1、夜半血案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深更半夜,刑警大队的严副队长突然打电话给我,语气十分急迫:“苏侦探,能不能麻烦你过来一趟,凶杀案,感觉有点古怪,我马上把地址发到你手机里。” 我挂掉电话拿起钥匙飞奔下楼,坐进车里以后才看微信里的地址,百合路中段一家快捷酒店,猛踩油门赶过去。 我到的时候,警察已经做好基础工作,鉴证科的人也都入场了,大门口接应我的警员想跟我说里面的情况,我阻住,不让他说,只叫他前面带路。 我要自己看,自己去感受。 我的感官能力天生敏锐,能感受到一些普通人感受不到的东西,刑警大队的严副队长很看中我这点,所以每有刑案,只要离案发时间很近,他基本都会把我叫到现场。 因为时间隔得越近,凶手留下的气息磁场越重,我越能有所发现。 听上去似乎有点灵异,好像我是什么“通灵侦探”之类的,其实不是,都有科学依据,鉴证科的王东升懂。 现场在四楼,我出电梯的时候,看见严副队长、刘毅民、胡海莲等人都在走廊里,没看见付宇新和白亚丰。 我已经闻见空气里的血腥味了,从浓度判断,现场恐怕有点惨烈。 除了血腥味以外,好像还有点别的什么味道,像中药,有点苦涩,若有若无混在血腥味里,我急着看命案现场,就没多留意这股有点不合常理的药香味。 严副队长把我领到发生命案的房间,王东升正好从里面走出来,拧着眉毛特别严肃,看见我时露出吓了一跳的表情,好像完全没想到我会来,但他很快调整好状态,退出门外,把现场让给我。 我还没跨进门,还没仔细看清楚床上的尸体,就已经感觉到了震颤在空气里面的强烈情绪,是仇恨。 巨大的仇恨。 这是一场仇杀。 凶手是个体力很强、动作非常利落的男人,我站在门边时,能感觉到他不久前打开这扇门离开现场,往楼道方向走。 是“走”,不是跑。 凶手一点都不慌张。 这点从走廊地毯上的血脚印也能分析得出。而且他行凶时没戴手套,在门把手上留下了血手印,指纹十分清晰。 我想我明白为什么严副队长会在电话里说这件命案有点“古怪”了。 确实有点古怪。 尸体在床上,是个年轻女人,赤身裸体呈一个倾斜的“大”字型仰躺着,两只眼睛被挖出来扔在地上,胸口有伤,还在汩汩往外冒血,肚子被豁开,肠子什么的淌了一床,私密部位被整个割掉,血肉模糊。 还有触目惊心的一点就是:在床头那面白色的墙上,靠近床头柜的地方,有一只巴掌大的、笔触简单的、用血画上去的眼睛,轮廓分明,但眼珠部分是空白的。 整只眼睛还被打了一个巨大的X。 尸体的右手正好指向那只眼睛所在的位置。我想,应该是凶手故意摆成这样示意警察注意墙上的图。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只被打了X的眼睛时,我的心突然狂跳几下,有种很不祥的感觉。 旁边几个鉴证人员看我走进来,便都慢慢退到外面走廊里,并且关上门,把现场让给我。 我以“顾问”的身份插手刑事案件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他们都习惯了,知道规矩。局里有些人管我叫“苏侦探”,也会半调侃半认真喊我“苏尔摩斯”,有些关系亲近的,喊我“苏姑娘”,再亲近点的,像白亚丰和刘毅民他们,都直接喊我的名,后面拖个儿化音,妮儿,听着像家里人。 房间里只剩我和尸体以后,突然有种空旷肃杀的意味,无端端感觉耳朵背后有阴风,仿佛这女人死得不甘心,魂魄逗留着不肯走,想告诉我些什么似的。 我定定心,慢慢走到床边,仔细看尸体。 是个很年轻的女人,二十二三岁的样子,一刀刺中心脏,当即丧命。 看得出这女人死前对自己即将要遭遇的厄运没有分毫预见性,半张开着的嘴巴使她已经不完整的脸显得更吃惊。 我看了一眼被凶手挖出然后随随便便扔在地板上的两只眼球,再看看床头墙上那只用血画上去的眼睛,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可是想不明白缘由。 我能感觉到凶手留在房间里的强烈恨意,闭上眼睛用力捕捉,甚至能听见那些情绪在噼噼剥剥作响,几乎将空气点燃。 绝对是仇杀不会错。 凶手恨受害人恨到极致,所以才会在杀死对方之后,还把子宫和阴部毁得一塌糊涂。 这是咒人断子绝孙永世不得超生的意思。 可是门窗没有被破坏,现场没有任何打斗或者挣扎留下的痕迹,尸体上也没有明显抵抗伤。 也就是说,死者和凶手肯定认识,甚至很熟,两个人来这里开房间享受鱼水之欢,结果同床异梦。 我能感觉到凶手为今天这一举,预谋了不少时间。 抬头再看一眼床头墙壁上那只血画的眼睛,心脏又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仿佛那图案跟我有关系似的,每看一眼都有一种惊心的意味。 2、案件被“上面”接管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在尸体旁边呆了近三分钟才慢慢往后退,退到墙边停住,深吸几口气,突然闻见刚才在走廊里闻见过的那种带点苦涩的药香味,多嗅几下似乎有点清凉醒脑的作用,是平常生活里从来没有闻见过的。 这奇异的香味让我觉得不妥,因为看来看去,房间里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能发出这样的味道。 转到卫生间去查看,没有发现熏香一类的东西。 所以,从卫生间里出来以后,我一下把目标锁定在尸体身上,觉得这股异香可能是那年轻女人的体味。 于是我走到床边,看着死者被毁得一塌糊涂没了生机的脸庞,慢慢俯下身去,准备深嗅一下确认药香气的来源。 就在我的鼻子离尸体的脸靠得很近,马上要深呼吸的时候,房间门突然被打开,走进来一个气势汹汹带着怒意的身影。 我抬头看,是付宇新。 乾州市刑警大队的正队长付宇新。 四目相对,我看见他一脸震惊狂乱的表情,眼神里好像还有点惧意。 他飞快把目光移开,扫一眼尸体,紧接着,他的目光直直往凶手用血画在墙上那只打了X的眼睛看去。 我心里咯噔一下,心想怎么回事,他好像很清楚那面墙上应该有特殊东西似的。 但我马上又释怀了,因为觉得他可能是顺着死者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的,也可能是多年刑警生涯锻炼出来的职业敏锐。 我正想继续做自己的事情,付宇新的表情突然一下变得凛冽,看着简直有点吓人。 他压着嗓子开口:“快走,上面来人了,要接管现场,让我们的人清场。” 我有点蒙圈,不知道这是怎么个情况。 他没解释,而是快步走进来拽住我的手腕把我带离现场,目不斜视直拉着我走进楼道。 我们刚下到半层楼梯,就听见上面“叮”一声电梯停下的声音,大约有七八个人脚步匆匆走出电梯走向命案发生的房间。 付宇新加快速度,下楼从后门出去,直把我送到两条街以外,才停住脚步松开手跟我说:“这案子你不能管,连我都没权力管,你快点回去,把刚才看见的都忘掉,当没看见过。” 他挥手拦出租车,拦下以后不由分说就把我塞进去,拍拍车顶叫司机赶紧开车,跟我说:“我会叫人把你的车开到局里。” 回家的一路,我的脑子整个是糊的,完全搞不清楚到底怎么个状况。 我能理解付宇新避开上级领导迫切让我离开的原因,毕竟我不是警察也不是其它司法人员,只因为比较聪明加上有点天生的特殊能力所以混迹在他们的队伍里,身份挺尴尬的,怕上级领导看见我一个行外人呆在命案现场会有微词或者教训。以前出现过这种情况,都是付宇新替我遮掩。 但我想不明白这案子怎么会连他都没权利管。 到家以后我给白亚丰和刘毅民打电话,他们也都不知道具体情况,只说上面来人把案子接管过去,别的什么都不清楚。 差不多半个月以后,他们才跟我解释说那件血案的凶手是个正在通辑中的流窜惯犯,省公安厅和另外一个城市的刑警大队已经盯了很久,按程序自然应该由他们接管。 听着好像没什么问题,可我老是觉得这里面有些地方很不妥当,特别是付宇新突然推门进入命案现场时脸上复杂的表情和情绪里面莫名的怒意还有惊惧。 我有点不甘心,某天和严副队长聊天时又假装无意间聊起,问他那天晚上打电话给我说命案有点古怪,具体“古怪”在哪里。 他回答说那天晚上的情况是:有个晚归的客人走出电梯时看见一个戴兜帽的男人转进楼道,地毯上留下一串血迹,他马上通知前台,前台派人进房间查看,然后报警。目击者称凶手离开时不慌不忙,很从容,要不是地上有血迹,他压根想不到是出事了。 严副队长说从现场的环境证据也能分析出凶手从行凶到离开都从容不迫,说明是预谋好的,甚至可能已经不是第一次作案。可他却没有戴手套,没有擦试血指印,也没把凶器带走,总之就是没有半点反侦查措施,这是第一处古怪。 另外,酒店的监控录象显示凶手和死者两个人进酒店开房间时亲亲我我搂搂抱抱十分恩爱的样子,特别是受害者。当时前台接待他们的工作人员印象很深,说那个女人从进门就一直在笑,看上去非常幸福,很引人注目。 可从凶手行凶和毁尸的情况看,他对死者怀着巨大的仇恨,结合起来想总觉得不对劲。 这两处不对劲我也都想到了。 但是,除案件本身的不对劲以外,我还感觉到那天现场的气氛也阴森森很古怪。 另外,我非常在意当时闻见的那股奇异药香,和用血画在墙上那只打了X的眼睛, 但严副队长不让我再问,说是上面交待的。 问刘毅民他们,也都说不知道,叫我不要刨根究底打听,我再好奇,也只能暂时压制住。 我隐隐有种感觉,那件案子里有大蹊跷,一定还会再起波澜。 甚至,真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3、元宵节晚上的入侵者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一晃半年多时间过去,没人再提起那天发生的血案,公安局上上下下安静得好像根本不曾发生过一样。 我的生活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很简单,大部分的时间都独来独往,特别过年前后,没亲戚没几个朋友又没什么特别紧要的事情做,便大半个月都窝在家里没怎么出门。 过完年,过完正月,元宵这天大半夜里,我睡得正香,突然被房间外面一点细碎的声音惊醒,感觉好像有人闯进房子并已经站在我的卧室外面,正鬼鬼祟祟将手搭在门把上轻轻旋转,试图打开房门。 好在我一向警惕性高,早就对门做过特殊处理,而且睡前不但锁了门,还上了两道保险,再有能耐的人也得费上些时间。 我的第一个反应是我那失踪近五年的爷爷苏墨森回来了,瞬间有点失措,赶紧从枕头底下抽出枪来握稳,翻身下床,仰面躺在床和有窗户那面墙之间的地板上静静地等。 我在心里连连冷哼,管你是谁,只要敢破门闯进来,就先打残你一条腿再跟你废话。 可那人试了一下发现门锁得很死以后便没再继续,悄然返身下楼去了,一步一步走得很慢,走得很稳,脚步比平常人轻许多,但没有刻意蹑手蹑脚,反倒衬得我很鬼祟很不大气。 我听动静感觉不像是苏墨森,变得更慌张。 苏墨森虽然可怕,好歹是我爷爷,是家里人,接下去可能会发生什么我心里都是有预备的。但如果不是他,鬼知道会发生什么。 我悄悄起身,猫着腰贴着墙移到门边,侧耳听外面的声音。 那个入侵者走到二楼时停了一下,但没做什么动作,好像只是站在楼道口发呆,或者观察,差不多半分钟的样子,又往楼下走,还是不急不缓的步子。 我辨着声音判断是个女人,还能判断出她胆子很大,性子稳当。我现在要是莽莽撞撞冲出去跟她硬碰硬干架,未必能是对手,她要没这点自信和准备,根本没法在我的房子里走得这么从容,跟早上起来随便散个步似的。 脚步声到一楼最后一级台阶以后,突然没了,彻底消失,等了十几二十分钟也听不见再有什么动静。 这可真是有点诡异,难不成她走完楼梯就消失了?或者她突然走累走腻,改爬了?再或者…… 再或者,她就站在那里,站在一楼的楼梯口,抬着脸往上看,耐心极好地等着我下楼? 不管哪种可能,都得下去看看,总不能明知道家里有个不明身份的入侵者还镇镇定定地当她不存在吧。 我轻轻悄悄地打开卧室门,端着枪,屏住气,垫着脚尖猫一样无声无息往下走。 走到二楼,换口气,然后啪一下将楼道和下面客厅两盏大灯同时摁亮,与此同时我的身体已经跃过楼梯扶手往下跳,稳稳落在了一楼倒数第三级楼梯上。 如果那个入侵者此时真的站在那里仰着脑袋等我的话,我手里的枪应该正好碰在她的鼻尖上。 可是没有人。 客厅的大门紧锁,窗户紧锁,家具该在哪儿就在哪儿,空空荡荡,没有半个人影。 好像刚才那些动静,都只是幻觉似的。 这倒是彻底把我弄呆了。 4、一颗人头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很不放心,使劲嗅空气里的味道,想找出陌生人来过的痕迹,可是因为白天杀过虫消过毒,到处都残存着杀虫剂和消毒水混合的浓烈味道,再好的鼻子都没法从中分辨出生人味。 嗅了半天只闻见一点白天买来插瓶的百合花的香味,另外好像还有一丝莫名其妙的药用酒精的味道。 我没敢松懈,贴着墙壁移动身体,把一楼每个房间都检查一遍,动作僵化得跟拍电影似的,要多神经有多神经。 厨房是最后一处,我摸索着打开灯检查,也没人,甚至根本就没有闯入过的痕迹。 我倚着门思考,觉得可能是太多年受爷爷苏墨森的折磨,神经变得有点不正常,犯疑心病。 这样想着便放下枪,接冷水冲把脸,打开冰箱取出瓶牛奶,背倚着餐台慢慢喝着。 冰箱上贴了那么多照片,每张上面都有我,都笑得跟傻瓜一样,别提多开心,我看着就笑起来。 我没有父母,从小跟爷爷一起生活,他把我当畜生样圈养,管得很死,除了让我在杭州上过一年大学以外,其余时间都把我关在家里,不准我出门,不准我上网,不准我用手机,不准这不准那。 直到四年多前他突然失踪,我的生活才终于有了点正常的样子,可以交朋友,可以随心所欲拍照片。 我把喜欢的照片冲洗出来,贴在冰箱上,搁在客厅的电视边,甚至放大了做成照片墙挂满卧室床头。苏墨森哪天回来,一定会气得吹胡子瞪眼,罚我做各种体能训练。 他不喜欢我拍照片,明令禁止这一条。 现在我偏拍,一拍就拍很多,自己看着觉得美,心里便洋洋得意,弥补很多方面的不自信。 为了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我又到卫生间洗把脸,然后打开大门走到院子里检查一番。 没有异常,大铁门也都锁得好好的,这才彻底放心,觉得确实是神经过敏,便又回到卧室,反锁上门,继续睡觉。 但重新睡着没多久,猛又听楼下客厅里有动静,这回我没耽误时间,立刻跳起身拽上枪飞奔下楼。 我记得刚才上楼的时候好像把楼道的灯开着的,这会却关掉了,一片黑漆漆,楼道里伸手不见五指。 我蹑着手脚下楼,看见客厅朝北的窗户被打开,风呼啦啦往里灌,吹得窗帘如海浪般上下翻滚飘荡。 更要命的是,大门也敞开着,月光清水样淌进来,鬼气森森照亮部分家具的轮廓,仿佛哪处月光照不到的黑暗里,藏着个眼睛赤红长发遮面的女鬼,分分钟蹦出来朝我咧嘴冷笑似的。 我端稳枪一步一步往院子里走,心里狠骂着脏话,恐怖电影我看多了,比恐怖电影还要恐怖的事情我也经历多了,就不信在自己生活了这么多年的房子里还能有什么东西把我给吓崩溃! 唯一让我感觉有点惊奇的是,为什么大正月寒意料峭的天气,我穿得如此单薄,只一身薄棉睡衣,可风吹在身上,居然半点都不感觉到凉。 风吹得极乱,从南刮到北,从东刮到西,屋檐下的两个大红灯笼在风里打飞转,随时要挣断的节奏。 刚走到大门边,我就看出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院子中央搁了一盆仙人球。 自从苏墨森失踪后,这房子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从来都是我一个人打理,什么都亲力亲为,那盆大仙人球一直都搁在铁门旁边的长条石上,这会却不知道被谁搁在了院子当中的水泥地上,简直莫名其妙。 我先把院子扫视一边,没发现别的情况。然后靠着门框站稳,眼睛直盯盯看着院中央那个花盆,深呼吸,再深呼吸。 往前走了两步,确定盆是我用来种仙人球的那个盆,但现在里面种的,绝对不是仙人球。 定定神再往前走,走得近了,赫然看清楚花盆里面真的不是仙人球,而是一颗人头。 真的是颗人头。 5、凶悍不吉利的梦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那个原本种仙人球的花盆里,现在端端正正盛放着一颗人头,而且,应该是个男人的头,因为头发很短。 有那么一会,我呆呆站着,猜想,会不会是苏墨森的头,会不会是他在外面得罪什么人,遭报应了。 花盆搁在地上,位置很低,我又是站在一米外俯视,月光底下没办法看得更清楚。 这会我觉出了些凉意,因为皮肤上乍起一层冷汗,被风一吹,遍体毛骨悚然的感觉。 院子挺大,但是空空荡荡没多少东西,月光这么亮,根本藏不下人,这颗人头仿佛凭空飞来搁在这里似的,完全不合逻辑。 当然,这时候我恍恍惚惚有点明白为什么了。 很多年里我一直告诫自己,所有看上去不合逻辑的事情,最后都一定有个合逻辑的解释。 这话能在很多情况下使我保持清醒和冷静。 比如现在。 现在的一切,都只是梦。 只有梦才会这么没现实逻辑:凭空飞来人头,我站在明亮的月光底下却没有影子。 我的原则一向是能躲就躲,实在躲不过去了再迎头面对。眼下的境况就属于硬着头皮也得上的那种,无论如何,就算只是个凶悍不吉利的梦,我也得先弄弄清楚,到底是谁死得这么有创意,死到我家花盆里来当仙人球玩。 我往前挪两小步,再次屏住呼吸,慢慢蹲下身体,尽量蹲得低,低到看清楚人头的全貌为止。 的确是个男人,长得挺普通,死了应该有些时日了,脸上完全没有肉,也没有血色,只一张灰白的皮绷在头骨上,眼睛半闭,稍稍往下垂着,唇角下咧,神情特悲伤,好像死得很冤枉,很不情愿,九泉之下死不甘心的样子。 再仔细看,那眉眼,那嘴型,鼻翼两侧的法令纹…… 看清楚了,我一屁股跌坐在水泥地上,瞪大眼睛,本能地用手捂住嘴,死死捂住,否则嚎叫声就要惊破这天地了。 是修叔叔。 真的是修叔叔。 仅管花盆里这颗人头失了血色并且脱了相,我也无论如何都不会认错,真的是修叔叔。 修叔叔是我成长过程中难得的温暖,长长的岁月里给过我缺失的父爱,我怎么可能认不出他。 他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我的爷爷苏墨森对我一点都不好,但他有两个朋友,或者说下级吧,对我非常好,一个是修叔叔,还有一个姓陈的伯伯。 他们两个每隔几年都会带着礼物来看我,在我家住一阵子,教我认字,教我练武,教我很多药草方面的知识。陈伯伯为人很严肃,看着总感觉有点凶,所以我喜欢修叔叔多一点,他爱笑,说话和气,特亲切。 曾经我一度以为修叔叔是我的亲生父亲,问过他几次,他都说不是,还叫我不要胡思乱想。 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我还很小,不确定他有没有跟我撒谎,因为他总否认,而且每次否认的时候都会扳起脸,之后又跟我说了些血缘和胎记方面的话,我就再也没问了。 怎么都想不到,十多年没见,修叔叔会以这样的形式,跑进我的梦里,而且还死在我的梦里。 6、修叔叔可能已经死了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尽管我心里已经很清楚这是个梦,也没能控制住心中一阵大疼,悲天痛地醒了过来,弹簧般绷直身体坐起,捂着心口好几分钟喘不过气,淌下一脸冰凉的眼泪。 我突然间明白,修叔叔这么多年不来看我,唯一的解释就是死了,否则绝对不会把我丢给苏墨森不管。 他知道苏墨森从来不把我当人看待。 最后一次见修叔叔是十六年前的除夕前夜,他想带我去他家过年,苏墨森不让,两个人吵得很凶,最后苏墨森把他打伤,将他赶出家门,叫他滚蛋。他嘴角淌血看我,忍着疼朝我笑,叫我乖乖的不要怕,说他过几天再来看我,给我带好吃的。 可自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来。 我想过很多个他不再来看我的理由,也许是跟苏墨森生气,也许是苏墨森不让他来,等等等等,从来没想过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然后今天这个凶悍不吉利的梦让我相信,他很可能已经死了。 我这个人,不知道什么原因,身体的各个方面都和普通人不一样,包括做梦也是,带预兆性或者揭示性的梦,做过很多次,小的时候觉得害怕,觉得我可能是灵婆一类的体质,后来就渐渐习惯了。 今天的这个梦,太伤心了。 我蜷着身体抱着膝盖在床上坐了整整半个小时才终于有点缓过劲来,擦掉眼泪下床拉开窗帘。 外面一片漆黑,半点声音都没有,静得骇人,静得比刚才那个可怕的梦还要不真实,至少梦里还有风声。 这会儿真是万籁俱寂,静得跟地狱一样,看看时间,才刚过十二点,原来我压根就没睡多大一会。 因为院子里花盆中有人头那部分情景绝对是做梦不会有错,所以恍恍惚惚中我把之前觉得家里有人闯进来过的事情也当成做梦了,没再多考虑,也没更仔细把家里门禁都检查一遍。 之后再也睡不着,洗个澡,呆坐了会,想起前天跟白亚丰通电话,他说这些日子整个刑警大队上上下下全都忙疯了,年假也没有好好放,全都没日没夜在加班。当时问他到底出了什么案子需不需要我帮忙,他咬牙不告诉,只叫我安安心心把正月过完再讲。 既然现在元宵节已经彻底过去,这会我又反正睡不着,估计白亚丰也还在加班没有睡,便干脆打个电话过去问问情况,到底什么样的案子能让全局上下都忙疯连年假都不能好好放。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通。 白亚丰接起来先嗷嗷叫了几嗓子表示正在崩溃中,然后朝我大喊:“唉哟我去!妮儿,你要是睡不着,干脆过来帮忙吧,好几桩恶性大案!再这么下去,案子没破我先得累死掉了。” 我一边飞快地穿衣服一边用肩膀夹着手机打趣他,说:“嗬,你有一天要是死了,也只可能是笨死的,跟累不累的没关系。” 他啊啊啊啊叫,说:“你可真能接话茬啊,我死了你很开心么?我死了你能多长两斤肉么?!” 我挂掉电话扎好头发拎上包就三步并成两步往楼下奔。。 锁好大门,走到院子中央,再回头从一楼看到三楼,确定门窗全都是关好锁紧的,才转身去开车门。 7、两条人影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车子还是苏墨森留下的那辆破桑塔那,一直没换过。以前不换它是不想太露富,后来不换倒真是因为一趟趟为所欲为瞎开乱撞培养出感情来了,这堆铁虽然又老又破,但确实很经造,从来没在关键时候掉过链子,一天天开得顺手,就挺舍不得。 我住的房子在城郊的农村,开车到城区起码四十分钟,位置是苏墨森故意选的,四面都是荒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离最近的村庄也还有三公里路,为的是不让别人窥探我们的生活,发现我们见不得人的秘密。 这些年他带我辗转生活过很多地方,除非只是短期居住,否则一定会选择远离人群的居所。 大半夜开车最爽快,一路畅通,吃上几个红灯也不急燥,有几条路还可以飚上一把。 可开到工人路和杏花街那个十字路口,突然出事了。 我很正常开着车,前面绿灯,我就没怎么多注意,可是突然刷的一条黑影从我车前窜了过去。 这事情出得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差点把那个闯红灯然后用闪电样速度从我车前跑过去的疯女人给撞死,还好刹车刹得及时,否则四周无人我只能跟鬼讲道理去了。 我刚把车子停住,正在想要不要摇下车窗朝外面吼上几声,突然又有个人影直直地从右边飞奔过来,一跃而起,跳上我的车前盖,砰的一声巨响,整个车身都震了震。 我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一个黑漆漆的影子落在挡风玻璃前面,一眨眼的功夫又跳下去朝之前那个女人跑走的方向追去了。 整个过程就像平时在好莱坞大片里看到的那样,跟特效做出来似的,利利落落,半点都不拖泥带水。 前面跑过去那个人因为头发扎成马尾所以比较容易辨认性别,后面从我车前盖上跳过去这个是一头齐肩乱发,估计也是个女的,但不排除是娘娘腔男人的可能性。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后面踩着我车前盖跳过去那人手里拎着把十来公分长的尖刀,我看得清清楚楚。而且又是那种什么都豁出去了的疯狂架势,摆明是非要致前面那女人于死地的节奏。 所以我根本来不及多想,本能就打转方向盘追了上去。 绝对不能见死不救啊,至于其它的,先把人救了再说。 杏花街这一带是新城区,周围几个新建的住宅小区入住率特别低,别说午夜梦回时分,就算大白天都不怎么热闹,报上电视里报道说这附近发生抢劫之类的事件也不止一次两次,但眼下这节奏实在太凶猛了些,跟拦路抢劫差着几百几千个等级。 我虽然不是那种没见过生死的人,看见刚才那种阵势也还是有点心惊肉跳,打定主意尽量只救人,不打架。 所以我把车灯打得雪亮,直照前面两条沿马路狂奔的影子,并且不停不停按喇叭,按得震天响。 我心里想着这样,那提刀的人是劫匪也好是恐怖份子也罢,寻仇的也好要债的也罢,总该收敛着点。 可事实证明我错了,我都快把黑夜照成白天快把喇叭按破了,提刀那人半点不惧,照追不误。 哪怕我车子与她并行着开,她也头都不扭一下,只顾低头猛追。 这世道疯起来,真不是我这种狗血小清新能理解的。 8、生死速递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看看那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距离,想着是不是能找准机会调转车头从她们中间横插进去阻拦一下,好歹替逃命的那个多争取一分半分钟时间,否则按这种节奏下去,她就算不被杀死,也得跑死在路上。 可是衡量来衡量去,发现根本做不到。我车子速度慢,他们跑的速度快,真要掉头的话,搞得不好得撞死一个。 我只想救人,不想无端端杀人。所以一时无措,气得发狂,摇下车窗又发疯样按了阵喇叭。 可那两个疯子还是当我不存在,前面那个仍旧使劲逃,后面这个仍旧舍命追。 得是多大的仇才能闹出这样的动静啊。 前面逃命的那个原本一直沿着马路直线逃,大概就是指望能碰上一个像我这样路见不平的跑出来把持刀者吓跑,到这会她也彻底明白靠吓是不可能的了,所以动了另外的心思,再跑过一个路口以后,她刷地调转脚步往旁边的小弄堂里窜了进去。 我一直跟在后面,眼睛和方向都紧盯得牢牢的,那娘们突然拐弯,我完全没准备,差点顺着方向把车开到墙上去,幸好反应够快,猛打方向盘,砰一声撞在马路牙子上,感觉智商都震出来了。 我把车子停稳,再扭头去看,提刀那个也往弄堂里追进去了,背影一闪,消失在一片昏暗光线里。 我心想管都管到这里了,不能半途而废,所以火都来不及熄,跳下车子也追了进去,然后虎胆生威脑子抽筋乱发神经朝前面大喊一声:“站住!站住!我是警察,手里有枪,再不站住我就要开枪了!” 以那么多电视剧和电影的套路来看,这招应该很管用,所以下意识就喊了出去,完全没料到这年头总有那么些神经不正常的家伙不按常理出牌。 听说我有枪,提刀那个非但不怕,反而更凶,而且刷地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身,调转刀头朝我直扑过来。 我当时正全速往前飞奔,她突然返身扑,我等于直接往她的刀口上撞,凶险极了。 好在我练过,反应也够快,紧贴着刀刃避过,虽然风驰电掣很是惊心,倒也没伤着。 接着,我就跟提刀的人抱扭成一团在地上乱滚。 到这会我才真正确认这货也是女人,夜叉级别的,三十六七八九或者四十岁的样子,丹凤眼弯梢眉刀片嘴,样貌挺好。 可样貌好有什么用,不是个有福气的人,命相书上说她这张脸,年少时的路若是走不平坦,以后一生就绝对没有坦途可言,不是横祸,就是晚景凄凉。瞧她现在气急败坏追杀别人的架势,就知道以前的路肯定没有走好,以后也别想有好路走了。 我这些年被苏墨森管得严,很少能有机会到外面晃荡,闷在家里闲书看了不少,什么都能掰扯一点。 在这种生死关头我还能漫不经心胡思乱想是因为对自己的能力有挺大的把握,处于轻敌状态。 我天生有比一般人大的力气,加上这么多年里各种形式的训练,身体上每个细胞都能打,自认为对付个把母夜叉应该绰绰有余,所以就没怎么把对方搁在眼里。 等我发现事情不对劲的时候就有点来不及了。 9、气势汹汹的杀意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发现母夜叉的力气明显比我大,并且好像是大很多很多,几圈翻滚下来我只有招架的份,而且越来越无力,实在太出乎我的意料了。 我估计苏墨森在场的话也得吓一大跳。 原来天生神力根本不是我苏妮的专利,小时候我还以为我是神仙下凡或者妖魔转世才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可见是我想象力太丰富。 眼看要吃亏,我赶紧改变策略,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觑她个破绽脱出身,狼狈不堪地爬起来就想逃。 结果还是不行,刚站稳又再次被她扑倒在地,这回一屁股坐在一块尖利的石头上,疼得我乱骂:“无怨无仇的你非要弄死我干什么,不怕偿命啊?!” 也不知道这母夜叉是听不见还是听不懂,反正丝毫不理会,还是往死里对付我,右手掐住我的脖子,顺势坐在我小腹上,左手提起尖刀就往我胸口扎来。 刀尖在昏暗的路灯光线里闪出森森冷意。 这一刀要是下来,我可真没活路了。 突然间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猛想起几个月前发生在百合中路快捷酒店里那桩凶杀案,死者就是被一刀刺中心脏丧命的。 母夜叉力气太大,我被她制得完全没有反转余地,只能暂时把全部力气灌注在右手,死力攥住她的手腕,把刀尖的方向弄偏移,想着就算体力不支也不能让你扎我心脏。 在两股力量的僵持中,刀尖慢慢偏移到了我脸部,悬在右眼上面三公分的地方,大概只要再多用点力,就能把它移开了,可偏在这种关头相持不下,然后我开始渐渐不支。 我心里一灰,想着完了,这只漂亮的眼睛大概保不住了。 真是千钧一发,差丝毫都不行,眼看着刀尖一点点往下,眼看着她就要戳瞎我一只眼睛,右边百来米的地方突然传来砰一声巨响,稀里哗啦一阵玻璃碎落的声音。 紧接着又是砰一声巨响,又是稀里哗啦玻璃落碎一地的声音。 很快,又是一声…… 母夜叉脸色狰狞得更凶,刷地扭脸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 我抓住这个机会使劲,先把她的手腕拽移开,然后借腰部力量猛地坐起,一头往她脸上撞去,再猛一个打挺,彻底摆脱控制,脚跟站稳以后飞快扎下马步捏紧拳头做好再打一轮的准备。 前面又是砰的一声脆响,第四块大玻璃碎满地。 前面逃跑那娘们总算还有点良心,没只顾自己逃命,想出这破坏力极强的招数回头来救我。 这里是规划拆迁但没拆成的一条弄堂,还都住着人,玻璃被砸碎的声响惊得几十上百户人家打开电灯走到窗户边来看情况,有人嚷嚷说报警什么的,还有几个胆子大的人已经走到弄堂里来了,远远地朝这边喊话。 母夜叉看看身后,看看左右两边亮着灯的窗户,再看看我,一脸恨不得拆我骨喝我血的忿恨神情,几下一权衡,闪身窜进旁边的小路里,跑了。 我原地等了一会,确定她不会再回来,才终于把心放下,慢慢走到旁边,靠着墙喘气,脑子里一片空白。 右边屁股还在隐隐作痛,估计刚才那下重压伤到骨头了,真是倒霉透顶。 喘匀气以后,我发现两个女人都不见了。 逃命那娘们只打碎了几片玻璃,并没有回头来看看我的死活,大概是怕被那些被破碎声惊醒正出来看情况的居民揪住。 这条弄堂曲里拐弯的,只有很少几盏路灯,所以光线昏暗,有点凄凉。附近居民中几个胆子大的正试探着走过来,手里都抄着棍子一类的武器,嘴里朝这边喊,问我到底是什么人。 我真心不想为这莫名其妙跟自己半点关系都没有的事情被人弄到局子里去作笔录,压根解释不清楚。 反正没人死掉就好,几块玻璃跟人命比,屁都算不上。 所以我深吸口气,捂着屁股飞快往弄堂口走,只想赶紧上车回家,外面天塌下来都不高兴再管。 车子还停在弄堂外面,引擎声让人心里塌实,我咬咬牙加快速度,正准备一鼓作气奔过去时,斜刺里突然窜出条黑影,一手环住我的腰,一手捂住我的嘴,下死力气把我推回到弄堂里面光线微弱的地方。 我正想反抗,只听袭击我的人在我耳边嘘了一声,用低若气流的声音说:“她在你车上。” 看这动静听这语气,是前面逃命之后又回头来救我那娘们。 我提到嗓子眼的心往回落了点,轻吁出口气,听话地配合,一动不动安静地望着路口。 车子是斜停在那里的,从我们现在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后面的右灯,别的什么都看不见。 背后的娘们没有改变姿势,仍是一手环着我的腰,一手捂着我的嘴,我小幅度扭动脑袋用眼角余光去瞟她,看不清楚样貌。 但因为两个人贴得太近,能闻见她身上一股藿香、花露水、风油精等物混合在一起的乱七八糟的味道,很冲鼻子。 我还能听见她的呼吸甚至心跳。 她挺平静的,渐渐的我也就跟着一起平静下来,没之前那么混乱和慌张了。 但是很快,我猛觉出一丝不对劲来。 太不对劲了。 刚才那母夜叉把我压在地上要致我于死地的时候,正好离路灯不远,她的样貌和脸上的神情,我都看得清清楚楚,太镇定了,一个三四十岁的女人,做着杀人的勾当,眼神里居然没有半点情绪波动,仿佛只是吃个饭喝个茶,逛个街看个电影样随随便便的事情。 还有现在站在后面紧箍住我身体的娘们也是,被人追杀成这样,也心不慌手不颤连心跳都没乱多少,声音里也听不出半点失措,镇定得叫人没办法相信。 换我是她们中的一个,能这么镇定吗? 不能。 当然不能。 我不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人,但不管是去追杀别人还是被别人追杀,我都肯定做不到这么镇定。 所以,只有一种解释,就是她们彼此认识,并且,像今天这样你追我逃的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大家都习惯了,这个有这个的使命那个有那个的宿命,只看谁的运气好。 弄堂深处的嘈杂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集,那些被玻璃破碎声吵醒了的居民聚集在一起往这边看,吼着问我们到底是什么人,还丢碎砖块过来试探深浅,闹得我们很头疼,一边是生杀危险,一边是俗世麻烦。 估计这会最好的选择就是先弃车逃跑,回头再叫白亚丰来替我处理这个烂摊子。 但我身后的娘们似乎有别的打算,她手上使了点劲,把我卡卡紧,压着声音问我:“枪呢?” 我脑袋迷糊几秒钟才反应过来我刚才是乱喊过一声我有枪,可那压根只是学电影里的套路吓唬吓唬人玩的,我个青春正好如花似玉的姑娘真有枪也不能随便揣在包里带着满大街溜达啊! 我想跟她解释,可嘴被捂着,没法说话,只好使劲摇头,表示没枪。 她见我摇头,呆了呆,低声骂出句脏话:“操,指望不上的东西!” 我被骂得很无语。 然后她审度一下当前形势,小心松开我,警惕地看看前面又看看后面,压着声音用商量的语气跟我说:“听着,我们两个人加起来都不是她的对手。” 我点头,表示明白。 刚才那阵交手很说明问题,母夜叉除了力气比我大以外还有一种完全不计生死的狂劲,光这点我就不是对手,况且她的速度和灵敏度好像也都在我之上。 眼前这娘们再一次往两边看,然后又往上看,显然是放弃跟母夜叉拼命的打算,开始寻找逃跑路线了。 这地方虽说是弄堂,盘根错节哪哪哪哪都有路,可这会前后两个出口都被堵着,如果我们冒险往马路上逃,母夜叉很可能开我的车来撞,危险系数比较高,相比之下翻墙从人家院里穿出去恐怕还安全些。 正在做最后决定时,不远处突然警铃大作,越来越响越来越急越来越近,而且还不止一辆。 那些居民报警了。 这娘们用眼神示意我跟她一起翻墙,我一把拽住她,不让。 我要再看看情形。 果然,十秒钟后,我们就看见那母夜叉猫着腰从我车里窜出,飞奔着朝南而去,很快消失不见。 那母夜叉一跑,我就赶紧拽住背后这娘们的手腕一口气跑到马路对面,先把她塞进副驾驶室,自己再从前面绕到驾驶室里,砰地关上门,发动车子,刷地调个头,随便拣个不会跟警车碰到的方向跑。 其实我完全没必要逃跑,我又没犯法,干嘛怕警察,可不知道怎么回事,下意识就做了这样的选择,下意识就认为这种紧要关头不能跟警察打照面。 后来我仔细回忆并推敲这个晚上发生的事情和自己的一系列行为,觉得应该是从母夜叉骑到我身上毫不犹豫要致我于死地那个瞬间,心里就已经隐隐觉察到我跟她之间,还有那个被她追杀的娘们之间,可能都存在某种联系,所以之后的一切才会那么顺理成章。 我的直觉一向很准,这我知道,所以很多时候,我会发疯样凭借本能处理突发事件。 10、被追杀的女人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开着车,我感觉到副驾驶座上的娘们偏着脸在打量我,我便也草草侧过脸去看她一眼,但太着急没怎么看仔细,就觉得好像挺漂亮。 车子开出老远,远到完全听不到警铃声以后,我才把速度放慢下来,吐着气扭过脸去认真看旁边的娘们。 她已经不看我了,正抬着脸对着镜子用手指打理蓬乱的头发,感觉到我在看她,才又偏过脸来看我,目光很淡,神情温凉。 车子还在往前开,窗外的路灯光亮一片一片在她脸上打过去,一会明,一会暗,像电影里的镜头,浓墨重彩。 多漂亮的女人。 劈面都是惊艳。 我先开口,问她:“去哪?我干脆好人做到底把你送到得了。” 她没说话,随便抬手往前面指。 我就笔直往前开,开进市区,到民府路的街心花园那里,她叫我停,我便踩住刹车。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她没有经过刻意压抑的、正常的声音,公鸭嗓,有点粗,还有点哑,别有一番魅力,和她的容貌很搭。 她认真看我一眼。 这一眼很重,似乎有很多话要说。 但这时她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是短信或者微信之类的提示音,她没当着我的面拿出来看,而是开门下车,走到路灯底下,朝我挥两下手,意思是叫我可以走了,然后才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看。 我没急着走,停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突然想起自己这趟出门的目的是去公安局,白亚丰还在那里等我,赶紧拿出手机打电话过去,告诉他我临时有事,今天不过去了,明天见。 他“唉呀唉呀”叫了两声,没说什么。 我收好电话往外面看,那娘们还站在路灯底下,正变戏法似的摸出一根香烟放进嘴里,点火打着,深深吸进一口,没再看我,只自顾自往前走去。 她点烟抽烟的动作,以及走路的姿势,都特别酷,像个优雅的女流氓。 我看着她慢慢走远,消失不见,才发动车子,调头,往家开。 这是我第一次跟黎绪打交道。 后来我总是忍不住想,如果这天晚上我没有出门,或者早几分钟迟几分钟出门,就不会碰见她们,也不会救到她,那她可能会被戴明明杀死,也就没有后来那么多事情了。 但是再细想,又觉得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我们两个人,即使这天晚上不碰到,将来也一定会碰到。她没那么容易被那些疯子杀死,我也注定喜欢多管闲事。 我回家以后发现衣服裤子有上大片大片的血迹,吓了大跳,仔细检查发现除了右边屁股上有被尖石子割出来的一道伤以外,没有任何别的伤口,所以这些血肯定是母夜叉的。 她跟那个逃命的女人大概在遇到我之前就已经打过一场,弄伤了,一直在淌血,跟我滚打在一起的时候把血弄到了我身上。 想想她们也真够厉害的,浴血厮杀,把个歌舞升平的二十一世纪搞得跟古代战场一样。 我把染血的衣服脱下泡在脸盆里,心想洗不掉的话还得找个时间烧掉或者找个地方挖坑埋掉,真麻烦。 然后痛痛快快洗个澡,拿出药箱站在镜子前自己处理屁股上的伤口,破了皮流了血,稍微有点深,不过还好,只在坐下和突然起身的时候有点疼,估计两三天就能好。 从小到大我挨过多少揍受过多少伤,对自己的身体还是很有把握的。 收拾清爽之后狠狠睡了一觉,第二天中午才起床,洗洗漱漱磨磨蹭蹭吃过午饭才出门,一路堵车。 到公安局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白亚丰一个人呆在三楼会议室里盯着满桌子的卷宗材料发怔,看见我就扑过来抱,哭丧着脸喊:“唉哟我去唉哟我去,妮儿你可来了,你再不来我肯定得死在这里!” 我受不了他头发里那股子油味,赶紧嫌弃地推开,拧着鼻子往里面走,叫他废话少说,拣要紧的讲来听。 我说这话的语气也很嫌弃,因为他那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废话特别多,往往别人十句话能说清楚的事他得说上一百句,我这会没闲心情听他东拉西扯。 白亚丰有个很明显的优点,就是脾气特别温顺,从来不在意我嫌弃他这嫌弃他那,回回都乖得跟孙子似的,我说什么是什么。 听见我说要听案情,他立刻飞扑到桌子前面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卷宗分成三堆,码齐了往我面前推。 然后他糊糊涂涂把整个情况讲了一遍,中间不时夹杂抱怨的话,说年都没好好过,假也没放,大正月的全局上下都加班,怎么怎么的。 他说着说着案情突然笑起来,目光灼灼地盯着我,说:“妮儿,我要是能把这几桩案子破了,保管就升职加薪,当副队长!” 我泛着眼皮子看他,咧开嘴呵呵呵干笑,不搭茬。 呵呵,副队长,真亏他想得出来,他要是能当副队长,我估计我就能当公安厅厅长,哦,不止,大概能当国家安全局局长。虽然官位未必跟智商成正比,那也总得差不离才行。况且严副队长根正苗红能力强,又学习又进修特积极向上,凭什么把位置让给别人, 但我没说什么,只仔细听白亚丰的叙述,同时翻看卷宗材料,用心研究案情。 让白亚丰烦恼不堪的是最近发生的三桩恶性凶杀案,分别用A、B、C来指代。 A案的死者是个年轻女人,年纪在25到30岁之间,身份不明,尸体被扔在城北一间出租屋内,发现时已经开始腐烂,法医解剖结果是死了七天左右,死因失血过多。凶手用麻绳将受害人捆绑住,嘴巴贴上封箱胶带,连捅七刀,但都不在致命部位。 B案的死者叫骆波凡,45岁,是个包工头,尸体在沙湾河下游的河滩上被发现,扔在汽油桶里一把火烧成了焦炭,法医鉴定结果是活活烧死而不是死后烧尸。死者的包在不远处的芦苇丛里找到,有身份证、驾照和银行卡,还有一万元现金,排除抢劫杀人,大年初八的事。 C案发生在两天前,死者是个十五岁的男孩,初中一年级,钝器击打后脑致死,尸体埋在死者居住那个小区花园外面一堆沙子里,第二天早上被建筑工人发现。没找见凶器,警察赶到的时候,沙堆周围都是看热闹的人,现场被毁得差不多了,也没采取到有用的环境证据。 短短半个月时间里连续三桩恶性凶杀案,上头没逼他们二十四小时睁着眼睛查案算不错的了,还想放假。 我想,如果严副队长在的话,不管哪桩案子,接到报案时就会给我打电话叫我去现场的吧。 可惜他年前就进修去了。 付大队长虽然也允许我参与刑案,但不像严副队长那么器重我的感官能力。 白亚丰和刘毅民两个肯定是为了让我好好过年所以没打扰我。 三桩案子大致就是这么个情况,白亚丰讲述的时候,情绪太激动,加上他表达能力不怎么行,逻辑很混乱,完全没条理,常常说着说着这件案子,又突然扯到那件案子去。 他说到哪部分就找那部分的材料和照片以及相关报告给我看,所以之前刚刚分好的卷宗没几下功夫又被他划拉得乱七八糟。 有几次我脑子里突然闪过点灵光觉得好像有线索,可被他一搅和,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要再仔细看看相关的材料信息,也早被淹到哪里去都不知道了,简直一个头八个大。 可看他那么紧张着急的样子,很不忍心打断,只能听他讲完再作打算。 难为这货智商不高,积极性倒一直很高。看他眼窝深陷嘴唇起皮的样子就知道大概有两三天没怎么睡了,可问题是他实在太笨,不管怎么熬怎么拼,上帝都不肯给他开一扇窗,烧光脑细胞也没办法靠自己的能力破掉一桩案,养在缸里的金鱼都替他的智商着急。 说得难听点,他真的是那种天赋不够再多努力都白搭,智商不够拿命来凑的笨警察,简单点说就是满脑袋浆糊,智商全都拿来卖萌用,但效果又并不好。他甚至有种万人不及的超能力,总是能把已经糟糕了的事情搞得更糟糕,简直无法解释。 不过,话说回来,好在他姿态低心又宽,磕磕碰碰一路过来倒也没出过太大的乱子,还算如愿。刘毅民有次特无奈地跟我苦笑,说他大概就是老话说的“傻人有傻福”吧。 白亚丰终于长江黄河大浪涛涛把三桩案件情况都讲完以后,盯着我的眼睛特认真地问:“我说了半天,你到底听明白了没有?” 面对这么个货,我真是一点脾气都发不出来。 他自己经常听不懂别人在说些什么,所以自己说些什么也老担心别人听不懂。 就这么个木鱼脑袋,居然也能混到刑警队伍里来,想想真是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我从一开始就觉得这里面有黑幕,怀疑他是不是凭着他父亲白老爷子以前在警队的影响力混进来的,后来特地仔细打听过,还真差不多是。 他是因为有故事,才被故事里的人合力帮着拉进队里的,原因真就在他瘫痪的父亲白老爷子身上。 11:泥石流冲出来的白骨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心疼白亚丰累得跟条狗样,挥手叫他躺沙发上去睡一会,让我安安静静当一会福尔摩斯。 他嘿嘿嘿挠头傻笑几声,走到沙发边倒头就睡,跌进梦里了脸上还是笑眯眯的,像个小孩子,特踏实。好像只要我来了,案子就能破了,他真的就能升官发财了。 想得可真美。 我趁他睡着,赶紧整理卷宗,一边回顾他刚才的讲述,一边对照现场照片和验尸报告,给三桩案子分别起了简单直观的代号,“沙堆案”、“七刀案”、“火烧案”。 这样做简单直接容易区别,谁听见都能刹时间明白说的到底是哪桩案子,国际惯用手法。 我从被害人的性别、年龄、死亡方式、凶器、以及命案现场、犯罪时间等多个角度着手,细细密密地铺排梳理过去,发现三桩命案的表面没有共同点或相似处,也没有直接联系,所以是不是连环凶杀还需要更多深层的调查报告,比如受害人之间是否认识,有无利益冲突之类的。 正忙着,会议室的门被推开,有个警察探进半截身子想说什么,看见白亚丰躺在沙发上睡得跟头猪样,便朝我笑笑,退出去了,还轻手轻脚带上门,很怕打扰我的样子。 我没理睬,又端坐着研究了一会卷宗,慢慢把重点放在“沙堆案”上,因为目前就这桩里面有破绽,而且是挺明显的破绽,在命案现场的照片上直白地呈现出来了。 但是另外两桩命案里面没有这样的情况,所以基本上就把这桩给区别了出来,凶手也差不多应该就是那个大清早扛着铁锹出门干活顺便发现尸体的建筑工人。 十五岁的男孩子去亲戚家吃完晚饭以后,到同学家打游戏,深夜回家的路上遇袭,被钝器击打后脑死亡,尸体埋在离他家不远的沙堆里。法医从致命创口的面积和深度初步判断凶器为较大较长的金属工具,比一般家用的扳手和铁锤都要大,但还不能明确知道究竟是什么。 这件案子的第一现场在离埋尸沙堆约两百米的一条小巷子,附近都没有找到凶器。 凶器是关键。 现在离命案发生还没有过去太久,只要找到凶器就好办了。 我又看了一眼照片,十五岁的男孩子,多好的年纪,说没就没了,心里觉得惨伤。 这些年里我尽可能控制自己的情感,不对外在的人事物有过多的同情或者愤怒,但终究很难做到。 苏墨森倒是很厉害,活得跟座冰山样,又冷又硬。他说所有的情感都是多余的,只会拖延人类的进步。 我在调查自己身世的过程中,有次无意间看到一个网页,是从日本一家医院网站上摘取和翻译过来的,说有个什么什么教授已经破译人类大脑的密码,只要外科技术达到足够的水平,就可以随心所欲控制人的全部思想和情感,类似于用程序操控机器人。 那论文弄得有条有理,说得跟真的似的,倒很符合苏墨森的三观。 我走神想到苏墨森,心里冒出点寒意。 会议室的门又被推开,这次进来的是刘毅民,看见我在,吁出口气,疲惫地笑笑,说:“得亏你来了,不然我也得打电话喊你来。” 我问:“怎么了?” 他指指桌上的卷宗叹气:“这些还不够?还想要怎样?再怎样的话,我估计天都要塌了。” 我想问他还有没有更深层次的调查情况,可外面有人喊得急,他不得不匆匆忙忙走了,做了个很抱歉的手势。 刘毅民刚走,胡海莲来了,脚步生风,眉毛跳舞,看见我在,热热辣辣喊了我一声。 胡海莲年纪轻轻已经是局里出了名的泼性子破嗓子,洪钟样的声音一落地,睡在沙发上的白亚丰就打着颤炸醒了,差点没摔地上去。 胡海莲听见动静才看见他也在,故意用东北口音揶揄一句:“唉哟我去,你可真是个属猪的,咋搁哪都能睡得着,也不怕睡里梦里死过去!” 白亚丰丢个白眼给她,抹抹脸,出去了,一脸懒得跟她计较好男不跟女斗的表情。实际上却是不管从体力方面还是智商方面或者音量,他全都不是胡海莲的对手。 这两个人常常拌嘴斗气,大家都当好戏看,有阵子还闹出过绯闻,把白亚丰气得暴跳,胡海莲倒是大气,说哟,瞧你急那猴样,咋?我还配不上你?白亚丰呸她两口,她追着连踹他三脚。 还有传闻说他曾被胡海莲一个过肩摔摔得躺在床上三天不能下地过,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我认识的白亚丰,从来见了胡海莲都是躲着绕着退避三舍坚决不往前凑的,当然合作办案的时候例外。 胡海莲跟我今天在局里看到的所有其他警察一样,也是一脸倦色,几辈子没睡了似的。 和别的警察不同的是,她显得风尘仆仆,鞋子上裤腿上沾着大块的泥巴,估计是刚去过乡下或者郊区。 这阵子天气变化很大,时不时暴雨,还夹杂冰雹,有点四时不正的气象,民间很多说法,都不大吉利。 所以,如果手里几桩案子不赶紧解决的话,可能会有民怨。 这都不是最糟的。 最糟的情况是连环凶杀。 乾州市虽然不小,但也不是地狱,不是罪恶之城,不是美剧里面的拉斯维加斯。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生三桩恶性凶杀案,巧合的机率真的很低。“沙堆案”的情况比较明显,可以排除在外,“七刀案”和“火烧案”就不太好说了。 万一真的是连环凶杀,情况就会特别麻烦,首先,凶手还会再犯案,不会轻易收手;其次,根据这两桩案子的情况来看,凶手在不久之后就会有新动作,很快还会有人死掉。 另外,这年头媒介太方便,不抓紧破案的话,马上就会引起轰动,民愤民怨再加上恐慌蔓延什么的,灾难简直可想而知。 想着想着就有点刹不住车,然后发现我好像很忧国忧民,而这点在苏墨森那里,也是绝对不允许的。 苏墨森不准我关心国家大事政治民生,也不要求我学多少知识,他对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好好活着。 呵呵。他在的时候,我活得很糟,他一失踪,我反而活得特别好,简直如鱼得水,说来挺讽刺的。 胡海莲坐进沙发里闭着眼睛休息,只十几分钟,手机响了,接起电话嗯嗯嗯地答应,估计是付宇新打来的。 她听完以后站起身走到桌边,随手拿起一杯不知道是谁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泡的茶哐当哐当就往喉咙里灌,漏得到处都是。 我抽纸巾给她擦,说:“你再怎么喜欢当女汉子也用不着死命把自己往梁山好汉的路子上整吧?” 她说:“呸,我脱了这身制服,走出这栋大楼,也是千妖百媚万分妖娆一女纸好不好!” 她每次都把女“子”的“子”念成翘舌音,听上去很可爱,扑面都是调皮气息,跟她眼底的老成持重很不匹配,所以我每次都咧着嘴干笑,顺带着翻个白眼给她。 胡海莲喝完茶,又跟我扯了两句皮,就要走。 我拽着袖子问她:“怎么回事?风风火火是不是哪里老房子着火了飞着扑着要去救?” 她说:“这种鬼天气,老房子上洒汽油也着不起来啊!” 她说着话,抹把脸,甩甩手告诉我说她刚从花桥镇回来,查点资料还得赶到镇上去,说一连十几场暴雨,又打了一场雹子,下面的乡镇全都快疯了,这里塌方那里泥石流,洪水淹了几百亩地,两处堤坝…… 话没说完手机又响,她又接电话,好的好的知道了知道了,我知道了你烦不烦,我也是个人啊你又没多借我几条胳膊! 然后啪的一声挂断。 这回的电话那端绝对不是付宇新,肯定是底下哪个人催她做什么事,她跟付宇新可没这么大脾气。 胡海莲拔腿又要走,我还是不让,非要听明白情况不可。 我说:“糊涂死了,你不是刑警吗?怎么管起抗洪抢险那摊子事来了?” 她甩着手很不耐烦地跟我解释:“花桥镇上有个叫苍头村的地方,因为连天暴雨,村后的山体滑坡滑出一具用麻袋装着的白骨来。镇上警力不够用,当地派出所又觉得这件案子有点大,加上大前天中午付队长带着我们几个刚好在那附近办事,便过去看看情况,指挥了一下现场取证的事。” 说到这里停顿住,喝口水,又继续:“本来以为当天去当天就能回的,谁料刚进村就被泥石流阻在村里了,到今天上午才打通,然后又碰到各村人力告急,付队长就叫我先回来,他自己留在那边帮忙,估计这会可能在哪个堤坝上堵洪水。” 她劈里啪啦一顿说完,然后甩开我的手大步走了,还没走到楼梯口,手机又响。 我看她真是要忙死了。 那边刚把胡海莲送走,这边白亚丰回来了,嘴里念念叨叨念念叨叨不知道在碎碎念些什么,头发湿漉漉的,大概是在厕所里随便冲了两下。 他找不到吹风机,就打开会议室的窗口,站在风口里摇头晃脑甩水珠,动作特犯贱,还哼哼广场歌,气质很瘪三。 我不着急,慢悠悠地等。 我要等他悠哉完了,再告诉他我已经有了突破性的发现。 12:破了其中一桩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白亚丰很快就把头发甩干了,拿窗玻璃当镜子照,东捋几下西抓两把,整出个所谓的发型,自觉很帅,转过来朝我眨眼睛,瞎嘚瑟:“妮儿,咋样,我是不是能跟吴彦祖比帅?” 我咧着嘴呵呵呵呵呵干笑,笑完立刻又拉下脸,把几份材料往他眼皮子底下推,说:“帅是这辈子下辈子都别想比过吴彦祖了,不如跟他比破案吧,我保证他比不过你。” 他有点呆,完全没听明白我话里的意思,呆了几秒钟以后还想跟我说笑,我没心情听,很不耐烦戳两下卷宗,叫他赶紧去抓人。 他还犯糊涂,完全没清醒过来的样子:“啥?抓啥人?上哪抓人?” 我抄起个文件夹打过去:“那个建筑工人!最先发现尸体那个!赶紧去抓!去他家里或者他上班的工地上找凶器,长度半米左右的大扳钳一类的东西重点查,带上鉴证科的人!” 话说到这份上,他才终于明白我在说什么,猛地跳了两跳扑到桌子上拿“沙堆案”的卷宗,嘴里嚷嚷说:“那得搜查令啊,没搜查令不能乱上人家家里搜凶器啊,签搜查令得有说法啊,你把……” 我抄着文件夹探着身子往他嘴上轻拍了一下,让他闭嘴。 然后我把“沙堆案”现场的照片以及初步检验尸体的照片摊排开指给他看,说:“按那个发现尸体的建筑工人的说法,他上工铲沙子的时候,铲到尸体的对不对?” 他点头:“对。” 我说:“你想想,如果你是他的话,当时的情况应该是什么样的?” 他很迷茫。 我说:“尸体埋得并不深,说白了只是用沙子覆盖住罢了。按常理,第一铲下去就该发现了对不对?就算他反应再迟钝,两铲三铲也该知道里面埋着个人了对不对?用得着铲十几下还差点把尸体的脑袋铲下来吗?明摆着有私忿,杀了人还不解恨,非要再折腾尸体不是吗?” 他啊一声尖叫,话都来不及说,糊乱把材料塞进牛皮纸袋就跑出去了。 跑到走廊里以后他又大喊大叫:“妮儿,如果一会我赶不回来,你就自己出去找个地方吃晚饭,千万吃好点,别省钱,等我破了这个大案,回头当上副队长加了薪,一准给你报销,连以前吃你的那些都给你报!” 胡海莲正好拿着几份材料走回来,听见那几声咆哮,朝我翻白眼,说:“哟嗬!哟嗬嗬嗬嗬嗬!他当副队长?他要是能当副队长,我们局里扫地的骆阿姨都能当局长你信不信?” 我还真信。 胡海莲说的那个骆阿姨是局里的保洁员,听人家讲起来很有点聪明劲,就是性子冷淡,不爱跟人交流。 不过胡海莲刚才这话提醒我了,白亚丰真不是个聪明人,三不三会犯蠢,而且犯起蠢来都不是一般二般的蠢。 据说他当刑警的这几年里,已经有两次让凶手从眼皮子底下溜走的经历,有一次还是他好心好意给送走的,每次都多费许多劲才抓回来,幸亏付宇新替他背黑祸,不然大概早被踢出去了。 我记得那次付宇新因为白亚丰的失误挨了上司一顿狠批,回头语众心长拍他的肩膀,说亚丰啊,我上次放过你一马,这次也能放你一马,但你要记着,我是个警察啊,不是放马的,你以后能不能多长点心? 我从那次才认识到付宇新不但是个好警察,还是个好人,还是个很有幽默感的人。 可他的幽默救不了白亚丰的蠢。 我想叫胡海莲赶紧找个靠谱点的警察跟亚丰一起去,但话没出口,突然冒出点私心,怕她跟着一起去,行动中被她占先机,功劳也就归她了,亚丰里里外外又白忙,挺亏的,所以权衡几秒钟,掏出手机给王东升发了个微信过去,让他找个靠谱的人跟白亚丰出任务。 王东升是鉴证实验室的头,特别特别好而且是特别特别牛逼一人,他能从尸体上的蛆虫长成期判断死亡时间和可能的死亡地点,还有一双火眼金晴,只要他到现场,就基本不会遗漏任何跟犯罪有关的东西。眼下这桩“沙堆案”他肯定没有经手,不然轮不到我来发现问题。 我有阵子闲得无聊专门找鉴证方面的闲书来看,一边看一边还找他讨教,他总是一边给我讲一边唉唉叹气,你呀你呀,好好一漂亮姑娘,看点什么不好,非看这个。 很快,王东升回微信过来,说他正好有时间,能跟白亚丰一起去,问我有什么要注意的。 我说:大扳钳、胶鞋之类的,做鲁米诺测试。 他说好。 微信一来一往,干脆利索,根本不需要多余的废话。 我不知道有多喜欢跟王东升打交道,看着岁月静好一男人,做起事情来雷厉风行常常一步到位,跟早就排练过几百遍了似的。 我刚跟他认识那阵就听别人说他的背景来历很深,父母兄弟都是做刑侦的,有个堂伯父在香港做法证。 发完微信抬头见胡海莲站在我对面正看桌上的卷宗,惊奇了一下,说:“咦,你不是要到乡下去支援抗洪抢险吗?怎么还不走?” 她头也没抬,说:“车子刚开出,接到电话说不用去了,付队长很快就会回来。” 她说完,问我:“怎么缺一份卷宗,不是有三桩凶杀案吗?” 我说:“被白亚丰拿走了。” 她“哦”了一声,继续低头看。 过了半分多钟,她突然反应过来,猛地抬头瞪我:“他抓凶手去了?你帮他把凶手找出来的?你真找到凶手了?我靠!你跟我说说你怎么做到的行不行?你教教我让我也破……” 她话没说完,外面有人敲门找她,说花桥镇这二十年的失踪人口电子名单已经出来了,要她去看看。 她没办法,看我一眼,走了。 我听见是花桥镇泥石流冲出来的那具麻袋白骨案,就懒得跟她凑热闹。 这时候我哪里能够想到那桩白骨案会跟我有天大的关系,我就是个半仙也算不到这么细致啊。 我继续呆在会议室里研究另外两桩案子的案情,直到纸上的字越来越模糊才发现天色渐渐暗了,而且外面又开始下雨。 一楼大厅里值班的警察给我买了晚饭送上来,说是刘毅民打电话吩咐的。 我问他:“刘毅民在忙什么?” 他回答说:“在做沙湾河下游河滩上发现那具尸体的背景调查,另外还有批警力去查那具被捅了七刀的无名女尸的身份,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太大的进展。” 我谢过他,稳稳坐下,一边吃饭,一边还在看卷宗,这边是往嘴里送的食物,那边是血淋淋的现场照片和惨不忍睹的尸体照片,这么不协调的事物,也能在同个空间共存,细想的话,真的挺可怕的。 我第一次去解剖室看解剖时,白亚丰和刘毅民都对我的镇定和沉着大吃一惊,只有王东升不觉得奇怪。 他后来跟我说,这是一种精神强大的表现。 他说只有精神强大的人才能控制感官专注于该专注的事,不受外界环境、视觉、气味等因素影响。 这也是我觉得王东升厉害的地方,他似乎什么都懂,什么都能接受,所以有时候我不得不小小地怀疑一下,他的身份和存在是否真的如表面看上去那样简单。 关于我能够从容应对血腥命案现场这件事,别人我不担心,唯一需要担点心的是付宇新。 两年前那次,我跟他们一起出任务,水塘里面捞起一具泡得发白肿胀的尸体,五官扭得完全没有人样了,眼珠子晃晃荡荡挂着,白亚丰当场吐,胡海莲走都不敢走近,连付宇新都有点不能接受,脸色发白。只有我没有反应,几乎立刻投入现场勘查中。 付宇新因此对我留了个心眼,虽然嘴上不说,却时不时在暗中观察我的举动,让我觉得他可能在心里怀疑我是个超级大变态,挺不是滋味的。 后来再有类似的情况,我就想假装一下,但怕欲盖弥彰,况且我估计我的演技很不怎么样,恐怕弄巧成拙,所以干脆还是随便了。 说真的,早在刚认识白亚丰时,我就警告过自己,要尽可能把自己掩饰得跟个普通的二十来岁的姑娘一样,跟上时势,跟上潮流,并且还要懂得示弱,不能比人家聪明了,还比人家镇定,还比人家能接受那么恶心的事物,要是样样都比人家强,人家就会觉得,我不正常。 我最怕的,就是有人发现我不正常。 因为我真的不正常。 要一个正常人装疯容易,撒泼打滚冲着人傻笑假装不记事就行了,但要一个不正常的人装正常,难度就有点大。 好在身边这些人大多都对我没有敌意和警惕心,这几年里偶尔几次疏漏,也都对付过去了。 挺辛苦的。 我一边想着杂乱的事,一边还在努力寻找剩下这两桩案子之间的共同点、相似点或者连结点,如果真的是连环凶杀,就应该有这些东西。 共同点或者连结点可能存在于受害人的深层背景资料和社交关系中,但相似点往往会在命案本身中出现。 比如,相类似的凶器或者相类似的小习惯。 但这两桩案子真要分析起来,好像有点困难。 13、深度分析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首先,“七刀案”的凶器是把二十四公分长的西瓜刀,就随随便便扔在尸体旁边,没有提取到指纹,但现场还留有一件黑色L码的女士风衣,从大小和风格看不会是死者的。死者的随身物品不在现场,所以身份不明。 那件风衣应该是凶手的物件。 另外,“火烧案”现场也没有提取到任何有用的指纹,可装有受害人身份证件的包却扔在离尸体不远的地方,给警察省了不少时间。 警察根据证件上的地址找到死者骆波凡家,取来他平常用的牙刷做DNA对比,结果吻合。 所以从环境证据和痕迹方面分析,两件案子好像真的各自独立,互不关联。 我越想越觉得“火烧案”的凶手好奇怪,如果他把受害人的包带走,仅凭油桶里一具烧得跟炭样的焦骨,警察恐怕只能暂时当悬案给搁起来,要直到跟失踪人口方面联结才能查明死者身份,这里来去相差不少时间,对凶手有利无弊,可他偏偏把最重要的身份证件留在现场附近,弄得好像故意要让警察知道死者的身份似的。 仔细想想,真的不排除这种可能性。至于凶手为什么要这样做,就得等死者的背景调查报告出来才能分析。 “火烧案”的凶手可能是个高大强壮的男性,因为那只皮包里有一份死者近期的体检报告,上面写得清清楚楚,身高178公分,体重120公斤,算是个结结实实的大胖子。 要让一个女人将这么重的大胖子弄到河滩上去烧死,可不是件容易做到的事情,河滩上都是大的小的乱石堆,车子开不过去,只能用扛的或背的。一千多米铺着乱石的路,要我扛着他走,也不一定能办到。 但“七刀案”的现场有一件女士风衣,既然尺码不是受害人的,就该是凶手落在那里的,那凶手就应该是个女人,而且身材不错。 这两个点没办法契合。 虽然越分析,区别越大,两桩案子似乎根本不可能是同一个凶手所为。 但我却渐渐的好像理出了点头绪,发现了点什么。 两桩案子的现场确实没有明确的共同点,但它们却有一个比较“含糊”或者说是比较“不那么明显”的共同点。 就是两处的凶手仿佛都很粗心大意,留下许多痕迹,乍一看让人觉得好像是两个没有经验的新手慌里慌张犯下的罪行。 比如“七刀案”里有凶器,还有疑似凶手留下的大衣;“火烧案”里有死者的身份证件,装尸骨的油桶上还印着某化工厂的地址电话,刘毅民现在正带着人核实这条线索。 可真的是这样吗?真的是新手慌里慌张犯下的罪行吗?一个慌里慌张的人有必要把个两百多斤的胖子背到河滩上去烧吗?一刀捅死或者一棍子打死岂不干净省事?这世界上有很多种比将人背到河滩上烧成一团焦尸更简便省力或更解气的杀人方法。 还有,一个慌里慌张的人,能把个女人连戳七刀却刀刀不致命,生生让她失血过多慢慢死掉吗? 反过来推理也一样,一个有耐心有毅力把个两百多斤的胖子弄到河滩上去烧死的人…… 等等。 我好像有点被混淆和先入为主了,谁说那个两百多斤的胖子一定是被凶手背到河滩上去的?他也完全有可能是自己走去的不是吗。 如果凶手约他去那里谈事情,趁其不备打晕他,再扔到油桶里烧呢? 之前为什么偏执地认定是凶手背过去的?因为“七刀案”的受害人手脚都用麻绳绑死,而我的潜意识已经把它们当成连环案在看了,认为“火烧案”的受害人死前也被绑住,所以一路分析得很顺利却忘了最根本的东西。 意识到这点以后我赶紧回头翻找“火烧案”卷宗里面的验尸报告。 这世界上顶顶叫我沮丧的事情之一就是看验尸报告,各种专业符号,各种专业术语,数种数字和字母。 好在最后两页上面有言简意赅的说明:尸体有死前三天造成的右臂脱臼和颅骨轻度骨裂。 这就对了,说明我之前的一路分析并没有太大偏差,死者骆波凡被人强行扛到河滩上的可能很大。 而且,他死前受过折磨这点又跟“七刀案”的受害者一样。 那具被绑住手脚的女尸身上,除麻绳磨出的伤痕以外,还有多处死前遭受殴打所形成的伤,说明凶手在杀害她之前,虐待过她。 两个受害者一个是神智清醒时被捅七刀,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生命一点点流逝。另外一个是活生生被烧死。都很惨。而这个“惨”字,也是我想找的一个共同点。 案情似乎有点明朗起来了。下一步要做的,就是对犯罪嫌疑人进行侧写,这一直是我挺喜欢的步骤,因为涉及心理学的各个层面。 我觉得懂心理学的人都神秘并且有种不可思议的力量,比如庄静。 庄静是我的一个朋友,是心理学专家。 她懂催眠术。 我曾亲眼看见她把包括白亚丰和刘毅民在内的十余名警察同时催眠,目瞪口呆,很是服气。 她曾问我要不要试试。我没敢。虽然她说我不是那种容易被催眠的体质,而且只是进行一个很小的催眠侧试,我也还是没敢。 我对庄静的提议不是普通对被催眠的排斥,而是恐惧,对被催眠以后局面可能会脱出自己掌控的深深恐惧。 这里好像有很长时间没和庄静联系了,不知道她好不好。 我离开会议室去上了趟厕所,又到一楼接警大厅找人问了几个跟手头两桩案子有关的比较细节的问题,然后泡了杯茶,靠墙盯着钟面上的时间慢慢喝着,脑子里还在分析案情。 正入神,猛听大门那里传来纷沓混乱的脚步声,飞快回转身看,是刘毅民,后面跟着七八个人,看样子是几路人马同时收队,白亚丰他们那路也应该一起回来了。 但是等了好一会也不见白亚丰进来,便问刘毅民怎么回事。 刘毅民说:“那个建筑工人袭警拒捕,还好派去支援的人赶得及时。” 我吓大跳,问他:“有没有人受伤?” 他说:“王东升挨了一下,还好不怎么严重,现在已经把嫌疑人制服在回来的路上了。” 瞬间觉得好对不起王东升,要不是我发微信给他,他未必亲自去,也用不着挨一下。 但反过来想,如果换个人去,情况可能会更糟也不一定,我见识过王东升应对突发事件时候的样子,特别厉害。 我跟着刘毅民急匆匆往楼上走,问他这边的调查进展怎么样。 他说:“没什么大收获,但也不能算是一无所获。” 刘毅民一边回答我的问题一边吩咐后面的人把材料交给值班的警察然后全部解散回家吃饭睡觉,要大家明天下午再回局里。 吩咐完以后又回头跟我解释说大家都两天两夜没合眼了,警察也是人,也得吃饭睡觉。 我咧开嘴呵呵呵一阵哂笑,说:“你好像也是人吧,你怎么还不走?” 他说:“我等那边把今天调查的资料都理出来交到你手里以后就走。” 说着话,他把我手里没喝完的半杯茶夺过去一口吞进肚里。 我跟在刘毅民身后到了二楼他的办公室,发现胡海莲躲在里面睡觉,手机抱在怀里,双眉紧蹙,睡得很不塌实,一副随时诈尸还魂的模样,不由噗地笑,想她可真会找地方。 我不想吵醒她,就给刘毅民打了个手势,意思是我到一楼去等资料。 他点点头,没再管我。 我下楼的时候正好碰到白亚丰他们一拨人回来,纷纷攘攘闹闹轰轰的。 那个建筑工人拷着手铐被押到审讯室里去了,白亚丰因为还有很多手续上的事情要办没功夫跟我讲话,只拼命朝我挤眉弄眼张牙舞爪,有一万个意思要表达可我一个意思都没看懂。 我这会不想理白亚丰,只拽住跟他们一起出任务的另外一个警察问王东升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答说不重,只擦破点皮,没什么事。 我就不担心了,这案子前后都很明白,只等凶嫌认罪,或鉴证科那边物证的各项鉴定报告出来,就能了结。 我走到一楼等刘毅民他们今天调查回来的“火烧案”死者的背景材料,无意中听见两个值班警察头碰着头在聊闲话,说严副队长的调令已经下来了,进修完回来就直接到省厅报到。 这消息真让我吃了一惊。 严副队长去北京进修犯罪心理学的事我知道,他走前给我打过电话,聊了好一会天,但他要调走的事我真是半点风声都没听见,直到现在。 那两个警察没发现我在听,还头碰头唧唧咕咕说严副队长要调走的事,说得有鼻子有言,大概是真的了。 原来白亚丰乍乍呼呼跳着闹着叫着说他只要破出一个大案就能升副队长的事情不完全算空穴来风,严副队长一走,空出一个缺,自然要人顶上。 可我想,怎么轮都轮不到亚丰头上吧,前面还排着好几个资历能力各方面都超出他几百倍的人呢。 14、一大堆没用的线索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调查材料没这么快整理出来,刘毅民下楼叫我别等了。然后把我叫到休息室里,一人一杯茶坐下,把他们今天调查回来的大致情况讲给我听。 我就安静听他讲调查进展。 首先,“七刀案”那个女死者的身份还是不明朗,计算机中心用了关键字检索和人脸识别技术,都没能从失踪人口系统里找到符合的记录,现在正在扩大搜索的范围。 也就是说,到目前为止,至少在乾州市还没有人对那个已经死去的女人作失踪报警,或者压根就没人发现她失踪。 陈尸那间出租房的房东说那个房间在发现尸体之前已经有近一个月没人住了,根本不知道为什么里面会有尸体。 鉴证科检查过房门上的锁,是那种手握式的旋转锁把,锁芯被撬坏,但关上以后,看上去还是像锁着一样。所以楼里的人进进出出也没有人在意,直到邻家几个小孩玩闹,无意中推进门去,才发现尸体然后家长报警。 第一批到的警察让当时在场的几个人都辨认过,没有人认识死者,而且也都说没听见那个房间里有什么古怪的声音。 从现场的血量以及家具上的灰尘判断,那里不是第一现场,凶手只是随便找了那间空屋撬锁弃尸,并没有在里面多逗留。 也就是说差不多一无所获。 另外,“火烧案”死者身份明确,所以调查相对顺利些,可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刘毅民有点沉痛地告诉我,据他们这几天的走访和调查来看,那个被烧死的骆波凡,生前品行真的不怎么好,各方各面都有树敌,欠钱不还、卷合作伙伴的投资款逃跑、拖欠农民工工资、拒发工伤赔偿款、包养小三小四小五小六好几个女人,连朋友妻子都染指,反正除了杀人放火那种要判死刑的事,其它的,基本都沾点边,据说还与一桩毒品事件有关,只是证据不足给放了。 关于骆波凡生前的劣迹,乱七八糟囤积下来,好几页纸。 而现场装尸体那个油桶,虽然鉴证科还原出上面的字样是某某化工厂,但循着地址电话查过去,却是间倒闭了八年多的旧化工厂,仓库里还有两百多个一模一样的油桶,仓库的门窗都破损不堪,随便用点力就能进去,只要是个有平常行动能力的人,都可以偷出个桶来用,没有监控,也没有目击证人,所以完全没有指向,是条死线索。 刘毅民说了半天,就是一个意思:线索一大堆,都没什么用。 看看差不多快到凌晨了,楼里大部分警察已经回去,没回去的也都各找地方窝着睡觉了,我便起身叫刘毅民也先去睡一觉,天塌下来等明天再说。 他朝我笑笑,说:“不用你催我也得去睡了。你呢?要回去吗?要不要我找个人送你?” 我想了想说:“我反正不困,再研究一会,夜深人静注意力比较容易集中。” 他便没管,自顾自上楼去了,估计是打算在办公室里随便睡到天亮。 想想当警察可真不容易。 当警察的家属也不容易,顶梁柱常常不回家不说,还要提着心吊着胆,生怕出点什么意外。 我回到三楼会议室里坐下,拿纸笔分别列出两件案子各自的疑点和线索。 凌晨四点钟时值班警察把整理好的死者骆波凡的背景调查报告送上来给我,真有好大一叠。 草草翻了一遍,就像刘毅民刚才说的,根本是个人渣,作恶多端,各方各面各行各业都招惹几个敌人,私生活也靡烂,沾花惹草招风引蝶。 所以,不管从仇杀方面考虑还是情杀方面考虑或者是经济瓜葛方面,都能找出好些嫌疑人,一个个排除过去的话需要不少时间,仔细考量起来,这件案子哪怕死者身份明确,对抓住凶手似乎并没有多大帮助。 凶手大概也清楚这点,所以把包扔在离现场不远的地方。 我觉得这凶手真奇怪,包里有那么多现金居然没拿走。就算他的杀人初衷不为钱,杀完人顺手牵个羊又不多费力气,这世道,谁能跟钱有仇呢。 所以,是两种可能。 一种是仇恨,凶手恨这个骆波凡恨到极点,恨到沾染他的钱都觉可耻。 另外一种可能:这是一桩,或者是一系列非常纯粹的谋杀,纯粹到摒弃一切旁的因素。 想着想着,我突然从卷宗里嗅到一股狡诈的味道。 非常狡诈。 一般聪明的连环凶手,会将命案现场处理得干干净净,不留任何线索,甚至可能会把死者身份给消除掉,以增加侦破的难度来逃避追捕。 眼前这两桩命案的凶手却故意留下一大堆线索,但差不多都是无用的。 这样一来,就算凶手真的不小心遗落了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或证据在现场,也会被别的那些没用的给混合,突显不出其重要性,甚至会被忽略。 所以,何其狡诈! 窗外天蒙蒙亮时,我打算先回家一趟,屁股上的伤处还隐隐作疼,得回去换药。 我下楼,跟值班警员打了个招呼,从后门出去,从右边绕到后面的停车场,抬头看看天,白蒙蒙的,可能会下大雨,这几天忽晴忽雨忽阴风阵阵没个准谱,连天气预报都混乱。 昨天来时,我把车停在最里面的位置,就是停自行车和电瓶车的蓝色遮雨棚旁边。 现在远远看过去,恍惚看见雨棚下面好像有个人影,就站在我那辆老破桑塔那的旁边,一动不动。 起先我以为自己眼花了,赶紧抹抹眼睛再看,真的有个人影在那里,并且还动了动,微微向前弯下身子,感觉像是在往我那辆破车身上涂鸦似的。心想不至于吧,公安局的停车场,谁的胆子能这么大。 看着看着心里微微有点发毛,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于是贴着旁边一辆辆排得整整齐齐的车子蹑手蹑脚往那边走。 走到很近了才看清楚是局里的保洁员。 就是那个整天没什么笑容也不喜欢说话跟谁都不打招呼的骆阿姨,性子很冷淡,平常进进出出经常碰见的。 最早时我为表示友好见了面都会跟她打声招呼,但她冷淡至极,我每次都热脸贴冷屁股,很没趣,几次下来再碰见,我的脸也跟她的屁股一样冷了,看见都当没看见,老感觉她活得像个幽灵似的,跟谁都没好脸色。胡海莲他们在背后都管她叫老巫婆。 我跟这个骆阿姨素无往来,她这会跟个鬼魂样站在我的车子旁边干什么?就是辆又破又旧的桑塔那,有什么值得她那样鬼鬼祟祟俯着身体仔细研究的?我车头上开花了还是…… 想着想着,脑子里突然狠炸了一下:要死,该不会是血迹吧,我车头上该不会有很明显的血迹吧? 错不了的。 肯定是血! 昨天半夜我车子开到杏花街口时碰见一场生死追杀,那个提刀的疯母夜叉踩着我的身前盖跳过去,她不知道哪里受了伤,我多管闲事跟她打了一场,回家才发现身上好几处沾了她血,当时累得慌,洗个澡把脏衣服泡在盆里就没再管,现在想想,肯定是母夜叉从我车上跳过去的时候把血弄到我车上了,那车是黑颜色的,沾上点血迹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所以我没注意到。 我突然就有点慌,呼吸都乱。 骆阿姨会怎么样?报警吗?还是直接问我那是怎么回事?她可不是一般的保洁阿姨,天天在跟警察打交道,耳闻目染,多少会有点职业病,看见什么可疑的都要往刑案方面琢磨琢磨,更何况我又是个常跟刑案打交道的人,出现这种情况她大概更会多想。 最容易多想的情况就是车祸,她这会脑子里大概以为我飙车撞死人逃逸了吧。 她以前看见过我飙车,有次她跟白亚丰聊起飙车的事,指桑骂槐刺过我几句。 我心里真有点打鼓,她问起来的话,实话实说肯定不行,得找个平常点的说法掩饰过去,比如流年不利得罪小人所以出门时被泼了一车狗血? 可她没给我解释的机会。 我刚往前走几步,她便猛地转过身来看我,不吱声,目光阴阴的,有点发狠的劲道,很吓人。 真的很吓人。 我虽然胆子不是很大,但也不是谁都能把我吓到的。可这女人的眼睛里面有种东西,阴的,湿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我刹时心惊,嘴巴半张着可愣是吐不出一个字。 这骆阿姨的气场太大了。 四目相对只持续很短的几秒钟时间,她转身走开,很小心地贴着走道边沿从我身旁经过。 我闻见她头发里面海飞丝的香味和皮肤上面雪花膏的味道,还有风油精的味道。 另外似乎还有一点点十分十分奇特的乳胶味,闻着怪怪的,非常陌生。 我扭脸目送骆阿姨走远,等她拐过弯彻底消失不见以后,才蹦着跳着去打量自己的车子。 还真的是有血迹,好在不是太明显。只是这几天天气不好,我懒得洗车,车身上尘啊泥啊水啊一片,脏脏的,把昨天母夜叉砰一脚踩跳过去的脚印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难怪会引起骆阿姨注意。 15、有人闯进过家里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其实冷静下来想想,我并不担心车上的血迹和脚印,真要跟谁解释也不是完全找不出说法。 撒个谎我还是会的。 只是骆阿姨刚才的态度实在让我觉得有点心惊肉跳。 我把不准她的脉,猜不透她在发现我车身上这点乱七八糟的东西以后那样瞪我一眼到底包含几个意思。 不知道她会不会跟人说什么。 女人都喜欢八卦,她要是津津乐道把这事当个什么素材跟局里那些阿姨大妈大叔大伯们聊,那估计明后天就该有人用异样的眼光看我,说话也会阴阳怪气了。 我的身份在局里进进出出本来就尴尬,很多人看不顺眼,这下可好,自己没事找事。 一路想,一路飞车回了家,把车开进院里,顾不得进家门,先弄水把车冲干净再说。 冲完了还不放心,又从院子角落的柴间里找出消毒剂来把车子一通猛擦。 我懂犯罪现场调查那一套,用水冲过的干净不是真干净,非得用消毒剂擦才行。 这些先是苏墨森教的,后来我自己感兴趣,也自学过一些。 我有时候活得非常不爽就是因为发现苏墨森总是对的。 总是对! 我在心里把他当成个疯子,可他又总是对,所以我没办法理解这个世界,只好不爽。 我对他不爽太久太久了,哪怕现在他已失踪好几年,生死不明,我每次想起来,还都有点惧怕和咬牙切齿。 等把车子彻底处理干净,十分放心了,我才长长吐一口气,拿出钥匙打开家门。 客厅里面窗帘都拉死着,光线暗暗的,我每次打开大门,都会有恐惧,担心会不会有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躲在昏暗里伺机袭击我。 这种恐惧不是莫名其妙来的,也不是我胡思乱想来的,实在是被苏墨森逼出来的,我的整个人生都被他蒙上阴影,哪怕他已经失踪近五年都消除不掉一二分。 我走进客厅拉开朝北那边窗户的窗帘,准备打开窗户,但伸出的手犹豫几秒钟又缩了回来。 客厅的空气里隐隐约约有一股奇怪的、完全陌生的香味,像某种药草,有一点甜。 这陌生气味虽然在残留着的杀虫剂和消毒水的味道里显得特别微弱,多嗅两下又没了,恍惚是错觉,但我相信肯定存在。 我换个位置使劲嗅,便又嗅见了隐隐约约一缕,似有若无。 我慢慢移动脚步继续嗅,像警犬样吸着鼻子,心里的念头越来越坚定。 有人趁我不在时,进入过这栋房子! 而且,虽然气味不一样,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猛一下想起半年多前发生在百合路快捷酒店那桩命案现场闻见过的味道。 一下感觉有点心惊肉跳。 我放弃拉窗帘的打算,慢慢走到客厅中央,站定,深深深深吸进口气,然后使劲咽下一口口水,喉咙里咕咚一声响。 正前方巨大的黑色液晶电视屏幕上有我的影子,有茶几、沙发、后面隔断柜等家具的影子,没有别的什么。 那画面虽然很正常,但因为气氛不对劲,感觉就有点毛骨悚然,跟午夜凶铃似的。 仔细查看客厅,一处处一寸寸看过去,并且闻味走着,越来越确定在我去局里办事的十几个钟头里,有陌生人进来过。 绝对有人进来过,但现在有没有离开我就不太清楚了。 我所能够感觉到的,就是有人从容不迫进了我家,呆了不少时间,像是在里面好好生活了一场似的。 我走到楼梯口停住,目光慢慢往上抬,顺着台阶看上去,一直看到深漆漆的黑暗里面。 我闭上眼睛竖起耳朵听了一会,没听见什么动静,于是不慌不忙地走上楼去查看,把所有房间包括阁楼全都检查一遍,没发现入侵者,但房子的每个地方似乎都留有一点奇异的香味和行动的痕迹。 我能感觉到那是个女人。 我发现原来这房子并不像我从前以为的那样安全。 再猛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听见有人在家里走动,甚至试图打开我卧室的门,顿时寒毛倒竖,一阵后怕。 原来那并不是神经质的错觉也不是梦,而实实在在是有人进来过,只是当时睡中惊醒,嗅觉没调动到最灵敏的状态,昨天白天又喷过杀虫剂并消过毒,所以没发现气味方面的问题。 加上后来睡着做了个可怕的梦,全都混杂到一起自然也就把前面听见的声音当成梦了。 仔细检查以后确定家里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没丢失贵重的东西,所以,我很想知道,那来无影去无踪的入侵者跑这一趟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冲我,还是冲苏墨森,或者是别的什么。 没事,冲谁来我都不怕。 我的原则一向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蛤蟆来了捕而食之,所以很快又放下心来不多想了,拉开窗帘打开窗户透气,给屁股上的伤换了药,把泡在盆里的衣服丢进洗衣机里洗。 再回到客厅沙发里坐下时,还是能闻见那缕隐约的、淡淡的、带着点甜味的药香,思来想去,觉得不管来者是谁,肯定都跟苏墨森和修叔叔还有陈伯伯他们脱不开关系。 我天生有些奇特的、异于常人的能力,比如听觉、嗅觉和对周围环境的感知能力。 我能循着空气中微薄的陌生香气以及某种难以用语言描述的磁场判断出那个闯进来的入侵者是女的。 还能判断出她在房子里走动的部分轨迹:客厅,二楼的每个房间,接着是三楼的每个房间。 她在苏墨森和我的卧室里呆的时间最久,动过苏墨森书桌上的相框,在我卧室的卫生间里照过好长一会的镜子,还上过阁楼。 从楼上下来以后,她大概在沙发旁站过好一会,接着去了厨房,打开冰箱,吃掉我剩在里面的半块蛋糕又喝了一瓶牛奶。 大致就是这样,但判断不出她究竟是从哪扇门或者窗进来的,到处都没有破损也没有撬过的痕迹,像是穿墙而入一般。 家里有一套提取指纹的工具,是苏墨森在教我反追查时买来的。他告诉我警察在进行犯罪现场调查时会做哪些工作,了解这些以后,才能破解他们的种种科技和手段,比如戴橡胶手套、用消毒剂擦洗血迹、用特殊的网罩将头发全部盘罩以免掉落在现场,等等等等。 他也教我怎么用指纹粉和胶纸提取指纹,以备将来可能用到。 现在果然就用到。 所以我很不爽。 因为我的生活再一次被苏墨森料中。好像所有一切都是他事先设置好的,而我只是个蒙在鼓里的演员,正跌跌撞撞按他写好的剧本一步一步往下走。 真的很不爽。 我把提取到指纹的胶膜放进小密封袋里装好揣在随身带的拎包里 另外我又翻了下垃圾桶,想找找有没有什么会留下那个入侵者唾液的东西,可惜没有,她挺客气,吃过蛋糕的碟子和勺子全都帮我洗了,还单独放在橱柜的角落里,要不是因为那套碟子有特征,压根发现不了。 我想,这样一个人,要么是个冷静得全然没有温度的杀手,要么压根就对我没有恶意。 所以再三考虑之后,我决定等等再说,不马上就对她采取什么措施,先看看接下去的情况再做决定。 我这个人做人可能会有所满溢或偏差,但做事却很有原则很讲道理,你敬我一尺,我也会敬你一尺。 当然,不多不少,正好一尺,想多要一分也是很难的。 口袋里面手机响,是白亚丰打来的。他啊啊啊啊一阵狂乱尖叫以后开始跟我汇报“沙堆”案的调查情况。 跟我推断的分毫不差,第一个发现尸体的建筑工人就是凶手,动机是跟受害者的父亲有恩怨,伺机拿小孩子泄愤,溅有血迹的衣服在他家猪圈里找到,并在他平常使用的大扳钳上测出血液反应。 虽然凶嫌被捕以后到现在还没开口说过一个字,但动机和物证俱在,只要指纹跟DNA鉴定结果出来就没得好抵赖了。 白亚丰激动过了头,偶尔语无伦次,讲完案情以后,他突然正正经经地喊了我一声,然后特别严肃地告诉我说严副队长的调令已经正式下来,他进修一结束就去别的地方上任。 我说:“嗯,那又怎样?” 他喊叫起来:“怎样?!怎样?!我在这么紧要的关头破了这么大的案子,明摆着就是老天非要让我升官不升还不行不是吗?!” 我唉地叹口气,摇头着说:“你呀,千万别想得太美,所谓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你最好还是一丁点希望都不要抱比较好。” 他很不服气地嚷嚷:“呸,我偏抱,我就不信,除了我还有谁好意思当这个副队长!” 再说了两句闲话,他把电话挂了。 但马上他又打回来,问我:“哎,妮儿,你什么时候再到局里帮我破另外两桩案子?” 我有点无奈地说:“我把那两桩案子所有材料的复本都带回来了,可以在家里慢慢看,你们有什么新的线索或者发现就打电话给我。” 他说:“好的。” 重又挂掉电话。 16、我需要一个新的命案现场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把从局里带回来的材料抱到二楼书房里,放到桌上以后发了会呆,心里有种描述不清楚的感觉。 觉得好像要出事。 这感觉自半年前百合中路那桩被上面接管之后不许我再过问的血案之后就有了,时时浮现,挥之不去,可又探究不出根源。 所以,无论如何我也得想办法找个契机再打听打听那桩案子的前因后果,看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地方跟我的身世有关系。 我想,一定是跟我有什么切身的关系,那天在现场看着床头那只用血画的、打了叉的眼睛和闻着空气里奇异的药香味时,我才会有异样的、不祥的感觉,萦绕到现在不肯散去。 也许那桩案子会成为我的一个突破口。 自苏墨森失踪以后,我就开始调查我的身世。 现在这个偌大的书房是独属于我个人的专案室,两边展示墙上钉满各种各样的材料、剪报、图片、数据和一些触目惊心的诡异照片。 这几年里我到处搜罗线索,但凡看上去或者听上去和我的身世有一星半点关系的线索都不放过,全部整理出来钉在墙上或者摊在桌上,有事件新闻、人物介绍、专栏文章以及各种医学和生物学方面的论文片断,还有些五花八门的资料,涉及几项正规和不正规的科学领域,包括灵学和玄学。 但查了这么久,依然是死局,半点进展都没有。 我仍旧不知道我是谁,从哪里来,为什么会这么奇怪,我的父亲和母亲又是谁,在哪里。 从前的时候,苏墨森告诉我说我的父亲和母亲都在我出生不久后的一次山难事故中死了,我一直相信,可是他失踪以后,有个年纪大概四十出头的男人突然拿着一条打造得非常精致的银鱼来按我家的门铃,这男人原本应该很英俊的脸上有条可怕的老疤,从左边额角划到右边下颌,斜穿整张脸,看上去特狰狞。他当时中了枪伤,全身是血,求我救他。 我救了,然后从他口中得知我母亲还在人世的消息。 刀疤男手里那条银鱼是修叔叔留下的信物,我也有一条。 可惜他走得急,而且之后再没出现过,我只能靠自己的力量调查,大海捞针一样瞎忙乱忙。 想着,看看左右两面墙,那么多资料,花了我几年的时间,上网查、找旧报纸和杂志、图书馆、资料馆、档案馆、资料处,反正所有对市民公开的地方我都跑,还请教了不知道多少学者专家,有时新闻上看到让我觉得可疑的事件或人物我甚至不惜千里迢迢跑到事件地点去看去问去调查,有时冒充记者有时冒充警察有时冒充志愿者,愣是把自己混成个江湖骗子,只要对调查有利,什么样的谎话都能张口而出。可即使这样,查到的也只是些看上去好像和我有点关系又好像没半点关系的东西。 挺沮丧的。 有时候难免会想一想是不是自己思虑过重,调查方向出错了,一想到这点就头疼,就想弃之不顾。 现在我想,局里这两桩案子挺严重,搞得不好后续的风波会更猛,需要好好费点脑子和时间,既然关于我自己身世的调查目前陷在死局里,所以不如先往旁边放放,专注于眼前的。 在今天之前我有差不多十几天没进这书房了,原因就是太沮丧,想逃避。现在有了两桩要我帮忙的正经案子,刚好能转移一下注意力,说不定冷静冷静反而会有益处,所以不再多想,仔细将书房里全部资料,不管是钉在墙上的还是摊在书桌上的,都一样样收拾进纸箱子里。 那种买A四打印纸时十二包装的纸箱,整整装了八箱,堆在靠阳台那边的角落里。 转念想到如果白亚丰为案件来家里找我,免不了得让他进书房,怕他乱翻乱看,便找卷封箱胶带把八只箱子全都密密实实封起来。 我一边哧啦啦扯着胶带一边想,若是白亚丰能当副队长,挺好。他秉性纯良,待人诚恳工作又积极,光凭这几点,生活也该厚待他。 并且,从自私的方面考虑,他当副队长的话,对我会有很大的好处,我的顾问身份会因他的关系更稳固,行事会更方便,合作也能更持久。 严副队长虽然一直很器重我的感官能力,但我知道,他对我这个人本身,并不十分信任,所以跟他打交道我还是有点紧张,时时绷着脑子里的弦,生怕露出什么不该露的破绽。 如果换胡海莲当这个副队长,往后的事,也不太好说。 虽然现在我和她关系处得不错,见面能开玩笑,有时还会约了喝茶看电影逛街什么的,但白亚丰最开始把我带进刑警队,让我以顾问侦探的身份帮忙看看案情的时候,胡海莲的反对声最强。 那时要不是因为付宇新支持,我不可能参与办案并与局里上上下下形形色色的人接触然后得到现在这么多便利。 所以,如果胡海莲升官,说话的份量会比从前重,万一我哪里不小心得罪到她,往后的日子恐怕就不会有现在这般好过。 我知道这样想挺自私,但不得不想。说到底,刑警队那么多人,白亚丰升副队长的可能性真的微乎其微。 我有种只能听天由命了的无奈感。 说千到万,我最开始接触警察,就是为了能借用他们各方面的便利来调查自己想查的事,千辛万苦才有现在的良好局面,要是因为严副队长调走就垮塌,真挺委屈的。 封完八只纸箱后,我喘口气,打开通往阳台的门,呼啦刮进一阵裹着雨腥味的冷风。 吹了十几分钟冷风,我关上门,开始往墙上钉“七刀案”的资料,最先排布照片。 在命案中,我首先最喜欢现场,其次是照片,再次是尸检报告和环境证据之类的分析,接着是受害人背景调查,最后才是各方面人物的笔录。眼下这两桩命案我都没有直接到现场,所以就从照片开始。 “七刀案”的这个女人,年纪在25到30岁之间,身份不明,失踪人口里面没有记录,认尸启事早就张贴出去,电视和报纸以及网络都在同步进行,却一直没有人来认领或者提供线索。 我把照片一张一张往墙上钉,每钉一张都要仔仔细细看好几遍才罢休,不放过任何一点细节。 法医判定的死亡时间是尸体被发现的七天前。算算日子,是气温非常低的时节,可死者身上的衣物却这样单薄,上身一件坦胸露沟半透明薄线衣、下身一条包臀尼裙、黑丝袜、高跟短帮靴,是外出的行装。 从这一身极力勾勒身体曲线的装束看,她是不会在外面套一件不合体而且气质也不匹配的大衣的,所以遗留在现场的黑色披风绝对不属于她。 死者本人的外套不在现场,大约是凶手在绑她时嫌麻烦给扔了,或者干脆带走做纪念了。 有些凶手有从受害人身上拿点什么回家做纪念的癖好,特别是变态连环凶手。 再看照片上的尸体。 在现场时,尸体脸上非常脏,其中很大一部分是浓妆被弄乱导致,眉毛精心修饰过,而且是经常修,两只耳朵各打三个耳洞,戴着晃晃荡荡的大圈耳环,披垂的黑色长发里挑染出几缕黄色。 一个年轻女人,死了七天都没有人报失踪,一种可能是闷声不响离开家人出来旅游散心的人,即使家人发现失联也只会在当地派出所报案,网络数据要连接上还需要不少时间。但从死者的服装打扮上看,不像是旅行者,所以,第二种可能性就比较大了。 我给刘毅民打电话,问他们在查“七刀案”死者身份时,有没有往站街女这个方向查过。 他的声音累极了,强打着精神回答我的问题:“还没有。” 我说:“那去查查吧。” 他沉默一会,大概是在考虑我指出这个方向的理由,并且马上想明白了,精神瞬间好起来,利利爽爽说了个“好”字,挂掉电话部署工作去了。 这个死掉的女人应该是外来务工者,在乾州无亲无故,并且流动行大,职业场所和交往的人不固定,没什么深交的朋友,或者说朋友都没看见认尸启事,再或者她的朋友是那种即使看见启事也不愿意跟警察打交道的人吧。所以这是希望比较大的一个方向。 “站街女”的定位是从死者年纪和样貌做的判断,就算有误差,扫黄组那边自然会扩大范围。 整完“七刀案”的材料,接着整“火烧案”的照片和相关资料,一张一张往墙上钉,偶尔停下动作仔细看几眼。 全部整理完毕以后,我走到桌子这边,两手撑着桌子阴着眼睛死死盯着墙上的照片看,左右对比,寻找连环案的气场。 但能把眼前两桩案子关联到一起的地方太少了,除了两个受害人死前都受过虐待折磨和现场无用线索太多以外,好像真的没有其它共同点。 我需要更多的情节、细节和线索。 或者,直接点说,我需要一个新鲜的命案现场。 会有的。 会有第三桩命案的,一定会有。 我能感觉得出来。 而且,从这两桩命案间隔的时间来看,第三桩命案应该很快了。 17、新的命案现场来了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确实预感很快就会有第三桩命案,但怎么都没有想到,我预感的这个“很快”,居然能这么快。 居然就在接下去这天的早上。 凶手行凶的速度快得让我措手不及,轰然有种强烈而疯狂的幻觉,觉得凶手仿佛听见我心里的声音,所以像奉送礼物一样,给我送上一个新的命案现场,以表示欢迎我加入这场游戏。 第二天早上我很早就醒了,起床梳洗完毕之后,将房子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以及所有门窗上的锁和插销都检查一遍然后拎上包准备出门。 昨天在家里提取到的那组入侵者的指纹就放在包里,想着如果事情还有进一步发展的话,就把指纹拿给王东升,让他帮忙看看能不能匹配到,虽然未必有结果,但好歹是一条有效途径。 想了想,又觉得这几天案子多,又都是大案,时不时会有什么资料的复本要带进带出,这个包太小,而且拎着也不方便,所以上楼找出个稍微大点的帆布双肩包来。 这包跟我的小清新气质不太符,但好歹用着方便。背在肩上,能腾出两只手做别的事,万一再碰到前天晚上那种狗血剧情,打起架来也方便。 刚准备打开车门,突然听见铁门外面的路上有熟悉的车子声音,开到门外停住、按喇叭、调头。 是局里的车。 我赶紧把刚洗过还没干透的头发随便扎成马尾,三步两步奔出去窜上副驾驶室,心想今天规格可真高,刘毅民来接我。 刘毅民在讲电话,连招呼都顾不上和我打一个,见我坐稳,刷一脚油门就把车子轰了出去,开得飞快,没几分钟,刚才还半湿的头发就被呼啦啦的自然风彻底吹干。 我抬头看看天空,阴沉沉的,好像又有一场雨要下,而且好像还有冷空气要来。 快进闹市区时,刘毅民把警笛鸣了起来,呜啦呜啦呼啸着一路往城西方向疯开。我看看他的脸色再看看仪表盘上的速度,心里突然明白过来他这是要带我去哪了。 他正带我去一个新的命案现场。 我昨天想要一桩新的命案现场,凶手就真的双手奉上,刹时间我仿佛听见冥冥中一声鬼魅般的轻笑。 刘毅民一直在用蓝牙讲电话,讲完一个又接进来一个,终于讲完,又打出一个,容不得我插问半句。 于是我便收了心,耐着好性子听他讲电话,想从内容里获取点什么线索,但通话内容基本都跟眼下要去哪儿无关,有扫黄组打来的,有失踪人口部门打来的,都还没查明“七刀案”女死者的身份。 还有鉴证科的王东升也打来一通简短的电话,汇报“火烧案”油桶里面灰烬残余物质分析结果,确定有哪些哪些成份,大致意思是灰烬里有一种质量和韧性都非常好的尼龙绳的残余。 也就是说,骆波凡生前跟“七刀案”那个女死者一样,死前也是被绳子捆得死死的。 听到这里我心里糊涂了一下。 怎么回事? 鉴证方面得出的结论,“火烧案”的死者和“七刀案”的一样,四肢都被绳子捆住。 这样一来我就更想不通了,凶手到底是怎么把一个手脚皆捆住的两百多斤大汉给弄到河滩上去的? 车子最多只能停在土路边,离火烧地点还有一千多米路。一千多米路。一个手脚被捆住的大胖子。不管用背的用抱的还是用扛的,都很困难吧?何况乱石滩上,想要借助滚轮之类的工具都不现实,现场也没有拖曳留下的痕迹。 除非有帮手! 刘毅民那边终于挂掉电话歇口气,扭过脸来朝我笑了一笑,问我:“是你跟亚丰说只要他能破掉眼前几桩案子,就升他当副队长的?” 我大吃一惊,瞪着眼睛骂:“神经病了吧?我能说这话?我不是厅长不是局长也不是队长,能给他瞎许这许不着的好处?” 刘毅民又笑,说:“嗯,不是你给他开空头支票就好,否则到时候他找你算账,你说都说不清楚。” 我听这话,好像弦外有音,心里不由紧了一下,问他什么意思。 他说:“严副队长要调走是没错,但上面已经派新的副队长过来了,最慢三天最快今天就会到。” 这可真是始料未及。 我以为走掉一个副队长,理所当然会从队里挑出合适的人来升上去,白亚丰的戏不大,但刘毅民、胡海莲还有另外几个得力警员都挺有希望的,谁能料到会一点征兆都没有就空降一个新人过来。 虽说他们谁当这个副队长跟我真没什么直接关系,但间接关系还是有的,万一来个性格不合的,我以后想要再跟从前那样混得如鱼得水恐怕就不容易了,这年头喜欢给别人穿小鞋的,大有人在,心里难免有点紧张。 我还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倚仗警察的力量,可不想突然间砸在一个莫名其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副队长身上。 所以挺不是滋味的,虽然脸色没什么改变,但还是好一会说不出话,也不想说话。 倒是刘毅民又开口说了一句。 他说:“城西荒田里发现男尸,我们的同事已经过去了。” 我回过神来,想问一问大概的情况,但念头一转,又把问题咽回肚里。怕他跟我说什么反而会影响到第一判断。 而他似乎也没有要跟我说什么的意思,估计是还没来得及去现场,就是想说也没什么好说。 我在彼此静默的几分钟里仔细把之前两桩命案的信息都回忆一遍,以便等会抵达现场时抓住最要紧的东西。如果真的是连环命案,那么,我应该能在即将到达的这个新的现场,发现一些必然存在的东西。 比如模式。 或者仪式感。 很多连环凶手都注重模式和仪式感,他们把杀人这件事当成事业在做,有种本能的、不受自主意识控制的精心。 刘毅民又接了几通电话,其中一通说的是媒体那边的事。 媒体这块一直都是分给刘毅民管的,他也管出经验来了,基本都能你好我好大家好地应对过去,有时对着镜头还能玩幽默,很给警察长脸。但今天的情况好像比以往严重很多,他朝电话乱咆哮,叫对方想办法把记者都疏散掉什么的,吼到后来,全身的细胞和神经都焦燥起来,乱拍喇叭。 我难得看见刘毅民这样。他在局里一向都是老好人形象,待谁都和和气气亲亲切切,同事间的周旋和调解也都得心应手。能弄成现在这样,肯定是有什么人给他捅大篓子了。 果然。 电话一挂,他就拍着方向盘咬牙切齿骂出个人名来:代芙蓉! 我对这个名字有印象,但因为脑子里装了太多东西,一时没想起来,就问他代芙蓉是谁。 他黑着脸回答:“《城市周刊》的记者,前面三桩凶杀案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引起市民恐慌了,今天又是一桩,媒体全都疯了,特别是这个代芙蓉,没缝的鸡蛋他都能叮,何况这么大的案子。” 我有点奇怪:“今天这桩不是才刚发现吗?怎么媒体的消息这么灵通?” 他说:“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脑子有毛病,警察还没到他就发了条朋友圈,别说媒体了,看热闹的人都围了一大片!” 我哂然干笑,用安慰的语气说:“信息时代,这种事情难免。” 然后又补安慰一句:“反正我们的媒体也没多生猛,总能处理好的。” 他气性很大地说:“是,我们的记者确实不像美国大片里的记者那么厉害,但不管哪里总会冒出一两个特别喜欢发疯的,唯恐天下不乱,自己挑不起风浪就到网上煽动不明真相的群众瞎围观乱起哄,搞得我们头疼死。本来警察的形象就不怎么好,老百姓哪里不满都怨我们无能,被代芙蓉这么一闹,更糟。刚刚局里打电话来,说几家媒体的记者这边讨不到新闻,扭头把省公安厅的大门给堵了,真的是唯恐天下不乱啊!” 这时候我已经想起代芙蓉这个人物了。 她还真是个人物。 刘毅民说着话,连打几次方向盘,从柏油路开到水泥路再开到黄泥小路,开到一块平坦点的地方停好。 我看见前面密匝匝站了一堆人,少说也有百来个,闹轰轰的,还以为现场就在眼前,下了车见刘毅民的手往荒田中央指,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见远处一棵孤树,树下有几个人影在动,才知道现场是在那儿。 这边这些人都是闻讯来看热闹,还拿手机和相机拍尸体,结果被警察没收设备然后赶到路边的。 其中大概有好几个记者。 刘毅民要带我过去,我摇摇头,叫他不用管我,然后独自穿过围观人群,先站在路边将前面景象尽收眼底。 阴沉天色,浓厚的云,一大片荒掉很久杂草丛生的田,一棵不大不小孤零零立着的刺槐树,树底下有七八个人在那里或站或蹲忙忙碌碌,完全看不见尸体情况。 把全景扫视一遍以后我才慢慢往前走,刘毅民手下一个警察从旁边追上来递手套、胶鞋和通行证给我,哦,还有口罩。 我没要口罩。 我得留着我的鼻子在现场捕捉凶手留下的信息。 18、开膛破肚的凶杀现场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低声嘱咐那个递手套给我的警察,要他找个稳妥的角度,用手机里的录象功能,把那些看热闹的人全部拍下来,一个都不能漏掉。 他答应一声迅速走开,表情严肃得好像领了圣旨。 然后我开始进行独属我自己的一套现场勘查。 昨天晚上下过一场雨,轻轻悄悄把土给润了,所以到处都是脚印,凶手的脚印必然留在其中。我一边看着田里混乱的脚印,一边慢慢地、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调动全身的细胞从现场捕捉细微的线索。 空气里面有些微妙的东西。 仇恨、悲伤、愤怒、还有胆怯。 这些都是凶手留下的。 命案发生的时间离现在很近,应该就在几个小时之前,所以这些感觉还很强烈,我简直能听到凶手行凶时的喘息声和血管里面血液狂奔的声音甚至是使劲压抑住的尖叫声。 我感觉出,这个凶手,不是惯犯。 我说过,我天生有这样一种神奇的能力,某件事情发生后可以在现场捕捉到很多别人捕捉不到的东西,时间隔得越近,当事人的情绪越大,我的感觉就越强烈。 如果环境特殊,我甚至能在某种虚拟的程度上还原事件发生时各方面的行踪轨迹。 听起来似乎太灵异太扯淡,起先我也觉得离谱,但在走访过几个研究相关方面课题的专家和学者以后,也就释然了。 我这能力,虽然奇特,但明明白白是有科学逻辑可以依循的。 人类的情绪里有一种肉眼不可见的、类似空气中的氧或者氮之类的特质存在,它们可能是气态或者液态也可能是固态,目前有科学家已经着手研究但还没有给出一个确切的命名。 那种情绪的物质,无论什么形态,在一定时间内都会附存环境之中,比如空气、泥土、建筑、树枝树叶上,我只是有能力捕捉到这些罢了。 就像有的人天生记性好,对什么都能过目不忘。而有些人的嗅觉天生比别人灵敏,能闻见很多一般人闻不见的气味。 哦,我也有超出常人的嗅觉,眼前这个现场里除了浓烈的血腥味、粪便味之外,我还闻见空气里面有一缕止咳水的味道,还有一缕伊卡露洗发水的味道,还有……还有似有若无一丁点银贝梗的味道? 这是什么情况? 我想不通这里怎么可能会有银贝梗,所以便觉得应该是闻错了,大概是某种和银贝梗气味类似的别的什么东西。 迎面一阵风吹来,又被我捕捉到一点银贝梗的味道,若有若无很隐约,还是不能太确定。 这个意料之外的情况让我有点焦急,赶紧加快脚步往前走。 前面走来一个警察,捂着嘴,满脸痛苦表情,说话都有点口齿不清了。朝我摇摇头,说:“苏姑娘,那边……那边……唉,你、你、你自己悠着点,那边实在有点……”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 我也早就从空气里面近乎逼人的血腥味料到那边的情况有多残酷多惨不忍睹了。 但我这会最着急的是想弄清楚周围哪里有银贝梗,以便提醒他们当心,那是种看上去很平常的植物,茎叶有点像野菊,开银色贝形花,所以叫银贝梗,属稀有物种,不触碰时无伤无害,但只要触碰到它的花,花芯中就会吐出一种透明的黏液,黏液本身无毒,可里面会有很多不同的寄生虫,一但进入人体,后果不堪设想。 我就是奇怪,为什么城郊的荒田中会有银贝梗。 陈伯伯的药谱上有写,银贝梗只会生长在深山老林里,背阳喜阴,活凉泉边多见。 陈伯伯还特别告诉我说,因银贝梗对环境的各方面要求都很高,在人类生活区域附近根本无法存活。 所以这会闻见它的味道,真是要多古怪有多古怪,一度以为自己鼻子出错了。但仔细嗅,虽然不多,若有若无,却千真万确存在,越闻越确信无疑。 我先在黄色警戒带外面转悠了一会,没找到可疑的植物,倒是已经把几米外那具尸体的样子看得清清楚楚。 于是先把银贝梗的事情搁一边,集中精力对付眼下的案件才是正事。 死者是男性,赤身裸体,靠着那棵孤零零的刺槐树坐着,上半身用铁丝捆在树上,两条腿呈“人”字形大开着,从胸口下刀,像剖鱼样直剖到小腹,整个开了膛。 内脏被扒拉得一塌糊涂,红的白的黑的颜色铺得到处都是,离尸体五六米远的地方,摊着一堆红红白白的东西,不用猜也知道是内脏。 死者的脖子里勒着一根铁丝,所以脑袋立得笔直,没有往旁边歪斜,面目狰狞,五官扭曲得完全变了形,眼睛暴睁的程度超出想象,两颗眼珠已经凸出在眼眶外面,根本无法从形象上看出死者原本的相貌和判断大致年龄。 这样的死法。 唉。 我有时候觉得,也许世界上真的存在天堂和地狱。眼前这种情况,大概就是地狱里的景象了。 突然一阵风起,混着恶臭的血腥味像是迎面劈过来的一记巴掌,有个鉴证科人员当场崩溃,捂住口鼻跌跌撞撞冲到外围去吐了,隔着几十步路都能听见翻天覆地呕吐的声音。 呕吐这种事情也传染,一个呕,另一个也跟着呕,一会功夫呕成一片,刘毅民不得不喝斥几句把呕着的几个人赶开以免影响别人工作。 我站在尸体的正面静静地看了一会,再调转目光看泥地上的脚印。 因为这里偏僻,平常根本不会有人来,警察接到报案赶来时,围观的人都还没到,第一发现者胆小没敢往前凑,所以警戒带以内的现场基本完好,没有遭到任何破坏。 我来之前他们已经做完第一轮现场勘查,用白灰将凶手嫌疑人留下的脚印都标识出来了,来去踪迹一目了然。 我问旁边正拍照的一个鉴证人员为什么没有把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的脚印给标识出来。 他往围观人员聚集那边指指,说:“报警的是个摄影师,今天一早来这里拍鸟的照片,在拉近的镜头里发现尸体,根本没有靠近过,所以我们来时,这里就只有凶嫌一组脚印。” 凶嫌的脚印从几百米外的水泥路边,一条直线走到树下,尸体周围几百个脚印互相重叠、交错,很乱,有些已经不能称为脚印了,只能说是凶手留下的行动痕迹,之后,脚印往另外一个地方去,离开了现场。 圈脚印的白灰由点成线,仔细看去,凶手来的线路,和逃跑时的线路,基本以尸体所在位置为点,形成了一个九十度的直角。 也就是说,凶手没有沿原路返回,而是往另外一个方向跑了。 我离开尸体往回走,从脚印最初出现的地方开始,沿着凶手走过的路线慢慢地走了一遍。 从水泥路这边下来,到尸体所在地,折转脚步往东,三百来米路以后,窜进了一片差不多半人高的杂草丛中。 这片杂草丛位于低洼处,昨天晚上和今天凌晨一直下着的雨等于把整片地灌成了个浅浅的泥水塘,脚印肯定有,但彻底被水淹没,除非把水都抽干,或者等老天放个三五天太阳把水晒干,否则没办法把脚印全部提出来。 不过这不重要。 低洼处的杂草塘就这一片,范围不大,只要沿着四周查找,肯定能找到凶手窜进草丛以后又往哪个方向去了。 我招手喊来两个熟识的警察,问他们有没有找过凶手从这里出去的脚印。 他们点头,然后指着草塘的对面,说:“从这里穿出去以后直接跑上了水泥路。” 我回到起点,重新再走一遍,并仔细观察那些脚印的形态,来时的脚印深而重,跨幅不大,看得出因为凶手背着或者扛着受害人,所以走得小心翼翼,近乎如履薄冰。而离开时的脚印前面重后面轻,跨幅大,而且三百来米路里就有两处跌倒的痕迹,留下了臀印、掌印、膝盖的印迹,还有受害人的血迹,甚至凶器都掉在了第二次摔倒的地方,一把剔骨尖刀,已经被鉴证人员收走,刚才给我看过一眼。 我感觉到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整个气场都不对劲,里面有什么东西不协调,很混乱,感觉好像青菜炒苹果那么不搭调。 我能感觉出,这种不协调是情绪上的,不是案件本身的。 我在杂草丛前面站了一会,折转身想走回到尸体那边再试着捕捉更多凶手的气息,结果一眼看见那边树下多了个体形高大的男人出来,没穿警服,头发理得像板寸,很炸眼球。 那男人一身便装站在尸体正前方,两手交抱在胸前,双腿稍微叉开,一动不动站着,山一样稳,全然不管周围动静,在料峭冷风里面挺拔得像棵白杨,或者说像是死的,像是冻住的,像是不存在的。 隔着三百多米远的距离,我都能感觉到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心里一转念,不用问也知道那是什么人了。 他倒是真够积极的。 19、树下的男人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深吸口气,定了定心,慢慢地走过去。我想着走近以后,他自然而然会扭过脸来看我,我就顺势给他个苏妮的招牌式狗血小清新笑容,自我介绍一下,彼此认识,往后的日子,请多关照。 我真的需要特别多的关照。 可惜事情并没有像我想的那样发展,走近了,离得只差半米路了,那男人也没扭脸看我一眼,仍旧一动不动像座雕塑样盯着尸体看,仿佛想从尸体那两只掉出眼眶的眼球里看出凶手是谁似的。 我没觉得恼怒,因为专注是项好品质,不是每个人都有的。 嗯,恰好我也有这项优秀品质。 我不再理会那人,自顾自走到尸体侧前面,蹲下身仔细看,同时调动起全身的细胞去感知,我几乎能体会到凶手下刀时全身抖得几乎不能自持,第一刀下去的时候,不得不两手握刀柄并闭住眼睛。那一路刀口歪歪斜斜乱七八糟,加上撕拉硬扯,简直不能入目。 我终于知道空气里面这种绝对不协调的怪异感是怎么来的了。 是愤怒与胆怯两种情绪冲撞形成的。 这是个胆小如鼠的人犯下的凶残谋杀案。 我得再看看来去的脚印,以确定绝对就是这么回事,于是猛地站起身——我忘了我屁股上还有伤,起身太猛,股骨大痛,立刻重心不稳要摔去,好在后面伸出一只强有力的手,瞬间把我扯住,跟提溜小鸡似的把我提溜到离尸体远点的地方以免我破坏现场。 我摸着痛处转身跟那男人道谢,笑得龇牙咧嘴很是难看。 后来我老是想,如果真有时光旅行这回事情,我无论如何要穿越回去把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改写一下,首先不能在如此血腥的命案现场,其次我绝对不要这么狼狈。 那男人两只眼睛定定地看着我,满脸的沧桑和皱纹。 我道着谢把身体站稳,尴尬地笑笑,来不及跟他多说什么,赶紧又走回到水泥路边,沿凶手留下的脚步,把自己置入当时的情境里面,重新把命案过程走了一遍:先把被害人背到树下,将他绑好,开膛破肚弄死,然后仓惶逃跑,逃得非常失措,好像大梦初醒般完全没了主张,路都来不及认,从这个方向来的,却慌不择路往另一个方向跑了,逃跑过程中摔倒两次还遗落凶器。 我循着脚印走到刚才那片杂草丛前面,问正在勘查的一个警察:“凶手的脚印从草丛中出去以后又往哪里去了?” 他抬手给我指,说:“跑回那边水泥路上去了。” 我问:“然后呢?然后又到哪里去了?” 他缓缓摇头,说:“那条水泥路连结乾州市和西边几个乡镇许多村子,来往车辆不少,脚印早被遮盖掉了。” 单从这件案子看,我稍微有点能理解凶手这些矛盾又混乱的情绪和行为,凶手恨树底下那个人,残忍地把他杀死,然后很害怕,慌里慌张逃走。这里面虽然还有问题,但不是特别严重,符合某类人的行为逻辑。 可它不符合一个连环凶手的行为逻辑啊,哪有一个连环凶手在前面杀死过两个人以后,还这么胆小的? 这不科学。 那么,这三桩案子并不是连环凶杀?而是各自独立的?一个月时间里面四桩独立发生的凶杀案,还全都是恶性的,这可能吗? 怎么想都不可能。 我第一次感觉到如此深重又如此真切的束手无策,三叉神经很痛,整个精神都有点萎靡沮丧。这三桩案子里所有的情况表面上看去都很正常,可搁一块儿想又完全不正常,我想不出合理的解释。 回到树下,那陌生男人还以刚才的姿势两手交抱两腿微分像棵白杨似的笔直挺拔站在那里,不过这次听见我的脚步声以后他转过脸来面向我了,拉开满脸的菊花褶子冲我微微一笑,我就听见自己心里有个声音笑起来,嗬,好英俊的一条沙皮狗。 他向我伸出右手,作了三个字的自我介绍:谭仲夏。 我伸过手去给他握,礼貌而矜持:苏妮。 互道完名字以后,谭仲夏神情平静地看着我,右边唇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饶有深意的笑容。 他鼻翼两侧的法令纹深得像刀斧劈出来的一样,眼窝深陷,鼻梁高挺,有几分少数民族的相。 这男人,不可否认是好看的,特别是身材,高而壮,简直虎背熊腰,却完全不显笨拙,一身肌肉在黑色高领毛衣里呼之欲出,一看就是千斤力气很能打的那种。 我想,老天在创造他的时候,必定是当件艺术品在弄,精心得很。 唯点睛那笔差了些。 他的两只眼睛虽然大,而且双眼皮,可惜没什么神,定漾漾的,死气沉沉,实在浪费这么好的身材和脸盘子。 世间果然没有十全十美这回事。 因为不认识,好像没别的什么话好说,一时气氛挺尴尬,就继续研究眼前的案件。两个人一左一右站在树底下,一声不响盯着尸体看,期间我偷偷瞄了谭仲夏一眼,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我还是能感觉到凶手愤怒和胆怯混乱交织的情绪,我能确定他在做这一切的时候不自觉地哭过,这绝对绝对不是个反社会人格的连环凶手,这是个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人,因为狂怒和仇恨才犯下罪行。 我还能感觉到死者的痛苦。 我不知道人死以后到底有没有灵魂,但是,受害人死前所遭遇的巨大痛苦至少还留在现场,它们跟凶手的情绪一样,也以某种肉眼看不见、语言很难形容的状态存在于周围,越专注越能感觉到,痛不欲生,生不如死,那些细微的、战栗的磁场甚至发出咝咝的声音,甚至震颤了空气,以致刺槐树上的叶子都开始瑟瑟地抖。 这种感觉有点像通灵,像是听见了一个灵魂痛苦而绝望的呐喊。 我把整个身心沉浸在里面,茫然失了声,以致对周围真实的人和事却感觉恍惚,有个鉴证人员在旁边跟谭仲夏说话,在我听来,他们的声音有点像暗夜里面魔鬼的窃窃私语,让人心里生出茫茫然的恐惧。 因为觉得再这么沉浸在阴暗情绪和感知里可能会出事,所以我赶紧用力挣脱出来,回归现实,认真听他们说话。好在我能把握分寸,旁边的人看不出什么异样,不然真把我当成神棍。 那个鉴证人员在说指纹的事。 没有指纹。 任何地方都没有提取到指纹,凶手是戴着橡胶手套行凶的。 我问他尸体的身份确不确定,他摇头,说现场没有任何可以证明他身份的东西,又说要等把尸体带回去做初步处理以后才能让失踪人口部门那边查找有没有符合特征的。 这个现场没有指纹,没有死者身份证明,但有凶手的脚印和凶器。 我正在心里对比几桩案子各方面的细节,突然又刮来一阵小小的风,我猛又嗅到银贝梗特有的微酸气味,脑门上青筋都暴了暴,赶紧循着味去找。 药谱上说银贝梗绝对不能在有浊气的环镜里生存,我得知道这究竟是哪棵这么不正经,长到不该长的地方来了。 我便又在树底下走来走去,一边小心不要踩坏地上的证物和痕迹,一边使劲吸着鼻子找那点若有若无的微酸味。 这次终于给我找到了。 是从尸体身上发出来的。 非常非常少的一点,但肯定在尸体身上,只是尸身上各种味道混杂,实在没办法确认到底是在哪个部分。 对这件案子,我本来就糊涂,现在更糊涂了。 一个愤恨滔天却胆小如鼠的凶手、一个身份不明死不瞑目的男人、一缕真实存在的银贝梗的味道。 多么诡异的组合,我绞尽脑汁也找不出其中的逻辑。 我一回头,正撞上谭仲夏的目光,他用力地盯着我看,神情若有所思,见我回头,半点声色不动,问我刚才在找什么,是不是闻见什么奇怪的味道了。 他的表情很严厉,整个身体都散发着凛冽的气息。 我突然感觉到一丝凉意。 我的原则是不到万不得己的情况绝不跟人嘚瑟我天生有多少种了不起的特殊技,也不要让人知道我了解多少种不为常人所知的冷门知识。所以冲谭仲夏微微一笑,摇头,表示没什么。 可他不是那种好唬弄的人,不是我百媚千娇笑一笑就能放我一马的性格。 他说:“我从刚来的时候,就看见你跟条警犬一样在这里嗅来嗅去嗅来嗅去,怎么,有什么不能跟我分享的?” 我咧开嘴角给他一个没好气的假笑,说:“瞧你好好的一个人,说出的话那么难听,什么像警犬一样,就不能挑个好听点的词?” 他认真地想了想,似乎有所悟,说:“哦,我刚来的时候,见你在这里跟个特别优秀的警犬一样嗅来嗅……” 他觉得加了“特别优秀”四个字来表扬就是好话了,我听见一万只草尼马在头顶狂奔而过,伴着几声乌鸦冷笑,满脸线条。 20、棘手人物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想找个话题把这事岔过去,可明摆着不可能,谭仲夏神情里有股吃定我的气势。 躲不过去,只好半真半假回答他说我闻到一点跟现场不和谐的味道,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有可能是死者生前吃的食物。 我以为他不会这么容易罢休,所以又在心里斟酌到底要怎么继续编。可他居然不追问了,却猛地跳转,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他问我屁股上的伤是怎么弄出来的。 我反应再快也不可能跟上这么乱的节奏,所以呆了呆才回答,说前儿晚上跟一泼妇打架弄出来的。 这也是半真半假的回答,经得起推敲。 谭仲夏脸上没有怀疑的表情,语气却不怎么信,说:“就你的身手,什么样的泼妇能把你弄伤?” 我泛着眼皮子说:“咦咦咦咦咦,就一普通市井泼妇,碰碰撞撞起点冲突,推我一把,坐到块尖石头上弄出伤来,我能跟她大打出手?” 他用那种盯嫌疑犯的神情盯我,盯了一会又调转枪头问别的问题了,问我对这件案子有什么看法。 我感觉骨头里浸出丝丝冷意,觉得自己这回好像碰上对手了,或者是个大麻烦也不一定。 我想不明白谭仲夏到底是怎么看出我屁股上受了伤的。我练这么多年武,知道怎么控制自己的行动和体态,虽然刚才起身着急差点趔趄,那也不至于能让人看出我哪里受了伤,偏偏他就看出了,而且一点没有看差。 我有种好日子马上要过到头了的幻灭感和不甘心,还有点恨恨的,恨刘毅民和胡海莲怎么不努努力把这个副队长的职位争下来,他们俩谁当都好,偏偏调来这么个厉害人物,搞得我很被动。 可再被动,也得硬着头皮往前走,总不能对方还没实际出招,我就自动缴械投降吧,那也太怂了,完全不符合我的气质。 我扭过脸去看尸体,回答他刚才问的问题:“仇杀,凶手胆子很小。” 前半部分很好理解,能把人弄成这样,肯定是有仇。但后半部分谭仲夏就有点茫然,蹙起眉头用疑问句重复一遍我说的那几个字:“胆子很小?” 我点头。 他蹙着的眉头没有松开,而是问我:“从哪里看得出胆子很小?” 我大概指了一下凶手来时和去时的脚印,把刚才的发现讲给他听,他郑重其事点着脑袋慢慢把眉头松开,表示很认可,问我还有没有别的发现或者想法。我没回答,反问过去,问他有没有什么发现。 他盯着我,伸出右手,两个指头朝地面,用力点了点。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下看,就在我和他的中间,有一对用白灰圈起来的脚印。 那是凶手留下的脚印。 凶手留了很多脚印,尸体周围特别多,因为四处走动重复踩踏很多都模糊不堪因而没有用白灰圈,但这对被圈起来了,它在尸体的正对面,离尸体大概一米远,正面朝向尸体,非常明显,非常突出。 谭仲夏招呼我蹲下身体,说:“你仔细看,这两只脚印,比其它所有那些都要深,要大,鞋子底纹都部分重叠了。” “是的。” “你说,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凶手在这个地方站了很长时间。” 他抬起眼睛看我,慢慢地摇两下头:“不是站,是蹲。他蹲在这个位置蹲了很长时间。” 我往尸体那里看了看。 他问我:“你要不要蹲到这里试试看?” 谭仲夏叫我蹲到凶手蹲过的那个位置试试,我以为他是在跟我开玩笑,所以斜眼觑他,不动。但很快发现,他是认真的,巴巴地看着我,几次打手势叫我试试,表情很鼓励,那惹人厌的样子在我看来有点像是小孩子的恶作剧,但也只能听他的话走过去。 谁叫他那颗板寸脑袋上有乌纱,算是我的半个上司呢! 本着保护现场的原则,我没有踩进白灰圈里,而是往后面站,角度不变,贴着白灰圈的边缘站定,慢慢蹲下,一抬头,目光直触尸体那两只暴突的眼睛,于是立刻明白凶手蹲在这里的全部意义。 凶手真是恨对方恨到了极致呵。 他把对方开膛破肚,然后退到一米之外,蹲在这里看,只是看,看他痛不欲生,看他生不如死,直到彻底看够,自己都濒临崩溃,还扑过去扒开他的胸腔和腹腔将内脏掏出来到处乱扔,连树枝上都挂上了一截肠子,这之后才慌不择路逃跑。 我想象凶手做这一切时的画面,脊背有点发凉。 天底下能做出这样残酷事情的只有两种人吧,不是有生杀大仇,就是嗜血成性的杀人狂魔。 眼下这桩案子的凶手,从他一系列行为模式以及留在空气里的胆怯和恐惧来判断,只可能属于前者。 我没急着起身,仍一错不错地盯着尸体的眼睛看,那两只突出在眼眶外面的眼球射出的目光恐怖而空洞。当然,对死人来说,已经没什么目光可言了。他的目光,现在大概正在地狱里慢慢腐烂。 看着看着,猛又看出一处不对劲的地方来,于是一跃而起,小心走到尸体旁边仔细看他的脖子。 这人承受了如此巨大的痛苦死去,脑袋却没有耷拉也没有倾斜,是因为凶手在他脖子里绕了好几圈铁丝,生生将他固定住,迫得他直面痛苦和所有痛苦的来源。而凶手是从胸口处开刀的,大量的血液都集中在下面,脸上和脖子里很少的一点血是受害人嘴里吐出来的,除此之外,脖子里很干净,没有伤痕也没有别的血迹,铁丝勒着他的脖子但没有勒进皮肉里去。 这不合情理,但不是不能解释。 谭仲夏走过来,挨着我的肩膀蹲下,突然凑得很近,近到我的皮肤能感受到他说话时嘴里喷出的气息。 我从他的气味里闻出一种很熟悉但不明所以的东西,心里不由一颤,有点摆不正脸上的表情。 他问我:“这是你第几次直面死人?” 我有点无所谓地回答:“很多次了。” 他追着问:“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我还是很无所谓的语气:“2011年秋天,解放路发生一件抢劫杀人案,我跟警察去了现场。” 他继续盯着我问:“你那次看见死人也不害怕吗?” 于是我就明白,他这些问题的背后都有试探的意思。 他对我抱有浓烈而急促的好奇,想要一招就探知我的根底,可因为实在看不明又摸不透,只好几次三番试探着问,已经急迫到了完全不担心我察觉他的意图而生气的地步,或者说他完全不在乎我会不会生气。 当然,我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生气的人,特别在这种场合,冒然跟他生气等于毁自己前程。 我也不怨他在问题里面藏些鬼鬼祟祟的意思,反而觉得有趣,所以忍不住想要跟他把这游戏玩下去,于是抬眸一笑,淡然回答:“不害怕。” 他接住我的目光,又问:“一般的姑娘,别说死人了,就是只死老鼠都能吓得尖叫,你说你正常吗?” 这用词就有点不怀好意了,可我不跟他计较。 我眼睛看着尸体,语气里带点调笑,说“有时候吧,人家姑娘看见老鼠蟑螂就尖叫不一定是真害怕,只是示弱,女人一弱,就会激起男人的保护欲,所以示弱是女人的生存技能,跟怕不怕真没什么大关系。” 他故意装出一点惊奇,问我:“你没有示弱的技能?” 我噗地笑:“就算有也不能在这里展示吧?我自己巴巴地跑到一个命案现场来,然后故意吓得连连尖叫哇哇大哭?有病吧我?” 他微微倾侧身体,也跟着我笑,脸上的皱纹全部舒展开,可是眼睛里却没有半点笑意,甚至没有温度。 两只没有温度的眼睛。 很难看出谭仲夏到底多少岁,也许三十出头吧,也许三十六七,四十应该不到吧,可他的抬头纹和法令纹太深了,真的很像一条历经沧桑的沙皮狗,说他五六十也有可能。 这是个从外表上看年龄很模糊的男人,笑起来的时候又有股子天真的劲,像个小小少年。 还是个很难看透深浅的人。 刚才的话题,他不放过我,扯着我继续聊:“那你和我说说,这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是你真正害怕的。” 我随便拣了个东西回答他:“蛇。” 他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撇嘴说:“蛇有什么好怕的,我是一点都不怕,有时还上山捕蛇,蛇肉很好吃,下次请你吃。” 我学他的样子撇撇嘴,说:“得了吧,我可不要吃。你能确定你吃的是蛇肉吗?蛇是会吃人的,德国有个专门研究蛇的专家出过几份据说很靠得住的报告,说人体组织能在蛇体内存在二十年之久,所以你有可能间接吃了人肉。” 我一边说一边往后仰仰身子,特嫌弃地瞟他。 他没介意我故意装出来的嫌弃,又跳转了问题:“你是学什么专业的?” 我渐渐有点习惯他东一榔头西一锤的问话方式了,云淡风轻回答他:“平面设计。” 他静静地看着我,好一会没再吱声。 我又噗地笑,说:“怎么?觉得我学那个专业实在是浪费智商?” 他摇头,特别认真地回答:“不是。我只是觉得,你现在干的事情,纯粹属于不务正业。” 我用手撑着膝盖,把脸望向远处阴沉沉的天空,兀自笑了一会,然后问他:“你怎么会知道我很能打?” 21、如果凶手不止一个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刚才谭仲夏问我屁股受伤情况时说的话里,明显对我的身手有一定了解,我挺介意的,所以假装漫不经心的样子问他一问。 他说:“我刚来时,站在那边看了你一会,能穿着双不合脚的胶鞋在泥泞地里身轻如燕如履平地,没练过的人,不可能。你看看那边鉴证科的那个小姑娘,腿都发抖。” 我往他看的方向看了一眼,说:“呸,人家那是吐着吐着吐没力气了才抖,跟练没练过有毛线球关系!” 他假装恍然大悟般点点头,然后坏坏地笑起来,说:“其实是那边几个干外围的警察在那里说闲话时我听到一耳朵。他们之前在讨论,如果我跟你打的话,谁会赢,好像还下了五块十块的赌注。” 我想都不想就说:“你不是我对手。” 他没接这个茬,突然又跳转到别的频道了,问我:“你没有吐?这样的场面你不觉得恶心吗?我看见那个法医助理都吐了。你居然没吐。” 我实在有点不耐烦,皱着眉头说:“你不觉得你问题太多了吗?我们压根不熟还没到能对你掏心掏肺的程度好吗!” 他一脸无辜却又执着的表情,非要我回答了才肯罢休的样子。 我甩甩手,说:“我跟你讲不清楚,这个问题你得去问王东升。” 我说着,站起身,扭脸找王东升,一眼就找见了,朝他招招手。 王东升大步走过来,表情很严肃。 我请他把为什么我不会对血腥现场感觉恶心的科学依据给这个新来的谭副队长解释一下。 我完全是玩笑性质的,只想快点摆脱谭仲夏的刨根究底。 可王东升是个严肃惯了的人,还真的正正经经给谭仲夏解释起来:“人生来就是不同的。有些人生来体质强,有些人相反,生来体质就弱。那后者就需要通过后天的努力锻炼和营养支持来弥补先天缺陷。这是在肉体层面。心理层面也是一样,有些人生来心理就比一般人强大,而有些人可能比平均值要弱很多,这些都客观存在。如果说心理弱到不能承认一般的生活和工作,就需要通过特殊的训练来加强,否则很容易出现心理疾病并导致行为偏差。苏妮属于前者,而且是前者里面的佼佼者,就算万里取一也有这个概率,稀奇,但不逆科学。” 滔滔一席话,有板有眼,而且听上去很是那么回事,不服气都不行。 我跟王东升道个谢然后朝谭仲夏摊摊两手表示就这样。 谭仲夏却有点犯迷糊,指着王东升问我:“他是谁?” 我没来得及开口,王东升主动伸出右手自我介绍:“王东升,鉴证科的。” 谭仲夏也伸手跟他握:“谭仲夏,刚调来,还没上任。” 王东升点点头,没有一点笑意,问我们现场看得怎么样,能不能让他们的人进场处理尸体了。 我们赶紧让开,把现场还给他们。 然后我们两个人肩并肩慢慢往停车的地方走去。 谭仲夏似乎很绅士,走得慢,并且时不时作出一副要保护我的样子,怕我在泥泞里摔倒。 我问他:“你什么时候来的?” 他答:“早上七点四十分到局里,茶还没喝上一口,就转来这了。” 我问他:“你到局里时,有没有碰上白亚丰?” 他蹙了下眉,问:“谁?” 我想,那就是应该没碰上,或者说碰上了,还没来得及介绍。再或者是介绍了,他也压根没记住谁是谁。谭仲夏明摆着是个天份很高行动能力极强的资深刑警,这样的人难免会自恃过高,把眼睛搁在头顶,看不见底下类似白亚丰这样的芸芸众生。 我没纠缠这个问题,他也懒洋洋的没追问。 看热闹的人走了一部分,还剩下几个极顽固的留在原地,其中有两个的目光一直粘在我和谭仲夏身上。 我随便瞟了一眼,心里认定那两人都是记者,便暗暗猜想那个稍稍有点壮实的女人会不会就是让刘毅民头疼欲裂的代芙蓉。 如果真是她,我感觉稍微有点失望,因为在我的印象里,代芙蓉应该是个身材高挑容颜倾城冷若冰霜的女人,应该全身散发着女王气息,这样的形象才配得上她的能耐和她“一代名记”的名声。 一边想一边就走到了刘毅民的车子旁边,他正好在不远处看见,走过来把钥匙交给我,叫我们先回局里,他等这边处理完以后再回。 他说完,看着谭仲夏笑了笑,跟他说:“今天早上的事情,听同事说了,我替亚丰给你道个歉。你看在他还是个孩子的份上,别跟他计较。” 谭仲夏完全当没听见似的,转过身再次望向不远处的命案现场,特别没有礼貌,把刘毅民晾得很尴尬。 我正想问刘毅民替白亚丰道歉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可王东升那边喊他,他就走了。 我打开车门准备上车,被谭仲夏喊住。 他望着远处的命案现场,叹出口气,淡淡地说:“再看一眼吧。” 我想了想,反正不赶时间,就听他的再看一眼吧。于是转回身体,跟谭仲夏并排站着,直直望向远处的命案现场。一棵孤槐,一具尸体,后面是空旷荒凉的背景,头顶是阴云密布的天,偶有一阵冷风吹过,枝叶飒飒,好一派空旷寂寞的情怀。 我想,如果我是变态杀人狂,选在这里犯案的话,就一定要选刺槐花开得最艳的时节,再选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然后才犯这样一桩惊天动地的罪行,看阳光穿过刺槐的枝叶铺洒尸身,扑鼻都是混合着血腥味的槐花香味,有风吹过时碎花漫天,那才好看,够意境,像画,有暴力的美学,符合某种高修养变态杀人狂的气质。 这么广阔的天地,荒冷的田,风里一棵孤零零的树,确实很有点艺术性在里面。第一个发现尸体的摄影师也是因为这里风景别样美才跑来选角度拍照片,结果倒是跟凶手选到了一处。 所以现在我就在认真考虑,凶手选这里作案到底是无意识的还是有意而为的。 我甩甩脑袋笑自己乱想,如果凶手真的是本着艺术的精神特特地地选这里作为命案现场,那他应该每个细节都力求完美、至少尽可能完美。但是没有,他后面的操作一塌糊涂。我仔细看过尸身上的伤口,切得歪来扭去,好几处断口和重复下刀,别说有艺术感了,普通看都看不下去。 我讨厌这种不协调的感觉,因为觉得本不应该是这样。 我微微侧过脸去看谭仲夏,他像之前那样交抱着双臂分叉两腿直视前方,体态很好。而且他好高,比我高出大半个头,起码有一米八五吧,全身肌肉块,一看就是很能打的样子。 刚才他说不知道我们两个打起来谁会赢时,我想都不想就说他不是我的对手,一半是出于对自己体能的自信,另一半是谐谑。但真要打起来,恐怕很未必,因为我学的那些招式基本以防为主,不主动进攻,而且苏墨森教一阵然后修叔叔又教一阵,完全不成体系,凑和着对付一般人行,碰上个练得稳当的,真不一定能打得过。 谭仲夏的样子一眼就能看出练得够狠。 想着想着,心里笑自己傻,莫名其妙想这种没谱的事,于是赶紧把思路拉回到当下,看看凶手脚印出发的地方和后来奔逃的方向,突然想到,如果凶手有两个或者两个以上团伙作案的话,所有这一切,恐怕就都能解释得通了,包括把前面两桩案件串起来分析。 谭仲夏又站了一会,突然毫无预兆转身坐进了车子副驾驶座,翻翻这个拨拨那个找什么东西。 我想起刚刚刘毅民替白亚丰道歉的事,便钻进车里问他到底怎么个情况。 他坐在那里漫不经心地扭来扭去看,东翻一下西拨一下,听见我问话,懒洋洋回答说:“早上去局里报到,有个愣头愣脑的傻缺二百五在大厅里跳着脚撒泼耍疯骂人,问我算哪根葱哪根蒜哪块石头里蹦出来的弼马温。我没搭理。你们倒是关心。” 我听着不对劲,白亚丰的为人品性我挺了解,他有那心,绝对没有那胆,于是再问他:“是当着你的面骂的吗?” 他说:“不是,他自己在那里跳脚骂得痛快,指名道姓骂,我进门,正好听了几耳朵。” 这还差不多,亚丰也就背后撒泼那点能耐。 他突然抬头问我:“有烟吗?” 我突然又跟不上他这东转一频道西转一频道的节奏了,觉得好不容易不痛了的三叉神经突然又痛起来。 我说:“没有,车里也不会有,刘毅民不抽烟。” 他说:“哦,你出去帮我问问,这里有谁抽烟的,讨根来给我,我初来乍到,跟他们不熟,有点讨不出口。” 我眼睛都瞪直了:“喂,我跟你就很熟吗?你怎么能这么好意思指挥我干这种没品的事?” 他也睁着两只定漾漾的眼睛看我,用有点委屈的语气说:“哦,那就算了。” 22、谭副队长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这时有个警察走过来敲玻璃,我把窗户摇下来,他递给我手机,说:“按你之前吩咐的,把那些看热闹的人都拍下来了,你要不要现在看?” 我接过手机,想起他好像是抽烟的,便问他讨烟,他虽然奇怪了一下,但还是动作很快地掏出烟连打火机一起递进车窗。 我眼睛盯着手机里的视频,右手把烟和打火机递到副驾那边去,可伸在那里好一会,谭仲夏也不接过去,我就有点恼火,扭过脸看,发现他居然歪靠着窗户睡着了。 他可真够行,就这么半分钟的功夫,也能睡过去。 我想他可能昨天晚上赶路,没怎么睡,太累了,所以不吵他,替他把烟和打火机拿着,自顾自看视频。 没过多大一会,他醒了,伸出两根手指从烟盒里抽出一根拿过去搁在鼻子底下嗅了嗅,打火机却不要。 我刚想告诉他我不介意他在车里抽烟,可扭脸看时他又睡着了。 简直就是睡神。 视频拍了十五分钟长,有远景有近景还有特写。 要那个警察拍这些看热闹的人是因为以前苏墨森跟我说过,如果将来有一天,你杀了人,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都不要再次回到你的命案现场。哪怕你把身份证落在那里了,也不要回去捡,因为你的身份证有一百种出现在命案现场的可能性,但是如果你回去捡它而被人看见或者抓到的话,就只剩一种可能了。 我从苏墨森这段话倒推着细想,认为有些杀人凶手真的会再次回到命案现场,回去捡不小心遗落的东西,或者看看是不是曾遗落了什么而自己没有察觉,再或者看看警察会不会发现些什么。 还有一种是抱着挑衅心态看热闹的,当然眼下这桩案子的凶手明显没有那种胆量。 草草看了一遍视频,没有看见神情动作可疑的人,但是看出了一点弄明白死者身份的可能性。 视频里面有个人几次想尽可能靠近尸体看看,因为被警察拦得死,只好站在水泥路上跳啊跳地张望,然后跟旁边的人打听,死的那个是男的还是女的,多大年纪,穿什么衣服什么什么的。 我怀疑这个急迫的人有可能知道什么,所以往前面人堆里看一眼,还好,他还在那里,估计是急急地想等警察把尸体抬过来的时候看个清楚。 我把手机、香烟还有打火机还给等在车外那个警察,附在他耳朵边吩咐:“围观的人如果有愿意的话,让他们认一认尸体。” 他点头,然后看旁边的谭仲夏一眼,用唇形不出声地问我他是不是新来的副队长,我点头,他吐吐舌头走开,不知道那吐舌头的动作是几个意思。 我再一扭脸,谭仲夏已经醒了,正阴阴地看着我,那眼神叫人心里没底,特不舒服。 他伸个懒腰,说:“饿了。” 我觉得这好像不怎么关我的事,所以没搭茬。 他又伸个懒腰,问我:“苏姑娘有没有去过扬州?扬州有种枣泥云片糕,味道特别好。” 我望着车窗外面,散漫地回答:“没去过。” 他说:“哦,那你有空该去一趟,古人说烟花三月下扬州是有道理的,一定要去,扬州很美。” 我说:“古人还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呢,我是不是也得上一趟天堂?” 他伸着懒腰笑起来,有点赞许似地点点头:“嗯,苏姑娘很幽默。” 要等警察收队恐怕还有点时间,所以,我征询他的意见:“现在回局里还是继续在这里等?” 他说:“随你。” 我想了想,等着没什么意思,就发动车子到前面调头往城里开。 谭仲夏不睡了,但还是歪靠着,时不时把香烟拿到鼻子底下嗅嗅。 我斜溜他一眼:“车里有打火机,自己点。” 他说:“不点,戒了,就是舍不得这味,闻着也舒服。” 我咧开嘴呵呵两声干笑,不理会。 然后他说他在来这里的路上,听他们讲另外还有两桩凶杀案,问我是怎么样的情况。 我就把大概情况跟他讲了一遍,细节的部分叫他自己回局里看材料。 他听得很仔细,不时还插嘴问一两个问题,然后问我对这几桩案子有什么想法。 我因为脑子里转着刚才在命案现场闻见的那股银贝梗味道,没心思跟他讨论案情,就简单地说:“没想法。” 他说:“咦,你就没往连环案上面想?” 见他这么执着非要讨论,我只好把心思拉回来对付他,说:“有,而且痕迹不止一处,但结合起来却说不通。” 他听着来了劲道,把身体坐坐正,让我详细说给他听。 我跟他说:“三桩案子有几个共同之处是很明显的:第一,死法极惨,都是在忍受巨大的身心痛苦之后才最终死去;第二,死前都被绑住,尸体都有死前受过虐待的伤痕;第三,三处命案现场都留下这样那样的线索,但似乎都没有实际用处,反而把案件弄得更加麻烦和扑溯。” 谭仲夏点头鼓励我继续说。 我说:“除‘火烧案’的死者以外,另外两个死者的身份还不明确,所以暂时不能从他们的背景和关系圈找共同点或交集点。只能先从案情本身分析,但怎么分析都是死路。‘七刀案’现场有一件女士风衣,上面没有可以提取DNA的皮屑或头发,从型号上看明显不是死者的物品,那么就该是凶手逃离时仓促遗落或是为扰乱调查故意遗落的。而‘火烧案’的死者体型偏肥,有两百多斤,以一般人的力气很难扛着他走几百米近千米的路扔到河滩上去烧。再说刚才那个现场,从脚印的大小和轻重看,凶手应该是个中等身材的男性,胆子不大,而且明显是个新手。三桩案子的凶手侧写明摆着很矛盾,要马上定性为连环案恐怕有十分困难。” 他挑着眉毛问:“不考虑团伙作案?” 我很老实地回答:“考虑过,而且到目前为止不排除,具体要等死者身份明确,背景调查和人际关系调查都有结果以后才能往深里想。” 他若有所思地点头。 我有点调皮地学习谭仲夏胡乱跳转的思维,从案件的讨论中跳出来,突然问他想吃什么。 可他居然一点缝隙都没有,飞快地接过话茬说想吃羊肉泡膜和凉粉。 我看他一眼,问他:“你老家是西安的吗?” 他很惊讶我怎么这么问似的,瞪着眼睛看我:“不是啊,我就听人家讲很好吃,一直没吃过,所以想吃吃看。” 我猛又听见一万匹草泥马从头顶奔过,只好翻着白眼叫:“那你应该去西安吃,跑乾州发哪门子神经病?” 我骂着就把车子停在一家小饭馆前面,跟他说:“就这儿了,有饭有菜有面有年糕,你爱吃不吃。” 他便扭地斜着身子看我,一脸委屈地说:“刚才那个开车送我去现场的小伙子跟我说苏姑娘特别温柔脾气特别好,一天到晚笑模笑样的,怎么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你是不是看人下菜碟来着?” 我看他表情可爱,很想笑,但又不想给他好脸色,所以把笑憋在肚子里,又翻个白眼:“对,我就是看人下菜碟见人给人脸见鬼给鬼脸。” 我说出的话虽然不好听,但他肯定能听得出其实我心里没有恼,不过故意跟他闹着玩。 我不会因为心里有求于他就献媚奉承拍马屁,那不是我的本色,我的本色就是现在这样,想说什么话就说什么话,说的人不累,听的人高兴,一来二去混得熟了,有感情了,一切就都好办了。 就像和白亚丰那样。 想当年接近白亚丰,我也抱着和现在相同的目的,用的是相同的态度,效果很显著,我既达到了目的,也交到了朋友,而且对自己对他们都十分有好处,这个方法值得大力推广。 我和谭仲夏说着话,下了车,走进饭店里点吃的,我注意到他在吃方面根本不讲究,瞟一眼菜单就随便瞎点,我心里一下觉得奇怪,怎么反差这么大,他刚才跟我说什么扬州的枣泥云片糕,又说西安的羊肉泡馍什么的,听上去完全是个对吃很在行的人。 我就稍微留了个心眼,想着以后要多注意他一点。 谭仲夏狼吞虎咽吃东西时,我给王东升发微信,让他解剖今天这具尸体的时候做个麻醉药品的测试看看受害人死前是不是被实施过肌肉麻醉。 王东升没回信息,过了十分钟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跟我说刚刚把尸体从树上解下来,也考虑到了麻醉的问题,因为受害人是用铁丝固定在树上的,但是尸身上却没有在剧烈疼痛下挣扎所造成的铁丝勒伤,所以应该是被实施过麻醉以后才绑上去的,否则不合理。 然后他又告诉我说按我刚才的嘱咐,叫围观人群中那个最着急的人看尸体,他认出来了,死者是离命案现场最近一个村庄里的村民,警察已经去死者家里通知家属来认尸,并且在离现场不远处的枯水沟里发现一堆衣物鞋袜,从尺码上看应该是死者的物件不会错。 我让他吩咐刚才拍视频那个警察把等会家属到现场认尸的情况也全都拍下来。 23、死者家属的反应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谭仲夏一边吃着面一边竖着耳朵听我讲电话,时不时抬头看我一眼,不知道那副表情带点无辜又好像若有所思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吃完以后,我去付账。 他对我买单这个行为所表现出来的反应有点呆,好像想不通为什么我会付钱一样。 我跟他说:“当是给你接风了,虽然便宜,也请你不要嫌弃。” 他擦擦嘴,起身,糊里糊涂地说:“你这个人,我看不懂,真看不懂。” 说完上车,他又交抱双臂往旁边一歪,睡着了。 我继续往公安局开,半路接到刘毅民的电话,说还有记者堵在大门口,让我往后门走。 我担心后门也有。 他说:“我已经安排人候在那里接你,不会让记者拍到你的。” 我跟他道谢。 他说:“我们谢谢你还来不及,你倒谢起我来。” 然后,他突然压低声音说:“新来的谭副队长脾气我摸不准,早上亚丰骂他骂得很难听被他听见了,你千万悠着点,别再惹他,不然以后肯定给小鞋穿。” 我往谭仲夏那边瞥一眼,知道他只是装睡,正用心听我讲电话,但也没戳穿他,跟刘毅民笑笑,故意说给谭仲夏听,说:“老刘你放心,他不会。他要真是那么小心眼的人,以后自然也会处处碰钉子,呆不长。” 刘毅民说:“小心点总不会错。” 回到局里,没找见白亚丰,倒是冷不丁看见胡海莲跟个幽灵样坐在三楼走廊最尽头窗户底下的一小片阴影里打电话。 我不确定是不是她,远远喊了声,她答应着起身走过来,我闻见一丝眼泪水的咸腥味,心里有点着急,正想问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却见她走近来,满脸烈日样的笑容,看我一眼,看谭仲夏一眼,泼辣辣地调侃我:“哟,苏大姑娘这是从哪捡了个帅哥回来呢。” 看她这样子,就算刚才真哭过,也绝对不会告诉我出了什么事的。她是那种再多苦再多泪都往肚里咽的性格,追问反而不美,所以干脆装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只冲她笑。 我正想给他们互相介绍一下,没想到胡海莲脚步生风呼呼呼几步就走到了我们跟前,而且嘴巴比脚还快,站都没站定就冲谭仲夏咧着大嘴亮着白牙大笑着说:“哟,满脸菊花褶子,哥们你没少经历沧桑吧?” 谭仲夏用他那双定漾漾的、没什么光泽的、看不出喜怒哀乐的眼睛盯着胡海莲。 我使劲憋住笑,跟他说:“这是你手下的人,姓胡名海莲,肠子直性子泼脑子倒蛮好使行动能力也很强,以后你有什么脏活苦活累活没人愿干的活都可以指派给她,有小鞋也可着劲给她穿。” 胡海莲立刻明白对方的身份,眼睛瞪成牛铃那么大,想说什么又怕说错所以迅速抬起右手把嘴捂住然后迅雷不及掩耳拔腿跑掉,跟见了猫的老鼠一样,恨不能多生几条腿。 我背靠着墙哈哈大笑。 谭仲夏却望着胡海莲逃走的背影冷不丁甩过来一句:“我以前在哪见过她。”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真的一点都没往心里去,只想着他们都是警察,每年都会有各种各样的交流会、短期培训班之类的,还会互相交换警力,内网上也应该都有照片挂着,以前在哪见过一面两面,真的不稀奇。我没注意谭仲夏说这话时的语气和态度里有很深的疑惑。很久以后我再回忆起来,才发现自己那时候的心可真宽,愣是什么都不在意。 我把谭仲夏领进三楼会议室,“七刀案”和“火烧案”的卷宗材料都还摊在桌上,他坐下就开始研究,我不打扰,走到外面给白亚丰打电话,问他在哪。他说在自己办公室里整理报告和材料准备移交给检察官正式起诉“沙堆案”的凶手嫌疑人。 说完正事以后他苦巴巴地把今天早上发生的倒霉事跟我说了一遍,怎么怎么听说要调来一个新副队长,他怎么怎么不爽就骂了几句却正好被新来的副队长听个正着,真是倒霉到家了。 白亚丰的声音和语气都万分沮丧,平常那股子张扬舞爪的劲头和乐观心态荡然无存。 我笑着安慰他,说:“等腾出空来就请你吃大餐,海鲜或者火锅都行,随便你挑。” 他嘟着嘴跟我撒娇,说:“两样都要。” 我说:“行,再加两样都行。” 他不满足,又加条件:“要带上我爸。” 我说:“行行行,把你家保姆带上都行。” 他还不高兴,想了想,又提一条,说:“我得罪副队长的事,你要帮我摆平。” 我一股脑儿都应下:“行行行,我帮你摆平。” 他这才高兴了,也不管我是不是真有能耐去摆平。 我挂掉电话以后兀自笑起来,觉得这通电话有点像哄小孩,事实上,他在我面前,也真的差不多就是个小孩。 我回会议室里坐下,也翻卷宗,时不时偷瞟谭仲夏一眼两眼,看他那样专注于材料,突然心里一片安然,但也掺杂着一丝不安。安然是相信这人的能力可以对付眼下的案子,不安的是怕他用同样的能力来对付我,如果他对我的身份刨根究底,我大概会很麻烦吧。 所以到底还是有点忐忑。 没过多久,刘毅民他们收队回来,他手下那个警察急急地跑上来,把他拍到的家属认尸时的录象给我看。 视频里面一共有七八个人跟警察一起赶到现场现尸,其中两个女人被允许靠近尸体,其余人都拦在警戒带外面。 尸体已经平放在地上准备收入尸袋,王东升领着她们上前看,年纪大的那个女人只一眼便跪坐在了地上,仰着脸像是要哭,真正撕心裂肺的伤心,全身颤抖,眼睛死闭,嘴巴张得很大,可抽了好几下,却愣是哭不出声音来,是悲伤到了极点,整个灵魂都痉挛了。 另外那个年纪轻的女人也跟着跪下去,扶住老妇人,却是一脸漠然,感觉像是灵魂出壳了一般对周围所有的人和事都无动于衷,仿佛眼前的死人跟她没关系,身边老妇人的悲伤也跟她没关系似的。 我仔细看年轻些的那个女人,身上的衣着朴素到近乎破烂的程度,瘦得皮包骨头,乍一看能有四五十岁的年纪好看,实际上大概就三十出头点,面容和体态里的苍老感完全是神情动作所致。 两个女人,老的那个应该是死者的母亲,年轻的这个应该是死者的妻子。一个悲伤到痛不欲生的地步,另一个却是麻木茫然地望着空气。我不停把镜头拉回到她们第一眼看见尸体时的地方,重复看了好几遍,突然发现,这两个女人虽然态度如此不同,但传达出的,却是一个共同的信息。 对于眼前人的死亡,她们似乎并不感到意外。 就好像她们早就预料到他会死于非命。 我从视频里这对婆媳在面对死者时的反应,猛地联想到“火烧案”的死者骆波凡。 那个劣迹斑斑到处树敌的包工头,卷宗里面有对他妻子的调查报告和问询笔录,警察找到她把尸体照片给她看时,她撒泼大哭,嘴里骂骂咧咧,说早跟他说了会有这么一天的。 那女人平静下来以后就一桩桩一件件把这些年里骆波凡的一些恶劣行径说给警察听,最让她激动的是去年夏天有个山西的年轻小伙子在骆波凡的工地上出意外受重伤,他拒绝送医,将伤者藏匿起来随他死掉,之后抵死否认是在工地上出的意外,愣说他自己弄伤死掉什么什么的,欺负对方母老子幼,硬生生把这桩事情掩了过去。上个月那个小伙子的几个表兄弄清经过,大年三十捧着骨灰盒跑来家里大闹,骆波凡倒好,跑到外面二奶还是三奶家里躲着,压根不出面,把老婆儿子坑得苦死。 笔录上说,那天骆波凡老婆黄河滔滔说了半天才结束,然后目光呆滞地自言自语:“他死了也好,死了我也不用跟着受罪,也不用受他外面那些女人的气。” 我在这里面发现一个共同点。 对比骆波凡老婆的态度,再来看视频里这两个女人的态度,虽然不能说如出一辙,但至少有相似处。年轻那个,目光麻木到极点,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甚至还有那么丝终于摆脱了的轻松。年老的那个,完完全全只有悲伤,没有愤怒和不平,如果是个好好的儿子,被人用这么残忍的方式杀害,作为母亲,悲伤和愤怒应该裹挟在一起的吧。 再看跟在她们婆媳身后赶来的那些同村邻居,围在警戒带外面冲尸体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脸上多有嫌恶神情,甚至好像还有点幸灾乐祸。 前面之所以特地嘱咐要这个警察拍录象是因为我不愿意和太多与命案相关的人直接接触,特别是有记者在场的情况下,但又想明明白白看见家属直面尸体时现场爆发的情绪张力,从中判断一些东西。 而且我知道那小警察很有这方面的爱好和天赋,随便拍个录象也能跟拍电影似的,有全景有中景有特写,知道什么时候镜头该往哪放,能省我不少力气和时间。 24、两个人渣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跟队回来的警察把从和婆媳一起到现场认尸的村人邻居口中打听到的情况说给我们听。 死者叫铁俊,35岁,是离命案现场最近那个外坡村里的村民,在村口经营一个修理铺,主要修自行车摩托车三轮车一类的,做的是附近四五条村以及过路人的生意,家里有母亲、妻子和一个八岁的女儿,为人凶悍至极,酗酒,常常借酒撒疯造孽,在家打老婆打孩子打老母亲,在外也一样,稍不顺眼就跟村民甚至过路人大打出手,借钱不还,调戏妇女,堵在孩子晚自习放学的路上露下体猥亵,邻居还说他对自己八岁的亲生女儿都有过恶心行为,对此孩子的母亲和奶奶都避而不谈。 也就是说,跟前面“火烧案”的死者差不多,也是个人渣。 那么,我是不是可以由此判断,“七刀案”的女死者,品行上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可能就是几桩案件之间重要的连结点。 刘毅民走进来,说现场勘查的材料正在整理,要等一会。 他说他马上要带人去调查铁俊的背景资料和人际关系,问我们有没有什么需要他安排的。 我想摇头,那边一直在看卷宗的谭仲夏突然抬头跟刘毅民说让他找个人带我们去之前两桩命案的现场看看,刘毅民马上去安排人。 他说的是“我们”。 我跟他。 我们。 从见面到现在,前后不过几个钟头的时间,莫名其妙的,我就被他划拉到一个阵营里去了。 对我来说应该是好事才对吧,可心里隐隐有点不安,觉得节奏太快,而且主动权不在自己手里,很难把握事态发展。 我没说什么,听从他的安排跟他往楼下走,没想到那些记者还堵在门口,我听着声赶紧折转脚步往后门走。 谭仲夏也转身跟来,不咸不淡地说:“你这姑娘,怎么回事,血淋淋的死人不怕,倒是怕一群活生生的记者。” 我说:“嫌烦。” 他看我一眼,不怎么接受这个回答。但我没再搭理。我这个人在有些事情上一惯乱来,要么认真解释,要么瞎解释,全凭心情,谁都别试图阴恻恻地从我嘴里套话。 我和谭仲夏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把之前两个命案的现场都跑了一趟,把心里的想法都说出来,头脑风暴互通有无,然后重组案件发生的过程,凶手可能是怎么到现场、怎么将受害人放下、怎么动手的,整个过程中会不会有交流,会不会有细小的意外,诸如此类的等等等等,居然合作得非常愉快,回程的车里彼此脸上都有笑容,气氛十分融洽。 我这才渐渐觉得这是个很不错的开始,觉得谭仲夏的出现未必会给我带来麻烦,或者能帮到我的忙也不一定。我虽然对万事都做好最坏的打算,但对人还是希望能够给予足够的信任和耐心。 再回局里已经是下午三点了,那些记者不但没走,而且好像还越聚越多,把刘毅民气得半死,风度都不要了,冲着他们跳脚乱咆哮:“我这会本来应该在查案,被你们堵在这里脱不出身,还问我为什么破不了案?问我?!你们好意思问我?!” 他吼得那么响,完全不管不顾,我们在楼梯拐角这边听得真真切切,每个字都如雷贯耳。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在媒体面前如此动怒,把那群记者都吓住了,好一会没再叽叽喳喳。 可以想象因这三桩案子而来的各方各面的压力有多大,除媒体以外还有上面各部门的领导,还有群众。而群众常常容易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被别有用心的人给煽动利用,现在是信息社会,网络这么发达,搞得不好会出个什么门事件,所以迫在眉睫的只是破案,别的统统可以靠边。 上了楼我才知道刚才把刘毅民气成那样的是代芙蓉。 呵呵,代芙蓉。 说真的,这里差不多有两年多时间,我对那个叫代芙蓉的记者,真的很有点好奇心,有关她的事情,听说不少,正面的负面的都有。立挺她的人说她不畏强权,铁骨铮铮;鄙视她的人说她是跳梁小丑,一方祸害。正负两种声音总会随着代芙蓉又一篇报道出炉而吵得不可开交,终归年年都会爬到风口浪尖上呆几天甚至几个月,被人叫作“一代名记”,这四个字从不同人嘴里出来有不同味道,看立场而言。 我对她做的那些报道内容和立场都没有兴趣,对别人对她褒贬不一的评价更没兴趣,我感兴趣的是她的能力。 代芙蓉的新闻报道,我在周刊上看过几篇,着实厉害得很。比如报道某桩凶杀案,她不会像别的记者那样仅只时间地点事件然后用一句官腔官调的“有关部门正在进一步调查中”来结束。她会想尽一切办法获得最一手的资料,比如直接看到现场,然后将犯罪现场付诸文字,描述得非常细致,一点一滴都观察到,字里行间看似没有主观判断,实际上却早已经在文字能力中不知不觉带动了案情的侦破。 并且,最起码有两次,她的观察是透彻的,思路也是对的。所以我一直都觉得这人做记者实在是可惜了。 她应该做刑警才对。 有阵子我想过找代芙蓉帮忙,或者说合作也行,再或者雇佣,都可以。我希望能够利用她四通八达的人脉和过人的能力查我想查的事情。 但是从侧面稍微打听过她以后,我还是放弃了。 他们说代芙蓉那个人阴沉沉的,非常难打交道,而且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一根肠子通到底,她想查什么事或者想报道什么,除非她自己莫名其妙突然放弃,想别人劝她放弃是绝对不可能的。有些敏感事件上头不让她跟,她能请假自费跟,写了报道上面不让发,她就往网上发,关键字屏蔽或者被强行删除这种事情也奈她不了何,因为她会翻墙往外发,而且做得很高明,反正到目前为止能压得住她的人还没有出现。 所有我打听到的这些,表面上听起来,似乎都是挺不错的品质,如果她能跟我合作的话,肯定对我有利,肯定能帮我查到很多我查不到的东西。 但凡事要反过来想想。 反过来想,万一她不肯帮我,反而把我当成目标火力全开从我身上挖掘新闻素材呢? 那我就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活埋的坑。 代芙蓉的性格和情况都太难把握,所以考虑了好几个月,我终于还是没去找她,哪怕现在她撞到了我参与侦办的案子里,对同一件事情产生同样巨大的好奇和热情,我也没急着想要见见她。 我这个人一向比较讲究缘份,觉得有缘千里来相会,何况她这会又不在千里之外,只在楼下的大门之外,见不见的,看天意,不着急,也不强求,顺其自然水到渠成才最好。 我去卫生间冲把冷水脸,然后回会议室跟谭仲夏一起讨论卷宗。 讨论以后发现,原来我们的看法惊人一致,这三桩命案是连环的,但凶手不是同一个人,“七刀案”的凶手冷静沉着,能在一个人身上扎七刀却刀刀避开致命部位而且刀口干净利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需要很小心,甚至还需要一点外科医学知识;而“开膛案”的凶手却粗鲁凶狠,还胆小如鼠,从行为上分析,根本不可能是同个人。 再从证据上分析,“开膛案”和“火烧案”的凶手也不可能是同个人,“开膛案”现场的脚印说明凶手是个中等身材的人,甚至是女人也不一定;但从“火烧案”死者的体重上看,杀他的人必须得是个力大如牛的彪形大汉,否则根本扛不动。 当然如果这两个或者三个人一起犯案,那情况就不好说了。 我想接下去最要紧的,恐怕是从死者的背景身份及人际关系来反推出凶手的联盟模式,而不是依靠现场证据。因为那些脚印、大衣、凶器什么的很可能都是凶手故意留在现场以扰乱调查,基本可以忽略。 这是一场高智商的犯罪。 然后谭仲夏跟我讨论反社会人格和连环案的模式。 我觉得就眼前三桩命案的情况看跟反社会人格没什么大关系,因为仇杀的因素强烈。 他觉得未必,因为其中两个死者的身份已经确定,都是人渣,所以可能会是某个或者某几个把自己当成了上帝的反社会人士进行的“审判式谋杀”,他们认为这些人该死,于是就把他们给杀了,这种事情古今中外都有,不稀奇。 我不同意,还是认定仇杀,我的想法是这三个受害人彼此并不认识,包括三桩案件的凶手彼此也都互不认识,他们各自有仇恨的人,恨到非要杀死才解恨的地步,然后,通过某个特殊渠道,三个人结成联盟,制造了这几起命案。 他表示反对,首先,上哪去找这么好的相识渠道,其次,很难想象平常人会跟人结成联盟干杀人的事,更何况其中还有个胆小如鼠的人。 争来争去,谁也说服不了谁,就这么僵持住了。 25、脖子里有胎记的女孩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谭仲夏站在桌子的那边,两手撑着桌面,上身向前倾斜,睁大两只眼睛直直地瞪我。 我站在桌子的这边,也是两手撑着桌面,直直地瞪他,一点都不示弱。 我对我的判断有很大把握,因为命案现场的仇恨情绪太强烈,没办法忽略不计,反社会人格的凶手不会有这么强烈的针对性仇恨。 一时间谁也说服不了谁,于是又冷了场。 我突然发现谭仲夏看着我的时候,神情里似乎有些奇怪的、与气氛不搭调的东西。他好像在冷漠地打量我、窥探我。那是一种警察在与嫌疑犯进行试探性交流时才会有的神色,像蛇一样冰凉,透着森森寒意。 我心里一片讶异,不知道这是哪门子的戏路。回想从见第一面起他就对我各种好奇各种试探,刚刚压下去的那点不安情绪又翻涌上来,好像有什么东西要脱出掌控了。 这时门突然被推开,有个警察进来跟谭仲夏报告:“付大队长回来了,在楼下。” 谭仲夏只“哦”了一声,没什么大反应,闹得那好心好意来给他报信的警察挺尴尬。 我转身问他:“门外那些记者还在不在?” 他赶紧把目光移到我脸上,很巴结地回答:“都散掉了。” 我点头,然后往外走,下去迎付宇新。 其实我完全不必要这样做,但现在我想离开谭仲夏一会,他的神情和目光都让我感觉不舒服,所以没问他要不要一起下去看看。 我感觉到谭仲夏定漾漾的目光一直粘在我背上,直到我走出会议室,拐弯消失在他的视线为止。 在犯罪现场时感觉到的那种麻烦和头疼,又全都回来了,这货恐怕真的会很难对付,我需要考虑考虑万一生出什么麻烦,我能怎么脱身。 走到一楼,碰见刘毅民和白亚丰,他们正在商量等“沙堆案”落幕以后开新闻发布会的事情,陈述案件经过是怎么样的,侦破过程是怎么样的,证据又有哪些,希望这样能让媒体稍微消停一阵子。 看见我下楼,白亚丰便笑了,跟我说付队长已经同意审判的时候让他出庭作陈述。 我拍拍他的肩膀表示祝贺,问他付宇新在哪。 他说:“好像还在后面停车场。” 白亚丰说着话,就跟我一起往后面走,嘴里叨叨叨又说早上得罪谭副队长的事情。 说他顶顶看不惯新来的谭副队长,一双死鱼眼,说话也阴阳怪气,对谁都爱搭不理,跟全世界都欠他钱似的。 我听见“死鱼眼”三个字,不由笑出了声,对,就是这感觉,死鱼眼,定漾漾的。 聊着聊着,白亚丰大概突然想起了早上发生的倒霉状况,赶紧回头去看,生怕谭仲夏又在后面听,简直是做下病了,杯弓蛇影胆战心惊的,明明谭仲夏没在后面他也不敢再往下说了。 出了后门就看见付宇新和他的几个手下,包括胡海莲一起都站在外面。他正跟一个有点微胖的女人说话,很认真的样子。 跟付宇新对话的女人侧身对着这边,看不见面貌,只能看见一头清汤挂面样笔直浓黑的齐耳短发,刘海处别着个粉红色的发卡,穿一件枣红色棉袄,一条肥大的深蓝色的确良长裤,底下配了双黑色千层底布鞋,腋下夹着个土布包,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很难判断年龄,应该是付宇新这趟到乡下办事,因为什么原因从乡下带出来的。 这年头还有女人穿的确良裤子,很稀罕了。 白亚丰本来就是个从骨子里就没正形的货,见了陌生人更没正形,人来疯的毛病瞬间发作,直眉瞪眼就说出了没正形的话:“唉哟我去!那土货是谁?我真的有好多年没看见过这么正宗的土货了,瞧她脑门上的发卡,这年头还在生产那样式的发卡吗?这货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古墓派了吧?你看你看她的裤子,天啊她的裤子妮儿你看啊她……” 我用胳膊肘狠狠捅他一下,斜着眼睛示意他闭嘴。 他很听话地闭上嘴,却憋出一脸痛不欲生马上就要憋死过去的悲惨表情,因为那胖女人一边跟付宇新说着话,一边不停地提裤子。她那条裤子不合身,又没有系裤带,所以老是往下滑,不得不尴尬地提住,大庭广众下真的很不雅观。白亚丰的贱嘴一向喜欢损人,现在碰上这么个大好机会却不能尽情损,实在难受得不行,朝我直翻白眼。 我远远看着,心里挺不是滋味,忍不住就同情那陌生女人。 白亚丰这人心地很善良,可惜十分缺心眼,看事只看表面尴尬和好笑,不会马上想到那女人穿着这么不得体的背后肯定是贫穷和无奈,哪个手头宽裕的女人会不给自己买几身合适的好衣服穿啊。 这时付宇新正好转脸往这边看,看见我,马上灿然而笑,朝我招招手:“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正想找你呢。” 我走过去,白亚丰颠颠地跟在后面。 胖女人也转过脸来看我。 走近了,看见了正面,才发现原来是个年轻女孩子,只二十几岁的模样,五官端正,皮肤姣好,从容不迫,目光是那种深不能测的清澈,神情很淡,没有高兴的情绪,也没有不高兴的情绪,像一碗清水,不温不凉。 付宇新给我们做介绍。 我先听见她的名字,脑子里轰的一声巨响。然后马上下意识地移动目光去看她右边耳朵的下面。 果然有块一元硬币大小、镰刀形状的青色胎记。 于是只觉惊雷乍起,几乎站立不稳,几乎无法呼吸,几乎控制不住想要嚎啕大哭。 付宇新说她叫修小海。 因为是个生僻的姓氏,怕我弄错,他又特别解释一句,说是“修理东西”的那个“修”。 我的身体晃了晃,很不稳当,胡海莲伸手来扶,问我怎么了,我使劲咽下一口唾沫,闭闭眼睛,很艰难地说:“昨天没睡,今天又跑太多地方,累了。” 我听见我的声音很惨伤,控制不住地发颤。 然后我听见我的心里淌出一滴眼泪,从高处坠落进一潭平静的水里,叮的一声脆响,震耳欲聋。 这样的相遇,太意外了。 真的太意外了。 我想起元宵节那天晚上做的那个梦,修叔叔的头颅安静地躺在我家种仙人球的盆里。 我觉得那个梦应该是预兆。 付宇新因为我的突然反常多看了我一眼,但信了我的解释,没再问,只叫我回头好好休息,别为着几桩案子拼命。然后又告诉我说小海是他在花桥镇办事时交的朋友,是救命恩人,抗洪抢险中救了他一命。 他后面又说了些什么话,我基本都没听见,脑子里闪过的全是记忆中和修叔叔有关的画面,他带我去集市上买糖人,他教我下五子棋,他给我讲夸父追日和精卫填海的故事,他每次来都送我各种各样的礼物,他…… 我想起小的时候有几次,我小心翼翼问修叔叔他是不是我的爸爸,他很伤心又很严厉地抱我,摇头说不是的,叫我不要胡思乱想。我盯着他看,很不相信,特别委屈。他就侧过脸来,握起我的手去摸他右边耳朵下面青色的镰刀形胎记。他说修家的孩子,不管男孩女孩,生来都有这个胎记,你没有。 对,我没有。 我没有那块镰刀形状的胎记,所以我不是修叔叔的女儿。 现在有胎记的人来了。 修叔叔的女儿来了。 那年修叔叔跟苏墨森吵架,我听到过“花桥镇”这个地名,他想带我去他家过年,可我爷爷不肯。他就冲苏墨森吼,说花桥镇离乾州又不远,你还怕我把她拐跑了不成?苏墨森朝他冷笑,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些什么鬼主意。两个人吵着吵着就打了起来,苏墨森打伤了他并把他赶出家门。 现在眼前这个女孩姓修,右边脖子里有和修叔叔一模一样的胎记,又是来自花桥镇,身份再清楚不过。 十多年前我见过她,那时候她还好小,也是胖胖的,扎着小辫子,绑着红头绳,一手拿着棒棒糖,一手扯着修叔叔的裤腿。 那时我坐在苏墨森那辆桑塔那的后座隔着茶色玻璃看她,清楚地看见她脖子里的胎记。我感觉到嫉妒,深重而难堪的嫉妒。她所拥有的一切看上去简单平常,却都是我想要而不能得的。 如今十多年时间过去,我从前嫉妒过的那个小女孩长成了大女孩,正站在我的面前,用清澈而宁静的目光望着我。她的眼睛那么大,漆黑明亮,像童话里面深夜月光下沾着露珠的野葡萄,能带来一切美好。 我发现即使这么多年过去,我还在深深地嫉妒,我嫉妒她是修叔叔的女儿而我不是。 我被巨大的悲茫攫住,整个人有点恍惚,付宇新连着喊好几声我的名字,我才猛地回过神来。 他问我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我再次解释说:“这两天都没怎么睡,满脑子都是那几桩命案的事。” 他点点头,说:“我知道为难你了。但还是得麻烦你,帮我照看小海几天,带她到处转转看看,我是个男人,姑娘家生活的方方面面总会有照顾不到的地方,你看能不能受点累,替我想着点。” 我自然一口答应下来。 我恨不能答应得再痛快点表现得更好些。 因为她是修叔叔的女儿啊! 26、北排沟和江城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付宇新把修小海交托给我以后,扭过脸去喝问白亚丰:“怎么?气还没有撒干净?还板着张冷脸给我看?就你这蠢样也好意思置气?怎么就没把你给气死拉倒呢?!” 白亚丰知道付宇新在说今天早上他骂谭副队长的事,吓得缩着脖子一声都不敢吭。 付宇新又说:“我今天把话撂在这里,他谭仲夏要是破不了我们手头这几桩案子,我就把他的肉挖下来,亲自下油锅炒了给你端上桌,到时候你要是不敢吃,我硬塞也给你塞下去!但如果他把案子破了,你,给我负荆请罪去,把你早上骂他的那些话,一个字一个字吞回去,听明白没有?!” 白亚丰被吼得跟个孙子样,不敢抬头,只垂着眼皮唯唯点头,我估计他这会后悔死了,不该跟我出来看这场热闹,白挨这顿训。 但付宇新马上又放缓表情调转态度安慰他鼓励他,叫他端正态度好好干,不要闹情绪,不要消极怠工,以后总会有机会升职加薪的。 白亚丰还是唯唯点头。 我在旁边看着,心想这真是个当领导的料,对症下药恩威并施,手底下的人都被收拾得服服帖帖,没见谁不服气过。 付宇新问我:“有没有见过新来的谭副队长?他今天早上应该到的。” 我点头:“见过了。” 他又问:“相处得怎么样?” 我说:“到目前为止还行。” 他笑笑:“这样就好,来的路上我还担心你们脾气不对会有矛盾,根本多余。” 我也笑笑,没再接茬,只侧过脸看修小海。 她一手夹着包袱一手提着裤子,很狼狈的模样,神情却是那样淡定,一点都不觉自卑和难堪。 而且我觉得她真的很漂亮,虽然稍微有点胖,但并不影响她的美。如果说以前我理解不了唐朝以胖为美是怎么个意思,那么,现在算是彻底理解,一定就是眼前这个意思,丰润的,并且,所谓肤若凝脂。 我们说着话往里走,付宇新叫我陪修小海先到二楼会客室里坐一会,他去跟刘毅民他们开个碰头会再来带修小海去招待所安排房间。 我点着头带她上楼。 楼梯转弯的地方碰到保洁员骆阿姨,就是昨天早晨在后面停车场研究我车子上血迹的那个骆阿姨,她提着拖把下楼,看我一眼,看修小海一眼,擦肩而过以后,又回头看修小海一眼。 我觉得她那一眼的目光有点奇怪,但因为只一瞬间的功夫,就觉得可能是自己神经过敏,想她一个扫地的,能跟我或者小海扯上什么关系。 我把小海领进会客室里,让她坐着,自己去茶水间给她泡茶。 我捧着杯子靠墙站着发了好一会儿呆,脑子里面纷纷扰扰的念头和画面,要很用力忍才没有哭出来。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跟修叔叔的女儿有交集,所以心里翻腾起酸的苦的甜的辣的什么味道都有。 呆站了十分钟的样子,我努力稳住情绪并且整理思路,觉得不管怎么样也要把握住眼前这个难得的机会,探探修叔叔到底为什么这么多年不来看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所以回会客室以后,我就在小海身边坐下,友好地跟她寒暄。为显诚意,我先把自己的情况跟她说了一些,叫苏妮,26岁,家在离城不远的一个农村,是白亚丰和付宇新的朋友,什么什么的。然后套她的近乎,问她多大了,做什么工作,喜欢吃什么,家里还有什么人。 她平静地直视着我的眼睛,却不回答我的问题,反而问过来一个问题。 她问:“你不是警察吧?他们穿警服,你没有。” 她这话,单从字面上看,好像有排斥感,潜意思可能是在说我问这么多问题根本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但是听她的语气却又完全没这意思。她的语气非常好,柔软恬静,只是随便问了一个能不能得到明确答案都两可的问题而已。再看她脸上的表情,又有一种特别深沉的持重在里面,所以我把不准她的心思,有点糊涂,只得点点头说:“对,我不是警察,我就是有时来打打酱油。” 她继续盯着我问:“什么意思?” 我心想她大概对“打酱油”这种网络语言不熟悉,所以赶紧解释说:“我跟白亚丰很熟,是好朋友,他有时候碰到难办的案子,智商不够用了,就会拉我来补,所以我经常在这里进进出出。” 她问我:“白亚丰是谁?” 我答:“就是刚才楼下跟我站一块乍乍唬唬被付队长训了一顿那个瘦不零仃的小个子警察。” 我一边回答她的问题一边在心里惊奇,搞了半天,没从她嘴里套出一星半点情况,反而被她套了很多信息去。最要命的是我还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怎么就变得这么被动。 我想要调整对话方式,别一直被她牵着鼻子走,可还没想出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掌控局面,她的问题又过来了。 她问我知不知道一个叫北排沟的地方。 我问她是哪几个字,她一一解释,北方的北,排球的排,阴沟的沟,我仔细想了想,一点印象都没有,又问她是街道名还是镇名还是村名。她摇头,说她也不清楚。 我发现这人有点滑稽,自己都糊涂着,就跟人打听。我想问得详细点,她却再次赶在我开口之前问过来一个新的问题。问我知不知道从这里去江城怎么坐车,要坐多久,车费大概要多少。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有点不舒服了。 不管什么情况,我只要听见“江城”两个字,就会条件反射觉得不舒服,但又明白没必要把这种私人化的不舒服昭示给别人看,所以还是老实回答她的问题:“自己开车过去的话大概四五个钟头的样子,东站有直达的大巴车,相对要慢一点,车费我不是很清楚,顶多几十块吧。” 小海垂下眼睛,两只手紧紧攥着那个蓝色的布包袱,没再问什么。 我小心翼翼试探着问她是不是有亲戚朋友在江城,想去看看。 她垂着脸静默不语,神情里有哀凄之色,好一会才缓缓摇头,盯着窗外说:“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我爸爸可能有朋友或者亲戚在那里,所以打听打听。” 我听见她提起她爸爸,心里就一阵刺疼,正在盘算要怎么细问才合适时,付宇新突然走进来。 他大概还有很多事等着去办,一阵风样进来,急急往修小海手里塞了几百块钱,又塞给她一部老式的诺基亚手机,让她先用这个备用的,等空下来再出去买新的。说完教她怎么使用,哪个键是拨出,哪个键是接听,哪个键是短信。又说已经把他自己的号码和我的号码都已经存在里面设成了快速拨号,找他长按1,找苏妮长按2就行。 小海接过手机,没说谢谢之类的话,而是看了我一眼,然后照付宇新教的长按下手机上的2号键。 我的手机就响了。 然后她的手指犹豫了一下,按红色键挂断。 看小海笨拙的样子,是真的从来没有用过手机,又不想以后多问,所以趁着付宇新教她,赶紧学会。但显然她对这种电子产品很没把握,笨手笨脚的,常常一按就把两个键都按下,也不知道“长按”到底是按多久。 付宇新嘱咐小海一些细碎的话,扭脸又来嘱咐我,让我千万多照应着点。我笑着叫他放心,他拍拍我的肩膀,匆忙走了,那几桩大案要案等着他去指点江山。 我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在心里面想,虽然我跟付宇新的私交不深,但对他三四分的了解,还是有的。他是那种表面上温情,实际冷心冷肺连血都冷的怪物型男人,从来都是脸上有笑眼神寒凉,虽然时不时会跟下属开开玩笑,但都属客套层面,根本不动一丝真性情。上班时间你来我往有说有笑,但是下班以后他从不扰人,人也不敢扰他。 付宇新调到乾州四年时间,听说没有人知道他的私生活到底是什么样的,有没有结婚,有没有女朋友,住在哪里,父母在哪,一概不知道。 他今天能对修小海这样好,完全是因为她在洪水里救过他一命,恩情还是很记的。 细想起来,这种人真的很适合做警察这个行当,因为碰到紧急关头,下得了狠手动得了杀心,没那么些同情啊怜悯啊之类的多余情怀。 我收回心思再看修小海,她已经把刚才付宇新给的钱塞进包袱里了,正在那里拨弄那部旧手机,屏幕锁住了,不会开,乱按。我凑过去教她,这样这样这样,她默默学着,不说什么,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学会。 捣鼓了会手机,她抬头问我厕所在哪里。 我起身带她去,一路看她不停提拉那条不合尺码的裤子,心里又一阵难受,所以进厕所以后便把自己身上的腰带解下来给她用了。我的衣物都是正好合身的,腰带不过作装饰用,给她好歹能应个急。 27、死人样的目光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把腰带给修小海,她不推辞,接过去就往裤子上系,枣红的棉袄深蓝的裤子黑色的布鞋还紧紧夹个蓝色的布包袱,系里哗啦系上条米色腰带,我脑子里就响起刚刚白亚丰在门口喊的那句话,唉哟我去,真的很久没见过这么正宗的土货了。 她不肯把夹在腋下的包袱放掉,所以系腰带就很困难,我看着难受,便走近前去帮忙,偷眼往镜子里面瞟一眼,两个女孩子,靠得这么近,看上去像是亲密极了的闺蜜。 她显然对陌生人这样近距离的接触有点排斥,身体变得僵硬,但动作上没有表示出来,很配合我的帮忙. 我莫名觉得有点感动。 系好皮带以后她突然伸手摸摸我棉上衣的袖子,说:“料子真好,滑滑的,很贵吧?” 我说:“还好,不贵,你要喜欢的话,我送你一件。” 她抬起头,淡淡然看我几秒钟,然后用跟她目光一样淡然的语气问:“你有病吧?” 我居然好一会无言以对,然后噗地笑,又唉地叹了一声,看看早就过了吃晚饭的点,问她有没有吃过,她说没有。我就说我上楼去跟谭副队长打个招呼,然后带她出去吃饭。 她没说什么,只默默跟在我后面。 谭仲夏斜歪在椅子里睡着了,我看他睡得死沉死沉,便没有吵他,写张字条留在桌上,上面就写了一个我的手机号码。他是聪明人,肯定一眼就能看懂是叫他有事打我手机的意思。 转身走出会议室时,突然感觉背上有种虚幻的湿答答黏糊糊的感觉,猛地转回身,正撞见谭仲夏歪着脖子半睁着眼睛在打量我,还是那种定漾漾的目光。 我不喜欢他的目光。 那目光……怎么说呢,不是冷的,也不是热的,只是没有神,没有光泽,就好像……就好像是个睁着眼睛的死人。对了,就是这种感觉,死人的目光,空洞的,没有温度的。 这样一想,暗地里倒抽一口冷气,后脖颈冒起一片鸡皮疙瘩,凉气乱窜,整个人都不好了。我不怕死人,但是我怕一个像他这样活生生站在面前,假装自己是活人的死人。 多吓人呵,那双眼睛。 所以一时之间不想和他说什么。 我带着小海下楼,走到二楼拐角的地方,突然听见后面一阵乱响,而后有人尖叫,回头看,见审讯室方向冲过来一个五大三粗头发蓬乱胡子拉碴戴着手拷的男人,龇牙裂嘴,面目狰狞,谁拦撞谁,完全是豁出命去了的架势。 眼看着那男人就要撞上来,我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先把小海推开,可是侧过脸看,她根本没有站在我旁边,于是不用顾她,自己侧身贴墙,专等那疯奔的男人近了,飞快踢出一脚将他绊倒。 活该他倒霉,被我一绊扑出去两米远,一头撞在楼梯拐角的墙上,瞬间晕死过去没了动静。 我往前凑着仔细看了看,认出是“沙堆案”的那个凶手,觉得没什么大要紧的,就不管了。 回转身找小海,怕她一乡下小姑娘,从来没见过什么世面,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坏。找见了,却发现自己纯粹瞎操心,她妥妥地避躲在楼梯上面拐角处,半点分寸不乱,心不惊脸不变俯视下面发生的一切。 我倒真是奇了怪了,刚才只那么短短几秒钟时间错眼不见,她居然就已经跑到上面把场突发意外给避开了,神情很平静,一点都不惊不急,仿佛这种事情对她来说是家常便饭似的。 我抬脸看她的时候,她的目光正越过我的身体往我后面看,我顺着她的目光扭头往后看了一眼,看见那个保洁员骆阿姨在离我两米远的地方,一条腿在前,一条腿在后,手里抄着拖把,眼睛死死盯着被我绊倒在地上的壮汉,生怕他再跳起来伤人。 我没管骆阿姨,又去看小海,觉得她可能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但一想她是修叔叔的女儿,又觉得很正常了。 后面警察扑奔上来,将倒在地上的大汉架起押走,说是被他之前老实木讷的状态给蒙蔽,没注意防范,刚办完移交手续准备刑拘,他突然发作起来,完全措手不及。 我耸耸肩膀表示无所谓,招呼小海下楼。 走到楼下大厅后,我给付宇新打电话,让他不用操心小海的事,吃的住的玩的我都会管好。 他那边有很多嘈杂人声,好像是开会,他正焦头烂额,听我这么说,喊了声谢天谢地,然后嘱咐两句,就把电话挂了。 然后我带小海到外面吃晚饭,又带她找到合适的女装店挑了几身衣服,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买齐。她不主动挑,但我挑好了交给她试她也不拒绝,等我付完账每人拎七八个袋子走到马路上了,她突然定定地扔给我一句:“我穷,没有钱可以还你的。” 早上出门坐的是刘毅民的车,所以这会只能打车回家了,我一边拦车一边扭转脸跟她说:“压根没打算要你还呀。” 她呆了呆,看着我说:“你真的有病。” 坐在车上,她问我买这么多东西一共花了多少钱。 我白她一眼,说:“你又不打算还,问这么清楚干什么?” 她说:“没什么,随便问问。” 我只觉一口气憋得难受,心想这人怎么这样好意思。却又实在找不出可以回过去的话,只好默不作声,侧过脸看车窗外面万家灯火霓虹闪烁,在心里气自己笨嘴拙舌,但心底却还是感动,老是想哭,得拼命忍才能忍住。 我让出租车停在离我家最近那个村子的村口,然后和小海步行三公里的路回家。好在她没问我怎么不叫车直接开到家门口,否则我还得跟她解释一下这是苏墨森留下的规矩,然后她可能会问苏墨森是谁,我就得告诉她是我爷爷,接着她可能会问我爷爷是干什么的之类的问题,那我大概就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跟她说好了。 好在这是个极其沉默寡言的姑娘,只跟着走,什么都不问。 这里路两边都是田野,风呼啦啦刮着,我们两个有着奇特命运却因为巧合而突然相识的女孩静静地在黑地里走,各怀心事,不言不语。 到了家门口,我打开铁门,叫小海等着,自己先走进去把院子和沿廊里几盏高瓦数的节能灯全部打亮,整个院子就照得跟白天差不多了。 回头看修小海,她站在铁门边往院里看,被灯光刺得往后仰着脸,把手挡在额头前面来适应这突如其来的一片明亮,样子有点像只小小的北极熊,蠢萌蠢萌的。 我招呼她进来,然后转身打开客厅的大门,一脚跨进去,整个人突然僵住。 我屏住呼吸慢慢把刚跨进去的那只脚退出来,蹑手蹑脚退到外面明亮的地方,冷脸看着黑漆漆的客厅深处,突然一阵凉风席地而过,气氛越加阴森,越发有了拍鬼片的感觉。 如果这会真是在拍电影,特写镜头打在我惨白的、带着点愤怒的脸上,却看不到门里的情景,观众就会发挥无限遐想,想象我家客厅的沙发上正垂首坐着一个黑衣黑裤长发披面的女子,门一打开,她就慢慢慢慢抬起脸,慢慢慢慢把脸转过来,惨白的面孔惨白的唇,一只赤红的眼睛从头发缝里射出幽凉的、含着阴狠笑意的冷光。 这是很多看惯鬼片的人处于我现在所处这个环境中都可能会想象出来的画面。 好在仅仅只是想象,客厅里并没有人。 虽然我强烈感觉到客厅里有生人,实际上却没有,没有人,也没有鬼,除了空气里有昨天闻见过的那种带点甜的药草味以外,别的什么都没有。客厅就是客厅的样子,院里灯光打进去,照亮一部分家具和电器的轮廓,朝北那面墙上的窗户关得死死的,窗帘也拉得密不透风,像个曲终人散了的舞台布景,荒暗并且有几分颓败。 即使这样,我也能够百分之百确定,又有人闯进来过了,空气里入侵者的气息如此近如此浓,让我不得不怀疑那人现在还在我的房子里,这种感觉真的糟糕透顶,分分钟会爆发脾气。 我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往后退,一步、两步、三步、四步……每往后退一步,我就把脸仰起一点,看看楼上有没有什么问题,比如哪扇门或者哪扇窗打开在那里。或者哪个房间里有不明来源的灯光。再或者,如果运气好的话,是不是能看见一个漆漆黑的人影,正贴着哪面玻璃俯视着院子里的我们,会不会来个目光对接然后生死追击。 还好又是我想得太多,至少从外面看没什么大问题,但仔细一想,看不到才更糟,我们在明处,那闷声不响的入侵者可能躲在暗处,万一真的玩命,我会很吃亏,况且现在身边还有个拖油瓶。 所以当务之急是先照顾好修小海,不能让她卷进这种莫名其妙是非不明的危险里。 我想叫她先到院子角落里随便找件顺手的玩意当武器以防万一,然后退到外面等我检查完房子确定安全后再进来。 可扭脸看去,惊得我差点一屁股坐地上。 28、碰到高手了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扭脸一看,修小海在我身后半步远的地方,稳扎马步,身体弓起,双眼圆瞪一动不动凝视前方,最骇人的是,她右手居然握着一把雪亮的短刀,绝对完美无瑕的御敌状态。 我看呆掉,霎时连呼吸都忘了,真的太吓人,吓人到近乎滑稽的地步。这感觉,就好像一个绝顶聪明的人带着一个傻子闯荡江湖,闯到后来却发现身边的傻子才是盖世豪侠武林高手,自己才是个旷世的傻子。当然说她傻子没有嘲笑她的意思,只是眼下脑子太混乱,只能想到这一个比喻。 情况紧急,来不及多问多想,看她的状态,恐怕比我还能打能杀,所以干脆配合着来,两下眼神一交错,双双猫下腰就往房子里奔,动作又快又轻,迅速把整幢楼给搜检一遍,搜得比之前那次还彻底。 可仍旧没找到什么,别说是人了,真的连一根毛都没有,所有门窗都是锁着的,看不出破入的痕迹,也没有撬损的地方。 想来想去,大概只有两个解释。要么入侵进来的根本不是人,而是鬼,可以穿墙无阻,来无影去无踪。再要么就是我的感觉出错,其实家里根本没有陌生人进来过。 两个解释都扯淡。 所以,头很疼。 我遍寻不着入侵者,只好放弃,回楼下客厅,一屁股坐进沙发里,气呼呼把两条腿搁在茶几上。 小海见我放弃也就不搜了,走出去把我们刚买的那十几包东西拎进来,搁在茶几旁边,然后锁上门,特冷静地看着我,问:“你是不是真的确定家里有外人进来过?” 我没好气地点头:“很确定,我闻着味就知道不对劲。” 她说:“行,你坐着,我查下你家的门户。” 我劝她:“别费劲了,这房子上上下下的锁和内外插销都是我家老头子找行家买的高级货,除非不怕动静大使用蛮力硬砸,否则根本撬不开。” 她不听劝,问我讨了一根缝被子的长针,一把镊子,然后认认真真检查门和窗户去了。 她不听我的,我也懒得再劝,看她很有把握的样子,好像是个行家里手,查查也好,总得搞清楚到底哪里有破绽,能让外人把我家当成公共厕所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小海查了近两个钟头,才终于有结果。 她喊我到二楼书房的阳台上,让我在里面把通往阳台的那扇门锁上,我照做了,还上了保险,把她锁在外面。结果不知道她怎么弄的,只听啪嗒啪嗒几声轻响,门就被她开进来了。 我看得目瞪口呆,叫得有点凄利:“什么情况?!” 她说:“你碰到溜锁高手了。” 我跟个白痴似的腆着脸问她什么意思。 她用手拍拍锁把,说:“有人溜了这道锁,从这里进的你家。” 她说完,问我有没有手电筒。 我赶紧把手机里的电筒弄出来给她。她不接,让我替她照着锁眼,她自己蹲下身去往里面看了一会,又把长针伸进去拨弄了一会,然后贴上右边耳朵听了一会,抬起脸跟我说:“确实是个溜锁高手,但也不是十分高明,锁芯已经损坏了,我才能这么容易溜开,真正的高手是不会弄坏锁芯的。而且……” 说到这里她突然顿住,重新把门锁上,然后,让我照着手电,再次把长针插进里面拨弄,贴着耳朵听。 我看她那么专业,跟电影里面那些绝世大盗似的,忍不住心里发痒,也屏着呼吸靠近了去听。能听见里面细碎轻微的啪嗒声,但不知道意味着什么名堂,想问又不敢,怕打扰到他。 她再次把锁溜开,然后喃喃地说:“这锁坏掉很久了。” 我听见我的心咚的一下跳,差点从喉咙里跳出来,声音都有点颤:“坏掉很久是什么意思?有多久。” 她摇头,说:“我只能听出不是今天坏的,也不是这个月坏的,具体什么时候坏的很难说,可能半年前,也可能一年前,也可能更久前。” 我盯着那锁,满脑袋浆糊。到底什么时候坏的?为什么我要到最近才发现家里有外人进来过?难不成之前那入侵者拿我家锁练手玩,玩坏就走,压根没有进门?还是她之前进来都很小心,没有留下半点痕迹,包括空气里特殊的药草味道都没留下过,所以我一直没发现,但她最近突然变得没那么小心,或者说不那么害怕被我发现了? 我搞不懂。 小海研究完了锁,站起身上上下下把整扇门打量一翻,再左左右右看两边的墙壁,又返身扶着阳台的栏杆往下看,说:“我刚才就注意过,你家围墙筑得很高,上面还插着碎玻璃和尖铁丝,而且从一楼爬到这里都没有什么可以稳当落脚的地方,一般人进不来的,你碰上高手了。” 不用她这么认真地强调,我也知道我碰上高手了。 这房子是苏墨森督造的,他设计的式样,他挑的材料,他找的工人,样样都按他的要求办,应该是很能放心的。平常人家二楼通往阳台都会装玻璃移门,里面装月牙锁的那种,但苏墨森选的还是和一楼差不多的左右两扇式的防盗门,又重又笨,门锁的锁眼都在外面,里面是把手和保险,我平日里开这扇门都是从里面往外开的,从来没用到过钥匙,所以根本就没有机会发现它有问题。 而且,我估计以这高手的手法,我就是用了钥匙也未必能发现它坏了。因为小海说它作为锁的功能没有丧失,只是随便拿把差不多类型的钥匙塞进去转一下都能打得开而已。 小海叫我回屋里查查有没有丢值钱东西。 我摇头说:“没有,家里本来就没什么值钱东西,刚才看过了,没少什么。” 她低头想了想,喃喃地说:“费这么大的劲翻墙溜锁进来,什么都不偷,太没道理了。” 我不搭腔。 过了一会,她盯着我的眼睛问:“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我苦笑着摇头,甩开不想,把她推到屋里面,锁上门,回楼下客厅,叫她把买来的那些衣物拎到车上去,我送她去酒店。 她立在楼梯边不动,问我是不是也一起住酒店。 我说:“我要回来的,这里是我家,我能在外面躲一辈子不成?要来的总归会来,躲不过去。” 她还是不动,问:“你怎么确定来的人是冲你?说不定是冲你爸你妈你爷你奶呢?你怎么不把他们全送酒店去?” 我咧咧嘴,两手一摊,有点满不在乎也有点没好气地说:“我是孤儿。” 小海突然语噎,不说话了,慢慢走过来,走到我身边,眼睛却不看我,只自顾自走到沙发前面,坐下,从茶几上拿起摇控器把电视打开,一边盯着电视里的广告一边像是自言自语般说:“我也是孤儿。” 她那短短几个字,把我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她也是孤儿? 什么叫她也是孤儿? 那就意味着,修叔叔死了? 我全身都是冷的,好像心脏都停跳了,一时间胸闷得厉害,说不出话,无法呼吸,眼泪水直打转。 好在修小海只盯着电视并不看我。 她看着电视,突然又自言自语往下说:“我爸在我十岁那年走了,不知道去哪了,我妈生了场大病,死了。我不知道我爸爸老家是哪里的,所以没有他那边的亲戚。我妈这边的亲戚全都是疯子,一门心思只要霸占我妈留下那点东西。所以我是孤儿。” 我虚弱地抬起一只手抚住胸口,在心里安慰自己说还好还好,修叔叔并不是死了,只是走了,不知道哪里去了。 我憋回眼泪,稳住情绪,走过去挨着小海坐下,拿个靠枕抱在怀里,想说点什么但怕嗓子哽得厉害被她听出不对劲来,所以就沉默着和她一起看电视,喜羊羊美羊羊暖羊羊懒羊羊。 她问我:“这么大的房子,你一个人住?” 我点头。 她抬头看看天花板上的吊灯,环顾四周的家具摆投,摸摸真皮沙发,怅怅然地笑,说:“都是孤儿,你命这么好,有大房子,大电视机,抽水马桶,冰箱,冰箱里那么多好吃的。” 我听她说得凄凉,心里一阵大痛,侧身伸过手去抓她的胳膊,小小心心地问她:“你连家都没有吗?” 她看着电视屏幕淡淡地说:“有,两间破平房,妈妈留下的。我妈的几个亲戚都瞪大眼睛等着酒爷一死,就抢走那两间屋,把我赶出家。他们都说我爸是招赘进门的,一分彩礼没出过,没资格分祖上留下来的房子。要不是酒爷,他们老早赶我了。” 我心里真的疼死了,问她:“酒爷是谁?” 她回答:“是村里的老村长,德高望重,谁家有什么事他都管,这几年里多亏他照看才算太平,他还出学费让我念过几年书,要不是因为他家里其他人闲话太多,冷言冷语指桑骂槐太难听,我真的挺想把初中念毕业。” 我感觉心都要碎掉了,握住她胖胖的手,说不出话。 29、少了什么东西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小海淡笑,眼底是一片从容的态度,说:“你不用同情我,我跟你说这些不是博你同情,就是告诉你,我不去酒店,不花那没意义的钱。如果真有什么事,我跟你一起对付,别看我胖,我能打得很。” 她这话让我想起刚才在院子里时她迅捷的反应和手里的短刀,就问她跟谁学过武。 她看着电视不答。 我想可能是不愿意告诉,所以就没再追问。但静默了一会,还是没忍住另外那份好奇,又问她溜锁的本事跟谁学的。 这回她答了:“跟我爸。” 我心里呆了呆,想起修叔叔教过我那么多本事,却从来没教过溜锁。再看小海的神色,觉得这里面好像还有别的什么不简单的故事。但她不继续说,我也只好算了。 我还是希望她能去酒店,又劝了几句,结果把她劝烦了,站起身走到另外一个沙发里坐下,眼睛还是盯着电视,明摆着一副叫我离她远点的态度。我实在没辙,只好放弃,说:“行吧行吧,上楼,洗澡睡觉。” 她说:“不上,我就睡沙发,我要看电视。” 我说:“楼上卧室有电视的,你爱看到什么时候就看到什么时候,我不嫌你费电。” 她终于转过脸来看我一眼,说:“你真有钱。” 提着大包小包上楼,把东西放进卧室,然后把刚才因为检查有没有入侵者而打开的另外两个房间的门关上。 关完最里面一个房间的门后,我转过身,准备回卧室,目光忽地从走廊尽头放花瓶的那块搁板上掠过,心里隐隐觉得那个地方好像少了点什么。 少了点什么? 我站定,重新转回身体,面朝走廊尽头的墙壁,盯着看,仔细地看,那里墙上有块实木搁板,上面摆着一个欧式田园大花瓶,里面插着十二支仿真玫瑰,除此以外就空空如也再无旁物。 不应该是这样的。 小海见我定住,走过来问我什么情况。 我指着前面的搁板问她有没有动过上面的东西。 她说:“没有。” 我说:“那只花瓶旁边应该还有东西放在那里的,可现在不见了,关键是我还想不起原先到底放了什么在那里。” 她走过去把花瓶拿起来前后左右都看了看,又把玫瑰花拔出来将瓶倒置过来晃了晃,什么都没有,于是按原样放回去,皱着眉头问:“你真确定这里还放过别的东西?” 我点头:“确定,我还确定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它还在那儿的,是件不常用的东西,一直都放在那里的,现在突然没了,我都想不起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没辙了,说:“你慢慢想吧,别指望我,我没住过这么好的房子,发挥不出那没影的想象力。” 我花了好一会时间整理我的脑子,才终于想起那里原先有什么。 车钥匙。 我那辆破桑塔那的备份钥匙。 我怕放来放去弄丢,所以将备份钥匙搁在一个天天看得见的地方,想着万一哪天用到,不至于临时抓瞎。这想法不错,可我从来也没用到过备份钥匙,所以一天天搁在那里基本就忽视了,突然断片想不起来。现在想起来了,全身的血管轰地炸了炸,差点自爆。 刚才在楼下时,我感觉那个入侵者的气息离自己很近,所以认定她还藏在家里,却怎么找都没找见。 原来她不是躲在房子里。 而是躲在院子角落的破桑塔那里!当时怎么就没想到要检查一下车子!犯这么大的错! 我用力咽了口唾沫,捏紧拳头,低声跟小海说:“车钥匙,车钥匙不见了,溜锁进我家的人拿走车钥匙藏在我车子里!” 我说着话就要下楼,可还没转身,猛觉一阵劲风和一道胖影从耳边掠过,她呼地窜进卧室窜上阳台,单手撑住栏杆,整个人就翻出去了。 那一刹看得我心跳都要停止,扑过去想阻止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可也没赶上。 只看见她荡着三楼卧室的栏杆跃到了二楼书房的阳台,再荡着二楼的阳台栏杆直接落进了院子里,接着猫腰往院子角落窜,消失在屋里灯光照不见的黑暗里。 我本来真不愿意跳,谁愿意没事跳自己家的阳台玩,可怕她单身匹马的会吃亏,所以也跟着跳了下去,稳稳落地,飞快奔到院角。 车子没被偷走,车子里也没人,只是驾驶座的门半开着,备份钥匙扔在挡风玻璃后面。 我想不明白这是什么道理,那入侵者拿了车钥匙进了车却没把车开走?还是开走过又开回来还我了? 真想不通。 把车子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检查了一遍,真的没有什么问题,既没有少掉什么也没有多出什么来。 我往空中挥几下拳头来发泄不满,走回沿廊底下把院子里的灯打开,然后看见小海站在车子旁边,两只眼睛望着院门的方向,神色很冷。 我顺着她的目光去看院子的大铁门,然后整个人就有点抓狂,有点张牙舞爪神经错乱。我一向没有这种神经兮兮的气质,可愣是被这一桩接一桩莫名其妙的狗血事情给逼成了个疯子。 院子的大铁门半开着。 我记得很清楚,之前明明把铁门锁得严严实实才进屋的,别说今天有过意外状况,就算往常风平浪静时,我都会仔细小心把院门锁好。苏墨森从我很小的时候就做下的规矩,所以就算有时脑子疏忽,肢体也会自动去完成,这叫惯性,何况今天我的脑子根本没有当机。 也就是说,白天我出门的时候,那个入侵者从二楼阳台那扇被溜坏掉的门进入家中,上下转悠一圈,拿了车子备份钥匙,然后就一直呆在车子里面。我跟小海楼上楼下大搜检那会,或者是在看电视聊天那会,她才悄没声息地从大门离开。 我居然没听见任何动静,脚步声、开门声什么的,统统没听见,简直不能原谅。 仔细想想,今天身边多了个人,又发生一系列事,脑子混乱,注意力十分不集中,那入侵者只要动作够轻,我没听见也正常。 我突然有点害怕起来。 如果对方目的明确,冲钱,冲物,或者是冲我的命,只要明确,都好办,我能相对应地采取点准备措施,问题是这种不明目的的入侵,一次两次,想想也知道以后还会有第三、第四次,完全不为财,似乎也不是想要谁的命,想来想去不明所以,这才可怕。 她到底想要什么? 或者,她到底为了什么。 这天晚上我让小海跟我睡在一张床上,家里虽然有好多空房间,但是一直没有人住,我平常挺懒,打扫卫生仅限于自己会活动的那部分范围,所以基本不进客房,里面灰尘大概有好几寸厚,根本没法住人,先让她跟我凑和着住,如果她打算长久留下来的话,再整理出个房间专门给她住。 我心里有留她的打算,只是没想好要怎么开口,我甚至想不好要不要告诉她我跟她的爸爸相识。 还有银鱼,我想问问她有没有银鱼。 她应该有。 我有一条银鱼,是有年生日,修叔叔送的生日礼物。他非常郑重,避开苏墨森偷偷交到我手里,嘱我一定要小心保管,不能让任何人夺去。他说是他亲手打造的,说他会造三条这样的鱼,分别交给三个最重要也是他最信任的人,嘱咐我说如果哪天有人拿着一样的银鱼来找我,可以百分之百信任。他说他们会保护我照顾我,当然,如果我有能力,也要保护和照顾他们。 修叔叔让我发誓一定要照他的话做,我发了誓。 然后五年前,苏墨森离家不久的一天晚上,脸上有刀疤的男人突然出现,他拿银鱼给我看,我遵照曾经对修叔叔发过的誓言无条件信任他,救他的命,虽然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这条银鱼我一直随身带,冬天时用红绳串住贴身挂在脖子里,夏天因为衣服领口都浅,会露相,所以收起来用一个小巧精致的旧荷包兜住串在裤腰里,那荷包不知道哪里来的,因为喜欢,一直留着,很旧了都舍不得丢,小时候用来装好看的弹珠糖纸什么的,大了以后装过首饰,之后就一直装这条银鱼,不需要的时候洗净了小心收好。 其实苏墨森知道我有这条银鱼,看过几眼以后没多在意,以为跟其它那些小物件一样,都是修叔叔送给我玩闹的,就像我左手手腕子上的金镯子。后来我常想,如果苏墨森知道原来这些东西里面都藏着惊天动地的秘密,一定会暴跳如雷吧。 修叔叔虽然跟苏墨森常来往,是旧友,但他们的关系并不十分好,我很多次听见他们吵架,吵到几乎打起来。有两次他们吵架的内容跟我有关,修叔叔发现我身上有伤或者有别的被苏墨森虐待过的痕迹,就去找他理论,恨天恨地吼,说妮儿是个孩子,你要把她当个人看。你不好好养,给我,我养她!那时候我躲在门外,瑟瑟发着抖,希望他真的能把我带走。 可是苏墨森不让。 他不待我好,也不想让我好。 30、他在撒谎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很多年里,我都以为修叔叔给的这条银鱼是件信物,像武侠小说里面常有的那种桥段,将来哪天,三个拿着银鱼的人见了面,抱头痛哭,原来我们是失散多年的兄弟姐妹啊。 基于这个幻想,所以认定小海也该有一条。我犹豫着要不要找个机会,让她无意中看见我的银鱼。 犹豫半天,觉得还是等等再说。 我对这世界太不放心了,生怕出一点差错。 我东想西想,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脑子里很多画面,都是不好的,特别是元宵节那天晚上做的那个和修叔叔有关的凶悍不吉利的梦,越来越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或者正在发生,或者已经发生。 小海也是到很晚都没睡,半靠着床头看电视,好像几辈子没看过电视那么贪婪,她为了不吵我,把音量调得很低很低。 我试着跟她聊天,可她爱搭不理。差不多午夜时分,她才关掉电视和头顶的大灯躺下睡觉。 我感觉她像一条胖胖的暖暖的软软的大蚕宝宝,心里突然觉得亲切。 我在昏暗光线里睁着眼睛,说:“小海,你别回去了,留下来吧。” 她不响。 我说:“房子这么大,进进出出就我一个人,挺孤单的。” 她还是不响。 我以为她闪电般神速地睡着了,侧过身去就着屋角一盏小夜灯的光看她,结果看见她正睁着一双大眼睛灼灼地看着我。我被子里面踹她一脚:“跟你讲话呢你搭个腔行不行?” 她还是不响,只那么灼灼地看着我。 我侧着身体躺好,两只手枕在脸颊下,望着她笑,又劝:“你看,你在乡下没有工作,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不如就留在这里跟我一起过吧,反正有我一口吃的,绝不能饿着你,好不好?” 她仍旧不响。 我感觉我完全是在跟一团空气对话,特没劲道,便又踹她一脚,说:“今天的事情你也看见了,被人溜锁闯空门,还躲在车子里,怪吓人的,有你在这里,我就不怎么害怕了。” 这回她终于开口了,语气很淡,说:“我不在你也不见得会害怕。” 她倒真了解我! 于是我就没什么话好说了。 然后两个人大眼瞪大眼的你看我我看你,看了好一会我才没好气地说:“我这缺个保姆,我雇你,包吃包住给开工资行不行?活不多也不重,就做做饭打扫打扫卫生,你要干就留下来,不干也随便。我要睡觉了明天还得早起。” 她眨巴着一双漂亮的眼睛看着我。 我觉得气馁,说完话就准备闭上眼睛睡觉,关于保姆那茬实在只是没话找话说出来的玩笑话,可小海偏对这点认了真,突然问我一个月给开多少钱。 我以为她是在说反话嘲讽我,但听语气不像,看她表情更不像,心里觉得好像有门,于是赶紧正色问她以前有没有在别的地方做过工,都是拿多少工资的。 她说:“之前在镇上的小饭馆里打杂,一天管两顿饭月底开六百块钱。” 这个数字完完全全在我的心理承受能力之内,而且觉得实在太少了,一时直眉瞪眼说不出话,艰难咽下两口口水跟她商量:“我包吃包住月底给你开一千五,年底发奖金还给买身新衣裳你看行吗?” 她静静地看着我,眨了下眼睛,突然转过身去不再理睬,只晾个胖胖的宽宽的背给我。 我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想,又怕问多了她嫌烦,只好算了,想着等天亮了再劝吧。 这夜我睡得很好,没做什么梦。中间有次醒来,知道小海睡在身旁,觉得心里踏实,兀自在寂静里笑了笑,又睡过去了。 我并不知道小海一夜没怎么睡。 她的心事比我重,那一夜她几乎是睁着眼睛度过的,天一亮就起床下楼去看电视了。 小海起床的时候我迷迷糊糊听到动静,犹豫几秒钟,没管她,又自顾自睡过去,多睡了两个钟头等时间差不多了我才慢腾腾起床,牙不刷脸不洗先下楼去看看她还在不在。 她在,正坐在沙发里瞪着电视里的动画片哈哈大笑,身上的肉颤得厉害,果冻一样,特好玩。我就站在楼梯边看她笑,她笑起来的样子特别好看,神情里都是孩子气的天真。 可她一发现我站在楼梯边看她,马上就不笑了,变得跟昨天一样,拒人于几米之外的冷漠,并且站起身往厨房走,电视都不看了。我不解,追过去问她干嘛这副样子。她半冷不热丢过来一句:“跟你不熟。” 我居然无言以对。 跟我还真的是不熟。 可我跟你也不熟啊我就让你来我家过夜还让你跟我睡一张床还掏心掏肺想对你好。 这话我只在心里想想,没往外说。 她已经换上昨天买的新衣服,浅灰色宽松版高领毛衣,牛仔裤,球鞋,清爽合身,如果不是头发上还别着那只粉红色发卡,真的能算换骨脱胎洋气极了。 我往电视柜的抽屉里翻了翻,翻出个棕色鱼骨发夹,拿进厨房里把她头上那个换下来,再上上下下打量,一点问题都没了,漂亮,洋气,配她脸上那股子近乎蛮横的冷漠劲,居然有点女王的味道。 我斜倚着门框看着她笑,说:“喂,你身上这副行头,是我花的钱,你好歹给我笑一个行不行?” 她背对着我在看锅里的粥有没有煮好,扔过来一句:“走开,我卖艺不卖身。” 听她这么个正经人嘴里吐出这么句滑稽话,简直要笑死了,我笑啊笑啊回楼上洗漱,盘算着如果她肯留下,今天就带她出去买床上用品什么的,然后回来打扫间客房出来给她住。如果不留,带她逛逛商场,买点农村里不大能买到的东西给她作礼物,要没什么事的话,干脆开车送她回去,反正花桥镇也不是很远,走一趟,认个门,往后也好找,她是修叔叔的女儿,哪怕我跟修叔叔没有血缘关系,她也是我的亲人。 正刷牙,手机响,是个陌生的号码,接起来听,那边的声音懒懒洋洋像是还没睡醒。 是谭仲夏。 他问我什么时候到局里。 我咬着满嘴牙膏泡沫说:“咦,你这话没礼貌,我又不是警察,要踩着点上班?” 话一出口就有点后悔,他是新来的副队长,也能算是我的半个上司,在没了解他的脾气把准他的性格之前老是这样乱开玩笑好像不太利于以后的团结合作。但说出的话泼出的水根本收不回,只好呵呵呵干笑以自我解嘲。 好在他似乎并不太在意我没大没小,只告诉我说昨天“开膛案”现场勘查的报告和受害人背景调查的资料都出来了,要看的话随时过去,不想过去的话他派个人送副本来也行。 他的语气虽然懒懒洋洋没什么大感情,但至少说出来的话态度很好,没有对我颐指气使的意思,这点让我心里挺舒服的。 我想了想说:“今天可能真过不来,也不用送副本过来,如果有什么特别的发现,打个电话跟我说声就行。” 他哦了一声,就不响了。 我想话说完了就该挂电话了,可他突然又喊了我一声。我噗啦啦漱着口问他还有什么吩咐。他说:“你能不能告诉我昨天在‘开膛案’的现场你到底闻见什么奇怪的味道了?” 我说:“算了吧,告诉你你也不懂。” 他笑笑,说:“懂不懂的,也得你说了我才知道。” 我把手机搁在旁边架子上,漱完口,把牙刷牙杯洗净,放好,然后捧冷水冲脸,晃着脑袋甩掉水渍,很用力地呼吸,重新拿起手机,老实地告诉谭仲夏说我在昨天的现场闻到银贝梗的味道。 他不说话。 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停顿几秒钟,问他听没听说过银贝梗这种东西。 他还是不说话,但是呼吸声明显比之前重了些。 大概隔了七八秒钟,他才突然开口回答:“没听说过。” 我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呆了一呆。 他在撒谎。 刚才他一定要问我在“开膛案”的现场闻见了什么味道,我觉得这种事情深瞒也没有十分的必要,便如实回答了,然后随口问他一句听没听说过银贝梗这种东西,在我心里他必然是没听说过的,因为那种东西很罕见,超出普通人的认知范围,但他突然一下错乱掉节奏的呼吸让我明白他肯定知道银贝梗这种东西。 可他却又对我说谎。 首先他会知道那种东西的存在就已经稀罕了,然后他明明知道却非要假装不知道,这又是几个意思? 这下电话两端都沉默了,很尴尬。幸好他那边有人喊他,他匆匆答应一声然后跟我说要开会,便把电话挂断。 我又呆了一会,然后留下个心眼,想着回头仔细查查银贝梗这种东西,看会不会跟昨天的命案有关系,如果有关的话,会是关系在哪个环节里。 但我想不明白谭仲夏为什么要在这个问题上对我撒谎。 我有那么多见不得人的秘密,在这个问题上都能如实回答他的问题,他反而要跟我撒谎,什么道理? 难不成他有比我更多见不得人的秘密? 31、小海答应留下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换好衣服下楼,看见小海定定地站在餐桌旁边,盯着一锅刚煮好的冒着热气的稀饭发呆。 我问她怎么了。 她抬头看我,说:“这么大个房子,日子怎么也过得可怜,一冰箱好东西,就是找不见咸菜和豆腐乳,什么能下饭的菜都没有。” 我说:“我平常很少在家吃早饭,所以没有备。” 她摇摇头,说:“我倒是能凑和,随便怎么对付几口都能饱,你要怎么办我就不管了。” 她说着话,眼睛还是盯着稀饭,说完了,把右手抬起来往嘴边送。我被她手里拿着的又粗又大的东西吓了一跳,以为是个武器,细看才弄清是前天回来时买的法国长面包,她居然切也不切,整条拿在手里啃。就这样的胃口,居然也好意思跟我说她能凑和,随便对付着就能饱。 我进厨房拿出瓶番茄酱搁餐桌上,然后拿两个碗,一人盛碗稀饭,面对面坐下吃早饭。 我指着番茄酱说:“没有咸菜先拿这个对付,一会再开车出去买。” 她探过脸泛着眼皮子看了看,跟我说她不能吃辣。 我说“这个不辣,甜的。” 她还是泛着眼皮子,半阴不阳的表情,说:“没听见过辣椒还有甜的。” 我耐着好性子跟她解释这不是辣椒是番茄酱。 她似乎不相信,或者是没听说过,显得有点呆,但显然不排斥了,伸过筷子沾了一点点往舌头尖上送,确定真的不辣以后,又多沾一点点,再多沾一点点,跟玩游戏似的。 我看不惯她这么胖的人在我面前耍这种小家子气的动作,干脆将整瓶都推到她面前。她不客气地拿起来就往碗里倒,把好好一碗白稀饭弄成了番茄酱拌饭,看得我一点胃口都没有。 她吃饭很安静,喉咙里面没有呼啦啦的声音,拿碗放筷子的动作也都轻轻悄悄,真的很难得。感觉她长成这样的体形,生活又艰辛,性子就该大咧,就该泼辣,就该时时刻刻都有种豁天豁地的作派。可她偏偏没有,她反而细腻,反而宁静,言行之间反而有股特别的持重,看上去跟二十几岁的年龄很不符,让人看着觉得心疼。 吃着饭,她说话了,眼睛并不看我。 她说:“一天做三顿饭,一星期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扫几次,洗洗衣服晒晒被子,还有别的活吗?” 我起初有点呆,不知道她在那里说什么,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说的是昨天晚上我跟她讲的那件雇她做保姆的事,于是赶紧摇头:“没别的活了。” 但是想了想以后又马上点头,说:“也不一定,可能临时会冒出点什么事来也说不准,这个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说完又补一句:“当然,另外有活的话我会适当给你加工资。” 她还是低头吃饭,很慢条斯理,直到一碗吃完盛好第二碗并往里面倒大堆番茄酱时才又开口:“有几个事情,我说在前面。” 我点头,让她说。 她说:“我饭量大,喜欢看电视,这两点你都不能嫌,不能甩脸色给我看。” 我嗯嗯嗯点头。 她说:“我有时候也可能会有自己的事情,你得准我假。” 我继续点头。 她又说:“你得给我另外一个房间,我不喜欢睡你的房间。” 我拼命点头,急迫而激动,我知道,这时候哪怕她跟我提一些过份的要求我都统统会答应。原本就是为了留她下来才提出保姆这一说的,所以她不管说什么对我来说都是无所谓的事。 可她没有更多要求了。 于是就这样说定了。 这顿早饭她足足吃了五碗,整瓶番茄酱都给她造光,我早就吃饱,只坐着静静地看她,想从她脸上看见修叔叔的影子,只有眉眼和鼻子稍微有点像,肯定是像她妈妈比较多,所以像爸爸就少了。 我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问问她爸爸离开的始末,怕太突兀,引得她多想,也怕触她伤口,徒惹她伤心。现在想反正她留下了,来日方长,总会有机会问。 有那么一会,我感觉我的脑子里面一片空白。 我明白这种突如其来的空白是什么意思。它意味着我的生活从这一刻开始要发生巨大的变化了,而这种变化,是预感不到好或坏的。 我希望生活会往好的方向走。 我吃了那么多年的苦,轮也该轮到我过好日子了。 小海吃完稀饭,拿剩下的一点面包屑刮刮碗底,塞进嘴里,然后起身收拾碗筷进厨房去洗。我跟在她后面想帮忙,被她赶出来,我就倚着门框干看着,说:“一会我们去商场买些生活用品,吃的喝的用的什么的,哦,对了,你不是喜欢躺在床上看电视吗,我们再买台电视机搁你房间里。” 她用背影飘过来一句:“你要买什么是你的事情,别想着从我的工资里克扣回去就行。” 我一口气憋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差点噎死过去。 她满不在乎,还很挑剔,跟我说她要我卧室隔壁的那个房间。 我说:“没问题,那房间本来就是客房,一应家具都齐,买几床被褥枕头什么的马上就能睡。” 但想了想,又觉得不好,因为那个房间没有卫生间,上厕所要么得上我卧室来,要么就得到二楼,晚上起夜不方便。 我把这情况跟她说了,她一点都不介意,说:“下个楼梯多走几步的事还纠结,你们城里人毛病真多。” 我说:“总归是不方便的,要不然把二楼那个带卫生间的卧室给你收拾出来吧,床和桌子什么的都换新的。” 她说:“不好,就要三楼那间,跟你隔壁,有什么事情能照应到。” 我笑了,说:“我不用你照应,我能打得很。” 她很不屑地哼出一声,说:“不是我照应你,是让你照应我。” 我再次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便又这么说定了。 我想过如果苏墨森回来的话,要怎么跟他解释让小海住进来的事,又要怎么跟小海说明我和苏墨森的紧张关系,但是想啊想啊想啊,突然之间觉得很无所谓了,苏墨森回不回来,回来以后会怎么样,都无所谓。我觉得我现在比从前勇敢了许多,完全可以直面他的蛮横和冰冷。 大不了拼个你死我活呗。 我没有从前那么怕他了。 小海收拾完厨房以后,也不等我答复,也不打个招呼,径直上三楼去收拾那个客房,我跟在后面,没说什么,只是上楼梯的步子有点沉,想起许多从前的事情。 她走进里面,刷一下拉开落地窗帘,阳光铺天盖地照进来,满屋子的灰尘乱舞。我到这时候才注意到今天放晴了,万里无云好大一个晴天,阳光刺得人眼睛生疼。 小海打开落地窗,打开衣柜,打开书桌的抽屉,问我里面的东西怎么办,我翻了翻,心里一阵伤心,脸上没表现出来,跟她说阁楼上有几只空旅行箱,取来把东西装起来放阁楼上吧。 她二话不说上阁楼去了。 我看着屋里的东西,心里翻腾起一阵一阵伤心,更多往事的片断从脑海里掠过。 我卧室隔壁这个客房只有两个人住过,一个是修叔叔,一个是陈伯伯。从前的时候,他们隔几年来一趟,少则七八天,多则两三个月,就住这个房间。可现在,生命里对我最好的两个人,一个去世了,一个离开了,这屋子一空就是十多年的时间。 橱里和抽屉里的东西也是他们留下来的,几件式样陈旧的外套、毛巾和杯子等生活用品,还有些建筑学、乐理学、药理学和社会心理学方面的书,两个看不懂记了些什么账的账本,账本里面夹了几页右下角有樱花图案的泛黄便笺,上面龙飞凤舞写着画着些完全看不懂的字符和图案。 苏墨森失踪以后我认真检查过这个房间里的所有东西,但对调查我的身世之谜和我母亲的下落似乎没有什么帮助,也没有能让我找到修叔叔的线索,所以后来也就没再进来看过,现在到处都蒙着厚厚的灰尘,显得陈旧并且荒败。 我站在门边看了会,回自己卧室的卫生间里取来湿抹布,走到书桌边,先是低头静静站了会,然后咬咬嘴唇,抬起手,轻轻地擦下去。 灰尘被抹去的地方,露出玻璃下面几张褪了色的、泛了黄的、久远而昏暗的老照片。 压在玻璃下面的旧照片大多都是我小时候的,有我单独一个人的照片,也有跟苏墨森的合影。我曾坐在书桌前盯着那些照片看很久,从来没能看懂过。 照片上的我还很小,大约七八岁,还有十一二岁的,而那几张合影上的苏墨森,脸上都带着温暖的笑,甚至把我抱在怀里,甚至让我骑在脖子上,特别特别疼爱我的样子。 照片上的苏墨森跟我认识的那个苏墨森完全不同。 要不是因为相貌一模一样,以及门牙上那个不大、但是一眼就能看出的豁口存在,我真的会怀疑照片上这个男人到底是不是那个抚养我长大使劲虐待我的苏墨森。 32、多么美好的一天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之前从玻璃底下抽出一张照片扫描进电脑以后做了些修复处理然后打印出来放在钱包里,到现在都随身带着。 这是我对亲情温暖的一点梦幻般的向往。 我总觉得,一定曾发生过特别惨重或者可怕的事情,才使苏墨森变成了现在那副凶神恶煞铁石心肠的魔鬼样子。 也许那件事情是我造成的,所以他才对我抱有冰冷的恨意,多少年里使劲地折磨我。 可是我不记得曾有过这样的事,半点都记不起来。 小海从阁楼上取了箱子回来,见我站在书桌前发呆,也走过来俯下脸看玻璃下面的照片。 我指着照片上的自己跟她笑,说:“看,我小时候挺丑的,真应了那句老话,女大十八变。” 她看看照片,侧过脸看看我。再看看照片,再看看我。突然问:“这些照片什么时候拍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直想扇自己两耳光,脸上却还得作出很正常的表情,回答她说:“我小时候拍的啊。” 她仔仔细细看我的脸,然后又去看照片。 我心里祈祷着,可千万别看出什么问题来,不然,真没法解释。 好在她没看出什么,直起身回头收拾衣橱去了。 我往桌上瞟一眼,心想这些照片虽然旧得厉害,但应该没到会让人起很大疑心的地步。 又想着,放心起见,还是收起来吧,免得她有事没事盯着看,真看出问题来。 一边想,一边赶紧动手,将玻璃连同衬底的绒板整个拎到阁楼上,装进一只放旧衣服旧物件的大柜子里。 可这问题,她迟早都是要知道的。 因为从某个角度看,我和她的父亲是一类人。 然后我要跟她一起收拾屋子,她不让,叫我忙我的去。我非要帮,说:“我这会也没什么可忙的。” 她说:“你不用去公安局吗?” 我一边收拾抽屉里的东西一边扭脸朝她笑:“我又不是正式上班的警察,哪用天天去报道。” 她垂下头,继续将橱里的衣物取出来叠叠齐码进箱子里,像自言自语那样低声说:“昨天就想问你了,你不是警察,怎么能在公安局进进出出,那些警察还个个都很尊敬你?” 我扁着嘴笑笑,说:“因为我聪明呗。” 她看我一眼,说:“我问正经的。” 我将手里的书和本子抱起来转过身,说:“我答的也是正经的。” 说着话,没注意脚下,膝盖在椅子上撞了下,手里抱着的东西滑了两本在地上,滑出里面几张便笺纸,正好落在小海脚边,她捡起来看了几眼,理理齐递回来给我,我塞回账本中夹好,码进箱子里,半蹲着跟她大概解释了一下我跟那些警察的关系以及我在公安局的作用。 这回她信了,脸上有若有所思的表情,好像在谋算什么。 果然,没过几秒钟,她就开口了。 她说:“能不能让警察帮我查查,北排沟在哪?” 我点头:“行,没问题。” 她抬起头来看我,笑了。这次是打心眼里流淌出来的笑,明亮而且温暖,像时节最好的向日葵。 忙乱好几个钟头,才终于把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然后又一起擦了房子里全部的实木地板,打上蜡,累得跟狗一样坐在楼梯上喘。 我朝她翻白眼,说:“小海姑娘,看在我累成这样的份上,说两句好听的话歌颂歌颂我吧。” 她从我房间里抱脏衣服出来洗,说:“你不干,我不怨,你要干,我也不拦着,要好听话,没有。” 我又一口气憋在胸口,半天撒不出去。 小海洗衣服的精神很让人感动,每件都很仔细摸过,把那些摸上去料子很嫩很细的衣服都挑出来用手洗,牛仔裤和外套一类的才扔进洗衣机里搅。我看着觉得感动,然后就开始犯欠,特别想对她好,想给她些什么。找来找去,新的衣服裤子裙子鞋子什么的确实不少,可她穿不上。所以拽了两个包包给她,昨天忘了给她买包,估计一会出门她又得提溜那个蓝色的土布包袱。 我把包包塞到她手里,说:“买来没用过,又不想要了,给你吧。” 她接过去,拿在手里翻来转去看了几眼。 我注意到她看的是标签上的价格而不是包本身,就觉得不好,要挨她一顿说。 果然,她从鼻子里哼了两声,说:“就你这败家的能耐,有金山银山也不够造。” 说完,不等我反应,一手一个拿着上了楼,说:“给我我就笑纳了。” 我望着她那胖却脚步轻盈的身体,心里挺迷糊的,笑纳笑纳总得有个笑脸才叫笑纳吧,我压根没见她朝我笑。 这一整天都很平静,在外面吃的午饭,购了一下午的物,回家以后又上上下下忙活,我总要帮忙,她也不客气,任我帮着收衣服收被子,帮着把洗好的碗放进橱柜里,帮着上下锁窗锁门户。这些都是她拿着我的钱应该给我做的事,我帮她干了好大一部分,她不觉得什么,上下进出仍都是淡淡的,没有笑意。我老是会想,究竟要什么样的成长经历,多少深重的苦难,才能把一个人天性里的笑剥夺得所剩无几。 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部忙完,已经是晚上九点半,外面漆漆黑,很安静。我们仰面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瞪着天花板发呆,她居然没开电视,估计是累得够呛够呛的了。 我们两个人就这样,隔着半米的距离,坐在沙发里,摊着双手仰着脸,眨巴着眼睛看天花板,看吊灯,看虚无的空气。 好半天,她开口说话,问我平常的日子,都做些什么。 我跟她说:“上上网看看书逛逛街买买东西或者到公安局里去转转,基本上可以算是无所事事。” 她说:“哦,什么正经事都不用做,不会闲得长毛吗?” 我说:“不会啊,你看我身体好像闲得发慌,可我脑子里忙得很呢,要想这要想那。” 她说:“那你倒是跟我讲讲,你今天闲下来的时光,都想了些什么。” 我叫她容我想想。 我想想我今天闲下来的时光都想了些什么。 呵呵,这个问题真是有点把我难倒了。 今天一整天我真没怎么去想平常想的那些事,异类啦,基因啦,违反规律的逆生长啦,不正常的长寿啦,无法解释的疾病啦什么什么的,都没有想到。连同这几天发生的三桩命案,都没怎么去想。 感觉这一整天,好安静,有那么点诗里写的味道,多么美好的一天,我在花园里干活,蜂鸟停在忍冬花的上面,这世界上没有一样东西我想占有…… 这是一首诗,外国人写的。那年在杭州念大学,隔壁班有个男孩子追求我,站在宿舍楼底下弹着吉他念它。那天阳光很好,微风很暖,他穿着黑色高领羊毛衫和深色牛仔裤,特别英俊干净的男孩子,可惜,我却不喜欢他。 这么这么多年的时间里,我没爱过谁,我不知道是因为没有机会,还是没有爱的能力。有一次我问白亚丰,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他说哪天,你睡觉前想着的那个人,一觉睡醒后他还在你的脑子里面,你就是爱着他了。我听着,觉得特别诡异,心想像白亚丰这样一个毛毛糙糙甚至可以算是猥琐的男人,居然也会懂爱情。 我问小海有没有谈过恋爱。 她冷冷地,可以说是残酷地笑了一声,没搭腔。 我不知死活又追问下去,问她有没有喜欢的男孩子。 她又冷冷地、残酷地笑了一声。 我觉得这对话进行不下去了,准备换个话题,她却突然开口,声腔里透着恨意,一字一顿答:“有过,死了。” 我不敢再问了,但也没有太往心里去。这时候我以为小海所谓的“死了”只是气话恨话,大约就是从前青梅竹马的男孩子后来喜欢上了别人所以说在她心里面已经死了。直到后来我才明白,小海说话直来直去,从来不带隐喻不拐弯抹角耍心眼,她说死了,就真的是死了,尘归尘土归土,灵魂去了天父的国。 然后彼此都沉默下去,好几分钟都没人讲话,却也不尴尬,仿佛这已经是我们习以为常的。 我起身去了趟卫生间,又泡了两杯茶,回来时小海还是以刚才的姿势仰面坐在沙发里,快要入定一般。 我把茶递给她,问她在想什么。 她定定地说:“我在想乡下那几间破房子,我要是不回去,那些亲戚肯定要抢我的房子。” 我问:“你家房子很值钱吗?” 她说:“值个屁钱,破得要命。” 我就有点想不通:“既然不值钱,你那些亲戚为什么还惦记着抢?” 她说:“他们惦记的是地皮,有地皮就能造新房子。” 我糊糊涂涂点头:“哦,真复杂。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彻底不惦记吗? 她冷冷地说:“除非世界毁灭大家死光。” 我想了想,说:“再不值钱也有个价的吧,这样,你得空回去一趟,问个价,我替你出钱把房子买下来不就得了,大家坐定了签字画押,钱货两清,以后谁也不碍谁的事。” 她突然不响了。 好半天,她才一脸严肃地开口:“我就说你是个败家精。” 33、不请自来的客人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看小海那么一本正经骂我败家,忍不住就笑起来,跟她说:“千万别心疼钱,反正也都不是我的钱,我爷爷不回来还好,他一回来,都得拿回去,到时候我就是想给你花也不能够。” 她突然像弹簧样把身体弹直,挺凶地瞪着我:“你不是说你是孤儿吗?怎么还有爷爷?有爷爷就不能叫孤儿!” 我简单把我的身世情况和她说了一遍,从小没有爸妈,爷爷几年前莫名其妙失踪了。 说完以后我耸耸肩摊摊手苦笑,说:“这种情况和孤儿有什么区别。” 小海听完我的话,表情软下去,很认真地问我苏墨森失踪多久了。 我说:“差不多有五年了吧。” 然后在心里算了算,补充说:“哦,还差着几个月才满五年,他离开家的时候是七月底。” 她问:“有没有找过?” 我抿了抿嘴,点头:“有,但很少,就是去他以前带我去过的几个地方找了找,找不见就算了,我跟他关系没那么亲,他不回来我日子过得挺好,他回来我反而会惨。” 她不说话了,大概是不能理解我对亲情这种冷漠的、甚至带有仇恨情绪的态度。 我笑着朝她甩甩手:“算了算了,不提他,提他心情就不好。” 可她却不肯罢休,还问。 她问我:“你有让警察帮忙找过吗?” 我张嘴想回答,又觉这事情实在太复杂,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所以还是先化繁为简比较好,摇头说:“没有,不想找,不想他回来。” 她的眼神很利害,死死地盯我,盯得我我心里发虚,觉得她肯定看出我在撒谎。可这会再改口,未免又有点打脸,所以干脆随它去了,想着等熟悉了,彼此都十分信任以后,再找个合适的机会把我的情况一五一十都告诉她。 我当然没让警察帮忙找苏墨森,这样做就等于给自己挖坟,但我私自用他们的系统查过,查到的结果是苏墨森已经死亡,死亡时间是他失踪前的一个月,死于心脏病猝发,一应手续都齐全,甚至还有丧葬信息。 也就是说,苏墨森最后那次离开家前,给自己办好了身份上的“终结”,那些伪造的信息除了知道他底细的人,谁也挑不出手续上的问题。苏墨森做事很严谨,多少年来都小心翼翼,尽可能杜绝程序和手续上的破绽,虽然不明白他到底怎么办到的,但我清楚伪造证件和身份之类的对他来说都是芝麻绿豆的小事,因为这些年里我们搬过很多次家换过好几次身份。 小海低头沉思半分钟,突然抬起脸然后把身体往我这边倾,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目光灼灼地看着我,问:“如果让警察帮忙找的话,是不是就肯定能找回来了?” 到这里我才终于明白,修小海关心的不是苏墨森,她关心的是“失踪”两个字。 她想让警察帮她找她失踪的爸爸。 发现小海的心思以后,我猛就觉得付宇新这次下乡办案在抗洪抢险中掉下河被她救起这件事情好像不那么单纯了,至少不是无意的。肯定因为镇派出所的警察不受理她的报案或者不认真办理,她着急,突然有市里的警察来,就跟在左右随时寻找可以接近和请求帮助的机会,然后也真的被她抓住了机会。 要知道,跳进滚滚洪水里面救人可不是一般人敢逞的英雄,小海肯定是宁死也要给自己找到明确的、可以往前走的路。 她拼尽全力也要找到明确的答案,为什么生她养她的父亲会在十多年前突然离开再也不回。 对我来说,这正好是个可以仔细向她打听修叔叔失踪细节的时机。 可我刚要开口,门铃突然大响。 这么寂静的夜里,又正是情绪紧张的时候,突然炸响门铃真不是什么好受的事情,我看见小海的目光闪了一下,身体本能地作出一个防御姿态,显得很神经质。 她马上意识到自己有点紧张过头了,立刻放缓下来然后起身走到外面去开门。 我听见院里传进好几个人的声音,首先是付宇新,然后是白亚丰。从脚步上判断应该还有第三个人,但是没有开口说话。再仔细听,那么轻那么稳那么几乎听不出来的脚步声在我认识的警察里除了谭仲夏再没别人了。 三个人走进门来,付宇新和白亚丰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饮料和食物,唯一空着手的是谭仲夏。 我笑着起身迎,伸手要从付宇新手里接东西,他却不给,朝楼梯那边呶呶嘴巴:“走,上你书房去,听亚丰说你的书房比我们局里专案室的规格都要高,一直没机会见,今天特地来参观参观。” 我听着这话,心里惊叫了一声,好险,幸亏之前就把我自己调查的那些材料全都收进箱子里了,不然这会真没法解释。 我可不想让他们发现我在调查些听上去子虚乌有又怪力乱神的东西,又引得他们猜想我接近他们是为了利用他们。我承认最初接近白亚丰的确有利用他的成份,但这里好几年过去,我们之间的交情早就深得跟亲人一般,绝不希望有人翻旧账。 还有一点让我不得不介意的是,我跟付宇新认识这么久,他从来也没对我家的书房产生过什么兴趣,更别说像今天这样招呼都不打就跑过来参观。 他今天这是怎么了? 是他自己心血来潮,还是有人起哄架秧子? 想着,我忍不住就扭转脸去看谭仲夏。他正打量我家的客厅,这里看看那里看看,没注意到我的眼神。 我引领他们往楼上走,故意装出讪讪地笑,说:“哟,搞了半天,原来是跑我这儿来加班的。” 付宇新说:“加班是其一,来看看小海才是正经,怎么样,你们处得好不好?她没给你添麻烦吧?” 我一边往楼上走,一边回头越过付宇新的肩膀往下面看,小海正在细心地锁门。 我轻轻地笑,说:“她在这里很好。” 进了书房,打开灯,把他们买来的东西拆出来,摆了大半张桌子,都是好吃的,酱肘子、卤牛肉、白斩鸡、鸭头……我又笑,说:“要死,你们这是上我这来加班的,还是来郊游的?” 付宇新发现小海没跟上来,便下去喊,发现她在准备泡茶,赶紧拦:“买了很多饮料来,不用泡茶。” 于是小海跟他一起往楼上来。 我竖起耳朵听他们在楼道里面说话,付宇新问她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钱够不够花,缺不缺什么。小海都说好。然后告诉他说她要留下来。付宇新呆了一下,脚步都停了,问她怎么突然就这样决定了。 小海说:“这里有吃有穿,日子比乡下好。” 这回答让付宇新没有什么话可以说。 白亚丰不等人齐,抓起一条鸡腿往嘴里塞,糊糊涂涂嘟嚷:“一整天,没怎么吃,中午刚扒两口,就给撤了,饿到现在,神仙都扛不住。” 他叨叨叨叨说着话,小海他们正好进来。他看了她一眼,凑到我耳朵边悄声说:“喂,你能让那胖子把身上的围裙摘下来吗?我看得眼晕。实在太土了。昨天我以为她土到那份上,已经算极致,没成想在你这里搁了一天,衣服裤子吧,换得还行,可一加上那条围裙,比昨天更土!” 白亚丰这个人干什么都没分寸,音量也从来把握不好,这些话,一字不落全灌在小海耳朵里。我真怕她动起大怒来一巴掌把他呼出去,好在她是个清水的性子,只淡漠地看了白亚丰一眼,没说什么,也没表现出不高兴来,好像跟她没关系似的。 小海站到我旁边来,白亚丰朝她笑笑,表示其实他是很友好的。可小海不理他。白亚丰有点受伤,但不死心,递了包薯片和一听啤酒过来给她。她接了,也吃了,只是一眼都不看他,闹得他很没意思,朝我嘟嘟嘴,有点怨气。我瞪他一眼,又踩他一脚,自己惹出来的,怪谁! 他们这趟来,是因为“七刀案”死者的身份查明了,就是按我指出的方向查到的。她其实有案底,可惜前些年指纹系统和网络都不完善,所以一时没能从内部档案里查到。 那个死者名叫郁敏,28岁,原籍沈阳,十七岁就离开老家到了梁宝市,一直从事卖~淫等犯罪行为,五年前曾因偷、卖婴儿被捕,因为主犯把罪行都一肩扛下,加上律师厉害,她只判了个从犯罪,关了没多久就放出来了。但实际情况好像很复杂,当时很多声音都说郁敏才是那个拐卖婴儿团体的主谋,有个记者还在网上发表过他对整件案子的分析和看法,条理清晰地认定警察抓错了人,但那贴子没挂几个钟头就被删掉,记者也遭到不明人士袭击。 付宇新跟我说,因报导郁敏拐卖婴儿事件遭到袭击的那个记者就是这阵子在乾州市上窜下跳恨不能搅得天翻地覆把警察弄得很头疼的代芙蓉。 另外,他们还带来了“开膛案”的一些调查资料。 34、不明原因的三天时间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付宇新把材料从牛皮纸档案袋里抽出来摊开,偌大一张桌子,半边堆了吃的喝的,半边堆着血淋淋的命案资料,周围这些人,包括小海,全都心理强大到了变态的地步,一边看着血肉模糊的尸体照片,一边往嘴里塞着鸡腿和鸭脖,场面相当和谐,和谐到居然没人觉出其实这样是很有问题的。 哦,不能说完全没有人觉察。 谭仲夏觉察到了,所以几次冷眼看小海。 之前在“开膛案”的命案现场,他也这样冷眼看我,估计在心里将我当成了个不正常的人。现在这样看小海,大概也正在心里认定她不正常。 我却不觉得有问题。 想修叔叔跟苏墨森之间有很深的关系,虽然不怎么和睦,也类如兄弟。既然苏墨森会教我练武,教我各种追踪和反追踪的技能以及一些紧急状况下的应急处理,那小海从她爸爸那里学到这些也正常。只能说明我们的父辈和祖父辈在教育后代方面非常一致,所以我们在应对各种特殊情况时表现得一样或者相近都很正常。 当然,谭仲夏肯定没办法理解这种正常,他这会心里大概纠结得长草了,怎么尽碰上些不正常的人啊。 付宇新告诉我说三桩案子已经正式定性为连环案,从这个方向调查,但暂不能对外公开。 他说这话的时候,看着我。 我朝她点头:“我懂,又不是第一次了。” 然后他又望向小海,嘱咐她关于命案的任何情况都不能说出去,对任何人都不能说。 小海嗯了一声,并且往后退了一步,大概以为付宇新不愿意她多介入,她就做出个不想介入的姿态来,特别懂事。 从案件本身看,共同点似乎非常明显了。首先,死者都是劣迹斑斑的人渣败类;其次,受害人死时都有被捆绑,嘴里塞过抹布、袜子之类以防止其叫喊的填充物品;然后,受害人都死得极其惨烈,死前所受的折磨可以说生不如死;还有,每个现场都找到跟凶手有关的线索,但是追查起来却似乎毫无用处,比如凶器、脚印、大衣什么的。 我一边看一边把新拿来的材料按我的方式钉到左边的墙上去,问付宇新还有没有什么共同点。他正要答,手机响,做了个等等的手势,走到阳台上讲电话去了。 谭仲夏接过我的问题,递来几份验尸报告说:“死者的胃都是空的,起码两天以上没有进食,但没有严重缺水的现象,“七刀案”受害人的具体失踪时间没人说得清楚,但“开膛案”和“火烧案”两个受害人的失踪时间很明确,都是被杀前三天失踪的。” 也就是说,凶手把目标人物掳走后囚禁三天才杀死。 那失踪的这三天里,他们被困在什么地方?经历了些什么?凶手为什么要这样做?除非是变态,享受这种囚禁和虐杀的过程,或者其它绝对必要的原因,否则凶手是不会这样做的,但凡智力正常的人都知道,将受害人困得越久,风险就会越高,杀人成本也会增高。 我一直立足于仇杀的视角在看这几桩案子,到这里突然有点动摇起来,真的为报仇而杀人的话,有必要将对方囚禁三天吗?事先安排好一切然后掳劫到人就动手完事赶紧脱身才是复仇的常规程序不是吗? 所以,这三天的时间,到底是为什么? 付宇新在阳台上讲电话,语气很不好,我转身看了一下,他脸色更不好。竖耳朵听几句,明显是在跟上级领导对话,解释这几桩案子的难度有多大,全局的警察都在超负荷运转什么什么的。 我听着,朝白亚丰叹气,跟他说:“你以为升官是多好的事?上面的狂轰滥炸软磨硬逼都得受着。” 白亚丰听完,很不服气地朝我翻个白眼,指着坐在沙发里面喝啤酒的谭仲夏说:“他就不用顶。” 呵呵,我还真无言以对。 谭仲夏理都不理睬白亚丰一下,只盯着我看,突然问过来个与案情完全无关的问题。 他指指东面的墙,又指指西面的墙,问我:“两边都是展示墙,为什么只这一面钉了资料,那面全部空着?” 我没好气地回答:“这边够用就都往这边钉,省得找点什么还要两头跑。” 看他的表情,好像接受这个解释,又好像又不接受,有点阴阳怪气。过了一会,他望着空着的那面墙,慢悠悠地说:“但那上面,有钉子的痕迹,很多。” 我漫不经心回答:“那是因为之前研究别的案子时钉过材料。” 他点点头,把目光移到我脸上,然后,移到我身后墙壁角落里那几只用胶带封住的箱子上。 我清晰地感觉到我耳朵后面有根筋跳了跳,严重提醒我从此以后,防火、防盗、防谭仲夏! 见他目光流连在几只箱子上不肯撤,我只好装得很轻描淡写解释一句:“之前问付队长要来的几桩没侦破的旧悬案卷宗,闲来没事的时候就研究研究。有新案来,旧案就先撤下了。” 他点点头,似乎接受这个说法。 但我心里清楚,他只是表面接受。 我赶紧扯开话题,问白亚丰有没有调查过这三个死者之间的关系,他们互相认不认识对方,或者三个人有没有共同认识的人,或者有没有在差不多的时间里去过同一个地方,再或者有没有共同参与过某件事情之类的。 白亚丰摇头,一个劲猛摇头,说:“查过了,没有,到目前为止没发现三个人有什么关联,现在刘毅民还在查。” 谭仲夏插嘴说:“‘七刀案’的死者郁敏,以前主要都在梁宝市活动,这是她第一次踏足乾州市,而且好像是刚刚抵达就被凶手掳走了。而‘开膛案’的死者生前压根没去过梁宝市,平日涉足的范围也跟郁敏没任何共同处,至少这两个人有交集的可能性非常小。” 如果没有交集,就是随机选择杀害对象? 无差别谋杀,真的可能吗? 这样一来困难又大出几重,因为根本没办法从受害人的交际圈子缩小凶嫌的范围。 无杀别谋杀连环案是存在的,但我不认为眼下这起是这种情况,可诸多疑点解不开,怎么想都白搭。 突然有种狗咬刺猬无处下嘴的感觉。 大家都已经吃饱喝足,小海在收拾半桌狼籍,白亚丰帮她,并且一声递一声地套着近乎。他说嗨,我叫白亚丰,你叫什么?他说嗨,你胖胖的挺可爱我能管你叫胖子吗?又说嗨,你以后就住在妮儿这里不回花桥镇去了是吧?接着又是一声嗨…… 小海死活就是不肯搭理他。 然后白亚丰有点绝望了,跳着脚叫:“唉哟我去,好傲骄一枚胖子!” 小海提着垃圾下楼,我狠瞪白亚丰一眼,警告她不许叫人家胖子。 他终于反应过来以后挺委屈的,说:“唉呀我没有歧视她胖的意思,我就是觉得叫胖子亲切啊!” 我骂:“人家跟你熟么你就跟人乱亲切?!” 他吐吐舌头,不吱声了。 我没功夫跟他多扯,转回身面向墙壁站定,一张照片一张照片看过去。我喜欢看照片,不喜欢看文字材料。尸体会说话,照片会说话,文字材料上那些废话让白亚丰他们阐述就行。 谭仲夏也站起身,往前迈两小步,和我并肩站着,跟我一样,扫视钉在墙上的照片,仔细地看,认真地看,仿佛这样就能把凶手看出来一样。我们离得如此之近,我几乎能闻到他呼吸里面裹挟出的啤酒香气,还能感觉到他有满腹与案件本身无关的问题想问我,却是强忍着不问。 看了好一会,他突然皱着眉毛用一种很糊涂的语气问我:“你到底是以什么顺序在排这些照片?明显不是时间顺序,也不是位置顺序,连三桩命案的前后顺序都不是。” 我说:“随便排的,没顺序。” 他咬了下牙,说:“你这是逼死强迫症的节奏。” 我说:“嗯,我没有那种贱毛病,所以可以随便排。你知道吗,按顺序排有按顺序排的好处,随便排也有随便排的好处。随便排能看到很多按顺序排看不到的东西。” 他扭过脸来看我:“哦?你看出什么了?” 我扁着嘴摇头:“暂时还没有。” 他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付宇新讲完电话走进来,拿起水要喝,还没喝到,手机又响,这回是正在加班的刘毅民打来的,说刚刚收到“七刀案”死者郁敏的手机通话记录单,其中一通电话是失踪前一天订火车票的,订了一张从梁宝市到乾州市的火车票,下午三点的班次。 付宇新立刻吩咐他去查两边火车站的监控录象,看看郁敏是独自一人来乾州还是有人同行,或者有没有谁接送。 我凑到付宇新脸旁冲手机补了一句:“顺便查查郁敏手机通话记录上最后几通电话都是打给哪些人的。” 付宇新挂掉电话,喝了几口水,匆匆忙忙要走,让谭仲夏留下来跟我头脑风暴,解析案情,最好能尽快有突破。又嘱咐白亚丰做好后勤保障,要水给水要肉给肉缺什么补什么不能有半点怠慢。 说完下楼,又嘱了小海几句话。 小海把他送到铁门外面。 35、唇来齿往、剑拔驽张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白亚丰对付宇新的安排很不服气,嘟着嘴看我,意思是他可以干些比后勤更重要的事。 我不理他,马上跟谭仲夏开始对案件进行头脑风暴,说了没几句就发现我们的立场完全两样。 虽然有疑点,但我还跟之前一样,认为是仇杀。 而他也仍旧持他之前的观点,认为是反社会人格团伙作案。 我试图以古今中国多起连环命案作为例子反驳他的观点,想让他相信反社会人格极少会团伙作案,比如“约克郡屠夫”,比如“杀人小丑”,等等等等。可他也以例子来反驳我的观点,说极少不等于没有,比如“日落大道雌雄杀手”、“曼森家族”。 他还说越是超出常规的例子,越有其超出常规的狡猾处,美国FBI统计出来的数字说百分之九十八的连环凶手都是男性,女性只占百分之二,甚至还不到。但偏就是这少数的部分,会犯下让人膛目结舌难以下手侦查的案件,比如那个著名的黑寡妇冈尼斯。 我发现我说不过他。 他不仅用宽泛的理论知识和例子打压我,还把眼前案件的疑点拎出来作了有利于他论断的补充,比如“砸头案”的简单粗暴和“七刀案”的细致完全属于两种气质的凶手,这里面没有任何证据或线索支持我的“复仇论”。 这时白亚丰突然跟个小学生似的举手,表示有问题要问。 我因为还是很坚定自己的看法,但又说不过谭仲夏,所以心里有点窝火,看见白亚丰那副猥猥琐琐有话不敢说的样就来气,很不耐烦地叫他有什么就赶紧问。 他嘴一张牙一碰,一本正经吐出个无聊到爆的问题:“为什么女性连环凶手那么少?” 我被这问题噎了一下,翻两个白眼,懒得理他。 谭仲夏倒是认真,喝口茶,转过脸,正正经经回答白亚丰说:“你想,女人天生嘴碎,心里藏不住事,平常随便做点什么都非得跟人家说才高兴,何况杀人这么大的事!她杀了第一个,扭头告诉别人,一传十十传百,还没来得及杀第二个呢,警察就把她逮了,怎么可能犯得了连环案嘛!” 他回答完,立刻又扭过脸来继续跟我讨论案情,把白亚丰不尴不尬不温不热晾在那里,晾出一脸白痴表情。 谭仲夏认为被害人死前的那三天,是凶手定下的“审判日”。凶手用三天的时间来审判他们认为有罪行的死者,卖~淫、偷盗贩卖婴儿的女人;坑蒙拐骗草菅人命的包工头;露阴癖和试图猥亵自己亲生女儿甚至很可能已经得偿所愿的变态狂。这些行径在把自己当成了上帝的凶手眼里,条条都是死罪。他们用三天时间用来审判然后才执行死刑。 然而我也有可以反驳的说法。 一般来说,反社会人格的连环凶手,他,或者她,或者他们,在犯案的时候会有一定的模式,比如有什么特别的仪式,或者特别的凶器,再不然就是从死者身上取走点什么或者在命案现场留下些什么以便让人知道这些案子是同一个人所为,比如“榔头杀人魔”是指那个凶手在犯他每一桩案件时使用的凶器都是榔头,而“海湾变态”是用弃尸地来指代,凶手把他杀的每个人都肢解成碎片用旅行箱装了扔在固定的海湾,再还有“扑克小丑”是指凶手在每个杀人现场都留下一张扑克牌。 而我们手里的三桩案子并没有一样可以用来给它们下定义的典型特质。 这三个受害人虽然都死得极惨,但死法各不相同。虽然死前都被捆绑,但捆绑用的材料也都不同,绳结也没什么特殊的。现场虽然留下很多七零八碎的线索,但并没有与案件无关可以用来作标识的记号。 这是一部分原因。 再者,我认为,反社会人格的连环凶手,智商一般都是比较高的,想想看就知道了,智商低的犯一两桩案子就被逮住了,哪有机会继续犯案。只有那些智商高、情商高、心思密、耐性好的人,才能屡屡犯案甚至还能逃脱法网,他们行动利落、高效、干净,在某些方面有变态和病态的讲究。但眼下的三桩案子,除“七刀案”扎七刀全部避开主动脉这点看上去稍微有点技术含量以外,其余几桩都野蛮粗暴到极致了。 这些是我的看法。 谭仲夏突然摇头,说:“不是所有人都有强迫症的。” 我噎了一下,突然觉得,他这话,意味好深长。几分钟前,我才说过我没有强迫症的话,马上,他把这话当颗球样踢回来了。 他是说,不是每个连环凶手都像我以为的那样,对命案特别讲究,会有固定的模式,也许就有那么些人没这种贱毛病,他们随心所欲,乱七八糟,想怎么弄就怎么弄呢?就像我往墙上钉照片的行为一样,完全不按顺序。 他这话,该不会有别的意思在里头吧? 他该不会有怀疑我是凶手的意思吧? 真要这样想的话,他疯了不成? 我朝他看过去,他却没看我,神情很简单,似乎没我想的那层意思。 然后我们唇来齿往你一言我一语又争论了好些时间,白亚丰站在旁边像个傻瓜一样看来看去,谁说话看谁,脑袋扭来扭去,就像在看乒乓球比赛一样。 等我们终于停下不吵你瞪我我瞪你时,他又再次弱弱地举起一只手表示要发言,这回谁也不理睬他,还是你瞪我我瞪你,各自心里都拧着股子劲。 白亚丰觉察不出空气里面有古怪的味道,自顾自发问,问我们这么争来争去的意义在哪里,反社会人格团伙作案也好复仇者联盟作案也好,争明白了又怎么样,想破案还是得看现场证据不是吗。 我坐下,暂时撇开谭仲夏不理,回答白亚丰说:“很有必要。复仇杀人的话,杀害对象的目标是非常明确的,跟谁有仇就杀谁,与别人无关。我们也就能从死者的人际关系中进行排查。但如果像谭副队长说的是反社会人格将自己扮演成上帝角色进行的系列性连环凶杀,目标就不确定了,任何一个品行不端的、在凶手眼里有罪的人都有可能被杀,我们也无法从死者本身来进行排查,除非凶手自己露出马脚,否则很难抓得住,得从外部去查,邪教组织啊,特别嗜好俱乐部啊,之类的。” 白亚丰一脸似懂非懂的表情。 我不要他懂,我只是借跟他说话的空档缓一缓,我已经明显感觉到谭仲夏在有意无意地给我施加压力。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他说的话,他似乎轻描淡写地提出的问题,他明里或者暗里打量我的目光,全都带着迷惑、探询和叫人很不爽的质疑。 恐怕他真的是把我当成凶手嫌疑人了呵,仔细想想,故意接近警察、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勘查惨不忍睹的“开膛案”凶杀现场,符合反社会人格对警察的挑衅性行为特征,还有遗留在“七刀案”现场那件女士披风,仔细想想,好像正好是我的尺码。 我的三叉神经又开始痛了。 这时,小海突然走进来,用托盘端了四杯茶,每人一杯,白亚丰也有份。 白亚丰接过茶的时候,恭敬得像个太监,就差给小海下跪谢恩了。他想讨她的好,以弥补之前嘴贱说的那些得罪人的话,可小海不领情。 她是个对什么都不感觉到意外,发生什么都能接受,没有恐惧也没有多少好奇心的姑娘,活得无喜无悲无感觉,像是清水煮的大白菜,看着鲜嫩可口,实际上一点味道都没有。然后你吃着,就会觉得奇怪,为什么它会没有味道,为什么煮它的时候不放点盐。 谭仲夏接过茶,低垂着眼睛细细吹着水面上的浮叶,轻声慢语说:“你好像对艺术这件事有偏爱,比如构图、色彩这些。” 他这话又是突然之间出口的,而且眼睛没有看着谁,搞得小海以为是在跟她说话。 我知道他的弦外之音是什么,“开膛案”的现场不管是凶手无意选择的还是有意选择的,它都有一种艺术的美感在里面,这无法否认,只是有的人能看到有的人看不到而己。 他不怨自己没看出来,反而以我看出来为疑点来怀疑我? 我深吸一口气,把刚刚捧起来的茶杯放下,把两只手撑在桌面上,倾着脸特别特别认真地盯住他:“我记得我跟你讲过,我大学里学的是平面设计。” 他漫不经心地点头:哦。 只这半分钟时间,小海已经感觉到气氛里剑拔驽张的味道了,目光不由利害起来,直直望向谭仲夏。 谭仲夏毫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和我可能会产生的敌对情绪,仍旧一脸漫不经心的表情,悠闲地喝着茶说:“来,苏姑娘,我们来假设一下,如果你想杀人,你会怎么操作。比如,从什么角度选择目标人物。怎么动手。怎么弃尸体。你会把犯罪现场弄得非常艺术化吗?会留下作为身份标记的符号或者物品吗?还是从死者身上拿走什么当纪念品?” 他声音很低,但是面色平静。 36、还是针尖对麦芒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谭仲夏提出的这个“假设”实在有点露骨了,小海听着,目光发沉,转过脸来看我一眼。 我微微笑了笑,在心里跟自己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本来我的原则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对付蠢货有对付蠢货的办法,同样,对付聪明人也有对付聪明人的办法。 不用说,谭仲夏肯定是个聪明人。 现在我有点后悔没多打听打听他的底细和来路,只知道从上海调过来,不知道别的。搞得不好他精通犯罪心理学,能从任何一个不受意识控制的微表情或者微动作里读出名堂,所以,在他面前撒谎肯定不明智。 唯有把真话当假话说,再把假话当真话说,真话假话炒成一锅,才是眼下对付他最好的办法,亦真亦假,真真假假,你自己分析去。 我慢悠悠喝几口茶,才似笑非笑看谭仲夏几秒钟,正色回答他的问题:“如果我想杀人,嗯。我肯定会选择我恨的,并且是我认为该死的人下手。我会做得滴水不漏,不留一丝痕迹。而且,我还会想办法说服自己相信,我不曾做过那些事情。” 我想这个回答应该是发自内心的,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过将来有一天会主动去杀谁,但谭仲夏给了我个认真想想的机会。我想一定就是这样,做得干净利落然后迅速忘记,挺好。 谭仲夏死定定地看着我。 我脸上浮起笑,笑得有点得意,然后从桌上抓起一支红色马克笔,转过身把墙上照片上那些凶手留下的线索一一圈起来,脚印、凶器、大衣、标有厂名和地址的弃尸桶,种种种种。 我告诉他说留下这么多乱七八糟故意扰乱警方办案的线索,绝对不是我的风格。而且我是个简单明了的人,绝不干哗众取宠的事,在命案现场取走什么或者留下什么来做身份标识这种,算了吧。还有艺术感仪式感什么的,呵呵,杀人就杀人,搞那么多花样,费时费力,真是有病。我这个人连强迫症都没有,怎么可能有那种神经病。 他还是死定定地看着我。 我撇撇嘴,表示说完了。 然后我听见白亚丰在那里犯迷糊,喃喃地说:“我还是想不明白凶手为什么要弄得这么复杂,明摆着都是预谋杀人嘛,可预谋杀人这种事,不是越少人知情,对自己来说越安全的吗?找个没人的地方,一刀把对方捅死,除了天知地知再就只有凶手自己知道,为什么非要几个人联手?就不怕哪个喝醉酒说漏嘴?或者哪天闹翻了,大家谁也别有好日子过?” 他这一发问,虽说是把我跟谭仲夏从眼前的尴尬境地里解救了出来,但又把案情推回到最开始我们争论的地方了。 谭仲夏仍旧认为是有三个或三个以上的反社会人格的危险分子组成了一个犯罪团体,他们把自己当成上帝,随机挑选他们认为有罪但是没有被人间法律制裁的人来审判、定罪、执行死刑。这样的犯罪团体除非主谋落网,否则绝不会收手。 他说他已经让下面的人分头打听,看最近有没有可疑的团体到处行动。 而我就是不能苟同他的判断,仍坚持认定是仇杀。 对,那三个死者可能确实互不相识,彼此也没有交集关系,但不能排除他们各自的仇人因为某个特殊渠道认识了,组成复仇联盟,进行交换杀人,我替你杀你的仇人,你替他杀他的仇人,他再替我杀我的仇人,这边在杀人的时候,那边做好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这样警察追查起来就异常困难,因为与死者有仇的那个,最可能杀人的那个,是有不在场证明的。大家你帮我我帮你,每个人手上都沾着血,每个人都背着人命官司,彼此制约,固若金汤,谁也不怕谁抖漏出去。 好,又僵持住了。 而白亚丰,压根已经完全混乱,等我们停下嘴来,他干笑几声,挥挥手说:“你们继续,我喝会茶先。” 谭仲夏走到墙边,用手指用力点戳“火烧案”现场的照片,说:“要一个人死得万分痛苦甚至生不如死的方法有很多种。割肉、碎骨,或者什么都不做,就让对方活生生饿死,也是一种酷刑。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要选择烧死?这桩命案的发生的地点的确有点偏僻,但也不至于说人迹罕至。你烧那么大一把火,火里还有个活人,会挣扎,会乱动,万一路过个好管嫌事的,不就节外生枝了?凶手难道连这点风险意识都没有吗?!” 我语塞。 他又拿手指重重点戳“开膛案”的照片,说:“这桩,更匪夷所思。是你自己从环境证据分析出来的,说凶手是个胆小如鼠的人,犯完案后惊慌失措连路都不会跑了,对不对?好,既然是这么个人,他想复仇,为什么非要采取开膛剖肚这么不合适他气质的方式?他为什么不换一种对对方来说一样痛苦,但对自己来说相对温和一点的办法?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 我再次语塞。 讨论分析中我一再语塞,谭仲夏倒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继续往下说:“我的推理,能解释刚才的问题。那几个反社会人格的危险分子组织起一个邪教,以上帝的名义,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帜在做这些凶残的事情。他们可能借用了基督教里的一些元素,仿造《圣经》之类的也搞出了一个什么十诫或者几诫的,来训诫教徒们,但凡触犯条例者,均要被打入地狱受怎样怎样的刑罚,比如我们现在手头所接触的三种死亡方式,有可能就是他们的三种惩罚手段。” 我摇头,再摇头,更用力地摇头:“不对,不是这样的,我说不过你,但不能同意你这个说法。” 他皱起眉毛问我到底为什么这么固执。 我摇着头叹气,实在有点解释不清楚自己到底为什么这么固执,但还是努力解释:“你不懂,在“开膛案”现场的时候,我真能清楚地感觉到凶手的愤怒、仇恨、悲伤和胆怯,这些都是深仇大恨者才会有的情绪,替天行道的反社会人格危险分子不会有这种交缠混杂的感情。” 我说着,学他的样子拿手指点戳墙上的照片,一下比一下重,一下比一下用力气:“我隔着照片都能感觉到那些情绪,可惜就是跟你解释不清楚。你别以为我怪力乱神,我就是有这能耐!” 这回轮到他语塞,但好像没有觉得我说的那些不可理喻。 我原本以为他会揪着我的“感觉”问题狠狠作文章来嘲弄我一番,还准备好了反击的话。结果没有,他似乎接受这个说法,闹得我一腔力气没处使,只好稳下情绪在案子上下功夫。 我跟他说:“你推理的那些,我不是没有仔细想过,但还是相信我自己的直觉和判断。以我看过的读过的和听说过的案例为经验,反社会人格的团伙或者邪教组织什么的犯罪,基本都会在现场留下标记物,比如他们教派的图腾符号,或者某样信物,诸如此类的总该有一样才对不是吗?否则你杀再多的人渣,把案件做得再完美,不能联系到一起,也就起不了警醒世人的作用,对他们来说不是白辛苦了吗?” 坐在桌子那边垂头发呆的白亚丰听到这里突然猛抬起头,站起身,瞪大眼睛看我,激动得要命,点着手指说:“对、对、对、对!江城有件连环命案,就是这样的,每个现场,凶手都用受害人的血在墙上画一只恐怖的眼睛,眼睛里面还打个X,所以叫‘人皮X案’,好像到现在都没结案。” 我脑袋轰的一下响,立刻浮现半年多前发生在百合路中段快捷酒店那桩被省公安厅接管、在我们这边不了了之的案件,凶手一刀毙命,眼睛被挖、私部和子宫都被毁得一塌糊涂,床头墙上有一只血画的、打了个叉的眼睛。 人皮X案? 江城? 我记得当时严副队长和刘毅民他们跟我说,那桩案子的凶手是个正在通辑中的流窜惯犯,省公安厅和另外一个城市的刑警队盯了很久,所以理所当然就接管了过去,可他们没告诉我说那所谓的“另一个城市”,是江城。 任何时候,只要提到江城,我都会条件反射般全身不舒服。 那是个噩梦样的所在。很多年前我在那里住过几个月,曾眼睁睁看着好好的一家人惨死,非常可怕。 之前在百合路中段那个命案现场隐约感觉到的不祥,现在又涌上心头,越发觉得,那案子很可能真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而刚才,白亚丰提到“人皮X案”几个字的时候,我也清楚地看见谭仲夏脑门上的青筋跳了两跳,而且突然之间,他的拳头不自觉地捏紧了。 白亚丰那几句话好像无意之中误碰到了我们两个人的雷区。 我扭过脸去盯着白亚丰,叫他把他刚才说的那起什么“人皮X案”详细点说给我听。 可惜他也不是很清楚。 37、暂时相安无事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白亚丰说他是大前年去江城培训的时候,在更衣室里无意中听两个当地警察说起“人皮X案”的,回头找人打听,却没人肯跟他细说,还警告他不许乱打听,好像是件性质很严重的秘案。 白亚丰说着说着,声音就轻了下去,目睛里淌出些惶惑的光,半捂着嘴说:“唉哟我去,我该不是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事还给说出来了吧?” 不许他乱打听? 不该听的事? 人皮X案? 看谭仲夏刚才的反应,他是知道这件案子的,不仅仅是知道那么简单,恐怕前因后果什么的,还很清楚吧。他刚才突然暴青筋和手握拳头,都是下意识甚至是无意识的行为。白亚丰突然提到“人皮X案”触动了他身体里面与此相关的那部分神经。 我觉得天平有点倾斜了。 我觉得我似乎把握住了一点对自己有利的气场。 我甚至觉得,我终于可以倒过来质疑质疑他了。 于是我死盯住谭仲夏那双没有神采的眼睛,问他:“你知道那个案子吗?‘人皮X案’?” 他接住我的目光,面色平静,一字一坑回答:“不知道。”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也是一如既往如同死人样没有光泽和神采,他能控制他的手不像刚才那样握成拳但是控制不住额头上的青筋又跳了一下。所以,他在撒谎。 前面银贝梗的事他跟我撒了一次谎,现在“人皮X案”的事,他又跟我撒谎。 但我没戳破他。 我们就这样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没再说话,眼前突然寂寞下来的空气里弥散出某种兵慌马乱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噼剥作响,细微到几乎不存在,却还是有振聋发聩的骇人效果。 半分钟后,他的表情突然变得凛冽,想是想起了什么重要事情似的狠盯我一眼,然后打破沉默。 他突然狠狠一掌拍在桌子上,把声音抬高了一层,用半是疑问半是反问的严厉语气喝问我:“难道你不知道那案子吗?‘人皮X案’?!” 这一声暴喝太响太重太狠太厉,把白亚丰都吓懵了,连小海那张寡淡的脸上都有了不舒服的表情。 我听见我心里有个声音大骂出一声脏话,有点狠劲,但脸上还是端着,甚至还浮漾着点笑意,慢慢地摇头,正色回答:“我不知道。从没听说过。我要是知道,还需要问你们吗?” 谭仲夏的表情里掠过一丝奇怪的泄气,让我感觉很是莫名其妙,完全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也看不明白他跟江城的“人皮X案”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他不是从上海调来的吗?什么时候跟江城扯上关系了? 气氛突然坏到了不能再坏的地步,再坏下去估计就要撕破脸皮了,我大概会跳着脚问他阴一句阳一句到底什么意思。他大概也会扬着拳头问我这么咄咄逼人瞪着他看是什么意思。他是正儿八经的警察,还是个有乌纱帽的警察,跟他闹翻的话我以后就很难再像从前一样把公安局当成自己家,爱什么时候进什么时候进爱什么时候出什么时候出了。 正尴尬着,小海突然说话了。 她说:“两点钟了,好睡觉了。” 她声音不大,但很坚决,丁是丁卯是卯不容人说个不字,好像她是这里的女主人似的。 我还没考虑好到底要怎么弄,她就指挥起来了。 先指我:“你,回你自己房间睡去。” 然后指白亚丰和谭仲夏:“你们两个,要么到我房间里凑和着挤挤,我睡客厅沙发;要么你们睡沙发;再要么滚回自己家里去睡,随便。” 连“滚”字都出来了,这气势,真有点霸道,我一时间有点懵,紧接着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想笑,但觉得不合适,所以认真把笑憋在肚子里,心里对小海产生巨大的敬意和谢意。 白亚丰目瞪口呆看着小海,大概觉得她是棵举世无双的大奇葩, 只有谭仲夏对此没什么反应,他还跟之前一样看着我,目光定定的,脸上没太大多情绪。 小海又想张嘴说什么,白亚丰赶紧举手表态,说:“不劳烦你操心,我睡一楼客厅的沙发就行” 小海把剑样的目光移到谭仲夏脸上,问:“你怎么样?” 谭仲夏朝她笑笑,指指身边的椅子,说:“我没事,在哪都能凑和一晚。小海说行,就这样,各回各屋。” 于是不研究了,各回各屋。 白亚丰跟我并肩走出书房,凑到我耳朵边吐吐舌头,压着声音说:“唉哟我去,那胖子天生就是块当女王的料啊,光用眼神就能杀死一百颗苍蝇,妮儿,我看啊,你以后的日子有的苦头好吃了。” 我瞪他一眼,又踩他一脚,叫他以后少说些阴阳怪气的玩笑话,不是谁都喜欢听他耍嘴皮子的。他吐吐舌头说声晚安,然后一蹦一跳下楼去,步态间尽是孩子气。 我站在走廊里发了几秒钟呆,然后慢慢挪着脚步上楼回自己卧室。 小海在二楼卫生间洗了脸刷了牙才上楼,回她自己的房间睡觉。 到目前为止,至少表面上还相安无事。 我的神经有时很警觉,特别是在有特殊情况的时候,简直全身的细胞都会处于一种备战状态。 我觉得留在二楼书房里的谭仲夏一夜没睡,虽然听不见走动或者翻材料的声音,我也隐约觉得他一夜没睡,就交抱着双臂躺在几把椅子临时拼成的床上在漆漆黑里睁着眼睛想事情。 他在想些什么呢? 天快亮时,我听见二楼有脚步声,很轻,是谭仲夏。他走路本就那么轻,并没有刻意蹑手蹑脚。他一步一步走出书房,然后,往右走了几步,走到楼梯边,突然停在那里不动了。 我闭着眼睛竖耳捕捉声音,心里并不担心他能在我家干点什么出格的事情。他是何等样聪明的人物,不至于如此愚蠢会想着冒犯我的领地,虽然他未必愿意与我做朋友,但目前也绝对没有得罪我的必要。 我猜他应该是对我实在太好奇,所以想趁大家都睡着,在我的房子里走走看看,看能不能从中发现什么蛛丝蚂迹来解释他心里的疑惑,但又怕我们听见声音醒过来,所以就犹豫踌躇地停在那里不动了。 正想着,我猛听见房子里响起第二个人的声音。 这次是隔壁房间传来的。 跟我仅一墙之隔的小海也醒了,她蹑手蹑脚下床,猫一样垫着脚尖走到门边,然后,停在那里不动。 她也听到楼下的动静了,然后这会她肯定将手搁在门把上,准备着万一谭仲夏有点什么动作,她可以第一时间做出最快的应对。 等了好一会,什么不该发生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谭仲夏呆站了一会,静静关上书房的门,下楼,走进一楼卫生间里用冷水冲脸,然后叫醒白亚丰,两个人轻轻悄悄说几句话,打开大门出去了。 我听见小海走到房间的另外一头,打开落地移门,走到阳台上,直到楼下两个男人锁上铁门把车子开出老远,她才回床上继续睡。 我躺在床上听着这一系列动静,忍不住在心里想一想,如果有天我和小海两个人反目成仇打起来的话,到底谁的胜算会更大。 她的力气应该没有我大,但爆发力肯定比我强,而且看上去她比较狠,真生死对决打起来的话,恐怕我吃亏。 想到这里我抖了一下,赶紧晃晃脑袋把这荒诞的想法从脑袋里驱逐出去,跟谁打都行千万不能跟她打,她可是修叔叔的女儿,我大概是疯了才会想这种没谱的事。 之后几天我都懒在家里没去公安局,倒不是跟谭仲夏置气,实在是觉得没必要去,该有的资料我都有了,他们有新的发现和进展都会随时跟我电话联络,比如“开膛案”死者体内确实有麻醉药物,但市里的实验设备分析不出具体成份和剂量,已经提取血液和组织样本加速送到省公安厅的鉴证实验室请求援助,暂时还没有消息反馈回来。 另外,他们查过“七刀案”死者郁敏到乾州那天大大小小的酒店和宾馆,都没有她入住的登记,断定她刚下火车就被凶手劫走了,所以调来两边火车站的录象带看,但所有画面都显示郁敏是一个人从梁宝市来到乾州市的,那边上车时没人送行,这边下车时也没人接站,从头到尾都孤零零一个人。 对此刘毅民很不甘心,让局里的技术员把录象带中所有郁敏出现的画面都剪辑合并到一起,其余无关的删掉,又命令大家轮流查看,非想从中找出点有用的线索不可。 这么多线索,这么多方向,可就是找不到凶手。 别说凶手了,连个正确的调查方向都没找到。 所以我不如呆在家里清静,还省得看谭仲夏那张阴阳怪气的脸。 我就每天在家跟小海看看电视,发发呆,发发呆,又看看电视,偶尔有一搭没一搭闲聊,日子过得轻松爽快。 况且小海做菜水平很好,很对我胃口,以前我每餐就吃一碗饭,现在能吃两碗,越活越有劲,不太想管闲事。 38、再次生死速递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发现小海这个人特别有意思,基本上有问必答,不问不答。而且,她只说事,不作评论。比如问她冷吗。她说不冷。再问她饿吗。她说饿。再问她觉得谭仲夏那个人怎么样。我这话问得多明白呀,就是想让她发表点评价。可她回答我说:就那样。 有一次,厨房里没盐了,小海问我村里的小卖部在哪,她去买。我想了想还是开车带她进市里买,但没跟她解释为什么。其实都是苏墨森的规矩,他把房子建在这样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带着我离群索居就是为了少跟人接触,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平常除非是村子里要修桥修路让各家出钱或者出人,村干部找上门来,才会稍微打点交道,也都是三言两语的事,绝对不多说话,也绝对不请人进家里坐。 这对自小在农村长大的小海来说,应该很难理解而且疑窦丛生吧,她却安安静静一句不问。 真好,省我很多心思和唾沫。 这天下午,天气挺好,我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眯着眼睛看小海坐在沿廊下一针一线修改她来时穿的那条肥裤子,心里叹她神经,买了那么多好衣服,居然还没把这条不合身的扔掉。 然后看见她又把来时戴着的那只土得掉渣的粉红色蝴蝶结发卡别在头上,不知道怎么会回事,突然就伤心起来,想着那肯定是哪个对她来说特别重要的人送的,才这么珍惜。我还小心翼翼问她,结果她说就一普通发夹,路上捡的,因为没坏,就一直用着呗。我简直无语,可她这逻辑又没错,所以看着想着就笑出了声。 正笑着,我扔在客厅里面的手机突然响,小海放下手里的活站起身走进去给我拿过来。 是谭仲夏打来的。 谭仲夏在电话那端喊我名字,语气懒洋洋的,问我到底怎么回事,好几天不见人影。 我也学他懒洋洋的腔调,说:“我在家里,岁月静好日子怡然,有点忘乎所以。: 他说:“哦,那你继续忘乎所以。” 我问:“怎么,案情有新进展了?” 他说:“进展没有,但又多出件想破脑袋都想不通的事情来。” 我叫他说来听听。 他说:“我懒得在电话里跟你讲,自己过来局里看。” 说完不等我有什么反应就自顾自挂了。 从这通电话看,原来他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那天晚上闹的那点小小不愉快并没影响我以后还能把公安局当自己家,这感觉真不错,使得原本就很好的心情更加好了。 我回屋换上外出的衣服拎了包拿上钥匙要走。小海问我去哪,我说去局里看看。她站起身看着我,有话想说但不知道怎么说的样子。我笑笑,说:“想去就跟着吧,反正我也要帮你查那个叫北排沟的地方。” 她飞也似的冲回家里把上下里外门和窗全部锁好,拎上包旋风样冲出来坐进副驾驶室里。 我笑而不语,一脚油门开走。 她也没闲着,很仔细地看我开车的动作,怎么发动,怎么踩油门,怎么打转向灯,怎么握方向盘,怎么看前看后看左看右。 我问她是不是想学开车。 她不说话。 我说:“你想学的话,我让亚丰教你,他最喜欢在这方面给人当老师,好弥补其它方面智商严重不足的缺陷。亚丰那个人吧,其实就是嘴贱,外加还有点缺心眼,别的真没毛病,是个地地道道的好人。” 她眼睛望向窗外,还是不说话。 我说:“你先拿我这辆破车练手,农村里路那么宽,车又少,练上几天上手了,熟练了,再给你去驾校报个名,钱我出,你去走个过场,把驾照拿妥,就能正式开车上路了。” 她仍旧不响。 我又感觉我一张美丽动人的热脸,硬是贴在她个大冷屁股上,心都跟着拔凉拔凉的,只能随便她去,爱学不学。 我们到局里时,谭仲夏和付宇新都在开会,我楼上楼下转了一圈,碰见白亚丰从外面回来,看见我,挤出一脸委屈来,抱怨上面领导眼睛都瞎了,派了个懒出虫来的家伙当副队长。 白亚丰特别不服气,跟我们列举谭仲夏的罪状,说他只要能坐着,绝对不会站,只要能躺着,绝对不会坐,而且,他还有一项十分厉害的本领——不管在哪里,不管周围什么环境,只要他愿意,分分钟就能钻到梦乡里去,千年万年睡不醒似的。 他说:“人家耗子是逮着缝就钻,我们的谭副队长是逮着空就睡,两相比较,异曲同工。跟他说话,有一搭没一搭地听,谁也不放在眼里,汇报个什么事,这只耳朵进,那只耳朵出,搞了半天白汇报。人家一个个忙得要死,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两百只眼睛来,他倒是厉害,缩在储藏室里睡觉!我……” 要不是胡海莲在外面泼辣辣地喊他,他还有许多可以抱怨,估计扯着我说三天三夜都不一定能说完,他这碎嘴的毛病不知道给自己惹过多少麻烦,可死活就是改不掉,胡海莲喊了好几声他才答应着往外走。 我赶紧趁胡海莲把白亚丰喊过去说话的空档拉着小海从后门溜出去跑到马路斜对面的西餐厅里喝东西消磨时间。坐下以后我拿手机发了两条短信出去,一条给谭仲夏,告诉他我在公安局附近,叫他开完会吱一声。另外一条给计算机部门的小张,让他帮我查一个叫北排沟的地方。 然后叫了吃的喝的,可着劲叫,摆满一桌子,给小海饱口福,让她尝尝以前从来没吃过的好东西。 我点餐的时候,她看我一眼,看我一眼,又看一眼。我白回去一眼,叫她有话就说有那什么就放。 她用清汤寡味的语气说:“没什么,我就是想,你这败家的毛病,是这辈子都治不好的了。” 我翻个白眼,没说话。 我们坐的是临街落地窗的位置,外面马路上的人和景都看得一清二楚,我正望着窗外喝水,猛见有个似曾熟悉的人影,正由远而近疾步飞走而来,越走越近越走越近眼看着到了眼前,仔细辨认,居然就是前些天夜里,在大马路上玩生死速递,被人追杀得无处躲无处藏,幸好我路过给救下来的那个女流氓,我救下她以后她抽着烟走了,这会不知道突然从哪里又冒了出来。 她不出现还好,她一出现,我脑子里猛划过道闪电,想起这些日子,家里几次被人入侵,从各项痕迹看,入侵者绝对是个身手敏捷的女人。再算算她第一次入侵的时间,就是在街上救下这个女流氓前后。两下一合计,觉得趁我不在闯进家里去的,不是眼前这个女流氓就可能是上次提刀追杀她的那只母夜叉。 这样一想,不由气急,差点被喉咙里的一口水呛死过去,然后顾不得咳,甚至顾不得这个结论里面有逻辑不通顺的地方,飞快跳起身就往外追,想着无论如何得追上问问她。 几次被人闯空门,虽然没丢什么东西,但总跟吃了只死苍蝇样恶心。 我跑出店门往右看,还能看见那娘们的背影,一件带帽的皮外套,黑色粗高跟马丁靴,两只手插在衣服口袋里,正目不斜视往前走,步子飞快。我顾不得小海,拔腿就追,风驰电掣的速度,很快追上了,直挺挺站到女流氓面前,张开双臂截住她的去路,然后脸不红气不喘露出个极嫣然的笑容给她,并不说话。 她的反应,先是极度警惕,脸上带着吓人的狠劲,下意识已经做好了防御的准备,插在口袋里的右手拔出一半,露出某样金属物件的一小部分。 我心下大惊。 是手枪。 这娘们居然在口袋里揣了把手枪! 定定心再抬眼去看她的脸时,她神情里的警惕已经退去一大半,看得出还有一丝庆幸,同时拔出一半的右手又完全插回口袋里。显然是认出了我并且明白我于她无害。 但她完全没有要停下来跟我叙旧的意思,不等我说什么或做什么,已经自顾自重新迈动步子匆匆往前走了,擦过我肩膀的时候,稍微停顿两秒钟,飘来一句虽然音量很低,但听上去内在意思重若千金的话。 她说:“我被人跟踪了,你自求多福。” 说完,拔腿就走,卷起一股混杂各种味道的风。 我愣在原地,一动不能动,想她一个娘们,光天化日之下随身带手枪,这是得多霸气。我也有枪,从来也没敢往外拿,只搁家里防意外用。 又想,这娘们到底是怎么回事情,两次碰见,两次都是玩命的节奏。长得那样好看,身材能去当模特,干点什么不好,非得没事瞎得罪人然后被人满大街追杀玩。 我拖着脚往回走,刚到西餐厅门口,突然全身一个冷颤,直觉周围的空气突然凝滞起来,渗进丝丝缕缕的杀气。 定睛往前看,血都冷了。 就在前面四五步远的地方,站着一个女人,两道杀气腾腾的目光,正凶狠而愤怒地盯着我。 瞬间,整条街都布满了杀气。 上架感言+剧情走向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要上架了,付费阅读千字5分钱,基本每章都在三千字左右,0.15元看一章,真心不贵。 码字非常辛苦,常常一坐下就忘了吃饭,书桌上堆满故事大纲、线索走向、人物背景等笔记,每天都乱糟糟的,为了让故事更好看,逻辑更严谨,人物更丰满,我差不多把脑细胞都烧在里面了,亲们一定要理解上架这件事 网站支持第三方登录,QQ、微信、百度、新浪什么的,按提示操作,点下授权即可,网页右上角有“充值”按纽,或按弹窗提示进行充值,支持各大银行、网银、支付宝、微信等支付方式 后面的故事真的真的真的很精彩,我有时候给我弟弟讲我要怎么怎么写,故事会怎么怎么发展,人物的命运会怎么怎么样,讲得唾沫横飞手舞足蹈张牙舞爪,特别激动。他也常常听得着急,然后呢然后呢然后呢?他老是说:姐,要是能拍成电视多好啊。 嗯,我弟弟也会付费看我写的故事,他说首先,我是真的很想看后面到底怎么样了,那个女人是不是就是乔兰香;其次,才因为你是我姐,我要支持你。 稍微说一点剧情走向: 元宵节午夜被苏妮救下的那个娘们名叫黎绪,她后来在侦破“上帝之手”案件中起到很关键的作用,并与苏妮惺惺相惜,但突然一言不合就把枪顶到了修小海的脑门上 谭仲夏处处针对苏妮,一部分原因是觉得她有点面熟,但又想不起到底曾在哪里见过,有阵子怀疑她是江城那起“人皮X案”的凶手之一,所以各种试探。另外一部分原因是觉得她聪明漂亮又可爱,逗逗她蛮好玩的。 那个叫代芙蓉的记者,是命里注定要和苏妮相遇的。 我在文里布下很多伏笔,比如有个叫庄静的心理医生;比如苏妮做的几个可怕的梦;比如几次命案现场都出现的各种奇异香气……有时的伏笔,甚至只是一个简单的场景,或者一个眼神和表情,等到后面的事情发生了,回头一想,天啊,原来是这样…… 对,就是这样! 我起每个章节的标题,有时候是根据这一章的内容,有时候是根据气氛,有时候也会在标题里埋下伏笔,比如有个情节,大家在看火车站送来的录象时,修小海从里面认出一个自己认识的人,看着好像是个没意义的闲笔,但那章的标题叫“视频里的男人”,因为这个男人不是随随便便出现在视频里的。 他很重要。 每天更新两章,基本都安排在八点到十点之间,每章3000字+ 喜欢的亲们,不要吝啬手里的票哒,期待票,推荐票,亲的举手之劳,对我很有帮助 推荐票每冲破500,当天加更一章 有钻石皇冠等打赏,当天加更一章 发布两百字以上言之有物的长评,被后台设置为“精华长评”的,危子赠送100磨铁币(可读20章左右哒),所以,亲们可以努力发评论哦 另: 除小说以外,平常我也会写些碎碎乱的文字,记录生活里有趣的人和事,推荐自己喜欢的书,发布在公众号、微信朋友圈和微博等地,亲们愿意看的话,可以关注我(关注方式在下方) 39、满街杀气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个猪脑子,居然到现在才恍然明白过来刚才女流氓说的那句“我被人跟踪了,你自求多福”其实是句警告,因为时间紧迫被她给简单说了,原话应该是“我被人跟踪了,正自己想办法逃命;跟踪我的人也认识你,可能会对你不利,你自求多福。” 我又碰到那天差点把我弄死的母夜叉了。 我还真得自求多福。 以前我一直以为世界很大,大到好好的一个人能没有任何预兆说不见就不见,半点道理都不讲。现在我真正是见识了世界小的一面,最不想碰见的人,能说碰见就碰见,也没有预兆而且不讲道理。 上次这母夜叉要杀人,我半路里横插一杠把她给搅了,当时她就恨不能致我于死地。这会她又在追杀前面那娘们,然后我无端端地又冒出来挡在她面前,存心跟她做对似的。 我想跟她解释我只是来这里吃饭正好看见所以出来打声招呼她能信吗?所以除了转身逃命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真想不通那死老娘们到底欠了母夜叉多少钱能让她不管白天黑夜地追杀。 我本来还想跟小海打个招呼让她也别在里面吃了赶紧逃回家去,但转念一想可千万别把她给拖下水,母夜叉已经记住我这张脸了,不能让她把小海的脸也记住,否则万一我不明不白死在母夜叉手里,谁给我收尸替我雪恨? 所以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撒腿往公安局的方向跑,我就赌她没胆子把袖子里的尖刀亮出来追进公安局要我的命。 我提住一口气斜窜过马路,飞奔向前,跑得两耳朵里灌满风,根本不敢回头看一眼,真正体会了一把什么叫作风一样的女子。经过那天晚上的较量,我太了解母夜叉的速度和力度了,根本是头野兽,只要我一回头,就能扑上来生生咬断我的喉咙。 从理论上讲,这不科学。 好在路程很近,半分钟不到我就已经从后门窜进公安局的走廊里了,管他迎面撞上的第一个人是谁,先一把扶住,然后惊魂未定往后看,确认母夜叉没有追进来以后,才一手叉腰一手扶着这个被我吓坏了的小警察的肩膀拼命喘气,拼命拼命地喘。 我有多少年没这么急喘过了,这回一下全给补回来,上气不接下气,大概还有点魂飞魄散的惨样。 刚好刘毅民过来,他一看见我逃命的样子就知道出了紧急情况,刷地拔出手枪追出去。 我还在喘,刘毅民追出去以后,我又觉耳边一道劲风闪过,又一条黑影追了出去,仔细看才看清楚是保洁员骆阿姨,手里抄着个拖把看热闹去的,她可真够闲,也真够胆大,什么热闹都敢往前凑一凑。 刘毅民没追上母夜叉,压根连影都没看见。他一边把手枪插回腰里一边跑回来问我怎么回事。 我在刚才喘气那阵就把呆会要怎么应付笔录给想好了,就说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疯女人扑上来就要打我,好像还有刀,不确定,没敢细看,不想惹事所以先逃命再说。说完我把对方的样子粗略形容了下,高个,齐肩发,瓜子脸,丹凤眼,很凶相,深蓝色尼子短上装,黑色西裤,棕色平底鞋,完全莫名其妙的混搭风。 至于我跟母夜叉早些时候的那次交手,就不提了,否则要回答太多问题,为什么当时不报警;另外那个女的长什么样,后来去了哪里,有没有联系方式;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引起的冲突……诸如此类的等等等等。我不高兴回答这些,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那天晚上自己抽哪门子疯,突然冲上去救人也罢了,居然还没有报警。 哦,我好像清楚自己当时为什么不报警。 刘毅民脸色很难看,问我这几天跟警察打交道或者在命案现场时有没有被媒体拍到,或者被什么特别的人盯上。 我想了想,故意犹疑着回答:“应该没有吧,我很注意的。” 他垂了垂眼睛,嘱咐说:“还是要当心,万一是手头这几桩案子的凶手或者帮凶,怕你在里面搅和他们的事,想先下手为强也不一定。” 虽然我很清楚刚才的情况是怎么回事,但还是顺着刘毅民的意思回想了一遍自己最近的行踪,按理应该没被媒体拍到什么。 我在这方面一向很注意,尽可能避开媒体,不把照片流出去,自己也从来不把照片发到网上或者朋友圈,胡海莲发过一次我们的合影,我叫她删了,她知道我不喜欢,自那再没发过。 这都是苏墨森的规矩,自从有了电脑、网络以后,他再三再四警告过,我们的身份和身世都和别人不一样,必须万般小心才能在这个社会里平安生存,否则一定会死得相当难看。 我在这点上很听他话。 我觉得现在刘毅民的想法有点超现实主义,就算这几桩命案的凶手看见我跟警察混进混出又怎么了,他们就能凭这点认定我会搅和他们的事?不过我没反驳刘毅民,有时候适当装装糊涂不是什么坏事。 他让我去三楼会议室呆着,说一会他会让胡海莲把命案相关人物的照片都拿来给我辨认,看看刚才试图袭击我的人在不在里面。 我点着头走了,一路飞快拿出手机拨小海的号码,担心她会不会遭那母夜叉袭击。 电话响了好几声,没有接通,却突然被挂断。 小海的电话没人接听还被挂断,我心一碎,大惊,想着要死,该不是那母夜叉袭击我不成,返身去袭击小海了吧?她完全没防备,万一真摊上,虽然凭她的敏捷度和所在环境的优势未必会被对方秒杀,但一场乱斗肯定免不了,不管伤了哪里都是我对不起她。况且她做饭真的很好吃,卫生搞得也干净,对我的照顾十分周到,我可不想因为这个突发状况把她吓回老家而失去这么好一个伙伴。所以能不着急吗?! 可逻辑上说不通啊。我是在西餐厅门口撞上母夜叉的,照理她应该没看见我跟小海在一块儿时的画面,应该不至于会对她不利。 我顾不上仔细分析,拔腿又往楼下奔,不管外面形势如何,不管母夜叉是不是还守在暗处等我,都得过去看看。好好的一小海,称称有一百五六十斤肉,无端端因我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对得起。 第二遍打她的手机,还是被掐断。第三遍再打时,我人已经在马路边了,正想加足马力跑过去,手机却接通了,传来模糊极了的一声“喂”,声音虽然不太清楚,但语气好像很正常,不像受了伤或者正在打斗的样子。 我慢下脚步问她在哪。 她回答说在吃饭的地方,没走开过。 我说:“你没事吧?” 她语气平静散漫:“没事。” 我听见自己一颗心砰地落回原处。 听着电话那端小海的声腔是真没出事,所以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冒险了,赶紧折转脚步回局里,生怕母夜叉再亮着刀斜刺横冲出来,跟拍电影似的,招架都来不及。 我边走边喊小海,问她怎么回事,说话声音这么轻,糊糊涂涂的,是不是手机坏了。 她那边沉默下去,大概是在捣鼓手机,捣鼓完了再说话,就清晰了,说是手机拿反了。 我真是要被她气出血,但还是压着脾气问她刚才为什么两次掐我电话。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腔调,说:“哦,第一次接电话,没经验,不怎么会用,搞不清楚哪个是接哪个是挂。” 我放下心来,兀自笑笑,想起那天付宇新教她使用手机时她用胖胖的手指笨拙操作。 小海又慢条斯理地说:“等你等不回来,帮你把你点的那份肉吃了,服务员说凉了没法吃。” 我说:“嗯,你吃。如果不够,你只管再点,我一会叫白亚丰来结账。” 她一边往嘴里塞食物一边口齿含混地说:“不用了吧,我可不想犯那种公款吃喝的贱罪。” 我噗地笑出声,说:“我们这种土命,轮不到犯那种高级罪。亚丰来结账也是拿我的钱,他是穷鬼,天天兜比脸干净。” 她说:“哦,那我再点杯西瓜汁。” 挂掉电话,想起刚才突然的那一种心碎的感觉,痛得全身都扭曲了一下。我分析不出这里面情感的成份,多少是出于对她,又有多少是出于对她的父亲我的修叔叔。 我再往楼梯上走时,正撞见白亚丰慌里慌张地往下冲,他听说了刚才发生的事情,然后好像又没听全,抓着我的肩膀上下左右一顿查看,嘴里叨叨叨地问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受伤。 等确定没受伤以后,他说:“妮儿,这案子你别管了,还没找到线索呢,先把人得罪了,不划算。” 我从包里掏出纸巾替他擦额头上的汗,说:“得了,就你这点胆子,也好意思当警察。” 他说:“我不怕,我有什么好怕的,我就怕你出点什么事。” 这话听着,真窝心,真没白对他那么好。我把钱包给他,让他去后面西餐厅把小海接回来,他乖乖去了,还很不放心,走几步回头看一眼,走几步又回头看一眼,生怕稍一错眼,我又有什么危险。 40、鬼鬼祟祟的心虚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然后我跟胡海莲去做笔录,辨认手头三桩案子的关系人照片,虽然我知道压根没关系,但还是耐着性子把情况又说了一遍把照片都看了一遍,前前后后折腾近一个钟头,纯粹浪费时间。 胡海莲觉得我今天遇袭的事跟眼下的连环案肯定没关系,肯定是我另外在哪得罪人了,比如跟哪个男人好上,结果那男人是有家室的,人家老婆追杀过来了。 我气得连朝她呸好几口:“呸呸呸呸呸!你少看那些没营养的肥皂剧少玷污我的清白!” 她白眼翻翻很不屑。 终于折腾完以后,我上三楼,小海已经被白亚丰接回来了,正独自坐在拐角这边走廊的椅子里闷头发呆。 我走过去,挨着她坐下,疲惫地笑笑,说:“你这个人啊,顶没良心的,我待你不薄吧,刚才出那么乱的事,也不说问问我到底什么情况。” 她抬了一下脸,说:“哦,我看见了。” 我听这话,吓了一跳,整个身体往后弹起,绷得笔笔直,又因为忌着周围随时可能有警察走动,所以只能压着声音问她:“你看见什么了?” 她说:“一女的,站在玻璃窗外面,袖子里有刀,瞪你,杀气腾腾的。” 我咬牙切齿:“你什么都看见了,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还能安心在里面大吃大喝,还把我那份牛排给吃了?你有这个脸皮的?” 她不激动,仍旧是刚才那副不咸不淡的神情,说:“哦,我以为你不想把我拉下水,所以不理睬我,自己掉方向跑。我想你费着心思不想拉我下水我要是再追出来的话,不是害你白操心?所以该干嘛干嘛。” 她一点都没说错。 所以我被噎得说不出话,好一会才恨恨地问了句:“你不担心我吃亏?” 她说:“光天化日的,你吃不了亏。不过那女的,身手不得了,你以后真得提防着点。” 是啊。 那母夜叉,身手气力,何等厉害。 之前那天晚上跟母夜叉交手之后,我没报警,原因也就在这里。我能清楚地分辨出来,她那一拳几百斤的力气,不在正常人类的范围,所以猜测她应该跟我一样,身体有特殊情况,我当时想着如果有机会查清她的底细,也许就能顺藤摸瓜弄清楚我自己的身体如此怪异的原因,而这种超出常规科学之外的事情,自然不能让警察干预进来。 这就有点心虚,有点鬼鬼祟祟了,可是没有别的办法。 我东想西想想了很多事情很多人,思路纷杂,搅得脑袋都要爆炸,赶紧甩甩头把心思拉回到当下,想问问小海对刚才的事有没有什么想法。可是一扭脸,才猛地发现小海早不见人影了,她刚才坐的位置上,换了个人,歪着脑袋垂着肩膀塌着腰,一副懒得要长蛆的贱样。 是谭仲夏。 他手里拿着的一叠材料搁在膝盖上,摊开着,好像正在看,实际却差不多睡着了。因为我突然转身,碰到了他的手肘,把他吓好大一跳,跟个受了惊吓的老鼠样,瞪着双死人样的眼睛看我。 看着看着,他突然莫名其妙撅起嘴朝我“吱”了一声,把我搞得云里雾里不知道他这突如其来的卖萌举动到底几个意思,好一会才想起之前在西餐厅里的时候我给他发过条短信,让他开完会吱一声。 他还真跟个老鼠样给我吱了一声。 吱! 呵呵,还真是会玩不符合他年龄气质的冷幽默。 我问他小海去哪了。 他还犯着迷糊,傻愣愣地看着我反应不过来。再问过去一遍,才终于正常点了,说:“哦,她去茶水间了。” 我问他什么时候坐到我旁边来的。 他说:“在你皱紧眉头不知道脑子里密谋些什么惊天动地大阴谋的时候来的,看你想得那么入神就没好意思打扰你。” 我拉扯起一边嘴角干笑几声,不搭他这个不怀好意的话茬,只问他打电话把我叫过来到底什么事。 他把捏在手里的材料递过来给我:“这是胡海莲刚刚从第四分队调过来的卷宗,另外一桩凶杀案,嫌疑人已经找到,她去分队协助抓人,看过材料询问相关背景以后觉得很不对劲,好像跟我们这边几桩案子有联系,所以带过来了,你看看。” 我飞快把卷宗翻了一遍,十八岁少年被钝器击打后脑致死,颅骨碎裂,前后击打超过二十下,整个脑袋血肉模糊,完全看不清楚本来面目,死者家属只能从衣物佩饰及身体上的纹身辨认,之后做指纹和DNA对比都确认无误。凶手嫌疑人是在受害人居住的小区外面开小超市的老板,两人素有嫌隙,经常争吵甚至拳脚相向,嫌疑人几次当众嚷嚷说要将对方杀死,而案发前后他不知去向,嫌疑越发重,目前已拘捕到案。案情报告上写着疑犯大呼冤枉死不认罪,现在正在排查其不在场证明。 这是案情的大致情况,再具体一些的情况是:案发现场在荒僻路段;受害人手脚被捆绑,嘴上贴着胶带,死状极惨;作为凶器的石头丢弃在路边,因为质地纹路粗糙,没办法提取到指纹;受害人失踪三天后才被杀害并弃尸于路边;解剖结果是胃里没有食物,死前没有严重脱水现象,身上有多处死前造成的抵抗伤和器械虐打伤。 而且,死者生前是个品行不端的人,因强奸未遂罪进过少管所,出来以后仍死不悔改,周围邻居但凡知道他的,都避之不及,有女儿的人家,更是紧张得要命,时时提防着他。有份笔录里说,听说他死了,方面几公里的人家都大松一口气,甚至包括他的亲戚,好像还有人偷摸放鞭炮来着。 意思就是说,和之前那几个受害人一样,也是人渣。 从种种情况看,分队调过来这桩案子铁定也是连环命案中的一环,幸好胡海莲走心,不然准被分队那边当独立案件侦办掉。这倒突然提醒了我,想着会不会别的分队或者下面乡镇也有这样的案子还没被归纳进来。 谭仲夏显然看出我心里的想法,挥挥手说已经安排人将全市去年一整年的刑案都集中起来进行筛选了,如果还有类似案件的话,也很快就能有消息。 我点点头,心里叹他动作快。 然后我问他这桩命案的现场有没有去过。 他半眯着眼睛说:“没去,懒得去。” 我又问他有没有见过那个喊冤的嫌疑人,或者参与别的调查过程。 他说:“没有,懒得。” 他连着两个“懒得”,说得理所当然,我简直无语,慢慢扭过脸去看他,他表情里没半点情绪,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我发现这个男人跟修小海在气质上有某种程度的相似,他们说话的方式、腔调,都这么慢条斯理,不急不燥,一副天塌下来自有别人顶着关我什么事的态度。只是这个经常是懒洋洋的,而那个却是漠然。反正不管哪个样子,都很叫人头痛抓狂,还是那种憋出内伤没处发泄的抓狂。 我跟他说:“这桩命案有个模式不对,前面三桩,凶手都是置受害人到最痛苦的、生不如死的境地以后,才让他死去,手段极其残忍,但现在这桩不一样,验尸体报告上说,应该是第一击就致了命的。” 他说他想到了,分析出两种可能性,一种可能是模仿作案,有人不知道从什么渠道获悉三桩命案的细节,模仿着作案但没有模仿到位;另外一种可能就是“练习性犯案”。 我知道他说的“练习性犯案”是什么意思,大部分连环凶手从第一次犯案到后面成为变态杀人狂,都有一个循序的升级过程,所谓的模式也是在犯案的过程中累积和完成的,只有达到凶手心里面认为完美的模式以后,才会一直沿用,以后很少再会有变化。 谭仲夏的意思是,这桩“砸头案”很有可能是凶手的一次练手案件。 我两点都不能同意。 首先,我关注过报纸、电视和网络,“七刀案”、“火烧案”、“开膛案”三桩案子虽然闹得轰轰烈烈,但根本没有细节方面的东西,大部分的报道只有普通的那几条要素,时间、地点、事件,然后就是“此案目前正在调查中”,只有两三篇报道提及死者的背景和品行,但也没有案件本身的细节,捆绑、死前造成的伤和胃里没有食物这些都没有。 连代芙蓉那样几乎每次都能刨到点独家信息的厉害记者这次到目前为止也没能从警察嘴里捞到什么,因为上面控得很严,事件又太严重,没人敢往外漏信息。 非要说模仿犯的话,除非只可能是参与侦破的内部人员,但我不从这个方向考虑。 其次,从案件发生的时间上排,这起“砸头案”发生在“火烧案”之后,“开膛案”之前,也就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三桩案件,前面已经有“七刀案”和“火烧案”,模式相对比较成熟了,没道理说到第三桩时突然又恢复了幼稚,不讲模式只取性命,然后到第四桩时突然又开始讲究模式,而且似乎越发成熟,根本说不通。 所以我又跟他杠上了。 41、谭仲夏的怀疑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谭仲夏半侧着面孔在看我,目光死阴死阴的,神情也很叫人不爽。我把他分析出来的两个可能性都驳掉,他居然没跟我争锋相对,而是点点头表示同意,然后懒洋洋地说:“其实还有第三种可能性。” 话到这里,突然停住,又直瞪瞪看着我,似乎是因为我的什么原因使得他不好直说。 我皱眉凝神等着,不催,随他定格在那里。 我虽然不是特别了解他的脾气,但我对人类所拥有的某种共性还是有点了解的,所以不着急,该说的,他自然会说。 果然,等了半分钟,谭仲夏开口了,说:“第三种可能性……嗯,呃……我是这样想的,那个凶手,他没有强迫症,其实并不在乎什么模式什么共性或者标志之类的,他只是想这样做,所以就这样做了,任何一个环节都很随机、随性、随心所欲呢?你说会不会有这种可能?所谓模式什么的,搞得不好是我们犯了经验主义错误。” 听完这些话,我感觉像被癞蛤蟆咬了一口,不疼,就是感觉到丝丝缕缕的恶心。 我刚才驳他,他不反对还表示同意,我以为我们终于能好好沟通了,谁知马上又开始赤裸裸针对我,简直不可理喻。 他见我没什么大反应,抿了抿嘴,稍微把身体往我这边侧过来一点,左腿搁在右腿上,两只手肘撑在腿上,十指交叉,看着我,严肃认真地问:“那天晚上在你家,我问你墙上的照片到底以什么顺序排的,你说不是每个人都有强迫症。我想问问,你真的一点强迫症的症状都没有吗?” 这人是疯了吗? 我没有说话,眼角余光瞥见小海正从茶水间那头这往我们这边走来,只走了几步,就停住了,拐弯往别处去,很识趣地不打扰我们说正事。我朝谭仲夏轻轻笑了笑,问他到底什么意思。 他装出一副很无辜的表情:“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你真的没有任何一样强迫症的症状吗?我认识的大部分人多多少……等等,哦,别误会,我没有怀疑你是凶手的意思……等等,这样说也不对,我有怀疑你是凶手的意思,你的气质和状态都有变态杀人狂的潜质,但这跟我们现在聊的话题没关系。我们就事论事,不扯别的。” 就事论事? 都亲口承认怀疑我就是凶手了,还跟我说两码事,还要我就事论事来跟你讨论强迫症? 行吧。 谁让你头顶有乌纱呢! 我认认真真回答:“我确实没有任何强迫症的症状,不管是颜色、形状、顺序、数字、门有没有锁严、煤气有没有关等等等等,所有这些对我来说都不存在任何困扰,我活得很自在,或者可以说是活得很本能。” 他慢慢地点头:“这很难得呢。现在的人,心理或者生理,多多少少都有些怪毛病,你怎么能这么健康?你健康得很不正常你没觉得吗?” 我呵呵、呵呵、呵呵呵呵讪笑一阵,然后翻两个白眼,扭脸自顾自看手里的材料,不想理他了。 他还在那里慢慢地摇头:“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脑袋突然开了一窍,有点反应过来他刚才说的“就事论事”的意思了,他说他怀疑我是凶手,因为我的气质和状态都有变态杀人狂的潜质,但这跟我们眼下聊的话题没关系——这话的真正意思是,他认为我是危险人格,不过不认为我是眼下这起连环命案的凶手。 我是危险人格? 呵呵,有点意思。 我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把脸往谭仲夏那边倾过去,微微笑着看他,很认真地跟他说:“我在一本书上看到过,关于危险人格,有两个残酷的真相,一是我们只会看到自己愿意看到的东西,而对自己不愿看的视而不见;二是大多数人都戴着面具伪装真实的自己。” 他呆了呆,表情里尽是莫名其妙,问我:“什么意思?” 我扁着嘴摇头:“没意思,就是突然想到,就说给你听,显摆一下我也是个爱看书的姑娘。” 他还是莫名其妙。 我给他个谜之微笑,低下头看材料,不再理他。 我不理他,他渐渐也就不吱声了。 我认真检阅从分队转过来这桩“砸头案”的照片和勘查报告,里面提到现场有一枚枫叶造型的镶钻胸针,女性用品,经鉴定价值不低,因为命案现场是在室外,所以无法确定胸针是凶手遗落在现场的还是路人遗落的。 在我的判断里,怎么都该是凶手故意遗落的,就像前面的风衣、凶器、脚印等等一样,全部都是没有实际用处的线索。 想着,转脸一看,呵呵,谭仲夏又交抱着双臂歪在椅子里睡着了,姿势别扭得要命,可就是睡得很香甜。 他倒是有怪毛病。而且怪得很明显。这世界的逻辑到底怎么了,有点毛病才算正常,一点毛病都没有反倒不正常了。 哦,我是不正常来着,不怨他多想,只怨他想得太多,想得有点咄咄逼人不让我好过。 这时胡海莲从楼梯口拐过来,脚步发威,一脸怒气,感觉气得头发都要炸得竖起来了。我问怎么回事,她跺着脚喊:“那个神经有毛病的记者又来了,我对付不了!恨不得一枪崩了她!” 我问她是不是代芙蓉。 她又跳脚喊:“除了她还能有谁?!局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所有人都被她搞得头皮发麻,现在看见姓代的就头疼,好在姓代的人少,不然这日子真没法过了!哎哎哎,苏姑娘,我看你这会闲着,要不替我们去应付一下?” 我不接这个茬,反问她:“刘毅民呢,他哪去了,这事不应该归他管吗?怎么要你在这儿操碎心?” 她有气无力回答说:“老刘到第四分队问那件‘砸头案’的案情去了。” 再问她:“白亚丰呢?” 回答说:“被付队长揪到计算机部门去查看火车站录象带去了。” 这茬让我有点糊涂,问她:“什么火车站录象带?” 话刚问出口自己又马上反应过来了,是关于“七刀案”死者郁敏的监控录象带,她从梁宝市坐火车到乾州市之后便遇了害,他们把两边火车站的录象带都弄来研究了。 那录象研究好几天了,居然还在研究,真够有耐心的。 胡海莲气呼呼抱怨完,往前跨了两步,看见我手里的卷宗就是她从第四分队拿来的那件,就跟我讨论起来,说她想不通,从很多方面看,这桩案子跟另外那几桩应该是一起的,但这桩感觉上去明显太随便了,而且不合逻辑。随便捡块石头作凶器砸死人的这种事情,一般都是没有预谋的冲动型犯罪,但是这桩,受害人失踪三天,五花大绑,还有这样那样的伤痕,明摆着是预谋杀人。但预谋好的犯罪行为,又怎么会只随随便便从路边捡一块石头作凶器?而且还没有遵循让受害人受尽苦头才死去的模式,真是一点都不通。 是啊,想不通啊。 另外还有件事,我也想不通。胡海莲这么聪明,能力这么强,对案件的敏感性这么厉害,可空出来的副队长位置却不给她坐,偏偏从上海调来个懒得要死的谭仲夏,这又是哪里的逻辑出了问题? 这点比案件本身还难想通。 胡海莲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抱怨几句就走了。 我坐回椅子里继续闷头想,为什么“砸头案”这么不合模式,真的是个随心所欲爱怎么干就怎么干的凶手吗?还是这个凶手就喜欢拿石头爆人家脑袋呢,或者还是说,他有别的非这样做不可的理由? 我正想得头疼,旁边谭仲夏嘴里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来:“听说,你刚才差点被打?” 我斜着眼睛看他歪在那里的便扭姿势,没好气地答:“是,差点。” 他眨着眼皮子阴阳怪气地说:“你认识那个要打你的人吧?” 我心里打个冷战,呆了几秒钟才问他什么意思。 他说:“如果是陌生人袭击你,以你的身手和反应能力,应该直接招架然后把对方打趴才对吧?” 我呵呵讪笑,说:“那你就错了,我这人,一向不喜欢惹事,能躲就躲,躲不掉才打。” 他伸个懒腰,坐直身体,慢慢地摇头,十分笃定地说:“不对,你肯定认识对方,而且知道是个难缠的角色,真打起来自己未必能一下就占上风,所以才溜之大吉。” 我的三叉神经又开始痛了,这人,真的太难对付,再这么下去,估计什么都瞒他不住。 我终于明白“克星”俩字是什么意思了。 这懒货就是我的克星。 我以后的日子肯定没从前那么好过了。 我从来不用社交软件,不在网上发自己的照片,尽可能避开媒体,一直都小小心心本本份份过日子,为的就是躲谭仲夏这样的人。我知道我的情况跟普通人不同,身体里有很多没法解释的秘密,从小到大,苏墨森千叮咛万交待,一定要把自己伪装成个普通人,不要让任何人对我产生任何奇怪的兴趣。他也正因为这样,常年把我关在家里不让出门,可这世界上的事,躲不过的终究躲不过,该来的总是会来。 比如谭仲夏。 42、火车站的视频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脑袋越来越痛,我在想,如果苏墨森在的话,会怎么应付谭仲夏,估计是卡嚓一声拧断他的脖子吧。我干不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所以觉得,以后能离他远点还是尽量离远点吧。 谭仲夏终于不纠结我刚才遇袭的事了,注意力回到眼前的案子上,说:“‘开膛案’死者尸体里验出麻醉成份,你知道了吧?” 知道了。 他说:“那你就没想过,这里也不符合你所谓的‘模式’吗?你认为凶手必定要让受害人受够极大的痛苦才死去,把这点当成连环案的模式。但是凶手使用了麻醉药物,受害人感觉不到痛苦,模式就不成立了。” 我没回答,站起身往会议室里走。他跟着也进来了。我把“开膛案”现场的照片拿给他看,尸体上半身的特写,面目狰狞,眼球都突落到眼眶外面了,这像是感觉不到痛苦的样子吗? 谭仲夏有点呆。 我告诉他说,麻醉的实施分肌肉麻醉和神经麻醉,肌肉麻醉能使一个人丧失动弹的能力。神经麻醉是丧失感官能力。如果只使用肌肉麻醉药物而不使用神经麻醉药物的话,就会是骆波凡所遭遇过的情况,能感觉到剧烈的疼痛,却不能动弹不能挣扎。 他看看照片,看看我,问:“怎么会知道这些?” 我呵呵呵地笑,昂一昂脸,捋一捋头发,特嚣张:“谁叫我是个勤奋好学博古通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晓的漂亮姑娘呢!” 他没被我浮夸的样子逗笑,仍是死死地盯我。 我便不笑了,没好气地说:“打电话问王东升的!” 他终于不瞪我了,低下头去看材料。我心想这人一点幽默感都没有,平常一定活得很无趣,不知道他有没有结婚,有的话,他太太能受得了他的无趣和阴阳怪气?然后又想,既然想到这里了我是不是该问一声他的婚姻状况,表示一下除公事之外,我也会关心朋友的私人生活? 可我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倒又一个问题过来了。 他问:“你屁股上的伤什么时候好的?” 我刚刚提起的那点兴致,瞬间被他打得七零八落,觉得自己真没关心他的必要。我心里很清楚,他几次三番问及我受伤的事,并不是关心,而是试图窥探我的生活日常和人际往来以及平日里的行踪。 见我没回答,他抬起头来看我,用目光逼视着非要等到答案不可。 我只好撇撇嘴说:“伤得不怎么重,随便擦了点药就好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好的,我懒得注意这种细枝末节的事。” 他点点头,似乎满意了,重新垂下脑袋。 我以为这就算完了。 可他又问过来一句:“那伤就是今天想袭击你的女人打的吧?” 我真的真的真的有点恼火了。 而且脊背上冒出丝丝冷汗。 我觉得谭仲夏对我的好奇心有点过盛,而且逼人太甚了,正想着要怎么发作出来,才能压一压他的气焰治一治他的毛病时,付宇新突然大步走进来,看见我在,露出一脸谢天谢地的表情,问我能不能去计算计部门帮忙看看火车站送过来的监控录象,如果还是看不出问题的话,就算了,不在那上面浪费时间了。 我巴不得,所以赶紧起身,不看谭仲夏,跟在付宇新身后往外走。 我想离他远点,可他似乎不愿意,紧跟着我也出来了,跟块狗屁膏药似的烦人。 小海一直站在楼梯边的窗户前玩她手机里的贪吃蛇游戏,看见我下楼,忙跟上,像个称职的保镖。 到了计算机部门,白亚丰正瞪着两只眼睛坐在电脑前面,一脸马上就要死掉了的可怜相。看见我到,哇一声叫,跳起来迎,刚想抱怨,猛看见付宇新和谭仲夏都来了,立马把抱怨的话咽回去,憋得脸色发白。 我在白亚丰的位置上坐下,叫技术员把视频拉到最开始的地方。然后回脸问付宇新既然看了好几遍没发现什么,为什么还要对录象这么在意。 他说:“酒店和宾馆都没有郁敏的入住登记,她近五年的手机通话记录里也没有一通电话是跟乾州这边联系的。我们派人到梁宝市调查过,她的朋友很确定她在乾州没有亲人朋友也没什么业务往来。一般情况,突然出发前往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就只可能是旅行吧。但她的情况不像,她只带了一个随身的包,没有别的行李,而且穿着打扮也不像旅行。所以我们就想,会不会是凶手以某种方式特地将她骗到乾州来的。既然她的手机通话记录中没有与乾州这边的联系,那么凶手必须是亲自露面与她接触,并且很可能跟她同行,一起从梁宝市出发到乾州来的,所以想从监控录象里面找点线索出来。” 分析得头头是道。 我就先看一遍再说。 技术员告诉我说最初送过来的带子太长,大部分都是无关镜头,所以他做了剪辑,把有郁敏出现的镜头剪贴在一起,前后只有两分钟。他说着把视频里的郁敏指给我看。 火车站的监控录象就那样,除了人还是人,人山人海,人江人潮,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城里人乡下人中国人外国人,再往细里分的话,还能分出行色匆匆的人和慢慢悠悠的人,兴高采烈的人和垂头丧气的人……真的,要不是技术员一直用光标指住在人群里移动的郁敏,我随时能看丢她。 谭仲夏站在我身后,向前倾着身子看屏幕,只看几眼就不耐烦了,走到角落里拉把椅子坐下,把夹在耳朵上的香烟拿下来放在鼻子底下仔细地嗅,两只阴阴的眼睛时不时往我脸上扫,有时候也会扫付宇新一两眼。 白亚丰告诉我说他跟两个技术员把这两分钟的视频看了起码一百八十遍,按付宇新的指令试图从人山人海里找出那个可能跟郁敏同行的人,但一无所获。 他一边说一回头看,发现付宇新走了,才敢咬牙切齿跟我抱怨,说局里上上下下这么多人偏让他干这份苦差事,气死了,什么什么的。 正说着,冷不丁谭仲夏从角落里扔过来一句话,说:“如果你能找出个比你更蠢的来,就让他替你。” 白亚丰听着,脸都气青,又不好顶嘴,只能憋住,一副马上就要气出内伤来的惨样,看着真是有点心疼。 谭仲夏明摆着看热闹不嫌事大,而且还有点给白亚丰小鞋穿的意思,说:“如果这两分钟的视频看不出问题来的话,干脆把火车站送过来的原片再看两遍,也许就能找出问题来了。” 这回白亚丰不忍了,熬一声叫:“你干脆杀了我得了!” 谭仲夏懒洋洋地看他一眼,说:“别作妖,仔细看,多看几遍,不然把你踢回治安部去。” 白亚丰五官一阵扭屈,附到我耳朵边用低若气流的声音说:“他这是在公报私仇,就因为他上任那天我骂了他几句,一直给我小鞋穿!” 我斜他一眼,也压低声音,认真警告他:“你小心着点,别把他得罪狠了,万一他真把你弄回治安部,你哭都没地方哭!” 白亚丰脸色一伤,不说话了,眼睛里有点慌张还有点悲伤。我看着,又觉得自己的话太严重了,赶紧捏捏他的手腕安慰:“别瞎急,他也就随便一说,这几天处下来,我觉得他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 他还是不说话,沉默着跟我一起看录象。 看他这样,我心里难受,后悔自己刚才不该那么严肃。我刚认识他那会他在治安部,后来没多久,他爸爸在执行一次重要任务时受重伤,导致肌肉神经受损,到现在都还意识不清瘫痪着,他是自那以后如愿以偿调进刑警队的,我一直怀疑这里面有谁的力量在运作,但也没细打听过。现在好提不提偏提治安部的事,等于往他伤口撒盐。谭仲夏不知情提一次也罢,我还要再提一次,实在够过份,但说出的话泼出的水没办法收回,再说安慰的话只会更糟,所以还是以后慢慢弥补吧。 我一边看录象,一边在心里想,既然凶手杀了郁敏以后没有毁尸灭迹,就应该料到警察迟早会查清死者身份并查她所有的社交圈和通讯记录,那么,肯定提前做好所有的防范,即使是亲自去梁宝市将郁敏骗过来,也可能并没跟她坐同一节车厢,下车以后也大概是装成陌生人一前一后离开,甚至可能他们根本就没有坐同一班车。 仔细看过以后,我发现付宇新要求白亚丰这样一遍遍看录象是对的。 因为郁敏下了火车混进人群里以后,几次回头看,东张西望,明摆着是在找什么人,而且有两次拿起手机打电话,对方都接了,第一次时间很短,大概只讲了十几秒钟,第二次时间稍微有点长,可惜她讲电话时斜侧着身体,就算找唇语专家也看不出她在讲些什么。第二通电话打完以后她就没再东张西望了,急匆匆走出画面。 绝对有人与她同行。 可白亚丰和技术员都说,他们已经非常仔细地看过画面里所有人,特别是那种单独一人的,但看不出哪个有问题。 43、视频里的男人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要求把火车站那边送来的原片放出来看看,虽然心里清楚是大海捞针,但看过之后好歹能踏实点,不然总觉有件事情没做好。 原片放出来了,前后有二十几分钟。我和白亚丰都坐在椅子里看,白亚丰发现小海站在后面也盯着屏幕,便起身把椅子让给她。小海没客气,一屁股坐了下来。 看到差不多最后,我们都没看出问题,小海倒是好像发现了点什么,问我能不能倒回去点。 我以为她看出关键来了,立刻精神备增,打了鸡血般坐直,让技术员倒回去一点。 小海轻声指挥:“再倒一点,再倒,对,就这里,停。” 然后,她伸出手指住画面中一个男人。 我让技术员把小海指出来的这个男人放大,再放大点。他很顺从地照做。这些片子送来以后,第一时间用高端软件处理过,质量非常好,放大很多倍以后清晰度还比较高。 小海的目光定在屏幕上,看了好一会,突然不咸不淡冒出一句:“嗯,还真是他,他居然没死。” 我以为有突破点了,越发激动,马上问她什么情况。 我很着急,小海却一点不急,神情语气都跟闲聊似的,说:“这人是我们镇小学里的老师,早好些年就搬到城里住了,听说后来犯事坐了牢,出来以后又发了大财,发财以后就失踪了,村里很多人都说他早就被人劫财杀死,没想到活得好好的。” 我听着有点糊涂,问她:“这人跟案子有关系吗?” 她有点呆地看着我:“我怎么知道有没有关系,我就是好久不见突然在这里看见,难免惊奇一下。” 白亚丰原本态度很认真,都做出马上就要出发去抓凶手的姿态了,听完这话一头撞在墙上,说:“唉哟我去,白浪费感情。” 我没这么快放弃,毕竟世界很大,小海见过的世面又很少,能在一段涉案视频里认出个熟人的机率是非常小的,所以仔仔细细看几眼,精瘦精瘦一男人,瘦得差不多皮包骨头,头发稍微有点长,脸型也长,下巴是尖的,手里拿了个普通的公文包。 我让技术员把所有有这个男人的画面都指出来,前前后后看了三遍,实在看不出问题,就是很普通一人,很普通地下了火车然后出了站而已,途中没接电话没打电话也没有东张西望。 为了放心起见,我还是问小海这男人叫什么名字。 她说:“全名想不起来了,就记得姓夏,镇上人人都管他叫夏老师。” 我记住以后,再郑重问她一遍:“会不会认错?” 她倾着脸看电脑屏幕,表情不十分确定,说:“看着像,但不能肯定,毕竟很多年没见了,他离开花桥镇的时候我还是个小孩子,而且现在这个录象看上去也有点糊涂。” 我叫白亚丰安排人去火车站查旅客名单,两个钟头以后那边反馈过来,说那天的班次共有四个姓夏的旅客,没有一个在梁宝市上的车,想来跟郁敏没什么关系,所以关于这个男人的插曲就这样翻过去了。 我问白亚丰讨来郁敏生前的手机通话记录,问他有没有查过最后几通电话是打给谁的。 他说:“查过了,也一一核实过,是打给她几个朋友的,内容很平常,没有让人感觉不对劲的地方,她没跟任何人提起她要到乾州来的,他们甚至都还不知道她出事了。” 手里这份通话记录单上有郁敏死前两个月里面全部进出号码,移动公司发过来的,不会有误。 我仔仔细细看最后七八行数字,核对拨进拨出的时间和通话时间,然后深吸口气,抬头盯住白亚丰,压低声音问他:“是交给你核实的吗?你一个个都核实过了吗?” 他不知道我这么严肃是为哪般,茫茫然摇头,跟我说他这几天只顾对付视频了,电话单是另外一个警察核实的。 我松口气,心想还好出纰漏的不是他。然后赶紧又回计算机部门,拉椅子坐下,要技术员把视频进度拉到郁敏下火车以后在人群里打电话的地方。 分别是14点22分和14点25分,郁敏拨出过两通电话,但我手里这份单子上没有那两通电话的记录。 再三核对,真的没有。 清单上缺失了两通电话记录。 手里这份清单上的最后一个电话是14点26分,是别人打过来的,视频里没有显示是因为她已经走出画面。资料上有警察核实以后写的笔记,这通电话是郁敏在梁宝市的房东打来催房租的,郁敏只说过两天把钱打到他账户里。而在这之前的两个半小时里,郁敏的手机既没有打出的电话也没打进的电话,她被监控录象拍到的那两个电话,凭白无故消失掉了。单子是从移动公司打来的,从技术上说根本不可能。 我咬着嘴唇想了会,叫技术员把郁敏手里那只手机放大。他马上选了个最好的角度截取一张图进行放大,放大,再放大。是部山寨手机,支持双卡双待的那种。 也就是说,她有两个号码! 郁敏在火车站里用另外一个手机号码跟将她骗到乾州市来的人联系,所以我现在手里拿的通话清单一点用都没有。 我喊白亚丰,叫他赶紧,赶紧,赶紧跟梁宝市那边联系,问问看有没有人知道她另外一个号码。 他蹦着跳着去了,我知道只要不让他继续盯录象,这会就是叫他去扫厕所估计他也会蹦着跳着去。 火车站录象的事情就到此为止,然后我跟谭仲夏回三楼会议室,还得接着讨论案件里的疑点。 关于凶手不遵守模式这件事,我耿耿于怀,还有麻醉剂的事情想不通,太想不通。 如果非要说凶手没有强迫症,根本不讲究什么模式,可以,但为什么在“开膛案”中对受害人使用麻醉剂?这桩案子的凶手明摆着胆小懦弱,根本不是个做屠夫的料,他蛮可以选择更简单的方式,比如一把火烧死扔水里溺死。可他宁肯冒着被法医查出麻醉药物成份然后有可能循着成份再找到来源的风险,也要将受害人麻醉以后再施以开膛破肚的酷刑。 到底为什么? 我恍惚间好像明白什么了,有道灵光在脑子里转来转去,我拼命想抓住而且似乎马上就要抓住了,可谭仲夏突然说话,吓我一跳,那道灵光刷一下不见,再要想找它又得从头想一遍。所以很沮丧地阴着眼睛朝他那边看过去,没有好脸色给他。 他也想跟我讨论麻醉剂的事情。 他侧身靠墙站在那里,眼睛看着地面,一只手半握成拳头放在耳朵边,摆出的是一个很文艺青年的便扭姿势。 他把好好的句子拆得零零落落往外吐:“先是、扎了、七刀、都、避开、主动脉,让郁敏、活活流血、死。然后、又是、肌肉、麻醉剂?所以,那个团伙、里面,有个、懂、医、的。” 我实在接受不了谭仲夏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几字一顿的说话方式,皱着眉毛瞪他几眼然后兀自坐下,不理睬。 他也不介意我将他视为空气,仍保持着那样的姿势和说话方式喃喃地重复一遍刚才的话,然后才终于恢复常态走过来问我他刚才分析的有没有道理。 我只微微点了点头,但没有说什么,甚至点头的时候都没有抬起头去直视他的眼睛。 点头是因为我觉得从常规情况看,他的分析是对的,凶手团队里面至少该有一个懂外科知识,应该是与此相关的工作人员,比如医生、护士、麻醉师或者药剂师之类。 但是,这世界上就有些情况是非常规的。 我仔细看过“七刀案”尸体的照片和解剖报告,那七刀是慢慢地、仔细地落刀的,并不是在斗殴的混乱和情急中乱刺,所以,但凡只要是个稍微懂点人体结构和器官分布的人,都可以避开致命部位刺上受害人七刀,未必一定需要懂外科知识。 而麻醉剂这点,据我所知,除现在医院普遍使用的西医麻醉以外,中药里面也有些药物是能致人麻醉的,比如虎蝇草、马惊草、千缠姬等。有的需要吞食才会起效,有的通过注射,而有些甚至只要随呼吸进入体内就能立即起效。当然这些药都在常规之外,普通生活里十分罕见,所以在迹象和证据不是太明确的情况下我也不予多考虑。 只是那天在“开膛案”现场隐隐约约闻见的银贝梗的味道,像哽在我喉咙里面的一根刺,拔也拔不掉。银贝梗和马惊草、虎蝇草这些都是存在于常规之外的东西,所以既然我闻见其中一样的味道,如果现场还存在另外一两样的话我也不会觉得太震惊。 所以我对谭仲夏的分析,只抱一半的认同。 凶手团伙中可能真的像谭仲夏认为的那样,存在一个懂外科知识的医务工作者。 但也有可能是一位深谙中药,特别是罕见中药药理的人,比如像苏墨森或者陈伯伯那样的人。 在我看来眼下最应该纠结的不是这个,而是模式。 凶手们到底是用什么模式在进行犯罪。 必须弄明白这点,我才能知道应该往哪个方向找凶手,否则只能被困死在这个像是用蜘蛛丝结起来的乱网里。 44、不存在的地名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谭仲夏又准备说话,大概还是想跟我讨论他刚才的分析,我刷地刺过去一个严厉极的眼神,要他闭嘴。他便闭上嘴,交抱双臂歪坐进椅子里开始睡觉,两条长腿直直地伸在前面。 我重新把四桩案子的卷宗又铺排着看一遍,理出其中的共同点和不合模式的疑点,拼命拼命地想,费尽力气绞尽脑汁,终于给我想到始终隐藏在里面一个不和谐的点:生硬。 这起连环案绝对不像谭仲夏所认为的那样是由几个反社会人格的变态组织成的团伙所进行的什么审判式谋杀,也绝对不像他所认为的那样,凶手没有任何强迫症,习惯随心所欲做事情。 都不是。 凶手不止一个人这点是肯定的,起码有两个以上,也许更多,甚至每桩案子都不是同一个人所为的可能性也很大。现在我不分析个性,只把他们当成一个整体看,这个整体不但讲究模式,而且也许可以说是讲究到了近乎苛刻的程度,所以才会显得如此生硬不和谐。 将每桩案子当成单独的来看,不觉得有多生硬,但连在一起看,问题就多了去了。为什么冒着可能会伤及主动脉或要害的风险非要刺郁敏七刀而不是比较保险的一刀或两刀?为什么冒着可能会被过路人看见的风险非要在枯河滩上将骆波凡活活烧死?为什么明明胆小怯懦不是做屠夫的料却非要选择那么残忍可怕的手段将铁俊开膛破肚? 然后,为什么前面几桩案子似乎已经有了相对比较固定的模式,到了“砸头案”时,却又突破模式,没有让受害人受多大的痛苦,直接一石头砸死了事,虽然后面又砸了很多下,但明摆着是泄愤的举动。 到底是为什么? 我唯一能够想到的理由,是他们根本没得选择。 他们必须这样。 所有这一切,时间、地点、目标人物以及死亡方式,都不是以凶手自己的意愿选择的,而是出于某种客观原因,必须得这样。 有什么样的特殊原因能够迫使凶手遵循这么个不成模式的模式?我想来想去,大概只有一种可能性。 复仇。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复仇才会造成这样的情况。 这个发现跟我之前一贯坚持的主张又合并到了一起,不会错的,这个犯罪团伙是复仇者联盟,不会错的。唯有这样才能解释全部我所强烈感受到的愤怒、仇恨以及案件里面想不通的疑点。 我想,很有可能,案件里这四个死者:郁敏、骆波凡、铁俊、王军,曾经都犯下过人命血案,并且就是以捅七刀、火烧、开膛破肚、石头砸头这样的方式杀害过别人,然后现在,那些案件中受害者的亲人突然通过某个渠道集中在了一起,组成复仇者联盟,犯下这四桩命案,他们在用以牙还牙以眼还…… 等等,好像不对,这四个死者以前真的犯下那样惨无人道的命案过吗?为什么在做背景调查的时候,没有提及到任何一点相关性?是凶手找错复仇的对象了吗?不对,一个找错也就罢了,不可能四个全部找错,而且还错得一点影踪都没有。 或者只是凶手根本不在乎真正的复仇对象是谁,只是随意将仇恨迁怒到另外一个人渣身上? 真的有这种可能吗? 不管怎么样,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立刻从旧案中查找,看看有没有与这四种凶杀方式类似的案件,无论是已经告破的,还是悬而未破的,都得查。如果真的有,就证明我的复仇论断正确,那就从旧案中翻找新线索,再来考虑为什么凶手会把仇复在这四个人身上。 我轰地起身,想喊谭仲夏派人去查,结果他不在。刚刚还歪在墙边的椅子里睡觉的,我走了几分钟神的功夫,溜得没影了。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跟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侠客一样。 我只好找别人,可惜付宇新压根没在局里,刘毅民回是回来了,被困在一楼大厅里跟那个折腾死人的代大记者周旋。 还能找谁?前面倒是走来一个熟人,王东升,可他是鉴证科那边的,不负责这摊子事。 王东升看我东张西望心神不定的样子,笑笑,说:“唉,你这个丫头,二十好几的人了,还不稳重着点,小心将来嫁不出去。” 我心不在焉跟他搭腔,说:“去,我走的是清纯可爱公主路线,等的是骑白马的王子,不用你操那没用的心。” 我没把握好音量,喊得有点响,惹得路过的几个警察窃窃笑,搞得我几乎想不起来刚才着急慌忙到底想干什么。 胡海莲正好从楼上下来,也听见我喊的那些臭不要脸的话,哈哈两声笑,说:“苏姑娘,你这狗血小清新的脸皮可真是越来越厚了,子弹都打不穿。” 我看见她,立马想起自己在急什么,拽她进会议室,叫她赶紧去查近五年里,也可能是近十年里,有没有发生过与眼下四桩案子类似的其它命案。不管是已结案的还是没结案的,只要有,都把卷宗调出来给我。 胡海莲是个极聪明的人,我话刚完,她便明白其中缘由,再不多问,拔腿就按吩咐办事去了。 看着她背影一闪消失不见,我心里挺不得劲的,又有点替她抱屈的意思,明明是个够格升职的人,偏摊不上这样的好命。那个懒得要死现在大概躲到哪个储藏室里睡懒觉的谭仲夏倒是好命,横空就降下来当了副队长。 这种官场职场里的事,真心看不懂,估计是他后台够硬路子够广,否则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接下去我要做的,就是等消息了。 整整等了两天,各方面的消息才到位,却都没什么大用,几乎可以说条条大路都是死路。 胡海莲那边只找到一桩用石块砸头的案件似乎跟现在的案件有点像,但细节完全对不上,而且那件案子的凶手早在三年前案发后不久就抓到了,人证物证都有,凶手也认罪,更加扯不上关系,其它别说是一样的旧案,就是有点相似的都没有。所以我之前的推理可能不成立。 白亚丰是去查“七刀案”死者郁敏生前用的手机号码的,可她所有的亲戚朋友都说她只有那一个号码,而且十年没有换过。所以只可能是她在到乾州前不久买了一个没有身份登记的新号码,大概是凶手挑唆或要求的,只用那个号码进行联系。反正也差不多是条死路。 第三个回馈虽然跟连环案件没关系,但居然也是一条死路。 小海让我帮忙查一个叫“北排沟”的地方,我先问了刘毅民,他是地地道道的老乾州人,以为他应该知道,结果他听都没听说过,给了我个手机号码说是计算机部门的谁谁谁,叫我跟他联系让他帮忙进户籍档案系统或市政城建方面的系统查查,可能是早些年的老地名也不一定。可查了两天,回信息过来给我,说无此地名。 简直莫名其妙。 我原以为帮小海查个地址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谁知会查无结果,不由糊涂得要命,问小海会不会是她抄错字了。 小海听到“无此地名”的结果,眼底浮上失落,沉默着从包里面小小心心拿出一张用塑胶袋裹得严严实实的旧纸,看大小应该是从以前那种巴掌大牛皮纸封面的小工作笔记软抄本上撕下来的,撕得不齐,边缘很难看,上面确实写了小海跟我讲过的那两个地址,一个是乾州市北排沟,一个是江城市陈家坞。 江城市陈家坞。 陈家坞。 我感觉我拿着纸条的手都颤了,陈家坞,居然是陈家坞。她来乾州的第一天先跟我打听北排沟,我回答说不知道以后,她再跟我打听江城,说她爸爸可能有亲戚在那边。她只说到江城,并没具体提陈家坞三个字。现在看见,心里猛地一跳,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陈伯伯的脸。觉得这个地址,很可能是因为陈伯伯在那里的缘故。 可陈伯伯早就过世了,而陈家坞,也在四年前变成了一条荒村。 我稳住心思,觉得在搞清楚大概状况前,还是先不要把陈家坞的事情告诉小海,免得她着急上火就想马上跑过去看看,何况现在真想和她说我也根本说不清楚,我并不知道四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诡异离奇的事情,导致全村人死的死逃的逃把整个村都荒掉还驻扎进了武警部队。 四年前我去江城找一个姓林的教授请教问题时,恍惚听见有人说陈家坞闹鬼什么的,一是因为陈伯伯已然病逝,陈家坞对我来说不再有什么意义,二是觉得闹鬼这种事情,纯属无稽之谈,所以没留心,直到去年无意间听刘毅民提起。 陈家坞那个村子我知道千真万确存在着,虽然那里出了天大的事,但在地理上的坐标没有消失。 但这个北排沟是什么情况?怎么能连个影子都查不到? 45、死人样的眼睛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这张写着两个地址的纸旧得泛黄,很有些年头了,我问小海哪里来的。她说是她爸爸藏在家里一张床侧面底部的抽屉里,她无意中找到的。 我听见说是修叔叔藏起来的,心里不由咯登了一下,因为脑子里有这么个潜在的意识,仿佛跟修叔叔有关的一切事物,就应该跟苏墨森有关,而跟苏墨森有关的,就该跟我有关,我费这么大的劲花这么多的时间跟警察打交道,就是为了查自己的身世之谜和身体之谜,现在有个现成的线索搁在眼前,当然不能轻易放过。 所以仔细又把那张纸看了几遍,重新用塑料袋装好交给小海保管,跟她说我会再想办法找人查北排沟这个地方的,可能是很早以前的地名,变来变去现在的人都不知道了。 另外,我又告诉她说等手头这几桩案子一结束,就跟她一起去趟江城,我知道陈家坞在哪。 她眼睛里面冒出一点难得的光,灼灼地望着我,刚才那点失落不见了,脸上泛起些光茫来。 看得出她心里非常高兴,而且饱含感激。 我在心里叹口气,感激我做什么,我也并不是都为你,估计多半的原因还是为了我自己。 一圈转下来,只有刘毅民那边稍微查到点有用的线索。 他带了人拿着“七刀案”死者郁敏的照片在火车站附近打听,老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个在火车站外面马路边摆水果摊的妇人认了出来。 那妇人说几天前,照片上的女人在她的水果摊前站了十多分钟,不停朝候车大厅出口处看,明摆着是等人,很着急的样子,还一直打电话,但好像都没人接的样子。后来她手机响,她接起来,问对方怎么还没出来,说自己在哪个位置等。她接着电话的时候,不停往周围看,是找人,然后就走了,走到前面不远的地方上了一辆车。 妇人记得如此清楚是因为郁敏在电话中告知对方自己所在的位置时说“在一个穿着花棉袄土不拉叽的老太婆的水果摊前”,这话气人,所以妇人记她记得特别清楚,说看她穿那样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货,估计是出来卖的,脸上的粉跟刷大白似的。 信息不会有错,只可惜那妇人不认识车的型号,只知道是辆银色的、能坐好几个人的大车。警察磨了好些时间请她指认,最后大致能确定是辆银色的七座商务车,牌子不明,更别说车牌号了。 不过老妇人说车上应该不止一个人,因为那女人打开的是后面的车门,而且没有直接上车,先跟后座上的什么人说了几句话才上去的。也就是说,车上至少有两个人,一个在前面开车,一个在后面。 当然也许不止两个。 用我的推断还原郁敏生前最后几天的情况,大致应该是这样的:有个什么人以谈什么生意为由接近郁敏,因为那生意违法或者跟法律擦边,所以让她买了个新的未登记号码跟他进行联系,继而两人坐同一班火车但分开行动到了乾州,出火车站以后,那人跟同伙在车上等她,她上了车就等于是掉进了坑,三天以后以尸体的形式出现在一间没人住的出租屋里。 这算是这两天里最有价值的一条线索了,可还是离抓住凶手很远。 我在家呆着也闷,就带小海一起往局里跑了一趟,在大门口碰上白亚丰,挂着张脸嘟嘟嚷嚷嘟嘟嚷嚷不知道在念什么咒,凑近了问,把他吓得跳起来,然后骂:“姓懒的欺负我,你也跟着一块欺负我?!” 我噗一声笑,问他:“哪个姓懒的?” 他张牙舞爪叫:“还能有哪个,就新来的副队长啊,一天到晚睡不醒地睡,有活全派给我去干,自己捡个缝就躲进去睡一会,气死我了。” 他管谭仲夏叫“姓懒的”。 我又噗地一声笑,问他:“姓懒的这会在哪?” 他翻着白眼气哼哼地说:“不是在这里睡着了就是在那里睡着了,我不知道具体在哪。哪里能睡觉你往哪里找,错不了。” 说完就甩手走了,连背影都是气呼呼的。 我进大厅,看见楼梯那边走过来一群人,领头的一个好像是省厅的领导,赶紧闪身躲到旁边的接警室里。 我不愿意跟上面的官打交道,他们做事讲套路讲规矩,不喜欢我这种社会闲散分子插手刑案,稍微有点什么麻烦都喜欢往我脑袋上扣,之前有桩案子不知怎么的哪里走落风声,嫌犯跑了,上面几个领导就把付宇新叫去一顿批,说肯定是我嘴不严实什么的,好在付宇新当着那边的面嗯嗯嗯全都应承下来,到了我这里笑笑笑笑就过去了,什么都没说,之后有什么事情还跟从前一样找我。 躲了十来分钟出去,付宇新正好送走领导回来,抿着嘴看着我笑,说:“你倒真是机灵,知道躲。” 我听这话不对,脸就有点白,问他是不是出事了。 刚刚看见脸色难看的局领导,又看见脸色难看的付宇新,不用想也知道肯定出状况了。问了一声,果然! 付宇新回答说:“昨天晚上九点多钟,乾州社区网上出现一篇贴子,洋洋洒洒几千字,写最近四桩凶杀案,长篇大论头头是道,很是厉害,上面连夜公关,通宵一个晚上才压下,但影响已经扩散出去,再不赶紧破案,估计会有人跑公安局门口来泼大粪了。” 我挺不高兴地翻两下白眼:“怎么,上面又怪到我头上,说我走漏了消息?” 他笑着摇头,往里面走,我跟在后面。 他说:“你刚才多机灵,躲得那么快,领导没看见你,他们压根不知道你参与侦破了,我嘱大家瞒住的,省得多事。” 我听着就乐起来,说:“你胆子可真大,不怕我真给你捅点什么篓子,你交待不过去?” 他斜过来一眼,说:“你要真敢给我捅篓子害我交待不过去,我就先妥妥当当把你给交待了再说。” 然后他叫我到三楼会议室去,说老懒在那里。 老懒? 我想起刚才白亚丰管谭仲夏叫“姓懒的”,这会付宇新管他叫“老懒”,不由又噗一声笑出来,觉得形象极了。 付宇新伸手拍拍我的肩膀,笑着说:“我听人家讲啊,每个爱用‘噗’笑的姑娘,上辈子都是折翼的豌豆炮。” 难得听他开句玩笑,便没忍住,又噗了,真的挺像一颗萌萌的豌豆炮。 他还得去趟鉴证科的实验室,没空跟我笑了,说:“网上那篇贴子现在大概已经找不见了,我一会派人把打印稿送到三楼会议室,你也看看。” 说完话,他往前走去,我跟小海折转身上楼,心里替刘毅民着急,估计这次他们非得成立个小组专门对付媒体和民众舆论才行,特别是那个代芙蓉。 这时我心里其实已经隐隐觉得,昨天晚上把上面领导弄得头疼不己的那篇贴子,应该就是代芙蓉作的妖。 进了会议室,谭仲夏果然像白亚丰说的那样歪在椅子里睡着了,嘴里叨着根没点着的香烟,睡得很香的样子,香烟随呼吸起起伏伏。我想起周星驰有部电影里面他叨着根烟弹钢琴,特别深情又特别酷。 我蹑手蹑脚走到谭仲夏跟前,蹲下,仔仔细细看他的脸,回想第一天与他见面时的每个镜头每个细节。在我印象里,他从那天起就像只瞌睡猫,时时刻刻都犯困,当时我以为他头天晚上因为赶路没睡好才那样,但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他这困劲,不自然也不正常。 倒是有点像…… 有点像是病,而且很严重。 再细想下去,我感觉我的呼吸都凝滞了,心脏跳得厉害,眼睛也不由自主越瞪越大。 我正想得慌乱,他突然醒来,醒得极生猛,眼睛不是慢慢睁开而是刷一下劈开,两颗没有光泽的眼珠子死死盯住了我。我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本能想往后退,于是便狼狈地跌坐在了地上。 即使这样,我也还在观察。呵呵,这个男人,这么些日子里给我的印象,除聪明、反应快、做事果敢利落以外,其余就只有懒洋洋了,特别懒洋洋,看人时懒洋洋的神态,包括肢体动作,都是懒洋洋的。他全身上下,只有一样东西看上去不懒。 他的眼神。 他的眼神永远都像死人的,不管处于什么样的环境下,不管他表现出什么情绪,他的眼神好像都是那样两潭死水,基本不随主人的情绪波动作相应的调整和变化,非常不搭调。 真的,越仔细看,越觉出诡异。 这个人,眼睛的部分明显与其它部分互不协调。这双眼睛,只要睁开着,便是注意力非常集中的样子,给人感觉很突兀。 之前我好像有说过,他的眼睛像死人的眼睛,定漾漾的,现在越发这样觉得了。 你想象一下,想象某个人,突然遭到杀害,死不瞑目,最后的眼神猛地定格住,是什么样子的。 就是他这样子的。 46、上帝之手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在打量谭仲夏的时候,他也在打量我,见我盯得那样紧,不由把身体往后仰了仰,半眯起眼睛说:“要死要死,是我脸上长花了还是你突然爱上我了,这种眼神看我,也不怕吓着人。” 他说话的时候,那根香烟还叨在嘴里,随着嘴唇上下颤动,就是粘着不肯掉下来。 我又想起电影里面穿着白色西装弹着钢琴唱《李香兰》的周星驰,他的香烟也粘在嘴上怎么都掉不下来,那个画面是很动人的,他在唱一首很温柔的歌。但眼前这个,呵呵,算了吧,懒得找词来形容。 谭仲夏伸过手将我从地上拉起来,把我按到他旁边的椅子里坐下,突然之间有种奇怪的亲昵,搞得我很尴尬,一时找不出旁的话来说,就拿眼前的香烟说事情。 我说:“我去找个打火机帮你把烟点上吧。” 他说:“不用,我戒烟。” 我就有点鄙视,说:“戒烟你还三不三叨在嘴里?” 他说:“闻着味能解馋,况且这样挺酷。” 我听他这样没正形,噗地笑起来,觉得笑得不合时宜,又硬生生把笑憋回肚子里面去,说:“看你的牙齿那么白,不像是抽过烟的样子。” 他说:“我来上任前洗过牙,想给你们个好印象。” 他一句句说着话,香烟还粘在嘴唇上,就是不往下掉。我这时才注意到,他的嘴唇也是苍白的,没有血色。 这个人,绝对不正常。 我正在想能不能找个什么问题试探试探他,结果他先开口打破沉默,问我有没有听说商务车的事。 我一时拐不过弯来,不知道他提的这是哪茬,表情茫茫然。 他提醒说:“‘七刀案’郁敏在火车站外面上了一辆银色商务车。” 我恍然大悟:“哦,听说了,但好像对案情进展没什么实质性的帮助,凶手不止一个人,这在之前就已经认定的了。” 他说:“下面的人已经在各个路口加强对银色商务车的检查了。” 我拍了一下大腿:“唉哟我的天,根本就是大海捞针的活。” 他学着我的腔调说:“唉哟我的天,我当时跟付大队长说的话跟你刚才的话一模一样。” 然后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一起笑出声,没注意到白亚丰站在门口看我们,一脸苦瓜表情。 他走进来,闷声不响把几页纸往我手里塞,我低头看,就是刚才付宇新说的昨天发在网上的那篇文章。于是不跟谭仲夏扯皮了,把椅子挪到旁边点开始看材料。 谭仲夏大概早就看过,觉得没意思,便又叨着他的香烟把身体歪到一边闭上眼睛打盹。 白亚丰悄悄把嘴凑到我耳朵边,用低若气流的声音抱怨说:“就他这么个懒货,也能当上副队长,还能把个破副队长当出皇帝味来,你说这世界是不是一点道理都不讲?” 他声音够低了,没成想还是落在谭仲夏耳朵里,他耷拉着脑袋闭目养神,喃喃地说:“能用智商解决的问题,根本不用讲道理。” 白亚丰无语,恨恨瞪他一眼,走了出去。 我听见他在走廊上跟小海说话,问小海在城里过得惯不惯,有没有到哪里玩过,有没有去看电影,有没有吃过乾州的特色小吃,什么什么的。小海始终一言不发,估计脸色也不怎么好看。白亚丰吃了好大个没趣,只好讪讪笑着走开。 手里这篇昨天从网上弄下来的文章我只看开头几段,就百分之百认定是代芙蓉写的了。 她用了网名,改掉一惯的叙述风格,恐怕发在网上的时候还用比较高极的手段隐藏了IP地址之类的,但隐藏不住她对案件关键处的敏感,以及一系列调查和分析的能力。这些日子里,各大媒体都对四桩案子进行过报道,但都是最简单的几行字,时间、地点、事件再加一句“相关部门正在调查中”,没有更多的描述和细节,而且全都当成单独案件报道,警察没有对任何媒体表示过有连环案的可能性。 代芙蓉发在网上的这篇贴子,是除我们之外,第一个把四桩案子联系在一起报道的。 她缠了警察好些天,没有得到任何她想得到的消息,所以文中没有关于命案现场和尸体细节的分析。可她从死者背景着手,愣是把四桩案子连了起来,因为四个死者有非常明显的共同点。 都是人渣。 代芙蓉走访了乾州三个受害人的家属、邻居、同事、朋友、知情者,那些人列举出死者生前种种种种的恶行,列得比警察调查到的还要详细,可见是下了大功夫的。 至于“七刀案”的死者郁敏,信息就更多了,必竟代芙蓉曾经追踪报道过郁敏三年前卷入的那桩偷窃盗卖婴儿案,很多材料甚至是一手的。 我把谭仲夏拍醒,问他这篇文章的作者是怎么对死者的身份了解得这么清楚的。 他说:“昨天晚上我也问过,刘毅民说这篇东西肯定是那个叫代芙蓉的记者写的,那厮是属苍蝇的,逮着个缝就能从鸡蛋里叮出血来,要么是从当时在命案现场的围观人群里打听到的,要么就是后来跟踪警察的调查路径自己查去的,‘七刀案’的死者郁敏,估计可能是我们在新闻里发布照片时她就认出来了。” 我听着,觉得那个代芙蓉,真够厉害的,以后还是避着点走比较好,免得被她叮上。 说白了,我也是颗有缝的鸡蛋。 代芙蓉那篇稿子最后有几句总结性的话,意思是说,这几桩案子的凶手,似乎将自己当成了上帝伸到人间的一只手,本着惩恶扬善的意愿进行杀戮,一定不会轻易停止。 谭仲夏看已经读过那份东西,等我全部看完才开口说:“我不是乾州人,朋友圈里没有乾州本地的人,但刘毅民和白亚丰他们的微信朋友圈从昨天晚上到今天都被‘上帝之手’四个字刷屏了,虽然文章内容已经拿掉,但人家要说,还是管不住的,评论会往两边倒,有反对的有赞成的,偏激的人会对凶手顶礼膜拜大声喝彩。不尽快抓住凶手的话,事件会发展到失控的地步,在群体情绪的冲击下可能会导致模仿性犯罪的发生,还会有一系列让人头疼的后遗症,舆论支持和静坐什么的,很麻烦。” 上帝之手。 我的脑子被这四个字占满了。 从文字上看,代芙蓉跟谭仲夏抱同样的想法,认为是针对人渣败类的有原则无差别谋杀,没有往仇杀方面考虑。 我仍旧不赞同,而且认为很快就能有强有力的证据证明我的想法是对的,只要胡海莲能从旧案库里中找出跟眼前四桩案子一样或者类似的,复仇论就能铁板钉钉地成立,并且能迅速找到确切的调查方向。 谭仲夏往我这边靠过来,十指交叉在膝盖上,这是他集中精神要郑重其事说点什么时候的姿势。 这些日子的交道打下来,我对他的肢体、神态语言稍微有那么点了解了,所以也把身体往前倾些,表示洗耳恭听。 他说:“你让胡海莲查旧案的事,我听说了。” 我点点头,用眼神表示那又怎样。 他说:“但是她没查出问题来,旧案里面根本没有相同的或者类似的案件,她刚刚放弃了。” 我心里有点失望,还有点疑惑,但脸上没表现出来,硬撑着,还是一副“那又怎样”的态度。 他说:“我知道你的想法。” 我还是刚才的态度,那又怎样。 他说:“所以,我派人加班加点对四桩案子的四个受害人重新做了个起底大调查。可以很有把握地说,他们四个人,虽然品行上都不怎么好,甚至可以说是相当恶劣,但都没有直接犯下过杀人罪,没有过这方面的指控,连涉嫌的情况都没有。如果说他们其中的一个或两个曾杀过人,但不为人知,我信。但要说四个全都杀过人,却没有漏过半点马脚走漏半点风声,你就是把我脑袋砍下来我也不能信。所以,复仇的前提不存在。” 我跟他说:“也许会存在这样的情况,对,按目前的调查看,我也相信这四个死者生前并不曾犯过杀人罪,但是我们没办法说这几桩命案的凶手就一定没有这样的血海深仇不是吗?” 他把眉毛打成个结,很纠结地看着我,是完全没听懂的意思。 我也觉出自己说得太拗口了,捋捋散乱的刘海顺带着把脑子里的神经也捋了捋,然后说:“这样,我简单点,直接讲我的看法。我认为,不论时间、不论地点、不论凶手是谁,反正,曾经肯定有过跟眼前四桩案子相似甚至一模一样的凶杀案发生过,而且,基于种种我们不得而知的原因,凶手都没有伏法。” 他点下头,表示这段听懂了。 我接着说:“那些案件受害人的家属怀着满腔的仇恨和愤怒通过某个我们现在也不得而知的渠道,聚在一起,结成了一个复仇联盟,他们挑选社会上那些品行恶劣、他们认为很该死的人来替代自己的仇人,把曾经他们亲人所受过的苦难,实施到替代品上。” 我想,这回,我已经解释得够清楚了。 47、一切都是设计好的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刚才的一段分析,谭仲夏听得很明白了,但是,他仍旧持反对的态度,几乎把脸皱成个囧字,想了十几二十秒钟以后,用一个比喻总结了我刚才那段很搞脑子的话:“你的意思是说,你杀了我的老婆,我抓不到你,所以就把胡海莲杀了来报仇?” 对,就这么回事,把仇恨转移到人渣身上,以牙还牙复仇。 他说:“狗屁,你觉得可能吗?!” 我郑重其事地点头,说:“确实很难相信,但这是唯一能够解释那么多疑点的可能性。” 他捏紧拳头往空中挥了几下做出一副抓狂的样子,然后盯紧我,几乎咬牙切齿地说:“你杀了我老婆,我因为找不到你所以就找了胡海莲来代替你然后用你杀害我老婆的方式把胡海莲给杀了,你觉得这可能吗?仇恨有这样转移的吗?神经了不成?!” 他把唾沫喷到我脸上来了,我嫌弃地往后避,抽纸巾擦掉,叫他不要这么激动。 我皱着眉头很认真地跟他说:“谭仲夏同志,破案有时候跟搞设计差不多,想象力要够狠,脑洞要够大,才能有突破。凶手对自己犯案的过程也是精心设计过的,我们要跟上他的节奏,才可能找出他露的破绽。更何况,我没有真的杀你老婆,请你别入戏太深提前抓狂,谢谢。” 他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起身去拿桌上的茶杯,回来坐下时又哼一声,表示不屑又无语。狠狠喝几口茶以后,才转过脸来看我,字字铿锵说:“如果你杀了我老婆,我就是找遍天涯海角就是掘地三尺也会把你找出来,而不是去找个不相干的人来替代。” 我点点头,说“对,这是正常人的思维方式,但这样的思维方式解释不了四桩案子里面的层层疑点,所以我才会往非正常的路子上考虑。” 说着,我往前倾了倾,特别认真地问他:“哎,谭副队长,你有老婆吗?” 他呆了呆,正色说:“我就是打个比方。” 我也很正色:“我就是问问你有没有结婚。” 他看我不像是随便问问就翻页不提的样子,只好回答:“没有。” 我蹙起眉头“咦”了一声,很嫌弃的样子,说:“你看你一大把年纪,怎么连个婚都没还结?” 他阴着脸说:“不用你管。” 我笑起来:“我是好心呀。” 他翻我个白眼:“你犯不着对我有好心。” 我故意逗他:“哎,没有老婆,女朋友总该有吧?” 他有点烦了,把脸扭到旁边,回答说:“没有。” 我死缠在这个话题上不放,说:“哎,局里单身还没嫁的姑娘多着,你平时多留几个心眼,或者……” 谭仲夏见我得波得波没完没了,有点不耐烦,想要起身走开。我看他是真不想开这个玩笑,所以赶紧识趣地收住,把话题扯回到案子上来,问他能不能暂时同意我的分析,并从这个分析上跟我一起头脑风暴,看看能不能从中挖掘点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 他重新坐正,毫不犹豫说:“行,那我们就来讨论我们手里这四桩命案的凶手到底是以什么标准选择复仇替代者的。我昨天又把四个受害人的资料放在一起仔细研究过,查了又查比了又比,除了品行不端这点以外,他们再没有任何别的共同点,没有共同的朋友、经历、背景,然后在年龄、性别、学历、祖籍等各个方面,都没有相似甚至搭一点边的关系。照这样看,凶手仿佛是随机选择目标做复仇替代品的是吗?不对,不是随机的。你想想,‘开膛案’、‘砸头案’、和‘火烧案’三个受害人都是乾州本地人,为什么偏偏‘七刀案’的受害人郁敏却是梁宝市人?从我们对郁敏的调查结果看,她生前跟乾州市没有过半点瓜葛,却突然来到这里,刚下火车就被劫走,明摆着是凶手特地跑到梁宝市将她骗过来杀害。所以,凶手绝对不是随机选择目标的,否则为什么不就近在乾州找一个人渣?乾州哪里只有三个人渣没有第四个了吗?” 我怔怔听他一口气说完这一大串话。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只要认真跟谭仲夏聊天或者分析案情,我的三叉神经都会痛上几痛。有时候是因为他扯得不着边际,有时候是因为他隐藏的气势太咄咄逼人,这回却是因为他头头是道又一针见血,把我原先以为可以解释通的案情又戳出个巨大的疑点来。 是呵,为什么其它三桩案子的受害者都是乾州本地人,偏偏还有个郁敏却是远在一千多公里外的梁宝市人。凶手费劲巴拉跑到那么远的地方把她骗到乾州市来杀害一定不是偶尔为之。 而是必然。 也就是说,郁敏是必须杀害的对象。 也就是说,老懒的分析可能是对的,这四个受害人并不像我以为的那样是凶手随机找的复仇替代品? 我感觉我的脑子快要炸掉了。 谭仲夏盯着我的脸,又没表没情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嘲笑我那自以为坚如城墙却随便吹口气就稀里哗啦坍塌掉的论断。我看不惯他那样,便也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问他有什么收获。 他想了想,煞有介事地说:“不能算一无所获。” 我表示洗耳恭听。 他说他之前安排大批警力暗查乾州市内可疑的团体和人物,一举端掉三个传销窝点一个诈骗团伙还有两个利用网络社交平台进行卖~淫的团伙,收获算是颇丰,可惜都跟要查的案子没关系。 我表示一脸黑线,想嘲讽他几句,怕他生气,还是作罢。 然后两个人都沉默下去,我听见小海在走廊那端玩她手机里面贪吃蛇游戏的声音。 十多分钟以后,谭仲夏才重新开口,问我有没有从凶手这个点切入进案情做过分析。 我问他是不是指对凶手做行为侧写。 他点头。 我说:“我试过,但作用不是太大,因为不确定凶手到底有几个人,所以侧写出来的内容很混沌,什么样的因素都有。” 他让我讲讲看。 我就详细地讲给他听,单从“火烧案”的现场看,凶手应该是个体格魁梧力气十分大的男性,否则没法搬运体重两百多斤的受害人,但从连环案的角度去分析,因为凶手不止一个人,可能几个人合力搬运,所以这个侧写不确凿;“开膛案”的凶手情况比较明确,从现场的脚印,能确定至少在凶案发生的地点,他是单独行动,接应的同伙可能在离现场不远处的水泥路上等。也就是说,凶手团队里有个身高在170公分左右,体重在130斤左右的男性,胆子小性格懦,是拥有正常生活并且习惯循规蹈矩的人,那桩命案应该是他一生中最难磨灭的事件,估计会对日后的心理造成很大创伤,当然这个不在目前分析的范围内;另外,我仔细看过“七刀案”尸体上的创口,基本平整而且都不是太深,没有将肉豁开或者用力过猛的情况,所以认为应该是个沉着冷静做事仔细且有一定控制能力的女人;“砸头案”的情况比较难说,不论是从伤口还是从现场都没有能对凶手进行侧写的线索,调查报告里面说尸体旁边有一枚镶钻的枫叶形胸针,但那有可能是原本就在那里的,与案件无关,或者更有可能是凶手故意扔在那里的。 谭仲夏很认真地听。 而我一边在讲着的时候,一边脑子里又在飞快地思考,我想到每个命案现场都留有的那些似乎很有关系但其实并没有什么卵用的物证,女式披风、凶器、脚印、胸针等。 我从最开始就觉得那些东西不是随随便便出现在现场,或者是凶手不小心留下的,而是一种精密的设计,是凶手故意留下的。 我越想,思路越清晰,脖子后面的凉意也越深,简直能感觉到阴风阵阵。 对,所有这一切,都是设计好的,每个犯案的地点、受害人的死法、命案现场遗留的物件,所有这些都是设计好了来的。 有人在第一桩命案开始前就画好全部图纸,然后只要按照图纸一步一步去实施就行。 所以最重要的,不是那些实施命案的人,而是那个画图纸的人! 我们现在不应该对单独哪件案子的凶手做行为和心理侧写,而应该把全部的案子看成完整的一件,去侧写那个总设计师的行为模式和心理轨迹。 这绝对是个正确的方向。 我把这些想法跟谭仲夏说了,然后重重吐出一口气,问他需不需要找一个心理专家来做外援。 我告诉他说我认识一个很厉害的专家,她对犯罪心理学深有研究,曾给不同省市发生的好几桩恶性命案作过嫌疑人侧写,效果显著,也来乾州开过这方面的讲座。 谭仲夏对请求外援不是很有兴趣,说:“这个你跟付大队长申请去,跟我说了没用,我不管这些小事。” 我听他这口气,可真了不得,真是有点像白亚丰说的那样,把个副队长当出皇帝味来了。 48、我命里的魔星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不过谭仲夏显然对我提出的“设计”这一观念很有兴趣,甚至做了个叫我噤声的手势,自己闷下脑袋一头扎进去开始分析。很长时间以后才抬起头,表情里面有种古怪的、不怀好意的东西。 我心里喊了一声不好,这货肯定又要把矛头戳到我身上来了,他在这个问题上死乞白赖没完没了的态度真叫人恼火,可我又不能冲他发火,一发火,反而显得心虚,更让他觉得我的背景有问题。 果然,他开始了。 他说:“嗯,我仔细想了想,觉得你说的没错,凶手肯定不止一个人,可能有三个或者四个也可能更多。团伙犯罪这种事情,没有个厉害的领导者根本不可能成功。这点我之前就想到过,但我所认为的,是个精神上的领导,邪教头目性质的,不直接参与犯罪。但听你刚才一分析,觉得你是对的,这个团伙里面的头目不仅在精神层面领导,还直接参与了每桩凶案的部署设计,甚至亲自到每个现场指挥也不一定。从这点出发,再结合我们掌握的信息,基本上就能对这个领头人做个侧写了,绝对是个冷静、细致、智商极高、组织能力极强、有一定社会地位和心理学知识的人,性别待定。” 他说“性别待定”四个字的时候,原本低垂着的目光突然滑上来认真看我一眼。 然后,不等我问什么,他自顾自又说下去:“这个人掌控着全局,有严格的执行计划和非常绝对的原则。” 我都同意。 他再次把目光滑到我脸上,语气一沉,说:“我怀疑这个人,就是你。” 我知道他想表达这个意思,但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愣在当场,好一会说不出话。 他也不再说什么,只是看着我,大概是在运用他的经验审视我,想从我的面部表情和不自觉的细节处读出点什么来。 我脸上泛着一丝震惊和愠怒的表情,心里却在兀自冷笑,行,行,你可真行,玩我是吧。呵呵,我是那么容易就能被耍弄的人吗。跟苏墨森混了这么多这么多年,斗智斗勇斗这斗那,除了苏墨森,这世界上大概只有我玩别人的份,哪里就轮得到你来玩我! 我对抗他的方式就是沉默不语。 他不在乎我说不说话,观察完以后便自顾自继续:“我知道,你也可以反过来怀疑我。不是我自夸,我在很大程度上也符合侧写。但是没这个必要,因为这些案子发生的时候,我远在上海,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何况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踏足过乾州,不可能对乾州哪里有品行不端的人这么了解。但你就难说了,你在这里生活多年,对这城市有足够的了解,智商又高,非常注意细节,还懂不少心理学方面的东西,再从你一个社会闲散人员能够参与重大刑案的侦破过程这点来说,你有一定的与人相处甚至支配别人的能力。我对连环凶杀案一贯的判断,凶手要么是隐藏在暗处根本不曾露过面的人,要么就是站在明处时时刻刻跟案件保持着关系的人,你符合后面这条。” 他说到这里,停下来,看着我,用温和地语气说:“哎,苏大姑娘,你怎么不吱声了。” 我用力拉扯开嘴角无声地干笑,说:“好话歹话都被你说尽了,我还有什么话可说?” 他立刻接茬,但话题却跳转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 他问我:“你老家是哪的?” 我眼皮子都没眨一下就回答过去:“步齐县玉枝镇龙茂村。” 又问过来:“你母亲呢。” “生我时难产死了。” 又问过来:“你父亲呢。” “我很小的时候,山难事故里过世了。” 再问过来:“你没有别的亲人吗?” “有,爷爷。我是爷爷带大的。他五年前心脏病死了。” “再没有别的亲戚了吗?舅舅、伯伯、叔叔之类的?” “有,我小的时候,有叔叔伯伯经常会来家里,伯伯去世以后,爷爷不知道为什么跟叔叔大吵一架,就没有来往了。” 他还追着问:“你母亲这方面没有亲戚吗?” “没。她跟我外公逃荒逃到步齐县,嫁给我爸前,外公就病死了,所以她这边就是有亲戚我也都不认识。” 到这里他才终于问完了。 然后,没有任何过度和预兆,谭仲夏又把话题给跳转回案件,问我对案件还有没有别的想法。 我心里崩溃得要命,但表面不动声色,装出一脸茫茫然的表情摇头,说:“我对案子没什么大想法了,但对你这个人有很多想法。” 他问我:“什么想法?” 我声音有点尖地喊起来:“你是不是有病啊死盯着我不放,老拿我当个嫌疑人看。” 他甩出一脸特无辜的表情说:“不是啊,实在是你这个人,太有连环凶手的气质了,又聪明又细心又博学听说还很能打,你这样的人不当凶手都可惜了你知道吗?” 我再次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咬牙切齿重复骂:“有病,真是有病,还病得不轻。” 他居然还能很无辜地说:“不是啊,我说的那些都是夸你呢你听不出来?” 我一头撞在墙上。 我对着墙壁甩甩手,说:“如果我真的是凶手,那你现在就可以哪凉快哪呆着去了,因为既然我这么聪明,就绝对不会给你抓住我的机会。” 说着,我扭转脸,露出个挑衅性的微笑给他,神情带着狡黠和阴损,不冷不热又丢过去一句:“我要是凶手,你永远抓不住我,就算抓住了,也绝对没有足够的证据来定我的罪。” 他收起脸上所有表情,静静地望着我。 但是很快,他又说了一些他怀疑我的原因,譬如我对血腥场面的接受能力实在过于强大,对突发事件的应急反应又过于敏捷之类的。 我听着听着,感觉三叉神经更痛了,再这么听下去,估计要死在他手里,于是做出个快要忧愁死了的表情,默默地站起身,默默地往外走,丢给他一个默默的背影,不想理他了。 他赖在椅子里不动,只是扯着脖子喊:“喂,喂,你去哪?” 我没好气地说:“回家。” 他说:“啊?不跟我讨论案情了?” 我停下脚步,回转身,阴阴地看他,说:“再听你鬼扯下去,我就要被你成功洗脑,自己都以为自己是个变态杀手了。” 他说:“嗯?你生气了?我也就是随便一说,你要生气可就不好玩了。人家都说你苏大姑娘肚量特别大,随便什么玩笑都能开,你可不能区别对待,我好赖也算是你的半个领导,对吧。” 我耐着性子跟他闲磨牙,说:“我不生气,但我需要出去透口气。” 他说:“你这会去哪里我不管,但你不能把案子扔掉不管,你已经知道得太多,退不出去了。” 我觉得我的脑子真的快要炸开了。 他一定、一定、一定就是我命里的魔星。 一定是的。 我只好走回里面,两手撑住桌面垂头站着,继续研究。 桌子上铺满卷宗材料,照片、文字报告等等,这样那样横七竖八躺在眼皮子底下,突然之间,我感觉到某种隐秘而强大的气场,就在这些案子里,在这些材料里,在这些……这些照片里。 有时候灵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不赶紧抓住马上就会没掉,所以不走了,也不扯皮了,马上进入状态开始摆照片,七刀案、火烧案、砸头案、开膛案。不会错的,我的论断不会错的,这是复仇。 绝对是复仇。 从前的时候,一定发生过类似的案子,而且是连环的。现在的这些,都是复制性的复仇。 也就是说,有个智商高到爆表的人,将一起未侦破的连环命案中的受害者遗族组织了起来,然后就像刚才我跟谭仲夏说的那样,找了些品行不端的人渣败类作替代品,进行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复仇。 很有可能,原版案件的凶手就在复制案件的受害人中。 再很有可能,类似的案件还会发生。因为如果原版案件的凶手不是被警察而是被民间力量查到的话,他犯的案子应该不止四件。 还会有案件发生,会的,肯定会的。我发了疯似的铺排照片,试图排出一个正常顺序的升级过程,而且似乎并不难。 只要查清楚那起原版连环案的细节,就能打开现在这起连环案的突破口,也就会有明确的调查方向,所以,要调整思路了。 我十分确信,但凡能犯下连环凶杀的人,身上都有一种特殊的气质,确切地说,是一种从他们灵魂里面散发出来的独特的、阴戾的、带着挑衅性的东西。反社会型人格偏多,完全不怕被抓甚至期待着被抓,无惧自己的生死,而杀人对他们来说,有时候近乎一种表演,非常需要观众。 我相信原版连环案的凶手,就是这么个人,所以拼命想从卷宗资料里找出所有能找出的线索。 可就在马上有眉目的时候,被谭仲夏打断了。 他看我激动得乱找乱翻,就扑过来跟我一起翻,问我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我手里的动作很急,语速也急,说:“好像是发现点什么,但暂时不想跟你说。” 他问为什么。 我说:“因为你老是要跟我唱反调,每次都驳得我头疼,我懒得跟你说,等我分析得更透彻一点,找出个能让你心服口服来的证据以后,再说。” 他“哦”了一声,好像很接受我这种不恭的态度。 49、棋逢两个对手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谭仲夏沉着地站在我身边仔细看我手里的动作,想弄清楚我到底在摆布什么顺序。他弄得我有点走神,脑子里冒出些无聊的念头,所谓棋逢对手,听着好像是件人生畅意的事,可惜有时候,真的未必是好事情。 比如,突然棋逢两个对手。 一个对手就在身边,正睁着两只死人样的眼睛观察,想从我的言语举动里面挖出什么他想要的信息。说实话,我真的不知道究竟我身上哪一点引起他如此巨大的好奇心,非要处处针对我处处怀疑我不可。 如果不尽快找个办法或者抓住点把柄把他制衡住,我以后估计会有很大的麻烦,首先我的身份信息是经不起深查的,其次我这个人本身……算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另外一个对手,就在这铺满桌子的照片里了。这个复仇联盟的首领,这只像机器一样冷静、精密、不出差错的“上帝之手”。 代芙蓉把这些命案的凶手称为“上帝之手”,其实,确切地说,不是案件的凶手,而是所有这些案件的总设计师,才是真正的“上帝之手”。 我需要再多一个命案现场。 我想,只要再多一个命案现场,让我及时赶到,我就一定能感觉出一点正确的气息。 再多一个命案现场。 一个就好。 我会找到这只隐藏在众人之后的“上帝之手”的。 我咬了咬嘴,捶捶桌子,不想管了,重新往外走。这回谭仲夏没有喊也没有追,他起身站到刚才我站过的那个位置,仔细看桌子上我摆出来的照片,想从里面看出我到底发现了什么。 我其实什么都没发现。 我只是更加确信之前关于复仇的判断,至于为什么凶手非得特特地地跑到梁宝市去把郁敏骗到乾州来杀害而不是在乾州随机找一个人渣杀害这点,我想我一定会弄清楚的。 得再对郁敏的背景资料做个起底调查,实在不行的话,就找那个叫代芙蓉的记者帮忙,他以前对郁敏涉入的那桩偷贩婴儿案件做过详细的追踪报道,应该对她的情况非常了解,问问她,除了偷贩婴儿那桩案件以外,郁敏还有没有牵涉进别的案子过,比如凶杀案。 如果说郁敏是个逃脱法网的连环凶手,那么,眼下我们这起连环案的凶手不辞劳苦将她从梁宝市骗到乾州来杀害这点就能解释通了,既然她是凶手,那不管她是哪里人,就都得死。 眼下连环案的主谋一定是乾州人,或者是在乾州生活了很多年的人。除非冲动之下难以控制,否则,人总是愿意选择自己熟悉的环境作案,特别是像这样周密的凶杀案。 我咬着嘴唇匆匆忙忙下楼,一直站在走廊尽头靠着窗户玩游戏的小海立刻跟来。我感觉她身上好像安装了雷达,只要我移动,她根本不用眼睛看,马上就能跟上。 和谁都没打招呼,我直接到停车场把车开了出去,开出好几条大马路以后突然想到了什么,气轰轰地靠边停车然后拿出手机给刘毅民打电话,问他这两天是不是有谁查过我的什么资料。 刘毅民被我问愣住,然后答不出。 听他吱吱唔唔想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的别扭劲我就知道猜得没错。于是加重语气追问过去,问他:“老刘,你实话跟我讲,谭仲夏到底查了我些什么?” 他说:“没什么,就是进户籍系统查了查你的家庭情况。” 我又问:“别的呢,别的没有了吗?” 他再次欲言又止。 我再三追问下,他才回答说:“还有医疗系统。” 我心里打了个大咯噔,心想完了,肯定给他找出破绽了。但仔细一想,又踏实下去。医院的患者信息都是保密的,除非他们有相关针对性的文件,否则不可能给查。刘毅民说的医疗系统指的肯定是能公开的部分,那是很少的信息,查不到我任何资料都正常。 我再问刘毅民:“还有没有别的?” 他有点为难地回答:“谭仲夏还有意无意跟局里同事打听你平常的生活。” 我哼了一声。 刘毅民有点急,忙替自己辩解,说:“同意他查你的户口是想让他对你放心,你也知道,你不是警察,也不从事相关性的工作,每天接触局里的重要信息,他刚调来,对你不放心也正常,他想查我们就让他去查了,查完好放心,以后大家好合作对吧。” 我故意气轰轰地说:“你去跟谭副队长讲,查我没关系,我刚来的时候,你们也查过,我不怕查。有什么想问的,也直管问,我保管有问有答。就是别暗地里瞎怀疑然后使阴招放冷箭!” 然后啪地把电话挂了。 我了解刘毅民的性格,他是个很有说服力的好人,回头肯定会找谭仲夏好好聊,会替我说很多好话,请他对我放心。在我找到制住谭仲夏的办法前,只能让刘毅民先替我缓一阵,免得那懒货找个什么理由把我跟警察彻底隔开或者闹出点别的麻烦来。 我费多大劲才能站稳现在的脚跟,才能利用常在局里走动这点得到诸多便利,可不想因为来了个谭仲夏,就前功尽弃。 我更不希望他对我刨根究底然后发现我其实是冒名顶替别人的身份活在这个世界上。 小海歪着脑袋在看我。 我咬咬嘴唇开车,跟她说:“谭仲夏好像怀疑我是杀人凶手,明里暗里不停在查我试探我,烦人。” 小海突然问:“你以前没见过他吗?” 我呆了一下,不知道她什么意思,赶紧松开刚刚踩下去的油门,认真地问她什么意思。 她说:“我是问,以前,在他调到这里来当副队长之前,你有没有在别的什么地方跟他打过交道?” 我摇头:“没有。” 她问:“你确定?” 我被她弄得脑袋发昏,试着想回忆一下从前到底有没有见过谭仲夏却茫茫然无从回忆起。再仔细回想他的样子,那么高,那么壮,额头上满是刀刻斧劈出来似的抬头纹,跟条沙皮狗样,深眼窝鼻梁挺,像混血儿。这么明显的外貌特征,扔进人群里一眼就能找出来的事,我以前如果真在哪见过,不可能半点印象都没有。 所以,肯定没见过。 小海说:“那可能是他见过你,你没见过他。” 我再次问她什么意思。 她说:“我好几次看见谭副队长阴着表情观察打量你,有时候会有很努力回忆但始终回忆不起来的表情,对,就像你现在的样子。所以我这几天一直在想,可能你们很早的时候在什么地方见过甚至打过交道,但时间久了两个人都忘记,他还有一点印象但你完全没有,他想回忆又回忆不起来。” 我做了个阻止的手势让她打住,然后捂着脸回忆,用力地、拼命地、绞尽脑汁、挖空心思地回忆,在云南的时候、在北京的时候、在上海的时候、在山东的时候、在四川的时候、在贵州的时候、在杭州的时候、在裕民岛的时候、在江城的时候…… 我虽然跟着苏墨森差不多把整个中国都走遍了,但因为大部分的时间苏墨森都不准我一个人出门的关系,我真正接触的人其实少得可怜,记忆里压根没有谭仲夏这一号的。 难不成真像小海说的,我完全忘了? 不可能吧。 我前几天打听过谭仲夏的底细,37岁,祖籍湖南,在上海念的警校又留在上海当了好几年警察,所以我就仔细回忆我和苏墨森在上海那几年的经历,千真万确没有这号人。按道理来说,如果我真的见过他,不可能没印象,我的记性虽然达不到图象式记忆的境界,但跟一般人比,还是要好很多,不可能见过面却半点印象都没留下。 除非一种可能。 就是像小海说的,他曾见过我,但我没有见过他。 这个念头真把我吓了一跳,如果真像她所说,谭仲夏曾经见过我,但我没有见过他的话,情况可能很简单也可能很复杂,他到底是曾在茫茫人海中瞥见过我一眼还是在什么特殊事件中见过我,是什么时候的事,又是在哪里的事,等等等等。 我想起这些日子谭仲夏有时候跟我聊闲天,东拉西扯瞎问乱聊,有次问我有没有吃过扬州的枣泥糕,有次问我去没去过大凉山,有次又说起西安,还问起过江城。 他问江城那次我最在意,回答得特别小心,应该没有破绽。 不过这么一来我倒是弄明白了一点,那货跟我东拉西扯是因为他觉得我面熟却想不起他到底在哪里见过我,迷糊得要死,所以查我,所以试探,而并非一口咬死我是凶嫌或者我有什么问题。 这似乎能让我轻松一点,但还是希望能想明白。 又坐了会,想得头疼,便甩甩脑袋,发动车子,一脚油门,飞车往家去,不想了。 我的原则就是,车到山前必有路,至于那路到底通往哪,走了再说,不操那么些没用的心。 50、暗夜里的跟踪者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这天晚上八点多,刘毅民、白亚丰还有谭仲夏三个人拎着吃的喝的上我家里来呆了几个钟头,表面上是继续讨论案情,其实我明白,是刘毅民已经找谭仲夏聊过天,特地安排个台阶缓解我跟他之间那股子时不时剑拔弩张针锋相对的要命情绪。 我很给刘毅民面子,没有跟谭仲夏说什么不合适的话。 谭仲夏也很给面子,没再跟我阴阳怪气,所以总的来说气氛不错。 只有白亚丰是个蠢货,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参与,尽跟小海套近乎瞎聊天,颠颠儿献殷勤。好几次我都不由在心里感叹,活得像他这样没心没肺可真好,一点都不累。 现在白亚丰的胆子已经大到敢当面管谭仲夏叫老懒了,老懒老懒,哎,老懒哎。 连刘毅民也这样叫。 我每次听见都忍不住要笑,悄声问谭仲夏:“哎,我可不可以也这样叫?” 我先捂着嘴看着他咯咯咯咯咯笑了一通,然后说:“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和他们大家一样管我叫妮儿,我不嫌你过份亲昵。” 他泛着眼皮子不哼声,我就当他默认了,喃喃地喊了一声,老懒。再喊了一声,老懒。 我一边喊一边想他平日里总像只睡不醒的猫一样抓住点空档就睡的困劲,忍不住又笑,但笑着笑着,又笑出了一点深长的意味。是呵,他为什么总是睡不醒似的犯困呢? 他根本就是有病。 而且是种罕见的、普通人不会患的病。 难得有个这种特殊病例在身边,我得多注意一些才行,可不能轻易放过了。 我感觉我和他之间好像有种奇特的游戏意味,彼此好奇,彼此观察,彼此试探,互相怀疑。 大家半讨论案情半聊天,进行得还算愉快,十二点差十分,他们要走,我和小海起身送,站在铁门外的路边,直看着车子尾灯消失不见才退回院子。目送的过程中我表面不动声色,其实一直提着劲捕捉周围的动静。 我们小心把铁门锁上,关掉沿廊上的灯,回到客厅里,锁上客厅门,小海进厨房洗杯子,我背靠大门站着,竖起两只耳朵捕捉外面的声音。 果然! 大约过了五分钟左右,外面有车子发动的声音,一辆陌生的车子像条深海鱼样从铁门外滑过,往进城的方向去了。 刚才刘毅民他们的车调头时,我恍惚看见车灯扫到前面远处一棵树底下好像有辆车停着,因为车灯滑得太快,没能看仔细,不十分确定,所以当时也就没小题大做,想听听动静再说。 现在能百分之百确定,那辆车的目标是刘毅民他们。 我赶紧给刘毅民发短信,要他小心后面。 我短信发出去过了差不多五分钟,刘毅民气轰轰地打电话过来,说是那个叫代芙蓉的记者在跟踪他,应该是跟踪到我家来了,叫我这些日子进进出出千万小心,门户也要仔细。他说那神经病记者为了扒新闻,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很可能会堵截或者跟踪我们。 他说着,跟我道歉,说:“万没想到会这样。” 我笑笑,叫他放心,说:“我和小海都不是省油的灯,吃不了亏。” 挂掉电话以后我坐进沙发里发了会呆,想象代芙蓉的样子,应该是个挺拔漂亮的女人吧,目光冷冷的,很傲气,有冰雪女王的气势。 我想,如果她真的像刘毅民担心的那样堵截或者跟踪我,也好,干脆直接面对。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我跟那个叫代芙蓉的记者之间,有种神秘的宿命意味,迟早有天会相遇。 小海收拾完厨房,我们一起上楼,洗洗睡觉。 我一粘枕头就着,做了个荒诞的梦,梦见自己睡在一朵海棠花的花芯里,被花瓣包裹得很温暖。 第二天早晨六点不到,手机响,我看也没看接起来,那边却没人说话,只有些杂乱的背景音,脚步声、风声、呼吸声、警铃声…… 我听见警铃声整个人就完全清醒了,赶紧坐起,用肩膀夹着手机一边穿衣服一边喂。 “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 “喂”了好几声,电话那边才传过来一个莫名其妙的疑问腔调:“嗯?” 不用看号码,不用辨声音,只冲这懒洋洋的劲,鬼都知道是谁。 我夹着手机穿好裤子去敲小海的门,她开门出来,已经整装待发了,动作比我还快。 老懒“嗯”了刚才那声之后,又没了动静,过起码半分钟的样子,才终于有声音过来:“妮儿你在听吗?” 我心想他可真够行的,还真换称呼了,我不嫌他过分亲昵是我的事,他居然也不嫌,喊得这么顺口。 一边想,一边嘴里回答他:“在听。” 他用轻描淡写的腔调说:“哦,没什么大事,就是问问你,今天凌晨三点到五点之间,你在哪,跟谁在一起。” 我对谭仲夏现在这问题的模式再清楚不过,以前参与过几次审讯,嫌疑人一带到必问这几个问题,某月某日某时某刻你在哪,跟谁在一起,这是在调查对方的不在场证明。 呵呵。 肯定是有命案发生了,推断时间为凌晨三点到五点之间,老懒现在是在要我的不在场证明。 他仍在心里将我当成凶手嫌疑人,只是态度有几分转变,不像之前那么阴沉压抑,改换了一种轻松的、似是而非的、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方式来对付我。 哦,不对,其实之前他也是同样的态度,只是我一恼火就容易把他想得太阴沉。 我先回答他的问题:“在家,睡觉。” 再问过去一个问题:“地址?” 他把地址报过来:“城南,工人路延伸段,原光明饲料厂厂房。” 说完以后他又补充一句:“我们这会调不出人手来接你,你自己开车过来,开到大转盘那里,我看看时间差不多就叫个人去那里接。” 我什么都没顾上,带着小海冲出房子发动车子一路往城南飚,风驰电掣,把辆老破桑塔那颠得跟拖拉机一样,基本已经是疯掉的节奏。可小海居然还能一手扶着门把稳住身体,腾出另外一只手往嘴里塞食物,她外套的大口袋里有牛奶还有面包,大概是我在院子里倒车那会揣上的。她问我要不要也填一点,说:“一会忙起来,肯定没人会管你有没有吃过早饭。” 她说着话,不等我答应,便自顾自伸手把牛奶递过来往我嘴里喂,结果前面红灯,一个急刹,半包牛奶全洒在我腿上。我嘟嚷着骂两句,趁红灯的时间,赶紧夺过半个面包就着牛奶囫囵吞下。小海也嘟嚷:“你这开车技术,比我们村开拖拉机的老王还不如。” 还好不是交通高峰时间,又抄了两段近路,四十分钟就到了转盘处。白亚丰正靠着车门等,远远看见我飞车而来,立刻招手,然后钻进警车里,鸣响警笛领我们往命案现场赶。 一路都在加油门,一加二加三加,简直把辆破车当成飞机在开。一边开一边脑子里还在拼命想老懒的事情,然后喊小海:“小海,你帮我个忙。” 她一手抓着旁边一手抓着上面,冷言冷语说:“我现在只想保自己的命,帮不了你什么。” 我说:“不是现在,是任何时候,你给我留心老懒那货,看看能不能发现他点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抓住点他的把柄,最好能把他制住,否则我以后在警局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我不好过,就没法给你查北排沟在哪了。” 她说:“嗯,我发现,他特别喜欢睡觉,老是困。” 我说:“屁话,猪都能发现这点。” 她说:“没那么简单,他只是白天特别困,但是一到晚上就倍精神,我怀疑他生了一种什么病,脑神经对光过敏,才会这样。” 前面白亚丰的车停住了,我也跟着刹车,刹得太急太猛,差点没把小海甩出去。 白亚丰下车,奔来敲我们的车窗,砰砰砰砰砰砰砰砰,敲得好像天马上就要塌下来那么急。 我赶紧把老懒那档子破事扔掉,应付眼前的命案现场才是正经,刘毅民他们知道,我能越早进入现场,就能越多感知凶案发生时的气息。 我这项技能点类似于特异功能,最开始时我还不知道怎么跟他们讲,倒是付宇新给出了一个仿佛很科学的解释,他说有些人的部分器官就是天生比普通人灵敏。他说他以前有两个同事的嗅觉超出常人一百多倍,能闻见常人根本闻不见的气味,还能分辨出几千种不同的味道。他说我大概是属于感觉能力特别强的。 我当时坦然接受这个说法,但没有告诉他说我的嗅觉也那么厉害,甚至更厉害,因为心里明白,当老天把很多常人没有的天赋都加在同一个人身上,这个人就一定不正常。 我得尽可能表现得正常,才能在这个世界里平安生存,这是苏墨森和修叔叔还有陈伯伯共同给予的警告。 我深吸一口气,准备面对一个新的命案现场。 换句话说,就是准备检阅“上帝之手”的新作品。 51、似曾相识的命案现场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现场在前面五百米远处那间一眼看去就知道已经废弃了很久的饲料厂厂房里,早上骑摩托车路过的人看见窗户玻璃上一片一片鲜红的血,扒着往里面看了一眼,发现死人,马上报警,现在付宇新和老懒还有鉴证科的王东升等人都已经在里面。 因为时间还早,又地处荒僻,所以除了第一发现者以外,周围没有别的看热闹的群众。 我下车往那边看,偌大一间厂房,孤零零横在一片前阵子卖给房地产开发商的荒地里,黑瓦青墙,原本应该很寂寞的,现在那寂寞早被警戒带和大批的警察冲得一滴不剩,反添起一派肃杀气息。 呼啦啦吹着很大的风,风里裹着零星的雨水气息,小海把外套裹裹紧,皱着眉头看我:“不冷吗?” 我这才发现刚才出门着急,没有顾上穿外套,只一件修身高领羊毛衫和牛仔裤,照理是该感觉到冷,所以我点点头说:“有点冷。” 其实我真的一点都没感觉到冷,首先我的身体很能适应温度,除非冷得或热得特别厉害,否则我感觉不太到。其次这会注意力全都在即将面对的案子上,哪有空管冷不冷热不热。 小海就想把外套脱下来给我穿,我不要,说:“干活不方便。” 她不勉强。 在场的警察都认识我,所以立刻把我放进警戒带里面,但他们不知道该拿小海怎么办,她的身份糊糊涂涂,让进也不是,不让进也不是,一时窘迫,都望着我。 我伸手把她拽了进去,倒不是非要让她进现场,而是要在众人面前给她个明确的身份,告诉他们这姑娘是跟我一起的,我能进的地方,她都能进。这是个立场,是个态度,得做好规矩。 我没急着进厂房,而是往旁边走了几步,仔细看窗户玻璃上面泼洒着的大片大片红色。 很明显,那不是人血。 窗户上那大片大片的红色只不过是油画颜料,只是远看像血而已。我稍微瞟了一眼就回到到大门口,接过手套戴上,跟小海说:“你不用进去,看照片跟看现场是两回事,万一很恶心,十个有九个要吐,你在这里等我就行,有什么事情我会喊你。” 她点头应下,往后退了两步。 我知道她答应不是因为真害怕,我打心眼里不认为她会害怕尸体或者很惨烈的现场,之前看她面对我书房墙上那些照片时的样子,还有面对紧急状况时的反应,就说明她根本不是没见过类似世面的人。 她点头是因为服从。 她愿意听我的,说东不往西。 我走到门边,付宇新和王东升都扭头望向我,只有老懒定定的,一动不动很是傲然,好像他才是这里的老大似的。 我谁也不理会,按自己的套路来,故意不急着转身看尸体,只先把身体朝向看不见尸体的位置,然后深呼吸。 嗬,好乱的一股味道,血腥味、屎尿味、颜料味、清水和灰尘混杂的呛人味道。我简直糊涂,想不明白到底什么样的凶杀案会有这么重的颜料味,这不是饲料厂吗?又不是颜料厂! 再深吸一口气,试图寻找上次在“开膛案”现场闻到过的银贝梗的气味,但没找见。 不知道是根本不存在,还是被其它那些乱七八糟的味道给淹没了。 再深呼吸,定定心,才终于转过身去直面尸体所在的位置,最先入眼帘的是一双垂直挂下的赤裸的腿。 一双五颜六色的腿。 想象里面,尸体应该躺在地上,所以我转身的那一刻,目光自然而然往下面看,哪料这次的尸体却是吊在横梁上,直直地挂下来,所以俯视的目光最先接触到的是一双垂挂的腿,两只脚尖绷得很直,稍微有点扭曲,皮肤上涂着各种颜色的颜料。 飞快把目光往上调整,看见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皮肤上是大片大片混乱的颜色,红的白的蓝的黄的紫的绿的,乱涂乱抹,仿佛是把这吊起的尸体当成了画布,在她皮肤上创作了一副后现代派的画。 现在我才终于明白那么浓烈的颜料味是怎么回事,整个人瞬间懵掉。 我感觉我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一阵窒息,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往死力掐那么用力。于是站立不稳,连退三步,又晃了两下,要不是小海突然冲进来把我扶住,恐怕真会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尸体、这环境、这画面、这些扑面的颜色…… 我百分之百确定,我曾经见过眼前这一切。 我想起昨天下午在公安局三楼会议室里排列那些照片时,我跟自己说,如果再来一个命案现场,就一定能发现点什么。现在,来了,我要的现场来了。就好像那个幕后的主谋,那只上帝伸出来的手,很清楚我想要什么,于是亲自送过来给我,还笑意盈盈,还端庄大方,还仪态万千。 甚至,我感觉到一丝漫不经心的挑衅味道,还有满满的、嚣张的自信,就好像他真的是上帝,确信谁也别想抓住他一样。 老懒交抱着双臂,阴沉沉地直视着我,他的存在严重影响到我大脑的运转方式,有那么几分钟,我的头脑一片空白,努力想忆起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见过这样的命案现场,可就是想不起来。 我不喜欢老懒那样看我。 他让我想起苏墨森,苏墨森也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阴沉沉地打量我,他们的眼神里没有感情,都像死人,我恨那种目光。 我简直要哭了。 好在有小海在身边,她挽着我的手臂,捏捏我,然后镇定地看我一眼。神色里的意思是不管出了什么事或者以前发生过什么事,现在这个时候,都得想办法把情绪稳住,不能自己先乱掉分寸。 我努力把注意力拉回到命案现场,看被一根粗麻绳套住脖子吊在横梁上的尸体,吊得很低,足尖与地面顶多只有三十公分左右距离。 死者的眼珠被挖掉,脸上两个黑洞洞的血窟窿很吓人,嘴是闭着的,嘴角淌着黑红的血,跟颜料混在一起很难分辨。 我想,如果没猜错的话,她的舌头也被割掉了。 看乳房的形态,年龄应该在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 尸体上泼着丙烯颜料,混杂出绚目的颜色,像一副后现代派的艺术画,有它内在的意思却是外行人看不懂的。 等等,不对,那些颜料不是泼洒上去的,而是小心翼翼涂抹上去的,涂完之后又用刷子往上面溅了些斑斑点点,所以乍看会有泼洒的错觉。这点很容易证明,因为地板上只有从尸体上垂直滴落下来的点状颜料。 这里跟我记忆中的画面不一样。 在我的记忆里,地面上应该有很多颜色才对,凶手往受害人身上泼洒时泼得到处都是,还因此留下了凶手的脚印。可眼前这个现场却不同,地上不但没有大片大片的颜色,反而很干净,除了有几个地方扔着大把大把从受害人头上扯下来的头发以外,没有别的东西,更别提脚印了。 这是个被清洗过的现场。 地上留着几处潮湿,还有拖布拖过的痕迹。凶手犯完罪离开之前,曾做了粗糙的打扫。 这是一桩重复犯罪,或者说是模仿犯罪,再或者是复制犯罪。 我真的能够肯定,在世界的另外某个地方,也曾经发生过跟这桩非常非常像的凶杀案,废弃的空旷厂房,吊起的女性尸体,挖掉眼珠割掉舌头,身上泼满颜色。 我的大脑对之前那个现场有着精准的记录,除了想不起究竟何时何地之外,其余的细节全都非常清楚,我记得现场应该有一个篮球。 现场应该有一个篮球的。 我问付宇新现场有没有找到一个篮球,他给出的表情很吃惊,意味着我说对了。 他说:“确实有个篮球,已经被鉴证科的人作为物证送到外面车上。” 我点点头,然后把整个厂房扫视一圈,里面前前后后站着十多个人,大半是鉴证科的。 我跟付宇新说:“你让他们先出去,我需要再仔细看看。” 我的喉咙干涩沙哑,说出的话像掺了石灰,付宇新觉出不对劲,但没有说什么,马上招呼大家出去,除了老懒,别人都顺从地离开,付宇新看老懒一眼,叹口气,再看我一眼,摇摇头,表示他对那货实在没有办法。 厂房一下子空旷起来,只剩下我和老懒还有小海。 我努力说服自己把老懒当成空气,只专注于现场。既然我没有弄错篮球的细节,那么,就没道理会弄错地上颜色的细节。为什么现实中的画面会和记忆里的画面有这样明显的差别?模仿犯罪的凶手犯了这个错?还是我的记忆出错?或者…… 等等,从现实的逻辑讲,我从来不曾站在一个和现在这个现场一模一样的地方过,绝对没有,那么这种画面的熟悉感,这种扑面而来的似曾相识,以及对细节的精准把握,到底是怎么回事? 曾梦见过吗? 52、死神与女人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对眼前的画面和整个现场的布置都有很清晰的记忆,却对现场如此浓烈的气味没有半点似曾相熟的印象。梦是没有味道的,要说曾在梦里见过,情理上好像说得过去,可是逻辑呢?人家说逻辑碎一地碎一地,好歹还有个影子可见。但是到了我这里,半点逻辑的影子都没了。我真的可能会曾经做过一个关于凶杀现场的梦,然后梦境中的事,发生在了真实的生活里? 如果这样跟老懒说,他一定会更加笃定我是个精神分裂的变态凶手。 不会是梦,所以得分析一下,还有什么样的情况,能让我对一个画面有如此强烈的印象却寻不到根源。难不成是因为我活得太久到过的地方太多产生的记忆太杂从而稀释掉记忆里的气味了吗?不,不是这么回事,我的记忆真的挺好,只要能慢慢地、静静地、用心点再用心点去想。 我往后退一步,再退一步,再退一步,直退到墙边,退无可退,跟尸体隔着十几米的距离,默默地、默默地、默默地看。 不会错,这就是记忆里的画面,阳光穿过泼了红色颜料的玻璃照进来,斑斑驳驳,有一种碎乱的迷炫的光茫,万千尘埃在光束里狂飞乱舞。而尸体正好一半在阳光里一半在阴影里,非常有纵深感。站在我现在的位置看过去,就像是一幅油画。 对了,问题的关键在这里,像一幅油画。我应该曾经在什么地方看过这样一幅画或者照片,大概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死神与女人”,这就是为什么我有画面的强烈记忆却完全没有气味的记忆,因为我确实不曾亲自置身于之前那个命案现场。 但仔细想想好像也说不通,如果只看过画或者照片,我不可能知道死者的舌头被割了。 死神与女人。 这画面叫“死神与女人”。 这是我给起的名字吗?还是别的谁?我觉得给这样的画面起这个名字,是符合我性格的事情。 我承认我的骨血里是有那么点变态的潜质,就像老懒说的,对犯罪现场的艺术感会莫名偏爱,且是血脉贲涨的那种。我猜我现在的目光、表情、微颤的手包括整个状态,一定很吓人。 我在特别紧张的情绪下渐渐想明白为什么眼前的画面会和记忆里的画面不一样了。颜料是涂上去而不是泼洒的,地面也被拖洗过。凶手这样做唯一的目的是消除脚印。前面“七刀案”、“火烧案”、“砸头案”、和“开膛案”的现场都有些物证和痕迹,那是凶手故意安排的,因为根本不可能有用,却能耗费大量的警力。他们清理这个现场的地板,理由是如果不这样做,脚印会泄露出凶手的相关信息,或者说最后可以成为定罪的相关证据。 这是个多聪明又谨慎的凶手呵,智商凶狠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仿佛真的是上帝伸出的一只手。 按凶手一贯的作法,这个现场,也该有点什么没用的、故意耍弄警察的物证或者痕迹才对。 于是我慢慢地往前走,再往前走,直走到尸体前面,然后绕着走了一圈,又走回到正面。 并不是全部的皮肤都被涂上了颜料,还有几块干净的地方,像作画时候刻意的留白,右脸颊一小块、两边肩膀的顶部基本上都是干净的,胸前有巴掌大的一块,小腹…… 等等,胸前这里好像有点什么东西,在右边乳房下面,两道细细的、淡淡的、黑色的、形状奇怪的痕迹。 乍一看好像没什么问题,反正都是颜色。但仔细看过其它部分的颜色再来看这两道黑痕,就不对劲了,因为现场那么多的颜料,独独没有黑色。而没有黑色颜料的原因,就是为了突显出这两道细痕给我们看。 我小心翼翼凑近了闻。 是睫毛膏。 果然,又是一样误导性的线索。 这几桩命案的现场各都留有一点线索,比如女士披风、凶器、三十七码半的脚印、镶钻胸针,然后现在是睫毛膏。 接下去会是什么? 感觉再出几桩案子的话,我们大概就能凭现场遗留物件和线索拼凑出一个女人的全貌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铁了心认定,复仇联盟里面的那个领头人物,那个主谋,那个担当着“上帝之手”四个字的角色,应该是个男人。 我能感觉到一个聪明绝顶的男人的气息,聪明,冷静,沉着,细心,讲究原则,有超出常人的掌控力和自制力,还有一种奇异的金属质感的漠然。我想起美剧里面那个吃人的汉尼拔,觉得这件连环案的凶手,就差不多应该是那样一个厉害的角色,但是,他没有汉尼拔那份优雅。 优雅,对,是这个词,之前老懒在对凶手做侧写的时候,提到过这个词,并且把它跟我联系在一起。 想到这里我歪了下头,突然从另外一个角度看待老懒把我当成凶手嫌疑人这件事,觉得未必全都是坏处,至少是对我很多方面优点的一种直接称赞,比如我很优雅。 但是,我不觉得这只“上帝之手”优雅,优雅这种东西,不管是内在的气质还是外在的作秀,都有某种享受的东西在里面,譬如汉尼拔吃人,他是享受这个过程的,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上帝之手”在设计这一系列案件时,并没有享受。 他只不过像个厉害的匠人,先出图纸,而后照图纸打造作品,精准到每个细节,不出差错。 老懒就站在我后面,也发现了尸体胸口处的那两道黑色。他走到我侧面将眼睛凑到很近的地方看了一会,然后往旁边移一步,再看一会。接着看看我,突然伸起手比划了一下高度,再接着,猛又扭过脸来看我,原本淡漠的表情里多了一缕若有所思的味道。 我被他死人样的目光凛冽扫到,本能就有点慌张,同时也立刻明白了其中缘故,赶紧再去看尸体皮肤上那两条黑色睫毛膏的痕迹,果然,几乎跟我的眼睛在差不多的高度。 几处现场留下的线索都显示凶手是个女人,“七刀案”现场的披风正好是我的尺码,现在又出现差不多正好合我身高的睫毛膏痕迹。 这些线索,好像真的都在指向我。 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我自己都恍惚了,这一切的一切,加上老懒紧盯不放的怀疑,再加上我的很多特质确实符合侧写,所以我想,会不会是我有精神分裂症,一半时间是凶手,到处犯案,另一半时间又是侦探,拼命破案? 我打了个寒战,觉得自从认识老懒以后,我的脑洞越来越大,有点接近丧心病狂。 老懒还在看着我。 我不动声色地稳住情绪。 这些日子过招过下来,我也渐渐没先前那么恼火了,居然还没心没肺朝老懒笑了一下,凑啊凑啊凑啊凑过去,直把自己的睫毛戳到他的眼睛上去,说:“怎么,要不要拔两根我的睫毛去化验一下是不是同款睫毛膏?” 他把身体往后仰,一脸嫌弃的表情,说:“谁能保证你每天都用同一款睫毛膏?化验结果不同,也不能证明不是你的啊。” 我说:“那东西又不能吃,就刷个质感,我有必要买很多款搁家里?” 他说:“你们有钱人的世界不是我们这种凡人能理解的,我以前抓到个女嫌疑犯,搜证的时候在她家里搜出两千多双高跟鞋。你也是个白富美,家里有几千支睫毛膏估计也不是什么很稀奇的事。” 我说:“哟,听这口气,你不把我判成凶手不罢休了是吗? 他说:“哦,那倒不是,我并不真的认为你是这几桩命案的幕后主谋,我只是觉得你气恼窘迫的样子很有趣,忍不住经常要逗逗你。” 说到这里他突然笑起来,真摆出一副我只是逗逗你的表情来,我真是无语到了极点,翻个白眼,不搭理这茬,还是专注于案件。 我把我对现场很熟悉但怎么都想不起来到底在哪见过或者听说过的事情讲给他听,希望他能提供点思路,让我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情。 他听完以后说:“要死了,你不说还好,你一说,我又要真的怀疑一下你到底是不是凶手了,搞得不好你有梦游症,或者精神分裂之类的,你有上医院检查过吗?” 我心里又恼,白眼翻得更大,直不愣登问他:“就算我真有病,你有药吗?你能治吗?!” 他觉得这个话题再说下去就没意思了,赶紧识趣地转回到当下,给我讲解他们之前初步堪查现场的情况:“窗户上的是红色是丙烯颜料,不是血;尸身上大部分也都是颜料;这间厂房废弃有六年之久了,凶手是强行打破大门上的锁进来的,据原先的主人讲,这里除了角落里堆的那几麻袋过期不知道多久的饲料以外,别的什么都没有。也就是说,颜料、刚才你问起的篮球、还有凶手离开时用来打扫的水和拖把等工具,全都是凶手自己带来的。这个现场没有脚印、凶器,也没有凶手遗落的随身物件,整个干干净净,除了刚刚被你发现的这两道睫毛膏印子。” 他一边说,一边又开始对照睫毛膏的位置和我的身高。 53、代芙蓉!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再次环视现场,深吸口气,仔细考虑这里面的古怪之处,凶手不嫌费事自带颜料和篮球,用这样残忍的方式将受害人杀死,又把现场弄成这个样子,看上去匪夷所思,但有前面几桩案子做铺垫,就不那么难理解了——他们必须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复仇的意思。 必须把现场弄得跟曾经发生过某桩命案一样。 即使不能一模一样也至少要差不多,要在最大程度上复原。 跟“开膛案”一样,都是必须,对执行者来说再困难再下不去手也得硬着头皮干。 因为“必须”。 我对复仇的判断越来越坚定,再看老懒的目光,就有点不屑了,他肯定还在坚持他的反社会人格论。 老懒问我以前到底在哪里见过这个现场。 问这话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大门的方向,说:“就算你没蒙我,以前真的发生过同样的案件,也肯定不是在乾州,你想,刘毅民是土生土长的乾州人,又当了三十年的警察,他没觉得这个现场很面熟。而且,也肯定不会是在江城,付宇新来乾州之前是在江城,听说是从底层爬起的,年头也应该不少,他也没觉得眼熟。所以,你只要想你在别的城市接触过命案,就很好回忆了。” 他这是在帮我做记忆启发,可是没用。 我跟他说:“我记忆里是有这个画面,但我肯定没有亲自在现场过,所以那个画面只可能来自画、照片,或者文字一类的材料。” 说到这里,我心里突一下跳,对,文字,我刚才没考虑过文字的情况,也许我在哪里读过一段描述这个现场的文字。 对,文字描述的可能性很大。 因为我对眼前这画面的熟悉感并不是直接的,而是间接的,既然间接获取又能达到如此强烈的画面感,最有可能就是文字。有人曾经详细描述过这样一个命案现场,环境是怎样的,光线是怎样的,尸体是怎样的,诸如此类。优秀的文字能激发人的想象力,激发出潜在的构图能力,所以我脑子里就有一幅和眼前这幕十分十分像的画。 那会是哪里呢?报纸?杂志?还是悬疑?太混乱,真的太混乱,我活得太久了,看过的书和材料又多,脑子里塞满有用没用的东西,估计跟个硬盘很大文件夹分类又不明晰的电脑差不多,一时要从中精准找出点什么东西来真的很困难,特抓狂。 老懒还想启发启发我,我嫌他吵,扰乱思路,就叫他闭嘴。 他这次居然很听话,让闭嘴就闭嘴,还乖乖往后退了几步,不吵我。 我又绕着尸体走两圈,仔细查看每个细节,光、姿态、颜色、死人泣血的空眼睛。 尸体嘴角那滩黑红色的是血,因为不想她出声,凶手把她舌头割掉,血从嘴角淌出来,淌得有点夸张,反倒不真实了,乍看像颜料。 我扭过头问老懒第一次尸检的时候有没有查过死者的舌头。 他答:“查过,舌头不见了,这里没有,厂房周围也都没有找到。” 于是我感觉肚子里面轰隆隆一阵乱响,紧接着胃里翻江倒海一阵恶心,眼睛不由往尸体的肚子看去。我对眼前的血腥画面没多大感觉,但难以忍受想象中受害人死前遭遇的残酷折磨。 我不确定那条割下来的舌头到哪里去了,但是,我终于想起,有个人曾经很认真地对此做过猜测,她猜测那条消失的舌头,被凶手强行喂受害人自己咽进肚子里去了。 作这个猜测的人,说起来,还真的不能算不熟。 代芙蓉! 我终于想起为什么对眼前的画面有如此强烈的熟悉感了,代芙蓉的名字在脑袋里炸响,我的脸色就有点发白,颤着嘴唇往后退几步,扭脸看外面,拉扯喉咙大声喊刘毅民。 喊了一声,他没听见。再喊一声,还是没听见。他正站在警戒带外面跟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说话。我拔高音量再喊,站在门口的付宇新和胡海莲都觉出我的喊声古怪,近乎尖锐,所以胡海莲狂奔几步去拍刘毅民的肩膀。刘毅民受了惊吓般跑过来,差点把警戒带给扯翻掉。 他跑进来,呆呆地看我,右手按在腰间,随时要拔枪的样子,这是当惯警察的人的应急本能。 我咽口唾沫,狠狠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给他。 代芙蓉。 这三个字好像根本不是从喉咙里滚出来的,而是从骨头里面窜出来的,冒着嘶嘶的冷气,透着股特别骇人的劲道。 刘毅民完全没听懂我的意思。 我指着尸体一字一顿跟他说:“去把代芙蓉找来,问她,仔细问她。她以前见过这种现场,见过,还报道过,差不多一样,但有几处细节不同。你去把她找来问,那件原版的案子,发生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 我用了“原版”这个词,而且咬字很重,一字一个坑。 我的意思很清楚,就是曾经有人用这样的方式杀害了某个人,然后现在,当初那桩命案的受害者遗族用了同样的方式来复仇,也就是复制出了眼前这桩血案。 老懒说得对,既然刘毅民和付宇新都没觉得这桩命案眼熟,说明原版案件不是发生在乾州也不是在江城,而是在别的什么城市,这也就是为什么这些天胡海莲查来查去都查不到类似旧案的原因。 那只“上帝之手”选择在乾州实施这一连串复仇谋杀,恐怕有部分原因就是为了避免警察太快追踪到原版案件。 刘毅民话没听完就已经掏出手机来拨号码了。局里面应对媒体那块工作基本由他在负责,所以找代芙蓉是分分钟的事情,加上那女人跟我一样又是个哪里有血腥味有犯罪现场就往哪里奔的死变态,我敢保证,不出一个钟头,久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代芙蓉就会赶到这里。 代大记者! 刘毅民出去以后,我重新走到尸体前面,感觉全身心都渐渐放松了下来,神经不像之前那么紧绷了。 然后,记忆反而从容地清晰起来。 代芙蓉曾经报道过的原版案件里面更多内容和细节都泉水样从记忆深处冒出来,那桩案子的死者也是女性,三十六岁,小学教师,为人温善,丈夫是冶炼厂工人,夫妻关系很和睦,有个十岁的女儿。当时有嫌疑人,但因证据不足,根本没有上庭。好像是说证据不足而不是完全没有证据,据代芙蓉称,死者十岁的女儿亲眼目击凶手,到警局做过笔录,并且在不久之后的某天,无意中在街上撞见凶手,当场指认,可惜十岁女孩的证词只能作很小的参考作用,不能作为定罪的直接证据。在那桩案件中,甚至可以说根本没有起到作用。 突然之间条理更明晰了,甚至恍惚触摸到了凶手的影子。 死者的女儿目击到凶手。这点应该很关键。母亲被害那年,她十岁,那么现在……现在应该是几岁来着?我想想,那篇报道是在网上看见的,应该是三年前的事情,但这不意味着命案发生的时间就是三年前,可惜这会又怎么都想不起报道中的时间和地点了。 我就是这样,对文字性的东西特别敏感,记忆力很强,对数字性的东西以及一些自己认为无关紧要的细节,经常看过算过不往心里面放,到着急的时候就抓瞎。 不过没关系,代芙蓉很快就会到,一问便知。她那个个人网站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没有存在多久就被强行关闭再也找不到,但她的记忆还在。并且,像她那样的人,估计还保存着最原始的材料。 突然觉得,这世界上有代芙蓉这样的人物存在,真好。 简直是救星。 三年前代芙蓉学欧美国家那些彪悍记者的作风,建了个自己的主页,租的是美国的域名和空间,把所有她调查追踪后写下却因为各种敏感问题和高压力而不能公开发表的报道都发在那个主页上。 我当时因为查一件别的事情时无意间看到她的主页,仔细浏览过其中几篇报道,不得不承认,真的是个非常厉害的记者,调查方式和文字功底都是一流,报道涉及面非常广,刑案是其中最重要的一块,其次是经济案件。 我记得她还有个跟我很像的习惯,就是喜欢给重大刑案取代号,我印象较深的几桩案子是“红舞鞋案”、“戒指疑云”和“油画案”,搞得好像在写悬疑类似的。 代芙蓉所称的“油画案”就是从前不知道在哪发生过的、和眼前这桩一模一样的案件,女性死者,挖眼、割舌、悬挂、涂满颜色。 我在想代芙蓉报道中的那个死者的女儿,现在多大,十三岁?十四岁?或者十五岁? 不管那孩子今年几岁,我都能感觉到这里命案发生的时候,她就在这个现场。 眼前这桩案件,就是那个当年十岁、目睹母亲被凶手掳走但最终没能将凶手绳之以法的女孩子犯下的。 她是整起连环凶杀案这一环节中的执行者,在背后给她撑腰替她善后的,就是“上帝之手”。 她有别人的陪同和帮助,我能感觉到,陪同她的人里面,有个十分镇定冷静的年轻女人。 54、“另一座城”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还能感觉到空气里面有一种特殊的宁静,仿佛一出承载着千千万万人期待的大戏,舞台上的演员拼尽全力演出,终于谢幕,鞠躬之后,到掌声雷动之前,有很短几秒钟的宁静,就是那种大汗淋漓的感觉。 绝对是复仇。 虽然这个现场里,我能感觉到的仇恨情绪特别稀薄,更多的是一种奇异的宁静和简净,像天气晴好的海面,无论深处多少暗潮,都被微微泛起的闪亮阳光遮住。 我知道,这是那个年纪小小的女孩子的气场。就仿佛是,经历过眼前这场血腥凶杀的洗礼之后,她便将过去的痛苦和仇恨彻底放下,然后终于长大,满心阳光,以后的日子,再大风浪都能过得去了。 我想我终于明白那个主谋的良苦用心了,他带走所有作案工具,抹除全部的痕迹,都是为了保护那个小小的女孩子。 他们预料到警察迟早会把现在发生的这些案子跟从前发生过的原版案件联系到一起,也就清楚警察迟早会去查从前那件案子里面死者的家属。所以他们小心翼翼,不在现场留下任何可能会牵扯到一个十几岁女孩子的线索,这就是为什么尸身上的颜料是涂上去的而不是泼上去的,为什么走时把地冲洗一遍。 都是为了避免留下小孩的脚印。 他们小心到连留在尘埃上的脚印都要抹除干净,全都是为了不让警察发现其中属于一个十几岁孩子的脚印。 这真的是上帝才会干的事情。 只要代芙蓉一到,案情就会撕开一个大口。她知道从前那桩“油画案”发生在哪个城市,那么,另外“七刀案”、“火烧案”、“砸头案”和“开膛案”也一定能在那个城市找到原版案件。 乾州这五桩案件,全都是复制。 原版的,在另一座城。 我转身往门外走,出了门,猛又退回去,再一次望向那具痛苦垂挂下来的尸体,脑子里掠过另外几具惨不忍睹的尸体样子,然后脑子里的画面定格在“七刀案”死者郁敏脸上。 我想,我终于弄明白为什么凶手要千辛万苦跑到梁宝市去将郁敏骗到乾州来杀害了。 关键不在郁敏。 关键在梁宝市。 梁宝市就是“另一座城”,就是原版连环命案所在的城! 所以,郁敏的情况,是“上帝之手”故意安排的。 他故意从梁宝市弄个人渣过来杀死。好让警察在一步一步追查中将乾州跟梁宝市联系起来,然后去梁宝市追查这一系列命案的根源。 原来凶手不怕警察查到,只怕警察无能,所以故意多费一道力气,只为给警察留下一条明确的线索。 真是细心到了极致。 我走到外面,用力呼吸几口新鲜空气,抬头看看天,没有云,但阳光白惨惨的很无力,不是个好天。 付宇新走过来问我怎么样,能不能让他们进场做第二轮取证了。我点头,候在旁边的王东升和他几个手下立刻鱼贯而入。 我退回门边看他们将尸体从梁上取下来,虽然心里清楚这个女人生前的品行大概也不怎么端正,但这种死法,不管怎么样,心里都有些不能承受,更何况,她应该跟原版“油画案”没关系,凶手只是拿她做复仇的替代品。 绕着厂房的外墙走一圈,南面除了一条通到大路上的水泥路以外,两边都是荒草和黄泥,北面还有另外几间规格一样的厂房,鉴证科的人正在一间一间查看,以免漏下什么线索。但找了半天,纯属白费功夫,那几间废屋根本没有人进去过。 我往停车的地方走,小海跟在后面。 她对所有一切都是漠不关心的态度,只是紧跟着我,我到哪她到哪,我回车里,她紧跟着坐进副驾室,乖极了。 我们坐在车里休息,白亚丰突然颠颠跑来,从小海那边的车窗递进两瓶水和几块巧克力,轻轻一笑,什么话都没说,又颠颠地跑走了,看上去有点鬼鬼祟祟的样子。 我发现白亚丰跑开前看小海的那一眼,表情特别暖,是那种孩子之间示好的方式,“嘘,我就给你一个人好吃的,不要跟别人说哦”这种感觉。 我看着,觉得实在稀奇,就问小海什么情况。小海面无表情望着白亚丰的背影,反问我什么什么情况。 我凝着眉毛郑重其事地问:“你跟亚丰两个,什么情况?” 她不紧不慢回答:“我渴,还有点饿,他给水给吃的,就这么个情况。” 说完以后递给我一瓶水,两块巧克力,一本正经的样子。 我还是觉得稀奇,觉得这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超出我的经验范围了,但看小海的样子,明摆着不想跟我多讲,只能甩甩脑袋,把不该这时候想的事情抛开,转回案子上来。 喝几口水,再仔细地想,之前的判断应该没有错,基本上的脉络,就是梁宝市有个丧心病狂的变态杀人狂,连续杀了很多条人命,但一直没有被抓到,引发受害者遗族们的集体愤怒,由其中某个牵头,将愿意复仇的家属们集合成一个联盟,用复制案件的方式,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一桩桩报复回来。 我想,他们选在乾州犯罪最重要的原因是为了尽可能不使联盟里的成员,也就是原版案件的受害者遗族们牵涉进案件里,离得远远的,警察调查起来会有很多实际困难。 我相信那个聪明绝顶的主谋,那只躲在执行者们背后的“上帝之手”肯定已经替他们设计好了不在场证明或者是完美的脱罪方式。 真的是上帝伸到人间的一只手呵。 在他看来,这整起案件的策划和实施,应该是一个让逝者安息让生者安心的行为吧,让活着的人亲手复仇,然后把往事翻篇,继续好好地生活。 在他看来,也许可以称之为救赎或者洗礼。 嗯,上帝之手。 我想不通的是,在这样一个人心里,真的认为随随便便找些他认为品行不端的陌生人来替代仇人实施谋杀这样的做法合理吗?就算他认为合理,他又怎么能够说服别的联盟成员也觉得合理?特别是操刀“开膛案”的那个,胆小如鼠根本不是个能犯罪的人,要不是真的相信对方就是该千刀万剐的仇人,怎么可能下得去手。 所以,虽然客观情节全部合理了,但内在的情感逻辑还是不合理。 还需要再推敲。 我把车窗摇上,想等代芙蓉来了,暗中看她一眼再走。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真的觉得,我迟早会跟她打上交道,迟早会纠缠不清甚至生死交集,这是大脑神经给予的关于命运的提示,必须得相信,然后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 我想,如果能和代芙蓉做成朋友,也许对我所调查的关于我的身世、我身体秘密的一切,会有巨大的帮助。 说白了,跟她打交道,未必一定是危机,搞得不好会是转机,只看我们两个人各自怎么把握。 人不都说了么,凡事有定数,但翻转之间,还在人心。 还没见面就有了利益打算,想想可真不是什么好兆头。 一边想心事,一边左右张望,看见老懒交抱着双臂站在前面二十几米处一辆警车旁犯困,迷迷糊糊,身体一晃一晃,分分钟都会躺倒睡去的架势。 我看着他,细想这些日子跟他的相处以及之前小海说的话,说他白天困得要命,一到晚上就很精神,可能是有病,类似于对日间光线过敏。再想他那双死人样的眼睛,更觉可疑,打算着得空了就查查这方面的资料,看看有没有别的跟他相同或相似的病例,再对比着找找原因,说不定能找出点他的什么秘密来。 又等了差不多二十分钟,才听见后面传来近乎疯狂的车子转轮声,然后是刹车声,紧接着是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和嘈杂声。嗯,代芙蓉终于到了,跟我预计的时间差不多。 居然是个矮瘦矮瘦的中年女人,戴着副哈利波特式的眼镜,一头披散的直发被风吹成乱瀑,不知道是营养不良还是天生如此,面黄肌瘦,脚步趔趄,跟我想象里的样子相去太远了。 我真的有点失望。 跟代芙蓉一起来的,还有个二十来岁三十左右的瘦高男人,灰色夹克,牛仔裤,木质黑框眼镜,一头自然卷短发,相貌似乎挺好,只是一脸倦容,像是几天几夜没睡的样子,但眼睛里烧着饿极了的野兽突然见到猎物时才有的光,连同脚步都透着兽性。 那两个人在刘毅民的带领下穿过警戒带笔直往现场奔去,很是迫不及待,说得难听点差不多是饥渴难耐。 这些日子,代芙蓉围追堵截要求警察将接连发生的命案细节公开,几次伺机闯命案现场甚至跟踪警察,好像还冒充警察对受害人家属及其邻里进行调查,打着法律擦边球的把戏查到一部分细节并得出最近这几桩案子为连环凶杀案的结论,然后对刘毅民各种旁敲侧击以试探口风。用刘毅民的话说就是个魔鬼,不把人逼疯死不罢休。 现在好了,这么难得的机会,警察求到她的头上,请她来命案现场直面最一手的信息,估计以后她的妖会作得更大。 55、油画案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把车子调头,再回过头去看厂房的大门处,看见有个人影站在阳光后面的阴影里,一动不动,背影凝重,像电影的一个镜头,无限荒凉。我仔细地看,也辨不出那个人影到底是谁,可能是代芙蓉,也可能是和她一起来的那个瘦瘦的男人。 发动车子准备走,胡海莲突然追过来,一边脱白色手套一边弯下腰来敲开车窗,泼辣辣问我:“喂,你怎么会知道现场有个篮球?” 我笑笑,眼睛再往厂房大门处瞟,刚才那个荒凉的人影走到里面去了。我移回目光看着胡海莲,不言语,意思是等一会你就会明白。 她朝我翻白眼:“不说就不说,有什么了不起,下次你再想从我这里套什么信息,可也不能够了!” 我笑她这点小脾气,正想回答,她却在那里自言自语起来:“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个篮球在那里,太突兀了,但是从篮球上的血迹和颜料判断,应该跟命案有关,想不通。” 我再往厂房大门那边看,想了想,点头回答她:“是,有关,那个篮球是给受害人踮脚用的,凶手把绳子调到刚刚好的长度,受害人的脚尖能碰到篮球,但又不能完全立稳,非常辛苦,等到筋疲力尽,放松脚尖,篮球滚开,绳子勒紧喉咙,就没活路了。跟前面几桩一样,非要对方吃够苦头才被致于死地。” 她瞠目结舌看着我。 这时王东升从里面出来,站在水泥路上大口大口呼吸新鲜空气,看见我,便走过来跟我聊了两句。 他的一个手下拿第一轮现场搜证和初步验尸的材料过来跟他汇报:没有脚印和指纹;死者为三十至四十岁的女性,有过生育史;现场没有任何身份文件,需要进行面貌复原寻找身份;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应该在凌晨两点到三点之间;大门口水泥路旁边的黄泥地里有两道很深的轮胎印痕,应该是凶手的车子调头时留下的,已经取样。 我慢慢地听着,听到对死亡时间的判断,想起早晨老懒打过来的那通诡里诡气的电话,问我今天凌晨两点到五点之间人在哪里。他查我的不在场证明,查得很不认真,仿佛只是随口一问。我想他应该不至于真的认为我是凶手,但他一定对我的身份起了疑心。 而后又听说水泥路旁边有凶手使用的车子调头时留下的轮胎印痕,便扭脸往那边看了一眼,是有两道不怎么明显的辙,刚才却没注意。 我怕漏掉什么,所以还是下车走过去仔细看了看,在脑中模拟出一辆商务车的大小,还原车子当时来去的轨迹,并沿轨迹走了一遍。 我因为查看车轮痕迹走到厂房门口时,很无意地抬头往里面看了看,刘毅民和两个记者都在里面,那个木质黑框眼镜的男记者也正好往外看了一眼,我们的目光就撞上了。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钟,迅速闪开。因为隔着几步路,加上时间短暂,没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我又回到水泥路旁边蹲下身看两道车辙印,觉得没什么用,鬼都不能从那么点痕迹判断出什么。而且就算判断出了又能怎样,之前已经有人证实郁敏下火车以后上了一辆银色的七座商务车,警察总不能把全城这样的车子都作为嫌疑对象一一排查过去吧。 我跟王东升说:“解剖时注意尸体胃部和食道,如果没有猜错,死者被割掉的舌头应该在里面。” 王东升的脸难受了一下,问我怎么会这样猜。 我朝大门处呶呶嘴,说:“不是我猜的,是那个记者猜的。” 然后我上车走了。 说真的,就这起连环案来说,还真不能对警察抱什么希望,他们不可能抓到凶手。 绝对不可能。 拐弯的时候,再回头看一眼那间厂房,泼洒在窗户玻璃上的红色颜料在阳光的照射里呈现出一种古怪的色泽,其中一块玻璃破掉了,我想象风往里灌,吹起尘埃,发了疯般狂舞。 那画面,浓墨重彩,确实像油画。 油画案。 我往前开着,后面有辆车追上来,是老懒,先是紧紧尾随,开上大马路以后他加快速度往前追一点,跟我并排,我微微侧脸瞟一眼,他开着刘毅民的车,只有他一个人,嘴里叨着根没点着的烟,过了会不知怎的又退到后面去了,又过了会突然连人带车不见了,再过会又冒出来了,跟玩似的。 我不理他,集中精力想案件里面那个死结,复仇联盟里的人对选择品行不端的人渣作为复仇替代品这件事到底是怎么接受的。一两个人能接受我信,社会上确实有那么些人看着很正常,骨子里却有杀戮的暴戾,只要有个合适的机会就真的付诸行动。但在正常的社会环境里,这样的人毕竟少数,而在我看来,复仇联盟里面起码有五个人,或者还不止。 所以,我真的很想知道,主谋到底是用什么说辞或者办法让他们全部接受用替代品来复仇这么荒唐的事情的。 一定有什么原因能让复仇联盟里的成员都百分之百相信,他们抓来的人,就是曾经杀害他们亲人的凶手。 只有相信了,才能下得去手。 从“相信”这个词,我慢慢联想到“催眠”这个词。 我知道催眠能达到这样的效果,让一个人百分之百相信一件在未经过催眠时绝对不可能相信的荒唐事情,甚至还会受催眠者的控制干出荒唐的事情。 心理专家庄静跟我说过,催眠是一种逆科学的存在,它让很多不可能变成可能。 她给我示范过最简单的例子,通过催眠让几个同意试验的人变得行为怪异、离奇。比如,她让受试者相信他是只猪,他所有的动作、声音、习性便都有了猪的特征。 难道是有人对整个受害者联盟进行了催眠? 可能性不是太大吧。 我记得庄静说过,在中国,目前还没有谁的催眠能力可以达到彻底操控一个人思想和行为的境界,她所示范的那些只是肤浅的行为性暗示,很容易因外界因素的干扰而失败。 不过她有次跟我闲聊时提到过,美国倒真有那么个顶顶厉害的催眠大师,能达到操控一切的地步,现在正被人当成研究对象关在美国某洲一家精神病院的顶级牢房里,用的全是最先进的隔离设备,一丝声音都不能从里面透出来,杜绝他跟外界对话,以防被他催眠。 传说那人用催眠术干了很多惊天动地的事情,FBI跨境追踪好几年,最后进行缉捕时,还死了好几个警察,不知道是真是假。 我是不是应该联系一下庄静,问问她,关在美国精神病院里那疯子是不是逃出来了,是不是逃到中国大肆犯案来了。 虽然可能性不大,但也值得想一想。 犹豫到前面十字路口等红灯时,终于没忍住,真的拿出手机开始拨打庄静的号码。 我想,只要不透露案情,付宇新他们就说不了我什么。 这起“上帝之手”连环案,已经不能用常规思维模式去思考了,必须从旁的渠道寻找突破口,否则没办法建立起合理的逻辑。 这是我在切入案情以后第一次给心理专家庄静打电话。 可是关机。 红灯变绿,我放下手机一脚油门往前。 小海突然把头伸到窗户外面去往后看。 我问她看什么。 她答:“看老懒。” 问她:“老懒怎么了?” 她说:“刚才老懒的车在我们旁边,等红灯等得睡着了,绿灯亮了没看见,后面人按喇叭,他吓一跳,嘴里叨着的那根烟终于掉下来了。” 我想象那画面,噗地笑出声。 我加快速度,一连超了五六辆车,把老懒甩到看不见,然后想了想,觉得这会去局里没必要,现场勘查的报告和验尸结果都不会这么快出来,所以还是先回家吧。 结果才过两个路口,发现老懒的车又跟牛皮糖似的贴上来了。他要回局里的话早该转弯,跟着我们是几个意思?是有话要说?还非得跟到家里才肯说?纯粹有病。 我放缓速度,靠边停下,走到前面报亭买了两份报纸一份杂志,回转身看见老懒的车紧贴着我的车停在那,真跟块牛皮糖一样扯不掉了。我走过去,弯腰一看,呵呵,又叨着香烟歪靠着睡着了,整个人瑟缩成一团,眉头也皱紧,神情凄凉得像天桥底下累惨了的民工,像没家可归的乞丐,甚至可以说像个有今天没明天的可怜虫。 我敲窗户,他醒过来,斜着脑袋泛着眼皮迷迷糊糊看我一会,然后把车窗摇下,望着我,却不说话。我问他:“你什么意思?” 他的表情更迷糊,反问我:“什么什么意思?” 我拧着眉毛喊:“你跟着我干什么?!” 他一脸无辜的表情,说:“回局里啊,我不认路,不跟你跟谁去?” 原来是这么回事。 简直好笑。 我特没趣地回自己车里,调整方向,往局里开。他到乾州日子不长,且又专心于案件,没多余的时间了解这座城市,不认路是人之常情,总不能半路把他甩了管自己回家。 56、一问一答间过招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一路开着车,小海时不时还在往后视镜看,我笑笑,说:”叫你帮我盯着老懒点,也不用盯得这么死紧死紧,何况也看不清楚。 她说:“闲着也是闲着。” 我说:“你老这么死盯着他看,他迟早提防你。” 她说:“我不死盯着看他也提防。” 我心里一跳,问她:“什么意思?” 她说:“没什么意思,就是感觉,感觉老懒那人对谁都不放心,都不相信,对谁都提防。” 我问她:“有没有明显的例子?” 她想了想以后才说:“他的睡眠很奇怪,有时候,明明是睡着的,但好像脑子里面有根弦死死绷着,随时预警。我们在他身边走来走去还好,没什么大要紧,但只要付宇新一靠近他身边,他立马就会醒过来。” 我心里又厉害地跳了一跳,感觉莫名其妙。大概是我太主观,把视线放得太窄,所以只注意到他对我的怀疑和提防,没料到对别人也这样,深想下去,隐隐觉得他横空降到乾州来当这个副队长可能不是件随机的、偶然的事情,也许有深层的东西在里面。 可是越想越糊涂,完全没有方向。 车子开进局里停好,下车,一起上楼,都不说话。老懒又换了一根新烟塞进嘴里叨着,看着特烦人,就鄙视了一记,朝他翻着白眼说:“你要抽,就点着,不抽,就扔掉。” 他说:“不抽,就闻个味,香。” 我拉开嘴呵呵讪笑,心想这世界上大概找不出第二个比他更烦的男人来了。 小海去茶水间找喝的,我跟老懒进了三楼会议室,他特客气地拉过一把椅子说:“妮儿,来,来来来,坐着聊一会。” 我又拉开嘴角呵呵讪笑,说:“怎么的?还要查我凌晨那几个钟头的不在场证明?” 他说:“你要是乐意说,我当然乐意听。” 我又讪笑,说:“真心对不起,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他说:“哦,那就算了,不在场证明的事,我随口一问,你别当真,我们聊点别的。” 看着眼前这张热情温和还带着笑的脸,我心里糊涂得要死,不知道他这又是想唱哪一出。 虽然有点排斥,但终于还是坐下,心想既来之则安之,你有胆子试探我,我就有本事戳你的破绽。 于是就开始聊天了,坐得这么近,几乎肩膀挨着肩膀,如果这时候白亚丰突然闯进来看见,回头肯定置我好几天的气。他不喜欢老懒,更不喜欢我跟老懒走得太近,他总觉得老懒对我没安好心,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这一场,其实也不能算是聊天,顶多算问答。他问一句。我答一句。再问一句。再答一句。 在一问一答间过招。 他问:“你多大了?” 我答:“二十六。” 他问:“你大学在哪念的?” 我答:“杭州。” 他说:“嗯,好地方好地方,你真是有福气,能在杭州念大学,浙大?” 我呵呵呵干笑:“不好意思,我没那么大能耐,就念了个普通职院。” 他没再纠缠这个,转而问我:“哎,你跟白亚丰怎么认识的?” 我说:“我在马路上多管闲事,正好帮上他的忙。” 他话锋一转,问:“你喜欢什么颜色?” 我不打半点含糊,立刻回答:“红色绿色紫色棉麻色,只要是好看的颜色,都喜欢。” 他问:“你跟付宇新关系怎么样?” 我说:“还好,就那样,不特别近,也不特别远。” 他问:“乾州有没有什么特色小吃?” 我说:“有,酒心麻糍,蔡家豆腐羹,李子巷的麻辣黑鱼头,等手头这案子忙完,我一样一样带你吃去。” 他笑起来:“哈,就冲你这请客的爽快劲,我也得好好跟你交个朋友。” 他说完以后鬼恻恻笑:“难怪局里上上下下都喜欢你。” 我斜他一眼:“滚,他们喜欢我是因为我青春貌美冰雪聪明,谁像你似的没脸没皮围着钱打转。” 他说:“嗨嗨嗨,聊天归聊天,别人身攻击。” 说完马上又一个问题问过来:“有没有男朋友?” “没有。” 他又问:“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张红的人?” “不认识。” 问到后来,我肚子里窝起一堆冷笑。 他这哪里是在跟我闲聊家常,根本就是在用他蹩脚的心理学知识试探我。他的右胳膊肘撑在桌子上,拇指和食指间捏着香烟,每问一个问题之前,他先把香烟头往桌子上敲两下。 这个动作很普通,抽烟的人常常会这么做,点火之前先在桌上敲两下。所以刚开始时我并没有多在意,可他敲烟的动作太多,并且有规律可循,都是在问出一个问题之前敲两下,问到后来我就觉出不对了。 这是一套用心理暗示来进行的简单测谎机制。 他先用烟头敲两下桌子,问我一个最简单的、平常的、完全没有必要撒谎的小问题;再敲两下,再问一个这样的问题;再敲,再问……如此这般,就会在无意中给我造成强迫性和习惯性的思维模式,只要他敲两下桌子,我就会按照惯性回答出真话,等话出口再发现说漏嘴想要弥补的话,就算中他的圈套,被他找到破绽。 呵呵。 真是好笑死了。且不说我智商到底高还是低,好歹,我也是个看过美剧喜欢悬疑电影和的人,用这种小把戏来唬弄人,真不知道他是太低估了我还是太高估了他自己,做出来的事情,硬是这般叫人看不起。 再且,就算我什么都不懂,不懂心理学,不懂测谎,不懂惯性思维,就算傻乎乎钻进你的圈套,你又能从我的回答中发现什么漏洞呢?你能听出,我在第一个问题上就撒谎了吗?你以为我真的是二十六岁吗?! 我在心里一遍一遍冷笑,脸上却时不时浮起暖意洋洋的笑,就好像真的很乐意跟他这个新来的副队长闲话家长拉近关系似的。 小海走进来时我们正聊起她。 老懒问我有没有去过小海的老家,我说还没机会,等这案子结了,腾出功夫以后,肯定要跟她回去看看,帮她把家里的事都打点清楚,她才能放心跟我在城里住。 我这样回答是有深层的意思在里头的,我得让他明白,不管他认可还是不认可,我都要掺和在他们的案子里,以前就是这样的,现在也一定是,将来除非我自己不高兴玩了,否则还是会参与,这是我的态度。 我等话出口以后,认真地盯着他的脸看,想从他的反应判断他的态度,到底是想踢我出局,还是觉得有我帮忙挺好,亦或是无所谓。 可惜我还是太天真。 我居然天真地想从老懒的态度中挖出他对我的想法或打算,可他能有什么态度? 他就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懒样,随口哦了一声,就转而问别的问题了。 他问我有没有吃过一种用血糯米做的糯米糕。 我说:“没有。” 他抬起脸直瞪瞪地看着我,喃喃地、用几乎是自言自语的声音说:“用血糯米做的糯米糕,韧劲很足,讲究火候,非要煮得恰到好处,不硬且不粘牙,才能算是正宗好味道,尝一口,够记两辈子。这么好的东西,你没吃过,真是可惜可惜了。” 我无言以对。 但是我听得出也看得出,他刚才这个问题不是随便问的,这些话也不是随口说的,一定有特别的深意在里头。可惜我听不懂,完全不明白他到底是在唱哪出又到底是几个意思,我跟他还没有那么深的默契。呵呵,默契别提了,杀气倒真是快要有了。他要是每天都要这么神神叨叨乱猜乱疑还胡说八道的话,我想我迟早有天得跟他动手。 白亚丰垂头丧气地走进来,一见我跟老懒靠得这么近,几乎脸贴脸,表情立刻炸了,但又不好发作,只能恨恨地瞪我一眼然后瞪老懒一眼,接着用很大的动作拖过一把椅子坐下。 来了这么团怨气,于是闲话聊不下去了,问白亚丰有什么事,他横着表情喊叫:“咋?没事我就不能来这里坐会了?你们见不得我闲还是怎么的?我还偏要闲闲地坐一会,看你们谁能咬我一口!” 一边说,一边气哼哼喝水,估计他是在外面哪里碰了一鼻子灰,随便找人撒气,所以都不理他了。 我和老懒回归正题聊案情。 我把几桩案子排出个新的顺序来,先是“砸头案”,然后是“火烧案”,接着是“七刀案”,第四件是“开膛案”,今天发生的“油画案”是第五件,如果没有更多案件发生,这个顺序,就应该是原版的顺序,它有一个由简单到复杂的向上升级的曲线过程。 不是每个变态杀人狂一犯罪就有固定模式,所谓的模式,往往是一桩一桩命案犯过来以后,有意识慢慢形成的。从这些案子分析,原版案件的凶手,在犯“砸头案”时,没有想得太多,只是出于某种因对方而起的或者是自身内心生出的愤怒将对方致于死地,然后多砸几下泄愤而已,但是到“火烧案”时,就有点不一样了,凶手有了更深一层的欲望,想要对方死得痛苦,所以将受害人捆绑住以后活活烧死。 梁宝市原版连环案件的凶手在升级的过程中摸索最适合自己、最能激发自己愉悦感的模式。 57、对峙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们之所以常常在“连环凶手”的前面加上“变态”两个字,就是因为他们变态到这样的地步,要不就是杀人不问理由不眨眼睛,要么就是花样百出残忍无度,再要么就是喜欢折磨受害人,喜欢眼睁睁看着他们生不如死。 我曾听庄静说,有些人在折磨人和杀人的时候,身体内荷尔蒙会爆棚,产生出一种类似于性高潮的激狂愉悦,对这种愉快的渴望会促使凶手一而再再而三地犯下凶案。 我们眼下碰到的,也许就是这样一个变态。 而且,不止于此。 到“开膛案”和“油画案”,凶手不但手法越来越娴熟,而且还越来越多地讲究起画面、颜色和布局方面的东西,简言之是越来越艺术化,就像我在两个现场明确感知到的。 我相信原版“开膛案”发生时,尸体背靠着的那棵树,一定正开花,荒野萧瑟里突然一树繁华,何等漂亮。 也就是说,原版案件的凶手,不但是个高手,还是个有文化、有一定艺术修养的高手。 以前听庄静讲课,说有些命案我们无论如何找不到凶手,是因为我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凶手会是那个人。有些案件凶残致极,但犯案的凶手未必就像我们想象的那样长得凶神恶煞,脾气暴戾阴沉。他们很可能是非常普通的人,是那种扔在人群里就找不到影的人。他们可能有美好的家庭,儿女成群,有收入不错的工作,有让别人羡慕的社会地位,甚至可能在某些方面有特别高的修养,这些光环遮盖住他们嗜血的凶残本质,除非有最直接的证据,否则谁都不会将他们跟凶杀案联系到一起。 这段话大概可以作为这起原版连环命案凶手的侧写报告。 我问老懒同不同意我的看法。 他默然不语。 他的默然不语让我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兆头,意味着他终于放弃之前那个什么反社会人格团伙无差别谋杀的论断,偏向我的分析了。 白亚丰显然没怎么听懂,懵头懵脑的,不时扭脸看小海一眼,似乎是想看看她有没有听明白,小海仍是一副出世状态,尘世碌碌全与她无关的样子,不知道多少淡定。 我跟老懒说:“‘上帝之手’犯下的命案很可能不止这几件,也许有已经发生但还没有被我们归纳进来的,也许还有未发生但随时可能会发生的。这是原版案件中死者家属的复仇行为,不复完仇绝不会罢手,同样,一旦复完仇,联盟就会自行解体,不用担心以后还会发生。所以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代芙蓉以及梁宝市那边的配合,查明原版连环案件的凶手一共犯下过多少桩命案,凶手是谁,才能把调查进展往前推进。” 老懒仍旧盯着卷宗材料默然不语,好半天才抬头问我:“如果你是原版案件那个变态凶手,下一桩案子会怎么犯?” 我想了想,摇摇头:“很难说。凶手并不遵循宗教或者类似宗教的手段,所以没有规律可以找,他纯粹只是喜欢折磨受害人,从对方生不如死的痛苦里获取变态愉快。这样一来,有无数种可能性,从中国历朝历代所使用过的酷刑里面挑挑就有很多种可以用,剥皮、抽筋、炮烙、凌迟、腰斩、骑木驴、铁娘子、檀香刑、滚钉……” 我没说完,他突然打岔,说:“咦?那个檀香刑是什么刑,挺好听的,而且好像有点耳熟,你说说看,怎么弄的?” 我白他一眼,叫他自己上新华书店买书去,有叫这个名的书,作者还得了诺贝尔文学奖。 他见我鄙视他没文化,赶紧换别的问题,说:“得了得了,别扯那些没用的,你就说吧,如果你是凶手,下一桩案子,怎么做? 我说:”去,别拿我跟凶手比较,我嫌他不够档次。 说完以后扭脸看白亚丰:“你来说说,如果你是凶手的话,下一起案子怎么做。” 白亚丰本来就懵,见我突然问他,更懵了,呆若木鸡。 老懒看不下去,甩甩手说:“得了得了,你拿他跟凶手比?凶手嫌他不够档次。” 白亚丰无辜躺枪,又想不出反击的话,憋得难受,一脸痛苦。 我和老懒正讨论得入境,突然听见楼梯那边传来一片闹轰轰的脚步声和嘈杂声,付宇新在说话,刘毅民在说话,胡海莲在说话,这个问那个问题,又吩咐另外的谁去做什么。那个应着这边又应着那边,感觉像是电影里面马上就要召开重要会议时候的纷乱,紧急而严肃。 脚步声在楼梯口分成两拨,大部分继续上楼去了,有两个人往这边来,走到门口,敲敲门喊老懒,叫他赶紧到楼上会议室开会。 老懒看我一眼,懒洋洋挪着脚步出去了,一点都不配合其他人的匆忙劲。 刘毅民跑过来,急急地跟我说案情有重大突破,他们马上要开会,叫我先去吃午饭,等他们会议结束以后一起研究。 我点点头,先带小海出去吃了点东西,然后回来等。 谁知这一等,就是整整十个小时。 我们在等会议结果的十个小时里,刘毅民两次下楼找我,说事情很麻烦,叫我们先回去。 他越这样说,我越不想走,说:“反正回去也没事,在哪呆着都一样。我等得了。” 他没办法,只能随我。 白亚丰没参加会议,本来已经下班了,但是见我跟小海都不走,只好留下来陪着。他的级别和智商不够参加楼上会议室里正在召开的那个紧急会议,显得特无所事事,便没话找话跟小海套近乎,不管小海多不愿搭理都不放弃,自顾自乐呵,看上去特傻,我老是想笑,怕惊扰他那点小幸,就憋着,不理。 直到晚上十点半,会议才散,我端坐着听楼上会议室里椅子拖动的声音和纷杂的脚步声,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想着总算结束了,能开这么久的会,肯定已经从代芙蓉那边取得重大突破。 我听着声音走到外面,往楼梯那边走了几步,看见几个人从楼上下来,其中两个就是之前在“油画案”现场看见过的记者,一男一女。女的表情难看,急匆匆下楼,目不斜视,男的虽然脸色苍白,但精神劲很好,步子迈得特稳,还停下脚步朝我这边望了一眼。 会议结束后又过了二十多分钟,老懒和付宇新还有刘毅民三个人才终于来找我,脸色都很难看,但是相比中途溜出会场的几次,已经好多了。刘毅民坐下就带脏话骂人。 骂的是代芙蓉。 原来刚刚过去的那十多个小时,根本不是开会,而是对峙。 原来,那个叫代芙蓉的记者,跟全局最重要的一窝刑警,在楼上对峙了十多个钟头。 她答应把她知道的情况一五一十都告诉警察,包括提供原版“油画案”的照片资料和她以前做过的背景调查,前提条件是她必须有权力报道今天发生的案子,并且要求前面四桩案子的知情权和公开报道权。 就这么点事,足足拉扯了十个多钟头,其间付宇新还几次离开会议室给律师打电话,咨询代芙蓉提出的要求有没有法律依据,如果她继续跟警察扛,能不能告她个妨碍执法罪。 可是不管能告还是不能告,是不是真的会吃官司,代芙蓉就是不松口,一副见惯大世面的样子,到后来干脆是破罐破摔的样,叫他们直接把她刑拘得了,反正警察的保密工作做得这么好,她在外面跑死跑活也跑不出什么能说服人的报道来。 耍完赖皮她又半软不硬威胁了一句,说她进局里这件事,她的助手可是眼睁睁看着的,万一出点什么不好的情况,外面舆论闹起来,她不负责善后。 难怪刘毅民气得跑到外面摔了个杯子。 不过还好,到后来代芙蓉算是退了一步,说不让报道可以,但至少要让她看看这前后五桩案子的基本材料和现场照片。 可即使这样,警察也不能办到,因为她是个记者,还是个不管在哪个城市就职都能把当地的警察局和政府部门闹得头疼的记者。把这么重大一起连环案的材料透底给她,万一她转身就发到网上去,闹出大事情,最倒霉的肯定还是付宇新他们。 所以又对峙了几个钟头。 最后还是刘毅民忍着脾气提出个方案把问题解决,他说等抓到凶手彻底结案,局里召开新闻发布会之前,把全部通稿和照片以及细节资料给她,保证她的独家头条。 代芙蓉这才终于松口,把她知道的全盘脱出:四年前,梁宝市,36岁女教师被人发现死在郊区一间废弃的油漆厂仓库里,现场跟今天的有八成相似,死者十岁的女儿目击到母亲被掳的经过,见过凶手的脸,几天以后无意中在街上看见凶手并当场指认,但因证据不足,又没有杀人动机,罪行不予成立,那桩案子到现在都没有告破。 我问刘毅民,代芙蓉有没有说今天的现场和四年前的现场有哪些地方不一样。 他点头。 58、又是暗夜跟踪者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代芙蓉在得到独家报道的承诺以后,将梁宝市原版“油画案”和今天复制版的“油画案”作了严格对比。 第一处区别,今天的现场,所有颜色都是丙烯颜料,并且这些东西由凶手带来,作案以后又带走;而四年前的现场没有颜料,所有的颜色都是利用了原本就堆在现场仓库中的油漆。 第二处区别,今天这个死者身上的颜色都是用颜料刷子刷上去的,有清晰的刷痕,很小心,而四年前梁宝市那个死者身上的颜色大部分是泼上去的,小部分是用刷子甩上去的,只有胸部和小腹以及大腿三处有刷子刷过的痕迹;第三,今天的现场没有留下任何脚印,四年前的现场在泼到地上的油漆中留下过几枚脚印。 我慢慢地听着,慢慢地点头,脑子却在飞快地转,考虑造成这几处不同的原因。 他们不是把颜料往尸体上泼洒,而是不怕麻烦地一笔笔刷上去,我想主要是为了避免颜料淌一地从而留下脚印,可能是怕脚印暴露他们的人数,也可能是怕孩子的脚印会立刻引起警察的注意,把原版“油画案”案死者今年十四岁的女儿直接当成第一嫌疑人。 主谋做这个细节的改变包括后面打扫现场,都是为了小心翼翼保护住那个女孩子,消除她到过现场的所有痕迹。 但我想不通的是,为什么他们改用丙烯颜料而不用油漆?不管是从尊重原版还是从行动方便各方面看,都应该是油漆比较方便吧? 可他们偏偏就是用了颜料。 肯定是非这样不可,但这个原因又实在很难猜。 刘毅民问我有没有什么想法,我慢慢地摇头,不急着表达,反过去问他代芙蓉有没有说别的。他便把代芙蓉说的话一一复述了一遍,全部都是针对今天这桩命案的,不涉及其它。 不知道她是有意瞒下,还是确实不知道更多。 我问刘毅民有没有跟梁宝市的警局联系。 他说:“联系过了,四年前那桩旧案的卷宗要三天左右才能过来。” 我再问他:“联系那边的时候有没有交待别的?” 他不明白我的意思,眼睛有点发愣。 我心里唉唉地叹口气,真不知道说什么好,到这样的地步了,他们居然还没有想到问题的最根本所在。 坐在旁边低头研究材料的老懒幽幽地飘过来一句:“打过电话了,明天就该有消息,最迟后天。” 刘毅民更呆了,扭头看看他,又扭回来看看我,还是没有明白我们在说些什么。 我长话短说把情况解释一遍:“既然今天这桩命案在梁宝市有相对应的旧案,那么其它几桩,‘砸头案’、‘火烧案’、‘七刀案’、‘开膛案’这些,也应该都有相对应的旧案,而且应该都在梁宝市。乾州的这些,不过都是针对那些旧案所进行的复仇性质的复制品。凶手特地从梁宝市把郁敏骗过来杀害是故意的,他们希望警察能循着这条线,将那边的原版案件拔出来调查。” 刘毅民听着,一直硬撑着的表情瞬间垮塌,刷地把目光移向老懒,嘴里虽然没说什么,但看得出很不高兴,这么大的事情,老懒明摆着早就想到也安排往下查了,可愣是没跟他们透露一个字,实在很过份。 我怕气氛尴尬,赶紧问他代芙蓉还有没有说什么,三下两下扯,他就没再去注意老懒。 正好胡海莲和另外几个警察也来了,大家坐成一团讨论案情,最重要的一点集中在凶手的人数,到底有几个人参与了犯罪,两个、三个还是四个,或者五个六个。 讨论了一圈,意见根本没法统一,因为五桩案子,排场虽然不大,但难度还是有点的,从物色目标人物、选择场地、掳走受害人、囚禁、运送到选择好的地点、折磨、杀害、搬运东西、打扫现场,恐怕真得四五个人才行,但也并不一定,如果执行能力高,两三个人也可以办到。 所以真的很头痛,感觉对方是头怪物,你不知道它到底长了几个脑袋几双手。 讨论到后半夜才散,留下几个值班的,其余人都回家休息。 我把车子从后面停车场开出来时,看见老懒正好在前面步行横穿马路,身姿挺拔,昂首阔步,两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不远不近地看着,居然很有范。 回过神来发现小海正偷眼看我,便笑,问她看什么。她摇摇头,半咸不淡说没什么。 于是便没再聊下去,一脚油门又一脚油门往家开。我喜欢午夜时分在路上开车,没什么车没什么人,空空荡荡的,有种飞起来的感觉,还能把精神集中在一种尖端的位置,一半留神开车,一半用来想想别的事情。 我在脑子里面模拟了今天这桩“油画案”发生的整个经过,他们怎样破门进入厂房,怎样将受害人扛到里面,扒光她的衣服,挖眼、割舌、悬挂起来、垫上篮球,然后,往受害人身上刷颜料,一笔一笔慢慢刷……无论如何,有两点是能肯定的,第一,四年前那桩旧案死者的女儿,今天一定在现场;第二,参与今天这桩案件的,恐怕不止三四个人,其中必定有个气场很大遇事极沉着极冷静的年轻女人,她自始至终陪着那个小小的女孩。 然后渐渐的,我猛地清醒过来,到底有多少人参与这些复仇性质的连环命案根本不是重要的事。 只有主谋才是重要的。 我正高度集中注意力想得纷乱,小海突然开口说话,把我吓了好大一跳,以至于一时没听清楚她说的是什么,侧脸去看,用探询的目光望她,而她交抱着双臂,正襟危坐,闭目养神。 我问她怎么了。 她用一种近乎命令的语气说:“保持车速,注意后面。” 我听着话音溜眼就往后视镜看,有一辆黑色轿车,离得不太近也不太远,开得若无其事,不确定是否正跟踪我们。 但是小海说:“我们从公安局出来就被那辆车跟上了,你认真看老懒过马路那会,它就停在我们后面马路拐角的地方。” 我绝对相信小海的判断,她说我们从出公安局就被后面那辆车跟上,那就一定是的。 我觉得她的判断能力,以及我对她能力的无条件信任,都是这些日子我走到哪都让她跟着的原因之一,也是我们能和谐相处并且有深不可测的默契的原因之一。我们都是丛林野兽,或者说都曾受过丛林野兽式的训练,对付生活,都有一套超出社会常规的方法。 我保持住稳定的速度继续往前开,问小海有没有打算。她侧过脸来瞪着乌黑的大眼睛问我:“你能听我的?” 我很笃定地点头:“听。” 她起先拧着眉毛有点不确定,但看我表情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样子,立刻来劲了,把身体绷直,目视前方,命令道:“别往家开,随便哪里拐个弯,往荒僻点但有路灯的地方开。” 于是,再到一个十字路口时,我就往右拐了弯,开到樱花路上。这带是住宅区,没有夜间娱乐场所,因此路灯明亮却空空荡荡。 小海观察了差不多半分钟,确定这个路段合适,扭过脸来问我:“你能不能来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就是电影里面成龙玩的那种,打个方向盘,直接朝后面那辆车撞上去,行不行?” 我苦笑:“不行,我没那能耐。” 说完看一眼后视镜,确定后面那辆车还跟着,又测算了下距离和速度,想着一百八十度不可能,来个九十度倒应该很轻松,就是不知道对方的反应能力够不够快,万一不够,砰的撞上来,我们俩不死也得撞出个脑残来吧。 正想着算着,小海突然下达命令,语速飞快,语气不容置疑:“提速!再提一点!刹车踩死!耍个花腔把车子给我横过来!!” 小海所下的命令,正好跟我脑子里想的一模一样,所以二话不说照办,霎那间昏天惨地,刹车声、轮胎和柏油马路的磨擦声、猛拽方向盘的声音、一个走在路上的女人的尖叫声,七七八八混成一堆,差点没把我的耳朵震聋。 后来我有几次想起这个晚上的疯狂,都恨不能给自己来一耳光,想都想不通怎么会那么不过脑子就听一个根本不会开车的人在那里瞎指挥,什么提速,什么刹车踩死,什么耍个花腔把车横过来,什么什么的,根本就是发疯作死的节奏。 好在后面跟踪我们那辆车里的人也是个反应极灵动作极快的,眼看着就要拦腰撞上来了,他踩住刹车猛往右打方向盘,避开我们,直往路边撞,砰的一声巨响,撞上路肩,撞到了一棵树上。 那一下力道十分狠,如果车里的人没系安全带,估计得变成脑残。 我这边还没怎么稳住,整个人都还处在紧张的弦绷之中,小海那边的车门突然就打开了,我急急地扭过脸去看,只看见她握在手里的破短刀寒光一闪,连人带刀就没了影。 59、局中人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不清楚后面那人到底什么来头,不能让小海一个人去冒险,所以赶紧解开安全带下车,连滚带爬过去想帮忙。 可是帮不上,那个跟踪我们的人抬着手臂护住脸,躲在车里不出来,不管小海怎么凶神恶煞踹驾驶室的门都不肯出来。 是个人都知道,这种情况下只有车里最安全,所以不到万不得己他是不会自己开门下车的。 可是这么拖下去对我们很不利,因为压根没有证据能证明是他跟踪我们在先。刚才动静闹太大,恐怕已经有人报警了,一会警察来,说都说不清楚,万一他倒打一耙说我们拦路行凶,真就一点退路都没有,所以,必须采取点极端措施把他逼出来再说。 事也凑巧,前面五六米处,大概因为旁边小弄里施什么工,居然堆了十七八块水泥砖在路边,就是一块横过来能当板凳坐的那种砖头,又硬又重又大又能使劲,再好不过。 我三步两步飞窜过去,抡起一块砖头又飞窜回来,砰的一声跃上车头,照准挡风玻璃就打算砸下去,表情阴戾狰狞,狠得一点余地都不留。 坐在里面的人再也没法淡定,立刻打开车门抱头滚了出去,小海顺势一把捞住,将他按在车上,把短刀架到了脖子上。 所有这些,都正好发生在路灯底下,一片锥形的月白色灯光里,感觉就像是出无声的舞台剧,惊心动魄。 我扔掉砖头跳下车子站到小海身边,一眼认出跟踪我们一路这货是谁。 皮包骨头的身架,黑色木质框眼镜,就是今天白天,跟代芙蓉一起到“油画案”现场去的那个男人,应该就是代芙蓉的助手吧,一个多钟头前,又在公安局楼梯边匆匆见过一面,我从到头脚没把他放在眼里过,哪成想他倒是跟踪上了我们。 他跟踪我们做什么? 我们与他,就那么匆匆两面,话都没说上一句,甚至正经的眼神交流都不曾有,他为什么要跟踪我们? 我靠近一步,盯住他的眼睛,问他是谁,为什么跟踪我们。 问虽问,心里却也知道,他不会答的,那幅黑框眼睛后面是无比冷静的目光。 我懂那目光的意思,他不信我们能弄死他,这地方虽然不是热闹路段,但也不至于人迹罕至,看得出他铁了心拖延时间,拖延到路人围观,群众报警,警察赶来,他就能脱身离开。 所以,目前处在劣势的其实是我们,毕竟踹人家车门抡着水泥砖作势要砸窗这种事情,都是违法的。 小海用眼角余光打量周边动静,扭过脸来跟我交换眼色,然后我闪身坐进眼镜男的车里大致翻了一下,有手机、录音笔、相机、一些学术性的杂志、一个钱包,钱包里有不少现金,几张信用卡和七七八八的卡,没有工作证,也没有身份证。 就车里这些东西看,这人可能是记者,也可能是私家侦探,一时间很难做出明确判断,但根据之前他和代芙蓉同进同出的情况看,记者的可能性大。 我下车,看看不远处已经有看热闹的人围拢来了,便朝小海打手势,她立刻放开那男人,将短刀塞回袖子里。 现在我们三个人站的位置正好形成个正三角形。这是精确算好的,万一他做出对我们不利的动作,不管以哪种方式,从哪个方向出击,我们都能最快做出最合适的防御。不过,他似乎完全没有对我们不利的打算,可能是有心无力。反正局面就是三个人呈正三角的形状站立,谁也不往前一步,谁也不往后一步,就那么站着,你看我我看你。 僵持了一会,那男人的目光突然越过我的肩膀往后面看,我直觉不好,扭头去看,果然,离我车子五六步外,有几个路人正在围观,还拿手机拍照,大概是当成一场街头斗殴了。 现在的数码产品太厉害,手机分辨率都高得要命,有时候晚上拍出来的图片和视频都很清晰,我可不想被他们拍下然后冠个莫名其妙夺眼球的标题传到网上去,所以赶紧给小海使个眼色,一把扔掉那男人,飞快窜回自己车里,先空踩油门,打个远光把前面看热闹的人惊散,然后才刷地调头开走,完全不去管那男人要怎么处理他那辆撞得不轻的车。 说白了,撞成那样是他自己的选择,关我们什么事。 开过三个街口,确定后面没有人继续跟踪以后,才叹出口气拐到回家的方向上去。 小海问我刚才那人车里有没有什么身份文件。 我说:“没有,但能肯定是代芙蓉的朋友,今天在命案现场见过的。” 她没再说话,突然伸手递过来一片纸,我垂眼睛看,是张名片,有点疑惑地问她:“哪来的?” 她说:“从刚才那男人上衣口袋里掏出来的。” 我把车子靠边停下,接过名片来看,整个人就触电样愣了愣。 首先,上面的单位地址是江城市的。 其次,上面写的名字叫楼明江。 江城本就是我心里面一根刺,好像过去几年几十年里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跟那边扯得上关系,所以看见名片就有点发愣。然后楼明江这个名字也似乎很熟悉,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看见过或听说过,怎么都想不起来,好几次觉得马上就要想到了,可事实就是想不起来,恨得直拿脑袋撞方向盘。 小海从我手里将名片拿回去,慢悠悠将名片上的单位名称念了一遍,江城市现代生物基因工程科研室,念完以后问我了不了解这家单位。我摇头:“不了解,听都没听说过。” 话虽然这么说,但心里突然多少有了点数,觉得不管刚才跟踪我们那男人是谁,肯定都是局中人。 局中人。 这四年里面我所调查的东西很多都跟生物科学有关,既然他的单位是研究现代生物基因工程,那么,我们之间肯定有必然的联系。从这个点切入进去仔细想想,应该能想起以前到底在哪里听过或看过他的名字。 楼明江。 我一路发疯样不停加油门,速度太快,拐弯的时候,差点滑出路面,赶紧又把速度放下来,侧脸去看小海,她一只手抓着上面一只手抓着旁边,脸上没什么表情,见我看他,也朝过来看我一眼,冷冷地说:“我是不怎么怕死,但也不想死得太不知所谓。” 听她说出“不知所谓”这样的词,心里忍不住大乐,阴霾都扫了一半。人这东西,真是不能小看,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说出些出乎你意料的话或者做出些让你大吃一惊的事来。 回到家里,别的顾不上,先跑到二楼书房开电脑用百度查楼明江的信息,查出一大堆,都是无用的。再查名片上写的那个单位,江城市现代生物基因工程科研室,倒是找到了不少相关的页面,综合起来讲,就是江城市生物研究院下面的一个实践性实验部门,四年前新成立的,主要研究各种生物的基因密码和遗传等方面的东西。 原来那个叫楼明江的男人所在的单位隶属于江城市生物研究院。 再把“江城”、“生物学”、“楼明江”这三个关键词录入自己的大脑里面进行检索,一通排山倒海式的联想和回忆之后,马上有了结果。 我之前确实见过楼明江这个名字。 是四年多前,在一个叫林奇亮的生物学专家的办公室里看见过,他书桌上有份论文样的材料,上面的署名就是楼明江。 这是我第一次把自己跟四年前发生的那一系列乱七八糟的事件中的一件联系起来,只是这个时候,我没有意识到“四年前”三个字很关键,几乎是整场事件的一个爆炸性开端。而且我居然还曾在浑然不自知的情况下,在其中扮演过一个不起眼的角色,然后把那件事情的走向引到了非常糟糕和危险的境地,差点坑陷一堆好人。 把楼明江跟林奇亮联系到一起以后,我心里就竖起一道防线,似乎感觉到暗中潜伏着头巨大的猛兽,随时扑过来咬人似的。 毕竟林奇亮实在不是个好玩意。 我自五年前苏墨森失踪、并得知我的母亲还活在人世以后,开始调查我的身世以及所有可能跟我的身世有关的神秘事件,其中一件就是从小海现在睡的那个房间书桌抽屉的夹板里翻出来的东西。 是块比巴掌长点的皮,上面有横的竖的曲的弯的线条,像地图,不确定,而且那块皮到底是牛皮还是羊皮也不能确定。 起先我以为皮上的图是画上去的,后来发现不是,仔细研究,也不是纹上去的,就觉得奇怪,遍查资料,不管是东西本身,还是上面的图形,都没有找到相关的材料,倒是无意中在某个网页看见一段关于“隐纹”的论述可能跟我手里的东西有点联系。 那时候我哪里想得到,所谓的“隐纹”,能和我的生活,我的身世,以及我身边的人,和后来发生的那么多事情,都休戚相关。 60、衣橱里的眼睛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那个网页里说,中国从春秋时起就已经能够成熟地应用基因科学,其中最好的证明就是“隐纹术”,是一种通过药草效果来改写脱氧核糖核苷酸的排列顺序及其他方式的混合性技术,最终可以达到随心所欲在人体任意部位的皮肤上写或者画特定内容的目的。 我对照来对照去,把文章里说的“隐纹”跟我从客房书桌抽屉夹层里面找到的东西结合到一起,便开车到江城生物研究院去拜访那篇文章的作者,就是林奇亮,向他请教。 我去他办公室找他,起先他的态度很冷淡,根本不想和我聊,得知我的目的以后,才客气起来。但他当时因为赶着出门开会没时间跟我细说,所以约好晚上见面。 然后,那天晚上,他亲自到我住的酒店门口接我,很有绅士风度地替我开车门,接着,很有绅士风度地朝我笑了笑,再接着,一电击枪把我电晕劈手从我包里夺走那张图再把我丢到马路边自己开车一溜烟逃走。整个过程风驰电掣毫无准备,等我反应过来以后他早就没影了。我空有一身武艺没地方使,气得抓了半天狂。 以前苏墨森常常警告我要小心提防世界上所有人,我直到遭林奇亮暗算才明白原来苏墨森真的有为我好的地方。 为了拿回我的东西同时也想教训林奇亮,第二天我在生物研究院门口等,亲眼看见他进去以后,也找办法混了进去,然后在地下停车场他的车子底下候到晚上,好容易等到他出现,正想出手,却被另外一人抢了先,原来当时伏在暗处等着袭击林奇亮的,并不止我一个人。 那个袭击者从旁边一辆黑色越野车里下来,迎上去先问林奇亮是不是林教授,得到肯定答复以后,飞快从背后举起板砖将他拍翻在地,然后跳回车里夺路而逃,整个过程也是风驰电掣迅雷不及掩耳,前后不超过半分钟,袭击者已经无影无踪了。 我反应过来以后,赶紧过去看林奇亮的情况,刚才那板砖拍在他后脑,没当场致命,严不严重的就不好说了。我不想摊上人命官司,搜检一番发现他没有把那张图带在身上以后,便离开了。 虽然不知道那张图有什么用,但毕竟是从我家里找出来的东西,没能拿回来,很是恼火。 自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林奇亮。打电话到他单位,接电话的人先是说他病了,过些日子以后又说借调到别的单位了,又不肯告诉具体去了哪个单位,再过些日子干脆说他辞职不干了。我没办法,只能先咬牙认下这个哑吧亏,想着以后有机会找到他,再算总账。 现在想起来,我就是四年前那次去江城生物研究院拜访林奇亮时,看见他桌子上的一叠文字性材料,可能是论文,或者是实验报告什么的,标题下面有楼明江这个名字。 我还记得那篇文字写的是人类情绪与植物生长的关系,所以绝对不会记错楼明江的名字。 终于弄明白这点后,我发现脑子更加糊涂了,因为完全想不通楼明江大半夜的跟踪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是受林奇亮指使吗?那林奇亮又是为了什么?或者还是跟我现在参与侦破的几桩案子有关?如果说跟案子有关的话,是不是意味着案子里面有什么线索是生物学方面的?如果有的话,是不是和银贝梗或者某种特殊麻醉药物有关? 我感觉我的脑子里全部都是浆糊,一团糟,从半路发现被人跟踪那会起就有些魂不守舍,要想的东西太多,以至于忽略了好些方面的线索和细节,连回家以后小海不自然的举止和动静都没注意到。 又在网上搜索了一会,发现楼明江所在的那家单位连个独立网站都没有,自然也就没搜到楼明江的相关信息,可见是个不怎么重要的单位,也是个不怎么重要的人物。 我在脑子里面做了个分布图,把很多我认为有关的人和事都排列出来,然后试图用箭头连结成一张关系网,可是想了半天,差不多想到崩溃,才发现根本不可能,所以彻底放弃,瘫在椅子里一动不动盯着墙上那些命案现场照片看,“开膛案”死者的两只暴突在外面的眼球里像是写满了对这个世界巨大的疑问和不满。 呆坐了好一会,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书房门口有个人影,赶紧扭头看去,是小海,一声不响站在那里,眼睛直直地瞪着我,脸上的颜色很不对劲,像是刚刚见过鬼似的难看。 我问她怎么了,她不说话,只抬起一根手指往上指。我马上会意,噌地跳起身紧跟在她后面往楼上冲。 她先走进我的房间。 我因为有点摸不准里面会有什么样的状况,所以脚步刹在了门边。 她还是刚才那副脸色,先看看我,再往衣橱那里看看,然后又把目光移到我脸上。 她是在告诉我,衣橱里有什么原本不应该在那里的东西。 我稍微有点慌张,但还是硬着头皮小小心心、一步一步慢慢慢慢地往房间里面走。 每跨出一步,我脑子里就蹦出一副异常恐怖的画面,血淋淋的人头,或者一具尸体,或者一个抱着膝盖缩着身子披头散发垂着脑袋坐在衣橱里的小女孩。想小海是什么样的人物,从来淡定得跟块石头样,能让她脸色变掉的,大概也就这几样东西了。 可是我猜错了。 都不是。 但衣橱里面那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东西,比刚才脑子里混乱无边的想象也好不到哪里去,我只看了一眼,脑子里就炸响一阵轰鸣,身体震得连晃好几下,一屁股跌坐在床上,眼睛却盯着那物件,挪不开。 是一块巴掌大的皮,上面画着一只眼睛,嗯,是眼睛,乍看之下好像是画上去的,只是实在不是正常的眼睛,却又逼真的很,连眉骨间的阴影都毕现,黑色的眼眶,巨大的肤色眼珠,眼睛整个是肤色的底,里面爬满细细的、红色的、弯曲的线,一条一条密密麻麻,盯着看久点,会产生幻觉,好像是无数红色的蚂蝗在眼睛里面游。 我呆坐在床沿上,仰着脸,想起半年多前,发生在百合路中段快捷酒店里面那桩后来被省公安厅接管去的血案,那个命案现场床头的墙上,用血画了一只类似这样的眼睛。 只是那只眼睛上打了一个X,这只没有。 这只眼睛就那么阴沉沉地挂在衣橱里,阴沉沉地看着我。 没有瞳仁的眼睛像什么?像一个死不瞑目的人的深深的怨念。如果说这世界上真的存在诅咒这么一种东西的话,那么,大概只能从这只眼睛里爬出来,然后取人性命。 我呆坐很长时间,差不多十来分钟,脑子里面一团乱,比之前那阵子的乱还要乱上几百倍,就跟个塞住了的马桶似的,糟心得很,心下烦乱,抬起脚尖砰一声把衣柜门踢上一扇,那只眼睛被挡住一半,看上去怨念更深更重。我再踢出一脚,又是砰的一声,另外一半也遮住了。 眼不见为净。 我说我累了,要睡了。 说完默默地站起身,走到楼下客厅,倒在沙发里昏沉沉睡去,其实跟昏过去差不多。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小海已经把我衣橱里面所有的衣物都拿出来洗的洗晒的晒掉,正在修二楼书房的锁,兢兢业业到感人的地步。 我靠着门框看了她几分钟,收回目光准备走开时发现昨天晚上那块画着眼睛的皮就搁在书房里面那张大桌子的正中央,旁边还有张差不多大小的纸条,好像写着什么字,但大清早的我没这胃口去理会。 先上楼洗个澡,因为衣橱里的衣服全被小海拿下去洗掉了,我只能裹着浴巾下楼,慢腾腾吃早饭,什么都不去想。 白亚丰打电话来跟我告状,得波得波得波控诉老懒怎么使唤他怎么刻薄他怎么不把他当人看。 我没什么心情,只嗯嗯啊啊应付几声。 他听出不对劲,问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咬着嘴唇想了会,终于还是摇摇头,说:“没事。” 小海修完锁下楼来跟我一起吃早饭,说:“那锁修不好了,要不一会出去买把新的换上。” 我往嘴里送稀饭,很无所谓地说:“随便,既然那人第一次能把这种高级锁溜开,第二次估计也能。” 我说完这话发现小海的神情若有所思,心里也重重地恍了一下,猛想起小海第一次检查那把锁时说的话,说那锁已经坏掉很久了。也就是说很久之前就有人潜进来过,但我一直没发现,而后来这人很可能是捡了前人现成的便宜,不费力气罢了。 我脑子乱得很。 想起昨天晚上看见的那只眼睛,相比恐惧,好像更多的是恶心,这种恶心的感觉不是因为那只眼睛本身,也不是因为那块皮的材质,而是因为所有这些混杂在一起让我摸不着头脑的事件带来的恼怒产生出一种自我厌弃的恶心感,看什么都不顺眼。 61、人皮和隐纹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小海吃着饭跟我说:“衣橱里那样东西,不是纸,应该是什么动物的皮,很有质感,大概经过特殊的防腐处理,看上去是种很旧的老黄色,摸着挺软,上面的眼睛不是画上去的,可能是你们城里人玩的那种刺青,纹上去的。” 我不响,怕一开口,败坏她吃早饭的胃口。 她没发现我的异样,还在那里自顾自往下说:“闻闻也没什么味道,你鼻子好,不知道能不能闻出到底是什么动物的皮。” 我想象把那块皮搁在鼻子底下的画面,胃里一阵翻腾,恶心得要命,这早饭是真不想吃了。 让我难受的不是那块皮的真实材质,而是皮上那只眼睛,绝对和半年前百合路的命案有关系,现在这东西突然出现在我家里,瞬间就把我给扯进一些感觉很严重、很糟糕又很复杂的事情里去了。 小海倒是吃得很欢,又继续说:“那张皮后面附了张纸条,上面写着句话,说没有恶意,只想找苏墨森问点事情。看那字歪歪扭扭的,像小孩子的手笔,有两个错别字,还有一个繁体字,我放在书房的桌上,一会你自己上去看。” 我“嗯”了一声,还是不想多说什么。 但纸条上写的那句话倒是让我突然放了不少心,原来那人几次三番入侵我的家还留下这么恐怖的东西,说到底并不是冲我,而是冲苏墨森。所以,和半年多前那桩状况不明的命案有关的,也是苏墨森,不是我。 那我是不是应该想办法给那入侵者递个信息,告诉她苏墨森失踪好几年,早不知道死在哪个角落了?她得到消息,大概就不会有事没事进我屋里头玩了。 可要怎么样才能把消息递给她呢? 难不成在大门上贴张纸,写上:苏墨森已死,有事烧纸? 小海见我不说话,又自顾自往下说:“昨天晚上我开你衣橱拿新毛巾,看见那东西以后马上把上上下下都查了一遍,没丢东西,也没多出别的东西来。想想应该就是以前闯进来过的那个人吧。” 我慢慢地点头。 她问:“你闻见以前闻到过的那种味道了?药草味?你上次说那人身上有点奇怪的药草味。” 我再次慢慢点头:“昨天刚回家那会,脑子里想着楼明江的事情,注意力太集中,所以没闻见。后来看见衣橱里的东西,才注意到空气里确实有上次那种淡淡的药草味。” 小海吃完了,把碗底舔一遍,抬起眼睛用力盯住我,说:“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吧?” 我咬咬嘴唇,看她一眼,再看一眼,然后才点头:“不十分确定,但很有可能是人皮。” 她“嗯”了一声,端碗起身去了厨房,没多大一会,又盛碗粥出来,重新坐下,继续吃,半点不受影响的样子,搞得我挺发愣,想想她的手触碰过那块诡异的人皮,还放到鼻子底下嗅过,却不觉得恶心,还是该干嘛干嘛该吃啥吃啥,我就有点冒鸡皮疙瘩。之前犹犹豫豫不敢告诉她是怕她生我的气,气我不早点提醒她,结果纯粹多余。 我发现跟她相处,很多常规性的担心都是多余,因为她压根就不是个按常规套路出牌的人。 我等小海吃饱喝足把碗洗掉,然后跟她一起上二楼,走进书房。 那块人皮安安静静地躺在桌子的正中央,红色眼睛里淌出怨戾的光。我没办法忽略它真实可能性的质地,所以想都不想先戴上薄胶手套再说,同时回想刚才跟小海说那极有可能是人皮时她的反应,好像有点意料之中的意思,便扭过脸去问她:“你是不是猜到这玩意有可能是人皮了?” 她淡淡然答:“猜到了。” 问她怎么猜到的。 她说:“那只眼睛画得不正常,里面的线条好像是传递什么信息用的,一般作这种用处的除了竹简和纸以外,再不就是牛皮和羊皮了。老牛皮和老羊皮我见过,颜色和味道都跟它不一样,所以就猜可能是人皮。” 人皮。 我觉得相比于人皮,更让我在意的是小海,她简直活到了人精的地步,却基本不露声色,感觉有点像是一个人经历了尘世可以经历的所有风浪包括生死,然后成熟过了头,活得无情无绪没感情。 我把那块皮捏起来,对着光看,背着光看,然后小小心心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没闻见什么特殊的味道,很确定,跟四年前我从客卧书桌抽屉夹层里面翻出来的那块皮的质地是一样的,人皮,当然,上面的内容不一样。 再看这块皮上的颜色,就像小海说的那样是融入皮中,呈现一种浑然天成的状态。 不过,这颜色不是像纹身那种从外面植进皮中的,而应该是从人体内长出来的,用四年前林奇亮教授的话说,是基因科学。 这是一项几千年前就被发现并应用到了实际生活里的科学工程,用当时的话说,叫“隐纹技术”。 我打开电脑,从里面找出四年前林奇亮发表在网上那篇提到“隐纹技术”的论文,从头到尾一字不落看过去,撇开那些我看不懂的生物学或者说基因学方面的专业术语,这篇东西简直就是在讲一个天方夜谭的故事。 话说商朝末年,有一支异族人破解了人类基因的部分密码,并付诸于最实际的应用,治疗疾病、延长寿命、改善各器官功能,当然这个工程是在皇家支持下秘密进行的,用当时处于社会最底层的奴隶以及牢中死刑犯做实验,得出确实有利于人体的结论以后,才运用于贵族和皇族身上,而“隐纹”技术是最不受重视的一项,只有在武王伐纣,商朝倒台之际,才正式使用了一次。他们将两样非常重要、非常宝贝的东西装进两只特制的匣子,埋藏于两个不同的地点,然后汇绘出一张简明的地图,用“隐纹”技术绘于人的头皮上,依靠基因的遗传性一代一代流传了下来,据说战国时期吕不韦门下有个姓巴的食客便是专门研究这个事情的,他遍查史稿,走访可能与之相关的各色人等,得到几车的材料,并且在嬴政登基的第三年,真的找到了头皮上隐有藏宝地图的人,献给秦始皇作贺寿礼。秦始皇依图找到其中一个匣子,可惜因为打开方式不对,引发匣内的机关消息,杀死了开匣的人,也毁了里面的东西。 文中说能从古籍中找到确切记载的材料,到此为止,之后的事情,众说纷芸都是野史杂料之类,有说秦始皇后来把另外一只匣子也找到了,可惜两只匣子由同一匠人特制,互为关联,一启俱启,一毁俱毁,折腾来折腾去纯属白忙和,什么好处都没捞着。但也有人说秦始皇不但找到了另外一只匣子,也找到了制匣子的匠人的后代,成功开启宝匣取得了其中的宝藏。 越看越觉扯淡。 至于所谓的宝匣是什么形状,什么材质,多少大小,里面装的又到底是什么稀世宝物,林奇亮这篇文章中只字未题,更多的篇幅是用来阐述“隐纹”技术的科学性、可行性以及实用性领域,都是学术废话,各种标新立异哗众取种,远不如那些天方夜谭的故事好看。 四年前我之所以会对这篇跟我的生活完全扯不上关系的论文感兴趣是因为我在客卧书桌的抽屉里发现一个夹层,在夹层里发现一张巴掌大小的皮,上面有曲曲直直的线,明摆着是路线图之类的东西,看皮的质地古怪,不像猪皮不像羊皮也不像牛皮,上面的颜色也不像是画上去的或纹上去的,图的内容也明显缺失了好几部分,所以很是花了些功夫研究它,从网络里查到大量相关的或者仅仅是可能相关的资料,刚才引用内容的那篇论文只是其中之一,加上其它一些零碎不成系统的辅助材料的佐证,让我天真而狂热地认为,当时我手上那片东西,便是传说里面记录了宝藏位置的图纸,所以查到论文作者林奇亮所在的单位,飞车过去拜访,然后就发生了后面叫我切齿恼火到现在的事情,他在我完全对他不防备的情况下用电击枪把我弄晕,夺走了那块皮,消失无踪,下落不明,直到现在才终于隐隐约约浮出点动静来。 我之前有张人皮,是陈伯伯或者修叔叔当然也可能是苏墨森小心藏在抽屉夹层里,然后被我翻出来的,上面记载着神秘的信息,它被林奇亮抢走了,那是四年前的事情。 然后,四年后的昨天晚上,我们被一个叫楼明江的男人跟踪,不管从专业方面还是就职单位方面来说他都与林奇亮有脱不开的联系,也许跟踪我是林奇亮授意的也不一定。 紧接着,我又在自己卧室的衣橱里发现第二块人皮,上面的信息跟上次的不同,但显得更神秘更诡异,是一个几次三番闯进我家里来的陌生女人留下的,同时还留下一张字条,说她对我没有恶意,只是想找苏墨森问点事情。 绕了一大圈,又绕回到苏墨森身上。 突然觉得,说不定苏墨森是全部谜团的关键,或者说,是解开全部谜团的一把钥匙。 可偏偏他就失踪了。 62、一模一样的胎记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突然有点希望苏墨森没有死在外面,希望他能活着回来跟我解释一切,但静下心来想想,其实就算他不失踪,或者就算他真的活着回来,我也一定没办法从他身上问出什么真相,甚至,他会继续像从前那样控制我的自由,那我连找寻真相的行为都不可能有了。 所以其实,他还是继续失踪比较好。 我拿起那个入侵者留下的纸条认真看,两行歪歪扭扭的字,一笔一画都工整到了幼稚的地步,“恶意”的“恶”字和“苏墨森”的“苏”字写错了,“问”字用的是繁体,所以整体看上去怪里怪气很不协调。 仔细从笔画轻重、字间距离、说话语气和落笔的认真程度上分析,我想,这人应该是非常真诚的,对我和小海都没有恶意,几次三番闯进来都只是希望能找到苏墨森,与旁人无关。 同时还能看出,这个女人不识字,写这张纸条花掉她偌大的力气和全部的精力,即使这样也还是写得乱七八糟。 好在意思能看懂。 九年义务制教育已经普及很多年了,不到万不得己的境地,再贫苦的人家也会让小孩子上五六年学,写这么张字条的能力还是能简单掌握的,所以,从文化水平很低这点判断,入侵者的年纪应该不小了,但那么高甚至还插着碎玻璃片的围墙她都能神不知鬼不觉翻进来又翻出去,几次三番让我无措,可见这人虽然年纪不小,身手却一定不浅。 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恍恍然稍微有了点数,突然就不那么着急想要抓住她了。从她闯入我家的频率以及闹出的动静来看,她应该比我着急。把有隐纹眼睛的人皮留在我衣橱里这一着棋,大概是想引蛇出洞,想把她找了好几趟都没找见的苏墨森引出来。 所以我想,如果过几天苏墨森还是不出现,那她就应该会出现。 我忍住对旁边那张人皮的不适感,把纸条放到鼻子底下嗅,有几缕淡淡的药草香味,和入侵者留在空气里的味道差不多。我怀疑可能是身体有某种疾病不得不长期服用药物所致,可又闻不出到底是什么药,可能是常规中草药吧。我懂不少药草知识,偏偏对常规那些不怎么了解,陈伯伯教给我的,都是特殊品种,别说市面上了,就算这个世间,好像都很难找。或者也可能是几种特殊药草的混合物。 再回头来看那块人皮上的图型,单看眼睛的轮廓,似乎没什么不妥,很普通的几笔构勒,所以我觉得眼睛本身不是重点,重点应该在里面那些细细的短短的曲的直的线条,似乎是在标识什么,可能是路线,也可能是某种隐秘的约定性代码,谁知道呢。 小海原本一直坐在阳台上晒太阳,突然站起身走过来,问我:“你一个人呆着行不行?” 我茫茫然地点头:“行,怎么不行?” 她看我一眼,看我手里的人皮一眼。我这才明白,原来她是担心我胆子小,没法跟这玩意独处,才突然这样问。 嗬,她这人,胆大心细,是不可多得的伙伴,有时候我真觉得她是上天送来的大礼,寻找真相的路上助我一臂之力。 她从我眼前经过,径直往门口去,我目送着她,看见她右边耳朵下面镰刀形状的胎记时,心里不安地跳了一跳。 她脖子里那块胎记,跟他父亲的胎记,无论是颜色、形状,还是位置,都一模一样,如果我的记忆没出错的话,应该可以说是分毫不差。 而且,从前,很多年前那次,我问修叔叔我是不是他的女儿时,他摇头说不是,然后侧过脖子让我看见他的镰刀形胎记,又摸摸我右边耳朵下面的位置,说如果我是他的女儿,在同样的位置,会有同样的胎记。 我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坐下,再一次仔细看电脑里面林奇亮关于“隐纹”的那一段夹杂大量专业术语的冗长论述,看到后面,握鼠标的手都颤了,呼吸错掉节奏,瞬间怀疑起整个世界的真实性来。 论文里说,“隐纹”是一种通过改变人类基因染色体组合排列和色素沉淀等生理因素从而将某种特定的图案、符号或文字融入人体表面的基因技术。 论文里面还说,通过“隐纹”技术在人体皮肤上形成的图形或者符号,会因为基因的遗传特性,而代代遗传。人类本身有繁衍的本能,并且繁衍的能力又可以无限大,这种独特的方式能够使某些重要的信息得以保留和继续传递。这项技术在最初的时候可能是意外发现,但搁到现在来看,却是项了不起的、因为失传断代而无法破解的基因革命。 我能理解的也就是这部分了,至于染色体怎么组合,色素瘤又是什么东西之类的,一时间看不懂,觉得可能也没必要弄那么懂。我关掉文档,打开搜索引擎开始寻找胎记方面的资料,想知道像小海和修叔叔这样的情况在不在正常范围内。 除了胎记的大小、颜色、位置一模一样以外,还有一点特别让人在意:修叔叔在小海出生前好些年就知道她会遗传到他的胎记。 真奇怪,我居然现在才察觉这里面的不对劲,以前却分毫没有多想。 我对他们父女的情感太深厚,以至于忽略了一些细节,现在看来,很有必要仔细查查。 于是,我在电脑前面趴了整整一天的时间,用了十六个不同的搜索器,其中四个翻墙借用国外资源,找到的跟胎记有关的解释、论述、猜想、实例、病变推衍等各方各面的文字加图片不计其数,眼睛都看花去。原本脑袋里已经是一团浆糊,现在又加进去一团,估计临崩溃不远了。 好在小海只顾做她认真对待的本职工作,楼上楼下擦地板擦窗户,做了午饭又做晚饭,除两次喊吃饭以外没靠近过书房,使得我能全心全意沉在这铺天盖地的乱麻里努力寻找一个能突破出去的口子。 后来我在学术范围以外的网络资源里找到两条触目惊心的信息。 一条是寻人启事,于2002年9月6日下午发布于贵州毕节市一个城市论坛的民生版块,寻找二十四岁的年轻男子陆某某,身高多少多少,体重多少多少,失踪当天穿着什么什么衣服和鞋子,体貌体征是右边耳朵下面有一块硬币大小的镰刀形状青蓝色胎记,配了张一寸照,因为是正面,胎记部分就看得不是太清楚,只能隐约看见似乎有那么一块存在。 另外一条是认尸启事,从文体用语上看应该是从什么报纸上转到网络里来的,2008年11月有3日在某城某市某地区某河里捞起一具女性浮尸,年纪大概在二十岁到二十五岁之间,手脚被捆绑,凶杀,身份不明,望知情人与当地警方联系。文中列举的女尸体貌特征除了平常的高矮胖瘦和着装之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右边耳朵下有一块硬币大小的胎记,有点像镰刀。 我在想网上这两则旧闻里一死一失踪两个人,跟修叔叔和小海父女,有没有关系。还有他们脖子里的胎记,跟失踪和死亡的灾难,是不是又有什么必然的关系。 越想越害怕,感觉脚下有个巨大的深渊,行差踏错一步,就会深陷其中万劫不复。 修叔叔十多年前失踪了,跟他的胎记有关吗? 再搜索下去,又到几个讲述父女两辈或者祖孙几代身上出现相同形状胎记这种事情的网页,基本都是怪力乱神的内容,什么怨念啊,痴情啊,寄予胎记,转世之后好相认之类的,很扯淡,没价值。 关于“隐纹”的资料就更少,而且似乎都跟巫术之类的有关,其中有个页面说得挺祥细,说是隋唐时候一支来历不明的巫族所使用的巫能诡术,在脸上刺恐怖图案,看见图案的人要么神智崩溃,要么直接吓死当场,极其凶狠,当时的人对那只巫族部落避之不及,朝廷专门辟出一块区域让他们生活,几年之后的某天全族上下几百号人突然全部消失不见,再也没听说过行踪。 这段解说性的文字还配了图片,一个目光矍铄的老妇人脸上画满奇怪的图案,说是盯着她眼睛看两分钟就会出现幻觉,轻则崩溃重则死亡什么什么的,我死盯着看了起码十分钟也没出什么问题,可见不靠谱。 唯一感觉有点靠谱的就是林奇亮了,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情,这回我无论用什么关键字检索,网络里都找不到跟林奇亮有关的半点信息。哦,同名同姓者倒不少,有普通平民有当官的有经商的还有一个飞行员,但都跟我要查的那个林奇亮没关系。 无论怎样修改和精确关键词都查不到林奇亮那个人的资料,甚至连他之前发的那篇关于“隐纹”的论文都不见了,检索文章题目也没有,要不是四年前我多留个心眼,把它复制进文档保存在自己电脑里面,这会估计就抓瞎了。 一个四年前在学术界小有名气、一搜能搜到大把材料的生物学专家,突然之间人没了,与之相关的全部信息也都跟着没了。 这现象,简直灵异。 63、十五年前的失踪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抱着脑袋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两种可能的情况,要么因为林奇亮在生物学方面有特殊才学知识,被调到哪个级别很高并且一切对外保密的单位里去了,比如国家安全局、国家保密局、国家破译局、生化科研室之类的,进了那些地方,要删除曾经留在网上的痕迹就易如反掌而且也极有必要。另外一种可能就是他卷进了什么重大事件,也是事关国家军政或者安全之类,出于某种保密需要,不得不抹除他过往的痕迹。 关于林奇亮,除了这两种情况,我想不出第三种来。 要说他一个研究生物的跟那些高级部门扯上关系的可能性还是挺大的,想想,生物研究到一定程度,就和“生化”挂钩了。 以前常来看我、后来过世的陈伯伯有本药谱,里面记载的内容都是平常接触不到的,他把那本药谱当作教材教会我很多奇异的药草知识,他有一次曾悲伤地说起,这些东西用得好了,造福全人类,用得不好,把整个人类文明毁灭掉都有可能。 所以,在生物方面有所研究和建树的林奇亮要是被卷进什么触碰高压线的事件里,似乎一点都不用觉得奇怪。 我心里突然冒起一丝隐隐约约的不安,觉得这潭水好像有点深,一踩进去就万劫不复了似的。 可如果不试着去踩踩,肯定死活不能甘心,所以还是得接着查接着搜接着寻找相关的哪怕只是可能相关的资料。 我在书房里呆到晚上九点,觉得饿了,下楼找吃的。 小海坐在客厅沙发里看电视,见我下楼就起身去厨房热饭菜,细心周到得不知怎么说好了。 之前午饭我只随便扒拉了几口,晚饭压根没吃,这会饿得跟头狼似的,胡乱吞咽。她坐在桌子对面陪我吃,几次拧眉看我,大概是嫌弃我急吼吼的吃相,或怕我噎着。 而我因为在楼上查了半天跟胎记有关的资料,觉得瞒着她查跟她有关的事很不好,心里有鬼,还有点小愧疚,所以借狼吞虎咽来掩饰心里头因为瞒她而产生的一点愧意。 吃饱喝足以后我没急着上楼,而是捧着杯热气腾腾的龙井坐进沙发里,先给胡海莲打个电话,问她连环案有没有进展,梁宝市那边有没有消息,原版“油画案”的卷宗有没有传过来,她都回答说没有,我听着心里有点小失落,但也没办法。 又聊了两句别的,觉出胡海莲声腔怪怪的,嗓子有点粗哑,而且语气也不像平常那么泼辣,就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出事了。 她破口骂过来:“出你个头!盼着我出事还是怎么的?刚刚跟那帮子老烟枪开会,嗓子熏哑了!” 我听见她刺辣辣地骂,就不紧张了,笑啊笑啊聊了几句家常闲话,便把电话挂掉。 然后陪小海看电视。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我发现小海不仅仅是喜欢看电视,简直是疯狂热衷于电视,看的时候恨不能钻到里面去那么狂热,不管是肥皂剧还是新闻或者广告,只要有光有声有图象,她就能看得津津有味。 可她却又是个没什么感情波动的人,看鬼片不怕,看悲剧不哭,看喜剧不笑的那种,跟座立在电视机前的雕塑似的,一脸淡然神情。旁人肯定看不出她的高低深浅,只有我知道这是因为我在旁边的缘故,我要不在的话她该乐乐该伤心伤心,很入戏的。 我几次偷眼观察小海的神色,每次都忍不住要仔细看她耳朵下面那块镰刀形状的胎记,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觉得跟刚才网上搜到的两则几年前发在论坛上的启事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而且有一种不祥的感觉,仿佛失踪和凶杀那样的坏事也会发生在小海身上,心里一急,想着绝不能坐以待毙,无论如何也得采取点行动。 于是我慢慢试着跟她聊起天来。 起先有点尴尬,因为我纯粹没话找话聊,她也根本不想跟我聊天,只是盯着电视画面回答我的问题罢了,直到我问起她爸爸失踪前后的细节,她才明白我不是跟她瞎聊白天,是有目的的,马上关掉电视认真跟我讲十多年前的事情。 她说她爸爸失踪那年她十岁,事情发生得一点预兆都没有。 她说后来任何时候回想起来,那天都很平常,早上起床,他们一家三口一起吃的早饭,然后她去上学,爸爸下地干活,妈妈去村里一户准备办喜事的人家帮忙。中午放学回家跟爸爸吃的午饭,妈妈留在那份人家家里吃。傍晚放学回家放下书包以后她到河边割了一篮猪草,回家时看见她爸之前下地扛的农具已经搁在院子里了,正和妈妈一起在灶屋做饭,三个人一起吃了晚饭,又陪她写完作业哄她上床睡觉。 她睡着以后醒过一次,听见隔壁房间爸爸和妈妈说话的声音,但内容没听清楚,说着话,她爸爸披衣起身往外走,然后就再也没回来。 也就是说,突然失了踪。 小海说她现在根本想不起最后一次跟她爸坐在桌边吃饭时三个人都说了些什么话,因为那天实在太平常了,跟他们共同生活的大部分日子一样平常,完全没有一点异常的地方,所以印象才会那么模糊。大概晚上九点半的样子,她爸出门去,一夜未归,第二天妈妈把好几条村找遍都没找着。之后就是全村人和派出所的警察一起帮着找,找了半个多月,好好的一个人,就那么说没就没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我听着,心下就觉得不好,肯定是出事了,要么是被什么人劫持离开了花桥镇,要么就是遭遇凶杀而且被匿了尸。 小海看出我的心思,淡然摇头说:“不是你想的那样,两个月以后,我爸写信回家来,具体写了什么内容我不知道,信被妈妈藏起来我没看见。反正我妈就跟我说他不要我们了,回老家去找他原来的老婆了。我妈自那以后大病,成天不睡觉到处乱走,走着走着就倒地不起,床上躺了几天便走了,死前眼泪汪汪看我,连句可以念想的话都不留。” 她说到这里把目光移开,脸上一片汪洋般的伤心,补充说:“自家里收到那封信以后,镇派出所的警察都不肯再管我爸的事了,谁也不会浪费力气去寻找一个自己离家出走的人。” 我握住她的手,说不出安慰的话,但心里还是认定出事了,以我对修叔叔的了解,他绝对不是那种抛妻弃子的人。 想想他从前是怎么待我的就知道。 我跟他没有血缘关系,他都能待我如己出,再远再难也都会想着法子来探望我,并且几次三番为着我的事跟苏墨森吵架甚至打架。这样一个人,要说他无缘无故抛妻弃女离家出走,真是鬼都不能相信。 我问小海知不知道她爸爸的老家在哪。 她摇头:“不知道。听村里的酒爷说,我爸是外乡来的,留在镇子上做木匠活,待人和气,大家都喜欢他,想留他下来,可他并没有留下的打算,直到跟我妈认识,两个人产生感情,才做入赘女婿留在村里。” 她说这话的时候,我心里在想,我不知道我自己的老家在哪,也不知道苏墨森和修叔叔的老家在哪。我唯一知道的,是陈伯伯的老家,在江城市下面一个叫陈家坞的村子,就是小海要找的除了北排沟之外的那个地址。 小海告诉我,爸爸失踪以后,她到处打听,镇上有个见过世面的人跟她讲,说她爸的口音很奇怪,东南西北的腔调都有一点,应该是个跑江湖的,真要找的话很难找。她就差不多绝望了。 小海说的最后这个情况跟我和苏墨森一样,到处奔波,每隔几年换个地方生活,确实哪哪哪的口音都会沾上一点。之前付宇新就觉得奇怪,问我土生土长一南方姑娘,怎么时不时会有东北腔,又偶尔会冒出点闽南腔。我扯谎说东北腔是被白亚丰影响的,闽南腔是看偶像剧看多了。 所以,要从根上找修叔叔是不可能的,还是得从他失踪的地方和失踪前的细节着手。 我又仔细问十五年前他失踪那天的情况,他穿了什么衣服,走时有没有带走什么东西或者留下什么东西。 可小海只是摇头:没有,不知道,想不起来了。 关键是那封信。 她说两个月以后,她爸爸往家里写过一封信,她妈是收到信以后才绝望然后病了的。 谁写的信? 肯定不是修叔叔!可能是劫走他的人写的,或者是镇上的某个人看她们母女找人找得发疯,想让她们放弃寻找好好往前生活才故意冒名写的。当然,如果后种情况的话,真就是个好心办坏事的蠢货了,否则该想到这种信会给一个家庭带来多大的灾难。 我还是觉得出事的可能性比较大,就像苏墨森一样,要没出什么事,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就失了踪。 我想,既然修叔叔和苏墨森是同一类人,关系又那么密切,那他们两个人的失踪有某种必然的联系也说不定。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可以无缘无故发生的。 更何是差不多的事情,都发生在了两个与我有最直接关系的人身上。 64、小海没有银鱼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问小海她爸爸留下了哪些东西。 她说:“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些日常穿的旧衣服和做木匠的工具。” 我想问得更细一点,还没准备好到底要怎么问,她突然自言自语样跟我说她爸爸烟瘾很重,抽那种老式的旱烟,有个精巧的竹制烟秆,上面坠着着个蓝色的小荷包,走到哪里都随身带着,睡觉时候搁在床头,从来不离身。她小的时候会坐在他膝盖上玩那个小荷包,但一直没见过里面装的是什么。她爸爸有一次说等她长大了,长到十八岁,就把荷包里的东西送给她当礼物。可是他走的时候把烟秆跟荷包都带走了。 是银鱼! 荷包里面装的肯定是银鱼。 我见过修叔叔的老烟秆,但从来不记得上面坠有什么荷包,肯定是小海出生以后他又打造了一条银鱼用荷包装着挂在上面,准备等她长大以后给她,作为某种必要时候起信任作用的信物,就像他给刀疤男那条一样,以备将来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小海可以凭借银鱼来投靠我。 想到这里,我的手就不由自主往胸口移,碰到小心隐藏住的银鱼,触电样又把手挪开。 这银鱼我当个宝贝样对待,天气冷的时候用链子串好挂在脖子里随身带。天气热的时候因为基本穿低领的衣服,怕暴露,所以也是放进一个荷包里然后小心绑在裤腰内侧以防失落。 修叔叔给小海也准备了银鱼的,却没交给她,更深重地佐证了我的猜想,十五年前的那天晚上,他一定出事了。 我很纠结要不要跟小海说起银鱼的事,告诉她我认识她父亲,和从前那么多的过往。 思来虑去,觉得还是往后缓缓再说,我们对彼此的了解还不是很够,有些事冒然说了,大概会惊着吓着,稍微有一点分寸的偏差,都可能打破现在我们之间这种宁静而完美的默契,我不希望那样,所以必须等待一个最合适、最恰当的时刻。 她沉浸在往事的悲伤中,没有注意到我表情里面的挣扎和犹豫。我整理一下思路,问起她关于她这些日子心心念念想查的那两个地址,乾州市的北排沟和江城的陈家坞。 她跟我说是从她爸爸妈妈卧室的床下侧一个隐蔽的小抽屉里找到的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这两个地址。 这个她之前就跟我讲过,还给我看过那张旧纸条,但她想不起任何跟这两个地址有关的往事。 然后她讲了更多关于她父亲在木匠活和手工艺上面的事情,说他不忙的时候就在家里做这做那,大到桌子、床、箱子,小到木珠串着的项链、手链、把硬币溶化了做成小小的指环、在鱼骨上雕刻花鸟图案,等等等等,综合来说是个顶了不起的民间艺术家。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爸爸做的东西,不管是木器还是骨器或者金器银器,都常常藏有一些巧妙的机关,比如把柱上三颗呈正三角的钉子同时按进去,能打开一个小小的门,里面藏了六百块钱;再比如他做的铜水壶有一明一暗两个用法,同把壶中可以倒出酒也可以倒出水;还有以前她父母睡后来她自己睡的那张木架子大床也藏着几个机关,她有次也不知道无意中碰到哪了,就弹出一个小小的抽屉,虽然里面什么都没有藏,还是够她惊奇了很久。 她小的时候常常绕在爸爸身边转,耳闻目濡,加上他似乎有意调教,所以能发现家里很多东西上面都设置了机关。 爸爸失踪以后,她像挖掘宝藏一样小心翼翼研究家里各种器物,想从中找到父亲留下的线索,床抽屉里发现的那张写有两个地址的纸条是唯一看上去有点价值的东西。 所以后来的日子里她努力存钱,并且适时又适当地抓住了付宇新他们去镇上办案的机会来到乾州市,想看看爸爸是不是在那个叫北排沟的地方,或者是不是能在北排沟找到父亲的亲戚朋友之类的,如果落空,再转道去江城,看看会不会在陈家坞。 这是她仅有的两个希望。 说到这里,她抬起眼睛看我,说:“你别忘了,忙完这边案子,要开车带我去趟江城的。” 我郑重地点头,心里又开始纠结,到底要不要告诉她陈家坞已经变成鬼村这件事,纠结了一会,决定还是等查到北排沟的消息以后再说吧。如果能找到北排沟,并且能在那里找到什么重要线索的话,陈家坞变成鬼村的事,就可以不用太伤感了。 然后有好几分钟的时间,我握着她的手,说不出话来,心想所谓的命运多舛前路未知,大概就是指我和她这样的人,往后看一片漆黑往前看一团迷雾,似乎非要杀出一条血路来才能存活似的。 我把电视打开,想让里面欢快的声音冲淡掉空气中的悲伤,而且也确实起了作用,打开的频道正在播熊二和光头强,小海的目光一下就亮了,注意力瞬间被电视吸引过去大半。 这是个缺失童年的姑娘,现在用看电视的方式恶补,挺好。 一边看着电视,一边还是慢慢地聊天,我问她有没有害怕的时候。她看着电视说怕什么怕,人世一遭,活一天赚一天的事。我听这话好有哲理,便笑了,问她有没有什么梦想。她说什么梦想不梦想的,都是你们这种不愁吃穿的城里人作出来的妖,我这样的人,能吃饱穿暖有地方睡觉,再有个电视看,就没什么好求的了。 气氛突然变得很好,不那么悲伤,也不是很淡漠。聊着聊着,话题就远了碎了,随便什么都聊了,家长里短,成长路上吃过的苦,还有将来的打算,等等等等,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当不得真也当不得假,感觉真是融洽,有点脱离实际甚至飘飘然做起天真的梦来。 我用商量的语气跟她说:“要不干脆我们什么都不管了,跟你回老家去,到镇上买个沿街的店面,随便开一间饭店也好杂货店也好,打发日子玩,能赚钱的话,一人一半分,你说好不好。” 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两只眼睛盯在电视荧幕上,权当没听见。 我想她可能不想回老家,所以换了个打算,说:“那这样,等回头空了,我跟你回去把老家的房子卖掉,然后彻底搬到城里来住,做城里人。你要是乐意呢,就跟我一起住这个房子,要是不愿意呢,我贴点钱给你买个别的房子也乐意,然后我们找个店面开……” 我话没说完就被她给硬生生打断。 她说:“不行。” 我愣了愣,心想这人好没礼貌而且好奇怪,明明都是让她赚便宜的事,还拒绝得这么干脆。 小海还是盯着电视,不轻不重地说:“我爸只是离家出走,不是死了,等哪天他想开了肯定会回家,我把房子卖掉,他以后住哪?我跟着你做事是因为你跟警察熟,在公安局里进进出出很方便,我能借你点光查查我爸在哪,何况你又给吃给穿给钱花,我没道理不占这个便宜。等找着了我爸,你是你我是我,没那么多将来好打算。” 这些话就跟兜头泼了我一盆冷水似的,搞得我半天反应不过来,而且觉得很受伤,想自己掏心掏肺对她,都愿把家产分她一半了,她就给我这样一个“你是你我是我”的态度。 本来我还想趁着今天感情好,多打听点别的情况,比如她那身功夫是跟谁学来的,可对话进行到这个地步,就没法往下问了。而且说实话,我也不十分确定她到底有多能打,或者是不是有招式,只是几次紧要关头她那毫不拖泥带水的防备兼进攻的状态,还有在公安局里偶尔闪现的某种带有强烈警惕色彩的眼神,没训练过的人是不可能有的。 聊不下去了,看看时间也很晚了,随便找个台阶下,呵呵哈哈把刚才那阵尴尬度过去,一起关窗锁门闭灯然后往楼上走。 我刚才下楼的时候,书房的灯和电脑都没关,小海想进去关,我想了想让她先上楼,说我还想再查点资料。 她一声不响上去了。 在刚才之前,我都很喜欢她那种不多问不多响的顺从劲,觉得里面有绝对的信任成份,但刚才她说的那席话让我觉得她所有的顺从,不过是因为她有所求而我有所给。 挺伤心的。 我重新在电脑前面坐下,打开搜索引擎,怀着极其沉重的心情输入修叔叔的名字和特征。 我知道修叔叔跟我们一样,换一个地方生活就会换一次名字,有时连姓都换,所以刚才特地问过小海,她说她爸叫修常安,镇上人全都叫他的名不叫姓,有些人还以为他本姓常。 所以,我检索的时候,输入的关键词是:常安、男、胎记、花桥镇。 按下回车键,马上就搜到一个页面,并且附带着修叔叔的照片。 是张年代很久远的黑白老照片,照片上的修叔叔微微笑着,眉眼间有深沉的人世温暖。 我看着,心里一阵刺痛,因为想起前几天做的那个噩梦,修叔叔死在我的梦里,神情很悲伤。 这个网页的内容是寻人。 65、空号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网上这则寻找修叔叔的启事里列出的体貌特征中只有身高、体重、五官特征以及右耳朵下面有胎记这几项,没有具体年龄,没说哪里人氏,但有写1993年至2000年间在乾州市花桥镇的金福村生活,后下落不明,望知情者联系周先生,有重酬。 后面留了个138打头的手机号码。 我下意识拿出手机想拨那个号码,但马上控制住情绪,先仔细研究了一下这篇寻人启事,是个内容和点击量都少得可怜的小网站的民生论坛里面的贴子,大概是个人制做的,为了扩充内容,到处转载文章,不过很有公德心,不仅注明出转载字样,还贴了原贴链接。 可惜原贴链接点进去已经空了,什么都没有,一张找不到内容的空白页,可能是发布寻人启事的主人自行删除,也可能是那个网页的原域名到期没有续费过期了。所以除了从刚才的页面上看出寻人启事是2001年12月转载的以外,别的没什么线索。 附在启事后面的照片值得仔细看,是张很老旧的黑白半身照,修叔叔的面容非常清晰,国字脸,双眼皮,头发茂盛,神态慈祥,嘴角微微向上扬起,是个拘谨的笑容,身上穿着件款式很老的棉袄,可见照片有些年头了。至于脖子里面的胎记,因为光影的缘故,基本看不清楚。 看完照片再回头去看文字,想不明白这则启事对于胎记的描述怎么会如此笼统模糊,只说左边耳朵下有胎记,却没有写明大小、形状和颜色。难道是发布启事的人自己没有亲眼见过所以不清楚? 或者还是出于某种特殊的原因,故意写得这样含糊? 我脑子乱得发疼,把前面查到的另外一则有镰刀形状胎记的寻人启事还有那则认尸启事都找出来再仔细研究一遍,发现那两处关于胎记的文字描述相当清楚,偏偏只有找修叔叔的这则启事模糊,感觉就不太对劲,似乎发启事的人在故意回避。 我仰靠在椅子里看天花板,长长久久地发呆,想不明白这里面到底有什么样错综复杂的纠葛。 坐了近半个钟头,回过神来,又想拨留在网页上那个手机号码,想了想,忍住,然后,慢慢地、轻手轻脚走到楼上小海的卧室门口,抬起手,想敲门却敲不下去,一时间定格住,很犹豫。 我是在想,敲开了这门以后,到底要怎么问才能不至于吓到小海或者惹她太伤心。 结果没等我想好,门突然就开了,反倒吓我一跳,没有心理准备,调整不好脸上的表情。 小海睁着双漆黑的眼睛站在暖黄色的灯光里沉静地望着我。我刚才压根没听见里面有脚步声,也就是说,我在门外犹豫要不要敲门的时候,她也正好站在门里犹豫要不要开门,很同步。 她张张嘴,欲言又止,但马上又急急地张开嘴,问我:“你是不是在查我爸的事?” 我惊了一下,没想到她能如此敏感,但这样也好,不用犹豫了,直接点头问她:“你有在网上发过寻人启事吗?” 她也是聪明人,立刻明白我查到什么了,脸色有点重,但故意掩饰住,只很冷淡地反问:“你看我像那种会用电脑的人吗?” 说着话,她已经急步往楼下走了,我飞快跟上,一起走进书房,拉椅子给她坐,把刚才那个网页打开给她看。 猛在电脑屏幕上见到父亲的照片,小海很受震憾,差点掉下眼泪,但使劲忍了忍,硬是强行把眼泪憋回去,并且很好地克制住情绪,仔细把内容看完整以后问我:“能不能查出是什么人发的?” 我摇头:“是转载的启事,原文已经没有了,查不出来。” 她又问:“有没有打过这个联系人周先生的电话?” 我说:“还没有,就是想跟你说了然后我们一起打。” 她深吸口气,望着窗外咬了会嘴唇,才转过脸来跟我点点头,意思是她准备好了,可以打了。 我小心翼翼地补充一句,说:“别抱太大希望,很多年过去了,就算能打通也未必是这个周先生了。” 她又点头,表示明白。 我这才打开扩音开始拨号码,虽然知道联系上本人的希望不大,但心脏还是砰砰跳得厉害,毕竟这是目前最直接的一条线索。 命运果然很残酷,电话那端直接是麻木的机械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空号。 这回小海没能忍住,两大滴眼泪啪地落在桌面上,砸得我心里一疼,手都颤了。 太不甘心,所以又拨打一遍,确实是空号,没有一点余地。我忍住自己的悲伤和失望,轻轻拍小海的肩,安慰她说找个机会让局里的人帮忙查查,看发这个贴子的时间段里,这个手机号是谁在用。 说完觉得不妥当,怕给她空茫希望,到时候查不出会更难过,所以只好绝望地补上一句,其实大概也不会有什么用处,那时候买手机号码大多都不需要用身份证登记。 她默默然不响,眼睛盯着网页上她父亲的照片,盯了很久,突然说:“这张照片我没见过。” 我靠近一步,和她头碰头看照片。 小海凝神盯着照片说:“家里有几张我爸的照片,要么是跟我妈合照的,要么是跟我合照,再不就是三个人的全家福,而且都是彩色的,这张照片,我从来没看见过。你看这张照片,黑白的,很旧了,还有折过的痕迹,这得是多少年前拍的?可照片上我爸的样子……” 说着说着,她突然嘎然而止,有点舌头不小心碰到了某个不该碰的地方,心里惶惶然,赶紧闭嘴要紧。 她被脑子里面的疑惑吓到了。 因为很明显,网上这张照片是很久以前拍的黑白照,看上去起码是三十年四十年前,然后用扫描仪扫进电脑,在容貌上做了些技术性的修复,原照片上的折痕、卷边、泛黄都很严重,如果深究起修叔叔身上那件棉袍的款式和质地,大概还得把时间往前推几年甚至几十年。 可是照片上她爸爸的样子,跟她记忆里的一模一样,没有丝毫不同,就好像在拍完这张照片又过了很多年的时间,他都没有老掉半分,仿佛完全脱离出了时间轨道一般。 我心里一阵大乱,原本因为悲伤的缘故,手就微微发着颤,现在加上紧张的原因,颤得更厉害了,想说点什么,硬是张不开嘴。 但是很快,小海恢复正常,脸上受伤和疑惑的神情不见了,我心想,她肯定给自己找到解释这个不科学现象的理由了,也许认为照片是因为受潮或者没有妥善保管才显得那么老旧,也许觉得父亲失踪时她还太小,记忆有所偏差,诸如此类都有可能,总之,我想她一时之间肯定不会去考虑她的父亲也许是个不老人精这种可能性。 可偏偏她最不愿意相信的情况,才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我在想,也许现在可以把一切告诉她了。 可我不知道应该从哪里说起才好。 小海突然望向阳台的外面,慢慢地说:“又下雨了。” 突然从她爸爸的事,转到了天气情况,我有点反应不过来,目光呆呆的,语气也呆呆的:“是啊,又下雨了。” 然后彼此默然无言。 今天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了,我下楼给自己泡茶,然后给小海冲了杯咖啡,前几天在公安局的时候胡海莲喝咖啡,她凑着闻了闻,觉得香,所以我就买几罐回来放在家里让她喝。 冲好以后慢慢搅拌着,听金属勺子撞击陶瓷杯子时发出的清脆的声音,整个人都浸在了温暖苦涩的香气里,脑子也渐渐明朗起来,心里一横,有什么好为难的,实话实说就行了,从最直接的地方说起。 就告诉她我认识她的父亲;告诉她很多年前我曾隔着车窗见过她一次;告诉她其实那天在公安局门口,我看见她脖子里的胎记,就把她认出来了;再告诉她她的父亲跟我的爷爷好像是下级和上级的关系,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再告诉她还有个姓陈的伯伯和他父亲关系很好,是陈家坞人,以前也经常来看我,但前些年生病去世了;告诉她…… 再告诉她,就像她眼睛所看见的那样,她的父亲不会变老。 还有,不会变老的不仅仅是她父亲。 就是不知道她能不能接受这么荒诞的现实。 我端着茶和咖啡小小心心走回书房,把咖啡递给她,陪上一个浅浅的、小心翼翼的、带着抱歉意思的笑容,心想瞒她这么些日子,突然之间又不顾她能不能接受全一股脑儿倒给她,她应该会生气吧。 可是又没别的办法。 小海还在盯着网页上的照片看,看得极入神,眼珠子都瞪成了圆的。 我假意咳嗽一声,清清喉咙准备开口,猛见她脸色突变,嘴都张大了,屏着一口气好一会才喘过来。 我看她反应这么大,吓了一跳,赶紧飞扑到她身边,问怎么回事情。 她指着照片的右边,也就是修叔叔身后的位置,一颗歪脖子老树。 她说:“我见过这张照片。” 问她在哪见过。 她刷地扭过脸来,两眼圆睁,灼灼有光,一字一坑说:“在你家。” 她的神情让我脊背发凉。 我不明白她什么意思。 66、被水泡过的照片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小海直直地看着我的眼睛说:“我来你家第二天,收拾楼上那间卧室,衣橱抽屉里面有一叠用旧报纸包着的东西,我当时随便翻了一下,里头好像就有这张照片,后来被你扔进旅行箱放到阁楼上去了。” 我记得她说的那团用旧报纸包住的东西,都是些废品纸张,里面确实有些照片,但都旧得看不清楚了,我只草草翻过一遍就扔回箱子里没再管,不记得有网页上这张照片。 现在听小海说得如此笃定,神情又急迫,我赶紧拉她起身,飞一般往阁楼上奔,打开箱子找那团用报纸包住的东西。 很顺利地找到了,而且,真有小海说的那张,虽然照片已经陈旧得面目全非一塌糊涂,根本看不清楚上面人物的样子,但后面那棵歪脖子老松树还是能看清楚的。 我们把整包东西都拿到书房里面,趴在电脑前仔细拿手里残破的照片跟网页上那张对比,不会错的,是同一张照片。世界上不存在两片一模一样的叶子,也不可能存在两棵一模一样的歪脖子树,何况角度都一样。再仔细对比,还能看出衣服的纽扣以及手臂的姿势都一样,完全符合。 我赶紧翻看报纸包住的其它东西,三十多张照片,有单人照有双人照有多人合照,但几乎全都面目全非,看不出什么明堂,只有一张有十几个人的集体合照稍微好一点点,起码有三个人的脸能看清楚,可惜我全都不认识,小海更加不认识。 另外还有些纸张,都皱皱巴巴破破烂烂的,有些还粘成一团拆都拆不开。有几张纸上很明显原先是写过字的,但已经完全看不清楚了,只留下一滩滩的黑色墨渍。 小海说:“这包东西被水泡过。” 我点头,说:“应该是的,但我不知道情况,我第一次发现这些东西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看看没什么大用就扔回原处没再看过,谁能想到……” 说不下去了。 是啊,谁能想到里面会有一张她爸爸的照片呢。其实我该想到的,因为那个房间只有修叔叔和陈伯伯住过。 小海不甘心只有这么点收获,在那堆被水浸泡之后晾干的废纸里面挑来拣去想再找点有价值的东西出来,可终于还是绝望,然后颓丧地坐下把冰凉的咖啡喝完,又起身说再到阁楼上看看还有没有别的照片之类的物件。 我陪她一起上去。 然后,在一盏落满灰尘的昏黄电灯底下,一边翻看收拾囤在这里的旧物,一边我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她。 这个时机选得特别好,因为手里头做着事,就免去了目光接触的尴尬,言语就顺畅得像是早就打好腹好了一样,滔滔往外说,不停不停说。那些不能跟外人说的话,不能讲给外人听的事,憋在心里快要憋死过去的、说出去鬼都不一定能信的情况,都一一说给她听了,包括她父亲真的就像她看见的照片那样,是不老的。 说的过程中,我一直担心她突然崩溃,但没有,她很淡定,还把箱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旧物归了类,衣服归一堆,鞋子归一堆,纸质材料还分成了笔记、照片、打印出来的材料、报纸、杂志、书籍等多类,跟个强迫症晚期似的。我能从她神经质的动作里看出她心里所受到的震憾以及不得不接受这一切荒唐透顶真相的巨大无奈。 我说啊说啊说啊说啊说啊说,说得口干舌燥也想不起下楼倒杯水。 小海一直在听,偶尔“嗯”一声或者问一个简单的问题。 我跟她说,五年前的七月,我的爷爷苏墨森有事出门,然后没了音讯。他离开家六个月以后,一个叫王德森的律师来家找我,把苏墨森名下全部财产都过户到了我名下,说是苏墨森出远门前全权委托的,如果六个月没有他的消息,就办理财产过户。 小海没抬头,很随意地插了句嘴:“多少财产?” 我苦笑一声,答:“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很多钱,还有不动产和古董、黄金、股票之类的。” 她突然抬起头问:“他是不是死了,所以你继承了遗产?” 我说:“我倒是这么希望,但应该不是,那个姓王的律师办完全部过户手续以后,给了我一只公文箱,里面有我的身份证、户口本、一部手机、两张银行卡和一把袖珍手枪,还很严厉地嘱咐我不准换手机号码,必须保证二十四小时开机状态;不准搬出现在这栋房子;不准离开乾州市;不准去正规医院看病或者检查身体。从这几项要求看,我爷爷应该没死在外面,而是因为什么原因暂时不能露面,但将来随时会回来。” 小海问:“没仔细问问那个律师吗?” 我有点无奈地回答:“当时高兴坏了,那么多钱啊,瞬间变成白富美,脑子能不发懵吗,就没顾上问,等想起来应该问问清楚再回去找那个律师时,已经找不到了,他的同事说他出国进修去了,拒绝回答去了哪国,也不肯给我他的联系方式。” 小海把眉毛皱成一团,肯定和我一样,觉出这里头有很大的问题,但一时又想不明白问题出在哪,脑子有点乱。 和她一起发了会呆,我突然轻声笑起来,说:“我就是那天回去找王律师没找着,走出青棋律师事务所以后,认识白亚丰的。” 小海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我,等我往下说。 我就把那天的情况简单讲了一遍给小海听,没找到王律师虽然挺郁闷,但一想到自己变得有钱又自由,还是幸福得要命,便一口气买了二十几个气球拿在手里随便送人,高高兴兴走到前面路口,正好碰上一群商贩和城管打架,我也不知道哪来的胆气,跟个江湖女侠样飞奔过去管闲事。 那天接到报警过来处理群架事件的就是白亚丰,我们是这样认识的。 小海没说什么。 我脑海里浮现白亚丰的样子,心里便很庆幸那天自己冲过去多管闲事,所以又轻声笑了一下,说:“四年半前的事了吧,群架事件后,他打电话谢谢我,问我几岁,我说二十二岁,其实我……” 突然说不下去了,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几岁。 我苦涩地咬住嘴巴,有点悲伤地看了眼戴在左手手腕上的金镯子。 这个镯子内侧刻有奇怪的符号,修叔叔说那是我的生日,可是我从来没看懂过。 小海不吱声。 我就接着说。 我说到银鱼,并且把自己挂在脖子里的银鱼拿出来给她看,说:“我想你应该也有一个的,可能修叔叔离开时太着急,没来得及给你。” 她把银鱼接过去放在掌心里仔细地看,神情庄重虔诚。 我怕她会突然哭出来,所以噤了声小心地陪在旁边。 可她仍旧很镇定,告诉我说他们家有个房间是爸爸的工作室,她爸爸以前常在那里做这个做那个,有时她会呆在旁边看他忙,最喜欢看他把金属融化成水时的样子。 她说到这里,把银鱼还给我,弯腰继续整理苏墨森的东西。 我以为她会说点跟银鱼有关的事,比如她曾看见修叔叔制造它们,或者,他曾跟她讲起过有关银鱼和信任的关系。 但是没有,她没再说什么。 我想她肯定对此一无所知并且真的伤了心,她才是修叔叔的亲生女儿,可本该她拥有的东西,她却一样都没有。 我有的却不止一样。 除了银鱼,我左手手腕上这只纯金的镯子也是修叔叔送的,也嘱咐我随身带,不要拿下来,因为关键时候可以用来保护自己。 见小海不吱声,连问题都不问,只能由我继续往下讲,我告诉她这么些年里我是怎么挣扎着跟苏墨森生活下来的,从小被他逼迫着做这样那样不愿做的事情,被他惩罚,被他虐待,像件行李样被他带着从一个城市奔到另外一个城市马不停蹄地颠沛流漓却永远过与正常人隔绝的生活,吃尽人世间所有能吃的和不能吃的苦,看尽该有的和不该有的各种诡异。 我说起苏墨森和他的各种麻醉药,他用它们来控制我的身体,这么些年里多少样的屈辱。 那些无色无味的麻醉药是他用来对付我的武器,是我整个人生里最大最恐怖的噩梦。 我还和小海说起前些日子初见面时对她的嫉妒,因为我从小梦想我是修叔叔的女儿而不是苏墨森的孙女。 说到这里时,她正扭转身体在翻后面一只木板箱里的东西,手上的动作停了停,但是没有回头看我。 我兀自苦笑着抹掉眼泪接着说。 说啊说啊说到那个拿着银鱼来找我的脸上有条可怕刀疤的男人,他告诉我说我的母亲还活着,我就是从…… 小海突然坐直身体并且转向我,目光灼灼,嘴唇有点颤,吓得我赶紧闭嘴等她说话。 她抬起右手往自己脸上划了一下,从左边额头直划到右边下颌,斜贯穿整张脸那么一下,然后问我:“是不是这么长的一条疤?脸都破相了?” 我发疯样点头。 我真的没想到,她也知道那个男人。 67、阁楼里的破报纸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小海和我一样激动,眼神发亮,说:“他叫林涯。是我爸爸的朋友。我爸失踪前,他到我们家做过一次客,还抱过我。我爸失踪的第五年他又来了,听说我爸离家出走的事情吓了一大跳,很着急,问了好些问题,走前有没有说什么,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有没有说去找谁,有没有谁来找过他之类的。我那时候才突然觉得,我爸失踪可能不像他们说的那样是回老家去找原来的老婆孩子,可能有很复杂的情况在里头,可当时也没敢问。林涯走前给了我一千多块钱,还去拜访了我的几个亲戚,央他们好好照顾我。我那几个亲戚居然很给他面子,自他走后每个月都会给我送点东西,虽然都是些他们吃剩下的菜、不要穿的旧衣服、长毛的腊肉什么的,但我的日子确实好过多了。” 我听得发呆,再没想到我们的生活还会有这样一处交集。 小海回忆着往事,眼睛里的光暗淡下去,说:“可惜这样的好日子过了没几年就到头了,大概从四年前开始吧,就没人再给我送过哪怕一颗米,除了想尽办法要把我嫁出去然后霸占我的房子以外,那些混蛋亲戚对我没有别的想法。一开始我也没怎么当回事,那些亲戚,这些年进进出出从来没给过我半个好脸色,我还能指望他们一辈子不成?后来有次无意间听他们家几个小孩聊天,才知道前些年里每年都有人给我小舅舅汇钱,嘱他转交给我过生活用,可全被他们侵吞瓜分了,到我这里就只有些剩菜什么的。四年前,固定时候的汇款突然断掉,之后也再没有过。” 我抖着嘴唇重复了那三个字:“四年前。” 身上凛然一阵寒意。 小海很认真地点头,说:“就是四年前,汇款断了,我那些亲戚除了争夺房子以外跟我再没有任何别的来往。” 我心里有点乱,因为刀疤男身受枪伤拿着银鱼来找我救他的事情,正是四年前。 小海说:“我想来想去,能给我寄钱的,要么是我爸,要么就是那个脸上有刀疤的林涯,想不出别人还有谁能这么好心。” 她说到这里时,目光突然垂了一下,我瞬间看出她有所隐瞒。 我看出在这个问题上,她因什么原因,保留了一点余地。也就是说,能给她寄钱的,除了修叔叔和刀疤男林涯以外,可能还有别人。 但既然她不想说,我当然不会追问。 按我的推测,修叔叔很可能在失踪那年就出事了,后来那些年里的钱应该是那个叫林涯的刀疤男汇的,然后四年前,他也出了什么事,导致汇钱的事情不得不中断。 他拿着银鱼来找我是四年多前,当时虽然中了两枪,但都不致命,而且我处理得应该够专业并及时,加上他的体格又好得出奇,估计顶多一个月功夫就能恢复原气,所以,他如果真的在四年前出了事,也不该是那次枪击事件,或许是从我这里离开以后又发生了什么。 我所谓的“出事”,想来想去无非两种情况,要么是死了,要么是被什么人给控制,林涯、修叔叔、苏墨森都可能出事了。而且我觉得两种可能性各占百分之五十。 这些都只在心里想想,没有说出口,怕小海难过。 她千辛万苦出来寻找失踪的父亲,总该有点希望在心里才行。 我问小海除了那个叫林涯的男人以外,还有没有别的人去花桥镇找过修叔叔。 她想了想然后慢慢摇头说:“不知道,可能没有吧,也可能有,我有时候不在家,所以不能确定。” 她说这话时目光移开了,我知道,她又有所隐瞒。 她一定因为某个极特殊的原因,跟我隐瞒了某个人或者某几个人的存在,我不想不识趣地刨根究底。 不管怎么说,网上那则寻人启事有可能是苏墨森发的,因为家里的物品里有张一样的照片,也许是扫描进电脑以后哪天才不小心泡水弄糊的。或者,也可能是林涯发的,既然他跟修叔叔是朋友,手里有他一两张照片一点都不奇怪。可是找不到他们的人,我想再多都没用。 小海把东西整理得差不多了,一堆堆码得很整齐,问我苏墨森是不是懂中医方面的知识。我点头,而且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这堆东西里有些草稿纸,上面写了一些奇特的药草知识,什么什么药草有什么什么特性能治什么病或者对身体有什么害处之类的,是陈伯伯给我上完课以后叫我记住并默写下来的功课,一直都没处理掉。 我告诉小海,苏墨森和修叔叔都懂很多中医方面的知识,但最精通的还是陈伯伯,他有一本很厉害的药谱,用它当教科书给我上课,教会我许多奇特的药草知识。 我说“奇特”,是因为里面记录的所有药草都不是我们平常所熟悉的,基本都是常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看上去有点像是编出来的,但我知道它们千真万确存在,只是可能灭绝了或者失传了,或者因生长的地方太偏僻,很少有人知道而已。 比如之前在“开膛案”现场隐隐约约闻见过味道的银贝梗,就在那本药谱里有记录,绝对不是什么好玩意。我就是想不明白那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城郊,按药谱上面所说,是不可能的。 小海一边听我说一边把所有整理好的东西又都扫视一遍,问我家里还有没有别的东西是苏墨森留下的。 我说:“整栋房子都是他留下的,里面的装修、家具、家电、装饰品大部分也都是他置办的,真正属于我的就只有二楼书房里那些东西,和我卧室里的衣服和生活用品,苏墨森的私人物品大多在二楼他自己卧室里,我进去看过,没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 说到这里我突然觉出点不对劲,苏墨森失踪后我仔细搜检过他的卧室,只有衣物鞋子和一些最基本的生活用品,连书都没有一本,就像是宾馆的房间,这不符合苏墨森的习惯和气质。 所以,他一定是在离开家以前就把可能暴露什么信息的东西全都转移到别处去了。 我居然现在才意识到这点。 他转移到哪去了呢? 小海在阁楼里看来看去,目光停留在角落里,那里有只做工粗糙的木条钉成的箱子,我以前打开看过,知道里面装着一只看上去很值钱的青花瓶,半人高做装饰的那种,看小海好像有兴趣,就帮她一起将箱子拖出来打开,把花瓶也从里面搬出来。 里里外外看了一会,小海将箱子里面那些作填塞防震用的废报纸扯出来仔细研究,然后铺展开来给我看,说:“这些报纸都有缺失,是被剪掉的,苏墨森做过剪报,他肯定把含有什么特殊信息的新闻报道剪下来放在哪里了,你以前没见过吗?” 我呆呆地接过那几张报纸看,又去翻箱子里别的捏成一团团的废报纸,果然有好些都是剪过的,可我并不知道苏墨森有做剪报的习惯,也从来没看见过他有剪报本什么的。 不过这是条好线索,只要报头在,我应该能有办法找出另外一张同年同月同日同家的报纸来,对比一下就能知道被剪掉的部分是什么内容,也就能从中推测一下苏墨森剪它们的目的了。 想到这里,赶紧招呼小海一起从箱子里把残碎的废报纸全都掏出来,一张张铺展开,整理好,仔细看。 基本都是正规的报纸,有乾州本地的,也有别市的,但被剪过的只是其中很小一部分,大部分都完整,随便团成团填塞在箱子里保护那只古董瓶子罢了。 我真的想不起这么些年里,苏墨森有剪报的爱好,所以他剪这些肯定有特定目的而不是单纯剪剪。 但他能把剪下来的那些部分放哪里呢?搬家的时候扔掉了吗?还是失踪的时候带走了呢? 起先我们两个人都很激动,觉得也许能从报纸这条线索找出苏墨森隐藏的什么秘密,但往深里想过以后又觉得可能性不大,所以都渐渐平复下来,动作也都不那么着急了。 后来干脆都盘腿坐下,一边理着看着一边慢悠悠聊天。 是她先没话找话的,问我箱子里这只花瓶是不是很值钱。 我溜了一眼说:“大概吧,几十万应该有的,不然他没必要藏箱子里。” 她说:“嗯,我看也是。” 我笑笑,说:“要是苏墨森真死在外面不回来了,以后你嫁人,这瓶子就送你当嫁妆吧,你别嫌丧气。” 她很认真地说:“不嫌弃,白送一宝贝给我还嫌弃,要遭雷劈的。” 我看她认真得很,便噗哧笑出了声。 气氛很好,特别好,比之前相处的任何时候都好,有种大任卸下的轻松和愉悦,还有好的感情。 于是我就跟她说,之前没有把我家跟她家的关系,包括我曾见过她一面的事情告诉她,是怕她接受不了这里面的各种复杂情况,我想换作是我我肯定接受不了。 她低头检查那些报纸,从鼻子里轻哼出一声,说:“我没你想得那么弱,刨坟开棺的事都干过,能有什么接受不了。” 68、可能是一种病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小海的话把我吓了大跳,年纪轻轻一姑娘,干的哪门子刨坟开棺的事,疯了不成! 我说:“小海,你开玩笑吧?” 她神情淡淡,说:“谁跟你开玩笑。” 然后我就说不出话了,呆着脸想什么样的情况会让她干出刨坟开棺的事,缺钱用盗墓吗?想想她开锁啊找机关那些才本事,恐怕真不是没这个可能。但盗墓和溜锁能是一回事嘛! 她见我突然不响了,抬起脸来看我,慢慢摇头叹出口气,说:“你刚才那话是对的,很多情况换你你肯定接受不了,你太弱了。” 停顿一下,接着才又说:“刨人家坟的事,不为别的,就是不甘心,事后给人家修好了,修得比之前还好,以后年年清明第二天,还去给烧些纸钱。” 我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她认真犹豫了一下,扔掉手里的报纸,垂着眼睛问:“记不记得上次,你问我有没有过喜欢的男孩?” 我记得。 她说:“就是那个男孩子,读小学的时候坐同桌,对我特别好,整个学校就他一个人对我好,我是真喜欢他,不怕你笑,那时候我就想过,长大了嫁给他做老婆。可四年级暑假里,他突然死了。家里人说他顽皮,很多颗泡泡糖一起放嘴里嚼,不小心吞下去,噎死了。没人说什么啊,就下葬了。我不相信,不甘心,刨坟开棺自己检查,根本没有泡泡糖,是生猪肝,是被生猪肝噎死的,他爸爸是屠夫,家里总有很多猪下水,他后妈虐待他,逼他生吃猪下水的事不止一次两次,那次终于出事了,估计她是如愿以偿吧。” 我听得心都碎了。 之前问她有没有喜欢的男孩子,她说有过,死了,我只当是玩笑,没往心里去,谁成想是真的。 我问她后来怎么样了。 她说:“没怎么样。你觉得还能怎么样?” 我想想也是,她跟那男孩子同班,也就是说男孩死的那年她也还是个小孩子,就算知道他死不瞑目又能怎么样。 我想安慰她,却找不出话来说,只好静默着。她继续翻查破报纸,悉愁索索的声音马上充斥整个空间。然后她又开口,说了别的事情。再又慢慢的把话题扯回到当下。 她说:“其实,我早知道我家跟你家从前有来往,所以才会答应留下来,一直不问是因为不确定苏墨森跟我爸到底什么关系,也不确定你知道多少,所以想多观察些日子才决定到底要不要问或者到底是走还是留。” 我大吃一惊,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小海不看我,只顾做着手里的事,细细整理那些破报纸,同时用类似于自言自语的声音说:“我对数字比较敏感,何况你那辆车的车牌号那么好记。我爸失踪前一年冬天,带我到隔壁的镇子赶完集以后,又去见了一个人,就是苏墨森,那天看见玻璃下面的照片我就认出来了。他们两个站在路边说了很长时间的话,说的什么内容我不记得了,估计当时也没听懂,就记得两个人的脾气都很爆,好像对某件事情的意见不一致,争到后来不欢而散。” 她说的这次会面,就是我记忆中的那次,当时我在车里,透过贴了膜的车窗看他们两个大人吵架,旁边胖胖的小女孩有点惊慌,但没哭,只几次拉扯修叔叔的衣摆试图劝他回家。 小海又说:“苏墨森的样子,我之前是不记得了,但跟你回家来以后,看见照片,就又都想起来了,肯定是他,不会错的。” 我愕然极,好一会才终于缓过劲,慢慢地点头。 一直以为自己瞒她,原来她早都知道,大概还因为不确定我留她下来的目的而在暗中观察我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吧,想刚才在楼下客厅聊天,我说起将来的打算,她那般冷淡,说什么你是你我是我,恐怕也都是因为我瞒她太多事所以心里有障碍,不愿跟我深交,不愿牵扯太多情感之类的。 想到这里我微微笑着叹口气,定定地看着她,眼睛里几乎有哀求的神色,跟她道歉,说:“之前瞒你是我不对,以后保证不这样了,你不要跟我计较,看在修叔叔的份上,我们以后就是亲姐妹,好不好?” 她把最后一张报纸摊开,铺平,叠好,擦把汗,抬起头看着我,一脸麻木的表情,说:“从年纪上论,我该管你叫太奶奶吧?或者再高一辈?太太奶奶?太太太奶奶?” 我起先反应不过来,然后一时语噎,气得踹她一脚。 她就笑,不再说话,而是将没有剪过的那些旧报纸码齐放进箱子里,然后数了数剪过的那些,不多,十二张,递过来给我,说:“你肯定有办法查明白苏墨森到底剪掉了哪些内容吧?” 我接过来,说:“应该能。” 她拍拍屁股站起身说:“下去睡觉吧,不早了。” 关掉阁楼里的电灯才发现,原来天早就亮了,苍凉的光线从天窗照进来,把这个低矮的空间照出一种老照片上才会有的陈旧感觉,有点诡异,多看几眼汗毛都竖起来,赶紧关上门离开。 下了楼,我叫她去睡觉,自己回到书房,将十二张报纸铺开,研究上面被剪掉的部分,其中有三个洞在中缝,很小的一块,另外都分布在各个版面,大小也不一。 因为是好几个城市的报纸,年头又比较早,靠搜索引擎恐怕没办法,估计得跑图书馆、资料馆或者打电话到当地报社,工作量还是有点大的,幸好只有十二张,要是一百二十张,我非得死在这上头不可。 查到七点半,我随便弄了点面包牛奶填肚子,给小海留张纸条,就开车出去了,跑市政资料馆,跑图书馆,忙了一整天,收获还好,找到两张内容齐全的原报纸,用手机把苏墨森剪过的那几部分拍了照片,其中一张是寻人启事,找一个叫蔡中的人,另外一则是新闻,乾州市下面一个叫横田的村庄后面的墓地里突然发现很大一片“死亡之花”。 所谓“死亡之花”其实就是水晶兰,鹿蹄草科植物,因为自身没法进行光合作用,靠着腐烂的植物来获取养份,加上长得有点诡异,所以被人叫作“死人之花”。 不知道这些跟苏墨森有什么关系。 回家时小海已经做好晚饭等在那里,一大桌子好吃的,热气腾腾。 之后的几天我也都在查剪报的事,集中了全部的注意力,几乎把局里那起要命的“上帝之手”连环案给抛到脑后,直到老懒打电话来,问我突然连面都不露了到底是几个意思。 我看看时间,晚上十点多了,想他们也真够可怜的,连着加班,还经常吃不上饭。 老懒又喂了一声,问我不回答问题又是几个意思。 我笑笑,说:“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吧,你这个人,疑心病太重,说话老是阴一句阳一句,太不好打交道,所以干脆避着点,惹不起你,我总躲得起嘛你说是不是。” 这话是挺认真的,但因为我说话的语气不太认真,所以在他听来大概也是玩笑话,只“哦”了一声,然后叫我明天有空的话过去一趟,讨论讨论案情。 我问他是不是有进展了。 他说:“如果发现案情越来越复杂也能算进展,那就是有进展了。” 别的没说什么,就挂了电话。 小海正好进来,问我今天要不要睡觉。 我想了想说:“还是睡一觉吧,虽然好像还能再撑一撑,但万一接下去要连轴转的话还是补充点能量比较好。” 我说着话就把电脑关了,又把这几天查到的东西整理好,关灯锁门上楼,小海走着楼梯突然哼了一声,像是在笑,说:“你有点像机器人,睡眠和能量都可以储存。” 我点头:“嗯,还真是这么回事,可惜查了很多材料,也没弄懂到底是什么原理,网上看到新闻说加拿大也有个人的身体情况和我差不多,没事的时候可以长时间睡觉,有事的时候又能长时间不睡,丝毫不影响身体健康,被列为医学界的难解之谜,也有人说是一种病,搞不清楚。” 到了三楼,她突然刹住脚步,凝着表情看我,静静地、不带一丝感情甚至看不出好奇地问我:“除了不变老、力气大、感觉听觉嗅觉这些特别灵敏和能自动调节身体的能量这些以外,你还有没有其它跟别人不一样的地方?” 我把身体往她那边凑过去,真凑到她眼皮子底下,然后抬起一根手指指自己的脸:“看,看我这张脸。” 她不习惯挨我这么近,皱着眉头往后仰,仔细看我几眼以后用一种嫌弃的口吻问:“怎么,你是想跟我说你特别漂亮吗?” 我噗地笑,反问她:“难道不是吗?” 她翻个白眼,不想理我了。 我收起脸上的玩笑,认真地跟她说:“我一直觉得我身体这种处处超出常人的优势是有问题的,甚至可能是巨大的问题,但一时又说不清楚问题的关键会在哪儿,总归是觉得太多好事情落到同一个人的头上肯定不对劲,会出事。” 她垂下眼睛沉默,大概在心里觉得我也挺不容易的吧。 69、冰凉的噩梦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然后彼此都沉默下去,过了好一会,小海才开口,问:“你有没有想过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我慢慢点头:“想过,也查过很多资料,觉得可能是在我很小还不记事的时候,吃过某种很特别的药或者动过特别的手术,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问:“什么人会对你做那样的事?” 我摇头,嘴角泛起一丝苦涩:“不知道,也许是苏墨森,他失踪以前,基本每个月都要量我的身高,称我的体重,抽取我的血样,检查我的心跳和皮肤状况等等,跟体检差不多吧。我觉得如果我的身体真被人做过什么可怕的事情,就应该是他干的,可又觉得不可能,哪个爷爷能对自己的孙女做出这种奇怪又疯狂的事情呢你说对吧?” 说到这里,又苦笑着补上一句:“不过也许他并不是我的亲生爷爷,我可能是他捡来养的。” 说最后这句话时,我感觉眼睛里有汹涌的泪水,死咬着嘴唇忍住,不想当场哭出来。 然后有一瞬间,我好像在小海脸上看见一抹奇怪的神色,眼睛里有亮亮的光,但是稍纵即逝,我就没有太留心,几个月以后再回想起这一刻她眼睛里面那点奇怪的光,才恍悟,原来她早知道啊。 我不太愿意回想起以前苏墨森给我体检的种种,恶心得头皮发麻脊背冒冷汗,所以赶紧甩甩脑袋把那些画面甩掉,说:“时间不早了,先睡吧,别的事情明天再说。” 小海没说什么,兀自回了她的房间。 这天睡着以后,我做了以前常做的那个难堪的噩梦,被绑在一张冰凉的像解剖台一样的床上,全身赤裸,嘴里发不出声音,苏墨森像个幽灵样笔直笔直站在旁边俯视我,眼神冷得像冰,没有一点人间温暖。 我一下就吓醒了,抚着胸口喘气,眼泪不知不觉淌了一脸,差不多到天快亮时才又睡着。 第二天上午我跟小海赶到公安局时很不凑巧,几个主要负责人出勤的出勤开会的开会,要我们在三楼办案用的那间会议室里面等。 我心里有事坐不住,让小海等着,自己去计算机部门找小张,之前我让他帮我查北排沟,他回过一个“查无此地”的消息之后说会再帮我继续查,但之后就再没消息回馈给我,所以还是亲自找一趟比较好。 小张看见我很激动,一个劲说抱歉的话,说:“早就想给你打电话,事情太多一忙一忙就给忙忘了。” 我原本是稍微有那么点不开心的,觉得不管有没有结果好歹都该再跟我说一声,可见他这么客气,又想到这阵子全局上上下下都被那只“上帝之手”搞得头昏脑胀,反而觉得自己太给别人添麻烦了。 小张告诉我说查不到任何叫“北排沟”的地方,乾州市内不管是村名镇名还是街名路名河名,都没有叫这个名字的,相近的名字倒有两个:六排沟,是一个村庄的名字,在山坞里;还有个叫北非路,就在城东二手家具市场附近,是条很小的老路。 他问:“你从哪弄来的这个地名?会不会是弄错字了?应该是六排沟或者北非路?” 我摇头,表示不会弄错。 确实不会弄错,我看过小海找到的那张写了两个地名的纸条,明明白白就是北排沟。 小张见我这么笃定,便说了他认为的另外一种可能性:也许是很早的时候比较偏僻的地方人们对某条不起眼的路或者水沟随便起的叫法,从来没有登记入册过。 可能是这样吧。 想了想,还是很不甘心,又问他会不会还有别的可能性,比如是早些年的地名,后来城建中修改掉了之类的。 他很确定地摇头说不会,因为他遍查所有能查的资料,包括城建和园林建设等各个相关部门,凡建国后的乾州地名全都用软件精确检索过,真的没有这个“北排沟”。 我真没想到他会为了我的请求,做这么多的工作,一时之间突然不知道说什么话才好,只怔怔地看他。 小张脸上却有因为没能帮到我忙而产生的愧疚,挠挠头从抽屉里面取出几页纸递过来给我:“之前原想可能是你弄错字了,所以把看上去有点相近的两个地点的资料给你打印出来,不过……” 我赶紧接过来,说一遍谢谢,又说一遍谢谢。 他犹豫了一下,问我这个地名是从哪里听来的,为什么要查它。 我笑笑,说:“我也不清楚,帮朋友查的。” 他也笑起来,问:“你说的朋友,该不会就是那个经常跟在你后面的胖胖的女孩儿吧?” 我说:“嗯,是她。” 然后我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送我到楼梯口。 我下楼走到外面以后突然有点回味过来,觉得他刚才提到小海时候脸上的笑容有点奇怪,仿佛很高兴。 想来肯定是这些日子白亚丰老是巴着小海给她献殷勤闹出绯闻来了,小张才会笑成那样。 想想白亚丰和小海两个人,我也不由自主就笑了。 我回到一号楼,他们的会还没开完,小海坐在窗边玩贪吃蛇游戏,我去茶水间泡茶却意外撞见付宇新,他端着杯茶背靠着墙在那里发呆,我喊了他一声才回过神来冲我笑笑,说:“开会开得头痛,出来偷个闲透口气。” 我一边取茶叶一边问他:“案情有没有进展?” 他叹口气说:“情况越来越复杂。” 问他:“怎么个复杂法?” 他又叹出口气,说:“一时半会也讲不清楚,等开完会了抽出空来大家一起再讨论讨论。” 我点头。 然后突然沉默下去,只剩下饮水机烧水时的一点声音,那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居然有一种轰鸣的感觉。 付宇新突然又没话找话问我这几天是不是带小海去哪玩了,怎么没见来局里。 我不想跟他说太多关于我们的事,便顺势回答说是。他又问我小海跟着我会不会给我添麻烦,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话只管跟他讲,他会做另外的安排。我说我们相处得很好,不用考虑别的安排。他便放心地点点头,疲惫地笑笑,说还得回楼上开会。 付宇新的脚步即将跨出茶水间的门时,我用很平静的语气喊住他,问他知不知道发生在江城那起“人皮X案”的细节,如果知道,能不能跟我说说。 我看见他的身体很明显地抽搐了一下,茶杯都差点拿不稳,而且脸色刹时难看,好像我往他的软肋上使劲捏了一把似的。 但毕竟是多年的刑警,再受震憾也能迅速调整好姿态和表情,马上作出一副严肃镇定的样子问我:“这案子,你从哪里听来的?” 我说:“无意中听几个警察聊天聊起。” 他皱着眉头问:“你突然打听那起案子做什么?”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回答:“因为听说那也是件连环案,好像还有固定的模式在,所以想多了解点细节,也许能在比较中拓宽些思路,有助对‘上帝之手’案件的思考。” 他鹰一般的眼神紧紧盯住我,正在用他的专业知识判断我是否说谎,是否别有企图。 呵呵,他有时候会忘记我虽然不是刑警,但也算是训练有素的,这种小伎俩对我根本不起作用,不管他怎么问,怎么严厉,我都从容不迫,对答如流,半点破绽不露。 最后他说,他确实知道“人皮X案”的具体情况,但那是起密案,由专案人员在办理,不能对外透露任何信息。 这跟白亚丰之前听说的一样。 我在想,到底什么样的刑事案件,才会上升到“密案”的程度,是死了太多人吗?还是有牵涉到了政治或者国家机密之类的情况?或者凶手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不便对外公开? 谁知道呢。 付宇新走前,又说了一句话。 他说:“那起‘人皮X案’,跟现在我们在查的案子,没有可比性,也没有什么可以借鉴的地方,所以,不需要再打听了。” 付宇新不说最后这句话还好,说了,反而挑起了我脑子里某根长歪掉的、喜欢多管闲事的神经,好奇心一下重起来,越发觉得,非得把那起连环案给弄明白不可。 搁在以前,说算也就算了。但现在已经跟我扯上直接的关系,人家都把人皮送到我家里去了,不可能随便两句话就把我给打发掉的。 虽然我还不知道那个几次三番闯进我家里的入侵者留下的人皮跟发生在江城的“人皮X案”之间到底有多大的关系,我也已经做好了打破砂锅查到底的准备。 我吹着茶面慢慢地想,起先想让白亚丰找法子帮我打听,他是警察,总会找到几条缝隙查出点什么来的,通过熟人啊,或者他们内部网络之类的。但又觉得这件事似乎有凶险,怕出点什么情况他应付不来,所以得换个人考虑。 胡海莲倒挺合适,但她未必会帮我吧?或者就算答应帮忙,也只是随便敷衍的可能性比较大,我们平常看上去关系是挺好,有时还一起逛街喝茶,但真正的交情也就那么回事,不像跟白亚丰那样过心,所以觉得不太可靠。 70、第二个楼明江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后来我决定试着让刘毅民帮忙打听,一是因为他资历够老,必要的时候方便动用关系;二是他曾交换到江城去任过一段时间职,跟那边的警察有交情,这是个很有利的因素;再者我们关系还不错,感觉他有点把我当成女儿看待,冲这份情感在,我有要紧急事,他一定会帮。 刘毅民确实有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女儿,叫刘云歌,早上我来的时候还在楼下听人说刘云歌今天来看她爸爸过,拎了好多水果给大家吃。 我跟云歌见过几次面,挺聊得来,刘毅民对此很高兴,更加把我当成自己家里人。 这么综合起来考虑,他是最好的人选。 可惜刘毅民这会出勤去了。 我决定先打个电话给刘毅民的女儿,可以的话跟他们父女约时间吃顿饭,把原本就不错的交情巩固得更深些以后再开口请他帮忙,虽说这想法挺功利,但好像也没什么不妥。况且前几天刘毅民的儿子刘云飞好像也回家探亲,现在应该还在休假中,更有理由大家聚聚。 刘云歌接到我的电话高兴坏了,哇啦哇啦叫,说:“刚刚到局里去看我爸时还问起你呢,他们说你没来。” 我说我现在在局里。 她更高兴,告诉我说她和一朋友就在公安局后面的咖啡厅里坐着,要我也过去坐,说她请客。 我笑着问她:“多带个人行不行?” 她哈哈哈笑,说:“行,你多带十个都没问题。” 于是我带着小海一起去咖啡厅找刘云歌,过马路的时候就看见她坐在一楼大厅靠街的落地玻璃窗旁边优雅地喝着咖啡,对面坐着个男人,相谈甚欢,脸上有灿若阳光的笑颜。 我们走进去,刘云歌起身扑过来跟我拥抱,也跟小海拥抱,有点人来疯的架势,闹得小海不知所措,她自己却几乎不察觉,热情拉我们去刚才她坐的那张桌边坐下。 刘云歌给我们和她的同伴作介绍。 这边是苏妮,人称苏尔摩斯,是刑警大队的顾问侦探。 那边是楼明江教授,江城生物研究院的植物基因学专家,今天来乾州听讲座,正好坐在她旁边,所以讲座完了就一起来喝东西。 我跟小海的脑子都在她说到“楼明江教授”几个字时炸了,脸色都不由变掉许多,目光也锐利得像刀子,齐刷刷盯着眼前这个从未谋过面的男人看。 他怎么可能是楼明江? 如果他是楼明江,那上次大半夜里开车跟踪我们然后差点被我们揍的那个黑框眼镜男又是谁? 明明是两个人,却是同一个身份,都叫楼明江,都是江城生物研究院基因工程方面的专家,这么大一个状况,再镇定的人都得震惊。 但很快我就反应过来,是我们弄错了。 而且是犯了个极其粗糙笨拙简直不能原谅的错。 我们之所以认为那天跟踪我们的黑框眼镜男叫楼明江只因为他口袋里那张名片。 可一张名片能说明什么? 根本什么都说明不了。 偏偏我就因为从楼明江三个字想到林奇亮以及四年前发生的事情,忽略了这个最基本的常识,犯下这么千不该万不该的肤浅错误,以致现在见了楼明江本人,目光有点发直,闹得对方很迷惑,第一印象就存了疑。 任何人都有无数种得到另外一个人名片的渠道,甚至都不用跟名片的主人认识。 所以,那天跟踪我们的黑框眼镜男到底是谁? 可惜现在不是想那个的时候,而且那也不是个很难的问题,他曾跟代芙蓉一起到过“油画案”现场又到过公安局,回头问问刘毅民就行,他要是不知道的话查起来也很方便。 我在意识到错误的第一时间就调整好状态跟楼明江握了手,然后把小海介绍给他们,各自在位置上坐下开始聊天。得亏刘云歌的神经比较大条,又特别爱说话,唧唧喳喳话题不断,总的来说气氛很不错,只是有两次,我注意到楼明江微微笑着打量我,当然这种打量并不一定有什么恶意或者别的意思,也许单纯是因为我漂亮,多看几眼。 刘云歌学的是生物专业,刚毕业没多久,现在在乾州农林大学里面做教授助理,时不时会跑到局里来看看她爸。她有个哥哥叫刘云飞,具体情况我不是很清楚,好像是在部队,还当了军官,目前在执行一项很机密的任务,我只在前年他回来探亲时刘毅民特地把大家都请到家里吃饭时见过一面,这几天可能也在乾州市里。 从专业上说,刘云歌和楼明江都是研究生物的,所以在讲座上碰到然后一起喝个咖啡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所以这会我没有多想,要到后来我才知道,其实他也是局中人,四年前曾被借调进江城公安局一桩特别命案的专案组里帮忙,当时付宇新也在那个组里,彼此间的关系很是微妙。知道这些以后有阵子我就老是怀疑这天下午我们在咖啡厅里跟楼明江的相遇,到底是偶然事件还是老天注定的必然事件或者是我们身边那股暗潮涌动的强大力量刻意安排的,想得头很痛,想不出个能说服自己的答案。 再又过了些日子,我才渐渐明白,我们的相遇,完全符合“弦理论”逻辑,根本就是必然。 关于“弦理论”,还是白亚丰讲给我听的,他不知道从哪听来,现学现卖嘚瑟给我听,说“弦理论”是个能够解释一切的理论,将量子力学阐述微观世界和相对论论解释广阔的宇宙联系起来,告诉我们原子是由极小的、震荡的能量环构成的,或者叫“弦”,所有弦都有自己的频率震动,就像小提琴产生音符,而宇宙里的一切,都由这些音符组成,宇宙交响乐,从大爆炸起,这些弦不停地分分合合,构成了或者说造成了一切。总而言之大概好像就是说,一些看似不相关系的人和事,很可能有着不易察觉的联系。 我后来越调查,就越相信这个理论。因为发现所有发生在我身边的事和出现在我身边的人,看上去都偶然,实际上却都有着不易察觉的联系,是局面发展的必然。 我对楼明江的第一印象还不错,他是那种长相干净目光温和并且态度谦逊的男人,很难给人坏印象。 我一边友好地跟他们聊着天,一边不动声色打量观察楼明江,确定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他,但是他肯定跟林奇亮有关系,既然我跟林奇亮有那么段渊源,也许可以从眼前的楼明江嘴里探探口风。 所以聊着天,我就不动声色地将话题扯到他们的专业上去,然后聊到他供职的单位。 聊着聊着,我装作很无意地想起了什么来,说:“我以前去过你们单位,向一个姓林的教授请教过问题。叫林……林……” 我假装很努力地思考,免得让他以为我跟林奇亮很熟。我可不愿意跟那种人渣熟。 楼明江半侧着脸,微微笑着说:“我们单位有三个姓林的教授,不知道你指的是哪个。” 我说:“是三个字的名字,叫林什么亮。” 我这话一出口,他眼色里就闪过一刹那的震惊,虽然立刻恢复常态,但那个刹那没逃过我的眼睛。 很好,这里面有故事。 看得出他不但认识林奇亮,恐怕关系还不浅,恐怕还参杂着一些过深的、甚至是隐秘的内容。 我感觉到一种埋头走路突然捡到一百块钱的窃喜,今天打个电话给刘云歌顺带着认识楼明江可真是意外收获。 楼明江跟我说他们单位原先确实有个叫林奇亮的教授,四年前辞职了。 他说完以后起身去了厕所,回来时带着闲聊的话题来,我再想扭转回去讨论林奇亮就显得刻意和有目的性了,所以只能作罢。但是看得出,他有所隐瞒,而且为了不露破绽才不愿意跟我多说和林奇亮有关的话。 我想,至少林奇亮离开单位之后的下落,他多少应该有些了解。 除了林奇亮以外,我还想问问楼明江知不知道“人皮X案”。他在江城就职多年,如果“人皮X案”是恶性大案的话,多少应该有点耳闻,可碍着刘云歌的面,加上我跟他不熟,实在没法问出口,只能顺着他们的话题聊,尽可能把关系搞得亲近些。 我的直觉从来都准,楼明江本人并没有什么危险的气息,他身上甚至有一种大难之后的平和感,非常宁静。但是他和林奇亮交集的那部分,让我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所以心里决定,无论如何要尽快找到个合适的机会跟他单独见面聊一聊。 看看时间差不多到中午,准备点正餐时,手机突然响,是老懒的号码,应该是开完会终于有时间找我了。 我接起来,电话那端却没有声音,喂了好几声以后才跟以前一样传过来一声迷迷糊糊带问号的“啊”,好像他电话刚刚拨出就睡着了然后完全忘记自己正在打电话这回事似的。 我问他有何贵干。 他说:“哦,没啥大事,就是梁宝市那边有消息过来了,五桩命案的原版旧案都找着了,你的推理没有错,我们这边这几桩,纯粹都只是复制品,苏尔摩斯姑娘,这一轮我很服气。” 71、白家旧案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接着老懒的电话,看楼明江一眼,实在不想现在就走开,好歹吃完午饭再说,可老懒似乎非马上见到我不可,问我到底在哪。 我没回答,反而问他有什么发现。 电话那端一阵翻阅纸张的哗啦声,然后他慢悠悠地说:“哟嗬,有意思了,梁宝市那边的“开膛案”和“七刀案”两桩都已经告破,凶手早就落网,一个死刑已执行,另外一个判了无期。你等一下……” 等了差不多一分钟,他才又继续慢悠悠地说:“那边压根没想过这几桩案子可能是连环案,都是单独办的,两桩已结,另外三桩还悬着。咦,剧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吧?” 当然不应该是这样的。 这下我坐不住了,收掉电话起身说告辞的话。 刘云歌知道这几天局里面焦头烂额一堆事,所以不留,只说下次有时间了再聚。 楼明江很客气地起身送,我注意到他又在很细腻地打量我,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还几次溜眼去看自己右手无名指上戴着的戒指,挺奇怪的。 那戒指的款式也奇怪,虽然戴在无名指上,但看着不像是婚戒,倒像是年轻小孩子玩的装饰性戒指。 走到咖啡店外,天地间突然一片大亮,简直晃眼,抬头看去,刚才还密不透风的云层居然不知不觉间散掉了,这会阳光普照,很春天的气息。 早上出门的时候小海说要带伞,我说不用,她不听,愣是揣了把伞在包里,这会天放晴,我就朝她看,扁扁嘴,一脸得意的笑。 她给我个冷冷的白眼,说:“你们城里的天气,都跟城里人的脾气一样,莫名其妙。” 进了局里,迎面扑来的是白亚丰,一看那张臭脸就知道他马上要出去执行老懒派下的差事,嘟嘟嚷嚷很不服气,见着我就想抱怨几句,可注意力马上被跟在我身后的小海给吸引,立刻停住脚步,瞪着她上上下下一阵打量,眼神亮得能滴出两滴油,腆着脸猥琐地笑,故意说歪话:“呀,换了身衣裳,果然还是一样土嘛!” 他说完就知道要挨我揍,抽着身子跳着脚跟个兔子样逃掉了,我飞快踹出一脚也没踹着,就瞪小海,很是替她的温吞脾气着急,忿忿不平地骂:“你有没有毛病,那小兔崽子没礼貌,你忍他做什么?他就是个贱骨头,越对他客气,他越能当福气,恃强凌弱专捡软柿子捏!” 小海很无所谓地翻两下眼皮说:“嗯,没事,我还能再忍忍,忍到跟他熟透,再把他往死里捏。” 我看她有点像玩笑又有点像认真的样子,噗地就笑了。 走到三楼那间会议室门口时,我发现门上的牌子换了,变成了“专案室”三个字,看上去有种特别严重的意味。 付宇新和刘毅民等人脸上都挂着霜,像是世界末日马上就要来了一样,只有老懒是个没心没肺的,伸着两条腿歪在椅子里呼呼大睡着。 我跟付宇新笑,说:“你也不批评他两句。” 付宇新也笑,一脸无奈表情,低声跟我说:“他这情况是病,没办法,来上任前就知道。” 我挺惊讶的,说:“有这种病怎么还能当刑警,紧急关头不耽误事?” 付宇新好像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多聊,笑笑说:“你这话讲的,一点说服力都没有,亚丰那样的智商都能当刑警,别人谁当都没什么好奇怪。” 他这话突然就点醒我了。 因为心里一直记挂着,所以前几天我特地跟几个警察闲聊套近乎打听到一点消息,白亚丰能从交通部调到治安部又调到刑警队是有原因的,传说起来有那么点子承父业的意思在里头。 亚丰的父亲白刚是个正直勇敢的老警察,四年前查一桩大案,追捕凶手时遭遇抵抗,紧急关头挺身救搭档,自己与凶手正面交锋,殊死搏斗受重伤,待救援赶到时,凶手逃掉,白刚昏迷在血泊里,送进医院抢救二十八个小时,总算把命保住,可惜基本上算是废了,以后的日子只能躺在床上或者坐在轮椅里度过,吃喝拉撒都要人照顾,而且神智混沌,也说不了话,真的特别可怜。他受伤前事业上风头正盛,升官在即,那场事故使得他和他儿子两代人的人生都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白老爷子出事时,我和白亚丰刚认识不久,虽然偶有联系,但来往还不怎么密切,老爷子受伤以后,白亚丰休假照顾,自己也听从局里安排会定期去做些心理疏导,那段时间里跟我联系多起来,有时他有事情去忙,我就去帮他照看老爷子。 白老爷子自从受伤以后到现在没有好转过,每次去看都还是那个样子,头发灰白,神情呆滞,目光混浊,虽然对外界的人事物还存在一点感知,但好像仅限于他知道那里有个人在,这里有个杯子,窗台上有花盆,窗帘拉住不一定就是晚上之类的表面状况,更深层次的,大概就无知无觉了,也不能自理,连吃饭喝水上厕所这样的事情,都必须有人伺候。 老爷子早年丧妻,与儿子相依为命住在单位分的两居室老房子里,出事之后过了半年多时间,白亚丰的情绪稳定下来,用老爷子的保险和单位补助的钱请全职保姆照顾生活起居,自己回岗位打拼事业。 白亚丰虽然从小一腔热血想要跟他爸一样当个了不起的刑警,可惜资质实在平庸,所以在交通部门呆了很长时间,领导看他各种踏实各种肯吃苦,才把他调到治安部。 我就是在他调到治安部不久认识他的,那天我想来想去觉得苏墨森失踪这件事不对劲,跑到青棋律师事务所去找那个给我办理财产过户的律师王德森,但没找着,离开律师事务所没多少时间,突然看见路边商贩和城管吵架,吵到后来大打出手,我路见不平扑过去拦,然后报警,出警的正好是白亚丰,我把事情先后经过告诉他,并嘱咐他做一系列部署,叫鉴证科的人取证、找证人、从路人手中获取拍下的录象等等,把原本可能会掀起舆论风波的事件处理得妥妥当当平平静静,他对我非常服气,自那一直和我保持联系。 白老爷子出事以后过了差不多半年,也就是白亚丰回岗位没多久,突然多方面力量涌动,加上他自己积极肯干,挤了两次,居然硬生生给挤进了刑警的队伍里。 我私下问过他当时调动的情况,他很白痴地跟我说他也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情,好像是他爸以前的同事和部下一起说情走关系把他调过来的,但具体是谁他不清楚,也没有人提过半个字。 我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有意无意多方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原来那年致使白老爷子重伤的那桩案子虽然已经结案,但还存在着很大的疑点。 首先,老爷子当年追查的那桩“廖家恶性凶杀案”本身就扑朔迷离似乎案中有案;然后官方的说法是他和搭档将凶手逼入死胡同以后进行了博斗,结果对方太厉害,他们两个加起来都不是对手,最后无奈之下,白老爷子死力与凶手纠缠试图掩护搭档离开,结果被凶手重创,搭档也受伤昏迷。 这里面有两个疑点,一是倒在血泊里的白老爷子衣冠整齐,并没有奋力搏斗过的痕迹,甚至连佩枪都不曾拔出;第二,救援人员赶到时,发现白老爷子的伤口被包扎过,有人对他进行过简单但妥当的急救处理,否则他根本没命活到现在。 而唯一当时在场并且描述以上画面的那个搭档,却在事后不久辞职,然后不知去向。 白亚丰冲着查明父亲受伤真相这点也得拼了命挤进刑警队伍里不可,这是人之常情,换我我也能拼命。 所以我就忍不住想,会不会是局里有谁也非常想查清真相但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鼓动大家说人情找关系把白亚丰调了进来,当然不是因为他聪明,只因他是白老爷子的儿子,这场血脉亲缘,会促使他刨根究底查下去。 可惜我实在猜不出到底是谁在暗中起作用,而白亚丰自己,估计想都没想到这层吧。 至于白老爷子受伤前查的那桩“廖家恶性凶杀案”和他自己受伤的案件,全部卷宗,我和白亚丰都没能看到,据付宇新说,因为案件性质太恶劣,而且牵涉政府官员,所以卷宗都被移交到省厅去了。 话说回来,刚才付宇新突然开玩笑地说起白亚丰当刑警的事,无意中就提醒我去想想老懒是怎么回事情。我之前抽空有查过嗜睡症这种病,他的情况虽然不致于太严重,但是当刑警还是很有影响的,体检那层他压根过不了关。 所以,这后面会不会也有不为人知的故事,由什么人动用关系和力量把他硬生生插进来坐了现在的位置?那么,他或他背后之人的目的是什么?冲案子的话,是哪桩案子?冲人的话,又是冲谁? 思来想去,又是一票糊涂账。 72、利用代芙蓉一把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无论老懒来乾州上任这件事有多少内幕,他背后的力量又有多复杂,最根本的目的都不可能是冲我。 我在刑警队里做顾问侦探帮着分析分析案情的事情付宇新嘱咐大家对外对上都保密,老懒来上任之前可能都不知道有我这么号人存在。 虽然局里上上下下人多嘴杂不能保证每个人的嘴都严实,但我在别人眼里除了漂亮点聪明点以外,别的也没什么了,不至于说要费老大的劲特地安插个人来监视我或者打探我。 我在自我保护这方面,一向都挺谨慎。 我想起之前小海说的关于老懒有时看上去像是睡着了,却时时刻刻注意着付宇新的动静,经常付宇新一靠近,他就醒了。之后还提醒我注意过两次,确实是那样。所以,他应该是冲付宇新来的吧。就凭他对付宇新的那股子警觉劲,暂时没有别的人好怀疑。 那么,问题来了。老懒和付宇新两棵葱,哪个好,哪个坏?哪个代表正义一方,哪个又来自邪恶?。 嗯,他们要是掐起架来的话,我跟小海两个,是站在一边看好戏呢,还是看好戏呢,还是看好戏。 正想着,老懒醒了,眼睛睁开,第一个注意的,果然是付宇新,虽然旁人看过去他只是很平常很随便地瞟了一眼而己。 然后他把目光望向我。 我大概是脑袋里浆糊塞得太多,神经有点犯抽,人便不正常,居然在老懒望向我的时候,给了他一个嫣然极了的笑脸,笑得万物生辉,把他整个人都定在那里,脸色迷茫得如同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小孩。 是呵,认识也有些日子了,我何尝给他这么清新脱俗百媚千娇的脸色过,不迷茫才怪。 刘毅民招呼我坐,又招呼外面的人给我倒茶,然后不容我说句玩笑话,就沉着脸把一大堆材料推过来,就是这几天陆陆续续从梁宝市那边传真过来的五桩原版旧案的案情报告。 如果用我们这边的方式命名,按时间顺序排依次是“砸头案”、“火烧案”、“七刀案”、“开膛案”和“油画案”,跟我之前推断出来的升级顺序丝毫不差。 再细研究每件案子的间隔,有长有短,但都在一年左右。也就是说,这起原版连环案的凶手,犯下一桩案子,至少要到第二年才会犯第二桩,不像我们手里的复制案,间隔用天来计算。 五桩原版案件发生的地点都在梁宝市内,但分布于好几个区,甚至还有在郊区农村犯下的案,归属不同部门负责。其中“七刀案”和“开膛案”两桩均已告结,凶手落网,一个死刑,一个无期徒刑。 我单把这两桩案子提出来先看,发现“开膛案”前后不搭而且含糊不清,有凶手的认罪书,但没有可以定罪的直接证据。所谓证人的证言也都是些平常看法之类的话,没有直接跟犯罪相关的说法。 而且其中几份材料明摆着有涂抹痕迹,显然是把某些不利于定案的线索给弄掉了。 这种东西只要智商大于二十就能看出问题,他们居然真就定了罪而且执行死刑。 另外,“七刀案”的案情报告更可笑,只有半页纸的文字记录,连张死者照片都没有。 再把其余几份材料拿起来看,也都不齐全,大多只有个概梗,跟新闻报道似的时间地点人物事件,潦草得不行,滑稽死了。 刘毅民知道我在想什么,气愤愤地解释说梁宝市那边不合作,这里推那里那里推这里,反正找这样那样的理由推诿,什么时间太久了,什么没有权力,什么什么的,总而言之就是不合作,能弄到这些已经废了很大力气。 他说着话,手机响,接起来听,听了几句就发急,先压着脾气好言商量,发现行不通之后开始疾言厉色,扯出一大堆法理人情什么的。再之后彻底恼火,说出了要投诉要上报要怎么样怎么样的威胁性语气,只差破口大骂了。但对方很不给面子,不听他把话说完就挂断,剩他乱抓狂。 其实也是人之常情,这边突然调卷宗,而且一调就是五桩案件,其中两桩都是早已尘埃落定了的,突然旧案重提,搁哪都是敏感事件,搞得不好牵涉面会很大,出于本能的自保反应,梁宝市那边的警察当然能不合作就不合作了。 恐怕得采取特殊手段,甚至强行压派,才能把原始卷宗调过来。估计得花不少时间,而且就算拿到了,也未必是最原始的真实材料,个中厉害关系,复杂得很。 刘毅民坐进椅子里喘气,胸脯起起伏伏,像是身体里压着个怪物,分分钟跳出来咬人,付宇新看材料,不言语。老懒嘴里叼着根香烟歪在椅子里,半眯着眼睛似睡非睡。 仿佛谁都没辙,突然一下陷进死圈,走投无路了的感觉。 我问付宇新有没有派人去梁宝市,他说:“派了,但是估计希望不大,那边要是死活不肯合作,跑八百趟都没用。” 我又问他:“上报省厅了没有?能不能让省厅出面强压?” 他说:“今天一上班就报了,且有得等,跨省的案子,手续复杂,而且陈年旧案,肯定掺杂很多混乱情况,特别是结案的那两桩,要真是冤假错案,情况就麻烦了,搞得不好得花几年功夫。” 我听他说那一大堆话,就有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三叉神经痛得不行,恨不能撞几下墙。 付宇新突然问我:“你有没有办法?” 我知道他问这话的潜在意思是说他们是警察,只能按常规方法操作,但我不是警察,有没有常规之外的办法可以想,试着打打擦边球。 我说:“有一个办法。” 我的声音很轻,但是笃定得不容置疑。 办法是有的,但是不能百分之百保证有效,时间上也不确定,要看具体操作的那个人怎么做,还要看梁宝市那边的警方怎么做,如果人家铁了心不合作,弄出场火来烧掉旧卷宗,再闹出个黑客来把电脑里的材料都格掉,那真的是神仙来都没用。 所以,与其说是办法,不如说是撞运气看手气的成份比较多,死马当成活马医也比压根医不着要好。 何况这边的凶手可不等人,下一桩人命案随时都会发生。 我又重申了一遍:“办法是真有的,只怕你们不同意。” 所有人都看着我,包括老懒。 他坐着,我站着,所以他看我时,目光是仰视的,两只眼珠子死气沉沉,真感觉有点脊背冒凉气。 付宇新两手撑着桌面想了会,把我刚才的忧虑分析一圈,说:“烧卷宗毁原始证据的事情,我想那边也不敢,毕竟都是人命案,而且也没必须。其中三桩根本没结案,连个凶手嫌疑人都没有,他们没必要那么做。” 分析完以后,他自顾自点点头,抬起脸看着我:“到底有什么办法,说来听听,能办的话就按你说的办。” 我呵呵两声笑,说:“你们赶紧去把那个叫代芙蓉的记者找来,让她往梁宝市跑一趟,打着记者的旗号搅一搅局,造出点声势舆论来,再挑唆受害者遗族逼一逼,把那边的警察逼急,就不得不合作了。说到底,那几桩悬而未破的旧案搁在手里是烫手山芋,有别人愿查的话,会愿意扔过来的。” 刘毅民和付宇新两个人的眼睛都亮了亮,觉得是个好办法。但随即又黯淡下去,因为执行起来太困难。代芙蓉那个人哪里是好打交道的,要她跑一趟不成问题,但如果没有足够重的筹码跟她谈,根本不可能成事。 从上次跟警察对峙十多个小时那件事就能看出,代芙蓉真的是个非常非常难搞的角色。 我跟他们说,先把代芙蓉找来,跟她打听她在梁宝市追踪报道“油画案”时的细节,说话时无意中暗示她那是连环案中的一节,另外应该还有好几桩案子是同个凶手所为,其中已经造成冤假错案,真正的凶手还逍遥法外,并且,真凶现在很有可能在乾州。我想,得到这些信息,代芙蓉不需要谈什么条件,自己就会麻溜地滚到梁宝市去。当然,气势上她可能需要占点上风,到时候你们也要强硬些,表面上不能让她占到便宜,不然她肯定犯疑心病。 说着话,我偷眼去看老懒,他还是跟刚才一样,叼着根香烟歪在椅子里闭目养神,但唇边突然露出一抹饶有兴致的笑,有点像是想看好戏的意思。看得出他心里很支持我的提议。 我再去看付宇新和刘毅民,他们两个正你看我我看你拿不定主意,好一会才开始商量。 刘毅民持反对意见,觉得不可行,因为现在案情还不是很明朗,没有直接证据能说那边五桩案子是连环案,万一不是冤假错案,这么瞎胡闹就是扰乱司法公正了,得罪人这茬就不去说它了,上头怪罪下来也是很麻烦的事情。 但付宇新不这么想,他说:“我们并没有说一定是他们办错案了,只是需要他们提供卷宗来协助我们侦破这边的案件,没有什么不妥。” 僵持住了。 73、交叉对比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僵持了几分钟,付宇新嘴角突然露出点笑意,眼睛里跳起两道狡黠的光,看着我说:“这事,我们出面不行,稍有行差踏错,牵一发动全身,所有人参与没参与的警察都得倒霉,掉脑袋是不至于,但降职免职的情况,可能会发生,你总不愿看我们丢饭碗吧?” 我心想完了,这货要把跟代芙蓉打交道的难题扔给我。 果然,他嘿嘿一笑,说:“所以啊,请你出面去跟代芙蓉打交道吧,反正你不是局里的人,连个临时工都不是,万一搞错了,也就错了,上头怪下来,顶多以后不让你进局里来就是了。你家里不是有个办案室嘛,以后再有疑难案件,都不用你往这里跑,我们拿着材料上你家去,保证你在我们心目中的地位只会升不会降。” 说完,又嘿嘿笑了声,毫不掩饰他非利用我这把的心情。 我正喝茶,听他说这些话的腔调挺混蛋的,含在嘴里的一口茶,直直就朝他脸上喷过去了。 他不生气,自己抽纸巾擦脸,还是嘿嘿地笑,很有点孩子气的得意劲,闹得我一点脾气都没有。 可即使由我出面,刘毅民也不同意,主要考虑到代芙蓉那个人实在太难对付,除了可能会跟警察谈条件以外,她还有可能把这件事情写成报道发布出去,再往梁宝市跑一趟,能发布的内容更多,万一闹到无法控制的地步,就不是免个把人的职能了事的了。 确实有这个隐患。 从警察的角度考虑,让代芙蓉跑梁宝市这趟的确很有风险,因为到目前为止警察还没有向外公布连环案的定论以及任何调查方向和进展,即使这样还被代芙蓉闹得鸡飞狗跳,要是让她嗅出更深层的东西,非得闹得天翻地覆不可,所以真的特别为难,简直找不到出路。 我们各自表达出看法和立场以后,渐渐都沉默下去。 付宇新这才好像突然想起世界上还存在老懒这个人物似的,目光刷地移过去,想问问他对此有没有什么想法,可他睡着了,一条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淌,嘴里的香烟掉落在地上,样子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有人敲门,是胡海莲,汇报她一上午调查的结果,乾州这边五桩命案的受害人除了“七刀案”的郁敏是从梁宝市来的以外,其余四个都跟梁宝市没有任何瓜葛,出差或者旅游也都不曾去过。 对我来说这都是些没用的信息,但对警察来说却是非调查不可的东西。胡海莲汇报完以后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发现个个脸上都有不定之色,有点奇怪,想问又觉得不好问,慢慢退出去了。没多大一会又回来,说省厅的领导准备走了,问付宇新要不要送送的。 付宇新和刘毅民跟出去送省厅的领导,临走看了老懒一眼,老懒睡得跟头猪一样。 我看着仅有的这些材料,心想如果不按我说的办法行事,恐怕要费不知道多少时间才能拿到梁宝市的全部卷宗。 说实话,单从这起连环案来看,我打心眼里不介意慢慢来,反正死的都是些人渣,再多死几个,也无妨,这是我骨子里的冷漠,而且虽然觉得不妥也并不深以为意。 关键的问题是现在“上帝之手”的名声越来越大,头脑发热的民间支持率也越来越高,再这么胡闹下去,很容易衍生出别的状况。 我知道,一旦杀人被披上合理的外衣,就一定会衍生出悲剧。比如可能会冒出第二个第三个“上帝之手”,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泄私愤,到时候整个城市都得乱。 而且付宇新他们也耗不起了,舆论正越来越盛,民众恐慌和狂热两种极端情绪的蔓延,媒体的追问,上头的压力。这局里上上下下的人,就算每人再多长几副肩膀也要扛不住了。 凶手是不会替他们着想的。 所以还是得想尽一切办法抓紧破案。 我坚定地认为这是个复仇联盟,只要他们的事业未尽,命案就还会发生。要想知道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彻底收手,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出这些命案的关联之处,然后,看看梁宝市那边的连环案里一共有多少个死者。 可惜,那边传真过来的资料太少,只有些基本情况,连最起码的一个交叉对比都不能做。 不过有一点很值得在意:原版案件中五个受害人的身份地位性别年龄各不相同,其它好像也没有明显的相似处,材料中也都没有提及死者生前有品行不端的地方,从身份和职业上看,也都是些相当平凡的人,公司职员、教师、农民、家庭主妇、餐厅服务员。 仅用已知的原版案件五个受害人的情况跟乾州五个受害人的情况相比,发现有个相近的地方,即每件案子原版和复制版中的受害人性别肯定一样,年龄也都相近,比如说,“七刀案”的死者都是二十八岁的年轻女姓;“开膛”案的死者都是三十六岁的青年男性;两桩“油画案”的死者相差一岁,性别一致;两桩“火烧”案的死者相差两岁,性别一致。 也就是说,复仇联盟的人在选择目标对象时,除了都是人渣这一点外,性别和年龄也严格遵守。 即所谓的“模式”之一。 除了受害人的基本信息以外,还有每件原版案子发生的时间也是在传真过来的材料里写明的,2006年3月发生的“砸头案”是第一桩,07年发生的“火烧案”是第二桩,然后是08年的“七刀案”、09年的“开膛案”,接着是2010年…… 等等,时间突然不对了,原版的“油画案”发生在2011年,而不是按顺序类推的2010年,之前那些虽然月份和日期不一定,但年份都是确定的,每年发生一桩,独独2010年空缺了,延宕到了2011年才发生“油画案”。不对,不是延宕,而应该是…… 我正想得急,门被推开,胡海莲和付宇新走进来,见我在排顺序,马上凑过来问是不是有发现。 我一二三四这样点给他们看,把第五个位置空出来,“油画案”往后移了一格,说:“乾州至少还有一桩案子要发生,也许不止。” 2010年梁宝市的凶手不是没有犯案,而是犯了,但那边警察当独立案件处理,没有联系到一起。如果乾州这边没有相应的复制案件可以参照,就没办法知道那一年发生的到底是哪桩案子。 付宇新原本就难看的脸色瞬间更加难看。 胡海莲仔细看了看我排出来的材料,提出一个最直接的想法:“会不会是在梁宝市犯下这些命案的凶手,跑到乾州市来把自己曾经犯过的罪行重新再原样犯一遍。” 我摇摇头说:“可能性不大。虽然材料很少,但还是能看得出,原版案件的凶手也是有模式的,至少在时间上很遵守,每年一件,不多犯。还有,从这些职业上分析,我觉得,梁宝市那边五个受害人都是社会败类、人渣的可能性很小,当然这需要更精确的背景调查资料才行。这点不一定需要那边警方合作,随便派两个人过去调查一下就行。” 我在心里认定,两边的凶手,无论在心理层面还是行为层面,都不是一个级别的。 相比于乾州这边的凶手到底是什么人,我现在更好奇的却是,梁宝市的那个凶手现在在哪里,怎么样了,是不是落在“上帝之手”的手里了,或者还是已经被杀害了,就是乾州这五桩案件里面某个死者? 如果原版案件的凶手已经被“上帝之手”处死,那最有可能的就是“七刀案”的死者郁敏,她是“上帝之手”特特地地从梁宝市骗过来杀害的,所以可以试着从她着手做深入调查试试。 但我明显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刘毅民骂骂咧咧回来,脸比之前出去的时候臭上好几倍,大概是被省厅的领导骂了,他虽然级别比付宇新低一级,但辈份和资历却比付宇新高,跟上头的关系也较厚,多骂他几句他也得受着。局里上上下下都说他是老好人,真是一点都不错,就凭这么多年他怎么都升不上官却还是任劳任怨这点看,确实是好人,好得有点不对头。 付宇新又跟他商量,让代芙蓉去梁宝市搅和搅和,顺便把那边几个受害人的背景资料一并调查回来,凭她的能力,不在话下。可刘毅民还是不同意,说代芙蓉那个人,我跟她打交道的次数太多,太了解了,唯恐世界不乱,无风还想掀点浪呢,把这么大的事透给她肯定会惹出天大的麻烦。 于是又僵住了。 付宇新的手机响,他接起来,听了几句,挂掉,先看老懒一眼,见他还睡得死沉,摇摇头叹口气,招呼刘毅民和胡海莲说:“走吧,干活去,总不能一整天在这里对着堆材料看。” 他们走了,走前跟我说了几句客气的话:“辛苦你了,有什么事要办只管吩咐下面的人,有什么发现的话,马上给我们打电话。” 我一一应承着,回过头来再看老懒,越发觉得他来头不小,大白天睡觉也就算了,付宇新居然还纵着他睡。 就算有病也不能这么嚣张吧。 74、品种不明的生物毒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继续看材料,想着干脆我往梁宝市跑一趟得了,冒充记者,怎么的也不会比代芙蓉去差。 问题是这一去不知道要多少时间,而这边于公于私都有大堆的事情,还有小海,我是带上她呢,还是不带?带着的话,耽误她找爸的事不说,那边搞得不好会有危险,白连累她。不带的话,让她一个人住家里能放心吗?家里几次三番有人入侵,万一哪天那人不耐烦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了,直接露面,两人动起手来可怎么好。 三叉神经又开始痛。 老懒突然醒了,那状态,有点像诈尸,弹簧样轰地坐起,笔直笔直,把我吓了一跳。 我忍不住说几句冷嘲热讽的话,他充耳不闻,入定了似的瞪着空气,好半天才伸个大懒腰,磨磨蹭蹭站起身走过来问我有没有什么发现。 我把时间顺序以及中间缺了一桩案子的问题跟他说了一遍。 他打着哈欠点点头,很是心不在焉,眼睛几次往我左手手腕上瞟,前言不搭后语问:“你那镯子,值老鼻子钱吧?” 我特正经地回答他说:“嗯,我是个富三代,白富美,钱多得够我随便洒着玩,戴个金镯子算什么,赶明儿你把我哄高兴了,我买个三斤重的金鼻环给你套上都行。” 他嘿然不语。 我和老懒有一搭没一搭聊着与案情无关的闲话,有人敲门,是鉴证科的一个实习生,先问王科长在不在这里。答说不在以后又问付大队长在不在。答说不在以后他挠着后脑勺很为难。 老懒看出他有重要的事情,便朝他走过去,落落大方作自我介绍说:“我姓谭。” 哦,他姓谭,对了,叫谭仲夏来着。 自从“老懒”这个绰号被白亚丰首先叫出紧接着风靡全局以后,大家都差不多把他好好的一个本名给忘了,现在听他自报家门才猛地想起来,谭仲夏,多文艺的名字啊,居然就被人慢慢遗忘了。 实习生站在门口,呆望老懒,不知道他是谁,更不知道该怎么办。 老懒的注意力集中在对方拿在手里的档案袋上,知道他是来送哪部分的重要材料,便伸手去接,补充介绍说:“我是新来的副队长。” 那实习生显然今天才第一次见到副队长,表情有点不信任,好在我时不时跑鉴证科,跟他打过几次照面,还算熟,所以他虽然不是太清楚状况,看我没有反对以后也还是把手里的材料交给了老懒,然后又挠头,喃喃地奇怪:“咦,不是说新来的副队长姓懒吗?怎么姓谭?” 我没忍住,把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喷了满地。 老懒倒稳得住,不搭腔也不看谁,兀自从档案袋里取材料出来看。实习生到这会也反应过来了,吐吐舌头一个劲说对不起。老懒的目光落在纸上,头也不抬,只扔出一句不咸不淡的话:“没关系,你走吧。” 他本来就是送材料来的,现在任务完成让他走,当然转身就走,我赶紧把他喊住,问送的是什么材料,哪个案子的。 我心里估摸着这么急急忙忙来送,肯定是手头几桩连环案的,所以觉得有必要知道,但是溜眼往老懒那边看了看,厚厚一大叠纸,肯定又是各种数据各种专业术语各种看不懂的鬼话,所以不如直接问明白来得省力。 原来就是那天,我和老懒提出的“开膛案”死者身上的疑点,他被绑在树上活生生开了膛,完全痛不欲生生不如死的状况,他却没有挣扎的痕迹,很不可思议,就怀疑是死前被麻醉过,又觉得不会是普通的麻醉,所以特地嘱咐王东生让法医对尸体做个特定的药理检测,现在送来的就是那部分报告。实习生说刚刚省公安厅那边的鉴证实验室派人送过来的,王东升还没看到,要我们遇见他就跟他说。 我听着不对劲,怎么扯到省公安厅那边去了。 实习生说:“之前我们自己这边做了药理测试,尸体血液中确实有麻醉药的存在,但是成份和含量上都有些古怪,所以送了血液样本到省公安厅那边借用他们的仪器和专家进行更深入更细致的检测和判定,过程挺复杂的。” 我问他怎么个复杂法。 他说:“我们这边尸检的时候确实检测出麻醉药的存在,数据和报告都在,骗不了人的。但是送到省厅那边的血液样本和组织样本中却没有检测出,怀疑是运送途中哪个环节没有保护好,样本受到二次污染损坏了,结果才会不一致。但是重新再送过去的样本检测结果还是一样,他们那边仍旧检测不出药物成份。然后省厅的专家特地过来这边检查了我们第一次做药理检测时的数据,并且重新解剖尸体做各项测试,这些就是他们给出的报告。” 他说完指指老懒正在看的那叠纸。 我不管是哪里的专家做了哪些测试,我只管结果。 实习生说:“确定是生物毒,但因为时间的关系,毒素溶解于血,完全检测不到,所以没办法查到具体是哪种生物毒。” 我问他“生物毒”是什么意思。 他像背课本那样回答我:“是由各种生物,就是动物、植物或者微生物等产生的有毒物质,是天然毒素,种类繁多,几乎包括所有类型的化合物,它们的生物活性很复杂,可以对人体生理功能产生各种各样的影响,好的坏的都有,可能具有毒理作用,也可能具有药理作用,有时两种作用各自独立,有时会并存,有时会转换,这些说起来话就太长了,举平常我们接触较多的例子讲就是蛇毒、蝎子毒、蜘蛛毒、菌类毒这些。” 我点点头。 懂了。 不是假懂,是真懂,因为从前接受过药理知识的特训,这种药草的药性可以解掉那种药草的毒性,或者这某种药草的毒性能克制另一种药草的毒性,再或者这两样混合可以怎样,那两样混合又会怎样。都是陈伯伯教的,他希望我能好好地学会、记住,因为以后也许会用到实践中去。 那时候我年纪已经不算小了,却真的不能理解陈伯伯的用意,但因为他待我好,教得又那样用心,加上苏墨森不许我外出我反正无聊得很,就跟着他学啊记啊,知道不少,但肯定只是陈伯伯的千万分之一。 陈伯伯是举世无双的药理学家,这是修叔叔告诉我的。 我心里突然生出些糟糕的感觉,有种类似于恐惧的东西在四肢百骸间胡乱地窜,因为好像隐隐约约嗅到了“上帝之手”连环案与我所处的阴暗领域之间有某种不怎么明确但肯定存在的联系。 所有陈伯伯教给我的药草知识都是超出常规之外的,比如银贝梗这种东西。而那天在“开膛案”的现场,我千真万确闻见了银贝梗的味道。 现在又出现了一种品种不明的生物毒,就我的了解,陈伯伯的药谱里,起码有五六种药草能起麻醉肌肉的作用,效果最强的是千缠姬,但那种东西比银贝梗还难得。 我觉得混乱,而在这千般万般的混乱之中,肯定有一条明晰的、把所有乱七八糟的事情串联起来的线,可惜埋得太深,怎么都抓扯不到,越想越头痛,突然就咬牙切齿恨起苏墨森来,五脏六腑里全是无名业火。 实习生汇报完他知道的情况以后走了,老懒把那叠报告递过来给我,我象征性地翻了翻,搁回到桌子上,然后阴着脸往外走。 老懒急急喊我,问:“你去哪?” 我头也不回哼了一声:“怎么,你是我谁,有必要随便什么都跟你汇报?” 他说:“哦,我只是想表达一点善意,让你别老是把我当成敌人,你不领情就算了。” 我又哼出一声,人已经在外面了,一边往走廊深处走,一边掏出手机打电话。 打的是楼明江的号码,刘云歌介绍我认识的那个生物学专家,供职于江城的生物研究院,专业太对了! 不明品种麻醉药物的事情搅得我很不舒服,心想必须得和楼明江聊聊,越快越好,而且必须得面对面,所以一边打着电话,我的脚步已经往楼下奔了,迫不及待。 走到一楼时电话才接通,楼明江很客气地说:“你好。” 我笑着自报家门:“我是苏妮,上午见过面的,记得吗?” 他的语气立刻变得愉快并且友好,说:“当然记得,不过真没想到你会给我打电话,云歌给你的号码吗?” 我说:“不是,在几天之前,我从一个意外事件中拿到了你的名片。” 那边突然哑住,完全没明白我在说什么。 我又笑笑,不让气氛尴尬下去,说:“这事说来话挺长,见面说行吗?你现在在哪里。” 楼明江回答我说他正在回江城的路上,马上就要下高速了,明天单位还有会要开,再折返回乾州恐怕不太现实。 我说:“没事,我开车过来,你进城里以后找个地方等我,把地址发到我手机里,可以吗?” 他犹豫了几秒钟,问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我用不容推诿的语气说:“对,有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事向您请教。” 我用了“您”,敬语,表示事态严重,表示非见面聊不可。 他又犹豫几秒钟,终于同意,说一会把地址发来给我。 75、和楼明江碰面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挂掉电话,跟谁都来不及打招呼就走了,把车开出几条大马路以后才突然想起小海,猛拍脑瓜骂蠢死了蠢死了,怎么把她给忘了,她心心念念要去江城,这不正好吗! 这些天里她进进出出跟着我,很称职地扮演着搭档甚至是保镖的角色,可我一乱起来说忘就忘,完全把她抛在脑后,简直不能原谅。 所以我赶紧靠边停车给她打电话,第一遍打没人接,第二遍倒是有人接了,却是个男人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一楼大厅里面的姓陆的警员,他说小海把手机放在他桌子上充电,人不知道哪儿去了。 干等肯定不是办法,所以决定自己先跑这趟,下次再带她过去。反正江城又不是很远,上高速的话开四个小时就能到。 我让姓陆的警员转告小海一声,我出门办事,可能会比较晚回来,让她自己打个车回家,别等我。 然后我加足马力往江城开,一路想着所有事件、人物、细节和线索,疯狂地把思维发散开去,把有关的无关的全联系到一起想,我甚至想到了白老爷子受伤前查的那桩恶性命案,刘毅民说那些卷宗都被上面收走了,原因是案件太恶劣并且涉及到政府官员。不知道他说的政府官员在案件中扮演什么角色,是死掉的受害人吗?还是凶手?或者还是说,整个案件中有某项横生的枝节,涉及到了地位较高的政府官员? 那件旧案里有蹊跷,老懒的来路也蹊跷,他对付宇新的警惕使得付宇新似乎也有蹊跷了。 还有江城的“人皮X案”。 还有出现在我家衣橱里那张人皮上的眼睛,隐纹,生物学,种种种种,差点没把我的脑袋给轰爆掉。 我到江城时已经晚上八点半,楼明江做事很体贴,考虑到我会完面可能马上要赶回乾州,所以选了入城口一家茶室定了个包厢在里面等我,并且在我快到的时候点了些吃的。 我进门时他起身迎我,把右手伸过来给我,我笑着握了握,注意到他再次去注意自己手上的戒指,于是我越发肯定,那玩意根本不是个普通的戒指,可能是什么高科技的电子产品,他利用它来测定我身体某个方面的值,我在网上看到过相关的报道。 先吃饭,一边吃一边跟他讲了我拿到他名片的经过,从那个深夜跟踪我们的瘦骨嶙峋的黑框眼镜男口袋里捞来的。 我尽可能详尽地把黑框眼镜男的样子形容给楼明江听,可他不觉得自己认识那样的人,便猜想可能是在什么比较大的社交场合,讲座或者宴会之类的地方发过名片但扭头就忘了,经常会有这种事。 我知道事事都能顺利从藤找到瓜或者从瓜摸到藤是不可能的,早就有这样的心理准备,所以也没怎么失望,但我低头喝着汤时,楼明江突然若有所思般“嗯”了一声,是升调,应该是想起了什么有关的人或事。 我立刻抬起脸看他。 他说:“上个星期一,我接到一通电话,是个记者,男的,声音挺稳重,他说有些专业方面的问题想向我请教,问我方不方便安排个时间见面。我因为近期都比较忙,而且说实话,这样的要求每年都会收到不少,所以拒绝了。他好像不死心的样子,说过几天再打电话给我。” 我问他那个男人有没有留下名字。一般打这种说有事想要请教的电话,应该会先自报家门才对。 楼明江想了想,摇头:“好像有说,但当时我正有事,旁边很多人讲话,没怎么留意听。” 我低下头继续喝汤,是他不会错,记者,那天在“油画案”现场附近,他跟代芙蓉一起出现的,大概是代芙蓉的同事或者搭档。 想到这里不由怀疑,黑框眼镜男跟踪我们的事,会不会是受了代芙蓉的指示。 代芙蓉盯着“上帝之手”的案子不放,连“上帝之手”这四个字都是出自她的手笔。那天晚上还跟踪老懒他们的车跟到了我家门口。我想,她肯定觉得我不是警察却在警察堆里混很奇怪,想弄清楚我的身份,或者也是想从我身上套取点什么新闻线索,所以指使同事跟踪我。 看来这个人物要想躲掉是不可能的,所以得提前做好总有一天要跟她打交道的心理准备。 其实说到底,我并没有要躲代芙蓉的意思,潜意识里反而有一种想跟她认识的欲望,只因为担心节外生枝,一直不敢有所行动罢了。 我吃着菜,随意跟楼明江聊着天,脑子里回忆了一下那天看见的代芙蓉,虽然没看见正面,但实在是个其貌不扬的女人,记得当时好像有点小失望,因为一直觉得她是个女王般的人物,高挑挺拔,漂亮到尖锐的地步。看来是我对这个世界的想象太丰富了。 吃完饭,服务员撤下残羹,换上功夫茶盘,我跟楼明江的对话才正式开始。 而这个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半了,我有点担心一个人在家的小海。 我先问楼明江知不知道“人皮X案”。 关于“人皮X案”的问题,我问得漫不经心,仿佛很不在意似的,一边问一边拿起竹夹伸进罐子里夹起适量的茶叶送到鼻子底下细细闻了闻,我不太习惯有些红茶的陈旧味儿,不过这个还好,掺着点茉莉茶香。 我把茶叶放入紫砂壶,拎起水冲泡,合上盖,将壶浇一遍,然后端起来,顶住壶盖的顶子慢慢摇了一圈,将里面的水倒掉,重新冲进一壶。 这些耍花腔的动作,是从刘毅民那里学来的,他好茶道,平常没事就在办公室里摆弄茶具,一壶茶能泡出天大的心思和花样。我老是笑他走火入魔,跟个神经病一样。他说我年纪太小不懂这里面的乾坤,这是磨脾气的玩意,玩得越精脾气越稳,外人越看不出你的深浅。 我记得他当时跟我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心里暗暗发笑,你刘毅民也有深浅吗,你不就是个好人、好警察、好父亲么。但反过来想觉得也对,在这个世道上混,没有点深浅,哪能那么容易就做好人、好警察和好父亲。 楼明江点头,表示他知道“人皮X案”。 所以,这个话题有得聊。 但我知道要他主动开口告诉我“人皮X案”的详细情况和个中细节肯定是不可能的,只能问问题过去然后从他的表情里读。 我先请他喝茶。 他说了声谢谢,小心用一只手端起茶杯喝了。我看见他的两只膝盖不知不觉间朝向了包厢门的方向,而且,左手放在桌子下面,大概是捏着手机做好随时打电话报警或求救的准备。 楼明江心里很紧张,但又在竭力掩饰这种紧张,并且掩饰得非常好,我如果不是有备而来,估计看不出他这会有什么问题。 让他保持这样紧张的状态是好事,因为一个人在紧张的时候就会忽略对面部表情和肢体语言的有意识控制。 所以我不跟他解释什么,而是直接就把问题问过去了,问出一个,停顿两秒马上问下面一个,总共问了六个问题,全部从他面部表情里得出肯定答案,但是第七个问题问过去的时候,我发现不管用了,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之前对我的警惕和恐惧突然消失,整个人都从容了许多。 刚才问的六个问题全部围绕“人皮X案”:受害者超过十个是吗?凶手到现在都还没抓到是吗?每次犯案都有固定的模式并且都在现场留下明显的标记是吗?模式里面包括一块特殊的人皮是吗?人皮上有只可怕的眼睛是吗?那只眼睛里面的红色纹路有很重要的意义是吗? 从他的表情判断,答案全都是“是”,或者至少“部分是”。 我问过去的第七个问题是:“人皮上那只眼睛运用的是古老的‘隐纹’技术对吗?” 可惜这时候他恢复了镇定,表情变得复杂,判断不出答案到底是肯定还是否定了。 于是我笑笑,不问了,慢慢地喝茶,再又泡茶,细细地浇着紫砂壶,等他问我问题。 他很快就问过来了。 “你是谁?”他问。 “我是苏妮。” “我不是问你的名字,我问你的身份,你是哪里人,做什么的,你父亲母亲是谁,你从哪里听说“人皮X案”的事,又是从哪里听说人皮上有眼睛的事,还有‘隐纹’这种事情,一般人不可能知道,所以,你到底是谁?” 我掠过前面所有问题,直接回答最后一个:“上午聊天的时候我不是跟你打听林奇亮教授来着?关于“隐纹”的事,就是从几年前他发在网上一篇论文里看到的,因为那篇论文,我还特地跑来江城向他请教过。但是最近我搜了一下,那篇论文不见了,包括林奇亮所有的信息,网络里都找不到了,就好像这个人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刚巧碰到你,所以问起,我想你应该知道他的下落吧?” 他不经意地拧了下眉毛,问:“你找林奇亮有什么事?” 76、引蛇出洞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慢慢地泡着茶,在心里斟酌到底怎么回答才好,想来想去,觉得彼此还不熟悉,立场不明,还是不要跟他说得过细为好,所以只简单地说:“我不是特地找他,只是遇到了些生物学方面的问题,想找个人请教,我在这个领域没熟人,只跟林奇亮教授有点渊源,所以想找他问。你不想告诉我他在哪没关系,我向你请教也一样。” 他阴了下眼睛:“你不是跟乾州市的警察很熟吗?他们肯定有生物学方面的外援,为什么不找他们帮忙?” 我抿嘴笑:“有些事,问熟人反而不方便。” 他沉默好一会才重新开口:“你说来听听。” 我说:“不急。我还有别的问题想问。” 他有点不高兴的样子。 我笑笑,问他:“我们今天在乾州咖啡厅里碰见,是巧合吗?” 他问我:“什么意思?” 我问他:“你去乾州听讲座,认识刘云歌,跟她喝咖啡,然后又碰到我,这一系列事情,是巧合吗?还是你计划好的?” 他脸色更阴,却笑了笑,回答说:“纯粹巧合。我不认识刘云歌,听讲座的时候,是她主动坐到我旁边来跟我说话,聊得投机了,才一起去喝个咖啡,没有计划性。” 说完,他有点厉害地反问过来一句:“你觉得我在计划什么?” 我抿着嘴摇头:“不知道,我总觉得不太对劲。在咖啡厅见面时,你打量我的方式让我不太舒服,还有——” 话到一半突然顿住,然后把目光望向他的右手,他无名指上那枚戒指看上去相当简约,白金指环,上面镶了几颗碎钻,但碎钻的镶嵌方式太随意了些,间隔的距离都不等,怎么看都不会是婚戒。 他意识到我在注意他的戒指以后,手指不由自主往后缩了缩。 我问他:“你的戒指不寻常吧?” 他不响。 我再问那戒指有什么功能,他却直接将手放到了桌子下面,一句话彻底回避掉这个话题:“行业机密,不能说。” 不能说就不问了,我虽说挺在意那枚戒指,但也不至于非要刨根究底,所以点点头表示就此撇过。 然后话题重新回到“人皮X案”上来,我请他给我讲讲具体的情况。 但他阴着神情再次摇头:“不能说,机密。” 我连连请求,楼明江连连用“机密”挡回,闹得很无趣,于是我原本挂在脸上的一点笑意瞬间消失,拧着表情显得有点生气,潜意思很明白,我大老远开车来一趟,连着问你两个问题都跟我说是机密,也太不客气了。 当然,我这样做是故意的,让他心里对此产生一星半点愧疚感,然后再问几个相对不那么敏感的问题过去,他就会老实回答了,这里面玩的也是一点心理学小把戏。 我从前太闲,各种书都会翻来看看,居然真有用到的时候。 我趁着楼明江有点局促和抱歉的时候,立刻放低姿态柔声问道:“是不是“人皮X案”里有重大的生物学方面的难题,警察请你做专业援助,你跟他们有保密协议,所以什么都不能跟我讲?” 他马上点头:“是。” 我往他杯里续茶,再问:“里面是不是牵涉到一些特殊药草?” 他的手颤了,脸色变了,轰地站直身体往后退了退,差点把椅子弄翻,用一种像是见了鬼似的目光看着我,说话的声音因紧张而嘶哑起来,还有点颤:“你知道些什么?你到底是谁?!” 我抬起头,把嘴咧得很大干巴巴地笑了两笑,报复般地回敬他:“隐私,不能说。” 看得出他在尽可能控制情绪并且绞尽脑汁想对策。 可惜我已经打定主意,无论他怎么问都不会告诉他多少关于我的信息,这样,他回去以后就会跟江城负责侦办“人皮X案”的警察说我的事,他们就会去查我,我的身份背景虽然说被苏墨森伪造得万无一失,但真要打破砂锅去查的话,也不是没有破绽。 只要他们用点心,就会发现我是个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死了的女人,他们会大吃一惊,然后一定会来找我。 这招叫“引蛇出洞”。 我暂时不去想这么做会不会给自己带来灾难,因为多想也没用,想要跟重要人物对上话,就得舍得把自己豁出去。 为了确保能把楼明江后面的“蛇”引出来,我得下点更猛的料,至于能不能下对药,就看运气了。 我温和地看着楼明江笑,叫他不用那么紧张,坐下来慢慢聊。 他犹豫着坐下了,显然也觉出自己有点过于浮燥,有点在我这个年纪比他小得多的姑娘面前丢脸了,所以垂下脸喝茶,好一会不说话。 我慢悠悠把玩手里的紫砂壶,用刘毅民的话说,叫“养壶”,突然之间觉得他说的那些话很有道理,功夫茶确实是个稳性子的东西,我不急不燥,牢牢占住上风,既要套出更多可能的内情,又要确保他回去以后能够把今天这次会面情况汇报给跟他合作的江城警方听。 我觉得我能从“人皮X案”上,打开一扇通往我谜一般身世的门,所以楼明江以及他背后的那些人,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楼明江大概以为我没什么话要说了,所以轻轻咳嗽了一声,准备开口。 但我抢在他前面开口。 这又是一个小小的行为心理学把戏,用来挫败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情绪,以继续保持我在谈话中所占的上风位置。 有必要的话,我会反复使用这个伎俩,反正在这方面他应该玩不过我。 我问他知不知道一种叫银贝梗的药草。 楼明江的两只眼睛越睁越大,越睁越大,睁到了瞠目结舌的地步,这副表情就是给出了明确的回答,他不仅知道那种药草的存在,还知道它的药性和生长环境以及别的什么,甚至,见过也未可知。 所以,这个筹码是扔对了。 我告诉楼明江说,我对银贝梗有点了解,但不是太多,而且没有亲眼见过它们的常态。但据我所知,那种东西对生长环境的要求非常高,特别是空气,别说大都市里,就是农村里都从来没人见过,一般只在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里,而且必须在靠近活泉的阴湿处。 他吞咽着唾沫艰难地看着我,把握不准该不该接我的话茬。 我不介意他沉默不语,继续自说自话:“所以我就搞不清楚了,在城市里闻见银贝梗的味道到底是什么情况。” 说完,停顿几秒钟,补充说:“这就是我想请教的问题。” 说这些话的时候,我自始至终直直盯住对面这个男人的眼睛,看见他的瞳孔突然放大了一下,皮肤上渗出细密的汗。 到他不得不说话的时候了。 他一开口,喉咙里像着了火一样干涩,冒出来的声音粗哑难听,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赶紧连喝两杯茶把喉咙里的火灭掉,然后着急地问我在哪里闻见过银贝梗的味道。 我说:“暂时不方便透露。” 他又问:“是在特殊的培植室或者培植皿里吗?” 我摇头:“不是。是在郊区的田里。” 他摇头摇得比我更厉害,迭声说:“不可能。不可能。银贝梗绝对不可能在城市里生存,城郊也不行。你刚才说的那些都是对的,它们对环境、温度、湿度和空气里面的氧、氢等含量要求非常高,深山老林里都不一定能每时每刻达到它们的要求,大部分银贝梗即便发芽了也未必能活到成年。” 我点点头,说了个“但是”。 “但是,它们的种子有顽强的生命力,可以在任何恶劣的环境下保存几十年甚至上百年。还有,它们的成长期是三个月左右,一旦过了成长期,真正开出花来以后,也同样变得顽强了,据说把它们的花折下来拿回家插花瓶里,只用清水养也能养半年左右,可稀奇了。” 楼明江再次瞠目结舌,不得不点头。 银贝梗的这些特性我都知道,所以“开膛案”现场警察处理完毕尸体和现场痕迹什么的都撤走以后,我又会回到过那里,想找找是不是有银贝梗的种子或者花落在附近,不仅没有找到,连银贝梗的味道都没再闻见,所以我想不明白,非得请教请教眼前这个专家不可。 我把这个情况也跟他说了,但是略去了命案,只说之后又回到原地仔仔细细找过,没有银贝梗的种子也没有花,连气味都没有了。问他还存不存在别种可能性。 他问我能不能确定真的闻见了银贝梗的气味。 我郑重其事回答:“确定,百分之百确定,我以前虽然没见过常态的银贝梗,但见过它的种子,和经过特殊处理制作成标本的干花,都保存得非常好,有它原本的气味,我的嗅觉比常人要敏锐些,对不同气味的辨识能力非常强,所以不会错。” 他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打量我,好一会才问:“你闻见银贝梗气味的时候,身边有人吗?” 我点头。 77、关于银贝梗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看得出楼明江很在意银贝梗这种东西,非常愿意就此和我讨论,我就有了一定把握局面的优势。 在目前力量悬殊,我几乎是单枪匹马在战斗的情况下,真得抓住任何一点对自己有利的机会。 楼明江说:“除了种子和花以外,还有一种可能性能让你在城市的郊区闻见银贝梗的味道,就是花蕊中吐出的粘液。粘液是气味的主要散发源,如果当时你周围有谁的身上从什么地方蹭到那种粘液,你闻见就不稀奇了。” 我倒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于是仔细回忆当时的情况,闻见气味时自己身边有哪些人,老懒是在我闻见味道之后才到的,应该不是他。其他几个都是……等等,会不会是尸体? 当时闻见的银贝梗味道,会不会是从“开膛案”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上发出来的?当时确实有一会感觉气味源在尸体身上,但因为找来找去没找见什么,后来问王东升,也说没解剖到奇怪的东西,所以就没再多想,但如果它是以液体或者粉状物附在尸体上,那只闻见味道发现不了其存在就很正常了。 但我还是不觉得银贝梗和那桩命案有什么直接关系。 我想知道楼明江对银贝梗到底了解多少,所以假装自己不清楚,问他那东西有没有毒性。 他摇头:“理论上讲,银贝梗本身没有任何毒性,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很罕见的有益药材,实验数据表明对软化血管以及灼伤等都有功效。问题是它开出的花里分泌的那种粘液,会招来大量的寄生虫,如果接触的时候不小心,寄生虫很可能通过粘液与人体皮肤或口腔的接触进入人体内部,寄宿于各器官内,轻则造成身体不适、来源不明的疼痛,严重的话就是死亡。八十年代末,四川有过这样一个案例,村民进山时把银贝梗当成什么好东西采摘回家,结果寄生虫通过鼻腔或口腔进入大脑,两个月以后,头皮发痒到不能忍的地步,抓痒时用力过度整张头皮都被揭了下来,猛发现后脑颅骨破了一个银元大小的洞,里面密密麻麻全部都是蠕动着的白色小虫子。” 我没去想象他描述的那个画面,因为理论听懂就行了,没必要拿那种不相干的事情恶心自己。 我心里一动,问他:“那种粘液里会不会有能导致人肌肉麻醉的寄生虫?” 他点头:“有可能。” 我心想这样的话,也许“上帝之手”在“开膛案”中用的,就是这种麻醉方式。 于是又问楼明江:“是不是能够轻易就分辨出来哪朵银贝梗花的粘液里有哪种类型的寄生虫然后对应使用。” 楼明江笃定地摇头:“不可能,别说一般人见都没见过银贝梗,就算是专门研究植物的专家也不可能轻易分辨得出哪朵花的粘液里有哪些类型的寄生虫,只有在目前世界上最顶级的显微镜下才能看见和分辨出其中的小部分然后针对性加以利用,而那种显微镜和技术国内只在……” 话到这里突然嘎然而止,楼明江神色慌张一脸惊恐,是突然发现自己说错话了的表情。 他掐断掉的后半部分话是什么内容? 他刚才说到“那种显微镜和技术国内只在……”突然停止,可以想象他原本打算要说一个地点或者一个单位,说那种世界上最顶级的显微镜以及对应的科研技术目前只在哪个特定的地点或者单位才有。 那是哪呢? 有保密的必要也就算了,至于发现自己说漏嘴以后是这副表情吗?好像再多说一个字,就会有人要他命似的。 我沉着脸不说话,仔细看他的表情,越来越觉得事态严重,而且复杂,甚至还有些什么可怕的东西。 他马上开始补救刚才那一会的失误,摇头说:“不可能的,没人能预先知道粘液里面到底有什么寄生虫,而且,退万万步讲,就算知道里面有可以致人或动物麻醉的寄生虫,也不能确定其它种类的寄生虫有没有更厉害的毒,比如一进入人体就致命呢?一般银贝梗花液里面都会有大量不同种类的寄生虫,所以,普通人如果想拿那种东西当麻醉药使用,想都不用想,没有任何可行性。” 他现在的语气如此笃定,百分之百不可能。 似乎也就是说我在“开膛案”现场闻见的银贝梗气味跟麻醉没有关系。 但他刚才那句话里面有一个词很关键。 他说普通人如果想拿银贝梗当麻醉药使,没有任何可行性。 楼明江刚才的笃定针对的是“普通人”。 如果“上帝之手”不是普通人呢?如果“上帝之手”是个像陈伯伯那样厉害的特殊药理学家呢? 那么,一切皆有可能了。 自参与这起连环案以来,我总有一种模糊不清的感觉,觉得这案子里好像有些东西和自己休戚相关,甚至可能很紧密。但这是我第一次把“上帝之手”跟自己的生活联系起来。 突然一下,觉得那只“上帝之手”离我近了许多,仿佛他这会就站在我的身后,正往我脖子里吹气,瞬间脊背发凉,一层冷汗。 我脑子里想得纷乱,心里混杂各种情绪,脸上却一点声色不动,一边泡着茶,一边还微微带着点笑意。 但到底也不能确定银贝梗和麻醉有直接关系,所以还得考虑别的可能性,顺路也正好请教一下眼前这位生物专家。 我倒掉茶渣,换入新的茶叶,问他什么样的生物毒能够把人麻醉掉,导致丧失行动能力,却不会丧失感知能力。也就是说,麻醉了肌肉却不麻醉神经。而那种毒素又能在几十个小时里面完全被人体融解,以致检测不出。 他不响,脸色越来越难看。 我不打算告诉楼明江这个情况是从乾州市现在正闹得沸沸扬扬那起连环命案中来的,我这边一说,他回头跟江城市的警察一说,江城市的警察跑到乾州市那边一问,我在付宇新面前就不太好交待了,答应过他不跟任何外人透露案件情况和细节的。对乾州市的警方来说,楼明江是外人,江城市的警察,也有可能是外人。 好一会过去,楼明江还是不说话。 我决定诱一诱他,于是跟他说:“我知道有几种药草是可以致人麻醉的,但具体是麻醉神经还是麻醉肌肉或者两者都麻醉我就不太清楚了,而且能不能溶于血液这种事,我也不懂。” 他瞪着我看,等我说出我知道的药草的名字。 我就很给面子的一口气报了四个名字过去:“虎蝇草、马惊草、千缠姬、仙女花。其中虎蝇草的叶子除了麻醉的功效外,还会导致短暂失忆。马惊草听上去像是草,其实是木本科植物,果实能致人和动物麻醉,功能比效单一,但用法有很多种,不同的用法有不同的麻醉效果;千缠姬极其危险,是大型食肉性植物;仙女花用量过度的话会导致脑神经坏死。” 我说这番话的过程中,楼明江咽了两次唾沫,咬了三次嘴唇,有种不可思议的表情。 等我说完以后,他又咽了口唾沫,然后才发问:“这些药草的名字和药性,你都是从哪里了解来的?” 我笑而不答,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 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并且眼皮开始神经质地痉挛。 然后,他露出恼火而受伤的表情。 看得出,他的内心在慢慢地崩溃,十分煎熬。 我低下头泡茶,在心里笑,若是他明白我吃的盐比他吃的饭都多这点,就不会觉得恼火和受伤了,顶多只是崩溃。 好几次,他的目光瞟向搁在茶桌左边的手机。 嗯,对我来说,这是个再好不过的信号。他想开口说点什么了,只是因为作不了主,所以还僵在这里。 我又等了一会,等到他心理准备做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开口跟他说:“如果你想跟什么人商量,只管打电话,不方便我听的话,可以去外面打,或者我出去,你留在这里打。”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拿着手机起身,很客气地跟我说:“麻烦你稍微等我一会。” 然后就出去了。 我漫不经心地泡着茶,听着楼明江的脚步声走远、下楼,消失不见,然后我从包里掏出白色的薄胶手套,从从容容戴好,站起身,走到对面的座位,伸手去小心捏他搁在旁边架子上公文包的拉链,尽量不移动位置地打开,里面赫然有把手枪。 我猜想,他作为生物学家,平常应该不会把枪放在包里,今天因为要见我,把握不准我的来路和目的,所以谨慎起见才随身带着。 我对枪的规格制式基本不懂,也没什么兴趣,而且觉得不必要,所以没拍照片,看一眼就过去了。 枪的事情,加深了我对“人皮X案”的看法。 从刚才的聊天中,我确信“人皮X案”里有涉及到高深生物学方面的内容,所以他们会请楼明江参与援助。如果这把枪是江城警方给他配的,就可见“人皮X案”非常凶险。 78、狂暴寄生虫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然后我把楼明江放在公文包里面的钱包拿出来翻了翻,几千块现金,三张银行卡,有身份证,明明白白写着楼明江的名字和住址。 其它就没什么可在意的东西了,我拉好拉链,摘下手套放回自己包里,重新坐下慢悠悠地泡茶,猜测楼明江会在电话里说些什么,对方又会说些什么。再回想他刚才拿着手机走出去时的样子,膝盖撞在桌子上,疼都不觉得了,可见这次会面的内容有多出乎他的意料。 过了差不多半小时,外面才响起楼明江的脚步声,他没直接回包厢,而是先去了洗手间,再回来的时候,动作神情都镇定多了,而且看得出,松了很大一口气的样子。很明显,他刚才出去打的那通电话的对方给他下达了某种指示,使他觉得自己可以反客为主把握主动权了。 这正是我想要的局面。 果然,楼明江一开口就说接下去要问我的问题是代表“人皮X案”专案组领导问的。 他问了很多问题。 你是谁;几岁;老家在哪里;学的什么专业;从事什么工作;父亲母亲叫什么;在哪里;做什么的;还有没有别的亲人;你从哪里听说“人皮X案”的事情,听到多少,为什么这么感兴趣;你刚才提到的那些药草知识都是从哪里跟什么人学到的,那人是叫什么,几岁,在哪里…… 等等等等。 其中的一部分,我按照从很多年前就安排好的剧本回答,那个剧本是苏墨森写的,我照念就行,姓什么叫什么几几年生父母叫什么老家在哪之类。 另外有一部分,我很谨慎地半回避半回答。 至于药草知识跟谁学的,我回答的确是有那么一个人,只知道姓陈,全名叫什么不知道,已经过世了。 我说到那个人姓“陈”的时候,楼明江的瞳孔很明显地放大了一下,脸色突然间变亮,然后问更多关于这个姓陈的人的情况:哪里人;多大年纪;长什么模样;说话是哪里口音;为什么会教你药草知识,除刚才说过的那些,他还有没有教过些别的;他跟你是什么关系;跟你爷爷又是什么关系;他有家人朋友吗;有提过他那些药草是哪里来的吗…… 他对陈伯伯的兴趣有点超出我的意料了,我就隐隐觉得,“人皮X案”以及其它还有别的什么事件里,恐怕都有陈伯伯、修叔叔还有苏墨森他们那些人的痕迹。 我不慌不忙答着,回避掉一部分,又撒了一部分的谎,所以真正回答楼明江的内容其实少得可怜。 楼明江问完以后,目光闪烁,欲言又止,对我明显有欺瞒成份的回答非常不满意,但也无可奈何。 静静喝下两盏茶以后,他换另外一个问题,问我能不能锁定银贝梗气味的来源,也就是锁定那个可能身上蹭到银贝梗花液的人。 这个问题我心里虽然有答案,但因为涉及到乾州那边不能向外人透露的命案,只好给他否定的回答:“不能,当时周围很多人,无法锁定。” 他很失望,同时又有点着急,说:“如果可能的话,请你一定要想办法锁定那个人,虽然具体情况要具体分析,但以我的经验来讲,那个身上散发出银贝梗味道的人,会很危险。” 我心下奇怪,怎么,那是死神的味道吗,沾上就要死?刚才不是说就算花液里的寄生虫进入人体也未必就会致人死地的吗?怎么这会突然又这样说?况且那个叫铁俊的受害人是被人开膛剖肚杀死的,跟寄生虫没关系。 我稳住情绪,隐下这些急迫的问题,只不闲不淡问楼明江:“具体怎么个危险法?” 他想了想以后才沉着脸说:“未必绝对,但我经手过的几起案例,但凡沾上银贝梗花液,人就会发生变化,会有针对性的暴力行为。” “针对性的暴力行为?” 他说:“这样,我简单点跟你讲,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可能有人利用银贝梗花液的特性做了一项非常残暴的实验,在花液中植入罕见的狂暴型寄生虫,进入人体以后,那种寄生虫就会控制人的大脑,使他们针对某一类特殊人群使用暴力手段进行……” 他顿了一下之后才继续说:“杀害。” 我盯着他的眼睛,不言语,脑子里面纷纷乱乱猜想。原来刚才我把概念搞错了,他说沾染银贝梗花液的人会很危险,指的是对别人有危险,而不是自己有危险。也就是说,如果铁俊体内真的有了楼明江说的那种狂暴类型的寄生虫,他自己不会死,但有可能会杀别人。 突然之间就混乱了,不明白这到底是哪跟哪,听上去他说的情况跟我正在调查的情况完全不搭介。 还有,楼明江说的“某一类特殊人群”是指哪一类?男人?女人?老人或者小孩?还是中国人或者外国人? 他一一摇头,满脸很难启齿的表情,等了差不多快一分钟他才说:“很难解释得清楚。” 然后居然就不解释了,转而又跟我说银贝梗的事。 他说:“我刚才讲的,只是我见过的情况,而且到目前为止,关于狂暴型寄生虫,也只是我们的一个猜想和比喻,还没有办法能够证实。总而言之银贝梗这一项非常复杂,也许会有别的情况,所以请你务必锁定你说的那个散发银贝梗味道的人,让我对他做个全方面的体检。” 说到这里,停顿一会,叹口气又接着说:“不管你闻见的银贝梗是不是我曾经遇到过的那种情况,至少一点是能肯定的——只要沾染上银贝梗花液里的寄生虫,就绝对不会有好事。” 无论楼明江怎么说,我脑子里都是一团浆糊。哦,不对,是无数团。之前还有很多团没弄清楚,现在又加了几团,人都神经了,突然之间就不想说话,干巴巴地坐着连动都懒得动。 楼明江等了一会见我不说话,便拿起茶壶重新泡茶。 他以为我在思考,所以很耐心地沉默着等,结果等啊等啊等啊猛发现我只是在发呆,所以就不想浪费时间了,放下茶壶拿起手机操作几下,把屏幕朝向我递到半当中给我看,是个鹰眼薄唇面相凶恶的男人的照片。 他问我认不认识照片上的人。 “不认识。” 他又划一下,换了张照片,还是个男人,不过比刚才那个年轻些。他问我认不认识。 我很笃定地摇头:“不认识。” 再换一张。还是男的。还是不认识。 楼明江稍微显得有点沮丧,但还在坚持,手机屏幕朝向我,又用手指划了一下屏幕。 这回出现的是个女人的照片,三十来岁的样子,短发,丹凤眼樱桃嘴,没化过妆,皮肤挺白,眉毛挺浓,一点笑意都没有。 我眼睛一亮。 楼明江立刻捕捉到我的变化,紧张地半站起身体往我这边倾,自己先看一眼屏幕,然后紧张地问:“你认识这个女人,对吗?” 我沉缓地摇头:“不认识,但我见过,元宵那天晚上,在乾州城里,我记性很好,不会记错。” 他连珠炮样问过来:“在哪个路段见到的?她一个人还是跟别人在一起?她当时在做什么,有异常举动吗?她的样子跟照片上一样吗?有没有什么变化?她的穿着怎么样……” 我权衡了一下,决定告诉他真相,那天大半夜,照片上这个女人怎么提着尖刀满大街追杀另外一个女人的事,我又怎么插手阻止。 楼明江脸都青了,马上把手机拿回去,刷刷刷地划了几下,再把屏幕朝向我递过来:“她追杀的是这个女人吗?” 正是。 他的嘴唇抖了一下,目光也颤,声音都哑了:“她没事吗?我是说这个,她没受伤吧?” 我说:“没,好好的。” 他松口气,问我更多的细节。 我想反正那件事情对我来说也挺迷惑的,既然俩女人他都认识,不如全盘都告诉了,说不定还能从他这里套点话,于是当时怎么追怎么救怎么最后把她送到街心花园看她走一一都说了。 楼明江知道我没留那个女人的联系方式以后很失望,但想也知道是人之常情,所以冲我微微一笑,将手机收了回去,坐下,喝茶。 现在轮到我问了,这俩女人到底什么情况。 他告诉说前面那个叫戴明明,是个通辑犯,就是刚才他说的那种情况,因为体内被植入了特殊寄生虫,狂暴凶悍,会杀人。而后面那个,是他的朋友,名字暂时不方便透露,因为涉及一些机密情况。 我笑笑,问他:“该不会是涉及‘人皮X案’吧?” 他没有犹豫,直接点了头。 我心下惊奇,觉得好巧,太巧了点,又是跟“人皮X案”有关系,那我衣橱里那块有隐纹眼睛的人皮,该不会就是她放的吧? 我决定擦着边打听点情况,问楼明江:“你那朋友——就是被戴明明追杀那娘们,她开锁技术好吗?” 楼明江迷糊了,完全弄不懂我这是什么意思。 79、好像的错误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见楼明没明白我的问题,便补充说明了一句:“就是溜门撬锁那点行当,你那朋友,行吗?” 楼明江特茫然地摇头,说:“不知道,以我的了解,她要进哪个进不去的地方,一般都翻墙翻窗直接砸门砸玻璃,好像不会撬锁。” 看他的神情,对那娘们很了解的样子,语气笃定,也就是说,闯进我家里的应该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 这样说起来的话,事情就有点太巧了,从元宵节到现在,一个多月时间,就有多处巧合跟“人皮X案”关联上了。 按我的理解,太巧了,就不叫巧了,叫必然。 肯定有什么必然的情况存在,才会导致一连串的巧合发生,所以,得想办法深入到“人皮X案”的中心去才行。 不过不能着急,怕他们有所警惕,反而弄巧成拙。至于出现在我衣橱里那块人皮,暂时不提为好,首先我希望闯进我家那女人能自己现身跟我说个明白,了解得多点,对参与其中更有利;其次,也想把它留到后面当个筹码使,最好能跟楼明江的领导换取些更重要的信息。 楼明江问我为什么问他溜门撬锁的事。 我拈起茶杯来喝茶,轻描淡写说:“前阵子家里不是很太平,好像有人闯空门,不过也可能是我多想了。” 他点点头,说:“哦,你放心,黎绪不是那种人,不会无缘无故闯人家家里,何况你救过她。” 我“嗯”了一声,不响,心里却在笑,他刚才不经意间把那娘们的名字说漏嘴了,自己还没察觉。黎绪。当然这个时候我也不知道具体是哪两个字,也不便问,就觉得这名字还挺好听的。 应该还有很多话要说,很多问题要问,可是好像又都很麻烦,再说什么问什么,楼明江又显得很为难了,含含糊糊闪闪烁烁,显然刚才那通电话只给了他一丁点权限,关于命案更深的部分,还是不能告诉我。所以后来两人都好长一段时间沉默,接着服务生来敲门,说要打烊了,看看时间居然凌晨一点了,赶紧起身离开。 起身前,我眼角的余光看见楼明江偷偷把他喝过茶的杯子放进了口袋里,心里十分明白,那杯子我拿过,他这是要带回去提取我的指纹。所以我就留了个心眼,把自己用过的杯子也神不知鬼不觉揣进口袋里顺走,免得被他拿回去提取唾液做DNA方面的鉴定和分析。 跟这些人打交道,有好处,也有坏处,总之,我得十分小心才行。甚至,小心都不见得有用,有时候还得需要运气。 走到路边,楼明江又嘱咐之前那件事:“请尽可能锁定那个身上散发出银贝梗味道的人。” 我说:“我尽量。” 然后准备说告辞的话,却发现他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微笑着很期待地看着他。 他垂着眼睛下了好一会决心才抬起脸跟我说:“以后,请你诸事多加小心。” 我仍旧微笑着,很淡然地凝望他的眼睛,一点都不觉得他说这话很意外的样子,反而问他:“你们的人马上就会开始调查我,是吧。” 他点点头,说:“你很聪明。” 然后他又说:“如果他们太为难你,影响到你的生活,可以给我打电话,我虽然没有实际权力,但多少能说上两句话。” 我道声谢,又告声别,就开车回乾州,路上想着楼明江说的最后两句话,和他说那两句话时脸上的真诚,莫名有点感动。 进城时天都快亮了,干脆把车停在路边等了会,等早餐店开门以后随便吃点东西填肚子,又买些包子豆浆什么的打包带回家,省得小海做早餐。 结果小海不在家。 我发现小海不在家,瞬间慌神,上上下下一通乱找,一边找一边喊,越喊越急越喊越响。 真不在,看客厅和她房间的样子,是压根就没回来过。我吓疯了,掏出手机给她打电话,响到断掉也没人接,手都抖了起来,心想不至于能这么倒霉吧,我才走开几个钟头,她就出事。 我拎上包就要出门去局里找,结果刚冲到院子里,她回电话过来了。我尖叫着问她在哪,她不咸不淡回答说在白亚丰家。说话含含糊糊吐字不清,一听就是在胡吃海塞。 我瞬间放心,停下脚步问她怎么会在白亚丰家。 她反问过来:“怎么着,我没睡成大马路你很失望?” 我跺着脚喊:“狗屁!谁让你睡大马路了?不是让人给你带话了吗叫你先回家!” 她呜里呜噜吃着,说:“我有钥匙么我就自己回家?” 我心里有点小愧疚,但嘴上死不饶人,说:“咦,就凭你那溜门撬锁的通天本事,还需要钥匙?” 她说:“滚,我只溜别人家门撬别人家锁,在自己家不干那没品的缺德事。” 聊到这里,我半点脾气都没了,居然还觉得有点小温暖,她好歹是把我家当成她家把我当成家人了。于是赶紧跟她道歉,说一会出去就多配把钥匙。说完又道歉。 她滋滋地喝着牛奶,不响。 我说:“亚丰没欺负你,没给你气受吧?” 她说:“你且放宽心,他没那胆。” 语气间一派江山在握的厉害劲。 我还想再问点什么,电话那头突然一片乱声,紧接着,传来白亚丰歇斯底里的叫声:“妮儿,你赶紧把这尊佛给我请回去行不行?我供不起她!我供不起她啊妮儿!” 我朝白亚丰喊:“你少跟我作妖,你要是敢给小海气受,我就能让你不喘气你信不信。” 他听完,又是哇啦哇啦一阵歇斯底里,嘴里喊的什么一个字都听不懂。我几乎是吼着叫他把电话还给小海,然后说马上就去接她。 她说:“你忙你的,不用来接我。” 也不说为什么,就把电话挂了。 跟小海通话的几分钟里,另外有一通电话打进来过,我没理。挂断以后再翻看,是个完全陌生的号码,就更不想理了。我的手机号码保护得很好,基本上接不到卖保险、推销商铺那种电话,所以很少会有陌生号码找。当然,偶尔拨错号码也是有的。 返身回家把刚才买来的早餐放进冰箱后,那个陌生号码又打过来了,这回我接起来,喂了一声。 电话那端是个低沉的男人的声音,开门见山做了自我介绍。 我听见他的名字,整个人都懵了。 他说他是代芙蓉。 他居然说他是代芙蓉? 明摆着是个男人的声音,可他说他叫代芙蓉! 一个男人,居然跟我说他是代芙蓉,语气那么从容镇定,几乎透着一种明净的柔和。可到底是个男人的声音,要我相信他是代芙蓉实在太离谱了点,要冒充也得…… 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 我接着电话,一屁股坐进沙发里。 好像真的从来没人告诉我说代芙蓉是个女人,从来没有。只因为这个名字太女性化了,所以我从最开始就在心里认定了性别,然后又没见过面,又没谁给我指出来过,又没对他做过调查,加上中国话里的“他”和“她”又是同音,就一直错啊错啊错到现在人家电话打来了然后我就傻逼了。 我最近好像经常犯这种直觉主义的错误啊。 那边等等我不答话,又喂了一声。 我赶紧搭腔,一本正经说了声:“你好。” 他不管什么好不好的,也不寒暄,也不说多余的废话,直直地问过来一个乍听起来简直莫名其妙的问题:“你们手里是不是有一桩‘浴缸溺死案’?” 大门没关,薄薄的、没什么力度的阳光懒洋洋地倾泻进来,应该会是个好天气。 我慢悠悠地、用尽量平稳的语气,尽可能挑选不会被误会又不会透露什么信息的措辞问代芙蓉什么意思。 其实我心里已经隐隐约约有点明白了。 他不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你们手里有没有一桩‘浴缸溺死案’?” 我回答:“没有。” 然后马上问他从哪里拿到我的手机号码的。 他不回答。 我又问他知不知道我是谁。 他仍旧不作声。 在他沉默的这点时间里,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情了。他确实是代芙蓉,那天“油画案”现场,我叫刘毅民把代芙蓉找去,之后,我看见一男一女下车往厂房里走,当时因为脑子里有个错误的性别判断,把那女的当成了代芙蓉,其实她旁边那个男的才是,也就是后来大半夜跟踪我和小海那个瘦仃仃的黑框眼镜男! 那天他跟踪我们,差点没被小海捏死。 真是错得离谱,细想想居然还有点好笑,这是哪门子父母,给个好好的男孩子取这么个女性化的名字。 代芙蓉刚才问的那个问题,“浴缸溺死案”,我想,一定是梁宝市那边曾发生过的案件。他这样问我,明摆着就是已经从“油画案”中嗅出了很多信息,并且对梁宝市那边的连环案有一定了解。 他现在在做的事情,就是警察想让他做,又不知道怎么跟他谈的事了。 他自己撞到命案里来了。 80、代芙蓉来了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想起以前刘毅民对代芙蓉的评价,正面负面的都有,当然,因为刘毅民特别烦他,所以有些明明是正面的事情,从他嘴里出来都有些负面效果,说代芙蓉为了采访到他所谓的“真相”,简直无所不用其极,什么下三滥的手段招术都能使出来,曾因为对受害人及其家属进行死缠烂打的采访被拘过,也曾因为得罪权贵被揍过,收到恐吓信什么的更是家常便饭,说他能嚣嚣张张地活到现在而且仍旧这么嚣张,是世界第十一大奇迹。小-说-族(尒説蔟) 代芙蓉不回答我的问题,但又自顾自问过来一个:“你们手里,现在有几桩命案了?” 我想了一下,说:“这么机密的事,得见面说。” 他很大方,马上同意见面,叫我定地点。 我朝大门处那片阳光看了看,兀自笑起来,扔过去两个字:“我家。” 那边没说什么,把电话挂了,我心里笑笑,这样一来,他就该有数,我虽是个女流之辈,但绝对不是吃素的,那天晚上他跟踪刘毅民他们直跟到我家门口的事,我清楚得很。 况且,我能把他这个有点难缠的陌生人叫到家里来谈这么严重的事情,也可以让他对我有个最基本的判断,让他明白,我虽然是个年轻姑娘,但胆子巨大,而且,绝对不好惹。 四十分钟后,有车子停在外面路边,然后门铃响起。 代芙蓉到了,和我预计的时间差不多。 我开门把他迎进来,仔细看两眼,心想这人可真瘦,感觉捏一下就能碎,是那种很不健康的瘦,长期营养不良睡眠不好严重抑郁似的。 进客厅请他坐下,给他泡了茶,也不问他是从哪儿拿到我号码的打我电话有什么事,只问他案件,梁宝市那边的案件到底怎么回事。 他沉沉地盯着我,大概是在心里揣摩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能不能从我这里捞到有价值的新闻之类的问题。 代芙蓉打量我好一会才回答说:“我掌握的信息不系统,只是根据乾州最近发生的案子在做对照,可那些警察什么都不透露,所以我也没什么判断。” 我请他把已有的判断讲给我听。 他说:“警察什么都不透露,我只能自己跑,白浪费多少时间!除了上次饲料厂仓库里发生的案子,你们手里现在还有一桩脑袋被人砸烂的命案、一桩开膛破肚的命案、一桩用火活活烧死的命案,对吗?” 我补充:“还有一桩,受害者被捅了七刀,失血过多死亡。” 他眼睛亮了亮:“对,这桩也该是,但我没听到消息,也没看到任何媒体上有报道。” 我说:“因为尸体是在室内发现的,警察到得早,处理得好,所以消息被封锁住了。查身份的时候,认尸启事也是变通作寻人启事发布的,你没联系到一起很正常。” 他脸上掠过一丝震惊的、讶异的神色,紧接着变得有点激动。 我想,他肯定把前段时间电视和报纸上连续滚动发布的那则信息不十分明朗的启事和“七刀案”联系到一起了。他以前在梁宝市的时候跟踪报道过郁敏涉入的盗卖婴儿案,对她很熟悉。 之前我还以为他早就掌握“七刀案”的信息了,没成想他倒是在这件案子上慢了半拍。 代芙蓉没细打听“七刀案”的情况,而是问我:“没有别的案件了吗?” 我说:“能从模式上判断是连环案的,目前就这五桩,但觉得应该不止,或者说还会发生,所以很需要梁宝市的材料,可那边警方不配合,我又腾不出时间跑过去,正头痛。” 这是策略,不能主动开口要他帮忙,这样的话,我们就会很被动。只能一点点地勾引出他对这起连环案的好奇和查清真相的欲望,让他自己提出来跟我们合作。 他告诉我说他这阵子通过梁宝市以前的报业同事调取了大量刑案信息,通过时间以及作案模式,也就是让受害人吃尽苦头才死这点,挑出了七桩案子,觉得可能是连环的,除了刚才那五桩,还有一桩“浴缸案”,将受害人绑住扔在浴缸里打开莲蓬的热水浇到溺死为止;和一桩“桥桩案”,深秋的半夜将受害人绑在废弃的桥桩上等上面水库放水然后溺死。从时间上分析,梁宝市那边好像是每年出现一桩,不像乾州这边这么密集。 我问他有什么看法。 他捧起我给他泡的茶,慢慢吹着茶面,喝一口,然后抬起眼睛看我。 他的眼神那么清澈,像个天真而迷茫的孩子。 代芙蓉很快就回答我的问题:“之前在梁宝市报道“油画案”的时候,根本没有往连环案的方向想,这阵子乾州城里连续发生恶性凶杀案,我就想肯定是连环案,那天看到‘油画案’的现场,把两边联系起来,再查各种旧年报道,便觉得那边那些案子也应该是连环的。” 顿了一下,马上又继续往下说:“于是我想,会不会是梁宝市的那个凶手跑到乾州来犯案了,但仔细追踪却不像。我对乾州这边几桩案件的受害人作了周边调查,发现他们有个共同点,就是品行不端,口啤很差。但梁宝市那边没有这种情况,那边死的都是些非常普通的人,甚至有邻里单位口啤很好的人,比如‘油画案’的死者,是个小学教师,我采访的所有人都说她是个好人。还有‘桥桩案’的那个老人家,简直是个圣人,一生没有结婚没有自己的孩子,但是收养好几个弃婴,一辈子的积蓄都花在孩子身上,不是资助贫困地区儿童,就是捐给福利院。从这点上看,两边的案子肯定不是同个凶手所为。” 我点头,心里惊叹这人的能力。 我能轻易得出代芙蓉现在这些结论是因为有警察做好了所有调查工作,我只要翻报告和材料就行,可他什么都没有,根本就是赤手空拳在打天下,即使这么艰难,还掌握到了我所没有的信息。 所以无论如何,无论如何,我都要争取到他的合作。再有可能的话,我还想跟他建立起交情,争取在追查我的身世和我那下落不明的母亲这些事上,也能得到他的帮助。 他实在太厉害了。 代芙蓉问我这边的案子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露出为难的神色,跟他说:“你应该知道吧,我不是警察。” 他点头。 我说:“所以我没有权力透露案件细节,特别是对媒体从业人员,警察千交待万嘱咐过。” 他表示理解。 然后我狡猾地笑笑,说:“不过可以这样,你问我一些可以用点头和摇头来回答的问题,这样就不算我泄露消息了。” 他顿时眼睛一亮,腰板都直了,一点准备都不用做,立刻问过来:“锁定嫌疑人了吗?” 我摇头。 再问:“梁宝市那边有卷宗传来吗?” 我点头。 他问:“资料很少,做不了深度分析,对吗?” 我点头。 又问:“这边派警察去梁宝市了吗?” 我点头。 再问:“你们考虑过是复仇行为吗?” 听见这个问题我感觉我是打心眼里有点喜欢他了,赶紧点头,然后问他:“你怎么想的?” 他说:“我之前怀疑会不会是梁宝市那边哪桩案子的受害人家属所做的复仇行为,但是想来想去又觉得不通。这边的受害人好像都跟梁宝市没关系,不可能在那边犯下过凶杀案,所以复仇也复不到他们身上。” 我目光灼灼盯着他的眼睛。 他在我眼神的鼓励下接着说:“前几天我让以前的同事帮忙对那几桩案子的受害人家属做了全面的调查,都是些很普通的人,上班族或者农民。你知道,普通人是不会把完全不相干的人当成复仇对象的。而且,那些家属里面似乎也没有什么人跟乾州有关系。所以这个怀疑很不通。” 这确实是最想不通的地方。 他问我对这点有没有想法。 我回答了他两个字:“催眠。” 他低下头仔细想了会才抬起脸问:“你是说,有人对梁宝市那边连环案的某个受害者遗族进行了催眠,让他认为他在乾州所杀害的人渣,就是梁宝市那个变态杀人狂,以此来达到复仇的目的?” 楼明江这样表述是不对的,因为“上帝之手”案件的凶手不止一个但他好像只考虑到一个的情况,不过他对我说的“催眠”这一理解是对的,所以最终我模模糊糊点下了头。 楼明江见我这次点头有些含糊,就知道是他的思路有哪里不对,也知道我肯定不方便明说,所以自己低头沉思。 好一会之后,他才抬起脸问我:“你有没有想过另外一种可能?也许问题不在凶手身上,而在受害人身上,就是乾州市的这些受害人,有人对他们做了某种事情,让他们在某种程度上变成了梁宝市那个变态连环凶手,所以复仇者能够对他们从容下手。” 这话听着有点乱,我表示没法理解,表情就很糊涂。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81、鬼附身?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代芙蓉好像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纠结了好一会才说:“我讲了,你可能会觉得不符合科学,但我确实是这么想的,一种类似于鬼附身的情况,就是,有人通过某种可能很匪夷所思的手段,把梁宝市那边那个变态凶手的魂,附到了乾州市这边几个人渣身上,等于是在某种程度上把这些人渣都变成了那个变态凶手本人,这样,复仇的理论就能成立。” 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会,我简直没办法相信这种不可理喻的事情会出自代芙蓉口中,所以整个人有点愣愣的,不眨眼睛看着他。 他突然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说:“算了算了算了,这种扯淡的话,你就当我没说过。” 我只能当他没说过,连催眠的想法我都很怀疑,还想叫我接受“鬼附身”的说法? 他说:“我再问你几个问题。” 我点头,同意他问。 他挺挺身子就问了:“对凶手,警察有调查的方向了吗?比如性别、年龄、职业之类的。” 我摇头。 他脸上浮起点不解的神色:“怎么会?五桩命案,五个现场,多少会留下些有指向性的线索吧,哪怕跟命案没关的辅助性线索,警察里面不是有专门对凶手做侧写的心理学家吗?” 这个问题,超出点头和摇头的范围了,没法答。他也立刻表示理解,想了一会问:“有线索表明凶手不止一个人吗?” 我飞快地点头。 他若有所思地说:“我也想到这点了,甚至想过,会不会是梁宝市那边连环命案里所有的受害者遗族联合起来进行复仇。” 我又点头,表示我也是这样想的。 他问:“有证据吗?” 我摇头。 然后他问:“你是不是觉得,凶手非常聪明?” 这会我不用点头或者摇头回答了,直接失声叫起来:“是啊!聪明得不像人类了!” 他趁着我激动,马上问我能不能说说怎么个聪明法。 我呵呵呵笑,说:“真没法告诉你,涉及到案情全部细节。” 他挺沮丧的:“唉,你比那个姓刘的警官狡猾多了。” 我又呵呵呵笑。 然后他又问:“你们有在受害人的遗留物件里发现什么问题吗?” 这个,真没有,虽然每个现场都多多少少有受害人的物品,但基本都是家常随身物,衣物鞋袜饰品什么的,对分析案情都没什么大用处。 我也分析过遗留物品的问题,只想到一点,就是“火烧案”的受害人被烧得只剩一副焦碳,想确认身份的话无比困难,凶手才故意把放有身份证件的包扔在附近。而另外几个受害人面貌都明晰,查起来不困难,所以证件什么的都没留在现场。 这说明,凶手非但不想隐藏死者身份,还非常刻意想让警察查明,这和他们特地不远千里将“七刀案”的受害人郁敏从梁宝市骗到乾州来杀害的目的是一样的——用这样细致的方式提醒人们将两个城市联系起来。 我将这个行为理解成那只“上帝之手”要以自己的方式为梁宝市那两桩已经盖棺定论的冤假错案翻案。因为只要警察把两边情况联系起来,势必要深查,然后梁宝市那边的疑点就会冒出来,真相也会借此大白。 真的是只“上帝之手”呵。 我用摇头表示死者遗留物品中没发现什么问题以后,代芙蓉说:“前几天我托梁宝市那边以前的同事帮忙调查受害人家属,其中有一个家属提到说当年去警察局认领遗物时,发现少了把钥匙,所以我同事就把这个问题问了每个受害人最亲的家属,除了‘桥桩案’的老人家以外,其他所有人都说受害者遗物中少了一把钥匙。” 我心里大惊,这是个很重要的线索。 我问他:“‘桥桩案’的死者遗物中没缺钥匙吗?” 他说:“不是,那个老人家没有亲人,所以没法得知。哦,不对,他有一个亲人,好像是养子,可惜是个智障儿,什么都不懂,问了也不知道。” 那就是说很有可能梁宝市那边所有命案都缺失了一把钥匙。 于是我就突然明白“上帝之手”到底是怎样认定凶手的了,肯定是钥匙,那是定罪的决定性证据。梁宝市那个变态杀人狂跟其他有名的同类们一样,杀完人以后从受害者随身物品中取走一样作为自己丰功伟绩的纪念品,等“上帝之手”终于查到他头上以后,钥匙就成了无可躲避的决定性证据。 从心理侧写上看,“上帝之手”行事极其严谨有原则,不会无凭无据就给人定罪。 作为战利品的钥匙成了那个变态连环凶手的催命符。 可是代芙蓉到现在都没有提出说要合作,哪怕想自己往梁宝市跑一趟的意思都没有,我不由有点心急,又不好表露,挺郁闷的。 我起身往他茶杯里续水,想起来问问他有没有吃早饭,他说吃过了。我又想跟他聊点与案件无话的话题,了解一下他的生活状况,但觉得交情没深到那样的地步,怕他不高兴,所以这一会彼此间的沉默挺尴尬,而且我觉得他有几次看我时的目光有点奇怪。 好在我的手机突然响,把气氛稍微缓解了些。 是付宇新打来的,问我今天能不能去局里,我说能,一会就过去,问他是不是有情况。他说上面派来了犯罪心理学的专家,九点半开会对凶手做侧写,希望我能参与。 我看看时间,还早,说:“没问题。” 代芙蓉一直晦暗的眼神这会清亮锐利,直直地盯着我,似乎有羡慕之色。 等我挂掉电话以后,他说:“你不是警察,而且据我所知,你好像跟警察或者相关的行业都不沾边,但那些警察都信任你,不但让你参与进去,好像还很听你的调遣,你到底怎么弄出现在这种局面的?” 代芙蓉眼里流露出的羡慕让我觉得有点得意,便扔给他个灿烂的大笑脸,然后稍微往他那边凑了凑,假装出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问他:“你听说过有个人叫福尔摩斯吗?他也不是警察。” 这是句玩笑话,但他没笑,连半点想笑的意思都没有。可见是个顶顶无趣而且情商不怎么高的人,连应付一下都不会。不过他刚才的问题算是给无言的尴尬打开了个缺口,我可以跟他聊聊生活和工作的琐事了,比如怎么从梁宝市到了乾州市,比如有没有结婚,比如收入怎么样,之类的。 他很机械地回答着我闲聊的问题,没什么表情,不排斥也绝对没有热情,果然是个情商很低的人啊,真不知道这么多年的记者是怎么当下来的,哪有人会高兴接受他的采访呵。 问到后来,我对上次小海拿刀架他脖子的事情作了道歉,请他理解那种境况下的应急反应。 他苦笑着说:“没关系,是我有错再先。” 然后他有点好奇地问:“你跟你的那个朋友,都练过武?” 我点头。 他挺惊奇的:“这年头练武的女孩子很少。” 我说:“不少啊,越来越多,泰拳道馆、空手道馆、拳击馆里很多女孩子,不少都是从小练起的。” 他慢慢地摇头:“你们两个练的都不是那几路。” 这回轮到我惊了一下,他居然懂这些! 于是问他:“那你说,我们两个应该是哪路的。” 他说:“我只看见那几眼,怎么分辨得出,只是感觉罢了,况且我也不是很懂。” 我问他是不是也练过。 他摇头说:“没有,我没练过,不过以前有个同事喜欢武来弄去,没事就跟我讲招式,各种武学的区别,所以会有点意识。” 我笑笑,说:“行,那以后哪天我们再打架,你就呆旁边好好看,跟我说我打的是哪路武。” 他说:“你自己不知道吗,还用我看?” 我说:“我在说玩笑话你听不出来吗,还要我解释一下?” 他就不说话了,好像承认自己没有幽默细胞也没有理解幽默的细胞。 但事实上,我确实不知道我练的这是哪路武功,苏墨森教过,修叔叔和陈伯伯也都教过,路数不太一样,我混杂着学,肯定乱。 我不想冷场,便又问别的问题,渐渐把话题引向我一直挺好奇的核心——他跟踪我们那天小海从他口袋里掏出来的名片。 那张印着生物学专家楼明江名字和单位的名片。 一般人不会把别人的名片放在外套口袋里,除非是刚从对方手里接过来一时又没合适的地方放,或者正好想去拜访名片上的人。 我问代芙蓉是不是认识楼明江。 他的眼神又亮了一下,并且表情里掺杂进了一些惊奇、疑惑,好像还有半缕期待。 看代芙蓉惊奇的样子,好像完全不知道他跟踪我们然后被小海用短刀架脖子的时候小海从他口袋里掏走名片的事。我当时也没看见她做那动作,心想小海懂溜门撬锁的行当,估计顺手牵羊的事也没少做过,所以代芙蓉没察觉也在情理之中。 我不好意思说,但代芙蓉自己明白了,挠着后脑勺恍然大悟,说:“难怪后来找那张名片怎么都找不到。”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82、梁宝市的培植室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代芙蓉告诉我说他并不认识楼明江,是从一个朋友那里拿到的名片,有个问题想请教他,那天原本要去江城的,临时有事没去成,然后名片弄丢了,之后也就没再去。 我说我认识楼明江。 他的目光又亮了一下,说:“我打过电话给他,他好像不愿意见我,感觉挺难打交道的。” 我心想就你这说话水平,谁愿跟你好好打交道啊。想归想,没有往外说,而是问他有什么问题要跟楼明江请教。 他咬嘴唇,不响。 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底气,用一种轻描淡写好像很厉害的语气跟他说:“生物方面的事,虽然不多,但好歹我也懂一点。” 他垂下眼皮想,十几秒钟之后,抬头叫我等一下,然后出去了,我听着他的脚步声走到外面,走到他车子那里停住,没多大一会他拿着个信封走回来,重新坐下,从信封里取出三张照片递给我,说:“我想让楼明江教授帮忙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我接过照片,乍一看密密麻麻一片黑色的点,像是无规则平铺着的一片黑色围棋子,仔细看,还是这么一片乱乱的黑点,赶紧换了一张看。真要命,还是差不多,只是距离站远了些,所以能看清楚那些黑点都分布在靠近地面的墙壁角落里。再换一张,这回是特写,终于能看清楚了,然后只觉心里一沉,泛起一片混乱纠缠的情绪。 我突然听到脑子里一声清脆的响声,两个错轨的齿轮突然卡地合上,连结起了某条模糊的线。 我问代芙蓉:“照片上这些东西单个具体有多大。” 他说:“大的和新版一毛硬币差不多大,小的就只有一点点了。” 再问他:“是不是没有气味?” 他说:“是,凑近了闻也闻不见味道。” 又问他:“周围环境是不是潮湿还有点冷?” 他想了想说:“是很潮湿,墙面上都长霉了,但是没觉得冷。” 对话进行到这里我才抬起头盯住他的眼睛,问了最关键的一个问题:“这些照片到底从哪拍来的?” 他说:“2011年7月份,我在梁宝市晚报任职,19号早上,在外面跑新闻时接到单位打来的电话,要求离城南最近的人去那边一个废弃的油漆厂仓库,说刚刚有人报料那边出了命案。我正好在那附近,立刻赶过去,比警察还早到,赶紧拍下现场照片。就是跟前几天发生在饲料厂废弃仓库那桩差不多的命案,梁宝市原版的‘油画案’。” 他顿了一下,灼灼地盯着我的眼睛,接着说:“拍命案现场照片的时候我发现墙壁角落里有这些东西,当时没多想,只是怕错过什么细微的线索,顺带着拍了几张。” 我心里悄声惊叹,原来他是这样接触到“油画案”的,亲自赶到了现场,难怪我看到过的那篇报道如此翔实,看着文字脑海里都能跳出画面。 而且,作为一个记者,他的敏锐度和情绪控制能力似乎高到了离谱的地步,居然能在那么惨烈的凶杀案现场,注意到角落里如此不起眼的一些东西。 代芙蓉见我没问题要问,便自顾自往下说:“照片冲出来以后我觉得好奇,上网查了查,结果找不到类似这种植物的介绍,就更加好奇了,所以照片一直留着,采访或者调查中遇到有懂生物科学的人就拿出来问问。前阵子有个采访的对象跟我说这好像是一种用来平衡特殊生态环境的孢子,但不确定。然后他给了我楼明江的名片,说楼教授研究的课题里面好像有类似的东西。” 原来是这么回事。 我一边想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和各方面环节,一边用自言自语的声音说了三个字。 代芙蓉没听清楚,把身体往我这边倾过来,微微偏一偏脸,将耳朵靠近,问:“你说什么?” 我提高音量把那个漂亮的名字重复了一遍:“落英草。” 代芙蓉恍惚了一下才明白我说的是照片上生物的名字,有点不信任地问:“这是草吗?怎么看着这么奇怪?” 我摇头:“不是草,是菌类,只是名字叫落英草。你的那个朋友说得对,它们是用来平衡特殊植物生长所需要的生态环境的。某些植物对环境要求非常高,温度、湿度、光照、空气里面各种物质的含量等,必须得全部符合才能生长,如果要在别的地方培育和养植,就得通过无数办法来使环境达到需求,就是采用电暖箱孵鸡蛋的那个道理。在科技不够发达的年代,或者设备太简陋的地方,研究者们会先针对他们想要种植的植物的特性来培育出相应可以用来调节空气中各种成份的孢子,再配以光照和调节温湿度的仪器,就能达到目的,种植出原本不可能在都市里出现的稀奇植物。” 代芙蓉听得目瞪口呆,嘴唇都歪了,好半天才呆呆地开口:“我听说你是学广告设计专业的啊。” 我噗一声笑,问他:“你还听说什么了?” 他说:“我听说,你很聪明,智商高到爆表,记忆力特别强,很有文化,很能打架,是个孤儿,本地人,目前单身,以前都是独来独往,最近才跟那个胖胖的姑娘同进同出。” 他听说的可真不少。 我心里稍微有点不舒服,觉得那帮子警察真是的,要我什么都别往外说,他们倒好,管不住嘴。 但我脸上还是笑着,问他都是从哪听说的。 他倒坦诚,老实告诉我说是公安局那个看门大爷告诉他的,他给了一千块钱好处费。 我想了一下满头白发终日笑呵呵的看门老大爷,瞬间就没脾气了。一千块钱,对那大爷来说很重要的,家里一个瘫痪的妻子和一个不怎么会赚钱的儿子还有两个正在读书的孙子,随便说几句话能赚一千块,挺好的。 代芙蓉问我怎么会知道这么偏门的生物学知识。 我耸了耸肩膀,说:“我有个亲戚是这方面的专家,经常会跟我讲些稀奇古怪的知识。” 他神情迷茫地“哦”了一声,非常恳切地问我:“你那个亲戚现在在哪?能不能安排我见上一面呢?” 我如实回答:“对不起,他早好几年前过世了。” 代芙蓉很遗憾地垂下眼睛。 过了一会他才想起还要再问问落英草的事,先喝两口茶,假咳嗽两声打扫打扫喉咙。 他喝茶的时候仰着脖子,喉结上下滑动,我看着挺不舒服,因为那颗喉结太大了,跟他瘦弱的体型很不标配,感觉有点畸形。 他问我知不知道这种叫落英草的东西是用来配合什么特殊植物的生长的。 我点头,告诉他说最有可能的是银贝梗,也许另外还有几种和银贝梗习性类似的植物。 嗯,就是银贝梗。 巧合是越来越多了,越这样,我心下就越坦然,越不再表现出惊奇或者震憾之类的情绪,反倒希望这样的巧合能越来越多,因为相信等多到一定程度,也许就能大致勾勒出事件的真相。 其实我这时候已经意识到自己陷进一个巨大的漩涡里面了,只是因为对自己的能耐太自负,忽略了很多客观存在但还没有露出明显迹象的线索,没有把事情想得太大太可怕。 代芙蓉又问我银贝梗是什么东西。 我告诉他说是一种药草,茎和叶对软化血管以及灼伤方面都有益处。只说了这点,其它就没说了,关于花液和寄生虫那部分太玄,我自己都没搞明白,先悠着点来。 他若有所思地坐着。 我问他梁宝市那桩“油画案”现场的格局是怎么样的,是不是跟前几天乾州这桩复制案的现场一样。 他摇头说:“不是,那个现场的仓库是几间连在一起的,陈尸的房间跟隔壁的房间用一道铁门隔开,当时门是锁死的,我试着推拉过,打不开,警察很快就会到,我得赶紧离开,免得警察把相机收走,就没多逗留。” 那么,隔壁那个房间很可能就是个培植室,用来种植银贝梗或者还有习性相近的植物,一般做那种事的人都会实施优化运作,把多种相似的或者可以进行营养交换的植物放在一起种植,尽最大可能利用辛苦创建起来的环境,可以和银贝梗放在一起培植的有什么?陈伯伯以前提到过的,好像是红马果和秦叶,都是剧毒的物种。 我没跟代芙蓉讲得这么详细,只说那个犯罪现场旁边的房间可能被什么人用来做了培植室,那些落英草的繁殖能力很强,如果营养足够,穿墙而生也是可能的,况且一般仓库的内墙不会做得很厚。 代芙蓉低着头想问题,半抬起眼睛问我:“你觉得,什么人会在废弃的仓库里做这种事呢?” 我撇着嘴笑,摇头:“不知道。” 他自言自语式般又问:“那些弄培植室的人,有什么目的呢?” 我再次摇头,阴着目光说:“谁知道呢,这年头古怪的人古怪的事这么多,哪能都闹得清楚。” 他听完以后默默地说:“我想再回梁宝市看看,也许还能查到些什么。” 我听见我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83、代芙蓉的凄苦请求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聊了这么半天,代芙蓉才终于踩到点上,说出去一趟梁宝市的想法,可我怎么都没料到居然会是由这么件跟“上帝之手”连环案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促使他想回梁宝市去。 哦,也不能说八竿子打不着,想想看,那边的命案现场隔壁可能种植有银贝梗。 而这边“开膛案”现场,我又闻到银贝梗的味道。 这其间肯定有什么联系。 我感觉有什么东西正从层层迷雾中冒出来。 我问代芙蓉为什么对那些落英草特别在意,他很难看地朝我笑笑,回答:“因为好奇。” 我笑而不语,心想这可真是个烂借口,摆着两个城市这么多桩命案不去仔细好奇,却对些旁枝末节的东西这么在意,谁信?所以,他恐怕跟我隐瞒了极其重要的事情。 但现在我不关心这个,而只关心怎么让他跑这一趟办他自己在意的事情的同时,能协助到我们,而且最好不跟这边警方讲条件。 我正思考着该怎么措词,他突然主动开口了,说:“我马上就去梁宝市,案子的事情,我会尽量帮忙——如果能帮到的话。你希望我怎么做?” 我呆了一下,简直不能相信天上居然会掉馅饼,所以有点犹疑,生怕他有什么陷阱在前面等,但看他神情真诚目光简净,又觉得我好像有点小人之心了,所以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你能帮忙的话真的再好不过,但是你知道,提供案件信息给你做新闻报道材料的事情,我做不了主,他们不会同意的。” 他点头:”我知道,没关系,你不是警察,我不跟你提那方面的条件。但是有一点,我希望……“ 好像是真的特别难开口,所以他说到一半为难地停住。 我笑着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给他打气,说:“你讲来听听看,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照做。” 他这才咬咬嘴唇,特真诚地说:“你懂的东西很多,而且聪明,又有警察方面的便利,我希望以后你能帮我。具体帮什么我现在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但我肯定你能帮到,只希望那时候你不要太干脆地拒绝,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能帮我一点是一点,行吗?” 我看着他凄楚的神情和悲凉的目光,心里讶异极了,不知道究竟什么样的绝境,能让一个警察都头疼的人物在我面前卑微落寞到这样的地步。 我这个人,心真的很软,见不得人难受,何况这场谈话进行下来,我对他挺有好感的,又何况他都这么爽快地愿意协助我,所以赶紧赶紧点头,说:“只要我能够,上刀山下火海都帮。” 他并没有很放心,但还是表达了感激之情,然后问我他到梁宝市以后需要怎么做。 我大概跟他说了一遍,就是过去搅搅局,向当地警方和有关部门追问那几桩案子的情况,再把乾州市这边发生同样案件的事情告知他们,包括之前那些受害者的家属,特别是结案的那两桩。 那边原版“七刀案”和“开膛案”的凶手已经抓到并且判了刑,一个无期一个死刑,我在网上查过,那两个被判刑的人的家属这几年里一再上诉喊冤,所以只要他们听说乾州发生同样的案件,势必会产生真正的凶手还逍遥法外并跑到乾州来犯案的错觉,这样他们会喊得更厉害,舆论也会哗然,如果可能的话,再利用媒体。 反正就是要迫使当地的相关部门把全部原始卷宗都发送到这边,并且配合侦查。 我细细碎碎地说了一堆,到最后自己都不耐烦起来,胡乱挥两下手说:“唉呀你是个聪明人你看着办就行不会错到哪里去的。” 他有点担心闹出动静以后,那边警方会不会为遮掩自己的无能和错误而销毁什么有用的证据。 我说:“可能会,但如果声势够大的话,他们就不敢,而且只有两桩结案的有必要担心,另外那些反正都是悬案,他们会想反正凶手现在跑到乾州去了,就扔给他们管吧,一般情况会是这个心态。只要原始卷宗过来就行,别的方面愿不愿配合都不重要。” 代芙蓉想了想,说:“没问题,我马上就出发。” 我从来没见过办事效率这么高的人,说马上就马上,话音刚落地,人已经在院子里了。我跳着起身去送,他已经把院门打开了,转过身来看我一眼,说:“不用送了,有什么事我会打电话给你。” 他说完话就闪了出去,铁门合上,消失不见。这个人,从来到走好几个钟头的时间,没有好好露个笑脸给我过。 我看看时间,想起之前付宇新打过电话来,说今天有心理专家过来对凶手嫌疑人做侧写,叫我过去一趟,跟代芙蓉聊着聊着差点忘记,这会赶紧拎包出门往局里赶。 一路想代芙蓉这件事,越想越觉得好笑,先是把他认定成了个女人,还自以为是地认为她应该很漂亮才对,在“油画案”现场错把别人当作他时,发现不够漂亮,心里还有点小失落;然后又把他当成楼明江,差点在真的楼明江面前出洋相。 能在同个人身上犯好几回蠢,也真是够了。 再回想代芙蓉的样子,那么瘦那么弱,面色苍白,神情总是凄然,一举一动,还有走路的步态和近乎畸形的喉结,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有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不论从身体状况看还是从精神状况看,感觉他好像马上就要死了似的。 这感觉真糟。 再结合他对特殊植物的敏感、执着,以及他说以后有什么事情的话,希望我能帮他的忙这种突然的要求,综合起来一分析,模模糊糊就明白过来了。 他身上也可能存在着某种奇怪的病症。 而且,恐怕个中状况已经到了很不容乐观的地步了! 我的心情一下就沉重起来,原本因为跟代芙蓉谈成合作产生的高兴情绪瞬间消失殆尽。 停完车走进局里,刘毅民说付宇新正在跟省厅派来的犯罪心理学专家研究全部案情,还需要一点时间,叫我先等等。 我就慢慢踱着步上三楼,先去茶水间泡了杯浓浓的茶,然后进专案室里耐心等待。 刚才很想跟刘毅民说一声,最起码还会有两桩溺死案要发生,但说了的话,他肯定会问我是怎么知道的,于是势必得说到代芙蓉。他本来对代芙蓉就有很深的偏见,加上之前也没同意让他介入,说了反而麻烦,干脆慢慢来。 一会跟老懒知会一声吧,让他去安排下面的警员加强各方面巡逻,特别是住宅小区和有废弃木桥或者桥墩的河之类的地方。虽然心里清楚即使这样做了意义也不大,以那只“上帝之手”的能力,应该早就料到警察已经把两个城市联系起来了,也就对警察之后加强防范这些都已经有了相应的安排。 我清楚这点,但还是要让老懒安排,只是因为觉得明明知道还有人会死于非命,却干等着什么都不做的话,不合适。 必竟是人命关天的事,虽然,打心眼里,我不同情那些受害人,甚至觉得他们死有余辜。但是同时,我也知道,这样的想法是错误的,因为历史上最差劲的凶手经常是那些自以为他们杀死的人都是罪有应得的人,独裁者屠杀所有人,也是因为同样变态的原因。 想想付宇新他们大概还需要一点时间,我坐着也无所事事,便叫人把“油画案”死者的身份、基本背景材料和验尸体报告的复本拿来我看看,之前因为事情太多一直没顾上。 这起复制“油画案”死者的死因是勒至窒息,没有悬念,挖掉的眼珠和割掉的舌头解剖时都在死者的胃里找到,符合代芙蓉的猜测,想想都发指。微量痕迹学方面给出的告报称凶手在往被害人身上涂颜料时,被害人还活着。从现场那个篮球上滴溅的颜料和血迹也证实我之前的说法,它曾被踮在被害人的脚下,利用她挣扎求生的本能,尽可能延长她受苦的时间。 死者三十六岁,女性,长期虐待子女,曾用火钳将小儿子打成重伤,并且两年里都用铁链拴着儿子的脖颈当狗一样吊在床头的水泥地上,被告发以后坐了一年牢,出狱后找到丈夫和子女大闹一场,扬言要杀他们一家,包括楼上楼下所有邻居。这话说了没几天,人就失踪了,没有人报警,直到录入指纹才锁定尸体身份。 从“上帝之手”的角度判断,这确实是个该死的人。 尸体上发现的睫毛膏也有了鉴定结果,是雅诗兰黛今年的新款,挺贵,但只凭这点根本无从查找。雅诗兰黛的销量遍布全球,除专柜以外,还有网购和代购各种渠道,又不需要凭身份证购买,因此锁定不了嫌疑人。从这点可以看出美国大片里面那些只通过一点化妆品或者唇彩就抓住凶手的情节是多么浪漫,多么梦幻,多么乌托邦。 现实却永远很残酷。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84、白亚丰发火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不过,从睫毛膏在尸体上的位置,基本可以判断其主人是个身高在一米七到一米七五之间的女人,应该是她在稳固被害人身体时沾上去的。当然,这只是个常规判断,因为另外还有种可能是凶手故意弄上去的,就我的分析,故意的可能性更大。 验尸报告上有补充的特别说明,尸体内没有任何麻醉类药物。 鉴证科那边吃了上次“开膛案”的教训,为避免毒素溶解于血,所以第一时间做毒理测试,但一无所获。 这说明使用麻醉药物并不是连环凶杀的模式之一,而只是出于某种特殊原因给“开膛案”受害者的一项特殊待遇。 而所谓的“特殊原因”,无非就是那桩命案的执刀者跟那个受害人相比可能显弱小,心理素质也不够强大,加上那个现场会留下脚印,别人帮忙的话就暴露人数,所以只能采用麻醉受害人的方式以方便执刀者处理。 闷头看了一会材料,突然听见走廊里传来白亚丰说话的声音,想起昨天晚上小海在他家借宿好像还把他得罪得不浅,就赶紧准备起赔笑的脸走出去迎他们。 结果没看见小海的人,只有白亚丰在那里罗罗嗦嗦跟老懒汇报工作上的事,汇报完了甩身看见我,眼睛一翻,甩出一脸苦逼相扔给我。然后一言不发,偏着脑袋气嘟嘟地走进专案室里去。 我看得稀奇,啧啧地叹,真是要死,才二十几个钟头不见,脾气就长成了这样。 老懒身后一个捂着嘴偷笑的女警偷偷把昨天我离开以后发生的事情告诉给我听,说我走后,小海就一直跟着白亚丰,走哪跟哪,出去办事也死跟。起初白亚丰还挺高兴,随便她跟,还一路说些玩笑性质的损贬话,说她挑衣服的眼光太土,等哪天空了他陪她逛街帮她挑衣服,保证不土,什么什么的。小海也随他说去说去,一点脾气都没有。后来在茶水间,不知道白亚丰又说了什么歪话,彻底把小海惹毛了,一杯温水兜脸泼去,两声冷笑,骂过去,说当着你同事和领导的面,给你留着面子,离了他们,你丫在我眼里别说面子,连个狗屁都不如!然后白亚丰就彻底怂了,黑着一张脸,正眼都不敢再看小海。下班的时候两个人一前一后离开,感觉就像是小海押着个俘虏,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原来白亚丰那股子午夜凶铃似的怨气是这么来的,难怪话都不想跟我说,想想心眼也够小的,又不是我得罪的他,而且又是屁大一点事,迁怒到我身上来是什么意思,活该挨小海一顿泼。 我交抱双臂斜靠着门框半揶揄地笑着,问白亚丰:“小海哪去了?是不是你把她怎么样了?” 他正收拾桌子,听见我问得没头没脑,而且又是这种语气,突然发狂,轰地跳了两跳,跟小孩子撒泼似的吼过来:“我能把她怎么样?我敢把她怎么样?请神容易送神难,我算是知道什么意思了!她跑我家去,俩钟头不到,就把我家阿姨气跑了,还扬言说我敢说半个不字就把我捏死!” 白亚丰是真的在生气,不是平常那种闹着玩的劲,所以我们几个都难免吓了好大一跳,有点呆。认识他这么久,一直以为他是个没脾气的糯米团子,要搓圆还是搓方都是随便的事,今天居然气得暴跳如雷歇斯底里,气得连跟我那么深厚的交情都敢不要了,真的挺吓人。 白亚丰马上意识到自己过头了,收住火气,低下头去沉默了一会,但抬起脸来的时候还是忿忿的,不过把音量降低到了正常水平:“妮儿,咱俩交情不浅,求求你赶紧把小海给我弄回去,不然,我跟你的交情,算是到头了你信吗?我就是笨死也不能让她给欺负死!” 说完重新把头一低,匆匆忙忙走了,闹得我们几个面面相觑很糊涂,不知道小海昨天是拆他家房了还是揭他家瓦了。 我急急掏出手机打电话问小海,她却淡淡地叫我不用理他。然后就把电话挂断了。 正好刘毅民过来,一脸迷糊的样子,问我们白亚丰哪去了。然后挠着头说:“刚才听他打电话,说要招个保姆什么的,亚丰家不是有保姆吗,怎么突然又要招个保姆了?怎么回事?” 我这才恍然明白原来刚才白亚丰说小海把他家阿姨气跑不是临时性的,而是永久性驱逐。 这样想来真不能怨他发那么大火。 白老爷子瘫痪着,生活完全不能自理,吃喝拉撒全部需要人照顾,白亚丰吃着刑警这晚饭,往外跑的时间多,完全有心无力,必须招二十四小时在家里伺候的保姆。可这种活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况且白亚丰所能承担的费用也只比雇普通保姆高出不多的一点,所以是个大难题,几年里面前后换了起码八个保姆,用白亚丰的话说,一个不如一个。 最近这个还算好,虽然做不到像亲人一样精心,但基本的都能照顾过去,剩下些苦的累的,都是亚丰下班以后自己料理,算算倒也做了七八个月,算是在他家呆得比较久的一个,白亚丰一直挺满意,对那保姆相当客气,很担心她走,结果现在愣是被小海给气走了,不疯才怪。 真不知道小海搞什么名堂! 知道情况以后,我都生气了,马上又打小海电话,问她在哪。 她居然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我说她在白亚丰家。 我说:“亚丰都来局里上班了,你还赖在他家做什么?” 她说:“陪老爷子聊天。” 我听了一愣,话没过脑子就问了过去:“陪哪个老爷子聊天啊?” 她淡淡反问过来:“听你这意思,白亚丰不止一个爹?” 我这才自觉失言,想来她是在跟白老爷子聊天,电视里有放过,经常陪着聊聊天,植物人都能唤醒过来,小海是个电视迷,播什么都信。我知道她虽然冷嘴冷面,但心肠是极好的。 我问她气保姆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把人家花钱请来家里照顾老爷子的阿姨给气跑。 她说:“那婆娘不是好人。” 我声音有点尖:“你怎么知道?!” 她的语气一点波动都没有,淡淡然的:“我就是知道。” 其实问她之前,我就有在猜测,会不会是因为保姆不好,有什么虐待老爷子的举动被她看见,她才会那样做,所以这会就等她往下说,好歹举个例子说点实在的给我听,回头我也好跟白亚丰解释清楚。 谁知道小海只那一句就算回答,并没打算继续说,反而问我:“还有事吗?没事我挂了。” 然后不等我说话,就挂了,把我晾得呆呆的,想着一会无论如何得往亚丰家走一趟,倒不是怕小海闯什么祸,她那点心思,闯不出祸来,我只担心白亚丰误会她的好心,两个人哪句话不对,吵吵起来,伤了大家的感情,还闹得我里外不是人,我不擅长处理麻烦的人际关系,所以得在这种苗头出来之前,就掐死在摇篮里。 又等了半个多钟头,才有人来喊我去见付宇新和他们请来对凶手做侧写的那个心理学专家。 我赶紧先把小海他们的事搁旁边,和刘毅民一起急急往外走。楼梯口碰见老懒,他斜着眼睛冲我笑笑,没说话。 那笑,怪怪的,一肚子坏水的样子。 我没搭理。 上面派来的犯罪心理学专家是个看上去六十来岁的男人,瘦瘦高高,黑发里掺着白丝,目光锐力,精神矍铄,表情很干净。 他负责对“上帝之手”连环案的凶手作侧写工作,来前已经对案件整体做过初步了解,刚才是确认细节部分,我们进门时,他转过脸来,目光均匀地在我和刘毅民还有老懒等人脸上停留了几秒钟,最后看定我,又打量几秒钟,然后转脸去看付宇新,是带着问题看的。 果然,付宇新朝他点头。 看样子他们之前有提到过我。 我原本想跟老懒他们走到会议室的东面,也就是付宇新他们的对面去,但那专家朝我招手,让我站到他旁边,我就顺从他的意思。 这专家是个爽快人,一句废话不讲直接切入案情,问我:“你认为凶手是怎么样的人?” 这问题要是换个人问应该很正常,但他问,就不正常了,他是来对凶手做侧写的,也就是要从案情中捕捉一切细节描述出凶手的概括,比如性别、年龄、身份地位、从事职业这类的情况,以便警察缩小搜寻的范围。可他现在突然把这项工作扔给我,实在措手不及。 见我不答话,他拉了把椅子到我身后,自己先坐下,再做了个请我也坐下的手势。 我坐了,同时小心观察他的表情和动作,他身体靠着椅背,左腿搁在右腿上,膝盖稍微往里侧,两只手轻松地半握成拳搁在腿上,是个真诚想听我讲话的态度。 我还是没说话,但也没去看别人的脸色。 他朝刘毅民指了指:“麻烦给苏姑娘倒杯水。” 刘毅民一脸糊涂地去了,很快端着水回来,搁在我旁边的桌上,我跟他道了谢,没喝。 心理专家又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很真诚地想听我讲我对凶手的判断。 我转移目光去看付宇新,他朝我点点头。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85、侧写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看他们各人的神情,好像是我们进来之前就铺垫好的,便没再推辞,开口做了冗长的侧写:凶手不是一个人,是团伙,不管从情节还是从现场分析,这点不会错。我想总共应该有五个人以上,成员很杂,有男有女,有强有弱,他们从事不同的工作,身份背景也大不相同,甚至,彼此之间可能都并不认识,只因某种必然的原因联合在了一起,那个原因极可能是复仇,这个需要进一步的材料和证据才能确定。团队的主脑人物相当厉害,无论是整体策划,还是细节布置,全都做了最精致的安排。最初我觉得应该是个男人,但综合起来分析,又觉得应该是个女人。海伦?费希尔说过,女性的思维是网状的,男性的思维是阶梯状的,可这起连环案里,包含了从两种思维模式出发的行为,所以很糊涂,怀疑会不会是有两个主脑人物,但从以往案例来看,这种可能性又极小。 所有人都在安静地听,尤其是心理专家,还不时点头,虽然没有明确的眼神表达,但还是看得出很赞同我的看法。 于是我放得很开,继续说:暂且先认为团队中只有一个主脑人物,因为也存在那种拥有男性思维的女人,或者拥有女性思维的男人。不管怎么说,这个人如果不是乾州本地人,也肯定在本地生活了一段时间,从事——或者说曾经从事过特殊的行业,记者、警察、律师,或者是司法部门的工作,利用职务的便利锁定受害目标,五桩命案的受害人中有四个都被刑拘过,甚至上过法庭,但都因这样那样的原因逃开了制裁。这个主脑现在一定处于请长假或者离职状态,这么多的命案,从掳人到囚禁到杀害到布置现场或者弃尸,都需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没办法一边上班一边做。我想,他们团队里面其他的成员未必每件案子都有参与进去,但主脑人物必定事事都亲力亲为在安排。 专家再次点头,然后转过脸去看付宇新。 我见他唇角浮上点笑意,便也顺着他的目光去看付宇新,只见付宇新一脸惊诧地看着我。于是我心下明白,我说的这些,在我进来之前,专家已经跟他说过了。 其实关于主脑人物可能从事司法相关行业这点,我前几天就想到并且和老懒通过气了,估计他早已经安排人在暗中调查。这种事情挺敏感的,所以在出现比较确切的线索或证据前,不能大张旗鼓行动。 我端起杯子喝水,思索着还有没有遗漏的。 心理专家转过脸来问我对现场的女士风衣、睫毛膏、脚印、凶器、胸针这些怎么看。 我回答说:“都是那个主脑安排好的,他们塑造出了一个不存在的女性凶手形象,从身高、体重到品位甚至经济能力都做了严格的设定,所有的证据都指向那个不存在的女人,所以就算日后警察追查到团队中的某个或某几个人,哪怕他们再有杀人动机,哪怕再拿不出不在场证明,都没用,因为现场证据显示,命案跟他们无关。” 这回老先生没有点头,而是稍微把身体往我这边倾了倾,神情温和,用讨论的语气问我:“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那些证据,确实是主脑安排好的,但它们最终会指向一个真实存在的人。” 这个我倒真没有想过,所以挺讶异的,问他:“你的意思是他们找了个替罪羔羊?” 他神情庄重,慢慢地摇头:“未必是替罪羔羊,可能就是凶手之一,甚至就是主脑本人,说不定她从一开始就做好了殉难的准备,只要等全部计划完成,她可能就会主动自首,一肩扛下。” 我认真考虑专家提出的可能性,觉得应该没有这样的必要。 从我们手里的案件来分析,那个主脑,那只传说中的“上帝之手”,聪明到了绝顶的地步,难道还想不出一个完美脱身的办法?真的非要选择以身殉业这一步? 我认为不太会,但也不完全排除这种可能性,估计他们准备了好几套方案,以身殉业是万不得己时的最后一着狠棋。 我对心理专家提出的想法不表示同意也不表示反对,只静默不语,他显然明白我的想法,笑笑说:“我也只是提出一种假设。” 然后他又问我还有没有想法。我认真考虑了一会,说:“想法就这些,但问题到是有一个。” 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先简单对比了一下发生在乾州的这些命案和发生在梁宝市的那些命案,然后把复仇论分析给他听。 接着,才把问题抛出来:“乾州市的五个受害者显然不可能是在梁宝市犯过命案的凶手,那么,传说中的‘上帝之手’为什么选择与切身仇恨无关的旁人作为仇人的替代品来杀害?这不合逻辑。” 所有人都静静地等我往下说。 我咬了咬嘴辰,说:“就算主脑人物有那么狠的心可以做到,但他们团队里的其他人,未必……哦,也许不是未必,我觉得起码有那么一两个人,是绝对做不到通过杀害自己根本不认识的人来发泄曾经失去亲人的痛苦和仇恨的。他们的内心没强大到那样的地步。” 心理专家点头,说:“我们刚刚也讨论到这个问题,我分析不出答案,所以务必想听听你的看法。” 我问他催眠可不可行。 他拧了下眉毛,问我:“你的意思是,凶手团队里面有个很厉害的催眠师,对其他成员进行了催眠,使他们一致认定他们所杀害的,就是曾杀害他们亲人的凶手,是吗?” 我点头。 他却立刻摇头,非常肯定地说:“不可能,世界上……” 专家的话说到一半,突然断掉,眼神里浮起深深的疑虑,莫名其妙沉默在了那里。 我想,他刚才那句话的原句应该是“不可能,世界上不存在这么厉害的催眠术。” 但是这话说到一半断掉了。 所以我可以认定,世界上确实存在这么厉害的催眠术,而且那个牛逼的人还是专家所认识的。 好一会,他重新抬起眼睛,看定我,慢慢摇着头,改用一种跟之前相比稍微多留一点余地的说法:“就算世界上真的存在那么厉害的催眠术,也没办法同时把三个或四个或五个人催眠到一模一样的境况里,而这个境况又只针对这些凶杀案里的被害人,不影响其它生活因素。每个人的体质、意识、精神状况、对万事万物的认知和判断能力等等等等方面都各不相同,他们能够接受催眠的程度有强有弱,所以你刚才说的可能性,不存在。反过来也一样,想催眠受害人使他们认为自己曾犯下过凶杀案也不成立。” 我因为想不出别的可能性,所以还想在这个猜测上挣扎一会,问他:“如果有特殊药物的辅助,能不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他很认真地想了想,说:“西药里面确实有几种药物能迷惑人的神智,使人变得特别容易接受心理暗示,脑子里会因别人的灌输而形成一些不属于本人的记忆或者认知。但这些药物都有兴奋和致幻的效果,在它们的作用下,人的意识会被催眠,但行为会不受控制。如果用那种药物来配合催眠的话,命案现场绝对做不到现在那么完美。况且,据我的了解,那类药物在剂量和使用方法等方面都很讲究,稍有差错就会出人命,而且有几种厉害的,剂量再小,都对大脑神经有不可逆转的损伤。你觉得,严格挑选杀害对象的‘上帝之手’,会采用这种伤及无辜的做法吗?” 不会。 我刚才之所以提到药物的辅助是因为我知道有一种药草能使正常人的神智变弱,变得容易接受心理暗示。但专家后面的话是对的,那种药物在剂量上很难把握,稍微过量就会对大脑神经产生不可逆转的损伤,搞得不好会把人弄成白痴。 那药叫什么来着? 哦,乌获,一种藤蔓植物。陈伯伯的那本药谱上,这个条目前面有个警告符号,表示这种药草相当危险。 心理专家抬起手腕看看时间,站起身跟付宇新说他的工作完成了。说完转过身来朝我伸出手,脸上有十分赞许的神色。我跟他握握手。对他马上要离开这件事突然很慌张,想也不想就问他:“您认不认识一个叫庄静的女人?沙树城第七人民医院的心理医生。” 这问题是在刚才讨论催眠那会突然从我脑子里冒出来的,觉得无论如何都要问问,既然是同行,他认识庄静也说不定。 果然问对了。 我问得实在太巧了,眼前这位心理专家正好认识庄静,不仅认识,还渊源颇深。 其实也算不得巧,大家是同行,离得又不远,各种学术讨论会以及特殊病例会诊时总会碰到,所以他认识庄静很正常。 但有一点我倒是真没想到。 他跟我说,庄静的丈夫也是心理学方面的专家,曾经和他是同事,合作过一项心理实验并写了论文。 我从来不知道庄静有丈夫,她没跟我提过,她手上也没有婚戒,我一直以为她是单身。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86、世界上最厉害的催眠师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专家要走,我送他,跟他说:“我和庄静平常关系挺好的,但最近打了她几次电话都关机,有点担心。” 他慢慢摇头,爱莫能助地说:“我们有很长时间没联系了,上次见面还是八九年前的事情,所以不了解庄静的近况。” 我问他有没有庄静丈夫的联络方式,也许可以问问她的丈夫。 专家走楼梯的脚步突然顿了顿,脸色沉重,再次慢慢摇头:“她丈夫出国以后,就再没联系过,也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我很在意他情绪上微妙的变化,但他明显不想多聊庄静夫妇的话题,所以只能作罢。 送到一楼大厅,他再次跟我握手,说了两句夸赞的话,叫我留步,然后和两个接送他的警察往后面停车场走。 我站在有警察来来往往的大厅中央回想刚才他说的关于庄静夫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以及当时的表情和动作。 他说庄静丈夫几年前出国以后就再也没联系时,下楼梯的脚步不自觉地顿了顿,表情特别苍茫。 我想着想着,脑子里突然灵光乍现,猛地想起之前庄静曾和我说,世界上确实存在着能够完全控制别人思想和行动的神奇催眠术。她说那个世界上最厉害的催眠大师现在因身上背负多重罪名被关在美国路易斯安娜州一座戒备最森严的精神病院里。 我记得庄静说起那个人时眼神似乎有点悲伤,还很无奈。 如今我把庄静和刚才这个心理专家两个人说的话结合起来想,心里恍然明白过来。 那个世界上最厉害的催眠大师,肯定就是庄静的丈夫! 刚才我问到能否用催眠来让复仇联盟的人相信他们所杀害的人渣真的就是他们的仇人时,心理专家的话有个大转折,他最初想说不可能存在那样厉害的催眠术,但话到一半自己截住,换了个比较有余地的说法。我当时就想,世界上应该有这样的催眠术,而且掌握这么厉害催眠术的人他可能认识。现在看来真的是没判断错。 想到这里我拔腿往外追,可惜没追上,心理专家已经上车走了。我又拔腿往回跑,找付宇新打听他的详细情况。 可惜付宇新对他也不了解,今天是第一次见,只知道名字叫陆秉良,是省公安厅犯罪心理学顾问,应该是从别的单位退休以后以反聘的形式参与刑侦,上面领导特地过去接他来帮忙的。 我默默地记住了这个名字,陆秉良。 付宇新轻笑了一声,看着我说:“其实,心理专家来不来都一样,说的,无非就是你说的那些,凶手团队里大概有多少人,主脑的性别和可能从事的工作,现场物证的指向性这些。他重排了案件的顺序,指出凶手的升级过程,然后比对梁宝市那边五桩案子发生的时间,认定那也是起连环案,而且应该不止五桩,可能还有别的没有被归到一类。我跟他说我们这边也有人这样分析过,他很好奇,问主要是谁在做分析,我说了你的名字,他让我打电话叫你来。” 原来是这么回事。 我说呢,上面派来的人开会,哪有我参加的份,以前他们不当场赶我已经算是很客气了。 看看这边事情结束,时间也到了中午,小海不在身边,我就问老懒要不要一起出去吃个午饭,话刚问出口心里就一阵大悔,跟他单独吃饭,纯粹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他肯定又会问一堆试探性的问题,然后阴一句阳一句跟我扯皮,怪腔怪调的。 还好付宇新临时有任务给他,他就没空了。我咧开嘴呵呵呵笑几声,说:“懒副队长你没口福可怨不得我省进这一顿啊。” 他拿手指一下一下点我:“欠着,你给我欠着。” 然后走了。 走出十几步,他突然停下,转回身来朝我嘿嘿嘿嘿一阵乱笑,神情狡黠得要命,笑完转身又走,把我弄得莫名其妙,想起开会前见到他,脸上也有类似这样的笑容,像个刚弄完恶作剧的小孩子。 很快,我突然想到了点什么。 原来是他搞的鬼!是他偷摸把联系代芙蓉,把我的手机号码给了他,让他来找我! 他可真够阴的,既想工作能快点往前推进,又不想得罪刘毅民,更不想承担之后可能会出现的负面情况,所以就玩了这么一招。 下午我去了一趟鉴证科的实验室,王东升带着人在玻璃房里安排一项奇怪又血腥的实验,好像是另外哪件案子的现场复原测试,我看不懂,见他们忙就没打扰,自己找他的助理问了几桩案子的解剖情况,没有更进一步的内容。 再回一号楼找白亚丰,可他因为保姆被小海赶走,实在放心不下家里的老爷子,破天荒比平常早了一个钟头下班,已经走了。 我打电话给他,他正在劳务市场登记招聘二十四小时待命保姆的信息,我叫他登记完了回局里来接我一起去他家。 等了半个多钟头,他才终于回来接我,精神有点焉,但脾气明显没早上那么爆了,我就替小海说好话:“她那人其实心特善,就是脾气怪点气质硬点,你别怨她。她肯定没坏心眼。” 白亚丰侧过脸来朝我苦笑,说:“不怨小海。” 我看他这么干脆就原谅,倒挺不是滋味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自顾自接着往下说:“其实吧,被她气跑的那个阿姨,也是让我有点不舒服了,原本准备忙完这起案子再重新找一个的,她一搅和,节奏全乱掉,事情安排不过来,所以早上爆脾气有点收不住,失态了。” 我问他:“那个阿姨怎么让你不舒服了?” 他说:“上星期给老爷子洗澡,发现膝盖和大腿上有两处淤青,问阿姨怎么回事,她说是下楼散步的时候没有背稳,摔了一跤,她自己也受了伤,还把伤处亮给我看。我心里隐隐觉得不太对,但好像又置疑不了她。” 所以,毋庸置疑,小海肯定是发现了什么,才会把保姆赶走。而她又是那种做就做了哪怕天下人都误会也懒得解释的死脾气,不气死人才怪。 我安慰白亚丰:“你且放宽心,在找到新的阿姨之前,就让小海好生伺候你爸。她自己闹出来的麻烦,就该自己解决。” 白亚丰直直瞪着看前面,踩着油门超了两辆车,赶在绿灯变红灯前穿过最后一个十字路口,然后松出一口气,说:“唉哟我去,让她伺候我爸?得了吧!她能不吃了我爸,就谢天谢地了!” 我想刺他两句,但手机响,有短信进来,拿出来看,是代芙蓉,只简单两个字:“抵达。” 代芙蓉到梁宝市了。 比我预计的,慢了两个钟头。原本想他那样的资深新闻记者,必定随时随地做好出发去什么地方的准备,随时随地都有在路上的心态,尤其碰上这样重大的事情,理应在跟我会完面以后第一时间就赶往机场。我查过航班,如果他从离开我家那会就订机票的话,两个多小时前便应该抵达了。所以我想,他可能在出发前还去办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我在白亚丰家楼下就下了车,他去停车那会功夫,我拨打代芙蓉的手机,却关机了。 看来他这回是铁了心不受干扰要做番大事。这样的情况,冲他还记得给我发条短信这点,心里就生出些惺惺相惜之情来,再想他早晨在我家时,目光里面的卑微,心里突然泛起一阵没来由的苍凉。 跟白亚丰一起上楼,拿钥匙开门,扑面而来是红烧肉的香味。我们换好鞋走到餐厅里,一桌子热腾腾的饭菜,小海系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端着好大一锅鸡汤,眼睛不朝谁看,只说:“赶紧去洗洗手,吃饭。” 这一瞬间,我真的是恍惚了,真的。 这种感觉,就好像小海是白家的媳妇,操持家务,伺候公公,做一桌子好菜等丈夫回家。 我扭过脸,呆呆地看白亚丰。 他也挺呆,目光落在那一桌饭菜上。 我抿着嘴笑,凑到他耳边,用低若气流的声音开玩笑:“喂,你们俩,昨天该不会洞房花烛了吧?” 他的脸腾一下红起来,耳朵都红了,然后扑着跳着叫着要揍我,结果被小海提溜着脖子扔到卫生间里洗手去了,我哈哈哈笑,看着他们像夫妻样打闹。 然后我们一起吃了饭,白老爷子那碗饭,是小海一口一口喂的,喂得很慢很小心,半点没弄脏衣服。 白亚丰自始至终没说话,吃完饭收拾桌子进厨房洗碗去了。 小海跟我商量,说这几天,她就在亚丰家呆着,等找到合适的保姆再回我那边去。 我说:“行,没问题。” 她想了想又说:“你去跟白亚丰说,挑保姆的事,我得把关,过不了我这关的,不能用。” 我说:“行,我去说。” 她低着头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下,又说:“你提前发我点工资行不行?” 我赶紧点头:“行行行,没问题,这个最没问题了。” 我说着话,便把钱包里所有的现金都掏给她,三千来块吧。她数也不数全揣兜里,忙她的去了。 我走到厨房里去找白亚丰,他正对着哗啦哗啦淌的自来水发呆,眼眶里面两汪泪,我一喊他,眼泪就掉下来了。 他被小海做的这一切,感动得不行,擦着眼泪为自己早上发火的事道歉,骂自己脑残。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87、又一桩复制命案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之后的几天,小海就留在白亚丰家照顾老爷子,我每天进进出出又变回了一个人,居然觉得很寂寞,想都想不明白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我生命里如此重要一部分的,没有她还不习惯了。 我有天晚上打她手机,没接。打白亚丰手机,他倒是接起来了,但语气很不耐烦,唉哟我去,妮儿你打电话也不挑个时候,我们都忙着呢。说完啪一下就挂断了。他说话那会我听见背景音是噼里啪啦打麻将的声音。 他们一家人打麻将完,倒是把我给撂单了,这叫什么事。 我只好孤孤单单扑到研究案情上面,但是看来看去还是看不出名堂,总觉得凶手像幽灵一样躲在卷宗材料后面朝我笑,一脸鄙夷。我怕自己疯掉,不得不先把“上帝之手”撇到一边转而研究苏墨森的事。 上次从阁楼装花瓶的箱子里弄出来的那些破报纸,我零零落落抽时间从资料馆和图书馆还有报社以及网络等处查到几条完整的信息。 其中两块被剪掉的内容是寻人启事,寻找的都是我不认识的人;有一块是一则台湾某老板私设实验室做药物研究被有关部门取缔并判刑的新闻;还有一块是向北集团与日本藤原企业合作开发高档住宅区的报道。 这都哪跟哪的事,完全牛头不对马嘴。我颠来倒去研究好两天也没弄明白苏墨森从报纸上剪这些内容到底有什么用,越想越没劲,干脆不管了,剩下还有几张破报纸也懒得再查。 这时候我哪里想得到,所有一切,都是紧密关联着的,每一条细微的、看似不着边际的线索,都是这场巨大事件的一小块拼图。 局里面之后的重头工作就是按照那天我和陆秉良老先生做出的侧写报告开始缩小排查范围,主要针对警察、律师、记者以及司法部门,调查什么样的人能够同时接触到连环命案中五个受害人的详尽信息,特别是请长假或者已离职的人员。 同时他们还在按照传统路子一层一层往上打报告,申请各种关卡文书,希望能够得到梁宝市那边的配合。 所有这些我都听过算过,懒得多理睬,特别是打报告那些事,更是问都不想问。官场制度里的东西,我不懂,但好歹平常也看报纸和网络新闻,多少知道里面的水有多深。至少能肯定,即使这条路子走通了——当然能走通,只是时间问题罢了,说不定还得再发生几桩相关命案,闹得人心惶惶草木皆兵以后才可能走通。即使走通,迫使梁宝市警方合作,我想他们也不会老老实实把全部材料悉数送过来给这边检阅。 其中的逻辑和类似情节,可参考《康熙微服私访记》和《铁齿铜牙纪晓岚》等一系列古装剧,以及“借古讽今”这个词。 我只寄希望于代芙蓉,而且绝对信任他的能力。 我想,“上帝之手”一定是在查明梁宝市连环凶杀案的始末并锁定真凶以后才开始复仇的,那个真凶现在说不定就在他们手上或者已经死了。既然他们能查到,那么,代芙蓉也一定能。从原凶这个关节开始突破的话,后面的事应该会好办得多。 我渐渐把全部注意力放到那个最想不通的环节上面,认为“上帝之手”一定有一种至今为止不被人理解的、也许可以称得上诡异的方法,将选择出来的人渣替代品,“变”成了他们痛恨的仇人,也就是梁宝市那起连环命案的真凶,一个反社会人格的变态杀人狂。 “变”这个字是眼下我所能够选择的最恰当的了,单独一两个人也许可以做到将仇恨转移到完全不相干的人身上,但要很多人都这样想,是非常困难或者说是根本不可能的,除非真的有一种办法,能将一个陌生人,切切实实变成他们切骨仇恨的人。 如果这种方法不是催眠,还能是什么? 我又联系庄静很多次,她的手机永远是语音信箱,留了言也不回电话,就好像死在哪里还没被人发现似的。我打电话到她单位里,接电话的人只告诉我说庄静医生不在,别的再问什么都不知道。我想既然她单位的人对接到他她的电话没有不寻常的反应,至少她应该没出什么意外,很可能是出差或者参与某项比较重要的会诊之类的事务去了。 另外,我已经察觉到我被人跟踪了,而且不止一个人。 那些跟踪调查我的人做得极隐蔽,不提起十二分警惕真发现不了。我知道肯定是江城那边的警察,楼明江把我的情况以及我们那天的会面报告给了他的上司,对一个触及到密案深处的人,他们肯定要详加调查弄清来路才会布置下一步路数。 之前楼明江说如果那些调查我的人让我觉得为难的话,可以跟他说。但几天下来,没谁为难我。他们顶多只是不远不近跟踪观察。我想他们肯定已经对我的身份做完起底调查,已经发现我是个来路不明的人,是个早在二十多年前就死掉的人了。 这天在局里,别人都出去忙了,就剩我跟老懒两个呆在三楼专案室里无所事事。 我坐着喝茶,他交抱着两臂赖在椅子里睡觉,脑袋歪在一边,两条腿分得很开,睡相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我突然有点看不下去,走过去踢他一脚,阴着脸问他为什么自作主张把我的手机号码告诉代芙蓉。 他睁开眼睛“啊”了一声,然后糊里糊涂“哦”了一声,马上又歪头睡过去了。 我不甘心,又踢他一脚,问他江城那起“人皮X案”到底怎么回事。 他一动不动跟我装死。 我正在想要不要找根针戳他一下,突然听见外面走廊里一阵翻江倒海的喧哗声,有人尖声喊付队长,有人找懒副队长,白亚丰却是提着嗓子喊我,妮儿,妮儿,妮儿你在哪! 我狂奔出去,与此同时老懒也从椅子里弹起,炮弹一样射出了门,敏捷程度让我觉得他一直闭目养神就是为了等这一刻。 等着命案再次发生。 真的又有命案发生了。 就是代芙蓉说的那桩“桥桩案”。 案子发生在离乾州城区较远的一个农村里,当地派出所的警察接到报案就出发去保护现场和取证了,原本不会这么快提交到市刑警大队来,因之前我把代芙蓉跟我说的情况告诉过老懒和付宇新,他们瞒着刘毅民偷偷做了些布置,所以案件一发现,就有人给他们打了电话,立刻汇总。 还有一个重要的情节。 最先赶到“桥桩案”现场的乡镇派出所警察中,有个年轻的警察在确认尸体以后突然发了狂,非要见市刑警总队的领导,现在人来了,所以外面吵吵嚷嚷吵吵嚷嚷一团乱。 老懒嘱咐下面的人把那个见过现场的姓邓的警员从接警大厅转到楼上会客室里,然后打电话叫付宇新和刘毅民等人赶紧回来。 等他们回来的时间里我们把最新这桩案子的初步现场勘查报告和照片都看了几遍,并且马上吩咐人跟梁宝市那边联系看是不是有一桩相同或者类似的旧案,请求把案情报告传过来。 这桩案子,受害人溺水而亡,相比前面几桩,好像平静得多,但也是受够苦头的。凶手在深夜时分把他绑在一座废弃老木桥下的桥桩上,上半身露出河面,嘴巴用胶带封住。河的上游是蓄水坝,每天天亮之前会放一次水。上面一放水,下面就会涨潮,受害人在黑暗里面,忍着春寒料峭里刺骨的冰冷,一秒钟一秒钟等着自己受死的时间。 这里面的艺术美感,是把受害人绑成了耶稣受难的样子。 这些跟代芙蓉说起过的发生在梁宝市的旧案一致。 死者男性,六十五岁,众人口中的人渣败类,十里八乡凡知道他的人都说不出他的好话来。据说从年轻时起就作恶多端,坑蒙拐骗偷抢打砸,没有他不敢的不会的,最可恨的是他居然很有分寸,干违法的事,但不犯大的,派出所几进几出,顶多罚点钱关几天,又大摇大摆接着出来干,谁都拿他没办法。后来年纪大了,眼睛花了,力气活干不动技术活干不了,就开始玩碰瓷。他老家所在附近的几个村庄和乡镇都是他的场子,随便捡个路口躲旁边候着,看见速度合适的好车就往上撞,揪着人家讹钱,几年时间里赚进十几二十万,恨得人咬牙切齿。有次讹得对方跟他拼命,把他打进医院然后逃得没踪影。饶是这样他也不收心,伤好出院继续为害一方。附近几个乡镇的官员和派出所所长提起他没有不头疼的,只盼他赶紧老死。 我听见一起来的几个警察在旁边窃窃私语讨论这个死者,说这下好了,谁也不用为他的事头疼了,估计这会有人正沿街放炮奔走向告庆祝这一难得的盛事呢。 听到这些话我突然觉得这案子发展到后面恐怕会很难处理,民间的声音虽然杂,但支持“上帝之手”的舆论非常强大,并且呈上升趋势,现在渐渐连警察内部都有了这种倾向,凶手落网的话,在审判之前,可能会引发动乱,游行请愿什么的,绝对是大麻烦。 说不定这也是“上帝之手”刻意安排的,万一逃不掉,最后借用民间舆论和请愿来逃脱死刑。 狡猾透了。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88、两个人都不太对劲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刘毅民接到电话以后没有回局里,而是跟王东升他们的车去了“桥桩案”的现场。山坞里的村子,来去得大半天功夫,而我更想先听听派出所来的这个姓邓的警察的话,现场那边就懒得过去了,但电话嘱咐过王东升,叫他安排个人拍摄现场勘查的情况,并且尸体一运到就通知我,我得看一眼。 老懒也不犯困了,炯炯盯着时间等付宇新回来,感觉他比我还着急,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都泛出光彩来了。 他和我一样都敏锐地从气氛中捕捉到一丝很重要的东西,相信案情马上要往前推动了。 付宇新一回来,我们全部拥进会客室里,都有点迫不及待。 那个乡镇派出所来的年轻警察正惶惶然坐在椅子里等,听见脚步声立刻起身迎,脸上是惊慌失措的表情,感觉像是刚从2012大灾难中逃出来似的,犹疑不定的目光往所有走进去的人脸上扫了一遍,却辨不出各人的身份,只好望着走在最前面的老懒。 老懒倒识趣,稍微往后退一步,让付宇新走到前面去,毕竟他是个副的,不能抢人风头。 付宇新指指椅子请姓邓的警察坐,叫他把事情经过讲一遍。 姓邓的警察显然已经在心里打好几遍腹稿了,虽然说话因紧张而打嗑巴,但叙述起来语句通顺,非常连贯。 整件事情按他原话记录如下: “老张头……就是、就是、就是那个死者,我们那里镇上的人,附近十里八村都认识,特别会闹事情,三天两头跑派出所,不是人家拽着他来告,就是他拽着人家来告,一年年,数都数不清多少趟,我们都挺……唉,死都死了,不说他什么了。最后一次是三天前,我记得特别清楚,星期六晚上,本来不是我当班,因为同事喝喜酒,临时调了个班。我刚坐下没多大一会,老张头就跑来了,疯疯癫癫不知道作什么妖,说有人要杀他,说有人要把他吊在桥桩子上淹死,什么什么的,当时我们都觉得他吃错药了。他闹着叫我们帮他打电话联系家人,我们就打了,他女儿来派出所接他,可他死活不认,非说那不是他女儿,说他根本没女儿,只有一个儿子,在市工商所上班,要我们给他儿子打电话。谁搞得清楚他到底发什么乱七八糟的神经,连他女儿都火了,甩手不管,随他在所里胡闹。他闹了一阵,想抢电话自己打,被我给……被我给轰出去了。” 姓邓的警察说到这里没了声,垂下脑袋,像是犯了天大的错一般,像是因为他的过失,老张头才会死在水里一样。 我们都没耐心等他自己跟自己忏悔,催着他往下讲,后来怎么样了,发生了什么。 他抬头看着我们说:“轰出去以后,就没再见着他了,但镇上有好几个人都碰见过他,说不知道闹什么疯,撞来撞去,到处问路,问这是在哪里,属于哪个省哪个市,又问今天是几几年几月几号,搞得好像电视里放的那种莫名其妙穿越了的人一样,反正几条主街上都有人看见过。之后,老张头整晚没回家,她女儿满大街找,最后一个看见的人,说他在三岔路口碰一辆高级商务车的瓷,嚷嚷着非要那辆车把他带到市里,司机拿他没办法,只好让他上车了。然后……然后就是今天早上,去河边洗衣服的人报警,说有死人。我到那里一看,吓坏了,因为他三天前真的说过有人要把他吊在桥桩上淹死。” 我从他冗长得有点碎乱的叙述中抓住了几个关键词。 疯了、吃错药了、穿越了,还有一辆高级商务车。 商务车无疑是凶手的,他们把受害人掳走了。但在那之前呢?受害人在那之前的一系列反常是怎么回事?姓邓的警察形容他的情况时用“疯了”、“不知道发什么神经”、“吃错药了”这类说法,这些都是他基于对受害人非常熟悉的情况下做出的判断,何况受害人的女儿也到过派出所,她没有质疑对方的身份,所以搞错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我猛地感觉到一种毛骨悚然的诡异气息,因为嗅到案件里面有什么东西,超出我们平常的认知了。 我问姓邓的警察,那个老张头跑到派出所求助时,除了有点疯癫以外还有没有什么地方跟往常不太一样。 他很认真地想了想才回答:“当时我们都只当他又是为了讹什么人的钱所以装疯卖傻,但现在回想起来,好像是很不对劲。三天前他来报案说有人要把他淹死在河里时,说的是普通话,口音怪怪的,不是本地腔。可老张头一辈子都没怎么进过城,几乎不会说普通话。他有时候碰过路车的瓷,因为不会说普通话,没法沟通,都是拉扯到派出所里找我们帮着沟通的。现在想想,那天见的人,好像不是老张头,好像是另外一个人似的。” 他说到这里,整个人都恍惚了,挠挠头自言自语说:“可是不对啊,我跟老张头打了好几年交道,隔三岔五就能见他一面,怎么可能认错人?再说了他女儿那天也到派出所去过,也没说那不是他爸啊。” 我看见老懒的手抖了一下。他正从包里拿烟往嘴里塞,我因为一向对他叼着根烟却从不点着的习惯很鄙视,经常会多看一眼,所以恰好看见他的手轻微地抖了一下。 这一抖,让我觉得,他知道一些情况,而那些情况,正好与姓邓警察的叙述撞击上了。 我趁热打铁追问:“老张头除了说普通话这点让你觉得奇怪以外,还有没有别的地方不对劲?” 姓邓的警察看着我,一个劲点头:“有,有有有,我当时跟他说,给他女儿打电话叫她来接他回家。他不肯,死命摆手,说他没有女儿,只有儿子,在工商所上班。还把他儿子的名字和手机号码写给我。” 我神经紧张了一下,迫不及待问他:“名字和手机号码呢,现在在哪?” 话刚问出口,我就知道问也白问。 那小警察仰着脸看我,愣愣的,又是一副犯了错该千刀万剐的焉样,为难地说:“他写名字和手机号码那张纸被我扔掉了,三天前的时候真不知道他到底搞什么明堂,只当他发神经,谁都没在意,随手就扔掉了,现在恐怕找不着了。” 不管找不找得到都得找找看,赶紧叫他打电话回镇派出所,要那边的人仔细检查所有垃圾桶和废纸篓,看看是不是还在。 吩咐完,又问他:“当时老张头把名字和电话号码写在什么纸上面?” 他回答:“就是我办公桌上一本台历附带的便签纸上。” 于是又叫他打电话回去派人立刻把那本附带便签的台历送到局里来。这是常识,拿炭笔往余下的便签上涂,只要没撕掉太多页,总能涂出些痕迹来,道理如同小时候覆着白纸涂硬币上的花纹。 我一边吩咐这些一边偷眼看老懒,他仿佛很认真在听这边的对话,但还是看得出有点走神,而且有两次,他把目光移向付宇新,小心翼翼并且若有所思,每看一眼,神色就更加凝重一些。 于是我又感觉到,付宇新好像也有点怪怪的,整个姿态都不怎么对劲,好像身体里绷了根弦,随时会绷断的样子。 这个状况,是在了解案情的过程中出现的,之前没有。 我想,应该是今天“桥桩案”里的某个细节,触到他们哪个人的雷区了,所以才会这般怪怪的。 姓邓的小警察看看我,看看付宇新,看看老懒,每个人脸上停留几秒钟以后又把目光对准我,补充说:“那天,闹得挺乱的,所里又忙,实在没功夫搭理老张头,但现在想起来,那天来所里乱闹的,好像真的不是老张头。老张头不识字的呀,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清楚,每次碰上要签字的事情,都按手印完事。可那天他在便签上写的字,很清楚,而且写得很漂亮。我虽然没记清楚他写了些什么内容,但对字体还有点印象,真的。” 我终于能够认定,全部的这些案子里面,绝对有样什么东西,超出了人类的想象,超出了科学所能认知的范围。 甚至,已经远不是“催眠”这种半科学半神秘的东西能够解释的了。 我的想法是,从生理意义上,“桥桩案”的死者是老张头不会错,但是凶手用了某种特殊的手段,改变了他的精神,或者说是心理认知,使他以为他是另外一个人。 这就是我之前所提到过的那个“变”字的意义,凶手选择一个性别和年龄合适的人渣,用诡异到近乎灵异的办法,将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渣,也就是梁宝市连环命案的真正凶手。这样一来,连环案中最大的疑点解除,复仇的说法成立。 我突然想起那天代芙蓉说的话。 他当时用了“鬼附身”这样的字眼。 即“上帝之手”把梁宝市连环命案真凶的灵魂,附到了几个他们选定的人渣身上,这样,杀死他们,也就等于杀死了仇人。 那会我觉得他神经错乱瞎扯。 但是现在我觉得,他可能是对的。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89、付宇新的反常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再仔细回想那天代芙蓉跟我说“鬼附身”这话时的神情和目光,似乎都很闪烁,有点欲语还休的意思,心里不由吃惊,觉得代芙蓉肯定知道这里面有诡异状况,但因为不确定或者不知道怎么说才那副样子。.尒^.*説._蔟. 而我当时却因为觉得他那个“鬼附身”的说法纯属扯淡所以压根没理会,多大的失误! 不过没事,代芙蓉应该不会在梁宝市逗留多久,短则十天长则一个月就会回来的,何况我总有办法联系上他。 因为“上帝之手”连环案已经成了局里上上下下的头等大事,不管什么情况都有优先处理通道,所以马上有人来汇报,说从内网查到梁宝市那边在2012年秋天曾发生过跟今天情形很像的案件,还未告破,那个死者跟今天的死者年龄性别都相仿,但梁宝市被害的那个老先生不是坏人。 他们跟当年负责办案的警察通过电话,说那个被绑在桥桩上溺死的老先生人品非常好,中学教师,退休后免费回学校教授兴趣课,收养孤儿,资助贫困的小孩念书,人缘和口啤都特别好。他被害后,曾受过他恩惠的学生捐钱给他办了葬礼,并集体到公安局门口静坐要求尽快破案,但是线索实在太少,到现在都还是悬案。 这些信息我之前就从代芙蓉口中得知了。那个受害的老先生叫什么?哦,黄福康。 代芙蓉说另外那些受害人的家属都说从警察手里领回来的遗物里面少了一把钥匙,唯有黄福康的遗物不能确认,因为他唯一的亲人是个患有严重智力障碍症的养子,问什么都说不清楚。 我们在局里听案情时,刘毅民的手下从外面打来电话,他们调查了今天这个死者老张头的背景情况,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压根没去过梁宝市,连乾州市区都很少来。 而且比对时间,2012年夏天到冬天,他因跟人打架折了一条腿在医院里住了好几个月,医院方面已经给出翔实的确认,也就是说完全排除他曾到梁宝市犯下那边那桩“桥桩案”的可能行。 这个只是例行调查,对我来说没有意义。 我所在意的,是老张头发疯那天冲进派出所写下的纸条,上面有他儿子的名字和电话号码,如果能找回来,梁宝市那边那起连环案的凶手大概就要浮出水面了。 因为很可能,三天前跑到派出所里求助的人并不是老张头,而是梁宝市连环案的原凶,只是他的灵魂,被那只神奇到了诡异地步的“上帝之手”放进了老张头的身体里。 虽然我对这个世界的接受能力很强,特别是因为自身的原因,我切实相信很多超出普世科学观的东西。但即使这样,要相信和接受“鬼附身”的说法还是很困难。 我觉得有点累,想出去弄点喝的,转身的一刹,无意中看见付宇新神情异常脸色煞白,右手捏成了拳头,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那个姓邓的小警察,像是要吃人但又拼命在控制。 于是我本能地扫了老懒一眼,老懒正在观察付宇新,但立刻警觉地把目光移开了。 这里面果然大有文章在。 他们两个,都知道某些我拼命想知道但无从了解的东西。 我正想走开,一直没有说话的老懒突然开口了,他问姓邓的警察老张头跑到派出所求救的具体时间。 那警察回答说是三天前晚上八点刚过的样子。 老懒垂下眼睛喃喃自语重复了一遍:“晚上八点刚过……”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溜眼看付宇新。 付宇新已经松开刚才捏紧的拳头,脸色也渐渐在恢复正常,刚才那会的状态应该是受重大刺激之后的失态,现在正有意识地修正。 他开始问话,问姓邓的警察:“老张头有没有兄弟?” 答说:“有,有个弟弟,品性跟老张头天差地别,完全像是两个娘胎里出来似的,弟弟是个老实本份的人,在村里务农,今天报案人说老张头被人溺死在河里,我们就喊上他弟弟跟着一起去认尸。” 付宇新问:“那个弟弟有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 姓邓的警察吓了一跳,眼睛都睁圆了,说:“反常……应该不能算吧。老张头平常为人太差了,跟家里人的关系也一直都不好,看见他的尸体没有哭不能算反常吧?别说他弟弟没哭,老张头的两个女儿也都没哭,嚎了几嗓子,都是嚎给旁人看的。” 付宇新说:“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死者的弟弟有没有什么地方表现得跟平常不一样,比如言行举止不像他本人。你仔细想想。” 姓邓的警察被问懵了,完全不知道指的是哪处,呆着脸不说话。 但我心里已经明白,付宇新想确认会不会弄错人了,死的其实是弟弟而不是老张头本人。 这么一想,我突然对付宇新产生了一种奇妙的不舒服感,觉得他似乎是故意要混淆视听,把调查复杂化。因为随便想想,哪怕老张头跟他弟弟长得很像,镇上的人也没道理认错,退万万步,就算真的认错,说普通话、写一手漂亮的字、声称自己有个儿子这些,就能说通了? 付宇新不是这么蠢的人,所以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故意,他为了回避掉一些什么,故意想把调查方向弄偏。 我越发觉得这里面有问题了。 付宇新还在往这条线上引,问姓邓的警察:“老张头跟他弟弟长得像不像?” 姓邓的警察先是摇头,然后又猜疑着点点头,说:“鼻子和嘴巴有点像,必竟是亲生兄弟,其它没什么像的,体型也差着许多,弟弟胖,哥哥瘦。” 兄弟两个一胖一瘦,面貌也不怎么像,付宇新再想混淆也没法继续了,只能回到老张头最后上的那辆商务车的问题上。 姓邓的警察说:“是辆银色的车,具体什么牌子不清楚,目击证人说就看见老张头跟车上的人拉拉扯扯,最后被拉到车里然后飞快调头朝镇子的反方向开走。” 付宇新问:“有没有听见他们拉扯时说话的内容?有没有看清楚司机是男还是女?” 他气势太重,把那姓邓的警察吓到了,额头上冒出细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喃喃地说这些他都是在老张头发疯的第二天听别人讲的,命案发生以后到现在还没见过最后的目击者。 付宇新也不再问了,马上安排接下去的工作,他要亲自去一趟案发地所在的乡镇,查看现场,然后询问目击者。 他点了胡海莲跟另外一个警察跟他一起,老懒站起身说他也去,付宇新没说什么,几个人匆匆出去了。 我当时心里想着那辆银色商务车,凶手们用那辆车狩猎、抓人、转移,同时装载各种犯案工具,所以找最后的目击证人问话非常必要,如果能弄清楚牌子或者车牌号、车上有几个人、司机长什么样子之类的,之后的调查应该就会好办得多。 因为想着这些,所以疏忽了别的,等他们几个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消失不见以后,我突然回过味来,想起老懒刚才几次溜眼看付宇新的反应,这会又积极地跟着一起去乡镇,应该是为了监视付宇新的行动。 付宇新到底怎么了,惹得老懒处处盯住? 滑稽的是,付宇新自己好像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我懒得去乡下,但也不想错过什么,所以发短信给现在正在现场的白亚丰,要他一会跟付宇新他们汇合,仔细记住调查到的每一个细节。 白亚丰很快回短信来说没问题。 然后会客室里就剩了我和姓邓的那个警察,他原本应该跟付宇新他们一起回乡镇的,却因为没点他的名字,没人吩咐他什么,甚至没人跟他说声接下去他该怎么做,所以还呆呆地坐在原处,挺无助地望着我。 我倒觉得挺好,冲他微微一笑,替他往早已经空了的杯子里续上水,然后拉把椅子在离他一米半远的地方坐下,请他慢慢回想,看还有没有什么相关的事情遗漏掉。 我觉得他多少应该还能想起点什么,想象三天前他经历的混乱,三天后又突然面对与混乱相符合的命案,肯定吓得不清,记忆也会跟着受到挫折,需要调整好情绪才能理清脉络,尽可能复原当时的一切。 十几分钟的沉默之后,他果然想到了重要的细节,眼睛突然发亮,身体都弹了一下,特别激动地跟我说:“想起来了,想起来了,那天老张头来派出所,开始的时候,脾气还好,就是很慌张,吓坏了的样子,嚷嚷说有人要杀他,要把他绑到桥桩上溺死。我们以为他又在搞什么乱七八糟骗钱的花样,想把他劝回家去。都是很熟悉的了,当然喊他老张头,可他突然大发脾气,又拍桌子又摔东西乱闹一通,说他不姓张,说他姓……姓……好像是姓‘陈’还是‘程’吧,我当时也没仔细听,而且他说话有口音,分不清楚。反正就记得他说叫陈什么还是程什么,说他有个儿子在工商所上班。还有,我想起来了,他那天穿的外套是破的,脸上还有伤,走路也不稳当,好像被人打过。” 自称姓“陈”或者姓“程”、外套破掉、脸上有伤、走路不稳、好像被人打过。 这些可都是非常重要的细节。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90、终于有了突破口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把姓邓的警察刚刚想起的这些细节和前面讲的那些情况结合起来想,似乎可以做出连贯的猜测了:几天前,“上帝之手”劫持了老张头,在他身上做了什么诡异的事情,把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也就是复仇者们的仇人——梁宝市原版连环案件的凶手。他们对这个“变出来的仇人”进行审判以后就会用他曾经使用过的残忍手段把他绑到桥桩上溺死,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在执行死刑之前被他给逃脱了。他逃到最近的派出所寻求帮助,然后被不知情的警察当成发神经给轰了出去,接着就很不幸的,又碰上凶手,再次被劫走,最后没能逃出他该有的下场。 姓邓的警察静静地等我发完呆回过神来以后,放下手里的杯子,问我能不能使用桌上的电话,说他出来的时候太着急,手机落车上了。 我点头以后,他按下免提拨号码,接通之前喃喃地跟我说他问问当天在所里值班的另外两个同事,也许有谁听清楚老张头当时说了些什么也不一定。 电话接通了,有个当天和他一起值班的女警察很确定当时老张头说自己姓成,是成功的成,他在便签纸上写他所谓的儿子名字时她瞥见一眼,但具体叫什么想不起来了。又说之前接到电话以后就把垃圾桶都翻遍了,没找到扔掉的那张纸条,桌上剩下的便签纸已经在送到市里的路上。 然后电话那端传来几个人交头接耳窃窃讨论的声音,你一言我一语重现当天的情况,却没听见什么更有价值的信息。 正想挂电话,猛听一阵哔哔剥剥的杂乱音,然后另外一个人抓起听筒朝这边大喊:“当时老张头说他不姓张,说他叫成什么林,是梁宝市人,到乾州来出差的!” 成什么林。 线索到这里为止,没有更多了。姓邓的警察想了又想,说真的想不起还有什么。我跟他道谢,说声辛苦。他一时不知道自己接下去怎么办,茫茫然看我。我叫他先回所里,有什么事这边警察自会再跟他联系。他点点头,起身离开,走路的样子像是梦游一般。 我呆坐着把两个城市里面所有命案全部已知情况都理了一遍,想从所有关系人中甄别出一个可能叫成什么林的人来,整个理顺以后,猛想起一个始终被忽略掉的人物。 梁宝市那桩原版“油画案”里面,曾有过嫌疑人。那个凶手在劫持目标时被受害人十岁的女儿看见并指证,后来因为证据不足给放了。 的确,如果只有一个目击证人的证词而没有别的有说服力的物证支持,定罪很困难,因为人的记忆受太多因素干扰,经常会出现偏差,更别说当时的目击者只是个十岁的女孩。 从程序上说,当地警方并没有办事不力或者办错事的情况。 而之前我也觉得梁宝市的警方不至于会蠢到把唯一一个现成的嫌疑人放跑的地步,所以没有留心那个曾被指证出来的嫌疑人。 但是现在,只要确认一下那个嫌疑人的名字是不是叫成什么林,案情就会明朗了。 会非常明朗。 我赶紧给代芙蓉打电话。 打通了,却没人接。 二十多分钟后,他回了条短信过来,说不方便接,问我有什么事。我便短信过去,问他知不知道梁宝市那起“油画案”中被死者女儿指证的嫌疑人叫什么名字。他立刻回短信过来:成冬林,五十二岁,温港连锁酒店项目部经理。 我听见虚无中一声巨响,终于有了突破口。 我稳稳情绪,又发短信过去,让代芙蓉帮忙调查那个曾被当成嫌疑人的成冬林的身份背景、品性、涉案可能性以及现在人在哪里。 他答应下了。 马上又发过来一条短信:我被这边警察盯上了。 我咬着嘴唇想了想,叫他放出小道消息,就说是乾州警方借他力做暗查,动静越大越好。 他说:收到。 这世道人心复杂,他在那边搅和旧案,万一把当事的有关部门有关人物逼得狗急跳墙对他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情就糟了,放出消息造成他背后有乾州警方做支撑的假象,至少能让那些盯住他的人有所忌惮。 又等一会,确定不会有短信过来了,我吐出一口长气,站起身,走到卫生间里用冷水冲脸,正想下楼时,迎面撞见小海,突然有种久别重逢的惊喜感:“天啊,才几天没见,你怎么又胖了一圈,地沟油浇的吧?” 她还是老样子,淡淡淡淡淡淡地看我几眼,没说什么别来无恙的寒暄话,开口只问我白亚丰在哪。 我回答她:“亚丰跟付宇新他们到乡下办案去了。” 她没再说什么,自顾自走开去找水喝。 我跟在她后面,问她这几天在白亚丰家过得好不好,习不习惯,很真诚地关心她的生活。 她喝着水,不咸不淡说:“我在哪过都一样。” 我已经习惯热脸贴她冷屁股的情况了,所以完全不在意,又问她:“你这会跑出来,家里不就没人了么,老爷子怎么办?” 她喝下两杯水以后才跟我说:“保姆找好了。” 我问她:“什么时候找好的?” 她说:“两个钟头前。” 这话把我吓一跳,叫起来:“你要死了,随随便便就能决定这么大的事?随随便便就能把老爷子托付给个陌生人自己跑出来?” 她斜着脸泛我一眼,说:“我当初也是随随便便就把上一个保姆赶走的。” 我居然无言以对。 她也不打算跟我解释她这么随便的理由,而是坐在茶水间里发呆,沉默好一会以后突然抬头,看看门口,侧耳听了几秒钟,确定没人能听见我们的对话以后才悄声问:“亚丰的爸爸,病得多重?” 我首先注意到的,是他对白亚丰的称呼,把姓氏去掉了,直接喊名,这意味着他们的关系在我毫无察觉的时间里进了一大步,心里不由高兴。然后才想起应该回答她的问题:“挺重的,之前问过医生,说恐怕好不起来了。” 她拧着脸,很不相信的表情。 我觉得有古怪,立刻想到可能是这几天她跟老爷子朝夕相处,发现什么了不得的情况了,赶紧挨她坐下,细细问。 可她却摇头说没发现什么。然后又反过来问我老爷子到底是怎么受伤的。 我说:“几年前办一桩大案,追踪凶手的时候被凶手打伤的。” 她问:“那个凶手有没有抓到?” 我说:“抓是抓到了,但警察找到的时候,人已经死透了,鉴定结果是心力衰竭猝死,对外早结案了。” 我知道他会追问我老爷子当年查的到底是什么案子,所以不等她开口就自顾自往下说了,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大家都好像不愿意谈起,是件恶性的灭门凶杀案,凶手丧心病狂杀了一家五口,连吃奶的婴儿都没有放过,白老爷子一路穷追猛查,结果却是把自己给葬送成了那样。 她听得眼神发凶,问我能不能把卷宗调出来看看。 我说:“对外那部分应该可以调到,但主要的部分好像被上面哪个部门收走了,说是因为案件涉及某个重要官员。” 小海刚刚还很凶的眼神暗了一下,说:“能看一点是一点。” 我点头说:“行,我想办法,但好像得等点时间,这几天局里上上下下都焦头烂额了。” 她沉默着不响,眼睛盯着白色地砖,姿势很凝重。 我往她肩膀上拍了一把,很严厉地问她为什么问起这些来,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她低头静坐,好一会才抬头,却还是不回答我的问题,而是问我:“老爷子出事前查办那桩大案子时,是不是有个搭档?” 我点头:“是有个搭档,这事我听说过,老爷子受伤那天他们在一起执行任务,搭档也受了伤,救援人员赶到时处在昏迷中,不过他伤得不重,之后据说因为受到刺激太大,有创伤性心理障碍的情况,局里建议他休假,他却直接递了辞呈,然后把房子什么的卖掉,去别的地方生活了。” 小海一动不动地听着。 我再次追问她到底怎么回事,她才终于正面回答:“昨天晚上,我在老爷子房间里,亚丰在客厅里打电话,声音很响,是找什么人的事情。我看见老爷子情绪很激动,眼睛里面的光像是恐惧。后来我避开老爷子问亚丰那通电话的情况,他跟我说他觉得老爷子受伤的事情很可疑,一直想跟当时和老爷子一起出勤的搭档聊聊,问清楚具体细节,但找不到他的人。” 小海的神情太严肃,搞得我也神经紧张,心脏突然收缩一下,感觉这里面好像也大有文章。 小海说:“亚丰昨天接的那通电话是他在银行系统的一个朋友打来的,说老爷子那个搭档的银行账户确实有点不对劲,最后一次记录是四年前的八月,他往自己名下的两个户头里各存进三十万块钱,之后就再没动过,没有存进的记录,没有取出的记录,也没有另外开户的情况,总之是六十多万块钱躺在银行里躺了四年,一动不动。” 我瞪大眼睛看小海。 她说完了,没再继续说什么。 我知道她这个人,只说她看见的和听说的事情,至于分析和推理的部分似乎不关她的事。 我飞快地分析这里面的情况,越想越有问题。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91、渐渐浮出水面的原凶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知道老爷子虽然瘫痪,但有时候会有些情绪性的表达,基本都是眼神和手指颤抖之类的细微地方,如果小海的观察没有错,老爷子对白亚丰寻找他搭档这件事流露出恐惧,是不是说明,他知道很多事情,知道儿子现在的所作所为很危险?或者说会把他引向危险的境地里? 这是合情合理的推测。 另外,关于那个四年多前辞职的搭档,从银行方面的说法来推想,他应该是出事了,或者死了,一直没被人发现。或者被人囚禁了,行动不自由,没有别的可能性了。 这也是桩谜一样的案子啊,为什么我在局里进出这么久,跟相关人物接触地这么深,却从来没听谁提过?我所知道的那部分,也是主动问了,他们才告诉我的,而且含含糊糊,只有个大概。 这件旧案,无论出于情还是出于理,都得碰一碰。 碰不得也得碰。 不让碰也得碰。 我就不信,这世界上真有什么高压线是人类不能碰的。 我站起身,招呼小海往外走,说等“上帝之手”案件一解决,就想办法查查老爷子的事情看。 她垂着眼睛走路,低声说:“恐怕很难。” 我问她:“怎么回事?” 她说:“我问过亚丰,亚丰跟我说那案子当年是上面派人下来办的,很多细节连刘毅民他们都不知道,他费了很多劲,可是到现在连完整的卷宗都还没有看见。” 我听着,想起刘毅民之前跟我说过的话,因为案件牵扯到政府要员,所以当年尽可能低调地结了案。 我猜,一定没这么简单。 走到三楼,看见胡海莲站在专案室门口往这边看,一瞧见我立马招手:“唉呀唉呀正找你呢,你看你跟个游魂似的漂来荡去一个不注意就溜没影了。” 我加快步子走过去,问她:“你怎么没跟付宇新去现场?” 她说:“懒副队长都去了,还要我去干嘛?” 说着话,已经在专案室里了,桌子上多了几份材料。 胡海莲说:“真是古了个怪的。这几天我们一直在跟梁宝市那边联系,希望他们能配合调查把我们要的几桩案子的原始卷宗发过来,死活都不肯,找各种借口推阻,今天不知道哪个筋突然搭对了,连着把‘油画案’和‘桥桩案’的相关材料都传真了过来,挺齐全的。” 我心里有数,但没说话。 胡海莲说:“我刚才草草翻了一遍,不觉得能有多大帮助。” 我拿起“油画案”的材料翻,一页,两页,三页,第四页上出现了成冬林的名字,温港连锁酒店项目部经理,“油画案”发后两个月走在街上被受害人女儿指认为凶手,但他的鞋子码数与留在命案现场的脚印不符,又没有别的旁证,没有作案动机什么的,就给放了。 有一张成冬林的半身照,因为是传真过来的,质量很差,模糊不堪,只能看出大概的五官轮廓,不丑不帅,没有明显特征,是那种扔到人堆里瞬间被淹没的相貌。 案情基本上清楚了,这个叫成冬林的男人,是个变态杀人狂,因为聪明而顺利把自己隐藏了这么多年,犯下那么多起凶残命案却一直未被警方察觉。 这也难怪,他犯案的频率虽然不低但也不算太高,而且每桩案子的地点、凶器和方式都不同,受害人之间也无任何关联,警方没有当成连环案办也在情理之中。 但终究没有完美的犯罪,有人查到了成冬林并且确认下证据,然后从他犯下的案件中选择合适的受害人家属,组织起一个复仇联盟,对他进行审判和处以死刑。 大致的案情就是这样。 但有两点情况不明。 第一,凶手到底是怎样做到把随机选择来的人渣“变”成成冬林的。 第二,真正的成冬林现在在哪里? 既然“上帝之手”案件是复仇,那成冬林本人才最该死的那个,到目前为止几桩复制案的死者都不是他,估计会在最后一桩复仇案里,作为压轴和终结,如果能在最后一桩命案发生前找到他就好了,虽然十恶不赦,但目前情况看,他活着比死了有用处。 胡海莲看我对着张黑白照片发好一会愣,便知道这人有问题,马上将他的资料看了一遍,然后问我:“这人是梁宝市那些案件的真正凶手是吗?那边警方因证据不符将他放了是错的,对吗?” 多聪明啊,这姑娘,光看我表情就能看到事情的本质。我想起之前小海跟我说过的一句话,她说天底下的蠢各有各的蠢法,聪明人却差不多都往一条路上聪明。当时她说这话是针对老懒,旨在提醒我注意他的关注点。现在看来,真是搁谁身上都合适。 胡海莲走了,去跟梁宝市警方联系,希望得到更多关于成冬林的信息。我估计没什么大用处,那边调查过成冬林又把人给放了,现在突然由这边的警察提出他可能是个变态杀人狂,摆明了质疑他们的办案能力,能好好配合才怪。所以我还是安心等代芙蓉的消息比较靠谱。 下午三点,去乡镇的所有人都回来了,我收到王东升的短信,说“桥桩案”受害者的尸体已经在解剖台上,于是二话不说先赶到那边去。 我对尸体没兴趣,对他怎么死的或者死前死后身体上的创伤都不感兴趣,我唯一感兴趣的,是站在解剖台旁边时空气里面若有若无的一丝银贝梗味道。 果然有银贝梗的味道。 果然是从尸体上来的。 我小小心心地凑近了闻,越凑越近,直差不多快凑到尸体脸上时,才终于确认那味道是从死者鼻子中散发出来的,那个点味道最集中,不飘散,应该是里面塞了银贝梗的花或者叶或者茎,又或者是……花液。 一想到尸体鼻子里可能有银贝梗的花液,我打个寒战,手臂上冒起一片鸡皮疙瘩,赶紧后退一步。 身边的人不明所以,看见我后退,本能也跟着退,莫名其妙看着我。 我走到外间摘掉手套脱掉蓝色防护衣,小声跟王东升说:“解剖时注意尸体的鼻腔,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注意做好防护措施,以免有毒或者有别的什么伤害性。” 王东升面色凝重地看着我,想问,但终究没问,只点了点头。 回专案室时,他们正在研究便签纸。三天前,自称姓成的老张头在镇派出所办公室的台历便签上写下儿子的名字和手机号码希望警察帮忙联系,可惜没被重视,还给撕下团成团扔了,之后又用过几页,所以炭粉实验涂出一片混乱得要命的痕迹,号码是无从辨认了,但“成”字依稀可见,姓氏后面还有一个字,是成冬林儿子的名字。我和老懒头碰头翻来覆去颠三倒四研究了好半天,才勉强认为是“成健”。 我把之前他们走后,姓邓的警察又想起来告诉我的情况还有梁宝市那边传来的卷宗以及对成冬林的猜想,都一一讲给他们听。 付宇新的脸色很难看,几乎是一种接近死人的灰白色。 我从他们回来以后就一直在观察,发现付宇新常常处在游离状态,有几次回过神来发现我在盯着他看,很是猝不及防,笑得特不自然。而老懒却表现出一种近乎亢奋的紧张,虽然很努力压制,但偶尔几个瞬间,还是禁不住从细微的表情里淌出来。 嗯,这两个人心里都藏着秘密。 是不是同一个秘密我不知道,但我猜,一定都是特别大特别惊人特别震憾一说出来就能吓死人的那种秘密。 大家各怀心思沉默着。 胡海莲沮丧着表情回来了,把捏在手里的成冬林的材料摔在桌子上,骂骂咧咧说梁宝市的警察都是狗屎,一点都不肯配合。然后跟付宇新商量,干脆她往梁宝市跑一趟算了。 付宇新想也不想就给她否了,说:“这种时候,能不去别处借人手过来就算不错了,还要往外调?” 胡海莲更沮丧了。 我感觉到付宇新的血液里有某种阴戾的气流在淌,冰冷的、咝咝冒着气,不一定危险,但绝对骇人听闻,恐怕惊天动地。 我突然想起,跟他认识这么久,其实我对他真的一点都不了解。 不光是我,恐怕局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对他不了解。 只知道他以前在江城市刑警总队任过副队长,破掉一起大案立功后升到乾州来当了这里的正队长。 别的方面真的一无所知。 而老懒,又歪在椅子里睡着了,一根香烟叼在嘴里,两条腿分得老老开,直直地伸着。 老懒也一样,除了他是从上海调过来的以外,别的,我们都不了解。 好像大家都有点来路不明啊。 包括我自己。 再仔细深究起来,小海的来路,也不对劲。她本人好像没太大问题,但她爸爸有问题啊。 一群人当中有一个两个来路不明也就罢了,偏偏好几个,这就很不对劲了。 我挨个打量在场这几个人,心里突然冒出个模糊的念头:有什么人,或者有什么事件,把我们这些来路有问题的人,吸引到了一起。 这念头把我浅浅地吓了一跳。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92、付宇新在回避什么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觉得我再在这里呆下去好像挺没意思的,便走到外面透透气,正碰上保洁员骆阿姨在拖地板,赶紧贴着墙避让,离她有些近。她拖到我脚边的时候,停顿了几秒钟,又继续拖。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恍惚觉得她停顿的那几秒钟似乎意味深长,难免又想起那天,她站在我车子旁边看车前盖上的血迹,突然凶狠瞪过来的那一眼。 看着她一下一下认真拖着地板的背影,心想这也是个看不懂的人物,可惜没多余精力去解她这个谜。 何况我有个原则,就是于我无害也无关的人,管他们有多少秘密,都不去瞎好奇。 在一楼大厅看见白亚丰,他坐在接警室里发呆。这人活得很没存在感,我老是把他忘掉,现在就有点想不起之前他到底去哪调查的了。走过去问他,他有气无力抬头白我一眼:“我能去哪?镇派出所翻垃圾桶!找目击证人!去交通部查车牌号码!” 听这话的意思,是有目击证人看见“上帝之手”那辆银色商务车的车牌号码了。 有人目击到“上帝之手”那辆银色商务车的车牌号码真是个劲爆消息,虽然我心里也清楚很有可能是个废消息,“上帝之手”那般聪明,就算在对付老张头的过程中出了岔子被他逃脱一回导致后面诸多混乱,他也一定能够找到补救的办法。 我催白亚丰赶紧把查车牌的具体情况说来听听。 他却起劲了,跟我卖起关子来,刺辣辣地喊:“你们一个个的,都指挥人有瘾是吧?不知道我是个肉体凡胎也会累也会饿也会渴啊?就是见不得我喘会气喝口水坐着偷会懒是吧?!” 他这么一吼,我突然就不想听他废话了,冷眼刮他,一盆冷话泼过去:“那辆商务车的车牌查到也是白查,凶手都聪明得快成精了,不可能拿用自己身份登记的车子出来行凶杀人,所以车子不是偷的就是租的,而且如果是租的肯定还是用假证件租的,再而且,他们现在绝对知道车牌暴露了。我敢保证,最多两天,你们的人就能在什么地方找到被他们丢弃的空车。” 他刚喝进喉咙的一口水,全喷在了地上,差点没当场呛死过去,抬起一张瞠目结舌的脸。 呵呵,里里外外颠进颠出忙了大半天好不容易忙出点成果来,被我三句两句话给轻描淡写抹杀光,不喷才怪。 他赤着眼睛朝我吼:“唉哟我去,我要死要活全都白忙,那你倒是给我指点下迷津行不行?!” 我拉伸嘴角呵呵两声讪笑,说:“以你的理解能力,就算我解释得了,你也理解不了。” 他抱住脑袋嗷嗷乱叫:“唉哟我去,唉哟我去,妮儿,我觉得吧,认识你之前,我的世界是黑白的,认识你之后,靠,整个世界全他妈黑了,完全伸手不见五指啊妮儿。现在连小海那样的都敢看不起我了你知道吗?” 小海站在我身后原本只是听,压根没打算发言,突然听见白亚丰点到她的名字,就冷着脸张了嘴很不客气地戳过来一句:“我不是看不起你,我是压根就没看见过你。” 白亚丰不敢顶嘴,瞪着双苦逼的眼睛看我,终于不混闹了,把他之前查的情况讲给我听。 确实有目击者看到了车牌号,但没记全,所以这会交通部那边正根据已知条件进行筛选。 老张头被银色商务车带走的情况有好几个人看到,基本上都说是老张头故意碰瓷,但有两个人说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因为老张头碰瓷的套路他们都知道,都是选速度合适并且看上去上点档次的车擦着边往上扑,然后呼天抢地骂骂咧咧招一大堆人围观,再开始跟车主谈判,谈不拢的话就拉扯着去派出所解决。但三天前晚上,他既没闹也没骂,而是被车里的人拉上了车,然后那辆银色商务车飞快地调头开走,这不是老张头平常的套路,但当时谁都没多注意,直到警察问上门才觉得有点不对劲。 所以,那天晚上老张头并不是碰瓷,而是被人劫走了。除了“上帝之手”和复仇联盟里的其他人,甚至没人知道那个其实并不是老张头,而是从梁宝市来的成冬林。 我们说着话,回到三楼专案室。 老懒不知道哪里去了,只有付宇新坐在里面发呆,脸色简直荒败,忧心冲冲的样子。 他听见脚步声抬头看我,立刻努力转换回平常的表情,有点疲惫和苦涩,可以解读成为案子止步不前操碎心,也可以解读成别的意思。 我渐渐的对他不那么信任了,但又想不明白问题出在哪,如果单凭老懒对他的态度就导致我对他产生怀疑,似乎挺不公平。 突然一下厌烦起这样你探我我防你的把戏来,觉得好没意思,不如开门见山直来直试试,反正不问白不问,问了说不定不白问,我是横竖不吃亏,看他们愿意怎么理解了。 想到这里我就真的问了,反正我对付宇新神色底下隐藏的东西一无所知,干脆豁出去问,爱怎么问怎么问,无所顾忌。 我直直问他:“类似三天前老张头跑进镇派出所里面发神经、声称自己姓成的情况,你当了这么多年警察,有没有在别的地方碰到过?” 付宇新的眼皮跳了一下。 这是一种无法自控的痉挛,可能与我的问题无关,只是凑巧跳了一下。也可能是他的潜意识对我的问题产生抵触,以身体的某种细微变化来提醒大脑保持警觉。 庄静说过,人类的大脑很神奇,它有非常非常多的功能,包括判定危险和发出信号,可惜,我们对大脑的潜能开发太少太少,而且,基本上都会忽略它在我们无意识的情况下发出的信号,比如,眼皮痉挛。过去的老人们常说哪个眼跳主财哪个眼跳主灾,是通过长期的经验积累得出的结论,不是迷信,更不是什么空穴来风。 很快,付宇新沉着冷静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他说:“有,遇到过。以前经办的一桩谋杀案,有类似的情况,突然声称自己不是自己,而是某省某市某某地方的某某某,说得有鼻子有眼非常真,我们怀疑他有严重的精神问题,请了专家鉴定,确认是‘解离症’,即通俗意义上讲的精神分裂,就是一个人体内,有两重或者两重以上的人格。” 这个我当然听说过,而且曾认真跟庄静探讨过,但未必符合今天的情况。不对,不是“未必”,是一定不符合。 于是我继续问他:“你讲的那个‘解离症’,患者体内分裂出来的那一重或者多重人格的身份,是病人幻想出来的,还是真实有存在的?” 他直视我的眼睛回答:“幻想出来的。” 我粲然一笑,缓缓摇头:“老张头身上发生的事情,用你说的‘解离症’,解释不了。因为他莫名其妙变出来的那重人格,那个叫成冬林的人,确有其人,而且,跟我们的案子有直接关系。” 他慢慢地摇头,说:“我们现在还不能百分之百确信老张头遇害前自称的人就是梁宝市曾涉嫌原版‘油画案’的那个人。” 他说这话的声音很低,目光移到了别处,明显不是发自内心的,而是在铁证如山之前,再死力挣扎一会。 于是我猛地明白过来,他真正想要回避的,就是这起连环案里面最诡异的那部分。 也就是关于把这个人,“变成”了那个人的这一部分。 他不愿意相信、或者说不愿意让别人相信世界上真的存在这种离奇到诡异的事情。 为什么? 如果他自己真的不相信,完全可以大声说出来并且斥责,没有谁会觉得那样的反应有问题。相反,他现在的反应却大有问题,不是相信,也不是不信,而是尽可能回避。 他能回避到什么时候呢? 事情迟早会变明朗的。 胡海莲再次走回来,比之前更沮丧更愤怒,抱怨说梁宝市那边的人官腔打打推三阻四油盐不进,好话歹话都说尽了就是不合作,拿不到成冬林的资料,除非派两个人过去调查。 说到这里,胡海莲大概想起付宇新之前否决她这个提议时难看的脸色,所以不说了,默默地找个位置坐下。 我的手机突然响,是短信铃音,在突然寂静下来的房间里,显得那样不合时宜甚至有点荒谬。 打开一看,是代芙蓉发来的,曾涉嫌原版“油画案”那个叫成冬林的男人的照片、工作单位、单位所在的地址、家庭住址、儿子的名字和工作单位以及手机号码和家庭婚姻状况等等材料。 一系列信息之后又注明说,成冬林于去年十一月底因业务出差到乾州市,至今未归。 成冬林的儿子名叫成健,二十八岁,在梁宝市工商所上班,跟父亲关系非常恶劣,工作独立以后便搬出去单过,据说平常没有往来,两年前结了婚,生有一个女儿。 代芙蓉的动作可真够快的。我想,美国FBI要是知道中国有这么号神人却可怜巴巴地混迹在记者行当中,肯定哭跪。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93、一个叫李琴的女人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操作手机把刚刚收到的这条短信转发给付宇新和胡海莲他们。小-说-族(尒説蔟) 他们各自看完以后怔怔地抬着眼睛看我。 我没有隐瞒,说:“代芙蓉已经在梁宝市了,那边警方之所以这么快就痛痛快快把‘油画案’和‘桥桩案’的原始卷宗传过来应该就是因为代芙蓉的动作迫得他们有压力。而关于成冬林的这部分,是他亲自查来的。” 说完这些以后,我又补充说:“代芙蓉做这些是出于他自愿,没有跟我提任何附带条件,我也跟他说得很明白,我没有权力将任何案件信息透露给他作新闻报道用,他接受这点。” 胡海莲看了付宇新一眼,拔腿往外走,去核实短信中信息的真实性。 半个小时后回来汇报,说:“成冬林本人的手机关机,打不通,温港连锁酒店有限公司总部确认成冬林是他们项目部的业务主管,目前正在我们乾州市出差,最后一次跟公司联系是三天前发的电子邮件,报告考查的近况。他这次考察的对接单位是乾州市桓大农业有限公司,负责接待的人叫李琴,是桓大公司的办公室主任。成冬林此次考察过程中的衣食住行都由对接公司安排,不住酒店。对方把那个叫李琴的女人的手机号码给我了。” 她说着,把手头的记事本递过来给我们看,上面用龙飞凤舞的字体记录下了最重要的几点信息:桓大农业有限公司、李琴,以及李琴的手机号码。 胡海莲说:“这个号码也是关机状态,打不通。” 我瞥一眼本子上的内容,瞬间认出了那个号码。 胡海莲查来的这个叫李琴的女人的手机号码在这起连环命案的另外一个地方出现过。 就是最早那桩“七刀案”,受害者郁敏是梁宝市人,不知道被谁哄骗着跑到了乾州来。从移动公司打印来的她的手机通话单里,就有这个号码,应该是在她遇害前两个月左右,出现过三次。之后就没有了,综合火车站的录象和前后境况以及现在成冬林的调查报告分析,两个人都可能是被那个叫李琴的女人骗到乾州来的,她起先用这个号码跟他们联系,熟悉以后哄骗对方买个新号或干脆自己买一个没有登记的号码送给对方使用,这样警察在调查各方面情况时会增加无数倍困难并且没法精准。 我基本已经能够预见梁宝市即将到来的混乱,往后会不会有且不说,至少眼前已经发生的六桩命案,他们那边都有基本一致的原版案件,其中两桩已经尘埃落定,另外四桩还都是悬案。 悬案也就罢了,尘埃落定的那两件,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是冤案,代芙蓉在里面一搅和,不翻天才怪。 但这些我都不关心。 除了原版“油画案”案的现场,那几间油漆厂仓库,梁宝市那边别的情况我都不关心。 代芙蓉在油漆仓库的墙角发现用来调节特殊生态环境的落英草就意味着旁边或者地底有一个规模不小的特殊药草的培植室。 我很关心这点。 因为那个培植室很可能跟苏墨森和陈伯伯他们有关系,就算没有直接关系也一定有间接关系。 当然,那得等代芙蓉去调查,我隔着距离凭空帮不上忙,所以眼下只关心成冬林现在在哪,“上帝之手”的复仇联盟对他做了些什么,到底是怎么“变”出那么多跟原版成冬林毫无联系的“成冬林们”的。 胡海莲看着付宇新,等他作下一步指示。 付宇新沉着脸想了好一会,突然看我一眼,然后问胡海莲有没有联系上成冬林的儿子。 胡海莲点头:“电话是打通了,也确认他叫成健,在梁宝市工商所工作,但他不愿谈及他的父亲,语气非常恼怒,两次把电话挂断。” 付宇新深吸口气,嘱咐胡海莲继续跟进这条线索,调查成冬林的脾气、品性、嗜好、习惯和人缘什么的,调查他涉及梁宝市那几桩原版案件的可能性多大,等等等等。 他嘱咐完以后,又扭头看我一眼,目光立刻移开,有一种类似心虚的情绪在里头,把我弄得很糊涂。 付宇新站起身准备出去,我从刚才那阵糊涂里回过神来,赶紧喊住他,问他能不能从成冬林的手机号码定位到他现在的准确位置。 他摇头,说:“如果他的手机正在跟我们通话,且时间够长的话,也许能通过定位接受信号的信号塔来找出位置,但现在他的手机关机中,没办法进行定位。” 我点点头,没再说话。 他出去了,胡海莲也紧跟着出去。偌大一间专案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空得有点慌张。 我走到外面,看见小海正靠在走廊尽头的窗边玩手机里的游戏,于是心里又塌实起来。 我在想,为什么付宇新没有布置在乾州市境内寻找成冬林的工作。 说到底还是想回避吧。 可是半个小时以后我在楼下碰到白亚丰,他手里拿着一叠印有成冬林半身照的寻人启事正准备出去往各街道和社区派发粘贴。问过才知道是老懒安排的。他说老懒在这之前已经把成冬林的照片和资料传到了每个分局和乡镇派出所,要求无论死的活的,都要把这人找到。 原来他刚才消失不见是干这事去了,速度够快的,看着不惊不乍,实则雷厉风行。 对老懒的好感突然增加了一层,虽然他来路不明而且似乎别有所图,但至少在这起连环案里,他不那么鬼祟,也不试图掩饰什么。所以我止了步,又折回楼上去找他,想跟他随便聊聊。 老懒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在他自己办公室里,蜷在沙发里睡着了,我倚着墙看了一会,觉得还是不要打扰好。可刚转身想走,听见里面一声咳嗽,又一声咳嗽,接着是衣服和真皮沙发之间的摩擦声,他醒了,正睁着眼睛看我,神情呆滞。 我冲他笑笑,犹豫着走进去,搬把椅子坐到他身边,再笑一笑,用轻快得近乎俏皮的语气说:“嗨,起来,我们聊聊。” 他躺着不肯起,歪着嘴问我:“想聊什么?” 我把身体往前倾了倾,胳膊肘搁在腿上用手托着下巴眨巴着眼睛笑,说:“我们来聊聊人生和理想吧。” 他半眯起眼睛打量我,大概是在忖度我这突如而来的温柔里面是不是有陷阱,好几秒钟以后才不屑地笑笑,懒洋洋地开口:“人生和理想?行,聊聊吧。我的人生是个悲剧,一天到晚睡不醒地睡。我的理想是娶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找个山青水秀的村子,生两三个孩子,养四五六条狗,清清爽爽一辈子。你呢?你的人生和理想是怎么回事?” 我从他认真的语气里听出些悲伤的滋味,不由诧异,觉得应该安慰,又无从说起,只好呆呆地看着。他的瞳仁是深灰色的,有种迷漓的美感,但目光却死气沉沉。 终于还是聊不下去。 我心想,回家算了,在这看谁都挺闹心。 但老懒突然坐起身,瞪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没追着我要关于人生和理想的答案,而是突然转移话题,问我:“你不觉得,有点不对劲吗?” 我哼一声,轻描淡写说:“早觉得了,哪哪哪都不对劲,你不对劲,付大队长不对劲,案子不对劲,没有一个地方是对劲的。” 他摇摇头,很严肃地说:“不是这个,是案子发生的时间不对劲。前面几桩案子比较密集,间隔不超过半个月,但是‘油画案’和‘桥桩案’之间,却隔了一个多月。” 我瞬间明白他的意思。 他是想说,在“油画案”和“桥桩案”中间,应该还有一桩案子,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被发现,或者说被发现了,但还没有被纳进“上帝之手”连环案里来。 我倒真没想到这点,经他一提,立刻也觉不对劲。正想问,他自己慢悠悠地开口了,说:“之前就已经通告过所有分局和乡镇,有相类似的案件务必第一时间转移过来,但是没有。我又加派人手调查全部近一个月内发生的凶杀案和杀人未遂的案件,也没有,觉得想不通。” 我脑子里迅速卷起一阵风暴,按照原版案件的顺序从头想起,第一桩案子是砸头,第二桩是火烧,第三桩是……总之难度一桩比一桩大,实施杀害的过程一桩比一桩复杂,这是原版的顺序。 但乾州这边的复制案件顺序全打乱了,必定是多重原因造成的,“上帝之手”可能不愿意让警察太快定性为连环案,太早跟梁宝市那边的情况联系起来,也可能是因为迁就了参与复仇的受害者家属们的时间之类的情况,总之,如果不参照梁宝市的原版案件,这边的复制案就显得混乱而没有逻辑。所以,我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如果“上帝之手”的犯案周期不超过半个月这点也是模式的话,那么就像老懒说的,“油画案”和“桥桩案”之间,应该还有一桩案件。 可为什么没有相关的案件被提交上来?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94、提取到一组指纹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们对连环命案的模式已经有相对比较准确的把握了,为什么还会缺失一桩?是命案现场和尸体到现在都没有被发现吗?或者还是已经发现了,却因为不符合排查条件所以没有纳入进来呢? 我问老懒:“你吩咐下去对近一个月内发生的命案做排查的条件是什么?” 他说:“没条件,只要是凶杀案,全部仔细看过,都扯不上关系。” 我有点怅怅然,说:“那可能是现场还没被发现吧。” 他抹了把脸,说:“大概吧。” 我垂眸沉思,考虑会不会还有别的可能性,老懒突然往我脸上吹了口气,半眯着眼睛笑,放柔语气说:“喂,还没跟我说你的人生和理想呢,讲讲吧,我挺愿意听的。” 我不习惯他这会突如其来的好脾气,总觉得有诈,所以翻个白眼起身离开不再理他。 我带着小海回家,然后联系代芙蓉却一直联系不上,手机能打通,可要么就是无人接听要么就是直接掐掉,偶尔发条短信过来,说不方便接电话,或者说回头联系。搞得像打仗样,兵慌马乱的,难免担心他会不会有危险,但想想他是何等样厉害的角色,便又不担心了,该吃吃该睡睡该闹闹,活得很没心没肺,挺快乐的。 这天起床看看窗户外面阳光明媚,气温挺高,想想都五月中旬了,天气是要转暖了,便从衣柜底下的抽屉里找出那个浅绿色的旧荷包,把银鱼从脖子里取出来,小心翼翼装进荷包然后贴身收在裤腰内侧,然后随便套了件低领线衣就下楼了。 小海正坐在客厅沙发里吃早饭,一手端稀饭一手拿面包,喝几口稀饭啃两口面包,啃两口面包又喝几口稀饭,很自创一派的吃法。抬头见我穿得单薄,便朝门口看一眼然后冷哼一声说:“春寒料峭冻不死你!” 我不理她,自顾自坐下吃饭,窗户和大门都开着,呼啦啦有风,果然春寒料峭,稍微感觉到有点凉意,于是叫小海上楼帮我拿条毛毯下来。 她冷眼翻翻,不响,不动。 再叫,又冷眼翻翻,还是不动。 我急了,往她肥腻腻的大腿上踹了两脚,说:“喂,喂喂喂喂喂喂喂,没记错的话,你是从我手里领工资的吧?” 她听了,把屁股往旁边挪挪,坐定,还是冷眼翻翻,阴阳怪气说:“没记错的话,不是我逼你穿这么凉快的吧?” 我居然又无言以对。 这世界上能让我如此无奈何的,大概也就是她了,打不得骂不得说不得,任她怎么样,我都只能接着。 所以只好自己默默上楼拿毛毯。 这几天我人虽在家里,但对案情一直盯得很紧,随时有电话过来告知最近的调查进展。 成冬林本人还没有任何消息,跟他的单位确认过,说他去年十一月底抵达乾州时打过电话到单位,差不多就是报了个平安的意思,之后都是通过电子邮件进行联系。 本来他这趟来乾州出差就是随便考察考察,没什么大事,所以谁也没想到说要给他打个电话,也可能有谁打过,打不通就算了,没多加注意,所以成冬林失联的事情,单位没人发现,直到警察跟他们联系。 通过成冬林领导收到的几封电子邮件的地址和ip,只追查到乾州市中心一家不用身份证登记也能玩的黑网吧,所以没什么卵用。 成冬林单位里的同事对他做了一个可以说是挺全面的评价,说他很老实,有长性,工作勤恳,任劳任冤,别人有点什么事都会主动热心地帮忙,口啤和人缘非常好,业余时间练练书法和国画,挺会生活一人。 他们说几年前有一次他被扯进人命案里,大家都惊呆掉,根本不相信,好在警察最后证明了他的清白。 基本就是这样一些很好的话。 我听到这些,心里有了另外一层判断。一个口啤这么好的人突然失联却没人发现,可以说明,成冬林这个人的性格有很多面,他能非常好地维持社会人际关系,给人留下不错的印象,同时又特别注重个人空间和隐私,会很明确地让周围人尊重他独来独往的生活习惯。 这种性格的人容易出好事,也最容易出坏事,成冬林显然是后者。 胡海莲说:“那边单位的领导和同事似乎觉察出成冬林被卷入了什么不好的事件,都想替他辨白似的更加夸张他的好,这样也可以看出他在单位的人缘确实不错。” 她顿了顿,喝口水,接着说:“但在家里就完全两回事了。成冬林只有一个独子,跟他差不多是绝裂的状态,分家单过,互不往来,儿子成健结婚那么大的事都没有请他参加,成健从来没有带老婆和孩子回家看望过父亲,我几次打电话跟成健询问有关他父亲的事,都态度非常恶劣地说了几声不知道以后就把电话挂断掉了。 更加确定了我之前的判断,是个双面性很强的人,在单位里一层面目,在家里另一层面目,所以会有现在的调查结果。 我配合之前看过的照片上的成冬林的样子,心里有了一个大概的印象。想起从前庄静说过的一句话:很少有杀人犯会天生就是一副杀人犯的样子,绝大多数凶残的连环杀手都是不起眼的路人甲乙丙丁。 到目前为止,关于成冬林的调查只有这些。 另外,关于“桥桩案”也有了新报告:离命案现场很近的路边找到一只蓝色塑料袋,鉴证科的实验得出结论说那只塑料袋原先是用来装粗尼龙绳的,就是绑在尸体身上那条绳子,各方面痕迹都吻合。 他们从塑料袋上提取到两组指纹,推测其中一组应该是卖尼龙绳的店家留下的,另外一组应该就是凶手的指纹。 这个结果太叫人讶异了,使我立刻开始倾向于犯罪心理专家陆秉良的那个推测:凶手从一开始就做好了以身殉业的准备。 几乎每个命案现场都留有一点凶手的痕迹,比如风衣,比如胸针,比如脚印和睫毛膏,但这些东西即使到了最后,即使有了嫌疑人,也只能作参考用,定不了谁的罪。 但指纹就不一样了。 一旦找到嫌疑人,匹配上指纹,而其它现场证据和环境证据方面等都支持的话,就铁板钉钉没话可说了。 所以真的很诧异,无法理解到底是多深的仇恨,才能让一个人舍弃自己的命去复这个仇。 怎么想都理解不了。 所以渐渐又偏向另外一种可能,就是所有这一切,都还是“上帝之手”的设计,不管什么样的证据,最终都无法导向他们中的任何人。比如可能会出现某种情况就是指纹匹配到了,但匹配到的那个人却早就死了,或者有别的什么原因致使那个人压根不可能犯下这些罪。 聪明人自有聪明人的神转折,不至于搞得这么悲壮。 因为指纹的消息,我往局里跑了一趟,王东升他们正在搜索全国指纹库,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匹配到。 回专案室碰见老懒,他又开始阴阳怪气询问我这几天上哪去了,怎么也不露面,是不是在谋划下一场凶案,什么什么的,还是一副把我当成凶手嫌疑人的态度,虽然我知道是开玩笑,但我也知道,所有玩笑都有认真的成份,所以还是挺恼怒的。又想到为这种事情恼怒简直有伤我的体面,赶紧就换上一副懒得理睬他的傲骄表情。 可他揪着我不放。 也揪着对我的怀疑不放。 他很不要脸地凑到离我很近的地方,说:“哎,你介不介意我取你的指纹去鉴证科对比一下?” 我没好气翻个白眼过去,冷冰冰说:“介意。” 他嘿嘿嘿地笑,说:“你介意也没用,我已经这么干了。你在局里进进出出来来去去,这里到处都是你的指纹,提取出来易如反掌的事。可惜,跟从那个塑料袋上提取到的不匹配,说实话,我挺失望的。” 我简直无语。 他不理睬我的反应,接着嘿嘿嘿笑,说:“但是,匹配不上也还是不能洗脱你的嫌疑。你自己也说了,留在现场的所有物证和线索都可能是凶手故意留下来干拢警察调查用的,是那只‘上帝之手’设计好的。既然这样,你就不可能把自己的指纹留在现场不是吗?那组指纹应该也是条废线索,跟复仇联盟里面任何一个人都扯不上关系。” 他说得头头是道,而且一本正经。 我听得呆掉,呆了半天才瞪着眼睛问过去一句:“懒副队长,你有病吧?” 他居然很认真地点头:“是啊,有病,嗜睡症,怎么,你有药?” 我瞬间想死的心都有了,回转身扯着小海就回家,一路上还是气呼呼的缓不回劲,其实想想真没什么好气的,偏脑子里有根筋就想跟他抬扛,结果段位不如他高,只好自己生闷气。 小海倒是看得清,眼睛望着窗外,淡淡地说:“老懒就是跟你开玩笑,不可能真的把你当成凶手。” 她说得很笃定,好像对自己观察人的能力有十分百分的把握。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95、凶手想通过命案告诉我们什么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这时已经冷静下来了,虽然心里认同小海的观点,但嘴上还很不服气,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说:“是吗,开玩笑能当真去对比我的指纹吗?” 她说:“你怎么知道他真的对比过了?” 我说:“从局里出来之前我发短信问过王东升,他说今天早上老懒确实拿了一组指纹过去叫他做对比,还叫他录入指纹库看能不能匹配到相应的结果。问他是谁的指纹他也不说。当然,最后没什么结果。我很干净,没案底,指纹库里自然不会有我的信息。” 小海凝着眼神不再作声,显然是有点想不通。 第二天,局里打电话来,就像我预料的那样,半个小时前警察在一条荒路上找到了被凶手们抛弃的银色七座商务车,已经核实是租来的,正派人去租车行询问,还要再等几个小时才会有消息返回。 另外,桓大农业有限公司那边查过了,不存在一个叫李琴的人,不存在邀请梁宝市方面的人来公司考察的事情,总之警察问的一切都回答说不存在,并且很配合地提供各方面资料以佐证。 明摆着是“上帝之手”为了刻意将成冬林骗到乾州市来设的局,找了个合理甚至可能有诱惑性的说法,又找个合适的女人化名李琴,冒了个假的身份,以考察跟合作的名义与成冬林接上头,然后将他骗到乾州。 想想他们为了复仇,也着实花了些心思费了些布置的。 所以现在,这个化名叫李琴的女人就很关键了。她是梁宝市那起连环命案的受害者遗族之一吗?她就是传说中的“上帝之手”本人吗?遗留在各命案现场的那些证据,最后都会指向她吗? 我心里涌动起异样的焦急和担心,却分析不出是为了什么,感觉好像我很不希望她被警察抓住,可案件再这样发展下去的话,她又势必会落网,所以才又急又担心。 至于“李琴”这个名字,公安系统的数据库里一共调出几百个同名的人,根据成冬林单位里见过李琴面的人作出的特征描述排除掉了大部分,还剩下十八个,正在调取照片,马上就可以发到梁宝市给成冬林的领导确认,自称李琴的女人刚到那边时他接待过两次,认得出。 对方提供过来那个李琴的手机号码是打不通的,但也不是空号,只不过没在使用中。刘毅民已经申请技术支持,盯住那个号码,一旦凶手再次使用就想办法联系上然后从信号源确定其位置。 我从刘毅民的话中判断他们还没有发现那个手机号码曾经也出现在“七刀案”受害人郁敏的手机通话记录中过。他们只盯着郁敏受害前几天的在查,没注意到几个月前的信息。 总而言之,从时间上看,将成冬林和郁敏两个人从梁宝市骗过来的行动应该是差不多时间里进行的,郁敏早几天,成冬林迟几天,到了乾州以后都立刻被凶手掳走,然后一个被杀另外一个至今下落不明。 我觉得,虽然还很模糊,但真相正在自己一点一点浮出水面。想到这里,突然猛一个激凌,整个人都崩直了。 因为我突然发现,查到现在这个地步,整个过程看上去很艰难,但实际上好像并没有花费多少力气。 真相好像根本就是自己一点一点浮现出来,并且正一点一点浮现更多。所有的一切都被凶手精确计算,甚至老张头突然跑到派出所求救这样的事件很可能也不是他们的意外。 越往深里思索就越发觉得,我们做出的所有努力和拼命都是被设计好的,是被那只无形的“上帝之手”牵引着往前走到现在这一步的,居然还自以为是,居然还沾沾自喜,居然还…… 感觉脊背爬上一阵凉意,不知道那只无形的“上帝之手”到底要把我们引向何处,光明的顶峰?还是万丈深渊? 我是不是该换个思路去分析整个案件,想办法从凶手的计算中跳脱出来?或者还是顺着他们的意思往前走,看看最终会有一个怎样惊天动地的结果? 想到所有这一切可能都是“上帝之手”的策划,我一时没了主意,就瞪着小海发呆。她在看电视,熊二和光头强,神情淡淡可眼睛里闪着孩子才有的光,对我所纠结的事情压根不管,从不打听,万事不扰一颗死水样的心,哪怕天塌下来都跟她没关系似的。 我想啊想啊想,突然就坐不住了,又带着小海去局里。她仍跟平常一样走到走廊尽头去靠着窗户玩贪吃蛇游戏,我进专案室对着满桌乱七八糟的照片和材料开始想有没有办法从固定思维中脱离出来。 想了半天,隐约觉得,“上帝之手”好像是想通过布置连环命案的方式,告诉我们点什么。 这感觉特别奇妙,我甚至出现了幻觉,幻觉里面的“上帝之手”用黑色斗篷隐住面孔,像死神。 我胸口闷得厉害,一屁股坐进椅子里,好半天回不过神。 这时胡海莲喘着气走进来,把一堆新的材料和报告扔到桌子上,乍呼呼地跟我说调查进展。 因为老张头遇害前精神状况混乱,有警察对他的身份提出质疑,所以特地比对了一下DNA,确认死者是老张头本人无疑,跟他出事前自称的成冬林没半点关系。解剖结果是溺死,死前曾承受过残酷的虐待,身体多处骨折和於伤还有内出血。 我不关心这些显而易见猜都能猜到的东西,我在意的是隐藏在表象之下的秘密。 我很在意从尸体鼻腔里散发出来的银贝梗的味道。 我已经隐隐觉得所谓的“变身”或者说“鬼附身”这种事情,跟在两个现场闻见过的银贝梗味道有直接关系了。回想之前跟楼明江提到银贝梗三个字时他的反应,就应该往更深处想一想。楼明江也是跟警方合作的人,那就意味着,银贝梗、或者类似“鬼附身”这种事情,可能曾经真实地出现和发生过,并且有合理的科学逻辑。 可他不会告诉我的。 所以,要怎么样做,才能把全部的来龙去脉弄清楚呢?“鬼附身”到底是怎么实现的,“上帝之手”到底是怎么把他们选定的替代品们一个一个都“变”成成冬林的。 也许解谜的钥匙在成冬林身上。 可他现在在哪呢? 我绕着大桌子慢慢踱步,踱一圈,又一圈,再一圈,然后走到茶水间泡杯茶拿在手里站到走廊的窗户边使劲吹风,小海刚才靠在这儿玩游戏来着,这会不知道跑哪去了。 我把头探出窗户往下看,正好看见付宇新站在楼下,大概是要出去,正在等谁把车子开出来。 我感觉付宇新的姿态很紧崩,像是全部的神经崩在一个临界点上,分分钟都会崩溃似的。 这让我越发怀疑起来,他是多年的刑警,大风大浪大案小案甚至是惊涛骇浪里历练过来的人,能让他这样不淡定,恐怕是这起连环案中有哪个情况,与他本人有莫大的干系吧? 而且那个情况是从“桥桩案”的老张头开始显露的。 在“桥桩案”发生前,我没有觉得他哪里不对劲过。 有辆黑色越野车从后面缓缓开出来,从付宇新面前经过,没有停下,直接开走了。 原来他不是在等车子,而像是在送什么人。大概又是省厅来的领导,不是那种级别的人轮不到付宇新亲自下楼送。 黑色车子开走了,付宇新还站在那里不动,像一株枯死几百年的树,没有半点生气。 我转身回专案室继续研究材料,看见小海走进来给我使了个眼色,其实也算不上什么眼色,不过是很用力的一道光。我就明白,她有话要跟我说,于是看看时间,说:“到饭点了,先去吃饭。” 胡海莲埋头看材料,没搭我的腔。 我就赶紧领着小海往外走,楼道里碰见白亚丰,他下班了,想要跟我们一起混饭吃,被小海一脚踹开。 想起以前白亚丰不管说什么难听话小海都默默受着,我有次叫她不用忍,她说等跟他混熟了再收拾。现在一脚定乾坤,明摆着就是告诉世人他们已经混得够熟了,熟到能用拳脚功夫沟通的地步了,不由暗自笑了笑。 出了公安局,小海低声跟我说:“刚才来过三个人,都是男的,感觉来头很大的样子,找付宇新签字,要走了一具尸体。” 我吓了跳,问她:“什么时候的事情?” 她说:“就刚才,你在跟胡海莲说话那会。他们直接找付宇新,拿一份文件要他签字,要领走一具尸体。付宇新起先不答应,跟他们缠磨好一会,但对方态度很强硬,说了些压死人的官话,付宇新没办法,只好签字。” 我问她:“知不知道要走的是哪具尸体?” 她答:“是具姓白的男尸,具体叫什么名字没有听清楚。” 我想了想,“上帝之手”连环案里六个死者的身份都很明确,其中没有姓白的男性,所以应该跟手头的案子没关系。 但小海摇头,说:“不对,应该有关系。” 我又吓了一跳。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96、被转移走的尸体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小海左右看看,很坚定地过马路,用严肃得有点吓人的语气跟我说:“付宇新不愿意把尸体交给那几个人,说这具尸体可能也是眼下连环案中的一起,说现在案情正有突破,如果尸体突然转移可能会影响侦破进程。但来的三个人还是强硬地坚持要他签字,还打电话给上面的什么人,可能是更高级别的领导,让对方跟付宇新说,他不得已才签了字。” 我问她知不知道来的那几个是什么方面的人。 她说:“好像是什么研究所的。” 我又骇一跳,下意识想到生物研究所,想到生物研究所难免又想到楼明江,继而想到江城,接着又想到那天楼明江几次欲言又止的样子。越想越觉得所有所有的一切,表面上看好像毫无关系,本质上却是一张密密的网。 小海看出我联想到楼明江,马上摇头说:“不是生物研究所,好像是什么什么科学院下面的机构,很多字,当时没听明白。” 我简直糊涂,这都哪跟哪的事。科学院不应该是研究能源,研究环境,研究温室效应,研究机器人,研究逃离地球移民外星这些事情的吗?怎么突然跑来研究尸体了?一具尸体能跟科学扯上什么关系? 所以,关键在那具尸体的价值。 我平常参与侦破刑案都只问尸体的来路,很少关心最后的去处,去鉴证科那边的次数也不多,对他们的整个流程和手续都不是很了解,只知道他们虽然隶属于公安局,但有一套独立的、完整的体系和一个拥有各种先进设备的实验室,所有的现场搜证、痕迹、指纹、DNA和尸体解剖这些都由他们处理,警察再依据他们的各种报告作出判断和分析案情。所以我就是想打探那具尸体的情况一时也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一具姓白的尸体,从哪来的?什么样的案子?为什么从来没听说过?为什么付宇新会说那具尸体可能跟眼下的连环案有关?为什么他既然认为有关、哪怕只是猜测有关,却对我们只字不提?付宇新到底在想些什么?或者说是在隐瞒些什么? 我得想个万全的法子,要既能打探到尸体的情况,又不惊动付宇新,他这几天神经太紧张了,感觉分分钟会炸的样子。 我不愿轻易得罪付宇新,毕竟他是刑警大队的队长,我能有如今这样在局里来去自由的状态,很大程度上都亏他在纵容和庇护。 想来想去,还有一件事情想不明白。 我说:“小海,你到底躲在什么地方偷听才听到这些事情的?” 她唇齿一碰,干脆利落地叫我不要管。 她这么说,我心里难免有点慌神,想着她该不会在付宇新办公室里装了窃听器吧?但稍微再一想就知道不可能,她玩不来那些高科技。于是还想问,却被她斜刺里过来的一个厉狠眼神给打断。 她说:“被跟踪了。” 我赶紧闭嘴,收回心思,调整呼吸,把注意力集中到周边环镜,特别是后面的状况。 的确是被人跟上了,但好像是个不怎么高明的家伙,跟得很笨拙,我们快他就快,我们慢他就慢。 自从跟楼明江会过面以后,我时常能感觉到被人跟踪或者监视,但今天这么蠢笨的情况倒是从来没遇见过,应该不是他们的人。 我正想来个一百八十度转身看看到底是哪个不怕死的,大白天就敢跟踪我们。可还没来得及,突然听小海开口说话。 小海沉着气往前走,不紧不慢和我形容后面跟踪者的情况:“男的,身高一米七二,体重一百二十斤,长相猥琐,智商很低,还有点神经兮兮。” 我越听越惊奇,真是古了个怪的,就算她在跟踪和反跟踪方面比我厉害一千倍一万倍,我也不信她能背对着跟踪者就测算出他的相貌和智商,还有所谓的神经兮兮的气质。 但是,在仔细辨认过后面跟踪者的脚步声以后,我就知道小海那么说的原因了,然后忍不住大笑起来,刷地停下脚步,来个一百八十度转身,而后隔着三四步远的距离,瞪着那个紧急刹住脚步的蠢货笑。 因为我转身太快,且毫无预兆,那蠢货跟不上节奏,脚步刹得太猛,差点迎面撞上来,踉跄了两下才稳住身体,然后斜站着,把左手弯过来折在胸前,拿右手一下一下挠左手手背,笑得不尴不尬,猥琐得要命,说:“唉哟我去,你们慢着点行不行?” 我板起脸问他:“鬼鬼祟祟跟着我们干什么?” 他摆出一脸委屈的表情,说:“肚子饿了,想跟你们蹭点好吃的,怕小海踹我嘛,所以不敢吱声喽。” 我看小海一眼,然后朝白亚丰哼了一声:“下次再敢一声不吭瞎跟着,就不是踹一脚的事情了,没准能把你当成色狼往死里打。” 他颠着脚走过来,腆着脸笑:“唉哟我去,我就是有一万个贼心也不敢色你们俩啊,随便哪只手抡起一巴掌我就该挂墙上去了。” 说着,挤到我们中间来,一只手挽着我,一只手挽着小海,嘚嘚瑟瑟往饭店里走。 于是一起吃晚饭,吃好以后白亚丰把剩下的几只大虾打包了要带回家给老爷子尝尝。 小海立即起身说跟他一起回去看看,再住两三天,观察观察那个新来的保姆。 我斜着眼睛泛她,说:“要死了要死了,你不是很放心那个阿姨吗?刚定下用她就把钥匙、房子和白老爷子都一股脑儿扔给她了,这会突然又说要观察,观察什么?” 她不理会我的怪腔怪调,很正经地说:“多看看总不会错到哪里去。” 我呵呵呵呵笑,说:“哎,你该不会是在亚丰家住上瘾了吧?要不干脆嫁给他得了,省得赖在我家。” 她狠狠瞪我一眼:“滚,少给我扯绯闻。” 我跳着脚笑,说:“要死了要死了,连‘绯闻’这种词都用上了,那么些电视果然都没白看!” 她侧过脸再次狠狠刮我一眼。 我赶紧闭嘴,觉得再说下去就过了,要挨揍了。 我们走回公安局的停车场开车,路上再次跟小海提出说我出钱去驾校给她报个名,把车学了,拿到驾照以后,我的车就能随便她开。 可她说不要。 我盯着她说:“真是稀了个奇的,倒贴钱给你学都不学,哪门子逻辑。” 她朝我停在那里的车子看一眼又看一眼,没表没情说:“我嫌弃你的破车。” 我真是嫌弃她的破借口,说白了就是心疼那几千块钱学费,不花她的她也心疼,这钻在钱眼里的毛病真是没谁了。 之后的两天我都窝在家里没出门,一直想联系代芙蓉和庄静,可都没能联系上。 代芙蓉还好,三不五时会发条短信过来,所以我并不担心。只是庄静不知道什么情况,一直关机,打过去的电话发过去的短信全都石沉大海。 我太着急,怕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所以让刘毅民帮忙打电话给他在沙树城做警察的朋友,专门往庄静单位跑了一趟,得回来的结果是庄静向单位请了长假,但她的同事和领导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我难免更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或者卷入什么麻烦里去了,可又没有什么办法。 况且,她一个心理医生,要出事的话,能出在什么上头呢? 挺想不通的。 这天凌晨三点半的时候,手机响,只响了一声我就弹跳着坐起来接了,不用猜都知道是代芙蓉打来的。 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事情闹大发了。” 我听着就来劲,打了鸡血似的亢奋,赶紧抱个枕头靠床坐好,尽可能把情绪调整到最放松的程度。 等他的电话等得太久,感觉脑子里有些什么东西都要尘封了似的。 他说:“没时间废话,所以长话短说。乾州市六桩案子在梁宝市的原版案件的死者家属我全都找了一遍,其中四件是悬案,还没告破。另外两件告破的,十有八九判错了,存在屈打成招和篡改证据的嫌疑,所以,这边警方能老实跟你们合作才叫见鬼。两个所谓的凶手,一个已经执行死刑,好几年前的事了;另外一个无期徒刑,还在坐牢。” 我收敛声息认真听。 他说:“我这几天在梁宝市搞的动静太大,被人跟踪了,之前一直以为是警察想灭我口,今天下午才知道原来是那个被执行死刑的凶手的家属,他们听说我到梁宝市来协助乾州市的警察办事,调查几年前的旧案,就一边跟踪我然后一边不知道从什么渠道打听出了乾州那边也发生跟这边类似的案子——我把话说在前面,这不是我透露的,如果到时候你的那些警察朋友要清账,你要帮着说一句,跟我没关系。” 我嗯嗯嗯嗯点头。 可他突然不说话了,我听见有操作手机的声音,大概是他有别的电话或者短信之类的进来,分神了。 我能从他的呼吸里感觉到一种类似在战场上拼杀的紧张气氛。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97、“鬼附身”的来由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代芙蓉处理完那边临时插入的情况后,马上回到线上继续跟我说话:“言归正传,我发现自己被跟踪也没做什么措施,随便他们跟,结果,那人暗中把我走访过的几件案子的家属也都走访了一遍,其中那个被判无期徒刑的凶手家属这几年里也不停上访喊冤,两家碰到一处,七七八八的话一说,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弄明白什么没有,反正突然就乱了,那两家苦主今天纠集起一大群人,傍晚时候在市政府门口闹,挂了一街的横幅,什么‘还我青白’,什么‘六月飞雪’什么‘还我命来’,什么什么的,乱了一街,差不多全城沸腾,连武警都出动了。有关部门现在估计正想办法处理网络上的言论。” 我想象了一下那场面,觉得有点超出预计的情况了。 他说:“个人建议,你们还是不要寄希望于这边警方乖乖跟你们合作这件事了,我想,即使肯合作,也有得一些手脚好动,两桩冤案,加上今天这么大的阵仗,真要掀起风浪来的话,得掉多少乌纱。” 我说我知道。 我马上又补充一句,说:“其实本来也没指望那边警方能合作,更大的希望还是寄在你身上,想着你跑这一趟,也许能发现点什么。” 他突然静默下去,不说话了。 我跟他说:“从现在的情况分析,肯定曾有一个人,或者可能是两个,具体数量不清楚,性别年龄也不能肯定,反正,他们通过某种渠道,也许是用了什么非常规的办法,查清楚了梁宝市那一连串命案的真相,凶手就是之前我叫你查身份背景那个成冬林。我希望你能弄清白他们是怎么查清的,查到真相的人,又是谁。我想你应该能办到。” 他继续沉默。 沉默得有点难堪了,我不由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要求有点过份,考虑几秒钟以后放低声音说:“你可以先告诉我你的立场。” 他没问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淡淡地回答:“我没有立场。” 我很无奈地笑了一声,说:“我有。我有立场,也有原则。我的立场是,除了主谋以外,不希望‘复仇联盟’里的其他人被警方逮捕到案;我的原则是,必须要知道全部的真相,必须要知道整个过程是怎么设计又是怎么操作的,这涉及到一些跟连环案没有关系的事情。” 电话那端也传来一声遥远而无奈的笑:“复仇联盟?你们倒是真有闲心,给案子取名,还给凶手取名,也不问问人家乐不乐意。” 我说:“是呵,我也想问,但问不着。” 说着便笑起来,说:“你何尝不是一样?‘上帝之手’四个字还是从你的报道里借用来的。” 他没接茬,又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 沉默久了,我就有点不耐烦起来,觉得跟代芙蓉打交道好没劲,还不如跟老懒打交道。老懒虽说经常阴阳怪气,但好歹会嗯嗯啊啊搭腔。可代芙蓉一沉默,半点声音都没有,好像电话那头站着个幽灵似的。 我想起有个问题这几天里很着急要问他,所以喂了一声,确定他还在听电话以后,问他上次在我家客厅里提到的那个“鬼附身”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在说起凶手拿完全不相干的人进行复仇时,他会说到“鬼附身”这么离谱的词,是不是曾在别的案件中接触过类似的情况。 我问完以后,他回答过来的话让我心惊肉跳。 他说:“这个你应该去问付宇新。” 我问他什么意思。 问出以后发现声音都是颤的。 心想终于,终于把付宇新跟这些案件中的某个点契合到一起了。 察觉付宇新不对劲是老张头被溺死在河里然后乡镇派出所的警察说了他死前发神经的状况以后。姓邓的警察描述当时老张头冲进派出所求救时的模样,分明就是被“鬼附身”了一样。付宇新就是从听到那些话开始表现出反常的。我清楚记得那天他在听姓邓的警察陈述时惨白的脸色和死死捏紧的拳头。 代芙蓉问我知不知道四年前江城市曾发生过一起连环命案,闹到最后整条村子都荒废了,变成了鬼村。 我听见我的心脏狂跳起来,身体都跟着挺直,声音也变得尖锐,问他:“陈家坞?” 他说:“对,陈家坞。四年前那个叫陈家坞的村子里面开始不停地死人,好好的人一个接一个无缘无故死去,闹得人心惶惶,很多村民都搬到山下生活。因为死因一直不明确,所以传出很多乱七八糟的说法,什么闹鬼、复仇、谋杀、外星人入侵,说什么的都有,当时的报纸杂志和电视都有过零星的报道,后来警察成立专案组,派了一队人驻扎进村里办案,付宇新就是其中一个,他那时候是江城刑警总队的副队长。” 我感觉我血管里的血液在慢慢变冷,差不多就要结冰了。我认识付宇新有多久了?挺久了吧。但只知道他从江城来,因办一件大案立了功所以提拨到乾州做了大队长,但从没有人提起他侦办过陈家坞的案件。我因为知道他是江城人,是曾想过向他打听陈家坞的事,可因为跟他交情不深,怕他多心起疑,才一直忍着没怎么问。 也许我应该问问的。 代芙蓉跟我说四年前陈家坞案件他经历的那部分:“我赶到江城去做采访的时候,警察已经把陈家坞村整个封掉,根本不让进,所以只能留在城里做周边调查和访问。当年驻村查案的人除了轮班在村口值岗的以外,另外有七个人,付宇新是其中一个,另外听说还有两个不是警察,是外借的专家援助,具体情况我不是很清楚。” 我立刻想到楼明江。 他是生物学方面的专家。他是江城人。他又跟警方合作。所以当年驻村的办案人员中,恐怕就有他一个。 代芙蓉说:“驻村查案的七个人中有个女警叫石玲,是江城公安局早就退休的老局长的女儿,在案件告破以后,石玲被送进了医院,我因为想采访,所以在医院蹲了很长时间的点,可惜一直没捞到接近她的机会。她的病房外面永远有人在看守,我后来就觉出不对劲,如果她是因为办案过程中受伤或者生病住的院,怎么可能会有人看守。所以打点许多环节,从医院那方面得到一些信息,虽然不完整,但听上去,石玲的情况就像是被鬼附了身一样。” 我要他具体讲讲。 他大概感觉到这个情况对我很重要,所以立刻往下说:“那个叫石玲的女警最初被送进医院时有失忆的情况,几天以后才好转,但又发生了别的不可思议的症状,简单点说有点像精神分裂,即石玲的体内好像有两重人格,白天一重,晚上另外一重,白天的石玲不记得自己晚上做了什么去了哪里,但晚上那个石玲却很清楚自己白天经历的事情。医生说他们花了很多的时间和精力对病人做观察跟心理测试,觉得不像是普通意义上的精神分裂。” 我再次想起老张头的情况。 代芙蓉说:“当年的医生做了一个比喻,说就好像有另外一个魔鬼样的人物进入了石玲的体内,并一点点地侵蚀原本的石玲,一点点霸占那具属于石玲的身体。我把这个比喻理解为‘鬼附身’。” 真的有“鬼附身”这回事啊,而且曾发生在一个警察身上,那个警察正好是付宇新所熟识的,所以他在听到老张头的情况时,会有那种反应。他肯定意识到现在我们手里的案子跟四年前陈家坞灭村的事件有联系了,但我想不明白他那回避的态度是几个意思。 代芙蓉说:“上次在你家,讨论‘上帝之手’拿毫无关系的人进行复仇的事情,你提出催眠的说法,认为有人对复仇联盟里的全部成员进行了意识上的催眠,我觉得不可能,而我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鬼附身”的情况。如果四年前真的有个魔鬼样的人入侵并霸占了石玲的身体,那么‘上帝之手’会不会是通过同样的方式,将成冬林的灵魂放到了那些人渣体内,从根本上将他们变成了自己的仇人呢?” 我认真地听着,又回想起那天,代芙蓉坐在我家客厅里提到“鬼附身”三个字时闪烁不定的目光。 原来他知道这么多,原来他跟过的离奇案件这么多,原来他对这样那样的离奇事件和物件的好奇心这么重关注度这么高。 我想,代芙蓉在暗中调查的东西,和我在暗中调查的东西,有某些相似之处吧,或者可能方向一致。 我感觉口干舌燥,而且呼吸困难,好一会才想起来问他那个叫石玲的女警后来怎么样了。 他说:“从江城警方公开的新闻发布会上听到消息说,石玲在处理陈家坞案件的遗留问题时殉职了。” 我心脏乱跳,先是替好好的一条人命婉惜,紧接着觉出陈家坞事件的后续严重性,情绪越来越紧张,声音就有点尖:“遗留问题?什么遗留问题?!”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98、我到底是谁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代芙蓉没被我的情绪影响,继续平静地往下说:“警方是这样讲的,当时的媒体也都这样报道,在处理陈家坞遗留问题时殉职,具体情况到底怎样除了跟她一起亲历事件的人以外,大概没别人知道了。那件案子结束以后,我又去了陈家坞,还是进不去,村口有武警驻守。我谎称进村找亲戚,他们告诉我说所有村民都已经迁下山安置,那里只是一条荒村了。我就想,如果真是荒村,有什么必要派武警在那里守着,所以又想别的办法,打听到还有另外一条小路,可以从山背后的乱石丛中进入陈家坞。我就试着从与支岐山相邻的另一座山里面打听和寻找,当地村民说老一辈人是说过有条秘密小路可以通到陈家坞,好像在一个叫龟背崖的地方。我去了龟背崖,没找到路,可能因为多年没有人行走,被草木掩荒了吧。” 乱七八糟这么多事,信息量太大,我一时有点抓不住重点,只好重新回到那个被鬼附身的叫石玲的女警身上,问他对她了解多少。 他说:“案件结束以后我去过石玲家,见过他的父母,父亲是退休干部,母亲是家庭主妇,只有那一个女儿,痛不欲生,我也不好问得太深入。后来又从别的途径查,发现石玲在被鬼附身以后,好像卷入了另外一桩命案,被当成嫌疑人对待,负责侦办案件的是上海派过来的警察,所以我认为,石玲卷入的案件发生在上海,深查了一下知道,她撤出陈家坞以后,父母带她出门做了长途旅行,中间转到上海呆了几天,但我不知道上海那边到底发生过什么。” 上海? 上海! 我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想起老懒。他就是从上海调过来的。我一直觉得他突然出现在乾州肯定有特殊的原因,现在看来,这个直觉很准。而且更加验证了另外一个直觉:所有的事情都互相关联,虽然看上去很乱,但一定能找到一条贯穿的主线! 我喝两口水,缓缓情绪,清清嗓子,再问代芙蓉对四年前陈家坞的案件了解多少。 他说:“不多,大部分都是警方正式公布的,谋杀,凶手是村里面一个离职的数学教师,谋杀方式是下毒,最后拒捕袭警时被当场击毙。” 信息真是少得可怜。 代芙蓉想了一下,补充说:“当年击毙凶手的,就是付宇新,他好像也是因为在那次案件中立功而被升职到乾州来当大队长。” 原来就是陈家坞的案件,可居然从来没人跟我提过半个字,是大家都觉得没必要提吗?还是压根都不知道?或者…… 或者是上面嘱咐过不准提? 我想起“人皮X案”,几次有人提到都会告诉我说是密案,于是立刻将它跟陈家坞的案子联系到了一起。 再细想,如果当年驻村查案的七个人中确实有楼明江的话,两起案子更可能有内在的联系了。陈家坞变成荒村以后驻进了武警,而楼明江至今都还在跟江城的警方进行合作,那是不是可以说,四年前陈家坞的案子,就是传说中的“人皮X案”,到现在都没有真正结束? 可惜代芙蓉没有更多信息可以告诉我了,他对此感到抱歉,说如果当初知道现在我需要那起案子的信息,就一定会多下点功夫做调查。 我瞬间被他语气里的歉意感动,觉得很过意不去,赶紧说:“没关系,我会想办法从别的渠道去打听,你不要在意。” 然后我又嘱咐他一个人在梁宝市要万事小心,宁可什么都查不到,也不能出事。 他一一应下,声音很弱。 原本到这里就该挂电话了,可他说还有一件事。 这件事乍听像是突然冒出来的,其实肯定是犹豫很久了的,之前他动不动沉默一下,大概就是在考虑措词。 他说:“明天上午十点,你到局里付大队长的办公室等电话,会有匿名者打过来,他会告诉你们梁宝市这几桩旧案的详细情况。你别问我他是谁,我要是知道的话早就找去了。是那人匿名打我的手机,问我是不是乾州市派过来协助调查几桩旧案的,问乾州市里是不是发生了跟这边差不多情况的命案,我如实回答以后他问我是谁在负责乾州市那些命案,我报了付队长的名字,然后他说明天上午十点会打电话给付大队长告知一些情况。” 恐怕这才是代芙蓉今天打电话给我的主要原因,结果却是放到最后才讲。他讲完就想挂电话,我赶紧喊住,真心实意跟他道了一句谢。然后又万分报歉地跟他说:“乾州市这起连环命案,最后也许破不了,所以你可能没办法发表有份量的报道。” 代芙蓉听了,笑一声,说:“随便吧,无所谓。” 我觉得这不像是我曾经以为自己非常了解的那个代芙蓉说的话。曾经我以为代芙蓉是个为了报道新闻不惜拼命的厉害记者,但现在他的语气听上去好像有点看破红尘爱咋咋地的味道,听着有种说不出的伤感。 我很想问问既然他无所谓报道的事情,为什么要帮我这么多,不惜在梁宝市惹上一堆麻烦。 但终究没有问出口。 那天他从我家走出去时的背影里,好像承载了无法承受的生命之重,几多悲壮。 我又嘱咐了几句,才准备挂电话。这次却被他喊住。我就等。可他又沉默了很长时间。 他在电话那端欲言又止。 欲言又止。 我轻松地笑笑,说:“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 于是他才终于艰难地问出了口。 他问我到底是谁。 我万万没想到代芙蓉会问这个问题,一时有点转不过弯来,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愣在当场。 代芙蓉见我不答,沉默了一会,轻轻叹出口气,说:“我说实话,你千万别介意。我查过你的背景,户籍和档案方面看上去好像没什么问题,但也不是完全圆满。资料上记录的你念过书的小学和中学我都去仔细打听过,在符合你年龄阶段的几年里,没人记得有你这么个学生。杭州那所大学里倒有人记得你,传媒系的系主任和你的班主任老师还有体育老师等人都对你印象很深,但你只读了一年便办理了休学,之后也再没回去继续学业。你没有任何工作经历,而且好像,除了警察和现在跟你一起住的那个胖姑娘以外,你没有别的朋友。所有这些都不正常,但又找不出问题在哪里。” 我听得呆住,有点没法呼吸。 他继续往下说:“所以我从你爷爷和你的户籍所在地着手去调查,那个村子里确实有个叫苏墨森的人,他还活着,但明显不是你真正的爷爷,甚至都不知道你的存在。他有孙子,没有孙女。或者说曾经有过孙女,但在出生不满十个月就夭折了。” 我闭了闭眼睛,吸呼吸。 他说:“我仔细查访了几天,发现你们跟还活着的那个苏墨森家没有任何关系和来往,所以就想,可能是二十六年前,你真正的爷爷用什么手段窃盗了那个还没入籍就夭折的女婴的身份,给她上了户籍,连同着把她爷爷的身份也盗用了。你们两个的身份都是假的,所以你真正的爷爷,本名肯定不叫苏墨森,你也不叫苏妮。” 我真的没有想到,这么短的时间里,他居然能查得这么深。之前跟楼明江会过面以后,我猜想江城的警方会派人挖我的底,会把所有这些都挖出来,但万万没想到代芙蓉居然也查到了,所以无言以对。 他等了一会,又问过来:“苏妮,你到底是谁?” 他的声音很温和,没有压迫性,好像并不是非要我回答的样子。但我仍觉得很有压力,因为不知道为什么,我从心底不愿意欺骗他,所以只好沉默着,用力地沉默着。 我到底是谁。 我到底是谁。 我到底是谁? 代芙蓉在电话那边静静等待我的回答。 他的耐心可真好,仿佛能就这样一天天一年年等下去似的,而且似乎不等到一句答案或者一个解释不罢休了似的。 我终于耗不下去,轻声笑笑,准备开口回答,才发现喉咙干哑,像是积满千年万年的尘埃,呛人得很。 我说:“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是谁,真的不知道。” 电话那边只有平静安稳的呼吸声。 我很真诚地跟代芙蓉讲了实话,告诉他说正因为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所以才会找机会接近警察,想借用他们的某些便利,查查我的身世,可到现在为止都没有进展。 话一说完才发现自己满脸眼泪,声音里面也有哭腔,听上去痛彻心扉,混杂着无助和绝望。 代芙蓉跟我道歉:“对不起。” 然后他说:“如果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就告诉我。” 我捂着脸哭,用沉闷的声音跟他说谢谢,然后挂掉电话,呆呆地坐着,屋角的蘑菇夜灯弥散着温暖的、不真实的光,隔着眼泪看那光中的世界,仿佛离现实的生活很远。 我真的不知道我是谁。 从来都不知道。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99、等匿名者电话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独自哭了一阵,歪头睡去,睡得人事不知。小$  %^说^族^ 第二天早晨梦里觉得有急事,便轰一下炸醒,赶紧洗脸刷牙随便拣了套衣服穿上就火急火燎往局里赶,把昨天代芙蓉说的关于十点钟会有匿名者打电话到付宇新办公室的事情告诉他们。 付宇新等人立刻着手准备,安装录音、监听和逆向追踪等设备,一大拨人进进出出忙得热火朝天。 我知道他们的想法,无论这个匿名人是什么身份什么来历,只要他提供的线索属实,那么这通电话的录音就能作为参考性的证据,到时也可能需要请打电话的人出庭作证什么的。 刘毅民指挥着手下忙碌,付宇新只站在一边看,从头到尾没说半句话,脸色不太好看,但又尽量在掩饰。而老懒一直有意无意在观察他,表情里偶尔会露出一点看好戏的神色。我又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们两个人的反应,居然有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感觉。 等待的时间里,各种调查到的信息汇总过来,租车行那边已经查明了,那辆银色七座商务车是两个月前被一个叫李琴的女人租去的,租车时提供了身份证复印件并签属了租车协议,已经核实过身份证是假的,但租车行接待那单业务的员工赌咒发誓说身份证照片绝对是本人,他们有严格规定,必须仔细核对证件,当时还很礼貌地要求李琴将墨镜摘下来对比过,虽然发型什么的看上去有差别,但容貌绝对不会错,特别是右边嘴角那颗朱红色的痣。除押金以外,她一次性支付了十个月费用,现金结账。 刘毅民用手机翻拍下身份证复印件上的照片发到梁宝市成冬林的领导那里,问年前跑到他们公司谈合作的李琴,是不是照片上的女人。对方很快回信息过来,给的却是个很不确定的回答,说他见过的李琴是长卷发,妆挺浓,三十六七岁的样子,脸型跟照片上有点像,但整体感觉又有点不太像。 这么一来,更糊涂了,一屋子人你看我我看你,然后又一起看那张身份证复印件。因为是新一代的证件,所以照片还是很清楚的,该表达的特征全都表达出来了,一个短发、单眼皮、弯月眉、神情冰凉的女人。 刘毅民低着脑袋使劲瞪着看瞪着看瞪着看,然后喃喃地、喃喃地、喃喃地自言自语:“我好像在哪见过这个女人。” 这话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可他绞尽脑汁,哪怕咬碎牙齿,哪怕把脑袋撞得咚咚想,该想不起来的还是想不起来。 他只能肯定他的确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照片上的女人,但是完全想不起是什么时候、什么场合、对方又是谁。他要过几天才会终于想起照片上的女人到底是谁,在哪里见过,并认定她就是凶手之一,而且是复仇联盟的首脑人物,也就是传说中的那只“上帝之手”。可惜这是几天以后的事情,在想起来之前,他且有得抓狂,常常茶不思饭不香神经质地喃喃自语转来转去。 而我却疏忽了。 我的疏忽是基于对对手的尊重。我觉得,一个这样有头脑的杀人团伙,是绝对不可能把如此明显的线索留给警察的,所以看见身份证复印件的第一眼,就下意识认定为是条死线索,自信过头地认为即使刘毅民想起照片上的女人是谁,即使查到了她并把她带到局里来面对面审问,最终也会惊奇地发现,她跟案件毫无关系。 我大意地认为租车行里调取来的这张身份证复印件就像“七刀案”现场的大衣、“开膛案”现场的脚印、“油画案”尸身上的睫毛膏一样,看上去好像都是有价值的线索,结果全部是些没用的玩意。 这才是高手过招该有的模式。 这时候我的注意力集中在时间上,看分针秒针一点一点移动,等着十点钟会打来的那通匿名电话,战战兢兢连个厕所都不敢去上,生怕走开一秒钟就错过什么重大的事件,哪里会有精力去想一想,这世界上有些高手,哪怕就是在跟旗鼓相当的高手过招时,也会一板一眼按套路出招。 可惜不管怎么等,代芙蓉说好的那通匿名者电话却没有打过来,我们一屋子人从十点等到十二点,等到下午一点两点,老懒一觉睡醒,再一觉睡醒,再再一觉睡醒,刘毅民饿得肚子乱叫,电话还是没打来。 然后胡海莲受不了了,暴吼一声,骂出句脏话,风风火火旋出去买饭,留我们几个耐心稍微好一点点的继续等。 等到吃完饭,三点半,再好的耐心都耗尽了。白亚丰拍着门骂:“唉哟我去,纯粹浪费时间啊,天底下多少大事小事等着我去办都耽误光了!”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等于是提醒大家原来他也在这里,同时又把胡海莲使劲压在心里的火给点燃了,狠踹他一脚,骂:“谁让你在这耗着了?就你那点智商耗在这里能有什么屁用?!” 白亚丰摸着被踹的屁股跳着叫着跑了,像是获得特赦似的。 其他人也都觉得无聊,各各站起身走到外面活动身子。他们大概认为是代芙蓉的消息出了错,或者是那个匿名者原先确实想打电话告诉些细节,但因为某种原因又放弃了。 只有我不信邪,偏继续等。 往死里等。 刘毅民两次让我打个电话问问代芙蓉看到底是什么情况,会不会是弄错时间或者匿名者弄错电话号码了。但我不打,坚决不打,只盘腿坐在沙发里,双手合十顶住下巴,死死盯着桌上白色的电话机看,心里祈祷别出事,千万别是出什么事了。 虽然这世界上有很多规则我不懂,但我也很清楚,有些人为了自保,真的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万一哪个不想把案子翻过来的人物发现匿名举报,对其采取行动呢?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代芙容在梁宝市掀起那么大风浪,肯定早被警察盯上了,如果他们窃听了他的手机,那么,昨天那通电话的内容就全都泄露出去了,我们的匿名举报人现在很有可能已经出事。 电话迟迟不来,我只求是那人犹豫、彷徨、害怕,正在心里权衡到底应该怎么做,或者干脆已经下定决心不打电话举报了。只要他人平安无事,别的都不是问题,哪怕之后我亲自往梁宝市跑一趟,跟代芙蓉一起查,都行。就算他不肯露面,相信我们也有办法能找到他。 刘毅民去茶水间泡杯咖啡回来以后又开始瞪着桌子上李琴的身份证复印件看,喃喃发誓说肯定在哪里见过这个女人。有好几次似乎真的快要想起来了,可最后不知道为什么关键时刻又逃走了,答案好像在他脑子里跟他捉迷藏一般叫人恼怒,简直发狂,又无可奈何。 老懒从外面走回来,头上脸上身上都淌着水,跟个落汤狗似的,大概是刚在厕所里冲了澡。 我没理睬,仍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盘腿而坐,双手掌心相对合在一起顶住下巴,用胳膊肘撑着腿,一动不动。 老懒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我好一会,回头问刘毅民:“她这是什么造型?我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刘毅民费力抬起脑袋看我一眼,回答他说:“是福尔摩斯的经典造型。” 老懒听了,恍然大悟“哦”了一声,说:“怪不得。” 说完不理我了,自顾自拉把椅子坐下,用他独有的姿势,脑袋一歪,开始睡觉,睡梦中继续陪我们等电话。 我盘腿盘得太久,感觉下半身有点麻,想活动一下,结果刚伸腿,猛一阵钻心挠肺的刺痒在两条腿上乱窜,麻得当场龇牙咧嘴乱叫,表情狰狞得要吃人。 老懒听见我尖叫,立刻跳起身,跟头猎豹样窜过来扶,骂骂咧咧:“装逼能不能悠着点装?” 刘毅民也绕过桌子来扶,嘴里也跟着骂骂咧咧:“我还以为你坐那儿正经思考问题呢,搞了半天是装逼,有病啊?” 小海走进来时,刚好看见两个大男人一左一右扶着我的场景,便交抱着双臂靠在墙上冷眼看好戏,一副不想管闲事的样子。 我把半个身体扒在老懒身上,踮着脚尖,尽量站稳,还是麻得不行,咝咝吸着气还不忘跟刘毅民顶嘴,说:“你怎么知道装逼的同时就不能思考了?” 他瞪我一眼,说:“就冲你这不服气的劲,也该让你麻上两天三天好好吃吃大苦头!” 闹腾了一会,各归各位,十几分钟后,我的手机响了,小海替我从包里拿出来,她看了一眼,眉头突然拧起。 我心下就有了点什么感觉,赶紧接过来看。 屏幕上没有来电显示,只一串星号,当即便明白了,立刻朝周围的人嘘了一声,然后踹了老懒一脚,提醒他事情有进展了,别再叨叨叨叨叨叨了。 因为脚还麻着,没把握好分寸,一脚过去踹得过重,他“嗷”地叫起来,还好没揍人。 我们等了大半天的匿名电话,终于来了。 只是没想到,会通过特殊技术处理之后,打在我手机上。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00、九次死刑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管不了别的,先接听电话再说,那个匿名者犹豫这么久才打过来,如果不及时接,他再一犹豫,挂断不打,我可真没有地方能找后悔药去。所以先把接听键按下,免提按下,平心静气喂了一声,再打手势使眼色告诉周围的人这就是我们等死等活等了一整天的那通重要电话。 只是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没有按约定好的打在付宇新办公室座机上却打到了我的手机里。 我想可能是代芙蓉把付宇新办公室的座机号和我的手机号一并都告诉了匿名者,匿名者说会打到办公室座机其实是个烟雾弹,他知道这边必定会做监听和反追踪,所以虚晃一枪,从最开始,他计划打的就是我的手机。而且我猜,代芙蓉肯定也料到,但为了掩护匿名者,所以没有告诉我。 周围安静得没有半点声音,心跳都能听见了。 电话那端是个男人,声音压得很沉很低,刻意做了改变,语气机械麻木,透着冷漠,一时间难以判断年龄。 他说:“随便你们怎么查,有言在先,不能查我。我不会露面,不给任何人出庭做证。你们能接受,我再往下说,不能的话,当我没打过这通电话。” 我尽最大能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让语气显得激动:“能,我们接受。” 然后,他问了一个问题:“你们确定,成冬林现在在乾州吗?” 我说:“能确定,但还没有找到人。” 他说:“我就是因为这个,才打这通电话的,你们得赶紧找到他,否则至少还有三个人要死。” 我倒吸一口气,重新盘腿坐回沙发里,认真听电话。 他说:“发生在乾州的六桩命案,曾经在梁宝市也差不多一模一样发生过,最早一桩是十年前,有人从一栋商厦的十二楼坠楼而亡,当时以自杀结的案,死者家属怀疑谋杀,列出重重疑点,要求立案调查,但没有达成。死者为男性,三十二岁。这桩你们那边好像还没有发生吧?从顺序上说,这是第一件。接着是‘砸头案’、‘火烧案’、‘七刀案’、‘开膛案’、‘浴缸案’、‘油画案’、‘桥桩案’、‘枯井案’。” 说到这里停顿一下,补充一句:“我按你们那边的习惯给案件编了名字。” 然后,又说:“所以,就我所知,成冬林犯下的命案,一共九起,时间上的规律是每年一起,但具体月份和日期没有特殊规律,命案现场乍看之下没有必然联系,九个受害人没有共同点,没有共同的社交关系,也没有什么相同或者类似的死亡模式和标记,从表面上看没有连环的特征,所以警方一直都当独立的案件在侦办,其中两桩已结案。” 他说:“已经结案的两桩,其中一桩肯定是冤案,具体情况我不清楚。另外一桩按我的看法也是冤案,但个中细节不了解所以不好乱说。我认为九桩命案是同一个人犯下的,而在那两个所谓的凶手落网之后,命案仍在发生。也就是说真正的凶手还逍遥法外,现在逍遥到乾州市来了。”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停顿下来,我害怕他就此结束,所以赶紧发问,避免他不打招呼就挂电话。 我问他:“既然时间、现场和受害人之间都没有关联,表面构不成连环性,你又是从什么地方把九桩命案连起来的。” 他似乎就等着我发问,几乎是我这边刚问完,他便答过来了:“发生在废弃仓库里面的那桩案子,就是你们所称的‘油画案’,死者被挖掉眼睛割掉舌头吊死在横梁上。受害人的女儿目击了母亲被凶手掳走的过程,清楚地向警察形容了嫌疑人的性别和体貌特征,并且在半个月后,在路上指认出成冬林。但因为目击者年纪太小,加上现场证据无法匹配,最后只能不了了之。但是有人相信了目击者的话,开始从成冬林身上找突破,先假定他是凶手,然后再进行一系列调查,发现这些命案都有可联系的地方。” 这时,刘毅民小心翼翼隔着办公桌递过来一张纸,上面用马克笔写了很大一行字:录音了吗? 我点头。 匿名者在电话那端一条一条分析过来:“所有这些案子的受害人最后出现的地点都是成冬林经常会走动的地方,他住处的附近、单位的附近、常常散步的公园附近等等,‘油画案’的死者就是他从公园掳走的;所有命案发生之前的几天或者一周半个月的时间内,成冬林在生活或者工作上都多多少少有过不愉快的经历或挫折。举最简单的例子,‘开膛案’发生的前一天,他原本以为会很顺利的职位升迁机会突然被别人抢走了;另外,除了有一个死者因没有家属可以作遗物确认以外,其他几个死者随身带的东西里,都少了一把钥匙,而成冬林有收集金属制物特别是钥匙的癖好,这点鲜有人知道,你们可以找他的儿子或前妻确认,不会有错。” 又是一次停顿,然后他说:“成冬林这个人极度危险,却很能掩饰,表面看上去真的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经常会给人留下好印象,温和、彬彬有礼、待人接物非常周到。” 说到这里,对方突然毫无预兆就把电话挂断,断得十分突兀,我们几个听的人全都愣住。 我猜到他会突然挂电话,但没想到会是这时候,感觉有点没着没落。一双双竖起的耳朵晾在一片空茫茫的机械音里,半天反应不过来。 有件事情我倒是听明白了。 这个匿名者弄错了一个地方。 他完全不知道成冬林现在的失踪情况很大的可能是被仇家给控制了,已经死了也不一定。他还以为所有乾州发生的这些复制案件都是成冬林犯下的。以为他在梁宝市没过完瘾,又跑到乾州来把自己从前犯过的案子重新再犯一遍,像或者影视剧里面那种似乎蛮有格调的高级变态连环杀手一样。 他弄错了,正是因为弄错,因为怕还会有无辜者命丧成冬林之手,他才会打这个电话。如果他知道这边的复制案件是梁宝市那些案件的受害者遗族对成冬林进行的复仇行为,一定不会插手瞎管的。 乾州市的复制案件不是精神变态者的炫耀和挑衅,而是所有受苦受难的被人人家属对成冬林进行的一次血债血偿的复制。 他们会一直干下去,直到九桩命案全部复仇完毕,也就是说,对成冬林实行九次审判和九次死刑为止。 匿名者说命案有九桩,而不是目前已经发生的六桩。也就是说,还会有三个人死掉。 等等。 等等等等…… 他说原版案件最初那个死者是从某栋商厦的十二楼坠落死亡然后以自杀结案的。 自杀。 我想,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桩案子的复制版本已经发生了,只因为表面看上去是自杀,所以没有归结到连环案里来。但付宇新却已经敏锐地发现了那个自杀的死者也是连环案中的一环。 也就是那具上次被什么什么科学院下面某个机构来的人领走的尸体,一个姓白的男人。小海偷听到他们的对话,付宇新试图以和连环案相关为由拒绝把尸体交出去,结果却没能行通。 付宇新掌握着如此重要的情况,却没有跟任何人说,明摆着就是懈怠,不想案情有所进展。如果搁在之前,我想我会把他当成个痞警,因为立场站在了“上帝之手”那一边,理解他们的复仇心态,所以不愿意把作为凶手的受害人家属辑捕归案。但现在我肯定不这么想。现在我只能认为,他在拼尽全力隐瞒和掩饰一些与他自身休戚相关的事情。 老懒把我的手机拿过去,调出刚才的通话录音,从头到尾再听一遍。 录音放着的同时,胡海莲在飞快做着记录。 匿名者把声音刻意压低并且变粗,语调也刻意做出冷漠,隐藏在这些表象之下的,是无限的紧张、不安甚至还有恐惧。 这是个好心的、严谨的,同时也是胆小如鼠的人。 从他对案件始末和细节的了解程度,以及在打电话时为防止被追踪而采取的声东击西的措施看,绝对是梁宝市公安系统内部人员。可能是个没什么权力的小警察,也可能是鉴证部门想说话又插不上嘴的小实验员,或者是档案处的小职员之类的。 这个人通过某个契机查清了真相,大概因为没有足够的证据,同时又惧于各方各面的压力,所以一言不发,直到听说乾州发生复制案件,怀疑成冬林换了个城市继续作恶,实在忍不下去,才打了这通电话,希望这边的警方能尽快把成冬林缉捕归案。 他刚才的有句话说“有人相信了目击者的话,开始从成冬林身上找突破,先假定他是凶手,然后再进行一系列调查,发现这些命案都有可联系的地方”——从这句话,我似乎可以认为,真正将案件查清楚的,是另外某个人,匿名者只是做了资料方面的协助工作。 而那个人,应该就是“上帝之手”了。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01、都认识那具尸体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录音听到中间部分的时候,刘毅民自作主张按下暂停键,往后退,再暂停再往后退,就是匿名者排列九桩命案发生顺序的那一段,来回听了四遍,然后暂停在那里,抬起头往付宇新看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他转,全部刷地望向了付宇新,搞得他有点难堪,脸色更加灰败。 刘毅民问他:“前几天分队不是报上来一桩死者身份不明的自杀案吗?会不会就是这里这桩‘坠楼案’的复制品?” 刘毅民是真的以为付宇新没有想到这层,所以才问得那么痛快爽利。而我从接听电话那会就在心里拧巴得要死,不知道一会怎么跟付宇新提,这下可好,用不着我费劲。 这么大的事情,付宇新当然没办法用沉默敷衍过去,也不可能撒谎。他干咳两声,先说明城西分队是递交上来一桩自杀案,但因为没有想过会和连环案有关系所以没在意。 他说完以后从外面喊进来一个警察,要他去城西分队找谁谁谁拿十天前那桩自杀案的材料。 来人应声而去。 付宇新掉转脸看了刘毅民一眼,目光很凉。 刘毅民似乎没有注意到付宇新的重重心事,问完刚才的问题,马上又从胡海莲做记录的本子上圈出另外两个严重的问题,一个是“浴缸案”,另外一个是“枯井案”。 他把本子反转着移到我们面前,没说话,但是潜在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如果不赶紧抓住凶手,这两桩命案的复制版本就要发生了。甚至或者,在我们绞尽脑汁的这点时间里,已经在某个地方发生了。“上帝之手”作案时有很多原则和规则,唯独在时间间隔上不甚讲究,没有可以依循的规律。 因为要再进一步研究案情,所以大家都从付宇新的办公室转移到专案室。匿名电话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接下去就是等分队那边自杀案的材料。 我心里真的好奇,如果那天小海没有偷听到付宇新和科学院那三个神秘来客的对话,如果今天没有匿名者打来的这通电话,如果这两个如果都成立,那么,付宇新是不是真的能够把他知道的一些事情给深深地隐藏起来不被任何人发现。 另外我很好奇的一点就是小海到底是怎么偷听到付宇新和神秘来客的对话的。 付宇新和科学院来客之间的对话肯定发生在在付宇新的办公室,既然是一件不希望别人知道的事情,他就不可能选择随时可能会有人推门而进的会客室或者会议室。而小海在付宇新办公室里装窃听设备的可能性为零,趴在门口偷听的可能性也很低,因为局里随时人来人往,她要撅着个屁股趴在大队长办公室门口偷听,简直就是混腻了。 这么推算下来,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付宇新和三个神秘来客就着尸体的问题对话时,小海就躲在他的办公室里。 我想了想,付宇新的办公室有里外两间,外面办公,里面有间休息室,置了简易的床和生活用品,加班不回去的晚上他都在那里过夜。小海很有可能偷摸着潜在办公室里想找什么东西结果付宇新带着客人突然进去,她只能躲进后面的休息室里然后就听见了对话的部分内容。 这点想通了,新的问题又冒出来了:她偷进付宇新的办公室做什么?而且她哪里来那么大的胆子做这么疯狂的事情! 对了,小海的身世也很成谜,原本她接近付宇新就是为了借用他的力量,从头到尾都有目的性,所以要做点什么踩界的事情也在情理之中。 但无论如何,她也该把背后的明堂告诉我,否则捅出什么大篓子我都不知道怎么替她收拾! 可我又拿她那副温吞水的脾气没办法。 正想得乱,鉴证科那边有人送报告过来,是关于那辆被凶手丢弃的银色商务车的。 他们在车里面找到一些毛发、血迹和人体软组织,经过DNA对比以后确认是其中几个受害人的,车子里面只有一组指纹,跟“桥桩案”现场发现那只塑料袋上的其中一组指纹吻合,同时也跟从租车行拿来的那份租车协议上提取到的指纹吻合。 也就是说,都是那个化名叫作李琴、冒充桓大农业有限公司办公室主任的女人的指纹。 我直到这时才隐隐觉出不对劲来,租车行的员工赌咒发誓说身份证复印件上的照片就是那天来租车的女人不会有错,而三处的指纹也都是她的,还有,据成冬林的领导以及租车行的人描述,李琴的身高在一米七左右,身材偏瘦,也就是说符合“七刀案”现场留下的那件女士披风的尺码,也符合“油画案”受害者尸体上睫毛膏所沾上的高度。这样一来,无论她本名叫李琴也好叫李逵也罢,最后警察肯定会把她锁定成凶手嫌疑人。而且,在指纹这么强大的证据前,根本就不只是嫌疑人那么简单。 这与我的预想不一致了。 却与心理专家陆秉良提出的推测一致。 我原本预想所有的证据都是凶手故意布置的,不管怎么查,最后肯定都不会指向某个具体的人,或者只会指向一个绝对不可能是凶手的人——比如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我觉得凭“上帝之手”的智商,要做到这样的安排并不十分困难,完全没必要做以身殉业的打算。 但从现在的情况看,似乎不是这样。那个化名叫李琴的女人,就算她最后能顺利脱身逃出国去或者逃到哪个偏僻地方隐居起来,也逃不了终身被通辑的命运,这不符合一个高智商并且有原则的犯罪者的自定义逻辑。 我不得不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判断错了,也许对手并没有我所认为的那么聪明绝顶。 这个想法真叫人沮丧。 我垂着头说不出话,溜眼去看付宇新。他坐在椅子里,一副沉思的样子,眉头紧锁,神情冰冷。 之前被派出去的警察回来了,带回十天前那桩自杀案的材料,死者男性,二十八岁到三十五岁之间,从海天大厦十二层的阳台上坠落,没有随身物品,也没有在失踪人口数据库里找到符合相貌的人,所以身份暂时不明确。提交到总局来是希望能够通过指纹或者血液和DNA分析确认尸体身份。 尸体的身份并不明确。 那么,付宇新到底是凭哪点判断这具疑似自杀的尸体跟“上帝之手”连环案有关的呢?在今天之前,他应该无从知道成冬林在梁宝市犯下的原版案件里还有一起类似自杀的,所以不可能从正常的渠道得出结论。这样想来,唯一可以关联的地方就是尸体本身。 如果付宇新认识那具尸体呢?如果他知道死者是谁,了解他生前品行恶劣符合“上帝之手”物色的对象特征呢? 这样就能解释通了。 老懒正拧着眉毛在看一张照片,神情严肃得吓人,看着看着,猛往付宇新那边瞥了一眼,目光凶狠凛冽,挺吓人的。 而付宇新正在看材料,没注意到老懒。 我看出这里面有问题,所以赶紧从老懒手里把照片拿过来看,是坠楼而亡的尸体照片,用电脑软件修复过的痕迹很重,大概坠楼导致尸体原貌损伤太严重不得不用技术修复。 即使这样,我也一眼就认出了尸体。 虽不认识照片上的尸体,但见过。 照片上这具尸体,就是那天,跟楼明江在茶楼包厢里会面,他从手机里面找出几张照片来给我看,问我认不认识那几个人中的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剑眉高鼻,耳廓很大。 从老懒刚才的反应看,他也认识死者,不但自己认识,而且心里很清楚付宇新也认识。刚才目光里面的凶狠大概就是针对付宇新不作为的隐瞒。 对比匿名者在电话里的描述,基本可以判定这件看似自杀案的案件应该也是连环案中的一件,也就是成冬林犯案顺序中的第一件,他是个逐步升级的变态连环杀手,第一次犯案时没有过多的讲究,只将人从高楼推下了事。之后才一桩比一桩复杂,一桩比一桩有艺术感。 付宇新和老懒两个人,一个正队长一个副队长,都认识照片中的死者,却都沉默不语。 倒是刘毅民开了口。 刘毅民在仔细看过尸体照片以后,神情震动,猛地抬头说:“这人好像是个通辑犯。” 他说完就拿着照片走了,想也知道是去资料库确认。二十多分钟以后,他拿着三张刚刚打印出来的纸过来,说:“白慈根,江城人,身上有两桩命案,手段非常凶残,极度危险。” 那天小海跟我说来了三个人,问付宇新要走了一具姓白的尸体。 原来全名叫白慈根。 我从刘毅民手里把三张纸接过来。 一张是照片,就是之前楼明江给我看过的,从角度上看,应该是长焦距偷拍的。 另外一张是人像素描,应该是根据目击者描述画出来的,跟照片对比有七分像。 第三张纸是有关这个叫白慈根的通辑犯的简介。 真的只是简介,简单得叫人无法相信。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02、骆阿姨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关于白慈根的通辑资料上面只有姓名、性别、大概的身高体重,甚至年龄也都只是个区间数字:30-40岁之间。通辑理由写着曾在江城和湖北各犯下一桩凶杀案,手段残忍,极度危险。别的就没有了,完全不像是公安部门该有的正规文件。 我问刘毅民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不回答我,却看着付宇新。 付宇新在那里装模作样对比白慈根的照片和尸体的照片,对比完了以后再看资料,然后代替刘毅民回答我说:“这人涉及一级密案,所以没有更详细的公开资料。” 我脑子里立刻跳出之前白亚丰说的“人皮X案”,想想楼明江,想想付宇新和老懒,再看看白慈根的资料,身背两桩命案,手段凶残,极度危险。七七八八一联系,这男人就应该是“人皮X案”的凶手,一直没有归案,不巧落在了“上帝之手”手里,直接用法律之外的方式给他做了审判和执行,完全符合他们的原则。 我感觉空气越来越凝滞,透着些紧崩的味道,隐隐有种天要塌下来了的恍惚感。 好一会之后,刘毅民咳嗽两声打破沉默,问付宇新下一步该怎么办。 付宇新低头沉思,然后抬头说:“那个打匿名电话的人说,原版案件里还有一桩‘浴缸案’和一桩‘枯井案’,详细情况不了解,但可以从名字上知道个大概意思。‘浴缸案’很难防范,‘枯井案’相对来说总要好一点,通知各分局和派出所,近期加强井边的巡查,不管有水的井还是没水的井,都细查。荒掉的井干脆封死。” 胡海莲马上起身出去执行。 付宇新低头咬了下嘴唇,然后松开牙齿,一字一顿落地生坑说:“把嫌疑人照片放大、打印、交给各媒体,寻人!” 我在意的不是他的这个决定,既然租车行的人信誓旦旦说租车的就是照片上那个女人,而且租车协议上提取到的指纹又跟商务车里以及命案现场提取到的指纹匹配,就没有道理不找她,用“寻人”两个字是客气的,在那么多物证下,恐怕通辑令都可以签发了。 我所在意的,是付宇新在下指令时脸上复杂的表情,看着阴狠,实际却掺杂了巨大的疑惑,好像还有一丝恐惧。 他跟这些事情,到底有什么关系? 我的好奇心简直要爆炸了。 我想起代芙蓉说的事情,四年前陈家坞的案件,付宇新是驻村办案的警察之一,另外有个叫石玲的女警,下山后发生了“鬼附身”的情况,“上帝之手”连环案里的老张头也有“鬼附身”的情况,付宇新所有的不正常都是从老张头事件以后表现出来的,也就可以猜测,他知道“鬼附身”是怎么回事情,并且想极力阻止这件事情被别人知道。 从他不肯把白慈根的尸体交给科学院的人,从老懒刚才看他时的目光,从他一系列的紧张反应中看,他想隐瞒和阻止的举动,应该出自私人原因而不是保密需要。 刘毅民听完指令就出去办寻找李琴的事,付宇新随后也走了,没说什么多余的话,甚至没看我一眼,但是他走到门口时,转过身来看了老懒一眼,表情很严肃。 不仅严肃,还有点疑惑。 他终于发现老懒终日在暗中观察他的事了吗? 我在一种微妙的气氛里坐着,不说话,也不思考,脑袋几乎空白,感觉一阵虚脱。 楼下有人突然大喊:“又下雨啦!” 我抬头往窗外看,黑压压的云,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都出去办正事了,就剩我跟老懒还闲闲地坐着发呆。 我觉闷得慌,想出去走走,刚迈步,老懒也起身跟在我后面往外走,眼睛看着地,不看人。 走下楼,走到外面,天还是黑沉沉的,雨却停了,我真觉得今年的天气太诡异,又想起老人家常说的四时不正必有大灾之类的话。 突然看见保洁员骆阿姨从局里空着两只手慢慢走出来,感觉有点奇怪,想了一会兀自笑起来,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手里没有道具的骆阿姨,以往她总是拿着点什么,不是拎着拖把就是提着水桶,最次也会有块抹布在手里,所以现在看见她两手空空,就觉得有点滑稽,忍不住笑,又觉笑得不合适,马上收住,并且把目光移开。 骆阿姨从我们身边经过时,看了我一眼,也看了老懒一眼,走了。 然后我发现老懒的目光粘在骆阿姨的背上,目送她越走越远越走越远直到拐过街口消失不见,看得非常认真。 我问他看什么。 他低头不响。 我的神经马上崩紧起来,问他:“你是不是觉得刚才走过去那个女人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还是沉默不语。 他那种若有所思的沉默越发挑逗我的神经,回想刚才骆阿姨看我那一眼的目光,怪怪的,透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我正想再问,老懒却先我一步开口,问我:“你的嗅觉不是很好吗?有没有在刚才那个女人身上闻见什么奇怪的闻道?” 我茫茫然地点头:“一股子消毒水和洗洁精、洁厕灵、洗衣液等乱七八糟清洁用品混合在一起的味道,闻多了晕脑子。” 他摇头:“不是指这个。别的味道。常人闻不见的味道。可能类似于植物或者药草的轻香之类,闻不见吗?” 我咧开嘴巴呵呵笑,跟他说:“如果是常人闻不见的味道,相对来说就肯定比一般味道弱得多,而这种弱能轻而易举被别的常人能闻见的味道遮盖掉,比如那天在‘开膛案’现场,有那么几次我隐隐约约闻见银贝梗的气味,但怎么都找不到来源,是因为血腥味太重,干扰嗅觉的判断力。而我们这个骆阿姨的身上差不多开了个气味杂货铺,何况我跟她又没机会近距离接触贴着皮肤闻,就算她真有什么不对劲的,我也不可能闻见。” 老懒沉默着点头,拖着脚步往前去了,没说什么。 我追上去问他:“喂,到底怎么回事情?能不能说说清楚?你以为骆阿姨身上会有哪种奇怪的味道?” 他说:“我也不确定,所以才会问你有没有闻见。” 我再问:“你想确定什么?” 他想了一会说:“很复杂,一时之间说不明白,等以后再告诉你吧。” 我当然不会就这样放弃,加快脚步跟上他的节奏,又想追问。可他却突然神情严厉地转换话题,问我:“你以前在别的地方看见过我吗?我是说,在我到乾州上任之前。” 我愣在当场,脑子转不过弯,想不明白这问的是哪出,什么叫作以前在别的地方看见过他,简直莫名其妙。但是很快又想到之前小海说的话,她说老懒有时也会在暗中观察我,是那种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个人的观察,偶尔会流露出懊恼和沮丧的神情。 原来果真被小海说对了。 老懒果然从一开始就觉得我面熟,觉得以前肯定在哪里见过,又因为怎么都想不起来而懊恼,现在终于忍不住了,想从我这里找到答案。 可我真的不记得我曾在哪里见过他。以他特征如此明显的相貌,如果真的见过,不可能会没有印象。 我很明确地回答老懒说没有,在他来乾州上任之前,也就是“开膛案”现场那天碰面之前,没见过,也没觉得曾见过。说完以后笑起来,斜眼觑他,开玩笑说:“怎么,你很有名吗?你长得像刘德华啊还是像张学友啊我就该见过你?有点太自作多情了吧?” 他面无表情扭过脸来看我,说:“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老感觉以前在哪里见过你,可又怎么都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有次怀疑你会不会是我经手过的哪桩案子的嫌疑人,就自作主张提取你的指纹进行比对,结果没有找到吻合的。” 我恍恍然地说:“啊?你不是把我当成‘上帝之手’所以提取我的指纹跟现场的指纹作对比啊?” 他撇嘴笑笑:“我没那么蠢。平常说你符合‘上帝之手’特质的话,都是闲来开开玩笑,逗着你玩。我不怀疑你有杀人的能力,但同时也确信你没有杀人的心。你这个人,挂在嘴边的话,老说自己的原则是什么是什么,其实是最没原则的一个人,太容易感情用事,所以会被自己信任的人带跑。你没发现你跟那个修小海之间的关系很微妙吗?看上去你是主她是仆,你说什么她做什么,你叫她东她不往西,实际上是这么回事吗?” 我愕然。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我再仔细一想,确实如他所说,我和小海的关系表面看上去好像我处于主导位置,实际上她想干什么要干什么我从来都管不了也干预不了,我到现在连她为什么会躲在付宇新办公室偷听到他和三个神秘来客对话的原因都不知道。 我好像真的说起来原则一大堆,其实最自相矛盾最没原则,而且也如老懒所说,很感情用事。 但我觉得,在小海的问题上,没什么不对,我就信任她,就喜欢信任她,我不信她会做出什么对我不利的事情。 做人总是得有一点自己的坚持才对。 我就坚持自己对小海的绝对信任。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03、各自的立场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没再说话,老懒也沉默下去,两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居然走过了好几条大马路,前面拐角的地方有家新开的甜品店,老懒做了个请的手势,我便跟着他走进去坐下点东西吃,蛋糕布丁奶茶什么的点了一桌子,真没想到这么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居然跟个小姑娘一样爱吃甜食。小-说-族(尒説蔟) 刚才他说的那番话,关于我和小海的关系,一边吃东西一边又仔细想,发现真就是那么回事,表面上看她一直都很听我的话,实际上却是我被她不动声色地带着跑。她想留在城里,我把她留下了。她想查北排沟和陈家坞的事,我正在动用我能用的关系帮她查。她早就知道我家和她家从前有来往的事,但一直假装不知道,还是等我先说透。 而所有的一切,正如老懒所说,是感情用事,基于对修叔叔的感情,所以对小海也没有条件地信任,她正好巧妙地利用这点达成心愿,当然她肯定不是有意的,从根本上说把局面发展到目前状况的人还是我,不是她,所以不用想得太复杂。 老懒问我对“上帝之手”怎么看。我问他指的是哪方面,案情还是其它。他说是其它。 我心里一咯登,想着终究是逃不过要讨论态度的问题,和代芙蓉说的话顾忌相对较少,他不过是个记者,我又不是警察,大家都是普通人,怎么说都不会影响大局。但老懒不一样,他是警察,哪怕立场一致,行为也不能一致,搞得不好接下去通辑和抓捕“上帝之手”的过程中会有所冲突,反目成仇也未可知,所以真的很为难,有点开不了口。 同时我也知道,沉默已经是个很明确的表达。 老懒笑笑,低头吃东西,说:“没关系,你说说看,我随便听听就行,出了这门,就当没聊过。” 我不动声色观察他的表情,觉得也有可能,他的立场跟我是一样的,并不希望除“上帝之手”之外的其他凶手落网归案,那些人说到底,就算参与了、执刀了,也都是受害者遗族,想得过份一点,我其实连“上帝之手”本人都不希望被他们抓住。 想来想去,我到底还是没把这看法说出来,因为不确定案情会发展到什么样的局面,也不确定当真正直面“上帝之手”的时候,我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小海又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 但我心里也很明白,我袒护凶手的立场是有问题的,杀戮这件事,如果没有限制,天下一定会乱,因为人心作尺,量不准。法出错少,人出错多。何况,任何时候都不能低估人类灵魂的卑劣。 老懒吃完东西擦擦嘴抬头看看周围,确认对话不会被人听去以后,才认真地看着我说:“梁宝市原版‘油画案’的死者有个女儿,当年十岁,亲眼目击母亲被凶手劫走,那场灾难对她来说大概是毁灭性的。” 我不说话。 他把目光移向窗外,说:“乾州这边复制的‘油画案’跟原版的有几个地方很不一样,从别的命案可以看出,凶手是尽可能做到和原版案件一致,除非因季节或天气的原因影响。唯有这桩出现了技术上的区别,首先原版案件中所用的油漆被换成了颜料,其次凶手撤离前还打扫了现场。后者也许可以解释为复制案件中有两人或两人以上参与,冲洗地面是为了清除多余的脚印。但前者呢?很没道理对吧。” 是的,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 老懒说:“我找梁宝市那边的朋友帮忙,特地对原版‘油画案’死者的女儿进行了调查,发现她对油漆严重过敏,稍微一点就能引发全身大面积出现红斑甚至溃烂。而且乾州这边复制案件发生前后几天,她没有不在场证明,跟学校说是和家人出远门参加亲戚的婚礼,跟家人说是和同学出门旅游,离开梁宝市整整三天时间。” 我咽了口唾沫,觉得口渴得要命,赶紧喝水,目光不知道往哪里搁。 我万万没想到他会使出这么一招,根本没有招架的余地,心里不由替那小女孩捏起一把冷汗。 老懒看我一眼,继续说:“光凭这些定不了那女孩的罪,关于不在场证明她可以找出无数种说法,十几岁的女孩正是青春叛逆期,离家出走几天很常见,你不能就此断定她参与了犯罪行为。况且,这些案件现场留下的物证全都跟那个女孩子扯不上任何关系,所以即使正式调查她也不会有结果。” 刚才喝水的时候,我的思路已经到这里了,心里感概那只“上帝之手”,做这么多的布置,就是为了护那个十四岁的女孩周全,不让她卷入调查,心疼她原本应该美好的草样花样年华已经被残忍夺去几年好时光,以后的日子,绝不能让她顶着杀人凶手的烙印过。 在“上帝之手”看来,让那女孩参与复仇是必须的,唯有这样才能化解掉她心里埋藏了整整四年的死结。庄静来乾州作演讲时举过类似的案例,说受过这样巨大精神创伤的人,很难恢复,很难再过平常人的生活,以后的路是明是暗,谁也把握不好,而且很可能出现暴力情怀,诸如此类的。但是那天在“油画案”的现场,我没有感觉到愤怒,反而有一片怒浪之后的平静,想来是她在血腥复仇的洗礼下,终于能够迈出阴霾。那只神一样的“上帝之手”绝不会让这桩案子再葬送她一次的。 我不知道老懒下一步打算怎么样,或者可能,我们说着话的这个时间,他已经安排了别的事情。 既然他能调查原版“油画案”死者女儿的各种情况,自然也能调查别的案件的家属情况,如果拔出萝卜带出泥,就算最后定不了罪,也会把那些人的生活搞得一团糟。 我和“上帝之手”一样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虽然不能苟同以神的名义进行的杀戮行为,但在这起复仇性质的连环案里,我没那么多讲究,没那么些义正严辞的说法,什么法律,什么每个人都有尊严,说得冠冕堂皇很动听,实施起来狗屁不通。成冬林犯下那么多命案,逍遥法外不算,还害两个无辜的人入狱,其中一个甚至已经被执行死刑。在这里,所谓的法律和尊严要怎么算? 我之所以把天平倾向于“上帝之手”这边,更重要的原因是他的复仇性和原则性。 从根本上说,“上帝之手”不是变态凶人狂,只是个带有复仇使命的高智商屠夫。从他选择猎物的严格程度能够把握他坚硬的原则,可以确信,只要把成冬林的九条人命债全部偿清,便会彻底收手。 我想,既然“上帝之手”能把成冬林的罪行调查得这么清楚,又花如此多的时间和精力进行准备,他应该是梁宝市连环命案中某个受害人的家属,以后自然不会再为别的与自己不相干的案件继续干类似的事情。 总之,我就是很想放他一马。 但是,在放一马之前,我也必须想办法见“上帝之手”一面,好好谈谈,问问到底是怎么实现“鬼附身”这种荒诞的事情的。 我想问问老懒有什么打算,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合适,所以偏过脸看落地玻璃窗外的人来人往,在心里斟酌怎么用词。 马路对面是宏锦商场,进进出出的人很多,有对恋人在吵架,女的裹了男朋友一记大耳光,引得路人纷纷测目。正闹得起劲,猛看见一道似曾相识的影子从那对恋人后面疾步闪过。 因为那身量和步态实在太眼熟,所以我绷直身体仔细看时,脚尖已经做好了起身的准备。 看第一眼没认清楚,第二眼还是有点模糊,到第三眼的时候,我人已经站起身往外狂奔了。 老懒大概太专注于自己的心事,没注意到我这几秒钟里面的突变,还跟我说了一句话,我虽然听完整了但没顾得上仔细想。 他说的那句话是:“梁宝市‘油画案’受害者那个女儿的事情,警察现在还不知道,我委托去查的人不是公安部门的。但付宇新他们什么时候会想到,我就不清楚了。” 我猛窜出甜品店大门,不管车来车往,毫无章法乱穿过马路,惹来一片乱糟糟的刹车声喇叭声和咆哮声。 还好不是车流高峰路段,不然估计没命活到对面。 我发现我这日子,过着过着就会偏离轨道,老觉得是在跟成龙拍好莱坞疯狂大片,乱得很。 前面疾步如飞的那个娘们,不是别人,正是元宵节那天午夜时分在大马路上被人追杀得没处躲没处藏的那个。之前和楼明江见面时,他无意中把她的名字漏了出来,黎绪。 千真万确就是她! 这是个关键人物,从那天楼明江的反应看,她知道的事情可不少,只要能跟她建立起关系,估计以后能省不少劲,所以无论如何,得追上去,哪怕打个招呼问个寒暖随便哈啦几句也好。 可惜,又没追着。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04、鼻腔中的粘液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终于过完马路的时候,黎绪已经不见了。前面这么多个方向,每个方向都有无数的店铺,她要是存心躲,随便哪里一猫就能躲开。 不过,我看她未必有心躲我,可能压根没发现我的存在,只是我运气不好没赶上罢了。 根据前两次的经验,我警觉得往四周张望了一阵,看看她是不是又被人追杀着。 这次没看见那个提刀的母夜叉,倒是发现了两个行色可疑的男人,一个穿西装,站在马路对面的公用电话亭旁边打电话,时不时往我这边看。另外一个穿黑色夹克,就在我后面十几米处,显然跟我一样刚刚乱穿过马路,正在被一个货车司机骂,他一边道歉一边也朝我这边看,同时还往我前面的方向看,明摆着是想知道我这么发疯到底在追谁。 起先我没反应过来这俩货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有点恼火,但很快想到肯定是这段日子一直在调查和跟踪我的江城警方,便也就释然了,随他们去。 他们势必要把我查个底掉,对我有所放心以后,才会正式出面问我问题然后告诉我一些信息。 回到甜品店,老懒已经不在那里了,我望着刚刚面对面坐过现在已经空空如也的那张桌子发了会呆,拔腿往局里走,心想这人可真够可以的,不等我也就罢了,连招呼都不打一个。 回到局里,在一楼大厅碰见白亚丰,想起这几天小海白天在局里跟着我晃悠,随时待命,晚上都去他家过夜,便问问他跟小海相处得怎么样。 他先是点头说还好,继而瞪起眼睛佯装生气,骂过来:“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把她给领回去?在我家胡吃海塞什么的我都能忍,但把我当成孙子训是怎么回事?我忙了一天累了一天回家就想倒头睡个囫囵觉怎么了?她愣是把我从被窝里薅起来要我洗澡。唉哟我去,她个乡下来的土货,日子过得居然比城里人还精细,不洗不让睡,好大的规矩!” 他八啦八啦说个没完,我听得笑起来,拍着他的肩膀叫他住嘴,顺着他的东北腔说:“咋的,你们俩睡一个屋一张床啊?” 他急得跳起来,脸上气吼吼的表情,怕人听见,不敢大声,五官挣狞得特委屈,说:“你丫的别给我造谣行吗?我能跟她睡一屋么!她睡我屋,我睡沙发,谁也不犯谁的水!” 我哈哈哈哈笑,懒得继续跟他扯,管自己上楼找老懒,想问问他刚才在甜品店里说的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可他不在,没人知道他去哪了。我想打个电话问问,犹豫几分钟终于还是没打。 他刚才说查梁宝市原版“油画案”受害者女儿的事情,是托给与公安部门不相关的人去做的,并且没有告诉付宇新他们。 这话听起来好像很好理解,他在表达他的立场跟我一样,内心并不希望“上帝之手”归案,也不希望打扰到梁宝市连环命案中所有受害人家属的生活。 关键是我觉得他刚才说的话有个地方很古怪,有种莫名的不协调感,可一时间又想不出来,莫名就对老懒有点窝火。 刘毅民突然急匆匆地走进来,很激动,眼睛里闪着光,问我有没有看见付宇新。 我摇头:“没有。” 他说:“梁宝市那边打电话过来,肯合作了,说会尽快把相似的六桩案件的卷宗发过来,那桩‘坠楼案’除外,理由是每年都有跳楼自杀的案件,不知道相对应的到底是哪件,所以无从查起。另外,我嘱咐他们查找跟浴缸有关的凶杀案和跟枯井有关的凶杀案,他们也答应下了,还很客气,希望能共同出力把凶手绳之以法。” 他说完以后松下一口气,冲我笑笑,没说别的话,但我明白那笑容底下有很深的意思,指向代芙蓉。 他原本不同意让代芙蓉插手,现在看来,让他往梁宝市捣乱是对的,那边警方迫于家属们的声讨和社会舆论,实在没有办法,才这么快就答应把卷宗传送过来。 表面上的话说得冠冕堂皇很好听,实际上,他们是想快点把这颗烫手山芋扔给乾州警方。 我有点担心梁宝市的警察会在卷宗里动什么手脚,或者故意遗漏些什么,悬而未决那几桩倒不担心,只有两桩冤假错案问题会比较大。虽然不一定人人都会做手脚,但确实也是在所难免的事,连动物都有本能的自我保护机制,更何况是人。 现在我们突然嚷嚷着要翻查从前的旧案,当时负责刑侦的负责取证的负责解剖的负责审判的,林林总总一堆人,多少前途堪忧,当然需要担心有个别人可能会在尽可能稳妥的情况下采取自保措施,比如抹除掉一些案件细节,或者在证据上面做点手脚以方便撇清责任,都是很可能的。 我在担心这个问题的时候,老懒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我就把心里的隐忧说给他听,他也表示有一样的担忧。 然后话题衍生开去,说冤案这种事情,有时未必就一定是办案不力或者屈打成招,也可能真的凑了个巧,比如甲杀了乙,逃走了,丙正好经过,本能地想救甲,碰到凶器留下了指纹,现场又有脚印,各样各的铁证如山,你要说他不是凶手,陪审团都未必能信。这种事情历朝历代都有,闲闻杂书里,新闻报纸上,也都听过看过,要不是真凶落网以后招供,哪里能有什么沉冤得雪的说法。 他说完这些又举电影《肖申克的救赎》做例子,说单从案件本身分析,谁都没办法相信他真的无罪。 他一边说一边抬起头来看我,好像这长江黄河滔滔不绝一堆话是刻意讲给我听,要我原谅司法中不可避免的过失似的。觉得挺好笑,我算哪根葱,怎么就原谅得起那么大的过失。 刘毅民出去以后,我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终于想起刚才在甜品店里,老懒说的那最后一句话到底古怪在哪里了。 他当时说梁宝市原版“油画案”受害者女儿的事情,警察还不知道,他是拜托与公安系统不搭介的人调查的。 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没什么问题,从他嘴里出来就很不对劲。因为他自己就是警察啊。怎么会说“警察还不知道”这样的话呢?可以说付宇新他们还不知道,或者说刘毅民他们还不知道,怎么都可以,偏偏说“警察还不知道”,似乎把自己完全撇在警察的队伍之外了。 怎么会这样? 是这里面真的有问题,还是我过于敏感了? 正想着,走廊里突然一片纷乱脚步声,我竖着耳朵细听,能辨出走在最前面的是付宇新和王东升。然后门被推开,一群人轰了进来,包括刚刚走出去的刘毅民也跟着一起回来了。看他们一个个脸上的表情就知道是鉴证科带来了非同小可的发现。 果然。 王东升把几份照片和报告摊在桌上,说:“我们在老张头的鼻腔里发现成份不明的粘液。” 这个对我来说真的一点都不意外,根本就是我闻着味道确定老张头鼻腔里有银贝梗的花液然后提醒王东升解剖时注意的。 我把桌上的照片拿起来看,是鼻腔内膜、组织切片以及粘业的特写。如果不是因为事先知道,根本看不明白到底是些什么。 王东升简单把情况介绍了一下:“切开死者鼻腔以后发现这种粘液,感觉不太像正常的人体成份,所以特别取样检测,但这里实验室的设备不够全面,得不出什么结果,所以送到省生物中心去请求专家援助,他们今天才把报告发过来,说送过去的粘液是一种培养基,可能用于培养某种普通的单细胞生物,也可能用于培养什么致命的病毒,还有别的很多可能性。培养基中有大半成份是生物研究中比较常见的,但另外还有几种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成份,经专家的测试,其中一种成份有剧毒,会针对人体的某些部位造成不可复原的腐蚀性伤害。 所有在听的人都表示很糊涂。 王东升很深地吸两口气,接着说:“我跟省厅借调的专家讨论过以后,结合老张头遇害之前的怪异举止,做了个大胆的假设,凶手有可能培养出了一种特殊的病毒,从受害人鼻腔置入,一直进入大脑,麻痹或者破坏大脑神经元,才造成老张头突然发疯的情况。” 我咽了口唾沫,想说话,又忍住了。 王东升没注意到我的表情,还在接着汇报:“我们对尸体做了脑部扫描,发现好几处积液,开颅后确认是脑组织积液。我们推测,这种病毒,对人体脑组织中的某些部份,有针对性的腐蚀作用,它把整个人的意识给弄崩溃掉了。也就是说,真正的老张头在我们给他定义‘死亡’之前,就应该已经死了。” 我半张着嘴,听得发痴,想要纠正,却不知道从何说起。结果他应该没有说错,但原因肯定弄错了。 腐蚀大脑组织导致一个人神智涣散变成一具空壳的,应该不是什么特殊病毒。 而是一种叫乌获的药草。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05、有关灵魂的工程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乌获是种藤蔓植物,有惊人的触觉,一旦被缠上,就十分危险,除非在第一时间直接用火烧,否则肯定没有挽救的余地。那玩意的生长条件很简单,只要用活死人的身体作培养皿就行,问题是平常世界里,没人会干那种可怕的事情,所以我只听陈伯伯说过但从来没亲眼见过。 先是银贝梗,现在又是乌获,以后还会不会出现别的什么?这些我从前有段时间一直以为只存在于一本古旧药谱上的诡异药草,如今正一样一样出现在人间,出现在真实的生活里。 这案件有点疯乱,而且似乎和我的生活以及身世有着某种暂时还不明显的巨大联系。 有人敲门,是王东升的手下,送老张头脑部扫描的片子过来。王东升当场抽出来拎在手里,一处一处指给我们看:“这里、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有脑部积液,量很少,不明显,只有海马体附近较多,都是一些融化状态的脑组织。这么说吧……” 他顿了顿,想出一个比喻:“你们把固态的猪油当成脑组织,然后想象遇热以后的状态,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你们再仔细看,积液虽然存在,但死者的脑组织其实是完整的,没有任何融化、被腐蚀或者萎缩的地方。这个怎么说呢,就好像是病毒损坏死者的大脑以后,又神奇地将其修复了起来。” 我们所有人都不能理解这是怎么个病理状况或者原理。 王东升也不明白,他说他两个小时前跟三家医院的脑科医生做了网络连线援助,讨论来论讨去没有得出明确的结论,甚至没有任何可供参考的意见。专家们说造成脑部微量积液的可能性有很多种,光凭手头现有的资料还没有办法确定具体是哪一种。而由积液导致的精神分裂或者类似分裂的状况,没有过先例。 他说着话,抬起头满屋子看了一圈,看看这个的反应,看看那个的反应,挤出一脸无可奈何的苦笑:“我们重新检查了其他几具尸体,除了坠楼自杀的白慈根尸体被家属领回无法重验以外,另外几具情况都一样,包括被火烧焦的那具尸体鼻腔里,都有同样的培养液,脑部情况也都差不多,应该是‘上帝之手’连环案的共性,而且这种粘液不溶于水也不溶于火,似乎也不挥发,粘附性和存在性都十分强。” 我好像仿佛依稀有了点模糊的概念,关于银贝梗的液体、可能存在过的乌获藤、脑部积液、死前突然精神分裂这种种种种,有道灵光在闪,模糊的想法,却凑不成个完整的结论。 他刚才好像提到过“生物”两个字。 最开始的时候,王东升说鼻腔里的粘液是什么东西的培养基,可能用来培养单细胞生物,也可能用来培养某种病毒,可能这样可能那样的,终归都跟生物有关。 我觉得有必要尽快再见楼明江一面,或者至少通个电话。 他肯定有答案,或者至少知道些什么。 我想起一些事情,之前查自己身世时候网络里搜索到的资料,人体实验,灵魂实验,诸如此类的等等等等。 古今中外都有人在探索的两个领域,关于肉体的永生和灵魂的不灭,有很多这方面的资料,近期也看到过,说科学家已经证实灵魂的存在和出壳的可能,提供了相应的实验方法和数据。 最简单的一个实验案例是在重症病患的抢救室外面放一张桌子,在桌子上摆各种各样的物品,有些被抢救回来的病人能够清楚地说出自己曾离开病房,走到外面,看见外面有张什么样的桌子上面摆了些什么东西。 这是几个月前发布在医学网站上的一篇论文,大概因为现在的人都对这种哗众取宠的东西免疫了,没多少人特别重视,包括行业内的人,有很大部分都持不屑的态度。 另外还有一篇据说是从科学院某个部门流出来的文章,说自然界有一种物质叫TXQV-87,是磁场,能吸收一个人的记忆、意识、性格、情感等等等等,差不多就是整个灵魂,说在古墓以及历史上有名的几个闹鬼的地方多多少少都发现这种物质的存在,潮湿阴暗的环境中特别强烈。 这文章也在阐述灵魂的存在。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呢? 如果…… 如果我们通常所说的灵魂真的存在,并且,有人掌握了特殊的技能,能将人的灵魂从活生生的身体里面提取出来,复制成N份,然后又分别置入不同的躯体内…… 我觉得我终于触及到核心了。 那只“上帝之手”就是用这项特殊技复制出那么多个成冬林的。先找来他认为该死的人渣,用乌获藤毁掉他们原本的神智,或者说灵魂,然后将成冬林的灵魂放置进去,把他们一个一个,都“变”成真正的成冬林,而后进行审判,而后虐待,而后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复仇。 我想,这应该是最荒唐的猜测,同时也是最合理的解释。 是谁一本正经说过,剔除掉所有不可能以后,剩下的,再难以置信,也一定就是真相。 王东升接了个电话,讲了半分钟,挂掉,看着付宇新无奈地摇头,说:“来这里之前,我给一个在美国专门研究人类大脑的专家发了电子邮件,将老张头的扫描图和大致情况的报告都发给他看,他也给不出结论。不过答应帮忙找找相关材料,看看有没有类似的病例。” 我咽了口唾沫,想说话,但看了付宇新一眼,终于还是没说。 虽然我还没有弄明白付宇新最近的反常到底因为什么,但似乎已经触碰到了一点气息,无论如何他对将一个人的灵魂提取出来放入另一个人身体这种诡异事情肯定有所了解甚至可能亲眼目睹过,然后因为某个特别的原因,他必须隐瞒并且阻止真相被揭发。 王东升看了一眼满桌的脑部扫描片,叹口气说:“人类的大脑在医学和整个人类学上,都还有无数未解之谜,真正探索到的,恐怕只是冰山一角。” 我不言不语,在心里叹气,何止大脑,人体的任何一个部位,都还有无数未解之谜存在着,不然怎么解释我……等等,不对,不是没有解开,根本就是有人解开了很多有关身体和灵魂的谜,并且成功运用到了实际操作中,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 这已经超出命案的范畴,也超出生物学的范畴了,甚至超出了医学和整个人类学的范畴。 我感觉我血管里的血都凝固住了。 满屋子的人都没什么话说,显得有点呆,有那么一会时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又低头看资料。 我有点呆不住了,喃喃说去弄点什么喝的,兀自走到外面,看见小海靠着墙在手机里的游戏,一张无动于衷的脸,对所有的一切都不好奇也不惊诧,完全没兴趣的样子。 我泡杯茶走到楼梯口站着,看见王东升走出专案室往这边来,身后只跟着他的实习生助理。到了眼前,跟我笑笑,说实验室那边还有一摊烂事等着他回去处理,另外还马上要出趟外勤。我点头,把茶杯交给小海,陪他一起下楼,在心里琢磨着到底要怎么开口跟他往深里聊聊。 他一边走路一边侧斜过脸看我一眼,然后唉唉唉叹气,说:“我是因为选了这行,造多少孽都活该,可你一如花似玉的漂亮姑娘,大好年华里做点什么事情不好,非要来跟我们混,一天到晚跟血啊死人啊打交道,你就真没个害怕的时候么?” 我呵呵呵呵干笑,说:“我变态,这个答案你满意么?” 他伸出手拍我的肩膀,又叹气。 走到楼下,他说:“不用送了,你上去吧。” 我不搭茬,还是跟着他走。 他看出我有话要说,便叫助手去开车,然后和我一起走到马路边等,问我怎么回事。 我问他:“你熟识的脑科专家里面,有没有知根知底、品行好口风又紧能绝对放心的人?” 他点头:“刚才跟我通电话的那个朋友,在美国,是脑科方面的专家,也是跟我保持了近二十年深厚友谊的知己,凡事都能放心,所以这次的情况我在电子邮件里跟他说得比较细。” 我低头权衡了一会,觉得还是找专业的人帮忙比较好,靠我一个人查的话真不知道要折腾到哪年哪月去了。 决心一下,我便抬起头厉厉地看着他,用极真诚的语气说:“那请你拜托他从医学古籍方面找找看有没有相关的记录或者案例,我觉得可能会找到什么,但要注意保密,这个情况太特殊了。” 王东升疑惑地看着我。 我伸出手捏捏他的胳膊,说:“据我所知,关于大脑和灵魂的研究,不论中国还是外国,都古来有之。我怀疑这里面有个文化断层的现象,就是前人已经破解开了灵魂和基因方面的密码,但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没能流传下来,现在却被某个人或者某部分人发现并且运用于实践了。” 王东升的目光狂跳一下:“上帝之手?” 我咬着嘴唇点头。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06、力量悬殊的较量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很严肃地跟王东升说:“你想想老张头的情况,好好的一个人,突然就疯了,非说自己是另外一个人,而且就状况上说,绝对不是传统定义上的精神分裂症。再结合具体案情,我们是不是应该往更深层次的地方考虑?” 王东升的嘴唇有点发白,不知道怎么接我的话茬。 我脸上有苦涩的笑,但眼睛却发出灼亮的光,说:“我不知道怎么命名这个诡异情况,灵学?玄学?灵魂工程学之类的,随便了。反正这里面肯定有潭很深的水,涉及多方面的知识,我一个人根本查不过来,请你帮帮我。” 助手把车子开过来了,王东升打个手势,他便开到前面百来米远的地方等在那里。 王东升的脸色不太好看,但也不至于太难看,就是写满了疑惑,并且突然间冒出些不信任来。 他肯定在想,我这个人,也是一潭很深的水,要比表面看上去的,复杂很多很多。 我不想失去王东升对我一贯的信任和给予我的兄长般的好,所以又伸手去抓他的胳膊,凄苦地笑笑:“王哥,你只要记住,我肯定不是坏人。别的,我以后再慢慢和你解释,好吗?” 他长长叹出口气,往公安局大楼那边看一眼,问我:“如果查到什么,要瞒着他们吗?” 我惊了一下,不知道他怎么会这么问。 他又叹出口气,把目光望向别处,说:“我知道你在利用现在的便利调查一些奇怪的事情,我还知道……我还知道你的身份有问题。” 我再次惊诧,但马上反应过来了。 他和江城警方有联系! 这点我真的是万万没想到,一时间脑子里很乱,但回想和王东升认识以后我们在工作上愉快的默契,马上又安静下来了。 这些日子我跟老懒还有付宇新他们两个斗心思已经斗得头疼欲裂,不愿再跟王东升斗,所以单刀直入,问他:“你是不是跟江城警方有联系。” 他也不瞒我不骗我,直接点头:“是。但我只负责我专业内的部分,别的一概不过问。前些日子江城有电话过来跟我打听你的情况,让我留意你的动静。正好我有事去计算机部门,看见小张在查一个叫北排沟的地方,问了一声,说是你叫他帮忙查的。我回头又翻了一下最近发生的这几桩案件,没有任何涉及到叫北排沟的地名,所以猜想,你查的应该是私事,甚至猜想,你接近警察,都有很私密的目的。” 我心里五味杂陈,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 他拍拍我的肩膀,郑重其事地嘱咐:“你让我帮忙调查的事情,我会去做,还会帮你隐瞒。同样,我跟江城警方有联系的事情,你不能透露出去。” 我点头。 他抬腿慢慢往前走,突然停住,回过头来又嘱咐一句:“凡事小心,有半点行差踏错都可能丢命。” 我再次点头,神情十分庄重,目送他上车离开以后才慢慢往回走,有点失魂落魄。 整个事件肯定无比巨大而且十分复杂,否则不至于会有如此大的阵仗,还搞得跟谍战剧似的各种潜伏和保密。 进门时碰上胡海莲,她不知道怎么回事比我还失魂落魄,擦身而过都没认出我来。我想喊住她问问怎么回事,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吧,这年头谁能没点失魂落魄的事情呢。 我先去卫生间冲了个冷水脸,再回专案室里,只有付宇新坐在里面,凶狠地抽着烟。我知道他平时也抽烟,但很少,只有在熬夜或者办案进入死胡同时才会点一根,也只是拿捏个手势,并不真的用心抽,像现在这样的情况,从来没有看见过。 我走进去,在他身边坐下。他侧抬起头看我,一脸疲倦不堪的笑容。我伸手从茶几上拿过烟盒,从里面取出一支,放到鼻子下面嗅了嗅,放进嘴里,借他的打火机点着,抽进一口,又吐出来,并不往肺里吸。然后兀自笑笑,说:“我认识一个朋友,女的,漂亮得不像话,抽烟的样子,就像从王家卫电影里跑出来的女主角。” 他听着,望着虚无的空气,目光突然温柔起来,语气里一片动人的深情,笑着说:“我也认识一个女的,也漂亮得不像话,也抽烟,也像王家卫电影里跑出来的女主角。”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目光迷离、带着柔情的付宇新,不由有点发怔。 门突然被推开,老懒走进来,看看我,看看付宇新,没说话,自顾自坐进沙发里,两腿一伸两臂一抱脑袋一歪,睡他的去了。 我饶有兴致地打量老懒一会,扭过脸去想跟付宇新调侃几句,却猛见付宇新正神情阴狠地盯着老懒看,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弥散戾气。 我想,不管老懒到底是凭借什么力量从上海调到乾州市来当这个副队长的,他的目的应该就是针对付宇新,而现在,付宇新也终于发现这点了,所以恨得牙根发痒。 我很好奇付宇新究竟是怎么发现的,到底是哪个契机给了他灵感。依我和小海对他们两个旷日持久的观察,觉得除非发生了什么事情,否则付宇新不会警惕老懒。首先他对他没这个防范意识,其次老懒一直都很小心。 我把最近这段日子里发生的事情都在脑子里过一遍,猛地想起那具坠楼的尸体。 在逃通缉犯白慈根的尸体。 分队将那桩案子作为自杀处理,因为身份不明,需要指纹和DNA方面的鉴定才提交到总局,付宇新明明猜到可能和“上帝之手”案有关却瞒住不说,然后三个背景很硬的人物突然跑来把尸体要走,具体怎么交割的我不知道,但里面肯定有虚假的成份,因为小海听见来的是什么什么科学院的人,可刘毅民却说尸体是被家属领回去的,可见手续方面造了假,连刘毅民这样资深的刑警都被蒙在鼓里。 而这个假,需要很深厚的背景和很强大的力量才能做到。 这些先不说,关键是尸体在总局,那几个什么什么科学院的人是怎么知道的? 付宇新一定就是从这里怀疑起老懒的,他怀疑是老懒走漏了白慈根的尸体在这里的风声。 他怀疑老懒认出白慈根的尸体,然后给什么人报了信,那些人闻风而动立刻来把尸体要走。 肯定是这样。 所以他现在对老懒是这样一副恨不得揍他一顿的态度。 但我觉得,事实并不是这样,因为我们从匿名者的电话里得知有一桩类似自杀的“坠楼案”以后,刘毅民提出会不会是前几天分队报上来那桩自杀案,而后马上调取相关卷宗和材料,老懒看见尸体照片时候的反应很惊讶,并且立刻就去看付宇新。 也就是说,老懒认识白慈根,但在看见照片之前,他并不知道白慈根已经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所以走漏风声的,并不是老懒。 我想,尸体运过来以后,首先会接触到的,就是鉴证科的人,既然白慈根和发生在江城的“人皮X案”有关系,而王东升又和江城警方有密切联系,那很有可能是王东升将白慈根的尸体在乾州的消息透漏了出去。 付宇新好像只怀疑老懒,没往旁人身上多想半分。 我慢慢权衡着,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奇妙的感觉,觉得付宇新和老懒之间是一场力量悬殊的较量。 而弱的那个,是付宇新。 真是个奇怪的局面,怎么想都混乱。 我把燃到尽头的香烟掐灭在烟灰缸里,假装没有注意到空气里面凝重的怀疑和狂怒,用聊家常样的轻松语气问付宇新认不认识楼明江。 付宇新万没想到我会突然问这么个不搭边的问题,手都抖了一下,大截烟灰落在裤腿上,马上低下头伸出手去拍,淡漠地回答说认识,声音有点发涩甚至还有点发颤,原本荒颓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感觉像是快要哭出来了。 原来一个男人的绝望是这样的,目光空茫,连慌张都来不及,并且在身体上露出各种细碎的马脚:脸色发青,嘴唇发白,眼睛里面有了红血丝,嘴角不自觉地颤,像被猎豹扑中的羚羊。 当然,再怎样绝望,也还是会继续挣扎,到底都是浴血过来的铁汉子,没那么容易就崩溃。 我问他:“你是怎么认识楼明江的?” 他回答说:“楼明江是江城生物研究所的专家,以前办案子的时候,遇到相关的专业知识,找他请教过。” 我看似漫不经心实际却在步步紧逼,问他:“从前遇到的是什么样相关的专业知识?” 他终于觉察出我的意图,话锋急转,没回答我的问题,反过来问我:“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我笑笑,指着桌上王东升留下的照片和报告说:“我就是想问问,你以前办过什么样的案子,会涉略到生物方面的东西。我跟你们认识的日子不算短了,参与过的案件也不少,大大小小各色各样,唯有眼下这起连环案,看起来好像需要生物学专家的协助。所以就想知道,你在江城侦办的那件案子里,是不是也有跟现在类似的情况。” 我问得太直接了。 付宇新突然回避似的把目光移到老懒那边。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07、关于灵魂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顺着付宇新的目光去看老懒,他闭着眼睛,姿态相当放松,看上去像睡着了。但我相信我和付宇新这场对话里的字他一个都没漏过,听得十分认真,恐怕心里还有些得意。 他从一开始就对我和付宇新都抱有不明原因的怀疑,现在我们鹬蚌相争彼此试探,他正好坐旁边得利,估计正乐不可支。 付宇新又点上根烟,低下头沉沉吸了两口才回答我说:“四年前,江城下面一个叫陈家坞的村子里发生连环命案,尸体解剖检查不出死因,怀疑是某种罕见的生物毒素引起的,所以向生物研究所调请专家援助,就是楼明江,他帮了很大的忙。” 我问他能不能给我讲讲陈家坞连环案件的始末和细节。 他干脆利落地摇头:“不能。” 很干脆地拒绝以后,付宇新立刻调转枪头问我:“你怎么会知道楼明江这个人?” 我极淡然地把那天在咖啡厅里碰到刘云歌并通过她认识楼明江的情况告诉给他听。 当然,我忽略掉了别的所有情节,包括我曾赶到江城跟他会过一面的事,包括我今天离开这里可能马上就要再跟他联系的念头。 我回答完以后他没接着再问,场面突然有点寂静,我看见老懒睁开眼睛扫了我一眼又扫了付宇新一眼。 我想问付宇新为什么不能细说陈家坞的命案,那起连环凶杀案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人皮X案”,或者还是说跟“人皮X案”有很深的关系。 可惜没来得及问出口,外面有人大声喊着找付大队长,他立刻掐灭香烟起身出去了,看他背影感觉他很是松了口气,好像招架我的提问非常艰难似的。 我看看时间,也差不多该回家了,便站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回头看一眼沙发里的老懒,正好撞上他的目光。那目光还是死人样定漾漾的,神情却古怪,泛着丝笑意,透出狡黠劲。我想,肯定刚才我试探付宇新的那些问题让他觉得有意思,才会这副嘴脸。 小海还是去白亚丰家过夜,我自己一个人开车回家,觉得有点孤单,把音乐开得很大声,是许巍的歌。想起老懒好像也喜欢许巍,手机铃声设的是他那首《完美生活》,不由笑了。 回家以后随便弄了点什么填饱肚子,然后坐进沙发里开始打电话,第一通打给代芙蓉,他没接,发了条短信给我说忙完给我回过来。然后我打楼明江的,他好像挺闲,响了两声就接起来了。跟他寒暄几句才切入正题,说遇到个很诡异的情况,想向他请教。 然后我把“桥桩案”死者老张头突然发疯声称自己不是自己,而是另外一个谁,姓名和住址什么的都能说得清清楚楚,连口音和细节方面的动作都变了,好像真的是另外那个人似的整个情况讲给楼明江听。 当然,我没有说这个情况发生在一起连环凶杀案里。 我问楼明江我刚才描述的这种变化到底属于心理学还是病理学,是症候还是人为干预。 我话没讲完,电话那端突然砰的一声响,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砸出一片纷乱的碎片。 楼明江急急地跟我道歉,说:“茶杯太烫手,没拿稳,掉地上了。” 掩饰过慌乱以后,他开始追问我详细的情形,譬如那个有这些疯症的人声称自己是另外一个人,那“另外一个人”是真实存在的,还只是他幻想出来的;又譬如这个人发疯症的时候,是白天还是晚上,或者白天晚上都这样;又譬如这个人现在在哪里,除了认为自己不是自己以外,还有没有别的情况,比如暴力倾向之类的。 最后他问我是不是亲眼见过那个发疯症的人,是不是在他身上闻见了银贝梗的味道。 除了最后一个问题以外,其它那些我都没办法回答,有的是确实不知道,有的是怕泄露案情不能说。 但我很肯定地告诉他千真万确在那个发疯症的人身上闻见银贝梗的味道,确切地说,味道是从鼻腔里出来的。 电话那端沉默了好一会,突然很用力地说:“苏妮,这件事非同小可,你必须把全部详情都告诉我,越详细越好。” 可我真的无可奉告。 我说:“楼教授,我是来请教你的,反倒被你盘问一圈。” 他很急地想解释什么,被我打断,我说:“楼教授,你不用隐瞒,从你的反应我就明白你肯定知道刚才那种情况究竟是怎么回事情,或者你接触过、亲眼目睹过类似的情况对不对?我听说四年前陈家坞的案件里,就有一个叫石玲的女警有差不多的遭遇。” 楼明江把声音抬高了八度:“你从哪里听说来石玲的遭遇?!” 我说:“嗨,嗨,你不要这么慌张行不行?我也不是蠢货,你这里问不到的事情,当然会想办法从别人那里去打听。我要连这点能耐都没有,哪还敢跟你们打交道啊。” 他被我说得噎了一下。 我不给他喘气的机会,又问他刚才我说的那种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沉默几秒钟以后说:“我没权力跟你透露。” 我说:“行,你不回答可以,只要你听我说就行。” 他沉默。 我很直接地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人在进行一项跟人类灵魂有关的实验,并且取得了惊世骇俗的成果,达到了能够将人的灵魂从身体里面取出,置入到另外一具完全不相干的身体中去的地步?” 电话那端传来沉重的呼吸声和艰难吞咽口水的声音。 我语气里透出了凛冽,一字一顿问他:“是,还是不是?” 差不多半分钟之后,他才终于虚弱不堪地回答:“是。” 我颓然跌坐进沙发里,满目荒凉,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也无法相信自己的判断更无法相信这个疯狂的人世间。 然后,楼明江郑重嘱咐我:“务必要看住那个有你所说的‘疯症’的人,如果可能的话,将他控制起来,以免对别人的生命造成威胁。” 我这才不得不跟他说那人已经死了。 他大概想起之前在咖啡厅第一次见面时刘云歌说我在公安局做顾问侦探之类的话,从而立刻明白我刚才说的那些,应该和哪桩命案相关。所以没再多说什么,只叫我等他跟我联系。 挂掉电话以后我在沙发里坐了很久,满脑子浆糊,站起来的时候差点眼前一黑昏过去,用力稳住,然后一步拖一步到厨房拿冰水喝,给小海打电话,问她在亚丰家怎么样。 小海好像在忙着洗碗,懒得搭理我,可我真想身边有点声音,所以硬是跟她多扯了几句,听见电话那端白亚丰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哈哈哈笑得癫狂,还有电视的背景音,喜羊羊美羊羊懒羊羊。 我打心眼里羡慕那样人间的气息,不像这栋鬼宅样的房子,没有半点尘世温暖。 我老有一种糟糕的感觉,觉得这栋房子处在人间和地狱的交界处,有时候回家,一推开大门,就能闻到阴间的气息,特悲哀。 我真的特别特别向往亲情,所以无论如何都想找到我的母亲,我相信她一定有不得己的理由,才会把我丢给苏墨森抚养。 代芙蓉说忙完就回电话过来,干巴巴等了两个钟头也没等着,便锁好一楼的门窗,上二楼书房去,打开灯,两手撑着桌子,瞪着墙上那些命案照片和资料又发了会呆,然后拿把美工刀走到墙角,蹲下,把之前用胶带封起的纸箱一个一个拆开,取出里面的资料。 我自知道母亲还活在人世以后,就开始调查自己身世和身体的秘密,这几年里走了很多地方问了很多人查了很多事件,但凡看上去和奇特生理现象有关系的信息都悉心打印或者复印了收藏起来,这么多箱。 只是,从前我只关注身体的部份,没有想过灵魂这一块。 所以我调查来的涉及到灵魂,或者说“鬼附身”之类的资料非常少。之前确实曾在哪份古籍资料里看见说哪个朝代某贵族手底下有群人专门研究人类的灵魂,并用什么特殊的方式证实了灵魂的存在以及转移到别的身体内的可能性。可惜现在想不起那份资料到底是在哪里看见过的了,因为当时压根当作天方夜谭对待,没往心里去。 箱子里的材料都细致地分过类,所以没几分钟时间,我就把所有涉及灵魂方面的都找出来了。 只有很少一点,有几条未必有关,只是无处归类才堆到了一起。 其中最相关的一条是腓特烈二世,有记载称他将死囚泡在酒桶里溺死以观察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灵魂这回事,然后在酒中提取出一种特殊的物质,他认为那种物质就是灵魂的本质。 另外一则是传闻,说湖南省通道侗族自治县坪阳乡在贵州、湖南、广西的交界处,有一个“轮回村”,据传当地至少有110人清楚记得前世的事,被称为“再生人”。 我觉得这世界上的事情以讹传讹是常态,但完全空穴来风到底还是很少,所以湖南省的这个“轮回村”,有必要想办法核实一下,得出空来就往那边跑一趟吧,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08、各种鬼症,或者基因突变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再有一条信息是从网上找来的,说1894年在美国巴尔的摩,有人发现一个名叫EdgarAlnPoe的男子倒在路旁,状况非常奇怪,感觉他异常兴奋而且有幻觉,被送到医院以后,一下清醒一下休克,一下说自己是这个人一下又说自己是另外一个人,口音和行为也都属于两个截然不同的人物。小$  %^说^族^在他清醒知道自己是谁的时候,他也解释不清为什么会这样。 持续四天以后,这名男子就死亡了,死因被写为脑充血,而很快,所有与他有关的治疗记录与文件还有死亡说明书都消失不见。 而差不多的案例也曾发生在1952年的中国上海。 这两个案例和“上帝之手”连环案中老张头很相似,几乎可以判断他们曾有过相同的遭遇,即身体里面被强行放入了另外一个人的灵魂。可见这种事情不是最近才有的,反而也许,是自古时就有了。 另外就没有相关的资料了,我想以后非得往这方面多下功夫不可,整个事件的真相,除了有关人类的肉体以外,一定还有关灵魂。 证据就是药谱。 陈伯伯曾教我很多药草知识,他有一份药谱,记载的都是平常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药草,它们的生长环境、培植方法、功效、毒副作用等等等等都骇人听闻,比如有种药能使老人重返青春年少,还有种药能改变人的性情,诸如此类诡异莫名。 曾有段时间我压根不信,但事实却容不得谁不信,因为我、苏墨森、陈伯伯还有修叔叔,都不会老。 所以我相信肯定有人真的掌握了使人长生不死的药物,只是因为某种特殊的原因秘而不宣。 而如今“上帝之手”连环案里面先是出现了银贝梗,接着又发现疑似存在乌获藤,这两样东西,都在那份药谱上有记录。 所有这些杂乱的、零碎的、处处关连着却又找不出连结点在哪的事件,其实都被一个完整的体系所囊括,只是我看不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体系,由谁在操控。 这堆材料里还有些别的内容,查的时候觉得有古怪,但好像跟我所想要查的主题不太符,没处分类,所以都混在了这个箱子里。 有两桩集体失踪事件。 一桩发生在1711年的西班牙,4000名西班牙士兵驻扎在派连民山上,第二天援军到来后却发现整个驻扎地一片沉寂,空无一人,警方调查了好几个月也没有找到线索,这是世界上最大一桩集体失踪案件。 另外一桩发生在1826年中国河南,有个隔离的麻疯病村里三百多个麻疯病人一夜消失,很多非官言的言论都说是当地政府为了杜绝传染病,将他们集体活埋了。 我之前没怎么在意,因为这种事情好像在古代就有过,不是太新鲜,而且资料的真实性也不确定。 但现在认真想想,好像不那么对劲。 因为我联想到了陈家坞,原本好好的村庄,也是突然彻底变成了空无一人的鬼村。 虽然它是因谋杀引起村民搬迁造成的,但总觉得里面有什么相关的地方。 另外几箱材料基本都跟身体的特殊性有关,以前这是我重点调查的方向,从自身的特殊性出发,寻找别的跟我一样或者相似的人。一模一样的是从来没找到过,在某一点上相似的倒是找到过不少。 比如有些人嗅觉跟我一样敏锐,有些人听觉跟我一样敏锐,有些人跟我一样天生神力,有些人跟我一样可以储存身体的能量,等等等等。 还有些案例跟我并不像,但也非常特殊,比如美国有个人拥有万人不及的图象式记忆能力,坐在飞机上俯瞰城市一眼,就能按比例分毫不差地画下来,堪称神迹。 再比如某些特异功能,透视、第六感、用意念生火等等等等,都在我调查的范围内。 特别是长生不死方面的材料,收集了很多,从秦始皇派徐福去蓬莱寻找仙丹到雍正爷不惜以身试毒等等等等,不光古代,近些年也有很多例子,哪个高官到泰国求长生蛊结果大病一场,哪个明星为永保青春吃了一种什么诡异的药似乎确实有效果之类的。 我在调查中发现一件挺可怕的事情,就是大多先天或者后天拥有某些特殊生理技能的人,好像都会相应的拥有某些无法根除的缺陷或疾病。嗅觉或者听觉这些稍微要好些,本就不是特别稀奇,所以也没有、或者说还没发现有什么非常稀奇的缺陷。 但另外有些就非常麻烦。 我走访过一个身体弹性特别好、能任意扭曲肢体的人,他有严重的异食癖,无穷无尽地吃一些正常人不可能吃的东西,纸张、泥土、胶水、粉笔、腐肉什么的。 还走访过一个身体有很强自愈能力的人,一般只要不是致命的伤,都能非常快愈合,我给了三百块钱,他演示给我看,拿匕首往大腿上刺了一刀,大概四个多小时后,伤口完全愈合,连个疤都没有留,跟我的情况比虽然有所相差,但也已经是医学上不能解释的奇迹了。经过一番询问以后我才知道他虽然有这个神技,但也有个无法弥补的先天性缺陷:他患有歇斯底里症,随时会因视觉或听觉或嗅觉等莫名的一个刺激而震惊,继而大哭大闹絮絮叨叨并且有自虐倾向。 当然,这个案例本人并不觉得这两种情况之间有因果关系,只有我在心里这样想。 从这些情况衍生出去,我又发现,这世界上有很多诡异的、甚至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病症,有些是先天性的,有些是后来才患的。 有些奇怪的病症因为多处出现案例所以在医学上有了专门的名称和相应的治疗方案,比如卟啉症,也就是俗称的吸血鬼症。还有杜氏肌营养不良症、树化症等等等等。 但还有很多奇怪的病症因发生概率太小,有些人甚至得了病并没有就医,所以连个名称都没有,民间经常称之为“鬼症”,而报刊或杂志上经常统称为基因突变之类的。 我读过一篇论文,是美国一个基因方面的专家写的,他把有些人天生的异能也称为基因突变。 也就是说,基因突变这种事情,变得好是异能,变得糟就是可怕的疾病。 所以有时候我觉得我身体的全部基因都突变了,除此以外找不出别的可以解释的理由。 而这也是苏墨森不让我去大医院检查身体或者看病、警告我不许让别人得到我的血液样本的最根本原因。 我想,苏墨森一定是解开我身上全部谜团的钥匙。 可惜他还失踪着。 不管怎么样,我很担心自己身体上因基因突变所造成的各种优于常人的地方会相对应地存在各种劣于常人的弊端。 非常担心。 虽然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什么不健康的问题,但没发现不等于不存在,这样显得特别可怕,因为有所了解就会有所防范,比如知道什么食物对自己不利就坚决不去碰。但如果一无所知,就可能在万一的情况下触碰到对常人无害但对我的身体会产生极度危害的东西,浑不自知就丧了命也不一定,所以总归是搞清楚比较好。 倒不是说我有多怕死,而是实在不想在最莫名其妙的时候死在最莫名其妙的东西上。 我想起老懒。 他总是瞌睡,怎么睡都不够似的,而这种情况却只在白天。用小海的话说可能是他大脑的某部分对阳光过敏。加上他来路不明,动机不明,目的不明,行踪诡异地掺杂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当中,越想越觉得可疑,越猜越觉得他可能也是个“异类”。 “异类”是我对所有我这类人的统称,就是和正常人不一样的意思,小海大概也跟我们是一类,正常人长不出她那样神奇的胎记。 老懒身上的劣势很明显,就是他的嗜睡症,可惜不知道他的优势体现在什么方面,挺好奇的。 从他死盯着付宇新不放这点来判断,他借某股力量大老远从上海跑到乾州市来应该就是冲付宇新,而付宇新原本也不是乾州人,是几年前从江城公安局调过来的,再从陈家坞的案子以及“人皮X案”来看,江城很不太平,一定是关键所在的地方。 再从最近发生在乾州的这么多案件中透露出的信息看,似乎乾州这个城市也是关键,所以大家都一窝蜂地涌了过来,譬如“上帝之手”,譬如老懒,譬如代芙蓉,还譬如……楼明江。 楼明江从江城到乾州来听一场讲座,认识了同样学生物的刘云歌,因为刘云歌是刘毅民的女儿,说听完讲座要去看看父亲,两个人聊得投机,干脆同行到公安局后面那家咖啡厅坐着继续聊,而这时候我正好进去,彼此认识了起来。在这之前,还有一段从代芙蓉口袋里掏到他的名片的小插曲。 真是连贯啊。 乾州市里到底有什么,大家都拼了命样往这里奔? 还有江城,江城市里又有什么,怎么就能折腾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人和乱七八糟的事? 我现在有点佩服江城警方的耐性了,他们调查我跟踪我也有好些日子了,能查到的估计都查全了吧,居然还不正式露面来跟我谈。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09、重要人物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从表面上看,最近发生的事和认识的人,所有这一切发展到眼下这个局面似乎很顺理成章似乎不需要多推敲。 但是联想到“上帝之手”案件里面出现超出常规范围的生物学知识以及楼明江跟江城警方有合作的背景之后,一切就变得不那么简单了,所有巧上赶巧的节奏好像模糊有了些刻意的痕迹。 我想起之前白亚丰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那个“玄理论”,其中一条讲,世界上任何一件事情的发生,都是由无数件别的事情推动而成的,那些事情可能发生在相隔很远的时间和地点,但由一条条肉眼看不见的丝线牵连着,层层递进,导致了眼前的状况和局面。而当下的事件,又会是将来某件或某些事件的一个推进器,如此不停往前。 我呆坐在书房中央想啊想啊想啊,突然觉得全身一震,莫名就跟打了鸡血样兴奋,有点压抑不住,像患了网上看到过的被称为“唯恐天下不乱躁狂症”的神经病一样,确实有点唯恐天下不乱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只有真的大乱,才有可能从乱中抽丝剥茧把真相给理出来。 将近午夜时分,等啊等啊等得几乎已经忘掉的电话终于打过来了,代芙蓉的声音听上去疲惫不堪,像是几天都没好好睡了一样。我觉得心疼,又觉得爱莫能助,所以除了沉默,好像没有别的办法。 代芙人只跟我说了两件事。 首先,我之前发到他手机里的那张化名叫李琴的女人照片,他给梁宝市连环命案中所有受害者家属看过,没人认得她,当然,也有可能为了袒护而假装不认识,他没有时间做更深入的调查。 其实我听得出除了没时间以外,不想调查才是主要原因,他的立场比我还明显直白,就是不想“上帝之手”落网。 第二件,据成冬林的领导、同事、邻居的说法,最近几年里,前后起码有四五拨人在明里暗里调查成冬林,问的问题跟他问的差不多,显然是为了调查他是不是连环凶手。从警方的态度看,他们应该没做过这种事,所以那些暗中调查的人不会是警察。成冬林的儿子对此已经厌烦崩溃到了极点,朝他大吼大叫,说同样的话已经讲过多少次了,他跟成冬林早就分家,谁也不过问谁的生活,所以他什么都不知道,翻来覆去咆哮的就是这样几句话,听得出找他问过话的有很多拨人。 基本就这些。 我没发表什么看法,而是问他自己的事情办得怎么样,就是上次给我看的照片,原版“油画案”现场的墙角里长了一堆特殊用途的落英草,他是在弄清楚那些东西的用途以后才突然决定往梁宝市走这趟的,调查成冬林的案件不过是顺便。 代芙蓉沉默了一会才回答说:“我去了当年‘油画案’的现场,那里已经没有什么废弃的油漆厂和仓库了,全部夷平,造了三十层楼的商厦和二十几栋住宅楼,两年前造的。” 我听了,一点都不觉诧异,仿佛潜意识里早有准备似的。 他说:“我听那附近的村民说,油漆厂的那几间仓库,在发生命案之后没多久就成夷平了。”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我从他这突然的停顿里捕捉到一点信息。 我想,他可能在心里认为那几间仓库的消失和“油画案”有直接关系。 然后,他又说:“我找到那些产业的业主,他说其实在发生命案前几年,那些厂房连同附近的田地都已经卖给别人,但对方要求他仍旧做表面上的业主,只私下签署了协议,并没有办理转让手续,所以发生命案以后,警察还是把他找来问话,他因为答应付他一大笔钱的那个人替他保密,所以并没有把产业易主的事告诉警察。然后两年前,那块地被纳进新城规划,要建商贸大厦,他赶紧跟买他产业的人联系,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无论如何都联系不上。因为地契房契都没有过户,政府的拆迁款自然全部归到了他的名下。我找到他时,他以为我是当年买他产业的人的儿子,说话间有破绽,架不住我各种问,才和盘托出。” 代芙蓉说完这些以后,停了几秒钟,等等我不说话,就准备挂电话,说:“那就先这样,再联系。” 我赶紧喊住,问他有没有办法拿到那九桩命案的完整卷宗,一点手脚没动过的那种卷宗。 我提这么过份的要求,是因为觉得他可以做到。关键在那个匿名打电话给我们的人身上。那人能把案情了解得如此透彻,应该是司法系统内部的人,基于良知和职业道德,相信他手里一定有九桩命案最原始的卷宗,只是需要代芙蓉费些心思找到那个人,并说服他。 可是代芙蓉叹口气,悲伤地回答说:“不能。” 然后又叹口气,更悲伤地说:“我能活着回来就算不错了。” 他说完这句话,不等我发问,兀自把电话挂断,剩我在嘟嘟嘟的机械音里茫然,陷在一片悲伤里回不过神,想不明白代芙蓉最后那句话指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能活着回来就算不错了”? 他当记者这么多年,我不信他没做过比现在更危险的调查和采访,哪至于会用那样无望的口吻说这么句丧气的话。所以他言语里面的危险一定不是指成冬林的连环案,而是另外的情况。 想了一会,给他发过去一条短信,告诉他不管怎么样,不管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短信发出以后又呆坐着,觉得语言的安慰真的苍白无力,恐怕根本不能让他觉得有多少好受,可眼下又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等他从梁宝市回来,再找个机会问问他是不是有什么隐情,或者是不是碰到什么特殊的逆境了。 回想那天他来我家时,给我留下的印象,好像就是一个行之将死的人,很符合他刚才电话里的悲观。 我取来纸和笔,把刚才代芙蓉说的情况用简单的字和词记录下来,再用不同的符号串连起来。 这是一种只有我自己才能看懂的记录方式,既省力又可以在必要的时候起到保密作用,以前我以为这种办法是我独创的,后来才发现根本不是,胡海莲也用类似的方式记笔记,各种奇怪的符号和线条,她自己能一眼看明白,别人却只能看见一片鬼画符。 我一边记一边心里就有了推理和猜想,近几年里有好几拨人在明里暗里对成冬林展开调查这点是关键。 为什么会有好几拨人调查成冬林? 在乾州市策划一系列复仇案件的“上帝之手”是其中一拨,他可能是其中某个死者的家属,从最开始就本着复仇的目的在做调查。可是另外那些呢?他们又是谁,为了什么? 我所能够想到的唯一解释,就是梁宝市里被成冬林杀死的九个受害人中,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至于究竟在哪方面重要或者对谁而言重要,眼下当然还无从分析。 反正,这个重要人物特别倒霉,碰上变态杀人狂成冬林,无缘无故就被杀死了。于是,跟此人有关的各方各面人物立刻骚动起来,非要把他的死因查清楚不可,渐渐都查到了成冬林头上。 这样推理,就很能符合代芙蓉反馈给我的信息,这几年里,有好几拨人在调查成冬林。 可居然没有任何人以任何形式通知警方。 想来一定是跟那个重要人物相关的任何事情都见不得光,所以只能私下里进行秘密的查访。 举个可能不太妥当的例子来解释这个想法,比如说有个人,身负统一武林的秘密重任,可有天突然嘎嘣被人杀了,他的信徒们自然不甘受辱,自然要查出谁下的毒手,说不定连同他的仇家也得查,因为只有查清楚了才好撇清关系。 再举个不十分妥当的例子,比如有个人,身上有张藏宝图,这事有小部分人知道,都觊觎着,然后有天,这个有藏宝图的冤家嘎嘣一声突然死了,那些觊觎着的人岂不要疯掉?如果死者家里没能找到图纸,自然就会怀疑被凶手夺去了,自然就得查,得把藏宝图抢回来。 再再举个不妥当…… 我发现原来我可以举出很多类似这样不妥当的例子。原谅我一生放荡不羁瞎举例。嗯,再原谅我活得太久看的杂书闲书听的各种传闻太多脑子里尽是没边没际天马行空的念头。 但总体思路应该是对的。 只要能从梁宝市的九个受害人中辨识出最关键的那个,一定能拔出萝卜带出泥,挖出很大一条线索。 这条线索,才应该是我真正需要下力气去关心的! 它应该和“上帝之手”有关,但和“上帝之手”策划的这起复仇性质的连环命案无关。 所以无论立场怎样,我都得想办法把这只“上帝之手”揪出来,至少见上一面,聊上一聊。 不知道为什么,我越想越激动,越想越亢奋,心跳都加快了,有种大幕即将拉开,好戏即将上演的感觉,热血沸腾的。 简直有病!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10、你是谁?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第二天我到局里时,他们已经收到梁宝市传过来的卷宗,完不完整暂时无法追究,至少肯配合了,而且态度极好,让负责接洽的胡海莲爽气不少,看见我时至少又带着笑容泼辣了。小$  %^说^族^ 我刚刚走进专案室,刘毅民便把我按进椅子里,指给我看这是哪桩的材料那是哪桩的材料。 我并不着急,而是先看了付宇新一眼,他大概一夜没睡,眼圈黑得要命,脸色里泛出一层死灰来,不言不语,没有表情,而且心不在焉。 老懒不在。 我草草翻一遍卷宗,然后把重点放在“油画案”上,想知道为什么那桩案子明明有目击者,当地警察方却最终没有对成冬林进行深入调查,目击者年龄太小法庭不予采纳其证词是可以理解,但警察总该对现成的嫌疑人做个彻底的调查才对。 翻看了一会,很快找到原因,原来梁宝市“油画案”的现场有脚印,三十九码的解放鞋鞋印,而成冬林是四十二码的脚,即之前所说的“证据不匹配”,所以只请到局里问了几句话,象征性地调查了一下他的背景和平常的为人以及生活习惯以后就放了,并没有真正把他当成嫌疑人看。 从程序上看,确实不能算他们失职,除了成冬林的儿子跟他关系不是很好拒绝作出评价外以外,其余认识成冬林的人都说他是个很不错的人,而且犯罪现场的血脚印是铁一样的证据,完全把他给排除了出去。 但只要花点心思,多点小心,脚印是可以造假的,比如在四十二码的鞋下面粘上三十九码的厚鞋底。 可惜事到如今已经没法追究也没有追究的意义了。 而对于陈尸现场,就是那间油漆厂的仓库,卷宗里只有最简单的几笔记录,照片也没有拍到墙角的落英草。 刘毅民说乾州这边已经复制的七桩案子梁宝市的警察把原版卷宗都发过来了,但还没有发生的两桩,就是匿名者说的“浴缸案”和“枯井案”,因为没有具体情况也没有细节,他们就打马虎眼,我们也没办法,除了加强巡逻和警示以外,只能干等。 对于随时会发生的最后两桩案子,我基本不怎么在乎,倒不是认同“上帝之手”挑选人渣执行针对成冬林死刑的方式,而是觉得,就算我认真在乎了,也根本不可能阻止得了,所以不如安静地等待发生然后慢慢研究比较省事。 人活着,有时得有点认命的心态。 我想从梁宝市那些受害人中找出最特殊、最重要、最关键的那个人,想搞清楚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引得一拨接一拨人秘不声张地暗中对成冬林进行调查。 成冬林要不是因为杀了一个看上去普通实际上很不普通的人物,也不至于有今天的下场。 可这九个受害者,不论看背景调查报告,还是看照片,都不过是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工人和农民,教师和服务员,诸如此类的,相貌不特殊,职业不特殊,家庭方面除了“桥桩案”的死者终生未婚这点好像有点奇怪以外,别人都很正常,其实仔细想想这年头不结婚真不能算什么稀奇事。 另外还能从什么方面分析?性格或者人际交往之类的吗?报告里没多少有用的信息……等等,缺了一份解剖报告。卷宗里没有原版“桥桩案”受害人黄福康的解剖报告。 我哗啦哗啦一通乱找,真的没有。 我问刘毅民怎么回事。 他也帮着找了一遍,然后慢慢摇头,一脸糊涂表情,说:“反正梁宝市传过来的材料全都在这里了,如果缺了,就该是那边没有传。” 他说着,站起身往外走,说:“我去打电话问问他们看,怎么这么重要的报告也会缺失。” 付宇新也跟着出去了。 我又把材料笼统翻一遍,然后起身去茶水间泡茶,泡好端着出来时,猛见前面十几米处从楼梯口拐上来一个女人,满头乌黑的长发蓬乱地披散着,一件黑色高领打底线衣,一条深蓝色牛仔裤,一张惊艳的脸…… 我万万没想到这娘们居然会在这里出现,大吃一惊,本能就想甩掉茶杯扑过去,但立刻控制住这种不理智的行为。 因为不用我扑,那娘们也正朝我这边飞奔而来。 她走得实在太快,然后运气好像又不太好,不巧前面有个办公室的门突然从里面打开,跑出一个冒冒失失的警察来,轰地就跟怀里抱着一大堆牛皮纸档案袋的黎绪撞在一起。 她怀里抱着的东西洒了一地。 黎绪那娘们好像有点丧魂落魄,反映迟钝到被撞得跌在地上才终于启动应急系统,单手一撑,迅速跳起,半弯住腰做了个近身格斗里的防御动作,抬眼看见对方穿着警服,又一个劲道歉以后,立刻把攻击性的眼神收起,也不说话,只飞快稳好身体开始收拾散落一地的东西。 我把茶杯交给刚刚走到我身旁的小海,也走过去帮忙。无意中瞥见小海眼里两缕厉辣的杀意,凶狠得吓人。因为惦着黎绪突然出现在公安局这件事情有点蹊跷,所以一时没顾上多想,只当是她对突发状况的本能反应。 我往前走了几步,还没走到黎绪身边,扑面先闻到一阵恶臭,是那种叫人想死的臭法,臭得我头晕目眩,不得不停下脚步稳了一会,然后尽可能憋着气走过去蹲下身帮忙捡拾地上的东西。 一个一个都是很旧了的牛皮档案袋,每个正面都用很粗的笔写着几个言简意骇的字。 我起先没怎么注意,但看一眼,又看一眼,心脏猛地狂跳起来,立刻清楚这些牛皮纸档案袋里装的是什么东西了。 是梁宝市那边九桩命案的原始卷宗。 虽然跟我们这边所取的名字不完全一致,但封口上那几个说明性的文字也够熟悉够明白的了,心里真的极诧异,手里的动作也更快起来。 有一个档案袋原本就已经破烂不堪,经刚才一撞,彻底报废,里面的东西散得乱七八糟,是纸质的文本、照片之类的。我实在着急,完全顾不得仪态,差不多跪在地上半爬着把手伸到远处去捞照片。在我的世界里,图片永远比文字和数据直观。 现在我需要直观的。所以张开手掌在地上扫了一圈,捞起五六张照片,也不管合不合适,自顾自先看起来再说。 是“油画案”现场的照片,尸体各个不同的角度,正面、背面、侧面,然后装进裹尸袋里,拉链拉到一大半的地方,露出一张眼睛空洞、布满血污的可怕的脸。 这些照片看着眼熟但绝对不是之前亲眼见过的那个“油画案”现场,我见过的现场地面是干净的、清爽的,没有泼洒出来的颜色,没有脚印,甚至连灰尘都没有,而照片上这个现场,尸体脚下的地面有纷杂的颜色和乱糟糟的脚印,混杂在一起直炸人眼睛。 这是梁宝市那桩原版“油画案”的现场照片,其中一张上面,用红色马克笔圈出了一处脚印,旁边画上问号,无声的一笔置疑。这个问号,肯定跟我刚刚想到的是一个意思,认为脚印是被凶手造了假故意留在那里的。 梁宝市今天才把卷宗材料用传真和电邮的方式传过来,那一堆堆白纸黑字彩色打印的照片都搁在专案室的桌子上,这娘们手里怎么也会有如此多的原始卷宗?甚至比专案室里那些还多。什么情况?是梁宝市警方派她送过来的? 这不可能。 我胡乱把捡到的东西塞进破掉的档案袋里,偷眼观察眼前的女人,想她这一出一出,尽跟拍戏似的,先是被人追杀,而后还是被人追杀,之后又跟江城那边牵扯上关系,跟楼明江是旧相识,现在又带着一身难闻得要死的腐臭味抱着梁宝市连环命案的卷宗出现在乾州的公安局里,日子过成她这样,真是简直了! 她到底是谁? 我神经发抽,直接就问过去了:“你是谁?” 话一出口,自己先吓了一跳。脑子里面根本都还没想好到底要怎么问,问题已经先自从喉咙里滚出去了。这是很少会有的情况,或者说,以前根本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我的大脑功能十分强大,从没出过差错,这会肯定是被她身上那股恶心得叫人想吐的臭味给熏晕了。 那娘们听见我的问题,手里的动作顿住,飞快抬起头看我,眼睛里是要多吃惊有多吃惊的神色,好像是现在才发现我的存在,想不明白我怎么也会在这里的样子。 但她眼里的吃惊只持续了很短的几秒钟便消失不见,目光重新变得平静淡然,可掩饰不住还有一丝深沉的疑惑。 这丝疑惑让我觉得古怪,便多揣磨了一下当前的情况,马上明白了她眼色变化之间的意思。 她不是惊讶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是惊讶我为什么会问“她是谁”这种愚蠢的问题。 好像我理所当然应该知道她是谁才对。 这我就想不通了。为什么她会这样觉得?为什么她会认为我理所当然应该知道她是谁?难道就因为正月十五那天半夜我奋不顾身救她一场?认真推敲起来逻辑好像不怎么通顺。因为那天她压根也没跟我说过她是谁、叫什么。 所以我觉得,可能是我想太多了。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11、原版的九桩命案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东西捡齐了,刚才撞到黎绪的那个警察又道几声歉然后走了。我们站起身体你看我我看你,没说话。 她也看了小海一眼。 而小海一直在盯着黎绪看,眼神还跟之前我无意中瞥到的那眼一样,凶狠得吓人,一副随时抽刀跟她拼命的架势。 我估计是黎绪身上惊天动地的臭味触动小海敏感的神经才会这样。于是在心里骂了两句,觉得大家好不容易碰面,找个地方坐下来喝喝茶聊聊天说说各自的境遇才是正经,莫名其妙搞得这么紧张做什么。 要知道,真不是随便谁无论白天和黑夜,走在大街上都有被人追杀的可能性的,当然也不是随便谁都敢冒冒失失不管三七二十一扑过去救的。多难得的几个人才啊,不能瞎胡闹。 我还没想好要说什么,黎绪倒是先开口了,嗓音低沉,有点哑,是香烟抽多了熏哑的那种。 她问我:“付宇新在哪?” 我摇头说:“刚刚出去,这会不知道在哪。” 她用力拧住眉毛,没再作声。 我已经知道她是为“上帝之手”连环案来的了,赶紧领她进专案室。 黎绪一走动,身上的臭味更浓烈地散发开来,就好像一群麻雀好好呆在一棵树上时突然有人往里投了颗石子,轰一下四散开,臭得遮天蔽日,差点没当场把我给熏死。心里忍不住骂,好好一女子搞得这样臭,真是白瞎了那张倾国倾城的脸。 刚进专案室,还来不及请黎绪坐下,老懒和胡海莲紧跟着也进来了,两个人闻见满屋子恶臭,全把脸皱成一团,瞪着我看,脸上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想不通我从哪里捞了这么个臭娘们回来。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黎绪已经不客气地走到桌边看堆在桌上那些传真和打印材料了,但只略微扫几眼,便伸出手大刀阔斧全部挥到了地上,冷冰冰地说:“这些用不着看,都没用。” 她动作太猛,气势太足,一举一动里透着股不客气的疯狂劲,我想,要不是看在人是我领进来的份上,胡海莲这会该拔枪了。 黎绪腾空桌子,也不理人,只自顾自做事,把她带来的那些牛皮纸档案袋一个一个对照着某种特定的顺序平放好,再把里面的材料抽出来,一份一份放在档案袋的上面,接着把刚才洒在地上弄乱的那份整理一番,放好。 长长的会议桌上整整齐齐摆放着这么些东西,乍一眼看去,很是壮观。 我默数了一下,共十堆材料。 心想之前打匿名电话那个人说过,梁宝市的原版案件一共是九桩,所以这会就觉得特别奇怪,怎么多出一份。 我看了黎绪一眼,而她看了在场所有人一眼,包括站在门边的小海和白亚丰两个。找了一圈,最后把目光定在我身上,好像认定我是主要负责人似的,冲着我说:“我时间不多,马上得走,所以,只说一遍。” 旁边的胡海莲在看她往桌上码材料时已经明白大概情况了,听完这话立刻掏出手机准备录音,可被那娘们恶劣地瞪了一眼,声音低沉但态度坚决地阻止:“不许录音。” 胡海莲没料到会这样,但瞬间明白这种情况下必须尊重对方,所以飞快地想关掉录音开关,结果一系列动作太快,没有抓稳,手机就往地上掉,与此同时黎绪飞快伸出手把它接住,但没直接还给胡海莲,而是操作了一下,按停录音并把刚才录到的那点删掉然后搁在桌子上。 我想,她应该是在躲避什么人,而且,肯定是公安系统方面的人,怕录音传来传去,被她刻意躲避的人听见从而暴露行踪。她的声音粗哑暗沉,有点像周迅的声音,很特色,稍微一听就能辨识出来的那种。 黎绪又把目光移向我,说:“你们这边的案子什么情况我不清楚,所以不参与意见,也没时间过问。梁宝市那边疑似连环凶杀的一共有九桩,这些是卷宗,我按顺序排好了,‘坠楼案’是第一桩,‘枯井案’是最后一桩,凶手嫌疑人名叫成冬林,目前下落不明,据说是来了乾州。九桩案子的现场照片、解剖报告、证人笔录及证据照片和鉴定结果什么的,全都在这里了,很详细,没缺漏,等会你们自己看。” 说到这里她往地上看了一眼,神色疲惫地狠笑,说:“那边警方传过来的资料就不用看了,几次污染,偷工减料,垃圾都不如。” 然后黎绪把手按在第十堆材料上,说:“这是我调查过程中做的笔记,细节方面的事对了错了我不管,你们自己分析。但有一点肯定不会错——凶手就是成冬林,他有隐性的心理缺陷,却很能压抑暴戾情绪,平日里看起来十分正常,甚至口啤很好,你们找到他的话,千万别被他的表象蒙骗,他本质极度危险,随时可能做出伤害性很大的行为。” 胡海莲倒了杯水给她,她接过,仰起脖子哐当哐当喝下,洒了一地,搞得跟梁山好汉一样。 我问她:“有没有决定性的证据?” 她说证据肯定有,但是她没找到。 她说着,从第十堆材料里抽出一张局部放大打印出的地图,指着中间用红笔圈出的地方告诉我们是成冬林的家,又指另外一处用红笔圈出的地方说是他的单位,然后在地图上又点了几处,公园、商场和图书馆等等等等,说这些是成冬林日常活动的地方,很多连环案的凶手都选择自己熟悉的地方作案,成冬林没有例外,那九个受害人都在他熟悉的活动范围内失踪,虽然后来弃尸地点有远有近,但捕猎范围全部没超出成冬林平常习惯和熟悉的那几个地方。 我问她:“成冬林选择受害人有没有一定的标准?” 她灼灼地接住我的目光,很笃定地摇头:“没有标准,随机选,只看谁比谁更倒霉,在不合适的时间不合适的地点碰见他,就是死路一条。他从未失过手。其中一桩,受害者是在闹市区五岔路口的街心花园被劫走的。” 她把“油画案”死者的照片移到我面前:“这个受害人遇劫当天带着十岁的女儿从娘家回梁宝市,抄近路从街心花园里穿过,时间是午夜刚过几分钟,女儿说要上厕所,她带孩子到灌木后面方便,然后就被袭击了。那孩子说她没有听见打斗或者喊叫的声音,方便完走出来发现妈妈不见,她喊了几声然后开始哭,一边哭一边往马路边找,正好看见成冬林急匆匆将受害人塞进一辆面包车后座,然后跳上驾驶座将车开走了。所以,才会出现了这个——” 她找出“油画案”现场的照片,就是用红色马克笔将脚印圈出并且画了问号的那张:“别的命案现场都没有脚印或者指纹一类的东西,唯这个现场突兀地出现了这么明显的脚印。成冬林在袭击受害人时肯定不知道灌木后面还有个女孩,等知道时已经来不及了,当时在马路边,他没敢对孩子下手,只好事后补救。他是四十二码的脚,耍了点伎俩在现场留下三十九码的脚印,加上他平日里伪装作得很好,没人愿把他跟命案牵扯到一起,目击者年纪又小,就算上了法庭,证词也只能作参考用,不具决定性,所以就这么逃脱了。” 我飞快看几眼这桩案子的报告,推断当时成冬林没有把孩子一同劫走是因为公园里有几个人正往这边看,他怕节外生枝,所以逃得飞快。其中一个路人听孩子哭得厉害,弄清楚状况以后赶紧把她带到附近的派出所,但这个路人并没有目击到具体情况,只看见一辆浅颜色面包车从孩子身边驶过,至于开车的人,是男是女都没看清,证词基本没什么用。 警察后来针对车子做过调查,成冬林名下只有一辆奥迪,他儿子名下的是广本,租车行也没有任何跟成冬林父子有关的信息,查到这一步也就没必要再继续了,虽然成冬林没有那天晚上的不在场证明。 胡海莲插嘴问了个问题:“九桩案子不管从什么方面看都像是单独的,不能说梁宝市警察办案不利,你是凭什么把它们串在一起当连环案查的?” 黎绪轻描淡写扫了她一眼,又把目光移到我这边,说:“我不管警察是怎么办案的,我只管查我想查的。” 胡海莲无话可说,又给她续上一杯水,她喝完,接着往下说:“成冬林的杀人行为有个很明显的升级趋势,第一桩案子应该是盛怒之下突然起意犯下的,同时也有所顾虑,所以采用了简单直接的方式,弄成自杀的样子。第二桩也没有相差太多,受害者头部被砸很多下,其实第一击就致命,之后的行为纯粹只是发泄情绪。” 她一边从每桩案子的材料里抽出一张照片铺排开,一边继续:“他从中得到了乐趣,之后便逐渐升级,以折磨受害人、尽量延长对方的痛苦为乐,受害人承受的苦难越重,他越会感觉到兴奋。再后来,慢慢连现场布置都开始讲究,有趋向艺术化的意思。按理说这样的人只会变本加厉,不会收手,但是——” 突然顿住。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12、脱出模式的最后一桩案子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黎绪突然停顿是因为她包里的手机有短信或者微信提示音,她撇开案件,飞快从包里把手机掏出来看了一眼,眉头蹙成一团。小-说-族(尒説蔟) 从我站的这个位置,看不见黎绪手机屏幕上面的内容,但能看见她在阅过以后,就将短信删除了。 她接着往下说,语速加快了许多:“从心理学的角度分析,像成冬林这样的人一般只会变本加厉,不会轻易收手,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到2012年做完‘枯井案’以后,他突然停止了,自那以后再没有相关的案件出现。起先我怀疑会不会是他更改了模式,所以新犯的案件没有纳入连环的考虑,但仔细研究以后发现——” 她停住,把第九堆材料移到我面前,用指关节敲了敲,说:“这是成冬林犯的第九桩案子,也就是连环案的最后一桩,因为尸体是从一口枯井里发现的,所以管它叫‘枯井案’,这件案子完全脱离模式了。” 我一边听黎绪说一边拿起“枯井案”的卷宗简略翻看。 死者是个二十三岁的女孩,名叫邢维娜,黑龙江人,是被掐死的,身上有多处抵抗造成的伤痕,尸体用粗尼龙绳捆绑以后丢弃在离梁宝市三十多公里处的一口枯井里,她随身带的包扔在进城口的沟渠边,钱包里的现金被抽走了。警察先从谋财害命的方向查一阵之后转向仇杀和情杀,都没有结果。 我觉得成冬林这个人的行为挺奇怪,每次都不把受害人的随身物品和证件彻底销毁,前面有几桩甚至直接扔在尸体旁边。 但往深处一想,又觉得能想通,因为他根本就是个精神不正常的人,所以做出来的事情,也都有点不正常,这个行为里恐怕有挑衅警方的意思,我给你们留点线索,看你们能不能抓住我。 黎绪说“枯井案”脱离模式,我也看出来了,成冬林犯案手段一次比一次高明一次比一次复杂一次比一次讲究,但是到了这桩,突然又变得简单了,只是将人掐死然后弃尸,没有过多的折磨,也没有对现场做任何布置,潦草得有点不像他所为。 我问黎绪是不是这个意思。 她点头:“一般来说不会发生这种退步的行为,除非事出突然,他自己都没料到。所以我怀疑,‘枯井案’的受害人生前应该在调查某人的死因,查到了成冬林身上,可能因为证据不足或者不确定,想跟他面对面聊聊看能不能发现点什么,却被成冬林觉察其目的,就此葬送了性命。对成冬林来说这是个脱离掌控的事件,没有准备也来不及善后,只能草草了事。” 我也是这样想的。 黎绪说:“我怀疑邢维娜查到成冬林是连环案凶手,上门跟他对话,却被对方觉察出问题。成冬林应该是从邢维娜口中了解到自己有什么把柄还被除她以外的其他人掌握着,或者怀疑他是杀手的人不止一个,因此后来才偃旗息鼓没再犯案,怕引火烧身。” 这样确实能够解释很多疑问,比如犯案的时间问题,在“枯井案”之前,成冬林犯案很有规律,都是每年一件,不多犯,也不漏犯,但2012年却犯下了两件,“桥桩案”过后三个月就是“枯井案”,说明邢维纳的出现对他来说是个不得不除掉的意外。 之后话题回到证据上,黎绪认为能将成冬林定罪的证据应该是钥匙,因为起码八个受害人的家属都发现死者遗留物件里面少了一把钥匙,有的是车钥匙,有的是大门钥匙,有的是保险柜钥匙,都不一定,肯定是被凶手取走作为战功勋章保存起来了。连环凶手很容易有这个瘾,第一次可能是不经意,第二次开始肯定就是刻意为之了,这跟有些连环凶手喜欢在命案现场留特殊记号是一样的心理逻辑。 黎绪说:“一年多前,我弄了个假身份,找机会接近成冬林,前后共见过他六次,从表面看真的很正常,扔大街上都不会有人注意的那种,不抽烟不喝酒不好色,只对金属制品偏爱,钥匙是其中最主要的一类。” 我想象了一下成冬林在生活中的样子,人群里面很不起眼的一个男人,在看到心仪的金属制品时,眼睛里射出贪婪的光。 我想,他在杀人的时候,眼睛里也一定有类似的光。 黎绪好像很着急要走的样子,又加快了语速:“我后来趁成冬林不在家时潜入过他的住处,见过他大部分的金属收藏品,从钱币到工具,摆满了一屋子,光钥匙就有好几箱子,上万把,我没办法从中找出属于受害人的九把,但是,既然是从受害人身上取下的,对成冬林来说,就是战利品,不可能和一般的收藏品等同对待,肯定藏在别的什么更隐蔽的地方,我没找到。” 我听着,不由在心里笑,想这女人,活得可真够豁的,居然能当着警察的面说自己曾经趁人不在“潜入”过对方的家,换我我真不敢,虽然也曾不止一次潜入过别人的房子。所以,她能算是个人物,我算不上,老懒之前对我做的判断很正确,我其实胆小、懦弱、犹疑不定、没有原则、容易因情感和信任因素被别人左右。 而且,就楼明江上次说的,她的“潜入”应该是破门砸窗之类的行为,真像梁山好汉。 我问她:“你潜入成冬林家中找证据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她回答说:“一个半月前。” 我微微点了下头,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情。 想来并不是成冬林把证据藏匿得很好,而是有人捷足先登取走了。 是“上帝之手”。 “上帝之手”是不会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判成冬林有罪的,他一定拿到了作为证据的钥匙,与梁宝市的受害者遗族做过确认,然后才开始着手实施乾州这起复仇性的连环命案。 黎绪垂下眼睛深吸一口气,看上去像是累得马上就要死掉的样子,估计有三四天没合眼了。 一直坐在角落里没说话的老懒突然开口,问她:“你为什么会去梁宝市查那几桩案子?” 黎绪转过脸接住老懒死人样冰凉的目光,痞里痞气一笑,撇着嘴甩过去四个字:“我喜欢呗。” 说完,她站起身,两手撑着桌子,按顺序看那些材料一遍,又想起什么,转过脸来看我,说:“验尸报告中没有确切说明,但我怀疑其中有几桩案子,成冬林在劫持受害人时,使用过氯仿一类能迅速使人昏迷的药物,否则以他的体型很难做到。你们这边验尸时有做过相应的毒理测试吗?” 刘毅民正好走进来,也是在门外就闻见了臭味,皱着张脸寻找臭味发散的根源,看见个陌生女人,看见满地的材料,又听见这么句话,很糊涂,搞不清楚状况。 我先回答黎绪的问题:“有做相应的毒理测试,但没有发现氯仿一类的药物残留。” 然后再各看刘毅民和老懒一眼,犹豫要不要把在“开膛案”死者尸体内发现某种无法确定到底是什么的生物麻醉毒素以及几具尸体鼻腔内都发现的银贝梗花液和尸体脑部奇怪积液等情况告诉她黎绪。 犹豫几秒钟,觉得这些情况一定牵涉重大,不能随便透露,尤其不能透露给这样来路不明又带着生杀气场的女人,所以还是放弃。 但黎绪明显已经从我的神色里判断出我有想说又不能说的话,不过她很聪明地没问,愣是假装没看出,随便就把这个问题晃过去了。 刘毅民想问我那女人是谁,但斟酌一下气氛,没问,而是把他跟梁宝市通电话的结果告诉我。 梁宝市那边警方说“桥桩案”的尸检报告可能在移交和搬迁中丢失,电脑数据也因一次系统崩溃丢失了,反正就是副两手摊摊爱莫能助的态度。 我立刻望向黎绪。 可她垂着眼睛不看我,也不作声。 我疑惑地低下头,把她送过来的“桥桩案”材料全部拿在手里翻,结果,也没有验尸报告。 尸体在命案现场的照片有好几张,白发苍苍一老人被绑在桥桩上,一半身体在水里一半身体在水面上,两臂张开脑袋低垂分明就是一副耶稣受难图。尸体被装进黑色敛尸袋的照片也有,但之后就再没有了。 在尸体被装进敛尸袋以后,就再没资料了,不管是文字性的还是图片性的资料,都没有,仿佛尸体突然消失了一般。 我问黎绪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她看着我,目光闪烁了一下,摇头:“不知道。” 那一闪烁让我确信,她很清楚个中缘由,只是和我刚才一样,因牵涉严重,不方便说。 所以我也没有追问,只跟刘毅民说:“看来这里头还有什么复杂的隐情。” 刘毅民点点头,又把目光移向黎绪,一脸问号看着她。 她不排斥那种疑惑打量的目光,落落大方地嘱咐他一句话:“之前打匿名电话给你们的人,就别费心思去查了,我答应过不让他牵涉进来的。” 我心里讶异,真没想到那个打匿名电话告诉我们九桩命案详情的人,居然和她有关系,而且看样子,他打那个电话应该也是跟她商量过的。 所以,我之前的判断没有错,那个匿名者定是公安系统内部的人,黎绪送来的这些卷宗,是他保存下的。 也就是说,她把我之前拜托代芙蓉去做,但被他拒绝的差事,给完成了,居然如此巧合!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13、付宇新的举动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查不查匿名者的事,刘毅民不表态,我又没权力表这个态,挺尴尬的。但黎绪很淡定,并不非要谁的承诺不可,一副你们爱咋咋滴的豁达。 可见她有足够的把握就算我们去查,也查不到。刚才那句嘱咐不过是想给我们省点人力物力罢了。这娘们,稍微相处几个钟头,就能感觉到她办事十分十分靠谱,那个匿名者肯定也是因此才放心跟她商量,还让她把卷宗送到乾州,就是放心她有能力护他周全。 黎绪冲我笑笑,没说就此告辞后会有期之类的话,转身就往外走,结果迎面撞上了刚从外面进来的付宇新,立刻刹住脚步,跟他四目相对。 于是我就惊讶地看到了一出完全在意料之外的大戏。 真是一场大戏,可惜没怎么看懂。 我看见付宇新的脸色在几秒钟时间里变化出几十种强烈至极的情感,如果说每种情感在脸上所呈现的状态都能用一种颜色来描写的话,那么他现在这张脸整个就是调色盘,五彩缤纷什么颜色都有。震惊的、愤怒的、悲伤的、疑惑的、纠结的……反正差不多就是混乱成了个神经病的样子。我甚至暗暗猜测,如果现在周围没人的话,他可能会当场嚎啕大哭起来。 因为角度的问题,我看不见黎绪脸上的表情,只看着她凉薄的背影停顿了一会以后稍微侧开一步,擦过付宇新的肩膀继续往外走,没有说话。 我想送送她,所以追出去。 小海正站在外面走廊里,黎绪从她身旁经过时,我看见她耳朵一侧,眉心一拧,目光刷地向我扫来,凛冽得很。 我知道小海肯定是听见黎绪走路时,她那只大背包里面zippo打火机和袖珍手枪撞击的声音了,小海也许不能十分清晰地辨别到底什么和什么撞击,但直觉那包里装着危险武器,所以这样看我。 我用眼神示意小海不要管。 我追上去送黎绪下楼,一直送到公安局大门外,站在马路边梧桐树底下准备告别时,猛听见后面响起沉重迅速的脚步声,侧脸一看,付宇新撒着步子追了出来。 他已经调整好心态和表情,没之前那么狂乱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认真地伸出手跟黎绪握了握,感谢她把这么重要的卷宗资料送过来。 黎绪淡淡然点了下头,没说什么,松开手后,转身走了,一阵冷风吹过,她缩了缩脖子,好像有点冷的样子。她没穿外套,虽然深春了,但高领线衣在阴湿天气里还是很单薄,冷得紧。 我觉得刚才付宇新追出来跟黎绪握手道谢的整个行为过程有点古怪,可一时又想不起古怪在哪里,眼看黎绪要走远了,就看了付宇新一眼,不管他,自顾自又追上去,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又跟她肩并肩往前走了一段,穿过马路,再往前走一段,闪进一条没人的小弄里。 她突然停下,往后看看,确信没人跟来以后,冲我笑笑,说:“我真没时间,你有话快说。” 我耸耸肩膀:“互相留个电话吧,要是哪天你又被追杀,来个电话或者短信什么的,我还豁出命赶来救你。” 她又笑笑,点两下头,从包里掏出手机递过来叫我自己弄,但不是刚才收短信的那部手机,是另外一部,老款的诺基亚,看着像是备用的,或者一次性用途的。 我用她的手机拨我的号码,先替她把我的号码存进去,然后才拿出自己的手机,一边操作一边跟她说:“我叫苏妮,你呢,叫什么?” “黎绪,黎明的黎,情绪的绪。” 我之前有在楼明江嘴里听过她的名字,只是他当时说得含糊,一直不十分确定到底是哪两个字,现在听她这么清楚一说,居然和原先心里面想的那两个字一样,挺高兴的。 她从包里掏出烟和打火机,慢慢点上,很深很深地吸了一口,露出累得像条狗似的疲惫又无奈的笑容,倾着脸看我,烟雾缭绕地开口:“本来我肯定会想办法过问乾州市这起连环凶杀案的细节,但你在,就觉得没必要了,到时候听你讲一样。” 听她的口气,仿佛很有把握我会把所有案情告诉她似的,肯定是有什么王牌拿在手里,才能有这么大的底气。而且,听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她对“上帝之手”案件也很在意。 她握着那只看上去很贵的zippo打火机,啪的打一下,啪的打一下,半眯着眼睛,很痞的表情。 我没搭她刚才的话茬,转而问她:“梁宝市那边九个被成冬林杀死的人当中,是不是有一个人特别重要,而你就是因为那个重要人物,才会跑到那边查案?” 这话一问出,我看见黎绪的面孔呆了呆,继而笑了,却没回答。 我不管,又问过去:“那个重要的人物,是不是就是‘桥桩案’的死者黄福康?” 她一只手拿着烟一只手抓着外套的领子,仍不言语。 我再问:“那个叫黄福康的人,是不是跟什么特别的药草培植或者生物实验有关系?” 这下,黎绪的脸色瞬间变掉,除震惊之外还冒出些警惕,目光都凶狠了,像突然嗅到敌人气息的猛兽。 我怕她真把我当成敌人,赶紧微微举起双手,吐吐舌头,用一个自以为很萌的投降姿势来缓和气氛,说:“我只是根据已有的线索进行猜测,对个中细节还一无所知。” 她并没有放松警惕,连烟都忘了继续抽,任它燃出一大截灰,风吹过,悠然飘散。 好几秒钟之后,她才问我所谓的“已有线索”是指什么。 我摊摊两手,说:“事关这次连环案的案情,我没权力说。” 她扔掉烟蒂,踩了两下,慢慢摇头,说:“不可能,就算连环案里出现点不好理解的事,你也没道理猜得这么精准。” 我赶紧解释:“案件里面出现的确实不多,但因为正好跟我掌握的一些古怪知识吻合,所以我就进行了大胆的推理和猜测,认为应该有什么人,也可能是组织之类的,在某个秘密地方进行一项或者几项骇人听闻的研究,范畴也许超出生物学领域,甚至超出了科学可以解释的范畴。” 黎绪把眼睛瞪得很大,接着又把表情崩得很硬,问我:“你掌握一些什么样的古怪知识?” 我为了取消她对我的提防同时赢得她的信任,就告诉她:“从前的时候,我有一个朋友,也可能是亲戚什么的,我不太清楚他的具体身份,总之他有时候会上我们家来。他懂很多奇怪的、甚至可以说是诡异的药理知识,还让我学,起初我觉得那些东西根本不存在,但后来……渐渐不那么确定了,到现在,我想,应该都是存在的。” 她叫我举几个例子,什么样诡异的药理知识。 我举了几个跟“上帝之手”连环命案没关系的例子,比如有种叫猫肠的灌木结出来的果子能使人假死,假死时间的长短可以凭剂量大小进行调节;又比如有种叫孙李红的不起眼剧毒野草,在配合另外一种同样剧毒的叫冰溪的果实,就能有效治疗好几种遗传性疾病;另外还比如一种叫黑沙的树,叶子对人体有多种益处,果实却有害无利,树根部分有多种维生素,而树脂却有骇人听闻的作用——能使人返老还童。 黎绪整个人都僵住,感觉心脏都停跳了一样,连呼吸都忘掉,就那么震惊而惶惑地看着我。好一会,才深吸口气,紧张地问我:“教给你这些药草知识的人叫什么名字?在哪里?” 我很老实地回答:“叫什么名字不知道,只知道姓陈,一直喊他陈伯伯,应该是我爷爷的朋友,这里前后加起来差不多有二十几年没见到面了,听我爷爷有次讲电话才知道是过世了。” 黎绪神情里的震惊又深了一层,嘴唇发白,喃喃地重复我刚才说的话:“二十几年没见到面了。二十几年没见到面了。二十几年没见到面了?” 重复三遍以后,她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打量我,带着点疑惑又点着点小心地问:“你今年几岁?” 我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该死,半点防备没有就把年龄的问题给暴露了,要解释的话说来话长还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所以有点茫然,整个表情蠢萌蠢萌的,像只笨鸟。 黎绪大概实在赶时间,虽然震惊得不行但也没死逼着追问,见我为难,就挥挥手说:“这个回头再听你讲,我问你,你爷爷是谁?做什么的?” 我说:“苏墨森,但不是真名,以前用过别的名字,好几个,也都是假的,不知道真名叫什么,也不知道到底是做什么的,反正来去很神秘,五年前突然失踪了。” 她又带着疑问喃喃重复我的话:“五年前失踪?” 我点头。 她垂着眼睛沉思几秒钟,抬头,半眯着眼睛打量我,问:“你在公安局里混,帮他们查案,有目的的吧?想查你爷爷的下落?” 我点头,然后又摇头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14、付宇新和黎绪之间的猫腻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回答黎绪的问题:“是,也不全是。(族)我以前就觉得很多事情不对劲,因为爷爷什么都不让问,什么都不肯说,对我凶得要命,我就不敢多想。他失踪后发生了些别的事情,我觉得不能不管了,才开始进行调查。跟警察结缘起先是凑巧,之后才很明确有利用他们的想法。” 她又问:“你是自己主动在查吗?没有别人在指挥或者操控或者……或者说胁迫你吗?” 我惊讶地摇头,不明白她怎么这么问。会有谁来指挥、操控、胁迫我做这种事?能从中捞到什么好处? 黎绪观察我的反应,推测我背后确实没有什么操控的人,突然叹口气,疲倦地笑,语重心长地说:“行,你胆子有够大。我今天把话跟你挑明了吧,这么玩下去很容易把自己玩死掉的。也不知道你查到哪一步了,如果陷得不是太深,还是趁早脱出来比较好。” 我不响。 黎绪料到我不会这么容易被说服,三句两句话就放手不查,便极无奈又疲倦地笑,用很凉的目光看着我说:“为着你现在正发狂调查的事件,已经死了很多人了。” 我感觉到我的目光抖了一下,不是害怕,而是震惊,我真的没想到这事情大到死很多人的地步。 她看看周围,确定没有人在注意我们,才又继续说:“旁的那些跟我没关系的人不算,单只算我认识的,已经死了二十几个,其中两个,曾是我生命里非常重要的人。还有几个,现在生不如死。” 我目瞪口呆。 她问:“还查吗?” 我呼吸急促,说不出话。 她说那些的语气很淡,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可声音里的悲凉,有震聋发聩的力量。 然后渐渐的,我突然从她坚定的、冰冷的眼神中回过味来,她并不是在劝我不要继续查,只是在告诉我查这件事有多危险,让我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以后再接着往下查。 可她刚才的话吓到我了,死了很多人,单她认识的就有二十多个,其中两个还是她生命里非常重要的人。如果我接着查,又会死多少人?谁会因为卷进这个漩涡而死?所以一时怔住,给不出决定。 黎绪又拿出根烟点上,望着在冷风里飒飒颤抖的刚刚抽出新芽的树枝苍凉地笑:“不急,你慢慢想,回头等我抽出时间来再找你谈。只是在这之前,你小心别把自己玩死就行。” 我还是有点呆,回不过神。 她抽口烟,问我:“我手机里有你的号码吧?” 我点头。 她问:“你刚才说,你叫什么来着?苏妮?” 我又点头。 她侧过脸去,一丝苦味从斜着的嘴唇里淌出来,说:“我以前有个朋友,跟你同名不同姓,因为参与这事,结局惨透了。” 我脑子反应还是很慢,又觉得这么长时间不开口显得很没礼貌,就习惯性地问了她一句:“你那个朋友全名叫什么?” 我没想到从她嘴里报出来的名字会厉厉辣辣地轰了我一下,因为我听见过那名字。 她说:“叫简妮。跟你就差一个字。” 简妮。 我腿有点发软,很用力才稳住,同时脸色也变了。其实我能控制,但因为觉得在黎绪面前没必要控制,所以有点放纵。 她立刻捕捉到这点,厉厉地瞪过来,问我:“你认识简妮?” 我摇头:“不认识,但我看见过这个名字,听说过她。” 我告诉她我爷爷苏墨森不是无缘无故失踪的,他可能是去办一件很重要而且很危险的事,出发前就料想到也许会回不来,所以对我的生活做了一系列经济上的安排。 我记得五年前他出发前经常打电话联系人,其中有通电话里就提到简妮这个名字,他自己应该不认识简妮,是有什么人推荐给他,他在电话里问了对方很多问题,什么以前有没有经验,有没有经过专门的体能训练,应急能力和格斗能力怎么样之类的。 大概是问过以后觉得那个叫简妮的人符合要求,所以他就把她的名字和手机号码写在一张便条纸上。 我看见过那张纸,号码也都记得。 说完,我把简妮的手机号码报一遍给黎绪。 黎绪点头,急促地说:“对,是简妮的号码。” 然后她问我:“你说的这事,发生在什么时候?” 我回答:“2010年6月,我爷爷离开家前。” 她咽下口唾沫,又狠狠吸了口香烟,看得出是在心里计算着什么,然后抬起手腕看了下表,说:“我今天真的赶时间,来不及细问了,现在也一时想不出这里头到底是什么渊源和关系,你等我电话。” 我点头应下,这个时候心里已经很清楚自己是不会放弃的,但没有把决心告诉她。 她踩灭烟头又点上一支,问我:“你有没有枪?” 我说:“有一支,爷爷给的。” 她又问:“会不会用?训练过吗?” 我说:“会,练过射击。” 顿了顿,补充说:“但我从来没真的朝活物开过枪。” 她点头,用力嘱咐:“把枪随身带着,在你认为对方可能会危及到你性命时别犹豫,直接开枪,别担心后果,我会替你善后。” 然后她走了,走出十几步又回转身来:“还有件事,如果可能的话,希望你能帮忙。” 我让她说。 她说:“看得出你在刑警队里有点份量,这次连环案的侦破工作其实也是你在起主导作用,所以才拜托你,尽最大可能活捉成冬林,然后,想办法安排让我跟他见上一面,最好能避开警察。” 这事太大,我没法答应。 她也理解,甩甩手说:“你心里惦着就行,做不到也没关系。” 说完,转身走了。我站在原地目送。她没回头,走出很远以后,突然背对着我把右手举得很高挥了一挥,意思是后会有期。那气势,赌定我没走开,仍在原地看她,特霸气。 她又往前走几步,突然站住,但没回头,而是取出烟避风点着,深吸一口继续往前走。我心想这娘们烟瘾真够大的,又想抽烟的女人见过不少,但像她这样美这样优雅的,着实少见,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像是电影里面浓墨重彩的一个镜头。 我低头兀自笑了一下,转身往公安局的方向走,又想起之前有次跟付宇新聊天的时候,他说他也认识一个抽烟的女人,也很漂亮,也像从王家卫电影里面跑出来的一样,什么什么的。 想到这里我的脑子突然狠狠抽动一下,因为猛想起刚才在专案室,黎绪往外走,付宇新往里走,两人碰了面,付宇新脸上复杂的情绪反应。而后,又马上想到黎绪走出公安局以后,付宇新追出来,跟黎绪握手道谢,那会我只觉得他的动作里面有什么地方很不协调,但没仔细琢磨,现在突然明白了。 我站定,呆呆地回想当时的情况。 当时我站在黎绪的左侧,付宇新从后面追来,按常规情况,站在我右侧就能握到黎绪的手,可他偏偏莫名其妙从我背后绕了一下,站到左侧去跟她握手,不协调的地方就在这里,感觉非常生硬。 灵光乍亮,我立刻明白付宇新当时在搞什么猫腻了。 他当时手心里一定有样什么东西,纸条之类的,要借助握手的机会传递给黎绪。如果站在我右侧,很可能伸手就被我发现,所以才绕到左侧来。而黎绪跟他深有默契,握手的时候不看他,却是看着我,还笑了一笑,礼貌起见我肯定也是看着她的眼睛跟她笑笑,自然就没去注意看她的手。两个人一伸一收间,顺利完成信息传递,用的居然是这么古老的法子! 我猛地转身往回看。 黎绪已经没影了。 我想她跟付宇新绝对不止认识那么简单。 可他们却装作互不相识,并且似乎没有对方的联系方式,想说什么话得靠传纸条这么古老的办法。 曾经肯定发生过非常严重的事情,才会导致今天这个尴尬的重逢场面。 那件事情,一定和陈家坞以及“人皮X案”那一系列事件相关。 小海在我跟黎绪说话的这条小弄入口处等着,看看天看看地看看路边的行人和车辆,没有半点不耐烦。 我走过去跟她笑,说:“你不用随时随地跟着我的,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丢不了。” 她不搭我的茬,只问我:“你认识刚才那女的?” 我说:“今天之前应该算不得认识,只是见过两面。” 她又问:“她是干什么的?” 我皱着眉毛摇头:“不知道,时间太紧没顾上问。应该是警察吧,或者相关的哪个部门里的。” 她斜着脸看我一眼,很有些责备的意思,大概是怨我太容易相信人,连对方是干什么工作的都不知道,就敢这么认真当朋友对待。 我也意识到不妥了,但当时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管不住自己的脑子和嘴巴,生怕说慢了说少了,黎绪就突然消失不见,以后再没有机会赢取她的信任。 现在仔细想想,跟黎绪相比,我真是弱爆了。 于是我又想起之前老懒说的那些话,说我没原则、很容易被人带着跑什么的,瞬间沮丧起来。 真被他说中了。 我老觉得自己天下无敌,其实对什么都无能为力,最是个没用的。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15、胡海莲背后的疤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小海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而是告诉我说,刚才那女人的包里和靴筒里都有武器。 我说我知道。 然后拍拍他的肩膀叫她别介意,说:“能像她那么用心查案的人想坏也坏不到哪里去,凭她的智商如果想做坏事,早做了,不可能把时间精力花在调查案件上。” 小海沉默着不苟同。 我就笑,说:“我们身上也都有武器,你怎么不觉得有问题?” 她还是沉默。 我们并肩慢慢往回走,穿过马路她才重新开口,跟我说:“刚才那女人身上的臭味,是尸臭味。” 我说我闻出来了。 她说:“就气味的轻重来说,不可能是一具两具腐尸发出的臭味。” 我说我知道。 她横我一眼,潜台词是:既然都知道,还敢跟她往深里打交道? 这回轮到我沉默了,找不出话替自己辩解,想了想,倒是替黎绪辩解起来,说:“她大概是跑养殖场查什么线索去了吧,有些养殖场不规范处理病死动物的尸体,随便扔在什么地方腐烂,这么大的尸臭味,只能从那种地方惹到。不可能是人的尸臭,这年头没乱葬岗之类的地方。” 小海明显不接受这个说法,但也没反驳,彼此静默着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她才再次开口:“付宇新认识那女人。” 我点头:“我刚刚想到这点,没来得及问她。” 小海说:“老懒好像也认识。” 我惊了一下,停住脚步呆看着她,仔细回想黎绪从出现到离开之间全部的情况和细节,可当时因为精神太过集中于黎绪和她对梁宝市连环案案情的陈述,几乎没怎么在意老懒。 如果稍微注意一下,应该能看出什么破绽吧,毕竟…… 等等,老懒刚才好像跟黎绪说过话,他问过黎绪一个问题,问她为什么会去查梁宝市的案子。 这话里有破绽吗? 也许有吧。 如果他不认识她,可能会换个问题,比如先问个最基本的,问问她是谁,是什么人,然后才会问为什么去梁宝市查连环案吧?但也不能百分百这样说,不同的人和不同的情况,应对的态度和提出的问题都是有差异的。 我问小海是不是从这里觉出老懒认识黎绪的。 小海说:“是,也不全是。” 她说:“老懒自看见黎绪起,注意力就保持在高度集中的状态,甚至可以说有点紧张,还有,我看见他的手在桌子底下偷偷发短信。” 我心里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赶紧掏出手机打黎绪的电话,响了好几声以后她才接起,我压着声音急迫地警告:“你千万小心,可能被跟踪了!” 她哈一声怪笑,说:“刚刚甩脱掉。” 她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我呆愣着想老懒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偷偷发短信找人跟踪黎绪,难不成是因为她身上的尸臭味? 好像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但也许还有另外的可能。 还有,付宇新借握手的机会向黎绪传递的东西也很让我在意,这里应该跟尸臭味无关,因为付宇新的鼻子在很多年前一次执勤中受过严重的伤,嗅觉彻底丧失了,再臭再香都闻不见。我想,刚才那种紧迫的情况下,他应该传递给了她一个很重要的信息。 会是什么信息呢? 我怎么都想不透,干脆甩甩脑袋不去想了。走回局里,闻闻自己两只手包括手臂的部分,感觉好像从黎绪那里沾染上了一点尸臭,所以赶紧进卫生间里用洗手液和消毒剂洗,洗了好几遍,闻闻还还是有,越发觉得恶心,便叫小海去找哪个熟识的女警讨件毛衣或者卫衣来临时换一下。 她去了,没多大一会回来,提着件绿色立领紧身线衣,一眼就认出是胡海莲的,赶紧接过换上。 小海在旁边皱着眉头想事情,我侧脸问她:“喂,想什么能想得这么入迷?说来我听听。” 她说:“我懒得跟人打交道,所以刚才就想去更衣室随便顺件衣服出来给你换,没想过这个时间里面会有人,没敲门就直接进去了,胡海莲正好在里面换衣服,背对着我。” 我听得有点糊涂,愣愣地等她往下说。 她却不说了,转而问我:“胡海莲以前是不是受过枪伤?” 我茫茫然摇头:“不知道,也没听说过。” 她把左手伸过自己的右肩膀,将肩胛骨的位置指给我看,说:“胡海莲这里有个扭扣大的疤,我刚才看见的。” 我又仔细想了一下,确实不曾听说胡海莲有受过枪伤的事,但她是个配枪的刑警,经常面对凶恶的歹徒,而且又是从北方过来的,以前的事情没听说过没什么好稀奇的,就叫小海别管了。 她也觉得不是什么要紧事,就撇开不想,走到外面去等我。 我又洗了两遍手,然后用冷水冲脸,睁开眼睛时猛见镜子里面多了个人,正站在我身后阴恻恻地盯着镜子里的我看,吓得跳了一跳。好在我也不是那么没见过世面的人,没几秒钟就稳住了,回头甜甜喊声骆阿姨,问她有没有花露水或者红花油。 我在这楼里窜进窜出窜上窜下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见这个姓骆的保洁阿姨的面也不是一次两次十次二十次的事了。最初的时候为了表示友好,表示我是个很好相处的人,每每见到虽然不说话但都会冲她笑一笑,可她从来没给过我好脸色,都是一副欠她多还她少的样子,所以后来我也就把她当空气了,直到前阵子她对我车前盖上的血迹表示出怪异的兴趣,而后小海和老懒都觉得她好像有哪里不对劲,我才开始注意起她来。 上次老懒问我有没有闻到骆阿姨身上有什么跟常人不一样的味道,我确实没有闻见过,因为她身上常年有消毒水和洁厕灵之类清洁剂的味道,有时还有乳胶制品的味道,混在一起,就算她本身有什么奇特的气味我也一定闻不见。现在我这样讨好地望着她,问她借花露水或者红花油,一是想往自己身上喷喷,把感觉怎么都洗不掉的尸臭味遮一遮。另外最主要的,是想正式跟骆阿姨打次交道,说不定能打开一个新篇章。 我带着一脸恰到好处的笑容等骆阿姨回答,脸上的表情泛着那么点点小女孩撒娇的意思。 还有一点隐藏在这副娇滴滴神情后面不露痕迹不动声色的锐利。 她盯我好一会以后,才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一瓶小小的风油精递过来给我,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赶紧倒了些在手掌心里揉搓着抹开,往手腕处和两边太阳穴上都抹了点,风油精是好东西,既遮味道,又神清气爽。 七七八八弄得差不多以后,把东西还给骆阿姨,甜甜地道声谢,然后慢悠悠走出卫生间回专案室去。走着的过程中,能感觉到她的目光一直粘在我背上,直到看不见为止。 这女人绝对有问题,可我又想不出会是哪路的问题。 专案室里只有老懒一个人,正歪在椅子里睡觉,我不吵他,自顾自看桌上黎绪送过来的卷宗材料,尤其重点看的是“桥桩案”黄福康的背景报告,几乎逐字逐句在研究。 黄福康应该是贯穿某些特殊事件的中心人物,至少有人、或者说是有一股势力,因他的死亡而展开调查,才把一个被梁宝市警方忽略了的变态连环杀手给查了出来。 调查报告里看不出黄福康的身份和身世有任何不妥的地方,户籍履历什么的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当然,我知道这种普通的身份证明之类的东西要做起假来也不会太难,如果他的身份真有什么问题,这些很容易查到的证件自然早就处理过,就像苏墨森和我的情况一样。 但有些事情做不了假。 比如,周边调查的记录上写着黄福康在梁宝市某某学校教了十年物理和数学,因为人品好和教学方法很受学生欢迎,所以退休以后又被反聘回学校带兴趣班,直到遇害。这些情况都有实打实的证人和证据。 他没有妻子也没有别的家人,曾收养过几个孩子,基本都已经长大离开自立门户去了,只有一个男孩子因为天生存在智力缺陷无法独立生活所以一直留在身边,两个人相依为命。 除此之外,黄福康还资助了十几个贫困地区的孩子上学。这个信息除学校领导和邻居等人口述以外,还在黄福康家里找到相应的记录和汇款票据等,不会有假。 所以,不管从哪方面看,这都是个实实在在的好人,不应该遭遇那种可怕的事情。 之前就听代芙蓉说起黄福康死后,他的学生以及同事都上公安局门口静坐过,要求尽快破案,将凶手绳之于法。还有人曾做过一个纪念他的网页。 材料里没有提到黄福康死后他那个智力存在障碍的养子被送到了哪里,不过似乎也无关紧要。 从表面上看不出黄福康有多深多复杂的背景,如果黎绪死活不肯告诉,我就得自己分析。 可能是从哪儿分析起呢。 我脑子里密密麻麻都是信息,就是不知道应该怎么思考才能梳理出一条清晰的路线来。 但我好像模糊知道为什么卷宗材料里面没有黄福康的解剖报告和后续方面的消息。 他的尸体被人带走了。 就像死在“上帝之手”连环案里的白慈根的尸体,被某方面的力量强行转移。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16、再去江城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所以,梳理起来,到目前为止,有几个方面已经很确定了。 第一,案件里面有些事情跟特殊生物学或者说是生命学之类的东西密切相关。 第二,死在梁宝市连环案里的黄福康和死在乾州市连环案里的白慈根都牵涉其中,他们的尸体在解剖前就被弄走所以都没有解剖报告,其实我正是从这点判断出梁宝市九个死者中最关键的人就是黄福康的。 第三,有个势力非常强大的组织在背后操控着相关的一切,否则刑事命案的尸体哪能说带走就带走?还能伪造出完美的手续蒙骗不知情的警察? 第四,黄福康和白慈根两具尸体,要么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要么是有什么重要的研究价值,否则,他们要去干嘛? 关于那个神秘的、在背后操控很多事的组织,我想,其总部和主要成员应该都在江城,楼明江就是其中一个成员。跟他会面那天他多次欲言又止是因为他不是组织的领导,很多事情没有权力向外人透露。后来他走到外面打电话,那通电话的对方才是核心人物。 既然楼明江是组织中的一员,有些事情就不难分析了,首先,他是生物学方面的专家,在植物基因的遗传混合方面深有研究;其次,四年前陈家坞发生命案时他被借调过去做援助工作;然后,他和那个曾经从我手里夺走一片人皮地图的林奇亮认识,并且在提到其名字时神情异常,而林奇亮对“隐纹”有所研究;另外,有人闯进我家在我衣橱里留下一片人皮,上面有一只通过古老的“隐纹”技术显示的眼睛,而据说江城曾发生一起叫“人皮X案”的连环案,凶手在每个现场都用死者的血画下一只恐怖的眼睛,而案件名字里又明明白白有“人皮”二字。 对了,“人皮X案”恐怕不只发生在江城,乾州也有。半年多前百合路中段快捷酒店里面那桩被上面接管的血案,就是其中一件。 所有事情和人物,都是关联的。 还有,小海根据修叔叔留下的物件中的线索在寻找陈家坞,而陈家坞自命案告破以后被武警驻守任何人不得入内了。 各种情况都能整理出来,但要找出因果关系并从中推测真相,难度还是相当大的。 必须得了解四年前发生在陈家坞的全部事情,还有江城“人皮X案”的全部细节。 我想我会知道的。 时间早晚罢了。 那天去江城跟楼明江会面,我故意把自己搞出一副神秘莫测来头很大知道很多内幕的样子,还抖漏了些药谱上的记载,目的就是引他们对我产生强烈的好奇然后接近我甚至把我吸纳进组织。 虽然老懒说我这个人懦弱、没原则什么的确实没说错,但有些时候,针对某些特殊的人和事,我骨子里还是很硬气的,在尽可能的情况下,始终会想办法多掌握一点主动权,不能对他们示弱。 最近这些日子总有人在跟踪我,甚至把车停在离我家不远的地方拿望远镜监视我在家的行动。我知道,他们要在跟我正式接触之前掌握我的全部信息,想在以后的合作中掌握主动权。 简直就是在博弈,而且力量如此悬殊,他们是一个组织,我只有自己,顶多再凑上个小海。 感觉好像有那么点螳臂挡车自不量力的意思。 突然想起刚才黎绪问的那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她问我背后是不是有人在操控或者胁迫我查这些事情。现在整理过一遍思路以后回过味来,推想她可能是不情不愿被什么人逼迫着在进行调查,所以时不时会有无奈极了的表情。 我猜想,她背后的黑手,就是楼明江他们那个组织也不一定。 真是这样的话,可就过份了,为了调查进展,简直不择手段。 我把卷宗整理回原样,坐下,回头看老懒一眼,正撞上他定漾漾的、死气沉沉的目光。我已经完全习惯这种事了,所以不但没被吓到,反而特高兴地给了他个灿烂笑脸,很没心没肺的样子。 他把身体坐直,掏出根烟来叼在嘴里,不点,深沉地把目光移开,望向虚无地方,一脸很有思想的表情。 我忍不住就笑,说:“哟,亲爱的懒副队长,你这是往哪神游呢?” 他不看我,懒洋洋搭着腔,说:“我在想啊,你到底是怎么认识刚才那个女人的呢?那女人很有点来头啊,你到底是怎么认识她的?” 我把椅子往他身边拉过去,坐下,又把身体往前倾,倾到离他很近的地方,然后灼灼地瞪他,却不说话,逼得他把目光移回我脸上。 然后我就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他那女人到底是谁,有什么样了不起的来头。 他慢慢地摇着头,表情深沉得跟大海一样:“不能说,说不得。” 紧接着,他表情一变,突然露出点恶作剧的神色来,眯着眼睛说:“你可以去问我们的付大队长嘛。” 我抽着嘴角笑,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我说:“老懒,你这话的意思,可不善啊。” 他耸耸肩膀,做个随便我怎么解释的动作。 我又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地笑,说:“老懒,我确实觉得付大队长最近有点不太对劲。但同时吧,我也觉得你不是什么好人。” 他又耸一下肩膀,特无所谓地说:“我也没说我是好人嘛。” 说完,他两臂一抱,身体一斜,眼睛一闭,又睡他的去了,摆明不想再跟我在这个话题上纠缠。 我也知趣,就不扯了,而是问他能不能借桌上一部分材料带回家研究。 他眼睛都不睁,只糊里糊涂“啊”了一声,然后“哦”了一声,接着点头“嗯”了一声,马上又睡死过去。 既然他不反对,我就很不客气地把王东升拿过来的那批关于在尸体鼻腔内发现特殊粘液的材料,以及几份脑部扫描片,全部一股脑儿揣上,给小海使个眼色飞快往外走,生怕他后起悔来拦我。 楼梯口撞上白亚丰,他跳着脚喊:“唉哟我去,怎么你们一个个都风风火火跟赶着去投胎似的啊。” 下了楼走到车子旁我才跟小海说我要去一趟江城,问她是跟我去,还是留在乾州。 她不应声,自顾自打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座里,很明白的态度。我也就不用废什么话了。 看看时间,这会出发,想赶在下班前把楼明江堵在单位是不可能的,决定到了那边再说,反正有他手机号,不怕找不到他人。 小海是个好搭档,从来不多问多话,需要的时候肯定在身边,不需要的时候会自动消失。越来越觉得她是个宝,突然之间恨不能把所有好东西都拿出来跟她分享。 于是开着车,扭脸问她有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言下之意就是回头买了送给她。 她没什么表情地回答:“有。” 问她:“什么?” 她说:“天上的月亮。” 我噗地笑,说:“你能不能实际一点?” 她说:“能。” 她只说了这一个字,就目光悲凉地望着前面的路,不说话了。 我的心猛往下沉,猜想她最想要的,是找到她爸爸,问清楚他当年为什么抛弃她们母女。 可在我的判断里,这和要天上的月亮一样不可能实现,修叔叔应该已经不在人世。 这个话题进行不下去了,换个话题,跟她说到江城还得开四五个小时,叫她睡一会。 她“哦”了一声,却不睡,而是突然问我“卖萌”是什么意思。 我又忍不住噗地笑出来,问她:“你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她淡淡说:“今天听见局里两个警察说你很会卖萌,我就想知道是好话还是坏话。” 我说:“是好话,夸我可爱的意思。” 她便又淡淡然地说:“其实那两个警察夸的是我。” 这次我很大声地笑了出来,因为实在无法想象她这样一个酷酷的冷冷的姑娘会怎么卖萌,跟谁卖萌,卖什么样的萌。 正笑着,手机响,瞟了一眼居然是楼明江打来的,心想可真够巧的!赶紧接起,不动声色地喂了一声,不着急告诉他我这会正往江城去,想先听听他有什么话说。 他问我方不方便见面。 我说方便,然后问他时间和地点。 他说:“你方便的话,最好现在过来一趟江城,我在单位等你。” 我说:“行,你等着。” 然后不多问,挂掉电话一脚油门踩到底直往江城飞去。 到江城的时候,太阳正好下山。追着夕阳跟着导航一路开到生物研究院大门外,打了电话,楼明江出来接,看见小海,神情里有惊色,没想到我会带个人过来。 握手的时候我笑着跟他道歉:“真不好意思,没事先跟你商量就带了朋友一起来。” 他也笑笑,试图掩饰神情里的吃惊和犹豫不定,说:“不是不是,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以为像你这样高智商的人,都习惯独来独往。” 我听出他的话里暗暗提及黎绪。 黎绪就是他说的那种高智商的、独来独往的人。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17、跟江城合作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们把车开进偌大的生物研究院,很多栋三层高的楼掩映在景观树木中,到处都看不见人影,寂寂静的。小-说-族(尒説蔟) 车子拐过好几个弯,楼明江才指着柏油路最尽头的一栋楼叫我开到那里停车。 然后他引领着们走进楼里,进电梯,到二楼,走廊宽且长,两边都是一间一间的办公室,没有声音,好像除我们之外楼里没有别人在。 往前走了好一段,拐过弯,再走了两百来米,才终于看见有间会客室的门大开着,里面传出人声,有个男人在说话,很浓很重的北方口音。 楼明江停住脚步,朝会客室里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带小海走进去,看见两个男人等在里面。 根据楼明江的介绍,个子稍微矮点、神情温和还带着点笑意但是眉目间有逼人英气的这个叫何志秦,是江城市刑警总队的副队长。另外那个个子起码有一米八五高、长得非常粗犷奔放、但是面容忧戚的男人,是蓝天康复医院的心理医生吴沙。 这个叫吴沙的心理医生看我的眼光很怪,有隐忍压抑的吃惊,还有一点别的类似悲悯的情感,估计是职业病吧,看谁都像有病的样子。 楼明江表示这次会面很机秘,包括接下去要说的事情,可能都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有点为难地问我能不能安排小海到旁边的办公室里坐着等,那边有报纸也有电视可以消磨时间。 小海听见这话立刻看我,我一点头,她马上转身出去。 楼明江看得有点发呆,理不清楚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也懒得解释。 我跟他们一一握了手,然后在心里揣测这三个人的奇异组合,心理学、生物学、警察。 这都哪跟哪的事。 几句简单的寒暄以后,各各坐下,楼明江泡了茶,何志秦直奔主题,要我详细说说之前给楼明江打电话提到的那个情况,就是某个人突然发疯,声称自己不是自己而是另外一个谁谁谁的事。 我料到他们会问这个,而且原本我这趟来找楼明江就是为了这个,所以该怎么说,心里早就有算盘。 我先喝几口茶,心下衡量了下眼前三个人的格局,从气势上看,至少在这个屋子里,何志秦是最大的领导,楼明江其次,那个叫吴沙的心理医生比较难下判断,表面上观察他似乎很弱,对另外两个人,特别是对楼明江,有种近乎女性气质的依附性。但我清楚看人不能看表面,有时候越是不起眼的人物,越有不能忽视的地位和能力,所以不能掉以轻心。 我暂时先把重心靠在何志秦身上,至少从名目上讲,他最重要,江城市刑警总队副队长,听上去有一种渐渐接近核心的感觉。 我把自己在乾州市公安局做编外刑侦顾问这么个角色跟何志秦说了,告诉他刚才提到的那件事涉及刑案,我没权力透露细节。并且提醒他说,他们可以通过公安内部的手续调取相关卷宗和想看的资料。 他端坐在我斜对面的沙发里,两只手捏在一起,很认真地想了一会,然后冲我摇摇头:“事情很复杂,在真正确定那边的案件跟我们想调查的事有关系前,我们不想有太大动静。” 我直直看着他的眼睛,没有半点忌讳地问过去:“从那边要走一具跟连环案相关的尸体,还不算很大的动静吗?” 何志秦显然没料到我会提白慈根的尸体被他们转移的事情,不过也没表露出太的惊讶,只扁了扁嘴,说:“这种事情处理得不好恐怕是很麻烦,但我们处理得还行,应该没有引起太多人注意。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发现的,不过很好,证明你确实像我们了解到的那样,非常聪明而且能力很强。” 我撇嘴,耸肩,笑笑,表示接受他的褒奖。 何志秦把身体往前倾了倾,靠我更近些,表情也更庄重,郑重其事说:“关于泄露案情这点,你不用担心。如果你所讲的,不是我们想听的,那么我们绝对会当没有听过,乾州那边不会有人知道你泄露了。反过来,如果你讲的正是我们想听的,并且对我们来说很重要,那么更加容易,我们会插手案件的侦办,能保证他们不追究你的责任,保证你还能有跟现在一样的权力和方便,甚至比现在更方便,这要看你怎么权衡和选择。” 我也把身体往前倾,和他靠得更近些,露出很心动的表情,问他如果我合作的话,能给我多大的权力和方便。 他说:“我知道你在查一些私人的事情,我相信如果有我们的帮助,你会方便很多,不管是找人、找地方、查什么人的身世,还是高科技方面的需求,各种鉴定、追踪之类的事情,我们都能在尽可能的范围内,给你行方便。举个简单的例子,以你现在跟乾州市公安系统的关系,想要进数据库找些什么资料,或者对比个什么人的指纹,应该很容易,但是如果要做什么特殊的物理定位和或者生物鉴定就不容易了吧?比如检测血液、毒理状况、DNA、遗传性、特殊疾病的基因检查这些。” 这回不用假装,我是真的心动了。 很久以前我就想研究一下自己的身体,看看我的基因跟别人的基因到底有什么不同,更想要了解苏墨森到底对我做了些什么,又希望些什么。 但这种事情,是有很大风险的,搞得不好,把自己折进去都不一定,所以还是慎重点比较好。 我抿着嘴踌躇,说:“按常理,你们不可能有这么大的权力直接插手乾州那边的刑案,还跟我保证这么多。” 他说:“这你不用管,我们自会有妥当安排。” 我又抿了会嘴,才慢慢点头:“可以,我把我知道的、猜想的,都告诉给你们听,你得做到你刚才答应的,不踢我出局,还给我行各种方便。” 他说能保证。 我试着得寸进尺了一下:“那——我说完该说的以后,你能不能跟我讲讲发生在江城的“人皮X案”还有四年前陈家坞的连环命案?” 他立刻摇头:“这不能。你说的两件案子都很大很复杂,牵涉太多,我没权力和你细说也不愿意你了解太多。” 真没想到走都走到这一步了,还是吃了个闭门羹,看来要了解这两起案子的内情,要么得在这几个人身上多下几倍的功夫,要么就得另外再找别的途径,不知道代芙蓉会不会答应帮我这个忙。 我思考半分钟,点头表示接受他们的建议。 然后我把乾州市“上帝之手”连环案和梁宝市九桩原版案件的情况详细说给他们听,包括凶手是成冬林,关键人物是黄福康这两点,也都说了,基本可以说是无所隐瞒。 主要是因为完全没有必要隐瞒,因为我说的这些肯定是他们想知道的,事后他们跑到乾州一插手案件,都得明白。所以这种时候不完全坦荡,只会给自己以后的路设障碍。 我甚至猜测,其实他们已经对那些案件了如指掌了,安排今天这场会面不过是拉我入局的第一步,也想趁此对我有进一步的了解。因此事无巨细和盘道出,免得给他们留下个不干脆的坏印象。 不过,从三个人的表情和轻微的肢体动作上看,他们对案情并不了解,今天是第一次听说。 我不由觉得奇怪,心想乾州市鉴证科的科长王东升不是你们的人吗?难不成他什么都没跟你们汇报?然后想起那天和王东升说起这些时,他特别强调的一句话。 他说他只听从命令,并且只负责本职工作以内的事,别的一概不过问。 恐怕他真是这样做的,因为没接到命令,所以哪怕在验尸的时候发现有异常情况,他也没有汇报到何志秦这里。 这个情况倒是挺滑稽,好像有什么复杂的隐情在里面。 何志秦着重询问了乾州“桥桩案”老张头发疯前后的状况,问我是不是能够确定当天进派出所救助的真的是老张头本人。 我翻着眼皮子说:“废话,家人亲自认的尸,DNA鉴定也都做过,想错都没地方错去。” 确定这点以后,楼明江跟何志秦互看一眼,然后两个人的目光一齐望向吴沙。 我也跟他们一起望向吴沙。 吴沙的目光一接触到我,像触电样颤了下,立刻转移开。 接下来就是心理医生吴沙的主场了。 他问了我很多问题,问得很细腻。包括老张头平常是怎么样一个人,说哪里的方言,会不会说普通话,普通话有没有口音,有什么小癖好或者小习惯或者口头禅之类的,有没有去过梁宝市,等等等等。 我按照调查报告上的资料,一一回答。 然后他又问老张头跑到派出所求助那天说话是用方言还是普通话,有没有口音,有没有特别的习惯,声音有没有变化,等等等等。 他一边问我问题,一边在偷偷打量我。 我感觉他的神经处在一种特别紧崩的状态中,而且还带着一种莫名的恐惧和犹疑不定。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18、死而复生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不知道吴沙那种紧崩和稍微带点恐惧的精神状态到底从何而来,但是已经听出他问的所有这些关于老张头的问题到底想确认什么了。小-说-族(尒説蔟) 我挥手打断他,明明白白将从乡镇派出所那个当时直接跟老张头打交道的姓邓的警察那里听来的全部细节都讲给吴沙听,包括老张头根本不识字,但他“变”成的那个人不但识字而且还写得一手好字;说普通话,很明显的外地口音;声称自己姓什么名什么家住哪里还有个儿子叫什么住哪里在什么单位工作,所有这些信息事后都核实过,半点差错都没有。 说完以后得出结论:“所以,可以百分之百肯定他不是突然得了精神分裂的毛病,而是被一个叫成冬林的人附身了。成冬林即梁宝市九桩命案的凶手,年前被人骗到到乾州,之后马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吴沙两只手搁在腿上,左手用力捏着右手,脸色很不好看,目光几次往何志秦那边瞟,底气不足而且欲言又止,很局促。 我说:“乍一听上去,老张头的情况好像符合解离症症状,但据我了解,解离症患者确实会在意识中分裂出一重或者多重人格,其外在的肢体动作、口音以及生活习惯也会因人格不同而有相应的区别,但那些人格应该都是虚构的、凭空产生的,完全没有真实性。这点跟老张头的情况不同,老张头体内那重人格所属的身份千真万确存在。” 吴沙的目光又往何志秦那边看,何志秦却不看他,只兀自思索着什么,很专注的样子。 我盯着吴沙看,等他开口。 可他还是往何志秦那边看,仿佛没有他的命令不敢说话,发现何志秦不理会他以后,便转移目光去看楼明江,楼明江倒是理他,却只限于接住他的目光,并不表达。 就这么看来看去过了好一会,他才咳嗽两声,终于开口说话。 他说:“按你的描述,那个老张头确实不属于解离症,但和我们之前接触过的案例也不一样。” 我问他不一样在哪里。 这回吴沙终于没再去看何志秦跟楼明江的脸色,而是认真地看着我并且很快就回答,仿佛不马上说完就再也鼓不起勇气说了似的。 他说:“我们接触到的案例不止一个,但情况跟你所描述的这个不一样。我们的案例,他们体内多出来的那重人格——或者按你说的,‘变’成的那个人——并不像乾州的案例一样,真实存在分毫不差。” 我奇了一下怪:“如果‘变’出来的那个人并不像成冬林一样真实存在,不就应该考虑解离症或者别的精神类疾病吗?” 吴沙摇头:“起先我们也从这方面考虑,但症状不符,具体情况十分复杂,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总之,寄生行为发生——哦,就是你说的‘变’,或者说‘附身’的情况——这个行为发生以后,病人体内就会存在两个人的人格——也许用‘灵魂’来说更确切——体内存在两个灵魂,入侵的那个灵魂无一例外会渐渐侵吞掉原有的灵魂,最后彻底占据宿主……哦,就是原来那个人的身体。” 我听着,脸上是很认真的表情,心里却十分十分想笑。 这个人,这个叫吴沙的心理医生,怎么说呢。这么些年,我虽然一直处在被苏墨森控制的状态下,但见过的世面也并不很少,再加上与生俱来的敏锐直觉,有些人真的是不想了解都不可能。 比如现在正跟我说着话的男人,我已经有了个大概的判断,说不上有多少可靠,但至少他没有跟我说谎,而且,他希望能够告诉我更多的情况只是有太多不得己的束缚。 我想,将来如果还有机会和他打交道,除非迫不得己,否则他一定不会对我说谎,一定会尽量帮我。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是个好人。他现在那些紧张和恐惧的情绪,是旁边两个人带给他的,不是我。 他眼里那点奇怪的怜悯,倒是针对我产生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很在意我,是那种小心的、需要刻意伪装的在意。 可惜我感觉不出他在意的到底是什么,搞得非常古怪。当着另外几个人的面,又没办法直接问。 不管怎么样,吴沙刚才说的那些话里漏出的两个词我肯定记住了,一个是“寄生”,另外一个是“宿主”。 这两个词在生物学里很常见,几乎没什么可重视的。但是搁在人类学里就新鲜了。 我想,这应该是他们组织的专用语,用生物学界的“寄生”现象来指代我所说的“鬼附身”现象。 沉默几秒钟后,吴沙跟我简单讲了他们手里的“寄生”案例,一个陌生的灵魂侵入并最终霸占某人的身体使这个人彻底“变”成另外一个人,就像老张头变成了成冬林。 但他们遇到的情况又跟老张头的有所不同。 他说啊说啊说了好一会才终于说到他们手中的案例跟我描述的案例有重大区别的地方。 他们遇到的情况,入侵并最终霸占案例身体的那个灵魂,不是现代人,而是两千多年前的古代人。 两千多年前的古人! 他的意思是说,有一批死于两千多年前的古人的灵魂用非常特殊的方法保存了下来,并且通过他们生前做好的布置,顺利附到活着的现代人体内,然后成功霸占宿主的身体。 简单点说就是,一批死了两千多年的人,借用今人的身体,复活了。 也就是之前代芙蓉说的“鬼附身”的意思。 吴沙很认真但并不怎么笃定地说:“起先大家都觉得这种事情很荒诞,但在对‘寄生’案例做过一定的研究同时查找史料和古籍之后发现历史上确实存在过那样一个部落,发生过他们记忆中的事情。” 我很努力地消化这些信息,在他停顿下来以后问他:“你是说,人类已经实现了死而复生的梦想?” 他摆摆手:“不……不一定。我们也考虑过这个情况,但总觉得不可能。不是技术上的不可能,而是……怎么说呢,很复杂。况且,我们现在还没有最直接的证据能够证明寄生的灵魂真的是两千多年前的古人。” 我听不懂这什么意思,古人和今人很难区别吗?要真是两千多年前的人借别人的身体复活过来,应该到处都是破绽吧?首先语言和行为就不同,其次他们肯定对这个二十一世纪的新世界无所适从。就像电视电影里面看到的穿越,谁一穿越就能完全融入当时的社会? 吴沙再看何志秦一眼,扭过脸来对我说:“情况就是这么复杂。那个入侵的灵魂并不是驱逐宿主原有的灵魂,而是‘吞食’,一旦整个行为顺利完成,入侵灵魂会拥有原有灵魂的全部后天性的、学理性的认知,而消蚀掉其情感和记忆的部分。这……很复杂,你能明白吗?” 我不明白。 他为难地搓着手说:“拿我举例子吧。如果‘寄生’行为发生在我身上,有个两千多年前死去的人的灵魂,借助生物技术手段进入我的身体,最开始时,他的灵魂和我的灵魂会在同个躯体内共存,白天是我,晚上是他。就像电影《大话西游》里面的青霞和紫霞那样。恐怖的是我从来不知道对方的存在,而对方却拥有我全部的认识和记忆。” 他怕我一时接受不了,顿了一顿,才又继续:“也就是说,两个灵魂的博弈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按我们的观察,最快三天,最慢三到四年,我身体里面另外那个人就会把我全部吞掉,他吸收了我全部的认知和生活及工作能力,但灭蚀掉我绝大部分的情感和记忆。这样,即使是一个复活的古人,也能毫无违和地在他原本不熟悉的新时代里生活。” 我咽了口唾沫,有点怀疑这个吴沙是不是疯了。 他不介意我表情里的不信任,接着往下说:“‘寄生’行为一完成,真正意义上那个‘我’就等于是完全消失了。但因为我的身体还活着,所以我的身份也就还活着,那个两个多年前的古人占据我的身体同时顶替了我的身份,如果表演得好而且周围的人没有太注意的话,根本发现不了。” 我感觉我听懂了,又感觉没听懂,反正整个人有点懵。他说的这个情况对比乾州老张头的情况,完全两码事,但里面关于灵魂的转移却又似乎有着某种联系或者共通之处。 吴沙理解我的感受,自嘲地笑笑,说:“我们刚开始时,坚决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事情,但同样的案例不止一个,他们各项身体肌能的测定也都异于常人,而且他们会在特定的事情上表现出完全的一致性,所以不得不相信。” 我问他“特定的事情”是什么事情。 他朝我摇摇头,没回答。 我心下就明白肯定是非常重要、涉及核心了,所以不用去看何志秦和楼明江两个人的眼色,他也知道不能告诉我。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19、乌获藤的毒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而且我好像也明白楼明江他们为什么这么着急想从我嘴里知道乾州那边连环案里关于“鬼附身”这一块内容的详细状况了。 因为他们手里有类似的案例,却怎么都研究不出整个“寄生”行为到底是怎么发生的,所以碰到另外哪里也发生差不多的情况,势必要纳到一起来考虑并且研究。 我隐隐觉得事情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但这种感觉太微弱了,无从把握,稍一晃眼就消失不见,我也就没太在意。眼下有太多人太多事需要我全神贯注去对付了,哪里还分得出心思。 楼明江站起身往我们茶杯里续水,又拎着水壶去隔壁给小海续水。他回来以后我问他小海在做什么。他回答说在看报纸。我听了想笑,想她什么时候也冒充起文化人看起报纸来了。 但一转念,心里猛觉悲凉。 我们现在在江城,那个叫陈家坞的村子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她寻找失踪十五年的父亲唯一的线索就是两个地名,一个在乾州,一个就在江城。她肯定是希望能从当地的报纸里寻找关于陈家坞的新闻报道或者别的什么,哪怕只言片语。 一个人,但凡只要是血肉之躯,不管内心究竟多强大,控制力有多狠,终归逃不脱一个“情”字,亲情、爱情、友情,随便哪样都能在一个平时硬如钢铁冷若冰霜的人心里掀起惊涛骇浪。陈家坞三个字对有些人来说只是一个地名,对另外一些人来说大概是个噩梦,但是对小海来说,是一条温暖的线索,引向一个父女团圆的美好梦想。 了解陈家坞内情的人就在眼前,偏偏全都三缄其口不肯说。 常听人说,人生在世,总会遇上些叫人恼火的事,这话真没错。 我喝着茶,慢慢在心里把吴沙说的那些话整理一遍,开始明白“鬼附身”这件事情的意义所在,挺吓人的,但在情理之中。我没急着和他们讨论,而是循序渐进地诱导吴沙说更多话。 我问他:“按你们的案例和我遇到的案例来讲,是不是可以说,人类不但已经证实了灵魂的存在,而且还通过生物技术手段实现了保存、提取、复制和转移等多项技术?” 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斟酌了一会才开口:“对。虽然在常规医院和科学的范围内,连灵魂存在这点都还不能完美证实,但我们所接触的案例,以及一些周边事件,只能用你刚才说的来解释。” 再问他:“是什么人实现的?这些技术都掌握在哪个部门的人手里?” 他很茫然地摇头:“不知道,很混乱。我们很努力地想找出实现这些的人或办法,却一直没有太大进展。也试过从别的方向寻找突破,但到目前为止,虽然不能说一无所获,但总体来讲还只了解到九牛一毛。” 我问他“从别的方向寻找突破”是指什么方向。 他说:“从古代流传下来的医理药理书籍方面寻找相关的记载、借助资深考古学家的帮助研究古时墓穴中的各种讲究和保存尸体的方法、人体各项潜能的测定和开发等等等等方面都有涉及。自古以来,无论中外,灵魂工程和生命科学都是人类生生不息研究的课题,而且相互关联。所以我们就想,既然灵魂不灭已经成为现实,那长生不……” 很长时间没有吭声的何志秦突然咳嗽起来,咳得很凶,吴沙瞬间把后面的话咽回肚子里,目光惶恐,不敢朝那边看。 我笑笑,看着何志秦把吴沙没说完的话补充完整:“既然灵魂不灭已经成为现实,那么,长生不死也该实现了对吧?” 他不吱声。 我把目光移回吴沙脸上,问:“你们找到长生不死的案例了吗?” 他不敢回答,但欲语还休的表情已经说明一切。 是的,找到了,他们找到长生不死的案例了,但和灵魂寄生一样,他们也还没有弄明白长生不死到底是怎么实现的。 今天真是一个很好的开端。 但我隐隐有点不安,很想知道他们找到的长生不死的案例是谁,苏墨森和修叔叔都是失踪状态,还有那个脸上有条可怕刀疤的林涯,小海说前些年一直有人给她的亲戚打钱,托他们照顾她,她认定是林涯,但是汇款到四年前断了,也就是说林涯可能在四年前出了什么事。 之前我心里一直觉得修叔叔很可能已经死了,元宵节那天晚上做的噩梦是命运的揭示,但现在突然觉得,也许我想错了,也许修叔叔只是落在何志秦他们手里被当成神奇的案例在研究。 但现在我不愿意给自己太多希望,所以撇开不想。 既然何志秦有这样那样的忌讳,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我都没必要刨根究底追着问,问多了显得我小家子气。 最好的策略是愿者上钩,请君入翁,彰显出自己的强大和能耐,让他们不得不考虑让我加入,甚至求着我加入。 所以我把话题返回到灵魂的问题上,问吴沙有没有亲眼目睹过“寄生行为”发生的过程。 他慢慢地摇头,然后把目光望向楼明江。 于是我明白,他没见过,但楼明江见过。 所以我转而问楼明江能不能描述一下整个“寄生行为”发生的情况。 他看何志秦一眼,朝我摇摇头,很无奈的表情。 我有点恼伙他们这种遮三掩四什么都想说又什么都不能说的态度,挑起眉毛用挑衅性的语气问:“在陈家坞发生的吧?” 三个人脸上程度不同的震惊神情说明一切。他们的眼睛泄露了内心想说却没说出口的话:对,就是在陈家坞,你是怎么知道的,你知道多少,你究竟是谁,你还知道些什么……诸如此类的一堆疑问。 我笑笑,盯着楼明江继续问:“要实现寄生行为,必须得有几样药草、或者说是植物配合吧?比如一种叫乌获的藤蔓植物。” 他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右手捏成了拳头。 何志秦更夸张,额头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震惊之余还有一丝莫名的愤怒,大概是因为我对他们的秘密知道得太多而他们对我却了解得太少,所以很气。 我不动声色,继续微笑,说:“乌获藤的茎里有一种很罕见的毒素,人体摄入后会导致神智涣散,具体程度要看摄入的量,过量会使人变成白痴,但不会致人死地,按我的推想,乌获腾的毒是实现寄生行为的第一步,必须把宿主原有的神智——也就是灵魂,消散掉,另外那个灵魂才能霸占躯体不是吗?” 没有人说话,气氛诡异地紧张了起来。 我继续:“根据你们刚才的描述,寄生行为彻底完成的时间最慢三天最快要三四年,我想,你们见证的案例中所采用的,一定是新鲜的乌获藤,也就是正常生长的状态。如果直接使用从茎中提取的毒素,极少一丁点量就能在很短的时间里把一个人的灵魂消蚀饴尽,最长不会超过二十四小时。而新鲜的乌获藤相对要慢得多,针对不同人的体质,效力的发挥也不相同,所以寄生行为的时长会大不一样。” 我看见何志秦在偷偷摸摸操作他的手机,大概是开启录音功能。 我对这种事情一点都不在乎,所以随他去,兀自看着楼明江说下去:“如果刚才的猜测没有出错,那么,下面的猜测,也一定不会错——在那个叫陈家坞的村子的某处,存在着一个或者几个活死人吧?” 楼明江舔舔苍白干裂的嘴唇,神情迷惑地看着我,用发涩的声音问:“什么叫活死人?” 我回答:“就是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任何显而易见的生命体征看上去完全就是已经死了实际却还活着的人。” 他再次艰难地咽下口水,然后用力吸一口气,表情变得有些扭曲,看得出我的话勾起了他藏在记忆深处一些不愉快的画面,想压又压不住,所以表现得有些狰狞。 我停顿着,不再继续往下说,等他们说点什么。我喜欢现在这种状况,有种大局在握的感觉,至少在气势上,我和他们,不像从前那么力量悬殊了。 好一会,楼明江才稍微缓过点劲来,用近乎痛苦的声音说:“我们以为那些都是死人。” 我摇头:“不,肯定不是死人。死了就没有用了。当然也不是活人。虽然我没亲见看见过,但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些活死人应该都被泡在一种看上去是透明,实际却有点微蓝色的液体里吧?那些液体剧毒。” 何志秦的脸色越来越青。 我接着说:“1999年,河北曾有过一则新闻,说是掘开一个疑似清朝的群葬墓,没有任何陪葬品,只有十具敞开的石棺,里面的尸体宛如活人,都浸泡在一种透明的不明液体里。后来墓群坍塌,只有两人生还。你们单位的林奇亮教授曾在一篇论文中引用了这个事例,来论述古人在保存尸体方面的技术远远超过现代人。” 楼明江说:“对,是有这么篇论文,我读过。” 他闭了闭眼睛,嘴角露出苍茫微凉的一点苦涩笑意,仿佛我又不小心触动他记忆深处某些不愉快的画面了。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20、局面在慢慢打开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他们都不说话了,三双眼睛全部盯在我脸上。 楼明江跟何志秦两个人时不时就会显得激动,只有吴沙的情绪一直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他还和之前一样在悄悄打量我,神经紧绷,带着点莫名的恐惧,我感觉不出他到底在害怕谁,或者害怕什么。 我很老实地告诉他们:“我其实只知道一些事情和一些药草的名字、药效、特性之类的,对于里面的逻辑关系以及物理化学生物反应什么的,完全不懂,所以我并不知道为什么石棺里的那种液体能够把活死人的身体保存得那样好,而且在心脏和呼吸都停止以后,还能保证他们继续进行新陈代谢,我全都不懂。但我知道,乌获是以人体为生长环境的,鲜活的人不行,死透的也不行,必须得是植物人一类的才可以。我从乌获的存在推断陈家坞的某个地方有活死人,一点都不困难。” 他们死死盯着我,等我继续往下说,我却卖了个关子,停下来站起身给自己换了杯茶,好好地喝了几口以后,才抬头望向楼明江:“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起过银贝梗吗?” 他好像虚脱得连点个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气氛越来越凝重,甚至有点诡异,何志秦表现出一些阴戾的情绪,还是因为我知道得太多,他们却对我太不了解而恼火,好在我内心不那么弱,至少在气势上很能撑住。 我跟楼明江说:“你上次跟我讲,银贝梗的花液非常特殊,常常有各种细菌和寄生虫。我们也讨论过利用花液来培养某种专门生物的可能性。当时你觉得不可能,或者没有跟我说实话,我也就没多想,但现在,我们也许应该往可能的方面想想了。” 楼明江跟何志秦异口同声问我什么意思。 我没急着回答,而是起身走到隔壁办公室,把车钥匙给小海,让她下楼去车里把后座那些材料拿上来。她接过钥匙一声不问走了,长长的走廊里一个迅速稳健的背影,脚步声很轻,感觉她像只丛林野兽。 看小海拐过墙角消失不见以后我回原来的位置坐下,把“上帝之手”连环案里几个受害人鼻腔中都有奇怪的、经省公安厅鉴证实验室和相关专家测定为某种不明生物的培养基的粘液,还有尸体脑部的积液等情况一一说给他们听。 三个人都跟见了鬼似的看着我。 何志秦着急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嘴角奇怪地抽搐了几下,把目光望向楼明江。 楼明江没反应,还是像看一只鬼样看着我。 我耸耸肩膀歪歪脑袋问他们:“你们不是从乾州市弄来了一个叫白慈根的男人的尸体吗?解剖中有没有发现一样的情况?” 楼明江点头:“有,我们的专家也说是某种生物体的培植液,但实在研究不清楚到底是哪种生物体。” 我说:“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猜,这种目前不能明确的生物体,就是实现灵魂寄生的最主要原因。乾州市连环案里除了没有来得及解剖的白慈根以外,其他几具尸体鼻腔内都发现成份一样的粘液,脑部也都程度不同有积液,我相信他们死前都跟老张头一样,被凶手‘变’成了成冬林,也就是把成冬林的灵魂装进了他们的身体里。” 说到这里我突然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又犯了老懒捏出的那个毛病,容易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有时候所谓的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对方未必是故意的,只是神情言语方面会触动我不自觉地说去说去,比如刚才他们听得那般认真,受到的震憾不亚于经历了一场可怕又不可解释的灾难,我看着他们表情和眼神就觉得应该多说一点再多说一点。 于是就这样越说越多然后后悔起来,直在心里骂自己蠢,一点都不晓得掂斤拨两算,实在挺沮丧的。 小海把资料拿来了,就是之前我从乾州公安局专案室的桌子上拿来的验尸报告、粘液检测报告、照片、脑部扫描图等等等等,全部拿给他们看,把王东升讲的那些复述一遍给他们听,同时暗中观察三个人的反应。 他们仍是震惊极了,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恐惧,特别是吴沙,头发里都渗出了汗。 我想,既然他们遇到过和老张头相似的案例,一定也对他们做过脑部扫描,现在有这样的反应,一点都不奇怪。 看着看着,何志秦突然轰地一下站起身走到外面去了,空洞洞的脚步声在深长的走廊里面回荡。走出挺远以后,突然喂了一声。 原来是打电话去了。 肯定在跟他的上级联系。 嗯,我越来越喜欢这局面了。 然后我偷眼观察楼明江和吴沙两个人。 我觉得吴沙看上去很是有点阅历和来路的样子,甚至可能经历过生死危机的事,虽然长得粗犷,还带着点凶相,但说到底,本质还是纯良的,没有太多的歪歪心肠,再怎么刻意沉稳刻意老练,也摆脱不了骨子里的东西,目光经常像个不经事的小孩般纯净,好像自知没有跟高智商者过招的能力,所以面对在场的所有人都表现出一种简静的意思。 可好像又未必真就这么简单,好几次,真的有好几次,他暗暗打量我,眼神里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深沉不定的忧虑之色。 而楼明江这个人,之前觉得没什么,但是这次会面,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他似乎很难把握。 何志秦去了将近二十分钟才回来,脸上有种介于愤怒与恐惧之间的表情,好像刚刚跟什么人大吵过一架,给人一种天要塌下来了的感觉。他坐下抽烟,很长时间不说话,楼明江想问他怎么回事,因为担心是我不能听的话,所以猜疑着没问,而吴沙的表情,是压根没想问什么,他的注意力在我身上。 吴沙时不时偷偷看我一眼,眉宇之间有隐约的疑惑,仿佛我身上有什么地方让他很想不通似的。 连着抽掉三根烟,何志秦才抬起头来看我,问我还有没有别的发现,或者知道些别的什么。 我没有急着摇头,而是微垂下眼睛拧着眉毛装出一副很认真在思考的样子,好一会才慢慢摇头,说:“也许可能是还有什么,但一时想不起来,我想,如果你们能提供些资料给我,说不定能帮助我拓宽思路。” 他阴着脸不说话,不过看得出来,他正努力压抑住的怒火不是冲我,应该是冲刚才他在外面打的那通电话,具体情况不得而知,但是,局面肯定是在往对我有利的方向发展。 气氛变得有点尴尬,好在我很无所谓,兀自喝着茶,在心里盘算着下一步要怎么做。 我想,无论如何都要找到那只传说中的“上帝之手”,找到他就能弄明白那种神奇的寄生行为到底是怎么发生的,把灵魂从一个人的身体内取出,复制成若干份,分别置入不同人的体内,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但偏偏又是非说服自己相信不可的现实。 必须找到“上帝之手”,这是通往真相最直接有效的途径。 何志秦沉默许久,突然开口问起黎绪。 他说:“就是上次你在楼明江手机里认出的长头发大眼睛看上去很冷漠的漂亮女人。你后来有没有再见过她?” 我点头:“有,后来又见过两次。” 他问我知不知道黎绪现在在做什么,住在哪里,有没有她的联系方式。我迅速思才权衡,决定全部给他否定式的回答。不,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些什么,不知道她住哪里,没有她的联系方式。 真正的一问三不知。 几问几答间我发现,楼明江和吴沙两个人听得很认真,目光灼灼望着我,神情里面的迫切似乎是因为关心那娘们的样子。 我一系列否定,何志秦就没什么话好再问了。紧接着楼明江开口问过来,问我几次看见黎绪她的状态怎么样,好不好。 我歪着脖子抿着嘴点头:“嗯哼,我看她挺好的,跑起来比贼都快,根本追不上,从来没见过像她那么能跑的。” 楼明江还想问什么,嘴唇颤了几下,却又没问出来。可能因为忌讳什么,也可能因为不知道该问什么。 于是我就考虑,也许可以稍微多跟他们说一点黎绪的事,借她的力量跟他们多套点近乎,毕竟,我能从这几个人的神情和态度中感觉出,他们跟黎绪的交情绝对很深。 我看着楼明江问:“黎绪以前抽不抽烟?” 他见我主动提起黎绪,眼睛亮了亮,忙忙点头说:“抽,抽烟的,劝她戒一直也不肯。” 我又歪着脑袋抿嘴点头:“嗯哼,现在也还抽着呢,烟瘾大得跟个老巫婆似的。” 我一边说着话,一边就想起黎绪抽烟的样子,再联系眼前几个人对她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关切,就觉得黎绪那样的气质和气场,绝对不是天生的,也不是普通人的生活能练出来的。 那是一种参透生死之后的垮气,就是那种“我连死都不怕还能怕你们这些个芸芸众生”的嚣张态度,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透着痞味,同时又是参透生死的狠劲,大概死神找上门来都会被她刻薄两句然后气得扭头走掉,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21、非常像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和黎绪有关的其它事情,我都不想跟他们讲,身上一股尸臭味啦,在调查梁宝市的命案啦什么的,觉得不必要告诉,因为虽然能从这三个人的言语神情里读出他们跟黎绪的交情不浅,但也能感觉出他们之间关系很微妙,有种奇怪的紧绷感。 我很在意为什么他们跟黎绪有交情,而且明摆着很关心的样子,却不知道她的下落,连近况和联系方式都不晓得。 唯一能够解释的理由,就是黎绪在躲他们,或者说躲他们中的某个人。 这就有问题了,意味着我在跟他们打交道的过程中,也得十分小心才行,千万别掉坑里。 楼明江起身去卫生间。 他刚走开,何志秦的手机响,他看一眼屏幕,大步流星走到外面去接,脚步声越来越远,消失不见。 我心里有感觉,他现在接的这个电话,会把我们的进展往前推一推。 说到底,何志秦也不是最大的官,做不了重大的决定,他上面还有人,事事都得汇报和请示。 会客室里只剩了我跟心理医生吴沙两个人,突然想着,既然他看上去那么单纯安静,要不干脆问他点什么,起码可以试探他的深浅。 先从不那么敏感的问题问起吧。 我友好地朝吴沙笑笑,接着刚才的话题问他:“哎,你知不知道楼明江跟黎绪是什么关系?他好像很关心黎绪的样子。” 吴沙点点头,回答说:“黎绪救过楼教授的命。” 我露出恍悟的表情,说:“哦,那是难怪。” 紧接着又露出疑问的表情:“既然这样,他们的关系应该很深吧?怎么还要来问我黎绪的联系方式和近况?” 他很实在地回答说:“黎绪失踪两年多了,我们找不到她,不知道她在哪里,在做什么。” 我心里一跳,果然!脸上却不动声色,还在顺着话题聊:“要死了,好好的大活人也能失踪?我看她行动自由得很,不像被人控制的样子。” 吴沙摇摇头:“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 我还想再问得更细些,比如黎绪的身份、背景、在这些事情中间所扮演的角色之类,但突然发现吴沙目光闪烁神色不定,像是有很重要的话要说却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同时又担心何志秦和楼明江他们回来以后就没机会说了,所以特别紧张。 看他紧张成那样,我也紧张起来,生怕错过这个难得的独处机会,赶紧问他怎么回事,是不是有哪里不妥当。 吴沙扭脸往门的方向看了一眼,将身体稍微朝我这边凑过来些,很紧张地压着声音说:“我听他们讲,你父母很早的时候去世,就跟着爷爷过活,几年前爷爷也去世了,现在只剩你一个人?” 我感觉到他即将要告诉我的话,一定跟我的身世有关系,不由很着急,也把声音压到最低限度,掏心掏肺跟他说实话:“我的户籍资料和各项手续的证明上是那样写的,但并不一定,事实到底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可听人说,我妈妈还活着,而且,我爷爷也未必真的死了,所以我才想尽办法跟警察搭上关系,想查明白自己的身世和妈妈的情况。” 他犹豫着问我:“你没有别的亲人了吗?兄弟姐妹之类的?” 我摇头:“没有。” 他不说话了,两只手紧攥在一起,表情很痛苦。 吴沙说的话和他脸上的反应在我心里激起三层浪,我脑袋里猛地冒起一个疯狂的猜想,然后近乎哀求地望着他。 他犹豫了近半分钟才终于开口,一鼓作气说:“我是蓝天康复医院的心理医生。医院在江城东面,你要去的话跟着汽车导航走就行。那里有我的一个病人,男性,资料上写着名字叫苏醒,年龄二十四,有智力障碍症,原本跟养父一起生活,前几年养父死了,他的情况不能也不允许独自生活,就被送进了当地的精神病院,2013年9月转到我所就职的蓝天康复医院。” 我不知道他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听上去跟我完全没关系,哦,不,好像也不能说一点关系都没有,他说那个病人姓苏,跟我同姓,结合他的反应,仔细玩味起来就有点不对劲了,跟刚才掠过我脑子里的疯狂猜想有点接近,吴沙可能知道些什么和我身世有关的人或事。 吴沙接着说:“那个叫苏醒的孩子,身体方面都很健康,可以说有点健康过头,没有任何毛病,连感冒都不曾得过。可惜心智不全,大概只有两三岁孩童的智力,对社会和生命都没有起码的认知能力,不知道年份有什么意义,金钱有什么用处,除了最简单的吃喝拉撒以外,其它方面的事务都不能自理,也没法跟别人进行正常的沟通。” 我瞪着眼睛仔细听,一个字都不漏过。 他说:“病人转到我们医院以后,我想了解一下他是天生就这样的,还是后来遭遇什么疾病或意外之类才造成的,就联系他之前那家医院的主治医生,可他也不知道,据那个医生说,当初把苏醒送进医院的是个年纪很轻的女孩子,二十一二岁的样子,自称是苏醒的妹妹,可她也不知道哥哥是什么时候以及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我感觉好像还是很糊涂,但是渐渐的,又感觉他说的话里有什么非常重要的内容,所以有点恼火他絮絮叨叨一大堆却说不到重点,并且毫不掩饰自己恼火的情绪,几次往门口的方向看,暗示他时间不多,那两个人随时可能会回来。 然后终于说到重点了。 他说:“苏醒的养父,名叫黄福康,把苏醒送进医院的女孩,名叫邢维娜。刚才你在讲乾州市和梁宝市两处的连环命案时,提到过这两个名字,你说他们都遇害了。” 我就说刚才听他那堆废话的时候,隐隐约约捕捉到了点与命案相关的什么东西,原来就是这个。 命案卷宗的背景报告里说梁宝市“桥桩案”的受害者黄福康有个患智力障碍的养子,但后续调查报告却没提及那个养子的去向,我当时稍微想到过一下,却又觉得不重要,所以没过问,谁会想到居然在这里冒了出来,真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但这和我的身世有什么关系?吴沙为什么要从我的情况切入来谈论那个叫苏醒的病人? 走廊深远处传来何志秦的脚步声,混合着回声,带着点压迫感,吴沙的神情越发紧张,连连往门口看了好几眼,然后又往我这边靠近,把声音压到更低,很着急地说:“那个病人,苏醒,长得……” 突然停顿。 何志秦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而这边楼明江也从卫生间出来了,正站在离会客室很近的走廊上打电话,主要是听对方讲,他时不时嗯一声。我耳朵捕捉着外面的声音,目光厉狠地盯着吴沙,等他往下说。 他终于把刚才没说完的那句话给补充完整,说:“那个病人,苏醒,长得和你非常像。” 他把“非常像”三个字咬得特别重,旨在强调那个叫苏醒的病人跟我相像的程度。 非常像。 非常像是多像? 我暗自琢磨吴沙说的“非常像”三个字的时候,他已经把身体坐直了,拿起手机看起来,作出一副不曾跟我说过什么的样子,我虽然很受震动,但也还是有意识地调整情绪和表情,等着外面两个人走进来,不想有什么破绽。 何志秦坐回原位,带着歉意跟我说:“今天可能要多留你一会,我们安排了专家过来讨论尸体鼻腔中发现的粘液和脑部积液的问题,希望在这之前你和你的朋友能在这里等。” 我耸耸肩膀点头,表示无所谓。 他表示谢意,然后问我饿不饿。我这才猛想起来江城时一直赶时间,压根忘了吃晚饭。我倒是没事,可以扛很久不觉得饿,就是不知道小海饿成什么样委屈成什么样了,赶紧叫何志秦想办法安排点吃的东西。 他抬手腕看看时间,扭脸跟吴沙说他得在这里等专家,很客气地问他能不能到外面买点吃的带回来。 吴沙自然不会有意见,很顺从地起身去了。 他出去的时候,楼明江正回来,两个人在门口擦身而过。 我的手机响,是代芙蓉打来的,觉得不合适当着他们的面接,说声抱歉然后走到外面去接。 感觉这屋子里的人进进出出出出进进跟走马灯似的。 我把电话接起来喂了一声,继续往走廊的深处走,两侧全都是锁着门的办公室,一间连着一间又连着一间,头顶的灯随着我的脚步一盏盏亮起,像幕寂寞的舞台剧。 代芙蓉的声音很平稳,说:“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已经回乾州了,给你报个平安。” 我一直担心他在梁宝市会碰上什么危险,所以真的很高兴听见这个消息,心里头不由一阵轻松,然后忍不住嘴贱跟他开起玩笑来,说:“哟,代大记者,你这电话打的,纯属多余,给我报平安,说得好像我很在乎你的平安似的。” 他说:“我只是随口一说,你何必认真。” 他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22、回不了头的路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代芙蓉好像生气了,连基本礼貌都不讲就把挂断电话,我听着手机里嘟嘟嘟嘟响不停的机械音,心里有点担心他误会我刚才那句话是认真的。他那人,真不是个懂幽默会开玩笑的性格,所以很想再回拨过去解释一下,但是想想又觉得多余,只好算了。 收起手机走到卫生间里,狠狠狠狠冲个冷水脸,然后两手撑着洗手台边缘狠狠狠狠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任冷水滴滴嗒嗒地淌。 我调整思路,把新的旧的信息混到一起重新梳理,觉得还是应该从黄福康那里出发考虑整件事。 黄福康一定是个非常重要的人物,在某个方面有着独一无二的重要性,隐居梁宝市,然后运气不好,被成冬林那个变态连环凶手杀了,再然后,邢维娜把他那个智力有障碍不能独自生活的养子苏醒送进了医院。 既然邢维娜对院方声称自己是苏醒的妹妹,那么她也该是黄福康的养女。 背景调查报告里面有提到说黄福康收养过好几个孩子,养大成人以后都离开家独立过生活去了,逢年过节会回来看他,平时也会给他寄钱,邢维纳肯定是其中之一。 邢维娜将苏醒送进医院以后开始调查黄福康的死因,并且顺利追查到了成冬林头上,接着可能是为了试探或者是对质之类的事情,她独自去找成冬林,结果遇害。 这样一来,确实就跟黎绪所推测的那样,成冬林犯的最后一桩案子不具备预谋性,完全是临时起意的冲动犯罪。同时也解释了为什么自那以后,成冬林没再杀过人,他肯定认为,既然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能查到自己头上,那警察说不定也可以,所以收手了。 现在对我来说,这些突然都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为什么黄福康的那个养子,名叫苏醒的那个智障男孩子,会和我长得“非常像”。 吴沙刚才说“非常像”的时候,差点就咬牙切齿了。 到底有多像,才值得他那样提心吊胆、小心翼翼地避开何志秦跟楼明江非要告诉给我知道不可? 会是一模一样吗? 不可能,苏醒是男的,我是女的,就算是双胞胎也不可能一模一样,何况龙凤胎都是异卵的,大多长得并不特别像,顶多是遗传基因造成的普通像,没听说过有同卵双胞胎的案例。 所以我实在没办法想象自己跟那个叫苏醒的男孩子到底能像到什么程度,也不明白他跟我有什么关系。 从来没听谁说起我有兄弟,不光苏墨森,连修叔叔和陈伯伯都没提到过,也没有照片或者文字方面的东西,怎么想都不可能。 但是…… 我再从头把整个案件想了一遍,这次不是从黄福康开始想,而是从他前面那桩“油画案”开始想,从代芙蓉拍回来的落英草的照片,我基本可以确信,“油画案”现场的隔壁或者地下,有一个特殊药草的培植室。 之前我就认定黄福康身份特殊,在某个层面特别重要,所以他死后,会有好几拨人在暗中调查他的死因,却一直无从想象他到底是在哪方面重要。 如果他的重要性和那个特殊药草的培植室有关呢? 我突然一下不敢再往下想了,背上冷汗涔涔。 我感觉我的思路触到了一条幽暗的、可怕的、深不见底的路上,稍有行差踏错,就是万劫不复。 怕他们起疑心,我尽最大努力迅速把情绪稳定下来,马上回会客室里面去坐着。 楼明江在桌子边看我带来的那些材料,何志秦坐在椅子里抽烟,吴沙去了半个多小时才回来,在离生物研究院不远的一家饭店里烧了八个热菜打包回来,因为一个人拿不了,打电话让楼明江下去接。 我坐得有点久,想活动活动身体,就跟他一起下去帮忙。 一直呆在隔壁办公室里的小海一听见我的动静就跳起来跟在我身后。我扭过脸很抱歉地朝她笑笑,问她是不是饿坏了。她说还好。话是这么说,可肚子咕咕叫,真是可怜。 我放慢速度跟她并肩走,挽住她的手臂。 吃着饭时,何志秦漫不经心问起付宇新在乾州市的情况,过得好不好,人缘怎么样,得不得人心,有没有交女朋友,什么什么的,很琐碎,就是关心一个旧同事的样子。 我一一答了,没有交女朋友,其它都挺好,脾气好人缘好成绩好,哪哪哪都好,局里上上下下都说他很快就会高升。 何志秦“嗬”了一声,说:“真没想到。” 我问他:“怎么没想到?没想到什么?” 他笑笑,说:“付宇新在江城当副队长的时候,可不是你说的那样,差不多可以说正好相反,脾气不好人缘不好成绩不好时不时闯点祸闹点乱子,不过——却有女朋友。” 他说到“女朋友”三个字的时候,突然笑了,笑得好像有点苦,或者说笑得怪怪的,也不知道是怎么个意思。 我不太关心付宇新的私生活,就没多在意,只简单搭了个腔,说:“人嘛,总是会变的。” 他说:“嗯,倒也是。” 然后这个话题就没再继续了,开始随便闲聊。 楼明江说:“你们好不容易大老远来一趟,我们作为东道主,就拿这个招待,挺说不过去的,下次再来,一定好好请你们吃一顿江城的特色菜。” 我说:“嗯,行,我记着你的话了,具体哪天请,吃什么菜,都不要紧,有件事,顶顶要紧,你给我放在心上,早听说江城的卢氏甜酒酿是一绝,改天非得尝上一口不可。” 何志秦笑起来,说:“你一张嘴就要这个,够有品位的,卢氏甜酒酿可是我们这里最有名的特产。” 我继续吃饭,没再说什么,心里面笑着,想起那天老懒问我喜不喜欢卢氏甜酒酿时候的怪异神情,不知道这玩意在事件里又有什么关系。感觉老懒总是在用各地的特产试探我,我想他可能是把我当成别的什么人了,因为不确定,所以不停不停试探。 反正我能肯定自己没在别的地方见过他。 然后我觉得,他有点太闲了。 吃完饭收拾完桌子等小海回隔壁办公室去玩她的手机以后,我半笑不笑地盯着何志秦问:“付宇新以前和你们一起在陈家坞办过那件灭了一整条村的连环案对吧?” 他没点头也没摇头,但给出的表情是肯定的。 然后我又试探着问了一声:“他是不是犯过什么错误?” 何志秦的脸色瞬间僵掉,并把目光移开,侧着脸问我从哪儿听来的。 我凝着表情笑笑,说:“没从哪儿听来,纯粹瞎猜,因为付大队长那个人不太拘小节,办案的时候经常会玩些擦边的把戏,我估计他以前在江城的时候就这样吧,所以随口问你一声。” 他苦笑一下,没再说话,这意思,应该就是默认了。 我很想问一声老懒是不是他们特地派到乾州去监视付宇新的,但考虑再三还是没问出口,这问题太敏感,万一老懒不是他们的人,我多问这句,反倒可能把他坑了,因为何志秦肯定会想到一定是老懒在工作中生活中有什么特别的表现引起了我的注意,从而也会对他多加关注,实在不太好。 况且,就算老懒真是他们的人,何志秦也未必会回答,所以权衡再三,还是不问好。 问得太多讨人嫌,我还是比较乐意做个讨人喜欢的姑娘。 何志秦的手机亮了一下,有微信提示音,他拿起来看了一眼,眉头便皱成一团,跟我说:“专家恐怕还需要点时间才能过来,先安排你和你的朋友去附近的酒店休息几个钟头,你看好不好?” 我笑笑,说:“不用那么破费,我们随便在这屋里坐着对付一会就行。” 他说:“那太委屈了。” 我笑而不语。 楼明江从旁插嘴,说:“楼上有间休息室,床单被褥一应俱全,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先凑合一下。” 说心里话,我挺嫌弃的,而且最主要的原因是感觉他们好像故意要把我们支开,所以一万个不愿意,但一味客气下去也不是事情,如果给他们留下个我很难弄的印象就不太好了,所以点点头,喊小海一起去楼上休息。 小海不放心这个陌生的地方,叫我管自己睡,她坐着就行。我笑着把她推到床上去,说:“何志秦好歹是个警察,做不了多少出格的事。” 她还是不放心,睁着眼睛不肯睡。我和衣在她旁边躺下,关了灯,叫她只管睡,有什么动静我能来得及反应。她这才睡了。 我睡不着,睁着眼睛仔细回忆所有的一切,人物、事件、连环案,种种种种,脑子里面一片片碎片乱飞乱撞,像台高速运转的计算机,简直超负荷运转,可怎么都拼揍不出一幅真实而完整的图,越努力,越不行,三叉神经开始痛,连呼吸都不怎么对。 之前在卫生间里产生的那种感觉又回来了,这一定是条幽暗并且布满陷阱和荆棘的路,稍有行差踏错,就万劫不复。 我还感觉到,我们已经回不了头了。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23、三个人不一条心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怎么都睡不着,心理医生吴沙避开何志秦跟楼明江和我说的那些话一个字一个字敲击我的心,叫苏醒的男孩子、智力障碍、黄福康的养子、跟我长得非常像…… 这种种种种,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正像我猜测的那样,黄福康和梁宝市“油画案”现场隔壁的特殊药草培殖室有关的话,那么,那个叫苏醒的男孩子,就一定一定和我有某种关系,虽然我还没想明白这里面的逻辑,但肯定是这样不会错。 关键在黄福康的真实身份。 其实这时候,我已经隐隐约约猜到,黄福康是和苏墨森、陈伯伯和修叔叔是一起的了,只因心存难以言说的恐惧和担忧,加上就算我想得再多,没有证据来证明也都白想,所以小心翼翼没往深里追究。 我很在意吴沙为什么要刻意避开何志秦他们才告诉我苏醒的事?如果说他就职的医院里有个跟我长得非常像的病人,正好又是我在查的连环案的受害者遗族,他完全可以当着所有人的面直言,为什么非得小心谨慎地避开他们?他们不是一个团队吗?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确切的原因我还想不出来,但可以肯定,那三个人并不一条心,特别是心理医生吴沙,他好像有个单独的立场。 我一直没睡,直等到天蒙蒙亮,外面走廊上才传来楼明江的脚步声,他轻轻敲休息室的门,喊我的名字。 小海刷地睁开眼睛坐起身,直直往门的方向瞪,跟头野兽似的,已经做好了随时扑出去咬人的准备。 这是她的身体对陌生环境的自动应急预备。 我看着小海警觉厉害的侧脸,心里突然狠狠沉了一下,觉得她的这些能耐似乎来路不正。 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楼明江还在敲门,一声声敲,每敲三声,喊一声我的名字。 我拍拍小海的肩膀,然后应了外面一声。 楼明江请我们起床洗漱,楼下会客室见。 我一边应答一边已经下床了。 我原本以为何志秦昨天晚上说的专家应该在会客室里等着了,可实际上并没有,会客室里仍旧只有昨天几个人,何志秦、楼明江、吴沙,然后就是我和小海了。 我先是觉得奇怪,紧接着,心里油然升起一股怒意,并不是专家没来,而是在我们休息的那段时间里来过又离开了。 昨天晚上何志秦把我们支开,就是为了不让我跟他们的专家碰面! 他们这事情办得,可真不怎么磊落。看来就算以后能进入他们的组织,也绝对不能够完全信任。尽玩些弱智的把戏,做人做事都不坦荡。如果事先告诉我不方便我跟专家接触,我反而能看得起些。 但到底是在人家的地盘上,而且我还处于势单力薄的境地,只能忍,有火也往肚里咽。 我想起当初小海刚进城时,亚丰总说些怪话挤兑她欺负她,小海一直忍,我叫她不用忍,她说等忍到跟他熟了,再把他往死里整。没过几天,果然就把他收拾得服服帖帖。 这是个好策略,我可以学着用。 桌上摆着早饭,大家围坐着吃过,楼明江把小海请到隔壁去,小海没有半点不高兴的意思,很顺从,好像对这间屋子里面的对话一点都不感兴趣似的。但我心里明白,她因为想知道陈家坞的情况,心里并不淡定,她只是有自己应对世界的方式,比如顺从,比如见机行事。 何志秦把昨天我从乾州公安局里带来的那些材料、报告、切片分析和脑部扫描图一骨脑儿在桌上铺排开。 还没人开口说话,气氛就突然凝重起来。 何志秦看看楼明江,然后转过脸来盯着我的眼睛说:“我们的专家讲,在之前发生寄生行为的案例鼻腔中,也发现这种粘液,经过一系列检测和实验,能够确定是经过了特殊处理的银贝梗花液,用来做某种软体生物的培养基,专家原本以为那种软体生物携带非常可怕的腐蚀性病毒从人的鼻腔中进入,直到大脑,并寄宿其中,慢慢破坏大脑神经元,导致宿主产生幻觉,生出另外一种人格,甚至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总之,以前我们认为寄生行为是生化病毒造成的,并不是真的被鬼附了身。但结合你带来的信息,那个叫老张头的案例的情况,专家把之前的论断推翻,同意你的看法。” 他说同意我的看法,就是同意我之前说的,有什么人,掌握了将灵魂从人体内取出,然后复制,然后转移到不同人身上去的神秘而可怕的生物科学技术,并且十分完美地运用到了复仇性质的谋杀中。 何志秦说:“就我们的了解,那种目前还不清楚类型和名称的软体虫进入宿主的大脑之后,除了改变宿主的意识神智之外,身体也会跟着发生一系列相应的变化,皮肤会变,骨骼会变,指纹和DNA都会跟着改变,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的,但是容貌不会变,真的非常、非常、非常不可思议。” 他说了好几个“非常”,用来强调这件事情不可思议的程度之深。 我若有所思地摇头:“不对,乾州市的案例老张头只是神智意识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指纹和DNA什么的都没有变化。” 楼明江说:“我们也想到这点了,所以觉得奇怪,别的各个方面的情况好像差不多,但在这点上却完全不一样。” 何志秦跟我说:“这就是接下去我们需要你尽力帮忙的地方,无论如何,要留凶手的活口。” 他说的凶手,就是“上帝之手”。 当然要留他活口,否则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谜团问谁要答案去。 但眼下最关键的问题不是我们想不想留活口,而是最终能不能找到“上帝之手”的问题。从整个复仇行动的策划实施来看,那人根本就是站在人类智商的顶峰,常人企及不到的。 我虽然不是常人,但也完全没有把握。 所以我说:“我只能尽力而为。” 何志秦说:“老张头的情况我们没有亲眼见到,所以不好说什么。但是,我们这边亲眼见过的几个案例,都是非常可怕的,一旦寄生行为发生,他们身体的各方面都会产生变化,力气会变大,反应会变敏捷,还会有针对性的杀心,非常难对付。” 我猛想起之前和楼明江会面聊起银贝梗时,他要我务必找出银贝梗气味的来源,因为很危险,原来有实打实的案例在先。 楼明江看出我联想到之前的对话了,便干脆说开:“之前,有嗅觉比常人敏锐的人闻见那些发生寄生行为的人身上有一股很奇异的味道,后来根据各种测试确定是银贝梗和其它一些药物的混合性气味,所以我和几个同行针对银贝梗进行一系列实验,虽然得出的数据还很不稳定,但有项实验是成功的,就是‘狂暴寄生虫’。” 这个词之前的会面中提到过,我其实真没怎么弄明白。 楼明江停顿下想了想之后说:“整个实验过程很复杂,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明白的,简单来说,我们用银贝梗的花液培育出了一种进入血液以后能分泌大量激素的寄生虫,它们会使一个平常人的力气和对各种事物的反应能力等等等等方面突然之间增加很多倍,就像寄生行为案例所表现出来的那样。所以之前我们对寄生行为作出过一个很科学的解释:人格和意识的改变是生化病毒造成的幻觉,而体能的改变是因为银贝梗花液中的寄生虫。可是你带来的信息推翻了我们几年研究得出的结论。” 我在心里咀嚼他们说的话:寄生虫、激素、力气变大、反应能力变强…… 想着想着,突然想起几个月前在街头碰见的那幕,黎绪在前逃,有个疯女人提着刀在后面追,我半路插进去干涉,打成一团时所感受到的危机和压迫,当时我就觉得不可思议。 我厉厉地看着何志秦,问他:“你们认识的那个叫黎绪的女人,是不是被鬼附身……呃,我的意思是,有没有发生你们说的寄生行为过?” 他连忙摇头:“不是,怎么可能,没这回事。” 我不信任地盯着他的眼睛:“我见过那娘们的身手,能打能逃反应不知道多敏捷,符合你们刚才的描述。” 他还是摇头:“不,她没问题。她很能打是没错,但都是后期严格训练出来的,陈家坞案件告一段落之后,我们意识到黎绪处境糟糕,随时有生命危险,所以对她采取了一系列保护措施,强制要求她学习防身技能,并且给她配了枪,准许她在不得己的情况下开枪自救。” 哦,原来那娘们的后台在这里。她随身带着枪,还嘱咐我带枪,要我在危急关头开枪自保,信誓旦旦说善后的事情她会替我处理。有这么强大的后台在,确实能跟我打那个包票。 何志秦马上接着说:“但是追杀她的那个女人是我们的案例,就是你所说的被鬼附身的人。” 我要的就是这个答案。 他说着,从包里拿出平板电脑,打开,调出上次楼明江叫我指认过的一张照片:“就是这个。” 我仔细看平板电脑上那个女人的样子,点头:“对,就是这个。”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24、共生系统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回想那天晚上我救黎绪,照片上这疯狂的母夜叉怒气腾腾想杀我,这张脸离我的眼睛只有十几二十公分距离近,化成灰都认得出来。(族) 何志秦他们告诉我说,这女人叫戴明明,是逃脱在外的“寄生人”之一。 我听见“之一”两个字的时候,心颤了一下,看来事情很严重,有不止一个像母夜叉那样的人凶神恶煞地混迹在普通人的社会里。 我告诉他们,其实我见过戴明明两次,一次是晚上,另外一次是白天,两次都在追杀黎绪,一股子疯劲,好像她活着的最大梦想就是把黎绪杀死似的,这是得多大的仇恨呐。 我就是有点无奈地随口开了句玩笑,可旁边三个男人却像触了电似的抬起头看我,然后又迅速把目光调转开去这个看那个那个看这个,脸上都有惊疑不定的神色。 我觉得不对劲,反刍了一下自己刚才说的话,照片上的女人,见过两次,一次是晚上一次是白天,两次都在追杀黎绪,一股子疯劲,好像她活着的最大梦想就是把黎绪杀死似的。我就说了这么句话,把他们三个人都惊到了,难不成我说对了?难不成这女人的梦想就是杀死黎绪?呵呵,好伟大好神奇好惊天动地匪夷所思的一个梦想。 我希望他们能给我一个解释,可是没有,谁也没针对这点说什么,吴沙更是把目光都移开了。 何志秦目光一定,避开黎绪的话题,转而说:“具体的情况,我不能跟你讲太多。但是,有一点你确实要记住——在我们这边发生过寄生行为的人,都有一定的危险性,而且很难对付,我们统一把他们叫作‘寄生人’,这样的人不止戴明明一个,还有之前被我们调走的那具尸体,白慈根,他也是,在逃通辑犯,身负两条人命。我不知道‘上帝之手’只因为他是个逍遥法外的杀人凶手所以把他定为了目标,还是有别的原因在里面,我希望你能找到‘上帝之手’,问问明白,这很重要,请你千万要帮忙。” 他说得倒轻巧,找到“上帝之手”,问问明白。我觉得那只“上帝之手”,恐怕比上帝本人还难找。 何志秦把平板电脑拿到自己那边操作了一会,又调出一张新的照片,递过来让我看,问我认不认识上面的东西。 是朵花,苍白的颜色,从形状上看有点像牡丹,但花瓣看着却又有点像莲花的样子,整体的感觉非常轻非常薄非常飘逸,花瓣近乎半透明,很幽冥很诡异的感觉。花蕊部分是个明显的洞,上面覆着一层白色的膜,里面好像藏了什么要紧东西似的。 我摇头:“不认识,从来没见过这种四不像的花。” 楼明江目光里掠过一丝失望。 我拧着眉毛问:“这是什么花?这花怎么了?” 他垂着目光说:“这花到目前为止我们也不知道是什么花,有什么作用,但可以肯定的是,它在寄生行为的发生过程中起很关键的作用。” 我问他:“有没有做过植物DNA方面的鉴定?” 他摇头。 我指着照片中央的部分,就是花蕊处那个洞,问他:“这里面是什么?” 他又摇头。 我恍惚了一下,说:“哦,你们只有照片,没见过实物吧?” 他再次摇头。 我就奇了个怪了:“既然你们见过实物,楼教授又是这方面的专家,对它做个全面的了解很困难吗?” 他说:“这张照片是唯一的一张,我们在取到这朵花的第一时间拍下,基本上还是它的原貌,再迟几秒钟它就不是这样了。” 我叫他们形容一下再迟几秒钟以后这朵花变成了什么样子。 何志秦显得很为难,看楼明江一眼,意思是让他说。 楼明江想了想才说:“从茎上摘下之后大概一分半钟的时间,这花就像是被火烧过一样,突然自己枯萎随即化成了灰,整个过程非常迅速,根本来不及做应急措施。” 我想象着楼明江说的那个画面,心里跳了一下,急急地问:“你们确定这朵花在寄生行为的发生过程中有起作用?” 他们点头:“很确定。” 我问他们为什么能这么确定,他们却不肯说了。不说没关系,我能猜,而且基本上,我心里已经有个大概的印象了。 我问他们:“这朵花是不是和乌获藤一样依附着作为培养皿的活死人而生长?” 他们很用力地点头。 我再问:“把花摘下来以后,周边别的东西是不是也都起了类似的变化?包括那具活死人,也都一起跟着完蛋了?” 他们更用力地点头,脸上有越来越吃惊的表情,还掺杂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恶心感,大概是回忆起了某些难以忍受的画面。 我在心里啊了一声,但没有真实叫出来,眼睛直直盯着平板电脑里面那朵花的照片。 何志秦问我想到什么了。 我没直接回答,而是问他:“这些东西,是不是都在一个十分隐蔽、轻易绝对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 他点头:“是。” 我再问:“那个地方,现在,是不是已经毁了?至少,你们应该没办法再从里面取到一朵这样的花了吧?” 他喉结一滑,很响的一声,然后又点头:“对,毁了。” 我“哦”了一声,缓缓缓缓地把目光移向窗外,脑子里浮现苏墨森的脸,浮现陈伯伯的脸,浮现修叔叔的脸,三张脸交替在眼前晃过,然后想我应该明白了很多事情。 我权衡再三,决定往前走一步,告诉他们些我所知道的信息,再想办法从他们那里得到些我不知道的信息。 在合作不真诚的情况下,我只能这样靠自己的能耐,一点一点从对方嘴里挖信息。 于是,我跟何志秦说:“这是个共生系统。” 他不明白什么意思。 我指着平板电脑上的花跟他说:“我没看见现场情况,也不能乱说,但大概地猜想,这些东西——乌获藤、活死人、这种奇怪的花,可能还有别的什么,组成了一个完整独立的共生系统,如果没有外界因素的影响,它们可以彼此供养彼此依靠着存活,相当于是一个从大环境里脱离出去的小型生态系统,但是一旦有外力介入,破坏其中的一样,那整个系统立刻崩坏,所有依附在里面的生物全部完蛋。” 何志秦一声不吭,瞪大着眼睛看我,楼明江是一个劲地点头,而吴沙站在离我最远的地方,显得很迷茫。我就推测,吴沙应该没有亲眼看见过这个神奇的共生系统,另外两个不但见过,而且估计做了好几天的噩梦。要知道眼睁睁看着一具跟活人样的躯体突然一下变成骷髅,绝对不是好玩的。 我在心里斟酌了一下,决定再讲几句:“这其实是一种机关技巧,只是被非常高明地运用到了生物学的领域。我想,既然在生物领域能做到,物理领域就更不用说了。乌获藤、活死人、肯定还有些别的什么,说起来都是非常恐怖并且十分危险的东西,自然是安置在特别隐蔽的地方,不但隐蔽,还会有相应的保护措施,一旦有外部的力量进入,破坏里面某个特别设置的机关消息,就会把最初建造时就设计好的自毁装置启动,全部毁掉。设计这些的人,把同一个原理用在两个不同的领域。” 楼明江用力地捏了下拳头:“对,就是这么回事。” 然后他眼睛里突然冒出惊惶的神色,呆呆地看着我,慢慢地摇头,喃喃自语样问:“你知道得太清楚了。如果你没见过现场又没看过相应的材料,绝对不可能知道这么多。” 何志秦脸上有同样的疑惑。 我笑笑,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一个人如果智商够高,接收到的信息又够多的话呢,很多事情不需要亲眼看见也能推衍出个大概的。” 两个人还都定定地看着我。 我撇撇嘴,笑起来:“你们听说过秦始皇的觐龙真匣吗?秦始皇生前一直在寻找长生不死的方法,他不惜金钱、不惜人力、不惜物力,甚至可以说是不惜一切在做这件事情,并且,你们也应该听说过,他似乎有所进展,只是还没能达到他想要的那个地步。传说他死前,秘密替自己挑好了一处墓穴地点,又选最精良的工匠建造,完成以后,亲自将一只神秘匣子放了进去,只等自己死后把真身入葬进去。结果他运气不好,死在外头,紧接着朝局大乱,次子夺位,原本知悉父亲全部秘密的大儿子扶苏成了牺牲品,觐龙真匣埋藏的地点以及里面到底装了什么,就再没人知道了。” 几个人呆看着我,一脸听不懂我在说什么的表情。 其实我扯出这串故事不过是想掩饰为什么我会知道那么多,我总不见得把苏墨森和修叔叔还有陈伯伯的事情告诉他们吧?所以只好把秦始皇的故事搬出来说一说,这个传说是在调查过程中,从某个不起眼的网页上看到的。反正我跟秦始皇不熟,说说他的八卦不见得他能从坟里跳出来咬我。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25、江南殷家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告诉他们,民间传说,那只觐龙真匣里面装的,是秦始皇在世时得到的关于长生不死方面研究的笔记材料,所以一直有人在寻找那处墓穴所在,直到明末时,终于有人找到了,并且打盗洞进入里面,拿到了觐龙真匣。小-说-族(尒説蔟) 至于进去的人包括他们想要的东西有没有从墓里出来,就没人知道了,《明录补记》中有写,明天启二年,距咸阳城八十公里处一座小王山突然坍塌,据记载所言,那天天气晴好,没有风没有雨,所以一座山的突然坍塌被当成大明就要完蛋了的预言,但有人认定那座小王山就是秦始皇当初给自己选的真身墓穴,有人盗了进去,触动里面的自毁机关,所以整座山坍塌掉了,真匣和人都葬身其中没能出来。 何志秦他们更糊涂了,完全不知道我在讲些什么,有什么意义。 我歪着脑袋耸着肩膀笑,说:“我啰里啰嗦讲这么大一串是想告诉你们,为什么我会对自毁装置有所了解。因为我查了很多的资料,有些资料有互通性,关于古人,特别是皇家或者贵族在墓葬的建造中使用自毁装置的不在少数,而且不止一处跟人类学、生命学之类的相关。我是个聪明绝顶的姑娘,在得到你们部分信息以后,自然能跟那些资料联系到一处,推断出某些结论。” 他们似信非信。 于是我就再给他们讲一个野史传说:“孙殿军盗慈禧墓的事情,听说过吧?传说当年孙殿军的人刚刚进入东郊皇陵时,慈禧的尸体保存得非常完好,宛如活人,但是棺椁打开之后没过多少时间,突然就变成了一具面目狰狞的干尸,很是骇人,有人就推测,慈禧的棺椁里面有一套严密的古机关设计,把尸体也连结在机关内,棺椁一旦被破坏,机关就开始运作,才会使得一具保存良好的尸体在很短的时间内风干,以避免盗墓贼对遗体做出大不敬的行为。” 我说到这里,何志秦和楼明江突然互相看了一眼。 我立刻从那一眼中捕捉到极敏感的信息:关于慈禧的这个传说,他们都知道,而且,应该都在他们的研究范围内,但今天是第一次从我这里听到关于她的尸体和机关相连的说法。 事情好像更复杂了。 他们的触角,仿佛四通八达,各方各面,各个行业和领域都有触及,包括考古,而且似乎,甚至盗墓。 我心里有点不安,但面上镇定如常,假装没有多想,脸色平静,自顾自往下说:“类似这样的传说也好,小道消息也罢,我知道不少,再加上手头有的信息,以此来推测你们曾经经历过某些事件,并不怎么困难。我想,你们要是肯多给我些材料,说不定我能想到更多有用的东西。” 何志秦跟楼明江两个面面相觑,缓不过神来。 嗯,我成功地把他们绕糊涂并且抛出了一块砖。 我想,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投降,会把“人皮X案”和四年前发生在陈家坞的连环命案详情都告诉给我知道。 这会他们不接我的茬,最大的原因肯定还是因为没权力,虽然何志秦的官职已经不小,但从之前他打几通电话的情况看,显然上面还有人压着,做不得主,只好怔怔的,看上去有点呆。 好一会以后,何志秦默不作声走到窗户边去抽烟,楼明江避开我的目光,我也只好假装什么都不在意,自己给自己重新沏一杯茶,坐着慢慢喝,在心里分析他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机构,怎么研究的领域如此繁杂。 一支烟抽完以后,何志秦走回来,拧着眉毛有点纠结地问我:“你的朋友圈里面有姓殷的人吗?嗯,也不一定是朋友,也可以是亲戚、同学、同事、邻居这样的关系,只要是姓殷的都行,有吗?” 我很肯定地摇头:“没有。” 但我心里面却在想,苏墨森用的是假名,而且换过很多个假名,我从来不知道他的真名叫什么,还有修叔叔、陈伯伯,也都不一定是真的,谁知道他们原本的姓是什么。 不过,相对于这些,现在我更想知道姓殷的怎么了,为什么何志秦要这么在意。 他见我摇头,有点不相信的样子,重又问一遍:“真的没有吗?可能只是普通认识,只要姓殷的就可以。” 我再次摇头,非常认真地告诉他说:“我的交际圈非常小,认识的人数得过来,并没有姓殷的。” 他不死心,再问:“那姓甄的呢?有姓甄的吗?” 我眼睛亮了亮,伸出一根手指,兴奋地点头:“有、有、有,姓甄的还真的有!” 何志秦神经紧张地盯着我,仿佛我一出口,就会吐出个惊世骇俗的新闻来一样。 我跟他说:“乾州市公安局看门大爷的老婆,好像就姓甄,叫甄美丽!” 我想起第一次从胡海莲嘴里听说看门大爷那个丑婆娘的名字叫甄美丽时,很不礼貌地笑出了声音。 何志秦问:“你跟那个叫甄美丽的,很熟吗?” 我茫茫然摇头,眼神特无辜:“不熟啊,就见过两次面,打个招呼的交情,有什么好熟的。” 何志秦脸上有一种被耍弄了的挫败感,但他很快明白,我并没有故意耍弄他的意思,所以又恢复常态,继续追问我还有没有其他认识的人姓甄,我很笃定地回答他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他终于放弃追问。 然后轮到我问他了,姓殷的和姓甄的到底怎么回事。 他考虑再三才说:“从昨天到今天,你好几次提及古墓葬、盗墓、机关方面的事,我就想,你会不会跟殷家人有交道。” 这回轮到我有点吃惊了。 他说的殷家,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江南殷家。 江南殷家在解放前是闻名遐迩的盗墓世家,传说太平天国那批下落不明的宝藏最后其实是落在他们手里。解放以后,因为国内政治环境影响,他们不得不销声匿迹夹着尾巴做人,最近几年好像又开始行动了,但隐蔽得极深,很少人能打听到殷家的踪迹。 我问何志秦是不是说这个殷家。 他点头,说:“解放后有几个年头,他们确实销声匿迹过一段时间,但八十年代初,赶上改革开放大浪潮,殷家人全部活动起来,把触角伸向各行各业各个门道,十几二十年里赚得钵盘满盈,而他们为人低调又很能行善,从来没听见闹出过什么负面的新闻,差不多已经把从前盗墓的那段黑历史洗白。” 说着,突然问我:“听说过殷向北这个人吗?” 我点头,当然听说过。 这么响亮的名字,想不听见都难吧。房地产大亨,又大力扶持电商跨境以及一些新兴产业,网络和电视新闻里常常露脸,已经有点年纪,一头银发却精神矍铄,相貌和台风都好,还幽默。 何志秦这时提到他,言下之意肯定指殷向北就是江南殷家那一支脉的后人了。 这情况真把我吓一跳,脸上有惶惶然的表情:“谁能想得到殷向北这么个不可多得的人物居然居然会是盗墓贼的后人。” 何志秦对我最后那个用词表示不同意,说:“不,殷向北不是什么盗墓贼的后人,应该说,他本人可能就是盗墓贼。根据我们得到的线索,殷家从九十年代末又开始活动了,现在的大当家就是殷向北。他不亲自下斗,但所有行动都必须由他策划和选人。” 我真的呆了一呆,努力回忆新闻里看见过的殷向北的模样,怎么想都觉得盗墓这种事情离他很远,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但心里也清楚,很多乍看之下不真实的事情,往往是真实的。 看来以后得多注意点关于殷向北和他的向北集团的动静,虽然我还没闹清楚具体到底是什么情况,但已经能够肯定,我正在调查的这些事情里,有不少都和古墓扯上了关系。 何志秦说:“抓盗墓贼那块不归我们管,但是我们正在查的事情却好几处涉及到跟古墓相关的知识,所以和殷家人有所接触。他们很小心,从来不露马脚,而且他们人数众多,真正下斗活动或者参与销脏的那些人都隐藏得很深,从来不跟殷向北有直接来往。我们若是以警察的身份上门,什么帮助都不可能得到,所以一直是楼教授在暗中和殷家人打交道,次数也不多。” 我觉得奇怪,楼明江一个生物学专家,怎么就能跟盗墓的扯一块去,简直莫名其妙。但只心里想想,没问出口,也许人家有什么了不起的黑身份呢,或者是用了特殊渠道,这种事情问多了不礼貌,以后再慢慢打听慢慢试探吧,我就不信他能半点破绽不露。 我还是围着刚才的话题打转,问何志秦:“那姓甄的呢?姓甄的又跟殷家有什么关系?” 他说:“殷家人为了掩人耳目,有时候会用假名行事,据我们得到的消息,更姓为甄是最通常的。” 我笑笑,撇嘴,说:“听起来好像跟我没什么关系。”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26、苏醒被人接走了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聊着聊着,何志秦突然又不甘心起来,严肃的表情里夹杂着不堪的焦灼。他心里面大概仍旧怀疑我之前讲的那些关于古墓的信息来源跟江南殷家有关系,所以还是要我仔细地想是否曾无意中跟殷家有过接触。 我想啊想,突然真的有点动摇,觉得会不会是之前调查各方面信息时接触过的那几个古董贩子跟殷家有什么联系。 但仔细想想,气质上真不像,殷家既然是名门世家,哪会干那种偷偷摸摸倒腾古董,给几百块钱就卖消息的勾当。 所以还是想不出来。 何志秦报了几个名字给我,都是姓殷的,除了殷向北以外,另外几个我一概没听说过。 然后他开始报绰号,什么殷铁指、殷鬼愁、殷野狼、殷九娘、殷粽子什么什么的,听上去指向性都很强,而且真俗气。 他报一个,我摇一次头,报一个,我再摇一次头,直到他嘴里冒出一个我听上去似曾耳闻过的绰号。 独眼殷三郎。 这个绰号我好像真的听说过,是从苏墨森嘴里,但好像不对,我记得苏墨森喊的不是“独眼殷三郎”,只是“殷三郎”。 差着两个字。 苏墨森失踪前的几天,总在跟人打电话,有时候大概因为生气的缘故,声音特别响,所以我稍微听到过一些内容,并从那些零碎听到的内容里判断他正在组织一次很多人参加的活动,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执行什么很重要的任务,总在电话里要求对方哪个人买什么什么东西,或者要对方找个谁谁谁。我就是在那些通话内容里听见“殷三郎”这个绰号的,谁能想到那时候全然不在意的事情,现在居然变得重要起来。 何志秦看出我的表情变化,已经住了嘴,正在等我回答。 我留了点心眼,没有说得很详细,只告诉他说:“以前从爷爷打电话的内容里听到过殷三郎这个称呼,但只是‘殷三郎’,没有‘独眼’两个字,可能是我爷爷省略了吧。” 他问我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答:“他失踪前,也就是五年前。” 何志秦若有所思点点头:“不是你爷爷省略称呼,而是因为那时候,殷三郎的右眼还没瞎。” 我也突然若有所思。 然后何志秦又问我有没有听见我爷爷提到殷三郎那几通电话都讲了些什么内容。 我几乎毫不犹豫就回答说:“没怎么听到,就听见他曾冲电话对方咆哮了一句‘你找殷三郎来跟我讲!’——别的没有了。” 回答完问题,我补充说明了一下我爷爷那个人凶得很,只这一句还是路过他房间门口时无意中听来的,要是敢故意偷听,保准已经给他打死了。 何志秦听着,默默地、有点惆怅地“哦”了一声,看样子很相信我的话,没再问什么。 这时候楼明江突然喊何志秦,提醒他说十点钟有个会要开,我们这才都去注意时间,已经八点多了。 他们大概还要做什么会前准备,所以显得特别急。 看得出是真着急,不是想赶我走,也就不好再赖着不走,笑笑说:“我也得回乾州去了,那边还有很多事。” 我一边说着话一边将桌上那些材料和照片什么的都收拾起来拿在手里然后往外走,到了走廊上,喊小海一声,她从隔壁屋走出来,淡淡然挨个看一眼,站到我旁边来,气势上像极了一个忠心耿耿的保镖。 何志秦说着没好好招待真对不住之类的客气话,直把我们送进车里,然后又弯下腰敲敲玻璃。 我把车窗摇下来等他讲。 他让我给黎绪带句话。 他说:“你要是再见到黎绪,一定要跟她讲,乔兰香现在应该在乾州,很可能已经盯上她了。” 虽然不知道乔兰香到底是谁,什么样的人物,我也还是认真点头记下,反正这会也没时间问明白,不如见到黎绪转达这话时再问。 我跟外面三个人挥手再见,一眼看见吴沙脸上有焦急神色,心下明白他这是在提醒我之前他跟我讲过的那件事。 我把车子开出研究院,随便捡了条看上去不太有人的路开进去,然后靠边停车。 回乾州前,还有个很重要的地方要去,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办:去吴沙就职那家医院,见一见那个叫苏醒的男孩子。 我先上网搜索了一下吴沙就职那家医院的信息,然后在导航里面输入“蓝天康复医院”几个字,听着提示一脚油门轰了出去,开得几乎飞起来。 我必须得去看看那个叫苏醒的男孩子。 我得看看他跟我到底有多像,能让吴沙每次把目光移到我脸上时都流露出一种近乎惶恐的惴惴不安。 一边开着车,一边在努力回忆苏墨森失踪前的一些情况,那段时间他进进出出忙得要命,每天东奔西颠,电话也打个不停,还时不时有个我不认识的人来家里跟他商量什么事情。 我记得他那阵子买了很多野外生存才需要用到的工具,无烟灯、冷烟火、粗麻绳、指南针、照明弹和工兵铲什么的,还听见他打电话说起枪枝炸药之类的东西,搞得像是马上要打仗了似的。 临出门前几天,苏墨森脾气暴躁得厉害,动不动就大发雷霆,有时只为吃饭的时候我看了他一眼他就能抄起桌上的热汤往我脸上泼。当时我就有点怀疑他那趟出门可能不是出于自愿,而是受那个经常来找他的陌生人的逼迫。虽然每次家里有客人来时,苏墨森都把我赶到楼上,我很少能直接接触客人,但从我站在三楼阳台上偷偷观察以及两次无意中听到他们对话的情况看,他跟那个客人之间的关系非常微妙。 那时候我特别注意过,那个客人的声线很粗,说话的腔调生硬古怪,吵得急了还会爆出日语,相信是个日本人。 这点好像不怎么奇怪,因为苏墨森一向跟日本人有来往,有时候他把他从外面带回来的资料和信件什么的随便扔在客厅茶几上,我瞟到过一些写着日文的东西。 他书桌抽屉里有一叠陈旧的、右下角印着樱花标记的信笺纸,相信也是日本人的东西。 我一直认为苏墨森在跟日本人合作一些和药材有关的违法生意。可怎么又突然跟盗墓扯到一块儿去了? 想着想着,我好像明白点什么过来了,又好像更加糊涂了,想得神思恍惚脑袋发疼差点跟岔路里开出来的一辆摩托车撞上,吓了大跳,连声跟小海道歉,赶紧收回心思认真开车。 开了很长时间才终于找到蓝天康复医院,曲里拐弯绕了许多路,离城区挺远,一栋白色的建筑,有个很大的院子,铁栅栏门把里面的世界和外面的世界做了个隔断,透过栅栏空隙能看见里面种了很多种类的树,隐隐有穿蓝白条纹服的人影在树木间走动,很安静,没什么声音,感觉上有点不真实。 我把不准自己跟那个叫苏醒的病人到底相像到什么程度,怕冒冒然走进去会引起不必要的轰动和麻烦,所以不打算自己出马,而是把前后情况都跟小海讲了一遍,该怎么做该说什么也都细细交待给她,让她先进去看看,我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她没反对。 我坐在车里看着小海走向铁栅门旁边的传达室,她先敲了敲窗子,然后把头探进去,沟通好一会,接着,站在那里等。 过了差不多十分钟,才有个穿白大褂可能是医生也可能是护士的男人从里面走出来,站在传达室旁边的窄门处跟小海说了几句话,然后点点头,带小海进去了。 我长长地吁出口气,把车开到稍微远点的树荫底下停好,心想第一步总算还顺利。如果接下去也顺利的话,小海会拍一张苏醒的照片拿出来给我确认,然后我再考虑接下去怎么做,是不是要亲自进去看看。 足足等了半个小时,小海才终于出来,远远的就朝我摇头。我心里瞬间一片灰暗,但又想不明白她摇头的意思,是医生不让她见病人?还是见到了,却觉得我们并不像? 她上了车,再次摇头,说:“没见到人。” 我问她:“是医生不让见吗?我可以找吴沙医生帮帮忙,他是那个病人的主治医生,这点权力还是有的。” 小海又摇头:“不是,病人根本不在这里,两天前被人接走了,医生不告诉我是谁接走的,病人的资料和照片什么的也都不让看,说是隐私,我发火也没用,就是不给看。” 我心里一惊,眼睛都瞪圆了,昨天晚上吴沙跟我说起苏醒时,明里暗里的意思都是叫我到这里来一趟,亲眼看看。事隔几个小时,我来了,病人却不在。作为苏醒的主治医生,自己的病人被接走这么大的事真的能不知道吗?他要是知道的话,为什么还要让我来? 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突然有种掉进陷阱的感觉,心里突然想会不会是他们给我们设了个圈套,这会正等着收网? 想到这里下意识就发动车子往来的方向开,有种仓惶逃命的紧张气氛,连小海都被感染了,从包里掏出匕首备战,眼睛往四下里张望,表情凶得跟头狮子一样,随时跟人拼命。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27、越来越复杂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但显然是我多虑了,并没有发生什么危险的事情,逃出来的这一路,除了几个扛着农具准备下地的附近村民以外,别的什么人也没碰见。(族)觉得吴沙故意把我骗到这里来的想法立刻消散,现在需要考虑的是,吴沙大概真的不知道他的病人被接走了。 我把车子停到路边,让小海把她刚才进医院的情况详细跟我讲一遍。 她说:“没什么特别的,看门的老头不让进,我按你教的,说是吴沙医生的朋友,然后老头打了个内线电话,吴沙医生的助手出来把我接到里面,跟我说两天前有人把苏醒接走了,他不知道来人是谁,也不知道把病人接哪去了,都不知道,他说因为不存在拖欠医疗费用之类的情况,所以没多过问。病人的入院出院手续和病历等材料,都以隐私为由不给我看。我问他那个病人长什么样子,他大概形容了一下,说长得很好看,大眼睛高鼻子,五官秀气身材匀称。让他描述得再详细点他也描述不清楚,说反正就是很好看,应该说是很英俊。” 我很关心到底是什么人把苏醒给接走了。他是黄福康的养子,黄福康死后没有人照顾他,是同样作为黄福康养女的邢维娜把他送进当地的医院,后来不知道被谁转到蓝天康复医院,如今邢维娜早已经遇害,从家属方面说应该没人会管他了,那把他接走的人会是谁?又是为了什么目的? 我心里像被扎了一刀样疼得慌,有那么一会抚着胸口喘不上气,把小海都吓到了。 我知道,我的意识深处,已经将苏醒和我联系在一起了,我们是失散的兄妹,或者姐弟。 我知道这世界上有些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也会长得非常像,但我跟苏醒之间,绝对不仅仅是像这么简单,因为黄福康的背景,一定和苏墨森他们的背景一样,深不可测。 我起先想着,如果打个电话给吴沙,或者给何志秦,以他们的身份跟医院里说几句话,我应该能看见苏醒的入院出院手续和病历,但是脑子里突然电光一闪马上把这个念头掐掉。 如果苏醒是被亲属接走的,医院里不可能不知道,如果知道,也完全没道理说不知道,何况黄福康和邢维娜都死了,苏醒就算还有别的亲戚,应该也都不会愿意接他到家里去生活,否则不至于到现在才来接。 所以,苏醒不是被正常接走的。 他应该是跟乾州市白慈根的尸体一样,被“上面”派来的人强行带走的,所以吴沙的助手才会什么都不清楚,也没有打电话告知主治医生一声,而吴沙可能因为近几天没来医院,根本完全不知情,还让我来看。 正想得乱,手机突然响,吓得我整个人都挺直了,接起来,是付宇新,问我是不是把受害人尸体脑部扫描片和粘液的分析报告拿走了。 这种事情骗不来人,只好回答:“是,现在就在手边。” 他沉默几秒钟,叹口气,把音量降低,说:“你不该把原件带出去的,上头问起来我不好交待。” 我说:“真对不起,当时着急,没多想,一会办完事情就把材料送回来,有人问起你帮我担待着点。” 他“嗯”了一声,把电话挂断。挂断前我又听见他发出很轻的一声叹气,叹得有点悲茫。 我睁大眼睛咝咝吸进几口气,心想付宇新的痕迹真是越露越重,简直到了不避讳的程度了。 我从局里拿档案报告原件的事情,这是第一次发生吗?他第一次知道吗?从前比这严重得多的情况都发生过,比如夺白亚丰的枪当街追击歹徒。只要付宇新认为理由正当,都一次次替我遮掩甚至替我扛黑锅,怎么独独这次抓住这么点不起眼的小事给我打个语气严肃的电话来? 他原本是个思维开阔行为也不怎么肯拘纪律的人,只要能破案,经常会做些擦边球的事情,比如在没有搜查令的情况下偷潜入嫌疑人家中查证之类的。而且他热衷于他的工作,对刑侦有天生的激情,各方各面都很负责任,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最近对“上帝之手”似乎很不积极,明显的分水岭就是老张头案件发生之后。 自从听镇派出所那个姓邓的警察详细描述过老张头死前“发疯”的状态以后,付宇新的情况就不对劲了。 对于刚刚这通突兀的电话,我唯一能够想到的理由就是他害怕我把这些材料拿给别人看从而发现一些惊天动地的事情,而这些事情,正是导致老张头死前突然发疯的根本原因,同时也正是付宇新千方百计想隐瞒的东西。 这样推理下来,就能确定付宇新知道很多我所不了解的情况,而且能够肯定,他是绝对不会告诉给我听的。 所以还是得靠自己查。 我回头看了看,纠结要不要再回蓝天康复医院去一趟。回忆吴沙当时说我跟那个病人“非常像”这句话时脸上的认真和惊恐,觉得如果亲自出面见见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士,结果可能会好一点,至少我可以从他们的态度里分辨自己跟那个叫苏醒的男孩子到底有多像。 但纠结了一会,终于还是没调头,因为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 我明白了之前在生物研究院的时候,吴沙为什么要小心翼翼避开何志秦跟楼明江才告诉我苏醒情况的原因了。 因为何志秦跟楼明江都知道苏醒的存在。 或者至少,吴沙心里认为他们可能知道苏醒的存在。 如果吴沙觉得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苏醒的存在,他一定不至于鬼鬼祟祟避开楼明江跟何志秦告诉我,而且显得那么局促不安,他当时的目光甚至可以说是惊惶失措,仿佛告诉我苏醒的事情是不被允许的。 现在仔细想想,他第一眼看见我时,真的十分震惊,并且马上就掉转目光去看何志秦,又看楼明江,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再后来我们坐在会客室里谈论事情时,他也一直在观察我,时不时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我想,他当时一定是在考虑这个情况里面的古怪和风险,或者是在权衡到底要不要告诉我之类的。 吴沙的反应以及表述都很清楚,那个叫苏醒的男孩子和我非常像,绝对像到一眼就能看出的地步。以此再倒回去想那天在咖啡厅第一次见到楼明江,他的表情和语言都十分十分正常,没有半点惊诧的反应,一种可能是,他真的不知道苏醒的存在,但吴沙认为他也许知道;另一种可能就是,楼明江不但知道苏醒的存在,也早就知道我的存在,知道我们长得非常像,所以第一次见到我时才能那般镇定。 真的越来越复杂了,越绕越乱。 我的头又开始痛了。 然后我难免又要想一想,那次在咖啡厅的相遇到底是偶然,还是楼明江刻意安排的了。 想来想去,那天明明是我主动打电话给刘云歌,想跟她套近乎然后再拉近点跟刘毅民的关系,才会去咖啡厅跟她碰面然后认识楼明江。 如果我不打那个电话,就不会去咖啡厅,不去咖啡厅,也就碰不见楼明江了,所以…… 等等。 等等等等…… 我打那通电话给刘云歌的确纯属凑巧,如果我不打呢?她会不会打电话找我?那天到局里,他们跟我说刘云歌来过,还问起我。也就是说,即使我不突然打电话给她,我们也还是很有可能会碰见。而且就算那次碰不见,我相信我和楼明江也很快就会在别的场合碰见。 这不是巧合。 也不是注定。 而是由某种情形驱驶造成的必然结果。 我狠狠捶了一把方向盘,咬牙切齿骂出句脏话,然后发动车子一路加着油门往乾州市飞去。 路上我把黄福康的情况回忆了一遍,背景调查资料上说他一生没有结婚,先后领养过十多个孩子,其中大部分养到成年以后成家成业各自有了新生活,也有几个养了没多久就被亲生父母领回去的,叫苏醒的那个男孩子因为生活无法自理的缘故一直留在身边。 资料上只有这些,并没有对黄福康全部养子女展开深度调查。 吴沙说他查过苏醒转到蓝天康复医院之前的情况,是一个叫邢维娜的姑娘把他送进梁宝市精神病院的,那姑娘自称是病人的妹妹。苏醒在那边住了两年多之后,不知道由谁转到了江城。吴沙说入院手续上有模糊的地方,但当时觉得不重要,所以没有多问。 邢维娜是梁宝市连环命案的最后一个受害者,就是卷宗里面写着的从枯井里面发现的那具高度腐烂的尸体,她自称是苏醒的妹妹,也即是黄福康众多的养子女之一。 我记得她的验尸报告里面写着,死亡时间应该是尸体被发现前的三个月到三个半月左右。也就是说,离黄福康的死不到两个月。她肯定因为养父的死才追查到成冬林,然后不幸遇害。 问题是,凭她一个年轻的、家世普通的女孩子,真的有能力在两个月时间里查到一个变态杀人狂吗? 我觉得不太可能。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28、找到成冬林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想,邢维娜应该不是凭自己的力量追查到杀害养父的凶手是成冬林的,而是依靠了别人的力量。 或者,邢维娜本身不简单。 所以,有必要仔细看看邢维娜的背景调查报告,看看她到底根据什么来精准锁定成冬林是凶手的。 我一边想着,一边又连连踩油门,开得特凶狠,扭脸叫小海拿我的手机给黎绪发条短信,问她有没有时间见一面。我想既然黎绪亲自到梁宝市做过调查,说不定邢维娜的问题她有现成的答案。 小海按我说的做了。 但足足等了两个钟头,黎绪才回短信来,特别干脆利落冷艳绝决的两个字:没空。 她倒真是一点不好奇我找她有什么事。 认真想想,又想到代芙蓉,他也往梁宝市查了一趟,应该对每个受害人都做过详细的背景和人际关系调查,肯定有查到黄福康和邢维娜是养父女的关系,既然查到这里,就没道理不再往深里查,所以,他应该知道很多,可能因为偏袒“上帝之手”的缘故,不想复仇联盟里的凶手绳之于法,才选择对我隐瞒。 要是换了一般的案子,我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也就过去了,但这件案子不行,它牵涉的事情太大太杂大疯狂太可怕,我必须得把那只“上帝之手”找出来。 我打代芙蓉的手机,打通了,却没人接。过几分钟再打,还是没人接。再打过去,响了没两声,就被他掐断了。 这情况有点不对劲,他在梁宝市的话,我能理解他调查的事情太敏感,而且各种忙,不接电话很正常。但他明明已经回乾州,还能有什么情况搞得他接个电话都不方便,非得掐掉不可? 我看了眼手机屏幕,今天是周三,现在又是上班时间,不如一会往他单位绕一下,如果他在的话正好当面聊,就算他刻意隐瞒,我应该也能从面部表情或者细微动作里看出点苗头,比单纯打通电话要好一点。 特特地地绕了趟远路,花了近一个钟头的时间才开到代芙蓉任职的报社所在的办公楼里,结果被告知说他辞职了,一点前兆都没有,人也没出现,只打了通电话过来,莫名其妙就说辞职,也没给个明确的理由。 接待我的女人压着嗓子跟我讲话,偷偷指指里面的办公室,说:“领导肺都气炸了,从来没见过这么不靠谱的人。” 我问她代芙蓉辞职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她说:“就今天,两个钟头前,有人猜他可能被别家报社挖脚了,正在同行间打听消息呢。” 她说了这许多,才突然想起应该问问我是谁,找代芙蓉什么事。 我含糊地说是他的朋友。 那女人撇着嘴“咦”了一声,一脸意外的表情,然后眼神亮了一下,冒出些八卦的光彩,问我是不是他的女朋友。 我笑着摇头,赶紧告辞。 回到车里定神想想,感觉越来越不好,觉得很不对劲,一时又想不出不对劲在什么地方,所以恨得心里发堵,难受得要死。 以我对代芙蓉的了解,至少在工作方面,他是个很有节操的人,做事认认真真有始有终,辞职肯定会提早一周甚至一个月打报告,最起码会把手头的任务移交掉才会离开,这是混他那行最起码的职业道德,要不然凭他的臭脾气,根本没法在传媒界呆这么久,可今天这出,实在不符合他的性格。 所以,代芙蓉肯定出事了。 而且一定是从梁宝市这一趟惹出来的祸事。 想到是我把他引到梁宝市去的,脊背不由一阵发凉,万一他卷进什么意外事件死掉的话,我大概得背负一辈子的良心债。 正不知所措中,手机突然响,是白亚丰打来的,先是伊里哇啦一通鬼叫,听不清楚在嚎些什么,隐约听见“成冬林”三个字。我拎着脾气暴吼一声,他才终于稳定些,口齿也清楚了,告诉我说成冬林找到了,刚刚找到的。 成冬林找到了。 梁宝市那个身负九条命案的变态连环杀手,他们居然把他给找到了!他居然没死! 我感觉全身的神经瞬间炸开,激动得不行,轰地坐直,连珠炮样问过去,问他在哪找到的,谁找到的,怎么找到的,什么时候找到的。 白亚丰飞快回答说:“就刚刚的事,我正出勤,听警务中心往世纪商厦那边调人,调得很急,像是出了什么大事故,问了一声才知道是有人报警说在那边看见寻人启事上的成冬林。我这会在城东执勤赶不回局里,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就想着要先打个电话告诉你知道。” 我刷地踩下油门往公安局去,开了没几分钟,手机又响,这回是刘毅民打来的,叫我赶紧到人民医院去。 我吓了大跳,下意识以为有谁在执行任务过程中受伤了。 还好刘毅民性子稳重,没急着挂电话,跟我说是成冬林找到了,现在正送往人民医院的路上,叫我到医院汇合,别白往局里跑一趟。 我打转方向盘往医院去,把车子开得飘起来,心想成冬林虽然十恶不赦活该千刀万剐,但现在真不是他死的时候,所以不管伤得多重多惨多不人道,只要活着就行。 我需要活口。 太需要活口了。 我想给黎绪发个短信,把找到成冬林的事情告诉她一声,那天她特地嘱咐过的。 手机都掏出来了,转念一想,觉得还是先见着成冬林的人再说,万一他的身体状况很糟,撑不到安排她见一面,这短信过去,就是白给她一场希望,反而不美。 虽然不清楚黎绪到底为什么那么想见成冬林,但用膝盖也猜得出来肯定是十分重要的事情。黎绪不是个会把时间精力浪费在无聊事情上的人,她聪明,又有特殊的经历,更加不会做没道理的事。 窜着近路赶到医院的时候,急诊室的门正好关上,我连成冬林的脸都没有看清楚,就看见他坐在床沿边的背影,似乎伤得并不怎么重,悬着的心就放下很大一半。 我问刘毅民怎么回事情。 他说:“一个钟头前接到报警,说在世纪商厦后面一条僻静小弄里看见寻人启事上那个成冬林,我们的人过去,还真没弄错,就是成冬林,跟个乞丐样坐在垃圾堆旁边,报警的人不知去向。” 我对这些已知的内容有点不耐烦,但又不好打断他,直到他说完了,才问他成冬林伤得怎么样,有没有伤到要害。 刘毅民听见这个问题呆了呆,马上摇头说:“没受伤,就是精神状况不太对劲,像是被什么事情刺激到了,跟个白痴一样,问什么都没反应。” 我不由愣住,心里咯噔一下,胸口突然发闷,有种很糟糕的预感。 之前刘毅民打电话叫我来医院,我还以为成冬林在被凶手控制的时间里受了重伤,好在命大,逃了出来,现在看来明摆着不是这么回事。他没受伤,只是精神不对,看着像个白痴。 像个白痴。 像个白痴! 我一屁股在急诊室外面的蓝色等候椅里坐下,心里由然升出绝望的情绪,遭透了。 刘毅民继续跟我讲成冬林的情况,说他们接到报警电话过去接人的时候,对他做过初步的检查,身上没有血迹,没有明显外伤,行动走路都没有问题,只是脑子糊涂,好像脑部受过重创的样子,连话都不会说,问什么也都只会呆呆地看着。 我承认我还没有弄清楚具体状况,但是已经有个思路正慢慢从迷雾中清晰起来,渐渐开始有轮廓,仿佛只要再努努力,就能抓住关键了,可是稍微一晃它又跑掉了,闹得我头很疼,简直晕眩。 小海看出我不对,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很用力捏了一下,迫使我从混乱的思路中脱离出来。 我看她一眼,同时看见付宇新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了,脸色惨白,神情淡漠,目光空茫,有点魂不守舍的样子。我把目光从他脸上掠过,再望向刘毅民,用力地咽口唾沫,问他鉴证科的人有没有过来。 他觉得有点奇怪,说:“没有案件发生,要他们来做什么?” 我觉得喉咙干得快要着火了,先叫小海去买水,然后叫刘毅民赶紧安排鉴证科的人过来,要王东升亲自带人来,给成冬林做活体取证。他可能没弄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但看我着急,就跟着着急,不等我把话说清楚,就拿出手机打电话安排了。 我再回头看付宇新,发现他正看着我,神情锐利,透着些狠劲,眼底却是一片苍茫的悲凉。 我真的读不懂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但是我隐约感觉到,他心里拧着一股狠劲,随时可能爆发,只是不知道会针对谁。 这边刘毅民的电话还没打完,那边大门口就看见王东升走进来了,提着鉴证工具箱,后面跟着两个助手,还有老懒。 可以想见是老懒通知他们来的,并且他一直在医院外面等。 恐怕老懒跟我想到一处去了。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29、残酷的艺术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老懒他们没有直接走到急诊室门口来,而是在门边跟最初接触成冬林的两个警察说话。 我正想走过去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背后急诊室的门突然打开,我赶紧回转身看。 里面走出个戴着口罩、满脑门汗的医生,慌里慌张指着里面对我们说:“情况不太好,你们先进去看看。” 那边老懒他们几个也看见急诊室的门开了,马上走过来,一个个都严肃得吓人,像是马上要走上战场似的。 这短短的一分多钟时间里,急诊室的门一直开着条刚够一个人进出的缝,从我的位置看进去,只能看见病床上成冬林两只裸露的小腿,不时地动一动,像是抽搐也像是挣扎。 医生不让太多人进去,王东升也不让我们进去,他和助手换上防护服戴上防护脸罩进到急诊室里面,把门关上了。 看着他们三个装扮得像生化危机电影里面人物的背影,我心里面不好的感觉越来越严重,回过神来仔细想,心里其实已经很明白,想要从成冬林嘴里听说点什么,是不可能的了。 我恍惚知道他到底经历过什么了,只是不明白这里面的生物或者科学方面的逻辑。 王东升他们进去以后,把原本在里面的医生和护士都赶了出来,然后过了四十多分钟,他们才走出来,目光惊惶,满头满脸的汗,其中一个助手解开防护面具扑到一边抱住个垃圾桶就开始吐,嗷天嗷地,简直要把五脏六腑吐出来才甘心似的。 能让一个鉴证科的人吐成这样,一定是比血淋淋的尸体还要恶心的东西,我怎么都想象不出来。 刘毅民吩咐下面的人去照顾那个吐得半死的鉴证人员,然后问王东升里面到底什么情况。 王东升把临时用的防护用具都解脱下来,咬着嘴咬头:“很难说,我想我们解决不了,得请求援助,要生物学方面的,还要鉴证学方面的。另外,马上安排出一间特殊病房,最好一整层,把他全面隔离起来,现在还不清楚他……他……有没有传染性。” 在场听见这话的人差不多都倒吸一口冷气,特别是刘毅民和他的手下,来这里之前都跟成冬林有过肢体接触,不管王东升说的“传染性”是指什么,肯定都是特别糟糕的事情,所以你看我我看你空气里马上弥漫出一股惊慌的味道,有个协警一下捂住自己的嘴,差点哭出来。 我倒是很镇定,捏捏刘毅民的手臂,摇着头说:“不会。无论成冬林自身情况有多糟糕,我相信都不会传染。‘上帝之手’绝对不可能把一个危险的种子扔在世纪商厦附近不管。” 可惜这话只有我笃信,并不能减轻他们的恐慌,接下来的时间里,几乎没人再敢靠近那间急诊室,连医生和护士都避得远远的。 王东升为安全起见,把包括我和小海在内所有跟成冬林有过直接或间接接触的人都送到医院的消毒室里进行全身消毒,然后付宇新回局里拿来敲了公章的手续,跟医院协调出住院部二十二层整一层楼作为特殊时期特殊用途。由鉴证科的人出动将成冬林转移过去,严密格离。 一切被老懒和王东升两个人安排得匆忙有序,到下午三点钟时,已经全部妥当,没有纰漏。 而且我们也都很正常,没出现任何方面的不好。 在场的人都大大松出一口气。 我一直没能见到成冬林,也完全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个状况,直到把他安排好以后,王东升问医院借了间办公室把我们喊到一起开了个临时会议,我才终于明白为什么气氛会紧张到这种程度。 他拍了很多成冬林的照片,把他身上的衣物剥光后拍的,全身的、半身的、脸部特写、手部特写、胸部特写、腿部特写,还有……生殖器特写。 有几个地方可以算得上触目心惊,看得我们说不出话,喘不过气,一个个全都呆若木鸡,缓不过神。 成冬林明显被人做过活体解剖。 活体解剖。 他上半身有个巨大的“丫”型创口,从两侧肩膀往中间汇合然后一刀竖到腹股沟。剖完以后又给缝了起来。 王东升指着照片说:“缝合伤口用的虽然是普通的缝衣针和棉线,但缝得非常高明,绝对是具备外科常识的人干的。不仅是外科常识,还有极深的医药理知识。” 他说着,把另外几张我的目光一直本能想避开的照片硬生生推到我们眼皮子底下来,先是一张半局部的照片,从腰部拍到大腿,因为他的两条腿被强行分开着,所以照片呈现出一个三角形状。 “上帝之手”在成冬林的这部分躯体上做了一项判定成冬林死罪同时又嘲笑警方办案无能的行为艺术——他将九把钥匙挂在了成冬林的身体上。 九把钥匙。 每把钥匙都用一根细细的铁丝串住,铁丝扎扎实实穿进他大腿的肉里,再穿出来绕回钥匙上稳稳当当地旋住。每一个都是这样,从大腿根处往下,每隔三公分左右挂一把,左腿四把,右腿四把。 另外还有一把精致的、小小的、金色的、大概是储藏柜之类的钥匙,用了同样颜色的一个小小的圈,穿进了他阴囊上皱皱的皮里,晃晃荡荡地挂在身体的正中间。 左腿四把钥匙,右腿四把钥匙,左右两边每排钥匙之间的距离像用卡标尺量过那样精准平行,非常对衬,最后一把挂在正中间作了点缀。这已经不仅仅是对警察无能的嘲讽了,还有对成冬林本人的残酷报复。因为他杀人的手段一次次升级,越来越讲究艺术性,“上帝之手”便也用这样一种血腥的对衬艺术,给他的人生作了最后的总结。 之前黎绪说,梁宝市九个受害人的随身遗物中都缺失了一把钥匙,怀疑被凶手拿走做了纪念品,可是她潜入成冬林家却没有找到。当时我就想,肯定是“上帝之手”先她一步将证据拿走了,但我没想到,他会以这样的形式,将证据呈现出来。 成冬林作恶,不管是第一次把命案弄得像自杀,还是最后一次因为对方查到自己头上临时起意杀人,他都不忘要从死者的随身物品中取下一枚钥匙作为战利品收藏。 我想,如果站在某种超然世外的角度来看这种收藏战利品的行为,肯定会觉得蠢不可及无法理喻,但如果站在成冬林的角度想,又觉得可以理解。这世界上每个正常人都有些不由自主的癖好,俗称什么什么控,何况成冬林是个变态杀人狂,更容易被某些小癖好所控制。 如今终于到头了,九桩罪行,九条人命,全都结结实实背在身上,想逃都逃不脱。 王东升把解剖创口的缝线特写和腿部及阴囊跟铁丝接触部分的特写一处处指给我们看,说:“你们看,这些创口干净得不像话,简直就像是女人耳朵上面的耳洞,全都这么完美。按我的经验,这是不可能的,这些都是普通铁丝,按照科学的状态,铁丝会生锈,创口会烂,就算时间不够长到铁丝生锈,但创口结疤时会痒,痒了就会用手抓,总会抓破皮。但没有这种情况,这些外在的创口就像是从他身体里长出来的那样完美。” 我还是本能地回避那些隐私部位的照片,心想一个明明清醒着的人到底要无知无觉到什么程度才会允许别人拍这样的照片。 王东升挨个看我们的反应,见没有人提问,便自己接着说下去:“我怀疑有人给他用过某种特殊药物,促进了细胞生长和新陈代谢,所以伤口才能这么完美无损。” 我心里一跳,但不动声色。 王东升也没有刻意多看我一眼,只用平常的语调继续说:“而且,我估计那种药物有非常好的抗痒作用。成冬林已经很久没洗澡了,身上脏臭得不行,生了跳蚤和虱子,很多地方都有被咬过的痕迹,却没有任何抓痒留下的创口。之前在急诊室里,我们对他做过一些普通的测试,发现他对任何程度的疼痛和痒都没有感知能力。” 刘毅民问:“是麻醉药物吗?” 王东升摇头:“麻醉类药物都是暂时性的,他这个情况,应该是永久性的感知能力损伤。” 刘毅民又问:“那会是什么药物造成的?如果知道药名也许就能从流通和管制等渠道方面查找方向。” 王东升不响,突然把目光移到我脸上,静静地望着我。 我懂他的意思。 他想说他从来没见过这种药物,想问问看我知不知道,但又怕我不愿意在这么多人的场合说,所以只看着我,不吱声。 我很承他的好意。 这几年我在局里虽然很出风头,但药草方面的事,除了最近这阵子应对特殊情况特殊人物以外,我真的没怎么刻意显摆过。王东升肯定从江城警方那边知道我在这方面有所了解,但程度到底多深他就不清楚了,因此这会看我的目光,确实很求知。 我再三考虑,终于还是避开王东升的目光,选择沉默。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30、百死虫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从很早很早以前就觉得苏墨森和陈伯伯还有修叔叔他们的来路包括身世背景都很有问题,觉得他们所接触的东西,都跟这个正常的世界隔得很远,带着阴寒诡异的气息。 我觉得我的血液里都有种阴寒的东西,不属于人间。 有段时间我甚至觉得其实我们都已经死了很久了,都是鬼,这个念头把我吓得好几天睡不着觉。 所以,有些事情可以跟代芙蓉说,也可以跟楼明江还有何志秦他们说,那是因为进行资源互换、共享可以把事件的进展往前推,况且跟他们没感情,不管他们对我有什么看法我都能不在乎。 但是在这里不行,我不希望刘毅民跟胡海莲还有几个平常对我很好的警察因为我了解一些诡异的知识而对我产生不好的看法,他们是我的朋友,甚至可以说是家人,我希望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个稍微比别人聪明点的漂亮小姑娘,没别的不同。 王东升没有勉强,掉转目光继续讲成冬林的事情,说他目前的状况看上去像是个障碍症患者,语言能力和行动能力都完好,就是没有认知能力,完全不明白周围的一切是什么,意味着什么。别人跟他讲话,问他问题,他能辨识出对方是在跟自己交流,但因为无法辨识语言里的意思,所以不能作出正确的回应,基本就是个弱智。给他做活体取证的过程中,他非常听话、配合,没有半点反抗或者露出不愿意的情绪,大概他的思维意识里根本没有“反抗”、“逃跑”、“羞耻”一类的概念。 我越听,越觉得沉重,还有点胸闷和头晕,之前在医院大厅里那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又回来了,而且来势汹汹,并且原因很明确。 因为我想起了蓝天康复医院里那个叫苏醒的男孩子。 那个叫吴沙的心理医生跟我描述苏醒病情时用的语句,跟王东升刚刚形容成冬林的,好像差不多,于是我就隐隐觉得,苏醒会不会曾经遭遇过成冬林最近遭遇过的事情。 念头一起,心里就万种难受和愤怒,憋得发疼。 一想到苏醒有可能是我的兄弟,而他因某种目前还不明朗的罪恶事件变成弱智吃了很多苦头又下落不明,我整个人都没法好了,血脉贲胀,有点想喊想骂甚至想杀人。 小海往我这边跨了一步,用他的身体稳住我的身体,又像刚才那样很用力地捏一把我的手腕,将我从混乱中捏醒过来。 王东升还在继续汇报他们之前对成冬林做的鉴证工作:血样、皮肤组织、尿样、鼻腔容物、头发和指甲缝里的碎屑、污垢、粘着物等全部一式提取两份,一份已经送回自己这边的实验室里让微量痕迹科的人去检测和化验了,另外一份刚刚派人往省厅的实验室送,万一这边的设备有所欠缺,还能第一时间采用省厅的数据和报告。 他说:“如果运气好的话,也许可以从成冬林身上粘着的特殊物质分析出他出事前到过哪里,就能找到对他做这些事情的人的根据地也说不定,虽然希望比较渺茫,还是值得努一下力。” 另外,关于成冬林上半身那个巨大的、解剖留下的Y型创口,王东升给不了任何解释,连猜测都做不了,并且,他不赞成在没有更专业的人员到场就拆线检查。 最后这几句话,王东升是看着付宇新说的,因为在场的人里,他职位最高,必须由他来决定下一步怎么做。 付宇新坐在椅子里,抬起两只无力的手擦了把脸,站起身,朝谁也不看,慢慢地往外走,用沙涞的声音说:“我去安排。” 大家目送他离开,各自沉默不语。 胡海莲的手机突然响,她接着电话也出去了,急匆匆的,好像警务中心又接到提供关于那个叫李琴的女人信息的电话,自从媒体把李琴身份证复印件的照片放大发布以后,无论电话还是网络每天都会收到几百条线索,派再多警力认真对付都对付不过来,因为基本上都是看错了认错了,从来没有哪次真的得到过有用的线索。 还有一部分报警电话压根就是瞎捣乱,不知道哪个人脑子转得快,猜到媒体眼下大肆寻找的这个女人就是传说中的“上帝之手”,在网上发布了篇贴子,于是很多立场站在“上帝之手”一边的人就疯了一样想要保护她,每天都发很多误导的线索在网络入口,还有匿名电话,把负责这块的几个警员都搞崩溃了,胡海莲有时会过去帮着处理一部分。 王东升也没什么可以接着说了,大家便都各自散开,每个人的背影看上去都有点沉重。 我低声嘱咐小海去住院部二十二层成冬林的病房门口看着,有谁进出都要记住,万一有什么状况,随机处理。 她去了。 我又嘱咐王东升给他守在成冬林病房外的手下打电话,嘱咐他们提十二分心思守着,无论是谁,在专家和他不在场的情况下,都不能单独靠近病人,包括我要进,都不可以。 王东升马上打电话吩咐下去,打完以后很紧张地问我到底在担心什么。 我有点慌张地摇头说:“不知道,但心里就是不踏实,总觉得好像有阴谋,又把握不到关键。” 王东升见我额头上青筋都爆出来了,赶紧把我扶到人少点的地方坐下,然后到外面的自动售货机那里买两杯饮料回来,坐到我旁边,把饮料打开,递到我手里,并且用力地握握我的手,神情温暖地朝我笑笑。 我一口气把饮料喝完,看看周围,用确定不会被别人听见的声音跟他说:“你刚才讲的,不完全对,‘上帝之手’给成冬林用的那种药,应该不会使他丧失感知能力,他身上之所以没有抓痕挠痕是药物效果。有种药,叫百死虫。听着像是虫的名字,其实是植物,开舌形花,结齿形果,生长于坟头,食尸气而生,有促进血液循环、强身键体的功效,能使伤口迅速愈合,甚至,还可能有保持皮肤光滑富弹性、延缓衰老等等功能,听上去是种很了不起的药草,但有剧毒和巨大的副作用。毒性在于药量和时间,如果一次性摄入过量,或长时间摄入然后累积过量,则必死无疑,而且是很恐怖的死法——从里到外活活烂死,整个腐烂的过程很快,痛不欲生,没法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烂死掉。” 王东升勃然色变。 我顾不上他的反应,只想一次性把话说完:“百死虫的毒素不用提取,可以直接采收,开花季节,叶子每分钟都会产生像水一样透明的、无色无味的液体。这种药草在自然界虽然不常见,但也是存在的,你还记得两年前,省厅有个法医来这里检查工作,你跟他闲聊时讨论起九十年代初发生在云南一个偏僻山村里面的‘活腐尸’事件吗?我一点都不怀疑,肯定是百死虫闹的,要么误食,要么有人投毒。那种东西如果一次性摄入体内剂量很小,会有各种好的效果,除我刚才说的那些以外,还针对不同的血型不同的体质有各种不同的功效,非常神奇,所以清朝时民间有人称它为‘神仙水’,并且有一段时间真的当作药物来投入使用,但后来发现问题很大,闹出可怕的人命,官府立刻焚毁所有存药和相关的文字记录,还闹了一次清洗行动,类似于‘除四害’这样,派很多很多人进山除那种恶草。” 王东升呆着脸,问我:摄入剂量小也会要人命吗? 我点头:“会,而且更可怕,因为毒害时间会拖得很长。我小的时候听隔壁人家老太太讲过一个故事,说大明朝有位妃子到民间坊求到一只神奇的虫子,晚上睡觉时把它放在脸上让它喝血,就能保持青春不老,她用了好几年,真的很有用。老太太说那种虫其实是蛊,被人下了咒的,之后那个妃子就开始腐烂,从里到外慢慢地烂,烂了足足半年的时间还不死,皇帝一道旨意叫人把她弄出宫去扔在了乱葬岗,据说蛇虫鼠蚁都不敢近她身,又烂了好些日子才死掉。我那时小,当个故事听,后来再想起来,觉得故事里面所谓的虫并不是虫,而是指那种叫百死虫的毒草。我刚才说剂量小,会有好的效果,那个‘小’,真的是非常小,一滴毒汁用一吨水稀释,差不多才勉强够,才会对人体起好的作用,但是所有那些好也都不是长久的美梦,因为百死虫的毒素进入人体之后,就再也排不出去,不但排不出,还会像细胞一样慢慢分裂增加,越变越多,等累积到足够的量,就会开始腐烂肌理,而因为人体对它有一定的免疫能力,所以腐烂的速度比直接摄入大剂量毒素的情况要慢很多。” 王东升目瞪口呆,过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猛地拿出手机站起身,喃喃地自言自语说:“这事太严重了,我得通知江城那边。”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31、费洛蒙密码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王东升打通了江城那边某个人的电话,跟对方说了一下这边有个罪案关系人的大致情况,说可能跟四年前陈家坞案件的某些方面有关系,要对方赶紧找专家过来,越快越好。然后告诉对方说那个重要关系人现在在乾州市人民医院。 我听见他说可能跟四年前陈家坞案件的某些方面有关系时,额头上刚刚平息下去的青筋又暴了出来。 梁宝市、江城、乾州三座城市就这样联结起来了,都出现了常规之外的神秘药草,还有和药草相关联的神秘人物。 所以我想,那只犯下这起复制连环案的“上帝之手”,来头也一定不小,背景也一定很深。 王东升打完电话还站在窗户边不动,像座雕塑一样,我担心万一马上有人过来的话我们就一时找不到可以单独说话的时间了,便走到他身旁去问他怎么回事,急成这样。 他转过脸来看看我,说:“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也有种很不好的感觉,觉得好像有人在操纵些什么。” 我有点心惊肉跳地问他什么意思。 他看看周围,再把声音压低一层,特别小心地说:“四年前,江城下面有个叫陈家坞的村庄里接二连三发生不明原因的死亡事件,最后查明是有人针对性下毒,连环谋杀,而凶手所用的毒药,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那时我在省公安厅做鉴证员,江城的设备不够用来分析毒素成份,便取样送到省厅来做检验和分析,我从头到尾经手,有三种毒素,全都剧毒无比很吓人,稍微一丁点就能致人于死地。” 说到这里,他停顿下来深吸口气,才又接着往下说:“其中一种的毒性,就如你刚才所说的那样,致人慢慢腐烂而死。当然,我们是通过后期实验得出的结论,你刚才说的有部分功效和毒性我们没有发现,因为实验到一半,有人接管走那摊事,我们就停止了。” 我问他接管的是什么人,或者说,是什么单位。 他摇头:“不知道。上面下的命令,我们执行罢了。” 上面? 我感觉心脏又狠狠地跳了一跳,仿佛头顶压着如来佛的一只巨掌,任谁都别想逃得出去般叫人窒息。 王东升说他要上楼去看看成冬林的情况,但是走到门口,手刚搭上门把,却又退回来了,看着我的眼睛说:“你上次让我托我在美国的那个朋友调查中国古籍中关于灵魂的记载,我拜托了,他今天早上给我打过电话。” 我立刻把全部的神经都绷起来听他讲话。 他说:“我的朋友有嘱咐,有些话是机密,我们都听过算过,不能发布到网上或者引用进任何论文里。” 我拼命拼命地点头,就差把右手举过耳朵跟他赌咒发誓了。 他这才跟我说:“我那个朋友跟我讲,他怀疑美国和日本都各有一个高级保密的机构专门研究人体和灵魂两大课题,中国以前也有,但好像在建国前些年突然解散了,可能是因为战争的缘故,那些年抗日战争和内战,打来打去,乱得一塌糊涂,机构解散什么的,很正常。” 我点头,目光有些急迫,要他快点。 他说:“具体的研究方法和内部分层,我的朋友查不到,但能肯定每个国家的那个专门机构都由来已久、各项运行非常稳定,而且都已经有了一定的成果和挺大的进展,他甚至怀疑某些方面的数据已经实用性地运用到特殊医疗领域和尖端行业的实验阶段了。他在深网里看到一些言论,说美国军方违返人道,使用死囚做生化实验,他认为不是空穴来风。” 我听是听懂了,但还是有点糊涂。 他说:“我把老张头被‘鬼附身’的情况跟他讲,他当时就有回复,说很可能有人破解了费洛蒙秘码,并且完美地运用到了实践中,这是跨时代、跨世纪、跨越一切的进步,整个人类整个社会都会因此而改变,可能往好里变也可能往坏里变,谁都不知道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就像人工智能一样,不断进步,谁也把握不准将来。只是前者在秘密进行,后者比较光明正大而已。” 我问他刚才说的“费洛蒙密码”是什么东西。 王东升马上给我做了恐怕连他自己都不怎么明白,只是鹦鹉学舌来的专业解释: “弗洛蒙”原本的意思是指一种由动物体内分泌出来且具有挥发性的化学物质,它可使同种动物在不同个体之间通过嗅觉的作用而传递讯息,产生行为或生理上的变化。 简单来说,弗洛蒙就是一种交换讯息的化学物质,不同于体内荷尔蒙多是籍由血液来传送至作用细胞或组织,费洛蒙则是藉由释放至个体以外,在限定范围内影响其他生物体。 到后来,因为不同领域都会借用这个概念,它的意思也就越扩越大。美国深网上有一个贴子讲的就是费洛蒙实验,说他们发现某些昆虫和极个别的哺乳动物从汗腺及皮肤表层细胞中发散的费洛蒙激素能直接影响人类脑部负责情绪的潜意识层,就提取了这种激素,用死囚做实验。他们将蛇的费洛蒙激素注射进人的体内,这个人就得到了那条蛇所经历的信息,开始做各种奇怪的梦,非常真实但确实是梦一样的感觉。 王东升停顿下来,给我时间让我消化那些内容,并不是很难理解,只是觉得不真实。 按照这个原理来解释“上帝之手”在这起连环命案中所做的事情:他先找了九个人渣,用乌获藤的毒消除他们的神志意识,然后从成冬林体内提取出他的费洛蒙激素,注射到那些已经变成行尸走肉般的人渣体内,这九个人渣通过费洛蒙传递而拥有了成冬林的记忆和认识,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谓的“灵魂”。 居然如此简单。 王东升见我不发问,抬起手腕看看时间,又自顾自往下说:“我那朋友说在深网里看见的那篇关于用死囚作费洛蒙实验的贴子应该是实验组内部人员、至少是相关人员发出的,不但列出了实验进行的时间、地点、死囚的名字,还连带着将一些实验笔记的内容都发布了。我朋友做相应的调查,发现贴子中所说的实验场地已经在开发中变成商业区,无从证实真假。而那个死囚的情况值得深究,确实有叫那个名字的人因奸杀罪被判死刑,结果在行刑前因病死在了监狱里,而费洛蒙人体实验进行的时间,正好是那个死囚病死的第二天,我朋友认为那篇贴子的可信度颇高,也就是有人提走死囚又伪造出他病死的假象,他认为类似的情况不止一个。” 我觉得他跟我强调这些事情真实或者不真实根本多余,因为我心里已经认定是真的了,如果不真,就不会有这么多奇怪的、疯狂的、逆科学存在、近乎于灵异的事情发生。 鬼附身,搁在从前去想,真是要好笑死了! 我只是没想到,研究生命科学和灵魂工程的范围居然有这么大,好几个国家都在弄。 这些国家的机构是各自独立的吗?还是有相互往来?王东升刚才说中国从前好像也有这样一个机构,建国前几年因为战争原因解散了。 我心里猛地跳了一下,冒出个很实际的问题:那个机构是真的解散了吗?还是仍然存在着只是很隐蔽? 想到这里目光都慌了一下,精神有点错乱,脑子里掠过很多画面,包括苏墨森那张阴恻恻从来不会变得更老的脸。 还有梁宝市那个特殊药草培植室。 我垂下眼睛看看自己的双手,很用力地咽下一口唾沫,没说话。 王东升再次抬手腕看时间,然后加快语速,说:“我朋友做过深入调查,认为费洛蒙实验并没有最终成功,他们进行到一个阶段以后,就遇到瓶颈而且很难突破,并且应该是发生了很严重的实验事故,所以整个实验室都没了,可能是改组、搬迁,也可能是解散,具体情况不得而知。据他调查,实验是在‘量’和‘时间’两个环节遇到困境,再没法往前走。简单来说,无法确定费洛蒙和一个灵魂之间的比例关系,多少量的费洛蒙才能把一条蛇的全部灵魂转移到人的体内?而且,在时间意识上也有大问题,原本可能只有几秒钟时间的意识,但是通过费洛蒙转移到人体内以后,形成的效果却很长很长,等于是把那条用作实验的蛇的一部分记忆、经历无限放慢速度地值进了人的大脑里,而人在几秒钟的时间里却感觉是过了十年也可能是一百年。反正整个混乱了。” 我的脑子也有点混乱,但到底还是大概听懂了。 他继续:“我朋友说,那项实验到目前为止,美国应该没有成功,但是他认为我们这边的老张头是实验完美成功以后的实际运用案例,也就是说的,有人成功破解了费洛蒙密码,掌握了能改天换地的技术,老张头只是他们实施的一个小小操作。” 他说完,大大松下一口气,望着我,等我开口。 我张了张嘴。 又张了张嘴。 终于还是不发出声音。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32、久违的人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要理解王东升说的那些话真的不困难,但是要接受我们身边有这样掌握着改天换地技术的人,而且这个人还隐隐约约好像和我有些什么关系……要接受这点真的太难了。 王东升又叹口气,说他得上去看看成冬林的情况,记录血压血糖心跳这些数值的变化。 我点头。 他就走了。 走到门边,他回头看我一眼,笑得很累,眼底还是从前的意思,大致就是说我现在吃的苦流的汗都是当年选专业时脑袋里进的水,可你大好年纪如花似玉风华正茂一姑娘,不好好找份正经工作、找个好人家的男孩子谈婚论嫁,偏要掺和到这些事情里来干什么呢。 是啊,非要掺和到这些事情里来干什么呢,怎么就不想想找份正经工作找个好人家的男孩子谈恋爱的事呢。 王东升走了,我拿出手机拨代芙蓉的号码。 关机中。 代芙蓉肯定出什么事了,否则完全不必要关机,我想着要是四十八小时还联系不上,就让刘毅民帮忙安排人去找,再不行,就立案。我不想他出事,一千一万个不想。 我一时间思路茫然没地方去,坐着发了二十几分钟呆以后,便到新住院部二十二楼成冬林的病房外面看看,小海紧跟在后面,寸步不离。 没想到付宇新也在这里。 按道理他应该去处理更重要的事情,比如回局里开会,回答上司针对成冬林发出的连珠炮般的提问等等等等。 局里这会估计急得火烧眉毛了,因为媒体肯定已经围堵在那里,到底把成冬林当成凶嫌还是当成受害者,两者天差地别,不管哪种结果都会引起舆论上的轩然大波。 还有,到底要不要把梁宝市那起未能侦破的连环案和这里的“上帝之手”案联系起来进行调查和审判,也是个重大又头疼的问题,里面牵涉到很多很多麻烦得要命的情况。 付宇新作为刑警大队的队长,不在那里坐镇,也不去追查线索,倒是在这里闲闲地坐着,也不怕人背后说三倒四。 我远远看着,他一脸疲惫到极点的样子,还有一股破罐子破摔豁出去了的阴戾劲,心里难免有点害怕,担心他会突然爆发,做出不管不顾无法补救的事情来,比如把现在正被我们当成关键活证的成冬林给弄死。 我走过去的时候,他斜侧过脸看我一眼,我居然从他的目光里发现和刚才王东升看我那一眼很类似的感情,无奈而又疑惑,想不明白我这样好好一姑娘为什么非要掺和这种事情。 真的挺想和他说说话,哪怕就是随便闲聊几句,但他显然不愿理我,所以只好作罢,和小海还有王东升的手下一起沉默而严肃地守在病房门口,以防江城那边的人到来之前发生什么意外。 不过似乎是我多虑了,付宇新并没做什么出格的举动,甚至连尝试一下的意思都没有,坐了半个多钟头后,起身离开,谁也不理。 从我面前经过的时候,我死盯着他的脸,看见他眼底有一丝古怪的绝望,掺杂着焦灼和无奈。 我目送付宇新拐过墙角消失不见,心里生出些奇异的感觉,感觉从此以后他和我们,就再也不可能是朋友了。 虽然从前那么长时间的合作里,他未必有真心拿我当朋友待过,但至少表面上,我们一直保持着非常愉快的关系,时常也会嘘寒问暖地关心。可就在刚才那一瞬间,我觉得,所有那些从前有过的美好,以后大概再也不会有了。 我心里冒出了一种“从现在起,你是你,我是我,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若犯我的水,我必不能让你有好日子过”的硝烟味。像武侠里面,枯藤老树昏鸦,再添上北风呼啸悲马嘶鸣。 但回过头再仔细琢磨,又觉得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我感觉很混乱,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又是错的。我原本一向准确的感觉系统被最近发生的事情彻底搞乱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 王东升去跟医院方面沟通各种医疗检查器械的事情一直没回来,他走前嘱咐几个手下每隔一小时换一班岗。现在时间又差不多了,守在外面的两个进旁边一间空病房穿上整套防户装备站在门口等待,病房门一打开,里面两个出来,他们两个立刻进去,彼此之间都不说话,只用眼神交流。出来的两个立刻闪进这边的空房间里脱掉防护装备然后往卫生间跑,其中一个边跑边捂住嘴,像是马上就要吐出来了。 我突然想到之前在急诊室的时候,给成冬林做完活体取证,其中出门就抱着垃圾桶吐了,当时我因为没看见成冬林本人,以为他的状况惨不忍睹才会使鉴证员吐成那样。但现在想起来就不对劲了,王东升给我们看过成冬林的照片,最难接受也不过是那九把钥匙串在他的身上,根本不至于会到叫人想吐的地步,尤其是这几个老鉴证员,他们什么样恶心的现场没见过,什么样面目全非的尸体没解剖过,怎么会对成冬林有这么大的反应? 仔细回想,当时王东升走出急诊室的时候脸色也非常差,而且后来跟我单独说话时,也有欲言又止的情况。 他隐瞒了什么。 而且不仅是对我隐瞒,好像对所有人都隐瞒了,也势必已经嘱咐过手下不要说。 我一下着急起来,恨不能马上进病房去看看成冬林身上到底有什么了不得的情况。 但刚起身,拐角处闪现一个人影,急匆匆走来,正是王东升。 我想问问他成冬林到底怎么回事,可他没给我开口的机会,一脸严肃将我拽到旁边他们换衣服的那个房间,拿起防护用具递过来给我命令我换上,同时自己也开始换,一边换一边说:“江城那边警方带着专家来了,一会你充当我的助手跟我一起进去,只许看,不许问,有什么不明白的,等他们走了再说。” 我正巴不得呢! 这种防护的装备穿起来很麻烦,不经常弄的人根本弄不来,王东升自己换好以后就来帮我,我隔着面罩噗地笑出声音,不合时宜地开了句玩笑:“像是要回火星去了呢。” 他凝着表情说:“严肃点,别老是嘻皮笑脸的。” 我说:“你不懂,越是危急时刻越要笑出声音,万一突然嘎嘣一下死了,以后想笑都没的笑,多亏得慌。” 他抬手往我肩膀上揍了一拳,喉咙有点发紧地骂:“叫你别瞎不正经,听不懂?” 我很想听他的话严肃起来,但终究整不出那景,所以抿着嘴还是笑,完全没心没肺的样子。 外面有脚步声,三个人,走近了,王东升的一个助手把他们引到我们隔壁的屋子去换衣服。所以我们准备好以后在走廊里等了几分钟才见到江城的来人,全都跟我们差不多的装备,一个一个都像是在拍生化危机类的电影。 我挨个看他们防护罩后面的脸,第一个怒气冲冲的,大概是之前跟谁生过大气还没消下去。第二个倒是没有怒气,但看上去很阴沉。第三个…… 我脑袋里面轰的一声巨响,整个世界都摇晃了,周围的人在说些什么一个字都听不见,好一会缓不过神。 这第三个人,我认识。 而且久违了。 那第三个人,英俊的脸上那么长的一道疤,从额头斜斜贯穿到下巴,破了整张相,想忘记都难。 是林涯。 是我和小海都认识的林涯,苏墨森和修叔叔他们的朋友。 苏墨森失踪之后,林涯来过我家,中了枪身,一身的血,拿着条跟我拥有那条一模一样的银鱼要我救他,我帮他取出子弹,做了紧急护理,他走前告诉我我的母亲还活着。说到底都是因为这句话,才促使我终于下决定查自己的身世然后卷入到现在的地步。 林涯也看见我了,并且,绝对认出我了,可目光冷漠扫过,脸上是完全陌路的表情。 那时送他走,问他叫什么,他朝我笑,说以后还有再见面的机会,不急这一时半刻。我一贯不强求什么,就送他走了。如今终于重逢,他却装作不认识我的样子,对我视而不见。 有几秒钟的时间,我差点失控,幸好周围的情况不允许我发疯,否则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崩溃。 王东升在跟他们讲成冬林的情况,他们听得很认真,都没注意到我短暂的失态。 隔着面罩说话的声音很沉闷,越发觉得失真。 然后成冬林病房的门打开了,守在里面的两个鉴证员走出来,王东升很客气地稍微侧退一步,让江城来的人先进去。 就在第一个人往里跨第二个人准备好的时候,我看见林涯的目光刷地望向我,很严厉地盯我两秒钟,非常快非常轻地摇两下头,然后不动声色地跟在第二个人后面往病房里走。 他在示意我不要跟他相认。 我站在门口不动,直到王东升拉我一把,才回过神跟他走进去,两条腿像灌了铅样沉重,再也笑不出来了。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33、疯狂的虫子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活生生的成冬林,一个真实存在的、十恶不赦的变态连环杀手。他躺在病床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对周围的一切都无动于衷,好像世界与他全然不相干似的。 我猛又想起那个叫苏醒的男孩,想他会不会也是这样的状态,活得无知无觉无喜无乐,活得跟死了差不多。 病房门被关上,王东升站在病床左侧一动不动,江城来的人放下手里拎的工具箱,打开,各种医疗和鉴证器械发出微寒的光,让我感觉到一丝惧意,不是因为成冬林,而是因为苏醒,我摆脱不掉这个念头,想他一定曾经或者正在或者将要受和成冬林一样的苦,被剥得一丝不挂,从身上提取各种样本做研究,说不定还会有残忍的实验。 还有我自己。 我想,我也曾是,或者也许将来也会是,一具实验体。 他们做好全部的准备,互相看一眼,然后离成冬林最近的一个往前半步掀起他身上的白色被子,露出里面没有任何衣物遮饰的裸体,就像照片上那样,上半身有一个巨大的“Y”型缝合切口,两条腿上挂着八把钥匙,第九把因为位置的缘故现在看不见。 我尽量不去看他的隐私部位,哪怕他是个变态杀人狂,我也不忍。然后在瞬间明白为什么世界上会有人替那些十恶不赦的死囚争取人权了,不到这样的地步真的不能理解。 江城来的三个人中,有两个开始做事,提取成冬林的唾液、皮屑、头发等等等等样本,抽了八针筒的血。整个过程中,成冬林没有任何反应,一直仰脸躺着看天花板,眼睛一眨一眨,目光空洞,没有表情。有几次他们扳动他的身体,他没有配合,但也不反抗,我注意到他们抬起他的手时,他的手无力下垂着,只要外力一撤,马上就恢复到原先的姿态,就像一具柔软的尸体。 江城来的三个人中个子较小但面相较凶的那个没有参与工作,自始至终都在旁边冷眼盯着成冬林的脸。 我原本觉得在忙碌的这几分钟里林涯可能会给我什么眼神示意,所以时不时就往他那边溜一眼,可是并没有,他专注于手里的工作,偶尔几次抬起头死死盯着成冬林,脸色很凶,仿佛神经崩得很紧,随时会爆发出什么动作似的。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林涯真的爆发了,毫无预兆地往前跨出一步,用力把正在检查成冬林耳朵的那个同事拉扯到一边,另外这个见状也条件反射般往后跳了一步,然后目光齐刷刷地望向成冬林的脸,这架势,好像成冬林马上就要变身成怪兽了一样。 我被他们的行为搞得很紧张,忍不住扭脸去看王东升,王东升拽着我的手腕跟我一起往后退了两步,我听见他很用力地咽口水,喉咙里面咕咚一声,紧张极了。 然后我终于明白之前那个鉴证员为什么会吐了。 我都忍不住想吐了。 他们之前因为检查成冬林的头部有没有外伤而把床的靠背摇了起来,现在他等于是坐在那里,所以我们看得清清楚楚,有透明的、软软的、像蛆一样的虫子正从他的眼睛里、鼻子里、耳朵里爬出来,不是一条,不是两三条,是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像蛆但明显又不是蛆的软虫从他的眼睛鼻子和耳朵里爬出来,几百几千条那么多,有些爬进了他的头发里,有些往他脸上爬,有些啪嗒啪嗒落在他肩膀上、床上、被子上…… 太恶心了,所以我忍不住又往后退了一步。 我刚站稳,成冬林突然有了动作,像是很不舒服那样把身体往前倾了倾,然后喉咙里面“嗷”了一声,接着,他张开嘴巴,吐出一大堆同样的软体虫,隔不到三秒钟,又“嗷”一声吐出一堆。 因为没有盖被子,那些虫就落在了他腹部和腿上,还有一部分掉进**的毛丛里,一扭一扭往里钻。 我本能地伸手捂嘴,可是戴着防护面罩,捂了也是白捂,胃里翻江倒海,呕吐物已经涌到喉咙口了。 虫子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成冬林连着吐了三次虫,整个身体都开始抽搐发狂,想叫却发不出声音,因为声音被虫子淹没了,他的喉咙里都是虫,翻着白眼哇哇地往外吐,两脚一蹬一蹬,像是马上就会死过去一样。 持续了差不多十分钟,才终于不吐了,他呼哧呼哧歪在一边喘气,身体还时不时抽动一下。。 如此恐怖而漫长的十分钟。 林涯看看成冬林稳定下去,暂时不会再吐了,迅速弯腰从箱子里取出几样工具扑向前从他大腿上夹起几条虫子装进一个不知道灌了什么液体的小瓶子里然后封紧放回箱子中。 虫子还在源源不断从成冬林的眼睛鼻子耳朵里往外爬,过了几分钟,成冬林又毫无预兆吐了一次,全都是虫子。 有那么一会,我简直闻到世界末日的气味,觉得整个地球都要被从他身上冒出来的虫子淹没了,本能地想逃出去,但迈不动腿,也不敢迈,有种对自己无能为力的虚弱感。 但事态没有我想得那么严重,床上和地上的虫子并没有增多,新的虫子冒出来的同时,旧的虫子好像消失了,跟变魔术一样,既没有化成水或灰,也没有变成别的什么奇怪的物质,就凭空地消失了。我看得真真切切,有五六条虫子在床腿上爬着爬着,突然没有了,无影无踪,没有留下任何固体的或液体的痕迹,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 然后渐渐的,成冬林也恢复正常,没有虫子再爬出来。 又过了五六分钟,所有虫子都消失殆尽,仿佛刚才那些都只是幻觉,实际根本不存在一样。 我呆呆地站立,感觉额头上正在冒冷汗,不知道刚才那一场疯狂大戏意味着什么。 好一会,才恍恍然想起王东升刚才说的“费洛蒙”,觉得这些虫子,应该跟费洛蒙有关。 江城那边来的人跟我们相比,镇得得多,吁出口气后,回头问王东升之前发生这种情况是什么时候,王东升回答说刚送进医院没多久的事情,上午十点四十五分左右。对方在心里算了算时间,微微点了下头,然后盯着成冬林胸部的Y型创口,低声骂了句什么话,隔着距离又隔着防护罩,我听不清楚。 林涯弯下腰看了看他刚刚放进箱子里面那个玻璃瓶,站起身来冲另外两个人摇了摇头。 我想,那意思应该是说,刚刚抓进瓶子里的几条虫也消失无踪了,没能保存住。 暂时就到此为止,跨出病房的那一刻我心里面想,这辈子都不要再看见成冬林了。 无论他身上还有多少骇人的秘密,我都不想再看见他了。 脱掉防护服以后,我很想坐着休息会,但不想错过林涯,觉得就算不相认也还得再见上一面,所以又硬撑着走到外面。 可惜迟了一步,他已经走了。 江城来的三个人走了两个,留下一个。留下的这个也不自我介绍,也不正眼看我们谁,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很了不起的样子。 我懒得理他,自顾自慢慢走到小海身边坐下,但又坐不踏实,老觉得那些虫子爬到自己身上来了,在衣服里面爬来爬去,吓得我又立刻跳起来,再也坐不住了,拿手捂了会脸,低声嘱咐小海在这儿盯着,自己飞步离开医院,进对面的商场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买了一身新行头,再到旁边的宾馆开个房间彻彻底底洗了个大澡,之前的旧衣服全扔在垃圾桶里不要。 然后在马路边呆站一会,想起没有吃午饭,就走到肯德基买了个全家桶,拿起一块鸡翅正要吃,猛又想起成冬林吐出来的那些虫,瞬间丧失胃口,就打包拎在手里往医院走。 在医院门口看见刘毅民的车,他跟老懒两个在里面讨论什么事情,我就敲敲窗户,把全家桶递进去问他们吃不吃,刘毅民不知道哪里来那么大的脾气,吼了我一声:“不吃!吃不下!” 我从来没见他冲我这么生气过,吓得手都抖了一下,差点把一桶鸡块都摔地上去。 老懒倒没什么异样,两只眼睛定漾漾的,伸手从桶里拿了块肉,慢悠悠地吃起来,还朝我笑了笑。 刘毅民马上缓过神,跟我道歉,说:“不是冲你,是冲那些人。” 他说着话,往前面指,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见三四十米外站了七八个人,一半穿警服,一半是便服,仔细再看几眼,认出了何志秦跟楼明江。 那应该都是江城来的人。 我问刘毅民怎么回事。 刘毅民拧着表情气轰轰地说:“他们来了一大帮子人,没理没由就想把成冬林带走,而且马上就要带走,‘上帝之手’的案子查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有点突破,他们莫名其妙就来这一出,连个正当理由都不给,真是要气死人,世界上哪能有这么便宜的事!好笑!” 原来是这么回事。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34、重要人物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想起刚才在成冬林病房门口看见的那几个人,其中一个怒气冲冲,大概是因为想带走成冬林结果遭到这边警方的阻挠所以气成那样,心下不由觉得有点好笑,有种隔山观虎斗的感觉,于是之前的阴霾少了许多,鸡肉也吃得下了,一边吃一边继续听刘毅民气吼吼地控诉江城警方不讲道理,说无论如何现在要把人带走是不可能的,要带也得等这里的连环命案告破,到时候爱带哪带哪去,只要法官和受害者家属还有他的家属没意见就行。.尒^.*説._蔟. 这边说着话,那边的一堆人突然分开了,四个坐进车里开走,另外四个又分成两拨行动,两个进医院,两个往钟楼那边走去。 我认识的那两个人——何志秦跟楼明江,都上了那辆开走的车里。 我说我给小海送吃的去,便走开了,回成冬林病房门口,把吃的给小海,叫她吃完了出去溜达溜达,我在这里守一会。 她没跟我客气,抱着全家桶就往电梯那边走,也不说什么时候回来。 然后我仔细一想,之前死守在这里的目的是怕付宇新对成冬林不利,现在王东升的人和江城的人都在,我再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杵着就纯粹是多余了,于是三步两步追上去,跟小海一起下楼。 小海也没哪里好去,就是坐到花园里一边吃一边掏出手机来打电话,我远远地听了两耳朵,听她语气比平常温柔,就想可能是打给老家的谁吧。 我的手机里有短信提示音,心下猜可能是代芙蓉,也祈祷千万是代芙蓉发来的。 可是拿起来看,却是何志秦发来的,没说别的话,只一个地址和茶楼名字还有包厢号,意思是要我过去那里跟他们碰面。 我知道那家茶楼在哪,很隐蔽的一个地方,他们选在那里肯定是为了避人耳目,搞得跟特务接头一样。 我不着急,等小海打完电话以后才招呼她一起走,到了地方,把车停在茶楼后面一条平常不大会有人走的巷子里,让她在车里等,自己进去了,上楼,找到指定的包厢,推门进去,里面坐着个从来没见过的警察,并没看见楼明江跟何志秦的影子,就有点疑惑是不是走错了,正想退出来看看门上的牌子,里面那警察已经站起身朝他对面空着的座位上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明摆着就是在等我,而且明摆着认识我。 我关上门走到他对面的沙发里坐下,眼前已经有一杯浓酽酽的绿茶泡好了放在那里。 那人自我介绍说他叫常坤,是江城市公安局刑警总队的大队长,也是楼明江他们那个研究项目的总负责人。 我怎么都没料到今天会和如此重要的一个人物碰面,不免有点发怔,但很快恢复原态,脸上还冒出些不正经的神气来,跟他笑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那你就应该是传说中的‘上面’喽?” 不知道是没听懂我的意思还是不喜欢开玩笑,常坤没什么表情地看着我,也没有说话。 我就有点尴尬,耸着肩膀自我解嘲地笑笑,说:“没事,随便开个玩笑,我叫苏妮。” 他说他知道。 他当然知道,关于我的事情他知道的可不止是名字,大概除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那些,其余的他全都知道了吧。派人费尽心思跟了我好些日子,才终于露面来见我,架子有够大的。 不过他倒是个爽快人,没有废话,开口便直奔主题,问我在“上帝之手”连环案里,有哪些不合常理的地方。 我把之前跟何志秦他们说过的又说了一遍,然后把今天见到的成冬林的情况说了一遍,就这些,没有更多。 我自动把王东升告诉我的那部分信息给省略了,觉得没必要什么都告诉,反正他们也不会什么都告诉我。 我说:“刚才你们的人也都在场,亲眼见过,他们是专家,知道的肯定比我多。” 他深沉而无奈地摇摇头,说:“今天的事情专家也不一定能弄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我说:“那也没事,你们肯定会把人带到江城去慢慢研究,总会弄明白的。” 他再次无奈地摇头,这回份量重了些,说:“成冬林的身体健康不乐观,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死掉,乾州这边的警方不肯放人,我们未必能采集更多有效样本和数据。” 我说:“咦,之前你们从这边要走白慈根的尸体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怎么这回要个活人反而困难?” 他简短地回答说:“白慈根的尸体当时是作自杀案结的,他又是通辑犯,当然很简单。成冬林不一样,照刚才交涉的情况看,乾州警方似乎认为成冬林是‘上帝之手’连环案的凶手嫌疑人,真是这样的话,我们的确很难强行把人带走,你是聪明人,应该懂。” 我能懂,但是没表态。 一来一往对话的过程中,我一直在小心地观察常坤,这男人,应该有点年纪了吧,四十岁?四十五岁?也许没有,但看上去沧桑得很,皱纹和白头发什么都不去说它们了,光那副精神气就给人一种很颓的感觉,仿佛生无可恋却又不得不活着坐在这里跟我对话似的。 见我不搭腔,他停住,静静地望着我。 我端起茶杯喝茶,掩饰自己对他抱有的好奇心,然后微微一笑表示对他们与乾州市警方之间的纷争无可奈何。 他叹口气,目光里突然露出点狠劲,说:“我实在没有时间和精力仔细了解这边‘上帝之手’连环命案的详细情况,既然你一直参与侦办,能不能告诉我那个叫成冬林的,到底是不是凶嫌。” 我摇头:“不是凶嫌。但他是案件重要关系人。凭这点你要把人带走也不容易。但说他是凶嫌的话,就更带不走了。谁告诉你他是凶嫌的?” 他说:“这边的局长。事情太大,各方面的领导都干涉。我就不懂了,重要关系人就重要关系人,为什么要说他是凶嫌?” 我答:“因为说他是凶嫌也确实说得过去。他是梁宝市那边一起连环命案的凶手,而乾州发生的案子,跟梁宝市的一模一样,如果最后找不到真凶,也许可以拿他结案。这起连环案引起的舆论反响太大,悬着肯定不是事情,反正他真的是变态杀人狂,定他的罪无可厚非,也许还会皆大欢喜。你可能没怎么关注,民间舆论有许多声音都支持真正的凶手,就是那只传说中的‘上帝之手’,从称呼上就听得出来不是吗?” 一边说着,我一边也在心里犯起嘀咕来,觉得不大对劲,因为这个设想非常完美,“上帝之手”本就应该这么做,他们从一开始就应该在各个命案现场留下能指向成冬林的线索,比如他的外套、他的私人物件、他的指纹、和他尺码的脚印,等九次复仇全部完成以后,再把他抛出来背全部黑锅,这样,不管是从刑侦手段上还是最后的民意上都无懈可击,以“上帝之手”那么高的智商,不该想不到这个方案,可为什么不这样操作?他们现在就把成冬林抛出来,为时实在太早了些,等“浴缸案”和“枯井案”一发生,警察就不能草率定成冬林的罪了,白白浪费这么合适的一只替罪羊。 太奇怪了。 手里没了成冬林这颗棋子,“上帝之手”到底要怎么脱身?到底为什么这么早就把成冬林抛出来?难不成是计划中出现了什么不可预知的变数,导致他们不得不这样做? 想不通死了。 常坤没发现我在走神,他有自己的心事,一脸烦恼的样子,顾不得我脑子里在绕什么弯。 他凝神沉默一会,垂着眼睛说:“我总觉得是付宇新在里面搞鬼,觉得是他跟局里的领导说了些什么话,他们的态度才那么强硬,而且还拉借省厅的力量阻止我们把成冬林带走。” 对他这个说法,我实在不好发表意见,因为虽然有这方面的怀疑,但没有切实听见或看见,不能乱说。再者,虽然觉得付宇新算不上是真正的朋友,但也觉得,他不应该是我的敌人,所以只好沉默。 可常坤显然不允许我在付宇新的问题上持不言不语的态度,重重看我一眼以后问我有没有觉得付宇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我倒也没必要陷瞒什么,说:“确实有点古怪,他好像对提取灵魂进行复制然后植入到别人身体里这种事情特别避讳,连对‘上帝之手’案件的侦破工作都有点懈怠。不像他的风格,觉得好像在遮掩什么重要的情况。” 常坤若有所思地听着,良久以后,端起茶喝了一口,突然问我:“付宇新和新来的谭仲夏相处得怎么样?” 我心里一动,很想实话实说,但到底还是留了个心眼,只回答说:“还行,就那么回事,不特别好,也不特别坏。” 常坤垂着眼睛看茶面,低声说:“你是聪明人,有些事情,恐怕瞒不过你的眼睛。” 我假装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35、常坤好像在编故事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的懂装不懂和适时沉默得到了常坤的赏识。 他抬起眼睛,用力地看我,说:“你果然是聪明人。照理我可以放心,但安全起见还是告诉你一声比较好。谭仲夏是我安排到乾州市刑警大队的,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是我的人,而这点,除了我和他,没有第三个人知道。我怕你看出不对,跟楼明江他们打交道时多问一句,会影响到我的安排,也可能会给谭仲夏添不必要的麻烦。” 我的眼皮子不自觉地跳动一下,心里真是庆幸当时管住自己的嘴,没有多问何志秦他们那一句。 然后我问常坤:“你在提防楼明江?” 他再次把眼睛垂下看茶面,不冷不淡地说:“你这问题问得多余,我不是提防楼明江,我是提防每个人。” 我有点迷糊,完全不明白这是个什么样的状况。 他说:“很复杂,三言两语跟你说不清楚,你也不必知道这么多。” 我缓缓点头,捋了下思路,然后问他:“你们派老懒——哦,是谭仲夏,你们派谭仲夏过来,就是为了监视付宇新吧?能不能问问原因?” 他想了一会才开口:“四年前陈家坞发生连环命案,最后确实抓到凶手顺利结案,但其实里面还有很多问题没有解决。付宇新当时是驻村查案的专案组成员之一,注意,他是自己削尖脑袋非要进村的,安排他在山下坐镇他不肯。最后凶手拒捕被他当场击毙,他朝凶手开枪的确迫不得己,虽然存疑,但也都能够接受他的解释。那之后,陈家坞专案组在名义上是撤销了,实际并没有,只是隐藏起来继续调查那些未解的迷团。当时的成员,除了牺牲的和重伤的以外,大部分都还留在组里,付宇新跟黎绪除外。” 我伸出去拿茶杯的手突然顿住,对黎绪是四年前陈家坞专案组成员之一这件事稍微觉得有点意外。 但仔细想想其实一点都不应该意外,何志秦跟楼明江都对她很熟悉并且关心,还有,从前跟付宇新聊天,问他怎么会同意让我一个外行人参与他们的刑侦工作,他说他以前跟一个和我差不多聪明的姑娘也合作过,获益匪浅,这叫“外借智囊”。 想来那姑娘就该是黎绪了。 常坤说:“前几天我们派人来取走的那具尸体叫白慈根,是我们一直在寻找的通辑对象,付宇新也是认识的,追捕过程中打过交道,可惜让对方给跑了,所以他没道理认不出白慈根的尸体,却没有第一时间通知我们。还有另外那些,‘开膛案’死者体内的麻醉毒素、每具尸体鼻腔里都发现的粘液等,他经历过陈家坞的事情,该察觉两处的联系并通知我们的,也没有,明摆着是故意隐瞒,甚至会试图湮灭痕迹。” 我兀自消化一下他讲的内容,然后慢悠悠地说:“这些都是谭仲夏来乾州上任以后发生的事情,我想知道以前的,你们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起觉得付宇新不对劲,需要监视。” 常坤说:“最初怀疑,就是他击毙陈家坞连环命案的凶手,那时候我们非常需要活口,以破解很多没办法用现代科学和医学解释甚至有点逆科学的现象和事件。我们开过会,尽最大可能留活口,以付宇新的枪法,完全能做到,可他还是把对方击毙了。” 我不清楚具体情况,也就不便发表什么意见。 他说:“付宇新开枪的时候,没有旁人亲眼看清楚细节,只能凭当时的情况以及鉴证科根据事后现场对事件进行还原,得出结论是当时确实非常危急,所以考虑到特殊情况造成意识失误,当场予以击毙也正常,就没有再追究下去,但心里一直放不下。” 我觉得他们好像有点神经过敏,既然对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连环杀手,疯狂拒捕,情况那么紧急,当场打死有什么不对,为什么要这么纠结,但同时也觉得常坤肯定还有别的原因,所以仍旧只是听,不表态。 果然,他说:“后来,我们进入一处很危险的地方,就是你上次猜的那个用活死人培养乌获藤的隐蔽空间,那是一处地下墓葬,付宇新在里面的一系列行动都让人生疑,行动失控以后他跟黎绪在一起,但两个人始终对其中的一些细节避而不谈,让人没办法不在意。再后来,黎绪和她母亲突然失踪,虽然没有什么直接的证据,但总觉得可能跟付宇新有关系。” 我听着大惊。 原来黎绪不是一个人玩失踪,连同她母亲都跟着在一起玩。 玩得可真够大的。 什么样的情况会导致一个办案人员带着母亲一起失踪?我想,唯有在自己和家人性命都受到无法对抗的威胁时吧。所以我并不觉得她们的失踪跟付宇新有关系。 从那天他们两个人在公安局专案室门口突然相见的情形看,付宇新没有任何会伤害黎绪的意思,而黎绪对他也不抱任何提防与戒备。 我告诉常坤说前几天黎绪在乾州市公安局里露过面,跟付宇新碰到了,两个人假装不认识,但我在旁边看得出他们有比较深的交情,也能感觉出,他们之间不像有芥蒂的样子,并且,从付宇新当时的反应看,他恐怕也很久很久没有见到黎绪了,所以我不认为他跟她们母女的失踪有什么直接关系。 常坤第一次流露出茫然和疑惑的神情,但是马上又恢复回原来的严峻和沉着冷静,两只漆黑的眼睛闪烁出某种奇特的光,仿佛突然之间在心里下定了一个重要的决心,却老半天不开口,就那么灼灼地看着我,看得我不自觉就有点面红耳赤,赶紧找个问题驱赶这种尴尬。 我问他从前追捕白慈根时候的情况。 他回答说:“有两次,都没有成功,第一次是围捕,差点成功,但他从天桥上往下跳,落在一辆客车车顶跑了。第二次被付宇新堵到一条死胡同里,却还是翻墙跑了。” 我想象着两个场面,从天桥往下跳,死胡同里翻墙,怎么想都有点拍电影的味道,不知道如果跟他打起来的话,我有没有胜算。 我问常坤第二次追捕的时候,除了付宇新,还有没有别的警察。 他说:“有,但付宇新追得最快,所以白慈根最后逃脱的情况只能听他一个人说,没有任何别人目击到。” 常坤说到这里顿了顿,又接着开口,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在怀疑他可能故意把白慈根放跑了是吗?” 我不否认,点头:“是。” 然后他好一会没说话。 我明显地感觉到,他在隐瞒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或者说,他在编故事。 他在试图让我相信事实就如他所说,我也的确相信他刚才和我说的话没有半字虚言,但因为他隐瞒了很多状况,所以我更加看不透局面,有一种随时可能掉进陷阱的不塌实感。 外面有脚步声,越来越近,我们沉默着竖起耳朵听,越来越近,到我们包厢门口停住,敲门声传来。我看见常坤双目圆睁盯着那门,紧张又警惕的样子,不由噗地笑出声,并且立刻起身把门打开,提着水壶的服务员满面微笑进来往我们的茶杯里续水。 服务员走后我忍不住跟常坤嘚瑟听力方面的知识:“一个人的脚步声不仅仅是陌生的和熟悉的两种区别,还可以从快和慢、缓和急、步子的大和小、力量的轻和重还有干脆和猜疑等等方面来判断对方的性别、身份、情绪、是敌是友等等情况。比如刚才的脚步声,轻、稳、步伐匀称笃定、目的性很强、没有一丝犹豫和阴沉气,明摆着就不是有害人之心的人,对,她走路的时候是有点蹑手蹑脚,我想这应该是你紧张的原因,但她那种蹑手蹑脚很有分寸,在声音上有所收敛,在走路的姿态上却不会有任何奇怪的地方,应该是茶楼里面对服务员的要求,以免过多走动的声音打扰到客人。” 他听得很认真。 看常坤对我说听力的事情这么在意,便喝着茶笑,和他说:“这些是可以用语言表达清楚的,另外还有一些就说不清楚了,非常微妙。” 我说着又笑,自己都觉得不合时宜,但还是笑,也闹不清楚自己到底在笑些什么,很有点神经质,估计在他看来,我是在用笑掩饰什么,然而并没有。 常坤问我:“你除了听力,其它方面是不是也都特别敏锐?” 我说:“是,嗅觉、视觉还有感觉,都比一般人要强,我自己并不知道怎么回事情。” 他问:“力气呢?力气是不是很大?” 我说:“对,单手能举三百斤。” 他听了没有吓一跳,反倒露出些担忧的神色来,刨根究底地问还有没有别的方面。 关于我活了很久都没死也不会老去这件事情我想了想终究没敢告诉他,但觉得欺骗他也不是事情,因为如果我跟他们合作,他将来迟早会知道,所以只是盯着他的眼睛不说话。 他挺不甘心,知道这样问问不出结果,就换了个方式问,问我有没有去过陈家坞。 我很肯定地告诉他没有。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36、他怀疑我是寄生人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回答完陈家坞的问题后,常坤有一会没说话,不动声色观察我的表情,仔细判断我是不是在对他说谎,结论是没有,于是又再换一个方式套我的底细,要我详细说说每次遇见黎绪时候的情形。 我把第一次她深更半夜在大街上被人追杀我拼着命把她救下来第二次大白天她又在大街上被人追杀我没能跟她说上几句话自己反而差点被后面那只母夜叉弄死第三次她因为“上帝之手”案件的事情跑到乾州市公安局送原始卷宗的情形全都跟他说了一遍。 常坤每句话每个字都听得很认真,听完以后问我有没有在黎绪身上闻见什么特殊的味道。 我想都不想就回答:“第一次闻见一股呛鼻的消毒水还有些香水啊风油精啊之类的乱七八糟混杂在一起的怪味,第二次是很重的烟味,第三次是一股烂死人味。” 他还是不甘心:“别的味道呢,没有吗?” 我好像有点明白他到底在问什么了。 这世界上某些人身上有特殊的体味,因为很弱,平常人的嗅觉闻不出,但我我能闻出。 那些特殊的体味有些是天生的,有些是后天的饮食习惯造成的。比如胡海莲身上有股人类本源的奶香味,刘毅民身上有一股陈旧的普洱香,公安局传达室的看门大爷身上有股酒味,前面报亭卖报的女人身上有股纸味,诸如此类的种种种种。 但体味一般都微弱,很容易被别的气味遮盖,所以就算黎绪的身体真有什么特别的气味,也早被那些消毒水啊香烟味啊尸臭味啊什么的盖掉了。 常坤眼睛里流露出穷途末路了的神情,目光越来越无力,越来越晦暗,过差不多半分钟突然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过来。 他问:“你脾气怎么样?容易发火吗?” 前面聊得好好的,突然问起我的脾气,搞得我莫名其妙,好一会才有点不好意思地回答常坤:“还行吧,不怎么爱发脾气,挺温吞的,你们那个谭仲夏说我有点懦。” 常坤把身体往前探了探,直直盯着我的眼睛问:“有没有什么人,不管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曾让你觉得非常气愤,气到恨不得杀了他的地步?有没有这种情况发生过?” 我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回答他:“还真有。” 他整个人都绷直了,眼睛里冒出寒光,等着我往下说。 我耸耸肩膀,尽可能放轻松告诉他说:“我不止一次想过杀死我爷爷,他对我实在太苛刻太凶狠,而且有时候……怎么说呢,我觉得别说是孙女儿了,他甚至根本不把我当人看,所以挺恨的,在心里用无数种方法把他杀死了无数遍,但到了到了也没能付诸行动,一是再怎么样他也是我爷爷,也把我养大了,供我衣食无优生活,二是因为,我觉得我未必能打得过他。” 说完,笑笑,很有点自嘲的意思。 常坤眼睛里面好不容易泛起来的光又熄了下去,好像对我的答案很不满意但又不像是因为我的大逆不道,而且过了没多大一会他的神情又柔和起来,比之前放松了许多仿佛心情也好了些。 他脸上前前后后整个的变化在我看来就像是一场莫名其妙的戏,根本看不懂。 我实在是被他搞得不耐烦起来,挥挥手说:“你别绕来绕去了行吗,有话直接说,说不定我能帮着分析给点意见什么的,打这么些哑谜挺没意思的。” 他低头沉思,然后抬起脸看着我说:“何志秦跟楼明江他们应该和你提过‘寄生人’的事情。” 我点头:“对,提过。” 他说:“之前你在大马路上碰见的那个提刀追杀黎绪的女人,包括后来死在连环案里的白慈根,都是‘寄生人’,也就是说,他们的躯体内,是一个来路不明的灵魂。这样的人总共大概还有十几个混迹在我们生活的社会里,他们有些共同的特质:力气巨大、行动迅速、反应敏捷、走路甚至跑步都能悄无声息、行踪不定而且具有危险性。” 我在脑子里回忆那天为救黎绪跟戴明明交手的每个场景,确实如他所说,当时我就觉得那母夜叉不是普通人,果然。 我说:“怎么听着有点像科幻电影里面的生化人。” 他点头,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是这样的。但目前我们还没有破解发生寄生行为的原因和过程,只能确定跟几样特殊的药草有关系,就是你猜到的乌获藤还有上次给你看过照片的那种花,可能还有那种浸泡活死尸的液体,具体怎么实现的真是弄不清楚,而且那些东西都——用你的话说,那些东西在一个共生系统里,损一样就等于毁了全部,所以我们没能采取样本做研究。关于乌获藤和活死尸的情况还都是拜你的智慧所知。” 我慢慢喝着茶,说:“那不是什么智慧,充其量不过是些知识,都是别人教给我的。” 虽然之前我有跟何志秦他们说过陈伯伯的事,相信他们也都已经汇报给常坤听过,但常坤还是重新问了我一遍,然后告诉我说,他怀疑那个陈伯伯可能是陈家坞人。 我撇着嘴说:“这个我真不知道。” 其实我知道。 我小的时候,陈伯伯和我提起过陈家坞,每次提起,都特别悲伤,还有隐忍的愤怒和仇恨,我从来都不知道为什么。 还有,苏墨森、陈伯伯还有修叔叔三个人的关系非常密切,小海又是修叔叔的女儿,她在自己家床底机关里发现的纸条上写着“乾州北排沟”和“江城陈家坞”两个含糊的地址。我当时就觉得两个地址应该一个指向苏启航一个指向陈伯伯,是修叔叔为了防止自己以后出现什么意外情况而给小海留下的线索,让她可以找人投靠。 但我现在不想告诉常坤这些,也许可能永远都不会说吧。 常坤为他的怀疑作了点解释,告诉我说:“陈家坞村的地底下有个非常隐蔽的空间,类似墓葬,其实是利用原本就存在的天然石窟做了些改造,变成了一个过份精致的秘密实验基地,里面种植了很多奇异的——或者说是诡异吧,你比我懂这里面的意思,而你那些关于药草的知识,又正好是一个姓陈的男人教的,所以稍微想想就会联系到一处,认为地下那些药草是他培植的,或者至少是他在继承培植,因为从某些方面分析,那个实验点存在的年头很久了,具体年代很难考证,但里面有现代人进出的痕迹。” 我点头表示理解他会那样想,同时再次郑重声明我真的不知道陈伯伯是哪里人、做什么的、家里还有谁之类的问题。 常坤也冲我点点头,表示他相信我,然后就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 我们重新回到“寄生人”的话题上。 他说除了刚才说的那些特质以外,寄生人还有一项共同点就是身体会散发出一种特殊的、隐秘的药香味,普通人的嗅觉闻不见,只有嗅觉天生灵敏的人能闻见。同时,在寄生行为发生以后,他们的嗅觉也会变发达,能够根据气味来辨识同类和敌人。 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看我一眼然后又继续往下说:“根据我们后期的研究和实验发现,寄生行为的发生,会使他们身体各项肌能得到显著提升,也许包括智商。” 我吐出口气,心想原来是这么回事,他刚才问我那么多问题,关于感官功能和力气什么的,是在怀疑我也是隐藏在人群中的寄生人,乍一想觉得可笑,但细想又觉得理所当然,我身体的各项标准好像都符合寄生人特质。 可据楼明江他们的描述,寄生人都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只这一点我就能确信自己不是。 又想起刚才常坤问到我的脾气,问我会不会突然恨得想杀人这样,大概也是因为寄生人脾气暴躁动不动会杀人他才这样问我。 比如那个发了疯样追杀黎绪的戴明明。 我把心里想的说给常坤听,问他是不是这么回事。 前面部分他默不作声,相当于默认,听到后面,他摇摇头说:“寄生人并不是‘动不动’就杀人,他们的暴戾和杀意是有针对性的,这个要认真说起来需要很长时间,以后有时间有机会我再说给你听。总之,寄生人凭借嗅觉来辨识同类和敌人,如果辨识出敌人,无论他是否认识那个人,都会产生杀意,可以通过意志力暂时克制,但终究是会找机会下手。长话短说——黎绪就是所有寄生人共同的敌人。” 我一口茶噎在喉咙里,听见他最后一句话,差点呛死,咳了好一会才清出喉咙,忙不迭问他为什么。 常坤拧着眉毛很为难:“一时半会真的解释不清楚,反正黎绪身上有另外一种药香味,我们实验里的专家认为她那种特殊药香味是寄生人杀心的触发点。做个简单的比喻,好像全部寄生人都曾被人催眠过,脑子里面有个杀人的程序,而黎绪身上的味道就是启动那个程序的触发点。”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37、付宇新是寄生人?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能理解付宇新说的那个情况,但不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有人要用催眠的方式在寄生人的脑子里下杀人指令,黎绪到底做了什么缺德事惹得人家集体追杀?刨人家祖坟了吗? 我这么问过去,常坤居然似是而非地回答说:“从某种意义上,大概可以这么说。详细情况我以后会告诉你的,现在真的没时间说,我还得去协调把成冬林接回江城的事情。” 话都到这里了,我能有什么办法,只好把性子耐下来,撇着嘴回味他刚才说的那句“从某种意义上大概可以这么说”到底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从某种意义上说黎绪真的刨了谁的祖坟才招这么大恨吗? 常坤接了个电话,没说什么,只嗯了几声就挂断,我以为他讲完电话就会起身走,但没有,他仍坐着,提起刚才服务生留下的水壶往我面前空掉的茶杯里续水,也给自己续上,说:“你不是在打听‘人皮X案’吗?以后我也会跟你详细说明的,现在时间不够,先告诉你个大概。‘人皮X案’是连环案,但凶手不是同个人,而是很多个人,都是寄生人。他们根据气味从人群中辨识像黎绪那一类人,残忍地杀死还虐尸。我们从四年前就知道黎绪会遭寄生人攻击,所以对她进行了强制性的军方特训,还给她配备枪,不然她恐怕很难生存下去,戴明明和白慈根都盯她盯得太紧。” 我脑子里再次浮现那天晚上她遭戴明明追杀的场景,真是险,而这样的危险她大概遇到很多次了,大概觉得迟早有天会死在那些人手里,所以时时不把生死当回事情看。 我还从“虐尸”两个字,再联系前面已知的各方面信息,联想到半年多前发生在百合路中段快捷酒店里的血案,一刀毙命,私部和子宫被毁,惨不忍睹,还在墙上画了只打X的眼睛,无疑就是这起连环案中的其中一桩了,再回忆当时我在现场捕捉到的气息,那桩案子的凶手,应该就是白慈根不会错。 常坤沉着脸说:“我们实验室里DNA对比结果显示,寄生人的DNA比普通人的DNA多几组染色体,这里面的东西很复杂,我自己都弄不懂,所以跟你也说不清楚。” 我心想反正就算你讲得清楚,估计我也听不懂,所以DNA这方面真没什么好问的,只静默地等他往下说。 然后他说出了句很吓人的话。 他说:“付宇新应该是寄生人。” 我心脏狂跳,怎么都想不到会是这样,冷静了一下问他:“所以你就动用力量将谭仲夏安插到乾州来监视他?” 他看着杯子里沉底的茶叶,缓缓说道:“是,也不全是,把谭仲夏安排到乾州有多方面的考虑,你不用太在意,有必要的时候我想他自己就会告诉你。谭仲夏这个人,怎么说,我跟接触时间虽然不长,但都还深刻,觉得人品很不错,办事也很牢靠,只是有点来路不明,和你一样,查不到根在哪。我和他因为在追捕行动中有过命的交情,愿意相信他,所以他不想说的事情,我就不追着问。对你也一样,我愿意相信你,所以你的来路,也绝不强问,当然你要是愿意告诉的话是最好。我这么说不是要让你跟我一样相信谭仲夏,没必要,你可以保持自己的判断力和想法。” 老懒也是个来路不明的人? 这就有点意思了。 常坤他们的权力和能耐应该相当大的,想要把一个人查个底掉肯定不是什么难事,除非那个人的情况超出正常范围。 难不成老懒跟我和苏墨森他们一样,也是长生不死的?因为长生不死,所以经常需要换身份换地方生活,换着换着换着,就一片混乱,连最厉害的机构都查不明来路了。 我仔细回忆老懒的模样,但这没用,长生不死这件事只能靠年月证明,身体相貌上看不出来。 常坤又接了个电话,听了几句以后指示对方怎么怎么做,我听出还是把成冬林弄走的事。 他要电话那端的人找乾州这边最直接负责“上帝之手”连环案的人给他约好见面的时间,越快越好,他要直接对话。 我心想安排他跟乾州公安局局长会面应该是很快的事情,所以他在这里跟我闲聊的时间就不多了,很想多问他几个问题,可就因为问题太多,多得把整个脑袋堵得死死的,一时间突然问不出来,显得很呆,这副表情落在常坤眼里肯定莫名其妙。 不过他喝茶,没怎么在意,若有所思一会以后突然降低音量跟我说:“两年前黎绪突然失踪,我们以为她出事了——你知道,她被人追杀得紧,真要出点事也都在意料之中。但是三个月前她突然跟楼明江联系,说需要一笔钱,打到某个指定的账户,我们照做,之后她又没了音信,我们实在放心不下,追查那个她要求打款的账户,是梁宝市那边的个人账户,便让楼明江往梁宝市走了一趟,找到账户的主人,可他否认见过黎绪,一问三不知,对于账户里多出来的款项,他说是好心人捐助的善款,因为他有两个生重病需要钱动手术的女儿,网络和电视新闻都播过,账户里经常有不知道对方是谁的钱进来。所有的说词都没漏洞,但看得出是说谎,应该是黎绪要求他隐瞒所有跟她有关的信息,我们尊重黎绪,没再追查。” 我听见“款项”和“梁宝市”两个词的时候,脑子里就有根筋跳了跳,赶紧问他那个账户的主人是什么身份。他回答说是梁宝市公安局刑警总队的一个刑侦员,叫骆伟。 我点点头,心下完全了然。 就是那个打匿名电话的人! 黎绪肯定是花钱从他身上找突破点查明黄福康的死因,并拿到了原版完整的卷宗复本,而骆伟在听代芙蓉说乾州市这边也发生一样的案件以后,下意识以为成冬林跑到乾州来杀人了,赶紧的打匿名电话过来同时请求黎绪把卷宗复本送过来给我们以免死更多无辜的人。 那个叫骆伟的,有一对重病的女儿,那么所有他做这一切时的小心翼翼便都可以理解并且支持了,他匿名、声东击西、采取来电不显示的技术,都是为了保护自己和家人。 黎绪和代芙蓉都清楚他的情况,所以也都要求我们不要去查他,并刻意替他打掩护。 常坤问我为什么对那个刑侦员感兴趣。 我耸了耸肩膀:“没什么,纯粹好奇。” 他就没有再问,而是又把话题拉回到黎绪身上,说:“现在我们至少知道黎绪是自己突然消失的,不是出意外或者被什么人控制,也就能放点心了,她不想联系我们肯定有她的理由,我们一致都尊重,不强行试图跟她联系。只一点拜托你,如果她有什么需要你帮忙的,请你务必要帮她,如果你帮不了,请一定告诉我,我会想办法帮她。” 我惊讶地看着那张郑重其事过了头、简直流淌出悲伤的脸,点点头,又点点头,再点点头,感觉被他目光里的悲伤给传染了,我心里也有点凄凄苦苦的,特别不是滋味。 他这是怎么了? 正四目相对着沉默,常坤的手机再次响,他接起来,一边听对方说话一边看看腕上的表,说了声“好的”,挂断,但还是没急着起身,而是跟我说:“前阵子,乾州市出了一桩珠宝盗窃案,这边的警方在珠宝店里提取到上百个指纹,录入指纹库对比时,其中凑巧比对到黎绪的指纹。” 我有点糊涂,不知道他这是在说哪路的情况。 他接着说:“四年前的陈家坞命案是重中之重的刑案,所有涉案人员和办案人员的指纹都在一个专门的数据库里,有全国网络的警报识别程序,无论哪个城市的警局录入到匹配指纹,我们总部的电脑就会发出警报。黎绪在乾州出现的情况我们就是这样掌握的。当然,她跟珠宝盗窃案没关系,只是恰好在案发当天的白天去过那间店里,我之前有安排人过来看看,但没找到她。” 他没说他安排的是谁,但我马上想到楼明江。 楼明江出现在乾州果然不是巧合,他是听从常坤的安排来找黎绪的,然后认识了刘云歌,然后又遇到了我。 所有的相遇都是被无数的事情推动着促成的。 常坤刚才目光里面流淌的悲伤全都不见了,重新变得沉稳冷静,有种凌驾在一切之上的威严感,搞得我以为之前看到的都是错觉。 他接着往下说,大概因为赶时间的缘故,语速明显加快许多:“珠宝店里除了提取到黎绪的指纹,另外还提取到乔兰香的指纹。我之前让何志秦托你给黎绪带话,你带到了吗?” 是哦,上次何志秦有让我带话给黎绪,说乔兰香也在乾州,恐怕已经盯上她了,我东跑西颠顾这头又顾那头,倒是把这茬给忘了。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38、我身上的药香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有点抱歉地跟常坤摇头:“以为不是很着急,想当面跟她说,她没空,就打算等她有空的时候约出来见面,我反正也有另外的事想跟她说。再加上事情特别多,就耽搁了。乔兰香是谁?这条信息非常着急吗?要不我直接给她发短信吧。” 常坤看了一眼手表:“挺急,怕她不提防吃闷亏。乔兰香是四年前陈家坞的留守村民之一,也是这整件事情的重要关系人之一,同时也是寄生人之一,她对黎绪是有杀心的。我们调取珠宝店的监控录象,她们前后出现在录象画面里,乔兰香跟踪黎绪,黎绪肯定知道自己被跟踪,否则她不会进珠宝店,她一向对那些亮闪闪的东西没兴趣。我希望她了解那天跟踪她的人是乔兰香,这很重要,麻烦你尽快转告。” 我庄严地点头,像接了个神圣的任务似的。 然后他看着手表上的时间站起身来,临走又有几句交待的话:“记住,今天我们在这里的对话,属于最高等级的机秘,一个字都不能泄露。我因为之前调查过你,又让何志秦跟你接触,诸多因素,决定信任你,所以不带任何条件告诉你这么多事,你要好自为知。” 我仰着脸看他,诚惶诚恐点头,很感激他的信任。 他又说:“以后我会找机会把你想了解的陈家坞各方面材料以及全部‘人皮X案’的情况都告诉给你听,我只有一个要求。” 我巴巴地等他提要求。 结果他抬腿往外走,走到门外才转过身来说了三个字:“别添乱。” 我呆坐在原处不动,竖耳听他脚步声越来越远,慢慢下楼然后突然停顿,应该是在总台结账。差不多一分钟后,脚步声继续往外走,然后手机响,他站定了接起来,说话的内容听不见,但隐约觉得好像跟我有点关系,紧接着,脚步声又回来了,穿过大厅,上楼,走回到包厢门口,敲敲门,不等我回应,就自己推开门进来,一脸严肃地说:“有件事情,原本想暗中进行,但我不愿意对你采用不光明磊落的行为,所以跟你商量。” 我点头表示同意商量。 他说:“我们想辨认一下你的身体是否散发奇特的药香,你同意吗?” 我暗自忖夺几秒钟,觉得这种事情我反对压根没用,他们明着来不行肯定会暗着来,所以不如爽快点,给他们留个好应象,所以点头:“我同意,但事后我需要知道结果。” 他也同意,然后打个电话跟对方说:“可以了,上楼吧。” 马上就听见楼下有汽车开门关门的声音,然后是两个人急匆匆的脚步声,其中一个是楼明江,另外一个不认识,但来这里之前在医院里见过,就是检查完成冬林的状况以后,跟林涯一起离开的那个。 林涯没来,我想可能是在楼下的汽车里,感觉很牵挂,又记得他冲我摇头的样子,所以在常坤面前提都不敢提起。 两个人进来了,楼明江手里提着一个看上去像便当袋的立方体袋子,冲我笑笑,说了声抱歉,要我将袖子捋到手肘以上,然后他将袋子搁到桌上,打开,取出一个白色有块液晶屏的机器,将红黄蓝三条软电线接到我手臂上用医用胶袋粘住,准备就绪以后按下机器上的电源开关,滴的一声,液晶屏幕亮了,有横的竖的线,一些奇怪的符号,全都看不懂。 这玩意肯定是个电子鼻仪器,要比楼明江戴在手上那个伪装成戒指的高级许多。 我早就意识到那天楼明江跟我握手,几次靠近并密切注意自己的戒指,就是想凭它来确定我身体的某样值,所以回头查了些资料,最靠谱的可能就是电子鼻,高科技的玩意,以颜色的细微改变来判断某些人类嗅觉闻不见的气味。现在这个仪器看上更高档也更复杂。 液晶屏上面几条线有轻微的波动,上上下下,有点像心脏仪,但又不完全一样,怪怪的,我也懒得问,只要最后把结果告诉我就行。 楼明江蹲着身体一错不错地盯着屏幕看了差不多近五分钟,然后抬起脸看常坤,一脸疑惑的、不可思议的、但是马上又转变成喜悦表情,我看得发慌,不知道他到底几个意思。 常坤皱着眉毛看我两眼,扭脸吩咐跟楼明江一起来的那个看上去大概四十岁不到、个子不高、长相挺丑、有点精悍、目光阴郁、长了张番薯脸的男人说:“把林太医带来。” 番薯脸丑男去了,没多大一会,林涯跟在他身后走进包厢里。 常坤对林涯说话的态度很客气,说:“麻烦您闻一闻这位姑娘身上的味道属于哪一类。” 林涯从容不迫朝我走过来,眼睛直直地看着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无法对我表露什么,只能公事公办俯下身体,将脸凑近,闭上眼睛,伸着鼻子在我脖子里深深闻了几下。 我也闭上眼睛,也悄悄深吸口气。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闻见我身上的什么味道。 反正我已经在他身上闻见了某种和苏墨森和修叔叔、陈伯伯他们一样的味道。 也许那就是长生不死的味道。 可我自己身上却没有这种味道。 我不知道为什么。 林涯嗅了十几秒钟,往后退,看常坤一眼,意思大概是可以了。于是楼明江把仪器收好,然后三个人站在那里看我,我因为是坐着,这个高度差有很大的压力,又觉得现在站起来的话挺多余,所以就那么尴尬地仰着脖子挨个打量他们的脸。 楼明江冲我笑笑,说了声再见,拎上东西要走,被常坤喊住。 常坤说:“什么结果就在这里当着她的面说吧。” 楼明江很为难。 林涯倒不为难,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沉默几秒钟以后,楼明江看看我,咳嗽一声,清清喉咙跟常坤汇报:“仪器显示她身上除了有两种列表中的药草味道以外,还有一种不确定的味道,没有更多别的了。” 常坤望向林涯,意思是问他闻见了什么。 林涯开口:“兰蔻的粉底液和粉饼,香奈尔NO.5香水,隐约有一点水影藻的味道,别的闻不出。” 我心里有点放松又隐隐觉得不安,其实说白了我压根不知道他们到底在搞什么明堂。 我知道水影藻是什么,陈伯伯的药谱上罗列着功效,对人体造血功能有极大作用,促进新陈代谢,还能排毒。这药如果连着服用五六年,身体就会自动分泌它的药素,以后继不继续服用效果都一样。陈伯伯说过,这是那么多药草中难得几样完全没有毒副作用只有好作用的药草之一,所以苏墨森逼着我吃我也就吃了,虽然苦得要命,好歹吃不死人。另外还有一味药叫红梨,针对女性生育功能有特别神奇的保养功能,苏墨森也逼我吃了十几年。林涯没提到这个,但楼明江的仪器应该识别出来了。 但楼明江说仪器还识别到一种不确定的味道,这点让我觉得很糊涂,心想该不是苏墨森还给我吃了什么我不了解的东西吧。 话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楼明江看看常坤,常坤轻轻挥手做个“可以走了”的手势。 他们走后,常坤关上包厢门重新在我对面的座位坐下,不急着走了,再次跟我聊起来,问我自己知不知道这个情况,就是身上药香味的事。 我抿抿嘴,点头说:“知道。” 他问:“你是不是服用过什么特殊的药物?” 我继续点头,又苦笑一下:“应该是,反正我爷爷经常逼我吃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怕把我毒死。” 常坤问:“你知不知道那些药是从哪儿来的?” 我答:“不知道,我爷爷从来不让我多问多打听。” 常坤垂下眼睛,显得有点不甘心,过了一会突然喃喃自语说:“你爷爷给你服用的药很可能就是从陈家坞地底那个墓葬里来的,四年前陈家坞的命案结束以后,我们下去勘探过,里面种了很多药草。” 我虽然心里也这样想,但嘴上终于还是什么都不说。 主要是不知道从何说起才好。 还不清楚常坤到底是哪路的神仙,不敢冒冒然掏心掏肺和盘托出。 我不介意多看看情况再决定下一步怎么做,以后的路怎么走。 然后,常坤告诉我说四年前陈家坞案件结束后,因为牵涉太多生物学和药理学方面的东西,而且事关重大,上面非常重视,拨下专款成立了特别实验室,有世界上最先进的设备、仪器和专家。 我想象了一下,觉得这个实验室的规模应该不得了大,而且分工精细,楼明江和林涯等人都是其中的主力,大概也包括上次在江城见过的那个叫吴沙的心理医生。 上次去江城,我觉得警察、生物学家、心理医生这样三种职业的人共处一室接待我真的十分诡妙,完全理不清楚关联。 现在清楚了。 他们都属常坤说的那个特别实验室。 可新的问题又出现了:林涯是怎么加入常坤他们的实验室的?按道理说,他应该是苏墨森团队里的人。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39、“上面”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常坤注意到我在走神,但没介意,自顾自说:“之前楼明江跟我说你身上可能存在奇异药香以后,我考虑过提取你的血液样本交给实验室进行分析看会是什么情况,但想来想去决定还是先不这样做。因为实验室内部不光只有我的人,另外还有一些我不放心的人,所以等以后有合适的机会再说吧,在这点上,我会完全尊重你,你不愿意,我绝不强求。” 我不理解那个实验室到底是个什么局面,什么“他的人”,什么又是“他不放心的人”,不就是个搞科研的地方么怎么还弄出这么多的花头精来。还有,常坤刚才的话里又提到那个我很熟悉的词——上面。 上面。 虽然这词搁在哪里都能听到,但只要是在这件事情里面出现,我都会格外留意。 之前我以为楼明江的上司就该是“上面”了,但不是;那么何志秦的上司就该是“上面”了,但现在从常坤的话音里听出,明摆着还不完全是。 常坤确实是“上面”。 但他的“上面”,还有人,而且好像很神秘。 听起来似乎已经脱出正常的机构或者级别概念了,变得有些虚幻,类似于一种隐形力量,强大到叫人心生畏惧的地步。 常坤还是不急着走,又坐了一会,却不说什么,只是看着我,我抬起脸冲他笑,问了他一个让他觉得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合适的问题。 我问他是不是级别很高,权力很大。 他没有回答,而是问我怎么会这么问。 我又笑,说:“刚才在电话里安排好要跟‘上帝之手’连环案的最高负责人见面,走都走了,又回来耽搁半个多钟头,如果不是级别特别高权力特别大,恐怕没这个底气还继续在这里坐着让对方等着吧?” 他低下头喝茶。 我眯着眼睛看他:“现在在等你见面的,是乾州市公安局局长,而你只是个刑警队队长。所以,你真正的地位和权力,属于高级机密,一般人不知道,对吧?” 他慢慢地点头,然后慢慢地站起身,把警帽戴上,说:“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这样说。” 然后他走了,走到门口又回身嘱咐别忘了跟黎绪联系,又叫我替他问黎绪的好。 我答应着,继续坐在沙发里发呆,等听见楼下汽车发动开走以后,猛想起应该问一问苏醒的事情,那个据说跟我长得很像的男孩子,原本好好住在蓝天康复医院里的,突然就被接走了,怎么想都应该是他们的人干的,刚才居然一点都没想起来要问,气得狠狠往桌上捶了一拳。 气完以后,又惦记常坤交待的事,赶紧拿出手机准备给黎绪打电话,转念想她那样来无影去无踪神出鬼没的人恐怕不是每时每刻都方便接电话的,所以还是跟之前一样,发短信过去,告诉她江城警方托我带话,说乔兰香在乾州,可能已经盯上她了,千万小心。 短信刚发出没多大一会,她回电话过来了,撇开乔兰香的事不问,反而问我是不是找到成冬林了。 我故意夸张地尖叫起来:“你是包打听啊?消息快要比我都灵通了。” 她说:“滚,网上已经铺天盖地了。” 我大笑:“是哦是哦,还有网络。” 她不笑,语气又冷又严肃,问我:“找到的是死的还是的?” 我说:“看着是活的,实际跟死了差不多。” 她声音有点厉,问:“什么意思?” 我说:“三句两句话说不清楚,要不,见面说?或者等我弄得更清楚点再见面也行,看你方便。” 她简单沉默几秒钟,问我在哪。 我把所在茶楼的地址和包厢号报给她,她没说客气话,只叫我等着,然后啪的挂断电话。 四十分钟后,楼下传来黎绪风风火火的脚步声,步子迈得那样大,赶着去投胎似的。 我连忙起身把门打开,她紧跟着就像一阵最炫民族风似的刮了进来,穿着条大红配大绿的麻布长裙,晃得我眼晕,正想问她这是什么打扮,她已经在对面的座位上翩然坐好,端起刚刚给她点的茶就一通猛喝,茶水从嘴角漏出来,淌得满身都是,跟个梁山好汉似的,很对不起她扎得很好看的两条麻花辫,辫梢还绑了小女孩子用的那种带塑料珠子的红头绳。 我不动声色仔细闻了一下空气里的味道,尸臭味是一点没有了,倒是飘着一缕劣质地摊香水的味道。 我想,既然触发寄生人杀意的是她身体所散发的奇特而隐秘的药香味,那她肯定就是有意识地喷香水来遮掩体味,否则没必要,一个不喜欢珠宝的女人,大抵也不会爱香水,何况是这么难闻的香水。 我怕她着急,就先不管细枝末节的东西,连寒喧的话也来不及扯,一口气把成冬林是在哪里找到的,找到当时的情况以及后来我亲眼目睹他七窍爬虫的情况全都说了。一边说一边胃里又犯起恶心来,恨不得拿把剪刀把那段记忆卡嚓一声全部剪掉。 黎绪仰靠在沙发里,抬着脸呆呆看头顶的吊灯,听我说完以后,长长叹出口气说:“果然还是不能抱有希望啊。” 我问她为什么这么想见成冬林。 她不回答。 我很固执地再问。 她抬起手来像赶苍蝇那样有气无力地挥了挥说:“烦死了,这个事情也不是三句两句话说得清楚的,八句十句都说不清,以后再说吧,让我清静会。” 我只好闭上嘴。 我突然发现好像所有事情都不是三句两句话可以说清楚的,搅和到一起好像又更加说不清楚了,但又觉得,如果大家都能心平气和坐下来,干干脆脆把所有三句两句说不清楚的事情耐耐心心说清楚来,说不定就能把全部事情的真相都拼出来,其中包括我的身世之谜。 可惜,哪里就能那么简单,来来往往的这些人,各有各的使命各有各的目的各有各的手段,身份立场都不同,谁都想尽可能从对方手里获得信息又不透露自己的秘密,都活成精了,一个比一个难对付。 黎绪不说成冬林的事,我就跟她提乔兰香的事,问她:“你知不知道乔兰香之前跟踪你到珠宝店过?” 她说:“知道,但当时不能十分确定跟踪的人就是乔兰香,现在才确定。” 我说:“嗯,那家珠宝店被偷,警察提取指纹输入指纹库时,江城那边的系统识别到你们两个的指纹,警报响,他们赶到这边调取监控录象,在录象画面里看到你们了。” 她还是仰着头,很没力气地笑笑,沉默着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点上,深深吸进一口。 我说:“也真是巧,刚好那天被盗,迟一天或者早一天都未必能刚好取到你们两个的指纹。” 她说:“不是巧,是特意安排的,因为我想确认一下那天跟踪我的人到底是不是乔兰香。” 我听得有点糊涂,什么叫特意安排的? 恍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说:“要死,那桩珠宝盗窃案该不是你干的吧?” 她抽着烟,笑而不答。 我惊得说不出话,觉得她真是个女流氓,还是个贼,胆大包天,什么都干得出来。 她见我懵圈,笑笑说:“放心,事后把偷来的东西一件不落都还回去了,我对那些亮闪闪的东西没兴趣。” 想刚才常坤没把珠宝失窃案的后续调查告诉我可能是因为他们自己压根没有关心,因为本来就不在他们的管辖范围。常坤当时还特地跟我补充一句说黎绪跟珠宝失窃案没关系,现在想想真是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他大概也想到可能是黎绪干的了。 再仔细回忆,他那时候还说了一句和刚才黎绪说的一样的话,他说黎绪可能是因为发现自己被跟踪所以故意走进珠宝店,因为她平常压根不喜欢那些亮闪闪的东西。 常坤好像很了解黎绪,非常了解,程度有点超过普通的朋友,所以我嘴巴一快就问出口了:“你跟江城那个叫常坤的刑警队长很熟吗?” 她坐直身体把烟灰弹到烟灰缸里,看着我的眼睛点头:“很熟。” 我含着笑问她:“熟到什么程度?” 她答:“上过床。” 我完全没料到她能这么直接,差点一口气吸不上来就噎死过去,呆得跟个神经病一样朝她翻白眼。 她却一脸特无所谓的表情,用像是叙述别人故事的口气说:“我跟常坤谈过一场恋爱,因为我妈死活不同意,散了,他大概一直没放下我,但后来我跟别人在一起了,又发现我最好的朋友其实一直都很爱他,可他又不爱我那朋友,否则他们倒是很值得祝福的一对,哈,一堆狗血剧情,拍成电视剧的话有七八个月好追。” 我听得乱,赶紧喝几口茶压压惊,回想常坤说起黎绪时的言语神情,悲戚得很,想来是到现在都放不下,用情那么深,当时连我都感染到了,虽然并不清楚个中原由。 之后好一会没说话,她又抽了根烟,我起身往她杯子里续水,彼此都安安静静。直到她开口问起小海。 我没想到她会问起小海。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40、刀枪相对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黎绪问我之前在局里见到过的那个胖胖的姑娘是谁,问得很认真,目光灼灼的。 我答说:“我的朋友,叫小海。” 她移开目光,若有所思点着头。 我觉得奇怪,问她:“你是不是以前在哪见过小海?” 她摇头:“不是,我不觉得我在哪里见过她,但那天给你们送卷宗,在局里见面,觉得跟她之间的气氛有点怪,可当时因为又脏又累又赶时间,就没顾得上多问,想起来跟梗了根刺似的。” 我也有这种感觉,觉得那天小海看她的目光特别锐利,还带着点不常见的凶狠劲,但当时以为是她身上的尸臭味造成的,就没多想,就算现在仔细想,也还是觉得应该是她那天臭得熏人的尸臭味造成的,正常好人家的姑娘身上怎么可能会有那种味。 我把这想法跟黎绪说了,她拧着眉毛想了会,说:“也有可能吧。” 但很快,她又缓缓摇着头说:“还是觉得不太对劲。要不你把她叫过来一起喝茶吧,然后你自己观察观察看是怎么回事。” 我就给小海打电话,叫她上来喝茶,她很听话,马上就来了,我打起十二分精神注意着。 小海进门一看见黎绪,原本不咸不淡的脸色立刻变得严峻,眼睛里面透着凶狠,但很快又尽力掩饰过去,所以我实在看不懂。 黎绪倒很礼貌,站起身冲小海笑笑,正正式式作个自我介绍,还伸出右手给小海握。 小海寡淡着脸,一副居高临下的表情,斜眼看看黎绪伸在半空的手,没有去握它,而是一屁股在我旁边坐下,然后望着窗户外面不说话。 黎绪倒也不尴尬,只看着我笑了笑,意思是看吧,不对劲吧。然后也坐下,自我解嘲地笑笑,冲小海说:“怎么,还是嫌弃我身上的死人味?” 她一边说,一边抬起两只手臂认真闻起来,喃喃地说:“应该不可能吧,用掉两瓶沐浴露,一瓶消毒剂,还喷了香水,要这样都还有死人味,只能说你的鼻子太了不得。” 小海不理睬,仍旧望着窗外。 黎绪终于失去耐心恼火起来,砰一掌拍在桌子上,什么礼貌什么尊重全都不要了,脏话都飚出来了:“喂!死胖子!你这是几个意思?!我他妈哪里得罪你了你要来这么轻慢我?!” 她发作得有点夸张,吓了我好大一跳,怔怔的。 小海把脸扭过去,直直接住黎绪两道怒气冲冲的目光,还是不响,眉目里面一股傲气。 然后,几乎就是在眨眼的瞬间,场面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她们两个你看我我看你,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风起云涌一起神经错乱了,黎绪袖子一甩,手里便有了枪,刷地直顶小海的脑门,而这个时候小海已经反手握刀上身前扑把她一直带在身边那把短刀架到了黎绪脖子上。 两个人都一副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拼命劲,剩我一个反应不过来,呆若木鸡坐着,连喘气都忘了。 黎绪眼睛里面喷着火,脸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扣着扳机怪笑一声然后咬牙切齿地骂:“啊哈,乔兰香!我操,四年不见,你他娘的居然变成了个死胖子,还不如从前好看!” 小海的表情跟岩石样分毫不变,只是加重了手里的力道,把短刀贴到黎绪的皮肤上,只要稍微再用半分力,就要见血了。而黎绪的手指也更往里面弯曲了一点,随时会砰的一声。 真是打死我都想不到剧情会这样发展,登时急得跳楼的心都有了,又不敢放声喊,怕招来服务员把事情闹得太大不好收场,只能压着声音劝“干什么干什么你们这是干什么啊!都神经了是不是?都有病是不是?放下!都给我放下!小海你先把刀给我放下!” 小海不听,理都不理。 她不搭理,我就只好转去劝黎绪,好声好气喊她大姐,连着喊好几声:“大姐,大姐,大姐哎,看在小海比你小几岁又是乡下出来的丫头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份上你就别跟她计较了行不行?别发狠行不行?别动刀动枪的行不行?大姐,咱把枪放下,有什么话好好说,好好说不行吗?她就是个小丫头片子啊!你说你个有身份的人跟她较这个劲干什么啊!” 黎绪撇着嘴角阴狠地笑:“比我小几岁?比我小几岁?你他妈问问她,问问她多大,她的年纪怕是够做我太奶奶了吧!” 我急归急,听得也挺糊涂,但她认错人了这点还是很清楚的,就马上跟她解释:“弄错了!你弄错了!她不是乔兰香!不可能是乔兰香!她姓修,修小海,是我亲戚的女儿,你那到底是哪跟哪的逻辑啊怎么就把她当成乔兰香了,你想急死我啊你!” 黎绪的表情动了动,有点缓下来了,但还是不肯放下枪,而是针对小海的身份对我发出一连串质问:“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吗?你很了解她的底细吗?你能肯定她不是冒充的吗?!” 她音量太响,气势太足,语速又太快,闹得我一愣一愣的,居然无法快速给出肯定的答案,而是呆着脸想了想,我跟小海并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并不很了解她的底细,如果有什么人冒充…… 等等,等等等等,冒个屁充啊冒,我认出她是因为她脖子里的镰刀形状胎记,而且根据这些日子的了解,她是修叔叔的女儿这点毋庸置疑,想到这里赶紧又朝黎绪喊:“确定啊怎么不确定,她就是我亲戚的女儿我跟你打包票要是这点有问题你拿我的脑袋当球踢!” 黎绪的目光又松动了些,但仍没把枪放下,主要因为两个人一刀一枪僵持在那里,她先放下的话就会失利,万一小海杀心不放,她就死得太冤枉,所以只能继续僵持。 我回过脸来又劝小海,好话说了一箩筐,但她跟块石头似的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就那么死瞪瞪地瞪着黎绪。 然后我就彻底没辙了,气疯了,甩着手说:“不管了,不管了不管了,我应付不了这种事情,我马上报警,你们等警察来处理吧。” 万万没想到最后居然是这种骗骗小孩子的话起了作用,而且明显是黎绪比较吃这套,可能因为她目前正在玩失踪,不想暴露身份,所以立刻有所表示,举起另外那只空着的手做了半个投降的姿态,看着我说:“你管好你家胖子,保证她不伤我的性命,我就收枪。” 于是我又软声软语求小海:“玩够了没有?玩够了咱就把刀收起来行不行?你要真这么喜欢耍刀,回头我跟你玩,我知道你厉害,但说实话,你真不一定能把刀架我脖子上。行了,不管你跟她什么仇什么怨,这马先放过,然后把事情摊开来说清楚,能说清楚最好,实在说不清楚,下次碰上了,再把她往死里整,我帮你一起弄她行不行?” 黎绪气得朝我乱骂:“我操!有你这么办事的么!” 她骂归骂,到底是认真松出口气,因为小海妥协了。 虽然短刀还死死握在手里,一副随时准备再进攻的样子,但小海的身体往后退了,刀子慢慢离开黎绪的皮肤。 又隔了几秒钟,她慢慢把手垂下。 黎绪也立刻收回枪,手指一转,那把银色的袖珍手枪就隐进了她那条款式古怪的裙子的袖筒里。 终于把两个都摆平了,我拍着胸口长长吐出口气,坐进椅子里仰起脖子哐当哐当喝水,也跟黎绪一样喝得跟个梁山好汉似的,喝完水又坐了一会才擦擦嘴擦擦身上的水渍,看看小海再看看黎绪,有气无力问她们刚才那出闹腾,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俩货显然没有这么容易就冰释情绪,还是隔着张桌子你瞪我我瞪你,还是随时刀枪相见的架势,我可不想再看一回同样的戏,赶紧从小海手里夺过短刀拿在自己手里。为让她心理平衡,我凶凶地冲黎绪喊了一句:“你要敢乱动的话我能一刀毙你命!” 黎绪耸耸肩表示同意。 局面这才终于稳定下来。感觉真心不容易,头发里都渗出了汗,随便一擦就是一手湿。 小海目不转睛看着黎绪,一字一顿跟我说:“她先动的杀意。” 黎绪把目光望向我,摊着两手给了个特别无辜的表情:“我是自卫。你也看见了,她从进门就开始对我不善,凶得要命,我脑子一抽就想她会不会是那个该死的乔兰香,必须得自卫,我要没这点应急能力根本活不到现在。戴明明的情况你见识过的,她们是一回事。” 我刚刚从常坤那里了解到乔兰香和戴明明都是寄生人都一门心思想杀黎绪的情况,所以理解她说的“自卫”的意思,但很不理解她为什么会把小海当成乔兰香。 常坤说乔兰香是四年前陈家坞的留守村民,是重大关系人之一,而黎绪四年前是驻村查案的专案人员之一,那她就没道理不认识乔兰香,怎么可能又把小海当成乔兰香了,逻辑根本不通。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41、模糊的照片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可我没机会问,因为黎绪手机突然响,她拿起来看了一眼,脸色就变掉,刷地起身往外走,说:“对不住,急事,得走。” 我拽着她的手嘱咐:“你跟小海两个人,以后不管在哪里碰面,只要我不在场,就不能给我动刀动枪,否则,你可别怪我不客气。” 最后几个字我咬得特别重,斩钉截铁的,很针对她。因为如果她们两个真有什么问题,必须要我在里面选一个的话,我肯定会选小海。至于黎绪,这么个披着重重迷雾、带着杀戮气息、眼睛里跟你温柔着嘴里跟你说着玩笑话手里却分分钟拔出枪来往你脑门上顶的女人,我脑子被豆腐撞破了才会选她! 黎绪又半举起手做投降手势,很不耐烦地说:“我是真没意见,但你也得管好你家胖子。” 然后她妖娆一扭身,走了,并且带上包厢门,但走出三步,又折回来,打开门把上半身探进来看着我问:“喂,你家胖子是不是那种开得起玩笑的人?是的话我有句话要说,不是就算了。” 我替小海丢两个白眼过去:“有话就说,有那什么就放!” 她把目光转向小海,脸上的痞劲突然消失不见,很正色地跟她说:“姑娘,你太胖了,胖子在很多时候都会吃亏,生死关头,会比别人死得早。别生气,这是正经话,你要往心里去。” 说完,她像害怕挨我揍似的飞速抽身离开,裙摆飘得老高,脚步很是飞扬跋扈。 我跟小海不急着走,还在包厢里坐着。 她不说话,看着窗户外面发呆,我也没追着问她跟黎绪之间的过节,只顾在脑子里把今天碰到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整理一遍,想着还是得去医院看看成冬林的情况,便招呼小海起身往外走。 下了楼,坐进车里,终于还是没忍住,一边发车一边问她怎么对黎绪那么大的火气。 她沉默了两条马路才开口说:“我想我以前可能见过她,但就是想不起来。” 我也考虑到这层,所以听见小海的回答并不觉得惊讶,只专心开车,又想起刚才黎绪是收到一个短信以后匆匆忙忙离开的,她上次拿出来让我存号码的是只很老款的诺基亚,跟小海现在用的差不多款型,只能接打电话收发短信再就是定个闹钟玩玩贪吃蛇游戏,不能上网。但她刚才拿出来的是只HTC智能手机,两年前的型号。 她有两个手机,这点我上次就已经注意到,但今天特别留意了一下,觉得那只智能手机好像有什么蹊跷,因为她每次看那手机时,脸上都会有隐忍的怒意和焦灼。 小海等了一会见我没再问她什么,突然自己又补充回答刚才的问题:“从上次在公安局见过面以后,我就一直在想以前到底在哪里见过她,记忆很模糊,就肯定不是最近的事,所以只有可能在老家见过,而且给我留下了很坏的印象,看见就有一种想揍她的感觉。” 我没想到小海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明明很严重的一件事,被她一说不知道怎么就很有喜感,俏皮极了,不由噗地笑出声音。 然后扭脸看她。 她眉头紧锁,还在那里使劲想以前到底在什么样的情境下见过黎绪,想得很头疼。 我叫她别想了,说:“有些事情就这样,越拼命越想不起来,什么时候不在乎了吧,自己就冒出来了,跟找东西是一个道理。” 过了会,又想起来嘱咐她说:“如果哪天我不在场,你们两个碰上了,千万别跟她硬碰。你把她杀了,你得判死刑。她要是把你杀了,可能一点刑事责任都不用负,她是江城警方的人,合法佩枪的,你要是攻击她,她朝你开枪,杀了你也是白杀,你就亏下一条命了。” 她点头应下。 前面好像出了什么擦撞事故,把交通给堵住了,想回头又已经来不及,只能排着队等。 我想了想,给何志秦打电话,先告诉他上次托我带给黎绪的话已经带到,再问他能不能发一张乔兰香的照片给我。 他有点为难,说:“可以是可以,但我们手头现在只有几张从被窃那家珠宝店的监控视频里截取的照片,象素不高,而且不是正面的,基本上看不到五官,不知道你能不能派上用场。” 我惊了个奇的,说:“乔兰香不是陈家坞的留守村民吗?你们不是在陈家坞驻村查过好一阵子的案吗?她当时就算不是凶手嫌疑人也该是重要关系人吧?怎么会一张正面照片都没有?” 我问得太急太快,何志秦几次想打断我都没有成功,直到我问完了,他才跟我说乔兰香的情况很特殊,现在的容貌已经跟从前完全不同了,四年前逃脱以后又一直没找到她,所以没近照。 我“哦”了一声,心想她可能整过容了,所以就没再问。 何志秦说:“我先把视频里截下的照片发给你吧,你凑和着看两眼。” 说到这里该挂电话了,可他又问过来一句:“你要乔兰香的照片干什么?是不是黎绪出事了?” 我有点不习惯他的过度敏感,没好气地说:“不是。你不是说乔兰香是个寄生人么,我弄张照片在手里,辟邪。” 挂掉电话没多大一会,手机里就有微信提示音,他叫楼明江把照片给我发送过来了,质量真是有够差的,没脾气都给逼出脾气来了,画面里好几个人,还是俯视的角度。 他们用红颜色把乔兰香圈出来,但只有个俯视的侧影,别说五官,就连身高体重都没办法看出来,顶多只知道是个女人,也不知道是身材的缘故还是衣服穿多了的缘故,确实显得有点胖,但要说她跟小海像的话实在太不负责任了,只看这张照片,马路上随便捞就能捞出一把像的人来,这会马路对面那个拎着水果的女人就挺像。 我把手机递过去给小海看,她仔仔细细把每张都放大看了一遍,问我:“这个女人要杀黎绪?” 我点头。 她说:“这人暗中跟踪黎绪,黎绪可能没看见她的正脸,那就怨不得她冲我拔枪,确实有点像。” 我朝她笑笑,觉得她能不记仇恨这样平和地分析每件事情,真的很大气,是项很难得的品质。 然后她问我照片上这个女人什么来路。 我想了想,删繁就简回答她:“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情楚,但她是陈家坞人不会错,而且好像还是什么大事件的关系人。” 听见“陈家坞”三个字,小海就垂下了眼睛,好一会,闷着脸跟我说:“你一定要帮我弄清楚陈家坞到底发生过什么,我爸爸跟陈家坞到底有什么关系。我脑子不够用,力气够,所以,动脑子的事归你,打打杀杀的事归我。记着,你帮我再多,我都不会觉得欠你人情,同样的道理,万一哪天我死了,你也不用对我觉得抱歉。” 前面几句听着,感觉还挺滑稽,听到最后一句,万一哪天她死了我也不用觉得抱歉什么的,瞬间就笑不出来了,感觉有点丧气,正想说她几句,前面交通终于疏通了,一辆辆车正慢慢动起来,我发起车子跟上,前面岔路口打转方向抄近路。 我叫小海不要胡思乱想,然后告诉她:“最近进展挺不错,我正慢慢接近权力中心,江城那边的警方答应说以后会把陈家坞的事情告诉我的。所以你不用担心,肯定很快就能弄清楚陈家坞的事。” 小海一动不动瞪着前面的路,说:“那些人,警察和专家什么的,你都要提防着点,我老感觉他们心怀鬼胎很不光明正大。” 我怅怅然叹口气,说:“是啊,我也这么觉得,但不往前走,就永远不知道前面到底是死路还是活路,所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说着话,到医院了,停好车穿过拥挤的人群往里面走,发现这地方简直被警察包围了一样,到处都有穿制服的不穿制服的警察在这里那里,而且很多都是生面孔。 那些生面孔,要么是这边人手不够从各分队或派出所调上来帮忙的,要么就是江城那边派过来的。 付宇新站在大厅通往住院部的通道那里跟一个我没见过的警察说话,我走过去,那个陌生警察立刻住嘴,目光平静地看着我。付宇新给我们做介绍,果然是江城那边来的,叫丁平。我想他一定也是跟何志秦他们一起的,因为看过我的照片,听说过我的情况,所以现在看着我的目光,那样平静,仿佛看着一个昨天才见过面的老朋友。 我朝丁平笑笑,因为一时判断不出他是什么样的脾气,所以没敢乱开玩笑乱寒暄,也就那么静静地笑笑而已。 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说话,挺尴尬的,正巧我一眼瞥见刘毅民在大厅的人群里挤来挤去好像找人,不管他是不是找我,抬起手就朝那边猛挥,缓解气氛里的尴尬。 刘毅民立刻看见,飞快走过来,气喘吁吁跟付宇新汇报说:“世纪大厦东边一楼拐角有两个监控摄像头拍到了今天上午八点零九分成冬林被一个女人带到那里丢弃,从身材和发型看,那个女人就是去租车行租借行凶用的银色商务车的李琴。” 我大吃一惊。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42、人来人往中直面凶手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刘毅民没管我的表情,继续跟付宇新汇报:“下面的人查了早上接到的那个提供成冬林所在位置线索的报警电话,是个没有身份登记的手机号码,报警人是女性,听声音挺年轻,怀疑就是监控探头拍到的李琴。” 付宇新话没听完就跟刘毅民走了,大概是回局里看监控录象,他走得太急连招呼都没跟丁平打,丁平也不以为意,目光淡淡的。我又朝他笑笑,然后自顾自往医院大门口走,没有去追赶付宇新他们。 天气又在变坏,很大的风,吹乱头发吹乱思路也吹乱人心。 我怎么都想不到监控摄像头会拍到凶手嫌疑人。 太出乎意料了,感觉有点脱轨。 虽然这一路过来处处都在显示“上帝之手”是个女人,并且已经有了明确的指纹、鞋印等证据,还有了肖像照片,但我总觉得不真实。 我内心深处仍旧认为所有的证据和线索都是“上帝之手”故布疑阵设下的大圈套,最后肯定不会有这么个实实在在的人落到警察手里,这才是高智商犯罪应该有的结局。 可现在那个叫李琴的女人又出现在了监控录象里,好像生怕警察发现不了她似的在频频露面。 她到底想干什么? 我在医院大门外站了会,这么多警察在这里,我好像显得很多余,就想先随便走走,然后再看下一步怎么办。脑袋里这样想着,脚步已经走到马路边了,突然发现小海没有在身边,想想可能是刚才大厅里人太多,挤散掉了,就想打个电话给她。 手机刚掏出来,突然就响了,是黎绪的号码,赶紧接起,还没来得及喂她一声,那边就传过来严厉到近乎凶狠的命令:“听好,从这一秒钟开始,严格按照我的指示去做!” 我听着就懵了,心想这样的腔调、语气和台词,怎么的也该是绑架犯打电话勒索赎金时用的,她这神出鬼没东一榔头西一棒的,不知道又要闹哪出,简直招架不过来。 我心里碎碎念着,脚步却还是很认真地听了她的话。 她在电话那端冷静地指挥:“往前、继续往前、再往前、过马路、斜对面有个报亭看见了吗?往报亭的方向走。自然点,别让人看出你是在听电话的指挥,也别光听,说几句话行不行?拿着手机却不讲话,人家要起疑了。随便说什么,只要别搭我腔就行,你说你的,不会影响我。走慢点。” 我已经明白,她这是在试探我是不是被人跟踪了。 用这样的方式试探,唯一的解释就是她现在处在一个俯瞰的角度观察并指挥着我的动向,可能是在医院就诊大楼的五楼或六楼。 她手里应该拿着小型望远镜,否则人来人往中,很难精确锁定我。 她怎么会随身带着个小型望远镜出现在医院里? 想来想去,肯定还是成冬林的缘故,她想看看成冬林被找到以后,什么人会出现在附近,然后好巧不巧发现我被人跟踪了。 我想既然有她站在一个绝对不可能被跟踪者发现的地方替我密切注意着,我就真的没必要分太多心思去考虑背后会不会有危险,索性在电话里跟她开起玩笑来,问她今年多大,有没有结婚;问她除了查案以外还有没有别的爱好;问她喜不喜欢吴彦祖;问她喜不喜欢吃辣…… 一边问着,一边已经走到报亭了。 黎绪在电话里继续指挥:“停下,随便买份什么报纸,买完再往前走十步,然后,飞快来个一百八十度转身,定他个措手不及!” 我像个提线木偶样听她的话行事,脸上带着暖融融的笑意,嘴里还碎碎念地说着话。 我说:“要不咱们拜个把子吧,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这话说完,她要求的十步之数也走到头了,立马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迅速在眼前的人群中锁定了目标人物。 手机还搁在耳朵旁边,黎绪在那端突然一声轻笑,说:“行啊,你选个黄道吉日,咱把仪式走了,天地为鉴,同生同死,我也就用不着担心你哪天心血来潮突然想要我的命了。” 话到这里,她立刻急转方向,语气严肃地给我描述了跟踪我的那个人的大概样子:“女,个头应该跟你差不多,短头发,戴墨镜,白色高领线衣、米色拖地长披风、长筒靴,看见了吗?” 我看见了。 转身的第一眼就看见了。 刚才我脚步刹得太急,转身转得更急,后面那女人根本来不及反应,直直地往前冲了几步才停住,虽然戴着几乎遮住三分之一张脸的大墨镜,但我也知道镜片后面的一双眼睛正在愣愣地盯着我看,她断然没想到我会突然转身,所以怔在那里连最起码的掩饰动作都做不出来。 黎绪在电话里问:“认识吗?” 认识?不,不认识。哦,马马虎虎算的话,可以算认识,但这会我没功夫回答黎绪的问题,只在心里骂眼前这货大白天的没事跟踪我做什么,哪里我看上去像那种大奸大恶罪该万死的人渣吗?他们下一桩案子不是“枯井案”就该是“浴缸案”,按他们的原则,怎么都不可能把我算进目标人物,所以,想不通这女人不去别的地方主持正义替天行道,却跑到这到处都是警察随便一个路人都可能是便衣的地方来跟踪我做什么! 我空拿着还在通话中的手机,盯着眼前这个化名叫李琴的女人,脑子里塞满十万个为什么。 她是“上帝之手”连环案的凶手嫌疑人啊,怎么就能如此随随便便突然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 她比我想象得要瘦很多,长卷的假发拿掉以后这才是真面目,削得薄薄的短发,很干炼的样子,脸上粉搽得很厚,嘴唇腥红,戴了对大得夸张的圈圈耳环,加上墨镜,很有点名星气质。 这个样子,除了身高以外,其余都离想象有点远,但她千真万确就是车行里取来那张身份证复印件照片上的女人,千真万确就是李琴,千真万确就是警察找了好些天的凶手嫌疑人。 我叫她走。 走! 这附近都是警察,她的肖像照片又贴得到处都是,电视每天滚动播放,随时都有可能被认出,还站在这里发呆地盯我,有病吗她! 我叫她走,赶紧走! 可我们两个人之间,虽然很近,也还隔着四五步路的样子,周围人来人往嘈杂不堪,她可能听不清楚我在说什么,我又不能像个泼妇样朝她吼,惹出麻烦来肯定没法收拾,所以只能一遍又一遍说那个“走”字,嘴型做得很夸张,并且还悄悄把左手抬起用手指往我身后的方向指,意思是叫她朝我这边走,不要回转身走。 这会我脑子里面什么事情都不能想,只求老天保佑她的智商能让她明白我是在救她而不是在坑她。我要是想坑她的话这会早扑过去把她按地上了,就她那样,身子骨晃荡得跟个鬼样,十个八个都不够我一只手捏。 我让她往我这边走不要回转身的原因是,白亚丰正在马路斜对面朝我张牙舞爪地挥手,只要眼前的车流量稍微小一点,他就要过来了。那货平日里见了我就喜欢飞奔而来,这会恐怕不出半分钟,就能奔到我面前,所以现在的情况真的很要人命,可李琴还跟个傻逼似的站在那里不动。 眼看着白亚丰已经穿过一半马路,我也顾不得再乱想了,抬腿往前,准备迎面过去,走到她身后去把白亚丰截住,这样可以避免他们近距离接触,也打算从她身边擦身而过的时候叫她赶紧跑。 我确实很想跟她坐下好好聊聊,但现在真的不是时候,到处都是警察,不管是乾州的还是江城的,大多都认识我,她要是跟我走一块,分分钟被认出,然后就完蛋了。 结果我这边刚一抬腿,她也动了,但不是按我指示那样往前走,而是跟我反着来,生生往后退了一步,然后,飞快地转过身往她来时的方向走,因为步子太快撞上了一个怀里抱着果篮的老人,对方没被撞倒她自己却摔在了地上,局面仓促又狼狈。 白亚丰正好走到她身边,赶紧热心地把她从地上扶起来,问她怎么样,有没有摔伤什么的,还帮她拍拍衣服上沾到的脏东西。 我在后面看着,冷汗都下来了,正想找个法子弄出点意外把白亚丰的注意力吸引过来,那边的危机却自动解除。 李琴倒退着摆手,说:“没事。” 然后一边道谢一边飞快地走掉。 白亚丰朝她急急走去的方向看了两眼,立刻没事人似的转过来往我这里奔,笑得灿若阳光,完全没有对刚才的女人产生疑惑,更别说认出了。 我提在嗓子眼里的那颗心,咚地落回原处,心里直抓狂,谢天谢地谢观音谢耶稣,幸好这会跑过来的不是老懒也不是刘毅民更不是付宇新,否则李琴十有八九是逃不脱的。 真险。 而且真是侥幸。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43、越来越紧密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是真的不希望这个化名叫李琴的女人落网,首先作为“上帝之手”,我希望她复完仇以后自动隐退。其次,站在自己的立场,我希望能避开警察和她私下接触,问问连环案中那些超出自然科学的部分到底是怎么实现的。 真想不通李琴为什么会在这个关键时刻出现在医院附近,是碰巧路过吗?还是冲着成冬林?不会冲成冬林,既然是她亲自把人丢弃掉,没道理又要跑到医院里来找。 难不成是冲我?纯粹为了跟踪我才会出现在医院附近?因为很明显如果成冬林被送到医院来的话,作为刑侦特别顾问,我肯定也会来。问题是她跟踪我做什么呢? 白亚丰什么也没觉察,心情特别好的样子,跑到我面前,蹦了几下,跟个长不大的小孩样笑着:“嗨,妮儿!” 打完招呼,他从口袋里掏出两条巧克力塞过来,说:“猜你肯定没功夫吃东西,给你巧克力,你一个人吃啊,别分给死胖子,我刚给过她了。” 他一边说一边咧嘴大笑,飞奔着走了,说还有一堆事情要忙。 我在大风里傻站着,左手拿着巧克力,右手还拿着没有挂断的手机,脑子里面想的是李琴到底为什么要跟踪我,同时又被白亚丰感动得有点茫茫然,倒不是因为他给我巧克力对我好感动,而是因为他这么蠢还能活得这么努力而感动。 天底下上哪去找第二个像他这么蠢的警察啊,一而再再而三地犯让凶手白白从眼皮子底下溜走的错。若是事后想不起来也就算了,想起来的话,准拿脑袋去撞墙。 手机一直没挂断,还保持着跟黎绪通话的状态,因为离耳朵远,刚才又经历一阵紧张,所以愣是把她忘得一干二净,现在回过神来,听见里面有声音,像是童话里面的小矮人发出来似的,很好笑,马上把手机搁回耳边,却是听见一阵优美的歌声。 黎绪在电话那端自顾自哼唱一首听上去旋律有点熟但似乎不常听见的动人的歌,于是我不作声,默默听着,然后想起从前在教堂听过这歌,好像叫《奇异恩典》。 是首圣歌,每个音符里都透着悲悯、宁静和美好。 直到黎绪唱完我才喂了一声。 她怪笑起来:“哈,我刚听见有人给你送巧克力了,听者有份,分我一半。” 而后紧跟着补了一句:“上来吧,住院部六楼最北边的储藏室,就你来,别带你家的死胖子,地方小,要打起来施展不开手脚。” 我抬头往她说的方向看几眼,然后照她说的回医院新楼住院部,进电梯,到六楼,走到走廊最北边一扇门前正准备敲时,门从里面打开,闪出半片大红大绿的颜色把我扯了进去,顺手把我拿在手里的巧克力也捞去一条,嚓地撕开包装纸就往嘴里塞,使劲嚼,又斜着脑袋半抬着眼睛笑,一脸的痞气。 吃完以后,她自顾自拿出烟来点,还递过来问我要不要抽,我摇头,她就继续痞里痞气地笑。 我背靠着门看她,这么个优雅漂亮的女人,眉宇间有沧桑,用牙齿咬住香烟头拉扯嘴角笑,和这间堆着拖把、扫帚、储物箱、文件柜、油漆桶等等等等物件的屋子可真不搭调。 她问我刚才跟踪我的那女人是谁。 之前跟何志秦有了约定,现在便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就把“上帝之手”案情的大概和刚才跟踪我的那个叫李琴的女人来龙去脉都跟黎绪讲了一遍,最后也告诉她说我实在想不明白李琴突然跟踪我干什么。 黎绪坐在一只储物箱上听我说完,沉思一会,默默抬起头来看我:“你不是一直在帮乾州市警方侦办这件案子吗?会不会是她觉得,你太碍事了,想要把你除掉?” 我垂着脸想,乍一听好像是有这个可能,但仔细一想就觉得不对,“上帝之手”的原则性不是一般二般强,是绝对强,他们不会伤害计划外的人,何况我离他们选择目标的标准相差着十万八千里。我这几十年活的,虽然说对人民没有什么大的好处,但至少也没有为非做歹过。 黎绪也想不出别的可能性来,所以这个话题暂且撇过不谈,但看得出她也很在意这件事。 我把手机拿出来划拉几下,将之前楼明江用微信发过来的乔兰香的照片拿给黎绪看,她对照片没说什么,倒是问我怎么跟江城那边开始有联系的。我就把怎么认识楼明江,然后怎么认识何志秦和吴沙,再又怎么见到常坤和丁平这些事都简单说了一遍,之后又补充说跟楼明江以前的一个同事林奇亮也曾打过几次交道,算起来可能也是渊源。 黎绪听到“林奇亮”三个字的时候,眉头一紧,然后很轻蔑地笑了一声,眼里射出一星冰冷寒意,唇角倾斜着,看上去神情有点惊悚,然后用半咸不淡的语气问我:“你跟林奇亮又是怎么打上交道的?” 我便把四年多前发生的事情讲给她听,因为林奇亮发在网络上的论文里有些内容跟我正在调查的事情有联系,所以特地到江城去拜访请教,结果他对我使阴招,抢走我的东西,我就找了个机会躲在地下停车场等他现身想把东西夺回来顺便再给他点颜色看看,结果我没来得及出手,另外冒出个人来抄着板砖把他给拍翻了,前后就这么点交道。 她听到这里,眼睛里窜出闪亮的光,紧接着哈一声怪笑,有那么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我立刻觉出这里头有故事。 她一边歪脸笑着,一边饶有兴致地上上下下打量我,喃喃自语地说:“越来越有趣了,他被拍翻的时候,你居然就在那个停车场里?” 我点头。听她话里的意思,她对林奇亮被人一板砖拍翻的事情有所了解,心里挺讶异。 她问:“你看见抄板砖那个人的样子了吗?” 我摇头:“光线太暗,又是背对着我,就看见身型高大,动作迅猛,是个左撇子,别的什么都没看见。” 她又拿出一支烟点上,深深深深吸了一口,说:“虽然没多大意思,但还是告诉你一声吧,那天晚上一板砖把林奇亮拍翻的,就是这次死在‘上帝之手’案子里那个白慈根。” 我心里挺惊讶,觉得实在太巧,巧得越来越紧密,但脸上不动声色,只淡淡说:“哦,常坤也提起过他,说他也是寄生人。” 黎绪眯着眼睛点头:“是,所以对我来说白慈根死了是件天大的好事。还有那个林奇亮,也不是好人,当然,倒也算不上什么大奸大恶之徒,充其量只是个小人罢了,我在陈家坞的时候,差点被他坑死。” 渊源真的很深啊。 我问黎绪知不知道林奇亮现在在哪,一直找他,一直没消息,诡异的是连他在网上的旧消息都消失无踪了,他发的那些论文什么的,全没了。我说我经历过的莫名其妙的事情很多,但这件,还是让我有点不能释怀。 黎绪撇了下嘴,很干脆地回答:“死了。因为他身份特殊死因特殊加上他所做的研究里面有很多内容事关重大,所以有关部门把他的身份信息以及相关内容全部清空处理掉,把他归零成好像从来没到过这个世界一样。” 其实这是我心里已经有的一个答案,之前楼明江说起林奇亮的时候,眼神飘忽底气不足,傻子都能看出其中存在问题,那时我就觉得,林奇亮应该是已经死了,而且死在一种必须绝对保密的情况下,所以现在从黎绪嘴里听到确切的说法真是一点都不惊奇。 黎绪四十五度仰望天花板,吐着烟圈慢慢慢慢地说:“你说古不古怪,这里都有好几年过去了,而且那混蛋死得很活该,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前几天突然梦见他了,梦见他朝我笑,特别悲伤,表情里满是悔不该当初的表情。我在梦里面想啊想啊想不通,你跑到谁的梦里去不好非要跑到我的梦里来,反正我肯定是最不同情你的那个。” 我既无法想象他们从前到底是怎样的一段过往,也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一个梦境,所以只能沉默,不说话。 之后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我的记忆里找不出林奇亮悲伤的表情,我没见他悲伤过,我见到的那个混账王八蛋是一头贪婪的恶狼,神色阴沉,目光矍铄,还对我使阴招,纯粹就是个下三滥,想起来就牙根发痒,想揍人。 从黎绪刚才说的话里判断,林奇亮坑她坑得更严重,差点害她丢命,好在恶人终有恶报,没坑到别人,自己先死掉了。 死有余辜的吧。 可惜我的东西大概是再也拿不回来了,虽然那玩意,即便留在我手里我也不知道究竟能做什么用,好歹也是我的。 黎绪似乎也正想到差不多的地方,突然斜过脸来问我:“哎,当初林奇亮从你手里抢走的东西是什么?重要么?”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44、药谱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用手比划着大小回答黎绪的问题:“这么大一块皮,上面画着些线条啊符号啊什么的,看着有点像藏宝图之类的东西,但不完整,好像是从一整张里面切割下来的一部分。从边缘看切割得很完整,所以肯定不是暴力撕扯或者临时起意的行为,而是计划好的。就好比有好几个人一起将宝藏埋在一个地方,画了一张图纸,然后分成几等份,以便日后一起回来取,大概是这个意思吧,电视和里面看到过类似这样的桥段,实际上到底怎么样我真不知道。” 黎绪听着,整张脸都亮了,眼睛睁得很大,惊奇得半死的样子,烟灰落在裙子上都不觉得,只定定地看着我,好一会之后,才小心翼翼开口问我:“那东西的角落里是不是有个什么特殊的图形?” 我嗯嗯嗯点头:“有,一朵花,小拇指盖那么点大。” 黎绪又呆了一会,再次“哈”地怪笑起来,表情凝重,眼色很冷,有点咬牙切齿的意思,说:“真没想到,真是万万想不到,原来那货是从你手里抢到最后一份图的。那时常坤他们调查林奇亮所有的人际关系和社交网络,查了个底朝天也没能查出那张图的来源,原来是抢的,难怪怎么都查不到!” 我惊了一下,不知道那东西怎么会有这么大效应,引得常坤他们打破砂锅样查。 我想问她那图到底是干什么用的,但没来得及问出口,被她抢先了,她问我那图是从哪来的。 我回答:“从我家客卧书桌抽屉的夹层隔板里找到的,我爷爷失踪以后我把家里翻了个底掉,没找到多少有价值的东西,那块皮算一样吧,但我不知道它有什么用。” 她若有所思点点头,把早就燃到头了的烟蒂扔在地上,然后站起身帮我搬个箱子叫我坐,摆出一副要面对面长谈的架势。 她问我:“你爷爷和江城那个叫陈家坞的村子是不是有些关系?” 我摇头说:“不是很清楚,他从来不准我问他的事情,问了也不会说,我既不知道他在外面是做什么工作的也不知道他跟什么人打交道。不过有两个人经常到家里来看我们,我说不清楚那两个人跟我们家到底什么关系,有时候觉得可能是亲戚,有时候又好像只是我爷爷的朋友,有时候又觉得不完全是朋友,反正很复杂。一个姓修,就是小海的爸爸,失踪十五年了,小海这次进城最大的目的就是找他爸爸。另外一个姓陈,虽然不能十分确定,但从他以前和我说过的话里推测,应该就是陈家坞人,而且今天跟常坤见面时,他也怀疑我那个姓陈的伯伯是陈家坞人,还可能和那个地下墓葬有关系。” 黎绪很不解地问:“常坤为什么会这么怀疑?” 我答:“我懂的一些特殊药草知识都是那个姓陈的伯伯教的,然后陈家坞事件里也牵扯到很多特殊的、诡异的药草,这点,我想你肯定比我清楚。而陈伯伯正好又姓陈,联系到一起似乎很理所当然。” 黎绪点了两下头,“哦”了一声,然后问:“你是不是知道很多市面上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药草?” 我答:“也不能说是很多吧,一共只有396种。” 她若有所思地在心里咀嚼了一下我说的数字,然后又问:“396种里包括鬼眼菌、冰丁、铜钱花、红里十三香这些吗?” 我吓了一跳,身体都绷直了,万没料到她也知道这些,连连点头:“对,有这些,还有白蹄、犬齿毒、笑根、百死虫、乌获、佛面叶、活金、蓝柏、翅羽、寒魔……” 她听我叨叨叨叨列举,眼神一会暗一会亮,我停下以后,她问我:“你是不是有本药谱?” 我说:“对,有药谱,陈伯伯要求我把那本药谱都背下来的,各样药名后面都有相应的药效、毒性、副作用等说明,有些还附带有简笔画。” 黎绪问我能不能拿给她看看。 我摇头:“药谱是陈伯伯的,他来看我时教我学,要我记,走时就带走,他去世以后我再没见过那本药谱。” 黎绪静默一会,说:“我也有一本药谱,是我爸留下来的,你刚才说的那些药名,有些里面有记载,有些没有,而且,我那本药谱里面只有百来种药,没有三百多种。所以想想,应该是半本,你那本才是全的。” 我再次摇头,有点不太确定地说:“我觉得陈伯伯那本也不全,因为后面有撕过的痕迹,最后一条只有个名字,药效什么的都被撕掉了。” 她若有所思点点头,没再问药谱的情况,转而问:“你的那个陈伯伯多大年纪了?” 我咬咬嘴唇,然后摇摇头,声音降低许多:“不清楚。” 她拧了拧眉毛,说:“一个人的年纪,从外貌总是能看出个大概的吧?四十多岁?五十多岁?” 我很为难地再次摇头,没有说话。 她突然恍然大悟,说:“该不会是用了其中哪样药草,保持着容貌不变,或者有返老还童的现象,所以你才看不出来吧?” 我沉默了一会才点头,说:“大概是差不多的情况吧,因为每次见他,都是上次见的模样,从来没见他老掉过一分两分。” 黎绪很惊讶,眉头皱得更深,说:“我记得药谱中写的那种能使人重返年轻的药是有很大毒性的,他应该不会用。别的没有类似能保持容貌不老的药了。你记得的有吗?” 我说:“还有两种,但也都有毒性或副作用。不过药理这种东西是很神奇的,调配着使用会有不同的效果,可能陈伯伯调配出能保持容貌不变又没有毒副作用的药了。” 黎绪恍然若失点着头,还有点不大相信的样子。 但我心里却是信的。 我认为,他们真的弄出了能使人长生不死容貌不变的药物,并且又在进行人类灵魂的研究。 王东升从他在美国的朋友那里得到的信息,说美国和日本都有这样专门的机构在秘密研究人类最终极的两大课题,中国以前也有,但建国前几年可能因为战争的缘故解散了。 我综合各方面情况分析判断,觉得苏墨森、修叔叔和陈伯伯,也许还有其他的人,就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前就存在的那个秘密研究机构里的主要人员,解散之后流落到各地,又暗中保持着紧密的联系。 我想,陈家坞地底那个隐蔽的墓葬空间可能是他们在解散前为防万一而早就准备好的据点,也可能是后来无意中利用起来的,反正那地方绝对就是他们机构解散以后继续进行研究的实验点。 到目前为止,这些都还只是猜测,没有十足的把握,也没有明显的证据,所以就没告诉黎绪。 我还突然想到,那个怎么查都查不到的叫“北排沟”的地方,会不会是苏墨森他们另外一个实验点。 狡兔都会有三窟,苏墨森怎么的都该比兔子狡猾。 黎绪还在那里低头沉思。 我想起她刚才说她爸爸给她留下过一本记载特殊药草的药谱,那她爸爸也该是重要关系人了?搞得不好跟陈伯伯和苏墨森他们都认识。 正要问,我的手机突然响,就先暂停下来接电话。 是常坤打来的。 常坤的语气还跟之前见面时一样沉稳,但听得出心情很不好,正使劲压抑着怒火。 他跟我说乾州这边咬定成冬林是凶手嫌疑人,不肯移交给他们,所以拜托我务必想办法尽快使案情有突破,就算找不到真正的凶手,也一定要想办法证明成冬林不是凶嫌,以便他们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将成冬林移送到实验室。 他担心成冬林的身体状况支撑不了很久。 说实话,换我是他,我也担心。 另外,常坤又嘱咐,如果能脱离乾州警方私下找到真正的凶手最好,直接通知他们来处理,他们就可以免除各种移交手续方面的麻烦,毕竟是连环命案,一旦落入司法程序,想要转移的话会很困难,舆论上的困难也不好克服。假若实在不行,也务必要保住活口,避免出现当场击毙的情况,因为凶手掌握着灵魂方面的重要生物技术,不能让他死。 大致就说了这些。 我在听电话的时候,黎绪一直把耳朵凑在我手机边听。 隔得这么近,我终于闻见了她的体味——在烟味和香水味遮盖下的一缕隐秘的药香味,有一点类似甘芹草的苦涩。 我挂掉电话以后,黎绪坐回原来的位置,把身体挺直,又用她的怪腔怪调“哈”了一声,说:“本来想着找个地方大家坐下花点时间好好探讨探讨所有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现在看来,还是得等你把这起连环案了结掉才行。” 我本来想说案子也不是我想要进展就能有的,不急这一时半会,但马上想到我们要探讨的事情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所以还是罢了,先就着要紧的办吧。 但我也没立刻起身,而是又问了她一个问题。 我问她:“你知不知道常坤他们那个特别实验室的情况?”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45、非正常人类研究中心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对那个特殊的实验室,以及里面的一切人和事,都好奇到了极点,总有一种奇妙的感觉,觉得只要能够进到实验室里,直面权力中心,我就能看透所有这些谜团的谜底,把真相打开。小$  %^说^族^ 黎绪点头道:“知道一点,但不是很多,四年前陈家坞的案子结束以后,因为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没解决,涉及的问题太多,上面非常重视,就拨下一笔巨款,让常坤出面选了个深山里的地址建造实验室,把很多参与陈家坞案件的人员都吸收了进去。常坤主要负责调查所有跟实验室项目相关的事件和人物,楼明江主要负责主持项目的实践。” 我问她实验室所在的位置。 她摇头:“具体在哪我不知道,没有去过,但肯定不是好地方。我在这里劝你一句,将来就算给你机会,也尽量不要去。” 我问她为什么。 她咬了下嘴唇,脸上冒出点阴戾的劲道,说:“我有个朋友,叫傅城,是个城市规划师,也是建筑师,四年前无意中卷进案件,然后出于好意主动给我们提供帮助,某种程度上说,他算是救过我们很多人的命。陈家坞案件结束后,他又出于好意,主动请缨参与那个特殊实验室的规划和建设,但是,那一去,就再没回来,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朗朗乾坤下一个大活人有去无回,确实有点严重。 黎绪说:“我离开江城前问过常坤,他说傅城好好地呆在研究中心负责那里的各项建设和安保设计,对,他们都管那个实验室叫研究中心,你知道全称叫什么吗?” 我惶惶然地摇头:“我上哪知道去。” 她露出一抹冰凉的笑,一字一顿说:“非、正、常、人、类、研、究、中、心。” 我感觉脑袋被人揍了一拳那么晕,非正常人类研究中心,从字面意义上解释就是研究所有和正常人不一样的人的地方,也就是像我这样的人,是该扔到里面去研究的。 于是我想起那个叫苏醒的男孩子,之前还不能确定,现在大概可以很确定了吧,如果他真的是我的哥哥或者弟弟,一定被他们弄到研究中心里去当成不正常人研究了。 黎绪看我脸色异样,眯着眼睛问我:“怎么了?” 我摆摆手说:“没事,想起一个人来。” 然后为了防止她追问是谁,就趁她开口之前赶紧追问他那个叫傅城的建筑师到底怎么样了。 她扁着嘴摇头:“没消息,一直联系不上,我想,不是死了,就是被控制起来失去自由了,否则就算我不联系他,他也一定会联系我的,我们算是同生共死过的朋友。” 我说:“你不是在跟他们玩失踪么,号码肯定也都换掉了,那就算他想联系你也联系不上吧?” 她笑着摇摇头:“失踪归失踪,总还是有办法在的,这就不跟你细说了。我只提醒你小心研究中心里的所有人。” 然后,她和我详细说了几个我认识的人。 她说:“常坤那人吧,从人品上说绝对没问题,好人、正直。就是他那些立场和原则很叫人头疼,被体制框得紧,太死板,大多数事情都必须按规矩来,半点擦边球都不肯打,有时候就显得特迂腐,烦人。最简单的例子就在眼下,真有心的话,从医院里偷走一个人能有多难?稍微使点计策就得了呗,他偏不,偏要层层往上打报告,偏要沟通协调按程序走,等他把程序走完,我估计成冬林就该死透了。” 她说着,苦笑一声,表情很无奈,好像想起了从前的什么事,但马上甩甩脑袋不去想,继续跟我说别人:“何志秦的人品操行我不是特别了解,但行事风格相对宽松,你如果有什么事情需要违规操作就找他,只要不十分出格,他一般都会帮;楼明江你接触过几次,对他印象还好吧?我对他印象也挺好,以前合作起来很有默契,但是你心里一定要有数,那个人的来路绝对不简单,至于来路是正是歪是好是坏,我就不知道了,你有兴趣的话自己想办法查;还有谁呢,我想想看……哦,丁平你见过了吗?刚才我在医院门口看见他了,一个小小个的年轻警察,你刚才好像跟我说起过他。” 我说:“对,见到了,付宇新给我们介绍过。” 她说:“丁平这个人平常话不多,事也不多,工作认真负责,性格梗直,嘴也快,是那种喜怒于色,心口合一的人。如果你以后有机会跟他多接触,最好和他直来直去沟通,比较容易赢得他的好感,取得他的信任对你绝对有好处。他以前怀疑过我,费劲心思查过我,后来又帮助过我。” 我点着头,一个字一个字都记在心里,然后问她关于那个叫吴沙的心理医生有什么话交待。 她笑笑,答:“老好人一个,是非观都建立在人性的基础上,见不得别人受苦受难,基本上对谁都不会有威胁。” 说完以后,她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事情,说:“还有个人,是个女的,法医助理,姓赵,全名叫什么我一直都没问过,四年前的事件里她出过力,但一直不怎么起眼,一年前有天她突然托人给我留了个言,叫我小心研究中心所有人,能脱离出来就脱离出来。我想跟她联系问问是不是发生什么了,可联系不上,连她的家人都找不到。你有机会的话,帮我打听打听她的下落,个子小小姑娘,二十七八岁,圆脸,长相很普通,说话有山东口音,嗅觉比一般人灵敏。” 我记下了。 然后她拍拍裙子上的烟灰站起身,说:“差不多就这样了,走吧,你还得去抓你的上帝。” 我把她按回箱子上坐着,以半俯视的姿态直直看着她的眼睛,要她跟我讲讲付宇新,因为付宇新也是四年前陈家坞专案组的主要刑侦员,她对他就算没有十分了解,也该有个三四分。 付宇新最近的一系列举动让我觉得很不舒服,必须问问。 黎绪开始躲避我的目光,然后拿出烟来点上,望着墙壁很深地抽一口,吐出两个烟圈,突然冲我菀尔一笑,笑得清澈明亮,仿佛没有一点阴影似的,连说话的语气也像溪水一样干净。 她说:“付宇新的情况非常非常复杂,我不想跟你多说,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可能不是好人,但对我来说,他真的是好人。我这么说你大概没法理解,但事实就这样。至于你要不要信任他,要怎么跟他相处,是你的事,我管不着。但是有一点,你不能伤害他,绝对不能伤害他,否则一定会后悔。他如果有什么出格的行为,尽量阻止就好了,别伤害,他也很不愿意伤害别人。” 黎绪那一席话,我听得很茫然,基本上可以说是一点都没有听懂,简直糊涂死了。 常坤告诉我付宇新应该是个寄生人,寄生人不是黎绪的仇人吗?不是黑不顾白不顾要追杀黎绪才对吗?怎么他们两个弄得好像很有交情似的,黎绪还替他说好话,并且,听她刚才最后面几句话的话音,透着点警告的意味,警告我不要伤害付宇新,无论他将会采取什么行动。 这到底是哪路的戏? 但黎绪说到这里不往下说了,我只能迫着问:“那天你到局里送卷宗,碰见付宇新,为什么假装不认识?” 她说:“倒也不是故意假装,实在是没什么话可说,我们在江城的时候合作过,后来闹得鸡飞狗跳不欢而散,闹到差不多你死我活的地步。有这么个不堪回首的过去,再见面,还能有什么好说的。” 我回忆那天她走,付宇新突然追出来送,绕过我跟她握手道谢那个不和谐的举动。 正想问,她倒自己开口说了:“你已经知道白慈根是寄生人的事了,他和戴明明还有乔兰香一样,一直在追杀我,我每天活得提心吊担。那天到局里送完卷宗出来的时候,付宇新不是追出来跟我握了下手吗?手心里有张纸条,告诉我白慈根已经死了。你想,这样一个人,我是肯定不会说他半个字不好的。付宇新确实哪里都好,只是身不由己,所以,不管他接下去会有什么行动,你都不能伤害他。” 我更糊涂了。 但她不愿再往下说,又站起身要走,我腆着脸再次把她拉住,问她现在住在哪里,条件好不好。 她扁着嘴说:“凑和着住吧,亡命的人还管什么条件不条件,有张床能睡个安稳觉就不错了。” 我说:“这样吧,你来我家住,我家房子挺大,好几个空房间,各方面条件也都不错,怎么的也应该比你现在的环境好吧,而且大家在一起,万一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她哈一声笑,说:“得了吧,你家那死胖子分分钟想要我的命,我都不知道我到底哪里得罪她了。” 我说:“你们之间肯定存在什么误会,找个时间大家坐下来理理清楚就行。” 她拍拍裙子说:“行,改天空了,找个地方好好聊,聊通了聊顺了,我们三个歃血为盟义结金兰。”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46、杨文烁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还是不放黎绪走,叫她等一下,然后急急忙忙从包里掏出钱包将里面的现金都拿出来往她手里塞,x 怕她有屈辱感,赶紧说:“我不知道你的经济情况怎么样,但想想,你家不在乾州,又没有工作,一天到晚还得躲追杀,总好不到哪里去,身上能多揣一点是一点,免得哪天为难死在一个钱字上就太冤枉了。我的钱你不用心疼,可着劲花,都是我爷爷的,现在不花,等他回来了想花都花不成。” 她没有推阻,全部笑纳,然后抱了抱我,飘然走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这一抱,让我鼻子发酸,想哭。 她的望远镜落在架子上没带走,可以想见这玩意不是必备用品,随买随丢。 我想,她可能认为成冬林的露面会引来某个或者几个身份特殊的人,所以买个望远镜过来找了这么个有利位置查看动静,结果没找到想找的人,倒是意外发现我被人跟踪。 我听着黎绪的脚步消失在电梯间以后才出去,慢慢走楼梯到一楼大厅,在人群里晃了一眼,没看见她,倒是看见那个叫丁平的警察站在自动贩机前想买东西可身上没有硬币,有点无奈。我就走过去给了他几枚硬币,他道谢,买罐咖啡拿在手里喝,脸上没有笑容,也不跟我说什么,挺尴尬的,正好小海从入口那里朝我走来,我顺势走开,感觉丁平的目光一直粘在我背上。 我问小海:“你刚才上哪去了?半天不见人影。” 她说:“里里外外前前后后晃了一圈,认那些警察和便衣的脸,万一出点什么状况,也分得清哪些人是哪边的。” 我真心服气她心思细密,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她的表情一如既往寡淡,问我:“如果有突发情况,帮哪边?” 我一愣,但是马上明白过来她在说什么。她也考虑到了黎绪刚才说的那个情况,江城那边的人可能会使计策强行转移成冬林,类似偷或者抢之类的,到时肯定会很麻烦。 我想三秒钟,咬着牙齿说:“帮江城那边的人!” 她点头。 嗯,现在不是讲道理的时候,况且成冬林已然是坨废物了,留着没用,江城那边非要抢夺的话,不如帮他们一把,个人情,将来也好说话。 小海又张嘴,跟我说:“老懒刚才站在停车场你的车子旁边,好像有什么事情找你。” 我想了想,叫她在大厅里等我,自己一个人去后面找老懒。 他没在我车子旁站着,找了一会才发现是坐在一棵树底下睡着了,手里拿着张纸,两腿敞着,跟个叫花子一样。我走过去踢他一脚,他猛地坐直,右手往腰里伸,准备拔,看清是我以后,吊着眼梢咕哝了一声站起来,把手里的纸递给我说:“这人的身份查明了。” 那张纸就是之前看过很多遍的,那个叫李琴的女人的身份证复印件。 老懒自顾自走到我的车边,打个手势叫我开车门,我找出钥匙来按了一下然后也跟过去钻进车里。 他伸个大懒腰,歪在副驾驶座里懒洋洋地说:“看你今天见这个见那个忙得跟条狗样,就没打电话给你。” 我嫌他说话难听,狠狠瞪他一眼,他斜着嘴笑,赶紧摆摆手说正事:“一个小时前查明的身份,就是从你跟那个心理专家陆秉良老先生指的方向查明的,你们分析‘上帝之手’应该是记者或者司法系统内部的人,对了,是后者。” 他停顿下来,想看看我有什么反应,我半点反应没有,他撇嘴继续:“是个律师助理。” 嗯,确实在我们的分析范围之内。 他说:“连环案里面几个死者生前其实是有共同点的,只是因为时间和地点以及各种因素很难找到而己——除了‘七刀案’的死者是梁宝市人,情况有点特殊以外,其余几个,或者是他们本人,或者是被他们坑过、伤害过的人,为了打官司,都到过同一家律师事务所。” 原来连结点在这里,打官司,是啊,既然都是人渣,生前弄出过许多七七八八的事情,免不了要跟律师打交道,怎么早没想到呢。 老懒说:“虽然那些人找的不是同一个律师,但发现是同一家律师事务所也够了。刘毅民他们拿着这张身份证复印件去那家律师事务所确认,就查明了,是那里的律师助理。” 我拧了下眉毛。 老懒立刻明白我在想什么,说:“查了这么多天才查到,主要责任在你,你做侧写的时候说这个人物应该处于请长假或者离职的状态,他们根据这点找,绕了好些弯路。这女人并没有请长假或者离职,她因为身体有病,有时是会请假,但基本都还是在上班的。” 我心里很是犯嘀咕,这么大件的案子,那么多需要处理的事,真的能一边在职一边做吗? 老懒说:“之前拿到这张复印件的时候,刘毅民不是觉得照片上的女人很眼熟,肯定在哪里见过吗?是见过,去年三月份有桩故意伤害罪,刘毅民帮苦主找律师,跟这女人打过两次照面,因为没有直接交流,所以想不起来。她是本市一个很有名的女律师的助理。” 我问他有没有详细资料。 他说:“都在付宇新他们那里,这会大概已经申请到搜查令两边行动去搜查她的住处和办公室了。” 我心想问题应该不是很大,李琴不会蠢到在住处或办公室被逮个正着,所以并不怎么着急,只想多了解一点她的情况,但是老懒困得要死,又想睡,我不得不往他脑门上拍,问她对李琴知道多少。 他倒不恼火,慢悠悠地回答:“她不叫李琴,身份证和名片上的名字都是假的,真名叫杨文烁,之前我们根据身份证上的出生年月和车行工作人员的描述估计她的年龄在三十五六岁左右,其实错得很离谱,她非常年轻,真实年龄只有二十六,跟你一样大。” 他说到“跟你一样大”的时候,转过脸来看了我一眼,目光很淡,但我总觉得含有深意。 马上,他又接下去说:“杨文烁两年前从红岭市法学院毕业,然后来乾州实习并顺利留下。最近一次在单位露面是上周五,之后便再没人看见过她,手机也不上。她跟亲人关系不好,很少回家,父母说她差不多有半年时间没跟家里过了。我就知道这些,你要想知道更多的话,打个电话问问刘毅民他们现在在哪,赶过去汇合不就行了?” 他这样说,我也正好这样想,便马上打电话确认刘毅民现在的位置,开了车就要赶过去。 老懒哎哎哎哎叫,手舞足蹈拦我:“你看你这毛手毛脚的脾气就不能改?你走我又不能走,我的任务是在这儿守着!” 我看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他这会的样子特别可爱,噗地一笑,踩住刹车让他下车,然后挥挥手道别,心想叫他在这儿守着能有什么用,他肯定转个身又上哪猫着睡觉去了。 一路上开着车还忍不住东想西想,把新汇集到的信息整理一遍,开出几条大马路突然想起忘了把小海捎上,想想算了,一会回头再接她。 然后又惦记起代芙蓉来。 那厮不知道搞什么明堂,从梁宝市回来就没了踪影,先是不接电话,还把工作给辞了,之后再打他手机,都是“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着实有点担心,想他又不欠我钱跟我玩什么人间蒸发,不由就有点来气,趁路口红灯的时间,又试着拨打他的手机。 我宁肯他是在躲我,也不愿意他出什么意外。 原本以为这通电话也不可能打通,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谁知这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么神奇又神经,迫切想他接的时候吧,死活不接,再不就是干脆关机什么的。没想他接的时候吧,偏偏就接了,而且还接得闪电样快,搞得我措手不及愣在当场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而且前面红灯转绿灯,后面车子使劲按喇叭催促,闹得心烦,我一只手把着方向盘一只手拿着手机先把车子开过十字路口,然后靠边停下。 代芙蓉也滑稽,只接起电话时喂了一声以后就不吱声了。 我把车子停稳以后骂过去:“你不想接我的电话就直说!别老是让人家移动公司替你跟我说对不起!” 他过了好一会才定定地、认真地、一本正经地跟我解释:“我的号码是联通公司的。” 我被他那颗不懂幽默的脑袋气得发晕,又骂:“你躲高利贷啊躲这么严实?找死找活找不出你来!” 他嗓音低了些,静静地说:“比高利贷严重,你先别管。” 我大概是有点气他的态度,所以腔调也不怎么好听,说:“行,不管,你是死是活我真不想管,就是想问问,你在梁宝市是不是查到什么特殊情况却瞒着不跟我说?” 电话那边先是死一般的静默,然后一声叹息。 147、代芙蓉的请求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代芙蓉一声叹息,然后用冷漠的语气严肃地回答我的问题:“我查到,那个成冬林,在梁宝市杀了九个人,毁掉的是十一个家庭,九个受害人加两个被警察冤枉的凶手。走访过程中,有个受害人的母亲,八十八岁高龄,跪在地上给我磕头,三记响头,当场见血,根本拦不住。她以为我是警察,求我一定要把杀他儿子的凶手找出来,千刀万剐。你应该比我清楚,该千刀万剐的人是成冬林,不是你们现在要找的那只‘上帝之手’,那个老母亲如果知道杀他儿子的人已经有了报应,相信会给‘上帝之手’磕更多个响头。” 我原本问的不是这个,突然听见这些,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立场问题一向敏感,何况我也管不了这许多。 他叹口气又接着说:“我知道警察不会死心的,肯定会从梁宝市九个受害人的遗族这方面找线索。我也查过了,受害者遗族中确实有几个人近期内离开过梁宝市,你们也许能从火车站和机场调出他们来过乾州的记录,但我想,应该找不到他们的犯罪证据吧,而且,以我的判断,连动机都是不存在的吧?因为乾州连环案里面死掉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人渣,跟梁宝市的受害者遗族八竿子都打不着一点关系。虽然不知道‘上帝之手’到底是怎么办到的,但我想,他应该从一开始就设计好了一切。” 是呵,没动机,没证据,所以就算查到梁宝市的受害者遗族中有人最近到过乾州,哪怕时间跟命案发生的时间完全相符,警察也拿他们没办法。 可问题不在这里。 说实在的,我真不关心“上帝之手”的案子到底要怎么结算,我只关心这里面带出来的其它那些信息,也关心“上帝之手”本人,无论如何,希望最后能见上一面,把心里的疑惑问问清楚。所以代芙蓉说的这些让我有点不耐烦,不得不打断他然后问他有没有查过梁宝市“开膛案”死者黄福康的背景,他的人际关系网之类的。 代芙蓉不说话。 这就意味着他查过了,可能是不想说,也可能是在电话里不方便说,我觉得我这么迫着他太不地道,就轻声笑了笑,缓解下气氛,再转回最开始的问题:“喂,你到底什么情况?怎么回来以后就玩起失踪来还把工作都辞了?到底躲谁躲得这么严实?” 他不响。 我说:“如果是钱方面的问题,我应该可以帮你解决。” 他没回答为什么玩失踪,但说确实有件事情需要我帮忙。 他说:“这件事,除了你,我也想不出还能找谁帮忙了。” 没等我有所回应,代芙蓉就自顾自往下说了:“一会我给你一个地址,麻烦你去那个地址取一样东西,是个用塑料袋包起来的记事本,藏在厕所天花板排风扇上面,踩着凳子上去把排风扇顶开稍微摸索一下就能摸到。我会找人把那个房间的钥匙送到合适的地方然后通知你。” 听上去好像不是什么特别难办的事情,所以我就应下了,大概是因为觉得自己多少欠他份人情,便没多想。 可代芙蓉接下去说的话就让我有点不安甚至有点后悔了。 他说:“你去的时候,千万小心,可能会被人跟踪。” 话到这里嘎然而止,他啪的一下很急促地把电话挂断,晾得我很难堪,心里隐隐冒出些不祥的预感,觉得可能会出事。 手机很快有短信进来,代芙蓉发的,是个地址:白云街和宝石路交叉口的老化工厂宿舍,3号楼415室。 白云街和宝石路交叉口,我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对那地段稍微有点印象,在城南,老城区,不是特别热闹的地段,也不特别偏。但是对老化工厂宿舍就没什么印象了,那里沿街都是七十年代的老楼,荒败不堪,很多都没人住了,应该是预备拆迁的区域。那种环境,加上代芙蓉刚才电话里面最后那句话,越发不安起来,不得不承认有点后悔刚才什么都没问就冒冒然答应下来说帮这个忙。从骨子里论我不是个喜欢冒险的人,特别是在什么局面都不了解的情况下。 我甚至怀疑起代芙蓉的动机来,从刚才通电话的情况看,他应该没有处在行动不自由的境地,取点东西这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自己不去偏要我去,该不会是设了个陷阱在那里吧? 或者他知道那里是个龙潭虎穴,有很多风险,自己不敢闯,就让我替他卖这趟命? 越想越纠结。 从面相上说,代芙蓉不属于那种一眼能看出恶的人,但也看不出善。从我长期对他的侧面了解来讲,他为达目的会做些不择手段的事情。再回忆他去梁宝市之前跟我的那次会面,觉得他是一个有很多阴冷秘密的人,而且从他对梁宝市“油画案”现场发现的那些落英草的在意程度上看,他的那些秘密,多少跟眼下这些事件有关系。 我甚至暗暗猜想他的那些秘密,会不会和我有关系。 像落英草、乌获这种东西不是随便谁都知道的,自代芙蓉拿出落英草的照片给我看的时候我心里就在怀疑梁宝市“油画案”发生的那间厂房隔壁是间特殊药草培植室,很可能是陈伯伯和苏墨森他们弄的,除了他们,我真的想象不出还有谁会做那种事情。 我还想过,之前代芙蓉跟踪我,可能不是因为他想报道“上帝之手”的案件恰好发现我在里面起着什么举重若轻的作用,而是为了别的什么原因。 全盘分析下来,心里更没底,越发后悔刚才没头没脑就答应下的冲动劲,有点想买块豆腐来撞一下脑袋。 纠结好一会,才突然想起自己这会正在往律师事务所赶的路上,得去看看刘毅民他们查那个叫李琴的女人查得怎么样了。 我老觉得在李琴的问题上,肯定有什么地方搞错了,或者是上当了,因为至今为止整个调查过程实在太完美,它不是特别顺利,但也没有难到一筹不展的地步,毫无设计感,仿佛事情的本来面貌就是这样似的,想得多了难免觉得不寒而栗。 全部事情混杂在一起,纠结得要命,脑袋发疼四肢发凉,突然手机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铃声还把自己吓了一跳。 电话是刘毅民打来的,告诉我说他们任务结束正收队,有点收获,但李琴的下落还不明,叫我不用去律师事务所,直接回局里碰头就好。我挂掉电话调转车头回医院接上小海再往局里去,一路还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帮代芙蓉那个不明所以的忙。 小海看出我心事重重,问了声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沮丧地看她一眼,问她:“如果你答应人家要帮他一个大忙,但话出口以后心里反悔,要怎么办?” 她从鼻子里面哼了一声,说:“我之前答应你任何时候都会在你身边保护你的安全,但如果哪天你真的遇到危险我却心里反悔然后立马把你扔掉只顾自己逃命去了你怎么想?” 我假装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笑着说:“那我应该高兴才对,本来我也没要你跟我出生入死,是你自己发神经要把命卖给我,我可不敢要,万一你真为救我死掉了,我的良心上怎么过得去?所以,如果真碰上你刚才说的那种情况,还必须得反悔,闻着危险味就跑,不用管我的死活,何况我这人压根就不容易死,这么多年的武又不是白练的。” 她歪着脸斜着眼睛听完我的长篇大论,淡淡地说:“那你现在纠结个什么劲?管答应人家做什么,直接食言不就得了?说不定人家跟你一样的想法,压根没认真把你的态度当回事。” 我仔细琢磨了一下刚才电话里面代芙蓉的语气,觉得小海这话很有道理,代芙蓉好像真的没怎么把我的态度当回事,并不是非要我去完成那件事的样子。 可即使这样我也还是纠结,跟她说:“我心里实在过不去这坎。” 说完又特别认真地看她一眼,补充交代说:“如果将来有天,我遭难,你不用管我,只管自己逃命,心里一定要跨过那道坎去,不用背心理包袱,知不知道?” 她斜着脸冷着表情刮我两眼,神色很是轻蔑,那意思仿佛是在说她从来就没打算真的跟我同生共死,所以压根就没有什么心理压力,我这么一再嘱咐,显得特多余特自作多情。 车子开到局里已经晚上六点多钟了,刘毅民和付宇新他们都在开会,我贴在会议室门上听了两耳朵,主题好像是成冬林而不是李琴,大概是在讨论成冬林犯下乾州市这些命案的可能性有多大。 里面有局长和副局长的声音,还有几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在说什么连环杀手改变模式的可能性也很大,各国都有相应的案例什么什么的。 我越听越不对劲,他们好像是要让成冬林替“上帝之手”把黑锅背了,就此结案的意思。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48、终于还是决定帮忙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会议室里那些胡说八道我实在听不下去,就带着小海下楼,从后门出去,过马路,进餐厅吃饭,不去管高层那些是是非非,他们有他们的无奈,政治和舆论什么的,这些我都能够理解,唯一不能理解的是智商怎么能那么低,把时间白白浪费在无聊的会上。 成冬林被找到的事情媒体都已经在大肆报道了,可真正的“上帝之手”没抓住,命案是不会停止的,过几天“浴缸案”和“枯井案”一出来,成冬林是凶手的言论不攻自破,全都扯淡。 我们一直在餐厅里呆着,吃完正餐吃甜点,吃完甜点吃水果,吃完水果再点零食,一轮一轮吃过去,小海是那种只要有吃的就岁月静好万事如意的人,特别容易满足,所以我就不停点吃的,看她尝尝这样觉得好吃尝尝那样还是好吃的样子真的特别幸福。 快九点的时候,代芙蓉打来电话,声音压得很低,语气倒是不急,告诉我说那个房间的钥匙已经托人送到公安局正门口街对面的报亭里,叫我一会去拿,然后说希望我今天就能去化工厂老宿舍那个房间里帮他把东西取来替他保管着,等腾出时间,他就来取。 我嘴上嗯嗯应着,心里飞快地想着怎么办怎么办到底怎么办想推掉的话这是最后的机会了等这通电话一挂掉我就是再后悔也不能推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天啊到底要怎么办。 正百爪挠心时,代芙蓉突然说:“我不瞒你,这一趟,恐怕会有点危险,你不想去我绝不强求,没必要为个不相干的人冒险。” 我本来是想推托,但他一说出这样的话,我反倒不能招架了,再加上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他的声音里面有种难以形容的绝望,好像我是他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不帮他这世界上就不可能有别人帮他了,而且那房间里的东西对他来说很重要,比命都重要,我不帮他拿的话他就得自己去拿然后他去的话估计就会把命丧在那里,特悲怆,没法跟他说不字。 所以纠结到最后,终于还是决定帮。 我用云淡风轻的语调叫他放心,我一会就去取钥匙,今天一定把事情给他办成。 电话那边突然沉默下去。 我听见他急匆匆的脚步声和周围杂乱的背景音,大概是刚从僻静的地方走到热闹的地方,有公交车报站牌的声音、路边商店里的音乐声和十元超市大喇叭的吆喝声,小孩的哭声,还有……还有一个叫卖糖炒栗子的沙哑的声音。 我大致猜出了他现在所在的位置,在城市的另一头。 代芙蓉拿着手机沉默着走过整条夜市街以后,才重新开口,说:“本来我肯定自己去取,但自从梁宝市回来以后我就被人跟踪上了,不知道是哪路的人,跟得很紧,甩不脱。所以我想,我这边把那些人拖住,你那边帮我把东西取了,等我把人彻底甩掉再来跟你会合。” 我猛地就急了,嗓音一下拔高:“万一甩不脱怎么办!” 这话声音太大,把周围几个人的目光都引了过来,小海倒仍镇定如初,只顾往嘴里塞食物,怎么吃都不够的样子。 代芙蓉很无力地笑笑,说:“随便了,到甩不脱的时候再讲吧。你晚些的时候再过去,带上防身的武器,有枪的话最好,我想你应该比我能保护自己。那房间没灯,你进门以后把门反锁了往地上摸,门后墙根处有夜视镜,够派上用场的。你拿了东西赶紧出来,机灵着点。万一真碰上要死要活的情况,记住,把东西扔掉保自己的命要紧,你我非亲非故,没必要为着我的事把你的命搭进去,我还不起。” 我不太要听这种不吉利的话,正想开几句玩笑话岔过去,突然电话那边一阵狂乱脚步声,杂着风声和大喘气的声音。我着急地问他什么情况,连着喂了好几声他才终于气喘吁吁回答,说:“没事,锻炼下身体。” 我哼了一声,说:“哟,你可真行,放着个天坑叫我去跳,死活两说,你倒是锻炼身体求长命百岁。” 说完又哼一声。 我嘴上是这样讥讽他,心里却替他急得要死,又不知道具体情况,心里又记挂着晚上要替他办的事,想救他都救不了,只能干着急。 代芙蓉又跑了半分钟,脚步才终于稳下来。他把气喘匀以后很认真地再嘱咐一遍:“就算东西拿不到,只要你别把命丢掉,今天的人情,我也是欠定你的。等我把这头的人甩脱,有要紧的话跟你讲。” 说到这里他就把电话给挂了。 我拿着手机愣怔怔地坐着不动,想来想去,最有可能跟踪代芙蓉的只能是“上帝之手”,怕他在趟梁宝市掌握了什么对那边那些受害者遗族不利的证据,所以跟踪看看。如果是这样,我倒真的一点都不用担心,凭“上帝之手”的谨慎度和原则性,他顶多把可能不利的证据抹除或销毁,比如笔记或照片什么的,但绝不会伤代芙蓉的性命。 怕只怕跟踪他的是别的不知来路的人。 但这会我实在分析不出来,看看时间又不早了,只得先起身往外走,先到代芙蓉说的那个报亭里把他托人放在那里的钥匙取到手,然后从包里掏出两百块钱塞给小海,叫她打车先回家。 这一趟差事凶吉不定,我不能让她跟着我冒险。 小海把钱接过去,看也不看一股脑儿塞进兜里,却还是脚步不停地跟在我后面走。 我走到车边,想了想说:“也行,这里不好打车,我送你到前面热闹点的地方你再打车。” 她不响,自顾自钻进副驾驶室里坐好,把安全带系好,一张没表没情的脸看着窗外风景。 开过两个路口,我叫她下车,她不下,歪着头理都不理,我按两下喇叭,问她这到底是哪路戏。 她扭过脸来泛我一眼,淡淡然地说:“你唱哪路戏我就跟你演哪路戏。” 意思就是要跟我死磕到底了,我上哪她都得跟。但前面的事情,实在有点生死未卜,自己都不大想去干,哪里还能把她拉下水,所以想劝,可她压根就不给我劝的机会,眉头一皱,铁着脸说:“别费劲了,我懒得听你说话。” 这是绝对不听劝的意思了。 拿她没辙,只能带着,又往前开了一段路,想起刚才给她钱叫她打车,她看也不看一把将钱塞进口袋的动作,生猛得跟头野兽似的,真叫人好笑又好气。她进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大大小小的人物,见了也不止一个两个了,怎么眼睛见了钱,做出来的动作,还是这么小家子气,叫人看不上眼,于是存心想逗弄逗弄她,笑了两笑说:“哎,小海,你不用打车了,怎么不把钱还给我?” 她一双眼睛直视窗外,面目平静,语气淡定,说:“你就当我打车回去了不行?” 我噗地笑了一声,侧过脸去看她,路灯和霓虹的光红的黄的蓝的白的一片一片在她脸上掠过,特别好看。 我把车停在白云街和宝石路交岔的路口,前面不远的地方有家小小的便利店,时不时有人进去出来,看看时间,还早,十一点都不到,我想,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无论如何也得挨到后半夜才行,所以就干巴巴地坐在车子里面耐着性子等,盘算着一会可能会出现的各种险况和脱险的办法。 正想得乱,小海嘴里突然冒出句没头没脑的话来,我一时有点糊涂,扭过脸去看她。 她以为我没听清楚,就提高音量放缓语速重复了一遍:“那个记者,代芙蓉,不是个坏人。” 我听得糊涂,问她什么意思。 她望着前面便利店的方向,悠悠地说:“没什么意思。” 我追着问:“你说代芙蓉不是坏人是什么意思?” 她说:“就是你听见的那个意思,他不是坏人。” 我非要问个究竟:“你怎么能肯定代芙蓉不是坏人?你会看相?会算命?还是他脸上写着‘我不是坏人’几个字?” 她不理会我言语里的一点小嘲讽,冷冰冰地说:“我看出来的。” 这么一句来一句往,说来说去说不到正题上,我就觉得有点抓狂。主要是她说话的那副神气很叫人着恼,不咸不淡的,好像是在跟你说天气真好啊,是啊是啊真好啊之类的闲话,好像她完全不了解我真的很着急想知道她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似的。 然后我想起许多碎碎乱乱的小细节,小海对初次见面的人,都会用一种近乎凛冽的眼神观察十到十五秒钟,而且神情趋于淡漠,仿佛所有人都不值得入她眼似的。发生突发状况时,她在肢体做出应对的同时,目光也同时会尽可能关注到在场的每个人。 渐渐的,我基本上能肯定,小海有一套丛林野兽的生存技能,无论是观察力还是警惕心或是应对力,都无与伦比,所以她会在在我之前发现老懒对付宇新的过度关注以及别的很多事情。 我觉得她这套技能的来路,有点不怎么正,仔细感觉起来,似乎阴森森的,很瘆人。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49、白老爷子的担心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想起小海第一次到白亚丰家里去就把他家保姆气跑的事情,虽然当时问她她懒得跟我解释,但我相信她一定是发现了那保姆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而且是常人不易察觉的。 想到这里便认真问了她。 她不看我,淡淡地给了肯定的答复,说:“见那保姆第一面就感觉不好。” 我:“怎么个不好法?面相不好吗?” 她说:“滚,我不是神棍半仙。” 我噗地笑出声,马上觉得这不是个笑的时候,便收起笑,扭过脸静静看她一眼,等她正经告诉我。 她目不斜视盯着前面,语气浅漫却十分认真地跟我说:“人的眼睛、表情、动作、走路的方式,从来都不是无缘无故就这样或那样的,所有外在的呈现都有内在的原因,记得黎绪到局里送卷宗那天的情形吧,她脚步急,有个警察刚好开门出来,她直直地就撞上去了,撞倒之后的眼神杀气腾腾很吓人,但做出的动作却是防御性的,这表示她的本性应该不恶,只是处境非常糟糕。看她的身手,绝对经过专业训练,柔道或者跆拳道之类的,具体我分不出来。还有,那天她肯定疲惫到了极点,身体各方面的反应都迟钝,否则不会跟别人撞上,加上她身上那股死人味,我觉得你下次碰面时有必要问问她到局里送卷宗之前到底在哪里做了些什么。” 那天的情况不用仔细回忆我也记得很清楚,小海这番话跟我脑子里面想到过的基本一致。乍一想似乎没什么特别,只不过我们对事物的看法很一致,往深里分析却有点区别。她对黎绪的判断是非常客观地从动作和眼神等方面出发的,而我很大程度是出于内心的直觉。 小海把话说回到白亚丰家之前辞掉那个保姆身上,说她第一次到他家去,那保姆正好从白老爷子房里出来,突然看见客厅里站了个陌生人时,神情里有一种本能的慌张,而后划过一抹嫌恶,紧接着才笑脸相应,前后变化非常快,是那种意识不能控制的快。 原来“见第一面感觉就不好”是这么回事。 她又告诉我说,一个人,哪怕瘫痪了、变成植物人了,只要他的脑细胞没有全部死绝,身体上就总会还有一部分在表达他们的思想和情绪,可能是自觉的也可能是不自觉的。 我听出她这话是在指白老爷子,心脏剧烈一跳,瞪着眼睛问她白老爷子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她直直地接住我的目光,凝重地点头。 我问她到底什么情况。 她回答:“老爷子很担心亚丰的安全,总怕他会出事。” 我因为心里太着急,脑子就有点缓冲不过来,急急忙忙说:“亚丰是警察,还是个专门负责刑案的佩枪警察,天天跟违法犯罪之徒打交道,做家长的有点担心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她钝重地摇头:“老爷子的担心不正常。” 我要她说明白点,怎么就不正常了,体现在什么方面。 她说:“你应该比我清楚,现实生活里做警察殉职的机率没有电视里放得那么高,做家长会担心,但不至于每天提心吊胆,隔三岔五还会担心到接近崩溃的地步。我在他们家住了些日子,观察下来,觉得老爷子心里好像认为亚丰必定会出事,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我虽然没弄懂,心里却还是不自觉感到一点对于未知危险的恐慌,某个刹那甚至真的感觉到亚丰会出事,一股血腥的幻觉,心跳都不对了。 我不明白小海对白老爷子那些看法是怎么得出来的,厉厉地等她说明白,她却跟我说她也讲不明白,反正就是这么回事情。我咬咬嘴唇,还是用力瞪大眼睛盯着她看。 我问她:“你讲的这些,微表情微动作什么的,属心理学范畴,你从哪学来的?” 她哼了一声,说:“狗屁的心理学,明明是神经学。” 她说“神经学”三个字的时候我第一反应是句不正经的话,就像有些人会习惯性骂别人神经病一样,但很快明白过来她不是这个意思,她说的“神经学”就是在概括刚才讲的那些从大脑细胞反应到人体的理论。于是赶紧又追问她到底是跟谁学的这些。 可她把头一偏,给了个拒绝回答的姿态。 我所能够想到教她这些知识的人,当然是修叔叔,但根据她的说法,修叔叔失踪的时候她才十岁,十岁之前的智力和记忆力够她学习这么深奥的知识吗?也许可以,但也许不行,很难判断。 或者还是她跟我撒了谎,修叔叔根本不是她十岁时失踪的?再或者是她对我隐瞒了些什么,比如这些年里她并不是一个人生活,而是有人在暗中照顾她或者是三不五时有人会去看她? 我很诧异,也许还有点不高兴,觉得我待她够真诚的了,为什么她却还要对我隐瞒。但仔细想想我也并没有把全部的事情都告诉她,有些是觉得没必要,有些是根本不想提,另外还有大部分是因为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情,所以也没想过跟她说。也许她也有类似这样的情况,有所隐瞒也都正常,想通了心里就舒畅了。 既然她不愿意在刚才的问题上纠缠,我就换个问题,问她是不是认定白老爷子的头脑其实很清楚。 她好像专门等在那里似的,我一问出口,她马上就回答,一秒钟都不带耽搁的:“不能说是‘很’清醒,但也不是完全不清醒。他有许多感知能力确实都丧失了,不觉得冷,不觉得热,尝不出咸淡,短期记忆很混乱,对时间和事件没什么次序感,视觉没受影响,能看见东西,但大脑反射源断了,所以目光和表情永远都是呆滞的,表达不了任何情绪和意识,看上去就像完全痴呆了一样。但其实他的大脑有部分还在正常运作,比如他认识人,很清楚谁是谁,他记得自己是个警察,是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受伤的,他听得懂旁边人说的每一句话,也看得懂电视里面的内容,最基本的思考和判断能力都在。” 我怔怔地听着,不敢相信,因为之前跟白老爷子的主治医生见过面,他说因为后脑受重击,然后於血压迫神经什么什么的一大堆,简单点讲就是脑子损坏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了。可小海的说法却两样,看她的神情,无比笃定地相信自己的判断。 我问她到底是从什么地方看出来的,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她的说法。 我说:“我去亚丰家也不止一次两次,从来不觉得老爷子头脑还清醒着,他看上去茫然到了痴呆的地步,对人对事都没有半点反应。” 这回小海静默了好一会才开口,而且脸上有不耐烦的表情,大概是因为她所谓的神经学太复杂太深奥三言两语跟我解释不清楚而她又是那种最不喜欢浪费唾沫的脾气。 她一口气说了很长一段跟她气质明显不符的话,听上去相当专业。 她说:“人类的身体非常神奇,有很多可以独立存在又可以互相渗透和关联的系统,拿白老爷子举例来说,他正常的语言和肢体动作这套系统因为重创基本失灵,但因为大部分脑细胞还在运行,身体就启动了另外一套可以用来表达大脑思维的系统,专业名称什么的我都不懂,具体就是某部分的肌肉抽搐。比如有些人在暴怒之下,额头上的青筋会跳动。白老爷子差不多就是这样,生气的时候太阳穴附近的肌肉抽搐,着急的时候左边脸颊抽搐,恐惧的时候两只膝盖会颤抖,之前那个保姆每次一走近,老爷子的两只膝盖就发颤,不是特别明显,但仔细看是能看出的,我想平常亚丰不在家的时候,那保姆肯定没少欺负老爷子,所以找碴把她气走了,我嫌麻烦,所以一直也没跟亚丰解释,估计解释了他也未必能相信。” 我垂下眼睛,沉默着把她说的话整理一遍。 她表达得很浅显,没有冒出任何生涩的专业术语,但是涉及的领域却深邃到近乎神秘的地步。 突然之间,我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心里很受震动,抬起眼睛看她,一时哑然,说不出话。 她真的不应该对我隐瞒。 这些日子里,我一直把她当个虽然经历过很多事情,虽然对社会上的人事都有很重的防犯心理,但内心绝对单纯并且简单的女孩子,觉得她的灵魂像潭清澈的水,一眼看不到底却是干干净净不掺半点杂质。可现在,真有点恍惚,如果事情真如我想的那样,她没道理要跟我隐瞒。 她不愿意说,我也不好逼问,心想等以后再慢慢打听吧,反正眼下“上帝之手”的案子一结,我肯定要跟她一起回趟花桥镇,到时候她不说,我也能找个当地人问问。 好像所有的人和事,都比我想象的复杂。 复杂很多很多倍。 搁在方向盘上的两只手,突然有种无能为力的疲惫感,我慢慢把身体往后仰,用力地呼吸。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50、415房间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十一点了,外面来往车辆和行人都越来越少,显得冷冷清清。(族) 我把车窗摇下一条缝,马上灌进一阵湿冷的风,像是马上要下雨的样子,想想挺好笑的,天气都来配合这种偷鸡摸狗情况不明的行动。 前后左右仔细看,确定没有被人跟踪,也一直没有人从废弃的老宿舍院大门进出,想来代芙蓉的计划是奏效的,他负责把来路不明的跟踪者吸引到城市的另外一头,给我腾出时间和机会替他取东西。 不知道究竟什么东西这么重要,非得冒险取出不可,听之前他在电话里面说的话,应该不是金银财宝之类的,所以估计是他追踪调查的某件案子或者某个事件的证物或线索。 关于代芙蓉,除了知道他是个很负责很认真很拼命很一根筋很聪明的记者以外,我了解的真不多,仅有的两次正面接触给我留下的印象也不十分好,冒然答应这次行动实在有点莽撞,但我心里相信小海的判断,她说他不是坏人,他就不是。 小海应该是从那次被代芙蓉跟踪,我们下车跟他干仗,他应对突发状况的瞬间所表现出来的反应中得出的结论。 我越来越觉得,小海的能耐好大,各种出乎我的意料。 快午夜的时候,刘毅民打电话问我在哪,我回答说在外面办点自己的事。 我猜他打这个电话是想让我回局里跟他们一起加个夜班,可我不是正儿八经的警察,不是他的手下,他没权力要求我放下私事去办他们的事,所以转而问我明天早上有没有空,能不能早点到局里。 我对眼前马上要去办的事情没有充足把握,实在不能确定明天的行程,犹豫了一会才应承说应该没问题。 刘毅民是个很聪明又很敏感的人,立刻觉出我的处境不太好,马上压低声音问我是不是碰上什么糟糕的情况了,语气非常严厉。 我敬畏他作为一个警察的锐利感觉,更感激他掩饰在严厉语气背后的真切关怀。我不想让他担心,故意笑出声音,说:“喂,我大好青春貌美如花一姑娘,约个会怎么的也算不上是糟糕的情况吧?” 他舒口气,也笑起来,然后说:“不知道怎么回事,老觉得心里不踏实,最近乱七八糟的情况太多了,你千万要当心点。” 我说:“你想多了,我真没事。” 他不太确定地说:“但愿。” 我打着电话的时候,拐角那边最后还在营业的便利店也关掉灯拉下卷闸门打烊了。我挂掉电话,等那个懒洋洋的店员穿过马路消失在夜色里以后,才发动车子慢慢往前开去,停到离化工厂宿舍大门只十几米距离处,熄掉火静静地观察二十几分钟,确定没有任何可疑状况,才定定神准备行动。 当然不能带着小海,得让她在车里等,好好一女孩子,要是因我的原因出点什么意外,真担待不起。 我扭过脸,看见小海双臂交抱在胸前仰着脸睡着了,整个身体呈现出一种僵硬的姿态,像是具受刑后的尸体,昏黄路灯打在她半张脸上,无端端生出些世界末日的悲凉味道,看着更觉不详。 我轻轻推她两下,她醒了,坐直身体,先看我一眼,然后看时间,接着打量外面四周的情形,却一言不发。 我轻轻咳嗽两声后好声好气开口,说:“我进去把代芙蓉的东西取了就出来,你在车里等着。” 她眼睛看着后视镜,没心没肺地哦了一声。 看她那样就知道压根没把我的话当回事,一会肯定还是我行我素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心里头不由得有点恼,加厉语气又嘱咐一遍:“乖乖坐在车里等,不许乱来!” 她又不痛不痒哦了一声。 我气得差点把手指头点到她鼻子上去,咬牙切齿说:“修小海,你记住我刚才说的话!” 她看也不看我一眼,淡漠地说:“放心,在忘记之前,我肯定会记着。” 她说着话,转过脸来,很不耐烦的眼神。 我不吃她这套,恶狠狠瞪着眼睛,说:“修小海同志,你今天要是敢乱来,我明天就把你送回乡下去你信不信?!” 她马上换了副表情,很认真地看着我,又哦了一声。 那态度,真能气死人。 我知道再说下去也没意思,便一边查看左右情形一边打开车门,下了车忍不住回头骂她一句:“我哪天要是死了,准是被你给气死的!” 她居然给我一脸很无辜的表情。 想想还不放心,又嘱咐她:“看着点时间,如果我半个钟头还没回来,你赶紧跑,报警,记住没?让警察来救我,他们有枪,比你那破刀好使。” 她看着外面的街道,心不在焉地点头。 四下里都没人,寂寂静的,我飞快地往前走,然后脚步一拐,进了代芙蓉所谓的化工厂老宿舍,其实就是片废宅,七十年代的建筑,又破又旧,估计早已经被定为危房了,根本没人住,但因为城市规划还没拆迁到这一片,所以就这样没人管没人顾地荒着,鬼楼一般。大门也没有扇正经的门,只是个入口,里面有个挺宽绰的院子,水泥地面,中间有两个花坛,墙角一溜自行车棚,前面和左右两边都是五层高的旧楼,呈半封闭的状态,没有灯光也没有声音,我感觉我的呼吸都被这黑沉沉的寂静给吞没了,有点窒息,迎面又突然刮来一阵带雨腥味泥腥味的风,越发瘆人。 之前代芙蓉在电话里说得明明白白,三号楼,即走进大门之后,正对面那栋楼从左边数第三个楼道走进去,四楼,415房间。 我先在黑暗里仔细地听,捕捉到一些不那么确定的声音,好像很近的某个地方有人,但判断不出准确方向,也不能十分肯定是不是自己压力太大造成的神经过敏,或者只是外面街道上夜行人车发出的声音,因为隔得远所以隐隐约约似有若无。 我实在不想在这种地方多呆,管它到底是哪里的声音,速战速决是上策,先打开手电筒四面照了照,没照到人影,也没发现什么可疑物件,便飞快从两个花坛间的通道穿过去,找准正确楼道,猫着腰飞步上楼。 这地方大概除了代芙蓉之外再没有别的人会来,墙上和地板上都积了厚厚的灰尘,踩一脚就飞起一大片,呛得鼻子发涩眼睛发疼。本来我想分辨一下楼道里的脚印,可惜楼梯就是灰色的五空板,即使看得出有脚印存在,也辨不真切,只好放弃,提着口气一门心思往上,跑到四楼。 是那种早年间的宿舍楼结构,中间一条幽长幽长的走道,左右两边一间挨着一间都是单人宿舍,走廊太长了,手电筒居然一下照不到头,一时没法弄清到底有多少个房间,光柱里面的灰尘都跟疯了似的狂飞乱舞,看着实在烧心,又一阵压迫人的窒息感,加上环镜太过恐怖,脊背上的冷汗都冒出来了。 除了手电筒的这点光,整个世界都是漆黑的,谁知道那团稠密的漆黑里到底藏了些什么,有人在也说不定,有鬼在也不是没可能,这种布景,就算突然爬出个午夜凶铃,我都不会觉得很意外。 想到午夜凶铃,脊背上又冒出一层白毛汗,恍惚觉得这一眼看不到头的走廊某个地方,真站着个长皮披面的女人,头发缝里露出一只血红的眼睛,正歪斜着身子慢慢慢慢往这边走,随时会出现在光柱里。 真是差点被自己的想象吓到尖叫,特没出息。 人的想象力如此强大,以致于耳朵都有了幻觉,隐隐听见空气里有微弱的呼吸声,仿佛离得很近,可移动手电光到处乱照却又看不见半个鬼影,心下着实有点慌张,便从包里把枪拿出来紧紧握住。 每个房间的门框上都有号码,朝南的是单数,朝北的是双数,是很久以前人们习惯用的那种瘦瘦长长工工整整的手写印刷体,年久日深,加上灰尘覆盖,已经完全辨不出颜色,猜想当时用的应该是红色油漆,但就眼下的环境来看,更容易想象成是血。 有些房间的门开着,看得出格局都一样,单个房间加个卫生间再加个狭小的厨房间,标准单身宿舍,空空荡荡覆满灰尘,偶尔几间里面摆着些破烂样的旧家具,感觉像荒废了几百年似的,半点人气都没有,真想不通代芙蓉怎么会在这里有个房间而且放了重要的东西。 很快找到代芙蓉说的那个房间,415。 我停下脚步,先用手电把前后左右都扫一遍,确定没有什么莫名其妙的人或东西以后,才定下神来打量眼前的门,别的没什么特别,仔细看才能发现门锁处有个大破绽,跟其它那些房间相比,这个老式锁孔太新了,显然是后来才换上去的。 不用说,肯定是代芙蓉换的。 这新换的锁让我觉得,这个破房间,应该不止藏东西那么简单,恐怕还有别的什么作用。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51、对面的房间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先把耳朵贴到门上听了一会,确认里面只有死一般的寂静以后,才用之前从报亭取来的钥匙打开门,闪身进去,立刻又把门锁上,然后飞快地用手电扫了一遍屋里的情况,二十几平的房间,左边靠墙立着张歪斜的写字台,桌子上覆着很厚的灰尘,没有东西。右边墙角里搁着张钢丝床,没有被褥,散乱地铺着些旧报纸。 代芙蓉说的东西在卫生间里,我想速战速决赶紧穿过房间去卫生间,可注意力突然被窗户前面一样与这个房间格格不入的东西给吸引了过去,立刻停住脚步,神经显得有点呆滞,缓不过劲。 窗帘是严严实实拉着的,厚厚的遮光窗帘,看上去有九成新,肯定是代芙蓉装上的,不是这里原有物件。 窗户的前面,立着一台看上去很高级的单筒望远镜,几乎全新,只有薄薄一点浮尘,镜筒朝窗,角度稍微有一点点往下倾斜。 这么个破房间里,居然有一台看上去明显不便宜的望远镜,滑稽死了。 我走近前,弯下腰,把右眼往望远镜那个小小的窥孔上贴。 里面的一团漆黑。 当然只有一团漆黑。 因为窗帘是拉着的。 如果我把窗帘拉开呢?会从这架高倍数的望远镜里看到些什么?从镜筒所朝的方向和角度看,它所针对的,应该是对面那栋同样废弃了的宿舍楼三楼的某个房间。 我站直身体,往后退一步,锐利地盯着眼前拉得严严实实的窗帘看,心里已经对这房间的用途很了然了。 代芙蓉专门弄了这间屋子,用来监视或者窥探院子对面那栋楼里某些让他觉得不寻常的动静。 我深吸口气,走过去,走到窗边,再深吸口气,然后伸出手抓住窗帘的一只角,却没有立刻拉开,因为隐隐有些不安,觉得不妥当,会出事,却又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什么地方来,所以一时怔着不动,绞尽脑汁回忆与代芙蓉接触的点点滴滴,回忆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想着想着,猛一扭头,惊骇地望向房门后的墙角。 代芙蓉在电话里嘱咐过,进屋以后,把门反锁住,蹲下身往门背后的墙角摸,那里有副夜视眼镜。 我把手电的光移到墙角,果真有副夜视眼镜,黑色的,很新,看上去跟望远镜一样都是高级货,呆在角落里,像是安静的、对这个诡秘世界完全无知觉的小动物。 我的目光在夜视镜上面停留几秒钟时间,慢慢地扭回头再看窗帘,心里猛地一抖,手里刷一下就把手电筒给关了。 巨大的黑暗像张大嘴的鲨鱼瞬间把我吞没,头晕目眩差点站立不稳。缓过神以后,才小心挪步到墙角把夜视眼镜拿起来戴上,半眯着眼睛移动视线尽快适应这越发诡异的绿茵茵的视觉。 所有物件在夜视效果里都呈现出不真实的感觉,像是透过魔鬼的眼睛在看世界。 代芙蓉安装那么厚的遮光窗帘和放置夜视眼镜的唯一理由就是这屋子里不能有光,光会暴露这个房间的监视或者偷窥功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如果刚才我不假思索把窗帘拉开,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居然不提醒我! 两边权衡了一下,还是决定先完成代芙蓉托付的事情,如果还能有余暇的话再研究望远镜里会看到什么,这样万一出点什么意外,也不至于两头踏空回头没法跟代芙蓉交待。 想着便走进卫生间,抬头看天花板,找到排风扇的位置,伸手够不到,返回房间里将书桌前那把看上去有点破烂的椅子搬进去,小心翼翼踩着再往上够,稍微费点力气把排风扇整个拆下,再往上探探,伸手四处摸。 摸着摸着,想象力又开始作祟,觉得会摸到一只惨白冰凉的手,然后会有一张可怕的女人的脸从排风扇的洞里探出来朝我呵呵呵呵笑,这种画面太吓人,手都有点颤。我总认为自己的胆子挺大,实际上看日韩恐怖片的时候还是会被里面的形象吓到。 想得脑袋疼,脊背上一层白毛汗,还好代芙蓉没有藏得太隐蔽,踮着脚再用力扒扯几下就扯到了,一个方方硬硬的东西,有点像纸盒,用厚厚的塑胶袋包了三四层。 我想着反正马上就要走,所以没把东西放进包里,而是拿在手里,这四周的宁静带来空无他人的错觉,大意了。 办完正事,看看时间还够,听听周围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动静,便静悄悄走到窗边,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将窗帘拉开,先就这样朝对面看了一会。可惜夜视眼镜不支持这种远距离的观察,所以马上走到望远镜前面将眼睛贴了上去,非要看看代芙蓉到底在弄些什么明堂不可。 这架望远镜的倍数很高,非常清晰,而且角度和远近都已经是调好的,所以眼睛一凑上去,就看见了一个房间。 那是对面三楼的某个房间。 房间里有张双人床,一组看上去好像款式很老的梳妆台,一张写字桌,一把椅子,梳妆台上点着支白色的蜡烛,烛光摇曳,屋子里的景象就有点恍惚的虚浮感,梦镜一般。 但是没有人。 我直起身体,取下夜视眼镜,闭闭眼睛适应好光线以后再次走到窗边,用肉眼寻找望远镜里看见的那个房间到底在对面的哪个位置。 没多大一会就找到了,是对面那栋楼三楼东边拐角处的房间,虽然只是昏弱一点光,但仔细看的话是能够发现的,我想刚才那里应该没有点蜡烛所以在院子里检查的时候才没注意到,当然也有可能是角度被遮蔽。 这时候追究这个好像没什么意义,眼下重要的是搞清楚那屋里到底住了什么人,为什么代芙蓉要费如此大的心思关注,特地选这个房间还换上窗帘和新的门锁,购置这么高档的偷窥设备。 我回到望远镜前面,再次把眼睛贴上去,然后只觉脑袋里轰的一声响,吓得差点没叫出声来。 望远镜里的画面变了。 有个披头散发一身黑衣的女人,突然出现在了画面里。 那女人站在那间屋子的窗户边,一动不动,像个纸片剪出来的影子,身上的衣服其实未必是黑色的,只是蜡烛的昏光下辨不清楚颜色,加上某种无意识或者潜意识,最初的一刹就认定了黑色的衣服和没有血色没有表情的脸,是只披头散发的女鬼,吓得心脏都停跳几秒,觉得世界真是离谱,想什么就来什么,不想什么也会来什么。 我按住砰砰跳的胸口再次将眼睛凑到望远镜前面,那女人一动不动地站在窗口凝望外面深沉的夜色,好长时间一动不动,像尊蜡像似的,完全没有发现在不远的地方,有人正在窥看她。良久,她转动身子,走到床边坐下,拿起一件衣服搁在腿上细心地缝补起来,突然扭过头往后面看了看,又继续缝补,隔会又朝后面看看,一系列动作很不协调,看着特诡谲。 十几分钟后,那女人站起身,走到桌边拿起蜡烛,绕过床,走到墙边,然后光线突然暗掉,紧接着在隔壁的一间屋子里突然亮起,原来她在连接两个房间的墙上开出了一扇门,可以直接从这个房间走到隔壁的房间,远远看去,像是穿墙术,很有点吓人。 女人擎在手里的蜡烛照亮隔壁的房间,一样的格局,有些不一样的东西,脸盆架、橱柜、箱子什么的。女人走到橱柜前打开柜门,把手伸进去拿了点什么出来,然后关上柜门,又走回之前那个房间,把蜡烛放回原处,接着走到床边,将手里拿的东西往床上递去。 我到这时候才发现原来那屋里还有第二个人在,就躺在床上,我怎么都想不到床上那一摊奇形怪状颜色可疑的东西会是个活生生的人,刚才只当是一大堆衣服随便扔在那里,压根没多想,直到黑衣女人从隔壁房间的橱柜里取来什么东西递过去,床上那摊东西动了动,伸出手接,我才骇然发现,真的是个人,活生生的人。 但一定不是正常的人。 我咽口唾沫,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到床上那个人身上去,可不管怎么努力都看不清到底是男是女,甚至分辨不出脑袋在哪脚在哪。床上根本就只有……怎么形容好呢,就像是有人往地上吐了口痰,随随便便溅出了一个形状。或者就好像是女娲造人的时候不用心,随便往地上甩了块泥巴,溅出来个不成人形面目模糊的影子。 可那影子正正经经是活着的,有呼吸,会动,甚至……会说话。现在我总算明白那个黑衣女人不时转过脸去往后看所带来的不协调感是什么了,是床上那人跟她讲话,她停下手里的活微微侧过身去仔细听。之前多不知道床上还有人,所以觉得她的动作很奇怪。 心里的感觉越来越糟,越来越糟,越来越糟,并且渐渐明白过来到底糟在什么地方,于是本能地想拔腿逃走,逃得越远越好,偏偏两条腿不听使唤,像钉在地板上了似的一动不能动。 我无法呼吸。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52、记忆里的画面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很长时间以后——也许是五分钟,也许是十分钟,我不知道,反正感觉上是过了很久,眼前的画面和这寂静阴森的环境把我的意识弄混乱了,仿佛空气都是凝滞的。 这长长的时间里我一动不动盯着对面房间床上那摊东西看,眼皮子都不敢乱眨一下,生怕错过什么关键的情况。 我在心里祈祷千万不要出现我记忆里的画面。 千万不要。 终于,床上那个人——或者说那摊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突然动了起来,先是昂起上半身,像是坐起身子。这样我就看清了他脑袋所在的位置,以及粗略的样子:一个不规则的、凹凸不平的球体,直接粘在身体上,没有脖子,而那身体也是极度畸形的,看不清楚手在哪里脚在哪里,只圆滚滚的一长条,像个巨大的蚕宝宝。 怪物。 真的是一只怪物。 所有不好的回忆都瞬间浮现在眼前,江城,李家后院某条巷子尽头的低矮房子,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张五官扭曲的脸,嘴巴张得那么大,几乎占据半个脑袋,仿佛嘴巴附近没有骨头撑住,想撑多大就能撑多大似的,脸色蜡黄,神情狰狞,眼睛里没有黑眼珠,只有一片混浊的像是脓液样的颜色,接下去发生的事情就跟做梦一样,措手不及就血流满地,起先我以为是条长着畸形人脸的巨大蟒蛇,打斗起来才发现它还长有人类的手和脚,指甲长而锋利,只是萎缩得很瘦很短,不起什么作用。它充满怨恨,不停不停喘气,喉咙里面发出咝咝的声音,像蛇一样滑行,像蛇一样用嘴攻击,张嘴能吞进一个人,等我缓过神来以后,周围已经到处残尸,除了我以外,院子里唯一还活着的,是一个怀着孕的女人,我记得我当时满脑子唯一的念头就是护她周全,无论如何要护她周全,因为她怀着身孕。 这就是我对“江城”两个字极度过敏的原因,噩梦样的记忆,现在想起来都还冷汗涔涔手脚冰凉。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三十多年前了,深秋的季节,院里有棵银杏树,风过树枝时有飒飒的响声,漫天漫地都是金黄的叶子。现在一瞬间,三十多年前的血腥记忆突然全部苏醒过来。 怎么都想不到,会在这样的情境下,在一只望远镜里,再次看见那只曾不止一次出现在梦里把我吓得大汗淋漓的怪物。 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当然,我不确定现在看见的这只怪物就是三十多年前在江城看到过的那只,或者还是另外一只,望远镜里看不清楚细节,况且就算看清了,也未必能有多大作用,我对这样的物种没有半点了解。 那怪物又动起来,扭着身体像蛇一样滑下床,滑向梳妆台的位置,伸出两只骨瘦如柴的手撑着凳子从桌上取了点什么东西,呆站两分钟,慢慢地又滑回床上去躺着。 我注意到梳妆台上没有镜子。 原本镶镜子的地方是空的。 过了一会,突然起大风,把半掩的窗帘吹得飞起来,那个正常的黑衣女人放下手里的活站起身走到窗边往外看了看,然后关上窗,把窗帘也拉上了。 然后我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我颓然往后退了一步,脑子里一片空白,连呼吸都乱掉节奏。 代芙蓉用夜视眼镜是为了不点灯,不点灯是为了不让对面楼里的人发现这边有光,发现自己被窥视着。 之前看见屋里有望远镜那会,我以为代芙蓉窥视的对象应该是逃犯一类的人物。他是记者,为报道新闻追踪逃犯也在情理之中。但现在看来,明显不是这么回事。他可能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秘密,是那种一旦公之于众就能搅起惊涛骇浪的秘密。 人体的秘密。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代芙蓉在暗中追查的事情,恐怕也就是我一直在追查的那件。 莫名其妙就不谋而合殊途同归了。 望远镜里窥视到的那只像虫又像蛇的怪物,不管怎么说,应该是个人,可能是天生畸形,也可能是后天发生了什么突发的情况才变成那样的。代芙蓉不知道怎么发现了它的存在,于是挑选对面楼里这间屋子,对它做着秘密的观察和记录,目的也许是想找出它如此人不人鬼不鬼的根源,就像我一直在寻找致使我的身体如此复杂而诡异的原因一样。 我和代芙蓉的生活目标就这样有了明确的交集,于是那种被束缚的感觉越来越明显,越来越严重,可以想见事情正在以一种强大又古怪的逻辑令人吃惊地发展着。 我想,背后一定有人为操纵的因素,否则不会这么多与事件相关的人莫名其妙就聚集到一起,像被网兜住的鱼一样。 可是,什么样的人有这么大的能耐操纵如此庞杂一张网?让如此多的人不知不觉都往网里钻? 我想,除了上帝应该没人能够做到。 所以换个角度考虑,觉得更可能是事件本身在发生作用,是事件在我们的生活里围织起一张网,将很多很多彼此关联的人物汇集到了一起,比如我,比如小海,比如老懒,比如代芙蓉。 哦,还有黎绪。 黎绪怎么的也脱不了干系。 我离开望远镜,走到窗户边,望向对面的房间,微弱的蜡烛光在窗帘上水一样摇曳。我在犹豫要不要过去那边探探情况,但很快否决掉这个念头,一是太清楚那怪物的功击能力,搞得不好丧命也不一定。二是怕打草惊蛇,转个身的功夫他们搬到别的地方去,我再要想找的话就难了,所以得慢慢来,最起码也得先跟代芙蓉碰上头,问清楚情况才能过去,而且还得先做好周全的准备,避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倒霉结果。 对面窗户里面盈盈的那一点烛光突然灭掉,天地归于漆黑,我像突然从梦里醒来样看看时间,已经四十多分钟过去,早就超过跟小海约好的时间。刚才说好半小时见不到我就跑,然后报警,恐怕她已经报警,这会警察正往这边赶。所以赶紧拉上窗帘往外走。 门刚拉开,突然一大团东西往我怀里扑来,我惊跳着往后退又往旁边跳了一步,立刻弄清楚那团东西原来是个人。 真的是个人! 肯定是把脑袋贴在门上偷听我在屋里的动静,结果我脚步太轻动作太快,开门的时候他没能躲开,才一头撞了进来。我闪开以后,他还往前冲了两步直冲到窗边才刹住脚步,然后一个返身摆出格斗的姿势。 从身高、体型、力度、反应能力等各方面情况判断,是个男人,而且绝对练过。 现在不是打架的时候,所以我懒得跟撞进来的这人计较,连他到底是哪路上的人都不想弄清楚,脚底抹油溜之大吉才是上策,所以不管不顾抬起腿就又往外奔。 结果我刚冲到走廊里,猛又碰上一个来意不善的货,这个的反应比刚才那个快,在我撞上之前侧身让开然后伸出一条腿来绊我,我踉跄两下,来不及站稳又使劲往前跑,以一敌二很容易吃亏何况他们未必只有两个。 最不想出现的情况,出现了,但愿代芙蓉没出事。 我在心里使劲祈祷小海那死脑筋的货已经按我们约定的报警,已经自己先跑掉了,可千千万万别跟个傻子似的还在原地等我,眼下的情况我自保都可能成问题,真未必能分出心思照管她。 冲到三楼,楼梯拐弯处又撞上一个,这次逃不开了,直接开打,形势对我太不利,所以得先下手为强,管他三七二十几,照着肩窝就是一脚,可惜对方也不是吃素的,迅速闪开,然后往前扑着试图抓我的脚,我只能往后退,退到三楼走廊里,思忖着看看能不能从这头或者那头跑。 我还没考虑好到底哪头,他就逼过来了,直接圈出胳膊来卡我脖子,我赶紧贴着墙壁蹲下身体避开去,同时踢出一记扫蹚腿,结果脚踝被他一把拽住,然后再一使劲,我整个人就被他拉了过去。 情急之下也不管不顾了,先将代芙蓉要我取的那件东西丢出,而后刷地抓住左手手腕上的镯子,按下暗扣,抽出一根像钓鱼线那么细那么透明的金属丝,借着他拽我过去的那股子巨大力量,两手一旋,狠狠绕在他脖子里,再一收紧,他不得不立刻把拽着我脚踝的手松掉来解救呼吸。 我半点都不想要他的命,所以他把我松开以后,我也立刻把他给松开,右手两根手指一松,金属丝就自动收回镯子里面,一点声息都没有。 刚才使的劲有点大,差点没把对手勒死,这会他瘫软在地上抚着脖子用力喘气,动弹不得。 我趁着这点时机,赶紧打开手电筒往他脸上照,二十五六岁的模样,浓眉大眼,如果不是被我弄得这么狼狈,肯定是个英气逼人的小伙子,完全陌生,不知道是哪路的。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53、惊魂一夜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从刚才交手那几招看,这男孩的拳脚功夫都是实打实练出来的,又稳又准又狠,出招的路术,是某种军方的格斗数,只有那种当过好几年兵,而且是好几年里天天练天天打的兵种,才能像他这样跟我过上好几招。 所以,我猜他可能是个特种兵,或者武警,当然还可能是接受特训的私人保镖之类,不太好说。 现实情况不允许我多作忖度,赶紧移动手电的光四处找,看见刚才为保命而扔掉的东西在前面十几米远处。 正准备扑过去捡,猛觉背后有股凛冽戾气,还没来得及回身接招,肩膀已经重重挨了一脚,手电在空中滑出条抛物线,然后咚地落在地上,正对着墙角,荧荧一点光,什么用都没有。 背后又传来呼的一声,是拳风,我歪身闪过,再闪过一次,第三次拳头过来时,不闪了,实在没耐心跟他玩,只稍微侧了侧,避开胸口的位置,让他一拳砸在我右边肩膀上,在他自以为得势的当口,狠狠踢出一脚,正中他腹股沟,然后把他逼到墙边,等他反扑。 一个人在剧痛之下的反扑总是会破绽百出,所以两招一过我轻易就旋到了他的背后,准备像刚才那样用镯子里的金属丝把他制服。 可我突然之间走了一点神,给了他反攻的机会,一下子把我按到墙上,然后伸出三个手指,恶狠狠一招锁喉掐住了我的喉咙。 从他出招的手势,和三个指头扣住的位置,我知道这是很阴损的招术,掌握了人体最隐秘的穴位,生死只在他控力的分寸之间,多一分力是死,少一分力是活,在这多一分和少一分之间,还能在有几个半分的相差,是死是活是植物人还是晕过去几分钟,都在对手一念之间。 对方很慢很慢地往手指尖上运力,我开始觉得头晕,伴随着耳鸣,但还不到完全无法动弹的地步。 正要回击,局势突然翻转,一声沉闷的敲击声之后,那三根掐着我脖子里死穴的手指立刻松开。 紧接着,又是沉闷的一声敲击,眼前这人整个瘫在了地上。 之前被我撂在地上那个听见动静知道这边的同伴吃了亏,不顾自己还没缓过来,赶紧起身冲过来想要帮忙,我辨着声音想踹他一脚,还没付诸行动,他却已经唉哟叫着倒地了。 上面还有一个,鬼鬼祟祟站在楼梯转角的地方,不下来打也不逃开,就那么阴恻恻地呆着。 我顾不得管他,抓紧凭刚才那点印象摸索着把代芙蓉要我取的东西捡起来拿在手里,虽然代芙蓉几次交待如果有生命危险肯定舍弃东西保命要紧,但我总觉得不把东西给他拿回去,这趟就白来了。 这时小海已经把落在墙角的手电筒捡起来了,回转身往被她制服的两个人身上照,一个已经晕了,脸朝墙壁趴着,只能看清楚是个男的,身材挺魁梧。另外一个捂着裆部蹲在地上,把脸偏到旁边避开手电的光,刚才我想踹他来着,被小海抢先一步,而且她出脚真狠,直往人命根子上用力。 小海又把手电往楼梯上面照去,上面那个立刻闪身隐到光线照不到的地方去。 我想把这个晕倒的男人扳过来看清楚面孔,日后在别的地方碰到,也好提防着点他那招阴损的锁喉。但小海压着嗓音叫我赶紧走,语调里面一副欠她多还她少的臭德行,看来形势比我想象的要严重许多。 小海叫我赶紧走,我本能就往楼下跑,但她却是往楼上跑,两个人一上一下差点撞一起,还好反应都快,稳住了。紧接着,一只肥胖的手伸过来死力揪住我的手腕拉扯着我往上跑。 不用问也知道楼下还有他们的人,恐怕不止一两个,所以小海才会选择最差的逃亡途径。 我跟着小海跑了几步才知道往上跑并不是最差的逃亡途径,因为四楼半的地方有个朝北的窗户,窗框子整个被卸掉了,呼呼往里灌着风。小海叫我从窗户里往下跳,我想也不想就按她说的做,正好落在隔壁一幢矮点的房子的天台上。 小海紧跟着也跳下来,手电咬在嘴里,短刀拎在手里,像头野兽似的冲到我前面去带路。 看她熟门熟路的样子,就知道她趁我去办代芙蓉交待的事情那点时间,早就上下左右察看过地形地势并把逃亡路线探明了,刚才那扇窗户,也是她事先拆掉的。 我就知道她压根没打算听我的话乖乖在车里等着! 隔壁这栋也是座废楼,天台通往楼道的破门用老旧的笨锁锁着,我没耐心等她溜锁,踹出一脚把整扇门踢掉,三步并作两步往下跑,很快出了楼,稍微辨了辨方向就往外奔,穿过几条巷弄,七拐八拐拐到了跟白云街隔着两条街的锦江大街上,想想应该已经彻底摆脱那些来路不明的人了,赶紧收拾一下乱糟糟的衣服和头发,调整好状态,打出租车回家。 出租车开到离家还有两条村子的地方停下,然后步行回家,这是苏墨森时代定死的规矩,尽量不打出租车,如果必须打,只能停在离家还远的地方。以前不明白为什么,后来当然明白了,他是为了躲人,为了避免有人通过出租车查到我们的行踪。 一路上谁也不说话,只有飞快的脚步声、风声,偶尔掠过几声夜鸟叫,越发显得凄清,而且走着走着,突然下起毛毛雨来,弄得头发湿哒哒很烦人,心情都跟着糟起来。 我在脑子里仔细回想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代芙蓉的房间、天花板里的东西、望远镜里看到的人和怪物,还有那几个来路不明的人……想得脑袋发疼头皮发麻,终于想明白了一件简单的事情。 我突然想明白,所有后来发生的这些乱七八糟、莫名其妙、诡异万分、看上去无比复杂的情况,都是以“上帝之手”连环案件为源点,发散性关联着的,各路人马,也都是因此汇聚到了一起。 “上帝之手”连环凶杀案是源点。 从表面上看,代芙蓉的参与好像是偶然,是因为我找他帮忙,他才卷进来的,其实不是,那天他到我家里来见面,我并没有提出叫他帮我往梁宝市跑一趟的请求,是他自己要去的,他要去的原因,是出现在梁宝市“油画案”现场那些落英草,我讲给他听以后,他若有所思,我想他应该就是为了寻找这个答案才去梁宝市的,帮我们的忙只是顺带手的事。 而落英草那种世人很少有了解的东西原本就是我所追查的事件中的重要环节,说不定还是接近核心的环节,由此可见代芙蓉根本就是事件中人,“上帝之手”连环案只不过起了推动作用,把他推到了我面前,或者也可以说是把我推到了他面前。 于是我突然觉得,那只传说中的“上帝之手”,好像不仅仅只为了替梁宝市那起连环案的受害者遗族复仇这么简单。 他还有别的目的。 甚至可能,另外那个隐秘的目的才是他最主要的事业,向成冬林复仇不过是顺带。 这感觉我之前就有过,只是那时不强烈也不清晰,现在才终于有了一点明确的影子。 想想自从“上帝之手”案件发生以来,有多少人多少部门牵涉进来了,乾州和江城两处的警察不用说,还有生物研究院、精神病院、中科院、基因工程研究室。所有这些范畴里面都有人以“上帝之手”案为中心在进行或明或暗或急或缓的行动,交缠混杂在一起,隐隐约约形成几股方向不同的势力,造成了目前这种非常脆弱的紧绷状态。 我想,就眼下的局面来看,如果发生什么超出控制范围的事情,那么,绷紧在那里的弦就会断掉,原本井然有序活动在各条线上的人肯定会有不同的应对动作。 搞得不好要出大乱子。 还有小海,她也不是因为巧合才跑到城里来的,她父亲失踪的时候她年纪还太小,没办法跑到外面找,也没地方可找,直到发现修叔叔藏在老床机关里面写着两个地址的纸条。 我能肯定,就算付宇新他们不去花桥镇办事,不与她认识,她也会想别的办法跑进城里,然后终有一天,会顺着纸上的线索跟我碰面,虽然我现在还不是太清楚纸条上两个地址究竟有什么意义。而“上帝之手”案件的发生,把我们碰面的时间提前了,如果不是因为这件案子,那天我就不会出现在公安局,所以就算小海搭付宇新的顺风车进城,也未必能见到我。 照这样的思路去想,恐怕别的人也都是这样的情况,林涯不用说,要不是因为成冬林,他昨天不会在医院里出现。还有老懒,他也是这件案子发生之后突然空降到乾州来的。还有江城那边的警察。还有黎绪,对,黎绪,她特地送卷宗到公安局,我们碰上了。 好像有人在下一盘巨大的棋,我们就是黑的白的棋子,下棋者精心设计着路数,慢慢把我们挪到他希望的位置。 上帝之手! 我感觉全身的皮肤都冒出了鸡皮疙瘩,一层一层冷汗。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54、这世界太不靠谱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所以,我是不是可以认定,乾州这起复仇性质的连环命案只是表面现象,而隐藏在这背后的,其实就是我一直在调查的那些事情? 关于人体的秘密。 还有之前被我忽略,但最近越来越觉得重要的,关于灵魂的秘密。 我觉往深里分析,越觉得恐怖,无法想象事件的真相,到底会以什么样可怕的面貌呈现出来。 我一边思考一边和小海并肩疾步往家走,差千把米路就到家了,雨突然大起来,赶紧跑快,发疯样跑得颠三倒四,还是淋个半湿,进屋找毛巾擦,又烧热水准备洗澡。 忙乱好一会,然后恨恨地朝小海发脾气,怪她不听我的话,叫她自己先跑然后报警结果还是乱作主张,什么什么的碎碎念了一大堆。她只顾忙自己的,压根不理睬,我拿她没办法,所以念着念着就突然恍惚起来,这个莫名其妙跑进我生活里的死胖子,她脖子里那快镰刀形状胎记真叫人绝望,我想起从前的时候我是多么天真,问修叔叔我是不是他的女儿。 呆了一阵,突然想起我那辆破桑塔那还停在宝石路上离化工厂宿舍大门不远的地方,赶紧掏出手机打给白亚丰叫他安排交通部那边的人帮个私忙去把我的车拖到公安局的停车场去,嘱咐他多安排几个人,开着公务车去,但动静不要弄太大。 白亚丰那个蠢脑子这会倒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机灵起来,听着我的吩咐觉得不对劲,问我是不是出事了。 我说:“是碰上点麻烦,但对付过去了。” 他着急起来,问我有没有受伤。我说没有。他又问小海怎么样,她有没有受伤。我往小海那边瞪了一眼,回答他说没有。他沉默几秒钟,挂掉电话帮我安排拖车的事情去了。 我倒不担心车子会被偷掉,反正是个老破车,丢就丢了,一点都不心疼。我只担心住在荒废宿舍楼里的那两个人——哦,应该说是一个女人和一只怪物——我只担心他们发现小区外面多出辆陌生的车子,会起什么心思,如果警惕心重马上搬走,我就抓瞎了。 实在不是我疑心病重,而是这世界太不靠谱。 小海趁我给白亚丰打电话没空唠叨她的空档悄无声息回自己房间去了,叉开着两条肥腿半躺在床上看电视。我倚着门,望着眼前这个面色平静毫无惊澜的女孩,简直要崩溃。今天的情况不能算太糟,假使没有她在,我肯定也能毫发无损脱身,她自作主张去救我反而可能有危险,虽然今天逃得比较顺利,但不能保证每次都有这么好的运气。 从今天的事情我又联想到其它方面,想着万一将来哪天苏墨森回来,他们两个要怎么相处,苏墨森肯定还会跟以前一样对我,时不时打我虐我或者把我麻醉掉然后脱光我的衣服研究我的身体,小海绝对不会让他这么干,但她又不是苏墨森的对手,也许我们两个加起来能打得过他,但介于种种原因——比如他是我的爷爷,比如他掌握着我的生世秘密,比如他可能知道修叔叔的下落,诸如此类的种种原因,我们肯定不会杀死他,至少我肯定不会,所以小海的存在以及她类似于今天这样的行为模式,势必会把将来的局面搞得一团糟,天塌地陷山崩地裂也说不定。 真奇怪以前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些麻烦,大概是独来独往孤单得太久,小海的出现和陪伴让我感觉到人世温暖,所以别的,都没多加考虑。 我想,也许应该让小海先回花桥镇的老家去呆着,我可以答应她等“上帝之手”案子一结束就帮她找父亲。 想是这样想,但实在有点难开口,必竟当初是我哀哀地留她下来,且之后的日子里她把我的生活照顾得很好还救了我的命,现在要赶她走,不管她能不能理解反正我都开不了口。 我正站在门边踌躇着不知道怎么开口,小海倒是不耐烦了,皱着眉头扭过脸来看我,泛着眼皮子丢过来句听着直想撞墙的话。 她说:“如果你觉得内疚,可以用钱补偿我,保姆那份工资你照之前说好的价给,打今天起我连保镖的活一块儿都干了,你看你的命值多少钱,就往上加多少钱,多了我不嫌,少了我也不怨,随你看着办。” 我先是愣了愣,有点哭笑不得,但马上觉得这可能是个突破口,她一向比较贪钱,经济的困窘是死穴,总惦着老家的房子被亲戚霸占了去,而我好像最不缺的就是钱,所以就跟她商量,给她笔钱叫她回花桥镇上开家饭店或者杂货店什么的,我出钱她出力,算合资,亏了算我的赚了对半分。 这些话以前就提起过,当个梦想说的,现在却觉得这样做最实际,大家都能清静并且踏实,就看她点不点头了。 她当然不会点头,甚至连看都懒得再看我一眼,我巴巴地说了一大堆,她只很不屑地从鼻子里面哼出一声,就盯着电视屏幕不理我了。 我倚着门框定定地看,想起十几年前第一次见她时,她穿着件大红棉袄,头发扎成两根冲天炮杖,眉心还点了颗红胭脂,好像八十年代初照相馆里面照出来的那些岁月留念照,土土的,却很温暖,当时我跟她离得那么近,最多只有两米半的距离,可惜车窗上贴着咖啡色的膜,我看得见她她看不见我。她定定地瞪着车窗,看见的也只能是她自己的影子。那时候我嫉妒她能够挨修叔叔那么近,能够被修叔叔牵着手,那么亲密,嫉妒她是修叔叔的女儿。 而现在,我只能咬牙切齿在心里跟自己说,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出事,不能让她的父亲,我的修叔叔,我整个童年少年时代唯一温暖的阳光,将来哪天,突然杀气腾腾跑来找我要女儿。 小海见我好像还不死心,突然脸一横,眼神都厉了,转过头看定我,用不带半点感情的生冷语气一字一坑说:“讲过好几遍了,我接近警察、进城、留在你这里,都是为了一个目的——找我爸。你神通广大,能耐了得,而且,各行各路都能搭上点关系,所以,我跟着你,出生入死都行,只等你完结手里的案子,帮我找到我爸。” 说到这里,她突然顿住,慢慢垂下眸子,眼神也暗了些下去,降低音量接着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只要找到,不用你赶,我自己就回去了,一分钱不拿你的。” 这番话,差点把我说哭。 我就再也没什么话好说了,只能默默走出她的房间,关上门,回楼下客厅沙发里面坐着,先想了想找到修叔叔的可能性有多大,再想了想能不能从“上帝之手”案件里找个破口跟修叔叔联系起来从而打听他的下落。 好像是个不错的思路,因为综合起来看,修叔叔必然也是这些事件里面一个重要人物。 到目前为止,“上帝之手”案件里跟苏墨森和陈伯伯相关的细节有不少,几次出现的神奇药草,还有在活生生的人身上做奇怪实验之类的情况,可是好像还没有能跟修叔叔扯上关系的细节。 他们三个人的关系说不上很亲密,但至少是走得最近的,所以我想,有关修叔叔的那部分,也一定会在“上帝之手”的行动里体现出来,或者已经出现了只是我还没有关注到。 所以一切还是得先破了“上帝之手”连环案再说,然后重新将里面的环节和细节再拍布一遍,把重要的部分筛选出来另外再进行调查。 可是谈何容易。 成冬林虽然找到,却已经变成那副样子,完全是一具空壳,什么话都问不出来。还有那个化名叫李琴真名叫杨文烁的女人,我完全看不透她到底在想些什么计划些什么打算干些什么,她在命案现场留诸多对她绝对不利的证据,她还在附近到处都是警察的地方跟踪我,鬼晓得她到底在抽什么疯! 我想得头疼,起身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再次回到客厅坐下,蜷起膝盖把脸埋在两腿间长长叹出一口气,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从废弃化工厂老宿舍那个房间里取来的东西搁在茶几上,我偏着脸看它几眼,感觉到一种无法言喻的奇妙情绪,全身心被那个黑色塑胶袋包裹着的东西深深吸引,有种非要打开来看看不可的冲动。 但考虑到是代芙蓉的东西,隐私也说不定,实在不好随随便便拆看,所以便抱着膝盖蜷缩在沙发里,把脸贴在腿上,以一种倾斜的、非常别扭的视线长长久久看着它,猜测里面到底会是什么。要说它重要吧,可代芙蓉把它藏在那么个漫不经心的地方。要说它不重要吧,可为了它,我差点把命都搭进去,代芙蓉不是那种不把别人的命当回事的人。 思来想去,怎么都闹不清楚状况,渐渐便连同代芙蓉的身份和来历都生出了点疑心。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55、一个旧笔记本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越想,越控制不住好奇心,咬咬牙掏出手机打电话给代芙蓉,非得抓紧弄清楚他的情况不可,至少今天这件事情,我得搞搞清楚,总不能差点丢命还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吧。 可他的手机还是关机中。 我拿着手机,不由又担心起代芙蓉的安全来,他不会武,身子骨又单薄,完全弱不禁风,跟任何人起冲突都没胜算,感觉连十五六岁的毛孩子都能一拳把他撂倒。 可我不知道他现在人在哪里,想救也不可能,怎么担心都多余,所以定定神以后,发条短信给他,内容只一个笑脸符号,表示任务顺利完成。心想现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有这样了,如果二十四小时过去还联系不上他,就报失踪,让警察去找。 查到现在这一步,我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越来越不怕把事情搞大,只怕有人故意压着不让事情搞大。 发完短信以后我不管三七二十几,迅速又鲁莽地把那个黑色塑胶袋扯破,取出里面的东西。 是个硬面抄本,封面上印着很落伍的图案,迎客松下面几只形态各异的白色仙鹤,九十年代初时流行过的那种,打开来看,里面的纸张都泛旧发黄了,皱皱的,有点脏。 草草翻了翻,好像是个账本,记了很多名字和数字,只是记得杂乱无章,找不出规律,所以又觉得不是账本。除了人名和数字以外还有些地名,大多都是我没听说过的,但也有我知道的,比如晓枫镇胡家村、童里乡溪口村、彩虹乡桑树湾,这几个地方我虽然没去过,但都在省内地图上看到过。除这些以外,还有几页拙劣的、毫无美术功底的简笔画,太阳月亮星星什么的,不是插图,倒有点像是代表某种特定意思的记号之类的符号。有些页码是空白的,有些页码上只有几个字,可能是名字,也可能是数字。中间有一页什么实质的内容都没有,只有乱七八糟的线条,像是在极度暴躁的情绪下随便拿支笔在本子上发疯样乱涂乱划弄出来的,下笔太重,划破好几页纸,破掉的那几页就什么都没记,之后重新开始有内容。 我直到看见本子里面记录的药草名才惊觉这东西离我很近,甚至可能有某种隐秘的关系,然后猛想起之前代芙蓉在电话里让我帮忙去取这个本子时候说的一句话。 他说等东西取来了,他有重要的话要跟我讲。 我猜想代芙蓉准备和我说的话,恐怕就是和这个本子里面记载的内容有关系。因为他去梁宝市之前,在我家里,就在这张沙发上,我跟他讲了一些特殊的、不被普通人所了解的药草和它们的药性,而我讲的那些,有几样就在这个本子里记录着,乌获藤、鬼眼草之类。 但这里只记录了药名,没有具体的功效和副作用等描述。 除药草之外,还有些内容让我很吃惊。 两处地址和人名。 其中一页上写着:江城、陈家坞、陈乔斌。 另外还有一页上面写着:宝石路3号化工厂老宿舍4号楼302室,杨小燕。 陈家坞那页用的是正常大小的字体,笔力均匀,看得出是情绪稳定的状态下写的。而化工厂老宿舍那页用的却是特别大的字体,光一个地址加一个名字就占据了整整一页纸,而且笔力非常重,戳破掉后面三页纸,即使这样,本子的主人还觉得不够,还用红颜色的笔重重地在整个地址和名字下面划了两条直线,又打上三个惊叹号。 看上去触目惊心,怎么看都能感觉到这个地址和名字背后有巨大的意义或者价值。 这是本子里最后的内容,后面还有十几页纸都是空白的,没有内容,本子主人的记录到化工厂老宿舍那个地址之后,就嘎然而止了。4号楼302室就是几个钟头前我在望远镜里看到的那个房间,由此可以推断,住在里面的那个女人应该就叫杨小燕。 杨小燕偷摸着在废弃旧楼里养了只可怕的怪物。 代芙蓉和那个女人以及那只怪物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还有,陈家坞的陈乔斌又是谁?就是我认识的那个陈伯伯吗?我一直都不知道陈伯伯的名字,只知道他可能住在江城一个叫陈家坞的村,那么,综合最近所有因素来考虑,他全名叫陈乔斌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那代芙蓉和他又有什么关系?他认识他吗?或者是在调查他?还是有其它的什么原因? 我有点抓狂,又拿起手机打代芙蓉的电话,那端传来的机械的关机提示音惹得我更加抓狂,抬头猛见小海站在楼梯那里阴阴地瞪着我,昏黄灯光下面冷凝得像鬼样的表情,不由更恼火,抓起个抱枕砸过去,恨恨地骂:“叫你没事跟我扮鬼玩!” 她接住抱枕走过来放回沙发上,又刮我两眼,不说话,默默地泡了杯浓茶给我,弯腰的同时把目光往我手里的本子上面扫一眼,闷声不响回楼上去了,步子踩得很重。 我喝掉大半杯茶才突然醒悟到什么,赶紧往本子上看,摊开的那页,正好是写着“江城、陈家坞、陈乔斌”的地方,顿时懊恼得直想扇自己耳光,小海本来就在寻找陈家坞,现在看见这个,决心肯定越发大,再要想把她置到事件的外面是绝对不可能了。 我又起身去卫生间冲把冷水脸,然后把头发盘起来,往太阳穴上涂很多风油精,把脑袋腾空一会,再回到沙发里来,尽可能平静并且客观地重新把本子里的内容翻看一遍。 从笔迹上看,虽然有时一笔一划很认真,有时龙飞凤舞很潦草,但细节特征显示整本内容自始至终出自同个人的手笔。如果说笔迹真的能够彰显一个人的性格,那这个人的性格应该是坚硬的、冷漠的、刀子样锐利、极端固执、有一点神经质、处理事物没什么条理、而且情绪化很严重,时常会陷入狂乱,说得难听点简直就是个变态杀人狂的性格。 这不像是代芙蓉的性格。 虽然我跟代芙蓉直接的接触并不多,但对他多少还是有点了解的,他确实有点神经质,但整个气质却偏弱和偏阴柔,有时会对某个想法摇摆不定。上次我去他单位时看见过他的办公桌,所有东西都按一定的规则摆放或者堆叠,干干净净整齐齐,说明他处理事务井井有条。我们也算共同经历了“上帝之手”外围的一些调查和参与,没觉得他情绪化。 所以基本可以认定,我手里的这个本子不是他自己的东西,他是从别处得来的。 也就是说,他可能因为查某件事,意外得到了这个本子,而里面的内容正好和他查的那件事有关,因此对他来说特别重要,哪怕料到有危险,还是拜托我去取出来。恐怕他也是看到本子里面宝石路3号化工厂老宿舍的地址,想知道杨小燕是什么人,跟事件有什么关系,才会到对面楼里弄个废弃房间布置望远镜窥探的。 本子里面记录了很多名字,很多很多,粗略数一下也有两百多个,有些名字后面有电话号码,有些名字前面有地址,有些名字被打了方框,有些用其它颜色的笔圈起来,有的名字旁边打着问号,有的备注几个简单的字,好像是单位的缩写或者是什么研究领域的缩写,比如有个叫“沈建庆”的名字后面,写了“基因治疗工程”。 我呆了呆,拿起本子飞奔上二楼跑进书房打开电脑进行搜索,先搜索“沈建庆+基因治疗”作为关键字,没得到相应或相关的结果;就简化关键字,搜索“沈建庆”,出现几千页结果却似乎没有一个跟基因方面有关;再修改关键字,搜“基因治疗工程”。 这次倒有不少相关的页面,有介绍、有论文、有新闻还有广告,简单点讲这几个字的字面意思,就是一堆科学家、生物学家、遗传学家还有药理学家在研究基因的基础上,试图破解基因密码并通过修改基因来治疗遗传性疾病,包括遗传性精神分裂之类的。 又是一门很深奥的学问,并且又跟主事件相关,楼明江也是研究生物基因工程的,有机会该跟他打听打听这个叫沈建庆的人。 还有一个叫“秦浩然”的名字后面备注着“微生物菌群”,我也用刚才的方法进行检索,似乎没有十分相关的信息。 然后我就干脆坐下来,把本子上全部的名字和地址挨个往搜索引擎里输,得到一大堆有用的没用的信息,挑挑拣拣复制进文档保存,打算等空了以后慢慢筛选。 基本没有什么炸眼球的内容,不由怀疑起网络这东西到底靠不靠谱,肯定有很多东西因相关部门的监督和管控而删除或者抹去了。之前google退出大陆,传说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对搜索结果的强制性执行不满。 查着查着,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离自己很远的名词来。 深网。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56、代芙蓉出现了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以前听人讲过,这世界上有个很牛逼的东西叫作“深网”,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深层网络,又叫黑暗网络或者隐形网络,通俗点讲,就是我们用常规搜索引擎搜索不到的网站,因为能够完美地隐藏住用户的路径和信息,所以里面五花八门什么都有,黑社会利用深网做各种违法交易,而警方也可以利用深网来调查非法网站而不打草惊蛇,魔和道都在那个平台里大展拳脚。 我是在2009年听说比特币时无意中又听说了这些,因为那年深网上出现一个叫做“丝绸之路”(英文名叫SilkRoad)的黑市网站,贩卖各种毒品、枪枝和违禁品,整个网站的交易都用比特币进行。类似这样隐藏的网站须通过动态请求或者黑客途径才能进入,里面包含着海量的信息,但是以普通人的能力根本看不到,所以它在正常的生活环境中几乎只是个传说般的存在。 我想,如果能找个精通网络或者有黑客技术的人来,也许就能从那个传说中的深网里查到些用百度查不到的内容,比如这个跟基因治疗工程相关的沈建庆到底是何方神圣。 老懒对电子产品好像挺精通的,案件里面涉及到摄像或者录音的部分他都会格外留意,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有深网这回事,能不能帮忙从里面挖掘点有用的资料出来。 就这么一边搜索一边复制一边记录一边思考,不知不觉天已经大亮,头顶响起小海起床洗漱的声音。我伸个懒腰,扭扭脖子,把两只手抱成拳,按得指关节卡卡作响。我想这时候我的表情应该有点狰狞,像是隐藏在灵魂深处一只凶恶的野兽跃跃欲试探出头。 小海下楼做好早饭喊我吃,她吃得比我快,吃完就离开桌子去准备外出要带的东西,充电宝、外套、水、面包和巧克力,还往口袋里揣了把水果糖。我们有时忙起来根本顾不上吃饭,所以从跟我的第三天起她就习惯了做这些准备,特别敬业。 我坐在餐厅里吃着馒头听厨房里面冰箱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和塑料袋细细碎碎的声音,觉得很伤心。小海这人总是嘴硬,非说她所有做的一切都是为她自己,和我没有半点关系,其实并不是,我知道她打从心底关心我的一切,包括最生活的细节,连我的生理周期都记得,到时间就会在包里揣上卫生棉。她是真心真意待我好,甚至一门心思只要我好,别的可以什么都不管。 越想越觉欠她。 收拾妥当以后马上出门,走到前面的村子外面坐公交车,进城以后再打出租车。 住在乡下没车真的很不方便,坐在公交车上的时候,我就想着,哪天再劝劝小海,让她把车学起来,考个驾照,以后进进出出方便些。然后又想着,可以买辆新车了吧,苏墨森的钱真是不花白不花的啊。 进了公安局,迎面遇见的警察告诉我说有个记者在二楼接待室里等我,不用问也知道是代芙蓉。他倒聪明,晓得躲进公安局里保命。 我三步并作两步飞快上楼,打开接待室的门,看见一张几乎陌生的脸,惊得差点说不出话,整个人显得特别蠢。 从上次去梁宝市之前见过一面到今天,前后不过一个来月的时间,代芙蓉却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又憔悴又脏,头发乱得打结,眼窝深陷胡子拉碴,原本就瘦,现在更是皮包骨头。要不是身上的衣服和脚上的皮鞋崭新,估计谁都会把他当成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哪里能想到他会是在媒体界叱咤风云很多年前阵子还把刘毅民搞得暴跳如雷的代芙蓉。 可见他这些日子真是吃了不少苦,也可见不是被压迫到了这样的地步,他也不会让我冒险去那阴森森的废弃老楼里取东西。 我走进去,关上门之前给小海使了个眼色,要她在门口死守着,别让人把里面的对话偷听去。 她会意,微微点点头。 我锁上门走到代芙蓉身边坐下,问他有没有吃早饭。他说吃过了。他的声音很轻,还有点哑,眼神也弱,像是只受到惊吓的动物。 我有点不知道怎么进入谈话状态,就指指他的领子告诉他说:“标签还没剪掉。” 他扭头想看,半途又放弃,苦笑一声,露出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大概是说混到这般田地,一个标签剪不剪真没什么要紧的。 我有点不忍心看他那副落魄又卑微的样子,从办公桌上拿过一把美工刀,静静地站起身凑近去帮他把标签剪下来。我们靠得很近,能感觉出他的身体和精神都处在一个紧绷的状态。 重新坐下时和他四目相对,隐约觉得他目光里有种深沉的温柔光茫,但很快熄灭下去,又变得死灰一般。 代芙蓉低头捏捏衣服的下摆,苦笑着说:“就在这附近的服装店里买的,刷信用卡,现金早用完了,不敢取钱,别的地方也不敢刷卡。用提款机或者刷卡都会暴露藏身处,太麻烦。” 我听着,头皮一麻,觉得事情好像有点大。 之前他说他被人跟踪,我没太往严重里想,以为他要么是被那个由“上帝之手”组织并操作的复仇联盟里的谁给盯上了,要么就是梁宝市那边哪个受害者遗族想通过他知道更多的信息所以暗中跟踪他,并不觉得有多少严重。 昨天晚上在老宿舍楼遇袭后我有分析过那几个人的身份和来路,觉得很大的可能是冲我,并不一定冲代芙蓉。因为我和小海自从跟楼明江建立起联系以后就一直被江城那边的人监视和跟踪,昨天交手的应该就是那拨人,猜他们可能以为我得到了什么了不起的对他们有利的信息,不惜大打出手也要夺走。 现在听代芙蓉这么一说,突然觉得就未必了,因为一般情况只有官方的人才能通过一个人的银行出入账来定位他的行踪,平头百姓是做不到的,所以跟踪代芙蓉的,不是警察就是特殊政X机构。 这把玩得可有点大。 怎么想都不明白他到底会在哪里触碰到高压线,引来官方的追踪,于是很细地问了他几个问题。 可他完全不知道跟踪他的人是谁,也不知道是什么事件造成现在这种局面,一问三不知,比我还茫然。 但有一点他很确定,就是只要动用银行里的钱或者刷信用卡,就会暴露藏身的位置,而且家里也被人潜入过,附近都埋伏了人,刚回乾州那天晚上差点走不脱。 他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我之前就发现,用手机也会暴露位置,所以开机看完短信打完电话以后会立刻关机然后转移藏身的地方,但今天才发现,关机好像没什么用,他们照样能精准定位,这在技术上应该行不通,除非他们在我身上装了GPS追踪芯片,我把全身上下所有的衣物都换了,随身携带的就只有手机,如果真有那种东西的话,也只可能在手机里。” 他说着,把他关着的手机递过来给我。 可是高科技的东西我不懂,就算里面有追踪芯片我也不认识,所以挺无奈的,想了想说:“一会找个懂门道的人帮忙拆开看看。” 他疲惫不堪地点头,一副随便怎么样都行的态度。 事情好像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和麻烦,甚至有点没法掌控,那些人的背景恐怕超出之前的预估了。 我问代芙蓉被跟踪的这些天里,有没有跟对方有过正面接触或者冲突。 他摇头:“没有,对方只是跟踪,好像没有任何想要跟我交流或者抓住我的意图。” 我再问他:“最早是什么时候发现被跟踪的?” 他答:“回乾州的当天晚上。我回家发现家里好像被什么人潜入过,但因为没有丢东西,所以不太确定,心里不放心化工厂老宿舍那边,就过去看看,在走到二楼的时候从楼道窗户看见下面有一点手电的光,便留了个心眼,没去四楼的房间,而是在三楼随便走了走,观察确信后面有人偷摸跟踪,赶紧就离开了。之后不管到哪里都有人跟着,有几次甩脱了,但很快又能找上我。” 顿了几秒钟,又补充说:“周旋两天,我发现那些人的目的好像就是想知道我一天到晚都去些什么地方、跟什么人打交道,所以干脆耍着他们玩,到处乱溜达,随便和谁都打个招呼说几句话,这样能大量分散他们的注意力,我就能稍微喘上几分钟的气。” 我心里猜测跟踪他的那些人和跟踪我的那些人可能是同一路的,所以忍不住想,会不会是我把火引到他身上去的。我们接触过于密切,有私下的会面,他又是个很能耐的记者,所以江城警方的人在调查我的同时也顺带着把他也调查一番,同时还要调查他到过的地方和接触的人物。 如果真是这样,倒不必担心他的性命会有威胁,毕竟是警察,干不出杀人的勾当,也不至于没理没由就将人拘走。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57、真的很像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可再仔细想,昨天在老化工宿舍楼里发生的事情好像又跟这个设想搭不上调,最后跟我交手那人一招一势可都是实打实的,出招十分厉辣,就算不打算杀我,也肯定想把我擒获,完全没有要放我一马的意思,所以又糊涂起来。 我把代芙蓉的手机拿在手里翻转着把玩,认真看了一会,沉缓地跟他说:“假如你手机里真的有GPS追踪芯片之类的东西,你想想,最有可能是什么时候被人装进去的,手机在什么情况下离开过你身边?” 他先是有点迷茫,还有点心不在焉,但很快听话地开始想,想了没多大一会眼睛就瞪大了,嘴也张开,恍然大悟的表情:“医院,是医……是医院,那个精神病院,蓝天康复医院!” 这几个字差点把我的鼓膜震破,怎么都想不到他会去过蓝天康复医院,我们调查的事情再一次出现交叉。 但马上,我意识到也许并没我想得那么神奇,他可能仅仅是因为调查梁宝市连环命案的受害者遗族而查到其中一个受害人还有个智力偏低的养子被送进了蓝天康复医院。 所以震惊过后我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想从他的表情里捕捉我想要而且是我应该得到的信息。 果然,他的目光开始闪烁,神色很不对劲,两次想开口又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说而叹口气把嘴闭上了。 我心下立刻明白,他在蓝天康复医院见到那个叫苏醒的男孩子了。 而且,这也应该是他之前在电话里说的见面以后要告诉我的重要事情了。 我看看时间,还早,所以不催,很耐心地等着。他肯定见到了吴沙说的那个长得跟我很像并且跟我同姓的男孩子,肯定因为我们两个太像了,让他觉得有点骇异所以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得给他时间,也得给自己时间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 他喝了两口茶,又静默一会,才抬起头看着我,说:“这件事,本来也是要跟你讲的。我想,你可能也已经知道,梁宝市连环案里‘桥桩案’的死者,叫黄福康的那个,他有个因生活不能自理而被送到精神病院的养子,叫苏醒。” 我点头,说我知道。 他用力下决心那样咬咬嘴唇,直直地看着我的眼睛:“那你知不知道,那个叫苏醒的男孩子跟你长得很像?” 我犹豫了几秒钟以后才点头:“我听人说起,但没亲眼见到。” 他说:“梁宝市那起连环命案,从表面上看,凶手选择杀害对象并没什么即定的规则,看谁落单就抓谁。但经过仔细走访调查,发现好像不完全是这样,至少黄福康的情况有所不同。” 我心里一咯噔,恍惚好像有点意识到什么了。 他说:“黄福康的一个老同事跟我说,他在出事前好像就预感到什么,所以把苏醒送到他家里请他帮忙照看几天,之后他就被杀害了。我想,成冬林杀前面几个人也许是随机选择,但杀黄福康应该有必须这么干的理由,所以紧跟着这个思路去查,别的信息没得到,但在他那个老同事家的相册里看到苏醒的照片,跟你太像了,真的很像,于是打听到他的下落,回来以后连家都没回先去蓝天康复医院见苏醒。” 我咽了口唾沫,怔怔地听他讲,不打断,不发问。 他说:“你可能也知道,蓝天康复医院是比较好听的叫法,实际上它就是个精神病院,那个叫苏醒的男孩子,据医生讲,是天生智力障碍症,大约只有三四岁孩童的智力和认知能力。” 我听着心里一跳,但没着急问,先听他讲。 代芙蓉说:“我进医院的时候,他们将我的包和手机都收了,理由是有些病人有潜在的暴力倾向,有时无端一点小事情也会激发起他们的愤怒,所以统一规定进去探望的人不能带私人物品。如果说有人对我的手机动手脚的话,只能是那个时候。” 我问他那是哪天的事。 他说了具体的日期,正好是我和小海去那里的前两天。 全盘联系起来想,恐怕就是因为代芙蓉找到医院去,所以才触发了后面的一系列事情:他们把苏醒转移到了别的地方同时开始跟踪代芙蓉。 但是理由呢?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问代芙蓉我跟那个叫苏醒的男孩子到底像到什么程度。他没回答,而是从我手里拿回他的手机,打开,调出一张照片,重新递回来给我,表情里有一种心酸的感觉。 手机里的照片是黄福康和苏醒的合影,是代芙蓉从黄福康老同事家的相册里翻拍来的,照片上的少年,五官典雅,眉目清秀。 我在照片上看见的,是男性版的自己。跟我并不完全一样,因为他所具有的是男性的特征,比如脸型较方,而我是瓜子脸,他的鼻子和嘴较大,我的相对较小,但眼睛的形状和五官分布所带给人的感觉几乎是一致的。我想如果我是个男人的话,绝对就是他的相貌,反过来一样,如果他是个女人的话,绝对长成我这样。 这在人类学上是可能的,哪怕没有血缘关系,也会有长得像的可能,而且这种像可以跨性别、跨种族存在,只是概率很小。 但我不觉得我和苏醒之间的相似属于小概率事件,虽然还没有直接的证据或者明显的迹象,但从事件一层一层推进到现在这个地步这点上来看,我跟这个叫苏醒的男孩应该是血亲,兄妹,或者姐弟,因从小分开,被不同人抚养,所以对对方的存在一无所知。 代芙蓉观察着我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说:“我没听你或别人提过你有兄弟,那天在你家里,也没看到有兄弟的照片,所以就想你可能并不知道那个男孩子的存在。” 我点头:“是,之前不知道,也是最近几天才听说的。我去过医院,但没见到人,院方说被人接走了,不知道接去哪里。” 他说:“我在医院里问过苏醒的基本信息,从年龄上看他比你小两岁,是被父母遗弃然后被黄福康收养的,但我觉得事情应该没这么简单,因为黄福康的身份就很可疑,可惜我没能来得及往深里查。我问医院里的人苏醒住进来时有没有什么随身物品,他们说没有,现在想起来,那几个医护人员当时的表情有点怪,越想越觉得我被跟踪的事情就是从苏醒那里引发的。” 我问他黄福康的身份可疑在什么地方。 他说:“从走访他的同事、领导、学生以及邻居等人得到的信息看,黄福康好像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似的,没有任何血缘上的亲戚,父母祖父母外祖父母、兄弟姐妹堂兄弟姐妹或者表兄弟姐妹之类的一个都没出现过,没人知道他到梁宝市之前在哪里生活、做什么工作,更可疑的是他遇害以后,尸体被运到派出所的第二天,连解剖都还没来得及做,突然就不见了。” 我闭了闭眼睛,深呼吸。 他说:“我花钱从当年参与侦办‘桥桩案’的一个警察嘴里打探到一点消息,说黄福康的尸体是被上面派来的人取走的,好像是来头很大的人,具体情况除了局长谁也不知道,因为没有正规的移交手续,他们不得不做了假手续,好在黄福康没有直系家属,并没闹出什么风波。” 这个情况我之前就有点了解,和白慈根的尸体一样,被“上面”的人强行取走,可见那个“上面”的权力有多大,而且由来已久。 代芙蓉说:“我觉得,所有发生的这些事情也好、案件也好,似乎都有那么一些细节跟你有关联。” 这点我也早感觉出来了,只是理不清楚逻辑,不知道重点在哪里,要说我是最关键最中心的环节我肯定不能相信,想都不会这么去想,在这乱纷纷的洪流里面,我就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破丫头罢了,如果说关键点是苏墨森的话,我倒觉得有可能。因为他失踪了,我是他唯一的血亲,所以这些乱轰轰的事情便都跟我扯上了关系。 对话到这里,彼此都沉默了一会。 我心里记挂那个叫苏醒的男孩,再次认真看手机里的照片,然后要代芙蓉详细和我讲讲他的状况。 他很遗憾地告诉我医院只给了他五分钟时间,根本来不及多问点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或者深入观察。 斟酌几秒钟,他说:“反正看去就是个安安静静的孩子,不闹腾,给他糖吃他就笑,跟你说谢谢,问他叫什么他知道,但问他几岁再问他父母叫什么之类的问题他就回答不了了,有时候会摇头,有时候就转过去看旁边的护士。” 我听着,提在嗓子眼的一块石头轰然落地,不由欣慰地笑起来,脸上有谢天谢地的表情。 这反应落在代芙蓉眼睛里简直莫名其妙,我也没跟他解释什么,只让他再想想还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没有。 他说:“没有了,探访结束以后我拿回自己的包和手机就打车往乾州的家里赶,觉得好像被人潜入过,再出门,就发现被跟踪了,像老鼠样逃来窜去直到今天。” 代芙蓉的描述推翻了我之前的担心。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58、苏墨森的另外一个名字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之前我认为苏醒的状况应该和现在躺在病床上的成冬林的状况差不多,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是有什么人给他下了乌获藤的毒导致他变成白痴。但现在看来,也许是我想多了. 而且,但愿是我想多了。 乌获的毒是不可逆的,我宁愿苏醒天生智力障碍,也不愿他受乌获毒害。前者至少他还是个人,还是他自己,但后者,就只是一具行尸走肉了。 我发现代芙蓉几次溜眼打量我,似乎满腔疑惑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便主动问他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想法。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把目光移到窗户外面叹了很长一口气,然后问我化工厂老宿舍房间里的东西有没有帮他取来,过程顺不顺利。我怕他对我私看他的物件有抱怨,便先言简意赅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讲给他听,然后才从包里取出本子递过去给他。 我在心里轻声地笑,心想我冒着生命危险替你取东西,偷偷打开来看两眼总不算过份吧。 他被我讲的事吓了好大一跳,眼睛瞪得溜圆,紧接着露出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说:“不对啊,昨天我为了给你争取时间,想尽办法拖住他们又不让他们发现我是故意的,天亮之前那些人一直在跟踪我,半分钟都没离开过,么可能又去宿舍楼那里袭击你?” 我想了想说:“肯定早先就埋伏在那里的了。” 他又露出吓了一跳的样子,但很快想进去了,慢慢点头,有点无奈地说:“他们之前跟踪我到过化工厂老宿舍,虽然我发现以后马上离开了,没有进四楼的房间,他们肯定挨间搜过,发现不对,就在周围打了埋伏。” 我也这样认为。 他皱着眉头说:“可即使这样,也不至于会动手吧?他们跟踪我这几天,完全没有一点要跟我动手的意思,他们如果真有抓我的打算,我现在哪还能好好坐在这里跟你说话。” 我回忆当时的情况,恍然笑起来,说:“他们有可能真没打算动手,是我动作太快,打开门发现外面有人以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跑,迎面再碰上觉得避不过就直接开打了,从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我先动手的,他们后来的狠劲大概也是出于想制服我,并没想要杀我。” 代芙蓉又点点头,点得有点麻木,好像对谁是谁非完全不感兴趣,只垂着头看手里那个硬皮笔记本,两个大拇指在封面上皱起的塑料膜纹路里摩挲,不再说话。 我觉得有点尴尬,就把椅子往他身边拉了拉,靠近一点,表示下亲切,然后带着点歉意地笑笑,说:“不好意思,昨天拿回家以后,打你电话打不通,没忍住好奇就打开来看了几眼。” 他低着头说:“没关系。你应该看的。你比我聪明,也许这东西在你手里比在我手里有用。” 我从他的腔调里听出一片悲伤来,不由心惊,呆呆地看着他,想弄明白这莫名一阵悲伤的来源。可他却突然抬头笑了起来,那笑容如此复杂,几乎混杂了尘世间所有的情绪,好的和不好的,明亮的和阴暗的,以至于我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应对才好。 他说:“你应该认识一个叫郑胤如的人。” 我没听清,问他:“什么?” 他说:“郑胤如。一个叫郑胤如的男人。我不确定他到底多少年纪,可能六十多岁也可能七十多岁也可能九十多岁,说不清楚,挺瘦,挺高,面相很凶,头发是灰白色的。” 我恍惚仿佛已经明白他说的是谁了,但还是没有听清楚他说的那个名字,所以又问了一遍:“你说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他再次重复,并且拿起手机将三个字打出来给我看:“郑胤如。” 我很仔细地看清楚,然后迷迷糊糊摇头,说:“不知道,没听说过,一点印象都没有,我不记得我认识叫这个名字的人。” 代芙蓉盯着我,重复一遍之前的描述:“很高,很瘦,面相很凶,头发是灰白色的。” 我心里其实已经很清楚,代芙蓉形容的这个人,是我的爷爷苏墨森,郑胤如是他的另外一个假名。但我垂着脸不作声,在心里警告自己不要这么快摊牌,等等再说。 我想听听他接下去要说什么。 苏墨森怎么了? 代芙蓉怎么会要问起他? 他们之间有交集吗? 他又怎么会跟我打听起苏墨森来?他知道他形容的那个男人,是我的爷爷吗? 我不作声,代芙蓉就以为我实在想不起来,所以往下提醒,而且是很明确的提醒,时间地点人物都很精确。 他说:“2009年8月13日下午四点二十分,你在青岛火车站接人,对方就是郑胤如,接到以后,上了一辆车牌用光盘刻意挡住了的黑色别克,开车的是个看上去大约四十多岁的男人,具体样貌我没看清楚。” 我被他闹得一头雾水,什么在青岛火车站接人,什么黑色别克,压根就是从来没有的事情。 可他说得那么真,跟亲眼见到似的。 我正想仔细问,他倒是自己先开口了,说:“我亲眼看见的,那年我调查一件事,方向直指那个叫郑胤如的男人,所以特地跟踪了他两趟,亲眼见到在青岛火车站,你把他接走。我在离得不远的地方观察,感觉你和郑胤如的关系非常微妙,好像有点受他胁迫的意思,具体我不清楚。” 我越听越觉得好笑,声音都有点尖利起来:“代芙蓉你大白天做梦吧?我自己做过什么没做过什么自己会不知道?别说在青岛火车站接人了,我连青岛市都没去过,你到底哪里给我杜撰出这么个故事来?滑稽死了!” 我嘴里这么喊着,心里却有点打咯噔了,因为清楚地想起,2009年8月苏墨森外出办事,走前跟我说最多一个月就回来,但一个月后他打了个电话说要再过些时候才能回来,叫我呆在家里哪都不要去,说会有人给我送生活费来。我老老实实在家等着,果然有人来送钱,就是后来给我办理苏墨森财产过户的那个叫王德森的律师。这些记忆如此清晰,证明我的脑子很正常,没有忘掉不该忘记的人或事。 我一下一下摇头:“代芙蓉,你肯定弄错了,我真的没有去过青岛,2009年一整年,我没离开过乾州市半步。” 他咬了咬嘴唇,直眉瞪眼看着我,表示相信我,然后,很艰难地开口:“有没有可能,你的母亲当年生的是三胞胎,两个女孩子,一个男孩子,分别送到了不同的地方由不同的人抚养长大,你们自己并不知情?有没有这种可能性?” 我惶惶然地摇头,感觉心里突然豁开一个巨大的洞,漏满了不知道从哪里灌来的风,呼啦啦地响,像无数幽灵突然一起哭出了声似的,恐怖里掺杂着悲伤和迷茫,还有一丝无助和一丝奇妙的希望。 之前知道苏醒的存在以后,我有考虑过双胞胎的情况,现在又冒出个三胞胎的可能性,我这原本就很难由自己掌控的命运越发扑朔起来,快要丧失掉真实感了。 有那么一会,我几乎生出幻觉,觉得这世界上存在着好多个“我”,每一个“我”都是我,而我却不知道那些“我”在哪里,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了这种情况。 我想,不管这世界上有多少个“我”,终归都只是苏墨森的玩具或者棋子吧,代芙蓉刚才那话很清楚,当年在青岛火车站接苏墨森那个女人像是受苏墨森胁迫的样子。 不管那女人是谁,她肯定也都和我一样,受苏墨森摆布,身不由己度日。 我问代芙蓉:“你在青岛火车站看见的那个女人,跟我有多像?” 他回答说:“因为有好几年过去了,不能百分之百确定,但印象里面除去发型和穿衣风格,单从相貌上来讲,应该挺像的吧,我第一眼见你时,以为你就是她。” 我说:“照你这个说法,那我跟那个女人,还有蓝天康复医院那个叫苏醒的男孩子,就应该是同卵三胞胎,而且还是同卵异性三胞胎,世界上真的存在这种事情吗?” 他坐得笔直,用力抿住嘴唇,表情里有点迷茫,说:“之前我报道一桩医疗丑闻时,接触过一点这方面的东西。同卵双胞胎在所有双胞胎中的比例只有千分之三,它的情况是受精卵一分为二,形成两个胚胎,由于他们出自同个受精卵,接受完全一样的染色体和基因物质,所以性别相同,相貌一样,有时甚至连自己的父母都难以分辨。但同卵产生的双胞胎都是同性的,要么是两个男孩,要么是两个女孩,异性的几乎为零。” 他把最后“几乎为零”四个字咬得特别重,潜台词是也有例外的情况,我等着他说那些稀罕的例外。 可是没有。 在同卵异性双胞胎和三胞胎这个问题上,没有真实可信的例外状况。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59、是三胞胎,还是基因突变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代芙蓉沉默着喝了几口水才继续跟我说:“去过蓝天康复医院以后,我想到会不会存在‘例外’情况,所以特地到网吧上网搜索了一下相关的信息,查到各种说法和解释,很杂乱,也说不准哪些可信哪些不可信。终归是没有找到真实存在的同卵异性双胞胎,更别说三胞胎了。” 是啊,这样奇迹的双胞胎都没有,哪来三胞胎。 他说:“好几篇论文都提到,从理论上讲,同卵异性多胞胎的情况是可能存在的,但婴孩得特纳氏综合症的概率非常大,症状包括身材矮小、手脚淋巴水肿、宽胸阔乳、低发际、颈蹼。患病的女孩会出现性腺功能不全,也就是卵巢无功能,从而导致没有月经和不育。从根本上说,异性同卵双胞胎其实是基因突变造成的。” “基因突变”四个字狠狠弹了一下我的脑神经,刹那间头疼得要命。 代芙蓉还在继续:“很明显,你跟康复医院里那个男孩,还有我在青岛火车站见到过的那个女人,都没有特纳氏综合症的情况。所以我就顺带着查了查另外一种可能性,有点异想天开但……” 话到这里突然顿住,像是不知道怎么说下去才好。 我认真地看着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又犹豫了一会,才咽下口唾沫继续:“我想你应该知道,克隆技术已经到了相当高的水平,各个领域都希望能用这个技术做造福人类的事情,比如器官移植和特殊疾病的治疗方面,但不论是国际还是国内,对这项技术的限制都很大,克隆人是绝对不允许的,不过即使这样,也有些人在暗中搞研究,不管哪个时代总是有那么些科学狂人的。所以我就在想,你们三个人的情况,会不会跟克隆有关系,那天顺带着查了一下,根本不对,这项技术应该还没有发展到可以随意控制性别的高度。就是说,拿你的细胞克隆出来的,只可能是另外一个你,性别也好样貌也好,都是你,而不可能克隆出一个跟你长得很像却没有智力的男性。所以我彻底糊涂了。” 我也糊涂,而且还受到了惊吓,整个人像只冻傻了的鸟,呆头呆脑,有那么半分一分钟里,眼珠子都不会转。 我心里有了个比克隆更疯狂的猜想:苏墨森他们那帮人手里,除了掌握着神奇药草、长生不死甚至灵魂转移等生物科技以外,一定还有别的科技,例如人类的特殊繁衍。 而我和青岛的那个女人,还有黄福康的养子苏醒,都是这一骇人听闻匪夷所思的生物科技的产物。 从这点再反回来推导“上帝之手”连环案,有几处不太清晰的地方,渐渐就有点清晰起来了。 想着想着,更呆了,都忘了掩饰表情,有点瞠目结舌的样子。 代芙蓉见我发愣,相信我对自己的家庭成员和身世状况真的一无所知,便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而是转换了话题,拿起昨天晚上我冒险替他取回来的笔记本问:“你看过这本子里面记的内容,有什么发现吗?” 我慢慢缓过劲来,喝口水,摇摇头说:“基本都没有看懂,上网搜索本子里记录的那些人名地名也没有多大的收获。” 他哦了一声,看得出很失望,但马上又把这情绪掩盖过去,疲惫地笑笑,没再说话。 但我还有很多问题要问,比如望远镜里窥探的那个女人和那只怪物到底是什么情况。 正要开口,外面突然一阵纷踏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闹轰轰的说话声和叫骂声,白亚丰最经典的那句“唉哟我去”也混在里面,嘶哑尖利,有点疯,像受伤的雌鸟。 接着是老懒的声音,低沉有力,他叫白亚丰赶紧给我打电话。 然后,守在接待室门外的小海大咳一声,提醒我们注意有人过来了。 我看代芙蓉一眼,他已经做好全部的心理准备,收起所有情绪化的姿态和表情,变回从前那个冷静的、甚至可以说是接近冷漠的厉害记者,只是比从前邋遢了许多。 外面的脚步声分成两拨,一拨下楼,另一小拨径直往这边走来,应该是有谁跟告诉他们我在接待室了。 门被推开,老懒倾进半个身子,看定我,也不说话,脸上的意思很明白,要我立刻马上一秒钟都不耽误地跟他走。 我从这混乱的阵仗和他脸上的表情就猜到大概知道出了什么情况。 又有命案发生了。 梁宝市那边的连环案是九桩,乾州市到昨天为止只发生了相应的七桩,还有两桩未发生的就像两颗地雷,随时引爆,千防万防慌天慌地的,到底还是没能阻止住,其中一颗雷今天爆了。 我一直都相信,该发生的,迟早会发生。 谁也阻挡不了“上帝之手”的脚步。 我叫老懒先走,我再说两句话马上到门口跟他汇合。他死鱼样的眼睛不痛不痒刮代芙蓉一眼,领着身后的人走了。 我关上门,走回到代芙蓉面前,用力按着他的肩膀,一字一句嘱咐:“就在这里等我,就在这层楼里!除此以外哪都不能去,绝对不能走到外面去。不管谁以什么样的理由喊你出去,都不能走。如果事态实在逼得太紧你就给我打电话或者叫别人给我打电话,反正不管怎么样,除了上厕所,不要挪出这间屋子!” 他点头,而且很明显听懂了我的意思:警察里面也有不能信任的人,可惜我也不知道究竟谁能完全信任谁不能信任,所以只能靠他自己有定力并且多长个心眼。 临走我把他的手机揣进口袋,说:“如果里面真被安装了追踪芯片,那么一会那些跟踪你的人就会循着信号跟踪上我。只要时机合适,我就跟他们来个正面接触,不行的话回头我再找个懂行的人把手机拆开来仔细检查检查。” 他没反对,只要我千万小心。 我走到门外还是不放心,回头看一眼,他也正在看我,那目光真可怜,像头待宰的羊,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似的。哦,呵呵,他还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因为天气预报说明天下雨。 我叫小海守在这里,务必要把代芙蓉护好,交待她说不管是谁要把他带走都不行,就算闹起来打起来,就算把公安局闹得鸡飞狗跳,也要把他给我护住,绝不能让人劫了去。 小海听着,不应声。 我知道她是不放心我的安危,我就笑,说:“我这会跟老懒和刘毅民他们一块去命案现场,那么多警察在身边,就算别人不能完全相信信,亚丰和刘毅民是死活能信的,出不了事。” 她这才点头往后退,一直退到接待室里面,挑张椅子坐下,有点不耐烦地朝我挥挥手。 我下楼的时候,其它车辆都已经走了,只剩老懒在等我,歪着脸半眯着眼睛像是马上就要睡着的样子,用一只手撑在额头上挡太阳。我坐进副驾驶室里,安全带还没系好他就把车飞出去了。这个人,真是有点疯,半睡和清醒之间,只十分之一秒的功夫。 后座有个牛皮纸档案袋,我一眼瞥见,伸手就捞过来拆看,是他们之前查到的那个化名叫李琴真名叫杨文烁的女人的全部材料复本,肯定是老懒特地准备好让我在路上看的。 虽然我心里还存有很多疑惑,但杨文烁目前是唯一的,也是最可能的“上帝之手”嫌疑人。 十几张照片,都是从杨文烁之前任职的律师事务所里拿到的,工作照、证件照,然后就是从她几个同事手里拿到的旅行时拍的合影,挺上相的一个女人,比那天在医院外面看见的真人好看,短发,淡妆,不大有笑容,给人一种历练又厉害的感觉,大概因此看上去就比真实年龄显得大。她实际只有二十六岁,照片看着却有三十来岁的样子。如果再化个浓妆,衣着上做点手脚,会更显成熟,难怪成冬林单位里见过她的人还有租车行和她直接打过交道的人都说是个三十四五岁左右的女人。 从资料上看,这个化名李琴实际叫杨文烁的女人跟梁宝市的连环命案没有半点关系,她和那边九个受害人都没有直系的或旁系的血缘关系,不是谁的朋友甚至没有任何交集。 也就是说,她没有犯罪动机,参与这一切简直莫名其妙。 可她又实实在在是参与了的,刘毅民将杨文烁的照片发到梁宝市成冬林任职的单位,跟那几个亲眼见过李琴的人核实过,李琴就是杨文烁,就是把成冬林从梁宝市骗到乾州来的人,绝对不会有错。还有租车行那边的人也基本肯定当时去租车的就是杨文烁。 身份确认无误,可是没有犯罪动机。 有一瞬间我在想会不会是雇佣关系,梁宝市的受害者遗族们出钱雇佣杨文烁策划并参与整个复仇行动。但马上又否认掉这个想法,如果杨文烁是个受雇于人的职业杀手,她就不会留这么大的破绽给警察,职业杀手讲究迅速和干净,与命案的实际情况出入太大,况且在“油画案”里,凶手留下了太多小心翼翼的情感因素,不符合职业行为。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60、第八桩命案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杨文烁祖籍黑龙江,出生和成长都在广州,大学在洪岭市念的,大学毕业以后在天津一家律师事务所里实习并通过相关的司法考试取得了律师执照,两年前来到乾州进入本市数一数二的青棋律师事务所跟随一名擅打刑案关司、在乾州相当有名气的女律师办案,相当于做她的助理。(族) 那个厉害的女律师名叫陆瑶琳,正好是今天发生这桩“浴缸案”的受害人。 最后这个情况资料上没有,是老懒口头跟我讲的,他正在早高潮的车流里发疯样飙车,警笛震耳欲聋,跟我说话不得不拉扯嗓子,看上去有点滑稽,但我没笑。 先是杨文烁,然后是陆瑶琳,还有青棋律师事务所,信息太多太乱,我的脑子一下有点懵,思路全乱掉,两只手几乎是无意识地在飞快翻动材料,感觉有点窒息。 我首先想知道“青棋律师事务所”几个字屡次出现到底是巧合还是“上帝之手”的刻意安排。他们针对成冬林进行的复仇计划庞大而且细致,需要很长时间的走访、联络、挑选和在各方面都做好完善准备,他们可能从两年前甚至三年前就开始计划了。 今天被害的这个叫陆瑶琳的律师很可能是“上帝之手”最早就定下的目标人物之一,他们知道警察查案都会从受害人生前的社会关系网开始排查,为了不过早把杨文烁暴露,才放到现才执行。 这样分析起来,连环案的凶嫌和其中一个受害人属同家单位这点,应该不是巧合。 但另外那个人呢? 就是那个负责管理和过户苏墨森财产的律师王德森,他也是青棋律师事务所的一名律师。 四年前苏墨森失踪,是王德森到家里找我,宣布我爷爷的交待,替我办理各方各面的手续将苏墨森名下财产全都转移到我的名下,我去过他的办公室,青棋律师事务所六楼电梯出来左手边第二间。办完我的事务以后,他就出国了,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回来。 之前听说嫌疑人杨文烁在青棋律师事任职时,我因为有别的事情忙,只一瞬间觉得世界好小事情好巧,没有多想,但现在好像不能不多想了。 种种迹象表明,“上帝之手”实施犯罪过程中所运用的超出常规科学的药物和技术都和苏墨森还有修叔叔、陈伯伯他们都有关系,苏墨森是心狠手辣到接近疯子的一个人,很少信任谁,既然他能把庞大的财产全权委托给王德森律师管理和处理,就说明王德森跟他的关系不一般,甚至超越修叔叔他们,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设想一下,王德森也参与了杨文烁的整个复仇计划,或者,是不是可以猜测一下,他就是那只“上帝之手”? 我继续翻阅杨文烁的材料。 老懒一边开车,一边慢吞吞地跟我说,他看过世纪商厦附近两个监控探头拍到的录象,成冬林是被杨文烁带到那边丢弃的,之后也是她报的警,并且,一直守在巷子口直到警察赶到前两分钟才迅速逃离现场。 我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成冬林的身体状况特殊,不间断会往外吐那种透明的、可怕的、来路不明但用处好像有点明白的虫子,不把他看好,万一警察到之前被别人撞见他七窍爬虫的情景,不疯才怪,而且立马变成新闻。“上帝之手”行事严谨又正经,坚决不会出现这种浮夸的纰漏。 说实话,我真的、真的、真的挺佩服这只“上帝之手”的,但凡有一丁点希望,我也愿意做他的朋友而不是敌人。 刘毅民他们的行动很迅速,在我忙着帮代芙蓉忙的时间里,已经从杨文烁辞职前使用的办公室和宿舍里提取到了指纹并把一部分照片送到各媒体进行滚动播放进行通辑,指纹和之前留在“桥桩案”现场塑料袋上的完全匹配,她就是凶手这一点是无论如何都洗不掉了。 这与我最初的设想差得太远。 所以,我忍不住又往另外一个方向去判断:杨文烁是凶手,但她并不是“上帝之手”,她可能只是整个计划的执行者,参与了大部分的环节,比如将成冬林和郁敏从梁宝市骗到乾州来,再比如出面租借了一辆行凶用的商务车等等。但要说她是“上帝之手”,疑点还太多,而且不合情理,所以在最终确定她的身份和找到她跟梁宝市九个受害人的关系之前,我得尽可能拓宽自己的想法和判断,不能把思路局限住。 之前我和那个叫陆秉良的心理专家在对“上帝之手”做侧写的时候,从案情里面分析出男性和女性两种思维的痕迹,所以,我可以推测,女性那部分思维痕迹是杨文烁的,而男性那部分,才是真正的“上帝之手”的。 也许,杨文烁不是我真正要找的那个人。 但目前,她是唯一的嫌疑人。 又看了一眼贴着杨文烁工作照的表格,上面都是最基本的信息,户籍学历家庭状况和履历什么的,目光掠过两个数字时心里略有点吃惊:身高175厘米,体重45公斤。 一个身高一米七五的姑娘,体重只有区区九十斤,实在是瘦得可以了。那天在人民医院外面碰见她,感觉身量和我差不多,是有点偏瘦,但也没觉得瘦到离谱的境地,现在仔细回想那天她转身离开时,我确实注意到她的臀部很瘪,没什么肉,两条腿也细得有点不协调。 白亚丰在对讲里喊老懒,通知他改换路线,因为民生路的五岔路口发生擦刮事件堵车了。 老懒打转方向盘调个头然后靠边停下,有点不耐烦地把我赶到驾驶座上去开车,说他不太弄得清楚路。 我系好安全带又督促他把安全带系好然后问明地址一脚油门就轰出去了,跟匹疯马似的。 老懒笑笑,说:“就你这种野蛮开法,没死在交通意外里真是个奇迹。” 我冷着脸呵呵呵呵干笑,不搭腔。 然后他把今天这桩命案的已知信息告诉我:死者陆瑶琳,女,四十八岁,以打刑事官司闻名,能力很强,是青棋律师事务所的头牌律师之一,十场官司中起码八场能打赢,剩下的两场未见得就是输,为人过于严厉,据说品行方面不怎么干净,有些负面传言。命案现场在她家中,阳光花园小区,据最先抵达现场的警察描述,至少在形式上,应该是完全复制了梁宝市那桩“浴缸案”。 我仔细研看过梁宝市九桩命案的卷宗,所有细节都了然于胸,所以老懒说到这里时,我脑子里面已经有了完整的命案现场。这本来就是一桩早就预料到却最终没能阻止的命案,所以关于现场,真没什么好惊奇的。 我问老懒第一个发现尸体的是什么人。 他沉默几秒钟才回答说:“八点四十分,有个女人打110报警,说了很详细的地址,但没留姓名。那通电话是从死者家里的座机打出来的。” 我听得呆了一下,但很快就明白是怎么回事情了,那女人,杨文烁,大概是疯了,不是挑衅,就是自投罗网,不管哪种情况,她都死定了,半点好结果都不会有。 难不成她还有一个完美到了无人能敌的备选方案,哪怕警察查到一切掌握全部,她也能无罪释放? 想到这里我觉得头皮发麻脊背发凉,恍惚看见杨文烁站在某个虚无的地方朝我笑,笑得特美好,是那种闲坐庭前看落花此生再没有牵挂的笑容,简直有点没心没肺。 这里面有什么东西不合常理,很不对劲,可我想不明白。 到了地方,是个高档住宅小区,因为很多警察出入还拉起封锁带,大家都知道是出了命案,围得水泄不通,我跟老懒费好点力气才挤到楼梯口,在白亚丰的接应下往楼上去。 不用仔细看也发现到处都有摄像头,单元门的电子锁上面、电梯里外、楼道里,装了好几处。 包括陆瑶琳的套房门外,在右边安装消防设备那堵墙上面的角落里,直直对着大门,就有一个正常运作的摄像头。 也就是说,除非杨文烁隐身,否则根本避不开这么多监控设备。 刘毅民已经带人去物业管理处调取录象了,而鉴证科还在案发现场进行第一轮取证,我不能进去,只能站在门口观望,百无聊赖浏览客厅里面高端优雅的欧式风格装潢,水晶吊灯、实木家具、艺术品摆设,还有一酒柜远看过去就价格不菲的高档红酒。 越看,越感慨,心想或许这些就是陆瑶琳今天下地狱的原因,因为当个普通正直的律师,再怎么能干,应该都没办法赚齐这屋子好东西。 突然闻到空气里有一丝微弱的、奇异的肉香,像是厨房炉灶上炖了什么肉但又没炖透的样子,我想辨辨清楚所以更加用力地吸一口气,却又闻不见了,心想大概是错觉,或者是别的地方飘来的。 北阳台的落地窗户大开着,外面什么味都有可能飘进来。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61、不知道在耍什么花枪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付宇新早就在现场了,我看见他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眼神有点虚弱,没朝我看,转了一圈以后走到沙发旁站定,嘴唇没有血色,脸上也有点发灰,状态很糟糕。 看着付宇新的样子,我稍微走了下神。 他身上常年都有淡淡的古龙水香味,以前觉得他日子过得精致,各方各面都讲究,现在想来,他纯粹只是用来遮自己的体味吧。 寄生人都有特殊的药香体味。 我真的很想知道,所谓的寄生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除了会因为黎绪身上那种体香引发杀心以外,还有没有别的地方和普通人不同。 而且我想,有这种好奇的人,肯定不止我一个吧,非正常人类研究中心那些专家应该比我更好奇吧?他们怎么就没把付宇新弄去做研究?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吗?我可不相信。 回忆当时和常坤对话,他表情里的严肃和语气里的庄严,以及一再一再要求我对他告诉我的每一个字保密等各种情况,隐约觉得这里面有一个无比复杂又疯狂的故事。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有个警员走到付宇新面前跟他汇报说哪里哪里哪里采集到指纹,说着话还往酒柜旁边指了指,说电话机上也采集到。然后又说卫生间的洗脸台上有个刚用过不久的红酒杯,杯壁上留有明显唇印和残余唾液,都已经加急送回实验室做鉴定和对比了,另外还安排了杨文烁以前的同事到局里去听之前那通报警电话的录音做声音辨识。 留下了指纹,留下了能提取DNA的唾沫,用受害人家中的电话报警留下声纹,还有监控录象。 一样一样,都是死证。 很明显,杨文烁这是在花尽心思穷尽力量坐实自己的杀人罪行,再结合留在之前那几桩命案现场的各样证据,可以断定,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逃。 也就是陆秉良老先生所说的“以身殉业”的意思。 可是,我还是觉得有问题,觉得不对劲,有种被戏弄的感觉,却又完全看不懂他们到底在耍哪门子花腔。 复仇计划如此庞大周密,历时久远,精心策划,还用上了超出常规甚至逆科学的手段,临了临了却发展到这么个颓丧地步。 这案子,神话一样开始,却马上要落个笑话样的收场。 太不可思议了,根本不合常理。 里面第一轮取证结束,出来好几个鉴证人员,一个个都满头大汗脸色苍白没有表情。 老懒站在电视机旁边懒洋洋地朝我招了下手。 我深吸口气,戴上手套和鞋套走进去,漫不经心看了付宇新一眼。他还站在沙发边发怔,失了半个魂魄似的,很不在状态。 我走到卫生间里,直面其实早就了然于胸的死亡画面,并且终于明白刚才站在外面时闻到的那一缕似有若无的肉香味是怎么回事情。 陆瑶琳是被莲蓬里面洒下来的热水活活烫了一个多小时以后才溺死的,尸体的皮肉都已经有一两分烫熟了,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她大概做梦都想不到世界上千千万万种死法里面会有这样一种,而且还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尸体以一种过份扭曲的姿态躺在浴缸里,是临死前身体所感觉到的疼痛释放全部的潜能以致几处关节扩张到了正常情况下无法做到的状况,看上去真的非常恐怖。 和前面几桩命案的基本情况差不多,死者的手脚都被麻绿色粗尼龙绳死死捆绑着,大半条毛巾塞进嘴巴里面,把脸撑得像个过度充气的汽球,眼睛大睁,眼珠子暴突,几乎认不出活着时候的容貌。 旁边站着个分局的警察,是最早赶到现场的警察之一,目光在我和老懒之间来回流连几秒钟,心里认定我级别比老懒高,便急着表功样凑过来,汇报说他刚赶到的时候,大门是开着的,卫生间里的莲蓬也开着,一直喷洒热水,满屋子都是水蒸气,水从浴缸里漫出来,卫生间的地砖都是湿的,凶手从卫生间里走出去的湿脚印还留在客厅的地毯上,他第一时间拿了参照物放在脚印边然后用手机拍了照片。 说到这里停下来,认真地看着我,大概是想等我一句夸奖的话,可我就是一平常百姓,哪轮得到表扬他,所以只好盯着浴缸里的尸体不说话,只深沉地点点头表示我有在听他说话。 那警察也不觉得尴尬,情绪还是很高昂,马上接着告诉我说他刚进来的时候客厅里的音响开着,声音很大,放的是外文歌。 他说着话,往旁边走了一步,指着洗脸台说:“这里本来有个高脚酒杯,里面的红酒还剩了一点,刚刚鉴证组的人拿走了。” 另外还有很多情况,比如门和窗都没有强行损坏的痕迹,也没有丢失贵重物品,死者装了两万元现金的LV包就扔在沙发上;客厅里面虽然收拾过但还是看得出曾发生过打斗,沙发旁边的地毯上有两处不明显的血迹,刚刚法医初步验尸的结论里并没有外伤,所以这几处血迹应该是凶手留下的,鉴证科的人已经把血液样本提走了。 那警察一边描述实际的情况一边也开始进行分析,说凶手肯定是死者的熟人,死者自己开门让对方进来,两个人在客厅里说什么事情结果话不投机大打出手,起先是死者占上风,把凶手打出了血,但很快又被凶手反转过来,凶手用绳子勒住受害人的脖子直到她不能反抗,然后捆绑好弄进浴缸里。 他说着,指指尸体脖子上的粗尼龙绳造成的暗紫色勒痕,说他最初以为那就是死因,但法医说死者眼睛里没有出血点,勒痕不是太深,身体表皮的烫伤也是死前造成的,口鼻附近有白色泡沫什么的,认为溺死的可能性很大,具体原因要等解剖结果。 我只是听,不插嘴,心想这警察对“上帝之手”案情完全不了解,根本就当成了一桩平常的凶杀案在侦查和思考,不过能力还是蛮强的。 描述完上面那些以后,那警察若有所思地得出一个结论说:“应该是冲动型杀人,凶手本来肯定没打算要杀她,只是谈什么事情谈不拢才打起来,打斗中受害人出手太狠,将凶手打出了血,凶手才一怒之下决定把她弄死。” 单从现场本身分析,确实很容易得出这个结论。 我淡淡一笑,看他一眼,不响,静默着走到外面客厅里,走到餐厅里面,然后是主卧、主卧里的卫生间、衣帽间、书房、次卧、阳台…… 两百多平的房子,满堂高档家具,不管是硬装还是软装,都品位非凡,这是个懂得享受生活的女人的住处,也必定是个为了享受生活而竭尽所能甚至不择手段的人。 我调动全部的神经和感官能力来捕捉空气中可能存在的线索。任何事情,任何再微小的细节,只要发生过、存在过,就会留下可以追踪的痕迹。举个简单明了的例子来说,就如同眼前有一场浓得化不开的雾,你伸出手指划一下,空气里就会留下手指划过的轨迹,只是很难抓住,需要全神贯注。 我把自己定位在杨文烁的角色上,走到外面,按门铃,再按一遍门铃,再按一遍。并不是不耐烦,只是觉得连续按那个铃叮咚叮咚很有趣。然后门开了,陆瑶琳穿着睡袍站在那里,怒气冲冲。 这是一次没有事先约定好的见面,杨文烁是不速之客,陆瑶琳不知道为什么非常生气,但到底还是让她进去了,她随手反锁上门,换好鞋,走到客厅的茶几旁。两个人站着说话,说啊说啊…… 我仔细查看客厅里面的情况,确实有些痕迹看上去像是曾发生打斗过,比如从地毯上的印痕可以看出茶几的位置被移动过;茶几上原本该是一套的汝窑茶具少了最主要的壶;窗帘被扯脱了两个钩;茶几旁边的地毯上有两处血迹,呈垂直滴溅的形状。 法医说死者身上没有出血口,这几处血迹应该是凶手的。 粗浅看过去,的确会得出刚才那个警察得出的结论,但不是,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我不觉得这里曾发生过打斗,空气里完全不存在打斗过的气息,我能感觉到的只是一场单方面的袭击:杨文烁趁陆瑶琳不备,突然袭击了她,用事先准备好的尼龙绳勒住她的脖子,陆瑶琳受袭的当下扯住窗帘,一把扯脱掉两个钩。 我跟着现场的痕迹走,仔细观察,还原出当时的情形:陆瑶琳受袭以后挣扎得厉害,很努力地反抗,她体格强壮,力气很大,相比之下杨文烁非常弱,以至于不得不坐到地上使用全身的力气勒紧手里的绳子,可纵使这样也制不服,被陆瑶琳挣脱了。 挣脱以后,陆瑶琳试图反击,爬到茶机边抓起汝窑茶壶想砸,离她最近以她当时的力气能抓得起来当武器使的东西也只有茶壶了,可惜没能伤到杨文烁,估计根本就没有砸准,落在别处碎掉了,杨文烁抓住这个空档又把绳子绕到了她脖子上,这回陆瑶琳没机会了,一点点瘫软下去……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62、没来由的血迹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命案离现在并没有过去很久,但客厅里面留下的关于她们打斗的气息却非常薄弱,我基本是根据现场的血迹、窗帘、家具被移动过的位置来构建当时发生的状况,在虚幻里复原,而不是通过我的感觉。 虽然案件是从杨文烁发起的单方面突袭开始的,但两个人在气力上好像也跟打斗差不多,杨文烁的体质太弱,弱得差点把这桩案子搞砸掉。她来之前就应该考虑到自己可能不是陆瑶林的对手,可还是义无反顾单枪匹马地来了,到底为什么? 哪怕自己累得几乎死掉,杨文烁也还得硬撑着继续,得赶在陆瑶琳从窒息中缓过劲来之前处理好接下去的事,把她的两只手绑住,把两只脚也绑住,然后拖到卫生间里去。我根据痕迹线索和想象重建不久前发生在这屋子里的一切,杨文烁气喘如牛汗如雨下,终于把陆瑶琳搬进浴缸里,这时候她醒了,惊恐万分,失声尖叫,杨文烁随手抓过一条毛巾就往她嘴里塞,然后靠着浴缸壁坐在地板上休息,大口大口喘气,不时扭过脸去看一眼陆瑶琳,唇角带着残忍尖刻的笑意,目光冰寒。 我感觉到不对劲,很不对劲。 这个命案现场没有仇恨气息,和其它那些现场不一样,这里只有疯狂的、变态的杀戮,却没有复仇的因素。 杨文烁终于把气喘匀把体力恢复些以后,并没有急着杀人。她可能和陆瑶琳说了什么,比如让她想想她这一辈子做过多少缺德事之类的。然后慢慢走到外面客厅里,将刚才打斗中弄乱的家具收拾回原位,捡起地上的茶杯碎片,扔进垃圾桶,从冰箱里拿了点喝的,打开电视坐进沙发里休息,也许还睡了一觉。 时间也是问题。 杨文烁到底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昨天晚上吗?不对,一个晚上的时间不够她用。前面几个被害人在死亡之前都失踪过三天左右,那是凶手用来进行“灵魂转移”和最终审判所必须用到的时间,所以杨文烁可能早在三天前就已经在这房子里了。 我像从梦里醒来一样,目光灼灼地瞪住正好站在我眼前的付宇新,他的神情阴戾,全身弥散着消极的气息。 我问他有没有派人到律师事务所那边查过。 他用沙哑的声音回答:“去过,陆瑶琳的领导说她一个星期前突然要求休年假,很着急地将手里的案子移交给别人然后就休假去了,没有说去哪里,或跟谁去。” 我点点头,再问他刘毅民查监控录象查得怎么样了,有没有回来。 他说:“还没回来,不知道情况。” 我马上给刘毅民打电话,他说他还在物业管理处看监控录象,凶手从房子里走出去的镜头已经找到了,是今天上午八点三十二分,也就是说,杨文烁打完那通报警电话以后就离开了。 刘毅民说视频显示凶手从陆瑶琳的房子里出去时,拎着一只黑色塑料袋,下楼以后扔在花坛旁边的垃圾桶里,已经派人找出来检查了,里面是些生活垃圾、一只汝窑茶壶的碎片,还有一些带血的餐巾纸,刚刚送到实验室去做检测,估计跟客厅地毯上的血液是一样的。 然后他说他还没找到凶手进入房子的录象,从昨天下午一点的录象开始加速看,看到凌晨两点都没发现。 我急急地打断,叫他往三天前四天前五天前甚至一周前找。 杨文烁在这屋子里呆了有好几天,我非要找到那段录象看见她进来时的样子才行,穿着打扮和动作表情。 非看不可。 我觉得我以前对她的看法好像有哪里出错了。 而且好像错得很离谱。 这个命案现场没有任何“上帝”的悲悯意味,只有冷漠残酷又血腥的杀戮。 我正想得乱,厨房里突然跑出来个鉴证科的女警员,带着白手套,拿着张透明的纸纹膜,很激动地、张牙舞爪地跟付宇新说:“我让他们拿了杨文烁的指纹过来,然后一处一处进行手工对比,发现这套房子里到处都是杨文烁的指纹,客厅里、卧室里、书房里、厨房里、卫生间里、阳台上,到处都是,床头柜、衣橱把手、洗衣机、冰箱、电脑键盘和鼠标,所有地方都扫出她的指纹,感觉就好像她一直住在这里似的。” 这就越发证实了我刚才的推测:把陆瑶琳扔进浴缸以后,杨文烁就一直呆在这套房子里。 我看付宇新还是有点不在状态,便转身叫胡海莲帮忙仔细查查梁宝市那桩“浴缸案”死者的家属情况。 胡海莲相当在状态,听着声就行动了。 我再转身,猛地从付宇新眼睛里发现一抹类似于食肉性猛兽的凶狠劲,虽然只是一瞬间,但结结实实把我吓了一跳。 卫生间里有很大的动静,他们正把陆瑶琳的尸体抬出浴缸放进黑色尸袋,我走到门口看了一眼,正好看见她半侧着的脸,嘴里的毛巾拿掉以后,没之前那么可怕了。然后拉链被拉上,彻底看不见。 我侧身让他们出来,法医走到我身旁时摘下口罩,说:“尸体左侧后腰的位置有一小片灼伤,应该是电击枪造成的。” 我点点头,心里想哦,原来杨文烁是做好万全准备才来的,否则以杨文烁的体力,断然不敢冒这无谓的风险。但事到临头她仍旧想试试自己究竟有多大的能耐,所以最开始时只用绳子,导致一场混乱,到底也没能招架住陆瑶琳的力气,最后只好使用电击器。 我好像感觉到这里面有一种深深的无力和恼怒,那是杨文烁的情绪状态。 尸体运走了,鉴证工作收尾,付宇新跟谁都没打招呼就走了,他出门前的步态让我觉得心悸,腾升起很不好的预感,像要出事,想追上去问问,犹豫几秒钟终于还是放弃。 他不会和说什么的。 老懒问我要不要走,我说我还得再呆一会。他歪着脑袋耸下肩膀又摊了摊双手,表示跟我一块呆着。我问鉴证人员要来相机把他们最初进入现场时拍摄的照片全部看一遍,基本和现在没什么差别,就是照片上原本放在卫生间里洗脸台上一瓶打开的红酒和一只沾着明显唇印的酒杯被送到实验室去提指纹和唾液做DNA鉴定了,我没看见实物。 等他们走得差不多以后,我表现出了一点抓狂的情绪,因为实在想不通那些血是怎么回事。 死者身上没有出血的伤口,屋子里和早上被杨文烁扔出去的垃圾里也没有带血的凶器,但客厅里有两处血迹,杨文烁扔出去的垃圾中,还有不少带血的餐巾纸,据鉴证员说,扔在洗衣机里的一件白色睡袍上,也有血迹。 这真是奇怪。 不管怎么分析,那些血都应该是杨文烁的。是陆瑶琳在被制服前将她打伤的吗?不对,如果陆瑶琳及时发现危机,打斗的动静和范围就会很大,客厅里面这么多摆设至少会砸坏几个,杨文烁也会提早使用电击枪,因为陆瑶琳作为擅长一个刑事案件的律师,接触过太多恶性伤害事件,知道在危急关头需要做些什么来获得援助,杨文烁在她手底下做了两年的助理,也很了解这些,绝不会给她这样的机会。所以她们之间,一定是以杨文烁突然袭击开始的,但这样又无法解释她为什么会流血。 我再仔细看客厅里几处血迹,是呈垂直滴溅形态的,也就是说杨文烁当时是站在这个地方,突然之间流血了,流血量不是很大,也不凶猛,只滴了六七滴的样子在地毯上。 这真是个匪夷所思的情况,百思不得其解。 我抓着头皮问老懒对此有何看法,他站在朝北的窗户前往下看,很专注,似乎根本没听见我的话。我走过去,倾着身体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看见下面密密都是凑热闹的人,蚂蚁般大小。 这是十八楼,不知道这样看有什么意义。 后面突然传来白亚丰的声音:“唉哟我去,怎么我才走开一会,这里就撤得差不多了。” 我转身问他刚才到哪里去了。 他瞪着眼睛说:“在物业管理处检查监控录象啊,刚刚找到凶手进入这里的镜头了,是五号晚上七点四十分,刘叔已经带着那段录象回局里去了。” 我想问他被监控录象拍到的杨文烁是什么样子的,但觉得以他的脑子和观察能力还有表达能力,问了也白问,所以懒得开口。 可我不问,白亚丰却自顾自往下说了,他说凶手对这栋楼很熟悉,知道哪里有监控,而且嚣张得要死,还冲着镜头笑。 我听到这话全身的关节和神经都不舒服起来,木然地问白亚丰凶手是怎么笑的。 他说:“就那样笑呗,还眨了下左眼,明摆着是挑衅。” 我想象了一下,大致能够想象得出那是一副怎样的笑容,心里越发不舒服起来,像是喉咙里卡着只绿头苍蝇那么难受、恶心,还有深深的、深深深深的被耍弄了的挫败感。 我想,我可能一直都搞错了。 我一直都觉得整个案情的分析里面好像有什么地方错了,但万万想不到会是错在杨文烁身上。 她不是“上帝之手”。 她不是! 她不仅不是“上帝之手”,她还是个变态!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63、她不是上帝之手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想到那天杨文烁在人民医院附近跟踪我,我将她放跑,胸口就憋一股气,难受得不行,茫茫然环顾这房子,觉得画面有点发虚,像对焦不准的照片,身体也有点晃动,想找个地方坐下,偏这是命案现场,不能坐。 原本这种情况,小海一定会走过来撑我一把,可偏她又不在,我就显得有点无助,直到老懒突然扫了一眼发现我的虚弱,疾步走过来将我扶住。 白亚丰没看出我的不舒服,还在房子里转来转去走动,因为领导都顾不上管,他就很放肆,戴着双白手套这里碰一下那里摸一下,看看这个闻闻那个,然后站在客厅中央仰着脑袋啧啧啧地叹,说:“这只吊灯,应该是传说中的意大利货吧,我不吃不喝存五六年的工资都不一定能买得起吧,还得空运过来,咦!” 他咧着嘴,一脸造孽的表情,说:“这房子的价格、满屋子的高档家具、艺术品、红酒,还有那些水晶做的酒杯,咦,这得花多少钱。哎,妮儿你知道吗,刘叔以前跟陆瑶琳打过一次交道,有桩蓄意谋杀案,她给凶嫌做辩护,愣是把蓄意谋杀辩成了自卫过当,只判了八年而且还缓刑,当时跟刘叔一起办那件案子的警察气得发疯,在法院门口朝陆瑶琳脸上吐了口痰。” 我因为被杨文烁气到了,反过来对陆瑶琳倒是没那么生气了,对白亚丰说的话不发表意见。 白亚丰也不管我感不感兴趣,自顾自继续说陆瑶琳造的孽:“我从小道消息听说那桩案子的凶嫌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杀了人以后,他家里第一时间不是报警也不是藏匿而是打电话给陆瑶琳让她帮忙,陆瑶琳赶过去帮忙布置犯罪现场还帮凶手伪造了说词,接着让凶手报警自首,之后就以自卫过当给他辨护。” 说来说去,就是在说陆瑶琳跟这起连环案里其他那几个受害人一样,都是人渣,都该死。 可现在我不关心这个,我只关心……我有点混乱,还有点后怕,抱着脑袋在客厅里来来回回踱步。老懒心里有疑问却不问,交抱着双臂斜靠在墙上半眯着眼睛看我。 稍微冷静点以后,我凭现场分析的脚步,将杨文烁在这屋子里的行为大致走了一遍,她五号晚上来的,也就是说在这房子里呆了将近四天的时间,把陆瑶琳捆好扔进浴缸里并做好“灵魂转移”的工作将她变成梁宝市那个变态杀手成冬林以后,杨文烁就像主人一样悠闲地享受这奢华的一切,冰箱里上好的牛排、酒柜里昂贵的红酒、高级组合音响、两米宽的橡木席梦思床。时不时,她会回卫生间里观察并且和死期将近的陆瑶琳——哦,应该是成冬林,跟他对话,在精神上一点点折磨他。直到今天早上,才真正执行最后的死刑。 我咬牙切齿地念叨了几个含混不清自己都听不清楚的词,找到遥控器狠狠把音响打开,是阿黛尔的歌,someonelikesyou,低回温暖的声音瞬间充斥整个空间,一直在那里念叨哪样哪样家具有多贵哪样哪样电器是国外产的白亚丰听见音乐响起立刻闭上嘴,呆呆地仰脸听着。 我的情绪在音乐里放松,放松,越来越放松,放松到了和当时的杨文烁差不多的境界,感受到了她在这音乐里面行动时清晰而凛冽的愉快。 我把自己沉浸到杨文烁的状态里,顺着她的心情去做她做过的事情,打开酒柜,用手指轻轻地滑过去,第一排,第二排,然后,随着歌声间歇之后重新开始的第一个词响起,抽出第三排第二瓶红酒。杨文烁肯定是这样做的,把犯罪弄出情致,每个感官都有享受。这些精致的东西不过是前戏,真正的高潮在莲蓬打开,热水洒下之后,看陆瑶琳慢慢死去,她饱受折磨生不如死的过程才是杨文烁想要的。 杨文烁就坐在马桶上,慢慢品着红酒,看陆瑶琳忍着着巨大的折磨一点一点死去。 她把这一切当成人间美味样全身心地享受。 这不是复仇。 这桩凶杀和复仇没有半点关系。 这就是赤裸裸的杀戮,一个反shehui人格的精神变态自以为是的作品,就像《美国病人》里面那个华而街精神病,白天是上层社会的精英,晚上是杀人狂魔,一个注重细节、拥有高端品位、讲究艺术氛围的精致的变态。 杨文烁也是这么个变态。 而这种反shehui人格的连环凶手,除非落网,否则绝对不会停手,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杀人,她有嗜血的本性,不杀人她自己活不下去。也就是说事态脱离我的判断甚至是掌控了,跟我之前预想的不一样。 所以,杨文烁不是“上帝之手”。 真正的“上帝之手”到目前为止别说露面,根本就是连蛛丝蚂迹都没有露出一点过! 杨文烁只是“上帝之手”下的那盘大棋里面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大概是只过了河的卒,马上要被他放弃了,只要这起复仇性质的连环案完成,对成冬林执行完九次死刑,“上帝之手”就会把杨文烁彻底放弃。 目前这八桩案件的死者之所以都是些精挑细选过的人渣,并不是因为杨文烁的原则,而是她背后那只“上帝之手”的原则和规矩,杨文烁只是个执行者,前面七桩案件,都由梁宝市那边的受害者遗族执刀,她只做边缘工作,嗜杀的本性被“上帝之手”死死压制住,没办法自由发挥。不知道为什么,“上帝之手”却把这桩“浴缸案”全权交给了她,而没有梁宝市那边“浴缸案”受害者遗族参与进来。 也许是梁宝市那桩“浴缸案”的受害人没有家属了,又或者是有,但没能说服来参与,所以就交给了杨文烁办。 这样能从某个侧面理解为什么杨文烁明明和梁宝市九桩案件的受害人都没有关系,复仇动机不成立,却还是参与了进来。是因为“上帝之手”需要她这么个有嗜血爱好的人做执行者和操刀者。 问题是,一旦报完成冬林的仇,复仇联盟一解散,杨文烁从她背后那只“上帝之手”的掌控下脱离出来,以后会怎么样,就真的不一定了。 “上帝之手”在每个命案现场留下指向杨文烁的证据,是为了最后把一切罪名推到她身上,让她背起整个黑锅。问题是,警察能顺利把她抓到吗?在抓到她之前呢?能保证她不杀害无辜的人吗? 就算杨文烁以前没有亲手杀过人,但在经历过陆瑶琳之后,以她的本性,肯定还会再犯案,因为她极端地享受折磨和杀戮所带来的快感,完全没有人性,没有同情心怜悯心内疚感等等普通人应该有的情感。 就像老懒最初猜测的那样,她是个反shehui人格变态。 我站在卫生间里浴缸前面,呆呆地想着那天,在人民医院门口,她跟踪我时的情形,心里一片冰凉。 之前我一直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跟踪我,现在,我想我应该明白了。 她想杀我。 她可能从什么渠道得知我在某些方面的调查和对凶手做出的侧写极大地影响到了他们的计划,所以打算把我除掉再说。这肯定是她自己的主意,跟团队里的任何谁都没有关系,也丝毫不关“上帝之手”的事,是她自作主张安排了那个插曲。 杨文烁应该知道我不好对付,但还是有所行动,挑战越大越冷静,这也是反shehui人格的特征。 可我居然把她给放跑了。 居然把她给放跑了! 当时我们离得多近?五米的距离都不到,拔腿两步就能把她抓捕归案,可我因为对成冬林抱有厌憎对梁宝市那么多受害者遗族抱有同情同时还对“上帝之手”抱有一点敬畏的心,所以把她给放跑了。 真是败给自己了。 想到这里我脑子里突然轰隆隆响起以前苏墨森说过的一句话,他说:别相信世界上的任何人,别让你那些没用的情绪影响你对危机的判断。 我一下恨得跳起来,把刚好走到我后面的白亚丰吓了大跳,说话都打起嗑巴来:“妮、妮、妮儿你咋啦?见鬼啦?” 我没理他。 稍微转念一想,又觉得疑窦丛深,最想不明白的地方是杨文烁已经完全暴露了,罪状铁证如山,她到底打算怎么脱身?一个反shehui人格的变态杀人狂是不会蠢到自投罗网的,也绝对不会甘心受“上帝之手”的摆控来背这个黑锅,她究竟还有什么后招在等着? 我呆不下去了,匆匆忙忙往外走。我得有所行动,要么去抓捕杨文烁,要么回局里翻看卷宗找找有没有哪里被疏漏了,再要么……总之就是得动起来,不能再这么跟个蠢货似的被他们耍弄着玩啊! 白亚丰喂喂喂叫着追上来,老懒慢腾腾跟在后面。 车子开到半路,我隐约觉得后面有人跟踪,但不十分确定,所以悄声叫老懒帮着注意一下,然后没有走原先的路,而是拐了个弯,故意绕点冤枉路来争取时间判断。 代芙蓉的手机还在我口袋里,被跟踪很正常。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64、最后的退路是地狱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开过三个路口,老懒给出肯定答案,后面确实有人跟踪,两辆车,交替轮流在进行,做得十分隐蔽。小$  %^说^族^ 老懒凶狠地眯着眼睛看后视镜,语气却很散漫,问我:“喂,你是不是欠高利贷了?是的话呛一声,千万别害我莫名其妙被人卸掉一条胳膊半条腿的,我跟你交情还没深到那份上。” 我冷哼一声,说:“高利贷追债犯得着这么偷偷摸摸么?” 他说:“哦,那你一定是跟哪个已婚男人搞破鞋惹得人家老婆雇私家侦探在查你。” 我听了这话简直要吐血,脏话马上要飚出口了想起自己是个淑女所以硬生生咽回去。 老懒看我一脸怒样,居然特无辜地摊摊手,说:“你别怨我啊,明明是上次你跟胡海莲聊天时胡海莲说的,说你跟已婚男人搞破鞋所以才会被人追着打,你不记得啦?关我什么事。” 我咬牙切齿朝他喊:“人家跟我开玩笑,你就当正经情况惦记?” 他嘿嘿嘿嘿笑,又无辜地摊摊两只手,说:“没办法,谁叫我有颗温柔的八卦心呢。” 我气得再没跟他讲话。 临下车时,我把代芙蓉的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先把里面的卡拔掉,然后交给老懒,让他帮忙检查一下这个手机有没有被人动过什么手脚。他接过去了,摸摸脑袋,歪着脸看我:“妮儿,你说你这一天到晚的,到底在玩些什么,小心别把命给玩丢掉啊。” 我不理他。 回到局里,顾不上找小海和代芙蓉,先到计算机室看刘毅民刚刚从案发小区带回来的监控录象。 视频显示,杨文烁是步行进小区的,没有开车。因为她是陆瑶琳的助理,经常进出小区,岗亭的保安都认识她,所以问都没问一声就放进去了。我仔细看她的身材和步态,除了过份瘦以外,还有一种说不清楚的不协调感,好像是比例上的问题,也好像是身体语言上的问题,几秒钟的视频颠来倒去翻来覆去看了几十遍还是看不明白,实在很丧气。 就像白亚丰说的那样,杨文烁很清楚摄像头的位置,仰起头冲镜头露出一抹挑衅极了的笑,这回她没有戴墨镜,整张脸都清清楚楚摆在我们面前,就是身份证复印件上那张脸。 而后,就像我之前猜想的那样,她连续按着陆瑶琳家的门铃,门从里面打开时,她微微抬起下巴望着门内的人,这个姿态彰显出一种冷漠和跋扈的气势,很居高临下。 因为保护业主隐私的关系,打开的门正好挡住了监控摄像的角度,所以录象里看不见陆瑶琳,无从知道她看见杨文烁时的表情是吃惊还是生气或者是别的什么情况,能知道的话就可以确定我之前的猜想,陆瑶琳对杨文烁的出现应该极其愤怒。 这是一次事先约好、但让陆瑶琳非常不爽的会面,她肯定不想见杨文烁,但迫于某个原因,不得不见,所以才会是这种局面。 杨文烁进去以后一直没有再出来,直到今天早上报完警。 她出来时的样子稍微有些不同,衣物是之前那套,就是脸上多了副口罩,也没再朝摄像头挑衅,她把打包成一大袋的生活垃圾拎到楼下扔掉后跟个没事人似的离开了。 这里又是想不通的地方,为什么突然戴了副口罩?她进去的时候把整张脸都坦露在监控视频里了,为什么出来时又毫无必要地做起掩饰来? 我把几个想不通的地方都提出来,她肢体语言里奇怪的不协调感、命案现场地毯上呈垂直滴溅形状的血迹,还有口罩。一边和旁边的人讨论着,一边继续翻来覆去看录象。 白亚丰突然凑近画面,又凑近些,然后,往后退了一步问旁边的人讨命案现场的照片看,那几滴血的照片。 他有时候就喜欢这么装模作样,所以我们都只顾自己忙,懒得理他,可他接下去说的那句话,却把我震了一震。 白亚丰把命案现场那几片血迹的照片递过来给我看,说:“妮儿,你看,会不会是鼻血啊,流鼻血的话滴到地上不就这样的么?” 我们恍然大悟,确实像鼻血。 我再回想了一下陆瑶琳家客厅的布置,沙发、茶几、窗户、五斗橱……五斗橱的位置在窗户旁边,我马上问付宇新手下的几个警察在现场时有没有检查过五斗橱的抽屉。 他们飞快地点头说检查过,上面两层放了家庭常备药品;第三层是各种单据,水费单电费单和物业的通知单什么的;下面几层是些零碎的生活用品,电池、充电器什么的。 知道这些以后按白亚丰的提醒再回过头去建置当时的情况:杨文烁和陆瑶琳两个人站在客厅的沙发旁边说话,不知道怎么回事,杨文烁突然开始流鼻血,而且好像挺严重,陆瑶琳走到五斗柜那边去给她拿药棉,就在这时候,杨文烁发动了突袭,绕过茶几扑向陆瑶琳,把绳子缠在她脖子里使劲往后勒,这就解释现场的一切,包括孤零零扔在洗衣机里那件睡袍上的血迹,两个人纠缠过程中弄上去的。 也解释了从杨文烁身体和步态中所呈现出来的不协调感。 而且,我也终于知道,她这一路犯案一路布置一路自我暴露的过程到底耍的是哪门子花腔了。 我还知道,她给自己留的后路,到底是什么了。 是地狱。 她没多少时间可以活了。 杨文烁一定是得了某种绝症,生命马上就要到头了,所以才会如此不遗余力地留下证据来坐实自己的罪扛下所有案子。 这是唯一能够解释全部疑点的猜测。 我让技术员把监控视频进行几个不同角度的局部放大,先是一个杨文烁侧面的腹部,然后把她按门铃时候的手放大,接着将她从单元门走到垃圾桶的那段录象反复看了几遍,重点看她的裤腿。 看了太多遍,又看得太专注,突然往后仰靠时觉得头晕目眩,胸口发闷。 错不了的,杨文烁没多少时间可以活了,她得了很严重的病,应该是血液方面的,白血病或者骨髓增生异常之类。疾病使她的身体瘦弱单薄,而她使用的特殊药草有严重副作用,造成了腹积水、关节肿大等症状。陈伯伯的药谱里有样叫红灯籽的药,对缓解血液疾病有效,但仅仅只有缓解的效果,治不了根,还会产生大量的副作用,导致更多别方面的痛苦,陈伯伯当时跟我说,单从红灯籽的药性来说,它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傻子才会用别的更多的痛苦来解救当下遭受的痛苦。 杨文烁的各器官功能都在疼痛中急剧衰退,真的时日无多了,她在穿着上花费心思来掩饰自己不正常的消瘦和腹积水,上半身穿宽松的蝙蝠衫厚毛衣,下身穿昵子阔腿裤。仔细回想起来,不管哪次露面,她都是差不多的打扮,除了颜色有所不同。 我的脑子变得有点迟钝,不知道该对此下什么样的结论。 胡海莲敲敲门走进来,告诉我们说梁宝市那桩“浴缸案”死者的家属情况都查清楚了,没有别的亲人,只有一个住在养老院里的年迈的母亲,女儿被害以后不久眼睛就哭瞎了,最近刚刚动过一次心脏搭桥手术,还躺在病床上。 胡海莲的语气很淡,言下之意是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今天这桩案子都不可能和那个病床上的老太太有关系。 确实没关系。 站在陆瑶琳家里时,我就确信,陆瑶琳的死跟梁宝市那边“浴缸案”死者的受害者遗族没有关系。从前面几桩案子的现场和各方面线索判断,我相信都是严格按照“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原则进行的复仇,让“七刀案”的受害者遗族参与“七刀案”,让“开膛案”的受害者遗族参与“开膛案”,特别是“油画案”的情况,他们为了保护团队也为了保护涉案的小女孩,不怕麻烦地清洗了命案现场的地面。 在那么多案例之后,我走进陆瑶琳那套到处都装有监控摄像头的高档套房时就确定,今天的凶手,只有一个。 原因也只有一个——梁宝市原版“浴缸案”死者没有亲人,或者亲人无法进行复仇,这桩命案,只能由别人代劳。 杨文烁就是代劳者,她代替那个六十多岁哭瞎双眼又因手术躺在病床上的老太太对成冬林进行了复仇。 但警察还没有查明白杨文烁到是怎么牵涉进来的,她到底跟哪桩原版命案的死者有联系。 也就是说,杨文烁不存在动机。 我再三思考过后觉得,杨文烁参与复仇案件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她和梁宝市那九个受害人中的某一个有关系但还没有被查出,要么是她跟“上帝之手”认识,“上帝之手”了解她的嗜血本性并且加以利用,她自己因为能够满足杀戮欲望所以也就心甘情愿。 因此还是得对杨文烁的身份背景、过往经历、人际往来和性格脾气等各方面都进行一个起底大调查,肯定能找到些叫人唏嘘的材料。 一个反shehui人格的变态女杀手,不可能从未露出过破绽。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65、手机里的追踪芯片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正考虑对杨文烁的身份背景做起底调查的事让谁去做比较妥当时,付宇新突然开始分派任务了:刘毅民负责“浴缸案”现场痕迹、证据等一系列琐事的后期整理工作;白亚丰去医院盯紧成冬林的情况;老懒去调查陆瑶琳的背景并写成报告;他自己负责对杨文烁的追捕。小-说-族(尒説蔟) 付宇新布置完任务就出去了,前后左右没我什么事,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看我一眼。 按理说这应该算正常,我本来就不是警察,没道理指挥我做什么。但以前他分派任务的时候,常常会把我派给某个人或者把某个警察派给我用,就算真没什么事情要我做,也会朝我笑笑,叫我休息,或者说句保持联系之类的话,从来不会像今天这样把我当成空气。 他把盯成冬林和追捕杨文烁两件最重要的工作一件分给了智商无限接近于零的白亚丰另外一件分给了自己。 都是很刻意的安排。 成冬林和杨文烁都是最关键的人物,弄明白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有可能揭开一系列惊天动地的秘密,付宇新现在的举动无疑是在堵缺口,他不希望那些秘密被揭开。 综合整理之前常坤告诉我的那些信息,我想,四年前在陈家坞地底墓葬,也就是那个秘密的实验场地里,付宇新身上一定发生过什么可怕的、绝对需要保密的事情。 不仅要保守他自身的秘密,还需要保守别的秘密,比如神奇的药草、灵魂转移这一类看似天方夜谭其实真实存在的事情。 也许那个秘密,就是关于“寄生”,但也许不止。因为他作为当年陈家坞专案组的一员,很清楚“寄生”这回事情已经被世人知晓并且正在进行研究,所以他如今在拼命遮掩的东西,与“寄生”有一定关联,但应该更深更远,应该是某个连常坤都还不知晓的秘密。 他自“桥桩案”以来所有的反常都是这个原因。 大家开始往外走,去执行付宇新刚刚布置下的任务,我和白亚丰并排走在一起,我拍拍他的肩膀笑,说:“鼻血的事,真亏你能细心想到。” 他很得意,眉毛都跳了起来,不失时机自夸一番才笑着跳着下楼。我回头看见胡海莲还在计算机室里面,想起刚才付宇新好像也没给她派任务,就走回去问她能不能查下杨文烁的底细,从根部查起。 胡海莲斜着脑袋朝我翻白眼,怪腔怪调说:“哼,好不容易付大队长体谅我一回没活派给我,你倒好,回头就补一刀!” 我哈哈笑着说了两句好听话,夸她聪明能干又容貌倾城,把她哄得高高兴兴去执行我派的差事,然后自己扭身找代芙蓉和小海。 小海坐在接待室门口玩她手机里的贪吃蛇游戏,代芙蓉在里面睡着了,用几把椅子拼成临时的床,双手交抱在胸前,胡子上粘着面包屑,像个无家可归的街头流浪汉。 我掩上门退到走廊里问小海桌上那些吃的是谁去买来的。她玩着游戏,头也不抬回答:“我出的钱,骆阿姨跑的腿。” 我嗯了一声,心想还好,她应该一分钟也没离开过。代芙蓉现在的处境恐怕糟透了,我们身边的人好像又都各有隐藏,难保警察局里没有想祸害他的人,所以分分钟都得提防小心。 小海突然补了一句:“记得给我报销。” 我的脑子东拐西拐已经拐出老远了,突然听见这么没头没脑一句话,一时反应不过来,显得有点呆。 她抬起脸不冷不热地看着我:“给代芙蓉买吃的,花了三十六块五,回头你记得给报销。” 我正想骂,个掉钱眼里的货,真是计算到家了!还没骂出口,手机响,是老懒打来的,问我刚才交给他检查的那个手机是谁的。 我没好气丢过去一句:“你管是谁的,直接告诉我结果就行。” 他突然语重心长,连对我的称呼都变回去了,说:“苏姑娘,你这次招惹的人物来头不小吧?” 我听着心里一沉,声音也跟着发沉,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告诉我说那只手机里有GPS定位芯片,很高级的款型,美国货,国内正常市场根本买不到,黑市可能有,价格在五万左右。 这可真是了不得了。 首先能确定的是蓝天康复医院那边有问题,代芙蓉的手机就是在那里被人动手脚的,而且他离开以后,苏醒就被转移了。我认定苏醒是被常坤他们的人转走的,也就是说,跟踪代芙蓉的,也是他们的人。 老懒还想问得更细,我随便说两句话把他打发了,挂掉电话发愣,想把前后左右全部线索再整合起来分析一遍,忽然听见门里一声响咳,紧接着传出椅子移动的声音,代芙蓉醒了。 我走进去,他已经坐起身,睁着双茫茫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我,好一会才缓过神来,苦笑一声,用两只手搓脸,说:“你走前把事情说得那么严重,害我连厕所都没敢上。” 他说着,起身去卫生间,我和小海跟在后面,又守在男厕所外面等,听他用洗手池里的冷水一遍遍冲脸,觉得这日子,真是挺好笑的,时不时就会发生点没有逻辑的事。 我想来想去,终于还是决定不把代芙蓉带回自己家里去,在没有闹清楚隐在暗处跟踪他的到底是哪条道上的人、又是为了什么目的之前,我不想惹火烧身暴露自己的老巢。 可是住酒店也不行,那些人既然能在代芙蓉的手机里装追踪芯片,也一定能有相关的系统定位我们几个人的身份证。剩下的选项就是找那种不用登记身份证的小宾馆或者到农村去找家热情的农民家庭借宿,再或者…… 等等,好像还有一个更好的选项。 代芙蓉还在里面冲脸,哗啦哗啦的水声。我朝小海使个眼色,让她在这里盯看着,自己拿起手机走到走廊尽头打黎绪的电话,心里祈祷着能打通,她能顺利接听。 祈祷挺管用,黎绪很快接了起来,哈的一声怪笑,问我有何贵干。 我说:“没什么贵干,就是落了个难,想找个临时的避难所避它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十三四天的样子,乾州市里或周边你可有好的去处?” 她听完,又哈一声怪笑,说:“别的没有,落脚地倒还真有一处,你们几个人?” 我说:“三个,我和小海,外加一个男的。” 她说:“行,没问题,你们仨这会在哪?” 我答:“在公安局。” 她笑:“嗯呐,半个小时以后,国贸大厦门口集合。” 一切谈妥挂掉电话以后我才猛地想起之前那次见面,她和小海剑拔弩张你死我活的场面,心想黎绪提供的落脚处肯定是她自己住的地方,这要是再撞到一起去,还不得死一个? 所以又有点犹豫。 得事先给她们打好预防针,非常时期非常对待,再大的仇再大的怨也得缓着点解决,谁都不能给我瞎胡闹。 代芙蓉湿漉漉地从厕所里走出来,满头满脸往下滴水,跟只落汤鸡似的,精神状态倒比之前好了许多,笑起来也终于有点正常人的模样了,就是走近来,还是能闻到一股很久没洗澡的酸味,犯恶心。于是瞬间不犹豫了,眼下最着急的事情就是赶紧找个地方让他好好洗个热水澡吃顿热呼饭,不然就馊了。 至于小海和黎绪之间的问题,反正迟早得解决,要不,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有误会解释误会,有仇恨解决仇恨,总比一天天拖着好。黎绪上次拿枪顶小海是因为错把她当成了寄生人乔兰香,所以就看小海这边怎么弄了。 心里一落定,就马上付诸行动。反正付宇新没派任务给我,我就随便跟谁打个招呼,带着小海和代芙蓉往外走,下楼,出门,从右边拐弯往停车场去,因为总觉得被人盯着,所以全身上下都不舒服,时不时冒起一阵鸡皮疙瘩。 其实刚才在楼里就已经发现那两道冷森森的目光了,只是怕自己冲动,当众闹出不好看来,最后谁也下不了台阶,才一直忍着没有搭理,谁知道她能这么执着,愣是死盯着我不放,就好像我欠了她几千几万块钱赖着不肯还似的,不管走到哪里,都感觉到背后那双眼睛湿嗒嗒粘乎乎落在背上。 走到拐弯的地方,想了想,顿住脚步,猛地回转身往二楼看上去,果然,其中一扇窗户后面定着一张脸,因为隔着些距离,看得不是非常清楚,但肯定是那个保洁员骆阿姨不会错的。 骆阿姨像个死活不散去的阴魂,盯上我了,却又不肯告知原因,闹得我很头痛,不知道怎么对付才好。 小海也抬头往上面看了一眼,但很快收回目光,并用肩膀撞我一下,很散漫的一个表情,好像是叫我不用管骆阿姨。我想想也是,想管也无从管,就咬咬牙不去理睬,但脑子里还是在想,总得想个办法弄清楚才行,最近不明不白的人和不明不白的事情太多,总觉得要出事。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66、黑色路虎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把车子开出停车场,开到公安局外面的大马路上,正想跟小海说两句嘱咐的话,免得等会她看见黎绪就发疯。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坐在后面的代芙蓉突然炸尸样往前扑,一把抓住我的肩膀,指着马路对面说:“看,那个,站在公交站牌底下看报纸那个,我认得,就是跟踪我的人,衣服都没换!” 我没慌张,很镇定地把车靠边停下,从置物箱里取出上次黎绪落在医院储藏室被我顺回来的望远镜拍到代芙蓉手里:“看看清楚再说,别凭衣服瞎认。” 他拿望远镜看了半分钟,很笃定地点头:“就是他,跟踪我好几天,不会认错的。” 我盯着马路对面那个穿褐色夹克的男人看了会,又看看周围的情况,纠结到底是被动地应对还是主动采取点什么行动。 最近莫名其妙的人和事实在太多太杂,我心里一直憋着股火没地方发泄,突然觉得眼下这个情况是可以动一动碰一碰的,就冲昨天晚上在老化工厂宿舍楼里面一场恶斗,将来有人追究起来我也十分有理,所以心情一松,脸上就有了点狠笑,扭过脸去问代芙蓉有没有香烟。 他摸摸上衣口袋又去摸裤子口袋,还真摸出小半包来递给我,我只抽出一根拿在手里,开门下车,慢慢穿过马路,朝公交车站牌底下刚才代芙蓉指给我看的那个男人走过去。 一个眉目开阔、个头挺高、挺壮,隔着衬衫和外套都能隐约看见手臂上肌肉块的男人。 他站在公交站牌下看报纸,神情淡定,肢体语言很放松。这时正好有辆公交车过来,把另外两个等车的人带走了,只剩他一个还站在那里。他倒敬业,入角入色,车子来时抬头看了眼是几路,然后又低头看报纸,搞得好像真的只是个路人甲似的,显然曾接受过专业的监视训练。 我走近他,再走近,近到他不得不抬头朝我看。 我冲他笑笑,神情里笑出点媚态,把烟拿到嘴边,问他借个火。 他大概不擅长和女人、特别是漂亮女人打交道,表情挺尴尬,但还是马上掏出打火机递给我。 我点好烟,深深深深吸进一口然后猛地朝他脸上喷过去,又隔着烟雾朝他媚笑,笑里透着点发狠的劲,目光冰冷。 也许是因为我长得太过清新脱俗看上去太人畜无害了,所以他直到这会才觉出我来者不善,立刻缩着肩膀往后退一步,肢体摆出防御性的架势,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为了不让那人因为紧张而做出过激动作,我稍微退后一点,又冲他千娇百媚地笑,把烟往嘴里送。这一刻我想起黎绪,她抽烟的样子特别美,像个冷凝的女神。 当我再一次把吸进喉咙里的烟往外吐的时候,已经确定在我的左边,离着二十步远那个正装模作样打电话的男人,也是监视者之一,他正密切关注着这边的情况。 这时,借我打火机的男人飞快地往马路对面瞟了一眼,于是我就知道,那边还有一个或者两个同伙,心想代芙蓉这次动静闹得可真够大的,搞出这么多张狗皮膏药。 不过这些都没什么要紧,哪怕他们全都朝我扑过来我也能应付,最担心的是附近几栋楼某个或某几个窗户里有狙击手,这要冷不丁当街挨一抢可不是闹着玩的,何况小海和代芙蓉两个也在附近。 草草掠过一遍觉得好像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危险,所以脑子一抽疯,就做出了一系列冒险的举动,先把只抽了两口的烟扔到地上,用脚踩灭,然后斜抬起脸冲眼前的男人菀尔一笑,还没笑完就行动了,闪电样窜上前两步,抬起右腿膝盖顶住他的腹部,直将他顶到后面的广告牌上使他完全不能动弹为止。说实话我根本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做这种可能会带来丧命危险的举动,好像仅仅是因为这样做会很酷似的。并且我一直在朝他笑,笑得明媚又灿烂,仿佛所有这些几乎能把他吓得尿裤子的事情都不过是一场恶作剧。 事实上也确实是恶作剧。 我拉出戴在左手那只手镯上暗藏的金属丝,飞快地绕在了他脖子里,掌握着分寸卡紧。 我当然不想杀死他。 我只是想告诉他,同时告诉所有在附近监视并且准备抓代芙蓉的那些人,昨天他们在老宿舍楼中碰到的对手就是我,除了敢三更半夜跟他们拼命以外,光天化日之下,我也照样敢玩命。 我发现自从苏墨森失踪以后,我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什么都敢玩了。 当然,其实我也是想借这个危险动作闹清楚他们今天到底安排了多少人,这点很重要,人数越多,说明他们抓代芙蓉这件事越重要,也就说明,代芙蓉这个人本身,有一定的重要价值存在。 我身后面一直在装模作样打电话的那个,现在已经把手机收进口袋并且正试图从口袋里拿出别的东西来;马路对面有两个,跟我所在的位置差不多成等边三角形,隔得稍微有点远,大概不能完全看清楚这边正在发生的状况,但知道不太对劲,所以都跑了几步。他们往这边跑的时候,右手都插在口袋里,随时都会拔枪出来。 正前方十来米处居然还有一个,是女的,娇小身材,稚嫩打扮,漫不经心扫一眼肯定会把她当成个女大学生。她离我们最近,我居然想不起她是一直就在那里的还是在我抽烟那会突然冒出来的。 我增加膝盖上的力气,把手里这个控制得纹丝不能动,以免他觑空偷袭。然后我回头看,看见小海下了车,站在马路正中央抬着头四处张望,像我一直担心的那样,她也担心高处有狙击手,正在用力找。 在整个过程中,我发现一个很有趣的情况,就是我对眼前这男人发动攻击的一瞬间,他那几个分布在周围的同伙都采取了一致的行动:朝这边奔跑,并且时刻准备着从口袋或者腰部掏出手枪来对付我。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的动作显得迟缓犹疑,似乎不确定该不该过来。接着,很快,他们同时停住动作,甚至还往后退了几步,只剩下目光还朝向这边。 我疑惑了一会才想到原因,立刻仔细查看被我控制在手里这个男人的两边耳朵。 果然,有微型对讲! 那些原本要过来解救他的同伙都通过耳朵里的微型对讲接收到一个绝对权威的命令,所以才停止了救援动作。 现在我要找到命令的发源处。 肯定就在附近,那个下停止行动命令的人肯定就在很近的地方观察着这边的一举一动。 我再次回头看小海,她也正看向我,目光一碰到,她就摇头,意思是没有狙击手。 那么也就是说,四周的楼里面,没有人在用望远镜之类的玩意关注这边发生的事情。 那么也就是说,那个阻止他们行动的命令的来源,应该就在地面上。 我狠狠地咬了下嘴唇,又笑起来,笑得厉辣无比,透着凶狠。笑完以后再加大膝盖上的力气,顶得他大痛,喉咙里面发出沉闷的呻吟。像是发泄一样,过够瘾了我才终于把他脖子里的金属丝松开,往后退,任他捂着腹部瘫坐在地上,一点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离我们最近的那个小个子女人很着急,想来扶又不敢违抗命令,纠结着往马路的斜对面看了一眼,顺着她的目光,我就找到了那道命令的来源处——停在马路斜对面那辆黑色的越野车! 我拔腿往对面冲,差点被一辆出租车撞死,那车打转方向盘撞上路边的绿化带,与此同时,对面的黑色越野发动了,飞一样往前开去。我发疯般朝小海大吼大叫,她立刻听懂,回到我们的破车旁边冲里面说了句什么话,然后代芙蓉从后座爬到前面驾驶室里,发动车子把小海接上然后顾不得调头接我,把油门踩到底直追黑色越野而去。 我跟个傻子一样奔跑着追,可是两条腿跑得再快也不可能追上四个轮子,何况那四个轮子还是装在一辆叫路虎的越野车上。所以,只追了三百来米就彻底放弃,两手叉腰在路边喘气,回头想再找那些刚才监视代芙蓉的人,早没影了,只剩那个撞了绿化带的出租车司机朝我狂扑过来拉着扯着叫着喊着要我赔偿他的损失。 这边花钱送走出租车司机,那边代芙蓉就把我的破桑塔那开回来了。我料到他们追不上,但没料到这么快就追丢了。 我坐进车里,砰一声用力关上车门,气乎乎的。 代芙蓉把头扭到后面看我一眼,没说什么,他的眼神里有一缕微弱但是可怕的火陷,想来他刚才真是豁出命去想追上那辆路虎可惜没能够如愿。 看来那些人真把他逼到忍无可忍的境地了,好端端的人一旦陷入绝境,唯一的选择就只能奋起反抗。 而这会我脑子里想的却是,什么时候空了,换辆车吧,这破车,真是够够的了。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67、城西的避难所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虽然没有明说,但看得出来,代芙蓉心里已经有了要反坑那些人的决心和准备了,对我来说这样挺好,我可不想带着个畏首畏尾又脏兮兮的代芙蓉东躲西藏避难,我希望他能勇敢一点主动出击,就像我刚才在光天化日下亮出武器一样。小$  %^说^族^总不至于对手在暗中躲着我们也躲着吧,那还玩什么。 小海记住了黑色路虎的车牌,我叫她发短信给白亚丰,让他找交通部门的人去查。她照做了。虽然我们都觉得希望渺茫,觉得如果这么轻易就能被我们查到身份,对方似乎就太简单了,简单到有点不合常理,但不管怎么样总归还是得采举点行动,否则连渺茫的希望都没有。 我问代芙蓉状态怎么样,能不能开车。他很干脆地说能。我就叫他把车开到国贸大厦门口接个人。他很听话,油门一踩就去了,又快又稳当,二十来分钟时间就抵达目的地。我隔着车窗左右张望,没看见黎绪,正想打电话,小海抬手往斜刺里一个方向指,我就看见黎绪穿着一件黑色短皮衣、一条紧紧崩着大腿的皮裤、一双钉满铆钉的马丁靴,还戴着顶有骷髅图案的帽子,朋克风十足站在那边招手。 黎绪钻进车里挨着我坐下,也跟我刚才一样很用力地砰一声带上车门,我闻见一股呛鼻的香水味,还有一缕被香水味覆盖着的腐尸味,特别恶心,但看在她提供地方给我们避难,也就不想在这种小事上闹别扭。 黎绪不问前面开车的是谁,就报了个地址给他,然后扭脸冲我笑,仍旧很痞气。还没开口,突然先皱眉,然后凑到我身上来仔细嗅了嗅,偏着脸斜着眼睛垮里垮气说:“哟,好学不学,把抽烟给学起来了?” 我心想你个浑身尸臭味的娘们也好意思也刻薄我身上的烟草味,但脸上还是笑着,嘴巴还是甜着,说:“没有的事,刚才情势所迫,随便玩了两口。” 说完立马针对她今天重金属味十足的穿着打扮调侃起来:“你是生怕那些追杀你的人锁定不了目标是吧?” 她哈一声怪笑,说:“你不懂,时不时换换穿衣风格也是隐藏自己的一种方式。” 路过超市,我叫代芙蓉停车,把钱包和信用卡都给他,让小海陪他进去买些替换衣服和生活必须品。 他们去了,我就跟黎绪坐在车里说话。 黎绪问起成冬林的状况。 梁宝市那个背负着九条人命、不久前刚被找到、现在正住在医院、两座城的警方都想要争取到的变态杀手,她真的很关心呢。 我说:“我之后也没见过了,但还是那样,行尸走肉一具。” 她问我知不知道什么原因造成的。 我犹豫着扁扁嘴,说:“可能有点知道,但不确定,目前正在查,好像很复杂,反正跟‘上帝之手’连环案脱不开关系,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抓到凶手,从凶手嘴里问出原委。” 黎绪慢慢摇头,说:“能干出这种惊天大案的人,嘴巴肯定严,你最好别抱什么希望。” 我说:“我知道,另外也会想别的途径查,总不可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这时候她把车窗摇开了一条缝,风刮进来,又卷起尸臭味,我没忍住,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她悠悠叹着气说:“一言难尽啊,以后有机会再说。” 代芙蓉他们回来了,大包小包放进后备箱,马上把车开走。感觉他有点像惊弓之鸟,一刻都不想在外面呆。 他很了解这个城市,不用黎绪操心指路,很顺利就开到了她说的地方,城市最西边一个回迁性质的住宅小区,叫锦桃苑,小区再往西是连绵的荒田。苏墨森刚失踪那年我没事到处瞎溜达,到过这附近,知道车子开到荒田边缘就没办法再往前开了,因为根本没有路,但是在荒田的中央有几栋平房,据说是八十年代一家锁厂的厂址,早就废弃了。 黎绪的落脚点在小区最后面一栋楼,停好车子走进楼道回头看时,最后一抹阳光正好消失,突然之间有种光明逝去恶魔就要出现了的恐怖感,心里头禁不住阴森森的。 黎绪走在最前面,我们默默地跟着,这楼虽然不很旧,但因为是农民回迁住宅,很多农村的生活习惯都被带进来了,墙上地上都脏兮兮的,楼道里摆了很多农具,因为根本不用,挂满蜘蛛网,看着真揪心。黎绪提供给我们的临时庇护所在六楼,西边套,她说是她一个朋友的房子,根本不过来住,她就借来用着,住了段时间了。 开门进屋,迎面扑来是浓烈的消毒水和柠檬型空气清新剂混合在一起的奇怪味道,差点没把我给呛死。 黎绪笑起来,走进去开窗换气。 我站在玄关处等到她把全部能开的窗户都打开以后才走进去。她看不惯我脸上嫌弃的神色,揶揄着说:“有本事回你的豪宅去啊,老娘还不高兴伺候呢。” 我不理她这茬,一边打量一边更嫌弃:“到处都是灰尘,你也住得下去!” 她哈哈两声笑,说:“尘世尘世,没有灰尘怎么能叫尘世啊!” 说着话她自顾自走到沙发里一屁股坐下。 我能闻出被消毒水和空气清新剂压住的尸体腐烂的味道。算算时间,距上次她到公安局送卷宗已经过去好些日子了,所以这次的尸臭味不是上次的,而是在那之后,今天之前,她又跟腐尸打过交道,就这味的程度分析,绝对不是一具腐尸,至少也得有七八具。那么,问题来了。 黎绪到底在干什么? 什么地方能够给她存放那么多具腐烂的尸体? 因为腐烂程度太深,而且味道实在太难闻,我辨不出到底是人的尸体还是动物的尸体,但情感和理智都偏向是动物尸体,若她如花似玉一娘们,整天跟来路不正常的死人打交道,该有多恐怖,我想都不敢多想。 黎绪坐在沙发里抽了根,起身往卧室走,说:“你们几个,随便哪个勤快着点烧点水来喝,渴死老娘了。” 小海像尊佛样站在客厅中央一动不动,代芙蓉去厨房烧水。 我趁黎绪给我们收拾客房整理被褥的时间里把整套房子里里外外都仔细参观了一遍。两个卧室一个客厅一个餐厅一个卫生间一个阳台,很标准的小套两居室,就是装修方面很古怪。 这房子的客厅、客卧、餐厅和厨房都装修得特别马虎,只随随便便瞎搞了一下,质量很差的强化地板扩出一条条粗的细的裂缝,丑得很憋屈,天花板和墙壁也有裂缝,厨房里的顶柜门脱落了两扇,感觉柜子也快要整个掉下来了,低品质的材料加上日久年深,简直没法入眼。 但主卧室里面却安置了一张两米宽的高级席梦思床,卫生间里还按了一只起码值八九千块钱的浴缸,单这两样东西加起来的钱就够把整套房子的装修往上提升五六个档次,可偏偏以眼下这种无法理解的形式混合在一起。 我想,不管这套房子的主人是谁,房子本身肯定不是拿来普通生活用的,对真正住在里面的人来说,客厅和厨房这些区域都很多余,以前的旧装修凑和着也还能用,可以不在乎,但她需要一张能舒舒服服睡觉的床和一个可以舒舒服服泡澡的缸,所以自己出钱买了这两样东西。这是个长久需要,但又只会偶尔来使用几天的住所。 我虽然对黎绪不是太了解,但怎么都觉得她不是个挑剔的人,尤其是在睡觉和洗澡等方面。她应该是那种在特殊境况下随便往哪里一靠都能舒舒服服睡一觉的人。特别是现在的境况,又玩失踪又被追杀什么的,根本没必要在一个临时的落脚处买这么两大件奢侈品。 这样分析下来,可以得出的结论是:在黎绪之前住在这里面的人,也不是个简单的货色。 从床的款式和颜色来看,那货,也应该是个母的。 黎绪草草给我们准备出个能睡觉的地方,走回客厅的沙发里坐下,悠悠然点起根烟,深深吸了一口,抬起头问我们准备住几天。 我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没危险了,什么时候就撤走。” 她说:“你们到底得罪哪路人了,跟我交个底,我也好有心理准备,不要撞到人家枪口上还不知道什么情况,死了都不知道怎么跟阎王爷说。” 我呵呵呵呵笑,感觉跑她这来避难确实挺对不住她的,说:“我们也还不知道对方到底什么来头,这不正查着呢嘛。” 代芙蓉站在旁边,有点手足无措,我走过去踹了他一脚,直接把他踹进单人沙发里坐好。 黎绪像是这才注意到屋子里还有这么号人物似的看他一眼,然后客气地递烟给他。 代芙蓉接过,道了声谢,认真地凝看着黎绪的眼睛,笑笑,点上烟抽起来,说:“真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再见到你。” 我一下就呆了。 听这话的意思,代芙蓉和黎绪两个,原本就认识?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68、全都是来路不明的人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代芙蓉点烟时说的那句话,明摆着和黎绪是旧相识的样子,但是看黎绪脸上的表情,又不像。 黎绪显得特迷茫,正努力在脑子里搜索眼前这张脸,显然徒劳无功,所以表情有点呆滞,因此只可能是代芙蓉单方面地认识她,而她并不认识代芙蓉。 代芙蓉也不觉得尴尬,又笑笑,很坦然地说:“你肯定不记得我了,当然也可能你当时根本就没有看到我。四年前,陈家坞命案宣布告破那天,你们下山,我想采访,可惜没被允许。” 小海原本正在收拾厨房和餐厅里的垃圾,猛听见“陈家坞”三个字,神经立刻绷直,马上不动声色转移到客厅里来听这场对话。 黎绪又想了想,眼睛里马上冒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然后唇角一扬,冰冷地笑起来:“你就是那个什么芙蓉吧?后来被请到局里去配合调查了吧?差点就蹲大牢吧?” 代芙蓉点头,自己把她漏掉的姓氏补上:“代芙蓉。” 黎绪半眯着眼睛,饶有兴致地打量他,笑着问他:“你知道他们那次把你请到局里去是为了什么吗?” 代芙蓉摇头:“不知道。” 黎绪突然不笑了,面色越来越冷,语气也有点硬,一字一顿说:“当天从山上带下来的几具尸体中,有一具被人破坏,他们说接近过尸体的人除了警察以外,还有一个不知死活的记者。” 代芙蓉没有说话。 他就是那个不知死活的记者。 我们都从黎绪的语气里听出些不善的味道,空气里有了硝烟味。我和代芙蓉面面相觑,都疑惑,不知道什么情况。我心想四年前发生在陈家坞的事情我一无所知,现在糊涂很正常,你个不知死活的记者明明到现场跟当事人都碰面了,怎么还跟我一样糊涂得要死的样子。 黎绪眼珠子都不转盯着代芙蓉看,目露凶光:“你知道那具被破坏的尸体是谁吗?” 代芙蓉再次摇头,坐姿里有了戒备,黎绪身上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愤恨和怒意有点吓到他了。 但黎绪突然又把神色和语气都放缓和下来,抽两口烟,浅浅地笑起来,用征询的口吻问代芙蓉:“能不能把当天的情况跟我说说,你那天都看到了些什么,又发生了些什么。” 这是我和小海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到四年前陈家坞的命案,当然不会错过。为了不打扰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适宜氛围,我跟小海坐下的时候都蹑手蹑脚小心翼翼跟做贼似的。 代芙蓉说:“你不是在场吗?你对当时的情况应该比我清楚不是吗?我人是在那里,但什么都没干成,也没看到什么特别的,不让采访,问什么都只有一句‘无可奉告’,我想,好歹应该看看凶手长什么样吧,就趁往车上抬尸体的时候凑过去张望了两眼,就因为这样,后来被叫到局里配合调查,被三个人问话,做了两次笔录,还写了保证书,不准再做陈家坞案件的相关报道,无论是纸媒还是网络都不行,擦点边的都不行。本来我肯定不能那么容易就答应,但因为我当时确实冲破警戒带靠近过尸体还打开了尸袋的拉链,这算挺严重的事情了吧,真要追究起来大概可以告我个妨碍司法罪,所以我没话好说。其实你刚才如果不说,我真不知道当时把我叫到局里是因为发生了尸体被破坏的事情。我保证,那不是我干的,我最过份只是打开尸袋的拉链。” 黎绪缓缓地点头,若有所思再问:“我记得当时警戒带外面围了好多人,你仔细想想,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或事情。” 代芙蓉垂下眼睛很认真地想了几分钟,抬起头来无奈地说了声抱歉,然后斟酌着用词小心看黎绪的脸色:“如果非要说可疑的话,那些人里,你最可疑。当时已经对外宣告结案了,凶手也在拒捕时当场击毙,可你的情绪很不对劲,激动得有点抓狂,还很恼怒,近乎歇斯底里,跟谁都没有好脸色。四年过去了,我现在可以问问你为什么了吗?” 黎绪掐掉烟又点上一根,咬咬嘴唇,没有回答代芙蓉的问题,反而又向他提了一个问题:“你对四年前陈家坞那起连环案了解多少?” 我听见小海的心脏在胸腔里扑嗵扑嗵狂跳,马上就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那么可怕。 代芙蓉回答黎绪:“不是很多,基本上可以说没怎么了解到内幕——我这么说你别生气,我拿脑袋担保,那个案子有很深的内幕,警察没有公布全部真相,实在有太多地方解释不通。” 黎绪叫他举例子。 他说:“官方发布的报道都没有细节,只说是陈家坞村民下毒,却没说明是什么毒,从哪弄来的毒,为什么之前那么多专家都鉴定不出结果。还有,官方新闻发布会宣告结案以后,所有媒体都被管控,除官方给出的通告以外,任何相关的报道都不能有,从那以后,此案不许再提。然后是陈家坞那个村子,不知道为什么被武警接管了,到现在都有武警驻守着,没有内幕才怪。” 黎绪紧接着问:“你有什么看法?” 这回代芙蓉没刚才那么痛快了,犹豫几秒钟以后摇头,模棱两可说:“我怎么看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看。” 黎绪问他什么意思。 他说:“我知道你可能跟那些警察签过保密协议之类的东西,不能透露命案细节,所以我也不想把我知道的告诉你,否则对我不公平。这年头,信息就是资本,有时候能拿来行方便,有时候能用来保命,我做记者这些年,很清楚哪方面的信息有什么样的价值。” 黎绪马上收拾起脸上那点柔和的颜色,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代芙蓉看我一眼,又把目光移回到黎绪脸上,平静地说:“我想,我可能知道很多你们不知道但想知道的事情。” 这句话像突然之间爆开的哑炮,很是让人吃惊,连黎绪那样血里火里滚爬过来的老狐狸的眼睛里都淌出了迟疑之色,可到底她也不能泄露案件秘密,没办法要求代芙蓉单方面奉献他掌握的信息,所以神情挣扎扭曲,然后骂了句脏话:“妈的!” 代芙蓉听见,突然恍惚地笑起来,说:“四年前在支岐山下见到你时,也听你骂过脏话,那时你骂的是警察,那个警察,后来升官调来了乾州。从某种意义上说,现在是苏妮的直属上司。” 他说的是付宇新。 代芙蓉看着黎绪说:“四年前结案那天,你凶极了,凶得要吃人,那个警察,到底哪里得罪到你了?” 黎绪把表情调整到很严肃的程度,然后把脸往前凑,再往前凑,直凑到能碰着代芙蓉的鼻尖,然后拉开嘴角露出个干巴巴的笑,半认真半调侃回答:“他对不起他的枪法。” 我想,她这是在埋怨付宇新当时开枪打死陈家坞命案凶手的事情,付宇新的枪法可算是百步穿杨弹无虚发,只要在子弹的射程之内,基本就是他想打哪儿就能中哪儿,不管对方是人还是物,是活的还是死的,是警察内部一个传奇,可是四年前那桩案子,他明明可以留活口的,却把凶手一枪毙命,半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看得出黎绪到现在都还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其实不管从人类学还是心理学方面来考量,在穷凶极恶的歹徒拒捕并袭警的警况下,任何人都可能做出和平常不一致的举动,所以一枪将对方击毙完全可以理解,但从黎绪跟之前何志秦等人的反应看,他们似乎都认定付宇新当时是故意的,似乎有杀人灭口的意思在里头。 黎绪和代芙蓉两个凑得那么近,好像在斗气,看得出两个人心里都打着小算盘,都想从对方嘴里挖点料出来。这个形势对我和小海来说是极好的,有那么点坐山观虎斗,渔翁欲得利的意思,反正我们问他们也不见得会答,不如就这么看他们玩。 僵持了一会,黎绪突然站起身,又骂出一句脏话,然后绕着沙发前面的一小片空地来来回回走,走了好几趟,猛地停住,猫头鹰样的眼睛直盯到我脸上,指着代芙蓉问我:“人是你带来的,你能保证他可靠吗?” 我摊着两只手摇头:“我跟他认识也不多久,没法保证。” 代芙蓉先是没料到黎绪会那样问,接着是没料到我会这样回答,所以连着怔了两怔,显得特无奈。 黎绪看看我,看看代芙蓉,再看看坐在硬木椅子里的小海,突然感慨万千苦笑起来:“摊开来讲,我们几个都算来历不明,谁也保证不了谁可靠。” 确实是这么回事。 甚至我和小海都不能保证彼此可靠,我只是凭借她脖子里的镰刀形状胎记认定她是修叔叔的女儿,别的,就什么都不能确定了。反过来对于我,她也一直都在凭直觉做判断,并不能百分之百相信什么或者不信什么。 说到底,我们全都是来路不明的人。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69、每人一个问题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知道黎绪眼珠子转来转去心里在想什么,她正试图找一个能够将我们四个人捆绑成团,然后共享全部秘密和资源的办法。 很明显,我们每个人都藏着些秘密,并且这些秘密都和某件相同的或者相关的事件有关系,换句话也可以说这些秘密是从同一件事情中生发出来的,我们每个人虽然原因不同目的也未必相同,但共同的是都在拼了命地追查一些神秘不明的人和事,如果能够资源共享,也许大家都可以少走很多弯路,他们查过的我就不用费力气了,我查到的,他们也能坐享其成,大家一整合,说不定还能有意外的惊喜发现。 所以现在的关键是如何才能让在场的四个人彼此绝对信任,同进同退同生同死,永不背叛永不翻脸。 这太难了,根本做不到。古时候倒有个说法叫“投名状”,类似于我们现在急需的,但在法制和法证法律如此先进的现代社会,我们压根不可能为了联盟就去找个无辜者来杀死以确保彼此都在同条船上,哪怕就是像“上帝之手”样找个罪有应得的来也做不到,太扯了。 几分钟过去,谁也开不了口。 黎绪一声叹息,坐回沙发里抽烟,喷着蓝色烟雾挨个看我们一遍,突然眯着眼睛扁嘴笑笑,带着点痞气说:“反正我们几个都不是什么善茬,干脆豁开窗户纸说话吧。这样,我们随自己愿意选择一个人,问他问题,被问的那个,必须老老实实回答,类似真心话的游戏。如果谁敢说谎,日后大家就用江湖方式随便招呼,不用客气。你们看怎么样。” 还是没人说话。 黎绪又往各人脸上看了一圈,当家作主样拿定主意,说:“就这么办了。安全起见,今天每人只允许提一个问题,以后有更好的办法再探讨。” 我心里真有点不安,怕他们谁问到什么很难回答一言难尽的问题,但眼下这主意已经是最不靠谱里面找出来的还算靠谱的了,所以犹豫几秒钟,还是点头表示同意。 紧接着代芙蓉也点了头。 我们望向小海,她似乎有点心不在焉,好一会才如梦初醒似的扭过脸,看着黎绪点点头。 黎绪找来四根牙签,折成不一样的长短,捏在手心里抓阄,抓到最短的人先提问,然后依次。 小海抓到第一个问,在我以为她需要花点时间想想找谁问什么问题的时候她却已经将目光厉厉地钉在了代芙蓉脸上,然后问了一个让我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她问他:“代文静是你的什么人?” 代芙蓉先是一头雾水,但马上沉着下来,认真回答小海的问题:“代文静是我叔叔。” 小海点头,虽然没表情,但看得出她信他。 第二个是我。 我有太多问题要问,几乎满脑子都是问题,捣成一锅浆糊,临到关键时刻却突然找不出最关键的来了。或者说,每个问题都关键,一时之间不知道问哪个才能获得最大的信息利益。我想问陈家坞命案的细节。想问“人皮X案”里面是不是有一只画在人皮上的眼睛,那只眼睛代表着什么。我想问代芙蓉那个化工厂宿舍房间的望远镜里监视的对象到底是怎么回事情…… 问题太多,牵涉太广,真不知道从何问起才对。好在他们也不着急,静静地等在那里。黎绪又拿出烟来抽,递了一根给代芙蓉,代芙蓉接过,说了声谢谢以后喃喃地劝她少抽点。两个人都把烟点着了,深深吸一口,吐出烟雾。 我透过灰蓝色的烟雾看着黎绪,想问的问题自动就从嘴里出来了:“你为什么要跟常坤他们玩失踪?” 她毫不犹豫回答:“组里有内奸,我查不出是谁,干脆全避开,省得被人坑了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黎绪说“组里有内奸”那个“组”,应该就是指陈家坞专案组,据何志秦的说法,那个组到现在都还存在并运行着。而“内奸”这个词,搁在战争期间挺好解释,搁黑道白道相争的电影里也好解释,但是搁在一个以警察为主、其它各领域专家为辅、专门为破连环命案同时对与命案相关信息及事物作进一步研究的专案组里面,它意味着什么? 我请求黎绪解释一下。 她真诚又无奈地看着我说:“我现在还是组里的人,有保密的义务,不能乱透露组内信息和与命案相关的事。我必须得做到这点以保留住我在组里的位置和身份,否则很多事情就没办法进行下去,可能还会死得很惨。” 听她说的话,再结合她的状况以及之前楼明江、何志秦还有常坤等人在提及她和问候她时的言语表情等各方面因素来分析,黎绪目前的处境就很明显了:她仍旧是陈家坞命案专案组后续部分的组员之一,因为组里出了内奸,那个内奸可能做出了伤害她的事情,而她还没找出到底是谁,为了降低风险,迫不得己才跟他们玩失踪,但她仍旧和组里一个或者几个她能够完全信任的人保持着联系,利用他们的资源和权力在进行调查。 她所谓的“内奸”是谁,为谁服务之类的问题,目前当然不得而之,所以我比较好奇的是专案组里面她能够完全信任的人到底是哪个,或者是哪几个。 她完全信任的人肯定就是这几年失踪的时间里一直断断续续有联系、互通信息并互相帮助的人。 我想应该不是楼明江,当初楼明江得知我认识黎绪时的表情和细微动作都是真实的惊讶和喜悦,说明黎绪失踪以后他都没有黎绪的消息,直到她主动联系他申请一笔款子打给梁宝市那个掌握着九桩命案细节的警察以取得卷宗信息,而且那之后马上又断掉联络,楼明江才会根据失窃珠宝店指纹这条线索到乾州来找她。 另外,应该也不是何志秦,否则他就不需要我替他传话,告诉黎绪乔兰香可能在乾州这件事。 所以,会是常坤吗?仔细回想之前和常坤见面的那次,好像没什么破绽,他也要我帮着传话并且挺关切她的近况,但我觉得他跟黎绪始终保持联系的可能性最大。当然我只纯粹靠猜,专案组的人我压根就没有全部见过,天知道那个鬼鬼祟祟的组里一共有多少人。 还有可能是丁平,就是那天在人民医院一楼认识的那个不太言语、不太喜欢笑、个子挺小的警察,黎绪跟我说起他时,对他的性格和态度都很褒奖,感觉很信任的样子。 接下去轮到代芙蓉问问题。 他也没有任何犹豫,似乎早有准备,只等我和黎绪谈话结束,就把目光转向我,定定地看着我的眼睛问:“你钱包里面那张照片上的男人,是……是你的什么人?” 他的问题在结束前突然拐了个弯,中间几秒钟的停顿说明他最先想问的和最终问出口的,有所区别。因为规矩是一人只能提一个问题,他需要把利益放到最大,问得最切中要害。我想,他把这么难得的机会用来问我钱包里的照片,只能说明他认识照片上的人。 他当然认识照片上的人,不多久前他还提到他来着,只是他管他叫郑胤如而不是苏墨森。 那是张很久很久以前的照片,久到我自己都说不清楚它到底是哪年哪月哪日拍的,只记得原照片已经泛黄泛潮没法看了,现在这张是苏墨森在原先那张彻底毁掉之前用巨毒的显影液做重新修复然后扫描进电脑打印出来的,他当时打印了两张,一张放在自己的钱包里,另外一张夹在三楼客房书桌的玻璃底下,他失踪以后我从玻璃底下取出来放进自己的钱包,虽然有点糊,但照片上的人物还是能够看得很清楚:是苏墨森和小时候的我。 我恨苏墨森,但不恨这张照片。 照片上的苏墨森在笑,神情温暖,慈祥有爱。照片上的小苏妮也在笑,不知道多少幸福的样子,好像她是全世界的公主。他让她坐在膝盖上,她手里抓着半个桔子,得意洋洋。我从来没有在现实中与苏墨森有过这样温暖融洽的时候所以我把照片当成一种安慰随身携带,有时候拿它安慰自己说其实我也不能算是个没童年没幸福的人,肯定是中间发生过什么残酷可怕的事情导致我们的关系变成今天这副鬼样子。 来这里的路上我把钱包交给代芙蓉和小海让他们去超市买东西,他就是在那个时候看见照片的。 我想,代芙蓉原本想问的应该是“你钱包里面那张照片上的男人是谁”,这样的话,我就会回答他苏墨森的名字,他可能觉得一个名字对他来说意义不大,或者他自己都知道那个名字,所以临出口前换了问法,想弄清楚照片上的人和我的关系。 这才是他真正关心的。 看来苏墨森这个人,真的很重要呵。同时,从代芙蓉对他的在意程度,可以想象,代芙蓉手里掌握着大量我希望能够了解的信息,如果能共享,我甚至可以从中找到和自己身世相关的内容。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70、前年冬天你干了什么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如实回答代芙蓉的问题,并且还多回答了一点,照片上的男人是我的爷爷苏墨森,五年前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没有半点线索。 这种事情根本做不了假,况且,我应该是最迫切想要得到更多信息的人,完全没必要在这种对我来说不重要的细枝末节上跟他扯什么谎耍什么心眼。 我在回答问题的时候,代芙蓉的目光跳了一下,像是漆黑夜空里突然炸亮一颗烟花,很快又熄灭下去,重归漆黑。 他对苏墨森的态度让我觉得这其中的某些内容联系得更紧密了,不过现在不着急问,以后有的是机会。代芙蓉目前处于完全的劣势,基本上要靠我们保护和照顾,不怕他不坦承,何况事关我的爷爷,再何况经历过老化工厂宿舍那惊魂一夜,我和小海对于他,也算是有过命的交情了。 我朝黎绪耸耸肩,表示代芙蓉问完,我也答完,轮到她了。 于是她刷地望向小海,表情很戾、语气很凶、一点都不客气地问:“你丫那天把刀架我脖子上到底是几个意思?!” 我重重吐出一口气,心想总算是问到点子上了,今天从碰面到现在,我一直提心吊胆,生怕她们一言不合又把刀啊枪啊拿出来耍,这一问,算是稍微往前迈了一步,就看小海怎么样了。 小海好像早就等在那里了,扭过脸去,面无表情掷地有声反问回去:“前年冬天,你深更半夜潜到我家,翻箱倒柜,到底想偷什么?!” 她这么一反问,闹得我跟代芙蓉两个一头雾水,像是在看一出根本看不懂的乱糟糟的戏。而黎绪却一脸垮笑,对小海提出的“偷”这个指控满不在乎,正想说什么,小海猛又补充一句:“花桥镇、金福村、村尾河堤边三间破平房,院里有棵桃树。” 这下子,黎绪脸上的垮笑立刻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派不可思议的惊奇神情,仿佛小海在她眼里突然之间变成了怪物似的。 小海用反问的方式回答完问题,算是完成约定任务,但还是目光灼灼瞪着黎绪。 我心里一片唏嘘,想那天在茶室里,这两个女人突然翻脸,这个把枪顶到那个脑门上,那个把刀架在这个脖子上,理由全部清楚了。黎绪是因为错把小海当成了乔兰香。而小海是因为认出黎绪是小偷,曾半夜三更潜入她家偷过东西,太不上路了。 不过小海倒真沉得住气,之前我问她的时候她说以前肯定在哪里见过黎绪而且是很坏的印象所以老想揍她但又想不起到底什么时候见过,也不知道哪天想起来了,居然也没和我说一声。 按规矩来说,小海最后反问过去的问题,黎绪可以不回答,事实上她好像真没打算回答,一直在那里沉默,差不多五六分钟以后,她才重新开口,脸上还带了抹天真的笑,说:“真是没想到,世界居然这么小。” 这就是承认她前年冬天真的跑小海家偷东西去了。我和小海一起恶狠狠地等她往下说。 她看着小海,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喂,那天我进你家时,里里外外仔细查看过,确信没有人以后才开始翻东西的,你怎么可能知道我进去过?而且,深更半夜,那么黑,我只是打着个小手电筒在找东西,你怎么可能看清楚我的样子还把我认了出来?” 小海凶狠地看着她,不吱声。 黎绪脸上的笑越来越勉强,转过脸扔给我一个求助的眼神,意思是让我帮忙问问清楚,不然她今天晚上别想睡踏实。 我丢过去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 她有点失望,但终归还是不甘心,精简自己的好奇,往小海身边凑,腆着一脸讨好的笑,说:“嗨,这样,你就告诉我,当时,我在你家翻箱倒柜找东西的时候,你在哪里?” 小海仍旧不吱声,但是抬起右手,用两根手指往上面指了指。 上面。 她在上面。 她手指往上指的时候,我们全都不由自主仰起脸往天花板上看,虽然这套房子的天花板上除了灯泡以外没有别的东西,但我们还是脑补出了去年冬天那个晚上的画面,忍不住替黎绪冒凉汗。她在一户陌生人家的房子里翻箱倒柜想偷什么东西的时候,房子的主人正跟个幽灵似的蹲在漆黑的房梁上冷冷俯视着下面发生的一切…… 跟拍鬼片似的。 黎绪尴尬地咳嗽起来,觉得有必要解释,斟酌了一会笑着对小海说:“那次上你家……你别说那个‘偷’字,闹得我很上不了台面,我不是去偷东西的,只是想找找看修常安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比如他去哪儿了,他还有没有来往比较密切的朋友之类。当然我什么都没找到。” 小海的目光更凶了,因为黎绪提到了她父亲的名字。 黎绪突然朝我望过来,脸上有一片灰茫的情绪,说:“之前你跟我说你的身世时提到一个姓修的叔叔和一个姓陈的伯伯,说小海就是修叔叔的女儿。那时我的注意力都在陈伯伯和陈家坞可能存在的关系上,没多在意修叔叔,照理这是个不多见的姓氏,我该留意并且想到的,可大概潜意识里认为世界不会这么小,才没多想。” 我没什么话好话。 黎绪又咳了一声,把目光移开,无可奈何地说:“很多事情——哦,不,不是很多事情,而是绝大部分事情,我都不能说。我和江城警方签过条款很严格的保密协议,泄密的话轻则开除重则坐牢,再严重一点,判死刑立即枪决都有可能,你们得原谅我不能说。” 我听着觉得不对劲,特紧张地问她:“你的意思是说,小海她爸跟四年前陈家坞的连环命案有关系?” 黎绪摇头:“不,修常安跟四年前陈家坞发生的连环命案没关系,他只是跟陈家坞那个地方有关系。” 我脑子里稍微一转就有数了。 确实,这点我也想到了,不仅小海她爸,还有我爷爷,还有陈伯伯等,恐怕还有那个死在梁宝市变态杀手成冬林手里的黄福康,以及如今策划并实施了一连串复仇案件的“上帝之手”,都跟陈家坞那个地方脱不开关系。 我想,他们肯定是在那里弄了个秘密实验基地,用来种植、培育陈伯伯药谱上那些奇异的药草,并且研究它们对人体的作用,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发生了连环命案然后整个暴露了出来,于是就有了后面的故事——调查那个实验基地和里面的药草背后的阴谋。 我能够想到的唯一适用的词就只有“阴谋”了,虽然对阴谋的本质内容还完全没有头绪。 黎绪垂着脸自言自语骂脏话:“操,这世界真他妈小,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 我没说话,只在心里苦笑,何止有点不对劲,压根是很多不对劲,越来越不对劲。 小海看上去很能理解黎绪必须保密的苦衷,没有逼她继续说,几个人就这么沉默地坐着,各怀心思,愁眉苦脸。 外面天已经黑透了,万家灯火,我抽抽鼻子,闻见空气里有不知道从哪里飘来的爆炒腰花的香味,觉得肚子饿,问黎绪有没有吃的。黎绪说她不下厨,家里只有方便面。我正想说凑和着对付一口算了,她却站起身准备往外走,说楼下有家饭店,味道还不错,她去炒几个菜打包上来。 我看了代芙蓉一眼,他瘦成那副可怜样,简直营养不良,再让他吃泡面实在余心不忍,就冲黎绪点点头。 我听着黎绪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以后,挪屁股坐到代芙蓉身边问他对四年前陈家坞的命案到底了解多少,对黎绪的背景又了解多少。 他有点不放心地往门那边看了看,担心黎绪随时偷摸回来躲在门外偷听。 我说:“没事,我耳朵尖,有动静会提醒你。” 他这才点点头开口说:“我知道的真不多。四年前陈家坞那起连环案开始轰动时我人在抚顺,是江城一个同行打电话给我,我才到江城去的,抵达时命案调查已经接近尾声,我花了两天两夜的时间做前期准备,然后寻找采访对象,但所有人都拒绝采访,甚至拒绝回答任何问题,那种拒绝不像这次发生在乾州的连环案只是为了不让负面影响扩大,绝对因为有更深层的原因。” 我想起他和黎绪刚才的对话,媒体被噤声、武警接管村庄什么的。 他说:“当时江城的警方根本就是有强制性的命令,不管谁问,都只会强横地回答‘无可奉告’。那种态度是完全反常的,好像他们一点都不怕会在媒体圈里引起集体性的反弹和攻击,后来我才知道他们确实不用担心,因为案件一宣布告破,所有媒体都被不知道哪里下达的指令给管控了,连网络上都没有出现置疑的声音。” 确实,我在网上查不到案件细节,官方对外公布的情况很简单,就是陈家坞中有个村民将村中他一向看不惯的人一个一个毒杀,介绍了一下凶手的基本情况和案件的起始时间之类最基本的内容。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71、套牌的越野车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看见小海脸色发青,赶紧起身给她倒了杯温开水,她没喝,捧在手里,定定地瞪代芙蓉,等他继续说。 代芙蓉明显觉出小海对陈家坞案件的关注不同寻常,但没多问,只接着说他自己知道的情况:“黎绪原本是《江城晚报》的记者,在陈家坞发生连环案之前好几个月前辞职了。她有个情况和你差不多,因为特别聪明,然后刚好认识刑警队里的警察,有时候就会到局里帮忙分析案情什么的,你们内部的说法好像叫“刑侦顾问”对吧?她就是以顾问的身份进入陈家坞专案组并且还取得了驻村查案的名额,也就是说在案件侦破前好长一段时间,她人就在陈家坞村里。” 小海重重咽下一口唾沫,握着杯子的手越来越用力,眼睛里却没有半点情绪波动。 代芙蓉说:“村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我真不知道,只从旁的渠道打听到整个查案的过程中死了好几个人,有两个在立案前进村采访的记者下山后没几天就死了,后来驻村的人员中死了一个警察,那个警察跟黎绪的关系好像很不一般。最后案件告破全组人员撤出那天,从山上抬下三具尸体。我趁他们内部混乱之际冲破警戒带打开一具尸袋的拉链看了一眼,就是凶手的尸体。” 他说到这里,眼神突然凛冽了一下,看着我说:“四年前陈家坞连环案凶手的名字叫陈乔斌。” 听见这个名字我吓了一跳,因为昨天晚上我从化工厂老宿舍取来那个笔记本上就有这个名字,我当时还在想会不会就是我那个陈伯伯的全名,万没想到却是四年前陈家坞连环命案的凶手。 我在网上的报道里看见过凶手的照片,不是陈伯伯。 现在我要考虑的是,这个陈乔斌,会不会是陈伯伯的亲人,兄弟或者儿子之类的。 真是越来越闹心了。 代芙蓉担心黎绪回来,又往门的方向看一眼,侧着耳朵听,没听到动静以后压下声音继续说:“其实,连环案告破以后,陈家坞的事件远没结束,据说警方调派了多方面的专家驻扎在村里,好像在找一座古墓,应该是找到了,进墓时又发生了可怕的事件,死了很多人,起码十几个,有警察、有专家,还有调派的武警人员。” 我听着,感觉心里发凉,他说的古墓,其实应该是苏墨森他们的药草和人体实验基地,按照苏墨森的性格和作派,肯定会在建造中设计机关消息,不懂门路的外人如果硬闯,势必死伤一片。 我真的迫切想知道那个墓葬里的真实情况和他们的实验内容,这应该是解开我身世之谜的一把钥匙。 我问代芙蓉还有没有别的情况。 他摇头说:“没有了,因为冲破警戒带看尸体的那个举动,我被叫到局里问了好几次话还被迫写下保证书,就没再敢继续调查,否则得坐牢,那些人绝对说得出做得到。” 我想起一些旁的细节,同意代芙蓉的判断,如果当时他不知死活追踪调查的话,肯定会进监狱。 这时候楼梯上有脚步声,我给代芙蓉一个眼色,他马上闭嘴,然后起身去卫生间洗澡。 看起来代芙蓉对黎绪很不信任。 这也难怪他,其实我也不怎么信任黎绪,只不过到目前为止,我们的行动方向很一致,没出现利益冲突,权衡之下做朋友比做敌人划算,还能互助互利,所以才是现在这个局面。万一哪天在哪个环节上必须撕破脸皮的话,那可真叫好笑了。 黎绪打包回来四个菜,还买了一打啤酒,两只手拎得满满当当,只能用脚踹门,踹得砰砰砰山响,跟个汉子似的。 小海去开门,很没好脸色地接过几个塑料袋,帮着摆到餐桌上一一打开,等代芙蓉简单冲个澡换了身衣服出来以后,大家坐下吃饭。 小海把电视打开,新闻节目里播到“上帝之手”案件的最新进展,并且滚动播放杨文烁的通辑照片和文字。 黎绪一边吃饭一边拿筷子指电视里杨文烁的照片,问我是不是已经找到足够的证据了。 我点头。 她轻笑一声,说:“我还以为她是多聪明个人呢,不过如此,到了到了还是没办法完美脱身。” 我没说话,心想事情最后会发展成什么样还真不好说,黎绪不了解“上帝之手”案件的详情和细节,我也就懒得跟她多说。 白亚丰打电话到小海的手机上,我想肯定是那个车牌的事,所以把耳朵凑过去听。 果然,白亚丰把之前小海发短信叫他帮忙查的车牌信息都查明白了,一一报过来,车主谁谁谁,是哪里哪里人,是辆什么什么车。汇报完了以后问小海查这个做什么。 小海没好气地说:“看那车不顺眼,查着玩。” 白亚丰惊奇死了,尖叫起来:“你是在哪儿看到那辆车的啊?” 小海不说话。 白亚丰说:“系统里有个处罚记录是今天下午四点半的,那辆车在甘肃市区闯红灯,唉哟我去,死胖子你跑甘肃去了啊?你出远门也不告诉我声的啊?你去甘肃干……” 小海懒得跟他废话,把电话挂了,疑惑地看着我。我笑笑,跟她说是那辆黑色路虎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套用了别人的车牌。 黎绪问我怎么回事。 我告诉她说:“代芙蓉不知道得罪哪路神仙了,一大帮子人想要对付他,还查不出来头。” 黎绪往代芙容碗里夹了条鸡腿,笑着安慰他说:“没事,慢慢就习惯了,人生嘛,就是个慢慢习惯的过程。” 我白她一眼:“有你这样安慰人的么。” 她说:“那怎么了?我一天到晚被人追杀还没说什么呢。” 我心想也是,不由笑起来。 代芙蓉低头吃饭,默默的,看上去特别可怜。 吃完饭以后我觑个空避开小海和代芙蓉偷偷问黎绪到底要怎么样才能看到陈家坞命案前后的全部资料。她小心地往两边看看,代芙蓉坐在客厅里收拾之前超市里买来的生活用品,小海在阳台上打电话,确信不会被偷听到以后才压低声音悄悄地、很严肃地说:“找常坤。” 说完以后更加严肃地补充一句:“如果没有十分麻烦的意外情况,你就听常坤的安排,他可能帮不了你太多,但绝对不会害你。” 从她的表情和语气看,常坤就是她失踪这几年里绝对信任并且始终保持联系的人,我不觉得意外,又觉得太不意外了,一点悬念都没有,反而有点不那么合理,这是特拧巴的心理逻辑。 然后我想起那天跟常坤见面时,他说过以后会找机会把陈家坞命案始末告诉给我听,当时我没多想,以为他说的“找机会”是指那天时间不够,等哪天有时间了再慢慢说,但现在仔细想想,绝对不是时间的问题,因为他没时间,别人有的是时间啊,真有心要跟我讲的话,随便派个人过来就行,不一定非得亲自抽空跟我说。 所以,这里头还存在别的状况。 我感觉脑袋快要炸开了。 九点多钟时,黎绪那部智能手机上收到一条短信,她看两眼,出去了,临走把这套房子的备份钥匙给我们,说有点事要办,可能个把小时就回来,也可能明后天才回来,说不准。 我有点担心,问要不要和她一起。 她拍着我的肩膀笑,说:“老娘逃了这么多年命都没死,哪里跟你混到一块就要死了?你也不至于丧门到那种地步吧。” 说完大咧咧挥挥手,走了。 我关上门,回想了一下刚才的情形,她看短信时候的脸色很难看,压着怒火的样子。 黎绪走了以后,我们三个坐下来讨论代芙蓉被跟踪的事情,我要他仔细仔细再仔细想到底是哪个环节的问题,对方可能是哪方面的人。 他说他已经想了又想想了又想了,肯定是去蓝天康复医院看望黄福康的养子惹来的麻烦。 他说:“我在梁宝市调查和走访时没有留任何真实的私人信息,有几次被问及名字和单位,给的都是假名。只有在蓝天康复医院,他们需要我出示身份证和工作证,还要求填了一张严格得有点过份的表格,表上的内容包括身高体重血型和家庭成员之类的。我当时有点火大,但因为着急见苏醒,又觉得精神病院的规矩不合常理好像也正常,就没多想。而且我的手机只有在那时候离开过自己,这点我很确定。” 至于跟踪他的那些人到底是什么来路,他说:“在手机里装定位追踪器也就罢了,但要通过银行取款记录来定位,就不是普通人能办到的了。所以要么是警方的人,要么是特殊的职权部门。” 我问他会是怎么个“特殊”法。 他想了想说:“安全局、保密局、情报机构、军方。这些我都想过,我就是想不明白我到底哪里惹到他们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不说话。 他也看着我的眼睛。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72、提起陈年旧案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和代芙蓉就这么互相看着,彼此脸色都很凝重,觉得事情有点超出我们的能力可以控制的范围。 看着看着,代芙蓉像是突然从梦里惊醒般吓了一跳,然后抬起右手指着我的鼻子,说话打起结巴来:“会不会……会不会……会不会是因为你?不、不对,应该是因为你们。你,和蓝天康复医院里那个叫苏醒的男孩子,还有几年前我在青岛火车站见过的那个女人,你们三个长得那么像,无论从人类学还是生物学还是遗传学还是基因学方面来说都是不可思议的,说不定他们的目标根本就是你们,我只是他们捎带着调查和跟踪的。” 我不屑地笑了笑,摇头:“那样的话,他们今天就有机会把我抓走,何必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所以,他们的目标人物是你,不是我。相反,他们今天是因为我的原因,才突然放过你的。” 他听得目瞪口呆。 虽然我还不明白个中原因,但事情肯定是这样的,今天白天我为了警告那些人同时也想弄清楚暗中到底有多少人在跟踪代芙蓉而向公车站牌下面那个男人发难的时候,他那些分布在周围的同伙原本打算跟我硬碰硬干仗的,但突然之间放弃了。唯一的原因就是坐在马路对面那辆黑色越野车里的人看清楚是我以后,下的命令。 好像是,他们看在我的面上,今天放了代芙蓉一马,又不想让我知道他们是谁,所以才迅速撤退不跟我碰面。 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合理的解释。 代芙蓉抱着脑袋蜷进沙发里,很逃避的姿态,我也就没再说什么,实际上也真的没什么可说了。 这时电视里又开始滚动杨文烁的通辑照片,呼吁市民见到此人立刻跟警方联系什么什么的。 代芙蓉抬起眼睛看电视里面杨文烁的照片,表情呆呆的。我知道他之前去梁宝市那么些天,肯定查到很多警察没有掌握到的线索,只是因为他对杨文烁抱有同情心,甚至可能还有一点支持的心态,所以不愿意跟我说,怕我根据他提供的线索帮警察破案,最终导致杨文烁落网。他内心和大多数普通民众一样,希望杨文烁能逃脱。 我尊重他,他不愿意说,我也就不追着他问。 新闻播完,开始播天气预报,明天又有雨。 代芙蓉突然问了一个刚才黎绪已经问过的问题:“警察是不是真掌握到确凿的证据证明杨文烁就是凶手了?” 我说:“对,有确凿证据,铁板钉钉逃不掉的。” 他唉地叹了口气,显得很颓丧,过了一会才开口,说:“我觉得,杨文烁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能脱身。” 我说:“从证据上看,的确是这么回事。” 然后好一会没说话,电视里开始播广告,一个新开盘的住宅小区,浓墨重彩的画面,奢华至极的风格,最后打出“向北集团”四个大字。不看电视我还真把前些日子何志秦提到的殷向北那号人物给忘了,现在猛地想起,正好代芙蓉又坐在身边,就问他是不是曾经采访过向北集团的董事长殷向北。 他不知道我怎么会突然问起殷向北,脸上浮现惊奇的表情,呆了一会才回答说:“是,采访过一次。” 我问他采访了些什么内容。 他回答说:“中国楼市未来二十年走向之类的废话。” 我噗地笑起来,说:“代大记者,那种话题,可不像你的风格。” 他说:“我实际不是冲那个去的,可惜智商不够,对付不了殷向北那只老狐狸,除了经济和生意方面的话题,其它不管问什么他都笑而不答,我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就切中核心了。 我问他:“你是冲殷家的盗墓背景去找他的吧?” 代芙蓉点头,很淡定,对我知道殷家有盗墓背景这点不觉得吃惊。事实上殷家的黑背景应该是鲜为人知的。 我问他去采访殷向北到底是工作,还是出于私事。 他不响。 代芙蓉低头咬嘴唇,好半天才抬起头慢慢开口回答我的问题:“出于私事。我想请殷向北帮我一个私人的忙,见到面我就把我的请求说给他听,哦,不是‘请求’,应该是‘乞求’吧,但他一点不松口,我没办法,总不至于跪下来抱着他腿哭吧。” 他一边说,一边苦笑,慢慢把目光移向电视画面,不看我。荧幕的光一片片在他脸上变换,突然就觉得近在咫尺的这个男人变得不真实了,有点虚幻的鬼魅色彩。 我觉得有点心酸,然后同情心泛滥,好言好语问他:“你找殷向北求他帮什么忙?能不能和我说说?如果我能帮到的话,一定帮。” 他坐着不动,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没什么表情。 我伸过手去拍拍他的肩膀,尽量把气氛放轻松,笑着说:“你看我们这么一场交道,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有什么事,说出来,大家一起面对总比你一个人单打独斗强,对吧,俗话都说了,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何况我们仨女的,怎么的也比臭皮匠强吧。” 我说“仨女的”,是把小海和黎绪都划进来了,好像理所应当我们就该是一个阵营似的,后来想想也挺滑稽。 他终于转过脸来看着我了,眼珠里汪了泪,一片深沉的悲伤,却到底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这时候楼梯上有脚步声,是黎绪回来了,听动静很平安,没出什么意外。刚才她说可能个把小时回来也可能一两天回来时我以为她说的是客气话,肯定会好几天见不着人,没想到还真就这么快回来了。 我赶紧起身把小海从主卧里喊出来,叫她把房间让给黎绪。毕竟是黎绪提供的避难所,我们作为客人总不能把她赶到客房睡。可黎绪却大方得很,甩甩手把小海推回主卧里,跟我说:“客房只有一张小床,摆不下她这么大一坨肉。她睡主卧,代芙蓉是男的,睡客厅,不算委屈他。我睡客房,你呢,随便你高兴跟她挤大床还是跟我挤小床。” 我咧开嘴,呵呵呵呵笑,说:“我跟你没那么熟,还是跟小海挤吧。” 看看时间也晚了,大家就洗洗刷刷各回各屋,关门的时候我犹豫了一下,没有反锁。这是个信任的姿态。不管我们各自的最终目的是什么,至少在真正的利益冲突来临之前,我希望我们能抱成一团互相帮助,当然,就目前的情况看,我们之间未必会有利益冲突,搞得不好最后的利益是一致的。 谁知道呢。 上了床,等外面客厅里一点声音都没有以后,我转脸看看小海,听听她的呼吸和心跳,确定她没有睡着,然后悄声问她:“喂,你跟我说说,代文静是什么人?你从哪里听来这个名字?又怎么确定他跟代芙蓉有关系的?” 刚才我们玩一人一个问题的真心话游戏,小海突然问代芙蓉代文静是他的什么人时,我真是吃了一惊的,喉咙里哽了根鱼刺样难受,非得问问她不可。 小海睁开眼睛,仰着脸看天花板,表情寡淡寡淡的。床头小夜灯微蓝色的光打在她的皮肤上,感觉有点像鬼,而且是只微胖界的鬼。但她的眼睛好大,睫毛那么长,一眨一眨特别生动,又有点像迪斯尼卡通片里的镜头。 她没回答我的问题,反而问我:“亚丰他爸受伤那件案子前前后后的情况,你了解多少?”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怎么突然又扯到白老爷子那件旧案上去了,但还是老实回答她说:“基本不了解,上次就跟你说过,好像因为牵涉到哪个高官,有政治方面的因素,局里上上下下都很避讳提及,连卷宗和相关的物证都被省厅调走了。” 她沉默了近半分钟后突然说:“付宇新那里有卷宗。” 我吃了好大一惊,立刻把整个身体朝向小海,问她怎么知道的。 她说:“无意中看见的,一个很破旧的牛皮纸袋,一直对折起来装在付宇新随身带的那个公文包里。我刚来城里那阵子,他时不时会拿点钱给我用,有次拿钱的时候,把旧档案袋拿出来搁在桌上展开了,上面有个名字,我刮到一眼,很随意地记在脑子里,后来才知道就是亚丰他爸的名字,白刚。” 这倒真是出乎意料的信息。 她说:“后来我到亚丰家住了几天,跟老爷子聊天,相信他的意识有很大一部分是清楚的,只是没办法用语言和行为表达,我就一点点试探,看哪些方面的内容最能刺激到他,问了很多问题,问到怎么受伤的时候,老爷子反应最激烈,手指都动了。” 我听得有点愣。 小海又沉默下去,好一会才重新开口,说:“所以我就想查查看,但又怕把亚丰卷进来,他太笨,卷进来不会有好事。所以,我自己干,觑个机会躲在付宇新办公室里面的临时休息间里,等他出去的时候从他公文包里掏出档案来看了几眼。” 我轻轻嗬了一声,叹服她的胆子和行事能力。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73、廖家恶性凶杀案的背后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想起之前她偷听到付宇新和到局里带走白慈根尸体的中科院来人之间的对话,我猜想她当时应该躲在那个临时的休息间里,但一直没想明白她为什么会潜入付宇新的办公室,现在算是很明白了,她为偷看卷宗偷偷躲在里面,然后恰巧听见转移白慈根尸体的一场对话。 小海静静地说:“我文化没你高,也不像你那么聪明,卷宗里的很多内容都看不懂,时间也不够。我就看到,老爷子出事之前在查一桩恶性凶杀案,追捕凶手过程中受的伤。” 我轻轻地点头:“那桩案子我听他们说起过,‘廖家恶性凶杀案’,听说是入室抢劫行凶,一家五口没有幸免。” 小海一下一下眨着眼睛,看天花板,不看我,说:“‘廖家恶性凶杀案’的凶手叫代文静,是个男人。 我心跳得厉害,屏着呼吸等她往下说。 她说:“‘代’这个姓,本来就不多见吧,又都出现在乾州。而且,代芙蓉,代文静,两个男人,名字都偏女生化,我就想,会不会是某种家族规矩,所以觉得他们可能是亲戚,刚才就问了一声。” 我问她:“老爷子受伤那桩案子有疑点吗?” 她顿了顿才说:“卷宗没看全,而且好像本来也不全。我只知道,白老爷子和他的搭档一起追捕代文静,代文静拒捕袭警,老爷子重伤,搭档轻伤,代文静逃脱,几天以后代文静死在别处,死因是心力衰竭。” 这部分我稍微有点听说过。 我知道白老爷子是在追捕“廖家恶性凶杀案”的凶手时受伤的,也知道凶手后来死了,最初我一直以为凶手是在另外一次追捕过程中被警察击毙的,后来听说其实死于心力衰竭,挺吃惊,但又打听不到更多细节。 小海问我:“你知道老爷子受伤以前有个搭档这件事吗?” 我点头表示知道,但具体情况却不是很了解,一般警察出外勤都是两个或两个以上人员一组,经常被安排到一起的自然就是搭档了,有搭档很正常,不知道她怎么这般在意。 我问她:“你是不是觉得老爷子那个搭档有问题?” 她静默好一会才回答:“老爷子受伤后没多久,他的那个搭档就辞职了。前几天我假装无意问起亚丰,他说这些年里他一直都没再见过那人,也没听说过一星半点消息,大概是搬到别的地方去了。亚丰其实一直在暗中调查那个搭档,所有办法都用尽了,一直也没找到。” 我问她:“那个搭档叫什么名字?” 她说:“姓陶,两个字的,后面那个字笔划很多,我不认识,好像有时候会在古装剧里出现,但没特别留心过,所以念不出来。卷宗里有份他做的笔录,说追捕代文静时,白老爷子先一步把凶嫌堵进死胡同,等他赶到的时候,老爷子已经躺在地上了,然后他也遭到攻击晕了过去,之后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我心想代文静可真够厉害的,能以一敌二,而且对方还是两个配枪刑警,这得多大的胆量和能耐。 但小海接下去说的话,又让我不这么想了。 小海说:“把卷宗里面记录的部分细节和那个搭档的说法结合起来看,整个案情就显得不太合理。有份报告上说当天晚上一枪都没有开,老爷子的佩枪甚至没有拔出来过,而且衣物干净,除后脑被重物袭击的伤口外,没有任何搏斗或防御造成的伤。搭档倒的确有跟人搏斗过的痕迹……哦,看照片,应该是单方面被人揍了一顿,基本没有还手的余地,衣服被扯破,脖子里有於青,右脸和太阳穴各挨了一拳。” 我听刘毅民说起过这些,但为了不影响小海的判断,所以不动声色问她:“你的意思是说,他们是被突袭的?” 她慢慢地点了下头,说:“我怀疑他们当时并没有在追捕代文静,你想想,大晚上的,如果真是追捕一个犯下灭门惨案的危险疑犯,他们至少应该把枪拿在手里吧。” 是的。 她说:“还有最想不通的一点。报告上说,警察和救护车到的时候,发现老爷子的伤口被人做了很规范的紧急处理和包扎,当时有个医生说,如果不是因为及时处理过,他可能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这个问题似乎很重要:“到底谁替白老爷子做的紧急处理?” 小海说:“不知道,没来得及把卷宗看完,只草草翻了一下,而且似乎本身就不齐全,有些地方还被撕过涂抹过。” 我问她:“卷宗里有没有提到当时是谁报的警叫的救护车?” 她点头:“这个有看到,是出事那条胡同里的一户居民,凌晨两点多钟,有人打破他家的一块玻璃,他跑到外面看,发现有两个人躺在地上,马上报警,警察问起的时候他否认自己给伤者作过包扎。” 我真的想象不出那天晚上到底发生过些什么,似乎有那么点影子,终归又是迷雾重重。 小海突然侧过脸往门的方向看一眼,我立刻跟着她的节奏竖起耳朵仔细听外面的动静,是代芙蓉,他还没睡,蹑手蹑脚去了趟卫生间,小便的声音、马桶冲水的声音、自来水的声音、掩上卫生间门的声音,然后走回沙发里坐下,拿起他的背包打开拉链,接着传来细微的翻纸页的声音,应该是在看我替他取回来的那个笔记本。 客厅里没有灯光,他大概是用手机上的电筒照着在翻看。 所有这些声音其实都再平常不过,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听起来,都不那么平常,透着层阴森森的地狱味道,仿佛是这奇异的寂静把声响放大了无数倍,有点凉凉的、湿湿的恐怖,像有蛇缠在脖子里。 我们等了一会以后继续说话,只是把原本就轻的声音又往轻里放了放。我问小海对老爷子受伤的案件有什么想法。 她说:“我肯定没能耐查案,就想着等你们把眼下的案子结掉,再回头查查看。” 我说:“没你想得那么容易,之前我有次无意中问起过老爷子的事,刘毅民跟我说因为涉及敏感政治因素,省厅来人把全部卷宗、证据和涉案人员的档案都调走了,而且下令不准再查,所以我真是想不通付宇新手里那份卷宗是从哪儿来的。” 我不但想不通他为什么会有老爷子受伤案件的旧卷宗,还想不通他把卷宗随身带的目的是什么。 付宇新想查什么?或者说,他正在查什么? 小海好一会没再说话,我以为她睡着了,偏脸看一眼,却是醒着的,眼睛睁着,长而密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地颤。好一会,她突然说:“这几件事情之间肯定都有什么联系。” 我问她哪几件事情。 她说:“廖家恶性凶杀案、老爷子受伤、陈家坞,还有现在你们在查的‘上帝之手’。” 我不响。 她继续说:“你觉不觉得,这些事情的背后,有股很强大的力量在暗中操纵和布置?它能让一件大案又一件大案都无声无息了结掉,能擦掉所有它不愿意留下的痕迹,它呼风唤雨而且无影无形。” 我说我感觉到了。 她说:“以你的知识,你认为,这股力量会是哪方面的。” 我很认真地想了想,咬牙切齿说:“官方的,或者军方的。” 一边回答,一边心里就打了个寒颤,因为很明显,代芙蓉也是这些事情里面的一个环节,之前我们在分析那些跟踪他的人到底是哪个路数的时,也得出过现在这个结论:官方的,或者军方的。 小海说:“我不懂。” 我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又侧回身看着小海的脸说:“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但能无声无息做那么多安排和布置的,只有官方和军方或者他们两方面联合起来才行。我怀疑江城市陈家坞案件的专案组就是那股力量的一部分,从常坤、何志秦还有楼明江他们那些人身上能感觉出一股特别强大又特别傲慢的气势。他们有时候会经意不经意地流露出一种凌驾于芸芸众生之上的神态,只有享有特权的人才会这样。” 我说着,莫名其妙笑起来:“你知道美国联邦调查局吧,就是电视里面经常放的FBI,我之前看的一本书上说,FBI享有很多方面的特权,包括监视和监听普通民众或者政X高级官员的生活之类,以前的局长胡佛因为手里掌握议员们大量的秘密而得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连任。我怀疑我们周围也有这样一个有极大特权的组织,他们隐藏在暗中,不为普通人知道,所有行动只听命于某一个人或者某一级别的人,就像古时候的‘沾竿处’和‘锦衣卫’那样。你想想昨天晚上在化工厂宿舍楼里的情况和今天在公安局门口的情况,是不是有那么点意思?一般的单位能玩出这么大的阵仗?” 小海不回答,也不点头或者摇头,只静静地望着天花板,好一会才问我:“目的呢?那个组织的目的是什么?” 这么巨大又严重的一个问题,她居然问得如此平静,语气里没有半点波澜。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74、漆黑里的呼吸声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真的很想把自己的一些推理说给小海听,但话到嘴边终于还是咽了回去,有些想想就觉得离谱的事情放在心里它可能是天方夜谭,但真正当回正经事告诉给别人听,味道大概就会变掉,仿佛落地就成事实似的,况且现在都还不明朗,说得多没意义,不如等查出脉络以后再讲。 我想,不管从哪个角度出发,那股强大力量的最终目的,肯定就是人类的寿命和灵魂这两大永恒课题。 从这些日子里掌握的情况和线索慢慢分析,我心里对整个事件的轮廓有了个大概的猜测,而苏墨森、修叔叔、陈伯伯、刀疤男林涯,还有涉入连环案的黄福康和“上帝之手”等,也许还有其他人,就是目前所有谜团的源头,但在有确实的证据或者更多祥实的信息之前,我还是放在心里比较妥当。 好几分钟的时间里我们彼此都不说话,空气沉闷地发滞,并且觉得凉。我用力掖了掖被子,把小海那边也往里掖了掖,然后笑着开了句玩笑,说:“幸好被子上没有尸臭味。” 小海把床头的夜灯关了,视线便一片漆黑。我把腿搁在她身上,她的身体柔软而温暖。 她还没睡着,我就问她在想什么。 她说:“在想我爸爸。” 我喉咙一哽,说不出话。 她说:“真奇怪啊,越是用力想他,越是印象模糊,老是想不起他的脸长什么样,越想越心疼。” 我伸出手臂抱住她,说不出安慰的话。 她又静静地说:“这些日子我一直很努力在想以前到底在哪里见过黎绪,前天下午的时候才终于想起来。我们那里是个小地方,有外来者大家都会很注意,她太漂亮,走到哪里都惹眼,而且身上有很重的香水味。她跟人打听我爸,晚上潜入我家翻箱倒柜。刚才我问她到底找什么。她的回答让我越发觉得我爸也跟这些古里古怪的事情有关系。” 我问小海既然已经想到这里,刚才怎么不再往深里问问。 她冷笑:“我问了她就会说吗?那么精明的人,多在她屋子里呼吸口空气她都可能在心里跟你掂斤拨两算着,能问什么就答什么?我多问一个,她肯定也会回问一个。她四年前就已经趟进这潭浑水里了,哪怕后面的四年里她每天捂着眼堵着耳睡大觉,知道的也一定比我们多,何况她从来没闲着。说到底,梁宝市的连环案也是托她的福才能进展这么快。而她会去掺和那边的案子,肯定也是因为里面有什么古怪的情况。所以,一问一答交换信息对我们没好处。你觉得,等我们没有信息可以提供、没有利用价值了以后,她还能对我们这么友好吗?还能打个电话就能帮忙安排落脚处吗?到那时候,她不杀我们,就是她的仁慈了。” 我心里骇然,真的没有想过这层。 我承认有时候我对人也很提防,甚至会提防得很深,但同时我也会给予我愿意相信的人很大的信任,比如小海,比如黎绪,比如白亚丰,比如刘毅民。我的原则是要么提防,要么信任,不要在两者之间摇来摆去,最耽误事。但小海不是这样,她是信任和提防并存,她相信黎绪提供的信息,放心她给我们提供临时避难的地方,同时又分分秒秒提防她会过河拆桥或者突然坑我们一把。 所以,这个瞬间我突然怀疑小海是不是连我都不那么放心。 认真想想,觉得她这样虽然感觉上有点缺人情味,但没什么不好,小心驶得万年船。况且她刚才说的那些的确很对,如果一换一交换信息,我们很快就会丧失主动权,搞得不好以后的行动都会被黎绪主导,我不喜欢沦入任何一种不自由的境地。 小海闭上眼睛开始睡觉,我望着她那随着呼吸微微颤着的睫毛发呆,然后突然问她:“小海,你有秘密吗?” 她闭着眼睛回答:“有。” 我再问:“连我都不能告诉的秘密吗?” 她仍是闭着眼睛:“能告诉。” 我万万想不到会是这个答案,心里好感动,鼻子一酸,有点缓不过神,所以静默着说不出话了。 她睁开眼睛,扭过脸来看我,认真地问:“你想知道吗?” 我咬着嘴唇轻轻地摇头:“不要,你留着。” 于是她重新仰躺好,闭上眼睛睡觉。我也闭上眼睛,然后一点点、一点点地往她身边靠,她的身体那么温暖,我伸出手臂抱着,就像抱了一整个世界,什么都不害怕了。 但只有入睡前那片刻是彻底踏实和放心的,真正睡着以后,却掉进了一个混乱、血腥、疯狂的梦境里,所有清醒时候接受到的文字或者语言信息都在梦里幻化成了画面。 我在梦里看见白老爷子脸朝下躺倒在一条狭窄的、昏暗的、没有出路的小胡同里,伤口流出的血在路灯诡异的灯光底下呈现出沥青的色泽,他的指尖颤抖着想在地上写什么字但怎么都做不到。 然后我又看见修叔叔,他还是我记忆中的模样,一点都没有变、没有老,他站在一小片蓝色的月光底下,看起来还是很悲伤,像前几个月做过的那个只有头颅的梦一样,脸色惨白,悲伤得说不出话。 我朝他跑过去,想拉一拉他的袖子,但伸出去的手却只碰到虚无,突然一片黑色浓雾从他背后升起,慢慢就看不见了,我想喊,浓雾从我张着的嘴巴往我身体里猛灌,是恶劣而浓重的腐尸气味,呛得我几乎死去。 然后不知道从哪里吹来一阵风,把浓雾吹得散开了些,修叔叔的脸在雾里若隐若现。 我看见他的嘴在动,是在跟我说话,可是听不见声音,只能从唇型去猜,我以为他说的是“小海”,心想大概是让我照顾好他的女儿吧,但很快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小心”,于是知道肯定是后面有什么危险,回转身看的一瞬间,整个人就醒了。 醒得太突然,有点不能接受现实世界里面这片深沉的漆黑,好在耳边有小海的呼吸声,才确定是真醒了。 真醒了。 一种毛骨悚然的清醒。 因为房间里面、在离我很近的地方,除了有小海的呼吸声以外,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呼吸声。 一个男人的呼吸声。 代芙蓉的呼吸声。 我从混乱的梦境里惊醒过来以后,感觉到代芙蓉在我们房间里,而且就在离床很近的地方,像个鬼魂样站在那里。 突如其来的惊惧像一只巨大的、毛茸茸的手,用力捏紧着我的心脏,差点把它捏破掉。 好在我也不是那么没经历过风浪的人,花了几秒钟时间就把情绪稳住了,然后在漆黑里面睁着眼睛仔细捕捉声音的来源,应该在离床只有半米远的地方,他正站在那里俯视着躺在床上的两个女人,太黑了,他根本不可能看见什么,但还是像根棍子似的杵在那里。我在想,最好不要自乱阵脚,如果他手里有枪,哪怕什么都看不见,只要朝床上连续扣扳机,也总能打死一个半个。所以除了自己稳住,暂时没别的办法。 我把呼吸调整平稳,假装还睡着,假装根本不知道房间里还有人。我着实有点后悔自己太轻率,睡觉之前没有把房门反锁。因为太相信自己的警惕心,忘了有些晚上噩梦交缠的时候,外面打雷我也不一定能听见。这么点不当心,就把自己还有小海一起置在了不知所以的危险中。 代芙蓉就在那儿,离床沿不到半米远的距离,真难为他走进来的时候居然没有撞到什么东西,真难为他能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静静地站那么久。我捕捉着他的呼吸,想从呼吸的长短和轻重节奏方面判断他的目的,但是感觉不到紧张或者愤怒,他几乎没有任何情绪,只是静静地、静静地站在那里,所以有那么一会我怀疑他是不是在梦游。 我想起刚才在客厅里,他问我和钱包里面那张照片上的男人有什么关系。当时我就在想,他肯定认识苏墨森。难不成苏墨森是他深更半夜不睡觉像个幽灵样出现在我们房间里的理由?难道他就没有发现那张照片有不合逻辑的地方?或者正是那个不合逻辑的地方导致了眼前的局面? 脑子里正想得乱,被子里突然轻微一动,小海温暖的胖手指轻轻地按了按我的手臂,我这才知道她和我一样醒着,顿时一阵放心,万一代芙蓉真要做什么狗血的事情,我们就来个鱼死网破你死我活。 但他什么都没做。 只静静站了一会,他就摸索着蹑手蹑脚退出去了,轻轻把门带上,回到客厅的沙发里。 然后,我们听见他压抑着的沉闷哭声,那声音呜咽如诉,像是哪扇窗户没关紧,有风吹进来了。 那哭声里藏了很多的心事,听上去悲伤极了。 我突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风雨欲来,却不致命,又抓不住重点,简直莫名其妙。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75、不可思议的DNA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第二天早晨小海最早起床,做了早餐,大家轮流洗漱以后围着餐桌坐下,谁都当昨天晚上风平浪静,对代芙蓉的出格行为不提也不问,甚至没有刻意多朝他看几眼。.尒^.*説._蔟.我老是觉得昨天那阵压抑的哭声还在耳边回响,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还是对他产生了深重的同情,和一种近乎长辈对晚辈的心疼,我感觉他像个迷路的小孩。 黎绪最先吃饱,放下碗筷时斜着看小海一眼,说:“胖子,我劝你每顿少吃点,一天天坚持,怎么的也能瘦点下去。别嫌我讲话难听,太胖真的比较容易死,忠言逆耳你最好往心里去。” 小海低头喝稀饭,右手拿着包子往嘴里送,不理睬。黎绪挺来气,唉唉地叹着气朝我说:“你也劝着她点,我这人,一般不说没用的话,说出的话,基本都有用,可她不听。” 我虽然不知道她屡次跟小海的身材过不去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当着她的面说她胖,总不厚道,所以坚决站在小海这头,拿白眼翻黎绪:“我们几个人里就你废话最多!” 她噎了一下,表情有些恍然,不说话了。 吃完早饭收拾桌子的时候,我跟黎绪说:“我们是因为被人追踪,没地方躲,在你这儿躲几天,万一追踪我们的人发现这里,我尽可能想办法在门上或者墙上做个记号,比如打个X之类的,你要是看见,赶紧离开别再回来了,免得替我们受过,那些人都不是好惹的。” 她说:妈的,你之前也没把严重性跟我说明白啊,收留你们几天,把我自己搞得露宿街头,好像不太划算。“ 我说:“呸,我救你的时候,还差点把命搭进去,你怎么不算算?” 说完,你瞪我一眼,我瞪你一眼,然后一起笑起来。接着,说了两句保重的话,准备分开。黎绪有她的事情要办,虽然没说什么,但也看得出,是很紧急也是很要命的事情,我觉得有点不放心,想问问她,但她压根就不给问的机会,三言两语把我打发了。我也就随便她,抓紧时间带小海和代芙蓉去公安局等昨天那桩“浴缸案”的调查情况,顺便也带代芙蓉避难,躲在公安局里总比躲在这里安全。 我们出门的时候,黎绪正好走进昨天我和小海睡的那个主卧室里去,冷若冰霜的侧脸。 车子开到市中心以后,突然接到黎绪的电话,叫我换个人开车,专心听她讲电话。 我就把车靠边停下换代芙蓉开,自己坐在副驾驶听黎绪讲。 她说:“陈家坞的案件详情和由此引发的其它案件和一系列事件,常坤应该可以弄到全部的资料,你想办法跟他接上关系,赢得他的信任,获得他的一个许可,就能了解内情。” 我问她我要怎么做才能获得常坤的许可。 她说:“信任他,并且服从他的安排。我还是那句话,他可能帮不了你太多忙,但绝对不会害你。” 我这人自苏墨森失踪以后就散漫得极放肆,现在叫我服从谁的安排,实在有点难以接受,但权衡之下还是答应了,不这样我永远只在局外徘徊,进不到事件的中心地带。 说着话,突然听见电话那边“啪”的一声响,声音不大,但很清晰,接着又是同样一个声音。 我马上明白是什么动静,正想问,她却先开口了,说出一串临终遗言来:“我要是半个月不露面也不跟你们联系的话,大概就是死了,或者落到什么人的手里逃不出来。到时候会有人把我家人的下落告诉你,麻烦你替我保护和照顾,我做了鬼也谢你,跟你并肩作战。” 话音还没落,又是很轻的一声“啪”的声音,跟刚才不同,这次是背包搭扣合上的声音。 然后,电话就挂断了。 我直觉不好,心里突突跳得慌,喂了好几声,发现挂断了以后马上给她拨回去,可她不接,再打,干脆关机。感觉就越来越糟越来越觉得她这趟是有去无回了。 她备枪、加子弹、整理外出用的背包,又交待遗言,再加上昨天晚上她出去前看手机短信时的凝重表情,怎么想都是荆轲刺秦风萧萧兮一去不复返了,我真不希望在这种时候失去她,何况万一她真死了,我就得替她照顾家人,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呢,怎么照顾她的家人啊! 我想喊代芙蓉调头,转念又觉不妥,黎绪要做的事情,鬼都拦不住,何况我们几个。再说了,兴许那件事情真的不得不去做,就像我也不得不卷在这张巨大的网里一样。 死捏着手机想来想去,眼睛一闭,随她去吧。 离公安局还有三个路口时,碰到大堵车,早高峰期间一点办法都没有。老懒打电话来问我到哪了,我没好气地跟他说在什么路和什么路的交叉口,堵得跟腊肠一样。 他半死不活地哦了一声,说:“没事,你慢慢堵着吧,反正来了也没多少进展,在哪呆着不是呆着呢。” 我实在没兴趣听他的怪腔调,正想挂断,他却又说话了:“哦,那个,鉴证实验室那边对杨文烁的DNA做了加急处理,结果刚刚送过来了,我猜,就是捏碎你脑袋你都想不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我耐着性子等他说结果。 他也没有故意卖关子,很快把话说完:“从死者陆瑶琳家客厅地毯上、洗衣机里那件睡袍上提取到的血样经过检测得出的DNA图谱和2012年发生在梁宝市那桩‘枯井案’死者邢维娜的DNA图谱一模一样。” 我脑子有点混。 老懒刚才是在告诉我,乾州“上帝之手”连环案最大的凶手嫌疑人杨文烁的DNA,和梁宝市成冬林犯下的那九桩案件最后一个受害人邢维娜的DNA,一模一样。 乍听上去好像是邢维娜复活了来报仇的意思,但理清楚以后我脑子里跳出来的第一个可能性就是同卵双胞胎,如果杨文烁和邢维娜是同卵双胞胎,那她们的DNA确实有可能一样,但马上自己否决这个考虑,因为那两个人的年纪和相貌都差挺大,不可能是双胞胎。 于是,第二个可能性就脱口而出了:“骨髓移植!” 老懒就是等我这句话,等到以后马上说:“对。我们妮儿真的冰雪聪明,没错,结合你昨天对杨文烁健康不佳的判断,骨髓移植的可能性最大。我们联系不上杨文烁的父母,胡海莲刚刚飞到她老家那边去调查了。” 我接着电话,突然发现代芙蓉的表情有点不自然,他两次扭过脸来看我,却没说什么,我心里便隐隐有了点数,这货去梁宝市那趟调查到却跟我瞒下的内容里,就有骨髓移植这一条。 挂掉老懒的电话以后,我就用尽可能轻松平静的语气问代芙蓉之前是不是查到邢维娜和杨文烁之间的关系了。 他再次扭过脸来看我,却还是没说话。 我漫不经心地笑笑,说:“你不说没事,我想我可能已经知道大概了。白血病吧?杨文烁应该有白血病,早些年的时候做过骨髓移植手术,捐赠骨髓的人是邢维娜。也就是说,被成冬林杀死的邢维娜是杨文烁的救命恩人,这就能解释为什么杨文烁会参与这些案件了。” 前面车辆开始移动,代芙蓉赶紧跟上,同时对我点点头:“是的,杨文烁大二那年查出白血病,当时的骨髓捐赠库里没有和她匹配的,她父母很有点能耐,通过别的渠道找到了匹配的骨髓,就是邢维娜。邢维娜听说情况以后,二话不说就捐了骨髓,那年等于是她救回了杨文烁的命。” 我猜得没错。 代芙蓉说:“捐赠骨髓之后,杨文烁家一直跟邢维娜保持有联系,不十分密切,但从没间断,我在邢维娜的遗物里看到有杨文烁寄给她的几张明信片。还看到一张日期是邢维娜遇害前三天的快递底单。我没有时间做深入的调查,但基本上确定是邢维娜在查明成冬林是个变态杀人狂以后,将她查到的资料和线索什么的打成包裹发快递寄给了杨文烁,可能是希望杨文烁能够帮忙,或者担心自己出事的话那些精力白费,所以会寄出去,然后杨文烁才在此基本上策划了现在发生的一切。” 应该就是这样吧,有些他不必要知道的情况,我也就不多说了。 我问代芙蓉:“据你的了解,自邢维娜捐赠骨髓之后,是杨文烁本人一直跟邢维娜保持联系,还是杨文烁的父母?” 他不明白这个问题有什么深意,满脸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后回答:“据邢维娜的母亲说,每年春节和中秋两个节日,杨家就会寄礼物给他们全家,报答救命之恩,杨文烁的父母也都会打电话过来问候。我没有刻意问他们你刚才问的那个问题,但了解过程中邢维娜的母亲好像没有提到过杨文烁本人,她说的都是杨文烁的父母怎么样怎么样。” 代芙蓉越说越疑惑,不停地看我,要我解释。 我想了想,觉得告诉他也没什么关系,就说了:“我认为,杨文烁是个极度危险的反shehui人格,她没有人性。” 他吓了一跳,差点撞上前面那辆减速的车,声音格外尖利:“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76、杨文烁恨死我了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知道,在代芙蓉心里,杨文烁就是那只“上帝之手”,她悲天悯人,替梁宝市九个死者和两个被错判的无辜者报仇伸冤才策划了乾州市的连环案,而且只选那些人渣败类执行死刑,有原则、有规矩、有道义,并且聪明到极点,所以对她有一种掺杂着同情、崇敬的复杂感情,一直采取包庇的态度,哪怕知道她可能因为绝症而时日无多,也不愿她落网。我刚才说的话,生生打碎了他一厢情愿的梦想,毁掉了一个女神般的形象,难免激动得有点夸张。 我拍拍他的手臂,叫他稍安勿燥:“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以我的判断,她应该是反shehui人格,冷漠、残酷、喜怒无常、情绪极度不稳定,稍微一点事情就能大发雷霆,和那个成冬林其实是一类人。而她身体的疾病,会相应投射到心理,所以,她精神上的缺陷很可能比成冬林要严重许多倍。我想,杨文烁的过往经历一定破绽百出,随便调查就能找到一堆劣迹,你在查她的过程中,肯定因为先入为主的立场问题,疏漏了。” 说着话,车子开到公安局门口了,他减慢速度,拐弯开进停车场,踩完刹车以后跟我摇头:“不可能。你知道的,那些死者,都是……我知道从一个记者的嘴里说出这种话不合适,但没办法否认,杨文烁杀害的,都是些人渣。如果她像你说的那样是反shehui人格,根本不会费尽心思挑选受害人,我也懂一点犯罪心理学,你别唬弄我。” 我没再接着说,下车疾步走进后门,穿过幽深的走廊到大厅,迎面遇见刘毅民,他正抱着叠材料准备出去,看见我们,想要开口,目光扫见代芙蓉,就顿住了,表情突然凛冽起来,显然不明白他怎么会跟我混在一块,并且,因为之前代芙蓉隔三岔五堵着他要真相,留下的印象非常差,所以这会马上变了脸色,阴阴的。 我急忙跟刘毅民解释说代芙蓉之前帮我们不少忙,结果自己惹上麻烦了,现在有危险,所以跟着我避避难。 刘毅民好像有很重的心事,只皱着眉随便点下头表示知道了,然后告诉我说昨天“浴缸案”现场的一系列报告都出来了,在楼上老懒的办公室里,说完匆匆往后门走,脸色阴沉凶狠,脚步有些滞重,估计碰见我们之前他正跟谁置气来着,大概还吵过架。 代芙蓉是不能接触命案信息的,所以我跟大厅里的接警员交待一声,让他们照顾着,回头嘱咐代芙蓉随便找个位置呆着就行,不要出门,不要私自跟任何人离开。 他沉默着点头。 我和小海往楼梯边走,回头看他一眼,他正站在人来人往的格子办公间里,看上去很镇定,实际却空茫得很。我又想起昨天晚上那阵风一样的哭声,特别心疼,就不再计较也不再想他半夜莫名其妙进我们房间站在床前的事了。 老懒办公室里只有他自己在,跟任何时候一样,交抱着两臂歪在椅子里面犯困,办公桌上摊了一大堆资料。 我不吵他,自顾自走到桌前开始翻报告,“浴缸案”受害人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皮肤被烫坏,连同喉咙、食道、鼻腔和胃等器官都有不同程度的灼伤,肺部有积水,死因确认为溺亡。 另外,尸体后腰那块青痕确定是电击伤。 现场提取到的指纹和之前“桥桩案”现场那只塑料袋上提取到的指纹一致,也和从青棋律师事务所提取到的其中一组指纹对比结果吻合,但还是要最终抓到杨文烁再核对真实指纹才能做数,DNA情况也一样,因为没有杨文烁本人的DNA样本作对比,还不能下最后结论。 严格地说,还差着一步。 痕迹科给出了命案还原的报告,跟我之前在现场还原的差不多。 老懒睁开眼睛看着我说:“王东升正在和黑龙江及洪岭市那边几家大的医院联系,看看能不能找到杨文烁的就医记录,调取DNA样本。胡海莲人已经在那边了,但杨文烁的父母很不合作,未必能顺利取到对比样本。杨文烁与家人不睦,多年不回家,采取强行措施,也未必能拿到样本。” 我挺无所谓地听着,从鼻子里哼一声,说:“这个好像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吧,下次碰见她的时候给她一拳头,就能拿到血样了。” 我说这话的时候不自觉有点咬牙切齿,是恨自己上次把她放跑,和代芙蓉犯的是一样的错误,先入为主对她抱了同情心,居然还有那么点惺惺相惜的意思混杂在里面,想起来就窝火。 外面走廊里有脚步声和说话声,讨论的是抓捕杨文烁的部署工作,说火车站和飞机场都已经通知并且派了警察过去,另外汽车站和高速公路出入口也都加派了人手,现在重点要防的是她乔妆改扮再用假身份证自驾逃窜,如果她不上高速的话追捕就有难度什么的。 又说到对各处井的搜寻,不管有水的井还是没水的井或者封死的井,全都要仔细搜查,找最后一个受害人的尸体。 一边说着,一边走远去了。 枯井这件事情我确实也有点糊涂,自从发现乾州这边的连环案是打乱顺序复制了梁宝市那边的九桩案子以后,他们就加强警力巡逻,尽可能防范了,“浴缸案”的事发现场太普通没法防,“枯井案”就不一样了,乾州虽大,但能够用来弃尸的井应该不多,加上警力这么密,杨文烁能把最后一具尸体扔在哪里的枯井中呢? 从前面八桩案子分析过来,我已经很能够确定凶手是非常谨慎的人,绝对不会冒任何一丁点被抓住的风险,所以,他们很有可能因为警察的防范部署而不得己改变了“枯井案”的弃尸地点。 也就是说,他们可能把最后一具尸体丢在别的地方了,所以这么多警察找都找不到。 同时我也想到那天杨文烁在医院外面跟踪我,绝对是恨极了要将我弄死,因为如果不是我参与进来认出“油画案”的现场,警察就不会那么快将这边的案子和梁宝市的案子联系起来,也就不会有防范,也就不会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对凶手做出侧写并循线查清楚杨文烁的身份,凶手也就不必急迫地一再修改作案进程以及方式和地点之类,他们原本可以做得更从容。 也许杨文烁本来可以从中得到更多的乐趣,却被我破坏了,至少,她认为是这样的,所以那天会跟上我。 我想,她真的是恨死我了。 同时我也大概知道最后一具尸体在哪里了。 正想着,白亚丰突然拖沓着脚走进来,一脸疲色,生不如死的表情,也不管桌上那些茶杯谁是谁的,拿起一杯就往喉咙里倒。问他怎么这副鬼样。他耷拉着眼皮有气无力朝我骂:“三十多个钟头不给合眼,换你你试试?!” 我不气,还朝他神秘一笑,然后凑到他耳朵边说悄悄话:“赶紧的,去找相关部门的人配合,查路面积水的情况和城市下水道,看看这几天下雨,有没有哪里的积水不正常,用心查,大概就能找到最后一具尸体了。” 他那两只原本一点光都没有的眼睛瞬间亮起来,抬起右手食指使劲地朝我点啊点,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最后跳了一下,大喊一声“唉哟我去”,然后蹦啊跳啊就没影了。 我想,“上帝之手”他们就算真的改变弃尸地点,也不会改得太离谱,井是在地下的,大不了换个别的地下设施,比如下水道之类的地方弃尸,也算符合原版案件的情境。 我问老懒对这个推测有没有不同意见,他拉扯着眼皮子看我一眼又闭上眼睛睡他的。 我突然兴致很好,很想跟他聊聊天,便拉把椅子坐到他旁边,很亲昵地用自己的肩膀去碰碰他的肩膀,调笑着说:“不对啊,老懒,一般不是天气特别好阳光特别烈的时候你才会犯困吗?今儿阴雨绵绵,你怎么还困成这样?” 他再次拉扯眼皮看我一眼,目光定定的,看不出那副表情到底是怎么个意思,然后很快,他又把头歪到另一侧去睡了,完全不理睬我。 我讨了个大没趣,有点讪讪的,觉得无聊,就往外走,想去看看别人都在忙什么。 刚走到楼梯口,手机响,是常坤打来的,问我在哪。 我正色回答他:“在乾州公安局。” 他说:“我的车在正大门出口马路斜对面,你出来,有话说。” 我讲着电话就大步往外走,代芙蓉还在接警厅里,探头看见我要出去,赶紧的就想跟,我胡乱朝他打手势,他看懂了,又退回原处,呆呆站着,迷茫地目送我离开,目光像小孩子一样无助。 我走出大门,冒雨快步穿过马路,上了停在斜对面的黑色奥迪,常坤端坐在后座,神情和之前那次见一样,很凶。 前面驾驶室里的男人我在医院见过,叫丁平,也是他们专案组里的。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77、常坤是个危险人物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常坤大概是当领导当惯了,见了面一点都不客气,没有笑容,也没有半个字寒暄的话,开口就直奔主题,问我是不是能够确定“上帝之手”案件的凶手就是杨文烁了。 我故意含糊地回答:“手续上还差着一步,到目前为止还没提取到杨文烁本人的指纹和DNA样本,但从各项证据和昨天的监控录象看应该是错不了的。” 他再问:“那成冬林的嫌疑应该彻底洗清了是吧?” 我抿嘴斟酌一下用词,摇头说:“就算成冬林的嫌疑洗清,乾州这边想扣留他也还是有理由的,他确实是重大关系人。” 听我这样说,常坤的表情突然就变了,刚才已经很难看的脸色这会变得更加难看,眼睛圆瞪,嘴角抽搐,身体微微发颤,额头上暴出青筋,而且右手捏成了拳,像是要揍人。 我几乎是本能地把身体往后仰,凝着眼神仔细看,马上明白他不是在生我的气,他是在生整件事情的气,而且,他不是故意要生气的,而是因为,他根本控制不住。 我想,他应该有病。 而且很严重。 而且很危险。 我悄悄地把手往旁边移,摸索着去碰车子的门把手,准备随时逃跑免得无端端把命丧在最不该丧的地方。 这时一直闷声不响坐在前面的丁平突然转身往常坤手里递了杯水,同时用一种探询的目光望着他。 常坤接过水喝两口,垂脸呆坐好一会,右手捏着的拳头才渐渐松开,额上的青筋也渐渐褪去,情绪开始平复。 我咽了口唾沫,在心里骂黎绪不提醒我还有这一层。常坤这种情况,叫我怎么相信他并服从他?刚才来的路上我还在想要不要想个剑走偏锋的法子把自己弄进他们的专案组里去,比如拿那个入侵我家的女飞贼挂在我衣橱里那块有隐纹眼睛的人皮做敲门砖。但现在看来,还是多观察观察再说吧。 常坤是个极度危险的人物,倒不是别的,而是他这病,发作起来完全不由意识控制。从前陈伯伯详细和我讲过,说碰到这样的人,能离多远离多远,一定不要抱侥幸心理。 他缓了一会,终于平静下来,也没说什么过度的话,直接就问我知不知道付宇新最近的想法或者计划。 我摇头说:“不知道,他最近好像越来越不对劲。” 常坤目光一厉,叫我说说怎么个不对劲法。 我撇撇嘴,假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说:“他好像对‘上帝之手’的案子很懈怠,不太愿意破案似的,我想可能是因为感情上有偏袒,觉得受害人都是些人渣,所以故意懈怠想放凶手一马吧。” 常坤很笃定地摇了下头:“不会。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付宇新不是那样的人。他从来只以破案为重点,凶手值不值得同情,存不存在法与情的冲撞之类的问题,他不会在乎。” 其实我心里也知道这点,只不过想从更了解付宇新的人嘴里听到些更确定的话。付宇新对案件懈怠是前些日子的事,但是从昨天开始,他又变样了,变得有点过份积极。 但这点我没告诉常坤,我想自己再观察观察。 常坤看了看手表,然后看着我,一脸托付重任的表情:“我知道你聪明,而且身手了得,希望你能帮我们。” 我不说话,等他说。 他说:“我担心付宇新这次又会重蹈覆辙,希望你能帮我阻止,不管是暗着阻止还是明着阻止。” 重蹈覆辙? 我恍惚了两秒钟马上反应过来,他说的应该是四年前陈家坞案件中一枪把凶手击毙的事情,他怀疑付宇新这次又会这样干,直接在追捕中把杨文烁击毙,审讯的机会都不给。 我心里挺愕然的,但是联想到付宇新从昨天到今天的状态,分派任务时候的不合常理,以及对我的无视,确实有这种可能。他给老懒和刘毅民以及胡海莲几个能干的警察指派了些随便换哪个警察都能做的事情,自己全权负责追捕杨文烁,而且彻底把我落空,压根不让我参与。就目前掌握的线索和证据来看,付宇新在追捕过程中将杨文烁当场击毙,事后再补个报告,说是她拒捕或者袭警,就天衣无缝,谁都捏拿不出错处。 我稍微有点了解常坤这类人的性格,如果问他“为什么”,他一般都不会认真详细地回答,但如果把内容都叙述出来,问他“是不是”的话,基本都能得到明确的答复。 所以我问他:“是不是因为杨文烁和四年前陈家坞连环案的凶手一样,手里掌握着一样惊天动地的秘密,而付宇新不愿意使这个秘密曝光,所以才会杀掉可能泄密的人?” 他点头:“是。” 我再问他:“那个惊天动地的秘密,就是关于把一个人的灵魂,放到另一个人的身体里面去,是吗?” 他点头:“是。” 然后他再次抬手腕看时间,说:“请你帮我们。无论如何,请想办法留杨文烁活口。” 我当然只能答应,不过也只能是尽力而为,追捕过程中未知数太多,加上杨文烁的身体状况估计已经绷到临界点上了,就是付宇新不开枪,她也未必还能活着走上审判台。 常坤当然不能太勉强我,只要我尽力就好。 他说完话,第三次抬起手腕看手表,除了他真的赶时间要去办什么事外,也是个逐客的手势,意思是叫我好走了。 我抓紧他开口说再见之前最后几秒钟的时间,问了一个特别特别特别想问但知道问了也基本上是白问的问题。 应该说,这不是个问题,而是以商量口吻提出的一个条件。 我跟他说:“我和我的朋友,就是胖胖的那个,你见过,她身手也很了得,而且观察力特别强。我们都会全力以赴,设法让付宇新没有机会朝那个你们很希望能活着的杨文烁开枪。那、作为报酬也好,交换也罢,或者随便什么别的说法都行,你能尽快告诉我陈家坞事件的前后始末并把相关卷宗和材料复本给我们一份吗?” 我越说到后面,语气越弱,心里也越后悔,我这也太功利太着急了些,他让帮点忙,我就开这么大个口作条件,随便怎么想都挺过份的,所以闪烁着目光准备下车。 结果,万万没想到,他的答复是:“可以。” 我整个人都懵住了,没办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只能呆呆地看着他,想再确认一次。 他说:“我还有事,赶时间。” 这已经是没有半点余地的逐客令了,我只得赶紧下车,因为他答应我的要求答应得太爽快,让我愣怔着回不过神,站在路边的雨里简直有点狼狈,但车子开走以后我猛地又清醒了,飞快看了一眼,把常坤那辆黑色奥迪车的车牌记在心里。 之前他是有提过以后有机会的话,会把陈家坞案件始末告诉我,但我分析来分析去,觉得要拿到卷宗复本了解全部内容,一定没那么容易,所以刚才只是随口提了那么一句,谁知他真就答应了。 有点天上掉馅饼突然砸在脑袋上整个砸蒙圈了的感觉。 雨比刚才下得更大了,就发会呆穿个马路的功夫,已经淋湿一大片。我冲回楼上老懒办公室里,扯餐巾纸擦脸上身上的水,心里想着这下可好,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杨文烁死了,无论如何也得赶在付宇新之前把杨文烁找出来然后交给常坤的人处理。 既然人家那么爽快,我就不能没有诚意。 白亚丰打电话来,哇啦哇啦一通乱叫,然后“唉哟我去、唉哟我去、唉哟我去”连着“唉哟”了三四五六七个“我去”才终于说正经事,说他现在正在一处疑似被尸体堵住的下水道附近,工人正在下面处理周边情况,等确认有尸体以后他再叫鉴证和法医过去。 说完以后又“唉哟我去、唉哟我去、唉哟我去”好几声,然后语气特温柔地说:“哎,妮儿,你要是不忙的话,跟小海上我家看看啊,我加班好几天没回去了,虽然有阿姨在,还是放心不下我家老爷子。” 我答应了,然后跟他说一会发个车牌号给他,想办法尽快帮忙查一下具体信息。 他骂了句过来:“我去,你们最近怎么都跟车牌杠上了,小海查一个你又来查一个。” 我懒得跟他磨嘴皮子,挂掉电话把车牌号发过去然后一脚把歪在椅子里睡着了的老懒踹醒,问他什么情况,不出去干活,尽睡觉。 他伸个巨大的懒腰,摊摊手说:“付大队长吩咐的,叫我在局里坐镇,有什么报告或者信息汇总过来马上联络大家。” 我瞪大眼睛说:“他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老懒给了个特无辜的表情,说:“你这话真稀奇,没听古人说过,官高一级压死人?他是正的我是副的,难不成要他听我的?” 听上去很有道理,所以我无言以对,转身往外走,想着你睡你的,我总得做点什么。 可我刚走到门口,猛听后面飘来一句梦话样的呓语:“放心,该干的事一件不会少干,悠着点,会有好结果的。”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78、白老爷子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老懒那句话,似乎大有深意。 我停住脚步慢慢回转身。 他两腿大开往前抻着,歪在椅子里半眯着眼睛似睡非睡地看我。 我问他刚才那话什么意思,什么叫“该干的事情一件不会少干”,什么叫“会有好结果的”。 他狡黠地笑了笑,不吱声,闭上眼睛不再理我。 我看着眼前这个怎么睡都睡不醒的男人,细细咀嚼他刚才说的那句话里的每个字每个标点符号还有他的语气,突然真的一阵放心,因为很明显,有些事情已经在他的掌握中了。 应该是杨文烁的行踪。 这货,看着闷声不响闲事不管,居然真把杨文烁的行踪给摸着了! 于是我就真的不那么着急了,兀自笑笑,昂首挺胸胸有成竹喊上小海一起下楼,再喊上代芙蓉,开车去白亚丰家看老爷子。 快进小区的时候,小海喊我停车,然后她冲进旁边的超市买了些水果和菜,掏的都是她自己的钱。 我嘴太贱,忍不住笑着调侃她两句,说:“哟,铁公鸡居然往白亚丰那臭小子身上使钱,真是古了个怪稀了个奇喵了个咪的。” 我话音刚落,她就面无表情把超市的结账小票拍到我手里,冷冰冰说了两个字:“报销。” 我目瞪口呆,只好骂自己嘴太贱。代芙蓉却突然笑出了声音,我扭头扔给他一个大白眼。 他还是笑,说:“你们两个真有意思。” 代芙蓉的言语神色间,好像很羡慕似的。想来也是,他是那种独来独往的性格,应该没有能掏心掏肺的朋友,所以对别人的友情产生羡慕之情很正常。想想真够可怜的,越发心疼起他。 亚丰家的保姆正在洗衣服,见我们来,很高兴,招呼着坐。小海叫她忙她的去,不用管我们,说完管自己走到主卧室里看老爷子,举手投足一言一语间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气派,我跟在后面看着,很想笑,怕她生气,硬憋着。 老爷子正坐在轮椅上,失神的眼睛望着窗户外面的天空,嘴角流着混浊的口水。小海走过去蹲下身替他擦干净,又看看他的衣物,确保都是干净舒适的,再跟他说了几句话,说亚丰这几天忙,顾不太上,等忙完手里的案子就能轻松几天,到时带他出去散散心什么的。 以前我一直以为老爷子根本没有思想意识,肢体偶尔有轻微的动作也都只是最基本的生理反射,应该和植物人差不多。但现在看来,真该打自己嘴巴,怎么就能那么疏忽。因为老爷子的眼神虽然很空茫,但他明显非常努力地想把视线集中到小海脸上,这就是他有意识的证据,我却一直没留意。 应该是受了医生的误导,先入为主下了植物人的判断。 真不应该。 小海走到厨房里去帮忙做饭以后,我拿条凳子坐到老爷子身边和他聊起天来,告诉他我叫苏妮,是亚丰的朋友,跟亚丰是怎么认识的,认识多久了,发生过哪些滑稽的事情等等等等,说啊说啊说了很久。 我说着说着,淌下一脸眼泪。 在今天之前,老爷子似乎只是个“父亲”的符号,可现在,知道他听得懂我说的话,知道他心里替儿子高兴,才突然有了很浓很浓的感情。我和白亚丰那样好的友情,他的父亲,也是我的父辈,是我的亲人。 然后又觉得悲伤,一个好好的人活成这样,不能动不能说,心里多少样的委屈和着急表达不出,真的太痛苦了,换作是我,也许会希望当初那一下砸死拉倒,少受多少罪。但我相信老爷子肯定不这样想,他有个好儿子,他得看着儿子平安快乐地生活。 我擦掉脸上的眼泪转过脸去看代芙蓉,他正站在卧室的门边看我们,神情动作连同目光都是小心翼翼的,这个完全陌生而且关系奇怪的环境让他不自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尴尬地站在那里。 我喊他进来,认真地作介绍:这是我们的朋友白亚丰的父亲白老爷子。这是我们乾州市有名的大记者。 代芙蓉显然没有跟重病患者打交道的经验,很局促,犹豫了一会才礼貌地蹲下身,把视线跟老爷子的眼睛齐平,恭敬地跟他道了声好,表情乖得像个孩子。 我没有在老爷子面前提代芙蓉的名字是因为怕他着急,因为代芙蓉是老爷子出事前查的那桩“廖家恶性凶杀案”的凶手代文静的侄子,这么特殊的姓,这么复杂的关系,怕老爷子联系到一起以后,心里着急。 在弄清楚整个案件全部始末之前,我不想先把内部的分寸弄乱。 我们在白家吃了午饭,又围坐在一起打麻将,让老爷子坐在旁边看。这是小海的提议。估计她又是从电视里看来的生活知识,打麻将有助于活脑子,预防老年痴呆之类的。 下午三点,白亚丰打电话来,我走到外面去接,问他情况怎么样。他哇啦哇啦一通乱骂,说不知道哪个缺德货把一蛇皮袋塑料垃圾扔在下水道里,堵死了一个分流口,水漫出路面,闹得他以为有尸体,白白在雨里蹲了半天,现在正赶往另外一个有堵水情况的下水口。 汇报完情况以后,他朝我咆哮:“妮儿!要是下水道里找不出尸体,我把你扔下去你信不信!” 狠狠吼了一顿,大概心里平衡点了,才终于闭上嘴,喘几口气,然后跟我说那个车牌的事,交通部那边刚刚打电话给他,我发给他的车牌查过了,没有任何登记信息。 我不觉得这个结果有什么意外,只是不懂“没有任何登记信息”具体是怎么个意思。 他解释说:“那个车牌是有主的,但是没有登记信息。” 我加重语气再问他一遍什么意思。 他顿了顿才说:“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那个车牌号属于某个高级保密机构的高级保密人员的车。” 我叫他举个例子。 他把声音放得很轻:“不太好举。国防部、国安局、解密局、土安局、军队等都有可能,还有另外一些正常机构下的保密部门也有可能,但这种保密部门我们是不可能知道具体是什么部门负责什么工作隶属哪个机构的。这些都是帮我查车牌那个朋友说的。” 我回忆了一下常坤的脸,咬咬嘴唇跟白亚丰说谢谢,说完想挂电话,被他喊住了。 他很担心,语气变得特别温柔,说:“妮儿,你是不是惹什么麻烦了?怎么尽查些奇怪的车牌?” 我笑笑,叫他别瞎想,我就是随便查着玩。 他尖叫起来:“神经啊你!高级保密部门的车牌也能随便查着玩?你吃熊心豹子胆了吧?” 我还是轻描淡写地笑:“之前不是不知道么,现在知道了,以后就不会查着玩了。” 他其实知道劝我的话都白劝,我不是那种能听劝的人,所以只好叹口气不再劝,挂掉电话忙他的去了。 我们几个也没心思再打麻将了,收拾一下告辞离开。保姆送我们出门,我往她口袋里塞钱,作为她尽心照顾老爷子的谢礼。她怎么都不肯收,说前几天问亚丰预支工资已经过意不去,哪里还能收这钱。再三再四推辞才终于收下,眼里汪着泪说:“你们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老爷子的,一点委屈都不让他受。” 下了楼,我跟小海打听那个保姆的来历,因为她看着虽然老相,有四十多岁的样子,但那老相是些表面的浮夸,不作数的,实际年龄估计顶多三十出头,这个年纪来做这样一份苦累的差事,应该是家庭里有特别的原因吧。 果然,小海说那妇人早年嫁了个不成器的老公,受了六年家暴虐待,好容易离了,农村里呆不下去,跑到城里讨生活,没文化没见识,能有这份工作当是老天垂怜,没有不好好伺候的道理。 我听着,在心里感慨小海看人处事的厉辣,觉得天底下的事不管大小,都在她的气度之内,逃不出去分毫。接着又想起她刚才在屋里跟老爷子说话时的神情语气,还有老爷子努力把视线聚焦到她脸上的情况,突然觉得,她要是能跟亚丰成一对,不知道多好,很多种的心碎也都能完满了。 已经下午三点多,本来想直接回家歇着算了,但一想,自己家回不去,黎绪那个乱糟糟脏兮兮的狗窝又实在不想回去,连台电脑都没有,娱乐全指望一台破电视机,无聊死,不如回局里呆着,说不定能有些什么进展。而且就今天跟常坤做下的约定,也确实不能偷懒。 车子刚到公安局门口,突然看见一大群人闹轰轰从大厅里往外奔,其中三个奔上车子,拉响警铃呜哇呜哇开出去了,我只看清楚冲在最前面的是付宇新,他的车跟我的车交错而过时,我看见他的脸阴沉得像是要去杀人,眼神狰狞十分十分吓人。 他注意力太集中于前面,压根没注意到我。 我想了想,刹时心惊,立刻明白他真的是要去杀人,去杀杨文烁!他一定是知道杨文烁在哪了!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79、没抓到杨文烁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付宇新就这么气势汹汹地去要杨文烁的命,立刻狠下表情喊小海和代芙蓉稳好身子。 等付宇新的车开出两百来米以后,我刷地打死方向盘调转车头跟上去,同时打电话给老懒,问到底是哪里有杨文烁的消息。 老懒好像不太着急,慢条斯理说:“刚刚接到个匿名报警电话,有人在新河路口的商场看见杨文烁。” 我问他消息可不可靠。 他说:“估计是看错了或者是瞎胡闹,反正我觉得杨文烁不太可能在那一带出现,但放心起见还是跟去看看,我就在你后面。” 他顿了顿,突然又说:“你去的话,我就不去了,这种情况人太多反而容易把事情搞砸。你悠着点啊,别瞎拼命,两边都不是好惹的角色。” 我看了一眼后视镜,老懒的车在后面,把速度放慢了,再后面是王东升他们鉴证科的车子,正超上前来,我心里觉得奇怪,又没死人他跟着去干什么。正想问,王东升的车超到我前面去然后往左拐了,跟付宇新不是同条路线。我问老懒这怎么回事。 他说:“白亚丰那小子按你的指示在下水道里找到第九具尸体了,鉴证科的人是去那边。” 我笑笑,说:“总算还有一头是顺利的。” 老懒有点没好气,说:“妮儿,你这个人啊,顶顶没良心的,我待你也算不薄吧,你倒好,有什么立功的机会全让白亚丰那蠢小子去,从来也不跟我讲一点半点。” 我一边踩紧油门跟住付宇新,一边冲手机笑:“哟,哟,懒副队长,瞧你这话说的,别说你不稀罕立功,就算你稀罕,大雨天跑下水道里捞死尸的活,你愿意干吗?” 他“切”了一声,把电话挂断了。 为了避免赶到新河路之前就和付宇新的人马起冲突,我绕了条相对远一点的路走,又想赶在他们之前抵达,所以把油门踩到尽可能大,几乎是在闹市区里乱飙车。 小海已经习惯这种疯狂了,目视前方稳如泰山。代芙蓉却惨了,一下被甩到这边一下被甩到那边,我闯了个红灯,他吓得跟个神经病样,眼神发飘。加上车子太老旧,状况一直不怎么好,现在开得太快,就冒出各种稀奇古怪的声音,好像随时会散架似的,把他吓懵了。 终于到了目的地,下车的时候,代芙蓉惊魂未定,麻木地跟在我们后面飞快往商场里走,嘴里说着什么话,像是自言自语,我凑近了一听,说的是:“我说认真的,苏妮,你换辆车吧,钱不够我贴你,我还有点存款,反正留着也没什么用处。” 我说:“哟,听你这话,好像明天就要去死似的。” 这时候我们已经到商场的二楼,四处都没什么可疑的人和动静,就扶着栏杆往楼下大厅看,正好看见付宇新他们冲进来。我给小海丢个眼色,要他好好看住代芙蓉,别一个不注意,就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给劫了去。她点头表示明白,之后我就不再管他们,一门心思隐在人群里盯住付宇新,尽可能隐蔽地跟着他们。 楼上楼下里里外外转了好几圈,到底没有找到杨文烁,就像老懒说的,有可能是报警人看错了,也有可能压根就是瞎胡闹。当然也不排除她确实在这里出现过但又走掉了的可能性。反正最后就是没找到。 付宇新恼恨地班师回朝,我站在三楼的栏杆边俯瞰一楼的人群,看着他们走出大门,才下楼走到旁边的甜品店里去跟小海他们会合。这时老懒打电话来问情况怎么样,我哼了一声,说:“被你料中了,没有找到。” 他说:“嗯,我是半仙,能掐会算。”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越来越爱跟他耍嘴皮子玩,马上接茬说:“哟,半仙同志,麻烦你给算算,我什么时候能有桃花运。” 他说:“桃花运的事不归我管,我只看出,你再这么没头没脑折腾,就该走霉运了。” 我最不爱听这种不吉利的话,连他呸好几口:“呸呸呸呸呸呸!少给我乌鸦嘴,我要真走霉运,第一个拉你垫背!” 他把电话挂了。 我当然不相信老懒真的能掐会算,他肯定早就对杨文烁的行踪有了一定的了解才会这么有把握。 真这样的话就太好了,留住杨文烁活口的希望会大得多,回想付宇新最近的举动和刚才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真要靠我一个人从他枪口底下把杨文烁护周全实在太难,甚至没可能。首先,我不可能二十四小时跟着他,他作为刑警大队的队长,随时有消息随时就出警了,我又不会每次都跟今天这样运气好,他一出警就能跟上。其次,就算我知道了,也赶到了,他很有可能会一枪把我打死再一枪把杨文烁打死。俗话说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咬人,付宇新的神经已经绷得太紧,崩断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我们在外面吃了晚饭,又买了些换洗衣物、生活用品和诸备食物,整个过程用了四个多小时,没有发现有人跟踪。回到黎绪住处时,除了原先放在主卧角落里一个带锁的背包不见了以外,别的没什么变化,黎绪当然没在家,而且以后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了。 这天进卧室睡觉时我有点犹豫,到底要不要把门反锁,不锁吧,怕发生昨天晚上那种慌兮兮的事情;锁吧,又怕代芙蓉多心。正犹豫,冷不丁被小海一脚踹进了屋,她随后跟进来,把门关上,没锁,一言不发脱衣服上床睡觉,我也就没什么话好说了。 雨是后半夜开始大起来的,泼天泼地下,整个世界只剩了雨声,噼里啪啦敲得心里烦闷,好不容易才睡着,没多久又被雨声吵醒,下得比之前更大了。我听听小海的呼吸声,她倒睡得沉稳,呼吸里一派万事不能干扰的宁静。我睁着眼睛躺了一会,捕捉到客房里代芙蓉的声音。因为知道黎绪暂时不会回来,我就让他睡了那个房间。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把床弄得吱嘎响,好在没有像昨天晚上那样呜呜咽咽哭。 第二天我起床的时候已经十点钟,雨还在泼天泼地下,天暗沉沉的,像个倒扣着的巨大锅盖。 小海和代芙蓉早就起了,一个坐在客厅沙发里看电视,一个坐在餐桌边翻看他的笔记本。听见我的动静,小海起身进厨房给我热饭,代芙蓉抬起头朝我笑了笑,然后又继续翻看那个我帮他从化工厂老宿舍楼里取回来的本子。 我觉得这是个机会,所以犹豫几秒钟以后,拉把椅子在他身边坐下,和他头碰头一起看本子上的字,问他这些内容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没有任何隐藏,飞快把本子往前翻了几页,指着上面一些字迹认真的内容说:“这些我大概看懂了,是记数,好像是在给一个什么地方的什么东西记数,你看,前面是日期,后面是数字,基本呈递减趋势。也就是说,有什么东西每隔几天就少掉一部分。三月二号的时候有75个,到七月八号只有46个了,中间有几天有增加,但总体是减少的。好像是个什么实验的记录。” 我仔细看了看,确实像。 他又往前翻几页:“这里也有,时间不同,数字不同,但内容差不多,都是在记录什么东西减少了。” 再往后翻几页:“这里也是,这种记录一共有四处,但我还没弄明白他记录的到底是什么。” 我原先以为这个本子是代芙蓉自己的,用来记录很重要的东西,所以那天冒那么大的险让我帮他去取。但现在看来,不是这么回事,他也不知道本子上那些内容是什么意思,正在一点点琢磨。 我让代芙蓉把四处记数的内容全都翻给我看,他照做了,我看见每一处这种记录最开始的页码右上角都有几个大写的英文字母,第一处是HDQ;第二处是KJD;第三处是BCA;第四处是HK。如果真是实验记录的话,这些字母对应的应该是四次实验的代号。但我想不明白什么样的实验能用这么简单粗暴的方式记录,没有专业术语,没有学术符号。 我问代芙蓉这个本子到底是谁的,怎么会在他手里。 这时小海正好端着稀饭和咸菜出来,代芙蓉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闪烁,有些为难,但终于还是回答我说:“我叔叔的。” 小海的眼睛里刹时凝起一股狠劲。我马上瞪她一眼,让她收敛着点,别因为先入为主的事件和人物关系影响到眼前的局面和之后的判断。她懂,所以不动声色给我盛饭,用平常语气问代芙蓉要不要再吃点。代芙蓉摇头后,她给自己盛了一碗,坐在我们旁边默不作声吃着。 我当然不会放弃这个气氛,剥着咸鸭蛋小心问代芙蓉:“你的这个叔叔,就是代文静对吗?” 他点头,又看小海一眼。因为之前小海提问的时候,问起代文静,所以他心里相信我们肯定知道代文静犯下的那起惊天血案,就有些底气不足,毕竟是个杀人犯的侄子。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80、廖家恶性凶杀案始末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代文静是发生在五年多前那桩“廖家恶性凶杀案”的凶手,也就是白老爷子受伤前调查的最后一桩案子,按卷宗报告上的说法,白老爷子是在追捕他的过程中被他打伤的。 我老实跟代芙蓉说,五年前廖家的那桩案子,我听说过一点,但详细情况基本不了解,总觉得里面有很多疑点,所以对凶手到底是不是代文静,还存着挺大的怀疑。 代芙蓉低下头,沉默了好一会才说:“是他干的。” 我们原以为他会否认,会替他叔叔喊冤然后说一堆辩白的话,可他没有,而是一点不含糊地给予了承认,并且摆出一副为他叔叔所犯下的罪行很抱歉的姿态来,搞得我们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只能低头吃饭,思忖着这里面肯定有很多内情。 所有的人物背后都有故事,所有的故事里面都有内情,我已经很习惯了,内心波澜不起。 我想,既然已经聊到这里,廖家那桩案子,代芙蓉肯定会告诉我们的。 果然,他斟酌着开口了:“案子是我叔叔犯下的,但有些地方和新闻里说的不一样。不是入室抢劫,我叔叔不缺钱,也没必要,而且受害人家里现金和贵重首饰都没有丢失。也不是灭门案,廖家当天晚上一共有五个人在家,案发后只有四具尸体,有个两岁的男孩没有死,也没有受伤,从现场抱出以后被一辆黑色越野车接走了,再也没有下落。” 我们搁下碗筷,认真地看着他,心里都在想也许白老爷子受伤的始末能从他这里打开一个缺口。 而且,“黑色越野车”几个字让我有点敏感。 虽然这年头黑色的越野车遍地都是,但我还是瞬间把当年的“廖家恶性凶杀案”,跟我们现在正在调查的事件,联系到了一起。 也就是说,像我从前感觉到的那样,所有的人和事,都是相互关联相互作用着的。 代芙蓉张了张嘴,又停住,想了一会说:“我从头讲起吧。” 他说“从头讲起”,我以为会从“很久很久”以前讲起,会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实际却并不是那么回事,连想带讲其间我还打断过几次也只用了四十多分钟。 当然,我听得出他有些避重就轻,隐瞒了某些部分。 代芙蓉说他的爷爷在国有企业改革那一拨浪潮中发了笔投机财,是很大的一笔,去世前平均分给了两个儿子,就是代芙蓉的父亲和叔叔。这俩兄弟感情是好的,但在生活、事业、婚姻等等各方面的目标和意见都不一致,最后闹崩了,叔叔带着属于他的那笔钱离家出走,那年代芙蓉十五岁,代文静二十六岁。之后除每年他生日的时候叔叔会寄礼物给他,春节会打个电话外,再没有别的联系也没见过面,也不知道那些年他都在哪里做些什么,直到四年前他看见电视里在通辑代文静,吓了一跳,赶紧想方设法找他,但找不到。 代芙蓉说他当时怎么都不相信叔叔会做那种事,觉得肯定是警察搞错了,就想查查看到底哪里不对,所以用了点非常规的手段从局里调出了廖家案件的卷宗。 他说的“非常规手段”,估计就是花钱,这招在哪都使得通,黎绪也是花钱帮我们弄到梁宝市命案的诸多信息和卷宗的。 代芙蓉说:“从卷宗资料看,我想给叔叔喊冤都不可能,证据太确凿了,到处都是血脚印血手印,凶器上明明白白留着他的指纹,有个警察在追捕过程中抓伤他的脸,从指甲缝里提取到的皮屑鉴定DNA结果和叔叔的吻合。这种情况换谁都是喊不成冤的吧?所以……” 听到这里我皱着眉头打断他:“等等,你是案发后第几天拿到卷宗的?” “第三天。” 我就奇了怪了,案发后第三天的卷宗材料就这么清楚了吗,指纹也有DNA也有嫌疑人也有对比结果都一致,只要抓到人就结案,如此神速!他们是怎么圈定凶手就是代文静的? 代芙蓉显然也想过这个问题,但是没有确切答案,推测着说:“我想可能是从际关系、手机通话记录这些方面圈定的吧,可能案发之前我叔叔就跟死者有矛盾什么的。” 是有这个可能,但我还是觉得不对劲,三天,太快了,就算是引起全国轰动的大案件,三天时间就能锁定凶嫌并且拿到指纹和DNA样本来对比,简直是光速。 我叫代芙蓉仔细讲讲廖家命案情况。他很痛苦地低下头,左手捏着右手,好半天说不出话来。我拉着椅子往他身边靠,靠近了,抱抱他,用下巴摩梭着他柔软卷曲的头发,觉得他真的真的很像个孩子,一个人在荒漠里走太久,日久天长的悲伤和无助。 小海去泡茶,代芙蓉狠狠喝了几口以后才往下说,他从卷宗和现场照片以及验尸报告等方面的材料推衍出了整个案情:“我知道我叔叔一直在查些事情,也许他查的事情跟我们现在查的,有很大的关系。那个叫廖世贵的死者手里应该有样对我叔叔来说,或者对很多人来说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那天晚上我叔叔就是去找廖世贵要那件东西的,他有预谋,事先准备了凶器、绳子,还有烟雾麻醉剂。” 我脑海里浮现出画面,一个看不清楚相貌的男人在往包里装代芙蓉说的那些作案工具。 这想象出来的场景里除了有某种罪恶发生前的残忍以外,不知道为什么还有巨大的无奈和悲伤。 我天生敏锐的直觉在发生作用,立刻明白,代文静杀廖家四口人,一定有不得己的原因。 代芙蓉说:“我想,叔叔最开始的时候,肯定不打算真的要杀人,他连手套都没戴,否则怎么可能会有指纹。门窗也没有损坏,是廖世贵开门让我叔叔进去的,他们应该认识,可能还很熟。我叔叔用烟雾把他弄麻醉,还有在卧室里休息的廖世贵的妻子、丈母娘、一对儿女,都麻醉。然后,他把廖世贵绑在书房的椅子里,弄醒他,以他亲人的性命威胁他交出叔叔想要的东西,廖世贵不交,叔叔还没有真的下手,他满屋子翻找,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了,翻得一塌糊涂,所以警察会下入室劫杀的结论,他找不着,廖世贵又不松开,实在没办法了才痛下杀手,最先死的是丈母娘,然后妻子,然后女儿,最后那个两岁的男孩没有死,可能是廖世贵松了口,把叔叔要的东西所在的位置说出来了,也可能是我叔叔到最后余心不忍所以放过了那个小孩子,后来反正就是他不小心弄出了什么声音,楼下的邻居跑上楼想敲门结果听见里面不太对劲就报了警,叔叔听到警铃声以后一刀刺进廖世贵胸口然后从后阳台爬窗逃走,整个案件就是这样。” 这案子让他心神俱疲,脸色异常苍白。 小海开口问他:“你叔叔翻窗下楼时,碰到警察了?” 代芙蓉点头:“是的,碰到警察,打了起来,被抓伤了脸,不过最后还是逃掉了。” 小海再问:“记不记得那个守在楼下跟你叔叔打起来的警察的名字?” 代芙蓉再点头:“陶玺。” 小海突然望向我,而我立刻明白她的意思,问代芙蓉:“是不是‘玉玺’的那个‘玺’字?” “是。” 然后小海冲我点了点头,没说话。我心里已经知道,这个最早赶到“廖家恶性凶杀案”现场并和代文静打起来的警察就是白老爷子的搭档,他在那之后不久就辞职消失了。 我问代芙蓉后来的事。 他说:“大概案件发生一个星期以后,警察就找到我叔叔的尸体了,说是死于心力衰竭,具体我不知道,我也没见到他最后一面,没有人通知家属认尸,也不知道尸体最后怎么处理的。” 说着说着,他悲伤起来,目光发颤,声音变轻。我靠过去再次抱抱他,然后握住他冰冷的右手。 这血腥、悲惨又迷雾重重的故事的主角,毕竟是他的亲叔叔,而且,从表情和声腔看得出,他们叔侄的感情,挺好的。 他说:“我到公安局问过叔叔遗体的事,他们推来阻去都说不知道,我特别生气,说要写报道曝光他们的不合理行为,结果挨了一顿打,那些警察把我扔到马路上,恶狠狠地骂,杀人犯的家属还敢这么嚣张,滑稽死人。我想想也是,毕竟杀了四个人,而且就算是廖世贵做了什么很对不起叔叔的事在先,他的妻子和女儿还有丈母娘都是无辜的。” 确实。 他垂下目光,咬着嘴唇沉默了一会,终于开始替叔叔说辨解的话:“不管怎么样,我相信我叔叔在杀他们的时候,自己是非常痛苦的。我相信只要有一点办法一线希望,他都不会杀人,不到万万万万不得己的境地,他绝对不会杀人,我相信这点。” 我点头,表示我也相信。 然后,我问他代文静生前到底在调查些什么。 他目光一颤,摇头:“我不知道。” 看得出他在撒谎,其实是知道的,只是不想告诉,或者不能告诉。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81、疯子科学家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代芙蓉不等我置疑,把桌上那个笔记本推到我面前来:“这些就是我叔叔在调查过程中记录下来的,我基本都没看懂,上面记的这些人名,我差不多都调查过,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查到。还有这些地名,我一一去过,也没发现什么。另外那些数字、英文字母、符号、图形,全都看不懂,我真的要疯了。” 我问他:“你叔叔就没有跟你解释什么吗?” 他摇头:“没有。叔叔离开家以后,我们就没再见过面,逢年过节电话里说的话都很有限,从来没提过他在查的事或者别的什么事,只会问我们怎么样,过得好不好,生意怎么样——我爸有阵做生意来着。廖家的案子发生之后,叔叔一个电话都没有给我打过,我想肯定是怕连累我。” 我想也是。 他说:“后来也确实连累到的,一大批警察上我单位、我现在住的家、我在林荫县的老家大搜特搜几番,弄得乱七八糟乌烟瘴气,还审了我三回,问我代文静有没有跟我联系过,有没有把什么东西交给我,闹得我很窝火,又拿他们没办法,那是我叔叔的遗体被发现以后的事情,案子都结了,他们还把我闹得鸡飞狗跳,差不多一个月左右才熄火。” 这事情不太合常理,上杀人犯家里搜查很正常,但连累到亲戚是什么情况? 我问:“他们翻箱倒柜就是想找这个本子吗?” 他答:“我不知道,他们没说清楚。那时候我还没收到这个本子。我叔叔肯定料到后面会有这么一出闹剧,所以把本子寄给了我们家以前的一个老邻居,还给他打过电话,那个邻居跟我家关系很好,换了住的地方还有联系,他按我叔叔嘱咐的,收到包裹两个月以后才叫我去拿。但关于里面记的这些内容,叔叔一个字都没说,全要靠我猜。” 一大群警察上他家抄个底朝天,肯定是找了不得的东西,如果真是这个本子的话,那里面势必记录了至关重要的信息。 我一边想着一边重新把本子翻回到第一页,仔细再仔细地检阅,人名、地名、路名、数字、化学符号、简笔图型、英文字母。 有几页上写的像是日记,文笔不怎么样,寥寥几句,比如某年某月某日,从某地到某地,途径某某地方,秋高气爽,风景如画什么什么的。 有一点我是看明白了,但假装不明白。 就是本子里有几个简笔画的图形,我看着,应该跟我左手手腕上这只镯子内侧刻的图形是一个系列,铜钱和月亮什么的,看着特别简单,但琢磨不出它们代表的意思。 镯子是修叔叔送的,牵涉太深,我暂时不想声张,打算等掌握更多信息以后再来分析这里头的关联。 我哗啦哗啦往后翻啊翻啊翻,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写的就是宝石路化工厂宿舍的地址,还有一个名——杨小燕。 代芙蓉的目光一直跟着我的节奏转,看到最后一页,马上指着上面的地址跟我说:“这里,你去过了,你看见房间里的望远镜了吗?” 我说看见了。 他咽了口唾沫,喉结很重地滑了下,然后才问:“望远镜里的内容,你看过了吗?” 我面不改色点头。 他叹口气:“拜托你替我跑那趟的时候,我还抱着点侥幸,以为你会速战速绝取了东西就出来,但想也知道这不是你的风格,可当时我没别的办法。不过现在话说到这里也就无所谓了。我收到本子后就照着到这个地址去了,因为不清楚到底会有什么情况,没敢上这栋楼,而是进对面楼里往这边看,就看到你在望远镜里看到的那些了,那个……那个……那……怎么说好呢,我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反正你看见了,要说是个人,很……很……” 他卡壳说不下去了,我冷不丁甩两个字过去给他:“怪物。” 他愣在那里,呆看着我,继续卡壳,好像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怪物”两个字似的。好一会,算是接受我的说法,把望远镜里看见的那坨像融化的蜡又像蛇又像虫样的东西叫作怪物。 他说他不敢冒然去敲门,就买来望远镜想先观察一阵再说,结果越观察越不敢去敲门,那只怪物攻击力很强,反应灵敏而且行动非常快,能贴着墙爬,能吸在天花板上,活生生的鸡一口往肚里吞,从习性上和嘴巴的构造上看很像蛇,可能是一种基因变异。 最后四个字把我脑子里某根弦狠狠拨了一下,轰然作响。 基因变异,这就牵扯到事件中心了。 代芙蓉见我脸色突变,马上停下来问我是不是想到什么了,我摇头,叫他继续说。 他犹疑着往下说:“那怪……那怪物实在太可怕,也不知道会不会攻击陌生人,所以就一直拖着。我想我叔叔可能是在查他一直在查的事件的过程中发现那只怪物,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才把地址记在本子上。我想了解叔叔生前追查的情况,也就一直在那里观察着,很长很长时间了。我做事非常小心,都是趁夜色进出,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也没有被怪物和那个跟怪物一起生活的女人发现。” 我指着本子上那个名字问他:“这个叫杨小燕的是什么人你查过吗?” 他说:“算是查过吧。我原先在公安局有点人脉关系,所以能弄到我叔叔案件的卷宗,但那件事后,我被他们列进黑名单了,什么消息都没办法得到。只好找私家侦探,因为不能把事情说明白,只给出一个名字,实在不可能查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也就过去了。” 这倒是,只凭一个名字,确实无能为力。 代芙蓉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说:“不过,关于基因变异这点,我倒是查到些事情,不知道跟化工厂老宿舍里那……那……那只怪物,不好意思我真的不习惯这样称呼,那也是个人,肯定是发生了些糟糕的事情才会变成这样的。不知道我查到的东西跟她有没有关系。” 我和小海坐正身体洗耳恭听。 他说:“我有年在天津出差,听人说起一个人,真名叫什么那时候真不清楚,只知道外号叫‘粪球’,是个疯子科学家,原本好像是研究针对狂犬病的抗生素的,有些小成就,研究成果在美国的专业杂志上刊载过,但后来不知道怎么就疯了,行内人是这么说的,说他疯了,但我觉得不像,他应该是发现了生物学上或者基因学上一个了不得的现象,那个现象说出来没人信,他又特别热衷,所以别人都只能认为他疯了。” 我没耐心听他在一个“疯”子上作解释,用眼神示意他赶紧往下讲,到底是怎么个疯法。 而他接下去讲的,和我心里隐隐预感到的,果然是一回事。 那个绰号“粪球”的科学家声称他从对狂犬病的研究中发现了基因混合的最佳方式和改造人类的办法。 听见“改造人类”四个字,我的手不由自主颤了下。 代芙蓉说“粪球”的理论,简单点说就是将动物基因中不好的、可能会给人类带来疾病和死亡的部分剔除出去,只提取好的、对人类有益、能极大地改造人类身体各方面功能的基因,提取出来以后通过他认为可行的方式与人类自身的基因进行嫁接混合,就能造出“超级人类”。 听见“超级人类”四个字,我的呼吸停了几秒钟。 代芙蓉说“粪球”为他的理论癫狂,到处演讲,想得到科研经费和实验的权利,希望国家能同意他用监狱里的死刑犯做实验,他认为他能让人类拥有狗的嗅觉、猫的敏捷、龟的长寿、熊的力量等等等等,说得言之凿凿好像他真的能做到似的。几个月以后,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这回连小海都不淡定了,目光朝我飘过来,强忍着心里的触动。 刚才说的那些,狗的嗅觉、猫的敏捷、龟的长寿、熊的力量,我好像全占齐了。 难不成我就是被那个叫“粪球”的疯子用基因混合实验改造出来的“超级人类”? 代芙蓉起初听说这事是他在采访一项国际方面的医学奖项时,那个圈里的人当个笑话在讲,他也当个笑话听过算过,几年以后在化工厂老宿舍楼里看见那只明明是人却有着蛇的习性的怪物,才猛地想起“基因混合”四个字,立刻飞了一趟天津去调查当年那个绰号叫“粪球”的科学家,但除了最基本的一些资料,比如真实名字叫刘奋强,就职单位是天津医学院附属第三医院,发疯以后被送进精神病院这些,其它的都没有查到,而且精神病院方面的资料显示,他入院第二个月就被家属接走了,他的家属却对此只字不提。 这条线到此就断了。 我重重咽下一口唾沫,有点慌张。 我在天津呆过,是二十二年前的事情,那年,苏墨森在天津有份工作,天天早出晚归,把我拴在家里。 我问代芙蓉知不知道那个疯子是几几年生的。 他答:“1952年”。 我没再说什么。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82、基因混合的实验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起先我在想,那个叫刘奋强的疯子科学家会不会和苏墨森、修叔叔他们一样是很久以前那个研究生命科学和灵魂工程的机构里的人员,但转念深想,就排除了这个可能。 因为苏墨森他们的行事风格都很秘密,都尽可能把自己隐藏起来不让别人发现他们的不同和他们在做的事情。刘奋强却不这样,他大声嚷嚷,还发表论文并向上级打各种申请报告,所以,他应该不是苏墨森一伙的。但他们之间有可能存在过某种合作关系。 刘奋强很可能是从苏墨森那里得到“基因混合”可行的证据,才底气十足到处游说。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我就应该是“基因混合”的产物,所以,很严重的问题来了,我到底是什么跟什么的混合物? 还有化工厂老宿舍里那只可怕的怪物,又是什么跟什么的混合物? 真的不寒而栗,四肢百骸间都冒冷气,头发里渗出细密的汗,因为这种时候难免会去想一想,既然都是基因混合实验的产物,万一失败,我也就是那只怪物的样子。 我是成功的受试体,那只怪物是失败的受试体,应该是这样的吧。 小海也想到这里了,脸色冷得吓人。 代芙蓉因为不知道我身体的隐秘情况,还在叙述那年的事,说对刘奋强的调查一条路走死后,又换了另外一条路去走,想尽办法专门从跟“基因”有关的单位、专家或者项目方面着手调查,然后发现一件恐怖的事情:中国目前有两个特别有钱的富豪拥有私人的基因实验室,其中一个因为患有目前无法治愈的遗传疾病,又对现代医学不抱希望,所以自己搞了个秘密实验室,雇了一批顶尖的专家针对他的家族遗传病进行基因治疗的研究。另外一个是日籍华侨,建实验室的目的不清楚。 代芙蓉说他怀疑那个外号叫“粪球”的科学家被其中一个私人实验室请去做研究了。 除此之外,代芙蓉还发现,关于“基因混合”这个课题,并不是近代才提出来的,而是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有了,起码四五百年前,也许更久,也许能追溯到秦始皇的年代,甚至更早。并且,他相信,在过去的某个时候,这项实验一定获得过成功。可能因为改朝换代、社会动荡或者战争等因素丢失了重要的记录和数据,就没能流传下来。 代芙蓉越说越激动,脸上泛出光来,甚至手舞足蹈,进行了衍伸猜想:“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古代神话中都有人和动物合一的现象,半人半马的神、有狼性的人,还有所谓的‘妖精’,艺术来源于生活,这些很可能都是当时的人对‘基因混合’产物进行的想象、神化和艺术加工而来的。很难相信是吧?那好,我们撇开神话不谈只谈现实。我想你肯定也从新闻或者旧闻或者传闻里听说过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比如哪里哪里一个少女生下一狗头人身的婴儿,哪里哪里的墓中挖出不人不兽的骨骸之类的,如果不带偏见地去想,难道没有可能和基因混合有关吗?” 我沉默着不说话,血液越来越冷,快要结冰了。 代芙蓉在这方面可能有点迟钝或者不太走心,没发现我的状态很糟糕,等了一会,突然问:“你知道这一类的怪事哪里最多吗?” 我强打着精神摇头。 他也根本没指望我会回答,早就准备好了答案,马上脱口而出:“印度。印度各地曾出现过奇人怪事,有些落后的地方还把狗头人身或者人头猪身的怪婴当神敬拜。” 我艰难地咽下口唾沫,沙哑着喉咙问他:“印度和这整件事有什么关系?” 他答:“把动物的基因和人类的基因混合,势必要拿活生生的人来做实验,搁哪都是犯法的,说得严重一点是反人类罪,所以肯定都隐蔽进行,印度应该是个相对合适的地方,那里人多,地大,穷人多,执行力差。当然,我怀疑我们国家里也有,比如那两个土豪的实验室,应该也用活人做实验,因为隐藏得太好打点得周到,一直没有暴露。” 我问他:“既然没有暴露,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答:“之前想摸清向北集团董事长殷向北的黑背景,跟一群地下分子混过半年时间,那些人什么样五花八门的消息都有。据说那两个土豪私人实验室里的人有时会花大价钱要他们帮忙找些特别的、市面上不可能买到东西,只要能找到,偷的也好抢的也好,统统不问来源。” 我想,那些人,应该是盗墓贼和文物走私贩之流。代芙蓉胆子可真大,也不怕把自己的命折进去。 他还在那里自顾自激动地说:“清朝有个叫李庆远的人你听说过吗?是有记载的中国长寿第一人,活了两百五十多岁,据说他手里有一本医书,上面画了很多画,人*兽虫鸟什么都有,都说李庆远把自己长寿的秘密都记在了里面,死时放进棺木中陪葬,民国时被几个不入流的盗墓贼挖出来卖给了一个军阀,之后就不知道流落到哪里去了。我跟地下份子混的那半年里,就听说那两个有私人实验室的土豪中的一个放出消息,只要能找到那本医书,不惜万万金。” 我问他知不知道那两个土豪的详细情况,姓名地址什么的。 他恍然笑着摇头:“这种信息别说我只是个为打探消息混进去的外人,就是真正的圈里人也都不知道,他们有一套安全隐蔽的方式进行消息的传递和资金走向,根本不会真正露面。” 倒也是,干的是反人类的大罪行,能不小心着点么。 代芙蓉说:“我不知道我讲了这么多,你们到底信不信,反正我是信的。‘基因混合’这个课题肯定从很久很久以前以就有了,目的是延长人的寿命,增强人的各器官功能和体质,而且曾被实现过。” 当然被实现过,否则我算怎么回事。 可我不能表态也不想表态,因为心里很抗拒他这个结论,如果他说的那些都是真的,我的情况,就很符合“基因混合”成功实验体的特征,青春不老、寿命极长、体质和各器官功能都超出一般人,我就是个活生生的成功例子,不知道苏墨森在我的基因里混合了哪些动物基因,使得我变成现在这样。 哦,难怪他以前老是交待我,不要在任何官方机构和医院留下自己的血液或毛发样本,他是怕人家在我的DNA图谱里发现不属于人类的基因吧。 其实在今天之前,我就已经猜到我是个基因实验受试体的事实了,只是太难接受,所以潜意识里一直回避,现在被代芙蓉赤裸裸的提到桌面上来说,想回避都回避不掉,脑子里一团乱麻。 我沉默不语的这点时间里,代芙蓉的脸色也有变化,变得不对劲起来,眼睛也垂下去了,好像不敢直视我。我不得不往他肩膀上拍了一掌,问他这会走哪门子神。 他很无辜地望着我,张了张嘴,又闭上,一脸想说又不知道怎么说才好的欠扁表情。 我又捶他一拳,这次用了比刚才大两倍的力气,差点一拳把他捶地上去,赶紧又伸手将他扶住,笑笑表示抱歉。 他这才嚅嗫着开口:“我说了,你别太吃惊。” 我保证不吃惊。 他说:“那个……你钱包里那张照片上的男人,我想,他也一直在做基因方面的研究。” 我终于还是吃惊了,太吃惊了,没法不吃惊,几乎不受控地脱口而出:“你怎么会知道?!”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但已经来不及收回。 我说的那话,和说那话的语气,明摆着表示我知道他说的那件事情,因为刚才所有的吃惊不是针对苏墨森的研究,而是针对代芙蓉怎么也会知道苏墨森在做那方面的研究。 代芙蓉怔怔地看着我,声音轻了一半:“原来你知道啊。” 我弥补不回,也觉得没必要弥补,就艰难地点点头。 他有点打结巴:“可是、可是、可是这些日子,你、你、你之前跟我们说你对你爷爷并不了解,他在外面到底做些什么也不清楚,我就以为他是瞒着你做那方面的研究的。” 我再次点头:“他是瞒着我的,但我和他生活这么多年,总会看到或者听到些什么,联系起来想,就有数了。” 他哦了一声,突然低下头,声音很轻地说:“之前,我其实有怀疑过你,怀疑你跟他其实是一起的,因为那些特殊的药草知识,平常人根本不会知道。但后来跟你相处下来,又觉得不像,如果你真的跟你爷爷一样做那方面的研究,有些事情就该尽可能隐瞒和掩盖,可你不是,你在想尽办法挖掘,很拼命地想知道在所有这些诡异的事件背后到底有什么。所以我在想,你肯定不曾参与,但发现了些蛛丝马迹,想找到真相,对不对?” “对。” 我很颓丧,大概脸色也有点发白。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83、电闪雷鸣之间的鬼影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小海起身去给我热牛奶,而代芙蓉,也终于觉出我状态很糟了,小心翼翼地靠过来拍拍我的手背,表示安慰和齐心协力,我疲倦地笑笑,问他怎么会知道苏墨森在做基因方面研究这件事情的。.尒^.*説._蔟. 他想了想才说:“我所知道的他的名字,不是苏墨森,是郑胤如。我叔叔离开家以后一直不肯告诉我们他在做些什么,我爸爸觉得不对劲,怀疑他被卷入什么事件当中了,很不放心,去找过他几次,我相信他找到叔叔并且了解到了一些叔叔的情况,但没有跟我说。我爸直到临终前才给了我个地址,叫我去那里找一个叫郑胤如的人,说他知道很多事情。我就去了,但郑胤如拒不见我,我在大门口守了整整一个星期才终于等到他,希望他能告诉我些什么,但他只说了几句非常刻薄的话,我也只好作罢。” 我缓缓点着头,心想苏墨森这些年里换过好几个名字,郑胤如这个名字我倒是从来不知道。 代芙蓉说:“我爸临终前给我的那个地址,是你爷爷上班的地方,很普通的一个单位,你可能也听过,就是百安制药,我从各个方面对它做过调查,手续上和程序流程上都没有问题。我怀疑郑胤如利用制药厂的原料和器材等便利进行自己的研究,只要有足够硬的后台这点肯定不成问题,而且绝对保密,制药厂的普通工人发现不了什么。” 百安制药? 我从来没听说过。 我问代芙蓉有没有设想过他所谓的那个“足够硬的后台”指的是什么单位或者什么级别或者机构。 他摇头说:“想过,但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接过小海递过来的牛奶低下头慢慢喝着,心里突然想起今天白亚丰查的那个有户主却没有任何登记信息的车牌,他说可能是辆隶属于特殊级别保密机构的车,这样的机构有国防局国安局之类,还有某些普通单位下面特设的某个保密部门。 那辆车是常坤在用,也就是说常坤现在就属于一个非常特殊的部门,再也就是说,常坤他所领导的陈家坞连环案专案组以及他们大家所在的那个非正常人类研究中心,就是那个特殊部门。 再结合现在获得的信息,我就不得不考虑一下常坤所在的部门跟苏墨森的后台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系了。 太乱太复杂,我想不出来。 这时,代芙蓉又开口了。 他说:“我怀疑,五年前被我叔叔杀死的廖世贵,就是‘廖家恶性凶杀案’里的男主人,我怀疑他有可能是郑胤如的后台背景。” 我一时反应不过来,嘴巴无意识地张了张:“什么?” 他说:“我查到的信息非常少,但那个廖世贵应该有军方背景,可能是上校级别的。” 军方背景?我只听说因为“廖家恶性凶杀案”里涉及到敏感政治人物和政治事件所以整个案件全都移交上面处理,包括卷宗和尸体也由上面派来的人全部接走。 这些是刘毅民跟我说的,我现在回想起来,他每次说到“上面”两个字的时候,语气都很重,而且眼神犀利。 如果说那桩案子的受害人是军队的人物,又跟苏墨森他们的反人类基因实验扯上关系,那尽量向公众隐瞒案件真相和细节就合情合理了,反正凶手代文静也找到了,不管是活的还是死的,案子终归顺利了结,没有引起太大的社会反响和置疑。 我问了代芙蓉“廖家恶性凶杀案”发生的具体日期和时间,算了算,是苏墨森失踪半年后的事情。 廖世贵可能是支撑苏墨森他们进行基因研究的后台,五年前,苏墨森在一次有计划的出远门以后再也没有回来,那之后过了半年,廖世贵一家被代芙蓉的叔叔代文静所杀,这两件事情之间有逻辑关系吗? 我感觉脑子里面一团浆糊,神经都要绷乱了。代芙蓉也好不到哪里去,说得多想得多,看上去一副马上就要累死过去的样子。于是我甩甩手说:“得了得了得了,暂时先到这里吧。” 抬头看一眼钟,居然已经下午三点,再走到阳台上看看外面,雨还在泼天泼地发疯样地下,眼际白茫茫一片雨帘根本看不见别的什么,简直就是世界末日的景象。这套房子做的是简单装修,没有用玻璃把阳台包进来,风裹着雨乱袭,大半个阳台都是湿的。 我给白亚丰打了个电话,问案情进展。他大概又连着加班没睡觉,累得连惯常接我电话就喊的那句“唉哟我去”都忘了,有气无力把最新情况说了一遍,下水道里那具被勒死的尸体已经高度腐烂,初步验尸结果死亡时间是二十到二十二天之前,尸体身上有几处死后造成的挫伤和撞击伤,女性,23岁,目前身份不明,除弃尸地点和梁宝市那桩“枯井案”不同以外,别的都差不多,现在他的工作是查明死者身份。 另外,他告诉我胡海莲回来了,从黑龙江一家医院里拿到了杨文烁的血液样本,现在实验室正在做最后的鉴定结果,都认为基本不会有悬念。别的没有什么大进展,杨文烁还是下落不明,长途汽车站、火车站、机场还有各个出城的高速路口都设了关卡,一直没见到人。 正说着话,白茫茫雨雾里突然有什么亮了一下,我还没反应过来,头顶就炸响了个惊雷,吓得我啊一声尖叫,手机一甩本能地捂耳朵然后后退结果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这是从很小时起就有的毛病,怕闪电,怕打雷。 我有时会在人前逞强,说除了我的爷爷,这世界上还没有什么是能让我感觉害怕的。 其实不是。 其实我怕很多东西,怕漆黑潮湿的环境,怕无色无味无从防备的麻醉烟雾,怕失去现在所拥有的这些朋友。 还怕闪电,怕打雷,这是从小就怕的,后来虽说随着年龄增长好了很多,但冷不丁来这么一下还是怕得要命,亮光和声音倒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伴随着这些,总会出现幻觉。 我总是在打雷闪电的时候出现幻觉,也就是俗称的见鬼。 我总在电闪雷鸣之间看见鬼影,黑衣黑裙长发披面像午夜凶铃又像山村老尸那么一个,头发缝里露出一只眼睛凄惨惨地看着我。 刚才那一瞬,鬼影就悬空在雨帘里。 这毛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得上的,跟心理医生庄静来往较密切的那阵子我擦边问过为什么,她说可能是小时候记忆成型之前的真实画面或者想象画面在潜意识里烙下的影子。 代芙蓉和小海听到动静都奔过来扶我,代芙蓉动作快,我就整个人歪在了他的怀里,他把我扶到沙发里坐下,小海看我两眼,转身走到栏杆边往下看,我的手机刚才一甩,华丽丽就掉下去了,估计已经粉骨碎身,挺冤的,她下楼帮我去捡。 小海刚出去,她搁在餐桌上的手机响起来,不用猜也知道是白亚丰打的。代芙蓉拿过来给我,我接起来喂了一声,那边气急败坏:“唉哟我去,好端端突然挂断掉再打过来就关机你这是要吓死谁啊你!” 我说:“没事,刚突然打雷,吓了一跳。” 他说:“唉哟我去,你多大个人了还怕打雷啊有病吧。” 我被他说得灰头土脸,语气也就不好听了,朝他骂:“滚,忙你丫的去,我没事!” 他吓了跳,嚅嗫着说:“唉哟我去,胆子小,脾气倒是大。” 然后挂了。 代芙蓉给我倒了杯热水,我捧着捂手,呆呆看外面茫茫大雨,不喝,满腹心事。 他小心翼翼问我怎么了。 我笑笑,扭脸看他,第一次觉得原来他相貌这般清秀,五官都是精雕细琢出来的,可惜太忧郁,把生命的光都给遮住了。他的忧郁仿佛与生惧来,也仿佛是因为心事过重,我分辨不清,不怎么看得懂,总之,他也是个谜一样的人物,多想一下似乎也有点阴气森森。 我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他有没有特别害怕的事情。 他默默地点头说:“有。” 我问他是什么,他却避开我的目光不回答。我也不追问,笑着跟他说:“我害怕很多事情,怕打雷;怕苏墨森突然回来;怕有天醒来发现现在的生活只是一场梦,其实我根本没有这么多好朋友。唉,挺没用的。” 他小心翼翼地靠过来,大概想好好抱我一下。可这时门响,小海回来了,他犹豫着缩回去,挪到旁边坐好。 手机彻底废了,我把卡取出来,找个小铁捶,把剩下的部分全部捶成粉然后才扔进垃圾桶里。代芙蓉看得仔细,问我这样做是不是为了防止有人把残片拿去做技术修复。我特惊讶地看着他说不是啊,我只是闲得无聊随便发泄发泄。他怔怔地看我两眼,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笑起来的样子更像个小孩,有一种奇异而美好的天真在里头。 我伸手摸摸他的头发。 我觉得这个姿势,有点像暮色苍苍的老人对待自己的子孙。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84、律师的身份没有破绽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这场疯狂的大雨下到晚上八点才终于停止,第二天起床时天阴沉沉的,仿佛随时还要再下的样子。我们抓紧时间起床洗洗漱漱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先出门买东西,买了个新的智能手机又买了两个备用的一次性手机,小海不知道从哪里捡了张身份证来办了个新号码,说以防万一的时候用。然后买了台笔记本电脑,配好随身路由器,想想又再买台小型复印机。 使劲刷卡。 我们把买来的东西一骨脑儿搬上车后飞快往回开,开到半路,代芙蓉突然要我拐弯往环东路去。 他说:“往我家走一趟,要是没问题的话,回去把‘廖家恶性凶杀案’的卷宗复本和其它一些乱七八糟的材料,都拿出来。” 这当然好,所以狂飚而去,可开到代芙蓉住的小区附近,只观察半分钟的时间,虽然情况不是太清楚,但能感觉到明显的糟糕气息,强大而阴戾,我相信我的直觉,特别是在这种有前车之鉴的境况里。所以没敢往小区里面开,甚至连刹车都没敢踩,而是慢慢加着速度目不斜视往前去。 前面岔路口左边停着一辆黑色路虎,斜对面还有一辆。 马上又要下雨了,我可不想在雨里跟人打架。 我这辈子都不想跟开黑色路虎的人打架。 一路踩油门往黎绪的避难处去,刚进家门,外面哗的一阵瓢泼大雨。 我背靠着门拍着胸口哈哈大笑其实也不知道究竟有什么好笑的,我一边笑一边溜眼去看代芙蓉,他没笑,有点失魂的样子,显然还在想那些埋伏在他家附近的人到底想干什么。 我也闹不清那些人到底想干什么,既然上次在公安局门口放过他了,为什么还要在他家附近打埋伏?难道就是因为不想当我的面抓他,看我的面子先放他一马回头换个地方再抓?没道理嘛。我又不知道你们是谁,给我这个人情我也不知道跟谁笑嘛。 想不通,就不想了。 之后,我把代芙蓉手里那个笔记本上的内容一页一页复印下来装订好,弄了两份,一份我拿好,一份给小海保管,原件还给代芙蓉。我想,既然代文静死后警察还把代芙蓉闹得鸡飞狗跳问他是不是从代文静那里拿到过什么东西,那么就算他们要的不是这个笔记本,也肯定有关系,也许代文静把什么至关重要的线索记在里面了。 一通忙乱后重新坐下,代芙蓉问我苏墨森失踪前后的详细情况,有没有什么反常的事情发生过。 我把能想起来的都跟他说了。苏墨森不是无缘无故失踪的,他是准备好了出远门,而且不是一个人,还联系了好几个人,带着钱和换洗衣物并且留下类似遗言之类的话。半年以后他没回来,他的律师找到我把他名下的房产地产存款基金什么的都转到了我名下,诸如此类的。 他听完以后闷头思考,突然抬起头来目光灼灼看着我:“按你的说法,苏墨森一向不信任人,既然他能把全部财产交给律师,我想那个律师跟他的关系肯定不一般,你查过吗?” 我也想到过这点,所以和白亚丰他们混熟以后马上利用他们的系统调查过王德森律师的背景,还查到了他念书的大学和中学,在校网里找到他的毕业照,各方面资料都没问题,不像我,经不起查。 但即使这样,我也仍旧怀疑得很,只是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为什么他的身份会完全没有破绽。 不过说实话,在王德森律师的问题上,我也有所保留,正因为考虑到他和苏墨森的关系可能不一般,才没敢太用力去查他。我一直都隐隐怀疑苏墨森很可能因为出了什么重大事件躲起来了,王德森是他与外界联络的人,如果我查他查得太狠,一下把苏墨森惹恼,最后倒霉的肯定还是我自己,苏墨森是多少样凶狠绝辣的人,能不惹他,千万不能惹。 我把这些情况和顾虑都说给代芙蓉听,他点头表示理解,但眼睛里面原有的一点光突然暗了下去,于是我恍然明白,他的愿望和我相反,他是希望苏墨森能够出现,因为据他父亲的遗言,苏墨森应该知道很多他想知道的事情,之前见过一次,什么都没告诉,这次他可能觉得,有我这个孙女帮忙说几句好话,也许他能告诉点什么。我心想这孩子实在太天真,压根不相信苏墨森真的是魔鬼,跟他打交道只会倒霉不会捞到任何好处。 静默几秒钟,我跟代芙蓉说,那个叫王德森的律师在给我办完财产转移的事项以后,就辞职消失了。 他默默点头,不再问律师的事,而是回头又问我苏墨森离家前做了哪些准备工作。 我说:“联系了好几个不知道哪方面的人物,买了很多野外生存用具,好像还有炸药。” 代芙蓉拧着眉毛思考。 我想起上次何志秦关注的重点,又想起代芙蓉曾和一帮盗墓份子打过半年交道,觉得这可能是个突破点,就补充告诉他说:“我爷爷出门前,曾在电话里提到一个叫‘殷三郎’的人。” 代芙蓉的眼神刷一下亮起来,灼灼燃起火焰。 我问他:“你认识这个‘殷三郎’?” 他飞快点头又摇头:“听说过,没见过,很多人说,殷三郎只是传说,根本不存在。” 我说:“不对,存在,而且,五年前苏墨森参与的那场行动,那个叫殷三郎的,应该也参与了。” 代芙蓉重重咽了口唾沫,他大得有点畸形的喉结上下滑动,看上去像是要脱落下来似的。 沉默了一会,他才郑重其事告诉我们说:“殷三郎是人世间最厉害的盗墓高手,传说天底下没有他进不去的墓,没有他破不了的机关。” 上次何志秦说起过江南殷家的背景,所以这点,真没什么好意外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小海的表情突然动了一下,眼神厉厉的。 但代芙蓉接下去的话,就让我有点意外了。 他说:“传说殷三郎是游走在阴阳两界的人,传说他长生不死。” 盗墓高手、野外生存工具、炸药、有去无回……诸多关键词联结起来,有件事情,似乎很明朗了。 苏墨森五年前的那趟行动,是盗墓。 这玩笑,有点大吧?苏墨森不缺钱啊,他有的是钱,他就是那种穷得只剩下钱的人吧,好好的,盗哪门子墓去? 除非是为了其它东西。 真是要死了,这世界,无奇不有,无所不包,我身边的人,也一个比一个狠一个比一个难搞清楚。 我原本想让代芙蓉找他那些盗墓贼朋友帮着打听打听这票事情,但一想他如今自身难保,就算了,回头找别的办法查吧。 然后我们又头碰头开始研究代文静留下那个笔记本里的内容,从第一页第一行第一个字开始研究,发挥各个方面的想象力,试图破解那些简单的字、词、数字和名字之类的东西的意义,可是没用,再怎么努力都没用,十多个小时过去了还是一团乱麻,所有的搜索引擎也都查找不出我们认为有用的信息。 看到后来我几乎绝望,怀疑起代文静的精神状态来,他会不会发疯了,所以写下来的东西鬼都看不懂。 我还怀疑百度、google、搜狗什么的也全都疯了,怎么这么大个网,愣是找不到点我想要的资料,以前可从来没觉得它们这么不靠谱过。 我一气,就有点抓狂,恨不得把电脑给砸了。代芙蓉半哄半挪着把我弄到一边,自己开始操作电脑,从本子里挑拣出几个关键字输入google开始搜,把搜索出来的结果一个一个认真点开看,非要看到三四十页过后才放弃然后换另外一个词又开始搜,犟极了。他的搜索方法跟我不同,我是每次输一个词搜,比如某个人名,或某个地名。但他每次都组合两个以上的关键词搜,但结果也没好到哪里去,还是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最后他也不得不放弃,颓丧地瞪着电脑屏幕发起呆来。 十多分钟后,他突然喃喃开口说:“要是我们懂黑客技术就好了。” 我因为自己也在发呆,所以没怎么听清楚,转过脸问他说什么,他疲惫地摇摇头,苦笑一声,没再说。 他们两个熬夜熬不过我,先去睡了,我一个人点着盏破台灯蜷腿窝在沙发里继续研究,看到凌晨四点,秘密没有破解出来,不过我看明白了一件事情。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这本子里的内容这么难懂了。 因为这些内容在很大程度上,不是写给别人看的,是代文静写给自己看的。 这只是个备忘录。 代文静在查某些事情,查到很多线索,怕自己忘了,或者以后哪里要特别注意的,就记一笔。所以整个内容跟一盘沙子似的,东一个字西一个字,南一爪子北一腿的,乱七八糟不成文章。他这样弄,给自己做了备忘,同时又不让局外人看懂。 很多人都有这样的习惯,比如我自己。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85、人去楼空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也就是说,除非知道代文静生前到底在查什么,往哪些方向查的,否则这个本子对我们来说压根就没有意义。代芙蓉肯定明白这个情况,他大概以为我也是明白的所以没有特别说什么,而我之所以一直没搞清楚状况是被最后一页上面那个地址和名字给搞混和误导了。 最后一页上面写的地址和人名太完整、太工整、太清楚了,写得又重又大又狠,两行字占了一整页。 宝石路3号化工厂老宿舍四号楼302室,杨小燕。 这条信息清清楚楚完完整整,没有半点含糊,所以导致我把前面那些内容的性质也想错了。 于是,新的问题又来了:为什么最后这页上的信息会如此清楚完整? 最后一页的字迹和前面那些一致不会有错,也就是说肯定是代文静写的,但风格上实在相差得太多。再仔细倒回去看前面那页纸的内容,虽然不知道那些凌乱、糊涂的数字、字母和符号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上面有个日期,是“廖家恶性凶杀案”发生的前一天,我基本上可以理解为代文静写完这页内容的第二天就犯下了滔天大罪,他知道自己肯定逃不脱,所以把化工厂老宿舍楼的地址写上以后就把这个本子当成遗物用迂回的方式寄给代芙蓉,所以说,前面那些都是他自己的备忘录,只有最后那个地址是写给代芙蓉看的! 代文静的目的是让代芙蓉按地址去找住在化工厂老宿舍楼四号楼里面的杨小燕! 不管住在那间屋里的女人和那只可怕的怪物到底是什么情况,总之,代芙蓉应该去找她们,代文静肯定嘱托了什么事或者什么话再或者是有什么东西要杨小燕转交给代芙蓉,而不是像代芙蓉以为的那样,会有什么危险。 代芙蓉一直不敢去敲那个房间的门是因为通过望远镜观察以后觉得非常危险。 他一直误会了,至少那里面的人和怪物对他来说不会有危险。 按代芙蓉说的,代文静虽然早年就离家出走,但多年和他保持联系还会给他寄礼物,可见亲情关系还是极深厚的,所以如果有危险的话,他就没道理把那个地址用这么大这么明显的字体写在一个这么重要的本子上还聪明地拐个弯避开警方力量寄到代芙蓉手里。 那地方肯定有重要信息。 我立刻起身准备,然后摸进代芙蓉房间悄悄把他喊醒,叫他赶紧起床跟我出门。 我这么蹑手蹑脚是不想吵醒小海,想让她能睡个好觉,谁知我这边刚把代芙蓉叫醒,那边房间里小海就穿衣下床了,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最要命的是怎么说都不听,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 虽然相信不会有什么危险,但还是做了万全的准备,枪和刀什么的,全都归到最方便出手的位置。 代芙蓉没什么好准备的,看我们做准备看得有点发怔,像是看入侵地球的外星人,一脸不能相信的表情。 我给了他一把精致的蝴蝶刀,是之前逛庙会时看着上面的雕花好看随手买下来的,从家里出来那天无意间扔在包里,现在正好给他防身用。 他没说什么,接过去打开看看,很难为情地笑,说:“这么复杂的东西我也不会用。” 我说:“没事,这趟肯定用不上,你就留着当个纪念,以后没事拿出来练练手,指不定哪趟就能用上。”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到处都有积水,从昨天到今天新闻里都有播放哪里哪里淹水的情况,下午逛商场的时候又听人闲聊迷信,说天气异常得吓人,恐怕是要出大事了,这会凌晨四点多出门,想起那种阴森森的话,难免心里发寒,也觉得是要出什么大事。 我们把车子停在白云街和宝石路的交岔口处,然后步行过去,前后左右很小心确定没被跟踪以后才进入化工厂宿舍楼的旧院里。这地方本来地势就低,加上年久失修没人打理,院里积水没到小腿为止,又脏又冷,别提多难受。我们抓紧时间商量了一下,决定先去对面代芙蓉用来观察的那个房间看看情况再过来这边,虽然有多此一举的嫌疑,但还是小心为上。 到了楼上,发现代芙蓉用过的这个房间门紧锁着。我们上次在打斗中匆忙离开,根本没顾上把钥匙从锁孔里拔出来,现在钥匙没在那里插着,就只能破门而入,然后惊讶地发现里面已经空空如也,什么都没了。 望远镜没了、窗帘没了、夜视镜没了,连那张破木板床都没了,只剩满地乱糟糟的脚印。起先我们以为是走错房间了,还特地退到外面看一眼门牌,上面蒙着灰尘的数字说明没弄错。 互相看一眼,马上反应过来,一定是那天跟我们动手那几个人把这里给彻底清理过了,当下喊了声“不好”,连门都来不及关,拔腿往对面楼跑,心里都冰凉冰凉的。 那些人既然已经找到这里,也一定发现了对面的情况,所以对面三楼屋里那女人和那怪物,恐怕都已经凶多吉少。 三个人猫腰鱼贯下楼,飞快穿过院子进对面楼楼道,上三楼,放慢脚步,把手电的光调到最低档,蹑手蹑脚数着门牌往里走,这几天的大雨可能造成哪处下水道堵积,整条走廊里都泛着浓郁陈旧的腐酸味,仔细闻好像还夹杂着一两丝化学物剂的味道,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关联但还是马上警惕起来,枪和短刀也都拿在手里了。 我们把耳朵贴在302和隔壁的304两个房间门上仔细往里面听,只能听见坟墓一样的死寂和自己的猛烈心跳。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突然很想念黎绪,想起她抽烟时候酷酷垮垮的样子,像个有点顽世不恭的男孩子,特别好。心想手头要是有烟就好了,死不死先抽一根再说。 里面肯定没有人。 但破门之前,代芙蓉还是很礼貌地敲了敲,用平常的音量喊了两声杨小燕的名字,耐着性子等十五秒钟,仍旧没有动静以后,才把位置让出来给小海。小海往锁眼里插进一根铁丝,半点力气不费就把门打开了,代芙蓉拿着手电我端着手枪,很配合地把房间检查了一遍,漫天灰尘在光束里飞舞,看着特别陈旧,还有点瘆人。 房间里不但没有人,连家具都没有了,和对面代芙蓉用过的房间一样,除了光秃秃的墙壁,这里一无所有,就好像之前我从望远镜里看到的那些床啊、帘子啊、橱啊、镜子啊、人啊、怪物啊什么的,全都是不真实的幻觉。我们又怀疑是不是找错门了,退到外面再看门牌号,再比照对面窗户的角度和位置,确定无误以后不得不承认心里的猜想。 毫无疑问,是那天晚上跟我们打斗那些人把这屋子里面的人和怪物一起劫走了,还把所有她们曾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一并抹除干净。 仔细回想那天晚上的种种情况,可以确定如果不是我和小海突然干涉,代芙蓉也一定会被他们劫走。他们早在我来取本子之前就已经发现这个地方,势必也就发现了望远镜里看到的情况,所以事先在周围打下埋伏,原本计划在这里抓代芙蓉的,我和小海突然闯入,成了他们计划里的变数,用蛮力迫使他们不得不先放代芙蓉一马。 再留在这里也没有意义了,得赶紧撤。 我们把门锁上,原路返回,我一门心思想快点离开,半秒都不想多呆,所以顾不得多看多听多闻。 小海走在最后面,突然低低喊了一声:“等等。” 那么轻的一点声音,居然也激起回响,震得空气发颤,气氛越发诡异。 我和代芙蓉立刻停下脚步回头看,小海正把手电的光调大,细细地照地面和墙壁,我们吃惊地发现,脚下的水泥地面干干净净,到了纤尘不染的地步,还有两边的墙壁上有几块不协调的白色,是新粉刷过的痕迹,像补丁一样生硬地贴在原本旧得像是快要死掉了的墙壁上,非常明显。 我们再把手电的光往上照,发现连天花板上都有几处重新刷白。 很明显,这里曾发生过恶性@事件。 这是个案发现场。 有人曾经死在这里,事后他们用高压水枪冲刷地面然后粉刷墙壁,掩盖了血迹和真相。这会我才终于明白空气里那似有似无的几缕化学剂气味到底是怎么回事了,是超高浓度的工业消毒剂。 从遮掩的范围可以想象出当时的情况有多惨烈,那只怪物死没死我不知道,反正它的对手肯定死了不只一个。看着眼前的景象,我脑子里立刻又回想起三十多年前的画面,撕咬和撞击,到处是血。 代芙蓉的脸色很难看,身体也有点晃荡。 我扶着他招呼小海往外走。 此地实在不宜久留。 到了院子外面,代芙蓉又回头看,路灯底下无比凄凉的神情,喃喃自语责怪自己,说是他害了她们。 我扯着他往前走,说:“生死祸福天注定,你还没那么大能耐替老天决定谁的命运。”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86、等待落幕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回到住处,我们坐下来把整个情况回顾一遍,我问代芙蓉对那个房间里的女人和怪物了解多少。 他说:“收到叔叔寄给我的本子以后,我先查了些别的内容才找到化工厂老宿舍楼那边去,因为不确定是不是有危险,所以在对面楼里弄了个房间架台望远镜窥看,住在里面的那个女人,大概四五十岁的样子,全部的生活内容就是为了照顾那只怪物,绝大部分时间都呆在房间里,每隔几天,会在上午八九点钟出门采买食物和生活用品。从来没有人去看过他们,附近也没人知道旧楼里住着这样两个人。” 我想象那两个人的生活,心里全是凄凉的感觉。 代芙蓉说:“有几次我跟踪那个女人买菜,向附近的菜摊、杂货店和水果店打听她的情况,没人能说清楚,只知道好像是住在附近哪里一个没亲没故的可怜女人。” 他叹了口气,又继续:“从相处模式上看,那女人跟那只怪物之间的关系很亲密,可能是夫妻,也可能是母子或者母女、姐妹之类的,因为怪物的容貌和整个生理结构异常得不像人,我无从判断性别。” 我所能够想到的最大的可能就是“基因混合”之类的人体实验,某个或者某几个隐藏在暗处的杀千刀的王八蛋拿活生生的人做实验,结果实验失败把好好一个人变成那副鬼样,没法在社会上生活,只能由至亲的人带着躲进废弃的宿舍楼过暗无天日的日子。 这里面有个破绽。 化工厂老宿舍楼已经弃之不用很多年,应该早就不通水电了,电还可以用别的法子替代,蜡烛和煤炉什么的,但水的问题很难解决,除非有什么人帮忙做了安排,使那栋楼的水一直保持供应。 最有可能做这件事的就是代芙蓉的叔叔代文静。 那么,问题又来了,代文静为什么要帮他们?还有,为什么留下线索给自己的侄子,让他们去找住在那里的两个人? 如果代文静临终前真有什么重要的话或者重要的东西交给杨小燕,让她转交给自己的侄子的话,代芙蓉可真是错过了。 而且,恐怕是弥补不回来了。 我正遗憾不堪,代芙蓉又开始说了,他形容那只怪物,说得特别恐怖:能贴墙爬,动作快得像闪电,有时候明明在那里的,无声无息突然就不见了,仔细一看原来是倒挂在天花板上,真的像蛇一样,而且生吃老鼠和鸡。 他曾亲眼看见怪物一口叼起一只老鼠,还在牙齿间吱哇乱动呢,就被吞下去了。 我听着,只觉两只手臂上爬满鸡皮疙瘩,脖子后面有一缕真实的恐惧。 三十年前我见识过怪物,而且交过手,知道那东西的速度快得像风一样动静小得跟下雪一样,我想,如果说世界末日真的来临,而上帝能够允许一样物种逃过灾难存活下去的话,大概只可能是那种怪物,感觉上它们应该能适应任何恶劣的环境。 我问代芙蓉:“你觉得,那只怪物,有人类的意识吗?” 他想了想,摇头:“不确定。我只能肯定它很听那个女人、大概也就是杨小燕吧,很听杨小燕的话,别的就不知道了。” 说着话抬头往外看,天已经大亮。 我长长叹出口气,仰靠在沙发里,突然很不想再说话。 代芙蓉看小海一眼,不响了。 呆坐了半个多钟头,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给老懒打电话,问他有没有杨文烁的消息。 他说:“鉴证科那边报告已经出来,留在‘浴缸案’现场的DNA就是杨文烁的没有错,铁证。” 我说:“这个不重要,我只关心她的下落。” 他说:“哦,还没消息,不过应该快了吧。” 说完,懒洋洋地问过来:“你在哪呢?” 我学着他的腔调懒洋洋地回答:“你是我的谁啊管我在哪?” 他突然感慨万千,说:“你呀你,是该找个人好好管管你了,成天跟个疯子样不着调。” 我这里刚挂断和老懒的通话,小海的手机马上就响了,是白亚丰。他说家里阿姨刚刚给他打电话,老爷子好像有点发烧,他这会正出外勤走不开,问小海能不能帮忙往家跑一趟,照看照看老爷子。 小海接着电话把围裙摘掉拿起背包就往外走,看都没朝我们看一眼。 我追在后面喊:“到了老爷子那边给我们来个电话,有事的话我们也过去。” 她在楼梯上随便甩两下手算是听见了。 我想,老爷子那边有小海和阿姨,应该能放心,小海是个知轻重的,万一情况很不好,肯定会打电话给我。所以我和代芙蓉先去公安局,看看他们到底进展到哪步了,付宇新有没有什么新安排。 一路上没发现被什么人跟踪,心里觉得有点奇怪,这几趟进出,好像都没被跟踪,但是昨天去代芙蓉家,却明摆着有人在那里打埋伏,这耍的是哪路的招数,完全看不懂。 越想越不踏实,觉得后面可能会有个大招在等着我们。 可没别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虽然黎绪对常坤有百分之百的信任,也希望我能信任,但我觉得,还是提防着点好,根据各线索判断,从医院带走苏醒的、跟踪代芙蓉的、那天晚上在化工厂老宿舍楼跟我们动手的,以及将杨小燕和那只怪物带走的,都有可能是常坤的人干的。 黎绪信任常坤自然有她的道理,我不信任,或者说暂时不信任,再或者将信将疑,也有我的道理。 到了公安局,刚走进大厅就碰见胡海莲,一副累得快要散架的衰样,大概一直没捞到好好睡一觉的机会,两只眼睛深深陷了进去,好像还哭过,睫毛上挂着点泪痕,表情却是生冷生冷的,见到我也没个笑脸,苦大仇深像是全世界都欠了她钱死活不肯还似的。 我没敢自讨没趣,而是逮着旁边一个警察问她胡海莲这是什么情况。 那警察看胡海莲走远了,才附到我耳边轻声告诉我:“她刚跟付队长吵了一架,付队长叫她去花桥镇接手之前那桩泥石流白骨案,她不想去,两个人就吵吵起来了。” 就是上次付宇新在花桥镇附近办事,听说镇上泥石流冲出一具用麻袋装着的白骨,便过去帮忙保护现场并帮忙监督取证的那桩案子,到现在都还没头绪,他这会突然想把胡海莲派过去,明摆着是嫌她太聪明太能干搁在眼前肯定碍事,万一杨文烁落在她手里,他就会很被动,所以不如远远地打发掉落个放心。 上了楼,进老懒的办公室,他这会倒是没在睡觉,正打电话,也不知道跟谁说话,语气特严肃,表情也是绷着的,终于有点警察该有的样子了。他看我们一眼,指指沙发,示意我们随便坐,自己脸色不变继续讲电话,并不回避。 我仔细听他说的内容,好像在做哪项任务的部署,不能动手,不能打草惊蛇,什么什么的。 我心思一动,直觉这通电话跟杨文烁有关,肯定是他安排的人找到杨文烁并且正跟着。 太好了。 我全身的细胞都兴奋起来,嘴角冒出些笑意,眼神也亮亮的。 老懒挂掉电话,我就凑上脸去笑,说:“哎,亲爱的老懒同志,有好消息别一个人掖着,给我也透露点呗。” 他拉扯嘴角干笑两声,马上又把表情崩紧,闭嘴不言。 我哼了一声,说:“去,你不透露也行,从这会起你上哪我跟到哪,别想把我甩脱掉,看你能不能一个人把功劳全抢去。” 他斜着眼睛觑我,站起身往外走,我赶紧招呼代芙蓉一起跟上,打定主意无论他上哪都跟,非得顺藤摸瓜把杨文烁找出来不可。 结果跟到了男厕所门口。 老懒进去前回头朝我笑,纯粹耍着我玩,气得我直想骂人,又骂不出,只跺两下脚然后靠墙等着。 之后我和代芙蓉真一直赖在老懒的办公室里,他这几天的任务就是呆在局里坐镇,负责全盘事务,所以走马灯似的有人进进出出,闹得他没法睡觉,脾气很不好,跟谁都摆臭脸,我在旁边看得发笑。 白亚丰却是癫来癫去忙得脚打后脑勺。 他在下水道里找到的那具尸体身份已经查明,和前面那些情况差不多,在“上帝之手”眼里就是个不配活的人渣败类,这点没有悬念。另外一点没有悬念的是证据,用来绑尸体脚的一条围巾,刚刚证实就是杨文烁的东西,是她辞职前青棋律师事务所特别定制的妇女节礼物,女律师们人手一条,标签上绣有每个人姓名的缩写。 杨文烁这是穷尽办法把罪名往自己身上按,只差当着警察的面行凶了。 哦,不,不对,不是杨文烁穷尽办法坐实自己的罪,而是她背后那只“上帝之手”非得让她背全部的黑锅,杨文烁是被迫的,她从头到尾就是个傀儡,就是头替罪羊。 我有点迫不及待想看凶手落网。 我想看看,这出华丽丽的大戏,到底能不能有个华丽丽的落幕。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87、错过的一瞥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小海一直没来电话,我不放心,打过去,结果没人接,更不放心了,打保姆的,她倒接的快,跟我说老爷子发烧了,已经送到医院,小海正陪着做检查。小$  %^说^族^我着急忙慌问是哪家医院。答说人民医院。然后叫我不要着急,说医院都已经安排好了,局里还派了个警务人员过去帮忙照顾。我这才松下口气,心想老爷子因公受伤,于情于理这点待遇都该有,所以就不着急了,只嘱咐说有什么要帮忙的随时打电话过来。保姆应下,连连道谢。 下午两点钟,小海打电话过来,把声音压得很低,透着警惕的味道,语速飞快:“我看见杨文烁了,在人民医院对面日用品店和水果店中间那条弄堂口的路灯底下,要不要追?” 我刷地站起身,也不管老懒和代芙蓉的反应,自顾自走到外面走廊尽头避开所有人的耳目问她:“周围有付宇新的人吗?” 她说:“医院里外有很多警察,还有便衣,这几天新增加了很多,有些分不清楚是谁的人。她往弄堂里走了,要追吗?” 我也拿不定主意,这是个好机会,甚至可能是绝无仅有的机会,也许这会让她逃脱以后就再没机会了,但医院周围布满着警察,常坤的人也就算了,万一有付宇新的人,或者付宇新就在那附近,小海一追,惹起他们行动,反倒是得不偿失。 我正纠结,那边小海突然说:“我现在不能追,付宇新过来了,幸好刚才没轻举妄动。” 然后电话就断了。 我先是替杨文烁捏了一把冷汗,马上又皱着眉头在心里骂她神经病,想不通她三番两次往医院附近跑到底想干什么。成冬林已经被她弄成一具行尸走肉了所以目标肯定不是他。从她故意留在九桩命案现场的证据看,她的整个计划到如今应该已经全部完成,剩下的最后一步要么是逃命要么就是自首,可她老往医院跑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和上次一样,目标人物还是我?想把我弄死? 越想越觉得滑稽,你都没几天好活了,真有必要非跟我过不去吗?!说到底其实我也没耽误你们的复仇大计啊,犯得着吗?! 我决定去医院看看,跑了一半楼梯想起代芙蓉还在楼上,又回去喊,刚跑到门口,手机又响,还是小海,她说:“你要不还是过来一趟吧,我觉得杨文烁有点不大对劲。” 我问怎么个不对劲法。 她说:“又出现了,换了个弄堂口,我觉得她好像在找人。” “找人?” “嗯,东张西望的。还有件事,刚在大厅里听见两个警察在说,江城那边来的人今天务必要把成冬林带走,这会正办转移手续,头头脑脑的人物全都在,那个脸上有刀疤的林涯也在,他假装不认识我。我听见他们几个人在说,成冬林好像要不行了,几大器官都在衰竭。” 我听着电话冲进老懒办公室,话都来不及说一句,拎起代芙蓉的肩膀就疾步往外走,代芙蓉被我提得很尴尬,但也不反抗,就那么顺从地跟着,穿过一楼大厅的时候很多人用奇怪的目光盯着我们看。 用最快的速度飞车到人民医院,先在外面看了一圈,重点放在对面几个弄堂和小巷口子,没有杨文烁,其它地方也没看见,估计是走了,她又不傻,怎么可能不知道附近都是警方的人。 我想赶着看一眼林涯,没功夫在外面瞎耽误,所以停完车就往医院里跑,穿过大厅,穿过一个花园,直奔成冬林所在那栋楼,跟道闪电样窜进电梯,按着纽等代芙蓉,他力气和速度都不够,追着我跑差点把魂跑丢,进来以后扶着电梯壁弯下腰呼哧呼哧喘气,喘得山响,分分钟就要死过去似的。我挺不忍心,但又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呆在车里,所以只能委屈点跟我奔命。 跑得飞一样也还是迟到一步,成冬林的病房空了,护工正在里面收拾,说病人十几分钟前转移到救护车上了,不知道有没有开走。 我又跑回电梯往下追,可惜运气没刚才那么好,电梯一路开开合合,不断有人进来出去,慢得要命。 下到六楼时,电梯门再次打开,走进来个竹竿样瘦高瘦高的男人,脸型特别尖,头发挺长,特别是前面的刘海,垂下来的部分遮住半只右眼,一身崭新笔挺的黑色西装,深褐色领带,穿得跟要出席什么重要会议一样,显得很戏剧,有点像日本漫画的味道。 这男人,我一眼看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但因为太着急想赶着见上刀疤男林涯一面,所以没顾上仔细看几眼。 很快到了一楼,我飞快地往外跑,在拐角处碰到刘毅民的一个手下,抓住他的肩膀问成冬林在哪,他说走了好几分钟了。我问他跟谁走的。他说用救护车送走的,有江城来的两个专业人员陪护。 我想问其中一个专业人员是不是脸上有疤,想了想终于把问题咽回肚里,林涯上次用眼神示意我假装不认识肯定有原因,可能是他所处的环境和周围的人不允许我们相认,很身不由己的样子,所以现在我也不想在任何人面前留下破绽给他添麻烦。 他有一条银鱼,对我来说就等于是我的亲人,与林涯相比,苏墨森根本就不能算亲人,反而有点像仇人,有时候会感觉他恨我恨得要死。 但凡有一丁点机会,我都希望我能帮林涯一把,而不是蠢不拉叽坑害他,所以在他的问题上,我必须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那个警察跟我说:“省厅下来的指令,让江城那边的相关人员接手成冬林的所有事项,这边医院的出院手续都办完了,成冬林的儿子也签过字了,江城那边的医……” 我挥着手打断他:“等等!等等等等!你刚才说什么?成冬林的儿子?成冬林的儿子来过了?” 他点头:“嗯,今天来的,之前联系他一直不肯来,是江城的常队长派人过去把他接来签字的,成冬林作为杀人犯的身份没经审判不能作数,他现在还是个普通公民,有些程序必须得走,所以……” 这货废话实在有点多,我不得不再次挥着手打断,问他成冬林的儿子现在在哪里。 他往左看了看又往右看了看,说:“几分钟前还看见在那边电梯口的,这会不知道哪儿去了,走了也不一定。” 我问他有没有联系电话,他说他没有,刘毅民那边有。 我撇开他赶紧一边到处找一边打电话给刘毅民把成冬林儿子的姓名和手机号都问来,然后打过去,可是一遍两遍三遍打都没人接,结果走到外面大厅放眼一看,就看见他坐在靠大门边的蓝色椅子里。 那男人和成冬林长得太像了,一眼就能认出来,遗传真是件神奇的事情,前几天查基因方面的资料时看到网上说有种现象叫“孪相隔代遗传”,祖孙可以长得一模一样…… 哦,有点走神了。 我走到成冬林儿子成健的身边坐下,跟他打个招呼,然后自我介绍,特别强调我不是警察。 他看我一眼,又扭过脸去,冷漠得不近人情。 我不泄气,自说自话,再次声明我不是警察,用恳求的语气说有些关于成冬林的问题想问,希望他能帮我。 他又看我一眼,目光麻木得要命,然后起身想走。我一把将他拽住,满面凄凉开始打感情牌,告诉他说我的爷爷失踪了,查来查去查了很久好像跟成冬林有关系所以无论如何请帮帮忙。我说我从小无父无母只和爷爷相依为命但他失踪五年了。 成健的表情终于动了一下,然后叹出口气,重新坐下。我觉得我的谎话已经够了,再说下去,嫌多,言多必失,所以闭上嘴,睁着一双演戏的眼睛巴巴地望着他。 他又叹口气,两眼看着自己的脚尖像自言自语一样开口:“我听医生说,我爹这辈子都不能回家了是吧?” 我不知道这话是谁跟他说的,但事实应该就是这样的吧,所以点点头,给予肯定的答复。 他猛就笑了起来,并且一点都不掩饰。我想起成冬林的背景调查报告里面说他们父子关系很糟,几乎到绝裂的地步,看来是真的。眼前这男人对他父亲不仅仅是憎恨那么简单,还有很深的恐惧,深入骨髓的那种,所以,在确定成冬林不能回家了之后,他表露出了一种真实的、放纵的幸福感。我从他的脸上看到自己的影子,以前我总是希望苏墨森死,现在我不管他是死是活只要别再出现在我生命里就行。 人世间的感情,多少种无奈。 差不多半分钟的样子,他脸上的笑意慢慢褪去,变得冷若冰霜又深深地无可奈何,说:“刚才你们这里的警察拿了九把钥匙给我看,问我以前有没有见过。你去问警察讨来看看,如果里面有你爷爷的钥匙的话……” 说到这里顿住了,抬起脸很同情地看我一眼。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88、老畜生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懂成健的意思,刚才我说我的爷爷失踪了,又说他的失踪可能跟成冬林的案子有关,虽然从严格意义上说我并没有撒谎,但明显是故意误导,从他的角度理解,我是在怀疑他父亲杀了我爷爷。 从成冬林说的话可以判断出,第一,他知道他父亲是个变态杀人狂;第二,他还知道成冬林杀了人以后都会从被害人身上取一把钥匙作纪念品,并且,他曾见过那些钥匙。 但这些都不重要,我不是要定成冬林的罪,我是要查他犯下的罪为什么会导致后来的这一切,导致一张巨大的网步步紧逼地围过来,我想知道这里面的关键到底在哪里。 我跟成健说我见过那些钥匙,没有我爷爷的。 他听了,茫茫然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 他说完,垂下头,一脸疲惫地盯着大理石地面看。我觉得必须趁热打铁继续追问下去,不能任他沉默。我了解这类眉眼间结阴郁之气的人的性格,他们受过太多伤害,对这个世界充满警惕,把自己活成只乌龟,套着厚厚的壳小心翼翼占据自己一方天地,不伤害人,也不想被别人伤害,稍有风吹草动就把脑袋缩进壳里去,所以我得抓紧时间,趁他彻底把自己封闭起来之前再了解点什么。 我小声地问他能不能给我讲讲他父亲的事。 他全身颤抖一下,本能地把肩膀缩起来,好一会才闪烁着目光问我有没有骗他。 他警惕地问:“你真的不是警察吗?你不要骗我。哦,你是记者吧?你是记者对吧?只有警察和记者会对他的事这么感兴趣!” 他生气了,说着说着就起身想走。 我不得不再次拽他的袖子,然后赌咒发誓,说真的没有骗他,我既不是警察也不是记者,我爷爷真的失踪了,如果有一个字撒谎就不得好死,出这个门就被车撞死,什么什么的说了一大堆。 还好他吃这套,信了,一咬牙,看着我说:“换个地方讲话吧,这里人多嘴杂的。” 我让他等我一会,然后打电话给小海叫她到大厅这里把代芙蓉带走,好生看着,别让他出事。 小海很快就来了,代芙蓉乖乖地跟她走,一步三回头,很担心我会出事的样子。我隔着人群朝他笑,挥挥手。 我带着成健走到外面找家饭店要了个僻静的包厢点了两壶茶,这个时间不是吃饭的点,饭店里没人,清静得很。 我们面对面坐下,他盯着桌面说:“我跟你说的话,你不能录音,我以后也不会上法庭作什么证,反正出了这个门,今天说过什么我都不会承认了,想定我爹的罪,叫警察自己去想办法。” 我点头,心想定不定他的罪还真不关我的事,况且他的罪早就被人定了,还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执行掉九次死刑。 成健观察斟酌几秒钟,决定相信我不会给他带去任何麻烦,才终于慢慢把他经历过的和知道的事情都告诉给我听。整个过程他都低垂着目光,神思恍惚,仿佛又经历了一遍从前的可怕岁月。 而我,根本就是听了一部好莱坞犯罪电影。 他说得很流畅,一点都不犹豫。我想他肯定早就想对谁一吐为快了,藏在肚子里实在太压抑,把性格都压扭曲了。 简单点概括,成冬林是严重心理变态,面对社会一副嘴脸,回到家里完全是另外一副嘴脸,妻子和一双儿女饱受精神和身体各方面的摧残,咒骂、威胁、各种各样的指责,后来发展到动手,最先遭殃的是母亲,接着是妹妹,他说他十二岁那年,亲眼看着年仅六岁的妹妹被父亲从六楼阳台上扔了下去,当场摔死,最后却以意外坠楼了事。他说只要父亲在外面碰到不如意的事情,他们就逃不了要吃苦。妹妹死后母亲就病了,没熬多久,撒手人寰。剩下他命硬,一天天一年年扛到初中毕业找了份苦工,勤奋加努力,函授大学文凭,进了现在的单位,终于苦尽甘来。 他说他离开父亲家到现在有十几年了,只回过一趟,唯一的一趟,是回去拿母亲和妹妹的遗物,想留个念想。他凑准成冬林上班的时间回家去,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尽量挑不起眼的物件拿,两张小幅的黑白旧照,一方母亲亲手绣了花的手帕,还有妹妹一个红色小蘑菇形状的发卡,扔在五斗柜的抽屉里,不知道怎么的成冬林居然一直没扔掉。 有一只红木朱漆首饰匣,是成健母亲生前珍爱的,他也想拿走,找了很长时间才在床底下找到,里面装了几把钥匙,大大小小都有,其中一把上有些黑色的污渍,他后来猜测是血。他知道父亲有收集钥匙的习惯,匣子里的钥匙肯定是他特地放着的,如果把匣子拿走,他准没好果子吃,搞得不成冬林会闯进他现在好不容易平静稳定的生活,把一切毁掉。所以他只能把匣子推回原处,然后就发现了一堆血淋淋的衣物。 “血还没有完全干,呛鼻子的腥味。”他说。 他吓坏了,赶紧逃回自己家里,好几天缓不过神,他特地留意报纸和电视新闻,知道就在他回父亲家取东西那天的凌晨时分,天没亮的时候,效区田里发生了一桩可怕命案。 成健说:“我肯定那个人是我爹杀的,但就是没勇气告发他。警察一点用都没有,根本不能指望。如果我去告发,回头他无罪释放,那么就该轮到我死了。那老畜生没人性,不会顾念血脉情份,肯定会把我弄死的。我不想死,我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头,好不容易结了婚有了孩子过上了正常的生活,我不想死,而且,还会连累老婆和孩子,我宁可当什么都不知道。” 成健在说这些的时候,始终没有抬起头来看我一眼,就好像是在对着空气说话,自言自语。 说着说着,他突然空茫地笑起来,大概是想到成冬林现在的下场,再不需要提心吊胆了。 在我的恳求和耐心等待下,成健又说了一些关于他父亲成冬林的事。 他说:“后来,大概是两年多前吧,有个女人突然跑来找我打听我爹的事,他在哪上班,会不会开车,脾气好不好,跟家人的关系怎么样,母亲是什么时候什么病去世的,问了一大堆。我就知道,她肯定是在查命案,肯定我爹犯哪件案子的时候露破绽,把警察招来了。我不能说。除非他死掉,或者坐牢了,或者像现在那样遭天谴了,否则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把那女人打发走了。” 我集中全部注意力听,眼神显得有点凶。 他避开我的目光,继续说:“谁知过了不久,又来两个人,一男一女,也是问差不多的问题。我烦,统统给骂走。心里不踏实,老觉得要出事,所以申请外调,带着老婆孩子出去躲了一年多,才回梁宝市不久,又有陌生人来找我打听我爹的事,我统统不理,没话可说。接着就是前阵子,警察突然找我,说我爹失踪了,我不想管。后来警察又找我,说我爹找着了,叫我来认,我是真的不愿意管,管他是死是活!别来烦我就行!打电话给我那个警察不是东西,撂狠话,说我不配合警察办案的话,就让单位停我的职。我不信警察真能干出这种事,还是不理。可他们不放过我啊,愣是找到我单位里去,我要是再不来这一趟的话,日子没法过了。” 到这里,整个故事算是全部讲完。成健再次不由自主地笑起来,那种笑容有点像失魂的人,特别诡异。 我把他讲的这些整理了一下,基本都在推算之中。他说两年前,有三个人分两拨先后去找他询问成冬林的事情,第一次是单独的一个女人,第二次是一男一女。 我问他第一次去找他的女人长什么样。 他说:“过去两年多了,而且当时也根本没仔细看,哪里还记得住。” 我叫他仔细想,他也不想,马上半笑不笑回答说:“是个挺漂亮的女人,身上一股烟味。” 我从手机里把黎绪的照片调出来给他看。 他认真看了两眼然后点头:“对,是这个人,我记得挺凉的天,她穿了条长裙子,大花大绿的,头发绑成麻花辫,耳朵上戴了两个大圈圈的旧银耳环。” 是黎绪没错了,那对旧银的大圈圈耳环我那天见她戴过,还笑话她,问她是不是祖传的。 我再问后来去的两个人长什么样,有没有留名字。 他说:“没留名字,压根没听他们讲话就轰出去了。女的没什么印象了,就记得头发很短,跟男孩子一样,要是不说话,乍一看挺像男孩子的,哦,皮肤特白,白得有点不正常。跟她一起来的那个男人我印象倒是挺深,瘦高瘦高的个,竹竿一样,前面的头发很长,斜斜削下来遮住半张脸,所以只有一只眼睛露在外面。脸形很尖,锥子脸,没什么表情但看上去还是有副凶相。” 我感觉我的脑袋轰的一下爆炸了。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89、真正的“上帝之手”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成健一边形容那个去找他打听案情的男人的样子,我一边冒鸡皮疙瘩,耳朵后面阴风阵阵。 那几个形容的词,像是擂鼓样在我耳朵里响:瘦高瘦高的个,竹竿一样,前面的头发很长,遮住半张脸,脸形很尖,锥子脸,没什么表情但看上去还是有副凶相……我很努力控制住自己才没有当场跳起来。 太气人了。 真的太气人了。 刚刚电梯从二十二楼下来,停在六楼时,走进来一个男的,西装革履皮鞋蹭亮,就是成健形容的相貌! 我要是早几个钟头跟成健谈话了解到这点,那么刚才在电梯里,就能直接把那竹竿样锥子脸的男人摁倒,一拳揍晕弄下楼塞进车里,恐怕之后一切的一切就都好办了。 气死我了。 真的气死我了。 成健说一男一女去找他打听成冬林的事,女的短发,皮肤白得不正常,那是杨文烁。男的瘦高瘦高、锥子脸…… 锥子脸的男人。 锥子脸的男人。 那个锥子脸男人才是真正的“上帝之手”,真正的“上帝之手”啊,就那么擦肩而过,擦肩而过! 我真是要气死了,却还得忍着,不能在成健面前失态。 这两个词在我脑子里轮番炸响,上帝之手、锥子脸、锥子脸、上帝之手、上帝之手、锥……一直隐藏在杨文烁背后真正的“上帝之手”如今终于现形,而且现得如此直接、具体、半点都不含糊。他们的整个计划从两年前就开始了,从调查到实施,如此漫长,耐心满满。 我从最开始就有种感觉,“上帝之手”应该是个男的,虽然案件里面有些很细腻的东西,但从大局上看,还是男性思维占主导,只是后来杨文烁的出镜率太高,有点影响我的判断。 有时候真得相信自己的直觉,必须得相信。 不管是时间上还是距离上,都只差那么一点点,就一点点!我现在回想当时在电梯里,他从外面进来,走到我身后,目不斜视,但我隐隐是有点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在打量和观察我,只是当时着急想追上转移成冬林的车,看看能不能再见上林涯一面,所以把周围所有别的人和事物都忽略了。 真想给自己一耳光,当时离他那么近! 我心里恨得咬牙切齿,但脸上必须克制住自己,尽量不去想那些没用的,然后再次翻动手机,翻出前几天白亚丰发给我的杨文烁的生活照给成健看,问她认不认识这个女人。 他低着头很仔细地辨认了一会才点头说:“认识,就是第二拨来找我询问我爹情况那两个人中的一个。” 事情渐渐有点明朗了,是黎绪先查到成冬林的,紧接着没多久,杨文烁和锥子脸男人也查到了,但最后还是杨文烁他们快了一步,先将作为成冬林杀人证据的九把钥匙找到。 当然还有很多不明朗的地方,比如他们到底为什么会查,又是怎么查的,那个锥子脸男人是谁,和杨文烁会是什么关系,等等等等这些都还很糊涂,而且除非问他们本人,否则很难查得清楚。 现在我更想不通那两个人为什么都顶着被警察发现和抓住的风险出现在医院附近甚至医院里面,如果说成冬林是侥幸从他们手中逃出的,那有可能是出于杀人灭口的原因,但从各项线索分析,成冬林明明是他们故意丢弃的,丢弃之后为了警察尽快找到他还特地打电话报警,所以那个锥子脸男人出现在医院的目的也不会是成冬林。 我突然想到,他们除了复仇以外,应该还有后续计划。 具体地说,应该是锥子脸男人还有后续计划,杨文烁是马上要完蛋了,针对成冬林的九次死刑已经全部完成,所有证据都指向杨文烁,作为全盘布局中的一颗棋子,她的使命已经到头,估计要不了多少时间就会去公安局自首,所以接下去应该是“上帝之手”的主场了。 这和我们之前做出的侧写有太大出入。 我们一直都认为“上帝之手”在任何一个环节都有自己定下的绝对原则,所以只要针对成冬林犯下的九桩命案的复仇一结束,他和他的整个联盟就会彻底消失,不会出现任何偏差或后续行为。但现在看来有点不对劲,他们明摆着还有其它计划正在进行中。 我不知道是之前我们给出的侧写出错了还是他们计划的哪部分有疏漏所以现在正在补救。 我整个人都混乱了,但很快,又想到之前有过的那个猜想,“上帝之手”策划和实施这起连环命案只是顺带,他有更深的想法和更重要的目的,跟“灵魂转移”这一课题有关的。 虽然还搞不清楚个中状况,但可以肯定,这盘棋还在进行中,而且,那只“上帝之手”马上要更换棋子和棋路了。 简直可怕。 成健把杯里茶喝尽,看看手表说要走了,赶下午回梁宝市的飞机,我赶紧又再恳求着问,那三个人,先是一个女的,后是一男一女,找他都问了哪些问题。 成健摇头说:“没问什么,我没让他们问,一提我爹的名字我就把他们轰出去了,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又看手表,两只脚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朝向包厢门的方向,虽然人还礼貌地坐着,但显然已经坐不住,大概心里也开始有点后悔,想到跟我这么个不相干的人说太多其实很不明智。 我不想做个不识趣的人,更不想耽误他的飞机,所以不问了,站起身跟他握手,很郑重地道谢,并决口不表露后会有期之类的意思。他肯定不愿意跟所有与他父亲有关系的人后会有期,最好是从此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我尊重他,并且真心希望他能从此过上幸福平静的生活,希望他能把从前的阴影全部忘记。 成健离开后我又喝了半杯茶才出去,走到马路边时,他正在前面树荫底下打车,看见我,马上把脸扭向另外一边。 我无暇再顾他,飞跑着穿过马路冲进医院然后一边跑一边在人群里搜索,祈祷还能再看见那张锥子脸。 锥子脸的男人! 上帝之手! 我一幢楼一幢楼找,一层楼一层楼搜,撞来撞去,惹来一片接一片怒骂,马上引起了警察的注意。 付宇新的两个手下看见我发疯样在找人,以为是杨文烁出现了,拔腿就跟我一块儿找,闹得我不得不停下来跟他们扯谎,说我刚才看见一个好久不见欠钱不还的老同学想追上去打个招呼,他们才尴尬地笑笑散掉。但没完全相信,还是密切注视着我的动静。 我知道我这样乱找完全就是大海捞针,医院这么大,人这么多,根本没希望能找到那锥子脸男人,但觉得不找一遍太不甘心,所以还是找,一边找一边突然觉得委屈,因为刚才真的只差一点点。 我离“上帝之手”,最近的距离,只有一点点。就像之前,我离杨文烁也只五米远,却把她放跑了一样,想起来真的特别委屈,感觉老天爷在耍弄我,而且一而再再而三,似乎会没完没了。 小海不知道从哪里看见还是听说我满医院乱跑乱撞乱找人的事,打电话来问我什么情况。 我就跟她说:“我在找一男人,瘦高瘦高个,脸型很尖,锥子脸,头发有点长,前面刘海两边撇开遮住大半只右眼,黑西装黑皮鞋褐色领带,大概四十来岁的样子,你要抽得出空也帮我找找,找到了直接给我摁倒找地方藏起来然后打电话给我!” 说完又补充一句:“找个放心的警察看着代芙蓉,他身子单薄,经不起窜上窜下折腾。” 我把电话挂掉,扶墙喘气,结果是越喘越气,胸口窝了一团火。 小海突然又把电话打回来了,问我:“你刚才说那男人瘦高瘦高个、锥子脸?” 我以为她发现目标了,全身一激凌:“嗯!” 她又问:“你看见他了?” 我说:“是,一个多钟头前在内科新住院楼电梯里看见一眼,但当时没在意,错过去了,现在再想找就找不见了。” 小海接下去的一个问题,把我问愣住了。 她问:“你看见那锥子脸男人的时候,有没有觉得他稍微有点眼熟?” 我跟个傻子似的点头:“是!是!是有一点觉得面熟,但当时赶时间,就没顾着多想,你怎么会知道?你看见他了?你也眼熟?” 她说:“我没看见。” 顿了一会,她突然又问:“你记不记得之前在公安局的计算机室里看火车站送过来的监控录象的事?找‘七刀案’那个受害者郁敏下火车的画面,想弄清楚她是一个人来乾州的还是跟别人一起的。记不记得这事?” “当然记得,怎么了?” 她说:“那你还记不记得,我在监控录象里看见一个熟人,当时他们还帮忙暂停把那人的脸放大过,记不记得?” 我记得。 真的记得。 我呆呆地拿着手机,狠狠跺了一脚又往墙上捶了一拳,恨不得一巴掌把自己拍死过去。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90、大海捞针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原来是这么回事。 原来电梯里那一刹那的面熟感是从监控录象里来的,那天,我们一群人坐在电脑前面,一秒钟一秒钟研究火车站的录象带,想从里面找出跟“七刀案”受害者郁敏同行的人,怎么找都没找到,当时,小海插了句嘴,指着画面上一个男人说他认识,是他们村里的,是他以前的老师。我们只当是世界太小世事太巧碰上个把熟人没什么奇怪的,虽然本着严谨的态度查了一下,因为没有明显问题,就放过去了。 谁能想到当时在录象画面里那么不起眼的一个路人甲,就是呼风唤雨操纵生死的“上帝之手”呢! 原来他从这一系列案件开始之前就已经露面了,从不曾真正隐藏,可我们愣是把他给忽略到今天! 把郁敏和成冬林两个从梁宝市骗到乾州来的行动,恐怕是他和杨文烁一起进行的。 我一直以为自己聪明到极点,又有不错的记忆能力,加上天生异于常人的敏锐,任何相关的线索只要出现就别想逃得出我的眼睛,谁知却是这么个哭笑不得的结果。 感觉被现实狠狠甩了记耳光,越发气恼。 小海没挂电话,淡淡地说:“你一个多钟头前在电梯里看见过他,现在还指望能找到?” 我有气无力说:“不找找,实在不甘心。” 我问她知不知道那锥子脸男人叫什么名字。 她说:“只记得姓夏,全名想不起来,他离开花桥镇的时候我还很小,没太大印象。” 我问她能不能打个电话回老家打听一下他的全名。 她说:“能。” 几分钟后,她短信过来,打听到了,叫夏东屹,他老婆叫周红,夏东屹离开花桥镇以后,周红一直没再嫁,现在还住在花桥镇苍头村。 夏东屹。 我狠狠把这个名字重复念叨几遍,一个字一个字敲进心里,然后又开始奔跑着寻找,嘱小海也帮着找找。小海淡淡地说了声“大海捞针”,但还是听我的话开始找,还做了分工,要我负责哪几幢楼,她负责哪几幢楼,有消息打电话,全部楼都找过还没找到就放弃。 找到后来我满头满脸都是汗,像是刚从桑拿房里走出来,而且整个人都懵圈了,根本搞不清楚哪里找过哪里没找过,只好打电话给小海宣布放弃。小海在电话那头淡淡哼了一声,说:“早告诉你了,大海捞针,死活不信,非得浪费点精力才高兴。” 我不理会她那副怪腔调,慢慢往走廊尽头走,准备去卫生间里洗把脸再说。 还没走到卫生间门口,猛听男厕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是常坤。 成冬林已经被顺利接走了,他居然还在乾州,还在医院里? 常坤在男厕所里骂人,暴吼如雷,情绪非常激动,简直语无伦次。我想起那天他在我面前失控时的脸色和精神状态,立刻替正在里面挨他训的人捏把冷汗,并且悄无声息贴到门边,做好随时冲进去搭救的准备。 只有常坤骂人的声音,没有对方辨驳或者解释的声音,所以不知道那个正在挨骂的到底是谁。 抹除掉一些废话、圈话和脏话以外,常坤话语里最重要也是翻来覆去说的两句是: “掘地三尺也要把人跟我找出来!” “人是从你手里走丢的,你得负责把他给我找回来!” 我下意识以为他们跟我一样也在找夏东屹,脑子就有点转不过来,想不通他们怎么也这么快就锁定关键人物了。转念一想又觉得他说的可能是杨文烁,或者别的什么人。 被常坤骂的那个人真的一点声音都没有,我都替他抱屈,谁不是有血有肉有爹有娘的人,凭什么要受这份气。实在很想冲进去把他带走,但又不想因这么点事得罪常坤,很是纠结。 正暗自恼火,里面的情况开始恶化,常坤的情绪越来越激动越来越不受控制越来越抓狂,我能保证不出半分钟他就要动手打人了,于是再也站不住,刷地冲进去直挺挺地站在常坤面前,硬生生把他跟正挨他训的人隔开,避免他做出过份举动。 可即使我冲进去也没有用,常坤根本控制不住他的情绪,见我突然出现,愣了一下,眼睛里的火刹时凝成冰然后拎起拳头照准我的面门就挥过来,我天生敏捷加上早有准备所以很轻松地躲开,为了避免真的跟他对打起来,赶紧拉起后面那人拔腿往外跑,出了厕所窜进楼道直下到三层楼才把速度放慢。 被我拽出来的人是丁平,之前见过几次面的小个子警察,常坤的手下,陈家坞专案组的一员。 我喘着气扭头看他一眼,他脸色铁青,目光空茫,表情像僵尸,好像没搞清楚刚才这一切是怎么发生似的。 我甩开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问:“常坤有病你们知不知道?” 他没看我,很无所谓似的回答我说:“知道。” 于是我就火了,差点跳起来:“知道他有病不带他去看医生?!” 他说:“看了。看不好的。” 我说:“可以用药物抑制的。” 他这才终于把目光聚焦到我这边来,脸色也比之前好一点了。他大概觉得我对常坤的病情和医治方案有所了解是件惊奇的事情,心里对我重视了一点,语气也认真了:“用了两年多的药,他的身体已经产生很强的抗体,药物越来越不能起作用了。” 我点头,表示这个情况我也了解。 他眼神里闪出迫切的光茫,问我:“你懂医?” 我抿抿嘴,没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他:“你们常队长那个病,是先天性的还是后天性的?” 他马上回答:“后天性的。脑部重创,因为位置特殊没法开刀,淤血压迫神经才导致的。” 我问他:“多久了?” 他说:“受伤是四年前的事情。陈家坞连环命案你听说过的吧。就是那之后不久。但现在这个病的病症第一次显现出来是受伤半年后的事情了,医生说这种病的形成有个过程。” 我点头,是有个过程,不一定会当即发作,这个过程的时间长短依据每个人的身体状况而定,没有个准。 我问他常坤是怎么受伤的。 他说是被人暗算,用石头砸伤的。 我点点头,确实,如果被当作凶器的石头形状不规则并且带有短而稍显尖利的凸起,是可能会造成常坤现在这种厉害的创伤后遗症。 但是,我在脑子里大致推演了一下当时发生的状况后,又有点怀疑了,因为觉得在手势和运力上不太合理,便又问了丁平一句:“你能不能把常坤受伤的部位指出来给我看看。” 他扭转自己的身体,把后脑亮到我眼前,然后用手指点点右边顶骨:“就是这里。” 我慢慢地摇头:“你确定?” 他很笃定地点头:“确定,我和另外两个警察送他去的医院,全程陪同,不会弄错。” 我再问:“别的地方还有受伤吗?” 他说:“没有。” 我心里一咯噔,严肃地看着丁平说:“我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你刚才指的那个地方受伤,是不可能造成现在这种情况的。” 他像是听天方夜谭似的,眼睛越睁越大。 说着话,我把我的手伸过去,伸到丁平脑后,用食指顶住他枕骨下面乳凸孔的位置说:“只有伤着这里,把连结颞页的短神经弄伤,才会……你知道的,喜怒无常,间歇性歇斯底里,控制不了情绪,严重的暴力倾向,还有些生理方面的病变。” 丁平的脸色变得煞白,目光一点点狠起来,问我:“你的意思是,常队长被人袭击过两次?第二次才导致后遗症的?” 我想了想说:“可能吧。如果真是这样,他第二次受袭肯定在第一次受袭后不久,应该是处于昏迷或者麻醉中的时候被人暗算的,否则不那么容易能得逞不是吗,常队长好歹是有点身手的人。” 他脸色很差,把手伸到自己脑后摸我刚才指给他的那个地方,一脸迷茫的表情。 我跟他说:“这种情况,懂门道的人只需要一个机会,加稍微一点力气就可以做到。所以我觉得你应该回头仔细查看一下常队长受伤期间的脑部扫描片,再回想分析一下哪些人可疑。我对整个事件不了解,帮不上你什么忙。” 丁平像被兜头浇了一瓢冰水,整个人都冻住了,眼珠子从左移到右又从右移到左,脑细胞飞速运转想找出疑犯,但显然是徒劳,所以有点抓狂,捏着两只拳头想发泄又使劲控制着,好一会才抬起眼睛看我,问:“常队长的病,发展到后面会怎么样?” 我告诉他说我不是医生,没接触过病例,没有任何临床经验,只是懂点皮毛的书本知识。西药里面有几样药物能起抑制作用,但像他刚才说的,身体会产生极强的抗体,导致药物不管用。到这样的地步基本就没办法了,发展到后面会越来越严重,越来越暴虐,越来越不能控制,除非关住绑住,否则肯定会干出杀人放火的事。 丁平背靠着墙慢慢往下滑,一屁股坐在地上,两只手抱住脑袋,绝望得说不出话。 我赶紧又补充一句:“当然,他的病因我也只是推测,不能保证肯定就是这样,有别的情况也不一定。”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91、消失的黑客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丁平现在的样子让我觉得,黎绪对他的信任和褒奖都没有白费,别的先不去说,单就他对常坤的这份情谊,就很感人了。 我蹲下身体拍他的肩膀,先说几句安慰的话,然后问他:“四年前,你们是不是在陈家坞发现一个种有大量神奇药草的地方?那些药草基本都是世人闻所未闻的。” 他抬起头茫茫然地看着我,然后点点头。 我问他里面有没有一种叫金鱼齿的东西,是灌木类植物,开紫色碎花,结白色牙状小果。 他的表情仍旧是茫茫然的,摇头说:“我不知道,从墓里面起出来的药都由楼明江和另外几个医药方面和生物学方面的专家负责管理和研究,我从来不过问也不接……等等,你刚才说叫什么名字来着?” 我把名字重复一遍:“金鱼齿。” 他的眼睛瞬间亮起,说:“我看到过这个名字,在药谱上看到的,但不确定实验室里有没有。那种药能治常队长的病吗?” 我很凝重地叹出口气:“只能压制,没法根治。但有很严重的副作用,就是会像毒品一样上瘾,依赖性非常强,严重上瘾,一旦断药,全身的主要器官都会衰竭然后死亡。” 丁平目瞪口呆。 我也有点后悔提起这茬,根本就是不可行的方案,提它做什么,白给人一点高兴。 于是突然就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说了,只能沉默地看着他。 眼前这小个子警察也是四年前陈家坞专案组中的一员,看得出常坤很信任他,而且从这场对话观察下来,他对常坤有很深的感情,所以,我想他应该不是他们队伍里面的“内奸”,也不会是他暗算了常坤。 他的手机响,接起来喂了一声,静静地听几秒钟,答应着站起身,用眼神示意我跟他一起往楼上走。 挂掉电话以后,他问我还有没有别的办法。他的声音因悲伤而低哑,不忍心多听。 我说:“据我所知,药物方面应该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但手术的话也许行得通,得先找准病源和病灶,再想办法找治疗方案。毕竟现在还不能保证病灶就是脑部受创,也可能会有别的情况,你嘱咐医生多方面考虑。” 他说:“好,我尽力,请你也一定放在心上。” 我说:“不用你拜托我也会尽心,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道理我懂,何况是常坤。” 说着话到了刚才跟常坤差点打起来的那层楼,常坤坐在走廊的等候椅里,疲倦而难过地看着我们,嚅嗫着道歉。 我笑笑,说:“没事,最近这阵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碰到过了,不差这一件。” 丁平也笑笑,说:“没有关系。” 常坤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看上去很吓人,但神情却悲伤极了,混杂着绝望,有点不想活了的意思,很骇人。 然后他站起身跟丁平说:“要是实在找不着彭亮的话,你看看,到别处找个水平跟他差不太多的也行。” 丁平点头。 我听到这里才明白,原来刚才在厕所里他说“人是在你手里丢的,你得给我找回来”指的并不是夏东屹或者杨文烁,而是一个叫彭亮的人,不知道是哪方面的重要关系人,能惹出他这么大的火气。 常坤又看看丁平,低头想了想,朝我看过来,说他有几句话,想单独跟丁平说。 我赶紧识趣地退开几十米,绕着回型廊走到对面,随便选把椅子坐下,呆滞地望着白色墙壁,叹出很长很长的一口气。 没多大一会,丁平走过来找我,只他一个人,常坤走了。 我朝他笑笑。 他没有笑,在我身边坐下,跟我说:“常队长把我留在乾州给你调用,不管有什么事,不管需要什么,都可以找我,随叫随到。” 我简直受宠若惊。 他顿了一会,抬头仰望着半空的虚无,又开口:“常队长还叫我跟你说,如果他的情况恶劣到无法控制可能会伤害人的地步而你正好像今天一样在场的话,就把他制服,实在不得己的话,开枪把他打死都行。” 我心里一阵悲凉,半天说不出话来。 两个人沉默着发呆,走廊里有病人和病人家属走过,投过来平常的一瞥,不好奇也不同情。在医院里,像我们现在这种状态太正常了,最不缺的就是悲伤无奈和绝望。 呆坐了十多分钟后我才想起来问问他彭亮是谁,刚才常坤训他那些话是怎么回事情。 他没有丝毫犹豫就回答说:“彭亮是个天才,电脑高手,之前协助我们做了几件事情,后来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可能是他不想干了吧,两个多月前跟我使个诈溜掉了,到现在都没找到。我们很需要像他这样的人,但国内能达到他那水平的,凤毛麟角,所以我还是想办法把他找回来才是上策。” 我问他有没有那个叫彭亮的人的照片,给我看一眼,往后哪天在路上碰着的话也能认出来。 他从平板电脑里调出照片给我看,然后苦笑一声说:“在路上碰见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有严重的社交恐惧症和被迫害妄想症,除非迫不得己否则不会在公共场合出现。” 是张半身照片,年纪很模糊的男人,头发长到肩膀处,又乱又蓬,马脸、薄嘴唇,一双细眯眼瞪到最大,像是对镜头很吃惊的样子,眼白多眼黑少,有点搞怪,像个漫画人物。 我说:“既然有社交恐惧症和被迫害妄想症,又是个电脑天才,就得从他最信任的人下手找,租房子办宽带什么的总得有个人帮他搞定才行吧。” 丁平说:“我也是这样想的,还派人二十四小时盯着他父亲母亲和姐姐,监控了他们的通话记录,但半点发现都没有。” 我又说:“一般这样的人,应该会有志同道合特别要好的朋友吧,别只盯着亲戚啊,他肯定知道你们在监视他的家人。” 他说:“彭亮以前好像是有要好的朋友,但自从得病以后全断了关系,他觉得世界上所有人都想杀他,跟谁都不来往。” 我惊奇地叫起来:“要死了,这么个人,你们是从哪儿找来的?” 他说:“找了几个电脑高手布置了一个网络陷阱坑进好几个黑客,但水平都达不到我们的预期,后来他们推荐彭亮,当时他得病没多久,住在精神病院里,我们跟他的主治医生沟通又调请专家对他做心理评估,确定可以工作以后就把他从医院带出来,确实帮了不少忙,可惜两个月前被他给跑了。” 我若有所思问他:“这么说,彭亮是个电脑黑客?” 他点头:“是,也不全是,这个行当里面有几个专业叫法,他应该算个白帽黑客吧,有点类似于网络安全工程师,技术是世界顶尖级别的。” 我继续若有所思,有点心不在焉地说:“那他肯定脱不开网络,上网找呗,你们肯定也有这方面的专家,不是能根据IP地址、路由、网络痕迹之类的找某个特定的人么。” 他咧嘴苦笑,哼了一声:“只有他找我们的份,我们想找他,就目前几个专家的水平来说,比登天还难。” 于是就聊不下去了。 我们起身下楼,在电梯里互换了手机号码,他说:“我现在归你听用,要不要二十四小时跟你?或者还是有事电话联系?由你定,我都行。” 我笑着谢他,然后说:“有事电话联系吧,我有个代芙蓉一天二十四小时跟着已经够呛的了,再多你一个,住都没地方住。” 他点头,让我把他的手机号码设成快捷拨号,方便联系。又说不管是大事小事,不管什么时间,都可以打电话给他,说是常坤嘱咐的。 穿过花园以后,丁平笔直往前走,我往左拐弯去专科住院楼看白老爷子,白亚丰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守在病床边靠着床沿睡着了,小海没在,可能还在到处乱溜达着找夏东屹,她那人虽然表情和语气总是淡淡,漫不经心的样子,但真的做起事情从来不含糊。 我看看老爷子挂着液,呼吸和心跳什么的都稳定,就没吵醒亚丰,掩上门退到外面,轻声问守在走廊里那个警务人员医生是怎么说的,他回答说老爷子只是普通感冒,没什么大碍,因为差不多到复查日子了所以才办的住院,做完几项检查就能出院。 我听着放了心,问他知不知道小海哪去了。 他很抱歉地摇头:“不知道。” 我掏出手机想给小海打个电话,结果正好她打进来了,我接起来还没开口说话,就听她在那边喊:“西门!西门!” 我完全搞不清楚这闹的是哪出,脑子里面条件反射冒出来的概念只有“西门吹雪”,思路乱透了,一下着恼,就没控制住音量,喊得有点响,问她到底什么情况。 她这才把话说明白:“你赶紧从一号楼西边那个侧门出去,杨文烁在那里,就在修鞋摊的旁边,黑色斗篷大衣,戴了墨镜,快点!” 我话没听完整就已经琢磨好最佳路径往她说的地点奔了,刚出西门,果然看见杨文烁站在马路对面的鞋摊边。 她也一眼看见我。 我想,为替梁宝市九个受害人复仇而实施的“上帝之手”连环案,今天应该要落幕了吧。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92、吞食灵魂的虫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终于和“上帝之手”安排好的替罪羊见面了,只差几步,就能将她抓住然后按大家所希望的那样,结案。 早就迫不及待了。 然后不知道是不是我这一天到晚忙颠颠的脑子有点发昏出现幻觉还是怎么的了,我居然看见杨文烁朝我笑了笑,笑得似乎还很友好。 她还抬起手,像是想朝我招手的意思。 但是马上,杨文烁突然起了三百六十度的变化,笑容没了,抬到一半的手也缩了回去,整张脸僵住,并且掉头就跑。 我太着急了,没顾上看车,马路过到一半被辆正常行驶的电瓶车撞到,身手再快也还是摔在地上,用手撑住,两只手掌蹭破了皮,血珠子往外冒。我跳起身随便往裤腿上抹了两把飞快往对面弄堂里追进去。 刚才我被撞那会,杨文烁已经跑得不见踪影了,我在循着味追,空气里面隐隐约约有一点黑魁草的味道,她就是靠这个药在吊命,但也没多久好吊了,所以这恐怕是最后一次活捉她的机会。 这次再不抓住她的话,大概就只能去阴曹地府抓了。 还好,没追多大一会就看见人影了,她正停下来休息,扶着墙大喘气,墨镜也跑脱了,睁着一双恶狠狠的丹凤眼瞪我,恨极要吃人的样子。我不想逼得她太急,先停了一会,然后才慢慢往她那边走。 我想走到够近以后就跟她谈谈,反正已经病入膏肓活不了了,不如跟我去自首,好歹还能有个完好的结局,再怎么样也比被警察一枪爆头要好。 看得出她正在拼命思考逃脱的对策,决不会这么容易束手就擒,想想也是,一个嗜血为乐的人,怎么可能甘心受捕。 于是我就想还是先不要跟她废话了直接把她制服然后塞进车里再打电话叫常坤来接手吧,也算是完成他交待的请求。 杨文烁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突然刷一个转身,窜进旁边一条窄弄里。这条窄弄根本不是正经的路,只是两座房子中间的一点空隙,刚好够一个瘦仃仃的人挤进去,而且根本没有出口,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我堵在窄弄的出口处,想着是站在这里跟她谈谈呢,还是挤进去把她拎出来再谈。 正犹豫,突然听见里面一声冷笑,然后她倒是先开口了,劈头骂过来一串脏话,态度十分恶劣地问我:“你今天非抓我不可了是吧?” 她的声音很干,不是天生的干,是病久了的虚脱,透着点尖,真的已经是一只脚踩进棺材里的样子了。 我本来还想着她也不容易,还是个病人,怎么的都得对她客气点,谁知她倒这么不客气,破口就把我祖宗十八代都问候到了,于是我也就没好脾气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冷冷地回答说:“是,非抓不可了。” 她的气还没喘匀,喉咙里呼哧呼哧的。我不理会她,只自顾自用目光飞快地测量窄弄的宽度,盘算着如果我挤进去的话,在里面能不能动开手脚。还得考虑杨文烁会不会有什么后招,我是不是该就这样把她堵着然后打电话叫常坤或者丁平过来处理?可突然想到一旦他们把她弄走,我可能就再也捞不到跟她直接对话的机会,马上又很犹豫。 我真的有太多的问题想问她。 所以还是先跟她聊聊比较好,我想她总不至于会随身带个炸弹,只要不是炸弹,别的不管她有什么后招我应该都有能力对付,所以一咬牙一抬腿,就往窄弄里迈进去。 杨文烁猛地大叫起来:“你他妈有病啊?!呆那别动!” 我尽可能稳住自己的情绪,用很礼貌的语气跟她说:“你跑不掉的,现在跟我走,还能有个善终,换个人的话可能连留遗言的余地都不会有了。” 我说归说,其实心里也明白劝不动她的,唾沫费光最后也还是得动手。 果然,她冷哼一声:“善终?我他妈要是想善终还用得着跟你废劲?随便找座楼跳下去都算是善终的了。” 她说到这里,眼神一厉,加重语气朝我喊:“站着别动,往后退一步,我就问你一个问题。” 我按她说的做了,乖乖往后退一步。 她问:“为什么上次你放我走,这次又非要抓我?” 我沉着地盯着她的眼睛回答:“之前我以为你是主谋,以为是你制定了全部的计划和规则,复仇事出有因,而且在选择目标上极讲原则,并且我认为,一旦复仇全部完成,你们就会销声匿迹永不再犯。那时我对你——或者说是你们团队里所有人,抱有同情,觉得可以放你们一马。但是陆瑶琳的案子改变了我对你的看法,你根本不是‘上帝之手’,你只是个对杀人这件事极端狂热的执刑者,跟你合作的那个男人才是真正的‘上帝之手’,在我看来,如果案件到此为止,那么,他值得被放过。你不值得,你只要活着,行动自由,就一定还会再杀人。” 她面无表情地听完,听到最后露出一抹看不出意义的笑,撇撇嘴用一种奇怪的腔调说:“啊哈,你们终于查到这点了,那老货,从一开始就计划好把我推到最前面当替死鬼,我这条命反正后来也都是他给的,随便喽,死前还能过过杀人的瘾,挺好,就是那老货规矩太多,烦人,而且被人利用的感觉也挺不爽,别的倒没什么。” 果然,我在“浴缸案”中对她做出的判断,一点差错都没有。 她说着话,突然笑了笑,说:“哦,对了,那老货好像对你很欣赏,警告过我不准动你,否则要我生不如死。笑话,我现在已经生不如死,还能有什么威胁得到我!” 我学她的样子撇了撇嘴:“你上次跟踪我不是打算杀我吗?” 她歪歪脸:“对,是有这么个打算,你碍到我的事了,而且,我也很想跟那老货对着干一回,气死他!但没想到你倒是有救我一命的心,刚好那时候旁边又有警察,于是就算了呗。今天我特特地地跑这附近来找你,一点害你的意思都没有,你倒反过来要抓我。你说你这个人,干事情能不能有点套路?!” 我想起之前小海喊我来的时候在电话里说的话,说杨文烁的样子不对劲,好像在找什么人。 原来是在找我。 谁又能想得通她的套路呢。 我问她找我有什么事。 杨文烁笑起来,一边笑一边点头,好像我刚才讲了个天大的笑话似的。我听着那裂帛样的笑声,突然冒出不好的感觉来,觉得今天无论如何,我是不可能把她抓回局里去了。 果然。 笑完以后,她变出一副邪恶的嘴脸,冷声冷气说:“我不怕认罪,反正认不认的,那些罪都已经在我头上了,我还挺高兴,因为现在除了你,别人都以为我是真正的‘上帝之手’,毕竟不是谁都能当上帝的,对吧。但我不愿被你或者被别的谁押着走进公安局,哪有那么狼狈的上帝你说是不是?再怎么着我也得自己走着去。” 她说着话,突然抬起右手往怀里伸,像是要摸枪。我本能地想躲,但终究还是没动,潜意识里认定就算她朝我开枪也伤不了我分毫,就凭她那点力气,能不能把枪握稳都成问题。 不过我有点想多了。 杨文烁从怀里掏出的,不是手枪,更不是炸弹,乍一看我压根没看明白到底是个什么玩意,深褐色的一个圆柱体,小小的,像个袖珍手电筒,看质地却又像是木头做的。 她把它拿在手里,稍微往上举了举,然后盯着它笑,又是刚才那种裂帛样的笑声,很瘆人。 有对老夫妻从我身后经过,听见窄弄里的笑声,都停下脚步往里看。杨文烁刹时停住笑,变得凶神恶煞,朝那对夫妻吼,滚!他们当然不愿惹上闲是非,立刻走了,走出好远才停下来往我这边看,还跟另外几个路人指指点点,局面对我的计划很不利。 过路人的好奇和指指点点使得事情进展快了不少,杨文烁肯定怕那几个人报警,所以立刻瞪着我把情况点明,哼了一声阴冷冷地说:“我今天本来打算把这东西交给你,算是了结,也算是报答你上次放我一马的好心,但现在,呵呵,肯定犯不着了,我得靠它脱身。” 她说着又笑,又阴又狠:“知道是什么吗?其实我也不知道这里面究竟是什么,只知道是条鼻涕虫样的东西,如果你见过成冬林的话,就该清楚恶心到什么地步,按我的理解,成冬林身体里那些虫,都是我手里这条的孩子,所有那些你想不通的步骤都是通过它实现的,把成冬林的灵魂附到不同的身体里面去,像天方夜谭是吧?” 我有点被雷轰了一下的感觉。 她很喜欢看现在我脸上的表情,幸灾乐祸的样子,笑着说:“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管它叫‘食灵虫’,吞食灵魂的虫,我们几个人就是这样叫的,挺形象的对吧?” 我的身体突然不知不觉地动起来,往前迈了一步,再往前迈一步,两条腿完全没有经过大脑的命令就往前移了。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93、一步错步步错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被杨文烁手里的东西吸引,浑不自知就往前迈步,如果不是杨文烁凶狠地制止,我大概会一直这样往前往前再往前直到走到她面前伸手夺过她现在用来作为最后一根脱身稻草的东西。 我们费了这么大劲在寻找的东西,承载着灵魂工程的秘密,就在眼前,只几步路,就能拿到了。 杨文烁不傻,厉声叫我站住,还骂了两句脏话。我才像大梦初醒样定住,直愣愣地看着她。 她目露凶光,咬牙切齿:“我警告你,这里面是个类似玻璃的容器,虽然不至于很脆弱吧,但也经不起我往墙上用力砸,你再敢往前走,我就把它砸碎,一碎,全完了。你就是有李小龙的武功都救不了。据我所知,这是全世界唯一一条能够复制灵魂的虫,怎么样,我能走了吗?” 当然能走了。 不然还能怎么样?眼睁睁看着她把那么重要的东西砸碎? 我往后退几步,转身再往后退,直退到离窄弄口十几米远处才停止,静静地等着。 很快,她从窄弄里出来了,那个深褐色的木制圆柱体还拿在手里,脸上挂着洋洋得意的笑,朝我眨了眨眼,没再说什么,往前飞走几步然后拐个弯,彻底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在这整个过程中,包括她消失后的差不多十分钟时间里,我的意识都是空白的,像被冰冻住了一样无法思考,连心跳都变慢了。 小海找来的时候我还靠墙坐在地上发呆,她以为我受伤了,扯住我的两只手臂一把将我从地上拎起来然后上上下下仔细查看,没发现伤口,然后拍着我的脑门问我裤腿上的血迹是怎么回事。 我茫茫然想起之前被电瓶车撞倒擦破手掌的事情,才把两只紧握成拳的手张开伸到她面前,不是太严重,但还在渗血,也不知道是因为身体本身的原因还是这会神经太麻木了,居然一点都不觉得疼,还冲小海笑了一下,若涩极了。 小海很不高兴地扶着我往医院走,走到弄堂口那个鞋摊边,我想起当时,我从对面门里跑出来,杨文烁就站在这里,她看见我,没有半点敌意,很友好地朝我笑,还抬起手要跟我打招呼。 那一刻她真的没有恶意。 她今天出现在这里,真的只是为了把那东西交给我。 但我当时怒气冲冲杀气腾腾,她才突然改变主意拔腿就跑。 要不是我想要抓住她的心太盛,现在那个木制的筒,那条独一无二能复制灵魂的虫,已经在我手里了。 活了这么好几十年,真的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对自己恼怒过,先是电梯里错过了“上帝之手”,紧接着又错过了揭开秘密最关键的一步,我感觉我这一步错步步错的,简直没法往下活了。 我们先去外科简单处理了一下手上的伤,然后回到老爷子病房,代芙蓉和之前那个警务人员守在门口,白亚丰醒了,坐在床边看着他爸发呆,听见我们的声音,立马扭过脸来冲我们嘿嘿嘿嘿哈哈哈哈一顿乱笑,笑完了眯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小海:“咦,这两天忙进忙出,没顾上好好看你,怎么又胖了一圈?每次见你都胖一圈,这可怎么得了!” 小海不理他。我本来也不想理的,正好从背包里掏充电宝时掏出之前小海给老爷子买东西的结账小票,叫我给她报销的。我就白眼翻翻顺手往亚丰手里拍过去,没好气地骂:“没良心的东西,拿着!给老爷子买的水果和营养品,小海付的钱,你给她报了!” 他倒不跟我扯皮,认真接过,小小心心叠好放进钱包里,很像真要报销那么回事似的,接着又是嘿嘿嘿嘿一阵笑,说:“赶明儿等我升了职加了薪,就连同以前那些全都给你们报了。” 我听着,白眼一翻,朝小海摊手:“得,别指望了。” 小海压根不理会。 我还是有点魂不守舍,脑子里空茫茫的,连白亚丰都看出不对劲了,他以为我累着了,叫我赶紧回家睡觉。我没推托,让小海在这里照顾老爷子,自己领着代芙蓉往外走。 走到医院大门外,看见原先分散在医院各处的警察、专家还有便衣什么的都聚在一起,大概是准备撤走。他们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和代芙蓉,大概是想不通那么个讨人厌的记者一天到晚像个拖油瓶似的跟着我是几个意思,大概也看不透我对他的态度。 我只客气地朝他们中的几张熟脸笑笑,没打招呼,拐弯往停车场走,远远看见老懒站在我的车旁,突然抬起右手,朝我做了个开枪的动作,嘴型也跟着动,拟了个枪响的声音,然后把手收回,送到嘴边,吹了吹,跟个蹩脚的西部牛仔样,一股滑稽味。 走近了,老懒避开代芙蓉小声嘱咐我回家好好休息,什么都别想,等他消息就行。 我听着意思就知道他确实掌握杨文烁的行踪了,只等个合适的时机收网。 我咬咬嘴唇,压着声音告诉他说杨文烁手里有样东西,很重要,她可能会拿来跟我们谈条件。 老懒的目光一下厉害起来,问我什么时候见过她,我说:“就刚刚,在那边弄堂里。” 他问我杨文烁手里是件什么样的东西。 我给他比划了一下:“大拇指这么粗,顶多十公分的长度,圆柱体,褐色,木制的,细节没看清楚。” 老懒想了两秒钟,说:“应该是个容器,真正的要紧的东西在里面。” 我说:“对,杨文烁放话了,敢抓她的话就把东西毁了大家一起抓瞎,所以你得把握好分寸,不能让她有机会毁东西。” 他有点呆。 我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妥,说:“不行,别轻易动手,得想个万全的办法再动手。” 老懒整颗心都沉了,不过情绪上控制得很好,还朝我笑笑,轻轻拍两下我的肩膀,说:“回去好好一觉,别多想。” 代芙蓉看我时不时走神,怕出事,抢着开车。他开车很快但稳当,符合他的气质,挺好。 我一向不喜欢传播负能量,所以不想显得太失落,就跟他聊起闲话来,问他今年几岁,有没有结婚,有没有孩子,除了工作以外平常有什么爱好,喜欢吃什么之类的细细碎碎的问题。 他倒实诚,有问有答,三十了,结过一次婚,有个儿子,才三岁的时候他妈就带着他走了,一点音讯都没有。 他越说,情绪越差,显然都是不开心的往事。 我赶紧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冲我笑笑,说:“没事,这么些年,接受事实了。” 我沉默几秒钟问他:“想他们吧?妻子和儿子。” 他咬了下嘴,说:“也想,也不想,其实那桩婚事是我爸安排的,我压根不想结,闹得天翻地覆到了到了也没能拗过老头子,只好结了,挺可悲的。” 我真的很吃惊,说:“天啊,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包办婚姻的?” 他苦笑,摇摇头,目光里浮起一片遥远的温柔,说:“那女人真是个好女人,农村来的,特听话,家里家外打理得井井有条,老头子死前还抱上了孙子。就是后来,家里出了点事,挺吓人,她禁不住,也不哼声,抱着儿子连夜走了,动用各种关系找了好几年没找着,我已经差不多绝望了。” 我很想跟他说我帮他一起找,但想想,我才入社会几年,他又在社会上滚爬了多少年,论本事论人脉我都不及他,连他都找不到的人,我又能上哪找。所以只好作罢,默默地不吱声。 以为这个话题到此就结束了,谁知他突然又开口,说:“我叔叔代文静,其实是逃婚走掉的。我爸给他安排婚事,他死活不同意,一走了之,到死也没有结婚。” 我听得好怅然。 他莫名开启自嘲模式,笑笑,说:“我家有包办婚姻的传统,一代一代都包办,很好笑是吧。” 我一点都不觉得好笑。 十字路口转弯时猛见斜对面一家店里走出个大红大绿扎着两条麻花辫穿得像最炫民族风的女人,我当然以为是黎绪,发疯样去扳方向盘要往那边转,这是个极危险的举动,代芙蓉脸色都白了,强行按原路线拐弯然后靠边停,我话也来不及说就跳下车,从一片喇叭声和叫骂声里斜穿过十字路口死命追去,结果却不是黎绪。那被我扯住手臂的陌生女人吓坏了,挣扎着退开,尖叫起来,神经病啊你! 我觉得身体里面仅剩的一点力气也被抽空了,站立不稳,靠着路边的电线杆就滑坐在了地上,天旋地转的,看什么都模糊。感觉这日子真辛苦,上哪都跟赶着去投胎似的。 代芙蓉飞跑着过来把我扶回车里,然后开回黎绪的落脚处,屋里空荡荡的,没有黎绪回来过的迹象。 我想起她走前在电话里交待给我的话,怎么回味,都是有一去不复返了的意思,都是交待遗言的意思。 心里真的很害怕,怕她真就这么死了。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94、代芙蓉极力隐藏的悲伤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之后我就开始睡觉,迷迷糊糊中听见大门开了、关了,又开了,又关了,是代芙蓉自作主张出门又回来,我想起床骂他两句,万一被那些跟踪他的人抓走怎么办,但终于还是没动,想想他到底是个大男人,可能也会有些私事不想我们参与的,就罢了。小$  %^说^族^ 我这一觉睡了也不知道多久,醒来以后又躺了一会才起身拉开窗帘,突然一片阳光泄进来,刺得眼睛睁不开,风也热热的,楼下有个女孩穿着超短裙站在喷泉边打电话,一晃眼的功夫居然就大热了,感觉自己穿越了似的,很恍惚,想想其实早该热了,连着下雨,气温较低,有错觉。 外面客厅里有代芙蓉走动的声音,蹑手蹑脚像个小偷一样,肯定以为我还在睡,不想吵醒我。 我找手机找不到,有点急,想着是不是之前慌里慌张追黎绪那会弄丢了,赶紧拉开房门走到客厅里,却见手机安安静静地躺在茶几上,拿起来一看,屏幕漆黑,关机中。 代芙蓉正从厨房里出来,有点胆怯地看着我,说:“怕电话吵醒你,给你关了。” 我心里着实恼火,担心错过什么重要的事情,但看他的样子是真心替我着想,没法说什么,只好笑笑。况且刘毅民他们知道这几天代芙蓉跟我同进同出,万一真有急事,也会打到他手机上。 开机一看,好几条未接电话提醒还有短信,有小海打的,有刘毅民打的,有何志秦打的,还有付宇新打的。付宇新打的最多,六个。两条短信一条是小海发的,一条是何志秦发的。小海叫我当心着点,因为付宇新认定我已经掌握杨文烁的去向,正派人时刻注意我。何志秦倒没在短信里说具体事情,只问有没有时间见个面。 我先给付宇新回电话。 他语气很不好听,问我在哪。我回答说在外面,手机没电了所以没接着,问他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他倒不隐不瞒,直截了当就问我是不是见过杨文烁。 我也直截了当回答:“是,在医院附近见过,可惜没追上。” 他很厉害地哼了一声,说:“就你的身手,还能让她个病殃子跑了?” 我听他这口气着实不善,完全是撕破脸皮不念情份了,于是也不客气起来,阴阳怪气说:“是啊,追她的时候被车撞了,脑子到这会还不十分清楚呢。” 他愣了几秒钟,啪的把电话挂了。 我看看时间,是回来之后的第二天下午四点十分,然后给刘毅民打过去,他没什么重要事情,就是听付宇新说我的手机关机,挺担心我,所以打个问问。我说没事,手机没电了。他说那就好。又问我是不是病了,听声好像有点哑。我笑笑说可能有点感冒吧,没事的。 和刘毅民只聊了些闲话,不问案情不谈工作,挺暖的,相比之下,觉得付宇新刚才的态度简直就是魔鬼。 再给何志秦拨过去,他说之前他在乾州,想跟我见个面的,手机打不通,一直没消息,他就赶着回江城了,所以下次再约时间吧。 我问他是不是有什么重要事。 他说:“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想聊聊最近发生的这些事,看看双方是不是有新的进展。” 接着给小海打过去,她那边没什么事,老爷子烧退了,全身检查结果出来都没什么偏差,再观察两天就能出院。 她说:“你该忙什么忙什么,自己当心着点,不用管我。” 我想想不放心,觉得还是要去医院看看小海和老爷子,所以赶紧洗澡洗头稍微梳妆打扮了下,然后挑了件前几天匆匆忙忙买下的白色连衣裙,照照镜子觉得还不错,便走到代芙蓉面前转了一圈,裙袂飘飘嫣然而笑,特别嘚瑟地问他好不好看。 代芙蓉好像被我身上的光茫刺到了,正眼都不敢看,只匆匆瞟了一眼便把头低下,很认真地说:“好看。” 我没功夫逗他玩,收拾好东西以后就带他出门,裙子有点太长,我不得不伸手提着避免拖在台阶上弄脏,走到一半时突然想起有话要和代芙蓉说,一转头正好撞上他的目光。 他慌慌张张地侧过脸,避开我的眼神。 我从那一瞥里感觉出一种奇异而巨大的悲伤,一时之间缓不过神,连想说的话都忘了,只默默下楼。 代芙蓉一路没怎么说话,下了楼以后突然深吸口气然后开始东张西望。 我问他是不是有情况。 他说:“不是,没情况,是完全没有情况,好像自从那天在公安局门口差点和那些跟踪我的人打起来之后,就一直没被跟踪了。” 其实不用他说我也发现这个问题了,最近几天好像都没被跟踪,只是不能百分之百确定,所以还在观察中。 代芙蓉却说:“昨天你睡觉的时候,我故意去外面走了走,真的没有被人跟踪。” 我听了实在有点恼,严厉地吼过去:“你不怕把黎绪的窝给暴露了?!她冒险收留我们,你就这么坑她?!” 他抿抿嘴,垂着头像个犯了错的小孩,轻声说:“我真的不想老这么给你们添麻烦,上哪都得带着我,那些警察看你的眼神,不太对劲,怕你以后在局里不能像从前那么方便。” 我半讽半骂地说:“哟,你倒真体贴,也不想想万一你被人绑了去,我们得花多大的劲去捞你。” 他看我一眼,又把头垂下去,可怜极了。我有点不忍,但又不想刚骂完就安慰,免得他记不住教训,所以闷着脸不响。 到了医院,小海正守在老爷子床前给他念报纸,我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忍不住大笑起来,说:“你碰到不认识的字就跳过去,唬弄老爷子呐?” 她白我一眼,说:“就你有文化,你来念!” 我拎着代芙蓉的脖子把他扔进去,说:“有人家大记者在这里,我哪好意思称自己有文化,让他念!” 代芙蓉乖乖在床边坐下,先看老爷子一眼,很腼腆地冲他笑笑,然后拿起报纸来念。 小海跟我走到外面的椅子里坐下,悄声告诉我说:“昨天你追杨文烁的时候,付宇新手下有人看见了,应该是从后面那幢楼往下看时看见的,距离太远没能来得及追,我无意中听见他们通电话知道的。” 我心想,还好差了那么一点,不然又得生出多少事端。 想了想,跟小海打听起昨天在电梯里擦身而过的锥子脸男人,夏东屹,“上帝之手”。 小海已经打电话回老家跟什么人打听过了,很详细,告诉我说:“那人名叫夏东屹,没人知道他老家是哪的,很多年前突然到了花桥镇,替人写家书写对联混饭吃,因为挺有文化,为人也不错,镇小学的校长就聘他做了临时代课老师,教语文。教了几年书,和学校里一个女老师结婚,就在我们村隔壁的苍头村扎下了根,日子过得挺好,还生了个女儿。后来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撇下老婆带着女儿走了,再没回过花桥镇,不过听说有时会寄钱回去给她老婆。” 我记得她短信里跟我说过,他老婆叫周红。 她说:“我记得他那女儿比我小五六岁吧,算算今年大概是十八九岁二十岁的样子,小时候体弱多病经常往医院跑,所以也有人传言说他是带女儿到外地求医问药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他离开花桥镇以后,就下落不明,没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事情,有人去问他老婆,一问三不知。再后来因为经济环境越来越好,镇上村里经常有人会进城做生意打工什么的,偶尔会有关于夏东屹的传言带回去,有人说他在外面混得很惨,还因为杀人坐牢去了。有人说他发了大财,住上洋房买了洋车日子过得很滋润。有人说在哪里哪里见过夏东屹跟个妖艳的女人在一起,绝对不是她的女儿,说她那可怜的女儿大概早就病死了什么什么的。这些流言大概也都传到他老婆耳朵里过,那女人自丈夫离开以后就一个人过日子,整年都穿黑色衣服,弄得跟个寡妇似的,不管听见丈夫女儿什么消息,全都不在意,只当他们都死在外头了。” 这是小海打听到的全部。 小海说了一大堆,但似乎对眼下的境况没什么帮助,夏东屹到花桥镇之前是干什么的后来又去了哪儿,一概不清楚。仅就这些信息,既不能了解他的过去也没办法让我们找到他,很绝望,像是一局看上去突然有希望起来的棋,结果不管走哪步都是死路。 静默了好一会,小海突然沉缓又犹豫地开口问我:“你昨天在医院电梯里看见他的时候,觉得他大概是几岁的样子?” 我回忆了一下那张阴郁的脸说:“四十出头点吧,也可能再长几岁,不是太能确定,男人的年龄有时候不好判断。” 她略微点点头:“也是。我那天在火车站的监控录象里看见他的时候,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这些年里,他好像一点都没有变老,但是录象有点糊,我也没办法太确定。” 她说着话,转过脸来看我,目光冰凉。 我瞬间明白她目光里的意思。 她想说,夏东屹可能和我、和苏墨森一样,都是不老不死的。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95、夏东屹和修叔叔的过往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这样一来,原本有些模糊的碎片就可以联系到一块儿去了,为什么夏东屹参于设计和实施的“上帝之手”案件里涉及那么多神奇诡谲的药草和超越人类极限、简直无法相信的生物技术。 因为他根本就和苏墨森他们一样,是战争年代解散掉的那个实验机构里的人物。 我之前就是这么猜的。 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认为,夏东屹出现在花桥镇,和修叔叔也出现在花桥镇这两件事情之间,有联系? 因为据小海所说,她和她家人包括村里的人也都不知道她父亲的老家具体在哪里,只说是逃荒逃出来的。 我在想,会不会是他们中的一个留在了花桥镇,另外一个因为找他而去,然后也留在了花桥镇? 按小海刚才的算法,夏东屹离开花桥镇有十四五年的时间了,跟修叔叔失踪的时间差不多。也就是说他们和苏墨森、陈伯伯也许还有别的谁谁谁和谁谁谁们原本都属于同一个机构,因为战乱大家离散,各自散落到全国各地,夏东屹和修叔叔一起、或者先后到了花桥镇安家落户,然后,十五年前的那天,可能发生了什么特别严重的事情,比如行踪暴露了,所以不得不离开。 在这之前我一直认为修叔叔已经死亡的可能性很大,他是重感情负责任的男人,除非突然死亡,不然绝不会干出抛妻弃女的事情,后来知道常坤他们有个特殊的保密部门以及林涯和他们在一起这点看,又觉得修叔叔也许是被常坤的人给控制了无法与家人取得联系。 现在又出现另外一种可能性。 修叔叔可能是因为某种状况不得不离开,而且还不能跟亲人保持联系,否则会危及她们母女性命。就像夏东屹一样。夏东屹走时带走女儿是因为那个孩子体弱多病,他怕妻子没办法照料所以只能带走。 但不对啊,夏东屹离开以后,还给他的老婆寄过钱,修叔叔却半点音讯都没有,除了一封应该是别人冒写的诀别信。 想到这里又有点发颤,觉得事情不太妙。 之前好几次从小海嘴里听到“酒爷”这个人物,好像是他们村里很有威望的老村长。她母亲去世之后,她的生活基本就是酒爷在照料,学费什么的都是他在出。也许是修叔叔离开前托付的,当然也许是小海妈妈离世前嘱托的,得让小海找个时间问问清楚。 我想让小海打个电话到老家让谁帮忙打听打听她父亲和夏东屹两个人出现在花桥镇的具体时间,以及是不是交往过密。但转念一想,还是等等再说,怕小海和我想到一处,重燃起希望来。万一事情不像我想的这么简单,怕她承不住希望之后的绝望。 代芙蓉真是有够老实的,还在病床前认认真真给老爷子念报纸,都是些家长里短的事,哪个小区搞了什么联谊活动,哪个镇哪个村的农家乐事业蒸蒸日上之类的。 他念得特别有人间气息,我想老爷子一定很爱听。 这时护士走来说老爷子还要再做个B超,小海马上起身去推轮椅,我也准备帮忙,但手机响,接起来是楼明江,他声音很沉,有点急迫,问我是不是找到杨文烁了。 我没马上回答,走到僻静避人的地方才说:“见着人了,但没法抓。” 他问我什么情况。 我想了想,用很无奈的语气给了他四个字:“一言难尽。” 他就没勉强,而是压着情绪叮嘱:“再碰到她,千万当心,尽可能不要靠太近,绝对不能让对方接触到你的身体,如果不能确保自己的安全,宁可让她逃掉也不要出手,记住了吗?” 我说记住了。 然后问他为什么。 他说:“我们的专家重新解剖了几具尸体,做了深层DNA鉴定,研究尸体鼻腔中粘液的动运轨迹,确定是种单细胞生物的培养液,那种生物以人的鼻腔为入口进入大脑,主要轨迹在右脑,海马体处最明显,具体情况我们还没办法解释清楚,但基本可以肯定培养液里的生物是一种近乎透明的爬行虫,类似蛞蝓,非常特殊、非常危险!我想,你应该见过成冬林的情况了吧?” 我脑子里立刻浮现那天见到的骇人一幕,成冬林发作出类似癫痫的症状,各种抖、各种痛苦,眼睛翻白,然后密密麻麻的虫子从他的身体里爬出来又像泡沫样化掉。 胃里一阵翻腾。 手机里有另外电话进来的提示音,我没理会,楼明江听见了,就没再跟我多说,只再重重嘱咐一遍:“保持距离,不能靠太近,那些虫子的母虫肯定还在杨文烁手里,她大概指望靠这个作武器威胁脱身。” 我早就知道了。 昨天杨文烁想交给我的圆筒,里面就装着那条神秘诡异能复制人类灵魂的母虫,他们管它叫“食灵虫”。 我在想我是不是错过了唯一可以拿到它的机会,这可能性让我抓狂,后悔得恨不得买块豆腐来一头撞死。 挂掉楼明江的电话后看一眼屏幕,刚才插进来那个电话是白亚丰的,正准备打回去,他又打过来了,哇啦哇啦乱叫,又急又燥,说话语无伦次,大声嚷嚷着说什么新发现新线索的。 我每次听见他这么乱都会冒出股一巴掌把自己拍死过去的冲动,何况又是什么新发现。多少次了,他所谓的新发现无非就是别的警察用鸡眼都能发现的鸡毛蒜皮的东西。 白亚丰在跑,一边跑一边讲电话,呼哧带喘的:“妮儿!我这边真有发现!那个死掉的律师家里面……” 话没说完,他突然发出“啊”的一声惨叫,然后,通话中断,只剩一阵空茫茫的机械音。 那声惨叫之后还有一声手机落地的声音,把我吓得心脏都差点停掉,赶紧回拨过去,却是关机。再回拨还是关机。喉咙一哽整个人都不好了,心想千万不要碰上电影里面经常出现的那种狗血淋漓的剧情,在发现什么至关重要的线索时被凶手一闷棍灭口。 他这么蠢、提防心又轻的人,真不是没这种可能。 我赶紧跳起来把这念头掐掉然后再拨过去,还是关机中,于是打电话到局里去问,一开口发现声音哽得特别厉害,差点发不出声,稳了一会才沉住声音叫接线员查查白亚丰现在在哪出勤,和谁一起。 接电话的警察在电脑上找了会记录,回答说:“亚丰今天轮休,应该在医院照看他家老爷子。” 我声音就有点尖,说:“不对,我就在医院,没见着他。” 接线员没觉出不对劲,说:“那就不知道了,可能是走开一会,也可能是临时又被调派了别的任务吧,我这边没有记录。” 我简直要疯了。 我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再给刘毅民打电话,问有没有见着亚丰,是不是谁给他派任务了,什么任务。 刘毅民说:“没有,他今天轮休,特别嘱咐过他好好照看老爷子的,他这会应该……” 我没等刘毅民把话说完就挂断了,给小海打过去,问她亚丰今天有没有来过医院。 她说:“有,一早就来了,你和代芙蓉来前十分钟,他突然说有什么急事要办就走了。” 我追问他跑出去之前的细节,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突然想到有事情要办才跑出去的。 小海马上明白是出事了,但她比我沉得住气,没乱分寸,回答说:“他操作他自己的手机,教我怎么玩微信,怎么发朋友圈动态和刷别人朋友圈的历史动态,看见一张图片,点开看了一会,就拍着脑门说有事情要办然后走了。” 我问她是张什么样的图片。 她说:“是什么人家家里的照片,家具看上去很高档,有个酒柜,里面摆满各种洋酒,墙上挂了幅阴沉沉的画。” 她一说到“酒柜”,我脑子里立马有了答案。是前几天死掉的那个律师,陆瑶琳家的照片! 白亚丰肯定是在查案的过程中加了陆瑶琳同事或者朋友的微信,查她的交际圈,翻看朋友圈历史动态想看看能不能找出点线索,然后,今天真给他发现什么了,他一定脑袋发热没向上级汇报也没要求增援,自己一个人傻乎乎去查了。虽然我不认为陆瑶琳家还有什么被我们遗漏的线索或者有什么危险,但万一他运气就有那么不好撞上杨文烁了呢! 小海问我出什么事了,语气冷硬得厉害。 我说:“不知道,他……” 话没说话,又有电话进来,看了一眼,是个陌生的座机号码。 我因为太着急,话也没来得及说完就掐掉小海的电话把另外这个接起来,一听是居然是白亚丰,提到嘴里的心马上放回去了一半。 白亚丰气喘如牛,喘得比刚才严重。他说:“唉哟我去,亏大发了,跑得太快摔了一跤把手机摔残了,两千多块钱啊!” 我悬吊在半空的心终于落回原地,同时刚才压着的情绪也控制不住整个爆发了出来,冲着电话破口大骂:“你做事就不能稳当着点吗?!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小孩样!” 我吼得太响。 太响了。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96、律师家里消失的画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吼完以后,发现自己耳朵里都是嗡嗡嗡嗡的声音,全世界都是嗡嗡嗡嗡的声音,而电话的那端却是一点声音都没有,连呼吸声都没有,我听见了我灵魂里的声音,我的灵魂跟我说,白亚丰是我生活中很重要的人,是朋友,是亲人,我很在乎他,我不想他有半点危险。 差不多半分钟以后,那边才喘了口气,白亚丰用安慰的语气弱弱地说:“妮儿你别急,我没事,真没事,就是摔了一跤,连皮都没擦破。妮儿你别这样好不好,我以后都听你的,保证不乱跑了,我现在回局里拿个备用手机,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带着枪呢。” 我知道他带着枪,可我对他识别危险和应对危险的能力以及狗屁不如的枪法都太不放心了。 但这会能说什么呢,只能叹口气,用尽量平和的口吻问他到底有什么了不得的新发现。 他猛就激动了,哇啦哇啦说:“陆瑶琳遇害前几天,在家里请同事吃饭,她同事在朋友圈里发了张自拍,照片上显示陆瑶琳家酒柜上方的那面墙上挂着一幅画,但她死后,我们到达现场时,那幅画不在那里。” 我猜得果然没错,就是那种用鸡眼都能发现的线索,之前在命案现场,鉴证人员就已经发现那面墙上有长方形的一块比周围的颜色白,应该是不久之前挂在那里的画被取走所以留下的,这点在报告上都有,他当时没发现也就算了,看报告还不仔细,闹到现在来发神经,一惊一乍差点把我吓死,真是无语。 我实在懒得跟白亚丰在这种细枝末节上纠缠,但觉得这种时候兜头泼他冷水不好,便耐着性子问他:“你是不是认为是凶手把画拿走了?” 他说:“不是,我们都看过监控录象,杨文烁离开现场的时候是空手的,连包都没有,不可能拿走画。就算她把画拆出来折叠好夹在衣服里,我们也应该能从走路的姿态和衣服的形态看出来,那画的尺寸虽然不大,但也不至于能一点不露痕迹就带走,而且陆瑶琳家里还有楼下的垃圾桶里也都没有发现画框之类的东西。 我问他为什么对画这么在意。 他说:“那幅画如果不是赝品,值很多钱。如果真的是被凶手用什么法子顺手牵羊了,她可能会拿去卖,我们也许就能从追踪画的下落这方面顺藤摸瓜把她找出来。” 我首先不认为杨文烁一个快要死的人了还会对值钱的画感兴趣,其次就算杨文烁把画顺走了拿去卖我也不认为警察能顺藤摸瓜把她找出来,这年头黑市多少厉害,连人体器官都来无影去无踪何况一幅画。但想着查这条线索的话顶多就是看看监控录象打打电话,没有危险性,就让他一腔热情查去吧,所以就没把这些考虑说出来。 不过挂电话前,还是认真嘱咐他如果出勤的话,务必带个人一起,别自己没头苍蝇样撞来撞去。 他听了呵呵呵呵呵一阵笑:“唉哟我去瞧你这话说的,有拿苍蝇来比喻我的嘛,还是没头的苍蝇。” 挂掉电话,正好看见小海从电梯里出来,表情凝得像块生铁,目光灼灼地瞪着我。 我赶紧把刚才的情况一骨脑儿都跟她说了,她没搭茬,脸色却好很多,看得出她刚才也是吓坏了,吓得杀人的心都有了。 看着小海沉默的脸我突然想起去年夏天最热的时候,我跟亚丰在午夜空旷寂静的街心花园中央喝啤酒,他跟我说妮儿,我知道我配不上你,给你提鞋都不够格,所以,我不追求你,但是妮儿你记住,我是你的家人,以后你再敢跟人说你是孤儿我跟你没完!我当时特感动,脸上去不露声色,而是问他将来会追求什么样的女孩子。他仰着脑袋想了老半天才跟我说从来也没认真想过这个问题,到时候看吧,缘份这种东西谁说得准呢,搞得不好哪天说撞就撞上了。 说撞就撞上了。 我想起小海来乾州的第一天,穿了条不合身的裤子,老是拿手去提裤腰,头发上还别了个粉红色的蝴蝶发卡。亚丰一见就疯了,唉哟我去,好久没见过这么正宗的土货了。 我在想,这样的相遇,算不算是“说撞就撞上了”。 真希望这就是传说中的缘份。 可惜不知道他们两个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问小海有没有吃过饭,她说还没,我就让她在这等着,我去外面炒几个菜打包回来。她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番,冷不丁对我的裙子发表起看法来,说:“没事别瞎穿裙子。” 我说:“哟,这大夏天的,而且天气这么好,艳阳高照的,我怎么就不能穿裙子了?” 她说:“嗯,天是好天,就是风不正经,容易走光。” 我听她这话说得真是够有水准的,不由哈哈大笑,说:“我就喜欢凑着有不正经的风多浪一浪,要你瞎操什么心。” 说着转身往外走。 其实我心里很明白,她是怕万一我跟什么人打起来,裙子太长,会碍事,担心我吃亏。 我先去外面的饭店炒了几个菜打包回来给小海,还是留她照顾老爷子,自己领代芙蓉去了公安局。刚进大厅就碰见老懒,他半眯着眼睛看我们两眼,斜着嘴角半笑不笑地说:“哟,着急忙慌的,又赶着上哪去添乱呢?” 我听他语气谐谑,就没什么好气,用差不多的腔调回敬过去:“没办法,我这人生来就是贱骨头上哪都喜欢添点乱搁哪都闲不住一闲就要长毛一长毛就要发神经病所以就跑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捞点忙忙省得发起神经病来还要你们照顾。” 说着话,跟他一起往楼上走,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居然看出那么点你知我意我知你心彼此惺惺相惜的意思来,不由冒起一阵鸡皮疙瘩,心想这都哪跟哪的事。 我叫代芙蓉到会客室里去等我,然后跟老懒进了他的办公室,反锁上门以后问他到底怎么样,有杨文烁的线索了没。 他说:“有是有,但真要行动起来还不能十拿九稳,所以要等常队长下最后命令。” 我问他常队长有没有说什么。 他懒洋洋地说:“常队长没说什么,就是跟他一起来的那个姓楼的生物学专家,叫楼明江是吧?他倒是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给我听,说杨文烁手里有样东西,那东西很危险同时也很重要可能还很脆弱,所以就算是我死,也不能把那东西毁了。” 我听这话,怎么这么不对劲,跟楼明江和我说的那些,出入太大简直完全相反。 楼明江嘱咐我不要近距离接触杨文烁,如果感觉到有危险,宁肯放过她,也要先逃自己的命。潜在的意思是杨文烁手里的东西很重要,不能毁,我这个人也很重要,不能死。但他跟老懒说的就相差远了,意思是宁肯他死,也不能把杨文烁手里的东西弄毁,也就是说老懒的命还不如一条虫重要。细想起来真是怪有意思的。 当然,那是条举世无双能颠倒一切的虫,我能理解对那些疯狂痴迷专业科学的人来说,它肯定比普通几条人命重要,甚至可能会不惜几百几千条老百姓的命去换取它,但为什么,我的命,就能比那条虫重要,能让楼明江那样千小心万小心地嘱咐我保护好自己? 越想,越慌张。 糟糕,他们很精楚我的状况,知道我不是普通人,知道我是个基因混合实验的成功受试体,他们要留着我的性命,有重要用处,重要性和那条能转移并复制灵魂的“吃灵虫”等同。 我恐怕会有大^麻烦。 我稳住心思,没把这些话告诉老懒,而是问他有没有做好收网的准备。 他说:“有,已经找到杨文烁的老窝,在桂花小区旁边城中村里一家黑旅店里,现在二十四小时安排了人在那边监视,而且已经趁她外出的时候检查过房间,确定那样重要东西不在屋里,肯定是随时随地随身带着,现在要等常坤他们研究好万全的方案下达指示才能动手。” 我缓缓地摇头,表示就这么等肯定不是事情,我们能等,杨文烁的身体情况等不了,她随时会死,说不定哪天在路上走着走着就一头栽倒死掉也不一定,等待是最不可取的,必须马上采取措施。 但没有万全的策略也不行,直来直去的话,保不准杨文烁会发狠,直接将东西毁掉,那我们也就跟着抓瞎了。 我考虑一会,凑近些,低声问老懒:“四年前在陈家坞找到的那个墓葬里面的药草,现在是常坤的人接管着的吧?” 他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个最低极别的小角色,只有听派任务的份,没有获密权限。陈家坞的事情对外是最高级别的机密,对内也有五级以上,我根本不可能知道。” 说完以后他眼睛突然亮了下,问我:“你是不是有拿住杨文烁的好办法?” 我卖关子样点点头:“也许,要看常坤他们配不配合了。”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97、他不是警察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听说我有顺利抓住杨文烁的办法,老懒立刻笑起来,凑近了,用一种类似怂恿的语气说:“给常队长打个电话,说不定能套取点五级以上的机密。小$  %^说^族^” 我也想这样,而且,本来就是打算好这样的,所以马上掏出手机给常坤打过去。 响了好几声常坤才接起来,我开门见山说我有个办法也许能稳妥地拿住杨文烁又不毁掉她手里的东西。 常坤十分平静地叫我说下去。 我就问他四年前在陈家坞发现的那个墓葬里的药草,现在是不是由他的人在接管。 他说:“有一部分移植出来放进了实验室,另一部分毁了。” 我问他成功移植出来的那部分里面有没有仙女花和马惊草这两种药草。 他说:“实验室的药草都由楼明江和另外几位专家在负责,我不清楚,我马上问问,如果有,要怎么做?” 我说:“随便取其中哪样的四五片叶子烘干加热,都会产生无色无味的麻醉气体,作用有点像肌肉松驰剂,能迅速让人在短时间内失去行动能力。” 常坤斟酌几秒钟,说去找楼明江问问,叫我等他回电话。 这时有人敲门,走进来个警察跟老懒汇报梁宝市那边的调查情况,说最近几个月里,梁宝市九桩命案的受害者遗族中有好几个人曾请假或者旷工,其中两个查到来过乾州的明确记录,也就是说他们可能都分别参与了“上帝之手”的各个案件,只是还没找到实证。 那警察一边说一边递过一叠资料,问老懒接下去怎么办。老懒接过,叫他回岗位等指示。他很听话地走了。老懒关上门,随手把那叠资料往桌上一扔,看都没看。 我发现原来他们还没死心,还在查梁宝市那边的受害者遗族,还想把“上帝之手”竭力隐瞒和保护的真相揭发出来,心里就有点不太痛快,便似笑非笑地问老懒打算怎么办,是不是真要查个底朝天,把大家都查得鸡犬不宁才甘心。 我说:“懒副队长,你要知道,如果真查,哪怕最后不能证实那些人都参与了犯罪,也会极大影响到他们以后的生活和工作。” 老懒翻了两下眼皮子,懒懒洋洋随随便便地说:“我不查,我懒得管那些乱七八糟的闲事,是底下几个人自作主张在弄,说了几遍不听,也只好随他们去。” 然后,他话锋一转,问我刚才的计划是不是真的妥当。 我跟着他的话锋转,说:“只要他们有那两种药草中的一种,就肯定妥。” 他撇嘴,有点不屑的样子,说:“如果是麻醉类药物的话,要多少,干嘛非得弄那么麻烦的。” 我说:“正常市面上有的药物我了解得不多,但像肌肉松驰剂一类的都需要注射吧,杨文烁能傻到让你扬着个注射器靠近吗?” 他说:“氯仿可以是气体,而且药效也迅速。” 我说:“那不行,氯仿有气味,杨文烁回屋一开门,扑面味道不对劲,马上就采取行动了,哪等得到它起作用。我说的那两样药,无色无味,完全没办法防备,最合适。”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我有点咬牙切齿。老懒拧着眉毛看我,弄不明白我突然一下在生什么气,但没问。他想想,觉得没什么话好说,就听我的,专心等常坤那边的消息。 老懒说杨文烁的老窝在桂花新村附近那个城中村里,仔细想想,那是个开放的商住区,繁华热闹,里面的道路曲里拐弯四通八达,来去的人也鱼龙混杂,三教九流什么身份的都有,而且大大小小的酒店宾馆黑旅馆黑网吧不计其数,还真是个藏人的好地方。 我从老懒的话里分析出,到目前为止他们还只盯着杨文烁一个人,并没发现她其实还有个同伙。 也就是说,那个锥子脸的夏东屹没有和她在同一个地方落脚,甚至可能很少接触,至少两个人见面的地点不在杨文烁的落脚处,否则老懒的人总会发现点什么蛛丝马迹。 十多分钟后,楼明江打电话过来,说他马上发几张图片到我微信里,叫我确认下是不是那两种药草。 我打开平板电脑接收图片,确定第一张图上的是马惊草不会错,但保险起见还是跟他核对了一下这种药草的其它特征,茎、叶、花期和生长环境什么的,一一对上以后再看第二种,却错了,图上的不是仙女花,而是爬爬草,一种剧毒无比的东西,见血封喉,跟仙女花是有点像。 我把仙女花的主要特征告诉楼明江,然后说:“有马惊草就就行了,没必要费多余的劲。” 他却不罢休,非叫我等着,他再去核实。 等了好一会,那边又发过来几张图,这回对了,是仙女花。我知道楼明江这么固执是什么意思,就是想从我这里,多得到些药草的信息罢了,挺敬业的。我来这么一出,也是想探探他们那边的结构,谁在负责什么,谁是谁的上级,谁的权力比较大,诸如此类的信息,目前还没什么大收获,只觉得常坤和楼明江应该不是上下级的关系,他们压根不属一个部门,但都隶属同一个机构,也就是黎绪说的“非正常人类研究中心”。这些原先就有些了解,现在只是更加确信了一点而已。 不过,楼明江这个人,我倒是要多加点注意才行。 他对他的专业有点过于执着和认真了,这本是好的品质,但如果过了头,就会很麻烦。 我一边沉思一边把两种麻醉药物的用法仔细讲给他听,叫他赶紧去办,得在最短时间里把杨文烁拿下。 楼明江还问我要不要先拿动物做试验,因为根据之前的实验效果看,仙女花里面有种绿叶素会伤害脑神经。我冷冷地说不用,只用麻醉的量伤害不了人类的神经。我说你要不放心的话就别用仙女花,马惊草的效果也很好。他却还是不放心,问我怎么能确定马惊草没有毒副作用。我有点恼火起来,语气更加难听:“爱信不信,拉倒!” 说完啪的把电话挂断。 我的情绪变化当然没逃过老懒的眼睛,他倾着脸打量我,想从我的表情里读出个故事来。我立马变脸,拉开嘴角朝他呵呵哈哈一顿乱笑,又飞快地收起笑容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转身往外走。 我不爱提这茬,说多了都是眼泪。 刚拉开门走到外面,想起件事,突然间定住,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晴天霹雳那么一下,整个人都懵住,慢慢折转回身体,盯着老懒看。 他也正看我,见我神色古怪,也有点愣怔,不知道自己哪里惹着我了,目光变得有点呆。 就这么你看我我看你看了好几眼。 我慢慢走回办公室里,重新锁上门,直接而凛冽地扔过去一句话:“老懒同志,你不是警察。” 这回一记晴天霹雳是劈在他脑袋上,和刚才念头闪过时的我一样,他的整个人也懵了,惊诧而惶措。 好半天,他嘴唇一抖,虚弱无力地问我:“什么?” 我的眼神更加狠,语气也凶,压着嗓门一字一顿往地上掷:“谭仲夏,你根本不是警察,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全部的锐气都被我戳了下去,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里,显得灰头土脸很沮丧,但很快又调整回来,冲我笑笑,答非所问地说:“之前听人说你怎么怎么聪明智商怎么怎么高,我一直都不信,以为你就是观察力和领悟能力稍微比一般人强些,没什么了不起,但现在看来,是我低估你了。你的智商确实高,而且感觉的敏锐确实超出常人。” 平时有人夸我我总是很高兴,但现在肯定不是洋洋得意的时候,我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等他回答我的问题。 可他却仍旧没问答,反而问我是怎么发现的。 到这里,这事情就算是有明确答案了,其实刚才我不过有点怀疑罢了,突然凶狠地质问他只是个计策,想看他的反应,结果有点超出我的预期,直接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 我冷静地告诉他说:“是你自己刚才说的话露出了破绽。” 他对此很怀疑,拧着眉毛仔细回想自己刚才到底说了些什么,显然回想不起来。 我哼了一声,抬手指着桌上那叠没翻动过的资料说:“刚才,我问你是不是要继续调查梁宝市那边的受害者遗族,你说你不管那闲事。这是作为一个警察该说的话吗?再想想你来乾州当这副队长,好像也不怎么尽心尽力,你并不关心凶手是谁、为什么杀人这些作为警察应该也是必须关心的事情,甚至对到底能不能破案都很无所谓。你和我一样,最关心的是凶手到底怎么做到将成冬林的灵魂复制并植入九个不相关的人身体里去的。之前我没多想是因为猜到你是江城常坤他们的人,特别关心这点很正常。但无论如何,作为一个警察,你的态度和不作为也太奇怪了点,完全是个局外人的姿态。” 他垂下眼睛苦笑一声:“就那么句没什么意思的话,你也能想到这么多,真是不服气都不行。” 我再一次重复我的问题:“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抬起眼睛,温柔宁静地看着我:“和你一样的人。”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98、有价值的信息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老懒那一句“和你一样的人”让我不寒而栗,但他脸上的表情,又让我觉得安心,所以百感焦急,有点调整不好状态。 我问他什么意思。 他说:“你也不是警察,可你一天到晚混在警察堆里,利用帮警察破案得到的便利查自己的事。我的情况和你一样,只是没你那份好耐心,所以干脆混了个警察的身份,查起来更利索。” 我相信他的解释,虽然心里觉得,他那句“和你一样的人”,意思不止这么简单,但他不主动细说的话,我很难继续追问,问多了容易适得其反,怕被他牵着鼻子走,所以,我只顺着他的意思再问了个问题:“警察的身份是那么容易就能混到的吗?” 他抿嘴,摇头:“容易。也不容易。有心要做的话,总是能做成的,但也会碰上大@麻烦。我是在上海混进警察队伍的,起先一直很顺利。直到三年前常坤到上海要求调取一桩旧案的全部卷宗还让我领着走访了案件受害人的家属和朋友什么的,几天接触下来,假身份被他识破,然后没办法,只好签了份协议听他调遣。好在他要求我做的事情也跟我原先做的有诸多关联,所以对我来说基本没什么损失,相反还赚了点便宜,毕竟现在有他罩着,身份方面被人怀疑也不会有问题,而且我这病,你知道的,简单点说就是嗜睡症,这种病让我在上海的时候多费很多劲,但跟了常坤以后,什么麻烦都没了。他就是只大手,很多麻烦事都能抹掉。“ 听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一个词。 上面。 不知道多少次,在说起一些奇怪的、不符合程序也不合常理的事情时,他们都会提到“上面”这个词,“上面”派人来取走了白慈根的尸体;“上面”要求把白老爷子受伤之前查的“廖家恶性凶杀案”和他受伤的事情压下去低调处理迅速结案并且调走全部卷宗;“上面”打来电话下来同意将成冬林交由江城警方权全处理;“上面”…… 既然常坤这么神通广大,能稳稳当当罩住一个假警察还一挥手把他从上海调到乾州来走马上任当了副队长,我理所当然就可以想一想,他会不会就是传说中的“上面”。 可上次和他对话,他说原本想采我的血液回实验室分析,但因为实验室里有些人他不信任,所以还是算了。这么一想,常坤好像也不能把握全局,甚至好像还有点身不由己的意思。 所以,他应该不是真正的“上面”,他也是受“上面”的指示办事,应该是那个隐藏得很深的权力机构的中间力量层。 我问老懒到乾州来是针对什么人或什么事。 他沉重缓慢地摇头:“不能说,因为有保密协议。你要想知道的话,自己去问常坤吧,你们的交情好像不错。” 说完,他加重语气补充交待:“拿出点有价值的信息跟他们谈,他们才会看重你,进入他们队伍的时候才会给你一个高点的权限和获密等级。千万不要像我一样,累死累活不顾性命也只有听差的份,记住,提供不了高价值情报的人通常都会被看做是小角色。” 不知道怎么回事,听见老懒这些话,我脑子里空白了一下,好像有个什么线索很重要但突然就是抓不住。 我在心里冷冷了哼了一声。 哼,小角色,我倒真希望我只是个小角色,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不要牵扯到我。 我叫老懒泡杯茶给我。 他转身拿杯子和茶叶,一边冲水一边回头看我,大概以为我在思索我到底能拿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去跟常坤或者何志秦谈判,要求得到更多的信息或者直接加入他们的组织。但我想的不是这个,我想的是今天发生的事和进行过的所有对话里,好像有什么信息被我忽略了。 老懒把茶递到我手里,我捧起来就喝,一口气喝干,要他再续点水。他接过杯子直愣愣地看着我,却终于没说什么,转身续水去了。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滚烫滚烫的茶,我直接就往喉咙里倒,怎么一点烫都不觉得。我以前都会小心翼翼隐藏住自己这些类似特异功能的地方,但现在不那么讲究了,特别是在老懒面前更没必要。 虽然我还没看出他的体质有哪个或者哪些方面特别优于常人,但相信肯定是有的。以我查了这么久的案例来看,但凡身体有某些先天性或者后天性基因变化而造成的缺陷的人,也大多会有相应的一项优势。而且我想,老懒可能也查到这个规律了,不然他刚才应该会问我为什么感觉不到烫。 第二杯茶下肚以后,脑子里面那团白茫茫的乱雾终于散去,有件事情渐渐明晰起来。 就是楼明江打的那个警告电话。 楼明江打电话给我时嘱咐我小心杨文烁,务必保持距离,感觉到危险就顾自己逃命。但对老懒却只强调杨文烁手里的东西重要,哪怕丢命也要保护那样东西周全。再一比较,就能比出,在楼明江和常坤他们那帮人的心里,我远远比老懒重要。如果说老懒在他们的等级分布里是最低等级,那么我起码比他高出三四个等级。 是什么使我比他重要? 之前我仅想到的,是我的青春长驻和体能异常等情况,但仔细想,虽然在普通人看来这很不可思议,但在研究中心,应该不算稀奇吧,至少刀疤男林涯跟我的情况就差不多,况且现在,那个相貌和我十分相似的男孩,苏醒,应该也在他们手里,我跟他可能存在血缘关系,甚至DNA都可能是一样的,所以他们完全没有必要因为我的身体而特别在意我的性命,况且,如果我的身体真重要到那份上,他们直接把我抓去做研究不就得了? 所以,有另外的东西,让他们觉得我重要。 应该就是老懒说的“有价值的信息”。他们认为我手里握着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所以我不能死。 关于“有价值的信息”,目前我唯一能够想到的,只是我对那些神奇诡异药草的了解。因为如果是身外之物,他们完全可以不用太顾忌我的生死,直接用别的方式拿走就是。只有我脑袋里的知识让他们必须保证我的生命安全,万一我死掉,他们会觉得可惜。 刚才的情况就是明显的例子,我说了,马惊草和仙女花功效差不多,取其一即可,但楼明江不肯,非要两种都跟我确认清楚,还要一再问我为什么那么肯定它们没有毒副作用,他根本就是在套取我脑子里的知识。 想到这里我不由高兴起来,斜咬着嘴唇笑,有那么点小狡黠的意思。心想以后可不能再那么慷慨了,这个那个什么药性什么特征什么作用全都告诉他们。我得悠着点,慢慢来,越藏得深,我对他们就越有价值。陈伯伯教我的知识现在变成了我跟常坤他们谈判的筹码,而且是用外力强夺不走的筹码,这才是最有意思的部分。 除了药草的知识,我想我手里还有别的东西可以拿来投石问路,一步一个脚印来,肯定能弄到个比较高的获密级别。 也许我可以主动往前迈一步了。 想得太深,整个人就有点醉,猛一抬头,撞见老懒阴沉沉的目光,吓得差点把手里的茶杯扔掉。 我说:“老懒,你能不能正常点?直勾勾地瞪姑娘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 他马上收回直勾勾的目光,柔和地笑笑,站起身问我:“那请姑娘喝咖啡算不算是礼貌的行为?” 虽然我不喝咖啡,但觉得这个提议没什么不好,于是就跟他出门,下楼,往后面的出口走。 我以为他会请我去斜对面那家咖啡厅,但是他却没有左拐,而是往右边去了停车场。我就有点迷糊,不知道他想带我去哪,因为看他的样子好像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所以没多问,紧跟在后面,上了他的车,一路往老城区去。 一直开到老城区最热闹的地段,老懒才放慢速度,将车停在钟楼底下。他让我在车上坐着,自己下车走到马路对面去了。我看着他走进对面一家很小很小的……好像是一家特普通特实惠的加盟奶茶店,满大街都有的那种。他跟店员说了什么,然后就靠在吧台边等,掏出一支烟来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没有往我这边看。 我心里骂他小气,一杯路边店里的咖啡就想打发我,然后不看他了,摇下车窗把脑袋探到外面倾着脸看钟楼上面的指针,两根指针停在那里一动不动,三点二十五分的位置。 那钟死了很久很久了,从前活着的时候每逢整点都会报时,我喜欢报时的音乐,不知道为什么,坏掉以后,没人去修它,任它死在哪里。 咖啡很快就做好,简直怀疑是不是速溶的,不过我反正不喝咖啡,只是卖老懒这个面子罢了,所以无所谓。 我看着他一手一杯咖啡慢慢从车水马龙里穿过来,步子迈得小心翼翼,额头上沁满汗,甚至有点摇晃。 这是他身体特殊疾病的症状,明亮的阳光让他不舒服。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199、回不了头的路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坐进车里以后,老懒把我的那杯咖啡递给我,自己那杯放在手刹旁边,然后也不说话,只默默地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往西开,慢慢开到五岔路口的街心花园边。(族) 他停好车朝我笑笑,说:“本来两个人到花园里面坐坐,晒晒太阳喝喝咖啡聊聊天,挺好,但可惜,我这病……所以,还是坐车里喝吧,你将就着点,别嫌弃。” 我不能喝咖啡,但礼貌起见还是打开了,凑到鼻子底下闻闻,很香,是带着甜味的香,过多的奶精把咖啡的最该有的清苦味全盖掉了,犹豫着抿了小口,也只是做个姿态,并没有真的喝进去,咖啡会让我觉得不舒服,这是我的病症,很早以前就发现了,但不是太严重,所以我不当个事情看。 老懒看着我笑,笑得十分温暖,那目光像是冬日里的火,带着明亮和美好的生活气息。 这是老懒的另一面,是几分钟之前我还从来没有见过的那一面,简直像所有那些爱情电影或者电视剧里的男主角,温情脉脉深情款款,就在我差点怀疑他是不是爱上我了的时候,他突然开口说话了。 他说:“我有时候会在网上看人家写的博客啊微博什么的,有天无意中发现有个女人的文字看着很舒心,就一篇篇看过去,好几十万个字,写了很多年里面的生活琐事。她生活在离杭州不远的一个小城市里,喜欢写故事,悬疑的或者爱情的,那些故事大概很扯淡我从来没有看过但她的日志和微博我全都看,一个字都不落下。她所在那座城市也有一座不走动的钟楼,她喜欢钟楼底下八块钱一杯的咖啡,每次路过那里都会买一杯,有时也会特地从很远的地方赶过去,花十几二十块钱的路费,就为了买那一杯八块钱的咖啡。我那天出勤路过这里看见这家店的时候,觉得生命好奇妙,所以就去问问有没有咖啡卖,发现有,并且也是八块钱一杯,就乐颠颠买来喝。” 我听呆掉了,在心里唉哟我去,这货怎么莫名其妙就开启狗血小清新的文艺模式了,跟他的气质严重不符啊。 他继续说:“我知道那个作者很多事情,她有份工作,简单地养活自己,每天笑呵呵乐癫癫的,活得跟个神经病一样。哦,这话是她自己说的,她经常在微博里说她是个神经兮兮的姑娘。” 我又在心里唉哟我去,有点听不下去了。 有那么一会,我怀疑老懒是爱上他嘴里面叨叨叨叨叨叨说着的那个神经兮兮的姑娘了,但很快,又自己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如果那样的话,他在告诉我这些的时候,表情里应该会有深沉的幸福,眼神里也会有异样的光茫,或者他会看着虚无处的空气温柔地笑,一副沉醉其中的样子。但他没有,他不是,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之前我在他脸上看到的那种温暖的款款深情早在他开口说话的时候就没了,回想起来简直像幻觉。现在他所流露的,是悲伤。 一种巨大的、苍茫的、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悲伤。 就在我快要被他流露出来的悲伤淹得喘不过气时,他突然换了脸色,变得严肃而且有点冷酷。 他说:“我讲这么多,是想告诉你,最平常的日子和真切拥有的东西,是最珍贵的。你不要因一时的好奇心,拼命去捡那些不重要的,反而把最重要的全部丢失光。有些路,一旦踏上去,就永远回不了头了。” 这话,听着有点严重,我不知道怎么接。 他说:“其实你可以不管这些,去过最平常的生活,你没有约束,而且有那么多钱,比一般人幸运太多了,完全可以随心所欲地活,可以把日子过得漂漂亮亮开开心心。” 哦,绕这么远的路,原来是在告诉我平常人的生活才最珍贵,同时提醒我掺和眼前这些事件有多危险,劝我不要继续瞎折腾。 从他刚才那句提醒的话分析,我想他当初应该是因为好奇或者类似的原因而开始查某件事情,然后一头栽了进去,大概碰到过极危险的情况,弄到现在,生出几分后悔,却再也来不及了,退不出去了,所以就以过来人的口吻提醒我。可既然这样,刚才在办公室的时候为什么和我说什么等级、获密级别、有价值的信息什么什么的,几个意思! 估计他的脑袋矛盾得快要疯掉了,既希望我能和他一样努力往深里查,又怕坑害了我。所以现在说几句看似善意的提醒来为自己推脱,等将来哪天我后悔了开始怨恨他的时候,他好说他从前提醒过我。 呸,算盘打得倒精。我将来要是真后悔了,就把账算在你头上,就怪你把我往坑里带! 原本闻着咖啡味也觉挺香,咀嚼完老懒话里的潜意思以后,突然就觉得好无趣,盖起来不闻了。 真有点鄙视他绕来绕去的歪歪肠子,但说实话,也有点感激他终于还是这么提醒我一句。 我的原则是不管这世界实际上有多恶意,也尽量要当它是善意的。所以朝老懒温柔一笑,当是领了他这份好心好意。 老懒可能认为我对他的提醒不以为然,至少是不够重视,所以认认真真严严厉厉地再提醒一遍:“苏姑娘,别拿我的话当耳旁风,真的十分、十分、十分危险。你看见过常坤发火的样子吗?我听说不久前他因为什么事情暴怒,直接开枪打死了一个手下。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听说是脑部创伤引发的后遗症,没药可治,而他变成这样,也是因为办这件案子,当时是在陈家坞。听人说他受伤前是个非常善良非常好脾气的人,有口皆碑。现在却是个魔鬼,所有朋友都避开他了,那些避不开的同事和手下,一天到晚活得战战兢兢。” 听完这件事,我的第一个反应不是害怕,不是担心,而是惊奇,天啊,杀人不用偿命的吗?不偿命也就算了,连牢都不用坐的吗?常坤到底有多大的权力他又是从哪弄来的那么大权力? 这不就等于拥有杀人执照吗? 朗朗乾坤里真有这样的事吗? 我想起之前在医院男厕所里,常坤因为黑客彭亮逃走的事情朝丁平大发雷霆,丁平是有多危险。当时他站在里面的位置,常坤真要是掏出枪来朝他开,他躲都没地方躲,真是庆幸当时冲进去把他拉出来。 老懒以为我沉默不语是在考虑继续还是退出的问题,伸过手来轻轻拍我的肩膀,用鼓励的口吻说:“现在退出还来得及的。” 我马上摇头:“不。不。不退出。退不出了。不可能退出。” 他等着我往下说。 我空茫朝他笑,很老实地说:“我可能不是孤儿,我可能有个兄弟,而且我的母亲也可能还在人世。所以……所以如果我能执着点用心点努力点拼命点查到最后,说不定就能查出个全家团圆皆大欢喜的结果,我必须得要这个结果,没别的选择。” 我说得很快,并且越说越快,说到后来眼睛里蒙了一层泪,稍微一动就会往下滚。所以我一动不动地看着老懒,就那么看着,硬生生把眼泪逼回去,然后很明亮地笑起来。 我说:“会有皆大欢喜的结果的,一定会有的,老天爷欠了我这么多年,该还给我了。” 刚刚逼回去的眼泪又冒了出来,刷地淌了一脸。 他俯过身体轻轻抱了抱我。 抱得太突然,我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呆呆的,两只手僵在半当中,也想伸出去抱他,却不知怎么的就是动不了。 手机突然响。 老懒的姿势有点尴尬,马上松开我坐端正。 电话是小海打来的,说老爷子的出院手续已经办好,她跟亚丰正准备接他回家,叫我不用再去医院了。 我说好的,然后叫她这几天不用管我,也不用管杨文烁的事情,安心到亚丰家住几天,好好照顾老爷子。 她沉默几秒钟以后问我一个人顶不顶得住。 我噗地笑,说:“又不是打仗,有什么顶不住的。” 她说:“一边有跟踪代芙蓉那拨人,另外一边还有杨文烁,你确定能顶得住?” 听见小海说代芙蓉,我才猛想起光顾着自己跟老懒出来溜达,把他忘在公安局的会客室里了,赶紧拍着老懒的后脖子催他开车。他看我一眼,慢悠悠将最后两口咖啡喝完才发车。 小海在电话里说:“实在不行的话,我来把代芙蓉接走,先让他在亚丰家窝几天,顺带着一起帮忙照顾老爷子,等你那头把杨文烁的事情解决完了,再看情况怎么安排他。” 我想想好像也行,我出来溜达着都能把他给忘掉,万一真有行动,指不定就把他给坑了,所以小海的主意不错,说:“我问问,让他自己定,行的话我一会送他去亚丰家,你不用费事来接。” 话到这里应该要挂电话了,可小海突然又交待,说:“你们动手抓杨文烁前,通知我一声。” 我问她为什么。 她很凶地说:“叫你通知你就通知,废那么多话干什么!” 说完啪的把电话挂断,闹得我一愣一愣的,这都谁跟谁什么跟什么,凶成这样。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00、没什么好辩解的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们回到局里时,挺晚了,几栋办公大楼还都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刘毅民被一群记者在前门堵了半个多钟头,好不容易打发走,满头大汗走进来刚好在楼梯口碰上我们,黑着张脸说:“这世界真好笑,一个代芙蓉倒下去,千千万万个代芙蓉站起来了。” 我挽着他的胳膊上楼,亲亲热热安慰了几句。 走到二楼楼梯口,刘毅民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我:“代芙蓉到底碰上什么事了?不追案情也就算了,怎么还一天到晚黏着你,还黏到公安局里来?实在太不寻常、太不像他的作风了。” 我笑笑回答:“代芙蓉之前往梁宝市跑那趟好像惹上麻烦了,家里被人闯进去过,还有人跟踪,事情是我起的,没法不管他。” 刘毅民呆了一下,说:“该不是凶手想灭他口吧?” 我说:“具体我也不清楚,是他自己大惊小怪也不一定,安全起见才走哪都带着他,等案子结了再说。” 刘毅民想想,觉得之前代芙蓉去梁宝市也给这边警察行了大方便的,所以眼神里露出同情,然后替我担心,怕我护不了他,自己再出点什么事,我又说了一堆劝解安慰的话,叫他忙他自己的,别替我操那些没用的心,他叹口气,没再说什么,拍拍我的肩膀回他自己办公室去了。 我推开会客室的门,发现代芙蓉在里面睡着了,跟上次一样,用几张椅子拼成临时的床,睡得僵硬又辛苦,像个没家可归的孩子,胆战心兢可怜兮兮的,看得心里难受。我蹲下身体凑得很近仔细看他的脸、他的眼、他的眉、他的苍白到没有半点血色的嘴唇……从正经的年龄算,他在我这儿真的就是个孩子,起码孙子辈了吧。 其实我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多少岁。 代芙蓉突然醒过来,睁着两只惊惶的眼睛看我,我赶紧站起身往后退,笑得有点尴尬。他倒是马上变得宁静了,脸上虽然没有笑意,但很温柔。我指指窗外说天黑了,回家吧。他点点头,站起身,背对着我整理好衣服和头发,把椅子搬回原处,然后跟着我往外走。 我们在楼梯拐角处碰见那个姓骆的保洁阿姨,她走在前面,听见我们的声音以后突然停住脚步回仰着脸看我,目光冰凉而深沉,像一把始终不肯出鞘的剑,厉害得很。 我想,我迟早有一天会跟她翻脸,问问她到底为什么,老是要这样像猫一样打量我。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眼下光手头这些事情够忙的了,实在分不出闲心去管一个保洁阿姨到底想打我的什么主意。 坐进车里,我把小海的意思跟代芙蓉说了,让他去白亚丰家呆几天,顺带着照顾照顾老爷子,让小海腾出空来帮我的忙。 代芙蓉听完,很惊慌地看着我,然后拼命地摇头:“不去,我不去。” 我皱着眉头问他为什么。 他不说,只是摇头,后来眼睛也不肯看我了,只望着车窗外,沉默地摇头拒绝。 我突然明白过来,立刻扳着他的肩膀强行把他的脸扭过来面对我,问他:“你知道老爷子受伤的事?” 他垂着眸子,好一会才点头。 我问他知道多少。 他又沉默了好一阵子才说:“那年的新闻上说我叔叔逃逸拒捕还袭警,将一个警察打成瘫痪。我起先不知道就是你朋友的爸爸,那天无意中问小海白老爷子瘫痪几年了,她说四年多。当时她的口气和眼神都有点奇怪。我算算时间,觉得可能就是他,打了个电话给当年报道过‘廖家恶性凶杀案’的一个旧同事问了问,确定是他。” 我问他对白老爷子受伤的细节和内情了解多少。 他摇头:“不了解。我当时只查了‘廖家案’的大概经过,没时间也没精力管我叔叔后面袭警的事。” 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问他:“你相信你叔叔会干出那种事吗?把个品行很好的警察打成重伤?” 他咬咬嘴唇,突然露出一抹凄凉的苦笑,说:“我叔叔虽然很早就离开家,之后几年也一直没见过面。但以我小时候的记忆,以及他每年给我和爸爸打电话嘘寒问暖这些来判断,他是个善良的人。所以从电视里看见他的通辑令时根本不能相信,觉得肯定是哪里弄错了,所以才会想尽办法调出廖家案的卷宗来查,可事实胜于雄辩,指纹、脚印、DAN,条条都是铁证,容不得我不信。你想,他能杀四个人,有老人有女人还有孩子,怎么就不可能把一个警察打成重伤?我没什么好替他辩解的。” 我把代芙蓉现在说的话和之前小海跟我说的案件情况结合起来想了一遍,问他会不会是凑巧,有没有可能是别的什么人杀了廖家四口人,然后代文静刚好进入命案现场,然后警察又紧随而至。 他摇头:“上次和你们聊过以后,我也想过这种可能,所以仔细问过我那个旧同事,他跟我说当年警方对外发布的通告写得很清楚,110接到报警后,调派离案发地最近的两个警察过去,他们到楼下后做了分工,一个上楼敲门,另外一个守在北面的墙边以防凶手从消防梯那里逃跑。时间卡得非常紧张,这个楼上一敲门,另外一个紧跟着就看到北边的阳台上有人影往下爬,敲门那个警察破门进入时,廖家男主人还有最后一口气没有咽下,眼睛看着北边阳台然后跟警察说了一个‘代’字。” 代芙蓉说到这里垂下眼睛,表情有点难受,说:“我看见通告上有当时出警人员的名字,其中一个叫白刚,就是你朋友白亚丰的父亲吧?” 我心里有点诧异,因为我所有得到的消息都说那件案子很敏感,所以卷宗和受害人尸体全部移交“上面”处理,搞得神秘兮兮,我便下意识觉得艰难,没有进行更深入的调查,连当年对外公布的通告都没找来看,以为看了也白看,倒没想到里面有个细节,解释了之前的疑问。 原来老爷子破门而入的时候,廖世贵还没有死,他说了个“代”字,将凶手指明。 原来他们是因为这样才迅速锁定凶手嫌疑人的。 我一边思索一边回答代芙蓉刚才问出的问题:“对,白刚就是白亚丰父亲的名字。” 然后我又想,即使这样,也只能说代文静杀了廖家一家四口,并不能证明他几天以后又袭伤了老爷子。 小海从付宇新那里偷看过几眼卷宗,按她的说法,老爷子受伤的情况十分可疑,他只有后脑被硬物重击一处伤口,连枪都没有拔出,显然是遭了突袭,根本不可能像新闻里说的那样是把凶手堵到死胡同里以后凶手狗急跳墙袭警。最可疑的是救援队赶到时,他的伤口已经被紧急处理包扎过。 只有两种情况能够解释他的伤口被做过紧急处理这点:一是袭击他的人发现袭错人,愧疚和悔恨迫使他做急救然后打破旁边人家的玻璃促使人报警;二是有人突袭白老爷子然后逃离现场,另外一个人赶到给他做了急救然后打破别人家玻璃接着自己也离开现场。 不管哪种情况,袭击者都不太可能是代文静,因为逻辑不通。 所以这桩案子,包括前面震惊当时的“廖家恶性凶杀案”,都疑点重重,而且很明显,那个传说中的“上面”不希望真相大白,所以迅速结案并且移走了卷宗。 不过这些话我都没跟代芙蓉说,在什么都还不明朗的情况下和他说,只有徒增烦恼,所以不说也罢。 代芙蓉家里有“廖家案”的卷宗复本,只可惜周围有埋伏,没法回去拿,对方来路太强大,连偷摸着行动的险都不敢冒,况且就算冒险去拿,现在卷宗也未必还在了。 那些跟踪代芙蓉并在他家附近打埋伏的人,可能就是“上面”的人,冲他们那天晚上在老宿舍楼以及第二天在公安局门口的行事方式,以及他们对诸多敏感案件强行隐瞒的做法,可以推想他们已经洗劫过代芙蓉的住处,当年他通过关系从局里弄出来的“廖家案”的卷宗大抵已经被搜走了。 我心里不是太遗憾,因为付宇新手里还有一份卷宗。 我迟早能把那份卷宗拿到手里看一看,把里面糊里糊涂的问题,一个一个给它挑出来解一解。 我有点卯上劲了,那根高压线,非得去碰它一碰不可。 代芙蓉也不说话了,我们两个人沉默地驱车穿过整座城,回到西边寂静的避难所,随便吃了点东西,坐着看了会电视,有一搭没一搭说说话,然后各自回屋休息。 我们在家呆了几天,每天下午和傍晚的时候,我都会领代芙蓉出去走走,到附近的饭店吃饭,购买生活用品,测试那些跟踪的人还在不在,几天安耽日子过下来,人就有点恍惚,觉得这世界岁月静好歌舞升平美好得很,哪有什么惊天动地的阴谋。 平静的生活太美好,以致于我连杨文烁的死活都不想管了。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01、两个敌对的警察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算算时间,黎绪走了十天了,再过五天不回来,就该有人找到我让我执行她的遗言,照顾她的家人了。 想到这里我胸口闷得不行,特压抑,有点想哭。 这几天我不止一次想过她可能死在哪儿了,想过去找她,换作是我的话我死后的鬼魂一定会希望有人把我的尸体好好处理,火化或者土葬都行,千万别曝尸荒野或者被丢弃在臭哄哄的下水道里腐烂。可想来想去发现根本无处下手。我能上哪去找一个原本就来无影去无踪的人啊。心里一恨,骂她神经病,我有跟你熟到那个份上吗就要替你照顾家人。 我想过把黎绪失踪十天没消息的事情告诉付宇新或者常坤,让他们想办法帮忙查找。他们比我了解黎绪,而且各人脉和信息方面都比我全,做起事来终归要方便一些。可是一想她在他们的世界里根本不是失踪十几天,而是已经失踪两年多了,对他们来说,黎绪十天半个月或者几个月没消息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根本没必要担心。 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慢慢睡着了,半夜迷糊中听见代芙蓉走到客厅沙发里坐下,打开电视机,关掉声音,看无声的画面。我没有动,想象着五颜六色的光一阵一阵在他死灰的脸上掠过,景象得很诡异。 第二天早上天刚亮,老懒打电话来,有点不高兴地说:“江城的何志秦到乾州来了,在局里,但你说的那种麻醉药没有带过来,他说实验室里规矩大,所有出入都要经过审批,要登记造册,所有环节都要在严格防护的情况下操作,最快也得两天后。” 我没说什么,心里想着我有的是时间,不怕等,等到地老天荒都不怕,就怕杨文烁等不了,就怕他们等不起。 挂掉电话后睡不着了,干脆起床。睡在客厅沙发里的代芙蓉听见我的动静以后也赶紧起来进厨房弄早餐。小海不在身边,他倒做了原本她做的那些活,而且做得一点都不比她差。 我洗完吃完拿了包就要走,问他要不要一起。 他想了想说:“还是算了,你忙,我不给你添麻烦。” 我就狠狠嘱付他呆在房子里不能出去。 虽然这几天的测试下来,都没有被跟踪的情况,但我还是对他的处境很不放心,说:“你考不考虑自己的安全我不管,但你得考虑到你要是出事了我们还得到处找你救你这点烦不烦人,另外,这房子是黎绪的,万一你暴露行踪到时候把黎绪坑了,我捏不死你!” 得到他的保证以后我才下楼,一边开车一边给小海打电话,问她之前那个入侵我们家的女飞贼挂在我衣橱里那块皮放在哪里。她说在她身上。我听了止不住一阵恶心,当时也是因为恶心所以叫她藏起来,藏到一个我看不见的地方去,眼不见心不烦,她倒好,天天带身上,一想我这进进出出的跟那块皮离那么近,脑子直发麻。 她问我是不是要派上用场了,要不要给我送过来。我想了想叫她在亚丰家里等我,我自己过去取。 小海做事是真周到,把那块皮装在一只大小差不多刚好合适的透明自封袋里面,再用一个信封装起来,外面又裹了块布,最外面还有一层塑料袋,像农村里面老太太藏钱似的,一层一层又一层,不知道的还当里面藏了个什么稀世罕见的宝贝,看着居然有点滑稽。 我把东西揣包里,一脚油门往公安局去,然后在局里看了一天好戏,就看何志秦和付宇新两个人的言行举止。 他们同进同出,几乎形影不离,这举动根本就是将他对付宇新的不信任召告天下。 何志秦这趟来,是来监视付宇新,阻止他击毙杨文烁的。 中午的时候何志秦把所有能集合起来的警察,不管是出外勤的还是搞内务的,全召到一起开会,再而三地声明无论如何要活捉杨文烁,如果没办法当场逮捕,宁肯让她逃掉也不能开枪,否则一定最严肃处理什么什么的。这话其实是说给付宇新听的,何志秦甚至不肯避讳,开会时几次把厉害的目光移到付宇新脸上,弄得他很尴尬。 付宇新被何志秦压迫得有点像丧家之犬。前几日他眼睛里喷着的疯狂火焰完全熄灭,虽然强打着精神在做日常该做的工作,但还是能看出巨大的颓丧,有点世界末日到了的感觉。 这两个人,一个要杀死杨文烁以压住那些关于培养液、特殊的虫子、复制和转移灵魂的事情,隐瞒住那个神秘的、诡异的未知领域,为此不惜一再杀人。而另外一个,却是费劲心思要将这秘密揭开。所以两个平常都不错的刑警,处在了敌对的位置,气氛很紧张。 付宇新整天都在强忍内心的焦急与压力,还有对何志秦的极度不爽。何志秦却完全不掩饰他对付宇新的怀疑和看不惯,甚至还会发生言语上的挑衅。我虽然对何志秦不是非常了解,但认为他绝对不是轻佻和张狂的人,所以他这一天的行为和状态只能说明他在玩心理战术,想一步一步摧垮付宇新的意志,打败他精神上最后一层防线,逼他发作,然后在发作中露出马脚。我很担心付宇新被逼得掏枪,一枪把何志秦给崩了。 我原本是来找何志秦的,可他只顾着跟付宇新作对,没怎么理会我,我显得无所事事,所以开始胡思乱想,想象了一下何志秦被付宇新一枪崩掉的画面,子弹正中眉心,身体缓缓向后倒下去的时候,眼睛大睁着,神情里有恐惧也有不甘心。 我被这个想象出来的画面吓得全身哆嗦了一下,因为画面中,何志秦的目光指向的是我。 仿佛是我一枪把他崩了似的。 到下班时间,何志秦终于没再继续跟着付宇新,而是派了两个手下跟,嘱咐要确保对他行踪的掌握。我站在二楼朝北的窗户看着两辆车一前一后离开,回头朝何志秦笑,说:“你也不怕把他惹急,做出点什么对你不利的事情来?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他笑笑,掏出香烟来点上,又递过来让我拿,我摇摇头,认真盯着他那张深不见底的脸。他深深地抽一口烟,缓缓吐出蓝灰色烟雾,淡淡地说:“你要是不急着走的话,上我办公室坐会吧。” 我点头,跟在他身后往楼上走。局里给他安排了个大办公室,比付宇新那个还豪华。他给我泡了茶,上好的龙井,比付宇新办公室的好。他给自己也泡了一杯,和我面对面坐下,掐掉烟,轻轻吹着茶面,然后回答刚才我在楼下问他的那个问题。 他说:“付宇新不是个不择手段的人,哪怕再碍事,他也不会残杀无辜。我逼得他这么紧,只是想击垮他的意志而己。我想他应该很快就会主动放弃对杨文烁的追捕了。” 我看着也是这么回事,所以,心里对这整件事情,有个保留态度,不管他们这些人的立场怎么样,我暂时都不用“好”和“坏”或者“正”和“邪”这类的字眼给他们贴标签。 我一口一口呷着茶,问何志秦那两种药草的进展。 他说:“楼明江领着整个实验室在加班加点,不出意外的话后天中午就能送到乾州。” 他说完,等等我没反应,便接着又说:“楼明江还是希望能够多花一天时间在动物身上先做个实验,看看各方面数据再运用到人体,这是经过大家讨论一致同意的。” 我轻描淡写地哼了一声,说:“随便你们,我无所谓。” 何志秦郑重其事地看着我的眼睛问:“你真的很有把握那两种药草挥发的气体只会麻醉肌肉不会伤害性命或者没有别的副作用吗?杨文烁对所有人来讲都很重要,不能出半点差错。” 我又哼了一声,这回连随便他们信不信这样的话都懒得说了,只管自己慢悠悠喝茶,心里觉得好笑,杨文烁对我来说,半点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夏东屹。 何志秦兀自斟酌半分钟,突然重重地点了下头说:“好,信你,都按你说的办,抓紧时间。” 我起身走过去提水壶往杯里续了水,走回沙发里坐下,两手捧着杯子慢慢转动,看着何志秦笑,笑得特别凉。 笑了好一会,我猛地刹住,换上一副脸孔,面若冰霜跟他说:“你们应该信我。” 他张着嘴,调整不出一个合适的表情。好一会,自我解嘲似的笑笑,又拿出烟来点。抽进好几口以后,用商量的口吻问我能不能把我了解的药草的各种特征和药性都写出来给他们,这样楼明江的实验室就能节省很多年的时间和力气,当然还有花在实验室里的钱。 “果真能写出来的话,真是帮了我们大忙了。”他恳请着说。 我原来以为,我要往前迈一步,得自己和他们提条件,还得小心翼翼,还得各种察颜观色,还得凑个完美时机,哪里想到会这么轻松就进入主题,于是我似乎突然有了底气。 我微微牵动嘴角,拉扯出一丝意义不明的笑,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说:“也许可以,也许不可以。” 他问我怎么个说法。 我说:“交换。”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02、交换信息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提出的“交换”两个字并没有让何志秦感到震惊或者奇怪,他好像预料到我会提出这样的要求,直接切入重点,问我怎么个交换法。 我用一半认真一半玩笑的语气说:“把你们的任务、目的、计划、团队名单以及掌握的全部信息都告诉我,包括四年前陈家坞连环案的始末、在陈家坞发现的所有东西,还有那个什么‘人皮X案’。” 这回轮到他笑了,笑得很是爽朗,明摆着是在笑我天真。 他说:“苏姑娘,你真觉得,一份药谱,能换这么多信息吗?何况我们手里也有一份药谱,只不过没你知道的那么全罢了。” 我知道他说的是黎绪父亲留下来的那份药谱。 我挑挑眉毛撇撇嘴,摆出一副天真小姑娘的样子说:“是你先提的,那我就开个价喽,又没说不准你还价。” 他想了想说:“也不是不行。这样吧,我们先来试一个问题,彼此显示一下诚意,顺利的话,我就考虑回去跟常队长商量正式跟你合作的事情,没意见的话你可以提问了,女士优先嘛。” 说着,还朝我做了个“请”的手势,很绅士的架势。 我想起之前黎绪也提过这样“交换问题”的建议,不由笑笑,心想会不会是他们专案人员的传统。 然后,我一点都不客气,搁下茶杯把脸凑上去就问:“陈家坞的案件——哦,或者称为‘事件’比较合适吧,因为连环案后之后事情远远没有结束,你们从找到的墓里取出了部分药草还调派武装部队驻守了整个村。我想,应该是和药草有关的某个部分引发了连环案,最后又因破获连环案而发现了药草的秘密,这是互为因果的。还有一件叫什么‘人皮X案’的,我不知道跟陈家坞的命案有多少关系但肯定跟我这边的某样东西有关系。所以,我现在想问的是,在‘人皮X案’或者陈家坞事件里,是不是出现过一只诡异骇人的眼睛?瞳仁部分全部都是白色,而眼白部分布满密密麻麻的红色血丝一样的线条,那些线条整体看上去有点像迷宫或者说是什么地方的建筑图形,而这只眼睛,以隐纹的形式,出现在人皮上。” 为了让他明白我不是蠢货,我也掌握着许多关键信息,所以一口气滔滔说了这许多。 何志秦的手一抖,半截烟灰落在了裤腿上,他的表情像被鞭炮炸过,特别滑稽。我知道他不想在我面前表现出吃惊,但实际上已经吃惊了,所以看上去有点扭曲,脸上几条神经不由自主抽搐。之前小海在跟我描述老爷子病情时说到过这种神经抽搐是大脑深层意识的表达,可惜我没细问,读不懂何志秦这时候的深层意识。 他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我神秘地笑着,不响。 他慢慢地摇头:“不可能。眼睛的细节是最高级别的保密资料,你可能听到过眼睛的传言,但不可能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还是不作声。 紧接着,他突然脸色一变,身体猛地往后仰了仰,和我拉开些距离,右手飞快地移到腰边把住,作好随时掏枪射击的准备。 我没有做任何应对措施,还跟刚才一样,饶有兴致地沉默。 他说:“你不可能知道。除非——” 顿了一下,眼睛一阴,接着说:“除非你自己身上有。” 我身上确实有,但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他突然警惕起来,把我当成个危险人物看待。我跟他说:“我们现在是在交换信息,我问了你一个问题,你答了。你确定你刚才问的那个,就是要跟我交换的问题吗?是的话我马上回答,然后再问你下个问题。” 他点头。 我觉得挺划算,就拿起自己的皮包,从里面取出那个装着人皮的塑料袋,放到茶几上,一层层打开,然后摊平。 何志秦的脸色变得死灰,眼神里聚起骇人的光,用力盯着那块皮,瞳孔突然地放大又突然地缩小,太阳穴突突地跳,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两只手不由自主往茶几那边伸,想把它抓在手里,但终于在伸到一半的时候控制住了,尴尬地缩回去。 有那么一瞬间,我发现他的神情阴郁、目光闪烁,但因为转瞬即逝而我刚好把目光移开了半秒,所以也可能是错觉。 他问我这东西是从哪儿来的。 我笑笑,说:“该轮到我问问题了。” 他用左手捏着右手,眼睛还盯着那块皮,点头叫我问。 我半眯着眼睛问他:“五年前的‘廖家恶性凶杀案’和陈家坞事件、或者‘人皮X案’,或者别的你们在查的事情到底有什么关系。” 我没问他“有没有关系”,而是问“有什么关系”,一来是向他声明我已经知道前后者之间确实有关系,这是一种底气。二来如果他真诚回答的话,我能多得到点信息,而不是“有”或“没有”这样简单的字眼。 他没多作考虑,马上回答我:“其实在陈家坞事件之前,就有一个官方的秘密机构在调查近些年里发生的各种离奇古怪的事件,四年前被代文静杀害的廖世贵就是那个机构中的一员,是很重要的一员。因为整个机构从人员到行动各方面性质都是国家特级机密,所以四年前的‘廖家案’不得不草草了结。我知道你和那个叫白亚丰的警察有交情,也知道当年主办‘廖家案’的就是他父亲,你会问这个问题我一点都不奇怪。廖世贵死后不久,陈家坞事件发生,陈家坞地底墓葬中的药草就是那个机构研究的一部分,所以整个机构进行了一次重组,所有当年陈家坞专案组的警察都填补进去,并且由常坤和我直接负责,也就是现在的研究中心。从声望上看,常坤好像比我高一级,实际上我们是并级的。” 我倒真没想到他能跟我说这么多,心里涌起些感激,一时哑然,怔怔地望着他。 他耸耸肩膀:“该我问了。告诉我,这块皮,哪儿来的。 我如实但很小气地回答:“一个不认识的女人给的。“ 他当然很不满意这个说法,但又无可奈何,所以干脆发扬绅士风度,朝我做个“请”的手势,让我再问。 我心想如果何志秦只盯着这块皮问的话,游戏就要玩不下去了,我真对它的来源一无所知,所以祈祷他一会能换其它方面的问题问,最好是药草方面的,那个我在行,几百种药草呢,轮换着问答到明天都行。 我接下去的一个问题是:“你们那个机构主要研究什么?” 这应该都是触及机秘核心的问题了,可他仍旧一点犹豫都不打,简单直接地回答过来:“研究一种被机构内各行业专家统称为‘潘多拉官能异变综合症’的症候,简单点说就是基因突变导致的各种异症,比较常见的有类似卟啉症、克隆氏病、发作性睡眠症、巨婴症、树化症、狼人症之类的,这里说的‘常见’是个相对概念,是说比另外一些症候常见,但在社会生活中,也都是不多见的。我们的专家可能已经找到导致部分基因突变的原因,正在寻找救治方案。所以机构的全称就是‘潘多拉官能异变绽合症研究中心’,也有人谐谑说是‘非正常人类研究中心’,从表层意思看,挺贴切,平常我们都只称为‘研究中心’。” 我轻声重复一遍他说的那个词,潘多拉官能异变综合症,心里讶然,原来我这几年里做的事情,跟他们做的是一样的,只是没他们那么专业和浩大,也没像他们一样给那些疾病取这样一个总称罢了。 潘多拉官能异变综合症——肯定是从那个希腊神话里衍伸出来的名称,潘多拉打开天神的盒子,罪恶就落满了人间。 这种取名字的方式,应该是隐喻。 如果“罪恶”指代各种异常疾病,那潘多拉的盒子指的又是什么? 想了几秒钟,马上就有了个肯定、但不够精确的答案:基因的秘密。 一定是有人破解出某部分基因的秘密,试图作用于人体,结果就导致了那么许多种可怕的疾病。 也就是说,我在调查中发现的那些异常的疾病,很可能是人为造成而不是天生。 这就可怕了。 简直疯狂。 轮到何志秦问问题了。 他果然还是死咬着这块人皮不放。 他问:“把这块人皮交给你的那个女人长什么样?她为什么要把这东西给你?” 我哈一声笑,说:“何队长,你这可是两个问题,别当我不识数行不行?我一百以内的加减法算得可好了呢,根本都不用摁计算器。” 他宽厚地笑笑,跟我讨价还价:“偶尔慷慨点没什么要紧吧。” 我抿着嘴摇头:“不,我这人一向小气,有来有往,无来绝不有往,回答你刚问的第二个问题吧,那女人其实不是找我,她找我爷爷,因为找不见他,才把这块皮给我的,也没说什么特别的话,我想她的意思应该是让我转交给爷爷。” 这是实话。 主要是怕将来跟他们的合作与调查会越来越深入,撒谎被拆穿的话会很尴尬,所以选择实话实说。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03、生死权限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何志秦问我得到这块有隐纹眼睛的人皮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抬起一只手做个“打住”的手势:“嗨,嗨嗨嗨嗨,轮到我问了。” 他把嘴角往下挂点,笑着让我问。 可他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来看了一眼屏幕,伸两根手指到嘴边,朝我轻嘘一声,马上把电话接起来,听了两三句,脸色突变,猛地起身抬腿想要往外迈,但目光扫过茶几上那块人皮,马上又停住了。 他站在那里听完电话,挂掉,权衡三秒钟的时间,重新坐下来,上半身往我这边倾,真诚而庄严地看着我的眼睛,问我能不能把那块人皮交给他带回研究中心去。 我也把身体往前倾,也真诚而庄严地看着他的眼睛,也权衡三秒钟的时间然后微微嘟一嘟嘴,说:“可以。但我要拿它换你们的十级获密权限,就是说,和你还有常队长一样,要能看到全部的信息、资料、案件卷宗、事件记录、实验数据等等等等,全部。” 他的目光变凉,皱纹变深,然后长叹一口气,微微摇两下头:“我和常队长都只有七级获密权限,不是十级。” 我早猜到他们拥有的可能不是最高级别的权限,因为很明显,能成立那样复杂而庞大的保密机构,必定是国家行为,常坤他们顶多只是机构的负责人,上面肯定还有管理他们的人,所以我心里设定他们有八级权限,提十级是讨价还价的策略,但是没想到他们只有七级,感觉事情瞬间又复杂了许多,却又闹不清楚复杂在什么地方。 我耸耸肩膀表示可以妥协,说:“那也行,这东西你可以拿走,但要给我一个和你们平等的权限。” 他再次摇头,摇得坚决而无奈:“不可能。按规定,我们最多只能授予他人六级或六级以下的权限。而且,有必要提醒你一声,在研究中心,四级以上的权限就是生死权限了,意思就是,一旦你获得四级以上的权限,你的生死就跟你没多大关系了,任何比你级别高的人都有权力监禁你或者杀你,哪怕只是因为看你不顺眼——因为你是自愿的。” 哦,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常坤盛怒之下开枪杀死自己的手下却没有偿命也没有坐牢甚至连司法程序都不用走了。 四级以上的权限就等于把命卖给他们了。 天底下居然有这样的事。 乍听挺诧异,但是细想就没什么好惊奇的了,这世界上连我这样人不人妖不妖鬼不鬼的东西都存在,还有什么事情不可能。 何志秦见我陷入思考,拍拍我的肩膀说:“不着急,回去再慢慢考虑吧,我也得跟常队长商量过才行。” 说着,他指指茶几上的人皮:“你不给,我不强要,虽然说白了,我有权力强要,但我尊重你。东西收好,千万千万不能弄丢。而且你还是做点心理准备比较好,这东西,迟早得交给研究中心,你不肯也得肯。实话跟你说,我们有些谜团能不能解开,它是关键。只是现在还没有找到解析它的方法。” 我默默把这块皮收进背包里,然后默默地跟着他往外走,不搭腔。等这个话题说完以后,我才跟他道谢,谢谢他告诉我这么多信息。然后问他为什么会告诉我。他说昨天下午还在江城的时候,他跟常坤讨论过我的情况,觉得我在“上帝之手”案件中表现出来的智慧和行动能力很强,可以试着合作,但还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 说着话,已经到了停车场,他说他的人刚刚打电话来说付宇新带着枪乔妆打扮出门,不知道去哪,他必须得去和现在正跟踪着他的人会合,免得出事,问我要不要一起。 我想想,觉得没必要,说到底,除非迫不得己,我并不想直接跟付宇新撕破脸皮,跟任何人都不想,但看他们互撕我还是很愿意的,甚至有点隔岸观火的幸灾乐祸。 何志秦开车走了,我没什么事,便也开车回城西,先给代芙蓉打电话告诉他我一会就到家。 然后,我仔细把刚才跟何志秦的对话前前后后都回忆了几遍,他说他们那个研究中心在陈家坞事件之前就存在了,“廖家恶性凶杀案”的死者廖世贵就是那个机构中的重要成员,他死以后,机构重组,常坤他们才参与进去;常坤跟何志秦的“上面”似乎还有好几层人物,到目前为止没露过面,没有过半点声息;他们的主要任务是研究所谓的“潘多拉官能异变综合症”,也就是我之前调查了许久的、民间称统称之为“鬼症”的疾病,那个研究中心的成立好像是为了寻找基因突变的原因和治疗的办法,按何志秦的说法,前者已经部分达成,目前正在进行后面那个阶段。 这样看来,它应该是个由权力部门建立的科学机构,难怪会有中科院的人和生物学基因学方面的人掺和在里面。 关于我手里这块有隐纹眼睛的人皮,何志秦说它很重要,说它是解开某些谜团的关键,只是目前还没找到解析的方法。我没有记错,他当时用的肯定就是“解析”这个词。那么也就是说,这只眼睛和它里面那些密密麻麻的线条,是某种神秘的密码,隐藏的信息类似藏宝图之类。 于是我恍恍惚惚明白过来,也许几次入侵我家并把人皮留在我衣柜里那个女飞贼知道这玩意到底有多关键,可她看不懂解不出所以留给我,让我想办法去解析它。 挺好的。 至少这块人皮在我手里起到了敲门砖的作用,好歹把研究中心那扇沉重而神秘的大门敲出了点声响。而且我觉得,我正一步一步走近真相,正越来越近,只要用力推开那扇门,就能看清楚里面的全部。 只是这扇门实在有点重,我大概还得再费好些力气才能推开。 代芙蓉做了一桌子热气腾腾的菜在家等我,他穿着围裙来给我开门,笑得内敛腼腆。 我看着满桌子我爱吃的菜,闻着空气里面特人间的温暖气息,望着代芙蓉脸上的笑容,突然很感动,莫名就想嚎啕大哭,但忍住了。 他督促我洗手,把我推到餐桌边坐下不要我帮忙,他在厨房里喊:“我把汤盛出来就能开饭了,你等着。” 喊完以后他轻笑着补了一句:“好几年都没正经做过饭了,也不知道好不好吃,咸了淡了你可千万不要笑话。” 我闷声不响吃下三大碗饭,味道真不怎么样,可我愿意捧他的场,一边吃一边说好吃。 第二天我没去局里,而是和代芙蓉一起在家研究代文静留下那个本子上的内容,换个思路去理解那些人名、地名、数字、简笔画、符号和最后化工厂老宿舍的地址以及杨小燕这个人物所包含的意义,十多个小时过去,还是一无所获,代芙蓉每次看我的眼神都比之前暗淡,看得我心里发凉。 晚上九点,楼明江打来电话,说:“你指定的药草已经按你说的方式准备好了,苏姑娘,别嫌我烦啊,最后再问一声,真的不需要先拿动物做实验观察观察吗?杨文烁的命很真要,错不得。” 我听着就不耐烦起来,语气里夹杂了嘲讽,说:“随便你们吧,稳妥点确实很有必要,多等一天两天没事,杨文烁不见得能逃掉或者马上就死了。” 楼明江沉吟了一会说:“我肯定信任你,但实验室的规矩很重,万一出点什么岔子,大家都会有麻烦。” 我笑笑,说:“没事,你们按规矩办,我等消息。” 然后把电话挂了,心想杨文烁也确实未必就等不了这一天两的时间,让他们折腾去吧。 这一等,就多等了两天半,老懒一直在杨文烁藏身的旅馆附近不眠不休埋伏着监视,说她每天都会出两三趟门,每趟进出都只有自己一个人,最后一趟出门是前天中午,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这种情况在之前没有出现过,怕她会不会是在外面出什么事了,打电话问何志秦怎么办。何志秦一急,立马打电话回江城跟常坤商量,一致决定通知实验室先不要管实验数据和结果,马上带着麻醉药草来乾州。 又等了近五个钟头,才全部就位。 我在楼明江抵达之前就已经换了身行头打车到城中村附近找老懒,事先给小海打电话,通知她这边今天晚上就要行动。这是她之前嘱咐过的,而且我也终于知道她的用意了,为了不让付宇新和他手下的人查到杨文烁的老窝,这几天小海到处故布疑阵,有时打电话报警说在哪哪哪看到杨文烁,有时自己神神秘秘在这里那里出没,领着付宇新安排跟踪她的几个人到处瞎窜。 她卯着劲要破坏付宇新杀杨文烁灭口的计划。 今天这边要收网,她当然不可能给付宇新有机会来破坏。我打电话给她的时候她嘴里不知道在吃什么,说话含含混混的,我担心万一把付宇新惹太急,会对她不利,她刺啦啦吸着什么饮料然后用很无聊的语气叫我管好自己就行,别瞎操没用的心。 那态度,好像我很喜欢大惊小怪草木皆兵其实世界歌舞升平盛世安好什么事也没有似的。 哪来的盛世安好。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04、白亚丰的危机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刚走进城中村一条弄堂,旁边水果店里突然窜出个人影拽住我的胳膊把我扯进店里面,我闻着味就知道是老懒,所以完全不抵抗,一边被他拖着走一边顺手从旁边捞过根香蕉就开始剥着吃。 站定了,回头望着他笑,见他一件纯黑色短袖T恤,乍一看真是很帅,有点电影明星的范。 只可惜那双眼睛,永远都是死人样定漾漾的,没有神采。 我想跟他说话,他朝我轻嘘了一声,伸出右手食指贴到我嘴唇上,左手按着自己的左边耳朵,是在听微型对讲机里的声音,听完以后抓住衣领往嘴边凑,低声嘱咐对方怎么样怎么样。 忙完了以后才朝我看,问我刚才想说什么。 我把手里的香蕉皮扔进垃圾桶,指指收银台,叫他去付钱。他倒没意见,转身去了,走了两步又回来,说:“反正吃了,不介意你再拿点。” 于是我就乐颠颠地挑了苹果桂圆冰糖桔,临结账又拿个大柚子,装好称好付完钱,他拎着水果,我挽着他的手臂,亲亲热热往弄堂深处走,这伪装很好,俨然是一对情侣,杨文烁这会就是迎面撞见了,也未必认得出我来。 老懒说杨文烁自前天中午出去以后,到现在都还没回来,何志秦的人已经在她房间里做好部置,门窗紧闭,药也用上了。 他说:“如果那药草的麻醉效果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杨文烁回屋以后会在不知不觉间闷倒,我就担心,她倒地的时候会不会把身上那样东西给碰坏,碰坏的话,就白折腾了。” 我说:“我也考虑过这点,但想不出比这更好的办法,用射击麻醉的话,能不能射准两说,最重要的是麻醉速度不够快,她还有时间做最后挣扎,更不能保证东西安全。” 老懒说:“对,我也考虑过。” 我想了想,又说:“按我的想法,既然那个容器里面的东西里那么重要,制造者在处理的时候,就该考虑到平常化的意外,比如磕着碰着摔着什么的,也就该在容器的选择上有所防范,避免这种生活里常见的小意外带来的损坏,你想,用个手机还时不时摔着磕着呢,世界上哪有百分之百的安全。所以我认为,杨文烁在被麻醉失去意识后的倒地,哪怕就是磕到,应该也不会弄坏那样东西。” 他慢慢点着头,说:“阿弥陀佛老天保佑但愿如此。” 说着话,我们已经走到杨文烁下塌那间黑旅馆里,就是一幢农民自家的老旧房子,隔成一小间一小间,可以长租也可以短租,价钱便宜得要死,也不需要登记身份证什么的,很适合藏污纳垢。 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打点好了,他们要了几个位置最佳的房间作埋伏用。老懒把我带进一个脏兮兮的房间,关上门,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外面的动静,扭脸小声跟我说:“对面就是杨文烁的房间,何志秦他们在她旁边那间屋里。” 我便也把脸贴到门上去听,和他隔得太近,几乎脸贴着脸,他的呼吸里有刚刚吃过的水果的清香。 对面和走廊都没有动静,倒是住在我们左边房间里的一对情侣在办事,浪叫声很大,听得人脸红,却又想笑,憋了一会不听了,走到床边想坐,看灯光下的床单颜色有点可疑,想想这地方出入的各种人和各种情况,没敢坐。看看沙发也没敢坐。 于是就这么傻站在屋子中央,突然有点后悔,不知道自己跑来凑这种莫名其妙的热闹干嘛,眼前的局面何志秦是老大,老懒的级别那么低,根本说不上话也插不上手,我更不用说了,纯粹就是个打酱油的。一旦计划顺利执行,杨文烁和她手里的东西被拿下,他们肯定连夜就弄到江城去,压根不会有我们什么事,真还不如在家陪代芙蓉看电视好玩。 可是既来之则安之,等着吧。 一直等到午夜,杨文烁都还没回来。 老懒神情里原本就不多的希望彻底消失殆尽,手表上指针一过十二点,他就颓丧地坐下,睁着两只死鱼眼瞪我。屋里没有开灯,外面照进来的路灯光线像地狱里面的鬼火,把他的脸照得像是浮在岩石壁上没有生气的雕塑。 我安慰他说:“也不用太急,再等等,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人,你还能指望他有正常人的作息规律不成?” 他听了,摇摇头说:“不对,杨文烁不会回来了,要不就是逃了,要不就是在哪出事了。我的人盯对面那间屋盯了整整八天,之前都很有规律,她基本会在下午或傍晚的时候出门,一般晚上七点之前肯定回来,直到昨天。” 他语气很不好,透着些冰冷的埋怨。我懂他的意思,如果楼明江他们按我要求的将药草弄好就带来乾州的话,前天就能把她抓到了,可他们偏偏讲这个那个规矩流程还要先拿动物作实验什么的,白白浪费掉最后的机会。我甚至觉得他的埋怨里也有针对我的成份,如果不是我在那里瞎出主意,非要用什么特殊药草的话,他大概已经用蛮横的方式连人带物都拿下了,未必就会运气不好把那件重要物件弄坏。 这么一来我就没什么话好说了,尴尬地沉默着。 十二点十八分时,我的手机亮,有电话进来,是白亚丰。我拿在手里没有接听,看着老懒,他挥挥手让我接我才接起来。 电话那端一片混乱,大口大口喘气的声音、狂奔的脚步声、还有风声。 好像是碰到什么危险了。 我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尽可能压抑着喂了一声。白亚丰才终于说话,喊了两声我的名字,把嗓音压得很低,声音是抖的,带着哭腔,听着很是惊心,绝对是碰上大事了。 我根本来不及问他出什么事了,也来不及考虑一下这么冒冒然打开门往外走会不会毁掉何志秦他们的整个计划,连招呼都没跟老懒打就砰地拉开房门往外跑。一边跑一边问白亚丰的所在位置。因为这会问他出什么事了实在很多余,问明白地点赶紧过去才最要紧。 白亚丰喘了好一会气才说清楚位置,什么街什么路的哪个岔路口。我脑子里一转,就在离他家不远一个小公园的东边,我们有时会用轮椅推老爷子去那带散步,所以很熟。 我刚下楼往外走了十几步,眼见着有个瘦高的女人从前面树影里往这边走过来,长卷发、大风衣、平底鞋。我心跳加速,不敢乱说话,只嗯嗯应着,疾步与那女人擦身而过,连她的脸都不敢看,生怕万一正好是杨文烁,被她认出,就全完了。这弄堂里还有人家养猪养鸡什么的,浊味很重,我也没法从气味分辨到底是不是,只能随她错过,只在心里祈祷如果是她的话,千万别再出岔子,我真是有点不耐烦了。 其实大家都已经不耐烦了,再这么拖下去,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 转过一道弯以后,我才继续跟白亚丰讲电话,叫他不要挂断。正好这时有辆空出租车卸了客在调头,我三两步窜过去爬进了副驾里,用吼的把地址报给司机叫他踩最大油门用最快速度。那司机斜我一眼,根本不听指挥,原先什么速度照样还用什么速度开。我因为通着电话,没功夫跟他扯皮,准备一会挂掉电话以后如果他还这样开的话,就把他扔下去,自己开。 电话那端喘气声还在,脚步声没了。 我问白亚丰现在情况怎么样,他说路灯全都不亮,黑漆漆的,很暗。我疯了一样朝他吼:“给我走到大路边去!走到有光的地方!背靠墙壁站好!注意左右和上面的动静!枪上膛!拿稳!哪里有情况就往哪里开枪!不管发生什么,不管对方是谁,开枪!首先保自己的命!” 我确实还不知道那边在发生什么,到底是白亚丰在追捕犯人还是他被犯人给袭击了,反正不管哪种情况,肯定都是他的能力所应付不了的,否则也不至于声音抖到要哭的地步。 出租车司机听见我吼的那些话,开枪、保命什么的,整个人都懵圈了,看我一眼,赶紧把油门踩到最大,然后挑红绿灯最少的路段往目的地奔。我不动声色看他一眼,继续跟白亚丰讲电话,问他有没有照我说的做。 白亚丰突然口齿含混地嚅嗫了一会,跟我说他想回去看看,回刚刚出过事的地方去看看。 我破口大骂,骂到他把回头的念头断绝以后,才稳下情绪说:“你安安耽耽照我说的做,别挂电话,我借个手机来给你报警。” 他赶紧说:“不用,不用,不用报警,我已经叫过后援了。” 这话说完,脚步声又响起。 他总算乖乖按我说的往有光的地方跑了。 但我的心还提在嗓子眼里放不下去,因为对情况完全不了解,也就没办法判断可能存在的危机,除了在电话里陪着他、尽快赶过去以外,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05、白亚丰的隐瞒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对白亚丰,我只能指挥他逃跑,没有任何别的选择,他不是老懒,不是刘毅民,甚至连胡海莲那点应对能力都没有,碰上性命悠关的突发状况,除了逃跑他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很快,他喘着气说:“好了,在大路边了。” 我这才松下口气,用温和的语气问他有没有受伤。 他说:“只是腿上擦伤了点皮肉,右肩膀在墙上撞了下,有点疼,但应该没有伤到骨头。” 他说话的时候喉咙里面咝咝吐着气,是一种完全不自觉不自知的惊惧。我怕他分神,所以没问到底出了什么事,而是重新嘱咐一遍刚才的话,注意左右和上面的动静,有情况就开枪。我叫他不要讲电话了,把手机保持在通话状态放到地上,两只手都握住枪,别打偏。 两分钟后,手机里传来警车和救护车的声音,接着是纷踏的脚步声,白亚丰捡起电话朝我喊:“后援到了,没事了。” 我这才挂掉白亚丰的电话然后给老懒打去,问他那边进展怎么样。 他懒洋洋哼了一声,说:“你走前什么样,这会还是什么样。” 我问:“我出来的时候在弄堂里碰上个女的,不是她吗?” 他说:“布置在外面的人员确认过了,不是。” 我哑然,失望透了。 老懒问:“你那边又是什么情况?胆子可真肥,招呼不打就乱跑,万一碰上杨文烁呢?” 我说:“亚丰碰上事了,好像被什么人追,具体还没来得及问,我还在路上。” 老懒呆了一呆,骂出句脏话,说:“该不会是被杨文烁袭击了吧?” 我嗓子有点尖:“不能吧?没道理啊!” 他说:“以前我们都高看了杨文烁的道德感和自律能力,其实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她很可能会发生随机杀人的行为。” 这时我倒沉静,说:“我知道,但还是不可能,她都病得站不稳了,哪还能去袭击个持枪的刑警。” 出租车司机还算很识相,连抄两次近路,二十分钟就到达目的地,我甩了张大钱给他说不用找了然后赶紧下车。结果他比我更急,压根没想着找零,甚至没等我站稳就把车开出去了,逃得跟只老鼠样,生怕惹上这种动刀动枪可能会见血的是非。 我穿过马路往救护车灯闪的地方奔,连规矩都扔了,冲进人群就伸手去碰白亚丰,想看看他受的伤严不严重。 他倒还冷静,赶紧往旁边闪躲,做了个阻止的动作,虚弱地笑笑说:“我现在……我现在应该算是证据吧?一会他们要来给我做活体取证,看看有没有抓到袭击我那个人的头发和皮屑什么的,你一碰我,你也成证据了,很麻烦的。” 我点着头往后退了两步,正想问问受伤的情况,突然发现他表情不对,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但又不能说的样子,马上留了心,仔细注意他。 白亚丰确实有话要跟我说,而且是很重要的、必须瞒着别人的话。 他看我一眼,然后看左边一眼,神情很小心。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鉴证科的几个人正往这边走。 他们很快就会走到这边,时间紧张,必须得快。 白亚丰再看我一眼,突然往后退了几步,直退到一棵银杏树的树荫里去。 我立刻会意,马上从另外一边绕过去站到他旁边,两个人都在阴影里,旁人即使能看见也看不清楚,白亚丰飞快地把样什么东西往我手里塞,完事后又飞快地走出树荫,没说什么。 正好鉴证科的人到,时间和机会都掐得非常好。 我握着他塞给我的那样东西,站在银杏树的阴影里,心跳如鼓擂,满脑袋的嗡嗡声,差点晕厥。 怎么都不可能想到,剧情居然会这样发展。 就是给我二十个脑袋,我也想不到。 我处在极度震惊中回不过神,这时王东升突然出现在眼前,轻轻地碰碰我的肩膀,把我吓得跳了一跳。 他像个兄长样宽厚地问:“吓坏了吧?没事,亚丰就擦破点皮。一会取完证就会有医护人员送他去医院。他那人脑子不灵光,身子倒皮实,用不着操心。” 我悄悄将亚丰刚刚塞给我的东西放进背包外侧口袋,点着头跟王东升走到车旁。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如此认真地看鉴证人员做活体取证,他们用镊子和棉签采集白亚丰衣服和鞋子上粘到的纤维、泥土还有颜色不明的液体等等,小心翼翼放进证物袋里装好。我站在离他们差不多三米远的地方,身体的一半在路灯光线里,另一半在车子的阴影里。 有那么一会,我把手伸到包里,小心谨慎地触摸亚丰刚才偷摸交给我的那样东西,体积不大,圆柱体,比拇指略粗,很硬,木头质感,大小有点像野外使用的那种袖珍便携式手电筒,但手感不像,摸上去的感觉很奇怪,光滑,但是又有很多粗糙的地方,还有一条条的缝。 活体取证做完以后,医护人员给亚丰做了初步的检查和包扎,然后胡海莲来询问具体事件。 胡海莲先是狠狠瞪白亚丰几眼,然后泼辣辣地骂了他两句:“我从见你第一面起就知道迟早有天会给你做笔录,实在太特么蠢了!” 白亚丰说:“唉哟我去,我现在怎么的也是个受害者,有你这么跟受害者说话的么?” 胡海莲也用起东北腔来,说:“咋滴,还想让老娘给你泡杯咖啡听你慢慢道来不成? 白亚丰知道打嘴仗他这一辈子都打不过胡海莲,赶紧讨饶:“得了得了,办正经事。” 然后他就开始啰里啰嗦讲他今天遇到的倒霉事。 整件事情除掉他刻意隐瞒的那部分,其实特别简单:下夜班回家,车子开进江南路,前面岔道里突然扑出个人来,吓得他赶紧打方向盘然后一头撞上道旁的电线杆,好在车速不快刹车又及时,没什么大碍,他下车查看,就遇袭了,被人掐着后脖子按在车门上。 “是抢劫。”他说。 他有点激动,张牙舞爪的,说:“那人明摆着有预谋,戴了个那种只露两只眼睛的线帽,拿了把匕首,手机钱包都被他抢走了。” 他一边说一边比划着想把当时的情景再现一遍,歹徒用匕首抵着他脖子然后搜他身。他后来觑了个空反击,结果没打过,怎么怎么的说了一大堆。说到胡海莲不耐烦起来,打断他的话头问他有没有看清楚对方的长相。 白亚丰瞪着眼睛说:“你傻啊,不都告诉你他戴了线帽嘛我上哪看他的长相去?” 胡海莲捏捏拳头,一脸想揍人又不能揍的挣扎表情,一字一顿往外吐:“那是男是女、高低胖瘦,你总该知道吧?” 白亚丰恍惚似的点头:“哦,男的,瘦,不高不矮,哦,好像比我稍微高那么点点,穿了件长袖衬衫,颜色不知道,漆漆黑的,看不清楚。嗯……对了,力气特别大,好像练过,不然我也不至于这么怂,对吧?” 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胡海莲恼恨地骂:“你就是这么怂!怂透了!带着枪的警察还能被人给劫!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白亚丰听到这句,突然看了我一眼。 我立刻明白:他当时不是没机会拔枪,而是基于特殊原因,没有开枪。 然后另外一批警察过来,他们搜查了袭击现场,发现那里三盏路灯事前被刻意破坏,车子前面有个服装店里挂衣服用的人体模特,没有脚印也没有血迹,基本可以判定是一起预谋抢劫。 这时又跑来一个警察,气喘吁吁举着个钱包,说是在江南路出口处的垃圾桶里捡到的。 白亚丰戴上手套接过来仔细翻了翻,说:“证件、银行卡和一些票据什么的都在,现金没了,一共六百八十五块七毛。” 于是这件案子的定性,就是持刀抢劫了。 我站在旁边看着听着,没说一句话没问半个问题,脸色一直很难看,因为无论如何我都想象不出白亚丰隐瞒的那部分内容到底是怎么样的。 他为什么不说实话? 他为什么不把刚才那样东西交给警察却偷摸着交给了我,他刚才陈述的那些话里有谎言吗? 白亚丰一向都是秉公执法尽心尽责的,今天是怎么了? 全套流程终于结束,胡海莲把白亚丰推上救护车要他去医院检查,他嘟嘟嚷嚷不肯去,架不住挨胡海莲一脚踹,才终于老老实实坐好,一脸幽怨表情,斜着眼睛说:“哪年训练受的伤不比这次严重,从来没这么兴师动众过。” 胡海莲冷笑,说:“不好好检查检查,怕你以后把你的弱智赖给这次受的伤!” 我准备自己开车跟到医院陪他,一摸口袋才想起刚才是打车来的,再往回细想,我的车子根本就停在局里没开出来,所以干脆挤进救护车一道去了医院,陪白亚丰从头到脚检查下来已经是凌晨五点,估摸着天马上就要亮了,给老懒发消息问那边情况怎么样,回过来说还是老样子,杨文烁没回旅馆。 我虽然觉得有点怅惘和遗憾,但已经完全不恼怒了。 因为我想要的东西,已经到手了。 那只装着世界上独一无二、神奇诡异、突破人类科学的“吃灵虫”的筒,现在就在我包里。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06、东西到手了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谁能想到这么关键这么重要的东西居然会如此顺利地直接到了我手里,完全超出预期,就好像是一个从来不买彩票的人有天走在路上捡了张彩票刚好中了五百万一样,有点晕头转向不知所措,手心里全是汗,好几次白亚丰跟我说话我都没有听进耳朵里,茫茫然神思恍惚,心里最大的念头就是赶紧找个安全隐蔽的地方单独呆着,把东西拿出来好好研究研究。 至于杨文烁现在是生是死,人在哪里,我基本不关心,有那么一会,我还突然笑了起来,笑何志秦楼明江还有老懒他们那一拨人,机关算尽,到了到了,还是一场空。 哦,如果最终能活捉杨文烁并从她嘴里套出些信息来,倒也不算一场空。 小海打电话来,问情况怎么样了。 我告诉她杨文烁没有回旅馆。 想了想,我叫她不要再折腾付宇新那拨人了,回家睡觉去。她问我是不是有别的进展了,我说应该算是。 她也不多问,挂掉我的电话就回了亚丰家,发现亚丰没在家以后,立刻打他的电话,打常用号码打不通就打备用号码。 白亚丰自己那个智能手机刚才被人抢走了,还剩个备用的老款诺基亚在身边。手机响的时候他正好走开去拿几份检查报告,我拿着他的外套坐在一楼大厅里等,顺手就把他的电话接起来了,还没来得及开口,那边传来异常温柔亲切的一声“喂”。 我呆了一呆,简直不相信这真的是小海的声音,太奇葩了,我以为她一辈子都学不会像个真正的女人那样说话,所以不由把手机放下来看了看屏幕上显示的数字,确实是小海的号码。 小海听这边没人回答,警觉起来,立刻变了腔调,冷漠而粗鲁地又喂了一声过来。 我赶紧搭腔,咳了一声,说:“是我,亚丰走开了,手机在我这。” 她的警觉性马上放松,淡淡哦了一声,说:“我刚到老爷子家,保姆说亚丰一晚上没回,就打个电话问问。” 我怕她着急,怕她觉也不睡跑来医院,所以没把亚丰遇劫的事情告诉她,但也不能跟她撒谎,所以就化繁为简说亚丰突然碰上点事情,可能要晚点才能回家。 小海再一次表现出她不多问不多话的优秀品质,嗯了一声便把电话挂了,我心里头那点担心完全多余。 然后我坐着回味刚才接电话时听到的那一声温柔亲切的招呼,真的不像是从小海喉咙里发出来的。小海的性格有点像石头,不亢不卑不冷不热永远都是在正好的一个温度点,不管对谁都差不多同样的态度,可刚才那一声……再细想她这阵子和白亚丰的过密来往,心里就隐隐有点明白过来了,于是瞬间觉得全世界的花都开了,花香袭人,简直醉在里头。 这两个人,正悄悄地在往恋人的关系里发展,而且形势喜人。 原本真的很想调侃白亚丰几句,但怕轻重不当,惊破他们那巨大的却是秘密的幸福,所以当他走出电梯朝我跑来时,我压抑着自己心里的喜悦,用一种看自己的孩子样慈祥而美好的目光迎接他,甚至忍不住在他走到眼前时,张开怀抱用力地抱了抱他,把他搞得很奇怪。 他笑着说:“咦,妮儿,我这才走开几分钟,你就想我想得发疯啦?你要早这样,我早把你娶了嘛!” 我听他嘴里吐不出正经话,皱着眉头立刻松开他,顺手又往他后脑勺上轻拍了一掌。 他摸着脑袋嘿嘿嘿嘿笑,没心没肺地说:“检查结果都正常,没事了,可以回家了。” 我把刚才小海打电话过来的事告诉他,他点点头,然后看看时间,说:“五岔路口那边有家早餐店里的蛋饼特好吃,这会应该已经开始营业了,干脆吃个蛋饼再回去吧,平常想吃还没空来这带买呢。” 我笑着点头。 于是两个人出了医院高高兴兴往五岔路口那边走,天还没亮,路灯的光模糊不堪,树木像幽灵一样。偶尔有早起的菜贩子骑三轮车经过,车铃的声音更把世界衬得孤寂而可怕,像部鬼气森森的电影。 一边走,白亚丰一边把之前发生在江南路的事情讲给我听。他做笔录时对胡海莲说的那部分并没有撒谎,只是简化了。 也就是说,他隐瞒了最关键的部分。 完整的版本是那个戴线帽袭击他的男人在拿走他的钱包和手机以后,将那个圆筒形的东西塞进白亚丰口袋,嘱咐他私下交给我。嘱咐绝对不能惊动警察,否则会有大@麻烦。说完这些以后才跑掉。 劫犯让白亚丰将东西交给我时并没有指名道姓,而是说“务必交给你那个长头发、皮肤很白、总是笑、左手腕子上戴着个大金镯子的朋友,私下交给她,不能让别人知道,绝对不能惊动警察,否则会有大@麻烦”。 白亚丰说不知道为什么,自那个打劫他的男人开口跟他说话以后,他就不害怕了,因为很明显能感觉到对方没有伤害他的意图,所以犯人松开他以后,他也没开枪。 我问他那人的声音特不特别。 他回答说:“那人捏着嗓子说话,尖声尖气的像个太监。” 我问:“你确定那是他捏着嗓子说话的缘故吗?说不定他嗓音天生就是尖的。” 白亚丰摇头,说:“肯定是假声音,因为最初我反抗的时候踹了他一脚,大概踢中肚子了,他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是比较厚沉的,所以后面尖声尖气的肯定是假嗓子。” 我脑袋一转,有了个想法,但没有问,因为已经闻见马路对面飘过来的暖融融的蛋饼香味了,人生除了那些着急忙慌的乱事以外,还得有一些慢条斯理的好事才行,所以在吃完这顿难得的早餐之前,我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倒是更愿聊一些不那么着急的事情。 比如我很想问问他有没有为将来结婚存下点钱,有没有考虑为结婚换个更大点的房子之类。可想来想去,到底还是压下去了。他和小海现在可能还只是处在互相有好感的阶段,没有真正确立关系,我要是乱闹,万一弄得尴尬把好好件事情搞坏罪过就大了,所以不吱声。这感觉有点像个怀揣一把水果糖的小女孩,幸福得眼里淌蜜。 这家店的蛋饼果然好吃,我连吃两个都觉得不够,又要了一个。店里面人渐渐多起来,招呼和应答的声音此起彼伏,特有人间气息,感觉离所有别的事情都好远,就想做简单尘世里面一个简单的姑娘,每天吃吃喝喝就能很幸福。 我想起老懒带我去钟楼下面买咖啡时说的话,突然体会到了他当时的意味深长。可惜在他看来有选择的人生在我看来是没有选择的,我必须往前,否则余生的日子没有一分钟能过踏实。 吃饱喝足以后,白亚丰又多买几个蛋饼准备带回去给家里人。走出店门时天已经大亮,太阳很快就会出来,今天应该是个艳阳天。 最近我特别喜欢艳阳天,稍微刮点风的话温度会很适宜,虽然有点热但不至于过分,再过几天就不一定了。 再过些日子,天会大热,人的脾气也会越来越坏,不管“上帝之手”连环案以什么样的方式结案,都可能会生发许多后遗症,有暴乱也不一定,不知道夏东屹有没有考虑到这些,如果考虑到的话,又会用什么方法解决,或者还是干脆就不管。 我一边走着一边嘱咐白亚丰说:“把你这几天查的事情、到过的地方、见过的人、发现的有用的没用的线索,统统想一遍,回头仔细说给我听。” 他不明白我什么意思,呆呆地看着我。 我往他脑门上拍了一把:“今儿凌晨的事,目的肯定不是抢劫。但如果只是想让你帮忙转交东西给我,也用不着费那么大的心思闹那么大的动静。所以,我猜那个人还有别的原因。” 他更呆了。 我叹口气,解释:“既然蒙面,又用假嗓子跟你说话,一种可能是不想让你看见并且记住他的相貌声音等特征,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在今天之前,你们已经见过面了,他不想让你认出来。综合起来考虑,我觉得可能是你在调查哪条线索的时候跟他有过接触。” 他比之前更呆了,咽下口唾沫,像是在听天方夜谭。 我拦下辆出租车,打开车门把白亚丰塞进去,嘱他先回家好好睡一觉,睡醒以后再好好想,这些天里的行踪要一点不落全都想起来。 他茫茫然地点头,隔着窗户朝我挥了两下手。 白亚丰走后,我准备先找个安静的地方研究一下包里那样东西,然后再回老懒他们那里呆着,虽然抓捕杨文烁这件事已经没什么希望,而且也可能已经不重要,但怎么的也得跟他们共进退,哪怕装装样子。 所以我先打车回城西的避难屋,上车以后打黎绪的电话,还是关机中,心情有点糟,难免又往不好的方面想,想她是不是死在哪个没人发现的地方正慢慢腐烂。这画面真叫人绝望,拳头捏得发疼。 一路上,我把背包紧紧抱在怀里,隔着帆布握紧那只圆柱形的木质容器,想象它里面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惊世骇俗。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07、密码筒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代芙蓉很听话地呆在锦桃苑的避难处没走开半步,我进门时他刚起床,正在刷牙,含着满嘴泡沫就从卫生间里走出来迎我,呆呆地看我。 我在心里唉呀叫了一声,应该给他带份早餐回来的,尽顾着替亚丰和小海的事高兴,倒把他忘得彻彻底底。 我朝代芙蓉挥两下手叫他自管自不用理睬我,飞奔进主卧反锁上门坐到床上迫不及待将背包里的东西取出来捏在手里细细研究。 是个木头做的圆柱体,长度约十厘米,横截面只有一毛硬币那么大,表面涂着一层古怪的颜色,乍一看像褐色但仔细看又有点像红色,不是油漆,闻起来有股淡淡的味道,不香也不臭,是药草才会有的某种甜涩,但我闻不出到底什么药草。 整个看上去十分精致,最重要也最难描述的是,这东西不是一个简单的圆柱体,而是……该怎么形容呢。它不是个完整的圆柱体,而是由十二个短圆柱拼成的,应该是把十二个中空的圆套在一根类似棍子的东西上,组拼成这个长约十三厘米的圆柱,因为每个圈之间卡得很紧,所以感觉非常完整,但实际上那些圈是可以移动的,像个单向魔方。 木头的表面刻满着细细的线条,起先我以为是乱划的,但仔细看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因为有几个地方形状很明确,半圆或者椭圆,而且大部分线条都往一边顺,不像是随手涂鸦出来的。 圆柱两头的截面也有花样,这头是三个同心圆,不是画的,也不是刻的,而是整个物件的结构构成的,也就是说这东西一共有三层,应该就是像俄罗斯套娃样大筒套小筒再套小筒这样。 另外一头没有同心圆,而是一个完整而光滑的横截面,上面刻了个线条极其复杂的图案。 我把它拿在手里慢慢旋转,找准角度仔细看,看出是个奇异的图案,好像是两条交缠在棍子上的蛇,两颗蛇头各朝一边,嘴巴大张,亮着尖牙吐着蛇信,看上去像是马上要攻击人的样子,凶狠至极。图案虽然很小,但刻得精致,非常清晰,连眼珠和鳞片那么小的细节都不放过。 掂掂整件东西的份量有点沉,差不多有四五两的样子,就这个体积和木头的质地来说不太可能会有这么重,也就是说,里面还裹着其它质地的东西。我小小心心拿到耳朵边摇了摇,没有声音,应该是做工太精致紧密,里外内容严丝合缝没有半点余隙。 心想这既然是个容器,就该有打开的办法。可是找了半天也没找见,这玩意拧不开、旋不开、掰不开、按不开,也没有类似锁孔的地方,不管从哪个角度从哪个位置看,除了十二个组成圆柱的圆圈可以转来转去绕轴转以外,其它地方都是死的。 所以唯一的方法就是这些圈圈。 我想,这些套在轴上的圈圈的作用,应该类似于密码箱的锁盘,左转一圈右转半圈只要转到设定好的位置,就会啪的一声打开。 所以,这是只密码筒。 想到这里我脑袋里突然啪的一声响,有什么东西严密地合上了。 之前我一直在想,“上帝之手”连环案里面出现的诸多不合常理的地方有与苏墨森相关联的也有与陈伯伯相关联的,人体实验和神奇药草,但是没找到与修叔叔相关联的部分。 现在,找到了。 就是这只密码筒。 修叔叔擅长制作各种带机关消息的东西,比如我戴在左手手腕上这个金镯子就是他做的,有个暗纽一按,就能抽出金属丝当武器用。 因此,现在我手里这只密码筒是修叔叔的手笔! 想到这里我整个人都呆茫了。 他们果然是一起的,否则,不会出现这么多相关联的内容、线索和物件。但是,我看不清楚隐藏在所有这些人和事背后的东西。 手机突然响,惊得我差点把手里的密码筒扔掉,回过神平复了下情绪才把电话接起来,是刘毅民。 刘毅民在电话里用颤颤兢兢的语气问我在哪,我听他的语气不对,立弹跳下床将密码筒收回背包里准备往外走,回答刘毅民说我在家里,可以马上出来,问他出什么事了。 他说他看见杨文烁了,就在离公安局三百米路远的地方,坐在一辆黑色尼桑的驾驶室里。 这个情况太意外,但仔细一想好像又没什么可意外的,那天和我面对面的时候,杨文烁就说了,她不想被人押着进公安局,就算是背黑锅,她也要自己走着进去。 她说,毕竟不是谁都有机会当上帝的。 她想以一种华丽的方式来谢幕,把所有“上帝之手”的光茫和名声都揽到自己身上。 也就是今天了。 我赶紧冲出卧室,朝正在准备早餐的代芙蓉喊了一声,要他还是跟之前一样乖乖呆在家里别乱跑,话声落地我已经在楼梯上了,三步并成一步飞奔下楼又飞奔出小区,手里的电话还没挂,一边拦出租车一边问刘毅民身边有没有别人,有没有叫援助。他说已经给何志秦还有付宇新他们都打过电话了,局里轮值的几个警员也都在身边。 我打到一辆车,爬上去,报了地址,又问刘毅民有没有采取行动。他说还没有,正观察,觉得杨文烁很不对劲。 我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有了不好的预感,问:“怎么个不对劲法?” 他说:“她就那么一动不动坐在车里,不管朝她喊什么话都没反应,身边有个同事怀疑她是不是带了炸弹什么的准备来个同归于尽,所以都隔着些距离没敢靠近,但已经做好充分的准备能保证她逃不掉,还通知防爆组了。” 我心里那点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不安,但也释然。 杨文烁毕竟不是“上帝之手”,她只是“上帝之手”的棋子,说得再好听一点,是作品。 那个曾被我擦肩而过的夏东屹才是真正的“上帝之手”,他是不会给自己的作用留下半点疏漏的。 我赶到的时候,公安局门口那条路的两头都被封死了,任何人不得进入,拉封锁带的两个警察跟我不熟,但进进出出也都见过,所以特为难,不知道是放还是拦。我拿起手机给何志秦打电话,远远看见有个穿制服的人孤单单站在离事件中心挺远的地方,背影看上去很颓,想必应该是付宇新。事到如今他肯定已经放弃最后的挣扎,听天由命了。 何志秦派丁平到封锁带这边来接我,走到离刘毅民说的那辆黑色尼桑还有两百米距离的样子,不让我往前了,说现在杨文烁到底是什么样还说不准,在没有防护服和防护面罩的情况下,这是安全距离。 不用他说我也注意到气氛古怪了,离尼桑最近的三个人都穿着之前在成冬林病房里穿的那种从头到脚包裹的白色防护服,戴着透明面罩,搞得像是在拍生化危机电影。 防爆组也在现场做准备,以防万一车里或者她身上真有炸弹。 而我也几乎是在看见白色防护服的第一时间就明白事实正如我刚才在出租车上猜测的那样:杨文烁废了。 刚才刘毅民在电话里说杨文烁坐在车里一动不动,喊什么话都没反应时我就隐隐有点预感。 那只“上帝之手”把杨文烁的魂魄弄没了。 他还把那个藏着复制和转移灵魂秘密的东西给了我。 到了这里,幕布终于全部拉下,案件以“上帝之手”想要的方式作了最后的了结。 至于另外那些事情究竟往哪个方向走,好像就把握在了我手里。 我想不通“上帝之手”这么做的动机,好像有那么点让我来决定整个人类的未来的意思。 滑稽死了,我何德何能,居然就担当起这么重要的角色,简直莫名其妙。 所以,这里头,一定有问题。 车边三个穿防护服的人在与车里的杨文烁近距离接触之后,朝何志秦所在的方向做了个手势,意思是安全,没有威胁性武器。何志秦马上拿起对讲机说了几句话,立刻就有辆白色救护车开到尼桑旁边,停的位置正好遮住我的视线,于是接下去发生的事情就都没看见了,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把杨文烁从轿车里转移进救护车里的,但是从他们小心翼翼的程度以及花费的时间上看,他们的判断和我的预感都没错,杨文烁已经废了,参考之前成冬林的情况,谁也别指望能从她身上再得到点什么线索。 一个字的信息都得不到。 也就是说,除了她的身体可能还有点研究价值以外,别的方面,常坤他们算是白忙一场。 更白忙一场的人是付宇新,要是早料到事情会这样,他压根不用急,也不至于露出那么多马脚,让身边好几个人都对他生出疑心。 但“上帝之手”连环案终于算是彻底结束。 付宇新这会走到了黑色尼桑的旁边,显然,他也明白了杨文烁的状态,知道她再也不可能开口说话,于是又有了精神,姿态也笔挺了。 我真的很想知道他为什么如此拼命想要隐瞒和遮盖住关于灵魂复制和转移的秘密,就算他是事件中人,真的有必要吗? 除非有更复杂的情况。 我觉得他可能在保护什么人。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08、螳螂假装捕蝉,黄雀开了两枪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回头看一眼刚才来的方向,警戒带外面围了一堆记者和看热闹的人,架着长枪短炮往这边拍,关于“上帝之手”跑到公安局门口自首的消息,不出半个小时,就会人尽皆知。小$  %^说^族^ 他们不会知道这个女人根本不是真正的“上帝之手”,也不会知道她的灵魂已经丢失,这些方面的内容何志秦他们绝不会泄露半点,至于眼前看见的防护服和救护车什么的,最后可以解释为她病得太严重,不得不送到医院特殊病房,后来他们确实是这样对外宣称的。 我仔细看一眼周围的环镜,公安局外墙的一楼和三楼各有两个摄像头,但肯定拍不到尼桑所在的位置。从车子停在那里的时间和这几条路段的人车流量来看,也不大会有目击证人,所以那个开车把杨文烁送到这里并把她弄到驾驶座上的人算是逃之夭夭没露半点破绽。 仔细分析这起连环案,从头到尾,杨文烁应该都只是个傀儡,真正在后面操纵这一切的是那个瘦高个锥子脸的夏东屹,但他一路下来却不着痕迹,除了在心理侧写的部分抓住点虚无飘渺的性格因素外,根本没有任何实证方面的东西指向他。 这是一起近乎完美的犯罪。 我相信他其实可以做到百分之百完美的,可以让任何人,包括我,都察觉不到他的存在,也抓不到另外参与进来的那些梁宝市受害者遗族的把柄,以他的智商和能耐,绝对做得到。但不知道为什么,偏偏有些地方生硬错位,让人不得不继续往深里刨,特别奇怪。 这种奇怪,也一定是他刻意安排的。 救护车开走了,王东升带着他组里的人开始检查那辆尼桑,何志秦带着他的人紧跟着救护车回江城去,另外的警察三三两两往局里走,我看见付宇新脸色苍白地往我们这边看了一眼,转身走上台阶,步子迈得很硬气,身姿笔挺。 我想,他是真的大松一口气。 付宇新如此担心杨文烁,非得赶在别人之前抓到她甚至可能会击毙她的原因是怕她泄露关于怎么复制和转移灵魂的秘密,如今她本人已经全废,什么都不可能泄露,自然不用担心了。 走到大门口时,他突然转过身来看了我一眼,因为背光,也因为隔着那么多级台阶,我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感觉有种奇怪的悲茫和无奈,仿佛我做错了什么让他很失望似的。 可惜又没办法直接问,问了他也不会回答,所以我也很无奈。 呆了一会,心想反正没我什么事,不如到停车场取了车回家呆着去吧,再研究研究密码筒,看看能不能找到打开它的机关。 我没有去想打开以后要怎么办,但我想过,这玩意既然落在我手里,我就一定要拿它当个宝贝,让它在关键的时候起点什么关键的作用,好对得起我为破这起案子花掉那么多心思和精力。 丁平没有跟何志秦他们离开,而是留在乾州,这会正和我一道往公安局大门走。 他突然问我:“之前经常跟在你身边那个胖胖的姑娘是你什么人?” 我说是朋友。 他笑笑说:“你那朋友胆子可真够大的。” 我听他话里有故事,停住脚步斜觑着问他什么意思。 然后丁平跟我讲了件叫我目瞪口呆的事情。 原来这些天,小海除了照看老爷子以外,也没闲着。她一直假装自己发现了杨文烁的落脚点并对其进行监视,成功吸引住付宇新及他心腹手下的全部注意力和监视力,前些天一直都还顺利,但是今天凌晨的时候出了点岔子,差点把命给送掉。 丁平说差不多就是我和老懒他们在城中村小旅馆里埋伏着那会,付宇新带着个心腹在盯小海的梢,而丁平自己是听何志秦的命令,盯着付宇新的梢,整个结构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小海埋伏在一栋出租屋外面的围墙上,假装在监视其中某间出租屋,后来不知怎么回事,突然跳下围墙往楼道口冲,给人感觉好像杨文烁正从里面走出来,她正扑过去抓人,然后一直在后面盯着她的付宇新就开枪了。 付宇新开了两枪,全都冲着楼道,也就是小海冲过去的方向,枪上装着消音器,没惊动任何人。 我想象着当时的情况,感觉心跳都停止了,那些人,一个一个,都他妈疯了是不是! 丁平说:“他们散了以后,我到付宇新当时开枪的位置看过,从那个角度根本看不清楚楼道里的情况,也就是说完全估摸着就开枪了,没把你朋友打死真是有够幸运的。” 我气懵了,坐进车里的时候手都是抖的,也没顾上跟丁平说句道别的话,只想着这么大件事,小海居然只字不提,只字不提! 喘过几口气以后,我给她打电话,问她是不是疯了。 她居然跟个没事人似的说她正在补觉,除非天塌下来地陷下去否则别打电话吵她。 我压着声音喊:“你差点挨枪子的事还不算天塌地陷吗?!” 她到这会才明白我指的是那件事,哦了一声,淡淡地说:“挨不着,我估摸着他可能会开枪,所以冲进楼道就贴墙站好了,从他的位置开枪是个死角,打不着我。” 我说:“子弹会跳的你不知道吗?!” 她说:“哦,那也没跳着我。” 我一口气噎在胸口差点直接噎死过去,喘了好一会才把情绪稳下来问她昨天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她说:“没什么情况,一点情况都没有,我就是想试试他是不是真的会开枪,所以随便凑了个机会往楼道里扑,让他以为我发现杨文烁了正扑她。我原先想着他应该不至于真开枪。”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补充说:“我觉得付宇新开枪的时候自己是有把握不会伤到我的,两枪都打偏着,打在墙上。如果当时杨文烁真在那里的话,冷不丁来这么两枪,我们肯定会有动作有声音可能就会往外跑,一跑就暴露,他应该是在等她暴露然后再真正要她的命。我不觉得他真会丧心病狂滥杀无辜,一个人的品性是看得出来的,他不是那种人。” 我没跟她讨论付宇新到底是哪种人,叹口气让她继续睡,挂掉电话以后摇下车窗朝外面喊了一声丁平。 丁平听见喊,走过来俯下身看我。 我问他付宇新在那种情况下开枪符不符合规矩,局里会不会有相应的处分。 他摇摇头说:“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有当时在场几个人,小海应该不会跟人说,或者说之前会先和你商量。付宇新和他那个心腹手下更不会张扬。我已经跟常队长汇报过了,常队长叫我当没看见就是了。” 我问他为什么。 他想了想说:“把话往难听里说,可能是觉得付宇新还有利用价值吧,暂时还不想打草惊蛇。” 最后四个字听得我心惊肉跳,觉得这帮人个个都没人性,对人对事都冷冰冰的。 丁平说:“再说了,就算事情捅破,大家都知道,付宇新也肯定能找说法开脱过去。他又不是蠢货,肯定不会没有退路就开枪。几天前省厅鉴证实验室有发过一份报告到这边局里,说‘上帝之手’连环案件的凶嫌手里可能掌握着一样危害力非常大的东西,具体是什么暂时不清楚,可能是气体也可能是液体,要大家在追捕时小心,尽可能不要太靠近凶嫌。按当时的情况,小海往楼道里扑,与凶嫌近身肉搏,付宇新完全可以说是为了保护小海而开的枪。” 这倒确实。 但这笔账,我还是要给他记下的,不管他对自己的枪法有多少把握,不管小海怎么替他开脱,在那种情况下开枪,我真没办法就这样原谅。 我跟丁平道谢又道别,开车回城西,一路上都在想之前白亚丰交给我然后我一直放在背包里的那个圆柱体,想到它里面装着的东西,想到那天看见的从成冬林身体里爬出来的密密麻麻的透明小虫,再想到杨文烁一动不动坐在那里任人摆布的样子,脚心便生起一层凉意,慢慢往上爬,直爬到后脖子,感觉像是穿堂的阴风一阵阵吹,脊背上奓起一片鸡皮疙瘩。 回到家里,代芙蓉正百无聊赖地看电视,看上去筋疲力尽。我知道他是属于那种越忙越有劲的人,突然一下什么事情都没的做,而且只能窝在这百十平方的房子里哪都不能去,真是要憋死的。心里觉得他可怜,想着不管怎么样,再出去的时候带上他,如果还是没人跟踪的话,就让他自由行动去吧,长久这么圈着捆着都不是事。 况且,他肯定也有很多自己的事情要去忙。 我匆匆跟代芙蓉打了个招呼,把杨文烁出现在公安局门口的事简单跟他讲了几句,便回主卧室里反锁上门继续研究那个密码筒,想着密码筒密码筒,只要知道密码,就能打开了。 可惜我不知道密码。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09、“上帝之手”案件彻底了结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探究这密码筒到我手里的经过,先是在杨文烁那里,她带着这东西屡次在医院附近出没,就是为了找到我并且转交给我,肯定是“上帝之手”交待给她的任务,不管是不是出于心甘情愿,反正她从头到尾都在受夏东屹的摆布。(族) 那天如果不是我突然发了疯样想抓她归案,她必须借助密码筒脱身的话,我早就得到它了。 我想,那之后,她跟夏东屹碰了面,告诉他任务没完成,把东西还给他。于是,他就必须想别的办法把它交到我手里。他大概对我有所了解,知道我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人,如果冒然露面的话可能会给自己惹上天大的麻烦,所以就选择白亚丰当这个中间人,设计一场抢劫,跟他接触上,之后就很顺利把东西送到了我手里。 回想亚丰的话,他说那个抢劫他的男人把东西塞给他时说的是“这东西很重要,务必交给你那个长头发、皮肤很白、总是笑、左手腕子上戴着个大金镯子的朋友,私下交给她,不能让别人知道”,从这话分析,夏东屹不可能认识我,他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那些描述我的话都是从视觉出发的,长发、肤白、爱笑、左手腕上的大金镯子。 也就是说,夏东屹只通过在远处或者不远不近处观察过我几次就选中我接手这件如此重要、差不多能颠倒众生的东西:装着“食灵虫”的密码筒,按杨文烁的说法,这是条母虫,唯一的一条。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太诧异了,一点线索都没有,我哪里值得他托付这么重要的东西,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再有一点想不通的就是,夏东屹明明可以悄没声息拦下白亚丰把东西交给他让他转交给我,却偏偏搞出那么大的动静,预先踩好点弄坏路灯闹了出持刀抢劫的大戏码,真的抢走了他的手机和钱包。夏东屹怎么的都不会是个缺钱的主,就算缺钱,也不差那六百来块,就算真差那六百来块,他也有一万种办法可以弄到绝对不至于劫持个最不该劫的人,真是太没道理了! 想来想去,唯一的理由就是:他必须这样。 他从白亚丰身上拿走手机和钱包,抽走现金以后把钱包扔在了路边,几百块人民币上面不可能有什么花样精,所以推测他的真正目标只可能是手机。 夏东屹弄出那么大动静的真实目的其实是白亚丰的手机! 我想,肯定是亚丰这几天东查一棍子西查一榔头,不但无意中跟夏东屹打了照面,还用手机拍下或记录下什么重要证据了。而我这几天为抓杨文烁,基本没怎么管他做了些什么,想得起来的就那天他打电话跟我说前些日子死掉的律师陆瑶琳家里少了幅画。 我得好好查查。 刚要打个电话给白亚丰想问问清楚,转念想这几天,他累够呛又吓够呛,还是缓缓再说。 于是又静下心来继续转手里的密码筒,试着破解。 可一点头绪一点提示都没有,实在太难了。 转着转着,突然想起曾在哪部电影里看见过一种叫“强制解密”的手段,就是造一只机械手,设定非常快的速度,把全部可能的密码数字组合一个一个试过去,总有一个是对的。 不知道用这种办法来破解手里这个密码筒可不可行。 按这个思路设想了一下,终于还是叹口气,估计行不通的,数字组合还能有个限制或规律,这玩意什么都没有,就一堆乱七八糟的线条。 这时代芙蓉轻轻敲门,喊了我一声。我收好密码筒走出去,他问我要不要看看电视。 我已经听见电视里传出刘毅民的声音了,点着头往客厅里走,坐进沙发,一言不发把直播的新闻发布会看掉。果然如我所料,“上帝之手连环凶杀案”以杨文烁自首、身体患重疾被送往医院结了案,没有任何旁生的枝节,没有提到成冬林,没有提到梁宝市九桩命案,他们用“上帝之手”所希望的、或者说就是他设计好的方式把整起案子了结掉。 警察还把杨文烁患有白血病已到不治境地的情况详细地公布给了大众。 多完美。 这样一来,连环案就不会引起静坐、请命、游行之类的后遗症事件了,杨文烁在不明真相的群众眼里,除了杀人犯以外,还是个为民除害以身殉业的悲剧英雄,那些崇拜她的人只会在她死后悼念,不会闹事。 所以,这案件,真的是以最完美的方式谢了幕,夏东屹不愧是上帝伸到人间的手。 一直盯着电视荧幕的代芙蓉突然轻笑了一声,像是自言自语样问:“就这么简单?” 我侧着脸看他:“那你还想有多复杂?” 他点点头:“倒也是。”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底突然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苦涩又迷茫。我侧转过身凝着眼睛死死盯着他看,直盯到他扛不住,不得不转过脸来看我一眼,目光闪闪烁烁,没说什么。 我拍着他的肩膀笑,跟他说:“我知道你去梁宝市那趟,查到不少内容,因为对杨文烁抱有同情,想掩护和保护她所以不说。但既然现在已经结案,杨文烁也身患恶疾活不了几天,况且说实话,杨文烁并不像你认为的那样是个心有仁慈为民除害的‘上帝之手’,真正的‘上帝之手’压根没露面,只是把杨文烁推出来给大家一个交待而已,所以,如果你还有什么没说的,不妨说来听听,就当是再分析一下因果关联。” 代芙蓉觉得有道理,便点着头站起身,叫我等一下,然后走到客房里,关上门,过了十几分钟才衣冠不整走出来,手里拿着几片有乱七八糟折痕的纸。想必这些日子里他一直把这几页纸缝在贴身衣物里保存着。 他走回沙发里坐下,把纸递给我,说:“既然你看过梁宝市九桩命案的全部原卷宗,应该对邢维娜这个名字有很深印象吧?” 我一边小心把几页纸展开看,一边点头:“记得,梁宝市那桩‘枯井案’的死者,是‘桥桩案’死者黄福康的养女,她给杨文烁捐过骨髓,算是杨文烁的救命恩人吧。” 代芙蓉显然没想到我会知道这个,表情有点呆,张口结舌说不出话。 我笑笑,告诉他说:“乾州警方在‘浴缸案’现场提取到三组DNA,一组是死者陆瑶琳的,另外两组分别是从酒杯上的唾液里提取到和从留在客厅里的血液中提取到,唾液符合杨文烁,血液符合邢维娜。你知道,邢维娜死了两年多,不可能会有新鲜的血液出现在乾州市的命案现场,结合我对杨文烁健康状况的判断,就很容易推断出她们两个人之间的联系了,骨髓移植会改变一个人的DNA。因为杨文烁本身造血功能造出的血不健康,在做手术前必须人为掐断自身的造血功能,移植成功之后DNA自然就不同了。” 他听得发呆。 我一边和代芙蓉说着话,一边看手里那几页纸。一张是快递单存根联;一张写着几个名字和地址电话和单位;还有两页纸上写的字是鬼画符一样的狂草,根本看不懂;一张不知道什么交易、金额为十二万的收款收条;第四张最触目惊心,是手画的建筑平面草图,而且一眼就能看得出不是普通的建筑,因为各种回形线路显示出一个迷宫。 虽然明显不同,甚至也不像,但我还是立刻联想到了那只人皮眼睛里的各种线路,有种莫名的感觉,好像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我对事件里面有些东西有莫名的敏感。 代芙蓉还沉浸在我刚才说的那些话里,有点怅怅然地说:“骨髓移植会改变一个人DNA的事情之前在学术期刊上看到过,倒是没往杨文烁身上想,也没想到她会在现场留下邢维娜的DNA,照道理是不应该的,这样一来直接提醒警察她跟梁宝市那些案件有关系,把之前尽可能撇清的努力付诸东流了。” 我说:“是,这也是证明杨文烁不是真正的‘上帝之手’的一项证据,真正的‘上帝之手’才不会给警方留下这种愚蠢可悲的线索。当然,杨文烁也不是故意的,她的身体在濒死状态,随时会流鼻血,很难控制,她懒得清理和掩盖倒是真的,她才不在乎自己的血液留在那里会不会使警察把两边的案件联系起来并往深里查,或者也可能她并不知道自己DNA改变的事情。不管哪种可能,现在追究都没意义了。” 代芙蓉心事重重点头,很担心乾州警方还会往下追查,弄到最后把梁宝市那边的受害者遗族连根拔起。他这样担心不是没有道理,上次我就发现,老懒手下有几个人还在往这条线上调查,回头我得跟老懒商量商量,看能不能把这件事情压控在一定程度以内。 我发现手里这几张纸的褶皱有点奇怪,除了几条很明显的对折痕迹以外,还有些细细的、被抚平后留下的老折痕,纵横交错,像是曾把它们折成什么复杂的形体过。 我试着按那些痕路把纸折回去,结果怎么折都折不出个像样的东西。 旁边代芙蓉看得笑出来,说:“一看你就不是个心灵手巧的姑娘。”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10、千纸鹤隐藏下的秘密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代芙蓉说着,把我正折叠的那张纸拿过去自己折起来,一边折,一边静静地说:“我去梁宝市那趟,把所有涉案人员和受害人直系旁系亲属都走访过了,邢维娜是个弃婴,刚出生就被扔在路边,有人捡到了,送到黄福康家,因他心地善良的名声传播很广。黄福康把她养到十四岁时,亲生父母突然找上门,把她领了回去,之后一直在亲生父母家过,但差不多每周都会去看黄福康。她跟亲生父母关系并不好,大概是被遗弃的心理阴影之类的,可能有轻微抑郁症,经常把自己关在卧室里发呆和折纸鹤。” 说到这里,他手里的纸就变成了纸鹤。我在杭州念大学的时候,同寝室有个女孩很会折这个,五颜六色的,挂满一屋子,我倒不是笨,只是觉得折这玩意挺无聊,所以从来也没学过。 代芙蓉说:“邢维娜遇害以后,警察到她屋里查过一遍,没发现什么也没拿走什么。而一年多前,有个瘦高个、锥子脸、面相很凶的男人找到邢维娜父母,称自己是私家侦探,受雇查一件凶杀案,怀疑跟杀死他们女儿的是同个凶手,希望能看看她的房间。他们同意了。那男人没在意纸鹤,但是从她的抽屉里找出几页纸带走了。邢维娜父母说他们不知道那些是什么,内容根本看不懂,从字迹上看肯定不是他们女儿的。” 那个人是夏东屹。 代芙蓉继续:“邢维娜心情不好就折纸鹤,手边有什么纸就用什么纸折,有时候还会用钱折,折好了放在瓶子里、抽屉里或者挂起来。我去她家那天是个大晴天,阳光特别明亮,照在纸鹤上,隐约看见有字迹,就拆开来看,全拆了,大部分都是她的作业或者从书本上扯下来的纸,也有和同学往来的信件什么的,基本没用,只有六张让我觉得可能和案件有关系,就带出来了,查过以后发现有两张只是乱涂鸦,最后剩了这四张还有点可疑。” 他一边说一边又把刚刚折好的纸鹤拆开,放到茶几上用手抹平整,下手很小心,生怕撕破。 我有点恼怒他隐瞒这么多,想着如果早点知道,也许那次在医院电梯里碰到夏东屹,就不至于没声没息错过。但又想到其实更早些的时候已经在火车站的监控视频里看见过他的脸,饶是这样还生生错过,所以怪得了谁?该错过就是得错过,一点办法都没有。 代芙蓉把那张快递底单举起来看了看,说:“时间太长,复写透下的字都看不清了,我拿着单子到快递公司查,回答说是个文件包裹,很轻,就几页纸。发件方的手机地址都是邢维娜的,收件人是黑龙江市的杨天宏,我托朋友查了下这个人,了解到邢维娜曾给杨天宏的独生女杨文烁捐过骨髓,而杨文烁,就是我在梁宝市时你发给我的那张照片上的女人,所以我就往黑龙江跑了一趟,向杨天宏夫妇了解了一些情况。” 原来自杨文烁接受邢维娜的骨髓捐赠以后,杨家就一直和邢维娜保持亲人样的来往,过年过节两家人会走动,平常也经常通电话。邢维娜遇害前一个月,打过一通奇怪的电话给杨天宏,问他杨文烁做律师是不是懂得很多,是不是经常会跟警察来往,什么什么的。她说她的一个亲戚碰上了麻烦,她从那个亲戚家拿了些材料过来,看不懂,问问能不能让杨文烁帮忙看看。杨天宏没多想,就让她把材料寄过去。收到以后邢维娜打了好几通电话给他催问,但那阵子杨文烁跑在外面旅游,根本不回家,电话也联系不上,所以杨天宏自作主张拆开看了看,可惜都看不懂。之后没多久,邢维娜就遇害了,夫妇俩觉得肯定跟那些材料有关,正好这时候杨文烁旅游回家,他们就把东西给她,让她往梁宝市跑一趟,把东西交给警方,配合他们调查,算是报答邢维娜捐骨髓的恩情。 代芙蓉把另外几页纸拿起来,说:“我把这几页东西给杨天宏夫妇看,他们确认收到的那个文件袋里也有几张一模一样的。” 也就是说,邢维娜把她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材料复印了,一份寄给杨文烁请她帮忙看看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另外一份自己留下了,情绪不好的时候随手捞过这几页折成了纸鹤,没有折的几页肯定被那个自称私家侦探的锥子脸男人拿走了。 代芙蓉说:“我问过杨天宏夫妇,他们收到的是十几页纸质文件,有几页是画,一副用铅笔画的怪怪的人脸,看上去不像是正常人,倒有点像雕像,耳垂特别长,眼睛特别细长。还有一副上全是简笔画,太阳月亮星星什么,看上去很稚气,像小孩子的涂鸦。另外一幅是几何图形,三角形四边形六边形各种形状,完全看不懂。然后就是这副——” 他把那张迷宫图拿到最上面,很认真地看着我说:“我觉得,这是个做成了迷宫的建筑,你觉得呢?” 我点头,表示同意他的说法,但是看图上线条的走向,这只是整张图纸的一部分,不全。 代芙蓉说:“我本来想着回乾州以后找相关方面的专家问问的,结果一直没机会。我想,就算这几份东西跟案件有关系,也只是和梁宝市那些案件有关,所以就一直没跟你说,打算这边结案再告诉你,也就是现在这个时候。” 我没怨他瞒到现在。 他叹口气,说:“其实吧,说白了,我不是同情杨文烁,我同情的是梁宝市那九桩案件的受害者遗族以及那两个蒙受冤屈的人,况且‘上帝之手’选择的目标也都是些品行非常有问题,甚至是有罪在身却逃脱法律制裁的人,所以我不觉得我的立场有错。之前你问过我关于立场的问题,我没回答是因为不确定你的想法。” 我现在不在乎对“上帝之手”案件的立场,只在乎“上帝之手”本人以及所有由他衍发出来的事情,努力想把事件的来龙去脉拼凑完整,看代芙蓉对立场的态度那么认真,不由笑笑,慢慢叹出很长一口气。 我跟他说:“很多人都有和你差不多的想法,觉得‘上帝之手’杀的那些人本来就该死,所以觉得他替天行道为民除害,狂热地崇拜他,不认为他有罪。但是你要知道,这种趋势是非常可怕的,稍有偏差就是不可收拾的灾难。人类历史上最差劲的凶手经常是那些自以为他们杀死的人都是有罪的人,他们的行为会卷起风潮和效仿,会把民众的判断力引入非理智状态。所有搞过大屠杀的人所遵奉的理念都是‘我认他们该死’,这是个变态的理由,但他们能冠以堂皇的说法来掩盖自己变态的本质并煽动别人跟着他的思路走。我很难表达得特别清楚但我想你应该懂我的意思了。” 他懂了,所以陷入沉思。 我跟他说:“仅就‘复仇’这一点来说,我和你的立场一致,并不希望杨文烁背后那只真正的‘上帝之手’被抓,更不希望这边警方把梁宝市那边的受害者遗族牵涉进来。只要案子到此为止,到杨文烁就结束,那一切都还好,完美得有点过于梦幻。但从其中一些细节和事件来看,‘上帝之手’应该还有别的打算,这就该担心了。” 代芙蓉更加迷茫了。 我没再理他,而是更用心地组织刚才得到的这些新情况,渐渐的就有一个比较明显的轮廓出来了: 成冬林是个变态连环杀手,他杀了黄福康,邢维娜是黄福康的养女,她完全有可能回养父家整理他的遗物,然后就整理出了一些她认为奇怪的、可能和养父被人杀死有关的文件出来,她想弄清楚真相,又明白自己能力太小,便找杨家帮忙,可从代芙蓉调查的结果来看,杨家并没有帮上她什么。杨文烁拿到文件已经是她遇害以后的事了。 那么,凭她一普通弱女子,是怎么查到成冬林头上去的呢? 从之前我们综合全部九桩案件的卷宗看,成冬林选择杀害目标是随机的、有准备的,只有邢维娜的情况不符合他的模式,也就是说,邢维娜是在已经认定成冬林是杀人凶手的情况下去找他想试探他,结果被成冬林觉察然后冲动之下杀死再弃尸枯井的。 再从九桩命案发生的时间看,成冬林原本的规律是每隔十二到十四个月左右杀一个人,但他杀害黄福康和杀害邢维娜只隔了短短两个多点月。也就是说,邢维娜是在养父遇害之后没多久就锁定了凶手。 她是怎么做到的? 我仔细再看手里几页纸,主要盯着那张迷宫图。建筑和迷宫。在看它第一眼的时候我就把它和包里那块人皮上的眼睛联系到了一起,眼睛里面的线路也构成迷宫,虽然风格和走向都不一致,但还是有某种异曲同工的东西在里面的,就是画画的人常说的“神似”。 这页图纸是黄福康的遗物。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11、背后一定有大阴谋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还有另外这张不知道是什么交易的收款收条,以及别的几张看不懂内容的东西,肯定也都是黄福康的遗物,他死后,邢维娜收拾出来,复印以后,自己留了一份,寄给杨文烁一份。 也就是说,如我之前猜测的那样,黄福康和我现在拼命在查的神秘事件直接相关。 “上帝之手”夏东屹在命案中使用了这么多超科学的手段,他也是直接相关的。 再深想下去,有些不明朗的环节便也都渐渐明朗了起来:夏东屹之所以会去调查梁宝市的九桩命案并设计策划实施整起复仇性质的“上帝之手”案件,是因为他和黄福康的关系不一般。 这是最最关键的连结点。 我想,他们应该和苏墨森、修叔叔和陈伯伯他们一起,都是三十年代解散的那个神秘的研究人体和灵魂的机构里的成员,而且在解散之后,应该也没有完全停止他们的研究。 之前小海跟我说,夏东屹离开老家有很多年了,可他的脸看上去好像没有变老过。我想,黄福康也应该是这样的,所以,在对他进行深入的背景调查时会听见人们说他“像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没有亲戚也没有根”,但这里有一点很奇怪——苏墨森和我因为容貌不会变化的缘故,每隔几年就会换个地方生活,以免周围的人起疑心,但从调查报告上看,黄福康在梁宝市同一个地方整整生活了近四十年,却没引起过怀疑。 难不成他是会变老的? 不对吧,他要是个普通人,“上面”没必要第一时间把他的遗体转移走,而且也解释不了他和夏东屹等人的关系了。 那他是怎么做到不引起别人疑心的? 太奇怪了。 撇开这点不想,回到主线上来,导致目前局面的最初节点应该在梁宝市那起原版的“油画案”。 那个陈尸的废弃仓库。 代芙蓉在那个仓库里拍到过落英草,我由此判断那间仓库的隔壁或者地下应该有个特殊药草的培植室,由黄福康在管理。 成冬林原本与这些乱七八糟的神秘事件没有任何瓜葛,他只是个普通的变态连环杀手,需要合适的作案场所,挑选之下以为那间仓库早就废弃了,所以挑它作为杀人弃尸的地方,结果,在犯完案以后,他可能发现了什么不该他发现的情况,甚至或者拿走了什么不该他拿走的东西。 至少这场故事,是从那里拉开帷幕的。 做完“油画案”以后,成冬林一定做了些什么事情,然后才离开现场,这才致使黄福康不得不追查“油画案”的凶手,并且顺利查到,也许他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也许他想杀成冬林灭口,可惜反过来被成冬林杀了,弄成了那起“桥桩案”。 我可以设想黄福康在调查“油画案”凶手时有留下过什么笔记或者线索,这些东西被整理他遗物的邢维娜发现,所以邢维娜才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锁定成冬林。 她并不是依靠自己的能力查到凶手,而是踩着黄福康铺好的路,这就解释了之前的疑惑。 我想,我也许明白夏东屹为什么要把密码筒交给我了。 因为他知道我是苏墨森的孙女!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夏东屹只因为我是苏墨森的孙女就把这么重要的密码筒交给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让我对它做什么,但现在我基本能够肯定,夏东屹和我之间的联系点是苏墨森。 因为他们是一伙的啊。 代芙蓉观察着我的表情问我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我苍茫茫地点头,跟他说:“事情可能比原先以为的还要复杂很多。” 他问我怎么个复杂法。 我又只能摇头,说:“三言两语讲不清楚。” 为了不让他继续追问,我赶紧说:“我饿了。” 他便没再问什么,起身去厨房弄吃的。我坐在沙发里发呆,听着油在锅里爆的声音,突然觉得好孤单,有种被弃置在孤岛上没人管没人顾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慌张。 那些人那些事情的背后,一定有个巨大的阴谋。 但是今天我累了,不愿再想了。 再想下去,我的脑袋真的要炸掉了。 傍晚和代芙蓉出门到附近转了一圈,没有被跟踪的迹象,回家以后草草洗漱便各自上床睡觉。 第二天早上起床,我先开车拉代芙蓉满城溜了一圈,完全没有被跟踪。想想老这么没着没落下去也不是事情,便下了个决心,再去一趟他家,看是不是还有埋伏。 代芙蓉弄明白我的意图以后,瞬间来了精神,劲头十足,脸上还漾起点笑意来,好几次侧过脸看我时眼神都是亮亮的,像个很久没见天日的囚犯终于要出狱了似的。 这趟,他家附近没有埋伏,家里面也没有埋伏。 我想,那些人对他的监视和追捕应该都已经停止了。 但代芙蓉的房子被人扫荡过了,从书房到卧室到客厅都一塌糊涂,连厕所的置物柜都没放过,放在里面的沐浴露洗发水什么的全都扔在地上,弄得跟鬼子进村过一样。 代芙蓉预料家里可能被人翻过了,但再也想不到会翻成这样,一时气急,干瞪眼站着,话都说不出来,好半天才蹦着跳着冲进书房去查看有没有丢东西,一边查一边气急败坏地骂,是那种快要哭出来的急,百爪挠心的,看样子是丢了不少重要物件。 我四处走走看看,发现卧室里的床垫被抬起扔在一边,割得破破烂烂,里面的填充物丢得到处都是,有个看上去很精致的檀木匣子甩在墙角,我走过去捡起来打开看,满满一盒金条,大概十二根,码得整整齐齐,金光灿灿。想起之前代芙蓉说他爷爷在国企改革那阵赚了些钱,还真是赚了些,光这盒东西就够他躺着吃一辈子的了。 我把金条拿到书房给代芙蓉看,可他瞄了一眼,理也不理,继续在地上那堆被乱扔的书啊、文件里翻找,额头上冒着豆大的汗,脸色惨白。由此就看出,钱对他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别的。 他翻完地上的书堆以后,跑到书桌前开电脑,有两台,可都打不开。他俯身看桌子下面的机箱,轻轻用脚碰了碰,右侧的挡板就滑到地上了,也就是说有人拆开了机箱然后随手合了一下。旁边那台也一样。代芙蓉弯腰看看,一屁股坐在地上,颓丧着脸不说话。 我蹲到他面前碰碰他,他才抬起脸看我,目光像是随时会断的稻草,崩溃极了。 两台台式电脑的硬盘都被拆掉,还丢了一台笔记本电脑、一台平板电脑、一部备用手机、“廖家恶性凶杀案”的卷宗、对殷向北的调查材料、对百安制药有限公司的调查材料,还有两桩之前报道过的民事案件的材料,其它肯定还有什么别的一起丢了,但实在太乱,他一时弄不清楚。 代芙蓉跟我说这些的时候,目光两次躲闪,我就知道,他又跟我隐瞒下了什么,不由有点想发火,心想这些日子我待他够仗义的了,他还动不动耍小聪明,遮着瞒着,一点都不晓得知恩图报。明摆着我们的目标在某些层面是一致的,而且他现在处于劣势,资源共享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可他还是不干脆,实在是有点欠收拾。 可他天生一副楚楚可怜的相,想骂两句根本骂不出口,想想算了算了爱说不说随他去吧,最后倒还安慰起他来,说:“丢了就丢了,大不了再查呗,都是有手有脚有脑子的人,还怕查不回来?” 他垂头不响。 我说:“得了得了,男子汉大丈夫别这么点坎都过不去。” 他看我一眼,还是不响。 我就干脆和他并排坐下,歪着身子往他肩膀上靠,发点嗲,说:“算啦,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咱就重新从零开始查,说不定还能打破固有思路找到新的线索呢。” 他还是没声音,但明显缓过劲来了,只是身体奇怪地僵硬着,很不自然。我坐坐直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摇头说没有,然后朝我笑笑,环顾四周说文化大革命时候的抄家差不多也就这阵仗了吧。我说你想得美,那时候抄家,连地板都给你撬光。 我站起身,把他也从地上拉扯起来,说:“反正已经这样了,要不就先随它乱着吧,还有很多别的事情要办,过些时候再回来收拾。” 他摇头说:“还是收拾下吧,不然心里别扭,而且也想看看是不是还有什么有用的资料被他们遗漏了,能找到点也好。” 我说:“不行啊,我真还有特别要紧的事情要去办,不能陪你在这耗。” 他说:“没让你陪,你去忙你的,我收拾完了打电话给你。” 我想来想去还是很不放心,怕之前那些跟踪他的人随时还会再冒出来。但他认为不会,因为自那天在公安局门口差点打起来以后,他就再没发现过被跟踪的情况。 正争执不下,我手机响,白亚丰打来的,说他到公安局了,问我在哪,要不要到局里去的。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12、“上帝之手”露出马脚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白亚丰的问题,他突然撇下我跟旁边的人说话去了,骂骂咧咧的:“唉哟我去,不把笨蛋当人看了是吧,啥跑腿活都要我干,地球离了我就转不了了还是怎么着?我被打劫那事的报告还没写完呢!” 挨了他骂那人唯唯地往外退,说:“哟哟哟,挨了次劫,脾气长不少,得,你是大爷,你最牛逼,我找别人去。(族)” 那边扯完了,白亚丰才又回来跟我讲电话,问我在哪。 我看代芙蓉一眼,说:“我马上就到局里。” 他立马高兴了:“唉哟我去,妮儿,我突然有种特自豪的感觉,你对我惟命是从啊哈哈哈哈哈哈。” 我懒得搭理他这不正经的腔调,问他小海在不在旁边。 他说:“没,小海在家照顾我家老爷子呢。” 这会我忍不住要调侃他两句了,声音一下拔高:“哟,她拿着我的工资替你家干活,不合适吧?” 白亚丰立刻呵呵呵呵装傻充愣:“有啥不合适的,咱不都一家人么。” 挂完电话我叫代芙蓉跟我一起去,他不肯,态度特坚定,我就有点怀疑这房子里是不是还有什么暗格之类的地方藏了什么重要东西,他当着我的面没法检查所以想尽快支开我。 反正不管怎么样都是他个人的事,自己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我干嘛要替他提心吊胆。再说了,那帮人很有可能已经从他家里拿走想要的东西了所以这阵子就没再跟踪他。 也该放手了,总不能这么捆绑一辈子。 下定决心以后嘱咐他几句我就自顾自走了。 结果到了公安局门口也进不去,因为杨文烁的生死和之后的审判量刑什么的都还是媒体和普通民众极关心的问题,记者像疯了一样把前后门都堵得水泄不通。我远远看着,一点缝都插不进,打电话给老懒,他表示无能为力,叫我过了这阵再说。我想打给刘毅民,但还是算了,估计这会他正焦头烂额中。 正想调头回代芙蓉那里,突然看见一辆警察从外面开回来,一下把堵在前门的记者冲散掉,车子停稳,在警察的保护下走出一男一女,距离太远看不清楚面貌,从着装上看应该是对中产阶级的中年夫妇,男的小心翼翼挽着女人的腰,帮她竖起大衣领子尽可能遮住脸。 人群先是愣怔,然后开始窃窃私语,紧接着,不知道谁说了句什么,那帮记者像炸了锅样沸腾起来,乌泱泱围向那对男女,话筒一个一个递过去。我看得发呆,心想刘德华张曼玉来了也就这架势了吧。正疑惑,看见原本堵在后门处那些记者听见这边动静,也乌泱泱往前门奔,跟闻了厕所味的苍蝇似的。 我觑着这机会,赶紧随便把车往路边一停,戴上墨镜竖起衣领绕过转角从后门走进大厅,长长吁出一口气的同时立刻明白刚才那一男一女是什么人了。 是杨文烁的父母。 于情于理,他们都该来这一趟。 我站在楼梯边听了一会外面的喧哗声,慢慢地走上楼去,突然对杨文烁失去了一切的兴趣,就好像一个旧世界的大门在身后缓慢地、沉重却无声无息地关上了。 我在走向一个全新的、充满疯狂和阴谋的新世界,那世界唯一的曙光是家人团聚的梦想。 而那个叫夏东屹的男人,那只从虚无的、充满诡谲色彩的地方伸出来的“上帝之手”,是连接两个世界的桥梁。 我想我终究是会找到他的。 他既然是事件中人,就该在事件的中心等我。 我撇开外面的热闹不管,楼上楼下找了一圈,没见找白亚丰的人,但在刘毅民办公桌上看见白亚丰写了一半的报告和一些卷宗资料,拿起来翻了翻,是他这些天里面接过的警处理过的大小案件和“上帝之手”案件里面的一些片断,还有几张零碎的、跟哪件案子都不搭介的材料和剪报,是一个叫“东山”的画家的新闻报道和基本信息,全部乱乱的堆叠在一起。 白亚丰被打劫之后,我跟他讲过,叫他把这几天接触的人和事还有线索全部罗列起来,因为劫他的人明摆着跟他打过交道,只是他蠢习惯了,当场没发现问题也就算了,事后惹出麻烦还想不起来。 我正翻着,白亚丰回来了,用袖子擦满脑袋汗:“唉哟我去,那些记者都跟疯了一样,神经病啊!” 抱怨完抬头看见我,立刻绽放出一张大笑脸:“妮儿你会隐身穿墙啊?懒副队长说你被记者堵在外面进不来,叫我下去接你,我下去了,找半天没看见你,自己倒是差点被那帮记者生吞活剥,老刘的话是真理,一个代芙蓉倒下去,千千万万个代芙蓉站起来了。” 我没空跟他扯闲篇,就问他有没有想明白劫他那人到底是谁。 他走到办公桌前面哗啦啦将桌上的材料往我面前推,哭丧着脸说:“这阵子忙得屁颠屁颠,见过的人办过的事多了去了,谁知道到底是哪个啊。再说了,他蒙面和捏嗓子说话可能只是谨慎,未必就是之前有打过交道,反正我想来想去还是没头绪。” 接着又说了一堆抱怨的话,然后把这些天接过的警出过的勤查过的线一样一样说给我听,哪里一起入室盗窃案,哪里一起蓄意伤人案,哪里发现浮尸,哪里报人口失踪。 他每说一样,就把相应的卷宗递过来给我看。递到最后那几页零碎的纸,他先自己仔细看了两眼,才哦了一声说:“我之前不是跟你提过,‘浴缸案’的受害人陆瑶琳家少了一幅画吗?就是这个画家画的。我打听过,如果那幅画是他的真迹,起码值两百万。但古怪的是,那幅画连作者自己都不知道是真是假。唉,妮儿,你说世界上会有这种事情吗,一个画家认不出自己的作品?” 我拿起那几页纸看了几眼,这次看得比刚才认真:画家东山,原名夏林,男,无婚姻无子女,46岁,原籍山东,现居乾州,1996年6月因杀人未遂入狱,2010年冬天出狱。 材料上还有住址和电话以及一些没多少要紧的信息,房产、车辆和保险什么的。 看到他因杀人未遂入狱,心里猛地想起这事我听说过,不仅这事,连这人我都听说过。 传说这个画家用自己的作品和颇有点传奇的人生经历在美术界活活创立了一门新的画派——诡异派。 几年前报纸和电视都大肆报导过这个从不出席任何公开活动的神秘画家和他传奇的人生经历。 我叫白亚丰把之前律师家里那幅画的照片拿给我看看。 他马上掏手机,但掏了一会恍然大悟说:“唉哟我去,照片在我的手机里,手机被抢了呀。” 我脸色立马变凶。 他吓了大跳,抖抖索索说:“你等会,我去借个手机来上微信,陆瑶琳同事的微信朋友圈里有那幅画的照片,马上能找到的。” 他说着,疯癫癫出去了,追着那个总是提着拖把的骆阿姨借手机,一会功夫回来了,嘴里叨叨叨不知道念些什么咒。 很快,照片找出来了,那幅画是作为背景拍进去的,不全,只有大半幅,但确实很炸眼球,大块大块的深蓝色、黑色和灰色,只有一处用了暖色调的鲜红色,人和物都扭曲变形,给人极其沉重和压抑的感觉。 这还只是看了一半,还只是放大了的不清楚的照片,如果站在真画前面仔细看,估计会连气都喘不过来。 这种感觉很难用语言描述清楚,也许有点类似毕加索那幅传世的《格尔尼卡》,但比那还要阴森几倍,所以业界才会叫“诡异派”。 真的是很诡异。 因为只有一多半,画的内容不是太明白,只能看见画了座山,下面有条很宽的大河,河里漂着几个五官和身材都扭曲的人,有点像是山洪暴发冲走很多人的意思。 我把照片发到自己手机里,然后坐下来仔仔细细研究,但怎么都看不出它好在那里,怎么就能值两百万,按我的逻辑,花两百万买它还不如全换成钢蹦扔水里听个响,这玩意鬼气森森的买来挂那儿除了做噩梦,一点好处都没有,甚至真的一点美感都没有。毕加索画的东西虽然也乱也扭曲,但好歹有些颜色用的还是很暖的,哪像这个东山,跟个地狱使者样,不管画什么都像鬼,一丝一毫的人味都没有。 照片距离有点远,加上不完整,实在看不出来画了什么内容,而且我估计内容也不重要,这种画卖的就是个意思,是个概念。 我问白亚丰:“你见过这个画家?” 他点头:“见过。就是跟你讲电话没看路结果摔了一跤那天,打电话给你前我就在他家。说来真古怪,那么有名的画家,过得跟个隐士一样,压根不和外界来往,找他的地址虽然没费什么劲跟他见面是费了好点唾沫的,而且没说上几句话他就下逐客令了,一点都不友好,切,了不起死了。” 我闭上眼睛,脑子里一道雪亮的闪电划过。 艺名东山,原名夏林。 连起来一想,脑子里就炸响一个名字。 夏东屹! 画家东山就是“上帝之手”夏东屹,夏东屹就是画家东山!夏林只是他隐居于世的假名! 把夏东屹的“东”字和后面“屹”字的前面一半拎出来,就是“东山”两个字了。 这么简单的拆字法!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13、他拍到了什么?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们找了这么久没能找到的“上帝之手”,居然就是几年前被媒体炒得几乎沸腾的诡异派画家东山,居然还是被白亚丰给抓住了马脚,真真万万想不到,简直有点可笑。 我心里有点不相信,觉得没这么巧。 或者是潜意识里认为夏东屹那么聪明的人不至于露出这么个大马脚,让警察顺着藤摸着瓜就把身份都曝光了。 我问白亚丰那画家长什么样。 他坐在桌前继续写他那没写完的报告,头也不抬回答:“就那样呗,不胖,也不是很高,颜值一般,脸尖得跟蛇精样。蛇精你知道吗,葫芦娃里面那个。后来有个女的就照蛇精整容,好好张脸整得跟把锥子样,看着都瘆人,直怕她一低头就把胸给戳破掉。好像还有个男的也这么整来着,唉,我真是想不通这年头的审美怎么……” 我听见他对东山脸型的描述,心里就已经有点数了,但听他扯东扯西离题万里,突然不耐烦起来,便厉声打断他:“说正题!” 我的吼声太大,把他吓着了,键盘上的手都抖了一下,赶紧抬起头看我,回到正题上:“不胖,也不是很高,大概比我稍微高点吧,脸型很尖,小眼睛,看人的时候阴着脸,很凶相。发型还有点非主流,右边一块刘海特别长,遮了半只眼睛,看…… 他说着说着,呆住了,张着嘴巴目瞪口呆,好一会才抖抖索索地说:“是他抢了我。是他。是他!不会错肯定是他!就是他半路把我给抢了!还——” 白亚丰想说对方还让他把一个奇怪的东西转交给我,但意识到那事不能乱说,自己把舌头刹住了。 我在心里想,果然是他啊,真是一点再推敲的余地都没有。 白亚丰张了张嘴,好像想问什么。 外面走廊里有脚步声,我赶紧伸手捂白亚丰的嘴,用眼神示意他这件事情很严重,不能声张。他会意,用力点头。我松开手往后退,保持在一个正常交谈的距离。 刘毅民推门进来,看见我,苦巴巴的脸上露出点笑,又摇摇头,疲倦得说不出话,只从书架上拿了个文件夹就又匆匆忙忙出去了,脚步踉跄。门合上的一瞬我听见付宇新在楼梯那边朝谁咆哮,脾气像是点着的炸弹样不受控制。于是突然感觉整栋楼甚至整个世界都处在崩溃和坍塌的临界点,压抑又慌张,涉及其中的人员像是一群困在网里的鱼。 外面静下来以后,我拉把椅子坐到白亚丰面前,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问他为什么当时就那么听那个抢劫他的人的话,把他嘱托的东西交给了我,而没交给别人。 他一时没说话,眼睛垂了下去。 我不急,慢慢等。 外面又有声音,纷踏的脚步声,还有说话声,是胡海莲和王东升那拨人,匆匆往后面去了。 白亚丰往门的方向看了看,用很轻的声音和我说:“我是不聪明,但也不是太蠢。这些日子我也看出来了,付队长和江城来的那个何队长都不对劲,他们关心的不是杨文烁,他们在查案子里面一些跟案件本身没关系的事情,你也是,小海也是。” 我的心钝重地沉了一下,很不好受。 原来他意识到了。 白亚丰轻轻握住我的手,特别认真地望着我说:“我不介意你们什么都不跟我讲,肯定是因为危险,怕连累我。但妮儿你要明白,我不怕危险,我只怕你们有危险。” 我简直要哭了,却只能点头,说我懂。 他说:“我本来是很佩服付队长的,他做事认真,办案能力很强,对下属也都和气,但自从江城那边警察掺和进来以后,感觉就不对了,付队长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每天都很紧张,经常私下行动,出勤记录上都没有他的行踪。然后有天我听见何队长给什么人打电话,问能不能先把付宇新控制起来。我糊涂死了,不知道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宁可信你也不信他们,所以就听那个抢劫犯的话把东西给你了,我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 我再次点头,很用力地反握住他的手,目光都有点颤。 然后觉得,为了让白亚丰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和我的可靠性,我必须得告诉他一点事。 于是我告诉白亚丰,他父亲受伤的事件,跟我们现在正在调查的事情有很大关系,我想调取当年的卷宗看,但没能调到,刘毅民说当年案件一结束卷宗就移交给省厅,没留备份。 听说跟老爷子有关系,白亚丰一下着急起来,拼命点头:“是。是。我也没看到。我来这里第一件事就是想看那份卷宗,但是没有。他们说因为当年被代文静杀死的廖世贵有敏感政治背景,相关卷宗信息都被保密处理了。” 我叫他不要急,慢慢来,肯定会水落石出的。说着话,我站起身,叫他带我往那个画家的住处走一趟。他毛手毛脚跳起来就往外跑,连电脑里的文档都没点保存,我替他处理好再追出去。 大门外面记者还没散,白亚丰跟调度员交待了一声,领着我往后面走,开他的车一路往南去,画家东山是个有钱人,住的是水苑明岸的豪宅,却不与任何艺术界的人来往,基本处在一个隐居状态。 一路上白亚丰把之前那次上门拜访画家的情况讲给我听,他用公安局的系统查到他的地址电话,打电话预约见面他推说没时间,他就直接开车过去了,以协助警方办案的要求让物业的工作人员带领到他家门口,即使这样还是费了很多口舌才进到屋里去。 白亚丰说画家当时终于让他进屋的原因肯定是不想让他当着物业工作人员的面提起案件,怕有损他的名声。 东山住的是三层排屋,有个小院子。客厅很大,但跟他之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他以为画家住的地方肯定都很文艺,有画有字有棋有茶这样,但东山家却很普通,装修虽然豪华,却看不出艺术家的格调,没有作画的地方,墙上也没挂有名的画。整个客厅里只有电视机旁边有几副很小的人物素描。当然画室也可能设在楼上,他没机会上去看。 那天他们只说了几句话。白亚丰问他认不认识青棋律师事务所的陆瑶琳,还把照片调出来给他看。他说不认识,听都没听说过。他再把律师家挂的那幅画的照片放大给他看,问他这是不是他的作品。他看了两眼说太糊涂,看不出来。再问他对自己作品被谁收藏了不了解时,他就不回答了。前后说的话没超过十句就说有事要出门,给他下了逐客令。 我问他在跟东山对话时有没有录音。 他说:“没有,就普通问几个问题,哪里会想到要录音嘛。” 我又问他在画家家里时有没有用过自己的手机。 他说:“用过啊,刚进门就接了个医院的电话,说我爸的事情。” 我问:“除此之外呢,还有没有用过你的手机?” 他想了几秒钟以后猛拍脑门,说:“用过用过,我们刚开始谈话,东山的手机就响了,他走到外面阳台上讲电话,讲了好点时间。剩我闲得无聊,就在客厅里逛了逛,电视柜上摆了一只青铜的古董香炉,觉得东山家的东西,肯定都是真货。刘毅民平常爱好淘弄古董,就想着拍两张照片给他开开眼界。于是就拿手机拍了,当时确实有点偷偷摸摸的感觉。” 白亚丰说到这里不好意思笑了,说:“人吧,有时候冲动起来想干点什么事,压根管不住自己的手。” 我不理会他那点俏皮,问他当时在拍照片的时候,东山站在哪个位置,能不能看见他的动作。 白亚丰想了想以后点头:“他就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外面讲电话,如果回转身的话肯定能看见我拍照片。” 这就是了! 问题就在那时拍下的照片里,夏东屹肯定看见他在拍照片,认定他拍到了不该拍的东西,但当时因为在自己家里,况且白亚丰又是以办案的身份由物业管理处的工作人员领过去的,万一弄出点什么状况,对他影响太大,而且他只是想不动声色销毁手机里的几张照片,并不打算害白亚丰的命。所以就事后蒙了面弄一出抢劫的戏码,一箭双雕,既把杨文烁没能完成的任务给完成了,通过白亚丰的手把密码筒交到我手里,同时又把他的手机抢走毁掉照片还弄得像出抢劫样丝毫没让警察往别的方面想。 整个计划,可以算是万无一失了吧。 白亚丰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又连拍两下脑门:“我这猪头!我是不是拍到什么重要线索了所以他要抢走我的手机?唉哟我去!唉哟唉哟唉哟我去这叫什么事啊!” 我没说话,只是在想这里面有个时间差,从他们会面到抢劫发生,中间隔了三天多的时间。按夏东屹做事的谨慎程度怎么会允许他认为很重要的照片脱离控制这么久?三天的时间够照片转移很多次了,他不可能想不到这点。 唯一的可能是他早就想下手但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14、价值不菲的画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叫白亚丰把他从东山家里出来以后到抢劫发生之前所有的行动都说来给我听。 他愣了愣,说:“我啥也没干啊,我不是休假照顾我家老爷子嘛,见过东山以后又休了两天就回来上班了啊。” 我明白了,夏东屹只知道白亚丰是个警察,但不知道他的住处,他想找的话只能在公安局附近蹲守然后跟踪,但他们见过面之后白亚丰休息了两天,直到第三天才回局里上班,然后他才跟踪上。 所以才会有这个不合理的时间差。 亚丰说他是看见电视柜上有一只古董香炉才拿出手机来拍照片的,所以问题可能就在古董香炉上。 说完这些,也就到夏东屹的住处了。 如我心里所料,夏东屹没有在家,据保安处的记录,最后一次看见他的车开出去是11号晚上十点二十分,也就是白亚丰来拜坊的那天晚上,之后一直没回来。 我们让物业带着在他房子周围转了一圈,窗户全都锁死,窗帘全部拉紧,看样子是准备好了才出门的。所以,就算那天白亚丰在客厅里拍到什么重要的线索或者证据,这会也一定被抹除干净了,没必要强行进去。何况要强行进去得先回局里申请搜查令,按目前的情况,别说申请不下来,就是能申请下来我也不会让他去弄,现在只有我们发现夏东屹这号人物,这是我的底气,我的王牌,绝对不能无端端就泄露给任何人。 出了水苑明岸小区,我问白亚丰有没有更深入地调查过那个画家。 他说:“有,休息的那几天我上网查了些,还跑了趟拍卖行,材料都在家里。要不你去我家看吧,小海在家,她知道放在哪。” 我点头。 他把车靠边停好让我下车。 我开门下车时想起一件事,又回身嘱咐:“东山的材料里不是写着他几年前因杀人未遂坐过牢吗?想办法把那桩杀人未遂案子的卷宗和相关信息都调取出来,记住,不能惊动别人。实在不行的话让刘毅民帮你,他靠得住。” 白亚丰郑重其实答应,下车给我打了辆出租车,报上自己家地址,很绅士地打开门用手扶着车顶让我坐进然后关上门目送车子开远才回局里上班,我回头看他时,心里真的很不好受。一直都小心翼翼不想让他牵扯进来,哪怕事件里面出现了和老爷子相关的部分,我都还是想把他撇在外面,可到了到了还是没法让他置身事外。 而且我好像发现,他似乎并不像我们以为的那样蠢,从最近发生的事,从何志秦和付宇新之间的紧张关系,从一幅画……我不得不回过头去仔细回想我们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一起办过的案经过的事,想弄清楚他那些白痴的劲到底是不是装出来的。 可想来想去,答案是否定的。 他没有在任何人面前藏拙,今天的事情也不是自作聪明,他只是认真、细心再加上突然的就很赶巧。这不是什么好事,倒是很容易出事,得亏夏东屹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否则他冒冒然找上门去,性命都难保。 真是滑稽,谁能想得到,白亚丰会是我们中间第一个真正跟那只“上帝之手”说上话的人呢! 到了亚丰家,老爷子在睡觉,保姆买菜去了,小海已经接到亚丰的电话然后把我要看的关于画家东山的材料都拿出来堆在茶几上并且自己先看起来了,坐在沙发里,淡淡然的,气势像个女王。 我放掉背包坐下,跟她说:“这个东山就是我们之前找的那个夏东屹,就是从你们花桥镇出来的那个。” 她眼睛里冒出一点难得的吃惊之色,马上又释然了,说:“在村里的时候,听人家说他坐牢发财什么的,都当闲话听,没想到还真都有影。” 白亚丰整理的这些关于画家东山的材料大部分都是从网上打印下来的,关于他的人生经历和作品之所以值钱有好几个版本的说法,靠谱的不靠谱的都有,很难甄别哪些有用哪些没用,总而言之艺名叫东山化名叫夏林真名叫夏东屹的画家就是个谜一样的传奇人物。 当然,夏东屹也未必是他的真名。 像我们这样的人,鬼都不知道真名到底是什么。 关于夏东屹的诸多传说中有一点,各家言论都一致:他的作品是因杀人未遂入狱之后才突然开始大卖的,但是他入狱以后到出狱到现在就再也没有新作品出来,并且过着绝对隐居的生活,拒绝任何媒体采访,不出席任何相关的艺术沙龙或商业活动,有很长一段时间,包括现在都还有媒体认为这个人物是虚拟的,压根不存在,那批画只是一个商业炒作的结果。 有份资料说东山原一是小地方人,祖上哪一代曾是宫廷画匠,很了不得。到他这代,家道虽然没落,本事却还在,只是一直没碰到伯乐,很多年的时间里郁郁不得志,后来搬进城里,经营点小买卖勉强养家糊口,业余仍旧努力作画,据说大大小小的画稿堆满一屋子,从来也没卖出过一张,欠下很多钱,后来跟债主起纷争,差点将对方杀死,因而入狱。他的一个远方表亲来替他打理事务,收拾屋子时看那些画好像有点造诣,就托来托去找人帮忙卖,确实卖掉了几幅。其中一幅几经流转不知道怎么的到了一个高官手里,那高官觉得很有后现代风格,就挂在书房里,刚好当时有个外地来的土财主,想在乾州投资一个大项目,其中某个环节卡住,便挖空心思想贿赂那个高官,明着送钱怕查,所以拐着弯来。土财主上门拜访,对高官书房里那幅画一通猛赞,说那样高的艺术水平,搁市场上去卖起码值五十万块,然后便推着搡着以五十万的价格将画买了去。这种事,懂门道的,是贿赂,用艺术品洗钱。不懂门道的自然当成是艺术。一幅画值五十万的事情一传二二传十传到那个替东山打理画作的表亲耳朵里,他起初不信,到处打听后,明白了些门道,突然开窍,趁势撑起风浪,花钱找文人墨客和书画评论家大肆鼓吹东山的画多少多少好,艺术造诣多少多少高,又在报纸网络上买了几个版面,连着几个月的时间里疯狂宣传,东山本人经历的坎坷和入狱的凄苦,更为他的作品添上传奇色彩,于是一来二去,他入狱前扔在屋子里那堆怎么看都碍眼的破画,一年不到的时间全部卖空,最低的也卖到几十万。 我看着看着,忍不住笑了出来,心想这篇东西要是真的,那这世道也真是够扯的,二百五也够多,集体疯狂,炒出天价,花几十万买这种画,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之前看新闻报道说陈丹青的画在国外卖到多少多少钱,我觉得正常,是好事,画成那样,该他值那个价。但这些画…… 唉,这些画,不管从构图还是从用色上或者从别的任何角度看,我真的都看不出半点好来。我想我好歹是上过一年大学的人,好歹看过那么多闲书,总不至于对艺术一窍不通到这种地步吧。 可就是看不出这些画到底哪里值那么高的价。 真心觉得莫名其妙,于是就比较偏向那些“炒作”的论点,认为所谓的“诡异派”画作真有可能是一次成功的商业炒作行为。 于是又有了一点被愚弄的感觉。 但这些都跟案件没关系啊,夏东屹的画怎么就出现在了连环案的其中一个命案现场了呢?理由呢?作用呢?那画后来又到哪去了呢? 越发莫名其妙了。 资料里还有则民间传说,说有个来头很大背景过硬的收藏家在到处搜罗东山的作品,不计金钱,甚至不计后果,说为了能等到他的真品,杀人放火的事情都干得出来。于是有人就开始传言说东山的画里隐藏了邪灵的力量,能让人走火入魔。 再这么扯下去,大概连魔戒、霍比特人、精灵之类的都要冒出来了,邪灵的力量,真不知道怎么想出来的! 除了文字材料以外,还有些图片资料,有部分是从拍卖行那边的资料库里调取然后打印的,有部分是网上下载下来的,都是东山的作品,乱七八糟,诡气森森。小海很认真地一张张翻看过去,煞有介事,仿佛她真懂艺术,真能说出一二三四来似的。 好几份资料里都提到东山在监狱里没有作品,出狱以后也没有再画过,所以很多人认为其实市面上在卖的那些画都不是他画的,而是某个不知名的小画家画好,由于某种不为人知的原因,被夏东屹捡了个天大的便宜,我看他们分析得头头是道,也觉得挺有道理。 可是,谁知道呢。 总的来说,关于夏东屹的全部内容里,负面的传言和评论比较多,当然也有正面的,从人生经历上称他是幸运的梵高,从作品风格称他是东方的毕加索,什么梦想啊、情怀啊、人文啊之类的词都能跟他搭上点边,一派胡言,看得头疼欲裂。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15、达•芬奇密码!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正研究夏东屹的画,老懒突然打电话来,告诉我说专家已经确定,杨文烁算是废了。但她跟成冬林的情况又有所不同,成冬林胸口有Y型缝合创口,而且还不停地往外冒那些恶心的、透明的、看上去有点像蛞蝓的虫子。这些情况杨文烁都没有,她只是丢了魂,变成了一具空壳。 我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夏东屹只对杨文烁下了乌获藤的毒,把她变成白痴而己,没有做在成冬林身上那些复制和转移灵魂的事情。但觉得没必要说,所以不吱声,听老懒说。 他说到密码筒。 当然,老懒不知道密码筒这事,只知道杨文烁手里有样很重要的东西,能够实现灵魂的提取、复制和转移,能够改变整个人类。 他说杨文烁身上没有找到那样重要东西,她落脚的那个旅馆里也没有。旅馆的房间里除了几件换洗衣物和卫生间里的洗漱用品以外,什么多余的东西和痕迹都没有,她父母都说没看见过或者收到过奇怪的东西,他们已经一年多没有女儿的消息了。警察在各家快递公司都安排了人员排查,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从乾州发往杨文烁老家的包裹,就算再等几天也希望渺茫,杨文烁知道那东西有多重要也有多脆弱,不大会冒险用快递寄出。“上面”现在怀疑有另外一个人存在,那个人拿走东西同时把杨文烁弄成了现在这样。 终于还是想到这里了,比我慢了很多拍。 这还真是托了亚丰的福,得亏他细心而且一根筋。 我想,“快”就是目前我仅有几样能够与那个传说中的“上面”抗衡的武器之一,必须比他们快,比须比他们聪明,比须比他们想得多想得远,才有可能在追查真相的路上,显出我的重要性,以此来获取和交换更多的信息,得到更强大的支持和帮助。 跟江城那边的人拼,实力背景什么的,我都不可能拼得过,唯有尽可能在所有环节都领先他们一步,掌握更多要紧信息,才是上策,到时来个一次性到位的谈判,拿到可以拿的最高获密权限。 所以我暂时还不想告诉他们夏东屹这个人的存在。 老懒问我在哪,我说在亚丰家陪老爷子唠嗑。他哦了一声。我以为他就要挂电话了,可他突然又开口说:“哪里用得上我,就开口,常队长交待,尽全力配合你的行动,现在你是我的上级了。” 我挺吃惊的,声音都有点发尖,说:“哟,常队长可没跟我提起,瞧这事办的,多不好意思。” 他轻声一笑,没说什么,把电话挂了。 我咀嚼不出他那声笑里藏着什么意思。 这转折,真有点戏剧性,他刚来乾州那阵,我心里惶惶不安,生怕他生起气来一脚把我踹出公安局的大门,现在倒好,颠倒过来,我成了他的上司,想想都觉好笑,估计他这会正十万个不乐意蹲在地上画圈圈诅咒我呢吧。 我讲电话的这点功夫里,小海把茶几腾空了,文资材料移到沙发上,把图片一张一张排列在茶几上,俯着胖胖的身体在研究。 我便也凑上去看,都是夏东屹画作的照片,二十张,每幅都是狰狞的形象和淋漓的颜色,人不成人,兽又不是兽,皆森森然有鬼气,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协调感,透着让人不舒服的劲道,甚至骇人。 我问小海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她说:“看不懂。你读书多,你跟我讲讲,这种画,到底哪里值那么多钱?” 我撇着嘴笑:“哟嗬,你太看得起我了。说实话,别说这些画,就连毕加索的画为什么能值那么多钱我都看不出来。” 她侧过脸来:“毕加索是谁?” 我噗地笑,摆摆手,说:“不扯那个,就扯眼前这个,我是真看不出它们到底有多好或者多不好,但是亚丰整理出来的这里有几篇抨击性的评论文章是几个在国内很有名的艺术评论家写的,他们认为从艺术角度看,东山的画一文不值。他们认为这是一起非常出色甚至是超常发挥的商业炒作事件,无关艺术。评论称作什么来着?哦,称作‘东山效应’。大概意思就是说,画本身不值钱,拿它当回事情的人多了,就值钱了。” 小海安静地听完,没有发表什么意见,而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他在监狱里的时候没有画画,出来以后也没再画吗?” 我歪着脸说:“媒体方面都是这么讲的,说他只有入狱前有画,入狱之后到现在就没作品了,真不真我不知道,不过也很好弄清楚,回头叫亚丰往监狱和拍卖行打几个电话确认一下就行。” 她点点头,又俯下身看画。 小海一直俯身在那些画上,一张一张看得仔细,突然一下回扭过脸,目光微凉地看着我说:“这些画的尺寸都不小,数量也不少,资料上说正式露过面的有二十七八幅,还有压根没露面就被收藏家买走的,也就是说起码三十幅以上。我不懂艺术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我想,能画三十多幅甚至更多这么大幅画的人,无非两种情况,要么,特别热爱画画这件事;要么,就是为了成名成家赚钱赚利。可是,夏东屹明显两种情况都不属于。如果热爱画画,怎么在监狱里不画?怎么出了狱还是不画?他不接受采访不参加名流界的社交活动,更不趁热打铁多画几幅画拿出去卖,所以也不是为名为利。他既不是热爱,也不为名利。我想,事情发展到今天的局面,大概是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的。” 我的手指很明显地抖了一下,小海看见了,目光变得更冷凝。 我几乎是扑着俯下身去,比之前那些次认真十倍百倍研究夏东屹的画,嘴里不受控制地喃喃自语起来:“达?芬奇密码……达?芬奇密码……达……密码……达……” 小海问我什么意思。 我眼睛盯着画,嘴里快速地跟她解释:“外国古时候有个叫达?芬奇的牛逼画家,把一个惊天大秘密拆解成符号隐藏在他的画里,因为破译的难度太大,搞这个研究的人就把它称为‘达?芬奇密码’。” 小海听了,说:“哦,就是画蒙娜丽莎的那个。” 我点头:“对,就是那个。” 她一点都不兴奋,很漠然地说:“你讲的这些,不是电影吗?我在电视里看过。别欺负我读书少没文化。” 我还是扑在画上,说:“丫头,艺术来源于生活,要是一点影子都没,谁能编得出那种离奇古怪的电影?” 她说:“那不一定,这世界上有些人的脑洞就是比一般人大,什么莫名其妙的故事都想得出来。” 她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其实信我的判断,眼睛直溜溜盯着画,想从里面破解出什么来。 我认为小海的分析很对,既然夏东屹既不热爱画画这件事,也不为名为利,那他入狱前画那些画唯一可能的目的,就是以某种特殊的方式,把某个天大的秘密藏在了画里。 如果我猜得没错,这个秘密,很可能就是三十年代那个人体研究机构的一部分,也就是现在某些人正拼命查找、试图挖掘出来的东西。那么,刚才看过的那些从网络上找来的关于画家东山及其作品的众多说法中的其中一条,真实性就很高了:有个来头很大背景过硬的收藏家到处搜罗东山的作品,不计金钱甚至不计后果,为了得到他的真品,杀人放火的事情都干得出来,因为画里隐藏了邪灵的力量,使他走火入魔。 画里所隐藏的,也许真的可以称之为“邪灵的力量”,具体的呈现为人体和灵魂的极限探索。 具体是什么样的一个存在,就要从画里找答案了。 我跟小海说,用画来隐藏秘密,最简单最天真的做法就是把秘密画出来,也就是说,解析出作品内容所表达的意思,就能解析出密秘,虽然我不觉得夏东屹会用这么简单的方法,但也还是要试着破解一下。 再复杂一点的办法,就是把想要表达的内容化成隐喻性的人或物画进画里,这种方式对画家来说不难,但对破译的人来说难度特别大,因为必须了解画家的全部生平和喜好,才能了解他会用什么东西来隐喻什么意思,有个叫丢勒的画家就经常这么干,他死了以后,留传下来的画不知道烧死多少试图解析他画里隐喻的人的脑细胞。 这些都是软技术,还有硬技术,就是在画布上做文章,把真正想表达的内容画好以后,再堆上新的颜料把旧的那部分遮盖住,只有用特别的技术才能把原来的内容剖离出来,如果夏东屹真是用了这种方法,那我们对着这些照片看上十天十夜都是白费劲,必须得到原画才行。 说到这里,我听见自己喉咙里咯噔一声响,与此同时,小海缓慢地扭过脸来看我,眼睛里有个极肯定的答案。 对,夏东屹用的就是最后这种方式!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16、照片上的青铜香炉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如果是前面那些办法,想破解画中秘密的人并不一定要得到原作,只要得到他全部作品的复制版或者照片就行,他的画也就未必能卖到这么高的天价。.尒^.*説._蔟.唯有最后这种办法,才能使那个想要破解秘密的人发了疯样不惜任何代价都要得到他的全部原作。 因为秘密藏在画布上。 原来所谓“东山效应”是这么弄出来的,并不是什么成功的商业炒作,而是一场大阴谋中的一个环节。 我叹口气,丢给小海一个无奈极了的笑,说:“看样子,我们还得去弄幅原作来才行。” 她没搭这个茬,返手从沙发上捞过那堆文字材料来翻,说:“我刚才好像看见哪篇报道里说夏东屹坐牢以后,是他的一个远房表亲在打理他的作品。” 我说:“对,是有这么个……” 话没说完立刻明白她的意思,她想说,也许那个表亲手里还藏下几幅原画等着价格推得更高也说不定,就算没有,也肯定能提供些别的线索,比如夏东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有没有朋友,那些画的走向之类的。 小海突然站直了,盯着我的眼睛问:“代芙蓉呢?你又把他忘在哪了?” 被她盯得紧,我一时没回过神来,还真以为自己把个大活人忘哪了,但马上反应过来,跟她说:“这回跟我没关系,是他自己脱离组织回家呆着去了,我拗不过他。” 说着话我突然又明白小海问题里的意思了,对,查夏东屹的事情,最好不要太多动用警察的力量,以免被常坤啊何志秦啊付宇新啊那帮人发现这条线索并抢在我们之前有所行动。但可以让代芙蓉去干,他能力强人脉广而且最近有点闲得长毛,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我马上给代芙蓉打电话,问他怎么样,有没有事。 他苦笑,又叹气,说:“有事没事也就这样了。” 我哈哈笑两声,安慰他:“别垂头丧气跟个丧家犬似的,打起精神来,我还想接着利用你呢。” 他又苦笑,说:“你有什么事直管说,我保证万死不辞就是了。 我说:“别,别,你可千万别说得这么严重,什么死不死活不活的,这种话别跟我说,嫌晦气,万一你真死了,我上哪跟你道歉去?” 他再次苦笑,说:“我要真是为替你办事死了,你不用跟我道什么歉,也不用内疚,我就求你一件事,帮我找找我的儿子,如果可以的话,替我照顾到他成人,我在阴间也护佑你。” 我听着他说话的腔调很不对劲,是真有种看破生死甚至恨不得马上去死的节奏,一下火冒三丈,泼辣辣咆哮过去:“妈的一个一个都有毛病是吧?我是你们什么人啊就都把后事嘱托给我,上辈子欠你们的啊?代芙蓉我警告你,别跟我扯那些有的没的,打起精神来干活,儿子,我跟你一起找!你要养不好的话,我跟你一起养!” 那边好长时间没说话,我听见汽车喇叭声、风声、路边小贩叫卖臭豆腐的声音,于是赶紧问他在哪儿。 他说在路上。 我刚刚平复下来的心情一下又被他这种阴阳怪气的说法给搅毛了,跳着脚问他在去哪的路上。 他笑笑,说:“回黎绪那儿的路上。自己家住不下去,拿了点东西,还是回黎绪那儿再住阵子吧。你们呢?还回来吗?” 我现在倒不是非常担心他的安全,而是担心他的情绪,太低落了,感觉像是要去寻死似的。 我说:“当然,当然回来,我一会就过来跟你汇合。” 然后问他有没有发现被人跟踪的迹象。 他说:“没有,放心起见特地多绕了几个圈,确实没有,看样子那些人是真的放弃了。” 我嘱咐他不要放松警惕,时刻都要做好意外随时发生的准备。他沉寂了一会才说:“我懂,我会的。” 挂掉电话以后我坐进沙发里发了会呆,亚丰家的保姆买菜回来了,眯花眼睛看着我笑,眼神干净而温暖,有种幸福的人独有的光茫。她给我泡茶,问我喜欢吃什么菜,又说要给我煮两个糖鸡蛋。我花了好点力气才推托掉她的好意,看她围上围裙进厨房里忙的背影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动,觉得生活真美好,吃饱穿暖没烦没恼就是最幸福。 小海问我是不是真能确定代芙蓉没危险了。我说大概吧,自从上次在公安局门口跟那拨人产生正面冲突以后,不管是他还是我,都没有发现被人跟踪。小海说她也一样没发现。 我和小海都是跟踪和反跟踪的好手,除非事况紧急或者脑子里想太多事情有点凝神,否则都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活着,要跟踪我们却不被发现是很难的。代芙蓉虽然没这么夸张,但因为一天到晚警惕着,也不会相差太多。所以事实很明显,那些来路不明的人,早在那次正面冲突之后,就不再跟踪他了。 可能是因为他们从代芙蓉家里拿到了他们想拿的东西,也可能是因为那天我所引发的正面冲突。 我想起那辆套牌的黑色路虎。 自从那天之后,我就对马路上所有同款的黑色路虎敏感,每见一辆都会多盯几眼,但是再没看见过上次那个车牌。 有可能他们换了个牌子套了。 谁知道呢。 既然看照片看不出花样,就没必要再耗时间,小海把茶几上的图片和材料都收起来,问我下一步怎么办。 我沉吟半分钟说:“你留这儿吧,我去找代芙蓉,让他想办法帮忙查夏东屹的事。” 她往老爷子的房间看了一眼,点头。 我刚走到楼下,突然接到白亚丰的电话,他压着声音火急火燎说:“妮儿,我想起来,我的手机好像设置了自动云备份的,你用电脑登录我的账号应该能把那天在画家东山家里拍的照片调取出来,用户名和密码我马上发过来给你。” 我接着电话拔腿又往楼上奔,跑回白亚丰家什么话都来不及说先进书房开电脑。小海急忙跟进来把书房门带上然后问我怎么回事。我盯着电脑启动画面,没回答,心里有点紧张,祈祷白亚丰真拍到了什么了不起的线索,能把通往真相那扇沉得要死的铁门再往里推推,最好能直接把整个真相揭露出来。 打开网页,输入白亚丰发送过来的用户名和密码,相册果然设置了自动云备份,手机拍的照片一张不落全都在里面,轻而易举就把他在夏东屹家客厅里拍的都找了出来。 只有五张。 白亚丰拍这几张照片的目的明明白白就是电视柜上那只青铜香炉,第一张因为距离站得有点远,拍进了很多旁边的东西:电视机一角、茶杯、茶叶罐、一张装在相框里的铅笔素描画,是个挺漂亮的女孩子、电视柜下面摆着一只打开着的铁盒子,里面衬着黑色的绒,还有点金黄的颜色,应该是块丝绸,可惜都只拍到一个角。 我基本可以判断,那只只拍到一个角的黑色铁盒应该是用来装这只青铜香炉的容器,所以基本能想象夏东屹当时正在家里捣鼓这件古董,突然白亚丰就上门拜访了。他因为深居简出平常没有客人,自然就以为是物业公司的人,以为三言两语就能打发走,因此没有将东西收起来就去开了门,没想到会是物业带着个警察来,还打发不走。白亚丰脑子笨,有时性子又急,一张破嘴叨叨叨叨什么都往外说,夏东屹不愿意让物业的人听说他跟什么案件有关,只好马上让白亚丰进家门,然后才有了后面这一系列事件。 我得仔细看看这只青铜香炉。 另外几张照片是那只香炉的中景特写和局部特写,古董这玩意我真心不怎么懂,完全看不出真假,只觉得很吸引眼球,通体旧铜色,光泽度挺好,花纹处有些黑色和灰色物质,很有时光的沧桑感,圆的,侧壁和炉盖以及炉脚上都精心雕刻着看不出品种的兽类,雕工非常精致,鳞片毕现,连体毛都清晰可见。特别是炉盖上那只兽,脸上仰,龇牙咧嘴,很狰狞。 这肯定不是陆地上的兽,也不是麒麟,有点像龙,但不是我们平常见到的那种龙。老话说龙生九种种种有别,可能是其中一个变种。不过就眼下的状况看这好像不是最重要的。 得找个懂古物的人问问这炉的来历,到底有什么样见不得人的秘密,夏东屹才会费那许多心思搞一场蒙面抢劫的戏码把白亚丰的手机抢走删除里面这几张照片。 我无意中回头一眼,突然发现小海脸色苍白,眼睛瞪得铜铃那么大,直直盯着屏幕上的照片,姿态绷得特别紧,散发出一种不明所以的危险气息。 我看看她,再看看照片上的香炉,再看看她,再看看香炉,很容易就看出了联系。 果然,小海声音低沉地说:“我家以前也有一只这样的香炉。” 我凝凝眼神,不作声,等她继续往下说。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17、万万想不到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小海说:“真的,我家以前真有一只这样的香炉,锁在大衣柜里面的一个小抽屉里,我爸走后,我妈生病躺在床上,把家里头钥匙都交给我管,让我从那个小抽屉里取钱买药买饭,我就见过一只这样的香炉。但我妈去世以后我去看,却不见了。我一直怀疑是我家哪个亲戚偷走卖掉了。” 我问她能不能确定就是图片上这个。 她很仔细看照片,一寸一寸看,可最终也不能确认,摇摇头说:“那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当时我还是个小孩子,哪能记得清楚,就觉得挺像,不确定是不是一模一样。” 我在心里想,夏东屹和修叔叔都在花桥镇呆过,也都在差不多的时间离开那里。 我问小海记不记得夏东屹离开花桥镇和她母亲过逝两件事哪件在先哪件在后。 她立刻明白我是在怀疑这只香炉会不会是夏东屹从她家拿出来的。 她说她记不清楚了,但很容易弄清楚,叫我等会。 她说着话,拿起手机开始打电话,是打给村里那个照顾她长大的酒爷的,之前她对夏东屹的那些简单了解也都是打电话从酒爷那里问来的。 电话打通以后小海先跟酒爷聊了几句家常,汇报自己在城里过得怎么样,问对方身体可好,然后才进入正题,问他记不记得夏东屹哪年离开花桥镇的。有了答案以后,又问他记不记得夏东屹是个怎么样的人。 对方说了有三四分钟。 她再问酒爷有没有听说过夏东屹现在在哪,知不知道他有没有亲戚。酒爷回答完以后问小海这几天为什么老是打听夏东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小海随口扯了个谎过去,说前些日子好像在街上看见他跟人打架,不太确定有没有看错,就问问。酒爷听完这话又讲了十几分钟才挂电话。 这通电话得到的信息还真不少:夏东屹吃素,一点荤腥都不沾;写得一手漂亮的蝇头小楷;左撇子;擅长计算,多位数的乘法也能用心算处理;应该有些积蓄,花钱方面一向大方,谁有困难了就会帮一把,也不催人还;右边额头上有条疤,从头发里出来,到眉毛的位置,平常都用头发遮着,有年发洪水,李村有个小孩掉河里差点被冲走,他跳下去救起来时,大家才看见他额头上的疤;他性格孤僻不太愿意跟人打交道但心地善良,所以苍头村才会收留他,又聘他做了小学老师,之后娶了同样教书的周红老师,生了一个女儿。 酒爷还说小海看见的那个在街上跟人吵架打架的人应该不会是夏东屹,首先他一向不愿往人多的地方去,一点热闹都不爱凑;其次他从来不跟人起冲突,别说打架了,拌嘴都没有过。 最重要的一点:夏东屹离开花桥镇的时间是在修叔叔失踪以后两三个月的样子,那时候小海的母亲还没生病,还在到处找自己的丈夫。也就是说,照片上的这只青铜香炉不太可能是小海家那只。 那也就是说,这样的香炉,不止一只。 感觉挺复杂,又不知道复杂在什么方面,一脑袋浆糊,三叉神经有点痛,挺恼火的。 我把云备份里的其它照片也都瞄了一遍,没什么新发现,就把之前那五张拷进自己手机,又各打印两份,齐齐塞进包里,嘱咐小海不要瞎想,好好陪着老爷子,我马上就去找代芙蓉,记得他之前说起过他跟一帮子盗墓的还有一帮子倒卖文物的都有些联系,稍微帮着问问也许能问出照片上这东西的来龙去脉。 小海没什么表情,点着头把我送到门外。 我三步并作两步蹦下楼,先打辆车到公安局门口,然后开了自己的车再往城西去,一路把所有围绕夏东屹的线索都想了个透,脑子超负荷运转,两次差点追人家的尾,终于到了城西锦桃苑,停好车上楼梯的时候还崩了一脚差点摔去,一路忙忙乱乱慌慌张张所以开门进屋时压根没防范。 这种时候,哪里想得到要防范什么啊。 刚迈进门,只觉侧面一阵风过,亮晃晃的刀子就已经架在脖子上了,速度快得像闪电,只一瞬间的事。 我目瞪口呆。 定睛看去,却是黎绪。 居然是黎绪! 这娘们,疯了不成! 黎绪把脸贴到我面前,睁着两只布满血丝的眼睛,压着声音、咬牙切齿、用恨不能一口把我吞进肚里的语气说:“你他妈的老实跟我交待,郑胤如那王八蛋在哪儿!” 我万万想不到惦念来惦念去的黎绪,会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重新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我一度以为她死在外面了。 可现实情况是:只要她再用点力,我就要死在她手里头了。 老听人说万万想不到万万想不到,今天才算是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真的万万想不到会跟我来这么一出。 黎绪见我半天不应声,抬起右膝盖往我小腹顶,更恶更狠地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说!郑胤如那老王八蛋在哪?!” 我这才算是有点回过神,觉得她问的这个郑胤如的名字很耳熟,是最近在哪里听到过的。脑子稍微一转就想起来不久前从代芙蓉嘴里听说过,郑胤如就是苏墨森,那是他在百安制药厂工作时用的名字。 我正想回答,猛听右手边传来代芙蓉发着颤打着结巴的声音:“把、把、把刀放下,不、不、不、不然我开枪了。” 我们的目光一起扫过去。 代芙蓉手里真握着枪,枪口对着黎绪,只是他太没用了,脸色惨白,额头冒汗,手抖得不行,真开枪都不一定打得准目标。这样子跟我印象里的代芙蓉完全不是一回事,不过估计是眼前的局面太糟,才把他吓成那怂样。 黎绪完全没把代芙蓉放在眼里,冷笑着又扭过脸来看我,手上稍微再加了点力,刀刃就碰到了皮肤,冰冰冷的。 她说:“妮儿,我们相识一场,大家都老实点没什么坏处,说吧,郑胤如到底在哪。” 我是真不紧张,因为这会我准备好了,一点都不认为凭她那几下子真能要掉我的命。 而且,我觉得我的潜意识里可能还有一点对友情的坚定,不认为她真的会要我的命。 我说:“哟,黎绪,你这出唱的,可真不礼貌。我爷爷么就我爷爷,问什么郑胤如。我不知道他在哪儿,我以前跟你说的话,半个字都没撒谎。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就这么回事。” 说完,冲她笑笑,淡定得要命,又补充说:“黎绪,你可掂量着点,信任这种东西,很脆弱的,你跟我这么瞎胡闹,以后我们就不好相处了,再要我掏心掏肺待你,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黎绪冷哼一声收回刀,往后退了两步,笑得很无所谓,说:“就冲你三番五次不计后果地救我,我不信你真能因为这么点子事情就跟我翻脸。得了,你丫别生气,我就是怕你维护你爷爷,故意隐瞒他行踪,特地试试你的反应,就别跟我计较那么多了,回头等江城那边把卷宗材料送过来,我就把四年前发生在陈家坞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讲给你听。” 她说完,朝代芙蓉那边咆哮:“你会开枪么就拿那玩意吓唬人,也不怕擦枪走火把自己弄死!” 代芙蓉小心翼翼地收起枪,抖着目光看我,手也是抖的,真吓坏了。 我朝他笑笑,说:“没事,大家开个玩笑。” 他一屁股坐下,抬手背擦额头上的汗,腿也是颤的,看着实在有点心疼,想他虽然经历过世面,到底也只是个记者,用拿笔杆子的手拿枪,对着个活生生的还是有交情的人,能镇定才怪。 我没管他,让他自己慢慢平复,而是走到黎绪身边坐下。我脑子里回响她刚才说的那句话,什么叫作“就冲你三番五次不计后果地救我”?我充其量只这么干过一次,何来的“三番五次”。我想问,却觉得有点小题大做,也许她刚才不过随便说说,于是舌头一转,轻描淡写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拿起根烟来点着,深深地、陶醉地吸了一口,说:“刚回不到五分钟。” 我说:“你可掐得真准,刚好半个月,一天不多一天不少。” 她说:“其实事情没办完,就因为说好的时间到了,怕你一着急,闹出些不好收拾的动静,所以先回来再说。” 我泛了泛眼皮子:“你完全可以打个电话,让我知道你还没死就行。” 她哈一声笑,说:“电话里可演不了刚才那一出。” 我斜着脸打量她,这回她穿得素朴,黑色衬衫黑色西裤,一双平底高邦漆皮靴,一头乌黑的长发瀑布样披散着,看上去像个精明能干的女强人,边吞云吐雾边思考几百几千万的生意的样子。她之前说穿衣风格多变化变化,也是隐藏自己的一个办法,确实是的,远处乍一眼真未必能认出是她。 我问她这趟出去,是不是查我爷爷的行踪去了。 她好半天不响,抽完整根烟以后才回答说:“是,也不是,说来话长。” 我说:“我不赶时间,你可以慢慢道来。如果你赶时间的话,就长话短说讲来听听。” 她笑着看我:“你今儿是非听不可了呗?” “对,还真就非听不可了。”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18、百安制药厂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黎绪见我坚定,转着眼珠子想了想,觉得大概告诉我也不是什么坏事,或者迟早我也会知道,不如现在一吐为快,便点头:“行,说给你听听。.尒^.*説._蔟.你听说过百安制药厂吗?” 百安制药厂。 我好像听代芙蓉提过。 黎绪并不在乎我的答案,只自顾自说:“这家厂在五年前突然关闭了,是你爷爷失踪前两个月的事情。百安制药厂有明的一面还有暗的一面。明里就是生产普通的抗生素、胃药、感冒药一类,有两个制药实验室,十几个专家,一系列手续都很齐全,正规化操作。但暗中还研制些不普通的药,具体怎么个不普通法我不清楚,反正肯定是政策上不允许生产、市面上不允许流通的东西。有阵子我以为是毒品,后来细查起来好像不是,他们确实是在生产治病救人的药,只是用的原料来路不明,而且药效很难把握。” 我咽了口唾沫,想起以前我曾经对苏墨森做过类似这方面的猜想,只是猜得很模糊,没有像黎绪说得这么具体和详细,但我的猜测里面好像还有跟日本人有关的方面,黎绪却没提到,是我猜错了?还是她没查到? 黎绪说:“他们暗中研制的药物没有经过规定的临床实验就投入使用,虽说是小范围,但也是不合法的,据说治死过人,不止一例,却没掀起过任何法律纠纷和舆论风浪,因为前后都有人打点,不管什么情况都用钱和权压下去了。你懂的,就是那个‘上面’。” 说到这里,她伸出两个指头往上面指了指:“当时的‘上面’,最具体也是唯一能够查到的人,叫廖世贵,你肯定知道这个人,五年前‘廖家恶性凶杀案’闹得举城沸扬,负责侦办的刑警就是你那朋友的父亲,叫白刚,他在办那桩案子时负伤变成了植物人,没错吧?” 我不愿意听“植物人”三个字,但事实也差不多,所以阴着脸点点头,等她往下说。 她说:“廖世贵跟郑胤如到底是怎么认识的,我一直也没查清楚,而且廖世贵死了以后,这个就不那么重要了。反正他们都是百安制药厂的负责人,好几年的时间里都保持着非常紧密的合作关系,郑胤如负责药厂暗中操作的那部分,也就是非法制造药物,并且联系医院寻找特定的病人进行试验,观察药物的作用和反应,一旦出现差错导致病人状况恶化,他就立刻消失,之后所有的事情都由廖世贵出面处理。” 我又咽了口唾沫,心跳得厉害,这些人,分明就是在拿活生生的人做他们的实验小白鼠。 这么一想,整个脑袋都炸了炸,差点站不稳。 要知道,廖世贵是研究中心的人啊,这么一来,我要怎么去判断那个传说中的“非正常人类研究中心”的合法性、合理性和正义性?怎么去识别常坤、何志秦、丁平他们那些人的品行? 我想起那天在医院里看见林涯,他使眼色叫我不要认他,看得出很身不由己的样子,现在想来,似乎很说明问题。 他很可能被研究中心的人胁迫着在做一些非法的,甚至反人类的事情。 黎绪一边观察我的反应一边继续说:“先前,廖世贵被杀和郑胤如失踪两件事情之间我一直没弄清楚到底哪件在先哪件在后,直到认识你,看见你钱包里面郑胤如的照片,稍微问了你两句,才知道是郑胤如失踪在前,廖世贵被杀在后。廖世贵死后不久,百安制药厂起火,烧得一塌糊涂还烧死了几个守夜的工人,这条线索差不多就断了。虽然没有立案调查,但我认为,一定是人为纵火湮灭证据,再动用权力手段以失火了结。” 这时候代芙蓉也走过来听了,因为黎绪说的这些内容跟他的调查融合了,他也查过百安制药,也查过郑胤如。 黎绪朝代芙蓉揶揄地笑笑:“怎么,不抖了?枪呢?不玩了?难不成你真以我能杀她?笑话!” 代芙蓉没说话,脸色仍旧苍白,他看我一眼,在离黎绪最远的沙发里安静地坐下,有点惹不起躲得起的意思。 我看他不响,就替他向黎绪问了他最在意的那个问题:“你对那桩‘廖家恶性凶杀案’了解多少?” 她站起身去给自己倒了杯水,一边喝一边摇头:“不怎么了解,而且好像一直有误解。当时新闻里放出来说凶手是……是……咦,突然想不起那凶手叫什么名字了,前两天还……” 说到这里,黎绪的眼睛突然一亮,朝代芙蓉指了指说:“想起来了,叫代文静,杀廖世贵的凶手叫代文静。前两天我还在想这事情,怎么就这么凑巧,正好跟你一个姓,而且堂堂七尺男儿都取个娘们的名字,好笑死了,是不是‘代’这个姓氏有什么特别的讲究?非得颠倒着性别取名?我之前还在哪里看见一个女孩的名字叫代枭雄。” 她说着说着又笑,我拉拉她的胳膊,叫她说回正题,她这才抹着嘴说:“当时新闻里说杀廖世贵一家的凶手是代文静,我不怎么相信。因为我怀疑是郑胤如干的,然后嫁祸给了代文静,接着自己玩失踪,销声匿迹不见影。但自从听你说起你爷爷的失踪时间,再回头想了一下,就不对了。郑胤如失踪在廖世贵遇害之前好几个月。” 对苏墨森凶极了会杀人甚至吃人这点,我一直都不怀疑,但是在廖家的案子上却压根没怀疑过他。哦,那是因为我压根不知道苏墨森和廖世贵有那么深的合作关系。 我跟黎绪说:“小海看过一点‘廖家恶性凶杀案’原始卷宗的复本,凶手应该是代文静不会错,凶器、指纹、DNA都指向他,按现场情况看,他的目的是某样东西,因为廖世贵死活不肯交给他才杀人的,以当着他的面杀害他亲人的手段迫他就范。” 黎绪拧着眉毛发呆,半天才问:“是有预谋的吗?” 我点头:“应该是,去廖世贵家前应该带了迷药一类的东西,现场完全没有挣扎和反抗的痕迹。” 黎绪就不懂了,眉毛拧得更重:“既然有预谋,怎么还会留下那么多证据?这年头连农民犯罪都知道要戴手套,代文静不知道?” 我看代芙蓉一眼,见他垂着头,完全没有插嘴的打算,便自己回答黎绪的问题:“我也考虑过这点,也怀疑会不会是被人嫁祸的,但白老爷子和他搭档的报告以及一些别的情况又把这个怀疑推翻了。当时廖家楼下邻居听到动静不对报警之后赶到的两个警察一个从楼梯上去破门另外一个守在北阳台下面以防有人从防火梯那里逃脱。这边破门进去的时候,廖世贵还有一口气,指了指朝北的阳台还说了一个‘代’字,而守在北面那个搭档正好碰上从楼上逃下的代文静,两个人扯打在一起,虽然没抓住,但把对方弄伤,有血液和皮屑,DNA鉴定结果和代文静一致。” 铁板钉钉,杀廖世贵的凶手一定是代文静不会错。 黎绪听完,垂下脸,又拿出烟来抽,还给代芙蓉递了一根,点着以后没像刚才那样贪婪地吸,而是拿在手里看了一会才放进嘴里,疑惑地喃喃自语:“说不通啊,如果有预谋,代文静怎么会一点反鉴证的措施都不做?这年头傻子都知道有指纹这么回事啊。” 我也觉得疑惑,但并不太钻牛角尖。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说不准的,本来打算往左的突然往了右,本来打算打劫的结果却杀了人,本来活得好好的突然不想活了,什么情况都有,保不准代文静当时是气疯了或者太紧张了,才毫无预防措施就犯了案。 黎绪却钻在牛角尖里不肯出来,大概在她的人生经历中,所有事情都有逻辑可循,不存在莫名其妙的人和莫名其妙的事,特别像杀人这么重大的情况,所以无论如何想找出代文静的行事逻辑来。 我不理她,自顾自起身泡茶,一人一杯端到茶几上放好,这时候我才发现代芙蓉很不对劲,又颓丧又慌张,神情里还有些类似绝望的痛苦。他好几次偷眼看黎绪,欲言又止欲言又止,拿在手里的烟积了半截烟灰也不知道弹一弹,神经绷得很紧张。 我观察他几秒钟,突然间就明白过来了。 代芙蓉知道为什么。 他知道为什么代文静做好了谋杀的准备却在犯案的过程中完全不给自己留后路! 代芙蓉知道代文静的杀人逻辑,而且也想说出来,正在那里默默酝酿要怎么开口才好,而且似乎马上就要酝酿好了,可这时候黎绪突然坐直身体,喉咙里面滚出一串脏话,起身上厕所去了。于是代芙蓉酝酿了一根烟时间的情绪,立刻消散,精神又颓了下去,他俯下身子清理落在地上的烟灰,两只瘦仃仃的肩膀一下一下耸^动。 我仔细打量并且思索一会要怎么让他自觉自愿地开口。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19、蚀骨红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黎绪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嘴里又叼上了一根新点燃的香烟,甩着两只手上的水回沙发里坐下,倾着脸眯着眼睛大咧咧地抽餐巾纸擦,表情很垮,真真就是个女流氓的样。我平常确实挺喜欢她那狂放不羁的作派,但她有时会过头,痞得有点不入流,就实在看不下去了,比如现在这样。但我终究没说什么,因为她很快就又好了,又变得优雅从容全身女神光环了,好像刚才那几秒钟的不入流都是幻觉似的。 代芙蓉又盯住黎绪开始酝酿情绪,可惜黎绪没发现他有话要说又不知道怎么说出口才好,她一向有点把代芙蓉当空气,都习惯了,只把脸冲向我,问我知不知道当年击毙代文静的是哪个警察。 我听着吓了大跳,叫起来:“什么击毙,代文静不是死于心力衰竭吗?” 黎绪听我一喊,也呆了,说:“新闻里放的是当场击毙啊。” 我立刻扭脸去看代芙蓉,目光很急。 代芙蓉冲我摇头又点头,说:“新闻里是那么放的。但我托关系找公安系统的人打听过,是心力衰竭,当年的现场初步尸检报告我都看过,不会错的。新闻那样播肯定是‘上面’的意思,‘廖家案’是那年发生的最恶性的案件,如果凶手死得不明不白,舆论压力会很大,所以不如说当场击毙,对大家都好。” 黎绪完全没想到这茬,很凶地瞪着代芙蓉:“你看见过那桩案子的卷宗?” 代芙蓉点头。 黎绪的表情又开始变得拧巴,问他:“你怎么会去查那桩案子?他们当时不是对各方面媒体都实施了强制性管控吗?你就是查到什么也没地方报道,所以是吃饱了撑的吧?” 我踢了黎绪一脚。 她转过身来看我,还一脸无辜:“我没说错啊,我自己以前就是记者,知道里面的门道,碰上强制性管控的案件,根本不会花功夫去查,不能报道不说,闹不好还得进号子蹲几天。” 我看代芙蓉一眼,叹口气,平静地告诉黎绪“廖家恶性凶杀案”的凶手代文静是代芙蓉的叔叔,所以他才会查。 黎绪整个人都僵住了,呆了好一会才问我:“亲叔侄?” 我望向代芙蓉,代芙蓉朝我点头,我再朝黎绪点头。 黎绪目光里马上浮现很深的内疚。 一个人善良不善良就是从这种方面体现的,内疚、自责,还有设身处地的悲伤。她为自己刚才的言语不敬难受,转过脸去想道歉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一时语塞,默默的,只能伸过手碰碰代芙蓉的手臂,苍白无力却是带着人世温暖的一个动作。 但是很快,她又开始觉得奇怪,喃喃地说:“不对啊,廖世贵死后我查过代文静的背景,他是独子,父母早亡,没有……等等,等等等等,我明白了,他肯定怕把你卷进不该卷的麻烦里所以篡改过自己的出生。而且我当时以为他是替郑胤如背的杀人黑锅,所以压根没往深里查他。” 代芙蓉咬了咬嘴唇,没说什么。 这时我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怪怪的,透着些莫名的悲凉和无奈,尤其是黎绪看代芙蓉的目光,变得柔和,而且充满同情。 黎绪叹口气,把声音放得很轻,问他:“你今年几岁了?” 他回答:“三十。” 黎绪再次伸出手去碰碰他的手臂,用怜悯的语气安慰他说:“没事,我们还有时间。” 代芙蓉先是惊了一下,直直望着黎绪的眼睛,然后好像从她目光里得到某种信号似的,吃惊的表情褪掉,苦笑着垂下脸去。 我没听懂这场对话的意思,什么叫“没事,我们还有时间”?这话听着怎么这么瘆得慌?好像什么地方埋了颗定时炸弹,一炸就会把代芙蓉送上天,但离爆炸还有点时间,所以黎绪才会那样安慰。 黎绪肯定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关于代芙蓉的事情,而且不是直接知道的,是从代文静那边延伸过来的,因为她的态度是从我告诉她代文静和代芙蓉的关系以后才开始变化的。 我有点急,把屁股往她身边挪了挪,抓着她的袖子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她吃了一惊,又去看代芙蓉:“怎么,你没告诉她?” 代芙蓉点头,避开我的目光。 看他的样子是不会跟我说什么的,所以只能盯着黎绪问,可黎绪把两只手举到耳朵边做了个投降的手势,脸色有点灰,说:“这是代家的隐私,你让我说我真没法怎么说。” 代芙蓉抬起头,先看我一眼,然后看着黎绪,咬嘴笑笑:“你说吧。其实我早就想跟她说的,好几次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我……我不想让她觉得我很怕死。” 他把最后几个字咬得很重,我感觉就更糟了。 黎绪拍拍他肩膀:“这有什么。每个人都怕死,我也怕死,怕得要命,人之常情嘛。” 代芙蓉说:“不对。你不怕死,你要怕死的话,根本不会查这种事情。你跟我不一样,你有选择,我没有。” 黎绪扁了扁嘴:“你说得轻巧,我也没选择。不过算了,现在不聊这个,你要是真不介意的话,我就把你的情况跟苏妮说,她聪明,而且郑胤如那老货是她爷爷,搞得不好她能帮上你的忙。” 我一脸茫然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真不知道他们在说哪国的故事,越听越糊涂。 代芙蓉说他不介意。 于是黎绪张嘴就准备跟我说,但想了想又顿住,问代芙蓉要不要回避。 代芙蓉像个孩子样笑起来,说:“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有什么好回避的。” 黎绪这才终于跟我说了代芙蓉的事,哦,不对,不只是代芙蓉,而应该是整个代家他们这支血脉的事情。 代家家族有种区别性遗传病,学名很长,黎绪没记住,也叫不清楚,只记得那种病民间俗称“蚀骨红”,历史上有记载的,大概有两次,一次在周朝快没落时,一次在唐朝最鼎盛时期,因为医学上对病因找不出解释,所以出现了各种离奇说法,什么天谴地谴魔鬼作祟之类的。苗族有本《异疾杂录》的古医书中也写到这种病,称之为“蚀骨红”,称其起源于一种食血液为生的原古蛊虫,这种虫一旦被种进谁的身体里,就会随着血脉一代代相传,直到这一支脉绝种为止。有这种病的人最长寿也活不过三十五岁,一般都是在二十八岁左右发病,最初的症状只是疼痛,可能是头疼也可能是胸口疼,或者肚子疼之类的,没有定准,也找不到规律,起先很轻微,慢慢会加剧,后来会出现一些生理并发症,脱发、静脉曲张、视力下降、行动迟缓等等等等,直到疼死或者器官衰竭为止,最短的前后不超过五天,慢的可能会疼上一年,因人而异。 到了近代,基因科学日益发达,有研究这种病的医学专家从基因的角度给予了解释,当然,也没能解释得很透彻,只是归结为“不明原因的基因变异”,不过他们解释了为什么会遗传以及为什么只传男不传女,当然这些学术性的东西黎绪说不清楚,所以她用了一个形象的比喻来说明,那比喻跟苗族的蛊虫版本基本一致。 她说:“‘蚀骨红’的最初起因是某种生物病毒的变种,进入人体后,经过长时间的潜伏,会慢慢改变掉基因中的某项片断,也就是‘变异’了。你可以把那种病毒想象成一条虫子,它在幼虫的阶段进入人体,寄宿其中,通过摄取血液中的养份慢慢长大,成年以后就开始破坏宿主的身体,撕扯、啃啮、敲骨吸髓,把宿主弄死为止。医学鉴定和解剖的结果经常会是心力衰竭导致的猝死,其实就是疼死的。在这之前,那种病毒已经繁殖好后代,通过基因传给下一代了,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 我目瞪口呆,脑子里冒出个极其恐怖的画面,人体是个容器,里面装满吃人的蚂蚁,满耳朵都是它们啃咬骨头时候的嚓嚓声,头皮发麻血液发冷,呼吸和心跳都乱掉节奏。 我好像明白代芙蓉为什么会被来路不明的人跟踪和追捕了——因为他们想把他抓去做研究,研究他身上这奇怪的、骇人听闻的病。 黎绪看一眼代芙蓉,又转过脸来看着我:“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代文静有谋杀的预谋却不做任何反鉴证措施了,因为没必要,他在犯那桩案子时,肯定已经发病到比较严重的程度,自知死期将至了。我现在好奇的是动机。他为什么杀廖世贵一家。你刚才跟我说他是为了从廖世贵手里得到什么东西?” 我惶惶然看代芙蓉一眼,充满说不出口的心疼,不忍看他的表情。 他始终避开我的目光。 我扭过脸来回答黎绪的问题:“小海看过部分卷宗和现场照片,从那些资料看应该是这么回事,廖世贵家里被翻得乱七八糟,保险箱也被打开了,因为没找到想要的东西,所以代文静就拿杀害他亲人的性命来威胁廖世贵。而且,我们都认为,代文静最后拿到他要的东西了,因为廖世贵当时只有两岁的儿子没有遇害,是唯一的幸存者。廖世贵放弃妻子女儿最终舍不得儿子,到底是交出东西保下儿子一条命。” 我一边回答一边在心里喊,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啊,能让一个原本挺善良的人,做下这样的血孽。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20、郑胤如和百安制药厂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黎绪听完我的话,若有所思点点头,然后问代芙蓉:“你是代文静的侄子,很近的亲戚了,你知道他去找廖世贵要什么东西吗?” 代芙蓉摇头:“我不知道。我们血缘关系是很近,但关系并不亲近,他在我十几岁的时候,因为不肯答应家里安排的婚事大闹一场离家出走,之后每年只通几个电话,从区号看,他全国各地到处跑。每次打电话只说些简单的话,大多都是问我过得怎么样,绝少提他自己。所以我完全不知道他和谁来往、跟谁有过节或者想从谁哪里拿到什么之类的事情。” 黎绪再问:“你叔叔有结婚吗?有子女吗?” 代芙蓉还是摇头:“没有。他不肯结婚,理由是不想把这种家族悲剧延续下去。为此我爸在电话里没少跟他吵。我爸跟他观点截然相反,认为只有结婚生子把代家支脉延续下去才有希望找到救治我们家族遗传病的办法。” 黎绪想了一会,说:“如果五年前的那天,代文静真的从廖世贵那里得到了他想得的东西,而他又没有子女,最近的血亲就是你了,那他一定会想办法把那样东西交给你不是吗?这样才合正常人的逻辑。” 代芙蓉脸色一变,立刻朝我看过来,我和他同时想到那个本子。他不等我说话,马上起身回他睡的房间里把本子取来交给黎绪,说:“这个,他死前寄到我们一个老邻居手里,托那个老邻居交给我的。” 黎绪马上拿起来翻。 我想了想,摇头说:“我觉得他从廖世贵那里得到的应该不是这个。你之前就确认这些字迹是代文静本人的,而且这几天我们没事就研究,它只是代文静的日本记事本、备忘录之类的。按我的理解,他之所以把它寄给你,是因为最后一页上那个地址和名字,意思是让你去宝石路老化工厂旧宿舍楼那里找杨小燕,但我们错过了。” 代芙蓉沉着目光说:“我觉得,叔叔把本子寄给我,让我去化工厂宿舍是其中一个原因,另外的原因,也是希望我能从他的笔记里面了解他生前在调查的内容和事项。他最后的几天日子一定艰难得不行,连只言片语的遗言都不敢写,也不能给我打电话。” 他慢慢垂下脸,不说话了,我拍拍他的肩膀,想安慰,无从安慰,脑子里面是那个对我来说全然陌生的代文静在生命最后关头所做的冲刺和挣扎。想着想着突然一阵莫名的心疼和紧张,仿佛他做的那一切,包括血淋淋的杀戮,与我休戚相关似的。 这是直觉,所以我突然就感到害怕,因为大部分的时候,我的直觉,都是相当准的。 况且,这件事除了直觉,还有实打实的线索在,比如廖世贵和苏墨森之间的关系,作为苏墨森的孙女,我说不定也早被牵扯在其中,只是自己还不知道而己。 黎绪在那里看代文静留下的笔记本,起先一页一页翻得很认真,但很快就没耐心了,哗啦啦往后翻,一下翻到了我说的那页,指着上面的地址和人名问我具体是什么情况。 我花了好点功夫把之前代芙蓉被不名人氏跟踪所以托我去老宿舍楼那里替他取这个本子然后发现对面楼里的怪物紧接着就被来路不明的人袭击等一系列事件讲给她听,说得口干舌燥,而且有点颠三倒四,好在黎绪聪明,稍微问了几个问题就弄清楚原委了。 整个过程,她一边点头一边思索一边又翻那个本子。结束以后她说代文静从廖世贵那里要的,未必就不是这个本子,也许这东西原本是他自己的,他在里面记录了什么非常非常重要的内容,不知怎么的被廖世贵拿了去,他当然拼掉性命也得拿回来。 我还是不同意这个说法:“代文静不惜杀害四条人命换取来的东西,能放心交给快递寄给以前的一个老邻居再托老邻居转交给代芙蓉吗?这个过程中任何一环都可能出岔子。” 黎绪不得不同意我的判断,但还是把本子拿在手里翻看,我发现有几次,她的目光很沉地盯着某处内容,表情有点骇人。我相信,代文静做的这些笔记跟她这些年里一直在查的事情,肯定有重叠或融合的部分,所以会有那样的目光和表情。 我想,她一定能从中破译出很多我和代芙蓉破译不了的内容。 对于代文静不惜杀人从廖世贵那里取得,我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与他自己性命相关的东西。 我问黎绪,会不会是廖世贵手里掌握着能够救治“蚀骨红”的药物,代文静要的就是这个。 黎绪把手里的本子放在腿上,抬起头看着我,很认真地想了想,摇头:“还是说不通。你刚才讲按现场情况看,他最后应该是拿到他要的东西了,如果真是救命的药,为什么最后他还是死了?还有,据我调查那么久得出的结论是,如果百安制药厂真的研制出能够解救蚀骨虫病的药,他们是不会吝啬的,不管是郑胤如还是廖世贵,都不会吝啬,他们会巴不得给代文静用。” 我问她怎么能这么确定,因为这一路了解下来,那两个人给我的感觉根本都不是什么好人。 她点上根烟,很笃定地告诉我们:“廖世贵来头很大,有军方背景,具体什么级别我查不到,反正很厉害就是了。他不知道怎么的认识了郑胤如,就是……你钱包里照片上那人,你管他叫苏墨森。” 她笑着斜我一眼,继续说:“廖世贵和郑胤如认识以后,达成某项协议。廖世贵出钱出力打通方方面面关系注册下百安制药厂,三个月时间不到把厂房的地皮、建厂审批、建厂、人员和设备配备等等等等全部搞定立即投入使用。明面上有几款普通药物常年生产销售,比如前几年广告做得很大的‘金叶胃和丸’,这个只是表面功夫。” 又顿了一下,看代芙蓉两眼,才接着说:“他们真正的目的是研制针对特殊病种的药物,像早衰症、狼人症、克隆氏症、巨婴症、多重化学物质过敏症等等等等,专业些讲就是那些由基因变异引起的疾病,通俗些讲就是民间所称的‘鬼症’。这种病患从基数上来说确实不多,但认真数起来数量还是很庞大的。苏墨森他们研制出一种药就找相应的病例投入使用给予治疗,观察药效和副作用一类的数据。当然这里面的种种关节都是廖世贵打通的,包括治死人以后的公关和赔偿。从些情况来看,不管那两个人的品性到底是好是坏,最终目的是什么,他们对治疗‘鬼症’这点肯定是认真和慷慨的。代文静的病也在他们的研究之列,如果廖世贵手里真的有能救他的药,只会迫不及待给他用,以观察和确定效果,而不会藏着掖着以至于对方以杀害他亲人的方式来夺取,逻辑上说不通。” 我诧异得说不出话,有点癫狂,心里真的特别服气自己,居然从一开始就抓住了事件的本质,从调查“鬼症”入手。 好像所有的情况都多多少少能跟“鬼症”扯上关系,特别是常坤跟何志秦他们所在的那个机构,压根就是为了研究“鬼症”而设立的。 黎绪说:“我调查的主要对象是郑胤如,不是廖世贵。廖世贵是那种埋得特别深,想查都挖不出多少有用信息的人,我没必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所以他被杀以后,我也没怎么在意代文静的情况。我从百安制药厂下岗的几个老员工嘴里打听到一些关于郑胤如的事,我说来你听听,看符不符合你对苏墨森的了解,到目前为止我还不能百分之百确定他们就是同一个人,毕竟这世界上长得像和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是存在的。 我点头。 她说:“郑胤如性格孤僻,独来独往,不喜欢跟人多打交道;没人见他脸上有过笑容,对任何人任何事要求都过份严格,稍有差错必定大发雷霆;有严重的等级观念,看不起穷人和普通劳动者;不喜欢音乐,他在厂里的时候,没人敢放音乐或者唱歌;他还讨厌小动物,猫啊狗啊什么的都讨厌,只要出现在厂里,必然发火。” 她说到这里停住,紧紧盯着我的眼睛。 我点头:“对,没错,这就是我的爷爷苏墨森。” 说完,我闭了闭眼睛,耳朵里听到喀的一声响,苏墨森拧断我从前偷偷养的那条小狗的脖子的声音。 然后,黎绪咬了咬嘴,继续往下说:“郑胤如好像还有点反^社^会和反人类的倾向——这结论是我从药厂职工讲的几件事情里总经出来的。他们说他不止一次喊出类似‘你们这些没脑子蠢货都该去死’、‘世界是属于智者的’、‘你们这些人都是猪,有什么资格活在人世’的话,特别招人恨,但他全然不在意,把自己当成皇帝一样。” 我再次点头,并且点得比之前那次重。对,这就是苏墨森,一万个一百万个错不了!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21、逻辑不通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黎绪给我描述的那个郑胤如,绝对是我的爷爷苏墨森不会错,要说两个不同的人有相像甚或相同的容貌我信,但性格和说话的语气以及说出的话都一样,我就不信了,只可能是同个人。 我曾有一次听见苏墨森跟修叔叔争论“智者”和“蠢货”的问题时,刚才那几句话他都说过,当然那时他用的是第三人称,没有攻击修叔叔的意思,在他的意识里,修叔叔应该属于“智者”行列,是配活在这个人世的。 黎绪摊摊两手,耷拉着眼皮子看我,特同情地说:“有那么个王八蛋爷爷,你的童年肯定不幸福。” 我冷笑:“何止童年,我整个人生都是不幸的,直到他失踪。不是我心狠到丧人伦的地步,实在是他太不是东西了,每次他出门,我都希望他死在外面永远不要再回来。这次好像终于美梦成真了。” 黎绪正端起杯子往喉咙里送水,听见这句话,呛着了,一边咳嗽一边朝我摆手:“别,别,别美梦成真,我还有事要问他呢,他要是死在外头,有些问题我可真不知道问谁去了。” 这时代芙蓉突然插进一句嘴来:“我也要找他。” 我们都把目光移到他脸上。 他静静地说:“我叔叔出事的前两年,我爸有次去找他,找到了,在他那边住了几天,因为发现我叔行踪诡异,觉得不放心,就跟踪了两次,发现他跟郑胤如来往过密,发现他几次进出百安制药厂。我爸问我叔那个人是谁,是干什么的,我叔一概不回答,只说如果他找到救命的药,一定会给所有患这病的代家人都争取到。再之后半年,我叔给我爸打过一通电话,说我们的病肯定有得治,叫我们等他的好消息,结果好消息没来,我爸就不行了,他开始发病,临终前把这些事告诉我,让我去找我叔,和他一起想办法,千万不能放弃。我找不到叔叔,就去百安制药厂找郑胤如,在大门外守了两个星期,只见到一次,还没能好好说上话。再之后,‘廖家案’就发生了,很快,百安制药厂也没了。” 这事他之前跟我讲起过一次,只是没讲得这么详细,也没说清楚他找苏墨森的前因后果。 他说:“我和我爸的想法一样,既然我叔在确定我们的病有救之前和之后一直跟郑胤如有来往,那治病的办法就一定掌握在郑胤如手里,所以无论如何我都想找到他问问清楚。” 这样说起来,苏墨森的确最好还活着,那样,代芙蓉和他的儿子,还有所有其他代家人,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我想,只要苏墨森没死,只要他手里真的有药,那么,无论他肯不肯发善心救人,我也一定会想办法逼他救。所有人都有死穴,他也该有,我只要在他回来之前想出一个能掐住他喉咙的办法就可以。 真是想不到,最恨的人,最希望他死的人,突然翻转过来,又成了最重要的人,能救命的人。 黎绪说:“我这回出去,就是往深里挖掘郑胤如这个人,想看看之前到底哪里有疏漏,居然没发现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就是你的爷爷苏墨森这重身份。查了半个月,一点问题都没发现,也就是说郑胤如当年和廖世贵合作时,隐藏得非常好,恐怕连廖世贵都不知道他还有另外一层身份。” 我有点惊讶,不明白苏墨森这么做的原因。 黎绪倒是有想法,说:“我想来想去,觉得他这么做是为了保护你,如果他作为苏墨森的这层身份曝光,你现在绝对没好日子过,要知道廖世贵可不是一个人,他代表的是一个组织,他死了没关系,马上会有人填补他的位置,同时整理他的人际关系和人脉网络,如果这里面有什么厉害的话,很容易牵扯甚至伤害到你。所以我觉得,你是不是有必要重新审视一下你跟苏墨森的关系,也许他并不像你认为的那么没人性。很多看上去极度冷血的人其实都有心里最柔软的一部分,会不会是你主观意识太强所以忽略了客观事实,导致跟他的关系特别紧张?也许他对你凶、严格要求你甚至打你骂你之类不好的事情,背后都有不得不这样的原因呢?苏妮我跟你说,这是经验之谈,我以前恨黎淑贞恨得要死,觉得她把我整个人生都毁了,后来才知道如果不是她,我大概早就死了。” 我问她黎淑贞是谁。 她咧嘴一笑,笑得生冷,回答:“我妈。” 气氛突然就沉重了,好一会时间里大家都没说话。 我也不想说话,我需要好好想想。 我拼命地回忆这些年和苏墨森的生活,我们到处搬家,每次换地方就连同身份一起换;我们深居简出,他不准我与周围邻居来往,不准我随便外出;在他失踪前,我甚至连手机都没有;他严厉禁止我将与自己有关的任何信息包括照片传到网上,否则打折我的手和腿;只要他在家,就会控制和监视我的一切…… 用黎绪的方式去思考问题,确实可以把苏墨森的所作所为理解成保护,当然不仅仅是保护我,也保护他自己。另外他打我骂我那些,大多都因为我违反他立下的规矩才会发生,好像从来不会无缘无故打我。但他每隔几个月就用麻醉药把我弄翻然后把我扒得一丝不挂像研究动物一样研究我的身体是什么意思?能往好里想吗?如果这种丧尽人伦的事情也是为了我好的话,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担心我身上会有某种至今还没有显露出来的因基因变异造成的隐疾,必须时时刻刻观察着同时为病发后的治疗作好准备工作。 这是我能够想到的唯一的、也是最有可能的理由。 我查了这么久,有个规律是很早就发现了的,就是但凡天生有某些优异能力的人同样也会有天生的缺陷,我所接触过的病例中,有个女孩天生视力超凡,能比常人看得远看得清,但她脑部神经有两处紊乱,会导致各种思维混乱;另外有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记忆力和心算能力超群,小时被人当神童,但身体到十四五岁就停止发育了,内脏器官什么的都和正常人一样长成并衰老,身体却永远停留在少年阶段。 这样的例子真的有很多,也就是说有天生的优异必然有天生的缺陷,相符相成很公平。 但就我的情况来看,我青春不老、长生不死、天生神力、嗅觉、视觉和听觉方面都异于常人,还有个自愈的机制,不管是割伤还是摔伤,我的身体都能迅速地治愈过来,就像是神话或者玄幻故事,怎么想都不真实,哪怕亲眼看着伤口一点点合拢,也还是会有种做梦的感觉。 这样一具完美到了不能再完美的身体,如果按照刚才那个规律来套的话,将来哪天基因异变的病症一发作,崩溃起来也绝对是不能收拾的。 想想就不寒而栗。 也许苏墨森真的是在担心这点所以必须完全掌握我身体的各项指标同时寻找能够阻止最后崩溃的办法。 真的是这样吗? 这就是人们平常说的“用另一只眼睛看问题”吧,有那么一会,我居然真的看见了苏墨森有亲情的那面,虽然这亲情显得很生硬,伴随着暴力和阴影,还有冰冷的恐惧。 但我很快又回过味来,觉得刚才那一路想法逻辑上虽然好像有点通,但感情上说不通。我不知道黎绪和她母亲是怎么相处的,发生过些什么,但在我的意识里,亲情这种东西,不管外在怎么表现,内在肯定有深沉温和的成份,是很容易就能直接感受到的,但在苏墨森身上,除了我钱包里这张照片看上去他很爱我之外,其余任何时候我都感觉不到他对我有一丁点亲情。 根本没有。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对那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完全没有记忆,我也不记得我小的时候,苏墨森曾对我温柔过。这是件细思极恐的事情,因为不管怎么看,照片上那个女孩子也起码有七八岁大了,一个人对七八岁时的生活,多多少少会有点记忆。可我全部童年和少年时期的记忆都是在云南边境的山里,一座废弃的苗寨里。苏墨森在那时候就对我很凶,不许我跟附近的小孩玩,还捏死了我偷偷捡来养的狗。 所以黎绪提出的逻辑还是不通。 我在努力用黎绪说的方式和我自己的方式思索我跟苏墨森之间的关系时,代芙蓉已经起身去厨房给我们弄吃的,而黎绪安静地坐在沙发里抽着烟翻看代文静留下的那个本子,这次她翻得很慢,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在解读。我以为她全部心思都沉浸在里面,谁知不是,突然地歪起脸朝我笑了笑,笑得很媚,有那么点亲密的劲。 我不搭理她的笑,整个人有点愣愣的,她伸出手摸摸我的头,用一种哄小孩的语气哄我:“想不清楚就别想了,乖。” 我不习惯她突然对我这么亲昵,翻了个大白眼给她。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22、黎绪签过卖身契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问黎绪怎么会一个劲查我爷爷,还查得这么深入,源头在哪里,从哪个空隙切入进来的。 她倒很实在,完全没有要遮着掩着的意思,很直接地回答说:“你应该知道四年前陈家坞的连环命案,我是驻村专案组的一员。那案子结束以后,我们仔细研究了凶手家里的物件以及他座机和手机的通话记录,发现的线索不多,最重要的一条就是通话记录里面基本每个月都有一通或者两通是从乾州一个座机打过去的,就是百安制药厂的电话,这算是郑胤如的一个疏忽吧,他很少留这种破绽的。当然,他可能有他的考虑,这就不得而知了,反正那个号码就成了桥梁,把陈家坞和药厂联结起来,再往深里挖掘就容易多了,基本上可以认定,陈家坞地下的那个巨大墓葬并不是什么古墓,只是有人在天然石窟的基础上做了加工,弄成个迷宫型的场所,里面有棺材、有尸体,但并不是墓葬,而是一个实验室。我想,整个实验室的改造工程应该跟苏墨森没关系,那毕竟是个巨大的工程,所需的人力物力和时间绝对惊人,所以我们认定那个地下实验室早在陈家坞村出现之前就已经存在了,苏墨森只是很好地利用了它。他撷取里面的神奇药草来研制能够治疗各种‘鬼症’的药,就是这么回事。” 这么回事。 原来是这么回事。 我想,并不止苏墨森一个人,还有陈伯伯也参与在里面,我能肯定,陈家坞地下实验室里的药草就是陈伯伯在打理,这是他的专长,他又是陈家坞人。还有修叔叔……修叔叔会负责哪部分呢? 我用右手捏着左手腕上的镯子回忆修叔叔的样貌和性情,他的喜好,他送我的那些礼物,还有最近从夏东屹手里得到的密码筒,还有小海那些溜门撬锁找机关的本事,心里恍恍然有点明白了。 黎绪在观察我的表情,知道我肯定想到什么了,脸上露出点笑意,斜睨着我左腕上的镯子笑:“哟,你倒不怕露富,戴这么亮个金镯子到处晃,听没听过老人家有句话,叫‘好女不带金’?” 我不搭她这没意思的茬,只严肃问她陈家坞那个地下墓葬里有没有机关一类的东西。 她重重点头,说:“有,入口就是机关,需要特制的钥匙才能打开。而且在最初设计的时候,还引了一潭深泉在旁边,一旦石窟里面某几个支撑的节点被破坏,就会启动整个自毁装置,把墓葬毁掉。” 我心里咯噔一下,坚定地相信,这就是修叔叔负责的部分了! 但算起来时间对不上号。黎绪说那个地下实验室应该在陈家坞建村之前就有,那怎么的也得是在一两百年之前,修叔叔能有那么老吗?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前些日子,警察找到成冬林并送到医院隔离起来以后,江城那边马上派了几个人过来,刀疤男林涯也在其中。我听见他们一起的有个人称他为“林太医”,常坤在说话的时候好像也这样称过他,我当时心里发笑,觉得这批人看着一个比一个正经一个比一个死板,没想到还会开穿越的玩笑,林太医。 但如果那不是个玩笑性质的称呼呢? 如果林涯曾经真的是太医呢? 我只知道苏墨森他们都特别特别长寿,长寿到几乎产生永生幻觉的地步,但从来没有认真想过他们到底活了多少年了。 林太医…… 我艰难地咽口唾沫,感觉事情好像比我所认为的还要复杂几千几百倍,已经不是事件本身了,还涉及到了时间的长度。 恐怕,还不止这样…… 正想得乱,手机突然响,拿起来看是刘毅民。 他说:“亚丰那小子突然要我帮忙调取桩十多年前一个叫夏东屹的人杀人未遂的旧案卷宗,说是你要调的,有没有这回事?” 我低声说:“有,是我叫他查的,你替我保密。” 他说:“查没问题,保密也没问题,只要是你的意思,都没问题,我就怕他自作主张乱搞搞出事情来。前天晚上他被劫那事,表面上看着好像只是普通抢劫,但我觉得没那么简单,指不定是他在哪里查到什么要紧的线索,自己没觉察,倒是把对方惹急了,他那个木鱼脑袋,不得不替他防着点。” 刘毅民说着,匆匆忙忙把电话挂断,听得出那边有一堆事等他处理,没空跟我多聊。 我抬头看见黎绪阴着两只眼睛在瞪我,就问她什么情况,是不是有发现。 她摇摇头说:“有件事情想不明白。按我的调查和你的亲生经历来说,苏墨森是个极度冷血残忍的反*社会反人类份子这点不会错的吧,可他却在拼尽全力研制药品治疗那些身患‘鬼症’的人,这种行为明显跟他的人品不符。” 我觉得一点都不难理解,冷笑一声告诉她说:“苏墨森在意的不是治病这件事情,他在意的是他研制出来的那些药到底有没有效果,那些被他选中的患者都只是他的小白鼠而己,死啊活啊残啊的,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黎绪眉头一皱,说:“行,就算那些病患都是苏墨森用来试验药效的小白鼠,但他研制药品这件事情是真的啊。不管过程怎么样,最终结果,他那药肯定是用来治病不是用来害人的。所以,还是跟他的人品不符。” 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按苏墨森一贯的宣言,天底下除了像他这样聪明有能耐的人配活以外,其他人根本都不配活。他没有搞大屠杀已经让我觉得意外了,怎么可能心怀苍生研制药品治人疾病救人性命? 我和黎绪面面相觑,这确实是个问题。 我思来想去,问黎绪知不知道那个廖世贵其实是江城那边那个研究机构中的一员。 她点头:“当然知道,之前跟你提起过的。那个机构全名叫‘潘多拉症候群研究中心’或者还是‘潘多拉官能异变综合症研究中心’之类的,另外也叫‘非正常人类研究中心’,他们平常简称为‘研究中心’,乍听上去像是个研究某种特殊疾病的机构,实际上牵涉很多方面的领域,包括生物学、遗传学、药理学、病理学、心理学、现代生物基因工程学、生化学、物理学、建筑学、考古学、应用数学等等等等,我知道的也只是这些,另外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 我听得一脑袋浆糊,不就是个研究“鬼症”的机构么,怎么还扯到物理学、建筑学、考古学、应用数学?我都哪跟哪的事? 黎绪摊摊两手:“我不知道,反正事实就那样。研究中心的权位非常高,仪器设备全部都是世界上最先进最顶尖的,不管做什么要什么都有最高级别的优先权,比如梁宝市那个叫黄福康的人,他死以后,那边还没来得及做解剖,尸体就被研究中心调派的人运到江城了。还有乾州这次的案件,白慈根的尸体还有虽然活着但俨然已经是具空壳了的成冬林,阻力虽然大,最终也还是被他们弄走了。也就是说,只要关系到研究中心,或者他们认为有关系,那么别的一切一切就都得给让路,一切以研究中心的命令为优先。” 这点我之前已经意识到了。 她说:“那个机构其实早在陈家坞发生连环案之前就已经存在很久,廖世贵应该是其中一个比较重要的负责人,他遇害之后,内部进行了一次人员洗牌,因为陈家坞案件涉及研究中心的核心部分,所以他们把大部分参与侦办的警察都纳进了团队。” 说到这里,黎绪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我不是警察,加上常坤有意识想把我撇在外面,所以陈家坞案件结束后的第一年我是自由的,可以继续追查,也能从常坤那里得到部分资料,但并不是研究中心的成员。第二年发生了些狗屁倒灶的事情以后,我才正式加入进去。我提出申请的时候常坤气极了,差点一枪把我崩掉。他不让我进组是保护我的意思,为此做了许多瞒来瞒去的功夫,结果我却自己要求入组,他为我做的一切努力全部白废,当然要生气。” 她说着说着,又笑起来,目光凉沉沉的,显然是在回忆当时的场面。我见过常坤发飚时的样子,知道那是种怎样的危险。 总算还好,当初没真的一枪把她给崩了。 我问她现在在研究中心是几级权限。 她说:“五级。” 我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惊了一下,声音都有点尖利:“你签卖身契了?” 她哈地怪笑起来:“卖身契?你这词用的还真好,对,签了。四级以上是生死权限,不签不行。我知道的太多,查到的也太多,不签那份卖身契,他们不可能让我进入核心部分。” 我尖叫起来:“你可以不掺和的啊!” 她撇撇嘴,又耸耸肩膀,抽烟,不理人。一边抽着烟,一边玩她那个看上去很高级很贵的打火机,啪的点着,啪的合上,啪的点着,啪的再合上,火苗闪一下灭一下,灭一下又闪一下。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23、子虚乌有的“上面”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突然想起之前黎绪和代芙蓉的对话,代芙蓉说他查这些事情是因为想救整个代家的命所以没办法,黎绪说她也没办法,但没说什么原因。现在看来真是有原因的,有什么情况在迫着她往深里查,不查不行。 我长叹口气,很没力气地说了句很没用的话:“常坤之前把你撇在外面是想保护你。” 她点头:“我知道。” 然后彼此静默下去,听见厨房里代芙蓉在爆炒什么菜的声音,很快有肉香弥散出来,我用力闻了几口,肚子越来越饿,越饿,脑子越清醒,上次和常坤对话时,他说想抽取我的血样进行化验看看什么结果,但因为里面有他不放心的人所以还是算了,怕坑害我,再加上现在黎绪透露的信息,从前的时候常坤为了保护她,把她撇在研究中心之外,但又尽可能给她提供调查方面的帮助,这里面有个情况,似乎越来越明显了。 好一会之后,我让黎绪给我讲讲那个研究中心的人员结构和权限区别,她没有马上开口,而是又抽了一支烟才开始讲。 研究中心存在很多年了,据她所知,起码有三十年的历史,办公基地以前不在江城,而是在江城隔壁的葫芦县,设在深山坞里。大概是十二年前,突然连人带设备全都搬到了江城,选址也在深山,整个隐秘程度有点像是战备机构。廖世贵死后,内部有过一阵动乱,用了差不多半年时间才平复,之后改组、重新调整人员,并且另选地址重建办公场所,新选的场所非常大,据说除最高级几个人以外,没人知道究竟占地多少亩多少座山,整个工程十分了得,不管是整体布局还是楼内结构,都采用迷宫的形式,加上山势水势还有未开发的原始森林,更显隐蔽神秘。 黎绪说她进研究中心的几次都只在主办公区域行走,走了好几趟从来没走清楚过,不知道具体到底有多少栋楼多少个人。 里面每个部门都有专属的区域,四级以下权限的人员只能呆在各自的区域不得乱走,四级以上的人员可以凭借指纹、声纹、脸部识别、瞳孔识别四重验证的ID在多个区域行走,但也不是全部,还是要看级别区分。 黎绪说:“谁也不知道研究中心具体归属哪个部门哪个系统,平常说起来就统称为‘上面’。表面上看,常坤现在是除了‘上面’之外的最高负责人,哦,不对,以前是常坤,现在加个何志秦,因为常坤脑部受伤的后遗症越来越严重,‘上面’已经准备好随时卸他的任让何志秦顶上——”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但又估量不出来坏在哪里,总之就是不太好。细想起来首先有点担心常坤的身体,不至于会丧命吧?然后担心何志秦顶替他的位置以后,会不会影响我跟他们的合作,能不能把我们的合作往前推一步?前路有点堪忧。 她说:“表面上看是这样的,常坤跟何志秦是除‘上面’以外的最高负责人了,其实不是,研究中心还有一个人的权限比他们两个都高,但我从来没见过那人,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级别比常坤他们高,负责处理研究中心大大小小全部事务,但是有一条很滑稽——他不能离开研究中心半步。” 我没明白这个意思。 黎绪把手里的本子放下,往前倾了倾,手肘搁在膝盖上,特别严肃特别认真的姿态,说:“研究中心里面其实有好几拨力量,一拨以常坤为代表,他负责处理外面的事务,比如哪里发现和他们有关的人和事,就跑哪里进行调查和协调,比如这次乾州这起‘上帝之手’连环案里涉及超科学的因素,常坤跟何志秦就带着他的人过来了,这是明处的力量。另外一拨不知道以谁为代表,是隐藏在研究中心暗处的力量,他手下也有一群人,负责的是研究中心内部的事物,比如药草的培植、对各种患‘鬼症’的病人的生理和心理研究之类,具体我知道的不是太清楚。常坤告诉我说那拨力量的主脑人物的权限比他高一级,但行动却受限制,也就是不能离开研究中心一步。反正,这两拨人一拨主内一拨主外,彼此合作同时又互不干涉,感觉上是个非常平衡的状态。另外还有几拨其它方面的力量,比如一些专家,还有他们内部的武装力量等等,各有分工,我也不是太了解。” 我听是有点听明白了,但闹不明白这么做的意义在哪里。 黎绪哧一声笑:“别说你闹不明白了,就连常坤都闹不明白。我脱离他们之后就一直偷偷调查这个情况,想摸清楚那个‘上面’到底是什么来头,查了两年多,发现所谓的‘上面’好像并不怎么重要,根本就是个虚架子罢了。这么跟你说吧,任命常坤接手研究中心的,是岐州市公安厅,而研究中心却是个挂靠在商滨医学院下面的独立机构,手续上都正规,是研究多种因基因病变造成的疾病的实验室。因为涉及邢事案件,让警察接管没什么不妥。手续上看起来都很正常,可就是道理说不通。” 我懵头懵脑的:“是啊,一点都说不通,如果‘上面’只是个虚架子,研究中心哪来那么多顶尖设备和那么大的优先权?你肯定没有找准主脉。” 她点头:“是。我也这么想。我认为,真正的‘上面’用一系列虚头八脑的手续和部门把自己给遮盖起来了,但我已经尽最大力了,换你去查不见得能比我查得深。” 她这样说,我没什么好不服气的,毕竟她四年前就接触核心内容了,我才哪到哪,能耐肯定没她大。 我问她为什么脱离研究中心闹失踪然后自己查。 她说:“我怀疑那里面有个大阴谋,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而且鱼龙混杂,不是谁都能信得过。” 我叫她说详细点。 她斟酌了一下才说:“四年前查‘人皮X案’的时候,我认识了一个搞城市设计的朋友,叫傅城。他和案件有点关系,但不是涉案人员也不是办案人员。所以研究中心收纳专案组的时候,他并不在名单内。可‘上面’看中他的专业和特长,特聘他做研究中心新办公场所的总设计师助理一职。他在答应之前和我见了一面,讨论这项任务的凶险程度,我很直接劝他拒绝,那里头水实在太深,不是我们这样的小老百姓能掺和的。可他犹豫几天后居然还是答应了,我怀疑一半原因是他个性使然,好奇加热爱,另外可能还有胁迫方面的因素存在,到底是怎样我现在也没地方问,反正他就是参与了。 我飞速运转脑细胞,把她正在讲的,和前面已知的信息结合起来考虑和分析问题。 黎绪说:“我那朋友傅城,自从接手研究中心总设计师助理的职务以后就‘被保密’了,连常坤都见不到他。半年以后,傅城突然打电话给我说要跟我见一面,约好时间地点,我去了,他不是一个人来的,有个长得奇丑无比从步态和坐姿上看可能是军人的男人陪他一起,寸步不离,连我们吃饭聊家常他都很好意思地坐在旁边听,跟着一起吃。我就明白,那人负责监视和监听傅城的言行举止,避免他向我泄露研究中心方面的秘密。” 黎绪形容那个监视者的模样“长得奇丑无比、从步态和坐姿上看可能是军人的男人”,我脑子里立刻有了绝对正确的模样。 因为我见过那人。 成冬林被送到医院以后,江城那边来人,跟在林涯身边的,就是黎绪说的这个人。 当时林涯明明看见我了却当没看见,当不认识,因为我实在有太多问题要问他,他怕我表现出来的急迫和激动被人看见,所以找机会朝我做手势使眼色,叫我当不认识,他这样做全都是因为身边有个负责监视监听的丑八怪,一个长着张烂番薯脸的男人。那会我要是眼力劲差点不识相冒冒然跟林涯相认的话,指不定给他惹多大*麻烦,也给自己惹多大*麻烦。 黎绪说:“傅城那次跟我见面是最后一次,之后就再无音讯,他的家人只知道他参与了一项国家最高级别保密程度的建设项目,每月都有不菲的薪水打到他的账户上,别的一概不知。” 我问她:“那次见面,傅城没能传达任何信息给你吗?” 她点头:“有。而且信息量颇大。” 她说着话,起身倒水,她经常拿在手里啪嗒啪嗒打着玩的那个高级ZIPPO打火机搁在桌子上,我拿过来仔细看几眼,应该是个价值不菲的纪念版,黄铜颜色,子弹穿破机体的独特造型。 我一边把玩打火机一边在心里笑,想她这个吃穿用度什么都不讲究的人,打火机倒是用得精致,ZIPPO,纪念版。 黎绪倒完水回来坐下把腿盘进沙发里又点着根烟才接着跟我讲傅城最后那次和她见面时的情况。 我像个听老师讲课的小学生样认认真真听,越听,越服气他们这些人玩的把戏。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24、傅城留下的信息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黎绪把她那次和傅城见面的过程告诉给我听:“因为旁边有个监视者,他只能跟我聊些家长里短的事情。他把信息藏在闲话里传达给我。第一,他问我记不记得有次过情人节我们约了一起吃饭,在海天商厦碰头,结果你在上面正门外等,我在地下车库的入口处等,白白多等半小时,还都不好意思打电话催对方。这件事根本是子虚乌有的,我们从来没在情人节见过面,也从没一起去海天商厦吃过饭,我当时就知道这话里有乾坤,没有驳他,接着话茬跟他聊了半天。第二,他跟我聊起心理医生吴沙,说那真是个好人,家里条件挺苦的,老母亲在乡下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照顾,挺想帮帮他。” 我试着从她的话里剥离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却半点头绪都没有,只能认真听她讲。 黎绪说:“傅城提到吴沙名字的时候,那个在旁边监视的丑男抬脸看了他一眼,但没说别的。我想,肯定因为吴沙也是研究中心的成员,而我那时候还没参与进去,傅城不应该跟我提他,但又因为吴沙不是什么重要角色,傅城也没有说什么重要内容,所以就没警告,对话得己继续。傅城告诉我说有个叫范陆的人,是他朋友,欠了他一笔设计费,有十二万,屡次讨都没讨回来,闹掰了,如果我能腾出空的话,希望帮他讨回这笔钱,给吴沙的老母亲送去。他说吴沙一直都挺照顾他的,算是还个人情。又说那个叫范陆的不是没钱还,是不想还,范陆在城郊那栋别墅是他给设计的,很清楚值多少钱。” 她说到这里停顿下来喝水,代芙蓉正好打开厨房门把两盘炒好的菜端到餐桌上,黎绪闻见香味起身,跳过去随手捞起两片肉往嘴里塞,夸代芙蓉好手艺,代芙蓉皱着脸问她能不能拿筷子夹。 我一脑袋浆糊坐在沙发里不动,想不明白黎绪刚才说的那些事里能隐藏些什么样重要的信息。 黎绪倒是听代芙蓉的话,进厨房拿了双筷子再出来往嘴里夹了两片肉,吃得满嘴流油回来坐好接着往下说:“当然,那天跟傅城聊的远不止这些,这几件事是我仔细梳理以后认为可能隐藏了信息的。” 我问她什么信息。 她不着急,盘腿坐好娓娓道来:“和他分开后,我马上去了海天商厦,又到处找人打听傅城说的那个情人节在海天商厦是不是发生过什么重大事情,查了半个多月,一无所获。我就又回过头来斟酌他当时跟我说的那几句话的字面意思,他说两个人约了见面,结果一个在地面上的正门入口等,另外一个在地下车库的入口等,重点在这里,‘地上入口’和‘地下入口’。” 她把最后面几个字咬得特别重,一本正经看着我,好像是想等我破解话里的意思。 我硬着脸不吱声。 她撇撇嘴,说:“结合傅城的职业和他在研究中心的任务,我认为,他在设计研究中心的办公场所时,设计了两个入口,一个在地上,一个在地下。我后来问过常坤,他只知道地上的入口,而且是四面八方唯一的入口。那时候我才真正意识到,常坤并不是研究中心的最高负责人,他只是个明面上的负责人,很多暗地里的事情他根本不知道,是‘上面’不允许他知道,所以会设计两个入口,可以避开他的耳目往里或者往外运送东西,而且据我后来进入研究中心以后的观察和分析,觉得地下不仅仅是个出入口那么简单,很可能还隐藏着什么巨大的、不能为世人知的秘密。” 我觉得从海天商厦两个入口分析出这么个结论,虽然听上去挺合理,但到底还是有点牵强,问她会不会还有别的解释。 她很笃定地说:“没有,这是唯一的解释。” 我就没话好说了,问她关于吴沙那件事又隐藏了什么信息。 她说:“傅城提到吴沙,乍听是一件事,其实隐藏了两个重要信息。第一,傅城想告诉我,吴沙这个人,是靠得住的,可以信任。因为据我所知,在他进入研究中心前,跟吴沙并不熟悉,只因我的关系,见过一次面,如果只是想表达后面的信息,他完全可以提个更熟的人。他这法子用得很好,我脱离组织以后,有时会和吴沙联系,他每次都倾尽全力帮我。” 黎绪这话,验证了我对那个心理医生的直觉,那次在江城第一面见他,就有好的印象,觉得靠得住,果然。 黎绪说:“傅城的另外一层信息隐藏在那个叫范陆的人那边,我在查完海天商厦以后,往傅城的老家跑了一趟,见到了范陆,这个人并不像傅城当时所讲的那样好像是个一般朋友,他是傅城的发小,死党,铁兄弟,而且他根本没有欠傅城什么设计费。我的到访让范陆吓一大跳,他说他早就意识到傅城出事了,还想办法查,就是查不出。我当然不能和他多说什么,只把傅城跟我讲的关于他那部分话讲给他听,然后一起分析。傅城提到他在城郊的别墅,那别墅确实是傅城设计并监督施工的,范陆拿出当时所有的图纸,还带我到城郊去看了那栋别墅,非要说有什么特别的话,就是傅城自作主张在范陆的别墅里设计了一个安全屋,就是那种隐藏性的小房间,万一有强盗劫匪什么的闯进来可以躲藏的屋子,很多富豪在造别墅的时候都会有这种安排。那个房间用了现代化的指纹识别锁,还有个地下出口,直通到外面离别墅三百米远的地方。”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黎绪认为我想到正确答案了,所以点点头,说:“综合起来分析,我完全有理由认为傅城在设计研究中心的场所时,瞒着‘上面’自作主张设计并建造了一个安全藏身处,万一出事,可以通过那里往外逃。” 听上去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可就算她分析得都对,研究中心有两个入口还有个安全逃生通道,不知道具体位置有什么意义? 黎绪说:“那就要看常坤他们那些人到底长没长脑子了,但凡有点脑子,就该意识到种种不对劲,然后做些相应的准备,以防万一。不过,我担心他的人里有内奸,那就真的麻烦大了。” 这是她第二次提到“内奸”这个词,我问他能不能解释一下这个词在眼下局面里的意思。 她垂眼想了一会说:“我认为,研究中心里有一个阴谋和两股力量,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不知道。但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常坤绝对是好人,他所有做的一切,无论出发点还是手段,都不会有恶意。简单点说,他只是想查清楚陈家坞那个地下墓葬是什么人弄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有人想用那些药草做危害别人和社会的事,就坚决给予彻底的打击。这是他作为一个警察的本份和使命。从陈家坞地下墓葬里起出的药草,由楼明江和他的专家团队接管,目的是甄别有害的择选有利的,毕竟,无论从哪个角度说,那都是笔巨大的财富,只单一毁灭实在太可惜。但是,我不能保证他团队里那些人都跟他一条心,不能保证没有谁突然生出点歪歪肠子想做些什么坑人坑钱的事,我所说的‘内奸’就是这个意思,以常坤为正,与他持反目的与另一股力量合作却隐藏在他身边假装对他忠诚的人,就是内奸了。” 我还是有点糊涂,因为不太明白她说的“另外一股力量”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黎绪也不是完全明白,但能肯定的是,研究中心有一股力量,正在进行一件很大的、也许是可怕的事情,而常坤对此一无所知。 我问她是不是确信常坤身边真的有内奸。 她用力点头。 然后,她问:“记得上次我跟你提过的法医助理小赵吗?” 我当然记得,而且还假装无意打听过她的情况。 那个小赵,原先是江城公安系统的法医助理,四年前陈家坞连环案时,她参与解剖工作,起过几次作用,因为没有直接参与案件侦办,她不在纳入研究中心的名单内。可她有项神技,就是嗅觉特别灵敏,超出常人成百上千倍,比研究中心的电子鼻还厉害,能区分出几千种差别细微的气味,所以楼明江的团队希望能特聘她参与实验室的药草研究部分。常坤找她谈过一次话,希望她自己主动拒绝掉,但她最后却答应了,加入了研究中心。 黎绪说鬼知道那胆子小得要命的女孩怎么突然就脑子秀逗答应下来了,这里面肯定也有什么情况,威逼或者利诱之类的。 小赵进入研究中心和楼明江他们一起工作了不少时间,后天有天突然给黎绪留了个信息,叫她想办法摆脱这些事情,能离多远离多远。之后,那女孩就再也没了音讯,生死不知,黎绪上次还让我有机会的话帮着打听。 看她现在的表情,应该是这些日子,她自己打听到小赵的下落了。 果然。 她跟我说,小赵死了。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25、真是见了鬼了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黎绪说:“小赵进入研究中心后只有二级权限,级别低得不行,除了做本职工作以外,没有任何其它权力,能到的区域仅限药草培植室和实验室以及主办公楼几处,不过她的行动是自由的,可以随时到外界,也时常回家。大概是进入研究中心的三年以后,有天她突然被人勒死扔在江城下面一个叫寒江镇的镇外路边,随身的手机和钱物都不见。因为她在那个镇上有亲戚,所以最后以她在探望亲戚路上被谋财害命定性,凶手至今没有抓到。我偷偷调查了些线索,认为绝对不是随机的谋财害命事件,而应该是杀人灭口。肯定是她在研究中心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我问她这件事听谁说的。 她给我一个“无可奉告”的表情。 我再问她认为小赵是被人杀人灭口的理由是什么。 她说:“小赵的确有亲戚在寒江镇,但久不来往,她出事那天前,亲戚没有接到任何她要去看望他们的电话或者短信之类,这年头通讯多少发达,你会一声招呼都不达就跑去看一个没什么来往的亲戚?另外,她微信朋友圈最后一条动态内容写自己一个人在寒江镇散心,发送的时间在法医推算出的她的死亡时间前后,警察认为是她死前发的,但我认为是她死后,凶手用她的手机发出的。对比她原先的朋友圈内容,标点和语气习惯都不一样。” 我说:“既然小赵权限级别那么低,能活动的区域很小,应该可以用排除法来找凶手。” 她摇头,点烟,说:“小赵不能到别的区域乱逛不等于别人不能到她所在的区域乱逛。药草培植室和实验室在研究中心是最没防范的区域,只要权限在二级以上都能进出那里,排除法不管用。而且我怀疑常坤他们被‘上面’嘱咐过,不准提小赵的事,所以我问来问去都没问出有价值的线索。” 我把她说的前后内容串起来又想了一遍,说:“就算你推理的这些都没有问题,就算小赵真是被杀人灭口,也不能说就是常坤团队里的人干的。” 她说:“对,是不能百分之百断定,但应该作为一个可能性极大的方向去考虑。” 我说:“研究中心不是有另外一股暗中的力量吗?会不会是他们干的?最该怀疑的应该是他们才对吧?” 黎绪说:“暗中的那股力量是不能离开研究中心的,他们没办法把小赵杀死在寒江镇,就算是他们想杀小赵灭口,真正动手的也只能是常坤这边的人或者是另外的人。” 听见她说“另外的人”,我就心里一动,身体绷直,悄然抬起一只手往上指了指:“会不会是‘上面’?” 黎绪半眯着眼睛吞云吐雾:“就算是‘上面’,也只能是一个旨意,或者说是命令。‘上面’弄这么多花样精把自己隐藏起来,怎么可能冒然露面干这种很容易暴露身份的事情。所以真正动手的,最有可能还是常坤手下的哪个,或者是‘上面’安置在外面的人,都有可能,确实很难断定哪个情况。” 她说到“安置在外面的人”,我马上想起廖世贵,廖世贵活着时就是研究中心的重要成员,但他却在外面弄了个百安制药厂,好像另外还是什么政*府部门的要员。他就是“安置在外面的人”。 他虽然死了,但研究中心一定会派别人接替他的工作。 我把这个想法说给黎绪听,她很严肃地点头:“对,这就是最初让我觉得恐怖的事情。廖世贵和郑胤如——也就是苏墨森的合作,我不能确定是‘上面’的意思还是他个人的意思,如果是他个人的意思还好办,反正他死了,苏墨森又下落不明,他们的计划就该已经中止。但如果是‘上面’的意思,麻烦就很大,廖世贵一死,‘上面’势必会安排另外一个人接替他的工作,这个人会和廖世贵一样有研究中心的高级别权限,能随意进出研究中心还能在外面搞花样。综合分析起来,这个接替的人,只能是常坤的手下,也就是我一直提防着的‘内奸’。所以,得弄清楚,廖世贵死后,是谁接替了他的位置。” 逻辑好像全都通。 于是我感觉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血液都凝起来了。 这时代芙蓉喊吃饭,黎绪没看我,掐掉烟就往餐厅走,我又发了会呆才走到餐桌边坐下。 满满一桌好吃的,鸡鸭鱼肉都有,还有一盘油爆大虾。 黎绪嘴有点欠,哈地笑起来,说:“咋,断头饭啊这么丰盛?” 她话一出口马上后悔,甩手拍了自己一巴掌然后朝代芙蓉吐舌头,用很不正经的口气道歉说:“你别介意啊,我这人没别的大毛病,就是嘴巴贱了点。” 吃饭的时候就没再聊刚才的话题了,各自说了些生活近况,代芙蓉看看我又看看黎绪,笑着问我们是怎么认识的。黎绪胡吃海塞没空搭茬,我就回答,把元宵节那天半夜在大马路上看见她被一个凶神恶煞的母夜叉追杀然后冲上去救的全部经过讲一遍给他听。 代芙蓉跟听天书样发怔,呆呆的,问我:“那是你们第一次见面吗?之前你不认识她吗?” 我点头:“是,第一次,之前压根不知道她是谁。” 这时,黎绪伸出去夹红烧肉的筷子突然停在半空,抬起脸朝我看过来,目光冰凉,还带有一点凶狠。 我正琢磨她这是什么意思,代芙蓉又开口了,说:“你真是个好人,萍水相逢就能这么拼命。” 我咧嘴一笑,说:“放心,换了是你,我也一样拼命救。” 他笑笑,低下头去不再作声。 这之后,黎绪的反应还是有点古怪,虽然继续吃饭,但时不时用眼角余光瞟我一眼,带着点疑惑。 晚饭以后,代芙蓉进厨房洗碗,我和黎绪重新回到客厅,我泡茶,她坐进沙发里抽烟,我把茶递过去给她时,她凉凉地看我一眼,用很轻的声音问我刚才为什么要对代芙蓉说谎。 我没明白她的意思,问她:“我哪里对代芙蓉说谎了?说什么谎?” 她说:“我们第一次见面的事,为什么对他说谎?” 我更糊涂,哪里有说谎,我们第一次见面,明摆着就是那天晚上她被戴明明追杀,我救了她,怎么就变成说谎了?她失忆了不成? 她眼神很厉地看着我,不说话。 我恍了一会才明白她的意思,坐直身体,有点糊涂地问她:“你是说,我们在那之前就认识?” 黎绪还是不说话,眼神更加厉了,一边望着我,一边脑子飞快旋转在思考或者说回忆什么,她的右手搁在腿上轻轻地、有节奏地敲,一下,两下,三下,然后是三下,两下,一下。这是她的小习惯,大脑进入深层或快速运作的时候,手就会不自觉地敲击起这个节奏来,一下,两下三下,然后三下,两下,一下,近乎孩子气。 厨房里传出哗啦哗啦的自来水声和锅碗碰撞的声音,代芙蓉很勤快地做着家务事。 黎绪的表情越来越像蛇。 差不多过了三分钟,她才终于开口:“你去过江城吗?” 我点头:“去过,去过好几次。” 她再问:“你在江城没救过人吗?像上次从戴明明手里救我差不多的情况。没有吗?” 我惶惶然摇头:“没有。” 我刚否定完,马上又点头:“有、有、有、有救过,救过一个孕妇,好些年前的事了,有关系吗?” 她把眉毛皱成一团,稍微抬高点声音问:“是吗!真的只救过一个孕妇?你确定是孕妇?确定是很多年前的事?那么,四年前,在江城人民医院,白慈根袭击我,救我的人,不是你吗?” 我再次惶惶然起来,拼命摇头:“不是,没有,我没在江城人民医院救过你,你搞错了,肯定不是我。” 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用一种打量怪物的眼神打量我好一会,说:“真是见了鬼了!” 我心一颤,立刻想到之前代芙蓉说起过的事情,他曾在青岛火车站见过一个跟我很像的女人,有段时间他一度以为我就是那个女人,原来黎绪也在犯和他一样的错误。 我再开口,声音就有点抖了,问她:“一个跟我长得很像的女人?” 她愣好半晌才点头:“嗯。很像。我一直以为你就是她。妈的,要不是今天聊闲话聊起来,我错到什么时候去都不知道!” 我凑过去,急急地问:“是很像,还是一模一样?” 她啊了一声,把身体往后仰了仰,说:“应该是……我不清楚,我没有近距离看清过她的样貌,我操我一直以为你就是她,这他妈都什么鬼情况!你们都他妈是不是正常人啊!” 她真是急了,脏话一串一串往外飚。 我小小心心再问她:“你有那女人的消息吗?” 刚才那几句脏话她只是顺口溜出来的,听见我问这个问题,她才真真正正冲我骂过来:“我操!你听不懂人话啊,我一直把你当成她了,哪还能有她的消息?我操真是见了鬼了!” 你芙蓉听见动静,拉开厨房门把半截身子往外探,问我怎么回事。我有气无力朝他摆手:“没事,聊天聊岔了,你忙你的。” 黎绪呆坐在那里,脑子里长满草,有点魂不附体,又嘀咕了一遍:“我操,真是见了鬼了。”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26、那个巨大的阴谋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黎绪这会脾气正火爆,动不动吐粗口,我怕挨骂,所以比之前更小心地问她能不能给我讲讲之前那个女人救她时候的情形。 她说:“跟那天你救我一个德性,很不要命。不过,跟你不同的是,她救完我就跑了,你救完我还有闲心用车载我一程。” 我回想起之前的种种种种,她那天冲我笑的时候怪怪的表情,看上去对我好像并不陌生的样子,且连句谢都没有,以及后来再见面时那种很深厚的目光,想起她说我“三番两次”救她的话,原来一直都是错把我当成那个跟我长得很像的女人了。 黎绪又想起了什么,说:“哦,哦哦哦哦,还有点跟你不同的是,那个女人事先知道我可能会有危险,伺机跟踪了我好几天。你是凑巧赶上的吧?” 我点头。 她说:“我真的没近距离看清过她的样貌,所以说不好你们只是像,还是一模一样。但不管是哪种情况,那女人肯定跟你有血缘关系吧?是你姐姐?还是你妹妹?” 我抿了会嘴,摇头说:“我不知道,我是听别人说起来有个女的跟我长得挺像的,自己从来没见过。我快要被这些事弄疯了。” 她伸手拍拍我的肩膀,目光瞪着空气中虚无的地方,又重复了一遍刚才嘀咕了无数遍的话:“真是见了鬼了。” 是啊,真是见了鬼了,除了一个跟我很像的女人以外,这世界上还有一个跟我很像的男人存在呢。 我突然想起从前刀疤男林涯说过的话,他说我母亲还活在人世,整个人都绷紧了,问黎绪:“以前救过你的那个,有没有可能是我妈?我听一个跟我们家好像有点渊源的男人讲过我妈还活着。” 她摇头:“不能,那女人跟你差不多年纪,哪能是你妈,顶多是你姐,而且也不一定,可能是你妹。” 我咬了咬嘴唇,想告诉她这不一定,既然我的年龄和相貌严重不符,那我妈也有可能和我一样是长生不死容颜不老的。 但犹豫来犹豫去,终于还是没说。 不过心里一动,突然想到一个情况,关于江城那个研究中心里面可能存在着的大阴谋,搞得不好就跟长生不死的秘密有关系,中国历史几千年,长生不死几乎是永恒的主题,多少帝王将相包括平民俗子都渴望实现的梦想,研究中心那些人折腾出这么多事情,说不定就是为了长生不死。 我觉得奇怪的是,从苏墨森包括我自己这些人的情况看,他们已经实现长生不死了啊。能在几个人身上实现,就说明生物技术能力已经达到,那现在这么大的阵仗到底是在搞什么鬼? 再回头细想所有的事,其中一件越来越突显,就是在“上帝之手”案件中发生的将一个人的灵魂从身体里面取出植入到另外一个人的身体里,这是个比长生不死还要玄的技术,它几乎能将死人复活。 对,就是这么个意思,死而复生。 所以,研究中心现在正在进行的工程,很可能是想让某个已经死去的人重新活过来,再给予他长生不死的能力。 这样一来,表面逻辑就通了。 但这想法实在有点鬼扯,我想着想着,脸色都不自觉地变了。 这时候代芙蓉收拾完厨房走到客厅,我听见动静回过神来,猛见黎绪正瞪着两只眼睛灼灼地望我,像是想看穿我脑子里的想法似的,不由吓一跳,整个身体都往后仰了仰,目光也躲开去,显得很心虚。 她问我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我犹豫着点头,说:“是,可能是有点想法,但还是觉得不对劲,容我再想想清楚。” 她骂了句脏话过来:“操,你他妈能不能干脆点?别纠结来纠结去了,想到什么就赶紧说出来大家听听,头脑风暴集思广益,能往前一点是一点,我有时间等,代芙蓉可没时间等了。” 这话有点厉害了,我赶紧朝代芙蓉看去,他脸色死灰,但还是很努力地朝我挤出一丝笑,说:“没事,我再急也不急这一会,你不想说的话就别说了。” 我把两只手举起来做了个“让我静静”的手势,他们瞬间都安静了,黎绪又开始翻代文静的那个本子,一边看一边用手指在腿上敲击,一二三三二一,无限循环着敲。 代芙蓉默默低头坐着,左手捏着右手,看上去真的特别灰暗、无力,就像一棵已经死了一半的树,另外那一半,也已经没生气了。 我把之前那个想法再回顾了一遍,越想越觉得可能,但说出来给他们听的时候,终于还是隐瞒住自己是个长生不死之身的事。我把我所了解的那些神奇药草的药性和“上帝之手”案件里面灵魂复制和转移这些都拿出来分析给他们听,最后得出那个骇人听闻的结论:研究中心里隐藏的那股力量在酝酿和实施一个巨大的阴谋,就是要将某个已经死去的人复活过来并让他长生不死。 我看着黎绪的眼睛说:“如果常坤真像你说得那么正义,真像你说的那样不知道研究中心还有第二个入口的存在,那么,他应该没有参与阴谋,只是在被人利用。” 黎绪和代芙蓉两个人都目瞪口呆,半天喘不上气。 我就干坐着不说了,等他们恢复正常以后,才接着说:“先别急着否认这个可能性,你们想想这里头……” 我还没说完,黎绪突然挥手打断我的话:“扯你妈的狗屁,复活谁?怎么复活?哦,行,就算复活一个人的技术没问题,那你跟我说,谁他妈有这么大能耐死了还能让一大群有来头的人操碎心的要复活他?秦始皇?那老货的坟都让人刨了当旅游景点赚钱了他倒是想!” 我瞬间就没声了,代芙蓉倒是突然无厘头地插了句嘴,纠正黎绪说:“秦始皇的墓没有刨开,旅游景点那个不是他的真身墓,只是陪葬坑。秦始皇的墓到目前为止还没人敢刨。” 黎绪对他在这种细节上校真的态度简直无语,抬手想给他一掌,又怕他不经揍,便收了回去,翻两个白眼,不理他了。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之间,我又仔细想了想,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是有点太扯,便摇摆不定起来。 其实我不过是被黎绪的气势给打压住了,这破娘们身上就是有这种邪乎劲,不管往哪里一站或者一坐,气势上首先就赢了周围人三分,再一骂脏话,又多赢三分。被她那么一吼,我原本底气很足有理有据的一个想法立刻土崩瓦解,满脑子杂草,表情很呆。 黎绪又点烟。 这时,我发现代芙蓉的神情古怪,看上去戚戚惶惶的,目光里还透着点恐惧的样子。 其实他在刚才提秦始皇墓那会就有点不对劲了,只是大家都心事重重,没怎么注意。 我盯着他的眼睛问他怎么了。 他抬头看我,颤着嘴唇吐出三个莫名其妙的字。 他说:“金诀王。” 我和黎绪都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很白痴地问他:“什么?” 他嘴唇苍白,面色灰败,眼睛失神,显然没了解我们的意思,而是自顾自解释他的:“金诀王,扶苏的遗腹子。” 我看黎绪一眼,黎绪也正好看我一眼,四只稀里糊涂的眼睛渐渐有点醒转过来了,代芙蓉是在回答黎绪刚才怒吼着反问出的那个问题,关于那个巨大阴谋里面的“复活谁”的问题。 这回轮到我和黎绪呆住了。 代芙蓉盯着茶几一角,用很慢很慢的语速说:“扶苏是秦始皇的长子,就是原本该继承皇位的那个,但始皇帝暴毙在外,胡亥伙同赵高等人作乱夺位,矫召赐扶苏死,连同他的儿子们全都没放过。只有一个怀了身孕的侍妾被救出,连夜往南奔,那腹中的男胎,就是金诀王。” 想必代芙蓉是准备告诉我们,研究中心暗地里那股疯狂的力量处心积虑不惜一切想复活的人,就是这个金诀王了,秦始皇的孙子? 真够扯的,比我还能扯。 秦始皇的故事不管是电视还是电影还是里都看过不少,从来没听说还有这么一段。历史的东西本来真真假假糊里糊涂,野史更不用说,基本听过算过就得了,哪里真能当件正经事去研究,但看代芙蓉那么严肃,就不好打断,耐着性子听他说。 代芙蓉接着说:“扶苏这人心善,仁厚,没有杀心,跟他的父亲和兄弟胡亥完全是两种性格,所有的史书都这么说。” 他说到这里还不忘给我们普及一下历史知识:“胡亥就是后来真正继承皇位的那个,秦二世。胡亥生性残暴诡诈,扶苏的亲信料到他会干出篡权的事,所以提早准备,以扶苏之血浸孔雀石炼铜,打造一枚令牌,秘密训练几万死士,唯扶苏令牌是从。扶苏死后,他的亲信以令牌号召死士保护孕妾南奔,躲进深山,待其生下儿子,尊为金诀王,准备等他长成以后再伺机起事,夺回王位。可惜历史风云变化太快,一直都没等到合适的机会。” 代芙蓉的表情很严肃,越说越真了。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27、金诀王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黎绪脸上原本是冷笑的表情,纯粹当代芙蓉胡说八道,但是听着听着,脸色变了,越来越认真,变得完全不是在听野史的态度,还突然插了句嘴:“这段我听说过,但版本不一样,我听说的是那个怀孕的侍妾其实生了个女儿,扶苏的亲信不甘心,从山民家中偷了个男婴替换。.尒^.*説._蔟.还有个版本说确实生了个儿子,但三岁时夭折了,只好另外偷了个来替代,总之,后来那个金诀王,其实根本不是始皇帝的血脉。” 代芙蓉说:“是,我也听说过不同的版本,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另外一个情况。秦始皇死前不是一直在寻找长生不老之术吗,不惜血本弄这事,举国上下行的不行的都在折腾,想讨他的好。扶苏是孝子,以父命为重,也在到处访求仙丹仙术什么的。他那时人在北方协助蒙恬修长城,从周边的游牧民族中搜寻到些能人异士,重金争取过来研究长生之术。扶苏死后,这批能人异士连同几万死士一起都护着那个孕妾逃到南边深山里躲起来了,秘密进行的事业没有中断,传说那时候他们没能找到生长不死之术,却证明了灵魂的存在并找到了封存灵魂的办法。” 我咽了口唾沫。 这传说,突然就跟我的猜想搭上边了。 代芙蓉说:“时局变化太大,夺王权平天下的目标变得越来越不可能,而且时运不济,金诀王二十四岁时,患上异疾,难以治愈,他当机立断,下令九千死士随他殉葬,以待将来机会合适时复活,再图江山。其余死士留存以监督做实验那批能人异士继续研究长生和复活之术,只要一成功,立即把金诀王复活并给他换一具不死的躯体。” 他说到这里,抬起头迷茫地看着我:“你刚说的,好像真有可能。他们把金诀王的灵魂封住,只等长生不死和灵魂转移成为现实,就将他复活过来,按你的说法,这两个技术,现在不都实现了吗?” 我背上奓起一层冷汗,再次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问他:“这就完了?” 他摇头:“还没完。据说金诀王死前有子嗣留存,更姓为齐,管理整个死士军队和研究团队,因为担心金诀王的墓被盗,所以带着所有人东奔西走,建造了可能有八处还是九处假金诀王墓,每处都凶显万分,凡进入的盗墓贼都不可能完好无损出来。据说损伤最小的一次是在民国,军阀们打来打去那阵,打仗需要军费,那些人想着法子问死人借钱,而且还不文明,毁了多少好墓……哦,跑题了。就是有一拨军阀,我也搞不清楚是哪路的,他们找到了一处疑似金诀王的墓,领头的盗墓贼很有点知识储备,知道金诀王的墓空冢可能性很大,但即便空冢,机关方面也都是很厉害的,一伙人足足准备了半年功夫才下斗,果然是个假墓,什么都没捞着,还是死了一半人在里面,可见凶险系数有多高。” 代芙蓉越讲,脸色越白,我看着很担心他会讲着讲着突然晕过去,赶紧往他杯子里续水。 他拿起来喝几口,撇开盗墓这块,回头说金诀王子嗣迁移和建墓的事。 真墓假墓都建完以后,他们领着死士和那些研究长生不死之术的能人异士躲进深山建造了一个据说非常大非常复杂的实验基地,再利用一种古籍上叫作“蟹钳”的管理机制将人员管制起来,让他们世世代代在里面做研究。 即使实验基地所在的位置极度隐秘,他们还是担心有天会被外人发现,所以同时也在别的地方建造备用实验室,安置最放心的人员进行打理和各方面的拓展,以备随时转移。 听到这里我和黎绪对看一眼,脑子里同时想到陈家坞的地下墓葬,脊背上一阵阵发凉,这传说,真是越来越不像传说了啊。 代芙蓉说:“那些人里面,有一支部族特别精于建筑和机关消息,好像叫修蔑族,哪本古籍上曾有过记载,‘修蔑有能人,善机关,战,领国人入山,建窟御敌,保国人,太平时出,窟废,群兽占之’,有人在古书里找各种线索,认为现在在安徽境内的花山谜窟就是当年修蔑人建的那个‘窟’,修蔑族人在撤离时将里面的机关都破掉了。有专家认为在离现今已经被开发成旅游景区的花山谜窟不远的地方,应该还存在一个修蔑人用来作墓穴的石窟群,几拨专家现在正在努力探索中,哦,又跑题了——” 他叨叨叨叨叨跑题跑远,自己又跑回来接着说:“传说修蔑族有很多阴森森的生活习惯,比如会把住处修建得像墓穴,以棺材当床之类的,很吓人,所以无论到哪里定居都会被当地人排斥和驱逐,只能四处流浪,流浪到扶苏管辖地之后就全族被扶苏收编,为扶苏出力,这样加入了他的团队,起先效忠扶苏,后来效忠扶苏的儿子金诀王,之后是金诀王的子嗣齐姓之人。” 以墓为居,以棺为床这点我好像在哪里听过或看过。 代芙蓉说:“修蔑族擅于在自然界的险恶环境里建造隐蔽的居住空间,比如悬崖、地底石窟、孤岛等地方,并设置各种机关,以防外人误进。浙江金华有个龙游石窟,据说正式被开发前,当地村民曾在某个灌了水的洞中打捞出一些奇怪的文物来。一批盗墓的得到消息以后过去窜了几把,认定那些石窟群里面的几个窟曾被金诀王的后人用来当过生活的居所和实验用地,时间大约是在清朝的头几个朝代,具体什么时候因为什么原因撤走的不得而知。从里面起出的文物大多都不值钱,因为环境显恶加上误触机关,进去的那一锅儿折了几个在里面,当时最有名的一个腿子就没能出来,说起来挺冤的。” 我打个手势叫他等等,等等等等,什么“一锅儿”,什么“腿子”,这都什么莫名其妙的鬼话。 他恍了一下,赶紧解释:“是旧时沿用下来的黑话,一个盗墓基础产业链中的基本人员建置有‘掌眼’、‘支锅’、‘腿子’、‘下苦’这些,一伙盗墓贼的全班人马统称‘一锅儿’,锅子里级别最高的是‘掌眼’,就是大哥,他负责寻墓、鉴定墓级和文物价值、各方面的合作以及最后的收购。‘支锅’是每一次盗墓活动的小老板,负责资金啊设备啊人员调度啊什么的。‘腿子’是技术人员。‘下苦’就是没钱没技术只靠出死力赚点生活费的人,一般不是穷得没办法的人,都不会干这份活。” 代芙蓉解释完了,黎绪听呆了,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伸手往他脑门上拍了一巴掌:“你跟我俩说书玩哪?扯哪门子蛋!” 代芙蓉把脖子往后缩了缩,眼睛望向我,目光冰凉而悲伤。 看着代芙蓉满脸的悲伤,我也不知哪根神经被戳了一下似的,猛就想起他之前和我聊过殷向北的黑背景,赶紧问他这些鬼扯淡的内容是不是跟向北集团的殷向北有关系。 代芙蓉郑重点头,说:“关于金诀王、金诀鬼令、长生不死什么的,还有那些黑话,都是之前为打听殷向北的情况,跟盗墓贼和文物贩子混的八个多月时间里零零碎碎打听来的。他们说殷家的人前几年也在找金诀王的墓,这件事情很不寻常,因为殷家的祖制规矩特别重,其中一条就是绝不入‘灵殇墓’,而金诀王的墓就是传说中难得的一座‘灵殇墓’。所以关于殷家人找金诀王墓的事情大半人都说是假的,说肯定是那帮子日本人在故弄玄虚。” 黎绪显然有点跟不上节奏,表情有点扭曲。 我让代芙蓉等一等,然后,先跟黎绪简单介绍了一下殷向北的黑白两方面背景,接着再回头问代芙蓉什么叫“灵殇墓”,另外怎么又冒出一帮日本人,什么来头。 他摇头:“我不知道什么叫‘灵殇墓’,那些我跟着混了八个多月的人也没人能说得清楚到底是什么意思,有说是咒语,但凡墓门上刻着那种咒语的墓,殷家人进去就得死在里头,所以殷家自古以来有死规矩,绝不入‘灵殇墓’。另外有人说其实‘灵殇墓’就是殷家老祖宗的墓,自家人当然不能盗自家人的墓了。什么什么的,没个准。但有一点是确定的,传说中的金诀王墓,肯定就是一座难得的‘灵殇墓’。” 我完全没懂。 他接着说:“还有那帮日本人,情况也很不明朗,只知道这些年里一直在中国的盗墓圈和文物圈里面打听金诀王墓的所在位置。当然他们也打听别的墓,但我那些朋友认为,打听别的墓都只是欲盖弥彰的手段,金诀王墓才是他们唯一的目标,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我越听越紧张,恍恍然想起从前的时候,苏墨森跟日本人有些来往,而且他失踪前那阵子,有个日本人常常来家里。 如果我之前那个关于复活什么人并给予他长生不死能力的推断正确,而代芙蓉打听来的这些信息也都没有问题,再结合之前王东升那里听到的片断,基本上就可以梳理出一条脉络了。 一条疯狂的、跳脱所有想象却是十分有可能的脉络。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28、金诀鬼令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想,苏墨森、修叔叔、陈伯伯、林涯、黄福康、夏东屹他们,很可能都是传说中金诀王子嗣所主持的那支研究长生不死之术的团队中的人员,他们世世代代隐藏在不被外人察觉的地方生活,直到三十年代日本侵华战争全面爆发,整个研究团队还没来得及搬迁,基地就被战争毁掉,人员冲散,全部流落人间,但部分人员之间还保持着联系并且利用他们以前在主基地之外建立的备用实验室继续进行实验。 也就是陈家坞地底的那个墓葬。 所以陈伯伯是陈家坞人,黎绪又能从陈家坞的案件一路追查到乾州来。而那些一直打听金诀王墓的日本人,我想肯定是战争期间遗留下来的问题。也许是当年的日本兵无意间撞进实验基地,发现了些惊天动地的秘密,因为想找到最终答案,所以哪怕战争结束了这么多年,还在持之以恒打听着。 如果长生不死和死而复生都能成为现实的话,恐怕全世界都要为之疯狂为之不惜一切吧。 我想,这是条基本脉络,其它所有事件都围绕这条脉络展开,只要抓住重点,一条藤一条藤查过去,总会水落石出。 但是有个问题显然很不对劲,完全没有说服力,使得整个逻辑不太通顺。 就是事件的源点:金诀王。 我没有把我想到的全部情况都告诉黎绪和代芙蓉,毕竟牵扯的人太多要一一解释起来太麻烦况且事关我的身世,不过以黎绪的智商和她这几年对苏墨森穷追不舍的调查,可能已经和我想到一处去了,只是基于她的某种顾虑所以也没有全盘托出。 我跟他们商量,把接下去要讨论的事情建立在假设代芙蓉从盗墓贼口中打听来的那些消息都真实的基础之上。然后提出了那个解释不通的问题。 他们为什么要把金诀王复活过来? 这都多少年过去了,江山都易了多少主改了多少代了,如今二十一世纪,到底有多少人记得秦始皇的长子叫扶苏还是个问题,更别说他那个正史上从没提过半个字的遗腹子金诀王,所以就算把他复活过来,他又能靠什么收复民心重整江山?就算把当年陪他殉葬的那九千死士也都复活过来又能怎么样,冷冰器时代的人,还想靠刀剑长茅跟这个时代的热武器死拼不成? 所以,整个故事的根源存在逻辑问题。 黎绪听见我这么问,猛一巴掌拍在我腿上,泼辣辣地喊:“妈的我早就想问这个了!复活一个死了几千年而且血脉来路都不一定正统的王,神经病么不是!” 代芙蓉凝重沉缓地摇头:“重点可能不在金诀王本人,而是他下葬时,手里拿着的那块令牌。相传当年扶苏的亲信担心胡亥谋位,所以提前做了准备,锻造令牌,阴养死士。他们中间有个高手,善诡术,差不多就是现在的催眠术吧,那人用催眠术往那一万死士的脑子里灌输思想,让他们唯令牌是从,谁手握令牌,谁就是他们的王,死生相随,永不背叛。他们原本肯定是想以扶苏为尊的,但考虑到扶苏心太善,万一不堪大任,就得让他的儿子来统领这一万死士,所以只能在变通之中使用了令牌的方式,传说金诀王下葬时,令牌就握在他手里,因为担心日后人心变迁,令牌落入旁人之手,所以他们在造墓的时候用了千百倍的心思做机关防止盗墓贼进入。” 我和黎绪听到这里,同时开口,却问出了两个不同的问题。 她问的是:“你说的那种洗脑式催眠术真的能实现?” 而我问的是:“就算现在的某个人能拿到令牌,又能将那九千死士复活,能让他们唯自己的命是从,为自己出生入死,可有什么用呢?他能利用他们来做什么事情呢?建立一支人数庞大的盗墓团队吗?还真的是要图谋造反抢夺这他们根本不了解的天下?” 代芙蓉看黎绪一眼,看我一眼,先回答了我的问题:“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想用令牌来做什么。以前我跟那些盗墓贼混,听说好像各方面都有人在打听金诀王的墓,都是冲那块令牌,别的一概不知道,甚至压根没有往金诀王本人身上想,是刚才你说有谁想阴谋复活什么人还要让他长生不死,我才突然想起除了令牌之外的那部分故事。” 我垂下眼睛想,不管是谁,想复活那些死了几千年的士兵然后利用令牌来号召他们图谋造反什么的,可能性基本为零。一群古人,思想意识和对社会的认知都还停留在他们的年代,复活过来除了累赘以外基本没有半点用处。所以关键只能在令牌上,恐怕那块令牌藏有绝世的价值或者骇人的作用,比如有它就能找到一个特大的宝藏或者就能召唤神龙什么的。 这时黎绪紧盯着代芙蓉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刚才她问的那个问题:“你说的那种洗脑式催眠术真的能实现?” 我有点奇怪为什么她这么关心催眠术的问题。 代芙蓉也被黎绪严肃得吓人的表情吓了一跳,惶惶然点头:“我在听见寒诀王和随他下葬的九千死士这件事以后,特别调查了这方面的资料,走访过几个心理学方面的专家,他们说在理论上能实现,但现实中还没有过案例,心理学和科学一样有无限可以探究的可能性,现在所掌握的知识和技术九牛一毛都不到,而且还存在着道德和伦理方面的巨大约束,很难有多大胆的进展。但有少部分心术不正的人走过一点旁门左道,就是前几年在新闻里闹得沸沸扬扬那个九江道士,他其实是个心理学家,走南闯北,承包各景区内的道观,用药香辅助,把进道观的香客进行催眠,哄他们把全部的钱都掏出来放进功德箱里,就这么弄了好几年才东窗事发。这是个别案例,而且催眠的时效并不特别久,最长一个大约过了两个月左右也清醒了,对比金诀王几千死士一生一世的效忠,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不能同日而语。” 他说得累了,又喝两口水,深吸口气,说:“我想,既然长生不死和灵魂转移都能实现,那么,利用催眠来控制人的思想意识,对那个团队来说,可能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吧。” 黎绪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嘴唇煞白,眼睛瞪得巨大,两只手紧捏成拳,像是随时要揍人的样子。 我心下了解,肯定是催眠这部分内容和她以前经历过的某件事扯上了巨大的关系,她才会这样。 我还没说话,代芙蓉又继续说了:“有个心理学专家说,对灌输和稳固一个人的思想意识,相比催眠术,另外一种‘睡眠教育’可能更有效果。” 我突然像个小学生样激动起来,举起手说:“这个我知道,好像在哪本神经兮兮的书里面读到过。” 代芙蓉点头:“对,年头比较早的一本科幻,阿道司?赫胥黎的《美丽新世界》,他里面描写的‘新人类’全都是人工培殖并从出生起就接受各种实验性的教育方式,从而控制他们的思想、喜好和行为模式。‘睡眠教育’就是在他们睡着时,用播放录音的方式把统治者想灌入给新人类的东西循环播放,直到根殖于他们的意识深处无法撼动为止。这种办法耗时很长,需要几年十几年进行,只在和理论上成立,现实生活中完全不能实行。但如果搁在秦时,独裁统治不讲人权,也许可以。那一万死士唯扶苏令牌是从、誓死效忠令牌的信念或者就是用‘睡眠教育’达成的。” 我猛又想到庄静。 从庄静,又联想到那个现在被关在美国路易丝安娜州精神病院里的世界顶级的催眠大师。 某个念头在脑子里飞快闪过,没抓住关键。 黎绪突然转过脸来盯着我,眼睛里布满血丝,眼神狠厉,用生硬的、却是讨论的口吻跟我说:“好,就算扶苏当年那几万死士是用‘睡眠教育’弄成的。其中九千随寒诀王下葬了,剩下的追随寒诀王的子嗣们负责处理善后工作,还要带着那支研究长生不死的团队四处寻找和建设安生之所,一年年过去,他们会老、会死,等这几千人都死绝了,还有谁管得住做实验的那些人和他们的后代?难不成所谓的‘睡眠教育’产生的思想意识还能通过基因一代代遗传?” 我嘴唇一颤,没经过大脑思考就回答了她的问题:不能。 我缓了缓,又继续说:“思想意识不能遗传,但技术能。扶苏组织起来的那支研究团队里面的主要负责人,肯定各有特别擅长的领域,各有分工,他们能在相对封闭的环境里维持几千年的实验,必然靠代代相传。所以,如果其中有一个在心理学领域特别厉害的人物,将他的本领传给后代,他的后代就继承他的事业培养新一代的死士。这样就能保证整个系统按照最初的规则继续运行,只要不发生大的崩裂和断层,以后还将这样运行,一代一代,生生不息。” 我的最后一句话是给自己的结论留余地,因为从目前的情形和局面分析,基本能够肯定,那个机构的断层已经出现。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29、迁怒于我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那个从几千年前留传下来的机构和团队遭遇的崩裂和断层就是就是三十年代的中日战争。 战争毁了里面的一切,苏墨森和修叔叔、陈伯伯还有那个夏东屹等人都是那次崩裂的幸存者。 黎绪的目光移到虚空处,用力地思索,两只拳头越捏越紧。然后突然的,她开始喃喃自语:“我从陈家坞地底那个墓葬查起,查了这么久,得到的线索都表明那是个实验室,有一群人曾在里面进行过完全超越当今科学能够解释的实验,关于人体和灵魂的,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实验突然中止,进行实验的人全都下落不明,唯一能够确认身份的……”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嘎然而止,目光却刷地移到了我脸上,已经没了之前的困惑和迷茫,变得又狠又厉布满杀气。我立刻领悟到她刚才没说完的那句话接下去的内容是指苏墨森,在陈家坞地底进行实验的人唯有苏墨森被她查明白了而我正是苏墨森的孙女。 她的眼睛里有恨意。 她因为恨透了陈家坞地底那个墓葬从而恨透苏墨森,然后现在便牵怒到我身上连我一起恨上了。 我还没来得及想好应该跟她说点什么,她就歇斯底里爆发了,一拳照我面门揍来,还好我天生敏锐加上后天死命练过,靠着几乎算是本能的反应避过,然后飞快地跳起身躲到沙发后面并且摆出防御的姿势,但控制住没有掏武器。 我急得面红耳赤,拼命想解释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一时长江黄河滔滔不绝胡言乱语起来,说:“苏墨森是我爷爷没错但我和他压根没多少亲情成份我不管你因为什么原因恨他麻烦不要迁怒到我身上来好不好我自己也恨他恨得咬牙切齿恨不能吃他的肉喝他的血我天天诅咒他死在外面别回来了如果回来我也得想办法把他弄死我可不想再过回以前那种暗无天日的生活!” 这些话根本打消不掉黎绪的杀意,我看她脸色铁青神情强横,心想看来今天真免不了要动场干戈,但实在不想跟她打,觉得不如先跑,但转念一想,逃跑根本解决不了问题,下次碰到还是得打,所以只往后退了几步,又张口结舌语无伦次跟她解释起来,说苏墨森整天把我关在家里不让我出门说我要是敢不听他的话就打折我的腿什么的他自己在外面干些什么事情我真不知道别说陈家坞地底墓葬的事了就是百安制药厂我都没…… 我话没说完,黎绪暴喝一声:“放你妈的狗屁!你没手没脚啊能被他管得那么死?!你们在一个屋子里住着,他是做什么的一天到晚做些什么你能一点都不知道?!妈的,你到底瞒了多少事情没告诉我!” 她骂着,抄起茶几上的空花瓶朝我砸过来,我这时候居然还有闲心思考虑花瓶落地碎出太大动静会惊动楼下的住户,万一报警就麻烦了,当年代文静在廖世贵家里就因为一只烟灰缸和一些书本砸在地上,楼下的人就报了警。这样想着就没避,而是伸手把花瓶接住然后小心地摆到餐桌上,这时候黎绪又砸过来一只茶壶,我又接住,感觉眼泪水都要冒出来了,这人怎么这样,油盐不进,说什么都不听,跟个疯老娘们似的。 代芙蓉已经吓坏了,抖抖索索拦黎绪,好声劝着说有话慢慢讲,慢慢讲,里面肯定有误会。 黎绪一把将他推开,破口大骂:“误会?误你妈的屁会!我不管苏墨森和他的祖上十八十九二十代到底是干什么的,我只知道,在陈家坞地底下进行的实验有他一份,个丧尽天良的畜生,害死多少人你们知道吗?!知道吗!!!!光我认识的人就有十几二十个死在他手里!” 她吼得太大声了,全屋子的空气都颤,我满耳朵轰鸣声,灵魂都被她的愤怒震麻掉。 黎绪自己也意识到声音太大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马上住了嘴,但满腔的愤怒没发泄完,整个人看上去狰狞得像只鬼。她在沙发前面那点可怜的空地上来来回回踱步,时不时张牙舞爪或者挥挥拳头,嘴里絮絮叨叨念着些什么听不清楚的词。 代芙蓉刚才被她一推,整个人摔进沙发里,两眼直直看着黎绪,保持着一个别扭的姿势不敢动。 差不多过了三分多钟,黎绪才终于镇定些,不再絮絮叨叨了,也不来回乱走了,只是两只拳头还紧捏着,一抬起脸,刷地落下两行清亮的眼泪,惊得我措手不及,刚刚开口想说的话立刻咽回了肚子里。 她阴狠地盯着我问:“记得戴明明吧?那个提着尖刀满世界追杀我的女人,戴明明,你从她手里把我救下来的。” 我点点头:“点头。” 她的表情更加阴狠,越发像是要吃人,声音也更沉:“那不是个正常人。用研究中心的定义,她是‘寄生人’,简单点说,她的脑子里被强行灌入进去一个谋杀指令,就是要杀光我这样的人,我这几年里别的事没干成什么,尽顾着逃命了你知不知道?!” 我看她真是气糊涂了,当着代芙蓉的面说起研究中心的事情来,常坤跟何志秦一再一再交待过不能把他们的事透露给旁人。但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也顾不了那许多,只当代芙蓉是透明的,问黎绪什么叫“她这样的人”,“她这样的人”有什么特殊性。 她说:“气味。我身上有一种特殊的药香味,平常人闻不出,嗅觉特别灵敏的人和像戴明明那样被实验改造过的人能闻得出。你应该还记得白慈根吧,‘上帝之手’连环案里的受害人之一,他和戴明明是一样的。我身上隐秘的气味会触发他们脑子里的杀人指令,追到天涯海角也得把我弄死。我这几年尽他妈躲追杀了,都拜你爷爷所赐!” 她这时候已经不怒了,或者说怒过了头,反而有一种特别凝练的镇定,语气里透着惊悚味。 我知道气味的事,之前常坤有和我提过,但还是没弄明白气味和“她这样的人”之间的直接关系,所以不知道应该怎么接她的话,又不敢再问,整个人怔怔的,身体微微侧向大门,以便万一局势太不利,还是先逃命再说。 好在黎绪是个能稳住情绪的人,发泄过刚才那一阵以后,渐渐平复,呼吸也也不乱了,她坐回沙发里,拿起杯子咕咚咕咚往喉咙里灌水,一杯喝完以后,代芙蓉小心翼翼给她续上,她没再喝,垂下头安安静静坐了一会,把两腿盘起,用手掌捂住脸,闷声闷气地说:“我的亲生父亲,还有一个待我比亲生父亲还要好的警察,还有我最好的朋友,还有十几个虽然不太熟悉但都经常见面的警察和别的工作人员,都死在四年前的陈家坞事件里。” 我哑然,一口气长长久久憋在胸口换不出来,差点憋死,无法想象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惨烈。 突然就聊不下去了。 于是这个晚上的信息共享结束,代芙蓉收拾掉各处的垃圾,洗漱完以后平静地看我一眼又看黎绪一眼,没再说什么,安静地回客房去休息,像个乖极了的小孩子。 我也没什么好说,只抱了抱黎绪,先回房睡觉,给她留着门。 但黎绪一直没进来睡觉,她洗了个澡,关掉客厅里的大灯,只留着茶几旁边一盏小灯,然后在沙发里躺下。我想她一定是太恨苏墨森,连我一起介怀在内所以没办法跟我睡一张床,想想也是人之常情,就没出去劝她,换我大概也恨得骨头发疼。 死了那么多人,其中好几个都是自己最亲近的,越想越替她难受,还有一丝恐惧。 我再这么查下去,会不会像四年前那样,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坑害掉身边人的性命? 照周围的环境看,这个担心真的一点都不多余。 心事太重,怎么都睡不着,昏昏沉沉的,像是漂在海上,胸口闷得慌。好不容易终于跌进漆黑黑的梦里,猛一下又惊醒了,因为突然想起应该再想办法联系联系庄静。 我必须得联系上庄静。 太多方面的线索都跟心理学有关系,而庄静是我能够对上话的最好的心理学家,除了她没有别人可找。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几个月前就联系不上,单位说她休假,家里没人,电话永远是语音信箱。 这会再打过去,还是语音信箱,我想了想,没说什么,挂掉,然后发了条短信过去,问她有没有一种可能,将好好的人催眠到一辈子听从另外一个人命令的地步。 发完以后还是不放心,怕她手机丢了或者换号了收不到短信,所以又写了封邮件发到她信箱里。 邮件写得比短信详细,语气也更急迫,并对她的安危表示了极大的担心,再三嘱她看到邮件以后,无论如何给我个回复,让我知道她没出什么事。 我现在隐隐有些忧虑。 庄静该不会也牵扯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件里吧。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30、代芙蓉的药方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给庄静发完邮件以后,我再也睡不着了,躺在床上想着事情发呆,到了后半夜,客厅里突然有动静,黎绪像是炸尸样从沙发里坐直,兀自端坐了一会,起身走到代芙蓉睡觉的那个房间门口轻轻敲了三下门,等几秒钟没回应以后又轻轻敲几下,又等几秒钟,再敲。 代芙蓉终于醒了,弹坐起来,惊声问:“谁?” 黎绪压着声音回答:“我。” 代芙蓉马上起床开门,黎绪走进去,两个人悄声说了几句话,音量太低我没听清楚,黎绪很快又退回客厅里,代芙蓉关上门继续睡觉,他累坏了,重新躺下没多大一会就又跌进梦里了。 接着是黎绪坐在沙发里翻阅什么东西的声音,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代文静留下来的那个笔记本,黎绪之前躺着时大约没睡着,东想西想突然想到什么,所以问代芙蓉把本子借出来翻翻。 我竖着耳朵捕捉外面的动静,心里很紧张,希望她真能发现点什么,而且很想跟她一起研究,但一想到刚才的情况,还是把冲动压制住,乖乖躺着听她的声音。 十几分钟后,黎绪又站起身,打开客厅的大灯来回走动着寻找什么东西,找到了,关掉大灯重新回到沙发里坐下,我听见铅笔在纸上划线的声音,没多大一会,有写字的声音。原来刚才是找纸和笔。黎绪写字下笔特别用劲,而且一横一竖都有气势,很符合她的性格。 她就这么一夜没睡,我梦里还听见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第二天我和代芙蓉差不多同时起床,走出房间看见黎绪还坐在沙发里埋头研究那个本子,客厅里一股能熏死人的烟味,我赶紧的把朝南朝北几扇窗户统统打开,通风换气。 黎绪把我之前买的笔记本电脑也打开了,大概跟我一样的想法,以为能从网络里找出点和代文静本子上那些内容相匹配的线索,从她的状态上看,也跟我一样,没什么收获。 我先代芙蓉一步把卫生间霸占掉,他便准备去厨房看看弄点什么早餐吃,结果被黎绪喊住。我听见黎绪哑着嗓子喊,喂,喂,你过来一下。代芙蓉不确定喊谁,把头探到厨房外面看。黎绪抬高声音喊,对,说你,不是你还能有谁?代芙蓉就听她的话走到客厅里坐下。我听见黎绪问他:“昨天晚上你说你跟那些盗墓的混在一起是为了调查殷向北?” 代芙蓉说:“是。” 黎绪问他:“你调查殷向北做什么?” 他过了好一会才轻声回答:“我们代家每个人都在为寻找治疗家族遗传病而努力,我的一个堂伯父六年前得到一条据他说非常靠得住的信息和一张药方,说用‘血珍珠’的粉入药就能治我们的病。他把药方复印了很多张,代家人手一张拿着,上面的药在我看来都很稀奇,但……” 我在卫生间里听得真真切切,脸也没顾上洗就走回客厅里坐下,代芙蓉沉重地看我一眼,起身去客房拿出他的包,又从包的夹层里拿出一页折叠得非常仔细的纸,打开递到我手里。 上面有八味药,还有特别详细的用法。 八味药的名字和药性我全都了解。 看完药方我又用眼角余光看了一眼代芙蓉的包,前几天我为了找一份资料曾把他的包从里到外翻了个遍,没看见过这张药方,想来就是之前他回自己家的时候,从家里拿出来的,回忆当时他坚持让我先离开,我就猜他肯定有什么不方便我看的东西要取。那会我还不知道他身上的疾病,他也还想继续隐瞒。 我说:“药方上这八味药各自的药效和副作用什么的我都知道,其中有两种可是剧毒之物。” 代芙蓉低头不响。 我眼睛一亮,有点激动:“中药是特别神奇的,相生相克相合,不同的搭配混合会有不同的作用,所以我不确定这张药方到底对你身上的病管不管用,不过这应该不难办,我迟早有机会再见到林涯,就是脸上有道长疤的那个男人,让他帮忙看看。这些药草的名字和药效我都在陈伯伯的药谱上看到过,就说明陈家坞地底墓葬里应该都有,也就是说,研究中心的培植室里应该有,那只要想办法从里面弄出来不就……” 代芙蓉看着我,目光里的惨伤让我明白,事情没这么简单。 果然。 他说:“重要的不是这些药,而是药引,必须用‘血珍珠’的粉做药引,才能除去这几味药里的剧毒。那种东西特别难得,只会出现在千年以上的海葬棺椁里面,而且还必须是女性的棺椁。浙江沿海一代在民国以前都有习俗,女子未出嫁亡在家中,葬时必须在棺材四角装饰珍珠赔葬,以求来世富贵平安。经过海水和海里各种微生物质的侵袭和浸润,百年千年以后,里面的珍珠就可能会产生各种变化,拥有奇特的药用价值,但因为针对的病例很罕见,需要的人很少,所以在市面上并不值什么钱。” 这下就全清楚了。 是棺里才会有的东西,还是在海葬的棺里,还必须得是未出嫁亡在家中的处女墓,所以,大概真的非得殷家出手才行。 代芙蓉往下说:“我无意中听人家说向北集团的殷家有盗墓的背景,是靠借死人钱发的家致的富,起先当成闲话听,完全没往心里去,后来有次追踪采访一起文物走私案的过程中连续听好几人讲到殷家,当然都是当传说讲的,并不是指他们家有谁涉了案,我就觉得好像不是空穴来风,马上稍微刨根究底查了查,关于他们家有盗墓背景的传说多到数不胜数,从古到今都有,而且基本都说得有鼻子有眼。就算砍掉百分之八十多的水份,结论也还是很明确的。殷家确实是个盗墓世家,到底是从哪世起的谁也弄不清楚了,反正起码清朝初年时,他们‘江南殷家’的名号就已经响当当了。据说他们一直以来都严格遵循老祖宗定下的各种规矩,这些规矩帮助他们无论是盛世还是乱世都能很好地安生立命并且不断开枝散叶。” 说到这里他突然笑了笑,说:“殷家其中有几条规矩早些年就被外人总结出来了:不干政、不坑人、做慈善。殷向北是这一代的明面上的掌门人,他里里外外操持得很好,把向北集团经营到现在的地步。他应该有个从小过继给叔叔或者伯伯养的兄弟,那个兄弟才是这一代暗面——也就是盗墓那些事务的掌门人,但到目前为止,谁都没挖出过那人的半点资料,好像根本不存在那样一个人似的,这就是殷家的厉害之处,隐藏得特别深,除非他们愿意,否则谁也别想见到当家的殷老太爷及他手下的任何一个人。” 我想到传说中的独眼殷三郎,那个行走在阴阳两界,能破天下任何一座墓中机关的男人,不知道他是不是殷家这代的盗墓掌门人,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是不是跟苏墨森死一块了,是的话,可真成笑话了。 我一边听代芙蓉说话一边低头看手里的药方,黎绪不生昨天的气了,也凑过来看,跟我脑袋碰着脑袋,很近,我就闻见了她皮肤上与生俱来的特殊体香,那种使她遭遇各种追杀的味道,它像一个精确的触发机关,用来启动“寄生人”的杀戮模式,特别恐怖。 代芙蓉不受我们影响,接着说他的事:“我就想啊,殷家既是盗墓的又做慈善,我去求求,也许他们善心一发就能帮我找找血珍珠,决心一下就去了,费了好大的劲才见到殷向北,可惜没用,怎么问怎么说怎么求,他一概不吱声,最后叫保安把我轰出办公室。” 黎绪突然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脸上挂起点邪冷的笑意,说:“你有病啊,你是个记者,他能跟你承认他是个盗墓的吗?就算你不是记者他也不能承认不能答应啊,随便说个搭点边的字,就可能把整个家族给祸害了,既然殷家能雷打不动风云这么多个年头,就一定个个都是狠角色,绝不说任何可能给自己沾染是非的话。” 代芙蓉垂下眼皮苦笑:“我不也是走投无路试试运气么。” 我无意中转了下目光,看见代文静那个本子摊开放在茶机上,发现摊开着的那页上有个数字被黎绪用铅笔圈起来了,但只圈了一半。 我坐的位置角度别扭,看不清楚被圈出的是什么数字。另外茶几上搁了几张A4白纸,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东西,字迹龙飞凤舞稀里哗啦,我瞥了几眼只能认出几个名字,都是从代文静那个本子上抄下来的。 黎绪还是对殷家的事情感兴趣,从她的表情和眼神看得出不是一般对盗墓那行的兴趣,而是有特别关注的内容在里面。 黎绪拧着眉毛若有所思,问代芙蓉:“如果殷家真像你说的那样世世代代是盗墓贼,名气大得要命,难道就没有人查他们?难不成公安啊文物保护啊这些相关部门都没听说过他们?连我们都听说了,有关部门能没听说过?”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31、独眼殷三郎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代芙蓉回答黎绪的问题:“盗墓这种事情,不当场抓现行,根本没法说什么做什么。” 黎绪点点头,但马上又摇头:“不对吧,如果殷家的名声真如你说的那么响亮,有关部门再怎么的也该盯上他们刨根究底调查了吧,我就不信真要查的话会一点破绽都没有。” 代芙蓉说:“具体怎么回事我不知道,但我听说,殷家自古就有一套很厉害的管理体制,他们把整个家族一分为二,一半从事合法的、正常的商业行为,另一半隐在暗处做老行当。所有环节都能内部消耗,地下刨出来的阴钱通过明面的生意洗白。听说他们安排在暗部的那拨人从小就送出殷家,改姓别的姓,由暗处的掌门老大负责照顾和培养,他们长大以后,也娶妻,也生子,他们的子女会用别的身份进入殷家明面上的公司,而明面上的殷家人,也每人必须要送一两个子嗣入他们的老本行,这样,明里暗里就能拧成一股绳,有难有福都同当,谁也坑不了谁,谁也离不了谁。行内把这个体制叫作‘蟹钳’机制,意思是说像螃蟹的大钳子,上下两齿合住,齐力能够断金,但万一有哪方面运作出现问题,就斩断整条蟹钳以保殷家主体撤退,听人说文化大革命开始那阵他们斩过一次钳,元气大伤,直到最近这几年才稍微有点缓过劲来。这个机制在古代可能非常有名吧,听说金诀王的后人和他们研究长生不死的团队及后代也都采用这个管理机制。” 我默不作声,心想江南殷家该不会跟金诀王有什么关系吧,该不会是金诀王的后人吧,或者是那支研究团队中某个重要人物的后代? 鬼知道。 黎绪把眉毛皱成一团,问他:“这种事情怎么的也该属于殷家高级机秘吧?你是怎么打听出来的?” 代芙蓉安安静静地回答:“我下了很大决心,用了很多力气,想抓住点他们的把柄,再跟殷向北先礼后兵——先求,没结果以后,软性地威胁他一下,如果不帮我,就把我查到的事,写成报道发出去。我也想过殷向北会软硬不吃,但还是没想到能那么干脆就把我轰出门。” 黎绪说:“废话,听你扯的这些,我用膝盖都能猜出殷向北是个软硬不吃的角色,他要能被你几句话威胁了,还能撑那么大的门面?你是不是傻,用那种下三滥的法子去对付个大宅门里的老太爷。” 代芙蓉低头不语,我看着可怜,斜着身体插了句嘴进去:“别怪他,他也是着急,当局者迷,换谁都可能那么干。” 黎绪没搭我的腔,拧着眉毛想了一会,往代芙蓉身边凑过去,问了个乍听上去很跑题的问题。 她问他:“你是因为被来路不明的人跟踪,才跑到我这里来避难的对吧?” 代芙蓉点头,点完头之后突然郑重其事地补上一句:“谢谢你能收留我们这么久。” 我觉得滑稽,没忍住,噗地笑出声音。他倒不觉得尴尬,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卷卷的头发。 黎绪问他:“跟踪你的,会不会是殷向北派出的人?你威胁要把他们的事写成报道发出去,他派人跟踪你然后来个杀人灭口就顺理成章了嘛。” 这回轮到代芙蓉笑了,一边笑一边摇头:“不可能。跟殷向北打交道是三年多前的事情了,要杀我灭口早杀了,哪会等到现在。况且,据我打听到的信息,殷家从不害人。明面上做正经生意的,不杀不坑。暗地里做老本行的那些,只求财不毁尸。” 黎绪就问他被跟踪到底是怎么个情况,代芙蓉看我一眼,像是在征询我的意见。 我点个头,意思是到这种地步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于是他把他参与“上帝之手”案件的协助工作往梁宝市跑的那趟,以及回来之后全部的事情都给黎绪讲了一遍,包括那天打电话给她之前,在公安局门口我差点跟对方那些人起正面冲突以及到这里来之后的日子里,好像没再发现被跟踪但是家里被翻得一塌糊涂丢失了电脑和部分纸质材料的情况一一都说了。 黎绪听得很认真,在他家里被盗的问题上纠缠了一会,追着问到底丢失了哪些东西。 代芙蓉凭记忆一一说去,哪年哪月为报道哪件刑事案件做的调查和采访材料,哪年哪月为报道哪件冤狱案做的材料,哪年哪月……黎绪一边听一边时不时瞥我一眼,我明白她的意思,因为代芙蓉说的这些,都多多少少跟我们在查的事件牵扯到一点关系。 代芙蓉最后才说到他叔叔代文静那桩案子的卷宗也被偷了,就是当年白老爷子负责查的“廖家恶性凶杀案”。 他说所有卷宗和材料都在两台电脑和一个移动硬盘里有备份,可惜都一起被他们拿走了。 黎绪问他:“有做云备份吗?” 代芙蓉摇头:“没。可能是我的思想跟不上形势,总觉得云备份不靠谱,随时会崩溃,所以一直没用过。” 黎绪咬牙切齿往他脑门上拍了一巴掌:“你这破脑子崩溃了云备份都不带崩溃的!蠢不蠢!” 然后她得出结论:跟踪代芙蓉的,要么是研究中心暗中的那股力量,要么是外面哪些对同一件事情感兴趣的人组成的力量。 我认为是前者。 黎绪思考了一下,说:“前者也好后者也罢,不管是哪种情况,反正代芙蓉已经深陷其中脱不出去了。” 而代芙蓉完全不在乎。 他根本没搞清楚状况,只表示无论发生什么,无论遇到什么,无论要吃多少苦或者有多少危险,他都不在乎。 “都是要死的人了,横是一天,竖是一天,怎么过都是过,还有什么好在乎的啊。”他说。 他脸上带着笑,语气却凉得像深秋时节的河水,一种接受命运的姿态,逆来顺受。 我觉得悲伤,猛地在心里做了个决定,等忙过这段,腾出点空来,去见见那个传说中的殷向北,求求他,求他救救代芙蓉,救救整个代价的这支血脉。 虽然希望渺茫,但怎么的也得试试,否则将来哪天代芙蓉死了,我肯定得后悔自己没去求殷向北。 黎绪没什么大反应,但显然不愿意在代芙蓉的生死问题上多停留,立刻问了他一个不怎么相干的问题:“你在盗墓贼的圈子里混的那段时间里,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殷栋的人?” 代芙蓉想了想以后回答:“我听说过一个绰号叫‘独眼殷三郎’的人,他曾用过一个假名叫甄栋,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那个人。” 我想起之前跟何志秦那次对话,他拼命问我是不是认识姓殷的朋友,或者姓甄的,说殷家人有时会改换“甄”这个姓氏。 黎绪眼睛一亮,狠狠往自己大腿上拍了一掌,抬起右手两根手指在空气中划了一下:“对,应该就是这人,甄栋,独眼殷三郎,你见过他本人吗?” 代芙蓉摇头:“没,只听说过没见过。那是个厉害人物,神出鬼没,经常来无影去无踪,只有很少几个锅儿能找到他。关于他的信息我知道的很少,只听说他对机关消息的了解和破解能力在如今的圈内无人能及,有人说他根本不是殷家人,而是日本人,具体情况不知道,跟我混的那些人对他也都不太了解,说起他来跟说书似的,不太真实。” 黎绪怔了怔,反问过去:“他是日本人?” 代芙蓉犹疑着说:“是有这么个说法,但也有人说其实是中国人,只是娶了个日本姑娘。还有个说法是他家里人在中国对盗墓和私贩文物管制最严那几年把他送到日本去避了几年风头。反正不管哪种说法,他多少应该都跟日本那边有点关系才对。” 说到这里,他突然醒悟过来似的,脸上泛起一阵惊惧之色,说:“这些事情里面,有好几个地方出现日本方面的因素了。” 我想起家里那几页印着樱花图案的便笺纸,以及苏墨森失踪之前那个经常往我们家跑的客人,听说话的调子应该是个日本人。 对,好几个地方出现日本方面的因素了。 所以,绝对有日本方面的力量掺和在这件事里,而且是从很久很久以前起就有了。 黎绪垂着眼睛反复喃喃念叨些什么,带着怒气而且口齿含混,我竖着耳朵很努力地听也没能听明白。突然,她直起腰,黑着面孔抬拳头往空中挥了挥,骂出句脏话,然后又飞快地念叨了几句模糊不清的话,听着有点像咒语,看上去特神经质。 她好几次提到独眼殷三郎。 之前常坤跟我对话的时候,也问起独眼殷三郎。 所以,这绝对是个顶顶重要的人物。 我正斟酌着要怎么开口,代芙蓉倒是抢在前面问出了口。他问黎绪那个“独眼殷三郎”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对他这么感兴趣。 这正是我喉咙口的问题。 独眼殷三郎到底怎么她了,她这么在意。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32、隐藏起来的数字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黎绪没有回答代芙蓉的问题,而是刷地扭过脸来看着我,阴沉沉地说:“四年多前,也就是陈家坞发生连环命案前两三个月,有个说普通话的男人到村子里打听郑胤如,也就是你那个苏墨森。” 她一提到苏墨森,目光就开始不善,恶狠狠的,仿佛她牺牲在陈家坞事件里的所有朋友的怨灵都聚集在她眼睛里。 她说陈家坞的命案结束以后,他们找到地下墓葬的入口,打开进去,发现里面有不少现代人生活过的痕迹,所以对搬到外面生活的原陈家坞村民进行了更深入的走访调查,发现过去很多年的时间里,有个叫郑胤如的男人时不时会出现在陈家坞,做捕鸟、捕蛇等事,借住在不同的人家。后来有一天,独眼殷三郎跑到陈家坞找郑胤如,但没找到。 黎绪说那个一只眼睛蒙着黑布的男人给村里好几户人家留了同样的话,说如果郑胤如出现,就转告他说殷栋在找他,叫他洗干净脖子等死。话说得特别凶狠,给人感觉是要报杀父之仇一样。 在那之后不久,陈家坞连环命案发生,大部分村民搬迁到了别的地方,警察驻村,查完案以后将最后剩下的几个村民也全部强迁到山下生活,村子正式由“上面”派下来的武警接管,任何人不能进出,所有试图进入的人,不管是回老家的还是走亲戚的还是找人的还是采访的记者或者看热闹的闲人,都被站岗的武警拦住并且拍下照片,其中没有郑胤如。 也就是说从前的时候,苏墨森时常出现在陈家坞,他那些捕鸟啊捕蛇啊的事情肯定都是借口,真正目的是地底墓葬里的药草,他在百安制药厂研究各种针对基因异化病症的药物,自然需要经常往陈坞跑,取药材。但是这里有五年多的时间没出现过了,和他失踪的时间吻合。 黎绪说陈家坞村民形容殷三郎的模样,四十来岁,又高又壮面相很阴,右眼用块黑布罩子罩着,是独眼龙。 黎绪说:“我到处打听这条线索,直到去年才终于打听到一点有用的信息,说盗墓界有个叫殷栋的男人是独眼,瞎的那只正是右眼。” 我把殷三郎留给村民的那句话仔细玩味了好几遍,他要苏墨森“洗干净脖子等死”,而且说这话时面目凶狠。 这是一句谋杀宣言。 也就是说,殷三郎因为什么原因要杀苏墨森,而且他如此张扬,给好几户村民留了同样的话,有点类似于江湖上的报仇,完全不怕闹出无法收拾的局面,甚至好像恨不得把情况弄大。 五年前苏墨森离开家之前的日子一直在做外出的准备,各种外伤药品、止血带、野外照明弹、防风灯什么的,还有几样看上去很奇怪的工具。并且每天都打很多电话联系人,有时语气平淡,像是很身份地位与他平等的人说话。有时脾气很爆骂骂咧咧,显然是跟他认为低他一等的人说话。我听见他两次提到殷三郎这个人物,第一次好像是说没他不行什么的。第二次说什么没听清楚。现在结合黎绪的信息,基本上可以认为五年前,苏墨森跟独眼殷三郎一起去做件什么事情结果合作出了岔子,两人反目成仇。也就是说,苏墨森现在如果还活着,也不敢露面,怕被殷三郎弄死。 所以,苏墨森的失踪是为了躲殷三郎的追杀? 我之前从律师王德森的言行推断苏墨森可能没死,可能因为出了什么重大事件暂时不能露面才失踪,现在看来,好像真有这个可能。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的智商可不是一般二般高,简直高到爆表,居然从正式开始调查自己的身世前,就捕捉到了好几处敏感信息。 再仔细分析,既然殷三郎是个盗墓的,苏墨森离开前做的那些准备又很吻合这项行动,所以我完全有理由认为,五年前,苏墨森纠集了一批人——当然也有可能是别人牵头,他只是参与,另外还有殷三郎,他们是合伙盗墓去了,地点不祥,盗的谁的墓也不清楚,总之,有一点比较明确的是,殷三郎和苏墨森都活着从墓里出来了。 我想,苏墨森可能独吞了盗墓得来的财宝,或者做了别的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才会惹得殷三郎找他找到陈家坞去,还撂下那么狠的话,叫他洗干净脖子等死。 我把这些想法说给他们听,他们你看我我看你,觉得很合逻辑。 然后黎绪猜测,那些人五年前盗的,会不会就是那个什么金诀王的墓。 代芙蓉目光茫然地摇头,说:“不能吧,要真那样的话,圈里早该传翻天了,我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黎绪说:“可能他们保密工作做得好。” 代芙蓉还是摇头,说:“不太可能。一次普通的下斗都要牵涉到方方面面的人,做不少前期准备工作,往往人还没抵达目的地,消息已经传出老老远了,经常会有另外的人马跟上去捡漏。更何况金诀王的墓,在盗墓圈里绝对是天大地大的事情,不可能半点风声都不走漏的。” 虽然我们都不了解那个行当里面的规则和运作模式,但就“盗墓”两个字也够我们往最艰深的风险里想了,所以觉得代芙蓉说得有道理,也就不再往这个牛角尖里钻。 黎绪沉默了半分钟以后问代芙蓉现在跟之前那群盗墓的朋友还有没有联系和来往。 代芙蓉说:“没了,之前是冒了个假身份跟他们打成一片的,退出以后就切断绝所有联系,怕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黎绪叹口气,觉得可惜。 代芙蓉便笑笑,说:“我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再跟他们联系上,应该没什么问题,就是可能需要花点时间。” 黎绪赶紧搭他的肩膀,郑重其事说:“那麻烦你了,联系上以后,帮忙多打听点独眼殷三郎的情况,最好能牵线搭桥让我见上一面。” 代芙蓉为难地说:“这我可不能保证。” 黎绪站起身,温柔地摸摸他的头发:“没叫你保证,见机行事,能进行到哪步就到哪步,前提是别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她说着话,往卫生间走去。 我趁这个机会赶紧把她搁在沙发上的那个本子拿过来看,代文静留给代芙蓉的本子,昨在被黎绪借来看了一个晚上,她看得比高考复习还认真,用铅笔在里面做了不少记号,单横线、双横线、曲线、圆圈、五角星、三角星、问号,什么什么的,刚才就想看了,她一直打听殷三郎的事,我也不想走神,就拖啊拖啊拖到现在才捞着空档。 乍看几眼我感觉沮丧,因为都是些私人化的符号,只有画的人自己才知道具体的意思。但是突然间灵光一现,看懂了其中画圈的意思。 被她用铅笔圈出来的内容,都是数字。 而且是同一组数字。 1937。 这些数字都隐藏在别的内容里,如果不是黎绪用铅笔圈出,我压根就没注意到。 其中一处是隐藏在一大串数字里,那串数字之前我研究过,不是银行账号也不是什么订单号也不是快递单号,完全不明所以,但现在把穿插在里面的1937四个数都圈出来以后,就能看得出,剩下那些数字是个手机号码,而且这个号码我似曾相识。 第二个1937隐藏在一个地址里,江城市杏花区落雨路186号江南新村29幢2单元437号。话说前两天我还叫丁平帮我查过这个地址,他说落雨路上确实有个江南新村,但不是186号,而是86号,也没有什么29幢,更没有什么437号。我当时只觉得糊涂,以为是代芙蓉弄错地址了,完全没想到会有隐藏数字这一招。 第三个1937隐藏在一条账目里,本子上记着某年某月某日支付杂货店佘账欠款1937元。我在翻看的时候只当它是一条还款记录,根本没往任何别的方向想。因为我认定这个本子是代文静的私人备忘录,里面所有内容除最后那条以外其余都是写给自己看的,只要自己方便看就行,谁会在一个写给自己看的本子里玩这种游戏? 第四个1937是拆开的。本子自己不带页码,但是有三页纸的右下角,被代文静标上了数字页码,也就是第一页,第九页和第三十七页。单个看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被黎绪圈起来才发现原来有这么大的意思在里面。 黎绪上完厕所又冲了把脸,淌着水走回来,看见我拿着本子,问我有没有从这些内容里面发现过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我暂时把自己心里的好奇压下去,不问1937是什么情况,而是先平心静气回答她的问题,关于本子最后一页上写的地址和人名,代文静用的笔、写字时的认真程度、字的大小和力度都跟前面任何一页内容不同,他在临死前把本子寄给了代芙蓉,说明这几行字是写给他看的。 说到这里我看代芙蓉一眼,拍拍他的膝盖叫他去洗脸刷牙看看弄点早餐给我们吃。 他没吱声,很听话地去了。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33、李家后院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代芙蓉已经把之前发生在宝石路化工厂老宿舍的事情都讲给黎绪听过了,这会我只补充说我认为代文静去世前和住在那个房间里的一人一怪物有来往,他把某样很重要的秘密,搞得不好就是能治代家遗传病的线索,告诉了住在那个房间里面叫杨小燕的人,再留下地址给代芙蓉叫他去找,可代芙蓉因为太过小心谨慎,架了台望远镜在对面的房间里观察几年也没敢过去敲门,愣是错过了。 黎绪听完往厨房那边看了一眼,喃喃地说:“哦,难怪你把他支开,这种事情当他面说就是往伤口撒盐。” 说着,叹口气,又补充一句:“万一代文静真是把救命的线索留给杨小燕要她转告,代芙蓉这一错过,还不得后悔到死啊。” 我心想是啊,真得后悔到死啊。 然后又想,就算后悔到死,大概也没多少时间可以后悔了吧,他三十岁了,时间越来越少。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然后黎绪叫我仔细把那个房间里怪物的样子描述给她听,我就很仔细地描述:肯定是人,有人的脸和大致的五官,但整体形状像条滚胖滚胖的虫,四肢萎缩到几乎看不见的地步,以一种类似蛇的动作行为,有惊人的速度和迅猛程度。牙齿尖利,密密麻麻好几排都是牙齿,有长有短,嘴巴呈撕裂状占据半张脸,而且在下巴的地方有一道竖裂,里面有黏糊糊的折叠着的膜,把分开的下唇粘合在一起。这种特殊的构造能把嘴巴的容量撑得很大,囫囵吞下一个八九岁的孩子一点问题都没有…… 等我意识到我可能说得太多了的时候其实我的确已经说得太多了,黎绪的眼神越来越锐越来越厉害,盯得我脊背发凉,几乎不敢直视那目光。但既然已经说到这儿,还是得说下去,不然显得太心虚。 我跟她说,那种怪物躯干上的皮肤能随周围环境的变化而变化,道理大概和变色龙一样,是种保护和伪装功能。 我说完以后,她不吱声,就那么定定地瞪着我,瞪得我头皮发麻,虽然有点心虚但同时又觉得很无辜,心想我知道得多怎么了,没哪条规定说知道得多就得被你当个犯人样看啊,何况你知道的不比我少,也没见得全都告诉我们。但抱怨的话也就在心里想想,没往外说。 没多大一会,黎绪的目光软下去,表情也比之前好看了,没逼问也没拿出审问的架势,只用聊天的口气说:“听你刚才说讲那些,应该不只通过望远镜了解到的吧?” 我点头:“那以前我就见过一次那种怪物,在别的地方,近距离接触,很危险,那东西的眼睛里只有眼白,应该看不见,但别的器官特别灵敏,能准确捕捉到猎物或者敌方所在的位置,攻击起来也完全不留余地。我不太懂基因学,但看着感觉像是一种基因混合造成的变异。八十年代初期,美国有则传闻,说有个私人实验室把蟒蛇的基因和人的基因混合,造成一场大悲剧,死伤五十余人。虽然不知道真假,但我觉得这种事情不会空穴来风,怪物的情况也有点像,所以不得抱一点怀疑的态度。” 我只拿八十年代美国的那则传闻做例子讲给她听,没提那个研究基因混合的疯子科学家刘奋强,倒不是刻意隐瞒,而是下意识没提。各方面信息实在太多太乱,我自己也需要好好梳理梳理。 黎绪点头表示同意我的推断,低头沉思几秒钟后问我:“你跟楼明江他们应该保持联系的吧?他是生物学家,你有没有跟他讨论过这件事?” 我说还没有。 她问我为什么没有。 我想了想,回答她说:“不知道怎么跟他说。我要是问了,他势必会问我哪里看见过那种怪物,跟谁有关系之类的问题,就得牵扯出化工厂老宿舍的事件和代芙蓉还有代文静两个人,再往前追溯,还得扯出廖世贵那桩案子,那是密案,搞得不好常坤他们就不让我查了,所以想等以后有别的机会再问。” 黎绪说:“既然你以前就见过那种怪物,你可以拿以前那次说事,就扯不上代芙蓉他们了。” 我苦笑着摇头,抹了把脸:“以前那次情况更复杂,他们要是刨根问起来,我更没法回答。” 这话一出口,黎绪就来劲了,伸手拍拍我肩膀,狡黠一笑,说:“那你就跟我讲讲,以前那次是何时、何地、在何种情况之下见到的怪物,之后又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 我把嘴巴咧开,呵呵呵三声讪笑,拿起代文静的本子继续研究那组数字,不理她,表示不想说。 可她不放弃,扳着我的肩膀纠缠:“行,不多问,你就跟我说说上次是在哪看见的,我也长个心眼,免得撞到人家门口还不知道。” 我翻着本子轻描淡写回答她:“江城。” 她说:“我老家就在江城,更得小心了,你得告诉我,江城的哪里。” 我再次回答:“光明路到头再往北延伸那一段有片类似贫民窟的住宅区,具体叫什么地方我不知道,当地人管那片叫‘李家后院’,百来栋平房吧,挤挤挨挨连着,几条窄得要命的路交错穿通,就是在那地方见着的。你跟我查的事件有很多交集,是得当心点。” 我感觉到黎绪搭在我肩膀上的手力量突然重了起来,不过她的声音倒平静镇定:“你确定吗?” 我斜脸看她一眼:“有什么不确定的。没具体路名,没门牌号,不过怪物出现的那户院里有棵粗大的银杏树,树上有只鸟窝。那户人家胖胖的小男孩经常往枝叶里扔石头试图把鸟窝弄下来。” 她把手从我肩膀上移开了,好半天没说话。 我拧着眉毛侧过身看她:“你不是江城人吗,没去过那片?” 她接住我的目光,嘴角浮起笑容,亮亮地看着我说:“去过。” 那目光使我心里一跳,直觉有些不妙,正想仔细琢磨琢磨不妙在哪,黎绪却说话了,一下把我还没凝成形的思路又打散,也就没往深里思考到底哪里不妙。 她说:“你之前没跟楼明江提这些事的话,以后也还是别说吧,我另外找人打听打听。” 我听出点话外音来,定定地问她:“你的意思是,楼明江不可靠?” 她扁扁嘴,点上根烟,甩出一脸很无所谓的表情:“我可没这么说,但你要这么想的话,我肯定也不会反对。四年前驻扎陈家坞查案的那些人,除了楼明江以外,其他都是知根知底的。当然,楼明江也是通过正常借调程序进去的,全部手续都没问题,我出来以后还各方面打听过他的情况,真没什么问题。可有些时候吧,你知道的——” 话到半截,不说了,吞云吐雾看着我。 我明白她的意思,对,有时候,不是说手续、材料这些硬件的东西没问题就真的没问题。我自己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除非刨地九尺,否则绝对查不出我的户籍有问题。 黎绪接着说:“我后来正式加入研究中心以后才知道,楼明江早在进入陈家坞专案组之前就已经是研究中心的人,他的那些身份、借调程序什么的,都是‘上面’替他打点好的。” 我稍微有点意外,稍微一想其实正常。 我问黎绪:“楼明江现在在研究中心,到底属于哪拨力量?” 她慢悠悠回答:“明面上,他是常坤手底下的人,但事实到底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 这话的意思,就是她不怎么信任楼明江,但也没法确定他就是“内奸”,很摇摆。这态度真叫人头痛,现在我都不知道下次再见楼明江时,用什么眼光看他、要不要信任他或者要不要提防他了。 代芙蓉喊我们吃早饭,黎绪把烟一掐,拍拍屁股就过去了,我还有点呆,恍了一会才搁下本子走到餐厅里去坐下,稀饭、白煮蛋、小咸菜,黎绪狼吞虎咽稀里哗啦,口齿不清地说:“一会你们爱干嘛干嘛,爱上哪上哪,别吵我就行,我得补个觉。” 我看她动作越来越快,是认真的,就有点着急,谁知道她这一觉要补到什么时候去,而且我外面还有一堆事情要办要查,谁知道等我回来的时候她是不是又跟上次一样消失掉了。所以飞快仰头把最后两口稀饭灌进喉咙里,连嘴都来不及擦一下,连蹦带跳蹦回客厅抓起代文静那个本子还有昨天晚上黎绪做笔记用的几张纸又跑回餐桌边坐下,巴巴地望着黎绪,要她解释一下这些铅笔画的圆圆、三角星、五角星、问号是什么意思,还有纸上写的这些药方样看不懂的字,又是些什么。 我得在她再次莫名其妙消失之前,多得到些信息。 她也吃得差不多了,搁下碗筷擦把嘴,凑过来看了两眼,把几张草稿纸抓过去对折对折再对折然后塞进口袋,说:“这个没意思,我抄了本子上几个内容准备去调查的,等有眉目再跟你们说。” 说着话,把本子抓过去翻。 代芙蓉也不吃了,急急忙忙把餐桌撤干净,挨着我肩膀坐下,跟我一起听黎绪讲她的发现。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34、被删除或者雪藏掉的资料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黎绪指着本子上自己用铅笔做过记号的地方说:“打五角星和三角星的内容,都已经在别的地方出现过,但具体含义或者作用的清晰程度不一样,昨天回来这里前,我跟常坤联系过,他说近期会叫放心的人把陈家坞前后里外全部卷宗材料包括我之前写的笔记都一起整理了送过来给你,让我结合材料把详情都讲给你听,这个本子上打星号的部分你会在陈家坞卷宗里找到解释。(族)”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的手指正好指在“陈乔斌”这个名字上,名字旁边打着星号。 黎绪说得飞快,然后把本子往后翻了几页,指指其中一处打问号的地方,又往前翻一页,指指另外一处打问号的地方,说:“打问号的内容是我有点想法,但不能确定。比如这里……” 她把本子翻到之前我特别留意过的那几页类似账目的地方,说:“这几页上面的内容,从日期和数字上看,有点像是账目,有多有少,但整体数字呈递减趋势。也就是说代文静在记录的那样内容,不管是钱,还是物,或者别的什么,数量都是越来越少,但相差又不是特别大。据我分析,应该不是钱,代文静不像是那种对钱很小心,进出账都要仔细记的人。” 黎绪说这话的时候看着代芙蓉,有征询他意见的神情。 代芙蓉很茫然地摇摇头:“我不清楚,叔叔在我还小的时候就离家了,他对钱是什么态度,平常会不会记账,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黎绪甩了下手,意思是算了,不重要。然后指着那几页账目右上角她打了问号的地方说:“我怀疑这些字母是人名或者地名的缩写,如果弄清楚它们指的具体是什么,应该就能知道这几页到底是什么数据了。” 我点头表示同意。 类似账目的记录一共四页,是连着的,每页的右上角都有几个大写的英文字母,分别是:TXQ、DD、XHP、BJ,确实有点像是人名或地名缩写,想着回头把本子上提到的人名和几桩相关案件还有事件中牵涉到的人物名字以及乾州和江城两处的地图都翻出来对比,也许能找到线索。哦,对了,我还需要陈家坞所有村民的名字和照片还有相应背景资料。 全部都要筛检一遍。 黎绪说:“这本子上所有的地名和人名我都提出来对过了,没有一个能匹配上的。” 既然这样,我只要去匹配另外的就行了。 黎绪打出长长一个哈欠,脑袋稍微有点往下耷拉,两只肩膀无力地塌着,是困到了极限的样子,我有点不忍心,想抓紧把1937那组数字搞明白就放她去补觉。 但我还没开口,她倒先开口了。 她先用手指戳着本子上一个名字,又打了长长的一个哈欠,然后说:“这本子上,前前后后一共出现几十个人名,有些名字笔迹比较工整,落笔特别重,几乎把纸戳破,有些名字落笔很轻,笔迹也潦草。可能我是有点神经过敏,但还是需要考虑一下,代文静这样做,会不会是什么特殊记号,比如笔迹工整、落笔用力的那些名字是一类,笔记轻的那些名字又是另外一类。” 又捂嘴打个哈欠,说:“我只是随便有这么个念头,实际上没有确切的证据可以支持这念头,我用各种搜索引擎和社交软件把全部名字都挨个搜了个遍,出来的结果没有上忆也应该有几十上百万,但就我能力所及之内,好像没有发现哪条结果跟我们在查的事件有关系,当然,疑似有关系的有不少,比如和他们同名姓的人里有当官的、当医生的、研究考古学的、失踪的、死亡的等等等等情况,靠这么瞎猜瞎查根本不是办法。” 这我知道,因为我也查过。 我翻着本子,再次仔细看那些人名,戚贺、白冰冰、王长水、孔卫卫、苏小红…… 好几十个人名啊。 这本子我翻了不止一遍,复印件也翻了很多遍,对里面那些散落记录的人名非常在意,总觉得只要找到这些人就能揭开一部分真相。 黎绪一边打哈欠一边得啵得啵说她用了哪些搜索引擎和社交网站,我一边听她说一边突然想起一件事,赶紧挥挥手打她的话,直着眼睛问她:“你还记得林奇亮吗?” 她先是呆了一呆,紧接着又打出一个长长的哈欠,用半是嘲弄半是不耐烦的调子说:“妈的,那老王八蛋,世界末日也不能忘啊。” 我就把之前发现的关于林奇亮那部分不对劲的地方讲给她听,几年前上网搜林奇亮这个人,有几千页相关结果,包括百度百科都有收录词条,列举好几个跟生物学相关的头衔和成就,还有发表在国内外各专业杂志上的论文目录。但是后来再搜却都没了,全部都没了,真的。 黎绪不打哈欠了,脸色凝重,目光发直,呆了会之后从我手里夺过代文静的本子哗啦哗啦翻起来,嘴里很轻地在嘀嘀咕咕嘀嘀咕咕,完全听不清楚到底在说些什么。 她飞快地把整个本子都翻了一遍,包括后面那些空白页都没放过,翻得很快但很小心,没有损坏一丁点。 然后,她猛抬起头盯着我说,一字一顿说:“我们需要一个网络高手、黑客之类的人。” 我心里一颤,我们想到一块去了! 然后我马上回想起之前在人民医院卫生间外面听见的对话,常坤朝丁平歇斯底里发火,要他无论如何把人找回来,找不回本人就找个能力差不多的来。他们说的就是一个电脑黑客。 常坤他们需要电脑黑客,我们也需要,搞得不好是在查同一个点,或者至少方向应该一致。 黎绪问我们认不认识厉害的黑客。 我很无奈地摇头:“这个真没有。” 于是黎绪转过脸看代芙蓉。 代芙蓉垂着眼皮想了一会,底气不十分足地说:“直接的没有,但间接的也许能联系到一两个,一会我想办法联系联系。” 黎绪嘱他这事务必放在心上务必抓紧办,嘱了两遍才扭过脸来跟我说:“林奇亮的资料肯定是被‘上面’给运作掉了,所以我就想,这个本子里记录的这些人会不会也有类似的情况。” 我不是太懂她的意思:“你说的‘运作’,是指强制性删除吧?” 她点头:“删除或者雪藏,都有可能。” 我问她:“那找个黑客来就能把强制性删除和雪藏的内容找出来吗?” 她摇头:“未必能。但找个黑客来,至少可以帮我们翻墙用国外的网站进行搜索或者干脆进深网搜索。” 深网。 她也提到深网。 我对“深网”这东西只知道个意思,完全不了解内核关键,想看看黎绪对此了解多少,便仰着脸很求知地向她请教,问她“深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她突然就不耐烦了,两只手往空气中抓了抓,捏成拳头骂出句脏话:“操你个神经病就你问题多。‘深网’就是个跟‘黑市’差不多的存在,所有明面上被禁止的东西,它都有,毒品枪枝器官甚至人口的买卖,各种政^府机秘信息,各种变态组织恐怖行动什么的,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找不到的。” 代芙蓉嘴里冒出四个字:“丝绸之路。” 黎绪猛一掌拍在桌子上,然后举起一根手指指住我:“对,丝绸之路,那就是深网里面著名的一个站,杀人放火,无所不有。” 我呵呵呵三声讪笑,说:“我只在美剧里看到过,一直以为是编剧导演瞎编出来的东西。” 黎绪满不在乎站起身,用力伸一个懒腰,轻描淡写说:“从来没有什么文艺作品会是空穴来风,再扯淡的东西也都从现实衍生开去,科幻和电影都够离奇吧,也都有严谨的逻辑和理论在里面。” 她说着话往房间走,我急了,一跃而起要去扳她的肩膀,她是练过武的,本能地侧身避开,我扳了个空,差点摔个狗吃屎,幸亏代芙蓉反应快,用力将我扯住,不然难看死。 黎绪打着哈欠半眯着眼睛看我,一脸不耐烦的样子,表情背后的意思就是有话快说有屁赶紧放。 我把本子往她那边移,用力戳着上面她用铅笔圈出来的那个数字,1937,问她是什么意思。 她很迷糊又很理所当然地说:“我不知道啊。” 然后她大概是觉得一句话两句话解释不清楚,所以又重新坐回椅子里,强打着精神说:“我真不知道这数字是什么意思,想了几个钟头,觉得可能是指1937那一年,也可能是指哪里的门牌号,或者是什么保险箱之类的密码,再也许是某样东西或者某一群人的总数,真的什么样的可能性都有,我说不准它到底是指哪个意思。不过,不管它指哪个意思,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说到这里她突然抬起脸来认真地看住我,顿了几秒钟才接着往下说:“这个数字肯定和苏墨森还有黄福康有关系。” 我想问为什么这么肯定,可是突然发现喉咙干涩灼热,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35、1937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黎绪又死死盯着我看了几眼,然后垂下脸去翻本子,一边翻一边把她发现那组数字的经过讲给我们听:“先是看见有两页的最下面孤零零地标着数字,是1和3,像页码又不是,因为大部分页数下都没有标,所以一页页仔细翻,发现一共有三页标了数字,分别是第一页、第九页和第三十七页,我就想这几个数字肯定有特别的意义,所以就特别在意正文内容里面的其它数字,后来发现这组数有问题——” 她指着的是那组我曾研究过的既不是银行账号也不是身份证号码或别的证件号码的毫无意义的数字。 黎绪指着本子上那长串被她圈过以后变得似乎相识的数字说:“这里一串共15个数字,乍一看很混乱是吧,按平常的思维方式我肯定也发现不了里面藏着问题。但我之前在梁宝市仔细调查过黄福康的背景,对他的手机号码记得太清楚了,多看几遍就觉得这串数字是他的手机号码,只是代文静故意夹杂进别的数字把它打乱掉了,所以我把多出来的数字往外移,恢复出他的号码,就得到了两组数字。” 对,两组数字,一组是1937,另一组是黄福康的手机号码。刚才我是觉得这号码有点眼熟,没有想起来很正常,因为我只在“上帝之手”那么多的卷宗和材料里面瞥见过一眼,压根没仔细记。 黎绪把本子往后翻几页,指着江城市那个错误的地址说:“这里也用了同样的方法。江城市杏花区落雨路186号江南新村29幢2单元437号,按这个地址去找的话,肯定查无此处,但如果把1937四个数字圈出来的话,就是以前郑胤如在江城的落脚处了,他曾在江城落雨路的江南新村租过一套房子,租房协议是以百安制药厂的身份签的,我查他的时候查到那里去过,可惜没找着人。” 难怪之前我叫丁平查这个地址,他回复说地址有误,查无此处,原来代文静在地址里玩了这么个把戏,真是鬼都想不到。 感觉黎绪这娘们,有时候真的比鬼还厉害。所以有时候难免会想一想,如果哪天,我们的利益发生绝对性的冲突,反目成仇,局面又会怎么发展,谁会死在谁的手里。 然后是第三处1937,也是隐藏在一串怎么看都看不懂的数字里,将1937圈出来之后,虽然数字一下少了四位,但还是看不明白。黎绪拿起笔往我脑门上敲了一下,嘟嚷着骂:“都说你聪明,也不知道聪明在哪,这么简单点东西都看不明白。” 原先代文静写的那一串数字是:120090305721。黎绪用铅笔把剔除掉1937之后剩下的部分抄在旁边的空白处,然后轻轻划下两道竖斜杠将整串数字分成三段:2000/05/21。 原本一串看不出意义的数字,立刻变成了一个明确的日期。 二零零零年五月二十一日。 黎绪说:“既然前面两处都有一个相对应的人物,一处对应黄福康,一处对应郑胤如——就是你爷爷苏墨森。那么,我想这个日期,肯定也指向某个具体的人。能作为一个人身份标志的日期,除了生日,就只有死忌了。如果是前者,那这个人今年才十几岁,对比黄福康和苏墨森的年龄,我个人觉得不大可能,所以应该是指死忌。” 她说完,厉厉地看着我问:“你认识的人里,有谁死在这天吗?二零零零年的五月份?” 我听见我的心猛地沉到谷地,钝重地痛了一下。 代芙蓉很茫然,看看我又看看黎绪,好像完全没弄明白整个状况。 黎绪又打出个哈欠,笼统地解释说:“这个数字,1937,它可能代表一个秘密,也可能代表一件事情,不管是哪种情况,都跟黄福康、苏墨森,还有这个在二零零零年五月二十一日死掉的人有很大关系。” 代芙蓉嘴唇一抖,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特别虚弱地转过脸来看我,目光里面一片死灰。 而我还在仔细回忆我跟陈伯伯到底有多久没见面了,他最后一次来看我是在二零零零年前还是二零零零年后,想了一会,终于无比悲伤而又绝望地想起,他最后一次来看我,是九五年冬天,他带我去河边放烟花,说下次再来的时候给我带个特别特别大的烟花,却一直没兑现。 如果黎绪分析的没错,代文静所有隐藏着1937数字的信息都应对某个人的话,这条就应该是陈伯伯了,死于二零零零年五月二十一日。 虽然之前听苏墨森打电话的内容,我已经知道陈伯伯去世了,但现在还是一阵大恸,瞬间手脚冰冷,呼吸都乱了,他虽然不像修叔叔那样待我好,虽然十分严厉有时还苛刻,但我能感受到他是心疼我的,是把我当亲人的,可我却从来没能回报他半分。 代芙蓉见我不对,慌忙给我倒了杯水,我一口气喝干,艰难地笑笑,心里涩得慌,说不了什么话。 我在心里盘算会不会还有别的可能性,但不管从哪个方面去思考,黎绪的分析都是正确的。 1937是民国二十六年,日本侵华战争期间。 结合之前得到的所有信息可以相信,无论跟秦皇子扶苏有没有直接或间接的关系,研究长生不死和灵魂等人类极限的机构是存在的,苏墨森、修叔叔、陈伯伯还有死在梁宝市变态连环案里面的黄福康都是那个机构中的人。日本人打进来以后,机构解散,人员流落各处但他们还保持着联系并且想尽办法另起炉灶把研究继续下去。 代文静一定认为他们手里掌握有解救他们代家遗传病的药,所以盯着这条线查,查得够深入的了,把很关键的几个人都查到了。 我想,代文静这个本子里的内容,除了写给自己做备忘以外,也有把线索留给代芙蓉的打算。大概是怕落到别的什么人手里惹出麻烦,所以用了这么多隐晦的方式。 我得重新回头整理全部的线索才行,看看除这几个人以外,还有没有谁也是那个机构中流落出来的人,能进行如此疯狂实验的机构,绝对不止四五个人,也许四百个四千个都不一定。 不知道能不能从黄福康生前的社会关系和来往信件、通话记录中找出什么线索。 我又猛地想起一件事。 代芙蓉从邢维娜房间里拿来的那几只千纸鹤,那是黄福康的遗物,其中有一张是迷宫图纸,而之前黎绪提到过,说陈家坞地底实验室的整体布局是个利用天然石窟改造成的迷宫。 我不管他们两个正在头碰头讨论什么,蛮横地打断,问代芙蓉那几张折过千纸鹤的纸在哪里,代芙蓉马上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拿出来放在餐桌上摊平,我叫黎绪仔细看看是不是陈家坞地下实验室的平面图纸。 她把两手撑在桌面上很认真地看,看了没几眼就摇头说不是,说完以后又继续看,看了一会抬起头问我们这纸之前是不是折过什么东西。我就把这东西是从梁宝市那个被成冬林杀死的女孩邢维娜家里拿到的以及她喜欢折纸鹤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 她一边听一边拧着眉毛摇头,对这些信息完全没兴趣的样子,自顾自低头看图纸,看着看着,表情突然凛冽起来,抬起脸辣辣地瞪着我。 她说:“这不是陈家坞地底实验室的图纸,但感觉上,应该是出自同一个人的设计。如果说代芙蓉讲的那些关于扶苏啊、金诀王啊、鬼令啊之类的狗屁传说都是真的,他们除一个固定的场所以外还会再选择几个地方建造备用实验室的说法也是真的,那么陈家坞和这张图纸所在的地方,很可能都是那支机构的备用实验室。也就是说,除了陈家坞地底墓葬以外,他们另外还有一个甚至几个用来培殖药草并做人体实验的迷宫式建筑。” 我脑子里响起一阵混乱的、毫无意义的轰鸣声。 黎绪拿出自己的手机拍下这份迷宫图纸存好,想想把另外几页纸上的内容也都拍下,然后打着哈欠一脸生不如死的表情说:“我真得去睡了,妈的,折腾死人了!” 她在拍照片的时候,小心翼翼,目光很厉。 我隐约在她表情里看到一抹不易察觉的震惊,但一晃即逝,简直像幻觉,便没再深究。 她说完话,起身往卧室走,但走到门口突然停住,转过脸来怔怔地望着桌上几张纸,然后慢地走回来,拿起其中一张纸拧着眉头仔细地看,更仔细地看,看得有点入神,一边看一边还拿手指在空中画着什么。 那张纸我之前就很认真研究过了,是张收条,就是黄福康收到谁谁谁现金十二万元的意思,字迹凌乱潦草,辨得我头疼,然后似乎好像也没什么实际的用处。 黎绪研究了一会,眼神一厉,抓起代文静的本子哗啦啦一阵乱翻,翻到其中一页,左手本子,右手纸条,目光来回移动,突然啪的一下把两样东西都拍在桌子上,一手指着一样叫我们看。 是名字。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36、北排沟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同一个名字出现在了两个地方。小$  %^说^族^ 就是这张作为黄福康遗物的收款收条上的名字,之前因为字迹太潦草实在辨不清楚,况且我觉得没什么意义所以就没再仔细辨认了,但现在,黎绪看出了问题。 收条上这个名字,也出现在代文静的本子上。 代文静是写得清清楚楚工工整整的,叫陆运衡。 这个叫陆运衡的人曾从黄福康手里收到一笔十几万的款子,然后又出现在代文静的调查中。 又是一个交集。 问题是这个陆运衡又是谁?反正我是一点印象都没,代芙蓉也很懵,表示没听说过。 黎绪摇着脑袋骂脏话:“操,累死老娘了,脑细胞烧死一大半,不行,我真得去睡了,你们爱干嘛干嘛,别吵我就行。” 她一边说着,一边转身走,走进主卧,锁门前把头探出来喊代芙蓉,嘱他不要忘了打听独眼殷三郎的下落,还有想办法找个靠谱点技术过硬点的电脑黑客来。代芙蓉很郑重地叫她放心,一定尽力,她才终于锁上门,连衣服都顾不得脱,轰地倒床就睡。 我把那张迷宫图纸拿在手里,用黎绪刚才的方式颠来倒去看,也没看出多大究竟。这图明显不全,只是一张大图纸中的一部分,线条细密繁复,看得脑袋发晕。 但是,对这个迷宫所在的地方,我想,我是有点确认了。 北排沟。 就是小海辛苦在找的那个北排沟! 修叔叔失踪后,小海在他们家木头老床上发现一处小机关,打开后里面有张纸条,纸条上两个地址一个是陈家坞,另一个叫北排沟。以我从前对修叔叔的了解加上小海的记忆,可以相信,修叔叔在他们那个机构中负责修建实验室和设计机关消息那部分,所以陈家坞的地底墓葬以及现在我手上的这张图纸都可能出自他的手笔。 修叔叔在女儿还很小的时候就教她一些简单的机关技能,又把两个地址留在自己设好的机关里以待女儿发现,说明他一直都知道自己随时会出事,万一以后家里日子艰难无人照料,可以循地址去找陈伯伯或者苏墨森,因为除非碰到大情况,辛苦建起来的实验室是不会轻易扔弃的,而家庭住址很可能说换就换,所以他留下的是实验室地址。 黎绪很确定这张迷宫图纸描画的不是陈家坞地底墓葬的线路,那么,就应该是北排沟的。 现在的问题是,这个北排沟到底在哪儿呢。局里计算机部门的小张很用心地帮我查过乾州全部新旧地名,还联系市政各有关部门的人把市志、县志和文艺方面的资料都调取出来查过了,真的没听说过有北排沟这个地方,音近或者字相近的倒有几个,可都没用。 我想得纷乱,眼睛到处乱看,又看见摊开在桌上那个本子正翻在被黎绪圈出1937的地方。 1937。 1937! 虽然黎绪对这个数字分析了很多种可能性,年份或者门牌什么的,但我唯一能够同意的,就是年份。 1937年! 年份是与事件最契合的解释,1937年,抗日战争是那年开始的,多多少少肯定能搭上关系。如果说苏墨森和修叔叔他们所在的那个研究人体和灵魂极限秘密的机构在1937年被日本人冲散,流落以后马上就启动备用的实验室继续进行实验的话,用的就该是1937后前后的地名,那还是民国,隔了这么多年头,经历这么多动荡,再加上城市规划和旧城改造什么的,丢失掉北排沟这个名字一点都不奇怪。 所以得往前挖掘,想办法从民国时候的文献里找出北排沟这个地方。 我坐不住了,站起身取了大衣和包要往外走,代芙蓉急急跟上。拉开门前想起还有事情没嘱咐明白,回头问代芙蓉一会是跟我一块走还是自己单独行动。他说他得去联系黑客还得联系以前那帮盗墓的和贩文物的朋友,想办法打探独眼殷三郎的消息。 我有些恍惚地点头,说:“对哦,差点忘了,但我也有事,我们得分头行动了。” 他微微一笑,说:“没事,试过好几趟了,没人跟踪我。” 我想了想,说:“好像还是不怎么放心。” 他笑得更深,目光特温柔,说:“那我也不能跟你捆绑一辈子吧?大家都挺忙的。” 我想想也是,捆在一起只有一股力量在行动,分开的话就多一股力量,现在是多股力量多份希望的事,他的时间可能不多了,浪费不起。 于是我说:“行,我们分开行动,不过你可能要辛苦点,我这里还有两件事要你想办法查。” 他不嫌事多压身,飞快地问我哪两件事。 我掏出手机把之前从白亚丰云备份里拷出来的几张照片发到他手机里,小声嘱咐他:“联系上那帮贩文物的朋友后,打听一下照片上的青铜炉有没有什么来头或者讲究。这是第一件。第二件,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人脉关系,打听那个艺名叫东山真名叫夏东屹的画家,所有跟他有关的事情,哪怕是传说或者流言蜚语什么的,还有他作品的价值和去向,能打听到的,都帮我记下来。他有个帮他打理作品和处理琐事的亲戚,相当于他的经纪人之类的,你如果能找到,先不要打草惊蛇,记下地点,通知我过去,当然你得盯紧,别让他跑了,如果我有事腾不开身,会让小海过来,两件事都很重要。” 他一一记下,点头。 我怕他压力太大,就笑笑,说:“重要归重要,也不要太拼命,总之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他宁静地望着我。 然后我们下楼,各上各的车,我没急着发车,看他先往前开,消失在前面拐角处,我还坐着没动,看着车窗外一对手牵手散步的老人发了会呆,想起黑客这件事,好像我自己这边也还有个切入点,就是在丁平手里跑丢的那个,于是深深吸两口气,拿出手机给丁平打电话,问他在哪。 他说在乾州市里公安局。 我说:“你上次不是让我有机会的话,帮你找那个跑掉的电脑黑客吗?你把他的材料和照片给我,我让一个靠得住的朋友去找。” 他说没问题,他一会正好要去江城,回来的时候就把材料都带过来。问我还有没有别的需要。我说我当然想要更多材料,最好是所有的,可惜你又没这么大权力。 丁平安静一笑,不亢不卑说:“是,我没有那么大权力。我尽我的可能提供资料给你吧。” 他说着话就要挂电话,我喂喂喂连喊好几声把他喊住,问他能不能把陈家坞所有村民的名单和照片弄一份给我,最好包括连环命案发生以前的,比如九几年开始。 我尽可能说得轻描淡写,不想让他觉察这个要求里裹着私心和个人感情的成份。 丁平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答应说回去以后尽力跟常队长申请,但不能保证会有结果。 这才挂掉电话,我一脚油门往公安局去,脑子里把接下去要做的要查的要问的一桩桩一件件排出个轻重缓急的顺序。 到了局里,停好车,从后门进,没看见任何一家媒体的记者。大厅里撞见胡海莲,她好像睡眠不够,眼皮子浮肿,还有点气急败坏。她经常这样,我已经习惯了,所以没问她不高兴的原因,只问杨文烁的情况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问起杨文烁,好像话到嘴边自己就冒出来了,没怎么多想。 胡海莲翻个白眼没好气地说:“人又不在乾州,谁知道怎么样。” 我又问:“那后续问题怎么处理的?” 她又翻个白眼,说:“就那样处理呗。” 听她连着阴阳怪气,我声音就大起来了,说:“哟,海莲,你这是从哪吞了火药来,说话够呛啊。” 她再翻个白眼过来,说:“老娘还肯跟你说话已经够给你面子了,人家想巴着我说话我都不爱搭理!” 说完这句,她脑袋一偏大踏步走了,把我呛得一愣一愣的,回头看见个干文职的警察抱着几个档案袋要上楼,赶紧拉住问他胡海莲今天是怎么了,一张谁欠她几百两银子没还的臭脸。那警察摇摇头说不知道。我正想换个问题问,他突然凑近来压着声音补了一句:“刚才接警厅两个女警员在那里八卦,说听见三楼女厕所里有人哭,好像是胡海莲,不知道真不真。” 我想起胡海莲浮肿的眼皮子,挺心疼的,原本好好的心情就低落了下去,连脚步都滞重。她那人,样样都好,就是心思太重,平常看着乍乍呼呼很热闹,其实压根不肯掏心掏肺,有什么不高兴的事都往心里压。 上楼找白亚丰没找着,找老懒也没找着,倒是看见付宇新站在走廊深处跟鉴证科的人说话。我回想起他这阵子的办事风格和对我的态度,心里头就有点很不爽,不爱见他,所以折转身又往楼下走,可他看见我了,就在我转身下楼梯的一瞬,眼角余光瞥到他正把头扭向这边。 我没停下。 楼梯拐角处迎面遇见保洁员骆阿姨,提着拖把,目不斜视擦过我的肩膀上楼去了。 我继续往下走,走得很慢。 一步。 两步。 三步。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37、杨小燕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往下走到三步,然后一只脚在下一只脚在上,突然停在了那里,整个人像挨了一记雷劈,全身都麻掉,想转身去看却动不了,四肢发麻,喉咙干涩,脑袋里有什么东西在轰隆轰隆响。小-说-族(尒説蔟)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风油精和消毒剂混合的气味,是从骆阿姨身上飘散出来的。 就像是人物设定一样,那个女人,总是带着浓重的、因各种化学物剂混合而产生的难闻甚至呛鼻的气味出场。 和她差不多情况的还有黎绪,她身上也总带有各种莫名其妙的气味,有时候香有时候臭。 我想,我好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黎绪说戴明明拼了命追杀她是因为她被苏墨森他们的一项实验给改造成了人肉武器,用了大概是催眠或睡眠教育一类的方法在她脑子里灌输进了命令,以特殊的气味作为触发点,只要一闻见那种气味,就立刻启动杀戮机制。黎绪说她身上那种气味遗传而来,非常隐秘,平常人闻不见,只有嗅觉特别灵敏或者戴明明那一类被实验改造过的人才能闻见。黎绪每天往自己身上喷起码两种以上的香水再混合些别的东西把自己弄出一股怪味就是为了掩盖掉与身俱来的体味,以免触发未知的杀机。 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刚刚跟我擦身而过的保洁员,也是出于和黎绪一样的目的,才每天把自己弄得一身怪味? 我在楼梯上足足站了一分多钟才终于慢慢缓过劲来,艰难地一步拖着一步往楼下走,每走一步,脑子里就掠过一幅和骆阿姨有关的画面,她时不时用冷幽幽的眼睛盯着我看,她站在我车旁看我车前盖上的血迹然后狠瞪我一眼,她总注意我身边的人,她……那些可疑的色彩渐渐有了比较能解释的理由,虽然我还不清楚她到底是谁,怀着什么目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她对我绝对没有恶意。 所以,我就不那么着急想要去查她和揭穿她了。 慢慢来,总会水落石出,总会拨开云雾见到天日。 这个世界,总是会慢慢变好的吧。 接下去几天我们全都连轴转,用尽一切办法和人脉查手头的事情,小海虽然还住在白亚丰家,但一直都没闲着,除照顾老爷子外,她还跟亚丰一起调查夏东屹的事。 两个星期下来,收获不大,但也不算小。我这边动用刘毅民的职务之便调查代文静本子最后那页写的“杨小燕”这个人,把乾州市所有叫杨小燕的人都列出来跟代文静的背景和社交圈进行交叉对比,发现一条很重要的线索:在“廖家恶性凶杀案”发生前一个月,代文静将他几个账户里面全部存款都提了出来,总计四十多万。而之后没几天,有个叫江玲玲的女人的账户里突然多出四十多万块钱,是用匿名方式打进的。 江玲玲的母亲名字就叫杨小燕。 这不是巧合,而是两条线索的连结点,是我这么拼了命调查所得到的收获。 再往深里查江玲玲和杨小燕两个人,背景特别简单,杨小燕离异,含辛茹苦把女儿养大,相依为命,就是一对特别普通的母女,一直过着很普通的生活,直到有一天,女儿江玲玲突然失踪了。 江玲玲是在餐馆打工下班回家的路上失踪的,当天晚上十一点半,杨小燕到当地派出所报警,因为时间太短,不能确定为失踪,派出所没立案,但派了两个片警陪杨小燕出去找。笔录上说,江玲玲心肠非常好,在餐馆打工,每天下班时都会整理一些比较好的剩饭剩菜带到离自己家不远的一个流浪汉聚集地分给那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吃,那天是在分完饭菜往家走的路上失踪的,但没有谁看见什么。 女儿失踪后,杨小燕发疯样找了好几个月,到处贴寻人启事,还上过电视找过报社,一直没找着人,八个月以后,她突然到派出所销案,说女儿找着了,有两家一直关注这件事的媒体听说以后想追踪采访,却发现人去楼空,杨小燕母女已经搬家,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邻居们都说没看见也没听说她女儿回来,最后大家都不了了之。 肯定就是搬到宝石路那个空置的化工厂老宿舍楼里去了。 杨小燕和江玲玲,就是之前在望远镜里看见的那个女人还有那只怪物。如果真如我猜测的那样,怪物是由于某种实验性的基因混合所导致的话,那么,江玲玲的失踪,就一定跟那些暗地里还在搞长生和灵魂实验的人有关系,苏墨森很可能参与在其中,他们掳走她,把她当成实验体,对她做了些十恶不赦的事情害她变成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之后应该是代文静把她安置到化工厂老宿舍里,再通知杨小燕,接着杨小燕到派出所销案,之后就搬过去照顾那个遭遇巨大不幸的女儿。 被代文静杀死的那个廖世贵跟苏墨森是合作关系,苏墨森负责技术部分,打着百安制药厂的幌子在研制见不得光的药,廖世贵负责行政上的安排,打点上上下下关节。 从“廖家恶性凶杀案”中的线索看得出代文静跟廖世贵不仅认识,应该有些来往,而且代芙蓉说他父亲跟踪代文静几次,发现他进出百安制药厂并和苏墨森有来往,所以代文静可能也参与了实验的某些部分,可能因为心有善念实在看不下去,终于把杨小燕救了出来并且给予照顾。 代文静杀廖世贵是有很长时间预谋的,至少有一个月,他把全部存款都取出来给了江玲玲,就说明他没打算继续活下去。按小海的说法,代文静是为了得到某样东西才会杀人的。我之前有想过会不会是治他们家遗传病的药物或者药方之类,但结局说不通,因为他到底还是病发而亡。 这几天我时不时又会打个电话问代芙蓉打听他叔叔代文静的事,虽然可能存在主观情绪,但我还是觉得代文静应该是个心地善良的人。杨小燕和江玲玲的事情一查明,这个结论就更可靠了。所以除非是样非常危险、会给人类社会带来巨大危害的东西,代文静绝对不可能杀好几条人命去夺它。他能救一个与自己非亲非故并且基本已经残毁了的江玲玲,怎么可能去杀几个无辜的性命?其中还有老人和孩子。 所以,他发疯样从廖世贵手中夺的东西是关键中的关键。 但那东西到底是什么,我们没能讨论出结果,最有可能的猜测是某种危险性极大的药物,必竟几个关键的人都跟百安制药厂脱不开关系。 可惜只是猜测,没有任何线索能够用来佐证。 丁平耽误好些天才从江城带来部分我要的材料,一是那个真名叫彭亮,绰号叫作“大神”的高级电脑黑客的档案,另外就是常坤脑部受伤的病历和几个阶段的脑部扫描图。至于陈家坞的村民名单和照片,他说还要再等点时间,常坤正在替我想办法。 丁平郑重嘱咐我不要跟别人泄露他拿材料给我的事情,因为都是常坤和他私下办理的,我不是研究中心的人,按理没权看这些东西,但常坤希望能得到我的帮助,所以才会通融。 我问他让黎绪知道要不要紧。 他说:“哦,她不要紧,你什么都能跟她说,有什么行动也都能跟她商量。” 常坤的病历和我原先以为的有很大出入。 常坤明显患了一种我叫不出名字的病,主要症状就是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和行为,会越来越严重直到彻底崩溃,就我从陈伯伯那里学到的知识,有两种情况会造成这种病,一是后脑某个穴位的回路神经受重创,二是定期缓慢服用一种叫依趾的毒物。 因为丁平跟我说常坤四件前在执行陈家坞的任务中脑部受过伤,所以我的主导意识就认为是第一种情况,但现在拿到他的脑部扫描片仔细看过并请教了王东升以后,彻底排除了这种可能。 所以,常坤肯定是在不知不觉间被人定时定量下了毒,可能是我知道的那种叫依趾的毒,也可能是别的某种我不熟悉的毒。陈伯伯给我当教材用的那本药谱并不全,因此世界上还存在许多我不了解的药和毒。 能做到不知不觉间给常坤下毒这件事的,只有研究中心内部十分懂得那些药草性能的人。丁平说这样的人在研究中心有两个,都是特级专家,一个叫林涯,他们组的人管他叫林太医;另外一个叫陈丕沧,绰号“老痞子”。 我下意识就把林涯排除在外,虽然对他不怎么了解,但介于他和我的特殊联系,怎么的都不愿意认为他会害人,这么一来目标便锁定在另外那个叫陈丕沧的人身上。 可惜丁平对陈丕沧也不了解,只知道相貌极丑,神经好像有点不太正常,经常闹事情,动不动还会打人骂人,是个品性不怎么好的老头子,跟他打过交道的人都说不出他什么好话。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38、A组B组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丁平沉默了一会又说:“林涯和陈丕沧都是我们A组的人,B组里也有人能接触到药草,而且还能避开我们这边的手续随意取用,他们的权限比我们大。(族)但B组的技术人员跟A组的行政人员很少会有接触,想要定时定量给常坤下毒是不可能的啊。” 说到这里,他把研究中心“A组”和“B组”两个概念仔细跟我讲了讲,A组是指四年前参与过陈家坞连环命案后来被纳入研究中心的人员,由常坤跟何志秦领导,还包括后来他们根据各种线索调查并调用来的其他人,就像林涯和陈丕沧,他们都是常坤找到的生物和药草方面的专家,归入研究中心以后,就在他手底下听用。 听到这里我心里十分懊恼,难以接受,哪里能想到林涯进入研究中心全是拜常坤所赐,从上次我们见面的情况看,林涯明摆着是不愿意的,是受胁迫的,是万般无奈暂时妥协的态度。 他的灾难居然源于常坤,是常坤找到他并把他弄进了研究中心。 真该死。 而研究中心的B组,由另外一个人领导,他们具体的工作内容和各方面分布以及人员结构什么的,丁平都不怎么了解,只知道B组的负责人权限好像比常坤跟何志秦都高,但他们有个很严重的限制,就是不能离开研究中心的办公场地半步。 我心里哦了一声,原来所谓的A组和B组,就是之前黎绪跟我说过的两股力量。 我叫丁平考虑A组中会不会有B组安插进来的人,或者是被什么人收买的组员,也就是黎绪所认为的“内奸”。 他哑然,说不出话,眼底隐藏一片伤心。这意思是A组里面好多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叫他怀疑谁实在不人道。 而后,我问他A组的人有没有想过要往B组安插个把人进去,看看他们到底在做些什么,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甚至危险性的行为。 丁平看我两眼,话到嘴边却又咽回去了。 我心下明白,问他是不是已经这么办过,但没成功。 他点了两下头。 我再往深里考虑,突然生出一片恐慌来,凝着眼睛问他:“你们研究中心的真正目的该不会是什么军事行为吧?” 他的目光像是一条马上就要断掉了的麻绳一样,说不出的无助和凄凉,透着可怜,看我好一会,动了动嘴,却终于又没说什么。 有时候不说话也是正确答案,就是说我猜得没错。但不对啊,如果真的是军事行为,哪怕他们违反国际条约研究什么恐怖的生化武器,说到底也轮不到常坤他们瞎操心,所以还是说不通。 丁平压低声音说:“我只是有那么点感觉,事实到底怎样,真的不知道,别说我了,恐怕常队长跟何志秦他们心里,都不一定有数。” 到这里就聊不下去了,我嘱他好好照顾常坤,还是尽量先用药物控制他的情况比较好,做好随时强制看押的准备。他脸色发白,目光更加无力,用一种近乎是祈求的语气问我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治好常坤。我说他的病因不在大脑,手术什么的根本解决不了问题。他八成是中了神经类的毒物,以我的了解,这种毒是不可逆的。 也就是说没得治了。 那天丁平走的时候脚步踉跄背影苍茫,简直不忍多看,我理解他的心情,如果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小海或者白亚丰身上,我想我可能会崩溃。 关于电脑黑客彭亮的档案,丁平交给我的时候说其实不止这些,常坤为避免我多绕弯路所以筛选掉了专业知识特别强的那部分。即使这样,也还有厚厚的一叠,几十页A4纸,各方面的材料都有,我看了足足两个钟头才对这个人有个初步的了解。 简而言之这个叫彭亮的人就是个天才,多重意义上的天才,从生物学的角度鉴定出的智商结果是187,但研究中心好几个专家都认为实际不止。他有比美国那个从飞机上看一遍就能画下整座城市的男人更好的图象式记忆力,有最强的跳跃式逻辑推理能力,有绝对音准,还有一套他自己研究出来的特殊理论。他学的是计算机专业,但在其它专业也凭兴趣有所涉猎,并且见解剖深。普通人的大脑被开发出来运用的部分在百分之三十左右,他可能达到了百分之七十,换句话说大概比全世界公认最聪明的人爱因斯坦还要聪明。他能同时看两本书,而且速度远超过一目十行,两只手分别能做不同的事,不是画圆画方那么简单,而是能一边跟你下围棋一边弹钢琴。他…… 一言以蔽之,那就是个天才中的天才,小时候被人叫作神童,长大以后身边所有人都管他叫大神。但正因为他是天才中的天才,所以所有天才都有的神经质毛病他几乎全有:不擅长与普通人沟通、生活乱七八糟没有规律、脾气不好、缺乏正常的耐心、说话语速特别快还经常跳词搞得旁人完全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诸如此类的等等等等。 他把绝大部分的才能和精力都用在了计算机专业,在网络世界里所向披靡基本无人能敌,涉嫌参与过几宗大的网络犯罪但一直没被人抓到把柄也没人找到过他的踪迹。 如果这些材料不是丁平从常坤那里拿来的机密档案,我大概只会认为是一堆电视剧脚本的人物设定,哪能想到现实中会有这种逆天的人物存在。但回过头来一想,我自己就是个逆天的存在,只是体现在身体而不是大脑,既然我是真实存在的,这个叫彭亮的神一般的人物,也可以不是想象。 前段时间常坤他们需要一个电脑高手帮忙做件事情,就找了彭亮,对他做了起底调查,收集到这些材料。 原本常坤他们是不可能找到彭亮的,至少通过技术手段不可能,用丁平的话说,除非彭亮自己愿意露面,否则没人能找到他。 他们当时找到的是另外一个黑客,强制性要求那人替他们做事,具体是什么事情材料里没写,但那个黑客能力不够,做不到,他推荐彭亮,并且在网上联络到了。 黑客跟黑客之间也有规矩,但凡讲规矩的人都不会坑自己的同行,那人没像电影里放的那样套出彭亮的地址然后让一批带枪的警察冲去抓他,而是很老实地把自己的处境告诉对方,说自己在警察手里,如果不帮他们做件什么事情就要因为之前黑哪个公安网站的罪名坐牢,也就是求彭亮救命的意思。 彭亮虽然缺点不少,但心地却很好,见不得自己的同行坐牢,所以当场要求跟警方的人对话,确定常坤他们确实是警察,同时也确定他们要求的事情他能做到,然后同意替换他的朋友。 当时常坤他们连彭亮的真名叫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他作为黑客的一个网络代号:jenius250。还真是个充满黑色幽默的代号,天才二百五。他因为严重的被迫害妄想症在北京一家私人心理诊所接受治疗,常坤没惊动研究中心包括江城公安局方面,只用自己的人脉关系私下找了几个心理专家到北京帮忙给彭亮做了一次精神测试,确定他的病症不影响工作也与人无害以后,就把他偷偷带回江城参与了一项材料里没有写明的计划。 材料里有他在北京私人心理诊所接受治疗时的一些病历和医生作的记录,彭亮的被迫害妄想症,据他自己所讲起源于一次暗杀事件。他说得头头是道有板有眼,连哪年哪月哪日几点几分都说得清清楚楚,说有个女人,凌晨翻窗进他的住处,躲在黑暗里等待机会,然后拿枪顶到他的脑门上,什么什么的,给人感觉很像那么回事,但医生诊断是妄想造成的。 我在哗啦哗啦翻材料时,猛看见彭亮那几页精神状况鉴定书上,有庄静的签名。 真的是庄静的签名。 我飞快停住手仔细看,真的是庄静的名字,也是她的笔迹,签得很潦草,差点错漏过去。 这是我第一次发现庄静也牵涉在这些事件里,虽然很边缘,但确确实实牵涉进来了,而且时间还很早,比我因为“上帝之手”连环案中精神层面的东西而想起她还要早几个月。 我之前不停地试图联系上庄静只因为最近遇到太多跟心理、精神、灵魂方面的问题,而她是我认识的人里最懂这方面的,所以想向她请教,也许她的专业知识和研究领域能帮我解开一些疑问,却从来没想过会在一份常坤那里拿来的材料上看见她的签名。 基于庄静的工作和她在心理学专业里的地位,常坤找她帮忙这件事情是没疑问的。她经常在各地公安系统做犯罪心理学的培训,或者被借调去帮忙做罪犯侧写一类的事,起因逻辑都很通顺。 但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这种感觉不是从眼下这些材料里来的,而是从整个事件里那么多地方牵扯到心理学知识这个情况而来的。 我搁下材料再打庄静的电话,还是联系不上。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有了很不好的预感,觉得她可能出事了,或者是自知会出事所以藏起来了。 之前曾冒出过的念头至此越发强烈了。 恐怕,她也是事件中人,脱不开关系。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39、代芙蓉打听回来的消息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看完彭亮的材料后没多久,接到常坤的电话,他说彭亮的档案其中有部分是研究中心共享的,而关于他怎么把他找来和找他有特定的任务这些,是他自己加上的,叫我看完以后立刻焚毁,不能告诉除丁平和黎绪之外的组员。他说至于交给彭亮的那项任务,一时说不清楚,以后有机会再慢慢说。总之彭亮确实完成了任务,只是没有完全达到他预期的效果。原本想把彭亮留下继续进行,谁知不小心让他跑了,到现在没找到。 挂电话前,常坤郑重地嘱咐,能找到彭亮把他带回江城最好,但绝对不能为此不择手段,不能惊吓了他或者伤害到他,如果他抵死不从,宁可放走他再想别的办法也不能逼他。 他说:“那是个天才,是上帝送给世界的礼物。” 挂掉电话以后我愣了好一会都缓不过神,心里唏嘘着想,在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之后,他居然还信世间有上帝。 同时我也看到了他隐藏在冷漠后面的良善之心,黎绪对他的判断没错,他可能不是个容易相处的人,但绝对是个好人。 接下去的几天,我不断尝试联系庄静,但还是和从前一样,手机接通以后转到语音留言信箱,短信和电子邮件都没有回。我终究不死心,又给她发了一封长长的邮件,说了在彭亮档案里看到她签名的事情,问她了不了解彭亮的情况,如果了解的话务必请告诉我一些,也许能帮我找到他,我说我真的迫切需要找到彭亮,需要他的帮助。 发完邮件后我去了庄静的单位,单位说她请了长假,没说去哪里,他们给了我庄静家的地址,我找过去,按铃没人应,刚好碰到的邻居说好几个月都没看见这扇门有人进出了。我越找越觉得不对劲,越发觉得她可能出事了,但最后得到的消息却是她出国旅游去了,但不确定是哪国。 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是陆秉良,就是上次被付宇新请到局里给“上帝之手”作侧写的那个老先生,他是庄静的朋友,我实在找不到庄静越来越担心她可能出事了以后,就打电话给陆秉良,希望能得到他的帮助,他却叫我放心,说庄静只是出国旅游去了。 原来这阵子他也在找庄静。 陆秉良与庄静有些年头没见了,上次在局里给“上帝之手”做完侧写以后我和他聊起庄静,觉得挺想念的,便联系了几次,但都没联系上,就和我一样到单位和家里找,后来从庄静一个要好的朋友口中得知是出国去了,好像是因为和哪个领导闹矛盾,所以请假散心。 这让我放了心,然后心里突然有个念头,去一趟梅城,面对面坐下来向陆秉良请教一些最近很困扰我的问题,比如“灵魂”这东西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一个人的“精神”、“认知”和“记忆”的总和,是不是有形的物质,是不是可以用特殊的方式保存等等等。 但考虑再三以后终于还是算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对那男人有点畏惧,虽然他看上去很和气,但一双漆黑的眼睛直指人心,目光里面有种暴风样的力量,不到实在没办法,还是不要找他比较好。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懂心理学,我在气势上首先就弱了,觉得他能看透一切,而我有太多不想让他看透的秘密。 代芙蓉忙着联系他那些分布在各行各业各个角落的朋友,经常忙得几天见不着面,有时手机都打不通,他用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打听回很少一点独眼殷三郎的消息。 有传言说殷三郎确实是殷家的人,是殷向北的大儿子,刚出生就过继给了他的兄弟,就是负责地下生意的那个掌门人,在那边排行老三,人称三郎,常规户籍方面的资料改姓甄,以避免身份暴露。 他绰号里面“独眼”两个字是后来才加上去的,具体什么时候很难讲,但肯定是近几年的事情。 圈里人传言他跟日本那边一帮盗墓的混到一块不知道进了哪个墓被机关弄瞎了一只眼睛。 我们再一次联想到传说中那座埋葬几千人的金诀王墓,代芙蓉说那圈子里现在也有些人这样猜,并且很多人都在打听这件事。 代芙蓉很辛苦地找到一个曾跟独眼殷三郎合作过的“下苦”,那人描述殷三郎大约四十五岁左右,身高体壮,一身疙瘩肌肉,右手食指和中指细长,硬得像铁,从墓墙上取砖是随随便便的事,古墓里的机关和隐藏墓道什么的几乎没有他不懂的,他们合作过的那趟任务要不是有殷三郎在,估计会死伤大半。那人还说,殷三郎身上有股吓人的阴气,隔着十几米都能感觉到,所以很多人说他是一只脚踏在阴间一只脚踩在阳间的人,没谁敢得罪。 关于私生活方面的传闻倒是有很多,有人说殷三郎娶了个妓女,有人说她搞大了哈佛一个在校女生的肚子然后把她带回了国,有人说他和日本藤原家的女人在谈恋爱,版本多得不行,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殷三郎为着一个女人,和自己的家庭决裂,甚至破了祖上传下的规矩。 内中具体情况就不得而知了,也没人清楚殷三郎究竟破的是哪条规矩,据说殷家的大规矩小规矩多得不得了。 我们在这个问题上讨论了十几分钟,结合代芙蓉之前的说法,认为殷三郎可能是为了一个女人,跟别的什么团队合作,盗了一座被殷家称为“灵殇之墓”的古墓。虽然不知道所谓的“灵殇之墓”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听起来殷家人好像特别忌讳这个,祖上有规矩,绝不能碰“灵殇之墓”,殷三郎破规矩了。 最后是独眼殷三郎目前的下落。这点倒没有很多版本的传闻,那个圈子里的人口径十分统一,说他失踪了,但肯定没死。 代芙蓉说圈里圈外都有人在找殷三郎,可没人知道他的下落,从以前跟他长期合作的“掌眼”那里得到的消息说最后一次见他是2011年冬天,有票很大的生意要他参加,他以自己眼睛不方便拒绝了,之后就再没联系上,这是到目前最后一条关于独眼殷三郎的近况消息。 代芙蓉说殷家是特别重亲情的大家族,不管殷三郎是不是真的因为某个女人跟家里绝裂,如果他出事,殷家绝对不会坐视不管。如果他被人挟持,殷家一定会营救。如果他被人谋害,殷家一定会报仇。类似的事情以前发生过,所以不管黑道白道,没人敢惹江南殷家。但这些年里殷家风平浪静,除每年两三次很普通的下斗以外,没有其它行动,说明殷三郎是自己隐居起来或者是办别的什么事情去了,而他的家人很清楚他的情况,所以风平浪静。 说到底,我们最在意的部分还是一片空白,殷三郎跟苏墨森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五年前他们进了哪座墓,苏墨森怎么得罪他了他要到处撂狠话追杀他,还有,他人现在在哪里,这些统统不知道。 但代芙蓉已经尽最大力了,而且还给自己惹上一身麻烦,那些盗墓的开始怀疑他伪装的商人身份,在暗中调查他,还好抽身及时,不然大概会被那些人卸掉一条胳膊。 不过我给他的那几张古董照片,倒是有比较确切的眉目了。就是之前白亚丰用手机在夏东屹家客厅拍下来的只青铜炉。 这是个比较意外的收获,而且似乎是个大收获。 代芙蓉飞了趟北京,到潘家园找了个行家打听到照片上那只青铜炉的价钱了不得,行家袖里伸出一只手,单炉五十万;如果能找齐一套三只,五百万他随时都要;如果三只炉都完好无损并且能打开再并且里面的东西也都完好无损的话,五千万现付。 那铺子的老板还说这炉可能有两套,也就是六只,如果六只全齐,那就不是他能收得起的了,但他肯定能找到一个愿意出合适价格的买家。 这价格,简直吓人。 代芙蓉说照片上的青铜炉其实不是我们以为的香炉,而是机关宝鼎,战国时的物件,一共两套,每三只为一套,每只都一模一样,据说每只里面都藏有绝世无价的宝贝,但要三只合在一起时才能启动打开的机关。那时候天下大乱,天天都打来打去,今天这国赢明天那国称霸,换一次王烧一次史书,弄到后来谁也不知道其来源究竟是哪了。从零星的野史杂记上看,两套宝鼎在秦统一中国前就分开,由两个家族分别保管一套,当然现在鬼都不知道流落到哪里去了。据说秦始皇为找这两套东西花费极大的代价,甚至有说他最后那趟巡视其实就是这个目的,结果还是没能找到。 我问代芙蓉宝鼎里面到底藏了什么东西。 他斟酌了一会,压低声音,用一种认真的、带着对未知敬畏的语气说:“长生不死药。”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40、天才已死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关于青铜宝鼎里面藏着长生不死药这件事情听上去真像个笑话,我乍听到时也确实很想笑,但我又是最没资格笑的人。 如果说全世界只有一个人相信世界上真的有长生不死药的话,那也只能是我。 所以突然之间,我就摆不正脸上的表情了,显得很呆,抬头的时候猝不及防撞上黎绪两道锐利的目光,避闪不及,只好笑笑。 黎绪没有问什么,她最近也是这里那里跑,忙得脚打后脑勺,常常顾不上吃饭睡觉,有时好几天都不洗澡,身上一股馊臭馊臭的味。 代芙蓉没有更多信息了,只这些就飞了好几个城市,花的钱不去算,还差点被那帮盗墓贼撺掇着下斗去盗墓。他说起这事的时候突然笑起来,说如果不是因为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要查,他还真想跟他们去盗一趟墓看看,总感觉挺好玩的。我朝他翻白眼。他还是笑,很天真的样子。 找电脑黑客那件事,他没能办好,确实找过几个相关行业的人,他们也试着帮助联系,无奈没有黑客愿意接我们的活,出多少钱都不肯。代芙蓉的朋友说可能是最近风声太紧,他们都很收敛。 我让他设法打听一个网络代号叫jenius250的黑客的下落,他说打听消息应该没什么问题,但要知道确切下落或者找他帮忙的话,估计够呛。我也只能退而求其次让他打听消息,能有多少就算多少。 代芙蓉接了这个任务后又一个星期不见人影,回来时带来了一个让我差点把下巴惊脱的消息。 网络代号叫jenius250的黑客死了。 代芙蓉说国内黑客们有个很热闹的隐藏论坛,jenius250死的消息就发在那个论坛里,说他生病住院期间,被某个政@府部门的人带走去替他们办一件什么事情,之后在去洛阳的路上出车祸,没有当场死亡,被卡在座位里出不来,然后大巴车起火爆炸,车上没来得及逃脱的五个人全都烧成焦炭。 代芙蓉说他查过洛阳当地新闻,贴子上标明的那个时间点,真的发生过那样一起车祸,五具被烧焦的尸体有两具身份不明,其中应该就有我想找的那个jenius250。 我怎么的都没想过会是这么个结果,心里五味杂陈难受得不行,跟得不到他帮助的遗憾相比,更多的是为这么个难得的天才,突然地死在了一场车祸里而扼腕。我想起之前常坤在电话里说的话,说他是上帝给世界的礼物。心想也许是因为人间没能好好珍惜这份礼物,所以上帝又把他收回去了。 八月盛夏大热天里,突然一阵冰凉,特别惨伤,脑子里尽是些悲哀的词,天妒英才、死于华年什么的。 黑客彭亮这条线,就算是断了。 别的也没有更多信息。 我基本上只要有时间,都还会去局里晃荡几个钟头,毕竟是老本营,很多事情还是要靠他们的力量,何况老懒现在当着刑警队的副队长,却完全听凭我的调遣,刘毅民也在任何我需要的方面全力并且秘密地配合,都很得用。还有那个保洁员骆阿姨,她一定也是事件中人,只有时不时能见到,才有可能找到了解她的机会。 至于“上帝之手”连环案,基本已告落幕,杨文烁落网后的第三个星期,局里就开了新闻发布会,对外公布部分案情和细节,定性为凶手随机模仿发生在别市的几桩凶杀案来进行犯罪,也公布了杨文烁的病情以及救治无望的结果。 对这个结局,大家普遍都比较满意,那些在网上力挺“上帝之手”的民间力量也很满意,他们认为杨文烁就是上帝派到人间来铲除人渣惩恶扬善的,曾遭受过九个被她杀死的人渣的罪的人还联合起来为杨文烁搞了一个类似于追思会的聚会,因为没什么针对政@府的言论和行为,相关部门便没去管。 但媒体方面管控得比较严,但凡涉及此案的通稿都得审好几关,审着审着就审没了。所以记者倒是集合起来闹过一次事,刘毅民处理完以后灰心丧气跟我讨论起言论自由之类的话题来。 我笑着拍他一掌,说:“老刘,你可不能被那些记者带着跑,你得有自己的立场,还得坚定,不是所有的真相都合适群众知道的,你想想那些凶案现场,多惨,多血腥,真要拍下来给他们看他们能接受得了吗?这跟看电视和电影可不是一回事。” 刘毅民笑了笑,脸色好点了。 我想了想,往他耳边凑,又意味深长补充了一句:“况且有些真相连我们都还没弄清楚,上哪儿给记者真相?” 他刚刚好转的那点脸色,又差了下去,但眼睛里汪着两团光,下定了非要把真相刨出来的决心。 我问刘毅民关于杨文烁现在在哪以及生死如何还有将来遗体怎么处理等问题到底是怎么跟她父母解释的。他说是常坤那边来的人最后接待的,实在费了点劲,主要是遗体。杨文烁的父母也知道她那病早已经没法治,但怎么的也想把遗体带回去,不过现在已经做通工作了。 我没什么好说的,心想即使做不通家属的思想工作,研究中心方面的人也会采取别的措施,他们权力太大了,天底下好像没有他们办不成的事,何况区区一个杀人犯的尸体。 但刘毅民还有话说,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这案子跟江城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们把杨文烁弄走,完了遗体还不交还给家属,就算判死刑也不是这个理。 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想了想问他局里领导是怎么说的。 他脸上有不满意但又无可奈何的神色,说:“新闻发布会之前开过会,案件到此结束,有疑点的地方交由江城那边接手。” 我碰碰他的胳膊,给个安慰性质的笑,说:“那就听领导的,让他们管去吧,这是个烫手山芋,能丢就丢开。” 我说这话,意味深长,他似乎也明白了几分。 刘毅民只能听上级命令,没有在杨文烁的问题上继续纠缠,马上接了别的案子,又连轴忙去了,但看得出他心里压着极大的愤怒和不满。 我心想,他现在能乖乖服从,肯定是因为前几年为起底彻查白老爷子受伤的案件被上面凶怕了,只好夹着倚巴做人,但哪天只要逮到机会,一定会翻过性子来。 之前我一直替刘毅民抱屈,觉得以他的能力和资历到现在还升不了官实在太不公平,所以暗中假装八卦打听了一番,才知道原来真有内幕。听王东升说,刘毅民和亚丰他爸交情非常深厚,白老爷子出事以后,刘毅民差点疯掉,拼命想查清楚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上面来人把卷宗调走不让查,因为刘毅民闹得厉害,还差点撤他的职。这些年里不给他升官,也是忌着他心里压住的那股火,怕他还会闹出什么事来。 真是唏嘘。 最近我越来越感觉到,刘毅民慢慢把我当成了一个机会,认为以我的能力一定能查清白老爷子当年受伤的真相以及隐藏在背后那股力量到底在搞什么明堂,所以只要我想看的材料想要的信息,只要他能办到,都偷摸着帮我弄来,尽心尽力一点都不含糊。 我们彼此心里透亮,但嘴上不点破,各干各的。 “上帝之手”案件到这里为止表面上看好像告一段落了,实际并没有,局里有几个不知深浅的警员还在查,出了个十几页纸的报告,将案件里面的疑点一一列举出来分别给付宇新和老懒提交了一份,付宇新把那几个不安份的手下叫进办公室里开了次会,之后他们就没声息了。 老懒收到的那份报告扔在抽屉里一眼也没看,我有次问他借充电宝时打开那个抽屉,看见那份报告,便拿出来随手翻了翻,谁知发现了一条让我心里结疙瘩的线索。 报告指出“上帝之手”九桩连环案中那桩“油画案”发生的时间点,杨文烁有确切无疑的不在场证明。 她当时人根本不在乾州,而是在浙江杭州,“油画案”发生的前后三天,她都住在西湖边一家酒店里,酒店已经将那三天的住宿登记记录和监控录象带还有酒店服务员的书面证词什么的都寄过来了。 都是铁证。 我看完报告马上去找那几个查到这条线索的警员,他们说是在杨文烁落网前一天,杭州那家酒店的经理看见报纸上的通辑信息打电话过来报警的,但第二天杨文烁自己出现在公安局门口,接下来大家都忙得团团转,没顾上仔细筛选,因为人都抓到了,她之前在哪里出现过也就不重要了,不在场证明的问题是在后来整理报告时发现的,当即打电话过去确认并要他们寄了相关的证物过来。 我问酒店的监控录象在哪,能不能看看。 他们说付宇新拿走了,说是按照上面领导的意思,交给江城警方处理。我问能不能确定录象里的人就是杨文烁。他们说轮翻看过好几遍录象,千真万确,一点错都不会有。 这个不在场证明太有力了。 我恍然间就咀嚼出很大的不对劲。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41、突然出现的不在场证明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虽说“上帝之手”是一个团伙,涉案者肯定两人以上,甚至可能有四五六七八个,但我一直认为,真正的“上帝之手”是夏东屹,不过,他只负责策划和立各种原则规矩,并在选择杀害目标上严格把关,只杀那些原该受法律制裁却逃脱的和擦着法律线为非作歹的人,真正杀人这件事,他应该自始至终都没有亲自参与。 把夏东屹全部计划落实到行动的人是杨文烁,她有嗜血的本性,以杀人为乐,所以每桩案件她都应该在场,尤其是“油画案”。 之前我跟老懒讨论过九桩命案的血腥程度和艺术感,觉得数“开膛案”和“油画案”两桩最出跳,相比较而言后面发生的“浴缸案”和“桥桩案”倒相对要温和一点,而且其余几桩案子的谋杀方式都不一样,“浴缸案”和“桥桩案”的致死水方却一样,都是溺水,这绝对因为溺水是凶手成冬林最喜欢的一种方式,他每杀一个人就换一种方法,就是为了寻找自己最喜欢的,后面找到了,便又在溺死的基础上玩花样。 但杨文烁不一样。 老懒手下的人详细调查过杨文烁的背景和过往,我和老懒根据报告对她做了一定的心理分析,认为她的偏差行为比较趋向血腥化操作,也就是说,九桩命案里,她最喜欢的,应该是“开膛案”和“油画案”,所以“油画案”发生时,她人在杭州,有确切不在场证明这个情况,真是把我惊呆了,闹得一头雾水。 太没道理了。 以我的判断,杨文烁绝对不会错过制造“油画案”那么好的机会,而且也没法错过。 按线索分析,梁宝市的受害者遗族只参与跟自己有关的那场复仇,不涉及到旁人的案子里,也就是说,“油画案”的复仇者是那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如果没有杨文烁在场,一个小姑娘不可能完成那么大的手笔。 而且,那天我在现场时,完全感觉不到有男人留下的气息。也就是说,“油画案”的实行,一定是有个成年的女子陪同那个未成年的女孩实行的。因为有杨文烁的存在,我从来就没觉得这里面有什么问题。 可现在,突然出现了这么个确凿的不在场证明。 我想来想去,百思不得其解,老觉得里面可能有什么很细微的东西被我们疏忽了。 案件里好像还有另外一个气场极强、能耐极大的女人存在,是她扶持着那个小姑娘完成了“油画案”的复仇。 可那是谁呢?怎么就没露出过半点痕迹呢?所有命案的卷宗我都看过十遍以上,但凡有痕迹,早该注意到了。 这就只能说明,那个女人真的没有破绽,她像个鬼魂一样踏血无痕地参与了案件。 我突然就有点抓瞎,回到家里找黎绪商量,她耐着性子听完我一堆废话以后往我肩膀上捶了一拳,喉咙里滚出句脏话,泼辣辣地骂过来:“你这人,想那些没用的,有什么意思,这案子是团伙行动,你连他们到底有几个人,其中几男几女都没弄清楚过,有什么好瞎纠结的。另外还有几百几千几万桩没弄明白的事情够你操心的,你说你闲不闲!” 我想想也是,可到底不踏实,存了个心眼,想着以后得空了再找常坤把卷宗拿回来翻翻,看是不是遗漏什么线索了。 白亚丰也因为这事情被付宇新叫到办公室里严重警告了一顿。 付宇新凶狠地禁止他再继续调查“上帝之手”案件,否则将他扔回交通部门去。 白亚丰在付宇新面前表现出一副怂样,大气不敢喘,唯唯应着,可出了他的门又查去了,只是改变策略,不像之前那么癫狂张扬了,偷偷摸摸地查,查到结果全都往我这里汇报,彻底把付宇新给看扁,觉得他是个娘炮,怂瓜,被“上面”一压就没脾气。 白亚丰又往死掉那个女律师陆瑶琳住的小区跑了几趟,把她遇害当天以及前几天的监控录象拷贝了一份拿回家跟小海两个人一分钟一分钟看过去,视频放了几天几夜他们就轮着看了几天几夜,头发丝那么点的问题都不能放过去,并且真在里面发现了一个重大线索。 遇害前四天晚上,陆瑶琳将一个用纸板箱打外封装的物件带出了家,从形状和大小判断,就是照片上那幅夏东屹的作品,原本挂在她家客厅置酒柜那面墙上的。 就是那幅牵扯出夏东屹这个人物的画,命案发生的时候,它并没有在陆瑶琳家的墙上,白亚丰死盯着这条线查,老天不负有心人。 白亚丰说监控录象上显示陆瑶琳遇害四天前那个晚上七点十八分左右匆匆忙忙回家,一个小时后,带着画匆匆忙忙离开了家,表情不太对,好像很愤怒又很惊惧,猜测应该是有人拿什么理由迫着她把画交出去。于是他调查陆瑶琳当天的手机通话记录,就在那天下午六点不到,曾接到一通长达二十分钟的电话,来源是未登记的电话卡,而那个号码曾出现在“七刀案”的受害人郁敏的手机通话记录中过,也就是疑似“上帝之手”案件凶手用过的号码。 这样判断起来,应该是夏东屹和杨文烁中的一个,或者是他们两个密谋好了的,因为某个原因,找了某个方法,逼迫陆瑶琳把那幅画交出去。 白亚丰说陆瑶琳遇害前后,她和她家人的账户金额都没有太大波动,家里和办公室里也没有大笔现金,也就是说不可能是什么人出钱买走了画,从周边调查的情况看也不会是她心甘心愿把画送给了谁。 他汇报完这些以后还自作聪明地问我像那么值钱的艺术品要是不见了,做警察的应该往哪个方向找。 我听了这话差点踹他一脚,骂:“你是警察,这种问题来问我?” 他居然还特好意思地摸着脑袋嘿嘿嘿嘿笑,说:“我是笨警察嘛。” 于是我就当真踹了他一脚,骂:“当铺、黑市、私人收藏家的地下室、拍卖行。那画如果真是件了不起的艺术品,真是被盗或被骗,又跟命案扯上重要关系的话,十几二十年内你是别想找到了,人家不会放出来的。有能耐弄这种东西的绝对都是极有耐心的主,你且省点心吧!” 他倒听话,叫他省心真就省心了,没满世界去找画,转头继续查陆瑶琳那画是从哪弄来的。 两天后的傍晚,白亚丰找到了答案。 那画,居然是杨文烁送的! 陆瑶琳的两个同事告诉白亚丰说当年好几个大学刚毕业还没拿到律师执业证的学生想做陆瑶琳的助手,以便为自己以后的事业打基础,杨文烁在那几个人中一点都不出色,甚至算是比较差的,谁都想不到陆瑶琳会选她做助手,后来有一次聚餐,陆瑶琳喝醉酒,说了画的事,说她家里有幅画,千金难买,问她哪来的,说是杨文烁送的。 白亚丰感慨万千,说杨文烁倒是一点都不吃亏啊,送幅画,当了助手,利用职业便利挑选杀害目标,完了以后又把画给收回去了。 我关心的却不是画的来源和去处,而是那画在整个事件中到底起着什么样关键的作用。 它不会凭白无故出现又凭白无故失踪,因为真正那只“上帝之手”夏东屹不是个凭白无故的人,他做的所有事、布置的所有计划,都有他严密的逻辑和准确的目的。 还好,几天以后,我从老懒查来的信息里解开了部分关于这幅画,甚至包括夏东屹其它画的谜团。 老懒为着画的事,打电话要见我。 这阵子大家都忙,见老懒的机会较少,所以几天不见然后突然见到时,会惊讶地发现原来自己是这样高兴见到他,似乎见不到的日子里还有些想念。 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好在老懒似乎没察觉,不然一定嘲弄我。 老懒查了好几条线,首先找了几个美术界的权威,包括国外的,他们对夏东屹作品的艺术性评价有好有贬,贬的居多,对他作品的行情也持差不多态度。他们说夏东屹的作品目前处于一种“紧缺”状态,就是说有很多人想买他的真迹但拿着钱没地方买。 所以市场上出现了一大批赝品,每年找专家检验夏东屹画作真伪的人就有很多,他们也验出了一些门道,总结出夏东屹画作的几个特点:色调大多是阴暗的,以灰、黑、深蓝、深紫为主,每幅画里都会有一到两处暖色调,只用红色或金黄色;线条生硬粗糙,有些地方看上去简直就是草稿,一点都谈不上专业,却反而被某些人赞誉成了风格;所有的人物、景物、动物都是变形的,脸上长草或者树皮上长眼睛再或者眼睛里爬出虫这种情况一点都不稀奇;画的尺寸每幅都一致,大幅,195乘97的规格。 还有一点让我比较在意的是:夏东屹的作品中隐藏有花式签名,每幅画所签的位置都不同,但签名绝对一样,这成了鉴定真伪的重要手段。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42、隐藏在画里的签名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老懒从那些专家手里弄来了一些照片,用红色马克笔将隐藏在画里的花式签名圈出来给我看,因为照片太小,用放大镜都看不清楚到底签的是什么。他就又拿出从拍卖行的目录里弄来的几张稍大的宣传照,还是看不明白,大概是夏东屹跟那些电影明星学,签出来的名字鬼都看不懂。 就像那几个权威专家说的,夏东屹是将签名隐藏在画中,不是行家的人根本看不出那玩艺是个签名,它有时候藏在树枝间,有时候藏在岩石的纹路里,有一幅居然隐藏在一个赤裸的女人的**,稀里哗啦几条线,怎么看都不像“夏东屹”三个字也不像他的艺名“东山”。 如果照片能大点、清晰度再高点就好了。 或者干脆说,要是能弄到一幅夏东屹真迹就最好了。 可惜没有。 老懒说,那是紧缺货,再多钱也买不到。 几家大的拍卖行里都打听到重要消息,就是夏东屹的作品,只要是真迹,拍卖行根本不需要走常规流程,只需直接跟几个大买家联系,看他们谁愿出更高的价格就行。 老懒没能打听出那几个买家的名字和身份背景,因为拍卖行有替客户保密的义务,除非出具搜查令。老懒是秘密查这事的,没法弄搜查令,只能擦着人脉关系打听,最后有个工作人员透露说其实他们也不知道那几个买家到底是什么人,只知道一共三个大买家,跟他们有内部的秘密协议,只要出现夏东屹的作品就和他们联系,不管真假。他们会派自己信任的权威人物过来鉴定,赝品一概不要,真品不惜钱财,走账都是国外的账户,联系都是电子邮件,派来鉴画的专家也都是陌生面孔,所以根本没法知道对方是些什么人。 而那三个买家里面,其中两个十分硬狠,为得到夏东屹的真迹不惜一切,甚至好像还会动用些违规手段,比如人为制造意外逼迫竞争对手放弃,有两次闹得动静很大。 夏东屹的作品非常有限,拍卖行的人说大约就三四十幅,顶多不会超过五十幅,都是十几前他入狱前画的。 致使夏东屹入狱的那桩案子,白亚丰已经把卷宗调出来,老懒翻阅并做了部分后续调查,是1996年6月的事,他欠人钱还不出,债主上门讨债,两人陷入口角纷争,暴怒之下动手企图杀死债主却没有成功,整个过程被对门一个邻居看在眼里,那邻居马上报警并且后来出庭作证,证明是夏东屹先动的手,所以罪名是谋杀未遂而不是过失杀人或者防卫过当,一审判下二十五年有期徒刑,没有上诉,直接入狱。 老懒还往夏东屹之前服刑的监狱跑过一趟,打听他在里面时的情况,狱警说他少言寡语、独来独往、很不合群,一般这样的人在监狱里都会倒霉,会被别的犯人欺负,可他是个例外,没人敢欺负他,因为他什么都不怕,而且好像还练过武。刚入狱那阵,有几个最横的要给他个下马威,还没靠近他人,就被吓退了,因为他一拳砸在墙上,墙面凹进去个坑,自那以后没人敢惹他。他从不无是生非招惹别人,但有时狱友间恃强凌弱的情况太严重,他会出面管管,也不说话,只走进去把被欺负的人提溜走就算完事。 夏东屹给监狱的工作人员留下了一个普遍印象:是个狠角色,但不是坏人。 这评价完全契合对“上帝之手”的侧写。 夏东屹入狱的前几年,没人去探过他的监。但每年过元旦、春节、中秋这样的节日,他会往外写信,附一张名信片,也会收到回信,那些信件和名信片都经过监狱方面的检查,没什么问题。 老懒查这条线的时候,把那个通信地址抄下来找过去,发现是套出租的单身公寓,房东在其他省,公寓一直委托乾州市的中介公司出租,但那几年接受委托的那家中介公司已经倒闭了,所以没地方问,只有公寓物业管理处的几个员工还大致有点印象,说那些年里好像是个单亲妈妈带着个女儿住在那套房子里,但都不记得那对母女的样子了。 夏东屹入狱的第三年,也就是99年,有个自称是夏东屹舅佬的人探监,送了些吃的用的,之后这人就经常去。 老懒从文件里取出几页纸几张照片递过来给我:“就是这个人,周长寿,老家在乾州市花桥镇,跟小海是老乡。他确实是夏东屹的舅佬,是夏东屹抛弃在老家那个妻子的堂兄,早好些年就离开花桥镇到外面打工了。” 我把照片拿在手里仔细看,尖嘴猴腮一个男人,眼神狡黠不安,实在产生不了好印象。 老懒从监狱里得到那个自称舅佬的探监人的名字之后展开了一系列调查,周长寿就是夏东屹入狱之后处理并且运作他那些画的人,目前下落不明,家里人也正四处找他,还报了失踪,怀疑他是被什么人绑架了,却一直没接到索要赎金的电话和信件。 周长寿是那种没什么家庭责任感的男人,有家有室还在外面养了个二奶又养了个三奶,平常还喜欢寻花问柳,经常会联系不上人,所以家里根本不知道他失踪,还以为只是住在哪个女人那里不肯回家,直到二奶三奶都到正室家里讨生活费,才觉出不对劲,到处找没找见,赶紧报了警,立案到现在八个多月,一点消息都没有。 最后见到周长寿的是他养在外面的二奶,老懒说算算时间应该是杨文烁把画贿赂给陆瑶琳之后,所以周长寿的失踪很可能跟陆瑶琳家的那幅画有关,但他还没想明白两者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只是直觉。 杨文烁把画送给陆瑶琳之后不久就正式做了陆瑶琳的助理,然后又由杨文烁出面通过正大拍卖行聘请了一位专家对那幅画进行真伪鉴定,杨文烁对自己的姓名和身份都做了保密处理,也没有透露那幅画现在由谁持有。鉴定的结果不是那么令人满意,那位专家说除了画的尺寸不符以外,其它细节都没问题。因为之前所有在市场上露过面的夏东屹的作品尺寸都一样,陆瑶琳那幅却小很多,这个区别很不对劲。 正大拍卖行比杨文烁更想知道画的真伪,又免费为她提供过四次鉴定,其中有次的专家是他们那几个秘密客户中的一个派出的人。其他几个专家都在画的尺寸上纠结,但最后这个专家没置一语,只是出了个合理的价钱。拍卖行的人由客户出的这个价钱断定画是真的。 但杨文烁不肯卖,她说她只是想鉴定真伪,没打算卖。 但出价的买家,非买不可。 那个客户价格越抬越高,数字超过之前最后卖掉那幅的三倍以后,杨文烁才终于松口,说卖可以,但要跟买家见面。她说她也是衷爱艺术的人,怎么样也得看看自己心爱的艺术品是被什么样的人买去。拍卖行通过电邮跟买家商量,买家同意了,并在约定好的时间出现,但杨文烁却没有出现,放了他们一个大大的鸽子。可即使这样,客户也没生气,只是要求拍卖行继续跟杨文烁沟通,价格不是问题,只要能买到画。 老懒说:“杨文烁做所有这些事都是匿名和隐瞒身份的,还乔妆改扮过。我把杨文烁的素颜照给拍卖行工作人员看时,他们不能十分确定,只说有点像,特别是嘴角那颗痣。再把她在‘上帝之手’案件中几次乔妆过的照片给他们看,才都认出来,说就是她。” 还有一个细节:杨文烁辞职前不久,青棋律师事务所全部办公室和员工宿舍都遭了窃,丢失很多财物,城东分局接的警,当成一般入室盗窃案处理,到现在没有破案。 老懒认为那应该是一桩伪装成普通入室盗窃案的特定盗窃案,是挖空心思想买那幅画的买家终于查到杨文烁的身份以后干的,以为她会把画藏在办公室或者住处,因此才会有入室盗窃的事情发生。 谁能想到她会把画放在陆瑶琳家里呢。 那些不惜一切想弄到画的人,就是把脑袋剖开来也想不到吧,那么贵重的东西,居然堂而皇之挂在别人家的客厅里。 杨文烁就是怕他们查到自己以后会硬偷或硬抢,所以把画送给了陆瑶琳,表面上看好像是贿赂,实际上却是陆瑶琳给她当了两年多的保管员,并且应该是从头到尾被蒙在鼓里的。 从时间上看,杨文烁打电话叫陆瑶琳把画还给她时,陆瑶琳肯定已经从新闻里看到通辑令了,但因为自己有很多把柄握在杨文烁手里不得不听她的,所以监控录象里拍到的表情是又慌张又惊惧的。 陆瑶琳一直在钻着法律空子行缺德之事,杨文烁作为她的助理,肯定有很多证据,钳制起来太方便。 所以,那幅画跟“上帝之手”策划的那起连环命案没有关系,它只跟“上帝之手”本人有关系。 它是夏东屹放出的一个诱饵。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43、碎片式记忆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夏东屹当年的谋杀未遂事件肯定是突发的,完全没有预谋,否则以他的智商和情商,绝对不会大白天在自己的住处行凶还被邻居看见报警,最后逃都来不及直接入狱。(族) 我想,当时整个事件发生得太突然,他自己都没有半点准备就被邢拘接着便入了狱,之后外面的世界再有什么状况,哪怕跟他密切相关,也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比如,他那个堂舅佬周长寿把他的画拿出去送人、卖、炒出天价、推出一个又一个新高度。 这些应该都不是夏东屹本人的意思,甚至可以说,严重违反他本人意愿。等他出狱,所有一切都已经不可逆转。 出狱以后,他非得弄清楚自己的画到底落到了什么人的手里,究竟是谁对他的画或者说是对他画里的秘密那么感兴趣,于是新作了一幅画,交给杨文烁并让她谨慎地和拍卖行联系——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安排好的,画的尺寸比从前小,是为了迷惑那些鉴定专家,以免过早就有真迹结论,不能引买家出巢;杨文烁同意卖画却又放了买家鸽子是因为夏东屹的目的压根不是卖画,而是创造机会盯上对方的梢。 他想知道谁在发疯样挖掘他藏在画里的秘密。 或者可以说,他“必须”知道谁在发疯样挖掘他藏在画里的秘密。 那个秘密很重要,重要到不计金钱、律法甚至不计生死。 我感觉整个思路的逻辑全部都对,合情合理,但又冒出了一个新的疑点,就是最后那幅画,因为尺寸的问题,别的鉴画专家都很犹疑,不敢下结论,只有大买家派来那个人当即认定是真迹,马上出价要买——他凭什么如此肯定?只凭所谓的风格、用色、线条、隐藏签名这些?不,不对,这年头的赝品技术都高明得不像话,前几年有个没名气的画家仿了一幅梵高的向日葵,闹出了个轰动好几国的大笑话。所以,辨别是不是夏东屹真迹的关键不在尺寸也不在作画风格,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我所能够想到的,要么就是直接用肉眼看的画的内容,要么就是用什么特殊的颜料隐藏在画中的记号,必须用特殊光线才能看见,紫外线红外线或者黑光灯蓝光灯之类的。 老懒对我刚才的推断表示赞同,他从各方面了解到的周长寿其人,都是个品行不怎么样的货色,当年夏东屹入狱,周长寿去替他处理家中的事情,也就是想看看能不能捞点便宜,结果真给捞着了,卖画赚的钱他一分都没有给夏东屹的妻子也就是他在花桥镇的堂姐周红。 周长寿后来到监狱里去看夏东屹并且花钱上下打点给他弄了个保外就医的机会出狱,还替他置办房产车子什么的,也都有明确利益目的在,是想让夏东屹继续画画,他做他的经纪人替他卖,借这越炒越高的势头再赚一笔钱。 老懒说他不知道那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商量怎么约定的,反正周长寿的家人都大骂夏东屹没良心,说花了多少钱把他从牢里捞出来一点不报恩也就算了还把周长寿给打了。具体情况不清楚,老懒分析说可能是夏东屹对周长寿私自卖他画的一次发作,或者是对周长寿要他继续画画的要求作的终结警告。 我完全同意。 老懒向周长寿的家人打听夏东屹从家乡带出来的那个女儿的情况,得到的回复是不知道,他们只知道夏东屹把孩子从老家带出来了,但从来没见过,说白了在他入狱前,两家人根本没有往来和交集。老懒说夏东屹到乾州后,应该有个相好的女人,这些年里都是那个女人在给他养孩子,但他没能查到那女人和那孩子的下落。 毫无疑问他说的就是夏东屹在监狱里有书信来往的那个地址住着的单亲妈妈和小女孩。 老懒一边说一边抽出几份资料给我看,是监狱那边调出来的探监记录,除周长寿以外,夏东屹还有个探监者,在他刚入狱那年去看过他,是唯一的一次。登记的名字是杨萍。和通讯地址那套单身公寓的租户姓名一致。他从物业公司拿到旧年表格,上面有杨萍的签名,她写得一手漂亮钢笔字,线条圆润华丽,硬是把普通的两个中国汉字写出了些许意大利或者法国古老贵族的味道,“萍”字的最后一笔纤细美好,稍微有点弯曲,像五线谱上的一个音符。 我把那页纸拿在手里长长久久盯着看,十分百分肯定我从前在什么地方见过这笔迹,写的可能不是这几个字,但笔迹是一致的,一横一竖一撇一捺间都有难以用语言描述的空灵感,因为写得太漂亮了,所以有印象,但可能因为时间比较久或者没有太过留心的缘故,这印象又很模糊,怎么都想不起到底是在哪里见过这样的笔迹,挖空心思想破脑袋都想不起来,懊恼得差点把嘴唇咬破。 从前苏墨森逼着我做图象式记忆的锻炼,我尽一切可能偷懒,马马虎虎应付他,现在倒好,吃亏的只有我自己,真正就是应了苏墨森训斥我时说的话。 我回想不起来,就有点抓狂,想拿脑袋撞墙,很崩溃。 老懒搂着我的肩膀哄我:“唉哟,想不起来就别想了,你现在脑子里一团乱麻肯定越想越想不起来,等哪天不想它,它就会自己冒出来,这跟找东西是一个道理。” 我听着这话真想笑,因为之前说过一模一样的话安慰刘毅民,他觉得自己曾在哪里见过杨文烁但就是想不起来的时候,也跟我现在这样着急,我也用同样的话安慰过他。 道理都懂,可就是没法控制自己,因为感觉那几个字的字迹真的非常非常眼熟,想到后来,我甚至能肯定应该是最近或者至少是不久之前在哪里看到过,记忆的触觉只差一点点就能够到,可那一点点却就是跨不过去。 我差点把自己逼到崩盘的境地,起身时一阵贫血般的晕眩,身体一歪撞倒了矮柜上的台灯,老懒一把将我揽住,然后又把我按回沙发里坐好,走开去给我泡了杯茶,很凶地叫我别再想笔迹的事了。 我的脑子被他一凶,莫名其妙就刹住了车,不想了,彻底把笔迹的事情抛到脑后,只眨巴着眼睛看他,显得很迷糊。 他突然说:“你这么一闹,我倒想起一件事来。监狱里的工作人员说,夏东屹的记忆力很有问题,经常不记事,但又不是完全不记。他给我举了个例子,比如说几天前发生的过的事情,今天问他,不记得了,但隔天再问他,他可能又想起来了。有时候几分钟前发生的事情他就忘了,但很多天前说的一句话或者听到的一点什么声音,他却记得。总之夏东屹经常忘事,但又经常稍微提醒一下就能想起来。特别混乱,闹不清楚到底什么情况。但反正是个犯人,又不影响正常的生活作息,狱警也就随他去了。” 关于夏东屹记性不好这点,我们这时都没怎么在意,觉得好像跟事件没多大关系,估计是早发性老年痴呆或者由别的什么疾病引起的健忘症,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情况。但是几个月以后,我们才突然发现,所有这一切,好像都是由夏东屹那碎片式的混乱记忆引起的。 人啊,真是不能有片刻大意,不能有半点疏忽。 不过好在我们盯上了夏东屹这条线,还知道他的老家在哪,查起来不算茫无头绪。 白亚丰有一次被付宇新派到花桥镇镇派出所去取之前泥石流冲出白骨那桩案子的后续卷宗,小海便搭他的便车回了趟老家,带了点礼物给酒爷,稍微把家里收拾了下,然后偷摸着找了几个平常对她比较好的人擦边打听夏东屹和他老婆的情况。 村里人都说夏东屹自那年走了以后就再没回花桥镇过,但他老婆周红肯定知道他在什么地方,而且有联系,因为她每隔两三年都会出一趟远门,短则十天半个月,长则一整个暑假。邻居或者同事问她去哪,她都回答说回娘家,但镇上开饭馆的老板娘老家就是周红娘家那个村的,说周红的父母早好些年就去世了,她兄嫂对她不好,她自从师范毕业到镇上教书以后,就再没回过娘家,所以大家都认定她每趟出远门都是去看丈夫和女儿的。 别的没打听到什么。 但另外有件事在小海心里结了个大疙瘩。 就是那只青铜宝鼎。 她清楚记得母亲去世前,家中锁钱的柜子里有一只和夏东屹家里那只很像也许可能是一模一样的宝鼎,而母亲自知死期将至时,曾让小海把酒爷叫到家里面来,两个人说了大概半个钟头的话,小海亲眼看见酒爷走的时候手里拿着个蓝色的包袱。 那时候她小,对很多事情都还懵懂,压根没多想,也没地方多想。 但现在想起来,就不太那么对劲了。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44、老懒看见鬼了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那年小海母亲去世后,葬礼是酒爷主持的,要不是有他镇场,肯定乱得一塌糊涂,小海很记这份恩情。 再过了几个月,小海终于渐渐接受自己变成了孤儿这件事以后,便仔细把家里翻找了一遍,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能指引她把父亲找回来,但除那张写了陈家坞和北排沟两个地址的纸条以外,别的什么都没找到,那只她曾经看见过的青铜宝鼎也彻底不见。 当然那时候她没在意,觉得可能是被哪个亲戚拿走了,后来这许多年里也都没在意甚至已经忘掉,直到白亚丰在夏东屹家里拍到只一模一样的,才突然把她十几岁时候的记忆给唤醒了。 这些日子里小海想来想去,觉得最有可能的情况是因为她当时年纪太小,母亲怕她吃闷亏,所以临终前将她连同家里要紧的东西都一起托负给酒爷照看和保管。 想到这一层,当年酒爷从他家里走出时手里拿着一只蓝色包袱的画面,也渐渐清晰起来了。 所以这趟回去见到酒爷,小海就问他了,当然措词很小心,只问他给她母亲办丧事时有没有用到过一只老旧的青铜香炉类的东西。 酒爷回答说没有。 小海再问他有没有在哪里看见过这样的东西时,酒爷还是回答说没有。 小海跟我说酒爷当时神情慌张眼神闪烁明摆着就是撒谎,却又不敢逼问太紧。 我知道这些年里她基本是靠着酒爷的照顾和撑腰才熬过来的,特别是那几间房子,如果没有酒爷主持公道,早被亲戚霸占去了。我怕她因这件事而失去整个童年和少年时代里难得拥有的一点温暖和亲情,实在过于残忍,就安慰她先不要着急,肯定是哪里出错了。 她冷冰冰地说:“确实可能有哪里出错了,但酒爷说谎和有所隐瞒这两点肯定不会错。” 我见她脸色不好看,也不敢多劝,只好默不作声。她过了好一会才说她能想到的最大可能性是她母亲把青铜宝鼎交给酒爷保管,嘱他等她丈夫回来或者女儿长大以后转交,但酒爷却把东西昧下了。 我因为没有跟他们一起去花桥镇,不知道酒爷在被追问那件东西的当时到底是什么样的表语和语气,所以不好作推测更不好下结论,只能默默不作声,心里凄凄然。 小海表面上看上去平静,实际心里憋着股劲,我知道她迟早还是会回去问个明白的。 也该她问个明白,没谁可以这样随随便便就被欺负,东西见没见过,昧没昧下,怎么的也该有个明确交待。 我叫老懒接着找周长寿和夏东屹,但给白亚丰布置了别的任务,叫他想办法把他爸爸以前那个叫陶玺的搭档找出来,找不到人也得找到点线索。他查陆瑶琳和画的事情正查在兴头上,突然被指派别的任务,有点嘟嘴,被小海狠斜一眼立马老实。我悄悄跟小海说夏东屹的画大有乾坤,亚丰脑子太简单,一根筋查很容易惹上麻烦,叫她看着他点。 这里前后差不多两个半月的时间,我和代芙蓉都住在城西黎绪提供的那套房子里,因为就在城市边缘,比我自己的房子近很多,来去能省不少时间,所以就一直没回自己家。小海则大部分时间都住在白亚丰家里,因为老爷子的情况不太好,时不时会有低烧,而且还长了褥疮,她和保姆两个人轮流照顾,偶尔的时候会到我们这边来串串门,帮我们洗洗衣服搞搞卫生什么的,用她自己的话说,“得对得起你给的工资”。 但老懒一直不知道我住在别人家,我们都没告诉他,也不是故意不告诉,而是压根没觉得有必要告诉,所以有天晚上,我在城西的住处正跟黎绪头碰头研究夏东屹那些画时,老懒开车到我乡下的家里去找我了,他把车停在离大门五米远的一棵树下,没下车去按门铃,而是打电话给我,特严肃地问我有没有在家。我回答说我在朋友家。他说那你自己家呢,没人在吗?我说没人啊,小海在亚丰家呢。 老懒的语气太严肃,情绪里有紧崩的感觉,我直觉不好,心里咯噔一下,刷地站起身,口音都跑偏了:“咋的,家里有人?!” 那边很镇定地嗯了一声。 我脑子里划过道闪电,血液都沸腾了。等了这么久,那个几次三番闯进我家的女飞贼终于又出现了,而且正好被老懒发现! 我马上给黎绪使了个眼色,她聪明得很,立刻明白情况,风一样旋起身把桌上的东西都收拾好,又转身去拿钥匙和包。 我叫老懒给我盯紧,如果家里面的人准备逃,就动手,如果那人一直呆在房子里不出来,就在外面盯着等我们到,千万别打草惊蛇。 他应了一声。 我又放低声音嘱他把枪上膛,但只能作自卫用,不能轻易开枪,万不得己的情况,宁肯给对方条生路也不能伤了她。 说着话,我和黎绪也出门了,蹦着跳着下楼,把车飚到一百码,连闯两个红灯,一边飞着车一边叫黎绪用我的手机给白亚丰发短信,叫他想办法跟交通部那边联系把我闯红灯和超速的记录都消掉。他收到以后回了句骂人的话过来:“你当交通部是我家开的啊什么事都摆得平?” 我一路上想得挺美,以为只要我们赶到的时候那女飞贼还在家里,就一定能把她抓住。凭我们三个的身手,哪怕她长了翅膀也逃不脱,这次,铁板钉钉是要跟那女飞贼面对面聊聊,问问她的来路和目的了。 可人世间的事,有时真不能想得太美满,否则一失望就容易失态,容易气急败坏。 老懒居然没能把人给我看住! 我当时真是气极了,连踹他三脚,要不是黎绪拦着挡着骂着,我真有可能会把他踹死。后来反省这天自己的行为,觉得真不是人,恨不得拿块豆腐把自己撞死算了,可老懒倒还安慰我,说是不明不白的事情接二连三来,心里憋屈,有个由头发泄出来是好事。我问他当时为什么不躲,他很暖地笑笑,笑得有点坏,说女人的德行都一样,我越躲你肯定越气,我不躲你倒可能会不忍心,何况当时还有个拦架的。 说起来这天晚上的事情真不是老懒的错。 他车子开到离我家大概二十来米远的地方,隐隐看到二楼书房的阳台那里有一点摇曳的光,心里觉得奇怪,就把车停在路边观望了一会,几秒钟以后那光开始移动然后不见了,过了两分钟左右突然在三楼的窗边出现,光是摇曳的,他到这时候才明白应该是有人拿着蜡烛在屋子里走动,就没多想,以为是跳闸或者停电,我或者小海在里面检查,就又把车子往前开了几米,停到大门斜对面的树底下以后,突然回过点味来,觉出不对头。 因为老懒知道我和小海是那种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做意外防备的人,碰上停电,手边肯定马上能捞到电筒类的照明设备,点根蜡烛乱晃悠的情况完全不符合我们的风格,所以他才没直接下车按铃,而是先打电话给我。 之后,他就按我嘱咐的坐在车里等,但时间太久了,而且因为车子停得离围墙太近,视线受阻,看不见里面到底还有没有光,不确定里面的人是不是跳北边的窗逃跑了,可又不敢把车倒回去几米,怕发车的声音反倒把里面的人惊跑。就这么焦急等了二十来分钟,实在等不住了,便偷摸着下车,翻墙进院,蹑手蹑脚摸到一楼客厅北边的窗户底下。 他对自己的身手很有把握,否则绝不会这么干。 可惜他低估了对方的能耐。 后来他说他怀疑其实在他看见二楼书房那点蜡烛光时,擎蜡烛的人恐怕就已经发现他了,只是不确定那辆车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所以才没马上逃走,而是继续呆在房子里。 老懒摸到北边墙根底下时发现窗帘没拉紧,里面有忽明忽暗忽蓝忽红的光透出来,是电视机,声音开得很轻,不仔细听几乎听不见。也就是说里面那人非但没跑,还没心没肺坐客厅里看电视呢。老懒一时大意加上好奇心太重,就抬起身子把脸贴近玻璃往里面看。 然后就看到了…… 老懒说他这一辈子,恐怖的事经历过不少,恐怖的人也见过不少,但当时往里看的那眼,还是没能禁住吓,感觉大冬天里兜头一桶冷水把整个人都冻成了冰柱,从里到外的凉,骨髓里都冒冷气。 他说他看见鬼了。 一只女鬼。 他说那只鬼就坐在我家客厅的沙发里,大概早就知道北边窗跟底下有人,所以老懒往里看的时候,她就是斜着身子面向着窗户的,一身黑衣,长发披面,头发缝里露出一只眼睛,定定地瞪着他看,电视银幕的光变换着颜色一片一片打在她身上,活活就是个午夜凶铃。 我想象当时的画面,背上一层冷汗。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45、目的不明的女飞贼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想象当时的画面,老懒和那女飞贼,两个人,一个在窗里一个在窗外,你瞪我我瞪你互相瞪了十几秒钟,况且又是那样的光线、那样恐怖的气氛,老懒没被吓瘫真算他胆大。 互瞪十几秒之后,女鬼的身体一动,电视突然关掉,房子里压根没开灯,瞬间一片漆黑,老懒猝不及防,怔了会才拔腿往前门追,但已经来不及了,大门敞开着,还在微微地移动,女鬼早就跑没影了。 老懒说那半分钟不到的时间里除了前门被打开的声音之外,他没有听见别的任何声音。 也就是说,没听见脚步声。 我在脑子里把老懒描述的情节过了一边,越发觉得寒意凛凛,但很快就清醒过来,心想肯定是女飞贼捕捉到窗户外面的动静以后,故意把自己弄成那副鬼样吓唬人。 但黎绪好像不这样认为。 她的神情特别凝重,问了老懒很多问题:女鬼身上的衣服什么款式,是衣服还是袍子;身材是胖还是瘦;大概有多高;头发有多长;眼睛是什么样子的…… 特别是眼睛这部分,她着重问了好几遍:你跟她对视过的对吧?那就是说看清楚她的眼睛了对吧?她的眼睛是什么样子的?有明显不正常的地方吗?你就不能再仔细想想吗! 一个问题追着一个问题。 我刚平静些下来,黎绪倒是有点抓狂了,一声比一声响,步步紧逼着问,凶神恶煞的样子。 老懒只会摇头:“没看清楚,真的没看清楚,衣服是黑色的,长袖,但没看清到底是衣服还是袍子。头发很长,但也不是特别长,应该和妮儿的差不多吧,或者比妮儿短一点?我真没看清楚嘛。眼睛……眼睛没什么特别的吧,她的头发把眼睛遮住了,只能看见一点点,而且当时电视机的光闪来闪去。喂,喂喂喂喂喂,你饶了我好不好。” 黎绪不饶,差不多把整张脸都贴到老懒脸上去,而且看上去比之前更凶,我不得不把她拉扯开点,免得老懒憋气把自己憋死。 我问黎绪是不是知道闯进我家里的人是谁。 她没回答,不轻不重推了我一把,我一屁股坐进沙发里,就是不久之前女飞贼坐过的位置上。 我闻到一缕奇异的、隐约的香味,有一点苦,还有一点甜,就是之前几次在空气里闻到过的那种药草味,那个女飞贼留下的痕迹。 从进门以后,我的嗅觉就一直被黎绪身上那股多种香水味混合的冲鼻味道影响着,压根没注意闻屋子里的空气,这会突然捕捉到一缕,立刻激起之前所有关于气味的细节和联想,马上挥手叫黎绪走开点。 黎绪看我吸着鼻子仔细嗅,很识趣地几步就退到了门外,瞪着两只眼睛等我嗅出个结果。 我嗅了一阵,不会错,就是之前每次女飞贼来过以后我都能闻见的味道,有点甜,有点苦,是药香,很隐秘。我喊黎绪进来,把这味道形容给她听,她的脸色瞬间比之前更白。 我心下有了数,问她:“你肯定知道是谁,对不对?” 她狠力咬了咬嘴唇,像是想把自己从梦里咬醒过来似的,一字一顿说:“如果是我以为的那个人,那老懒真的是见了鬼了!” 我恍了一会才明白她的意思,她是说她觉得可能的那个人早就已经死了,如果真是她的话,只可能以鬼的形式。 不,不对。 我提醒黎绪,就目前我们掌握的情况来看,死而复生好像已经不是什么天方夜谭,可能那人死前,有人把她的灵魂复制了一份,死后又把她复活了过来。也可能她现在身体里面的根本就是别人的灵魂。在这个连灵魂都可以移植的年代里已经没有什么样的可能是不可能的了。 我说得飞快,差点把自己的脑子绕晕。 黎绪听够了,不耐烦地举起一只手说:“行了行了行了,别说了,我懂你的意思了。” 她说:“你等等,我得打个电话。” 黎绪说着话的时候已经从口袋里掏出那部老掉牙的诺基亚了,开机,长按数字健1,然后走到院子里去讲电话,没多大会回来了,跟我说肯定老懒刚才那番描述在她脑子里形成了个先入为主的观念,让她以为是那个人。说完以后一屁股坐到老懒旁边,抓着他的手,很认真地盯着他说:“你想想,你再仔细想想,你看见的那只女鬼,眼睛正常吗?” 老懒真的很不习惯这么近距离地跟一个女人对视,下意识地又开始憋气,并且微微把脸往后仰,摇着头说:“我没觉得有什么不正常。” 黎绪想了想,拧住眉头,更用力地捏他的手,一字一顿问:“她的眼睛,有眼白部分吗?” 我看见老懒的神情里飞快地掠过一丝震惊,但黎绪却忽略了,她现在只关心女飞贼到底是不是她以为的那个人。 老懒很笃定地回答她:“有,有眼白部分。” 黎绪松开紧抓着老懒的手,长长长长吐出一口气,冲我疲倦地笑笑,说:“妈的,我就想嘛,世界上有再多离奇事,也不能完全没个谱吧。得了,进你家来的人,不是我以为的那个,搞不好只是个普通的贼。你还是赶紧看看家里少了什么贵重东西没有。” 我当然知道不会有什么东西丢失,但还是听她的话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结论是没丢贵重物品。 当然,也没像上次那样再多出什么诡异的东西。 二楼阳台门上的锁从外面被粗鲁拙劣地捅坏了,女鬼就是从那儿进来的。 我盯着那被捅得很不像样的锁,心里真的特别难受,因为这说明了一个之前就想到的问题。 女飞贼前几次进来,这锁没有被撬的痕迹,小海说是锁芯被溜坏了,很高明的手段,而且坏掉有点时间了。所以我们就想,这锁不是女飞贼弄坏的,而是前面有谁溜锁进来过,女飞贼只是碰巧利用到这点,但只是推测,不能确定,现在百分百确定了。前些日子小海把锁芯换掉,女飞贼没办法像以前那样进来,只能蛮力撬锁。 而且显然,在我和小海都不在家的这些日子,那女飞贼完全把我的房子当成自己家了,在里面住了起码有一个星期。冰箱里所有能吃的全吃空了,连橱柜里的干货,挂面、方便面、腊肉和脱水蔬菜什么的都少了一半多。 我检查厨房的时候目瞪口呆,马上又颠着脚跑上楼比刚才更用心地检查了一遍其它物件,可以相信那女飞贼上过楼,但没怎么在楼上多逗留,也没翻动过什么东西。 可以看得出这一个多礼拜也可能更久的时间里,女飞贼的吃喝拉撒基本都在一楼,除了厨房里的设备和客厅里的电视机以外,别的好像都没动过。而且卫生搞得特别干净,用过的碗洗净擦干排在橱里,不锈钢水槽擦得锃亮,垃圾都已经处理掉,桶里换上了新的垃圾袋。 她用在我家里生活的方式向我们呈现了她的某些品质:有礼貌、懂事、爱干净,不希望给别人添麻烦。 我仔细品味了一会,越发肯定了之前有过的判断:这人几次三番闯进我家并没有恶意,可能真的像她写在纸条上的那样,只是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问问苏墨森。 我甚至觉得,这应该是个很善良的人。 黎绪见我在厨房里发很长时间的呆,问我怎么回事,我把厨房和其它地方的情况跟她说了一遍,她张着嘴笑,脏话不自觉地又从喉咙里往外滚:“妈的,这哪是贼,分明就是你家亲戚啊。” 她笑完以后马上正色问我要不要找个鉴证科的人帮忙采集指纹和DNA,我摇头说不用,我自己来。 我走到楼上取采指纹的工具,虽然之前采集过一次,但放心起见,还是再弄一次比较好,以防万一不是同个人的情况。 我做事很谨慎,尽可能避免差错,何况在这种事情上,一丁点差错都可能造成很不同的局面,必须得小心。 老懒帮我一起扫指纹粉,黎绪交抱着双臂在旁边看了一阵,觉得无聊,走开去参观起我的房子来,啧啧啧地叹,说:“瞧你这地方,比我住那破屋子好不知道多少倍,居然非得在我那赖这么久,有没有毛病。” 我没好气地说:“之前是避难,之后是图个方便。” 她没接茬,问我介不介意她上楼去看看。我刚想说随便,她的脚步已经踩在楼梯上了。 黎绪在楼上呆了二十多分钟,我想她肯定是在研究二楼书房墙上那些案件信息。她回客厅以后,我和老懒也已经做完最简单的取证工作了,我把这次套取的指纹膜和刚进门时搁在茶几上的那只水杯以及几个月前弄的那些都放好,说明天交给王东升,让他帮忙看看能不能找出匹配的资料。 我觉得这么玩游戏也不是事情,总得往前迈一步,看看能不能有进展,既然对方死活不肯露面,只好我主动一点。 然后我问了黎绪一件事。 我问她这个几次三番闯进我家里的女飞贼,有没有可能就是之前在大马路上提尖刀追杀她的那个戴明明。 她非常肯定地说不可能。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46、戴明明早就已经死了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还没问黎绪为什么这么笃定闯进来的不是戴明明,她倒是先开口问我为什么会这么想了,为什么会认为是戴明明。 我跟她解释:“这女飞贼第一次进我家好像就是我在大马路上把你从戴明明手里救出来那件事情前后。我起先怀疑你,因为我两次跟戴明明打交道都能感觉到很重的杀气,但闯到我家里来的这个人似乎不带杀气。可跟你接触过几次以后觉得应该不是你,就没怀疑方向了。然后上次你跟我说,戴明明的思想被实验改造过,脑子里有个针对特定人物的猎杀指令,以气味触发,我就想,可能因为我不是她的猎杀目标,所以她几次偷进我家我感觉不到杀意。还有,你跟我说她那类人身上也有一股隐秘的体香,以此来识别同类,是我刚才跟你说的那种药草香味吗?” 黎绪点头,承认气味没错,就是那些脑子里有猎杀指令的人的气味,研究中心管那一类人叫作“寄生人”,这叫法的来历有很长一段好讲,这会没空扯,反正等陈家坞事件的卷宗一到就全都明了。但她再次十分笃定地否认这个闯进我家里来的人是戴明明。 我问她凭什么这么肯定。 她皱着眉头犹豫了一会才告诉我们说戴明明早就已经死了。 虽然之前我隐隐约约有往这方面想过,但真的听到,还是免不了吃惊,问她怎么回事。 黎绪原先似乎很不想说,但再三考虑之后,突然甩甩手,大大咧咧走到沙发前面坐下,把两只脚拎起来搁在茶几上,盯着空气中的某处虚无,用一副特别放松特别无所谓的腔调说:“我把她给杀了。” 我呆了一呆,慢慢走到她身边坐下,侧过身面对着她。 她转过脸来冲我笑,脸色是灰白的,目光虚弱,神情枯败。 她把两只手摊在身体两侧,掌心向上,很无力的一个姿态。她说:“你也看见过她追杀我时候的样子对吧,不是我死就是她亡,没第三种选择的。所以,我是自卫。” 我知道她一定是自卫,我也完全认为她没有一丁点做错,同时我心里也明白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判定,她自己还没有迈过那道坎,毕竟是一条人命,但凡有点良善之心的人,不管当时是多少紧迫的情况,杀人这种事都会在心里留下很大的并且很久的阴影。 我捉住她的手,又摸摸她的头,笑着说:“这样好,不然我总担心你会被她弄死在哪个荒郊野外然后也没人替你收尸就那么烂掉。” 我说这话是想安慰,实际却是一点效果都没有,我脑子里反而冒出一幅戴明明的尸体在荒郊野外被野狗分食的画面来,惨不忍睹,还挥之不去。 于是我小心翼翼问她戴明明的尸体是怎么处理的。她说了结以后,她马上逃开了,打电话给付宇新把地址告诉他让他去处理尸体的。我问她怎么就那么放心付宇新,不怕他节外生枝吗。她笑笑不说话,脸色更加白。我不追问,但还是忍不住要发表自己的看法。 我说我对付宇新那个人可一点都不放心,行事鬼鬼祟祟,而且总给人一种他随时会做出危险动作的感觉。 黎绪突然把头仰靠到沙发背上,闭上眼睛,很长的时间里没再说话,显然也不想再听我废话。 话题一聊到付宇新,气氛就有点尴尬,但如果就这样走开的话又显得很不友好,所以我还是坐着没动,却又没话可说,更加尴尬。这时候老懒泡了几杯茶用托盘送到茶几上,我就咧嘴笑起来,说:“哟,你倒是真不客气,完全把这当自己家了嘛。” 他抬头朝我一笑,特暖的神情,看得我有点目眩神迷,想不起认识这么久以来他何曾这样笑过。 好一会,黎绪才重新坐直身体,接过老懒递的茶喝了一口,然后用一种薄凉的语气说:“付宇新的事,我不想多说,你们以后自会有地方知道。不过有一点我希望你们能明白——他肯定不是坏人,不会有害人的心。” 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不是太确定的样子,所以想了想又补充说明了一句:“至少肯定不会伤害你们。” 这话太有深意,我跟老懒面面相觑,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怎么去理解,感觉她跟付宇新之间的关系深得厉害,有点深过头了,叫人摸不着头脑。 黎绪显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马上看着老懒调转话锋:“你今天跑这里来找妮儿到底什么事?” 老懒先是懵了一下,接着才大梦初醒,拍着脑袋骂自己糊涂:“好嘛!差点把正事忘了!” 他这趟来是想告诉我,他循着夏东屹的线索一直查一直查,查到了一件瞠目结舌的事情。 这几个月里古怪的事一桩接一桩发生,我以为我的神经已经麻木,再有任何情况都惊不起波澜了,谁知我的神经并没我以为的那么强大,新的情况还是把我吓了一跳。 当老懒打开一个破破烂烂的卷宗袋,从里面抽出一叠旧得发脆的纸张,再从里面掏出几张发黄的照片,把其中一张推到我面前时,我感觉胸口有点发闷,紧接着呼吸也不怎么顺畅了。 照片上的男人一张马脸,颧骨突出,面色死灰,嘴唇苍白。 那是我再熟悉不过的样子。 那是我的噩梦。 那是苏墨森。 而我早在老懒把照片抽出来之前,就已经看见牛皮纸卷宗袋上的贴条了,这是1996年夏东屹谋杀未遂那桩案子的卷宗,苏墨森的照片出现在里面,而照片上的苏墨森躺在床上,眼睛紧闭,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显然他就是夏东屹当年想杀死却没能成功的目标人物。 那个今年被人称作“上帝之手”的夏东屹从前因杀人未遂进监狱坐了好几年牢,当年被他伤害的对象,居然就是我的爷爷苏墨森。 太意外太不可思议了,我跟个木头似的呆坐着缓不过劲。 但仔细想想,好像真的也在情理之中。 黎绪也很吃惊,只是程度没我深。 她大概和我一样没有想到原来夏东屹在整个事件里面扮演的角色可能比我们之前所想象得要复杂和重要很多倍。 务必要对夏东屹做个新的定位分析才行。 我又想起之前小海说的那句话,她说那天在火车站监控录象里看到的夏东屹和她记忆中的夏东屹好像没什么变化,仿佛离开花桥镇的这几年里他都没有变老。她打电话给酒爷时,酒爷说夏东屹的右额有道很粗的疤,所以会把前面的头发留长,用来遮疤。再综合眼下的情况,他跟苏墨森的一次交手,我心里越发确定夏东屹和苏墨森他们一样,也是长生不死的,也是那个在三十年代解散了的机构中的成员。 这点,已经毋庸置疑。 从眼下的情况分析,即使是同个机构里的成员,也未必都是同一条心在做那个研究,至少在解散以后重新组织起来的新团队里,人心很不齐,甚至存在很大的矛盾,否则夏东屹不至于对苏墨森下那么大的杀心。 卷宗笔录上说,是因为债务纠纷导致后来的杀人未遂,这话搁从前,我可能会信,但现在,真是鬼都不信了。首先,苏墨森从来不是个缺钱的主,就算夏东屹真的欠了他钱,他也不至追债追到把人逼急的地步;其次,据花桥镇那个酒爷的说法,夏东屹在用钱方面一向大方,也不是个缺钱的主。 所以,夏东屹对苏墨森动杀心,一定是因为他们机构内部的重大又不便公之于众的矛盾。 照片上的苏墨森,像是死了一样躺在医院简陋的床上,我看着看着照片,突然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眼神都不自觉地亮了起来。 因为我发现,原来我最恨的人、最大的天敌,也有对手,就是我曾在电梯里擦肩而过的“上帝之手”夏东屹啊。 既然十几年前夏东屹能差点要掉苏墨森的命,那么,十几年将近二十年后的现在,如果苏墨森露面,被夏东屹碰到,我好像并不怀疑从前的事情,还能再重演一次。 也就是说,在某种意义上,夏东屹突然之间,就成了我的同谋,因为我也很想苏墨森死啊。 我仿佛有了靠山似的,忍不住就露出点笑容,但是马上就感觉自己内心过于阴暗了,赶紧刹住不往深里想,说到底他还是我爷爷,好歹把我养这么大还把产业都给了我。 老懒把他调查到的关于这桩旧案的详细情况讲给我听。 夏东屹杀人未遂的案子有目击证人,是邻居的主妇,从自家厨房窗户把对面一楼那个房间里的情况看得八九不离十,两个男人吵得很大声,但没听清楚吵些什么内容,吵了几分钟以后,夏东屹突然抄起桌上用来供奉的关二爷神象朝对方脑袋上砸过去,当场把对方砸倒在地。 之后的情况因为视线角度问题,目击者没能再看清楚。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47、尘封的旧案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那个目击事件发生的邻家妇人立即报警,警察赶到时,夏东屹已经用麻袋将受害者包裹好,正连同一把铁锹扔进车子后备箱,显然打算入夜以后运到哪里埋掉。小-说-族(尒説蔟) 那种情况就是被抓现行,又有证人,神仙下凡都没法脱罪。他也认罪,理由是对方逼债逼得太紧威胁说再不还钱就要杀他。除此之外几乎就没替自己做辨解了,对方的身份他一问三不知,只说是赌坊门口碰到的放高利贷的,姓什么叫什么家住哪里之类的一概不清楚,为着两万块钱天天追他堵他逼他还威胁说要杀了他,走投无路才下的杀心。 他满口谎话都是为了遮掩他们那个古老又神秘的机构里的秘密。 夏东屹直到被刑拘好几天、公派的律师去跟他谈话时才知道他之前那凶猛的两下袭击并没有把苏墨森杀死。 老懒找到了当年那位律师,询问当时的详细情况,律师形容夏东屹听说对方没死的消息时“大吃一惊、目瞪口呆、而且非常恼怒”。那律师说他对自己杀人行凶的恶行没有半点悔意,只恨没有把对方杀死。这对整个辨护非常不利,他几乎干不下去,但因为是公派,只能硬着头皮顶。在交涉中律师也发现了夏东屹的记忆力存在严重的缺陷,还为此请了心理专家给他做了个精神方面的鉴定想从这里找个出口替他做无罪辨护,但结论不容乐观,记忆力有缺陷不能对一个人的杀人行为负责。 那个律师非常勉强把官司撑到底,审判结果和预期差不多,二十五年有期徒刑。夏东屹对此十分无所谓,律师说他离开法庭时的神情和步伐就跟饭后散步一样从容。他说大大小小男男女女的罪犯他见过几百个,审判之后有哭的有笑的有嚣张跋扈的但从来没有谁是像夏东屹那样的,好像对他来讲失去二十五年的自由根本不算什么似的。 听到这里我咽了口唾沫,心想对一个长生不死的怪物来说,坐二十几年牢真不算什么。 苏墨森被夏东屹打伤后在医院里昏迷了一年零两个月才醒,刚醒那几天有严重的思维混乱和失语状况,差不多过了十天才好转,然后,他就失踪了,医院的监控显示他是自己偷换上别人的衣服离开的,行为仓皇,给人的感觉像是为了逃避医院的费用所以不告而别,之后便下落不明。 不用仔细回忆我也能确定那个时间段苏墨森的确有近十四个月的时间没有回家,那不是什么稀奇事,他经常一出门就是好几个月不回,虽然十四个月有点久,但我完全不在意,他越久不回我越高兴,我总是在他出远门时做离家出走的计划和准备,并且认真地执行过一次,可惜被他找到,而且还用棒球棍当场打折我一条腿,自那以后我就没敢再跑。所以在我的意识里,不管他离开家多久,迟早都是会回来的。 这次我把他的离开定义为“失踪”并不是因为时间过长,而是因为律师突然把他的财产都过户到我的名下。 当年夏东屹用关二爷神像砸了苏墨森两下。老懒说他找到的那个律师见过当时的物证,说那种东西用来当凶器使,又是那么大的力气,按理说一下就能要人命,可他砸了两下,血溅得到处都是,脑浆都出来了,性质特别恶劣,真不愿意替他辨护。他特别惊讶的是受害人在那样的重击之下居然没死,颅骨都碎了,医院报告显示颅下出血,多处积血压迫神经,深度昏迷,基本已是濒死状态,手术风险太大,也无从着手,压根不予考虑,只在心跳停止之前采取最保守的药理治疗。 可他活得比所有人预料得都要久,而且还醒了,然后,正当主治医生把他当成医学奇迹准备对他的全身进行检查时,他莫名其妙逃跑了。 我仔细看报告上的几行字,重物击打,后脑颅骨碎裂,颅下出血,多处於血压迫神经,深度昏迷,濒死状态。四五位脑科专家医生会诊,意见一致,不考虑手术。 那等于是判了他的死刑。 可饶是这样,他也没死,只在后脑瓜留下了个一元硬币大小的疤——那疤我也是现在才明白来路,以前压根没多想过,他身上大大小小的疤不知道多少,谁会管哪处新哪处旧。 医院压根没有对他做什么特殊治疗,只用最基本的药物和生理盐水维持他的呼吸和心跳,可他却恢复了。 是个奇迹。 也是魔咒。 显然,苏墨森的身体和我的一样,有自我修复的能力,就像蜥蜴断掉的尾巴能够再重新长出来一样,碎掉的脑壳也能自己长好,这可能是全部长生不死者的共性。 但他会留疤,我却不会。 而且他需要在医院躺一年多,我大概也不用。 所以,我和他,包括修叔叔他们,应该都是早些年他们那个研究机构中的实验品,而且好像是成品。可能实验分阶段性,因此我的整个情况看上去比他们高级,是升级版,新阶段的产品,各方各面都要比他们好些,比如他们的年纪都停留在中年以后,我却停留在正青春。再比如除后天的训练之外,我还有一股与生俱来的强大力气,修叔叔和陈伯伯他们都不如我,苏墨森比他们稍微好点,但跟我比似乎也要相差点,他只是技术上厉害,比我能打,而且阴损招术特别多,所以这么些年我惧着,不敢跟他硬碰硬。 想到苏墨森可能是杀不死的这点我一阵后怕,脊背上冷汗潸潸。要知道青春年少血气方刚的年纪里我真的每年都有好几次磨刀霍霍想把他弄死,现在想想幸亏当住忍住了,否则万一杀不死他,倒霉的还是我自己。但再往细里想,又觉不对,因为按目前已经掌握的各种情况看,陈伯伯肯定是去世了。不是长生不死的吗?他怎么就去世了呢。 到处都有疙里疙瘩的谜点。 当然,我现在对他们那些实验的情况一点都不感兴趣,只想弄明白夏东屹为什么要杀苏墨森。 弄明白这点很重要。 它意味着将来调查的航向。 可是卷宗里面没有半点线索。 这天晚上三个人都住在我家,我睡自己的房间,老懒睡一楼沙发,黎绪睡小海的房间。 睡觉前黎绪问我能不能看看我书房里那些案件材料,她说之前没有系统了解过“上帝之手”连环案的情况,今天正好研究一下。我说随便。她挺高兴,哼着歌上二楼去了。她嘴里哼的那首歌很好听,我好像在哪听过,一时想不起来,又觉无关紧要,就不去想它了,但转个身的功夫又想起来了,就是从前在教堂里听过的那首圣歌,叫《奇异恩典》。 黎绪进了书房,老懒轻声问我:“书房里面你自己那些材料里没什么特别秘密不能让她看的吧?” 我想了想说:“没有,都能看,走到这步,我跟她早就拧成一股绳力气往一处使了,没什么好瞒她的。” 说到这里我惊奇了一下,眉毛跳了跳,说:“哟,老懒,你偷看过我书房里的东西了吧?” 他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说:“那也算不上偷看,你不是光明正大摊在那里了嘛,我刚才进去找充电器的时候顺便溜了两眼。” 他一边说一边又笑,贼兮兮的,我也觉得好笑,就跟他一起笑了会,然后互道晚安,他没马上睡觉,而是坐在沙发里把笔记本电脑打开来继续查夏东屹的事,我觉得有点累,就上楼回卧室洗澡然后往床上倒。 我躺在床上想夏东屹和苏墨森的事,几乎没怎么睡,天渐渐亮起来时终于有了点眉目。 我跟苏墨森共同生活太多年,对他算是够了解的了——是个狠角色,而且基本没人性。 而从“上帝之手”连环案的所有环节和细节推导夏东屹的品行,就跟监狱长对他的评价一样——是个狠角色,但本性不坏。 再联想别的那些情况——陈家坞地底墓葬和在里面进行的“寄生人”实验,以及化工厂老宿舍楼里那只怪物,能够想象不管他们的终极目的是什么,实现那个目标的过程绝对是残酷、惨烈、恐怖、反人类的,会使很多人丧命,比如戴明明追杀黎绪反被黎绪所杀的事大概还会再上演,也许下次黎绪不会再有这么好的运气也未可知。 他们做的事,还会导致一些人生不如死,比如那个江玲玲,她必然是被苏墨森劫去做实验失败才变成了那么可怕的怪物。既然过程如此可怕,那结果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情。 按苏墨森一贯的思想,人必须分等级,劣等人不配分享世界上任何一样美好的东西。考虑到整个事件里有思想意识被篡改的部分,能往某个好好的人思想里植入一个杀人指令这种事情,我渐渐的好像有点明白苏墨森到底想干什么了。 他想干一件只有疯子才会干的事情。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48、苏墨森的疯狂梦想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猜想,苏墨森的终极目标,是想缔造一个他认为完美的世界,以他的意志为最高的、绝对的、唯一的精神,全人类对他俯首称臣。 虽然不知道究竟要如何实现,但是想想那个传说,扶苏的亲信能为他打造一支万人死士,唯令牌是听,也就是说,苏墨森把世界弄成他认为“完美”的疯狂梦想是有理论基础和极大实践可能性的。 而他定义的“完美”一词里,绝对没有人性的成份,没有温暖的亲情,没有唯美的爱情,没有……没有我所认为的一切美好。 我目瞪口呆,瞬间喘不过气。 就像从前我不止一次想过的那样,苏墨森是个疯子,真的是个疯子。他精神有毛病不是什么大问题,世界上不正常的人海了去了,不多他一个。问题的关键在于,他手里掌握太多会造成灾难的知识和技术,就像电影《十二猴子》,世界没有毁在政治家手里也没有毁在军事家手里而是毁在了一个研究病毒的普通专家手里。 我想,这就是夏东屹要杀他的动机,也是夏东屹在刑拘期间得知对方没死以后恼怒不堪的理由。 夏东屹无法容忍苏墨森的疯狂,绝不允许世界毁在他手里,所以当年才下那样狠的杀心。 也许苏墨森的疯病在从前那个研究机构解散前就有症状了,也许是解散以后在后来的艰难重组中发作的,不管是哪种情况,反正夏东屹看穿了这点。1996年他们发生争吵的原因,大概是苏墨森要夏东屹跟他一起重组机构或者说机构已经重组完成需要夏东屹回到团队里继续工作,但夏东屹不同意。苏墨森在暴怒之下说了什么让夏东屹觉得事态极其严重的话,所以非杀死他不可,并且毫不犹豫立刻动手,连周全计划一下的时间都没有,可以想象苏墨森当时说的话份量有多重,把个一贯冷静的人逼得瞬间暴走。 也许他把他的终极计划告诉了夏东屹并且告诉他说机构已经重组实验重新启动并且有了很大进展梦想很快就会实现之类的。 他把夏东屹逼到了非杀他不可的地步,可自己还浑然不觉危险迫近,这是妄想型加偏执型精神病患者的症状之一。现在我们如此辛苦,历尽艰险,就因为一个疯子有个疯狂的梦想,还因为夏东屹当年没能再狠一点,直接将他的脑袋割下来。 把他的脖子拧断,不信他还能痊愈。 我感觉天在渐渐亮起来,但是窗帘太厚,看不见外面的光。然后慢慢地在一种濒临死亡的疲惫中睡去,半梦半醒的迷糊间突然明白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但是早晨醒来的时候却怎么都想不起来梦里明白的到底是什么,只记得好像跟夏东屹的画有关系。 这一觉大家都睡到中午才起,补前些日子狠缺的觉,我下楼的时候老懒还躺在沙发里,一只手背搭在额头上,半睁着眼睛看我,目光温和,有种岁月静好的味道,我冲他笑笑,没说话,径自走进厨房里去弄吃的,背后突然飘来一句很家常听上去有点小暖昧的话。 老懒说:“我还是喜欢你穿裙子的样子。” 大概是他今天张口的第一句话,嗓音特别哑,有种历尽沧桑的感觉。我没理他,低头看看身上浅蓝色的牛仔裤,心里琢磨着要不一会再上楼换条裙子吧。这念头刚起马上就呸了自己一声,神经病,理他做什么,我穿裙子还是穿裤子关他什么事。 早饭弄好以后我朝楼上喊了几声,黎绪才慢腾腾走下来,两只眼窝深陷,肤色晦暗,脚步虚浮,一脸熬了通宵没怎么睡的惨样。 她才是最疯的那个,能在书房里研究卷宗资料到废寝忘食的程度。 我给她盛稀饭,把筷子递到她手里,问她研究一晚上研究了点什么出来。她拿起碗抬起头往嘴里倒稀饭,烫得龇哇乱叫,喉咙里滚出一连串脏话。 我偷偷跟老懒说:“和黎绪认识这段时间里听到的脏话比过去所有时间里听到的加起来都要多。” 老懒也用我的音量跟我咬耳朵讲悄悄话:“她现在应该好多了,我听组里的人说,她以前开口闭口就是操,不管跟谁说话都会问候到人家妈,一点文明都不讲,听的人都替她害臊。” 我稍微想象了一下她过去的样子就把眉头皱得死紧,摇着头说:“咦,咦咦咦咦咦,做她的朋友真够惨的,耳根不得清静。” 老懒深沉地点点头。 然后我们就像两个在课堂上说悄悄话的小孩子一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笑起来。 黎绪不理睬我们两个人的小把戏,自顾自将昨天通宵研究“上帝之手”卷宗发现的一些细节和由此产生的想法说给我们听,大家一起头脑风暴,我再把别的一些相关线索结合起来考虑,把整件事情整理出一条大概的脉胳,这次的思考方式以夏东屹为中心。 必须以夏东屹为中心。 他是重中之重的人物,之前被我们轻视了。 重新梳理过以后,我们认为在“上帝之手”连环案里,夏东屹和杨文烁之间并不是最初我们所认为的那样是“合作”关系,而应该单纯只是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所有一切都是设计好了的,每个环节每个细节都在夏东屹的掌握之中,不曾出过半点差错。 包括成冬林突然被抛出也不是因为我的敏捷思维和侦查速度打乱了他们的进程,夏东屹并不在乎什么时候把成冬林抛出,他从容得很,无愧“上帝之手”这个称号。 杨文烁再得意,也只是夏东屹手里的一颗棋子,完美利用到收官,而杨文烁大概也意识到这点了,所以她会突然冒出想杀死我的念头,因为夏东屹曾和她说过,我这个人,动不得。她就偏想跟夏东屹对着干,想动我一动,结果却因为我不了解情况,对她有善意,加上正好有警察出现,她才放弃。 之前代芙蓉说过,梁宝市那桩“油画案”的案发现场是个废弃的旧仓库,是连着好几间仓库中的一间。他赶在警察之前到现场,除拍下命案状况照片外还拍下了仓库墙壁上一片落英草,根据那片落英草和他的综合描述,我相信命案现场的隔壁或者地下有个用来培植特殊药草的空间,成冬林选择那里杀人纯粹因为它废弃以久、鲜有人至、空间合适,也就是说,完全是个巧合。但之后的事情就再不是巧合了。 之后的一切,都是必然,是他选择那间仓库杀人所造成的后果。 成冬林一定在那间仓库里面或者附近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但他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无声息隐匿了。 仓库里的尸体被人发现以后,整片区域都变成命案现场被封锁。在里面培植药草的人——从后面的结果看,那人就应该是黄福康,或者跟黄福康关系很近的人,他们为了不泄露药草的秘密,动用了什么很大的权势力量,立刻接管命案现场并做了彻底的清场,以致代芙蓉再次探访时一无所获。 帮助他们清理那一切的,绝对是凌驾于警察之上的力量,很可能就是一再被提及的那个“上面”。也就是说,不管苏墨森他们做什么、怎么做、在哪做,始终都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罩着,出任何纰漏都能轻而易举解决。 同样的情况也出现在苏墨森和百安制药厂的关系里,而那个“上面”最直接的体现是廖世贵。 很可能成冬林在犯完“油画案”之后发现了药草培植室的秘密,或者拿到了什么有关把柄,使得黄福康不得不查他。黄福康有强大的政&府背景支持,自然能调取任何想调取的案件卷宗,由此锁定到成冬林身上,可惜他不够小心,也可能是不够残忍——从各方面的资料看,他是个非常善良十分温和的人,没听见过不好的评价,在与恶的较量中,他天性里最好的部分成了致他命的缺陷,没能拿住成冬林反而被他钉上十字架绑在桥墩上溺死了。 之后是邢维娜。 邢维娜曾是黄福康的养女,黄福康遇害后一系列手续都是她出面处理的,包括把黄福康那个生活无法自理的养子苏醒送入医院。她在黄福康的遗物中发现他生前做的连环凶杀案的调查资料,立刻明白了杀他的凶手就是那个变态连环凶手成冬林。 她对这种事情没有经验,当时肯定很慌张,不知道该不该报警,但她认识一个学法律的人,就是杨文烁。她曾移植骨髓治杨文烁的病,自那以后杨家一直跟她保持友好联系。她认为杨文烁能帮她出出主意,所以将黄福康遗物中发现的那些资料复印了一份寄给杨家,自己留了一份。可惜在杨文烁提供帮助前她就被成冬林谋害了。 而杨文烁…… 我相信,杨文烁原本并没有兴趣管邢维娜的事,没打算要帮她什么忙,她不是那种讲感情讲义气知恩图报的人,她之所以掺和进来,实施一起复仇性质的连环凶杀案,完全是被夏东屹推动的。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49、哦,上帝之手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们认为,夏东屹和黄福康是认识的,肯定不止是认识那么简单,恐怕有很深的交情,否则夏东屹不至于为他复仇。 他们都是从前那个特殊研究机构里的成员,从品行上看,他们两个人比较接近,至少心地都是善的。 黄福康死后,夏东屹就盯上了这件事,从邢维娜一路查到杨文烁并对杨文烁做了个起底调查,发现那是个可以毫不心软进行充分利用的人,他从决定利用杨文烁的那一刻起,杨文烁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从头到尾,无懈…… 哦,不对,不能算无懈可击,因为其中有一个变数,就是白亚丰。 夏东屹也许料到警察会发现陆瑶琳家里少了一幅画,也许没料到;也许料到警察会针对那幅画作一点周边调查,但应该不会太深入,毕竟两件事情相关联的地方太薄弱;也许他预料得更严重一点,考虑到警察会找上门,所以预先就做好出逃的准备,白亚丰后来查过,他的账户在“七刀案”发生之前就清空了。反正不管夏东屹料到哪步,白亚丰都是他计划中的意外。就算警察很在意那幅消失的画,正常情况也有很多地方需要查,可偏偏白亚丰不按常理出牌,撇开所有别的渠道,径直去按响了他家的门铃,而且跟个脑残样不经同意就在他家乱拍照片把他不希望被人注意到的东西拍了进去。 白亚丰是夏东屹意料之外的存在。 我现在很想知道,我这个人,到底是他意料之中的,还是意料之外的。 很显然,夏东屹无论如何都是会把那只藏着能够复制和转移人类灵魂秘密的密码筒交给我的,他先把这项任务交给杨文烁,可惜因为我的原因,杨文烁没能完成。紧接着,白亚丰突然出现在他家里。夏东屹一定曾经在暗中观察过我很多次,知道白亚丰跟我走得近,相信他跟我的关系好到足够使他放心,所以干脆临时改变计划,上演了那出深夜打劫的戏码,夺走他手机的同时又把密码筒交了出来,经由白亚丰的手交给我。 问题是,他为什么要把密码筒交给我? 我大概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但不知道怎么打开它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利用或者该把它交给谁,我想破脑袋都没有想明白他到底为什么把如此重要的烫手山芋交给我。 是想通过我让苏墨森得到吗? 不可能。 从他之前谋杀苏墨森的行为来看,绝没有这个可能性。 关于这点我倒不是特别着急,因为对夏东屹的智商和布局能力太放心,他既然把东西交给我,就一定有他的理由,而且,也一定会给出相应的提示,让我知道该拿它怎么办。 我对夏东屹原本就没有什么恶感,后来更因为查到他和苏墨森的敌对状态而对他有了些许好感。 这游戏渐渐变得好玩起来了。 黎绪认为,针对成冬林的报复性连环凶杀根本不是夏东屹的最终目的,整起连环案件只是他捎带手完成的,她说夏东屹对成冬林判了九次死刑并且用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方式执行也好,说他替天行道为民除害也罢,都不重要,因为他关注的重点不在这里。 我和黎绪的结论在这里高度统一。 夏东屹以“上帝之手”的面目如此嚣张作案的目的,并不完全是为了梁宝市九桩命案的受害者复仇。 他有另外更重要的目的。 夏东屹只是通过“上帝之手”的案件,向世人揭示一件难以相信的事情:灵魂可以复制、并且可以移植。 作为艺术家,他不过是把设计并实施一起连环案当成艺术品,通过这件艺术品传达出一条信息而已。 而这条信息,除了用把同一个人杀死九次这样的形式外,没有别的办法可以让人相信。 他恼怒自己没有把握住十几年前那个机会将苏墨森送进地狱,而且之后大概一直没再找到任何机会,于是觉得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已经没办法阻止苏墨森的疯狂,所以如此努力并且精心地设计一起连环案来向人揭示这世界上有个疯子在进行一项反人类计划。 他费劲心思,为的是全人类。 哦,上帝之手。 必须考虑到的一点是,苏墨森跟廖世贵有合作关系,而廖世贵是江城那个研究中心的人。 这就可怕了。 简直毛骨悚然。 我们需要往更深处挖掘,需要更小心翼翼地挖掘,千万不能蒙头蒙脑乱问瞎撞,到时候真是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关于夏东屹的情况和他的真实目的,我们讨论到下午两点才算完,虽然没解决什么实质的问题,但脉络总算清晰了很多,不至于跟以前样抓瞎,想查都不知道往哪使劲了。 黎绪对化工厂老宿舍里怪物的事情很上心,之后又几次问及细节,并根据我们的描述做了详细的记录,差不多弄完了以后突然抬头问我能不能借几身换洗衣服给她。 我叫她自己上楼拿,她马上起身,不仅拿了换洗衣物还拿了个旅行包又顺手从我钱包里捞了十几张大钞塞进自己口袋。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然后飞快钻进车子后座叫我们先把她送到机场。她说她订了飞台湾的票,去见一个古生物学家,打听那种怪物的情况。 她说保证这趟回来能让我对那种怪物有所了解。 我便先把黎绪送到机场,然后和老懒一起到公安局,老懒去他的办公室,我先到后面楼里的鉴证实险室找王东升,把两次从家里提取到的女飞贼的指纹和DNA样本交给他让他帮忙录入资料库看看能不能找到匹配的数据。 我腆着脸跟他笑,说:“这是私人交情,跟案件没关系。” 王东升拿着那两个塑胶袋还有指纹膜,意味深长地摇头,半笑不笑地说:“我好像应该仔细掂量掂量这份私人交情的重量了,可千万别哪天被你卖了还傻乎乎帮你数钱。” 我知道这种话他从来只是说说,所以不搭腔,只朝他眨眨眼,再卖个漂亮的萌,然后回一号楼找老懒。 刚刚走进老懒办公室坐下,白亚丰就打电话来,急吼吼跟我汇报他查到的最新情况,说杨文烁在青棋律师事务所任职期间,曾利用人脉关系做了几件让同事和客户都很不理解的事情,比如有一次从血库里调取一份什么血液样本采集方面的材料,还有一次是从中医院调取两个病人的病历和身体各器官检查报告;另外有次购买了一台进口仪器,好像是用来研究染色体啊基因啊什么的,因为不是市面上能买到的东西,所以她费了很大的劲,动用了很重要的人脉关系花了很大的价钱。 白亚丰用受到严重惊吓的声音说:“她弄这些到底是干什么用啊?听上去慌兮兮的。” 我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然后提醒他说他这几天动静有点大,已经引起付宇新注意了,叫他接下去别再管这些,安安耽耽做好本职工作,否则付宇新肯定会给小鞋穿。 这里说着话,手机提示有别的电话进来,我看了一眼是王东升,就赶紧把白亚丰的挂断接起王东升那通。 王东升喂了一声,然后喊我名字,语气很严肃,透着焦灼,还有点吓人,好像我闯下什么大祸了似的。 他问我刚刚交给他的指纹是从哪里提取来的。 我仔细考虑几秒钟,终于是没瞒,很老实说有人偷摸闯进我家里,我没抓到人,只提了指纹。 我想,换个别人的话我可能会选择隐瞒或者擦着边撒点小谎,但这么久跟王东升的接触,直觉让我放心他。 我问他指纹怎么了,怎么搞得这么严肃,是不是匹配到哪个通辑杀人犯的资料了。 他顿了顿才回答:“两组指纹是同个人的,我录入电脑进行对比,匹配到相关信息,但我无权。” 我没明白是怎么个意思。 他说:“加密级别的案件,所有涉案人员,包括目击者、第一发现者相关证人之类的,全部资料连同卷宗一同加密,调取相关实体资料或物证需要出示好几方面的证件和手续,调取电脑里的资料和数据则需要密码,只有特定的经办人才会有密码。” 程序上我是明白了,但落实到现状我还是很糊涂。所以问王东升知不知道我给他的指纹涉及的是哪桩案件。 他说:“看不见。” 然后他又补充说:“有红灯警示,说明保密级别超过五级。苏姑娘,你好好想想你到底惹上什么人了。” 王东升说这话的语气太严肃,让我心里生出寒意,我最近惹的人太多,一半以上是都是涉密的,突然之间要我想,完全没方向。王东升没再问,只叫我千万当心,万一碰上什么不能解决的问题,随时给他打电话。我说好,挂掉电话一屁股坐进沙发里开始想,老懒斜靠在椅子里睡着了,嘴角居然带着笑,像是正在做什么美梦。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50、我果然没猜错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把所有我能总结出的关于女飞贼的特征都在心里列举出来,首先,一定是个女的,我在辨别男人的气味还是女人的气味这点上从来没有出过错;其次,她跟“人皮X案”有密切关系,她还认识苏墨森——至少是知道;然后,她胆子天大、行动迅猛、身手很好、动作很轻,跑起来没什么声响;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她身上有跟戴明明一样的体香。 我的眼睛慢慢睁大,越睁越大,有那么一会,感觉胸闷得很,气都有点喘不上来。 我好像知道是谁了。 我想,我确实知道那个女飞贼的身份了。 这时有人敲门,把我吓好大一跳,整个身体都弹了一弹,口干舌燥,目光惊惶。 老懒闭着眼睛喊了声请进,门被推开,胡海莲走进来,问老懒有没有看见付大队长。老懒说没看见。胡海莲撇撇嘴说他到现在没来上班,电话也打不通,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老懒原本很无所谓的表情突然变掉,眼神沉了一下,站起身拿车钥匙和手机,问胡海莲知不知道付宇新住在哪里。胡海莲说知道。两个人就走了,看都没看我一眼。 我听着也挺担心,但觉得有老懒去就足够了,有时候人多并不一定好办事。 不管付宇新在“上帝之手”案件中做了多少让我无法理解的事,只冲黎绪对他的那份信任,万一他出什么状况,我也该担心。 老懒走后,我把他办公室的门反锁掉,一个人静静地呆在里面,先翻了会夏东屹那桩杀人未遂案的卷宗材料,没什么新发现,就从包里掏出夏东屹给我的那只密码筒拿在手里慢慢把玩,脑子高速运转分析各方面的情况,特别是夏东屹的下一步打算。 这些日子里,只要独处下来,我就会把夏东屹给我的密码筒拿在手里把玩一阵。 我早就已经掌握打开它的方法了。 只是不敢打开。 而现在,我也好像大概知道闯进我家里那个女飞贼可能是谁了,但也不敢细想。 反正黎绪飞到台湾去了,近期不会回来,只要黎绪不在,女飞贼就没什么好怕的。 老懒他们到五点半还没回来,我正想打电话过去问,手机却响了,是王东升打进来的,他问我在哪。我说在老懒办公室里。他顿了一下,叫我在原地等他不要走开。 他这话没什么问题,只是说这话的语气有点重,叫人心里发慌,好像我真是闯下什么大祸了似的。 十几分钟后,走廊上有脚步声,直往这边过来,我竖耳听着,辨出走在最前面的是常坤,何志秦跟王东升跟在他后面,再是丁平。不知道他们怎么会一起都来了,我赶紧把密码筒收回背包夹层里,稍微收拾收拾头发和衣服,调整好脸上的表情,起身给他们开门。 常坤的一双眼睛,像个阴灰色的梦,布满了地狱的风,仿佛落在他眼里所有的一切都末日临近没有希望了似的。 他让王东升回实验室去,只把何志秦和丁平带进来。 我一眼一眼看着眼前的情况,越看,心里越透亮、越明白。 我果然没有猜错。 那个几次三番偷摸进我家,还把我家当成自己家住了好几天的女飞贼,果然就是乔兰香! 之前,他们让我转告黎绪,说乔兰香在乾州,让她千万小心提防。只要想起这点再回头综合别的信息,就很好猜了。 早该想到的,不知怎的会这么迷糊,到现在才想到。 乔兰香是陈家坞事件中的关键人物,她的指纹和DNA等全都属于重要保密信息,王东升一录入电脑进行对比,常坤他们那边立刻就会有警报,所以这么快就来了。 他们几个人进门、反锁、落座,要我把和指纹有关的情况一五一十汇报,我说了,巨细无遗,包括她在我衣橱里留下一块上面纹有红色眼睛的人皮以及一张说对我没有恶意只是想找苏墨森问点事的纸条这些全都说了,说完从包里把那两样东西拿出来摊在茶几上给他们看。 只有丁平反应比较大,很吃惊地看常坤一眼,常坤却完全不为所动,我想何志秦应该早就已经跟他汇报过我手里有一张纹有眼睛的人皮这件事情,但他们都没跟丁平提起。 看来,丁平的级别,连讨论这样的事情,都还不够格。 常坤问我要不要派鉴证科到家里仔细搜证,或者派几个人贴身保护我。我笑他小题大做,跟他说什么都不用安排,我应付得了。 我说:“我能很确定乔兰香没有要害我的意思,我想她以后大概还会再上我家小住,现在说不定就潜伏在我家附近。如果突然派一堆人过去,把她吓到,可能以后就都不会露面了。” 常坤觉得有道理,没再强求,只严重地强调,不能让黎绪和她撞上。我说我懂。 一边说一边回忆那天戴明明追杀黎绪的疯样,根本不敢想象如果让乔兰香和黎绪碰到一块会是什么样的状况。 对话进行到这里突然冷了场,不是因为没话可说没问题要问,而是不确定能不能说能不能问,无保留地信任常坤和丁平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最大限度,大半是基于黎绪的判断,在有足够的证据或者情况发生之前,我还不能百分之百信任何志秦,他就是A组里面那个“内奸”的可能性还是存在的。 我把桌上的人皮和纸条重新包好准备放回包里时何志秦突然开口,让我把东西交给他们带回去。 他说:“你留着它只会给自己惹麻烦。” 我直视着何志秦的眼睛,做出一副考虑的样子,眼角余光瞥见丁平抬起一根手指朝我做了个“NO”的手势,意思是叫我拒绝何志秦的要求。他所在的位置是何志秦目光的死角,而我没朝那边看,所以何志秦一点都没觉察,一脸郑重地等我答复。 我没直接答应也没马上拒绝,而是问他留着它会惹什么麻烦。他扭头看了常坤一眼,常坤没反应,他就依自己的意愿回答了我的问题:“因为有人在到处找这种皮,如果知道你手里有,会不择手段来夺,以你的能力,一次两次大概能应付过去,但不可能应付一辈子。” 我哦了一声,冲他嫣然一笑,慢条斯理将东西收进包里,又把包放到自己背后,再嫣然一笑,说:“我不怕。” 何志秦被我噎得脸上挂不住,但又没办法。 常坤站起身,再交待一句,不要让黎绪跟乔兰香碰面,说完头也不回走出去了,丁平紧跟在后。何志秦叹口气,看我一眼,再叹口气,你呀你,叫我怎么说你好。然后也走了。 我目送他们离开,又呆坐着回忆了一会刚才几个人脸上的反应,突然觉得挺没意思,然后打电话给小海,问她那边情况怎样,她说老爷子这两天还好,不用她太操心,我就叫她来跟我几天。她不问为什么,也不问是不是出事了,只直接问我在哪,又问是我过去接她,还是她打车过来。问完以后不等我说话又补上一句,说打车的话你得给报车费。我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叫她在亚丰家等着,我过去接。 我不打算回城西锦桃苑的避难住了,得回自己家呆着,等乔兰香出现。 我得好好跟她谈谈。 虽然觉得万一和乔兰香打起来我自己也能应付,但多个人总能多放点心,所以把小海叫回来。 晚上八点半,我和小海在超市里买完添补的生活用品和食物饮料什么的拿回家里正收拾,常坤来电话,问我在哪。 他语气低沉,听得出是有重要的事情跟我讲,而且是必须避开任何旁人的那种。 看来,他也不十分放心何志秦,也许还有丁平,所以白天在公安局的办公室里,例行完公事以后就没再说什么了,一个多余的表情都没有,直到现在,他觉得时间和地点都合适了,才又打电话过来。 我说我在家。 他叫我呆在家里别出去,丁平马上来接我。我说不用接,你给我地址,我自己开车过来。他想了想说也好。然后给了个地址。 我想叫小海留下看家,可话还没出口,她已经做好出门的准备了,我只好随她。 到了指定的地方才发现常坤给的地址只是个中转点,丁平在那里等,让我们换乘他的车然后往城北驶去,我问他这么不怕麻烦是什么情况,他说要去的地方是高级干部的疗养院,你们的车进不去,还会惹人耳目。 听见“高级干部疗养院”几个字,我脑子里第一个反应是要去见什么特别重要的人,比如常坤的上级,也就是传说中的“上面”,不由有点激动,身体都绷直了。可丁平说只有常坤在那里等。我就有点闹不明白,见他哪里不行,非要安排在那么远又那么麻烦的地方。问丁平,他却专心开车,不响。我不习惯穷追猛打钉着人问,就随他去了。 车子开出城,往柳镇方向去,我以前好像是听人说起过柳镇北边的竹水湾里有个很高级的疗养院。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51、查无此地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刚出城,小海的手机响,她接起来,嗯、嗯、嗯地应,最后说声知道了,就把电话挂断了。 我猜应该是白亚丰。 果然,小海跟我说:“亚丰刚刚听局里几个同事说乾州这桩‘油画案’发生的时候,杨文烁人在杭州,很确定的不在场证明,他说所以要么是抓错人了,要么杨文烁有同伙。” 我心里有点恼白亚丰死脑筋,瞎管闲事,叫小海回去以后想办法阻止他再查这条线。 这时默默不作声的丁平也插了一句嘴:“别把无关的人牵扯进来。” 我叫他放心,我会有数。 丁平对我的胸有成竹很是不屑,冷冰冰地说:“别把事情想得太简单,到时候自己死就算了,拖累别人死,你几辈子都偿还不上的。” 我被丁平噎得说不出话来,仔细想想他确实没错。当然,我不觉得我能把白亚丰连累死,他脑子笨,掺和的内容也不多,而且我和小海说好了,慢慢的要想法子让他彻底抽身出来。 我真正担心的是小海,她这种心思极重不声不响性格的人最容易出爆炸性^事故。 想到这里不由扭脸看她一眼,她在后座垂着眼睛凝神,不知道脑袋里正想些什么。我伸手碰碰她,她抬起头,却没看我,而是朝向丁平,问他:“你能不能帮我查个地址。” 丁平点头,拿起自己的手机划拉两下,递到后面给小海,说:“你把要查的地址输进对话框,按发送,接收的人就会帮你查。” 小海让我帮她把输入法调整到手写状态,然后在屏幕上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写下六个字:乾州市北排沟。 写完,仔细看了两遍,确认没错,按下发送键,也没把手机还给丁平,而是捏在手里定定地等结果。她的脸在手机屏幕的微光里像个孩子般沉静,有深不见底的决心。 我不得不佩服她的利落,她懂得抓住一切可抓的机会,先是想法子跟到镇上办案的刑警套近乎,想借此调查她那失踪十多年的父亲,并顺利抓住付宇新这根藤进了城,而后又抓住我给她的机会,一头扎进深坑里,然后越来越执着越来越大胆越来越不可收拾,现在又想起借用研究中心的力量。 我真应该从现在就开始担心她将来哪天会不会把天捅破一个窟窿。 很快,手机屏幕的光灭了,一切隐入黑暗。 十几分钟后,手机有消息进来,丁平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接过手机用指纹解锁屏幕调出对话接收窗口又递给小海,我注意到他用的这个APP很陌生,应该是研究中心内部专用的。 可惜结果很令人失望。 查无此地。 我把手机拿过来,打字和对方沟通,让他不要受时间限制,可以往城市扩建和规划以前的地名里查找,甚至可以再往前查,追溯到建国前、抗日战争前或者更早,民国,甚至清朝。 对方回过来一句:你不是丁平。 紧接着,车里响起一个陌生的手机铃声,是从丁平身上发出来的,原来他也有另外一个手机。想必是这个跟我聊着天的人从语气和用词发现不对,以为丁平出事了,打个电话过来问问。 真够谨慎和敏感的。 丁平接起电话,告诉对方说他没事,因为在开车,所以让旁边的人操作了自己的手机。然后叫他按我的要求查。对方应下,挂断电话。丁平却笑笑,叫我把手机还给他,说:“短时间内不会有回复了。他们现在正怀疑我刚才是不是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说的那些话,答应是缓兵之计,在弄明白状况之前他们是不会给你有用信息的。” 我笑笑,没说话,心里却在骂这日子怎么过得跟谍战剧似的,都快要闹不清楚真假了。 把手机还给他时,看见屏幕背景照片是个咧嘴笑着的小女孩,便聊家常样问是不是他女儿。 他没回答。 又开了十几分钟,到地方了。 常坤在老干部疗养院里面一幢灯火通明的大楼二楼一间装修得很居家的会客室里等我们,真就只他一个人,没别的谁。虽然丁平已经说明这个情况,但一路上我还是期望能见到某个“上面”的人,所以走进去看见只常坤一人,心里难免有点小小的失望,不过没表露出来。 我玩笑着问常坤到底什么情况,就平常见个面,怎么非得弄得跟地下党接头似的。他没有笑,很平静地回答说他一个朋友的母亲最近在这里短住,今天到乾州办事,就顺道来看看。 我还是一副开玩笑的腔调,说:“你就是拿这个当借口避开何志秦跟我单独见面吧?” 他的表情一点变化都没有,平静如故,说:“我怎么做怎么想怎么安排是我的事,你不要受我的影响。” 我仍是笑着,歪着脸说:“我现在这么相信并且放心丁平,某种程度上是被你影响的,现在你又叫我不受你的影响?” 他灼灼地盯我两眼,没再说话。 这时有个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进来,应该就是常坤那个在这里住院的朋友的母亲的主治医生,他没介意房间里突然多出几个人,径直走到常坤旁边跟他说起那个病人的病情来。有些专业名词和术语我没听懂,但他想表达的意思我却是听得再清楚不过。他告诉常坤,除了血压时不时会增高、还有点脂肪肝以外,病人别的身体指标真的都没有问题,建议要么到上海或者北京的专科医院看看,要么找个心理医生看看。他说有些身体上的疾病其实是心理疾病的投射,介于病人经历过的悲痛,需要考虑这种可能性。 常坤一直没说什么也没问什么,听到最后才点点头,叫丁平送医生出去,又嘱他去陪石叔叔和莫阿姨聊聊天。 我把这里的环境以及这几分钟里听到的对话结合起来做了个简单的分析,常坤口中称呼的“石叔叔”和“莫阿姨”应该是对老夫妻,退休的高级干部,家里曾遇到过什么重大打击,其中一个身体出现挺严重的病症,另外那个就陪着来这里住院检查,但医生的意思明显比较担心病人的心理健康,认为是心理疾病投射到身体,才会出现病症,其实身体本身没有毛病。 差不多就这些信息,好像跟我没什么关系。 丁平和医生出去以后,常坤望向小海,平静但算不上客气地请她到走廊尽头的活动室等一会。 小海站在原处,一动不动,连表情都不带变化的,仿佛压根就没有听见常坤说的话。她看常坤的目光,就像看随便一个路人甲或者宋兵乙,没有谦卑没有畏惧没有尊敬之类的情绪,当然也没有鄙视或者看不起的意思,她看着他,仅仅是看着他,没有别的什么。 常坤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语调跟刚才一样,没升也没降,只是眼神比之前厉害了一层,有点要发火的样子。 可小海非但没出去,反而一屁股坐进沙发里,然后继续用刚才那种不温不凉的目光看常坤。 我知道两个人都不好惹,赶紧返身锁上门,甩着手打圆场,跟常坤说:“算了算了算了,我们两个走马飞尘生死同心,你就别管了。” 他不再看小海,而是把目光移到我脸上,那双阴灰色的眼睛,看得我心里发寒,脚底心冒出一股寒意,慢慢慢慢往上渗,直窜入四肢百骸。这是个中毒太深导致情绪极度不稳定的男人,而且有枪,随时可能歇斯底里爆发也有可能一言不发就要谁的命。 我全身每个细胞都做好了随时开打或者逃命的准备。 彼此沉默着僵持了半分钟左右,常坤突然从鼻子里冷哼出一声,说:“你并没有打心眼里相信丁平,也不完全相信我,你只不过是权衡之后觉得选择信任我们对你比较有利罢了。” 我没什么话好说,因为事实就是这样。 但他还有话说。 常坤没发火,但态度很不好,冷冰冰的,看看我,看看小海,又回转目光看着我,说:“我的立场是尽可能不把无关人员牵扯进来,但你不是无关人员,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点。所以,我不会阻止你查什么事或者找什么人,无论你的行为踩到哪条高压线,只要‘上面’没意见,我也肯定不会有意见。在能力范围之内,我还可以帮你,当然这也是帮我自己。你已经充分证明了你的能力,我们都相信你会给我们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可你的朋友是无辜的,你得考虑清楚,万一她出事,你的良心过不过得去。” 我仍旧无话可说,但刚才那股生死同心的豪情壮志在一点点坍塌,他这几句话果真是点到我的死穴了。 可问题在于,小海也不完全是无关人员。 她和我一样,也是事件中人。 这时小海从后面冷冰冰戳过来一句:“我的死活我自己负责,跟你们谁都没有半毛钱关系。同样,我要是在这件事里发财了或者得到别的什么好处,你们也都别想跟我争,也别指望我会谢你们。” 这话可真够厉害的,把生死大事弄得像桩生意,仿佛阻止她参与就是阻止她发财,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52、一盒旧照片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常坤看小海一眼,又转过来盯我两眼,很冷漠地点头,算是接受她参与,然后默不作声转身走到窗边拿了本很厚的书递给我。 我接过,是《战争与和平》,心里讶异,不知道他这突然唱的是哪出。 我正莫名其妙,他说话了。 他说:“半个钟头以后我得出发回江城,所以长话短说。盒子里面共两百二十六张照片,也就是两百二十六个人物,你们两个一起看,仔细看,找出你们认识的人,哪怕只是见过一面,只要记得就行。” 原来我手里这本并不是书,只是个伪装成世界名著的纸盒子,里面放了厚厚一叠照片,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半身照有全身照还有的甚至只有个明显只是偷拍的侧影,我没翻几张就看见了熟悉的面孔。 黄福康——梁宝市“桥桩案”的受害人,邢维娜和苏醒的养父,那个口啤和人缘都很好的老头子。 再往下翻,又有认识的,戴明明,提尖刀满世界追杀黎绪结果反被黎绪所杀的那个母夜叉,不知道付宇新是怎么处理她的尸体的,不知道他或者黎绪有没有把她的死亡汇报给常坤。 接着看见的男人我见过,但不认识,八九年秋天,苏墨森带我到照片上这个男人家里住过两个月,不记得叫什么名字了,或者压根就没知道过。那时他刚结婚不久,他的妻子是个漂亮和气的女人,对我特别好,但这男人明显对苏墨森有敌意,连带着把我一起恨了进去,经常在黑暗中瞪着一双要吃人的眼睛发狠地观察我。 然后是林涯的照片,像素不高,大半个侧脸,目光望着左边,一看就知道是偷拍的。我把这张也挑出来放到旁边,心里盘算着一会要怎么跟常坤说我是怎么认识这些人的。 再翻下去,突然就顿住了,看两眼手里这张照片上的人,马上扭脸去看一直在旁边和我一起看照片的小海,她接住我的目光,很用力地点头,不说话,却十分肯定是夏东屹。 对,就是夏东屹,著名诡异派画风创始人东山,那只“上帝之手”。 又是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的情况。 我正经只见过夏东屹一面,是在医院电梯里不经意地擦身而过,按理印象应该不会这么深刻,但他的相貌实在太容易辨认了,瘦高个、锥子脸、右边刘海特别长,垂下来遮住一只眼睛。照片上夏东屹的样子好像比我记忆里的样子要年轻些,但错不了。 这张照片是翻拍的,就是用现在的相机或者手机对着一张泛黄老旧的黑白照片拍下来然后冲洗的,细节显得模糊,但总体感觉不会错。 再翻下去,我手一抖,心也跟着颤了一下。 修叔叔的照片。 我看小海一眼,她的脸色变了,但控制得很好,压住所有情绪,作出一副对照片上的人没有太大印象的样子,我咬咬嘴唇,把修叔叔的照片拿出来准备放到旁边认识的那堆里,同时又开始考虑一会要怎么跟常坤解释我们和修叔叔的关系,是不是应该撒个谎,还是和盘托出?现在就和盘托出真的好吗?说实话常坤刚才一点都没猜错,我并不完全信任他。 修叔叔的照片也是从旧照片翻拍来的,翻拍的时候镜头离得太近,稍微有点虚,而且构图怪怪的,右边多出一大块空白,左边的肩膀却被边缘线切掉了一小半,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常坤见我颠来倒去研究,就靠近来看了一眼,说:“这张照片的原照片应该是张合影,被剪掉了一半,我们只拿到这一半,不清楚跟他合影的是谁,也不清楚是谁剪的,因为什么。” 接着往下翻。 我想,既然修叔叔和夏东屹的照片都在了,苏墨森和陈伯伯没理由不在,所以稍稍用力地吸口气,做足心理准备。 果然,苏墨森的照片在,翻到时,常坤凝神看了我一眼,他对我做过起底大调查,自然知道这是我的什么人。我不急不燥不惊不怒把它和刚才那几张认识的照片搁到一起。 奇怪的是没看见陈伯伯的。 翻到最后一张时,照片风格变化太大,完全没有准备,吓得差点把拿在左手的整叠照片扔掉,还好小海手伸得快,接住了,她凑过来看我右手捏着的这张,虽然不至于吓到,但也够惊的。 乍看之下真以为照片上的是女鬼,仔细看仍旧觉得是个女鬼。 这是具尸体照片。 这张照片上的,不管是人也好是鬼也罢,都是死了的。只是死不瞑目,两只眼睛大睁,直直盯着镜头,一股怨怒之气。关键还在于那双眼睛,太不正常,太吓人了! 照片上这女人的眼睛完全没有一丁点眼白,全部都是深色的,接近黑色但不是黑,带着很浓的紫,一点光泽都没有,却有一种莫名的神韵,像是有人把她的眼珠抠出来然后往里塞了两颗打磨光圆颜色古怪的珠子,把她弄成了一种非人类的状态。 真不是我愿意对着个逝去的人不敬,实在是风格太跳跃,一时管不住心思就开始胡思乱想,想着《咒怨》或者《午夜凶铃》要是再拍续集的话,直接拿这张照片做海报就可以了。 想着想着心里猛一惊,因为突然想到昨天晚上老懒跟我们形容他从北边窗户往客厅里看见的女飞贼的模样时,说她像个女鬼,像午夜凶铃,然后黎绪就非常着急,迫着问他很多问题,最后问到眼睛,问他那女飞贼的眼睛正不正常,有没有眼白。 我心里一阵透亮。 黎绪当时肯定把那个几次三番入侵我家的女飞贼当成照片上这个女人了,她也知道这个女人已经死了,所以才会大惊失色,然后又跟老懒说了一句“如果真是我想的那人,那你就真是见了鬼了”。 其实这些都很次要,最关键也是最让我震惊的一点,是我觉得我好像认识照片上这个鬼一样的女人。 却只是“好像认识”,完全不能确定。 我把照片举到常坤面前,问他这女人是谁。 他没回答,反问我:“你认识?” 我皱着眉头咬了咬嘴唇,没说认识,也没说不认识,只平静地重复一遍刚才的问题:“她是谁?” 常坤没表没情盯着我回答:“简单点讲,她叫陈金紫玉,很多年前是陈家坞最大一户地主家从外面讨回的妾,生活挺挫折,后来不知怎么的就隐匿到那个像墓穴一样的地下实验室里去生活了很多年。我们一直怀疑她跟实验室的主人有很近的关系,也有可能就是其中的一个实验员,在陈家坞扮演的是守墓人的角色,四年前专案组打开机关进入地底墓葬时她企图把我们都闷杀在里面,不得己只能开枪射杀。” 说完,他补充一句:“我会尽快把陈家坞事件卷宗材料弄份复本给你,应该会对你的调查有所帮助。” 我垂下眼睛看照片上那具死不瞑目的女尸,能够想见她活着时是个漂亮的女子。 我一边看照片一边稍微有点不耐烦地跟常坤说:“我等陈家坞事件的卷宗等得太久了,黎绪好些天前就说你会叫人送复本给我,结果到现在都没看见影子。” 他说:“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简单,需要费点功夫。” 我这时候有点不识相,语气里突然掺进些揶揄,说:“你不是专案组的老大吗?要拿什么不是一句话的事吗?” 他听见这话,目光突然凛起来,说:“对,我是专案组的老大,但不是研究中心的老大。专案组并入研究中心时,所有相关的卷宗、资料、物证,包括遗体和遗物,也全都纳入研究中心,拿进去容易,再要拿出来就难了。我信不过里面的人也信不过里面的设备,只能费着心思和时间一点点往外抠,你个好好的人就不要这么没耐心了。” 最后这句话很重,透着点恨,连同目光都狠厉起来,有怒意。我心下明白他的意思是说我这么个健健康康没病没灾的人还没他个病入膏肓随时可能精神崩溃的人有耐心是件很不应该的事情。 确实不应该。 我低下头用很轻的声音跟他道歉,然后继续盯着照片看,提防着他随时可能爆发出来的脾气。 我想我肯定在哪里见过照片上这具女尸,而且我很确定我见她时她是活生生的、正正常常的、漂漂亮亮的。 可是很努力地想了好几分钟也还想不记来。 我的记性应该算是非常好的,再加上这些年里按苏墨森的要求时不时进行针对人脸的图象式记忆强化训练,照理不该出现这么模糊不堪的状况。可事实就是模糊,我就是觉得我好像在哪里见过照片上的女人,而且还认识她,却怎么都想不起任何具体细节。 可能是照片给我的感觉太诡异太难受,看上去冷森森的,难免会扰乱正常的思维。 特别是那双妖怪样的眼睛里,像是凝聚了千年的冤气。 常坤察颜观色,再次问我是不是认识照片上的女人。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53、“异类”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常坤一再问,肯定回避不过去,想了一会,我先点头,然后又摇头:“我感觉我应该认识她,但又怎么都想不起来,所以怀疑会不会是因为她跟某个我认识的人长得像,才会有这种感觉。你们有她活着时候的照片吗?” 他说没有。 这时他抬手腕看时间,我想起之前他说过半小时后得出发回江城,这是在提醒我抓紧。于是我赶紧把女尸的照片单独放出,然后和小海一起把刚才看过一遍的两百多张又全部重新再看了一遍,千真万确没有遗漏的了,也千真万确没有看见陈伯伯。 我把照片放回盒子里时,常坤把刚才挑出放在桌上的几张平铺开,问:“这几个人你们认识?” 我撇了下嘴:“有的认识,有的只是见过。” 他点头,把这几张也放回盒子里,说:“我不问你们是怎么认识他们的,没时间也没必要,我只跟你们说,这二百多个人都是事件中人,既然你们认识其中几个,就想办法查查他们的身份背景和人际来往,也许会有发现。如果能找到他们就最好。找到的话,开动你们的脑子,用尽你们的办法,找个合适的地方,把他们……怎么说呢,监禁也好,保护也好,爱怎么说怎么说吧,然后通知我。你要是对我不放心,自己看着处理也行,只是求你别乱报警,也别乱找别人帮忙,否则一定会后悔的。” 我完全没明白这些话是什么意思,脑子糊得像一团乱麻,什么叫作“监禁也好、保护也好”,这两个词明摆着是截然相反的两种态度,怎么可能置在同个语境下替换用。 常坤又抬起手腕看一眼时间,大概还有几分钟可以耽误,所以朝我们作了个手势叫我们坐下,自己也在就近的沙发里坐下,然后尽可能简单明白地把情况告诉给我们听。 那两百多张照片上的人,都不是正常人。 不是普通人。 不是一般人。 要是再严重点区分的话,也可以说他们根本不是人。 常坤说,研究中心管他们叫“异类”。 他从秦始皇的长生不死梦讲起,说众所周知,秦始皇死前的最后十几年里不惜金钱不遗余力地寻找长生不死之术,可惜终究没能实现,但似乎他当年其中一个寻找的方向没有错。然后现在,研究中心有大量的证据表明,秦始皇的梦想在别人身上实现了,至少是部分实现。 他说到这里时,眼睛直直地盯着我,分明就是在告诉我,他知道我身体的秘密,秦始皇生前的梦想,就是在我身上得到了实现。但这种感觉只有一瞬间,很快我又觉得他应该不知道我的特殊情况,但马上又想着可能是我自己的潜意识在安慰自己。 谁知道呢。 眼前这个人,面具戴得太厚,鬼都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反正常坤在跟我们讲关于“异类”和“长生不死”这些事情的短短十几分钟里,我度秒如年,两只手心里都是汗。 他说:“在另外一个层面,也许可以说不仅部分实现了秦始皇的梦想,还超出了他的预想。” 他没有把这个话题往深处谈,但我知道大概是什么意思,他讲的是灵魂的那部分,“上帝之手”连环案里他们采用了某种神秘方法,将成冬林的灵魂从他原本的身体里剥离出来,并且复制成九份,分别植入九具不同的躯体,这是多异想天开的事。 我想,秦始皇要是活着,一定会为此发疯,他原本只求长生不死,结果人类所开发出的可能性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我甚至想,如果这项神奇的技术在秦始皇死前就被人类掌握的话,该有多滑稽,他们可以将秦始皇的灵魂从那具病死的躯体里剥离出来,保存着,得到哪天人类完美实现长生不死,再将他的灵魂拿出来移植到一具新的躯体里,这设想多牛掰,比现在美国那些科学家们斥巨资研究的“冰冻人”要牛掰几百几千倍。 想到这儿我脑子里突然炸了一声,思绪猛跳转到金诀王和当年跟他同葬的九千死士的传说。 那个死而复生和长生不死的梦…… 这时小海指着桌上的盒子问常坤,是不是里面那两百多张照片上的人,全都是长生不死的。 常坤摇头:“不是,只有很少的几个可能是,详细的我也不能很确定。我两百多个人各有各的问题,并非全是长生不死。” 小海还想再问,常坤摆摆手,说:“太复杂,一时半会说不清楚,等以后有机会了再说。” 然后我问了一个问题。 我问常坤,刚才他说关于长生不死这个梦想被部分实现了的“部分实现”是什么意思。 常坤慢慢把身体往前倾,两只胳膊肘撑在腿上,十指交握,把指关节弄得卡卡作响,仔细斟酌了半分钟,抬起头说:“我们认为,长生不死是在清朝康熙年间实现的,应该是种非常非常复杂的技术,必须从血液、细胞和神经等方面着手进行一个类似于手术的过程,只要成功,就能活到起码三百岁。可惜那时候这项手术的成功率非常低,死亡率却很高,另外还可能会导致不同程度的残疾或者病变,总之没有实用性,但似乎方向是对的,在后来一年年一代代的实验和改进中,成功率越来越高。我们掌握到数据,在民国时,长生实验的存活率达到了百分之八十,这百分之八十中除掉实验失败没达到长生效果的、出现严重疾病和残疾等状况的,还剩有百分之十的成功率。也就是说,一百个里面,会有十个左右相对比较完美的案例。” 说到这里,他从桌上拿过盒子,打开,从最上面几张照片中抽出一张,递到我们面前说:“这个,是早先成功的案例,比民国早,是清宣统年间一个太医的养子。” 他拿出的这张,是林涯的照片。 我想起那时在医院的走廊里听见有人称他为“林太医”的时候,心里好笑得要命,觉得这些人真有闲心,称呼上玩穿越。后来慢慢咀嚼着,也想到过他可能和苏墨森他们一样都是长生不死的怪物,可能真的是太医也不一定。当然想是这样想,却从来没当真。 谁知以前觉得最不可能的那个想法,偏偏就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常坤说宣统年间那个太医在正史上名不见经传,在黑野史上却是个风声水起的人物,传说他接手了一直以来都秘密存在着的以“长生不死”和“死而复生”两项实验为终极目的代号叫“娏”的机构团队,在前人打下的基础上往前迈出了一大步,将长生实验成功率提高许多。 有资料显示那支机构是为明朝廷服务的,也有资料说是为清朝廷服务的,还有资料说他们不为明不为清,是个遗世独立的机构,各种说法都有。 而那个太医,他秘密从贫穷人家买很多小孩子回家养,其实就是用他们做实验。林涯是其中一个,也许是最幸运的一个,他在实验中存活下来,一直活到现在。 研究中心的人猜测林涯成年以后接手了养父的事业,成了“娏”机构中重要的一员,掌握着许多惊人的知识和技术。 听到这里我先是很仔细地问了一声他说的那个发音为“茫”的机构代号到底是哪个汉字。 常坤用手指沾茶水在桌面上写给我看,“女”字旁加个“尨”,音同“茫”。 从来都没见过这种字,估计有什么深意在里面,回头查查它。 然后我再对常坤刚才讲的话表示惊讶,指着林涯的照片问他:“这人现在不就在你们研究中心吗?上次成冬林住进医院时,他和你们的人一起来过。既然是你们的人,他的过往经历还需要用猜的吗?” 常坤说:“他不是心甘情愿进研究中心的,可以说是被迫,目前他的状态属于软禁,他什么都不肯说,我们忌惮他的能力,需要他的帮助,所以也不敢太勉强他。” 我咽了口唾沫,在心里狠狠骂了句脏话,果然! 那天我就看出不对劲,不管林涯走到哪都有个凶神恶煞的番薯脸丑八怪寸步不离地跟着。这哪里叫软禁,根本就是奴隶,没有自由还得给他们做事,搞得不好还被虐待。 我一直都是把林涯当成自己亲人的,所以一想象他吃苦就难受得不行,但没当着常坤的面发作,只问他:“你们那样做,符合法律精神吗?” 他说:“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不受法律保护。” 常坤的意思,是他们早就把林涯从“人类”这个概念里剔除出去了,他不仅不属于一般人,他甚至不属于“人”,就像常坤刚才指着盒子里面那两百多张照片时说的那样,他们都是“异类”。 那么,同理,我也不是人,也不受法律保护,只要他们愿意,也可以强行控制我的一切。 果然是不能百分之百信任研究中心的任何一个人呵,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做出伤害我的事情,而且还能如此理直气壮。 这时丁平敲门,提醒常坤该出发回江城了,常坤点头表示知道,很不耐烦地朝他甩了两下手。 丁平很知趣地走开。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54、常坤的否定回答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因为时间来不及,常坤的语速一下子加快许多,争取在最后几分钟里把想说的话说完。 他说他完全不懂那种能让人长生不死的实验到底是怎么进行的,运用的是哪个领域的科学和逻辑,他组里的人都不知道,林涯应该了解全部过程,但他死活不说,谁都拿他没办法,就算他不受法律保护,他们也做不出严刑逼供的事,况且林涯在另外有些方面很配合研究中心的工作,帮助解决过不少问题。 常坤还说,他认为B组里可能有人了解长生不死的实现过程,但他们两个组各自独立运行,很少互通信息,问也不会说。况且到目前为止,这个问题好像并不很重要,重要的是长生实验所造成的灾难。 就是他之前和我提过的“潘多拉官能异变综合症候群”。 常坤让我们把整个长生手术想象成不老仙丹,这样会比较容易理解。几百年前就有人炼出了不老仙丹,但药性太不稳定,可能会毒死人,也可能会把人毒残毒废,到底怎样全凭运气。经过一代代人的提炼和改进,药性越来越好,但相对来说成功率也还是非常低,到民国的数据是百分之十左右。 除成功率低以外,它还有个很严重的问题,就是会导致身体出现各种奇怪的疾病。 也就是之前我们讨论过的“潘多拉官能异变综合症”,民间俗称的“鬼症”。 当然,不是所有的“鬼症”都是“潘多拉官能异变综合症”,但大部分的“潘多拉官能异变综合症”都会体现为“鬼症”。 至于这个名字,也是个隐喻,用那个著名的希腊神话来作比,人类抑制不住好奇和贪念,打开了“长生不死”这扇大门,结果从门里跑出来诸多可怕的、痛苦的、残酷的疾病。 是这么回事,这比喻用得还真贴切。 我就说那些千奇百怪的病多多少少肯定跟我在调查的这些事情有关系,果然没错。 我的直觉再一次被验证,所以很有必要回头审视一下另外的一些直觉,认真点对待。 常坤说以前的人没有“基因”这个概念,也没有现在这么多种类高科技的仪器可以研究人体的各个方面。直到DNA双螺旋结构的分子模型什么的被发现几十年以后,科学家和医学家才从基因的角度研究某些疾病的形成,有了“基因变异”之类的说法。 属于“潘多拉官能异变综合症”的所有病例都是基因变异的结果,而这种变异就是那种不老仙丹造成的。 他说他也搞不懂那些专业术语啊名字什么的,用最简洁明了的说法,就是不老仙丹会改变人的基因,所有服用过不老仙丹的人基因里会多出两条隐性的染色体,一条对身体有好处,专家称之为“优胚”,而另一条会对身体造成破坏,称为“劣胚”,这两条染色体灵活性非常大,它们就像是人体基因里的寄生虫,能任意破坏或者优化或者杀死或者组合别的染色体,这就是“潘多拉官能异变综合症”的最根本原因。整个原理啊过程啊什么的非常复杂,没有深厚医学和基因学方面知识的人想要全部弄明白是不可能的,而且也没必要。常坤的意思是我们只要了解个大概就可以了。 听完常坤对“潘多拉官能异变综合症”起源的解释,我怅怅然吐出口气,心里了然。以前发现的那个现象,就是很多天生有某些方面优于常人的人,相应的也会有些常人不会有的缺陷这个奇怪现象,如今被常坤普及的基因知识给解释了。 那是由基因里多出来的两条染色体主导的,“优胚”会给身体带来优势,“劣胚”造成缺陷。 我基因里“优胚”给身体带来的好处非常明显,而且繁多,但到目前为止除了发现对咖啡稍微有点过敏以外,还没有发现我身上存在别的缺陷,我一直惴惴不安,生怕哪天会爆发出不可收拾的“鬼症”。 我得抓住研究中心这个机遇,找到办法避免将来可能会发生的遭遇。 常坤说研究中心现在有一支非常强大的团队在努力,只要找出根除基因中那条“劣胚”的办法,很多目前无法救治的疾病可能就有希望了,卟啉症和狼人综合症等四五种基因异变疾病目前已经在实验阶段。 他一边说一边再次看时间,然后站起身把照片全都收好放进盒子里准备带走,我赶紧拦了一下,问他能不能把那具女尸的照片留给我,也许多看几遍我会想起来在哪见过那个女人也不一定。 常坤想了想,答应了,但嘱我小心,别给不相干的人看,给自己惹麻烦也就罢了,把别人牵扯进来就不好了。他说这话的时候又看小海一眼,潜在的意思就是说她是不相干的人,不该被扯进来的。我点头应下,心想你迟早会知道她的情况。 然后我们跟着他往外走,刚要开门,我猛想起一个挺严重的问题,马上伸手把他拦住,问他“潘多拉官能异变综合症”会不会遗传。 他转过脸来,很认真地回答:“两条多出的隐性染色体百分之百会遗传给下一代,但并不是每个有这两条染色体的后代都会发病,只是有些由那两条染色体造成的疾病只有他们才可能有。” 我觉得他现在看着我的目光里有同情,所以又觉得他肯定知道我的情况,表面上好像是长生不死的身体里面有条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作出可怕的疾病的染色体,而且如果怀孕,生下畸形儿的可能性是普通人的几百倍,就算生下健康的孩子,他们成长过程中还可能会出现诸多“潘多拉官能异变综合症”中的任何一种,所以除非找到解救的办法,否则我永永远远都不可能过一次我想过的那种普通人的普通生活。 他问我还有没有问题。 我默默然摇头,但马上又拼命点头。 我还有两个问题要问。 第一个是关于苏醒,黄福康的养子,那个和我长得非常非常像,智力却停留在孩童阶段的男孩子。我问常坤是不是他派出的人把苏醒从蓝天康复医院转移走了,转到哪里去了。 第二个问题是关于代芙蓉和宝石路化工厂老宿舍里面那个女人和那只怪物。我问常坤到底为什么要跟踪代芙蓉,以及宿舍里那个女人和那只怪物又被转移到哪里去了。 常坤对两个问题都摇头否认,不,我不知道什么苏醒,没见过和你长得非常像的男孩子。不,我不认识代芙蓉,也没有安排过化工厂老宿舍楼里你说的那次围捕行动。 他否认的时候,表情十分真诚,完全没有说谎或者隐瞒的迹象,我死死盯着他看好一会,觉得他真的没骗我。 那么,从蓝天康复医院接走苏醒的人,和从化工厂老宿舍把杨小燕母女抓走的人到底是谁? 我飞快调动脑细胞综合所有环节里的细节,认定这两件事是关联的,代芙蓉在到蓝天康复医院见苏醒时,手机被植入定位芯片,之后一直被跟踪,也因此而暴露杨小燕母女的行踪,在那之后不久,苏醒和杨小燕母女都不见,还发生代芙蓉也差点被劫走的事。 谁有这么通天的能力,用最高级的定位芯片来追踪一个人,还能神不知鬼不觉转走另外几个人。 在我的理解里,只有那个传说中的“上面”。 那么,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常坤的权力并不是特别大,“上面”还有很多行动,他连知都不知道? 就像他自己说的,他只是专案组的老大,但不是研究中心的老大。 之前黎绪跟我说,她从那个名字叫傅城的总设计师助理传递给她的信息里得出结论,研究中心肯定有两个出入口,一个在地上,一个在地下,但常坤却只知道地上的出入口,所以前后一联系,很有可能真是之前分析的那么回事。 我呆呆地看常坤,突然觉得他有点冤大头,一个挺正直的警察,一丝不苟听“上面”的命令行事,却不知道自己的“上面”到底是什么人,到底在干些什么勾当。 他很有可能被人给当猴耍了。 “上面”的那些人耍他不算,还要他给他们卖命。 常坤再看一眼时间,说:“我真得走了,你刚才说的那些事,我真的不知道,不过如果有机会,我会帮你留意。” 谈话就到此结束。 我们跟着常坤走出会客室往左拐,再往前走二十几米,离开这幢房子,踩着碎石铺的小径穿过个小小的花园,绕过一个安装着各种健身器材还有假山和喷泉的广场,走到一座类似别墅的小木屋前。 常坤轻敲两下门。 里面传出丁平的脚步声,然后门开了,常坤一言不发走进去。 我挺尴尬的,不知道是跟进去好还是在门口等比较妥。还好丁平做了个请的手势,我们就顺理成章进去了。 其实我并不知道我们这是到了哪里,即将要见到谁,脑袋有点迷糊,还不敢多问。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55、疗养院里的老夫妻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房间里面冷气开得很足,我明显感觉到常坤对温度有点不适应,不知道是对室内外温差太大不适应,还纯粹是对低温不适应。我因为他有不能控制情绪的毛病所以很关注他各方面的细节,包括言行举止,想从中判断些什么,但到目前为止一无所获。 这里显然就是常坤说的那个朋友的父母住的高级病房,他走前来跟他们道个别。 是对看上去挺和善的老夫妻。 那对老夫妻坐在客厅沙发里看电视,我们进来以后,男的起身迎,先冲常坤点点头,然后朝我微微一笑,非常慈祥。而女的一动不动坐着,神情呆滞,两只空茫的眼睛盯着电视荧幕,搁在腿上的右手抖得厉害。从表面上看好像是很明显的老年痴呆和帕金森综合症,但刚才医生却跟常坤说身体机能没有问题,可能是精神重创引起的。我以前确实听说过心理问题会投射到身体上,导致一些疾病的发生,比较常见的有头疼、胃疼、咳嗽和晕厥。但亲眼见到还是很诧异,觉得不可思议。 这对夫妻我以前见过。 在走进来看见他们的第一眼,我就认出了。 然后我心里开始纠结一个问题,眼前这两个人,我能一眼就认出,可为什么刚才照片上那具女尸,那个叫陈金紫玉的女人,看着似乎有无限熟悉的感觉,却还是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到底是不是认识。 我的记忆系统到底出了什么鬼问题! 常坤和满头银发的老先生聊过几句以后,又走到沙发边和那个不管他说什么都没反应的老妇人聊了几句,然后告辞离开。老先生送我们出门,还站在沿廊下目送。我走出几步后回头看,昏光灯光下一个清瘦的人影,像部悲伤电影里的镜头。 走远以后,我跟常坤说我见过刚才那对老夫妻,男的是两年前有天到乾州公安局找付宇新,女的是四年前在青棋律师事务所一楼,我出电梯,她进电梯,那时候她很健康,还非常有礼貌地跟我笑笑。 常坤起先没说什么,沉默着走了一路,直到走进停车场,马上就要分道扬镳了,他才停下脚步回转身,用低沉的声音说:“那个老先生,以前是江城市公安局的局长,他的女儿也是警察,曾是我的下属,也曾是付宇新的下属,所以如果他到乾州时顺道去看看付宇新是很正常的事。他太太当了三十多年中学老师,桃李遍天下,可能有个学生在乾州当律师,路过的时候或者哪怕特地去看看,都没什么问题。” 听他的语气是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并没有怀疑他们什么,只是觉得挺巧,聊聊家常而己,可他硬生生给理解偏了。我想解释,怕越描越黑反而没意思,所以两手一摊随便他去。 常坤往右拐弯然后消失不见,丁平却领着我们往前又走了两百来米,上车坐好以后也不发动,漆黑里等着。 丁平说常坤有个司机在另外一辆车里等,为避免让他看见大半夜的他领我们到这里来见常坤,所以把车停得远一些,这会最好等他们先走我们再出发。 我嗬了一声,没说什么,心想你们城里人真会玩,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都喜欢演谍战剧。 然后,丁平送我们回刚才接应的地方,车子刚开进城,老懒打电话来问我在哪,我说刚办完事情准备回家,问他有什么事。他说他马上要出趟门,大概四五天的样子回。问他去哪,他说刚刚打听到一个对夏东屹画作很有研究的艺术评论家,人在天津,已经电话联系过,马上出发去见他。我嘱他小心,能不能查到什么是其次,安全才是第一位。 他笑笑,突然问我喜不喜欢吃天津麻花。 我真是服气他这人的闲心思,噗地笑出来,说:“喜欢。” 他说:“那行,回来给你带。” 挂掉电话以后我还是歪着脸笑,真的很难想象老懒那么个人也会偶尔说点讨姑娘欢心的话。笑着笑着突然发现丁平正侧着脸打量我,立刻收起笑,泛着眼皮子刮他两眼。 他没什么大反应,问我:“刚才打电话的是不是谭仲夏?” 我说是。 他倒突然笑了,一边笑一边摇头,叹口气,用一种形容不清是什么味道的古怪语气说:“稀奇死人,你居然能指挥得动他替你做事。他在我们跟前是条绝世大懒虫,基本上拨一下动一下,不拨坚决不动,有时候拨了还不见得动,反正抓住一切机会睡觉,站着都能睡死过去,对谁都爱搭不理。以前我以为他就是这种死人脾气。现在看来,他大概单纯只是觉得我们这些人的智商不配他正眼瞧,所以不爱搭理。” 丁平的意思是老懒认为这些人里只有我够聪明,配得上跟他讲话和共事,所以才会对我高看一眼,甚至会听我的安排做事。但我不这样想,我觉得老懒现在之所以另眼待我,肯定有别的什么原因在。当然,具体到底是什么原因我暂时还分析不出来,但肯定跟智商没关系。 我没搭腔。丁平便又扭过来看我一眼,说:“你跟黎绪还真有点像,虽然风格两样,骨子里的大将风范倒是如出一辙,不管什么样脾气的人,到你们跟前,都得换一种脾气活。” 我有点好奇,侧过脸问他:“黎绪在你眼里是什么样的?” 前面是个红灯,他踩下刹车,静静地看着红色的数字倒数,没有说话。直到红灯变绿,往前开去,他才开口说:“泼妇、怨妇、只要有得闹就闹,有幅唯恐天下不乱的劲头。” 我皱起眉头表示很不理解,说:“我虽然没见过黎绪撒泼,但基本能想象,所以说她泼妇,大概能沾边。但‘怨妇’这一说好像不搭介吧,她挺乐观的,嘲讽一切也嘲讽自己,整个就是女流氓。” 丁平斜起一边嘴唇笑了笑,没接茬。 我再咀嚼一下他刚才说话的语气,觉出里面有种深深的不友好,便试探着问他是不是对黎绪有什么意见。 正好到目的的,他慢慢把车滑到路边停下,转过脸来认真地看着我,特别严肃地说:“你哪天见了黎绪,替我问问,我们一起在陈家坞的最后那天晚上,在地下墓葬里,她跟付于新两个人,到底怎么回事情。你跟她直讲,这话,是我说的,那天晚上的事情不讲清楚,他们两个,我全都信不过。” 我有点不知道怎么反应才好,愣愣的,完全没有想到丁平对黎绪会是这么个态度,反过来黎绪对他的评价倒是挺高的,也很信任他,之前在我面前讲过他的好。我虽然一直提醒自己在判断一个人这件事上,尽量不要受别人的影响,实际上是不可能的,对丁平和常坤的信任,我在很大程度上受到黎绪的左右,因为选择信任她对我来说比较方便,省很多力气。 看着丁平沉静锐利的眼睛,我想起当时黎绪对他的评价,心里便笑了,因为黎绪没有说错,他就是个梗直的警察。 小海见我们两个你看我我看你不吱声,自顾自拉开后座门下车了,我便也下车,关上车门之前冲丁平笑笑,说:“行,回头见着了,我替问问她。” 我刚关上车门,丁平一脚油门就开走了,轮子在刚下过雨的柏油马路上滑出冷冰冰的尾音,让人觉得所有这一切都好没意思。人都说同生共死过的人,哪怕以前没什么交情,一场死生较量过来,也都会有过命的相惜之情。可事实是,他们共同经历了陈家坞事件里所有可怕的事情,亲眼看着自己的战友死去,遭遇到的恐怕都是他们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想再遭遇到的灾难,一路走来哪个环节都相扶相持。可结果呢? 结果却是这样,互相之间猜疑来猜疑去,信任变成一张破碎不堪的纸片,微弱地维持。 想想真没意思。 因为丁平刚才提起付宇新,我才突然想起白天的时候胡海莲说付宇新今天没上班而且电话打不通,带着老懒一起去找去了,不知道有没有找到,刚才也忘了问老懒一声。 这一天到晚忙癫癫的,总会忘掉点什么。 我坐上自己的车以后先给老懒打电话,没打通,想他可能上飞机了,便又打给胡海莲,她倒接得快,刚响两声就通了,喂了一声。 我听出她嗓音不对劲,沙哑暗沉像是刚刚大哭过,心里一慌,赶紧问她怎么了。 她吸了吸鼻子说:“感冒了,难受得紧。” 我说:“白天不还好好的吗?” 她很没好气地说:“是啊,准是被刘毅民给传染的,那货有神经,感冒了还非得往我们跟前凑,回头非得敲他一顿必胜客。” 我问她:“严不严重?要不要去医院挂瓶点滴?” 她说:“不用,刚吃过药,准备睡觉,正好可以休几天假,好久都没正经休假了。” 我又问她饭有没有吃过,要不要给她买点什么过去。 她突然就不耐烦了,有点凶地喊:“不用不用不用!我一女汉子,用不着你瞎操心!” 我拿着手机呆了呆。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56、好像有戏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没必要再跟胡海莲继续扯掰,想她也老大不小的姑娘了,能照顾自己,于是回到正题,问她付宇新的情况,有没有找到人,是不是出事了。 她说:“哦,他没事,早上是到城西分局帮忙执行一个围捕任务,手机必须关机,我也喜欢瞎操心。” 这就好。 不管付宇新在“上帝之手”案件里的表现有多么让我不舒服,到底也是朋友一场,绝不希望他有事。 挂掉电话想想,还是觉得有点不妥,胡海莲的老家在北方,她独自一个人在这边,生病了没人照顾挺可怜的,还是想买点热热的食物去看她,但想她电话里的语气真的很不耐烦,而且我又不清楚她住在哪,只好拉倒,发动车子慢慢往家开去。 我心里有事,就很沉默,冷不丁小海突然开口,说她觉得那个女飞贼随时还会再回来。我便笑笑,叫她不用担心,据我对那飞贼的理性判断再加上我无比灵异的第六感,她就算回来,也不会害我们。 唯一要担心的,就是别让她突然撞上黎绪。 到家已经是半夜了,仔细检查一遍以后没发现什么问题,小海问我要不要把二楼阳台上的锁换掉,我想了想,摇头,说:“换了也得再被她撬掉,反正我们也巴不得她再来,干脆给她省点力气。” 小海就没吱声,下楼去了。 我盯着坏掉的锁发了会呆,突然童心大发,坐下写了张字条,写上“欢迎你随时回来,我们可以坐下聊聊”几个大字,贴在门上。仔细看看又扯掉扔进垃圾桶,重新用繁体字写了一遍,因为之前她给我们留的字条用的就是繁体字,虽然觉得怪怪的,但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 然后我和小海两个老老实实休息了两天,除逛街购物到处吃大餐以外,什么正经事都不干,彻底放松。 我给小海买了个最新款的苹果手机,窝在家里耐耐心心教她怎么用。她却不领情,冷嗖嗖地说:“就你这个花钱法,金山银山也得给你花空。” 我听她说出这种好心没好报的话,堆出一脸不高兴,白她一眼,说:“行,你不要就还我,给你买东西还得看你脸色,瞧我贱的!” 没想到她真会把手机递过来还我,还是刚才那副冷嗖嗖的腔调:“还你,拿去退了,折一半现金给我吧。” 我哑然失语,突然间终于明白人家说的“心里一万只草尼马奔过”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了。呆了一会,把手机推回她手里,歪在沙发里笑疯掉,抱了她一把,说:“你真是个掉在钱眼里的人啊。” 她正色稳坐,说:“不,就我这身材,只能是个卡在钱眼里的人。” 我笑岔气,半天站不起来,她却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目光看我,表情还特怜悯。 这时她拿在手里的新手机突然响,因为卡装进去以后还是第一次响,铃声陌生得很,她没反应过来,跟只呆头鹅一样。我看着看着又笑,替她接起来,稀里哗啦笑着喂了一声,那边是白亚丰的声音:“唉哟我去,妮儿你这是掉糖缸里了吧笑成这样。” 我兴致正高,就跟他扯皮,说:“哟,你这一天劲劲的,动不动给我家小海打电话,暗恋她是吧,得,挑个好日子,备了聘礼,上门来提亲,我算小海的姐,是嫡亲的娘家人,嫁妆妥妥的,你……” 小海见我越说越不像话,怒了,两眼一瞪,夺回手机,走到楼上讲电话,不让我听。 我抱着个大枕头窝在沙发里仔细想,白亚丰那货肯定喜欢小海,而且小海好像……怎么说呢,她是那种石头样的性子,喜怒哀乐全然不形于色,很难看出她喜不喜欢白亚丰,但至少能肯定她不反对。 这就很好,表示有戏。 我想着想着就笑,笑着笑着又继续想,我得给小海置办份特别厚的嫁妆,房子车子这些都是小事,最重要的是要置办份产业,能够我和他们一起吃一辈子两辈子的那种,比如开家店或者办个厂什么的,这样我就可以把自己名下大部分的钱都转移到他们名下,以后金山银山一起花,免得哪天苏墨森回来了,我又得把钱全部还给他。 但这样做有风险,万一苏墨森回来跟我们拼命,挺难对付的。我想起他那双阴恻恻的眼睛,就有点不寒而栗。 所以挺纠结。 越想越远,有点不着边际起来,这时小海讲完电话下楼了,问我想不想到夏东屹的房子里去看看。 我一时糊涂,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她翻个白眼,说:“夏东屹,那个画家,‘上帝之手’,他在水苑明岸的那套排屋,上次去过不是没人在家进不去么,还想不想再去看看?也许会有什么线索也不一定。” 我还是有点糊涂,问她:“现在家里有人了?” 她摇头。 我说:“那没有搜查令,还是进不去啊,我可不要找付宇新或者常坤他们谁弄这个搜查令,我不想让他们现在就介入夏东屹这条线索。” 说到这里我想起两天前常坤说的话,他说如果见到照片上那些人,就找个地方监禁或者保护起来,然后通知他,或者自己看着办也行。他这话的意思虽然含混不清,立场也有点奇怪,但有一点很明显:他不希望研究中心其他人发现照片上那些人的行踪下落,怕对他们不利。 我恍然明白他的良苦用心了。 常坤在研究中心的任务,就是负责调查和事件相关的线索,寻找和事件相关的人并且带回研究中心去,林涯就是他弄进去的,还有一个叫陈丕沧的,也是他弄进去的。他一定因为林涯他们在里面遭受到不公正待遇而后悔和愧疚,所以才会跟我来那么一出,拿两百多张照片叫我认,认出来以后说那些话,虽然含含糊糊,但真实目的应该是要我们隐藏和保护那些人。 他这不是消极怠工,而是有点跟“上面”对着干的意思。 我心里一片讶然,有点吃不准常坤的态度和实力。 小海还在说去夏东屹房子里看看的事,淡淡然说不用搜查令。 我看她的表情,稍微有点回过味来,她的意思好像是要偷摸着进,心想怎么可能,普通房子还好,但那种高级小区,监控和安保设施都很先进,不熟悉里面环境和摄像头位置就乱闯的话很容易被逮个正着,风险太大,不划算,所以之前一直都没考虑。 小海一脸很有把握的样子,却不肯跟我多说,转身去院子里晾晒衣服,里里外外家务活忙完才告诉我说她和亚丰打点通了水苑明岸小区里的两个保安,后天晚上正好他们值班,可以放我们进去,还会帮忙做些掩护工作。 我听了,心里直诧异,这两个人,不声不响,还真能办好些事。 这天晚上临睡觉前小海问起代芙蓉,说前后总有半个多月没见着他人了,也没消息,怎么回事。 我说:“他查别的一些事情去了,大概这几天就会回来。” 小海没再多问,安静地回自己房间睡觉。倒是我被他一问,有点担心起代芙蓉来了。 他走前没确定说去哪,只说再找人多打听一些关于殷三郎、金诀王墓和青铜宝鼎的线索。我当时不答应,因为之前他混在那个圈子里的身份被识破,险境重重,再回去完全就是找死的节奏。可他说不跟那些人联系,而是通过别的渠道打听,叫我信他。我看他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就放他走了。走前他说还是和以前一样,不方便的时候会关机,如果电话打不通,就发短信,他开机收到就会回过来。可这里有三天了,他一直没回我的短信。 代芙蓉的情况太复杂,得比别人多操好几倍的心。 我得考虑他是不是被之前跟踪他很久的那拨人给弄走了,还得考虑他是不是跟他叔叔代文静一样突然发病痛死在哪儿了,还得考虑…… 我越想越着急,盘腿坐起打代芙蓉的手机,谢天谢地打通了,他接起来,很安静地喂了一声,然后笑了,说:“我刚刚开机,正在看你短信,还没看完,你就打过来了。” 我问他在哪,他说在江城,打听到一些人一些事,想多收集点信息,过几天再回来。我说好,你人没事就行,注意安全。他很乖地嗯了一声,我听着觉得声音好像有点哽咽,问他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难处。他说没,没有,都好,真的都好。 然后他急匆匆说完再见就把电话挂了,我听着空茫的机械占线音发呆,耳朵里还徘徊着他最后那几句话里的颤音,卑微的、忧伤的、近乎绝望的。再回想他的样子,多好一个男人啊,认认真真在生活,可命运一点都不公平。 我突然就坐不住了,心里烧着一团火,跳下床连鞋都来不及穿狂奔下楼到书房里打开电脑开始搜向北集团和殷向北的资料。 我得去求求殷向北。 这是目前唯一能替代芙蓉抓住的救命稻草。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57、夜探夏东屹家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代芙蓉很肯定“血珍珠”能救他们的命,或者至少推迟疾病发作的时间,也很肯定在某些古墓中能找到那种鬼药,还很肯定殷家绝对是盗墓世家。综合这么多肯定的因素,无论如何我得去会一会向北集团那个殷向北,求求他,求他救救代芙蓉包括代家其他遗传了这吓人鬼病的人。 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这一救,可是整支血脉,是成仙成佛的善举。 网上关于殷向北的资料太多了,铺天盖地,除了事业就是慈善,各种演讲都注关民生幸福,还很幽默,全都是正面的形象。 这很合逻辑,民间有说法,取阴人财,必舍其半资穷人,否则会恶报不断人畜不宁。虽然很多人不信这个邪,胡乱来,但不管哪行哪业,总有那么些人极其守节操,比如江南殷家。 江南殷家之所以能成为江南殷家,必定是有正能量的理由的。 我花了大半个晚上的时间从网上杂七杂八的新闻报道和周边八卦里面寻找殷向北的日常行为轨迹,然后趴在桌上胡乱睡几个钟头,看看到了上班时间,打电话叫白亚丰把殷向北的住址以及坐驾的车型和车牌都查给我,然后早饭都来不及吃就带了小海出去追踪殷向北,准备找到他并且跟踪他直到捞着一个合适的机会跟他谈谈为止。 谈不谈得出结果是一回事,谈不谈是另外一回事,有些事,做了不一定会后悔,但不做,是一定会后悔的。 可惜事情不像我想得那么简单,转了两天一夜,连殷向北的车都没看见,简直怀疑他是不是根本不在乾州市。认真想想,像那种身份的生意人满世界飞一点都不奇怪,比如说马云是杭州人,不见得我现在开车去杭州就能找见他。 到第二天晚上八点我们不得不先放弃寻找殷向北的计划,因为小海已经跟水苑明岸两个保安约好九点钟去夏东屹家的,他们会在那个时间弄一点故障把监控关掉让我们顺利过关,虽然不觉得夏东屹能留下什么把柄在房子里,但也绝不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我在路上就跟小海说,夏东屹那个人心思极密,面面俱到,早在正式实施连环命案前就已经清空账户做好出逃的准备,我们这趟去他家,基本也别想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小海听我得波得波说去,很不耐烦地丢过来一个白眼,上嘴唇碰下嘴唇:“不去看一眼,你能死心?” 还真不能。 但我也没说错,夏东屹的房子里确实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没有任何跟他过去有关的东西,也没有任何提示我们可以去哪里找他的东西,反正就是特别奢华特别普通一套排屋,被子还在床上呢,牙杯牙刷都齐全,衣橱里面满满当当整整洁洁,要不是手电筒照到家具上时能看见一层不算薄的灰尘,我们大概不会相信这是套没人住的空房。 二楼主卧带的那个卫生间的镜子后面有个橱柜,里面摆着洗发水沐浴露爽身粉古龙水什么的,还有个玻璃密封罐,我打开来看,是一坨被晒成干的、颜色可疑的、树叶子样的东西,凑近了闻,一股马粪味,但还掺杂着点甜丝丝的劲,多闻几下胃里泛恶心。 我知道是什么东西,寒舌草,虽然是挺难得一种草药,却不是陈伯伯药谱上稀世的种类,正拿在手里发呆,被旁边的小海一把夺过去。她先闻了闻,然后把两个手指伸进罐子,拈起一小撮就往嘴里塞,嚼得很起劲。我压着声就骂了:“你是几辈子没吃过东西了是吧?不怕毒死啊?” 她飞快却不以为然地把罐子塞进包里来了出顺手牵羊,不咸不淡回答说:“是寒舌草,有效缓解神经性头痛和早发性老年痴呆。” 我听得有点呆,抽着嘴角问她:“你这会是突然神经性头痛了呢?还是突然犯老年痴呆了?” 她一下一下嚼着嘴里的干草叶子,打着手电继续查看,很无所谓地说:“反正吃不死人,你管我?” 我噎了一下,紧接着又骂:“吃不死人你也犯不着顺走吧?你这叫入室行窃你知不知道?够关进去的了。” 她还是很不以为然,说:“这东西以前好找,山里面随便扒拉扒拉就能找到几棵,但现在环境污染严重,不好找了,所以越来越值钱。” 我听她原来是为钱,倒吸口凉气,说:“它就是再值钱,能值过书房里那台平板电脑吗?” 然后小海停住脚步,扭过脸来看着我:“你的意思是让我把那台平板电脑也顺走?” 我拿拳头拍额,挥挥手叫她闭嘴。 她白我一眼,一脸懒得搭理我的嫌弃表情。 我肯定不能接受她有顺手牵羊的毛病,好在除了那罐干叶子,别的她什么都没拿,所以就猜她可能有什么原因,比如酒爷有神经性偏头痛的病,想带回去给他,这样就很好接受了,也就没管她。 然后我再回头想为什么夏东屹家会有寒舌草。 好像也很好解释,我们从各处得来的信息都说夏东屹的记性不好,呈碎片式存在,经常很混乱。寒舌草除了有小海刚才说的那两样功效以外,对记忆力也有一定效果,所以真没什么好奇怪的。 上上下下检查了两遍,最后才在客厅中央站定,从手机里翻出当时白亚丰在这里拍的几张照片,对比角度找变化。其实不用这么仔细也能知道,除了照片中心那只青铜宝鼎不见了之外,柜子还是那只柜子,电视机还是那只电视机,没什么变化。 哦,不,有一处变化。 白亚丰的照片还拍到一幅用相框框起来的铅笔素描,现在却不在原处了,而且刚才楼上楼下查看时也没见到哪里有这么一幅素描,想来是夏东屹走的时候带走了。但是奇怪,劳力士手表没带走,苹果的笔记本和平板都没带走,却带走那么幅不起眼的素描,神经病吧? 我想,大概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在里面。比如,画中的女孩是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 我马上想到他女儿。 对,他有个女儿,离开花桥镇时带出来的,后来唯一关于那个女孩的信息就是他入狱期间通信的地址,之后就又行踪不明了。按小海的说法算算年纪,今年应该二十一二岁,大概就是素描上的模样。 不放女儿的照片却放了一幅素描,这感觉挺奇怪的,黑白颜色,乍一看跟遗像似的,一点都不吉利。也许艺术家都有些任性的怪癖,比如我以前认识的一个做音乐的小伙子跟别人交流的时候不正常说话,基本用唱,特神经。 没别的问题了。 全部检查结束,小海给保安打了个电话,然后按他们的指示避开监控摄像头离开房子,开上车从北边的门出小区,虽然没什么具体的收获,但整个过程相当顺利,没有阻碍,也没留下什么把柄——小海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个假牌照来把我们的牌照挡住了,所以就算有人看见也不要紧。 回家路上,一直沉默不语的小海突然问了个让人心里挺寒的问题:“妮儿你说,夏东屹的那个女儿,有没有参与到他的计划里?” 她也注意到那幅素描不见了,并且联想到画中人很可能就是夏东屹当年带出花桥镇的那个女儿,才会问出这个问题。 她一问,我心里轰的一声响,整起“上帝之手”案件里之前一直觉得缺了一块的地方终于在这里补齐了。 答案是肯定的,他女儿有参与。 在“上帝之手”连环案里,所有的线索、细节以及我在现场的感觉都表明每件案子都有一个内心和主导性都非常强大的女人在现场指挥,之前目光都盯在杨文烁身上,没什么问题,但后来出现确实的证据,证明“油画案”发生时,杨文烁根本不在乾州,所以说指挥和布置“油画案”的是另外一个女人。 是夏东屹的女儿。 天啊,居然是夏东屹的女儿。 谁能想到这点? 就算想到了也都不敢相信啊,一个父亲,得畜生到什么样,才能把自己的亲生女儿拉扯进杀人血案中去? 我跟小海说,我们有必要回一趟花桥镇,找夏东屹的老婆问问情况了,搁在以前她可能不会跟任何人提起丈夫和女儿的下落,但如果知道她的女儿卷进这么严重的事情,也许会开口说点什么。 小海好长时间没搭茬,我以为她睡着了,扭过脸去看,却没有,眼睛睁得很大看着车窗外面的街灯。 好一会她才开口:“如果不是太着急的话,稍微等几天。” 我点头,心想她肯定惦记着白老爷子还得再上医院检查,前两天听刘毅民和付宇新在说这事,老爷子的身体越来越差,医生建议长期住院观察。他们说的时候语气和表情都很凝重,让我觉得情况很糟,可他们也不知道具体细节,医生只说不太乐观,刘毅民还叫我尽量别当着白亚丰的面提这事,他压力够大的了,怕他突然崩溃。 我挺害怕的。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58、等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白老爷子的身体状况让我很担心,主要是担心白亚丰。 白亚丰那人看着没心没肺,实际上心眼特别实,老是往牛角尖里钻。他母亲早逝,是老爷子一手把他拉扯大的,父子俩相依为命,感情真的特别好,刘毅民说老爷子受伤时,白亚丰整个人都疯了,什么都干不了,局里特地把庄静请来对他做了三个月的强制性心理干预才渐渐好转。我真的没办法想象老爷子要是突然恶化去世,亚丰会怎么样。 人的感情,有时候比生命脆弱多了,我嘱咐小海慢慢帮白亚丰做起心理准备来,以防他接受不了。 所以回花桥镇的事稍微往后推几天,小海时不时回亚丰家看老爷子,而我继续找殷向北,也经常要回局里看看。 胡海莲的体质倒是不错,之前那天打电话给她,感冒似乎很严重,休了几天假回局里上班,生龙活虎神清气爽一点都不像刚刚得过一场重感冒的样子。比她先感冒的刘毅民却还没好利索,一路走一路吸鼻子,时不时还咳两声,害得我看见他都不好意思说调侃的话。 我在一楼大厅碰见胡海莲跟白亚丰扯闲话,她正朝白亚丰笑,嗓门清亮:“哟哟哟哟哟,真是稀了个奇的,你挑黄道吉日做什么?是要上九天揽月还是要下五洋捉鳖?” 白亚丰被她喊得尴尬,跳着脚骂:“总有一天找个牙尖嘴利的男朋友来收拾你!” 骂完,拔腿就跑,生怕挨打,怂极了。 我走上前去跟胡海莲打招呼,嗬嗬地笑,说:“瞧你这彪悍劲,活该单身到现在。” 她眼皮一翻:“哟,哟哟哟哟哟,你倒是个小清新公主范,怎么也不见有哪个状元郎八抬大骄来娶你啊?” 我赶紧一边投降一边往楼上走:“错了,我错了,宁可去捅马蜂窝玩也不该跟你斗嘴。” 她在背后哼了一声,突然想起什么事情,哎哎哎叫着追上来,问我知不知道懒副队长哪去了。 我当然不能告诉她老懒的去向,立刻撇嘴摇头,说不知道。 她满脸疑惑说:“咦,局里忙成这样,他没缘没故请假,一请就是七天,发疯了吧?也不知付大队长怎么批的假。 我说:“大概也是感冒了吧,你感个冒都能休四天假,不允许人家也在家好好歇两天?” 胡海莲慢慢摇头,说:“不对,我觉得不对劲,很不对劲,懒副队长最近鬼鬼祟祟的,正经工作不上心,老是翘班,不知道到底搞些什么鬼。” 我说:“咋,你这么关注他的一举一动,是不是想抓他什么把柄然后跟上面打个小报告戗他副队长的位置?” 胡海莲若有所思咦了一声,噗地笑了,说:“嗯,这还真是个好主意,我收拾收拾就去打他的小报告去!非把他的副队长位置戗过来不可!” 我走到三楼茶水间里泡了杯茶,胡海莲跟屁虫样跟着,还在得波得波说老懒最近不正常的地方。说啊说啊又绕回到最初的问题上来,直直地问我:“你真不知道他到哪去了吗?” 我摆出一脸求她饶了我的表情,说:“胡大姑奶奶,饶了我吧,我真不知道你们的懒副队长去哪了。” 她很不相信,拧着眉毛说:“就你们现在的关系,他一离开就好几天,能不先告诉你一声?” 我大吃一惊,心想她怎么会知道我和老懒的关系不一般。但惊归惊,脸上的戏还是得演足,挺糊涂地问她什么什么关系,我跟老懒怎么的就有关系了,我是他的什么人,他离不离开,离开几天,去哪里,干什么,有什么必要非得跟我汇报不可。 这回轮到她吃惊了,瞪着两只漂亮的丹凤眼看我,嗓门高了八度:“你们俩不是在谈恋爱吗?” 我刚刚喝进嘴的一口热茶,全喷在了她脸上。她顿时大叫大骂,还扑腾着要打我,腿都踢起来了,幸亏我逃得快。 我一边逃一边回头叫喊:“是你丫自己造谣活该,不能怪我!” 我跑着跳着下楼,手机响,是刘毅民打的,问我在哪,我说在楼梯上。问我在哪的楼梯上。我答说在公安局……话没说完被他打断,他说:“我听见你的声音了,赶紧下来。” 刘毅民在一楼等我,看四下没人注意,问我这两天是不是在找向北集团的董事长殷向北。 我点头:“是。” 他问:“你找殷向北什么事?” 我答:“私事,不太方便说。” 他凝着表情看我两眼,语重心长地说:“那人是咱们市的市宝级人物,纳税大户,慈善名家,各种头衔,名望很大,而且各行各道都有关系,你千万不要惹他。实在要惹,也千万不能落下任何把柄能让他来找公安局的麻烦,否则我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你懂不懂这里面的厉害?” 他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声音压得很低,但表情严肃得吓人。 我好像有点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了,瞬间激动起来,赶紧点头:“懂,懂,当然懂。” 然后他左右张望一下,迅速往我手里塞了张纸条:“殷向北现在在这个地方开会,一个小时以后散会,你去酒店门口等着。” 我捏紧纸条就往后门奔,连谢都来不及说,奔到停车场,看见小海站在白亚丰的车子旁边玩手机,她也看见我了,知道有事,立刻收起手机跟我往同个方向跑,问也不问就钻进副驾驶座系好安全带,然后才给白亚丰发微信,说有事走开一会。 刘毅民给我的纸条上写着一个很详细的地址,什么路几号什么酒店几楼什么会议厅,我们飞快地赶到,直撞到会议厅门口,准备里面会一散,人出来,就拦着说话。 可我到底还是把人世间的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或者说是世面见得太少了,因为堵在会议室门口的不止我和小海两个人,还有一拨记者,还有一拨也不知道什么方面的人,会议室门一开,他们乌秧秧地冲上去,我只有傻眼的份,总不能仗着自己能打就胡乱打进去吧。 呆看了一会,终于看见殷向北从里面出来了,左右各有两个保镖样的人物护着。 我在人群外面看着听着,明白是怎么回事情了,原来刚才里面开的是关于城西那片带状城中村拆迁和安置的会议,是各方各面都关心的新闻,所以记者一窝蜂在这里,另外那些穿着朴素但表情不怎么朴素的男男女女大约是城中村居民的代表,来探关于拆迁安置条件的,闹轰轰一团乱。 看这阵仗我们肯定是没法在这里谈的,于是我扯着小海往楼下走,找到酒店的大堂经理,塞了一千块钱,问明殷向北的车子停在哪个地方,然后把自己的车开到他必经的地方等着。 我们足足等了半个钟头才看见那辆黑色奔驰开出来,趁它从旁边经过时仔细看几眼,确认殷向北坐在里面以后,一脚油门追上去,打算开到车流量少些的地方再超上前去堵截。 小海不知道我到底要干什么,也不问,只自己估计一会可能要打架,所以已经把短刀藏进袖子里做好准备了。我瞥了一眼,跟她说:“我就是找前面那辆车里面的大老板说几句话,能不动手可千万别动手。” 她说:“我不傻,干不出那种凭白无故就打架的事。” 我笑起来,说:“哟,你这话讲的,好没记性,之前差点揍代芙蓉的事你忘了?” 她说:“那是他跟踪我们,他不对在先。” 说着话,车子到了环东路的延伸段,这带马路特宽,车又不多,是再好不过的机会,我得找个办法把他们截停下来。 可惜事情又没我想得那么简单,对方显然已经发现自己被跟踪,大概把我们当成穷追不舍的记者了,正准备提速甩脱。 我担心他们一旦把速度提上去,我这破车肯定追不上,所以趁他们还相差着点的时候,一脚油门从左边超了上去,保持到跟他们齐平的位置,摇下车窗,腾出一只手跟他们打招呼。 想要用手势表达清楚目的实在太难,所以只是乱挥乱舞,挥了半天,他们压根不理睬,速度越提越高,渐渐把距离拉开了。我气得要命,又没别的办法,只能嗷嗷踩着油门拼命追,咬着牙齿想,只要能追上去像刚才那样并行,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撞,撞得它停下来为止。 可惜追不上了。 两辆车就这么一前一后开出了城,起先因为心里窝着团火,只顾猛追,没多想,但渐渐地发现不太对劲,无论如何,凭那辆车的性能和驾驶员的水平,要把我们甩脱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可是没有,他们始终和我们保持着三五百米的距离在开。 所以,他们压根不是想甩掉我们,而是要把我们引到什么地方去。 想到这里我一阵心慌,心头一股中了计的懊恼,突然之间追也不是逃也不是了,油门踩得犹豫,距离马上拉开。 前面那车也明显把速度放慢了。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59、直面殷向北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看着前面那辆慢下速度的车,心里一片荒芜,骂自己怎么没早发现。但再仔细想想,不对啊,他们不认识我们,不知道我们今天会来堵截,根本没道理也没时间给我们挖坑。 所以,这是什么情况? 正纠结不堪,前面的车突然一个急刹,停在了路边,我没想到他们会在这种地方停,差点超过去,反应过来以后赶紧用力扳方向盘,磕磕碰碰停在了路的另外一边,又差点冲到田里去,卷起一阵黄尘,可真够折腾的。 那辆车上共两个人,开车的应该是司机兼保镖,殷向北坐在后座,车窗玻璃贴着褐色的膜,从外面看不到里面。 小海飞快打开车门准备下去,我拦了一把,叫她等等。 我说:“你在车上等,我先下去跟他谈,如果能好好说最好,我是找殷向北谈事的不是找他打架的。实在不能好好说再打。打的时候也要看形势,打得过打,打不过跑,不要凭一腔热血瞎胡闹,我们跟他没仇。” 她冷冷盯我一眼,不响,也不动了。 我解开安全带下车,慢慢往那边走,因为不清楚他们车里的情况,必须提防最坏的形势,我走着的时候,把两只手半举在身体的两侧,以便他们看清楚我没带武器,没有恶意。在我看来这真的是个挺屈辱的姿势,像投降,但为了救代芙蓉,我忍了,就这么一步一步走到他们车旁,对着后座的车窗很诚恳地说:“我不是记者,我也没有恶意,我只想和殷先生说几句话,几句就好。” 没有动静。 我想可能是因为隔着车窗听不见我说话,所以压着怒火扯开嗓子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心里面骂这乌龟王八蛋一点礼貌都没有,好歹应该把车窗摇下来才对。我看见贴着膜的车窗玻璃上映照出的自己的样子,头发被风吹得蓬乱,跟个乞丐似的,尊严都快被风吹光了。 这热风一浪盖过一浪,只这几步路,我已经满脸都是汗。 主要是心里太紧张。 第一次见这么有背景的人,还是盗墓的背景,搞得不好,这个殷家,真的跟传说中的金诀王有什么关系,细究起来,可真就是一出大戏了,再闹腾起来,都不知道怎么收场才好。 又等了几秒钟,后座没动静,前面倒有动静了,驾驶座的门打开,一身黑色西装的保镖走下车,半句话不说,直接就把枪顶到了我脑门上,前后只几秒钟的功夫,快得我压根来不及反应。 我呆得连呼吸都不会了,茫茫然睁着两只无辜极了的眼睛,心想天底下哪有这样不讲道理的人,拍电影也没这种拍法。 刚才我往这边走时,小海也从车里出来了,就站在后面看着,保镖把枪顶到我脑门上的情况,她看得真真切切,但没能来得及做什么,只能一动不动地冷眼干看,生怕稍有差池,子弹出蹚,我这条命就没了。 四个人,两男两女,荒野郊区,这个看那个,那个看这个,对方不动也不说话,而我们是不敢动也不敢乱说话,于是就这么干看着,像是电影放映到一半突然卡住了似的,简直莫名其妙。 我努力把情绪稳住,然后深吸一口气,用尽可能平稳地、从容的、温和的语气对那正拿枪顶着我脑门的黑衣保镖说:“请你、请你、请你冷静一点。我不过就是想跟殷先生说几句话。” 他没反应,表情都不动一下,目光像生铁样冷。 我再次试着跟他沟通,告诉他我不是记者,也跟城中村的拆迁安置那些事情没任何关系,我就是找殷先生,说几句话,几分钟的事情,用不着动刀动枪打打杀杀。 对方仍旧不为所动,没有半点反应,要不是他会眨眼,有呼吸,我真要怀疑他是不是尊石像了。 我再次深呼吸,第三次重复我的要求,和殷先生说话,只要几分钟就可以。这次我把脸扭向车窗,我知道殷向北坐在里面能把外面的情况看得真真切切。我也知道他不发话,局面就不会改变,眼前这死人样的保镖只是个听命行事的傀儡罢了。 还是僵持。 我想到这几天里找殷向北找得如此辛苦,想到找他是为了帮代芙蓉,想到代芙蓉看着我笑时那目光里的悲伤和绝望,想到他还有一个儿子等着他去救,于是突然就爆发了,毫无准备、不计后果,就歇斯底里爆发了,跟个泼妇样不顾一切地拍打车窗,拍得砰砰砰砰响,一边拍一边扯开嗓子咆哮:“开门!出来!乌龟王八才缩壳里,是个男人你就给我出来!” 那保镖到底不敢真开枪,也许他一开始就只是打算吓唬吓唬我,也许是忌着三步之外已爆发虎狼之势的小海。他见我没征兆地撒泼,脸上掠过霎那的不知所措,紧接着,他往前跨一大步,再次将枪口顶过来。刚才他只是拿枪口对准我的脑门,实际差着十几公分,这次直接触到皮肤,并且眼色凶狠,好像是说只要我敢再拍一下车窗,他就真要开枪了似的。 我还真就再拍了一下车窗:砰! 再拍一下:砰! 又拍一下:砰! 连拍三下以后,终于住手,然后转身直面保镖,一字一顿字字落地生坑:“我就是想跟你家殷先生说几句话,你让,我得说,不让,我也得说!除非你能一枪把我打死!要是一枪打不死,我拍拍屁股爬起来,还得说!” 我的表情狰狞得像吃人的野兽,鬼都看得出心里憋了一股怒气,分分钟能点炸。 保镖有些撑不住场了,两次用眼角余光瞥车窗,等殷向北的指令,可是车窗紧闭,殷向北像是死在里头,一点反应都没有。我脑子里转过十几二十个方案可在被枪顶着的情况下一样都不可行,最后还是只能选择最不是办法的办法:“继续撒泼。” 我心里一狠,表情立刻狰狞,天不怕地不怕生不怕死不怕的劲头十足,气势蛮横地破口大吼:“开枪!开枪!有种你给我开枪!我就不信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你能把我打死在这里!我就不信……” 我一声比一声响,一句比一句快,一个字比一个字狠,趁这保镖被我吼得一怔一怔的刹那,我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抬手捏住他的手腕,用力把枪口往旁边移。 他毕竟也是练过的,早防着我来这一手,所以反应非常快,立刻运力想控制回局面,我们就这样扭在一起,四只手像蛇一样交缠,枪口时不时还是往我脑袋上指。 小海在我出手那个瞬间就往这边来了,但不敢乱动,怕越帮越忙导致擦枪走火,所以就阴狠狠地站在旁边盯着。 直到这时,坐在车里的殷向北才终于有动作。 车窗缓缓摇下,殷向北稳稳吐出两个字:“住手。” 压在手上的力量马上消失,保镖收好枪往后退两步,笔直站定,面无表情看着我。 刚才那阵你争我夺实在够揪心的,现在一口气松出,整个人像被抽了筋似的差点散架,扶着膝盖喘几口气才直起身侧过脸去看殷向北,他跟座泰山一样坐在车里面,是新闻和网页上看到过的那张脸,五十多岁的样子,眉宇清朗,很清正的模样。 我冲他一笑,笑得邪,透着恼怒,然后咬牙切齿,猛拍一掌车门,开口就不敬:“就是想跟你说几句话,有特么这么难吗?!” 殷向北没说话,两只古井样深邃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我,目光很奇怪,虽然一时之间辨不出实质的内容,但可以肯定,那绝对不是看陌生人的目光,换个说法也就是说,他认识我。 殷向北的目光让我心里一沉,马上想到苏墨森和独眼殷三郎的过节,殷三郎满世界找苏墨森扬言要杀他,肯定是因为深重的血仇。殷向北可能是殷三郎的父亲,而我是苏墨森的孙女。 也就是说我和殷向北两个人,间接有仇。 我今天这一出,还真是好死不死直接撞在了枪口上。 但已经弄到这个地步,不把话说完就等于全部白折腾,所以死硬着头皮也得接着往下折腾。 殷向北看了我一会,慢慢转移目光去看小海,看她的时间和看我的时间差不多久。 我有气无力朝那保镖甩手:“走、你走开、走远点,我跟殷先生说的话,不合适你听。” 保镖非但不走,还叫我有什么话跟他说。那表情那语气那腔调,好像他真够听得起我的话似的。这一天天的日子一桩桩的事情早就把我弄得对生活很不耐烦很懊恼了,他还火上添油。 我捏了捏拳,歪倾着脸咬牙切齿问他:“你姓殷吗?你特么叫殷向北吗?我跟你说得着吗?!” 话音刚落地我就后悔了,因为突然发现这保镖的眉眼跟殷向北有些相像,气势也很有点传承的意思,也就是说,他很可能是殷向北的某个儿子,或者侄子辈的血亲。 这下倒好,旧仇未平又添了新怨。 我真是倒霉到家了。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60、为代芙蓉请命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想要后悔是来不及了,只能想法子补救,但我这人平常看着挺面挺好欺负,骨子里却有一种蛮劲,眼下明摆着错不在我,所以道歉是不可能的,只能无视,扭转头来重新面对殷向北,换上一脸认真的、诚恳的表情朝他开口:“我即将说的话也许不合适旁人听,你要是介意的话,你让你的人走开,我让我的人走开,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就直说了。” 他没说介意,也没说不介意,只那么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目光里的意思瞬息万变,眼角眉梢挂起了疑惑,还有点奇怪的恼怒。那样子有点像《暮光之城》里的吸血鬼几次试图读懂伊莎贝拉的心思却读不懂时的沮丧和莫名,现在我确认他肯定认识我,知道我的身份,但是摸不准我这么疯狂到底为了什么,所以才是这样的神色。 既然他不说话,也没有动作指令,我就当他默认不介意了,也不废话,开门见山告诉他说我有个朋友,姓代,两年多前曾找过他,跪过他,求过他,想要一颗血珍珠。 我说:“我就是为了那个朋友来的,也是求你救他,我没有权力也不敢求你特地为救他去冒什么险,绝对不是这么回事。我只是求你和全部的殷家人打声招呼,如果下斗时刚巧碰见血珍珠,就带一颗回来。” 他的表情慢慢凝得像雕塑,目光都淡了,轻飘飘地看着我。 我哀哀地看他,继续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道理,你们肯定比我懂,所以,求求你。” 殷向北突然往小海那边看了半眼,马上又移回目光继续看着我。 我说:“你肯定不在乎钱,你不差钱,我说用钱买血珍珠就是侮辱你,何况我的钱肯定没你多。我不知道你在乎什么想要什么世界上有什么是你想要却没有的或者说有什么是我可以替你做的我希望你能告诉我,刀山火海我都可以去试一试,只求你帮他这次,救他一命,救他们代家一族。” 我喋喋说了一大堆,起码六七分钟的时间,说得口干舌燥还差点哭出来,可殷向北自始至终没搭腔,既没表示愿意,也没表示拒绝,有那么一会我甚至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听见我在说什么。但转念一想他肯定听得明明白白,只是不能乱表示什么。 他是老江湖,绝对不可能当着外人说出什么能让人抓住把柄的话,能听我废这么半天话已经算是客气的了。 我不奢望他能给我什么承诺,哪怕客套性的话都不指望,能把话说完我就很够了。我跟他说谢谢。谢谢。谢谢你听我说。然后又急急地让他等我一会,一会会就行。 说着话,我奔回自己的车旁,伸手从车窗里掏出纸和笔,飞快地把自己的名字和手机号码写上,拿到奔驰旁边,小小心心恭恭敬敬地将纸条递进去,说:“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真的有人凑巧找到血珍珠,请务必尽快联系我。代芙蓉马上就要满三十一周岁,时间不多了。” 殷向北仍和雕塑样一动不动,压根无视我递进去的纸条。 虽然有点尴尬,但我还是松开手,任纸条飘落下去,掉在他两腿之间,这时我看见殷向北的目光再次偏移原来的位置,望向小海那边,而小海正怒目看着那黑衣保镖,完全没理睬这边的情况。 我往后退两步,深深深深给他鞠了一躬,非常非常诚恳地再次跟他道谢,谢完马上招呼小海回自己车上,坐稳,深呼吸,告诉自己说无论如何,殷家这边我也算努力过了。 奔驰的车窗缓缓关上,殷向北的脸隐在了茶色玻璃后面,保镖收枪上车,调个头往回开,很快消失在远处。 我深深叹口气,发动车子调头,也往回开,脑子里乱成一团麻,心里真没有对今天这一出抱指望,非亲非故甚至还带着仇怨,他殷向北凭什么要给我这个天大的面子。 想想就绝望。 小海倾侧着脸拧着眉毛看我,突然开口说:“你刚才爆粗口了。” 我条件反射想赖,说:“啊,有吗?我怎么不记得?” 赖完以后噗地笑,说:“那种情况下,根本控制不住好吗!” 然后又说:“嗯,我现在有点理解为什么黎绪那么会说脏话了,她碰到的狗血事情肯定比我们碰到的要多很多,不说脏话,不足以平心中怒气也不足以平民愤嘛。” 说着说着自己觉得好笑,就笑了一笑。 小海没笑,撇过这话题不再聊,转说起代芙蓉的事,在今天之前她不知道代芙蓉随时可能会死的境况,我一直都没找到个合适的机会跟她说,或者也可能是潜意识里觉得跟她说没用,反而害她又要多添一个人的愁,自己的和白老爷子的事够她愁的了,我很不忍心。可事到如今不可能不提。 她问我除了殷向北,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救代芙蓉。 我叹气,摇头,说:“但凡有的话,我也不至于先找殷向北了,他们殷家跟我爷爷有仇,刚才搞不好真可能把命丢掉,当然我也是差不多到枪抵着脑袋才想起来我们两家有仇的事。” 小海说:“也许别的什么人有其它办法也不一定,我们不能光指望殷向北,看他的样子,未必把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当回事。” 我说:“我也知道,但其它方面的希望更渺茫,代芙蓉的父亲、爷爷、几个叔叔伯伯穷尽全部精力直到病发死亡都没能找到解救的办法,我们能上哪去找?” 她没话可说了,脸色极阴沉,眼神里有种恨透人间的疯狂力量,像地狱里幽暗的鬼火。 这几天事情太多,原本想留小海在身边以便应付各种可能的情况,或者查什么事情的时候也能多个人手,但因为老爷子的状况不稳定,想想还是把她送到白亚丰家去,让她好好照顾老爷子。 可她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家里,怕那个几次三番闯我们家空门的乔兰香突然再次造访然后对我不利。 我叫她少操这种没用的心,以我的能耐别说对付一个乔兰香,就算十个也肯定不在话下,何况她应该只是想找苏墨森问什么事,就像我找殷向北说几句话那么简单,并没有要伤害谁的意思。 小海还是不放心,再三叮嘱我不要掉以轻心。她说照之前老懒的说法,乔兰香不仅看上去可怕,身手也很了得,而且看似无害的人未必真的无害。 她说最后这句话时,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下车走了。我想起刚才在跟殷向北的保镖交手时,小海的姿势和神态很吓人,也就是说,当时稍有差池,她就可能痛下杀心。 她就是她自己说的那种“看似无害未必真的无害”的人。 事实证明小海的顾虑实在有点多余,因为乔兰香压根没出现。送小海去亚丰家以后,我就回了自己家,每天早上出门前都要看看二楼阳台的门,确定那张希望她能光明正大来访,大家坐下聊聊的纸条还贴在那里。然后晚上回家时再检查一遍,好几天过去,半点反应都没,我反而有点担心她是不是出事了。 她也是事件中的要紧人物,她手里一定掌握着某些信息,她要是死了,挺可惜的。 况且不管从哪方面感觉,我都觉得她不是坏人。 我希望她好好的。 老懒倒是从天津回来好几天了,给我带了几大盒麻花,告诉我说在夏东屹画作这条线索上有发现,但还不够全,所以正想办法找当初把他所有画卖掉的亲戚周长寿,说等找到他以后再把详细情况讲给我听。我抱着麻花很无所谓地笑着说行,我只要有吃的就行,别的随便。他朝我笑笑,突然伸手刮了下我的鼻子,然后飞快地走了。我被他这突然的亲昵举止弄得发愣,猛想起那天在公安局的茶水间里,胡海莲说的话。 这天丁平打电话约我见个面,我就把车停在钟楼底下,然后到老懒喜欢的那间店里买了杯红茶,站在路边慢慢喝着等丁平,脑子里回响着那天老懒带我来这里买咖啡时说的话,他说他喜欢的那个网络写手住在更南方一个漂亮温暖的小城里,过着简单平静十分美好的生活,经常会到那座城市的钟楼下面去买咖啡。想着想着我跟自己说行,挺好,等把所有这些事情了结,等我找到我的生身父母还有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兄弟,我就带着他们去那座城市,过老懒所描述的那种梦幻般的平静生活。 丁平到了,把车停在对面,按了两下喇叭,没下车。 我走过去钻进副驾驶里朝他笑笑,说:“本来想请你吃个饭的,看你的样子,大概没时间吧。” 他没什么表情地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个U盘递给我:“里面是之前你要的陈家坞村民档案,从八零年到一零年的基本都在了,大部分有照片。” 我很高兴,接过跟他道谢,也让他替我向常坤转达谢意。 丁平点头,没有说什么。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61、最孤独的战士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看丁平的脸色很糟,问他是不是出事了。 他抿了下嘴,没吱声。 我小心翼翼问他是不是常坤的情况越来越不好。 他点头,说:“是,越来越糟糕,前天晚上在江城公安局里当着很多人的面突然发作起来把何队长打了,昨天何队长不得不收掉他的枪,他更火,又打了一架,于中研究中心不得不把他控制起来进行强制性治疗,我不确定他还能不能出来。” 我感觉像是胸口挨了一拳,有点喘不过气,倒不是因为对常坤有多深厚的感情,而是如果没有他,我之后的路就要难走很多,这是个非常实际的问题,不得不担忧。 而丁平的担忧里更多的成份是兄弟情义,一下衬得我很没人性,赶紧调整情绪安慰他几句,然后问起常坤第一次跟何志秦打起来是什么原因。他回答说因为最近这阵何志秦老是跟着他,到哪都跟着,弄得很没自由,一下火起就控制不住了。 我问他何志秦是不是在怀疑常坤什么,所以跟他跟得紧,形影不离。又问常坤是不是也因为怀疑何志秦什么,所以对他那么阴魂不散地跟着自己很火,以至大打出手。 这两个问题问得有点深入,甚至有点不讲情份。 丁平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显得很为难,犹豫了好一会才慢慢开口:“不能这么说吧,我也不清楚他们两个人到底什么心思。按我的想法,何队长跟得那么紧,到寸步不离的地步是有理由的,常队长最近情绪特别不稳定,动不动就要拔枪,何队长得看紧他,以便及时做出对大家都好的判断和处理。而在常队长这边,我觉得他应该没有特别针对何队长的意思。” 我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他突然苦笑了一下,说:“从你的角度看,常队长好像很信任我和黎绪,对吧?可能还有别的什么人。但我跟你说,这只是表面现象,常队长实际上是那种骨子里对任何人都保留一点怀疑的人,他不会对谁百分之百信任,哪怕同出生共入死的战友。但是他现在在调查的事件太大,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光靠自己的力量根本不可能够,所以必须说服自己信任几个人,把部分工作指派出去,他采用了个‘分别部分信任’的办法。” 我把那几个字咀嚼了一下,分别、部分、信任,没怎么弄懂,便一脸求知地望着丁平。 他说:“常队长把某方面的事情交给何队长处理,把另外方面的事情交给另外的谁处理,在我这边,负责陈家坞的后继信息和与你们打交道几项任务。我们几个人做的事情和获得的信息都只对他一个人汇报,他能掌握全局,同时又能避免最坏的可能。因为我们都只掌握了部分,即使我们中间真的有个‘内奸’,最后也只会造成部分坍塌,不会使他的计划全盘崩溃。” 我恍然大悟,然后心里生出无限崇敬。 常坤是天地间最孤独的战士,几乎是在以一己之力,挑战隐藏在歌舞升平表象下的黑暗阴谋。 那种孤独无人能诉。 丁平深吸口气,咬了下嘴唇,又说:“我只是说我的看法,你别因为我的话影响自己的判断。老实告诉你,这世界我已经看不懂了,人心比世界还复杂,更看不懂。”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丁平注意时间,说要回江城去看看常坤,无论如何还是希望能替他争取到行动上的自由,他把全部的生活都赔在了工作上,要是落得个被当成精神病囚禁起来的下场,这世界就太不讲道理了。 我下车,跟他挥手道别,他笑了笑,把车发起来,但猛地想起什么,停住动作喊了我一声,我拉开车门把身体探进去问他怎么了。 他说上次小海叫他帮忙查的那个地址,他找了各方各面的人查,只在一本八三年出版的民间故事集里查到几句话的描写。 他说着,伸手从后座的包里抽出几页纸交给我,说:“那本民间故事集现在已经是孤本,放在市文化馆,不能借用,所以我把里面提到北排沟的那则故事复印了下来,都在这里了。” 我道谢,目送丁平离开,站在路边匆匆把手里几页纸看了一遍,然后去了白亚丰家,小海开的门,说老爷子睡着了,叫我轻手轻脚的,别吵醒他。我就听她的话,蹑手蹑脚做贼样走进客厅。小海拍了我一掌,说:“叫你动静轻点没叫你鬼头鬼脑。” 我吐着舌头笑,问她家里怎么这么安静。 她说:“亚丰上班去了,阿姨买菜去了,就我跟老爷子在家,能有什么热闹。” 我悄悄走到房间里看了一眼,老爷子躺在竹藤椅里,身上盖着一条薄被,睡得很安详。他比之前更瘦更弱更小了,甚至都不像他本人了,我看着看着觉得心里凄凉,跟小海走到餐厅里问她医生是怎么说的。她说医生建议尽快住院,病房什么的也都安排好了,但亚丰说再等这几个好天气过了再去。他说他爸以前最喜欢休假的时候能什么事情都不干,就坐在屋里发发呆看看窗外的天。可那时候他工作忙,一年到头也在家呆不了几天。这次再住院,怕是再也回不来了,让他多在家里住几天。 我听得太难受了,心口一阵一阵疼,想哭。小海也是,干脆走到厨房里忙去了,免得你看我我看你哇一声哭出来。 原来亚丰已经开始在心里做最后告别的准备了,不管多不愿意,终于是要面对的。 我突然就觉得,亚丰在对痛苦的不声不响和对生活的没心没肺里,慢慢长成了男子汉,而且是顶天立地的那种。 真不敢去想象他内心最深处的绝望和无助,心疼得不行。 我在餐厅里坐了一阵,想找点事情做,好把情绪稳下来,于是从包里掏出平板电脑,把丁平给我的那个U盘插进去读。 里面是PPT,丁平做事仔细,把陈家坞的村民以家庭为单位分好,再把文字和图片编在一起,一页一页看过去很清楚。 我先草草翻了一遍,然后把小海喊出来跟我一起看,从头到尾看了三遍,花了整整八个钟头,这中间穿插着阿姨回来打招呼、老爷子醒了我们将他搬回床上躺好、亚丰下班回来跟我们发了一通局里面的牢骚、吃晚饭等等事情。 白亚丰吃好晚饭进房间看了看老爷子以后马上又出门了,最近老懒经常不在局里,他一个人顶两个人的班,多做很多事情,忙得连轴转。他说老懒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那副队长肯定当不久,他要趁这时候好好表现,等老懒一滚蛋,他立刻就能走马上任当副队长。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看上去很骄傲很得瑟很踌躇满志的样子,实际心里憋着一团火又窝着一潭苦水,他更想呆在家里陪老爷子,只是不得己。 亚丰走后,我和小海继续埋头看电脑里的材料。 我当初问常坤他们要这些村民档案是想知道陈伯伯的背景,比如他全名叫什么,有没有父母兄弟或妻子儿女,他和他的家人有没有卷进四年前发生的连环案里之类的,可白辛苦半天,根本没找到他的档案,所有村民照片都看过好几遍就是没看见陈伯伯。 不过我在PPT里看见了一张面熟的脸,这张脸在不久之前,常坤给我看的那叠照片里出现过。现在除了照片以外,还有最基本的信息:叫于天光,陈家坞的赤脚医生,已婚,分居,有一女儿,妻子带着女儿在城里居住,他独自一人在村里生活,死于二零一一年五月。从死亡时间上看这个男人有可能就是死在连环凶杀案里。 于天光档案的最后面有句用红颜色标识出来的话:更详细的资料参见连环案卷宗。 我觉得目前的情况下,这个叫于天光的人对我来说不重要,甚至好像没什么大关系,最在意的还是陈伯伯,可就是没有他的档案。我清清楚楚记得我曾听见他和修叔叔商量说要想办法把我带回陈家坞跟他一起生活,那是九零年的事,绝对是陈家坞不会听错。现在电脑里的村民档案是从八零年开始统计的,怎么可能会没有陈伯伯? 我看得眼睛发花,脑子都快要抽筋了。 小海看了半天也不知道我究竟在找什么,就问我到底怎么回事情。 我把情况和心里的疑惑都讲给她听,她就跟我分析,会不会是那个陈伯伯在陈家坞用的是其它名字。 我想了想:“有这个可能,但也没看见他的照片呀。” 她说:“不是有五十几个人没有照片的吗,仔细看看那些人的档案,说不定就在里面。” 我觉得有道理,就把五十多个没有照片的人的档案仔仔细细看过去,却发现还是徒劳无功。 因为我对陈伯伯的了解实在太少了,只知道他住在陈家坞,只知道他看上去大概四十多岁,是个男的,没有照片的这些人里有起码十个符合条件,还不算几个模糊符合的。 所以,太茫然了。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62、一屋子尸臭味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研究半天没有头绪,只能暂时把这件事搁到一边不管,先看刚才丁平给的关于北排沟的两页纸。 就是一则从孤本书上复印下来的两千多字的民间故事。 故事讲某个地方有个土财主生了个相貌极丑的女儿,越大越丑,二十好几还没人上门提亲。土财主着急,私下花重金寻找良医术士想办法,然后来了一衣衫褴褛的乞丐,告诉财主说他的老家有条沟叫北排沟,沟里有种鱼叫美人鲕,只拇指大小,生喝那种鱼的血,老人能变年轻,丑人能变漂亮,只是那种鱼行动灵活十分难捕。财主发话说一百两银子买一条美人鲕,定金先付五十两,然后派了两个家丁跟那乞丐去捕美人鲕,整整两年才捕得两尾,沥出血给姑娘喝,不出三月容颜大变,立刻门庭若市,十里八村的媒婆都来提亲。 这故事乍一看很扯淡,但仔细一想,我整颗心都拎起来了,因为它肯定不是空穴来风捏造的。 陈伯伯教我的药草知识里就有一种草有故事里的功效,使老人变年轻,甚至改变人的相貌,因为是水生植物,根部又散发肉香,所以常常会吸引鱼群。这种药其实是那种叫“百死虫”的药草的变种,对鱼和其它动物都没有伤害,独独对人有巨大毒副作用,时间久了会导致人体从里到外腐烂,活活把人烂死。我记得我第一次听陈伯伯说到这种药时,感觉像听了个恐怖故事,想象好好的人一点点烂掉的画面,吓得连着好几天没怎么睡觉。 所以,这个北排沟是存在的,至少曾经存在过。苏墨森他们的人在那个地方也有个备用实验室,种植了他们实验需要的药草,部分药草的药性影响到周边的动植物比如鱼,所以才有了这个传说。 那么,北排沟的实验室也和陈家坞地底的墓葬一样,历史十分久远很难考证准确年代了。 我马上掏出手机打电话给丁平。 电话打通了却没人接听,想他可能在研究中心不方便,所以发了条长长的短信过去,让他想办法帮忙查跟那个民间故事有关的全部信息和材料,是什么人写的,什么人整理的,什么人收集的,背景是什么年代,能不能从故事的细节里找出北排沟的具体位置。 丁平过了半个多钟头才回短信过来,说他会尽力。 我读完短信以后想了想,还是又把电话打过去了,这次接通了。 我问丁平常坤怎么样。 他说:“研究中心的医生在给他做物理和药理两方面的治疗,用的都是最好的药。” 我问他有谁守在旁边。 他说:“我安排了六个人二十四小时轮班值守,每三人一组,随机组合,病房里还有监控,另有两个人轮流盯着屏幕,以防有人对常队长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我感慨他想得周到。 他冷冷地说:“如果以前那次能这样小心的话,也许就不会有今天的事了。” 我说:“世界上最没用的事情就是想当然的‘如果’,有这力气不如省下来想想以后怎么办。” 他叹口气,说:“道理我都懂,就是不甘心。” 然后,他就把电话挂断了。 这天我在亚丰家跟小海挤一张床过了一夜,第二天被电话吵醒,一看居然是代芙蓉打来的,全部的神经都清醒过来了,马上坐起身问他在哪。他说在城西锦桃苑的房子门口。 他倒是又回黎绪提供的那个落脚处去了。 我问他:“怎么呆在门口,是不是忘带钥匙了?” 他突然吱唔起来,说:“没忘带钥匙,是……是……” 他“是”了好一会也没是出个所以然来,突然话锋一转问我在哪。 我一边下床一边回答:“我在白亚丰家里。” 他说:“你这会要没什么事的话,过来一趟吧。” 我听他声音不太对,就很着急,问他怎么了,是不是出事了。 他吱唔两声,说:“我也不清楚,没敢在屋里多呆。” 我更加弄不清楚状况,差点叫起来。 他赶紧说:“没事没事,没什么大事,黎绪在沙发上睡觉,我不想吵她所以坐在外面等,你先过来吧。” 听代芙蓉的语气那么不对劲,我脸都顾不得洗,套上衣服就往外奔,小海要跟,我不让,叫她仔细照顾老爷子。我侧着耳朵听,确定白亚丰没醒,低声跟小海说:“虽然我不懂医,但看上去老爷子确实要不好了,抓紧送医院吧,你好好陪着亚丰,帮他把这个难关度过去。” 小海眼睛都红了,我不忍看,拎上包拿了钥匙就出门,车子开得飞快,只二十分钟就到了锦桃苑,停好车三步并成两步往上冲,脑子里想了成百上千种糟糕的可能。 跑到五楼半,抬头看见代芙蓉坐在最上面一级台阶上,两手搁在膝盖上,神色平静,目光温柔,正非常美好地望着我笑,像幅油画,有不真实的美感,把我都弄恍惚了。 这根本不像是有什么糟心事的节奏。 我走上去,很用力地抱了抱他,突然闻到他身上好像有股尸臭味,因为若有若无很不确定,只好更用力地吸了两下鼻子,然后眉头一蹙,正想发问,他倒是先开口了,说:“不是我身上的,是屋里面。” 我第一个反应是屋里有尸体,但在把钥匙插进锁孔里的瞬间,恍惚想到其实也未必,还有一种熟悉的情况也会导致屋子里有尸臭味。 推门前我已经做了相应的准备,屏住呼吸还用一只手用力捏住鼻子,可即使这样,还差点被扑面而来的恶臭熏死过去,如果不是之前代芙蓉电话里说得很清楚,我大概会以为这些臭味是正脸朝下趴在沙发里睡觉的黎绪发出来的,会以为她死掉一个月了。 她躺着那样,真像具尸体。 而这屋里,也真是臭得惊天动地,臭得鬼哭狼嚎,臭味似乎无处不在,简直放肆到了发狂的地方,从我们的鼻子、眼睛、耳朵甚至皮肤的每一个毛孔往身体里灌,臭得完全超出嗅觉能承受的范围,我感觉我的肺正在被一团污水浸蚀,胸口发闷,膝盖发软然后眼前发黑,死忍没能忍住,跌撞着冲进厕所就开始吐,因为早上根本没来得及吃东西,所以只吐出些黄胆水,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跟着吐出来了,外加一脸鼻涕和眼泪。 代芙蓉把房子里所有能打开的窗户全都打开,冲进卫生间来把换气扇也打开,然后扶着我又小心地帮我捞住头发,吐完以后把我扶到餐厅里坐下,拿他随身带的保温杯里的水给我漱口,又找纸巾给我擦脸,忙得颠三倒四,很着急,等我终于消停点以后,他转身进厨房准备烧水。 我哑着嗓子叫他别瞎忙,烧了水我也不喝,但凡这屋子里的,我坚决不吃也不喝,死也不。 他无奈,折回来陪我坐着,忧心忡忡的样子。 我扶着桌子又干呕了一阵才渐渐好转。 我突然发现代芙蓉看我的眼神有点异样,掺杂着疑惑、担心和一丝不可思议的惊奇。我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一下臊极,抬手往他脑门上拍了一掌,骂:“别胡思乱想,我没怀孕!” 他犹疑着嚅嗫:“可是……” 我又拍过去一掌:“可是你个头!我的嗅觉天生比常人敏锐,如果说这屋子里的臭味对你有五百点伤害的话,对我起码是五万点伤害,何况我小的时候看见过乱葬岗,对腐尸味有心理阴影。” 他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迷迷糊糊点头。 我指着沙发的方向问他:“你确定那娘们没死吗?确定这屋子臭味不是她的吗?” 代芙蓉很笃定地摇头说:“不是,黎绪只是睡着了。” 我问他到底什么情况,哪里弄来这么股味的。 他很无辜地摇头:“不知道,我回来的时候已经是这样了,臭得呆不住,就坐在门口,想想还是叫你来一趟比较好,我有点害怕跟黎绪打交道。” 我没什么好问的了,坐着喘气,又有点犯呕。代芙蓉说下楼去给我买点水跟薄荷糖之类的,我拦着说算了,没那么娇贵。 他不放心地打量我一会,重新坐下,唇齿间吐出一个含混的语气词,近乎喃喃地说:“嗅觉比常人灵敏那么多倍的话,不是活得很痛苦?这世界到处都有这样那样的味道。” 我笑笑,说:“如果是突然变成这样的话,大概会很痛苦,而且可能需要很久的时间才能习惯。但我不觉得,因为我生来就这样,完全是本能,身体官能中自有一套平衡系统来应对各种不同的环境,我也是很后来才发现自己跟别人不一样的,当时特惊奇,后来慢慢也就习以为常了,经常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但这里实在太臭了,没当场臭死算好的了。” 突然一阵从南到北的风从房子里穿过,臭味顺着风扑来,我实在受不了,捂着鼻子跑到门外去喘气,然后想起几个月前的那天,黎绪跑到公安局送梁宝市九桩命案的卷宗,我跟她在走廊里撞到,也闻到这么股死人味,只是没今天这么浓烈。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63、背后的眼睛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想,黎绪肯定在一个起码有着几十具正在严重腐烂的尸体的地方跌打滚爬过,否则不至于能带回这么大的味,而且刚才我好像看见她的衣服和头发上有些奇怪的、颜色可疑的黏液,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尸液。 这狗血的剧情,实在有点恶心过头了。 什么样的地方会有几十具差不多同时腐烂的尸体?屠宰场?非正常死亡动物处理场?垃圾场?坟场?什么地方的乱葬岗?或者还是某个变态连环凶手的地下藏尸室? 好像都有可能,又好像都没可能,脑子乱死了,恨不能一巴掌把黎绪拍起来问个明白,但认真一想,如果这事跟我没什么关系的话,还是不弄明白的好,我这人好奇心太盛,万一癫狂起来不管不顾非要跟她去那鬼地方走一趟……这种见鬼的事,最好还是不要去想。 突然听见楼下有脚步声,我怕邻居看见我的样子起疑心,赶紧又闪回进房子里面,背靠着门很不高兴地瞪着沙发的方向,心里骂这女人简直莫名其妙,上次打跟我们她说去台湾查找我之前和她说起的“怪物”的事情,结果弄成这副鬼样子回来。 我屏着呼吸往那边走,黎绪还是跟刚才一样趴在沙发里睡,脸朝向电视机的方向,一只手压在身子底下,另外一只手垂在沙发边。她穿着一身军绿色的户外运动装、登山靴,头发扎成一根麻花辫对折别在脑后,很干炼的样子,但全身各处都沾有可疑的粘液。 不用再怀疑了,这货肯定是在腐尸堆里打过滚,而且就是最近几个钟头里的事。 一想象那场景就恶心,这种事情打死我都不干。 我绕着沙发走到前面,蹲下身想看一下沾在她额头上的那坨乳黄色的是什么东西,就在这时她的眼睛突然睁开,炯炯地瞪着我看,我虽然不至于当场跌坐在地上,但也吓了一跳,有点气恼,朝她呸了一下,然后拉扯开嘴角给她个大大的笑脸,干巴巴地说:“对不起啊,吵醒你了。” 她也回了个干巴巴的笑,说:“没事,我是被自己给臭醒的。” 然后,她继续眨巴着她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睛看我,看了好一会才慢慢地坐起身,把手伸进裤子口袋里捞啊捞啊捞,终于捞出一包烟来,包装已经压扁了,而且也沾了恶心的粘液,她嫌弃地往地上一丢,抬脸问我有没有烟。我说没有。她转身问代芙蓉有没有。代芙蓉摇头。她骂了句操,弯腰把刚刚丢在地上的烟捡起来,撕掉包装纸,全部排到茶几上,从里面挑了支没有压断相比起来也不那么恶心的出来塞进嘴里,半眯着眼睛打着,深深深深吸了一口,露出个发自肺腑的笑容,又蹦出一个脏字。 操。 我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弄成这样。 她把腿盘进沙发里,用力吸着烟回答说:“查条线索,被人追,掉进处理尸体的坑洞里面了。” 我问她是什么尸体能臭成这样。 她说:“没顾上仔细看,好像什么尸体都有,猪啊狗啊猫啊牛啊,乱七八糟臭气熏天真是够了。” 我问那是什么地方。 她看我一眼,很痞地笑起来,说:“算了,还是不告诉你比较妥当,怕你好奇心拦不住,也跑去瞎搅和,万一白白死在尸坑里我可赔不起你这条金枝玉叶的命。” 我白她一眼:“呸,打死我都不去那种鬼地方搅和。” 她缓缓掐掉手里的烟,站起身,把又湿又粘又脏又臭的外套脱下来甩在地板上,然后解开辫子歪过身子把头发捞到一边用力挤捏,捏出的暗黄色粘液滴滴嗒嗒往地上落,都是尸体腐烂的粘液。 我只觉胃里一阵翻腾,又开始呕。黎绪听见,转过身来笑,不诚恳地做了个抱歉的手势,笑啊笑啊往卫生间里去,说:“我洗澡先,天大的事也等我洗完澡再说。妈的,臭死老娘了。” 她站在卫生间门口把裤子脱掉扔在一边,于是就只穿着件黑色工字打底背心和一条黑色蕾丝内裤婷婷玉立地站在那里,闹得代芙蓉好不尴尬,赶紧拎起包说下楼买点东西。黎绪倒是追着他喊,哎哎哎,记得买烟。代芙蓉说知道了。她又喊,哎哎哎,记得买消毒水、洗洁精、空气清新剂、橡胶手套、不锈钢脸盆、酒精,没有酒精的话买瓶红星二锅头,再买点吃的,饼干面包啊或者方便面什么的都行,我两天没吃了。 代芙蓉害臊,不敢回头,只背对着她唯唯答应,记住了。黎绪又说,我包里有钱,你自己拿。代芙蓉说不用,我这有。说着话人已经出去了,轻手轻脚把门碰上。 这么腼腆,跟个处男似的,很难想象他曾有过妻子和孩子。 黎绪突然又不急着进卫生间了,就那么裸着胳膊裸着腿去厨房弄水喝,三角内裤包裹着圆滚滚的两瓣屁股从我眼前晃过去,喝完水也不出来,煞有介事撑着水槽看外面的风景,窗户大开着,风呼啦啦地吹乱她的头发。 我站在餐厅里看她的侧影,真的是特别漂亮的女人,该瘦的地方瘦,该有的地方都有,裸露在外的皮肤光滑白皙,手臂和腿上的肌肉又把整个气质都提到新的高度,就像好莱坞灾难片里面的女主角,果敢并且拥有无限爆发力,说白了就是那种不管发生地震还是海啸,不管是谋杀还是闹鬼,不管是在地球还是在外太空,不管死伤多少,都能活到最后的女人。 我希望在我们的故事里,她也能活到最后,一直活下去,千万别出事,千万别死。 她还在那里看风景。 北面就那一片荒田,几栋荒败无人的厂房,萧瑟不堪,想不明白到底有什么值得那么专注看的。 黎绪终于看够风景从厨房里出来往卫生间走时嘱咐我一会和代芙蓉一起把房子收拾了,该擦的擦该拖的拖,把我们的东西收拾好了准备跑路。她说虽然不确定回来的时候是有没有被跟踪,但这地方应该是暴露了,得换个地方住。她叫我把她刚脱下来的外套烧掉。 难怪刚才叫代芙蓉买不锈钢脸盆和酒精。 全都嘱咐完了她才进卫生间里去,也没锁门,只随便关了一下,大概是防着意外发生时能给逃跑或者抵抗多争取两秒钟的时间。我很无奈地深吸口气,开始收拾屋子,先把我们在这里住时弄出来的生活垃圾都收拾进袋子搁到门边,然后把要带走的东西理出来。 这时代芙蓉拎着东西回来了,我们一起把沙发和茶几都擦干净,里里外外的地也拖了一遍。代芙蓉按我说的把黎绪的外套捡到不锈钢脸盆里面准备烧,想想又拎起来往几个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两百来块钱、几张车票的票根,还有一张写着台北某路地址的纸,捧过来给我看,我也没多想,拿着就走到卫生间门口问黎绪口袋里的这些东西还要不要。 卫生间里水声太大,她听不清楚我在说什么,带着疑问啊了一声。我提高音量再问,还是没听清。我就推门而入,泼辣辣地又问一遍,口袋里掏出来的这些东西,还要不要了啊?! 她正面对着我,一丝不挂,一览无遗。见我看她的胸部看得起劲,她骂出一句脏话,然后转过身去背对着我回答说:“不要了,都烧掉。” 就她转身的一霎那,我尝到了天旋地转的滋味。先是感觉当头挨了一棍那么懵,头皮发麻,全身的毛孔都奓了开来。然后,眼前发黑,喉咙发涩,想说话却突然间发不了声。 黎绪光洁的背部,两块肩胛骨之间,有只恐怖的眼睛。 一只,眼睛。 一只拳头般大小的眼睛,分分明明是眼睛的形状,里面弯弯曲曲很多红色的线,乍看像红血丝,也像细小的蠕动的虫子。 那不是真的眼睛,而是隐纹,和乔兰香留在我衣橱里的那块人皮上的眼睛很像。 但不完全一样。 有一处特别明显的不同。 黎绪背后这只眼睛的瞳仁部分是实心的,一颗血红色的眼珠,看起来比我包里那只更真实、更立体,同时也更恐怖,像一个含怨而死的女人从阴间睁开的眼睛,吸收或者释放的都是怨戾之气。它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我,像是要我把的灵魂摄走般阴狠。 我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身体,腿一软,整个人倚着门框跌坐在了地上,特别没面子。 黎绪听见听静,用手捂住胸部扭过脸看我,顺着我的目光立刻明白原委,哈地怪笑一声,扯浴袍胡乱往身上系,迈着两条光滑的长腿走过来扶我,喉咙里面是特不屑的声音:“怕什么,它不咬人。” 她说着,把我从地上扶起来,似笑非笑看我,说:“早跟你们说了,我不是自己喜欢玩,实在是迫不得己。” 我没多问,自顾自走回客厅沙发里坐下,代芙蓉看我脸色不对,走过来问怎么了,我笑笑,说没事,又想起身跟他一起收拾,他按着我的肩膀让我坐,说他一个人就行。 我感觉到代芙蓉对我的心疼和照顾,疲惫地朝他笑笑。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64、两大家族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黎绪背上那只眼睛结结实实把我吓到,所以之后我就一直呆坐着不动,由他们两个忙里忙外清扫打理。 全部收拾干净以后,我们把这套房子的钥匙放在茶几上,锁好门下楼,发了车子飞快开。 我没提起那只眼睛的事,只是问黎绪:“去哪?” 她说:“随便。” 我想了想,说:“要不就回我家吧。” 她却一口否绝,说:“你家在乡下,我没车,进出太不方便。” 我又想了想,说:“要不找个偏僻点的宾馆开个房间吧。” 这回她没一口否决,只说不能用她的身份证。我觉得用我的或者代芙蓉的身份证也不合适,研究中心和公安系统的人知道我们几个经常混在一块,太容易暴露行踪,一个暴露大家都露,不安全。 我好像不怕这点,反正到目前为止,没发现有谁特别针对我,主要是为保护他们两个,必须得防着各种万一。 开着开着车,突然想起之前小海不知道从哪里捡到过一张身份证,上次办了张手机卡后一直扔我包里,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于是我找了家对身份认证不是太严格的中型宾馆开了个大套间,也不避讳男女了,大家都同起同坐同吃同睡,代芙蓉是那种识相到近乎害羞的男人,不好意思跟我们盘坐在一张床上聊天,甚至都不好意思靠我们太近,特别是上厕所,他觉得小便的声音太尴尬,每次都要把水龙头开得哗哗响来遮盖声音。要不是他告诉我他结过婚有过孩子,我们大概都会怀疑他是处男。 我在宾馆混了三天,把他们两个前些日子调查来的情况都了解清楚并且整理了一遍。 代芙蓉跟的还是独眼殷三郎那条线,不过这回没去跟盗墓的打交道,而是找了另外一拨朋友帮忙,打听到几件事,首先,殷三郎绝对是殷向北的儿子,出生没多久就交给伯父收养,也就等于是进了盗墓那个行当,同样,那边也有一个儿子送到殷向北手里抚养,黑白两边血脉互相钳制。 代芙蓉说到这里时我脑子里马上浮现那个把枪顶到我脑门上的保镖,那种面貌上和气势上的相近,真的很有可能是血亲,也就是说,殷向北的那个保镖应该是盗墓那边掌门人的儿子,送过来换殷三郎的。 代芙蓉打听到的第二个情况是,殷三郎也确实像传说中那样,为了一个女人和家族闹绝裂,但那女子不是民间传说的娼妓粉头之流的人物,却是个很厉害的角色,曾在哈佛大学念数学专业,因论证了一个什么定理而名声大噪过一阵,后来还参与过美国某个特殊机构的什么秘密项目,然后因为生病回国治疗,接着就没消息了。 至于那女人叫什么名字,现在在哪里,殷三郎怎么跟她认识的,两个人现在关系怎么样,都不太清楚。 他说到这里,倒是引起了黎绪的惊讶,因为黎绪之前查别的事情时听说过一点殷三郎的传说,说他爱上了一个哈佛女学生,为她一掷千金,而那女学生为着殷三郎,也放弃了在美国可能会拥有的辉煌事业。据说那女学生是个数学方面的天才,差点抵达哈佛数学的最高境界,也就是数学55,像她这样的学生一毕业都是被政^府直接录用的,一般都去安全局,因为太厉害,放在其它任何地方都是对国家很危险的一件事。但她在最后关头故意弄出点差错,把绝好的机会给放弃掉,跟殷三郎回了国。 代芙蓉表示他也听过这个版本的传说,但可信度很低,是诸多版本中最没人相信的一个。 不过,与这个传说相匹配的,还有另外一个传说,就是殷三郎那个哈佛高材生的太太,解开了盗墓业中流传已久从来没有被人破解开过的“百棺死谜”,当然,也都没人相信。 我们问他什么叫“百棺死谜”,他摇头,说:“完全不知道,只是跟那帮盗墓的混在一起时听到几耳朵,应该是个十分厉害十分凶险的古墓机关局,跟金诀王墓差不多,也是被世代盗墓者觊觎着的。” 我听着有点不耐烦,甩着手问他那些跟我们眼下查的有没有关系,没关系的话就别扯了。他说应该没关系,于是关于这个“百棺死谜”的话题到此为止,谁也没往心里去。 这时候我们哪里能想到,几年以后,我们几个人会全部被卷裹进这个“百棺死谜”中,还差点都死在里面。 再一条消息是有关日本藤原家族的,代芙蓉说,江南殷家和日本藤原家是几代世交,中间几次联姻,关系十分紧密。据说在侵华战争期间,由殷家和藤原两家出面周旋,避免过很多惨剧。后来中国发生文化大革命,藤原家将殷家上下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几百口人全部接去日本生活,直到浩劫过去。两家人的关系应该是雷打不能破的,最近却出现问题了,据小道消息说是因为殷三郎拐带了藤原家培养起来准备做接班人的孙女去盗金诀王墓,结果那姑娘死在墓里头,藤原家族现在的掌门人藤原裕达一生最爱这个孙女,两家的关系就这么破裂,变得水火不容。 但这只是小道消息,准不准确难说,是代芙蓉两个跑国际新闻的记者朋友打听到的。 这些小道消息都很重要。 它们在一点一点验证我们之前的猜测:五年前,苏墨森和殷三郎他们合伙去盗的,很可能真就是传说中的金诀王墓。 虽然我还完全不知道日本人到底在整个事件里扮演着什么角色,或者说有着什么目的,但如果刚才那条消息真实的话,我的处境就更难堪更麻烦了。 按之前得到的各方面信息还原出的情况应该就是苏墨森和殷三郎组织了一队人马去盗金诀王墓,结果苏墨森使诈,害殷三郎瞎了一只眼睛,又害好几个队友丧生。如果说藤原家那姑娘就在那几个丧生的队友中的话,苏墨森不但得罪了整个江南殷家,还得罪了整个藤原家族。 也就是说,我现在是两大家族间接的仇人,如果苏墨森一直不露面,他们迟早有一天会把账算到我头上来。 急死人了。 而且,如果把真账算到我头上,我真是比窦娥都冤了,苏墨森作的孽,跟我真的没有半毛钱关系啊。 不知道这样跟殷家和藤原家解释,他们能不能信我两三分。 代芙蓉说藤原家族在日本的势力和地位非常了得,但因为处事低调,比殷家还低调,所以普通的人都不清楚他们家到底有多厉害。代芙蓉那两个朋友答应他只要有机会一定帮忙多打听。 目前就这些信息,代芙蓉说他接下去要把重点放在殷三郎喜欢的那个女人身上,查她是谁,什么背景。 他认为殷三郎去盗金诀王墓这件事跟他喜欢的女人有直接关系,换句话说,殷三郎很可能是为了那个女人才去盗金诀王墓的。因为按殷家的规矩,绝对不能碰“灵殇之墓”,而金诀王墓是圈内众所周知的一座“灵殇之墓”。 殷三郎就是因为要碰金诀王墓跟家里决裂,同时他也是为了自己喜欢的女人,这就推断出,他进那墓,就是为了那女人。 但分析不出里面的具体因果情势。 而有方面的小道消息称,那女子在美国生活了很多年,突然回国是因为得了很严重的病,回来接受治疗。代芙蓉说就现代医疗水平来讲,美国应该比中国好,既然她回国来治疗,说明得的不是一般病,而能治她病的药或者方法,只在国内有。 整个逻辑都是通的。 而且,如果这条信息可靠,我基本上可以猜想,那女子患的疾病,应该是“潘多拉官能异变综合症”中的一种,这病的根源在中国,所以她不得不回来寻找治疗的办法。 黎绪因为中间缺了几部分信息,所以比我多费了好点心思和唾沫才弄清楚状况,有点气急败坏,她最后问的一个问题是:“你们说的那‘灵殇之墓’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代芙蓉看我,我看代芙蓉,然后一起摇头,都不知道。 唯一能够肯定的,就是那种墓特别凶险,连盗墓行当里最厉害的殷家都避之不及,所以殷三郎这次捅的是大马蜂窝,瞎一只眼算是轻的。 我还希望代芙蓉能再想办法打听打听藤原家族的背景以及他们在中国有没有势力。这些事里已经好几处出现日本方面的因素了,他们肯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目的。 代芙蓉点头应下,说:“我尽力。” 他的语气很弱,没有那种上刀山下火海都不怕的坚定和勇气,我知道他不是不想勇敢,实在是不能。也许明天就死了,也许后天,他实在没法保证自己最终能尽多大的力。 我和黎绪互相看了一眼,实在不忍体会代芙蓉语气和神情里的惨伤,赶紧转变话题。 然后是黎绪这趟去台湾得回来的信息。 她从手机里找出张照片给我们看,是从某本线装古籍上拍来的一页简笔插图,因为角度问题,第一眼没看明白,转个向再看马上明白了。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65、孤岛物种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黎绪手机里的照片,就是我之前看到过的那种怪物,不过不是真实的,而是简笔画。 画上的怪物四肢萎缩,身体像条圆滚滚肉乎乎的虫,毛发稀疏,脸像是蜡化了似的,完全不对衬,两只眼睛一高一低,五官扭曲,嘴巴撕咧到两边耳根底下为止,嘴里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粗粗细细布满尖利的牙,特狰狞。 可见作这插图的是个高手,寥寥几笔便形神兼备,十分了得。 再看图旁边的字,一溜全都是繁体蝇头小楷,竖排的,念起来很费劲,大意是说某朝某代某某地方有一人,炼丹修仙数年,突发狂疾,继而变作嗜血食人之魔,一夜之间阖家命丧其口什么什么的,是个类似聊斋里那种志怪故事,而且文笔不怎么样。 但黎绪从台湾那个古生物专家处得来的资料却很有用,把某些让我们觉得糊涂的地方给解释得清清楚楚。 图上这种怪物自古就有,好几种医书和民间志怪一类里都有提到,是种病变,也就是俗称的“鬼症”一种,各个年代和各个地方对这种怪物都有不同的名称,唐朝京城一带称为“龙婴”,元朝北方称为“黑兵”,清朝江浙地带叫作“九齿”,反正各种叫法,但对体型样貌描述以及凶残本性的描述都很一致,成病原因不明。 那个专家说,“九齿”的叫法最普遍,名字来源于那种异变怪物满嘴尖牙中有九颗剧毒,古书上曾记载有捕怪物取其九颗毒齿的场面,还列有那种毒的诸多作用,其中一项是暗杀。 据说日本也出现过那种怪物。 日本最近一次出现这种病变是八六年在崎玉县,他们沿用的是江户时代的名称,叫“清川”,也不知道是什么来由。 黎绪说,大约在清朝的时候,有医者提出这种变异成怪物的病症是生物毒引起的,几大医族联手来弄这件事,追本溯源查,终于找到根源在古生物学的专业里,春秋时鲁国有个能人走遍山川大河然后写了一套地理杂录,里头记载了各国各处的地理风貌、气候特点、国家奇闻、乡情风俗等等等等,这套典籍早被战火毁掉,但因为传抄和摘录的缘故,留下少许零碎资料,其中有讲到北方域外有个叫竹枝国的小国,就是齐恒公劲头最狠时把战火拉伸到的最远处,竹枝国的深山里有个世代自给自足、不与外人交往的村寨,寨里的人都很长寿,据记载最长寿的一个老人大约活了九百多个年头,活到自己都忘掉岁数了。传说他们长寿的原因是因为饮食神仙唾液,当地有不少相关的神话故事。 后人对那些看上去很扯淡的故事进行剥离和分析,得出一个相对靠谱的猜想:竹枝国内那个村寨的地下有个无比巨大无比复杂的天然石窟群,里面生活着一种极其长寿的、叫作“地母”的生物,这种生物在考古方面有过发现,从化石所在的岩层判断比恐龙存在的年头早,但和恐龙差不多时候也由于差不多的原因灭绝,因为从地质中取得的资料太少,对它也就不怎么了解,关于“地母”特别长寿这点,还是从春秋时鲁人所作的《地理杂录》中看到的。 听到这里我就奇了怪了,很迷糊地问黎绪:“怎么的,恐龙是在春秋战国以后才灭绝的吗?” 她踹我一脚:“蠢啊你,基本常识都没有。” 我说:“你不是讲‘地母’是跟恐龙差不多时候灭绝的吗?那年头就早了去了,怎么春秋时候的竹枝国又会有这种东西?你这尽扯。” 她白我一眼:“就你问题多。” 然后她说:“好几个古生物学家断定,春秋时竹枝国境内曾出现过一次‘孤岛物种’效应。” 黎绪说的“孤岛物种”现象我以前在哪本杂志里看到过,指的是在封闭环境内留存下来、独立进化的物种,举例来说,如果在一亿五千万年前,有人修建了个古墓,把两百只恐龙埋进去,恐龙的寿命非常长,它们只会针对封闭的古墓进行进化,只要封闭不打破,外面的环境就不会牵扯到它们,于是等打开古墓的时候,人们将看到地球上不可能存在的物种。 也就是说,在导致诸多物种灭绝的大灾难来临之前,有部分名叫“地母”的生物进入地下石窟群生活,石窟群因地壳运动封闭,在外面环境发生惊天动地巨变时把里面的物种保存了下来。 黎绪说科学家利用高科技从地质方面堪探到的碎片以及化石等方面对“地母”这种生物进行复原,得出来的大致样貌,非常类似插图里的怪物,只是相对人的体型来说,要小得多。 所以,所谓“九齿”,其实就是一种基因混合造成的病变。 也就是说,是“地母”这种生物的基因对人体造成毒害,使得基因突变,把好端端的人变成类似“地母”的模样,包括习性都改变,最后变成我看见过的那种叫“九齿”的怪物。 黎绪说鲁人所作《地理杂录》中说春秋时竹枝国境内那个特别长寿的寨子向来不与外人交通往来,外人也不与他们往来,还称他们为“邪祟”之族,有个国王曾试图灭他们全寨,但没能成功。 因为除长寿以外,那个寨里还有各种奇怪诡异的情况:有些人生来有两个脑袋,有些人长六只眼睛,有些人不能站立只能像蛇一样爬行,有些人以吞食泥土和金属为生…… 诸如此类的怪异情况很多,寨里的人日深年久已经习惯,但是外面的人不习惯,管他们叫“异人国”,又立了界碑,禁止里面的人出来,也警示外面的人不要随便进去,当然有人执意要进也不强行拦着,那鲁国人就进去转了一圈然后写下很多奇闻逸事,可惜经历过战火之后,留存下来的资料太少。 几代古生物学家对残存文献进行拼凑、推测和文化还原,认为那个寨子里的人可能见过真实的“地母”,并将之奉为神明,有隆重的祭祀。当地人从地壳裂出的缺口进入地底石窟群,从里面弄出他们称为“仙药”的东西食用,求得长生不老。那种东西很可能是“地母”的卵或者分泌物之类的,确实能延年益寿,但也可能会造成可怕副作用。 这个推理和之前我们调查所得到的情况一致,用常坤的说法,就是那种药物会改变人的DNA,多出两条不属于人类的染色体,一条给人体带来好处,一条造成破坏。 然后,重点来了。 黎绪说,针对“地母”生物的研究一代一代都大有人在,包括国外也有,特别是日本方面。台湾的那个专家说他有个朋友专门去日本呆了几年,一心一意追踪这条线索,最后果然从日本的一些史料残章里找到部分很有价值的信息,说秦始皇统一中国后,遍寻长生不老之术,他的长子扶苏也为此做出巨大努力。扶苏手下有支军队根据收集到的民间奇闻找到了竹枝国境内的“异人国”,向当地人求不老仙药,当地人非常客气地赠予了。 她说到这里,叫我把之前白亚丰在夏东屹家里拍的照片找出来给她看,指着照片里的青铜宝鼎说:“扶苏派出的那支部队在‘异人国’住了将近两年,他们带去的能工巧匠打造了六只这样的机关青铜鼎,三只为一套,每只都有不同的机关设计,只有一套其全,三足合吻,用对方法,才能打开。他们就用这六只鼎盛装当地人赠送的不老仙药离开,但在回去的路上遭遇伏击,死伤大半,六只鼎被夺,相传其中一套最终被扶苏的亲信寻回,另外一套几百年间都下落不明,后来有人说它们在日本出现过,但消息不确切。” 黎绪说在考古界,这六只宝鼎有专门的名字,就叫“地母鼎”,每只鼎盖上昂首向天的那只兽就是以地母为原型经过艺术加工打造的。 那么,照片上的这只鼎,应该就是从金诀王手里传下来的,因为整个研究长生不死和死而复生等项目、名称叫作“娏”的机构就是他的遗产,夏东屹和地母鼎也是其中的一部分。 嗬,难怪代芙蓉从潘家园打听回来的价格,高得那么离谱,如果真能找齐一套三只,顺利打开,并且里面的长生不死药完好的话,可不就是得开出个天价来么。 这套宝鼎里的第二只曾经在修叔叔手里,后来不见掉了。 能去哪儿呢? 被那个酒爷昧下了吗?真要昧下倒好看,唬着吓着拿回来不是,最怕里面有别的枝节。 黎绪接着讲她的,说这故事听上去很扯淡,完全是天方夜谭,但台湾那专家说了,这几百年里,无论官方还是民间,都有人在发了疯样寻找六只宝鼎,他们知道鼎里装的是能让人长寿也能使人异变的神药,所以也称这六只鼎为“潘多拉宝盒”,挺切合希腊神话里的意思。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66、夏小雨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听着黎绪的讲述,我心想果然,传说中的“潘多拉官能异变综合症”就是这么来的,借用希腊神话来比拟中国古代某些人的行为,打开了装着长生不死药的地母鼎,从此各种罪孽样的疾病充斥世界。.尒^.*説._蔟. 如果常坤知道这名称的来历,就应该知道六只地母鼎的传说,可他一个字都没有和我提起。 也许是因为对我不够放心。 当然也许他压根不了解情况。 黎绪把手机里的照片局部放大,让我仔细看趴在宝鼎上那只昂首向天造型奇特的兽。 以前我没怎么好好看过这只兽,觉得应该就是古时人们图吉利或者辟邪的神兽,现在经黎绪提示仔细看,才发现原来真是我之前见过的那种怪物,但又有所不同,因为它似乎有角,并且有鳞和尾,躯干部分更像鱼而不是人。黎绪说专家认为“异人国”的人见过“地母”真身的理由就是这个鼎上的造型,它应该是“地母”从陆地进入石窟变成“孤岛物种”以后配合环境进化成的两栖生物,而所谓不老神药,很可能是它们褪化的磷或皮一类的东西或者是产下的卵在特殊环境里凝成的物质,里面含有“地母”的长寿基因,拿它制药,改变人类基因,使人长寿也可能使人变异。 而这种神奇的药,到现在都还存在着,只是流散人间,下落不明,所以四面八方都有力量在寻找。 我想,那个所谓的“潘多拉官能异变综合症研究中心”,也一定在寻找这个长生不死药。 常坤根据“上面”的要求找到林涯,找到陈丕沧,还在寻找那盒照片里面其他诸多相关人员,其中有个目的,肯定就是地母鼎及里面的长生药。 这年头,除了活不起的和不想活了的,其余还有泱泱大众,谁不想长生不死呢。 关于那个“异人国”,黎绪说日本的神话及史录里还有些零落记载,据说是徐福带过去的,史录里称秦始皇死前,曾派人秘密前往竹枝国境内那个以长寿著称的“异人国”,一夜之间将寨中全部人畜杀死,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派去的那支部队自己也没能活着出来。始皇再次派人过去,最后只出来很少几个人,说那里面枯骨遍野,没有活物。说他们的人进入一个大山洞寻找不老神药却再没出来。研究这些材料的人认为可能石窟里地形奇特险异还有某种或多种肉食性生物,只有相当熟悉内部构造的当地人才敢进去。 总之,那之后没多久,秦始皇驾崩,探访“异人国”的行动自然停止。大概又过了几百年,才又有人听说这件事然后派人去寻找,结果别说“异人国”了,就连记载中的那座山都没能找到,就像根本没有存在过一样,所以后人就都认为那不过是个世人编造的志怪神话,没有现实依据。 但再后来的人从地质地理方面的文献中发现,东汉初年,竹枝国附近发生过一次强地震,导致很多山体坍塌和山洪爆发,整个地貌都发生过巨大改变,所以对这方面的研究再次回到现实轨道上来,当然,传说中的“异人国”是不可能再找到了,唯有花巨大精力寻找那六只装着神药的地母宝鼎才是正是。 在“异人国”覆灭以后,那两套地母鼎中的长生不死药,就成了绝品。 我感觉我听了一场天方夜谭的故事,有点不着边际,但心里也知道,其实我们离神话如此近。 几乎能触碰。 从某种意义上说,我就是从那个神话里走出来的,我相信我的身体里,有远古神兽的基因。 所以我是不是应该担心哪天,我也会变成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满嘴尖利的牙,生吃人肉。 稍微想了想,心就凉一半,赶紧把念头掐断。 代芙蓉听了这一路,表情是全懵的,嘴唇没有半点血色,喃喃自语说:“怪不得潘家园那古董商能开出天价,一只多少钱,三只一套多少钱,要是能找到两套共六知,价格就不得了什么什么的。” 我脑子很乱,还有太多的疑点没弄清楚,既然金诀王的子嗣拥有三只成套的宝鼎并且由“娏”机构一代代留传下来,到近些年里,一只在夏东屹手里,一只在修叔叔手里,第三只可能会在谁的手里?我所能够想到的只有苏墨森、陈伯伯或者黄福康。可这几个人死的死失踪的…… 我正想得乱,突然发现黎绪的神情变了,双目圆睁,嘴角不自觉地抽搐,连呼吸都忘了,眼看着脸色越憋越青。 她在看我手机里面那张地母鼎的照片。 也就是之前白亚丰从夏东屹客厅里偷拍来的那张照片。 黎绪看着看着,突然动作凶猛地从我手里夺过手机,将地母鼎的照片局部放大,再放大,小心到有点发颤的地步。 我以为她发现地母鼎上有什么暗号或者标记之类的东西了,赶紧也凑过脸去仔细看。 可她小心地滑了两下屏幕,注意力完全在地母鼎旁边那幅用相框框起来的素描上。 就是那幅之前我和小海都认为是夏东屹女儿的黑白素描,亚丰拍照片的时候它就搁在电视柜上,但后来我们潜进去检查时,没在那儿了,猜测是夏东屹走的时候带走了。 黎绪定定地看着那画,脸色越来越难看,突然深呼出一口气,然后猛烈地吸进一口气,用力喘起来,目光发狠,手指发颤,上下牙齿打架,发出轻微的格格声。 我正想问她怎么了,还没问出口,她突然把手机往桌上一放,狠狠从椅子里跳起来,然后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走来走去,走来走去,嘴里骂着脏话,不停不停骂脏话,简直像疯了。 来来回回走了近二十圈,一边骂一边走,晃得我和代芙蓉眼晕。终于停下来以后还是抱着脑袋骂脏话,整个人都扭曲了,像个疯妇。 我从她喉咙里滚出来的那些脏话里面辨识出一个名字。 夏小雨。 她五六次重复提及这个名字,夏小雨。 黎绪连着念叨好几遍“夏小雨”几个字,我心下立刻明白,这是夏东屹女儿的名字。也就是说,黎绪认识夏东屹的女儿,而且看她的疯癫状态,绝不仅仅是普通的认识。 代芙蓉起身给黎绪倒了杯水,她接过,仰着脖子哐哐哐灌进肚子里,淌得满地都是。代芙蓉又找抹布来擦地,时不时看我一眼又看黎绪一眼,目光柔弱,有点恨自己爱莫能助的样子。 我们静静地等着。 等她爆出什么惊天猛料来。 可黎绪终于把情绪控制下来以后,却不理我们,而是坐回椅子里,拿出她的老款手机,又从背包里拿出一张手机卡插进,按了一组固定电话的号码,深吸一口气,按下拨出键。 电话通了好几声,那边才有人接听,她再次深呼吸,沉静地喂了一声,然后停顿几秒才说:“米兰,我是黎绪。” 电话那头先是没声音,接着猛爆发出一阵泣不成声的嚎啕大哭,是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哭得声嘶力竭悲天恸地,一边哭一边含混不清地说着什么,简直跟哭灵一样。 我竖着耳朵仔细捕捉手机那端微弱的声音,实在判断不出那年轻女人会是黎绪的什么人。 黎绪安慰了十多分钟,对方才终于能正常讲话。 她先问对方好不好,身体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钱够不够用,有没有谁找过她麻烦什么什么的。 那边一一都答了,声音很轻,口齿含混,我听不见她到底说了些什么,哭声倒是始终很清楚,对方一边答着话一边还是哭得厉害。 黎绪拿着手机听对方呜里呜噜又说了一阵,才切到正题,问她:“米兰,小雨呢?小雨在吗?” 我吓了一跳,心想这到底怎么个情况?看样子夏东屹的女儿,跟她的关系真的很不一般啊。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黎绪的表情瞬间僵硬,拳头都捏起来了。然后她问对方知不知道小雨去哪里了,走前有没有留什么话,有没有联系方式。得到答复以后又问她小雨在店里的时候有没有什么人来找过她,她平常会不会请假去什么地方见什么人,她平时电话多不多,是不是经常跟谁联系,有没有听她提过家里的情况比如父母在哪做什么之类的事。 一一都问完了以后,又说了些家常话,说的最多的是叫对方放心,她等事情办完就回去。 我想,电话那端的,应该是黎绪至亲的人,但前面她一开头称呼的是名字,米兰,所以肯定不是她母亲。应该是姐姐或者妹妹,堂姐或者堂妹,姑姑或者嫂嫂之类的亲戚吧。 终于挂掉电话以后,黎绪拔出电话卡扔马桶里冲掉,怔怔地坐了会,觉得有必要跟我们解释一下,所以叹口气,抬起头看着我说:“我有间花店……哦,不是我的……算是我的吧。我有间花店,在江城,最开始是我妈打理,忙不过来就雇了个女孩帮着打理,那女孩——” 我刹时有数。 她想告诉我们,她雇来照管花店的女孩,就是夏东屹的女儿夏小雨。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67、事情越来越复杂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黎绪顿住,叹口气,看一眼桌上我的手机,接着说:“雇来照看花店的,就是照片里那幅素描上的女孩子,夏小雨。我这会想起来了,她跟我说过她是花桥镇人,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了婚,她跟着父亲来的城里,还说她父亲不怎么管她什么的,这些话都是四年前说的,那时候我哪里想得到。” 是啊,谁能想到。 她苦笑着说:“出事以后,我就把花店扔给夏小雨和米兰照看,到现在为止没回去过。真不知道这里面有些什么猫腻。” 果然如我所想。 我问她说的“出事”是指哪桩事,是不是四年前她卷进陈家坞连环命案的事情。 她摇头,沉默好一会才回答:“不是,是我妈被人绑架的事。” 我和代芙蓉都吓了一跳。 黎绪望了一眼窗外,再次深呼吸,说:“那间花店,本不是我的,是四年前专案组里一个老警察盘下来送给我和我妈过日子的,他不希望我继续管陈家坞的连环命案,可我叛逆,发疯,神经错乱一样死活不肯听他的话。本来,如果我离开专案组,他也会离开,他马上就要退休。可我赖在村里不走,他怕我出事,就继续留在组里,然后……” 然后,他死了。 看她脸上惨伤的神情,我已经料到是这个结局,但最后三个字从她嘴里出来时,还是心惊肉跳,特别伤心。 黎绪接着说:“陈家坞连环案告破以后,我想遵从老苗的遗愿,不再管后续那些破事,但太平日子过了没多久发现我已经身不由己了。我的处境很危险,明里暗里都有人要杀我,所以不得不离开家,听从常坤的安排练习射击和博击以求能自保,我把家里和店里的事,还有我妈都托付给了米兰和雇来的那个女孩,她叫夏小雨。” 说到这里停住了,盯着我看。 我告诉她,我和小海讨论过,素描上的那个女孩,应该就是夏东屹从花桥镇带出来的那个女儿。 她闭了闭眼睛,胸口很闷的样子。 我问黎绪当初雇夏小雨的时候,有没有看过她的证件查过她的底细。 她答:“身份证和学历证书都看过,是花桥镇人。她说她念不进书,没考上高中,也不想留在农村种地,所以求我妈留她在店里做事。” 黎绪说着,突然恨声笑起来,骂道:“操,谁会想着去查一个普通打工妹的身份背景,普天之下打工妹要多少,查得过来?何况我们只是平凡人家,没钱没权没势没有任何值得人家挖空心思潜伏进来的价值,谁能想得到!” 我又在心里感慨,是啊,谁能想得到。 然后,她才终于说到刚才那个问题上:“陈家坞连环案结束后,我一边听常坤的安排做体能训练,一边还是调查案件里那些没弄明白的疑点。我没有加入他们的组织,也就是所谓的‘研究中心’,一是常坤不让,二是我自己也不想掺和太多。日子虽然有些提心吊胆,但还算安稳,毕竟世界很大,戴明明和白慈根他们也不是想找就能找到我的。可惜好景不长,大概是陈家坞案结束后一年半左右,我妈被人绑架了。” 她咬牙切齿:“人是从家里绑走的,留下一封信,不准我报警,说警察里面有他们的人,如果我报警,我妈就没命。他们不要钱财,只要信息,要求我回到专案组里,加入常坤他们的团队,继续查陈家坞的后续事件,查到任何信息都要如实汇报。” 黎绪说着,飞快从包里拿出她的另外一部手机,是几年前产的HTC智能款,说:“绑匪留下这部手机,用短信联系,有时会发送要求过来,比如去哪里找什么人打听什么事情之类的,我很多调查方向都是根据他们提供的线索找的,包括百安制药厂和郑胤如还有黄福康这些人和事件的部分细节。有时他们还会把有助我调查的材料放到指定的地点叫我去拿。每次我查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发送过去给他们,他们就会发一段我妈拿着当天报纸的视频过来,向我表明她还活着。反正,只要我听话,我妈就不会有性命之忧,我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 她说最后这句话时,突然望向代芙蓉。 我猛然想起之前她跟代芙蓉的一段对话,代芙蓉说他做这些事是因为没有选择,黎绪说她也没有。 当时不确定是什么意思,现在终于了然。 这时我的手机响,黎绪离桌子近,她看了一眼,递过来,脸上没什么太大的表情。 是丁平打来的,告诉我杨文烁死了,十分钟前。 我听着,心里一片荒凉,像是北风刮过寸草不生的土地,想起几次跟杨文烁正面接触,有点唏嘘。 关于杨文烁的情况,丁平只说了那一句,之后马上切换话题,说他现在人在江城市区,陈家坞事件和“人皮X案”的全部卷宗和材料都准备好了,但一时腾不出时间来乾州,如果我急的话,就自己过去取一趟,如果不急,等两三天他把手头的事情办完就送过来。 他说:“你别委托别人过来取,我不放心,同样我也不会委托别人给你送过来。” 我可等不了两三天,马上跟他说我过去取,到了江城打他电话。 黎绪问我什么情况,我说我得去趟江城。她问是不是马上得出发,我说也不急这一时半会,你先把话讲完。 于是她加快速度把情况讲了一遍,说她一直怀疑绑架她妈的是熟人,很长段时间里把所有认识她妈的人怀疑了个遍,觉得谁都可疑又觉得谁都不可疑,混乱得一塌糊涂,全部信任感都崩塌。她说她妈是个吃过大苦的人,经历过一些常人没法承受的事情,警惕性一向很高,从来不会给陌生人开门。绑架发生后,是米兰第一个发现,她没敢报警,连小雨都没告诉,马上给她打电话,她回家勘查家里情况,门窗都没有被撬的痕迹,也没有任何打斗过的迹象,要不是因为客厅里有绑匪留下的信和手机,谁都不能相信她妈是被绑架了,顶多以为是出去买菜或者到花店去了。 米兰是远房亲戚,住在她家,帮她们看店看家。 我问黎绪现在是不是怀疑夏小雨和绑架有关。 她沉思了一会,慢慢地说:“刚刚发现素描上的人就是夏小雨,联系到那张照片是从夏东屹家里拍的,确实这样怀疑。但再结合夏东屹做的那些事情还有你对他做的心理侧写来仔细想,又觉得可能不是。具体什么情况我现在很糊涂,但不排除夏小雨参与绑架的可能性。” 确实,我也这样认为。 然后我又想,如果黎绪她妈真是夏小雨按夏东屹指示绑走的,说不定是件好事,按我对“上帝之手”的了解,他很擅于利用资源,但不是那种会凭白害人性命的人,所以他可能只是用了这么个不人道的办法利用黎绪替他做调查,黎绪实在太聪明,何况又是事件中人。 我把这个想法告诉黎绪,她想了好一会,皱着眉头很不确定地说:“除非夏东屹是研究中心的人,或者研究中心有他的眼线,不然不太可能。” 她说绑匪有时会指定她去查某个地址或者某个人物,提供给他的很多线索都是研究中心的绝密资料,起码六级以上的权限才能看到。 我呆了呆,瞬间又迷茫了,这是哪路的情况?绑架她妈的人,在研究中心里有六级或六级以上的权限? 那是接近常坤跟何志秦他们的权限了啊。 黎绪胡乱挥两下手,表示她比我更迷茫,然后一边起身收拾东西一边说:“我想,绑架我妈的人,要么在研究中心里有个高级权限的眼线,要么就是能耐跟研究中心旗鼓相当,不管哪种情况,我都得继续卖命。” 她确实没有选择,只能一门心思往前。 我抱抱她,表示安慰,她却耸着肩膀朝我笑,表示已经接受命运的安排,逆来顺受得挺习惯。 她说:“刚才打电话,店里的人告诉我,八个月前,夏小雨说父亲生病要她去照顾,辞职走人了。她在店里的时候,没人去找过她,也很少出门会朋友,偶尔会跟父亲通电话,听说话的语气感觉他们父女关系不是很亲密,但她似乎很听父亲的话,恭敬顺从。所以我认为她跑到我花店里打工这件事应该是夏东屹指使的。” 我也这样想,但想不通他们的目的是什么,问黎绪有没有思路,她只阴着脸把换洗衣物毛巾牙刷什么的往包里塞,不搭腔。我就知道她总还是有点数的,既然不想说我也不追问,赶紧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来。 全部整好以后又觉不对,疑惑地看着那两个也收拾停当的人问:“我赶着去江城取陈家坞事件的卷宗,你们俩着急忙慌的要去哪?” 黎绪说她跟我一起往江城走一趟。 代芙蓉说他接到一个朋友的短信,好像查到点什么,他得过去看看。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68、把时间往回倒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于是我们退了房,两辆车两个方向分道扬镳,出发前我嘱咐代芙蓉万事要小心,千万别掺和进危险的局势里去。他笑笑,说:“我不是小孩子了,知道怎么保护自己。” 我静静地看他,真的很想告诉他在我眼里他就是个小孩。 车子开上高速以后,我问黎绪她刚才打回江城花店那通电话是谁接的。她回答说白米兰。我又问她白米兰是谁。她说是她爸的亲戚。我哦了一声,没打算再问,但一想不对。我说你之前不告诉我你没爸吗。她说我操,我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啊我能没爸。 我尴尬了一下,呵呵笑,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然后我想起,在调查的过程中,曾经有一次,好像接触到了黎绪的部分身世信息,只是当时我没太在意。 黎绪看着前面的路沉默,好一会之后才淡淡然地说:“以前是没有爸,我出生前他就离开了,有那么点抛妻弃子的意思吧,但确实属于不得已。后来无意中重逢了——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觉得我们能重逢全都是巧合,或者说天意,但后来越想越不对劲,觉得很可能有只无形的手推动我往某个大事件里钻,推动着后面所有这些事情的发生,所以,我得好好回头想想我是怎么掺和进来的。” 我咽了口唾沫,艰难地跟她说:“我也有这种感觉,好像有只手在下一盘巨大的棋,我只是其中一颗棋子,这种感觉不是一天两天了,而且越来越明显,越来越糟心。” 这时候我们几乎同时想到“上帝之手”四个字,彼此惊诧对望一眼,异口同声但都底气不十分足地问了一句:“会不会是夏东屹?” 会不会是夏东屹? 我认真想了十几分钟以后,咬牙切齿说我应该能有办法查查这个情况,看到底是不是夏东屹搞的鬼! 她问我什么办法。 我咬着嘴唇,把过去那些看似纷扰实际好像很有条理的往事,慢慢地、细心地梳理了一遍。 我把时间往回倒推,先是家里时常有个日本客人来访,跟苏墨森鬼鬼祟祟交谈,偶尔有争吵。然后苏墨森开始采购和准备各种野外生存用的工具,又不停打电话联系人。接着他离开家,再接着,律师把他名下的财产转移到我名下,我以此判断苏墨森可能死了,或者至少是出事了。不多久,受了枪伤的刀疤男林涯突然拿着一条银鱼找到家里来寻求救助,我救了他,他给我一条信息,说我的母亲还在人世。我就是从得到那条信息以后开始正式对自己的身份、身世、身体等各个方面展开调查,试图寻根究底找到生母。 可我就是一平常人,因为从小被苏墨森软禁着养大,所以从人脉和交际这些方面说我甚至还不如平常人,要调查这么多事情,当然急需认识一些能够帮助我的朋友。 比如警察。 就在冒出这个念头不久后有天,我到青棋律师事务所去找王德森律师,没找到,走出来,在大街上,碰见城管和商贩打群架,我冲进去掺和了一把,有人报警,出警的是白亚丰,劝架的时候差点被打,我看不下去又搭了把手,还让他叫了鉴证科的同事过来,又帮他们拍了些照片找到证人证明群架事件是商贩挑的头。后来他们也查明,是有人跟那几个城管有私怨,出钱雇那帮商贩打人,还想炮制个城管暴力执法的新闻,结果被我给掺和了。 我把这些告诉黎绪,她立刻明白我的意思:只要查明当时出钱雇商贩的人是谁,或者长什么样,就能知道是不是夏东屹了! 也就能知道,我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是不是他在背后推送的结果。 对,就是这个意思。而且这点不难查,只要回局里找档案就行,当事人笔录里肯定有相关的描述。 我现在就认定,林涯的出现,以及那天因城管与商贩打架的事件,都不是偶然和巧合。 而很可能都是有人故意安排的。 我心里一阵发沉,瞬间觉得整个世界都暗无天日,仿佛头顶扣着如来佛祖的五指,怎么逃都逃不出去。 我越想就越觉得我的整个生活都可疑,但下定决心拿到陈家坞事件卷宗以后回乾州就叫白亚丰和刘毅民想法子查查当时青棋律师事务所外面城管和商贩打架的细节,看看到底真的只是个巧合,还是某个巨大阴谋中的一环。 我有点受够这种不明不白的拨弄了。 然后我问黎绪是怎么卷进事件里的。 她想了好一会还是茫然摇头:“难说。我是从陈家坞的连环命案开始往里掺和的,真的没谁逼我或者诱我,我根本就是自己发疯一头扎进去的。而且夏小雨也是陈家坞命案结束以后才出现的。所以,搞不懂。” 我问:“那陈家坞命案以前呢?我听他们说,你在那之前就帮着警察做过好几次案件顾问,你那时候还是记者吧?怎么会跟刑警扯到一块儿去的?” 她说:“我有个同学,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同学,后来她考了警校,我考了普通的大学,毕业后回到江城还是很好的朋友,她做刑警,有时一起逛街吃饭会跟我说起一点案情,我帮着分析和出主意,连着两次都是根据我的想法破了案,她的上司,就是常坤,提出见见我,一来二去,后面的事就顺理成章了。石玲当警察是她爸爸的意思,她爸爸就是个老警察,希望子承父业是人之常情,没什么问题的。所以我这方面好像很顺理成章,从头到尾都没有夏东屹可以插足安排的余地。” 说完静默了一会,她突然睁大眼睛:“高中的时候,石叔叔很希望我能和玲玲一起报考警校。他说我比玲玲聪明,体能也比她强,而且观察力和对人事的洞察比一般人敏锐,天生当警察的料。” 她说的这个“玲玲”,就是跟她同学很多年后来又做闺蜜的那个姑娘了,石叔叔是那闺蜜的爸。 咦,“石叔叔”这个称呼,好像有点耳熟。 再斟酌黎绪话里的意思,我心里一紧,扭过脸去看她:“你该不会怀疑你闺蜜的爸爸……” 她马上摇头:“不。不可能。石叔叔当时只是有那么个想法,就事论事,而且本来就是我自己很想当警察。填志愿时我妈不同意,要死要活,还跑到石家去大闹一场,石叔叔就帮她来劝我,让我听我妈的话,还说条条大路通罗马,以我的能力不管读哪个专业做哪行都会有出息之类的话。回想起来石叔叔没有任何诱导我跟母亲做对非当警察不可的意思。没有。” 按这样说,那个石叔叔应该没问题。而且夏小雨是她参与陈家坞专案组卷入事件很中心以后才出现在她生活里的,对她之前的任何行为或决定都起不了半点作用,所以黎绪很可能真的只是因为误打误撞才闹到现在这般地步,她不是谁的棋子。 黎绪却不这样认为,仍旧持之前的观点,认为有谁在摆布她的生活,但一时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默默然瞪着车窗外的景色不吱声了。 我想想,讲点轻松的缓缓气氛吧,于是笑笑,说:“既然后来你找着你爸爸了,也算幸运。我找了这么久,除了基本确信我妈真的还活在人世以外,半点别的线索都没找到。” 她阴着脸,不响。 我因为开着车,没注意到她脸色不好看,很不识趣地又问了一句:“你爸现在在哪?你和他保持联系吗?” 她还是不响,直到开出两三公里,她才突然回答说:“死了。” 我听见我的心很重地跳了一下,疼极了。然后猛地想起之前是有听到过这方面的消息,她的生父好像就是死在四年前陈家坞的事件里。 我真是个猪脑子啊! 我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空气凝滞在这里,呼吸都困难。 手机突然响,我的身体不自觉地颤了下,迟疑几秒才接起来,是老懒,问我在哪。 我说:“在去江城的路上。” 他说:“我查到些线索,需要和你以前自己调查的那些关于‘鬼症’及别的各种相关报道的材料对照一下。” 我说:“材料都在家里二楼书房的桌上和墙上,你自己去看。” 他说:“你不在家我也看不着啊。” 我笑了一下,说:“小海有钥匙的,你找小海拿钥匙。我江城跑一趟最迟明天下午也就回来了。” 他嗯了一声准备挂电话,我喊住,问他是不是查到什么重要情况了。他说夏东屹那些画,他可能有点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了,需要找更多的资料交叉对比来确认明白。 我心里舒出一口气,心想总算有一方面是顺利的。 挂完老懒的电话我给小海打个过去,交待她把家里钥匙给老懒。她问我要不要她跟老懒一块儿回去。我说看你那边的安排,你要是腾得出功夫就跟他一块回去,要腾不出,让他自己去没关系,反正家里也没什么不能让老懒看的东西。她答应下,挂了。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69、终于拿到陈家坞卷宗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事赶着事,真的很着急,所以油门越踩越大,飚到最快,连连超速。黎绪看了眼路边的限速牌,皱着眉毛说你悠着点,两个高智商的脑袋死在车祸里就不划算了。我笑笑,说哦,原来你也怕死。她说怕,怎么不怕,细论起来我比谁都怕死。我说哟,之前看你可是天不怕地不怕死不怕生不怕的样,怎么这会突然谦虚起来了。她说人嘛,活得差不多就行了,别太认真,这世界不是我们能认真得起的。 闲扯了一会,突然静默下来,你看我我看你笑,也不知道笑些什么。 她那句话听上去好像很有哲学意味的样子,活得差不多就行了,别太认真,这世界不是我们认真得起的。 可有些事情,不认真不行啊。 这时黎绪的手机有响动,是绑匪留给她那部智能机。她拿起来看了一眼,是电量微弱的提示,便问我借充电宝充上,她说她的充电宝之前逃命的时候拿来当武器使了,说着苦笑,骂一句脏话:“操,还得买个新的,真他妈费钱。” 我噗地笑出声,说:“你有个花店开着,大小也是个老板,不缺钱花吧?” 她说:“是,不缺钱,但怕连累米兰,不敢让她打钱,每次没钱都找常坤,挺不好意思的。” 我看她的样子,好像还不知道常坤现在被关起来进行强制治疗的事情,不忍心告诉,只说:“再缺钱别找常坤了,我给你拿吧。” 她歪过脸来看我,笑得很邪门,说:“哟,你倒真够大方的,家里有金山银山啊?” 我又踩一脚油门,说:“都是苏墨森的钱,趁他没回来赶紧花,万一他回来了,我们想花都没门。” 她放声大笑,说:“操,就你这花法,怕苏墨森还没回来呢,钱就光了。” 我也大笑,说:“那没事,到时事情也该结束了,我要是真到了没钱吃饭的地步,就上你花店要点钱花。” 她说:“嗯,你这么说我就释然了,一会进了城找个提款机给我取一万块现金。” 我抿着嘴笑,说:“哟,你嘴挺大啊,张嘴就一万。” 她斜眼看我:“对你来说不就九牛一毛么。” 互相看着笑了一阵以后,我把话题扯回到绑匪留下的那只手机上,问她这玩意里会不会有窃听设备。她说她早找懂行的人研究过,没有,纯粹联系用的。我问她有没有叫研究中心的人查过这个号码的来源。她说想是这样想过,但没真去查,对方既然敢留个手机给她,要么就是不怕她逆向追踪,要么就是压根追踪不到,所以干脆还是算了。我想想也确实是这么回事,这年头连卖菜的大妈们都从电视剧里知道有逆向追踪这回事,绑匪没理由不知道。 说着话就下高速了,我打电话问丁平在哪,他说在江城市公安局开会,叫我到了拐角的路口打电话给他,他把资料送出来。 我就按黎绪的指挥往公安局开,想起丁平上次叫我问黎绪的话,问问她陈家坞最后那天晚上,在地下墓葬里,她跟付宇新两个人到底怎么回事情。 我问了,并且把丁平当初的话一字不漏如实告诉她,说这事不弄清楚,丁平信不过他们两个。 黎绪望着前面的路,歪嘴苦笑,说:“一会你拿了卷宗,找个地方,我们大家心平气和坐下,我配合卷宗和相关资料照片什么的,把四年前发生的事,全都跟你说,到时候你自然就明白了。 我点头:“行。早盼着这天了。” 到了丁平指定的地方,我给他打电话,等了近十五分钟他才出现,从旁边一条小道里步行穿出,单独一个人,手里提了袋看着就很重的东西,目不斜视径直朝我的车走过来。 我把车窗摇下,他一眼看见了副驾驶座里的黎绪,眼神一紧,表情都厉害起来了。 黎绪跟他打招呼:“嗨,小丁,好久不见啊。” 丁平动了动嘴唇,眼神软下去一点,但没说什么,只把东西递进来给我:“陈家坞事件的始末和细节,包括跟它相关联的‘人皮X案’的全部卷宗材料,都在里面了。” 我郑重其事接过,很认真地道谢,真的很感谢。 他没说不客气的话,而是严肃地叮嘱我别什么人都传看。 我想了一下,问他哪些人可以看,哪些人不可以。 他突然轻哼了一声,说:“这个只能由你自己把握,出了事情别连累到常队长就行。” 他说完又看黎绪一眼,这才跟她打招呼:“好久不见。” 黎绪问他:“一切都好吧?” 他苦涩地笑笑:“能好到哪里去。” 到这里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气氛挺尴尬,我说我赶时间,得走了。丁平便往他刚才走出来的那条小路里退了几步,挥挥手道别,我也挥手说再见,摇上车窗把车开走。 天黑透了,满街霓虹璀璨。 眼看着九月也到底了,天还热得像蒸笼一样,网上天天有言论,说今年高温持续太久,天气热得异常,怕是要出事。 我本来打算直接开回乾州去,但黎绪要我跟她去几个地方,我想应该耽误不了几个钟头,就听了她的。 第一个地方,就是她那间花店,门面不大,但远看着就很温馨,开在繁华路段的十字路口,生意一定很好。我们把车停在对面往那里看的二十几分钟里,就有好几拨人进去,出来的时候都捧着花。我问她要不要进去看看,她说不了,省得给米兰添麻烦,也省得她号天号地哭。这样说着时,店里面走出一个把头发编成独辫垂在胸前的年轻女人,腰身圆润,隔得太远看不清楚相貌。黎绪指着她说那就是白米兰。 我没追着问她白米兰是谁,但她告诉了。 白米兰是陈家坞村民,四年前连环命案里面被凶手锁定的受害人之一,也是唯一的幸存者。案子结束以后,村子被封锁,所有剩余村民都解散下山,有的到现在还住在政^府当时安排的临时宿舍楼里,有的自己租了房子另外过活,白米兰原先在陈家坞时就没亲没故很可怜,从鬼门关闯过来后,黎绪就收留了她,把家和花店都交给她打理。 黎绪说着笑起来:“那女人,心眼实在得要命,都不知道怎么说她好。今天打电话给她,她跟我说,这几年里花店赚了好多钱,刨掉各方面的开支,还存了三十几万。” 我默默然无语。 她又说:“这花店不是我的,是老苗的。老苗以前想娶我妈,我妈因为他是警察死活不肯,老苗想着退了休,我妈就会肯的。可到底也……” 她的声音越来越颤,突然一下失控哭了出来,我没想过她这样强悍的女人也会哭,一下手忙脚乱,连连抽纸巾给她,想安慰又说不出安慰的话,只能跟个傻瓜样看着。 她把脸扭到那边,后脑勺对着我,又接着说:“老苗有前妻还有孩子,我本想把花店还给他们,可石叔叔不答应,石叔叔是老苗的遗嘱执行人,老苗在遗嘱里面写得清清楚楚,房子车子和剩余的存款给儿子,花店给我和我妈。这几年我总是在想,要是那时候我听他的话,退出专案组,说不定他也会跟着离开,再过两三个月办完退休,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说着又哭,泣不成声。 我靠过去抱抱她,慢慢发动车子往前开,她稳下情绪以后开始指路,前面十字路口往右,往前,十字路口往左,再往前,开进一个住宅小区,绕过中心花园停在一幢楼前。她前后左右查看一遍,没发现什么异样情况,然后把头发盘起来又戴上帽子和墨镜才下车,叫我等她。 我看着她窜进楼道,倏然没了影,鬼鬼祟祟像是要去行窃,免不了替她捏把汗。 我盯着时间等,二十五分钟过去她才终于下来,手里拿着两个塑料袋,一个装了梳子,一个装了牙刷,全都放进我的背包里,告诉我说都是夏小雨用过的东西,叫我见着常坤的时候交给他拿回研究中心做DNA鉴定,不必告诉他是谁的样本,只要把结果反馈回来就行。 我心里讶然,把头伸到窗户外面朝上看了一眼,原来这里是黎绪的家,难怪她熟门熟路。 我把东西接过,放好,说:“DNA鉴定王东升就可以做,为什么要费劲送到研究中心去?” 黎绪说:“不一样,研究中心的仪器设备以及标准都更严格更精确,能查出很多一般设备查不出的内容。” 我虽然不是太清楚,但想到之前常坤跟我说的两条染色体的事,想必普通的鉴定是做不出来的。但常坤现在的情况,我怕一时半会是难见着面了,所以问她交给丁平行不行。 她静默了一会才说:“也行。” 看她的神色,应该是隐隐感觉到常坤有什么不好了,但忍着不问,大概觉得不问还能有点希望,怕一问就只能绝望。 有时候,我们都有点自欺欺人。 这世道,不自欺欺人,真活不下去。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70、李家后院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黎绪又静默了一会,淡淡然开口说:“丁平应该是个靠得住的人,我知道他因为我跟付宇新的事情所以不信任我,但我又没办法把话跟他说清楚,至少在付宇新还活着的时候,肯定不能说。所以玩失踪以后只能连同跟他的联系都一并切断了,本来他可以帮我很多忙。” 我听着这话不对劲,什么叫“至少在付宇新还活着的时候”,怎么说得好像他活不了多久似的。我又想问到底怎么回事,但一想到卷宗已经拿到手,回乾州叫上小海一起,她便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们,也就不急这一时半会了,肯定三言两语很难说清楚。 这事件里的每个关节都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我们大家都得有很大的耐心才行。 我以为这就回乾州了,但十字路口应该右拐的时候,黎绪却伸手一指,叫我笔直往前。 她说还有一个地方要带我去。 她说非去不可。 我看她神色不对,想问,又觉得还是算了,只听话地照她的指挥往前开。 开到一个热闹非凡的商务中心正门口以后,她叫我停下,却不下车,只是指着窗外璀璨的霓虹问我:“来过这里吗?” 我摇头。 她用冰冷的目光看着我:“你确定没来过吗?” 我很确定。 她加重语气重问一遍:“你真的确定吗?” 我被她弄得恍惚起来,摇下车窗仔细往外看,前后左右都看一遍,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从前肯定没来过。 黎绪突然发出一声冷哼,眼睛里冒出惨然而凶狠的火光,定定地看着我,然后上嘴唇碰下嘴唇,吐出四个字给我。 李家后院! 我感觉脑子被轰的炸了一下,整个人都蒙圈了。 黎绪把我带到这个对我来说真的完全陌生的商务中心外面,脸色和语气都变得极其异常,问出的问题也古怪,我就觉得糟了,她在给我下套,而我在第一次否认自己来过这里时已经入套了。 果然。 这地方,是从前“李家后院”的原址,我之前告诉她我曾在江城一个叫“李家后院”的地方看见过那种叫“九齿”的怪物时,她看我的目光就有点怪,若有所思的。 暴露时间问题了。 再看她现在的样子,我隐隐觉得,暴露的恐怕不止是时间问题,可能还有别的什么。 黎绪指着窗户外面跟我说:“这块地方,就是从前被人叫作‘李家后院’的贫民窟,那些破破烂烂的房子早在八十年代就被拆光建成造锁厂的厂房,锁厂破产后,国企整合改革,这片地到了一家私营企业手里,拆掉重建成一片商住两用的房子,结果没造完老板卷钱跑掉,烂尾烂了很多年,然后2001年,土地重新拍卖,再两年以后就变成了这个商务中心。”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每一个字都咬得很重,我心里一片愕然,原来早在我和她说起我曾在江城一个叫“李家后院”的地方见过那种和宝石路化工厂老宿舍里见过的一样的怪物时,她就发现了我的破绽并且存下了心思,然后进行一系列周密调查,今天特特地地带我走这一趟是要我无从抵赖。 当然,我原本也没想着要抵赖,关于我活了很多很多年实际岁数远比表面看上去要老的事情,早就想跟他们说,只是一直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也怕说了没人认真相信,所以一拖再拖。 终于到了拖不下去的时候。 但我还是没想好该怎么跟她说,干脆横下心消极处理,等着她发问,我老实回答她的问题就是了。 她问我到底是哪年在“李家大院”住过。 我回答说是1980年冬天。 她心里肯定是信了,但整个人处在没办法接受的状态,嘴角抽搐,显得有点狰狞,好一会才问我第二个问题:“那年你几岁?” 我摇头:“不知道。我不知道那年我几岁,也不知道今年我几岁,我根本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年龄。我只知道我小的时候在云南边境一座山里长大,周围没有人家,离最近的苗寨还有半座山的距离,苏墨森带我离开苗寨的时候是1956年。我们辗转在很多地方生活过,基本都是在乡下,山里面的日子比较多,有几次是在海边,小心翼翼避过社会上那些大风大浪,你知道的,三反五反啊,文革啊什么的。直到七八年,他才带我到城市里生活,八零年第一次来江城,在‘李家大院’住了三个月左右,然后去了绍兴,又到山东,接着是北京、天津、上海、广州和杭州。我在杭州念了两年书,没等毕业他就把我带到了乾州,那是2002年。我的年龄都以苏墨森给我弄的假身份为准,苏妮今年26周岁。” 黎绪眼睛里面那些狂乱的火光消失了,重新变得平静并且很有耐心,表示出无限的信任。 我心里暗暗松下一口气,真是幸亏她经历过之前那些诡异的、超自然超科学的事情,以致内心已经非常强大,什么都能接受。 于是我干脆一口气把我知道的和想到的情况都告诉了她,苏墨森和黄福康和小海的爸还有一个姓陈的伯伯现在看来还有夏东屹,都是长生不死的,关于长生不老神药的药效和副作用,还有很多没弄明白的疑点诸如此类的种种种种,说得唾沫横飞口干舌燥。 我以为她会大吃一惊,会有很多问题,至少会骂一串脏话。 可是没有。 听完以后她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跟我互换座位,她开车。我看见前面有提款机,叫她靠边停,下车取了两万现金,给她一万五,自己留了五千。她把钱塞进包里,笑着说:“你可真够败家的。” 我还没从刚才的事情里缓过神来,显得有点呆,好一会才脸色苍白地朝她笑笑,说:“哟,你这话说的,跟我们家那死胖子一模一样,都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王八蛋。” 这回终于是往乾州方向开了,出了城,我到底没能沉住气,问她对我的情况怎么一点都不吃惊。 她说:“早在你跟我说你在‘李家后院’住过那时就猜到了,有什么好吃惊的。” 我拧着眉毛想了想,还是很疑惑,说:“江城也不是个小城市,你怎么能这么快查清楚那块地方的历史演变?什么时候拆的什么时候建了锁厂什么时候又是烂尾楼,没这么容易就查个底掉吧?” 我问这个问题其实是试探,试她到底是因为我提到“李家后院”才去查的还是之前就调查过。 我从她的神情里怀疑她在我提到之前就有所了解,否则应该不会敏感到这样的地步。 果然。 她说她远在认识我之前就很仔细地查过“李家后院”那个地方。 因为在她出生以前,她的爸爸和妈妈还有外公外婆、舅舅舅妈以及外甥都住在“李家后院”,那片类似贫民窟的地方。 我大吃一惊,飞快地在脑子里检索全部信息,想起之前何志秦有一次提到黎绪的年龄时说她比我大几岁,属鸡的,也就是1981年生人。想到这里突然就有了个很糟糕的预感。 不能这么巧吧? 要真是这么巧的话,这世界真的疯了。 我再转过脸去看黎绪时,感觉自己的目光有点发颤,有点胆战心惊的意味。 车子过了收费站,驶上高速,一下飞快。她凝神注意路况,嘴里跟我讲她的过往,语气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一般平淡无味。她说自从她和常坤认识并进入局里做编外顾问以后,她就想方设法查自己的出生和父亲的下落,查了很久才终于查到“李家后院”,说她妈妈一家人是那片贫民区的第一代居民,在那里生活了很多年,据当年的邻居说,她爸爸是个很好心的赤脚医生,每年都会有几天去那里免费给穷人治病,她外婆有风湿,逢变天就痛得下不了地,她妈把那个赤脚大夫请到家里医治,就这样认识并且……怎么说呢,相爱了吧,然后结婚,再然后怀了她。 之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在她出生那年,一大家人除了她爸和她妈以外,全都死了。 她的外公、外婆、舅舅、舅妈和外甥,全都在她出生的那年死了。 死亡证上写的都是心脏病猝发,但因为时间太久,人世变迁太大而无从追查具体死因,反正她不相信,哪怕后来出现个比较有说服力的旁证她也不信,心里认定她出生前的某天,一定发生了特别大的事故,可能是意外,也可能是谋杀之类的,才会一家差点灭门。 她再次认真重复一遍,她不相信好好的一家人,会在相隔不远的时间里,全部死于心脏疾病。 她认为所有的死亡证明都是假的,是被人“操作”过的。 听到这里我背上已经冷汗潸潸,脑子里闪过一帧一帧清晰无比的画面,一个封闭的小院,院子里有棵银杏树,树上有个鸟窝,那户人家的小男孩每天都在树下仰望鸟窝,然后,那种叫“九齿”的怪物出现了,飞快地从这边的房顶爬到那边的房顶,蛇一般的速度,那仰着脸看鸟窝的男孩…… 我感觉快要晕厥了。 但黎绪没察觉,还自顾自往下说。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71、隐纹胎记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黎绪说她从老邻居那里打听到,她出生前,他们家一夜之间从李家后院搬走了,没人知道搬去了哪里,而且走得很匆忙,连衣服什么的都没带走,“李家后院”的人都纷纷猜测他们是不是在外头欠了巨债所以举家逃走了,但后来也不见有人上门讨债,便又有人猜他们是不是突然发了大财所以全部家当都不要了。各种猜测持续了一年多的时间才渐渐被人遗忘。再后来碰到拆迁什么的,大家纷纷散落到各地,能打听到这点消息已经很不错了。 我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脑子里一片血光,他们一家老少五口人是被一只“九齿”杀死……不,不对,不是杀死,是生吃。年纪最幼的男孩是第一个,然后是一对中年夫妇,也就是男孩的父母,那个母亲当时吓呆了,一动不能动,眨间被咬掉脑袋。她丈夫听见院里有动静大概以为进了贼,抄着锄头冲出屋子,被怪物一头撞倒,后脑撞在石阶上,当场死亡,眼睛都是睁着的。老两口闻声出屋,马上丧了命。 一大家子人,就那么死了大半。 那场“九齿”袭杀事件发生的时候,我就在那份人家对面房子的二楼窗户前看着,整个人都是懵的,因为实在太快太血腥太凶残,就像幻觉,完全没有真实性。“九齿”把他们都弄死以后还不走,就趴在院子中央吃他们的尸体,我到现在都记得它嚼骨头时候发出的卡嚓声。我是突然间想起那份人家还有个怀着孕的妇人的,刹时人就疯了,立刻从窗户里跳出去,踩着前面半栋平房的瓦片直跳到弄堂里,再翻上围墙,这时候孕妇已经从里屋出来了,被眼前的一切吓得发出不声。我跳进院子的同时那怪物正好准备往孕妇那边扑,因为听见后面的动静所以暂时把孕妇放到一边先折转过来对付我。 我相信,真要打到底的话,我是打不过它的,最终肯定和黎绪的外公外婆他们一样的下场,葬身“九齿”的腹里。但不知道为什么,只两个回合,它便突然丢下我和孕妇不管,飞也似的窜上房顶然后消失不见了。 谁能想到,三十多年前那个劫后余生的孕妇肚子里的孩子,现在就坐在我的旁边。 居然就是黎绪。 简直有种沧海桑田的感觉。 有好一会,我说不出话,连呼吸都困难,满手心都是汗,头发里也是汗,我在想,到底要不要告诉她真相。 这样的真相,也许不知道会比较好吧。换我的话,我真不愿意知道,宁肯他们都死于心脏病。 黎绪看我半天没声音,就扭过脸来看我。 她说:“按你上次的说法,你住的地方是二楼,能俯瞰对面人家的院子,院里有棵银杏树,树上有只鸟窝。听你说完以后,我打电话让常坤帮忙找人再详细打听,确定你说的就是我外婆家。” 我心里一颤,她倒真是仔细! 她直直盯着我的眼睛,继续说:“整个‘李家大院’只有那一棵银杏树,圈地造房子的时候正好圈在我外公名下。而你在那里生活的时间,正好是我妈怀我那年,所以我肯定要问你是不是从二楼的窗户里看见过什么。” 我再次用力地咽唾沫,用力地闭上眼睛,然后用不由自主高一个调的声音说等回去再细讲。 她很体谅,没迫着问。 之后一路都很沉默,谁也不想说话。我不管怎么努力,都没办法把回忆里的血腥画面赶出去。我记得那个孕妇的样子,记得很清楚,但黎绪跟她似乎并不相像,仔细回想起来,她似乎跟她外婆,就是那个走路颤颤微微很溺爱孙子的老妇人有点像,这是隔代遗传。 快到乾州时,我给小海打电话,问她在哪。她的声音有点哑,很疲惫,说在医院,他们把老爷子送进医院了,情况刚刚稳定下来。我觉得这时候把她叫出来太不合适,所以只嘱她别把自己累坏。谁知道她就是有那么聪明,马上猜到是怎么回事,问我是不是拿到陈家坞的卷宗了。我只好说是。她问我在哪。我说在高速上,大概再过二十几分钟能到市区。她说亚丰请了几天假,现在在医院,还有保姆也在,她可以出来,叫我到了去接她。 黎绪侧过脸看我几眼,问我为什么拿到陈家坞的卷宗就这么迫不及待通知小海,她是不是跟陈家坞也有些什么瓜葛。 我便把小海父亲失踪的事和她在家里找到那张写着两个地址纸条的事都跟她讲了。 她听完以后突然咧嘴笑了一下,笑得很苦,问我记不记得上次在包厢里,她跟小海两个人突然刀枪相向的事情。 我白她一眼,说:“我倒是想忘,哪有那么容易忘掉!” 她又苦笑,说:“当时吧,主要是小海对我的态度让我不得不提防,立刻联想到了乔兰香,所以才会拔枪,谁知是多想了。不过她没认错人,我确实曾到她家……怎么说呢,说‘偷’字不合适吧,闹得我好像是贼似的,我不过就是进去翻了一阵,什么都没拿。” 然后,她认真跟我解释了偷东西那件往事。 原来是绑架她母亲的人通过手机传给她的信息里,有一个叫修常安的人,她查了很久终于查到花桥镇,可惜那时候他已经失踪很多年。她把人已失踪的信息发送给绑匪。绑匪要求她进入修常安家里做个彻底搜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提供他下落或去向的线索,或者家里有没有古董一类的东西,特别是年头很老的青铜器物。 所以才会有深夜潜入修家偷东西那出。 我想起她第一次看见白亚丰拍的那张地母鼎照片时的表情,惊了一下,眼神里冒着光。 原来里头还有这样一段缘故。 黎绪说:“绑匪当时没有具体说明到底要我找什么东西,名称、大小、样子都没有描述,只叫我自己看着办,觉得重要的,或者是古董、类似古董的,特别是青铜器,有的话就带走,但她什么都没找到,那几间老破房子,米缸里连米都没有几粒,简直不像有人住。” 说到这里,她撇了下嘴,说:“你家那胖子,家里穷得叮当响,肯定吃过不少苦,你以后可要好好待她。” 我翻着眼皮子说:“这种事情不用你吩咐。” 然后我们分析了一下,觉得当时绑匪要求她找的,就是地母鼎,但因为忌惮着黎绪,怕描述得太清楚反倒让她留心,担心她私自查太多知道太多反而于他们不利,所以才说得那么含糊。 从这些线索分析,绑匪是夏东屹父女的可能性越发小,因为从之前“上帝之手”连环案的发生、发展和收尾看,夏东屹不怕别人知道这些事件里面诸多逆科学的神秘情况,而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所以才费劲心思策划出个“九次死刑”的连环案来。 想到这里突然又有新的问题冒出来:既然夏东屹希望别人知道那些诡异的事情,为什么又要夺走白亚丰的手机删里面地母鼎的照片?不是揭示得越多,他越高兴么? 黎绪没在想照片的事,她的心思在小海身上,闷着脸开车,问我对小海及她父亲了解多少,我大致都说了,修叔叔和苏墨森的关系,以及她小时我隔着车窗见过她一次,她脖子里的镰刀形胎记跟她父亲一模一样,很好辨认。 黎绪说:“这不正常,胎记是不会遗传的,就算遗传也不至于能连位置和大小都一模一样,所以他们的胎记肯定有问题,应该更类似一种标记,标记他们是某一类人。” 我想试探她对这个情况到底了解多少,所以问她是不是指纹身的意思。 她很认真地解释:“那种不叫纹身,专业的叫法是‘隐纹’,人为造成的,同时受DNA控制,会代代遗传。是人类最早在DNA上实现的里程碑式突破,一种改写基因程式的技术,和长生不老以及灵魂转移等技术一样,都掌握在那群人手里。” 我听见“隐纹”两个字时暗暗有点吃惊,没想到她也知道这个,便问她怎么了解得这么清楚。 她说:“妈的,我比你早四年开始查他们好吗!” 说着话,一个大转弯,差点把我舌头闪碎。她叫我打电话给小海,让她在医院门口等。我打了。她说她回头去查查镰刀形状的胎记到底标记哪类人,有什么深意。 黎绪这话一出口,我突然莫名其妙想起殷向北来。 那天我和小海堵截殷向北,他自始自终坐在车里没动过,我跟他说话时他眼睛定定地看着我,但是有几次,他把目光移开过。 一次是小海刚下车走过来想帮忙时,我无意中瞥见殷向北突然把目光移到了她身上,当然,那个关头她突然出现,看她一眼很正常。但是后来,我在和他说话的过程中,他也看过她一眼,特别是最后,在我说完话把写着自己手机号码那张便签纸递进去给他时,我明明白白看见,他再次把目光移向小海。 当时小海死盯着那个保镖,生怕他再做什么动作,根本没管坐在车里的殷向北。 那天小海穿的是低领,她侧对着殷向北,所以从殷向北的角度,一眼就能看见她脖子里的胎记。 之前一直没细想的胎记,到这里突然一下意味深长起来。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72、老懒的年龄也有问题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们到乾州市人民医院外面接上小海,我跟黎绪又调换位置,一脚油门往家里去。 小海明显累崩溃了,坐进车里身子一歪就开始睡觉,连招呼都没顾上打,我甚至怀疑她压根没看清楚坐在前面副驾驶座上的人是谁。 我和黎绪扭头看她一眼,都安安静静地让她睡,沉默着一语不发。 车子开过几条街,拐过几个弯,出城,田野的气息扑面而来,过两条村,我才终于慢慢把速度放下来,前后左右看过,确定没被跟踪也没有什么特殊情况,才开到家门口。 我缓缓将车滑进院子里停好,看见楼上书房有暖黄的光透出来,想着老懒问小海讨了钥匙回家来,现在正坐在书房里翻资料,突然有一种久航归港的踏实感,是那种在空中飘荡很久终于落地的欣喜。 真是奇怪,这房子,住了许多年,以前我从来没有过家的感觉,只把它当成牢笼,现在回来却一阵温暖,忍不住脸上带笑,心跳都有点快,下车的时候很大声地喊老懒开门。 我的声音刚落地,一楼客厅里灯亮了,大门开了,老懒站在暖黄色的灯光里望着我笑,我真的好想扑上去抱抱他,却终究没敢。 这感觉真奇怪,透着暖,透着莫名的羞怯,还透着一点小女孩才会有的窃窃的喜悦。 真是奇了个怪的。 要知道,以年龄论的话,我当他太奶奶都有余吧,偏他气势就有那么足,愣是把我当成个小丫头看,愣是把我心性里面那些小女孩的天真幼稚气都逼了出来,每次他跟我抬扛都会被他气到。 黎绪这是第一次正正经经跟老懒打交道,却开口就是痞气,说:“操,你丫开门倒是很利索。” 大家进了客厅,灯光底下才看清楚小海真是憔悴得不行,走路都晃荡。我叫她先回房睡一觉,等她睡醒了我们再讨论陈家坞的事。她看黎绪一眼又看老懒一眼,见他们都点头,才终于晃晃悠悠上楼去了,我怕她摔着,追上去扶,直把她扶到床上看她躺好又给她盖上被子看她眼睛一闭睡着才准备下楼,可刚转身就听见她喊我,便又折回去。 她闭着眼睛说:“那个黎绪,还是要提防着点,说不清楚为什么,但总觉得还是有点不踏实。” 我说我会的。 她往被子里钻了钻,睡着了。 我轻手轻脚走出房间,关上门,下楼,黎绪正在客厅里泡咖啡,很客气地泡了三杯,给老懒,老懒不喝,给我我也不喝,她就很高兴一个人独占了,一边用勺子搅拌一边使劲朝我翻白眼,说:“你们都不喝咖啡,家里怎么会有好几大包雀巢?” 我翻着眼皮子看,发现是从电视柜里取出来的咖啡,便回答说:“苏墨森爱喝,他买的。” 她低着头说:“哦”。 过了两秒钟,她嘴里含着的一口咖啡全喷了出来,瞪着眼睛问:“那老王八蛋不是失踪好几年了吗?” 我心里好笑脸上平静,特淡定地说:“是啊,他失踪前买的。” 黎绪一下将杯放回桌上,站起身,连连吐口水,骂骂咧咧:“这他妈都过期多久了啊!都能毒死人了吧?!妈的,难怪你们都不喝!” 然后到卫生间里去漱口,又骂骂咧咧骂骂咧咧。 我收拾掉咖啡,换上三杯很浓的茶,前些日子新买的龙井,明前绿,香得捧在手里舍不得喝。 老懒也捧在手里舍不得喝,细细闻着,抬起眼看着我又笑。我没忍住,噗地笑出声音,说:“老懒,我现在有点想不起刚认识你那会你的样子了,就记得整天摆副懒洋洋的臭脸,跟现在很不同。” 他收敛起笑,宁宁静静地看着我,不说话。 黎绪走回客厅,看见有茶,坐下,拿一杯在手里,鼻子里哼出一声:“这该不是苏墨森买的吧?” 我不理她,转脸问老懒查到什么了。 他说夏东屹那些画,他好像有点看明白了。 我和黎绪对看一眼,身体都绷直了,问他画里到底有什么秘密。 他捧着茶杯起身,指指楼上:“到书房里去说吧,我从几家拍卖行和一个对夏东屹作品很有研究的评论家手里拿来了夏东屹画的大部分印刷版,又打听到了一些信息。” 我们立刻锁好门关掉客厅的灯上楼。 二楼书房大桌子上原来的东西都被收到旁边去了,现在铺堆着夏东屹作品的印刷版和照片,那些扭曲的人形和压抑的颜色把整个屋子的空气都弄得凝重,诡气森森。 老懒认为,夏东屹画画的用意,是为了记录事件,和古人在墙上作壁画差不多的用途。 在说正题之前,他把茶杯放下,很严肃地请我们坐好,说先要告诉我们一件不那么容易接受的事情。 他说:“我的身份是假的,档案也是假的,所有调动方面的手续,全都是假的,我的年龄也不是身份证上写的那样是三十七岁。” 他只说了这么几句就停住了,睁大眼睛看看我又去看黎绪。 我们被他搞得挺莫名的,摊着手等他往下说。 他一脸不知道从哪说起的样子,深吸口气,看着我的眼睛,用降了一个调的声音沉缓地说:“我的实际年龄,比我看上去的样子,要老很多。不是很多,是很多很多很多。” 我立刻明白他在说什么了,飞快望向黎绪,她也望向我,眼神很明显,她也明白了。 老懒的意思是,他也是个长生不死的老妖精。 从相识到现在,我确实发现他身上诸多不对劲,推测他也是个“异类”,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所以稍微有点吃惊,但不至于很夸张。黎绪几个钟头前在车上听我讲过这事,免疫力特别强,听见老懒的话,表情都没变一下,慢悠悠地喝茶她的茶。 我们两个的反应完全出乎老懒的意料,弄得他有点尴尬,以为我们没明白他的意思,就想解释。 我伸出手做了个示意他镇定些的动作,我说我们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坐下,呆了呆,突然看着我笑了,很暖的一个表情,然后问:“你和我差不多的情况,对吧?” 我点头。 他长长吐出口气:“没有吓到你真好。” 我笑着把椅子往他那边拉了拉,俯过身体张开双臂抱抱他,算是同类之间的安慰和连盟吧。 然后老懒转过脸去看黎绪:“你应该和我们不一样。我听研究中心的人说起过你,虽然身世复杂,但你的出生证明什么的都没问题,他们找到当初给你接生的医院,有两个护士对你们的情况还有点印象,你母亲生你时大出血,而且精神状况极糟糕,一直胡言乱语。” 黎绪显然不知道这个情况,听得很认真。 老懒突然话锋一拐,说:“但你爸爸和我们情况一样。我看过他的照片,一下就认出来了。” 这回黎绪震惊了,她一震惊,脸上就有凶相,眼神就有杀气,很吓人。 老懒见她那样,语气就弱了下去,但话还接着说:“我认识你爸爸,我们在同个地方生活过一段时间,他比我年纪大,当然具体大多少我就不知道了,我们这些人的年龄都糊涂,大部分人都不清楚自己的确切年龄。你爸爸他人很好,非常好,有什么好吃的东西或者好的事情,都让给孩子、女人和老人,有什么不好的事,就抢着自己上,像是村里的领袖。我们分开很久了,一直都以为他早已不在人世,所以在常坤那里看见他的照片并听说他的事情时,吓了好大一跳,我不知道他被那些人带走以后到底经历过些什么,后来又是怎么跑到陈家坞去的,都不知道。” 黎绪声音发颤,简直有点咬牙切齿,问他:“被哪些人带走?你说我爸被哪些人带走了?” 老懒叹了口气,把桌上的材料整了整,说:“从头说起吧。” 然后他用差不多两个钟头的时间把他经历过的、知道的、查到的、打听到的以及联想到的和分析到的都讲给我们听。 这是一个惊世骇俗的故事。 对照他的经历,再看夏东屹的画,确实可以认定夏东屹画画的目的就是为了记录,记录他曾参与过的那个机构里的人做出的惨无人道的罪行。 那个叫作“娏”的机构里的人,为了让长生不死、灵魂转移和死而复生等梦想成为现实,一代代一年年做研究——拿活生生的人当小白鼠做实验。 老懒曾经就是其中的一只小白鼠。 黎绪的亲生父亲也是。 这是个极其悠久而残酷的故事。 老懒少年时代生活过的那个村庄叫幽河谷,整个村里几百号人,都是被人用来做实验的小白鼠。 村子沿湖而建,那个湖叫“彩虹湖”,湖的对面有个很大的、黑漆漆阴森森的森林,“那些人”就是从森林里面走出来的。 所谓的“那些人”,就是“娏”机构里的实验员,包括苏墨森,包括陈伯伯和修叔叔,包括死在梁宝市的黄福康,都是。 在彩虹湖这边村民们的眼里,从森林里出来的那些人就是魔鬼,即使他们中有谁对大家还不错,也只是“好心点的魔鬼”。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73、幽河谷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那些魔鬼不定期到村子里来,随便挑选一些村民带进森林里去,有些被带走的人过几天会被送回来,有些就再也没回来了。小$  %^说^族^ 被送回来的那些人,有的不会怎么样,有的很快就会生病死掉,各种各样的怪病,老懒到很后来才知道那是因为森林后面的人对他们做了可怕的事情,逼他们吃奇怪的药或者割开他们大腿和手臂的肉往里面放药,也有的是被放进类似毒气室的地方关过几个小时。 总之,各种残酷,大概和法西斯还有日本371部队做的事情差不多吧,幽河谷每年都要死很多人。 但村子里源源不断有新的陌生人补充进来,有些是被骗来的,有些是被劫来的,有些是快要饿死了或者快要病死了自愿让他们带来的,老懒属于后面这种情况。 他记不得到底是哪年的事了,那时他还小,只记得还有很多人穿长袍马褂梳大辫子,有年遍地灾荒,大家都吃不饱饭,他运气不好,饥年又染上了很严重的伤寒,只能混在叫花子堆里躺在路边等死,有天突然出现一个男人,问他们想不想吃饱饭,他当然想,就和另外几个也都快要饿死病死的叫花子一起,跟那个人走了,他们那一拨总共有十几个人吧,十来岁的孩子居多,他那时昏昏沉沉,根本弄不清楚状况,唯一有点印象的就是马车走了好久好久,每天都有包子吃,管饱。 另外还有一部分村民是“那些人”花钱买来的,那时世道不好,遍地有人卖儿卖女卖老婆,最不值钱的就是活生生的人了。 每年都会有很多人被带到森林里去,能够回来并且回来以后还能存活下来的非常少,所以幽河谷的村民把彩虹湖对面那片黑色森林叫作“死亡地带”,把从森林里出来的男人都叫作“魔鬼”或者“无常”。 大多数时候,从森林里来的,都是男人,偶尔的时候,也会有女人,甚至孩子。 老懒说到这里时,突然看了我一眼,目光里有种奇怪的东西,但是一闪而逝马上消失不见,我就没多留意。 他把目光移到桌上继续说:“不是所有的‘无常’都坏,有几个挺好,经常给我们带鱼肉和粮食,还帮村民种菜、建屋、修理东西、治病什么的,其中一个就是死在梁宝市连环命案里的黄福康,另外一个叫修释,他们人真的很好,但是再好,也是从森林里来的,大家也都还是很怕。” 他说到“修释”这个名字的时候,怕我们搞不清楚是哪两个字,便拿起一支笔在纸上写了下来,修理的修,解释的释。 我一看见“修”字,心就抖了,手一颤,差点把茶杯碰翻,脸色也跟着变,立刻掏出手机把修叔叔的照片找出来给老懒看。就是之前我们在网上看见的那则寻人启事上附带的照片。 老懒吃了一惊,很重地点头:“就是他。” 然后他怔怔地看着我,等我解释为什么会有这张照片,这人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告诉他说这是小海的爸,他后来的名字叫修常安。 老懒的眼神疼了一下,百感交集,喃喃地说:“我知道小海姓修的时候,心里也转过这个念头,会不会有什么关系,但又觉得太离谱,想着可能是恰好同姓罢了,谁能想到呢。” 是啊,谁能想到呢。 我也想不到现在坐在我们面前这个认识才几个月的男人,居然跟我和黎绪的身世,都有如此近的关系。 那个叫幽河谷的村子在大山很深处的一片平谷处,房子都是石头垒的,平常好像没守卫,所以有些人会想着逃跑,每年总会有那么几个试着逃,但从来没有人成功,总是过了些日子以后,尸体被“无常”们拖回来挂在树上示众,有饿死的,有摔死的,也有被活生生打死的。 老懒被带到那里的时候,只有十几岁,那些人治好他的伤寒以后还继续给他吃药,也不知道到底什么药。后来,他们把他和另外三个孩子一起带到黑森林里面去,穿过森林以后是山,山体上有一扇巨大的黑石门,门外有两队守卫,门旁有棵很粗的老藤,带领他们的人一拉藤,远远的就有铜铃声,然后石门缓缓往两边移开,有很沉很重的声音,他们走进去,里面是个巨大的洞穴,非常大,有纵横交错的通道,有从山体里凿出来的大的小的房间,感觉上有点像是一个被放大了无数倍的蚁穴,他们就像是其中的蚂蚁。 那几个孩子被推进一间石室,不知道里面的空气中弄了什么药,刚迈进去没站多大一会就全晕了,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点着蜡烛的大房间里,两边靠墙都是很窄的石床,他们四个人被绑在床上,嘴里塞着布。然后有带着防毒面罩的人走进来,用刀子割开他们手臂的皮肤往里面放了一颗像毛豆那么大的蓝色东西,弄好以后把伤口缝合就出去了。留他们在里面疼得死去活来。老懒说那是一种扒皮抽筋的疼,绝对是宁可马上死掉也不想遭受的疼,其中一个女孩就那样活生生疼死了。 不知道疼了多久,才终于渐渐好转,又过了些时间,有人进来松开他们,每人给了一篮子食物,送他们回村里。 之后没多久,他们开始生病,他运气很好,没死,另外两个都死了,而且那病还传染,村子里一下死掉十几个人,黄福康和修释意识到会造成瘟疫,马上去森林里喊了几十个防护齐备的人把病死尸体拉到很远的地方焚烧,对村子进行了全面的消毒,把可能感染的村民隔离观察,那桩事情闹得很大,森林里那些人内部也起了纷争,大吵过几次。 再之后,幸存下来的老懒便又被带到黑森林后面的房子里去了,他们抽他的血,割他的肉,做各种研究。他有时候会听到他们的对话,说血液里的什么素正常,什么素高出两格,什么东西低于正常情况,就渐渐明白,因为他是之前那场药物实验里唯一的幸存者,他们想弄清楚为什么他没死,是什么原因使得他能活下来。 他被关在黑房子里关了很久,一度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出不去了,就在绝望的时候,突然发生了大屠杀事件。 那是一桩比前面所有事情加起来都可怕的大事件。 老懒说到这里,从满桌子的画里找出一幅摆到我们面前,说:“这幅画,画的就是那年的大屠杀。夏东屹不想让人一眼就看明白,所以对人和物都做了抽象变形处理,但仔细看还是能看明白的。” 大屠杀是怎么发生的,老懒完全不知道。他躺在黑房子里听见外面突然乱作一片,呼喊声哭嚎声震天震地,他吓坏了,又挣不脱绑在身上的绳子,不知道怎么办。过了很长时间才有人冲进黑房子把所有绑在床上的人都松开,叫他们快点逃命。可他们也不知道该往哪里逃,那里面的路纵横交错到处都是岔路根本就是个巨型迷宫。 而且似乎所有人都不知道应该往哪里逃才对,涌来涌去的人都跟没头苍蝇似的乱跌乱撞,到处都是血,很多的尸体,男人女人老的小的都有,全是被利器砍死的,有些脑袋都被砍飞了。 老懒不想多描述屠杀的惨烈情况,突然停住,用力甩甩头,想把现在浮现在脑海里的血腥画面甩掉。 我把他喝完了的茶续上,摸摸他的头,然后把手停在他肩膀上,想给他一点力量。 他望着我苦涩地笑了笑,把他的手搭在我的手背上。 他的手很暖,而且充满力量,相比之下,我反而更像是个需要被安慰的。 老懒跟着逃命的人在迷宫样的空间里跌撞了很久才发现一个问题,就是那些拿刀砍人的人,只杀森林这边的人,不杀湖那边村子里来的人,起码两三次,他撞在他们刀口上,以为死定了,他们却不杀他。于是他胆子变大了些,敢正眼看那些拿刀的人了,这才认出来,持刀的都是村里来的人,他当时第一个念头就是暴动。 他以为村里的人终于受够不公平的命运,联合起来暴动了。 说到这里,老懒慢慢转过脸去凝重地望着黎绪:“我看见你爸爸了,他是持刀者,当时全身是血,杀了好多人,包括刚学会走路的孩子都没放过,我真的吓坏了,坐在地上站不起来,他明明看见我的,却像是没看见一样,眼睛里只有杀气。”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赶紧去看黎绪。 老懒说:“我后来想起来,觉得不对劲,肯定不是暴动,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因为我了解你爸爸,他是好人,特别特别好的一个人,他一直都很保护我们的。最后那次本来不是他,而是另外一个男的要被带到森林里去,那男的跪在地上求那些人放过他,你爸挺身而出替他去了。这样一个人,就算暴动,也绝不会杀孩子的,他很喜欢小孩,村子里有小孩出生,他都会种一棵柏树,希望他们能活得长久。” 黎绪整个人都是懵的,满脸的眼泪完全是不自觉在淌。我拿纸巾给她,她伸过来接的手抖得像筛糠一样。 她的父亲是一场大屠杀的持刀者。 她的意识在抵抗这条信息,却无能为力。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74、大屠杀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那场大屠杀中,老懒原本拼命跑,但自从见到黎绪的爸爸以后,就吓得跑不动也不想跑了,后来是修释拎着他的脖子把他带出那个战场的,他们出了黑石大门,外面的守卫全都死了,说明屠杀者已经突破界限。 村子里一片大乱,很多人都不知道哪里去了,大概是不明情况,怕死,胡乱逃散了。 修释带着老懒和另外几个人在村子里跟黄福康碰头,又集合起几十个村民,然后往湖边跟另外一拨人汇合。 这回他把目光望向我了:“苏墨森就在另外这拨人里,他好像是领导之类的人物,黄福康他们都听他的。” 我心里有数,因为在很多时候,陈伯伯和修叔叔他们都听他的,他对所有人都吆五喝六,好像他是皇帝似的。 老懒说那时候场面太混乱,又是第一次见苏墨森,印象并不是很深,后来在我这里看见他的照片以后,也没有马上想起来,而是在调查的过程中,以及被夏东屹的画触动记忆以后,才觉得那天在彩虹湖边看见的领头人,应该就是苏墨森不会错。 那时村里的人和森林里逃出来的人汇集在湖边的,大概有四五百个吧,男女老少都有,修释执意要再等等,或者再救几个出来,但苏墨森不肯,他最后下了命令,然后就有人开始发氧气罩,那么多人,氧气罩不够用,只给森林里出来的人发,湖这边的村民谁都没有,只能绝望地看着。 他们戴上氧气罩以后,有两个男的就跳进湖里去了,过了没多久,湖底突然一声巨响,湖中心旋起一个巨大的漩涡,水位急剧下降,不知道他们怎么那么容易就在湖的底部弄出了个缺口,水都往下漏了。 当时情况确实很紧急,没多大一会,持刀的屠杀者们从森林里追出来了,苏墨森立刻下令跳湖,有氧气罩的人马上都跳了。村民也想跳,这时有个人,是跟黄福康他们一起的,他跟大家说那些拿刀的人不会杀村民,他们可以留在村里好好生活。但那时候大家都被惨剧弄怕了,没几个人肯相信他,纷纷跟着跳,大多都溺死了。 大屠杀中死了很多很多人,跳湖逃生的过程中,又死了很多很多人,那年真的尸横遍野。 老懒最后是被黄福康救下的,他意识模糊的时候还有点印象,黄福康两次给他吸氧气。 老懒醒来以后人已经在外面的世界了,某个陌生村庄的陌生农家里,他和黄福康在一起。修释带着两个孩子在另外一份人家。那天从河里漂下来还活着的人都被附近的村民救起并妥善安置,过了几天,分批离开。他跟着黄福康走很多路到另外一个山村里定居了五年,然后又到某个镇子生活了几年,一直就这么换来换去颠沛流离。 到外面社会那些大动荡都过去,民生基本平静以后,黄福康带着老懒到不同的城市生活,有天,他突然把生活里应该注意的事项一一吩咐给老懒,然后将他安置进一家工厂去做工。 之后,黄福康走了,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办,走前给老懒留了个地址,说万一有事,去那里找一个叫陈境鸿的人。 从那以后他就再没见过黄福康,直到从卷宗里知道他被杀害,看见照片上的尸体。 黄福康走前留给他的地址是江城市支岐镇陈家坞。 如果没猜错的话,他所说的陈境鸿,应该就是我的陈伯伯了。 老懒的自立能力挺强,基本上的情况都自己应付,只有九二年秋天时碰上点事需要钱,硬着头皮到陈家坞找陈境鸿,但村里没这个人,联系到自己不停换身份和名字的情况,猜对方可能也更名换姓过,所以只打听姓陈的,很好找,全村只有一户人家姓陈,找了去却不是陈境鸿,那户人家不说认识这个人也不说不认识,只叫他留下电话和地址,别的也没说什么。 他意识到是怎么回事,所以留下详细的联系方式就回去了,果然,过了没几天,陈境鸿找来,给他一笔钱,帮助他度过难关,还说有任何困难都可以去陈家坞之前找过的那份人家留话。 也就是说,陈家坞那户姓陈的人家,是外界与陈境鸿进行联络的点,是一种掩护,或者说保护。 但后来老懒一直自己对付生活,没什么需要麻烦到陈境鸿的地方,自那以后就再没见过了。老懒说陈境鸿就是当初在湖边告诉没氧气罩的人们屠杀不会殃及村民那个人,在要不要多救些人的问题上和苏墨森起过很大争执,他和黄福康以及修释他们一样,是村民眼中“好的魔鬼”。 我让老懒说一下陈镜鸿的年龄和相貌,他很仔细地形容了,绝对就是陈伯伯不会有错。 陈伯伯的真名叫陈境鸿,可是丁平给我的那份陈家坞村民档案里,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人。 这是什么原因? 黎绪关心的是另外一个情况,她详细问了老懒当年去陈家坞找陈境鸿没找到时留下他地址和电话的那户人家,问他是什么样的房子,在村子的哪个位置,家里几口人,叫什么名字。老懒也一一回答,三间旧泥平房带个院子,在村子的南边,沿院墙种了一溜月季,院外是石阶小路,户主叫陈祖全,他妻子叫什么没问过,有个十几岁的儿子。 我对这个名字很有印象,丁平给我的那个PPT里有陈家坞全部村民的基本档案,因为姓陈的很少,想不记住都难,陈祖全病死于1998年,妻子改嫁,儿子陈乔斌在山下镇中学教书,后来辞职回陈家坞生活。陈乔斌就是四年前陈家坞连环命案的凶手。 又是一个连结点,但是似乎,把事件搞得更复杂了。 我感觉自己在渐渐失去耐心,变得越来越急,不得不很用力,才能压住随时发作出来的脾气。 黎绪听呆了,两只眼睛定定瞪着桌脚,脸色难看地骂了句脏话,我知道她在陈家坞经历过一些事,认识陈乔斌,所以会有这个反应,便没理她,叫老懒继续讲他的。 老懒说因为相貌总也不老不变的缘故,他在每个地方都不能呆太久,时不时就得换地方生活。2006年冬天他到浙江嘉兴找了份工作安定下来之后,又去了趟陈家坞,把新的联系方式留给陈祖全,让他转交给陈境鸿,说并没遇到什么难处,只是留个联系方式,以后有什么需要他出力的地方,能找到。然后就塌塌实实在嘉兴住下了。 直到四年前多,一个叫林涯的男人拿着当初他留给陈祖全那张写着地址和电话的纸条找到嘉兴来,告诉老懒说他是陈境鸿的朋友,陈境鸿去世了,临终前把这张纸条留给他,说地址上的人也许哪天会需要帮助,请他务必照顾。 但林涯那趟去找老懒不是为了帮他什么,而是需要他的帮助。 我在心里算了下时间,2006,陈伯伯早就过世了,大概那个叫陈祖全的觉得没必要告诉老懒,自作主张把他的联系方式给了林涯,反正他们都是一起的,要说照顾,谁都一样。 总归是“娏”机构中那些善良的实验员在照顾从大屠杀中逃出来的所有人,包括机构里的人,也包括幽河谷的那些村民,我不能十分确定他们的“照顾”完全出于良善之心,可能也包含观察实验数据和结果的需要吧,谁知道呢,其实我压根也不想弄得太清楚。 林涯找到老懒,跟他说出大事了,问他能不能帮忙。 老懒根本不想管什么大事小事,只想安安静静过自己的生活,但因为陈境鸿帮过他,所以权衡过以后觉得应该还这个人情,便问林涯需要他做什么。林涯给他看了几张照片,照片上的人他认识,都是以前一起住在幽河谷里的村民,原来大屠杀之后除他之外还有好些人也都活着逃出来了,和他一样更名改姓颠沛流离在外面的世界讨生活。林涯说出了些状况,三言两语很难解释,但照片上这些人都有生命危险,必须尽快找到他们并送到安全的地方去,或者说服他们先出国避避也行。 老懒听他这么说,就觉得责无旁殆不得不参与,林涯找他之前已经做过很多调查,确定他们要找的人中有几个在上海,有几个在杭州,还有几个在北方,所以分头行动,时时保持联系。 他就是这样去的上海,林涯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的神通只几个电话就把他安插进了那边的公安局。他利用职务便利很快找到其中一个需要保护的人,他讲不清楚到底为什么要他出国避难,就打通林涯的电话让林涯和他说,很顺利说通,那人立刻带着家人报个旅行团出国去了。另外一个后来也找到了,但这里面出了一桩残忍的凶杀案。 那桩案子,就是我一直想弄清楚的“人皮X案”连环案中的一桩。 又是陈家坞,又是“人皮X案”,又是这个又是那个,复杂得要命,我感觉我的脑袋快要爆炸了。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75、飞马峰下长生瀑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老懒就是这样被卷进事件里的,他去上海寻找的第二个人的儿子被人残忍地杀害在一条小巷子里,他找到死者的父亲,就是林涯给他的照片上的人,也是他以前在幽河谷里的同乡,那人在老懒的帮助下用林涯提供的资金和渠道逃到加拿大去了,而老懒在做着这些事情时,没提防背后有双眼睛在盯他。 是常坤。 常坤去上海调查“人皮X案”期间,老懒正在那边上窜下跳想办法安排那桩命案受害人的父亲出国,常坤全都了解,他没急着露面,而是先调查老懒的背景,发现所有资料,包括户籍和身份证都是假的,然后才找他谈话,问他到底怎么回事,知道些什么,威胁说要把他扔进监狱里去,伪造身份和冒充警察等罪名够他在牢里呆好几年。老懒没办法,只能告诉常坤说他受朋友之托来上海找两个人,警告他们会有生命危险,劝他们出国避避。老懒没有把林涯供出去,常坤也没把他往死里逼,只请他合作,帮忙查案子。 常坤当时说得很好听,是“合作”,其实本质就是“胁迫”,老懒差不多就是在他的胁迫下替他做事的,因为不听话就得坐牢,没得选。 于是老懒就这么莫名其妙到了乾州,走马上任这里刑警队的副队长,然后认识了我。 黎绪问老懒知不知道他去寻找的那些人为什么会有生命危险,追杀他们的人到底是为了什么原因。 老懒摇头:“不知道。” 黎绪挺怅然,但我看她若有所思的样子,觉得她倒好像应该知道些什么。 老懒的故事到这里就差不多了,接下去讲夏东屹的画,他把从拍卖行和评论家那里弄来的印刷品分类铺排开,动作因为情绪太激动而显得夸张,几次差点把桌上的东西碰翻。 他说夏东屹入狱前全部的作品总共大约35到45幅之间,因为最初的时候他没有名气,画卖不出去,被送掉几幅,所以具体的数字恐怕连夏东屹那个亲戚周长寿都搞不清楚了。可以确定的是这几年里大概有四个买家疯狂竞价收购夏东屹的作品,其中两个是业界比较有名的收藏家,专门收一些坐等升值的艺术品。另外两个买家隐藏得太深,他没查出半点线索。 老懒找到了一个对夏东屹作品颇有研究的专家,他因为对夏东屹的画能炒出天价这个现象感兴趣而开始研究他的作品,最终认定值钱的不是画作本身,而是画里隐藏的秘密,这种事情在古今中外都有,罗马大帝就曾命画师将藏宝处的地图画进画里。 那个专家从画的内容着手研究,怀疑这些画记录的是日本侵华期间731部队在中国犯下的种种罪孽。 老懒把其中几副指出来给我们看,说:“评论家说从线条的运用上看,夏东屹的绘画基础肯定很扎实,再结合他出狱以后不见媒体不出席任何沙龙并且不再作品的行为看,他画画不是为了名和利,而是有很明确的私人目的,比如记录一些重要的事件,但他又不希望他所记录的东西被人随随便便就看明白,所以对人和物作了如此夸张的变形和扭曲,又用了这么一点都不协调的配色方式。” 我们在老懒的指点下很仔细辨认画的内容,几乎每幅里面都有几处符合专家家的推测,类似731部队犯下的罪行:活体解剖、鼠疫、毒气室、人畜杂交什么的。 但我们心里都明白,这跟日本731部队的生化实验没有任何关系。 夏东屹记录下来的,是中国人对自己人造下的滔天罪孽,是那个代代相传的叫作“娏”的机构,是苏墨森他们干的勾当。 老懒在这里插播了段题外话,说他在查相关方面的资料时发现用活生生的人做实验的事情古今中外都有在发生,从没停止过,上世纪70-80年代种族隔离政策期间,上千名同性恋男女遭到南非军方的电击疗法、激素治疗、药物阉割和变性手术;1939年作为爱荷华大学的口吃研究项目之一,实验目的为了确定儿童口吃是否源自心理压力,作为实验对象的孤儿们因口语的小瑕疵不断遭到贬低和责骂;1946年至1948年间,美国政#府曾与危地马拉官方合作进行医疗实验,其中包括故意让当地囚犯和妓女染上梅毒,作为一种可致命的性传染疾病,若是不进行治疗,梅毒会导致多脏器官衰竭;1940-1953年,美国纽约为研究精神分裂症,对超过200名儿童作电击实验;还有将男孩当女孩的性别实验、将囚徒泡在酒桶里慢慢淹死来观察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灵魂的实验等等等等。 实验的范围从身体到心理到灵魂,无所不包,实验的对象也是从老人到小孩子甚至腹中未完全成形的胎儿,无所不包。 老懒说用“丧尽天良”来形容那些疯子一点都不为过,但有个不能忽视的事实却是:有些惊人的科学发现和某些疾病的治疗方法,确实就来自于疯狂的人体实验,实验的结果在某些方面推动了医院和科学的进步。 他说作为曾经的被实验者,他绝对憎恨这种方式,没有一丁点为其辨护的意思,不管他们发现了什么或者发明了什么,他们首先都是杀人凶手,该判几百次死刑。 然后又扯回正题,他说专家的方向没有错,但结论却不对,夏东屹画里记录的不是731部队的事,而是他曾生活过的那个村庄对面森林里面黑石大门后面的事。 我和黎绪头碰头一边看一边讨论,每幅画都很大,包含很多互不关联的人事物,真正看上去像是在进行人体实验的地方只有十几处,往绑在树上的人嘴里喂食什么奇怪的东西、剖开某个女人的肚子从里面取出胎儿、迫使女人和马进行交#配等等等等。另外还有二十几处疑似实验失败所造成的后果,各种各样的畸形和异变。 这些内容分布在很多幅画的很多地方,零零散散,乍一看根本看不出是这么回事。 另外有些内容,老懒指点给我们看:这里应该就是那个把村庄和森林隔开的彩虹湖,夏东屹画成了黑色,巨大一个黑洞,看着很瘆人;另外这里是石碑林,村子里每少一个人其他人就会在干枯的河床边栽下一块无字石碑,最开始的时候他们想往石碑上刻逝者的名字,但森林里来的人不允许,所以只有一片无字碑;还有一处两边茂林夹一窄道,通往幽幽漆黑深处,老懒说那应该就是通往黑石门的路。 接着是大屠杀的部分。 大屠杀的场景很明白,但不知道为什么,持刀的杀人者都被画成了骷髅,没血没肉没脸没皮从头到脚都是骨头,而且用的还是黑色,全副骨架都是黑的,看着又很瘆人,但整体感觉没有老懒描述得那么惨烈,大概是因为人物都变形的缘故,很失真,身首异处也不觉得那是和我们一样活生生的人。 我发现黎绪在看这部分内容时状态有点不对劲,汗潸潸的,问她怎么了却又不响。 不管是实验部分还是地理部分或者屠杀部分,都是零零落落散布在每幅画的各个地方。说得不好听点,夏东屹的画就是个大杂烩,什么内容都有,简直乱七八糟。 这里只有二十二幅画的印刷版,其余的老赖没能找到,不过好像没什么太大关系,反正该看懂的我们已经看懂了,看不懂的,就算真迹拿到眼前也还是看不懂。 哦,对了,还有一幅。 就是曾经挂在女律师陆瑶琳家客厅里后来不见掉的那幅,照片上拍到一大半,老懒把照片拿给那个专家看过,专家说从笔法和用色上看,像是夏东屹的真迹,但从尺寸上看又绝对不是真迹,不过只看照片也还是很难定夺,没有一个确切的结论。 老懒却认定陆瑶琳家那幅绝对是夏东屹的真迹。 他指画上的内容给我们看,说:“这应该是飞马峰。” 指头往下一滑,又说:“这就是传说里的‘彩虹瀑布’,也叫‘长生瀑’。” 老懒说到“飞马峰”和“长生瀑”时,抬起头来定定望着我。 我当然知道他这一眼看过来是什么意思,我箱子里那些资料中有些关于“飞马峰”和“长生瀑”的传说,是清朝早年间流传下来的,说什么“飞马峰下长生瀑,跌破阎王生死簿。”言下之意好像是说只要找到飞马峰下的长生瀑,就可以长生不死。具体怎么个长生不死法没有具体说,反正关键是地点。传说那瀑布出现的次数极少,有明确记录的只有两次,一次在清乾隆年间,一次在袁世凯当总统时期,之所以也被人叫作“彩虹瀑布”是因为那道瀑布出现的时候,总会有彩虹相伴,当然也有可能是被神化了。 老懒眉眼间有一抹凄恻,声音突然轻了,说:“我没记错的话,上世纪三十年代,长生瀑布曾出现过一次。” 我愕然,神情发怔。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76、镜象的签名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老懒十分笃定地说上世纪三十年代,曾出现过一次长生瀑布。.尒^.*説._蔟. 我查来的资料里并没有这样的记录,不知道他是怎么这么确定的,所以和黎绪一起怔怔地等他往下说。 老懒深吸口气,左手指住那幅画里黑洞样的湖,右手指住这幅画里飞马峰下被夏东屹画成了血红色的瀑布,说:“我从大屠杀里逃出来那年大约是1937、1938或1939年的样子,因为昏迷了些时候,意识一直不太清晰,又很长时间都在深山人家里生活,具体年份月份确实糊涂,但可以肯定是那几年间的事。我记得特别清楚的是当时把我和黄福康几个人从河里捞起来的猎户人家说看见彩虹瀑布不多久之后,河水突然暴涨,冲下许多尸体,远远看见好像还有人活着,所以大家协力下水救。” 原来他是那时听说的。 老懒说:“我想来想去,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长生瀑布不是自然形成的普通瀑布,而是一个泄水口。” 他说着这些话时,两只手还各指在两幅画上,左手是湖,右手是瀑布,我左看看右看看,突然就明白他在说什么了。 他是说,所谓的“长生瀑”根本不是瀑布,而是幽河谷里那个彩虹湖的出水口,是危机关头的逃生通道。他们当年跳进的那个湖底部有暗门,打开以后等水流光就能沿着湖底下的通道离开那个不知道被什么封闭住的山谷,可惜那时情况不好,持武器的屠杀者紧追其后,他们等不及湖水放空就往下跳了,导致死伤无数。 如果老懒获救之后的记忆没错的话,这真的是唯一的可能性。 而且,传说也就能解释通了。 可惜老懒不记得那个地方在哪了,南方还是北方,东部还是西部,半点印象都没有,只记得当地的村民以狩猎和务农为生,说一种很难听懂的方言,服饰多用粗布简单剪载,别的都没什么印象了。 老懒还从我箱子里的材料中找出了些他认为极其相关的线索,都是关于长生不死的。除了长生瀑布以外,民间和古籍还有别的关于这方面的传说和记载,比如“阴城”、“地心墓”、“不老泉”之类的,老懒认为这些说的可能都是他从前生活过的那个地方,也就是说,那个地方的历史由来以久,可能比我们能够猜测的极限都还要久。 因为那里研究的是人类的终极梦想,所以一代一代都有人梦想能够找到。 材料里还有一段不知道从哪里摘录来的文字,是讲飞马峰的,文言文,简单翻译过来是说飞马峰附近有八个石人,用一种叫“天算”的古代演算方式指明了飞马峰的方向。 黎绪没有参与我们的讨论,自顾自还在那里研究夏东屹的画,一幅幅一寸寸一个细节一个细节研究过去。 我这边停下来喘口气的功夫,便又凑到她那边去跟她一起看了会,并把我们之前看出来的那个奇怪难辨的艺术签名一一指给黎绪看,这里、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每张画上面都有个隐藏得很深的签名,但看那笔划,既不像是“夏东屹”,也不像是“东山”,鬼知道他签的是什么玩意。 经我这么一提醒,黎绪就把注意力放到那个签名上去了,拿笔在草稿纸上照着描,描完一幅看看不像又重新再描一幅,认真的像个依瓢画葫芦的小孩子。 我去上了个卫生间,又下楼洗了一盘水果,前后折腾十几二十分钟,回书房时,黎绪还在使劲描那个签名,有点猛钻牛角尖的样子,把老懒都带动了,他已经扔掉这边的资料过去跟黎绪一起研究签名。 我站在他们对面,一边啃着苹果一边冷眼看着那些描在草稿纸上的签名,她已经描得很像了,并且,越来越像。 那些像扭成一团的蚯蚓样的线条突然之间在我眼里呈现出了它们隐含的意思。 最后一口苹果来不及嚼碎就使劲咽了下去,差点噎着,我喝口水,急急地问老懒刚才他从那个秘密山谷逃出来是哪年的事情。 他说:“1937、1938或者1939到1940年间吧,具体哪年记不太清楚了。那时候活下去是最重要的事情,时间什么的最没用,没人高兴记。” 我盯着黎绪描下来的签名,定定地说:“是1937年。” 他惊奇地问我怎么这么确定。 我四下里看看,没找到需要的东西,于是冲出房间跑下楼,在一楼茶几的抽屉里找到一面长方形的小镜子,奔回书房,搁在描着签名的草稿纸前面,让他们仔细看。 他们一看,就彻底明白了。 是镜象原理。 夏东屹把画里的签名作了镜象处理。 那是个因镜象处理而反过来的花样签名,但不是夏东屹的名字,也不是他的艺名,而是一组数字,具体地说,应该是个年份。 1937。 这个数字,前面的调查中已经出现过一次了。代文静曾把这组数字隐藏在别的很多数字之间记录在他那个笔记本里。 我想起老懒上次去监狱调查来的情况,当年的狱警说夏东屹的记忆力非常奇怪,经常忘事,但又会突然间想起来什么的。 也就是说,夏东屹可能是担心自己忘记,所以趁着想起来的时候,将从前发生过的事情用画的方式记录了下来。 从这个层面上讲,夏东屹所有的画都是画给他自己看的,只是为了不让自己糟糕的记性割断自己的过往,是个很私人的行为。 但为什么有人会要花大价钱买这些画? 买画的人到底想从画里找到什么? 我们三人讨论来讨论去最后得出的比较有可能的结论是:飞马峰的位置。 那些不惜代价买画的人,是想从夏东屹的画里,找出飞马峰的位置,然后去找长生不死的方法。 又讨论了近一个小时,我们才统一出个大概的轮廓,认为老懒以前生活的那个地方,湖对面森林里面石门后面的城存在的历史极其长远,很可能就是传说中金诀王的子嗣们安置下的进行长生实验的地点,直到大屠杀发生之前,他们都一代代一年年遗世独立存在于大山的深处,里面肯定有无数人体实验的数据、笔记和成败记录,也许长生不死和灵魂转移的实现过程也记录在城里的某个地方,有人探得这个秘密,像秦始皇一样不惜千金万金想找到那里,他们发现夏东屹画里隐藏的内容,认为他把飞马峰所在位置的线索也藏在画里了,所以发了疯样购买他的作品。 夏东屹肯定不愿意这个巨大的秘密暴露出去,但当时他入狱,对外面发生的一切无能为力,出狱以后想把画收回来肯定不可能了,于是想做些补救措施,比如找出到底是谁对他的画有那么大的兴趣,所以他又画了一幅新的,也是出狱以后唯一的一幅,利用杨文烁的能力,将这幅画抛出去当诱饵,又把陆瑶琳家当成保险箱。 最后这幅画尺寸比以前那些小许多的原因是:夏东屹想看看花高价买画的那些人,到底是注重形式,还是注重风格,亦或是注重画里的内容。因为他画了飞马峰和长生瀑,只有看得懂内容的人才能一眼定出真伪。反过来就是说,能一定辨出真伪的人,一定是真正了解内情的人。 之前查到的线索,杨文烁把画当诱饵抛出后,吸引很多人来做鉴定,其中有有某个大买家派过来的人,别人都还拿不定主意的时候,那人就开出了合适的价格,当时我就觉得奇怪,他到底是凭什么辨别真伪的。 原来凭的是飞马峰和长生瀑。 回到之前我考虑过的那个关于真迹和赝品的问题,从那几个买家只肯买真迹这点上看,他们要的线索或者信息不是直接可以从内容里读出来的,否则只要像我们一样研究印刷品就可以了。他们费尽心思、不惜代价买真迹的原因肯定因为最重要的部分是藏在画里——比如用紫外线照才能看到的记号,或者剥除浮层颜色才能看见之类的,也可能是需要加热才能显示的东西。 总之,要真的最后破解画的玄机,还是需要真迹才行。 可惜我们手里没有真迹,而且就算有钱也没地方买,想在这上头有突破,真的有心无力。 得完结论以后我们又回头再捋了一遍,觉得可能细节方面还有待完善,但总体方向不会错。 总算是往前迈了一步。 黎绪累坏了,一屁股坐进椅子里呼哧瞎喘,两眼空茫地看着墙壁,嘴里念叨着骂出两句脏话。 我抛个苹果给她,她接住,几口吞进肚里,然后叉着两条腿仰着脸朝天花板翻白眼。 我给老懒也抛了个苹果过去,他很帅气地接住,朝我霎了霎眼睛,笑得很调皮。 然后,黎绪突然轻声哼唱起她经常哼的那首会带来奇异宁静的歌来,一句一句,像平缓的河水慢慢在房间里淌过。 真的很好听。 我想起我以前有次在教堂门口听见过这歌,听得沉浸在里面差点一脚踏进门槛从此追随上帝。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77、阴城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黎绪伸手从桌子上拿烟和打火机,我就走到阳台上去透气,门一打开,外面滚滚热浪疯了样扑进来,黎绪刚点着的火差点被吹灭,恨声骂:“操,瞬间清蒸猪头了,不嫌热啊?赶紧把门给我关上!” 我丢个白眼给她,说:“你也是个生里死里过来的人了,怎么还冷不得热不得的,这么娇气!” 她说:“滚,老娘没你那好命,不怕冷不怕热不怕疼还不用死,整个就是妖精。” 我很不爱听这话,好像这种事情是我愿意要似的,好像我不怕我的身体哪天暴发出潘多拉官能异变综合症似的。 黎绪也体会到了,有点后悔,所以把目光移到虚空的地方,换了个话题,问我这房子是谁的。我说从手续上看,是我爷爷的。她又问是买的还是造的。我说以前听修叔叔他们说起过,是苏墨森找工人来造的,他亲自监的工。她再问我多少年了。我说不知道,反正我来乾州的时候这房子已经伫在这儿了。 一来一往像闲聊,也没什么好往深里追究的,黎绪问了会就不问了,默默点烟。我说喂,空调开着你就不要抽了行不行,辣眼睛。她当没听见,自顾自抽起来,又接着哼刚才没哼完那首歌,表情有点古怪,眼睛里有种奇异的宁静,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老懒还低着头在看画看资料,好半天,突然长叹出口气,说他白在幽河谷里住了那许多年,却对彩虹湖对面森林深处黑石门后面的情况一点都不了解,实在很遗憾。 这时黎绪嘴里的歌声突然停止。 她还是刚才那幅姿态,脖子搁在椅背上,仰面朝天,一下一下眨巴着睫毛看天花板,很顽世的姿态,神情却很正经。 她说:“我知道一点。” 我和老懒都惊呆了,定定地看着她,等她往下说。 她却不着急,从刚才断掉的地方接上,耐耐心心把整首歌哼完,然后站起身走到门边的柜子那里打开她自己的大背包,从里面拿出一张对折着的纸,走回原位小心翼翼把纸平翻开,放到桌子上。 是张用电脑软件处理过、放大过然后打印出来的老照片。 是一张很老很老很老很老的老照片。 照片上有十多个人,发型和穿着完全不是当下社会的,青衫长袍,有几个还梳着清朝时的大辫子,可能拍的时候清晰度就不是很高,加上年头太久,再好的修复技术也很难恢复到一模一样,有几个地方稍微褪色和走形了,所以仔细看了好多遍才大概认出里面有苏墨森、修叔叔、陈伯伯、林涯和黄福康,很明显,拍这张照片的时候,他们的脸上和所有露出在衣服外面的皮肤上都还没有疤。 刚才在老懒讲述往事的时候,我就已经想明白为什么苏墨森和修叔叔他们身上这里那里都有伤疤了,特别是林涯,一条疤斜穿整张脸,整个破了相,还有夏东屹,额头上也有一条,他用刘海遮着。那些疤都是大屠杀造成的,他们在极其危险的境地里非常侥幸地幸存下来。 老懒也一个一个都认了出来,除了我认识的那几个外,另外还有好几个他曾见过,都是从森林里出来的人。 那些“魔鬼”,或者也叫“无常”。 照片上最重要的,是坐在第一排最中间的女人。 那是这张照片里唯一的女人。 那是我。 目光一触及照片上那个女人,我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透心彻肺的冷。 那是我啊。 黎绪认真地看着我说:“你也是从那个地方逃出来的,你也是那场大屠杀的幸存者。” 我整个人都是懵的,说不了话,做不了动作,甚至连目光都无法从照片中那个女人的脸上移开。 不过,其实我理解错了。 照片里那个女人并不是我,她只是像我,或者说我像她。 黎绪说:“我起先也以为这就是你,但根据后来的调查以及一系列情况来分析,照片上的人应该是你母亲才对。” 这张照片是绑架黎绪母亲的那些人放在指定地点然后发手机短信通知她去取的,要求她找照片上的人,能找到几个找几个,找到以后马上短信通知他们详细地址。 他们陆续给了她一些线索。 她依照线索去花桥镇找修常安,可是他已经失踪好几年;而后去梁宝市找黄福康,可惜被杀了;郑胤如——也就是苏墨森,在认识我之前她只知道他是郑胤如——郑胤如的行踪她是从陈家坞那边一路查来的,黎绪查到他的药厂和住处,却一直没有找到他的人。这三个人的消息她都第一时间通知给绑匪,但…… 但后来又找到一个,她没有通知绑匪。 因为不忍心。 就是照片上最后一排右数第三个,胖墩墩的中年男人,面色忧戚,两眼木木地盯着镜头,一点神彩都没有,像具行尸走肉。 黎绪说这个人也和老懒一样是从那个飞马峰的山谷里出来的人,改名换姓叫李伟,在江西一个偏僻的农村里务农,黎绪运用她在研究中心的权限从各种渠道的数据库里用面部识别软件查找匹配,就找到了李伟,他因为被迫参与村与村之间的夺水群架,照片和指纹等信息录进了当地公安局的数据库,正好被黎绪匹配到。 换句话说就是挺倒霉的。 黎绪查到李伟所在的位置以后,立刻坐飞机又换大巴又换三轮折腾着赶到那里,白天先在村里打听明白了,晚上摸准窗户,翻进去就把人捆住,话说得很明白,要么把他知道的都说出来,要么把他交给那些正在到处找他的人。 那时,黎绪自己完全不明白绑匪到底是什么来头,找照片上的人要干什么,但李伟好像有点明白,当场吓尿,眼泪鼻涕淌一脸。 李伟把他知道的告诉给黎绪,当然,是不是还有隐瞒她就不知道了,但她相信没有,看他当时的样子,只恨不得自己能多了解一些多告诉她一些,只求她放他一条生路。 老懒说得没错,湖那边森林深处的黑石门后面,确实是一座城,是石窟构造的城,是把山体掏挖空然后建成的城。 就是传说里面所称的“阴城”。 李伟说生活在那里的人,都称它为“长生殿”,因为他们所做的事情跟长生不死有关系。 整个长生殿到底有多大,李伟根本没有弄清楚过,因为里头规矩很严,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分部门,哪个部门呆哪块地方都限制得很紧,不能逾越,况且殿里通道繁多,再怎么留神走都会迷路,他迷过三次,被持刀的卫兵用刀架着脖子送回自己的地方。 听到这里我突然想起很多事情,一是乔兰香留在我衣橱里那只眼睛,眼睛里红色的纹路是类似迷宫的线条;二是代芙蓉从邢维娜房间里拿来的几只千纸鹤里也有一张迷宫建筑图;三是之前他们说起过,陈家坞地底那个墓葬也是个利用天然石窟改造出来的迷宫。 可见迷宫是他们的一种传承,也是技能的体现。 李伟告诉黎绪,虽然他不清楚具体数目,但长生殿里真的生活着很多人,具体怎么分布他也不太清楚,就他自己来说,工作在一个地方,家在不远处的另外一个地方,家里人绝对不允许到工作的地方来,而他也不能天天回家,如果没有特殊需要赶工的情况,基本每五天可以回一次家。他有五个妻子,原本都是卫兵送到他家里服侍他的丫鬟。没人管他娶多少个妻子,只要他高兴,再娶十个八个都没问题,但有一点,就是每个妻子生下的第一个孩子,必须交给卫兵带走,其余不管生多少个,只要他愿意养,都可以留在身边养,每个月初会有专门负责这方面事务的人送粮食和银钱到每户人家,孩子长大以后,会有人来挑选他们去做各方面的工作,有的孩子偶尔会回家看看,有的孩子离开就不再回家,除被卫兵带走的五个孩子以外,他还育有十一个孩子,那些孩子连同五个妻子一起,全部死在大屠杀里。 听着像是一个天方夜谭的故事。 李伟是1898年生人,即清光绪二十四年,从小跟一个外国传教士交好,那传教士通多种学问,最喜地质和冶炼,李伟跟他学到很多这方面的知识,也正因为这样才出的事。 他告诉黎绪,他十八岁那年去郊外踏青,被人用麻袋套了劫进马车,颠簸不知道多少个白天和黑夜,到了长生殿,那些绑他的人用武力胁迫他跟一个姓刘的师傅研究某种特殊的、神奇的、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矿物质。 他说,他们整个部门的任务就是从矿中提炼一种他们后来命名为“乣”的物质,将它用于制砖、制瓦等建筑方面。大概过了三四年,也可能是五六年,在长生殿,大家都活得没什么时间概念。反正有一天,他们部门姓刘的师傅出去以后就没再回来,之后,他被卫兵带到一个看着有点像衙门的房间里,来了个人,突然任命他做他们部门的负责人。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78、十七个人的照片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黎绪说到这里,突然往照片上指了指,就在那个女人的左边:“李伟说的就是这个人,说他好像是长生殿里面最大的官,至少是他所见过的最大的官。每个月的月尾,所有部门的人都要由穿黑衣的卫兵带到那个像衙门大堂的房间里去开会,大家先在一间摆着十二张椅子的地方等,然后挨个进里面的正厅去见领导,汇报上一个月里的工作情况,有点类似于现代有些企业的例会。” 黎绪把这张经过修复然后打印出来的旧照片拿给李伟看,他很不情愿地看了两眼,脸色煞白,有抵触的情绪,说明他不愿意想起过去的事。 照片上总共十七个人,除自己和那个女人外,其余十五个,李伟都见过,有一个是最大的领导,另外十四个人和李伟一样,每次开会都先在大房间里等,挨个进去汇报工作。 所以,长生殿里面那个团队,也就是叫“娏”的机构,它的整个实验机制分为十五个主要部门,苏墨森、修叔叔和陈伯伯他们各是某个部门的负责人,他们统一受照片中那个女人左手边的男人领导,全部行动听他指挥。 所以我开始思索,所有现在已经发生的事情和将来马上要发生的事情,会不会也跟这个人有关系。 既然苏墨森他们能活着从大屠杀中逃出来,那么,这个领导,也可以。 既然他在长生殿的时候是最高领导人,那么,会不会也是现在继续进行研究的那些人的最高领导人。 即那个传说中的“上面”,比常坤还“上面”的“上面”,也就是,真正的“上面”。 黎绪可能还没想到这层,她在那里顾自己抓狂和崩溃,因为她好像曾在哪里见过照片上这个最高负责人,但想了很久也想不起来,每次看这张照片都有一张百爪挠心的崩溃感。 我却在心里唏嘘,难怪当我把自己的身体状况告诉黎绪时,她并不吃惊,原来早在遇见我之前,她就已经知道世界上真的有长生不死这回事情,还对我的出处做了一定的猜测。 黎绪说,关于照片上的这些人,那个叫李伟的男人都还有大致的印象,有几个很和善,见面都会打招呼问问家常;有几个很孤僻,不跟人交谈甚至不肯正眼看人;还有一个和李伟差不多,胆子小,老怕说错话做错事,每次聚在一起都显得畏畏缩缩很上不了台面的样子。他说不知道为什么,感觉除他和另外那个胆小的以外,其余十个人好像分成两派,相互间的关系非常紧张,有好几次说着说着家常话突然就剑拔驽张起来。他甚至不知道他们中很多人都是什么部门负责哪方面方面工作的。 只有少数几个人他在听他们聊天时有所了解,其中陈境鸿主要管药草的种植和培育,有两个亲兄弟和他一起,陈境鸿在那些人里算是比较和善的,但一天到晚总是没笑容,对什么都悲观的样子;还有个叫殷柄回的人好像负责盗墓方面的事情,具体的李伟不是太清楚;苏墨森负责“长生术”的具体实施,是个阴狠厉辣甚至不择手段的狠角色。 李伟记得很清楚,他刚被劫到长生殿的时候,被绑在床上好几天,苏墨森每天领着人来研究他的身体,让他吃药,往他身上扎银针,割开腿上和臂上的肉往身体里面放什么东西,他认为就是那些日子里苏墨森对他做的事使他活到现在都不老不死。 关于苏墨森的个性,李伟真的很不喜欢,说他阴恻恻的,经常很凶,有时在那个等着见领导的大厅里就会冲旁边的什么人咆哮起来,还会出手打人,特别讨人嫌。 至于照片上这唯一的女人,李伟不知道是什么人,他只有在拍这张照片那天见过她一次,就觉得她漂亮,但漂亮得很没意思,因为面容愁惨,眼神呆滞,像是饱受摧残的样子。 那天拍照片,好像是为了庆祝某个部门的工作取得重大突破,特别拍照片留念。 李伟不清楚具体情况,但记得拍照当天最得意的人是苏墨森,他平常几乎不笑,只那天笑得很夸张,待人也格外亲切,所以应该是他负责的工作取得了巨大进展,而且这个进展肯定跟坐在他旁边的女人有关,否则像这么个从来没在议事大厅露过面的人,是上不了这个台面的。 那天好几个人都很激动,还摆了一桌丰盛的酒宴,但大家都不提到底是庆祝什么,另外也有两三个人和他一样不明所以只跟着凑热闹,他们一向地位低,从来不敢多问什么,最初的时候当然问过不少,可是要么没人理,要么挨打,后来学乖了,干脆什么都不问。 黎绪讲到这里,突然停下来钝钝地刮了我两眼,目光是又重又利,刮得我心惊肉跳。 她叹口气说:“这照片太老了,用最好的技术修复也只到这种程度,别人都还好说,就是这女的……” 话说一半突然顿住,目光阴阴地看着我,欲言又止,脸上有忧戚神色。 我等了一会不见她继续,就有点恼火,狠狠往桌上拍一掌,问她照片上的女人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 她被我这一掌震得往后退了退,稍稍做个投降的手势说:“你别急,我什么都还没说呢你就急,一会我要说了,你不得一掌拍死我?” 老懒压着我的肩膀把我按进椅子里坐好,再对黎绪做了个“请坐”手势,黎绪顺着他的手势也坐好,然后接着往下说。 她说她问过李伟,这张照片是在大屠杀发生之前拍的,而且,是在拍完照片过了好久,起码应该有七八年之后,大屠杀才发生。出事当天正好是他们部门负责人开例会的日子,十二个负责人都在议事厅里,外面突然喧闹大起,穿黑衣的士兵出去探明情况然后便将他们控制在厅中,直到逃跑的准备做好以后,才护送着他们和另外几拨人汇合然后往城外走。 当时一起出逃的应该有五六十人,具体他也不知道,太混乱,根本顾不得许多。 但有一点,李伟记得非常清楚,就是当年一起拍照片的那个漂亮女人也在撤退的队伍里,她牵着一对看上去年龄在八岁九岁左右的双胞胎,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另外还有一个年纪差不多但相貌不一样的女孩跟在他们身后,由士兵照顾着,苏墨森很重视那三个孩子,一路保护得很紧,遇到危险的时候敢拿自己的命去拼。 我一边听他说一边努力想象当时的画面,黑衣卫兵护送着几十上百号人试图突围逃出城,在到处都是血、到处是尸体、到处是哭号声的大街小巷窜,有女人有小孩还有婴儿。 她说逃难时有一对八九岁的双胞胎,还有一个年龄差不多,但相貌不同的女孩子。 我都哪跟哪的事! 我感觉我脑子里一片浆糊,懵头懵脑无从思考。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相信他们说的那个跟我长得很像的苏醒是我的双胞胎兄弟,也相信我们的母亲在相貌上跟我们很接近。如今再结合照片以及李伟的叙述,那我就应该是当时他看见的那对双胞中的一个,我在八九岁的时候经历了他们都经历过的那场疯狂的、可怕的、惨绝人寰的大屠杀。 这怎么可能? 我的记忆里没有一星半点关于长生殿、迷宫、石头房子、黑石门、森林、彩虹湖以及大屠杀的记忆。 半点都没有。 如果李伟的的叙述没有错,撤逃时他见到的那对双胞胎真有八九岁的话,我多少应该会记得一点零碎画面,可是没有,不管我怎么努力去想象当时的情况,也都只是想象,跟记忆没关系。 我不认为我八九岁的时候真的经历过那些。 我完全可以肯定自己整个童年和少年时代都和苏墨森生活在云南边境一个废弃的苗寨里,过得虽然不幸福,也没快乐,但至少是宁静的,外面发生的战争或动荡半点没有波及。 我的脑袋开始发疼。 黎绪盯着我:“你上次说今年正月十五元宵那天从戴明明手底下救我是第一次见我,但我一直都以为我们在那之前早就见过了。四年前在江城,有个跟你长得很像的女人几次三番跟踪我并且救我,我以为是你,结果你说不是。所以我就结合照片上的人以及李伟说的话重新考虑,才认为四年前在江城救我的那个,应该是照片上这个,她可能是你妈,你自己也这样想的对吧?所以你和苏醒两个肯定就是大屠杀那天由士兵和苏墨森护着突围逃生出来的那对龙凤双胞胎,不会错的。” 我胡乱挥着手打断她的话,拼命摇头:“不对,不对,李伟看见的那对双胞胎有八九岁的年纪,八九岁的小孩再怎么样也都有点记忆了,但我对李伟说的那些事情半点印象都没有,我不记得我曾跟我妈还有兄弟一起生活过,也不记得一座都是石头房子的迷宫城,大屠杀就更不用说了,完全没印象,所以不可能,一点道理都没有。” 真的一点道理都没有。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79、陈家坞!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黎绪试图用心理学方面的知识来说服我,努力想让我相信我如她判断就是大屠杀的幸存者,她说在经历过突发的剧烈痛苦之后,人的记忆会自动屏蔽掉会导致痛苦的那部分记忆。她认为是大屠杀的恐怖和惨烈给我造成了创伤后遗症,使我忘掉了八九岁以前的生活。 我当然知道心理学上有这个理论也有诸多相应的案例,但不认为自己属于这种情况,创伤后遗症造成的记忆缺失是一种假象,大脑并不能真的把那些痛苦的记忆删除掉,只是放进意识深处的黑暗里而己,被封存的记忆总会因为一些相关的或相应的人事物的触发而从潜意识里冒出来,特别容易受气味或者相近画面的诱发。 明白点说,如果我真的经历过1937年那场大屠杀,它会在我头脑里面造成很严重的阴影,日后很多与屠杀相关的东西都可能会诱发出那些记忆,比如血腥味、鲜血的颜色、哭号声、电视电影里面的杀戮镜头等等等等。 但是没有,这样的东西从来影响不到我什么,我也从来没有做过类似的噩梦。 一丁点都没有。 黎绪觉得这不可能,说肯定是创伤后遗症造成的部分记忆缺失,还说有必要找个心理医生来给我看看。 本来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可她那话实太难听,还连串地带着脏字,说什么你他妈自己脑子有问题就老实点看医生去别死活不相信我说的话,我操我费了多大劲才查到这些,你倒好,轻轻松说一句不可能就想让我把付出去的血水汗水都白费? 我的心情原本就不好,又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搞得很低落,脑子里有根弦紧绷着,随时发作,她不拣点好听的说也就算了,还叫我看医生,说话那么没遮没拦,一下把我气得脸红脖子粗,捋着袖子就想跟她干仗。老懒使劲拽住,却不劝,只帮着我骂黎绪,气吼吼朝她咆哮:“怎么说话呢你!” 黎绪意识到嘴犯欠了,赶紧把椅子往那边挪了挪,离我远点再远点,又作个投降的手势,说:“行行行,行行行行行,我不气你,不气你,咱接着回头说正经事。” 我坐回椅子里,脸上还是气呼呼的。 她往脑门上摸了把汗,半咧着嘴笑,骂出句脏话:“我他妈是倒八辈子血霉了才会来跟你讲这种事情。” 老懒再次狠瞪她一眼,她马上收敛起来,特严肃地看着我,用一种半咸不淡的语气说:“我这个人,有时说话确实不好听,你能原谅就原谅,不能原谅就先忍着,等哪天逮到机会了,骂回来还就是。你也稳着点,不要动不动就着急,动不动就说不可能。这年头,这世道,连长生不死都可能,还有什么事情不可能?所以你先听我说完。” 我同意先听她说完。 她说:“以我的分析,你和苏醒,一定就是李伟在大屠杀突围逃窜时看见的那对双胞胎,照片上的女人是你们的母亲。” 我不搭腔,目光冷冷的。 她说:“我知道,同卵异性双胞胎的几率非常低,母亲和小孩长得一样就更不可能了,所以之前我怀疑会不会是克隆,但这也不对,以科隆的理论解释,就不会出现一个跟你们很像的男孩,简单点说克隆就是基因复制,女的只能复制出女的。于是我又在想会不会是一种类似于科隆的繁殖技术,所以之前那趟去台湾找古生物学家时,问了他有没有这种可能性。他说人类世界里,闻所未闻,也想都不敢想。在动物界里也没有听说过。但微生物界的确存在,有一种双细胞生物的繁殖方式就是这样,专业叫法是‘萌裂’,传说早些年的时候美国有个实验室的研究项目就是针对这个,想让‘萌裂’繁殖作用于人类,以解决不孕不育的问题,但最终失败了。” 我心里打了个咯噔,想起之前王东升帮我查到的关于费洛蒙实验的情况,也发生在美国。 黎绪说着,把那张照片往我这边推,直推到我眼皮子底下,然后一字一顿很重地说:“我想,美国没成功的项目,中国成功了。你和苏醒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双胞胎,而是‘萌裂’的结果。这张照片庆祝的可能就是‘萌裂’成功,我想他们的目的肯定不是为了解决什么不孕不育,苏墨森的为人没这么无聊,他肯定有别的目的需要通过这项实验来解决。” 我感觉我的脑子整个卡住了,没法思考。 黎绪还在那里讲个不停:“李伟说了,大屠杀那天,他们在长生殿里被追杀时,人实在太多,路又难走,几次失散,总有黑衣士兵来寻找他们并保护着他们突围,最后大概有两三百号人一起进入地下通道,沿很陡的阶梯往下,轰隆隆的水声,是条五六米宽的地下河。屠杀者也追下来了,士兵嘱他们走到河边,沿着河水的方向往前走,到走不通的地方就等水流干了以后再走,嘱咐完了回头抵挡屠杀者,但寡不敌众,败得很惨,全被杀了。剩下他们这些人手无寸铁根本不是对手,来不及等水流干就跳进河里。” 我的脑子还是卡着,但是看见老懒听得很专注,他对大屠杀有记忆,理应仔细听,以便发现更多线索。 黎绪说:“李伟水性很好,也挡不住那河太汹涌,而且前面几百米的地方是悬崖,他们跟瀑布一块跌到下面的深谭里,又被河水带着往前冲,直到被岸边猎户救起。” 前边部分和老懒的经历不一样,后面一样了。 黎绪又说:“救起李伟那猎户村里的人说话他一个字都听不懂,也无从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还有没有别人活下来,他的胳膊在跌落瀑布的时候摔断了,养了半个多月伤,有天晚上突然听见窗外有苏墨森的声音,他说的是当地方言,李伟虽然听不懂,但直觉应该是苏墨森他们在找他,他虽然很害怕自己孤零零一个人,但更害怕被苏墨森找到,总觉得那个人阴恻恻的很不正常,所以几乎是下意识就翻窗逃走了。” 李伟自那时起一个人四海为家,靠自己的能力和智慧努力生活,在被黎绪抓个正着前,他过得都很太平,没有人发现他的来历有什么问题。 黎绪说结合李伟和老懒两个人对那场大屠杀的描述,可以判断出那个地方有两个逃生通道,一个在长生殿内,是地下通道;一个在殿外,就是那个湖。逃出来并且幸存下来的人分别被沿河的猎户和农家救起并收留,然后苏墨森挨村寻找,想把大家重新集合起来。 老懒打断她:“不,没有,没有重新集合起来,大家分开走了,基本上是三到五个人一组离开的。” 黎绪沉寂下去,低头检视自己的思路错在哪里。 因为这会的话题没在我身上,我的脑子慢慢就活转过来了,像溺水的人样伸手往空气里胡乱抓几下,看着黎绪急急忙忙插嘴说:“他们从长生殿逃出来以后,虽然各自分开,实际上还是紧密联系在一起,因为不管大家分散到哪里,有个地点不会变,所有人都可以去那个地方进行联络。” 黎绪砰地往桌子上拍了一掌,用食指指着我,目光灼灼地吼出三个字:“陈家坞!” 对。 陈家坞。 陈家坞是所有从长生殿里逃出来的人的联络点,这就是为什么时代更换世事变迁桑海桑田的,这些人除了像李伟那样刻意避开的,其他人都没怎么失散,苏墨森不管带我搬多少次家,修叔叔和陈伯伯都能找到,必定是因为苏墨森去陈家坞留的新家地址,就像曾经老懒做的那样。 我还想到更多。 我想到林涯现在被控制在研究中心,身边随时有人监视,而苏墨森在失踪前曾和廖世贵合作打着百安制药厂的名头制造一些见不得人的药物,从各方面的线索看,廖世贵也是研究中心的人,他甚至比常坤更早进入研究中心。也许还有别的从长生殿里逃出来的人被弄到研究中心里去了,比如修叔叔,以前我总怀疑他可能死了,但现在看来真不一定,如果他的境况和林涯一样,那不回去看女儿就情有可缘,因为根本没有自由。 老懒这边的说法,他们这些被当成实验品的人在逃难时基本都靠自己,能得到长生殿里面的人的帮助纯粹只是基于他们心地善不善良。而李伟却说他们逃难的时候一直有黑衣士兵保护,豁出命去换他们的安全。这中间的逻辑很简单,因为幽河谷里的人都是用来做实验用的小白鼠,没必要多在意他们的死活。但长生殿里有部分人,特别是每个月到议事厅开会的那些人,都是实验的主持者,手里掌握着重要的知识和数据,是整个长生实验机构存在的基石和顶梁柱,无论发生什么都得先保证他们的安全才能图将来的重整和发展。 前后逻辑渐渐清晰起来了,我好像抓住了那条隐形的主脉络。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80、没有绝对的信任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一路分析过来都顺利,那么,我是不是可以很合理地理解为,现在那个所谓的“潘多拉官能异变综合症研究中心”,实际就和很多年前森林深处的长生殿一样?他们会不会是打着替全人类研究各种基因变异疾病的幌子,挂羊头卖狗肉其实还是和前人一样用活生生的人做着实验研究着长生不死和灵魂转移这些课题,想着要把传说中的金诀王和跟他陪葬的八千死士复活过来? 研究中心会不会就是那个叫“娏”的机构?只是换了个叫法,通过奇怪的权力手段,披上了合法的外衣? 然后我想起之前黎绪跟我说的那些关于她那个叫傅城的城市设计师的话,他被纳入研究中心去做设计师助理,后来跟她见了一面,再后来突然下落不明。她觉得他们见面那次傅城说的话里有玄机,使劲地破,认为傅城是想告诉她研究中心有两个入口,一个在地上,还有一个在地下。另外,他可能还瞒着上级自作主张设计了安全屋和逃生通道之类的东西。黎绪跟我说的时候我觉得她可能是想多了,但现在看来她是想对了。 她不是想对了,她根本就是对的,她手里掌握着许多信息,足够她判断出正确的结果。 常坤他们不知道研究中心还有另外一个出入口,所以是不是有东西或者人从那个出入口进出,他们完全不会知道。 比如化工厂老宿舍楼的杨小燕母女,还有从蓝天康复医院转走的苏醒,很有可能都被“上面”安排的人从地下入口送进研究中心的地下部分去了,所以常坤才不知道。 我当时问常坤这几个人的下落时,他说不知道,真的不像撒谎,但有那么个瞬间,他表情里也有点若有所思的样子,我想,他可能也在考虑我现在正在想的这个问题,研究中心的地下部分。 从某种意义上说,常坤和他的整个专案组都被某些人或者某个人给阴谋利用了。 也许那些人原先一直是偷偷摸摸搞他们的实验和研究,但是陈家坞一案暴露了很多不该暴露的东西,他们不得不搞个名目妥善引导和处理,常坤带着他的组员加入研究中心,肯定还在不知不觉中替他们做了很多事情,天字第一号的冤大头。 当然,常坤不是蠢货,他肯定没多久就觉出了不对马上起了警惕心并且对自己的行为做出相应的调整,在不信任“上面”的基础上暗中做自己的调查,那些人正是防着他这点,所以大概从很早的时候就策反了某个或某几个他组里的人做奸细,以随时监视并报告常坤的行动,常坤肯定在吃过几次亏以后发现了这点,然后开始不信任组里所有人,采取了丁平所称的“分别信任”法。 一切都很合理。 越来越合理。 我把这些讲给黎绪和老懒听,他们一阵沉思默想,好一会,老懒突然默默默默地摇了几下头,说:“有个地方不对。常坤和他的全体组员是四年前陈家坞连环命案结束以后进入研究中心的,这样算起来,我跟他认识,是在他加入研究中心没多久之后的事情,他明明知道我来路不明而且有些不可告人的目的,却没有把我带到研究中心去,只让我对他一个人汇报和负责,仅有何志秦和丁平几个他最亲近的人知道我在为他们做事,这说明他可能从一开始就不怎么信任研究中心的人。” 黎绪脸上有点恍然,说:“对,对,应该是这么回事,常坤不太容易信任别人,稍微有点情况,能连自己亲密的战友都怀疑,四年前在陈家坞,就因为这个问题,我和他大吵一架。那时候我觉得他这样不肯绝对信任人是错的,是心理残疾的一种,可按现在的情况说起来,还真幸亏他有那毛病!” 这回轮到我有点茫然了,摇着头看黎绪,把前不久我跟常坤在退休干部疗养院碰面,然后见到那对老夫妻的事告诉她,说我当时只随口说了句我在别的地方看见过那对夫妻,他突然恼火,觉得我在怀疑他们什么,马上大声斥责,说他们两个不会有问题,摆明了就是绝对信任嘛。 黎绪撇撇嘴,撇出一丝苦味,说:“他那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四年前在陈家坞他怀疑起老苗,我跟他大吵一架,骂他心理有残疾,这话太重,肯定在他心里烙了印,他大概认为我是对的,觉得不能信任人是缺陷,所以经常就会有意识地做出些修正的姿态。这就好像有些人明明不爱自己父母,但因为这是公认的不道德,所以会尽力去做符合道德标准的事情以证明自己是道德的,有时甚至会因为用力过度而显得夸张。” 她这样说着,又撇一撇嘴,然后耸耸肩膀。这时候我没看懂他言谈和举止里面严重的自嘲意味,要到之后从陈家坞连环命案的详情里彻底了解她和她母亲黎淑贞之间恶劣的关系以后,才明白她这一刻跟我解释常坤行为的深层心理动机时其实是拿自己打了个比方。 黎绪认为常坤对疗养院那对老夫妻的维护并不因为内心真的十分相信他们跟事件没有关系,而是做个姿态,试图证明自己没有心理残疾,显得恼怒是用力度过的体现。 她说完以后突然空茫地望着墙壁笑了一声,说:“但那对老夫妻,确实与事件没有任何关系。” 我正在仔细消化她刚才说的那番话,顺便对比了一下常坤和黎绪两个人对同件事情的态度,觉得很有道理,而且很明显,黎绪对疗养院那对老夫妻倒是绝对放心和相信的。 我问她那对老夫妻到底是谁。 她目光一沉,整个表情都跟着悲伤起来,搞得我很尴尬,觉得问了不该问的问题。但她最终还是回答了,那对夫妻是她最要好的同学兼闺蜜石玲的父母,男的是江城市公安局以前的局长,常坤和付宇新他们以前的上司,女的是退休中学教师。 回答完以后,她苦笑着摇头,说她自从玩起失踪来,就没再去看过他们,问我他们现在怎么样,好不好。我就把前阵在疗养院看见的情况讲给她听。她听得唏嘘,埋在椅子里好半天不作声,有一会我好像看见她眼睛里有明亮的泪水在打转,但仔细一看又没了。 觉得气氛沉闷,赶紧把话题扯回来,说到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上面”肯定是想把全部从长生殿大屠杀中逃出来的实验人员找到,从他们身上获取关于长生不死和灵魂转移方面的神秘技术,也可能是想重新组织起来继续研究以前的课题和项目,不管他们的终级目的是什么,反正到目前为止,肯定已经完成了相当的一部分。 这时老懒提出一个问题:“绑架黎绪妈妈的,会不会就是‘上面’,以此迫使她瞒着常坤去寻找照片上这些人,因为显然,常坤已经不听话了,不但不帮着他们找人,还反过来想要保护。” 我想了想,觉得还真有可能,因为陈家坞案结束以后,黎绪就基本脱离主事件了,虽然还在做些后续调查,但都不怎么上心,而且也没有加入研究中心,如果“上面”想借她的力量寻找照片上这些人,绑架她母亲对她进行逼迫也是有可能的。 但黎绪不这样想,她摇头,说:“研究中心的力量大到通天,好几个国家都有他们的人,哪里用得着兴师动众绑架我一个无名小辈的母亲来胁迫她参与,简直笑话。” 这么说也有道理。 黎绪认为,绑架她妈妈的,是另外一股力量,这股力量隐藏在暗中,他们也和“上面”一样,正费尽心思甚至不择手段想找到那些从大屠杀中逃出来的实验者。 我再由此想到夏东屹的画和不惜重金买他画的那些人,立刻把两方面的情况联系在了一起,得出个新的结论:疯狂买夏东屹作品的人,要么是“上面”,要么就是绑架黎绪妈妈的人。他们想找到当年做实验的“长生殿”,也要找到做实验的那批人。 他们在寻找长生殿,而夏东屹在寻找他们,这些人,各有目的,可惜藏得太深,还看不清。 现在最关键的,是得搞清楚研究中心最重要的领导层,也就是这些日子以来不论走到哪里都能听见的那个传说般的“上面”,到底是哪个机构或者哪个方面的人,或者具体点说,到底是谁。 黎绪的手放到了那张旧照片上,指住第一排右数第二个男人,也就是坐在照片上唯一的那个女人左手边的男人,咬咬嘴唇说:“按李伟的说法,他们在长生殿的时候,一共有十二个部门,每个部门的负责人每月都要到议事厅开会,挨个向这个男人汇报工作进展。也就是说,这个男人是整个长生殿的最高领导,他管理一切,并且还掌握着殿内的军队。既然是这么重要的人物,大屠杀发生以后他肯定也逃出来了。” 她说完,抬起头,看我一眼,看老懒一眼。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81、操蛋的世界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和老懒睁大眼睛从喉咙深处“嗬”了一声,黎绪的意思是说,这个男人既是三十年代长生殿里的领导,也是如今常坤他们所在的研究中心的领导——就是传说中的“上面”。(族) 和我的想法一致。 但老懒觉得不可能,因为仅从外围的角度看,研究中心就已经是个非常庞大、非常正规、非常严格的地方了,更别说真正走到里面可能还会发现的震惊。照片上这个人在三十年前以前森林深处那个长生殿里再怎么呼风唤雨,大屠杀发生以后,他就算活着逃出来,也和其他人一样只是落难的幸存者罢了,哪怕他能在外面的社会混得很不错,甚至混进政#府的机要部门,也一定掀不起像研究中心这么巨大的风浪。 我不同意他的说法。 我同意黎绪的说法。 我和他们讲了江南殷家的故事,他们家族在任何朝代任何政治境况下都能维持鼎盛,到如今外人已经追踪不了他们的盗墓身份究竟起于哪年哪月,全靠着他们家族内部有一套严格的“蟹钳”制式和与此相辅相成的规矩。我认为长生殿里面采用的很可能也是“蟹钳”制式,传说扶苏年代就开始用这种机制了,至少类似,同一个家族或者同一个部门的人,一半在森林中管理长生殿,另一半分散到外面的社会里打拼,这样一来,里外两处的人既能各取所需,又能互相照应彼此扶持。我相信照片上这个头脑人物从大屠杀中逃出来以后,立刻投靠了他们家族在外面社会里的力量,经过几年几十年的努力,终于弄成了现在的“潘多拉官能异变综合症研究中心”,极有可能就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机构,是“娏”的重生。 再回头结合之前代芙蓉查来的关于“金诀王”的传说,他出逃时有几万死士跟随,后来九千陪他殉了葬,剩下的人由金诀王的子嗣和誓死效忠的亲信带领着建造真正的金诀王墓、建疑冢、寻找合适做实验的地方以及管理和控制那些研究长生不死和死而复生实验的人。不管是亲信也好,还是黑衣死士也好,他们自成一国代代繁衍,完美地将整个体系保存到现在,哪怕大屠杀毁掉了长生殿,还可以重新建起研究中心来替代。 黎绪不怎么认同我的推理,因为听上去实在太扯淡,比她从小到大听过的任何一个童话或者神话故事或者看过的任何一部电影电视都要扯淡,而且这些里面还包括美人鱼和白雪公主还有盘古开天地之类的,总之根本不可能。 她失声大笑,然后张牙舞爪,说:“退一万步百万步千万步万万步来讲,就算你说的这个可能性存在,他们用一个完美的控制方式和代代相传的军队将秦时的实验体系完整保存到现在,并且不断有突破和进步,可你要怎么样保证他们的意念还是在对一个死掉几千年的金诀王保持绝对的效忠和服从?” 她说,人的意识、观念、效忠对象,等等等等,都是会变的,会随着外界的变化而不断变化,从来不存在亘古不变的忠诚。 我把身体往她那边倾,然后朝她伸出两根手指,说:“第一,到如今,他们未必还效忠金诀王,他们可能早就已经把金诀王撇到一边,只对自己效忠了,无论对谁效忠都不会影响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第二,戴明明和白慈根他们的情况你比我清楚,他们的大脑被那些操作实验的人改动,往里面植入了一个由特定气味诱发的谋杀指令,平常好好的人,只要碰到你,闻见你身上的体味,就立刻生出杀意。你想想,如果这项技术早在金诀王还活着的时代就有了呢?他们往他亲信和死士脑子里灌输绝对效忠的指令,那么,就算他们到现在还保持着从前的忠心,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不是吗。” 黎绪立刻语塞,半天说不出话。 老懒突然往向阳台,静静地说:“好像下雨了。” 于是讨论暂停。 我关掉空调打开通往阳台的门,真的下雨了,泼天泼地的倾盆大雨,落在地上砸起一片雨腥味。 我起身去卫生间洗冷水脸,给黎绪时间消化我刚才说的那个推论,洗完脸以后撑着洗脸台照镜子,想着照片中那女人,想着那个在蓝天康复医院我们只要稍微早到两天就能见到的苏醒,想着黎绪刚才说起的“萌裂”,突然一下整个人都恍惚了,仿佛镜子里是只青面獠牙的怪物,面目狰狞可怖,睁着一双恶魔的眼睛像是要把我吸进里面去。 我们都不是正常人。 用常坤的话说,从某种意义上,我们甚至不受人间律法保护。 黎绪推门而进,把我从幻象里拉扯回来,我靠着墙喘气,额头上一层冷森森的汗。她半同情半嘲讽地看我一眼,也打开水龙头冲脸,然后和着水声说了句静悄悄的话。 她说:“你真不用太难受。四年前我发现自己身世特殊的时候,可比你丫的绝望多了,而且处境更艰难。至少没人夜以继日追在后面要杀你吧。何况你还有个胖子,嗯,还有我,够幸运的了。” 我还是说不出话。 她闭着眼睛晃着脑袋甩脸上的水珠,又猛地睁开眼睛朝我嫣然而笑,莫名其妙骂出句脏话,又赶紧补救,说:“我知道你们平常听不惯我飙脏话,觉得很没教养是吧?说实话,我也挺看不惯你平常那副文艺兮兮的公主样的,闹得我在你面前脏话都不敢骂,特憋屈。” 我白她一眼,挺不服气地哼了一声:“你骂得还少啊?!” 她笑着拿湿漉漉的手拍我肩膀,哈一声怪笑,语重心长地说:“我今天以过来人的身份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想要认真查清楚这些事又不被逼疯掉,就得拿出泼妇的劲道来,就你那讲文明有礼貌的好姑娘样,根本应付不了这个操蛋的世界。” 操蛋的世界。 我听这词耳熟,想了几秒钟想起之前“桥桩岸”的死者被发现时,我没去现场,老懒去的,旁边有个鉴证员用录象机录下整个现场勘查的情况,其中拍到老懒几个镜头,他们收好尸体准备离开时,河上游突然开闸放水,老懒吓得倒退着跌坐在石滩上,人家笑话他,说这么大个人还怕水,他就说了一句类似的话,说这世界都操蛋成个鬼样了,还不允许人怕点什么吗。我当时看录象的时候也歪头笑话他,他没理我。 现在想想,他怕水,大概是大屠杀那年留下的创伤后遗症吧,毕竟从激流中撤逃,跌落大瀑布,又顺河冲出很远,没死在水里真是万幸。 我走回书房,看见老懒正盯着夏东屹的画发呆,听见脚步声时,抬起头来望着我笑了笑。 我咳嗽两声,清清嗓门,然后很认真地问他:“大屠杀那年撤逃时,你看见过那对双胞胎吗?” 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放下手里的画,很深地吸了口气,才终于鼓足勇气似的看着我,静静地点了点头。 我再问他:“你觉得,我是那对双胞胎中的女孩吗?” 他再次点头。 我听见外面大雨倾盆,突然一下遍体生寒。 老懒两次点头,把我弄得挺生气的,一是气他这么笃定,半点转圜和置疑的余地都没有。二是气他既然能这么笃定地点头,就肯定不是现在才想起来的,应该早就知道了,却一直都没跟我说起半个字。 我想起他从前总是在暗中打量我观察我试探我,想起小海有次说感觉他应该在哪里见过我却想不起来。 从现在的情况看,他早就想起来了,却一直都没告诉我。 我尽力克制着不发脾气,压住以后突然发现自己好奇怪,黎绪也知道很多事情直到今天才告诉我,甚至肯定还有些没告诉的,我一点都不气她,因为将心比心,我也没把自己了解的全部情况都告诉她。但就是对老懒生气,而且还是特别特别气,真的太莫名其妙了。 老懒起身给我拉椅子,又给我重新泡了杯茶,用非常抱歉的语气把前后始末都给我讲了一遍。 他第一眼见到我就觉得有点面熟,但怎么都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起初他怀疑我是他在苏州生活时候邻居家的小女孩,如今长大了,所以拿些那边风土人情地理位置方面的问题来跟我瞎聊天,结果发现我对苏州一点都不熟悉。接着又怀疑别的哪个很久以前认识的小女孩,又天南地北瞎聊几天,发现哪哪哪都对不上。 那阵子,他真的迷糊得不行。 当然,那阵子,我也被他搞得很迷糊,一天到晚尽跟我扯些有的没的,果然都是套路。 慢慢接触下来,他发现我这个人的思维敏捷得吓人,而且很关注江城那边的动静,特别是对陈家坞连环案以及“人皮X案”很好奇,所以就在这个范围内考虑。 他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开始擦着边打听四年前陈家坞的案件以及各涉案的人员,特别是女人,还特地往江城跑过一趟,去见了几个当年从陈家坞迁到城里居住的人,可惜没有收获。 然后那天……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82、月光下的奇异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那天——就是我和小海坐在咖啡厅落地玻璃窗旁边,突然看见黎绪急匆匆在马路上走,紧接着又看见戴明明在后面追她的那天。 原来当时老懒也在附近,他没看见戴明明,只看见我突然发了疯样狂奔着窜过马路,差点被一辆宝马撞到,但我身轻如燕避过,跟练过少林功夫一样,于是他马上想到了乔兰香,怀疑我就是乔兰香,所以接下来几天就拿江城那边特别是支岐镇附近的特产以及风俗来跟我聊天,可还是没抓到什么破绽,没过几天常坤把乔兰香出现在珠宝店的监控视频录象发给他,他对照看了好多遍觉得怎么都不可能会是我。 于是又迷茫了。 反正有好几个月的时间,他都陷在“面熟,却怎么都想不起来是谁”的抓狂感觉里,直到…… 我忍不住打断,问他是不是直到有天听说有个叫苏醒的男孩和我长得一模一样,所以想到了大屠杀中撤逃时见到的那对双胞胎。 他摇头,寂然不作声,长长叹出口气,看一眼漆黑的窗外,突然问了我一个离题万里的问题:“你记不记得七月底的时候有一天晚上,局里突然停电?” 我记得。 他有点躲避我的目光,说:“停电的时候,你在卫生间里洗手,喊了两声没人答应,就走到外面,走到楼梯拐角处的窗户前面,那天月亮特别大,照进窗户里,照在你身上,你把手伸到月光底下……” 我张大嘴巴,呼吸都忘记了,就那么呆呆地看着他。我记得停电的事,也记得那天的月光,记得自己把一双刚刚洗过还湿漉漉没擦干的手伸进月光里,心里美得很,觉得自己的身体,真的好神奇。 老懒说:“那时候我在对面楼的窗户前面,正好看见,说实话,我呆住了,但同时也就想起来了。” 他垂下眼睛,用很轻的声音接着说:“我住在幽河谷的时候,湖对面森林里面那对双胞胎有时候会到湖边来玩,天气热的时候会跳进湖里游泳,有月亮的晚上,他们的皮肤上会有银色的光,就像一层用月光做的纱披在身上,闪闪烁烁很动人,像童话一样很不真实。” 我闭上眼睛,很用力很用力地咽了口唾沫,努力去想象他说的故事,两个孩子,在湖里游泳,身上披着一层月光。 黎绪听到这里愣了几秒钟才突然跳起来扑到阳台上抬头看,然后带着雨腥味骂骂咧咧走回来:“妈的,今儿没月亮,不然我一定要见见这西洋景!看看你到底是什么妖精脱生的!” 然后她还不死心,半个身子趴在桌上朝老懒那边凑:“只有月光底下才会发光吗?手电筒的光行不行?” 我们都没心思理她。 我仔细回想刚才黎绪在推理我的身世时候老懒的反应,对,他同意她的分析和判断,并因此而痛苦,神情忧郁目光闪烁不知道怎么看我,我和他说什么话或者问他什么事他也只用最简单的词句打发。 谁能想到这里面,有这么深的一场往事,旁人记得,偏偏经历事件的人,一丁点都想不起来。 我问他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他垂下眼睛,说:“不知道怎么开口,不知道从哪里讲起。” 我想了想,确实是这么回事,换我我也无从说起。所有我对他的责怪和怨气都是没来由的。 我气他怨他,好像是因为我早在心里将他当成同盟视为知己,全天下都可以欺我瞒我独他不能。 我被这情绪吓到,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突然之间都不敢抬头去看老懒的眼睛了。 我很长很长时间都说不出话,记忆里还是检索不出老懒说的那些画面,双胞胎的兄弟、湖里游泳、月光底下奔跑。 黎绪大概以为我又无法面对自己的出生了,所以甩两下手,又把话题岔到别的地方去。鼓动我们跟她一起讨论夏东屹的画,讨论研究中心的事,讨论了一圈又说回到照片。 这种十七个人的旧合影。 我过不去照片这个坎,终究还是要问问明白,问黎绪对照片上这些人到底有多少了解。 她却没直接回答,而是把半个屁股坐在桌子上,居高临下俯瞰着问我对自己的身体有我多少了解。 我心里一惊,瞬间很纠结,不知道该不该把任何伤口都会快速复原这种事情告诉她,想想觉得没必要瞒,但心里总不见得太有底,小海要我多少还是提防着她点,我觉得也是有道理的。 正犹豫不绝,黎绪继续问了,问我力气这么大、行动这么敏捷、反应能力这么强,究竟是天生的还是后天训练的。我说力气和反应能力都是天生的,但后天也有做过各种训练,苏墨森和陈伯伯他们都有教我一些格斗术、柔道和野外生存及险境逃生的知识和技能。 她听完,默默点几下头,把那张照片移过来,指着上面的李伟说:“他在长生殿的时候,负责的是矿物质这一块,大部分的工作都有前辈弄好了,他只是在已有的基础上进行实际的操作和完善,主要是从一种黑色矿石中提炼一种极其罕见的叫‘乣’的物质,用各种动物做实验,研究它的辐射性对动物的作用,试图通过量的调节来达到利大于弊的效果。” 我稍微有点糊涂,紧接着突然冒出一丝不祥的感觉来。 果然,黎绪的目光暗下来,充满了同情,还伸手摸摸我的头,很苍白多余的安慰手势,惹得我更加慌张。 她说:“按李伟的说法,实验最后并没有完全成功,那种矿物对世间任何一种动物,甚至普通鱼类都有很强大的作用,会使它们变得强壮有力、灵活敏捷甚至极富攻击力,但同时也会对它们的大脑神经造成一定破坏,根据每个物种的情况不同,破坏的程度也不同,但多少都有一些。” 我感觉我的心脏要停跳了,黎绪的意思是说,如果我的身体异能是因为那种矿物造成的,那我的大脑神经可能遭受过破坏。 黎绪说到这里不再往下说了,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我知道她不忍心告诉我大脑神经遭受破坏可能会有多少种问题,痴呆、癫狂、精神分裂、燥狂、臆想、失忆……失忆? 等等,难不成她现在是在暗示我,我不记得八九岁以前在长生殿生活过以及从大屠杀中逃生出来那段往事是因为我的脑子在苏墨森他们那些乱七八糟的实验中坏掉过? 她这是在提出我记忆缺失的第二种可能性。 我现在比之前镇静得多,甚至还能朝黎绪笑笑,因为我暗暗告诉自己说在有确凿的证据出现之前,有权当她的推测都是鬼扯淡。 退几步说,就算所有这一切都千真万确,在证据出现之前,也就应该有足够的时间供我缓冲,够我做好勇敢面对的心理准备。 外面漆黑的夜空突然划过一道雪白的闪电,然后惊雷炸响,我霎时头痛欲裂直往旁边倒,老懒一把将我抱进怀里。 我又在电闪雷鸣间看见鬼影了。 那个阴魂不散的长发女人像个剪影样悬浮在我的脑子里,闹得我心慌意乱胆战心惊。 上次我从常坤那里把陈金紫玉的照片拿来以后,独自呆着时常常会拿出来看几眼,后来渐渐把照片上的人跟我幻觉里的那个鬼影合在一起,恍惚觉得这背后有一段很深的渊源,可我就是想不起来。 现在,我似乎真得考虑考虑记忆缺失这回事了。 我不但忘记了长生殿和大屠杀的一切,还忘记别的一些事情,而这些事情里面,包括一个叫陈金紫玉的女人。 我必须得搞清楚,否则我这一辈子都过不塌实。 黎绪很耐心地等我把情绪稳定下来以后,才接着讲李伟在长生殿做的矿物研究。 她说:“李伟经手的部分,没有拿过活生生的人做实验,但他一直怀疑别的部门有在这样做,因为后来几年里,他对动物做实验的部分被叫停,上面只要求他尽可能多的提供‘乣’那种物质,还加派了几百个苦力给他使用,要他领着他们将‘乣’混合进一种特殊的、用来做建筑黑砖和石棺的材料里,做出一批批的砖和一口口石棺由黑衣士兵抬到别的地方去,他不清楚具体的用途。” 黎绪说李伟怀疑他们可能拿活人来做实验了,但不敢问,只能闷头做事,他和他部门里的人有好几年的时间里都在做这项工作,而且做到后来有了惊人的发现和发展:将‘乣’与另外一样金属原素混合以后,会使依附材料产生再生性和修复性。 我心里隐隐有点不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但很不确定。 黎绪解释所谓“再生性”和“修复性”的意思:就是把那两种稀罕物质原素按一定比例混合进做砖或者做石棺的材料里以后,做成的砖和石棺会变成通体黑色、坚硬无比,如果因外力损坏,内部构造就会发生运动,自动把损坏的地方修复起来。 我咽了口唾沫,心想果然如此。 黎绪突然笑起来,挺落寞的一下,说:“这情况我是后来才知道的,四年前在陈家坞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被吓得不轻。”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83、各种纷乱的线索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两种特殊元素混合会产生“再生性”和“恢复性”的情况不是李伟一个人发现的,说白了其实是他儿子发现的,他只是配合着做了记录、整理和再确认的工作。小$  %^说^族^ 这个进展引起了头领的高度重视,他亲自到他们工作的地方来视察工作,然后把他儿子带走了,说晋升他做另外一个部门的头,之后过了一年多时间,他就在议事厅里看见自己的儿子了,还是十几个人的集会,他儿子把另外一个人取代了,也就是说他晋升到那个部门的最高负责人了。 表面看着像是好事,实际上,李伟非常担心,总觉得再这样弄下去,迟早会出大事。 这样过了几年,有天集会时他发现儿子几次偷眼瞄向他,似乎有话要说,于是两个人眼神交流前后去了厕所,擦身而过时儿子传了张纸条给他,要他找到机会就逃出这里。 他相信儿子发现了一些不可告人的、残酷的、危险的东西。 所以最后从河里被岸边猎户救起后他宁可孤苦无依逃跑,也不愿再和那些人一起共事,他相信儿子一定经历了或者见证了非常可怕的事情,也是他一直在脑中想象的事情,比如每个妻子第一胎生的孩子都到哪儿去了,比如他们是不是真的拿活生生的人做惨无人道的实验。 黎绪说他有理由相信李伟的那个儿子也从大屠杀中幸存下来了,并且后来被苏墨森等人强行带去了陈家坞,陈家坞地下墓葬里的墙壁和石棺很说明问题,用的都是李伟说的那种材料,无比坚硬,有不可思议的修复能力。 到此为止,“娏”机构的实验目的越来越清晰,他们确实是在探索人体各个方面的极限,想把人类打造成类似“超人”那样梦幻般的存在,而且他们也的确在每个方面都有重大突破和进展,使得那个癫狂梦想有了实现的基础,看上去随时都会美梦成真似的。 美梦成真。 我伸出自己的两只手,掌心向上,呆呆地看着,心里喃喃重复这四个字,美梦成真,美梦成真。 黎绪好像看穿我的心思似的沉默了半分钟,突然又伸过手来摸摸我的头,有点不忍心地告诉我说根据李伟的说法,用矿物质来影响人体的实验是相当不可靠的,因为副作用太大,会破坏大脑神经,所以苏墨森他们只会拿跟自己没关系的人来做实验,观察作用和风险,绝不会在风险彻底解除之前用在自己或自己的亲人身上。 她认定,使人长生不死的实验肯定已经到了一个比较完善的地步,所以苏墨森他们那批人都实实在在受了益。但他们应该都没有天生神力,感觉系统也没有特别益于常人的地方,如果后天不进行格斗方面的学习和训练,他们在体能上就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比如黄福康和李伟都完全没有打斗能力。这说明“乣”物质的实验还只是在进行阶段,没有正式投入使用。 我突然听见自己脑子里有一声奇怪的“卡嚓”声,类似两个错位的齿轮突然间合在了一起。 黎绪这话,有两个意思。 第一,我肯定不是苏墨森的亲生孙女。 第二,苏墨森在我身上进行着一项还不知道最后结果的可怕实验,不成功便成毁,要么做超人,要么神经错乱。 从这些年里苏墨森对我的态度、对我做的事情以及那个跟我长得一样却生活不能自理的苏醒等等情况来看,黎绪的分析是对的,我不是苏墨森的孙女,他这么多年始终把我带在身边,修叔叔和陈伯伯想带我走他死活不放手的原因,仅仅因为我是他还未看到最终结果的实验品,他需要时时关注我的情况和变化,需要一个明确的结果。 我承认我很生气,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气到一定程度反而平静,思路也更开阔了。 我突然想到了常坤。 我在想常坤脾气越来越暴躁的情况会不会是那种矿物质引起的,如果是的话他又会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不知不觉被伤害的。如果真是矿物造成的伤害,那就还能有救吧。 脑子里正想得激烈,纷乱如麻,一抬头看见黎绪还坐在桌子上俯看着我,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见我看她,马上张嘴,但刚说两个字,突然被老懒的手机铃声打断。 老懒飞快把电话接起来,但没有要走到外面去接的意思,看他脸上的表情,这通电话应该跟眼下正讨论的事情有关,所以大家马上收声屏息看着他。 他先是嗯嗯嗯嗯应了几声,然后看我一眼,跟电话那端说:“发妮儿邮箱里应该放心的吧?我现在跟妮儿在一块。” 那边大概是答应了,老懒就朝我的笔记本电脑指,我赶紧把电脑移过来,打开电子邮箱然后不停刷新页面。 电话那边的人又说了几句什么,老懒才把电话挂掉。 他收起电话马上指着那张十七个人的旧合影上最后一排右数第一个男人跟我们说:“这个,我第一眼就看着眼熟,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之前常坤好像托王东升帮忙查过,但不确定到底是不是,怕黎绪反对,所以趁刚才你们上厕所的时间,我自作主张拍了张照片发给王东升让他帮忙看看。” 说到这里,他看黎绪一眼,倒没有半点抱歉的意思,神情很坦然。 黎绪甩了两下手说:“管你怎么弄,只要有结果有进展,把我坑死我也不怨你。” 我真喜欢这态度,活脱脱一个生不怕死不怕的女流氓,爱死她了。 老懒便接着往下说:“王东升确实查过这个人,之前常坤给他的是一张褪色褪得一塌糊涂的老旧照片,他找人帮忙用最好的手段恢复出来个大概,查了几天发现照片上的人在很多年前就出境了。正好王东升以前曾经跟美国的CSI合作侦办过一起跨国大案,跟那边几个鉴证实验室的人都有点交情,就通过关系用那边的系统做了一项面部识别搜索,很快就出了结果。” 我把照片拿起来凑得很近仔细看,是个相貌特别普通的男人,是那种丢到人群里就马上认不出来的脸型。 可偏偏这样一个看上去再普通不过的人,过去几十年里办下的,全都是不普通的事情。 这是个很重要的人物。 从王东升发到我邮箱里的资料看,老懒从照片上指认出来的这个人叫姚克臣,年龄不祥、籍贯不祥、家庭背景不祥、来历不明,他大部分证件和履历都可能是杜撰的,只有两处工作和住址有据可循,在中国涉及八宗大劫案,其中两宗劫的是运钞车,痕迹败露以后逃往国外没了踪影,而后在法国涉及两宗名画被窃案,因为完全没有证据,当地警方只循例问了两次话就没再针对他做进一步的调查。他后来出现在美国,把拉斯维加斯最大两家赌场闹得鸡飞狗跳,据说是耍老千,可不管是赌场的人还是警方都看不出他到底是怎么耍的。 听上去是个厉害的国际大盗,但没有厉害到神的地步,毕竟多次露出马脚吸引到警方的注意。 这些案子之间间隔时间比较长,姚克臣很懂得收敛,一般都会隔上两年左右才有新动作,地域上也会有区别,这次在这座城,下次就换别的城了,很少在同个地方犯案。 他很聪明,胆大又心细。 但是自拉斯维加斯赌场事件之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姚克臣犯罪的频率陡然增加,就像是错启模式,整个人都发狂了,连续不断在美国境内作案,范围涉及十四个州,基本都是偷窃、抢劫和诈骗,没有闹出过人命案,但因为数额玩得太大,影响实在太坏,几乎惹恼了美国除穷人阶层以外的所有阶层,于是美国各个部门和机构联合起来成立了一个专案组,竭尽全力追捕,终于在四个月以后将他归案。 但滑稽的是,姚克臣人虽然归案了,却根本没有任何能将他定罪入狱的实质性证据,所有卷宗资料综合起来研究几天几夜,也只有部分环境证据,比方说他在案件发生的前后曾出现在案发地附近,或者他跟涉案人员有过或深或浅的接触和联系,以及一系列被他们称作“巧合”的事件,反正就是没有实证,上法庭的话肯定无罪释放。 但大家十分肯定他有罪,绝对不能放出去,所以擦了个边球把他关进了保全设施最好的一家精神病院,因为从种种迹象上看,他应该是用催眠术实施了所有犯罪行动。 这里有一段强行插入进来的关于“催眠术”的资料,说催眠术起源于18世纪,近年来许多关于大脑成像的研究也反应了相似的机制,催眠术在精神医学和临床心理学方面都是极为有效的方法,原则上催眠术的确是任何人都能运用,但被催眠者受催眠以后究竟是服从催眠师还是精神高度集中的自然状态,至今仍然是个未解开的谜。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84、最厉害的催眠师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接着又是姚克臣的资料。 王东升通过美国的朋友查到他的下落以后,又委托那朋友往囚禁姚克臣的那座在路易斯安那州的高级精神病院里跑了一趟,因为情况太特殊,院方不能安排见面,但多少得到一些信息,用院方的话说,姚克臣简直是神,他能用非常短的时间——最近的一次计算是十五秒钟——他能用十五秒钟甚至更短的时间对一个人进行催眠以达到他想达到的目的。 院方的工作人员说姚克臣曾有一次把医院送饭的护工给催眠了,护工听他的话把病房门打开还掩护他逃走,幸亏院方有FBI的指示,安排着专门人员对他进行全天候二十四小时不离岗的监控,及时制止住。 路易斯安那州。 路易斯安那州。 我把这个地名放在嘴里念叨了两遍,看看照片,再看看资料,看过材料又转回去看照片。 姚克臣。 我想我可能知道他是谁了。 这就是庄静从前跟我提到过的那个人! 世界上最厉害的催眠大师! 我以前听人说庄静有时会使用催眠对病人进行治疗,特别好奇,就跟她聊起这个话题。大概因为行业忌讳方面的原因,她不愿深谈,只聊了很浅一点皮毛的东西,不过她跟我说起一个人,没有指名道姓,只说他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催眠师”,是“催眠界的魔术师”,说他“可以凭催眠无所不能”,最后说那人现在被关在美国路易斯安那州一家精神病院里,因为他太厉害了,是个几乎能够超越神的存在。 我记得庄静说这些话时没有看我,而是看着桌上一只空水杯,神情温和,目光里有强烈的感情,类似于钦佩或者景仰之类的,我当时心里有点诧异,但没多想,只当她对同行中的佼佼者流露崇拜之情,现在仔细想,真没那么简单,她当时那目光是沉醉的,陷进往事回忆里的。 一环扣一环,所有人物和事件,都是相扣的。 黎绪看我半天不作声,耐着性子等,等到后来就不耐烦了,往我脑袋上拍了一掌,问我什么情况。 我就把庄静的事跟她说了一遍。 她问我庄静是什么人。 我说:“是个圈内名气挺大的心理医生,在美国进修过犯罪心理学,经常全国各地跑开讲座,协助警方给嫌疑人做侧写。几年前涉嫌一宗连环凶杀案,当然,最后证明她是清白的,凶手另有其人。那件案子结束后,跟我关系就挺好,一直保持不错的联系,但前阵子出国旅游去了,怎么都联系不上,我让刘毅民跟海关打过招呼,只要她一入境,马上通知我。” 黎绪听完,有点默默然,垂着眼睛说:“陈家坞的事件里,我们也考虑到有催眠的因素在里面。” 我和老懒敛息静听。 她说:“催眠术在全世界的范围内都存在巨大争议,有些心理医生认为能够通过催眠进入患者潜意识深处,唤醒被深埋的记忆,从而找出病症的根源,然后加以疏导性治疗,效果肯定显著。但另外一些专家认为通过催眠唤导出来的记忆并非患者真实的记忆,而是在医生的诱导下篡改甚至是杜撰出来的记忆,非但不利于心理疾病的治疗,还会加剧病情。还有小部分比较极端的专家甚至认为,深层催眠不但能诱使患者篡改或杜撰自己的记忆,还能往患者潜意识里写入特定的记忆或者意识,说得通俗点就是指催眠师能让病患相信他说的一切,并且听他的指令做事。这些极端的专家提出过一个设想,就是催眠能够完全改变一个人的行为和思想,使之变成傀儡。” 这方面的争论我听说过,但了解得不多,现在听黎绪讲起,马上联系到戴明明和乔兰香还有白慈根那拨被研究中心称为“寄生人”的意识和行为,黎绪说的就是这个。 如果姚克臣真的像资料里写的或者庄静说的那么厉害,他又是照片里面这些重要人物之一,那么,陈家坞地底墓葬里进行的实验有他一份真的很正常,黎绪的分析应该没有差错,戴明明他们那些人对她穷追猛杀的意念是被姚克臣用催眠术写入大脑然后由她身上特殊的体味激发。 但理由呢? 姚克臣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干?费如此大的人力物力肯定还有财力,创造出一批战斗力惊人的杀手,就为杀黎绪?不,不对,不是针对黎绪,而是针对和她一样体味的人。 我正想问黎绪对自己被追杀的原因了不了解,有没有线索,突然屋子里响起我的手机微信提示音,从门边的柜子那里传来,老懒离得最近,就起身走过去帮我拿。 我那手机没什么保密设置,有微信内容就直接在屏幕上显示,所以老懒一走近就看见上面的内容了,拿起手机的同时另外一只手飞快地将腰里的枪拔出来握稳,然后抬头看了看天花板,神情骇人。 我和黎绪不明就里,看老懒的动作,便下意识以为天花板上有什么东西,立刻也跟着往上看,却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老懒把手机放到桌子上。 是小海发来的消息,只有一个字:跑!!!!!!!!!!! 一连串的惊叹号。 这会应该在楼上卧室里睡觉的小海突然往我手机里发了一条叫我们赶紧逃跑的指令,一时之间很难分析具体状况,唯一能肯定的,就是发生突发性危险事件了。 我和黎绪几乎同时做好准备,根本来不及去设想到底什么情况,已先找到各自的枪握在手里,互相看一眼,猫起腰蹑起手脚屏住呼吸小心翼翼跟在老懒身后往楼上走。 我们怎么可能把小海扔在境况不明的危险里,管自己逃跑。 可我想不明白,在自己家里,能有什么莫名其妙的危险! 最大的可能性是,苏墨森回来了,在我们到家之前就已经回来,藏在哪个地方等着,这会被小海发现了。 要真是这样,那可就滑稽了,大打一场不说,估计还得来个你死我活,我可不想让他把我苦心经营到现在的生活毁掉,不管这生活是不是我喜欢的,都不会再让他染指。从律师把他的财产过户到我名下那天起,我的人生,只有我自己才能做主了,他就是真的回来,也得给我滚到一边去。 三个人,老懒最前,我中间,黎绪最后。黎绪手脚很轻,基本上做到无声无息,我记得她说过她是在陈家坞案件结束以后才接受专业的体能训练的,之后没多久玩失踪,蛮打蛮算大概只练了一年多点时间,能有现在的状态,真的非常了不起,一般人练个五年六年也未必及她一半。 走到拐角处往上张望,小海卧室的门缝里没有光透出,可见里面没开灯,是漆黑的。 正想继续往上,突然听见房间里面一个阴沉沉嘶哑哑的女人开口威胁小海说:“把刀扔掉,别动,我有枪。” 我们立刻刹住脚步,生怕稍有动静就惹火里面的人导致她开枪。 居然是个女的,不是苏墨森,这真有点始料未及。 是个陌生女人的声音,听着应该年轻,但不知道为什么,声腔怪怪的,有种不协调的尖。 小海不是个喜欢被威胁的人,直到那人比之前那遍更凶更狠更戾地叫她把刀扔掉她才终于听话,咚的一声,短刀落地,在完全寂静的夜里震耳欲聋,嗡嗡的回音。 我的心越提越高,简直要从嗓子眼里冒出来了。 然后是什么东西在地板上移动的声音,听着却不是脚步声,马上,又没声音了,脑补不出到底怎么个状况。 我只能想象小海和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为了什么目的入侵到家里来的女人在黑暗里面对面僵持,心想局面对小海不算太遭,因为在一片漆黑、完全看不见目标人物的情况下,对方有枪也不敢乱开。 可正当我有所庆幸时,里面却啪的一声,灯亮了。 这下,小海就处于绝对不利的境地了。 而我们几个唯一能做的只有等,等那入侵者下一步的动作,我相信她一定会有动作,劫持小海只是因,下面会有果。在这座城市,没有谁跟小海有这样的生杀大仇,所以那女人闯进来,潜伏许久,绝对不会是为了杀她,既然小海不是她的目的,她就不必有下一步动作,我们需要的只是耐心。 我感觉到我的呼吸有点不对劲,很颤,虽然只是细微的变化。老懒也明显感觉到了,他把左手伸到后面捏捏我的手臂,用他的镇定和自信给我鼓劲,使我不致于太害怕。 里面很快又有动静,那个嘶哑阴狠的嗓音命令小海往门边走。 这回小海没有硬逞强,很顺从地照对方说的做。 我能从小海缓慢的脚步中听出她准备见机行事打算一招反制,心里立刻又惊慌起来。 因为这时候我已经知道那女人是谁了,所以宁肯小海乖乖听她的话直到她提出要求再考虑下一步的打算也不要玩什么见机行事突然反击,我相信只要小海不乱来,她就绝对不会开枪。 绝对不会。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85、传说中的乔兰香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趁她们开门出来之前,我们三个人蹑手蹑脚往回退,再退,再退,一直退到二楼,每一步都踮着脚尖迈得小心翼翼如履钢丝,生怕弄出一丁点声响惊动并激怒那女人。 虽然我认为她没有杀心,但万事都得防着万一。 楼上门开了,两个人从屋里走出来,站在三楼的走廊上,可以想见枪口离小海很近,大概直接抵在她的太阳穴上。 半点差池都不能有。 那女人又发声了:“喊她上来。” 小海没反应。 那女人加重语气里的狠劲,几乎一字一顿往小海脸上砸:“把她叫上来!苏妮!把苏妮叫上来!只许她一个人!” 我越听越觉得她的声腔很奇怪,又嘶又哑又有点尖,还透着破音,完全无从想象到底是怎么个状况。 这回小海终于有反应了,声音很轻,而且镇定得不像话:“她走了。他们都走了。我发现你在床底下的时候就用手机发消息叫他们走了。” 那女人好像不信我真能不顾小海的生死只管自己跑,喉咙里发出像鬼样的笑声,又立刻咬牙切齿:“喊!” 肯定是手枪顶得小海难受,她才终于妥协,随随便便朝下面喊了一声:“妮儿你还在家吗?” 我马上答应:“在。” 她说:“上来一下,拿着枪。” 我真是哭笑不得,估计那女人也是,个死胖子完全不按常规出招,一点都没有人质该有的样子。 我刚想上去,老懒拦了一把,他的意思是他替我上,我轻轻摇头,捏捏他的手示意他不会有事。 我确定只要小海不乱来,那女人一定不会开枪,现在唯一担心的是小海太恃强,随时要反抗,反倒会把事情弄糟糕。 我移动脚步往上走。 这时那女人突然很泼辣地朝下面吼:“只准苏妮上来!黎绪在下面呆着!” 我一边回应她说只有我一个人,一边慢慢端枪往上走,虽然还有点紧张,但至少呼吸不乱了。我从很小就接受各种训练,但凡能直接面对的危险,基本上都有把握化险为夷,更何况我不觉得现在的情况很险,心想肯定是因为老懒和黎绪在的缘故,她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我走到拐角的时候,上面突然啪的一声,把卧室的灯关了,我不知道她什么意思,只好停下脚步。 现在唯一的光源来自二楼书房,也就是说,入侵者和小海两个几乎完全隐匿在了墨汁样的黑暗里,而我却是完全暴露的,如果枪战发生,我大概能够保证自己不死,但没办法保证自己射出去的子弹不会伤到小海甚至要掉她的性命,很明显,那女人这会正拿小海的身体当盾牌用,她体型那么大,再没有比她更好的人肉循牌了。我突然走神想起黎绪第一次跟小海打交道时,半开玩笑半认真说你这么胖,会死得很快的。 我在黑暗中辨识出那女人的紧张,她很紧张,比被她用枪抵着的小海紧张一百倍,她在努力控制她的呼吸,异常艰难但终于还是做到了,然后为了掩饰她的紧张和无措,突然很不自然地笑起来,那笑声像是从破掉的风箱里发出来的,很难听。 我想,她可能受伤了,声带受损之类的。 小海房间里的窗户没关,风从外面刮进来,穿过开着的房门,从我的鼻子底下刮过,一路往楼下去。 我闻见了一缕熟悉的药香味。 早该闻见的,但今天的事情太多,而且我们回来之前,老懒先已经在家,味道会有冲散,警惕心也松散。再加上黎绪身上一堆乱七八糟的气味始终在影响我的嗅觉,所以没能闻到最重要的这样味道,导致把小海置入险局。 黑暗深处突然又是一声笑,干巴巴的,纯粹是没事找事弄点动静出来,或者说调剂一下气氛,免得开口说话显得尴尬。虽然眼下的气氛已经够尴尬,不仅尴尬还很叫人崩溃。 那人终于开口了,声音还是和刚才一样阴戾干哑,但语气比之前好多了,听着感觉像是商量而不是威胁。 她说:“叫你那个朋友,黎绪,到一楼去。” 虽然相信黎绪已经听见,但我还是很配合地朝下面喊了一嗓子,叫黎绪去一楼呆着。 但黎绪不肯配合,站在那里一动不肯动,铁了心要跟我们一起同生共死,很多余的豪情仗义。 那女人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心情又有点激动起来,气喘得很重,眼看着马上就要发飙,我赶紧再次朝黎绪喊:“下楼!” 我知道黎绪到现在都没明白到底是个什么状况,怕她还跟我犟,喊完以后马上把音量降低轻声补了一句下去给她听:“是乔兰香。” 下面传上来很轻的一声脏话:“操。” 黎绪骂出脏话的同时已经拔腿往楼下飞奔去了,她比我更清楚如果乔兰香闻见她皮肤的味道,这里会有一场什么样惊天动地的厮杀,这种倒霉事情只有躲的份,哪里还敢往上凑。 我竖着耳朵细心捕捉声音,确定她跑到一楼打开大门冒雨冲到院子里把大铁门的锁也打开,以防万一情况紧急时夺门而逃不至于在开锁上浪费功夫。把后路铺好以后她重新回到客厅,打开灯,搬把椅子到门外的沿廊里坐下,端着枪静静等着。 我吐出口气,朝隐在黑暗里的乔兰香说:“妥了,有什么事,你说吧。进我家肯定是冲我,所以把小海放了吧,说白了她跟我没半毛钱亲戚关系,要是因为我的缘故把命丧了,我没法跟她家人交待。你要是不放心,我就跟她换换,让她下来,我把枪扔掉来让你顶着行不行?” 她没回复我的建议,而是喘着粗气叫我警告下面两个人不许报警或者找帮手否则她一定不客气。我把她的话转达到下面,再次无奈地朝她叹口气,说:“我早就盼你来,哪里还会去报警。” 乔兰香又努力控制她的情绪和呼吸,稳下来以后才静静地说:“我不是来找你们谁麻烦的,我只是需要帮忙,没想到会有个警察来你家,我以为他很快就会走所以不着急,没想到黎绪会跟你一起回来。我不想跟她起冲突所以躲在床底下想找个合适的机会才出来,结果……” 说到这里顿住,显然是不想说了,马上用一句话总结掉整个过程:“弄成这样完全是场意外。” 确实是意外,小海累得像瘫泥,一回来就上床睡觉,导致她躲在床下一动不敢乱动,然后小海一觉睡醒,警觉的神经恢复,发现床下有人,立刻发消息给我并马上有所行动,才弄成这样。 我很认真地嗯了一声表示同意乔兰香的说法,继续好言好语跟她商量:“把小海放了,然后随便挑个地方坐下来,有什么事情大家好商好量,你要我们帮什么忙,一定尽力,其实说白了,我们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帮你也就是帮我们自己,没道理不尽心。” 她又突然沉默下去,好一会才突然悠悠飘过来一句:“我怕我的样子把你们吓着。” 我立刻想起那天老懒发现家里有烛光时翻墙入院绕到后面趴着窗户朝里张望时看见的女鬼,当时他跟我形容她的样子,我以为是乔兰香为了吓唬他故意把自己弄成午夜凶铃的,但如果她现在还这样的话,恐怕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所以心里多少有点忐忑,但嘴里还是故作轻松地安慰她说:“没事,我胆子大,什么样的情况都吓不到,而且你如果不愿开灯的话,我们也可以不开灯。” 她又不响了。 我再次劝她:“把小海放了吧,让她下楼,我跟你进屋谈。” 这时小海突然冷不丁拆我台,粗声粗气说:“我不下楼。” 还好乔兰香没什么太大反应,跟我说:“我不怎么介意她在楼上,但我怕她不给我把话说完的机会,所以,你要保证她不会对我动粗,我就可以把枪收起来跟你们坐下聊。” 没等我说话,胖子又插嘴了,还是粗声粗气的:“在你不动粗的前提下,我可以不动粗。” 似乎进展良好。 我主动把端着枪的手收回,然后用两个指头捏着枪托,把它丢到楼下,一直在二楼蓄势待发的老懒飞快地把枪接住,又退回到原处。然后我叫小海保证只要乔兰香不做过份的事,她绝对不能对她动粗或者打断她说话。小海很顺从地保证下。 于是,乔兰香松开箍着小海脖子的手,往旁边迈了一步,静观几秒钟觉得没什么问题了以后,才终于把握枪的手垂下,自顾自先退回小海的房间,因为没有灯光,她小心翼翼地摸索着把书桌前的椅子搬到窗户边的角落里坐好,将两手搁在膝盖上。 我听着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才跟小海一起走进去,小海让我走在后面,是用她的身体给我当盾牌的意思,以防乔兰香突然反起悔来胡乱开枪。我觉得她有时候真是多余小心,同时又感动得不行。 乔兰香幽幽地开口:“可以开床头那盏灯,调暗点,然后离我远点。” 小海好像很习惯黑暗的样子,不用摸索,轻松地走到床边把床头灯打开,稍微调暗,马上退回到我身边。 终于看见传说中的乔兰香了。 我倒抽一口冷气。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86、乔兰香早就死了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床头灯的光照亮床边一片范围,乔兰香正好处在光线的边缘,刚好能够看见一个午夜凶铃的轮廓,像之前老懒形容的那样一身黑衣长发遮面。她面向墙角侧身坐在那里,弓着背,把头扭过来望着我们,从遮着脸的头发里露出的半只眼睛里冒出幽幽的微光,很骇人,她拿着枪的右手笔直笔直垂在侧面,垂得像挂面那么直,仿佛没有骨头。 虽然做了足够的心理准备,真的看见,我也还是吓了好大一跳,背上奓起一层白毛冷汗,不过好在没有失态,就那么静静地看了几眼。 小海倒是比我镇静。 乔兰香突然提起右手。 那动作太突然,我们都条件反射地紧张,小海特夸张,已经横出一步把我挡住,可乔兰香只是抬起右手轻轻把手里的枪丢到床上,半点要伤害谁的意思都没有。 我仔细一看,那枪是苏墨森的,一直藏在他房间五斗橱最下面的夹层里,之前我跟小海提过一次,叫她有必要的时候拿出来用,或者练练手也行。她一直没拿,我也没多言语,因为这种老式的东西没经过训练的人未必能驾驭,搞得不好还折伤自己,所以一直随它搁在那里,结果倒是白便宜了乔兰香,让她闹出今天这一场意外动静来。 她进出这房子好多次,大概对里面的全部结构和物件都了若指掌了。 小海屋里就一把椅子,被乔兰香坐了,我就想凑和一下跟小海在床沿边挤挤算了,谁知道乔兰香不让,她阴着嗓子命令我们到外面搬两个椅子来,叫我们离她远着点坐,同时还要我拿瓶香水或者花露水之类的东西给她,说要是都没有的话,拿瓶二锅头也行。 我们一一照办。 搬椅子的时候,我看见老懒还小心地站在二楼半的拐角处抬头张望,就朝他笑笑,跟他说:“没事,我们跟乔兰香聊一会,她没恶意,就是没想到你和黎绪会来我家所以才弄成刚才那样。真的没事,你下楼去休息一下吧,我们谈完了叫你。” 老懒拧着眉毛很不放心,打着手势想把枪还给我,我摇摇头说不需要,叫他回书房去等或者下楼陪黎绪也行,他犹豫来犹豫去终于还是不放心,一屁股在楼梯上坐下,枪不离手,准备着万一发生危险能最快救急。 我心里又感动得不行,暖融融的。 乔兰香弄出这场意外,倒是把我身边这几个人的心照得亮亮堂堂,他们都很爱我,都会拼了命保护我。 包括黎绪。 我觉得之前对她的那些警惕和防范,有点以小人之心忖她君子之腹了。 我开着房门,两把椅子就搁在门边,这是离乔兰香最远的位置了,再远就得滚到外面去了。弄好以后我朝乔兰香嗨了一声,举着花露水问她是拿过去给她还是抛过去给她。她不响,往床上指指。我就扔到床上。她慢慢地站起身走到床边拿起,又慢慢地走回椅子里面对墙壁坐下。就这慢慢来慢慢回的过程中我基本看清楚了她的面孔——一张丑陋的、可怕的、狰狞的、好像正在腐烂或者说正在溶化的脸。 现在我知道她为什么要把自己搞得这么人不人鬼不鬼了。 原来是为了用一种夸张失真的丑陋和恐怖来遮掩另一种真实存在的丑陋和恐怖。 我从她身体的状况联系到她是陈家坞人再联系到陈家坞地底墓葬里种的各种药草,渐渐好像有点明白了。 她快要死了。 她是来求我们救她的。 虽然情况有所不同,但她的确和代芙蓉一样,都正被迫一步一步滑向残酷而绝望的深渊。 乔兰香慢慢把花露水瓶的盖子拧开,放到鼻子底下深深闻了闻,然后高高扬起,用力往地上摔,砰一声摔碎,空气里顿时呛起一股浓得叫人难受的香味,我忍不住抬手捂住鼻子。 外面老懒听见动静立刻跳起身往楼上冲,我赶紧把身体探到外面朝他打手势叫他回去。呆在一楼的黎绪也听见动静了,冲上几级台阶扯着嗓子问我们什么情况。我也只好扯着嗓子回复她说没事。她大声骂了句脏话,然后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心神不宁头脑混乱极的状态。 乔兰香也挺紧张,一直侧着脸阴阴地盯着我们,就那么跟个鬼样,侧着身体弓着背,浑身漆漆黑,头发和手臂都像挂面一样垂着。真的不管看多少眼都还会心惊肉跳。 但她的心是善的,弄出满屋子花露水味道是为了不让自己闻见黎绪身上的体味,她不想伤害黎绪。 等楼下彻底没动静以后,我抱歉地朝乔兰香笑笑,说:“有什么事,你只管开口吧。” 她眨巴了两下眼睛,悠悠地问:“这是苏墨森的家吧?” 我点头:“是的。” 她又问:“你是苏墨森的孙女?” 这问题虽然我心里挺犯嘀咕,但这时候好像只能给予肯定回答:“是的。” 她再问:“苏墨森上哪去了?” 我说不知道。 她问:什么时候回来? 我还是不知道。 她不响了,幽暗光线里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但能感觉得出失望,甚至可能是绝望。她大概把苏墨森当成最后的救命稻草了,找不到他就没人能救得了她似的,我挺不信这个邪,就好声劝慰着问她到底怎么回事,要她说来听听,也许我们能帮得上一点忙。 她一动不动弓背坐着,一直用那么别扭的姿势歪着脸看我,犹豫了好一会才重新开口:“我说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我根本弄不清楚。你说我是乔兰香,其实我不是。” 我被这话狠狠噎了一下,脑子都空白了几秒钟,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她紧接着又说:“乔兰香很多年前就死了。” 我觉得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乔兰香问:“四年前陈家坞闹鬼,死很多人的事,你知道吗?” 我茫茫然点头又茫茫然摇头,说:“陈家坞死很多人的事我知道,但那不是连环凶杀案吗,怎么变成闹鬼了?” 她淡淡地说:“凶杀、闹鬼,跟我都没关系,反正就是死了很多人。” 我说:“我刚从警察那里拿到陈家坞事件的卷宗,还没来得及详细了解当年的情况。” 说完顿了一下,问她:“是不是只要了解陈家坞村发生的全部事情,就能知道你现在的具体状况了?” 她很没底气地说:“大概吧,我不知道。” 看她的样子,恐怕很难把事情说清楚,再多问也是浪费时间。我想了想,跟她商量:“这样行不行,你先在这个房间里休息,我这就下楼去看卷宗,而且黎绪也在,四年前她是专案组的人,大大小小的情况都很了解,后来又查到不少相关的事,说不定能有什么办法帮到你。” 她犹豫了好一会才慢慢点头。 她这样子真叫人抓狂,不管干什么说什么都是慢吞吞的,好像她弄出了一身女鬼的造型就得把全部动作也弄出个鬼样子才配套似的,看着特不舒服。我比她着急,恨不能马上把全部情况都弄明白,所以一看见她点头就跳起身要下楼,但她却把我喊住了。 她问:“你这里,有止疼药吗?”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问她:“什么?” 她说:“止疼药。我叫不出那些专业药名,反正能止疼就行。我全身上下哪都疼,没办法集中注意力跟你讲话,也没办法睡觉。” 我飞快地点头:“有,有,有有有,你等着,我去拿。” 说着话,我人已经窜出门往楼下奔了,一楼客厅电视柜里备着各种家常药,是苏启墨森逼着养成的习惯,以前一直觉得多余,直到那年林涯满身是血跑来求救我才发现很必要,再后来又发现原来苏墨森要我学的知识和养成的习惯,真没一样是多余的,感觉他根本就是在用几十年的时间铺垫我的整个人生。 我取药的时候,黎绪很急地问我上面到底什么情况,我说看上去挺糟的,一会再讲。 我一边敷衍她一边抱着药箱奔上楼梯,回三楼,把药一样样摆在床上,跟乔兰香说我学过护理,对有些病和伤能懂点皮毛,想给她看看。可她歪着脸阴着眼睛看我,摇头拒绝。 她拒绝得很决绝,没有商量的余地。 我只好回头吩咐小海下去倒杯凉白开上来,自己帮她把药分成两堆,一堆是内服的,一堆是外用的,告诉她这些药都只治标不治本,而且不能多服,会有副作用。 乔兰香完全没把我的嘱咐听进耳朵里,她从小海手中接过水,拿起药瓶倒出十几颗就往嘴里塞,大口吞着水送,太急太狠,水顺着下巴淌下来打湿衣服和头发。有几片药滚落在地上,她心疼,放下水杯以后慌慌张张跪在地上捡,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可怜极了。 小海突然看不下去,跪到地上帮她一起找寻掉落的药,两个人摸来摸去头碰到了头,互相看一眼,然后小海把捡着的两片药递给她,她用颤抖的手接过,塞进嘴里咽下。接着用袖子擦擦嘴,很慌张地看我一眼,默默退回到墙角坐下,深深叹出口气。 现在我终于知道她为什么是这副鬼样了,坐不直的身体,慢半拍的反应,嘶哑的声音,都是因为太疼了。 她在忍受正常人根本无法忍受的疼痛。 腐烂的疼痛。 她的身体正在腐烂。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87、终于打开卷宗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叫乔兰香上床休息,说我们马上下楼看陈家坞事件的材料,把事情整明白然后看看能不能找出救治她的办法。小$  %^说^族^ 虽然心里并没有底,但我还是安慰她说,总会有办法的。 她看我一眼,目光很感激。从这一眼我就明白,她因为身体腐烂来找苏墨森求救,但真的并不清楚自己弄成现在这个地步的具体原因和解救办法,所以我刚才说的话很安慰她的心。 我半弯着腰轻声跟她说:“要是饿了渴了或者有什么事情,只要朝下面喊一声就行,我能听见。” 然后又郑重严肃地嘱咐:“你有事直接喊就行,千万别自己下楼。你知道的,黎绪在楼下,有些事情不弄明白她是不会走的,如果你们两个真的打起来,只从交情上面讲,我们也只能帮她。” 乔兰香点头,一动不动望着我,现在我看不出她透过头发穿出来的那束目光里所包含的宁静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退到门外,慢慢掩上门的时候,她一直静静地望着我,等我啪一声把门合上,她却又喊我。 我重新推开门看她。 她说:“你尽量抓紧一点好吗?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说我知道,我会的。 她又说:“多弄点香水、风油精、红花油之类味道重的东西,把黎绪身上的味道盖掉,我就没关系了。” 我点头。 她又说:“可能有些事情,我知道,但警察不知道的,等我休息几个钟头,缓过劲来,你有什么要问,只管问我,我一定告诉。” 我再次点头,并谢谢她。 看她没什么要说的了,我才又关上门,叫上小海和老懒一起下到一楼客厅跟黎绪碰头商量这事情要怎么弄。 黎绪早就想好了,说:“把院里大铁门打开,把车子调过头冲门停好,然后大家关了一楼的门回二楼书房看陈家坞的卷宗,我会配合材料把四年前发生在陈家坞以及江城市里的案子都讲给你们听,然后大家信息汇总,看看能不能发现新线索。乔兰香在陈家坞生活了几十年,有些事情她有一手资料,必需让她也坐下来跟我们一起梳理整件事,万一她发疯,我立刻冲下楼逃跑就是了,你们帮着拦一把,不信她能杀了我。” 听上去好像可行。 于是赶紧行动起来,我和小海把家里所有气味重的东西都搜罗到一起,包括蚊香和大蒜。先在一到三楼的楼梯转角都点上蚊香,一路又喷空气清新剂和消毒水,接着把黎绪推进卫生间让她自己想办法遮气味,她在里面折腾了二十多分钟才出来,身上穿着我的睡袍,头上绑着我的发带,全身散发一股各种香气混合在一起的乱味,难看得要死也难闻得要死,她居然还很得意,仰头哈哈大笑,掏出香烟就着蚊香点着。 做着这些准备时,我把刚才跟乔兰香会面的情况讲给黎绪和老懒听,十分疑惑地看着黎绪:“她说她不是乔兰香。” 黎绪呆了呆,以为剧情要狗血,还要节外生枝。 我马上挥挥手打消她的疑虑,补充说:“我记得她身上的气味,跟以前几次三番闯进我家里来那女人留下的气味是一样的,而且听她说话也没差,既然之前的指纹结果是乔兰香,就不会有错,我想她说她不是乔兰香那话可能是隐喻。” 黎绪问我她原话怎么说的。 我撇撇嘴把乔兰香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她说她不是乔兰香,说乔兰香早就死了。 黎绪喃喃重复几遍我说的话,然后像是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声,马上不以为意了,一边往身上喷昂贵的香奈尔五号一边说:“对,从某种意义上说,她确实不是乔兰香,等你看完卷宗听完陈家坞的情况就会明白的。” 我隐隐觉得这事有点诡异。 但很快,我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狠一拍脑子,骂自己蠢。 楼上那个正在腐烂的可怜女人,是个“寄生人”,身体是乔兰香的,灵魂却是另外一个人。 真正那个乔兰香的灵魂,早就被消解掉了,就像“上帝之手”案件里面那些受害人,他们在遇害前,都被变成了成冬林,早不是他们自己了。 所以乔兰香才会说乔兰香早就死了。 根本就是这个意思。 我和老懒还有小海三个人先回二楼书房整理,把桌上和墙上的资料、照片什么的全部撤下来,给陈家坞的内容腾地方。 黎绪拿来的那张十七个人的旧照片还搁在桌上,小海刚才没在,这会进门看见,一眼从里面认出了自己的父亲。 因为真的太好认了,不管那张照片到底摄于哪年哪月,照片上人的样子,都不曾被岁月改变。 看小海脸色瞬间煞白,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她突然发狂大哭。这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只要事不关己,哪怕天塌地陷都能淡定,但稍微一牵扯到自身或者跟自己亲密的人,就会糟,会麻烦,会不知所措兵慌马乱,搞得不好会弄出些…… 事实证明我多虑了,小海的淡定和镇静是从骨子里渗出来的,万事不能乱其心,仿佛人间全部的欢喜和苦乐她都了然,无所谓好,无所谓坏,自然也无所谓更好或更坏。跟她比起来,我真是差远了,到现在都还不敢仔细看那照片上的女人,那悲苦到不堪一击的神情,像断线稻草样的目光,只有生不如死的人才会是那副样子,我每看一次,都要心如刀割一阵。 老懒看小海一眼又看我一眼,悄然把照片收到旁边的柜子里,然后往门口看看,低声嘱咐我们说:“等会对陈家坞的人和事我们就客观地看和听,别随便做什么评判或者瞎猜测,别说对谁不敬的话。” 这时楼梯上有声音,是黎绪上来了,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天花板上看,生怕呆在楼上的乔兰香有动静。同时没忘了问老懒为什么要那么小心。他把声音压得更低,说:“黎绪的亲生父亲也是涉案人物。” 我大吃一惊,但马上又平缓下来,因为之前隐约有点知道,只是不了解详细情况,但这会想问问清楚已经来不及了,黎绪拎着瓶伏特加走进来,大大咧咧坐下,朝天花板看看,然后很垮地笑起来,问我家里有没有气油或者柴油,那些味道重,更管用。 我白她一眼,骂过去:“不是你家房子你不心疼是吧,万一你们俩真闹腾起来,谁看谁都不顺眼,点把火一了百了,我和小海住哪去?况且你又是个烟鬼,火星子乱溅,存心找死是吧?” 她举手投降,不耐烦地讨饶:“行行行行行,我就一句,你能说一筐,烦不烦人,碎嘴的婆娘,谁娶了你谁倒霉。” 一边说着话,一边已经和老懒一起把陈家坞的卷宗拿出来。 整个袋子里有两个大牛皮纸档案盒,每个都仔细粘合,并用火漆加封。这些卷宗是常坤叫丁平交给我的,看来他真的是连丁平都不信任,所以层层保护以防中途被人拆开。同时这也是一种验证的方式,如果东西到我手里时曾被拆封过,就可以证明丁平有问题。 所以我们拆的时候,异常小心,盒子的每条边每道缝都仔细研究过,并且用放大镜观察了火漆封口,确定不曾被别人拆过,才用刀割开,从盒子里取出大叠大叠的纸张材料和照片往桌上堆。 各种各样的报告、鉴定书、无数人的笔录、人物照片、事件照片、环境照片、命案现场照片,等等等等。 还什么都不了解,我已经心惊肉跳了,因为一把抓过的材料里有一堆照片显然就是之前心心念念想打听却一直没弄清的“人皮X案”的,好几个血淋淋的凶杀现场,都在尸体附近的墙上或者家具上或者岩石上画了一只鲜红、拙劣、粗糙并且中间被打了一个大大的X的眼睛,因为是用血画的,线条边缘的颜色都在垂直滴落,使得整只眼睛毛毛的更加恐怖,整体看上去简直就是阎王从阴间发到人间的某种警示。 都和好几个月前,在百合中路快捷酒店里我亲眼看见过的那个命案现场基本相似。 而且所有这些案子里面的尸体都有个共同点——背部被切割去了几乎大小相同的一块皮,露出白惨惨的皮下组织。百合中路那桩案子的尸体当时脸朝上躺着,后来我马上被付宇新带离现场,所以没看到背部的情况,想来肯定也少掉了一块皮肤。 原来所谓的“人皮X案”是这么个意思,首先凶手必定会切割掉受害人背部一块皮,然后也必定会在现场画一只打了X的眼睛,都是显而易见的连环模式和标志。 我仔细看了一下细节特写,尸体背部的伤口旁边有尺作对比,长和宽都是一目了然的,我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所有“人皮X案”受害人的背部两块胛骨之间都有一只隐纹眼睛,就像黎绪背后的那只,凶手把它们割走了。 这只眼睛很重要。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88、面对各自狗血的人生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之前乔兰香留在我衣橱里的那块人皮,也终于有出处了,一定是从某个“人皮X案”受害者背部切割下来的。而且,虽然我还不清楚到底为什么,但基本已经可以想象,如果黎绪真的死在戴明明或者乔兰香或者白慈根或者另外哪个他们称为“寄生人”的人手里,下场也会和这些照片所呈现的一样:扒光衣服、一刀刺中心脏、男的生@殖@器被切下来甩在一边、女的小腹剖开子宫和卵巢被毁阴部也被刺得一塌糊涂,然后背部割掉一块规整的皮。 所有那些尸体都是这样的。 如果黎绪被杀,也会是这样的。 惨不忍睹。 我脊背上冒出冷汗,有那么一会,脑子里面有黎绪毫无尊严死在照片里的样子。 不敢想象,一想就心疼得不行。 然后,我又寒毛淋淋地想起之前何志秦说的话,他让我把那块皮交给他,因为留着会有危险,有人为了得到它会不惜一切代价。 他这话的潜在意思是说,有人会不惜杀了我以得到我手里那块有隐纹眼睛的人皮,也会不惜杀了黎绪,割取她背后的隐纹眼睛。 黎绪坐在门边歪着身子打量我,我不知道怎么接她的目光,只能低下头继续看材料。 她又坐了一会,突然打开那瓶满满的伏特加往喉咙里灌了两大口,轰地站起身,深呼吸,从笔筒里拿起支铅笔当发簪用,将头发拨到后面挽成个圆髻,弄得爽爽利利,再深吸口气,冲我笑笑,走过来,两手撑住桌面,用力咬咬嘴唇,再次深呼吸,闭闭眼睛,然后说:”行,来吧,让我们像真正的泼妇一样面对各自狗血的人生吧。” 我突然很感慨。 突然觉得当个泼妇真好。 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黎绪身上痞性这么重了,从生死里历练过来,并且继续在生死里闯荡,不这样还真不行。 黎绪不管我搭不搭腔,自顾自就进入战斗状态开始做事情,先把全部材料大致浏览一遍,然后拿出其中几份翻翻,接着开始分类,一边分一边跟我们说:“这部分是陈家坞连环命案的,案子主体跟我们要查的事件关系不十分大,但还是稍微了解下比较好,可能会有细微处的牵涉,至少凶手的父亲陈祖全和照片上的陈境鸿认识这点不容置疑,老懒就是通过陈祖全跟陈境鸿联系的,所以陈家坞连环命案的凶手,可能也跟我们查的事件有些瓜葛,我们得开动脑子剖析出来,最好能一次性到位,省得以后还要浪费时间和精力来对付这些东西。” 我点头。 她又分出第二类材料,说:“这部分是跟陈家坞命案互相关联的、发生在全国多个城市、有多个凶手的‘人皮X案’卷宗。” 接下去有好一会她没再说话,只默默地翻着材料,有些认认真真看几页,有些只瞟一眼就扔到地上。没多大会功夫,偌大一张书桌被她摊得乱七八糟稀里哗啦,地板上也一塌糊涂。 我突然想起几个月前那天,她一身尸臭味跑到公安局送梁宝市连环案件的卷宗,在专案室里帮我们整理时,也搞得一团狼藉,和现在真像。 我在那些散乱着的照片里寻找认识的或者面熟的脸,看见一个面色阴郁的男人,想起前几天在常坤给我的那盒照片里看到过,是同一张照片,也想起他就是三十多年前在江城“李家后院”住在有银杏树那个院子里的男人,是当年被我救下的那个孕妇的丈夫。 也就是黎绪的生身父亲。 自上次跟黎绪讨论过以后,我又仔细想过我和黎绪的身世与交集,越来越不相信世界真有这样离奇的境遇跟巧合,而是越来越相信幕后有只黑手在摆弄着我们这些人把某个事件推动着往前发展。 这种被人当成棋子利用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于是恼怒也越来越盛,不得不很用力克制。 我在之前丁平给我的那份陈家坞村民档案里看见过黎绪父亲的名字,叫于天光。那份档案太简单,没有关于案件的记录,所以我压根没多想,到现在都还不清楚黎绪父亲在连环案里到底是什么角色。 黎绪简直是在胡乱忙,东翻西翻,有时沿着桌子走来走去走,有时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拣起几张照片往墙上钉,整个状态都是神经质的,经常会发一下呆发一下呆,呆着呆着突然又手忙脚乱起来。 有那么几次,我看她简直要疯了,面色苍白,目光呆滞,跟见了鬼一样。但很快又自己恢复常态,眼神里露出点睥睨众生的意思,动作也很重,把纸张本册翻得稀里哗啦响,经常随手拿起一份,漫不经心看两眼就丢到一边,甚至直接扔在地上。 我看得着急,想要把地上的都捡起来,气得嚷嚷,这么大地方还不够你堆啊非要往地上扔?她说别管,那些没什么用,只会浪费时间。说着,还是扔,验尸报告、DNA鉴定书、笔录什么的。 我虽然没有强迫症也没有洁癖,但弄得这么乱也实在不太能忍,就弯腰把散落在地上的捡起来叠叠好堆到墙角,有份材料拿在手里时无意中扫了一眼,看见有“全身腐烂”几个字,脑子里刷地一下想到乔兰香的情况,赶紧翻看起来,很多医院方面出具的报告,各种看不懂的术语,只有照片是一目了然的,就是皮肉一块一块烂掉,活活烂死了。 我知道“百死虫”的毒会造成这种结果,但还是不知道这些人怎么的就中毒了,所以跳两跳,几乎尖叫,问黎绪这是什么情况。 她不太耐烦地抬起头,把我手里的档案接过去看了一眼,脸色死灰地皱了皱眉头回答:“这个人是我做记者时候的同事,太敬业,把命送了。警察还没封锁村子的时候,她进去采访,被凶手盯上,凶手用的是液体毒物,稍微擦到一点送进嘴里或眼里就中招。” 我大致能猜到这个情况,也知道凶手用的毒物是从那个地下墓葬里取出来的,我现在只想知道这毒有没有解法。 黎绪凝着眼神看我,没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反问我为什么急着要知道解法,是不是有谁出现这种情况了。 我咬着嘴唇,抬起右手食指,往天花板上指了指:“乔兰香。虽然没有看得太清楚,但能肯定她正在腐烂,下巴已经烂出一个洞了。” 黎绪撑着桌子沉默了一会,叫我打电话给常坤,让他想办法从培植室里弄出当年救了白米兰的那种药果,要我嘱咐他一定要尽快,越快越好。她说那种腐烂一般都是从四肢开始再往身体蔓延的,速度非常快,如果已经烂到脸的话,时间真的不多了。 我话没听完就拿起手机拨常坤的号码,等那边传来移动小秘书的语音提示后才猛想起他状况不佳在做强制性治疗,根本不可能接电话。于是打给丁平,响了好几声他才接起来。我看黎绪又开始神经质整理卷宗了,便朝小海使个眼色,让她多注意着点楼上的情况,自己走到楼下客厅里去讲电话,把实际情况和黎绪说的话都跟丁平说了,乔兰香在我家,烂到脸了,需要研究中心培植室里的药,越快越好。 当然,我没说黎绪也在,怕他着急。 丁平听完大吃一惊,声音都拔高了:“喂,苏妮,乔兰香是要紧人物,而且是个潜在的杀人凶手,研究中心派出很多人在找她,我居然敢收留?发疯了不成?” 我好声好气劝他帮我保密,无论如何等我跟乔兰香谈谈再做下一步打算,也无论如何请他想办法尽快弄出药草来救她,时间真的不多了。 他在电话那端十分十分为难,告诉我说虽然他能随便进出培植室,但里面有监控还随时会有别人出入,而且每一株药草都登记造册有记录,差一片叶子都可能引起很大@麻烦,别说他了,就是常坤也答应不下来。何况能解乔兰香毒的那几种药草都是培植室里的重要保护对象,这事情…… 说到这里突然不往下说了。 但电话还通着,没挂断,那边传过来脚步声、喘气声和从丁平喉咙里滚出的一声很惊慌的脏话。 我心一沉,想着完了完了完了,肯定是他太不小心,跟我讲电话被别人听见了,而且还是绝对不放心的人。 这下可好,药能不能偷成两说,丁平还能不能平安无事都成了问题。我屏着呼吸捏着拳头咬着嘴唇等,一声不敢吭。 差不多半分钟,丁平的声音才终于重新传过来,尽管他在努力克制,但我还是听出些绝望。 我问他是不是我们讲电话被什么人听去了。 他说是。 问他是不是B组的人。 他犹豫了一会才回答说既不是B组的也不是A组的,而是专家组的。回答完以后解释说除A组和B组以外,研究中心还有一群来自各行业领域的专业人士,他们负责各自专业领域内的研究,只有几幢实验楼的通行权限,不参与任何决策或调查。 我稍微放下一点点心。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89、老痞子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想,只要偷听到电话内容的人不明确属于B组,丁平的情况就要相对好许多,至少不会马上就有危险。我这样想着,问他:“既然是专家组的人,不参与决策和调查什么的,那,他即使听见你刚才说的话,应该也不会跟谁去告状吧?” 丁平沉重地叹出口气,说:“不一定的,世界上到处都有喜欢管闲事又喜欢打小报告的人,而且偏偏刚才那人又是个麻烦精,最会惹事生非,整个研究中心都烦他。” 我听着,心又一阵一阵往下沉,颤着声道歉:“对不起,真对不起,不该跟你提那种没道理的要求,给你添这么大@麻烦。” 丁平苦笑一声,反过来安慰我,说不怪我,只怪他自己没注意周围的动静什么什么的,又说未必就有那么严重,也许那老痞子压根没听见他讲电话,就算听见了也未必听全,再退一步讲,就算听全了,他也未必真会告诉什么人,那老痞子一向跟个大侠一样喜欢独来独往,对谁都看不惯。 他说着说着,突然笑了起来,气氛一下轻松许多,好像那个什么“老痞子”是个很滑稽的人物似的。 我也把他的话当真,不再像刚才那么担心,但还是嘱咐两句,从现在起务必加倍小心,做好应对或撤离的准备,不能等出现危险苗头再考虑。 他很认真地答应下。 稳好情绪以后,还有件事情,非得吩咐他去做不可,别人交给谁我都不能放心。 怕再发生刚才那种隔墙有耳的情况,我叫他找个妥当的地方。 他叫我等一会,然后不吱声了,电话里有踩着石板的脚步声和多种鸟叫混在一起的大自然声;接着,丁平的脚步踩在了厚厚的落叶上,肩膀擦过树枝,树叶上的水掉落下来;再接着,脚步又踩在了绵软的草地上。 他应该在森林里,也就是说,那个传说了很久我一直想去却还没找到合适机会去的研究中心,在森林里。 之前他们有跟我提过这点,我因为觉得遥远,又觉得反正迟早会踏进研究中心里面,不着急,所以一直没太往心里去,现在隔着电话,倒是觉得很近了,好像有种触手可及的味道,仿佛我只要伸出手,就能触摸到那边的鸟语花香和风景如画。 这种感觉很奇特,认真体会起来真有点不可思议,有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玄妙在里面。 丁平又走了将近一分半钟,才终于停下脚步,拿起手机跟我说他现在在一个很大的湖边,周围极目望去四处无人迹,绝对不会再发生刚才那种被人偷听的情况了。 我惦记着楼上一大堆事情,没功夫细究,马上切入正题,问他常坤被强制治疗以前,平时住在哪里。 他答:“大部分时间住在江城他自己家里,有时特殊情况忙得脱不了身,会在研究中心或者江城公安局的休息室过夜。” 我问他常坤是一个人住还是和家人一起。 他答:“一个人。” 我再问他近几年里常坤家有没有发生过入室盗窃或者有人进入他家但没偷走什么东西的情况。 丁平呆了呆,好一会没说话,半天才猛地激动起来,急急回答说:“有!就是陈家坞案件结束他头部受伤住院接受治疗期间,家里被人进过,却没有少什么东西。” 我心里咯噔一下,咬牙切齿想:恐怕被我猜对了! 丁平接着说:“有人偷进过常队长家的情况是我发现的,那阵子大家都是惊弓之鸟,各方面的细节都很注意,我每次离开家时都会在上面的门缝里插一小块塑料片,如果有人进去,塑料片就会掉到地上。常队长住院期间只有我偶尔会去他家里帮他照管照管,浇浇盆栽打扫打扫卫生什么的,每次出门我都会锁好并且插上塑料片,有次再去时发现塑料片掉地上了,可家里没失窃,值钱的不值钱的没丢任何东西,所以推测对方是冲某样特殊的东西或者特定案件的资料而来,但没有找到,只好空手走掉。我找鉴证部跟常队长关系比较好的一个鉴证员到家里勘察,采集指纹和脚印,一无所获。” 我心跳越来越紧张,越来越觉得自己是猜对了。 我问丁平知不知道偷摸进常坤家那个入侵者是用什么办法进去的。他回答说窗户没有强行撬开的痕迹,门锁也是好好的,所以就推测可能是个溜锁本领极高的贼受雇于什么人。 我深吸口气,问他:“有没有想过别的可能性,比如,有人拿常坤的钥匙去配了一把。” 他犹豫了一会,深吸口气,答:“想过,我把所有可以拿到常队长钥匙的人都怀疑了一遍,没有结果,也可能是我的潜意识不让我的大脑有结果吧,不想怀疑任何一个同出生共入死的人。但终究还是有偏向性的。” 我问他偏向谁。 他突然沉默下去。 我问出的,是个极敏感的问题,涉及到情义和信念,所以丁平又犹豫,然后又深吸口气,才回答说:“相比之下,我比较怀疑楼明江教授。” 我不作声。 丁平补充说:“我这样怀疑,也许对楼教授来说很不公平,因为我根本没有证据和也没有半点指向性的线索,仅有的理由就是他和我们的情份没那么重,因为他是陈家坞案件才加入进来的,以前根本不认识。常队长出院后我把家里被人偷进过的事告诉他,他叫我不要声张,也不要乱怀疑,于是这事就没再提过,要不是你现在突然问起来,我差点就忘了。” 我想了想,看看时间,说:“先别管是谁了。这样,你找个时间,往常坤家里走一趟,目标锁在他的卧室,看看床附近的墙壁有没有不正常的地方,会不会被人做过手脚,有必要的话敲开看看,如果里面有除了砖和水泥以外的东西,或者发现和平常不一样的砖,赶紧取样找能信任的人做鉴定。” 我能感觉到丁平有一肚子疑惑,但他没有多问,只飞快地应下,说会尽快去办。 讲完正事以后,我问他常坤现在怎么样,他说这两天稍微稳定点下来了,刚刚从美国弄到一批最新的药,明天会给他用上,应该能有较好的效果。我听着松口气,心想如果他的情况不是中毒而是被那种叫“乣”的矿物质所害,如果能找到他病症的根源一举切断,再加上研究中心里最好的治疗,也许他能从此慢慢好起来也说不定。 我希望老天保佑。 我希望他能好好的。 又和丁平说了几句凡事小心千万保重的话,才终于挂断电话回二楼书房,黎绪效率真高,已经把材料分好类,一堆一堆用便签纸标示了类别:陈家坞连环案始末、陈家坞地底墓葬概况、陈家坞事件未解决的疑点、人皮X案卷宗、相关涉案人员与事件。 墙上钉满了照片,看不出规律。 老懒在翻看陈家坞命案部分的资料,小海在看墙上的照片,黎绪靠阳台门坐着,手里拿着厚厚一叠A4纸材料,我远远看过去,密密麻麻都是字,像是打印出来的什么报告。 黎绪看得很快,一目十行,刷地一页,刷地一页,刷地又一页,我正准备问她我该从哪里着手,话没出口,她突然刷地抬起头,阴着两只眼睛瞪我,突然问过来个让我有点措手不及的问题。 她问:“常坤怎么了?” 我哑然,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她又问:“是不是很严重了?还有救吗?” 听这话的意思,她知道他的病况,只是不知道近况。我稍稍斟酌几秒钟,把常坤几天前被卸枪又被强制治疗的事和刚刚丁平告诉我的话都跟她说了一遍,叫她不要太担心。 她听完就把脑袋垂下去继续看手里的资料了,仿佛常坤只配她关心半分钟似的。 我问她我该先看哪些,要从哪里入手。她头也不抬叫我们几个先轮流睡几个钟头。 我和老懒还有小海三个人互相看看,觉得确实应该听她的,再能干再厉害也不能连轴转,总得让大脑休息休息。 正想商量谁先睡谁后睡,黎绪突然又把头抬起来,盯着我用一点不容商量语气说:“你先睡,你睡醒了换我,你刚好能接上看我这份东西。” 小海之前有睡几个钟头,这会正精神,就是老懒看上去也累得不行,但精神头又似乎还好,于是我就不管他们了,自己上楼去睡。 但刚跨进自己的房间,我脑子里有根筋猛抽一下,轰然作响,疼得厉害,便马上退出来,关上门,慢慢下楼,到一楼客厅里睡去了,洗衣房里正好有前阵子洗好叠好没收进柜里的毛毯和枕头什么的,我把空调打得很足,裹着毛毯蜷在沙发里,听着外面滂沱的雨和时不时响起的雷声睡着了。 这次睡着,连梦里都在下雨,电闪雷鸣。 每次闪电划亮,我都能清晰地看见一个红衣的女子站在大雨里,有几次朝我笑,脸上有简静的美好,温柔地朝我招手。有几次阴沉着脸很吓人,像我以前经常在电闪雷鸣中闪现的幻觉。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90、梦中的红衣女子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终于明晰地想起梦里这女人,千真万确就是之前从常坤那里要来的那张照片上的女人。小-说-族(尒説蔟) 她叫陈金紫玉,已经死了,死在四年前的陈家坞事件里。 我在梦里一点都不害怕她,并且似乎有点依恋她,似乎很想跑过去抱她,可不知道为什么,很想,却始终没这么做。 梦都没逻辑的,所以,也不觉得奇怪。 奇怪的倒是,我在梦里,很明白自己是在做梦,有点冷静过头。 醒来的时候,倒是满心都是悲伤,仔细回忆梦里情景以后,起身从背包里掏出陈金紫玉的照片翻来覆去看,很用力地回忆,却仍旧想不起我到底曾在哪里见过这个女人。 外面雨停了,虽然没出太阳,但天亮得有点过份,看久了就有些晃眼,老觉得还在梦里。 这一觉睡得有点狠,直睡到下午两点,虽然中间被小海在厨房里弄饭菜的声音吵醒过,但也够够的了。 我站起身,伸个大大的懒腰,洗完脸刷完牙后,自己拿开水泡了碗饭就着冷掉的菜随便扒拉几口便上楼换黎绪睡,叫她别去睡我的房间,到一楼客厅的沙发上睡。 没想到好心没有好报,反遭了她一记大白眼。 她还附送一声怪怪的冷笑:“怎么的?嫌弃我身上的死人味?怕我弄脏你的公主床?” 我懒得跟她解释,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她也没再说什么讥讽的话,轻轻悄悄下楼去了,老老实实睡客厅沙发。 黎绪走后我拿起手机准备给白亚丰打电话,想起他这几天请假在医院照顾老爷子,便换了号码,打到刘毅民那里去,叫他帮我把2011年4月6日发生在静北路上那起群架事件的卷宗调出来,就是有人挟私愤,花钱雇路边商贩跟城管起冲突那件,我想了解下花钱雇人那个主的详细情况。 也就是我跟白亚丰第一次见面时的那个群架事件。 刘毅民虽然一头雾水,不知道这都哪跟哪的情况,但知道我这人不会做无缘无故的事,所以没多问什么,答应下了,说回头查明白就给我来电话。 我必须得想办法弄清楚当初挑起群架事件的人到底是不是夏东屹,是不是他促成了我跟警察打上交道这件事。 查完这边我还得想办法往黎绪那边查查,看夏东屹是不是也曾暗中左右过她的生活。 我得知道,他是不是在拿我们这些人当棋子下,利用我们的行动力来推动事件往前发展。 我还得知道,他这么做的终极目的,到底是什么。 不查明白,就没办法判断我们的有些行为是对是错,最终的结果会不会是灾难。 我可不愿意跟个呆头鹅似的被人耍得团团转,黎绪肯定也不愿意,所以必须得主动出击,想办法把幕后主宰我们命运的那只黑手挖出来。 然后,如果有可能的话,先给他一个耳光,再跟他道声谢。生活被他操纵的感觉真的很不爽,但还是要谢谢他制造那起群架事件使我能够认识白亚丰并且有机会打造出现在的局面。 黎绪下楼睡觉去了,小海上楼去看乔兰香的状况,书房里就剩我和老懒两个人,我正想叫他也赶紧去睡,还没开口,他突然转过身来抱了我一把,马上又松开,然后将几把椅子搬到墙边,背朝着我默默无语拼起一张临时睡觉的床。 那一抱把我弄得莫名其妙,好半天缓不过神来,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怎么这么莫名其妙。 他居然没头没脑抱了我一把。 真滑稽。 老懒直到小海抱着被子和枕头回来把临时拼的床整理好,才重新回转身来跟我说话,但不看着我的眼睛,而是看着黎绪放在桌沿边那叠厚厚的材料上,指着说:“那是四年前陈家坞案件结束以后,黎绪私人做的笔记,她完整记录了当年发生的事情,巨细无遗,还用了一点……怎么说呢,笔法吧。之前你睡觉的时候,她自己从头到脚翻看了一遍,叫我跟你说,先看完这个,再到卷宗里找相应的笔录、报告和照片什么的,会比较容易弄清楚整个状况。” 我拿起那厚厚的一叠纸,轻轻点了两下头,叫他快点睡。 他变得像只温顺的羊,立刻转身睡去了。 小海走过来轻声告诉我说乔兰香醒了,正坐在楼上房间里发呆,问她饿不饿也不理睬。 我想了想,叫小海下去热了点饭菜端上来,然后由我一个人端上楼,先轻轻敲三下门,又等了一会还听不见应门声才自顾自推进去,将饭菜放在桌子上,友好地冲乔兰香笑笑,劝她多少吃点。 她靠墙坐在房间角落的地板上,把头垂得很低,几乎埋进曲起的腿里,我又友好地劝了她两句,但说出去的话仿佛都丢在风里,一点回应都没有,弄得我很尴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呆呆地站着,然后我发现地板上有几处可疑的湿迹,有点像油渍的那种,奇怪了一下,但马上反应过来是什么了,想来她太有礼貌,怕弄脏小海的床,就睡在地板上,身体上腐烂处淌出的液体留在地板上才弄成这样。 我心里酸疼,想到研究中心明明有解药却拿不出来给她用,胸口就涨满怒气,却无处发泄。 我试着往乔兰香那边走了两步,走近了,慢慢蹲下身体,轻声问她是不是还疼。 她这回终于有反应了,轻轻点两下头说:“好多了,止疼药很管用。” 我说:“那些药都是治标不治本的,最多只有二十四小时可以维持,而且会产生抗体,不能太依赖。” 她呆滞、干涩地呵呵呵笑几声,说:“这就是神药了,医院里给的药顶多只能撑三四个钟头。” 我叹口气,点头:“嗯,我给你的药里有两种是违禁的,但你放心,少量服用不会上瘾也不会有太大副作用,只是用多了,效果就会变差,维持的时间会越来越短,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她把头再往下埋,不说话了。 我看她现在没有敌意恶意似乎也没有很重的戒备心,便又往近挪了一步,她身上特殊的药草味道也闻得更清楚了。 她和黎绪两个人身上的体味虽然不同,但基调相似,都是药香,而且按常理分析,浓淡应该是一样的,可闻起来好像是乔兰香的味道要重很多,不知道是因为黎绪常年用别的气味遮盖的原因,还是因为乔兰香正在腐烂的原因。花和水果在将要腐烂时香味最重,也许人也一样。 我小心翼翼问她能不能让我看看她的伤处。 她微抬起面孔,黑洞洞的眼睛在头发的缝隙间射出深幽的光,让人不寒而栗。 她问:“你不怕吗?” 我强打着精神笑起来,故作轻松地说:“这有什么好怕的,谁还没个生病受伤的时候。” 她说:“哦。” 哦完以后过了好一会,她才有所动作,慢慢把身体坐直,尽可能保持一个正常的姿势,然后伸出两只严重浮肿导致指关节都变形但还没有开始烂的手,接着慢慢撩开遮住脸的头发,将整张脸展现在我眼前。 乔兰香原本应该是个挺好看的女人,好看的鹅蛋脸,好看的丹凤眼,好看的樱桃小嘴,好看的……但现在呈现在我面前的,却是张很疼很疼的脸,虽然以我的人生经验来说,“疼”是个非常模糊抽象的概念,但乔兰香的脸还是让我觉得疼。 她的脸正在腐烂,挺严重了,下巴和两颊最厉害,已经烂到看得见骨头的地步,烂肉像果冻样颤颤地附在脸上,随时都会往下掉的样子。昨天她吃药喝水的时候,水和药都往下掉,乍看以为是太着急太慌乱造成的,实际是因为她的下巴烂穿一个洞,不管往嘴里放什么都有可能从洞里往下掉。 她不说话,就那么沉静而悲伤地看着我,我心里不忍,很想告诉她不用太担心,有药可以治,但这话在没有十分把握的情况下说不得,万一拿不到药,希望落空掉,是很诛心的事。 我在想我可能有别的办法弄到药,谈判交换之类,我手里有筹码,只要找对人,就可以进行一场谈判,比如拿我手里那块有隐纹眼睛的人皮跟他们换救人的解药,反正那东西本来就是乔兰香的,拿来救她最应该。如果不够,再加点别的也行。 我能默写下陈伯伯的药谱,楼明江应该对此有百分千分的兴趣,以他的执着和秉性,就算没权力作主,也一定会想尽办法促成。 我还有夏东屹给我的密码筒。 这些都是我的筹码。 也许还有别的什么,只要能救乔兰香,我想我会愿意交出去,或者再尝试一下别的努力。 不是说我有多伟大多博爱或者多善良,我只是真的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一个好好的人受如此大的痛苦然后死去。 我做不到。 正想得乱,乔兰香突然笑了,她一笑,脸就狰狞得如同噩梦里的鬼怪,烂掉的肉颤颤地挂着,两大滴清水鼻涕样的液体淌落下来,她伸手接住,麻木不堪地擦在衣服下摆上。我赶紧转身给她拿纸巾,她接过放在身边,抽出一张小心地轻轻擦掉又在往下淌的烂液。 她又笑了一下,苦涩不堪。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91、两个垂死的人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过了很久,乔兰香才终于开口说话。 她说:“你看见过我以前的样子吧?四年前村子里面开始死人的时候,警察给我拍过照片。我现在有点想不起来自己那个时候的样子了。人老了以后就特别不爱照镜子,反正老都老了,随便长呗。后来我的模样慢慢发生变化,警察好像注意到了,那个女人,就是黎绪,她也注意到了,而且比别人更紧地盯着我不放,半夜蹲在我窗户底下偷听。我没杀人没犯法一辈子除了脾气差点以外真没干过什么缺德事,可他们就是不肯放过我,下山了还把我关起来。我的身体越来越不对劲,再呆下去就要出事,所以只好想法子逃跑,好在看守的两个警察都不怎么机灵。” 我不得不承认,我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乔兰香又抽纸巾擦脸,垂着眼睛默默地笑,说:“那时候真恨黎绪啊,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要不是她太聪明,把村里的事都翻个底朝天,我也不至于会这样,阿玉也不会死。” 说到这里,她喉咙哽咽,垂下头,声音发颤地说:“阿玉明明是个好人,可一辈子都没享过什么福,临了临了就帮人看个坟,从来也不想乱杀人,可他们就是不肯放过她。” 我脑子里一团浆糊,越来越迷茫,想让她细说说,她却又不说了,把头朝向墙壁,贴腿靠着,默默地掉眼泪。 我就不敢追问了,只和善地劝她吃点东西,可是劝不动。于是又跟她聊,问她怎么会来我家的。 她说:“出事前,阿玉给我这里的地址,说万一身体出什么问题,就来这栋房子找苏墨森。” 她说她来了很多趟,一次都没见着苏墨森,看见我放在橱里的字条说他失踪她也不信,还是时不时过来看一趟。 我问她怎么认识苏墨森的。 她摇头,说:“算不上认识,但见过几次,他以前常去陈家坞,就住在祖全家里,好像是祖全的什么远房亲戚。” 陈祖全是他们那些人安置在陈家坞村里的联络点,老懒去找陈境鸿需要他转递消息,林涯找到老懒也是从陈祖全那里拿到的地址,苏墨森到陈家坞时都住在他家,逻辑完全没有问题。 我问乔兰香什么时候来乾州的。 她答:“去年年底就来了。” 我问她这么长时间都住在哪。 她答:“有时住在天心桥下面,有时住在灯苇洞,最近一阵子都住在下河畔。” 乔兰香说的天心桥和灯苇洞我知道,都是流浪者和乞丐的聚集地,之前查杨小燕的背景资料时有记录,她家就住在天心桥附近,她女儿江玲玲上下班都会经过那里,基本每天下班以后都要带些剩菜剩饭给那里没家可归的人吃,是个非常善心的人,据两个流浪汉说,江玲玲失踪那天晚上也给他们送过饭,证实她是在下班回家经过天心桥底下之后才被人掳走的。 乔兰香说的那个下河畔我倒没听说过,估计也是流浪者聚集地。 我问她平常靠什么生活。 她回答说:“经常会有义工和好心人送些食物和衣服什么的,有时就到附近的人家或者饭店讨点,实在没办法的时候,也偷过两次。” 她一边说,一边慢慢把脸垂下,深深叹口气,声音轻下去了:“前些日子身体还好,怎么样都容易活,现在……现在不行了,外面活不下去了,只能来找你,不然死也不会甘心的。” 我听着心里惨伤,再问她身体是什么时候开始坏的。 她说:“真的开始坏是半个来月前的事情,但早就知道快要坏了,因为开始腐烂前身体有些征兆性的症状出现,所以年前就来乾州了。” 说到这里她突然再一次苦笑起来,说:“来了以后,苏墨森没找见,倒是在街上碰见了黎绪,挺好笑的,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看见她了偏偏又碰上,在大理路和钱江路的十字路口,我在马路这边,她在马路那边,她没看见我……哦,就算看见也肯定认不出来,四年前打交道的时候,我可不是现在这模样。我跟了她一段路,觉得没意思,就算了,反正她也救不了我。” 乔兰香说着又笑,目光望着空气,说:“她倒聪明,在身上喷各种香水,把原本的体味遮住,起很大的保护作用,至少我碰到她那次就没想杀她,虽然心里还是挺恨的。” 这时我听见楼下书房里我的手机铃声响,正犹豫着要不要下去接,乔兰香先开口了,说:“你下去吧,我吃饭。” 我就赶紧起身,说:“饭菜冷掉了,端下去热热再吃。” 她阴着脸说:“不用,要死的人了,没那么娇气。” 她说着话,看我一眼,是赶我走的意思,我便识趣地退出房间,把门掩上,下楼。 小海既不想打扰我和乔兰香对话,又怕吵到一楼二楼两个睡觉的,所以拿着我的手机躲进书房对面那个堆杂物的房间里替我接电话,听见我的脚步声以后走出来把手机递给我,轻声说:“代芙蓉。” 我把手机接过来。 代芙蓉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是问问我们在哪,是不是都好。我说都好,都在我家,问他在哪,要不要过来。他说在宾馆,马上还要出门查线索,说他发现他叔叔那个笔记本上有两个名字好像很有点来头,联系了人帮忙查,就不过来这边了。我嘱他万事小心。他说你也是,要小心。 他说完话就把电话挂了,我拿着手机好一阵默默然无语,眼前浮现他无助的脸。 乔兰香和代芙蓉两个,都是快要死的人了,都在拼命抓住最后一根也许能救命的稻草,垂死挣扎。 想到刚才电话里面代芙蓉提到他叔叔代文静留下的那个本子,我脑子里突然轰的一下想起几分钟前乔兰香说的那三个流浪汉聚集地:天心桥、灯苇洞、下河畔。 代文静笔记本上有几页像是账目之类的东西,每页右上角都有几个大写的英文字母,我心里一直怀疑是人名或地名的缩写,现在一匹配,全对上了,其中三组字母TXQ、DD、XHP对应的就是刚才乔兰香说的三个地名:天心桥、灯苇洞、下河畔! 那几页纸记录的都是数字,几月几日,多少多少,然后几月几日,多少多少这样,有点像是金钱出入,有时多有时少,但总体呈现递减趋势,也就是说越来越少。 我好像知道代文静在本子里记录的,到底是什么了。 是人。 他在数人头。 代文静死前有段时间,每天往返乾州各个流浪汉聚集地,只为数清和记录那些无家可归者的数量,数字整体呈减少趋势的意思是在那段时间里,乾州的流浪汉越来越少。 越来越少。 再把之前查到的各项信息结合起来分析,我也好像明白为什么杨小燕的女儿江玲玲会失踪并且后来跟代文静连结在了一起。 所有的事情,真的都是互为关联的。 从来就没有“巧合”这一说。 杨小燕家贫,又是单身妈妈,和女儿江玲玲相依为命,江玲玲年纪很小就自立,在餐馆做打杂的活,很辛苦,必定憔悴,再加上平时穿着极朴素,掳走她的人一定把她当成住在天心桥底下的流浪者了。他们掳走她,在她身上做了什么可怕的实验,导致她变成一只恐怖又凶猛的怪物。 我想,代文静一定是发现了有人在拿活生生的人体做实验这件事,循着线索追查,通过持久数人头记录,认定几处流浪汉聚集地的人数在递减,相信是被弄去做了实验,这也很合逻辑,流浪者流动性大、没亲没故没朋没友甚至连身份都很难确认,莫名其妙失踪根本不是什么大事,那些实验者就是看中这点,所以拿流浪者下手。 代文静一定查到很深处了,并且救出了江玲玲,把她和她母亲杨小燕安置在化工厂老宿舍,自己出事前还把全部存款都提出来给了她们母女,大概还给了她们与代家命运相关的别的什么东西或者信息,然后将写有她们地址的本子迂回寄给代芙蓉,意思是要他去找杨小燕母女。 可惜代芙蓉谨慎反被谨慎误,生生错过了。 我赶紧再打电话给代芙蓉,把刚才想到的这些情况告诉他,让他再核对一下另外几页记录上的字母是不是对应着某个流浪汉聚集地,确认无误的话这块内容就可以不用再调查了,省下时间精力查别的。 代芙蓉匆匆应下。 我吁出口气,那个本子里的内容,总算慢慢揭开它们神秘的面纱,一点点露出原本的面目了。 我不想打扰乔兰香吃饭,她现在的状况,肯定吃得慢,而且很难看,我当然不会嫌弃,只怕伤她自尊,所以站在走廊里想了想,还是先回书房看资料,别的等会再说。 老懒交抱着双臂躺在凳子上面朝墙壁睡得很香,那么硬的板,真亏他怎么睡得着。我望看着他的样子想着之前他毫无征兆毫无理由给我的那个拥抱,还是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92、黎绪的笔记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按黎绪说的,从她四年前写下的那本几乎可以称为的打印稿看起,她用第一人称详细、生动地记录了所有她亲身经历、经眼所见和亲耳所听的事,除了案情本身以外,各人物的关系和性格也都呈现了出来。 这份打印出来的厚厚的稿子,还有一个标题,叫《人皮猜想》。 看着看着我就明白为什么黎绪和常坤的关系那么微妙了。 他们曾经真的是恋人。 之前黎绪跟我说过这事,说她和常坤上过床,但因为她的态度垮里垮气,听上去玩笑的成份居多,我没有十分当真,可事实真的就是这样,他们曾是恋人,差点结婚的那种。 笔记里面有些内容用红颜色的签字笔很潦草地划了横线、曲线,有些字词句被圈出来,恶狠狠地打上问号,笔力重得划破纸张。小海跟我说那些都是黎绪弄上去的,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有点想不明白,既然整本东西都是黎绪写的,她怎么又会划出这么多内容而且还在某些内容旁打上了问号。 看着看着资料,光线越来越暗,天又黑了。 我抬起头看看窗外的天空。 时间过得可真快。 乔兰香在上面喊我的时候,我整个人沉浸在四年前陈家坞的事件和复杂的人物关系里,没有听见。小海走上去问她怎么了我才反应过来,赶紧跟上去。乔兰香说要扫帚和抹布,因为菜和饭还有汤洒在地上了。她没有说抱歉的话,但整个姿态都是抱歉的,伛偻而自卑。 小海不响,拿了抹布和扫帚自己去打扫,不要乔兰香帮忙。 她就是这种看着冷脸冷嘴,实际心里火热的性格,不出声也能让人觉得暖,乔兰香特感激。 全部收拾好以后,我让小海和乔兰香一起在楼上睡几个钟头,等大家养足精神,就一起坐下来好好聊,把各自知道的部分说出来,也许就能像玩拼图一样把全部真相给拼出来。毕竟我们在场所有人,包括不在场的常坤、丁平、代芙蓉等等等等都是局中人,一个都别想往外摘。 乔兰香听完我的话,茫茫然发了会呆,咧开嘴,露出白惨惨的后糟牙,幽幽地说:“不是我不愿意,只是怕跟黎绪同处一室的话,会控制不住自己。” 我胸有成竹说:“既然上次你跟踪黎绪跟得那么近都没事,我也能保证现在和以后都不会有事。” 她又呆了一会,微微垂下眼睑,慢慢点着头说:“行,我没关系,反正以眼下的情况看,就算我控制不住自己,你们也能控制我,真要打起来,我不可能有胜算。” 她说着话,慢慢扭脸去看窗外,她的鼻子像是正在溶化的蜡,往下淌着带血丝和脓的液体。 我转身下楼的时候,听见乔兰香像是喃喃自语也像是冲着小海说了一句:“我跟黎绪,也算是故人了。” 是啊,四年前就有过交集,而且还是在那么诡异阴森环境中的交集,能不算是故人吗。 他们睡觉,我继续看黎绪四年前用简单粗暴甚至可以说是阴戾的调子写成的稿子,里面有第一人称的黎绪,有我认识了好几年的付宇新也有最近频繁接触的何志秦、常坤、丁平等人,丁平跟何志秦好像没什么问题,但稿子里面黎绪、付宇新还有常坤三个人却让我觉得很陌生,不知道是视角的问题还真的是四年的时间改变了一切。 我也从黎绪的这本记录里面理解了刚才乔兰香说的那些话,什么忘了自己的模样,什么变成这样,什么阿玉,什么什么的。 乔兰香口中的“阿玉”,原来就是那个出现在我梦境里的红衣女子陈金紫玉,她本名金紫玉,七十多年前嫁到陈家坞的地主家做小妾而后更名为陈金氏,墓碑上刻的是陈金紫玉。她以女鬼的形象出现在陈家坞事件里,最后在地底墓葬中被黎绪乱枪打死。 是被黎绪打死的。 上次在老干部疗养院里第一次看见陈金紫玉尸体的照片时,我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那天离开前我把照片讨了来放在身边,单独一个人时经常会拿出来仔细看仔细揣磨仔细往记忆深处挖掘,却怎么都想不起到底曾在哪里见过,到现在都没想起。 我的记忆,恐怕真的有过缺失,缺失了长生殿的一部分,也缺失了陈家坞的一部分。 我想我可能曾经在陈家坞生活过,在那里认识了陈金紫玉,可不知道为什么会忘得这样干净。 这种缺失简直无法理喻。 想着反正等黎绪醒了,她还是会从头讲起,所以我就没有太好的耐心,飞快将她的私人笔记翻了一遍,然后开始针对性看别的资料。 天蒙蒙亮时,我走到阳台上发了会呆,看四下无人的荒田,看不知道会晴还是会雨的天。 原来四年前发生在陈家坞的案件,这么混乱,牵涉方方面面的人和事,还掺杂着那么多没有解开的谜团。 天开始大亮,他们陆陆续续醒了,黎绪下厨弄吃的,老懒整理书房,时不时看一眼这边的材料又看一眼那边的照片,偶尔扭过脸来看我一眼,目光有时轻有时重,我体会不出里面的意思。 我下楼进厨房帮黎绪的忙,告诉她我把她写的那份笔记看完了,但没看得非常仔细,很多地方需要她说明。 她稀里哗啦炒着菜,不响。 我说:“嗨,你很有点写的天赋呢。” 她还是不响。 我没话找话接着说:“喂,那里面的你跟我认识的你一点都不像。” 黎绪手里的动作顿住,深吸口气,扭过脸来朝我恶狠狠地笑,说:“等你从死人堆里爬过来,你也会觉得,做个女流氓比做个怨妇有意思多了。” 我呆了一下,慢慢把炒好的菜端到餐桌上去。 我们吃饭的时候,老懒和乔兰香还没起床,我们也没去叫,反正再急也不急这个把钟头。 我把乔兰香的身体状况讲给黎绪听。 黎绪很认真地听完,突然放下筷子,皱着眉头说:“不对,之前出现腐烂症况的几个,都是四肢先开始,然后腹部,然后大腿,然后才烂脸,而且腐烂速度很快,别说半个月了,一般腐烂开始后第三天左右就会出现物理麻醉的情况,导致不能行动不能求救只能活活烂死,乔兰香不可能脱出常规这么多,恐怕是哪里搞错了。” 我很沉静,淡淡地说:“没有搞错,只是有个情况不同。她身上那身衣服有苦苎麻的味道,大概是用苦苎麻的纤维纺线织成的,也可能是普通的布料浸透苦苎麻的汁液,反正那东西对各种皮肤病都有显著好处,能有效缓解‘百死虫’的毒,但只是拖延死亡的时间,不能根治。那件衣服穿在身上,她可以把手缩进袖子里,裹脚布和鞋子也都是一样的情况,只有脸没办法一直盖住,所以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黎绪听了,有点恍悟,说:“哦,这么回事。” 她这话有两层意思,第一层是“哦,原来是她身上那身款式老旧的衣物延缓了腐烂的速度”。第二层意思是“哦,大概也是因为差不多的原因,四年前的陈金紫玉才非得穿那么身衣物把自己弄得像鬼一样。” 她们不是故意装神弄鬼,只是迫不得己。 吃好饭,我和黎绪一起收拾碗筷,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瞪着水槽沉默半天突然没头没恼冒出来一句:“你说,人生在世几十年,这样活也遗憾那样活也遗憾,到底有什么狗屁意义?” 我还没来得及搭腔,她突然又兀自笑起来,抬起眼睛定定看着我,用透着嘲讽的语气说:“问你这种问题真是蠢,你是不死的,又有钱,想过什么样的人生不能有,哪来的遗憾可言。对不对?” 她语气里的嘲讽让我很不舒服,甚至感觉到屈辱,想起苏墨森在我身上做下那么多孽,就难受得不行。 我停住手里的动作,看着窗户外面的漆黑,森森然冰冷地回敬她:“等我的身体爆发出‘潘多拉官能异变综合症’的时候,或者等我的脑子出现各种问题的时候,你再来跟我说这话。” 说完,一甩头发走出厨房,把她晾得很尴尬。我心里其实也知道她不过是随口一说,没什么大意思,可我偏就对这类的话过敏,大概是人们所谓的软肋,碰不得。 我走到客厅里坐下,黎绪跟出来给我道歉,摆着好脸色往我身边凑,说:“行行行,我嘴贱,你要不要打我两巴掌出出气?” 她一边说一边把脸伸过来让我打,我抬起手真想给她一下子,可是手机突然响,赶紧接起来。 是刘毅民打来的。 他按我吩咐的,把四年多前发生在离青棋律师事务所不远处那起城管和商贩打架案件的卷宗调出来了。 当时几个闹事商贩的笔录里说他们不认识那个付钱给他们的人,也不知道名字,只知道是个瘦高个、脸色阴沉的中年男人、脸型很尖、头发长长的斜下来遮住一只眼睛。 果然就是夏东屹!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93、人皮面具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果然就像之前我们推测的那样,是夏东屹在操纵我的生活,那年他必然跟踪我到了青棋律师事务所,然后花钱雇几个人闹事,等着我去打抱不平,由此跟警察建立起联系,打入警察内部。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是在帮我开路,给我创造机会行方便,因为那个时候,我正好处在想认识几个警察可惜没有门路的时候。 我还得谢谢他? 我猜,刀疤男林涯也不是无缘无故跑来我家的,恐怕也跟夏东屹有关系,夏东屹需要我有所行动,所以给了我一个行动起来的动力——我正是从林涯口中得知我母亲还活着的消息然后才开始调查、开始对自己的身世刨根就底的。 那么,新的问题又冒出来了:林涯是夏东屹的同谋,还是跟我一样被夏东屹当成棋子利用的? 这问题不能细想,一往深里想,就有点寒意凛凛,因为在林涯的事件里,被利用的可能性很小。 林涯当年受了严重的枪伤,拿着银鱼跑到我家来求我救他,然后才跟我有所交集并告诉我我的母亲还活在人间。这事情追究起来,根本没法被利用——就算夏东屹开枪打伤林涯,他不能保证林涯会跑来找我,更不能保证林涯会跟我说些什么话。 所以说,如果林涯受伤事件真的是某种设计的话,只能说明,要么,他跟夏东屹是同谋,要么,他和夏东屹一样,在把我当棋子下,将我往事件中心推,在我浑不自知的情况下,强行操纵我的生活轨迹。 太可怕了。 真的太可怕了。 我不愿这样想,林涯手里有修叔叔给的银鱼,他是修叔叔信任的人,他不会害我的。 我只能认为都是夏东屹搞的鬼。 我猜,夏东屹在我身边做的小动作恐怕不止这两处,恐怕有很多,很多很多很多,我会走到今天这步,一定全都拜他所赐。我想他一定在我的生活里设计了许许多多的情况等着我按他的设计走,有些成功了,肯定还有些是失败的,因为他只能提供机会,抓不抓那个机会完全由我的自主意识来控制,比如当年那场群架事件,我完全有可能不会多管那个闲事,他的这种设计带有赌一把的性质。他必须赌无数把,才能保证我的行动符合他预设的轨道。 这样想来,他可真是费劲苦心啊。 我必须得搞明白为什么,否则这一世,还真就白活了! 小海醒了,下楼站在厨房里胡乱往肚子里填点食物,又端了些上去给乔兰香吃,她很耐心地等她吃完,替她把漏在地板上的饭粒和汤都收捡干净,照顾她吃药,一丝不苟又一言不发。 然后我们开始做各种准备,以保证大家能同处一室将陈家坞事件以及“人皮X案”的情况都弄清楚,又不会发生打斗的情况。 必须得把各自了解的信息都摆到桌面上,集中起所有线索,进行最强的头脑风暴,把来龙去脉都搞清楚,然后才能摸清正确的方向,继续往下查。 老懒开车出去买了很多带浓烈香味的东西回来,香水、香料、酒精、檀香还有消毒水什么的,先把黎绪身上喷满,然后在书房的地板上泼了两瓶带柠檬香的消毒水,点上檀香,又在桌上和地上放很多瓶空气清新剂以方便随时能拿到,万一乔兰香反应不对,能及时补救。 真的同处一室前,我先警告黎绪,叫她不要在乔兰香面前耍嘴皮子,不要瞎调侃,不要各种流氓腔,脏话可以少的话也尽量少。人家状态不好,处境糟糕到了极点,一定不要拿她的玩世不恭去刺激乔兰香的情绪。 在乔兰香这头,我也把最难听的话说在前面,哪怕真的闻见黎绪身上的味道,也一定要控制住,就算控制不住,也要在发作前跟我们打个招呼,以便我们做准备。如果真的弄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我们肯定只能把她牺牲掉。 两个人都没有意见,甚至还望着彼此笑了一下,隔着距离,笑得很宁静,居然有种久别重逢的况味在里面。 我两边嘱咐着话,突然就想起之前有一天,黎绪和我开的一个玩笑,她问我必要的时候能不能牺牲掉代芙蓉。又说实在必要的话,牺牲她是可以的。我恍然间想着,这娘们看上去没什么正经,老说些不靠谱的话,但实际上,她的话好像处处有玄机,得掂量着听。 搞得不好局面真会发展到必须牺牲谁的地步。 真不敢细想。 然后按之前说的,关掉空调,把通往阳台的门打开,乔兰香拉把椅子坐在阳台上,黎绪坐在书房进门口的位置,保证他们之间共处一室的最远距离,万一事情急迫,以黎绪的身手跳下楼开车逃走应该没问题。这样安排位置也是考虑到外面可能会有风吹进来,黎绪必须坐在逆风处。 我们紧罗密鼓忙着时,小海偷出几分钟闲跑下楼去站在院子里打电话,我一边做事一边竖耳朵听,可惜只能听见她说话的声音和腔调比平常柔和,压根听不见她讲了些什么。 她知道我的听力厉害,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不给我听到,我撇撇嘴,在心里翻了两个大白眼。 小海讲了十几分钟电话才回来,上楼的时候,黎绪站在楼梯口翻着白眼俯视她,说:“哟,煲电话粥呢吧?花式秀恩爱啊?” 小海没搭理,眼睛都不朝她看。 黎绪特没劲,有种身怀绝技却遇不着对手的憋屈。 我噗地笑,跟她说:“你要真这么喜欢耍嘴皮子的话,改天我把局里那个胡海莲叫家里来,让她跟你耍着玩,估计能跟你拼上几个钟头,那娘们的嘴巴也贱得要死。” 黎绪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下楼抽烟去了。 全部弄好以后,大家在书房各个位置站定,我问乔兰香能不能闻见黎绪身上的味道。她深吸两口气然后摇头。我放下心,说:“那就行了,抓紧时间开始把脉络理一下,从陈家坞的连环命案开始,把细节和疑点都一一列出来,有不明白的就问,再不明白的,大家一起讨论。” 乔兰香突然犹疑地拉拉我的衣服下摆,看着我,轻声说她对自己的控制能力还是不放心,要我找条绳子把她绑起来。我抽过一张纸巾小心翼翼替她擦掉顺着鼻尖往下淌的一滴粘稠液体,面无表情地把绳子的提议否决掉。 她已经可怜成这样,全身烂肉不说还疼得要命,再要拿绳子捆她,怎么能够忍心。 然后依次坐下,我和小海在桌子的这边,老懒在桌子的那边,黎绪和乔兰香在两头,开始进行一场完完全全的、彻彻底底的、毫无隐瞒的、对彼此都绝对信任的信息共享,将四年前发生在陈家坞的连环命案以及由此案牵扯出来的全部已解的或未解的谜,一一陈述铺展出来。 我们都一致认定故事的源头根本不是四年前,而是更久、更久、更久、更久以前。 从老懒的角度看,起源在民国几几年。 从我的角度看,起源在五十年代初。 从乔兰香的角度看,是七十多年前。 从小海的角度看,是十多年前,从她父亲突然失踪那天起。 而从黎绪的角度看,是二十来年前,也就是她只有十二三岁的时候,生活里就已经有珠丝蚂迹了。那时候她跟她母亲黎淑贞住在老城区一套一室一厅一卫的老宿舍房里,有天,家里来了客人,是个中年女人,她们家很少会有客人所以她的印象如此之深,二十多年的时间过去,连那人的音容样貌都还历历在目,没有一丝模糊。 黎绪说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个中年女人在她家留宿一晚,睡在客厅临时搭的钢丝床上,大约凌晨时分,黎绪起床上厕所,因为怕母亲骂,所以没开灯,摸着黑打开卧室门走到客厅里。 客厅里那张钢丝床上没有人,老式黑白电视机里面闪着一片雪花点,没有声音。 卫生间的门关着,底下的缝透出一点光,也就是说那女客人在卫生间里。 电视画面的光映照在茶几上,黎绪看见茶几上有一张脸。 一张女人的脸。 那张脸上空空洞洞的眼睛和鼻子扭曲出一种仿佛正在哭泣的表情,特别恐怖,她就因为看那一眼,做了好几个月的噩梦。 那是一张人皮面具。 当然,“人皮面具”这个名字是她后来才知道的,那时候她还小,害怕一阵以后就渐渐忘记了,甚至连家里曾来过一个陌生女客人的事都忘记,直到很久很久以后的现在,所有事情接踵而至,她尘封的记忆才打开一道裂缝,把那件事情回想了起来。 说到这里,黎绪停顿下来,目光灼灼地挨个看了我们一眼,然后盯着我的眼睛说:“你们三个都认识那个女客。” 她说的“你们三个”是指我、小海,还有老懒,不包括乔兰香。 又停顿几秒钟以后,黎绪才接着说:“那女客,就是在乾州市公安局大楼里扫地的保洁员骆雅萍,那天我去给你们送梁宝市九桩命案的卷宗,在楼梯拐角处看见她,心里一惊,当时没想起来,过后马上想起来了。” 黎绪说那个保洁员骆阿姨现在的样子,不是她真实的样子,而是人皮面具戴在脸上的样子。二十几年前,她就戴着那张人皮面具到她家里做过客,可惜黎绪没有看见她面具后面真实的脸。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94、死亡玩笑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讨论几分钟以后,我们决定还是从四年前开始讲起,然后在梳理陈家坞事件的过程中,把各方面信息都补充进来,这样最方便。 四年前是很多人记忆里的噩梦。 四年前的黎绪完全不是现在这副脾气,那时候她冷漠、阴戾,终日少言寡语几乎不会笑,但凡开口,总有脏话。用她自己的话说,简直狠毒刻薄,最直接的表现就是,她不止一次认真地渴望黎淑贞能够快点死掉。 黎淑贞是她的母亲,就是三十多年前曾很幸福地在“李家后院”那个有银杏树的院子里散着步的妇人,肯定是一家五口的惨死撤底扭转掉她的心性,自那以后她变得越来越乖戾孤僻,各种强迫症和神经质,坐行举止都让人难以忍受,尤其是对女儿各方面的管制。 据几份事后追补的调查报告显示,黎淑贞在生女儿黎绪的前一周突然发高烧,出现各种幻觉,胡言乱语。从现在的角度看,她的情况属于创伤后应激障碍症之类的,但那时候没这么多讲究,谁也没在意。 黎绪小时候梦想长大以后能当警察,这跟她从小就要好的朋友石玲脱不开关系,石玲的父亲是警察,就是前阵子我在北郊竹水湾的老干部疗养院里看见的那个白发苍苍但仍有英气的老先生。他年轻时聪明英武,正直慈祥,他给没有父亲的黎绪带来很大影响,包括当警察的梦想。结果高考时遭遇黎淑贞发疯一般的阻挠,她死闹活闹还跑到石玲家里去掀餐桌逼女儿不得不放弃当警察的梦,黎绪几经抗挣之后彼此都往后退了一步,最后考进了离家挺远一座城市的传媒学院,黎淑贞本也不同意的,但黎绪学她的样以死相逼,才不得不妥协。 我说她们母女倒真符合当下一个流行词,相爱相杀。她朝我冷笑,说没有相爱,只有相杀。 难以想象世间的母女,还能相处成这样。 后来临近大学毕业,黎绪想在大学所在的城市找工作以求远离黎淑贞,结果黎淑贞知道以后,又跑到学校去大闹一场,闹得两个人差点从宿舍楼的阳台上抱团跳下去。最后她实在没办法,只能回到老家,在江城做记者。做了没几年黎淑贞又闹,逼她辞职,逼她去考教师资格证然后当老师去。她不愿去,黎淑贞就又哭又闹要死要活每天都歇斯底里,有一阵子黎绪不得不考虑是不是应该把她送进精神病院去。 黎绪说这些仅仅是她恨黎淑贞的全部理由中很小的一部分。 她还有很多恨母亲的理由,比如,从小到大,教育她的方式都是凶狠的,各种难以忍受的规矩,不准问及父亲,不准跟邻居家的小孩玩,不准到同学的家里去玩也不准带同学到自己家里来……反正就是不准这,不准那。而黎淑贞自己也没有朋友,并且不断得罪邻居,又常常搬家,再得罪新的邻居,周而复始的恶性循环,以一种完全病态的方式在生活。 她说这里,她点烟,深吸一口,然后苦笑,把脖子往后仰靠在椅背上静静地看着天花板说:“所以我有时候会有些不体谅人的语言,也有些疯子样的思维逻辑,请你们原谅。” 黎绪说,有很多年的时间里,石玲是她生命中唯一的美好。她说她到现在都记得跟石玲第一次见面,小学一年级,穿白衬衫蓝裙子白球鞋扎着两根麻花辫的小女孩,像蝴蝶一样翩然飘到她面前,笑得像春天里最美的花朵,轻轻拉住她的手,问她叫什么名字。 石玲是那种乖巧可爱到任何做母亲的都不忍说句重话的女孩子,所以黎淑贞后来也慢慢地没从前那么严厉,允许她们在一起玩了,也允许石玲来家里跟黎绪一起写作业。石玲在那段时间里撒了人生的第一次大谎,骗黎淑贞说她爸爸是工厂的工人,因为黎绪嘱咐过她,绝对不能让黎淑贞知道她有个当警察的爸爸,因为黎淑贞很恨警察。但这种事情瞒不了多久,有天,石玲在黎绪家里吃晚饭,她爸爸突然穿着一身警服来敲门,因为石玲的外婆突然病重,他来接女儿见外婆最后一面。 黎淑贞送走石玲父女以后,将黎绪一顿毒打,锁了三天,然后带她搬了家给她转了校。 虽然后来转校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没办成,黎绪还在原来的学校念书,还和石玲做同学,但她从那个时候是真正恨上母亲并且开始叛逆,从那以后她就不再试图以乖巧的举止和拔尖的学习成绩讨好黎淑贞,她学会了反抗,不但没有跟石玲绝交,反而变本加厉,在后来念初中、念高中、念大学、大学毕业参加工作的年月里,她想方设法跟司法部门的人交朋友,并且渗透进了全部的生活,常坤就是她在这种叛逆情绪下的一场美好意外,她在做实习记者的时候追踪报道当时一宗谋杀案,通过石玲认识常坤并且参与了命案的侦破过程,之后常来常往,谈起了恋爱。 我可以想象黎淑贞当年的愤怒以及这场恋爱最后的暴疾而终。 所有这些事情的发生,让黎绪隐隐觉得,她母亲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她甚至怀疑黎淑贞是个在逃的杀人犯,并且在后来她所掌握的材料来看,好像确实有点关系。 可惜一直都没能弄明白,她到现在都没有搞清楚黎淑贞到底为什么那么痛恨警察,或者说是排斥,也可能是恐惧。 四年前,江城下面一个叫陈家坞的村庄里,开始发生离奇的、诡异的、不明原因的死亡事件,村民一个接一个死掉,有的死状平静,有的死状恐怖,但因为陈家坞是个偏远的、贫穷的村庄,村里医疗条件差,村民意识不高,再加上死亡的人都没有外伤,一眼看去确实是疾病死亡,心脏病什么的,所以起先并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直到一个八岁男孩送医不治,家长大闹,警察才正式立案并对尸体进行解剖同时调遣各方面的力量进村调查,排除了矿物辐射、传染病、水质引起的病变等因素,而尸检也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所以调查陷入死胡同,江城警局申请生物学援助。 常坤和石玲是最早介入调查也是第一批进入陈家坞的刑警,最开始的时候没有成立专案组,也没有封锁村庄驻村调查,所以媒体也几进几出进行采访,很快就掀起了大浪,一时间流言漫天。 那时候,黎绪刚刚辞掉报社的工作,正跟黎淑贞闹冷战,整天关掉手机窝在屋子里面看旧书,对世事不闻不问,外面闹得翻天覆地了她还一无所知,直到黎淑贞突然变得比从前更狂躁更恼火,轻微一点事情都能发出泼天大火,而火气又不是冲她,她才觉出不对劲,然后关注了一下。 对陈家坞连续死亡事件的第一印象,黎绪觉得是有人在开玩笑,并且是个一点都不好笑的死亡玩笑,那时候到处都是跟陈家坞有关的传言,甚至报纸电视和网络都正经八百在报道,更别提超市营业员的闲谈、小区门口杂货店老板的瞎猜测了,反正铺天盖地。 越是这样,黎绪就越觉得荒唐,但她还是把各方面的信息都找来看了一下。 早报和晚报还有城市周刊上面只有篇幅很简短的几行报道,说陈家坞短短十几天时间里连续发生死亡事件,死因正在调查中。居然连死亡人数以及命案详细发生的时间和大致的现场描述都没有,别说报社从来没登过这么模糊不堪的新闻材料,就连警局对外发布的通稿也没有比这个更简单的了,黎绪翻来看去,才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于是上网查。 网络上倒是十分热闹,而且似乎有点热闹过头了,有人说陈家坞几年里面死了几百个人,有人说一个月里死了几十个,有人说短短十天死了二十个,有几个贴子里甚至列出了大致的死亡人数和名单,附带两三张没有什么实质内容的照片。 反正看来看去,黎绪唯一能够分析的情况应该是陈家坞近段时间里死亡率比较高,所以大家纷纷猜测然后以讹传讹,就变成了现在这样,闹得铺天盖地人心惶惶。 当然也不排除会不会是别有用心的人在瞎搞。 黎绪一向不轻易相信人云亦云。 关于陈家坞村民不断死去的原因,网上也有无数个版本的猜测:闹鬼、谋杀、天谴、巫术、瘟疫、诅咒、水源污染、土质变异、矿物辐射、生化武器、食物中毒、外星人入侵,等等等等等等。 黎绪说:“嗯,呵呵呵呵,真的有人这么写,闹鬼、天谴、生化武器、外星人入侵……有些贴子,写得有模有样,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特好笑。” 她说:“哦,还有人说是当年日本侵华战争时期曾在陈家坞附近研究过细菌炸弹,投降撤走时将大量的有毒物品埋在了山里,肯定是村民不小心挖出来才会造成这么大规模的离奇死亡事件。” 我听见“日本”两个字,神经就跳了跳,本能把身体绷直,仔细听。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95、幽灵样来去无踪的日本人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在陈家坞不断死人的原因上,各种猜测中,关于生化武器和细菌炸弹的说法篇幅比较长,大约有七八千字,说得很是有鼻子有眼,说村子里的老人对那几年的事情还有印象,曾亲眼看见日本人带着大量的包裹进出山里,但那些人绕着村庄走,不打杀砸抢,也不打扰村民生活,跟幽灵一样来去无踪。 跟幽灵样来去无踪的日本人。 我很在意这个细节,因为从我们现在调查的情况看,日本方面也有力量掺和在里面,而且似乎来头和目的都很不简单。 早在长生殿的时候,有日本方面的力量。后来大屠杀发生,机构里的人撤出长生殿,陈家坞地底的备用实验室启动,苏墨森他们在里面继续进行实验,这时也还有日本方面的力量。 就是陈家坞村民们说的,“幽灵样来去无踪的日本人”,那些日本人跟战争无关,可因为那几年正好是战争时期,所以大家忽略了别的因素,从来也没有往深里追究过。 一群日本人在山里进进出出,时常带有大量包裹,但又不杀人越货,来去都绕着村庄走,确实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细菌实验和生化武器类的事情,可见当年在网上发这方面贴子的人,到底还是做过些调查的。 而且代芙蓉在调查殷三郎的过程中,也发现日本方面的因素,就是那个了不起的藤原家族。 这条线索不容小觑,得精心着点,搞得不好,我们身边暗藏着日本方面很大的力量,要是一点准备都没,怕将来会吃大亏。 四年多前黎绪家隔壁住了个眼睛患白内障的老太太,人家背地里管她叫“戚老太婆”,那老婆子三天两头拄着拐杖在小区花园里转悠着找人拉扯家常、聊闲话,自陈家坞死亡事件闹得人尽皆知以后,她更着魔,经常随便拉住一个过路的人然后咧着干瘪的嘴唇露出诡秘笑容,神神刀刀地说那些死得不明的人终于回来报仇了。 这句话黎绪曾亲耳听戚老太婆说过,她说“陈家坞那些死得不明不白的人终于回来报仇了”。 戚老太婆还说陈家坞的人会一个接一个死掉,直到那里彻底变成一条荒村为止。 她说得认真极了,说完还会冲你笑一笑,齿缝里透出骇人的冷意。那天黎绪出门买烟的时候就被她扯住狠狠念叨了一阵,她枯树枝样的手抓扯着黎绪的胳膊不放,喋喋说那些神啊鬼啊的话,跟个会带来厄运的女巫一样,多看两眼就觉得脊背发凉。 黎绪挣脱戚老太婆的手走到外面买烟,又听见杂货店的老板跟老板娘也在议论陈家坞的事,买完烟转个身,看见黎淑贞正过马路而来,黎绪袖子一拉,把烟裹了进去。虽然黎淑贞知道她抽烟而且骂过不知道多少次,但是这会,黎绪实在没心思跟她吵架,她比较想将冷战进行到底,进行到黎淑贞妥协,不再逼她去当什么中学老师,不过看起来这场战争得旷日持久地打下去才行。她在关注陈家坞命案的时候,黎淑贞还在兴致高昂地找人送礼拉关系走后门想把她塞进一家职高里去教书。 黎绪没等她妈,但她妈看见她以后就加快了脚步,所以两个人差不多是同时走进小区的,小区门口围着一群人在那里听擦皮鞋的老屠讲陈家坞的事情,老屠一下一下认真地擦着皮鞋,神情很淡定。他说天怨人怒,谁也救不了陈家坞。他说就怕陈家坞的人死绝以后,会轮到别的村子。他说死亡会像瘟疫样蔓延,一步步轮到江城,轮到其它的城,直到全世界都死光为止。他说美国的专家早就预料到这种事,还拍出了电影,只是他们没料到源头会是中国,会是咱们江城下面的一个村。 那个擦皮鞋的老屠一本正经、语气凛冽、言之凿凿,一副由不得你不信的架势,惹得几个旁听的人哇啦哇啦乱叫,说这样那样的话,什么政@府就不管吗?警察都是吃屎的吗?什么什么的。 只是从旁边路过的黎淑贞听着就发作了,跟个疯子样大闹起来,差点没把老屠的鞋摊给掀掉,黎淑贞破口大骂一阵以后说要报警把老屠抓进去判个造谣罪坐十几二十年牢,完全就是个疯掉的泼妇。 黎绪想拉扯黎淑贞回家,脖子里狠狠挨了她一下,便冷笑一声松了手,干脆随黎淑贞在那里瞎吵瞎闹给别人当坨屎样厌恶。 黎绪清楚记得那天是四月一号,因为她到家以后打开电脑,看到网上有个贴子最新的一条评论里面说:哈哈,别他妈当真,不过是个愚人节的玩笑。 她看了一眼日历,恍惚就要把那一切当成玩笑看了。 又看了几个贴子,她起身走出房间,看见黎淑贞已经回来了,正垂着头跟个鬼魂样坐在沙发里发抖,全身都抖得厉害,起先黎绪以为她是跟擦皮鞋的老屠吵架置气才气成这样的,直到黎淑贞突然抬起头侧过脸来看了她一眼,她才察觉那不是置气,而是恐惧。 黎淑贞当时的目光、表情和整个状态无声表达出来的,是恐惧,像是灾难马上就要降临,人类无处藏身了似的。 黎绪说虽然后来经历了那么多,但她真的到现在都没有弄明白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让那样一个强悍到了骨髓里的女人因为恐惧而发抖。而且,她觉得黎淑贞那时偏过脸来看她的那一眼里,包含了数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其中最明显的一种是憎恨。 那道憎恨的目光像钢针一样把黎绪钉上十字架,整整四年都摆脱不掉,她后来小心翼翼地拐弯问起过,但黎淑贞当没有听见,完全回避。 黎绪说:“不过,现在我大概终于有点明白了。” 她说这话时看着我的脸。 我懂她的意思。 黎淑贞憎恨的不是她,而是她父亲,她父亲进入黎淑贞的家中,毁了她的整个生活,害死了她的家人。 虽然还没弄清楚最根本的原因,但可以肯定,他们家当年那场血流满地的意外、一门五条性命的丧失,一定都因黎绪的父亲而起。 我在和黎绪一起去江城看过建在当年“李家后院”遗址上的商厦回到家中之后不多久,便避开老懒和小海,悄悄把三十来年前我在“李家后院”看见并经历过的惨剧告诉了她,当然,我说得很简单,只概述了事件,没有任何描绘性的语言,场面实在太惨了,怕她受不住。 四年前愚人节那天晚上的电视新闻里也播了陈家坞的死亡事件,黎淑贞出门去了,黎绪一个人坐在没开灯的客厅里看电视,主持人用冷静到近于冷漠的声音作了概述,关键词是:鬼村、离奇死亡、短短数月、死亡人数与日俱增、死因不明、正在调查中。 黎绪听见“鬼村”两个字从一个受过高等教育、也算是经历过世面的新闻主持人嘴里冒出来,不由笑了起来,直击的死亡事件就是在她唇边还挂着笑意的时候发生的。主持人说他们的记者在村里采访时直接遭遇了一场离奇死亡,话音刚落,画面立刻切到了现场。 电视里面的现场一片混乱,到处都是嘈杂的声音,尖叫声,喊声,哭声,奔跑声和骂人声。摄像机几次颠倒镜头,拍到阴惨惨的天、树木、破败的房子、逃散的人群和忙乱的警察,真正作为主角的尸体只在镜头里停留了几秒钟,而且脸部被打了马塞克。 然后,一个秃顶、矮胖、脸色苍白、冒着冷汗的中年男人站在画筒前讲述他目击的事情,他说发生得太快了,谁都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好好的一个人,突然就死了。他说于成林当时正在跟大家伙聊天,正说着话呢,突然瞪起眼睛,直直地看着前面的一个人,自己用手掐着脖子倒在地上打滚,没多大一会就口吐白沫乱蹬腿,抽抽几下,断气了。 “太可怕了。”电视里的秃顶男说。 到这句话为止,画面又被切掉,显然,后面他还说了些别的,但是被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剪掉了。接着尸体被盖上白布,抬出画面,记者追着警察发问,听筒里面呼呼的风声,被话筒对着的年轻警察满脸惊惶,扭着脸一步步后退,用所有表示回避的动作回避记者追递过去的话筒。 画面再次切换,穿着警服的石玲突然出现在了镜头里,她脸上也是惊惶的表情,但她勇敢地挤在记者和村民的围堵中,走在常坤的右侧,用身体和手挡住记者一次一次递过去的话筒和一声高过一声的质问,做出保护常坤的姿态。 石玲是黎绪最好的朋友,黎绪看见她出现在那种混乱又危险的地方,不由自主就着急起来。 黎绪绷直身体看着画面里的石玲,心里猛地生出一种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焦灼感,立刻跳起来跑回房间反锁上门找到好几天没用了的手机开起来充上电给石玲打过去。 电视里播放的事发生在中午,这会是晚上,石玲他们肯定都已经下山回局里了,她得确认一下她是否平安。 还有常坤,是否也平安。 那时候他们已经分手了,但属于好聚好散,没有任何交恶的地方,黎绪挂念他的安危理所应当。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96、她们的恐惧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电话接通,确认石玲没出什么事,然后黎绪直奔主题要石玲把陈家坞的所有情况都说给她听。 在某种程度上,我跟黎绪是一样的,都以“顾问”的身份混迹在警察中,因为我们聪明,能帮到很多忙,如果自立门户做个侦探的话,估计不仅能养活自己还能赚点盈余。而这种合作,天长日久就会造成一种很优越的错觉,会以为不管自己插手什么,只要开口,就能拿到全部的案件信息。那时候的黎绪理所当然这样以为,所以一开口就问石玲要全部信息。 可石玲却只简单地跟她说了几句话,说死了很多人,死因不明,已经正式立案,目前没有线索。 她说的比黎绪自己从报纸和网上查到的还要少,使得黎绪怔了一怔,好一会没说出话来。 对方也静默了好一会。 然后,石玲喉咙一哽,带着哭腔说:“黎绪,我害怕……” 这一声近乎孩子气的哭腔,成了黎绪心头挥之不去的伤。 黎绪说,她后来做梦,好几次梦见石玲一身白裙来见她,裙袂飘飘,眼里有伤,跟她重复这句话。 她说石玲最大的梦想,是当一名幼儿园的老师,每天领着一群小屁孩子唱歌跳舞玩游戏,教他们写字画画弹琴算术,听他们用最稚嫩的声音告诉她他们的梦想是什么。 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梦想。 可惜这世界上的事情,总是越简单,越难得,石玲因为孝顺,听从她父亲石老局长的意思,做了警察,最后死在这一行当里,年仅二十几岁,最好最梦幻的年华。 黎绪说她后来真的不止一次想回陈家坞去把石玲带回来,有时候梦里都会千辛万苦爬了去。 当时黎绪压根不清楚陈家坞到底发生了什么,当然就不能体会石玲电话里面说的“害怕”究竟针对什么,所以无从安慰,只能静静地等对方平静下来,然后再问她陈家坞案件的始末和相关的细节。可是石玲不说,她说不能说,常坤不让说。黎绪再问,石玲的声音就有点尖利,说是常坤不想让她卷进来。黎绪顿了一下,问她这个所谓的“不想让她卷进来”是哪个意思,是嫌她多事,还是怕她出事。 石玲答:“怕你出事。” 于是,黎绪心里的不安感更加强烈,以前很凶恶的案子她也参与过,还跟老苗一起追捕凶手,遇到过挺大的危险,但过去也就过去了,以后她要参与照样参与,有时碰到难办的案子,他们还会主动跟她联系。所以现在这个局面,让黎绪心里有点疙瘩,有一会她觉得可能是她跟常坤谈了场恋爱分手,他怕再见面并合作是件尴尬的事,所以嘱咐石玲不让她管。但仔细想想,常坤真不是那种小家子气的人。所以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陈家坞这件案子的危险程度,超过以前她参与过的全部案子的总和,甚至还要危险很多倍。 她不想这么轻易放弃,所以又再争取了一下,问石玲电视新闻里面放的是不是真的。这个问题很没意思,鬼都知道电视台对这种事情不可能造假,但这样问能让石玲松懈,或许会说漏点什么。在某些方面黎绪真的太了解石玲了,可这时候她还不知道,在另外一些方面,她对石玲几乎一无所知。 果然,石玲回答说是真的,说今天上午他们在陈家坞做驻村查案的准备时突然出事,有个村民无端端就死了。黎绪问她有没有亲眼目击。她说她没有,但她有个同事亲眼看见了。再问死因,她说还不知道,要等解剖报告出来。又试探着问她是疾病的可能性大还是谋杀的可能性大。石玲却不说话了,黎绪问到了关键地方,使她想起常坤的嘱咐,只能沉默对待。 接着,电话那端有人喊石玲,她匆匆应下以后压低声音跟黎绪说:“你看见程莉莉的话,转告她一声,别再上山,也千万别再打陈家坞事件的主意,我知道她拼了命想搏出位,但这个案子不行,她就是花再大力气都白费,上面不会允许她报道的!” 说完,电话就挂断了,连再见都没说。 石玲所说的程莉莉是黎绪在报社的同事,漂亮能干一女人,圈里人将她跟黎绪称作是江城两名绝世无双的“名记”,现在黎绪辞职了,程莉莉还在报社,听石玲的意思,她正在追踪陈家坞事件,有点玩命的姿态。 黎绪准备给程莉莉打电话,一是转告石玲的话,二是看看能不能从她那边了解点信息。 打这个电话必须避开黎淑贞,否则大概又得吵架,黎淑贞厌恶程莉莉,说她的作派是典型的婊子。从某些层面上讲她确实没说错,连程莉莉有时候也自嘲说当个婊子挺不错的,呼风唤雨要什么有什么想怎样就怎样。 黎绪拉开卧室门,黎淑贞正好从外面回来,见她好像要出门的样子,立刻把脸挂得老长,黎绪还在冷战的情绪里,根本不看她脸色,也懒得跟她说话,随便瞟了她一眼就往玄关走,只那一眼,她突然觉得自己看见了黎淑贞灵魂里面一个巨大的、无法填补的空洞。 她们母女的关系,真的从来都没能变好过。 黎绪出门下楼,看见隔壁的戚老太婆站在路灯下面,怀里抱着只皮毛漆黑目光冷锐的猫。黎绪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听见她在那里喃喃自语,说:“老是想起那些事,越想越怕,不敢睡觉啊。” 黎绪当时只以为那老婆子发神经,完全没理睬。整个小区的人都知道戚老太婆很可怜,有点疯,儿子儿媳不理她,孤身一人过日子,寂寞得很,越寂寞越神经,逮着谁就跟谁叨叨,喋喋不休抱怨她这些年里所受的苦,丈夫早逝,儿子不孝,媳妇霸道,什么什么的,像极了祥林嫂,谁都避之不及。 黎绪当时哪里能够想到,那个在自己家隔壁住了好几年的戚老太太,能跟陈家坞牵扯上关系。 黎绪说:“我那时,真的是做梦都想不到。” 她说这话的时候,抬起头,直直地看着坐在对面、坐在离她几米之外的乔兰香。 我看过那份稿子,知道戚老太太和乔兰香的关系,所以不惊奇,只静静地等她说点什么,把信息补充完整。 乔兰香果然说话了。 她定定地说:“你说的那个戚老太婆,是我姐姐。嫁在月亮湾。她老公的两个弟弟有天一起上山砍柴,直到第三天才回来,只回来了一个,而且变得疯疯癫癫,满嘴胡话,说很多死人,有鬼,花开了啊谁谁谁下地狱了,乱糟糟的,谁也听不懂。那个发疯的弟弟还叫家里人村里人都逃,快逃,不然要死光了什么什么的。没人理他。过了几天邻居发现他死在村外的玉米地里,据说死状很惨,跟去看的人当场吓晕好几个。而另外那个没回来的弟弟怎么找都找不着,就那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丢了。我姐姐跟姐夫放弃寻找以后,就搬到山下去了,再没回过月亮湾,倒是隔几年会到陈家坞看我一趟,我重病的日子,也是她在照顾,这些我记得的。” 乔兰香像背诵课文一样说了这番话,面无表情,一点感情的波澜都没有。 黎绪听完,脸上浮起恍然大悟的神色,说:“哦,原来那时候,她逢人就叨叨叨叨叨叨念不休的那些话,不是疯话。我们哪怕到后来,查明白她跟你的关系以后,再回头去问她,都还以为她神智不清醒说疯话。” 戚老太婆那时候老是念叨说:越想越怕,越想越怕,越想越怕啊。她抱着只肥胖的黑猫站在路灯底下,她的眼睛跟猫的眼睛都追随黎绪的脚步,寒毛都被看得竖起来,而这时候黎绪正往小区外面走,走出几步突然回转身仰脸看了一眼自己家的阳台,正好看见黎淑贞披头散发跟个鬼样站在昏黄灯影里,那一瞬间黎绪有种毛奓奓想发作的冲动,她觉得受够了。 可终究还是忍住了,她希望有另外一个办法能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一点,比如管管陈家坞的事,转移转移注意力,免得一天到晚在家呆出问题来。 黎绪和黎淑贞之间最关键的问题在于就算黎绪发作了,也不能怎么样,也完全改变不了什么。歇斯底里发作一通就能改变黎淑贞吗?就能让她不私拆她的信件偷看她的日记干涉她的工作和交际了吗?就能让她不再管她跟谁谈恋爱不再跟踪她跟男朋友约会看电影偷看他们在树荫底下拥抱接吻了吗?就能让她不拿菜刀逼自己去当老师还要嫁给一个看一眼就想吐一辈子的所谓“老实男人”了吗?黎绪不相信这种神话,所以心里想着算了吧,除非她死掉,否则这些事情她会一直干下去,直到咽气的那一秒钟。 有很多次,她十分十分认真地期待黎淑贞死掉。她说她承认自己也觉得自己很残忍,但就是忍不住会那样去想。 她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恐怕也就只有她敢这么大声往外说了。 说着,连连苦笑,眼里有泪光。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97、程莉莉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黎绪说她真的怀疑黎淑贞其实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精神病患者,而且是多项症状并存的那种。(族)比如,她有严重的强迫症,家里所有东西都必须在她给它们设定的位置上,错不得半点;还可能有抑郁症、燥狂症、甚至人格分裂;还有超出常人忍受能力的洁癖;对食物过份挑剔,等等等等。 她说:“我甚至怀疑她有时候会有幻听幻视这种症状,因为她会对着空气说话,就好像那里真站着一个人似的,你们能想象那种恐怖吗?自言自语、神神刀刀,真的很吓人!” 我是不能想象,倒不是不能想象黎淑贞的种种病症,而是不能想象,黎绪到底是怎么在那样的控制下长大的,苏墨森虽然也控制着我,但他至少不会管我谈恋爱,也不会干私拆信件偷看日记这种事,而且,我后来念大学选什么专业他也不过问,或者有时候想找点工作玩玩,他都不干涉,随便我喜欢,虽然那种随便只是他懒得管,不是他愿意我高兴。现在跟黎淑贞比起来,我突然觉得苏墨森好太多了,好得我差点把他不好的那些给忘掉。 可即使这样,黎绪都没有离开她母亲,而且,在事件结束但黎淑贞突然被绑架以后,还如此拼命地在救她。 要知道,我曾经可是不止一次对苏墨森动过杀心,要不是因为怕一击不能致死反而招致无穷后患的话,我早就动手了。 和我相比,黎绪应该算是够好的了,虽然日子过得拘谨又可怜,打个电话还得往外避。 四年前那天她和石玲通完电话以后想联系程莉莉,为避免和黎淑贞吵架,她出了家门,先走到小区外面的报亭买了份当天的晚报,上面有程莉莉发的关于今天中午陈家坞又有村民死亡的报道,短短几句话,豆腐干大一块,翻了好几遍报纸才找到,只是说4月1日中午12点40分左右,一名四十二岁男性村民猝死村中,死亡原因正在调查中。 黎绪把电话打过去,响了两声就接通了,程莉莉一叠声喊黎绪的名字,夹杂着发疯样的尖叫,一通发泄之后才语无伦次说她今天去陈家坞了,那个村民死的时候她人就在村里,虽然没有直接目击死亡过程,但尸体的情状还是看到了。她说她跟摄影师小张还有司机老王三个人早上九点进村的。 程莉莉尖叫着说:“我一直打你电话啊一直打一直打一直打打了你三天都是关机我上你家找你结果还没上楼就被你妈一顿臭骂你说你妈怎么就这么看不上我呢!” 紧接着,程莉莉开始抱怨警察,抱怨领导,反正所有阻碍她追踪报道陈家坞连续死亡事件的人她都骂。她说她手里掌握着最狠最劲爆的资料还准备好了图文并茂的报道想抢今天的头版头条,可是一下山相机就被没收了而且稿子也被报社的主任强行压下不准发。 她说她在报社拍着桌子把顶头上司骂得狗血喷头。 黎绪站在风里耐着性子听程莉莉骂完这个骂那个,想象她在电话那头裹着浴巾露着两条雪白大腿披散一头酒红色卷发在昂贵的意大利吊灯下面张牙舞爪走来走去的样子。她因为已经从程莉莉喋喋不休的抱怨中抓到她想听的重点,所以耐心特别好完全不想打断她。 程莉莉说她手里掌握着最狠最劲爆的资料。 黎绪心一定,听着电话就拦下一辆出租车往江南名宅开去。江南名宅是那座城市当年最贵最奢华最麻烦的别墅区。程莉莉把婚姻当交易,用自己的年轻美貌妩媚再加上一般像她这样漂亮的女人不俱备的才华,换取了如此优越的物质生活然后还不耽误她在外面找别的男朋友。这就是黎淑贞当面管她叫婊子而她自己也自嘲性承认自己是婊子的根本之所在。 黎绪跟程莉莉除同事关系之外,也是朋友。她不因为别人用什么方式生活抱什么样的人生哲学而对人产生什么特别好或者特别坏的看法。大概也是因为她自己性格脾气太臭,愿意跟她做朋友的人实在太少了,有人愿意走近她身边,主动待她好,她就谢天谢地了,哪还挑三拣四,因此一向跟程莉莉关系不错。 到了地方,几番验对身份证和手机号码并跟业主确认访客样貌以后,江南民宅的保安才露出认真的微笑用小区内的游览车将黎绪送到29号别墅门口,程莉莉不等她按门铃就开了门把她迎进去给她泡了茶备了烟然后把她在陈家坞的所见所闻一一讲给她听。 黎绪翻看她的采访笔记,龙飞凤舞什么都看不懂。当记者的都有一种自创的笔迹,除了自己没人能认得。 程莉莉坐在旁边给她解说:“可能是从一年半前开始发生不明原因的死亡,也可能更早,但不仔细调查的话不好确认。陈家坞是个穷村,村民生活水平普遍低于平均线下,一年到头缺医少药的,生病死人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所以没引起足够的重视。从去年年初开始,死亡人数骤增,才有人报了警,但根本查不出问题,死者身上都没有任何足够导致死亡的外伤,没有中毒迹象。据村民反应说,大部分死者在死前一段时间里都有身体不适的情况,所以乡镇派出所都以疾病死亡给结了案。” 死者没有外伤,没有中毒迹象,死前都有身体不适的情况,确实很容易被判定为疾病死亡,但小小一个村庄里病死率这么高也早该引起重视了,哪能等到现在? 程莉莉说:“陈家坞在山上,盘山公路绕很久,是个贫穷又找不出什么致富法子的烂村子,所以从改革开放以后就有村民陆陆续续往外搬迁。但是,最密集的搬迁还是发生在死亡事件引起恐慌以后。我问来了详细的数据,一年半前,村子里共有180户人家,死亡阴影逼迫着大家搬迁,但凡有经济能力的,或者能外出投亲靠友的,都已经搬出去了。截止到今天上午为止,还剩16人留守,基本上都是外面没有门路才留下的,中午死掉一个,如果到现在为止还没发生死亡事件的话,那么最后数字就是15人。” 一年半前有180户人家、按每户四口人算的话,也就是说一个七百多人的村庄,如今只剩了15人,拍电视剧也没有这种拍法的。 今天中午死掉的村民叫于成林,男,四十二岁,高,瘦,皮肤粗糙。程莉莉他们进村的时候他活得好好的,站在村口看热闹,还跟她呵呵笑打过招呼,问她是电视台的还是报社的,看上去没有任何疾病的迹象。她进村采访,走到第四家的时候,外面突然有人奔跑着乱喊,说什么死人了。她跟摄影师就赶紧跟到现场看,于成林已经是一具尸体了,脸色青紫,眼睛充血,眼珠暴凸,嘴巴大张,两手掐喉,身体蜷曲,样子极度恐怖,死前肯定经历了无法忍受的痛苦,从情况上看,感觉有点像中毒,或者…… 她突然顿住。 程莉莉描述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下来看着黎绪,然后伸出两只手掐住自己的喉咙,张大嘴张大眼睛,故意把自己的表情弄得很艰难,说:“这样子,就好像是见了鬼,而那鬼,又附进他的身体里面借用他的手掐死了他自己,你要是在现场你也会这么想。” 黎绪瞬间想起之前电视新闻里面那个接受采访的秃顶男人,他神情慌张,后面有几句话被生硬地剪辑掉了,估计他当时说的就是类似闹鬼的话,因为怪力乱神所以被剪掉了。 她问程莉莉:“你刚才不是说死者死前一段日子多多少少都有身体不适的状况出现所以之前的调查都以疾病死亡结案的吗?怎么今天这个这么古怪?说死就死了?” 程莉莉咧咧嘴又摊摊手,说:“我只是个记者,不是警察,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你的老同学石玲,她手头的资料才权威。” 说到这里,程莉莉突然诡秘一笑,眼睛里淌出些娇滴滴的意思,掐着媚发着嗲跟黎绪说:“哎,你去石玲那里打听打听,回头抖漏点给我,我保证,这案子能出石破天惊的效果,到时候记你一份功劳,你要什么我给你买什么,行不行?” 黎绪麻木地看着眼前这个因为轰动性案件而全部神经都激动的女人,恍惚有点看见了从前当记者时自己的样子,当然,她可没那么多钱答应别人想要什么就给买什么。 黎绪缓缓轻摇两下头,郑重其事说:“我已经给石玲打过电话了,她什么都不肯说也不能说。只让我转告你一句,别再进村,别再掺和,你就是挖到再多材料,上面也会压住,所以,别打这个案子的主意了,去跟别的新闻吧。” 程莉莉当场撒泼,跳起来就骂,当然不是骂黎绪,而是隔空骂石玲,骂警察和新闻制度。 骂到口干舌燥都不肯停。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98、陈家坞闹鬼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黎绪虽然也对媒体工作中的诸多掣肘有意见,但没大到这种程度。外人以为她辞职只是因为她辛苦追踪的报道被领导压住不让发,实际上黎淑贞瞎搅和的原因才占大头。所以这会她不想跟程莉莉一起瞎抨击制度或者哪个具体的人,只想快点多掌握些材料。 她问程莉莉有没有今天中午死掉那个人现场的照片。 程莉莉马上闭住骂人的嘴,哈地笑起来,还蹦了一蹦,一张脸从愤怒转到兴奋只用了两秒钟。 黎绪觉得她有点走火入魔,心里生出隐隐的不安,但因为不了解具体情况所以没有往深里想,担心得也不是很彻底。 程莉莉把笔记本电脑打开推到黎绪面前:“下山的时候所有记者的相机都被警察收走了,我早料到他们会来这出,所以拿自己的数码相机拍了些照片,拍的时候很小心,没有让他们发现,然后把相机藏在车子后面座位底下,这样逃过一劫。” 她说:“警察控制得很严,各种规矩,各种不允许,不允许吃村里的食物喝村里的水,不允许跟村民有肢体上的接触包括握手,不允许单独行动,什么什么的一大堆,烦死人。这种事情吧,不用他们嘱咐我们也会小心,毕竟谁都是贪生怕死的,但他们得波得波说去说去,一遍两遍三遍四遍,真的很烦人,烦得起逆反心,真想碰一碰村里的东西,看看是不是真会死掉。” 黎绪听见这话,吓了大跳,厉厉地盯住程莉莉。 程莉莉马上摆手,笑,说:“我没碰什么,就是随便讲讲,你别当真。何况下山以后做过全身消毒。” 黎绪没空再听她抱怨,迅速点开文件夹浏览照片,八十多张照片,有村庄、村民、路、房子和树林,还有死亡现场。 其中有二十多张因为人群来回奔跑或者拿相机的手摇晃得太厉害而导致对焦不准拍得一派模糊基本只能算是废片,还有一些类似于风景,至少在眼下没什么大的用处,所以值得细看的就只有很少一部分。 有四张尸体的特写照片,真是佩服程莉莉的能耐,在到处都是警察的情况下还能神不如鬼不觉拍到特写并将相机偷藏起来。 直面尸体的特写比用耳朵听来得震憾,照片上死者两只几乎暴到眼眶外面的布满血丝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瞪着照片外面的人,像是死得太冤,随时会来找人索命似的。 程莉莉一共采访了六个村民,因为时间太仓促,所以根本来不及细问,不过六个人说的话或者表现出来的情绪,都有些意思。 那接受采访的六个村民中,有三个认为是闹鬼,鬼魂复仇之类的;一个说谋杀;另外一个说是疾病,瘟疫一类的。 还有一个很冷漠,问他什么都不说,盯着记者看很久,两只眼睛里面透出来的光像饿极了的秃鹰。他从头到尾不管记者怎么友好怎么问,只说了一句警告的话。 他警告他们马上离开陈家坞并且以后都不要再去了。 黎绪马上揪住这句话问程莉莉:“这个村民的话到底什么意思?是叫你们以后不要再去陈家坞,还是不要再去找他?” 程莉莉茫然地摇头:“我没有深想,当时也没有时间容我多想。警察一直叫我们快点下山,我又想多采访几个人,既然他不愿说,我就换了一家。” 她说着,把那个警告他们不要再去的村民的照片调出来给黎绪看,一个瘦削苍白的男人,五十来岁的样子,头发很短,面色阴沉,鼻翼两侧的法令纹像刀割出来那样深广,透出不吉利的惨烈意味。他是陈家坞的赤脚医生,于天光,据说是那附近几个村里唯一懂医的人。 程莉莉说到这里,皱着眉补充说:“这个人,一身呛人的中药味,好像刚从药罐子里捞出来似的。” 黎绪当时的想法是,村子里可能真的在闹瘟疫,于天光懂医,看出来了,向警察或者政@府部门的人提过,但是没人重视,所以会有那样的情绪反应并且警告外来者不要再来。 黎绪对于天光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么个模糊的、直接的想法,因为不确定,所以也没跟程莉莉说,反而问程莉莉对陈家坞连续不断发生的死人事件有什么看法。 程莉莉歪着脸笑,那是一种没有同情、没有悲悯、甚至可以说是没有心肺的笑。那种笑容里面闪烁着扬名立万的光茫,她在指望这件事能让她在中国的媒体界占下不可撼动的一席地。黎绪一向不习惯评价别人的三观,但是看着那张有点接近疯狂的笑脸还是觉得挺造孽的,她想起几个小时之前石玲在电话里面荒凉无措的语气,发自内心的恐惧,这么不同的两个年轻女子,居然都是她黎绪的好朋友。 生活有时候,真的会很讽刺。 程莉莉完全没有在意黎绪脑子里面这么多想法,她太兴奋了,有点兴奋过头的醉酒状态。她往黎绪这边倾着身子用一种像是玩笑的语气说:“我不是警察,也没有你那种侦探爱好,所以我没什么想法,不过——” 她顿住,堆起更浓更深的笑意继续往下说:“不过,我有你想都不敢想的惊天猛料。” 黎绪沉着气问她什么猛料。 程莉莉把身体倾得更近,直接将嘴巴凑到了黎绪耳边,用低若气流并且极其诡异的语气说:“陈家坞闹鬼,有人亲眼见过!” 说完以后,她仔细观察黎绪的表情,大笑着站起身踮着脚尖绕着沙发转了三四圈,带着点得意神色说:“我猜你肯定不会相信,可是跟我说这话的人,信誓旦旦,说是亲眼所见。我刚才不是说了吗,采访了六个村民,其中就有三个说村里闹鬼,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能空穴来风,他们能这样说,肯定有什么证据或者渊源。” 黎绪问她谁亲眼见到了鬼,见到的又是什么样的鬼。 程莉莉兴致勃勃答:“一个叫梁玉米的村民,年纪不到六十岁,看上去身体不太好,面色泛黄,行动迟缓。她跟我说她亲眼见到过一只女鬼,黑衣黑裤,白色寿鞋,头发长到腰里,走路的时候弓着背,头发遮住半张脸孔,走路没有一点声音。陈家坞有个地方种了七棵老槐树,村民管那里叫槐树林,林子中间有条小路供村民行走,梁玉米就是在那里撞见女鬼的,那天半夜有月光,所以她看得真真切切敢拿自己的性命赌咒。” 故事讲到这里,我跟小海,包括黎绪自己,都不由自主全都望向乔兰香,因为程莉莉所形容的女鬼,根本就是事情过去四年以后,眼下坐在我们面前的乔兰香。 乔兰香感觉到我们的目光所指,略微抬了抬头,慢慢地说:“梁玉米看见的那个不是我。” 黎绪说:“我知道。” 然后一阵寂静。 我之前草草看过黎绪的稿子,当然也知道村民说的那只鬼不是乔兰香,而是陈金紫玉,但小海和老懒两个没看过,还糊涂着,朝这边看看又朝那边看看,脸上的表情有点崩溃,大概心里在想难不成陈家坞那破村里能闹好几个鬼之类的问题。再一想,确实不对,赶紧扑到桌子上扒拉卷宗,从里面找出乔兰香四年前拍的照片,黎绪他们刚入驻村里时,乔兰香还是个看着挺正常的老太婆,根本不是现在这副午夜凶铃的样子。 黎绪接着往下说,程莉莉讲完梁玉米见鬼的事以后,还调笑着问黎绪相不相信有鬼,黎绪很淡然地回答她说相信,倒是把程莉莉惊了一下,因为她完全没料到黎绪会这样说。 对于鬼神之论,黎绪的态度不是相信或者不相信,而是认为,天地如此宽广世界如此巨大,人类历史又是这么多年,谁能保证我们已经掌握了地球上全部的秘密?谁也不能。而所谓的“鬼神”,可能是我们还未能探明的一个领域,一概否认不是科学的态度。 但这些话她懒得跟程莉莉讲,所以只是沉默。而程莉莉不甘心,追着问她为什么连这么离谱的说法都会相信。黎绪就笑了一下,接过鼠标,把刚才浏览过的其中一张照片双击点开,将右上角的某个位置放大、放大、再放大,再放大、放到尽可能的最大,然后要她自己看。 程莉莉将脸贴到显示屏前面仔仔细细看了大约二十秒钟,然后倒抽一口冷气,跌坐进了沙发里。 她被吓到了。 程莉莉保留下来没有被警察收走的这个相机的象素不是很高,所以把照片局部放大以后,显得有些模糊,而这种模糊,更增添了照片右上角那只女鬼的恐怖程度。 照片再怎么模糊,也还是能看清楚在远离人群的一棵樟树下面,站着刚才程莉莉所描述过的那只女鬼:黑衣黑裤,头发遮面,白色寿鞋……哦,好像不是寿鞋,因为女鬼的半截小腿以下都是白色的,像是早些年农村妇女使用的那种老式裹脚布,一直裹上小腿。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299、可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程莉莉显然没像我这么仔细研究过自己拍下的照片,经我指出以后,被照片上的女鬼吓懵了,憋着呼吸,瞪大眼睛,看到毛骨悚然,突然一下猛夺过鼠标把整个页面叉掉,白着脸说:“吓死人了,我之前怎么没发现,这女鬼到底什么时候出现的?” 黎绪说:“按照片拍摄的时间顺序看,应该是于成林死后,警察在搬运尸体并驱散围观记者和村民时候拍下的。当时相机晃动得太厉害,焦距跑偏,反而拍到鬼了。” 她说着,再次把照片打开,仔细看,近处的人和物都是虚的,焦距的确对准在那个女鬼身上,很无意,很巧合,并且很符合那个叫梁玉米的村民的描述,所以可以相信村民确实没有说谎。 见程莉莉好像真的被吓到了的样子,黎绪就拍着肩膀安慰,说:“虽然我没有真的见过鬼,但我不相信我们传统意义上所说的‘鬼’能出现在照片上,而且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而且还是这种戏剧性的模样。” 程莉莉深吸一口气,指着照片上那个黑影问:“不是鬼,能是什么?” 黎绪镇定自若回答:“是个人。可能就是陈家坞剩下的那十五个村民中的一个,因为某种特殊的原因或者某个不可告人的目的,装扮成这样在那里瞎晃荡结果被你拍进照片里了。你今天在村里只留了半天时间,肯定没见到全部村民。” 程莉莉点头:“对,我只见到十一二张面孔。但我想不出来有什么人能吃这么饱这么撑,大白天的扮鬼玩!” 黎绪想了想,问她:“你刚才说采访过的六个人里面有三个说闹鬼,是哪三个?” 程莉莉翻着记录采访内容的本子回答:“梁玉米、于伟,还有白米兰。这三个人都说半夜听见过鬼哭,但亲眼见到女鬼本尊的只有梁玉米。于伟的说法有点含糊,一会说鬼哭,一会又说可能是村里哪个娘们受了气跑到槐树林里去瞎哭。还有一个叫白米兰的女人说得倒蛮清楚。她说她几次听见半夜里有哭声,但声音不像是村里人的。” 她们那会讨论的白米兰就是四年多以后的现在在江城帮黎绪照看花店和家的那个女人,上次我带黎绪去江城时,把车停在马路对面往花店里看时,远远见到过一眼。我在听黎绪讲述四年前发生的事件的同时,还在胡乱翻看桌上的卷宗材料,一心几用以便能更快更好地了解全貌,但是听见白米兰的名字,不由顿了一下,赶紧集中精神细听,因为我知道,这个白米兰,跟黎绪的渊源和交情都不浅,所以认真点听是对她的尊重。 程莉莉跟黎绪说:“白米兰倒是和我讲了挺多话,她曾经亲眼目睹过死亡的发生,去年秋天的时候,她曾亲眼见到两个村民同时死掉,没有任何征兆,突然间就呼吸困难并且神情恐怖,处于极度痛苦的状态之下,从不适症状开始到心跳停止,前后不超过二十分钟,连送医院都来不及。是两个村民!同时!很多人都眼睁睁看着,没有一点办法。白米兰说他们死前的样子都那么吓人,肯定是见到鬼了。这个说法跟今天于成林死后村里面流传的说法一致。” 黎绪若有所思:“也就是说,去年秋天死的两个村民跟今天于成林的死法和死状,都一样?” 程莉莉点头:“今天事发之后,我回头问过白米兰,她说一模一样,都像是见了鬼被鬼附身然后把自己掐死了似的。” 黎绪又问:“其他人对这些事怎么看?” 程莉莉从电脑里调一张照片,中年半秃的男人,脸孔圆大,矮胖,有酒糟鼻和啤酒肚。 黎绪一眼认出就是今天新闻里接受采访的那个男人。 程莉莉指着照片说:“这是村长于国栋,他认定是疾病,一种别的地方没有遇到过的瘟疫。他建议我们去采访赤脚医生于天光,说很多死者死前都因身体不舒服去找于天光看病,他应该有见解。” 这一段话里,扯出了两个人物:于国栋、于天光。 程莉莉说:“于国栋这个人挺和气,问什么答什么,话还挺多,可惜基本上都是些废话,没什么价值,而且他给我的印象太圆滑,虽然他没说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但我实在是连他嘴里的标点符号都不愿意相信,当然,也有可能是偏见,你知道,我一般对他那样肥头大耳又秃顶又一脸色笑的男人,半点好感都没,情绪作祟导致不愿相信的情况也存在。” 黎绪问她村长家的经济条件怎么样。这样问是因为在她印象里,一个村再穷再穷,村长也都还是有点闲钱的,坊间不是有谚语,穷谁不能穷干部么。 果然,程莉莉说:“村长家条件很不错,三层洋楼,现代化装修,客厅里的家具一眼看去好像也不是便宜货。有村民跟我反应说他当村长期间一直贪污上面拨下来的扶贫款,我看未必是谣言,可惜眼下没空管那茬。” 黎绪说:“既然那么有钱怎么还不往外搬?舍不得那套房子?舍不得村长的官职?要钱要官不要命?” 程莉莉嘿嘿笑,说:“我也这样问过他,连口气都跟你一样,你知道他怎么回答我吗?他说他是一村之长,为人父母官,要和大家一起共存亡,说只要村里还有一个人在,他就不走,滑稽死我了,你看看他脑满肠肥的样子,有那么伟大么有那么高尚的情操么他!” 黎绪看程莉莉的神色,问她是不是觉得于国栋很可疑。 程莉莉撅了撅嘴模棱两可回答:“说不好,反正觉得他的言行举止都不合正常逻辑。还有那个赤脚医生于天光也很可疑,他说话阴阳怪气的,连门都不让我们进,好像怕我们发现什么似的。” 黎绪在这里就对于天光这个人物存了心思,但耐着性子没有多问。 六个村民,三个说闹鬼,一个说瘟疫,还有一个阴阳怪气。 那谋杀论呢? 不是有人提出说是谋杀吗? 黎绪问:“谁提出的谋杀论?” 程莉莉在文件夹里找了一会,打开其中一张尸体被抬走以后拍下的照片,指着上面一个身材挺拔、看上去很年轻的男人说:“就是这个,陈乔斌,32岁,话不多,也不笑,回答问题一丝不苟,特别认真。他说这么大规模的死亡,除了瘟疫就只可能是谋杀,又说瘟疫的可能性很小,所以只能是谋杀。他说得言之凿凿很像那么回事,可我问他有没有根据,有没有怀疑的对象,或者谋杀的方式和动机什么的,他又一点都说不出来。所以我觉得他可能是电视电影看得太多同时又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基本上就这么些情况,程莉莉问黎绪有什么想法。 黎绪就笑,说:“我能有什么想法,我连陈家坞都没去过。” 程莉莉沉默了一会,突然很认真地问:“难道你不觉得,真的有可能是一场精心策划精心布局的谋杀吗?” 黎绪见程莉莉对谋杀论的看法那么认真,不由愣了一下,绷着神经问她是不是有什么线索,程莉莉却扁着嘴摇头,说:“没有线索,但直觉告诉那些人的死不是天灾。” 黎绪笑笑:“哦,直觉。” 然后又问她:“那你的直觉有没有告诉你,凶手是谁?” 程莉莉没说话,把电脑里的照片再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摇头表示完全没有头绪。然后又不由自主点开并放大那张拍到女鬼的照片,长长久久盯着右上角的黑色影子沉默。 两个人都不说话的时候,房子里是很安静的,特别安静,连呼吸都好像有点振聋发聩的意味,所以黎绪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把两个人都吓了大跳,手足无措的,动作特别好笑。 电话是石玲打来的,她问黎绪在哪,黎绪回答说在程莉莉家。石玲说我也猜到了。然后一声冗长叹息,说你一定要转告程莉莉,不要再去陈家坞了。黎绪听她语气比之前更严肃更凝重,便隐隐有点明白里面的厉害关系,但嘴不饶人,非要问为什么。石玲被问得没办法,只好说村里危险。再问她到底哪里危险,什么危险,谁危险,她又把嘴闭上不说了。 黎绪觉得这样逼问石玲是件缺德的事情,但她居然控制不住自己,还是连连地问过去,问他们是不是正式立案了,问调查正从哪方面着手,又问是不是已经有什么线索了所以才会得出有“危险”的结论。石玲像只可怜的动物被她逼得连连后退,只能招架性地回答了几句,并且告诉她局里马上要成立专案组驻村调查并且全面封村。 黎绪骇了一跳。 居然到了要封村的地步,可见情况已经严重得不能更严重了。 黎绪问石玲谁在负责陈家坞的案子。她回答是常坤。其实不问也知道肯定是常坤,这么大的事件,也只能是常坤,他是队长,他不负责谁负责?真就是个运气不好的人,迟一步也就轮不到他蹚这个雷,偏偏就在他的调令快要下来的节骨眼上出事。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00、程莉莉的手冷得像冰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黎绪和石玲讲着电话,身边突然出了点意外小插曲,程莉莉说落地窗外面有人偷窥,抄起个花瓶就奔过去,黎绪不得不挂掉电话也去看看,结果什么人也没有,她觉得程莉莉可能是今天在陈家坞受了刺激,人变得有点神经质,所以当时没多想。 但是紧接着,玄关处那里传来手机铃声,是程莉莉的手机,她从卫生间喊黎绪帮她接一下,说在风衣口袋里。 黎绪走过去把程莉莉的手机从风衣口袋里掏出来,没来得及接起,铃声就停了,她拿着手机往客厅走,刚迈一步,突然感觉不对劲,刷地一个回转身,直直盯住衣架上那件浅紫色风衣。 程莉莉今天就是穿这件衣服上山的。 黎绪呆了一会之后取下风衣,翻开领子,看见后领子里面商标处嵌着一根头发。 对,就是一根头发,长、笔直、乌黑发亮的一根头发,绝对不是程莉莉自己的,她的头发染成酒红色,而且是卷的。 黎绪怎么看都觉得诡异,觉得那玩意正散发着来路不明的危险气息,这是对事件的敏感,疯狂的直觉,一看就不对劲,所以没敢直接伸手把头发拿下来,而是回客厅抽了张餐巾纸,用纸包着取下来。 真的是很长很长的一根头发,起码长到腰里,黎绪捏着一端细细看时,感觉后背冒出了一层密密的冷汗。 她很少在现实生活里见到把头发养这么长的女人,但是几分钟之前,她是真的见过有一头这么长头发的女鬼。 就是村民口中所说和照片上拍到的那只女鬼。 黎绪算是个胆大的,但那一刻,也有点被吓到了。 她怕程莉莉害怕或者担心什么,所以背着她又强忍住恶心把那根头发包好放进自己的包里,决定看看情况再做下一步打算。 然后她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回到客厅里重新再把程莉莉拍回来的那些照片看一遍,看得更仔细,更用心,因为心里隐隐觉得可能忽略掉什么了。她像古董专家研究古董那样,一寸一毫地看过去,从焦距中心的人和物,到焦距外面不起眼的一些东西,尽量什么都不放过。 第二张尸体特写照片上有什么东西,在毛衣领口处,死者紧箍脖子的手掌下面,有什么东西,乍一看根本看不见,细看也看不清楚,所以黎绪点击鼠标把它局部放大,五倍放大、十倍放大、十五倍放大,可惜越放越糊涂,放到十五倍以后几乎无从分辨了。 黎绪颓丧地歪倒进沙发里,想着如果这种事情能用猜测的话大概就能好办得多。 她猜测照片上尸体手掌下面、毛衣领口里面粘附着的似有若无的一道细长的黑色,很可能跟她刚才从程莉莉披风领子里面取出来的东西,是一样的。 一根黑色头发。 她越发没敢跟程莉莉提起,只在心里暗暗决定无论如何要对此采取点什么行动。 然后黎绪把程莉莉写好了准备抢今天晚上头条结果却被上司压下的那篇报道翻出来看了一遍,不得不说,写得相当到位,五千多字,洋洋洒洒,描写了陈家坞的地貌、村民生存状况、死亡连续发生之后留守村民的心理状态、村民们对死因的猜测和看法、几桩死亡事件的详细描写,包括今天这桩。 程莉莉原本打算给稿子配尸体侧面那张照片,因为现场照片有冲击力,而只有一个侧面又不会引起读者不适。可报社的领导不等她把说话就把叫她死了这份心。程莉莉当场跟他大吵起来,说民众有权力知道真相。上司赵清明就冷笑,问她什么是真相。他说你那稿子里有真相吗?等有真相了,我再让你发不迟,只要有真相,随便你怎么发! 程莉莉说她差点气吐血。 可黎绪第一次觉得赵清明的决定是对的,他的话确实叫人无言以对,因为就目前的状况看,别说真相了,连事件本身都还很模糊。 除非是瘟疫,否则,陈家坞的情况,还是暂时对民众隐瞒比较好。 黎绪那时候就已经隐隐有点觉得,陈家坞的事如果能调查明白,真相一定很吓人。 但她到底没能料到,那一查,就如此久,查了四年都还没摸到眉目,而且,事件居然如此庞大,在方方面面都有牵涉。 四年前在程莉莉家听她咒骂报社领导的时候,黎绪表面看着老练厉害,其实还天真得很,甚至有点幼稚。 之后,程莉莉的豪华别墅里发生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又是人影,又是可视电话里的鬼影,又是手机里传出的机械笑声,这些跟命案无关,都是程莉莉的老公沈生民搞的鬼,黎绪就没有详细讲述了,叫我们有兴趣的话,回头自己看她那份笔记。 四年前,黎绪只在偶尔的时候感觉到程莉莉有事瞒着她,但完全没想到她和沈生民的夫妻关系已经破裂得厉害开始闹离婚了,程莉莉坚决要把房子和车子留下,但沈生民咽不下喉咙里的一口气,再加上公司里需要周转资金,非得把别墅卖掉自己也能捞点现金。两个人闹得僵持不下,沈生民就开始动歪脑筋,偷摸找人在房子里装了好几个窃听器,又买通了物业处的两名员工协助,装神弄鬼折腾了一个晚上,就是想吓住程莉莉,让她觉得这房子闹鬼再也住不得了,好卖掉套现。 讲到这里,黎绪点上根烟咬在嘴里。在评论起沈生民做出的那些事情时,眼底尽是鄙薄之色。她说男人有时候幼稚起来,能幼稚到愚蠢的地步。程莉莉胆子再小再小好了,还能被鬼给牵着鼻子走?她就不晓得报警了?警察往家里走一趟,你还能不漏陷?真是滑稽死了! 黎绪跟我们说,陈家坞案件结束以后她还见过沈生民一次,他又结婚了,娶了个长相很一般的女人,日子过得倒着实平和幸福。他们聊起程莉莉,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沈生民跟她说在最后陪伴莉莉的日子里,他突然一点都不恨了,什么都不怨了,只希望她能快点好起来,只要她能好,房子车子公司还有存款,什么都给她,她不想离的话,不离婚也行,他能跟她好好过日子。他说着说着手就开始颤,黎绪便相信那些话都是发自肺腑的,相信他曾是真心爱过,觉得程莉莉九泉有知也该欣慰。 那天晚上黎绪住在程莉莉家,睡在同一张床上,翻身时无意中碰到程莉莉的手,吓了一大跳。 因为程莉莉的手冷得像冰。 四月份的天气,还开着中央空调盖着蚕丝被,可程莉莉的两只手却冷得跟冰块一样。 可她自己却浑然不觉。 程莉莉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手冷得像冰,甚至黎绪迂回着问她,她也没觉出哪里不对劲,还说黎绪神经过敏莫名其妙。 如果说前面那些都只是铺垫的话,这里才是故事真正的开始,因为那双手冷得实在太不寻常了。 第二天早晨黎绪很早就起床,将程莉莉从陈家坞拍回来的照片打个包一并全部发到自己邮箱里,然后留了张字条给她,叮嘱她千万别再去陈家坞,又提醒她时刻注意身边的人和事,必要时报警。做完这些以后她才打车去了公安局,在二楼走廊里碰见老苗,一直坠坠不安的心情终于平静些下来。 黎绪讲到老苗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僵硬的,连目光都发滞,手里握着她那只铜色zippo打火机,啪的一下打着,啪的一下关灭。又啪的一下打着,再啪的一下关灭。 空气里都是悲伤的味道。 老苗是老刑警,曾还差点成为黎绪的继父。离那时也不算太遥远的事,黎绪她们住的那个小区里面有个阿姨喜欢给人做媒,硬是安排老苗跟黎淑贞相了次亲,双方接触几次,感觉都还不错,很有继续往前走的希望。可是,老苗是警察这件事情根本不可能瞒得住,他本来是想办好提前退休再跟黎淑贞说明,可黎淑贞不是吃素的,早暗中打听老苗各方面情况了,一发现他是刑警就咬牙切齿跟他断绝来往,一点余地都不留。 但黎淑贞到底没能斩断自己女儿脑子里那根叛逆的神经,黎绪不但经常跟警察混在一起办案,还跟常坤谈了一场恋爱,之后,又始终跟老苗保持着接近父女的亲情。黎淑贞斩了这里又斩不断那里,几次气得要自杀,黎绪后来也疯了,一看见黎淑贞拿起刀要自杀就往外跑,一跑就是好几天,压根不管黎淑贞死活,这样反倒把黎淑贞拿住了。她的自杀就是死给女儿看的,女儿都不看,她还死什么死,所以后来这一阵,两个人虽然冷战,实际上安稳得多了,不吵不闹,也谁都不搭理谁,耳根比较清静,也相对比较自由。 黎绪在老苗办公室里坐了没多大一会,常坤就急匆匆来了,石玲紧紧跟在他后面。 这是自分手之手,黎绪第一次看见常坤。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01、头发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常坤当时看着黎绪的目光里面百感交集,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来,但黎绪完全视而不见,就跟见到个有些日子没见的普通朋友一样,没什么表情,连笑容都没给一个。 黎绪说她是心肠冷硬的人,对她来说,分手就是分手了,没那么些欲语还休欲言又止,她不是那种牵来绊去的娘们性格。 她这决绝,反倒衬得常坤有点娘们,儿女情常斩不断理还断的。 在我眼里,常坤真是深情用错了人,爱谁不好,偏要爱这么个破娘们,能有什么好下场。 当时黎绪提出要看陈家坞的材料,常坤想都不想就否掉,态度很坚决。黎绪料到他会这样,所以表情都不动一下,转而跟他们讲了昨天晚上在程莉莉家发生的事,从看她拍回来的照片到后来闹的那一系列乱事都讲了,然后问他们能不能安排个把人密切注意或者说保护下程莉莉,她说她觉得不对劲,觉得程莉莉可能会有什么危险,但又不确定危险会从哪里来。 黎绪说这些话时都看着老苗,说完还温柔地笑了一笑,补充说:“当然也可能是我多想了,但愿是我多想了。” 然而常坤接下来的一句话使她大吃一惊。 常坤说他们已经安排两个警员替换掉物业公司的保安对程莉莉实行二十四小时关注了。 黎绪越发觉得不对,问他为什么这么安排。 常坤定定地、沉默地看着她,不回答。 黎绪搁下茶杯站起身严厉直视他的目光,再问为什么。 他有些回避地说:“没什么特殊原因,就是统一安排。” 黎绪是何等样聪明的人物,马上想到了原因,问是不是死亡事件不局限于陈家坞的村民,而是所有到过陈家坞的人都有可能会死。 常坤犹豫再三才点头:“不排除这个可能性。” 她便猛的又想起程莉莉那双手,寒彻入骨的温度,还有她衣领上发现的那根长得叫人心里发怵的头发,前后事情几下一联系,感觉就越来越糟,心想,事情真是要不好。 对话到这里,常坤就想安排人送黎绪回去,黎绪有底气,嘴上就不强求,只慢慢慢慢从包里取出昨天晚上在程莉莉风衣领口发现的那根头发,再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递给常坤看。她把动作放得如此缓慢,是想看清楚常坤脸上的表情变化,想从中分析出,头发与命案是否有关。 现场情况不仅给出了她明确的答案,还是个最糟的答案。 常坤和老苗还有石玲一看清楚那根头发,全都在霎那间惊慌失措,脸色变得惨白,石玲还用力捂住了嘴免得尖叫出声。常坤像发了疯一样朝黎绪吼:“你也到陈家坞去过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黎绪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问他,现在能不能让她看陈家坞的材料了。常坤跟老苗又吼了几声,黎绪半点不为所动,只等最后答复。他们拗不过她,面面相觑之后,叹口气,带她去另外一栋办公楼。上楼梯的时候,老苗狠狠地捏了一把她的衣袖,问她头发到底怎么回事,哪里来的。她压着声音实话实说,在程莉莉的风衣领口上发现的。说完看着前面常坤的背影笑了笑,尽里很慌张,觉得程莉莉会出事。 同时她觉得,自己也可能会出事。 她这是在利用常坤他们对自己的深切关心硬生生把自己往火坑里面推,真是贱透了。 四年多以后的现在,黎绪坐在我家里把四年前的事情从头给我们讲来时,撇着嘴直骂自己贱,说如果时光能倒回去的话,管陈家坞死多少人,她都不会往里面掺和。 可我知道,就算时间能无数次往回倒,她也都会掺和进去,因为有太多复杂关系了,她曾经的恋人、待她如父的老苗、最好的朋友和最好的同事全都掺和在里面,更何况,还有她的亲生父亲。所以,唯一能够让她摆脱这件事情的办法大概就是死亡,可偏偏她历尽劫难都活了下来。 人的命运,真是奇怪。 黎绪说那天常坤和老苗领她走上三楼的时候,她就知道,这回真的是摊上大案重案了。楼道里面来来往往的警察都脚步匆忙混乱,看见常坤就跟他汇报和请示,内容涉及尸检、药检、请求援助、监控等等等等方面。局里还腾出了偌大一间会议室做专案室用,这面墙上挂了陈家坞村民居住房屋分布平面图,那面墙上贴满陈家坞村民的照片,会议桌上横七竖八一片狼籍都是材料,案件报告、验尸报告和笔录什么的,和现在我家的书房差不多乱。 常坤叫石玲把黎绪手里的头发拿到鉴证科去,那个温顺乖巧的女孩听话地照做,用戴着手套的手接过头发,放进鉴证科专用的塑胶袋,凄怨地看着黎绪的眼睛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表情里写满担忧。 黎绪就说了是从程莉莉那里拿来的,风衣后领的标签处,程莉莉自己应该还不知道。 石玲咬住嘴唇扭过脸去看常坤,常坤眼里一片荒芜,是那种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情绪的荒芜。 然后常坤从桌上乱摊的资料里面找出几份来递给黎绪,说:“陈家坞几起命案里确实出现头发,跟你拿来那根差不多,又长又黑。这些是头发的材料,检测报告、照片。你先自己看一眼。” 检测报告密密麻麻都是专业术语还混合着繁杂的英文,根本看不懂,所以撩了两眼就扔下了,照片倒是直观得很,她拉过把椅子坐下,一张一张仔仔细细观察过去。 七张照片是三具不同的尸体,每张都是局布特写,都能看到画面里一根或者两根清晰到几乎触手可及的黑色头发。也就是说,起码在三场死亡事件中都出现了这根意义不明的黑色头发,其中一具尸体就是昨天中午死亡的于成林。黎绪问另外两个人是什么时候死的,常坤回答说一个是十天前,另外一个是六天前。并且告知说头发是百分之百的真人头发,只是情况有些古怪,所以送了样本到省城去化验,要七天以后才能出结果。 黎绪问他:“你有没有想过,在每具尸体身上、或者旁边的什么地方,都应该有这么一根头发,作为标记一类的意思。” 常坤点头:“想过,也仔细找过,但有些命案现场确实没有。之前镇派出所没有太重视,而且陈家坞太远,村民又根本没有保护现场的意识,几乎所有的现场都糟破坏,有几次尸体都被搬运过不止一两次,就算有头发也可能在移动中弄丢了。昨天我们都在山上,现场都差点不能保护,有的村民想帮忙,有的村民太紧张,造成很多混乱。但这也不能怪他们,事情发生实在太突然。” 然后他又想赶黎绪回去,既然黎绪没去过陈家坞,头发不是在她自己身上某个地方找到的,就没必要再担心她,所以几次要安排车子送她走。黎绪退让着跟他商量,说她只在局里看看材料,不跑到村里去,可不可以。 即使这样常坤也不肯,因为他太了解她一根筋的脾气,清楚只要让她参与进来,她一定会越钻越深,到那时再想把她赶回家,就不可能了。 两个人僵持不下,老苗打圆场,哄着他们出去吃早饭,聊起他想开间花店的打算,说已经在托人找店面,等退休就有事情做了。他说他不会做生意,如果黎绪愿意的话,到时候去帮他打点。黎绪满心喜悦地应下,倒不是因为她喜欢照管一间花店,而是因为那是老苗喜欢的事情,而老苗又是在奉承黎淑贞的喜好,黎绪觉得,只要老苗办理完退休手续,把花店开起来,他还是有希望变成自己亲人的。她太希望老苗做她的亲人了。他待她那么好那么好,填满了她对一个父亲所有的向往。 后来花店确实是开起来了,老苗看定的店面,倾注他大部分积蓄,可他没能活到花店开业的那天。黎绪说我有时候坐在店里,如果外面下雨,就会东想西想瞎想,想想老苗的灵魂会不会回来这里看看。 那天四个人在公安局对面的早餐铺里吃着早饭,石玲和常坤几乎从头到尾没说什么话,倒是老苗和黎绪有说有笑。然后常坤接了个电话,神情和脾气瞬间都奓了,连账都来不及结就叫老苗和石玲走,一辆警车叫嚣着停在早餐店门口,黎绪紧随他们后面扒着门想往上爬可是常坤不让,常坤吼着叫她回去,她不肯,还是死死扒住车门,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常坤说:“有个记者死了。” 黎绪的脑袋当场轰了一下,有种要死过去的感觉。 常坤赶紧解释说:“不是程莉莉,是电视台的一个记者。” 黎绪的心稍微往回落了点,但还是紧张得要命,差点站不稳,两只手却还死死扒着车门不肯放。 她得去看看,是哪个记者,又是怎么死的。 她还得看看,这个死掉的记者身上,有没有那种又黑又长的头发。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02、死掉的记者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常坤终究拗不过黎绪的驴脾气,只能让她跟着去,一路上脸色都难看得要命,黎绪却完全当他是空气。(族) 黎绪坐在车里的时候还攥紧拳头惊魂未定。她跟我说那时的惊魂未定里面很大一部分因素是自私的,她当时的念头是如果程莉莉死了,她自己会不会死,毕竟昨天晚上她们同处一室同睡一床甚至喝过同一杯水。如果陈家坞那么多次死亡的原因是中毒或者瘟疫,那她就很有可能中招。 在什么都没有确定之前,就什么都有可能。 她苦笑着跟我说,只要生而为人,哪怕经历过再多次的生死交关,对死亡这件事情,还是畏惧的。她说所有的玩世不恭,所有女痞子的性情,所有对什么都无所谓的豁达,都他妈是伪装,说白了就是要面子罢了,不想让人觉得这人怎么这么怕死。 可说到底,怕死真的是人之常情啊,除了那些走投无路的、活不下去非得自寻死路的,好好的人,哪个不怕死呢。 常坤所说的那个死掉的记者叫田明,二十六岁,是电视台的实习记者,尸体是公安局里安排好二十四小时监视他的警察发现的,法医判断死亡时间是早上六点到八点之间,猝死。死状和昨天死掉的陈家坞村民相似,身体蜷曲,双手紧箍脖子,表情狰狞,眼睛充血眼珠暴凸。 尸体穿着一条宽松平角内裤,脸朝内侧,被子掉在地上,床单被褥都乱得一塌糊涂,看得出死前几分钟非常痛苦,曾剧烈扭动。 正在搜证的鉴证科工作人员中有一个年长些的叹口气说,这是唯一一个保护完好的现场。 黎绪站在卧室外面,没有进去干扰警察工作,看了一会,突然凑近石玲耳旁低声说了一句话。 石玲虽然疑惑,但还是照办了,走到里面将黎绪的话转述给法医,法医脸上也浮起疑惑的表情,但还是犹豫着照做:走到床边,脱下手套,轻轻地、快速地碰了一下尸体的手。 这是很不应该的,但他还是照做了。就像二十四小时派人秘密监视从陈家坞回来的记者一样,很不应该,但还不是做了?可见有些事情,违规是唯一的处理办法。 法医觉得刚才那一下触碰太敷衍,未必能有对的结论,所以再次触碰了尸体的手,这次皮肤接触的时间比较长,能够得出准确的结论:尸体双手的温度没有太大异样。 黎绪不由松了口气,虽然自己也不清楚程莉莉双手的温度跟陈家坞的死亡事件是不是有什么关联,但如果眼前这个死掉的记者手温正常的话,至少能意味着体温不是死亡前的共同症状。 但是这个命案现场没有最重要的那样物件。 头发。 没有头发。 鉴证人员一寸一毫地检查,连死者扔在脏衣篮里的内裤、袜子都仔细翻看过,确实没有找到那种特殊的头发。 黎绪没觉得太奇怪。 离开田明的住处以后,常坤再一次要送黎绪回家,态度比之前更坚决,但黎绪仍旧不答应。常坤说你想想你的母亲,她要是知道了,该是什么反应。她略微想了想就笑了,知道他是对的。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都是对的,可惜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往对的那个方向去努力。她问常坤为什么要负责这件案子,常坤暴跳如雷说他是警察,没有选择。黎绪就冷笑,是吗?是没有选择吗?他沉默,把眼睛都垂下去了。 她知道他是有选择的。 黎绪刚才在局里听见几个人悄声说常坤的调令已经下来了可他不走。这个男人,干了十几年的刑警,立功无数,被歹徒打伤过还挨过两次枪子,结果只混到几枚勋章和刑警大队队长的职位,老婆带着孩子跑掉,母亲在他因工受伤昏迷期间心脏病突发去世。如今终于可以往高枝上去了,却不走,到底为什么? 她猜测常坤背着一身十字架继续干下去只是因为觉得自己除了做刑警抓恶人以外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事情吧。或者,只是一种逃避,用做在别人看来无法理解的事情去逃避某些自己无法理解的现实,就像黎绪现在一门心思想进入这个案件以逃避黎淑贞逼迫她去当老师的现实。 四目相对的某个瞬间,她突然觉得,也许自己曾经是真的爱过或者现在仍旧爱着眼前这个男人,如果他愿意的话,也许他们还可以捡起之前被黎淑贞斩断的恋情。 而且这次,如果真能再踏出那一步,哪怕黎淑贞死在她面前,她都不想放手了。 可是,谁知道呢。 她又坐回警车里,挨着老苗,让他握着自己的手,因为她控制不了双手的颤抖,类似于恐惧的反应。 回公安局的路上,常坤一言不发,脸色铁青,看上去好像是终于妥协了的样子。 回到局里,常坤带人去对昨天一起跟田明到陈家坞做采访的三个同事进行问话,他们在村里见过谁,做过些什么,有没有吃什么或喝什么。那几个人渐渐觉出不对,问他是不是出事了。在听到田明死亡的消息以后,一个个全都五雷轰顶,其中那个在新闻里出现过的主持人当场晕厥,乱作一团。 而这个时候,黎绪坐在专案组办公室里马不停蹄看材料,想赶在常坤突然发作轰她回家之前抓紧时间多看一样是一样,石玲倒是完全接受她的疯狂状态了,陪在身边很配合,她要什么给她拿什么,问什么答什么,包括他们手里现有的全部陈家坞死亡名单和细节情况都给她看,已经把她当成正式入组的顾问了。 还有昨天中午于成林死亡现场的照片,都是象素很高的专业相机和专业摄影水平拍出来的,每个角度都有拍到并且很讲究画面布局,比程莉莉拍的那些不知道好多少。 石玲说这些照片都是从当时在场的记者手里拿来的,于成林出事的时候只有一个警察、一个记者和三个村民在现场,警察和村民想尽办法救人,那个记者却只顾着拍照片。石玲说之前觉得那个记者冷血得叫人害怕,但是照片洗出来以后,又觉得他是对的,因为照片记录了整个过程,从于成林突然不适,到彻底死亡,全部的瞬间,基本都拍下来了。 黎绪挑出七十多张照片在桌子上拼组、拆散、再拼组、再拆散、挑挑拣拣拼来凑去,咬牙切齿地骂:“这狗屎的村子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操他妈到底有多少见不得人的秘密!” 黎绪越看资料越急,骂出了脏话,石玲在旁边看得紧张也听得紧张,问她看出什么了。她没来得及说话,老苗推门进来,说那边田明的几个同事终于安静下来了,问黎绪要不要去听听他们说什么。黎绪嘱咐石玲不要动桌上的照片,便跟老苗去了。 可惜电视台那三个工作人员并没有说出多少有价值的信息,他们前后共去过陈家坞两次,第一次是3月26日,第二次就是昨天,上山之前台里就宣布过严格的规定,不吃村里的东西,不喝村里的水,不和村民有肢体接触,这些都是防中毒或者病毒的措施,也不能随意单独行动。他们基本都严格执行,只有上厕所的时候出现过单独行动。 唯一让黎绪觉得有用的信息是其中一个工作人员提到,昨天在陈家坞,田明上厕所的时候,村里面有个八九岁的女孩大概是出于好奇心吧,碰了碰他放在路边的相机,田明从厕所里出来正好看见,抬手甩了那女孩一个耳光,旁边的人想拦没来得及,说他几句还气势汹汹顶嘴。他们说田明是靠裙带关系进单位的,一向很嚣张,大家都怕他。 别的就没什么了。 黎绪问了一下当时的具体情况,挨打那女孩是谁家的孩子,她挨打的时候家长有没有在旁边,什么什么的。一边问,一边安静地递了张纸条给常坤,要他送那几个人出去的时候分别握一下手,看看有没有谁的手温特别低。常坤照做,回来以后说:“那个年轻的女孩子手比较凉,但没凉到能让人觉得不对劲的地步,何况现在四月天气,加上刚才受了惊吓,应该是正常的。” 她又稍微觉得有点放心,觉得程莉莉那双手的温度,应该是她个人体质的原因,和陈家坞没什么关系。 这时常坤接了个电话,是负责监视程莉莉的警察打来的,说程莉莉正在报社里面闹,还想再去陈家坞采坊,闹得领导快要扛不住了,问他是不是出面干预一下比较好。常坤接着电话看了黎绪一眼,否定了请示,叫他们不要轻举妄动,不能让程莉莉发现自己正被监视着。 挂掉电话以后,他跟黎绪说:“你给程莉莉打个电话吧,以朋友的名义告诉她昨天一起进陈家坞的记者中有一个死了,看她什么反应,要是这样还不能打消她再进村采访的念头,我们只能采取强制行为了。” 黎绪心想,程莉莉真是疯了。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03、两种可能性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黎绪按常坤的要求给程莉莉打了电话,把事情说得异常严重,虽然语言描述比较模糊但语气确实是在往死里吓她,非要把她吓住不可。 程莉莉果然被吓住了,没再提进村的事,然后开始紧张,问很多问题,担心自己也会死。 黎绪又好言安慰她别多想,因为其他人都没事,等她的情绪稍微和缓点才挂掉电话。 程莉莉的手温和在她衣领上发现的那根头发到底不能让人释怀,既然其他所有人的手温都没有问题,那暂时只能先从头发上找突破,虽然最后确定是不是同一个人的头发还需要等最后的检测报告,但那种东西,用肉眼也是多少能够得出肯定结论的。所以必须要弄清楚头发在命案里的意义,以及程莉莉衣领上的头发到底是从哪儿弄来的。 这很重要。 黎绪能肯定程莉莉对头发的事情完全不知情,因为她有点洁癖,如果自己身上粘着那种东西的话估计整件衣服都扔掉了,不会留在那里等黎绪发现。那么比较有可能的一种情况是她从陈家坞的某个地方粘带来的,比如,从于成林的死亡现场。 可是常坤和石玲都十分肯定,程莉莉赶到命案现场的时候,警察已经全都在了,她根本没有机会近距离接触到尸体。 他们说在死亡发生的二十多分钟里,的确有一名警察和三四位村民因救人而触碰到尸体,但记者没有。并且,于成林死后到法医赶到之前,就再也没有谁碰过尸体了,包括今天死亡的田明,都没有。 从尸体上粘带到一根头发的可能性为零。 黎绪认为,如果头发真的跟命案有直接关系,就不会出现在离死者太远的地方。所以程莉莉的头发的确不可能是从现场粘连回来的,而只可能是有什么人因某个原因,刻意放在她身上的。 她回忆头发出现的地方,在衣领里面,穿过风衣后领下面那个商标。 所以,故意放置的可能性最大。 就目前掌握的线索看,至少有三起死亡事件的现场出现过头发,粗浅判断的话,可能是凶手将头发作为自己犯连环凶杀案的标志放置在现场,也可能是作为一种预告提前放置在选定的受害人身上。两种情况都能在世界各地的犯罪界找到类似的案例,而且不管是哪种情况,程莉莉的处境都不妙,恐怕她真的已经陷在最危险、却又无从了解危险来源的糟糕境地里了。 但是这样推理的话,逻辑上说不太通,用头发作标志物或者预告物实在是太愚蠢了,因为太容易丢失,比如田明的死亡现场就没有头发。如果每个受害人都得配有一根诡异头发的话,属于田明那根很可能是在他从山上回家的路上丢失掉了。 分析到这里,黎绪已经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一头扎进命案里,恢复以前当顾问时候的意气和魄力,问身边几个警察,到目前为止,陈家坞一共发生了几桩命案。常坤答说九桩。黎绪皱着眉毛不信,因为民间传说的远远不是这个数字。 常坤说:“正式列入调查的是九桩,还有三十六桩纳入参考案件,不能正式列入。” 黎绪不合时宜地笑出了声:“哈,命案还能分成正式和非正式?” 常坤的神情很冷,一本正经解释说:“所有死者都没有被谋杀的迹象,没有外伤,没有中毒,所以基本都当正常疾病死亡处理了。很多家庭根本就没有报案。有一部分报了案,先是镇派出所查,因为查不出什么,也没有往上报。后来死亡人数增多,镇里上报到县里,悬公安局派人下去查了半个多月,还是什么都没查出,就压下了。去年冬天,有死者家属大闹了医院,到市公安局报案,我们才正式接手,从下面调来卷宗开始调查。” 也就是说从他们正式接手案件到昨天于成林的死亡为止,一共是九桩,而之前有的没的那些,因为他们只有县公安局和镇派出所传过来的卷宗,有用信息相当少,只能列入参考。 常坤说去年12月7日,同一天,他们接到两宗报案,都和陈家坞有关,再加上之前听到的传闻,立刻就高度重视了起来。第一宗是个十几岁的男孩,死亡前一周有头痛、鼻塞、浑身乏力等症状,家里人以为只是普通感冒,但村里的赤脚医生看过以后,建议家长马上送到大医院救治,孩子住进县人民医院第二天,症状越发严重,连双目都失明了,于是马上转入省人民医院,抢救无效死亡。从发病到死亡不超过七天,医院给不了一个明确说法,于是男孩的父亲在医院大闹一场以后报警,坚称孩子被人下了毒。但尸检过程中我们做了全面的毒理测试,完全没有中毒迹象。 黎绪从这段叙述中抓住一个重点,陈家坞的赤脚医生在看过孩子的状况以后便建议家长马上带孩子到大医院救治。这说明他知道情况的严重性,否则不至于得个感冒也要送大医院。 问题是,那个赤脚医生他究竟知道多少! 另外一宗是个艺校女大学生,江城市里人,死亡情况跟那个十几岁的孩子一模一样,因为是同一天接的案,所以马上联系到了一起,同天解剖,也没有中毒迹象。这个女生是学美术的,死亡前一周曾跟同学到陈家坞村去写生,回到家的第二天就感冒了——他家人是这样说的,但现在能肯定那些症状不是感冒,应该是某种常规毒理测试检测不到的病毒,他们已经申请相关方面的权威专家援助,用更先进的仪器做更多样的检测。 原来是这么回事。 警察之前就竭力阻止记者和外面的好事者进村,原来是因为他们从立案初期就知道死亡的阴影不仅仅笼罩在陈家坞的村民们身上,而是任何一个去过陈家坞的人都有可能被死神染指。说不定还真的会像传言里面讲的那样,死亡会从那里蔓延到别的地方,直到人类灭亡?上帝开始对愚蠢的人类进行清除计划了?为什么不是末日大水而是如此匪夷所思的死亡方式? 常坤说他们已经展开大规模排查,严密关注那些从陈家坞搬到外面来的村民们的生活状况,看看还有没有类似的死亡事件发生,好在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什么异常。 黎绪问他们对此到底是怎么定性的,或者多少也该有个看法。常坤回答她说最基本的看法是中毒,但还没有百分之百确定。另外,一月和二月份他们请求到生物学、地质学、病理学等方面的专家,对陈家坞的水质、地质、矿物质和动植物种类进行过一次排查,否定了他们当初所提出的大部分可能,但保留了一位老中医提出的两种可能性,一是生物毒,二是针灸穴位谋杀。 然后常坤又把这两种说法详细解释给黎绪听。 首先是生物毒。 他说:“自然界有些我们目前为止还不太熟悉甚至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植物和动物,它们可能含有某种现代医学检测不出的毒素,而那种毒进入人体破坏正常的生理功能以后会完全与血液相溶。这是我们比较认可的一种看法,但当时跟我们进村协助工作的生物专家不同意,因为他们没有在陈家坞找到可疑的植物和动物,哪怕只有一丁点可疑的都没有,村里以及村外凡人类所能到的范围里有的都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东西,确实是有带毒的植物和蛇出没,但都跟死者症状以及尸检报告不符。局里开了几趟会,为放心起见,另外再申请别的生物学家援助,尽可能做到万无一失。” 黎绪对“生物毒”三个字存了心。 其实在这之前,她就有类似的想法,觉得死因是深山里面某种不为人知、目前医疗设备又检测不到的毒素。 她甚至还想到,那种毒素,未必是纯天然的,也可能有人为的因素。 但因为她不是专业人士,对这个领域的了解太少,没敢乱开口说什么,只暗暗记在了心里。 至于专家提出的另外一种情况——针灸穴位谋杀,常坤说其实可能性并不大,据那位提出此论的中医专家说,这种案例以前发生过,但不是蓄意谋杀,只是一场医疗事故。针灸的领域很广,又是极细致的事情,分寸之间便是生死差别,况且,人体也还有很多未知的穴位,稍有差迟导致死亡是极可能的。 那位专家说,如果陈家坞那些人都因针灸刺特殊穴位而死,就只可能是谋杀,因为意外是不会大规模发生的。 这个说法一提出,警察马上进行了针对性的调查,首先怀疑的就是赤脚医生于天光,但查来查去,他真的只是个普通极了的赤脚医生,能力只够给村民看最一般的头疼脑热,开些感冒药和消炎药,再了不起点也就是挂个点滴,从来不用银针治病,村民证实这一点,而且他房子里也没有找到针灸器具。当然,如果他刻意藏拙的话,就不好说了。常坤说如果凡事都这样钻牛角尖,这案子真的没办法往下查。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04、多年前的渊源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综合分析下来,就是说生物毒和针灸穴位谋杀是仅有的可能性,不管怎么样都得先往这两个方向下死力查。 黎绪虽然心里有自己的判断,但听到最后这句总结性的陈词时,还是不由笑了起来,歪斜着眼睛看常坤,问他:“闹鬼呢?你们不把闹鬼也列入调查范围?” 她一边笑一边说一边随手从桌子上层层叠叠的材料里找出三张照片递过去给他,用手指重重地点出三个地方给他看。 黎绪重重指出来的,就是之前在程莉莉拍的那些照片上看到的女鬼,黑衣黑裤白色裹脚布,瀑布一样披挂的黑色长发,站在远离人群的地方,一棵老香樟树的旁边。因为太远,又只是镜头无意间扫到,所以非常模糊,但是再模糊也能看得出那只女鬼的目光所指处,正是于成林的命案现场。 常坤对黎绪提出的这点没有惊讶之色,只淡淡地说照片冲洗出来他们就发现了。黎绪问他对此怎么解释,他说应该是有人装神弄鬼,想让人们觉得村里不断死人都是闹鬼导致的。黎绪又问有没有排查出谁最有可能干这种事情。答说正在用排除法进行,除掉两个体形不匹配的小孩,除掉跟女鬼同时出现在照片上的那些村民,还需要再排除有明显体貌特征的人比如过胖或过瘦的,余下的再用电脑技术进行分析,才可能得出最后结论,剩余村民虽然不多,但要得出精准结论,工作量其实挺大。 黎绪问他们要一份村中剩余村民的名单和详细资料,还要一份陈家坞地形图的缩印本。常坤吩咐下面的人拿来复本给她,然后又想送她走,但是黎绪接下去做的事却让他和老苗都目瞪口呆。 黎绪从于成林命案现场的照片中挑出八张排成一排,用马克笔在每张上面都圈出了一个人物。常坤他们的确注意到了照片上的女鬼却万万没有想到把照片按顺序排放起来还会有这样的发现。 照片上用马克笔圈出来的是个十四五岁穿蓝色毛衣的男孩,也是在人群外面观望被镜头扫拍进去的,但他离命案现场近,所以很多张照片都拍到了,而且拍得非常清晰,五官和神情全都一目了然:是个瘦仃仃、有点脏兮兮、穿着不合身衣服、表情阴郁眼神有点鬼祟的男孩。 黎绪说:“你们仔细看这个男孩子的目光指向,第一张到第四张,他的目光都望着镜头方向,也就是说,他在看死亡发生的现场。从第五张起,他的目光开始偏离,到第八张的时候,他所看着的已经完全不是命案现场了。也就是说他从一开始就不是在关注死亡现场或者死者,而是专注地盯着某一个人。那个人一开始的时候在现场这边,后来慢慢走开了,所以男孩的目光也跟着偏移掉,他的注意力一直在某个特定的人身上。” 这是个无法否认的结论。 黎绪要他们仔细地想、用力地想,要他们用排除法,找出那个男孩盯着的目标人物到底是记者、是警察,还是村民。她不认为一个十四岁的男孩会是杀人凶手,她只怀疑会不会那个男孩发现了凶手,并密切加以关注。 常坤和老苗把每张照片都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拿起最后一张,非常笃定地说:“这张照片是尸体抬上车以后拍的,那个时候所有警察都在,记者也在,一个不少全在一起。但于恩浩的目光却望着别处,所以说,他注意的肯定不是记者也不是警察,而是村里的某个人。” 这个男孩的名字叫于恩浩。 既然于恩浩最开始的时候望向命案现场,那么他注意的人当时肯定就在死者旁边。常坤和石玲商量着回忆了一遍,从照片堆里找出九个村民的正面照递给黎绪,说:于成林死亡前后,这九个人在现场出现过。 他说着话,把每个人的名字分别写在了九张照片后面以便黎绪分析。她记性还算好,看过两遍基本上就很清楚谁是谁了,但这并不能帮她分析出十四岁的于恩浩到底在关注谁。 之后她又看了一下自立案以来九个正式入案的死者材料,只有最近四宗资料比较全,但解剖报告上写的都是“未知死因”。 未知死因。 这是最诡异的地方。 黎绪看照片听描述,以为于成林的死因会是某种特殊情况导致的心力衰竭一类,却不是,死者的内脏和外脏没有任何受损或病变。 黎绪翻着翻着材料,手里的动作突然顿住了,她看见了一份氢化钾中毒的报告。 其余几份报告都是“未知死因”,偏这一份奇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写着是氢化钾中毒,死者叫李云丽。 常坤告诉她说,资料里这个叫李云丽的陈家坞村民已经死了二十多天了,开坟起棺验尸,才确认为氢化钾中毒。 这份报告上的死者李云丽在陈家坞独自一个人生活,丈夫早年间出走再也没回来,子女都已经落户在外省。3月5日,有村民发现她死在家里,因为联系不上家属也没有近亲出面,所以几乎没人提出疑异便由村里出钱将她落了葬。陈家坞因为处在高山上,山多田多地多但是人穷而且思想旧,所以火葬实行不起来,一直都默许他们土葬,也幸亏这样才能起棺验尸。 其实从这个时候起,黎绪心里就已经有了一个清楚的结论,认定李云丽的案子是单独的,与其它那些死亡案件并没有关系,因为如果一个人能够杀人于无形的话,何必莫名其妙搞出个氢化钾来?所以,杀李云丽的,另有其人,这个人选了个很好的时机,趁着村里死亡高发期作案,差点就蒙混过去,可惜,运气不是太好,不仅被人识破还被人做了手脚,以致没多少日子就破了案而后锒铛入狱。 杀李云丽的凶手叫于老棺,黎绪说到这里,抬起手遥遥指了指钉在墙上的某张照片,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一眼看见张认识的脸,赶紧起身指住问她是不是这个。 她说:“是。” 我将照片从墙上取下来,拿在手里仔细看了一会,说:“我见过他。” 黎绪呆了呆,怎么都没想到会有这么一茬,怎么都想不到四年前生活在陈家坞那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于老棺,会跟四年后认识的我有关联。 她盯着我,问过来一叠问题:怎么会见过他,在哪里见过他,什么时候见过他,因为什么原因见过他,除了见过…… 我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叫她先等一等,然后自己翻了会资料,更深地了解到于老棺的背景,原名于国强,因为是个制做棺材为生的老木匠,所以大家都管他叫于老棺,有个徒弟叫于苏州,从小捡来养着的,又当徒弟又当儿子。师徒俩都是好脾气的人,勤勤恳恳做事,从不与人结怨,还乐于助人,实在是出于无奈才对李云丽动了杀念。 我告诉黎绪说我不认识于老棺,但见过一次,他跟苏墨森认识,两人之间好像有什么业务往来。有次,是十二年前的六月中旬,苏墨森有天接了个电话准备出门,突然又接了个电话,好像有急事的样子。他分不开身,就给了我个厚厚的信封,里面装着五千块钱,另外还有一个小拇指那么大点的褐色小玻璃瓶,里面装着白色的粉末,像是什么药。叫我送到西站旁边一家旅馆二楼走廊到底的房间里给一个姓于的男人,我去了,就是照片上这个人,于老棺,我当时没什么太大的印象,就觉得是个很老实的男人。 黎绪突然“嗬”了一声,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仔细询问我关于那个褐色小玻璃瓶以及里面装的东西的情况。 我用手比划大小,详细描述了一遍。 她瞪着两只漆黑明亮的大眼睛问我:“你知道那个瓶子里装着的粉末是什么东西吗?” 我茫茫然摇头:“我没打开研究。” 她突然冷哼一声,说:“如果没猜错,应该是氢化钾。” 我呆住。 黎绪哈地怪笑,站直身体说:“我们那时候怎么都弄不明白像于老棺那么个老实巴交几乎不跟外界接触的农民,到底从哪弄来粉状的氢化钾,原来是苏墨森给的,还经了你的手!”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万万想不到会是这样。 原来那个褐色小瓶里装的是能致人死地的毒药,而且于老棺在得到它多年之后,真的用它谋杀了一个女人。 我做梦都没想到原来我也擦着边参与了四年前陈家坞诸多事件中的一件,居然是以这种形式! 鬼都想不到啊。 我恍惚还记得十二年前见于老棺那天,他跟我说的一些话,他谢谢我跑这一趟,又叫我谢谢我爷爷,叫我转告我爷爷说排风、排水系统和通风管道都还要再加强,还有木料也不够了,又问我怎么没把另外一份图纸带来,什么什么的。我跟他说我爷爷没提图纸的事。他说哦,那没关系,下次再跟他联系。 就这些。 黎绪盯着地板狠狠把我刚才说的那几个词放在嘴里咀嚼,排水系统、通水管道、图纸。 咀嚼几遍之后,她眼睛里突然凝起一股狠劲,然后骂出一句脏话:“妈的!”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05、分类死亡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见黎绪似乎若有所思,赶紧问她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她摇头:“不确定。” 我半眯着眼睛打量她,就她现在的神情,脑子里一定有些什么很重要的内容在打转,可她不说,我也不能逼着问。 她咬着嘴唇想了会,突然抬头看着我说:“这样,等桌面上这些事情弄完以后,你往监狱里走一趟,去看看于老棺,问问他到底跟苏墨森是什么样的业务往来,合作多久了,怎么合作的,方方面面详详细细都问一遍。从你刚才说的话分析,你爷爷好像是他的雇主,你跟他又有一面之缘,你去问,他或许愿和你说点什么。” 我嗯嗯嗯点头,没问题。 于是暂时又先回到陈家坞的连环案上来,杀李云丽的凶手就是于老棺,因为李云丽以于老棺跟她发生过性关系而敲诈他很久,几乎把他榨干。村里死的人越来越多闹鬼的说法越来越严重以后,于老棺非常想让养子于苏州和当时正在跟于苏州谈恋爱的于巧红离开陈家坞搬到山下去住,但是他的钱全部给了李云丽而且李云丽威胁他说要走的话,必须带上她,不然还是要告她强奸。于老棺实在是觉得走投无路了才对她下杀手,把氢化钾掺进李云丽每日服用的降压药里。他下毒其实有些日子了,并且是在三颗胶囊里面掺了毒,只是李云丽直到3月5号那天才终于吞下其中一颗掺了毒的药。 黎绪说于老棺杀李云丽的案子与陈家坞连续死亡案没什么大关系,于老棺被捕以后认罪态度良好,再加上各方面的考量,只判了无期,没有死刑。但是有一点让当时的黎绪很不爽,因为于老棺始终没有明确交待氢化钾的来源。他说是他进城的时候从一个卖老鼠药的地摊上买的。 于老棺非常坚持这个说法,法庭也就采用了,而且他的问题关键不在于这个,所以被忽略了,但黎绪一直对此有点耿耿于怀,因为她不喜欢事情里面有不清不楚的地方。 现在,毒药的来源倒是明白了,却又扯出他和苏墨森有渊源一段,这是万万没想到的,心里又更加懊恼,因为于老棺当初如果能什么都说出来的话,她也许能抄个很大的捷径,不用像现在这样多费许多力气。 换我我也一定会懊恼。 我们回到主案件上。 在黎绪参与调查之前,三具尸体附近发现的那种长头发已经有DNA鉴定结果了,属于同一个人,但不属于现在留守在村中的十五人中的任何一个。虽然还没有来得及提取所有去过陈家坞的记者和好事者的DNA,但从头发的质地和长度上看,也不会是他们的。 黎绪认为这些头发应该属于照片上的那只女鬼。常坤对此只笑了一笑,说确也有警察固执地以为村里还有第十六个人存在,就是那只女鬼,所以他上午就安排了人进村搜查,重点查空宅、地窖、阁楼、甚至山洞,看是否有鬼藏匿。 黎绪怎么都想不明白头发的意义,如果是凶手留下的标志,那么为什么还活得好好的程莉莉衣服上出现了头发。如果说是杀人预告,那为什么田明的死亡现场没有头发。 是凶手弄错了吗? 还是程莉莉不小心把本来应该在田明身上的头发给沾染到自己身上来了?他们都是记者,同天进陈家坞采访,最后又是同时下山离开,有点肢体接触很正常。 这些情况,后来再回过头去看,其实都有可能,甚至还有更多种可能和更多种被掩盖了的情况。 因为其实陈家坞连环杀人案的各个方面,都很不严谨,那时黎绪稍微有这么点感觉,但没有多分析。 当时还有一个不清不楚的地方就是杀人方式,凶手到底是用什么办法置人于死地的。统共分析下来,她觉得那个什么“针灸谋杀”完全不可能,进村采访的人本来就怀有很高的警惕,连跟村民握手都禁止,怎么可能会被人用针刺到特定的穴位而完全不知?所以,下毒的可能性最大。 但是,到底是什么形态的毒,又是通过什么方式进入体内的?田明没有吃村里的东西也没有喝村里的水,毒素不可能从嘴进入。也不可能是通过注射。那么是呼吸吗?空气传播?更不可能了。田明除了上厕所以外,没有单独行动过,而且他用过的厕所,别人也用过,包括警察。如果真是从空气中摄入毒素的话,死的不会止田明一个。 最有可能的就是凶手趁于成林死掉那会,周围混乱,将毒涂在了田明身体的某个部位,然后他在无意中蹭到,再通过口鼻眼进入体内中毒而亡。 这些都很难确定,但田明在陈家坞就已经中毒这点应该是能确定的,因为下山以后他们全部被送到医院做过全身消毒,包括带上山的器材什么的,除了程莉莉的那件风衣和她藏起来的相机,其它几乎所有进入过村里的东西都被送到专门的实验室里消过毒。 风衣没有消毒是因为当天程莉莉在村子里转过一圈以后,身上突然来了月事,返回村口车上取卫生棉条时因为觉得有点热,将风衣扔在了车上。所以后来出村时警察没有收走。 反正,在程莉莉的事情上,黎绪心里的感觉越来越不好、越来越遭糕,有好几次,她喉咙发涩,说不出话,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尽最大努力集中心思分析案情。 其实到这时候为止,她还没有完全把陈家坞的一系列死亡事件判定为谋杀,仅仅只是觉得谋杀的可能性比较大,另外还有可能是村民误食或者误触了深山里面某种来源不明的生物毒素。 但是,接下去的发现就让她百分之九十相信是谋杀了。 连同田明,一共有十桩死亡正式入案,不用仔细看也能发现,其中五人的死亡方式和死状都和于成林还有田明一样,像是见了鬼以后被鬼附身然后把自己给掐死了,极其恐怖。而其他五个人却是另外一种死法,同去年同一天来报案的那个十三岁男孩和那个去陈家坞写过生的艺校女大学生一样,都是死前一周出现类各种类似感冒的症状,渐渐越来越严重,到后面双目失明呼吸困难然后死去。 也就是说,除掉李云丽,其他的死亡方式可以分为两类:莫名猝死和莫名慢死。 既然死法有归类,那么相对应的,死者可能也有归类,也就是说,同类死法的受害人之间,可能存在着某种联系或者共同点。查明这点还需要更多的时间和材料,所以一时办不到,但谋杀的可能性大幅提升,因为在黎绪看来,除了上帝以外,就只有人类可以创造出有规律性、归类性的东西。 黎绪就这么一头扎进案件里去了。 那个时候,是四月份,常常下雨,阴晴不定,有时会刮很大的风,一树一树的花开得繁乱妖艳,有天他们出去吃午饭,过马路时常坤还习惯性牵黎绪的手,像他们还是恋人时一样。 他们站在一棵法国梧桐下面对话,内容关于黎绪的亲生父亲,那时候黎绪对自己的生身父亲没有任何线索,半年前她拜托常坤帮她查一查她的身世和她父亲的下落。 这件事是梗在她心里巨大的刺,非查明白不可,否则一定死都不能瞑目。 父亲这个角色在黎绪的生命里是缺席的,而黎淑贞对此又讳莫如深,一字不提,连问都不许她问起,仿佛世界上从来就不曾存在过这么一个人似的。黎绪曾想找原先的邻居打听打听,问问他们对她的父亲有没有印象,可是这么些年里,黎淑贞带她搬了很多次家,她早就不记得自己小时候住在哪了,根本无从问起。 所以只能拜托常坤查找,他是警察,还是个手里有点权力的警察,是黎绪当时能够借用的最强大的力量。 可即使是常坤也没能找到一丁点线索,他跑遍了派出所、档案馆、户籍管理处、民政局,看到黎淑贞的大部分记录,包括出身证明,但就是没有婚姻方面的记录,而且,也没有找到黎绪的出生文件,她的户口是后来补办的,户口本上只有她跟黎淑贞两个人,没有男主人。 这个结果让作为警察的常坤非常尴尬,他只能含糊得将其解释为时间过去太久,有些机构的办事处搬过好几个地方,那时又没有网络,可能把他们家的文件给弄丢了。 黎绪听完气得不行,骂了脏话。 常坤无言以对,因为他也知道这个说法鬼都不能相信,可他实在也搞不清楚到底哪里出了错,他诘问各办事处的人,他们也无奈,确实是时间太久,谁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应该找谁问责,问来问去一盘糊涂账。 警察都找不到黎绪父亲的下落。 一个人居然能丢得这样一干二净,连到底是否真的存在过都不知道,就像一滴水掉在了大海里,瞬间无踪。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06、赤脚医生于天光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黎绪从那个时候起就觉得这事情不简单,很不简单,太不简单了。关于黎淑贞的婚姻记录和自己的出生文件这些东西是不会说不见就不见的,肯定有人在后面进行了非常规的操作。 普通人是做不到这点的。 所以这件事情,连同黎淑贞这个人物,都变得不简单起来,黎绪感觉脊背有点发凉,心里毛毛的。 不过常坤多少也查到一点信息,他从黎淑贞的户口迁移记录中找到黎绪出生以前黎淑贞居住的地方,也就是“李家后院”,千方百计找到当年的一个老邻居,问明白黎淑贞确实结过婚,给邻居发过喜糖,而不是像黎淑贞的材料中说的那样是未婚生子。当然也有可能是办了酒席没有领结婚证的情况。那个老邻居见过黎淑贞的丈夫几面,只是时间过去太多年,那邻居年纪又太大,耳目昏花,脑子也有点糊涂,只恍惚记得黎淑贞的丈夫性格挺温和,很老实,不多话,至于样貌和说话口音什么的全不记得了。 黎绪说那是她第一次,生命里有了“父亲”这两个字的轮廓,居然只是通过一个临近老年痴呆、常常会忘掉自己是谁的多年前的老邻居的口。她说她后来去城南养老院看过那个老人家,没问什么,因为问再多都没意义了,只是看一眼,让自己离父亲还能再近一点,纯属自我催眠式的矫情。 那天黎绪回家以后,跟黎淑贞大吵一架,黎淑贞不准她管陈家坞的事,说她硬要管的话,就只能打断她的狗腿。黎绪在巨大的愤怒和绝望之下终于隐隐觉察出有点不对劲。 她觉得黎淑贞好像知道什么。 吵架当中每次提到“陈家坞”三个字,黎淑贞都是一脸仇恨,还透着无法形容的厌恶。而且,她凶狠到了恨不得真的当场打断黎绪的狗腿,但目光却闪烁躲避,不能直视黎绪。所有这些反常的细节都让黎绪确定,黎淑贞知道一些关于陈家坞的鲜为人知的事情。 她诧异极了,真的诧异极了,要知道黎淑贞只是一个普通的妇女,拿着当初国营企业破产前买断她工龄的一点钱做着小生意把女儿供到大学毕业,几乎从来不管别人的闲事,如今怎么会知道陈家坞的秘密? 想都不敢去想。 但是再考虑到黎淑贞各种让人焦虑的精神状况和压迫性的行为,黎绪又觉得她的母亲不像她以为的那样简单,所以,为了能从她嘴里掏出点什么来,她控制住自己的脾气,把吵得不可开交的气氛缓和下来,待黎淑贞脸色比之前好些了以后才小心翼翼地问她到底知道些什么。 黎淑贞似乎并没有打算隐瞒,但还是沉默了好久才回答她说:“其实,陈家坞早就开始死人了,根本不是去年才开始的事,之前住在白杨弄的时候,隔壁许婆婆就是陈家坞人,她儿媳妇死得不明不白,她怕那边娘家人过来闹事,只好说是病死的。那是三年前的事,许婆婆说死得不明不白的不止她儿媳妇,说那村子里闹鬼,好几个人看到过,所以她跟儿子搬下山来住。” 这个说法,与程莉莉从村中打听来的,一样,村里闹鬼,好几个人都看见过。 照片上的那个黑影,恐怕真的很有问题。 黎绪对白杨弄的许婆婆印象很深,因为她常常到黎绪家串门,有时候做了什么好吃的,会给她们送一份。黎绪跟她有一搭没一搭聊过天,当时实在没注意什么,但是现在回想起来就不得了了,简直轰然作响。 因为她回想起许婆婆跟她说起过陈家坞的赤脚医生于天光,说他是个非常好的人,她儿媳妇死后,她想带着儿子搬下山但不知道可以搬到哪里去,最后是于天光帮他们母子在城里找到房子安置妥当并且还给她儿子找了个地方做工。 事件里再次出现那个叫于天光的赤脚医生。 而且是有三次这样的情况了。 黎绪还没有正式参与侦办陈家坞的案件,就已经注意上了于天光,因为他有三次明显的行为。第一次是陈家坞十三岁的男孩出现感冒症状,他看过以后要求家长立刻送大医院救治。第二次是程莉莉他们进村采访,他冷脸相对,叫他们赶紧离开,并且以后都不要再去。然后是三年前的许婆婆母子,他亲自送他们出村将他们安顿在城里。 到这里似乎已经完全能得出结论:住在陈家坞村的赤脚医生于天光也许了解死亡事件的全部真相,也许不了解,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知道死亡会继续发生,会一直发生,所以他在尽可能地把村民都往外赶,以免他们陆续死掉。 三年前开始死人这个说法是许婆婆的言词,因为她的儿媳妇是在那个时候不明不白死掉的。那么,有没有可能再追溯到更久以前?偏远穷村,缺医少药的,农民都活得听天由命,一年里面死几个十几个人,确实不怎么扎眼。但真要这样钻牛角尖追究的话,案发时间就成无底洞,可能永远追问不到起源了。 黎绪跟黎淑贞那天的争执,突然无声无息就收场。黎淑贞服了个软,往后退了一步,说可以不逼黎绪去当老师,可以随她想做什么工作都行,但前提条件是不准跟程莉莉还有石玲他们掺和陈家坞的事情。黎绪没有答应,黎淑贞也没有逼得太紧,大概是给她一点考虑的时间。 就后面发生的事情来看,黎淑贞对黎绪还是太宽容了点。我倒觉得,不如当场打断她的两条狗腿,就不会有后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说不定,老苗不会死,她的父亲也不会死。 四年以后黎绪坐在我家的书房里跟我们讲那年发生的案件时,也怅然苦笑长叹出一口气,说黎淑贞后来跟她讲,说有时候发起恨来,真恨没有在她进村之前一刀把她给捅死。 因为从某种程度上讲,事情发展成后来那样,是因为她的参与,她的聪明和凡事寻根问底的毛病起着推波助澜的作用,使事件越来越大越来越可怕,原本也许可以到抓住连环案凶手就打住的,却被她一步一步往深里刨,甚至最后打开地下墓葬的那把钥匙,都是她找到的。 而事实上,她在跟黎淑贞吵架的时候,就已经算是参与案件调查了,吵完架回到自己房间里,她就把从公安局带回来的复本材料摊了一床一桌仔细研究,除了正式列入调查的十桩死亡以外,还有之前发生的三十六桩参考性死亡,这三十六桩都没有尸检报告,只有死者姓名、年龄、简单的背景资料和村民所描述的死亡时情状。基本还是跟之前黎绪所发现的那个规律一样,可以归纳为莫名猝死和莫名慢死两种类型。 但有两起例外。 这两起不但例外,还很恐怖。 黎绪说到这里的时候,再次不由自主望向坐在她正对面的乔兰香,于是小海和老懒都瞬间明白她接下去想说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死亡类型了。 是腐烂。 黎绪说材料里的两起腐烂事件都是前一年里发生的事情,7月和11月各一例,7月份是个男人,36岁;11月份是个女人,28岁。村民对这两个人的死亡描述完全一致,就是活活烂死的,四肢烂光,皮肉烂光,烂到面目全非都还留着一口活气,直到全部烂死为止。腐烂速度说快也快说慢也慢,很奇怪,从程度上说烂得很快,一天功夫能把整张脸都烂没。但是就这么个恐怖的烂法,人却还能活十五天左右。村里人都说他们前世里造了大孽,这辈子才受这种地狱里才有的罪。 黎绪翻看材料的时候,真的心惊肉跳。 她马上给常坤打电话,必须得跟他说说死亡类型的事情,莫名猝死、莫名慢死,还有莫名烂死。 电话打通了,却没有人接听,再打,还是没人接。于是转而打给石玲,也是响了很多声没人接,正想挂断的时候,那边却接起来了,石玲声音里带着的哭腔把黎绪吓了大跳,急急问她怎么了,石玲却不肯说,再三再四问才说又有人死了。 又有人死了。 是上个月从陈家坞搬进城里住的一个村民,刚刚在排查中被发现死在租来的房子里,腐烂程度很严重,法医都一时判断不出大致的死亡时间。 听到这里黎绪心里就咚的一声巨响,石玲大概以为尸体现在的样子是死掉时间太长自然腐烂的,可在黎绪想来,那个人应该跟资料里面另外两个一样,是活活烂死的! 她需要知道得再详细一点,语气十分严厉问追问,石玲再不情愿也只能告诉她一些基本情况。 这天烂死的人3月6日搬进出租屋,3月13号下午房东还见过他,具体哪天死的不知道,可真的全身都已经烂透了。 石玲说着便哭起来,然后挂掉了电话,黎绪再打过去,说她想去现场看看,石玲不让,常坤更不让,只好作罢。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07、七十年前的头发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之后的两天,为了不刺激到黎淑贞的神经,黎绪就乖乖窝在家里。只要她不出门,黎淑贞就很平静,每天洗衣做饭打扫屋子,什么家务都不叫她干,也不骂她一句懒,希望她能自己收心。 但这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黎绪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就是着了魔,像有人控制着她的思想逼她往这条不归路上走似的,她根本没办法把陈家坞的事情扔到一边不管。她说后来她发现,她这类人,都有这个不达目的死不罢休的毛病,包括那个下落不明了的城市设计师傅城。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隐隐感觉黎淑贞肯定知道一些和陈家坞有关的不为人知的事情,她知道,又不肯说,就意味着,可能跟她的丈夫,也就是黎绪的父亲有关,如果真是这样,那就非掺和不可。这是黎绪惊人的直觉,后来也证明是事实。 她宅在家中的那几天里,陈家坞特别命案专案小组正式成立,工作人员确定,并且已经上山驻扎进村里开始查案,驻村的一共有包括常坤、石玲和老苗在内的五名警察和一名调来援助的生物学家。这些,都是黎绪跟那个负责监视程莉莉的警察通电话时得知的。 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她觉得惊讶,并且失落,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她都不能接受他们居然连招呼都没有跟她打一个就进了村,并且做了长期驻扎的打算。撇开办案这方面的因素不说,她好歹是他们的朋友、曾经的恋人、假想的女儿,他们去的是个生死未知的地方,万一出点什么事,可能就连最后一面都赶不上见了。 黎绪说她当时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特别沮丧,而这种沮丧又激发了她的斗志,全身的血液都燃烧起来,脸和手都是烫的。 而且紧接着,另外一个监视程莉莉的警察,是个女的,打电话来跟她说程莉莉刚刚去了一趟药店,买外用消炎药。女警说她等程莉莉离开以后进去问过药店的店员,他们说刚刚那个顾客两只手的手心里都长了一颗类似于湿疹的红色,有点像被虫子咬了,也有点像是疮,不确定。 黎绪听到这里基本上就坐不住了,管黎淑贞什么反应,径直收拾东西出了门,打车到江南民宅,冲进程莉莉家。当时程莉莉和她的丈夫沈生民正在为离婚的事吵架,闹得不可开交。 她不关心他们夫妻刚刚把家里弄得像战场,她只关心程莉莉是不是从陈家坞把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带回来了。 黎绪感觉程莉莉的两只手温度比昨天更底,捏在手里简直寒彻骨,手心里面长的东西不像是女警刚才在电话里说的那样,而是两个半透明的水泡。黎绪问她疼不疼痒不痒。程莉莉却甩了她的手跟她大发脾气,黎绪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是沈生民在那里捣乱,他找私家侦探查程莉莉的外遇,拍了一堆照片然后说都是警察跟踪她并且拍下来的,程莉莉自然以为是黎绪到警察面前去多嘴说了什么警察才会跟踪监视她,所以一腔怒火全泼在黎绪身上,闹得好没意思,各都说了几句重话,气氛越发紧张。 黎绪心里窝火,就走了。 她离开江南名宅没多少时间,程莉莉却又约她见面,两人和解,说了些家长里短的话,接着,程莉莉去找律师办离婚,黎绪接到了常坤从陈家坞打来的电话。 常坤跟她说了两件事:第一,李云丽氢化钾中毒事件已经正式与其它案件分开,独立侦破,目前有三个嫌疑人,但还没有实质性的证据。第二就是之前黎绪在照片上看出来的那个问题,十四岁村民于恩浩密切关注着村里的什么人。他们已经弄清楚了,于恩浩关注的对象是他的表姑戴明明,具体什么原因还不知道,但能肯定他几乎每天都在监视戴明明,戴明明却好像没有察觉,大概因为对方只是个孩子所以大意了。 我听见戴明明的名字,立刻回想起元宵节晚上那个提着尖刀满大街追杀黎绪的疯女人,凶神恶煞,满目仇恨。 她从四年前就出场了,而且还是陈家坞事件刚刚拉开帷幕的时候,就已经静静地呆在幕布后面了。 说到于恩浩和戴明明的情况,常坤停顿下来,大概是在犹豫到底要不要继续往下说,差不多犹豫了半分钟才冗长叹出一口气,说:“我们请来援助的生物学家非常肯定那些不明原因的死亡是生物中毒造成的,他正在村里和村外的山上寻找可能引起中毒的植物、昆虫或者动物。” 黎绪也是同样的想法,能造成这样大规模诡异死亡的,要么是毒,要么就只能是闹鬼了。 她问常坤这两天有没有人死亡。答说没有。又问他有没有谁出现身体不适类似于感冒的症状。答说没有。 常坤说:“我们的医务人员每天定点上山给村民测量体温和血压,进行常规体检,没有问题。但是……” 他话头一转折,“但是”两个字出来,黎绪心里就发慌。 果然,常坤说了黎绪最不愿意听到的一个情况:村里有个女的,叫白米兰,身体状况良好,体温、血液以及精神都很正常,只有她的一双手,温度很低,冷得像冰一样。 黎绪心里咯噔一下。 常坤马上又说:“白米兰的这个情况存在已经有一个多星期了,也没发生什么,所以医务人员都没有特别重视,我进村以后记着你几次关心手的温度,所以问了一下,他们才跟我提及。” 黎绪深吸一口气,尽量压制住不安,然后问他还有没有别的发现。 常坤再次犹豫半分钟以后才回答:“有。我们从陈家坞的一个村民住处找到一本笔记,上面非常详细地记录了村里49桩非正常死亡事件,根据笔记里的记录,其中大概有十二具尸体身上或者附近都发现那种又黑又粗的长头发。” 由此可见,头发跟命案是脱不开关系了,要么是标志,要么是预告,总之肯定有什么意思在里头。 常坤说:“前两天你交给我的头发,DNA鉴定结果出来了,和我们在于成林尸体上发现的,以及其他两处发现的,都吻合。另外…… 又是想说不知道能不能说的那种犹豫不决的沉默,黎绪突然恨起常坤性格里面这种娘们劲来,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正想开口狠狠刺他几句,他倒是又开口了,说:“这事情确实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才好。那几根头发,最开始在我们自己这边鉴证部门的实验室进行化验的时候,就觉得有点古怪,但设备力量不够,做不了更进一步的检验,前几天我们把样本送到省厅的实验室去检验,省厅找了很多专家帮忙,还跟美国的技术援助中心进行沟通,得出一个……一个……反正是一个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接受的结论。” 黎绪屏着呼吸等。 常坤说:“那些头发,都是真人的头发,但应该都是从人体脱落了起码有七十年的头发,也可能是一个死了近七十年的女人的头发,这些都撇开不说,光头发本身还很诡异。” 黎绪被他绕得有点糊涂,顺着话锋问他怎么个诡异法。 他说:“如果头发真的从人体脱落下七十年,就目前的技术是很难提取到DNA的。但确实提取到了。所以他们认为,那些头发底端毛囊的新陈代谢还在正常进行。” 黎绪没听明白。 常坤就通俗地解释了一句:“这是不可能的,但却真实发生了。” 黎绪想仔细跟他讨论一下这种“不可能”和“真实发生”之间的可能和不可能,但常坤没时间,匆匆说了几句大概是要她保重之类的话,就把电话挂了。 黎绪拿着手机在心里仔细玩味头发的事情,DNA、七十年前、不可能的事情却真实发生了。她现在别的不怎么好奇,就是好奇省厅鉴证中心的人到底是从什么地方看出那是七十年前的头发的,在她看来,明明就跟刚刚从头皮上拔下来的没两样,新鲜饱满有光泽,发质非常好。 好在黎淑贞这几天经常不在家,所以黎绪进进出出或者跟这个跟那个打电话都很放松。跟常坤通电话的时候她已经下定决定无论如何要进村一趟,能不能扎下根和他们一起破案,就到时候见机行事。现在最关键的是要过黎淑贞这关,然后再找个好一点的进村理由。 黎淑贞这关肯定不好过,所以黎绪打算不管三七二十一偷偷溜走。 正在她动这个心思的时候,接到了石玲父亲打来的电话。 石玲的父亲——就是江城市公安局以前的老局长,也就是那天我在乾州市北郊竹水湾老干部疗养院里看见的那个白发男人——四年前他虽然没有直接参与办案,但帮着常坤他们做了很多人员调配和联系技术力量的支援等方面的边缘工作。那年他在黎绪偷偷做着进村准备的时候突然打电话约她见个面,两个人在离她住处不远的茶室包厢里坐下,来不及寒暄就开门见山讨论起陈家坞的事情来。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08、出租车司机的话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石玲的父亲那时已年近六十五,退休在家,他从刑警大队的队长,做到公安局局长,再升到省厅当副厅长,退休以后养花养鸟养狗,风云半生,晚年理该安定,没想到现在要为唯一的女儿操碎心。小$  %^说^族^ 他的女儿进了陈家坞专案组,扎进了村里,他很担心她的安危,必须找个了解内情的人问问案件细节,他自己是个老警察,现在怀着私心,自然不能去局里问,所以来找黎绪。 石叔叔在确认死亡名单中有一个艺校女大学生和一个电视台记者以后,脸色当场就不对了,如果死亡不只针对陈家坞的村民,那么,警察也有沾染的可能,他立刻要黎绪想办法把石玲劝下山,他不能让自己唯一的、而且性格绵软的女儿去冒那么大险。 石玲是主动要求进组的,不是局里的安排。 他说以前石玲都很听他话,一直都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可这次不知道怎么回事,吃了秤砣一样非要进专案组,怎么说怎么骂都不听。他觉得肯定有什么原因在,所以来问黎绪。 可是黎绪也不知道。 那时候她是真的不知道。她怎么可能会想到石玲暗恋常坤这种事?她真的没有想到。我觉得,一个人的脑子总是有限,在某方面高了,在另外一方面相对就会低下去。黎绪在调查各种事情或案件这方面很在行,在爱情方面有时却会犯糊涂。她完全没有想到石玲跟之前谈得好好的男朋友突然分手就是因为她暗恋常坤恋到了发疯的地步而正好常坤跟黎绪也分了手她觉得自己可能会有机会了。 常坤作为队长,是骨干人员,势必得进专案组,石玲为了和他并肩,不顾所有人的反对,硬是挤进了组里。 当时黎绪真的没有想太多,她看着石叔叔满面愁容,心里面在想,这世界上的事情,真是讽刺呵,当年我想考警校,黎淑贞死活不让。石玲想考幼师,结果却屈从了他父亲的愿望。如今这个男人后悔了,痛苦了,甚至感觉有点生不如死了,可是又能怎样呢? 黎绪答应石叔叔去劝劝石玲,同时也安慰他,说:“未必进村就真的会有生命危险,这些日子去村里采访的记者和好事的网民、办案的警察还有医务人员等等,进进出出不知道多少,基本都活得好好的,还有从陈家坞搬出来的村民,大部分也都没事。可见相对来说概率还是比较低。如果真的是谋杀,不管凶手是什么人,总该有个明确的动机才对,无动机杀……” 她说着说着,自己就有点恍惚了。是啊,动机,既然心里认定是谋杀,就应该考虑凶手的动机才对,可之前居然没有仔细想过。事情太多,闹得眼花缭乱,根本都还来不及推敲到全部。 黎绪现在唯一能够拿出来进行分析的,就是死掉的那个实习记者田明,他的同事说他在村里采访的时候,打了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这会是动机吗?她觉得是,否则他一个外来者,凶手为什么要盯上他? 然后她感觉到一点模糊的线索,像幽灵一样在她脑子里窜却抓不住,特别痛苦。 石叔叔看出她正在用力思考,所以慢慢喝着茶不打扰。 黎绪想了一会,发现实在抓不住那缕灵感以后,干脆先放弃,转而问了石叔叔另外一个问题:“有件事我想不太明白,既然陈家坞死了这么多人,为什么不直接把村民遣散下山?之前我听他们说村里但凡有点经济能力的村民都已经搬到外面各谋生路了,那么留在山上那几户,应该都是因为贫穷才不得不留在村里吧?这个问题应该很好解决的吧?” 石叔叔慢慢地摇头:“没这么简单,如果是谋杀的话,凶手现在肯定就在留守陈家坞的那些村民中间,如果把所有人都遣散下山,等于是把一个极度危险的连环杀人犯放逐到人更多的地方,这样绝对不行。” 黎绪点头,心想是啊,这样肯定不行。 石叔叔又说:“如果不是谋杀,而是某种特殊的、现今医学还不能够查出的疾病或瘟疫的话,事情就更麻烦了。” 是呵,如果真是瘟疫,可不更麻烦,甚至可能会失控。陈家坞多少人已经流窜到别的地方,又有多少人在这些日子里去过陈家坞然后又在别的地方奔来跑去。要真的是可怕瘟疫,那么应该可以约等于世界末日了。 石叔叔说对待特殊事件,会有不同的机构和部门启动相应的控制预案,既然现在只成立了专案组,安排部分组员驻村查案的话,事件就还没有严重到失控的程度。 这话听上去像是安慰,却不知道究竟在安慰谁。两个人各怀心事沉默了半杯茶的功夫,石叔叔再次重复之前的请求,让黎绪无论如何要想办法把他女儿劝回来。 黎绪应是应着,可心里真就一点把握都没有。她说石叔叔,玲玲一向听你的话,可这次连你的话都不听,怎么会听我的。这话刚出口她就后悔了,因为石叔叔的样子简直要哭。于是赶紧又安慰又保证,说一定尽最大力。她有点奇怪为什么石叔叔这么个历经风浪的人,如今也分寸全失。 但她很快就明白了。 石叔叔终于平静下来以后,从夹克口袋里掏出一个有密封条的塑胶袋递过来给黎绪。 黎绪看着塑胶袋里的东西,感觉心脏都漏跳了好几拍。 是头发。 一根又黑、又长、又粗、又亮,盘成好几圈的头发,静静地躺在鉴证专用的塑胶袋里面。 石叔叔说:“从玲玲包里发现的。昨天晚上她打电话到家里让我帮她看看是不是把相机的备用电池忘在之前用过的那个包里了。我给她找电池的时候,看到这个东西。” 他的手在颤,声音也在颤:“前几天,听玲玲说,4月1号那天他们在尸体上发现很奇怪的头发,我当时就有点想法,觉得不寻常,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把玲玲弄回来,我只她一个女儿。我当了一辈子警察,为国为民操碎心,老天也没权力不让我自私这一回。” 事态可以说是相当急迫了,黎绪没再多说什么,前后一考虑,便开口问白叔叔借了三千块钱,而后两个人告辞,她进超市购置出门必须的洗漱用品、换洗衣物、烟、强光手电筒、防身匕首、大号行李包,还有一些七零八碎的小物件。结完账后一骨脑儿塞进行李包然后寄存在超市柜台。 接着,她回家陪黎淑贞吃午饭,但并不表现得比平常亲密,也不为了掩饰什么而主动洗碗,她知道自己的智商多高当然也知道把自己生下来的女人观察生活有多细心,所以,一切照平常那样就行。 越平常,越不会露马脚,这是黎绪跟黎淑贞多年交手得出的生活经验。 下午一点她出门散步,从小区的后门直接走到马路上打车,除了手机,别的什么都没带,她不希望黎淑贞赶在她抵达陈家坞之前把她的计划毁掉,所以包和钥匙,身份证和银行卡什么的都没有带,这样,黎淑贞至少要到今天晚上,或者明后天,才会发现她不告而别上了山,到那时候,她人已经在陈家坞,想阻都阻不了了。 黎绪去超市取了临时采购然后寄存在那里的行李以后,再转身回马路打出租车,可惜很不顺利,因为陈家坞闹鬼的事传得人尽皆知,司机都惜命,死活不肯去,连着拦了四辆都拒载,到第五辆的时候,她也没耐心了,一屁股坐上车指了个方向叫司机把车发起来才说明目的地,结果司机愣住,一个急刹把车停在了路当中,非要把她赶下车,黎绪无奈,只好采取金钱攻势,一个劲往上加钱,再往上加,正好司机是个缺钱的主,所以终于谈妥。 一路上,司机不停跟黎绪聊关于陈家坞的话题,问了许多问题,并且不断试探着想从黎绪嘴里套点话出来。他不相信黎绪是警察,大概以为她是记者之类的。黎绪尽可能不搭理她,但是没想到,她却从那个出租车司机的嘴里,听到了一件让她觉得很不稳当的事情。 出租车司机告诉黎绪,一个多星期前,有个看上去三十来岁、瘦瘦高高、戴金丝边眼镜、背着个大旅行包的男人,深更半夜坐他的车去了陈家坞,送到村口就让他回来了,给了八百块车费。 黎绪把这事记在了心里。 那司机胆子很小,心眼倒是挺好。他把黎绪送到离陈家坞村口还有几百米路的地方说什么都不肯再往前开,非要黎绪自己走过去,不过嘱咐说他会在原地等二十分钟,如果她在二十分钟内改变主意,他就把她捎回城去,不另外收钱。 黎绪淡然地朝他笑笑,转身离开,一边走一边抬起手随便挥了两下,一去就没再回头。 我想象她当时的背影,心里有几分悲凉,有种风萧萧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还了的感觉。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09、踏上通往地狱的路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黎绪要进村,驻守在村口的两个警察死活不放她进去,被她咆哮了一顿以后,才终于派出一个跑进村里把老苗喊出来。小$  %^说^族^ 老苗看见黎绪,脸都发青了,劈头盖脸吼她,想把她吼回去,可她倔强地站在那里一动不肯动,还特别委屈地替自己辩解几句,闹得老苗一点办法都没。 几分钟后,常坤也匆匆跑过来了,黎绪在他发飙之前把石叔叔给她的那个塑胶袋拍到常坤手里,心想至少能把他的脾气堵住一会。 这是黎绪第二次拿出命案现场的头发了,可以想象当时常坤和老苗的吃惊程度,简直无法形容。她就趁着他们震惊不己的空当,花了些力气,终于说服他们把她放进村里去。常坤点头的时候,老苗脸上有想揍人的表情,可他拿黎绪没办法。 谁都拿黎绪没办法。 我想,将来哪天,如果我们之间出现意见不统一的情况,她也一定不会听我的,我也一定拿她没办法。 可是话说回来,我们这几个人,哪个不是这样倔强又疯狂。 四年前黎绪踏上进村的石阶路时,感觉自己是踏上了通往地狱的路,之后发生的事情不断强化这个感觉,以致于有时候半夜醒来,四周漆黑无光,她会有一种身在地狱的错觉。 其实从客观角度讲,陈家坞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村子,是支岐山的最后一个村庄,旧房子占大多数,甚至还有十几幢木结构带天井的老房,起码应该有百来年历史了吧。红砖青瓦的新楼房只有四五幢,其中最好一幢是村长于国栋的,这年头的人,贪污扶贫款的事情还不清不楚着,就敢往死里招摇,也不晓得避避嫌。 村中的路基本都是老旧的石板台阶路和黄泥路,车子根本开不进,只能停在下面驻守处。 专案组借用了村中央主路边一栋村民闲置下来的两层半新楼房做了专案组的办事处,住人、办公等一应起居都在里面,一楼的堂屋大厅用来接待村民问话什么的,二楼是会议室和卧室,任何村民都不得上去。 驻村的警察一共有五个:常坤、老苗、付宇新、丁平、石玲,另外还有一个省公安厅调请来协助办案的生物学专家,就是楼明江教授。 我听着我认识的这些人一一在故事里登场,心里感慨万千。 村子的唯一出入口那里有警察把守,两人一岗,每八小时换一次班,都由局里的专车来回接送。另外还有医务人员每天会随警车上来给村民做常规体检。 看上去好像已经安排得面面俱到,其实是经不起仔细推敲的,因为谁也不知道村子里还会出什么事。黎绪后来不止一次地想,如果局里能够再多派几个人进村,在布防和巡逻方面都安排得更严密的话,也许老苗就不会死,她爸爸也不会死,还有石玲,可能就不会失踪。 可这世界上的事,发生就是发生了,哪有那么多的“如果”。 黎绪进村的前一天下午,村里又死了一个人,33岁的苏卫卫,就是曾经被实习记者田明甩过一个耳光的那个九岁女孩于菁菁的继母,尸体已经运下山进行解剖,现场也搜证完毕贴了封条。 这场死亡本身没什么好详说的,因为死法跟田明和于成林一样都是莫名猝死。比较令黎绪在意的是死者苏卫卫生前的品性,据说脾气暴躁不堪,经常打骂九岁的继女,有时当着警察的面也不收敛,很叫人头疼。黎绪不由就把这点跟田明打于菁菁的行为联系到了一起。 这可能是凶手的动机和模式。 哦,还有一样很关键的东西。 头发。 苏卫卫的床上,有两根一眼就能认出的黑色长发,已经随其它物证一起送下山了。 头发再次出现在死亡现场的情况,让黎绪更加焦急,她甚至在恍惚间看见程莉莉和石玲的背后都站着死神的画面,心惊肉跳。 黎绪借去现场看看的机会,避开了石玲,跟常坤和老苗讨论为什么头发会出现在石玲的包里,结果怎么都想不到个确切的答案。于是转而讨论到底要怎么把她劝下山。结果也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常坤心一狠脸一横,说实在没办法的话,就强制执行,必须得把她送走。 然后,黎绪在常坤的陪同下,把整个陈家坞转了一圈,常坤把所有现在还有人住的房子都指出给她看,告诉她哪栋住的是哪一户,家里还有几口人。黎绪因为照片看得多了,对听到的人名都有印象,基本上能在脑子里迅速对应到匹配的人物。 而且他们沿路还碰到五六个村民,常坤也都一一打招呼并介绍给她:沉默寡言习惯低头走路的石莲娟,因为早年丧夫,村里人都管她叫石寡妇;年纪很轻眼睛很大把头发扎成一根麻花辫的于巧巧;能说会道矮胖秃顶的村长于国栋;着妆妖艳得俗气但笑起来很漂亮并正怀着身孕的张红;还有一副邋遢模样看上去有点嘻皮笑脸的于伟。 黎绪一张脸一张脸记过去,同时很注意他们在碰到警察时候的情绪反应和脸上细微的表情,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情况,她没有火眼金睛,没法一眼看出谁是凶手谁是良民。 从办事处往北走五六十米,就是程莉莉跟她说起过的那片槐树林,七棵老槐树,棵棵参天,枝繁叶茂,遮天蔽日,树下是黄土和荒草,铺盖新旧交替月份里面颜色浑重的落叶,每棵槐树之间的距离有远有近,排布成巨大一片树林。一条用脚踩出来的弯曲的土路横穿而过,通往村子那边的几户人家。因为关于闹鬼的说法基本都跟槐树林有关,有说在这里亲眼见过女鬼的,比如梁玉米;又有说在这里听见过女鬼哭声的,比如白米兰。所以,黎绪让常坤陪她拐出土路往树林子深处走了几步。 她对这林子怀有深重的好奇心。 树林里面,离土路大约两百来米的地方,一片茂盛的荒草中,凄凄地立着两块墓碑。 没有坟,只有两块墓碑。 阴云密布的天气,诡谲森森的槐树林里,突然冒出两块墓碑,实在是森森然有点吓人,黎绪深吸一口气,又猛咽了一口口水,才继续往前走,笔直走到墓碑跟前,蹲下身细细地看。大概是年代太久远了,墓碑上的字已经完全无从辨认。 常坤紧紧跟在后面,告诉黎绪说他问过村民,这里原先是有两座坟的,但是在几十年前,因为没人管也没人打理,早变成平地。村民怕招什么怨惹什么鬼,所以还保留着墓碑没敢铲掉。 黎绪虽然不是农村人,但对农村的部分习惯多少知道点,就算是没有祖坟的外来户死去,也会在坟山上埋葬,她想不明白什么样的人会被孤零零地葬在这里。 常坤说村民们告诉他说这里埋的是七十多年前村里最大的地主家里的一个小妾和她早年夭折的儿子,因为死得不是太寻常,所以家人拒绝将他们葬入祖坟,只草草埋在了这里。 常坤说着话,突然笑了一笑,假装轻松地说:“都是村民传来传去的闲话,谁知道真不真。” 不知道是真的因为风太大,还是因为心里有鬼,黎绪只觉得通体冰凉,脊背上汗毛直竖,仿佛照片上那只黑衣黑裤长发披面还裹着可笑的白色裹脚布的女鬼就藏身在某棵槐树的后面探着脸阴恻恻地窥视着他们。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怎么都挥不去了,黎绪不得不转了两个圈以确认林子里面除了她和常坤以外并没有别人,更没有女鬼。 树叶被风吹得飒飒响,隐约像是阎王殿里的啜泣声。 黎绪咳嗽两声清清喉咙开口问起照片上那只女鬼的事,排查工作进行得怎么样了。 常坤无奈地摇头,说:“用排除法不能准确定位到具体是哪个人在樟树下面装神弄鬼。” 虽然想到过这个结果,但黎绪还是问了声为什么会排除不出来。 常坤咬了咬嘴唇,细细地跟她讲:“如果用于成林死亡当天的情况,也就是照片上的那些画面来做排除的话,根本没法得出正确结论,因为有好几张照片都出现了黑影,有死亡刚发生时候的,有后面处理尸体时候的,那个时候我们根本就很忙乱,身边都有哪些人也只能做大概的回忆,而且围观的村民可能是后面才赶过来的,也可能是后面偷偷溜走了,就是说可能有人在装完鬼以后又跑到了死亡现场,或者也可能是先出现在尸体边上然后又跑开去装鬼,还有可能就是没有出现在现场的人装的鬼,都说不好,可能的情况太多了。” 这些情况黎绪都想到了。 常坤接着说:“也很难对照身高体重进行判断,我们没有谁亲眼看见过那只鬼,自称亲眼见过的梁玉米的描述也模糊不清,再加上照片上的鬼影本身就模糊,衣物又很宽松,看不出真实身材。所以现在只能排除掉两个孩子、于国栋和石莲娟,孩子的身高不符,另外两个较胖,体型不符。而且梁玉米的眼睛有病,她亲眼见过女鬼的说法值得商榷,虽然她一再声明眼病是见鬼以后得的,但是这种事情……唉!” 一声叹息,没什么可说了。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10、诡异的村貌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黎绪听完,想了一会,又问:“你真的能确定是村民在装神弄鬼吗?没有别的可能吗?” 常坤说:“局里两次调特搜队进村全面搜查,每栋房子,不管还有人没人住,全都做过地毯式搜索,还有村子外面经常有人活动的菜地、农田和猎区等寺方,也全都一一搜查过,没有找到任何可疑人物。领导说了,除非我们再有什么特别发现,否则别想再调特搜队。” 黎绪一边观察槐树林的情况一边听常坤说话,听完了撇着脸笑了笑,问他有没有想过,那个人冒险装神弄鬼,到底有什么目的,光天化日之下,万一被谁撞着逮着,岂不难堪。 常坤说:“这个问题我们也认真讨论过,最大的可能就是那个人想让大家认为,于成林的死,是鬼造成的,不是我们认为的谋杀,他装神弄鬼,想让我们结束调查。” 黎绪冷笑:“那鬼也太天真了点吧?随随便便扮个鬼样子出现,就能让警察都相信村里闹鬼?滑稽!” 常坤低了低头,说:“除此以外,我想,那人装神弄鬼的目的,大概是想把我们都吓出村去。” 听到这句话,黎绪脑子里猛地跳出一个人的名字。 于天光。 于天光几次三番的作为都是想把人弄到外面去,不要在村里呆着。那么会不会是他披了假发在装神弄鬼想把大家都吓出去?或者是他找了个别人装神弄鬼? 那个时候黎绪觉得这种可能性非常大,但是没有提出来。她是那种不到十分有把握的时候不轻易乱说话的人,这点很好,但也很不好,因为四年以后她在和我们进行沟通的时候也经常会这样,有想法有猜疑不一定马上说出来,非得再调查调查,等比较确定了才说,磨磨叽叽一点都不符合她女流氓的气质,她这臭毛病,后来差点害我把命丧在北排沟的地牢里。 常坤和黎绪两个人说着话慢慢走回到土路上去,常坤突然抬起头,朝天空叹了口气,说了一句让黎绪觉得更加不舒服的话。 他说:“每次经过这里,我都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这地方,比我们所能看到的,要大得多。“ 黎绪也有这种奇怪的感觉,但很模糊。她倒不是觉得空间大小有问题,而是觉得陈家坞的整个地理位置怪怪的,有种奇特的压抑感。 陈家坞是支岐山最顶上的一个村庄,从山下盘山公路一路往上,沿途还有好几个村庄,房子都是沿着山势高低错落而建的,都是起伏不平的。可是到了陈家坞就变了,除入村那里有很长一段陡坡,接着是几级青石板阶梯以外,之后便是一片平坦开阔。 陈家坞村庄的整个地势相对来说是平整的,而且只有一个入口,其它三面都是山体。再而且,山的这边,都是树、植物、梯田,很茂盛的植被,看上去很正常,但是山的另外一面,却怪石林立,没有植被,很不正常。如果从飞机上往下俯瞰的话,陈家坞就是从支岐山的山体横切——不对,“横切”两个不妥贴,应该说“挖”——好像是从山顶往下掏挖,挖出了够容纳一个村庄的空间,然后在通往山下的那面开了个口子供人出入,简直诡异。这个想象出来的画面让黎绪不舒服了很久。 天晓得她这个感觉是对的,那地方,就是在很多很多年前,由传说中那些跟随金诀王的亲兵死士和他们建立的“娏”机构在原本地貌基础上人工开凿挖掘修整出来的。 当然,这点我们要到很后来很后来才会知道。 那天和常坤转完整个村子回到办事处,黎绪第一次见到付宇新。 她特别强调了“第一次”三个字。 她说,嗬,好干净好英俊的一个男人。 这是第一印象。 紧接着,她又觉得很可惜,因为付宇新的神情实在太阴郁了,无论眼睛看着谁,无论说什么或者做什么,都能让人感觉到从他骨头里面透出来的冷漠,没有温度。 当然,在正式见面之前,黎绪就听过不少关于付宇新的传闻,负面的居多,说他急功近利、好出风头、谁都不放在眼里。 哦,付宇新那时候是江城刑警大队的副队长,常坤是他的顶头上司。于是黎绪就糊涂了,队长和副队长都驻扎进村子,城里的日常工作由谁主持?常坤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事而非地说:“山下的人员、网络、布防等工作的铺展比村里大很多。” 黎绪咀嚼了一会才回过味来,常坤话里的意思是弃卒保帅,万一事情发展到失控的地步,整座村子、甚至包括村民和办案人员,都是可以牺牲掉的。就像有些好莱坞电影里演的,必须放弃那些变成了感染源的地方。 这是原则问题,必须防住最糟糕的“万一”。 那时候黎绪觉得这种原则和安排太残忍、不人道,但后来这样的意识却渐渐渗入了她的骨里血里,四年以后她和我相识,和我身边的人相识,经常就会有类似的言语或者安排:必要的时候,把谁牺牲掉。 她跟我说过,必要的时候,可以把她牺牲掉,不用心软。 黎绪说她当时听完常坤的话以后,第一个念头就是无论如何得把石玲送下山,谁让石叔叔他妈的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而且之前在茶室外面告别的时候他还哭了。石叔叔不是哭给她看的,他是忍得太久实在忍不住了才哭的,顶天立地一个大男人,哭得跟什么似的。黎绪不忍多想,深吸两口气,目光轻飘飘地望了石玲一眼,她正站在丁平旁边。 丁平是专案组里年纪最小的一个,那时候黎绪跟他不是太熟,只普通认识,之前帮常坤查一桩失踪案,和丁平一起跑过些地方,交情止于工作,很淡,所以在这里见了面,也没有许多话可以说,只简单一个招呼了事。丁平是那种办事特认真,人情却很淡的人,到现在都没变。 黎绪没有看见他们提到过好几回的生物学专家,便扭头问常坤。常坤指着楼梯旁边一扇关紧的门说:“楼教授在房里做实验,我们的工作性质不一样,一般情况都互不打扰,一会吃晚饭的时候会看见。” 经过一系列繁琐的消毒程序后终于上了二楼,堂屋大厅中央用两张八仙桌拼出工作台,上面堆满材料,还有一台电脑,一台带传真的电话机,空气里面到处都是消毒水的味道,卫生间外面的架子上也堆满了消毒水。 黎绪这一天走的路够多了,累得全身有点散架,立马拉把椅子坐下,还没等她坐稳,常坤就把一个红色封面的软抄本递过来给她。石玲看见,跳着扑着拿了双白色手套逼她戴上再翻那个本子,黎绪脸上有了狐疑的神色,常坤就笑笑跟她解释,说:“早就消过毒了,肯定不会有事,但你还是戴上手套吧。” 这个红色封面的本子就是之前常坤在电话里面说过的“死亡报告”,有个陈家坞的村民从好几年前起就注意到了村里面发生的不寻常死亡事件,并一一记录了下来,每起死亡发生的时间、地点、死亡人姓名、年龄、死状、家庭情况,甚至包括性格脾气和擅长爱好,记录得巨细无遗,真真是名副其实的“死亡报告”。但内容实在太多,黎绪没时间马上细看,便问常坤本子上的记录,跟他们收集到的资料是不是符合。 常坤回答说完全符合,而且本子上的记录比警察了解到的更详细,死亡事件更多,能追溯的时间当然也就更早。只是缺少最近几桩案子的记录,因为本子的主人搬下山了,最近几桩他没有接触到。 黎绪问他这个本子哪里来的,持有人现在在哪里。 常坤叹气,摇头,说:“持有人已经死了,几天前,在排查从陈家坞搬出去的村民们的情况时,发现他死在了租住的房间里,这份死亡报告就是从遗物中找到的。” 黎绪心里了然,就是那天,她打电话给石玲,石玲跟她说的那宗死亡,全身都烂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死的,她一个资历不算浅的刑警都被那天的现场吓哭,可以想象应该是非常非常之恶心并且震憾人心的。 当时黎绪没有多想,继续翻看本子,结果后面几页纸皱皱的,明显受过潮以后粘连了起来又被小心翼翼拆开,字迹模糊不堪,几乎到了难以辨认的地步,有些地方被浸湿成一块一块,液体干掉后留下奇形怪状的痕迹,暗黄的和浅红的颜色,一团一团。 黎绪也不知道当时自己脑子怎么会那么迟钝,居然还没反应过来纸上的液体到底是什么,居然还问常坤,问完以后见他不回答,她还想把鼻子贴到纸上去闻闻看,幸好常坤夺得快。而石玲看见她贴近去闻的那个动作,当场没忍住,捂着嘴就奔到楼下吐去了。 黎绪这才惶惶然明白过来,整个人都呆了呆。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11、温柔的往事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那些颜色可疑形迹古怪的痕渍,原来是本子的持有者身体腐烂时滴淌到页面上的液体,血液混合脓液,滴滴嗒嗒落在本子上,干掉以后留下的痕迹。 就像四年以后坐在我们面前的乔兰香一样,每时每刻,脸上都像溶化的蜡一样往下滴淌液体,只是好奇怪,她烂成这样,非但一点都不臭,居然还有一股非常好闻的药草香味。 可见陈家坞地底墓葬里那些药草有多神奇!也难怪在事隔几年以后,楼明江还热情高涨异常执着。 黎绪在弄清楚本子上的液体是什么以后,也没忍住翻江倒海的反胃,扑到卫生间里狠狠吐了一场。黎绪说那时候真是年少不经事啊,真是单纯,就纸页上几块黄的红的斑痕,也能吐成那样。要是搁到现在,别说吐了,当场嚼碎了吃下去都能不眨一下眼睛。 黎绪在吃晚饭的时间见到传说中的楼明江楼教授,清瘦的男人,个头差不多有一米八,三十岁出头的样子,戴金丝边眼镜,温文尔雅。黎绪几乎是本能地把楼明江跟白天送她上山那个出租车司机所描述的人给对应了起来。 对,他就是楼明江,就是司机说的在一个多星期前的深夜花八百块钱打车来过陈家坞的男人。 所以打招呼的时候黎绪脸上就挂上了点意味深长的笑容,脸笑眼不笑的那种,大概是想告诉对方说“别耍滑头,我眼睛尖着呢”这类的意思。 避开旁人以后,黎绪才跟常坤打听楼明江的事情,他是什么时候参与进这个案子的。常坤说是驻村前一天由省公安厅安排过来的。再问之前有没有见过他。答说之前有别的生物专家来帮过忙,不是他。于是黎绪心里有了点数,觉得楼明江恐怕有点不简单。当然后来的事情也证实了这一点,只不过楼明江的来路又没有她当时想得那么复杂。 反正这个人物,很混乱就是了,黎绪说她到现在都没有看明白过。 晚饭以后黎绪又坐在二楼看材料,无意中听见常坤在跟老苗安排明天一早就把她和石玲一起送下山。她听见当没听见,反正根本不会走。至于石玲,也是肯定要把她弄走的。这种事情,都是船到桥头自然直,不用提前操心。 她翻着李云丽的案件材料时,几次暗中注意付宇新,觉得他不像局里传说的急功近利想破个大案跟常坤抢升迁名额的样子,反而认为他沉稳、冷静、聪明、心思缜密却又不露声色。无论大家在看什么材料,讨论什么问题,往哪个方向猜测,他都只是淡淡地看,稳稳地听,不发言,不多话,非常妥当的一个人。 黎绪就猜想,他可能有点倔强,宁愿死也不愿屈于人后的那种要强。 不管怎样,付宇新不听从领导安排留在局里主持日常工作却削尖脑袋挤进专案组这一点,还是很值得怀疑。 但那个时候,真是无从怀疑起,完全不知道该从什么方面去分析付宇新和楼明江两个人的动机。 黎绪问老苗要那个搬到村外后来腐烂死掉的人的现场照片和验尸报告等全部材料,老苗怕她承受不住那种惨状,不肯给,两个人正僵持,付宇新突然起身给她取过来并直视着她的眼睛递到她手里。 他有一双非常好看的眼睛。 他还有一种非常温柔的霸气。 黎绪回忆到这里的时候,突然笑了起来,脸上是那种沉醉在美好往事里面走不出来的恍惚。 老懒一下子看呆掉,并且,仿佛、似乎、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但又不那么太确定。我没什么大反应,因为已经看过她写的东西,知道大概的故事,包括丁平很想知道的,在陈家坞最后那天晚上,在地底墓葬里,她和付宇新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都稍微过目过了。 他们的故事,从黎绪入驻陈家坞的第一天就已经奠定下基础,付宇新把资料递给她,她淡淡地看着他,嘴边应该有一抹和今天很像的、似真似幻的笑意。 那个腐烂而亡的人的现场照片实在一塌糊涂惨不忍睹,整个人烂得没有一处完整,肠子从床上淌到床下,到处都是黄的红的白的液体,粘嗒嗒的,一只眼珠烂掉一半挂在眼眶外面,另外一只眼珠烂得没了影。黎绪看着看着就干呕,然后有气无力地骂:“我操,哪天我要是开始腐烂又没勇气没能力自杀的话求求你们哪位发发善心一枪把我崩掉好不好?” 四年多以后回想起当初的情况黎绪又把那句话跟我们重复了一遍,我操,哪天我要是开始腐烂又没勇气没能力自杀的话,求求你们哪位发发善心一枪把我崩掉好不好。但是话一落地她就把肠子给悔青了,因为现在我们眼前就有个活生生正在腐烂的人,而且还是故人加仇人,她赶紧认怂道歉,好话说掉一堆才继续扯回四年前。 她说有个奇怪的现象,就是腐烂归腐烂,但是没有膨胀,人死以后的腐烂会伴随着膨胀,但是那个死者没有,所以可以判断是活着时就开始烂直到死亡。然后,不知道究竟是天气的原因,还是因为活着腐烂的原因,再或者是特殊体质的原因,反正,尸体身上没有蛆,周围也没有。如果这点还能找各种理由勉强解释的话,那么无法解释的就是尸体没有腐烂应该有的恶臭,一点都没有,简直没有道理,或者说是违背自然原理。 和乔兰香的情况一样。 说到这里,黎绪停然停住话头,没再着急往下讲,而是看定坐在桌子那头的乔兰香,温婉友好地笑着,轻轻地打了声俏皮的招呼:“嗨。” 简直莫名其妙。 打完招呼以后,她认真地看着乔兰香,语气有谦卑,说:“有个问题,四年前我就想向你请教,可是,以当时你的情况,根本不可能回答,所以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现在,我可以问问你吗?” 乔兰香慢慢慢慢地抬起头,一只眼睛里面射出来的寒冰一样的光透过头发的缝隙直射对面的黎绪,好几秒钟以后,才点了一下头,让她问。 黎绪问乔兰香的问题是:“你们村子的名字叫陈家坞,可是为什么村里面姓于的居多,真正姓陈的却凤毛麟角?这问题我问过很多人,都说不清楚所以然,你是那里年纪最长的,多少应该知道点吧。” 乔兰香定定地望着黎绪,没有回答。 黎绪说:“那时候,他们按照一般常规的可能性猜测大概是在战争年代或者饥荒年代,村里姓陈的人集体搬迁了出去,整条村子都空了,后来有别的流亡中的人发现那里,渐渐搬迁进去,并保留住了村名。这个猜测应该是最合理的,可我不这样想。” 乔兰香仍旧不作声。 连问两次乔兰香都不肯回答,黎绪突然发狠地笑了一下,目光里都射出点火焰来:“警察跟我说那个推测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我想找个留在村里年纪最大的人问问,结果,那个人就是你啊,哪怕其他村民都没有搬迁,你也是村里年纪最大的人。当时他们跟我说你高龄92,后来——我是说你失踪以后,警察调取所有跟你有关的档案记录并走访你娘家村里还有你妹妹嫁去的村里很多人,才知道,原来,四年前我们见面的时候,你应该是102岁,不是吗?住在我家隔壁的戚老太婆跟你其实是同父异母的姐妹,你们年龄应该相差十六岁而不是六岁,对吗?!” 乔兰香还是不响,两只眼睛阴阴地盯着黎绪。 正当黎绪突然有点丧气,觉得乔兰香不可能会开口的时候,乔兰香却阴沉着目光开口了。 乔兰香的语气很稳,语速很慢,像老婆婆讲鬼故事那样阴森玄乎,没有什么寒暄的话,开口就直奔主题回答黎绪刚才提出的问题:“1941年夏天,陈家坞最大的地主陈左家闹鬼,全家上下老少二十余口人,突然之间全部消失不见,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据当时在田里干完活回到陈家大院的长工和佃户们说,堂前的茶盏里有茶,还是温的;灶屋里头是刚刚收起的碗盘,洗了一半扔在那里;后院的树下放着女人洗头的水和头油。所有这一切,就好像屋里的人只是突然有事走开一下,马上就会回来似的。可事实是,他们再也没回来,就那么凭空消失了,无法解释。全村人找了半个月也没找到,越找越惊慌,谣言也越来越多,没人再敢靠近那座宅子了。然后有天,陈家一个外出收账的账房先生突然回来,进村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他外出收账很久,家中发生的事情一丁点都不知道,径直回到陈家大宅,结果,就实打实撞见了鬼。” 明明知道不可能真的有鬼,但还是被这故事吓起一层鸡皮疙瘩。 乔兰香说:“那鬼站在陈家堂屋中央,就是你们照片上拍到的那个。” 黎绪用一种听不出肯定还是疑问的语气说:“陈金紫玉。”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12、鬼婆乔兰香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乔兰香盯着黎绪,半点不含糊:“是。就是她。所以,后来这许多年里,人人都说是陈家的小妾陈金紫玉化作厉鬼回来复仇弄死了陈左全家。这根本不是真的。可陈金紫玉连个给自己辩解的机会都没有。在她发现于国栋干出的伤天害理的事情之前,她没杀过任何一个人,她还在尽可能的情况下,救人,她真是善良到傻!” 黎绪和乔兰香两个你一句我一句,小海和老懒就一会扭头听这个说一会又转过脸去听那个说,累得慌又没怎么听懂,什么陈家,什么二十多口人,什么陈金紫玉,陈金紫玉这个名字小海是知道的,对应的是一张尸体的照片,她也仔细揣摩过那照片,没看出过名堂。 我要她们慢点来,一样一样说清楚。 乔兰香顿了顿,把音量降低了几格说:“阿玉没有告诉我那天陈左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些人都到哪里去了。她不想提,我就没忍心多问。总之,她肯定没有杀陈家任何一个人,绝对没有。要不后来她……” 突然就说不下去了。 小海看她难受得不行,赶紧起身倒水,又下楼拿条新的毛巾给她,以便她随时擦擦脸上手上那些粘液。乔兰香一一领受她的好受,用眼神表示谢意,好一会之后才接着说:“阿玉后来有点不太对劲,我不知道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反正就是很不对劲,脾气特别暴躁,稍微有点什么事情不合意,就会抓狂,跟她以前的性情完全不同,有次把我都打了,隔天想起来,又哭得稀里哗啦,说她根本控制不住,说都是那些石头害的。” 我听着,心里空了空。 她说的“那些石头”,应该就是从前李伟他们在长生殿研究和提取出来几种矿物以某种方式混合弄成的建筑用材料。根据黎绪之前的调查,加上现在乔兰香的说法,再对比常坤的症状,我们越发能肯定导致常坤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情绪的元凶其实就是那种叫“乣”的矿物质,而不是毒。 黎绪问乔兰香:“你和陈金紫玉一直保持着来往吗?” 乔兰香点头:“从她出事,到后来地主家里出事,再到我生病死掉,到最后你们进村,她都在附近,经常趁着晚上到我屋里坐坐,跟我说说话,她是好人,可一辈子只过了几个月的好日子。” 黎绪还想再问得细点,可乔兰香却一言挡住:“我累了,说不动了,阿玉的事情,之后再讲吧。” 我看出她不是累,而是止疼药的药效过去,又开始疼了,于是赶紧起身到楼上把药箱拿下来,可她说再等等,等到熬不住了再吃,说这类药都一样,用多了效果就会变弱,以后更难熬。我听着心疼,咬着嘴唇想了会,让她换个方向朝东边坐,然后我搬把椅子紧挨她坐下,拿出外用的止痛药膏小心翼翼给她擦,叫黎绪接着讲她的。 黎绪就又回到四年前开始讲,她说四年前她进村的时候,乔兰香还是个对外宣称是92岁其实已经102岁的老太婆,一个干姜瘪枣驼着背的小老太婆,而且,还有个听上去很可怕的传说。 传说乔兰香几年以前患了一场重病,眼看着只剩半口气马上就要死了,连后事都准备好随时替她下葬了,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突然又复活过来,变成了一个完全健康的人,没病没灾,腿脚利索,只是突然不再开口说话,还有,性格脾气和生活习惯都完全换了一个人。 村里人从那以后背地里都管她叫“鬼婆”,鬼婆乔兰香,都是这样叫的。 黎绪在村里面不论跟谁提起乔兰香,都会听到他们这么称乎她,鬼婆。值得注意的一点是,乔兰香重病卧床马上要咽气的那个晚上,突然失踪不见,三天以后才又突然出现在自己房间里,真的跟鬼一样来无影去无踪,把她孙媳妇张红吓得不轻。村里人都说鬼婆失踪的那三天,是去阴间转了一圈,所以从此以后都避着她,她似乎也不高兴跟人打交道,终日闭门不出,一言不发,死气沉沉的。 警察进村对留守村民进行备案时,乔兰香死活不肯走出自己的房间,谁劝都没有用,警察只好顺从她的意思,在她那间朝北的、阴恻恻的小房间里给她拍照做备案,而且,不管问她什么,怎么问,她始终都阴着眼睛看人,不回答,不开口说一个字,谁都拿她没办法。 黎绪说到这里,小海和老懒都往墙上看去,找到其中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干瘪瘦小的老太婆,头发灰白,牙齿差不多掉光了,嘴巴周围缩进去一块,整个人看上去都缩小很多似的。那目光确实阴沉沉,仿佛对整个世界都有敌意,恨不得所有人都死掉一样,盯着看几眼,就觉寒意凛凛。 常坤他们把乔兰香的情况讲给黎绪听,除了几年前死而复活之外,她的家庭情况也有够复杂够混乱的。 乔兰香曾有一个儿子,还娶了一房儿媳,十年前,儿媳因不堪忍受丈夫的暴力,喝农药自杀,之后不多久,儿子突然失踪,留下一个孙子由乔兰香抚养长大然后娶了亲,但孙子结婚不到一个星期,突然病死。 乔兰香的孙子暴病而亡是去年发生的事,现在,乔兰香的孙媳妇张红怀着身孕,掐算时间,她肚子里的孩子有可能是她丈夫的,但村里许多人似乎都不这么认为,都颇有微词…… 这些背景情况是老苗和丁平调查来的,所以由老苗在讲,他正讲得滔滔不绝,突然被黎绪打断。 黎绪问他:“你刚才说,乔兰香的儿子,十年前突然失踪了?” 老苗点头。 黎绪先是呆了一下,然后开始满桌子找材料,结果各种文件太多,根本找不到她想要的。 反正,在她意识里,乔兰香的儿子不是第一个失踪的陈家坞村民。前几天开棺验尸的那个李云丽,她的丈夫也是失踪的。另外好像还有谁的亲人也是失踪的。黎绪抿着嘴巴叉着腰在桌子前面来回走了几步,终于找到那份留守村民的名单和各人详细背景资料,其中明明白白写着石莲娟的丈夫于十三年前失踪。黎绪心里真的讶异,农村里面这样的失踪频率算正常吗?为什么没有引起重视过? 她叫常坤再想办法查问,看还有没有什么人是失踪的。除了死亡以外失踪也是不可小觑的情况,因为很有可能失踪的那些人,也已经死了,只是尸体被藏在不容易发现的地方。 那时李云丽氢化钾中毒死亡的案子还没告破,交给丁平单独处理着,然后常坤叫老苗去找村民打听村里面失踪人数的情况,自己则陪黎绪往白米兰家走了一趟。 因为她很想确认一下白米兰手温特别低的情形是不是跟程莉莉一样,她心里有说不出的坏感觉,心情烦闷又焦灼。 白米兰家的房子跟其他所有人家的房子都不一样,她家的地基由大大小小的石块叠成,整整高出村中路面三米,再由一道差不多一米宽的石板台阶直通到上面的院子,就好像有人在平台上用石头垒出了一个大舞台,然后把房子建在了舞台上,前后左右都用很高的院墙围起来,再好的身手都爬不进去,所以唯一能进入院子的路就是从台阶走上去,看上去十分十分的莫名其妙。真不知道白米兰家那个作主的人脑子里打错了哪根结,居然会把房子造在这么个麻烦的土台上,或者居然会这么麻烦,凭空先造出一个土台然后再把房子造在上面。 这村里面叫人想不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当然到后来,她就知道了,原来所有看上去莫名其妙的事情,其实都有很明确的理由在里面。 黎绪那天正式见到了白米兰,这个四年以后帮她管家帮她管店的女人,四年前的那天,在她眼里,只是个随时可能死去的陈家坞村民,完全陌路,黎绪连个笑容都没有。 白米兰是个乍一眼看算不得漂亮,却非常耐看的女人,圆脸,甜酒窝,穿着打扮干净利落,有点腼腆,更显出脾气好的样子。 黎绪伸出手去跟她握的时候,她露出羞怯的笑,有点不好意思。 白米兰的两只手果然和程莉莉的情况一样,冰冷极了,像是从阴间伸上来的,森森然都是地狱的气息。 所以有那么一会,黎绪看着白米兰的时候,忍不住满脸悲悯,因为感觉是在看一个死之将至却毫无知觉的人。 回过神来以后,黎绪尽可能掩饰心里巨大的不安,站在院子里跟白米兰聊着天,用淡淡的语气跟她打听村里的事和她对村里人的看法。 白米兰不是那种喜欢八卦的人,总是问一句答一句,说出的话也都是从客观角度出发,很少妄加评断。黎绪从这次打交道就对她有很好的印象,并且这种好印象一直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深越来越深,到如今已如骨血亲情般不可分割。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13、程莉莉出事了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黎绪和白米兰正静静地说着话,老苗突然从村那头狂奔而来,喘着气抬头朝上面喊常坤和黎绪的名字,两人听着声腔不对,刹那以为又有谁死掉了,于是连客套的辞话都来不及跟白米兰说就踩着台阶飞奔下到路面上问老苗怎么回事。 是山下的警察打电话上来说程莉莉出事了,可能没救了。 黎绪听完,整个人瘫软在了常坤怀里,耳朵一阵轰鸣,之后老苗又说了些什么,她一个字都没能听清楚,只有一片嗡嗡声。 连同脑子都是空白的。 等她终于缓和下来些、确定能招架任何可能听到的情况以后,老苗又把刚才跟常坤汇报过的话跟她说了一遍:小骆和琪琪两个人负责24小时轮班跟踪监视程莉莉,三天前她还在报社上班的,但是从大前天早晨开始就一直呆在家里没有出门了,因为她的老公也在家,所以他们就没多想,今天中午,沈生民突然叫救护车把程莉莉送到医院去了。他们紧跟着去,才知道程莉莉从三天前就开始卧床不起了,沈生民以为她因为离婚和财产分割的事情跟他置气,想以绝食抗议什么的,所以不搭理,直到渐渐觉出不对,进她的卧室一看,才知道她不是不想起床而是根本起不了。 程莉莉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喉咙也只能发出很小很小的一点声音,而四肢跟小腹都开始腐烂了。 黎绪自以为做了万全的心理准备,实际上还是没能承受住,听完整以后脑子里又轰的炸了一声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不是不能接受这么惨烈的死亡,她只是不能接受这样的情况发生在了程莉莉身上。 她们是朋友,在记者这条道上,甚至可以说是战友。 虽然很多人不喜欢程莉莉,黎绪也很排拆她的一些说法和做法,但是,她们做了三年最好的搭档。黎绪刚进报社的时候被人排挤,是程莉莉给她出的头。她到现在都记得那天所有的细节,程莉莉漂亮的身段、擦着荧光口红的嘴唇、雪白的牙齿和替她打抱不平时暴怒的神情。 可是现在,她在腐烂,而且,据黎绪初步的了解,一旦开始腐烂,撑死也活不过半个月了。 黎绪扶着常坤和老苗的手臂站起身,咬压切齿叫常坤赶紧安排,将白米兰送下山做全身检查,任何细微处都不能放过,要仔细看她的手心,会不会起类似湿疹的小红点或者水泡,如果可以的话,将她隔离起来观察几天,一能相对保证她的安全,二能减少排查的人数。 她当时的想法是,如果四肢冰冷是腐烂开始前的征兆,那么,白米兰也逃不过这个厄运,但问题是,据医务人员的说法,白米兰的手从两个多星期前就是这么冰冷的了。按照程莉莉的情况比对,白米兰这会早应该是具躺在鉴证实验室冰冷解剖台上的尸体了,而且还是烂得一塌糊涂的那种,可她却好端端地站在自家院子外面的台阶上正忧心忡忡地俯视几个神色焦急的警察。 黎绪抬头看了白米兰一眼。 她当时能够想到的解释就是中毒的剂量、深浅、或者那种不知名的毒素针对不同体质会有不同的反应等,想不到别的可能性。 可实事偏离她的推测很远。 她跟着常坤和老苗往办事处走,脚步很慢,因为怕摔倒。一边走一边低声嘱咐常坤,尽快到白米兰家里搜查,看看有没有头发。常坤立刻明白她的意思,程莉莉的情况表明那些黑色头发是杀人预告,所以现在白米兰的处境也非常糟糕。 还有石玲,她的包里也有那样一根头发。 老苗也急得等不住,把黎绪交给常坤照顾,就慌慌张张往办事处跑,想赶紧去安排各项事情。 他走以后,黎绪扶着路边的一块石头站了五六分钟,突然看见石玲从前面跑来,步子癫乱,一边跑一边朝这边挥手,很惊恐的样子。 黎绪眼一闭,脏话就骂出来了。 她说:“妈的,肯定又有谁死了,这村子不是闹鬼就肯定是受了诅咒,不死光不会罢休了。” 不过石玲急匆匆跑来汇报的并不是有谁死亡的消息,而是,黎绪她妈黎淑贞闯进村里来了。 黎绪万万没想到黎淑贞能这么快就找来,整个人都蒙圈了。她本来以为她起码要三天以后才会发现她进村了。结果,呵呵,原来她不了解黎淑贞不等于黎淑贞不了解她,看,这么点时间,就追上来了。 真的各种烦乱,焦头烂额。 他们赶回办事处的时候,黎淑贞正在那里大闹,站在村子的主路中央,又跳又骂,谁劝骂谁,逮住谁骂谁,什么样肮脏的词都往外喷,四周围了一大圈看热闹的人,村民、警察,哦,还有楼明江,他们大多不认识黎淑贞,所以都没怎么搞清楚状况,又惊又疑地看着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疯妇,想发问都不知道找谁问。 黎绪走到人群里试图将黎淑贞拉扯进房子里面再说时,却挨了恶狠狠的一记耳光,当场冒了鼻血。 黎淑贞跟个夜叉样狰狞着脸要黎绪跟她回家,黎绪却在瞬间铁了心跟她死杠到底了,不,不回家,死在这里挺好的,比回去跟你个疯子一起过日子强多了,不,坚决不走,我就要在这里死活赖下去,不,就不走。如果说刚刚听说黎淑贞来找她的时候,她心里还有动摇余地的话,刚才一记耳光,是彻底把那点余地给打没了。 坚决不走。 黎淑贞见女儿态度坚决得跟铁一样,更加恨,更加发狠,扬着手又要扇她几个耳光。黎绪反正是麻木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完全是要杀要剐随便她怎样的态度。但是周围的人看不下去,一哄而上全部来拦阻,连看热闹的村民都想帮忙拦黎淑贞,一个个人凑近来,一双双手伸过来,黎绪刹时急了,赶紧和老苗还有石玲一起把村民给阻隔开,坚决不让他们碰到黎淑贞。 绝对不能让村里的任何人碰到她,因为所有人都可能是凶手,而且任何一种接触都可能致命。 虽然当时还没有直接的证据能够证明这一点,但专案组的所有人都坚定地抱着这个判断,认定那种致人于死地的毒,可以通过最简单的近距离近触达到目的。 被阻隔开以后,黎淑贞开始像个疯妇一样干嚎抱怨,说自己命苦,年纪轻轻就没了父母。说自己命薄,刚怀了孩子就被丈夫抛弃。说自己可怜,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女儿就是不肯听她的话,什么什么的,一堆一堆地说去,完全不顾旁人的眼光,黎绪看着那个坐在地上嚎啕的女人,突然想,如果这时候谁把自己一枪崩了她做鬼也谢他们祖宗十八代。 这日子,真的太难熬了。 常坤和老苗他们都劝黎绪跟黎淑贞一起下山去,说他们安排的车子马上就要到村口了。黎绪听着听着突然也发疯了,跳着脚歇斯底里嚎:“操!除非我死了,变成尸体,你们把我抬下山去,否则谁也别想把我弄下山!” 坐在地上的黎淑贞听见自己的女儿吼出这种话,猛地刹住哭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爬起来往这边扑,直接将常坤撞倒在地然后劈头盖脸往黎绪身上抽打,一边打一边骂,恶狠狠的。 突然之间又闹得不可开交了,离得近的几个村民又跃跃欲试想来拉扯,黎绪不得不一边护着自己一边又用自己的身体护住黎淑贞免得她被村民碰到,真是一片混乱。 闹了差不多一个钟头才总算结束,黎绪自己铁了心不会下山,便借黎淑贞的由头,把石玲给劝下了山。 她求石玲代替她送黎淑贞下山回家,石玲没有多想,以为第二天就能回村子里来的,所以答应下了,她们在某些方面真的亲如姐妹,彼此都很替对方着想。 和黎淑贞她们一起坐警车离开陈家坞的还有白米兰,她得去医院接受全面体检,看能不能找出双手冰凉跟腐烂死亡之间的联系。石玲也需要体检,并且,黎绪让常坤吩咐下去,尽可能以隔离观察的理由将她们两个人都暂时软禁起来。 这是对所有人都好的措施。 石玲她们走时,黎绪没有出去送行,怕送着送着又闹出一堆不必要的麻烦。她坐在办事处二楼的阳台上仔细回忆刚才闹得一团乱时的情况,但等到几个警察都回来了,她还是没能回忆清楚,因为当时的场面实在太混乱,完全顾前顾不得后顾左又顾不得右。于是她问其他人记不记得黎淑贞打她的时候,到底有哪几个村民试图上前拉架。 常坤和老苗仔细想了一会,只说了大概有谁有谁,又说记得不是很清楚。当时太混乱,黎淑贞的泼闹影响了正常的观察和思维能力,他们必须保证她不被村民碰到的同时又要拉扯她不伤害黎绪,所以没有太注意周围的情况。 倒是一直没跟黎绪正式对过话的付宇新突然开口,报给黎绪一串名字:戴明明、于国栋、于巧巧、陈乔斌、于苏州。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14、录音里的“女鬼哭声”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付宇新报这串名字的时候,站在楼梯旁边,离阳台四米多的距离,从黎绪的角度看过去,因为里面光线较暗的缘故,只能看见他的轮廓,就像一桢艺术化了的剪影。 回忆里面很浓墨重彩的一个画面。 黎绪把付宇新说的那五个人在脑子里仔细过了一遍,并拿起各人的照片又认真看了几遍,实在不能判断他们当时究竟是出于好心上前拉架,还是想浑水摸鱼把黎淑贞送上西天。 在目前的情况下,只能尽量把所有事情都往坏处想。老话不是说了么,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万一他们中的哪个人真的图谋不轨呢?在把握到凶手的行凶模式前,任何微小的地方都要用一百分的力气去防范。 所以黎绪把五个名字记录下来,并且在每个名字下面都重重地划上一道横线,以备日后再有事件发生时可以做交叉参考。 然后,黎绪走到堂屋里坐下,付宇新也往前走两步拉了把椅子坐下,两个人隔着桌子你看我我看你,神情都淡淡,好像中间隔着一整个宇宙,气氛都变得有些空灵。 黎绪问付宇新刚才外面大闹的时候,围观的村民里面有没有谁的举止或反应不寻常。 付宇新说:“谈不上什么不寻常或者古怪,但有两个人当时好像不知道对什么事情表现出了一点比别人程度更深的吃惊。” 黎绪紧盯着等他往下说。 可他一撇嘴,来了个转折,说:“未必他们就有问题,因为你妈突然跑过来闹,大闹天宫一样,是个人都会有吃惊的反应。程度的深浅可能是各人表现不同罢了。” 黎绪问是哪两个人有比别人程度更深的吃惊。 他答:“戴明明和于天光。” 接着又补充:“戴明明表现出吃惊的时候,目光移到了常坤脸上,接着又去看老苗,我不知道什么意思。” 黎绪也不知道,所以神情很茫然。付宇新突然笑了一下,走开了。这好像是黎绪第一次看见他笑,感觉有点怪怪的,却又说不出究竟哪里怪,而且也不知道他到底笑什么。 很久以后,黎绪才知道,付宇新那天说的话,一半真,一半假。真的那半,是戴明明当时确实有吃惊,因为她那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黎绪,从她身上闻见了独属于“黑骨人”的气味。而假的那半,她闻到气味吃惊之后,抬头看的,并不是常坤和老苗,而是付宇新。 戴明明在闻见黎绪身上仇人的气味时,第一眼看的,是付宇新。 而那时,付宇新的目光也与她相撞了,但他却对黎绪撒了谎。 那个时候,黎绪哪里能想到这其中有如此复杂并且无奈的隐情,真是打死都想不到。 何志秦从山下打电话上来,说程莉莉的状况很不乐观,医生已经彻底放弃救治了,只尽可能地在想办法减轻她的痛苦。 何志秦也是陈家坞案件最初的主要负责人之一,他留在局里坐镇,负责城里所有监视、布防、研究、排查、力量支援等工作,从某种意义上讲,他的责任比常坤要重,虽然职位比常坤低。 何志秦在电话里说:“程莉莉的皮肉正在迅速腐烂,但是内脏器官完好,意识清晰,甚至血管运作都很正常,但是不能动,好像被麻醉了一样。医生给不出合理的解释,局里已经向各省中西医界专家,包括生物学、药理学、毒理学各界寻请帮助,但是,找到救治方案的可能性很小,即使在完全真空的环境下都不能阻止腐烂,因为她的腐烂不是细菌引起的,有个医生说那情况有点像某种蚕食,具体的要等他们出报告。” 电话开着免提,他话一说完,黎绪抢问过去:“程莉莉现在能不能讲话?” 何志秦也是认识黎绪的,但没想到她会在山上,所以当场愣住,好一会才反应回来,答:“能,但声音很微弱,吐字基本听不懂,是全身的疼痛以及喉咙附近的腐烂引起声带不适造成的。止疼针和镇静剂都只能维持很短的时间,医生估计到明天,腐烂的面积扩大,痛苦会加倍。” 黎绪压制下所有的私人感情,跟何志秦在电话里讨论程莉莉变成这样的可能性。 何志秦说:“综合所有已知线索,基本上可以判定,程莉莉在4月1日入村采访那天,被什么人下了毒,或者是被村里某种携毒的虫子叮咬到了,但基于在程莉莉的风衣上发现头发这一点来分析,前者的可能性较大。至于为什么另外一个死掉的记者田明身上没有发现头发,结论是途中丢失。” 何志秦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没时间继续在电话里耗时间,他嘱咐了几句日常要注意的事项便收了线。 黎绪自此开始认真考虑下毒的方式。 黎绪把程莉莉跟田明的情况交叉起来考虑,分析凶手下毒的方式。 首先,他们肯定都没有喝村里的水吃村里的食物,毒进入身体的可能性可以排除饮食。 其次,他们下山以后,都被送到医院做过全身消毒处理,所以,很可能在村里就已经中毒了,只是下山以后才发作。当然,毒也有可能下在某样被他们带下山的东西上面。 从他们整个行程看,有两个值得忧虑的地方,一是田明在村里的时候,打了于菁菁一记耳光,这就相当于违反规定跟村民肢体接触了,如果当时于菁菁的脸上被凶手抹了毒物呢?田明那一记耳光就相当于把毒转移到了自己手上,再有抽烟或者用手接触口鼻附近的动作的话,毒就从口入了。而程莉莉是藏匿了相机,并且忘了把披风拿去消毒,如果凶手把毒涂在其中一样上、或者涂在别的什么她必须接触的东西上之后转移过去的话,也就合理了。 所以,目前最重要的事情还是饮食以及跟村民的肢体接触。 黎淑贞在村子里撒泼乱闹的时候,幸亏警察都出手阻拦,不让村民接触到她,否则,以她当时涕泪横流时不时用手抹一把的情况,真的随时中招。 黎绪要常坤他们对那些进入办事处的村民提高一百分的警惕,以防凶手将毒抹在一楼他们日常会触碰到的东西上。而常坤提醒她不要在二楼以外的任何地方抽烟,因为不确定手会摸到什么,但上二楼以后洗手和消毒都是首要程序,能相对放心。 大家都很紧张,一遍遍互相提醒。 接着,黎绪便开始根据三种不同的死亡方式,倒回来推理凶手的杀人模式。 第一类是莫名猝死,受害人从身体不适到死亡,最多不超过半小时,死状恐怖;第二种是莫名慢死,从身体不适到死亡会有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死前会出现类似重感冒症状;第三种是腐烂,从开始烂到最终死亡一般都在十五天左右,最初症状可能是双手冰冷,但因为程莉莉跟白米兰的情况很不相同,所以目前还不能十分确定。 黎绪把卷宗按死亡方式分类排列,对比分析,从每个死者的家庭背景、人际关系、性格脾气和特长爱好等方面着手,参照老苗从村民嘴里了解到的情况以及那本红色封面“死亡报告”上的记录,一个一个排找过去。 常坤和付宇新明白她在做什么,一声不响也加入进去,一言不发埋头寻找任何可能的线索。 大家都争分夺秒。 他们将三种类型的死亡分别用ABC来表示和区分,A类对应莫名猝死;B类是莫名慢死;C类是腐烂死。 付宇新和黎绪同时发现了一个可能的共同点:陈家坞村民的A类死亡中有四例,受害人生前都是脾气暴戾、口啤和人缘极差的人,这也是电视台那个实习记者田明的特点,他因为于菁菁动了一下他的相机,就甩了她一记耳光,这件事村里很多人都知道。 程莉莉虽然也是差不多的脾气,但她到陈家坞采访那天可能没有表现出来,所以凶手用腐烂的方式致她于死地,针对的是她身上另外的特征,暂时还没办法分析出来到底是什么。 因为怎么都找不出B类死者的共同点,所以老苗往外跑了一趟,挨个向村民打听B类死者生前的品行性情和生活习惯之类的琐事,他用录音笔把全部对话都录回来放给大家听,结果他们从其中一段录音里听见一个若有若无的声音,好像是女人恍惚飘渺的哭声。 黎绪听见录音里那缕哭声时,心脏都停跳了两拍,脑子里刹时冒出这些日子里常听到的那些关于女鬼的传言。 而老苗录音的当时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的事上,压根没注意到录进了这么一段,所以播放录音听到时也吓了大跳,脸色都有点白,赶紧按下暂停键倒回去再听过。 录音里面的的确确是有哭声,持续了大约二十秒,这就是村民们传说了很久的“女鬼哭声”了。 有哭声的这段录音是在那个叫于伟的村民家里录的,于伟家在冷水潭那边,去他家要经过槐树林,离乔兰香家不远。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15、生物毒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黎绪他们立刻把录音里的哭声与现在留在村里的所有女人进行对比,排除掉了九岁的于菁菁,因为不可能是小孩的声音;石莲娟的声音有点沙哑,偏中性,而那个哭声相当柔软温婉,所以也不是;再仔细听,觉得也不像是于巧巧;戴明明就更不可能了,因为老苗在于伟家录这段音的时候,戴明明就在他旁边。小-说-族(尒説蔟) 于是就只剩下了乔兰香、张红和梁玉米三个。 哭声要么是张红的,要么是梁玉米的,再要么是乔兰香的。 虽然他们觉得那个哭声不会是年纪大的女人的,但因为人在哭的时候,调子会往上拉,老妇人哭出年轻女人的感觉也不是没可能,所以三选一的题居然还是很困难。 而且黎绪觉得,也有可能是另外一个人。 她毫不掩饰自己怀疑村里面还有一个名单之外的人存在,可能躲藏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但是常坤一再一再打消她这个念头,说特搜队进村搜过两次,村外的菜地和靠近村子的树林都搜过,绝对不可能藏人。黎绪又提出那人可能躲藏在深山里面,或者树上,又或者山那边某个隐蔽的山洞里,但常坤把所有她提出的设想都否定掉。 黎绪对常坤的自信很怀疑,却撼动不了,所以很无语,懒得跟他辩,只避开常坤问付宇新怎么想。 付宇新却笑而不答,转身走开,步子迈得意味深长。 黎绪说常坤是那种有板有眼、有规有矩的人,他对世界的看法是即定的、科学的,比如地球是圆的,天空是蓝的,海水是咸的,猪不会飞……他对世界的认识里不存在鬼、灵魂、附身、复活这些荒谬的概念,他没有想象力,这也是他后来那么痛苦以致差点自杀的部分原因。 黎绪当时对常坤的偏执很不理解,说他太过信任特搜队的力量同时也太过小瞧大自然的神奇。常坤告诉她说大搜查的时候他跟特搜队一起行动,动用了能够调动过来的所有最高级探测仪器,两次都是三天三夜,如果真的有女鬼的话,早现形了。他不生气,但是很严肃,把黎绪说得无言以对。 黎绪无言以对倒不是真的相信了他的结论,只是一时想不出女鬼可能藏在哪里所以同意暂时休战,两个人第一次因为讨论案情和侦查思路闹得如此尴尬。 这只是破裂的开始。 老苗赶紧插进去调和,说:“好了好了,别吵了,不管怎么样,先从可能的查起吧,排除下来不是还有三个人可疑吗?我们抓紧挨个去问她们的不在场证明,说不定能发现什么。” 他拍着两个人的肩,安慰又严厉地说:“好了好了,一大堆事情要忙,别置闲气。” 于是就这样安排下了,丁平和老苗去找白米兰,常坤和付宇新去找张红和乔兰香,这两个女人是一家子,住一起。 可是付宇新突然很不客气地拒绝这项任务,他说不去,他说他有事。常坤居然依了他,同意他留在办事处,还像是替他辩护似的说这里确实需要人看着。 黎绪想不明白付宇新怎么能那样任性而为,完全不听指挥。又想不明白常坤又怎么会这么懦弱,能如此纵容自己的下属。老苗解释说这是常坤的一贯做法,以德服人。他说付宇新刚调来没多久,对自己的能力太自信,难免有点挑上司刺,常坤肯定打算先这么纵容着,慢慢用实力叫他服气。老苗对常坤的分析是对的,却分析错了付宇新,只是那时谁也没觉察。 付宇新所说的“有事”,就是指留在办事处继续研究B类死者和C类死者的死亡准则,也就是受害人之间的共同点,既然A类有,那么B和C类就肯定也有,陈家坞连续死亡的真相,也必定是谋杀不会错。 他在黎绪的引导下把准了案情的主脉。 黎绪下楼的时候,回头看了付宇新一眼,他正坐在椅子里看材料,很认真的一个侧影。 四个人走出办事处就分成了三拨,老苗到村口去和临时改变时间的物资车接洽并清点,所以换黎绪跟丁平往槐树林这边走。 走到林子中央的时候,黎绪突然停住脚步,说想在这附近走走看看,叫丁平先去忙。 丁平想都没想就走了,他经常在村里单独执行任务,所以觉得,把黎绪一个人留在林子里没什么不妥,何况青天白日太阳金光四射能出什么鬼。 黎绪在林子里转了一会,又走到那两块墓碑的前面,蹲下身试图辨认出上面的字。她要到很久以后回过头去整理全部的事情时,才会明白其实那个时候,她已经隐隐觉出照片上的鬼影和槐树林里的墓碑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了,只是有些事情在时间上完全不合情理,所以没有往深里细想,没有认真地去推敲和猜测。 她正看着墓碑上的字,猛听背后传来很轻的脚步声,有人正屏声静气故意放轻脚步朝自己走来。 她几乎是本能地从靴筒里拔出匕首惊跳而起,回转身把刀尖对准了来人,脸露杀气,目光凶狠。 来人是楼明江。 就是那个同住一栋楼,却只有每天三餐吃饭时间才能见到面并且几乎没怎么跟她有过交流的生物学教授。 楼明江被黎绪的反应和冷闪闪的匕首光吓了大跳,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把手举在胸前的位置,是叫对方放松的意思。 黎绪确实松了口气,放下匕首,但还紧紧握在手里,随时会再出击的架势。她跟我们说她从见楼明江第一面起就没有信任过他,更何况在这么个诡异的地方,自身安全比对任何人的信任都重要。 老懒听到这里突然觉出些异样来。 黎绪说她“从见楼明江第一面起就没有信任过他”,言下之意是不是说,她到现在任旧不信任他? 我这样问她了,她用点头表示同意。 我问她为什么。 她想了一下,慢慢地摇着头说:“不知道,反正就是不信任。信任这种东西有时候根本没理由,信了就是信了,不信就是不信。” 我说:“可我好像挺信任他的,从见第一面起就信任。” 黎绪撇撇嘴嗯了一声,说:“很正常,既然他没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也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我支持你信任他。” 我说:“要死了,既然他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又跟你在陈家坞同生共死过,为什么就不信任他?” 她又撇嘴,想了一会突然笑了,说:“我也搞不清楚,反正就是不怎么信任。” 我便也没话可说了。 黎绪等了一会不见我有新的问题,便继续讲四年前槐树林里她和楼明江的相遇,其实他们那天进行了一场挺愉快的对话,先是就墓碑聊了一会,楼明江告诉她那上面有一个“陈”字,还有一个“年”字,其它的实在都辨不出来了。然后聊起他的工作,他在研究村里的植物,关于生物毒的概念。 楼明江跟黎绪简单解释生物毒是一个通俗的统称,多指植物或动物体内带的天然毒素,比如蛇毒、蝎毒、蜘蛛毒、各种毒蘑菇所带的毒,等等等等。这类毒都是大自然的神奇赋予,目前虽然有很多种已经能够用医学辨识解析,但相对于大自然来说,仅仅是九牛一毛。 黎绪问他:“你的意思是,这村里有什么动物,或者植物,带有某种至今不为人们所知的毒,而村里的某个人发现了它并且利用它来杀人?” 楼明江马上笑起来,撇得挺干净,说:“我相信前面半部分,至于你说的后面半部分,谋杀什么的,是你们警察的事情,跟我没关系。” 黎绪紧抓着这个机会继续追问:“那你对这些死亡事件有什么想法?” 这个问题楼明江倒是没有完全回避,他沉思几秒钟以后说:“对死亡事件我肯定没什么想法,但对死因有想法是我的工作。我看过验尸报告,上山之前也接触过几具尸体。很明显,他们死于三种不同的毒素,一种直接破坏大脑神经,造成短时间内死亡,却能保持内脏的完好,所以查不出死因;第二种破坏的是呼吸系统、心脏供氧和视觉神经,破坏速度缓慢,死亡也相对较慢,大约一周左右;最后一种毒素破坏的是肌肉组织。” 黎绪缓缓点头,表示有在很认真地听。 楼明江便接着说:“我和山下的同事通过电话,同事说今天早上死掉的那个叫程莉莉的记者就是第三种情况,这种毒素从体内渗到体外,只破坏肌肉组织,而死者的心脏、肝脏和肺等器官都完好无损,血液系统也没遭破坏,这就是为什么她全身腐烂还能活好几天的原因。网络连线的专家中有人提出‘蚕食’这个概念,认为是某种肉眼不易辨识的寄生虫侵入人体进行蚕食导致,他们正在往这方向努力,目前还没有结果。” 黎绪脑海里浮现程莉莉惨不忍睹的死状,闭了闭眼睛,几乎晕眩。 楼明江说完一长串,停顿几秒钟,马上又补了一句:“我正在整理报告,整理完了就会交给警察。”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16、不对劲的槐树林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黎绪不想管报告的事,她最讨厌写报告和看报告,有事么就当面锣对面鼓讲清楚,整那么些没用的虚招子做什么,瞎耽误功夫。 她趁热打铁追问楼明江,那三种毒、或者说是带那三种毒的动物或植物可能在哪里,它们以什么形态存在,又是通过什么渠道进入人体…… 她问得太多太快,以致于楼明江不得不打断她,抱歉地笑笑,说他的进展不是十分顺利,到目前为止所得甚少,她问的那些,他一个都答不上来,连瞎猜都还没有方向。 黎绪不甘心,念头一转,又问他在村子里这几天,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寻常的事情或者不寻常的人。 楼明江像是没听懂似的重复了一遍她的问题:“不寻常的人和事?” 黎绪点头:“对,你不关注案件本身,也许会留意到一些我们没注意到的情况,希望你能讲给我听听。” 楼明江低下头想了想,然后笑笑,仰起脸看一眼头顶繁茂的槐树枝叶,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难道没觉得,这林子就很古怪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正好有一阵阴风从树林中央窜过,撩起几片落叶,身边的树枝都摇颤出森森然的声音,青天白日里愣是吓出黎绪一身白毛冷汗。 她问他什么意思。 楼明江唇边浮起抹鬼魅般的笑意,不轻不重,不急不缓,笑了几秒钟以后才抬起手指一颗一棵数槐树,从左到右,一、二、三、四、五、六、七,七棵。 他说这七棵槐树所间隔的距离是经过某种神秘工式严格计算而成的,有的古籍上称之为“七星阵法”,有的古籍上称为“死星算法”,好像是道家用来压制历鬼的一种阵法,据说用这样的阵法排列种植槐树——必须得是槐树——就能打通一道秘门,通往阴间,制住冤魂。 黎绪听了不由发笑,交抱着双臂问他:“你不是生物学家吗?怎么还懂道家制鬼这套?” 楼明江说:“不懂,当时是好奇,觉得七棵树的排列古怪,就翻了翻书,才发现古书上有记载这种降制厉鬼的阵法。看这几棵树的样子,着实有些年头了,恐怕是清朝哪个时候的道士种下的。” 黎绪对道士和冤鬼那些不是很感兴趣,而是对楼明江这个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颇有深意地看着他的眼睛,慢悠悠地问:“哦?有这么有趣的书?能不能借我看看?” 楼明江的表情里闪出一刹那的僵硬。 虽然只有一刹那,但没有逃过黎绪的眼睛,到这个时候,她已经百分之百确认之前送她上山那个出租车司机所说的一个多星期前来过陈家坞的男人,就是眼前的楼明江。他那次来过,研究了这里的地形,研究了槐树林,所以回去查找古籍和资料,得出什么“七星阵法”、“死星算法”什么的。因为他跟专案组同时进村以后就没离开过,如果以前没来过这里的话怎么可能恰好带了一本研究阵法的古书?滑稽死了! 他露出这么个破绽,却并不怎么惊慌,眼神稍微呆了两秒钟便又恢复到原先的样子,随便说几句话把古书的事情敷衍了过去。 黎绪很识趣,见好就收,没有跟他死扛到底,但是她想再多知道一点他所谓的“七星阵法”,可楼明江不愿讲了,或者确实如他所说并不知道更多,但黎绪看得出,楼明江在小心隐瞒一些什么,而且,他隐瞒下的恐怕是很重要的东西。于是她开始想要怎么样才能不动声色地查查他的底细,看看他到底什么来路。 她心想,回头叫常坤派人去秘密调查。 她环视一遍槐树林,阴森森的压迫感,心想难不成真的是七棵树的排列方式给人造成这种感觉?几何里面确实有这种学问,但那种理论性的东西能如此自然地应用于现实吗? 然后他们又聊起生物毒的事情,楼明江给她讲了几种自然界罕见的毒,当时她听着挺有趣,但没往心里去,一直到很后面,很多事情发生过以后,她才恍恍然觉得,有些事情真的未必只是“有趣”那么简单。 比如,楼明江给她讲古印度人曾种植一种可以食用的草,巨毒无比,毒性能在人体内隐藏近二十年。而长期服用这种草的人也会变得巨毒无比,但这种毒经过特殊的人体处理却可以反过来医治很多种疾病包括后来席卷多处的黑死病。所以古印度人专门挑选一些身体健康的下等人做实验品,长年喂他们吃毒草,然后取他们的血液和骨粉医治某些特殊的病。这些可怜的下等人在古印度的黑历史上被称为“药人”。 那时候楼明江跟黎绪说,这是一个传闻,当不得真,只是说明自然界有很多神奇的毒素。但后来在研究中心里重逢的时候,他才承认,那不是传说,而是真实历史,只是地点不在印度,而是在中国,在江城陈家坞。时间也不是古代,而是离现在很近的年代,在二十多年前,或者,再早些的时候,也有,只是他还没有找到确实的材料。 黎绪说到这里,停下来,沉缓地叹口气,目光凝重地望向小海,说:“你不是记得,两年前的某个夜晚,我曾潜入你家偷东西吗?” 小海瞪着她,不言语,等她往下说。 黎绪先把之前跟我说过的情况跟他们再说了一遍,那张十七个人的老旧照片,绑架她母亲的人的要求,她根据线索挨个找照片上的人,找到花桥镇时修常安却已经不在那里了,她按绑匪的要求在他家里寻找可能透露他去向的线索或者他走前留下的东西之类。 她说着说着,突然皱起眉头,用一脸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看着小海说:“我自问我这个人做事够小心的了,肯定是摸清楚家里没人才进去的,而且进你家以后马上到卧室里看过,真没人,才敢放心翻找,妈的,谁知道你会躲在房梁上面!以你的身手,当时跳下来和我打的话,我估计会死在你手里,那可真够冤的!” 小海不说话,神情冰冷。 黎绪又皱眉,说:“那天屋里没开灯,就窗户边稍微有点月光,我又只打了个很小的手电筒,四周黑漆漆的,你肯定没法看清我的样子,所以,你到底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这回小海说话了。 她说:“花桥镇是小地方,我们村更小,来个陌生人马上全村都知道,你进村当天我就看见你了,有人跟我说你在打听我爸,我不知道你什么来路,故意没露面,你晚上做了贼,想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更没必要露面了。” 黎绪很大声地嘿了一声,朝小海喊:“你说话别那么难听行不行?什么做贼不做贼的!” 小海的表情阴了阴,黎绪回头一想,确实自己没礼貌在先,所以甩甩手表示说话难不难听的她不计较了,转而接着往下说,但这回她的眼睛从小海脸上移到了我脸上,意思是接下去的部分既跟小海有关也跟我有关。 黎绪说:“我用很多种方式查询那张旧照片上的人,其中一种办法就是查各城各市各县甚至各镇的档案馆,检索当地重大事件和名人录,这是个大海捞针的活但也不算完全没收获,我在乾州市的市志里看到一条记载,说2001年,乾州市花桥镇暴发过一次小规模的瘟疫,共计四十二人死亡,后被几个路过的苗族药贩救治。然后我跑到花桥镇上去打听,询问几个年纪稍长的人,其中两个记得十多年前镇上确实有过那么一场灾祸,具体地说是发生在秀水村、背路村、上晓村等几个村里,不知道从哪里传染来一种怪病,死了好些人,恰好有支卖药的苗族人路过镇上,用他们的药把那怪病彻底治好了。” 我和小海都闹不清楚这件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黎绪接着说:“我拿那张十七个人的老旧照片给那两个当地人辨认,他们没有认出里面有苗族人,但是从照片里认出了花桥镇的修常安。” 因为这个信息和绑匪给她的信息吻合,所以她开始打听并寻找修常安,发现人已失踪多年。然后她把这个消息反馈给绑匪,再按对方要求趁夜潜入修家寻找线索或者修常安留下的东西。 我越听,越觉得奇怪,明明都是小海家的事情,跟我没什么关系,为什么黎绪说这些的时候,眼睛死盯着我。 黎绪却不急着说,突然停下,垂着脸静默几秒钟以后,开始抽烟,歪坐在椅子里,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也不催,去了趟卫生间,又去了趟厨房,稍微弄了几样吃的,喊小海下来帮着一起拿上去,摆在旁边柜子上,谁饿了就自己拿。 黎绪抽烟抽得太狠,弄得满屋子烟味,呛得要命,我看小海和乔兰香都十分不舒服,就把通往阳台的门拉开十几公分想换换气,谁知就有这么倒霉,外面突然刮进一阵风,穿屋而过好像打着旋又刮回去了。 乔兰香脸色大变,身体也猛一下挺直,怒目圆睁,十分狰狞。 那阵风把黎绪身上的体味刮到乔兰香这边,触动她潜意识里的杀心了!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17、花桥镇旧事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幸亏黎绪反应快,这边刚有动静,她就明白状况,立刻腾身跃起撑着楼梯栏杆往下跳飞快逃出门去,而老懒也迅速做出补救的动作,一手抓起空气清新剂往乔兰香脸上喷,另一只手整个横挡住乔兰香的身体不让她扑追出去。 我和小海也赶紧动手,先把阳台门关上,然后往地上、墙上和空气里喷洒各种气味,差点没把我们自己呛晕过去。 乔兰香刚才因闻见黎绪身上气味所产生的暴力冲动终于平复下去以后,坚定地要求我们将她绑起来,因为刚才老懒拦住她时她控制不住自己体内的洪荒之力差点咬老懒一口。我拗她不过,只好叫小海找了条薄床单稍稍宽松地将她绑在椅子上。 一切重新准备就绪,才放黎绪进来,这回我们吃了刚才的教训,哪怕屋子里再乌烟瘴气,也不敢把阳台门打开了。 黎绪把气喘匀,惨笑着喝下大半杯水重新坐下,看着我的眼睛接着刚才的地方急急往下讲:“我觉得花桥镇早些年那场瘟疫很不寻常,就算病是正常起的,但终结的方式也太奇怪了,在恰好的时间,来了群恰好的人,带来了恰好的药,治好了恰好的病,太多‘恰好’在一起就不那么‘恰好’了,显出了人为安排的痕迹。” 我好像有点明白黎绪的意思了。 她是说,花桥镇爆发瘟疫后,有人用某种方式向某些人发送求助信息,收到信息的人就带着药去救人了。 黎绪看出我明白她的意思,很轻地点了下头,说:“我前后在花桥镇总共呆了四天时间,到处打听关于那些苗族人的情况,后来找到镇上最早开照相馆的一个老师傅的后辈,他们按年头保留着老师傅以前拍下的所有照片,其中就有那些苗人到镇上来卖药时拍下的,从角度上看,都是偷拍,应该类似于今天人说的街拍吧,远的近的总共六张,其中一张特写……” 她越说越轻,越说越慢,最后顿住了。 我从她的目光中读出,那些苗人里面,有那个和我长得很像的女人,也就是那张十七个人的旧照片上唯一的女人。 果然。 黎绪说远景的几张,不能太确定各人面貌,两张近景能看得十分清楚,何况还有张特写。 她一边说一边用我的笔记本电脑登录她的云相册,把之前从花桥镇老照相馆师傅的后辈那里翻拍的照片调出来给我看,黑白色调,有点泛黄,但保存得十分完好,没有破损和污渍,一眼就能看出照片上那个穿着苗服、戴着繁重头饰和项圈的女人跟我确实一模一样。 这一路过来经历各种震惊,如今我已经泰然自若不起半点波澜了,看什么都淡淡然的。 或者说,我已经能够很好地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和姿态了,哪怕心里再狂乱,外表也不露丝毫。 黎绪说她去花桥镇那年,老照相师傅还在人世,只不过中风导致右半身瘫痪,再也拍不了照片。好在记性还行,口齿也清楚,他跟黎绪讲了那些苗族人的事,说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在镇上住了半个月,上门给人看病,卖的药价钱也都便宜,如果碰上穷困不堪的人家,不但不收钱,还会留下点钱给人家度日。黎绪特地问起那些苗人有没有到修常安家去过,他说他不知道,但他有一次看见修常安和照片里这女人在河边银杏树底下说话。 也就是说,瘟疫发生以后,当地医院束手无策之时,很可能是修常安发出信息给那个疑似我母亲的女人,然后她带着人带着药过去帮忙救治。由此可见,无论旧照片上十七个人之间的关系有多错综复杂,他们两个肯定是同心同力的,而且是善良的。 我突然想起黎绪调查这些都是绑匪的意思,她查到线索必定得回复给他们。 所以,她肯定早就把这些照片都发送给对方了。 也就是说,照片上这个跟我几乎一模一样的女人,可能早被那群绑架黎淑贞的绑匪给盯上了。 而因为我和她长得很像,所以我也可能被他们盯上了。 这都是些什么破烂事啊! 黎绪看我脸上表情瞬息万千变化,立刻猜到我在想什么,马上摆手:“没,没没没没没,我没把照片发给绑匪。照片上这女人在江城救过我好几次,我就是把我妈卖了也不能卖她啊!瞧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瞧她这话说的,如此大逆不道,可我心里一松,居然不合时宜地笑出了声音,挺感激她的。 这时小海捅捅我的手臂,让我看电脑上的照片。 小海指着的,是黎绪把花桥镇老师傅拍苗人那些旧照片全部平铺摊在桌上拍的集合照,镜头离得有点远,无意中把旁边一张不是苗人的照片也扫了部分进来,是张普通的影楼留影,就是大部分农村人家都有的那种,十几岁的小孩子化个大浓妆站在背景前面摆个傻呼呼的POSE拍下来留念,所以关键不是照片上的人,而是那背景。 那背景太熟了,一片落满红色枫叶的森林,之前在疗养院的时候常坤拿给我们看的那盒照片里有修叔叔的一张,哦不,是小半张照片,背景就是这样的枫叶森林。 这些照片是花桥镇照相馆里的,也就是说,这片红色枫树林是那家照相馆里用来拍各种留念照的背景墙,再从之前那小半张照片的比例来判断,很可能是张全家福,也就是说,修叔叔曾经带着妻子和女儿到镇上的照相管里拍了一张全家福,后来不知道被什么人因什么原因剪成两半,其中一半又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落在了常坤的手里。 黎绪见我们两个发呆,低声问我们怎么了。 我把情况一说,她马上问小海对全家福有没有印象。小海摇头,说一点印象都没有。 黎绪想了想说:“很可能是你刚刚出生时,你爸带你妈和你上照相馆拍全家福寄给了某个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比如父母兄弟或者子女。因为出身和背景问题,修常安和苏启航他们这些人在照片上都很小心,所以能送出一张全家福给别人,那人一定是血亲,修常安大概有让妻子女儿认祖归宗的意思。照片被剪成两半,应该是接收人那边出了什么状况,为了不连累到小海和她妈,所以把她们剪掉了。” 整个推论很合理,就是没有证据能证明,而且也没有线索能查明修常安把那张全家福给了谁。 我觉得常坤有可能会知道。 但黎绪很笃定地摇头,说:“他不可能知道,因为他手里大部分实质性的材料和照片都是‘上面’直接给他的,目的是让他查和找,并不会告诉他那些东西的来源和背后的意义。” 我再一次觉得常坤可怜,不知不觉间做了别人的爪牙,尽做些莫名其妙的工作。好在警惕性高,一早就开始做自己的准备,毕竟是警察,哪里有甘心被人拿捏的道理。 然后我们算了下时间,发现修叔叔是在花桥镇瘟疫结束后不久失踪的,所以基本上可以判断他的失踪跟瘟疫或者跟那些苗人或者再具体说是跟那个和我长得很像的女人有脱不开的关系。 还有一个情节:在那之后不久,一直隐居在花桥镇另外一个村子里的夏东屹,也不见了。 这里面肯定有呈因果的联系,可我们三个人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一时都有点急燥,脸色都不难看得要命。 老懒站起身打圆场,叫我们把这个问题搁一边,先把四年前发生在陈家坞的事情弄弄明白再查别的,一样一样来,否则要没完没了了。 于是黎绪继续讲四年前的事情,接着讲她和楼明江在槐树林里的对话,楼明江对致陈家坞村民连续死亡的奇妙毒素的看法是这样的:液体或者固体的可能性较大,而且,肯定都是非常容易溶解的毒,即用水或者消毒液就能清除干净,否则,下毒的人自己就必须非常小心,甚至就算足够小心了也不一定敢用,因为很可能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己给祸害了。再者,如果是不易溶解消除的毒,死亡人数恐怕就远远不止现在这些。 黎绪对此表示同意,因为她心里也有过类似的猜想。 两个人又闲扯几句,便回到林中土路上,一个往南,一个往北,分道扬镳各走各路。 楼明江回办事处,黎绪准备去冷水潭旁边的乔兰香家看看。 那个在三年前濒临死亡又突然复活的鬼婆乔兰香,所有人都说自从她复活以后,就再也没有人听她开口说过半个字,也没再见她走出过家门一步。黎绪想看看一个死而复生的人是什么样的,更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能让一个人在死而复生之后完全改变了性情,就好像换了个人一样。 当然,她也很好奇乔兰香到底是怎么“死而复生”的,这种逆科学的事情,陈家坞的村民居然能够接受下来,没有刨根究底去追究,真是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18、陈家祠堂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乔兰香“复活”前后发生的性情变化可谓翻天覆地。据说她从前是个泼辣凶狠、斤斤计较、爱嚼舌根、爱占小便宜、爱惹事生非、闹起事情来混不讲理的老太婆,可是后来,也就是说从她复活那天开始,却彻底变了,变得阴沉、小心、不再开口说话而且也没再像从前一样总是对孙媳妇打打骂骂。不但如此,就连抽了几十年的烟,也突然间不抽了。所有人说起来都会提到她以前烟瘾很重后来完全不抽的惊人变化。 恐怕再厉害的医生,再牛逼的心理专家,都解释不了这样翻天覆地违逆万物原则的变化。 虽然没有说什么,但黎绪对此是有自己的看法的。她觉得,如果传说都是真的,那么,就不应该是乔兰香变了性格,而是有人在三年前的那个晚上把她弄走然后顶替了她。她认为通过特殊化妆和适当的掩饰是可以做到的,更何况乔兰香根本不出家门,唯一的亲人张红又因为惧怕她而尽可能避开她。这样就解释了为什么乔兰香复活以后突然不再说话的问题,因为声音是破绽,伪装不了,她就只能闭嘴。 可是黎绪想不出谁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把自己弄成一个终日不能说话又不出家门的老太婆?有病吧? 所以她得去看看。 出槐树林再往前走二十来米,路边有一栋荒凉古旧的老宅,这里的人都管它叫陈家祠堂。据村民说,已经空置了大概七十多年,因为传说闹鬼,所以从来没人敢进去看一下。 村里人说大运动的那几年,别的村斗地主破四旧闹得轰轰烈烈,老房子梁上雕的兽头都没留下个完整的,他们村在压力之下没有办法,只好也跟着闹腾了一场,可是拆地主陈家老宅的那天,真叫吓人啊,青天白日的就闹鬼,多少年没人进去过的老宅子了,灰尘积起寸把厚,在正常人根本不可能够到的墙上、梁上等地方却有手掌印和脚印。又说当时进去的几个人,老感觉身后有人跟着,结果一数地上的脚印,真的多了一组,却又看不见人。就这么的,一轰而散,然后大家壮着胆子一商量,干脆点了把火,把好好一栋陈家老宅烧个干净,也算是搞过运动了。反正陈家宅子是独栋独院跟谁家都不连着,烧起来也不怕。结果却出了大乱子,火势烧到最大的时候,宅子深处突然传出凄利凶悍的哭声,哭得那叫一个惨,简直飞沙走石天崩地裂,陈家闹鬼的传闻就更凶了。 陈家老宅是烧了,但离老宅两千来米远处的这座陈家祠堂给保留了下来,因为没人敢再惹陈家的怨灵。 祠堂从存在到现在已经有七十多年的时间了,据说当初是为了安抚陈家一夜之间没了影踪的二十多口人的怨灵而建,怕他们回来村里闹事。 警察也没进过陈家祠堂,不是不想,而是村长和梁玉米等几个村民死活不让,再加上仔细检查过外围,祠堂大门一直上着锁,门框上窗框上粘满蜘蛛网,近期根本不可能有人进出的样子,所以也就随它去了。黎绪来来回回几趟,每次经过祠堂门口,都会盯着大门看两眼,老觉得那风雨飘摇了七十年的木门会突然吱嘎一声打开,然后,伴随着某种悲伤的或者滑稽的或者诡异的气氛,真相就这么自己从里面走出来。 这是个天真的幻想,她也就是随便想想而已。 那天她再次经过祠堂,跟往常一样又习惯性地盯着大门看,这回,一眼两眼三眼,她感觉心脏都要停跳了,因为祠堂院门上的那把老式铜锁被人生硬地撬开了,斜斜地挂在右边锁扣上,那扇锁了几十年的门现在开着一道缝,传出一阵呜呜咽咽像哭一样的风声。 黎绪本能地折转脚步,刚要走上前去看看到底什么情况,猛听里面“咚”的一声,是某样份量很重的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拔出匕手反握在手里然后靠近大门,屏声静气往里看。 从门缝只能看见院落里疯狂恣肆的杂草和里面祠堂正屋的一角,看不见别的,她只有一个人,一把匕首,和一点三角猫的防身术。而里面有几个人,是不是带有武器或者到底是人是鬼她都不清楚,所以没敢冒冒然闯进去。但是刚才那种钝重的声音再次传出来,砸得她心里发毛,可这该死的祠堂和办事处隔着一片槐树林,和冷水潭那边最近的于伟家也还隔着好些路,完全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孤立境地,她后悔没问常坤他们要把枪来。 里面又是“咚”的一声,接着,是什么东西在地面上拖移的声音,两只黑颜色的鸟从院落几乎没膝的草丛里惊飞而起,呼啦啦扇着翅膀飞上天,气氛越来越不吉利。 黎绪没有太多的时间考虑,所以干脆豁了出去,伸出手去推院门,她没料到那关扇木头门会那么重,转动的时候发出了一阵恐怖的吱嘎声,把黎绪吓了一跳的同时也把正在祠堂正屋里面的人给吓了一跳。 正屋的两扇门本来有一扇是开着的,听见院门这边有动静以后,那里面的人砰一声把祠堂门给关严了,然后里面传出一阵狂乱的奔跑声,紧接着是不小心撞到了什么东西而发出的一声沉闷呻吟声。 到这一步,黎绪脑子里也没什么顾虑和犹豫了,一心一意只想抓住里面的人,所以一口气穿过满院的杂草直奔正屋大门前,再深吸一口气,砰地一脚踢开了门,满院的阳光哗的一下洪水样漫进漆黑的祠堂里面,同时里面刺鼻也刺眼的陈旧和木头潮烂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逼得黎绪不得不屏住呼吸闭了会眼睛。 等她睁开眼睛,首先看见的是在金色阳光中狂飞乱舞的灰尘,那么多那么多灰尘,简直无法描述,她的眼睛必须得先适应这些灰尘,有那么两秒钟她居然觉得这画面好美,走神了。 然后慢慢的,黎绪才终于看清楚祠堂内的样子,身体不能控制地哆嗦了一下甚至往后退了一小步。 她没想到里面会是这样的。 眼前这个祠堂跟她在旅游中或者书中、电视中看到过的任何一个祠堂都不一样,她不知道村里人为什么要用“祠堂”这个词来称呼它。 整个正屋只一间,很大,墙上挂的画已经年久剥蚀,只剩一片昏黄糊涂的颜色,破败不堪。 里面整整齐齐排列着老旧的朱漆棺材,从祠堂的最东边一直排到最西边,每一口棺材上都覆着厚厚的灰尘。 堂前的长条桌子上整整齐齐排列着牌位和黑白遗像。 那么多的棺材。 那么多的牌位。 那么多的黑白遗像。 每张遗像上的面孔都不笑、不怒、不喜、不悲,麻麻木木睁着一双眼睛。 黎绪承认那次她是真的被吓到了,有种身在地狱的感觉,脊背上一片冰冷的白毛汗。她经历过的事情不算少,但这样的还真是第一次,它有点超出她对恐怖的预算,所以当时吓傻了,站在门边一动不动。当然,现在她知道,整个事件里面有各种不同的恐怖情形,随时随地冒出一件两件来吓她一跳,还永远预料不到下一种恐怖会以什么面目出现。 她呆在那里,直到听见后院传出细细碎碎的声音,才终于回过神,想起自己是来抓人的。 她马上退到门槛外面,从祠堂的左边往后院绕,可惜来不及了,那个鬼鬼祟祟的混蛋从祠堂西面的窗户那里跳到后院,然后爬墙出去了。 这件事情基本上就是有个谁,为着个什么目的,撬掉院门的锁又撬掉祠堂正门的锁进到里面,打开其中几具棺材盖试图找什么东西,结果被黎绪给打断,没办法从原路返回才被迫翻窗爬墙。 黎绪知道祠堂的后院外面是什么样的情况,许多空无人住的房子和纵横交错的小路,很明显她这会就是翻墙出去也是追不上的,所以干脆放弃,一步一步移回祠堂正门口,站定了,直面里面那些骇人的物件。 她仔仔细细地数过去,二十二具棺材,分三排摆放,每具下面都用两张长条凳子架空,大概是为了避潮。二十二帧遗像,有男也有女,有年长也有年少,有的坦露在阳光里,有的隐匿在阴影里。牌位也是二十二张,可惜离得太远,又覆盖着太重的灰尘,根本看不清楚上面的字。 黎绪想看清牌位上的名字,所以壮着胆子往里迈。 虽然这个时候她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但还是迫不及待想走近去看个清楚确认个明白。 她迈过门槛,再往里迈一步,再迈一步,突然一阵风过,席卷起漫天呛人的尘埃,她闭了闭眼睛,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沉重的“吱嘎”声,有人推开院门奔进院子直冲她而来。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样持匕首返身,眼底寒光乍现,有种遇神杀神遇魔斩魔的狠劲。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19、二十二具空棺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还好,是常坤来了。 黎绪顿时一阵虚弱,全身紧绷在那里的神经一下全都放松下来,往额头上一抚,满手冷森森的汗。 常坤对她单独行动还做出这么冒险的举动大发雷霆,她没有逆反情绪,乖乖地任他咆哮。 等常坤发完脾气以后,黎绪才笑着要他看祠堂的里面,那些棺材和牌位,诡气森森的遗像。 这是七十多年前陈家坞最大的地主陈左家二十二个突然之间消失无踪的怨灵的栖身地。 有常坤在,黎绪胆子就大得多了,跟他一起往里面走,发现最东边两具棺材上有清晰的手掌印,有搬动过的痕迹,而其它二十具都完好。显然刚才那个闯入者运气不好,刚进来没多久黎绪就跟进来了。 黎绪对此发出深沉感叹,有些人活在世上智商真的是硬伤,你破门而入还打算不让人发现? 黎绪把刚才的情况跟常坤讲了,说破锁进来的肯定是个男人,因为他逃跑的时候好像撞到了哪里,发出过声音,只是没听出到底是谁。黎绪这样说的时候把村里所有男人的脸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起先觉得楼明江也是可能的,他来路不明、进村的目的又不简单,偷偷摸摸翻几口棺材好像很合他的脾气,但仔细想却不对,楼明江不至于蠢到破门,他完全可以从后院爬墙进来,他看上去不是那种智商余额不足的人。 常坤叫黎绪回办事处去喊人来支援,黎绪去了,刚踏出院门走到外面路上就感觉到祠堂后面有人在窥视,并且对方也敏锐得察觉到被她发现了,赶紧绕着墙根往后面跑,黎绪一边大喊常坤的名字一边绕过墙角去追。 祠堂的后面有十来幢房子,因为主人都搬走了所以全部空着,有几幢干脆连大门都敞开着,房子和房子之间是纵横交错的小路和弄堂,宽的窄的,拐七拐八。两个人追了十几分钟也没追到,鬼知道那人是不是窜进哪户人家的床底下躲起来了。黎绪站在一片老房子中央喘气,越喘越恨,骂了一句:“人手不够干什么都他妈不顺!” 接着,常坤又回祠堂里守着,黎绪去喊人支援,很快,大家都来了,用警戒带把祠堂整个圈起来,杜绝村民进入,命令围观的那些好事村民呆在离警戒带一米远的地方不准靠近。 可即使这样,也阻挡不了村长于国栋的热情,他搓着两只肥手说作为一村之长无论如何得帮警察叔叔们的忙,说着便弯下腰钻进了警戒带,常坤和老苗试途好言劝他走开,可越劝,他越起劲,付宇新看着听着实在不耐烦,破口朝于国栋骂过去一句脏话,声色俱厉叫他滚出去。他才终于讪讪地走开了。黎绪当时没忍住,呼哧笑出了声音,被常坤狠盯一眼,她不在乎,还是笑,对付宇新的好感大增,可付宇新没怎么搭理她。 然后是戴手套戴口罩什么的,要求每个入内的人都必须实施全面保护。黎绪一边做着这些一边在心里冷笑,说里面要真有什么病毒的话她和常坤也早就感染上了,还用等到现在。 常坤和付宇新一组,老苗和丁平一组,黎绪站中间把握全局,其余人从中间往两边开始作业,开棺! 是人是鬼,总得开出来看看! 黎绪站在门槛边交抱着两手严密注视整个情况,而陈家坞的村民,估计除了乔兰香以外,这会也全都站在警戒带外面看热闹了。梁玉米凄凄哀哀的声音传进来,大概是在说要得罪陈家先人会遭报应之类的话。黎绪就想到于国栋的态度挺古怪,之前他不也是和梁玉米一样的态度,说闹鬼什么的不让警察进祠堂么,今天倒又配合了,还真是够能见风使舵的。 从第一具棺材到第二十二具棺材,全部掀盖以后,四个人喘着气抬着手臂擦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然后朝黎绪点点头。 黎绪这才稳稳心思走进去检阅二十二具棺材。 空的。 全部都是空的。 没有尸体。没有骸骨。没有衣物。没有殉葬品。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整整齐齐二十二具空棺。 黎绪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一点都不吃惊,看完棺材以后,马上调转心思去看别的。 那些牌位上的名字全部姓陈,从陈家祖辈到孙辈男女老少二十二口。遗像都是画的,年代久远,纸张泛黄,有几幅因受潮而模糊,几乎难以分辨面目,从运笔和几处细节可以看出是出自同一画匠之手。 靠墙那排牌位的最中间三张牌位高出其它一截,起先以为是这三个人辈份比较高的原因,细看才知道底座下面垫着个黑色匣子。 常坤小心翼翼把匣子拿出来打开,里面是旧得快要不成样子了的陈家族谱,好在还没有全部散架。用族谱对比牌位上的名字可以确定是灭门,再加上槐树林里面两块墓碑,也就是说七十多年前村里最大的地主陈左家突然之间全死了,无人幸免。 哦,不对,尸体不在棺材里,不能就这样武断地说他们都死了,只能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老苗出去问了村长,也说村外的坟场里好像没有陈左家的坟。所以他们当时分析是陈家出了特别重大的变故,全家尸骨无存。要么就是大宗谋杀,尸体被拖到深山里乱埋掉了。 黎绪算了下时间,七十多年前是侵华战争,她以前看过这方面的材料,日本侵华战争基本没有涉及到江城,那么七十年前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会使得陈家一族惨遭灭门甚至尸骨无存? 没有人知道。 那本陈家族谱最后一页上面有两个用朱砂圈起并且涂抹掉的名字,很用力很仔细辨认的话,勉强能看出前面一个名字叫“陈X紫X”,后面一个名字叫“陈X”,打“X”的字实在辨不出来,这两个名字,大概就是当年异死的陈家小妾和她早夭的儿子,葬在槐树林里那两个。 陈家另外二十二口人的尸首哪里去了? 七十多年前发生在陈家的灭门惨案,和村里面现在发生的连续死亡事件之间会不会有某种联系? 最后留守在村里的这些村民中,只有一个人姓陈,他会不会就是陈家幸存下来的后人? 黎绪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回转身,把目光定在人群中的陈乔斌身上,三十多岁的男人,沉默寡言,却不会给人阴沉之感,相反,他看上去干净利落,神情也总是平静,待人接物很周到。 黎绪虽然还没有跟陈乔斌做过正式的交流,但对他的印象一直还好,不像那个叫于伟的村民,勾头勾脸猥猥琐琐;也不像于国栋,逢迎拍马欺上媚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更不像赤脚医生于天光,行踪不定,心思深不可测,很让人犯疑,至少办事处几个警察谈论起来的时候,对于天光的怀疑比对别人要多很多。 陈乔斌以前当过老师,受学校同事排挤呆不住了才辞职回村里务农,在村民之间口啤很不错的一个人,还未娶亲,陈家坞连续死人之前,陈乔斌是方圆好几个村里的媒婆们争取的对象。 而黎绪最在意的,是陈乔斌对陈家坞连续发生的死亡事件的看法,他认为是谋杀。 他是唯一一个这样认为的村民。 黎绪一边想着这些,一边还是直愣愣地盯着警戒带外面的陈乔斌看,他一直漫不经心地站在那里,偶尔往祠堂的大门看几眼,或者跟旁边的人说几句不咸不淡的话。 然后突然一下,陈乔斌好像感觉到有人一直在看他,刷地把目光移到了黎绪脸上,四道目光砰地一声撞上了,却没人闪也没人躲,就那么隔着几米远的距离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份量上有那么点旗鼓相当、势均力敌的意思。 直到常坤在里面喊黎绪,她才收回目光转身走回院子里。 他们在祠堂的院子里直呆到局里派出的鉴证组抵达,然后常坤带着丁平开始向各村民询问关于这些棺材以及七十多年前地主家的事情,问了半天,只有寡妇石莲娟模糊地说之前从老人口里听说过一点,讲陈家闹鬼,一夜之间死光,陈家的丫头仆役长工短工们全部逃散了,村里其他姓陈的人家怕遭鬼报复,也都慢慢搬走,差点一整条村都荒掉,差不多时候,另外那边山里的有条村子里两户大姓人家因为争田地大打出手,死了好几个人,吃亏的一方又想打,后来县里派官兵过来,抓了几个起头的,然后劝解调停,拨款下去将姓于的那家人整体迁到了差不多空置掉的陈家坞,自那以后,于姓成了陈家坞的大姓,但可能是图方便,或者也有迷信的意思在里头,村名一直没更换。 原来一个叫陈家坞的村里于姓居多是因为这么一桩久远往事。 黎绪虽说不十分相信这个说法,但也没有过份怀疑,毕竟,事情的关键不在于后来的情况,而在于,七十多年前的那个晚上,地主陈左家到底发生了什么,全家老少二十余口人,到底去了哪里。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20、准则之外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石莲娟说的这些,后来常坤打电话叫何志秦派人专门调查过旧档案和地方志等资料,基本没有错,只是查不清楚七十多年前的那一夜,地主陈左家到底发生了什么,所有的纸面记录和口头传言都说是鬼魂复仇,即陈家惨死的小妾和儿子化厉鬼索命,但里头到底有什么渊源,一直没弄清楚。 因为村里属乔兰香年纪最长,大家都认为她可能知道些什么,所以那天晚上老苗非常恭敬地登门拜访,敲了十多分钟的门才见到人,可惜,问了半天她屁都不肯放一个,就睁着双昏黄的眼睛阴恻恻地看你。 四年以后坐在我家的书房里,面貌上天差地别的乔兰香倒是开口了,但也并没能解开疑团。她只能肯定陈金紫玉没有杀人,至于陈家那二十几口人的下落,她也说不清楚,也许陈金紫玉知道,但没有告诉她。 可我观察到黎绪的神情,觉得她后来应该是查清楚了的,只是还没到说明白的地方。 她写的那份稿子上好像有写到,但我看的时候太仓促,没能仔细看,错漏过一些内容了。 所以我耐着性子等着故事往下发展。 祠堂事件终于告一段落以后,黎绪回到办事处二楼,看见付宇新比她先一步回来又趴在桌边埋头继续研究死亡模式了,他把C类死亡的卷宗全都推到一边,只潜心在研究B类死者的共同点,也就是说,他已经把C类死亡受害人的共同点找出来了。 黎绪笑一笑,觉得挺好,交换互补,能省不少力气,于是走过去问付宇新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付宇新抬头看她一眼,不答。 黎绪又笑,说:“我知道B类死者之间的共同点,但还不知道C类的,我们可以交换想法。” 付宇新微微笑着点头。 黎绪从这一刻真正开始了解付宇新的好,那是一种宁静的、温柔的、直接而明朗的好,像林间的溪,闪着细碎的阳光。 她把B类死亡的卷宗摊开,挑出几份摆到他面前,又指着那本红色封面的死亡报告里的几条记录跟他说:“看这些材料,再对照老苗的询问录音,基本上可以判断出B类死亡跟钱有关,也就是贪婪。” 付宇新仔仔细细对照了一遍,点点头表示同意,但很快又摇头,说:“如果贪婪是B类死亡的准则,于国栋就应该死。所有村民都说他贪污省里发放下来的赈灾款和扶贫款,别人再贪都贪不过他去。” 是啊,于国栋怎么就没死呢? 所有人都说他贪污,包括最不肯发表意见的于天光,在老苗问他是不是也认为村长于国栋贪污时,都点了头。 可他怎么就没死呢? 那么多的人因为贪婪而死于B类死亡,为什么于国栋就没事呢? 黎绪和付宇新头碰头商量,各种分析,最后作了三种可能性猜测:一,于国栋是凶手;二,他迟早会死,只是还没轮到;三,凶手杀人的方式,未必百分之百能够致人于死地,可能凶手已经下过手只是失手了。 好像确实就这么三种可能性,而且每一种都很可能。 然后,黎绪问付宇新C类死亡的共同点是什么。 他看着她的眼睛回答:“**。” 从付宇新嘴里出来的那两个字,黎绪其实听得很真切,但她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所以不由自主地问了一句:“什么?” 付宇新说:“算进程莉莉,我们所掌握的C类死亡一共四起,共同点都是私生活不检点,婚外恋、第三者、通奸、强奸。我也是根据死亡报告上的记录和村民们对死者生前生活的描述和评价作出的判断,也只是基本情况,不能百分之百作数。” 黎绪翻看着材料也接受这个说法,但她不明白凶手怎么会知道程莉莉私生活不检点的事情。不过,付宇新一解释也就明白了,他跟何志秦通过电话,翻看所有笔录发现一个细节,然后又喊当天跟程莉莉一起进村采访的记者来问了一轮话,才确信的。 四月一日那天总共有三拨记者在村里采访,一拨是电视台的,一拨是城市周刊的,另外一拨就是程莉莉所在的晚报的。大家都是媒体圈里的熟脸,进进出出全认识,当天上午城市周刊的两个女记者跟电视台的那个主持人在村里碰到,打过招呼以后,闲聊了一会,聊天的内容就是程莉莉,大致说她靠美色搏出位、私生活糜烂,还包养小白脸。黎绪也知道程莉莉的事业好,人缘却不好,难免有人八她卦,但这些事情,说起来还真不是空穴来风,三个女人闲聊的时候,说得有鼻子有言。 付宇新的意思很明白了。 他是在说,四月一日那天,凶手恰巧听见了那几个记者聊天的内容,于是用他所定的准则,给程莉莉判了一个最残酷的死刑。 他们头碰头站在桌边重新再认真梳理了一遍:**是C类死亡的准则,死亡方式是腐烂;贪婪是B类死亡的准则,死亡方式是慢死;暴戾是A类死亡的准则,死亡方式是猝死。 看上去好像是没错了,但还有两个问题存在。 第一,不是所有死者都符合凶手的准则,这里面的可能性比较多。也许凶手一开始犯案的时候没有准则,慢慢地才建立并且确定起一套固定的、越来越完美的模式,很多变态连环杀手都有这个过程,美国FBI将此过程称为“升级”。另外也有可能是黎绪他们掌握的资料不够全面,对死者了解不多,说不定他们确实都符合准则只是还不知道。 第二个问题是石玲。 石玲的包里发现了那种只会出现在命案现场的头发,不管怎么样,她都已经跟命案扯上关系了,可她跟凶手的哪类准则沾上边了?黎绪认识她二十多年,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即使一而再再而三的搬家生涯都没能间断她们的友谊,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不了解石玲,也不觉得石玲不了解自己。石玲的私生活非常清爽,绝对不存在**的问题。也不是贪婪,她对金钱没什么概念,工资都交给父母打理每个月只拿点零用钱。而且,那般温柔清新的一个女子,更不可能有什么暴力伤害他人的情况存在。 石玲根本在凶手的三条准则之外,所以,很可能是凶手弄错了。之前黎绪猜测那根头发也许是石玲不小心从别人的命案现场沾带到的,但石叔叔说头发是在她包包里面带拉链的那个袋里发现的,卡在拉链齿上。这种情况,就很难是不小心沾到的了,所以还是凶手搞错的可能性比较大。 可是搞错了又怎么样? 这样一个杀人如麻的凶手,会为弄错了一个目标而采取补救措施吗?会为错杀一个人而内疚吗?不可能的事情! 黎绪急得有点抓狂。 她跟局里通了电话,确定石玲身体的各个指标都还很正常,没出现什么状况,又觉得放了好多心。 因为就最近几起案件的情况看,如果真的中毒,基本二十四小时内就会发作出来,只是结果有快有慢。既然石玲到现在都没事,就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了。如果凶手真的弄错她的品行对她下了毒,很可能因为她一向小心谨慎所以在毒素进入体内之前就用消毒水溶掉了。 黎绪在心里分析这些的时候,伴随着祈祷的声音,祈祷石玲千万千万不要有事。 之后,何志秦按常坤的要求从镇上的农村信用社里调出了还留守在村里的那几个村民的存款记录。支岐镇是个小镇,没有别的银行,所以村民有钱肯定都往信用社里存。 黎绪便从存款记录里面发现了一些奇怪的现象,于国栋和陈乔斌两个人的存款足够他们搬到镇上去生活的,可他们偏偏不搬,死活留在村里。一个说自己是村长,要跟村民同甘共苦。另外一个因为从前有些不愉快的往事所以不想去镇上生活,但搬到城里的话怕找不到工作难以生存,所以想再等等看。 这些能是真的理由吗? 黎绪心里十分怀疑,但一时又戳不破,只能耐着性子等待他们自己露出马脚或者调查有所突破。 另外,还有于老棺和于天光两个人的账户也很不对劲。于老棺是村里唯一的木匠,更是支歧山上十几条村里唯一一个还会打棺材这门旧手艺的人,据老苗了解,他的年收入应该有两三万左右,加上平时省吃俭用到近乎抠门的地步,怎么的都应该有存款才对,可偏偏就是没有。而且,他很疼他那个叫于苏州的徒弟兼养子,完全视如已出,就算不替自己考虑也该替孩子考虑,他为什么不带着孩子离开?他的钱哪里去了? 于天光也差不多,作为一个口啤很好的赤脚医生,他也该有些钱的,偏也一分钱存款都没有。或者都是现金藏在家里?那为什么不搬走? 似乎每个人都有许多可疑的地方,越想越头疼,黎绪感觉脑袋都要炸了。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21、一个很注意细节的男人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哦,还有个戴明明也很不对劲。她是村民于伟的远房表姐,从小跟父母在外面生活,嫁了人生了孩子,在江城买了房,之前一直都住在城里,因为想离婚又怎么都离不成,才逃到这里来投靠于伟,她说她的丈夫正满世界找她试图挽回婚姻,她却是铁了心要离,实在不想回城去面对,宁可就这么拖着,拖到分居两年,再上法院去离。 除了这几个,其他那些都是因为经济原因不允许才不得己留在村里的,上面倒确实有心想要拨款把他们迁出去,但在抓住凶手之前又不能这么做,所以陷入了一个被媒体和网民痛骂的狼狈局面。 这在四年前的江城,是件大事,真的假的消息铺天盖地,随处可闻,闹到后来简直像个笑话。 黎绪仔细打听陈乔斌不愿搬走的理由。 老苗说:“他六年前在山下的镇中学里教书,离职是因为他班里有个女生怀了身孕,有人证明说是陈乔斌做的,当时的校长为大事化小,安抚了女生的家人,然后迫陈乔斌辞职。我们查到这点以后当面问过他,他坚决否认自己跟那个女生有任何不清不楚的关系,说自己当初是被人诬陷的。可惜时间过去太久,当事人都不在镇中学了,也无法再确认,而且与现在的案子没什么大关系,就没继续查。” 陈乔斌把当年女生怀孕、他被诬陷的事情看做自己的人生污点,把支岐镇看做伤心地,因此不愿搬下山。 所有这些人的理由都是乍听上去挺成立,实际根本站不住脚的,试想,一场失败的婚姻或者一段六年前的往事,能比生命更重要?这五个人,是不能离开,还是不想离开?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还有一个绝对可能的原因,就是他们确信自己不会死,至少,他们中的某个人很能确信这点,所以不必走。 这个推断在很大程度上缩减了排查范围。 之前常坤他们有把于老棺和于苏州父子俩列为重点嫌疑人调查过,因为他们以做棺材为生,只要有人死,要下葬,他们就有钱赚,所以死人对他们来说好像是件不错的事情。但经过仔细调查以后,发现不对,且不说父子俩都是品行敦厚的老实人,光是不在场证明就够了,4月1日于成林死亡当天,他们都在家里忙着赶工,没出过门。另外,从头到尾,他们都没有跟程莉莉和田明打过交道,面都没见着,谁也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在连面都没见着的情况下就神不知鬼不觉将对方至于死地,所以,他们父子两个被排除在连环死亡事件之外,但是,于老棺仍旧还是使用氢化钾杀害李云丽的嫌疑人,所以对他的调查仍在进行,只是换了个方向又换了丁平独立负责。 在查李云丽被氢化钾类毒药谋杀的案件里,黎绪也插了一足,使用的是非常下三滥的手段,她先认定于老棺就是凶手,然后,抓住他们父子性格里面胆小怕事的懦弱劲,伪造证据,半逼半诱迫使他们说出真相,一路下来相当顺利,付宇新也支持并且参与其中,案件很快告破。 但常坤很不能苟同她的行为,为此而生气。黎绪起先不觉得有什么太大问题,觉得他警察当久了,难免被框架框迂腐,慢慢磨合磨合总会好的,她认为常坤迟早得接受这个案件的非常规性和他们所必须作出的调整,但常坤是那种正直过了头的人,后面的合作中两个人的碰撞和摩擦越来越多矛盾也越来越大,彼此都很恼火。 黎绪很烦常坤畏畏缩缩的劲,什么都要讲证据,什么都要合规矩,稍微有点出格的情况就要找这个领导那个领导又是汇报又是申请,有时候等他把一件事情办下来,黎绪用自己的办法,早办好十件了,两个人之间由公到私都出现了巨大裂缝。 黎绪认定很多时候用无赖的方式反而更有益事情的进展,这是多年跟黎淑贞一起生活得出的结论。黎淑贞翻阅她的日记,查她的手机通话记录和银行卡出入记录,哪一样符合规矩?可她就是凭借这些不合规矩甚至连情理都不合的手段,成功控制了女儿整个的生活。 她以黎淑贞为榜样,我行我素,爱怎么干怎么干,用常坤的话说,简直乱来! 偷偷潜进于老棺家查看那天,黎绪也去陈乔斌家走了一趟,他们两家的距离只隔了二十来米。 黎绪走到陈乔斌家门口时,陈乔斌刚从地里回来,很客气地将黎绪等人迎进家里。 他住着三间带院子的平房,挺简陋的,但是里里外外打扫得非常干净,院子里没有杂草,没有乱糟糟的农具,也没有农村人习惯堆积的各种舍不得丢弃的物品,虽然是很旧了的水泥地,却平实而整洁,沿院墙一排收拾出一个花圃,种了月季、满天星和凤仙,还有一棵桃树,挺繁华的一片。 而那三间平房,结构虽然简单,外立面也只是穷酸的红砖立面,没有贴瓷砖也没有粉刷,里面却装修得干净整洁,有白色磨砂地砖居然还有浅枫色成一体的橱柜家具,卫生间里面也有抽水马桶和浴霸。这些不新鲜,村里另外几户有钱人家也都装修得很不错,甚至比陈乔斌家装修得更豪华。新鲜的是这房子和家具虽然有些旧了,但干净得出奇,厨房墙壁和灶台面上,没有一丝油污脏痕,卫生间里的洗脸台和马桶也看不到任何污垢,他一个单身男人,能把屋子收拾成这样,简直可以算了不起。 堂屋中间摆着一张八仙桌,紧靠南墙是一张古色古香的红漆长条几,几上摆了一排金鱼缸,里面养着各色各样的金鱼,游来游去,煞是好看。 这是一个非常讲究生活品质的男人,在农村里真的不多见。 陈乔斌不亢不卑接待了黎绪他们,并且在黎绪提出要参观的时候,非常爽快地答应了,脸上没有半点慌张或者不舒服的神色。 黎绪发现卫生间的洗脸台下面有两瓶消毒液,其中一瓶已经用掉了一大半。 自从专案组入驻村里以后,定期给每家每户发消毒液,嘱咐他们常洗常喷常用,但农民大多嫌麻烦,或者压根不信任,收下以后几乎都搁着没用,真正按嘱咐用的大概只有戴明明和陈乔斌还有于国栋三个吧,梁玉米用是在用,就是不正常用,她已有了被迫害的阴影,总觉得随时会死,所以拿消毒液当自来水用,时不时拿出来洗手,甚至拿它洗家具和碗筷,用完了就跑到办事处去讨,稍微说她两句就嚎啕大哭,谁都拿她没办法。 陈乔斌显然很有节制地在使用消毒水,不慌不忙,非常坦然。 在陈乔斌家里里外外走了几圈,黎绪越发认定,陈乔斌不仅是个很会生活的人,而且是个非常、非常、非常注意细节的人。 她甚至隐隐感觉到,他有病。 是那种脑子里的病。 但这种感觉非常微弱,很难抓住,她也不懂心理学,没法旁敲侧击对他做测试什么的,况且陈乔斌所有的表现,都符合正常人的逻辑,所以她也就没往这方面考虑。 但她不禁无聊地想到,在好莱坞电影里,这样的人最可能是凶手,因为总是完美,很难抓住破绽。 他的瞳仁是褐色的。 黎绪转了一圈以后,在心里有了很多想法,却不急着表露,而是漫不经心跟陈乔斌讨论起村民不断死去的死亡原因来。 她问他为什么不认为村里这一系列死亡事件是疾病造成的。 陈乔斌心里很清楚他也是犯罪嫌疑人之一,却完全不避讳和黎绪讨论如此敏感的话题,滔滔地说道:“我也想过瘟疫,但后来又觉得不可能。你知道,死掉的那些人里,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有孩子还有身强力壮的青年,什么样的疾病能完全不区分性别体质一率致他们死地?如果真有这种病,也肯定具有传染性,否则不可能造成那么多人的死亡你说是不是?但这也说不通,如果是传染病,为什么另外还有那么多村民都活得好好的?再说,支岐山这么多村子,以前每个村子之间都有来往走动,小孩上学也都在一起,如果真的是传染病,怎么可能只有陈家坞不断死人,别的村庄一个都不死?” 他的分析和之前医学界专家的分析大体上没什么偏差。 这个男人,不仅干净、注意细节,还非常聪明、冷静、擅于分析问题。他身上所有的特质都让黎绪直觉他就是凶手,包括他看着她说话时候眼睛里面的冷静沉着。 黎绪在心里假设陈乔斌真的就是凶手,然后开始考虑动机,他不停不停地杀人,动机是什么?仇恨吗?或者只是因为享受杀人的过程? 还有,证据呢? 证据会在哪里? 告辞离开走到大门口时,黎绪又回转身朝陈乔斌笑了笑。 他站在堂屋长条几的前面,也正看着她,脸上挂着似有若无一抹笑。他身后的墙上有一幅五颜六色的风光画,长条几上那一排品种不同颜色不同的金鱼欢快地游来游去,把玻璃缸里的水摇晃出一种好看的微蓝色。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22、于天光不是于天光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黎绪走出陈乔斌家院子往南绕,看见于巧巧和于苏州两个在前面说着什么悄悄话,凑得很近,声音很轻。 两个人看见警察走过去,赶紧闭上嘴,都跟犯了什么大错似的低下头去。 于巧巧和于苏州都是23岁的好年纪,但身体状况方面就相差得太多了,于苏州虽然瘦,但没有病态。于巧巧却是皮肤粗糙、脸色腊黄、两颊还泛出些不健康的红颜色,一副常年营养不良风吹即倒的样子,神情阴郁,而且自卑得要死,走到哪里都屏声敛气小心翼翼,要不是因为了解过她凄苦的身世,心里抱有同情,黎绪真是很看不上这样的姑娘。 于巧巧父母早亡,兄嫂把她当丫环长工使唤,吃不饱穿不暖,村民都说若不是于老棺和其他几户邻居常年暗地里照顾着,怕早就死了。这次村里出事,她的哥哥嫂嫂带着儿子随第一批搬迁的人逃走,只留了三百块钱给她,再也没管过她的死活,电话都没打一个来。 因为眼前两个人都是闷葫芦性格,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所以黎绪也不想问什么,看两眼便走过去了。 于苏州他们自始至终垂眉低眼,跟恭送皇帝起驾的宫女太监一样。 这村里的人对警察分三种态度,一种是像于国栋那样万分热情万分积极什么都想帮忙什么都想打听的,除于国栋以外,于伟也是;第二种是像陈乔斌那些不亢不卑从容以对的,除了他,非常明显持这种态度的还有戴明明;第三种就是于巧巧和于苏州这样,一见警察就矮一截下去,立刻低头回避,像提溜不起来的一串湿稻草。 按理说三种态度都是正常的,人性格不同见识不同嘛。但同样,三种态度也都可能是凶手的态度。 哦,不对,还有第四种态度。 于天光! 于天光对所有外来人员都怀有不明原因的敌对情绪,不止一次警告大家离开这个鬼地方,甚至还当着所有人的面,警告过常坤和老苗。问他为什么,回答说闹鬼。 好笑死了,他于天光看着就不像是个信鬼信神的人。 一路观察分析过来,于天光的痕迹最重,嫌疑最大:他是村里唯一一个懂医卖药的,有很多下毒的机会;他是很多死亡事件发生以后最初接触尸体的人,因为基本上有人死后,旁边的人首先会去通知的就是村长于国栋和赤脚医生于天光两个,他有足够的机会消灭任何可能留在现场的证据;他总在村里走动,好像不管发生什么事情,看热闹的人群里都有他。黎淑贞来村里大闹那天他在,警察搜检陈家祠堂时他也在。 另外,老苗调查到,于天光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 于天光是土生土长的陈家坞人,可是老苗查到,他三十多年前曾离开陈家坞整整两年时间,两年以后才又重新回来,之后,他每年都会下山一趟,短则一两天,长则十天半个月。 于天光自己对此的说法是,三十年前这里闹旱灾,粮食无收,不得不下山去外面走街串巷卖自称是祖传秘方的药骗口饭吃,一边做这些,一边真的自觉学些医药方面的知识,回村以后开了这间不算诊所的诊所,也算一门生计,以后每年下山都是去城里进药或者学习。 老苗说三十多年前这里发生旱灾是真的,于天光回来以后才开始做赤脚医生的事情是真的,每年下山去城里进药也都有单据做凭证,但是那两年走街串巷卖药的历史没有人能证明,也许是真的,也许骗人,都说不准。老苗说如果换作别人,他就不多怀疑了,可于天光那个人,就是让人不放心。 很不放心。 他们清查过于天光家里的药品,全面化验过,没有发现任何问题。为了杜绝全部万一,从专案组驻村那天起就已经没收他家里所有药品,严令禁止他再向村民行医。他倒也没意见,完全听之任之,很随便。唯一的要求是他自己胃不好,每天需要中药调理,要求警察按他的药方给他抓药。常坤叫何志秦把他开的药方送给参与援助的医学和药理专家看过,确实就三味普通养胃药,除味道苦一点、煎的时候气味重一点,没任何问题。他们就让负责给专案组运送物资的警员按时按量给于天光抓药。 就这么个人,疑点重重,可是在村民中间的口啤却是极好,都说他医术不错而且药的价格很低廉,从来不赚黑心钱,又能赊账。碰到自己对付不了的病,绝对不轻易下结论,总是建议患者马上去大医院看。警察接到的第一起报案的那个男孩,就是在于天光的一再坚持下,家人才送去医院的,换个人肯定当成感冒给瞎治。 黎绪又假设于天光是凶手的话,动机会是什么,证据又会在哪里。最叫她想不通的一点是,如果于天光真就是凶手,为什么他要建议那个男孩的家人将孩子送到大医院里去?这样做不是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吗? 所以,好奇怪。 黎绪讲到这里,突然静默下去,垂头坐很久,一言不发。我知道有些事情让她很难受,所以不催,任她发呆。小海静静地看我一眼,然后去看桌子上面于天光的照片,也没说话。 十多分钟以后,黎绪突然抬头望向乔兰香,半眯着眼睛问她:“村子里闹灾荒、于天光到外面讨生活两年里的事情,你了不了解?我一直都没有查到线索。” 乔兰香淡漠地说:“那两年我吃野菜啃树皮,没离开过村子,怎么能知道他在外面的事情?” 黎绪想想也是,瞬间泄气。但是乔兰香紧接着又说了一句话,把她惊得差点坐不住。 乔兰香说:“不过我知道你讲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于天光。” 我们全都呆了,黎绪最严重,眼珠子差点暴到外面,直眉瞪眼粗着脖子问乔兰香什么意思。 什么叫“你讲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于天光”?! 乔兰香突然说于天光不是于天光,这句话,像重磅炸弹,在黎绪心里炸出个天坑来。 她瞠目结舌,两只手死死捏着椅子扶手。 乔兰香说:“于天光不是于天光的事情,在村里根本不算什么秘密,而且又是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没人高兴去提它罢了。三十五六年前了吧,我记得不是太清楚,反正那两年到处闹旱灾,大家没有饭吃,于天光就背着她老娘出去讨饭。她老娘是个瞎眼婆娘,眼睛在年轻时就瞎了。逃了两年荒,他们回来了,老娘还是那个老娘,儿子却不是出去时候的那个儿子了。原来真正的于天光在外头生病死掉,临终把老娘托付给路上结识的一个江湖郎中,求他替自己尽孝,说来世变牛变马报答。郎中是个好人,就背着老娘回陈家坞,精心照顾,任是谁都捏不出半点错处。那婆娘后来老糊涂,有些疯,只当郎中是自己儿子,谁不喊他于天光就跟谁闹,郎中就让大家顺着老人家的意思喊他于天光。就这么喊了三十多年,说起来好像他真的就是于天光了。” 我们虽然听得很呆,万无心理准备,但在乔兰香叙述的时候,马上就把情绪调整好了,没有过于吃惊的反应。 因为老懒之前已经从照片上认出于天光,说他们一起在幽鸣谷的村庄里住过,后来被森林后面那些人弄到长生殿里,发生大屠杀时,于天光就是持刀的行凶者之一,所以基本的脉络是能理清楚的:于天光也活着离开长生殿到外面的世界来了,或者因为机缘巧合,或者因为某种特意的安排,他认识了陈家坞村民于天光,顶替他的名字和身份搬到陈家坞生活。而他去陈家坞,肯定也是有原因的。 原因就是那个地底墓葬,肯定的。 于天光不是于天光这件事,对黎绪触动最大,她用了好半天时间才把心情平复下来,艰难咽着口水问乔兰香:“为什么四年前警察那么调查,都没有人提起过于天光家的这段事?” 乔兰香很轻地笑了笑,说:“这事三十来年了,后辈和后来嫁到村子里来的女人,都不怎么知道,你们进村的时候,村里只剩了十几个人,知道这事的大概只有我。” 说着,顿了顿,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哦,不对,不光是我,还有村长于国栋也知道。他也没告诉你们?哦,呵呵,肯定不会说。我估计就算大家全知道,也都不会跟你们说,于天光——我是说后来那个于天光,是好人,反正我这辈子没见过还有谁的心眼能比他更好。警察进村问来问去,肯定是找杀人凶手,怀疑谁都行怀疑于天光肯定不行,所以就算别人都知道他顶替别人名字的事情,也不会告诉你们,省得给他添乱七八糟的麻烦。他是好人。” 她一再强调于天光是好人,生怕我们不相信似的。 黎绪寂然。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23、村民再次见鬼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沉寂半分钟后,黎绪突然苦笑,摇头说:“不对,于国栋没有把这段事情说出来并不因为于天光是好人所以他要替他遮掩,我们在村子里调查时,于国栋几次暗示于天光有问题,很希望我们去调查他的样子。我想,他不肯把于天光的问题点破,大概是担心引起村民愤怒,毕竟,就像你说的,于天光真的是大家公认的好人,触发众怒对自己没好处,于国栋不是蠢货,很清楚这点,所以才没说出来。” 乔兰香轻轻哼了一声,说:“于国栋是个混蛋王八糕子,早该死了。” 黎绪心事重重点烟,抽了两口想起刚才因为烟味太重开门换气时引发的小小混乱,马上又把烟掐灭。 其实不用多问她心里也已经有数,后来的这个于天光,肯定正好在陈家坞闹灾荒那几年里认识黎淑贞并结了婚有了孩子,后来外公外婆舅舅舅妈还有小外甥的死恐怕跟他有绝对的关系。 我想,很可能是因为于天光的缘故,那只叫“九齿”的怪物才会突然攻击他们家,致使黎绪家五口人惨死,黎淑贞自然没办法再跟他一起生活,所以他不得不离开妻子,恰巧,正好在差不多的时间内,他受真正的于天光之托将一个瞎眼的老母亲送回陈家坞奉养到归天,然后一直顶用村民于天光的身份生活到四年前。 时间顺序应该没有问题。 但另外有个很大的问题。 按老懒的说法,于天光和我们一样,是不会老的,容貌不会有变化,那么他在陈家坞生活三十多年的时间,怎么可能没有破绽? 我想问,可黎绪已经接着讲四年前的事了,我便在草稿纸上随便记了一笔以便等下问。 事情回到四年多前的那一天,黎绪和付宇新找到了ABC三类死亡的大致准则,却还是找不出凶手,正愁眉不展,梁玉米又哭上门来了,黎绪一听见她的声音就头大,很无奈。 这个干瘦驼背的妇人,脸上泛着没有光泽的褐红,毛衣下摆露在短上衣的外面,还没进门就耸着肩膀开始哭。她老是哭老是哭老是哭,连看热闹的时候都哭,黎绪简直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有没有见过她不哭的时候,如果陈家坞有长城的话,一准给她哭倒。 梁玉米叨叨叨叨叨叨翻来覆去说的还是那些老话,求求你们行行好,把我送到山下去吧,我讨饭也好,给你们做工也行,做牛做马都不叫苦,只要你们把我送下去安排个住的地方给我,怎么样都行啊。 黎绪实在是听够这些了,所以站起身想上楼,刚踩上一级楼梯,猛听梁玉米说出了别的话。 她说:“警察同志啊,这哪还是人住的地方啊,这地方闹鬼啊,闹鬼啊警察同志!” 她喊得声嘶力竭,比往常凄苦很多倍,黎绪听出不对劲,赶紧回转身问她怎么回事。 梁玉米说她昨天晚上又看见鬼了,就是原来看见过的那只女鬼,乌黑乌黑的头发长到腰里,黑衣服黑裤子,煞白煞白的鞋子,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黎绪问她什么时间。她说昨天晚上九点还是十点,不是很清楚,吓呆掉了,谁还管时间啊。黎绪又问她有没有看清楚脸。她说没有,都被头发遮住了。又说那是只女鬼啊,谁知道她到底有没有脸。 梁玉米的房子在村子主路的旁边,没有院子,所以窗户直接对着主路。她说她当时开着灯,女鬼从村子的那头往这头走,无声无息从她窗户前经过,完全没有偏头看一眼灯光所在,仿佛习以为常似的。 黎绪仔细看村子的俯瞰图,从梁玉米家,到办事处所在的地方,中间有几条岔路,有二十几处空掉的房子,还有于天光、白米兰、于国栋的家,然后一路下来,又都是空掉的房子,然后是办事处这栋两层楼房,从办事处再往前走,是个岔路口,一条路往槐树林里去,另外一条是出村的路。 梁玉米两次看见鬼,一次在槐树林,另外一次是在自己家门口,那么,是不是可以理解为那只女鬼,或者说那个假扮女鬼的人,每次行动都有即定路线?也就是说,要么是从梁玉米家所在的方向,一路往槐树林里去;要么就是她从槐树林里出现,一路往梁玉米家的方向去? 就好像一个人早上出门去上班,晚上下班走回家,周而复始两点一线? 想想好像有点可笑,但再想想,好像又不是没有可能。 常坤一直都不信有女鬼存在,虽然含蓄隐忍,心里到底很不信,几次想打断梁玉米的叙述,都被黎绪拦住。黎绪知道梁玉米因为这个原因对她抱有难得的一点好感,看着她的时候,眼睛里会有一丝绝望的亮光,像是看一根救命稻草。所以后来由黎绪代替常坤试探性问了梁玉米几个问题,女鬼胖还是瘦,是不是真的能确定是女的,也许男人可以戴假发装,什么什么的。 黎绪至少在态度上做到很小心了,结果还是把梁玉米给惹火了,她憎恨这些不相信她的话的人,以为她老眼昏花错把人看成了鬼,气得要命。但是又有求于他们,所以没有继续在是不是真的有鬼的问题上纠缠,而是又哭求常坤把她送下山去。 最后常坤用了一套官方的解说词把她劝走了,这些话,这几天里,梁玉米翻来不去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突然生起厌来,表情里面一片失望和愤怒,但实在又不敢得罪警察,只好忍气吞声往外走,走到门边,回过头来盯黎绪一眼,重申一遍她看见的是女鬼,不是男扮女装的神经病。 梁玉米走后,黎绪和老苗也出门去,按刚才她心里设想的那只鬼所出没和行动的路线,从冷水潭边的于伟家门口,绕着潭走到乔兰香家门口,然后慢慢慢慢地,走到…… 等等,应该补充说一句冷水潭的情况,这个潭就在离乔兰香家大概十来米远的地方,潭水不深,清澈见底,底部是堆积的碎石,稍微有点古怪的是潭水特别冷,常年都保持在四五度的样子,村里人解释说这个潭的潭壁上有山泉孔,蓄的都是山泉水,所以特别冷。这解释得通,所以当时大家都没多想,谁知道这潭水最后能出那么大的事,差不多把楼明江所有的心血都毁掉也差点把他的命给葬送掉。 嗯,回来说女鬼的路线,从冷水潭过来以后,就是那个陈列着二十二具空棺的陈家祠堂了,黎绪在路边站了一会,看看被风吹得飘摇的黄色警戒带,心想这倒是个藏鬼的好地方,可以前那么多次闹鬼,这里也没出现过疑点,倒是前几天那个生生撬锁进去掀棺材盖的男人是谁黎绪还没搞清楚,所以这几天走在村里真是看谁谁不顺眼,看男的都像心怀不诡看女的都觉可能是鬼。 过了祠堂就是槐树林,两个人走到墓碑处停了一会,没说什么话,慢慢地走回到主路上,出了林子,经过办事处,仰头看见付宇新正撑着二楼阳台的栏杆往槐树林的方向张望,似乎没看见黎绪他们,或者说他的注意力在别的什么人身上,对他们就视而不见了。 两个人再一路往村里面走,经过于天光的家,经过白米兰的家,经过于国栋的家,直走到梁玉米家门口,老苗知道黎绪心里在想什么,所以什么都不问,只静默地陪着她走。 整个村子的房子大致呈长方形排布,也就是说,梁玉米的家是现在所有留存村民中,居于村庄最后面的位置,从她的房子再往东走,只有七八栋空房,其中有两栋看上去年久失修很快就要坍塌的样子。然后再往东的话,就是菜地了,菜地尽头是梯田,一层层往上,直到浓密的树林。而从空房这里往右拐的话,走五十多米远,有一条看上去蛮了不得的溪,溪底和两边遍布大大小小的石头,可惜没什么水。溪上有座缠满藤蔓植物的古石桥,过了桥再往前走,视线突然开阔起来,哦,还是菜园子,并且都是荒废了的,弥散出没日悲凉的气息。 黎绪是第一次走到桥这边来,所以,也是第一次看见荒芜的菜园子中间有一口井,井沿漆黑,像是一只被上帝遗忘的眼睛,长在一片凄凉荒地中。黎绪远远地看着,心里凛然抖了一下,一片荒地,一口井,一只长发披面的鬼,她想起午夜凶铃,想起从井里爬出来的怨灵,想起所有能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寒毛林立的事情,大白天的脊背上落了一层汗。 她到很后来才知道,那块荒地,就是七十多年前发生灭门事件的地主陈左家祖宅所在的位置,在大运动的年代,老房子被一把火烧没了,传说大火烧起时,宅院深处传出凄利的女人哭声。 那口井,是老宅后院的位置。 他们静静地站着看了几眼,默不作声回转身。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24、石玲回来了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走回办事处以后,黎绪几乎虚脱,坐在椅子里一动不想动,她听见常坤在跟何志秦讲电话,说的是石玲的事情。何志秦说石玲的身体没有问题,但她情绪越来越糟,不肯再接受隔离,所以他只好把在她包里发现头发的情况告诉她,石玲安静了几个钟头后又开始闹了,非要出院,所以何志秦打电话上来问常坤讨一个主意。 常坤想了一会说:“解除隔离,把她接回局里接手工作,不许上山!” 半个小时后,石玲打电话上来,认真和常坤他们讲了头发的事情,她说她爸爸在她包里发现的那根头发应该不属于她,而属于田明,那个死掉的电视台记者。 石玲说头发本来应该出现在田明的命案现场才对。4月1号那天下山时,上面要求把所有记者的相机和录象设备都收齐了交上去检查,田明死活不肯交出相机,她用蛮力夺过来,怕他抢回去所以当时顾前不顾后一把就先塞进了自己包里,就是那个时候把头发给带进包里去的,它本来应该出现在田明的命案现场。 这也只是她推理的结果,但确实一下说通了两件事:为什么田明死了,现场却没有那种类似于谋杀标志的头发;为什么她有头发,却好好的。 石玲一通闹,再一次把大家的注意力引回到头发上面,可还是谁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是头发而不是别的什么东西,不论是作为死亡预告也好,还是作为谋杀标记也罢,头发都是最不牢靠的东西,因为它容易被忽视而且容易弄丢,再蠢的连环凶手也不会用这种东西。 所以,很可能是有什么还没能发现的意义在里面,这层意义只能用头发才能表达。 黎绪仔细翻查了省厅鉴证实验室发过来的检测报告,他们经过精密的仪器得出一堆复杂的结论,简单点说就是那些头发要么是从人体脱落七十年以上然后用特殊方法保存到今天的,要么是属于一个死了起码有七十年但遗体被做过特殊处理的人的。 总之必须是有七十多年那么久。 七十年前? 黎绪惊讶自己的反应怎么会这么迟钝,到这时候才把头发跟七十多年前陈左家二十几口人一夜之间消失无踪的事情联系起来。 虽然她一直到最后都没有完全查明白七十多年前地主陈左家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但可以肯定,所有这一切都绝对不是什么巧合,头发的出现就是要告诉警察,七十多年前,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可怕的惨剧,至于原委,你们自己去调查。 头发的意义就在这里。 放置在命案现场的头发,在揭示七十多年前的故事。 但好像又有地方说不通了,凶手为什么要杀人?还一杀就杀这么多并且似乎并不打算收手。理由呢?动机呢?是为七十年前陈家的灭门惨剧复仇吗?为什么会事隔七十年才回来复仇,而且,就算当年是陈家坞全村人合起伙来谋害了那二十多口人的性命,这么多年以后,人事变迁,陈家真正的仇人恐怕早就无迹可循了吧,哪来什么复仇可言?再况且,死掉的那些人里有老有少,有本村的还有外来者,不可能是复仇,倒是有点像恨极了报复全人类的意思。再再退一步说,又是谁在复仇呢?谁跟当年的陈家有关系,舍得豁出命豁出良心豁出全部替他们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呢? 村里还有当年地主家的后人吗? 现在留存在陈家坞的陈姓村民只有陈乔斌一个人,算上之前搬下山的几个,他也是为数不多中的一个。我叫老苗想办法查查陈乔斌的背景,最好把祖宗十八代的情况都挖出来。 老苗尽心尽力调查陈乔斌去了。 然后不多久,石玲突然回村了。 黎绪看见石玲突然又回到陈家坞时,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失控了,刹时很慌张。 石玲站在办事处门口的明亮阳光里,拎着手提包,满脸满脸的泪水。 黎绪真的是直到这一刻才明白为什么原本听话、乖巧的石玲这次非要逆所有人的意思甚至不惜违抗命令非要奋不顾身往专案组里挤。 因为她爱常坤。 太爱了。 爱到不顾生死,爱到必须和他战斗在一起。 认识石玲这么多年,黎绪一直以为自己对她所想所做了如指掌,一直以为她们亲如姐妹亲密无间无话不说。谁能想到,那张总是月亮般温柔的笑脸背后,隐藏着如此巨大一个秘密。 于是黎绪突然对整个世界都产生了动摇,对所有自己曾经坚定不移的东西都开始不确定起来。她自以为了解石玲却没有看出她对常坤那样深沉的爱甚至没有觉察她们之间有问题存在。那么,她自以为自己爱常坤,是真的爱吗?还仅仅是基于跟黎淑贞对抗的叛逆举动的后遗症? 她想起这些日子里面跟常坤之间诸多磨擦和矛盾,越来越弄不清楚爱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情。 但有一点她是真的确信。 常坤仍旧很爱她。 常坤爱的是黎绪,不是石玲,这一点,黎绪和石玲都明白,可显然,石玲已经不想管那么多了。 石玲脸色苍白,嘴唇干裂起皮,泪水流干以后的眼睛没了光泽,看上去像个老妇人一般苍茫,八天的隔离,从一场死亡威胁中逃生出来,加上这无望而热烈的爱情,所有这一切都在消磨和烧灼她灵魂里面的沉静和她原本对什么事情都能接受的淡定。 所有人都看出,石玲现在正站在崩溃边缘,摇摇欲坠。 常坤也从石玲那张泪脸里看出一切,看出爱情也看出紧弦一线的崩溃,所以没咆哮她违抗命令的行为,只静静地把她领上楼安顿好,还倒了杯热气腾腾的茶给她,算是默许她回到专案组。 石玲端着茶杯发老半天的呆,才突然悠悠地说:“山下已经乱了,人心惶惶谈陈色变,局里每天应付媒体和上面的领导还要给老百姓交待,焦头烂额快要应付不过来了。” 常坤对此没什么话好说,他只是个警察,本职工作在案件本身,况且人又在山上,顾不得城里那摊子乱事。 石玲还是像尊菩萨样端坐在那里,望着手中的茶杯,语气淡淡,像是在说今天青菜多少钱一样的漫不经心:“上面可能会下最后通牒。” 黎绪站在旁边,听着就觉不祥,问她什么意思。 石玲一动不动,连目光都没移一下,感觉像是完全超然物外了一样,回答说:“局里在讨论方案,可能要定一个最后破案期限,如果期限之前抓不住凶手,就彻底放弃。” 黎绪还是没明白什么意思。什么叫彻底放弃?怎么个放弃法?能一把火将整条村包括村里的人全都烧死不成? 除石玲以外的所有人都呆了,面面相觑,表情一个比一个傻逼,可见连常坤这个总负责人都没听说过这回事。 弃卒保帅的情况,终于还是要发生了。 石玲也不清楚个中细节,不知道最后期限会定几天。她只是上山之前无意中听见省厅的几个领导和局里的领导在那里商量来商量去,还听见他们说事情要比想象的严重很多倍,但不知道具体怎么个严重法。 她说着说着突然笑起来,很神经质的味道,脸色苍白。 她说:“我出院以后就回到局里,仔细看医院送来的报告,除李云丽的死因明确以外,其他人全部死于某一种或者某几种新型的、至今为止还未被发现过的毒。它们破坏神经、破坏血液、甚至直接破坏心脏功能,致人于死地以后又完全在人体中溶解,半点痕迹都不留。” 这个不新鲜,大家都已经听楼明江讲过。常坤说他们正打算向省里再请求生物类专家的支援,如果真有那几种毒存在于陈家坞的某个地方,专案组肯定需要更多的专业人员。 说到这里,石玲脸上的表情突然僵化了几秒钟,看上去好像是突然间想起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石玲想起她被隔离在医院里的时候,有天晚上在走廊上听见有个男人在楼梯拐角处打电话,不知道是谁,也没有听清楚电话的具体内容,但说的肯定是陈家坞的事情。 她说那个男人用气急败坏的口气朝电话那端的什么人说了一句听上去很厉害的话。 他说的是——“那个混蛋早就上山了!” 说这话的人语气凶狠,咬牙切齿,恨不得拆他嘴里所称的“那个混蛋”的骨头一样发狠。 石玲没看见那个打电话的人,而且只听到了这一句,所以无从判断他嘴里的“混蛋”是驻村专案组里面的谁。但讲电话那个男人的身份也许能排查出来,江城市人民医院B区的3号楼早就已经彻底隔离,只接收跟陈家坞有关的病人,人员控制非常严格。 所以,能进出那栋楼的,只能是参与陈家坞案件的医生、护士或者警察。 哦,还有局里请来援助的各领域专家们。 认真调查起来,难度不会太大。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25、哪个才是混蛋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石玲说在医院隔离楼里打电话那个男人的声音很磁,稍微有点沙哑,她之前肯定在什么地方听见过,但就是怎么都想不起来。 她抱着脑袋想啊想啊想还是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听见过那个声音,突然就崩溃了,茶杯往桌子上一放,捂住脸就开始哭。 嚎啕大哭啊,把这些年这些月这些日子里面所有的委屈一骨脑儿全都哭出来了。 黎绪从来没见过这样哭泣的石玲,她印象里的石玲总是在笑,温柔快乐得像花仙子,哪怕遇见不开心的事情,也能头发甩甩就过去,不过多计较。从前她觉得石玲这样的性格太好了,现在才突然发现原来并不好,因为她不是没有不快乐的情绪,而只是将它们隐藏并且积压了起来,等到一定的时候,总是会火山样喷发出来的,比如现在。 一个习惯笑的人崩溃起来,就有点像洪水猛兽,叫人猝不及防。 黎绪默不作声,也不安慰,而是沉着脸分析石玲在医院隔离楼里听到的那句话中的两个关键词:混蛋、早就。 “混蛋”是谁? “早就”又是什么时候? 如果这个“混蛋”是专案组里的某个人,那会是谁?石玲可以直接排除在外,她在被隔离的时候听到这话,显然不会指她。 另外还有一个关键是那个人说那句话时的语气和背后的含意,石玲刚才用了好几个词来描述:气急败坏、咬牙切齿、语气凶狠。什么事情可以把一个人惹毛到这种地步?可能性太多,很难凭空判断。但有两点是可以明确的:第一,留在山下处理陈家坞命案的所有人当中,起码有一个男人,知道一些陈家坞的秘密而不与别人分享;第二,他不希望某个人进村,偏偏那个人早就已经进村了,就在黎绪身边。 那么就从“混蛋”开始分析,一个一个分析过去,既然是“混蛋”,就应该不是通过正常程序进村来的人,常坤是局里指定的负责人,专案组成立之前就负责这一摊工作了,所以,不会是指他;丁平和老苗是常坤指定的,大概也可以排除。丁平做事仔细人又干练,很听指挥。老苗一向稳重,办事得力。两个都是常坤信得过的,点他们进组,合情合理,没有疑点。 剩下的人里,黎绪一直怀疑楼明江有问题,楼明江在专组名单定下来之前就独自一个进过村里,没理由不怀疑他。但是背着他查了好几次,来路方面还真是一点问题都没有。他是省公安厅从生物研究所调来支援的,报到那天局里再三核对过他的身份信息和手续,全都正常。 还有黎绪。 简直有病,她把自己也给怀疑了进去。 她是自己脑子发昏挤进来的,但是她想不出谁会在背后管她叫“混蛋”,因为她进不进村除了跟黎淑贞有切身关系以外,跟别人都没关系,所以细想一遍以后她觉得也能把自己排除出去。 那么,再就是付宇新了。 原先局里面安排付宇新留在局里坐镇,让何志秦进村,但付宇新削尖脑袋想进村,他找何志秦谈,找常坤谈,找副局长谈又找局长谈,用石玲当初的话来形容就是上窜下跳闹得鸡犬不宁最后不得不把他跟何志秦换个位置,越体会越可疑。 付宇新如此闹腾到底是为了什么? 局里面好几个人都说他急功近利想破个大案然后抢常坤的升迁机会,但黎绪不这样认为。 她说虽然她算不上阅人无数,但做记者的几年里接触过的人还是很可观的,付宇新是有上进的心,但不至于到他们说的那个地步,所以,他豁出脸皮不要拼命挤进专案组肯定另有目的。 所以,付宇新才最有可能是那个“混蛋”。 当然,这个词背后到底是什么意思或者有什么阴谋,她就不知道了。黎绪在心里把专案组里的人挨个分析了一遍,却没有跟常坤说一个字,在线索不明朗之前千万不能引导着他们互相怀疑,非混乱不可,这种关键时候,千万不能自乱阵脚。 黎绪想了一圈以后又回过头来研究陈家坞的那几个村民,研究来研究去发现戴明明最可疑。她三年前来到陈家坞,是陈家坞现在留存的村民中唯一一个外来者,当然,那个时候他们谁也没有想到于天光也是外来者,如果知道这点的话恐怕也会把他列作“混蛋”嫌疑人。 因为石玲听到的那句话——“那个混蛋早就上山了”——中的“早就”两个字也有可能指专案组成立之前,所以戴明明也是有嫌疑的。 这边一时半会不可能有结论,所以,得从医院那边着手。常坤给何志秦打电话,把石玲说的情况讲了一遍,要他密切注意身边所有能够出入医院隔离楼的人的动静,查他们的档案和调动手续对不对,看有没有问题,无论如何非得把那个人揪出来不可。 常坤在打电话的时候,黎绪心想,其实还有一个更简单直接的办法,就是把石玲送下山去,让她挨个辩认声音,肯定能认出。 她清楚常坤也想到这个办法了,但因为石玲的精神状况实在太糟,只能先等等,给她时间缓冲。 这时黎绪突然看见付宇新站在阳台上朝她打手势,便放下杯子走过去。 付宇新指着槐树林里的某一处和她说:“楼明江又到林子里去了。” 黎绪抿嘴一笑,没发表意见。 关于楼明江经常出入槐树林的事情她心里很清楚,她还知道,他背着他的背包,包里有很多工具,他会用那些工具采集一些花或者草,有时候也会刮破槐树皮从里面取树汁。他在覆行他的职责,尽可能找到那些致人死命的毒素在什么地方。楼明江做事非常认真,而且负责,有一次他在倾倒实验液体的时候黎绪毛手毛脚想帮忙,楼明江慌得踩了一脚空,溅了两滴在黎绪手上,把他脸色都吓白了,赶紧找消毒液给她处理。他说他不确定什么东西有毒,万一有事就麻烦大了。 他还告诉过黎绪,虽然没发现确切的有毒物质,但他马上就能有验明毒素的办法了。 说完这话以后他开出一张清单给常坤,让他派人到生物研究所去调借齐单子上的用品和化学试剂还有药物制剂。 黎绪想到这里突然觉得楼明江又变得可疑起来了,虽然从他所有的履历档案和借调手续方面看,在专案组成立之前,他确实和陈家坞没有半点关系。可是她上山那天出租车司机形容的人应该就是他不会错,也就是说在专案组的名单定下之前,楼明江就一个人偷偷摸摸到村里来过了,这就说明,不管他的来路常不常规,他的目的一定有偏差。 黎绪想啊想啊想啊,慢慢有了一点模糊的猜测,她怀疑楼明江是为了那几种致陈家坞几十个村民死亡的、能够在将人毒死之后完全溶解在人体内不留任何痕迹的、至今未被人类发现过的生物毒素而来的。 楼明江的目的绝对是毒。 至于他是想在学术上有所建树,还是想拿那些毒去做些什么事情,她就没办法多作分析了。 所以这样看来,石玲在医院里听见的那个所谓的“混蛋”,也还是不能把楼明江排除在外。 而且,以后还得多提防着他点,万一他先警察一步找到毒素,然后拿它做点什么坏事,或者带着毒潜逃,后果可真不堪设想,根本想都不敢去想。 黎绪和付宇新两个人站在阳台上往槐树林的方向看了十多分钟后,付宇新突然动了一下,然后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住黎绪的手臂拽着她往后退两步,直退大厅里面。 这个动作不仅把黎绪吓了一跳还把刚刚打完电话的常坤也吓了一跳,一时很莫名其妙。 但是黎绪很快就明白了,付宇新站在阳台上并不是看风景,而是在监视村里人的动静。办事处正好在三岔口,这边的到那边去,那边的到这边来,都要经过楼下的路口,谁跟谁走得最勤,谁经常上谁家串门,都能看到个大概,难怪他只要有空就站在这里。 这会是因为看见了村长于国栋,又不想被他发现楼上有人在监视,所以拉着黎绪往后退几步。 付宇新皱着眉头说:“于国栋不知道在搞什么鬼,好几次从村口那个方向过来,那边只有空房子,没有任何人家还住着人,再往前走几步就出村了,但我问过在村口驻守的人,都说没见过于国栋,倒是见过梁玉米好几次,她经常跑去求他们把她带下山。所以搞不懂于国栋在干什么,散步?还是在那片空房子里找什么东西?” 黎绪听着,心里一个咕咚声,明白了一大半。 但是没有说出口,她喜欢更确定一点、更有底气一点以后才往外说。针对事件进行猜测的话,不管对错,都有可能推动进展,大家一起头脑风暴,会有更多发现。但是针对具体的人,黎绪不愿意轻易说什么,因为会影响其他人对他的看法和判断。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26、槐树林里的人影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常坤和老苗出去以后,黎绪就跟付宇新一人搬了把椅子坐在阳台上讨论七十多年前地主陈左家一家二十二口被灭门的事件跟现在发生的这些连续死亡事件之间会不会存在因果关系。(族) 要知道那一家老小,从年龄上看,最老的六十四岁,最小的才十二岁,如果全都死于谋杀,绝对是血海深仇了。如果当时地主家有一个或者几个人因什么意外机遇存活了下来,那么就会出现两种可能性。 一种可能性是从惨案中逃生出来的人躲藏在这深山某个不为人知连特搜队都搜不到的地方,偶尔夜间出来活动,他在无意中发现几种可以无痕迹地致人于死地的毒素,并且将其用来杀人,以泄压抑这么多年的仇恨和怒火。而这个人就是村民所说的那个“女鬼”了,有人听见过她的声音,有人亲眼见过她的存在而且连相机都拍下了她的影子。 第二种可能性是地主家幸存下来的人没有离开,而是更名改姓以后光明正大继续在村里生活,他发现了神奇的毒,于是一边杀人,一边寻找机会装神弄鬼吓唬人,想让人觉得这一切都是七十多年前的怨灵们回来复仇。如果这个可能成立的话,那么有两个人最可疑,一个是乔兰香,从年龄上分析,她有可能是地主家的人;另外一个是陈乔斌,这是从姓氏上分析。 付宇新听完这些猜想,笑了,点头说:“嗯,很戏剧性,再丰富些情节,设立几个人物角色,可以编成剧本拍电影了。” 他虽然是在笑,但完全没有讥讽的意思,纯粹不过想放松气氛,以便更融洽地交流。 接下去,不管黎绪的猜测有多荒唐,付宇新也还是上心了,和常坤商量以后大家分两拨开始行动,一拨协助老苗调查陈乔斌的底细,另外一拨就是去会会乔兰香。 黎绪早就想会乔兰香了,一次被祠堂里有人翻棺材的事情冲掉没去成,另外去了两次,乔兰香死活不开门,不管黎绪怎么好奇怎么迫切怎么抓狂,人家就是不搭理她,她又不好一脚踹进门去,一点办法都没有。 四年以后黎绪坐在了乔兰香的对面,感慨万千万千感慨,说:“天啊,那时候我对你抱有的好奇心实在太盛了,好奇到做梦都梦见你。” 乔兰香看着她,不接话。 黎绪说:“我清楚记得有一天晚上梦见你背对我坐在槐树林的墓碑前面,我走近了,你转过身来看我,两只眼睛流出血来,冲着我哈哈哈哈大笑起来,你的嘴里一颗牙齿都没有,像个黑漆漆的深不见底的洞,吓得我差点没尿床,真的,一点都不骗你。” 这次乔兰香搭腔了,冷冷扔给她一句话:“你鬼片看多了。” 黎绪用脚尖撑住地面尽可能把身体往后仰,狠狠狠狠伸了个懒腰,然后回到四年前的那天,她跟常坤一起往冷水潭方向走,去见乔兰香。本来她是想跟付宇新一组行动的,因为他聪明、冷静,而且,他愿意听她说那些听上去很荒唐的想法和假设,再且,他没有常坤性格里面那些警察的框架和迂腐劲,关键的时候能做破规矩的事情,跟他在一起才能彻底放开手脚。可既然常坤没有安排她跟付宇新一组,她也就没说什么。 她总不能太主动要求什么。 所以就和常坤一起去会乔兰香。 两个人刚刚走到槐树林里,就碰上了点小插曲,远远看见那个年纪仅十四岁却一脸老成不大爱搭理人的于恩浩正扒着一棵槐树往林子里面窥探什么,黎绪和常坤正靠近的时候被他发现了,讪着脸走开。 这个于恩浩,就是当时黎绪在照片上指出来的那个男孩,4月1日村民于成林死亡时,于恩浩的目光一直在追随出现在命案现场附近的戴明明,也就是他的表姑。 黎绪等于恩浩走远后,往林子里刚才他窥望的方向走,看见戴明明和楼明江正站在墓碑前面聊天。 可见于恩浩刚才又是在跟踪窥探戴明明。 黎绪毫不回避,大大方方笑着走近去打招呼,问他们聊什么。戴明明回答说楼明江正在给她讲一些有趣的生物学知识。黎绪看着戴明明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觉得那双眼睛很可怕,虽然满脸的笑意,但眼睛里面投射出来的,却是剑锋一样冰冷的恨意。 但很快,戴明明转向了常坤,目光变得平常而温和,完全没有一点仇恨的影子,所以黎绪觉得刚才可能是自己太敏感太紧张所生产的错觉。那时她哪里能想到戴明明受她身上气味的影响,想要她的命却不敢造次,所以拼命在控制,以致于有那么一会她的神思都有些恍惚。 四个人就站在墓碑前面聊起闲话来,还没说到三句,常坤突然脸色大变然后拔腿往黎绪身后的方向奔去,黎绪当即明白怎么回事,撇下戴明明和楼明江,立刻跟上。 前面有个人影在西南方向的几棵槐树间闪过,窜进那片空房之间的鸡肠小道里去了。虽然没有看清楚到底是谁,但黎绪心里已经认定是于国栋。付宇新不是说了么,几次看到于国栋从村子入口那个方向往村里走,但是驻守村口的警察又都没见过他,感觉很没道理。 怎么可能没道理。于国栋又不蠢,不会做没道理的事情。他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几次三番在槐树林附近徘徊,经常偷窥在树林里出现的人,被发现了就往林子外面那片空房子里跑,甩脱以后不会再回槐树林,而是从空房子里面横穿出去走到村子的主路上去然后慢悠悠跟没事人似的往家走,这就是为什么付宇新会看到他时不时从这个方向出现的原因。 黎绪没追几步就放弃了,知道不可能追得上。 她回到墓碑前,和楼明江还有戴明明说了几句嘱咐小心的话。戴明明很有礼貌地告辞走掉。 黎绪目送她的背影消失以后,闭上眼睛回忆一遍她的样子,个高,苗条,从头到脚的城市气质,短发,丹凤眼,嘴唇性感,目光深邃,明黄色短外套和深蓝色牛仔裤,白色耐克球鞋,笑起来的样子总像是在自嘲或者嘲讽。 戴明明的资料上写着她今年三十六岁,但怎么看都不像有三十多岁,不过人的容貌有时候真的很难看得出,有些人天生显嫩,有些人后天保养,所以黎绪那会没过多计较。 十多分钟后,常坤回来,没追到人,但看清楚了是于国栋不会错。黎绪问他要不要马上找他来问话。他想了想,摇头,说于国栋那个人滑头得要死,如果不抓他个现行,是不会说实话的。黎绪觉得也是,所以只能先随他去。不过还是要想想他鬼鬼祟祟的到底是在跟踪谁或者还是在暗中调查什么事情,他会是凶手吗?他经济宽裕,早早把家人全都送到城里去了,自己却死活留在村里不肯走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还有戴明明,她也不对劲。 戴明明是于伟的表亲,所以投奔了来住在于伟家,每个月付给他几百元的伙食费,于伟是个浪荡子,平常收入很不稳定,家境窘迫,当然乐得有这笔钱拿,最好她天长地久住下去。那个总是鬼鬼祟祟跟踪戴明明的男孩于恩浩是于伟的儿子,他们三个人就奇怪地住在一个屋檐下。黎绪推测,于恩浩肯定发现戴明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所以密切关注着。可是常坤他们几次跟踪她都没发现异样,反而被戴明明察觉,加上别的事情太多,警力不够用,就只好先放弃。 除戴明明以外,警察也跟踪过于国栋和于天光,也没发现什么。 不过话说回来,要在这个村子里面暗中跟踪谁实在太困难,动不动就被发现,尴尬不说,还很没意义,那些人一旦发现自己被跟踪,就不会做违法的事了,反而会故意做许多好人好事给警察看。 黎绪和常坤说着话就走到冷水潭旁边的乔兰香家了,乔兰香的孙媳妇张红坐在门口晒着太阳嗑瓜子,劈里啪啦往外吐壳,日子还很惬意,看见警察过来,赶紧起身挺着八个月的身孕走过来迎,满脸堆笑。这倒是个乐天派,看上去没怎么受死亡事件的影响,该吃吃该喝喝,活得很带劲。 黎绪看着她挺起的腹部,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里面的小孩到底是谁的,如果真像村民们传说那样是于国栋的骨肉,他怎么可能不把张红送下山去。 不管是剩留在村里的村民,还是已经搬下山的村民,都说张红和村长有不正当男女关系。甚至还有无聊的村民下注赌她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以后到底像她丈夫还是像于国栋。 当然,黎绪只是瞬间想想,她并不真的关心这个问题。 她只关心乔兰香。 她要见乔兰香。 这一次,乔兰香开门了,因为黎绪一边拍门一边喊,说他们是警察,再不开门的话就一脚踹进去了,乔兰香这才终于慢吞吞走过来把门打开,昏暗的房间里浮现一张昏暗的脸,目光里面透着冰冷的戾气。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27、直面鬼婆乔兰香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这是个朝北的房间,阴暗潮湿,空气里散着一股常年不见阳光的霉味。.尒^.*説._蔟.一张老式雕花木板床,一张破破烂烂带两个抽屉的桌子,一台黑白老电视机,一条凳子,一只已经看不出原先是什么颜色了的衣柜,一口老式木箱,一只泛着尿骚味的马桶。 简陋得不行。 如果不是因为见她之前就听闻过那么多的传言,黎绪真的只会把乔兰香当成个普通老太太看,九十多岁,满脸皱纹,皮肤上到处都是深深浅浅的斑,眼窝深陷,头发灰白相杂,干瘦驼背,手像枯枝,因为缺了牙齿,嘴巴呈瘪进去的形状,感觉还有点滑稽,像是含了颗糖似的。 常坤第一次见乔兰香的时候曾抱有过希望,以为无论如何警察来了她多少会说点什么,哪怕摇头点头也好,可惜想得还是太美好了些,乔兰香根本不搭理,任你问题一个接一个,她就只是阴恻恻地盯着你看,没有任何反应。于是常坤渐渐就不对她有什么指望了,这次见更灰心,都不怎么愿意直视乔兰香那双枯井样的眼睛。 黎绪明白这点,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能从乔兰香嘴里听说点什么。她只是想看看一个死而复活的人是怎么样的,为什么复活以后突然再也不开口说一个字,为什么复活以后性情大变不再像从前一样喜欢骂人喜欢大吵大闹,为什么复活以后连从前很重的烟瘾都没有了。这些到底是心理上的变化还是生理上的变化,或者还是某种神秘的、现今科学无从解释的变化? 她真的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死而复生,能让一个人保持容貌不变,其它一切却都像是换了一个人? 还有,她是突然哑了,还是不想开口? 或者说,是不敢开口? 黎绪心里一直怀疑真正的乔兰香其实已经死了,眼前这个是假冒的,因此才不能说话,怕露破绽。所以黎绪从她房间出来以后,将张红喊到外面,把心里的怀疑迂回透露给她听。 结果张红扶着肚子大笑,说:“你们城里人的脑子,就是比我们农村人要复杂,这种事情都想得出来。不可能的,我在这家里住了五年,还能认不出自家太婆?” 黎绪看着对方高高隆起的肚子,恍了一下,糊涂了,时间上不对啊,村民都说张红的丈夫是在结婚后不久失踪的,也就是差不多怀孕的时候,所以算算才是去年下半年的事情,她怎么能在这家里住了五年了? 张红看出黎绪的想法,脸上泛起点臊意,低着头难为情地说:“我以前结过一回婚,嫁得不好,那男人打我,太狠。只好逃出来投奔小学同学,就是我后来的老公,他让我在家里住下还替我跟找上门来的男人打了几架。去年,那男人来跟我办了离婚,我才正式在这里办下酒席结婚,所以算起来,我在这个家里住了差不多有五年了。” 原来有这么一段缘故在里头,难怪村里人都说乔兰香以前顶顶看不上这个孙媳妇,动不动跟她闹,后来性情变掉后突然就和睦了,特诡异。 张红是经历乔兰香复活前后所有变化的,黎绪之前有点疏忽了。 可即使这样也不能完全排除乔兰香被冒牌了的可能性。黎绪说她那时候年纪轻经事少人太天真,从来没想过世界上真的会有死而复生这种事,所以一门心思以为她是被谁冒了名。而且连理由都快要想出来了。真的。她一直觉得不对劲,为什么人都快要死光了,这些人还死不顾生不顾地留在村里,肯定是有着什么不寻常的原因,而假冒乔兰香的人就是为着这个原因来的,她觉得这是唯一合乎逻辑的推理。 黎绪一头钻进了牛角尖,直到几天以后,她自己从照片上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然后才彻底推翻掉这个原先坚定到几乎爆表的想法。 那天他们从乔兰香家离开回到办事处时,老苗已经回来了,他是带着新发现回来的。 他在陈乔斌家院子里发现两个烟头,具体位置在他卧室的窗根底下。这很不寻常。因为陈乔斌自己不抽烟,而且每天傍晚时分都会打扫房间、打扫院子,把里里外外都弄得非常干净,警察观察他并得出他有洁癖的结论,所以大清早在他卧室外面的窗根底下发现烟蒂确实不正常。 老苗还仔细查问过,这几天都没有谁上他家串过门,也就是说,肯定有个谁,为着某个目的,在陈乔斌全然无察觉的情况下翻墙入院,躲在他卧室的窗根底下窥视他的生活。 能抽掉两根烟,窥视的时间可不短。 而且,这人胆子真够大也真够愚蠢的,万一窗户缝不严密,烟味飘到里面呢?万一陈乔斌听见打火机的声音呢? 黎绪在纸上列了个名单,村民里面,于伟、于国栋、于苏州都抽烟;专案组里面除了石玲和楼明江以外,也都抽烟。最近连常坤都抽起来了,日渐瘾重,欲罢不能。 乔兰香以前抽,死而复生以后,不抽了。 老苗捡回来的两颗烟头是同一个牌子,这点不能帮他们锁定具体的人,因为自从封村以后,村里所有日用饮食物资都由专案组的车从山下代采购,包括香烟和酒,所以大家抽的都是同个牌子。 但是黎绪发现其中一颗烟头上面有一小片深褐色的痕迹,很明显,但看不出是什么。研究了半天,还是只能让驻守在村口的司机把两个烟头都送回局里去做化验。 黎绪当时心里隐隐有点判断,但没有声张,想等结果到了再仔细分析。 从石玲重新回到专案组,对常坤的爱情一览无余以后,她跟黎绪两个人之间就有了莫名的一道隔阂,怎么都跨不过去。黎绪真的很想很想跟她说没关系,喜欢常坤就去追他。但这话好像不能由她来说。就这么颠三倒四想了很久,越想头越痛,黎绪才终于发现,她真的很不擅长应付这类事情,所以一狠心,干脆抛开不管算了。 这年头管天管地最不好管的就是爱情,老天愿意让他们怎么发展就随便怎么发展吧,她管不着,也不想管。 黎绪说哪怕到后来,哪怕到现在,她对爱情这件事情,还十分外行,根本弄不清楚到底要怎么掌握分寸,要怎么珍惜对方,完全糊涂。她说这话的时候凄苦地笑笑,又想点烟,但是打火机刚打着,马上想起之前那阵混乱,所以强行忍住,非常辛苦。 我看她熬得实在可怜,就让她抽,说也不见得抽一根烟就能把我们几个都呛死在屋里头。她用牙齿咬着烟头,凛凛冽冽地望着我,眼里有笑,看上去有点调皮的劲。 她点着烟,说回四年前她和石玲之间的尴尬,白天的时候还好,忙着乱着也就过去了,就是晚上麻烦,她们必须每天晚上睡在同一个房间,同一张床上,所以有时候,突然谁也不说话时的寂静,还是很难熬的。 这天晚上两个人都躺在床上看天花板,谁也不说话,尴尬死了,黎绪想出去透透气。 她刚坐起身,突然被石玲一把扯住。 黎绪被她迅猛有力的动作吓了一跳,扭过脸去看,只见石玲脸色仓皇,目光里透出隐忍的恐惧,不禁又吓了一大跳,赶紧问她怎么了。 石玲说她觉得这村子不对劲。 她说太安静了。 她说安静得不真实了。 黎绪被她带入了情绪,竖着耳朵去听,真的,太安静了,除了还在大厅里的老苗偶尔几声闷闷的咳嗽声和另外有谁翻动材料的声音以外,没有任何别的声音。 不是这幢房子里面没有别的声音,而是整个村子都没有声音。 连狗叫声都没有。 她们这才突然想起来,进村好些日子了,连一只猪一条狗半个鸡鸭鹅什么的都没有看到。 有哪个农村是这样的? 黎绪翻身下床走到窗边抬头望着海洋一般的天空诧异他们居然现在才发现这点,一个个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案件上,就把旁的事物忽略了。她现在很担心会不会还有别的什么情况也被忽略掉了。 她让石玲好好睡觉,什么都不要想,自己走到大厅里。 老苗和常坤两个人面对面坐在那儿抽烟,谁也不说话,看见黎绪,挑了下目光,问她怎么还不睡觉。 黎绪把石玲刚才的发现说了,这个村子里,没有家禽,没有家畜,连条看家的狗都没有,太不正常了。 老苗和常坤两个人面面相觑,神情惊疑,显然也从来没往这上头想过,一经提醒,也都觉不对,老苗起身就要出去找个村民回来问问,还没走到楼梯口,猛听楼下大门口传来一片纷杂的喧闹,有吆喝声,有斥骂声,有女人的哭叫声,然后是踹门声,接着又有人撞倒了凳子碰翻了杯子,一叠一叠乱起,楼上几个人哪里还能呆得住,全都鱼贯下了楼。 黎绪知道,村民迟早要爆乱的,只是没想到会乱得这么快,而且会是由于苏州和于巧巧两个最老实最内向的人先乱。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28、直面一场A类死亡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村里面除了于老棺以外,谁都不知道于苏州和于巧巧这两个苦命的年轻人在谈恋爱,而且于巧巧还怀了孩子。他们听村长于国栋说警察封村了,抓不住凶手就把全部人困死在村里,于是连夜收拾东西准备逃下山,结果被驻守在村口的警察拦住,于苏州心里着急,三句话两句话一说,居然动起手来,就被扭送回办事处了,闹出这一片混乱。 常坤也知道迟早会有这种事,所以有备用方案,虽然上面还没有正式同意他的提议,但他清楚,一旦有人作乱,上面迟早会同意。所以他跟于苏州他们提出来说下山以后,给他们安排吃住,什么都有人安排好,但同时他们会受到二十四小时的关注。 他说得很好听,关注。其实就是监视,也就等于是没自由了,包括上厕所和睡觉都会有监控摄像头对着。 于苏州起先以为是坐牢,吓坏了,待弄清楚以后反而高兴,还问能不能把他爸爸也一起送下山。 黎绪有话想说,但是没机会插进嘴去,常坤就同意了。他们原先就讨论过把于老棺作为杀李云丽凶手的嫌疑人带下山刑拘,但因为没有拿到确凿的证据,到底还是行不通,现在倒正好是个机会。 可惜,事情没能顺利发展。 因为,于巧巧突然死了。 就在办事处里,就在常坤准备打电话叫山下派车上来把于老棺一家三口送下山的时候,于巧巧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突然死了,旁人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那个刚刚发现自己怀了身孕、想跟于苏州逃走、被带回办事处以后一句话不说只坐着哭的瘦弱姑娘,于巧巧,在那么多双雪亮眼睛的看顾之下,突然发作出A类死亡的症状,连哭泣都来不及停止,喉咙里一声含糊呻吟便栽倒在了地上,接着全身紧缩抽搐、双手扼颈、呼吸困难、眼睛暴睁并且立刻布满血丝,眼看着就要死了。 于苏州疯了一样抱住于巧巧,常坤和老苗也试图施救但无从下手,他们仅能做的就是尽可能把她的身体放平,但也是徒劳。 楼明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他房间里出来,一直站在离事件中心较远的地方观察,在别人都快疯了的情况下,他居然还能冷漠地计算时间。这边于巧巧两眼一翻刚咽气,他那边就报出了时间。 十八分钟。 他计算的是从A类死亡症状开始发作到真正死亡需要的时间。 然后,楼明江大喝一声,把试图给于巧巧进行人工呼吸的丁平赶开,利利落落接管下现场,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尸体,所有人都赶紧全身消毒,避免有毒物质进入体内,关紧大门,不得放任何人出入。 他是在保护大家的性命。 这些安排妥当以后,他回自己房间戴口罩、戴橡胶手套、拿工具,将各种试管、试剂、一溜的瓶瓶罐罐排开在尸体旁边,打开录音笔,然后蹲下,检查于巧巧瞳孔扩散程度、皮肤僵硬速度、嘴唇颜色变化、耳垂柔软度、舌苔颜色、指甲硬度和起斑状况等等等等,一边检查一边淡漠地陈述,用录音笔录下最第一手验尸报告。 他那般镇定,一丝不乱。 而且每一个动作都娴熟到位,分寸尽握。 就是在这个瞬间,黎绪心里百分之百地肯定,这个叫楼明江的男人背后,有一潭深不见底的水。 她认为他绝对不止是生物学专家那么简单。 几年以后黎绪在“潘多拉官能异变综合症研究中心”的原始档案库里面看到楼明江的所有材料时,第一个在脑子里面浮现的画面就是当年在陈家坞,他处理于巧巧尸体时的一举一动,和当时自己脑子里的念头,果然没猜错,他一点都不简单。 楼明江远在陈家坞发生连环凶杀案之前很久,就已经是“潘多拉官能异变综合症研究中心”的成员了。 他被借调过去帮忙破案,一系列手续都是“上面”替他操作好的,所以黎绪怎么查都查不出问题。但当时借调的是两个人,原本局里的安排是楼明江在山下帮忙做验尸和化验等工作,另外一名专家进村协助破案,但在专案组正式入村的前一天,出了个意外,直接使楼明江和另外那名专家换了个位置,这点倒不是“上面”强行干预的。 这个意外,说来话还挺长,跟我还有点渊源,留着等会再说。 那天楼明江接管下于巧巧的死亡现场并安排好全部需要的工具和药品后,朝常坤跟黎绪招手,让他们靠近尸体但不允许触碰尸体。 然后他拿着一支不锈钢喷瓶往尸体身上喷一种不明液体,像是在表演一场跟死亡有关的魔术。 黎绪说她当时以为喷瓶里那种液体是蓝色的,几年以后在研究中心再次接触到才知道其实是透明的,在灯光下面的喷雾呈现出的一点幻觉般的蓝色其实是毒化反应。她说这里面的情况很复杂你们只要知道个大概就行了。 尸体被楼明江的液体喷到过的部分颜色开始发生变化:眼角、额头靠近发根的地方、鼻翼下端,总共三处皮肤慢慢呈现出紫黑颜色,热烈湿润,像乱泼的油画颜料,大概只持续了十几秒钟,颜色便飞快褪去,恢复成了之前尸体原本的死灰色。 楼明江死死盯着尸体看,直到那些突兀的紫黑色全部消失才开口解释:“颜色显示出来,表示有毒性反应。颜色消失,表示毒性消失。” 他咬了下嘴唇以后又补充说他那支试剂是从动物体内提出来的血清素,喷洒的地方显出颜色,就证明确实存在毒素,而且可以根据颜色的不同和深浅来判断毒素种类和毒性强弱。他说一般的毒呈现出颜色以后,颜色是不会消失的,至少不会马上消失。眼前这种现象说明,这种毒一旦进入血液,马上就会对人体发生破坏作用,并且很快溶解于血液,造成查不出死因的结果。 大概的意思是明白了,但问题还是有很多,而且不知道从哪里问起,楼明江说他会继续查看情况,最好能得出点什么数据。 然后,常坤和老苗做了最初步的现场勘查记录,将尸体抬进储物间等局里派人上来接手。 付宇新提出说现场没有那种又黑又长的头发,仔细找了几遍都没发现。他说可能在于巧巧家里。又说如果她今天去过于苏州家的话,也可能在于苏州家。 他们立刻准备出去找,但被楼明江拦住了。他要求在场所有人再消一遍毒,以防随便哪个万一。 楼明江几次三番保护大家的举动,让黎绪感觉塌实,觉得不管他进村的目的是什么,至少,他对人的性命还是很尊重的,发自内心担心大家的安危。 黎绪发现直面死亡发生的时候,甚至于巧巧死掉以后,在场几乎所有人都是慌的,哪怕见过无数凶案现场的常坤都慌,更别说石玲了。 石玲本来在自己卧室里,听见动静跑下来,正好目睹于巧巧死的过程,一屁股坐在楼梯上爬都爬不起来,吓瘫了。 但是有两个人除外。 一个是楼明江。 另外一个是付宇新。 这两个人,在毫无预兆就发生了的一起恐怖死亡事件中保持了绝对的冷静和判断,只能说明,要么他们能力不一般,要么就是身份不一般。 在这点上,黎绪的直觉没有错。 等事态稍微平静下来些以后,他们开始分析案情,才突然发现于巧巧的死亡里,好像有很多破绽。 首先一点,从楼明江的实验结果看出,毒就在于巧巧的脸上,然后再由抹擦之类的动作进入嘴里的,可凶手到底是怎么把毒弄到于巧巧脸上去的?就算是睡着,就算那种毒是无色无味的液体或者胶状物,也不见得能往人家脸上涂吧? 其次就是杀人模式脱节了,按照之前的案例分析下来,A类死亡的共同点是暴戾,如果凶手杀人真的有原则和模式,那么,A类死亡无论怎么轮也轮不到于巧巧的头上。她都软弱成个兔子了,谁想捏都能捏一把的那种。如果凶手真要致她死地,勉强可以划分到C类,因为于巧巧未婚先孕,在思想传统的人眼里大概算是**一种的,可偏偏就是A类,逻辑完全不通。 再加上现场没有找到头发,所以黎绪觉得这案子还有得好推敲,搞得不好有哪个环节出错了。 于苏州的状况很不好,差不多是崩溃了,都是旁边的人架着要他做什么才做什么,跟提线木偶一样,有时候喃喃自语吐一两个字,唇齿含混,听不清楚到底说了些什么。 黎绪有时候很一根筋,非要听清楚于苏州到底在喃咕什么不可,所以把耳朵凑到他嘴边为止,听了好一会终于听清楚了几句,意思是都怪李云丽,要不是李云丽把钱都骗走,他们也早下山了,巧巧就不会死了。 于苏州有点神经掉了,目光空茫,像祥林嫂样念念叨叨念念叨叨,说来说去就是那么几句话:要不是李云丽把钱都骗走,我们早就下山了,巧巧就不会死了。要不是李……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29、用毒液浸泡尸体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于苏州那么一念叨,里面的逻辑关系也就基本弄清楚了:李云丽骗了或者也可能是敲诈了于老棺父子全部的钱,所以他们没办法去外面谋生,于老棺为了能自由,便趁着村里不停死人的当口将李云丽毒死,结果后来又发生一系列事情,导致搬走的计划一直拖延,但他到底还是将李云丽的存折偷出来让于苏州带于巧巧逃下山去,然后就发展到了眼下的局面。 虽然还没有确实的证据,但于老棺杀死李云丽应该是个不争的事实,如果连环谋杀案的凶手也知道这件事呢? 于老棺的杀人行为落在另外那个更大的、几乎把自己当成了神的连环凶手眼睛里面,就是暴戾,符合A类死亡的原则。 那么,于巧巧就是被错杀了的。 原本会死的应该是于老棺才对! 于是,于老棺很快就被带到办事处来了,哦,与其说是被带来的,不如说是他心甘情愿来的。警察突然去敲门时,他吓了一跳,还发起抖来,但是警察开始搜他的房子时,他反倒平静下来了,静静地看着,静静地等着,然后乖乖地跟警察走到办事处来,一路都像绵羊般温顺,直到跨进门槛看见跟条烂绳样瘫坐在椅子里的于苏州,他才突然发起怒来,恨铁不成钢的一股悲壮,满脸绝望和愤怒。 他原以为儿子已经带着于巧巧走了,所以自己是死是活都不在乎了,才会心平气和听凭警察摆布,可一见眼前状况,就知道什么都没办成,哪里按捺得住,当场暴跳如雷,还手舞足蹈想对谁动手,急怒交加,悲愤难当。 于老棺闹得厉害,老苗就走上前去试图拍拍他的肩膀劝他安静下来,还没靠近,猛地就被楼明江给吼住,叫他不要碰于老棺。 黎绪心里打了个颤,很感激楼明江阻止老苗,如果凶手原本想杀的人其实是于老棺,那么,他现在就相当于一个到处移动的毒源,于巧巧身上的毒肯定是从他身上转移过去的,谁碰他都可能沾到毒物。 几分钟以后,楼明江的这个推测就得到了证实。 而整个事件的发生是今天白天时于巧巧跑去跟于老棺说她怀孕的事,跪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于老棺用自己的袖子给她擦眼泪,毒素就这样发生了转移,很简单地解释了为什么毒素会在她脸上。毒素有可能那时就进入了于巧巧的嘴里,也有可能是后来哪个时候不小心抹进嘴里的,后来研究中心实验室的实验数据显示,那几种毒对不同性别、不同体质、不同年龄的人,发作时间有很大的不同,并且极不稳定。 楼明江把他的血清试剂喷在于老棺所有裸露出来的皮肤上,额头靠近发际的地方很快出现两手指宽的一道紫黑色浓痕,薄薄附着在皮肤上,不往下滴淌,也没有扩散的迹象,然后很快消失了。接着,楼明江又把试剂往于老棺衣服的袖口领口和两襟大面积喷洒,他似乎很有把握最早的时候,毒是涂在衣服上的。 这点也很快证实了。 浅青色的衣服喷上液体以后,呈出深蓝色。只有两只袖子靠里侧的地方变成了突兀的奶白色,很大两块奶白色,便是毒素在布料上的呈现方式,跟在皮肤上不同。而且,袖子上的两处颜色直到二十多分钟以后,才慢慢褪去。楼明江说他暂时也弄不清楚为什么颜色不同,而且消失时间的不同也是有很多种可能性的,必须拿到毒素样本经过多种实验才能有结论。 到这一步,楼明江才长长吁出一口气,表示他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接下去就是警察的事了。 之后便是一系列的盘问,希望能从于老棺这几天接触的人中锁定一个凶手嫌疑人,可后来发现全是白费力气。因为于老棺的衣服晾晒在院子里,而他们家的院连把锁都没有,随便谁都能偷溜进去做点什么手脚。之前警察说过他好几次他全都当耳旁风,说自己老老实实做人本本份份做事,不怕有鬼找上门来。他好像一直认为村里死那么多人是闹鬼所致。 唯一有进展的就是于老棺承认他毒杀李云丽的事,前因后果都说得很清楚,好些年前和李云丽发生过几次关系,就被她讹住了,一年年一月月问他要钱,不给就告他强奸,要闹鸡飞狗跳让他在村子里没法住,什么什么的,于老棺忍了许多年,钱被榨得干干净净,最后不得不痛下杀手。 常坤问他从哪里弄来的氢化钾,他说是早几年有次进城逛的时候,从一个卖老鼠药的地摊上买的。常坤问了些细节,他都对答如流,所以好像就没有对这个说法起疑。 黎绪和付宇新在旁边听着,突然互相看了一眼,关于氢化钾的来源他们两个都不相信于老棺的说法,但没当场点破,可惜后来他们想办法再问,于老棺也还是坚持当初的说法,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直到四年以后认识我,再从诸多信息里往回追溯,黎绪才知道原来那次的氢化钾是苏墨森给的,经由了我的手,想起来居然有种沧海桑田的况味,不得不感慨人生奇妙。 于老棺当场被扣留,只等局里来人就带下山去,办掉一系列手续,然后上法庭。 黎绪看于老棺实在不能算十恶不赦的人,也是被逼无奈才这样,所以后来还帮他找了个很好的律师,最后判了个无期,现在还在牢里。她去牢里看过他,问了好些问题,他能答的全都老实答了,只有在氢化钾来源的问题上不松口,死咬定是从一个卖老鼠药的摊子上买的。黎绪见他实在不肯回答,又觉得也许这个问题并不重要,就作罢了,她哪里能想到,他的毒药是从一个叫苏墨森的人手里得到的,苏墨森又跟陈家坞的地底墓葬有脱不开的关系,又是整个事件的核心人物,她就很沮丧,觉得如果那时多花点功夫得到正确答案,也许就能早点查到关键了。 可惜,时间没法倒回去,况且就算真的倒回去,她也未必能想到让于老棺开口的办法。 追究起于老棺的深层心理活动,我想,一定是因为害怕苏墨森所以不肯说实话,苏墨森身上的确有一种能让人怕到骨髓里去的能量。于老棺自己身在牢里,是无所谓生死了,但他的养子还在外面,还有几十年的人生,他肯定不希望苏墨森因他嘴不严实而害及于苏州。 那天天快亮的时候,到了三辆车,二十多个警务人员,没有惊动村民,趁着夜色迅速勘查了办事处、于巧巧家、于老棺家三个现场,帮着常坤他们将整栋楼彻底消过几遍毒以后,带走了于巧巧的尸体和于老棺父子。 于巧巧死了。 于老棺以后肯定不可能再自由了。 于苏州会因为隐瞒和包庇而刑拘一阵子,之后大概也会在警察的监视下生活很长一段时间。 所以,一夜之间,少了三个嫌疑人,现在剩余下来的村民名单是:张红、乔兰香、于伟、于恩浩、戴明明、石莲娟、陈乔斌、于国栋、梁玉米、于天光和于菁菁。 名单里有两个是九岁和十四岁的孩子,犯罪可能性相当小,在黎绪的意识里完全为零。 她不认为凭小孩的能力能办这么大的事,但她很在意于恩浩的情况,盘算着要怎么样才能让他开口说点什么,到底为什么那么关注他的表姑戴明明。 另外,她觉得那个活在传说里的女鬼很不省心,因此任何时候都格外留意周遭动静,特别是经过槐树林时。 楼明江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做了一天一夜的实验,得不出什么结论,说掌握到的东西太少,设备也不够齐全,太可惜了。黎绪就安慰他,说迟早会找到源毒,到时候直接带回生物所的实验实里,要怎么研究都行,楼明江耸耸肩摊摊手,说也只能这样。 几句闲话下来,黎绪问他以前有没有接触过类似的毒,楼明江想了想说他没有接触过,但他曾经听一个教授讲起过一件事情,和现在的情况好像有那么点关系。 然后他就讲了那件陈年往事,说云南那边一个小村庄里的村民无意中挖掘到一处古墓,墓中八副石棺,棺中尸体用某种奇怪液体浸泡,不腐不臭,面色如同生者,尸体穿金戴银,尸身下还有古器皿作殉葬。村民贪财,疯抢,并且向当地政@府隐瞒古墓的事情。但是几天以后村中将近一半村民离奇死亡,怎么查都查不出原因。村民大骇,以为是他们的盗墓行为触怒墓中亡灵招来了灾祸,便要求村民将棺中取出物件全部放回原处,还打算选良辰吉日封棺封墓叩拜。谁知有两个村民奸滑,不愿将偷出来的殉葬品归还回去,就趁夜里潜入墓中,往石棺内浇气油,点火烧了八具尸体。就在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墓顶坍塌,连活人带死尸全部埋掉。 黎绪没明白这个故事跟陈家坞的事到底有什么关系。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30、出现B类死亡的征兆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楼明江继续往下说:“后来有警察和一队考古学家驻村,我认识的那个教授的一个朋友就在那个考古队里,他们没能把坍塌的墓体重新掘开,但在驻村调查期间发现,所有死去的村民,都曾在那个墓中,将双手伸入石棺的液体中捞取殉葬品。石棺里的那些液体是关键。教授的那个朋友用我昨天晚上用过的那种血清相类似的试剂在死去村民的衣服上、头发上、皮肤上等很多地方发现毒化反应。他基本上能肯定致使村民死亡的毒就是石棺中的液体。同时他做了很多试验,发现那种毒能在人或动物的皮肤上存留三天左右,在衣物和木制品上可以存留两到三个星期以上,但不会在任何金属上存留。而且它们非常容易在水以及其他任何一种洗涤剂中溶解掉。” 现在黎绪不是糊涂了,而是突然感觉到了惊惧。 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惧。 就好像原本好好的两只眼睛突然瞎了,什么都看不见,而周围的黑暗中到处都可能有危险的那种惊惧,丝丝缕缕在四肢百骸里窜动。 她问楼明江他讲的那些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答说:“1996年。” 再问为什么后来警察过去了都没能把坍塌掉的墓重新挖掘出来。 答说:“那个墓在建造的时候有特殊的机关设置,局部受损会导致整个墓葬往地下洞窟塌陷,彻底损毁,相当于一种自爆装置,没有挽回的余地。” 再问他后来对那件事情的调查有没有新的进展。 这回,楼明江犹豫了一下才说:“警察那边的行动我一无所知,但考古队这边还有一点听说,那次行动早就结束,但是之后有几位专家好像开始研究这个全新的、富有挑战力的课题,他们想从历朝历代的文献中找出是否有用毒液保存尸体的案例。研究了一段时间完全没有发现,也就不了了之了。” 他说到这里,突然冲黎绪笑笑,说:“其实很多我也只是道听途说来的,未必能当真。” 黎绪和常坤都还有话想问,但都突然刹住了,大厅里的几个人不约而同都转移目光望向门口。 因为从外面刮进来的穿堂风送进来一股浓烈的中药香味,紧接着一道瘦长的影子投射在了门边的阳光里。 是于天光。 黎绪说,在她这四年多的记忆里,于天光一直都像是个活在中古传说中的人物一样,冷静、沉默、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强大,并且,走到哪里都是带着好闻的药香出场,那是种浓烈的、随便什么人都能闻见的药香味。 于天光那天是第一次主动来警察的办事处。 他来告诉警察,于伟刚刚去找过他,说感冒了,想问他买点药。 在场的人谁都知道,感冒症状是B类死亡的前兆。 办事处的人当场就慌起来,几乎顾不上跟于天光说什么,只交待石玲留守办事处,其他人,全部一窝蜂出动,往于伟家去。黎绪记得当时,于天光还站在门槛边的那片阳光里,因为角度背光,她看不清楚他的五官,但是闻见他身上浓烈的草药香味。 黎绪从进村第一天起就知道于天光每天在家给自己熬中药,把自己弄得一身中药味道,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因为他吃的药都很平常,常坤找人一查再查完全没有问题,甚至后来的药都是警察买的,更不会有问题,所以黎绪再怎么觉得不对劲都没有用。 她那时候哪里能够想到,于天光是在用普通的药香来遮盖自己身上不普通的药香,目的跟现在我们在屋里弄这么多气味来遮掩黎绪身上的体味一模一样,都是为了避免被和乔兰香一样的寄生人杀死。 那天他们一行人闯进于伟家里一通忙乱,最先有发现的是付宇新,他在于伟的床上找到前几次命案现场出现过的那种头发。 接着,楼明江也有进展,在看过于伟的眼睛和舌苔并做了血清试剂反应之后,他马上给大家使眼色,意思是真的中招了。 于是常坤立刻打电话安排车子来接于伟到医院隔离,同时让跟车上山的医务人员对跟于伟住在同栋房子里的戴明明和于恩浩做强制性的全身消毒,就是用高压消毒喷枪使劲喷的那种,任你哭爹喊娘都得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喷上几遍,还有他们的家,也里里外外做了消毒处理。 至于于伟的儿子于恩浩,黎绪的意见是以预防或者类似的名义,也暂时把他送下山隔离起来,能隔离几天是几天,总比呆在村子里强。也许等最长隔离期一过,上面就有安置剩余村民的方案出来了。 常坤也这样打算。 可他们这里操碎了心,于恩浩倒是一点情面都不领,坚决不肯跟自己的父亲一起下山。他看着于伟的时候,目光冰冷绝决没有半丝温度,就好像在看一个跟自己完全没有关系的陌生人。 而于伟似乎也不关心儿子何去何从,只关心自己的情况,一个劲地缠着警察问这问那,可问来问去居然没问到最重要的问题上,他好像完全没有觉察到自己要死了,还在那里搞不清楚警察为什么要带他走,真是有够蠢的。 黎绪看看于伟又看看他的儿子于恩浩,心里不禁冷笑,原来天底下亲人之间没有亲情的情况,不止存在于她跟黎淑贞之间。 于恩浩不肯下山,就托给了戴明明照顾,说起来是表亲,寄住这么久,也该她照顾。 戴明明没有意见,她似乎对身边所有事情都不关心,虽然表情举止都得体到符合人情的分寸,但掩饰不住眼底事不关己的冷漠。 黎绪离开于伟家的时候,走到于恩浩的面前,蹲下身体,使自己的目光与他的目光保持在同个水平线上,再次问他是不是真的要留下来。她还比较直白地透露了继续生活在村子里会有多危险。她耸了下肩膀,说:“你可能会死,我也可能会死,你不怕?” 男孩摇头,眼睛里面是一片沙漠样的荒凉,这让黎绪觉得心疼,再怎么样也只是个孩子,怎么能活成这样。 于伟走出家门前好像想到了什么,然后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有个儿子,于是快步走到儿子身边,弯下腰,俯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声音太轻,连站得最近的黎绪都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当时她的注意力高度紧张,怕于伟接触到于恩浩的身体不小心把自己身上的毒素转移过去,好在没有发生实质性的接触,但放心起见,之后又给在场的几个人做了消毒。 来接于伟的那辆车把之前送下山检查身体并进行隔离的白米兰给带了回来。 这是黎绪没有想到的,别人也忘了告诉她,所以见到白米兰的刹那,黎绪表情很呆。 白米兰是自己非要回来的。 她在医院接受隔离观察十多天,可是除了双手冰凉以外,没有任何别的问题,偶尔有两次测量出来血糖偏低,其余所有指标都正常。而她这个年龄的女人偶尔出现低血糖现场很正常。从全国各地赶来的八个领域共六十三名专家对她进行了会诊,得出结论说无需再继续隔离。 原本何志秦想再给白米兰争取几天时间,也许多住几天院,山上的警察就把案子破了也不一定,她也就不用回村冒险了。可她自己不愿意,怎么的都要回村里,说自己孤苦伶仃一个人,就算老天真要她死,她也想死在家里,态度非常坚决,所以何志秦只好把他送回村里。 白米兰下车看见黎绪他们的时候,还怯生生地道谢,又回过身跟送她回来的人道谢,然后才慢慢地一步一步往家走去,孤单得要死的一个背影。她的性情里面有天生的柔软,还带着点悲伤,活得像棵野草。 何志秦跟着送白米兰的车上山来,将上次老苗在陈乔斌窗根底下捡到的两颗烟头的化验报告拿来了。 烟头上的唾沫分析是于伟的。另外还有那一小块褐色的斑块是干掉的血迹,DNA结论是于天光的。 黎绪目瞪口呆。 于伟在陈乔斌窗根底下抽了两根烟,烟头上却沾了于天光的血迹?这结论匪夷所思极了,黎绪不管怎么发挥想象力都没办法想象出那天晚上陈乔斌家的院子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于伟和于天光两个人一起翻墙进院蹲在陈乔斌窗户底下偷窥,然后又因为某个分歧打起来把于天光打伤了然后烟头上才沾到血?不对啊,于天光是多少谨慎聪明的人,能跟于伟那样的蠢货合伙干偷窥的事?还允许他在人家窗根底下抽烟? 所以,太想不通了。 这时接于伟的车子还没开走,于是当场询问他,问他烟蒂的事情,为什么他的烟蒂会在陈乔斌家的院子里。 于伟眼神一动,但表情不屑一顾,轻描淡写回答说:“大概是去陈乔斌家串门聊天时留下的呗。” 老苗声色俱厉,说:“我问过陈乔斌,你起码有半个月没去过他家了,难不成你是趁他不在家的时候翻墙进去的?!老实交待,你都干了些什么!” 于伟见形势不对,脸色一下炸成了猪肝色,眼珠子转过几转以后,突然梗起脖子,甩出一副打死都不说的姿态。 他们没办法,只能先把他送进医院隔离以后再慢慢问。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31、于天光脸上的笑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送走警车以后,黎绪和老苗他们商量着要去找于天光谈谈,直接问他,他回答也好,不回答也好,起码都应该问一声为什么他的血会留在陈乔斌家院子里的烟蒂上,而且,他又是哪里受了伤,会有血。 这个情况太离谱,黎绪怎么都推测不出合理的解释,憋得难受,非问不可,所以就去了,在路上碰见了陈乔斌跟和那个年纪还很小的女孩于菁菁,一个大人一个小孩正站在路边说话。 陈乔斌的样子看上去很亲切,非常温和地问于菁菁最近过得怎么样,于天光待他好不好,功课有没有复习这些话。 于菁菁一一点着头。 看见黎绪他们走近,于菁菁突然闪到了陈乔斌背后,抓着他的衣袖仰着脸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睛看走在最前面的黎绪。 黎绪说于菁菁是个漂亮的小女孩,漂亮到有点接近恐怖的味道,头发乌黑顺滑,齐耳剪断往里弯曲有一种洗发水广告的味道。两只眼睛漆黑明亮,皮肤如凝脂,五官也是精致得恰到好处。 我们一边听她描述,一边看钉在墙上于菁菁的照片,真的是个非常非常漂亮的小女孩,眼神安静有力,像是能从照片里看出来真的看见我们几个人似的,盯得久了,心里会生出些莫名的慌张。 黎绪他们走近时,于菁菁虽然像害怕陌生人似的闪到了陈乔斌的身后,但其实她的表情里并没有表现出真正的害怕,她保持着某种自觉的内敛淡定,一种仿佛是逆来顺受听天由命的感觉。 黎绪说她在与女孩对视的几秒钟时间里,恍惚想到了特别多不该想到的事情,类似怨魂、闹鬼、仇恨、转世这些,越想越毛骨悚然,好在上帝总算还是宽容的,陈家坞发生的那么多诡异事情和于菁菁并没有关系,并且到最后也没有把她卷进来。 于菁菁的父亲早些年就去世了,一直跟继母过,前些日子,也就是黎绪进村前,于菁菁的继母也死了,自那以后她就一直住在于天光家,石玲上门明查暗访过几次,确定于天光真的有很好地照顾她,而她也确实愿意跟于天光生活,所以就没提送孤儿院的事,况且就眼下的形势,也不能送。 这边几个人正你看我我看你还没来得及正式说什么切主题的话,那边于天光就突然从岔路口走过来了。 于菁菁一看见他,便离开陈乔斌往那边奔过去,拉住于天光的手,再回过身来看这边。 黎绪说那时候,他跟于天光之间大概隔着十米左右的距离,风把他身上的中药味吹送过来时,她又开始怀疑他服用的那些中药是否真的与案件无关,而正在这个时候,她突然看见,于天光冲她笑了一下。 她说她发誓,于天光真的冲她笑了,虽然转瞬即使,她也捕捉到了,只是没来得及弄清楚到底是怎么样的一抹笑,想表达的又是什么样的意思。因为她看见那抹笑的时候太震惊太意外太骇然,简直像被闪电劈中一般当场怔住,根本反应不过来。 于天光是多么排斥警察的一个人,他排斥所有的外来者,对谁都不说半个多余的字更别说露笑脸了。 可刚刚他确实冲黎绪笑了一笑。 她吓坏了。 黎绪说后来她躺在床上细细回味时,觉得于天光当时笑得挺温和,应该是没有恶意的那种,她想不明白为什么。 于天光牵着于菁菁的手走掉,黎绪到这个时候才发现他右手的虎口处缠着白色纱布。 他原本试图把伤口隐藏进袖子里,但于菁菁是小孩子,她顾不上很多,冲过去就牵住了他那只受伤的手,所以藏都无处藏,暴露在了黎绪眼底。 他的右手受伤了。 怎么伤的? 黎绪猛地想起陈乔斌家院墙上的那些碎玻璃。 农村里面很多房子都有一些简单的防盗措施,比如在院子的墙上铺碎玻璃或者尖铁丝什么的,防止小偷翻墙。陈乔斌家的院墙上就有,所以现在黎绪所能够想象到的,就是某个晚上,于天光爬墙进入陈乔斌家的时候,手被碎玻璃割伤出血,所以,他的血才会滴在于伟留下的烟头上。 黎绪渐渐对老苗在陈乔斌家捡到烟头之前那个晚上发生的事情有了一点大概的猜测,应该是于伟先翻墙进入陈乔斌家的院子并躲在他卧室窗户外面偷窥什么,大概是等于伟走掉以后,于天光才翻墙进去,也一样在卧室外偷窥,他翻墙的时候不小心划破了手,血便滴在之前于伟烟头上。 这是唯一符合逻辑的猜测。 然后,问题又来了,他们各自的目的是什么? 黎绪看看就在眼前的陈乔斌,又看看正慢慢走远的于天光,心想这些人可真滑稽,各怀鬼胎,又都装作若无其事,只把警察当白痴耍。 陈乔斌跟他们简单打个招呼就转身往自己家方向走,黎绪刚才因为他在场所以没法问于天光话,现在他走了,自然是要追上去问的,可还没拔腿,猛听见身后有人喊常队长,喊得声嘶力竭十万火急,回转身一看,居然是个黎绪从来没见过的警察,不由愣住。 连常坤都呆了,因为他也不知道那个一边拼命喊他一边狂奔而来的年轻警察是谁,非常时期非常地方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个人来? 陌生的年轻警察跑到他们面前停下脚步后,弯下腰,双手扶膝不停地喘气,可见这一路,是拼出了全部的力气在奔跑。不等气喘匀,抬起一只手指着村口的方向,艰难地说:“出事了。” 然后就轮到黎绪他们拼出全部的力气往村口跑了。 当时她脑子里面第一个反应就是:又有谁死了,而且这次,死的恐怕不是村民。 千幸万幸没有谁死,但实际情况也相当糟糕,因为驻守村口的警察在运送物资的车上发现了两根长头发,就是之前出现在数个命案现场的那种。乌黑乌黑的两根,在座椅底下的地毯上。 警察都知道头发与死亡事件之间的必然联系,所以当场全都慌了,乱作一团。这几个负责运送物资的警察都年轻,没有经历过大场面,也不知道陈家坞命案的具体细节,看见头发就杯弓蛇影吓得乱喊乱窜,村口两个值岗的警察费了很大的劲才把他们集合回来,命令他们不能做任何动作,不能拿手擦汗不能用手触碰身体特别是脸部,于是他们一个一个就跟雕塑似的站在那里等待消毒,有个女警察满脸泪水又不敢擦,死死闭着嘴唇生怕毒素随着眼泪滑进嘴里。 值岗警察累得满头大汗也没敢擦一下,头发出现了,谁也说不准问题出在哪里,没人敢轻举妄动,搞得不好又是一条人命。 楼明江得到消息后赶到村口给所有人都做了血清测试,没有任何毒化反应。然后就是大规模的临时消毒。不管怎么样,刚刚送上来的这车物资都不能再要了,如果有头发就有毒的话,谁知道毒素会在哪个地方。 这辆车每天上上下下开,有时候何志秦也坐它来回,防范得非常严密,平常根本不会让陈家坞的村民靠近,黎绪想不通死了,到底什么人能有这样通天的本事对它动起手脚来? 楼明江上车查看了一下发现头发的位置,然后下车,从付宇新手里把头发接过来仔细看了两眼,神情突然古怪起来,立刻又折返回车子里面去检查,退出来的时候神色挺茫然的。 黎绪观察到楼明江的反应,凑近他身边问他发现什么了,他恍恍然点头又摇头,说:“这两根头发跟其它那些有点不一样。” 问他哪里不一样。 他说:“这两根里面,有一根没有发囊,不是完整的头发,是生生折断在那里的。之前命案现场的头发全都是完整的,没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再问他说这明什么。 楼明江摇头,表示完全没有头绪。 其他人都忙得要命,没有注意到这点。平常运送物资的三个警察吓得不轻都开不了车,常坤安排守村的小刘开车把他们送下山,但想想又不放心只让一个警察值岗,万一出点什么事情连报信的人都没有。 常坤扭眼一看,发现刚才跑进村去喊他的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年轻警察还在,便问他是哪个分部的,答说是支岐镇派出所的,正好在附近执行完任务。问他执行什么任务,答说前面有两个村的村民在水库还有溪的上游炸鱼,他接到投诉后过来处理,已经处理完了。 常坤想了想又看了看,没别的办法,就让他暂时顶一会岗,等局里再派人过来接手。他很激动地答应下,还连声说谢谢。看他脸上那种突然被委以重任的庄重神情,黎绪不由苦笑,心想这世界上的天真,大抵都是无知无畏。 这时,楼明江随口说了句:“那些村民也真够笨的,炸鱼干什么,动静大还没多少收获,不如放把药,没声没响,要多少鱼没有。” 他当时真的只是随口一说。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32、于伟突然崩溃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小警察听见楼明江的话,憨憨地笑了一下,跟他说:“你说的是,如果放药的话,只要没人举报,我们根本不能知道。但不知道他们怎么回事情,回回都非要用雷管炸,说下药没效果。我们也拿他们没办法,一年到头为这事不知道要跑多少趟。” 当时关于村民炸鱼还是药鱼的对话,真的是很简单很正常甚至可以说是很闲散的随口说说,黎绪和付宇新恐怕包括楼明江都半点没往心里去,所以后来真相慢慢浮现出来时,他们会那般唏嘘,觉得所有事情,甚至包括破案这种事情,老天都会有他的安排,只可惜我们并不是每一次好机会都能抓住,实在没有聪明到那样的地步。 大家回到办事处后商量来商量去,觉得物资车上那两根头发,不可能是哪个村民特意放到车上去的,因为他们没机会这么做。最大的可能就是被我们中间的哪个人夹带上去遗落在那里自己没发现。这样推测下来能够得出的结论就是凶手已经对我们中的哪个人下过手了,但我们的消毒工作做得非常仔细彻底,所以没有出事,也基本上可以不用担心,即使凶手真把毒下在什么地方,也早该消失掉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还是没办法完全放心。黎绪说那天接下去的时间里大概所有人都在想关于死亡的事情,万一自己中招了,要怎么面对,有没有什么后事需要交待之类的。 她说也就是因为发生了那天的事,老苗突然觉得死亡真的可能随时降临,所以偷偷地把后事托付给了局里的老朋友,盘花店,办营业执照,搞装修。他还立了遗嘱,如果他殉职,遗嘱由退休的石老局长,也就是石玲的父亲来监督律师执行。 黎绪说老苗做的这些事,朝夕相处的日子里,她真的一点都不知道,直到一切结束,她下山回到家里以后,律师来找她,把老苗的遗嘱执行到位,花店属于她和黎淑贞。 那天在物资车上发现的两根头发在所有人心里都种下了雷,常坤为了尽快驱散大家心头的阴影,赶紧要丁平去把于天光叫来问话,问他关于烟头上血迹的事情。 常坤认为有事情做有案情分析,大家就不会胡思乱想东怕西怕,这种时候分散点注意力很有必要。 于天光当时没在家,丁平满村子找了好一会才在村外面的菜园子里找到,他挑水浇菜,看着一点问题都没有,细想却是不得了的,因为在这么诡异又恐怖的气氛里,他活得实在太淡定太镇静了,生死都成问题了,他居然还有闲心挑水浇菜。 对于他的血流在陈乔斌家窗外的烟蒂上这件事,他是这样解释的:那天晚上经过陈乔斌家外面时看见有个人影翻墙进院,便也跟着翻上墙头,趴在上面想看看前面鬼鬼祟祟的人想做什么,结果那人只是蹲在墙跟底下,隔一会抬起身子往窗户里面看一眼,前后大概半个钟头的样子,就从另外一边翻墙走了,并没有做什么事情。他想看看是不是陈乔斌房间里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所以就爬下墙走过去看看。手就是在往下爬的时候划伤的,他当时脱下外套尽可能包严实,但漏下一两滴来也很正常。 常坤问他有没有看见陈乔斌在做什么。 他说:“有,陈乔斌开着床头的台灯半躺在床上看书。他的窗帘拉着,中间有条缝没拉严实,所以看见了。” 常坤问他为什么没有把这件事报告给警察。 他说:“我没有看清楚前面翻墙进去那个黑影子是谁,反正他也没做什么坏事,报告给警察有点小题大做。况且,那个人可能就是警察也不一定,所以就觉得没有报告的必要。” 前前后后都说得合情合理滴水不漏,好像真是那么回事情似的,常坤和老苗他们商量了一会,再回头来看看我的反应,觉得确实没什么可问了之后,不得不让他回去,因为他显然不愿意在这里多呆,态度很差,语气也不好听,目光阴沉沉的很不耐烦。 于天光猜测那个翻墙进陈乔斌家的鬼鬼祟祟的黑影可能是警察,虽然猜错了,但他完全有理由这样猜,因为警察确实每天晚上在村里巡逻,觉得有必要还会翻墙入院,这样做不合规矩,所以一直以来都执行得非常隐秘,应该不可能会有村民发现警察在半夜私闯民宅进行偷窥监视这种事情,连石玲都未必知道,常坤为了保护她,很多决策跟行动都不让她参与,黎绪也是在和付宇新的一次对话中无意听他说起才知道原来还有这项秘密行动。 可为什么于天光会从这方面进行推测?无意中发现过吗?还是警察的行动都在他的掌握中? 而且他叙述这一切的时候,如此从容,对答如流。 黎绪越想越觉得可疑。 于天光离开办事处十几分钟以后,一直站在角落里没有作声的石玲突然开口了。 她说:“刚才问话的二十五分钟里,大部分时候,于天光的眼睛都直视常坤的眼睛,但是断断续续有八次,他飞快地转移目光去看黎绪,其他人他则一眼都没有看过。” 这话一落地,所有人的目光都刷地一下聚集在了黎绪身上。黎绪其实也注意到这个情况了,并且比他们更震惊更不解,因为刚才整个问话的过程中她一句话没有说一个问题没有问,存在感非常薄弱,为什么于天光偏偏要分出精力去注意她? 而且还是八次。 八次! 再而且,他对别人没有半点兴趣,只对黎绪有特别关注,更加重了这里面好像有什么猫腻在。 黎绪突然见丁平目光不善,赶紧举手做个投降的姿态,摇头说:“你别那样看我,我不知道为什么。” 丁平把脸撇开了,没说什么。 黎绪叙述到这里,我猛地想起丁平跟我说的话,他说他信不过黎绪,也信不过付宇新。 原来那货从四年前还在侦破陈家坞连环命案的时候就信不过了,并不如他所言是破案以后横生出来的枝节。所以,估计丁平连我都是信不过的,谁让我跟黎绪走这么近,她在谁也不肯见的情况下还肯见我,甚至往来密切,丁平必定连我也要一起怀疑并提防的。 不管怎么样,当时最重要的事情是抓住凶手,形势越来越紧迫,有种再不破案就要死光光了的恐慌感。 常坤他们找于天光来问话的时候,付宇新并没在场,他在楼上大堂里面看于伟的资料,想弄明白凶手为什么会对他下手,因为这些日子接触下来,于伟那人除了有点卑躬屈膝和在看见黎绪与石玲两个漂亮女人时目光稍微有点猥琐外,别的好像真没有什么坏毛病。 研究来研究去,结合陈乔斌卧室窗户底下的烟头,再结合他身上出现的是B类死亡的症状,付宇新猛地想到,他潜入陈乔斌家,会不会是想偷窃。 B类死亡的原则是贪婪,如果于伟盗取他人财物,就很符合条件。但是夜入陈乔斌家,就算他有偷的心,也因为陈乔斌夜深未睡而没有得手。所以,很有可能在那之前,他就已经偷过别人家并且得手了。凶手针对他的盗窃行为给他判了B类死刑,这就符合模式了。 付宇新下楼把这些分析跟大家一说,便立刻准备打电话给何志秦,务必要让他再加紧对于伟的询问,尽可能问清他偷过谁家,有没有被人发现,或者在他偷窃的过程中有没发现谁的行为比较怪异或者家里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之类的,哪怕他能说出一星半点,对破案都可能是一个大的台阶。 常坤刚伸出手去想拿电话听筒,电话却先他一步猛地响了起来,把他吓得手都缩了缩,然后露出无奈的、自嘲的一抹笑,把电话接起来。 是何志秦打来的。 他说于伟的情绪非常糟糕,接近崩溃的样子,好像是知道自己快要死了,肯定没救了,正在大哭大闹。 常坤他们都吃了一惊,因为警察并没有把不明原因死亡的三种不同情况仔细公布出来,局里又开过会决定暂时向于伟隐瞒他的真实情况,并且,于伟是个头脑非常简单的人,不至于聪明到会去分析死亡症状,他一直都以为如果被鬼盯上的话就会像于成林和于巧巧那样当场猝死。所以一定是哪个环节出了岔子才会使他突然察觉到自己死期将至。 要么是他不小心听见了医护人员或者专家们的谈话,要么是哪个王八蛋告诉了他! 要从情绪崩溃的人嘴里套出点什么恐怕不是件很容易的事情,黎绪心里恼火又着急,夺过听筒叫何志秦想办法先把于伟的情绪安抚下来,然后再慢慢地、小心地问他问题,尽可能多问点出来。 何志秦叹了口气,表达出很无奈但是又明白自己不得不按黎绪说的去做的一点悲凉情绪。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33、他说付宇新不太像好人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付宇新盯着于伟这条线索使劲时,老苗收集完了关于陈家坞家禽家畜死亡情况的材料,来源主要是村里剩余村民的口述和已经搬出村到镇上及城里居住的十多位村民的口述,说法基本都一致。 大概是从五六年前开始,村里的动物开始不明不白死去,猪狗牛羊鸡鸭一批接一批死掉连吃了死猪肉的老鼠都死掉,那一两年时间,整个村子里都是动物腐臭的味道,镇上的兽医说是瘟疫,开了药,也打了好些针,可一点用都没有。镇上防疫站派工作人员进村监督村民把死掉的动物抬到山上挖好的坑里,浇了汽油放火烧掉再掩土埋上。一连两三年都这样,之后村民就再也不肯养什么了,连狗都不养。 老苗说最诡异的地方是支岐山沿路这么多的村庄,独独只有陈家坞的动物接二连三死去,死得干干净净一个不剩。同样也只有陈家坞的村民在接二连三不明不白死掉,别的村都很正常。 黎绪就此跟楼明江作了一次严肃的谈话,两个人的看法基本一致,几年前不明不白死掉的那些动物应该是实验品,凶手用它们测试某种毒物的毒性,最终的目的是用于杀人。 并且,楼明江根据之前做过的一系列实验得出了一些他认为比较确切的结论:毒素由口鼻进入体内致命;在人体皮肤上存留的时间在3到时左右,在衣物上存留的时间是10小时以上;无色无味易溶解;应该是透明的液体或者半液体,这样才能轻易地给目标人物下毒而不被察觉;应该是纯天然的毒素而不是从动物或者植物中粹取出来的,因为这里的村民还没有这么大的能耐也没有实验室里面诸多复杂的化学设备仪器;它们可能存在于村子深处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因为机缘巧合被人发现并且用来杀人。 黎绪将这些可能的特性牢牢记住,然后开始认真地判断那些致命的毒可能存在什么地方。 正想得入神,楼明江原本温和的脸突然变得凛冽,神情冰凉,目光直直地盯住黎绪的脸,用严肃到近乎狰狞的语气凶狠地问她:“黎绪,老实告诉我,你到这里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的态度转变如此突然而剧烈,问出的问题也如此突兀而不得要领,以致黎绪当场愣住,半天反应不过来,连呼吸都错了节奏。呆了好一会才反问楼明江什么意思,怎么会这么问。 楼明江还是之前的表情,眉宇间透露着凶狠,就像黎绪曾经在公安局的审讯室里对付凶手嫌疑人那样,有点咄咄逼人。 他说:“你不是警察。” 黎绪被他的气势压得有点透不过气,舌头打闪,也不能坦荡荡接住对方的目光,她说:“对,我不是警察。” 然后,慢慢的,她就缓过神来了,妈的,这货根本就是在用警察对付嫌犯那套手段在对付她,想从她嘴里诈点什么内容出来。 黎绪暗骂自己蠢,妈的!什么风浪没经历过,差点被他给唬了。 但她没有生气,反而嫣然一笑,偏着脑袋跟楼明江谈起条件来,说:“我告诉你我掺和这些烂事的理由,你也告诉我一些你的事情或者发现。” 楼明江同意了。 他点头的时候,脸上所有的肌肉都开始放松,凶狠狰狞的神情没有了,目光也不凛冽,又变回原先那个温和的楼明江,甚至还浮上了些宁静笑意。四年以后黎绪坐在我家书房里给我们讲那时候的事情时唉唉地笑,然后警告我跟小海还有老懒说,如果你们碰上这种变脸只在一瞬,非常能够通过控制自身气场来改变谈话氛围的人,千万千万要小心,他们都是受过训练的,用的是美国FBI训练的那一套。 两个人谈好条件,气氛松下来了,黎绪笑笑给了楼明江两个她进入陈家坞专案组掺和这件案子的理由。 第一,她很聪明,以前就帮警察破过好几起案子,所以碰上什么大案,她都习惯性要过问。 第二,专案组里面有一个人,是她的男朋友,她怕他出事,无论如何也要在一起。 这两个理由对楼明江来说足够了,他听完以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我早该猜到的,可居然没往这方面想。” 然后,作为交换,他告诉了黎绪两点他对此案件的看法:第一、乔兰香那个人不简单;第二、如果警察再找不出凶手的话,还会有人死掉。 对他说的第二点,黎绪一点兴趣都没有,她也知道凶手不会收手。但是第一点她有兴趣,因为她也觉得乔兰香那个人不简单,只是想不出到底哪里不简单或者不对劲。可楼明江却不想再继续跟她说下去了,他说大家都是差不多时间进村的,他知道的,并不比她多。 楼明江说完就准备走开。 黎绪不让,追着问他:“你最开始的时候往哪方面想了?你以为我来村里有什么目的?” 楼明江不答。 黎绪学着他之前用过的那招,也突然变脸,凶狠地问他:“那你来村里的目的是什么?!” 可惜楼明江完全不吃这套,根本不回答,迈开腿就走了。 黎绪很沮丧,还有点恼火,觉得楼明江太狡猾,她好像有点吃亏。 楼明江走不到十步远,突然又回转身来,歪了歪脑袋,又笑了一笑,说:“也许多管闲事不好,但我还是想跟你说,付宇新那个人,看上去不太像好人,跟他谈恋爱,你要小心点。” 黎绪像中箭样愣在那里看楼明江越走越远越走越远然后在荒凉的石板路尽头拐弯处消失不见还没缓过神来。 她刚才跟他说专案组里有一个人是她的男朋友纯粹只是想给他一个听上去合理的理由避免跟他解释她跟黎淑贞的糟糕关系迫得她喜欢往这种要死要活的麻烦环境里钻,她想把事情简单化处理才随口编了个男朋友的理由。 而且,就算她心里真的想让他认为她有男朋友的话,那也只可能是常坤,为什么他会认为是付宇新? 楼明江为什么会觉得付宇新是黎绪的男朋友? 是这几天他们经常在一起讨论案情让他有这种误会吗?不对,她跟常坤也经常一起讨论案情,还有丁平,大家都一样。那么,是她跟付宇新之间有过什么会让人误会的暖昧举止或者眼神吗?黎绪想起有时候他们说着说着事情,如果说到一块儿去了,会突然就很高兴,然后隔着桌子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喜悦之情顿现眉梢,这样能算暖昧吗?能让人引起误会吗?如果楼明江误会了,别人有没有…… 等等。 现在最关键的,好像不是这个。 最关键的是,为什么楼明江会说付宇新不太像好人?付宇新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他产生这种印象的事?或者是说了什么能让人起疑的话?黎绪之前对他的性格有过很大的好奇但从来没有往“好”或者“坏”这种概念上想。如果付宇新真如楼明江所言不是好人的话,那他会“坏”在什么方面?会怎么“坏”?他会杀人吗?他会是之前石玲被隔离期间无意中在医院里听到的那通电话里所说的“那个混蛋”吗? 黎绪突然觉得自己正在往一个无底洞里面掉。 而且,四年以后,她跟我说,她现在还在那个无底洞里往下掉,一直一直都在往下掉,完全没法预料什么时候才能落地。她说掉着掉着吧,也就习惯了,也就无所谓了。她咧着嘴朝我跟小海笑,说:“你们有时候也会有这种感觉吧?没关系,掉着掉着会习惯的。” 付宇新到底是怎么样的人,黎绪决定以后的日子里小心点观察。但是楼明江这个人,她很确定是不可靠的,至少在专案组的行动中,他有私心,有自己的目的,协助警察破案只是他进入陈家坞的完美理由。所以她拜托何志秦再想办法核实楼明江的身份。 何志秦照办了,并且很快打电话上来告诉黎绪结果:仍旧没有发现任何不妥的地方。 何志秦说楼明江能够进入专案组并且入驻陈家坞完全合规矩合程序,是局里向省厅请求援助,省厅下达生物研究所,所里领导开会,经过严格的政审、体检和业务考核,最终选定两个名额,都进了组,其中一个在局里帮忙,楼明江随常坤进了村里,中间没有任何可以作弊的关节。 他说完这话以后匆匆挂了电话,大概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忙,连再见都来不及说。 但是三个小时后,何志秦本人却出现在了陈家坞村口,并不进村,只是让值岗的小刘进村找黎绪跟常坤到村口去见他。 何志秦不放心专案组的那部电话,因为楼上楼下是同一部,只是分成了主机和分机,所以随时可以拎起另外一只听到全部对话内容,而何志秦特特地地跑这一趟要说的这些话,不想让除了常坤和黎绪两个人之外的任何人听见。 这气氛就有点不对了。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34、第二个可疑的人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何志秦见了常坤和黎绪,把他们喊到一边,连值岗的两个警察都避开,然后招呼都来不及打就急匆匆地说:“楼明江的材料真的没有问题,所有环节都符合程序,但有一个小小的蹊跷处——” 黎绪的目光有点发直,露出着急的表情。 何志秦说:“当时确实有两个生物学专家通过政审、体检和业务考核,两个人也都非常愿意协助警察办案并且都顺利进了专案组,最初局里领导是打算让另外一个年纪更长阅历更广一点的专家进入村里让楼明江留在山下局里帮忙的,可就在定这个方案前的晚上,另外那个生物专家突然遭遇不明人士的袭击,头部受创住进医院,这才换了楼明江上山来,受袭那个伤得不重,没几天就出院了,现在在局里帮做各项数据分析和医院临床观察等工作。” 黎绪当场骂了脏话:“操,就知道有问题!” 何志秦接着说他托人调取了受伤那个生物专家遇袭案的卷宗,不是抢劫,没有目击证人,疑是私人恩怨,但很牵强,袭击者到现在都没有找到,而且似乎没留下半点线索。 这些情况在黎绪听来,显然就是有人不想让那货进入专案组,具体说就是进入陈家坞,所以才把人打伤。最有动机的莫过于楼明江了,因为只有两个人,非此即彼的事,那个受伤住院,就只剩他了。 她当时几乎在心里给楼明江下了判决,非常笃定就是他干的,所以后来终于弄清楚真相时,惊诧极了,简直不能相信。 何志秦看一眼时间,又说了于伟的身体情况,反正就是越来越糟,把全世界最顶尖的医生找来都无济于事,却又什么都不肯说,局里刚刚开会讨论,决定跟他交换条件,以照顾他儿子于恩浩到成年为条件,让他说出点什么。反正不管他能不能说出有用的信息,他那个儿子成年之前肯定也都是需要靠政X照顾抚养的。这个事情他下山回到医院就去谈。 别的也没什么了,但是何志秦临走前又重重地、神情悲凉地交待了一句,要他们提防着楼明江一点,同时别的人也要提防着点。 何志秦嘱咐这句话时凝重的语气及神情让黎绪和常坤都觉得事情好像有点失控,何志秦说的那个“其他人”指的是谁?看他一再欲言又止最后一咬牙一跺脚转身上车离开说改天再谈的样子,他们立刻痛苦地明白,专案组里还有除楼明江以外的人很可疑。 也就是说,除了怀疑楼明江,他们还得再怀疑一个自己人。 而当时在黎绪心里,另外一个可疑人物是付宇新无疑,他削尖脑袋挤进专案组,但又不像是人们传说的那样为了立个大功去争夺升迁名额,只这一点就够可疑的了,况且看何志秦的样子,应该是掌握了什么更能说明问题的线索,只等找到证据。 黎绪说不得不否认,那个时候她心里非常难受,她希望付宇新清清白白没有问题,她喜欢跟他一块儿探讨案情一块儿行动,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她感觉到无比放松,不管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出来,有什么不合规矩的行为也能大胆去做,因为付宇新不会跟她争辨,有时意见不一致,顶多就是像个小孩一样撇撇嘴表示不屑,他更不会拿警察那些条条框框来压她。 她一路想着付宇新种种的好,越发忽略了他可疑的地方,也压根没想起之前楼明江的提醒。她跟我们讲着这些的时候语气那么弱神情那么悲伤我听得心都痛了。 回到办事处,其他人都出去了,只有石玲留下来看门,她经常被安排做看门的工作,已经很习惯了,而且她也喜欢这样,可以避免碰到很多她不愿意去面对的状况,女鬼和死人什么的。 黎绪他们回去的时候,石玲正面无血色半靠在桌子上,眼睛虚无地盯着墙上的某一处,神情尖锐凶狠,一听见门外有动静,立刻像头豹子似的跳起来,急匆匆扑着把外面的人迎进大堂,然后把大门关上,再转过身来用压得很低的声音告诉常坤说现在她想起那天在医院隔离楼里听到的那个打电话的人了。 就是那个在医院隔离楼里气急败坏、咬牙切齿说“那个混蛋早就上山了”这句话的男人。 石玲说:“我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我见过他,大概是半个月前还是一个月前,在公安局一楼大厅里,他跟我说过话。五十多岁,头发有点灰,穿西装打领带,很斯文的样子。他问我……” 说到这里,她原本就很难看的脸色更加脸看起来,狠狠咬了一下嘴唇,把声音压到更低:“他问我苗宇恒的办公室在几楼。” 黎绪听见老苗的名字,全身都抖了一下,舌头打颤问她:“你能确定吗?” 石玲点头:“能。百分之百确定。声音很磁,有点哑,很好辨认,而且是没多久前的事情,不可能记错。” 黎绪几乎是挣扎着说:“可你之前不是怎么都想不起来吗?” 石玲懂黎绪难受,因为她自己也难受,可这不能阻止事情已经朝他们最不愿意的方向发展了,她说:“对,之前是想不起来。这些日子碰到的事情太多太杂我脑子乱,想不起来。但是刚才,那个人打电话来了,还是找老苗,那么磁的声音,化成灰我都认得啊。” 黎绪深吸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气,尽最大努力把随时可能喷发出来的滔天坏情绪压制回去。一个神秘男人,半个月还是一个月前到公安局找老苗,然后几天前,在石玲被隔离观察的时候,听见他在那里打电话,说的还是很挑战人神经和脑洞的话。接着,就在刚刚,他又打电话上来,仍旧是找老苗。这个神秘人物不仅关心陈家坞的事情,还已经置身于工作人员的内部,正在接触最最核心的机密,并且还跟老苗牵扯着关系。 太糟了。 再回头想刚才在村口的情况,原来何志秦神情悲凉欲言又止最后咽回肚子里去的那个名字,并不是付宇新,而是苗宇恒。 他叫我们除了提防楼明江以外,还要提防其他人,那个“其他人”,指的是老苗。 他跟老苗也是多年共事,情同手足,自然不能在找到确切的证据以前就指控他什么,但又不能不提醒别的同事,因此纠结得要死,几次欲言又止。 是老苗。 怎么可能是老苗。 黎绪宁可自己被怀疑,也不愿意老苗沾上什么麻烦,他马上就要退休了,他这一辈子兢兢业业清清白白,绝不能栽在这起疯狂的案子里。 黎绪当时整颗心都炸了,气得火冒三丈,自己跟自己嘀咕,必须弄清楚那个神秘人物的身份,弄清楚他跟老苗之间的关系往来,这里头的厉害,说小可以很小,说大可以是通天的祸端!黎绪稍微想象了一下就觉得全身发冷,摇摇晃晃站不稳。 常坤嘱咐石玲不要将刚才那些话讲给别人听,然后亲自动手检查了楼上楼下两部电话机,确定没有被人装窃听器以后,才坐下来仔细考虑这件事情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黎绪看常坤做完那些,也一屁股坐进椅子里开始想,想啊想啊想啊想啊突然就把楼明江跟这件事情联系了起来。何志秦说过,从省生物研究所借调来的两个人,原先的安排是让楼明江在局里帮忙,另外一个跟专案组一起进村。那么,如果楼明江因为某些原因非要进村不可而袭击了他的同事,一切就变得合情合理甚至可称无缝对接了。那个被袭击的生物专家在伤好了以后依领导的指派进了医院隔离楼做临床观察方面的工作,他在那里跟什么人打电话说“那个混蛋早就进村了”这句话中的“混蛋”就是指楼明江不会错的。 而何志秦恐怕已经知道在医院隔离楼打那个神秘电话的人就是楼明江的同事了,刚才不说破肯定是因为山下现在正在调查那人跟老苗之间的关系,看他跟老苗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担心说多了会走漏风声坏事。 黎绪不由自主调整身体的朝向,往楼明江卧室的门看过去。楼明江独自一人住在一楼朝北的那个房间,是他自己要求的。入村第一天,常坤安排他跟自己住楼上西边那间屋,被他婉言拒绝,理由是他习惯一个人睡,而且,他不喜欢住楼上。 绝对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 专案组共六个人,五个住在二楼,只他一个住在楼下。空间、距离和自由才是楼明江真正需要的。 他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常坤顺着黎绪的目光也去看楼明江的房门,他离得近,干脆站起身走过去推了两把,是锁着的。然后,他低下头,左手不由自主地往上衣的口袋里伸,他有这栋房子所有房间的钥匙,包括楼明江房间的,真的要进去太容易了,但是他迟疑。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35、林奇亮来电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黎绪也走到楼明江的房间门口,仔细查看,然后蹲下身,用手指引常坤看接近地面的门框处,那里门和门框的缝里夹着一片透明塑料薄片,小到可以忽略的地步。 那是个简单又巧妙的机关。 如果现在有人擅自把门打开的话,塑料片就会掉到地上,楼明江回来就能知道,有人进过他的房间。这种拙劣的伎俩不能证明他比别人聪明,但能够进一步证明,他在村里有见不得人的目的,需要提防警察。 老苗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常坤已经调整好状态面对他了,问他去了哪。老苗回答说去了冷水潭那边。他说仔细观察了一下冷水潭的地理位置,不知道怎么回事,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鬼气森森的。 说到这里,他自嘲地笑了笑,说人老了,以前不信的事情都信起来。然后又说回冷水潭,说那个潭周围无树无林,突兀一大片碎石滩,凹下一潭子清水,水源是山间冷泉,冰冷入骨,听村里人讲潭的底部有几个泉眼,终年都不干。他叹了口气,说想不通这村子到底怎么回事,从地理到气候,再到一桩接一桩非正常的死亡事件,没有一处不让人寒毛林立的。 老苗没发现堂屋里气氛不对,说着话又要出门,说去石莲娟家走一趟,跟她聊聊天。石莲娟活得畏畏缩缩跟谁都不敢多说什么,只有老苗一直花心思跟她套近乎,偶尔的时候才会多跟他说几句。 但是这次常坤没让他走,找了些材料出来叫老苗整理,把他留住了。因为石玲刚才接到山下那个神秘人物打来的电话,告诉他说老苗出去了,他说一会再打过来。 常坤不想让老苗错过这个重要电话。 老苗是很听指挥的人,常坤叫他留下他就留下,坐着认真理材料,半点疑心都没有。 四点二十分的时候,电话终于响了,石玲就坐在电话机旁,抢先接起,刚喂了一声立刻给常坤和黎绪使眼色,没错,就是刚才那个神秘人物。 黎绪随即起身上楼,步子尽可能迈得漫不经心。 楼下石玲问对方找谁,得到答案后把听筒递给老苗,他刚说了两句话黎绪就在楼上把分机听筒拎起来了。 她经常这样干,并且从来不顾及别人是不是愿意让她这样干。黎绪说四年前她活得很自我,很少会站在别人的角度考虑别人的情绪。说到这里她笑了,目露凶光说当然,现在活得更自我了,我他妈自己能活到哪天都不知道,还管你们高不高兴?! 电话那端的人姓林,老苗称他为林教授,语气很高兴,哎哎,林教授,怎么样,工作顺利吗?还习惯的吧? 老苗对神秘人物所表现出来的通透干净的热情让黎绪很放心,她认定,就算电话那边那个人有什么问题,也一定跟老苗没关系,老苗什么都不知道,只不过恰巧认识他罢了。 黎绪说到这里时,两手搭成塔尖状搁在桌子上,突然望向我,挑着眉毛诡秘一笑说:“那个神秘人物,就是你之前跟我说起过的林奇亮。” 我早从她的稿子里知道了,不耐烦地挥挥手要她赶紧往下说。 她说老苗跟林奇亮先是在电话里寒暄,然后说了一些对陈家坞案件的很普通的、乏善可陈的看法,接着叹着气表示无奈,到这里就算结束了,前后不超过十分钟。挂掉电话以后,老苗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仍旧该做什么做什么,坦荡极了。 虽然黎绪心里认定老苗没问题,但到底还顾忌何志秦的提醒,她下楼盯着老苗的脸看,想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他一如既往的干净明亮和他一直给予她的那种与世无争的温暖。她不愿意他有什么事情隐瞒,住在这栋房子里的所有人都不愿意他牵扯进某种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关系里。 黎绪当时情绪太激动,看了一会到底没能忍住,直截了当开口问老苗刚才打电话给他的人是谁。她的声音抖得太厉害了,老苗立刻觉出不对劲,抬起头满脸吃惊地看着她。 常坤万万没想到黎绪这么沉不住气,立刻上前拍她肩膀,试图阻止她继续说什么。 她明白他的意思,他想要先观察情况,再决定下一步怎么做。他这样打算是因为已经把老苗划到了界线的另外一边还在老苗的名字上贴上了怀疑的标签。这无论如何都是黎绪不能接受的,她跟常坤在办案的方法上再怎么不合拍都不是原则问题,但现在这个,是原则问题了。 黎绪这个人,虽然在成长的过程中吃尽苦头,但对这世界的看法,还是很美好的。 她就是觉得,常坤不应该怀疑老苗,因为老苗是好人,老苗赤心沥胆,老苗无愧于任何人。 她扭过脸阴惨惨地看着常坤,目光里面全是排斥,她感觉到这个男人的可怕之处,他跟老苗共事十多年,出生入死,现在,仅仅为着一点屁大的线索,仅仅是一点可能性的东西,就把老苗贴上标签,要观察他,要怀疑他。黎绪说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否认过常坤是个好人,但是,好人也有好人的可怕之处,而那种可怕又强悍得很,因为它很有道理,很符合逻辑,很适应即定的规则。 黎绪做不到常坤那样公私分明到冷酷无情的地步。 她不是警察,她只是个普通人,但是退一万步,就算她是个警察她也做不到像他一样用观察嫌疑人的姿态去观察老苗,她悍卫的不是老苗的尊严,而是她自己心里面那份难得的温暖。她说真的,真的从来从来都没有人像老苗那样爱过她疼过她,像一个真正的父亲。 老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感觉出气氛不正常了,几番问答下来以后他终于发现常坤在怀疑他,顿时没控制住脾气,狠狠推了常坤一把,要不是后面有丁平扶住,常坤当场就得跌坐在地上。之后,他撇开常坤只跟黎绪对话,两个人一问一答间把事情的脉络整理清楚。 楼明江的情况暂时还不怎么明朗。 但是,他们发现那个叫林奇亮的教授,明显是费了很大的努力很多的心思做了许多铺垫生生把自己弄进组里来的。 而老苗,是在不知不觉间被林奇亮狠狠利用了一把。 老苗是两年前被借调到河北侦办一件跨省的毒杀案时认识林奇亮的,林奇亮作为生物研究方面的权威被借调过去取证。两个人的交情自那次相识以后,虽然还有见过面喝过茶,但也都很泛泛,谈不上深交。 陈家坞发生连续死亡事件以后,局里把一些死亡档案和验尸报告送到生物研究所请专家进行分析和研究,林奇亮自然就接触到了。老苗非常肯定地说石玲所记得的那次在公安局一楼大厅碰到林奇亮来找他,是专案组名单确定下来以后的事,林奇亮收到借调函,又路过公安局,顺道进来找老苗探讨一下案子,完全合情合理。 所以说在确定到底谁进组这个环节上,老苗没有帮助林奇亮作弊。林奇亮是研究所里最响的一块招牌,碰到重大案件要援助,所里总派他,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找不出问题。 至于楼明江,跟老苗更没关系,在专案组成立之前,他连世界上有楼明江这个人都不知道。 借调过来两个专家,局里原本的安排是林奇亮进村,楼明江在山下局里帮忙分析材料和尸体。但是专案组进村的前一天晚上,林奇亮遇袭,于是两个人的工作就这样调换了过来。 关于林奇亮遇袭的那一段,老苗听他说起过,讲是从研究中心下班,去地下车库开车,突然冒出个五大三粗的男人,问他是不是林教授,得到肯定答案以后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背后掏出一块板砖把他给拍昏了。他基本上看清楚对方的面貌,并配合警察作了嫌疑人速写,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线索,也没查清楚动机。 听到这里,黎绪就认定,老苗跟林奇亮进入专案组没有关系,因为林奇亮到公安局找他的时候,名单已经下来并且借调函都发出去甚至工作都分配好了,他没必要这个时候来找老苗疏通什么关系。所以这一系列事情的发生,都是巧合罢了。 是巧合罢了。 恰好陈家坞出了事,恰好局里需要生物学方面的专家帮忙,恰好林奇亮和楼明江两个人都对陈家坞有莫名奇妙的兴趣和狂热,恰好是他们两个被借调;之后又是恰好一个遇袭然后另一个进了村。 真他妈太巧了。 黎绪也懂得一次巧合叫巧合,两次三次四次互为关系的巧合一定不是巧合的道理,所以一边分析一边就在心里冷笑。 真他妈太巧了。 但如果这些都不是巧合的话,又能怎么解释? 她不会相信是老苗在其中起什么作用的。 可是突然,老苗自己模糊否认了黎绪说的这一系列巧合。 老苗喃喃自语地说:“不对,好像不是巧合。” 所有人都惊了一下。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36、果然不是巧合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老苗的表情越来越冷,到后来简直有点凶了,考虑好一会,才开口说:“后面的情况我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前面的,现在仔细想想,未必跟我没有关系。” 黎绪心里打了个咯噔。 老苗不理常坤,看着黎绪说:“陈家坞连续死亡事件正式立案之前,林奇亮找过我差不多四次还是五次,吃饭或者喝茶,闲聊天,他跟我说了些稀奇古怪很有趣的事情,他是生物学的专家,在河北那次案件的取证中立了大功,他的那个专业对我来说是完全陌生又充满新鲜感的,我确实很喜欢听他说的那些事情,特别是会牵扯到案件的。现在想想,河北那件案子结束以后,我们根本没有再联系过,陈家坞的事情发生以后他突然找我,很有可能是想利用我参与进来。只是在向我开口提要求之前,后面的一系列事情就都安排好了,所以就没跟我开口。我能拿我的性命保证,在他正式收到借调函之前,我们没有谈起任何关于陈家坞的话题,连陈家坞三个字都没有提到过,一次都没有!我没有帮他疏通关系或者用别的方式作弊,绝对没有!” 最后一句话说完,他看着常坤狠狠拍了一掌桌子,表达了对他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悲愤。 这时黎绪就有点恍惚了。 刚才她误理解为林奇亮到局里找老苗那次是他们自之前河北投毒案合作后的第一次见面,但老苗刚才的话又说明不是这样的,在那次之前、甚至是在陈家坞案件正式立案之前,他还找过老苗好几次,只不过话题不曾涉及过陈家坞的任何方面而己。 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常坤被老苗的愤怒弄得很不好受,呆呆地站在那里,像个木头人样,没有表情,没有动作,说不出话,目光里是荒凉的痛心。 黎绪越想越不对劲,确实不对劲,赶紧问老苗:“局里是谁提出调请生物学方面的专家过来介入案子的?” 老苗飞快抬起右手指向常坤:“是他!他提出请求生物学专家援助,局里才会向省厅打报告,省厅才会向生物研究所调人。” 常坤闭了闭眼睛,点头:“是我。” 老苗见他那么淡定,更气,又拍了一掌桌子,然后扭过脸去不说话了。 常坤沉默了近半分钟以后,突然问老苗:“你还记不记得在正式立案前那天晚上,我们讨论死亡原因有多大可能是中毒的时候,你跟我提起你在河北办的那件案子,妇人用鹅膏菌煮汤,毒杀丈夫,取证很困难,但是有个生物学专家办到了。” 老苗点头,他记得。 常坤说:“就因为你的话,才让我觉得,我们的案子,也许生物学方面的专家能够帮到忙,所以我才会请求生物学专家介入。局领导原本想找乾州市生物研究所专家的,但我记得你同天晚上还跟我说起我们江城生物研究所的仪器设备很先进,都是从美国进口的,有些罕见的毒,用他们的仪器都扫描得出。所以我才会强烈请求从我们市的研究所借调专家,然后,就调来了林奇亮和楼明江。” 老苗一屁股坐进椅子里,张大着嘴半天说不出话。 原来这世界上真的不会有那么美好的“巧合”,原来一切都是林奇亮不紧不慢不温不火不动声色布置好的。陈家坞不断死人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以后,他敏锐地捕捉到什么信息,想进入村中一探究竟,但需要一个合适并且完全合乎情理的机会。于是他跟老苗联系,谈论生物学在侦破刑事案件中所起的重大作用,谈论他们所里先进的仪器,一层层加深老苗对他的印象,并且最终如他所愿顺利介入,这里面运用的是催眠术中的一点小把戏,很有耐心很精密的一个布局,当事人完全意识不到自己被狠狠地利用了。 至于林奇亮跟楼明江之间,大概又是另外一回事情了。老苗没必要承认他跟林奇亮之间的渊源又隐瞒跟楼明江之间有什么。黎绪从头到尾都信任他,不像常坤,风刚吹草还没动,他就草木皆兵起来。 常坤直到老苗把话全部说完,还对他保留着一点怀疑的态度,虽然隐藏得很深,也还是被黎绪捕捉到,感觉寒心。 老苗回房间休息以后,常坤跟黎绪大吵一架,指责她冲动行事。黎绪跟我们说,再不情愿也得承认,如果他们之前在分手以后还存在一点情份一点复合的可能的话,也在那场争执中彻底丧失。他们都觉得对方不可理喻。黎绪到现在都记得常坤当时说的几句狠话。 他说:“你有没有搞错!你就不怕把事情搞砸?!万一这中间真的存在什么问题,你就打草惊蛇了你知不知道?!” 打草惊蛇。 黎绪说真不知道常坤把十多年生死与共的搭档当成了草还是当成了蛇。 常坤说的另外一句是:“你不讲规则,你不按常理出牌,我都知道!但是你不能拿你那套,来影响我们警察做事!” 一个“你”,一个“我”,楚汉河界,径渭分明,他们突然就再也不是同一个战壕里的了。 常坤气了差不多半个钟头才平稳下来,而这期间,黎绪一直很冷静,她只是惊奇自己从前为什么没有发现他身上有这样的一面,不过还好,都过去了,如今他们之间只剩一种类似同事的关系。 她第一次突然庆幸和他分手,并且再无残念。 常坤训完黎绪以后,阴着脸给何志秦打电话,把这边发生的情况和老苗说的那些话全部告诉给他听。 何志秦听完以后,叫他把电话交给黎绪,黎绪接过,听何志秦在电话那端一声叹气,然后说她是好样的。又叫他不要怪常坤,他也是职则所在。他说从他们怀疑林奇亮不对劲开始,就不得不连老苗也一起怀疑了,毕竟他们两个之前有交情,这事件又实在太敏感。 黎绪问他林奇亮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又是从哪里开始怀疑起他的。 何志秦从头开始说起,很大一部分黎绪已经知道了。直到今天上午躺在医院病床上的于伟突然情绪崩溃,他们怀疑是有人跟他说了什么,暗中找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士问话,了解到林奇亮在于伟的病房里呆过差不多一个小时,他一离开,于伟就开始哭喊发作,他…… 何志秦说到这里,突然停顿,然后说:“于伟死了。” 黎绪吓了一跳,按时间算,应该还不到他的死期,为什么就死了?中毒的量太大还是毒素在他体内变异了? 她正想得乱,何志秦说了死因,是自杀,用水果刀朝腹部刺了三刀,还割断了腿动脉、腕动脉和颈动脉,完全没留半点抢救的余地。 于伟情绪彻底崩溃前,何志秦找他好好谈过一场话,以把他儿子迁下山并由政fu安排食宿和学费等事宜为条件,希望他能告诉一些村里的事情。于伟要他发誓至少照顾儿子到高中毕业,衣食住行上不能亏了他。还有戴明明,说她虽然是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但投奔了自己,还每个月都按时付伙食住宿费,他也不能太亏待她,如果她实在不肯走,陈家坞的老房子就随便她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不能赶她。 何志秦说其实那个时候,于伟只是从自己被隔离的情况,隐约觉得自己生的病可能比想象的要严重,但还不确定一定会死。 条件谈妥以后,于伟交待,对,他是在村子里偷钱,为了能早点带儿子离开那个鬼地方,他差不多偷了整条村。先是在空掉的房子里翻翻找找看能不能找点值钱的东西,但谁会把值钱物件留下。所以没办法他也偷还有人住的人家。甚至还破门进了陈家祠堂,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卖钱的陪葬品,结果刚掀了两具棺材就被人发现了。 黎绪哦了一声,那天在陈家祠堂里翻棺材盖的原来是他。 说实话,她真没怀疑过于伟,村里这些男的她全部想了个遍也没想到他头上去,因为那人怎么看都不像有那种胆子,闯祠堂、掀棺材盖偷陪葬品?呵呵,老话说得一点都不错,狗急跳墙,他是被死亡阴影逼得一点办法都没了。 于伟的偷窃行为断断续续维持了好些日子,大概所有人家的主意都打过,只是有几家实在没敢进去,其中之一就是陈乔斌家,那天晚上他潜在窗根底下想等他睡着,可他就是不睡,一直躺在床上翻账本。而且,他觉得陈乔斌好像发现外面有人了,却不喊也不出来看,只当不知道,让他心里很没底,所以呆了半个多钟头就打退堂鼓走了。 另外一户他不敢进去的,是乔兰香家,他听见乔兰香房间里有人说话,是两个女人,听声音很年轻,因为音量压得很低,具体内容没有听见,而且想起乔兰香死而复生的事,哪里还敢多听,拔腿就跑了。 于伟在村里行窃期间发现的怪事远不止这些。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37、村里诸多怪事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于伟在村里行窃期间还发现有人凌晨三四点钟的时候趴在警察办公那栋房子一楼朝北那个房间的窗户外面偷听里面的动静,太黑了,没能看清楚是谁,男女也分不出,只看见一个人影。 还有,于国栋和白米兰之间有奸情,确凿无疑。另外,于天光和石莲娟两个人经常深更半夜不在家,不知道哪里去了。 最后就是女鬼。 于伟对天发誓说他真的看见了女鬼,就跟梁玉米说的那样,黑衣服黑裤子白色寿鞋头发披散下来遮住脸,从冷水潭那边往槐树林里走,一路走一路哭,哭得要多惨有多惨。他说他躲在路边一块大石头后面一动不敢动等她经过,离得最近的时候才十几二十公分,都能感觉女鬼走路带起的风拂到脸上。他再三再四发誓说那个女鬼绝对不是村里哪个人假扮的,因为声音不是村里任何一个人的,他从来没听过那种声音,她哭的时候有腔有调,像是唱着戏在诉说一件特别悲惨的事情,有点像哭灵。 这些都是于伟在踩点和偷窃的过程中发现的,当时黎绪只是听得骇然,并没有想到这里面有几件事情是互相交织有逻辑关系的。 比如,为什么女鬼会从冷水潭的方向往槐树林这边走?因为她从乔兰香家出来。她就是于伟听见的那个深更半夜在乔兰香房间里窃窃说着话的女人。可当时黎绪哪里想得到,把村里全部的女人都盘算过一遍唯独没有想到会是女鬼,直到后来在那个巨大的地底墓葬女鬼起居的地方看见一些比较有个人色彩的生活用品,镜子、首饰、绣花荷包什么的,拿出来让村民一一辨认,张红认出有好些是乔兰香的东西,黎绪才终于确定传说里的一些事,确定乔兰香的死而复生确实跟那只女鬼有绝对的关系。 可惜当时谁能想到呢。 于伟交待完他所知道的一切以后,要求睡一会,警察便离开了,之后林奇亮走进他的病房,问了他很多事,比如村子里还有几个村民,有几个警察,有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人,有个三十来岁瘦瘦的、戴金丝边眼镜的男人每天都做些什么事情,村里以前有没有闹过地震或者山体滑坡一类的响动,等等等等。这些问题有的是路过的医护人员零碎听见的,有的是于伟在彻底崩溃以后含混不清叫嚷叙述出来的。 林奇亮盘问于伟近一个小时以后,不知道出于什么混乱又可恶的动机,自作主张告诉于伟说他已经没救了,左右不超过四天,死定了。说完急匆匆离开,然后打了个电话给何志秦辞职,说老家母亲病重,必须回去照顾,然后胡乱交接掉工作就走了,偷摸带走了一部分陈家坞事件的资料。 专案组里面有个隐藏规定,所有涉案人员都不得冒然离岗,何志秦当然不能随便放林奇亮走,马上派人跟踪上,之后没过几个钟头,于伟就自杀了。 就是这么回事。 黎绪听完这些话,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先不管林奇亮到底有什么目的或者去了哪里,只专注于案件本事,头就够疼的,因为看似多了很多有用线索,实际上是把所有人都推进了死穴,使所有人都变得可疑了。如果陈乔斌发现窗户外面有人偷窥,为什么一点声色都不动?太没道理了。凌晨时分在楼明江窗外偷窥的人又是谁?乔兰香的房间里有两个年轻女人说话的声音,是哪两个?村里总共就这么几个女人了,把每个都怀疑过去也费不了多少脑子但就是得不出结论,所以还能有什么办法? 越来越乱。 还有于天光和石莲娟两个人经常深更半夜不在家,这点丁平和付宇新都发现过,他们去了哪?莫非他们之间也有奸情?可于天光那人看着不像是会在这种特殊时期还乱搞的男人。哦,谁说得准呢,白米兰看着也是个好好的女子,居然和于国栋保持着男女关系,所以说人这东西,一眼看不透,两眼看不透,三眼四眼五眼都是看不透的。 那时候,黎绪真的差不多要崩溃了。 专案组基本上每天晚上都两人一组轮流监视,但是人手太少,根本覆盖不了全部村民。如果说要挑重点怀疑对象监视的话,问题就来了,那些人里,谁他妈才是重点? 一团乱麻! 说完于伟的事,何志秦又说了那天在运送物资那辆车上发现的两根头发的检测报告,其中一根是折断的,但从发质、粗细等方面分析,属同一个人无误。另外一根毛囊完整,DNA鉴定跟以前那些都一样。但是车上任何位置都没有测出毒素反应,坐过那辆车的人也没有发现中毒迹象,所以很有可能是凶手在警察中间选定了一个目标并且下了毒也放上了作为谋杀标志的头发,但是头发在目标人物的行动中遗落在了车上,而毒素也在每天几次的例行消毒中溶解,所以凶手没有达成目的。 听上去好像非常合理。 而且好像又是唯一的可能性。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黎绪想起当时,楼明江爬到那辆运输物资的车上检查完以后再拿起头发看,脸上晃过的那一抹古怪神色到底是什么意思,看上去似乎是对眼前发生的事情或者说是脑子想到的某个念头很不可置信似的。所以不由觉得这事情恐怕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 当然,后来他们也确定了是另一种可能,地底墓葬里陈金紫玉用来睡觉的地方,有没吃完的方便面和饼干,都是物资车运送的牌子,可见那两根头发是陈金紫玉跑进车里偷食物时不小心被椅子勾住断在里面的,跟命案没有半点关系。物资运输记录上也清楚记录着那天少掉了两箱东西,当时他们怀疑是车子途经支岐镇停下加油和买东西时被人顺手牵羊了,觉得不是什么大事,没有多作追究,谁能想到是被女鬼偷去了。 能在有警察守卫的情况下偷警察的物资车,天底下大概也只有陈金紫玉一人了,胆大包了天,似乎还带着些愤怒而谐谑的意味。 之后没多久,局里终于受不住舆论压力和媒体讨伐,下达了正式通知,只要村民自觉自愿接受24小时被保护和监视,就可以下山,一切食宿生活全部由政FU妥善安排。 这是最好听的说法,实际就跟坐牢差不多,只不过没法那样往外说罢了,怕媒体炒出什么惊人的花样来。黎绪说她自己是记者的时候,就是那种唯恐民众不知情甚至唯恐天下不乱的人,现在突然换个角度看问题,就觉得以前那个自己纯粹就是个傻逼。 这些消息和文件都是何志秦亲自送上山来的,他进了村,到办事处坐着跟大家聊了会天。说起上面的安排,挺无奈地笑了笑,说没有别的办法。说领导拍着桌子放话,尽全力保证剩余村民的安全。然后又说顶多再过半个月,上面就会采取强制措施,也就是不管自愿不自愿人权不人权了,时间一到,全部村民都得下山过全天候24小时被监视的监禁生活,案子什么时候彻底破,监禁什么时候解除。 接着,何志秦讲了林奇亮和楼明江两个人的背景。 林奇亮是留学生,从美国回来以后在北京呆过两年,在甘肃呆过四年,七辗八转,三年前调入现在的单位,江城市生物研究所,虽然成就和名声都不大,但业务能力很强,在单位里面口啤还不错,都说他做事认真,肯吃苦,肯钻研,为人谦和,什么什么的。 当时何志秦完全没有想到他的调查有很大偏差,黎绪后来重新再调查才知道林奇亮在单位根本就是个刺儿头,生性傲慢,看谁谁不顺眼,反过来也是谁看谁不顺眼,外面一来借调的名额大家都最好他滚蛋再加上他对陈家坞的事情热衷到几乎狂热的地步,为此上上下下都使过很大的劲,所以内力外力一应齐备,不是他都不可能。到后来,人都已经借调成功了,何志秦再回过头去查林奇亮的基本情况,研究所的人怕担责,自然全都替他说好听话,导致何志秦得到一份不实的调查报告。 想想都觉得滑稽。 不过何志秦调查到的另外一条线索倒是很值得深思:林奇亮在北京的两年时间里参与过几次古墓挖掘协助工作,在甘肃工作期间曾因病停薪留职一年。 这个情况乍听好像没有什么特别不妥的地方,但甘肃那边林奇亮的一个旧同事说他对古墓特别有兴趣,私下里经常和几个不入流的盗墓贼往来。另外北京那边他的一个老领导也隐晦地提到过这点。 这就值得玩味了。 因为何志秦接下去说的话,似乎把前前后后许多事都更关联了起来。 他说:“楼明江从前是考古队的,因为工作上犯了错误被开除,后来靠大学导师的帮助进了江城市生物研究所。”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38、村里有宝藏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黎绪说她就是从那个时候起,由然生起了一种玩拼图的感觉。 她把事情的全部真相比喻成一幅巨大的画,有天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被人剪成了碎片,那么所有后来他们看到的听说的经历的,就是那些碎片,非要认认真真地拼完整来才能看清楚整个事件的真相。 我听到这里,脸都涨红了,因为真的太惺惺相惜太志同道合太英雄所见略同了。我也有这种玩拼图的感觉,而且非常非常强烈,关于我的身世、我身体的秘密、苏墨森的种种、修叔叔、陈伯伯、长生殿、银鱼、异类……所有这些种种种种,都只是一片片的拼图碎片,因为没有掌握要领,所以如此茫然,连怎么拼都不知道。 但是看黎绪的样子,她应该多少掌握了些把碎片拼起来的办法,说不定,她已经拼出了一部分。 所以我按捺情绪听她继续往下讲。 她是从林奇亮和楼明江两个人都曾参与过考古这块开始拼的:两个都对古墓感兴趣的人同样都对陈家坞感兴趣——这是个衔接点。 所以,是不是可以大胆地猜测,陈家坞这个地方,有着一个到目前为止还不为人知的古代墓葬所在? 这是个恐怖的猜想。 恐怖在它能够合理地解释林奇亮和楼明江的处心积虑和种种怪异行为,甚至也许不仅仅是他们两个人。 当然,现在大家都知道她没有猜错,但在当时,黎绪很没把握,因为在她进村之前,特搜队就带着设备对村子里里外外都做过严密搜查,据常坤的说法,如果地底下真有什么的话,他们的仪器应该是可以探到的。这点到后来都让研究中心的人百思不得其解,黎绪更想不通是为什么,直到她查找到那个叫李伟的人为止。 李伟就是旧照片上那十七个人中的一个。 他当年在长生殿研究各种矿的提炼和用处,其中一种矿能针对性屏蔽电子设备的信号和电波,而且还是前辈们的成果。 这项技术也被运用到了陈家坞地底的墓葬里。 陈家坞地底整个实验室都是用那种矿元素混合别种矿元素的材料建成的,别说探穴的设备不起作用,连手表在里面都没用。 何志秦下山以后,警察分散开来挨家挨户询问村民要不要下山,结果真叫人哭笑不得,除了梁玉米喜极而泣赶紧地回家收拾行李以外,其他人全都表示要留在村里,最后常坤不得不强制要求将两个孩子送下山,也就是于伟的儿子于恩浩和这段时间由于天光领养的于菁菁——常坤下死命令,这两个孩子无论如何都要下山,没得好商量。 于恩浩起先不肯走,也不肯说为什么。老苗花了近二十分钟给他陈述这里面的生死厉害,并且不得不把他父亲已过世的消息告诉给他听。那脾气倔强的孩子这才终于软下去,背上戴明明给他收拾好的书包,提上一个行李包,跟在老苗身后准备走。 黎绪拦住于恩浩,说想单独跟他说几句话,老苗便把屋里的人都清出去,让他们聊。 黎绪用一个大人对另一个大人谈话的口气很严肃地问他是不是发现戴明明有什么不对劲,语气非常庄重,神情里透着对他的信任。这是一种心理策略,让对方觉得自己被重视、说话有份量,才会配合。 于恩浩再三犹豫以后终于点头了,说戴明明自从来到他家以后,就在寻找什么东西,村里村外到处找,而且她对鬼婆乔兰香和办事处那个戴眼镜的高个子教授很感兴趣,有时候会深更半夜趴到他们的窗户外面偷看。 这里跟于伟提到过的情况吻合了,于伟说有人趴在楼明江的窗户外面往里偷窥可惜他没看见是谁,倒是他儿子弄得清清楚楚,就是戴明明。 于恩浩说完了,低下头,咬住嘴唇想着什么。黎绪知道他还有话想说但又不知道该不该说,所以耐心地、鼓励地等着,并不催促。她想,这孩子应该明白他今天下山,以后基本上就不会再回来了,心里有什么话,都是应该说出来的。 果然,没多大一会,他就说了。 他说:“我听人讲,村子里有宝藏。” 黎绪没想到等来等去等出这么荒诞的一句话,心里第一个反应就是想笑,但为了不让于恩浩觉得她不信任她,所以仍旧严肃正经地望着他的眼睛问:“听谁说的?” 于恩浩回答:“去年有个外地人来我们村旅游,经常在槐树林里头转悠,有一次还想挖里面那两座坟,被梁玉米骂了一顿就没敢动了。他偷偷塞给我钱,叫我去挖挖看,说下面可能有宝藏,挖出来分我一半。我没听他的。那片林子里闹鬼,我不敢瞎胡闹。” 之前听见“宝藏”两个字的时候,黎绪只觉荒诞,但是听到这里,那种感觉立刻消失,因为她清晰地想起楼明江也经常在槐树林里面晃荡来晃荡去,搞得不好,他的目的跟去年那个游客的目的是一样的,宝藏也好古墓也好,根本就是一回事情,但凡古墓,总会让人联想到陪葬品,所以逻辑上没有问题。 黎绪赶紧正色,再问于恩浩:“后来呢?那人找到什么了吗?” 他摇头,不确定地说:“应该没有吧,后来他就走了,再也没回来过。” 黎绪还想再问,外面戴明明突然敲门,问于恩浩要不要把以前的课本什么的都带上。这么一打断,于恩浩也不想再继续谈了。黎绪没办法,只好跟他一起往外走。 黎绪经过戴明明身边的时候半阴不阳盯她看了一眼,因为心里明白,戴明明是故意打断他们谈话的,怕小孩子话多泄露什么吧。于恩浩这孩子明显生活得不怎么幸福,性格被压抑得厉害,是被大人控制惯、很想反抗却又不敢的样子,大人两声打岔,就懦了、不肯再说了。 上车的时候,于恩浩从怀里掏出一叠用布包着的钱递给老苗,说是他爸爸从村长家偷来的,藏在床底下的鞋盒里。他说他怕坐牢,所以交给警察。说完爬进车里坐好,再也不看谁一眼。黎绪想起于伟下山那天,最后终于想起要跟儿子说两句话,说的大概就是钱的事,到底有血脉亲情,惦着给儿子留了条后路,可孩子懂事,交了公。 于菁菁也不肯下山,她是因为害怕陌生的人和地方,所以紧紧抱着于天光不肯撒手。于天光哄了很久,给她许诺了很多美好的事物,糖葫芦、新衣服、新文具盒什么的,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于菁菁送上车,她抓着书包趴在窗户前面看于天光,目光里面的悲伤把在场的人心都扯碎掉。 于天光交给何志秦五百块钱,托他下山以后给孩子买糖葫芦、新衣服和新文具盒,再买几本连环画给她看。又说孩子喜欢画画,如果她带去的蜡笔和图画本用完了,给她买新的。他说钱用完了,你来问我拿。又说等这事情一结,他就把孩子接回来,他会养她,供她到大学毕业。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平静严肃,裹挟着深沉的无奈。 黎绪在旁边听得差点掉下眼泪,她几乎是瞬间在心里下了一个判断:于天光不是坏人。 他不是坏人。 他真的不是坏人。 四年以后黎绪看着我的眼睛如此郑重其事地声明:“于天光不是坏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无奈。” 我认真地点头。 我信她。 我懂。 把梁玉米和两个孩子送下山以后,专案组的工作节奏再次升级,因为必须在半个月里面抓住凶手弄清楚一切,否则村里所有人都得坐牢一样过日子,这个后果是不堪设想的,得闹出多少泼天的大新闻,到时候光应付上级领导、各个媒体和律师就得专门成立一个部门。 所以得争分夺秒。 但是要查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因为越查越觉得这件命案超出了一般“连环谋杀”的犯畴,凶手好像不是个单纯喜欢杀人的变态,他有着更深层次的目的,所以得把陈家坞村庄的历史、七十年前地主家的灭门惨案、近几十年里失踪的村民名单和背景材料这些都考虑到,另外还得想办法弄清楚楼明江和戴明明这俩货的来历和目的。 老苗提出把村长于国栋的贪污案也彻底查一查,如果情况属实,立即以贪污罪弄下山拘押,一来可以减少嫌疑人数量,二来也保全他性命,常坤等人都表示同意并着手准备。 能够交由局里查的事项都交派下去了,村里总共就这么几个人,除了分析推理查问以外还得负责监视和保护,专案组几个人长三头六臂都不够折腾。 很多事情都在忙乱里不知不觉地发生和改变,比如黎绪和石玲的关系变得越来越淡,黎绪和常坤之间也越来越疏远,至于石玲跟常坤之间,说不上远了,说不上近了,只是经常会发生些尴尬,比如两个人都要拿某样东西,同时伸出去的两只手碰到了,会像触了电似的收回,谁也不敢看谁,半天缓不过劲,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黎绪说,那种气氛,一点都不好玩,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39、猜凶手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而在大家都尴尬,渐行渐远的时候,黎绪跟付宇新倒是越走越近,她对付宇新的好感越来越深,慢慢超越一般的搭档,并且,重要的是,她一点都不排斥这种好感,反而满心喜悦地接纳它、纵容它。 他们的故事,就是这样开始的。 黎绪当然也感觉得出付宇新的心思,知道他也不排斥他们之间对彼此日益增长的好感。 她觉得付宇新对她的好感,比她对他的,更汹涌,更澎湃,更急迫,也更深重。 那是她第一次,也是到目前为止唯一一次对爱情有敏感。 这天早晨,天气很好,晴得有点不真实,付宇新站在阳光里宁宁静静地望着黎绪笑。 他说:“我想不明白,一个女人怎么可能聪明到你这样的地步。” 黎绪轻轻抿了抿嘴,也笑,倾着脸问他:“我聪明到哪样的地步了?” 付宇新想了想说:“我猜,凶手是谁你心里已经有数了对不对?” 黎绪没有直接说对或者不对,而是仍旧笑,说:“我心里有数没数,全都是凭猜的,都不能最后作数。” 付宇新嘴角扬得更高,眼里的笑意更浓,问黎绪猜的到底是谁。 黎绪不答,反问他有没有想法。 付宇新偏着脑袋笑出声音,看看周围没有人以后,探着身体附到黎绪耳边悄悄地说:“这样,我们把各自猜的凶手名字的最后一个字,写在对方手心里,就我们两个知道,谁也不说。” 他说完话,不等黎绪表态,就拿起她的右手,掌心向上,用自己的食指在上面工工整整写了一个字。 黎绪看着他的手指在自己掌心里移动,一笔一划,写出一个完整的字,然后也拿起他的手在他手心里写下一个字。 他们猜的,不是同一个人。 两个人心里都诧异,望着对方,好一会说不出话。这时老苗上楼,恰好看见眼前一幕,黎绪和付宇新站在阳光里,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一言不发,黎绪还握着付宇新的手。 黎绪和付宇新没看见老苗上楼,倒是眼角余光往阳台栏杆下瞥,看见楼明江从槐树林那个方向正往回走,便赶紧撇开凶手的话题一起往大厅里面跨,头碰头压着声音商量干脆来个调虎离山把楼明江弄出去久一点然后进他房间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猫腻。 付宇新说:“行,你负责把人调开,我负责进屋查看。” 黎绪没同意,说:“你是警察,侵犯人家隐私的事,万一被他发现了追究起来会很麻烦,不如换一下,你负责把他调出去,我负责进他屋里查看。” 付宇新想想,笑着同意,还伸出手帮黎绪理了理额前散乱的刘海,突然叹出口气,说:“你呀你……” 老苗全都看在眼里。 这个时候他们也已经看见老苗了,还朝他笑笑,并没有收敛,放肆到了何等的地步,完全不介意老苗正看着。 老苗没有说什么。 接下去就如他们商量的,付宇新以挨家找村民谈话,要楼明江帮着看看村民家里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或者奇怪的东西为由,把他哄了出去。而黎绪留在办事处花了点时间说服常坤戴上口罩、手套然后拿钥匙开进楼明江的房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常坤的规矩松动了许多,所以黎绪并没有费太多口舌。 可惜实在是没查到什么有用或者有利的线索,楼明江房间里除了一般的生活用品以外,就是他做实验用的瓶瓶罐罐和各种看上去像试剂一类的东西,这些他们不懂,不敢乱碰,分分钟死人都说不定。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东西古怪的话,就只有楼明江上山那天背来的那个巨大的登山包了,撑鼓鼓的,不知道里面塞了些什么东西,拉链从两头往中间拉得严严实实,金属扣合逢处还用一把小小的、精致的铜锁锁得严严实实,显然要有秘密的话也就在里面了,可惜他们用铁丝试了几次,都没法撬开,警察的训练课程里大概没有溜门撬锁这一项,黎绪也不擅长这个。 黎绪说到这里,媚眼看小海,很不正经地朝她笑,说:“嗨,听说你溜门撬锁是行家?那时候要是有你在的话,很多事情就好办多了,一定能溜进陈乔斌家里探个究竟,可惜,你出现得有点晚,没赶上趟。” 小海一向很不喜欢她的流氓腔调,表情很冷,不搭理。 黎绪觉得没劲,又回头说四年前的事,说当时在楼明江房间里,她轻轻地按压那只鼓鼓的登山包,模糊能猜出里面装了一圈粗麻绳,还是带三角倒勾登山专用的那种;一本书,或者也可能是本子;一支军用手电筒;四节大号干电池;还有……我靠居然还有压缩饼干。 别的就再也没办法隔着一层厚厚的军用帆布摸出来了。她和常坤又检查了一下书桌的抽屉和橱柜,实在没有什么特殊发现,只好退出房间,小小心心把楼明江出门时插在门缝里的塑料片又插回去,这样他就不会发现有人趁他不在的时候偷偷进去过。 黎绪虽然嘴上没说,心里却已经下了定论,这个村里确实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强烈地吸引着楼明江和林奇亮,可惜他俩不是一个阵营的,所以中间闹出了诸多幺蛾子。她估计那个叫林奇亮的男人这会大概正挖空心思想尽办法想要进到陈家坞来。 从那俩货都有一段考古的历史这点看,恐怕这村里面真的是有一处不为人知的古代墓葬存在。 楼明江大概是打算只要一找到墓葬入口就脱离专案组而去的吧?瞧他把野外生存那套装备全都带齐了,说不定那只鼓鼓的登山包里还有洛阳铲和黑驴蹄子什么的。黎绪这么想着,兀自发笑,眼神却是阴狠狠的,像要吃人。 她开始重新审视陈家坞的俯瞰图,想从里面看出一点名堂,猜测如果有古墓的话,大概可能会在哪个位置。可惜她水平太次,特别是考古盗墓这一块基本属于白痴级别,也不懂风水,所以完全不明所以。 不管她怎么看,这都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村庄,有山、有溪、有房屋有梯田、有井、有大路也有错踪复杂的鸡肠小路,如果非要特别注意哪里的话只能说是西边那个冷水潭了,空旷地上突兀的一片石滩,沉下一个潭,终年活水、清澈见底,而且水冷入骨。可楼明江和之前进村的专家都说这是正常现象,很多农村里都有这种沉积山泉冷水的潭,没什么好奇怪的,所以黎绪真找不出更奇怪的地方了。 哦,不对,还有另外一处,就是那个鬼气森森的槐树林,总共只有七棵槐树可看上去总感觉是好大的一片林子,遮天蔽日的,一有风过就到处都是飒飒的响动。 而且还有两块日久年深的墓碑! 而且还闹鬼! 而且,于恩浩嘴里说的去年来的那个登山客,还有楼明江,都对它有浓厚的兴趣,时常在里面转悠。 常坤见黎绪把手指点在俯瞰图上那片槐树林的位置,便讲解似的告诉黎绪说槐树林的地势比村子平均地势高出六米左右,因为从槐树林往四面八方延伸都是缓坡,范围很大坡度就显得不那么明显,所以感觉不出整片林子的地势其实要高出别的地方差不多六米。 黎绪喃喃念叨了一下,六米、六米、六米。她在想是那块地方原先就高出六米,还是在种树的时候填高了六米。她想起之前楼明江跟她说过的话,说那七棵槐树的排列方法是古书中提到过的某个对付恶鬼的镇法,而且,他后来又无意中提起说从那些树的长势上看,树龄应该是在一百二十年到一百五十年左右,也许还不止些,算是老树了。 所以,是不是可以这样设想:一百二十年或者一百五十年或者更久前,这地方就闹鬼,所以当时的人选了那块地方,填高整整六米,又处理成渐缓的坡让人不至于感觉很突兀,再以特殊的排列镇法种上七棵槐树,以求能镇压恶鬼。 嗬!嗬嗬嗬嗬!这到底是只什么样的鬼,到底多大的冤多大的仇,能从一百多年前闹到现在! 现在黎绪算是明白了,事情有两路,但源头是同一处。 她认为,陈家坞的某个地方确实存在着一个古代的坟墓,很可能就是在槐树林下面,如果说一百多年前坟墓因为意外开启或者是不小心被村民挖开以后出了什么伤亡大事,他们重新将坟掩住并堆高六米种上树以防止再出类似的事故,那么地势上的古怪和镇法什么的就能解释通了。 还有毒,凶手用来杀人于无形的毒,必定就是从墓中取出的,村里的某个人几年前无意中发现了古墓的入口和特殊的毒物,先拿村中的家禽家畜做试验,确定毒性以后再用来杀人。 杀人是连环命案的凶手干的。而另外那几个人,楼明江、林奇亮,甚至还有戴明明,他们鬼鬼祟祟的目的,恐怕就是寻找古墓的入口,可惜这么久,一直都还没找到。 这么一来,很多事情,都能解释通了。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40、下面到底有什么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所以,这村子里,有两票大事,在同时进行,只是警察迟钝,到现在都还没发现。 黎绪终于发现了,但没有说出口,她想多掌握点实际情况以后,再告诉常坤他们,免得他又跟她扯一箩筐没用的废话。 当然,她并不觉得自己比楼明江他们几个人的智商全部加起来还要聪明,所以根本就不打算自己单打独斗去找入口,她宁可跟楼明江合作,能省不少力气大概还能借助他的专业知识抄个捷径。 必须得取得楼明江的信任并争取跟他合作,先套出些信息来,再做更进一步的打算。 所以,黎绪避开别人找楼明江单独认真谈了一次话。 跟楼明江说话不用拐弯抹角,倒不是他这个人有多爽气,而是黎绪懒得跟他浪费时间,所以开门见山把话说到了透,直接告诉他三件事,第一,他的身份和动机已经被警察怀疑;第二,他的同事林奇亮突然失踪,走前盗走了一部分陈家坞命案的材料;第三,在保证不伤人性命的前提下,她可以跟他合作,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 楼明江对黎绪突如其来的这段话似乎并不意外,稍微垂眉一想就笑了,慢慢抬起目光盯住她,问她现在是站在哪个立场在跟他讲话,警察的立场,普通人的立场,还是跟他怀有同样目的的探访者的立场。 他用了“探访者”这个词,精确,而且又没有泄露秘密。 黎绪说在发现槐树林有古怪之前,她真的只是个普通人。但是现在,她应该是跟他一样的“探访者”。 “我也好奇,下面到底有什么。”她说。 她把“下面”两个字说得很重,表明她已经了解内情。 楼明江沉默不语。 黎绪补充,说她只想亲眼看见答案,并不想要什么身外之物。她甚至带点鄙夷地朝楼明江笑,说:“我们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像是那种视粪土为金钱的人吗?” 楼明江显然还是不能同意,黎绪也不着急,等他慢慢考虑,当然也不可能等太久,所以站在那里紧盯着他。 两个人站在办事处门口的三岔路边上,凉风习习地吹过路面,刮起树叶和塑料袋,一阵一阵的凉意。 楼明垂着眼睛江想了好一会,突然笑起来,说:“算了,反正只要那些警察在这里一天,我就放不开手脚做事。我这几天正在考虑是不是应该先下山,等你们清场以后再回来。” 黎绪直接堵死他这个念头:“恐怕不现实,警察已经盯上你了,局里的人正在全面调查你的来历。” 楼明江一点都无所谓,耸了下肩膀:“他们能查到什么?我什么坏事都没做过啊。顶多查到我从哪所大学毕业,以前在哪个单位呆过,为什么离职。没什么大不了的,直接告诉你都没关系。我以前是考古队的,因为犯了一个小错误被开除了。你想知道是什么错误吗?” 黎绪厉厉地看着他,等他往下说。 他继续笑,笑得很是无奈:“当年在甘凉地区挖掘出一座地下墓穴,应该是秦朝时一个贵胄的墓,里面有具女尸,鲜如活人,全身没有一处腐烂,连衣物都崭新。当时墓里氧气稀薄,我也不知道抽什么筋,脑子里突然闪过那么个古怪的念头,就把随身带的氧气筒放到了女尸的嘴上,然后……好吧,我承认确实有点恐怖,我后来还做过恶梦,挥之不去。我把氧气筒放到女尸嘴上,她的眼睛突然就睁开了,圆睁,很惊恐的那种,接着……我感觉到她好像有呼吸了,但不能太肯定。我当时骑虎难下,跑也不是,继续也不是,完全没办法,只能僵持,差不多半分钟的时间吧,整具尸体突然萎缩,瞬间干枯,变成了一具经常在别的古墓里看到的干尸。就这么回事。” 黎绪听过看过盗墓的和故事,在那里面,出现再恐怖再不可理喻的事情都正常,因为人的想象力无边,发生什么都可能。但要说在现实中,她还没有这么博大的情怀接受一切,除非亲眼看见亲身经历。 她当时对楼明江的说法持很深的怀疑态度,觉得他是在编故事唬弄她。 楼明江好像也不在乎她信不信,只继续说自己的事:“考古队把所有过错推到我身上,说我毁了一具极具研究价值的尸体,把我给开除出来了。其实他们也清楚,只要那尸体转移到墓外接触浓度高的氧气就会干化,根本没办法保存和研究,但找个人怪罪总要好受点,所以我就倒霉了呗。然后七转八转,进了现在的单位。说实话我挺想念在考古队的日子的,我就是因为爱好才学的那个专业,可惜了。” 他说完了。 之后突然一阵寂静,怪怪的,甚至有点尴尬。 黎绪为了打破这种气氛,没话找话地问:“你后来有没有研究过为什么那具女尸会突然睁开眼睛又突然变成了一具干尸?” 楼明江点头:“研究过。怎么可能不去研究,挑战太大了。可查了很多资料看了很多书走访很多考古前辈,都没能得出一个确切的、合理的、有科学依据的说法。有说是氧气破坏尸体原本保持的一种平衡造成。也有说是棺木内原先有一种能够让尸体保持不腐的气体存在,因为棺木打开气体消散造成。还有说是人体热量造成的,因为当时墓穴中温度是很低的,可能低温是保持尸体不腐的一个必须条件,各种说法,我觉得都不怎么能解释我经历的情况。” 黎绪再问他:“你来陈家坞到底是想做什么?” 答:“这里可能有对我来说更具挑战性的东西。” 追问:“什么东西?” 再答:“现在还不知道,但我想知道,所以我来了。” 两个人的语调都保持着一种不急不慢旗鼓相当的程度,谁也不愿意低一个分贝也不愿高一个分贝,生怕差一点就弱了自己的气势,也不知道究竟在博哪门子的弈。 黎绪后来有点不耐烦了,眼神一厉,话锋也跟着厉害起来,直直地戳过去一句:“你到底是怎么混进专案组的?” 楼明江被她刺得愣了一下,继而大笑,笑了几秒钟以后又将音量放回到正常的水平,说:“混进来?黎绪你这词用得也太难听了些。说实话,当时你们到我们单位调人的时候,我根本什么都还不知道。后来无意中听见林奇亮打电话,说一些古墓古尸的事情。他一个生物研究所的人关心起古墓古尸来,怎么想都不寻常。所以我趁他不在,偷偷进他办公室看了一些他的材料,知道他正挖空心思想混进专案组来陈家坞。” 他顿了一下,歪着嘴笑,继续说:“林奇亮才是真正想混进来的那个。我完全是误打误撞的。警察说要调两个人,我也是单位的业务骨干之一,领导安排给我一个名额再正常不过了,一点都没问题。林奇亮有没有用什么见不得人的伎俩我就不知道了。可惜,他没这福份,出发前突然被人揍了。你不要以为那是我干的,我可没那么蠢。林奇亮知道的内幕比我多,如果他在这里,事情肯定简单很多倍。” 他终于说完了。 黎绪把这段话陈述给我们听的时候,差不多是一口气说完的。她说他当时很纠结到底要不要相信楼明江的话。我就插进嘴去说了一句:“别的我不清楚,但在地下车库里面一板砖把林奇亮拍翻的,肯定不是楼明江。我亲眼看着的,虽然没看清楚五官相貌,但体型上不对。” 黎绪笑了笑:“嗯哼。” 她的言下之意是他们后来找到那个袭击林奇亮的人了,当然,我也知道他们后来是弄清楚了。 黎绪站起身在桌上的材料堆里拨弄一番,拿起其中一个牛皮纸档案袋,从里面抽出几页纸,哗啦啦看一遍,把最后一页递过来给我们看。是张人像素描,三十来岁的男人,板寸头,国字脸,眼神很凶,嘴唇很厚。黎绪说这是四年前警察根据林奇亮的描述画下来的那个袭击者的画像,问我有没有印象。我拿过来仔细看了几眼,心里马上就有数了。 老懒和小海也认出来了,同时回头往墙上找相应的照片。 不管怎么样,黎绪当时选择部分相信楼明江,因为她觉得有些事情信不信两可,能往下发展就行,至少可以从他嘴里套点信息出来。 如她所愿,楼明江紧接着就告诉她他从林奇亮那里偷看到的材料内容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植物图形;还有一些好像是中草药的药理知识之类的东西;一张图纸,像谜宫一样,但看得出不完整,只是一小部分;还有一张陈家坞的地型俯瞰图,不知道林奇亮从哪里弄到的,跟办事处挂的那张有点像但好像又不一样,具体哪些地方不一样他也不记得了,当时只匆匆看了一眼。 另外,楼明江从林奇亮跟某个人讲电话的内容里确切得知陈家坞地底有一处古墓。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41、不信鬼神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那时候,黎绪故意问楼明江知不知道一板砖拍翻林奇亮的事情是谁干的,楼明江说他认真想过,但想不出来。 之后,他一再要黎绪相信他没有袭击林奇亮,不是他干的。这么多事情混在一起他居然揪着这么件小事情不放心,让黎绪心里敞亮,认定他纠结着的这件事情是真的,另外那些,呵呵,就未必了。 楼明江说他从林奇亮嘴里听说陈家坞有处古墓,他本来就是这个专业,恰好单位又调他过来帮忙,所以何乐不为。 他说他真的不是一个心机深重的家伙。 他说他进入专案组真的只是恰巧。 对话到这里明显已经是黎绪占上风了,所以下面进展就快了许多,他们谈到村子里接二连三发生的死亡事件与那个还没被发现的古墓之间的关系,楼明江非常肯定这两者之间存在着联系。他问黎绪记不记得上次他跟她讲过在广西的一个墓中,石棺中用液体浸泡着尸体和殉葬品,村民哄抢棺中财物最后却一个一个惨死的事情。 黎绪当然记得,但一时没能明白其中的意思,不知道楼明江这时候提它有什么目的。 楼明江就明明白白地讲给她听,说他怀疑,陈家坞可能存在的墓,跟广西的那个墓,应该出自同一个年代,很有可能是属于同一个族人。 这下黎绪就有点明白了,楼明江的意思是说,陈家坞地底下的这处墓葬里面也有石棺,石棺里面也有神奇的、诡异的、不明用处的液体,它们浸泡着尸体和陪葬品,那些液体是有毒的,而且还是杀人于无形的,因为1996年在广西就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只是那次墓葬毁得早,而且属于盗抢文物造成的意外,所以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 可这次不一样了,这次是有人利用古人留下的谜一般的东西,在进行疯狂的谋杀。 如果不能尽快找出凶手,找到墓葬,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于是他们聊起凶手,黎绪问楼明江有没有怀疑的对象。楼明江摇头,说他比警察更想知道凶手是谁,甚至,迫切地希望能赶在警察之前把他找出来。因为就目前的情况看,凶手是唯一知道墓葬入口在哪里的人。 不过,他把戴明明排除在了凶手之外,说她绝对不可能是凶手。 黎绪问为什么。 他说:“戴明明也在寻找墓葬的入口,到处找,比我急迫多了,我试着跟踪她,可惜她太敏锐,每次跟踪不了多久就会被她发现。而且,进村第一天,我就觉得她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怎么都想不起来。那天你们不是碰见我跟她在槐树林里聊天吗?其实不是随便碰到的,是我跟踪她被她发现了,只好假装碰见,她也没戳穿我在跟踪她的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我真觉得以前应该在哪里见过她,可她好像不认识我,不知道是不是装的,还是真不认识。” 哦,现在黎绪明白于恩浩下山前告诉她的那件事了,说戴明明深更半夜趴在楼明江的窗户外面偷窥,敢情她也发现楼明江醉翁之意在哪里,想从他身上套点线索呢。 可于恩浩也说,戴明明还特别留意乔兰香,难不成乔兰香也知道墓葬的入口在哪里? 黎绪没跟楼明江提起这点,她相信楼明江对此也有猜测,但他也没有和她提起。 黎绪和楼明江聊着天时,常坤跟老苗回办事处了,他们便卸下看门的任务慢慢往槐树林里走去,沿着每棵树都走了一圈,最后停在两块墓碑的前面。楼明江也不知道究竟是第几次蹲下身去研究墓碑了,碑上能看清楚的字早就看清楚,看不清楚的是打死都别想再看清楚了,除非用特别专业的手段进行复原处理。 他们心里都认定这片槐树林和墓葬有关,只是找不出其中的关键,所以特别纠结,路过时总要多看几眼。 楼明江看着看着,突然抬起头说:“我想起来,大概有三次还是四次,我在这里看这两块碑的时候,总感觉林子里有人偷窥。” 黎绪想了想,点头说:“嗯,是有,我也发现过两次,一次没追上也没看清,另外一次没追上但看清楚了,是于国栋。” 楼明江若有所思点头:“于国栋,应该是他。有一次我在看碑,他突然走过来跟我打招呼,问我研究什么。他好像很在意这两处荒坟。” 黎绪抬了下眉毛,几乎是不由自主地问他:“你呢?我感觉你比谁都在乎这两处荒坟。” 楼明江看着墓碑说:“我在进入专案组之前听见林奇亮打的那通电话里提到过槐树林,当时就以为墓葬的入口应该在这里,特地来看过一趟,又回去研究了一下墓葬方面的材料,没翻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倒是有个网页里面看到一段盗墓讲到七棵槐树排列出的特殊阵形能镇压千年老鬼,上次我讲给你听的,别当真,扯淡的说法,没有科学依据。但林奇亮既然提到槐树林,总应该有点线索才对,所以我比较上心,但看来看去,除了感觉这两座坟立在这里很不得体以外别的真没有什么发现。” 他说着说着,表情突然凝了一下,抬起头看着黎绪:“你说,这两块碑会不会是墓葬入口所在的标志?” 他被自己突然提出的这个想法激动了一下,跳起来绕着碑走了好几圈,但很快就泄气,因为墓碑前后左右的杂草全都是生根的,两块碑插得很深很实,泥土也结结实实没有被新挖过的痕迹,不像是近期有被挖开过的样子。 他叹口气说:“就算真的怀疑是这里,也得等等才能采取行动,至少得等警察撤了,我不喜欢他们介入到专业的领域里来,他们什么都不懂,只会把好东西都毁掉。” 黎绪轻笑一声,眼神很冷:“怎么的,你想盗墓?” 楼明江回敬了一声不恭的笑,严肃地说:“我是犯过错,但在考古和生物两个领域,我是专业的。” 黎绪怕把他惹恼对以后的合作没好处,所以不往下说了,至于找到墓葬以后让不让警察介入,恐怕不是由他或者由她说了就能算的。她心里想,楼明江这人真滑稽,这事情再发展下去就要把天捅出个大窟隆了,他还想自己一个人单打独斗不成? 他们走回到树林中间土路上的时候碰见了于天光,他正从办事处的那个方向走过来。 黎绪心想只要在村里随便走走,总能碰见的两个人就是于国栋和于天光。一个见谁都笑什么都想打听,一个神色冷清少言寡语什么都不想管的样子。 两拨人相遇以后交错而过继续各走各的路,黎绪和楼明江回办事处,于天光往冷水潭那边去。 各自走了大概五六步的时候,黎绪不知道怎么回事,像是哪根筋没搭对突然条件反射了一样停下脚步猛地转身。 而于天光几乎是同时转过身来看黎绪。 两个人的目光就这么砰地撞上了,简直错愕,简直电光火石,黎绪有那么一会连呼吸都顿住了,而于天光那张总是波澜不惊的脸上突然掠过一丝心虚和慌张的神色,但立刻恢复镇定并且马上转回身继续走他的路。 黎绪却再也不能淡定了。 她从这一秒开始认真地考虑,万一于天光真的是凶手,那她就该提高一百个警惕才行,连傻子都能看得出刚才四目相对的一刹那,于天光的眼神中有种想要把她看进骨髓里去的力量。 黎绪那时候,是真的没能理解那力量背后饱含担忧的情感,半点都没能理解到。 她和楼明江回到办事处,离着还有四五米路,猛听见常坤跟付宇新在里面大声争执什么事情,大概又是合不合规矩那套,争着争着还拍起桌子来。黎绪烦这些,便拐了脚步,示意楼明江跟她到村里面走走,楼明江也乐得落一清静,马上折转着跟上。 两个人慢慢踱着步往村子深处走,还聊起女鬼的事。 黎绪问楼明江信不信鬼神。 他说不信。 黎绪就笑,说:“你们考古的怎么会不信鬼神。” 楼明江哂然失笑,说:“你这逻辑真滑稽,凭什么考古的就该信鬼神?” 黎绪想想也是,考古和信鬼信神之间,还真没因果关系,所以也笑,姿态很放松。 因为气氛不错,楼明江便也愿意跟她多聊聊天,接着又说:“不过我相信世界上还有很多我们现在的科学和其它知识所无法解释的事情,比如说我犯错误那次的女尸,谁能够解释她为什么在死掉这么多年以后,还能保持完整的生前容貌?我看得清清楚楚,皮肤眉眼跟活着的人一模一样。她睁开眼睛的时候我都能从她眼珠子里看见我自己的影子。可只半分钟的时间,突然又变成了一具没有半点水份的干尸。谁能解释?谁也不能。我相信类似这样科学还无法解释的神奇之处,但不相信鬼神。”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42、一片血海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黎绪发现楼明江这一番话很好地阐明了她自己对鬼神之说的观点,对,她也相信很多神奇事物的存在,但不相信鬼神。就算一个人死了以后灵魂不灭,那也得有个合理的解释才行,不能无缘无故说不灭就不灭,还能光天化日之下跑出来吓人。 后来的事实证明,他们的观点是正确的、科学的、符合事实的,虽然那时候听起来很荒诞。 黎绪还想继续跟楼明江探讨,很随意地笑笑说:“鬼神也可能是人类无法解释的神奇之处。” 楼明江不以为然,说:“没有亲眼见过的东西,我都不信。” 黎绪看了看周围荒凉破败的房子和脚下的石板路,说:“如果有一天,你在这村里走,迎面就撞上了村民们一直传说的那个女鬼呢?你信,还是不信?” 楼明江说:“首先我肯定一拳揍过去,看看她到底是人还是鬼,然后再选择信还是不信。” 这话有点幽默,两个人都笑出了声音。 他们走着走着,就走到了白米兰家门口,哦,那不能算是门口,应该说是“下面”,因为白米兰的家造在高高堆起的一个平台上,他们得仰起头才能看见上面的院墙和房子的主人。 白米兰正端着一盘子什么食物在那里一边吃一边探着身子俯瞰下面,用带笑的声音问他们说什么话呢乐成这样,又问他们这是要上哪去。听语气能感觉出她心情不错,在这种环境下,简直可以说她没心没肺。 黎绪没搭腔,偏着脸给楼明江使了个眼色,两人就沿着窄窄的石台阶走到白米兰家院子里去了,看见她左手拿着的盘子里面是包子,右手单独拿了一个正吃得起劲。 白米兰见他们两个进院门,赶紧请他们吃包子,客气的话说了好些才想起他们有规矩,不能吃村里的东西,便没再让了,自我解嘲地笑笑说:“你们也是太小心了,看我这一下都吃三个了,不好好的没怎么样嘛。” 黎绪看见她笑得那样单纯美好,再想起之前于伟说的话,说她跟于国栋有奸情,一时真难以接受,但也没影响情绪,很轻松地跟她聊起家常来,三言两语一过,白米兰告诉她包子不是她自己做的,是于天光做好送来给她的。 黎绪登时心脏一紧,差点破口骂出脏话,好歹总算忍住,但眼神已经彻底冷下来了。她沉着声音,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质问白米兰:“这种时候,别人送来的东西,你也敢吃?” 她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你也不怕被人毒死。 白米兰先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笑着挥挥手,说:“有什么不敢的,这不一口气都吃了三个了么,天光叔这么多年老邻居,还能害我不成?唉呀,你们警察真是的,心眼真多,他又不是第一次给我送包子了。” 黎绪心里直骂这女人天真,嘴里却重复了一遍她刚才说的话:“不是第一次给你送了?” 白米兰看黎绪的样子不像开玩笑,立刻紧张起来,红着脸张口结舌替于天光辩护:“他喜欢吃包子馒头什么的,一次做少了嫌麻烦,做多了又吃不掉,就每次都给我送点来。经常这样,我有时候做了什么吃的也会给他送去,农村里的人不都这样吗你们瞎怀疑个什么劲啊!” 她说得急了,狠狠跺一下脚,生气了:“天光叔不是坏人!” 黎绪本是替她着急,没想到却是把她给惹急了,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叹了口气劝她:“现在时候不好,还是小心点。好人坏人哪是一眼看得出来的?你说于天光不是坏人,那谁是坏人?” 白米兰神情一冷,两个字脱口而出:“村长。” 黎绪愕然,万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来这一句,赶紧问她为什么。 白米兰撇过脸去,恨声恨气回答:“贪污扶贫款,霸占宅基地,打人,利用村长职位,干尽坏事!” 黎绪听着,真是一个字一个字都带着血透着恨,这是得多大的仇。再想起于伟说的话,还有村里人关于村长于国栋好色的这一点风言,心下便明白,他跟白米兰之间所谓的“通奸”其实是强奸。于国栋肯定利用村长的职权在某些事上做手脚再欺负白米兰孤女一个,要挟她满足他可恶的兽欲。白米兰刚才说他“利用村长职位干尽坏事”几个字的时候,加了重音,并且垂下了目光。 这点是终于想通了,但另外又冒出来一个问题:于国栋都渣成这样了,为什么还没死?凶手杀人不是有他的审判原则吗?暴戾判处A类死刑、贪婪判处B类死刑、**判处C类死刑。照这样的判法,于国栋三罪并罚够他死好几次永世不能超生了吧? 黎绪讲到这里,突然挨个扫我们一眼,冗长叹出口气,很无奈地说:“人啊,最好不要起歹毒念头,因为万一duang的一下成真了,就会觉得自己的手也沾了血似的。” 她四年以后说这话是因为四年以前她恶狠狠诅咒完于国栋没几分钟以后,于国栋真的死了。 当然,确切地说,于国栋的死亡时间在黎绪诅咒他之前,可感觉上还是怪怪的,有那种好事不成专成坏事的颓丧感。 那天他们离开白米兰家以后继续往村子深处走,没走几步突然看见石玲跌跌撞撞从远处奔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几次差点摔倒。一看就知道出事了,赶紧飞奔着迎上去扶住,问她怎么了。 石玲啊的一声叫,直接往黎绪怀里瘫,抬起惨白的脸,两片薄薄的嘴唇颤啊颤啊颤了好一会才结结巴巴说:“于、于、于、于国栋、死、死了。” 黎绪当时脑皮一麻,觉得好像是自己把人咒死了似的很慌张。 于国栋的死亡完全脱离了凶手设定的三项原则,死得有点……有点……怎么说呢,简直不知道怎么说好了。黎绪说虽然后来她还见过更惨烈更恶心恶糟糕的死亡现场,但有时想起于国栋死时的样子,还是会感觉到不寒而栗,感觉到一个人的愤怒到底能有多可怕。 当时三个人碰过头以后,石玲跌跌撞撞跑回办事处找支援,黎绪和楼明江匆匆往现场赶,还没靠近于国栋的房子就看见血了,几个模糊不全的血脚印从村长家院子里延伸出来。 于国栋家院门敞开着,大门敞开着,卧室门也敞开着,血脚印从里面由深到浅由全到缺一路延伸到外面的土路上。于国栋死在自己的卧室里,形象点说,是死在他自己的一片血海里。 到处都是血,到处到是血啊。她说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的体内,可以有那么多的血。地上、墙上、桌子上、床上,到处都是,有已经凝固的,有正在凝固的,还有正在以很慢很慢的速度流动的,有汪成一摊的,有喷射形成的,还有因为走动和拖曳划出的血路。 出现这么多的血是因为尸体被砍成了很多段,一条腿在门边,另一条腿在床边;一只手在桌子上,另一只手在床上;身体的躯干被当中剥开,肠子流得到处都是。 而于国栋的头颅…… 黎绪第一眼看见被端端正正搁在窗台上的那个血葫芦样的东西,真的没想到那会是于国栋的头,直愣愣地看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那个满面全污、惨烈森森早就没有了活气的头颅居然还大睁着眼睛盯着卧室的门口、正好是黎绪他们所在的位置看,把黎绪吓得倒退好几步。 她以为楼明江会扶住她,可是没有,所以打了个趔趄差点仰面摔倒,好在平衡力不差,稳住了。 楼明江没有顾上扶黎绪是因为他全部的注意力都被于国栋卧室里的某样东西给吸引了,似乎一点没有注意到现场究竟有多血腥,表现出完全不合时宜的兴奋劲头,目光矍铄,脸色潮红。 他突然之间回转过身紧紧攥住黎绪的手,飞快地、有点语无伦次地说:“黎绪,你说过你想跟、跟、你说、我、我们合作,对不对?” 黎绪被眼前的惨状弄得很懵,脑袋都有点发晕,一时之间根本弄不清楚楼明江到底想搞什么明堂,但还是虚弱地点点头:“对,合作。” 楼明江的眼睛里越发闪出光来,声音都有点激越,说:“那好,听着,从现在开始,我们就合作。破案的事情我不管,也绝不妨碍。寻找墓葬的事,我们一起干!” 黎绪答应了:“行。” 黎绪跟我说她当时完全没有经过脑袋就答应了,因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凶手也好,毒也好,墓葬也好,赶紧全部找出来然后把这一切都了结掉,所以答应得那么快。 她有点受够了。 见黎绪痛快答应,楼明江激动得手都有点发抖,说:“好,警察马上就要来了。你帮我把着风。我现在要进到卧室里去,这么多的血,肯定会留下脚印,等下你给我证明脚印是现在留下的而不是命案发生的时候留下的,我可不想被当成犯罪嫌疑人。还有,你要想好怎么跟他们解释为什么我的脚印会留在卧室里,我也不想被扣上一个破坏犯罪现场的帽子。” 黎绪虚弱极了,但还是再次点头。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43、在血案现场结成的联盟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黎绪看楼明江兴奋得不行,正跃跃欲试要往卧室里走,忍不住还是问了他一句:“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没回答,只匆匆说:“你先别管,来不及了。” 说完,他踮起脚尖绕开横在门边的那条被截下来的于国栋的大腿,绕过淌着肚肠的躯干,小心翼翼走到靠窗的书桌前,飞快从桌子上拿了一样东西放进自己的衣服里,拉上拉链包裹住,回转身,尽可能踩着刚才进去时的脚印再一步一步退出来。 整个过程前后不超过半分钟,黎绪根本没看清楚他到底拿了什么。问他,他眼睛迅速往外一瞥,把食指放到嘴唇上“嘘”了一下。 黎绪知道外面有人来了,便没再问,只暗自在心里祈祷,可千万别信错人办错事闯出大祸来。 常坤带着付宇新和老苗做了初步的现场勘查,鉴证科的人赶到以后勘查第二轮,所以黎绪把为什么会有楼明江脚印的问题回答了两遍,如果他们中有谁在问她的时候稍微多用点心思,大概是能看出她目光闪烁之间有疑问的,可惜当时太慌太乱加上问话的两个警察都太信任黎绪,所以楼明江就这么安全过关,他踮手踮脚走进现场是为了看看凶手会不会藏在那个斜着放的衣柜后头,因为它跟墙壁之间留出了一个夹角。这说法蹩脚极了,好在挺管用,没人怀疑什么,好像连付宇新都没发现他们之间的猫腻。 鉴证部门负责痕迹和环境证据的两个人根据现场的情况大致还原出命案发生的经过:凶手从别处搬来一架梯子放在院子的围墙外面爬梯子上墙,可能是跳进院子的声音惊动了于国栋也可能是凶手敲了大门,总之,于国栋是自觉自愿打开大门的,就在门边当场挨了第一次袭击,凶器应该是斧头或者砍刀之类的粗重利器。大门边有挣扎过的痕迹,但幅度不大,是第一下袭击没有致命,挣扎躲闪往卧室里逃时挨了第二下,死在卧室门边,而后尸体遭肢解,结束之后凶手带着凶器自己打开院门离开,从血脚印和血滴的方向判断是往南去了,可惜痕迹没能留太远,只十来米路就变淡变浅变模糊然后完全分辨不出。现场大部分血迹都已凝固,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应该是昨天晚上八点到十点之间,石玲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 哦,现场有鞋印,36码半的没有底纹的鞋。 凶手还在院门上留下了清晰的血手印和指纹,当然不是故意留的,而是很自然在开门的时候留下的,说明凶手完全没有要隐藏自己的想法或者意识。 于国栋的死亡让黎绪突然陷进迷茫中,因为太突兀了,死得一点道理一点规律都没有,除了他可能确实不是个好人,甚至在有些人眼中他确实该死这点之外,其它部分都脱离了轨道,与这些日子以来陈家坞发生的所有命案都没有任何共同之处。 黎绪想破脑袋只想到两种可能性:一,杀于国栋的凶手跟杀另外那些人的凶手,不是同一个;二,凶手是同一个,他觉得于国栋实在太可恶,罪大恶极,用之前任何一种方式都不够治他的罪所以特别为他单独设计了这种惨不忍睹的刑罚。 如果真是第二种情况,那么说明,凶手已经豁出去了,随时会发作,会找人同归于尽。 因为现场留有指纹和脚印,稍微一比对就再也逃不掉。 可黎绪想不出来有村里面有哪个穿36码半鞋子的人干得出这样惊天动地骇人听闻的事情。 她自己也是三十六码半的鞋。 黎绪跟楼明江就这样在于国栋的死亡现场结成了联盟,比她预想中要顺利得多,当然,这种顺利得益于于国栋的死,为此高兴实在有点残忍,但…… 黎绪说到这里呵呵两声飞快跳过,省下好几句话任听者爱怎么想怎么想,她不在乎。 不管怎么说,当时她确实有点小庆幸,如果不是那场突发状况,楼明江是不会那么容易跟她合作的,他最有可能的选择是先下山,等村里清场清干净再回来继续探寻墓葬,而且,他是有能力做到的。 因为他在那之前就已经是研究中心的人,他背后有无比强大的力量,能任由他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研究中心的力量没有过早干预专案组的行动是因为不想把事情搞得太大,不想暴露组织的存在,不想让世人知道陈家坞地底有个神秘的墓葬,他们只用很隐蔽的方式介入了一些决策性的安排,比如不露痕迹把楼明江弄进组里、特搜队的调动与否,以及在后来的探墓行动中安插人员等等。 研究中心原本的计划是借警察的力量找出连环凶手,他们再介入进来,问出墓葬入口,然后把村民和警察全都清出去,由他们的专家团队接手探索墓葬的工作,但事情没能按他们的计划走,而是越闹越乱、越闹越大,最后到了兜不住的地步,不得不将专案组纳入组织结构里去。 也许可以说,发展到后来的局面,黎绪起着很大的作用,她是研究中心既没有预料到又没有重视起来的一个变数。而她的不被重视,又得益于常坤对她的保护,关系错综复杂,乱得很。 当年把于国栋的尸体送下山以后,留在村里的警察全部都忙坏了,分头去调查各村民昨天晚上的行踪、不在场证明,还要寻找凶器、血衣之类的东西。黎绪倒是真有心要帮忙,可老苗死活不让,他可能也猜想凶手豁出去了,随时拉人陪葬,所以坚决不放她出去。黎绪当然也不是非出去不可的,所以留下了,还有楼明江,他不是警察,没有任务在身,也可以留在办事处,这样就刚好给他们创造了单独相处的时间。 不过楼明江做事很小心,为了不让别人察觉他跟黎绪之间有猫腻,他先跟老苗一起出门,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才单独回来,虽然黎绪觉得他这么做有点小心过头欲盖弥彰的嫌疑,但懒得说他,随便他高兴。 楼明江刚进门,山下坐镇的何志秦打电话来了,口气很不好听,说出的话有点恶狠狠,因为他的人最后没能跟住那个林奇亮,居然让他在火车站的公共厕所里乔装然后逃匿了,现在正在全面缉捕中,通辑令马上签发下来。 黎绪听着电话,起先也有点着急,其实是被何志秦给传染的,稍微想了一下就不着急了,既然林奇亮挖空心思想要进陈家坞,那么满世界找他做什么,直接安稳地坐在村里等着呗,他迟早会露面。 挂掉电话以后黎绪下意识地把这件事情给隐瞒下了,没对楼明江说。而楼明江正埋头研究他从于国栋卧室里拿来的东西,压根也没心思管电话是谁打来的又讲了些什么内容。 楼明江凝神蹙眉看那份东西看得太认真了,黎绪原本就好奇的心被拨得更加好奇,便凑过去想一起看,楼明江猛抬起头,有点紧张地指指门口,轻声说:“你先顾着外面,替我把风,回头找个合适的时间我让你看个够。” 黎绪就冷哼,语气也不太好听,说:“喂,楼教授,我也是担了风险的,你不能吃独食。” 楼明江狠皱一下眉毛,说:“一条船上的蚂蚱,别掉链子,看着点,万一被他们发现,我们鸡飞蛋打不算,还得遭怀疑,麻烦。” 黎绪想想也对,便走到门口望风,不过刚才那一眼她已经看清楚楼明江手里拿着的是个很厚的笔记本,里面夹着几张照片,还有一块巴掌大的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皮,皮上有些线条图形,看上去像是迷宫图的一部分。 听到这里,我的心咯噔一下,但没有打断黎绪的叙述。 黎绪明白我的触动,但也没停下来,而是继续往下说,二十来分钟以后,楼明江匆匆忙忙把笔记本收进自己房间里,然后走出来跟黎绪说:“现在百分之百肯定,这里地底有个古代墓葬,而且,应该是个规模相当大的群葬墓,年代很早,可能是夏末时期的贵族墓或者部落群墓。” 黎绪把两手交抱在胸前听,屏声敛息若有所思煞有介事地点头,其实心里是在说妈的反正我的历史不太好,你说夏末就夏末,只要墓葬确实存在就好,管它哪个年代的是不是贵族的。 楼明江接着说:“有几张照片,是文物资料,看上面的东西,应该是夏朝时候的丧葬品,但有个酒樽上的图案和字符很奇怪,感觉不像是那时候的文字,不过也有可能是当时某个独立部落的文字,和后来的西夏文有点像,另外跟鸟篆也有点像,但都只有一点点像,说不准。” 黎绪听得有点不耐烦,眯着眼睛摇头:“别跟我拽你的专业知识,说点我能听懂的。” 他说:“那我们说那张图,本子里夹了一张图,我怀疑是墓道图,但不是全部,只是部分。” 黎绪半懂不懂地问他:“什么意思?”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44、墓道图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楼明江回答:“这很简单。当时建墓的人,或者是墓主的后代,将墓穴里面的分布和路线以及机关布点等重要信息绘制成一张图,分成了很多份,我刚才拿到的只是其中一份。” 黎绪问:“为什么会这样?” 答:“有很多种情况,有可能是制图者担心图被外人夺走,所以分成很多份然后分开保存,只有汇总到一起才能起作用,这跟我们电影里看到的藏宝图情况相似;另外也有可能是时间太久,缺失了其中的某些部分,但看我们手里这张图四边四角的规整程度应该不是这样;还有个可能是它从一开始就不完整,这样的例子以前有过,细分析起来有几卡车话好说了。” 黎绪听得头疼。 楼明江说:“我觉得第一种可能性比较大,因为从于国栋那里得到的图跟上山之前我在林奇亮那里看到的图很像,如果不是复本的话,就应该是同张图的不同部分。从图的材质上分析,复本的可能性很小。” 黎绪问:“什么材质?” 楼明江语气不是太确定地回答:“应该是皮,羊皮或者牛皮,经过严密的工序处理,以至可以不腐不烂长久保持。” 黎绪半笑不笑咧了咧嘴:“皮?该不会是人皮吧?” 楼明江学着黎绪的表情,半笑不笑地咧嘴,腔调也是怪怪的:“只听说过羊皮书和人皮鼓,从来没听说过什么人皮地图,要真是人皮的话,回头写篇论文我就是全世界第一牛逼的生物学、人类学、历史学专家了。” 听到这里,我听见我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尖叫,轰隆隆骂人,两只手也不由自主捏成了拳头,但到底还是忍住,没打断黎绪的讲述。 她和楼明江聊了一阵,又呵呵呵呵干笑一阵,探身看看外面三个方向,还没见有人回来,便继续讨论。 黎绪问他还有没有别的发现。 楼明江说本子里面写了画了很多东西,时间不够,而且现在也没办法太集中精神,只匆匆看了几眼,大概是一些关于古墓探索方面的信息,还有一些古文物的手绘图。 黎绪问他这说明什么。 楼明江回答:“说明有人在做这件事情,不止一两天了,从上面一些行话和符号看,应该是个盗墓的,冲里面的陪葬品。问题是,我怎么看于国栋那个人都不像是个懂考古或者懂盗墓的人。” 这回黎绪是真的若有所思了,垂着目光缓慢点头:“他肯定不懂。但架不住有别的懂行的人。” 轮到楼明江不解了,问她什么意思。 她说:“应该有个别的谁懂这些,而且知道这里地下有墓,还搜集了一大堆材料准备盗一票,结果运气不好,没等下手,人死了,然后那个本子不知道怎么的就落到了于国栋手里。这就能解释为什么他死活不肯离开陈家坞了,肯定是看懂其中门道,想找到墓穴大捞一笔。” 楼明江同意这个看法,觉得是唯一的解释。 两个人沉默地想了一会,实在想不出这些材料原本应该属于谁,念头扫到戴明明,黎绪皱了下眉,想着既然戴明明也在找那个古墓的入口,会不会是她把于国栋给杀了。但这个可能性刚提出就被自己同时也被楼明江给否了,首先戴明明不会笨到留下脚印和指纹,其次,如果是她杀了于国栋,那么摆在桌子上的这个笔记本就轮不到楼明江去捡漏了。 这样一来,好像不管思路往哪里就又都是死路了。于是黎绪提出要看看笔记本里的内容。楼明江不同意,怕常坤他们突然回来,撞见会很麻烦,解释都无从解释。黎绪看看时间,觉得他们一时半会应该还回不来,便执意要看。楼明江坳不过她,抱怨说:“万一有什么情况,你得掩护我。” 黎绪坏笑一声,说:“我只会尽可能掩护,但能不能护周全就不保证了,说不定还会被你拉下水,实话跟你讲,你是真的被他们盯上了。” 楼明江撇了撇嘴:“我知道,他们进过我房间。” 楼明江说他知道有人进过他的房间,黎绪吓了一跳,本能就心虚起来,目光稍微闪了一下。她记得清清楚楚,当时进他房间搜查时大家都很小心地没有动任何东西的位置,而且出来时也将原先夹在门缝里的塑料片放回去了,应该是万无一失的,可他居然知道。 楼明江看出她心思似的狡黠一笑:“他们动过我的抽屉,抽屉夹缝下面的塑料片掉地上没有夹回去。” 黎绪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叹他多少谨慎,层层防护,滴水不漏,而且现在跟她对话的时候,说的是“他们”而不是“你们”,故意把黎绪撇在那桩偷偷摸摸的事件之外,这是一种心知肚明后小心翼翼的尊重,叫人不得不服气。 她在楼明江的房间里翻本子,没看几页,听见在外面望风的楼明江发出一连串约定好的咳嗽警报,便赶紧放下本子像鱼一样无声无息地溜出房间锁上门又溜上楼,若无其事坐进椅子里看材料,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见,是常坤和老苗回来了。 黎绪在那个本子的某两页中看见几滴飞溅上去的血迹,可以想象于国栋被袭击前正坐在桌前看上面的内容,本子摊开放在桌上,血迹是在第二次被袭击或者肢解时溅上去的,凶手的目的只是取他性命,无关其它任何。 关于于国栋案件的调查情况一汇总,嫌疑就锁定在了白米兰身上,石玲跟常坤两个人一软一硬一柔一刚对她进行了询问,得知于国栋利用特困户名额的事情要求她跟他保持性关系长达三年之久,白米兰孤女一个,身体又弱,很需要扶贫的补助款,就这么懦懦弱弱地过着日子,含恨咬牙又无计可施。所以,她有杀人动机,而且,她的脚正好三十六码半,所以只要局里把指纹对比结果送上来,就可以把白米兰逮捕下山去了。 黎绪对这个调查结果很不高兴,甚至气极,她觉得不应该是白米兰干的,那女人的目光柔得像兔子,完全与世无争与人无害的样子,怎么看都干不出杀人的事。 可常坤他们全都认定凶手就是白米兰,不管她像不像凶手,客观因素全都符合,她就逃脱不出去。 黎绪气得胸口发闷,回想得知于国栋死亡的消息之前,他和楼明江还跟白米兰聊过天,当时她一口一口吃着包子,笑得跟个小孩一样,眼睛里闪着简单明亮的光,真的是很与人无害的一个女子,凭什么就认定她是凶手,何况只有客观推理,根本没找到凶器和血衣那些实质性证据。 几个人在办事处争论不下,只有付宇新最冷静,听了一会,半冷不热地丢过来一句话:“等指纹对比结果一出来就什么都清楚了,有什么好吵的。” 黎绪本来还想再说几句,可一遇见付宇新的目光,瞬间什么话都咽回肚子里去,也不像之前那么气了。 付宇新身上有一种能让人平静的力量,黎绪要到后来才知道,那是他们两个之间爱情的力量。 对于国栋的死,大部分的人都保持漠然的态度,顶多也就叹两声气,只有张红的表现出乎众人意料之外,她挺着个大肚子冲破警戒线直接奔进命案现场看尸体去了,好在当时已经把全部尸块都装进裹尸袋,不至于太惨,但满屋的血也够她呛的,当场晕过去。于是在场的人心下都有了数,她肚子里的孩子确实如传言所说,是于国栋的。 张红不在凶手嫌疑人的范围内,她的鞋子码数与现场留下的脚印不符,何况还挺着个大肚子,大家都没往她身上想,看见她对于国栋的死反应这么激烈,更加不会再疑,反倒唏嘘。 众人都不言语以后,黎绪仔细回忆白米兰的一举一动,从她进村第一次见她起开始回忆,每个表情、每个动作、每句话。虽然她对心理学没有多少研究,但看人也不至于会太走眼,不管怎么想,白米兰都不可能会杀人。 黎绪不知道这个时候她被自己对白米兰的好感以及周围的气氛引导进了又一个牛角尖里,居然没有考虑一下别的可能性。既然认定白米兰不是凶手,而村里其他又没有符合现场证据特征的嫌疑人,那么,唯一的可能就应该是凶手根本就在他们之外。 凶手不是你,不是他,不是我。 凶手根本不在这些人中间。 可惜黎绪轮流盯着照片看,一张一张看过去,脑子里想的尽是白米兰的的样子,所以居然没有想到这一点。 直到何志秦打电话来。 何志秦说,首先,于国栋死亡现场没有找到之前那种黑长的头发;其次,门上的血指纹与村里任何人的都不匹配,包括专案组所有人的指纹都比对过,没有一个能匹配上。 也就是说,凶手在所有人之外。 黎绪听见何志秦宣布这些的时候,手里正紧紧抓着一张照片,那张照片无意中拍到了黑衣黑裤白色裹腿布长发披面的女鬼,在远远的地方,阴恻恻地望着镜头的方向。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45、“上面”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黎绪拿着照片,一声不响,只阴恻恻地望着常坤,他不是赌咒发誓说特搜队带仪器设备上山搜过没搜到什么吗?他不是斩钉截铁说村子里不可能真有一个身份不明的人或者鬼吗?他该给个解释了。 常坤给不了解释,所以立刻要求何志秦打报告再次调特搜队上来搜索,何志秦应下便把电话撂了。 下午一点半,来了两辆车,十个全副武装的警察,没有特搜队。 常坤又惊又急,问怎么回事,何志秦满头的汗,说不知道,领导不批。常坤当场说不出话,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批,讲不讲道理了?急急地想回办事处打电话下去问,何志秦拦他,使了个眼色,没多说话。 黎绪看见这个眼色,记在心里。 直到很久以后她才知道,不让特搜队进村是“上面”的意思,“上面”得到墓葬就在陈家坞地下的确切消息,为避免消息走露,绝对不允许更多人进入,不允许当着太多人的面真把墓葬给找出来,所以强行干预,禁止派出特搜队,但表面功夫又得稳过去,所以让局里派了十个警察。 而“上面”之所以如此快就得到确切消息,都是因为楼明江。楼明江一直在送下山的工作报告里夹杂他跟“上面”联系用的暗语,汇报着探墓的进展。 甚至,黎绪后来还怀疑,驻村调查的警力不够,也是“上面”故意的,“上面”想要抓住凶手,想要确定地底真的有墓葬,想要找到墓葬,又不希望把事情弄大。 她说“上面”像块乌云,时时都扣在陈家坞的上空。 黎绪讲到“上面”两个字的时候,会不自觉地伸出两根手指往上指一下,然后我就会不自觉地随着手指的方向往上看一眼,好像我家书房的天花板上趴着个权力无边的魔王似的。同时我也更加明白起来,所谓“上面”,确实权力无边凌驾于一切之上,而且,“上面”所要求的、指派的、进行中的研究任务,除了隐瞒普通民众以外,连一般的警察都是瞒的。也就是说,除非是真正参与其中,否则不可能得知相关信息。 因为突然出现一组完全陌生的指纹,警察不得不比之前更尽力查找村里村外各个角落,当然,后来黎绪也知道,他们其实也没有搜得十分仔细,因为地方实在太大房子实在太多,大部分空掉没人居住的房子,警察就破门进去扫一遍,没有看见人或者生活痕迹便撤,这也无可厚非,因为他们要找的鬼确实不在那些布满灰尘结满蛛网的地方。 为了方便搜索,常坤和老苗把所有村民都喊到办事处门口的路面上,连鬼婆乔兰香都不例外。 不过把乔兰香请出她那个昏昏暗小房间的过程有点滑稽,先是老苗耐耐心心地敲门跟她解释情况要她出一趟门,里面死活不出声也不开门,于是付宇新砰的一脚踹进去半个字都懒得费掏出手铐把她拷了就走,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老苗目瞪口呆了一会,叹口气,笑笑,没说话,而黎绪站在远处看见付宇新提溜着乔兰香的脖子把她拎到办事处外面时,差点失声痛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忍住,当时付宇新还朝她眨了眨眼睛,表情特调皮,像个长不大的男孩子,阳光又帅气。 那天黎绪站在离乔兰香三米多远的地方仔仔细细地看她,看了很久很久,目光十分用力。 那天天气不算特别好,但也有阳光,很淡薄的一层,没有什么力度,把个老朽不堪的乔兰香照得越发老越发朽,简直就像是从遗像上取下来似的。这老婆子的背微微有点驼着,干瘦干瘦,满脸皱纹,额上和脸颊上都是生命烙印一样的老年斑,神情虽然淡漠,但目光里面有着不情不愿的狠劲,有那么一次两次,她的目光跟黎绪的目光碰到,交错而过,狠意更重了。 黎绪那时候倒没在乎乔兰香眼神里那股狠劲,只当是被手拷拷着出门很不爽,她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黎绪越看乔兰香,越觉得奇怪,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觉得现在站在眼前的乔兰香跟上次看见的乔兰香好像有点不一样,却又怎么都看不出来到底哪里不一样。 黎绪起先怀疑会不会是明暗光线所造成的一种有区别的错觉,但仔细想想又不对,不是光线问题,可也想不出究竟是什么问题。于是更用心地看,仔细打量她的眉眼、皱纹、鼻翼、嘴唇、耳廓等等细节,想从中找出到底是哪里让她感觉这么不对劲。 可紧紧盯着看了十多分钟也没看出个结果,不由很泄劲,只能放弃。但她一偏脸,猛地发现楼明江也在盯着乔兰香看,一边看一边拧眉沉思,想起他几天以前提醒她注意乔兰香,心下便明白,他肯定也感觉到今天的乔兰香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是一种让人极度不舒服的怪,感觉阴风一阵一阵从脖子后面吹过去,凉嗖嗖的。 常坤他们在村里村外进行全面搜查的时候,黎绪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乔兰香身上,却始终没能看出问题。常坤他们也很不顺利,大张旗鼓动用村里全部的人力、能力和办法,最终也还是没能找到他们以为能找到的人,一个一个都特别沮丧,甚至有点绝望的意思。 黎绪对此倒是看得很淡,因为她从一开始就不觉得凭他们的力量能找到那只来无影去无踪的女鬼。 这么容易就能找到的话,她就不是“女鬼”了。 于国栋的死亡使案件变得复杂扑溯,但在另外一个方面却似乎变简单了,那天省公安厅来了一个领导,跟何志秦一起主持专案组的会议,讨论破案进展和接下去的打算。于国栋命案现场留下的种种线索,特别是指纹,表明凶手不在剩余村民中间,如果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找出新的线索,就必须采取强制措施,将陈家坞所有村民疏散下山。 “疏散”的意思是把村民都迁下山去各谋生路,没有行动上的限制。 他们的意思,就是已经有了定论,用毒杀害其余那些人的凶手,和用利器砍杀于国栋的凶手,是同一个人,但不是目前剩余村民中的任何一个,既然这样就没必要再把大家困在村里了。 老苗第一个发表反对意见,说不管凶手在不在这些人中,疏散都可能会有不堪设想的后果。 领导冷着表情说:“不疏散的话怎么办?全部等死?你负得起这个责?” 老苗听一个领导说出这种话,脾气顶上来,干巴巴地坐着,瞪眼吐气讲不出话。 领导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态度,但突然一下把音量降轻了,皱着眉头语气沉痛地说:“把村民送下山监禁不是那么容易的,牵涉到很多问题,再者,把他们监禁起来你们就能找出凶手了吗?要还是找不到怎么办?一直把他们监禁到死?” 于是全体哑然。 黎绪掏出根烟来点上,深深吸了一口。这个动作有传染性,所有人都拿出烟来抽,包括一向讨厌烟味的石玲都从丁平手里接了一根过去抽,点的时候像个惊恐而心事重重的小孩,全然不知道自己手里的动作是什么意思。 付宇新开口把僵局打破掉,他说杀于国栋的凶手跟制造另外那些连环命案的凶手不是同一个人,理由如下:于国栋命案现场没有找到别的现场都有的意义类似于谋杀标志的头发;死亡方式完全不符合连环案的特征;其它现场都没有留下明显的线索,于国栋现场却留下了指纹和脚印;最重要的一点,4月1日上山的采访过后来死掉的两个记者,田明和程莉莉,他们进村以后只跟村民和警察打过交道,没谁见过哪里有多出一个人来,他们死了,说明连环毒杀案的凶手就在他们打过交道的人中间,否则怎么下毒?来无影去无踪看不见摸不着吗?鬼吗?不可能的事。 他说着,手指啪啪啪敲着桌上一张照片上拍到的鬼影说:“就算这个女鬼真的存在,她也是肉眼可见的。” 黎绪听着听着就笑了。 付宇新和她的思路完全一致,而且条理比她还清晰。常坤和老苗常说付宇新有时候太偏执,可见偏执有时候未必就是坏事,至少付宇新的偏执能使他的精神高度集中,在别人混乱的时候,他能看到清晰的路子。 又是一阵沉默。 如果没有领导在的话,这会应该按照付宇新刚刚提出的思路开始布置任务分析排查外出找线索忙翻天了,可领导在,谁也动不了,话都不知道怎么说,只好沉默着。 领导也觉出气氛不舒服,闷闷地说要回局里开会,看看下一步工作到底怎么进行,又说了几句套话,无论如何都还是希望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抓住凶手,控制事态发展,给所有人一个交代,平息舆论风波,什么什么的,常坤一边应着一边往外送,送走以后赶紧回来继续投入工作。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46、鬼剥皮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虽然付宇新把思路挑明晰了,但具体要调查起来,还是茫无头绪,凶手有两个,一个隐藏在所有认识的人中间,另外一个隐藏在这个村子的某一处。小$  %^说^族^常坤他们从动机开始讨论,为什么要杀于国栋,却发现也是死路一路,因为动机好像挺明显的,恨他嘛,至于具体为了哪件事情或者哪一方面恨,又是谁恨到非把他切碎不可的地方,就很难得知了。 这村子里,好像大家都恨他,原因又各不一样。 黎绪见付宇新看着几份卷宗报告发呆,问他想到什么了,他喃喃地说头发的问题不对劲。问他怎么不对劲,他说自从立案以后发生的几桩命案,现场基本都有头发在,于国栋现场没有头发正常,因为凶手不是同一个人,但是之前于巧巧死亡的现场也没有头发。 黎绪提醒说于巧巧是错死的,是原本在于老棺身上的毒转移到她脸上才导致她死亡。 付宇新说:“对,她是错死的,本来应该于老棺死,但于老棺家里也没有发现头发。如果是B类或者C类死法,从下毒到死亡,中间凶手还有很长的时间很多次机会可以将头发放到他们应该出现的地方,可是A类死亡是猝死,只要下了毒,被害人就随时可能死,掌控不了具体时间,凶手应该在下毒的时候就把头发放置好。可是于老棺家里没有头发,并且据他说在于巧巧死亡的前后几天时间里他没出过家门,也就是说不可能把头发遗失到外面去了,这么一来,只能认为凶手根本没有给他预备头发。” 所有人都不响,听他说。 付宇新翻着资料接着说:“还有头发出现的位置也奇怪,在其它我们所掌握的案子中,头发基本上都出现在死者的身体或者和身体密切接触的地方,比如程莉莉的是粘在外套领口,田明的应该粘在袖口,因为石玲抢夺相机无意带进自己包里,其它几桩也差不多都是这样,但是——” 他顿了一下,拿出几分报告给黎绪看:“于菁菁的继母是在厨房里面突然猝死的,而头发却出现在死者卧室的床头。还有于伟,那天我们赶到于伟家的时候他还活着,头发出现在他的床头。” 他说完,抬起头看黎绪,眼睛里有种奇异的力量。 付宇新把所有人都搞糊涂了,丁平突然觉得他这样纠缠头发的问题实在没有意义,还不如出去查找线索,所以跟常坤说了一声就走了。常坤顾及到村子里还有个隐在暗处的残暴杀人犯,这种时候不能单独行动,所以叫老苗跟着他。而石玲觉得应该去看看白米兰,之前怀疑她是凶手把她整得差点崩溃,这会肯定还在提心吊胆,应该把排除嫌疑的事赶紧告诉她一声,所以也走了,常坤怕有什么意外,赶紧跟着。 他们都不认为这么花死力气纠缠头发的问题有什么用。 于是办事处二楼就剩了付宇新和黎绪两个人面对面,突然一片寂静,风从阳台吹进来吹动黎绪的长发,画面里有了一种电影的华丽感。 付宇新温柔地笑起来,慢慢伸出手,理一理黎绪额头被风吹散的刘海。他的目光明亮清澈,瞳仁那么漆黑,突如而至的温情。 他微微笑起来,说:“有时候,我会突然想,你把头发剪短的话,会不会比现在更漂亮。” 黎绪听着,越发感觉不真实起来,好像眼前的人和耳朵听到的话,都是从另外一个世界来的。 两个人都恍惚了一会才又回到案件,关于案件里的头发,新的问题又提出来了,并且更加尖锐。 为什么非得是头发不可? 不管是作为杀人预告,还是作为连环标记,头发都是最最不可靠的东西,因为它太容易丢失,甚至在最开始的时候,还容易被忽略。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非头发不可。 为什么非头发不可呢?他们唯一能够想到的理由,它不是作为连环凶杀案的附属物品出现,它本身才是关键。 黎绪仍旧认为她之前的推测是对的,在谋杀现场放置头发,是为了这个村庄七十多年前的某桩往事。 地主陈左家一夜之间被灭门的往事。 某人想利用头发,揭示些什么。 讨论到这里,他们才第一次认认真真拿出那一份份关于头发的检测报告来逐行逐字看,省略专业方面的术语和各种麻烦的数据,报告所言的内容就是那些头发都是真人头发,能提取出完整的DNA但与村中任何一人都不匹配,而且这些头发都应该是从一个死了起码有七十多年的人身上自然脱落下来以后做过特殊的保存处理。 这点让黎绪百思不得其解,同时好像做鉴定的那些人也百思不得其解所以每份报告上面都有一行字:提请上级再检。 黎绪虽然不是太懂鉴证方面的知识,但多多少少稍微有些概念,所以实在讶异死了,从人身体上掉落下来起码七十年的头发,能有那么好的光泽吗?发囊不早该瘪死了吗?能提取到完整的DNA吗?什么样的“特殊保存处理”能把脱落那么久的头发保存得如此完好?然后就是,哪门子鬼斧神工的仪器能如此精确验出头发是七十多年前的? 付宇新回答不了她前面的问题,但后面那个,他从报告里面找出了答案,因为他看懂了其中几行黎绪看不懂的专业性的内容,于是解释给黎绪听:头发的发囊中检测出一种被称作JITS-3的病毒,这种病毒通过血液和唾液传染,造成一种叫“蓝灰”的传染病发生,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九十八以上,病症死状都极其恐怖,老百姓叫作“鬼剥皮”。 前面那些黎绪都没听说过,但最后三个字她千真万确听说过,鬼剥皮,她在做记者的时候,禽流感暴发期间曾采访过一个药剂师,谈到传染病,药剂师举了很多例子,其中就有“鬼剥皮”。黎绪还清楚记得那个药剂师说,鬼剥皮的案例古来有之,但只在中国有,所以有些行内的专家又称它为“中国灰”,普通叫法是蓝灰病,但最后一次有蓝灰病的报告是七十多年前的事情,自那以后没有任何这样的或者只是类似的病例出现过。 原来是这么回事,因为发囊里检测出的蓝灰病病毒在七十年前就断绝了,所以出现在命案现场那些头发只可能是从一个七十多年前死于蓝灰病的女人头上脱落的,而头发大量脱落正是蓝灰病的症状之一。 黎绪想起地主陈左家二十二口一夜灭门的往事,正是七十多年前的事,便觉得无论其中多少扑朔古怪,都必定跟蓝灰病,也就是民间所称“鬼剥皮”有些关系。 付宇新立刻打电话下山要求局里调动一部分力量查找支岐山这一带关于蓝灰病的相关记录记载。 再回到头发上来,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都突然有了些顿悟。既然头发不是凶手用来作为预告或者标记用,那么从另外一个方向去思考,它就有可能不是在受害人死亡前放的,而是在死亡后,或者说是在百分之百认定某个人一定会死亡以后。 于老棺没有死,所以他身边就没有必要出现头发。 于巧巧死了,可她死在警察的眼皮子底下,有人想放头发也找不到机会,所以她的现场也没有头发。 程莉莉和田明不是本村人,他们采访完以后就会离开,所以提前把头发给了他们。 按这样的路子想,也解释了头发出现在不同位置的问题,卷宗上写得非常清楚,苏卫卫死在厨房,猝死当时身边有五个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凶手很难找到放头发的机会,而那个时候卧室是空的,所以完全可以溜过去放置在床头。于伟的情况大致类似。当时他的B类死亡症状出来了,警察赶过去前,有人把头发放进了他的卧室。 虽然还不明白放头发的目的到底何在,但渐渐清楚起来的一点是:它们想引起警察的注意并引导大家发现一些什么。 也许是七十多年前地主家的灭门惨案。 也许是地底的墓葬。 也许,是照片上的那只女鬼。 而黎绪心里,刹时认定,那些头发,就是照片上那个女鬼的,她不是什么狗屁的女鬼,她是七十多年前幸存下来的一个蓝灰病患者,既然付宇新说那种病的病症和死状都很恐怖,那个女人的面貌大概也极恐怖,所以只能以长发遮面终日躲藏在村子某个地方只在少数时候或者夜间才出来走动,就像很久以前的麻风病人一样,可怜而又无奈。 黎绪翻出4月1日中午死亡的于成林的卷宗,他是在村子里猝死的,两根头发出现在脖子里,谁最有机会干这事情?只能是他身体刚出现不适就在他身边的人。 那时候在现场的村民有…… 正紧张地排查着,楼梯上传来急促钝重的脚步声,是老苗,他说于国栋的儿子来了,叫黎绪他们一起去看看。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47、两张血缘相像的脸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于国栋的独生子于海来了。小-说-族(尒説蔟) 于海早好几年之前就离开村子去城里生活了,现在于国栋死了,他回村里来收拾遗物。 整个过程黎绪都冷眼旁观着,她发现于海尽量掩饰,但还是破绽百出。 他说他这趟回来是为了收拾父亲的遗物,但黎绪看得出他其实另有明确的目的。 于海这趟回来,是想找一件特定的东西,却怎么找都没找到,所以离开的时候颓丧和恐怖之情难以遮掩,可惜不管警察怎么问,又都不肯开口,几个看出点端倪的警察也只能作罢,放他离开,毕竟他完全不涉案,还是受害者遗族,没有任何理由将他扣压。 黎绪看着于海离开时的背影,恍惚好像看见了于国栋的鬼魂,大白天里背上炸起一层冷汗。 何志秦派了个人上山来汇报局里查到的一些细碎事情,他们找到了从陈家坞搬出去的两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可惜年纪都太大,意识都不是很清了,基本上没能问出什么。但是其中一位老人在被问及七十年前地主陈左家灭门惨案时,神情恐怖地做了一个抓头发的动作,让当时问话的警察立刻联想到最近几起命案现场的头发,可是再问又问不出什么了,所以这个方向又走到了死胡同,感觉挺绝望的。 黎绪没怎么在意这个,她被于国栋的儿子搞得有点分神,老是想着想着头发的事,又回头去想于海在房子里收拾遗物时的神情和动作,清楚他肯定在找什么重要的东西,如果是钱的话也就罢了,因为于国栋确实有钱但被于伟偷了,于海找不着,难免觉得懊丧。但如果他找的是那个被楼明江拿走了的笔记本呢?这样一来,他可隐瞒下一个大秘密了! 所以还是得叫警察盯紧于海,看看他会不会有别的动作。 正想着,石玲突然喊她接电话,是黎淑贞打来的,黎绪条件反射以为她又找自己吵架所以不想接,可石玲摇了下头,黎绪才犹豫着把听筒接过来,为了尽可能不在电话里吵起来,还喊了声妈。 好在黎淑贞这通电话打来确实不是找碴,但也没有什么具体的事情,只细细碎碎说了些家长里短的话,问她衣服带得够不够,山上吃得睡得能不能习惯,要不要她叫警察捎点什么上来。 这么一路平平淡淡的家常话,说得黎绪恍惚起来,要不是声音太熟,她简直要怀疑电话那头的到底是不是黎淑贞。当然,既然黎淑贞难得言语温和,她也就不急着挂电话,耐心地听她说去说去,有问题过来么答一句,没问题么就听她自言自语,青菜涨了两毛钱一斤啦,报亭的女人回家生小孩啦,擦皮鞋的老屠生病了啊,什么什么的。 黎淑贞说着说着说到隔壁那个神神叨叨的戚老太太,说她的白内障越来越厉害,差不多什么都看不见了,天天晚上喊疼,要死要活,又没个子女照顾,可怜死,大伙凑了点钱,把她送医院里治病去了,社区里面几个女人轮流看护,也算尽心。 黎绪听着听着听出点悲凉来,心想黎淑贞突然这么温柔起来,突然摆出一个慈母的姿态来,会不会是因为看见戚老太婆晚景凄凉,想到自己也可能会晚年无靠,所以偿试修复一下她们的母女关系?黎绪觉得,若是这样,虽心有余恨倒也可以顺势下坡了,想想以后能过平静日子,比什么都好。 所以接着电话,黎绪望着窗户外面昏黄的天空笑了笑,闭上眼睛想一想住在隔壁那个无依无靠逮谁和谁说疯话的戚老太婆的样子,她伛偻的身子、尖细的两道眉、眼睛、鼻…… 黎绪想着想着,突然就想不下去了,因为印象好模糊。 她有点想不起隔壁戚老太太的样子。 黎绪被这情况震得身体都挺直了,一个在不久前还时不时碰面的人,突然之间整个面貌模糊不堪,居然无从想起! 但她很快弄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黎绪之所以对戚老太婆的印象变得模糊,是因为脑子里面有另外一个人的样子,重叠了她的面貌。 黎绪拼了命在脑子里面构画戚老太婆的脸的时候,有另外一张眉宇轮廓有些相似,哦,应该说是非常相似的脸,慢慢占据主导地位,覆盖了戚老太婆留在她脑子里面的印象。 是乔兰香的脸。 鬼婆乔兰香! 居然过了这么多日子,她才猛在无意间发现那两个老妇人有着某种血缘关系的相似。 黎绪想到了这层,却不能确定,手都抖了,匆匆和黎淑贞说了几句话,扔掉电话刷地起身下楼,飞奔着往冷水潭那边奔。她要再见一见乔兰香,以验证自己的猜想是对是错。 太不可思议了,城里的一个老邻居,和陈家坞的鬼婆乔兰香,本该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两个人,居然有着接近血缘关系的相似,不可思议到了疯狂的地步。 常坤见黎绪突然往外跑,立刻紧追上去,脸色不太好看,大概是对她一言不发就突然采取行动感到恼火。老苗觉出常坤心里有气,怕他们两个吵吵起来,便也拔腿跟上,跑得飞快。 付宇新站在二楼阳台上俯瞰着三个人一前一中一后急急穿过槐树林往冷水潭方向奔去,闹不清楚什么情况。 他们冲进了乔兰香那间昏暗的、终年散发着一股腐朽酸味的房间里,黎绪看清楚了乔兰香的脸,对,没错,像戚老太婆,不是一模一样,或者也不能说非常像,但真的有姐妹之间的那种眉眼相似。 直觉告诉黎绪,不管乔兰香开不开口、点不点头,她和城里那个戚老太婆都是姐妹,不会错的。 黎绪对这点如此有把握不单单是因为相貌有相像之处,还因为她想起戚老太婆前些日子逮谁跟谁说的那些神神叨叨的话,说什么都要死光了,说什么死得不明不白的人回来复仇了什么什么的,原来全他妈不是胡扯,全都是有影的事,戚老太婆肯定知道些什么!她一个住在城里的孤寡老太婆能从哪里了解陈家坞的往事?只能从陈家坞! 乔兰香当然什么都没说,一字不吐,呼吸也一丝不乱,只安静地坐在她的藤椅里,直盯盯地看着黎绪,不管她问什么,怎么问,都不搭理,表情都不起一丁点变化,镇定极了,像尊雕塑。 黎绪也直盯盯地瞪乔兰香,死死僵持着,并且在寂静里露出一抹冷笑,指望能凭此占到一点心理的上风。 她想看清楚眼前这个老妇人到底有什么地方让人每次见到都产生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感,像冷水潭里的水,冻彻世事。 她想弄清楚,到底有什么东西是眼睛所看不到,但全身每一个细胞又都能感觉得到,却又怎么都说不清道不明的。 这个老太婆经历了一次神奇的死而复生,从那之后性情上发生了神奇的、无从解释的、几乎可算翻天覆地的变化。 比大变活人的魔术还要神奇很多倍。 可黎绪发现,她好像拿乔兰香身上那些神奇之处完全没有办法。她原先以为就这么硬生生地僵下去,总能僵到她露出马脚。因为没有谁能不露马脚,只要她有! 可惜乔兰香偏偏就是纹丝不动,要不是胸脯起伏表明呼吸还在,要不是眼睛一眨一睁表明她没睡着,黎绪简直就要怀疑她死了或者睡着了。 两个人就跟两个傻逼似的对了半天,直到常坤命令黎绪走,她才慢腾腾地转过身跟在常坤身后走出房间,心里不免也松了口气,因为自知明显不是那鬼老太婆的对手。 反身关上门的时候,她看着乔兰香的脸慢慢慢慢被门遮挡,终于看不见,但是那么矍铄的一双眼睛,留在了黎绪脑子里,怎么都挥之不去,好几年过去了还深深刻在记忆里。 四年以后黎绪在我家书房里看着坐在她对面的乔兰香,这个变得年轻但是正在腐烂的乔兰香已经完全不是四年前的样子了,黎绪说其实她根本没法把现在眼前这个年轻的乔兰香和四年前的鬼婆当成同一个人,所以时不时就会走神,会出戏,会觉得滑稽,会想笑。 她跟乔兰香说:“对不起啊,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可是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实在太超出我的想象力了。” 乔兰香冷冷的,不搭她的腔。 黎绪苦笑,回到四年前,门合上的那个瞬间,乔兰香还像鹰一样死盯着她看。 她在那双眼睛里看见一种深沉的、隐忍的、无从理解的仇恨。 她感觉危险无处不在。 乔兰香的孙媳妇张红趁警察来家的时候提出了下山的要求,她说要不是因为怕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她不孝,她早撇下老太婆走了,但是眼下这个情况,就是被别人骂一辈子都不管了,再不下山,她跟孩子都得死在这鬼地方。 说着话的时间,张红已经拎着收拾好的行李袋走到门口,一只手扶在隆起的肚子上,垂眉敛目很难受的样子,沉默半天,回头看一眼几间破败的房子,苍凉一笑,说:“以后再不回来了。”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48、她身上不对的地方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至于乔兰香以后的衣食起居,张红也都安排好了,石莲娟和于天光答应隔三岔五过来看看,送点吃的喝的,至于洗衣服倒马桶那些事情,老太婆自己都能应付处理,她只是哑了不说话,又不高兴出门见人,其实身体很硬朗,有时候半夜里会自己出去散步,还有…… 黎绪听到这里,心里惊讶,用严厉的反问打断插进一句:“乔兰香有时候半夜里会自己出门?” 张红点头:“嗯,最近的事,有几次听见她出去。” 黎绪听见张红说乔兰香有时半夜会出门,心里发了一下毛,因为想起了女鬼和槐树林里的哭声,虽然不知道这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但隐隐约约就觉得不太对劲。 于是送张红出村的路上,黎绪又多问了几句关于乔兰香的事。 张红很认真地回答了,说乔兰香以前一天到晚吵吵闹闹打打骂骂看谁都不顺眼,病了一场死过一次以后,突然不吵不闹烟也不抽也不出门跟人嚼她的舌跟说她种种不是了,倒也安静,日子挺好,从生活方面来说,张红蛮乐意伺候这样的乔兰香,只要把吃的喝的送到她房间里就好,有时候她要什么针啊线啊的,会自己到别的屋里找。 张红说孝敬伺候她这些都没什么,作为后辈,应该的,就是想到乔兰香是死过一次的人,难免会有点害怕,有几次半夜听她在自己房间里走来走去,老感觉她要吃人似的,瘆得慌, 黎绪一句句听着,记着,想象夜半三更,乔兰香独自一人在房间里面走来走去的样子,确实有点脊背发凉。 走到村口,张红往家的方向看了一眼,脸色一伤,巴巴地望向黎绪说:“说实话,把她一个人扔这里,真有点不忍心,可她又不肯跟我走,我得好好把孩子生下来,没办法的,对吧?” 黎绪很笃定地点头:“对,你没做错。” 她的态度给了张红很大的安慰,心里一暖,就伸出手来想抓住黎绪的手,这是一个人在脆弱时候本能的动作,可是刚刚碰到马上自觉缩回去了,她记起警察立的规矩,村里人不能碰他们一分一毫。 黎绪跟送她下山的人说了很多嘱咐的话,安排好她的起居,营养上面不能有亏待,到了生产的时候一定要送医院,什么什么的。张红坐在车里听见,淌了一脸的眼泪。 黎绪这一路,都有老苗在后面跟着,一方面也是他的任务,另外一方面也是为了保护黎绪的人身安全。 送张红的车子开走后,黎绪回转身,发现老苗的神色有点不对,若有所思地发着呆,便捅了他一下,问怎么回事。 老苗拧着眉头茫茫然地看她,底气很不足地问:“我觉得,乔兰香看上去有点怪怪的,你们没这种感觉吗?” 黎绪心一沉,果然! 常坤看着黎绪,眼神很明确,他也有这种感觉,但他没响。 黎绪斟酌了一会才说:“我总共只见过乔兰香三次,第一次见的时候只觉得她阴恻恻挺吓人,没觉得奇怪,想着大概是不喜欢跟警察打交道才那副嘴脸;第二次见的时候开始有古怪的感觉,但又说不清楚什么地方怪;刚才见她,我脑子里在想另外一个人,所以也没有特别多注意。你看出什么了?” 老苗犹疑着摇头:“不知道,我说不出来,就是感觉很奇怪,好像和上次看见的她有什么地方不同,但又说不出来。” 他说完问常坤有没有这种感觉。 常坤很肯定地回答说有。 然后三个人在刮着大风的荒村里你看我我看你,越看越迷茫,神情越来越犹疑,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黎绪突然有一种空间错位的感觉,突然怀疑起眼前的两个人是不是她认识的那两个人,也怀疑所谓的自己,到底是不是自己。 她说那是一种很可怕的感觉,却又说不出到底可怕在哪里,直到他们终于看出乔兰香究竟古怪在哪里以后,才终于弄明白这世界可怕在哪里。 他们回办事处,先打电话给何志秦,叫他马上派人去查黎绪家隔壁那个戚老太婆的身份背景,然后才坐下来继续讨论乔兰香的古怪,但都陷进盲区,没有发现问题。 晚上十点,何志秦打电话上来,他们已经安排好张红的日常起居,也送她到医院做过检查,胎儿一切都好,张红托他特别跟黎绪道声谢。 而后他讲了戚老太婆那条线索,她刚做完白内障手术,康复还算顺利,但就是脑子很不清楚,没办法进行正常的沟通,只顾自己唠唠叨叨说些有的没的。负责跟这条线的警察把她说的话都录下来了,天亮就把录音送上山。 再又说了一些别的事,然后,何志秦点明要黎绪听电话,告诉了她一个太突兀、太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 何志秦白天去银行查于国栋的账户时,看见黎淑贞正好在银行取钱,因为之前常坤曾托他帮忙查黎绪的父亲,所以这会碰见便动了心思,利用职务之便从银行数据库里调出了黎淑贞账户的流水,发现每隔半年都会有一笔来源不明的进账,少的时候七八千,多的时候有两三万。从她的账户建立那年起就有,连着二十二年没有间断过,但汇款过来的地点不一样,有时候是江城本地,有时候是附近的城市比如乾州,有时候又是很远的城市,上海、北京、南京、甘肃、梁宝等地。都是用现金汇款的方式,没法逆向追踪,而且汇款人的名字也有多个,基本上能肯定是假名,所以想要找出汇钱的这个人,难度非常大。 何志秦小心地问黎绪,那些钱会不会是她父亲汇给黎淑贞作为她们母女的生活费的? 黎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说不知道。 她是真不知道。 但她心里希望是的。 那个晚上,黎绪彻夜没能合眼。她回忆了自己全部的生活,所有能够记起的细节,再不快乐的、再鸡毛蒜皮的,都从落满灰尘的记忆里掏出来研究,想从中找出跟父亲有关的线索。 结果一无所获。 第二天她起床的时候,局里已经把对戚老太婆的调查报告和问话录音都送上来了,吃完早饭大家便坐在一起看报告听录音,结果花了两个多钟头,只有两个地方让黎绪震了一震。 首先,如她所料,乔兰香跟戚老太婆确实是两姐妹,他们父母的婚姻关系复杂,好像还存在过继之类的情况,所以姓了不同的姓。 另外就是录音里面,在几次问戚老太婆是不是有个姐姐而得不到回答,何志秦猛然间抬高音量再问过去时,戚老太婆被他吓一跳,喋喋不休的自言自语终于停住,顿了几秒钟,口齿非常清晰地回答说:“没有。” 何志秦再次提高音量,语气近乎咆哮:“胡说!你明明有一个姐姐叫乔兰香,在陈家坞!” 这次戚老太婆停顿的时间更久,再开口时语气弱弱的,好像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说:“是有,早死了。” 何志秦猛地拍了一掌床头柜之类的东西,砰的一声响动:“胡说!乔兰香明明活着!” 这次,戚老太婆飞快地反驳回来:“你才胡说。我姐姐早死了。后来那个根本不是我姐姐。” 到此为止,后面就没什么实质性的内容了,不管何志秦怎么问,戚老太婆都闭口不答。过了十来分钟,突然又开始自言自语,嘀嘀咕咕诅咒她的儿子和儿媳妇,和主题完全没关系,就没有听下去的必要了。 黎绪和付宇新面面相觑,心下突然认定,那个混蛋老太婆在装糊涂,肯定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至少在被何志秦咆哮过后那几分钟的沉默里,她的脑袋应该是相当清楚的,她也清楚地回答了何志秦问过去的问题,没有说谎,没有欲盖弥彰之类的情况,她当时只是在陈述她所认定的事实:对,我有个姐姐,但她已经死了,现在那个乔兰香,不是我的姐姐。 戚老太婆的回答验证了黎绪认为有人假扮成乔兰香那个想法,问题是太不可思议了,是谁,又是为了什么,非得假扮成一个九十多岁足不出户还不能说话的老太太达三年之久? 就算这些都能有合理的解释,那么,她又是怎样做到的? 她怀疑过人皮面具,并且叫何志秦找人查了查相关的情况,人皮面具这种东西确实存在,而且在某些方面已经达到了非常高的水准,能以假乱真,使用也相对比较简单,但造价昂贵、日常维护也需要不小的开支,不是平头老百姓能用得起的。加上管控和打击,人皮面具的流通非常成问题,基本只可能是小部分人的游戏,绝对不是乔兰香玩得起玩得转的。 况且,即使人皮面具,也有一定破绽,骗骗一般人也许行,要骗朝夕相处的人还是很困难的。张红跟乔兰香的关系并不好,她完全是出于自己的责任和声名才伺候乔兰香,村民曾说她颇有怨言,但凡那个老太婆露出一丁点假冒的破绽被张红发现,张红一定会嚷嚷出来的,她何苦要端屎端尿照顾一个冒充自己太婆的人对不对? 所以说“假冒”这一想法,到目前为止,都只是看上去最可疑,但逻辑上最不通的猜测。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49、蓝灰病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黎绪又打电话给何志秦,叫他想办法盯紧戚老太婆,必要时候上老虎凳灌辣椒水,反正一定要从她嘴里捞点什么出来才行,眼下的局面,她是最直接最有用的一条线索了,绝不能放过。.尒^.*説._蔟. 何志秦叹口气说:“黎大小姐你这是逗我呢吧?老虎凳辣椒水,我就是有那玩意也不敢用啊,现在到处都是记者还有传说中的网民!你可千万别把我往死路上送。” 黎绪呵呵笑,说:“那我就管不了了,你自己看着办。” 何志秦再叹一口气,转达了上级刚刚下达的指令,最多再一个星期,还抓不住凶手的话,把全部剩余村民遣散下山,对村庄进行彻底封锁。 这是最没办法的办法,制不住凶手,就制住毒源,因为不管凶手是谁,他用的那一种或者三种世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毒,肯定来自这个村庄的某处,大约就是在楼明江所说的那个地下墓葬里。村子一封,就算最后迫于舆论和法律压力不得不解除对最后几个村民的监视,凶手获得自由,拿不到毒,也就不可能再继续作恶,至少不能再用这种方式做恶。 退无可退的一条出路。 但这个办法也有两个很麻烦的地方,第一是你不可能永远在这条破败无人的村里驻人看守吧?确定能看严实吗?万一凶手又溜回来了呢?再者,万一那个墓葬在别的地方还有另外一个出入口呢?(非常讽刺的是,黎绪当时担心的这两点后来都发生了,虽然潜回村里去的不是陈家坞连环命案的凶手。) 另外,一个变态杀人狂,是控制不住杀心的,就算没有毒,也会有其它办法危害别人性命。 所以,最保险的还是抓住凶手,必须抓住。 何志秦听完黎绪这一大篇分析,又重重地叹气,却沉默无语。黎绪笑骂了一句:“你除了叹气还能干点什么?” 何志秦顺着她的话再叹口气,也不客气地骂了一句过来:“队里队外智商拔尖的几个全都在村里,现在就是道六选一的题目,能有多难?你们怎么还没选出个结果?” 是啊,一道六选一的题目,能有多难? 现在除了那个没有正式露过面的女鬼以外,村里只有六个人了:于天光、陈乔斌、乔兰香、石莲娟、白米兰、戴明明。 挂掉电话以后,黎绪把这六个人的照片挑出来排成一排,挨个看过去、忖度过去,甚至神经质地企图用神明的方式跟照片上的人进行对话:是你吗?真的不是吗?不是你是谁? 讲到这里,黎绪抬起头,点上烟,深深吸进一口,吐出烟雾,苍茫地笑,摇着头说:“现在,事情过去四年多了,那些人的脸,都还一张一张嵌在脑海里面拔不出去,梦里还看见,妈的,烙下阴影了。” 她看着乔兰香,非常非常忧伤地说:“特别是你。” 她对乔兰香说:“你的情况,把我们整个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整个对社会、对人类、对科学、对书本、对教材、对所有已知事物的认识,全部弄坍塌了。” 乔兰香听着这话,微微把头仰起来了一点,我透过头发间分开的缝隙,看见她腐烂的嘴唇上扬,笑得万分诡谲。 她就那么莫名地看着黎绪笑,笑了好一会才悠悠地开口说:“记得那时候我朝你笑吗?就是这个意思。” 黎绪大概想起了不开心的事,脸色一沉,突然就不看她了,转过脸来看看小海和老懒,又看我,继续讲四年前的事。 他们在认真做六选一的题目、试图从最后的六个村民中找出凶手时,楼明江突然上楼来,问他们他能不能参与进来。 常坤看黎绪,黎绪为了避嫌,不表态,只盯着照片看。 于是常坤征求老苗和付宇新的意见,大家没反对,便同意了,让楼明江参与刑侦工作。 以前楼明江只负责自己那块工作,就是觉得哪里有可疑的植物或者昆虫就捕捉回来用他屋里的瓶瓶罐罐做实验,看看有没有毒,有的话是哪种毒。从来也没管过侦破方面的事,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要求参与。常坤是对他不放心,但这种时候了,抓凶手最要紧,别的,先往后退退。 楼明江走到桌边以后,也没问什么问题,见黎绪研究最后六个村民的照片便也跟着看了几眼。 他靠近的时候,黎绪强烈地感觉到他有话想对她说,但是捞不着单独相处的机会,所以才不得己跑到二楼来掺和,既然已经来了,不做点什么说点什么好像很过不去,所以在那里装模作样地看材料和照片。 黎绪为了缓解楼明江的尴尬,就随便找了几个问题问他,毒源方面有没有什么进展,有没有什么新的看法,有没有……问着问着,突然发现楼明江的脸色不对,赶紧打住,仔细看他正拿在手里读的那份东西。 是头发的检测报告。 楼明江被报告上面的内容吸引了,脸上浮现一种掠带迷茫的若有所思,同时还有一点点类似恐惧的意思。 大家都觉察出他有所发现,都盯着他看。 他匆匆把所有跟头发有关的报告和照片都翻过一遍以后,抬起头看着常坤说:“1938、1939、1940,三年时间里江城一共发生八十六起蓝灰病案例,这是有记录的数字,可能还有遗漏的。蓝灰病是种死亡率非常高的疾病,在民间又被叫作“鬼剥皮”或者“鬼撕脸”,病源就是生物毒中毒,因为误食了一种罕见毒菌,而那种毒菌的毒素发作非常慢,所以当地人以为那种菌是可食的,所以覆盖面一下子扩大,同个村很多人都食用并中毒,然后又通过接吻、性生活和共饮一杯水这些途径传染,以致简单的食物中毒演变成了瘟疫,也是差点导致整条村都荒掉的。” 虽然还没明白七十多年前的“蓝灰病”跟现在的案子有什么直接关系,但在场的人还是都听呆了。 他们不知道楼明江居然会对这个有研究,而且还不浅。 楼明江激动得眼睛都要泛出光来了,大概认定这是他进村工作以来取得的最大进展,滔滔不绝地说:“那时候疗条件很差,更别说现在这么多的先进设备和仪器了,所以在当时,蓝灰病不但无法救治,甚至连病源体都查不出,加上战乱、动荡,根本就没有能够好好地对其做研究。但当时有位很了不起的医生,是公派出国留学过的,他驻扎进了那个因蓝灰病死人最多的村子,通过询问和观察找出了病源,并且克服种种困难偷偷冰藏下了一具尸体,临终前,他将他对蓝灰病的研究、调查、分析、猜测等等资料以及冰藏尸体的地点都留给了儿子,儿子再传给儿子,1999年,他们的族人起出冰藏了几十年的因蓝灰病而死的那具尸体运到美国进行解剖,开始怎么都找不出毒素,以为是时间太长消失了,但因为有些细微的地方实在不合常理,所以他们为此成立单独的实验室,开始了长达六年之久的研究,光是毒理测试就多达一千两百多项,还有别的各种化验和测试,终于在尸体的骨殖中提取出了一种叫JITS-3的病毒,当然,这个名字是实验室给取的。而蓝灰病是最早研究的那个医生取的,因为中这种毒而死的人,最后一刻眼睛会变全部变成蓝灰色,没有眼珠,没有眼白,就玻璃体里面包着两泡没有生气的蓝灰色,非常恐怖。” 黎绪想象了一下那样的眼睛,确实很恐怖。 但听了一堂病理课,还是没闹明白跟现在的事情有什么关系,至于命案现场那些头发的主人是个蓝灰病患者甚至可能是幸存者这些,黎绪早就想到了,却也没明白楼明江到底要说什么。 好在接下去的话,终于渐渐切题了。 楼明江是真的激动,有点刹不住车,滔滔地说:“第一位研究蓝灰病的医生留下的记录里面写得清清楚楚,病源是一种看上去像普通可食用蘑菇的毒菌,跟真姬菇很像,所以才会误食。而那种毒菌本来应该就是普通的真姬菇,只因为生长的环境不对,才变得剧毒。” 他说到这里,使劲咽口唾沫,将两只手撑在桌面上,沉重地说:“那些毒菌的下面,是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毒源从尸体而来。这种毒进入人体以后会大肆破坏人的皮肉和血液,将人致死以后,会立刻消解,即使搁到现在来解剖,报告上也会是‘死因不明’几个字。” 这就是七十多年前的蓝灰病跟现在连环命案之间的共同点,虽然情况并不完全一样,但杀人于无形这点还是共同的。 楼明江停下不说了,听的人就感觉有点迷糊,因为不应该只有这么点,还应该多说点才对。可他就是不说了,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再低头看看报告,一副汇报完了的样子。黎绪没忍住,喂了他一声,说:“你卖弄了半天学术知识,总该有什么对眼下案子有帮助的想法吧?” 但他很认真地摇摇头说:没有。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50、准备掘墓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楼明江说了半天关于蓝灰病的事,最后却又对案情没看法,把一屋子人闹得愣愣的。 这时,付宇新插进一句嘴,说:“我在想,会不会跟七十多年前的事情差不多情况,什么地方埋了几具有毒的尸体,腐烂中影响了上面的植物,导致植物也都变成剧毒。” 黎绪听完这话,目光刷地就往付宇新扫过去,付宇新也正朝她看过来,四目相对,简直电光火石。 他们几乎是在同一瞬间想到了槐树林里面那两座早就移成了平地的坟,想起人们说那里埋的是七十多年前惨死的地主家小妾母子,不是说他们死得太惨太可怕所以没有葬入祖坟而是在槐树林里草草埋了吗?如果他们的死也是什么病毒造成的,而尸体的腐烂影响了坟上和周围的植物,日久年深发生变化或者变异什么的,衍生出了不同的毒,被某个发现了的人,用于了谋杀,这念头虽然有点天方夜谭但也值得想一想。 这时黎绪狠盯了楼明江一眼,是询问他意见的意思,可他没有表态,既不同意大家的看法,也没说反对的话,黎绪就知道那货心里藏了猫腻,如果真如大家现在所认为的那样,是槐树林中七十多年前葬下的两具尸体腐烂时使得上面的植物也有了毒的话,楼明江早该发现了,他一天到晚在林子里转悠,采集各种植物和昆虫做试验,不可能有太离谱的差错。 楼明江现在沉默的态度只能说明黎绪和付宇新的看法是错的,可他含糊着不否认。 因为同盟的关系,因为还想从他手里套取更多信息的关系,所以黎绪没有当场点破他。 但槐树林终归还是要查一查的,否则心里总打着个结,迈不过去那道坎,特别扭。 几个人眼神一交流,彻查槐树林的事就定下了,以两块墓碑处为圆心,向外放射性挖掘。 这是个说小可能很大也可能很大的工程,就看下面到底有什么了,万一挖出个古代墓葬群,可真叫闹大发了。 常坤跟局里汇报过以后,带着人开始做准备工作,测量、拉封锁带、挨个通知村民不得靠近,同时要密切注意村民的反应和动向。正在紧锣密鼓安排这些的时候,何志秦打电话来问需不需要法医,问得很突兀,惊雷样炸了一下,常坤看着黎绪,黎绪看着付宇新,付宇新看着黎绪,然后一起点头:当然要法医!这么蠢的问题! 之后,黎绪偷了个空,留在办事处没出去,终于匀出一会功夫跟楼明江单独相处,问他之前是不是有什么话急着跟她说。结果楼明江眯眯笑着摊了摊手,特轻松地说:“无所谓了。” 黎绪一脸疑惑,问他什么意思。 他走到大门外面,招呼黎绪也过去,这样能看着三个方向有没有人来,万一被撞见他们私谋什么或者听见他们对话的内容就不好了。然后两个人一人背靠一边门框,声音放得很轻闲散地聊着天。 楼明江告诉黎绪说他仔细研究了那天从于国栋房间里拿回来那个本子里夹着的图纸,再加上之前从林奇亮那里听到的线索,越来越觉得古墓的入口在槐树林里,想来想去最可疑的就是两块墓碑处,所以刚才就是想跟她商量,看看能不能想个办法让警察帮着挖挖看,因为私自挖的话势必得选晚上,又得小心避开警察,他实在没这胆子,因为…… 说到原因的时候,楼明江沉下脸扮了个鬼脸还伸出双手作出要掐黎绪脖子的姿势然后从喉咙深出发出恐怖片的音效,直直地看着黎绪用颤抖的嗓音说:“因为有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黎绪斜着嘴唇笑了一笑。 原来他根本就打了要掘坟的心思,所以刚刚才没有反驳付宇新的观点,甚至付宇新的那个观点都是被他引导出来的。 玩这么多鬼花样! 黎绪拍开楼明江的手不以为然地说:“我不认为墓葬的入口在槐树林里,你看你一天到晚在那里转来转去,有的话早该发现了。而且,如果进入墓葬必须挖土的话凶手怎么办?他不需要进墓葬取毒的吗?每次取毒都要挖开入口的话,入口也早被警察发现了。” 楼明江意味深长地笑笑:“首先回答你后面那个问题,傻不傻的你,凶手就不能一次性拿大量的毒出来,之后不就不用经常回去了?第二,你以为古代墓葬的门是很好找的?古人的智慧,不比今人差。现在的人依赖科技,很多事情都走捷径。古人没有捷径走,智慧全都变成了实用的艺术,古代墓葬的门可不是那么好认的,有时候你看着以为是棵树,其实是个门。有时候你看着以为是个门,往里跨一步就是个死。古人为了保护自己陵寝不受打扰,挖空心思做文章,你多看看盗墓类的能了解很多。我看过一些,虽然都有相当大的胡扯成份,但也有些很正经的内容。” 黎绪听了,又不以为然起来:“既然挖空心思想要保护自己的寿终之地不被人打扰,干嘛还要造个门?神经病么不是?干脆全部堵得死死的,连条飞苍蝇的缝都不留,岂不干净?造坟还留门,滑稽死人了!” 楼明江屈起一条腿顶着门框说:“是,很多墓主都这样打算,但造墓的工匠也都是顶顶聪明的人,他们会想办法给自己留个逃生的通道,而这个通道,是后面盗墓者们主要寻找的路径,要是能找到,比自己挖个盗洞出来省力多了。所以我们现在寻找的,有可能就是这个逃生出口。但如果是大家族的墓葬群,情况就不一样了,因为他们会留着出入口,将一代一代的族内人都往里面送,如果突然出现断代,墓葬无人看守,它就有个大门可以进出,虽然可能伴随机关,但它好歹是有门的,我们现在寻找的,也有可能是这个情况。黎绪小姐,盗墓和考古一样,都是大学问,你可别小看了。” 黎绪发笑,挑着眉毛问他:“那么楼教授,你的下一步,是打算考古呢?还是打算盗墓?” 楼明江假装很不正经地撇撇嘴:“看情况喽!” 黎绪夸张地把嘴角上扬,半眯着眼睛看楼明江,语气里没有挑衅但也不是绝对的好学求知:“那,什么样的墓主,会给自己的葬身之处画一张地图,然后切割成很多份,流传下去?” 她指的是那份人皮墓道图。 当然,那时候她还不知道是人皮,还只当羊皮牛皮之类的。 楼明江弯了下嘴,轻耸肩膀:“墓主干不出这种事,图纸应该是进入墓葬并且摸通里面门道的盗墓者留下的,因为里面有值钱东西或者什么重要物件带不走,准备以后有机会再回来拿,所以绘制了图纸,分成几份,分别保管,以期到了约定之日,图纸归一,重新进墓,类似于江湖上的规矩。” 这是最合理的解释,黎绪也接受,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隐隐就是有那么一点觉得不对劲,仔细想想,大概是因为那张图纸看上去实在太老了,老得有点像是从神魔志怪里面跑出来的,而且上面的线条和符号,虽然看不懂,但是太精致太考究,就算正规的考察队都未必能绘制到那个地步,更不能相信是出自盗墓贼的手了。 黎绪说,这个问题,她到现在都没能找到答案,究竟是谁绘制了那份图纸又分成了四份而这四份又分别交给了谁保管最后又是怎么被不相干的人给汇集到了一起。 我想,我可能有点知道了。 但还需要更多的线索来确认,换句话说,还需要更多的拼图碎片。 关于墓葬、墓道图的情况,当年楼明江说得特别笃定,就好像他真相信自己说的话似的。 黎绪再问他那番关于蓝灰病的描述,埋尸体的地方长出毒菌什么的,是不是只是为了让警察帮忙挖掘槐树林而随口牵强联系起来的。 楼明江笑笑,不否认也不承认。 他说刚才讲的那些话,都是真的,有资料可查,而且他认为七十多年前的蓝灰病和现在发生的连续死亡事件之间,肯定有某种联系。但要说槐树林里埋着一具尸体,从尸体上长出了有毒的植物这些猜测,纯属扯淡,因为他把那里全部的植物包括槐树的根、叶、皮、汁全都做过毒理检测,它们不仅对人无害甚至有几样是对人体非常有益。所以,要说他是创造了个机会让警察帮他的忙,好像也没错。 黎绪讲到这里,朝我笑笑,笑得不阴不阳,问我第一次见楼明江的时候,对他有什么印象。 我认真想了想,说:“没什么特别的大印象,就觉得长得不错,很聪明博学的样子,而且待人和气。” 黎绪问好印象居多还是坏印象居多。 虽然听着黎绪的话音里面有点怪怪的意思,暗指楼明江是个坏人似的,但我还是不得不承认,对楼明江的好印象居多,所以后来才会找他帮忙,否则理他做什么。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51、真切的女鬼哭声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们好像已经不是第一次讨论对楼明江的印象了,而且,似乎每次,黎绪的态度都有些许不同,我想,她可能每过一段时间,每多经历一些人一些事,都会回头再整理一遍全部的线索,看看会不会有新发现或者新的感觉和判断,这是很好的方法,就是学习上说的温故而知新,我有时也会用。小$  %^说^族^ 黎绪把两片嘴唇往里卷,干冽冽地笑:“就知道是这样。不过没关系,你可以凭自己的感觉去判断楼明江。因为我判断了这么多年根本也没弄清楚他的品行到底怎样,立场又在哪边。但有一点很明确,他是个千面人,能轻易做到想给你留什么印象就留什么印象,也就是说,他能通过改变自身的气场,来操控别人的思维和判断力,这是一门说深不深说浅不浅的学问,通俗地讲就是演员,他是个演什么像什么的人,所以,你在跟他打交道的过程中,尽可能不要太集中注意力去观察他的表情和微动作什么的,那些都可能是假象,分散掉一点注意力反而可能会多发现点什么。” 我听着,不禁愕然,再回忆楼明江的样子,突然就模糊了,照黎绪这样说来那该是个何等厉害的角色,可听她的语气,好像又有点不值一提的意味,难不成还有更厉害的角色在? 黎绪又是干冽冽地笑,淡定地说:“这种事情,我说得越少,对你越好,因为说得多了,会影响到你对人对事的判断,比如楼明江吧,我看你之前一直都很信任他,有时候需要什么资料不是通过常坤而是通过楼明江,但听我说过刚才那些话之后估计你就没办法那么信任了,对不对?” 对。 我觉得有点恍惚。 黎绪凛冽一笑,继续四年多前的故事。 他们正式挖掘槐树林之前的那天凌晨两点半左右,睡梦里的黎绪突然被石玲推醒。 然后她第一次真真切切地听见了传说中的女鬼哭声。 那哭声弯曲细软,一丝一缕往耳朵里钻,很是惊心,石玲吓得额头上冒出豆大的冷汗。 黎绪和石玲竖着耳朵高度集中精神捕捉并且判断那个远远的声音,觉得不是石莲娟的,不是白米兰的,更不会是九十高龄的乔兰香的,剔除掉这几个女人之后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个女鬼了。 常坤他们也全都听见了,并且立刻采取行动,先命令黎绪和石玲呆在房间里不能离开半步,又嘱咐一楼的楼明江帮忙看着房子,除他们之外的任何人敲门都不准开门。他这样做有点先安稳后方再上战场的意思,可付宇新忍受不了,骂了句脏话,提着手电和枪就往哭声传来的方向奔去,老苗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怕付宇新出事,赶紧也跟上。常坤和丁平跑在最后面。 那天晚上实在太黑,一点月光都没有,他们不得不开着手电筒行进,这就暴露了行踪,他们刚进槐树林,哭声突然刹住,沉寂三秒钟,墓碑所在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激越凄惨的嚎叫,嚎得撕心裂肺,嚎得悲天恸地,嚎得飞沙走石。林子里面顿时一阵阵阴风扑面,紧接着,一阵踩着落叶疯狂奔跑的声音,他们循着声追,没追上,跑得太快了,连影子都没看见。而白天时候以两块墓碑为圆心圈在周围的警戒带已经全部被扯毁。 常坤见实在不可能追上,便立刻更换任务,分头赶往村民家中搜查,尤其是三个女人的家。他到这个时候都还抱着一线可悲的执念,认为是哪个村民装神弄鬼跟他们过不去,而不是真的有个女鬼。 一圈搜查下来的结果是,他们发现石莲娟不见了,敲她的门没人应,心下觉得不祥,猜她可能死在里面了,便破门而入,结果里里外外找遍,空荡荡的根本没有人。而且,碗柜里的半碗剩菜都长白毛了,可见石莲娟不在家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这个发现真有点叫人恼火,只这么几个人的村,突然少了一个,居然大家都没第一时间觉察。 几个人回办事处一讨论,才想起最后一次看见石莲娟是三天前,在通往冷水潭那边的路上,黎绪和老苗碰见她,她看了他们一眼,立刻低下头不声不响过去了,因为她一向都是那副小小心心、怯生生的样子,所以谁也没觉得她当时有什么不对劲。 就算现在想起来,也不觉得三天前的石莲娟有什么不对劲,因为她真的一直就是那副样子。那么个不声不响不温不火不冷不热总被人忽略即使认定凶手在村中剩余的六人当中也没人往她身上多想的女人,突然不见,黎绪不免惊愕,觉得以前会不会对她太疏忽了。 石莲娟那人虽然活得好像也很与世无争与人无害的样子,但黎绪对她的印象一直都不太好,主要是因为她太阴沉了,黎绪自己就是个性格阴沉的人,有点同极相斥的意思。她还是比较喜欢白米兰那样的女人,性子温软,待人和气,自己心里有多苦多难都可以不管,见了面都能给人一个高高兴兴的笑。石莲娟跟她差不多是反的,沉默寡言,性格孤僻,目光暗淡,很难讨人喜欢。 从背景材料上看,石莲娟的丈夫是十五年前失踪的,之后她一直未再嫁也没回过娘家。村里的男人都说她可怜,但女人提起她却都有嫌恶之色,大约都是寡妇门前的是非引起的,并没有什么能特别让人在意的地方,没听说她与哪个男人有关系,闲话也顶多只说她半夜蹲在人家窗户底下偷听之类的。 之前黎绪在心里设想过,如果凶手要给村里的每个人都判死罪的话,石莲娟大概勉强够得上是C类,偷听偷窥男女的那些事也是淫@乱一种。给那个怀着身孕已经离开村子的张红判个C类罪刑倒是不勉强,从她对于国栋的死作出的过激反应可以看出他们之间确实不清白。 张红倒是好好地离开了陈家坞并且好好地活到现在,黎绪后来再回头想那些事时,心里有一丝疑惑,觉得会不会是凶手认为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所以放了她一马。 黎绪的这点猜想,不久以后,倒是被我给证实了,我看见了凶手留下的日记本,里面有些混乱的记录,提到张红和孩子,他原本打算等张红顺利生产以后再对她下手。 真是万幸。 当年在村里,黎绪其实一点都不怀疑石莲娟是凶手或者是装神弄鬼的人,这两样,不管从智商还是从行动能力还是从体型上看,她都沾不上边。黎绪只是认为,她要么是抄了哪条警察不知道的捷径逃出村去了,要么就是被凶手弄死在什么地方只是尸体还没人发现罢了。 那天晚上黎绪没怎么睡着,像是浮在海面上一样,一会就醒,一会就醒,累得很。 天刚刚亮起一点,外面就有人敲门,敲得很轻,节奏很慢,不像是常坤和付宇新他们中的谁。 应该是楼明江。 黎绪看了背对着她睡的石玲一眼,估计她还没醒,便轻手轻脚穿衣下床,匆匆扎了一把头发就开门出去了。 果然是楼明江,他跟个贼一样候在房间外面,眼睛里闪着不明所以的光,明摆着是有什么重要事情要跟她说。 黎绪和楼明江两个人踮着脚尖一前一后下楼,轻手轻脚打开大门又锁上,走出几步以后黎绪回过头去看了办事处一眼,猜想随便哪个窗户里都可能有一双或者两双眼睛在俯视他们的行踪。 他们秘密的私下接触这下算是敞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黎绪反倒松了一口气,大概是太不习惯背着警察跟个外人勾结,她一向都把自己当成警方代表的。 楼明江不声不响带着黎绪往村子的里面走,疾步如飞。黎绪问他去哪,他只把手指伸到嘴唇上用一个“嘘”字回答。黎绪出门的时候急,没顾上发现天气阴沉得很,刮风,随时可能下雨,而且看地面泥土的颜色,昨天晚上显然是下过一阵为时不短的雨,润物细无声的那种。气温有点低,她身上的衣服单薄了,但因为心急,居然也没觉得凉。 走过大半条村,经过于国栋的房子以后往左拐弯,往前二十来米,又拐一个弯,眼前就是那座古老的石桥了,楼明江还是没有停的意思,朝黎绪作了个叫她跟上的手势,继续往前。 过了桥,还在往前,前面根本就没有房子了,他却没停的打算,黎绪心里腾升起一股不好的感觉,有点类似于恐惧,但立刻,她突然想到,这货会不会终于找到墓葬的入口了,所以血液沸腾,脚步立刻变得松快起来,全部的神经都有点发狂。 石桥过来这一片地方早就荒废很多年,人迹罕至,连村民都不过来,所以警察也基本没怎么来,之前特搜队上山时过来地毯式扫过一遍,什么也没搜到。黎绪自己来过一趟,看了一眼地主家老宅被烧毁后留下的遗址,荒草地里一口漆黑的井。 所以黎绪觉得不管楼明江这次发现的是什么鸡毛蒜皮的东西,都应该是好样的。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52、女鬼留下的脚印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又走了三四十米,楼明江突然伸出右手挡住黎绪,用很轻的、带着点戏剧性的声音说:“慢点,看脚下。” 黎绪低头,看见泥泞的地上有一路脚印,从他们的脚边,往前延伸,而且一眼就能看出是两组脚印,一组从这头往那头走,另外一组是从那头往这头走,明显是同个人的,打了一趟来回。黎绪小小心心伸出自己的脚稍微对比了一下,脸色就有点白了。 差不多就是三十六码半左右的鞋,而且没有底纹。 跟留在于国栋死亡现场的血脚印一样,三十六码半左右,没有底纹。 吻合这两个条件并且把脚印留在这里的人,除了那只女鬼,不可能再有别人了。 一想到接下去可能见到的画面,黎绪就感觉汗毛乍立,突然一阵奇冷,再加上昨天夜里受到一点惊吓之后便没怎么睡好,今天又起得太早,难免脑袋发沉眼前发黑突然一阵晕眩,差点站立不稳,幸好楼明江扶得快,才没真的摔倒在泥地里。 楼明江大概觉得黎绪不应该被这么点事吓到,所以扶稳她的时候目光有些疑惑。 两个人小心翼翼不破坏原先的脚印,从旁边顺着脚印再往前走,就走到了那口荒了很久也不知道下面到底还有没有水的古井边。 黎绪再次想起午夜凶铃里的画面,长发披面脸色煞白的贞子用一双变形的手扒住井沿从里面爬出来。 她觉得这一切实在太他妈搞笑了,简直就是照着那片子来演的。这女鬼为了让人觉得她真的就是传说中的午夜凶铃,所以故意到这里打了一趟来回,留下两组脚印? 这是黎绪乍惊之下的最初想法,认为那只女鬼是故意要混淆视听。但是,楼明江接下去说的话,粉碎了她的天真。 楼明江先是扶了扶她的双肩,说:“你别吓着。” 黎绪想骂他一句,但看他不像开玩笑,再加上刚才她就打过趔趄,觉得还是先听他把话说完再决定骂不骂。 楼明江看着她的眼睛说:“今天凌晨一点钟左右开始下雨,大概下了一个多小时近两个小时的样子。” 这点黎绪真不知道,她昨天十一点上床睡觉,到被石玲叫醒听女鬼哭声之前睡得都很稳当,没听见下雨声。 楼明江指着脚下:“你看这些脚印,显然是同一个人的,一趟来一趟回,对不对?” “对。” “但是你看深浅。凌晨那场雨是一点之前开始下的,两点左右停。按脚印深浅判断,这个人应该是在雨下得最大的时候,或者是下过一阵以后,从这里,就是井边,往外面走,也就是往村子里走去。然后在雨停了起码一两个小时,地面比之前干了许多以后,才重新又走回井边。你看脚尖朝井的这些脚印,起码比脚尖朝外的那些要浅一半。” 黎绪咬住嘴唇。 楼明江的意思,就是她之前觉得好笑的那个想法,有人从井里爬出来,然后往村里走去,再又走回来爬进了井里,也就是说,那只他们怎么找都找不到的女鬼,根本就住在这口井里! 从时间上判断,跟槐树林里传出女鬼哭声的时间是吻合的。她听见哭声的时候是两点半。 之前发生那么多的事情,包括于巧巧恐怖地死在他们面前,黎绪觉得都没有这短短的几分钟里所发现的事情更让人感觉到真切的恐惧,那种恐惧是生冷生冷的,从心底一点一点渗透到每一个细胞,无法驱赶,甚至找不出一句合适的话安慰自己。 楼明江问她是不是害怕。 她点头承认,因为自己都觉出自己这会脸色发青嘴唇泛白明摆着是吓坏了的模样,所以没什么好否认的。人的悲伤和喜悦能掩饰得住,真正的害怕根本无从隐藏。 他们沿着来时的路并肩往回走,女鬼留下的两组脚印到刚才楼明江把她拦下的地方就没什么痕迹了,因为这一带都是干草和碎石,留不下明显的脚印,但烂泥巴还是能看见一点。 回到办事处,其他人都已经起床坐定,常坤一见两个人回来就咆哮,说他们无组织无纪律有事也不汇报,什么什么的,吼了一大堆,气急败坏,额头上暴出青筋。 黎绪被常坤吼得发呆,不敢往里多走一步,只能那么冷休休地站在风口里挨冻又挨训,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站得头也晕人也晃目光开始发飘,看人都对不准焦,喉咙也开始不对,干涩发痒,忍了一会没忍住,咳了出来,一声咳两声咳三声咳,连成一片,挺凶猛,控不住。 她当时还觉得真是对不起常坤,好像故意发出咳嗽声想打断他说话似的。结果,石玲一声尖叫,然后猛朝她扑过来,她才意识到不用抱歉了,而且恐怕,自己是要死了。 恐怕是要死了。 她身上出现了B类死亡的症状。 她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就往付宇新那边看,那种感觉很奇妙,有一种爱情的本能,觉得如果自己下一秒钟就要死去,那么最后一眼,最想看见的,就是付宇新。 黎绪因为出现B类死亡症状,立刻被强行送下山,她就是在那个时候,发现付宇新爱她的,那么深那么深的爱,抓着她的手死死不肯放,汪了一层泪水在眼睛里,忍啊忍啊忍着不掉出来。黎绪好想伸出手去摸摸他的脸,好想凑近了去亲一亲他的脸,可怕自己身上有毒,怕这毒传染,所以不敢,只能笑啊笑啊看着他,看着看着,突然看见了自己死后他的悲伤,自己也跟着悲伤了起来,到底是有遗憾的。 出村的路上,有几个村民在远远的地方看着他们,几张模糊又清晰的脸,戴明明、陈乔斌,还有于天光。 黎绪盯着于天光看了很久,心里苦笑着说若自己真的死了,那么恐怕付宇新是对的,于天光才是凶手,因为他每次看她的时候,目光里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味道,跟看别人完全不同。而且他似乎对她格外注意。黎绪忖度自己并不是个贪婪的人,不符合凶手对B类凶手的判定原则,如果凶手非要她死,除了毒素转移而误死以外,那么,于天光对她的这种格外的注意,就是她死在陈家坞的唯一理由。 她当时真的不明白于天光目光里面的深刻含意。 医护人员在救护车上就对黎绪做了紧急处理,用之前楼明江验毒的方式验了她全身,但没有发现变色的问题。到了城里送进医院隔离楼后马上开始做全身检查,无数项毒理测试,不管怎么查都没有明显的中毒迹象,跟之前于伟的情况是一样的。 当初于伟被隔离时,除了血液中有一项指标特别高以外,别的都没有太大问题,而那项指标超出普通人的可能性有很多种,尼古丁含量就是其中较大的一种可能,偏偏黎绪也是个烟瘾很大的人,所以没法做精准的排除比较,无法认定黎绪到底是普通感冒还是行之将死。 在医生们、科学家们、药理学家们、毒理学家们、警察们、护士们,还有一些你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人们在那里就着一堆数据讨论来讨论去的时候,黎绪认真回顾了自己的一生,结论是悲惨极了,简直白活,突然猛一闭眼,想着死了也好,下辈子擦亮眼睛去投胎,挑个好点的妈,换一种活法。 想虽这样想,眼泪还是止不住,特别是想起临下山前付宇新的样子,就心如刀割。 她希望人生有另外一种可能,希望自己可以活下去,然后和付宇新好好谈一场恋爱,并且结婚生子,白头偕老。 她想结婚。 她想要个女儿。 她想如果自己能有个女儿,一定要全心全意地爱她保护她,不让她受自己受过的那种苦。 她想…… 在黎绪被隔离的时候,村里的工作加快了速度,并且有了一点非常莫名其妙的进展:常坤他们从槐树林里挖出一具死亡时间大约在半年左右、深度腐烂、成年男人的尸体,和一副死亡时间起码有五十年以上的婴儿的骨骸。 这是个匪夷所思的组合,只与一半的传说相符,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摸不着头脑。 那两具尸骨是在同一块墓碑下面挖出来的,小孩的在下,较深,成年男子的在上,稍浅。而另外一座墓碑下面却是空的,有棺木腐烂以后留下的碎屑和几片布料和几根干枯的头发,但没有遗骨,基本上可以断定只是某个人的衣冠冢。山上的农村,遇到泥石流或者跌落山崖、遇到凶猛野兽而死的人,尸骨无存,只能拣几件平常穿的衣服下葬,不稀奇。 而那具成年男子的尸体上衣物很整齐,旁边还有登山用的包和用具之类的东西,可惜没有证件也没有能够特殊识别身份的标记物,如果DNA库里不能匹配到记录的话,要查明该死者身份就只能做高科技的面貌复原,各方面程序都相当复杂,而且未必能有结果。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53、七十多年前的故事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还有那口荒井以及井边脚印的事情,黎绪被送下山前就告诉了常坤,常坤带着人去看了,也马上从局里调遣力量上去仔细勘察过了,井水非常深,差不多有十米的样子,井台用光滑的岩石砌成,光滑是因为经过人工打磨,类似现在的大理石,颜色漆黑,没有杂色,石块与石块之间也没有任何粘着物,全靠几何砌住,严丝合缝,每一道缝都细如发丝,连根针都不能插进去。 这些看上去让人惊叹,但都没有超过他们能够接受和理解的限度,真正奇怪的是井的内壁和外壁都没有苔藓或者别的什么附着物,这不符合常识,所以楼明江从井台上凿下一小块黑石块托何志秦带回局里,现在已经送到省矿物研究所做检测。楼明江在这方面的知识有所欠缺,但他怀疑那些黑漆漆的石块不寻常,可能和其它有些诡异的事物一样,来路很成问题。 另外,他们找不到石莲娟,怀疑要么是被凶手——可能是连环案的凶手也可能是杀于国栋的凶手——杀死然后埋在了什么地方,要么是自己害怕,又不愿被警察送下山监禁,所以翻后山逃走了,老苗说之前有村民提起过山的后面可能有一条通到小金村的小路,但鲜有人知道,应该早就荒了,特搜队搜山那次用攀岩绳吊下去找过一次,除了嶙峋怪石还是嶙峋怪石,又险又骇人,没找到传说中的小路,所以当时警察也没在意,不知道石莲娟是不是找到那条小路然后逃到另外一座山里去了。 这些都是黎绪从电话里知道的,他们隔离了她,好歹还允许她打电话,大概是因为确信病毒不会通过电话线传染吧。她接收这些信息,却不发言,心想等事情再往前跨一步的时候再说。 关于槐树林里那具死亡时间只有半年左右的男尸让黎绪想起当初于恩浩跟他说的话。 于恩浩被送下山前告诉黎绪说大约半年前有个外地人来村里寻找宝藏,不知道哪天离开的,再联想到于国栋不像是个懂考古也不像是个懂盗墓的人手里却有一本这方面专业的材料,包括部分墓道图。两下一联系,不难想象,很有可能是于国栋杀了那个外来寻宝的人,将他收集的材料据为己有,又把尸体埋在槐树林的墓碑后面原先就是坟墓的地方。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于国栋时不时出现在槐树林里窥探,因为他害怕谁会突然心血来潮把墓挖开看看,一下把他的罪行暴露。 至于村民曾说支岐山的后面可能存在一条通往小金村的鲜为人知的小路这件事情,黎绪不由联想到了蓝灰病,因为根据后来找到的资料显示,七十多年前蓝灰病爆发最严重的地方就是那个叫小金村的地方,但蓝灰病以后,小金村的村民大部分都已经迁到别的村庄,只留下些老得不愿动弹或者穷得没处可去的人还住在村里,就算按自然寿数算,到现在大概也早死光了。 她想,不管小金村那里近况如何,总之,七十年多年前恐怕跟陈家坞是有些瓜葛的。 黎绪问驻守医院的警察要来地图,仔细看了陈家坞和小金村的地形,中间隔着两座山,如果支岐山北面那些嶙峋的怪石间真有一条秘密通道,走走的话三天时间应该够了,所以她打电话让何志秦派两个人到小金村附近的村子打听打听石莲娟的下落,不管怎么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总不对的,是死是活,好歹得有个交待。 虽然她觉得石莲娟已经死亡的可能性比较大,但也还是吩咐人到小金村附近仔细找,毕竟是条人命,总是希望人家还活着比较好。 之后,付宇新给她打了电话,听语气好像没之前那么紧张了,相反甚至听出一些把握,认定黎绪只是普通感冒而不是中毒了行之将死。虽然黎绪清楚他不得不这样跟她说,因为如果他都不能坚定相信的话,她更要崩溃了,所以他放得很轻松,还跟她笑。只有说起于天光和陈乔斌两个人时,才严肃了一会。因为那两个人是他们锁定的嫌疑对象。 之前那次在办事处二楼的阳台上,他们用一种近乎游戏的方式猜凶手,将各自心里的嫌疑人写在对方手心里。 黎绪写的是陈乔斌,付宇新写的是于天光。 当然,不管付宇新是真知道还是假装知道,事实证明黎绪的确没有中毒,隔离到第四天时,她身上那些症状已经基本消失,为保险起见,他们劝她又留院观察了三天,百分之百排除中毒的可能以后才解除隔离。 只是一场普通着凉,却感觉像是去鬼门关闯了一圈回来,想起来都冷汗淋淋。 离开医院后,黎绪回了一趟家,站在小区喷泉边犹豫很久,终于只是仰头看了看自家空空的阳台,没有上去。 她实在是怕跟黎淑贞起冲突。 之后,她去局里见了何志秦,了解了一下他这边的工作进展,正好碰上负责照顾戚老太婆那个女警过来汇报工作,黎绪就留下听了一会。 她希望能从戚老太婆这边有所突破,弄清楚乔兰香的问题。 可从时常犯糊涂的戚老太婆嘴里掏出来的还是那些已知的事情,什么当时乔兰香只剩下半口气了,寿衣寿鞋都换上了,突然不见,三天以后跟个没事人似的出现在了自己房间里,之后性情大变,烟也不抽了什么什么的。 这些是戚老太婆亲生经历的,她是乔兰香的妹妹,乔兰香重病快死的时候是她在床前照顾,乔兰香失踪以后也是她村里村外到处寻找,乔兰香突然回来以后她又陪了她几天,直到发现处处不对劲,才赶紧离开,并且从此再也没去过陈家坞。 戚老太婆咬牙切齿地赌咒发誓说现在住在村里那个,绝对、绝对、绝对不是她的姐姐。 黎绪仔细看女警递交给何志秦的报告,发现了一处以前不知道的细节,戚老太婆说乔兰香年轻时上山砍柴摔断过腿,具体是左腿还是右腿她不记得了,反正当时找了个土接骨医生看的伤,压根没好好治,落下残疾,走路一跛一跛的,但现在那个乔兰香非但不跛,还能健步如飞。 黎绪没有机会见到乔兰香健步如飞过,但是也很能确定她的脚不存在跛的情况。 她一心认定戚老太婆有时候的糊涂是假装出来的,所以跟何志秦一起往戚老太婆家走了一趟,见了她一面,亲口问了些问题。 黎绪很多时候一根筋,认定的事情非达成不可,在跟戚老太婆的对话中,她耐心极好,随便戚老太婆怎么把话题扯开,她都能拉回来,然后一再一再地问同一个问题,直问到戚老太婆叹出一口气,黎绪心下明白,这是缴械投降愿意说实话的意思了,趁胜追击又连着问。 然后她就从眼睛刚刚动过手术还蒙着纱布的戚老太婆嘴里,听到了一场骇人的故事。 戚老太婆叹完气后开口第一句话是:“陈家坞陈家坞陈家坞,天天说陈家坞的事,烦都被你们烦死了,有什么好说的,反正那地方的人都得死光,不死光她不会罢休的,死光就好了。” 光这话,信息量就有点大。黎绪一个一个问,先问为什么说陈家坞的人死光就好了。 戚老太婆答:“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外面的人跟她又没仇没怨,她犯不着害不相干的人。” 第二个问题就是:“她”是谁。 于是故事就来了,很久很久以前,也就是早已经深深烙入黎绪脑中的七十多年以前,陈家坞当时最富一户地主家的大少爷,也就是陈左的大儿子陈良,从外面买了一个唱戏的女孩子回来作妾,很快生下一个儿子。大少爷的正室嫉妒得发疯,给那个小妾下了一种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可怕毒药,之后那小妾的头发就大把大把地掉,全身长满血疙瘩,整张脸看起来像癞蛤蟆的背,密密麻麻全都是血泡,要多吓人有多吓人,看了好几个大夫都不能治,说是鬼症,陈家只能把她赶出家。她没办法,挨家讨饭,可谁敢搭理她啊,都赶她,拿棍子锄头打她,还有人说她是鬼,用火烧她,要多可怜有多可怜。她的命也算硬,到那样的地步还没死,饿极了跟狗抢饭吃,晚上随便找个背风的地方睡。她的儿子还留在陈家,为了见孩子一面,她能在陈家大门外面候上几天几夜,不管家丁怎么打怎么赶都不走。可是没多久她的儿子也死了,没人知道是怎么死的,可能是正常病死的,那年头因这个那个病死几个孩子是很平常的事情,也有可能是被那个狠心的正室害死的,反正就是死了,才三个月大的孩子。那个妾这才发疯了,天天跑到地主家门口鬼哭狼嚎,然后那天晚上…… 戚老太婆说到这里,突然停下,两只手用力地抓住床单,像是害怕说了这些事以后,女鬼就会来找她一样艰难。 黎绪当然不可能让她在这里中断,所以连着催了两遍叫她继续。 她又犹豫了一阵,才终于继续讲。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54、黎绪重回陈家坞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戚老太婆接着讲七十年前的故事,说最后那天晚上,那个可怜的女人撕下了自己整张脸皮,用手指沾着血在地主家的外墙上写了一行字,具体写的是什么她不知道,但肯定是迟早有天要回来报仇,杀光全村之类的话。 留下那墙字后,陈家可怜的小妾就不见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地主家的人对外宣称她死了,抬了一大一小两具棺材葬在了槐树林里,谁都知道大的棺材里只有几件旧衣物和一把头发,根本没有尸体,但想也知道,都病成那样了,肯定是活不成了的,大概死在山里哪个地方被野兽给吃掉了。 戚老太婆说这些事情是她到陈家坞探望姐姐时,听她姐姐的婆婆和村里另外几个老人讲的。 乔兰香自己倒是没说过那件事,按理她应该是知道的,因为她七岁那年就被送到陈家坞当童养媳,村子里的事情应该很清楚,况且地主家的事情那么大那么可怕,想不知道都不行。 但乔兰香就是没跟她说过什么。 故事到此为止。 但戚老太婆出乎黎绪意料地另外又补充了一点信息。 她说:“我知道的,就这些了,也都是听人家讲的,我姐姐要是还活着的话你们可以去问她,她知道的肯定比我多。我姐姐虽然脾气暴躁点,性格急点,但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心地善,见不得别人吃苦受罪,地主家把那个可怜的女人赶出来以后,我姐姐给她送过好几次吃的穿的,她是全村唯一一个这样做的人,所以就算她活到现在,也不用害怕女鬼害她。我姐姐当年是正经生病死的,跟女鬼没关系,地主家那个小妾不会害她。” 戚老太婆提到她姐姐,用的都是过去式,也就是说,她心里十分十分肯定真正的乔兰香已经死了,现在那个不是。既然妹妹能够那么肯定,旁人还有什么理由怀疑?所以黎绪觉得接下去要做的,除了找出连环命案的凶手以外,还得证明乔兰香不是乔兰香。 不管乔兰香的死而复生跟命案有没有关系,她都已经挑起黎绪最强烈的好奇神筋了,非弄明白不可。 可她当年到底没能完全达成目的。 四年以后的现在,黎绪和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乔兰香面对面坐在我家二楼书房里回顾着往事,黎绪说她虽然已经知道如今的乔兰香大概是谁,但还是没有弄明白那个变化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她说“潘多拉官能异变综合症研究中心”里面几百号专家都在研究这个惊世骇俗的课题,到目前为止应该还没有得出确切的结论,她的身体到底是怎样被另外一个灵魂给占领的。 见过戚老太婆以后,黎绪拜托何志秦派人想办法查查陈乔斌从前在支岐镇中学教书的过往,要尽快。 何志秦立刻着人去办。 然后,她搭何志秦的车回到陈家坞,付宇新站在办事处的门口等她,披满一身阳光,带着温暖的笑,像电影明星那样款款迎来,并且用力地抱她。她说后来的很多个晚上,她都梦见那天的付宇新,每一幕画面,每一处细节,他抱住她的时候,把脸埋在她披散的长发里深深深深地呼吸,简直就想醉死在她头发的香气里一样,虽然他什么都闻不见。 黎绪没有时间休息,进了办事处的大门便一头扎进工作里,先查看槐树林里两座坟的挖掘工作材料。 原来常坤他们请来了考古专家做援助,用技术将两块墓碑上的文字作了复原处理,都十分简陋,一块是:妾陈金紫玉之墓,丙子年秋。连个落款都没有。比较起来另一块稍微好一点:儿陈存之墓,丙子年秋,父陈良立。 如戚老太婆所言,小妾陈金紫玉的坟是空的,她儿子的坟里确实有婴孩的遗骨。这对母子就是陈家祠堂里面找到的那本族谱中两个用朱砂笔划掉的名字,就因为他们死得太惨,不能入祖坟,连名字都不能留在族谱上,真不知道是什么奇怪规矩。 局里提请了美国最先进的技术,从婴儿骨骸的骨髓和牙髓中提取到DNA样本,经过对比,确定跟几处命案现场都出现的那些头发的主人,属母子关系。也就是说命案现场又长又黑又直的那些头发,是陈金紫玉的,发囊里面验出蓝灰病毒,加上全身血疙瘩,脸皮被撕下这些病症描述,以及照片上的鬼影,各人听见的哭声等情况分析,可以确信陈金紫玉当年感染的是蓝灰病,但她奇迹般幸存下来并一直活到了今天。 她是那种疾病百分之二的幸存奇迹之一。 蓝灰病的另外一个民间俗称也叫“鬼撕脸”,想刚刚,戚老太婆就是这样说的,她消失前的那天晚上,撕下自己的脸皮,用手指蘸着脸上的血在地主家的院墙上写了要报仇的血字。 那夜以后,陈金紫玉就不见了,戚老太婆说她可能死在外面尸体被野兽吃掉了但仅仅是个猜测而己,她可能根本没死,而是无意间找到了墓葬的入口从此在里面生活,只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或者晚上的时候才出来寻找食物并到槐树林里哭一哭儿子,这就是多年来陈家坞闹鬼的真相。 这样一通整理下来,似乎很多事情都能解释得通了,但更诡异的问题又冒出来了。 如果陈金紫玉真的没死,就算她嫁入地主家时只十五六岁,如今七十多年时间过去,她怎么的也该是个八九十岁的老太太了,可那天晚上槐树林里的哭声真真切切是年轻女人的哭声,不可能听错记错的。 一个八九十岁的老太太怎么可能哭得出那么年轻的声音? 黎绪解释不了。 因病脱落的头发可能重新再长出来,长到像梁玉米看见的那样又长又黑披到腰里遮住整张脸,但是声音要怎么重新再年轻过? 那时候的黎绪还太单纯,被教科书和所谓的真理灌输了三十年,自然不会相信逆科学逆天理的事情,所以后来才会那样瞠目结舌。 至于另外那具成年男子的尸体是大约六个月前被人埋下去的,至死原因是利器重击导致颅骨碎裂当场死亡,身份不明。 这件案子,黎绪草草看了几眼验尸报告就扔给了何志秦,叫他从于国栋的儿子于海身上下功夫,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哪个活着的人知道这个真相的话,估计只有于海了。 何志秦半信半疑打电话回局里面安排人手,在黎绪这里没有多问什么,这也是习惯了,因为黎绪不会下完全没有把握的指令,她说找于海,肯定有她的道理在。 不过常坤他们也刚刚从白米兰和陈乔斌口中问出半年前确实有个陌生登山客到村里来过,在村长家借宿,住了好几天,之后没打招呼就走了。常坤他们也怀疑是于国栋因为某些冲突杀了他然后埋尸槐树林。 黎绪再结合前后的事情一想,说这样一来,也能解释得通为什么于国栋死得那么惨了,陈金紫玉突然得知于国栋把一具陌生人的尸体埋在她儿子的坟里,在旧时人的意识里,差不多就是滔天的仇恨了,从某些方面去想,大卸八块可以理解。 常坤对此表示不同意,那具尸体埋了有六个月之久,除了凶手之外估计谁也不知道,陈金紫玉能从哪里得知? 黎绪又仔细地想啊想啊想啊,拧眉咬牙,抬起一根手指往半空指了指说:“去查于国栋家电话的通话记录,看他死前跟谁通过时间比较长的电话。如果他在电话里说的话被陈金紫玉听见了呢?你们知道的,于国栋卧室外面那条路是从古井到槐树林的必经之路。” 所以,何志秦马上又安排人去电信公司查于国栋的通话记录。没有猜错的话他死前应该跟他的儿子于海通过电话,讲起关于墓葬的事情,因为于国栋意识到靠他一个人的力量很难找到什么宝藏,得拉儿子入伙。他势必把杀登山客昧下盗墓资料的事告诉了儿子,所以那天于海回村里收拾遗物时神色不对劲,因为遗物中缺失了一件很重要又不能开口问警察的东西——他父亲提过的盗墓材料,他找不到是因为被楼明江拿走了。 是一直隐藏在暗处的陈金紫玉杀了于国栋,这点基本不用再怀疑,至于另外那些命案,黎绪不认为跟她有关系。 在黎绪的判断里,戚老太婆讲的复仇论根本不成立,如果她七十多年前有能力一夜之间神不知鬼不觉取走地主家上上下下二十二条人命,连尸体都不留,那么,她也一定有能力在那时就杀光村里所有的人,作为他们无情驱赶她、厌弃她、不对她抱有半点同情心的复仇,可她没有这样做,所以,地主家的命案是不是她做的另说,至少她肯定没有杀别的村民,那就没道理事隔七十多年以后突然再来杀,这样复仇实在太扯淡了点,何况还有田明和程莉莉两个记者的死,陈金紫玉没有杀他们的理由,更没有杀他们的时机。 所以,在这点上,戚老太婆一定是错的。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55、第二本族谱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大家正在埋头考虑陈金紫玉和地主家的故事,分析那些事和现在的案件到底有什么联系时,局里突然派了辆加急的车上山,送来一个包裹,里面是厚厚一本陈家族谱。 这是第二本陈家族谱。 之前在摆着空棺的陈家祠堂里,在牌位下面,他们发现过一本陈旧泛黄的陈家族谱,现在又突然冒出了另外一本。 他们立刻把新送来这本跟之前从祠堂里面找到的那本族谱作了对比,从纸质、泛黄程度、装订方式甚至笔迹等各个角度入手,发现大部分都一样,可见是同一个人誊录的。 除了一处区别。 匿名送到公安局的这份陈家族谱里面,没有抹除陈金紫玉和陈存的名字,它们就在那儿,跟其它的名字排在一起,正正当当是陈家的成员,大概是誊录和保管这个备份的人没忍心划去。 包裹里还有一些笔记,用毛笔写在宣纸上,工工整整的蝇头小楷,通篇繁体字,一页一页用线装订成薄薄的一册,纸页已经卷边,但仍旧看得出来是被悉心收藏至今的。 上面记录了地主陈良左大约三年里面发生的一些比较重大的事情,基本上就是戚老太婆说的那些,大少爷陈良娶了米商的女儿为妻之后又纳了两个妾,其中一个就是戏子陈金紫玉,正妻无所出两个妾倒是很快有了孩子,二房生了个女儿陈金紫玉生的是儿子,嫉妒惹起风波,二房奶奶在陈金紫玉的粥里下毒,把她弄得人不人鬼不鬼,被陈家驱逐,之后下落不明。 这本族谱和这些用繁体字写的材料是一个早就搬下山住的陈家坞村民用匿名方式寄到局里去的,局里已经请专家鉴定过,确属几十年前的旧物,所以可信度应该很高。 也就是说,这几页纸上记录的,要比那个脑袋时常发昏的戚老太婆讲的故事可靠许多,戚老太婆年事挺高,已经有点糊涂,况且人的记忆会出错,再加上她的那些故事也都是听别人的闲话听来的,因此黎绪很直接就愿意相信这几页旧纸上的记录。 这也就是说,当年坑害陈金紫玉的,并不是陈家的大奶奶,而是和陈金紫玉地位差不多的二奶奶。 这好像没什么太大关系,谁害都是害,反正陈金紫玉被害得很惨这点没有弄错。 戚老太婆讲故事的时候,没有说明毒药来源,但这几页纸上却明明白白写了出来,二奶奶对陈金氏下的毒是从本村一个有名的巫医手中重金购买而得。 除这些以外,没有什么别的新鲜信息,不过,局里很快追踪到了那个匿名寄包裹的人并把他带上了山,这也是黎绪强烈要求的,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她都希望能跟这个悉心保管陈家族谱的村民当面聊一聊。她觉得这里面有一层敬重的意思,不管是谁,能替别人家把族谱保管这么多年,都值得敬重。 那个村民不肯进村,只同意在村口跟警察谈谈,是个很早之前就举家搬到城里去生活的中年人,包裹里的东西他太爷爷留下的遗物,他太爷爷曾经是地主家的帮工,因为有点文化,做的都是理账之类的事情,可能也参与过修族谱,至少是他誊录的,字迹不会错。 黎绪需要更多的信息,慢慢引导着这个因为看到新闻而特地将太爷爷遗物送到公安局的中年男人回忆所有他爷爷说起过的关于陈家坞的人和事,男人确实想起了一些,关于笔记里面说的那个巫医,他太爷爷是认识的,说他非常厉害,能治百病,名气很大,方圆几十个村庄的村民有什么病痛都来找他治,大多都能治好,所以有人管他叫半仙。据说好像还懂一些邪术,能救人也能害人,反正听起来很了不得。笔记上面记载说陈家的二老婆给小老婆汤里下的毒药就是问那个巫医买的。 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下面一句话。 中年男人说:“那个巫医姓白,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但他的重孙女我还认得的,小的时候放暑假来村里,跟她一起玩过,叫白米兰。” 在场所有听见这个名字的人,都觉耳膜震了一震,有点发麻的感觉,如果说前面那些是当传说在听的话,这会他们已经不知道怎么分析和判断了,因为传说突然和现实接了轨,把一个他们熟悉的人物牵扯了进去。 万万想不到,那个柔弱又爱笑的年轻女人,会以这样的形式,把村庄里一段久远得像传说样的往事,接进了现实里。 中年男人探头往村子里面看了一眼,想问什么最后又把问题咽了回去,黎绪猜他大概是想打听白米兰的下落又觉得跟警察打听不合适,所以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问。 中年男人说他太爷爷讲过白米兰的太爷爷也就是那个巫医造房子的事情,工程大得吓死人,从外面请来很多工匠到后面山里采来一大块一大块的石头把地基砌高整整三米,再有钱的人家也没见过这种造法的。后来他们家失过一次火,几进房子烧得一点不剩,倒是因为地基特别高,所以没有影响到周围的人家,大火过后白米兰的爷爷在原地基上重新造了房子,那个巫医好像就是被那场大火烧死的,村里有人说是报应。 把中年男人送走以后,常坤带着石玲去白米兰家,想着不管能问出点什么都是好的,因为眼前反正已经一团乱麻乱到不能再乱了。首先,剩余的六个村民中肯定有一个是连环命案的凶手;其次,还有一只可能躲藏在荒井里的女鬼;另外,槐树林里那具男尸的情况还不明朗。如今又冒出个医术高明还懂邪术的巫医,简直就是一锅乱炖。 黎绪和付宇新哪都没去,留在办事处埋头研究案情,他们挨个分析了剩余村民,还是各自坚持原先的意见,黎绪认为凶手是陈乔斌,付宇新认为于天光才是凶手。 他们认为于天光和陈乔斌这两个人都太冷静,无论发生什么都能保持一贯的镇定,这是连环凶手必须俱备的特质,不冷静不镇定的人干不出不动声色杀死很多人的事情。 况且这两个人总是会出现在命案现场,总是和那些死掉的人曾有过有意无意的接触,总是什么地方有情况他们就出现在了什么地方,所以从时机上分析,他们也都可能是凶手。 至于黎绪为什么怀疑陈乔斌而不怀疑于天光,除了于天光给她的第一印象不像是凶手外,她母亲黎淑贞跑到村里撒泼大闹那天发生的事情,强化了于天光不会是凶手的感觉。 黎绪说:“我妈在村里大闹,连着扇我耳光,用凶手的判定方式,她的暴戾够判A类死亡了,对吧?当时有四个村民试图靠近她,你记得的。” 付宇新点头,一个一个把名字报出来:“于国栋、于天光、戴明明、陈乔斌。” 黎绪说:“是的。当时虽然混乱,我的记忆也乱。但有一点我还是记得很清楚的,当时其中三个人的动作很明确,就是靠近并且伸手试图拦阻黎淑贞,但于天光不是,他做的动作很模糊,看上去像是想拦阻黎淑贞,其实是冲过来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别人伸向黎淑贞的手。” 付宇新有点愕然,过去这么多天,他想不起当时的情况了,所以一点都不能确定黎绪的判断。 黎绪也不在乎付宇新是否认同自己的观点,自顾自往下说:“按我的理解,于天光所有那些让我们感觉奇怪、可疑的地方,目的只有一个:他在努力减少死亡发生。你想想,最先立案的那个男孩,刚开始只是有点感冒症状,谁会想到送大医院去治疗?是他坚持要家长送大医院的。还有,他一再劝人离开村子,据说之前有好几家都是在他的劝说下搬出去的,他甚至还资助了其中两户。” 付宇新不得不承认,经她这么一说,于天光的动机确实很单纯,但同时也显示了他这个人不单纯,他肯定是知道一些什么,才会那样做。比如,他知道如果大家不离开的话,就会一个接一个死掉,死光为止,所以他才明着暗着劝,对外来者都敌视。 问题是,他为什么不把他所知道的,告诉给警察?既然他不是凶手,既然他不愿意死亡继续发生,他就应该跟警察合作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然后将凶手抓获一了百了不是吗? 这其中肯定还有什么巨大的隐情。 黎绪四年前没想明白,四年以后的现在,似乎好像模糊有点明白了,但不是太确定。 现在,黎绪认为于天光早在她还跟个脑残一样与警察合作给警察卖命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警察里面也有老鼠屎,有别有用心的人安插在里面,窥探着一切,伺机而动,随时会搞出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来把好好的一个世界给毁掉。 不管什么团队里,总会有那么些垃圾。 所以于天光当年宁可把他知道的一切秘密带进地狱也不告诉警察。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56、彼此迫问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黎绪想到另外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于天光恐怕知道世界上存在一个特殊的研究中心,跟从前的长生殿差不多,他怕说得太多把自己的身份暴露然后被抓回研究中心去当实验用的小白鼠,他过过那种生活,当然不会愿意再过,所以选择隐瞒然后尽自己的力量帮助别人。 再还有就是当年黎绪外婆家五条人命,也许由他而起,他怕说得太多,暴露旧案,就没法再继续保护家人。 总之所有七七八八的理由加起来,于天光真的不能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警察。 四年后的现在,黎绪非常理解他。 可是四年前黎绪只能从一些旁证和自己的直觉来相信于天光的无辜,可惜不管她怎么竭力排除于天光是凶手的可能,付宇新也还是不全部采纳,顶多只作参考意见,最终仍是怀疑并盯紧着于天光,当然其他村民也还需要分析,他认为戴明明肯定不是凶手。 他说:“资料、照片、笔录等各项记录都显示,4月1日那天于成林死亡以后戴明明是在现场,但根本没有靠近尸体,也就是说,即使她有下毒的时间,因为毒可以在任何时候下在于成林身上,但是她没有往尸体上放头发的时机。我仔细看过照片,于成林尸体上发现的头发,是在他倒地断气以后才有人放上的。他身体刚出现不适的时候也有拍下照片,但没有头发。所……” 黎绪伸出一只手打断他,叫他等等。 “等等。”她说。 黎绪发现她疏忽了这一处细节,头发放置的时间和有这个机会的人,就像付宇新刚才说的,4月1日那天中午,于成林身体刚刚出现不适,旁边的记者就开始对准他狂拍照片,虽然在后来的混乱和推搡中很多片子都拍废了,拿相机的人还摔了一跤,没有能够完整记录,但很清楚的一点就是最初的时候,于成林身上根本没有什么头发,头发是他倒地身亡以后才出现的。这其间二十多分钟里,有一个警察和四个村民在他身边。 那四个村民是于天光、于国栋、梁玉米还有于苏州。 陈乔斌不在。 陈乔斌那天在死亡现场出现过,但他是在于成林死掉以后,甚至连常坤他们都赶到现场以后,才出现的。他没有任何机会接触尸体。所以分析起来,他跟戴明明的机率相近,即使有机会对于成林下毒,也没有机会在他身上放那种在好几个命案现场都出现过的头发,陈金紫玉的头发。 黎绪突然就迷茫了。 这里突然卡住,然后焦点移到女鬼的头发上面。 对于连环命案,哪怕付宇新和黎绪各自认定的凶手不是同一个人,但在态度上都是彼此很默契的。 可是在对待女鬼陈金紫玉的问题上,两个人却出现了很大的分歧。 付宇新并不认为女鬼真的是陈金紫玉,他说肯定是凶手的一个同伙,三不三闹出点动静来故布移阵转移警察的注意力。 黎绪试图把她的发现和分析一一讲给他听,却发现他对女鬼一点耐心都没有,甚至排斥。黎绪要是盯紧不放,非要讨论这个问题,他就要她从科学的角度解释一下,为什么七十多年前的人现在还能哭出年轻人的声音,为什么一个起码八九十岁的老太婆能把于国栋给杀死还劈成了碎片。 他板着脸说:“科学不能解释的事情你就不用跟我讲了。” 可黎绪的别扭劲上来了,偏不,偏要讲,她讲头发的DNA,讲于国栋命案现场的指纹,讲井边的脚印,讲啊讲啊讲啊讲,这是黎绪从不知道哪本书上看来的一种心理战略,揪着对方刻意回避的话题不停不停地讲,迟早能抓住对方的破绽。 她认为付宇新否认陈金紫玉存在的态度多少有点可疑,再突然想到之前那次楼明江给她的提醒,跟她说付宇新看上去不太像好人,所以现在无论如何都要试他一试。 结果,她把付宇新给逼急了。 付宇新听着听着黎绪的废话,突然目光一凛,反晃一枪,掉转矛头直戳黎绪而来。 他厉厉地问黎绪:“你以前来过陈家坞吗?” 黎绪当时就被他给问懵掉,同时心里更加确定,付宇新不是真的不相信陈金紫玉的存在,而是故意在回避。 她心里惊奇死了,还有点恐惧,不知道付宇新到底是为了什么。 可是枪口终究掉转过来了,现在轮到付宇新追着迫着问黎绪问题,问连环命案发生以前她有没有来过陈家坞,或者,在陈家坞有没有亲戚朋友什么的。黎绪否认再否认。没有,肯定没有。命案发生之前我甚至都不知道江城还有一个叫陈家坞的村。以前没有来过。绝对没有。 她几乎赌咒发誓。 虽然黎绪明白付宇新只是在使用他所受过的刑侦训练通过一再迫问然后从她的微表情中观察她是否说谎,但她还是感觉到一种没有信任的不爽,可细想起来也是自己迫他在先,所以真没什么好埋怨的。 付宇新终于确信黎绪没有对他说谎以后,才把他突然这么逼问的原委告诉给她听。 他说了一件跟于天光有关、也跟她有关的事。 一件让黎绪瞠目结舌的事。 从专案组驻村那天起,只要逮着机会,付宇新就要想办法监视于天光,他从一开始就怀疑他,没有一分钟松懈过。他说哪怕到现在都怀疑,之前黎绪替他辨解的话并不能完全打消他的疑虑,何况她自己对陈乔斌的怀疑也出现漏洞。反正驻村这些日子里,付宇新没少监视于天光,可惜于天光太警觉,警觉得要命,跟丛林野兽似的,稍微有点动静就会有察觉,而且他似乎也发现自己被监视了,有时半夜里会突然溜到外面绕自己的房子走一圈看看是不是有人。付宇新跟他之间差不多能算是斗智斗勇,并且付宇新是越挫越勇,监视的手段越来越狠,发展到后来他干脆趁于天光不在家的时候非法入室躲进他房间的床底下进行监听,这就是他跟常坤几次大吵的原因,常坤不允许他这么做,一是危险,二是违法。可付宇新偏要这么干。 然后有一天晚上,就是黎绪身体出现B类死亡症状被送下山隔离的第二天晚上,付宇新藏在于天光的床底下,听见他房间里电话响,于天光下床接起,喂了一声以后,叫对方等一下,然后搁掉听筒把屋子里所有的灯打开,又到外面绕房子转了一圈,确认自己没有被监视和被窃听以后,才回房间接电话。付宇新躲在床下听见了全部的电话内容。 那通电话说的是黎绪的事情。 付宇新不知道电话那端是谁,只知道肯定是于天光很关切的一个人,他在电话里笃定地告诉对方说“她不会有事的,我拿我的命保证她不会有事,她就是感冒了,不会有事的!”说完又柔声安慰对方几句才挂掉电话。 付宇新说虽然于天光没有明确提到黎绪的名字,但是综合当时所有的语境和现实情况,再联系他平日里碰见黎绪时看她的目光总有点古怪,认定除了黎绪真的不可能有别人。 黎绪虽然嘴上跟付宇新抬了几下扛,但心里也清楚,于天光在电话里提到的人肯定是她不会错。 于是自然而然的、水道渠成的,她跟付宇新讲起了自己的身世,父亲在她生命里的缺席,母亲的暴虐和冷漠,不停搬家,艰难地跟石玲维持友谊,这么多年不快乐的时光。继而说到托常坤查找生父的下落,却发现他们的户籍资料存在很多看上去好像是“巧合”的丢失。接着何志秦从银行那边查到,每隔半年都会有人用假名往黎淑贞的账户里打钱。 听到有人用假名往黎淑贞账户里打钱这一节,付宇新的眼神突然炸亮了一下,黎绪敏锐地捕捉到然后刹住话头问他怎么了。 付宇新有点激动,把刚才她说的话换成问题重新来了一遍:“每隔半左右汇一次款?用假名?” 黎绪点头。 付宇新再问:“汇款的地点呢?” 黎绪答:“何志秦说从很多不同的地方汇过来,有远有近。” 付宇新拎起电话听筒塞进黎绪手里:“快,给何志秦打电话,叫他查一下汇款地点具体是哪些城市。” 黎绪马上照做,那边何志秦也立刻有回复,说每次汇款的时间大致都相隔六到八个月左右,也有几次隔得比较久,地点包括浙江杭州、江苏常州、上海、北京、天津、宁夏、甘肃天水、乾州、梁宝市、江城。最近三年比较集中的汇款地点都在江城附近的几个大小城镇,没有远的地方。 付宇新目瞪口呆,渐渐的,眼睛里突然闪现出地狱鬼火般跳跃的光芒,烧得五官都有点变形。 呆了好半天,他才尽可能平静地开说:“黎绪,往你母亲账户里打款的人是不是你父亲我不知道,但肯定是于天光不会错。” 他的语气非常笃定。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57、味道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付宇新笃定的结论让黎绪感觉自己像一棵突然被闪电击中的老枯树,头昏眼花乱冒金星。小$  %^说^族^她被这个疯狂的世界吓到了,好像什么都脱出了掌控,甚至什么都不在她的了解范围之内了。她努力去想于天光的样子,去想那天,黎淑贞跑来办事处大闹时,于天光看着她时脸上的表情是否有苦痛,可惜怎么都想不起来,连黎淑贞的脸,都变得模糊不堪,像对焦不准的照片。 她真的吓坏了。 楼下有开门的声音,是常坤他们回来了,付宇新赶紧站起身走到黎绪旁边轻轻抱了抱她,拍拍她的肩膀,但没说什么。 然后两个人都调整好情绪面对接下来要接收的信息。 故事讲到这里,已经两次跳出“梁宝市”三个字了,于天光曾从梁宝市给黎淑贞汇过款。我的心咚的跳一声,又咚的跳了一声,觉得于天光去梁宝市,一定和黄福康有关系,他们都是从长生殿逃出来的人,彼此之间肯定有瓜葛。 黎绪明白我在想什么,朝我看一眼,但没停住,而是飞快地继续往下讲。她好像对往事有点不耐烦了,想早讲完早了,然后从现在的局面往前探索。 关于巫医的事情,警察没有从白米兰家里搜到什么,也没能从白米兰嘴里问出什么。她十几岁的时候父母就没了,更别说对太爷爷能有什么了解,所以,不管白米兰的太爷爷在七十多年前地主家的两妾之斗中扮演过什么样的角色,都只能随风而去无从追究了。 石玲从白米兰家回来以后,整个人就不太对劲,心神不定恍恍惚惚的,问她怎么了也半天没有反应,后来常坤着急,吼了两声,石玲才集中精神答应,声音里透着哭腔。黎绪听这动静就知道又有什么事或者又有谁要不好了,感觉有点扛不住,所以在石玲说话前赶紧扯过一把椅子坐稳。 是白米兰出问题了。 石玲说白米兰身上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很清新,有点香,带着点甜味,还略略掺了一点艾苦味。 她说那味道,跟上次在城里发现的那个全身腐烂而死的人现场的味道非常非常像,唯一的区别就是那点艾苦味,山下腐烂而死的现场只有带甜味的香气,但白米兰身上还有一点艾苦味。 她说她不知道这些味道究竟是什么意思。 所有人都沉默着不出一点声音,整个世界都安静了,黎绪听见自己的心脏规律的跳动声,响得有点不合情理。她扭过脸去看付宇新,付宇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于是便换个方向去看常坤,常坤站在离她很近的地方,正看着她,目光一相触,便低声告诉她说,他们刚才去白米兰家,发现她两只手的手心里都起了小小的水泡。 黎绪一闭眼,看见了程莉莉的脸,也看见了死神的影子。 程莉莉腐烂而亡的最初症状是两手冰凉,和白米兰一样。第二个症状就是手心里起水泡,白米兰如今也符合了。 她是活不了的了。 黎绪闭着眼睛问起味道的事情,常坤和老苗都说没有闻见过什么味道,不论是山下腐烂死亡那人的现场还是白米兰身上,都没有闻见。 但大家都很清楚石玲的嗅觉比一般人要灵敏很多倍,她在一次特项技能交流会议上展示过这项天赋的才能,随随便便就能闻出不同的酒和香水基调,会议结束之后大约两个月,领导找她谈话说要调她去另外一个单位,她想都没想就婉拒掉,一是因为不肯离开父母,二是因为常坤,当然,那个时候没有人知道她暗恋常坤。 要到石玲死后一年多,黎绪才知道当时想调走她的就是“潘多拉官能异变综合症研究中心”,超于常人的嗅觉能力是他们非常需要的,因为古人没有那么多高科技的玩意来区分这样那样的不同,便在气味上用尽心思。 气味是整个事件里非常重要的环节,其实黎绪很多年前就接触到了,只是谁能想得到那些气味背后会有这么深的玄机呢。 甚至几年以后,现在坐在我家书房里这些人,都还要受气味之苦,还必须得在这个上头下死功夫查。 常坤说在山下腐烂而死那人的现场,有一个法医助理也说闻见香味。而后他又打电话到医院,问程莉莉死亡前后有没有谁闻见气味,前后一圈人询问下来又绕到那个法医助理身上,她说闻见过,并且确信两处的香味是一样的。 那个法医助理姓赵,在陈家坞事件之前真是个籍籍无名之辈,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存在感非常薄弱,但是气味的问题被抬出来以后,她的地位一下提升,甚至后来,在全体组员进入研究中心后,她受的重视,也比一般警员要高,就因为她的嗅觉。 当然,最后她死也死在这上头。 气味的问题一确定下来,白米兰似乎就没有活路了,她跟于国栋之间的男女关系符合C类死亡原则;她的双手冰冷,而且现在手心也都起了透明的泡,跟程莉莉出事前的症状一模一样;她身上散发出跟两个腐烂死亡的人身上相似的甜香味。 好像真的是非死不可了。 只有一个问题想不通, 程莉莉离开陈家坞当天,手足就开始冰凉,第三天,手心起水泡,之后便一块一块腐烂,速度快得吓人,从手足冰凉到死亡,不超过15天。可白米兰的双手从四月一日之前就是冰冷的,却直到今天才发现起水泡,除此之外也没发现有别的症状。 为什么时间上相差这么大? 难不成白米兰的身体对那种毒有特殊的抗体,有可能会幸存下来?就像七十多年前的蓝灰病,死亡率再高再高也只有99%,也还有人能活下来并且康复,比如陈金紫玉。 所以这样一想,白米兰好像未必会死,当然,我们知道她肯定没死,因为四年以后的现在她在江城替黎绪看店看家呢。 常坤打电话让何志秦安排医院的车上来接白米兰走,黎绪主动要求跟付宇新一起去通知白米兰收拾东西下山,她因为想起有些关于陈乔斌的事情忘了跟付宇新讲,所以迫切需要跟他单独相处,迫切到已经全然不在乎旁人的眼光。黎绪看见石玲眼里的诧异时甚至还朝她笑了笑。 她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和付宇新之间越来越亲近的关系了。 有什么好在乎的。 往白米兰家走的路上,黎绪告诉付宇新她被送下山隔离的那几天,暗中托人到陈乔斌以前教书的学校里去做过调查,几个钟头前对方打电话来把结果告诉给她了,就像传言中说的一样,陈乔斌是闹出丑闻被迫辞职的,他带的班里有个女生怀孕,他的两个同事指证是他做的,校长怕学校蒙羞,花钱把事私了掉然后迫陈乔斌辞职。 付宇新说这些他知道,老苗的调查报告里面都有写,但陈乔斌自己坚决不承认那件事是他做的。 黎绪点头:“当年怀孕那个女生并没有指认他,是学校的另外两个男教师指认他的,我觉得这里面多少有点问题,就托人找三个当事人再问问细节,这才是恐怖的地方。“ 付宇新没明白她的意思。 她一咬嘴唇,说:“三个当事人都死了。” 付宇新骇得脚步都停了一下,瞠目结舌,隔了好一会才咽了一口唾沫问:“都是怎么死的?” 黎绪回答:“两个是猝死,就是现在我们所看到的A类死亡,另外一个应该是B类死亡。大致是这样,但因为时间过去很久了,三个人死得虽然离奇,但当时没有外伤没有中毒也没有任何凶杀可能性,医院给不出他杀的结论,三个家庭都没有报警,当是一般疾病死亡处理了。” 这样一来,无论从动机还是时机判断,凶手都只可能是陈乔斌了,但还有一个细节说不通。 头发。 陈乔斌有什么理由非把陈金紫玉的头发放在他犯下的命案现场不可?他们之间有血亲关系吗?何志秦早就刨根究底查过,陈乔斌的母亲叫于丁香,土生土长的长家坞人,父亲原名叫陈强,祖籍山东,入赘于家后改名叫陈祖全,陈乔斌刚出生的时候随母姓,叫于乔斌,但陈祖全在妻子和岳父母都去世后,把儿子的姓改了回来,这才姓陈。 从资料上看,陈祖全祖上几辈都生活在山东,不可能跟江城跟陈家坞有什么关系,也就是说,陈乔斌不可能会是这里七十多年前被灭门的陈家的后人,也不可能是陈金紫玉的血亲,陈金紫玉只有一个儿子,早化成一堆白骨了。 撇开身世部分不讨论,光4月1日于成林死亡的现场,刚才就分析过,陈乔斌不可能有机会将头发放置到尸体上。 说到这里,黎绪和付宇新两个人同时刹住脚步,然后你看我我看你,四道凛冽犀利的目光相撞,啪的一声,鸡蛋碰石头,有什么东西碎了,脸上都轰的腾升起恍然大悟的神色。 他们同时想到了最关键的点。 而且后面也证实,是正确的点。 下毒杀人和在尸体周围放置头发,分明就是两个人干的!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58、于天光的身份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黎绪和付宇新一边往白米兰家走一边假设下毒的人是陈乔斌,而放置头发的人是于天光,一切就突然通顺了。小-说-族(尒説蔟) 假设下毒的是陈乔斌,他有的是机会,因为警察从来没能确定哪个受害者的毒到底是什么时候被下的,从于巧巧的死亡案例来看,那种不知名的毒可以下在皮肤上或者衣服上,只等被害目标自己摄入体内就可以。 而头发不一样。 头发必须得等被害人出现症状,或者是死亡以后,才能放到尸体身上或者周围,这点来说于天光最有机会,他是赤脚医生,村民身体出现什么不适,自然是先找他,于成林死亡之前,他一直在旁边试图给予救治,没人比他更有机会了! 可是为什么? 他们是同伙吗?一个杀人,一个就把陈金紫玉的头发搁在尸体身上弄得像鬼魂复仇一样? 不对,不可能是同伙,否则于天光怎么可能不停不停拆凶手的台?他劝人进大医院检查,于伟出现感冒症状去问他买药时他第一时间通知警察,有外来人进村他都警告他们赶紧离开,还有那次黎淑贞进村大闹…… 再仔细回忆那天黎淑贞进村撒泼当时的情况,于天光所做的动作,绝对不是加害,而是保护,他在保护黎淑贞和黎绪不被凶手碰到!还有黎淑贞,她也不是随随便便跑上来闹的,她不在村口闹,不在屋里闹,而是站在大门口,站在路中央,闹得天崩地裂飞沙走石歇斯底里,不仅骂黎绪,还打她,她们母女之间相处再不好,但自黎绪念初中以后,黎淑贞就没再动手打过她。那天的耳光,黎绪以为她是急疯了,怕她死在这鬼村里,所以没能控制住脾气,现在想来恐怕没那么简单。 她想,当时黎淑贞闹成那样,一是想把女儿领回去,另外一层原因大概是想着,如果真不能领回去,也要尽可能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务必要让这村中的某个人知道,跟警察在一起办案的黎绪,是她黎淑贞的女儿! 再往前追溯黎淑贞对陈家坞一系列死亡事件的态度,那种超出常人的恐惧和排斥,突然就能解释了。 她知道陈家坞在发生些什么事情。 她知道命案是怎么发生的。 也许她还知道凶手是谁。 她自那天闹过一场以后,就再也没找过黎绪的麻烦,打过一个电话,也是温柔慈爱,没有半点撒泼的意思。这些现象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她达成了目的,已经告知村中某个人黎绪的身份,认定她安全无疑,所以不再担心?她能够对那人如此笃定和放心,除了因为对方是凶手以外,还能有别的可能吗?黎淑贞从陈家坞开始闹不明原因的死亡事件以后就知道凶手是于天光,所以,疯狂闹了一场以后就安静了下去。 黎淑贞和于天光的关系能一般吗? 不能。 黎绪再抬起脸看付宇新的时候,目光里便都是痛了,首先,她不得不承认于天光真的可能是她的亲生父亲。其次,也许于天光真的如付宇新所猜测的,是连环命案的凶手,至少黎淑贞肯定是这样以为的,虽然不知道她的根据是什么,也许是黎绪出生前,发生过什么。 可凶手真的是于天光吗? 绕了一圈,案情越发扑朔了,连前后的结论都对不上了,更加迷茫,更加混乱。 他们费了这么大的劲,不按常规出牌,尽管各自认定的凶手不同,但为查明真相豁出去的那股疯劲都是一样的,一路追踪一路锁定,万一哪个环节出错,就得全盘重来。 好在有时候错也是方法的一种。 两个人拖着疲惫不堪的脚步走完白米兰家外面那一道长长的台阶,院门没有锁,他们也没有敲门,只径直走了进去,正好看见于天光和白米兰坐在堂屋里慢慢喝着茶聊着天,看上去很融洽的样子。 黎绪一脚跨进去,里面两个人便收住话。白米兰笑意盈盈站起身迎,于天光却是淡漠极了,看黎绪一眼,继续喝茶。 有了前面的对话,现在猛见到于天光,黎绪心里五味杂陈,霎时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但到底是稳住了。 付宇新叫白米兰赶紧收拾一下东西准备下山做例行检查,白米兰扭过脸去征询于天光的意见,神情里有种孩子气的依赖感,于天光先是沉着脸不动,几秒钟后点了点头,白米兰这才快步走进里屋收拾东西。那意思好像如果于天光不点头的话,她就要跟警察对抗不肯下山去似的。 在场的两个人都看出,于天光对白米兰有种精神上的支配权,白米兰很听他的话。 黎绪当时对这点好奇极了,第一个反应是男女关系,但看着又不像,所以很糊涂。 等着的时间里,他们在院子里提起之前石玲闻见的那种香味,付宇新问黎绪能不能闻见。黎绪说不能。她说石玲的嗅觉比常人灵敏很多倍,能辨识出三百多种香水的配方,不是她这种凡人能比的。 黎绪说着,突然笑了起来,仰起脸叹口气怅怅然地告诉付宇新:“我记得我和石玲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都还很小,她突然朝我跑过来,吸着鼻子笑,说呀,你好香。然后说我肯定是童话里的公主,一定要跟我做朋友。” 那一刻,她是真的沉浸到往事里去了,连那天石玲穿的裙子的颜色和辨子尾梢带红色草莓的发绳都历历在目,所以没注意到付宇新的神情突然变掉,除了诧异以外似乎还有点惊惧,他问黎绪身上有什么样的味道。黎绪说她自己从来没有闻见过,据石玲讲,好像是种药香,但又不是她所认识的药的香味,是一种说不出来的神奇草药,嗅多了能让人神清气爽。 付宇新听着黎绪的话,眼睛里面冒出混乱迷离的光,可惜黎绪还在回忆很多年前她跟石玲手牵手逛马路的情景,没有注意到。几天以后才突然想起当时他神色里面的凄苦无奈,只觉悲从中来,不能自持。 白米兰走出来跟他们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想好好把屋子里外都收拾一下,叫他们不要等了,一会她自己到办事处去找大家。 黎绪回头看了一眼还端端正正坐在堂屋里慢悠悠呷着茶的于天光,朝付宇新做了个手势,便一起慢慢地走出院子,走下台阶,慢慢往回走。 路上难免又说起于天光,黎绪问付宇新刚才为什么叫她打电话给何志秦问明黎淑贞账户里那些钱分别都是从哪里汇来的,凭什么确定给黎淑贞汇款的人肯定就是于天光。 她将之前被常坤他们打断的话题又接了上去。 付宇新低头想了一会,轻轻地伸出手揽揽她的肩膀,很安慰的一个动作,然后不紧不慢地说:“我私下搜过于天光的房子,看见一叠汇款单据的底根,上面的印章分别是很多个不同城市的,跟何志秦查到的那些地点没差。刚进村那会我们就从别的村民口中得知于天光每年都会离开陈家坞到外面去呆几天,有时两三天就回,有时半个月一个月也不见人影,他自己对此的说法是出去进药、学习、旅行什么的。我想确认这点,所以搜了一下,确实在显眼的地方搜到很多药品采购清单。而那些汇款单是用一个塑料袋装着,反贴在床板背面的,我藏在床底下偷听时无意中看见。” 黎绪好一会没说话,脑子也是空白的,宁可什么都不想也不愿意去想于天光是她父亲这件事,不是说她不愿认,而是整件事都太扯淡太离谱太诡异太让人不能接受了。 有点像做梦。 她问付宇新有没有搜过陈乔斌的房子。付宇新说没,说一是没把重点放在他身上,二是那个人比于天光还要小心谨慎,但凡离开家,都会里里外外锁好,要进去太麻烦了。 黎绪听着,笑笑,点头,说:“我也一直想搜陈乔斌的家,可就是捞不到机会,想想真是挺恨的,就越发怀疑他是凶手。” 回到办事处以后,黎绪又审视一遍村民档案,发现了一处之前没怎么注意的细节:有两个村民提起于天光跟白米兰家好像有什么亲戚关系,但又都说不清楚是哪门子的亲戚。 这点,两个当事人自己却从来没有提到过。 黎绪想起刚才他们去通知白米兰收拾东西准备下山时,她望向于天光的眼神,再对照材料,突然一下明白过来,那不是男女关系的目光,而是晚辈看长辈时的目光。 她想当面问问,所以白米兰出村的时候,她跟着往外走,于天光也在,他一直把白米兰送到村外送上车才罢,黎绪捞不着跟白米兰单独相处的机会,又不知道怎么面对于天光,所以只好作罢,心想反正白米兰进了医院以后,有的是机会问,她可以打电话过去,可以叫人代问,也可以自己下山去问,方法很多,反正她现在还没有做好直面于天光的准备,不如避开他。 黎绪觉得,只要于天光一出现,身边的空气就变得特别压抑,压得她手足无措,眼睛也不知道该往哪里看才好。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59、诡谲万分的笑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何志秦随车来接白米兰的时候,带来了最新的信息和指示:他派到小金村那边的人没有找到石莲娟,并且,小金村里最后一户人家也于两个月前搬离了,现在那里根本就是条荒村。另外,上面有命令,必须在三天之内找到石莲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同时清场下山,必要时候可以采取强行手段。 这就是传说中的“最后通牒”了。 于是大家晚饭都顾不得吃就开始作最后三天的工作部署,搜寻石莲娟的工作主要放在白天,晚上的时间分成三组监视村民动静,有任何异常都可以直接拿手拷将人拷了锁到办事处的储藏间里去,省得再出幺蛾子。 这话是老苗说的,他是难得撂狠话的人,但到关键时候,又是绝不心软手软的人。 这天晚上老苗跟石玲一组,付宇新跟丁平一组,黎绪跟常坤一组,楼明江留在办事处看门,除专案组人员敲门以外,其他任何人敲门都不能开。出任务的警察全都子弹上膛,全副武装。常坤说有任何危险,哪怕只是可能的危险,就直接开枪,不管对方是人是鬼。 黎绪和常坤的任务是监视乔兰香,一个无风无雨无光的夜,黎绪在漆黑里都能闻到风雨欲来天地欲崩的气势,糟糕极了的预感,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他们必须有所行动。 常坤紧紧抓着黎绪的手穿过槐树林往冷水潭的方向走,没有开手电,好几次绊着撞着差点摔去,有那么一会,黎绪甚至担心这样在漆漆黑里瞎走瞎走,猛地撞上那只女鬼可要怎么办。 好在是她想多了,他们很顺利到了乔兰香家外面,并没有撞上女鬼,也没撞上别的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他们伏在乔兰香卧室的窗根底下尽可能摒住呼吸竖直耳朵听里面的动静,有来回走动的声音,椅子摇晃的声音,掀马桶盖的声音,小便的声音,悉愁索索脱衣服的声音,等等等等,都很轻、很碎、很日常,没什么特别的。 整整一个多钟头,那死老太婆不上床睡觉,也没有异常,就那么平平常常地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常坤几次就着从窗户透出的昏光灯光看手表上的指针,到九点二十分,实在没耐心再等下去了,因为他还记挂着要从这里绕过去查看戴明明的动静。 但黎绪不肯。 黎绪说不知道怎么回事,当时她脑子里面有根筋就是跟乔兰香扛上了,坚信她有古怪,并且一门心思想要抓住她露出破绽,所以常坤要走,她一把扯住他的手腕不让他走。 她要跟乔兰香死扛到底。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房间里突然传出一声很轻的咳嗽,紧接着传出一声很轻的笑声。 对,没错,是笑声,很轻的一声,嘿嘿。 常坤被那听上去毛骨悚然的笑声震得全身都抖了一下,黎绪也觉得背上涔涔冒冷汗。太吓人了,嘿嘿,像是从地狱的洞口传上来的。她当时能够想到的一个画面,是一具躺在棺材里面的死尸,突然睁开眼睛,咧着满是皱纹的脸,张着没有牙齿的嘴,嘿嘿笑了起来,就是有这么恐怖。 正当他们无所适从的时候,屋里又传出笑声了,这次比刚才要响,而且幅度也要大一些。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嘿嘿,嘿嘿嘿,呵嘿哈哈哈哈。 黎绪一歪,整个人靠在了常坤身上,软得动不了,不管里面是什么情况,都超出她的想象了,所以一时之间太难接受。 因为从乔兰香屋里传出的笑声,明摆着是年轻女人的声音,很年轻的女人的声音,细细的、软软的、柔柔的,绝对不是他妈的乔兰香的声音! 黎绪感觉牙齿发颤,手脚发凉,头发里渗出了冷汗,全身的骨头都在吱吱咯咯地抖,好一会,才终于慢慢稳下来,里面笑声还在继续,呵呵呵嘿嘿嘿哈哈哈哈哈,越笑越张狂,感觉像是乔兰香被鬼附身了,是那只鬼在笑,一边笑一边试图破壳而出似的。 常坤毕竟是个男人,见的世面也多,最初吃了一惊以后,很快恢复镇定并用力握着黎绪的手稳住她的情绪,等到她差不多平静下来,才做了两个动作,意思是他往左边,黎绪往右边,分头包抄到前面正门。 黎绪虽然还是慌得不行,但既然是自己非要往这破案子里钻,再难再苦再疯狂也得死扛到底。所以常坤那边指令一下,她就猫着腰蹑着手脚贴着墙壁往右边绕到前门去了,那笑声还在,冷森森的骇然,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嘿嘿嘿嘿,嗯,嘿嘿…… 两人在前门处刚汇合,常坤就伸出一脚把大门给踹开了,里面的笑声嘎然而止。 他们并肩疾步奔向乔兰香的房间,哪里还会敲门,直接又是一脚,狠狠把锁拴踹断,惊天动地一声响,随即就看见了笔直笔直站在房间中央的乔兰香。 只有她一个人。 只有乔兰香。 她的头发梳成一丝不乱的发髻,大概还抹过头油,灯光底下亮亮的,手里拿着一面镜子,睁着冷漠的、丝毫不惊不怒的眼睛,寒意凛然地盯着闯进来的两个不速之客。 常坤把枪给黎绪,让她用枪口对准乔兰香,嘱咐必要的时候就开枪,然后他里里外外搜房子里有没有其他人,或者其他人来过的痕迹。 黎绪拿枪指着乔兰香的那几分钟时间过得漫长而崩溃,汗从额上涔涔地淌下来,为了避免淌进眼睛她不得不抬着胳膊擦,同时还得扣住扳机做好随时射击的准备,事实上,那个时候,她还从来没用过枪,模拟训练都没试过,纯粹只是揣着架子吓唬人。 乔兰香太镇定了,谁也不能保证她会一直乖乖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所以黎绪也是做好了豁出去的心理准备的。 两个人正僵持得难堪,乔兰香突然笑了。 这是乔兰香第一次冲黎绪笑,两滴意义深远的笑从唇角渗出,不轻不重不浓又不淡,正正好能把黎绪吓一跳又不至于把她吓死。那笑里有洋洋的得意,女王般的骄傲,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狠的仇恨。 黎绪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冻住了。 常坤搜遍里里外外也没有找到什么线索,回来以后脸上有暴怒的神情,完全不知道该拿乔兰香怎么办的样子。 那个发出笑声的年轻女人,仿佛上天入地去了,影子都没找到。 但是慢慢的,黎绪似乎明白什么了。 她回想刚才的笑声,呵呵、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哈哈哈、嘿嘿!再看乔兰香身后用铁条焊得结结实实根本容不得谁翻窗逃走的窗户,再看这个已经搜过两遍绝对不可能藏着人或者有暗道的房间,再看乔兰香拿着一面镜子笔直笔直站在那里的样子。 黎绪突然就明白,刚才在这房间里笑的,不是别人,正是乔兰香自己。 与此同时,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乔兰香经历一次死亡以后,突然再也不肯开口讲话。 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她不敢开口,怕声音泄露一个什么惊天的秘密,吓死几个胆子小的人,她的声音是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又细又软,一开口肯定吓死人。黎绪想起几年以前在马戏团见过一个容颜苍老但是声音稚嫩的侏儒,被当作怪物一样四处展览,还又唱又跳扮演滑稽的角色,乔兰香现在的情况,大概有点类似。 这结果,太吓人了。 他们当即把乔兰香给拷住,准备带回办事处扔进储藏室锁她两天,直接带下山监视起来。 乔兰香没有反抗,几乎可以说十分顺从。 她走到门边的时候,突然又扭过头来朝黎绪笑了一笑,那笑容意味深长又诡谲万分,别说当时亲眼看着了,就是以后回想起来,黎绪都还是会冒起一身鸡皮疙瘩。 那笑容实在太可怕了。 太可怕了。 除了黎绪他们,另外两组人员这一晚上的行动都没有什么发现,据说陈乔斌和于天光都老老实实呆在家里面该干嘛干嘛,过得风平浪静,仿佛外面仍旧太平盛世似的。 丁平他们没收获,转道过来盯戴明明,她也没什么特别的动静,十点半的时候打着手电出门散了近二十分钟的步,就是绕着冷水潭走啊走啊走啊,她肯定发现身后有人跟踪了只是当不知道,散完步回家睡觉,良民一个。 常坤把乔兰香房间里传出年轻女人笑声的事情讲给老苗他们听,全都听得一愣一愣的,石玲脸色都吓白了,几次把目光往储藏室那边瞟,好像里面随时会有鬼冲出来似的。 那天晚上谁也没睡好,黎绪更是没法睡,老觉得只要一闭上眼睛,乔兰香就会出现在床头,睁着双得意洋洋的眼睛,忘乎所以地朝她笑,神情意味深长,好像藏了个天大的秘密似的。 当然,事实也的确是这样,只是那个时候,谁也想不到。 黎绪觉得乔兰香看她的目光有点像狮子看羚羊,特别有食欲的样子。后来的事实也证实她当时的这种感觉,乔兰香看着她笑时,的确是把她当成了可口的猎物,随时寻找合适的机会下嘴的样子。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60、逆生长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第二天黎绪起床走出房间时,老苗已经站在阳台上抽烟了,低着头拧着眉毛使劲在想着什么事情,黎绪走过去喊了两声,他颤了一下,抬起头,一大截烟灰掉在地上。 黎绪发现老苗的眼神里面写着不可思议,还透着点惊惧,好像大白天见到鬼一样。于是脸都顾不得去洗了,赶紧问他怎么回事。 老苗狠狠几口把剩下的半支烟抽完,用力掐灭,然后左手搓着右手,用差不多是喃喃自语的声音说:“我这辈子,干刑警几十年,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没有见过,可乔兰香,真是有点把我吓到了。” 黎绪拉把椅子过来坐在他对面,紧紧地盯着等他往下说,虽然还完全不知道他会说些什么,全身的鸡皮疙瘩却都已经先冒出来了。 她直觉老苗终于发现乔兰香身上的问题了。 果然! 老苗看着黎绪,底气不是很足地说:“你等下找个机会注意看看乔兰香,看她整个身体的状况,脸、头发、眼睛、什么什么的,都仔细看,我不知道是不是我产生错觉了,我觉得……怎么说呢……我觉得……我觉得乔兰香的身体在发生变化,不是很明显,但肯定有变化。我觉得……” 他说着又停住,因为实在太不确定了。 其实话到这里,黎绪对哽在他喉咙里吐不出来的那句话已经了然于心了。 老苗是想说,他觉得,乔兰香正在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变年轻。 一点一点变年轻。 黎绪坐下时点着的烟忘了抽,手一抖,也是一大截烟灰落在地上,悄无声息的。 她早该想到的。 昨天晚上就该想到的。 他们听见乔兰香的房间里传出年轻女人的笑声,立刻踹门进去却没有看见别人,唯一的解释就是乔兰香在笑,这点黎绪想到了,可为什么偏偏没有想到每次见乔兰香都会产生的那种不协调的古怪感是因为她的面貌在变化,正在一点一点往年轻里变呢? 她该想到的。 那死而复生的鬼婆,正在逆生长! 昨天黎绪一脚踹进乔兰香的房间时,她正拿着一面镜子站在房间的中央,笔直笔直地站在那里,冷漠地看着他们,一点都没有受到惊吓。 她笔直、笔直地站在那里。 笔直的。 黎绪第一次见到的乔兰香,可是个很严重的驼背,走路都是伛偻着的,那种驼法除非武林高手,否则一定装不出来。可这才隔了多久,她非但变得不驼背,连仪态都变了,那样不可一世! 黎绪心想,要不是昨天晚上乔兰香脸上的笑转移掉了她的注意力,她一定能当场就发现问题的关键。 不过昨天晚上发现和今天早上发现并没有区别,不影响事情进展,所以她不纠结这个。 但她需要强有力的证据来证明乔兰香真的在逆生长,否则,心里不塌实,和老苗一样,底气不足,以为是产生错觉了。 黎绪翻出乔兰香的照片来看,只有两张,是在专案组刚刚成立进村的时候强制性拍的,照片里面是一个头发大部分灰白干枯、面容憔悴、眼神昏黄迷离的驼背老妇人。 可是昨天晚上那个呢?目光矍铄有神,表情里还有吃人的意思,嘴唇一咧更是毛骨悚然。 从气质上看,根本就是两个人。 简单点说,就是换骨脱胎。 如果把黎绪原本对世界的认识和看法当作一个玻璃瓶的话,发现乔兰香正在返老还童这件事是它的第一道裂缝,以后还会出现更多的裂缝,直到原本那个世界观彻底破碎、坍塌,最终尘归尘土归土,然后新的世界观到现在都还没办法成形。 反正四年多以后的黎绪是个什么也不信的人,不信科学,不信鬼神,不问苍生也不问上帝,即使亲眼所见的人和事,也不信。她半笑不笑地看着我说:“你看看你,多正常一姑娘,漂亮、身材好、有气质,不管是乍一看还是仔细看,都看不出你其实是个妖孽吧?可你就是个妖孽。” 是啊,我是个妖孽。 老懒也是妖孽。 还有小海,她是不是妖孽我不知道,但她一定是妖孽的后代,包括黎绪她自己,也是。 从苏墨森失踪、林涯出现一趟以后,我开始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调查,查到现在,别的没什么大收获,倒是结识了一大批妖孽。 真是滑稽。 反正发现乔兰香正一点点变年轻的那天早晨,黎绪没敢拿着照片冲进储藏室去跟她本人对照,说实话,她确实有点怕那个老太婆,不是一惊一乍的那种神经质的怕,而是从骨髓里面渗出来的一丝一缕的恐惧,简直都没办法再直视乔兰香那双鹰一样的眼睛。 紧接着,石玲又发现了惊人的情况,她给乔兰香送饭,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呆的,因为她闻到乔兰香身上也有一股清淡的香味,类似玉兰跟另外几种什么叫不出名字的花啊草啊的混合型味道,其中有一种或者两种跟白米兰身上的味道有一点像,但又不能确定,因为太杂太乱太神经了,根本不是平常生活里面能够闻见的。 石玲用了一个比喻,说好像有几百个陌生人在你耳边跟你说话,你能分辨出不同的声音但不认识声音的主人。 这是个乍听上去更叫人糊涂的比喻,但仔细想能想明白。 又是气味。 黎绪从这里才终于隐隐感到了点什么,却一时思绪纷乱辨不清楚,只能暂时打住不想。 市里已经准备好一栋独立的旧楼作为剩余村民的临时宿舍,正式结案以前陈家坞这六个村民,包括户籍不在陈家坞但在陈家坞住了几年的戴明明都得迁下山住在临时宿舍里过等同于监禁的生活,何志秦跟车上来接乔兰香,嘱咐常坤说送大家下山之前必须要把情况说明白并且取得书面同意,免得下山以后闹出这样那样的风波来,媒体和网民都盯得很紧,风浪够大的了。 送乔兰香上车的时候,黎绪让何志秦下山以后,带那个嗅觉特别好的法医助理见见乔兰香,看会不会有什么发现。她没有特别提特殊气味的事,怕说了会给别人造成先入为主的观念,影响真实结果。 车子开动时,黎绪恍惚看见茶色玻璃后面的乔兰香睁着一双鹰般锐利的眼睛盯着她看,唇边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幻觉一样。 然后就是清场准备了,先挨个通知剩余的人收拾好东西,等这边警察一准备好就带他们下山,并且告知了下山以后的一切事项,整个过程非常顺利,没有谁有任何疑异,完全超出黎绪的估计,她原先以为戴明明会反对,但是她安安静静很温顺,没有一点跟谁对着干的意思,大概是她也觉得这时候如果还不听从安排的话,有点太扎眼。 连环命案的凶手也就是在这三个人中间了,其实是两个人,因为不论从哪个角度分析,戴明明都不会是凶手的,她的目的是古墓葬,根本不可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杀人,况且,她要是凶手的话,就不需要到处寻找墓葬入口了。到目前为止,黎绪认为连环案的凶手是唯一一个知道墓葬入口在哪里的人。 不久以后她就会意识到其实这时候她想错了。 反正当时的重点不在墓葬,所以黎绪也没多想,觉得只要能把陈乔斌和于天光两个控制住,就不怕还会再出现离奇死亡事件。但长期监禁不是办法,还得努力寻找线索和证据。 黎绪在心里这样拼命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于天光,他有可能是她的生父,不管他当初是因为什么做下抛妻弃女的事情,她都不希望他顶着犯罪嫌疑人的帽子在类似监狱的地方过一辈子。 所以,事情只是看似要了结,实际远远未完。 她想找出真相,放于天光自由。 楼明江这次也非常听指挥,叫他收拾好东西待命他就早早收拾好等在那里随时拎包走人了,完全没有想要留下来偷偷找墓葬入口的打算。 表面上看,楼明江好像是被女鬼和乔兰香两个人吓破半个胆,不敢再乱深入调查了。实际上他是受到了“上面”的命令,叫他暂时听从常坤的安排,这些别人都不知道。 楼明江睡的房间在储藏室的隔壁,两间房只隔了一堵墙,照理说如果关在这边的乔兰香有点什么动静,咳嗽啊、起身啊、拿什么东西啊,楼明江只要没有睡着,都是应该能听见的。可偏偏他就是一丁点声音都没有听见,高度集中精神竖着耳朵用力听,甚至把耳朵贴到墙上去听,都没有听见什么,仿佛那边屋里根本就没有人似的。 但凡是个活物,都不可能半点声响都不弄出来,何况那天晚上乔兰香还是个被手拷拷着的九十多岁的老太婆,拷得不舒服了哼哼两声也应该有吧,可就是没有。 她一点声息都没有,闹得外面的人有时会把她忘记,有那么两次,楼明江甚至怀疑那鬼老婆子是不是遁地逃走了,怎么能那么安静,为放心起见还打开储藏室的门进去看,每次都直直撞上乔兰香两道阴冷狠戾的目光,闹得特堵心,干脆不管了,随便她是死是活。 楼明江说,这太逆天了。 他确实有点害怕,也确实听从常坤的安排,但还不完全罢休,还有事情要跟黎绪商量。 不管怎么说,楼明江的职业精神和契约精神都还是很强的,他记着跟黎绪之间有过的约定,有什么特殊的发现还惦着告诉她一声。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61、石玲突然崩溃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所以临下山前,楼明江觑了个空,又带黎绪往那口荒井边走,黎绪走在路上想起那天井边的两行鬼脚印心里就有点发怵,可再怵不也得硬着头皮上?谁让自己犯这么大个贱,硬生生挤进专案组。小-说-族(尒説蔟) 两个人走到井边,楼明江先往井里看了一眼,深深吸口气,跟黎绪说:“上次你感冒下山,警察仔细勘察过这井,还用绳子吊下去一个检查内壁,都没有发现问题。但是——” 他突然顿住,蹲下身去,指着井台的某一处抬头跟黎绪说:“我上次从这里凿下小小的一块托他们送到矿物研究院去检测的,前天他们把结果带来了,说是一种罕见云矿,至今只在云南两处新近挖掘的汉代墓葬中发现过类似的矿石,是用来做祭祀台和石棺的。报告上说的是类似,不是完全一样,我对比过数据,大概只有一半的成份吻合。” 黎绪不喜欢听这些学术分析,她喜欢听结果,显然楼明江并没有从矿物研究院得到明确的结果,所以她连蹲都懒得蹲下,只想快点走,这地方让她心里极度不舒服,老感觉井下有双阴沉沉的眼睛在幽幽地往上看。 可楼明江却打着手势非要她蹲下。 她皱着眉头顺从了他的意思。 他的手指还指在那个地方,两块工工整整黑漆漆的岩石缝隙处,他说:“我发誓,上次,我就是从这里凿下了一小块,我拿我的性命对天对地发誓,绝对凿过一块。” 可是井台上没有凿过的痕迹,没有一丁点破损。不光是他指着的地方,就是其它地方也没有任何破损,整个井台仿佛是用电脑特效做出来那样工整光滑,不切实际。上次他们来的时候,两组女鬼留下的脚印以及着凉以后的头疼弄得黎绪神思恍惚没有过多留意井台,现在看清楚了,不由诧异,甚至有些慌张。 这次楼明江特特地地带她走一趟,要说的就是这个:被凿过的井台岩石奇迹般恢复原状了。 不管楼明江是不是撒谎了,或者是他记错了,这井台都不正常。黎绪绕着井台转了两圈,一寸一毫地检查过去,猛地呆了呆,一屁股坐在地上,对这个离谱的世界无言以对。 再固执的看法和再强大的内心,都是能被摧毁的,只要你真正认识到这个世界根本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世界。看,一个七十多年前就该死于蓝灰病的女人非但没有死掉,还时不时出来吓唬吓唬人,还杀了一个人;再看乔兰香,三年前大病一场又死而复活,不但死而复活,还性情大变,如今连样貌都开始发生变化,一点一点往年轻里变,马上就要实现人类最难攻克的返老还童了;有生命的物体且不论,连眼前这冰冰冷冷没有生命的井台岩石似乎都活了过来,青春不老,损伤的地方还能自愈。 一口存在时间大概超过一百年的井,别说损伤,连点用旧的痕迹都没有,尘土一擦,崭崭新地立在那里,跟个玩笑似的,黎绪得用力掐自己几把才能相信不是做梦,但还是有一种神经马上就要错乱了的崩溃感。 楼明江对此给不了明确的解释,他说他估计这世界上大概没人能给出科学的解释。 他重重强调了“科学”两个字,似乎有种谐谑的意味在里面。 黎绪没理他。 回去的路上,他们碰见戴明明,说了几句话,各自走开。黎绪和楼明江心里都清楚,戴明明是在跟踪他们,为了墓葬的入口。黎绪隐隐觉得戴明明似乎有点着急,但这感觉不明显。 快要走到办事处的时候,黎绪看见付宇新站在二楼的阳台上正远远地看着他们。 还离得太远,所以看不清楚付宇新脸上的神情。 等走近到差不多能够看清的地方,付宇新却转身进了堂屋。 黎绪想起付宇新和楼明江两个人都在心里猜疑对方,所以她现在和楼明江走得这样近,付宇新难免会有担心。 那天他们仍旧没有找到石莲娟,常坤宣布第二天如果再找不到,就彻底放弃然后下山。 说实话,黎绪对能不能找到石莲娟并不十分上心,大概是打心眼里相信她已经死在哪个地方了。黎绪关心的还是凶手,陈乔斌或者于天光,到底哪个才是凶手,必须找准,否则一定后患无穷。 她再次展开卷宗,铺排照片,神经质地重复念叨着两个名字,一点一点研究过去分析过去,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而就在黎绪想得脑袋都快要炸掉的时候,石玲突然毫无预兆地崩溃了。 就在他们临下山的前一天,石玲突然崩溃,她先是像个幽灵一样僵硬地站在旁边观察黎绪,铁青着脸色,一言不发,目光像蛇一样生冷生冷。黎绪无意中扭头撞见那目光,吓得不轻,从椅子里跳了起来,朝石玲暴喝一声,连脏话都没控制就骂了过去:“你他妈看鬼啊!” 黎绪的反应太大,把石玲吓到了,她像是突然从梦魇里挣脱出来似的惊慌失措,一步步往后退,再往后退,然后一头扎进常坤怀里像个小孩一样肆无忌惮地放声大哭。 石玲的情绪就这样崩溃了,乍看之下莫名其妙毫无预兆,细细考虑才会明白引起她崩溃的原因在黎绪。 可惜当时谁也没有想太多,只当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太可怕,压力太大,石玲有点扛不住了,需要发泄。 他们太大意了,忽略了情绪积压的力量。 黎绪说如果时光能够倒回去的话,付出多大的代价她都愿意把时间倒回到石玲放声大哭的那一刻,那么,也许后面的一切就不会发生,至少不会那样恐怖地发生,并且,她永远失去了他们。 石玲放声大哭的时候,大家都没有多想也没有多问,常坤和老苗安慰了她一番,带她回房间休息,并留在床边陪看着。 付宇新见大厅里四下无旁人,突然快步走到黎绪旁边,目光凶狠地警告了她一句:“离楼明江远一点!” 黎绪正要问,可是丁平上楼来了,付宇新立刻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开去,显然不愿意跟别人一起分享关于为什么要离楼明江远一点这个秘密。 黎绪心里苦笑,想前些日子在槐树林,楼明江跟她说他觉得付宇新不太像好人。今天付宇新又警告她离楼明江远一点。两个男人,都让黎绪有点不放心,但相比之下,她当然清楚自己更愿意相信谁和倚靠谁。 何志秦打电话上来,他从电信局查到了所有村民家里固定电话最近的通话记录,一一查对号码,查到于国栋遇害的前两夜都给他儿子打过电话,通话时间都在两个小时以上。 这点在黎绪的意料之内,查明白只是为了验正一下她的推理对不对:于国栋打电话给儿子说了古墓、宝藏、寻宝图、去年杀死一个寻宝人并埋在槐树林墓碑下的事情,结果正好被女鬼陈金紫玉听见,所以她把他杀了。从调查结果看应该是这样不会错。 另外,何志秦还查到一通电话是从黎绪家里的座机打到于天光家里的座机上的,时间是黎绪因感冒送下山隔离的第二天夜里。 在场的人除了黎绪和付宇新,其余都面面相觑大吃一惊,他们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黎绪的母亲黎淑贞会打电话给于天光,这都哪跟哪的事,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他们全都盯着黎绪看,连何志秦也沉默了下去,仿佛正通过电话线盯着她看似的,黎绪被他们看得不自在,做了个投降的手势一屁股坐进椅子里,不想解释,虚弱地叫何志秦自己去找黎淑贞问。 她叫所有人都不要理她,然后把自己沉入一个近乎真空的状态,努力把全部的事情再组织一遍。 先从黎淑贞开始,陈家坞不断死人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以后她所表现出来的恐惧说明她知道一些什么,对,黎淑贞认定这些死亡跟于天光脱不开关系,而于天光是她的丈夫,所以她才会那么害怕。 黎绪入驻专案组以后,黎淑贞紧跟着进村大闹一场,这行为等于给她讨了一张免死金牌,之后,她虽然没再管女儿,但肯定也还通过什么人或者渠道密切关注着村里的一切,黎绪感冒被送下山隔离的事情她知道以后,立刻打电话给于天光问,于天光向她保证说黎绪不会有事,就是付宇新躲在于天光卧室床底下听见的那通电话内容,也就是何志秦查到的这通记录。 黎淑贞完全相信于天光,否则不可能不到医院里去看女儿一眼。她那般相信于天光是因为心里认定他就是凶手,只要他是凶手,就能控制谁生谁死,他说黎绪不会死,黎绪就一定不会死。 这一路下来,逻辑很通顺。 黎绪想,黎淑贞认定于天光是杀人凶手肯定有她的理由,问题是她的认定跟黎绪的认定完全冲突,黎绪认为于天光绝对不是凶手。 于天光不是凶手。 但死亡现场发现的那些头发肯定是他放置的,不是作为预告,而是作为谋杀标志。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62、最后一夜监视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黎绪想,于天光是赤脚医生,对于死亡肯定比普通人要敏感,他应该是最早发现村里面连续发生的死亡事件是连环凶杀的人,大概因为不能十分肯定,或者不知道凶手是谁,但又实在没法视而不见,便在被谋杀者的死亡现场或者尸体身上放置头发,是作记号,也是给警察的提醒。小$  %^说^族^ 这就是为什么李云丽和于国栋死亡现场没有头发的原因,因为他们不是被连环案的凶手谋杀的。 他放置头发,一是提醒警察注意,这些人都不是正常死亡的,二是多多少少将谋杀方式给揭示了出来,楼明江不是认定那种杀人于无形的毒是从他正努力寻找的那个墓葬中带出来的吗?他们不同样认定,七十多年前销声匿迹的陈金紫玉一直藏身在墓葬中吗?于天光把陈金紫玉的头发放在命案现场就是迫使警察往深里挖掘,查到这个村庄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但是,他真的不知道凶手是谁吗? 程莉莉和田明进村采访了一次就被凶手盯上了,为什么于天光能在他们死前准确地将头发放在他们身上。 还有,为什么他能够那般信誓旦旦向黎淑贞保证黎绪只是普通感冒? 因为他根本就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 只能是陈乔斌! 黎绪想到这里,目光越来越冷、越来越锐利,她看了付宇新一眼,他还在那里研究于天光的资料,还认定凶手是于天光。于是她心里又一声苦笑,因为发现自己跟付宇新真的太像,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南墙还非要把墙撞穿的死脾气。 付宇新比从前更坚定地认为凶手是于天光大概是受黎淑贞的启发,既然他们可能是夫妻,既然在别人都以为黎绪已经中毒的情况下于天光还能信誓旦旦说她只是感冒,既然黎淑贞如此信任他,那么,他有什么道理不是凶手呢,只有凶手才能有这样十足的把握啊。 黎绪和付宇新两个人,真是死磕上了。 这天晚上仍旧要进行监视,以防凶手再动手杀害谁,不过换了一下组队方式和监视对象,常坤觉得这样可以从不同的视角看人和事,能发挥不同思维尽最大可能找到有用的线索。 难得这回他把付宇新和黎绪安排成了一组,让他们监视陈乔斌。而他自己带石玲监视于天光,老苗和丁平监视戴明明,楼明江留在办事处看房子。 常坤每次安排楼明江看房子都不是出于内心的信任,而是出于情势不得己的信任,他不能让组员单独在村里执行任务,又不便把楼明江安排进组分担警察的工作,所以万般无奈。 出发前他嘱咐大家,能不开手电筒的话尽量别开,以免打草惊蛇或者暴露自己的位置。必要时可以采取非常手段,有危险就开枪。 然后分开行动。 黎绪在付宇新的帮助下动作麻利地翻进陈乔斌家院子,在他卧室外面苦巴巴地守了两个多小时,没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陈乔斌一直在看电视,其间上了一次厕所去了一次厨房,别的没做什么,大大的良民,本份极了。 十点多钟的时候开始下雨,裹着雨的风冷飕飕往脖子里灌,付宇新脱下外套给黎绪披上并且抱住她,那时候黎绪心里居然生出一种风大雨大与我何干的宁静与安全,有一种时空交错的幻觉,差点闹不清楚自己在哪,在做什么,好在付宇新够冷静,半点声音都不出,支愣着耳朵捕捉陈乔斌的动静。 离十一点差五分时,里面电视终于关了,灯也熄了,陈乔斌上床睡觉,很快传出轻微的鼾声,再等了一会,付宇新做了个“撤”的动作,黎绪点头,心想总不至于守陈乔斌整个晚上。 两个人猫腰走到院墙边,付宇新先爬上去,检查刚才翻进来时垫在碎玻璃上的棉包以后才小心翼翼伸手将黎绪拉上去,黎绪爬到墙上蹲稳了准备往外跳的时候,付宇新却一把抱住她不让她跳。 她立刻明白付宇新的意思,便使劲忍住蹲在围墙上的诸多不适等待,等待房子里可能会有的动静。 等了十来分钟吧,陈乔斌家的大门吱嘎一声打开了。 一点都不突然,他们等的就是这个声音,吱嘎一声,门打开了,天地之间没有光,只能想象陈乔斌阴沉沉地站在门洞里,脸上挂着琢磨不定的表情,大概还有一丝自以为天下最聪明的笑意。 他一直都知道外面有人监视,一直都知道。 之前于伟潜进他家院子准备偷钱那次也说感觉陈乔斌好像知道外面有人但假装不知道。 恐怕于天光对他的监视他也早就了如指掌了吧。 这不是普通的警觉,而是作为一个杀人凶手不得不具备的素质,否则怎么可能杀得了那么多人! 陈乔斌一直站在黑漆漆的门洞里,不开灯,也不往外走,就那么站着,站了差不多五分钟以后,才把门关上,退回房子里面。 黎绪慢慢松出噎在喉咙里的一口气,在付宇新的帮助下提着发麻的腿跳到院子外面,也没敢立即就回办事处,而是守在陈乔斌院门的屋檐下,生怕他们离开以后,他又出去祸害谁。 两个人在凄风苦雨里面执行这么桩苦差事,居然觉出些浪漫来,黎绪稍稍往旁边一靠,就是付宇新的怀抱,他也不客气,一把将她揽紧,黎绪咬着嘴唇笑起来。 那个瞬间她体会到幸福的真实模样。 她曾那么接近幸福。 就在两个人有点超然世外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枪声,付宇新是受过这种突击训练的,枪声响起的当下全身神经就已经调动完备,立刻抓住黎绪的手腕往枪声传来的方向飞奔,正跑着,猛的又是一声枪响。这次听得真真切切,是槐树林那边。 到这一刻,黎绪都还没有太慌张,毕竟枪是好东西,又只有警察有枪,能开枪也证明人还没有事。 付宇新一边跑一边打开手电筒。雨突然大起来,路也变得越来越滑,黎绪几次差点摔倒,都亏付宇新扶着拽着,这是黎绪第一次真真切切发现付宇新的不对劲,他那种跑法、力度、迅捷的反应能力,都不是常人能有的,只是那种时候兵慌马乱的,她也没有往深里想,只一门心思跟紧他,拼尽全力跟紧。 冲到办事处门口时,他们看见楼明江打开着半扇门正探身往外张望,付宇新恶狠狠咆哮了一句,叫他回去,把门关好,楼明江吓得砰一声退回到里面。然后付宇新拽着黎绪右转,往槐树林逼近。 到这里为止他们都只觉得事情紧急但没觉得能有多少危险,毕竟开枪的肯定是警察,大概是找到石莲娟或者跟谁起冲突有点控制不住场面才开的枪,局面的主动权应该掌握在警察手里。 谁知他们刚进槐树林就听见老苗的喊声还有丁平歇斯底里的尖叫,他们才感觉到事情比他们想象的要严重,恐怕前面是个对警察很不利的局面,所以付宇新立刻刹住脚步回转身把自己的枪塞进黎绪手里:“拿着,有什么情况就开枪!开枪会不会?!” 黎绪说她记得当时累得骨头都快散架了,接过枪只能点头,说不出话,付宇新抱了抱她,叫她在原地等,不要乱跑。嘱咐完这句他继续往声音传来的地方狂奔。 黎绪说她当时差点哭喊出来,因为付宇新把枪给了她,他自己就是赤手空拳了,而且听远处的动静实在不善,所以她没在原地等,而是拔腿追了上去,她没法呆站着凭想象判断前面的场景。 付宇新听见黎绪的脚步声以后扭回头骂了一句,知道她脾气硬,劝不听,只能停下脚步等她追上,然后把手电筒的光调到最亮最远往声音传来的地方照,低声音警告黎绪说:“一会如果情况不对,不要管别人,顾自己跑掉就行。” 黎绪也不管能不能做到,只拼命点头。 这是他们陈家坞调查连环命案的最后一夜。 最后一夜。 就在黎绪拼命点头的时候,猛地听见前面老苗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痛得入骨入髓的那种,紧接着,老苗声嘶力竭喊丁平,叫丁平跑,快跑,不要过来快跑啊。 话没喊完又是一声惨嚎,然后,像是拉断闸一样,老苗的声音突然断掉,连丁平的尖叫声都没有了。 黎绪恍惚起来,差点当场跪下。 付宇新用力地深呼吸,努力把情绪稳下,然后一把甩开黎绪准备自己先去看看情况,结果还没拔腿,整个人就愣在那里不能动了。 因为手电的光束里,出现了一个黑影。 大约在离他们四十米远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个影子,先是往这边狂奔,奔进光束里以后,被手电的强光吓到,猛地刹住脚步,然后静静地站在了那里,一动不动,远远地跟付宇新对峙。 就那么个黑漆漆的影子,稍不留神大概真能当成幻觉,以为擦擦眼睛就能擦去,可实际上她就在那里,披风带雨手里还拎着利器。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63、女鬼终于露面了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虽然自以为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但当她真的出现在眼前时,黎绪还是慌得不知所措,心跳好像停了,呼吸都是乱的。 有一种空间错了位的失真感。 梁玉米没有说谎,白米兰没有瞎扯,这村子里所有关于闹鬼的传说都不是空穴来风,照片上掠到的那个黑影也不是哪个吃饱了撑着的人在装神弄鬼,现实如此滑稽,响亮地甩了所谓的科学一记耳光。 女鬼终于露面了。 在专案组准备撤离的最后这天晚上,隐藏了如此之久的女鬼突然地、毫无准备地就露面了。 黎绪原本以为势必要等到大部队开上山,掘地三尺把墓葬找出来以后,才能见到她,没想到运气这么不好,临走临走,突然就撞上了。 而且,明显来者不善。 杀死于国栋的凶器一直没有被找到是因为凶手把它带走了,如今,女鬼就拎着那把斧头,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迎着黎绪和付宇新走来,付宇新眼看着要不好,扭头叫黎绪跑,黎绪也想跑,可枪在她手里,她跑了付宇新就死定了,所以她不能跑,她举枪对着那个越来越近的黑影,心里计算着等她跑到哪个位置就开枪。 女鬼走了五六步以后,突然扯开喉咙嚎叫了一声,嚎得骇人极了,像一匹好好的丝绸,嚓的一下从当中撕开,一撕撕到了底。她一边嚎着一边猛地拔腿冲过来,速度快得如同猎豹,根本不是正常人类能有的速度和力道,所以黎绪突然间就乱掉分寸,完全掌握不好开枪的时机了,只见她挥舞着斧头迎着手电光狂奔而来,风掀起她的长头发,露出半张惨白惨白的脸,黎绪觉得在刚刚那一个刹那好像看见了传说中的“蓝灰病”症状——女鬼的两只眼睛不是黑白分明的,而是只有两团蓝灰色,像是在眼眶里嵌了两颗没有生机的石球…… 她来不及再看再想了,付宇新在那里叫她开枪,开枪啊黎绪! 她双手握紧,扣下扳机。 一枪。 两枪。 巨大的冲击力差点把她弄伤,她死死稳住,不让自己倒下,只盯着眼前的女鬼。 第三枪没来得及开,因为对方实在太快太猛了,眨眼功夫已经黑漆漆一团扑面而来,付宇新一个箭步上前狠狠把黎绪往旁边推,然后自己迎上去抱住对方的腰,一人一鬼就那样滚作一团,付宇新手里的电筒滚出老远,于是黎绪再想瞄准也不能够了,只听得见两个人肉博的声音,喘气的声音,还有女鬼喉咙里面依依呀呀发狠的喃喃声,根本没办法开枪。 而远处丁平歇斯底里的喊叫声也让黎绪分神,他不停地在喊老苗,喊得歇斯底里,透着哭腔,黎绪知道情况糟糕,心都快要疼死了,两只脚像是粘在了湿漉漉的地上,一动不能动。 紧接着付宇新大概是快要敌不过了,所以又叫黎绪快跑,跑啊黎绪,你他妈愣着干什么快点跑啊!!! 那喊声响彻夜空。 黎绪说那真的是她人生里最最难熬的一个晚上,后来她遇到过很多难熬的关口,但只要想想那天晚上的经历,牙齿一咬就都能扛过去了。 当然,她没跑,在听到背后两声朝天放的枪响和常坤的喊声以后,她立刻有了底气,感觉血液都沸腾起来了,跳着扑过去捡起付宇新掉落的手电筒往传来搏斗声的地方照。 他们还翻滚在一起,付宇新处在下风,正被陈金紫玉骑住猛掐脖子,好在她手里的斧头已经掉在三四米外的地方。 黎绪对准女鬼的脑袋要开枪,不料付宇新正好突然发力,翻转身体将女鬼压在了下面。黎绪重新瞄准又要开枪,却被女鬼觉察到了,她立刻抱住付宇新往旁边滚去。两个人乱滚成一团,黎绪就没办法,只能冲到近处看看能不能帮点什么忙,不料刚靠近,女鬼刷地扭过脸来瞪她,一张死人样的脸,五官扭曲得不成样子,神情狰狞可怕。 那双眼睛里面的蓝灰色呵,真的是黎绪一辈子都忘不掉的噩梦。 趁黎绪发怔的空档,女鬼猛地扔掉付宇新转而攻击黎绪,那叫一个凶,那叫一个狠,力气大得像头犀牛,黎绪完全不是对手,幸好常坤和石玲已经赶到,付宇新也缓过来了,女鬼自知招架不住人多,松开黎绪猫着腰往槐树林里窜,很快就没了影,连脚步声都没了。 黎绪坐在地上用手摸着喉咙直咳嗽,头顶一片一片冒金星,脸上全是冰冷的眼泪,根本说不出话,只能抬手指刚才丁平大声喊老苗的那个方向,意思是叫他们快点过去看看。 常坤犹豫着用手电照四周,怕陈金紫玉又折回来,黎绪朝他踢了一脚,他才带着石玲往前面跑去。 付宇新刚才那一架也损耗不轻,气喘如牛,见黎绪挣扎着要往丁平他们那边爬时,他起身扶她,把她的胳膊架到自己肩膀上,几乎半抱着带她往传来丁平哭声的地方走去。 丁平哭得像个小孩,扯着喉咙不管不顾在哭。 黎绪的心一阵阵往下沉,等走到事发地点看见倒在血泊里完全没了气息的老苗,她眼前一黑两膝一弯,整个人便昏死了过去。 雨越下越大。 天地间全是雨声。 老苗就那样死了,后来说起来叫殉职,说得那么好听有什么用,死了就是死了。 回过头去想,他其实有很多次机会可以逃掉这一劫的,比如,他已经在办理退休了,完全可以不用进组,只是因为最初的时候人员难定,临时用了他,说再腾出人手以后,把他替换出来的。可是后来黎绪不听劝告跑进村里,老苗就说什么都不肯走了,因为不放心。所以从某个角度讲,是黎绪把他害死的,后来的四年里她一想到这点就心如刀绞恨不能拿斧头把自己给劈死,太伤心了,真的太伤心了。 黎绪讲到这里的时候,欲哭无泪地望着我,我不知道拿什么话安慰,我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生离死别,所以只能呆呆地看着她。我在卷宗资料里看到过老苗的照片,正在工作时的一个侧影,看不全面貌,根据黎绪的描述想象,应该是个非常慈祥并且爱笑的男人,他把黎绪当成自己的女儿,给了她她缺失了三十年的父爱。 换我是她,也会痛不欲生的。 他们将老苗的遗体背回办事处,放在两张拼起的八仙桌上,还得公事公办拍下照片,做初步的鉴证记录。 黎绪从昏迷中醒来,坐在门边的小凳子上呆呆地看着,听见常坤对着录音笔说,颈部动脉重创,大出血,接着后脑受重击,凶器为斧头,已找到。她觉得那声音真陌生,他说的话她好像也听不懂,整个神思都恍惚了,像灵魂出壳了似的木然。 然后他们给老苗的身体擦洗血污,给他换上干净的衣服,取来一张床单将他盖起。 自始至终黎绪都没敢站起来看一眼,就那么呆呆地坐着,坐着,坐着,听见常坤给何志秦打电话,汇报老苗殉职的消息,他说着说着话,痛哭出声,一米八几的汉子,蹲在地上蜷缩着身体站不起来。 外面的雨越来越大,风从没有关紧的窗户缝隙里刮进来,发出尖利可怕的呼啸声,黎绪就那么呆呆地坐着,站不起来。 好几个钟头以后,他们才转移到二楼。黎绪在付宇新的搀扶下踏上楼梯然后回头看了一眼,白床单勾勒出老苗一动不动的轮廓,她差点又站立不稳一头栽下去。 丁平终于稳住情绪,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讲给大家听。 事发之前,他跟老苗一直在监视戴明明,在她卧室外窗户底下守了很久,一直没什么情况,等她上床睡觉以后,他们就往回走,经过乔兰香家外面,突然听见里面有动静,他们对看一眼,心想张红早就下山了,乔兰香也被拷走了,所以这栋房子里应该没有人,偏偏有声音传出,无论如何得进去看看情况。 他们没敢直接往里闯,而是先拿枪对着门喊了两声,结果那个女鬼就从门里冲出来了,直接从丁平跟老苗之间撞了过去然后往槐树林的方向跑,丁平当场被撞倒在地,老苗顾不上扶他就追女鬼去了,一边追一边开枪,可是连开两枪都没打中,大概是枪声把女鬼激怒了,突然返过身来攻击老苗,她的速度太快老苗根本来不及反应就挨了一下,手电筒掉了,之后发生了什么完全看不见,就听见老苗叫丁平逃,喊着喊着…… 黎绪听不下去,捂住了耳朵,很长时间以后才放开,然后听见付宇新在跟丁平讨论,说最开始的时候,女鬼从他们两个中间挤过逃走,应该是对谁都没有敌意,直到老苗开枪把她激怒。 丁平冷静地想过以后点点头,然后说:“我看见女鬼的样子了,绝对不可能是陈金紫玉,因为虽然很吓人,但她看上去顶多二十来岁的样子,很年轻,还有她的眼睛——”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64、躺在地窖里腐烂的女人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丁平张大着嘴,想找个可以形容他所受到的惊吓的词,但找不出来,最后只是陈述性地说女鬼的眼睛没有眼珠,像是往眼眶里塞了两颗没有光泽的石头,真的像鬼一样,很可怕。 黎绪试着集中精神想这件事。 首先,女鬼从乔兰香的家里跑出来,会不会是因为她们之间有什么联系?实在太有可能了,一个是女鬼,一个是鬼婆,一个是七十多年前幸存下来的蓝灰病患者,另外一个是死了一次又复活的老太婆,一个本该有八九十岁了可看上去只有二十来岁,另外一个确实有九十多岁了可却在一点点变年轻,要说她们两人之间没有联系才叫古怪。 但丁平没有想这么多,他还在以科学的态度做推断,在他的意识里,即使陈金紫玉还活着,也该是个很老很老的老太婆了,绝对不可能是刚才他亲眼看见的那只女鬼。 黎绪懒得理他,没力气跟他多做分析。 她想起戚老太婆说乔兰香年轻的时候虽然脾气不好但心地非常善良,在陈金紫玉被全村人驱赶的时候,她是唯一一个伸出同情之手给陈金紫玉送吃送穿的人,所以认真追究起来,这里面的渊源可以挖掘得很深很深,用讲故事的方式开头,就是得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说。 其次,女鬼的速度和力气都太惊人,完全不是黎绪能招架的,刚才如果不是常坤他们赶得及时,她的脖子早被拧断了。她不知道该从什么方面去考虑这件事情,所以千头万绪百爪挠心。 她从那时候就意识到体能的问题了。 黎绪咳嗽一声清清嗓子想开口说话,却发现常坤的神情异常,他直眉瞪眼看着黎绪的身后,一脸惊讶又迷糊的样子。于是黎绪顺着常坤的目光回头看自己身后,冷不丁撞上了石玲的目光。 石玲很不对劲。 她睁着一双惊诧的、骇然的、狂乱的、崩溃的、燃烧着地狱火焰般光茫的眼睛看着黎绪,看着、看着、看着,突然地往后退了一步,好像黎绪是什么吃人的怪物,她必须离得远一点。 黎绪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糊涂得要命,喊石玲一声,往前迈一步然后伸出手想拍拍石玲的肩膀,谁料石玲突然一下就疯了,闭上眼睛张大嘴猛发出惊天泣地一声惨叫。 那声惨叫太响太惨太吓人了。 黎绪被结结实实吓到,全身都抖起来,但很快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又往前迈出一步试图抱住石玲,却没想到石玲狠狠推了她一把,用的差不多是她这辈子最大的一次力气。 石玲的这个动作,黎绪完全没有防备,倾斜着身子就往地上倒,大腿撞在锐利的桌子角上,钻心钻肺一阵疼。她扶着付宇新的手臂站起来,刷的一脸泪,哭得无声无息。 她呆呆地看着石玲,觉得突然之间,她失去她了,就像突然之间失去了老苗一样。 世界破了个洞,漏满绝望的风。 她说哪怕四年多时间过去,一切都变了,她觉得那个洞还在那里,还是漏绝望的风。 黎绪说其实在那天真正发作出来之前,石玲的精神状况已经不太对劲了,她丢三落四,忘性很大,经常走神,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可是在她看着黎绪尖叫之前谁都没有多加在意,只当她压力太大,以为下山以后就会慢慢好转。 但是石玲冲黎绪尖叫不是因为她疯了,而是因为她在那个时候,突然想起很多事情,并且认定其间有联系,所以一下子没能控制住。 常坤和丁平花很多时间和言语劝慰石玲,而付宇新把黎绪拉开,始终陪在她旁边,紧紧握着她的手。那时候黎绪跟石玲之间的距离跟现在她跟乔兰香的距离一样,一个在屋子的最这头,另外一个在最那头,中间隔着桌子,桌子上堆满卷宗资料和照片什么的。 这画面,隔着时间和空间,却是何等相似。 当然,黎绪当时没有现在这么能稳住,她太想知道石玲到底为什么那么排斥她了,所以又几次想靠近,结果导致更坏的局面,石玲像是见了鬼一样狂癫乱舞朝她又叫又嚷,黎绪无奈之下只能先回房间,留她在那里冷静。黎绪跟我说当时的情况就好像她被鬼附身了,别人看不见那只鬼,只有石玲能看见,所以场面混乱得很莫名其妙。 她说这是个比喻,你们能明白当时的状况就行。 石玲闹了一通以后,虽然情绪渐渐稳定下去,神智却好像更加混乱起来,有一会她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目光迷糊得要死,好像不认识身边这些人似的。又过了好一会,她突然开始说话,东扯一点西扯一点,很是语无伦次,常坤费了好大劲才听明白她在说石莲娟。 石玲说石莲娟家里有股奇怪的味道,跟之前全身腐烂死掉的那个村民死亡现场的味道一模一样,说石莲娟肯定是躲在或者被谁藏在自己家里的某个地方,叫他们赶紧去看看。 听了石玲的话,大家立刻出发往石莲娟家赶,这次留丁平看房子,因为根据石玲说的信息所判断出来的情况不容乐观,可能需要楼明江在场,就让他跟着一起去了。 楼明江带着工具紧跟在常坤身后进了石莲娟的家,然后低了一下头。 黎绪说主要那时候事情太多太混乱而且心情太糟糕,所以对楼明江的关注不够多,其实楼明江的言行举止里面有个很大的破绽,可惜黎绪一直都忽略了,压根没有多想过。 楼明江跟在常坤身后进入石莲娟家时做的第一个动作就是低头看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那不是枚普通的戒指。 黎绪讲到这里,认认真真地盯着我的眼睛看,像是等我想起什么。我不用想也清楚,楼明江左手无名指戴着枚白金戒指,中间凹进去一个槽,里面嵌着一圈碎碎的钻石,很骚气。起初只当是他的结婚戒指,所以压根就没觉得那戒指有问题,后来几次再接触,就很清楚了,那是个电子鼻,用来辨识特定气味的。现在黎绪又突然如此强调戒指,我更加想起来,第一次遇见楼明江那天,在咖啡厅握手告别时,楼明江垂了一下眼睛,看的就是戒指的位置。 小海问黎绪那戒指不普通在哪里。 她答:“气味。那戒指是当时世界在嗅觉领域最高的科技,是美国FBI用在辑毒方面的。它的构造很复杂,原理我也搞不懂,大概的意思就是戒指里面的芯片能够记住你让它记住的味道,并且在这种味道出现时发出提醒信号,相当于一个高科技的鼻子。” 小海有点明白了,但不是非常明白,所以要黎绪再解释一下。 黎绪却对这个问题很不耐烦,说:“哪天你直接问楼明江就行,他还能演示给你看,比我在这里空口白舌费唾沫有用多了。” 小海很不喜欢黎绪不耐烦的态度,立刻闭上嘴,不再纠缠戒指的问题。 黎绪也不在乎小海的不喜欢,继续讲四年前的那天晚上,他们赶到石莲娟家的时候,她家的大门敞开着,灯也全部开着,因为在槐树林里传出枪声之前,常坤跟石玲正好在里面搜寻,想看看石莲娟有没有留下什么蛛丝蚂迹之类的,刚刚走进石莲娟卧室就听见槐树林方向的枪声,便什么都没顾上就往外跑了,石玲只闻见一缕似曾相识的气味但没看见什么特别的人或物。 他们提着枪把石莲娟家里里外外搜了一遍又一遍,翻箱倒柜连灶头上的锅子、灶洞什么的都不放过,生怕像很多年前的电影里面放的那样,有打游击的暗道存在。 什么都没有搜到。 但是石玲在门外跳着脚又哭又骂,说里面肯定有人,因为味道很重。见谁都不信,她也顾不得害怕了,猛地冲进门一通猛嗅,然后锁定在卧室,非说味道是从卧室里传出的。 于是,常坤跟付宇新还有楼明江三个男人一起上阵,把里面所有家具都挪了地方,敲打墙壁看有没有隔层,终于在床底下发现了比床略微窄一点但长度相等的暗窖,用两块板盖着。 石莲娟就在暗窖里躺着。 那种暗窖是早些年代思想守旧的人用来藏金银细软用的,如今却成了石莲娟的坟。 哦,不能说是坟,因为他们把暗窖上的木板抬开时,石莲娟还活着,还在喘气,眼睛也还在眨,还能看出她正在承受全世界最惨的痛苦。 凶手扒光了她的衣服,用封箱胶带把她的两手缠交在腹部,两只脚也用胶带绕紧,把她赤身裸体扔在暗窖里腐烂,失踪了五天,大概也就是烂了五天,速度比程莉莉那次要快,程度也更凶猛,可能是凶手给她下药的量比较大。 反正他们找到她时,她已经烂得面目全非了,红的白的黄的液体四处横流,腹部烂进去一个洞,肠子正一点一点滑出来。手臂和两条腿烂光了皮肉,白惨惨的骨头触目惊心。脸上腐烂掉的肉和因腐烂而滋生出的液体在脸颊凹陷处聚成半液体半固体的两洼,随着呼吸上下颤动。 惨不忍睹。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65、破釜沉舟最后一杀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即使腐烂到惨不忍睹的地步,石莲娟也还是活着,还把眼睛瞪到最大,几乎把眼球瞪出眼眶的地步。她甚至还想说话,并且努力在偿试,喉咙一起伏,喘息就加重,胸脯上的烂肉便混着液体往身体两侧滑下。 楼明江从工具箱里拿出一把医用镊子揭下石莲娟嘴上的胶带,连同她的两片嘴唇一起血淋淋地揭了下来,她现在差不多是一具活着的骷髅了,黎绪因为她的样子做了好几天的噩梦。 石莲娟大概是太迫切想说话,所以呼吸急促,喉头乱动,混合着黄色液体的血水从她没有形状的嘴角汩汩流出,所有人都是拼命忍拼命忍才没有当场吐出来。黎绪惨笑着跟我们说你们看过美国丧尸系列的电影吗?那里面的丧尸,全身的肉都烂,稍微拿点什么碰一下就能刮下一块死肉,光那个就够我恶心的了可石莲娟的样子比那个还要恶心几百倍。 石莲娟根本发不出声音,但确实是在说话,并且是在重复一个词,黎绪下意识地认为她是在说凶手的名字,所以跪在地上忍住万般的恶心把耳朵凑过去想听清楚,楼明江警告她小心对方嘴里呼出的气体,怕有毒。常坤赶紧把她推开,自己俯下去听,黎绪就在旁边胆战心惊地看着他的脸越来越贴近石莲娟血肉模糊的嘴。 他们真的连她呼吸时候胸腔里面异常的气泡鼓动声都听见了,可就是听不清楚她喉咙里面到底在说什么字眼。 常坤听了好一会,抬着一张迷茫的脸看我,像是自言自语那样问:“她在说什么?疼?” 黎绪脑子里闪过一道灵光,赶紧把常坤推开,然后撇开声音不管,只盯着石莲娟的嘴型看,看了一会就明白了,回头看着付宇新说:“她在说‘陈’,舌头没有往前顶,她说的是‘陈’!” 陈! 那个“陈”字一从黎绪嘴里出来,石莲娟脸部艰难的动作就僵了,连呼吸都停住,紧接着,她又开始急促说话,喘气喘得更猛烈,嘴四周淋淋漓漓的烂肉里混杂着血和脓、混杂着白色泡沫,真的太恶心了,黎绪说她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看见任何肉类、海鲜、火锅里面翻滚的底料、什么什么的都会想起咽气前的石莲娟,所以后来她吃素,不但自己吃,还时常见不得别人吃肉,否则胃部神经绞得厉害。 石莲娟还在说话,怀着满腔的怨气,用尽生命最后的一点力气、用最惨烈的方式,恶狠狠把凶手推到幕前。 黎绪瞪着那双眼眶已经烂掉,所以显得暴凸的眼睛问她:“陈乔斌?你是不是在说陈乔斌?是陈乔斌把你弄成这样的?” 石莲娟所有的努力都顿住,呼吸也停住,暴睁着眼睛定格在那里,有一会黎绪以为她死了,可心脏明显还在跳动,所以又等了一会,然后看见她费力地闭了闭眼睛,做了个点头的动作。 黎绪猜了这么久,一直猜陈乔斌是凶手,但就是没找到证据,现在证据摆在眼前,可她能撑到上庭指证陈乔斌吗?显然不能。如果她死了,在司法程序上要怎么算?能凭刚才的情况判陈乔斌有罪吗? 不管怎么样,至少现在可以逮捕陈乔斌了,黎绪跟常坤他们撇下石莲娟,一起奔到陈乔斌家,破门而入。 可陈乔斌不在家。 房子里空空如也,并且如此整洁干净,除了卧室床上的棉被有些乱以外其它地方都跟样版房一样仿佛是给人看的,不是拿来真实生活用的。他们里里外外仔细细寻找,没有找到陈乔斌,就想着这房子里会不会也有暗窖什么的,他藏在里面,正想翻江倒海大找,常坤突然失口惊喊:“糟了!” 这话一喊出,黎绪也觉糟了。 因为躲躲藏藏明显不是陈乔斌的性格,他不是藏起来了,而是又跑出去祸害人去了! 到这种地步,陈乔斌一定破釜沉舟死生不顾了。 付宇新第一个往外跑,常坤紧跟其后,跑到门口以后回头喊黎绪,黎绪却站在堂屋中央发呆。 黎绪觉得这房子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跟她之前来时看见的好像有哪里不一样,可是一时间思路纷乱想不起来。 常坤在外面催,她只好转身走,跨出大门奔进院子里面,然后猛地定住,接着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转回身去再看陈乔斌的房子,慢得像刻意做出来的电影效果,简直滑稽。 他们刚才搜查的时候把陈乔斌家里全部的灯都打开了,亮堂堂一片,有点晃眼。从黎绪现在的角度看过去,能看见堂屋中央一张老式八仙桌、一张贴墙放置着的长条几、两把年代久远但保养得很好的太师椅,八仙桌上搁着青花的茶壶茶杯,整个布置看上去有点像鬼片的布景但没什么不妥,真正让黎绪心里不踏实的是那张贴墙放的长条几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她记得多么清楚,陈乔斌养了很多金鱼,一缸两缸三缸四缸五六七八缸,一派繁华地陈列在长条几上,可现在,那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没有鱼,没有鱼缸。 刚才他们搜查的时候,也没有在房子里别的地方看见金鱼和鱼缸。 陈乔斌把它们都毁了。 那些金鱼,那些鱼缸,那些盛在鱼缸里面养金鱼的水,都彻底地、不留任何余地地毁了。 黎绪在这一瞬间想起了多少事情呵。 她想起楼明江曾说过那几种杀人无形的毒应该是液态或者半液态的东西;想起村民们说这几年里猪啊狗啊猫啊都不能养,养什么死什么,溪里面鱼倒是一直有,但有人把死牲畜往溪里扔所以弄得大家连鱼也不敢吃;想起楼明江说的发生在广西那个村庄里的事情,古墓里面石棺中诡异的液体浸泡着尸体,伸手从液体中捞过陪葬品的村民都死掉了;想起那天支岐镇派出所一个警察接到投诉跑到附近一个村里管炸鱼的事时说起这山上的村民都不肯放药药鱼,说放药没有效果…… 是呵,放药没有效果。 因为这里的鱼大概早就对各式各样的毒都免疫了。 原来凶手使用的毒,一直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陈乔斌拿它们来养鱼,大大方方漂漂亮亮铺了一排,他们进进出出见过多少次居然从来都没有过一丁点的怀疑。 谁能怀疑一些养鱼用的水呢?神经了不成? 可事实就是这样。 这可笑的事实,以任何人都想不到的形式,赤裸裸地呈现在她的面前,她恍惚听见空中有一声轻笑,是陈乔斌在嘲弄。 直到这个时候,黎绪才恍然觉得,觉得他们玩不过凶手的,因为他比他们聪明得太多太多,并且胆大心细,一无所惧。 她也是在那个时候,突然认真地想了想,是不是该重新审视一下陈乔斌这个人,审视一下他的全部经历、生活和性格,也许还有体检报告和病历什么的,全部都要仔细审查。 她觉得他应该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可当时实在来不及多想,办事处只有丁平一个人,万一陈乔斌去那里,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他们赶紧往回跑,结果离办事处还离着三四十米呢,就听见里面传出打斗的声音了。 陈乔斌果然跑到办事处来祸害了。 但在大堂里和他打成一团的却不是丁平。 而是于天光。 谁也没有想到,于天光居然和陈乔斌在办事处一楼扭打成一团,胜负一时很难分。而丁平倒在储藏室门口的地上,额头破了一个洞,淌了不少血,一动不动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晕着。 常坤飞快冲进去空放两枪,可没能制止打斗,反而把陈乔斌惹得更怒,越发癫狂和混乱。 这一段,黎绪没有详细地讲给我们听,其实不讲也能够想象当时到底有多乱多恐怖,如果我是她,我也会懵在当场、束手无策。 黎绪说没多大一会她就弄清楚陈乔斌最后的目标是她,是想致她于死地,而于天光正奋不顾身地缠住陈乔斌不让他靠近黎绪,正拼尽全力保护她。常坤在混乱中又开了一枪结果却打中了于天光的肩膀因为那时候他突然跳起来拦截陈乔斌否则黎绪恐怕会死在当场。 于天光叫黎绪跑,赶紧跑,喊得那样惨烈,把他这三十年缺席掉的声音全部补偿了回来。 黎绪做了一回听话的女儿,不管不顾,转身就跑。 黎绪刚转身,突然看见石玲举着枪站在外面的光影里哭。她知道石玲的精神状态很糟,怕她胡乱开枪伤到不该伤的人,也怕她被陈乔斌误伤,所以来不及多想就下意识地拽住石玲一起往外面跑,扎进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以求避开身后的危险。 真的是下意识的举动。 后来多少个日日夜夜,黎绪都为那个举动悔恨不己,总想着当时如果她不去拽石玲那把,后面的事情也许就都不会发生了。 或者也许,后面的事情,会走向另外一条轨道。 谁知道呢。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66、寻找伤害根源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故事讲到这里,黎绪停顿了一下,深呼吸,硬生生把眼泪憋回去,神情惨伤极了。.尒^.*説._蔟. 我默默地给她递纸巾,她接过,擦了把脸,哽着声音解释陈乔斌为什么要杀她,因为陈乔斌恨于天光也恨她,恨死了,他心里一定是想把他们父女两个都送上黄泉最后只完成掉一半。 要不是于天光搞出那么多小动作,放头发啊、劝中毒的人去大医院啊、半夜监视他啊,要不是因为他搞破坏,也许警察不至于这么快就立案并且还把专案组驻扎进了村里。 于天光是他的绊脚石。 还有黎绪自己也太聪明过了头,一见陈乔斌就把他锁定成凶手嫌疑人,还跟楼明江一起寻找墓葬的入口,眼看着就要把陈乔斌所有的计划都毁光,他真的恨极了,非得拉她陪葬不可。 我照顾黎绪的心情,也照顾大家都很累了,提出休息。 大家都没意见。 小海把乔兰香带到楼上以后自己下楼弄吃的,黎绪起身上了趟厕所,回来以后走到阳台上发了阵呆,我和老懒彼此看一眼,没说什么。 外面是凌晨两点的黑夜,深沉到窒息,夏天过去了,可热浪还是滚滚滚滚而来。 大家坐下回顾整理陈家坞事件只几天时间,却好像过去了几年一样,漫长得有点像幻觉。 先弄了点吃的,大家围坐在一楼餐桌上吃饭的时候,小海手机响,她看一眼屏幕,用肩膀夹着手机又端着饭碗走到院子里去接。 黎绪斜着眼看她的背影,哈一声怪笑,说:“她脸那么大,也不怕按到挂断键。” 我白她一眼,没搭茬,竖着耳朵听院里的动静。听不见小海讲话的内容但能听出她语气很柔软,不是她平常的风格,不用猜也知道电话那端是白亚丰,除了那货,我从没见小海对别人有这么温柔过。 小海讲了好几分钟都没回来,黎绪就贼兮兮探着身子朝我笑,诡诡秘秘地问我:“她该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我想了想小海这阵子跟白亚丰有说有笑双进双出的样子,心里早就有这个猜测,只是不知道他们自己确不确定,所以没搭理黎绪。 黎绪却自言自语了一句:“操,比我们有福气多了。有时候命相这种事情不得不信一点。” 我问她什么意思,什么命相。 她说:“我也不是太懂,只会看个大概,你家胖子那张脸,搁哪都是典型的福脸,以后日子好着呢。” 这回轮到我忍不住笑起来,打趣她:“你什么时候还耍上神棍了?” 她干咧着嘴角呵呵呵呵笑,然后甩我个白眼。我来了劲,往她那边粘,叫她给我看看面相,我属于什么脸。 她用没好气的目光刮我几眼,说:“你啊,正犯桃花。” 我切了一声,懒得再跟她耍贫嘴。小海接完电话进来,拨出一份饭菜端到楼上去照顾乔兰香,我和黎绪飞快地收拾碗筷,老懒要来帮忙,我往他手背上拍了一把,叫他歇着去,他笑笑就去了,往沙发里一歪,马上睡着。黎绪一边洗碗一边挺伤感,说这四年里,她一直都在想象乔兰香到底变成了什么样,会在什么时候什么样的情况下冒出来取她的性命,一千一万种可能都想象过了,就是没想到会是现在这样。 我没什么话好说,默默做事。 她又说:“跟四年前比起来,她又换了个人似的,四年前那鬼老太婆,可厉害了,不言不语,也能把警察震得没半点主意。” 我心想,乔兰香现在是要死的人了,而且是这种悲惨的死法,就算骨子里再厉害再硬气,也都使不出劲来了。 收拾完厨房,各自找地方休息。我累得不行,往沙发里一躺就睡着了,黎绪在大门边打地铺,小海睡在二楼,她还是担心乔兰香会跟黎绪打起来,所以睡在二楼以便随时阻止。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手机响,是丁平,我怕吵醒别人,拿着手机到卫生间里接。 这通电话很重要。 之前从黎绪嘴里听说那种叫“乣”的、会损伤脑神经的矿物被大量用在长生殿的实验里时,我就怀疑常坤的情绪越来越难控制会不会跟那东西有关系,就叫丁平腾出空来去常坤家里看看。 现在丁平打电话来说他在常坤家里,问我是不是真的要砸墙,我说是,必须砸,但只要砸卧室的就行了,看看墙里是不是有不应该在的东西。他说好,然后就挂断了。 我是从那个长生殿里逃亡出来的李伟所说的话来判断一些情况的,他说当时那种叫“乣”的矿被用作动物实验的作用和副作用,以及和另外几种矿合在一起混进建筑材料做成了墙砖和石棺等事项,由此联想到戴明明等“寄生人”超出常人的体力和敏捷度和他们狂暴的个性,模糊有了些想法,再结合丁平说的关于研究中心药草培植室的严格管控以及对常坤下毒的难度,就很容易考虑到“乣”的可能性。 如果有人趁常坤不在时潜入他家做什么手脚,将那种矿物质弄到最容易让他受害的地方,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破坏他的大脑神经,导致他越来越暴躁越来越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所以必须让丁平检查一番。 我估计他不会很快就能有结果,坐在马桶上干等肯定等不住,再睡的话又没多少时间可以睡了,所以干脆上二楼书房翻着资料等。 只半个钟头,丁平就打电话过来了,气喘吁吁说四面墙都凿了,连承重墙的内墙面都剖开了,没任何不对劲的东西。 我虽然考虑到会有这个可能性,但还是大失所望,而且很不甘心,再三叫他确认。 他确认了七八遍,就差赌咒发誓。 我哑然而立,沉默着重新把常坤的情况梳理了一遍,从医院方面各种扫描结果看,他四年前脑袋上挨的那下砸,虽然差点要掉他的命,但不会导致后来那样严重的后遗症,再加上丁平说的,这几年里常坤在体能上近乎不正常的表现、反应能力越来越迅猛等情况看,可以肯定,他身上也发生了某种“异化”,是有严重副作用的异化。 如果黎绪从李伟那里问来的信息没有误,再加上资料所示陈家坞地底墓葬中那些诡谲无比的黑色石棺、迷宫墙、井台等等等等,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在常坤不知不觉的情况下把李伟他们曾经在长生殿研究的那种能无限增加人的体能同时破坏大脑神经的罕见矿物质用在了他身上。 从李伟的叙述看,那种东西量少的话对人体不管用,不长期使用也无效,所以最有可能就是弄在卧室的四面墙壁里,这样,只要他人在那间屋子里睡觉和活动,就在受到毒化。 可是常坤家的墙壁没有问题。 那还能是哪里?害他的人能把那种毒矿藏在哪里? 我拿着手机走出卫生间,走到楼上,走到自己卧室门口,慢慢伸出手搁到门把上,心里一定,推了进去。 小海悄没声息地跟在我身后上楼。 自从黎绪讲了李伟说的那些,再想到我自身体能超常的情况,我觉得我的房间里也一定有那种会严重伤害大脑导致发疯的矿物。自从想到这点后,我的心情就再没好过,也再没进过这卧室,也不让黎绪进去睡。她还当我小气,以为我怕她弄脏我的床,呛过我几句。 本来我打算等大家都把陈家坞事件全面了解清楚以后再一起动手把卧室里几面墙砸烂看看的,但现在,似乎要重新考虑一下。虽然我相信坑害常坤的人和坑害我的人肯定不是同一个,但方法应该差不多,肯定是把有毒的矿物放在一个既方便又绝对有效的地方。 我站在卧室门口看着里面无比熟悉的一切,我的床、我的梳妆台、我的书桌和书架还有一组大衣柜。 他们到底能把那些坑人的东西隐藏在哪呢?天花板吗?或者是地板下?工程太大了吧。苏墨森的话大概行,房子是他找人来造的,想往里加什么料都没问题。常坤的情况太不同了,害他的人只能采用趋便的办法,墙壁已经是最大最迫不得己的方案,怎么可能会在天花板或地板里动手脚? 我突然想起苏墨森带我生活过那么多地方,并不是每一处房子都是他自己造的,也有买的或者租的。不管长住还是短住,最常用的几样家具他好像都会自己置办,临换地方时先处理家具,再卖房或者退房。 他这么做,是为了不留下痕迹。 所以,在我们这边的情况,房子本身应该没有问题,问题在家具上。 我站在门边,满屋子看了一圈,然后眼睛刷地盯住了床,再也移动不了。 对,是床。 问题一定在床上。 这时老懒也上来了,问我们怎么回事。睡在小海房间里的乔兰香听见动静也慢慢走出来看,目光幽幽的。 丁平还在电话那端等我的指示。 我咬牙切齿指示过去:“床!拆床!”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67、床垫里的东西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这边指示一落地,那边丁平就啪地把电话挂断拆常坤的床去了,我身后的小海刹时明白我在说什么,也立刻抽出她那把从不离身的旧短刀冲进我的卧室里,问也不问,看也不看我,哗的把被子床单什么的扯起来往地上一扔,露出席梦思床垫,一刀插下去,沉闷极了的响声,接着便是稀里哗啦划动的声音,拆得又乱又狠。 老懒先揽了揽我的肩膀,然后走进去帮小海的忙。 我背倚着门框,只听动静,不敢看。我想象不出这么多年的时间里,我到底躺在什么东西上面做着我天真的不天真的梦。 楼下有喷雾的声音,是黎绪在那里喷消毒剂,然后她扶着二楼楼梯的扶手往上探,喂喂喂地喊,问我出什么事了。 我冷冷地说:“没事,你安份点呆下面别上来。” 她哦了一声,把脑袋缩回去了。 手机响,丁平打过来的,又是大喘气声,我几乎能看见他狼狈不堪拿着工具站在一间被拆得稀巴烂的房间里的样子。 他说整个床都拆了,床垫也划开了,没有问题。 我脸色刷地变白,踉跄着后退几步,背靠走廊的墙壁,说不出话,心想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难不成我猜错了? 难不成我们不正常的体能还有常坤的情绪问题,都跟那种叫“乣”的矿物一点关系都没有? 正发懵,我卧室里面两个人的动静突然停住了,也没人说话,寂寂静的有点诡异。 我叫丁平别挂电话,然后往卧室里窜,刚窜到门口,老懒突然扑过来一把将我拦住,用很锐很沉不容置疑的声音说:“知道有问题就好,别看了。” 我声音一颤,差点哭出来,问他里面到底有什么。 他不回答,还是试着把我往外推,架不住我力气比他大,两下一扒拉,我已经在床边了,白色席梦思被拆得破破烂烂,露出里面的棉层和弹簧层,乍一眼看去好像没什么问题,要凑到很近的地方,才能看见床垫的最下面有一些黑色的东西,一颗颗的、圆圆的、密密麻麻铺在弹簧下面,看着有点像我平常喜欢喝的珍珠奶茶里面的珍珠,泛着点光泽,像是湿的,再仔细看,一颗一颗仿佛在动,像在呼吸一样。 我没忍住,哇的吐了一地。 老懒把我扶到楼下卫生间里,让黎绪照顾我,然后自己上楼去和小海处理那些鬼东西。他把我的手机拿走了,代替我指挥起丁平来,叫他把床垫拆到底,再看看床板有没有夹层什么的。 丁平全照做,但他那边真的什么都没找到。 老懒呆了阵以后突然大声喊了起来:“被子!枕头!全都拆掉!” 于是很快,结果出来了。 电话那端的丁平把常坤床上的被子一拆开,黑色粉末便飞得满天都是。 他们怕有毒,立刻避到外面准备呼叫支援。 老懒接着电话跑下楼来问我有没有什么想法,我还懵怔着,满脑袋都是刚才看到的画面压根说不了话,整个人呆呆的。 黎绪问清楚我们这一顿折腾的原委,低头想了想,夺过手机破口朝丁平吼骂过去:“妈的!你们都是吃屎的啊!” 那边一阵沉默。 黎绪压住脾气问他:“常坤这四年都没换过一床被子吗?” 丁平说:“不知道。” 黎绪又问:“他春夏秋冬都盖一床被子吗?” 丁平还是不知道。 黎绪再问:“这几年,是谁在帮常坤打理家务?!” 这回丁平终于知道并且也明白黎绪的意思了,急急回答:“钟点工。” 然后不等黎绪说话,他就骂人了,当然不是骂黎绪,是骂他自己,一边用拳头捶墙一边骂,大声嘱咐旁边的谁把门看紧了等他回来,谁也不准进里面,然后自己噔噔噔噔往楼下跑,跟黎绪说那钟点工一星期来一次,今天正好是她来打扫的日子,之前准备砸墙的时候她来过,被他打发走了。 黎绪骂了句脏话,把电话挂掉。 他们那边的事我们也帮不上忙,只能等消息,何况我们这边还有一大堆烂摊子。 老懒回楼上把我的冬被秋被和夏被也都拆开看过,倒很正常,没粉末也没别的东西。但终究不会再要了,就和小海一起连床带床垫带四件套什么的全都一股脑儿搬到外面去,一直搬到离家有好两千来米远的田中央,泼上汽油架起把火烧了。好在周围本来就没什么人烟,又是农村,烧麦秸杆之类的事情经常有,所以没引起注意。 他们做这些事的时候,我一直蜷缩在客厅沙发里,不闻不问,连看都不看一眼。按理说不管怎么样应该嘱咐他们把床垫里的东西弄点出来装好,以备日后万一需要检测或鉴定的时候拿来做样本用,但我一想起那密密麻麻的一堆,头皮就开始发麻,根本说不出口,只能随他们烧掉,一了百了。 床垫搬到院里的时候,黎绪出去看了一眼,皱着眉头回来跟我挤坐进沙发里开始抽烟。 黎绪一根香烟抽到一半的时候,我也不知道哪根神经不对,突然伸手夺过来往自己嘴里塞,深深吸进一口,呛得眼冒金星。她冷着脸夺回去,说:“不会抽就不要瞎耍酷,又不是什么好玩意。” 我听她语气不善,有点奇怪,看她一眼,立刻明白怎么回事了。她肯定因为我学她抽烟的举动想起了石玲,石玲出事前那阵压力特别大,也跟着他们抽起了烟。 又呆默地坐了几分钟,黎绪突然歪着脸没头没脑笑了一声,用脚趾头蹭蹭我的腿:“哎哎哎,跟你说个事。” 听她的语气就知道不会是什么正经事,所以不作什么反应。 她不管我有没有反应,自顾自就说了:“我小的时候有一年,六岁还是七岁的时候吧,记不太清了,反正我妈带我去乡下,借住在一户农民家里,可能是亲戚也可能不是,太小,不记事。我这人吧,从小性格就古怪,十分讨人嫌,也不知怎么的就跟那户人家的小孩子打起架来,我妈气极,两个巴掌直接把我扇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周围黑漆漆的,一点光一点声音都没有,我吓坏了,就哭啊叫啊闹啊,没人理。我跌跌撞撞在漆黑里摸索,摸到好多奇怪的东西,有软的有硬的,有湿的有干的,小孩子也是有想象力的,我当时怀疑我是不是被什么怪兽吞到肚子里了。” 我呆呆地看着她。 她歪着脸笑,说:“其实也没什么,她就是把我扔在西瓜地里农民用来看瓜用的小茅屋里呆了一夜。” 我想象那种荒凉寂静,那种孤单无助,整颗心都抽起来了,对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还是个女孩子,作母亲的怎么可以残酷到这样的地步。 黎绪还在笑,似乎是已经完全释怀了的样子,说:“其实吧,这件事情我早就忘记了,只隐隐还有点印象,特别一到漆黑的环境里,就会紧张和恐惧,要拼命忍着才能不尖叫出来。还是后来陈家坞案件结束后,江城公安局统一安排强制性的心理干预,在心理医生辅导下才突然想起来小时候有过那么件悲惨的事,所以我觉得心理学真的特别神奇。” 我伸出手摸摸她的脸,好心疼。 我问她恨不恨黎淑贞。 她说:“恨,怎么不恨,恨死了,恨不得她死。” 我问她:“既然恨不得她死,现在她被人绑架了,你为什么还拼了命要去救?” 她说:“操,因为她是我妈啊。我不救我就成了十恶不赦大逆不道的人了,以后还有几十年呢,这包袱我可背不起。” 我说:“可你这么个救法,容易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她很洒脱地笑,说:“那正好,替她把命丧了,我就不欠她了,下辈子换个妈,过我的好日子去。” 我忍了忍,没忍住,鼻子一酸,眼泪就往下掉。她伸过手来替我擦眼泪,好声好气地笑,说:“你哭个屁,那又不是你妈。” 我说:“我也可怜,从小就没妈,连面都没见过。” 她想了想,安慰我:“不可怜,只要你妈也掺和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里,我们就迟早能把她找出来。到时候看看,是好妈呢,咱就认,共享天伦。要不是个好妈呢,就不要,咱姐俩组个家,好好过日子。” 我的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怎么擦都擦不干净,但还顺着她的话题聊:“还要带上小海,小海也跟我们一起过日子。” 黎绪就骂了:“呸,你家胖子有心上人,还顾得了你?” 我噗地笑出来:“也是。” 想了想,又问她:“那你妈怎么办?你把她救出来以后又不管她吗?” 她很认真地点头说:“嗯,我想好了,救她出来以后,她要是自己能过日子呢,就让她回江城自己过日子去,米兰会陪她,我妈对米兰倒是一直很客气,从来不说重话狠话,所以她俩一起过日子我能放心。如果米兰嫁人去了呢,我就把我妈送到养老院里去,我拼死拼活救她一场,再花钱让养老院奉她终老,良心上过得去了,别人也休想骂我不孝顺,就这样。” 就这样。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68、照片上那女孩,不是我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想象了一下我和黎绪作为姐妹一起生活的情景,挺好的,但总也舍不得小海,觉得她也该跟我们在一起。但她要是真能跟亚丰结婚的话,我再不舍得也得放她去,他们是天生一对,命里注定的夫妻。我以后也会嫁人,也许那时候就不跟黎绪住了。当然说不定她会比我先嫁人。 突然想得有点远了。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在想到我将来可能要嫁人的时候,脑子里突然冒出老懒的样子来,我想起没多久前,在二楼书房里,他做着事,莫名其妙毫无预兆地突然回转身抱了抱我。 我还想起从前那次,他带我到钟楼下面买咖啡时说的那些不着边际的话,说起一个叫临安的城市。 我问黎绪知不知道浙江有个叫临安的地方。 她说:“知道,离杭州不远。” 我神思有些恍惚,静静地说:“老懒以前去过那里,说那是个好地方,山青水秀风光如画。” 黎绪听着就知道我什么意思了,笑起来,说:“行行行行行,听你的,你要想去临安,等这边的事一了结,我把我妈安顿好,就陪你去。” 说着话,听见院子里有动静,是小海回来找拨火的工具,处理那张床垫和被褥什么的把她累坏热坏了,一身臭哄哄的汗,衣服湿了大半,头发软塌塌地粘在脸上,找到工具转身又出去,迅速利落,目不斜视,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黎绪起身追出去喊,叫她歇会,她去替她忙会。小海看我一眼,冲黎绪摇摇头,叫她在家里陪我。于是黎绪又回来坐下,盘着腿点根烟笑笑说:“你家胖子,实打实的好人。” 本来跟黎绪聊着天,我终于把之前在卧室里看到的那些恶心画面从脑子里驱逐出去了,但小海一回来,画面也跟着回来,情绪立刻低落下去,默默然呆坐着不想说话。 黎绪看出来了,不过这回她没讲什么故事来转移我的注意力,而是迎头直面问题,问我能不能确定床垫里的手脚是苏墨森做的。 我说能确定。 她咬了咬烟蒂,狠狠吸进一口,问我恨不恨他。 我心里真是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敲他的骨吸他的髓喝他的血吃他的肉,但恨到顶点时,突然一下整个人都平静了,语气淡得连自己都觉得难以至信,仿佛我不恨似的。 但我真的恨极了。 我惨刻地笑,说:“如果以前还对他把我养大抱有一点点恩情的话,现在也完全没有了,只剩下恨了。” 黎绪斜嘴叼着香烟,漂亮的脸隐在灰色烟雾后面,半眯着眼睛说:“如果给你一个杀他的机会,你下得去手吗?” 我下得去手吗? 下得去手吗? 我认真地想了一会,颓丧地垂下眼睛,慢慢摇头:“我不知道。” 我是真不知道。 我没杀过人,虽然心里无数次排演过杀死苏墨森,到底也只是排演,真正事到临头,大概还是会犯怂的吧。 黎绪突然一口烟往我脸上喷,恶狠狠地说:“那我就给你个下得去手杀他的理由吧。” 我呆呆地抬脸看着她,不知道这话是几个意思。 她说:“那老货,根本不是你爷爷。” 我这一天天的,经受的事件和打击够多的了,整个人懵一阵又懵一阵,十分不清醒,所以黎绪千笃万定地告诉我说苏墨森根本不是我爷爷的时候,我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表情也完全跟不上节奏。 黎绪就有点恼火,大概是气我太不能经事情。她掐掉手里的烟,大步往楼梯走,头两级楼梯踩得山响,一幅恨我不成钢的样子,然后猛地想起千万不能惊动乔兰香,所以赶紧又放轻手脚。 过了没多大一会,黎绪返身下楼,手里拎着我的背包,大大咧咧从背包里找出我的钱包,打开,将里面那张苏墨森和我的黑白老照片亮到我眼睛前面,凛冽地问:“照片上的这个男人,是苏墨森,对吧?照片上的这个小女孩,是她的孙女,不会错吧?” 这本来都是很确定的事情,我和苏墨森的合影,哪会有错,可是被她刚才那话一说,我现在居然有点不确定起来了,接过照片仔仔细细地看,照片上的男人是苏墨森绝对错不了,容貌什么的都一模一样反正从来没变过。但她搂着的这女孩是不是她亲孙女这种事情还真没法从容貌里看出来,那么小的小女孩,眉眼都还没完全长开。 仔细看了一会以后,我又开始确定了,跟黎绪说:“虽然不十分明显,但两个人还是有血脉相像的地方的,何况照片后面还有字。” 我抽出照片把背面亮给她看,上面是小孩子稚拙的笔迹:爷爷和囡囡,摄于1933。 黎绪刮了一眼然后问我:“这行字是你写的吗?” 我说:“应该是吧,不记得了,小时候的事情,哪记得那么多,你自己刚刚不也说你小时候的事情也忘了很多么。” 她不纠结字迹的事了,将照片翻转过来,递到我眼皮子底下叫我好好看,认真看,看清楚了再回答她照片上的女孩是不是我。 她把照片放得离我眼睛太近,我压根没法看,就有点没好气地劈手夺过,大声朝她喊:“不是我还能是你啊?!” 她听了这话也不怒,歪嘴苦笑,说:“还真不是你。” 我呆了呆,问她什么意思。 她说:“就是字面意思。照片上这个女孩,她应该真的是苏墨森的孙女,但真的不是你。” 我狠狠咽了口唾沫,问她凭什么这么认定。 她抬手往我脑门上弹了个脑瓜崩,恨铁不成钢地骂:“你蠢不蠢,这么明显都看不出来!” 我不知道玄机到底在哪里,便低下头更仔细地看,用力看,但看了半天怎么都看不出来,真看不出来,照片上的女孩顶多五六岁的样子,人家都说女大十八变,我都活了好几个十八了,还能不变?我现在就是变成个绝世大丑逼,她也不能一眼就看出我不是照片上这女孩吧。 但是马上,我突然看明白了。 看明白的一瞬间,我的整个脑子像是爆炸了般轰然作响,满耳朵劈啪乱碎的声音。 黎绪是对的,照片上这女孩可能真是苏墨森的亲孙女,但她绝对不是我。 所以,我就不会是苏墨森的孙女。 所以,照片上他的笑意盈盈,他对女孩的温情与现实中他对我的残酷就都能解释清楚了。 我和他根本没有什么血缘关系,所以他对我那样恶那样狠那样刻薄那样冷酷无情。 照片上的女孩头上有很明显的美人尖,这玩意是显性遗传,生下来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跟DNA一样,除非受外力强行改变,否则到死都不会变,可我是没有美人尖的。 我把照片揣在身上这么久,居然没有发现如此明显的破绽,想想都抖,又气又急又怒,差点崩溃。 黎绪把我按回沙发里坐好,给我倒水,说:“你记不记得老懒和李伟两个人透露的信息?长生殿发生大屠杀,那些人逃难的时候,他们都看见苏墨森身边有三个孩子,其中一对是双胞胎,还有另外一个。” 我点头,我记得,当时还想仔细问的,但因为信息量太大,一闪就过,没顾得上问。 我好像有点明白她想说什么了。 黎绪说:“按你的说法,苏墨森是个极冷血的人,所以大屠杀的时候,他肯定不会救无关紧要的人,也就是说,能跟在他身后突围逃生的,绝对都是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的人。小海他爸还有陈境鸿他们一干人不用说了,用现在的话讲都是团队的业务骨干,自然要齐心协力一起逃命。但是他还带了三个孩子。结合别的信息还有你的身体情况看,我认为,你和苏醒跟他没有血缘关系,他之所以带着你们一起逃是因为他在你们身上投入的实验成本太多付出的血汗努力太大,而且他肯定认为只要假以时日,他就会得到丰厚的回报,所以,必须救你们。而另外那个跟你们岁数差不多,可能要小几岁的女孩子,就一定是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的人,非救不可的至亲。” 我承认黎绪分析得有道理,就算她不说,我也迟早会这样想,但是这个女孩呢?现在人在哪里? 黎绪说:“我怀疑她没能从长生殿逃出来。” 我回想了一下老懒描述的大屠杀的惨烈和他们最终逃生时的大瀑布,觉得死了是正常,活着出来的都是侥幸。 那女孩,也就是苏墨森真正的孙女,确实可能死在逃生途中了。 而且我想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苏墨森似乎总是对我怀有一股深深的仇恨了,他一定是把他孙女的死算在了我的头上,认为如果当初不管我的话,他就能把自己的亲孙女活着带出来。 他认为那是我的错。 原来天底下的事情,如此简单,枉我从前费那么多的心思去猜,想不明白为什么亲人要折磨亲人。 我根本就不是他的亲人。 在他心里,我甚至是他的仇人。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69、一点都不公平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呆坐着不动,手指一松,照片落在地上,寂静得没有一点声音。我以俯视的角度看着照片上的苏墨森,他让我觉得恶心。还有照片上的那个女孩子,也让我觉得恶心,虽然她一定很无辜。 恍恍惚惚想起刚才和黎绪的闲聊,关于临安,关于简单的生活。我想,只要找到我妈,再想办法把苏醒救出来,就带着他们和黎绪他们一起远走高飞逃得远远的,随便找个村庄也好,小镇也好,哪怕是森林里面,搭个小屋种点小菜,过最平常最简单的日子。 我真的受够这些莫名其妙了。 老懒和小海忙完那些乱糟糟的事情回家来了,灰头土脸,像是从火灾里逃出来似的,又脏又臭,站在门边喊黎绪拿几瓶矿泉水给他们,黎绪拿了,他们就站在沿廊底下仰着脖子哐当哐当喝水,不进来。我叫他们赶紧去洗澡换衣服,他们不动,擦擦嘴望着我,问了我一个问题。 他们问我苏墨森的体能正不正常,反应能力和官能灵敏度什么的和普通人一不一样。 我立刻明白这个问题的意思,他们在猜测苏墨森自己的房间里会不会也有那种鬼东西。 我摇着头苦笑,说:“不至于吧,那东西不是对脑子伤害很大吗?搞得不好就分裂了或者白痴了,他不能往自己身上使,没有这么坑自己的。” 老懒和小海互看一眼,又扭过脸来看我,说:“你还是再仔细想想,或者要不然我们到他房间里检查一下。” 我一屁股坐回沙发里,不声不响发呆。他们便不再问了,抄起工具去二楼苏墨森的房间里检查。而我觉得脑子乱得要命,理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对,苏墨森的体能也是超出常人的,否则我大概早就把他弄死了。可“乣”那种物质不是很伤脑子吗?他真能为了体能上的优势把脑子给豁出去?不可能,苏墨森不是神经病。 黎绪像女王样坐在沙发里抽烟,一只手拿烟,一只手曲着指头用指关节在沙发扶手上敲着一二三三二一的节奏,这说明她又陷进沉思了,基本上只要一深入思考什么问题,她都会这样敲,身边有什么敲什么,特烦人,好在渐渐我们也都习惯了。 二楼折腾了近一刻钟,动静突然大起来,然后,老懒和小海把苏墨森的床垫也搬下来了,经过客厅的时候,没朝我看,径直往外走,搬到田里去烧,也就是说,苏墨森的床垫里也有那些鬼东西。 我糊涂极了,想不通到底怎么回事。 但黎绪好像想通了,眼神一亮,刷地侧过脸来问我:“丁平在常坤房间里发现的,是粉状的黑色物质?” 我点头:“丁平刚才是这么说的,被子一扯开,撒出一片黑色粉状物,空气里都是。” 黎绪说:“但你床垫里的可不是粉状物。” 我点头,说:“是,我不知道怎么回事,而且,刚才看了一眼,我床垫里里那些,好像会动,像密密麻麻一片软体虫,恶心死人了!” 我说着,又想吐,忍了几下才忍住。 黎绪拧着眉毛若有所思,静静地说:“我怀疑从长生殿逃出来以后,苏墨森的人把之前李伟他们没弄成功的实验,进行到成功阶段了。” 我脑子里灌满浆糊,根本转不过来,糊涂得要命,问她什么意思。 她说:“我猜想,常坤被子里的粉末物质,是以前的‘乣’,会对大脑神经产生严重毒害作用,但你和苏墨森床垫里的,是改进过的,达成了苏墨森想要的结果,能增加体能,却没有副作用。这个道理和长生不死的实验一样,最早的时候受试体存活率很低,他们一代一代不断实验不断改进才会越来越稳定成功率越来越高,然后用到自己人身上。” 我咽了口唾沫,眼睛瞪得死大,没有任何可以反驳的话,因为她分析得很有道理,也因为我希望她的分析是正确的,这样,我就不用担心自己的脑子会坏掉了。 黎绪想想,自言自语说:“不行,我得弄弄清楚。” 她说着,给小海打电话,叫她别把东西全都烧光,留点出来,回头交给常坤他们去验一验。那边应下,然后很快,小海回来了,从厨房里拿了只空的密封罐和一把勺子,转身往外走。 我朝小海的背影喊:“装完以后找个地方藏好,别让我看见!还有那把勺子,用完就扔掉啊,你别用完了又洗洗拿给我盛饭吃,揍不死你啊!” 小海简单挥了下手,表示听见了。 黎绪歪着脸看着我坏笑,说:“不知道为什么,我一想到她用那把勺子给你盛饭吃,就觉得很快乐,就很想笑呢。” 我白她一眼,不搭腔。 又过了差不多一个钟头,小海和老懒才回来,锁上铁门然后各占一个卫生间洗澡换衣服,弄清爽了再出来跟大家集合。 老懒很担心床垫里那些东西对我身体的副作用,建议我去医院检查一下,至少要做个脑部显像扫描。我想了想,还是不要。大概也有回避的意思,反正就是不想检查,或者至少也得等到有症状了再说。况且我觉得黎绪刚才的分析很有道理,苏墨森敢用在自己身上的东西,应该不会有副作用,他是我见过的最最自私霸道的人,怎么可能拿自己的身体做实验。 老懒还想劝,我朝他笑笑,又拍拍他的手背,他很无奈地闭上嘴,深深叹出口气。 这时,黎绪和老懒突然对看一眼,然后马上又都转过脸来看我,又对看一眼,又转过来看我,动作很同步。 我就看出他们肯定是有什么为难的话不知道该怎么跟我说,就左手拍黎绪右手拍老懒一人赏了一掌,叫他们说。 我的语气冷冷的:“多少狗血的事情都让我碰上了,你们还有什么不能跟我讲的。” 老懒终于还是垂下眼睛不肯开口。 于是黎绪说了。 她说:“研究中心有一种非常特别的DNA鉴定办法,比普通的鉴定要深入很多,能看出不少基因问题,包括先天性的和后天性的。如果拿你的NDA图谱跟常坤的图谱对比,也许就能知道你有没有被床垫里那些东西坑害。还有,你不老担心自己有鬼症基因吗?研究中心的设备应该能得出很确定的结论,但这样做可能会有风险,因为做这项鉴定的人,不知道能不能信得过。” 我听完以后弹了她个脑瓜崩,破口骂:“蠢不蠢,就算查出来我跟查坤一样中招了,也没有救治的办法,我犯得着去冒那个险?研究中心到底是个什么状况还弄不清楚,我可不想把自己的DNA样本白送给他们研究,搞得不好羊入虎口自己送死。” 黎绪不响了,低下头点烟。 我轻声笑起来,缓解气氛。 老懒笑不出来,忧心忡忡望着我。我摸摸他的头,笑着安慰他:“我跟苏墨森生活了这么多年,他肯定从我很小的时候就干那种龌龊事了,要疯的话,我早疯了,等不到现在。” 这话有点劝慰作用,他脸色稍微好看了点,还挤出丝笑容,目光却仍忧伤得不行,像某个梦里白色的月光。 之后休息几个钟头,该睡的睡,该吃的吃,黎绪开车出去买东西,我给乔兰香打止疼针,喂她吃下几片抗生素,在烂得最严重的地方敷上云南白药。我受过接近专业的护理训练,这些都不在话下,但看见她的惨状,心里还是很含糊,十分难受。 乔兰香倒是很客气,时时跟我道歉,说给我们添麻烦了。我心里发酸,说你这是什么话,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不搞清楚真相,谁的日子都不好过。她垂着脸沉默不语,然后哭了,眼泪砸在我手背上,再开口时语气里透着恨,说不如当初就死了,也不用遭这份罪。我问她“当初”是哪个“当初”。她说就是乔兰香的那个当初。 我把这话放在脑子里回味好几遍才醒悟过来,她说的是原先陈家坞真正的那个乔兰香大病死掉那回,也就是差不多七年前的事了。 我又劝她:“好了好了,别想那些没用的,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有希望。” 这话一出口,我又想起代芙蓉,泛起一阵阵难受,觉得老天有时候真的不公平到无法言说的地步。 休息几个钟头以后,我提议回书房接着说陈家坞的事,早说早了,还有一堆事情等着去办。 大家点头,慢慢起身上楼,乔兰香走在最前,老懒第二,小海第三,我和黎绪还赖在沙发里没动,黎绪想起身的时候,被我一把拉住。她看出我有话要说所以重新坐下。 等到他们都走进书房以后,我转身一手抓住黎绪的手臂,一手指着自己的脑门,目露凶光,压着声音咬牙切齿说:“虽然你刚才的分析很有道理,但还是要有个万一的准备,万一哪天我和常坤一样,发作起来管不住自己的脾气,你就一枪把我崩了,打脑袋,一枪不够多补几枪!” 我力气太大,把黎绪拽疼了,疼得嘴唇发颤,怎么都答应不下来,一贯痞性的脸上居然露出了无能为力的表情。 我松开手垂下目光苦笑,用宽慰的语气说:“没事,杀人是天大地大的事情,不要你一口答应,你好好想想,想好了跟我交个底。” 黎绪懵得差点哭出来。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70、终于离开陈家坞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交待完以后我和黎绪才锁好门熄掉灯上楼,他们已经把全部准备好了,屋子里浓浓乱七八糟东西混杂在一起的味道,乔兰香也被绑在了她原先坐的那把椅子上,正静静地等着,神情平和,没有半点怨言。 我们落座以后,黎绪马上接着之前断掉的地方讲四年前,专案组准备撤离陈家坞的那天晚上,丁平被打晕在地,于天光和陈乔斌扭打在一起,常坤开了一枪却误中于天光的肩膀,于天光拼了老命叫黎绪跑,黎绪转身跑,看见石玲握着枪站在灯影里哭,怕她误事也怕她出事,一时心急就拽了她一起跑。 结果,不拽石玲一起跑也许不会出事,但这一拽,就真的出事了。 黎绪拽着石玲的手往槐树林方向跑,结果没跑出多远就开始后悔,因为不想于天光为救自己而死,所以她松开石玲,考虑要不要回去救于天光,结果刚打开手电筒,猛见石玲举着她的枪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她的眉心。 黎绪说真是打破她的脑袋都想不到老天会来这么一出。 她说她到现在都还会梦见那个场景,她最要好最要好的朋友,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她的眉心,只要手指一动,她的命就没了。 石玲拿枪对着黎绪,叫她离她远一点。她真的是吓坏了,全身都发抖,声音也是抖的,而且摇摇晃晃,随时都可能晕过去的样子。 黎绪知道这种情况下绝对不能激怒她,只能按她说的做,举起两只手做投降状,慢慢往后退一步,再退一步。那时候她真的一点都不怀疑如果不照做的话,石玲就会一枪把她的脑袋崩掉。她看石玲参加过刑警队的射击训练,这么近的距离崩碎对方的脑袋对她来说易如反掌。 黎绪当时除了惊惧之外,还有恼怒,胸口窝了一团无名火,恨不能歇斯底里朝天吼上一通。真的打死她都想不到临了临了居然栽在自己最信任的人手里,如果真这么死了,还不如刚才被陈乔斌弄死,好歹不冤枉。 当然石玲最终还是没有开枪,她叫黎绪离远一点的同时,自己也在倒退着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退了一步两步三步,然后掉头就跑,一眨眼的功夫就跑到了手电筒的光线外面,看不见了。黎绪拼命叫她回来,脏话骂出一大串,石玲死活不听,仍旧跑,往办事处的反方向跑,像是逃命一般撒腿而去,马上就要连脚步声都听不见了。 黎绪怕她出事,只能去追,不追还好,一追,石玲居然真的开枪了,黎绪像被点了穴般刹住脚步。 虽然没把她打死,也没打中她哪里,但石玲千真万确是开枪了,砰的一声炸裂整个夜空,而黎绪的心情,感觉好像被一盆冷水从天而降浇得透透的。 紧接着,又是两声枪响。 这回的枪声是从办事处的方向传来的。 黎绪回转头,看着远处荧荧一点光,身体晃了一下,抱住脑袋蹲下去,摆出一副谁死谁活她都不管了的鸵鸟姿态。 但没蹲几分钟,她又踉跄着站起身去追石玲,她说那会儿她基本没有什么意识,脑子混沌得要命,只觉得不把石玲找到她跟谁都交不了差所以必须把她找回来,她打着手电在槐树林里找啊找啊找啊把整个槐树林都找遍了,还有冷水潭那边全都找了,没见石玲的踪影也没听见任何人的动静,反正天地间只有她自己的声音,一遍遍喊石玲。 雨什么时候停的她都不知道。 反正最后的结果就是于天光死了,中毒猝死,跟于成林和于巧巧的死状一模一样。他跟陈乔斌扭打在一起的时候,陈乔斌给他下了毒,用针筒注射的方式,迅速而猛烈,没多大一会就要了于天光的命,当时他们两个人之间完全没有距离,太容易做到了。 陈乔斌也死了,在他挣脱处在痛苦中的于天光时,被付宇新两枪毙命。 丁平没事,只是受伤晕倒,常坤和付宇新在槐树林后面那片空屋间找到黎绪时,他已经醒了,由楼明江照顾着。 付宇新抱着黎绪呆在原地等天亮,常坤离开他们去找石玲。黎绪看看漆黑的天说她觉得冷,付宇新就抱得更紧些,然后黎绪伏在他怀里哭了,那是她这辈子哭得最伤心的一次。 常坤没能把石玲找回来,只带回了石玲的手枪和一只白色球鞋。他把两样东西递到黎绪的面前,目光生冷而遥远。 至少那一刻,他怀疑黎绪把石玲给伤害了。 前前后后的事情想起来,确实很可疑,他们之前以为石玲的神经质是因为经历的事情太多,压力太大造成的,可是后来仔细想想,却发现她所有神经质的表现都是冲着黎绪,只有黎绪在场的时候,她才会变得魂不守舍,答非所问,有时候痴痴呆呆。她拒绝跟黎绪坐得近,拒绝跟她讲话,看她时候的目光恐惧并且暗藏怀疑,仿佛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无意中被她发现了似的。任何时候只要黎绪想要亲近她,她会像躲一条蛇一样躲开,还伴随着歇斯底里的尖叫,张牙舞爪逃窜,明摆着是提防她。 在这样的前提之下,最后又是黎绪拽着她逃跑,然后她才失踪的,怎能叫常坤不起疑心。 虽然后来常坤再也没有说起过那回事,但黎绪心里清楚,当时,常坤怀疑她把石玲杀了。 多可怕。 可常坤就是那样的人,判断任何人任何事都从客观事实出发,不受感情和情绪影响。 那时候,黎绪真的太委屈太委屈了,所以把怒火全部朝常坤头上发泄,你凭什么怀疑我,你凭什么不信任我,我吃的苦受的罪比谁少了要你用这种眼光来看我?! 折腾一阵以后,付宇新半抱着带黎绪走到村口,何志秦已经带着各方面的人员到了,好几辆车,齐齐停在村外的柏油路上,所有人脸上都是惨伤的神色,寂然无语。 付宇新陪黎绪消完毒然后妥妥地安排她坐进车里等,之后她就趴着茶色车窗看他们把一具一具尸体抬上另外几辆车,老苗的尸体,于天光的尸体,陈乔斌的尸体,每一具都用尸袋裹着,根本分不清楚谁是谁。 她听见两个警察在外面讨论石莲娟的情况,一点办法都没有,因为她烂得太离谱,稍微动动就可能把她弄得四分五裂,也许只能等她死去,再提取尸液下山化验,其它部分只能就地石灰掩埋,这是实际情况,但是有个专家不同意,说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把石莲娟整个弄下山,再难也得试。警察表示很无语,但也只能同意试试。黎绪听了一会觉得没意思,就不听了。 常坤他们出动全部警力进行地毯式搜索也没能找到石玲,然后不得不分开两路行动,让何志秦带黎绪和楼明江他们先下山,常坤和付宇新领着其他人继续搜寻。 分别的时候,付宇新抱抱黎绪,叫她放心,说上面已经安排人来接手村里的事情,最迟不过晚上他也就下山了。黎绪趴在他肩膀上点头,这个时候他们看上去俨然已经是恋人了。 付宇新附在她耳边轻声嘱咐,说:“当心,别什么人都瞎信任。” 黎绪一点头两点头,甩出一串眼泪。她现在谈不起“信任”两个字,因为除了付宇新以外大概没有别人信任她了,眼下的情况只有别人怀疑她的份,她怀疑不起别人。 下山以后,黎绪被送进了医院隔离楼,说是要进行为期一周的观察,实际上是给软禁找个好听的说法。她太委屈太愤怒了,如果石玲现在在眼前的话她肯定会劈过去一个耳光问问清楚她到底做了什么让她那样对她。 她睡了一觉,梦见石玲,扎着两根麻花辫,穿着白色裙子白色球鞋颠颠儿地朝她跑来,然后贴近她的脸用力嗅嗅,说呀,真香。然后猛一睁开眼睛,二十年的时光就在眨眼之间溜走。她突然想到,在山上的时候,她跟石玲住在一个房间睡在同一张床上,会不会是她睡着之后梦游做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被石玲看到所以才会变成后来这样。 可她不觉得自己有梦游的毛病。 黎绪躺在医院隔离病房里再仔细回忆一遍当时的细节,陈乔斌想跟她同归于尽,于天光缠住陈乔斌,然后叫她跑,她跑了,看见石玲站在门口的光影里,下意识地拽住她一起跑,石玲起先很顺从,大概是因为没有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正在发生什么以后,开始挣扎,就在她挣扎得越来越厉害时,黎绪想回去救于天光,便松开手,于是发生了石玲拿枪指她叫她离她远一点的事,接着她跑开,她喊,她不回,她去追,结果石玲开了一枪…… 等等…… 那一枪真的是冲黎绪开的吗?还是石玲当时遇到了什么危险? 石玲当时真有可能遇到什么危险了,就像老苗和丁平好好的在路上走,突然碰见女鬼陈金紫玉一样。 371、黎淑贞的震惊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黎绪想啊想啊,越想越慌越想越急,昨天晚上自把注意力放到陈乔斌身上以后,他们好像就把女鬼陈金紫玉给忽略了,如果石玲在乱跑的过程中撞到女鬼了呢? 常坤找回了石玲的枪和一只鞋,除了她被女鬼掳走以外,还能有别的情况可以解释遗落的枪和鞋吗? 黎绪用力咬了一下嘴唇,立刻满嘴腥甜的血味,这下真不好了,真的凶多吉少了,她想起上山之前石叔叔跟她见面,求她把石玲劝回家,那张布满皱纹刻满沧桑的脸啊,她要怎么交待得过去,所以至少无论如何得想办法弄清楚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让石玲那样抓狂,以致发生后来这连串的不幸。 她在拼命回忆山上一切的时候,两个陌生的警察来问她昨天晚上石玲失踪前的经过和细节,她一五一十都说了。接着常坤也来问,并且有点气势汹汹,于是她紧绷在那里的神经就断了,朝常坤破口大骂,其间几次冷笑出声,笑自己从前真是瞎了眼睛,怎么会跟这么个没原则没判断力的男人谈恋爱。 除了石玲的事以外,常坤还对黎绪隐瞒于天光可能是她父亲这件事很有微词,这让黎绪更加愤怒,恨不得抄什么东西把他砸出门去。 她说那时候常坤把她对他仅有的一点温存都毁了。她说做男人不能做到这种地步的,他根本都不考虑她的心情。她说就连之前进来问话的两个陌生警察都会注意自己问话时的语气,生怕惹她难过,可常坤完全没有这样的意识。她说后来我突然明白,常坤好像从来没有把我当普通的女人看待,他觉得我聪明绝顶,觉得聪明的人都是神,不会受伤似的。她说男人有时候愚蠢起来真叫人心寒啊幸好我没跟他在一起。 说到这里她怅怅然沉默下去。 停顿了一分半钟,黎绪突然又笑起来,很莫名其妙的一脸如花笑容。她说那天晚上付宇新下山处理完局里的工作后马上就到医院看她,送了她一束香水百合,好漂亮,几天以后离开医院都舍不得扔掉,硬是抱回了家。 付宇新是她能够笑得像个小女孩样天真的原因。 关于案件的后续情况,付宇新不想告诉她,但黎绪非知道不可,付宇新才一一并跟她讲了:局里另外派了十六个人在山上找石玲,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鉴证实验室的人想办法把石莲娟从那个暗窖中弄出来了,但在下山的路上死了,和其他几具尸体一起送到解剖室去了,要等省厅的法医抵达才能进行解剖,因为案件现在不由江城管了,上面要省公安厅直接负责;杀死老苗的凶器和老苗从女鬼身上扯下来的几根头发都已经送到鉴证实验室去,很快就能出初步的结果;白米兰的情况不太好,四肢已经开始腐烂,但速度相对较慢。 付宇新说着说着,突然停下来抱抱黎明绪,拍着她的肩膀安慰说:“好了好了好了,一切都结束了,别胡思乱想了。” 虽然黎绪知道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但是听见付宇新这样说,还是感觉到了莫大的安宁,就好像拨开云雾见天日,就好像闭上眼睛就是天黑,就好像外面风大雨大都再与她无关。 我真的从来从来都没有想过,原来付宇新有这样柔情的一面,他给我的印象有点像狼,到哪都散发独来独往的气质,原来温存起来,也能如此感天动地。黎绪如今是痞子性格,说到付宇新的时候,也会露出万般小女人的心思,千缠万绕都是爱情的感觉。 所以说,爱情真是好东西, 那天他们在医院病房里说着话,常坤推门进来尴尬地打断,告诉他们说找到石玲了。 黎绪听见自己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地。 他们是在槐树林最东端一个低洼处找到石玲的,全身赤裸昏迷在那里,额部有轻微的击打伤,不是太严重,现在已经在医院,仍旧昏迷但没有生命危险,没有其它外伤和性侵痕迹。 常坤说完这些就走了,黎绪先是大大地松下一口气,紧接着又糊涂起来,槐树林是搜救队重点搜寻的地方,为什么搜寻那么多遍一直没发现,十几个小时过去以后,却被两个搜寻完几处空屋抄近路准备回办事处的警察无意中发现?按正常逻辑来说,太扯了点。 而且,赤身裸体躺在那里,她的衣服哪里去了? 从她失踪到被找到之间,肯定发生了很多可怕的事情。那个时候黎绪只能祈祷上帝保佑不管石玲经历过些什么,都请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创伤,否则她这一辈子恐怕都过不好了。 那时候她担心的是石玲的精神状态,怕她经历过一些常人无法忍受的事情然后疯掉,之前她的精神状况就已经很不好了,疯掉是黎绪能够预见的最糟也最合理的一种可能。但她没想到,事实比她所预想的要残酷几十倍几百倍,而且很有可能,石玲是替她受了那些罪。 第二天上午,黎淑贞拎着鸡汤到医院看黎绪。 在这之前,何志秦已经找黎淑贞谈过两次话,问关于于天光和陈家坞,她到底知道些什么。黎淑贞始终一言不发,最后冷笑两声甩手走人。何志秦拿她没有办法。只好叫黎绪帮着劝劝,或者悄悄地套点什么出来也好。 不用何志秦嘱咐黎绪也会这样做,她怎么可能放着一个现成知道答案的人不问非要绕东绕西瞎查,当然她也料到结果会是母女两个又大吵起来。她一再一再追问终于把黎淑贞给惹炸了,不顾医院的规矩就开始暴跳如雷,这些日子伪装出来的慈母面孔消失殆尽。 黎绪不急,冷静地看着听着,等黎淑贞发作过一通以后,才告诉她说于天光死了,是为救她死的。 她告诉黎淑贞陈家坞连环命案的凶手是一个叫陈乔斌的人,陈乔斌最后想杀她,于天光把她给救了,自己死在陈乔斌手里。 这是陈家坞连环凶杀案的真相。 她想看看黎淑贞在听到这个真相以后会是什么反应。 她看到了。 她看见黎淑贞脸上闪过一道霹雳,整个人都怔住了,两只手不自觉得抽搐起来。 黎绪仔细观察黎淑贞的表情,想趁胜追击弄清楚究竟哪件事更让她震惊,是于天光死了这件事,还是凶手是陈乔斌这件事。 她相信,她母亲一直以为凶手是于天光,她想弄清楚为什么她会那样想,这很重要。 可黎淑贞没给她机会,回过神来以后又吼她几句,摔门走了。这个时候她明显底气不足,连黎绪的眼睛都不敢直视。 黎绪立刻给何志秦打电话,问他有没有把于天光死的事情告诉黎淑贞,答说有。再问他有没有把凶手是陈乔斌的事情告诉她。答说没有,在局里发正式通告之前不可能跟她个局外人说。 于是事情很清楚了,刚才黎淑贞那样震惊的原因,是因为她告诉她说陈乔斌才是凶手。 也就是说,她的猜测是对的,黎淑贞原先一直认定于天光是凶手,所以对陈家坞的事件充满了惊惧和憎恨,结果却不是她想的那样,所以惊得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所以,现在又能把之前撇开的问题牵扯出来思考了:三十年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以至于三十年以后黎淑贞会那样坚定地以为于天光是陈家坞连环命案的凶手? 回顾这些年里她们的生活,一趟趟地搬家,没有正式的亲朋和好友,黎淑贞还非常敌视并且尽一切可能回避警察。从这些情况看,会不会是因为三十年前他们结婚之后生孩子之前,于天光犯下过什么滔天的大罪,才不得不抛妻弃子跑到陈家坞躲藏起来? 他会是犯下了什么样的罪过? 杀人吗? 不管是什么样的罪过,都一定和陈乔斌用过的那些毒有关系,否则黎淑贞不可能会在警察都还没查明村民死因的时候就开始惊惧。 她想,于天光很可能在三十年前的某个时候,用陈乔斌用过的毒杀害过什么人,而黎淑贞目睹了一切。 这样的猜想能解释黎淑贞所有的情绪反应。 黎绪觉得这应该不难查,让何志秦他们查她出生前后那几年的旧卷宗,总能有什么收获,她觉得要查明真相就不能有所避讳,不能因为于天光是他父亲就隐瞒真实想法,所以决心一下便又给何志秦打了电话,要他想办法看看能不能结合黎淑贞的各方面资料从三十年前的旧案里找出什么线索。何志秦立刻答应下,说马上着手去办。 黎绪说有些事情的改变是在不知不觉间完成的,在她自己都还没有意识到她已经非常排斥常坤的时候,她的行为已经表现出来了。再有什么想法,她不是找常坤而是找何志秦跟付宇新了。 对她来说,那种感觉有点像是一个时代的突然终结,落寞又挺无奈,要到很久以后才能修复,而且,再尽力弥补,也不可能回到最初的时候了。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72、石玲已经不是石玲了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相比黎淑贞和于天光的事,眼下黎绪更关心石玲的情况,时不时就跟何志秦还有付宇新等人打听她的消息。小$  %^说^族^ 医生确诊说石玲的昏迷是头部受到击打造成的,影响不是很大,但实际上她还是昏迷了整整四天才醒过来。 醒是醒了,可是失忆了。 医生诊断说应该是失踪那段时间里受过什么巨大的刺激或惊吓所导致的暂时性失忆,可能很快恢复,也可能需要很长时间。 黎绪在电视电影和里都见看到过这种情况,都说创伤性的暂时失忆需要刺激性地唤醒,所以她要求石玲的父亲出面安排她跟石玲见上一面,石玲失踪前不是对她很有敌意吗?不是很排斥她很提防她很怕她吗?那么对石玲来说,黎绪本人就是个莫大的刺激,说不定这么一来就能把她的记忆给恢复。 可惜事情并不像黎绪所奢望得那样顺利,石玲见了她并没有太大反应,只是笑了一笑。 那种笑不是黎绪平常所熟悉的石玲的笑,而是一种说不出究竟是什么意思的、古怪的、有点意味深长的笑。 黎绪当时太难受了所以没有多注意,反倒是周围陪同的几个人全都吓了一跳,面面相觑犯糊涂,因为石玲从醒来以后就没有对任何人笑过,无论谁跟她说什么,她都不搭腔不说话,始终冷冷淡淡。可她对黎绪的反应,虽然算不上亲热或者熟悉,但看上去,她至少认识黎绪,不像对别人那样冷漠。 他们推想可能因为石玲某部分记忆正在复苏,能够记起一点,但很模糊,不太确定,所以会有点笑容。而且她所能模糊记起的部分,肯定不是失踪当天的记忆,否则就不会给黎绪一个算得上还友好的笑容。 那时候他们谁也没有想到眼前的人已经不是石玲,所以难免会有很多猜测和担心。 石玲已经不是石玲了。 就像乔兰香不是乔兰香一样。 只是这个事实要接受起来太困难,根本连猜都无处下手,所以后面会出现那么多的误会、调查、混乱,以至差点把黎绪当成“人皮X案”的凶手,而这一系列事情都牵扯到两个石玲。 对,两个石玲。黎绪原话就是这样的,把小海和老懒闹得莫名其妙,怎么的就两个石玲了。 乔兰香却淡然听之。 而我因为之前就看过部分材料,所以知道些具体情况,心有凄凄,一阵一阵悲伤。 石玲醒来以后,黎绪的监禁就被解除了,付宇新和黎淑贞一起到医院接黎绪回家,她不知道付宇新对黎淑贞拍了什么马屁或者还是施了什么魔法,居然使她接纳了他,两个人处得非常和睦,把黎绪闹得一愣一愣的,不明白黎淑贞怎么就突然转了性了,怎么就突然不排斥警察了。 当然,她并不十分想弄明白原因,她欣然接受眼前和睦的气氛,能一辈子都这样和睦才好,管黎淑贞是因为什么转的性。 陈家坞的案件就这样告别一个段落,尽管还有无数谜团没有解开,但是他们已经圆满弄出了一个面向公众的版本,关键词就是变态杀手、警察殉职、凶手当场击毙。 付宇新被推到了镜头前面,因为他是击毙凶手的英雄,当年真真是给警察长了一把脸。 这也就是我们在乾州听到的版本,当时只听说他在江城破获一件大案,升职到乾州任刑警大队队长,谁也没想到背后会有那样巨大一个漩涡。 黎绪后来打听过于天光遗体的下落,被告之已经按无主尸体处理,骨灰葬在城北郊区的公墓里。黎绪当时很愤怒,因为只要抽她一点血跟于天光的DNA作对比,父女关系一确定,他就不是无主尸体了。 但显然愤怒也来不及了。 她后来才知道其实DNA对比是做过的,确认他们是父女关系,但因为于天光的遗体很特殊,有研究价值,情况不能对外公开,常坤又忌着黎绪不管不顾的性格,怕她闹出事情来,所以才会告诉她说按无主尸体处理了,化繁为简,也是对她的一种保护。 在那之后,每个星期天只要能抽出时间,黎绪就从老苗送给他的那间花店里拿一束花到城北的公墓里去看看于天光。黎淑贞知道这事,假装不知,日子过得倒也安静。只是当时她们都被蒙在鼓里,其实那墓是空的,根本没有于天光的骨灰。 真实的状况是于天光的遗体在运下山之后没几天,就被送到了研究中心当时的实验室里,后来研究中心搬地方,遗体也跟着换地方,可惜即使黎绪知道了这些以后,也没能再看父亲一眼,因为关于“异类”遗体的部分,不在常坤的权限范围内,别说她了,连常坤自己都看不见。 老苗是千真万确葬在了公墓里,黎绪也经常会带束花去看看老苗,她没敢参加他的追悼会,不代表她不伤心,而是太伤心了,伤心到没办法出席那个证明他真的不在人世了的仪式。 她真的非常非常伤心。 自从黎绪从陈家坞回来以后,黎淑贞就特别安静,偶尔会笑笑,所以母女两个,有时加上付宇新一起,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好日子,但她那种宿命意味的妥协和安静也会让人心里生出栖惶,黎绪无时不刻都在担心哪天黎濒贞又会突然爆发。 人世间的道理就是这样,如果从来都没有拥有过幸福,生活也就那样了,随便过一天是一天吧。但是如果得到过这样宁静的一段幸福,又突然失去的话,黎绪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承受住那种落差。 答案是承受不住。 所以四年以后,黎绪对将来的生活有了妥善的安排,如果真的能活着救出黎淑贞,她也不会继续和她一起生活,每个人都有得到幸福的权力,如果她的幸福就是离开黎淑贞远远的,那么,离开就是她的权力,她会认真付诸行动。 好在那时候有付宇新在身边,他能带给她巨大的安全感,让她过得不再像浮萍一样无所归依,有时候做梦会突然笑出声来。 老苗生前选好的那间花店已经过到黎绪名下并且静悄悄地开业了,她没有搞仪式,没有请客人,没有放鞭炮,开了门就营业,好像它一直就在那里似的。她们招了一个笑容明媚的二十岁女孩打理店铺,叫夏小雨。 对,就是这个夏小雨。 夏东屹的女儿夏小雨。 白亚丰无意中在夏东屹家里拍下一张照片,镜头捕到了旁边一帧素描,素描上的人就是夏小雨。 谁能想得到呢。 谁能想得到夏东屹那只“上帝之手”在四年前就已经侵入黎绪的生活,耐心潜伏着。 我甚至隐隐约约觉得,也许夏东屹对黎绪生活的入侵,还要更早一些,只是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找到他与她们母女生活的交集处。 肯定会找到的。 我就不信,我们几个高智商的脑袋加起来,还玩不过他一个夏东屹。 黎绪形容夏小雨时,说她是个非常美好的姑娘,说如果生命可以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她想活成夏小雨那样。说着又笑,唇角尽是落寞。我看得出,虽然到目前为止我们都还不知道夏小雨潜伏到她身边到底有什么目的,但她真的打心眼里不认为夏小雨跟绑架她母亲的事情有关系。又或者说,即使她参与了绑架,黎绪也无所谓,因为她向往的只是夏小雨的活泼和快乐,跟别的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没关系。 黎绪说其实,那阵子如果不是石玲出了问题的话,她可能就此退出再也不管陈家坞的事了。 付宇新每天都很忙,大概在处理陈家坞的后续问题,黎绪不好奇,基本不打听,尽量把自己淡出来,偏偏石玲的情况没他们最初以为的那么简单,她的记忆确实在慢慢恢复,已经能认识周围的人了,状态也慢慢恢复到在山上最后那天时的样子,有时犯迷糊,有时神经质,有时又安静可人,但黎绪几次去看望她她都没有朝黎绪发作,相反,她都跟她笑,显得挺友好,可那种友好里面有种古怪的隔阂与生份,黎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实在搞不清楚石玲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石玲的父亲也发现她们之间的问题了,他跟黎绪说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石玲好像并没有真正认出黎绪似的。 黎绪承认石玲对她的态度古怪,但不认为是因为没认出她。 她细想起来,隐隐觉得可怕。 黎绪就是在那段时间开始写那份笔记的,花店有黎淑贞和夏小雨打理,她有大段的空闲时间,便安安静静呆在家里把所有在陈家坞经历过的人和事都记录下来,开始的时候她在扉页上用巨大的美术体字写了“死亡报告”四个大字,觉得很契题,但是很快发现事情还远没了结,之前的那些谜团又掀起更多的风浪,从一块丢失掉的人皮开始,没完没了地往前推进,所以写到后来,她一气之下,换了另外一张扉页,叫“人皮猜想”。 人皮猜想。 我之前看见那叠打印材料扉页上那四个黑粗的字,心脏狠狠跳了几跳,慌张得不行。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73、被篡改的笔记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有一阵子,除了偶尔出门去医院看石玲,其余时间黎绪都坐在电脑前面敲键盘写笔记,她老是有种迫切的感觉,非要快点再快点把一切都写下来不可,担心时间一久就会忘记,忘记就糟了。(族) 后来的事实证明幸好当初她如此细心并且有耐心地记录了一切,否则她大概不会发现这世界上有一些人像鬼魅一样存在着,无所不能,无处不在。 讲到这里,黎绪突然停下,目光凝重地扫了一圈在场的人然后盯着我说:“你看过的那份我写的笔记,是被人篡改过的。” 我吓了一大跳,愣几秒钟神,然后赶紧把那份打印笔记拿起来翻,终于明白里面那些用红笔划出来的部分是什么情况了,难怪黎绪口头叙述的和笔记上记录的有诸多出入,我之前还以为是记忆力的问题和补充的缘故,万没想到是因为被人篡改过。 居然被人篡改过,谁改的?又是哪路的情况? 黎绪摇头:“我不知道谁改的。” 越发觉得情况复杂了。 她说:“时间太久有些细节性的方面我可能记得不是太清楚,但有些是明摆着的不对,比如陈金紫玉的眼睛是蓝灰色的,被人修改成了血红色,好像我在写什么蹩脚鬼故事似的。还有楼明江手上戴的那个戒指,我记得当时有写过,虽然没有很重点写,但在描述他的样子时肯定带到过一笔,但是这几天再看,关于戒指的部分只有后面提到一点,前面都没了。” 我慢慢地点着头,说确实有那么几次,我觉得她的叙述和我在她笔记里看到的有所不同,还以为是时间久了她自己记忆出错,原来是被人篡改过。但是太没道理了,如果有人担心这份笔记会泄露什么秘密,直接毁掉不是更直接?既然有篡改的能力,更有销毁的能力,为什么不销毁?如果不是担心泄露秘密又是为了什么?好没道理。 黎绪的眉头越拧越重,脸色也难看,说:“我写完以后大概有两个月时间没有动过它,然后,没有重看一遍就直接发送到了常坤邮箱里,因为那时候我正式下定决心退出。常坤收到邮件以后亲自到我家里来将我的电脑硬盘格式化,把存稿彻底删除,一是怕泄露,二是怕给我惹麻烦。也就是说稿子发送给他以后,我再没机会碰过,直到现在。” 她顿了一下,沉着脸继续:“这么分析起来的话,就有很多余地了。有可能是我写完以后、发送出去之前,有人用黑客技术黑进我电脑里做了修改,或者是直接闯到我家里修改。再有可能是在我发送给常坤以后,他那边出的问题,可能是他出于什么特定的原因做了这些莫名其妙的修改,也可能是他身边的人或者通过网络的黑客技术做的,谁知道呢。” 确实,可能性太多了,根本无从怀疑。 黎绪叹口气说:“这里面水太深,鬼都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牵涉其中,又分成了多个派别,有多少种立场。所以在真相彻底弄明白之前,无论如何得保持住独立判断的能力,别什么人都乱相信,真的,哪怕死无葬身之地也比被自己相信的人出卖要来得痛快。” 她这话说得可真绝望,而且中间有一句很耳熟,是四年前黎绪离开陈家坞时,付宇新附在她耳边轻声嘱咐过的,现在她用来嘱咐我们,突然有种时光交错的感觉,特恍惚。 虽然这种你提醒我我提醒你、你怀疑我我怀疑你的把戏从四年前就已经拉开帷幕,但有时候,信任真就是件不由自主的事情,比如黎绪对白米兰就从来没有过怀疑。 白米兰自手心里发现水泡而被送进医院隔离以后,黎绪从警察那边陆陆续续听到过一点她的消息,都是很负面的,基本认定她活不了了,所以黎绪一直没敢去看望,她觉得自己可能承不住那份难受劲,也觉得没必要给自己找点生离死别的悲伤来。后来好些日子都没有白米兰的消息,付宇新也没提起过一句,她就以为她死了,更不再去想她,所以当何志秦打电话来说白米兰要见她时,她吓得跳了一跳,有种收到地狱发来的邀请的感觉。 她完全没想到,白米兰还活着。 她更没想到,白米兰历尽浩劫,活了下来。 她成了例外。 唯一的幸存者。 这唯一的幸存者现在很郑重地向警察提出说要见见黎绪。 黎绪去了。 她走进病房时才发现,白米兰不但幸存下来,而且比她想象中的情况要好很多,除了四肢腐烂比较严重、脸部有水泡鼓出以外,别的部位都没有问题,与程莉莉和石莲娟相比她不知道多幸运。 黎绪在观察过后立刻认定,发生在白米兰身上这种幸运不是上帝给的,肯定有什么原因在,她当时迫切想要弄清楚,所以坐下来就不急着走了,打算慢慢跟白米兰聊家常,从她的话里套点有用的信息出来,她不是觉得白米兰会有意隐瞒什么需要她套话,而是打心眼里认为那个傻姑娘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过些什么。 白米兰要见黎绪是因为无意中听见几个医护人员在走廊里说的话,说于天光死了。 这个消息对她来说,很重要。 因为她下山那天,于天光交给了她一件东西,嘱咐她说万一他死了,这件东西,想办法交给黎绪。 所以现在,白米兰要完成于天光的遗愿。 作为父亲的遗物交到黎绪手里的,是件在日后研究中心专家们的研究工作中掀起巨大风浪的物品——一本药谱。里面记录了一百多种药草的药性和毒副作用等说明,基本上都配有简图,简单标出了毒性来源和中毒后的反应,以及可能会造成的后遗症和解救的方式。最关键的是,所有这些植物都没有过官方的命名和记载。 也就是说,那药谱,是个被人刻意隐藏起来的世界。 隐藏是因为阴谋。 黎绪寒笑着对我们发誓,说这里面肯定有阴谋,她能拿项上人头担保,所有这些人、事、物的后面,一定有个巨大的、疯狂的阴谋。 阴谋的核心应该就是她这么生里来死里去寻找的最后真相。 也是现在我们共同为之努力的最后目标。 白米兰跟黎绪说起她和于天光之间的关系。 原来白米兰有个姑姑,十几岁时就受了于家的聘许给于天光做老婆的,可惜那个姑姑寿短,不到婚嫁年龄病死了,于家没要求白家退聘,白米兰的爷爷和父亲觉得有愧,所以一直以来待他如家人,当然他待白家也好。白米兰的父母死得早,后来她受了于天光很多照顾,所以最后关头托她转交遗物也在情理之中。 于是黎绪想起之前村里人说起过他们两家好像有亲戚关系,但又说不清楚到底哪门子亲戚,现在白米兰一讲,就很明白了。再想起之前匿名送陈家族谱到局里的中年男人说起过白米兰的曾祖父,说他是方圆几百里非常有名的巫医,能治各种顽疾,甚至先天性的、遗传性的疾病都能治,还说他有邪术,能作恶,当年陈家二太太给陈金紫玉下的毒就是花重金从白米兰的曾祖父手里买下的,前前后后联系起来想,突然觉得有很多地方是贯通的,至于贯通在什么地方,恐怕能从于天光留下来的笔记中找到线索。 可惜那天的对话没能进行太久。 白米兰虽然没死,但活罪也够她受了,因为腐烂是疼的,一疼就说不了话,喉咙里面嘶嘶冒冷气,黎绪看不下去听不下去忍不下去,只能起身告辞,说了几句安慰的话,保证说日后还会再来看她,白米兰才依依地跟她说再见。 她走前回转身再告别,白米兰望着她笑,那笑容干净安宁得如童话里的灰姑娘,受尽尘世苦难。 何志秦在医院外面等黎绪,送她回去的路上问她白米兰都说了些什么,黎绪不想跟他讲,甚至不想跟他讨论任何与陈家坞有关的事情,但何志秦郑重其事请求她帮助,请求她加入他们继续追查案件,他看上去那样认真,比之前任何一次案件都更严肃恳切,让黎绪有些动摇。 再加上她刚刚得到一本也许能够揭示出陈家坞惊天大秘密的药谱,所以权衡两分钟以后,心里就有决定了。 当然,在正式答应之前,她需要解决一下信任危机的问题。因为自从那天在山上石玲歇斯底里冲她发作以后,常坤和丁平都不信任她了,大概暗中怀疑她在陈家坞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被石玲发现了,甚至怀疑她最后为了灭口还试图把石玲害死,这种怀疑不用明说也能从眼神中看出的,尤其是丁平,在后来的几次接触中,黎绪觉得丁平的目光时时处处粘在自己背上,暗中观察她,像条阴冷的蛇,挥之不去。 但何志秦非常坚定地表明自己信任她,并且告诉她说,跟常坤他们相反,他怀疑石玲有问题。 这话让黎绪措手不及。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74、于天光留下的药谱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何志秦先叫黎绪不要着急,然后才开始慢慢把对石玲的怀疑讲给她听。 他说失忆症的病例他以前办案中接触过,多少有点了解,石玲刚刚醒来那天的确有点像失忆,但后来就不像了,后来她应该认识身边的人,但做出来的反应却像不认识,或者说印象很模糊,问她事情,也不像是不记得,反而好像是刻意回避,不愿多说话的样子。 他说他没有直接证据,只是完全凭感觉,而且有这种感觉的不止是他,还有局里另外两个同事都说不对劲,其中一个是平常跟石玲关系很好的女警,还有石玲的前男友去看望过她以后,也觉得很奇怪。 黎绪不得不承认她也有这种感觉,觉得石玲不对劲,但以为是发生山上那些事情以后,石玲的情绪不稳定,自己神经也有点过敏,所以没多深究,哪想到会这么严重。 她问何志秦:“付宇新对石玲的事情怎么看?” 何志秦回答说付宇新没什么看法,甚至根本不关心石玲的情况,他只忙着收检证据给陈乔斌定罪,其它的事情基本不过问。 黎绪咦了一声,说:“陈乔斌的罪不都已经定了么怎么还在折腾?” 何志秦说:“新闻发布会是开了,但司法程序还是要走完的,不能因为凶手当场击毙就可以随便唬弄。” 黎绪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何志秦就问她:“你也到医院看过石玲好几次,就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黎绪不紧不慢回答:“有点感觉,但我只当是失忆造成的,她有时候好像认识我,有时候好像又不认识。” 何志秦目视前方冷冰冰地说:“认识就是认识,不认识就是不认识,没有哪种失忆会造成有时候认识有时候不认识,所以我觉得石玲有问题,像在隐瞒什么事情。” 黎绪心里冒起些很不舒服的感觉。 他们讨论到这里,突然觉得有点没趣,讨论不下去了,便约定好下次一起去医院看石玲的时间,然后散了,各回各家。 何志秦肯定能看出黎绪虽然嘴上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但心里已经同意再次加入他们,所以并不非催着要一个口头答复。 黎绪回家以后便把自己锁进房间开始研究于天光留给她的那本药谱,她的世界观和所有自以为是的了解从此被颠覆、打碎、乱到拼都拼不回来的地步。黎绪在翻看的时候,能听见自己的骨头发抖的声音,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那是诚惶诚恐、战战兢兢的声音。 药谱里记录了一百多种植物,有的有名字,有的没有;有的记载很详细,包括样子、喜凉或喜热、开不开花结不结果、有什么功用等等等等,有的只有“不详”两个字;每个条款前面都有一副小小的简笔画,画出该植物的大概样子,并且在画的右下角注明是药还是毒。 她感觉有点像在看一本另类的《本草纲目》。 真正让黎绪感到骇然的是几种药草的功用和特性。其中一种后面注明:至发脱、容毁、不死;另外一种:致心裂;再一种:移性别;还有:移性情;然后是一种名字叫作“白羽枝”的东西,其功效一栏居然写着:声变、发乌、齿生、返年少。 乍一看很叫人发笑,仔细再看,猛就遍体生冷,因为突然想起了乔兰香和陈家坞的那个女鬼陈金紫玉,那两个人,或者说两只鬼,活生生地向黎绪证明了药谱上所记载的东西,是真的。 那个晚上,黎绪的眼睛都没有合过,满耳朵都是什么东西在坍塌崩溃碎裂并且灰飞烟灭的声音。 第二天早上,何志秦把黎绪接到医院,要她摒除一切心理负担去感觉石玲的状态,黎绪听着有点压力,便坐在车里抽了根烟定定心才往医院里走,进了大门还回头看了车里的何志秦一眼,总觉得事情好像比她以为的要严重几百几千倍甚至几万倍,她有点害怕,不知道等在前路的会是什么样的状况。 石玲的父亲在病房里陪石玲说着话,从门上的玻璃看进去,她的状态好像挺不错,黎绪敲门,进去,石玲霎那间变脸,又表现出了在陈家坞最后那天的不稳定情绪,混杂着恐惧、怀疑、回避等诸多神色,好像有鬼附在黎绪身上,她又不敢跟人说的样子。 就是在陈家坞最后那两天的样子。 百分之百就是那个石玲,错不到哪里去。 黎绪原本想看在她是病人的份上不计较了,可石玲那副惊恐退避又死不肯说为什么的样子实在叫人恼火,简直要气死,所以黎绪也不管她身体还虚弱,精神状态也不怎么好,当场跳着脚吼起来,叫石玲有话直说,别藏着掖着害她惹人怀疑,里外都做不得人。 可即使这样,石玲也不肯说,死活不开口。逼得急了,就抓着她父亲的手臂让他赶黎绪走,于是黎绪就词穷了,无语了,只剩自嘲了,不得不离开了,走到外面再回头看石玲,正好碰上她偷偷摸摸的眼神,四目相撞又立刻转移躲避,好像黎绪上真的附着一只别人看不见的鬼! 黎绪回到何志秦车里,气急败坏到一句话都不想说的地步。 何志秦给她递了根烟,又给她打火点上,等她抽完才问她有什么发现。 黎绪冷笑一声,说:“我发现她已经恢复全部记忆了,已经完全想起之前在陈家坞发生的事情了,你刚才真应该跟我一起进去,估计你看见她那副样子,也不得不怀疑我在村里的时候是不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何志秦淡然一笑,说:“我开会的时候听丁平他们说起过,所以刚才才执意不跟你进去,我要冷静客观地看待这件事情。” 黎绪又冷笑了一声。 何志秦开了车,语气仍旧很淡,说:“晚上再来一趟。” 黎绪被他搞糊涂了,为什么晚上还要再来一趟,有意义吗?石玲根本就不想见她。她又撬不开她的嘴。再来几趟还不都一样?要解决这个问题不能靠她,只能靠石玲信任的人慢慢劝着她开口,比如她爸爸,或者常坤,所以晚上应该去看她的是那两个人而不是黎绪,她耐心再好也禁不住石玲这般折磨。 但何志秦很坚持,说:“晚上再来一趟,你自己仔细观察,看看晚上那个石玲还是不是刚才看见的石玲。” 黎绪怔住,不明白何志秦话里面的意思,什么叫“晚上那个石玲还是不是刚才看见的石玲”,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别扭完全无从理解,但是问了两遍何志秦都不回答,便没再问了。 她明白何志秦的想法,不说么,怕她受自己主观情感的控制不能发现问题;说得太多么,又怕影响她的直观判断,所以刻意漏一点,瞒一半,一切有待晚上再看。 然后,何志秦给黎绪讲了另外一些事情。 一些让黎绪目瞪口呆心情更加混乱的事情。 因为很多线索指向于天光就是黎绪的父亲,他们对此进行更深入的调查,发现了一件很难让人相信的事情:她母亲黎淑贞的父亲、母亲、哥哥、嫂嫂以及哥嫂当时才八岁的儿子,都在差不多的时间里相继死去,第一个和最后一个之间相隔不超过半年,死因全都是心脏病。 何志秦说以他这么多年的办案经验来看,五个人在半年不到的时间里全部死于心脏病的可能性为零,其中肯定有内情,那个内情,应该就是于天光不得不抛弃黎淑贞母女的原因。他就此问过黎淑贞,可她死活不开口,态度强硬得很,叫他要么拿出证据来,要么就从她眼前滚开。 黎绪听得目瞪口呆,实在没办法相信。 一家五口半年之内相继而死,太不可思议了。 何志秦说他也不信,但查不到更多情况,说死亡证明由医院开出,火葬手续也都完整,好像没什么可以怀疑,而且事隔三十年,当年开证明的医院早就整合改组,人员基本都换过,档案也缺失了很多,完全没人记得什么,火葬场那边更没法查,他们的材料几年一销毁不多保存。 于是这里基本就是一条死路,除非黎淑贞开口,否则谁也不能知道三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可是黎淑贞会开口吗? 她当然不会。 所以必须得自己查。 黎绪请求何志秦无论如何要帮她查清楚这里面的情况,她的态度非常强硬,透着些没有针对性的狠劲。 何志秦显得十分为难,说:“今天之前,我已经尽过最大努力了。” 黎绪咬牙切齿,说:“不管,我豁出命去也得把这事情弄清楚,不然睡不着!死都不能瞑目!” 何志秦想了想说:“其实到现在为止,还不能百分之百证明于天光就是你父亲,我们只是从环境证据和情境证据推理出来的,你妈妈不肯开口,谁都没有办法弄明白。” 黎绪听见这话,表情都扭屈了,泼辣辣地骂过去:“她不开口我就认不了亲爹了?狗屁!”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75、一个巨大圈套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黎绪当时想的是DNA鉴定,但马上想到于天光已经被火化,做不了了,心里一阵颓丧,又骂出一串脏话。 何志秦看她一眼,告诉她说于天光的遗体火化前有血液样本留下,可以进行对比。 黎绪立刻拔下两根头发叫他拿去做鉴定。 其实在这之前,他们早就做过鉴定,确认了于天光和黎绪的父女之实,只因前面瞒着她,所以这会顺带着提一句,没什么大意思。 之后何志秦再次请求黎绪重新回到专案组里帮他们,黎绪心里已经有了决定但嘴上还是不答应,说常坤肯定不会同意,但何志秦告诉他,陈家坞的案子对外已经了结,没了结的部分由他正式接手,密查,常坤调到省厅去了,也就他接手陈家坞案件之前的那个升迁现在终于落实。 黎绪不响。 何志秦犹豫了一会说:“常坤调走之后,上面本来想让付宇新接手的,可他拒绝了,真奇怪。” 黎绪也觉得奇怪,之前付宇新不顾非议拼了命地挤进专案组,进组以后也是非常努力在查案,为了找到凶手不惜采用完全不合规则甚至违法的手段,可是现在,上面真正要把案子移交给他负责的时候,他却拒绝了,不管从哪个方面想都不通。 但她还是没有说话。 何志秦突然露出一抹挺温柔的笑,说:“他就在领导来开会的时候硬生生地拒绝了,一点都不给人家面子。局里同事私下里都说,他的官运算是到头,别想还能再往上爬了,还说,是因为你的缘故。” 黎绪惊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何志秦说:“要美人不要江山,挺好的。之前我一直不太看得惯他,觉得锋芒太露而且过于理性,配不上你,但从这件事情上看,他确实很在乎你,所以把工作上不顾一切往上爬的那份心思收了,你知道,虽然陈乔斌死了,这个案子里的危险系数还是很大,他顾虑到你,不想再冒险了。” 黎绪听到这里,内心生出些愧疚来,在这件事情上,她其实已经拿定主意要继续参与,只考虑到常坤的态度和自己以后能不能被信任、做事放不放得开手脚的问题,压根没想想付宇新会怎么看这件事,真是自私了,似乎真的应该再好好想清楚。 所以这次,黎绪临到最后还是没有答应下,何志秦难免有点失望,但强求不来。黎绪看看时间说还早,先回去,叫何志秦晚上再去接她到医院看石玲,又说你不来接也没关系,我自己能打车去。这就有点拒人千里了,意思是去看石玲是我朋友之情,但要不要帮你们继续查案是另外一回事。 黎绪跟我们说,其实那时候,她想得太简单,只当是因为自己聪明能干加上之前在陈家坞里扎过根对案子的了解有基础,所以何志秦学刘备一请二请后来又三请,谁能想到那群王八蛋根本就是设好了圈来套我! 我问她什么意思。 她咬牙切齿说:“其实,在我们还没离开陈家坞的时候,专案组的人已经全部被‘上面’给接手了,并入了一个新的团队,也就是现在的‘潘多拉官能异变综合症研究中心’负责调查的那支力量,最开始的时候他们采用怀柔政策,劝参与过的人继续参与,就像何志秦对我做的那些。我是因为后来答应所以又生出别的枝节,但常坤不同,他是真的不想继续管陈家坞的事情,完全被逼无奈,‘上面’要求他必须加入研究中心,是命令。然后,他只是表面上按照之前的流程走了一趟升到省公安厅,因为他本来就该升,又立了功,不走完这趟流程对外交待不过去,但是没过多久,‘上面’随便捏了他一个错处,又把他贬回江城,看上去是贬,实际是升,他一回江城,就是研究中心明面上的最高负责人,能调动军队,能动用一切便利。” 我想了一下,觉得好像哪里不对,问她:“那付宇新呢?付宇新也应该是研究中心的成员吧?” 她摇头:“不,他不是。” 我糊涂了:“不是说每个参与过陈家坞连环命案的人都转入研究中心了吗?怎么付宇新没有。” 黎绪垂下眼睛咬嘴唇,不回答。 我想这里面情况可能极其复杂,加上她跟付宇新的关系,难以开口是可以理解的,所以不为难她,但她自己又开口含糊地解释了一下,说并不是每个参与陈侦办陈家坞案件的人都被纳入研究中心里面,有些涉入不深的,或者能力不是太够的,或者有别的情况的,其实没有进去。 我心想,她和付宇新都不属于前面两种情况,只可能是第三种,但既然她这会不想说,就不问,反正迟早会弄清楚。 我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们说的那个‘上面’到底是哪个上面?是某个具体的人?还是某个特定的机构?是国家行为还是一小撮人的阴谋?” 她抬起眼睛盯住我,慢慢摇头:“不知道。很难判断。如果国家行为,为什么以常坤的级别还没权力了解全部内容?似乎有很多不能告人的东西在里面。但如果是小撮人的阴谋,这撮人的权力也太大了点,连军队都能调动,你想想,谁能有这么大的胆子和能力。” 我张了张嘴,想说,终于没说。 我在想,如果是某小撮别有用心的人,以某个特殊的理由,利用了国家机器呢? 这是有可能的。 研究“潘多拉官能异变综合症”就是成立一个专门机构的好理由。再加上陈家坞连环案件的严重性,和由此爆发出来的各种匪夷所思的情况,扩大研究中心的规模和增加其权力似乎很理所当然。 黎绪说得对,如果是国家行为,常坤所了解的未免太少而且似乎获密级别也没道理地太低了点。再深想,如果是国家进行的某项违反国际法或者别的类似法案的行为,比如国际不允许的生化武器之类的,那么像常坤以及丁平这些小人物不可能参与得进去,可偏偏他们又都在。所以,想来想去,唯一有可能的,还是刚才我所认为的,有一小撮怀揣某个极端恐怖阴谋的人,完美地利用起国家机器替自己的阴谋铺路。 这个想法太恐怖了点,在没有比较确切的把握之前,还是不要乱说的好,毕竟到目前为止,连对方的阴谋到底是什么都还没有眉目。 我让黎绪先讲四年前的事情,我还要好好再考虑一下这里面的逻辑关系和因果联系。 黎绪就冲着小海和老懒继续往下讲,四年前那天,她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便跟何志秦告别回了家,因为突然想到些什么事情,着急要单独呆着去确认。 她回到自己房间里反锁上门开始认真看于天光托白米兰交给她的那本药谱里面的条目,一条一条仔细地看,专门找跟心脏有关的部分,因为何志秦说她的外公、外婆、舅舅、舅妈还有八岁的外甥都在半年之内死于心脏疾病,再结合于天光离开她们母女独自回陈家坞生活但几十年里一直给她们打钱的实际情况分析,觉得很有可能是于天光将某种会致人死地的毒药当成了好药给黎淑贞的家人服用结果却害死了他们。 真是这样的话,也许就能勉强解释为什么黎淑贞要一趟一趟搬家并且刻意躲避警察,不希望与警察有交集和来往,也许她自己在浑不知情的情况下充当了谋杀犯的同伙,谋杀的对象还是自己的至亲,她害怕那些旧事被翻出来。 药谱里有十几条和心脏有关的功效,好的坏的都有:强心、心脉萎缩、治心率不齐、致心裂、心脏停跳复博、养心血,等等等等。有些药草专门针对心脏起作用,有些是混合有别的作用。 黎绪翻看的过程中再想起白米兰曾祖父的传说,他被当时的人称为巫医,能治很多不治之症,也能用很多方式害人,药谱上的这些材料很可能来缘于他。他把自己行医的知识整理成资料留给了自己的后人,传到白米兰父亲的手里,白米兰没有兄弟,但有一个姑姑是许给于天光想让他入赘白家的,可惜那个姑姑早丧,但于天光跟他们家还是保持着很好的关系,所以顺理成章,巫医留下来的记录就交到了于天光的手里。 黎绪想,除文字材料以外,白家恐怕还有一些别的秘密一并都交给了他。所以于天光可能继承了当年巫医的本领,能救人也能害人,具体就看他的品行良心和怎么操作了。 在于天光和白家的关系上,黎绪仔细研究了时间的前后关系,因为真正的于天光早就死了,后来那个作为替代的于天光才是她的爸爸,她必须理清楚哪些事情属于真正的于天光,哪些事情属于她爸爸。 从时间上分析,跟白米兰姑姑定亲的那个,是真正的于天光,但是后来跟白家关系走得近并且一直照顾白米兰的那个,是黎绪的爸爸。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76、判若两人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黎绪相信,即使当年外婆一家真的死于于天光之手,那也只可能是一场无心之过的意外,于天光不是随便要人命的坏人,绝对不是。.尒^.*説._蔟. 听到这句话,我心里马上有了决定,等她把陈家坞的案子讲完,我就把三十年前在李家后院怪物袭杀她们一家五口人的往事都告诉她,不能让她在这件事情上,对生父有任何一丁点疑惑。 我猜想怪物的出现也许跟于天光有关,但那一家五口人的死,绝不是于天光愿意的,她有权力知道这些。 她必须知道。 黎绪没觉察到我的神色变化,还在继续往下讲,那时候她心里已经下定了决心,不管付宇新怎么反对,她都要继续追查下去,首先得弄清楚三十年前五条人命的真相。其次她也得弄清楚石玲究竟在怀疑她什么。这些不查明白,以后几十年的日子肯定没法过。 这点,我们大家都一样,我要不弄清楚我的身世和秘密,也没法安心踏实过日子。 小海也是,不找她爸,她是死不罢休的。 说白了吧,实在是贱,其实日子怎么过都是个过,日出日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挺好,偏偏有些人就喜欢跟自己拧巴。 那天晚上七点,何志秦还是去接黎绪了,告诉她他们下午的时候跟石玲谈过话,问清楚了在陈家坞最后那天发生的事情。 石玲说当时陈乔斌跟于天光扭打在一块,她握着枪站在门口,但没法开,怕误伤人。于天光叫黎绪跑的时候,黎绪突然转身拽住她一起跑,跑了没多远被她挣脱,因为她不想跟黎绪呆在一起,就自己跑了,慌不择路,跑进林子,应该差不多就在墓碑那一带突然窜出个黑影截她的路,她开了一枪,没打中,接着脑袋上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之后的事情就都不知道了,醒来以后就已经躺在医院里。 她说对方速度凶猛,像野兽。 只这几个字,就让黎绪确信事发当晚袭击石玲的,定是女鬼陈金紫玉不会错。 另外还有一个细节,石玲当时手里没有手电筒,那天晚上又没有月光,遇袭的时候,周边完全是漆黑的,但对方无比准确地击中了她的头部,太不合常理了点。可是何志秦包括石叔叔他们当时却完全没察觉,连石玲都没觉得这里很不对劲。 石玲不肯告诉警察为什么她突然之间对黎绪抱有那么大的警惕心,还怀有极大的恐惧。何志秦说她回避得有点痛苦,让人感觉好像是黎绪做了很让她害怕又不愿面对的事情。 他问黎绪自己能不能想到点什么。 黎绪冷笑,说她没做过任何愧对天地愧对警察愧对石玲的事情。 一边说,心里一边想,如果非要有什么的话,就是她跟楼明江之间的那点小合作,她掩护楼明江从于国栋的死亡现场带走了一样东西。 但就算石玲知道这件事情,顶多只是怀疑或者猜测她什么,不至于会有恐惧和警惕的情况。 这点,她没跟何志秦说,因为觉得还不必要。 反正,黎绪对石玲的反应有恼火又有委屈,五味掺杂。 他们再次去医院看望石玲,到的时候天已经黑透,石玲躺在床上看电视,石叔叔坐在旁边削苹果,黎绪先透过门上的玻璃看了几眼,然后才定定心敲门走进去,石玲把神情漠然的脸扭过来,一看清楚是黎绪,突然笑了起来,笑得温柔和暖,没有半点敌意或者恐惧,与白天判若两人。 黎绪简直恍惚。 两个人坐着聊了会天以后,黎绪在心里得出明确的结论,所谓判若两人,就是判若两人。 晚上的这个石玲跟白天那个石玲,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两个石玲都认识黎绪,只是对她的态度不一样。 何志秦和石叔叔一直在旁边观察,而何志秦在观察石玲的同时,也在观察石叔叔的反应,他想知道这个做父亲的,有没有发现自己的女儿很不对劲,一到晚上就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 说完话告辞起身离开,黎绪关上房门时看见石玲正在看她,猫一样清冷幽凉的眼睛,透着一股吃人的寒意,黎绪不禁看得愕然,那是她第一次感觉到有人想杀她,但因为对方是石玲,而且那时她对墓葬深处惊天动地的秘密还没有一丁点的了解,所以便没往心里去。 石玲发现黎绪突然放慢关门的速度,便朝她笑了一下,很淡的一抹笑从她好看的唇角扬起,倾泻出无尽深长又秘不可测的意味,让人心里发毛脊背发凉鸡皮疙瘩掉一地,因为黎绪突然发现,眼前的这个石玲让她感觉无比陌生,根本不是跟她做了二十年朋友的那个人,但是刚刚她露出的那抹笑,却不知道为什么让她感觉很面熟,好像不久之前在哪里看见过。 他们回到车里讨论石玲的情况,黎绪认定,虽然白天那个石玲对她冷淡又敌视,但那个才应该是真正的石玲,晚上这个,说不清楚到底什么情况,反正她感觉很陌生。 何志秦说常坤他们也都这样认为。 连常坤都这样认为,就真的没差了,要知道,别的也许能演能掩饰,但爱情这东西,在最后一层窗户纸捅破以后,是真没办法再掩饰了的,如果常坤白天见到石玲能感觉到爱情,而晚上完全感觉不到的话,石玲就真的有问题了。 他们最初以为是精神分裂。 这是极有可能的,之前经历的事情那么可怕,当然首先会考虑到高压导致精神崩溃的情况,况且石玲还在村里的时候就出现了一些神经质的状态。何志秦带黎绪到医院之前已经咨询过心理方面的专家,说医学上确实出现过很多由突发事件诱发出潜藏精神疾病的案例。 但根据医生的观察,石玲的情况又有点特殊,精神分裂者确实会出现两个甚至两个以上不同的角色,但一般来说两个角色不会如此接近。现在白天的石玲跟晚上的石玲都认识身边的人,都知道自己的身份和过去发生的事情,这种情况在精神分裂症患者的案例中没有过,所以还需要再观察。 他们聊起这个领域。 何志秦曾接触过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有时候说自己是浙江人,父母是农民,自己是小学教师;有时候又说自己是香港人,一家连锁饭店的老板,父母是地产商。他说自己是浙江人的时候,操一口地道的南方口音普通话;说自己是香港人的时候,又是一口生硬夹粤语的普通话。而且两个身份说话时候的声音、口气、表情以及行为举止都截然不同,像演员一样符合他自称的身份。何志秦说这应该算是精神分裂中比较典型的一个案例。 而黎绪对这个领域的了解主要来自书本和电影,她看过的一部美国悬疑电影讲的就是这个,一个人体内同时存在十多个互相串联甚至互相逐杀的角色,不过他们好像不管这叫精神分裂,而叫作多重人格,也叫解离症。 黎绪说当年他们请来给石玲诊断的心理医生也提到过这个词,解离症,学术性解释指的是在记忆、自我意识或认知功能上的崩溃,通常由极大压力或极深的心理创伤引起。 石玲的话题暂时搁起,因为医生都说了需要再观察几天,他们不是医生,只能静观其变等待会诊结果。 而后聊起的是黎绪重新入组的事情. 这次,她答应了。 并且问起楼明江。 黎绪还将楼明江在山上的所言所行都告诉给何志秦听并从何志秦的表情中判断出到这里为止楼明江还没有对警察透露过一个字,他瞒得也真是够紧的。黎绪对楼明江总是不能放心和信任的原因之一就是这个,他太能瞒太能演太淡定太多面了。 那时候专案组已经并入研究中心,楼明江都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原本就是研究中心安插进专案组的人,而且级别还不低。 何志秦听说楼明江在村里的所作所为所想所图以后,脸色都青了,显然他超级不喜欢这种被人愚弄的感觉,而愚弄他的人显然也包括黎绪,所以当下对黎绪也有点微词,但黎绪满不在乎,她不是那种对谁都会产生依赖感的人,对老苗有很多,但对何志秦没有,所以何志秦高兴不高兴她都不是太在乎。 黎绪要求何志秦继续把楼明江留在组里,因为很多专业方面的东西需要他的帮忙,何况他自己有这份心劲,肯定比别人更得用。至于能不能放心,要不要监视什么的,由他们警察商量着处理,她管不着。 何志秦答应了 接着,黎绪问他老苗的讣告发在哪里。听他说早报晚报和城市周刊还有电视上都发了以后,不由有点遗憾,因为她本来还想再利用一下老苗的人情和影响力把之前脱钩逃走的那条大鱼钓回来,既然他殉职的消息已经铺天盖地,那人恐怕已经看到讣告,没这么容易回来了。 黎绪指的是那个动机有点不怎么纯的林奇亮。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77、重新进入专案组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黎绪很想把林奇亮找回来。 就是那个在听说陈家坞连续发生死亡事件以后挖空心思找老苗套近乎然后混进专案组却在驻村前一天晚上被人拍了一板砖后来又到医院隔离楼帮忙然后从于伟嘴里套出村中近况紧接着又偷了部分材料乔妆逃掉目前还在通辑名单上的生物学专家林奇亮。 就是楼明江的那个同事。 黎绪知道,林奇亮肯定没这么容易善罢甘休,而且也知道,只要警察一直驻扎在村里不离开,他就势必会想尽一切办法跟警察合作,如果老苗还活着的话他一定会从老苗那里找突破口,毕竟他们有交情。但现在老苗不在了,就不知道他会从哪个漏洞里往里面钻了。 黎绪希望能抢在别人之前找到他,虽然在不完全了解对方底细的情况下合作可能会有难以预知的危险,但林奇亮对陈家坞墓葬的了解程度,恐怕比楼明江要多很多倍,所以再危险都值得试一试。 她要何志秦想尽一切办法把林奇亮找出来,而且要他仔细留意,因为林奇亮很可能会主动跟警察联系,只要一有他的消息,就想办法马上安排她见一面,她有把握说服他合作。 何志秦又答应下,问她还有没有别的安排。 黎绪想了想,问了一下最后从村里迁出来的那些村民的情况。 何志秦答说:“于老棺杀李云丽的案子还没开庭,等开庭以后不是死刑就是无期,逃不掉的;于苏州犯包庇罪,态度好,大概关一两年,也可能会因为陈家坞的特殊情况而送到专门给村民准备的宿舍楼里监禁;张红已经送到医院隔离楼待产,状况良好;戴明明在警察的陪同下回了一趟自己家,和丈夫办完了离婚手续,现在跟乔兰香还有于菁菁、于恩浩两个孩子一起住在宿舍楼里,上面暂时打算先监视他们两个月再看情况,到目前为止没有人反对。” 何志秦又补充,另外还有几份鉴识报告也都出来了:留在老苗命案现场斧头上的指纹跟留在于国栋命案现场大门上的指纹对比结果一致;斧头上的血液鉴定结果也证实它是两处命案的凶器;老苗跟女鬼搏斗过程中扯下的头发也跟之前留在命案现场的那些一致,都属陈金紫玉。 这些信息完全证实了黎绪之前的猜想。 没有什么特别新鲜的和有进展的线索,只是说到老苗,黎绪心里就一阵一阵难受,喉咙哽得话都说不出来。 她问何志秦有没有在陈乔斌家找到什么。 答说找到了金鱼缸,扔在屋旁的化粪池里,没有验出毒物反应,应该是扔前就清洗过了。其它还有一些书籍、画、笔记之类的东西全部一骨脑儿打包放在物证室里,派了四个人轮班整理和翻阅,看能不能从中找出点线索。 黎绪点点头,好不甘心,但一点办法都没有。 对陈乔斌,她一直都很注意,但到底还是疏忽了一些细节,比如他家里那些专业性很强的书,《欧氏几何》、《笛卡尔坐标》、《概率论》、《射影几何》、《偏微分方程》什么的,只因为他曾经是数学老师,所以当初在他家里看见这些书的时候,黎绪没有多想,觉得很正常。 她万万想不到,数学除了和他的职业有关以外,还和另外一样东西有巨大关系。 她要到后来才会知道,地底墓葬其中有个入口,就在他们驻村时天天能看到的地方,是道隐藏得很好的动点几何题,对专业人氏来说难度并不十分大,解开题就能将入口打开。 可惜当年专案组那几个人,没有谁特别擅长高等数学,也没有谁特别留意到那个被掩饰住的入口。 那天他们分开以后,何志秦去见了于国栋的儿子于海,他们按照黎绪之前的吩咐一直没有放弃对他的调查,几次三番以后,于海终于扛不住压力交待出了所有事情。 他心里也是觉得,反正事情跟他没关系,况且他爸又死了,说就说了吧,不然警察没完没了。 于海交待,于国栋被杀害前给他打过电话,说起半年多前那个到家里借宿的外地人,那人酒喝多了讲起寻宝的事情,说陈家坞地底下埋了个巨大的宝藏,于国栋不相信,那人给他看了些资料,很像那么回事似的,于国栋就想加入一起寻宝,寻到以后分点,外地人不肯,当时两个人都有点喝多,争执起来,又推搡起来,是外地人先动手的,大概是酒醒了后悔跟于国栋讲太多有点想杀他灭口的意思,结果反被于国栋先得了手,抄到门背后的钉靶一下把对方给打死了,然后趁夜移尸到槐树林里去埋,挖得太深把原先埋在那里的小孩骨头挖到了。 于国栋跟儿子说这些的目的,是考虑到警察迟早会挖槐树林里两座坟,被他杀害的那具尸体一暴露,七查八查肯定得查到他头上,他就想跟儿子串个供,证明是对方先动的手,能判得轻一点。 事情应该就像黎绪推测的,他在打电话,被正好从窗前经过的女鬼陈金紫玉听见,然后…… 然后他就没有然后了。 于海说那天于国栋在电话里跟他说想进城住几天,等警察查完案撤走再回村寻宝,他有藏宝图,肯定能找到。后来于海回去收拾遗物却没找到他爸说的藏宝图。 他说的就是被楼明江从命案现场顺走那些材料中夹着的那张墓道图,当时在山上的办事处,黎绪瞥见过一眼。 然后,世界上的事情就是有这么巧,黎绪在家里接着电话听何志秦讲于海的审讯结果,手里头还在翻看于天光留下的那本药谱,因为一只手拿手机一只手翻页面同时扭转身想拿支笔写点什么的时候,药谱掉在了地上,她弯腰去捡,发现药谱最后面几页好像有点奇怪。 仔细翻到后面一摸,发现其中有几页被粘起来了,粘得很工整,所以应该是刻意为之的,她用肩膀卡住手机继续听何志秦说话,腾出手来取了把美工刀小心翼翼割开粘住的那几页空白纸页,结果就从里面滑出了另外一份墓道图,也就是于海所谓的藏宝图。 黎绪一般不相信巧合,可这次实打实信了。 于天光把后面空白的几页纸粘合出一个夹层,藏进一张巴掌大小的、看上去非常古老的、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皮——那时候她天真,以为是动物皮,所以还仔仔细细的摩娑研究了好几遍,如果当时就知道是人皮、而且是用毒液浸泡了很多年以达到特殊保存效果的人皮的话,估计会尖叫一声然后直接从窗户丢出去吧。 皮上有横的竖的直的线条,还有一些很小的符号,线条是红色的,符号是黑色的,左下角有一朵奇异的红色的花,楼明江手里那张图上也有这样的花,是在右上角,类似标志或者图腾。 楼明江之前分析过,说墓道图被分成很多份交由了不同的人保管。 不管陈家坞地底墓葬的图一共分成了几份,至少目前他们有两份了,楼明江手里一份,黎绪手里一份。 原来天底下真的有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的事情,黎绪居然有那么一点沾沾自喜和洋洋得意,当然,现在她算是弄清楚了,所有看上去是巧合的事件,其实都有绝对严密的内在逻辑,我们眼下的工作,就是要顺着事件的表面摸清内在的逻辑。 黎绪当时心想,有这部分图在手,跟林奇亮谈判的话就会更容易,加上楼明江手里那份,他们会有压倒性优势。 后来的进展也确实如她所料,只是最后在进入墓葬深处以后,稍微出了那么点岔子,好在没害死不该死的人,林奇亮自己倒食了恶果,没能活着出来再看一眼升起的太阳。 黎绪稍微理一下思路,然后跟何志秦见了一面,把药谱和图等新发现跟他说了,但没有把手头的资料交给他,何志秦也没有说要把那些东西充公的意思,他从一开始就给予了她最大的自由。 黎绪让何志秦安排她去监控楼见见乔兰香,何志秦答应了,然后,交给他两个牛皮纸档案袋,吞吞吐吐预言又止地说:“我带了两份卷宗给你,你看看,其中一份是于天光的,你做点心理准备。” 黎绪以为何志秦叫他做心理准备是因为档案袋里有她生身父亲尸体的照片和解剖报告,怕她不忍心看,所以事先提醒这一句。可万万没想到,何志秦提醒的并不止这个。 还有更可怕更让人无法理解的事情发生在了于天光身上。 哪怕他已经死了,都还被这世界的恶意所笼罩。 何志秦告诉黎绪说:“半年前,城东路那边发生过一起凶杀案,手段极其残忍毒辣,凶手一直没有抓到,本来那桩案子是独立的,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跟陈家坞的连环命案扯不上半点关系,但现在看来好像也不一定了。” 黎绪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何志秦再三犹豫之后,从黎绪手里拿回档案袋,打开其中封面上写着于天光名字的那个,从里面拿出几张照片递到黎绪手里。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78、人皮X案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黎绪低下头看,是于天光尸体背部的照片,两片肩胛骨中间的位置,不知道为什么被割掉了一块长方形的皮,留下触目惊心一个空洞,露出里面白惨惨的肌肉组织。 黎绪刹时捂住眼睛失声尖叫。 这是做梦都想不到的情况。 何志秦慢慢告诉她,事情发生在黎绪他们离开陈家坞的那天,陈乔斌被击毙之后,常坤和付宇新将丁平搬到楼梯拐角处坐好,那时候丁平刚刚从昏迷中醒过来,他们嘱托楼明江照顾着,然后一起出门去找黎绪和石玲,再之后,常坤和付宇新也各自分开,一个满村子找石玲,另外一个陪着黎绪等天亮。救援队上山以后立刻堪查现场,做了初步的验尸,因为太仓促,并没有看尸体背部,处理完一系列善后,尸体被运下山送到鉴证实验室的解剖室里,大约两小时以后抬上解剖台,才发现于天光的背部被割掉了一块皮。 他说从山上到山下,有差不多三十个警察、两个法医、三个法医助理、一个记者还有楼里的两个保洁员都接触过尸体,所以很难判断到底是哪个环节、在哪里、被哪个人割去了这块皮的。 那天接触过遗体的那个记者,就是代芙蓉。 四年前陈家坞的事件中,代芙蓉就是这样露过一面。 他那天在公安局门口蹲点,想得到些独家报道的素材,专案组撤回时,他趋空冲破封锁线扑进去拉开其中一个尸袋的拉链看了一眼,这是疯狂到了极点的举动。他因此被调查。当然,警察很清楚只那么几秒钟的功夫代芙蓉不可能割尸体上的皮,而且他当时接触的也不一定就是于天光的尸体,调查他不过是因为他名气实在太大,必须杀杀他的威风和锐气,以免他在这件案子上大肆报道,惹出后续风波。 虽然代芙蓉是块硬骨头,那次也只能妥协,对陈家坞事件他只做了些周边调查便彻底放弃。 那时他们真的查不出到底是谁对于天光的尸体做出那么可怕的事情,更不可能知道是为了什么。 何志秦考虑到于天光是黎绪的父亲,怕她接受起这些事情来太困难,所以想缓缓再讲,但黎绪不答应,非要他一口气讲完,他才叹口气,从另外一个档案袋里抽出另一叠资料和照片递给她。 这就是他刚才说的半年前发生在城东路的凶杀案,死者叫柴进,男性,三十六岁,是一家宾馆的老板,单身、独居,死亡时间是午夜十二点前后,匕首直刺心脏,一刀致死,凶手将被害人杀死之后还对尸体做了很多惨无人道的事情,都在照片上有体现:尸体呈大字型横躺在双人床上,浑身赤裸,双眼被挖,生@殖@器被割,到处是血,惨不忍睹。 另外,尸体背部两片肩胛骨中间也被割掉了一块长方形的皮,露出渗着血的肉。 于是,两桩无论在时间上、地点上还是案情上或者人际关系上都风牛马不相及的案子,以如此突兀的方式给联系在了一起。 太不可思议了。 这就是为什么,黎绪会给她的笔记,取名为《人皮猜想》,因为她猜了四年都没有猜明白,他们身上被割掉的那块人皮里,到底隐藏了什么样惊天的秘密或者阴谋。 何志秦把半年前城东路柴进案的大致情况讲给黎绪听:现场没有打斗痕迹,应该是熟人作案,他们调查了柴进的日常起居和人际关系,从他频繁的手机通话和短信记录了查到他遇害前的两个月里在和一个女人交往,他身边的人也都说他好像是在谈恋爱,但一直都没有见过他的女朋友。命案当晚,小区的监控录象拍到柴进带了个女人回家,但那女人很小心,戴鸭舌帽,穿了件明显比身材宽大很多的风衣,厚底松糕靴,低头避过所有监控摄像头,所以没能拍到面貌,明显是一宗有预谋的凶杀案。警察努力了很久,没有查到那个女人一星半点痕迹,她用的手机是没有身份登记的号码,并且在命案发生以后立即停机了。 那件案子原本由常坤负责,陈家坞的调查开始后,把常坤抽了过来。常坤原想把柴进案移交给付宇新,但付宇新执意要进专案组,所以只好派了另外的人跟进,差不多半年过去了,一点进展都没有,现在因为于天光尸体背部和柴进尸体背部的共同点,两案并成了一案。 黎绪翻着照片,除了尸体以外,现场还有一处让人在意的地方:陈尸床头的白色墙壁上,有一只用血画的眼睛,笔触很简单,甚至稚拙得有点像小孩子画的简笔画,就一个眼眶,里面圈出个眼珠,眼珠没有填颜色,白惨惨一个圆圈,让人看着很不舒服的是一个大大的“X”从当中将眼睛给X了,当然,谁也不知道那是批对错的“错”,还是英文字母里的X。 这就是我一直很想打听的“人皮X案”,但只是其中的一件,而且不是第一件也不是最后一件。 之前百合中路我亲眼看见的那个现场,也是“人皮X案”的其中一件,所以当时还没有展开调查,就被“上面”接管,连提都不许我再提起。 黎绪把柴进背部的照片和于天光背部的照片放在一起对比,再仔细看法医出据的报告,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割皮是死后行为,两块被割去的皮大小很相近,一块长10厘米,宽6.8厘米;另外一块长约9.7厘米,宽约7厘米。 黎绪实在看不懂这是什么意思,问何志秦于天光背后的皮肤是怎么被割下的,是连衣服一起割的还是脱掉衣服以后割的。何志秦说是先把衣服割烂,露出整个背部,然后找准位置割掉那块皮肤的。 何志秦把两张特写照片推近到黎绪面前说:“两个位置几乎相同,可见不是随便哪块皮都一样,而是特定要割这个位置的皮。我们推测恐怕是他们两个人背部的这个位置,都有一样特殊的东西,比如痣、胎记、或者纹身,但是仔细对比过他们的DNA图谱,两个人完全没有血缘关系。考虑天底下两个毫无关系的人在身体的同个部位长一模一样或者相类似的痣或胎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觉得纹身的可能性比较大。如果这两个人真的在身体的同一个位置有相同或者类似的纹身的话,他们之前肯定就有某种联系,所以现在我们在跟进这条线,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什么发现。 黎绪知道有些秘密的教会或者黑帮组织之类是会要求成员在身体的同一个位置纹代表性图案,如果有人判逃或者触规,会受到严厉惩罚,并将纹身抹除以表示开除的意思。柴进是谁他不了解,但于天光会是这种情况吗?说白了其实她也不了解,所以一切都成了未知,很迷茫。 她还是很在意墙上画的那只打了X的眼睛,因为阴森森的很恐怖,像是有某种诅咒的意味在里面。她问常坤在于天光死亡的现场,或者他尸体到过的地方附近有没有发现过那样的眼睛。何志秦说他们一发现两桩案子有连结的地方就立刻找了,没有找到,所以那只眼睛属不属于某种标志,暂时还未可知。 于天光死于陈乔斌之手这点毋庸置疑,所以,两件案子绝对不可能是连环凶杀,但两个受害人背后割掉那块皮的位置和大小几乎一样这点也不能否认,可见两件案子之间肯定有个他们没发现的共同点。 前面的事情刚刚因于天光留下的一本药谱而有点眉目,后面的事情又因为于天光背部丢失的一块皮肤而变成一团乱麻,黎绪那时候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头疼欲裂。 何志秦说常坤调到省厅,重新接管柴进的案子,因为两件案子的状况他都了解,是最合适的人选。 黎绪不吱声,一想到以后查案过程中还要跟常坤打交道,头就更痛,她受够了他一碰到点什么事就开始谁都不信任的脾气,警察的身份不能作为他有这种死脾气的借口,所以她烦透。 接着,何志秦又告诉她另外一件事,关于付宇新。虽然局里在新闻发布会上将他树为英雄,看上去是立了大功,这是给出一个交待,也是树立公安形象所需要的。但实际上,领导对付宇新当场击毙陈乔斌的行为很不满意,认为应该留活口。 黎绪听着真是要气死了,她是没在现场,没亲眼看见事态有多紧急,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十分百分千万分危险。陈乔斌都能当着持枪警察的面生生将于天光给杀害,还能有比这更糟糕的局面吗?这时候都不一枪把他崩死,难不成还要等他再弄死几个? 何志秦安慰她,说常坤费了很多口舌还打书面报告维护付宇新,说当时情况十分危急,不当场击毙的话难保不生另外事端。 她稍微好受了点,但还是对上面领导十分排斥,觉得这世界上有些人的思维真是不可理喻。当然,她后来知道是她对付宇新的感情影响了判断力,实际上如果非要揪的话,他朝陈乔斌开的那两枪确实有待验证。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79、灵魂的绝症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当时恼怒付宇新的其实不是公安局和省公安厅的领导,他们没有什么好恼怒的,相反,付宇新能击毙凶手是他们的骄傲。真正恼怒他的是“上面”的人,因为他们原本想留陈乔斌的活口,迫他说出墓葬的入口以及所有他知道的秘密,他们似乎有点怀疑付宇新故意一枪毙命的。 故意。 黎绪在惊怒之余,想象了一下当时的场面,陈乔斌给于天光下毒,然后挣开他准备跑或者准备扑向别的人,这时一直拿枪瞄准着的付宇新终于开枪,他神情镇定,面色冷峻。 讨论到这里时夜已经很深了,两个人也都筋疲力尽,就随便歪靠着草草睡了一会,后来被何志秦的手机铃声惊醒,他为了不错过任何电话,特地将铃声换成了烂大街的那种吵闹音乐,深夜里炸响,两个人都骇得跟僵尸一样弹坐起来,而何志秦伸手捞手机的动作也是惯性,完全不需要大脑控制。 电话是陈家坞村民临时居住的监控宿舍楼那边一个姓李的警员打来的,黎绪后来知道那个警员是“上面”直接从研究中心拨过去的电脑技术员,负责监控所有从陈家坞软禁到宿舍楼的村民,同时用电脑软件做各项数据处理。那天晚上他打电话给何志秦就是因为用软件对比出了乔兰香容貌的变化并且分析出她变化的速度,问他要不要去看看。 那个警员语气沉重,说:“简直不可思议。” 黎绪想都没想就跟何志秦一起赶到了监控宿舍楼,亲眼目睹了李警员变魔术般的软件操作。 他把从监控录象里面截取下来的乔兰香不同日期的照片并排铺呈到整个电脑屏幕上,用光标一处一处指给他们看并像玩找茬游戏那样用红色圆圈将不同之处标识出来,头发、脸部皱纹特别是嘴唇附近的皱纹,还有牙齿都有非常明显的变化。 李警员把前天的照片和今天的两张特写照片放大,调整透明度和大小然后进行重叠,虽然因为角度的偏差不能够完全吻合,但已经可以明显看出嘴唇两侧的皱纹有深浅区别,而且原本没牙的嘴里,正在长出牙齿,像是刚刚出牙的小孩那样。 他告诉他们说乔兰香真的在变年轻,并且,速度在呈几何速度加快,也就是说变化的程度一天比一天明显,如果预计不错,再过半个月她应该能退回到三十岁左右的模样。 黎绪听见这话时笑了一声,不是不相信他的话,而是笑这世界太疯狂,简直就像是老天爷在发神经。 紧接着,李警员又说乔兰香走路和做事动静都非常轻,几乎听不见,如果他们装的不是带红外线的夜用摄像头,恐怕值夜的警察都不一定能发现她在夜里起床活动过。 这一趟来,黎绪本来打算见见乔兰香,但现在,无论如何需要沉淀一下脑子里乱纷纷的想法再说,于是办完事以后就跟何志秦离开了。 她综合已知的情节和线索,总结出了鬼婆乔兰香和女鬼陈金紫玉两个人之间的可能性。 先是地主家的二太太嫉妒,从白米兰的巫医曾祖父手中买了毒药想毒杀陈金紫玉,但她没死,可惜比死也好不到哪里去,头发大量脱落,全身起血疹,容颜尽毁,被陈家驱逐,四处流落。 然后她的儿子无缘无故死掉,她上地主家大闹一场之后突然消失无踪,没了消息。 接着,地主家突然宣布陈金紫玉母子因病去逝,并在槐树林中起坟落葬,但陈金紫玉实际上并没有死,棺内只放了一束她生病之初脱落的头发,那个孩子的遗体倒是真的入葬了。 而陈金紫玉可能是机缘巧合也可能是暗中有人指点,进入了楼明江一直在寻找的那个古墓,古墓中有于天光药谱上记录的那些药草,她找到其中符合自己病状的药服用,治好了病,恢复了容貌,或者改变了容貌也不一定,这就看她吃了哪些药了。 自此,她便在古墓里住了下来,偶尔到村中行走,就是陈家坞好几个村民信誓旦旦保证说看见过的女鬼。 乔兰香的年龄和陈金紫玉相近,据乔兰香的妹妹戚老太婆说当年陈金紫玉被地主家驱逐并遭村民唾弃的时候,乔兰香曾给她送过食物和衣服,也就是说,她对陈金紫玉是有恩的。 后来,乔兰香病重,已到死亡边缘,据戚老太婆的说法,乔兰香快死的那天晚上,她守在床边,寿衣寿鞋都已经换好,只等她咽最后一口气便办丧事,但是戚老太婆打了一个盹的功夫,乔兰香突然不见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全村人整整找了三天都没找到,到了第四天早晨,她又活生生静悄悄地出现在了自己房间里,完全没有病容,并且从此性情脾气和嗜好都大变,也不再开口说话,戚老太婆由这些变化得出结论说那个不是她的姐姐。 黎绪猜想这里面的过程应该是陈金紫玉为报恩,将濒临死亡的乔兰香搬运至墓中给她服了某种药物使她不但疾病痊愈并且还使她的身体跟自己一样,变得越来越年轻。 而乔兰香不开口说话的原因,是因为她的声音从死而复生的那天起就已经先于容貌产生变化了,所以不得不闭住自己的嘴。 黎绪说听上去很扯淡,像天方夜谭,但是从他们在陈家坞的亲身经历再结合于天光留给她的药谱,就不觉得没可能了。 她把药谱拿给何志秦看,他一页页翻着,虽然不能十分相信,但六七分还是有的,毕竟鉴证科给出的报告都符合科学无法怀疑。 但他提出了一个问题。 他说:“就算我能相信世界上真的存在一种或者几种包治百病、长生不死还能返老还童的药物,但要我怎么相信,能够凭借药草的力量,就把一个活生生的人的性格脾气嗜好统统变掉,就像是换了个人那样,性情这种东西也是能由药物来控制的吗?就算某些药物能影响一个人的脾气,比如把暴躁的变成温柔的,但能把‘这个人’变成‘那个人’吗?” 何志秦提出的这个问题搁在现在好像不是很稀奇,毕竟我经历过了“上帝之手”的案子。但搁在四年前,确实很难相信。那时候他们还仅仅只考虑到了药物对人类身体的作用,没有上升到“灵魂”的高度。虽然现在我也还不能确定灵魂的转移究竟是怎样做到的,但能肯定的是,这件事情,是百分之一百可以做到并且有人已经做成功了。 而且把灵魂转移成功的关键东西,现在好像就在我身上,那只密码筒里装着的吃灵魂的虫。 想想也是好笑,世界上还有那么多疾病没能找到根治的办法,长生不死和灵魂转移这些听上去跟神话故事一样的课题倒是先被人给攻克了,有点讽刺也有点激荡人心。 我突然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神圣使命感,觉得我们正在寻找一个即将改变历史、改变世界、改变全人类的伟大的真相。 我甚至觉得,这个世界是会变好还是会变糟,都押宝押在了我们几个人的肩膀上。 那年倒是何志秦先从乔兰香的情况想到了石玲目前的病状,虽然不全部相同,但似乎还是有部分相同的,至少每当夜幕降临以后石玲所表现出来的样子让人觉得很不舒服,觉得那个不是石玲。于是何志秦也开始怀疑,那天晚上打昏石玲的黑影就是女鬼陈金紫玉,她把石玲弄到古墓里然后对她做了些什么现代科学和医学都不能解释的事情,导致了石玲目前的状况。 两个人乍分析过去好像挺有道理,但是仔细想想,又觉得逻辑不是太通,三年前陈金紫玉将乔兰香带入墓中施以药物是因为她曾有恩于她,所以救回乔兰香一命还给了她第二次青春。但石玲跟陈金紫玉素无渊源,她还是个警察,陈金紫玉没道理对她做什么好事……等等……等等……恐怕她将石玲带进墓中是出于恶意而不是什么好意,恐怕她对石玲做了某种暂时还得不到明确体现但一定存在的可怕事情。 黎绪想到这里,一大颗冷汗从额头上淌了下来,她没办法想象陈金紫玉到底对石玲做了什么。 越是不能想象的,越可怕。 后来的事实证明黎绪当时的猜测很对,而且事情到了那天的地步,已经完全来不及补救了。他们之后对石玲做的所有帮助、救治、心理辅导什么的都是无用功,如果说长生不死的年代来临以后还有什么绝症的话,石玲所患的就是一种绝症,灵魂的绝症。 她的灵魂正在被另一个灵魂慢慢吞食,速度不是太快,但也不慢,此症无药可治。 所以当时的情况就如何志秦跟黎绪所感觉到的那样,其实是有两个石玲,白天的石玲才是真正的她。 晚上那个,不是她。 黎绪模糊明白这一点以后,开始有计划有步骤地进行了她的调查。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80、和鬼婆面对面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黎绪接下去的行动,先白天去看石玲,从踏进医院大门的那一秒钟就下定决定无论是吵还是闹还是打,都得问出石玲到底在怀疑她什么。.尒^.*説._蔟.她觉得石玲看她的目光有点像看一个变态杀人狂,所以,无论如何都得问清楚,否则往后几十年她们两个都别想能清静。 还好石玲的心理素质并不十分强大,尤其是在自己这么多年最亲密的好朋友面前,黎绪脾气一上来,眼泪一掉下,石玲的防线就崩溃了一点,但仅仅只是一点。 不过好歹她是终于开口了。 她问黎绪去年11月14日晚上在哪里,做了什么。 原本石玲可能还会多说些什么可惜好巧不巧常坤突然敲门进来,她立刻闭上嘴不肯再说什么。 常坤来看石玲,并不知道自己打断了黎绪的问话,也没多在意,他坐在床边跟石玲说了几句话,嘱她好好休息,然后起身说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就走了,临走狠盯黎绪一眼,把她也给叫了出去。 黎绪当时真叫一个恼火,要不是他突然打断,石玲大概能一口气说完对她的怀疑,而不是只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去年11月14日晚上在哪里,做了什么。 不过有一点倒是让黎绪很舒心,因为常坤进来以后,石玲的表情、目光、动作里面无不透露出对他浓烈的爱情,这说明她很正常,至少这个时候很正常,是她认识的石玲。 黎绪跟常坤走到病房外面,又跟他下楼,一直跟到医院大门外面他才终于停下脚步。 两个人站在榕树下面说话,常坤因为她又掺和陈家坞的事情而气极,狠狠说了她一顿,黎绪不为所动,但心里领他的情,觉得不管两个人之间有多少沟多少堑多少互相不理解,但他替她的安危担心这点不会有假。 黎绪不浓不淡地表达出一点感谢的意思,然后要走,常坤知道留不住的地方留她不住,赶不走的地方也赶她不走,所以冗长叹了口气,最后说了一句提醒的话。 他提醒她当心付宇新。 “千万要当心。”他说。 然后,走了,把黎绪留在风里凌乱。 黎绪想追上去问问他为什么要这么说,突然心里一阵恐惧,怕他说出她不能接受的话,所以钉在原地没动,直到常坤远得不见踪影了,又开始后悔,觉得刚才应该问问清楚的。最后她自我安慰说也许常坤指的是爱情方面,觉得她不是付宇新的对手,怕她吃亏,怕她上当,所以提醒她当心一点。 她当时没有意识到常坤刚才那“千万当心”四个字是很重的。 黎绪想再回医院去跟石玲谈谈,但何志秦来接她去见乔兰香,她原本打算过几天再去见的,转念一想这种事情有什么好打算来打算去的,见就见呗,反正迟早肯定是要去见她一面。 乔兰香又不是鬼,有什么好怕的。 他们走进乔兰香房间的时候,她正面无表情地坐在床上,阴沉沉的,黎绪注意到她的头发黑了许多,嘴唇四周的皱纹也淡了许多,比李警员给她看的照片更明显更生动。她突然觉得这是一件有趣极了的事情,心里窜起一股孩子气的天真和好奇,想着如果我就呆在这儿不走了,就跟她粘乎在一块,看她一天天一分钟一分钟到底怎么变化,最后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个念头在黎绪心里像着了魔一般跃动,但想也知道何志秦不可能真让她这么干,所以又自顾自失望。四年以后在我家里,黎绪终于看见乔兰香最后变成的样子,算是如愿以偿,却万万没想到她年轻的容颜里伴随着死亡的阴影。 当时别说呆在这儿跟乔兰香一起生活几天,就算黎绪提出说呆独跟她呆上几分钟何志秦他们都不答应,好说歹说才终于肯。 她太想单独跟乔兰香呆一会了。 何志秦他们走出去,带上门,房间里瞬间暗了下来,跟晚上似的,因为乔兰香把所有窗帘都严严实实拉上,可见她不喜欢光。 黎绪在门边站了一会,慢慢地适应着昏暗的光线,坐在几米之外的乔兰香变成了一个模糊的剪影,看不清楚面貌。然后,那个影子站起来了,站得笔直,站了几秒钟,突然往前迈出一步,又迈出了第二步,前两步还有点缓慢有点犹豫,第三步开始就坚定极了,没多大一会她就走到了黎绪的面前,那么近,黎绪从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小小的一个。 那双眼睛,黎绪记得第一次看见的时候,是混浊的,布满血丝,可如今是这样的黑白分明。 乔兰香脸上带着笑,很淡的一抹,看上去非常友好,近乎温柔,可黎绪能深刻地体会到其中隐秘的危险气息。她们离得太近了,黎绪感觉背上的汗毛全都奓了起来,要不是因为确信乔兰香身上没有杀伤性武器,而自己背后又有全副武装的警察在待命的话,她估计会当场落跑。好在胆子还算大,还能一动不动把自己钉在原地。她实在不想放弃这个可能与乔兰香谈一谈的好机会,而且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那也确实是当年唯一的一次机会。 那天黎绪和乔兰香两个人面对面站在房间里,贴得那么近、那么近,近得能闻到对方呼出的气,当时乔兰香呼吸的节奏有点过快,这让黎绪害怕,因为根据她的经验,急促的呼吸往往会伴随着攻击性的动作,她不得不暗暗做了点随时防御或者逃跑的心理准备。 还好,乔兰香似乎只是起了个揍她的念,没真这样做。 她盯着黎绪看了一会,轻轻一笑,往后面退了一步半,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突然拉大,黎绪不由暗暗松下一口气,她觉得乔兰香应该不会伤害她。 她咬咬嘴唇,看着乔兰香明亮矍铄的眼睛,开门见山问过去:“你是不是乔兰香?” 这问题问得真废,但黎绪就是非常非常想有个明确的答案。 可惜乔兰香并没有能给她一个明确的答案,她笑着,轻轻地、缓缓地点了点头;再然后,又轻轻地、缓缓地摇了摇头。 又点头又摇头。 又是,又不是。 黎绪问她几个意思,到底是,还是不是。 乔兰香却不点头也不摇头了,笑而不答,宁宁静静地望着黎绪,神色里有那么点恶作剧的调皮,差点没把黎绪给当场气炸。 正当黎绪想再问一遍的时候,乔兰香突然迅雷不及掩耳往前跨了一大步,直直把脸贴到了黎绪的眼睛前面,然后稍微侧了一侧,将嘴凑到她的耳边,深吸一口气,用差不多只是空气流动的音量跟她说了一句话,说完以后飞快地转身,慢慢走回床边坐下,像刚才黎绪进门时候看到的那样,端庄得如同一座雕塑,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整套动作像是早在心里预演过很多遍似的,快到黎绪来不及反应。 乔兰香在黎绪耳边说的那句话是:你可真是个不怕死的。 声音从喉咙深处发出,低若气流,辨不清楚音色,更重要的是,黎绪理解不了她话里的意思。 什么叫作“你可真是个不怕死的”? 这话确实符合黎绪当下的环境,陈家坞的事情多少凶险,她还一个劲往里掺和,可不就是个“不怕死的”么,问题是乔兰香为什么会说这话?她又是站在哪个立场说的这话?黎绪觉得乔兰香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面隐隐约约有点不怀好意的嘲弄,但不能肯定是真有还只是自己的错觉。 再没什么可说的了,因为乔兰香的样子摆明着不会再说什么。黎绪只能遗憾地离开,耳边一直回绕着她刚才说的话,挥之不去,思之极恐。到了外面跟何志秦说了一遍刚才的情况,何志秦的表情更沉重,他想得比黎绪深,觉得乔兰香对她的反应太特殊了。 何志秦说乔兰香自三年前大病痊愈以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一句话一个字也从来不跟人露笑脸,可在黎绪面前,全都破了例,这种感觉太诡异了,好像里面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似的,好像黎绪跟她有什么共谋似的。 黎绪疲惫不堪地笑笑,无话可说,她还没从刚才的情境中回过神来,感觉乔兰香呼出的气还在往她脖子里喷。 她全身颤了一下,跟何志秦说她觉得乔兰香看她的时候,好像有种把她当成美食的意思,想吃她似的。 何志秦本来还想再问她点什么,比如会不会是在陈家坞的时候无意中发现过什么跟乔兰香有关的重要事情却被她忽略了,但一看黎绪的表情,有点受到惊吓的样子,便没再问。过了几天以后才问,但黎绪唯一能够想起的,就是她认定乔兰香和陈金紫玉之间的交情,这几十年里两个人保持着来往。但这个情况别人也想到了,乔兰香却只针对黎绪有特殊反应,跟她笑,还跟她说话,反常到了不合逻辑的地步。 这回连何志秦都对黎绪产生疑惑了,虽然隐藏得很深,黎绪也还是能从他的眼神和言语吞吐间感觉出来。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81、两个石玲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那天离开宿舍楼以后,黎绪沉默了很长一段路才说话,没提乔兰香的事,而是问何志秦去年11月14日是不是发生过什么大事情。.尒^.*説._蔟. 何志秦奇怪她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黎绪没回答,只是催他快点说。 何志秦两只手打着方向盘,扭过脸来静静地看她一眼,说:“之前跟你提起过的城东路柴进一案,就是去年11月14日晚上11点至次日凌晨3点之间发生的。” 黎绪的脑子里又轰的炸了一声,炮火纷飞乱死了。柴进就是背部和于天光一样被割掉了一块皮的那个受害者,他在去年11月14日被杀,而石玲问黎绪那天晚上她在哪,做了些什么,明摆着就是怀疑她跟柴进案有关系,怀疑她是杀柴进的凶手。 弄明白这点以后黎绪气得差点吐血,她实在想不明白石玲无端端的怎么会生出这样的怀疑,黎绪在何志秦跟她提起之前根本就不知道世界上有柴进这么号人物和这么桩案子。 何志秦看她气得脸都白了,问明情况,立刻调转车头带她去找常坤,因为柴进一案现在由常坤负责,应该去找他问问那件案子有什么线索可以导向黎绪,使得石玲怀疑起黎绪来。 常坤看见黎绪跟何志秦来找他就知道她掺和的范围又扩大了,脸上不由又有恼色,但听何志秦一解释,也知情况麻烦,立刻把全部卷宗材料都取出来给他们看,并且把调查进展都说给他们听。 黎绪一边听一边翻看柴进生前的照片,很普通一男人,一米八几的个子,微胖,戴眼镜,她百分之百确定她不认识这个男人。 尸体和命案现场的照片之前何志秦拿给她看过了,所以现在不想看。调查报告上指明,案发现场门窗完好,无搏斗痕迹,应该是熟人作案;财物无损失,排除入室盗窃劫杀的可能性;从监控录象以及小区保安的描述中得知,嫌疑人是女性,年龄在30岁到40岁之间,个子较高。 直到这里,才终于找到那么点能跟黎绪扯上关系的东西,她是女性,年龄和身高也大致符合凶手嫌疑人特征。 她越发气闷,当场将手里的调查报告摔在桌上,跳着脚骂了几句脏话,恶狠狠咆哮:“我他妈怎么可能去杀一个不认识的人!我他妈从来没去过命案发生的那个住宅小区好不好!” 黎绪那时候一定想哭哭不出来,换我的话估计也是,我不了解两个女人之间的友情好起来到底可以好到什么样的地步,坏起来又能坏到什么样的程度,我觉得如果换我的话早把枪顶到石玲脑袋上去要她说明白了,可黎绪居然能那样好脾气,只跟自己过不去,却不为难石玲半分。 常坤说他们调查了柴进全部的人际关系,没有找到嫌疑人。从柴进的手机通话和短信记录可以看出他遇害前三个月认识了一个女人并且在交往,他的朋友和员工也感觉到他是在谈恋爱可一直没有见他把女朋友带出来过。由此似乎可以推测那个女人是早就预谋好的,接近柴进并跟他交往只是为了杀他。据柴进的朋友同学说柴进这个人对女人相貌要求很高,长相一般的根本看不上,所以凶手应该是个漂亮的女人。 黎绪听到这里又跳起来骂了句脏话,唾沫喷到了常坤的脸上,虽然她心里很清楚至少这一刻,常坤没有怀疑她的意思,但她就是条件反射感觉到不爽,非要跳一脚骂一句唾一口才高兴。 这样还不够解恨,呆坐几分钟后,又骂:“操你们大爷的,长得漂亮也犯罪啊?!满大街都是漂亮女人你们不去怀疑,偏来怀疑我干什么?!” 办公室里几个人被她弄得很尴尬,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不敢吱声,劝都不敢劝。 把心里的憋屈都发泄干净以后,黎绪才坐下来平心静气分析案情,从调查报告上看柴进是个待人温厚而且私生活很检点的人,人际交往和生意往来中都没有什么大的仇家,按说就算有人想杀他也不至于下那么狠的手,杀死不算还毁尸。 那种毁法咒人绝子绝孙的干法。 如果不是有血海深仇,谁能下得了这么残毒的手?还有背部缺失的那一块皮肤和用血画在墙上又打了X的眼睛又是什么意思?再联系到于天光背部缺失的皮肤,越发能肯定柴进的案子不是随随便便发生的,他跟于天光之间必定存在某些不简单的联系。 常坤把柴进命案当天小区里面的监控录象调出来给黎绪看,晚上十一点十五分,柴进的车子驶进小区,能模糊看见后座有人,但看不清楚是男是女,更别说相貌了。十一点二十二分,柴进搂着一个女人的腰从8号楼下面的喷水池旁边经过,那个地方刚好在监控范围内,女人穿了一袭又宽又肥的黑色披风,头上戴着鸭舌帽,走路的时候一直低着头,除了身材高挑这一点确信无疑外,别的什么都看不出,至于性别,也是从她走路的资势以及柴进跟她的亲密动作判断出的。然后是凌晨三点四十五分,该女子独自一人经过喷水池边往小区大门的方向走去接着便消失不见了。 黎绪把整段视频颠来倒去看了十几遍,快进看、慢镜头看、定格放大看,怎么看都看不出问题,觉得凶手简直就是江湖传说的踏雪无痕,然后定心一想,如果自己真要杀某个人,会不会就是这个路数?再往细里想,如果自己换上那套装扮往小区里…… 她没敢再往下想。 他们没能从卷宗里面找到有用线索,万般无奈,只能商量着再回医院去问石玲,可惜路太远,加上大堵车,赶到医院的时候天已经黑透,躺在病床上微笑着招呼他们的已经是另外一个石玲了。 一个与他们所熟悉那个石玲截然不同的石玲,虽然看上去柔和宁静却不自觉有种凛然气质的石玲,一个目光和举止间透着一丝妩媚气息的石玲。 妩媚,这词曾离石玲大概十万八千里之远,但是现在,连常坤、连何志秦、连她的父亲石岩,连不相干的医生和护士,都真真切切地从她脸上、眼里、唇齿之间感受到一股妩媚的劲。 这个万般妩媚的女人,真的不是石玲。 黎绪没有太好的耐心,所以不管眼前这个石玲到底什么情况,还是问了她想问的问题,究竟怀疑她什么,去年11月14日怎么了,为什么想知道她那天在哪里做了什么,是不是怀疑她跟柴进的死有关系。 她一口气问完,急迫又严厉,非要石玲说明白不可的架势。 石玲却只是轻描淡写地笑笑,说:“我随口说的话,你那么往心里去做什么。” 石玲一句话便把最重要的话题撇开,转而叫黎绪帮她去跟医生和警察商量商量让她出院。她说她身体早就没事了,呆在医院里面闲得发慌,想出院。她几乎是在冲黎绪撒娇发嗲,间或用媚媚的眼角余光扫旁边的何志秦一眼,多少样的轻浮孟浪,黎绪愕然。 走出病房以后,黎绪要求见石玲的主治医生,再要求见一位心理学精神病学方面的权威专家,然后要求在石玲的病房里装上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摄像头二十四小时监视她的起居。 另外,她还要求明天让她在医院里陪石玲一整天,她要看看两个石玲之间的转变是在什么时候、怎么发生的。 同一个身体,两个不同的石玲,太可怕了。 一个虽然是黎绪的朋友却对她怀着恐惧和警惕;另外一个虽然对黎绪温柔友好,却是一种精心伪饰出来的好,因为黎绪离开病房时回头看了石玲一眼,她早就收起所有的笑,转而用蛇一样冰冷的眼神目送她离开。 黎绪当时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感觉到了深刻的绝望。 她觉得石玲正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似乎马上就要离她而去再也不回来了似的。 她催促大家赶紧采取行动。 其它都好办,只有在石玲病房里装监控的事情遇到石叔叔的阻碍,何志秦费了好大的劲去说服他,而整个过程中黎绪和常坤都一言不发,因为实在太难以启齿。讨论到最后,石叔叔说明天跟黎绪一起观察一天再做决定,这已经是最大的退让,再纠缠下去的话估计他要发飙,所以黎绪赶紧把何志秦拉开,商量好第二天的细节。 第二天天刚亮黎绪就到医院了,何志秦也推掉全部的会议和事务打算陪他们一整天,结果石玲不肯见他们。 石玲谁也不肯见,黎绪强行推门进去时她大哭大叫还朝她砸东西,石叔叔不得不把她请到外面走廊上等。 黎绪不着急,她今天的目的不是问去年11月14日的事,而是确定石玲的体内真的有两个人,所以很有耐心地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等,一言不发,心无杂念,摆出一副水滴石穿非要等到个明确结果的架势。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82、乔兰香不见了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石叔叔陪在病房里,每隔一个小时就跟石玲说黎绪在门外等着,想看她,石玲一直都说不见,说到后来非常不耐烦,几乎是咆哮,说:“我不见她!你叫她赶紧走!她做了什么她自己心里有数,我懒得跟她废话!” 黎绪听见这几句话时,目光和脸色都阴了一下,但没发作,倒是何志秦伸出手来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别多想,迟早能水落石出。小-说-族(尒説蔟) 何志秦一直陪着她等。 谁都看得出石玲是真生气,怒火里还裹着绝望的痛苦。黎绪以前也见她发过脾气,虽然次数很少。石玲一向脾气很好,性格内敛,轻易不会生气,但真正生起气来就是这副样子,又急又气又哭,明明是气别人结果倒是先把自己气哭,很没出息的德行。所以黎绪很能确定现在这个死活不肯见她的石玲就是跟她有十多年交情亲如姐妹的石玲,错不了的。 现在她只想知道,潜藏在石玲身体里的另外那个石玲,到底是谁,到底是怎么回事情。 他们等到傍晚,等到太阳下山视线最模糊的时候慢慢来临,等到夜色渐渐笼罩下来医院里的灯霎时全开灯火通明,黎绪越来越紧张,越来越着急,她站起身走到门边透过门上的玻璃往病房里看,看见石叔叔在跟石玲说话,因为视线被挡住她看不见石玲的表情。 然后石叔叔打开房门,惨白着脸色朝黎绪点头,意思是石玲同意见她了。 终于等到她同意。 黎绪走进去,石玲正冲她妩媚地笑。 就像何志秦之前告诉黎绪的,有两个石玲,以黄昏为界,白天一个,晚上一个。 于是,石叔叔也不得不接受事实,然后同意警察在石玲病房里安装监控摄像头,但有两个前提,首先卫生间里不能装,其次,监控到的所有内容他都要过目。 何志秦当然同意,立刻安排手下去办,趁护士带石玲去做心电图的空档,飞快地在她病房每个必要的角度都安装上摄像头,然后大家全部坐在同一层楼特别安置出来的一个办公室里的监视屏幕前面观察,看石玲一个人在房间的时候怎样坐、怎样站、怎样躺、怎样笑、怎样一种眉宇神色和表情,又做些什么看些什么吃些什么。 总之,他们越看,就越确定之前就已经得出的结论,所以细节处几乎没什么好认真说的。 就在他们盯着石玲的时候,陈家坞剩余村民监控宿舍楼那边的李警员打电话来,报告说乔兰香不见了。 乔兰香不见了。 黎绪听见这几个字的时候,只觉脑子一阵空茫。 乔兰香不见的消息把何志秦气疯了,他暴跳如雷,怒不可遏,发疯样朝电话那端咆哮,连个老太婆都看不住,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黎绪跟何志秦赶到监控宿舍楼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一通检查,不得不承认这破楼的防范能力实在太弱,主要是警察的提防心太轻,压根没想到有人会逃,而且居然还是乔兰香,若逃掉的是戴明明,估计何志秦这会也不至于气成这样,毕竟那女人年轻而且看上去好像力气也不小再加上她对这二十四小时受监控的生活很恼火,她才应该是逃走的那个,可偏偏是乔兰香。 偏偏是乔兰香。 何志秦在那里冲值班警员发火的时候黎绪心里一阵一阵凉,想起乔兰香脸上冷森森的笑意,黎绪就觉得危险从四面八方朝自己涌来,几乎溺死,再想起乔兰香附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你可真是个不怕死的。 她心想,那老不死的东西从这里逃走该不会是为了杀我吧? 从某种层面上讲,她是猜对的,只是太没道理,所以当时压根没当真,念头一闪就过去了。 有那么一会,黎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抽起来了,那叫一个慌张,再看何志秦暴跳如雷的样子,也没有最初感觉的那么滑稽了。 那栋临时安排的楼是某单位搬空掉准备拆迁的旧宿舍楼,上下五层一共只住了乔兰香、戴明明、于恩浩、于苏州、于菁菁五个人,全部只占据了二楼和三楼两层,一楼做了监控机房和警员的休息室,四楼五楼空着。 摄像头装在楼外体的四个角上,还有二楼、三楼两层的走廊以及每个人的房间里,电脑录象里面显示零点零五分时,乔兰香走出自己的房间,拐进楼道,一直往楼上走去,上三楼以后没有停,继续上四楼,之后楼内的画面里没有乔兰香了。 而楼外面右上角的摄像头拍到零点十三分的时候,有一个黑影从六楼抓着下水道的管子蹭蹭蹭往下爬,动作敏捷如飞,怎么看都难以相信那个黑影会是乔兰香,但事实上除了她不可能会有别人。 十分钟不到的时间,一个活生生的老太婆,就在满屋子的监视屏,还有两个值班警察的眼皮子底下消失无踪,而且一去不返,直到四年以后,才重新回到故事里面来,以惨不忍睹的样子,出现在我的房子里,并且就那么凑巧的、近乎戏剧性的与黎绪重逢。 不管黎绪怎么想,反正,我是觉得,命运这东西,挺奇妙的,玄之又玄,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些什么。 而当年乔兰香能够逃脱也不是什么侥幸,实在是她自己设计好的,黎绪和警察都低估了她的智商和体力。 那天黎绪他们上下检查的时候,姓李的警员把拍到乔兰香逃跑的所有录象都调出来用软件进行简单的编辑,直接像情节连贯的电影一样播放出来:零点差两分的时候,其中一个值班警察走到外面检查门户,乔兰香在自己房间里打碎掉电视机旁边一个花瓶,看上去像是不小心打碎的,实际肯定是故意的,为了惊醒睡在旁边房间里的于菁菁;然后,她草草收拾掉碎片上床睡觉,把整个身体、包括脸,全部都蒙进被子里,看上去好像一动不动睡觉了,实际把画面放大的话,能看出她的整个身体都在被子里抖动。 乔兰香是在被子里面发出笑声,警察事后问过于菁菁,她说窗户外面有鬼的笑声,很吓人,所以她才哭了。 于菁菁一哭起来,原本应该守在监控室里的另外一个警员就过去看情况,乔兰香就在这个时候走出自己的房间,静静关上门,迅速拐进楼道往楼上走去。她从三楼楼梯口消失的那个刹那,正在一楼巡查的警员也听见于菁菁的哭声并且奔上楼,两个警察都被有意地骗进了于菁菁的房间,而乔兰香就趁这个机会爬到顶楼,再抓着下水道管一路往下,消失不见。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完美极了。满屋子的人屏着呼吸满面惊诧一个个都是不能相信自己眼睛同时也不能相信这世界的白痴表情,看监控录象里面乔兰香那速度看那身手真是个绝顶的武林高手。 黎绪突然想着,之前去乔兰香的房间跟她面对面的时候,如果她真有心要杀自己,估计只需要抬一抬手就能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 黎绪不得不联想到那天晚上在槐树林里跟女鬼陈金紫玉扭打在一起时候自己落的狼狈不堪的下风。 她就是在这个时候,灵光一闪,模糊抓捕到了些什么。 她闻到了阴谋的气息。 黎绪在乔兰香逃走那天就想到了四年以后我们查明白的情况:有人在改造人类。 从寿数、体能、器官功能等各个方面进行改造。 还有对灵魂的探索。 这就是阴谋,或者说是阴谋的一部分。因为后面调查到的线索似乎表明他们对人类的改造好像还有其它项目。 黎绪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睛盯着乔兰香,之后又盯老懒一眼,最后盯在我脸上。我小心地打断她,告诉她说她认为的那些不能算阴谋,只是某些已经发生的事实,或者说已经执行的计划,再或者说是些违法犯罪的实验,而所谓阴谋,应该基于这些事情上有一个明确而可怕的目的,比如有什么人想通过改造人类而达成统治地球的目的,才叫作阴谋。 黎绪想了想,点头,然后耸肩,说:“我想不到那么多,说实话,也不敢想那么多。” 确实,我也不敢想太多。 我有天晚上躺在床上因为想这个问题想太多,做了一个晚上的噩梦,梦见秦始皇陵里面所有的兵马俑都活过来了,浩浩荡荡走到了新世界里,整齐的脚步声回荡在天地之间,整个世界就像马上要末日了般灰暗。 那天接到乔兰香不见的消息,黎绪跟何志秦赶到监控宿舍楼去了解她逃跑前后的情况,当时常坤已经在那里了,还带了两个懂唇语的陌生警察。 因为他们从监控录象里面了解到之前黎绪去见乔兰香时,乔兰香不但冲她笑,还附在耳朵边说了一句话。他们怀疑黎绪跟乔兰香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合作或者关系,怀疑那句话是在密谋什么,所以调请唇语专家来帮忙看录象。 这让黎绪挺无语的,但也接受。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83、石玲身上的诡异情况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好在唇语专家没有读错,乔兰香只是说黎绪不怕死,没有阴谋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当时常坤脸上有些抱歉的意思,但黎绪不在意,也不说什么,随便他。 黎绪跟我们说:“在研究中心做事就是这样,谁都不信任谁,对谁都要再三再四地推敲调查,一点意思都没有。他们只相信数据、相信冷冰冰的仪器,因为那些东西不会说谎,也不会有阴谋阳谋什么的,更不会变节。” 李警员他们在对比无数段录象以后得出一个结论:乔兰香认识黎绪。那种认识不是因为她曾经在陈家坞办过案所以认识,而是另外一种层次更深、意义也更诡谲的认识。 当然,黎绪自己也感觉到了,只是有点不愿意承认。 而丁平从此以后对她彻底不再信任,并且丝毫不掩饰这种不信任,他到黎绪的花店里跟那个看店的女孩,就是叫夏小雨的那个,跟她打听黎绪的情况,问她黎绪平常用哪种香水,而黎绪那时候是从来不用香水的,丁平敏锐地从味道入手开始调查。 黎绪随便他查,没有理会。 她更在意的,是石玲的状况,只要石玲好了,就什么都能弄明白,不怕丁平阴三阴四地查她。 黎绪去见了石玲的主治医生还有省厅安排过来的几个心理学专家,得出一个非常糟心的结论:所有人都没遇到过石玲这样的情况。 他们说石玲体内有很明显两重不同的人格,大致以白天和晚上来区分,但有时白天也会有几分钟出现晚上那重人格,所以说界线不完全绝对,偶尔会出现混乱。 另外,他们通过各种细节性的试验发现白天的石玲似乎从来都不记得自己在晚上干了些什么,比如有一次本来安排白天给她做脑部扫描的,稍微出了点状况就改到晚上,可第二天白天她却问医生什么时候做脑部扫描,完全不记得头天晚上发生的事。还有,晚上有谁去看过她,跟她说过什么,第二天白天她全都不记得,晚上却又能想起来。反之晚上那个石玲却能清醒记得白天发生的事情,比如昨天晚上她就问主治医生白天跟他一起给她会诊的医生是哪个科的,叫什么名字,什么什么的问得很细。 所有医生都不认为石玲的情况是精神分裂或者心理创伤,他们需要知道石玲在出现眼下这种病症之前经历了些什么,才能尽可能有效地对之作出诊断并寻找救治的办法。 其中一个医生甚至提出,他们碰到了从未遇见过的难题,因为很可能超出了目前医学和科学能够给出解释的地步。黎绪隐隐听出这个医生所指的应该是人类灵与肉的课题,但他三言两语回避了,大概是觉得一个应该持无神论的医生突然信奉起灵魂来是很可笑的。 黎绪在替石玲操碎心的同时,对自己的境况也很着急,觉得再这么下去自己真要被当成杀死柴进的凶手了,但实在又想不起自己在去年11月14日那天的不在场证明。 而这些日子,白天的石玲死活不肯见她,把她当成变态杀手样回避,晚上的石玲倒是很喜欢见她,可她一去就粘着求她去跟医生商量让她出院,别的什么话都没。 黎绪被乱糟糟的事情搞得心神不定,也没有多想一想晚上那个石玲为什么如此迫切地想要出院,如果能多想想的话,恐怕就不会轻易让她出院,后来也不至于发生上海那桩惨案了。 她说到“上海那桩惨案”几个字时,我朝老懒看了一眼,他正是因为那桩案子的机缘巧合,被常坤弄到乾州来的。 那阵子所有人都忙得连轴转,何志秦几乎每天都是焦头烂额的状态,并且一天比一天憔悴,黎绪有次从他身上闻到一股很久没洗澡没换衣服了的馊味,不禁替他难受,但很多事情她又帮不上忙,所以没什么话好说。 另外,楼明江也忙得没空跟她见上一面,他重新回陈家坞去了,接管了留在山上的那队警察,引领他们寻找墓葬的入口。 黎绪直到这个时候才知道他的来头不简单,何志秦提起楼明江时有种万万没想到的表情。 是啊,谁会想到楼明江的来头能那么大,甚至在某些方面,何志秦都得听他的调遣。之前何志秦听黎绪说了楼明江私自拿走于国栋命案现场那些关于地下墓葬的材料,非常不满意,回头就要求楼明江交出来,还要他写检讨和保证书什么的。但楼明江回身打个电话的功夫,事情就翻转了,何志秦接到一通高他好几级的领导的电话,要求他为楼明江接下去所要做的工作铺路,但凡涉及专业的行动都要听楼明江调遣,不得有违。 就这样,楼明江反倒领导起何志秦来了,虽然他没有具体官衔,但气势却高很多,何志秦无语,又无奈。 不过无论局面怎么变,楼明江对黎绪都很尊重,甚至有种智商上的依赖,有时候他打电话给她,说起寻找墓葬的进度,问她有什么想法,然后会长长叹出一口气,说:“要是你在村里就好了,我能多个商量的人。” 一圈看下来,黎绪发现付宇新倒成了最闲的人,他在应付完陈家坞命案的媒体发布和上庭举证工作以后,彻底轻闲下来,不再过问那些的谜团,也不管柴进的案子,只负责局里日常工作,下班以后到花店看黎绪,两个人一起去菜场买菜,回黎绪家吃晚饭,付宇新会下厨,会洗碗,会打扫屋子,会伺弄阳台上的花花草草,还会把黎淑贞哄得很高兴,他改变了黎绪整个的生活,打个比喻来讲,黎绪以前老感觉自己生活在一个水泥砌起来的实心房子里,没有门没有窗透不进外面一点光,而付宇新是那个在她生活里打开一扇门放进来全部阳光的温暖的人。 他有时候也带她回自己的住处,她会在那里过夜,黎淑贞再没有像从前那样追踪女儿的下落并破坏她的好事,所以她觉得这日子太美了,每次躺在付宇新的怀里时都会认真想想到底要不要继续掺和陈家坞的事。 因为有了牵挂和向往,她开始权衡得失,开始计算划不划算,开始害怕失去。 但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逃不脱的。 那些日子,石玲的父亲寸步不离在医院里呆着,除了在病房陪石玲之外,所有的时间都耗在监控室里暗中观察女儿的一举一动,每天只趴在桌上睡一两个小时,终于体力不支一头栽倒在地上昏了过去,醒来以后跟警察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要见黎绪,于是局里派车火速把她从付宇新家接到医院。 她终究注定要掺和在里面。 可是见到黎绪之后,石叔叔又没有说出什么重要的情况,只落着眼泪告诉她说石玲不对劲,哪里都不对劲。 黎绪想问得更细一些,他却不说了,满脸满脸的眼泪。黎绪本来想等他心里平静些再问,可是何志秦接到局里打来的很紧急的电话,说楼明江下山了,带下来一些发现,黎绪确实很着急想见见楼明江所以安抚石叔叔几句便先跟着何志秦回局里去开会,东奔西跑忙得跟陀螺一样,心里还有些歉疚。 在去见楼明江的路上,黎绪闭着眼睛休息,有几分钟的时间里,她突然想不起楼明江的样子。 她被这个情况吓了大跳,刷地睁开眼睛。 瞬间又把楼明江的样子想起来了。 近一个月不见,本来就瘦的楼明江又瘦了一圈,而且晒黑不少,憔悴得跟个野人似的,头发乱得像茅草窝,黎绪实在是很不想破坏久违的严肃气氛,但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因为他的样子实在太挫,是个熟人都会忍不住发笑。黎绪说他像网上红极一时的犀利哥,可惜没人家那大牌范。 楼明江抹了把脸,想笑没力气笑的疲惫劲一览无遗。 黎绪心里不忍,叫他趁开会前赶紧找个地方趴着睡几分钟再说,楼明江马上感恩地点头,可惜老天不遂人愿,他刚想转身,何志秦就带着一群人走进会议室来开会了,黎绪摊摊两手给了他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他们在陈家坞的探索和进展比黎绪想象得要顺利一点,原本她以为没有找到墓葬入口就等于什么都没发现,实际上,还是有所发现的。 过去的一个月时间,楼明江带了几个不同领域的专家驻扎进陈家坞,从当地农作物的特点和土壤质地中分析出一些数据并进行了大规模的挖掘,发现陈家坞的地底下,浅则三五米处,深则十几米处,都是巨大的岩石,石质跟支岐山北面的岩石一样,是天然形成绝不是什么人工砌造的。 他们由此得出结论说陈家坞的地底下存在一个天然石窟群,存在的历史应该非常非常久了,而不知道哪个朝代的人直接利用它作了墓穴,这在历史上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楼明江在考古队的时候就接触过类似利用天然地理环境稍作加工处理的墓穴。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84、此症无解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另外,楼明江他们也挖掘了那口诡异荒井附近的地面,挖下不到两米就触及到岩石层,可见石窟群非常庞大而且结构复杂,也许还存在危险,之后的任何行动都必须慎重。 他们比之前更仔细地检查了那口荒井,确实有所发现,楼明江拿出几张照片给黎绪看,井周围立起的井台外沿的地面,把表面的泥土除掉,其实还围有一圈整齐排砌的石块,跟井台井沿和整口井的石质石色是一样的,都是那种挖掉一块还能自愈恢复原状的诡异黑石。 楼明江指着照片上的某一处跟她说:“你看,这里有一个洞。” 在扒开浮土的那圈整齐排砌的石块间果真有个洞,因为石块本身的颜色实在太黑了,洞也是黑的,所以如果没人提醒的话,看照片还真不容易发现。 楼明江打着手势跟黎绪说:“长约12厘米,最宽处约5厘米,呈扁菱形,里面凹凸不平,应该是个钥匙孔。” 也就是说,井的内壁上的确应该有个入口,而井外的这个洞是个锁孔,只要有一把对应这个锁孔的钥匙就能打开墓葬的出入口,而陈金紫玉就是从这个地方进出穿梭于两个世界的,这个发现和推测非常合理地印证了那天井边的两组脚印,所以现在,他们需要一把特殊的钥匙。 楼明江正是为这个下山来的,他要跟以前一起考过古的同事联系,看看以往发现过的古墓有没有类似的情况。 会上就说了这些,何志秦简单总结几句,又做了下一步的安排就把会议解散掉匆匆去忙别的事。 黎绪看楼明江的状态还能再撑几分钟,便抓紧时间跟他讨论了一下陈乔斌用来杀人的那种毒,因为她看到卷宗报告里面有生物研究所专家的一些推测,他们大致认为是一种或者几种菌类毒,可能是因生长环境的土质和气候而变种了的俗称鬼笔鹅膏的毒蘑菇。黎绪觉得有点不靠谱,因为她从案件各方各面的细节认定陈乔斌所用的毒是液体,就是鱼缸里面用来养鱼的那些。如果毒素来自固态的毒菌,那么陈乔斌是怎么把毒素提炼出来的?他有这么高的水平和足够用的设备吗?显然没有。 楼明江对这个问题没有多大的反应,他告诉黎绪,有很多带毒的植物和动物会自主排出毒素,懂这点的人只要用适当的容器将毒收集起来即可。他拿观赏性盆景滴水观音举例,说滴水观音是有毒的,并且会不间断地将超过需要的毒素用液体的方式排出来,也就是名字里面的“滴水”两个字,不过它所排出来的液体毒性不是很大。 黎绪听完,笑笑,果然专业知识还是要找专业领域的人讨论,不然老是钻进死胡同。 但实际上,黎绪心里十分有数,楼明江在隐瞒很多事情,她不戳破他是因为往后的时光里,还需要利用他。 楼明江在山下呆了六天,除联系以前考古队的同事以外,还回了一趟家,那个时候黎绪并不知道他所谓的“回家”其实是去了研究中心办事处,汇报近况和调取有用资料,他演戏演得太好了,以至于黎绪不但相信他确实回过家而且还和老婆大吵一架起因就是他常年不着家。 说到这里黎绪看着我苦笑,说她觉得,楼明江不是训练出来的演员,而是天生的演员。 医院那方面,常坤又给石玲安排了据说更权威的心理医生,那个医生在观察十多天之后说根据他近三十年的临床经验以及从各学术论文中所查到的资料,石玲的情况不属于精神分裂,也不存在精神疾病中那些常见的譬如幻听、幻视、受迫害妄想之类的症状,她不偏执、不狂躁、不抑郁,没有思维和表达障碍,饮食和睡眠等各方面都没有问题,如果非要较劲的话,就是白天偶尔有时候会比较神经质,会忘事,看上去有点魂不守舍,这些症况在她出事之前就有了因此可以判定无关,只不过是巨大压力之下的一些心理反弹,没什么大不了。 专家完全否认精神分裂的可能性。 他说如果石玲真的是精神分裂,那绝对是颠覆性的一个病例,因为她体内的两重人格都叫石玲,都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都认识共同的朋友和同事,回忆都一样。但是两重人格的脾气、对食物的偏好、细节的表现等等又都不一样,所以她这不叫多重人格,如果说多面性格的话恐怕说得过去。可又解释不了她为什么白天不记得晚上发生的事而晚上却记得白天发生的事。 黎绪跟专家探讨梦游的可能性,也被否定了,因为他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说过一个人在梦游的时候能条理清晰思维敏捷对任何问题都对答如流做任何事情都没有偏差。 所以讨论到最后的结论是:此症无解。 黎绪还想再问,被石叔叔给阻住了,他把她带到监控室里让她看电脑,屏幕上的石玲正靠在床头看书。 现在是白天,石玲看书一点不奇怪,她本来就是个挺爱看书的人,而且很爱惜书,从来不把书弄脏,也不会折页。到了晚上才会变得奇怪,前天晚上她把一瓶正在冒泡的可乐搁在床头柜的书上,完全不在意书是否受潮,第二天早晨醒来发现书被弄得乱七八糟很心疼,还生了一会气,以为是护士弄的,石叔叔怕她接受不了自己晚上的种种古怪,没敢多解释什么,只是又去书店买了本一模一样的给她,她现在正在读那本书。 石叔叔把何志秦请出去,说要单独跟黎绪谈谈,黎绪看他神色惨伤,就知道他有新的发现,而且恐怕是很糟糕的发现,所以在何志秦望向她的时候,点点头希望他出去。 何志秦就出去了,并且锁上门。 果然,石叔叔从监控录象里调出一帧石玲刚刚洗过澡裹着睡袍坐在床沿边发呆的照片,放大以后把光标点在石玲胸部靠上一点的位置,痛苦万分地让黎绪仔细看。 黎绪只一眼就看出不对来了。 石玲念小学的时候,被一块从汽车轮胎底下飞溅起来的碎石片击中胸部靠上的位置,当场晕厥,没有生命危险,但留下了指甲盖大小一片浅紫色的疤痕,所以她大以后一般都不穿低领的衣服,偶尔穿的时候,也必定会用款式比较夸张的项链来遮挡住那块疤。 但是现在,胸口那块浅紫色的疤不见了,胸口的皮肤雪白干净到了完全陌生的地步。 还不仅仅是疤的问题。 石玲原本脸部和上身的皮肤都比较好,毛孔细,光滑并且白皙,只有两条腿上的皮肤不怎么好,毛孔比较大,有点鸡皮那样,她对此也是很耿耿于怀,从来不穿热裤和短裙。但是石叔叔说,石玲的母亲昨天晚上跟他说石玲腿上的皮肤不知道怎么回事变得很好了。 所以,石玲不单单是精神方面可能存在问题,连身体都有问题了。 黎绪听完,像是突然掉进冰窖里,从里到外阵阵发冷,她想起乔兰香,她的经历,性情嗜好的改变,和后来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一点点发生的变化,不管怎么比较,都觉得好几分相似。 恐怕她们都曾经历过一样的事情。 眼前最重要的,就是尽快找出陈家坞地底墓葬的入口,看看里面到底有些什么,再从中找出拯救石玲的办法。 黎绪还从石叔叔的口中隐约得知,常坤他们怀疑那天晚上石玲在槐树林里遇袭是个意外,陈金紫玉原本要抓的人可能是黎绪而不是石玲。他们怀疑陈金紫玉深恨于天光将她的头发放置在命案现场导致她的暴露所以想杀害他的女儿以泄私恨,当发现抓错人以后又放了回来,没有伤她性命。 黎绪当时想想也觉得很有道理,所以心里充满悔恨和愧疚,直到后来深入分析调查过以后,才觉得原来大家都错得离谱。 后来大家又仔细进行分析,觉得那天晚上陈金紫玉并没有刻意针对具体的某个人,她只是气疯了,先是听见于国栋说在半年前把一具陌生人的男尸埋在了她儿子的墓里,接着,槐树林里她和她儿子的墓被警察挖开,紧接着她的恩人也是她在陈家坞唯一的朋友乔兰香被警察拷走,她当然气疯了,撞上谁抓谁,哪里会管谁是谁。 这才是真相,石玲并没有代替黎绪受过。 那天石叔叔和黎绪讨论完石玲身体上的变化以后,走出监控室,常坤和付宇新还有何志秦都等在外面走廊里,一个一个脸上都是焦灼的神色。 常坤带来新的消息,说乔兰香逃走以后,他们对她住过的房间进行了全面搜检和取证,发现一个匪夷所思的情况。 房间里面没有乔兰香的指纹,相反,到处都是另外一组完全陌生的、指纹库里没有任何记录的指纹。 黎绪目瞪口呆。 常坤说他们需要重新采集石玲的指纹进行比对。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85、骇人的旧闻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常坤说要重新采集石玲的指纹进行对比,言外之意很明白,他们也意识到石玲的变化跟乔兰香的变化是同一种情况,所以,要全方面进行对比,尽可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找出变化的根源并且寻找到挽救的办法。 也就是说,石玲的指纹,也应该已经变掉了。 黎绪记得她所接受的关于指纹的知识,是不会变的,一个人的指纹从生到死不会改变,是一个人生命的标志。如果这个理论还成立的话,是不是可以说,指纹改变以后的乔兰香和石玲,就不再是原本的乔兰香和石玲了,她们变成了另外两个人。 那么,原来的她们,到哪里去了? 现在的她们,又是谁? 黎绪说那个时候最让她恼怒的一件事就是后悔当初没有把乔兰香五花大绑然后灌辣椒水上老虎凳用最残酷的刑罚逼她说出所有她知道的事情,否则也不至于那么抓瞎。然后现在,四年以后,乔兰香坐在她对面了,两个人中间只隔着一张长桌的距离,四目相对,一个凄惨而冷静,另外一个把之前全部的怒气以及她对石玲抱有的愧疚都付诸以目光,恨不能用眼神杀死乔兰香。 乔兰香接着她的目光,无所畏惧。 黎绪冷笑一声说:“既然现在你自动找上门来了,那么就跟我们说说,原来的乔兰香和石玲,都到哪儿去了呢?” 乔兰香沉默半分钟,红口白牙丢出来两个字:“死了。” 死了。 明明是很简单的两个字,却把黎绪怔得无言以对,就好像不肯接受似的瞪着眼睛发愣,好一会才苦笑一下不接茬,转而从刚才断掉的地方接下去继续讲四年前的事。 那天晚上付宇新陪她去花店走了一趟,又陪她回家吃了晚饭,然后两个人慢慢逛了一会街买了些东西,就回了他的住处,早早上床休息,一切风平浪静,感觉现世很安稳。 凌晨两点五十分,突然有人敲门,是何志秦、丁平和常坤,他们进门就问黎绪头天晚上十点钟到第二天凌晨一点钟人在哪里,和谁在一起。一个个表情都很严肃,问得很不客气。 不用问,只要听句式就知道肯定发生命案了,并且直接怀疑黎绪是凶手所以跑来问她要不在场证明。她当然有不在场证明,付宇新就是她活生生的不在场证明,可因为他们是恋人的关系,颇让人有微词,不能作数。 何志秦倒是没有对黎绪产生一丁点怀疑,从进门起就跟她站在一边,无形中表达出绝对的信任。 但常坤和丁平的态度叫黎绪无话可说,他们怀疑得太明显太着急,导致付宇新大怒,差点跟他们打起来,然后…… 黎绪突然顿住,苦笑起来,眼里黑色的潮水汹涌。她看着我,说:“你看见过付宇新左手臂上那道疤吗?” 我点头:“看见过。” 她说:“就是那天晚上,他自己划的,他用自己的血和伤跟常坤保证,我从头天傍晚开始就一直跟他在一起,寸步没离开过,一刀下去,缝了八针,常坤半个字都没敢再多说。” 他们问黎绪要不在场证明是因为那个时间段里发生了一桩跟柴进命案差不多的凶杀案,联想到既然石玲仿佛很有把握似的怀疑黎绪杀了柴进,那么势必应该就第二桩相同的命案对她进行调查。常坤的意思并不是想证明她有罪,而是想证明她无罪,所以才会着急到近乎粗暴的地步,黎绪后来是了解了这点,但仍旧不怎么能够原谅他当时的态度。 付宇新义气用事,用水果刀划了自己一刀来赌咒发誓替黎绪证明,黎绪带他到医院缝完针以后,付宇新又陪她去了那个新发生的命案现场,常坤派人监视住他们的一举一动,生怕出差错,付宇新当场骂出句脏话,他为着爱护黎绪,不惜跟所有人作对。 付宇新对黎绪真的很好,好到这些年里黎绪都觉得负罪,可付宇新却半点不怪罪她,仍旧像从前一样爱她。 这次“人皮X案”的死者是女性,43岁,一家医院的采购员,丈夫带着女儿出国探亲预计十天后回来。尸体斜倒在沙发上,凶器是原本搁在茶几上的水果刀,一刀刺穿心脏,当场毙命;死后双眼被挖,腹部被剖开,子宫尽毁;背部两块肩胛中间的位置被割掉长10厘米,宽7.1厘米的一块皮肤;门窗完好,无财物损失,也没有打斗过的痕迹,凶手明显是死者认识的人;客厅电视机上面的墙上有一只血画的眼睛,和上次的一样,简单勾出眼睛轮廓,中间画了个空心的眼珠,然后打了个大大的X。 因为之前我在百合路中段的快捷酒店里亲眼见过相似的现场,并且现在手里还有这桩命案的照片,所以黎绪在描述的时候,我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甚至还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一种感官错觉,不由自主就皱了皱眉。 从现场与尸体的情况看,和上次柴进案基本无差别,能立即就定性为连环凶杀。柴进是男性,凶手将他杀死以后以极端手段毁尸,这次的死者是女性,所以剖腹毁子宫,最浅显的意思就是要被害人断子绝孙。而墙上的血眼睛,大概是凶手留下的连环标志。 于天光的背部也被割掉了一块大小相似的皮,这是他跟这两桩命案唯一的共同点,所以黎绪突然想到,如果于天光不是被陈乔斌给杀死的话,会不会有一天也被这两桩命案的凶手杀死,然后凶残地毁尸。 这个想法使她不寒而栗,差点当场吐出来。 何志秦跟常坤去医院见石玲,把新发生的命案告诉给她听,并说明黎绪没有作案时间,言下之意就是要石玲好好想想,是不是对黎绪存在误会。 石玲听得有点惘然,慢慢把头塞进枕头里说她不想管这事,还说她当黎绪是最好的朋友,所以希望她没做过什么可怕的事。却还是不肯说明她到底为什么会怀疑黎绪跟柴进命案有关系。 于是又陷入死局,一点办法都没有。加上丁平那货有点缺心眼,死活认定黎绪肯定逃不出嫌疑,折腾出一大堆想法和说法来,闹得黎绪头疼欲裂,付宇新又差点跟他干架,乱得跟世界末日似的,丁平却不放手,查黎绪查得更紧,完全不避讳。 黎绪越来越觉得丁平无理取闹,觉得他不是想找到真正的凶手而只是千方百计想证明她就是凶手,所以她把丁平堵在公安局大厅里当着很多警察的面问他到底为什么。 丁平不惧她,也不回避,很是好汉的样子,眼神干净得不掺沙子,不亢不卑地说出了一大篇慷慨陈词把黎绪噎得没话好讲。 丁平当时说:“黎绪,我不是刻意针对你,不是跟你有什么私人恩怨,你放一百个心,我不是那种挟私的人。我有自己的想法和判断,你自己也明白,现在很多线索都对你不利,首先乔兰香和石玲对你的态度就最让人生疑,既然石玲怀疑你跟柴进的死有关系,肯定有她足够的理由,她不说出来是看在你们这么多年深厚的情份上,她是个称职的朋友,但不是个称职的警察。我跟你的交情没有深到能让我包庇你的地步所以我可以做个称职的警察。” 黎绪还能说什么呢?只能随他继续折腾。 有那么一个瞬间,黎绪真想把所有这些都抛开,随他们爱怎么查怎么查爱怎么想怎么想,连以后要不要再做朋友都随便。她憋屈极了,有股破罐子破摔的冲动,于是朝常坤竖了个中指。黎绪现在想起当时的幼稚,觉得滑稽死了,居然冲我笑出了声。 之后楼明江下又下山找黎绪,专门要求见黎绪。 他从一个很喜欢多管闲事、喜欢收集各种民间趣闻的同事那里听说了一件骇人听闻的旧事,那件旧事发生的时间是二十几近三十年前,地点是离陈家坞不远的一个叫戚家沟的村庄。 楼明江说三十年前,戚家沟有个男性村民,三十几岁,光棍,没有正经手艺也不种田,一年到头好吃懒做尽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有天不知道他从哪里搞来一具女人的尸体放在家里很多天,村民听说他刨人家坟把尸体搬回家都吓死了,躲他远远的,私底下说他作孽,把女尸搬回家睡。后来邻居发现好像有很长一段日子没看见那光棍了,又看见他家成天有苍蝇进进出出,觉得不对劲,便纠集起一大群人踹门进去查看,结果就看见那光棍已经死在床上,烂得就剩一堆脓血一副白骨,到处都是老鼠和蛆,恶心得要命,但是没看见有什么女尸。所以那时候就有一种女鬼索命的说法,说女鬼跟光棍同房以后采集阳气复活走掉了,光棍就活活脱精而死了。 黎绪听得咋舌,服气那个光棍够胆子,不说会想到别的什么,单单是把死人往家背就够狠的了,这世界上,还真有不怕天不怕地不怕佛不怕神不怕人不怕鬼的厉害角色啊。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86、两个与事件相关的人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黎绪对之前看过的地图还有很深刻的印象,知道戚家沟在哪个位置,离陈家坞不算太远,所以打开脑洞放开思维去想的话,旧闻中那个光棍很可能是无意间走到地下墓葬里面去了,背回女尸的同时也中了毒,活活把自己坑死了。 但这里面有个问题,就是陈家坞这边发生的几桩腐烂死亡的案件现场都没有异味,也不会招苍蝇生蛆虫,好像连老鼠都避着走,可楼明江讲的那个故事好像不一样。 楼明江对此作出的解释是:“陈家坞经历的几桩案件,受害者在死前,或者刚死就被发现并且立刻做了医疗护理,类死亡的情况是肌肉腐烂内脏不腐的,等人死掉以后,内脏自然也会腐烂,那是自然腐烂,跟毒没有关系,可能是这个原因才会出现臭味并且招来苍蝇长出蛆虫什么的。” 黎绪觉得有道理。 楼明江笑了一笑,说:“当然也可能是时间过去太久,大家添油加醋传来传去把原本没有的苍蝇蛆虫给添加进去了,尸体腐烂确实很直接就让人联想到臭味啊苍蝇啊什么的。” 黎绪觉得这样讲也有道理。 楼明江又笑,说:“你先别急着这样有道理那样也有道理,事情还没完。据我同事了解,那个烂死的村民有个表妹,当时大概十三四岁的年纪,在人们发现她表哥死前的两天,那个表妹到戚家沟来玩过,有人曾亲眼看见她进了表哥家门的,按道理她进门就该发现表哥已经死掉,但几天以后人们跑到她家去问这件事的时候,她说她根本不知道表哥死了,甚至否认那段时间去过戚家沟,大家觉得她就一小孩子,可能记性不好忘了,也就没再多问。” 他说到这里,突然停住,目光灼灼地看着黎绪,把她闹得很糊涂,不知道关子卖在哪里。 楼明江喝了口水,语气里添上点神秘,矍铄地看着黎绪的眼睛说:“那则旧闻发生的村庄名字,叫戚家沟;而那个烂死掉的村民的表妹,是月亮湾人。你仔细想想这两个村名,熟不熟。” 确实是熟,因为在地图上看到过很多次,都在离陈家坞不远的地方,要说跟案件有关系,能有什么关系呢? 何志秦比黎绪先反应过来,拍了一下桌子瞪着楼明江,咬牙切齿地说:“乔兰香的娘家在戚家沟!” 对哦,乔兰香,还有她的妹妹戚老太婆,娘家就在发生旧闻的那个村庄。不知道怎么回事,何志秦提起乔兰香时咬牙切齿的样子居然让黎绪发笑,虽然乔兰香突然失踪对她未必是好事,她总觉得那死老太婆会随时出现在自己面前,然后带来什么毁灭性的灾难,但当时何志秦的样子真的让她觉得好笑。 至于月亮湾,村名确实耳熟,而且好像也确实与事件有涉,可三个人想破脑袋也没想起他们中有谁是月亮湾人,最后打了个电话给常坤才震惊地得知,戴明明的娘家是月亮湾人。 一桩三十年前的旧闻一下子牵扯出两个与陈家坞事件有关系的人,要说没有联系真是鬼都不信。所以,三十年前腐烂死掉的村民背回家的那具女尸成了衔接的关键,她从哪里来?最后又消失去了哪里? 何志秦马上安排人去查戴明明的背景,特别是她在月亮湾的娘家人,看看能不能打听出点什么。 他在打电话的时候,黎绪坐在椅子里看着雪白的墙壁回忆戴明明的样子,忽远忽近,忽清晰忽模糊,有种魔幻视觉的味道。她记得见戴明明最后一眼是在宿舍楼的监控录象里,她坐在窗前喝茶,慢悠悠地很有滋味,侧对镜头,半张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 安排完这里的事情之后,何志秦上楼去开会,说是讨论刚刚那桩凶杀案的会议,叫黎绪先别离开,等他开完会。 黎绪看看时间,想着反正要天黑以后才去医院见石玲,所以就耐心等何志秦开完会,眼睛一眨一眨,神情呆板得要死,还是在想戴明明的事,从进陈家坞见她第一面想起,她的样子,她的笑容,她的一举一动,她偶尔时候眼睛里面闪出的寒光和那张经常没什么表情的脸。 想着想着,一头歪倒在椅子里睡着了,直睡到傍晚,何志秦把她叫醒,她睁开眼睛站起身,起得太猛,突然眼前一黑,又跌了回去,同时发现脖子酸疼得要命,忍不住骂了句脏话出来。 何志秦告诉她,半年前柴进的凶杀案和前几天刚发生的凶杀案已经在刚才的会议上被定性为连环谋杀,案件代号为“人皮X案”。 黎绪把这四个字放在嘴里念叨了好几遍,然后谁也不理,自顾自拎了包往外面走,一边揉着脖子,一边又骂了句脏话。 黎绪走到公安局大楼外面,抬头看了看天,离黑透还有一会时间,站在路边认真考虑了几分钟以后,打了辆车直驱医院。 这会她不是想见白天的石玲,也不是想见晚上的石玲,而是想明明白白真真切切看清楚“这个”石玲到底是怎么变成“那个”石玲的。石叔叔之前告诉她说经过长久的观察确认石玲两重性格的转换基本都发生在天将近黑透的时刻,每次转变前必然会睡过去一会,醒来便是一个完全不同的石玲。他说她有时候是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有时候却是突然睁开眼睛,像是惊醒一样。 黎绪想亲眼见证这个交替的过程,所以趁石玲睡着的时候,悄无声息地走进去在病床边坐下,死死盯着她的眼睛等她醒。 大概等了十五分钟的样子,石玲醒来,不是迷迷糊糊醒的,而是刷地一下睁开眼睛,喷出两道冰冷、厉害的目光,并且,分毫不差盯住了黎绪,仿佛她醒来之前就知道有人坐在那里似的,生生将黎绪给吓了一跳,好在多少有过那么点心理准备,所以很快稳下情绪,镇定地接住那两道不善的目光。 黎绪采用审讯的套路,一把抓住石玲的手,冷着脸,辟面问过去:“你是不是石玲? “ 石玲没有反应,就好像没有听懂她的问题似的,眼睛都没眨一下,跟蛇一样冷休休地看着她。 黎绪抬高音量,加狠语气,连捏着石玲手的力气都加大了一把,再一次兜头兜脸问过去:“你是不是石玲?!” 石玲突然无声无息地笑起来,又是那种诡异的、意味深长的、像是有点心照不宣意思的笑,鬼魅般的一抹,浮在唇边。 她反问黎绪:“你什么意思?” 黎绪不为所动,不受她表情的干扰,仍旧一字一顿重复自己的问题:“你到底是不是石玲?!” 石玲饶有兴致把黎绪打量一番,而后把手从她手里抽出去,撑着床把身体坐直,悠闲地拿起床头柜上的杯子喝几口水,又无声地笑,眼睛望着虚空处,慢吞吞地说:“我不是石玲能是谁?我们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同班,有男孩子欺负我都是你帮我出头,我们一起上学一起放学,我们坐过四年的同桌,你搬那么多次家都不肯转校就因为一定要跟我在一起,我不是石玲能是谁?” 黎绪慢慢地挪一下屁股,坐得离她远点,并且把身体也往后仰,沉缓地摇着头说:“不对,你不是石玲。” 石玲坐得更直一些,继续看着黎绪笑,然后把身体往前倾,眼睛里突然泛出点咄咄逼人的气势,声音也比刚才更冷:“我不是石玲能是谁?你想考警校黎淑贞不同意,我们两个串谋修改志愿表结果你被你妈狠打了一顿。你大学毕业不想回来,黎淑贞跑到你的学校里去闹死闹活还是我坐火车赶过去劝,你说说,我不是石玲还能是谁?!” 她说的这些都没错,可她真的不是石玲,她说得越多越细,黎绪就越确定她不是石玲,因为她说话的语气、神情、用词方式,以及她全身上下莫名其妙散发出来的一股杀气,都让黎绪觉得陌生并且害怕,怕到不得不站起身,一步一步往后退,整个气势都没了,只剩近乎喃喃自语的声音:“你不是石玲,你肯定不是石玲,你到底是谁?” 石玲用闪电样的速度刷地掀起被子下床,一步一步走近黎绪,越笑越冷越笑越狠越笑,杀气越重,反问黎绪:“我不是石玲?那你说,我是谁?” 黎绪感觉到她身上的杀气一秒比一秒沉重厉害,目光一垂,居然看见石玲两只手都捏成了拳头,并且越捏越用力,越捏越紧。黎绪以前在书上看到过这个行为,表示控制,石玲正在尽最大可能控制自己的冲动。 而她当时所控制的,就是四年以后在我家里,乔兰香拼命在控制的那股杀死黎绪的冲动。 那天她真切地感觉到石玲心中隐忍的杀意。 石玲想杀她。 黎绪心里泛出一丝恐惧,以背抵墙,半天都说不出话,只是越发确定,眼前这个人,真的不是石玲。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87、你知道我是谁吗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举个不太恰当的例子来说,当时那个石玲,跟乔兰香一样,好像脑子里被植入了一块芯片,芯片里面有个指令,就是杀死所有拥有黎绪身上那种轻微的、特殊药草香味的人。我说这个例子不太恰当是因为科技还没有发达到真的能造出这种芯片来,但是实际上,目的却是达到的了。 不过在医院跟石玲对峙的那一刻,黎绪只是隐约感觉到了危险,并不十分确定,毕竟眼前那张脸是自己最好的朋友没有错。 靠着墙沉默了一会,黎绪又笃定地摇头,灼灼看着石玲,说:“不对,你肯定不是石玲,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你肯定不是石玲。” 当时她们站在病房门的旁边,门半虚掩着,她考虑到万一出现什么意料之外的情况就夺门而逃所以站在那个位置,谁料石玲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伸出手一推,砰一声把门锁上,然后再逼近黎绪一步,笑得更狠更厉更冷,笑着笑着突然冷下脸,一字一顿地说:“你不知道我是谁?嗯,你确实不知道我是谁,不过黎绪,我可知道你是谁!” 黎绪感觉那句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泼了下来,从头顶冷到脚心,连骨头都冷得咯咯作响。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看见石玲的目光突然从她身上移到了门上,然后,在黎绪还莫名其妙的时候突然连着往后退了好几步,退到床边,定定站立几秒钟,飞快爬上床钻进被窝里躺好,然后神情在一瞬间变得柔美,甚至目光都妩媚了起来,黎绪还没能反应过来,外面有脚步声,病房的门被推开,何志秦跟在两个医生后面走进来,说是给石玲做例行诊视。 黎绪突然一下再次把眼前的石玲跟乔兰香联系在了一起,回忆录象里面看到的情景,乔兰香逃跑时的速度、体力真不是常人能有的,那么,她的听力呢?会不会跟石玲一样灵敏? 刚才在黎绪还什么都没听到的时候,石玲就已经听到了医生和警察朝病房走来的脚步声,所以才会立刻退回床上躺好并转变脸上的颜色。 黎绪越发确定,石玲在陈家坞失踪那天晚上,一定经历了曾经让乔兰香死而复活的那件事。 或者可以说,在经历过那件事以后,她们两个人现在是同类。 何志秦似乎也这么认为,所以一眼望过来时,是忧心冲冲的表情,甚至掺杂着些无能为力的绝望。 黎绪越想越慌张,已经完全不知道要拿石玲怎么办才好了。 何志秦派出去的人花了两天的时间才查明白戴明明的背景,原来她就是楼明江打听来的那则恐怖旧闻中因背回一具女尸放在家里之后莫名腐烂死掉的村民的表妹,戚家沟的人说发现那个光棍的尸体前,明明看见他表妹进去过,但后来去问的时候,她却矢口否认。 旧闻中那个表妹就是戴明明。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据回馈过来的消息称,戴明明的真实年龄是四十九岁,原名叫王水妹,早在二十七年前就离家出走,至今没回过老家也无半点音信,家里人全都以为她早死在外头了。 他们还查到,之前死掉的陈家坞村民于伟,跟戴明明之间,根本没有亲戚关系。 也就是说,戴明明完全是冒充亲戚在陈家坞住了三年,而于伟为着赚她那点食宿费用,也就认了这个莫名其妙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亲戚。 于是他们轮翻审问戴明明。 戴明明起先挺配合,审的次数多了才越来越不耐烦,翻来覆去只跟你说那几句说了无数遍的话:我爸爸活着的时候跟我说过陈家坞的于伟是我家亲戚,他说是,我当然相信。我跟老公闹离婚没地方去,投奔了于伟,他也没有不认我这个表妹啊。你们现在查出来说我跟于伟根本没什么亲戚关系,那就没有好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只有这些话,别的,一概不提,一概不答。常坤看出这个女人有些顽固的厉害劲,便放慢速度,不逼她太急,大概是想再观察观察,看看能不能从她的日常生活中找出什么破绽来掣肘她,反正除了上厕所和洗澡,她别的举动都逃不出监控摄像头。 黎绪在监控里看常坤他们审问戴明明时,很心不在焉,因为还在对石玲那句话耿耿于怀。 她说:你不知道我是谁,可我知道你是谁! 我是谁? 黎绪在软禁宿舍楼的监控室里看着监控屏幕里戴明明的脸在想这个问题,同时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 戴明明又是谁? 这些问题差不多让黎绪崩溃,她除了是黎绪,还能是谁?她除了是一个从报社辞职又因好奇和无所事事而卷入陈家坞命案的好事者之外,还能是谁?她除了是黎淑贞和于天光的女儿之外,还能是谁?可石玲的那句话,不管怎么分析怎么咀嚼,都不是在说这些. 她另有所指,可黎绪对此一无所知。 这种切身的模棱太叫人抓狂,所以黎绪一再跑到医院去见石玲,恨不得对她动刑,逼她把所有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可石叔叔眼里的惨痛让她退步,于是她只能放弃,转身又去了陈家坞剩余村民的软禁宿舍楼那边,先让姓李的警员调出戴明明的录象仔细查看一个多钟头,悉心观察她对周遭环境和细微声音的反应能力,虽然不能够百分之百确定她跟乔兰香和石玲那么敏锐,但至少也是非常敏锐的,比如于菁菁在她房间里玩,不小心将杯子碰落,戴明明三米之外就能迅速作出反应并飞快地扑过去接住,这绝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黎绪由此认定戴明明恐怕跟乔兰香一样,都是某种叫不出名字的怪物。 她那时候已经想到“怪物”这个词了,从某些方面来说,她的定义没有错。 所以她去见了戴明明一面,想当面问问她。 戴明明以为黎绪是代表警察来问她之前那些问题的,为什么要冒充于伟的亲戚住到陈家坞去,有什么目的,什么什么的,所以眼色里尽是不耐烦,言语间还有讥讽。 黎绪不理会这些,笔直地走近到她面前,凝视她的眼睛,把她看得莫名其妙并且有点发毛以后,突然开口问她:“你知道我是谁吗?” 她问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感觉到了戴明明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场,那种隐忍的、克制的、极度愤怒却又不露声色的感觉,她也看见戴明明的两只手跟之前石玲一样,捏成了拳头,青筋乱暴。 这就没什么好怀疑的了。 戴明明、乔兰香、还有晚上的那个石玲,她们有一些显而易见的共同点,比如身手敏捷反应能力特别强大,比如诡秘莫测,比如身体发肤或者容貌都有异于常人的地方,比如对待黎绪的态度。 黎绪往旁边跨了一步,确保李警员的手枪能对准戴明明的脑门,万一她做出什么伤害行为,保管她命丧当场。黎绪不是傻瓜,而且,就算自信,也不会自信到拿自己性命开玩笑的地步,在感觉到那三个女人对自己怀着不明原因的恶意以后,当然要做些保护措施。 她再一次对戴明明重复自己的问题:“你知道我是谁吗?” 戴明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冷冷的不屑:“黎绪,不是警察却跟警察掺和在一起查案,陈家坞见过好几面,能不知道你是谁?” 黎绪把身体往前倾,再往前倾,倾到几乎触碰到戴明明的身体,然后咧开嘴唇淡淡一笑,用低若气流的声音说:“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戴明明一愣。 黎绪死盯着戴明明的面部反应,很快,看见了预料之中的一幕:戴明明唇角挂上一抹她在乔兰香和石玲脸上看见过的那种诡谲的、神秘莫测的、意味深长又带着点心照不宣意思的笑意。 黎绪顿时有种坠进地狱的感觉。 她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之前三十年全白活了。 可戴明明跟石玲一样,不肯告诉她她到底是谁,只看她一眼,再看一眼,便转过身走到床边坐下,拿起遥控器按开电视,一个频道一个频道换,完全把黎绪当空气,随她站在那里气得全身发抖。 谁都拿她没有办法。 黎绪离开宿舍楼以后,打车到市中心,随便停在一个十字路口,下了车就那么呆若木鸡站在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前面红灯亮了,绿灯亮了,红灯亮了,绿灯亮了,一拨拨人从她身边经过,她不动,神情里面一片荒凉,有那么一会,还落了满脸的眼泪。 很长时间以后,她才想着逃避和消极对待都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必须硬着头皮面对,所以马上提起劲,随便选了个方向咬咬牙往前走,一直走,一边走一边给丁平打电话,要他好好调查自己还有黎淑贞,查她们母女全部的生活,所有的经历,往死里查,打破砂锅查到底。 她只能找丁平,因为只有那货对她怀疑最深,并且交情最浅,可以做到完全的客观公正不徇私情。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88、人皮墓图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黎绪当时最害怕的事情,是突然出现什么证据,把她划入乔兰香和戴明明她们一类。 但是害怕有什么用,眼下最要紧的是弄清楚真相。 所有这些事情都是有联系的,陈家坞发生的连环命案、乔兰香死而复生、戴明明冒认亲戚在陈家坞借住三年、石玲突然失踪又突然被找回、人皮X案、背上割掉的人皮、命案现场血画的眼睛……等等等等,全部都是一件事情拆成的碎片,只有找到最关键的几片,才能凑出真相,而那个已经找到入口却没找到进去办法的地下墓葬,应该就是其中很关键的一块碎片,所以无论如何,无论多难多扯淡,都得想办法进去。 所以第二天,黎绪找何志秦商量,杜撰了一个“知情人”写了一篇关于陈家坞的文章,里面提到点擦边的事情,发布在论坛上,最后面声明说警察现在正一筹莫展,急得火烧眉毛,到处寻求帮助,什么什么的。 她的目的是把那个潜逃了许久还在通辑名单上的林奇亮教授引出来,说服他合作,借用他的专业知识、他对陈家坞的了解和手头的资料,把调查往前推进一步。 她觉得事态紧迫,必须采取主动。 贴子发出没几天,何志秦开车到花店去接黎绪,也不说话,把她推进车里就匆匆忙忙往北开去,一边开一边还在用蓝牙讲着电话,布置完这里的工作又布置那里的工作,忙得跟打仗似的。开过四个十字路口他才彻底挂掉电话,狂踩油门连超十几辆车,告诉黎绪说那个混进专案组呆了几天,最后偷走部分陈家坞的材料跑掉的生物学专家,叫林奇亮的,刚刚打电话给他了,说要跟他谈谈,约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何志秦说:“他在电话里要求我单独去,但我觉得你比我了解得多,所以带你一起,如果他死活不肯见你的话,你就在车里等我,我转述,然后走一步看一步见招拆招吧。” 黎绪摸着单肩包的肩带笑了笑,目视前方,眼神坚定地说:“没事,你直接带我见他,我会让他乖乖见我并且乖乖跟我们合作的。” 何志秦疑惑地扭过脸来看黎绪,这动作可真危险,要知道市区里面一百多码的车速还不盯着前面看是很容易出事的,眼看就要跟一辆较着劲的宝马撞上,黎绪慌得帮忙打了把方向盘,解释说她包里有林奇亮会感兴趣的东西,所以不怕他不合作。 何志秦看她那样有把握,便放下心来,一门心思盯着路面,把个普通轿车当赛车开。黎绪说真看不出何志秦平常那样稳重的性格,开起车来能疯得跟没人管教的马一样。她这样说的时候斜溜了我一眼,言下之意是我也开起车来也是匹没人管教的马。 约见的地点在城北一家很偏的三流宾馆四楼走廊尽头最后一个房间里,何志秦敲好几下门,才有人小心翼翼把门打开半扇,果真是林奇亮。黎绪见过他的照片,一眼认出。 林奇亮探着脸一看门外有两个人,原本警惕的目光里面马上添进了嫌恶和恼怒,立刻想要关门。黎绪飞一般跨上前,右手伸进门内卡住,然后客气地朝林奇亮笑,还客气地喊了他一声林教授,告诉他说她不是警察,但她手里有一样他大概会很想看到的东西。 林奇亮听见这话,目光松动一下,但仍旧没把他们放进去。黎绪只好一只手卡着门,用另外一只手把肩上的包褪下来交给何志秦,让他帮忙把一直放在里面那本于天光留给她的药谱取出来,说里面夹了张东西,要那张东西。何志秦当然照办,很快就从夹页里取出了那张画着图案的像残缺地图一样的东西,递到林奇亮眼前晃了一下,又收回去放好,态度摆得很端正,很强势,一副爱搭不理的表情。 林奇亮瞬间松手,门开了。 林奇亮摆出臭表情的时候黎绪还并不十分确定那东西能对他管用,直到他用最快的速度打开门把他们请进去,她才不但确定管用,还相信比她原先预料地还要管用。 黎绪不由闪出一刹得意的笑,这个男人,她等了这么久,终于出现,连气质神情都跟预料的差不多,干瘦,有白发,很厚的眼镜片,很深的法令纹,目光矍铄沉重,像影视剧里面那种什么门派的二当家,或者哪个地主家的账房先生,透着一股子不会有好下场的狡黠劲。 林奇亮把“请勿打扰”的牌子挂到门把上,然后一人拉张椅子,围着茶几坐定,开门见山直奔主题问黎绪那张图哪里来的,黎绪回答说从陈家坞的一个村民手中得来的。 她没提于天光是她父亲的事,因为暂时好像没那个必要。 林奇亮也不好奇这张图原本持有者的背景信息,只点了下头,便起身走到床边,弯腰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密码行李箱,用背挡住我们的视线按密码,打开,从夹层中取出一个信封,立即走回椅子里坐下。 他还戴上了白色手套,搞得跟要现场搜证或者解剖尸体那么严肃,小心翼翼再小心翼翼地从信封里面取出一张跟黎绪手中这张非常非常像乍看还以为是一样的图。 把两张放在一起对比,皮的质地、大小都一模一样,但是线条走向和标志的图案不同,还有,黎绪这张是右上角有一朵花,而林奇亮那张是在左上角。 黎绪跟何志秦凑得很近在看,细细地对比,恨不能把眼睛贴到图上去,可林奇亮却端正地坐着,隔着挺远的一段距离在看眼前几乎头碰头的两个人,眼神怪怪的,看了好一会才幽幽地问:“你们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 两个人扭过脸看他,一起摇头。 林奇亮面无表情回答:“是人皮墓图。” 黎绪几乎是条件反射样崩直了身体,还把椅子往后面挪了挪,何志秦反应没她快,还在那里纳闷,等脑子拐过弯来以后,反应比黎绪还大,差点没连人带椅子摔到地上去。 林奇亮半笑不笑地盯着茶几上两张皮说:“不跟你们开玩笑,这两张,就是人皮墓图,是真的人皮。用一种……这么说吧,是用一种已经失传了的技术和特殊材料处理过的人皮,才能这么薄这么软,上面的图案和线条,也是用特殊材料弄上去的,千年万年不退色。这是一个古代墓葬的墓道图,历史能追溯到夏和商之间,具体年代还不能确切考证,属于一支隐居的、人数及少的部族,大概是叫雷夏族。他们种植各种药草和毒草,养对人体有益或者有毒的植物和动物,或者也可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功效。我们看武侠,里面有许多古里古怪的药,什么雪蟾,什么断肠草,根本不是杜撰出来的,原本都是有影有形的东西,只是在雷夏族突然覆灭以后,失传了,只留下很小的一部分文字或者图案材料,当然,还有一些线索。” 黎绪觉得自己的脸色在慢慢变白,嘴唇越来越干,她不得不端起杯子喝水以掩饰内心的震惊。林奇亮说的那些话,特殊处理过的人皮,墓道图,各种药草和毒草……如果不是因为经历过陈家坞的一系列事,如果不是因为包里还揣着于天光留下的那本看上去很荒唐的药谱,黎绪肯定不会相信,但眼下她处在一个不得不信的境地。 林奇亮打量面前两个人的脸色和姿态,仔细判断他们之间哪个才是能够做主的,看来看去,觉得虽然何志秦穿着警服,但气势上相对要弱一截。所以,即使还没搞清楚这个穿便装的漂亮女人到底什么来历,心里也已经拿她当个管事的对待了,停顿的间歇,一直看着她的眼睛等她反应。 黎绪喝了几口水,放下杯子时脸上已经浮上了类似洞窥一切的似笑非笑的表情,开口便问林奇亮的目的是什么。 林奇亮对眼前的女人顿生好感,他太喜欢这种直来直去的性格了,半个弯子都不用绕。 他考虑几秒钟以后,稍微把身体往前倾了倾,说:“我相信雷夏族在覆灭之前,做了很多迎接不幸结局的准备工作,他们种植的那些植物肯定还在,这就是我的目的。如果我能发现它们并且研究,那么,世界就能在我手里改变了,那些药草的功效别说治一般的病,就算治现今世界上无药可治的绝症都不成问题,我所掌握的资料支持我的想法,我的目的,就是找到它们、研究它们、给全人类造福。” 黎绪认认真真地笑,一双漆黑的眼睛就那么静静地、深深地望着林奇亮,望了好一会,用一种带着点嘲讽又带着点试探的语气说:“那些药草的功效,也包括长生不死、返老还童、易容,甚至转变一个人的性别?” 林奇亮像是被雷劈了似的僵在了那里,慢慢缓过来以后,脸上又显出特别搞笑的神情,像是一个戳破的汽球,吃惊里裹挟着沮丧,还带有那么一种没办法理解整件事的迷茫。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89、达成合作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显然,林奇亮知道很多东西,但他万万没想到眼前这女人也会知道,而且从表情上分析,他原本是打算隐瞒一部分的,黎绪简单几句话,使得他立刻在心里斟酌接下去的措词。小-说-族(尒説蔟) 黎绪轻轻摊了摊两只手,浅笑着说:“我知道的不多,真的不多,但我碰到的诡异事件不少,像刚才说的,长生不死、返老还童什么的,好像都见过,但暂时还不能十分确定,嗯,我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说着,她突然笑出了声音,露出一脸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痞气。 黎绪说她身上的痞气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好像是突然之间发生的事情,突然之间,把什么都看透了,生死、爱情、亲情,等等等等一切的一切,莫名其妙就都看透看淡看得不那么重了,虽然后来她还是对付宇新用情很深甚至在最应该抓住他的时候放了他一马,虽然黎淑贞被绑架使她很抓狂,但是真的,在思想某个更深层的位置,她把一切都看淡了,看破了,无所谓了,也就是说,哪怕她最后真的救不回黎淑贞,也绝不会因此而歇斯底里或者有所愧疚,因为完全没有必要。 各人有各人的命。 她当年在看着林奇亮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仿佛看见了死亡的阴影笼罩在那个男人的头顶,看见了他悲惨又可怕的下场,看见了他的宿命,然后觉得人生在世,命这种东西,还是多少相信一点比较好。 她正式跟林奇亮提出合作的事,态度很端正,没有半点压迫他或者威逼他的意思,当然,也没有半点要巴着他求着他的意思。 黎绪不亢不卑的态度奠定下很好的基调,所以后来那些日子,合作才能顺利进行并且取得突破性进展。 她跟林奇亮说:“你继续说你知道的,我也会跟你说我知道的,很公平。我知道你找何志秦的目的,想跟警方合作嘛,对吧?很简单,信息共享,大家都好。不然,我们不放心你,你也不会放心我们。” 黎绪说到这里,又笑,笑得深有意味:“记得楼明江吧?你的老同事,他跟警察合作得非常愉快,现在正在陈家坞做探墓的工作,我们预计他很快就能有所发现。哦,应该说其实早就有发现了。” 黎绪不仅透露出她已经掌握陈家坞有墓葬的信息,而且还卖了个关子,然后停下来看对方的脸色。 林奇亮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越来越难看。 他沉默许久才终于无奈地点头:“行,我跟你们合作。我知道陈家坞的连环命案早就告破了,但警察还一直都在山上驻扎着,想想应该是古墓的事情从哪里败露出来了,你们肯定不会罢休。而且楼明江那人脑子简单,知道的又少,胆子还不够大,让他在那里指手划脚,肯定会坏事。” 黎绪看他眼神不善,知道对楼明江是恨之入骨了,怕以后难合作,赶紧替楼明江辩解几句:“你不能全怪他,他是告诉了我一些事,但很少,至于警察现在还驻扎在村里,完全是因为一些别的事情,不得不这样干,跟楼明江真没什么大关系。” 林奇亮迷糊了一下:“别的事情?” 黎绪点头:“对,别的事情。你还是先说你知道的,至于我们这边所有的事情和信息,等你说完以后,都会毫无保留告诉给你听。我们需要帮助,你又想达成目的,唯一的途径就是大家无所隐瞒地合作。” 她说“唯一的途径”,是要打消林奇亮心里存在的最后一点侥幸,无论如何不能把这条鱼再放回大海。 林奇亮倒是表现得很明理,完全接受黎绪的说法,并且对之前的事情也做了一点解释,说他听说陈家坞连续发生不明原因的死亡事情以后,确实处心积虑接近老苗想进专案组驻扎进陈家坞去,谁知道中间发生意外,倒让楼明江那个王八蛋捡了个现成便宜。 他说脑袋上挨了莫名其妙一板砖,抓不到人就算了,还耽误大事,好在伤得不重,没两天就出了院,又进局里帮忙,想着这样也好,应该多少能得到点有价值的线索,谁知道警察这么厉害,没几天就开始查他的背景,怕吃上不必要的官司,只好赶紧落跑。 他说:“那时候我不想让你们知道陈家坞的地底可能存在一个属于雷夏族的墓葬的事情。” 黎绪没有放过这个可以深层挖掘信息的机会,等他话一说完,立刻掷地有声地问过去:“为什么不想让我们知道。” 林奇亮一笑,摊摊两手,轻轻摇头:“专业的东西就该让专业的人员处理,否则再好的东西都会被糟蹋。” 黎绪也笑,笑得很是棋逢对手,笑完了以后不轻不重不咸不淡地说:“我们可以找到比你更专业的人。” 这话厉害了,是有点“敬酒不吃吃罚酒”的意思了,是“你再罗里八嗦遮遮掩掩不爽快就拉倒,我不信找不着比你跟专业还肯听话的人”的意思,黎绪从来都不是个好惹的货,以前不是,四年以后更不是,我看得太明白了,从生死里面历练出来的人,要么就颓了,要么就痞了,黎绪属后者。 果然,林奇亮立刻担心失去这难得的机会,目光不闪来闪去躲了,身体也马上坐直,认真将自己怎么会对陈家坞好奇以及心里的期望一五一十讲给黎绪跟何志秦听。 他说:“我父亲是考古学家,喜欢夏和商的那段历史,半辈子研究夏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突然发现某个古卷中提到一些关于雷夏族的事情,是夏朝结束之前的动乱中搬到大山深处隐居的一支部落。我父亲从此以后便四处搜寻资料研究雷夏族,成果不多,大致就知道有这么一支部落存在,过丛林隐居生活,种植各种药草,也有毒草。他们用很多我们现在想都想不到的方法培育各种不同功效的植物,甚至拿活人做实验。材料显示他们是奴隶制,很多奴隶都被用来做了药物实验。” 黎绪听到这里,脑子里隐隐闪过点什么,但没分神去想,而是认真听林奇亮说。 他说:“毫不夸张地讲,雷夏族的医学和毒学水平,远远超前我们好几个世纪。后来大概是发生了奴隶暴动加之外界战争的因素,雷夏族覆灭了。据散碎记载,雷夏族人在看到战争必败之前,做了很多准备,将他们灿烂辉煌的药草文明保存在一个石窟内,并且精心挑选了一部分贵族做陪葬,其余人全部战死。就是这么简单一段历史,但肯定真实。” 他说得言之凿凿,但黎绪没这么容易就相信,盯着他问:“证据呢?” 答说:“等找到陈家坞地底的墓葬,就什么都有了。别说证据,大概连整个雷夏的历史都能给你复原出来。” 再问:“你是怎么确定墓葬就在陈家坞地底的。” 答:“之前不确定,只知道是在江城附近,这是我父亲多年寻访得出的大致结论。后来我无意中听到一件事,便怀疑支岐山,那个时候就准备辞职然后到支岐山里挨村探访,但随即到处传说陈家坞闹鬼死人什么的,我稍微打听了一下细节,相信应该就是陈家坞不会错了。因为那些人死亡的方式,符合我对雷夏族药草的部分了解。再之后的事情你们都清楚了,我混进专案组,留在山下帮忙,连续接触到几具陈家坞命案的尸体,越发确信。” 黎绪飞快地在脑子里梳理这些信息,紧接着又问:“你刚才说无意中听到一件事才怀疑墓葬在支岐山,是什么事?” 他说:“我之前的一个同事,不知道从哪里听来,说支岐山那地方古怪,老是无缘无故有人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几乎不用细想就能明白,雷夏族的墓葬选取的是一个天然石窟,当时他们可能用什么办法将出入口都封闭住或者隐藏住了,可是经过这么多年地壳运动,也许入口被震开,有人不小心进入其中迷失在里面。你也看见这两张墓道图有多复杂,明显是迷宫规格,路形复杂不算,恐怕还有机关消息什么的,稍不当心就得死在里头。我认为支岐山一带失踪的那些人,都误入墓葬死在里面了。” 黎绪垂眸再看一眼茶几上的两张图,她之前没有认真看过那些线条,知道残缺不全肯定看不懂所以不费那心思,现在林奇亮说起来再仔细看,好像确实是那么回事。 对林奇亮说的那些,黎绪采取部分相信部分警惕的态度,心里其实很清楚林奇亮还隐瞒了很多。 她也知道,他存心想瞒的内容,现在一时半会肯定追问不出来,迫得太急反而显得自己没诚意,不如从日后的合作中再寻找机会。这样想着,心下一稳,脸上便露出点温和的笑意,宁宁静静望着林奇亮说:“你可真行,单枪匹马也敢干这么大件事。” 林奇亮也笑,说:“不冒险哪来的成功。”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90、三个出入口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听见这句话,黎绪脸上的笑就没之前那么好看了,掺进点嘲讽的意思,撇着嘴,用有点厉害的语气说:“林教授,幸好你没机会单独行动,不然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小-说-族(尒説蔟)” 林奇亮皱着眉头问她什么意思。 她轻描淡写地说:“知道那个墓的,恐怕不止你也不止楼明江,还有一些你想都想不到的人。” 说到这里,不往下讲了,只认真盯着茶几上两张墓道图看,尽全力克制住对人皮的恶心感觉,忍着心里那份不情愿,伸手小心移动着把它们拼凑起来,是能拼的,而且很容易,一张左一张右,两个角落的标志刚好对衬,中线的线条也全部吻合。 何志秦跟林奇亮都往前凑了凑,仔细看,然后林奇亮撇开刚才那个的话题,很笃定地说:“这里刚好一半,说明这份图一共有四份,还缺两份。” 那些线条,横的竖的拐角的,连来连去,确实是迷宫的意思,但黎绪想不通什么人会把墓修成迷宫的样子,想想都滑稽。 林奇亮看得比黎绪认真,大概是因为多少懂点门道,看了一会,小心翼翼用他戴着手套的手指点点图上几处,说:“这个圆形标志,指示的应该就是墓葬的出入口。” 黎绪仔细看林奇亮指出来的地方,确实有个很小的圆形标志,但不在图首也不在图尾,偏偏在中间靠下面一点的位置,说它是出入口,挺勉强的,不过她不懂这个,所以暂且相信林奇亮应该没有坏处。 黎绪想了一会,问他:“你不是说雷夏人选了一个天然石窟做墓葬吗?怎么天然的东西也能是迷宫?” 林奇亮没抬头,老练地答:“天然石窟也是可以进行后期改造的,雷夏族是个非常了不起的部落,改造成迷宫没什么好奇怪的。” 黎绪又问:“既然是墓葬,为什么还要留下一份精确的墓道图?给谁看?巴不得后人拿了图去刨他们的祖坟吗?” 他还是没抬头,认真看图中线条的走向,淡淡地说:“所以我才认定,他们在全族覆灭之前,将最精华的药草都藏于墓葬中保存下来以待后人发掘,如果纯粹只是墓葬,墓主绝对不会留图,留些机关还差不多,没有谁会愿意自己的尸体被打扰,你看这图,做得多少精致细腻,绝不可能是哪个后来闯进去的盗墓贼绘制的,只可能出自墓主或者造墓者的手。” 黎绪再问:“你的图是从哪儿来的?” 这回,林奇亮把头抬起来了,看着黎绪的眼睛,很真诚地回答:“我父亲的遗物。” 黎绪听见这回答,稍稍失落了一下,因为之前不知道林奇亮的父亲不在人世了,还想着把他父亲也拉进来一起去找墓葬的入口,大概能事半功倍,真是可惜了,可见人世间不如意的事,真不止二三。 林奇亮也问她的图是从哪里来的。 黎绪原本不想实话实说,可是看见林奇亮说起他父亲时,目光里面有一种很深沉的感情,不由想起于天光为救她而死,觉得伤心,便对他实话实说了:“也是我父亲的遗物。” 林奇亮愣了一下:“你刚才不是说是从陈家坞的一个村民手中得来的吗?怎么又……” 话没说完,再看黎绪的表情,便什么都明白了,而且大概自以为明白的比字面意思还要多,所以闭住嘴,好一会没再说话,有点抱歉的意思。沉默中表情也慢慢地放松下来,大概是对黎绪的身份有所了解后,重新做出一个权衡,比之前更坦诚。 他说:“我对雷夏族的了解也很有限,所有材料都是父亲留下的,我跟父亲一样都做考古,我受的是正统教育,做的也都是正规考古工作,而他差不多半辈子都在研究那些稀奇古怪被同行称作旁门左道的东西。除了雷夏族以外,他还研究过四川境内一个秦乱时避战隐世的小村落的历史和文化,大概还有其它,不过跟我讲得最多的就是这个雷夏族。起先我以为是他走火入魔臆想出来的东西,因为不管正史还是野史,都没有雷夏族的正式记载,但这张图是真的。最重要的是他最后找到了雷夏族墓葬的大致位置,说在江城附近。那个时候他年纪大了身体情况也不好,说自己这辈子是没机会了,然后动用关系把我调到这边的生物研究所任职,让我继续研究。说实话,我潜心弄了三年的时间,除了刚刚才能确定墓葬就在陈家坞以外,别的什么都没有研究出来。” 黎绪心想,三年就找到了墓葬所在的准确位置,够厉害的了。 她问他对雷夏族药草方面的事了解多少。 林奇亮几乎没有犹豫,立刻转身从刚才拿人皮墓图的箱子里拿出厚厚一份电脑打印的、复印的材料递给她:“这些是我父亲从古籍资料上一层一层整理下来的,前面几页图片,是雷夏人的象形文字,但至今应该没人能读懂过。后面的材料,是很多人从各个不同历史阶段的杂书野传中摘录出来的可能跟雷夏族有关的传说和野史。” 黎绪把厚厚一本材料拿在手里掂了掂,看着林奇亮的眼睛,又在心里面掂斤拨两算了算,才从自己包里拿出于天光留给她的那本药谱递过去给他:“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一些药草记录,见到你之前,我压根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一个叫雷夏族的部落种植的。” 林奇亮先是大吃一惊,万没想到今天会有这样的收获,紧接着马上表现出了血脉贲涨的状态,激动地差点把舌头闪去,迅速接过药谱开始翻看,而黎绪先看了何志秦一眼,见他没什么话要说的样子,便也自顾自开始翻材料,那么厚厚一叠东西,草草翻过一遍以后,有几处真是触目惊心。 材料上说雷夏族用活人作栽培体,种植药草、毒草、喂食有药性或有毒性的动物,比如蛇、蝎子等等,再提取它们的毒素与植物混合,培育出有新功效的品种;他们用出生不满月的婴儿的舌、眼和心脏做药引;他们伺养药人,喂灌各种药物,使人体本身变成药物,治百病;他们居然发明了开颅手术,每个成年雷夏人都必须做开颅手术,促使脑部再次发育,增加脑容量,提高智商和记忆力,而这个手术凶险异常,经常会发生死亡事件,或者留下难以治愈的后遗症,但成功了的那些,确实达到了他们预期的效果;他们的族人从出生起就服用适合不同年龄段的药草,强身、健体、增寿,并且能将青春期的容貌保持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不变…… 不管怎么看怎么想,都是满纸荒唐,可黎绪结合亲身经历的那些人和事再分析,却又深信不移。 然后他们把两份材料互相对照了一下,发现有小部分内容是相似甚至一模一样的,比如两处都记载一种功效为“易容、移情”的药草,一种能够促骨骼重新生长的药草,还有一种被描述为“发出、齿生、声变、返年少”符合乔兰香实际变化的药草。 既然两处来源不同的材料都这样记载,再加上最近一系列的亲眼所见和亲耳所闻,基本可以认定这些材料的准确度应该相当高,没什么好太多怀疑。 林奇亮看着看着材料,情绪越来越激动,眼睛里闪出光茫,转到这边看看黎绪又扭到那边看看何志秦,再次判断一下他们到底哪个人能说了算数以后,看定何志秦的眼睛,问他这样是不是就算正式合作了,或者还是要办理什么手续之类的。 何志秦没回答他,而是看黎绪。 黎绪翻材料忙得很,没功夫搭理,其实也是想晾一晾林奇亮,把他作为生物学专家以及雷夏族大部分资料持有者的傲气给压下去些,以便日后合作中能够更方便地调遣他,所以闷头不响,何志秦跟林奇亮只好耐着性子等她的态度。 林奇亮到这里才算彻底明白,虽然他在局里帮忙的时候能够见到面的最高领导人是何志秦,但眼前这个不穿制服、作派也不像是警察的女人,才是组里的核心人物,真正压阵的,至少在气势上是。 林奇亮那份资料里面有几页讲的就是作为雷夏族奴隶们的反抗,加之外族的战争波及,导致雷夏全族覆灭,覆灭前他们利用一个天然石窟做了墓葬,保存住部落智慧最精华的部分。 这些林奇亮刚才讲过,但里面有很重要的一点他没有讲到——那个墓葬留了三个出入口。 黎绪看着资料暗自心惊。 如果陈家坞地底的墓葬真像记载中所说有三个出入口,为什么楼明江带着那么多警察拼死找都找不到?地主家烧毁的旧宅老基地里那口荒井毫无疑问是墓葬的其中一个出入口,只是暂时找不到打开的办法。可另外两个入口在哪里?年代太久远被封闭了?还是由于别的什么原因导致根本没办法找? 不管怎么样,得赶紧通知楼明江一声,叫他别在一口井里淹死,想办法找找其它的入口看。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91、来路不明的材料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想是这样想,但黎绪心里清楚,希望十分渺茫。小-说-族(尒説蔟)楼明江领着那么些人在山上找了那么多天,真能找到的话早找到了,哪里会白忙到现在。 何志秦的耐心不如黎绪那么好,而且这件事情也确实有点火烧眉毛,所以开口打断黎绪的思路,问她接下去怎么安排。 黎绪看他一眼,扭过脸去问林奇亮有什么想法。 林奇亮说他当然想合作。 他说:“我手中掌握的材料以及我的专业知识和两代人这么多年的研究,肯定能帮上你们警察的忙,我绝对比楼明江有用一百倍。” 黎绪不置可否地撇了下嘴,问他想从这件事中得到什么。 林奇亮想了想,说:“我只要得到墓中药草的研究权力,其它一概不要,只要能让我研究雷夏人的药草,别的都好说。” 他说得很坚定,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要是不答应,他不可能帮忙。问题是这事太大,而且可能凶险万分,别说黎绪答应不下,连何志秦都没法答应,势必得向上级汇报由领导决定。 林奇亮见眼前两个人都为难,赶紧解释说他不是疯子,不可能做危害人类的研究,只会做对人类有益的事情,提取其中治病的药草造福全人类,诸如此类的话八啦八啦说了一堆。 黎绪看看何志秦,还是不作声,一是因为她确实做不了主,二也是不想干扰何志秦的决定。 林奇亮有点急了,加重语气又说:“我的所有研究都可以在警察的监视下进行,或者等墓葬找到,你们可以向政~府申请成立一个专门的机构来研究,我唯一的要求就是担任研究项目的主要负责人。我父亲一辈子,和我这一辈子,最想做的就是这件事情,没有别的想法。” 他信誓旦旦。 黎绪就这样被他的信誓旦旦给骗了,居然真以为他有那么纯洁那么崇高,至少当时,在那个阴暗逼仄的小破旅馆的房间里,她是信的,完全没去想想如果他真有圣人般的情怀,一开始就该找警察和盘托出,而不是鬼鬼祟祟偷偷摸摸步步为营算尽机关。看着林奇亮无比诚挚的眼睛,她甚至把石玲在医院隔离楼里听见的那通电话给忘了,他跟某人通电话,咬牙切齿恨恨地说了一句“那个混蛋早就上山了”,“那个混蛋”无疑就是指楼明江,可电话那端的人又是谁呢?林奇亮跟什么人在商量混进专案组的事情呢?当时错失了问清楚的机会,差一点就永远错失了,后来他进了组,大家合作,就不好再问起了,显得不信任,反而让他有提防、有隐瞒。 当然,后来黎绪也弄清楚了,当年在医院隔离楼里和林奇亮通电话的人,是戴明明。 戴明明住在陈家坞时,藏有一部手机,专门用来跟山下几个对自己有用或者被自己利用的人进行联系,下山前她把手机埋了。戴明明跟林奇亮早有来往,之前在村里的时候楼明江有一次跟黎绪说他觉得戴明明有点眼熟,肯定曾在哪里见过,这也很合理,必然是过去的哪天戴明明到单位找林奇亮时,楼明江看到过她一眼两眼,但又没有过交流,所以会眼熟又想不起。 这些都是后来才调查和推理出来的。 那天在宾馆里,何志秦没能当场答应让林奇亮进专案组,他要回局里跟领导碰头,开过会以后才能定下。 林奇亮很是失落,用一种近乎求救的目光望着黎绪,好像她是他的救命稻草一样。 黎绪没有理睬。 她在低头翻看茶几上的材料。 她看见林奇亮的那份材料某一页很不起眼的地方,有个眼睛的图案,跟凶手留在两桩“人皮X案”现场的血眼睛很像,但不完全一样。材料上的这只眼睛也是简笔画的,有眼框,有眼珠,但这里的眼珠部分不完全空白,原本应该是实心的吧,可能是材料重重复印,颜色淡了还是怎么的,看上去怪怪的,好像里面爬满了蚯蚓样的线条似的,看久了起一身鸡皮疙瘩。而命案现场用血画在墙上的眼睛,眼珠部分都是空心的,然后整只眼睛的中央被打了一个大X,不管怎么想两者之间都应该有某些联系的。 她问林奇亮知不知道这只眼睛是什么意思。 他摇头,说:“不知道。之前我也觉得古怪,但翻找了所有材料也没有相关的说明,好像最先是从什么东西上拓下来,然后又照描了一遍,不知道有什么意义。” 何志秦顺着黎绪的手指看见,猛地一惊,没管住自己的嘴,抬头便问黎绪会不会跟那件案子有关联。 林奇亮的心思何等细密,立刻听出端倪,抬起脸很严肃地问何志秦跟哪件案子有关联。 何志秦这才知道失口,说了不该说的话,“人皮X案”现在是重大刑案,不能对外透露信息。他赶紧把话岔开,看了下时间说:“我现在回局里开会商量让你进组的事情,你保持手机畅通,随时跟你联系。” 林奇亮很不甘心没听到另外那件案子的情况,但知道再问也不会有人答,所以点点头,犹豫几秒钟以后把黎绪的材料还给她。 黎绪坐在那里没有动,目光在几份材料之间流连,突然想到一个逻辑上讲不通的问题,便饶有兴趣地问林奇亮:“你刚才不是说,雷夏族的象形文字到现在为止没有一个人能够看得懂吗?” 他说:“对,没有人能看懂,这几年里我走访了很多古文字专家,都说从来没有见过,完全看不懂。” 黎绪眼睛里浮起尖锐笑意:“那我就想不通了,既然雷夏族的文字没有人能看懂,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关于他们的材料留下来?你刚才说有些是从野史杂记中找到,有些是从历史文献中摘录的,这些野史杂记和文献都是怎么来的?是什么人研究出来的?那个、或者那些研究的人是看懂了雷夏人的文字翻译出了这些材料,还是别的什么情况? 林奇亮突然就迷茫了。 黎绪笑笑,没再追问,而是仔细地分析,可能真的有人看懂了雷夏族的文字并翻译出他们记录下的材料,但是他们现在没有找到关于有人读懂那种文字的记载,所以,细究没什么意思。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雷夏族存在期间,别的部族的人通过了解,记录下了他们的一些部落结构和生活日常等情况,这份记录用后人能懂的方式流传了下来,这就类似于一个外国人游历中国以后写了一本游记,他们国的人就通过那本游记来了解中国差不多的意思。 但这些材料中关于药草的部分有些很详实的记载,一个外族人真能了解到这么细致吗?所以这个推论有待商榷。 林奇亮的父亲是专业的考古学家,他能弄到大量的材料很正常。问题是黎绪自己手里这份材料来路有点奇怪,于天光显然不会是个懂考古或者懂生物学的人,从药谱的笔迹和各种细节看,他应该是从别的地方直接誊抄过来的,可能因为药谱原稿老旧失真,导致他誊抄的时候不得不留余地,空出看不清楚的地方,或者修改他认为抄错了的地方。 所以现在的问题是,于天光到底从哪儿抄来的?原先那份药谱的记录者是谁,又是从哪里得到这么多药草的名称和药性知识的? 从之前调查到的线索中可以确定于天光跟白米兰家关系不一般,从而可以猜测是白米兰的曾祖父,就是那个传说中在陈金紫玉中毒案中扮演过不怎么起眼角色的神奇巫医,应该是他留下了药谱,经白米兰父亲的手,交到于天光手里,于天光重新誊抄出一份又交给了黎绪,整个流程应该是这样不会错。 于是,新的问题又来了,巫医又是从哪里得到这些材料的?是从什么地方抄来的?还是自己记录的?如果他自己作记录,那得花多少年时间才能研究出这么多药草的功效特征? 往深里一想就能知道,不可能是巫医自己记录的,百多种植物,有将近三分之一是剧毒,他怎么能够知道它们的毒性?像雷夏人一样用活人做试验?这不可能,否则的话陈家坞早在他那个时代就该闹翻天了。另外还有一部分药的功效有奇幻色彩,比如“移性情”,如果不经过长时间的观察,他怎能断定这种药的功效?还有某种药草的功效被记载为“致心萎缩”,他一个巫医,应该不敢对活人动开膛手术吧?他能怎么得出“心萎缩”的结论?所以,他所掌握的这些知识也必有别的来源。 这就有些复杂了。 黎绪当年真是想破头皮都想不通,直到四年以后遇见我,从我嘴里听说陈伯伯和他的药谱,才稍微能够想明白一点,无论后面经历过多少复杂辗转,最初的时候,药谱肯定是长生殿的物品,大屠杀逃难时由陈伯伯带到陈家坞,再通过什么机缘巧合,被巫医拿到一部分。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92、奇迹般的康复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可在四年前,在很多事都还不明朗的情况下,黎绪哪能想到药谱背后会有如此深远的故事。 她觉得,想在药谱这条线索上找到突破,唯一的办法就是再去医院见见白米兰,看能不能问到一点关于她曾祖父的事情。算算年纪她应该没见过巫医,就算见过也该是很小时候的事情,不会记得,所以只寄希望于她的父母或者祖父有没有跟她提过什么。 离开旅馆,黎绪跟何志秦兵分两路,一个回局里开会讨论让林奇亮进组的事情,黎绪要他务必促成,同时也要对林奇亮做些监管手段,比如在他手机里弄个追踪装置可以随时定位他的行踪,以免他哪天突然反水。另外还要何志秦通知楼明江,墓葬的入口可能有三个,别只盯着那口井不放,也得找找其它地方。 交待完以后,黎绪自己打了辆出租车直接去医院看白米兰。 隔离楼的医护人员都认识黎绪,白米兰的主治医生看见她来特别高兴,很热情地把她请进办公室,说:“你今天就是不来,我也得打电话请你来一趟。” 黎绪听见这话第一个反应是白米兰快要不行了,但看医生难以掩饰的激动表情又觉得不是,所以耐下性子听他讲。 医生好像一时不知道从哪里讲起才好,仔细斟酌了一会才说:“你知道,在白米兰以前,我已经经手过两个跟她一样的病例。” 黎绪当然知道,程莉莉和石莲娟。想到程莉莉她心里就是一阵刺痛,眼前都黑了一片。 医生没注意到黎绪的反应,继续眉飞色舞,两只手不停在空中挥,好像不这样就不能表达出他现在的心情似的。他说:“白米兰的症状看上去跟前面两个病例一样,但你知道,从时间和肌理腐烂的速度上分析,又很不一样。起初我们怀疑是她中毒浅,使得死亡延后了,但现在看来不是这样的。我们刚刚发现,白米兰腐烂过的地方,正在长出新肉。” 黎绪大吃一惊,直接跳了起来。 医生笑着把她按回椅子里说:“我起先也是这个反应,太吃惊了,简直没办法相信,她的双臂、双腿、还有手脚,腐烂最严重的地方,现在正在长出新的组织并且速度非常快,几乎快过腐烂的速度。” 黎绪懵在那里完全反应不过来。 医生解释:“换个简单点的说法就是,白米兰的整个身体,现在正处于一个重新建构的过程,目前的医学知识无法解释。” 既然他说无法解释,就说明肯定已经会诊过、研究过、调查过、甚至求助过各方各面的专家了。 黎绪慢慢地缓过神来,觉得脑子里面有什么东西突然闪了一下,仿佛有条很清晰的线索晃了过去,可惜没抓住。她咳嗽一声,打扫喉咙,用发涩的声音说要见见白米兰。 医生带她去了,嘱咐她先不要跟白米兰说太多,因为她身体重新长出新肉的情况肉眼还看不出来,他们是用最先进的显微仪器观察到的,而且暂时还不能确定这个变化最后会导向什么结果,怕说早了给她空希望,反而对情绪不好。 黎绪当然明白。 病房门打开,白米兰的目光一望过来,刚才在黎绪脑子里闪过的那道光猛地又闪了起来,这次,她迅猛地抓住了。 她好像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到如今这个状况的了。 黎绪想起那天在陈家坞,他们路过白米兰家,她正在吃包子,说是于天光做好给她送去的,又说于天光经常会送些吃食给她。她又想起于天光留下的那本药谱上其中有这么一条记录:生肌理,嫩肤质。 所以黎绪坐下以后,细细地问了白米兰在村里时候的事情,她回答说以前于天光并不经常给她送吃的,是下山之前那两个月里,送得比较多,差不多隔天就给她送点过去,有时是包子馒头,有时是水饺。也会在自己家里做了面条喊她过去一起吃。 这就对了。 肯定是于天光在白米兰刚中毒的时候就发现情况,他手里有药谱,也知道墓葬的入口,他想救白米兰,便去墓中取了能够救她的药草,掺进那些食物里面一点点喂她吃进去。 这就是为什么白米兰手心冰凉之后过了很多天才出现水泡和腐烂症状,而且腐烂速度比另几起病例要慢得多,现在又出现身体重建的原因。 同时这也是为什么石玲会说白米兰身上有一股味道,跟腐烂死亡的现场相似,但又有点不同的原因。 因为白米兰体内除了毒素以外,还有解药也在起作用,所以会弥散出混合的味道,不同的那点,就是解药的味道。 于天光真的非常努力在救白米兰,并且原本应该是能够解救她的,只是需要时间。难怪那天他们说要带白米兰下山的时候,他脸上会有那种表情,当时只觉得古怪,现在想起来,是吃惊里面掺了巨大的婉惜和失落。黎绪猜想,他们第一次把白米兰送下山检查身体之前,于天光肯定私下里跟她说过,叫她一出院赶紧回到村里,所以白米兰才会强烈要求回去,所以后来那次再要把白米兰送下山检查时,她会用目光征询于天光的意思。 是他们耽误了白米兰。 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他们害了于天光。 这是一个可怕又无奈的世界,黎绪觉得一阵阵的虚弱,几乎晕眩。 虽然医生交待黎绪不要跟白米兰讲太多,但黎绪到底没忍住,还是告诉了她一点,说她的情况正在好转。 当然,白米兰只当是安慰话,听了更伤心,扑飒飒地掉眼泪,又笑,笑得那般惨伤,说:“不用骗我的,我知道自己什么情况,我也不害怕,反正没家又没钱,就算好了,村里那栋破房子也不能回去住,没地方可去还不如死了拉倒。就希望下辈子能投胎到份好人家,跟你一样,能上学认字、考大学,找份好工作,谈个男朋友,结婚,生一两个孩子,那这辈子的苦就都不算白受了。” 黎绪刷地淌了满脸眼泪,又讲安慰的话,还跟她保证,等她身体好了,出院了,就留她在城里,去自己的花店里上班。她想握着白米兰的手让她放心可那双手烂得不能碰,于是只能攥紧自己的拳头一遍遍地重复保证。 当然,她当时许下的这些话后来都变成现实了,几个月以后白米兰的身体完全康复,出院便帮黎绪照管花店,并且在黎绪接受常坤的建议去做特殊体能和格斗训练不回家住以后,她住到了她家里,跟那个最初招去看花店的夏小雨还有黎淑贞三个人一起和乐融融地生活在同个屋檐下,直到黎淑贞被绑架、之后夏小雨辞职,她都还在原地。 她是这个充斥着血腥、暴力、谋杀、猜疑的故事里,鲜花一样干净而美好的存在。 哭了几分钟,黎绪收起眼泪问白米兰正经事,关于她的曾祖父,还记得多少,任何细节都可以。 可惜白米兰完全不记得任何与曾祖父有关的事,连他行医这点都不知道。但好歹提到了一点在黎绪看来还算有价值的情况,她说她一岁那年,家里起了一场大火,她爸爸最先发现险情,几乎将全家都救出,除了曾祖父,因为当时曾祖父不在自己应该在的那个房间里,而火势太大来不及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找,就这样烧死了。 这番话让黎绪心里动了动。 之前他们调查到的信息确实是说那个巫医死于一场大火,但没了解得这么详细。 黎绪拧着眉毛想了几秒钟,问白米兰她曾祖父的坟在哪里,答说在陈家坞村外山上那片最大的坟地里,一块凸起的大岩石旁边,有碑,叫白慈根,坟另外一边还有棵大松树。黎绪记在心里,又说几句安慰的话,出了病房,嘱咐医生,白米兰的情况有新进展就马上联系她。 白慈根的名字一从黎绪嘴里出来,小海和老懒就对视了一眼,然后转过脸来看我。他们完全没有想到,死在“上帝之手”连环案里的白慈根,居然会是陈家坞村民白米兰的曾祖父,那个在七十多年前卖毒药给地主家二太太坑害陈金紫玉的巫医。 这真是个处处都有惊奇的故事,每到传说和现实接轨的地方,我们都会狠狠恍惚一下,都会有种辨不清楚真假的感觉,最要命的是已经遇见这么多的惊奇和意外,我们居然还是没能十分习惯,还是时不时会目瞪口呆。 那天走到医院外面,黎绪马上给何志秦打电话,但一直没人接,估计还在开会,于是她就想先回趟家,看看天气不错,暖洋洋的,决定走回去,反正也不太远。 她一边慢慢地走着一边看两边店面的橱窗,有时看见哪家女装店里有好看的衣服鞋子,还会走进去多看两眼或者试穿,不急不缓,跟个无所事事只是逛街的女人一样。 其实不是。 其实她在观察,想确定一件事。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93、凶案现场的指纹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黎绪走过三个路口,突然接到常坤的电话。.尒^.*説._蔟. 常坤先跟她道歉,说之前不该那样怀疑她。然后告诉她说第二桩“人皮X案”有新的进展,问她要不要到局里碰个头。 她半点不犹豫,立即说:“要。” 挂掉电话以后,黎绪继续慢慢地往前走,一点都不着急。 再走过一个路口,到人流量相对少一些的地方以后,她突然地停下脚步,刷地一个转身,睁着两只鹰一样锐利的眼睛在人来车往中搜寻可疑身影。 她怀疑自己被跟踪了。 大概从医院出来那分钟就被跟上了,她这一路走走逛逛不断看两边店铺的橱窗就是为了确定这点。 可惜黎绪没能找出那个跟踪她的人,很遗憾,但暂时又没有别的办法,所以随便在路边站了一会便打车往公安局去,何志秦刚好开完会站在走廊里跟常坤说话,见了黎绪,赶紧迎上来,说领导已经同意让林奇亮进组,但有条件,他全部行动都得接受监视,听从指挥,任何情况下不得单独行动,所有获得的信息必须共享。 何志秦说他已经跟林奇亮通过电话,他完全没意见,现在正准备去接他过来。 黎绪很高兴事情能进展地这么顺利,听完何志秦的话以后,叫他打个电话到陈家坞去,通知上面的人打开白慈根的墓开棺检查。 她详细地把坟所在的位置说了一遍。 这个跳转实在太快,在场的人都不由呆住,问她怎么回事,她潦潦草草讲了几句,传说七十多年前地主家小妾所中的毒跟白巫医的关系,于天光跟白家的关系,说得语无伦次乱七八糟焦急不堪而且很不耐烦。何志秦看黎绪再这么说下去就要神经掉了,也不管听没听懂,赶紧打电话布置,坟在哪个哪个位置,碑上刻的什么什么名字,坟边还有棵怎么样怎么样的松树。 黎绪纷乱间听见何志秦朝电话咆哮,仔细着点别给我刨错坟啊,不由呼哧笑出了声,一路紧绷的神经也终于松驰下来。 然后常坤把她带到办公室,跟她讲第二桩“人皮X案”的进展,就是上次怀疑黎绪是凶手,半夜跑到付宇新家去要她不在场证明的那桩,死者女性,叫莱佳云,四十三岁,是一家大企业的采购员,遇害前曾跟一名三十来岁的男人接触频繁,她的手机记录显示三个月里她跟一个号码有密集的通话和短信来往。对方那个手机号码已经查明是张没有登记的一次性卡。 幸运的是,他们掌握到了凶手嫌疑人的相貌。 说起来确实是巧合,莱佳云在单位里面工作能力太强,有个同事拼业务并不过,就想抓她点把柄来逼她退出这次的一个职位竞争,所以偷偷跟踪并且拍了一些莱佳云私生活的照片,正好就拍到了最近跟她接触频繁的那个男人,即凶手嫌疑人。 常坤说着,把因巧合拍到的“人皮X案2”凶手嫌疑人的照片拿出来给黎绪看,三十来岁的男人,模样不错,身材有点魁,五官明朗,板刷头,表情很软,有笑意。 不知道怎么回事,黎绪越看照片,越觉得这男人的眉目之间有一种模糊的熟悉感,好像在哪里见过,或者是跟哪个她认识的人有点像,但因为感觉太模糊太不确定,所以怎么都想不起来。 常坤接着说:“我们查过莱佳云出事那家酒店的监控,房间是莱佳云独自去开的,当晚十一点十分,有个戴帽子、穿尼大衣的男子进入,凌晨一点半的时候离开,从身材方面看很像照片上这个男人,因为监控没拍到正面,证据不够,还不能直接通辑。” 黎绪突然就糊涂了,“人皮X案”不是连环凶杀吗?之前柴进那桩案子的凶手嫌疑人不是个女的吗?怎么到了这桩,凶嫌又变成男的了?是定性错误还是调查方向错误? 问常坤,常坤也正头疼这个问题,按他这么多年的侦破经验来看,两桩案子确实是连环凶杀,作案手法、现场环境都太一致了,他们从来没有公布过柴进命案的细节,所以不存在模仿犯案的可能,但连环凶杀案很少会出现两个或者两个以上凶手的情况。他们也开会讨论过,得不出个确切的结论,只能先跟着线索走再说。 常坤说莱佳云案的死亡现场到处都是指纹,除死者的指纹外,还有一组可以确定是凶手留下的指纹,资料库里没有可以匹配的,说明凶手没有前科,加之他犯案时没有戴手套事后也没有清理现场,应该可以说是一个不怎么谨慎或者是对罪案调查很缺乏常识的人。 半年前死者是柴进的那桩“人皮X案”的现场也在茶几、厨房门把内侧和鱼缸边沿等处提取到一套疑似凶手的指纹,但跟这次提取到的不是同一个人。 所以说两桩案子的凶手不是同个人的可能性非常大,哦,不是可能性大,从监控的内容来看,是绝对。 连环案出现两个或两个以上凶手的情况不是完全不存在,美国就有几起这样的案例。所以还是可以继续往这个方向调查,但要考虑的因素就多得多了,首先是组织性,是两个或多个爱好杀戮的人一起合作?还是由某个具“领袖”气质的变态杀人狂组织起的杀人集团?或者还有别的可能?目的性也得考虑,宗教目的还是政治目的,或反人类恐怖行动之类的,都得想想。 最关键的,是得找出被害人之间的联系,这样才能反推着去找凶手,说不定还能顺利找出下一个可能被杀害的目标。 常坤的人已经查过,柴进和莱佳云两个人的生活、爱好、交际圈等都没有交集的地方,他们之间唯一的共同点可能就是背上被割掉的那块皮肤上是否有相同的胎记或者纹身。两个死者的家人都确定他们背部没有胎记,至于有没有纹身就都不太清楚了。柴进独居很多年。而莱佳云的丈夫带着孩子去国外做探亲旅行也有半个月左右的时间,不确定她是不是在最近纹过身,但她丈夫在电话里说莱佳云不是那种会去纹身的人。 所以查来查去,似乎条条都是死路。 另外加上两桩命案现场的墙上都有一只血画的眼睛,还有于天光的尸体被割掉一块大小相近的皮肤,所有这些事情肯定都有关系,而且可能有因果逻辑在里面,只是眼下还没有找到拼凑的办法。 黎绪捏着莱佳云案凶手嫌疑人的照片再看几遍,不管怎么看,都觉得似曾相识,可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他们一直讨论到晚上八点多钟才离开公安局,何志秦去开车的时候,常坤站在路边再次跟黎绪道歉,还是为着之前怀疑她的事。黎绪笑笑,不响。她不觉得他有说对不起的必要,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可以原谅。她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曾经有一阵子那么迫切想要托付终身的男人,现在站在面前,会变得比陌生人还不如。 所谓人生无常,大概也包括这样一个意思。 这世界上弄不明白的事情真的越来越多,黎绪恐怕连自己到底是谁都没有弄明白过。 何志秦要去旅馆接林奇亮,让常坤送黎绪回家,但黎绪拒绝了,说想一个人走走,常坤以为她还怨他,所以眼底泻出一片伤心,黎绪懒得解释。她发现自己真的是越来越懒得跟人解释什么,因为就算说三火车解释的话,人家该误会照样误会,所以去他们的,解释个屁。 她想确定是不是真的有人跟踪自己所以才要求独自回去,但这次走了整整一个多钟头,死活从公安局走回她住的小区门口,也没感觉被谁跟踪,所以难免怀疑之前那点感觉是不是出错了。 倒是小区的保安突然从岗亭里冲出来拦住她把她给吓了一大跳,差点飞出一腿把对方踹倒,还好稳得快,控制住了。那保安大概脑子缺根筋,压根没发现黎绪过于紧张的反应,还笑呵呵地跟她打着招呼聊着天,问她是不是经常跟警察一起办案,问她是不是参与侦破了陈家坞的案子,又问她陈家坞的事该不会跟我们小区有关吧。 问到这里黎绪才觉得有点不对劲起来,反问那保安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他说他不知道什么,就是今天有警察来物业公司调取去年十一月份和这个月的监控录象。他说他在陈家坞的新闻里看见过那个警察所以问一声。 黎绪脑子里当即认定来调取录象的人是丁平。心里不由呵呵了一声,想着那小子,有点狠的,她让他去调查自己和黎淑贞的身份背景和过往生活的痕迹,他倒好,还是死盯着“人皮X案”不放,还怀疑她是凶手,还在查她的不在场证明,真真笑死人! 可是一想到虽然莱佳云的案子凶嫌是个男人,但柴进案的嫌疑还是不能洗清,现场有提到指纹不错,指纹不是黎绪的也没错,可又没有什么证据能百分之百证明那组指纹就是凶手的,万一只是客人的呢? 所以,除非赶紧把凶手找出来,否则她的嫌疑别想洗清,丁平会跟个摄像头样随时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94、黎绪被赶出家门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黎绪回到家里,看见黎淑贞站在阳台上扑出半截身子往外看着什么,喊她也没反应,再喊了两声才猛地回过身来,脸上泛着一层不确定的惊疑神色,她看清楚是黎绪以后,突然劈头就骂,问她这几天又在搞什么鬼。 黎绪还没来得及说清楚,黎淑贞更猛烈地发作了,朝她咆哮:“叫你不要管陈家坞的事叫你不要管非去管,管出什么好来了?一天到晚颠头颠脑连个家也不着,警察给你发工资啊还是给你发奖状啊?!” 她骂骂咧咧骂骂咧咧,额上青筋交错,五官因暴怒而狰狞,把黎绪闹得个措手不及,想不通日子过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又这样了,但很快又突然觉得释然,她原本就是这样的,之前的平静大概是为了修复一下两个人的关系而死咬着牙齿在忍吧,现在不想忍或者忍不住了,就又原形毕露了。 想到这里,黎绪话都懒得说,随便黎淑贞怎么跳怎么吼,但马上又觉得应该说几句,毕竟大大改善她们生活条件的那间花店是老苗送的,而老苗不明不白死在陈家坞,凶手到现在连个影都没看见,她没法不管,太心疼了,每次走进花店闻见一屋子的花香她就心疼,所以她得说,不管是为自己,还是为老苗,或者是为于天光,陈家坞的事情她都要继续管下去。 可是黎淑贞没有给她说话的余地,她简直就像疯了一样,用尽全身的力气在咆哮,全然不管外面的人是不是会听见。她说:“行,如果你非要管那摊子破烂事,行,你就给我滚出去,爱上哪去上哪去,别给我回来了!只要别在家,你爱怎么管就怎么管,你想管多久管多久!给我滚!” 她不是开玩笑的,吼着骂着,还冲到黎绪房间里替她收拾东西,把平时常穿的衣物往旅行箱里扔,还从她手里夺过钥匙打开她书桌的抽屉把里面的存折、身份证件、私章什么的全部塞进箱子里,一边做着这些一边还是骂骂咧咧,说反正你也没把这里当家过,反正你也没把我当妈过,滚出去吧,别回来了,想上哪上哪去,我也不想管你了。 黎绪还愣在客厅里呢,她就已经收拾好行李,把箱子砰一声掼在她脚边,然后飞快地抓起电话听筒,狠狠按着键,拨的是付宇新的号码,接通了,泼妇骂街样吼过去,叫他赶紧来把黎绪接走,爱上哪上哪,永远不要再回来,她只当没生过这个女儿。 打完电话,她砰一声把听筒扔掉,没有扔准,撞在桌上跌了下去,晃晃悠悠晃晃悠悠挂在桌沿边。 然后母女两个人隔着几步远的距离面面相觑,相对无言,陌生人一样互相打量,气氛真的诡异极了,黎绪觉得这是个异次元空间,一点都不真实。 付宇新正好在附近办事,所以接到电话以后几分钟功夫就赶到了,不清楚情况,本能就想劝。可黎绪贞连话都不让他讲,飞快把行李箱往他手里塞,骂骂咧咧将他们一起推出门,站在玄关处目光灼灼地瞪付宇新,泼天泼地吼:“我今天把女儿交给你了,出点什么差错,只跟你拼命!” 吼完,门砰一声关上,震得山响,付宇新目瞪口呆,完全闹不清楚到底什么情况导致了这种局面,只能疑惑地望着黎绪。 黎绪觉得事情不对劲,可想不出到底哪不对劲。紧接着又觉得黎淑贞好笑,之前在电话里还跟付宇新说只当没生过这个女儿,这会又说今天我把女儿交给你了出点什么差错只跟你拼命这种话,矛盾得不能再矛盾,简直就是神经病。 有那么几分钟,黎绪真想一头把自己撞死算了。 付宇新倒没说什么,一手拎着行李一手揽着黎绪的肩,默不作声一步一步下楼。 走出单元门,走到喷泉边,黎绪回头看了一眼,四楼客厅的灯亮着,黎淑贞站在阳台上的样子被暖黄灯光剪成一个漆黑的影子。黎绪想不通啊,按道理她还继续在查陈家坞案的事情黎淑贞一直都是知道的,怎么今天发作成这样,而且发作的模式也跟从前不一样。 不管怎么样,有一点是很明确的。 那就是:绝对不能单从表面去研究黎淑贞内心的想法,她经历复杂,感觉敏锐,凡事都有自己的判断和应对方法。 黎绪已经从之前陈家坞连环命案时黎淑贞的反应和行为判断出,黎淑贞从来从来都不是个简单的女人。 她就这样跟付宇新走了。 付宇新把车开得很慢,并且几次用眼角余光看后视镜,开出小区大门往左拐弯再开出百来米的时候,他突然猛一脚刹车停下,眼睛直直地盯着后视镜。黎绪自然也去看后视镜,只看见小区岗亭的一角、两个保安、几个行人、两辆车,没什么特别的。便问付宇新怎么了,付宇新转过脸笑笑,轻轻摸了下她的头发,摇头说没什么。 她想起刚刚回家那会,黎淑贞站在阳台上往下看着什么,喊了几声,慌慌张张地答应而后就爆发,再结合之前的事和现在付宇新的情况,稍微一想,就大概有点明白了。 她果然正被什么人跟踪监视着,黎淑贞是为了保护她才把她交给付宇新,刚才出门时的那句话,是郑重其事。 黎淑贞肯定发现家周围有奇怪的人,并且刚才认为对方就在自己家附近窥探着,所以喊得那样响。 那些骂她的话、赶她出家门的话、把她交给付宇新的话,很可能都是说给躲藏在暗处的某个人听的,让那人知道,黎绪跟警察走了,有警察保护,你别想打她主意了。 这是黎淑贞表达母爱的方式。 黎绪就这样正式住进了付宇新家,第一次挣脱黎淑贞的管控和心爱的男人过起了同居生活。 她觉得幸福,干脆把黎淑贞抛到了脑后,不去想她了。 第二天早晨,还没起床,黎绪接到石叔叔打来的电话,石玲今天出院,他们一家三口准备出去旅行一趟,散散心,短则个把月,长则半年左右,看石玲的心情。 黎绪想去送送他们,但石叔叔拒绝了,说石玲还是不想见她。 黎绪无奈,挂上电话以后长长地叹出口气,想哭,却没眼泪,脑袋里面一片荒芜。 中午的时候她接到楼明江从山上打下来的电话,他那个喜欢收集民间旧闻的同事刚刚给他发了一些都在支岐山一带打听来的旧闻和传说,感觉应该跟陈家坞下面的墓葬有关系,所以讲给黎绪听听。 一件是清朝末年时候,有户人家的女儿死了以后又突然复活,复活后性情大变,没几天离家出走再没回来。 还有一件有点瘆人,说有一个盗墓的,挖开一座下葬不久的有钱人家的坟,发现棺材被别人开动过,里面的尸体异常吓人,鼻子、眼睛、耳朵、嘴巴还有肚脐眼里都长出了五颜六色的花。 再一件就是讲支岐山上二十几个村子,历来就经常发生无缘无故的失踪事件,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已经追究不清最早的失踪是什么年代了。 说完道听途说来不知真假的民间旧闻以后,楼明江又汇报了村里挖掘工作的最新情况,挖了好几处,发现浅则3-5米,深则20米左右,泥下都是坚硬无比的岩石层,根本无法作业,而且不敢乱掘,怕破坏石窟层。至于说墓葬还有另外两个入口,他实在是无能为力,根本找不出来。最后说的就是他们这会正等山下的支援队上山汇合然后一起开启白慈根的坟。 楼明江问黎绪:“听说开白慈根坟的主意是你出的?什么情况?跟我们在找的东西有很大关系吗?怎么突然想起要开他的坟?我摸不着头脑啊。” 黎绪没有直接回答,因为要说清楚实在太费劲了,所以只淡淡地说:“我怀疑他的坟是空的。” 楼明江吓了大跳,声音都尖了:“空的?!” 黎绪挂掉楼明江的电话以后就去公安局找何志秦,正好在走廊里碰到林奇亮,那货换了身适合野外作业的户外装,配了双崭崭新的登山鞋,一扫昨天在破旅馆里的阴霾和狼狈,变得神采飞扬。 他正等着大家集结完毕出发去陈家坞。 看得出,他有点迫不及待。 林奇亮看见黎绪就笑,说:“这些日子一直在躲警察,终于能光明正大出现在公安局里,感觉真不是一般好。” 黎绪也笑了一下,却没搭他的腔,经过慎重的回忆和考量以后,她这会没昨天那么信任他了,甚至生出些莫名的危机感,但他已经正式办完入组手续,何况事情本身也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说哪怕就是现在再回头去考虑当初的决定,也不觉得有任何问题,因为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不过她当时心里暗暗有个想法,什么时候抽出空来,一定要好好查查林奇亮的底,看看他之前在破旅馆里说的那些,到底几分真几分假。这件事情她后来确实去做了,在调查中发现个很奇怪的情况,但因为跟眼下的事情没关系,她就没多讲。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95、一座空坟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那天,何志秦把从大家手里集中起来的资料影印几份出来,组里几个主要负责人各执一份,这里所谓主要负责人,自然包括进了黎绪和林奇亮。他们的身份会引起局里上上下下各种议论,但日后,他们会凭借智商和实力把那些不爽的议论压下去。黎绪从前经历过这样的起伏,所以这种事情在她眼里都鸡毛蒜皮。然后她发现林奇亮更不在乎别人背后怎么议论,他差不多目空一切,心理素质非常强大。 这不是一个好的信号。 资料共享以后,黎绪半开玩笑半认真问了林奇亮一句,说:“我们手里有的资料会全部共享给你,陈家坞谋杀案里跟古墓有关的部分,组里的人也会慢慢都告诉给你听,你总不会还有什么瞒着我们的吧?” 林奇亮听完这话,立刻把手举起来握拳搁在耳边,赌咒发誓说:“我要是有什么隐瞒,天打雷劈。” 这话太严重,他说这话时的表情又太严肃,所以黎绪一时又信了他,后来在古墓里,林奇亮差点把他们全部害死,还拿枪指她的时候,她荒唐地想起这时候他赌咒发誓时的模样,心想人心啊,真是深不可测,以后谁再他妈跟她发誓,都不能再信了。 接着,黎绪告诉林奇亮说楼明江也是这次探墓的主要负责人之一,跟大家一样,他手里也有相关材料,还有一份人皮墓图,上山以后就能把三份墓图拼在一起了。 林奇亮吓了一跳,问她楼明江怎么会有墓图。黎绪一言带过,说机缘凑巧的事情。说完抱着资料转身走开,走出几步远,突然想起一件事,猛地站住,回转身看见林奇亮钉在原地一动不动,脸色很阴,大概是在不服气为什么楼明江也能得到一份人皮墓图。 黎绪想问问他那天在医院隔离楼打的那通说“那个混蛋早就上山了”的电话是给谁打的。但是想了几秒钟,觉得还是以后再问比较妥当,合作才刚开始,不能弄得不愉快,生了嫌隙,以后的事就难办了。 之后几个人就都在何志秦的办公室里看材料,想尽可能多了解一点墓葬的情况。 材料上说雷夏族是奴隶制,分等级,头等是族长,历代都由女性担任;二等是贵族,是有权势、有智慧、有财产的人,不世袭;三等是平民,属自由人,可耕种可贸易,可做手艺活也可做帮工;四等最低级,就是奴隶,奴隶的来源最初是战争所得的俘虏,后来也有奴隶买卖,代代相传。在这个等级制度里,奴隶并不能算人,只等同于私人物品,生死都可由其主人处置。 乍一眼看过去,好像就是一个跟传统认识里面稍微有点不同的奴隶制部落而已,但总感觉有什么地方是怪怪的,而且,难解释的问题太多了。比如,这个部落有多大?有多少人口?他们生活在什么地方?是一直在支岐山一带活动还是在发生奴隶暴动以后迁移了一部分人到支岐山?再比如,这些零零落落的材料到底是什么人留下来的?或者是什么人把它们从雷夏文中翻译出来的?真的存在雷夏文这种东西吗?为什么材料上又显示好几位历史学家、古文字专家都否认雷夏族的存在,说它只是个传说? 黎绪感觉糊涂极了,林奇亮却是如饥似渴一头扎在黎绪那本药谱里面,跟个求知欲旺盛的小孩一样。 两个人正沉浸其中,猛听办公室门砰一声被撞进来,吓了好大一跳,抬头看去,来的是何志秦,神色匆忙,表情很重。 黎绪一看他的样子心里有大概有了个数。 果然,何志秦说刚刚陈家坞打电话下来,白米兰曾祖父白慈根的坟是空的,棺材里只有衣物,没有骨骸,是个衣冠冢。 他挨个看在场的人一眼,又说他派下去的人找原先住在陈家坞后来搬进城的村民打听,有几个老人说白米兰家当年那场火没有大到能把一个人烧到连骨头都不剩的地步。 所以,黎绪的猜想就很有可能是真的,白慈根没有死,不但没死,必定还从墓葬中找到了那种被记载为“发出、齿生、返年少”的药物服下,跟乔兰香一样慢慢变得年轻。因为身体发生改变,无法继续呆在陈家坞,干脆自己纵把火伪装成烧死后盾走,彻底消失。 再所以,他不但当年没死,肯定直到现在都还没死,既然原本九十多岁的陈金紫玉能够以二十多岁的面貌出现在世人面前,为什么白慈根就不可以?不但可以,而且恐怕,他随时会粉墨登场。 黎绪把这些分析讲给大家听时,忧心如焚。她想起陈金紫玉,想起乔兰香和戴明明,还有石玲,想起她们看着她时目光里突然会有的狠意,以及时不时朝她诡秘地笑等情况。 林奇亮不清楚别的情况,听到这些整个人都呆住,嘴唇抖了半天才怔怔地冒出一句话:如果这个雷夏族墓葬真的被挖掘出来,那整个人类的历史,就都要改变了。 黎绪撇着嘴冷笑:“何止是改变,应该是全盘颠覆吧?” 没有人再接茬,突然陷进一种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沉默里,黎绪心想,大概也不止是全盘颠覆,大概整个世界会因此疯掉,从而混乱到不可理喻,再不知道要过多少个世纪才能慢慢理清逻辑,整理出新的生存法则。 黎绪从来都不反对科技的进步和各种秩序的日益更新,但她也不同意突然一下子,世界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黎绪狠狠喝几口水,再细想白慈根还活着、并且很可能以年轻得多的面貌活在人世这件事,不知道为什么猛地就跟“人皮X案-2”联系到了一起,那个凶嫌不就是个看上去三十来岁的男人吗?在侦破的过程中,还真得有点宁可错杀三千也不放过一个的精神,仔细点肯定不会错。于是赶紧喊何志秦把那个凶嫌的照片拿出来铺开研究。 一共八张照片,都是莱佳云那个心术不太正的同事远距离用长焦偷拍的,莱佳云和一个相貌不错的年轻男人的合影,有面对面坐着喝茶的,有手挽手从酒店出来的,有车子里面亲热的,等等等等,所以角度基本都全了,拍照片的人原先只是想拿这些败坏莱佳云的名声以得到职位竞争的优势,谁成想最后却成了办案的关键证物。 人生真无常。 黎绪正想着要怎么开始分析的时候,站在她旁边发了老半天呆的林奇亮突然一声尖叫,然后骂出一串脏话。 在场的人都被他吓了一跳,有几个扭着脸用特别嫌恶的眼神看他,他现在的身份本来就特别尴尬,又这样不顾场合,难免招嫌。 只有黎绪还算平静,问他怎么了。 林奇亮砰砰砰拿指关节敲桌上照片:“去他妈的,这王八蛋谁?就是他给了我一板砖,我他妈怎么得罪他了他要给我来那么一下,还偷袭!搞得我在医院躺了好几天没能去成陈家坞!” 黎绪像是突然开窍了样再仔细看照片。 又是一个连结点! 现在黎绪基本上已经能够确认,前阵子袭击林奇亮导致他没能随专案组驻进陈家坞的人、现在涉嫌谋杀了莱佳云的人、眼前照片上的这个男人,就是刚刚启开的那座空坟的主人、传说中的巫医、白米兰的曾祖父白慈根。 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故事。 她第一次看见这些照片的时候,就有一种模糊的熟悉感,仿佛在哪里见过照片上的人,或者见过跟他很像的人,现在想起来,确实如此。昨天她刚刚去医院看过白米兰,紧接着就在公安局里见到这些照片,两个人眉目之间稍微有的那么一点相似立刻就被她感觉到了,通过血脉遗传下来的相似一点都不奇怪,她见过隔代遗传里的经典相似案例。 何志秦弄明白黎绪的意思以后,赶紧指派手下的人拿照片去医院找白米兰确认,看看她有没有印象。 黎绪听见何志秦的声音有点抖,不禁担心地望了一眼,才发现他脸色惨白,额头上还沁出汗,可见是被这离谱的世界给吓懵了。 四年前的时候所有人的心理都没强悍到能够接受一切的地步,包括黎绪,她能接受白慈根还活着并且变年轻了,但怎么都不能接受石玲正一日一日变成另外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人。 那边去医院调查的人刚走,这边常坤又带新的消息过来了,把厚厚一叠传真资料扔在桌上,说:“刚刚从内网上看到,河北那边也有一桩‘人皮X案’,这是那边公安厅传真来的卷宗材料,死者女性,四十岁,医学院副教授,谋杀方式和现场情况以及尸体的破坏程度都跟我们这边发生的两桩一样,死者双眼被挖、剖腹、毁子宫、背部有一块皮肤被割,现场没有打斗痕迹,有指纹,墙上用死者的血画了一只眼睛。没有目击证人,没有嫌疑人,一年前的案子,到现在没有任何线索。”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96、一座空坟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黎绪正不知道该怎么判断这突然冒出来的一桩旧案时,林奇亮倒是格外清醒而且斗志昂扬,他拿着传真纸上面目显得模糊的死者照片不停不停看,看了半天猛冒出一句:“这女的我好像有点知道。” 所有人都抬起脸来呆眼看他,只有常坤和黎绪反应最快,凛冽着表情异口同声问过去:“你认识?” 林奇亮摇头:“不认识,但我有点知道她,她应该在哪本学术刊物上发表过一篇关于人体新陈代谢和植物新陈代谢方面的论文,我对这个名字有印象,而且那本杂志上配有作者照片,看着眼熟。论文大概是两三年前的事了吧,我记得不是太清楚,因为论文里有几个地方挺新奇,我才特别关注了一下,还上网查过,肯定是她不会错。 黎绪听完,看了一眼死者的基本资料,是医学方面的教授,虽然跟生物学好像是近亲,但应该不是一个体系的,所以问林奇亮为什么会对医学类的论文产生兴趣。 林奇亮刻意忽略黎绪语气里的一点咄咄逼人,撇着嘴装轻松:“她那篇论文讲的是人体的新陈代谢如果和植物的新陈代谢相契合,植物能给人类带来什么样的改变。这跟我一直研究的雷夏族的药草有一点关系,所以特别注意了一下。不过她列举的那些论据相当扯淡,完全不能成立,我后来就没再继续关注了,她在别的方面好像没什么大的成就,不值得我花许多精力。” 黎绪和常坤互相看了一眼,心里的意思,大概是在说让他进组,真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只一个下午,他认出来袭击他的人就是“人皮X案-2”的凶嫌,还认出了河北那桩“人皮X案”的被害人,继续合作下去,估计他还能认出更多的东西来。 当时她觉得这些事情互相之间的关系有巧合的成份,其实后来仔细想想,所有的事情都是大事件劈成的碎片,自然互相关联,不是这里能连起来,就是那里能拼上,一点都不值得大惊小怪。 但值得细究,值得努力把所有碎片拣齐了把真相拼出来。 而且,是必须。 必须把真相拼出然后挖出隐藏在真相背后的阴谋,否则必然还会有更多的人会死去,而我们这些牵涉在里面的人,也都不能好好生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遭难。 接下去他们首先想到的就是河北那个被害人的死,会不会由她发表的那篇跟雷夏族药草有关的论文引起,会不会因为她的某些论点无意间泄露出了什么而招致杀身之祸。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否决掉,因为三桩案子明摆着是连环案,但江城这边的两个死者都没发表过什么论文,从事的也不是相关的工作,而且经过大面积排查,已然能确定他们跟陈家坞和雷夏族什么的,完全扯不上关系,所以推理不成立。 无论如何得找到三个被害人之间的共同点。 哦,是四个,还有于天光,他是潜在的被害目标,只是在被这起连环命案的凶手杀死之前,先被另外那起连环命案的凶手给杀死了,他背部缺失的那块皮肤是这起命案的特点,跟陈乔斌无关。 于是他们埋头铺排受害人的特征,想要从中找到共同点,这本来应该是件简单的事情,可搁这里就变得复杂无比了,因为这几个人,怎么看都风牛马不相及没有什么交集。 大家埋头仔细梳理比对,但难度真的非常大。 于天光的基本情况:五十三岁,男性,高,瘦,性情较温和,待人友善,乐于助人,邻里口啤极好,独居,敏锐,聪明,做事谨慎有条理,爱干净; 柴进的基本情况:三十八岁,男性,不高不瘦,中等身材,性格温和,朋友之间口啤都不错,独居,非常聪明,做事谨慎有条理,不是太讲究卫生,居住的房子里比较脏乱,典型的单身男人居所; 莱佳云:四十二岁,女性,不高,有点胖,性情多变,待人高傲严厉甚至有点苛刻,同事之间口啤不好甚至算差,和家人同住,相当聪明,做事谨慎有条理,卫生方面不是太讲究; 河北那个死者:喻红,三十六岁,丧偶,无子女,独居,性格孤僻,不喜与人打交道,有洁癖,头脑聪明,反应很快。 排除掉性别、籍贯、年龄、体型、相貌、胎记、纹身、交际圈等所有这些硬性标准上有共同点以后,唯一能够对比出来的共同点就是:聪明,做事谨慎有条理。 几个人累出满头汗,站直身体面面相觑,都在心里嘀咕,聪明、做事谨慎有条理,这也能成为被杀害的理由?这世界上聪明人的人要多少,做事谨慎有条理的人要多少,如果这都能成为被杀的理由,那么,现在坐在办公室里的这些人怕都是没有活路走的。 所以,这条线上没有半点进展。 接着,去医院核实信息的人回来了,说白米兰看见照片特别吃惊,说照片上的人很像她爸爸年轻时候的样子,说家里还有她爸爸的照片。何志秦听完汇报立刻往山上打电话要他们赶紧去白米兰家找出照片送下山做电脑技术对比。 黎绪这天又是忙到很晚才回家,付宇新烧了一壶水在煤气灶上以后就出门去买饭了,让黎绪看着水,结果黎绪倒在沙发里睡着了,一觉醒来闻见满屋子煤气味,又见付宇新已经买饭回来正坐在旁边安静地看材料,一点反应都没有,当场吓坏,赶紧进厨房关掉煤气灶又打开全部的窗户,然后拽着付宇新跑到外面去呼吸新鲜空气。 她是这个时候知道付宇新在几年前一次追捕嫌犯时受过重伤,彻底丧失了嗅觉的,所以才没有闻见煤气味。黎绪吓坏了,心想真是万幸她及时醒过来,又替付宇新以前那么长久独自一人的生活感到后怕,免不了责备了他几句。 黎绪当时虽然对他丧失嗅觉但时刻都保持自己身上有古龙水味道这件事情感到有点奇怪,但真的没有多想,毕竟古龙水的香味是给别人闻的,不是给自己闻的。付宇新这样说,她就这样信了。 当然只信了很短几天时间。 陈家坞寻找入口和挖掘的工作都没有什么大进展,局里“人皮X案”也找不到新的有用的线索,监控宿舍楼那边倒是有了新动作,一夜之间突然把监控隔离给解除了。 黎绪得到消息时很吃惊,甚至有点恼火,但仔细询问过以后也觉得无奈,因为监控时间太长,媒体和百姓还有网友的舆论太大,加上戴明明几度捣鬼,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找了些有身份的朋友奔走声援,闹得声势浩大,上面不得不下令解除监控,楼里的人随他们自愿,要走的可以走,不愿意走或者没地方去的可以继续住在那里,需要工作的,有关部门会帮助安排,于恩浩和于菁菁两个孩子送去福利院,有供他们念书的专项款,照顾到成年。 另外,张红已经生了,是个女儿,六斤四两,很健康,母女平安,她很愿意带着孩子继续住在那栋宿舍楼里。还有在律师的帮助下判了缓刑的于苏州也愿意留下,并且希望能有一份工作,他说他可以照顾张红母子,这两个人倒慢慢好像把日子过到一块儿去了,眼看着挺好。 到这里为止都很圆满,没什么问题,偏偏戴明明要走,气吞山河的架势,非走不可。她最可疑,可就是找不到足够拘捕她的证据,所以不得不放走。姓李的警员跟黎绪说戴明明走前不出声地用嘴型说警察是废物,笑着说的,脸色里都是嘲弄,把他们气得半死又无可奈何。 戴明明就那么大摇大摆地走了,从此以后踏上了一条追杀黎绪的不归路,她比别的那些“复活人”更恨黎绪,死追杀她一个不肯放,黎绪真就不知道除了自己是个可怜的黑骨人的后代以外,跟她还有什么别的仇怨,四年里面躲戴明明躲得万苦千辛,有时候想想真他妈不如死了算了。 她讲到这里,亮着眼神看我,我也看她,然后彼此都会心笑了一笑,想元宵节那天晚上在街上遇见她被戴明明追杀,我居然脑子都不转就飞车追过去救,现在想起来,多少凶险在里头,好在我们两个都不是吃素的,哦,不对,她是吃素的,但这是两码事。 她这几年里所受的苦,只因为她是黑骨人。 黑骨人。 研究中心对不同情况的人分了类,各有代号,目前接触最多的几类分别是黑骨人、寄生人、药人、不死人,全都是“异类”。 万幸发现得早。 她说在被莫名其妙杀死之前发现,都算是早的。说着,苦笑,低头点烟,深吸一口,把打火机玩得啪啪响,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这个节奏我都快要听腻了,她心里一有事就搞种这种节奏的动静来。 一支烟抽完,黎绪才又继续回头讲四年前的事。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97、“植入灵魂”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山上的警察把白米兰父亲的照片和她爷爷的遗像都送到局里,局里又送到省厅鉴证实验室的计算机部门去做电脑技术分析。四年前的他们使用的设备还没有先进到能够得出具体相似度数据的程度,但结论还是比较肯定的,因为白米兰的爷爷、父亲和杀莱佳云的凶嫌在眉骨、嘴型、鼻型等多处都相似,而且是那种明眼能看出的相似,更别提计算机的对比了。 可就算他们百分之百是直系亲属又能怎样?找不到白慈根本人,做再严密再科学的对比都没意义。 关键是要把那人找出来。 黎绪想来想去,一狠心,跟付宇新商量说干脆直接把凶嫌的照片登到报纸、电视和网络上,再满大街贴去,铺天盖地做个寻人启事,写提供有效信息者重金酬谢,不信这样还找不出来。 她一边说一边咬牙切齿狠笑,说:“要是警察因为证据不足不能这么干,我就以个人的名义干,反正我又不是警察,违规逾矩的事情也不止一次两次,他们早习惯也默认了。” 黎绪以为付宇新会很支持她,万万没想到他这次却坚决反对她的计划,连商量或者回旋的余地都没有,直接冷脸把她的提议给否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在办案中不合拍,也是付宇新第一次反对黎绪的想法,黎绪要到很后来才知道付宇新是用心良苦,因为她乱拍脑门想出来的那招根本就是引火烧身,白慈根巴不得跟她碰面,然后一匕首刺穿她的心脏,再挖出她的眼睛剖开她的肚子毁掉她的子宫……她倒好,还想发寻人启事!纯粹属于找死行为。付宇新了解这点,所以坚决反对。 可当时黎绪不明白为什么付宇新的态度会那么差,还跟他争论,说你以前为了破案,什么招术什么手段都肯用,翻墙破门,欺哄瞒诈,乱七八糟的哪样没用过,现在怎么反对我这样干了? 付宇新给了她一个很有说服力的理由。 她被人跟踪了。 他说从他去黎淑贞家接她出来的那天就发现有人跟踪,之前不确定跟踪者到底针对谁,后来几次才确定是针对黎绪,但一直没有发现对方到底什么来路。他说他是警察,受过职业训练,懂怎么跟踪和反跟踪,如果有人跟踪他们而他却找不出那个人的话,可见对方是个非常厉害的人物。 黎绪登寻人启事的心思这才扔掉,虽然不明白寻找白慈根和被人跟踪之间是否有关系,但还是小心起见,倒不是有多怕死,而是真的不想突然之间死得不明不白。 这头就这么搁下了。 林奇亮正式进村的前一天,黎绪跟何志秦把石玲的情况详细跟他说了,从她失踪到醒来后失忆,再到后来两种奇怪身份的差异,点滴不漏全都告诉,还让他看了一部分石玲住院期间的监控录象。 告诉林奇亮这些的意思一是想看看他对这种现象是不是有所了解,二也是提醒他不要乱来,不要试图在找到入口以后独自行动,因为墓里面凶险万分,谁也不知道会突然发生什么样的情况。 林奇亮对石玲的状况茫然到了极点,完全不能理解这到底是怎么发生的,还跟黎绪探讨解离症的可能性。黎绪仔细观察他的表情和反应,觉得他是真的不了解,而不是有所隐瞒。 他为了近一步了解,特地问黎绪讨石玲的监控录象看,挑出其中一段盯着屏幕里的石玲仔细观察,这是晚上,她躺在床上叉开着两条腿看电视,虽然穿着病服,但那姿势实在不雅,跟平常的石玲很不搭调。而且她也根本没在看电视,只是把目光定在电视屏幕上,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奇亮问黎绪怎么看待石玲的情况。 黎绪说怀疑是雷夏族的药草在她身体里面起作用,说她可能在失踪的时间里被人喂了药。 林奇亮从电脑前抬起脸看黎绪,说:“你这完全是扯淡,雷夏族的药草再厉害,顶多是治人病或者致人死,再离谱一点也就是材料里写的那几样,什么易容、移性、齿生、返年少之类的,哪还能在一个活生生的人体里植入另外一个人的灵魂!” 对,就是这个说法,植入灵魂,后来研究中心在任何报告、记录上所采用的就是这个词,“植入”,像是芯片时代的术语,这个全然陌生、以前从来没人用过的说法出自林奇亮的口中,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也算是为研究中心的事业贡献了不小的力量,可惜他后来没有福气参与研究。 虽然林奇亮当时只是随便脱口而出,自己完全不当回事,但黎绪却真正往心里去了,并且认真地思考起来,如果真的有植入灵魂这种事情,那么,现在的问题是被植入到石玲体内的另外一个灵魂是谁,是怎么植入进去的,她的目的又是什么,石玲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等等等等。 一无所知,没有先例,问都没地方去问。 那时石玲的父母正带着她到处旅游,大家都天真地寄希望于她只是压力太大所以变得神经质,散散心就能好了。 可事与愿违。 这天晚上九点钟,黎绪接到石叔叔从海南打来的电话,他说石玲的情况越来越糟糕,有时候白天也会出现晚上那个石玲的精神状况,独自时总在发呆,不是目光涣散的那种发呆,而是在用力思考什么的入神,大家坐在一起聊天或者吃饭的时候,她的表情语气也不是他们的女儿,而是晚上那个完全陌生的女人。石叔叔说如果真的是多重人格的话,现在的状况就是另外一重人格越来越占上风,像是要把原来那重人格吞并掉一样。 黎绪感觉像是掉进了冰窖里,脑子里面冒出来的,全都是不好的预感,越来越不好。 又在局里呆了两个钟头,她想回去了,因为被跟踪的事情,不敢自己一个人回,只好打电话给付宇新,可他值班,正在外面出勤,让她问问何志秦看能不能送她回去。打何志秦电话,他还在开一个没完没了的会,作为主要领导根本脱不出身,只能让黎绪再耐着性子等一会。 这么一圈折腾下来,林奇亮在旁边看得发笑,说:“咦,你多大个人了,连回家都非得有人陪?公主病挺严重啊。” 黎绪白了他一眼。 林奇亮笑完以后倒挺仗义,说:“我送你回去吧,不过我没车,你委屈点坐出租,我陪你到家。” 黎绪笑纳,说实话这种关键时候又是深更半夜,她胆子再大也不敢一个人回家。 那个时候她的危机意识已经很重了,也幸亏这样,不然估计活不到现在。 两个人走到外面路边等着,黎绪又把乔兰香的情况讲给林奇亮听,十多分钟过去都没有出租车经过,便慢慢往前步行,想到十字路口那里等,一路上还在讲乔兰香的事。 林奇亮听得发痴,连问题都不问一个,生怕打断,听完了两个人又揪着“植入灵魂”的说法扯了一会皮,一路走一路争论,完全忘了拦出租车这回事,穿过两个路口快要走到夜市街的时候,黎绪猛地感觉到被跟踪了,刷地停下脚步回转身看。 她没能从人群里找出跟踪她的人,但是这次,直觉告诉她,从公安局一路跟踪着她的,是个女人。 黎绪心里生出真实的恐惧,那种恐惧像黑洞,随时可能把她吸进一个不知名的世界一样。 林奇亮不知道具体情况,但也感觉出黎绪可能有危险,十分尽心地把她送到付宇新家门口,看着她进到房子里面,听着她把门反锁以后,才下楼离开,在这件事上,黎绪对他倒是心存感激的,就算他的好意里掺有利用她的私心,她也认可。这年头,谁还能没点私心呢。 进门坐下以后,她把房子里全部灯都打开,然后握着把水果刀坐在沙发里看电视,直到付宇新回来才把刀放下。她把刚才的事讲给付宇新听,付宇新抱抱她然后把配枪给她并且教她怎么射击。 她完全不去想这样做合不合法合不合规矩,很顺从地把枪放在了包里,想想不放心,又拿出来握在手里握了一会,掌握住手感,才又收好。她说枪这东西真的能给人巨大安全感,否则这些年的鬼日子真没法过。 第二天早上黎绪回局里的时候,林奇亮已经上山去陈家坞了,下午,林奇亮打电话下来告诉她说他们已经找到墓葬的第二个入口。 黎绪接电话的时候正喝茶,听见这话喷了一地的水,一大帮警察在山上忙了这么些日子都没收获,林奇亮上去才半天功夫,就找到了第二个入口,真是滑稽死了,把楼明江衬得跟个白痴一样。 可惜激动也白激动,因为再听下去,第二个入口的位置是找到了,但早就被封得死死的,根本不可能进得去,除非动大工程把陈家坞那片槐树全部挖掉再把整片地都刨一遍才有可能把出口刨出来。林奇亮说这个做为保留方案,到实在没路可走的时候,也只能这么蛮干。 黎绪心里唏嘘,那片槐树林果然有问题啊。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98、戴明明是凶嫌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林奇亮上山的时候把自己那份人皮墓图以及黎绪这份的复本都带上去了,跟楼明江手里那份一拼上,再对照楼明江从于国栋那里得来的那张地图,一下就把第二个入口的位置给对了出来,就在槐树林。 之前黎绪在山上看过楼明江手里那张地图,觉得确实是陈家坞的图但有很多地方不一样,原来是因为绘制的年头比较早,大概在清末民初的时候,所以会有出入。 再说起槐树林里七棵槐树分布的位置和每棵树之间的距离,符合古书里面关于“星象采气”和“七星镇法”的描述,两者都是道家用来驱邪的说法,细节上有差别,又不是真要捉鬼,所以没什么好研究的。 林奇亮说,原先槐树林的某个地方应该有口井在,跟另外那口一样,但却被封死并且堆填还种上了树。从树的年龄判断和分析,应该是一百八十年到两百年前,意思是说,近两百年前,有人发现那口井有问题,可能是有鬼之类的东西从中出入,就像陈金紫玉那样,当地人发现以后彻底填死、把土堆高、再种上槐树,还用了驱鬼用的七星镇法,杜绝再闹鬼的意思。 也就是说那一带闹鬼的情况起码有一两百年的历史了,黎绪听完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黎绪接完林奇亮的电话以后上楼找常坤,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就听见里面有争执声,另外一个人是付宇新。 她心里一紧,连门都没来得及敲就进去了,里面争执声立刻刹住,两个人都扭过脸来看黎绪,看了一会,又互相看,都是怒气冲冲恨不能掐死对方的狰狞表情。黎绪问怎么回事,又都不答,你推我我推你。 两个大男人这么来来去去不干脆,瞬间把黎绪的脾气闹上来了,正想吼,常坤突然把一份指纹报告递到她手里,脸色难看地说:“我之前跟你讲过,‘人皮X案-1’,就是柴进的那桩案子,现场有提取到一组陌生指纹,但不能百分之百肯定是凶手的指纹,而且指纹库里没有匹配到,所以一直搁置在那里没重视,昨天晚上我们把包括河北那桩在内的三桩“人皮X案”连同于天光以及陈家坞的全部材料、证据、指纹、DNA都录入库中进行比对才发现柴进命案现场的那组指纹是戴明明的,是戴明明的!” 黎绪很镇定地站着,两眼直视常坤。 常坤有点不知道怎么应对黎绪如此淡定的反应,眼睛一垂,声音也跟着降了下去,说:“因为戴明明的指纹是在陈家坞发生连环命案以后才作为关涉人员录入指纹库,而柴进案发生在半年前,所以那个时候没匹配上,到现在突然匹配上了。” 黎绪听完,稍微看了两眼报告,没有太多的吃惊,她对戴明明一直都存有很深的警惕,各种怀疑和猜测,所以突然听见说她是谋杀柴进的凶嫌,真没什么好诧异的。想想戴明明的身材样貌再想想监控录像里面拍到的那个戴鸭舌帽的女人的身材,更不用怀疑。 可惜她已经走了,脱离他们的监控了,不见了,完全不知所踪了。 黎绪讲到这里的时候突然停下,冲着我们摇摇头然后又笑笑,有那么点自嘲的意思,大概是嘲笑自己当年居然也会跟着莫名其妙的怀疑走,几度以为自己在类似于梦游的情况下杀过人。而我却想到我跟杨文烁的相像程度,身高、体型以及处理事情的谨慎程度,这些都导致老懒不轻不重地怀疑过我,但我自己倒是清醒得很。我和黎绪两个在生杀事件里碰到一起的女人,有过相似的经历,却是不同的态度,在某种程度上,性格很互补,对合作很有利。 戴明明是凶嫌这件事没什么好奇怪,奇怪的是常坤和付宇新的态度,戴明明是走了,脱离监控了,想再把她找回来大概需要费点功夫了,但这又不是付宇新的错,常坤朝他吼什么吼?真正追究起来,让戴明明走的指令还是常坤自己发下去的,关付宇新毛事? 过了好一会,两个男人又开始吵,你一句我一句,拍桌子摔杯子,凶得整栋楼都听见。 黎绪拧着眉头听了半天,才总算从唇枪舌战里面听明白来龙去脉,原来之前在陈家坞侦办连环命案那些日子,常坤两次看见付宇新跟戴明明单独说话,并且下山那天,戴明明还俯在付宇新耳边说了一句悄悄话。而付宇新对此的解释非常简单,在村里查案时他跟任何一个村民都有过单独的接触,不止跟戴明明。下山那天戴明明在他耳边说的那句所谓的悄悄话,只是说下山以后想回家看看儿子顺便跟丈夫把离婚手续办了,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暖昧更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合谋。 付宇新说到后来火冒三丈,指着常坤的鼻子咆哮:“你搞搞清楚,是我提醒你的人重新比对现场指纹的!要不然你这会都发现不了戴明明是凶嫌!” 黎绪坐在椅子里看常坤和付宇新吵,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劝不掺和,完全是一副高山看大水的姿态,有一会心里还觉得很好笑,一个现男友,一个前男友,在她面前吵架,内容却跟她没关系。 看着看着,她突然觉得他们吵成这样好像未必和她无关,常坤可能有点挟私发泄,因为她现在跟付宇新谈恋爱,他觉得恼火。 同时她也觉得付宇新确实隐瞒了些什么,他对那些跟戴明明有关的事情的解释乍听上去合情合理其实根本经不起推敲,下山的时候戴明明确实说要回家一趟看看儿子顺便签掉离婚协议,她先跟黎绪说,后又跟常坤等人说,都是正常的语调和情状,哪会特特地地附到耳边用悄悄话的形式说? 那个时候黎绪以为是戴明明在捣什么乱,故意让常坤看见她对付宇新做那个小动作以陷害他,报复他在村里的时候曾跟黎绪一起监视过她。这是当时黎绪所能够想到的唯一可能性,当然后来发现,是自己陷在爱情里面太深,不由自主地偏袒了付宇新。 正吵得凶,外面跑进来……哦,不是跑,应该说是撞,常坤的一个手下撞进办公室,差点直接撞到付宇新身上去,好不容易扶着桌子站稳,头发蓬乱满头大汗,来不及把气喘匀便上气不接下气地汇报说上海那边发来传真,又一桩“人皮X案”。 又一桩“人皮X案”! 案件发生的频率有点超出黎绪的想象了。 这次的案子是七天前发生的,死者为男性,三十五岁,做软件开发工作,已婚,有一个三岁的女儿,私生活放荡,喜欢夜店,脾气暴躁,据其单位领导说他智商极高,反应非常灵敏,而且对待工作很认真,做事情有条有理、谨慎仔细到强迫症的地步。 有目击者称死者遇害当晚在蓝山路一家酒吧搭上一个漂亮女人,大概于凌晨两点左右一起离开酒吧,之后就被发现死在自己的车里,一刀刺穿心脏,双眼被挖,尸体被毁,背部也被割掉一块长方形皮肤,挡风玻璃上留了一只血画的眼睛,中间打了个X。 黎绪一边听汇报一边哗啦啦地翻那堆传真资料,这个受害人与其他受害人相同的地方是智商高,做事有条理,谨慎仔细。翻啊翻啊翻到现场搜证的报告,没有指纹,警察赶到的时候命案现场已经被毁,车子里里外外用强酸擦洗过,除后备箱外面残存半组被害人的指纹外,其它地方都套取不到指纹。 前三桩命案现场都有指纹,为什么到这里就没有了? 因为凶手不是同一个人,各自的做事风格和谨慎程度有所不同吗? 还是因为这次的凶手有前科,指纹库里有案底,所以不得不谨慎? 再或者这次是个熟悉司法鉴证程序懂得指纹对命案最后的定案会起什么作用所以习惯性小心的人? 还有一半材料被常坤拿过去看了,目击证人笔录和凶手嫌疑人特征都在他那边,黎绪不好夺过来看,只能问那个接到传真跑来汇报的警察:“酒吧里有没有人看清楚受害人死前搭上的那个女人的样貌?” 他点头,说:“有,说是一米七不到点,有点偏瘦的女人,身材很好,皮肤很白,长卷发,笑起来有酒窝,说话不是上海口音。那边局里根据目击证人的描述做了电脑成像,传了一份给我们。” 他说完,指指常坤手里那叠传真材料。 黎绪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猛见常坤拿着材料的手在抖,抖得那么厉害,把纸张都弄得哗哗响了。黎绪心想该不会是戴明明跑到上海去犯案了吧。想了一下,再想一下,突然发现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戴明明那女人,干点什么出来都不稀奇。 黎绪看常坤的脸色实在难看得不行,就想把他手里的材料拿过来看看,结果他捏得紧,黎绪拿了一次没拿成,便加点力气扯了两下,还是没扯过来,于是有点恼,厉厉地喊了他一声。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399、石玲成了凶手嫌疑人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常坤被黎绪这声喊惊了一下,抬起头看她,目光发虚,还有些惊惶,像是见了鬼似的。 她手里再一用力,终于把材料拿到手,最上面一张就是刚才那警察说的上海警方根据酒吧目击证人的描述做的电脑成像,据说这门科技非常实用,因为只要目击者稍微长点心,它就能达到非常接近真人相貌的程度,比之前林奇亮遇袭之后做的那种人工素描靠谱多了,那张素描在整个办案过程中压根没起过作用,当时还考虑用电脑成像技术重新合成一次,林奇亮觉得麻烦所以算了,然后没几天就亲眼从命案相关照片里认出了袭击者。 可是这回,黎绪希望这门科技失灵了,弄错了,出问题了,否则她真的没办法面对。 因为图片上的女人,明眸皓齿,细弯眉,天生带笑的唇型,一头浓密酒红色大波浪卷发。如果忽略掉卷发的话,眼前的人,应该是石玲不会错,最保守看也有六分像,加上她跟陈家坞的关系,加上她这阵子越来越不对劲,再看,又多了两份相像。 石玲成了凶手嫌疑人,难怪常坤反常成那样,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黎绪不得不用力捂住自己的嘴才能避免失声尖叫,恍惚了好一会以后开始安慰自己说可能、大概、也许、只是凑巧长得像,这世界上长得像的人很多,所以只是凑巧。而且想想看,石玲是跟她父母一起到云南旅游去了,怎么可能突然间在上海犯案,所以不成立,根本不成立。 她一屁股坐进椅子里,不敢给石叔叔打电话确认,怕一问,反倒问出她不愿意接受的事情。因为她知道石叔叔在上海有个很好的战友,每隔几年都会去上海聚会,万一这次…… 可再不愿意,也得有所安排。 在场的人里面属付宇新最冷静,他马上给石叔叔打电话,没说什么也没问什么,只要他立刻带石玲回来,语气不容置疑。 石叔叔也没有多问,立刻回答说他们已经订了回来的飞机票,晚上九点左右到。 付宇新挂上电话的时候缓慢朝黎绪看了一眼,深邃的眼睛里涌动着潮水般的悲伤,还有一丝无法言说的担心。 事态已经失控了,而且石叔叔一定已经意识到这点,否则付宇新的这通紧急电话,他不会一个问题都没有。 黎绪和常坤他们一起去接机,因为不确定下飞机时石玲的状态,怕弄糟她的情绪,黎绪一直坐在车里等,没下车跟石玲直接见面。 她一边等待,一边祈祷,一边回忆从前和石玲在一起的好时光,眼泪飒飒而落,猛又狠狠责备那天晚上,她不该拉扯石玲一起跑,如果不是她多事,石玲应该不会变成这样。 常坤把石玲和她母亲安顿好以后,将石叔叔请到局里说话,问他们这趟出去的行程和各方面的细节。 不问还好,一问,所有人都白了脸色,因为就像黎绪不愿意去想的那样,七天前,他们一家确实在上海。 石叔叔感觉出气氛异样,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问了好几遍,还是付宇新把情况跟他挑明,连同上海传真过来的材料以及网上重新发过来的凶手嫌疑人的彩色合成图都给他看。 他捂着胸口愣了很久,一头栽在地上昏了过去。黎绪他们慌手慌脚把他送去医院,刚进病房他就醒了,拒绝医生检查,只要跟黎绪说话。这时候他看上去已经平静下来,不抖不怕也不惶惑,恢复回一个干了几十年刑警的退休警察的镇定和大局在握的气度,但难以掩饰眼底的绝望。 石岩把他们在上海两天所有的行程、去过的地方、住过的酒店、接触过的比较特殊的人都一一告诉给黎绪,然后叫常坤马上跟上海警方联系,要那边去查他们下塌那家酒店的监控录象,查看案发当夜石玲有没有离开过房间。还有,让酒店方面的人询问保洁人员,看有没有谁捡到过一顶假发,就是图片上的那种,酒红色大波浪卷的。 他说除了晚上睡觉,其余时间他们一家三口都是在一起的,石玲没有机会出去做什么,所以如果真是她犯的案,查酒店肯定能有发现。 最后,他要求马上安排石玲住院,找最好的精神科医生来诊断,并且无论如何,一定要弄清楚她在陈家坞失踪的那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那是她变成现在这样的起因,只有弄清楚起因才有可能真正治好她。 这些都交待定并且安排下去以后,黎绪一咬牙,说她明天晚上到石玲家跟她住一个晚上,看看能不能发现点什么或者问出点什么。石叔叔和常坤都没提出反对意见,就是付宇新反应特别大。他当时没在场,是黎绪回家以后跟他说的,他正在厨房里洗碗,听见黎绪的话,手里正擦着的一个盘子砰地落在地上,碎成四片五片。 那片破碎声是付宇新的破绽,深深烙在了黎绪心里。 付宇新怎么都不肯同意黎绪去石玲家过夜,不让她冒那个险,无论如何,石玲现在是凶手嫌疑人,如果不是因为她可能存在精神疾病,今天下午就该拘起来了,跟这么危险的人过夜,疯了不成。 无论如何不答应。 两个人就此吵了一架,黎绪寸步不让,最后付宇新只能妥协,但要求陪她一起去,他在客厅里守着。 这是他们第二次吵架,第一次是因为黎绪想在报纸和网络上发布白慈根的照片登寻人启事,第二次是因为要去石玲家里过夜。付宇新两次反对都有十分充分的理由,都是为黎绪的生命安全考虑,所以黎绪只觉有点不对劲,但终究还是没有太往深里分析,等到后来全部事情都明朗以后,再回头想之前的争吵、他的焦灼,黎绪真的心如刀绞,觉得付宇新真倒霉,茫茫人海,芳草无边,怎么偏偏就爱上了她。 第二天黎绪赶到局里的时候,上海警方已经有消息反馈过来,相关的视频和证据照片也都通过网络传送到了。 石叔叔他们下榻的酒店监控录象显示,案发当晚十一点钟,有个身段和石玲相仿的女人从楼道拐角进了一楼大堂,但没有从正门出去,其着装打扮跟酒吧里目击证人的证词完全吻合:米色针织短袖、白色铅笔裤、白色细尖跟皮鞋、戴墨镜、长卷发、背棕色单肩大包。然后凌晨三点钟,摄像头拍到该女子从酒店正门进入,穿过大堂,转入楼道。 那家酒店的楼道没有安装监控,每层走廊的摄像头又都有死角,很容易就能避开,所以没有拍到她具体是从哪层楼哪个房间出来的。可以确定的是她出去的时候走的是酒店后门,回来时太晚,后门上了锁,才不得己往正门走,走后门的主要目的是为了避开正门大堂的保安和前台工作人员。 另外,案发第二天,酒店里的保洁阿姨在四楼电梯口的公共垃圾桶里捡到一顶假发和一件米色针织外套,觉得好好的东西扔掉可惜便私留下了,衣服已经洗过,找不出有效证据,不过在假发内层找到皮屑组织,正在加急化验分析和鉴定中,预计两个小时内能出结果。 到了这步田地,在黎绪看来,实在已经算水落石出真相大白,所谓DNA结果不过是定罪的程序罢了。所以现在最关键的问题不是石玲有没有杀人,而是石玲到底怎么了。 晚上,付宇新送黎绪到石玲家,他们事先跟石叔叔安排过,已经悄悄把石玲房间的锁弄坏,等她们睡着以后,石叔叔会把候在楼道里的付宇新放进客厅,两个人守着,万一有什么情况,能夺门进去应对。 石玲对黎绪突然跑来过夜有点惊奇,但一闪而逝,很快释然了,两个人洗洗刷刷准备上床,黎绪裹着浴巾打开衣橱找睡衣,猛地看见里面挂着一整排的新衣服,都是超级性感的路线,低领长裙、露背T恤、黑色蕾丝边短裙,而且所有睡衣都是近乎透明的丝料。 之前石叔叔跟黎绪提到过衣服这个细节,说石玲在上海买了很多衣服,回酒店的晚上收拾行李箱,把原来的衣服都扔了出去,第二天早上又到处找原来那些衣服,说箱子里的衣服不是她的,行为模式和各方面细节都明摆着是两个风格不同的女人,她自己都觉出不对劲了。 最后这句话里的“她自己”,是指真正的那个石玲,而不是另外那个谁看着都陌生的石玲。 黎绪看着一排性感路线的衣物和床头柜上石玲刚刚摘下来的昂贵首饰,再次想起那天林奇亮提到的那个“植入灵魂”的说法,其实仔细想想,所谓“植入灵魂”,通俗点讲,应该就是人们平常说的“鬼附身”吧。 也就是说,陈家坞墓葬里面的一只鬼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附到了石玲的身上,并且正一点点侵占她的身体,如果不抓紧弄清楚并且采取措施的话,恐怕后果就要不堪设想了。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400、惊惧一夜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洗漱完毕以后,两个人躺在床上看电视,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石玲慢慢慢慢地,把话题引到陈家坞的案子上,问黎绪是不是还在帮警察调查那个案子,问有没有什么新的进展,问之前是怎么定案的,现在又在查什么,等等等等,问得很细。 黎绪听出她很在意陈家坞的事,一种超出正常范围的在意。有几个问题她稍微回答得慢了一点,或者稍微有点敷衍,石玲就马上用手肘撑着头,把脸朝向她,直直地盯着等她回答,那目光叫人心里发毛。 黎绪很清楚,现在这个,不是她认识的石玲。 她不知道眼前这女人是谁。 她有点害怕。 问到后来,黎绪发现找不出可以含糊应对的词了,便连打着哈欠要睡,石玲才终于没再问新的问题,有点阴冷地看她两眼,伸手关掉灯,躺下睡觉。之后便开始装睡。 这个装睡,那个也装睡。 两个人都在凝滞的时间和空间里面拼谁熬到对方先睡着。 黎绪怎么可能睡得着,旁边躺着的可是一个全然陌生并且带着血腥意味和不明目的的谋杀企图的灵魂,谁知道她有没有偷藏一把匕首在哪里,分分钟拿出来刺进她的心脏。 她闭着眼睛忍耐,脑子里掠过很多血腥画面。 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黎绪感觉到石玲慢慢地、小心地侧过身来,把脸朝向她。 黎绪能感觉到石玲鼻子里呼出的气体,甚至能感觉出她正在黑暗里盯着她看。黎绪觉得自己的心脏不会跳了,就那么万马千军乱鼓着,有两次,石玲用很轻的动作支撑起上半身靠近黎绪的脸,一点点一点点靠近,像是试探,也像是一种小女生之间的亲昵,可不管是哪种情况,都让黎绪脊背发凉毛骨悚然,她觉得快要控制不住喉咙里的尖叫声了。 好在石玲也没折腾多大一会,就躺好睡了,睡前把脸埋进黎绪披散的头发里深深地闻了一闻。 这个动作,让黎绪感觉她有点像是吃人的怪兽,森森然可怕。 黎绪当然不敢睡,一直都没睡,但她觉得石玲应该是睡着了,然后又不知道过了多久,越发难熬起来,便伸手从床头柜上取过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才三点十五分,心里直骂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骂完往旁边闪了一眼,结果差点没把自己吓死过去,因为石玲根本没睡着,正睁着溜圆的眼睛在观察她,那目光真如蛇样冰冷,随时都会吐出信子咬人的样子。 她问她怎么了,是不是拿手机的声音把她吵醒了。她说不是,想上厕所。说完就翻身下床去了卫生间,回来以后背对着黎绪睡下,她的动静很轻,像猫,要不是空间小加上精神过度集中,黎绪真不一定能听见她的脚步声。 黎绪躺在黑暗里,又想起乔兰香,监控录象拍下她逃走时的样子,飞檐走壁身轻如燕,活脱脱一个武林高手。 之后平平静静,总算一夜无事。黎绪一分钟都没敢放松警惕,直到天亮,能看清楚床头闹钟上的指针,再耐着性子一点点把时间磨过去,石叔叔说过,早晨醒来的时候,石玲都是清醒明白的,是原来那个石玲,黎绪说服自己必须直面整个变化,必须等待。 七点半闹钟一响,石玲醒了,伸出手关掉声音,然后又闭着眼睛眯了会才慢慢地伸着懒腰睁开眼睛坐起来。 黎绪躺着不动,看她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发现以后又会有什么反应。 身边躺个人,当然很快就发现了,还在半迷糊状态的石玲待看清楚枕边的人是黎绪以后便开始尖叫撒泼,疯掉一样。 她完全变了一个人,完全不记得昨天晚上发生过的事情。她跟出事前一样对黎绪保持着莫名其妙的警惕和恐惧。她在泼天泼地乱闹的时候说了一句在黎绪听来很关键的话。 石玲朝她的父母喊:“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让她来家里?你们想害死我吗?!” 你们想害死我吗?! 这话没有潜台词,所有的意思都明明白白摆在字面上,她所有对黎绪的敌意都基于害怕,怕黎绪会害死她。 为什么她会这样想? 到底是什么事情或者什么情况导致她有这样荒诞不堪的念头?黎绪何曾动过一丝想要伤害石玲的念头?从来没有。别的事情她不喜欢发誓但在这件事情上她可以拿自己的命发誓,真的从来没有过。 但看石玲的样子那么笃定,流露出的恐惧也是真实的,所以黎绪不禁又有点恍惚,又跟之前怀疑自己杀了柴进那样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做过什么可怕的举动被石玲看见了。所以她仔仔细细回忆,追溯到在陈家坞的时候,追溯到石玲还没这样对她的时候,一点一点排查自己的行为,可真的找不出问题来。 黎绪想着如果接下去的哪天她突然疯了,只能是被石玲逼疯的。她不害怕事件的走向有多不顺或者结果有多惨烈,只怕这种问不出个所以然的莫名其妙,太他妈有毛病了! 石玲还在发疯般闹腾。 付宇新不得不拎好黎绪的东西再把外套给她披上然后半推半抱将她带出石玲家,因为再闹下去黎绪也要发疯了,刚刚她当着石玲父母的面,就穿了件半透明的吊带睡衣,扑着跳着要去掐石玲,要逼她把话说清楚。而石玲什么都不说只捂着耳朵歇斯底里尖叫。 两个人都要疯了。 付宇新终于把黎绪弄下楼弄进车里给她系上安全带以后,很用力很用力地抱抱她,马上松开,发车。 黎绪低下头,哇地哭了出来,多少委屈、多少疲倦、多少心酸和心疼,都跟着眼泪一起发泄了出来。 付宇新把车子开得像飞一样,一直往效区开,任她嚎山嚎水地哭,不劝也不安慰。 终于发泄完以后,两个人马上驱车回局里继续调查,黎绪觉得刚才嚎得有点丢人,显得难为情。付宇新笑着刮她鼻子,又抱抱她,然后才去忙自己的事,一副爱她爱得不行的暖样。 讲着故事,黎绪就走神,笑着跟我说付宇新真的是个特别温柔的人,而像千千万万女人所梦想的那样,他的温柔只给自己最爱的那个女人,与别人无关。黎绪一点都不掩饰她在爱情里面有多幸运同时又有多不幸。我听得怅然,安慰她说没关系的,你们又不是阴阳两隔再不能见面了,等这事情彻底结束,赶紧复合谈你们的恋爱去,顺便扯个证办个酒生个娃,人生圆圆满满。她瞪着我看,半笑不笑哼哼两声,说:“你懂个屁。” 有些事情,我真的不懂,甚至,如果有可能的话,我都不想去懂。 黎绪在局里查看上海那桩“人皮X案”卷宗材料那会,刚好接到林奇亮打给何志秦的电话,何志秦不在,林奇亮说跟你讲也一样,于是把村子里的进展说了一下,又把需要什么设备和用品申请了一下,别的没什么事。 都说完以后,林奇亮突然笑了一声,问黎绪能不能把最后缺失的那四分之一人皮墓图给找出来。 黎绪知道林奇亮是开玩笑,但她没心情接,冷冷地说:“你有病吧,那种东西是说找就能找到的吗?” 林奇亮笑,说:“楼明江把你夸成了个女神棍,你好歹也要拿出点神棍的厉害来给我看看是吧?” 黎绪在江湖里混久了,根本不吃这套,半笑不笑回敬一句过去,说:“你好歹是两个方面的专家,也该找到进入墓葬的办法了吧?” 林奇亮被她噎得没话说,就挂了。 然后黎绪兀自坐着发了会呆,想到那几块墓道图的源材料是人皮,再想到几桩“人皮X案”的受害者背部都被割掉一块人皮,两下一联系,血管都要沸腾了,心想那个人皮跟这个人皮该不会是一个意思吧?难不成几个受害人的背部都纹有一部分墓道图,凶手割皮就是为了取图? 黎绪觉得整个人被雷劈了一般震惊。 但是很快,这个想法就被自己给否掉了,首先尺寸不对,黎绪手里有的那四分之一墓道图的大小起码比尸体上被割掉那块皮肤大一圈;再者,按林奇亮的说法,那几块墓道图真的有好些年头了,他应该不至于在这种很容易被人戳破的问题上说谎,因为除了他,组里组外还有很多专家,鉴得出皮的年头;另外,几个受害人的家属都说他们背部没什么特殊的东西,难道原本好好的皮肤,会突然长出些什么诡异的东西来不成? 她觉得不可能。 黎绪哪里能够料到,这个时候她还真的是想到关键处并且破解关键了,可惜太荒诞,所以想过掠过没往心里去,等到后来发现真实情况,真想一掌把自己拍死过去算了。 从局里出来以后她去了一趟花店,店里生意很好,夏小雨打理得井井有条很像样子。 她说到夏小雨的名字时,突然顿住,怅怅然叹出很长一口气,然后点上一根烟,默默吸着。 401、跟踪黎绪的女人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在黎绪眼里,四年前的夏小雨真的是个聪明可爱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她看见黎绪进店,高兴得像只小兔子样蹦哒,一口一个“绪姐姐”,好像她是她的亲妹妹似的,亲热极了,先汇报店里近况,然后说了些家里的事,又说最近这段时间黎淑贞的心情好像不错,问她要不要回家一起吃顿晚饭。 黎绪想想还是不要见面为好,免得又吵,便又走出来。一时没地方去,就胡乱走走,结果一走二走,走出问题来了。 这回不是感觉,而是百分之百确定后面有人跟踪。 并且能确定是个女人。 黎绪把包包拉链拉开,然后把包挪到最方便的角度,包里有枪,她没从前那么慌了,定定心,继续往前走,过两个路口拐弯,进了女装街。 女装街灯火通明又都没有车辆,两边都是店面,行人速度普遍慢,对反跟踪有利无弊。 果然,没多大一会,黎绪就从玻璃橱窗里找出了跟踪她的人,并小心谨慎巧用机会回转身仔细看了一眼,是个个子挺高、身材体态都相当好的年轻女人,白衬衫,牛仔裤,球鞋,戴一副几乎遮住三分之一面孔的墨镜,嘴唇涂得鲜红,宽檐遮阳帽,怎么看都不像是在哪里见过的样子。 是个陌生女人。 而且还是个极聪明的女人,完全不像电视电影里面那些蹩脚跟踪者前面的人走他也走前面的人停他也停还假装出一副在路边等人的傻模样。这个女人聪明得吓人,胆子还很大。黎绪在前面走,她在后面跟。黎绪慢下脚步逛商店橱窗,她或者跟她一样逛,或者根本不停步径直从她身边走过一路往前逛去。黎绪如果往前走一段路,就能碰见她从某间商店里走出来,再往前走又是这样,有两次居然在同一家女装店里碰到,甚至擦肩而过,看上去像巧合,但两个人的心里都知道不可能是巧合。 黎绪真是服气死了,跟踪跟到这份上,像玩游戏似的,天底下大概数不出第二个来。 黎绪讲到这里时看着我笑,笑得心照不宣,我也笑,心里淡淡,不知道可以说什么。 我知道,她曾一度以为四年前几次跟踪她的人,就是我。 事实上肯定是跟我长得很像的另外一个女人。 现在我们都认为,那是我的母亲。 就是那张十七个人旧合影上唯一的那个女人,那对双胞胎孩子的母亲,早些年前接到修常安求助后去花桥镇治病救人的苗人中的一个,我想,既然这么多的事件她都参与了,那么,现在我们几个人正拼命调查的事件,恐怕她也参与在里面,只是不知道她在哪股力量上起作用,又会在哪个环节露面,我心里有惶惧又有期待。 黎绪说那时走着走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情,突然间觉得好像一点都不怕后面跟踪着的那个女人了,便慢悠悠走进一家鞋店,挑了几双高跟鞋,坐下来慢慢试去,完全不管那人是否跟丢了。 当然没跟丢。 不但没丢,那女人还跟进鞋店里来了,漫不经心挑了两双高跟鞋坐到黎绪身边开始试。 黎绪倾着身子侧过脸去看她,她也正看过来,居然还冲黎绪笑了一下,墨镜遮住了眼睛,但还是能看出漂亮来,相当漂亮。 黎绪讲到这里,冲我一笑,再一笑,然后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从桌子上捏起一张照片,就是那张很老很老的合影,上面有苏墨森有修叔叔还有疑似我母亲的女人一起的那张。 她把照片移到桌子中间,看我一眼,看老懒一眼,再看小海一眼,指着照片上唯一的那个女人说:“就是她,那天跟踪我的,就是这个女人。” 老懒和小海刷地一下,全都看向了我。 我笑笑,无言以对。 我说我猜到了。 那个时候黎绪以为跟踪她的人是想找机会杀她,但在鞋店里碰过面以后,这种感觉弱了一些,当然她也没有掉以轻心,毕竟是个跟踪者,谁知道她到底怀揣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 出了鞋店再走两条街,那女人突然不见了,没发现是什么时候消失的。黎绪又在外面转了一会,没找到,也不强求,也不懊恼,打了辆车回局里,正好碰到何志秦他们在开会,喊她一起讨论陈家坞命案和“人皮X案”之间可能存在的联系和接下去的调查方向,问黎绪有没有什么看法。 黎绪参加了会议,并且毫不客气说出自己的看法:两件案子从凶手方面看应该没有联系,陈乔斌的犯罪范围只在村里,从部分受害人生前的情况分析,陈乔斌很可能是把自己当成了上帝或者审判者一类的角色,杀他认为该死的人,方法是毒杀,甚至应该要考虑一下他是否患有精神方面的障碍或者疾病。而“人皮X案”凶手的目的可能不仅仅是杀人,受害人背后丢失掉的那块长方型人皮也是关键。否则,于天光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去割他背部的皮肤?这样做只会导致警察把两件原本风牛马不相及的案子联系起来,对凶手来说似乎没什么好处,所以只可能是两种情况,第一,凶手需要那块人皮;第二,他不想让别人看见那块人皮。 何志秦提出一点不同的意思,说:“会不会是有谁故意割掉于天光背部的人皮提醒我们注意两边的案件是有联系的?” 黎绪摇头:“我们应该相信这几个受害人的背部肯定有什么东西才会导致皮肤被割掉,如果真有谁好心想提醒我们把两处案件联系起来的话,不割不是更有益处?” 何志秦点头:“确实。” 然后全会议室的人都开始重新回头翻查那天于天光的尸体从山上运到解剖台的这个过程中都有谁接触过尸体,最后得出结论说只可能是警察或者鉴证实验室的人,不可能是外人。这下真是炸锅了,闹出些无间道的意思来,谁看谁的眼神都有那点不对劲。 但看了半天也没能把做手脚那人看出来。 散会以后,黎绪第一个起身往外走,丁平飞快追上她,脸色很拧,直直地问她:“你是不是在怀疑我?怀疑是我割掉了于天光背部那块皮?” 黎绪被这莫名其妙的问题弄得差点呛气,只能反问他怎么会这么想。 他说:“因为那天付宇新开枪击毙陈乔斌,然后把我叫醒,让我呆在那里看住现场,叫楼明江照看我,他跟常坤出去找你和石玲,从那个时候起一直到何志秦带人进办事处,都只有我和楼明江在现场,但楼明江还要弄消毒的事情,有一阵根本没在我身边,所以看上去只有我最有机会割于天光背上的皮肤,你们都知道,那天我跟尸体离得很近,要做什么手脚,肯定是我最方便。” 黎绪听完一笑,说:“不可能。” 这回轮到丁平愣了,不知道她怎么能这么笃定。 黎绪说:“第一,于天光是先被割烂衣服再被割掉皮肤的,如果是你在那个时间段里干的,初勘现场的时候就应该发现,而不是等送到解剖室里上了解剖台才发现;第二,尸检报告上说,那块皮肤是在于天光死了起码三个小时以后才被割掉的,而据我所知,你跟尸体单独相处的时间最多只有一个多钟头,所以不可能。” 丁平松下一口气,说:“我就是想跟你讲这个。” 黎绪淡然一笑:“我不是笨蛋,不用你多做这种无谓的解释。当然,如果是在尸体抬进解剖室那个没有装监控的陈尸间以后你再偷摸进去做手脚的话,还得另当别论,这个环节我们谁都脱不了被怀疑的可能性。” 两个人都沉默下去,黎绪见丁平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做个“请”的手势一起走进旁边一间没人的办公室,反锁上门,直视他的眼睛,用严厉到近乎凶狠的语气说:“丁平,有什么话,麻烦你一次性说完,别拐着弯着藏着掖着,我不是那种性格,你最好也不要是。” 丁平眼神一定,点点头,跟她讲了一件事。 又是一件让她差点一口气接不上直接呛死过去的事。 丁平说从陈家坞撤离那天,鉴证科带着法医和几个助理一起上山处理现场和尸体,其中就有那个嗅觉特别灵敏的小赵,她之前跟石玲一样在一桩腐烂死亡的现场闻见过别人闻不见的特殊气味,她也确认了乔兰香身上有一股常人没有的清淡药香味,足以证明她的嗅觉的确很厉害。而从陈家坞撤离那天,丁平看见她从黎绪身边经过的时候,微微皱了一下眉,脸色不太好看,后来又发现她几次刻意接近黎绪并且做出闻味道的姿态来。 这话题有点敏感,黎绪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表情越来越凝重。 她对丁平说的这些完全没印象,那天她被老苗和于天光的死还有石玲突然崩溃等一系列事情弄得头昏脑涨整个人失魂落魄,别说注意到有个人特地找机会想要闻闻自己身上的味道,就连自己怎么下山的都不是很清楚。 所以,真的很茫然。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402、背上的眼睛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黎绪问丁平那个姓赵的法医助理到底在她身上闻见什么味道了。 丁平皱眉,没有直接回答,犹豫几秒钟以后问她要不要见见小赵,大家当面说说清楚。 她点头,脸上的表情很木然,有点恍惚。 丁平大概想说几句安慰性质的话但实在说不出来,所以看她两眼,浅浅叹口气,走了,去打电话找那个法医助理。 半个小时以后,传说中嗅觉和石玲一样灵敏的小赵来了,稍微有点胖的圆脸姑娘,目光怯生生的,好像跟死人打惯交道以后突然不知道怎么跟活人打交道好了,看人只看半眼,立刻垂下脸去。而且她看黎绪的那半眼里还含着些惊恐和退避的意思,跟那个正常时候的石玲一样,好像能看见她身上附着只随时随地会吃人的恶鬼似的。 大家把问题摊到了台面上来谈,黎绪要求在场的人都不许有所隐瞒,必须有什么说什么,必须一是一二是二不准打含糊。 于是事情就简单了。 小赵在黎绪身上闻到一种清淡的、稍微带点苦涩的植物香味,像药草,但不冲鼻,总得来说是很好闻,有点神清气爽的感觉。而这味道之所以让她恐惧是因为半年前柴进被谋杀她跟法医赶到现场时,也闻见这种味道。然后前阵子去陈家坞接运尸体,无意中在黎绪身上闻到,当时没有想起来,只觉得熟悉,而且香得叫人害怕。直到后来莱佳云被杀害以后,她又在现场闻到一模一样的香味,才想起来。 也就是说,黎绪身上,有一种和“人皮X案”现场存在着的一样的奇异药草香味。 为了确保真的一模一样,小赵在何志秦的授意下小心翼翼靠近到黎绪身边,深深地、用力地闻了闻。 闻完以后,她迅速退开,点头确认。 小赵十分确定,黎绪身上的味道和柴进命案、莱佳云命案现场的味道一模一样。 黎绪懊恼极了,但还没到丧失理智的地步,她问小赵到底能不能分辨出气味是在案发现场闻见的,还是死者身上发出的。 这是个严肃的问题,有本质的区别,也就是说,可以把黎绪怀疑成“人皮X案”的凶手嫌疑人,也可以把她怀疑成潜在受害者。 圆脸胖姑娘半垂着眼睛想了一会,回答说她只在两起命案现场闻见过,解剖尸体的时候就没有闻见了。 这话的潜在意思就是她肯定味道是凶手留在谋杀现场的,也就是说她早在辨识出黎绪身上的味道时就在心里将她当成了“人皮X案”的凶手。这似乎非常合理地解释了为什么她看黎绪的时候眼里有惊恐,和为什么石玲一直怀疑她是半年前谋杀柴进并且凶残虐尸的凶手。因为石玲也到过柴进案的现场,记得那种味道,可能一直没有联系到一起,直到在陈家坞办案期间越来越多事情激发,才突然想起。 可真正讽刺的是,石玲才是“人皮X案”的凶手嫌疑人之一,这情况乱成一团理都理不清楚了。 上海警方已经把DNA鉴定结果传送过来,确认留在假发里的皮屑就是石玲的,各项证据基本确凿,眼下只是把她当凶手对待还是当精神病患者对待的区别了,两个结果都不那么能让人接受,可她却一直在怀疑黎绪是杀人凶手。 某个瞬间,黎绪觉得好像是上帝在跟她开一个一点都不好笑的玩笑。 不管怎么样,法医助理小赵的话都在当时在场的人心里投下阴影,忽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看黎绪怎么跟她说话了,虽然这种气氛未必就是怀疑,但还是很不好接受,于是她再次主动提出愿意接受二十四小时的监视,同意他们查她所有的通讯设备,手机、电脑、电子邮箱、银行账户什么的,所有这些都同意,只要她能留在组里继续调查。 常坤了解黎绪的脾气,这个时候叫她退出根本不可能,就算强行把她清出去了,她掌握着那么多资料和线索,完全可以自己单干,那样反而不安全,所以不如先继续这样,观察一阵再说。 然后…… 具体地说,是几个小时以后,石玲那边发作了,歇斯底里发作,比她在陈家坞那天晚上的发作厉害得多。她坐在病床上捶手顿足尖叫,尖叫,一叠声一叠声尖叫,不停不停尖叫,黎绪在走廊里面只感觉世界末日正在到来,甚至出现了天塌地陷的幻觉。 石玲突然发作的原因是常坤把她涉嫌在上海犯下一桩杀人罪行的事情告诉了她,将目击证人证词、假发和酒店的监控录象等物证都一一给她看,问她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于是,石玲就发作了。 歇斯底里发作的那个,是白天的石玲。 常坤在头天晚上对她说过同样的事情问过同样的问题,晚上那个石玲不晓得多少淡定,只冷冷地把全部都否认过去。 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两种截然相反的态度。 黎绪听到消息赶到医院的时候,石玲还在病房里癫狂哭叫,黎绪在门口呆了一会,没敢推门进去,而是走到监控室里。何志秦跟丁平还有另外两个警察在里面,全都把脸撇向一边,不忍看监控画面里石玲千般万般的委屈,大家都是出生入死的同事,真的很难面对。 石玲起先只是尖叫,就是那种扯开嗓子一个音往上拔往上拔再往上拔的无意义叫法,但是突然之间变了。大概是因为医生和护士试图给她打镇静剂这件事刺激到她,把她飘散的意识聚拢回来,整个人变成一头斗志昂扬的牛,一把将医生推开,而后张牙舞爪、脸色潮红、满面泪水、眼底含恨,并且把右手握成拳头朝常坤挥了一下,接着痛苦而绝望地朝他咆哮:你怀疑我?你怀疑我?!你居然怀疑我?!你为什么不怀疑黎绪?!你为什么不去问问黎绪?!你怎么不去看看黎绪的背上有什么?! 她说,你怎么不去看看黎绪背上有什么! 这句话喊得特别特别响。 监控器前面所有的眼睛,刷一下全部对准了黎绪。而画面里的石玲还在那里发疯样咆哮,叫常坤去找黎绪,去看看黎绪背上有什么。 黎绪那会感觉有一万条细小的毒蛇在自己背上爬,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被激了出来。 可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背上有什么。 她的背上能有什么呢! 当然,黎绪很快就知道自己背上有什么了,而且我也知道了,就是住在城西锦桃苑那套房子里时,我无意中闯进浴室看到的那只眼睛,她后背两块肩胛骨的中间有一只像是纹身样纹上去的眼睛。 黎绪一字一顿恨恨地描述那只眼睛的样子:黑色的眼眶,红色的眼珠,眼白部分密密布着红色的细线,像是一窝游动的蛔虫,勾勒出一幅让人看一眼就想吐一辈子的古怪图纹。 四年前那天黎绪在石玲的提醒下脱掉衣服往后照镜子的时候就吐了,差点没把自己吐死。 而对那么个以前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医生的解释是:不是纹上去的,而应该像胎记一样,是皮肤组织发育时候的异常增生。黎绪当时吐得笑不出来,谁他妈会在三十岁的时候莫名其妙突然长出一块胎记来? 四年多以后黎绪仔细跟我们描述她背部的那只眼睛时,神情里有种难以用言语描述的嫌憎、恼怒和绝望相混合的复杂味道,我觉得她当时的心情应该和不久前我发现我的床垫里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时差不多,有种恨不得泼天泼地大闹一场却没法发泄所以特别憋屈的疯劲。 但是我听完以后心里呆了呆,因为突然发现,黎绪对她背部眼睛的描述和之前我推进浴室时亲眼所见的,有很大区别。 按她的说法,她背上那只眼睛和之前乔兰香留在我衣橱里那块皮上的眼睛是一样的,眼珠部分没有颜色,而是布满弯弯曲曲像蛔虫样的线条。但我那天无意中闯进浴室时看得真真切切,她背上那只眼睛的眼珠是实心的,红色填充,周围眼白的部分才布满红色蛔虫样的线条。 怎么会有这样大的差别? 不知道是黎绪故意隐瞒了一部分,还是之前我看错了,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么个不对劲的插曲。本来想问,但她正滔滔不绝说第一次发现自己背上有眼睛时的情况,便没打断,心里存了念,等她讲完,一定要弄弄清楚。 黎绪很确定以前根本不存在那只眼睛,她有证据,那年三月十八号她原先报社一个同事结婚,她去当伴娘,穿的是低胸露背的晚礼服,婚礼现场那么多双眼睛那么多台相机和摄像机都是证据。所以,背上的眼睛绝对是三月十八号以后才出现的。 接下去,不用多少力气也可以想到,一定是在她介入侦办陈家坞连环命案以后的事,因为那之前她呆在家里哪都没去,就是想发生点什么也不可能,而这样诡异的眼睛不会无缘无故出现,肯定是因为发生了什么,或者有人对她做了什么才冒出来的。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403、相似的病例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石玲是第一个发现黎绪背上冒出眼睛的人,早在他们还在陈家坞的时候,她就发现了。因为她们住同个房间,睡同张床,黎绪清楚记得有一天早晨因为外面敲门敲得急,她没有来得及回避,当着石玲的面就换了内衣。平常她是不会这样的,从心理学上分析,是黎淑贞过多窥探和干涉她的私生活而导致心理生产阴影投射到行为上就是过度保护自己的隐私,包括身体的隐私,她几乎连自己都不大愿意看自己裸体的样子,但那天,慌张中没在意,所以能肯定石玲就是那时看见她背上有眼睛的。 所以,与其说是因为气味,不如更因为黎绪背上这只眼睛,才导致石玲对她的态度如此大幅度转变。 石玲肯定立刻联想到了“人皮X案”中画在墙上那只血淋淋的眼睛,由此断定黎绪是杀害了柴进的凶手,但又因这么多年的朋友,亲如姐妹,不想亲手把她送进监狱,所以一直辛苦隐瞒,只在黎绪逼问得紧时稍微漏过一点口风,即问黎绪要柴进被杀当晚的不在场证明,直到现在她自己被认定为是凶手以后才全部爆发,指出黎绪背后眼睛的问题。 自那之后黎绪就没法安耽了,老是把手伸到背后去抓,想把那只恶心的东西给抓下来,恨不得把背上整张皮都抓下来。 一抓两抓三抓,脑子里闪过一道电,整个人就懵住了。 再抓一下,黎绪心里突然豁然明白过来,呆坐几秒钟,轰地跳起身从卷宗里翻出几张“人皮X案”受害人尸体背部的照片仔细看,看了半天,然后森森然惨笑出声,骂了句脏话,又一屁股呆坐进椅子里,说不出话。 有件事情,她是终于搞明白了。 他们给黎绪背后的眼睛拍了照片,马上打印出来。 然后黎绪把“人皮X案”几具尸体背部的照片、于天光背部的照片和自己背部的照片并列排在一起给何志秦和常坤他们看,神情惨然地说:“这就是‘人皮X案’的关键,受害人背部都有这么一只眼睛,凶手杀了他们,把有眼睛那块皮割走了。” 所有人都惊呆,一个一个张口结舌说不出话。 黎绪还在森森然惨笑,但不说话了。她知道她是个还没来得及被凶手杀害的目标,如果他们找到她,那么,她的下场就跟照片上这些人一样,一刀刺穿心脏然后挖掉双眼剖开肚子毁掉子宫再割掉背上一块皮。 她根本不是凶手嫌疑人,从来都不是。 相反,她是“人皮X案”的潜在受害者。 黎绪想啊想啊,想得全身汗毛一根根炸立起来,想起石玲的反常和那天晚上同睡在一张床上她在漆黑里面睁着眼睛看她的样子,想起乔兰香和戴明明冲着她笑时候表情里面意味深长的寒意,又想起自己这些日子一再被跟踪……越想越觉得,干脆现在一枪把自己打死算了,免得落到那么惨的地步。又想起于天光,唉地叹出口气,觉得他死于陈乔斌的手未必不是件好事,至少还能保住全尸和最后的体面。 她那个把钟头的时间里,真灰心丧气到了几乎不想活的地步。 屋子里的人死一般寂静了七八分钟,何志秦开口,他提出疑异,说眼睛图案所在的位置在背部,一般人根本无法知道,凶手怎么能够在茫茫人海中精确找到目标?所以背部的眼睛是凶手连犯几桩命案的目的这个说法不能成立。 他看着黎绪说:“我们跟你够亲近的了,都不知道你背上有这么只眼睛,连你自己都不知道,凶手怎么能知道?” 这时候黎绪考虑的不是何志秦提出的这个问题,而是另外一个问题和另外一个人物,她走神了,没在何志秦的问题上多逗留。 她在想付宇新。 想到付宇新,她一阵心惧。 付宇新是她最亲密的人,比黎淑贞都要亲密。对,她对自己的身体有一种近乎心里扭曲的回避态度,不愿意看,也不愿意让别人看见,可再不愿意,付宇新都不可能没看见,他是她的枕边人,这么些日子同居,要说他没看见她背后如此诡异的东西,真是打死她都不能相信。 可他却半个字都没提起,连点反常的情绪都没有。 黎绪觉得心脏被谁捏了一下,差点没当场疼死过去。 周围的人见她突然脸色惨白,额上渗出汗,情况实在不对,就慌忙要送她去医院。可她不理不睬,劝得急了还骂。她气势汹汹把那些伸过去想扶稳她的手全部推开,只管低头研究卷宗。她必须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才能控制体内即将喷出的怒火。 几处命案现场墙上都画着一只中间打了X的血眼睛,而黎绪背上的眼睛是没有X的,所以不难想象,那个X是警示的意思,大概是凶手以这个标识,向全世界人宣布,他、或者他们,要杀死所有背部有眼睛的人,要他们断子绝孙永世不得超生。 但何志秦提出的问题没错,凶手到底是怎么锁定目标的?难不成他们有透视眼,能直接穿过衣服看见皮肤从而在人群中辨识目标?呵呵,荒唐。那么,还会有什么别的可能? 她回忆乔兰香和戴明明,还有晚上的那个石玲,她们认真看着她的时候的眼神那么清楚地表明她们知道她是谁,她们绝对知道她的背后有一只她们需要的眼睛。 她们到底凭借什么认出她背后有一只眼睛的? 还有,这只眼睛到底代表什么意思? 再有,眼睛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黎绪所能追想到的,是她参与陈家坞命案以后的事情,但具体哪天实在无从知道,如果知道,也许就可以仔细推敲那天她遇见了谁、发生过什么,从而想明白究竟什么样的原因导致她皮肤上突然出现一块被医生称为“类似胎记”的皮肤组织增生。 她想到一个可能,就是在陈家坞的时候误服过什么东西,才会出现这种人类常识无法解释的诡异现象。但细细想去,又觉不可能,因为她属于那种还算比较小心的人,在陈家坞那些日子里,吃穿用度基本都遵守组里的规定,如果她中招的话,其他人应该也会中招,可是所有人都脱掉衣服检查过,只她一人背上有眼睛。 就算这世界上真有类似诅咒的说法,比如打扰雷夏族人的长眠就要死之类的,那么多人驻扎在村子里查案,也不该只盯着她一个人咒吧?看她漂亮还是怎么的? 一团乱麻。 吴沙就是差不多这个时候出现的。 我在之前由楼明江作介绍见到过那个高大魁梧、眉宇间英气逼人、却十分憨厚、说话带北方口音的心理医生吴沙,是他第一次跟我提到苏醒的存在。他就是在四年多前他们发现黎绪背后的秘密并且对石玲类似于精神分裂却又不完全是的病症束手无策的时候突然自己跑去找江城警方的。 他是自己撞进这个深不见底的坑里来的。 因为当时他手里有一个病患的情况,跟石玲的情况,几乎一模一样。 那个病患的名字叫姜恬,女孩,发病住院的时候二十岁,现在二十六,也就是说病症持续了六年,并且一天天一年年在严重,已经看不到康复的希望。六年前刚住院的时候,三个医生对其会诊,确定为解离症,就是精神分裂,虽然她的情况不符合医学上对解离症的定义,但找不出更合适的解释。她体内确实存在两种不同的、或者可以说是相反的人格,最初的时候是白天一重人格,晚上出现另外一重人格,区别表现在个性、脾气、表情、动作和对各种东西及人事物的喜恶等方面。但在身份意识上没有差异,无论白天还是晚上,她都知道自己是谁父母叫什么朋友叫什么老师叫什么,包括对童年时候的记忆都清晰一致。而一般多重人格的病人,体内的每个人格都有一个独立身份,可能互相关联,也可能互不关联,但不会同个身份表现两种性格。 真就和石玲的情况一模一样。 吴沙在学术内网上看到同城有相似的病例求助,所以特特地地跑来。他把姜恬的背景材料都带上了,爷爷奶奶都是退休干部,父母都是教授,她人很乖很听话特别招人心疼,念书很好,以全省第二名的成绩考入美院,这个病是在她大四那年暑假得的,之后再也没有出院。 “美院”两个字拨动了黎绪脑子里的弦,因为陈家坞连环命案里面最初立案时候有一个死掉的女孩也是美院的,去陈家坞采风过后就出了事,所以,她立刻敏锐联想到,这个姜恬恐怕也去过陈家坞。 常坤马上安排人下去查,结果很快反馈上来,姜恬大四那年和同学一起到江城下面几个农村采风画画,前后呆了大概二十天,其中就在陈家坞呆过几天,采风结束回学校住了半个月才回家,家人很快发现她的精神状况不对,送到三家医院就诊,最后没办法才送到蓝天康复医院。 陈家坞是所有这种病的根源。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404、“另外一个人”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吴沙说姜恬的两重性格具体表现在白天的时候活泼好动很爱笑,待任何人都和气温顺,非常善良,喜欢画画,喜欢绿色和白色的衣服鞋包,还有点追星,听很多流行音乐,也能唱得很好。(族)但到晚上,就变得非常安静,不笑,轻易不跟人讲话,喜欢独处,不听音乐也不画画,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发呆,感觉像是在思考什么很严肃的事情。 最叫人想不明白的是白天的姜恬永远不记得自己在晚上做了些什么,但是晚上那个姜恬很清楚自己白天都做了些什么。 一路听下来,真的跟石玲的情况一模一样,黎绪以前不知道从哪里听到过一句话,说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找到两片一模一样的叶子也不可能存在两个一模一样的精神病人。可现在,从症状上分析,姜恬和石玲,差不多应该就是一模一样了吧。 她无力地望着那个叫吴沙的心理医生。 吴沙接着说:“这种情况持续了大概三年,之后变得更糟了,不知道怎么回事,晚上那重人格在姜恬体内越来越占上风,有时候白天也会出现晚上那重人格。我是她的主治医生,每天都有做病例记录,所以非常清楚是在住院三年后出现这种变化的。开始的时候不明显,有几天有变化有几天又没有,我不太能确定。观察了大概半年的时间才能确定下来。多重人格有时候是会出现这种情况,体内两重或者三重人格互相排挤甚至互相杀害,但是姜恬的情况……我说不好,我一直都不认为她是精神分裂。” 黎绪用一种很冷漠的语气问他:“不是精神分裂是什么?” 吴沙的嘴唇动了两下,没吱声,大概是什么难以启齿的话,比如被鬼附身之类的。黎绪明白要一个医学工作者说出这种话有多艰难,所以没再追问,而是想另外一个问题。 黎绪想起之前石玲他们还在海南旅行的时候,石叔叔给她打过一个电话,说石玲的情况越来越糟,有时候白天也会变成晚上那个样子。 这样对比起来,在另外的那重人格会占上风这点是一样的,但时间上又不一样。 姜恬发病三年以后,晚上那重人格开始占上风,但石玲才过多久? 黎绪沉着脸思考,在查明发病的根源之前,恐怕没办法弄明白两个在其它种种方面几乎都相同的病例为什么在时间变化上会有这么大差别。 吴沙见没人说话,便又着急地讲下去,仿佛讲得越快,他就能越快找到救治病患的办法似的。 他说:“我们用了很多种治疗方案,药物治疗配合心理治疗,甚至对姜恬进行过电疗,全都不起作用,完全不起作用,她像是铁定要往一个谁也不清楚结果的方向跑,什么人都拉不回来。我另外几个同事还有照顾了她六年的护士,差不多都已经绝望。她现在基本都处于另外那重人格状态,只有中午和下午还有几个小时的时间是这重人格状态,或者天气特别好的时候,这重人格的时间会持续得稍微久一点,这是我在六年病例记录中找出来的规律。” 黎绪问他:“哪重人格是真正的姜恬?” 吴沙被问得愣了一愣,好像听不明白,但很快便恍然大悟,说:“白天那个是真正的姜恬。她的父母和来医院看望她的同学朋友都说白天的姜恬是他们的姜恬,晚上那个根本不是姜恬。” 石玲不是石玲。 姜恬不是姜恬。 黎绪沉默下去。 这就对了,石玲有时候不是石玲,姜恬有时候不是姜恬,还有乔兰香,那次她问她到底是不是乔兰香的时候,她点头又摇头。这三个人,哦,应该不止这三个吧,恐怕还有戴明明,恐怕还有白慈根,恐怕还有更多的人,都在陈家坞遇到过什么事情,变成了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状态。 她再次想起林奇亮之前开玩笑时提起的“植入灵魂”这个说法,并且越来越相信陈家坞地底墓葬里一定存在什么东西,能够在一个活生生的人里面,植入另外一个人的灵魂,并且逐渐驱逐掉原来的灵魂。 而那所谓的“另外一个人”,应该就是墓葬里面雷夏人的鬼魂吧。 黎绪一直都对大千世界抱有卑微的虔诚之心,相信天地之阔,宇宙之广,肯定还有无数秘密不曾被人类了解,但是鬼魂这种事情,她不信。倒不是不信鬼魂的存在,而是不信现在的人对鬼魂的描述和刻画,都太没逻辑了。她不相信没有逻辑的东西,如果鬼魂真的存在,它该是有逻辑的,是合理的,如果要附到活人身上的话,必须要经过某种渠道才行,她在那时候隐隐感觉到陈家坞地底下的雷夏人墓葬里,可能存在这种“渠道”,也许几千年前的雷夏人破解了生和死的奥秘并且建立起了某种通往永恒的桥梁。 后来的事情证明她猜对了。 灵魂的确可以植入普通人的身体,这个入侵的灵魂会慢慢占据、吞噬、合并掉原来的灵魂,会把原来那个人的灵魂一点点排挤出去最终达到自己独占肉体的目的。 人类破解了灵魂的密码,并且运用在了现实中。这个我不久之前因“上帝之手”连环命案而得出的结论,原来早在四年前就已经有了先例,也许更久之前也说不定,谁知道呢。 那个时候的石玲与姜恬都还在被入侵灵魂吞食和排挤的过程中,而乔兰香和戴明明还有白慈根都早就完成这个过程,彻底变成另外一个人了。可惜当时黎绪他们对这件事的认知还太少,并且,想象力不够疯狂,对任何状况的判断都被局限在所谓“科学”的框架里。 早在很多很多年前,就有人严肃地提出过,“鬼魂”也是一门科学,不能因为破解不出它的奥秘就否认它的真实性,可世人都当笑话听,大概只有极少数的人真的相信并且为之努力。 黎绪问吴沙:“晚上那个姜恬除了性格冷僻不爱说话以外,还有没有别的什么特点?” 他犹豫三秒钟,真的非常不愿意面对即将说出口的答案那样回答:“有很严重的暴力倾向。” 他说:“暴力倾向是在她入院第四年一个夏天的晚上发生的,那时候她还住在普通病房里,为着很小的事情,拿板凳砸伤了一个护工,如果不是救得快,她会把护工砸死为止。之后我们不得不把她转移到单独的病房严加看守,跟所有有暴力倾向的病人一样看待。即使这样后来也还发生过大概有十数次暴力情况,其中三次是试图逃跑被发现以后跟医护人员起冲突,另外有两次是她的家人来看她的时候跟家人起肢体冲突,再就是为了拒绝吃药跟护士吵打,现在我们不得不又升级对她的看护手段。” 黎绪能够想象他所说的特殊看护,大概跟电影里放的那些差不多,跟坐牢一样。或者再严重点,像《沉默的羔羊》里的汉尼拔,他们不得不把他关在没有办法对别人造成任何伤害的房间里,移动的时候除捆绑全身以外还得在脸上套上铁面套以免他吃人。 不管是哪个级别的特殊看护,对一个原本乖巧的女孩子来说,都很残忍,却又无可奈何。 吴沙艰难地沉默一会以后又抬起头继续说:“有一点我们真的想不明白,姜恬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女孩,没有经过任何体能训练,但她的力气却大得惊人,有时候需要三四个男人才能制服住她。” 黎绪瞬间想起陈金紫玉,槐树林里撞到她的那天,她一只手就差点把黎绪的脖子掐断。还想到乔兰香,监控录象里面她遁逃的时候,何等身轻如燕,简直飞檐走壁。 吴沙说:“有暴力倾向的精神病患者在发病的时候力气可能是会比平常要大一些,因为属于爆发状态,情绪能刺激身体的潜在能力,但不至于相差得太大太夸张。姜恬的情况超出我们的认知范围了,光是体能对比就不可思议,我们几个医生对她做过很多试验,白天的姜恬最多只能将一包三十斤的米抱在怀里走上两三百米远,不是装的,这是她的正常发挥。但是晚上那个姜恬,我跟她发生过肢体冲突,说简单点就是打过一架,她的力气起码能单手拎起一包三百斤的米走上一千米,可能还不止。” 他说着,抬起右手指着自己发际处一道不是太明显的疤说:“这条疤就是她把我拎起来扔出去的时候,在墙角上磕出来的。” 这话把所有人都惊呆掉,从资料上看,姜恬不过二十六岁,一米六一,体重不到一百斤,而吴沙的体型,少说也有一百六十斤重,她居然能将他拎起来扔出去? 吴沙补充了一句:“单手拎起,扔出去十米远,撞在墙上。” 在场的人再一次目瞪口呆然后面面相觑,紧接着,常坤跟何志秦对视住,眼神里都冒出了些恍然大悟的光茫。 他们也都终于联想到乔兰香和陈金紫玉的状况了。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405、吴沙的悲悯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吴沙说着说着,突然激动起来,语气也急迫,说:“我赶过来,一是想看看这里的病人我能不能提供相关的资料帮上点忙;二来我主要是想治好姜恬。小$  %^说^族^她是个非常好的姑娘,不该得这种病,我想和你们的专家一起会诊,看能不能找到救治的办法。” 事到如今,他还天真的以为那只是一种病。 黎绪当然能理解吴沙的急迫,她比他更急更迫,如果不尽快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恐怕石玲会和姜恬一样,慢慢慢慢被她体内那个陌生人格所控制,直到最后完全变成那个人为止,而且,那是个有暴力倾向的人,会杀人。再且,石玲的情况比姜恬更糟糕,更等不起。姜恬入院三年以后才出现恶化,石玲却已经在恶化了。 必须加快所有脚步。 这边吴沙医生暂停下来,那边常坤的手下赶来报告他们又追查到一些姜恬住院前的情况,在她美院老师的帮助下联系到两个当年跟她一起到江城采风的同学,他们说那年采风一共12个人,8个男生、4个女生,走了三个村子,在陈家坞住了两个晚上,其中有天晚上,姜恬和一个叫苏理明的男生突然失踪,其余同学都吓坏了,到处找也没找到,第二天傍晚,两个人自己没事人似的回来了,只字不提头天晚上去了哪里,人也有点怪怪的,大家以为他们在谈恋爱,故意躲出去的,所以没多想,只当面说了他们几句。 黎绪静静地听着,脑子里像装了马达,飞速运转:陈家坞、失踪、怪怪的……这些情况都跟石玲一样,还有乔兰香也曾这样,所以不用怀疑,那天晚上他们出事了,很可能也是被女鬼陈金紫玉给劫持进墓葬然后对他们做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当年一起失踪过的两个人,一个后来进了精神病院,另外那个呢?那个叫苏理明的男生呢?现在在哪?他应该跟姜恬一样,体内有两重人格,这里已经六年过去,如果运气不够好,另外那重人格大概已经吞食掉原来的人格。 也就是说,现在的苏理明已经不是原来的苏理明,而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人物了。 可惜他们没能找到苏理明的下落,那年暑假结束他就转学不知去了哪里,从学校找到资料查到他的老家,早就失踪好几年了。直到事情又过去两年多,黎绪正式加入研究中心以后,不肯放弃苏理明,特特地地往他老家所在的小镇跑了一趟,从派出所里调取他所有的资料和DNA样本,然后用研究中心的资料库和密集的网络铺天盖排查,才跟一具死在山东的无名尸对上号,调取卷宗看是心力衰竭而死的,目击者笔录上记载的状况就是陈家坞命案中的A类死亡,恐怖异常的急死。又从信用卡和身份证登记查到他死前半年曾到过江城,在支岐镇的一家小旅馆里住了二十多天,可以想见大概是想进陈家坞但找不到机会所以在镇上滞留那么久,因为自墓葬入口打开以后,陈家坞就被研究中心派上去的人彻底接管封村了,一直有武警守着。 从苏理明死前曾回到陈家坞附近的情况,参考戴明明冒亲戚之名借住于伟家三年拼命想找到墓葬入口的情况综合分析,黎绪认为,所有曾经在墓中被植入过灵魂的人,在以后的日子里,必须再回到地底墓中去服用某种药物,否则就会死掉。 黎绪说到这里,停下,抬头直盯乔兰香,想要为自己的推测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其实乔兰香的情况已经佐证了黎绪的推测,如果乔兰香在腐烂发生之前能有机会回到地底墓葬的话,也许就不会烂到今天这个生不如死的地步,但黎绪还是死盯着她看,非要有个明确的答复。 乔兰香阴沉着脸,不吱声。 这算是默认,但黎绪不放过,一声不哼继续盯着她,两只眼睛像两道闪电样厉害。 终于,乔兰香点头了:“是,我们必须身体出现病症前回到墓里,否则就会毒发死掉。” 只说了这一句,不接着往下说了,两个人隔着张大桌子对峙,终于,黎绪往后退了一点,不追着问了,回头讲四年前的事。 吴沙的出现给黎绪他们带来很大进展,但最初的时候,大家都因为林奇亮之前搞的鬼而人心惶惶,对任何外来的支援力量都不怎么放心,需要再三再四调查和确认身份才行。还好,何志秦派出调查吴沙的人回来报告说吴沙的背景材料没有问题,跟他递交上来的一样,确实是蓝天康复医院的医生,而且行业内口啤非常好,姜恬的家长都对他非常认可。何志秦听完这些才立刻转身出门去跟领导汇报要求将吴沙借调进专案组。 现在黎绪回想起那时候的情况,觉得挺好笑。她说一旦碰到稍微大点或者麻烦点的事情,何志秦都要去跟领导汇报、商量、讨论,她居然从来都没认真去想想他的领导是谁,大概是因为潜意识理所当然以为是局长、厅长、市长之类的级别,所以压根也没想着要问一问,真是蠢透了。 何志秦走开后,黎绪跟吴沙讨论,如果两个病人的情况不能从医学方面给出解释或者治疗方案的话,能不能从别的方面,比如灵异方面找到解释和相应有效的方案。 吴沙没有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只是陷入沉思。 于是黎绪更进一步问他信不信灵异方面的事。 他点头说:“信。” 黎绪倒是不禁笑了,说:“你个医务工作者怎么会信这个?” 吴沙没笑,而是说:“换你来做十几二十年的精神科医生,每年接触那么多离奇病例,你也会什么都信的。” 黎绪心想,如果他真的什么都信,就应该对姜恬的病症有他自己的看法和判断,便直接问了。 吴沙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低头斟酌好一会才抬起眼睛认真地说:“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讲,就感觉她身体里面有一个非常凶恶的鬼,硬生生要把真正的姜恬给挤出去,要霸占她的身体然后去做一些很坏的事情。我感觉现在那个越来越强大的姜恬非常危险。” 这个说法和黎绪的想法一模一样。 黎绪问他这种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 他说:“姜恬第一次使用暴力砸伤护工的时候产生的,那天晚上我值班,听到声音赶过去,她正掐着护工的脖子把她抵在墙上用板凳砸她的头部,目光恐怖吓人,就是非要致你于死地不可的架势,很凶残。” 黎绪心里一沉,闭上眼睛,再没说话。她很不愿意,但脑子里还是出现了乔妆打扮以后的石玲在上海的小巷子里行凶时候无比凶残的样子,致对方于死地不算,还毁尸。 何志秦回来以后,让吴沙签了几份保密文件和免责文件,便宣布他正式加入专案组,其实也就是研究中心,因为吴沙签的文件黎绪没有看,所以不知道详细情况。反正自那以后,吴沙对外的身份还是蓝天康复医院的医生,但实际上一直都是研究中心的人。 黎绪说那个男人,是真正太悲天悯人了,老想着要找到办法救回姜恬,救回所有和她一样的人,哪怕到现在都还没有绝望,这几年里大家看到的听到的和经历的事情,摧垮了很多人,他却还坚持着他伟大的悲悯情怀,真的太不容易太不容易了。 我听到这里,隐隐觉得,吴沙肯定是黎绪在研究中心绝对信任的几个人中的一个,她的神情和目光,以及说刚才那些话时的语气,无不透露出这个信息,同时我也想到那天吴沙跟我提及苏醒时的样子,确实是悲悯的。于是赶紧留了个心眼,想着以后多注意他点。 吴沙入组以后第一件事就是跟黎绪一起去病房见石玲,那个时候是白天,但石玲已经是另外那重人格状态,表面上挤出一点客气的笑意,眼睛里却是蛇一样冰冷的光茫。 黎绪陪石玲坐着聊天,吴沙跟何志秦去了监控室,半个小时以后黎绪实在坐不下去,说几句告辞的话离开,也去了监控室,然后不肯回家,就坐在椅子里研究照片上那只眼睛,就是自己背后的眼睛,有那么几次,她又伸手到背后抓,恨不能把背上的皮整张撕扯下来,看看皮肉里面是不是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恐怖秘密。 吴沙跳跃着看监控下来的录象,看着看着突然喊黎绪,然后把视频往回倒了一点点,按下播放键说:“你注意看石玲的目光。” 录象里面就是刚刚发生的事情,黎绪陪石玲坐在床边聊天,然后告辞,石玲一直对她挺友好,还挺亲昵地叫她好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了,身上一股馊味。黎绪也笑笑,转身走开。 录象里面,石玲脸上的笑容在她转身的一刹那立刻消失,然后,她望着黎绪背影的目光一点点变得冰冷,一点点强硬,一点点透出狠劲,像是在用目光对黎绪行凌迟之刑。 黎绪看得心里直发毛,想着如果目光真能杀人的话,她这会早就死了。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406、那些红色的、弯曲的线条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吴沙突然把录象的镜头定格住,指着画面的右下方:“你看她的手。(族)” 石玲的两只手搁在被子外面,黎绪按吴沙的指点看过去。 那两只手死死捏紧着,捏成拳头,爆出青筋,再配合上表情和眼神,就是一副恨不得立刻一拳把黎绪打死的样子。 这得是多大的仇恨。 黎绪看着看着,发起愣来,愣了一会便忍不住骂出脏话:“妈的我可记不起我有哪里得罪到她了!” 吴沙说:“我的那个病例有时候也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她的出院请求遭到拒绝时经常会这样,有时候能克制住,只发展到捏拳头的地步,有时候控制不住就直接动手打人了。” 黎绪想象了一下,咽口唾沫,不说话。 吴沙说:“姜恬迫切想出院,我们请了其它医院的医生来给她会诊,他们不了解她前后会发生的变化,三个小时的精神测试得出结论是可以出院,所有精神方面的测试全部顺利通过,一点问题都没有,跟任何一个正常人一样正常,甚至比很多人都正常,她连我们生活中常见的强迫症、恐高症、焦虑症、密集恐惧症之类的都没有。然后我们选她变化以后的时间段又重新对她做了三个小时的测试,得出的结论也是没有问题,可以出院。但两天的测试结合起来诊断,最后的结论当然不能给她出院,因为很明显,两次受试的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主体,虽然面对的是同一个人。” 黎绪又咽了口唾沫,还是沉默不语。 吴沙又说:“姜恬在那两次接受测试之后,更加频繁地出现暴力倾向,她出院的念头执着又强烈,已经到发狂的地步了。” 黎绪想起石玲也是几次三番要求出院,她把这点讲给吴沙听。 于是吴沙就猜想,会不会石玲以为她不能出院是因为黎绪从中作梗,所以这么恨她,看她时的眼神凶得像要打死她似的。 黎绪惨然而笑:“也许是,也许不是。” 她说:“也许是因为我背后的这只眼睛。” 吴沙不明白情况,而明白情况的那几个听见这话,先是吓了一跳,接着都露出了同意的表情,至少部分同意。 确实太容易这样联想了,“人皮X案”中所有受害人背部都被割去一块长方形的皮肤,尺寸跟黎绪背后这只眼睛一模一样。其中一桩的凶手是戴明明,她跟陈家坞有关;另外一桩的凶手是石玲,也跟陈家坞有关;还有一桩的凶手嫌疑人是白慈根,仍旧跟陈家坞有关。所以能够得出的唯一解释就是:陈家坞地底的墓葬里有鬼,那些鬼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附进了一些到过陈家坞的人身体里,然后回到人类社会里开始进行有密谋并且模式相同的凶杀,所杀的都是背后有一只眼睛的人。 她还从照片上看出一点蹊跷,背上那只眼睛眼珠中间的线条,不是她原先以为的红血丝,而是一些弯曲的、连接的线条,看上去很混乱,有闭合处也有开口处,但仔细看过去,似乎存在着规律,或者说呈现出某种她还没有能够弄清楚的状态。 然后她想起她跟于天光之间的联系,无论黎淑贞承不承认,DNA鉴定结果摆在那儿,她是于天光的女儿绝对不会错。于天光背上有眼睛,她是于天光的女儿,背后也有眼睛,这会不会是遗传? 当时只是一个大胆的猜测,后来她在研究中心的数据库中得知,确实是一种罕见的隐性遗传,并不是每个黑骨人的后代都能遗传到那只眼睛,到目前为止仅发现有九例黎绪这样的情况。 她再次提到“黑骨人”这一说法,并且马上就要说到这个称谓的来历了,其实从字面意思就能简单想象到,骨头是黑颜色的人嘛,或者说,有黑颜色骨头的人嘛。 就在黎绪盯着照片非要找出那只眼睛的意义时,何志秦接到电话,北郊鱼塘里捞起一具尸体,男性、双眼被挖、尸体被毁、背后被割掉一块皮肤。 又是一桩“人皮X案”。 这次常坤跟何志秦都不同意黎绪去现场,怕她看见尸体忍不住会想到自己日后可能会落得的下场。可想象这种事情,哪里不到现场就能不想了?黎绪坐在医院监控室里就开始想象刚刚打捞起的那具尸体的样子以及如果自己被人杀死的话会是什么样子。她仿佛看见了自己死后的场景,血肉模糊的腹部、插在心脏上的刀和闭不上的眼睛,想得全身冷汗还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好在吴沙一直在身边陪着,寸步不离。 讲到这里,黎绪唇边挂起一抹温柔而深沉的笑,虽然没说什么,但看得出是对吴沙人品的绝对赞美。 等她恢复常态以后,吴沙问她那个什么人皮案是怎么回事,黎绪大致给他说了一遍。 他听得很仔细,有不清楚的地方还会问,比如死者的年龄、性别、背部被切割的面积有多大、除了背部眼睛以外,几个受害人之间还有没有别的什么明显的共同点,比如身高、面貌或者穿着打扮方面,等等等等。 他问的问题差不多能赶上刑警查案那样仔细了,黎绪听出了些苗头,目光一凛,问他是不是知道什么。 吴沙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关系,但是有件事情我一直都觉得挺奇怪的。” 黎绪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再一次被狠敲一下,几乎惊跳着问他什么事。 吴沙说:“是两年前的事了,我记得很清楚。那段时间姜恬特别安静,不管白天黑夜都很安静,可能是药物作用也可能是她自身精神状况好转,所以天气好的时候我们会在专人看守下带她到花园里散步。她白天的时候还有几个小时是原本那个很乖的姜恬,我们不愿意把她当犯人样一直关着。我记得那天带她出病房的时候她真的一点问题都没有,很正常,很乖巧,非常有礼貌,但是散着步,不知道为什么,她毫无预兆地突然疯了样冲向一个病人家属,将对方扑倒在地死力掐他脖子,幸好预先安排有三个看护陪同,不然肯定出人命。” 黎绪恍恍然摇头:“这件事很奇怪吗?她不是早就出现暴力倾向了吗?” 吴沙说:“有两个地方奇怪。第一,那时候她作为正常的姜恬最短也能维持六个小时的好状况,带她去散步之前她刚刚完成转变,但是散步没几分钟却又马上转变到另一重人格去了,这在之前和之后都是没有发生过的。今年入春开始她正常人格能够维持的最短时间是三个小时,是持续的,没有发生过中间突然转变然后又突然变回去这种情况;第二,她的暴力倾向从来只针对医院里的医生护士和护工或者自己的家人,而产生暴力的原因也大部分都是因为拒绝让她出院,但是那次她攻击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这在之前和之后也都没有发生过。” 黎绪明白他的意思了。 吴沙很聪明,刚才黎绪讲过“人皮X案”的大致情况以后,他心里立刻有了一个判断,认定占据在姜恬和石玲体内的另外那重人格都有目的明确的杀心,针对的是背部皮肤上有一只可怕眼睛的人。所以吴沙会问除了眼睛图案以外,那些受害人有没有一眼可以看出来的特征。他怀疑之前莫名被姜恬攻击的那个病人家属和黎绪一样是“人皮X案”潜在受害者,就是背部有眼睛的人。 但实在是没有什么别的一眼可见的共同点,黎绪他们排列筛拣过很多次,没有明显的外貌上的特征。智商高、反应快、做事谨慎有条理这些是共同点,但都不是一眼能看出来的。何况姜恬攻击那个病人家属的时候,是第一次见面,之前从来都不认识,根本不可能知道他智商高不高这些。 他们想不出答案,但是黎绪想到了一个可以接近答案的办法,她想,如果自己往蓝天康复医院走一趟,直面姜恬的话,会出现什么局面。 如果她跟那个病人家属一样被姜恬袭击,或者惹出她要袭击她的怒火和恨意的话,就可以说明,他们寻找杀戮的目标人群是有某种特殊的、常人不可见的标志的。 而这种标志,不需要认识对方也不需要扒光对方的衣服看后背的皮肤就能辨识出来。 到底能是什么样的标志呢! 黎绪又向吴沙询问姜恬袭击那个陌生病人家属时的细节,吴沙当时没在现场,但警察来做笔录的时候他一直都在,所以基本清楚,被袭击的男人说事情发生得太快,根本来不及反应,姜恬就疯了一样袭击他。 当时的情况是三个护工陪着姜恬从花园的东边往西边走,被袭击的男人挽着他母亲的手臂从花园的西边往东边走,两边的人交错而过后继续往各自的方向慢慢走着,到大约相隔两百多米的时候,姜恬突然转身从后面冲过去把对方扑倒在地并骑在他身上死力掐他脖子。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407、惊险一夜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那个被袭击的男人在做笔录时说他根本不认识姜恬,从来没见过,而且事发之前他一直小心看着路面生怕母亲滑倒,所以别说冲姜恬做什么可能惹她发火的表情,压恨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完全是一场无妄之灾。 黎绪听着描述,仔细想象了一下事发经过,两个人是相对而行、擦身而过以后又各自往前走了差不多一百米,然后姜恬才突然发作,转身攻击。 她假设那个被姜恬袭击的男人背后真的跟她一样有只眼睛,是姜恬想杀害的对象,那么如此之短的时间里,她到底凭什么锁定目标? 一个穿着衣服的男人,她怎么可能知道他就是背上有眼睛的人?她有透视眼吗?怎么可能! 黎绪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好在医院里有那个男人的联系方式,他的母亲老年痴呆一直住院,他每周都会去看望,还时常跟主治医生通电话。吴沙马上打电话安排他跟黎绪见一面,请他再讲讲当时的细节。 这里安排定以后,吴沙说进病房去看看石玲,黎绪随便他去不去,但她自己死活是不想再去了,背上的眼睛,石玲眼里的杀意,想想都不寒而栗。再回忆之前胆子那么大,跑到宿舍楼去看乔兰香和戴明明,那么近的距离,她们那时候要是伸手的话估计这会她已经连奈何桥都走完了。 黎绪坐在屏幕前看见吴沙走进监控画面,想想没事情,便走出监控室到楼梯转角去抽烟。 抽到一半,头顶传来高跟鞋的声音,一步一步,走得似乎挺优雅,黎绪抬头去看,看见个漂亮的女人正一步一步往下走来,黑色丝袜和灰色短裙,上面高领黑色线衣,大波浪卷的头发,鲜红的嘴唇。 黎绪感觉脑门上的血管跳了一下,小半截烟灰落在袖子上都没察觉。 她认出了对方。 高挑身材、有点瘦、遮住差不多三分之一脸的大墨镜、白皙的脸、两片鲜红的嘴唇。 就是之前多次跟踪黎绪的那个女人。 就是那个容貌与我很像、疑似我母亲的女人。 当时那女人打着电话,好像没看见黎绪,或者说假装没有看见,慢慢从楼上下来,脚步不停,目不斜视,顺着楼梯拐个身,继续往楼下走。 黎绪感觉心跳都停了,跟,还是不跟?考虑了三秒钟,不管三七二十几踩灭烟蒂就悄悄尾随了下去。 她当时的想法好天真,以为这里是医院,每层楼都有很多医生护士还有病人和病人家属,总不会有人胆子大到在这种地方对她行凶,何况她还有枪,真要发生万一的情况,也有自卫的力量,所以就不知死活地跟踪上了那个女人,距离近到能听见她打电话的内容,说的都是些不咸不淡的事,听不出电话那端可能是她的什么人。 两个女人一前一后走出住院部,走进两栋楼之间的小花园里,路灯光线虽然暗,但还是能看得清楚,周围也有人在来来往往,并且再往前是灯火通明的门诊大厅,所以黎绪继续跟着。 但就在她小心留意周围情况的时候,前面那女人突然就不见了,只眨眼的功夫说不见就不见,跟个鬼似的。 黎绪站在花园中央四处观望,周围人不多,一眼望去也就十几二十个,病人或者家属再不就是医生和护士,就是没有她想找的那个。 她跑到门诊大厅找,也没找见,沮丧极了,呆站一会,慢腾腾往回走,再次回到刚才把人跟丢的小花园里时,看见昏黄路灯底下有个男人站在那里,感觉好像正盯着她看,但距离有点远,看不真切,所以下意识停住脚步想看清楚,等终于反应过来掏出手枪准备应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路灯下的男人像豹一样腾跳而起疯扑过来,直接将黎绪扑倒在地上,枪和包都在他凶猛的撞击下飞出去很远。他高高举起手里的匕首就要刺下来,那种力道真不是黎绪能够抵抗得住的,而且速度如此之快。 她之所以能活下来是因为突然有人斜刺里扑出来救了她。 救她的,居然就是那个几次三番跟踪她、刚才在楼道里碰见后来又不见了的女人。黎绪根本没看见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反正就那么出现了,突然从后面抱住正袭击她的男人的腰往旁边滚了出去,扭打在一起。 黎绪脱出身来以后抚着胸口喘匀气然后找到刚才掉落的枪,飞快地奔过去把枪对准那个男人的脑袋,当时那两个人滚在一起,男人手里的匕首虽然没了但力气上还是占着上风,把女人压在地上,黎绪用粗哑的嗓子喝了一声,他抬头,看见黑洞洞的枪口,目光一闪,飞快地猫腰逃掉,快得跟老鼠一样,黎绪就是真有胆开枪也肯定打不中。 然后救她那女人坐起身喘了两口气,和黎绪对望一眼,摇晃着站稳,撒腿往另外一个方向跑掉。 整个过程跟拍电影一样,又离奇又惊险,等黎绪反应过来,一男一女早都没影了,她跟个疯子一样拎着枪在人群里搜寻,既没看见想杀她的男人,也没看见救了她的女人,连个理由都没有。 黎绪讲到这里,冲我嫣然一笑。我猜她肯定又想起了几个月前我在大马路上把她从戴明明手里救下来的惊险一幕。她甚至会想,如果四年前救她那个女人真的是我母亲的话,说不定这一切并不是巧合。 也许这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巧合。 她告诉我们那天晚上潜在医院里伏击她的男人,就是白米兰的曾祖父,很多年前用一场大火把自己给隐遁了白慈根,那个十里八乡名气大得惊人的巫医,传说他能将垂死之人治活也能将活生生的人无形无迹害死,他一直都活着,不但活着,还越活越年轻,然后混迹在这个表面上看歌舞升平的世界里做着一些可怕的勾当。 而那个救她的女人的身份她到现在都没弄清楚过,大概跟她是同类,也有可能是另外一拨在追查这件事情的人,反正自那以后就再没露过面,想起来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几个月前我突然出现把她从戴明明手底救下时,她把我错当成四年前救她那个女人了,错了好些日子,直到那天跟代芙蓉聊天,他问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我回答说是元宵节晚上,黎绪才惊觉出不对。 被白慈根袭击那天晚上回家以后,黎绪跟付宇新进行了一番长谈,她必须弄清楚付宇新为什么对她背上出现只诡异眼睛的事情一言不发。 他们同居着,天天睡在一张床上,他不可能看不见她的背上有那样恐怖的一只眼睛。 可他一言不发。 她需要知道为什么。 黎绪说她在问他的时候心都是抖的,觉得自己好像要失去他了。 付宇新沉默良久以后终于承认他早就看见黎绪背上的眼睛并且立刻跟“人皮X案”联系到了一起,同时也明白为什么石玲会对她那样警惕和排斥了。但因为不想让别人也怀疑她,更不想她自己对自己起疑或者担惊受怕所以一直没说,虽然清楚不可能永远瞒下去。 他说的那样认真,那样严肃,那样深情,黎绪就信了。 付宇新告诉黎绪,为了洗清她谋杀柴进的嫌疑,他还调取并仔细查看了案发时间段她住的那个小区的监控录象,可惜没找到有利于她的证据。于是又重新梳理一遍现场证据,这才匹配到戴明明,彻底排除她的嫌疑。 之前黎绪从小区保案口中得知有警察调取监控录象,她以为是丁平,还有点恼火来着,这时才知道原来是付宇新,为的是相反的目的,于是一颗提着的心又狠松下来。 释怀以后,他们谈到退出。 黎绪已经感觉到巨大的危险,说不害怕肯定是骗人的,她害怕,所以问付宇新现在退出这件案子来不来得及。 付宇新对此是这样说的:“你愿意做什么是你的自由,除非明摆着有危险的事情,别的我都不会阻止。之前我一直想让你退出是因为觉得你搅和在里面很危险,不过现在看来,不管你搅在里面还是不搅在里面,都是有危险的。你背后的眼睛……我不知道它是怎么回事,但它肯定是你有生命危险的根源。” 她当然知道这点,可是又能怎么样呢?弄个激光手术去掉吗?或者还是自己割掉?能有用吗? 付宇新提出送黎绪到别的地方去呆一阵,等案子结束再回来,可是想想,河北上海等地都发生过这样的案子,别的地方就不会发生了?天下之大,真未必有她安全容身的地方,所以放弃这个打算。 她说她算是真切体会了一把“穷途末路”的荒凉感觉,而且一直穷途到现在没歇过,戴明明追杀了她多少地方啊,穷追不舍,大白天的都敢动手。有次还和白慈根一起前后包抄她,那叫一个惨,现在想起来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408、常坤提供的保护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黎绪说到白慈根,我猛地想起他已经死了,死在杨文烁的手里,是乾州“上帝之手”连环案的受害者之一,两处事件一联系,难免不多想,觉得白慈根死在乾州的命案里应该也不是什么巧合,而是有人特别选定了他。为什么不可以这样想呢?只要找到两处案件的连结点就行。 我再仔细又仔细地想,恍然大悟过来,今年发生在乾州的“上帝之手”连环案和四年前发生在陈家坞的连环案之间,有着绝对的关联。 按老懒的说法,他每次去找陈境鸿都不能直接见到本人,而是由陈乔斌的父亲陈祖全传话,包括林涯应该也跟陈祖全有来往,也就是说,陈祖全很可能就是他们设在陈家坞村中的一个联络员,从长生殿里逃出来的某部分人可以通过他来互相联络,那么,夏东屹跟陈乔斌认识也就正常了。 再从案件分析,“上帝之手”案和四年前的陈家坞案虽然各方各面情况都有很大差别,本质却是一样的,凶手都是站在上帝或者说是神的角度,在审判凡人的罪孽并根据自己的规则给受审判的人判处不同的死刑。只是陈乔斌为人及犯罪都不严谨,没有绝对原则,把普通人身上的性格缺陷当成罪恶看待,随随便便就毒杀性命,还有过错杀。而夏东屹却是相当严谨,在选择目标时一丝不苟十分严格绝对不滥杀无辜。 陈乔斌的案子发生在前,夏东屹的案子发生在后,我可不可以从中分析出个因果关系来? 可以的。 四年前陈乔斌在陈家坞犯下多起命案,警察一点一点调查,把陈家坞地底有个墓葬的惊天秘密给掀了起来。而四年后我们从夏东屹犯下的命案里面发现了原来一个人的灵魂是可以提取、复制和转移的。 我不知道陈乔斌犯案最终暴露地底墓葬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但我能肯定夏东屹犯案从而暴露灵魂的秘密绝对是故意。 前面我们就分析过,夏东屹的目的就是要让世人发现有人在暗中进行可怕的人体实验,突破了科学的极限,发现并实现了灵魂提取、复制和转移的课题,这才是他策划那么大一起连环案的目的,所谓替梁宝市的受害者遗族复仇,不过是捎带手的事。 我想,夏东屹之所以这么做,应该是受了四年前陈乔斌案件的启发,陈乔斌连续杀人,引起轩然大波,引得公安局成立专案组驻村调查,从而发现了地下墓葬那样惊天的秘密。他也就借此套路,炮制出一起惊天连环命案,引导警察发现案件后面隐藏着的诸多秘密。 夏东屹的心思,何其深远! 所以,还是得叫黎绪想办法调查看看,她参与到这一系列事件中来,到底有没有可能是被夏东屹操纵的。 黎绪这会没心思顾这个,她飞快地往下讲,想尽快把四年前她所经历的一切巨细无细共享给大家然后腾出功夫再去做别的事,有太多事情等着去做,没功夫在四年前的往事上瞎耽误。 她说那天晚上她在继续调查和退出两个选项间犹豫来犹豫去,最终还是觉得完全没有逃跑的必要,因为反正跑到哪里都得担心被人追杀,还不如呆在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人身边,万一真出状况,也能有可靠的人帮助。 付宇新同意,并且自己也向何志秦申请调回专案组继续调查这件案子。 他跟黎绪说最初的时候不让他进组非要进,只是想踩着这个大案的台阶往上升一升。后来觉得太累,就不想了,情愿稳稳当当做着工作,跟黎绪在一起,结婚生子,踏踏实实过日子,不想要那么多不确定的意外和危险。但是现在,无论如何也得调回组里和她共进退。 这些话,黎绪都信了,因为打心眼里愿意相信。她甚至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渴望的所谓幸福,终于水到渠成深款情情而来,她想起不知道从哪里看到过的一句话,说每个人都有一份幸福在等待,太着急反而会错失。由此万分庆幸当时没有那么着急嫁给常坤。 之后黎绪到公安局,跟还在山上拼命折腾着寻找地底墓葬的林奇亮打了电话,讨论进展和疑点。 林奇亮汇报过来的情况是:入口还没有找到,但对那三份拼在一起还缺了一角的墓道图倒是有了新的认识,拼在一起很明显就能看出是张迷宫图,细看能发现每一部分都是一个独立的小迷宫,又跟另外几部分拼接成一个大迷宫,画着十字的圆圈标识是进出口位置。 林奇亮跟楼明江两个人已经把迷宫的可行路线都标识出来了,只要找到入口并打开,对照墓道图的指示进去,不要走进没有图的那一块区域,绝对能够顺利进去顺利出来,所以能不能找到最后一份墓道图关系不是太大,大不了别进那个墓区,或者做好万全的准备再进去就行,比如准备好各种标识物,做好防迷路的措施。 听上去好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样子。 林奇亮要黎绪找那把特制的钥匙,就是上次楼明江说过的可以打开荒井下面进入墓道暗门的钥匙。 黎绪觉得林奇亮这人可真够不客气的,上次要她找第四份人皮墓图,这次又叫她找入口的钥匙,尽是天字第一号的大难题。她冷哼两声,笑道:“世界这么大,你叫我上哪去找?” 林奇亮说:“咦,我听见很多人都讲你怎么怎么聪明怎么怎么厉害,自然以为世界再大也大不过你的脑袋去,不叫你找,还能叫谁去找?” 两个人就这么冷一句来冷一句去很不严肃地说了一会闲话才挂断。 然后正好碰上昨天晚上黎绪在医院遇袭有人报警以后赶到医院处理的片警到局里汇报情况,看见黎绪,就跟她说了这趟来的目的,昨天他们勘查医院花园现场的时候没有发现凶器,以为是被袭击她的人带走了,刚刚医院那边有人过来说打扫卫生的保洁员在离事发点两百多米外的灌木丛里找到一把带血的匕首,他已经交到鉴证实验室去验指纹和血迹了。 黎绪问他什么血迹。 他说:“匕首尖上有干掉的血块,我起先以为是你的,后来问了一下都说你没有受伤,那就有可能是你说的那个袭击你的男人或者是救你的女人的,实验室说下午会有结果出来。” 黎绪好好地谢了他,然后坐在椅子里祈祷血是那个男人的,有血就能提取到DNA,就能跟白米兰的DNA对比,就能确定他到底是不是白慈根。昨天遇袭以后她很笃定地告诉常坤他们是白慈根,话虽然这样说,笔录也这样记下,但真正打心眼里信她的人并不多,毕竟白慈根真要活到现在的话得一百多岁了,返老还童的奇迹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让人接受的,虽然有个乔兰香,但她消失前容貌的变化还都不是太明显,没有打过好几次交道的人根本看不出来。 付宇新申请重新进入专案组这件事遇到常坤的极力反对,软的硬的话说了几卡车,都是出于为黎绪考虑,怕他出事,黎绪跟着要拼命,一起折进去。这理由很有说服力,付宇新沉默下去,但也不退让。 两个人僵持了几分钟,常坤无奈,同意他继续参与调查工作,但不算正式组员,在某些方面可能会有约束和限制。 付宇新没明白这话到底什么意思,常坤也没打算说清楚,只交待他回组里以后多看多听多做事,别多问,别瞎打听。 常坤那时的表情很沉痛,付宇新明明白白看出是为他着想,所以同意了。常坤叫他办了个简单的手续,又嘱他把手头其它工作交割给别人。 所以,付宇新并不是研究中心的人,他没有签研究中心的卖身契,常坤只是把他当成专案组的编外组员调用,所有递交给“上面”的报告和文件里都把他的名字剔除在外。 他对黎绪也是这样处理的。 当年参与侦办陈家坞案件的人数众多,研究中心并不是全盘接收,而是吸收了比较核心的或者能力出众的人物,怀着私心剔除掉几个重要的,只要下面没人告密,“上面”又不过多追究的话,是不要紧的。 常坤为此开过一个严厉而秘密的会,要求何志秦、丁平还有楼明江等人同样不得在往上递交的文件中提及付宇新和黎绪两个人,包括在和“上面”领导的接触中,也不要提起。 因为常坤深爱黎绪,再不情愿,也连同付宇新一起保护了。他确实是出于爱情的目的,很伟大的成全。而当年那些人也都是这样理解的,所以似乎都没有对付宇新产生怀疑。 当初常坤的那点手脚和隐瞒,就这样把付宇新剔除在研究中心之外,并且后来一再对他提供各种方便和掩护甚至还救了他的命。 包括付宇新到乾州走马上任,也都是常坤给予的保护。这些,我要到后来才慢慢领悟出来。然后我才会明白,原来常坤的道行有那么深。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409、黑骨人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付宇新重新回到专案组那天来来去去有很多事情要忙,剩黎绪一个人在办公室里无所事事,便讨来刚刚发生的“人皮X案-3”的卷宗看,就是北郊池塘里面捞出来的那具男尸,材料里写着身高体重和性别,身份未明,年龄约在四十五到五十岁之间,预估死了一个星期以上,尸体高度腐烂,面目全非,五官已经完全扭曲泡胀到看不出眼珠被割的程度了,大腿上有几处不致命的刀痕,因为浸泡腐烂厉害,要等解剖以后才能弄清楚刀痕的情况,那部分和背部的那块皮肤也跟其他受害人一样被割掉。 发现尸体的池塘周围没有发现可以证明死者身份的东西,也没有发现用血画的眼睛。黎绪不觉得奇怪,尸体是在室外鱼塘里发现的,那只作为连环案标志的眼睛可能画在任何一个地方只是还没被发现罢了。 她看材料的时候,正好解剖室打电话来要何志秦跟常坤过去一趟,黎绪便也跟着去了。 法医解剖池塘里捞起来的那具尸体,进行到一半突然停下等在那里,常坤他们穿戴好防护服进去以后,法医跟助理两个人用工具夹起尸体胸口Y形切口的两个尖将尸体打开给他们看,血糊糊的内脏,衬着惨白的烂肉,哪怕隔着防护罩都还能闻见阵阵恶臭,黎绪差点没窒息过去,再仔细一看,就不仅是窒息的问题了,差不多是当头挨了一棒那么茫然。 因为眼前这具尸体的肋骨是黑色的,漆黑的颜色,黑得像用墨汁浸泡了几万年。 法医说:“不光是肋骨,他全身的骨头都是黑的,包括颅骨。也不光是表面发黑,实际上整副骨架从里到外都是黑的。” 他拿起一小段从肋骨上锯下来的碎骨给他们看,像一块小小的黑炭,如果不说根本没人能看出是人类的骨头。接着,他又把已经割开但还粘着在颅骨上的头皮用镊子掀开,露出一小片漆漆黑的头盖骨。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再看看尸体,全都懵得说不出话,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个意思。 法医说:“主要是骨头的问题。另外还有大腿这里几处刀痕,还原出来以后是用刀划出来的一个眼睛图案,中间打了X,跟另外几件命案墙上的一样,可以想见是因为室外犯罪,尸体又弃于塘中,没别的地方可以留连环记号,只能刻在尸体身上。” 走出解剖室以后,黎绪跑卫生间去吐了十多分钟,不光是她,连何志秦都吐了,两个人吐完了出来站在水龙头前面苦笑,唉唉地叹气,照照镜子,都是死人样灰白的脸。 常坤在问法医为什么尸体的骨头会是黑色的,法医答不上来,但是垂着眼睛想了一会以后,抬起脸说:“我听说过一件事情,当传说听来的,当不得真,但好像跟今天的情况有点关系。几年前我不是去日本参加过一个研讨会吗?就是那时从同行间听来的,说古时候有一种人,叫药人,是有钱人和有权势人家专门用各种名贵药草混各种巨毒药物喂养长大的,因为配方和剂量在一个很平衡的状态,所以吃的人不会死,并且经过身体的各种功能进行综合、吸收、转化,全部进入体内甚至浸透骨殖。这种药人是专门养来治病养生的,他们身上的每一个器官每一寸皮肤都有特殊的药效,甚至真的能吃什么补什么。据说日本古书中有相关的记载,称这种药人叫‘黑骨人’,他们的骨头因为药物的关系变成黑色。当时听了只当是什么志怪里看来的片断,不过今天……” 他说着话,往解剖室那边看一眼,惶惶然地摇摇头:“我说不好,只是告诉你们我听说过这么件事情。” 常坤跟何志秦全部听傻了,只有黎绪没傻,不但没傻反而更明白了,雷夏人的传说是真的,他们用奴隶作药人,用来做药物试验或者给权贵者治病,最后奴隶反了,雷夏族灭了。所有他们接触到的不可思议的事和传说都是真的,必须相信是真的才有可能面对之后可能发生的任何状况。 黎绪讲到这里,又朝我笑,说:“现在也一样。现在我们也必须相信任何事情都是真的,哪怕看上去再不可能再荒诞的,哪怕比卡夫卡里还要不现实的事情都得相信,否则就查不下去了。” 我说我懂。 我怎么可能不懂,这么些年来,我一直都是这样做的,相信一切事,怀疑所有人。 这是苏墨森的教诲,前一点我做到了,后面那半句怎么都做不到,因为我基本上是无条件就信任了眼前这几个人,否则也不可能让他们坐到我的书房里面来讨论跟我的性命相关的事情。 而根据黎绪这么一路讲述下来,有件事情大家都突然好像有点明白了,乔兰香、戴明明、白慈根还有石玲,他们这些人对黎绪的态度,那种奇怪的、意味深长的、又透着仇恨的态度,大家都知道是因为什么了。 因为他们是势不两立的仇人。 如果雷夏族的历史是真实的,那么,黑骨人就是推翻他们统治并造成他们全族覆灭的仇人。石玲他们在陈家坞时被陈金紫玉拖进墓葬里面,然后通过某种不可思议的手段,将留存在墓中的雷夏人的灵魂植入到了他们的身体里,于是才会发生了凶手不是同个人的连环谋杀事件,这是复仇,复活的雷夏人借助别人的身体对当年的奴隶,也就是黑骨人以及他们的后代复仇,要他们断子绝孙从世界上彻底消失。 所以老懒想知道,是不是所有“人皮X案”的受害者,比如柴进,比如莱佳云,比如河北那个,比如上海那个,比如于天光,所有这些人的骨头,都像解剖台上那具一样,是黑色的。 黎绪咬了下嘴唇:“是。但并不是一解剖开就是黑色的,必须把尸体在清水中浸泡二十四个小时以后,骨架才会变成黑色,因为当时那具尸体跟其他几具尸体唯一不同的环境因素就是水,所以鉴证实验室用莱佳云的尸体做了清水浸泡的实验,并跟上海警方沟通,让他们也做同样处理,得出来的结果是一致的,骨头都会发黑。 说到这里她摆摆手,大概是暂时不想提这些,提这些太难受,因为“黑骨”是导致她的生活如此痛苦的根源,所以会本能地回避。 她回过头去说那个叫林奇亮的教授。 那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黎绪说那天她打电话把林奇亮从山上喊回局里,将自己背上那只眼睛的照片拿给他看,想看看他对此有没有了解。 果然,林奇亮看着照片眼睛就直了,狂热之情溢于言表,非要黎绪告诉他照片是从哪里拍来的。 黎绪冷淡地回答说:“有保密协议,无可奉告。” 林奇亮骂了句脏话,很沮丧地垂眼睛看着照片说:“我以前在一个考古学家的书房里看见过这个图案,那个考古学家跟我说,只要能解开这只眼睛的谜,就能改变整个世界。” 只要解开眼睛的谜,就能改变整个世界。 黎绪说当年林奇亮原话就是这样的,一字不差。 黎绪问他那个说这句话的考古学家现在在哪里,叫什么名字。 他报了个名字,悻悻然不高兴地说:“死了,三年前死的。我得到死讯以后马上赶到他家,可惜迟了,他的几个败家儿子早就把遗留下来的资料和古董都卖掉了,别的我都没兴趣,只冲那块画着眼睛的人皮去,花再多钱我也愿意,可他的几个儿子说遗物里面没有我说的那件东西,谁知道怎么回事情。” 黎绪问他有没有解开其中的秘密。 她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半眯着眼睛,用一种半玩笑半认真的态度审度坐在对面这个男人。 林奇亮自嘲地笑笑,指着自己的鼻尖说:“喂,你看我像有那么高智商的人吗?我要是有能力解开这个秘密,还能找不到进入墓葬的办法?” 黎绪没再继续问,但已经看出林奇亮有所隐瞒,不戳破是看在还需要他出力的份上。 林奇亮拿放大镜看照片,看了又看,临走还要了一份复本去,黎绪叫人给他弄复本,同时也嘱咐驻扎村里的警察要盯紧他,千万不能让他溜了,发现有不对的情况,直接烤了送回局里来。 她比之前更加深刻认识到,这个人是靠不住的。 这边刚把林奇亮送走,那边正好把傅城给接来。 傅城就是吴沙医生说的那个曾经在蓝天康复医院里无缘无故被姜恬袭击的男人,也就是后来加入研究中心给他们做了办事处全局设计助理的部分工作之后突然下落不明但在下落不明前给黎绪留下两点可疑信息的男人。四年多前他初在这个事件里露面时是个看上去再普通不过的男人,职业是城市设计师,黎绪很有礼貌地跟他握手,作了自我介绍,然后把他请进会议室里坐下,两个人进行了一次长谈。 小提示:电脑访问进.  手机登陆m.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族手机版阅读网址:m. 410、属性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黎绪首先问傅城当初在蓝天康复医院被那个叫姜恬的女病人袭击时的具体情况,问他跟姜恬交错而过的时候距离是不是很近。 傅城回答说:“是的,很近,散步那条路有点窄,交错的时候,那个女孩碰到一下我的肩膀,然后停下来看了我一眼,我因为扶着母亲,并没有理会,头都没抬一下。” 接着,黎绪问他背后有没有胎记或者特殊的图案。 听到这个问题,傅城大吃一惊,表情就给出了肯定的答案。两个人简单聊了几句以后,他将上衣脱下给在场的人看,在跟黎绪背部差不多位置的地方,有只一模一样的眼睛。 对背部出现眼睛的时间,傅城记得很清楚,就是在蓝天康复医院被那个叫姜恬的女疯子袭击以后过了三天出现的。 被袭击当天,康复医院怕他有内伤什么的所以陪他去人民医院全面检查过身体,如果背上有问题肯定当场就被发现,所以当天是没有的。第二天他要赶到邻市去开一个学术会议,出门开会之前,他妹妹发现他背上有一块淤青,他想着可能是头天被扑倒在地的时候弄出来的,没有太在意。会议结束赶回家大概是晚上十二点多,一觉醒来,他老婆就尖叫了,因为背上这只恐怖的眼睛正好看着她,差点没把她吓死。 对话进行到这里,出现了一个思考上的偏差。 黎绪一直以为,背部的眼睛是凶手们锁定目标的标志物,以为他们的眼睛有某种类似透视的功能可以穿透别人的衣服看见皮肤以此来锁定猎物,但傅城在被姜恬袭击之前,背部根本还没有眼睛,所以这点得重新考量。 她一边想象着当时姜恬跟傅城交错而过时的情景,一边想着人与外界的接触无非是视觉、听觉、嗅觉和感觉这几种。从视觉上讲,她看不出傅城身上或者脸上有什么特殊的或者不对劲的地方,不过是个长相普通的男人罢了,普通到一转身就能立刻忘掉模样,听觉上也没有问题,他的声音一般,走路的时候也没有特别的动静。 嗅觉呢? 黎绪一边想着,一边往前迈了两步,走得更近些,还稍稍踮起脚尖凑到傅城的脖子处闻了闻。 这个有点过于亲昵的举动把傅城吓了一跳,但他还是稳着身体没不礼貌地倒退。 黎绪没有闻见什么味道,便想考虑一下感觉的问题,但突然灵光一现然后就醍醐灌顶了。 真正的醍醐灌顶。她甚至就是在那一刹那,切身理解了“醍醐灌顶”这个成语的意思。 这是一个正确的切入点。 嗅觉! 黎绪身上就有一种特殊的、隐秘的味道,是天然的体香,自己闻不见,身边大多数人都闻不见,只有嗅觉能力超于常人才能闻见,比如石玲,还有法医助理小赵,她们都说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植物香味,像药草。 如果说傅城身上也有这样一种味道呢?如果说每桩“人皮X案”的受害人身上都有一样的味道呢?如果说所有那些在陈家坞墓葬里经历过些什么而变得精神异常行为诡异并具杀伤力的人的嗅觉都异常灵敏呢?既然皮肤、容貌和体能都能改变,嗅觉为什么就不能? 何况这件案子里面有多少跟味道有关的细节,石玲说乔兰香身上有味道,说石莲娟腐烂的现场有味道,说白米兰身上有味道,说黎绪身上有味道,她说这几种味道都有点像,但又都不同,有一种描述不清楚的区别之处,如果用香水来做比喻的话,可以把这些人身上的味道的共同之处喻为“基调”,然后因为有不同的配方而产生不同的效果。 黎绪突然觉得到这里已经可以说通,只差验证了。 她脑子里在转着这些的时候,身体一直保持着踮脚前倾的资势,离傅城很近很近,而傅城不知道她在做什么,有点紧张,但以为她是警察,旁边又站着两个警察,所以没动,表情挺尴尬的。好一会,他没忍住,移动目光去看黎绪,正好黎绪心里有了定论,正刷地抬起眼睛看他,她表情里有一股幽深的寒意,这会傅城没能控制住,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黎绪让何志秦立刻把法医助理小赵叫过来。 小赵来了,黎绪退得远一些,以免自己身上的味道混淆了,然后让小赵慢慢地走近傅城,叫她闻见味道就喊一声。 小赵走近一步小心嗅一嗅,再近再嗅,直到很近很近、两个人差不多只隔了五十公分的时候,小赵才停住,拼命朝黎绪点头,说:“有味道,跟你身上的一样,跟之前柴进命案现场的也一样。” 小赵说三处味道唯一一个不同的地方,是她在柴进命案现场闻见的味道比他们两个身上的要浓很多,而且勘查完现场,柴进的尸体被送进解剖室以后,就闻不见有什么特殊的味道了。 黎绪跟我们说这点她当时确实觉得奇怪,但后来经人提示以后再想想,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道理跟有些花一样,越是开到毁灭的时候,香味越重,有种拼了命散发的意思。柴进死时,体内味道全都发挥在了空气里,门窗紧闭着,小赵又是第一批赶到的执法人员,自然就闻到了比平常浓得多的味道。尸体运送到解剖台上以后,味道早散发完了,人已死亡,没有新陈代谢,自然不会再生产出体香。 小赵走后,黎绪以为傅城也要走,所以嘱咐了他一些话:如果不是太反感的话,出门请使用点男士香水;尽可能不要跟陌生人靠得太近,如果有陌生的人约你出门,不管以什么样的理由约,都一定要两三个人以上同行,并且,尽可能选择公共场所见面;如果发现有人对你身上的味道有特别的兴趣,冲着你笑得很莫名其妙,千万要小心,觉得有必要就报警。 诸如此类的说了一些,黎绪便让接他来的警员送他回去。 但傅城却不肯走了,说:“这事情怎么越听越玄乎,好像我随时会有危险的样子。” 黎绪对这点是真没隐瞒,因为不能瞒,她说:“对,可能会有危险,我跟你一样。” 傅城又问了几个问题,黎绪以机密为由挡掉。傅城想了一会,提出看看背上那只眼睛的照片,他说他一直觉得背上的东西恶心,老想着找医院弄掉它,所以从来没仔细看过。黎绪想了想,就把照片给他了,又叫人给他倒了杯水,随他坐在那里慢慢看。 傅城是国外留学回来的高材生,城市设计专业,他看出眼珠中那些红色的弯曲线条是迷宫图,结构十分复杂,不深入研究的话得不出什么结论。他还由此想起之前在别的地方看到过类似的图。 黎绪顿时惊呆,万万想不到从他这里也能得到些线索。 她就是在看着傅城的时候想通了那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的。 他们之前排查“人皮X案”受害人的共同点时,得出一条结论是“智商极高、做事谨慎有条理”,当时他们都觉得滑稽,觉得这个完全不能作为凶手选择目标的标准,但是现在,黎绪渐渐有点明白过来了。 那些共同点确实不是凶手选择目标的标准。 而应该是受害人的属性。 共同的属性。 黎绪仔细再回忆一遍几个死者的背景报告,同时也回忆了于天光活着时的处事风格,对比自己的情况,再看眼前的傅城,所有这些,都是天生带有某种特殊香味的“黑骨人”,也就是雷夏人用来试药的奴隶及其后代,他们浸润了雷夏人发达的医学和药学,天生就是高智商的物种,高智商和做事有条理这些,是他们的属性。 不是所有高智商的都是黑骨人,但只要是黑骨人,就一定是高智商的。 这点在四年多前还只是一个猜想,但是后来,黎绪正式进入研究中心以后才知道原来那个猜想早就被各路专家用各种试验、仪器、鉴定数据证实了,是研究中心的机密之一,除非签属最终契约并且有四级或四级以上获密权限,否则不可能得知。 那天,傅城用纸和笔把眼珠子里面那些密密麻麻的线条描下来,这种细致活不是一般人能做的,需要极厉害的眼力,恰好傅城有。 描完以后,傅城再看几遍,很肯定地点点头跟黎绪说:“半年前我到江城来开一个学术方面的会议,会上有个女人就拿着一张跟这张差不多的图来跟我请教,实际上也没问什么问题,只随便聊了几句就走了。” 他说那个女人没有把她带来那张图拿走,但他也没在意,随手一搁,这里好久过去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出来。 黎绪听得很紧张,眼神都直了。 傅城垂着脸回忆了一会,又说那是个漂亮的女人,但记不太清具体五官样貌了,因为那天她主动跟他聊天,旁边几个同事都羡慕极,说他有艳福,所以印象里就是个漂亮女人。 一个漂亮女人。 黎绪很认真地记住。 411、重现人间的巫医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傅城讲到这里,突然顿了一顿,咬咬嘴唇,把手抬起来往空中指了指,很用力地说:“我想起来了,那个女人当时跟我说了句奇怪的话,说像我这么聪明的人,做这份工作,太可惜了。我当时以为她是哪家公司想挖我过去上班,可是后来一直没再见过面,也没有谁联系我,想起来就觉得有点奇怪。” 说完以后停住,认真想了想,又说:“那女人说话的口音好像有点偏向北方那边,但并不十分明显。” 他说完了,又问黎绪这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还有他背上的眼睛,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危险。 黎绪觉得就算他知道了又不能改变什么,徒增恐惧罢了,所以没有告诉。让人送他回去。傅城走前问她能不能把他刚才照着照片描下来的图拿走,黎绪看何志秦,何志秦没反对,他就带走了,说了声谢谢。 傅城走到门口时,黎绪追出去问他讨了手机号码,并主动把自己的号码也留给他,低声嘱咐他,如果生活里出现什么异常的状况,随时可以联系她。傅城感觉到她的好意,很感动,反过来也嘱咐了她一句,说:“你也一样,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打电话给我。” 他们的交情,就是从那天建立起来的,因为他们是一类人,所以本能就有绝对的信任和惺惺相惜之情,后来黎绪预感到事态可能会发展到很糟糕的地步,预先做的部署里面,就安排了傅城的位置。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傅城如今下落不明,她要负很大责任。再从某种意义上说,她如今这般拼命调查,发了疯样东奔西扑,也是想救出傅城。 那天傅城走后,黎绪坐下认认真真把傅城所说的话重新咀嚼了几遍,得出两个可能性较大的结论。 第一,既然傅城背后的眼睛是在跟姜恬有过接触以后出现的,那么,她背后的眼睛也可能是到陈家坞跟乔兰香或者戴明明或者于天光近距离接触以后出现的,她在书上看到过,从体内呼吸出的气体会在空气中或者跟别的什么产生化学反应,比如通过空气传播的疾病。近距离的接触会让乔兰香他们谁呼出的气体进入她的体内,改变些什么,致使背上那只眼睛的出现。这个猜想在后来也被证明是对的。 第二,傅城说的那个拿着一张迷宫图去找他请教的女人,搞的不好就是这些日子一直跟踪她然后在白慈根要杀她的时候救了她的那个女人,这点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证实,但黎绪坚信自己的判断。 在当时看来,吴沙和傅城的出现,好像使案情往前迈了一大步,但实际上不过是踩进泥潭里,越陷越深,泥泞得要死,变得既找不到出口也退不到来时的路上,绝望极了。 法医那边送来一部分材料,他们针对性从网上和别的地方找来了一些关于黑骨人的信息,无一例外都是说黑骨人的骨殖能够入药治病,说不同部位的骨殖搭配不同的药材能治各种不同的病,包括麻风病、吸血虫病和黑死病这些当时让全世界束手无策的病。现在也有人提出说黑骨人的骨殖可以治疗艾滋和癌症,好像还有人听信这个传言到处收集黑骨人的信息并在网上放言高价收购黑骨人的尸体或者骨骸。而关于黑骨人的传说就如同陶九成写的《南村辍耕录》中关于“蜜人”的传说一样深入人心。 另外又说在云南边境,在中缅交界处,在安徽淮北,在台湾近海的农村,甚至在日本,都有发现过黑骨人的传闻,大多是在迁坟过程中发现,据说有人曾高价购得并且成功入药治好过绝症。 法医说黑骨人看上去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但因为是药人,所以皮肤里面都会有一种很隐秘的药草香味,而且…… 他说着,突然停住,扭脸朝黎绪看了一眼才继续往下说:“而且这种药香可以遗传,这是门很深的学问,反正我是不大懂,你们可能需要咨询一下遗传学方面的专家。” 还有就是黑骨人来历的说法了,众说纷纭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猜测、观点什么什么的,有说是泰国盅术造成的一种变异,有说是日本的细菌实验导致的一种意外,也有说是云南和江浙一带几支种植药草为生的部落长期用服各种药物而改变了身体的细胞和骨殖,还有种说法就跟黎绪目前了解到的雷夏人的传说契合,说是奴隶制度时期,权贵阶层伺养的药人。 所有的传说综合起来,时间最早可以追溯到夏朝初期,跟林奇亮告诉黎绪的也基本吻合。 而正好这个时候,黎绪在医院花园里被袭击时的现场堪查报告和物证鉴定报告都送过来了,匕首上套取到两组指纹,其中一组跟留在“人皮命案-2”即莱佳云死亡现场的指纹一致,另外一组指纹库里匹配不到记录。 匕首上面的血迹经DNA对比认定来自白米兰的直系亲属,即陈家坞那座空坟的主人白慈根。 也就是说,谋杀莱佳云并试图谋杀黎绪的,都是白慈根,黎绪的猜想,一直没错。 那个几十年前十里八村有名的、在地主陈左家女人间的争宠中扮演过角色的巫医,利用一场大火把自己遁得无影无踪,几十年以后用这样的方式重新返回人们的视线,真不得不说是传奇人生。 如此一来,黎绪突然就犯了天真的毛病,觉得真相正在慢慢浮出水面,以为很快就能拨开云雾见天日。 太他妈天真了啊。她说。 黎绪查问于天光的解剖资料,问他的胃有没有什么问题,结论是完全没有问题。黎绪至此才恍然大悟,于天光谎称胃不好,天天在家里熬中药喝中药弄得自己一身中药味道隔着好几米就能闻到其实只是为了遮掩自己身上黑骨人特有的体香,不让那些从墓葬中寄生出来的仇家从气味锁定他并杀害他。 所以戴明明和乔兰香在村里呆了那么久,于天光还能安然无恙。可见他对自己的身份和周围存在的危险十分清楚,并且行之有效地保存自己的性命没有丧在寄生人手下。 那么,他也应该清楚作为他女儿的黎绪,也可能随时遇到死亡威胁。 他对此无能为力吗? 难道不该找个机会把一切都告诉她好让她有所防范吗? 他大概没料到自己会死在陈乔斌手里,大概以为等把连环命案的凶手抓住以后能跟女儿相认然后促膝长谈所以没来得及告诉吧。 可惜生死由命。 在黎绪盯着“黑骨人”这条线调查周边线索时,常坤上了一趟山,回陈家坞看上面的工作进度。那时候她不知道其实他又回来做整个专案组的头了,甚至是整个研究中心A组的主要负责人,还以为他只管“人皮X案”,突然上山是越权行为,不过她对这种事一向不太在意,稍微想一下就过去了,懒得多费脑细胞去追究。 常坤那趟从山上带了两份林奇亮的研究成果下来,一份是用笔描在纸上的三份人皮墓图拼起来的迷宫图,附带有林奇亮画的线条和箭头,就是顺利出入迷宫的详细路线图;另外一份是个形状古怪的简化图,看上去像一柄剑,也像是一个十字架,只是有几个地方是凸起的,乍看有点看不出所以然来。 常坤召集大家开会,说:“拼起来的墓图还缺一份,但这三份也已经能看出大概了,每一部分都是单独的一个迷宫,然后又拼合成一个大的迷宫,安全路线都已标识出来,入口一打开就能进去,只要避开缺失图纸的那个墓区就不会有多大问题,上面正在帮我们调派资深的考古队员和探险队员。” 黎绪听着他的话,脑子里尽在想最后一份墓图可能在哪的问题,忽略了他提到的一个关键词——上面。 瞧,“上面”这个角色早在那时就已经频繁出现,她这么聪明一人,居然愣是没有注意到。 她在想几份人皮墓图和整个陈家坞事件间的关联,从于国栋和于天光联系到陈乔斌,于国栋是从外来的寻宝人手里得到图的,他自己没进过墓葬。于天光因为有图,所以能顺利出入其中拿到救治白米兰的药。那么陈乔斌能够弄到墓葬中的毒,他也应该有一份墓图才对。可是问了常坤和搜检陈乔斌家的警察,并没有找到图或者类似于图的东西。他们说陈乔斌死后,在他家厨房的灶洞里面找到一些灰烬,都是普通书写纸的成份,没有皮的成份,也就是说他并没有在临死前把墓图烧掉。 那么他手里的图去哪了? 或者还是说他压根就没有图? 黎绪说后来的事件发展证明陈乔斌手里并没有墓道图,也证明他有别的办法可以进入墓葬取到毒,但现在再仔细推敲起来,总觉得还有不对劲的地方,总觉得陈乔斌没那么简单,可人都死了四年多了,就算有鬼魂的话大概也早投胎到不知道哪个地方去了,想问也没法问。 412、一阵歇斯底里的大笑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当然,之前老懒告诉我们的事,印证了黎绪当年的直觉,从陈乔斌的父亲陈祖全与陈境鸿有来往这点看,他们家恐怕与长生殿那拨人,也就是三十年代那个叫“娏”的机构,脱不开关系。 常坤把另外一张图递给大家传看,说:“林奇亮严格测量了井边那个洞,画出这个图,是古墓入口钥匙的大致造型,上面标有尺寸,长约15厘米,最宽处约8厘米,呈一个十字架形状,下面有凹凸齿痕。林教授的意思是让我们留意一下有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材质应该是黑色石头,表面光滑,石质细腻,跟陈家坞那口井一样。” 付宇新看了一眼图纸,冷冷地插嘴:“大海捞针。” 常坤没理会付宇新的消极态度,继续说:“寻找钥匙是其中一个方案,我们可以通过考古方面的渠道再或者借助网络和媒体的力量试试。第二个进入墓葬的方案是死等,等陈金紫玉从井里一露面便将其制服,同时也就能直接进入了,但等了这么多天她都没露过面,说明早有防范,恐怕没那么容易等到,所以我们打了申请报告,决定采取爆破。” 付宇新被“爆破”两个字惊得跳了一跳,脸色刷地难看起来,当场跟常坤拍桌子,吼:“你疯了吗,下面是个天然石窟,一爆破就可能毁光!周边那么多村子,难保不影响!” 常坤说:“我们肯定会找地质和爆破几方面的专家协同操作,严格定炸药的量,应该不会有问题。” 付宇新神经质地冷笑,说:“别天真了,你当人家造墓的都那么蠢,能让你直接爆到棺材里去?” 常坤听他话说得这样难听,脸色也不好看起来,冷冷盯着付宇新,说:“蠢不蠢的也就这样了。” 这两个人简直针尖对麦芒,动不动就吵。 何志秦一看气氛要僵,赶紧打圆场,说:“爆破是最后万不得己时才会采取的方案,先想办法找钥匙,实在找不到,再安排工程人员上山看看将整个槐树林铲开的可能性有多大,那里不有一个被封死的入口吗,好歹也得试试。另外还可以再找人看看能不能根据锁孔里的情况‘配’把钥匙。” 不管何志秦提的几个方案可不可行,爆破肯定都是最后不得己才会采取的方案,付宇新不说什么了,常坤还冷盯着他。 黎绪说到这里朝我看一眼,而我已经听出问题来了,付宇新在开会的时候发那么大的火绝对不会无缘无故,他肯定知道些什么,知道爆破是万万不可取的一个办法,所以才那么激烈地反对。 黎绪点点头说:“对,那个墓葬在每个入口都有一个用平衡原理设计的自毁装置,牵一发动全身,如果蛮横采取爆破手段,整个山体都可能塌平,起码会波及沿山五六个村子。” 付宇新果然不简单呵。 开完会,黎绪准备跟何志秦他们一起去陈家坞看看,动身前去了趟医院,想看看石玲的情况,如果是平常的那个石玲,就陪她呆一会,说说话,如果不是的话就算了。 黎绪那个时候其实已经绝望了,知道真正的石玲正在渐渐死去,看一眼少一眼的事情,但她不能这么想,一想就受不了,所以只能逼自己抓紧找线索想办法进到墓葬里面找到解救她的办法,这几乎是支撑她那样拼命的一股力量,如果石玲能再给她一点力量,就更好了。 可是她赶到医院的时候,石玲正处在另外一重人格的状态,所以黎绪就没进病房见她,只在监控室里跟吴沙说了几句话,吴沙把他看到的和理解的跟黎绪讲了一些,说石玲的恶化速度远比姜恬要快。然后问黎绪要不要去蓝天康复医院见见姜恬。 那个从蓝天康复医院来的精神疾病医生自加入他们以后,就那么兢兢业业地呆在医院里观察石玲的情况,一点一滴都记录得非常详细,时不时和另外那个叫姜恬的病人的症状作对比。 黎绪最初听说姜恬的状况以后是想去看看她的,后来在弄明白为什么石玲他们会仇视她以后,就把这念头给搁下了,现在提起,想想觉得还是去一趟,有没有收获都算是尽力,所以改变计划,打算先去蓝天康复医院,见完姜恬以后再去陈家坞。 付宇新起初不同意她去见姜恬,因为姜恬明显对她有杀心,危险系数太高,但架不住黎绪执意,最后只好陪她走这趟。 谁知道就这一趟,像拍电影一样改写了整个事态的发展,简直措手不及,还有点稀里糊涂。 对于见姜恬这件事,黎绪起初有点慌张,但很快就平静下来,心想曾和乔兰香还有戴明明她们那样近距离接触,甚至还跟石玲同睡过一张床,都没出什么岔子,何况这次去见的,是个被严格控制行动自由的病人,又何况,有付宇新持枪以待保护着,没什么好怕的。 所以真的去了。 就像黎绪想象的那样,姜恬像坐牢一样被关在一间用栅栏门窗禁锢起来的房间里,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床单,只有一张床、一把塑料椅子,一个最简单的坐便器和盥洗台,几本薄薄的杂志,几张报纸。吴沙说任何可能被当作武器的东西都不允许出现在她伸手能及的地方。他说他们也不想这样,但是没有办法,以前姜恬两重性格之间转变的时间比较稳定,还能掌控得住,所以有一部分时间能让她在外面自由活动,但现在她两重人格随时在变,甚至一个小时里面能变化两到三次,完全没办法掌控,才不得不这样关住。 他提醒黎绪小心,不要靠栅栏太近,因为还不能确定姜恬现在到底是哪重人格。 姜恬坐在床边,背对着他们,半仰着脸看窗外,所以从黎绪的角度,只能看见齐耳短直发的一个背影,很瘦,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 吴沙用很轻的、小心的、虽然紧张但仍尽可能用亲切来掩饰的语气喊了她一声。 姜恬坐着没起身,只缓缓地、缓缓地、缓缓地扭转脖子,那动作慢得跟电影里的慢镜头一样,刻意处理过似的。而且只转过一个脑袋,麻木地望着栅栏外面的人。吴沙一看那张脸就马上明白,低声跟黎绪说现在是第二重人格。然后问她要不要回避。 她当然不回避,见的就是这第二重人格,正好确认一下他们是不是凭借着气味来确定杀害目标的。她就站在离栅栏一米远的地方,紧紧盯着那张年轻的却毫无生气的脸,多么漂亮白净的脸,可惜堆满病态的倦容,大概是药物反应,黎绪知道有些药物会给精神病人带来什么样的副作用。 吴沙又喊了一声。 这次姜恬终于站起身,趿着拖鞋慢慢往栅栏这边走,一步一步,还是跟电影慢镜头似的,所以后来任何时候黎绪回忆起那次会面,都有一种置身在电影里的恍然错觉。 走近了,姜恬脸上的表情也比之前灵活些了,目光在黎绪、付宇新和吴沙三个人脸上来回移动,阴沉冷漠得很,还透着一丝冰冷恨意。 黎绪定定心,往前走一小步,付宇新伸手拉她,被她推开了。姜恬沉着脸没有什么反应。黎绪就再往前跨了一步,她听见付宇新把手搭到腰间准备掏枪的动静,然后看见姜恬突然闭上眼睛深呼吸。 紧接着就出事了。 姜恬深呼吸的同时,突然用快得根本来不及反应的速度猛扑过来,把两只手笔直伸出铁栅栏条的空隙,死死掐住黎绪的肩膀将她往她那边拖动,黎绪的反应能力和力气都敌不过她,一下被她拉了过去,撞到栅栏上,被制得不能动弹,然后姜恬的手立刻从肩膀移到脖子里,用力掐住,再用力掐,往死里掐,马上就要把她掐死了。 真的幸好是付宇新陪着她来,否则以吴沙和旁边几个护工的能力,这下子真未必能救得了她。 付宇新咆哮一声冲上前扳住黎绪的肩膀然后用枪托狠击姜恬的手臂,直到她负痛松手往后退去为止。 黎绪像是从鬼门关回来一般没有半点力气,趴在付宇新怀里捂着喉咙一阵干呕,满脸冷汗和眼泪水。 付宇新半抱着她往外走,两个人狼狈如同从战场里逃出一般。 他们走了不到十步远,猛地听见身后传来姜恬的笑声,先是嘿嘿两声,然后哈哈两接,接着便像个真正的疯子一样开始歇斯底里大笑。 所有人都回转身去看那疯了多年的女孩。 她抓着铁栅栏,手上额上暴出青筋,仰着脸在那里哈哈哈哈地笑,笑得天崩地裂飞沙走石,笑得站不直身体,笑得眼泪一把一把往下淌,站在那里的医生护士全都惊呆了,谁也不敢往前迈一步,吴沙更迷茫,他说姜恬从来没有这样子狂笑过,不管哪重人格都没有。 黎绪歪着身体站在那里看,想不通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姜恬对她使用暴力想杀她这点是在意料之中的,可这突如其来一阵大笑是几个意思? 笑得那么瘆人,仿佛裹挟着某个可怕的秘密。 所有人都不能理解。 413、两个盗墓贼的加入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吴沙把黎绪和付宇新领到自己办公室,给黎绪倒水、拿毛巾,然后一叠声道歉,说不该带她来的。黎绪说不关他的事,是她自己要来的。一说话,才发现喉咙被姜恬掐得哑掉了,声音又粗又闷,坐了十多分钟、喝了两大杯水才终于缓过劲来。 黎绪问吴沙要了姜恬的病历资料,问他姜恬第一次出现暴力倾向时候的具体情况。 吴沙说:“三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她第一重人格持续的时间还比较久,自己可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洗衣服、整理房间什么的,还画画、看书,有时候也会帮护士们做点事情。有天她整理自己的置物柜时扔掉一件东西,说那东西不是她的。当时扔在走廊的垃圾桶里,下午的时候被护工收拾掉了,然后到了晚上,姜恬找来那个护工,问她把她的东西拿到哪里去了。护工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问她她也不讲,只是逼问东西到哪里去了。才两三句话的功夫,她便抄起一条凳子往护工头上砸去,幸好是条塑料凳,旁边又有人救得及时,才没闹出人命来。自那以后我们就只能把她关起来,只偶尔几次状态好的时候才由几个人陪同她到花园里散散步。” 黎绪凝着表情在听,仿佛听得很仔细,其实是在走神,她正努力回忆刚才姜恬放声大笑之前的各个细节,想不出到底什么原因导致她突兀地笑出那种疯狂的动静。 付宇新沉默不语,始终密切关注黎绪的状态,偶尔几次,目光有点发直、表情有点存疑。 黎绪发现这点,但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只当没注意到。 吴沙还在说姜恬的情况,一边说,一边起身走到办公桌后面的档案柜前,用钥匙打开,从最底下取出一个用黑色塑料袋包裹着的东西拿给黎绪他们看:“就是这件东西。” 黎绪还在走神,盯着桌上的黑色塑料袋没怎么弄清楚状况,有点犯迷糊。 吴沙说:“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姜恬住院的时候自己放在背包里带来的,起先一直搁在她的置物柜里,然后三年前的那天,她的第一重人格说不是她的所以扔了,到了晚上,第二重人格却用那么暴力的方式想要拿回这件东西。事情发生后我从还没处理走的垃圾袋里把它找了回来,想想觉得她的第二重人格里有很恶很可怕的成份,所以没还给她,一直锁在这里。” 黎绪先盯着看了几秒钟,才慢慢伸手打开塑料袋。 这个动作,简直有划时代的意义,她打开了手里的塑料袋,就相当于打开了陈家坞地底墓葬的入口。 因为塑料袋里装着的,正是墓葬入口的钥匙,一把十字架形状的石器,通体漆黑,长约15厘米,竖的部分有凹凸的齿,跟林奇亮画的图纸基本一致,比黎绪想象中的更精致。 原先他们以为一辈子都不可能找到的古墓钥匙,居然就以这样一种突兀的方式,措手不及地出现在了面前,跟玩笑似的,一点都不认真,意外得要死,细究起来却又合情合理合乎逻辑。 现在,他们有了四分之三的墓道图,还有了入口的钥匙,再不行动就没道理了。 必须马上行动。 黎绪在离开蓝天康复医院回公安局的路上就打电话通知常坤跟何志秦赶紧做好准备,马上进村。等她人到的时候,上上下下准备工作已经全部妥当,整装待发。 但是黎绪的名字却不在这次行动的名单中。 常坤不让她去冒那个天大的险。 为这事,又起大波澜,黎绪气得话都不想说了,她忙死忙活,结果临了临了不让她去。常坤太了解她的脾气,不敢跟她叫板,只叫何志秦替他好言相劝,说这只是第一拨探墓人员名单,又不是以后都不让她去,让其他人先进去,把里面的障碍都扫平了她再进,什么什么的。 黎绪半个字都听不进,还是气得要命,胸口堵得不行,但是气归气,终究也没发火,只半冷不热说了一句狠话,说资料上写着墓葬有三个入口,既然她能随随便便就找到一把钥匙,估计上山再找个入口也不是太难的事情。 那潜台词就是你们不带我玩,我也能自己玩。 这话把常坤给气疯了,乱发一顿脾气,黎绪白眼翻翻,不理。 然后付宇新过来劝黎绪,轻描淡写说:“不就是个破坟么,里面还有只女鬼,不去也罢。” 黎绪朝他笑,说:“你们都去了,把我留在外面,不怕那些人把我杀了?乔兰香、戴明明、白慈根,他们可都随时随地等着要我命,还有石玲,谁知道她什么时候会突然发作起来?” 付宇新的态度因黎绪这几句半谐谑性质的话突然转变,黎绪看见他先是愕然了一下,紧接着,眼里突然闪过一丝莫名的、灼热的光。只几秒钟的时间,他转换立场,站在了黎绪这边,要常坤在名单上加上黎绪。 黎绪心里隐隐有点不安,但到底没有太在意,她相信付宇新不会坑害她,对他真的太放心。 事实上付宇新确实从来也没想过坑害黎绪,反而是一心想保护她,因为局面对黎绪太不利,他想护她周全的心又太盛,难免会有些想剑走偏锋,冒出些偏差性的念头。 好在他不蠢,最后到底没有按这个时候脑子里冒出的荒唐想法去执行,不然黎绪真叫见了鬼了。 常坤见付宇新突然支持黎绪进墓,越发火大,三个人又吵成一团,直到何志秦在外面扯着嗓子喊开会,他们才终于停下,各看黎绪一眼,去了,留她一人空茫茫无所事事坐在那里,骨头里生出种付出一切却被抛弃的落寞和不甘心。 他们开会讨论的也是名单问题,人员稍微有点变动,临时加入了几个负责场外协助的警察,黎绪要到一年多以后才知道都是研究中心调过去的人。至于让不让黎绪跟着一起去,与会的人一半同意一半不同意,于是又大吵起来,付宇新倒是不说话了,阴着脸看这个看那个,满腹心事。 常坤气急,拍着桌子朝付宇新喊:“这一趟去,能不能活着回来都不知道,你真能让她去冒险?你做得出来?!” 付宇新不吱声,还是拧着表情。 常坤吼得更响:“她是你的女朋友,你说同意,我就同意!” 付宇新像是从梦境里回过神来,啊了一声,说:“我同意。“ 常坤狠捶桌子,一屁股坐在椅子里,半天说不出话。 然后黎绪的名字被加了进去。 上山之前,黎绪让何志秦找个借口把楼明江喊下山来跟她见一面,要做到不动声色,千万不能让林奇亮起疑心。 常坤问她什么意思。 她直接回答说她信不过林奇亮那厮。 常坤听见这话突然生气,说:“是你把他弄进组里来的,到这会又跟我们说信不过?你要我们怎么弄?是信他还是不信他?” 黎绪面无表情泛他一眼,说:“让不让他进组是你们警察的事,信不信得过是我私人的事,一码归一码。” 常坤被她不讲道理的逻辑又气了一盘,终于无话可说走开。何志秦拍拍黎绪的肩膀,说:“你啊你,别老跟他对着干,他也都是为你好。” 黎绪讨巧卖乖笑一笑,不说什么。 何志秦办事很得力,很快就找了个理由把楼明江接到局里来了,没谁怀疑什么。 楼明江下山以后,黎绪跟他单独说话,问他林奇亮现在什么状态。 楼明江说:“自从听说钥匙找到以后,他就没睡觉过,快要乐疯了,感觉有点走火入魔。” 黎绪想象了一下林奇亮的样子,像吸血鬼看见了新鲜的血液,或者守财奴打开装满金币的箱子。 黎绪当时想,林奇亮这样的人心思简单但是心事过重,不会有好下场的,因为欲望太盛了。 他们说了会话,主要是黎绪嘱咐一些事,楼明江都一一听着,记下,眼底浮上一片忧戚之色,仿佛这趟进墓和荆轲刺秦一样,风萧萧兮易水寒,大家一去再也不能回了,难免有点慌张。 确实有很多人去了就再也没回来。 包括石玲。 很快,名单上被定义为“探险志愿者”的两个人到了,一男一女,男的叫梁玉,男的,差不多一米九的高个头,很壮,满身结实的肌肉,满脸络腮胡子,性格很是爽朗,介绍的时候说你们可以管我叫梁胖子。女的那个一米七多,身子骨架也结实得很,古胴色皮肤,鼻梁高挺,眼窝深陷,看上去有点像混血儿,名字也有点洋气,叫简妮。 这个简妮,黎绪之前跟我提到过一次。 黎绪当时就猜到这两个人绝对不会是什么“志愿者”,因为这种刑事加民事后来又涉及到军事的行动一定不可能让不相干的人参与进来。不过她没想得更多更深,只以为是军队来的人。 她那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事态发展到确实需要启动军队的地步了。 她完全没有料到,这两个志愿者,梁胖子跟简妮,他们真正的身份,居然会是盗墓贼。 414、准备入墓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那两个以志愿者身份加入第一批探墓名单的盗墓贼是被研究中心招安的,根据后来的调查和信息汇总以及我们大家一起讨论研究,黎绪认为那个叫简妮的女孩甚至可能是江南殷家的人。照理说江南殷家祖上有规矩,不能过问政事,所以后来黎绪了解到这点便隐隐感觉到这里面有很大的不对劲。 从各方各面看,研究中心都是国家机构,殷家人参与他们的行动,也就等于过问甚至掺和政事,这在殷家祖制中是不许的,而殷家的规矩向来严厉,除非情况极其特殊,否则一定不会逾矩。 这就有得好深究了,可惜不知道能从哪入手去调查。 探墓人员到齐以后,局里再次郑重其事开会,分析入墓之后可能会见到的和可能会发生的情况。楼明江重之又重地嘱咐说从之前发生的事情看,墓里面肯定有非常危险的东西,具体危险在哪里,要进去之后才能知道,如果里面有棺材和尸骨,要尽可能离得远一些,待确定百分之百无害才能靠近。 他说到毒气,说有些墓主为了防止和惩罚盗墓贼,会在临死前吞食一些能够在腐烂的时候释放大量毒气的药物,如果棺材封闭性做得很好,就算过几百几千年打开,里面的毒气都还能致人死地,这种事情以前发生过。另外,尸气也是很要注意的,尸体本身腐烂之后产生的尸气,经过密封后长时间化学变化,突然开棺释放的话,对人体的危险程度也相当可怕,埃及金字塔的诅咒之谜各种猜测中就有这种说法。 楼明江当时最担心的就是毒气和尸气,哦,还有植物,因为很多证据显示墓葬里面有许多离奇至极的植物,有对人体有益的也有对人体有害的,有能救人的也有能害人的,几乎都不在现代科学的认知范围内,在对它们的生存环境和特征都不了解的情况下,不排除也存在巨大危险,比如可能会有像猪笼草和食人葩这样的东西。 他说他在于天光留给黎绪那本药谱上看到一条记录,根据简化图形和特征描述,很像他在杂志上看到过的一种叫“纤缠姬”的藤蔓植物,性凉,喜阴湿的环境,到处乱爬,开五颜六色的花,不结果,无香味,叶如发丝,纤缠交错,有人或动物近身,它的叶子就会出击,直接将猎物缠绕包裹致于死地,然后花就会落在尸体上面腐蚀尸体,可以将尸体连皮带骨都化成液体。 黎绪听到这里,稍微想象了一下那种藤蔓植物,便觉脊背发凉,仿佛有点明白了什么。 除这些预想的危险外,还有一个最实际的危险就是女鬼陈金紫玉,她肯定在墓中,能在里面活这么多年的人,早对各种路线熟得不能再熟了,况且他们在明处,她在暗处,加上之前她掳走石玲所导致的后果,她才是他们即将面临的最大危机。 相比较而言,在坐这些人里,黎绪的危险系数最大,因为,如果陈金紫玉也被植入了雷夏人灵魂、是个“寄生人”的话,黎绪这个“黑骨人”就是她复仇的目标。 在那天开会的时候,大家都认为这句话根本不需要用“如果”两个字,几乎都认定陈金紫玉就是一个“寄生人”,但后来尸检和血液及骨髓方面的检测得出的结论却不是这样的,陈金紫玉并不是“寄生人”。 她首先是个蓝灰病幸存者。 然后是个“不死人”。 所谓“不死人”就是像苏墨森、修叔叔、陈伯伯、夏东屹、老懒,以及我这样可以活很久很久很久都不死的人,黎绪说她看过研究中心部分检测报告,“不死人”的基因比普通人多两条染色体。 也就是之前提到过的“优坯”和“裂坯”。 开完会以后,黎绪又单独跟楼明江说了几句话,问他刚才他在会议上提出来的这些注意事项是他一个人想出来的,还是和林奇亮一起讨论出来的。楼明江说是他一个人想出来的。黎绪又问他林奇亮有没有提醒过什么。楼明江摇摇头说没有。 黎绪心里就更明白了,林奇亮那厮果然在玩把戏,明知墓里有很多危险却半点不肯提醒,他的目的恐怕很不单纯。 可惜,即使她对林奇亮早有提防,最后也还是没能制止他干蠢事。 一切准备妥当,各自都回家陪家人吃饭,安安稳稳过一晚上,不管怎么想都有那么点生离死别的意味,事实也的确是这样,有些人这一趟上山,就再也没能回来,楼明江预见到了墓中的各种危险,却没有料到墓外还会有危险,有些人真的死得太冤枉。 第二天一早,他们便上山了,何志秦是首次探墓的最高指挥,任何人在任何情况下都得无条件服从他的命令。他要求所有人必须集体行动,不得脱队,杜绝一切危险动作,比如不得在组员分散、对象又不明确的情况下开枪。并且,只有警察配枪,其余人都不能携枪,如果有组员做出危害性动作,警察随时可以开枪予以击毙。 最后这条郑重嘱咐,主要针对林奇亮。 根据林奇亮的研究,他们从吴沙手里得来的那把石制钥匙应该有里外两个钥匙孔需要用到,一个是井外面的孔,另外一个在墓里面靠近出口的地方。也就是说,先用钥匙插入孔中打开墓道的入口,拔出钥匙以后进去,再将钥匙插入里面那个钥匙口将入口关闭,因为他仔细查看过井壁,觉得不存在自动锁上出入口的机关消息。 黎绪根据这点推断了一下女鬼陈金紫玉的情况,认定她每次从墓里出来的时候都从里面打开井壁的出入口,然后钥匙就插在那里不动,随便出入口打开着,回去以后再关上就行了,她从来没使用过井台外面的钥匙孔,否则警察在村里那么长时间,应该早发现了。 所以他们也采取了类似的措施,为了防止突发状况,比如钥匙丢失、或者组员们不小心走散等情况,那把钥匙不带入墓中,也不用拔出,由守在井边的警察严密看守,始终保持出入口敞开的状态,同时人手拿一份墓道图复本,万一走散或者出现意外,也都能各自根据图示走出来。 除此之外就是装备,防毒面罩、衣物、手套、匕首、火把、强光手电、求救信号弹、麻绳、攀岩器具、食物、水、简单医疗用品……等等等等,每个人都分到一个野外生存的包,里面装满用来对付各种情况的物件,黎绪把属于自己那个包背上身的时候想起之前他们偷偷潜进楼明江的房间里查看,屋角就有一个装着类似这些东西的包。他从那个时候起就做好了今天的准备,所以算起来也挺完满的。 黎绪笑着问林奇亮还有没有别的需要准备的。 他朝她眨了眨眼睛,凑近,附到她耳边,带着笑轻声说:“做好意外随时发生的心理准备。” 说完,往后退了一步,仍是微微笑着,又补充了一句:“睁大眼睛看,你会发现世界多么奇妙。” 是呵,世界多么奇妙。 这点,在常坤庄重地把钥匙插进孔中,缓缓转动,井里传出沉闷的一声响时,黎绪就真切地感觉到了。 她趴到井边往下看,离井口大概一米半的地方,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大小刚够一个成年人爬着出入,这是之前就已经设想过的,但是真正发生并且亲眼看见,还是非常吃惊,感觉就像是在看那些扯淡的盗墓,或者是那些任凭一个精神错乱的脑子天马行空想象出来的电影里的一个境头。反正,自从参与陈家坞的事件以来,黎绪就老有一种错觉,觉得要么是她在做一个荒唐的梦,要么就是这个世界在做一个疯狂的梦。 他们就这样进入了一个利用天然石窟群改造出来的迷宫墓穴中,石窟顶部起伏错落,无钟乳,多少大不知道,高度起码二十米,洞口一道陡长的、几乎垂直形态的石阶直通底部,石阶宽度约50公分,两侧有凸起的石块和手腕粗的、已经干枯掉的藤状植物用来攀附,避免跌落,整个架构看上去好像很朴素,只在天然石窟里面稍作加工,实际却是凝聚了大匠心的,每一处细节都考虑得非常周到细致。 常坤负责洞口的守护工作,黎绪知道他们这样分工时万分诧异,不明白常坤怎么会同意留在外面,要到很后来才知道当时除了黎绪和付宇新两个人以外,其他一切都由“上面”安排好了,他们不让常坤进去,是怕他死在里面。而他们之所以没有安排黎绪和付宇新,是因为“上面”根本不知道他们也在这次的行动名单上,常坤为了保护他们,所有往上打的报告里没有提到他们一个字,并且严格要求下其他人不能提到他们的名字。 所以黎绪才能在一切看似落幕以后回家过了一年多清静日子,直到黎淑贞被绑架。 415、被藤蔓缠绕的石棺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付宇新的情况也差不多,陈家坞命案的报告里有他,但只是作为一个普通警察存在,陈乔斌被击毙以后,常坤以公众形象以及其它事物等理由在手续上把他调出专案组,对他的保护持续到四年以后的现在一直没有间断,可他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甚至故意怀疑付宇新还公开与他作对。 想那时,大家调查“上帝之手”连环案,常坤毫不掩饰他对付宇新的诸多怀疑和不满,要我提防他一些。现在想来,应该是做戏吧,他不想让任何人觉出他跟付宇新是联盟,不想让别人联想到他一直在暗中保护他。 这故事里的人,个个都是演员,全世界都欠他们奥斯卡。 黎绪说楼明江从一开始就是研究中心的人,他却没有跟“上面”透露她的存在和她在这整起事件中扮演的角色以及所起的作用。在这点上,楼明江跟常坤站在了一条线上,所以从这个角度看,楼明江还是可以信任的,黎绪后来进入研究中心是自己要求的,为了救黎淑贞而不得己。后来她玩失踪,也纯粹只因为楼明江那个人太复杂太多面所以不跟他保持联系,但在某些需要利用特殊权限或便利的时候,还是会找他,比如上次在梁宝市从当地警局调取卷宗时,她找楼明江要他申请一笔钱打到了梁宝市提供线索那个警员对外公开的募捐账户里,楼明江安排得很妥当,没让她尴尬。 她说她到现在都没看懂楼明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话,她说了不止一遍了。 那天是梁胖子打头进墓,一个一个慢慢下到井里。黎绪进入洞口之前,常坤再而三嘱咐,万一发现情况不对,赶紧往后退,原路返回从这里出来。他亲自扶她入洞,然后避开旁人耳目指指她的包,又用手做了一个枪的样子,打手势告诉她他私自在她包里放了一把枪,对常坤的这个做法,黎绪真的很感动。 那会黎绪以为她是除警察之外唯一一个有枪的人。 还是太天真啊。 墓里面空间很大,氧气充足,没有机关消息也没有毒气,所以那些防毒的设备很是多余。 空间用黑色的墙隔成一个房间一个房间那样,而那种墙的材质跟井台的材质是一样的,这东西他们采集样本回研究中心研究了四年多,到现在都没有得出完整结论,怎么都弄不明白它到底是什么岩什么矿,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组合或者提炼,能使得它们在受损之后有完全自愈的能力,简直就是大自然的奇迹,无法用语言描述。 黎绪从旧合影中那个叫李伟的人口中获得的关于矿物质的知识只是整个体系的九牛一毛,解释不了黑石自愈和再生的道理,不过她在研究中心看到过一份假设性报告,说那是矿物和树化玉的合体,人为将非生物的矿与带生命体的树化玉进行基因嵌入整合,达到了一种半液化的“凝胶”状态,可以加工成任何形状,然后在低温下塑形,并能随时调整。 那份报告大概就是这么说的,但到底什么意思她也不懂。 四年前下墓的时候,他们对里面所有的情况都很不了解,只能小心翼翼再小心翼翼,踩着几乎垂直的石梯爬很久,终于落地以后他们打开手电观察墓穴四周的情况,推开标明正确进出路线的墓道图开始寻找方位。 三部分墓图是三个呈长方形的单独的迷宫,分别标为A墓区、B墓区和C墓区,连在一起以后成一个大的迷宫,缺失的那块空白被标为D墓区,打上了大大的叉,警告每个人不得入内,最中央的圆形区域有一朵缺了一部分但仍能看出形状奇异的花,应该是主墓室所在的位置,标记为E墓区,三个十字形符号是石窟入口,分布在不同的区域和位置,他们刚刚进来的那个入口离A墓区很近。 他们就这样开始了一场生死交关的探墓之旅,由林奇亮指路,梁胖子和简妮打先锋,何志秦在照管全局的同时还负责用荧光枪在每个岔路口喷上箭头,以防万一走散或者图纸丢失的时候,还能循着箭头往回走,其余队员依次跟在他们后面。 他们当时想不明白的是,这么大的一个墓穴,迷宫造得如此繁复,墙壁的每块黑砖之间严丝合缝却又没有任何粘着剂,工艺绝对超过金字塔,可居然没有机关,没有毒气,没有任何防御性的设计,简直无法理喻。当然,后来他们都弄明白了,这个地狱不怕有人进来,只怕没人进来。它简直就是得意洋洋地在那里大放豪言:欢迎你来,谢谢你留下。 因为如果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随随便便进来的话,那等于就是把自己送进了地狱,再也回不去了。 它可怕就可怕在这里。 它就是上百年时间里支岐山一带时不时有人失踪的根源,有些人可能是自己突然发现这里然后冒冒失失走了进来,有些人应该是中了设在外面的机关陷阱失去行动能力然后被陈金紫玉带进来的,起初他们都以为陈金紫玉是个复活的雷夏人,后来才有人恍然猜测,她可能是个守墓人,除守卫这个墓葬以外,还负责喂养它。 对,喂养,就是这个词。 这个墓葬,是个吃人的陷阱。 黎绪讲到这里的时候,乔兰香突然怒了,目露凶光,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喘气声。 她骂了脏话。 她说:“狗屁,陈金紫玉不是那样的人!她不害人!” 黎绪立刻停止叙述,抬头看着她。 我们也都转过脸去看着乔兰香。 千兰香看我一眼,说:“是苏墨森。山上那些陷阱什么的,是苏墨森弄在那里的,村里面应该还有别人帮他,反正只要有人掉进陷阱,他们就把人弄到墓里面去,是苏墨森干的,不是陈金紫玉,你们别瞎扯!” 她话一说完,小海和黎绪他们的目光都移到了我的脸上,我呆若木鸡,只有摇头的份,我不知道苏墨森干过哪些事,我就是他的囚犯,从小圈养,他出远门了就找个别人来家看着我,反正我不知道他在外面到底干过些什么缺德事,真的不知道。 黎绪有点犹疑,转着眼珠还想说什么,大概是怕把乔兰香激得更怒,所以叹口气,打住这个话题,回头说他们当年进墓的事。 他们很快就到了A墓区,十分壮观的一个长方型大厅,大到一时间目测不出到底有少平米的样子,靠墙排放着一口一口、一口一口、再一口一口的棺材,两边都有,整齐对衬,那些棺材也都跟墙壁和井台一样,是黑色的石质,看上去做得好像很考究,不知道为什么全都没有盖,全都敞亮地开在那里,每口棺材上面和周围好像都覆盖着一层看上去怪怪的东西。 梁胖子走近些用手电筒仔细照了照第一口棺材,回头说:“都是藤蔓植物,没见过,叫不出名字。” 黎绪一听见说是藤蔓植物,就感觉头皮有点发麻,因为想起之前楼明江说的那个什么“纤缠姬”,吃人的植物,能叫人尸骨无存,如果这墓里到处都有那种植物的话,确实不需要再做别的机关,随便碰一下就够了。 楼明江因为也想到这层,表情变得很凝重,小心翼翼往前迈了两步,仔细观察一会,转回身摇头说不是“纤缠姬”,不过他也不能断定这东西就没危险,所以近也不是远也不是,停顿在那里有点难办。 何志秦建议走中间的通道,因为通道很宽,离两边石棺都够远,就算那些东西有危险估计也波及不到。他们正商量的时候,梁胖子和简妮找到了做在墙壁上面的照明槽。 对,照明槽。 这是第一个引起楼明江怀疑的东西,因为夏商时候的墓穴根本不会有这种贯通全室的照明设备。 当然,有照明槽对他们来说是好事情,只要槽里还有易燃的油脂,他们就能点亮整个大厅,亮堂堂的总比黑漆漆的要好,万一那只女鬼陈金紫玉就潜伏在十来米之外的那片黑暗里阴森森等着他们呢。 但是照明槽太高,唯一点燃的办法是要踩着石棺的边沿往上跳,所以梁胖子必须试试绕在石棺上的那些藤蔓到底有没有危险,他胆子真大,太大了,之后出事也就出在这上头。 他拿着火把和一支能拉伸到两米半长的金属拐杖慢慢往石棺走去,用拐杖尖拨拨那些藤蔓植物,一点反应都没有,不像黎绪想象中那样会突然窜起来把人缠住。 于是他再往前走,更近了,还是没什么事情发生,胆子就比之前又大了许多,最后干脆一步跨到了石棺边缘,然后…… 然后梁胖子像是被人点了穴似的一动不动定在了那里。 他看见了…… 该怎么说呢,他看见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景象。 那石棺是敞开着的,里面的东西把梁胖子惊呆了,足足站了差不多一分钟才稍微缓过点神来。 416、宛如活人的女尸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梁胖子终于回过神以后,扭头看大家一眼,没说什么话,目光有点凉,然后重新转过去,小心翼翼抬起脚跨到石棺的边沿上站稳,踮着脚尖用力去够墙上的照明槽,可惜够不到,不管怎么使劲,把身体崩得再直再紧,也还是够不到,火把离槽口差着十几公分的高度。 他不得不跳下来,重新审视一遍高度和距离,然后一步一步往后退,退到离石棺大概五六米远的地方,猛地疯跑过去,借用助力,踮着石棺的边沿再一次腾空跳起,高高地将火把举到照明槽的槽口,而后脚尖落回到棺沿上,张开双臂保持平衡避免掉进棺中,重新稳好以后,飞快地跳下来。 看上去还算顺利,火苗哗一声沿着沟槽迅速蔓延,从左侧的岩壁连到最前面的墙壁连到右侧的墙壁再连到后面的墙壁,四面都亮,整个大厅被火光照得灯火通明,漆黑的墙像地狱的镜子般映照出盈盈火光。 嗬,这地方可真大、真高、真瘆得慌,真不像是墓,倒有点像是世界末日来临之前的审判堂,一种极其抽象的存在。 梁胖子走回到大家身边说棺材上那些藤蔓植物没有危险,但石棺里的东西很值得一看。 他这么说的时候嘴角浮起饶有兴致的笑意,说:“我们需要重新认识一下这个世界了。” 他说着,帮简妮灭掉火把,整理一下装备,招呼大家一起关掉手电往石棺边走。 付宇新拉紧黎绪的手,走在人群的最后面。黎绪心想,他自己是肯定不怕死的,但他怕她死,所以抓得那么紧。 虽然梁胖子试过那些植物没有危险,但楼明江怎么看怎么都不放心,总觉得如果没有危险它们一定不会出现在石棺里,所以还是要我们尽可能离得远些,千万小心。 好在离得远些也够看清棺中景象。 难怪梁胖子刚才会像是被点了穴般呆站一分钟,换谁谁能不呆,石棺里面盛着清澈的液体,在火光中泛出一丝凛冽的冰蓝色,尸体就浸泡在那种不知名的液体中。 对,是尸体,不是尸骨。 一具应该是全身赤裸的女性尸体,身体发肤宛若活人般躺在里面,两只眼睛是睁开着的,瞳仁漆黑,带有一种难用言语描述的悲伤神情,乍一眼真以为是活的,会突然湿漉漉坐起来似的。 棺中那具尸体的嘴也大张着,一朵碗大的、白色的、半透明的、花瓣层层叠叠的、从来没有见过的花,从她张大着的嘴里怒放而出,遮住大半张面孔。而那些绿色的藤蔓和叶子缠绕并包裹住整具尸体,从脖子到脚尖全都包住,只在缝隙间隐约露出一点白色的肌肤,而那女子黑色的长发像海草一样漂在清澈的液体里,盯着仔细看,会觉得在动,再仔细看,又不动了,完全分不清楚哪秒钟是真实哪秒钟又是幻觉。 整个景象看上去像一副色彩浓烈而饱含宗教意义的油画,如果不是因为盛放在石棺里,如果不是因为浸泡在液体里,黎绪根本不能相信那是一具尸体。甚至即使现在这个样子,她都不能相信石棺中那容颜姣美的年轻女子真的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她看上去像是活的,只是被植物缠得不能动而己。 黎绪突然觉得梁胖子刚才那句话错了,不是需要重新认识一下这个世界,而是有人重新建构了一个世界。 这是她当时最强烈的感觉,也是最准确的一次直觉。四年多以后我们调查收拢来的信息证实她的猜测,从长生殿里出来的人利用陈家坞地底那个备用实验室做的“寄生”实验成功建构了一个新的世界。 应该就是苏墨森定义中的“美丽新世界”。 按我的理解,那个美丽新世界,建立在一整套完美的“共生系统”的基础之上。 那墓里所有的东西,石棺、石棺中的液体、液体浸泡的女尸、女尸嘴里盛开的花等等等等,还包括另外一个墓室里的药草,以及那些黑色的墙,还有陈家坞槐树林附近的冷水潭,加上整个墓葬的结构,结合成了一个无比强大的“共生系统”,它们彼此需要、彼此支撑、彼此供养、彼此作用,完美实现普通人难以企及的梦想。 我想归想,但没有说出口,因为如果他们问我什么叫“共生系统”,我大概解释不清楚。 所以先听黎绪讲。 梁胖子撇开众人自顾自往前走去,看过第二具石棺后转过身说:“一样。” 接着,他又往前走,在第三具石棺前面愣怔了一会,转身朝这边喊:“这具是空的。” 于是这边的人都走奔过去看那具空棺。 付宇新始终紧拉黎绪的手,很用力拽着不让她太靠近石棺。那时候她只当他小心翼翼,其实不是,其实付宇新知道,她只要一碰到缠绕在石棺上那些绿色的藤蔓植物,就会完蛋,神仙也救不回,所以他拽紧黎绪的同时,也非常关照简妮的动静,也不希望她出事。 第二具石棺里的情况跟前面差不多,也是女尸,也是睁着眼睛张着嘴开出白色半透明的花而身体被绿色藤蔓缠裹,非要说有什么地方不一样的话,就是眉眼样貌不一样,就跟黎绪和苏妮长得不一样是同个道理。 而第三具石棺是空的,没有尸体,没有花,只有那种透明的、在火光里微微透出一丝冰蓝色的液体,哦,还有一片枯萎掉的藤蔓,石棺里有,棺沿上有,棺材外面的地上也有,都已经枯萎成黑色。 没人知道眼前的这一切该怎么解释,但黎绪在看着石棺中的液体时,想起了陈乔斌家堂屋里的那些鱼缸,她记得几个月前那天,她第一次去他家,离开时站在院子里回过一次头,看见鱼缸里面的液体也泛出这种看上去似乎漫不经心的微蓝颜色。 所以,她下意识里明白,棺中液体有剧毒。 原来,陈乔斌并不需要自己从植物里提取毒素,他只要进入这里,舀取棺中液体就可以为所欲为。 简单到无法想象。 林奇亮从进入墓葬以来就兴致高昂,亢奋得几乎喷火,而楼明江却表现出了黎绪从没有见过的一些反应,比如镇定,比如谨慎,比如……他好像对眼前所见的一切都不觉得惊奇,只是显得心事重重。 楼明江发现黎绪在观察他的神色以后,抬起头,认认真真盯着她的眼睛,有些紧张地说:“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发慌,觉得要出事。” 林奇亮听见这话,反过手去拍了他一掌,切齿骂出一句:“出个鸟事,不就几具尸体,这么大堆活人还能怕几具尸体?少他妈说丧气话!” 黎绪听得出林奇亮是担心大家打退堂鼓所以说这种话。虽然他说的好像是没错,几具尸体罢了,但她同时觉得楼明江说的也没错,要出事。 这种感觉特别糟,就觉得要出事,又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更不知道应该怎么提前预防,心里没着没落很空,好像前面随时就是陷阱,掉下去就死无葬生之地了似的。 黎绪想着,不由抬头看去,石窟那么高,根本看不到顶。周围黑色的墙倒是只有三米左右,也够高的了,这些用来阻隔空间并弄出迷宫的墙是主要的改造工程,黎绪越看越觉得,这不是什么人的墓葬,它就是一个巨大的陷阱。 简妮也在观察周围的一切,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看了一阵以后说:“这个墓室以前应该没人进来过,不然,照明槽里的松脂等不到我们点着。” 黎绪点点头,她也这样想。 但何志秦不这样想,他指着前面某处说:肯定有人进来过。 所有人都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前面十几米处某具石棺旁边的地上,好像有件白色的、与这个环境格格不入的东西。 黎绪当时就想上前去看个究竟,却被付宇新狠狠拽住。 付宇新按着不让黎绪动,自己往前走,但走出五六米外却又突然停住,考虑两秒钟然后折回身拉住黎绪一起往前起。他这一系列动作很叫人迷糊,黎绪也是到后来才知道,他怕她靠石棺太近出事,所以不想让她往前走,但转念一想觉得把她留在那里她也可能会自己靠近石棺,所以宁可拽在身边。 他真是操碎了心。 何志秦指着的那件白色的东西是石玲在陈家坞办案时穿的那双耐克球鞋的其中一只,她失踪那天,手枪和一只鞋子失落在村里,三天过去警察终于找到她的时候,她全身是赤裸的,另外一只鞋原来失落在这里。 就像他们推测的那样,陈金紫玉掳走石玲,把她带进地底的墓葬,也就是这里,然后,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导致她回去以后大变样,身体里面多出一个阴森的灵魂。 所以,这里存在着绝对的危险,那种危险一旦发生,就不可逆转。问题是所有人都知道会有危险,却不知道那种危险会以什么样的形式存在并且发生,这才叫人恐惧。 417、药草盛宴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他们仔细数了数石棺的数量,左侧15口,前面4口,右侧10口,总共29口,其中13口石棺中有尸体,全部都是年轻女尸,全部宛如活人。另外16口石棺是空的,而黎绪相信,原先里面都有尸体,只是不知道后来哪里去了。 他们看着空空的石棺想起之前楼明江打听来的那则旧闻,月亮湾有个不知死活的男性村民把一具女尸背回家,想来就是从这里背出去的,然后发生一系列可怕的事,导致那个村民的表妹戴明明变了个人,也就是说,雷夏人“借人还魂”的过程未必一定要在这个墓葬里发生,也可以在外面发生,石棺中的尸体才是关键。 就在他们站在大厅的正中央左看右看讨论来讨论去的时候,简妮看见了女鬼的影子,她吓了大跳,尖叫着说有个黑呼呼的人趴着墙壁鬼鬼祟祟往这边看,然后呼的一下就缩回去了。 陈金紫玉果然在这里面。 前面尽头右手边有三个门洞,都是从完整的墙壁上凿出来的,拱型,每个门洞后面又都是黑墙砌成的迷宫墓道,很窄,两个人并排走都会很挤,林奇亮飞快地看着墓道图说:“三个门都能走,但最左边的是通向那个我们没有图的D墓区的,不安全,另外两个墓区都有图,随便走哪个门都行,反正几个墓区四通八达都能走通。” 他们选了右边的门洞走进去,林奇亮跟楼明江走在最前面;付宇新牵着黎绪的手紧随其后;跟在他们后面的是梁胖子和简妮,简妮稍微有点被刚才那个探着脑袋窥探的鬼影给吓到了,没再像之前那样争着走最前面;丁平跟何志秦走在最后,何志秦仍旧坚持往墙上喷荧光涂料做记号。 曲里拐弯晕头转向走了大概半个小时,突然闻见一阵乱七八糟的香味,香得直呛出眼泪,一群人赶紧七手八脚忙乱地戴上防毒面具,黎绪一边咬住吸入式面具的嘴,一边在心里冷笑,要真有毒的话刚才那一阵闻见的毒大概够他们死好几次的了。 再往前走几步,拐过两道弯,他们到了B墓区。 这个墓区和之前那个一样大一样高一样诡气森森,但是里面没有石棺,没有尸体,电筒和火把光线所及之处都是繁茂的植物。 到处都是植物,一棵棵一簇簇一团团一朵朵一片片,红的绿的白的蓝的紫的黑的黄的各种颜色的花,密密匝匝到了能把人吓死的地步,真正的色彩斑斓,真正的姹紫嫣红,真正的百花千花万花齐放。 B墓区两侧墙壁上也都有照明槽,不过这里没有石棺可以踩,一个人够不着高度,简妮便卸下身上的背包跟梁胖子合作,梁胖子在下面做梯子,把简妮扛上去,轻轻松松就点着了火,刷的一片大亮,但情况跟刚才的大厅有些不一样,这里的火只燃烧了他们后面和左面的墙,却没有沿着转角拐弯把另外两面墙的照明槽一起引燃。梁胖子和简妮打着手电奇怪地找,看见另外一侧墙壁上也有一个引火的碗状槽口,便又走过去点着,又是哗的一道笔直火光从大厅的这头直烧到那头。 但是最前面的墙壁不像刚才的大厅一样有火燃烧过去,那边一团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梁胖子说可能是时间太久沟槽脱节断开,或者也可能是那面墙原本就没有做照明槽,具体到底怎么回事要走过去看了才知道。 好在弄这墓穴的人不蠢,还晓得在中间留出一条两米来宽的路,然后在通向每个门洞的地方也都留出一条窄窄的小路,否则一片植物的海,只能造双翅膀飞过去不可。 小心翼翼往前走的时候,黎绪仔细看周围的树、草、花、各种形状各种颜色的菌类,等等等等,木本植物有十来棵,有高有矮,品种都不一样,有开花的也有不开花的,有结果的也有不结果的。种植这些东西用的栽培体是白色的沙,有湿度,便想着石窟里肯定有水源,不然它们根本没法存活。又想着,这就是于天光那本药谱上所记录的世界了,多少神奇的植物,治人病或者致人死,大概都是翻转之间的事。 林奇亮兴奋得差点没死过去,手舞足蹈,眼睛里面都是火光,像是中了魔咒一般。 像电影《指环王》里面那只咕噜。 黎绪心想,如果林奇亮的目的只在这里,倒未必是件坏事,因为这些东西不管对人类有益还是有害,除非彻底毁灭,否则总是需要有人来研究的,能让警察监管着他成立一个专门的实验室,也算完美。可是转念一样,又觉得不妥,怕他还怀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世界上但凡出错,错的都不会是东西,只会是人。人心的善恶决定一切,若林奇亮心地善良,掌握这些药草的精良之处,大概真就如他所言,是攻克难疾造福人类的事,若他心有恶念,估计接下去就是世界大战了,而且是一场史无前例的惨战。 同样作为生物学专家的楼明江却一直保持着镇定和警惕,完全不像林奇亮那么激动发狂,他警惕所有的一切,包括脚下的路和两边的墙,好像这地方随时会塌陷似的那般小心翼翼,走路都有点踮手踮脚,同时还一直拿着他们的仪器测试空气中的氧气含量并做毒气反应,确定无毒,但还是不建议大家拿下面具,担心香得太诡异,可能会产生幻觉之类的。 别人都很听楼明江的话,一步一喘气一转头都小心得不行,哪敢随便摘下防毒面具。就林奇亮不听,他一看见空气检测结果确定没毒就把面罩和呼吸器都摘了,因为那些东西防碍他的手脚。 然后,林奇亮停下脚步,飞快翻开分给他的药谱影印本开始对照着寻找,有那么几次,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居然试图触碰那些不明药性的花和草,何志秦气得朝他大吼一声他才克制了些,目光阴沉沉,很不好看,不服气,眼底有点狠色。 何志秦警告他这次探墓只是堪查大概,所有的研究和开掘工作都得等到确定整个墓葬的情况以后重新安排人员进场才能进行,现在什么都不能乱碰,否则以违纪处理,直接押送出去。 林奇亮低着头默不作声。 吼了几句,何志秦把语气放缓下来,又说:“林教授你放心,只要你按纪律行事,这些植物的研究工作会交给你负责,但是现在可别搞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花样精来,免得大家脸上不好看!” 语气虽然放缓了,说出的话还是一样厉害,林奇亮只能跟个孙子样挨何志秦这顿训,没什么可说。 黎绪没在意他们两个各是什么表情,倒是发现付宇新和丁平的神色及动作里都有点不对劲,付宇新全然置身事外的样子,目光不停在两边的植物里搜索,好像在找某样他很确定的东西。而丁平时不时凶狠地盯林奇亮一眼,又时不时回头看,表情很复杂。 丁平走在队伍的最后面,频频回头看是什么意思?只是出于在巨大陌生空间里的恐慌,还是他后面真的有人?或者有鬼? 黎绪存了心,越发紧张。 简妮查看这个大厅的门洞,左侧靠北边有一个,右侧靠中间的位置有相隔很近的两个,最那端好像还有三四个门洞,也许不止,太远,看不真切。 这地方实在太大了,一眼两眼看不到头,不得不把心提在嗓子眼,免得出现什么意外情况连吃惊都来不及。 黎绪一半心思在外界环境,另外腾出一点心思仔细看了一眼墓道图,其中有两个门洞通往刚才他们走过来的A墓区,路线不同,另外有三个门洞能以不能的路线通往C墓区,还有一个或者几个门洞通往缺少图纸的D墓区。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有一条路线可以迅速到达墓葬最中间那个圆型的E墓区,黎绪对那里最好奇,总觉得如果有最神奇的东西,应该放在那里;如果会发生最诡异的事情,也应该在那里。 因为它是中心区域。 再往前走了几步,突然空出一块地来,有根巨大的、需要三四个人才能合抱的黑色石柱拔地而起笔直笔直往顶上窜去,绕着看了一圈,才知道是个入口,因为跟他们刚才下来的地方一样,有一道几乎陡直的台阶,两侧有用来攀附的石笋和枯藤。 林奇亮对比墓道图和陈家坞地型图的位置,确信这就是槐树林里那个早就被封死了几百年的入口。 也就是说,他们现在就在陈家坞那片槐树林的地底下。 何志秦赶紧警告大家说万一出事情也不能往这上面跑,入口早就被封掉了,乱爬只有死路一条。 然后接着走。 走到一处有窄道的岔口,简妮对照着图纸问是继续这样往前走还是拐弯从右边的门洞去C墓区。 黎绪想了想说继续往前走,去看看前面最尽头那面墙壁上为什么没有照明槽。 在她看来,既然A墓区里四面墙上都有照明槽,B墓区也应该一样,除非就是那面墙有什么特殊的用途或者设计才会在改建的时候没有安装照明槽。 她没猜错。 418、突然出事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他们走过去就看清楚了,大厅尽头那面墙上爬满了藤蔓植物,据后来研究中心实验室给出的报告,那是一种被人为改动DNA而变异了的“纤缠姬”,它们不吃人,它们化人,任何人只要走到藤蔓的攻击范围内,就会被卷起然后层层包裹然后连皮带骨全部化成尸水,在这个过程中,它们的花和叶起到净化作用,能最大程度地净化尸水并且达到一种营养平衡的程度,那些被处理过的尸水流入墙根一个浅浅的长方型水池再度进行复杂的改变,最后才经由设置好的水渠流向大厅里那些种着各种植物的白色沙地。 对,也就是说,所有那些植物,都是用人的尸水灌溉而成的,并且有证据显示,活人比死人对它们的营养价值更高。 就样子来说,这些藤蔓植物跟上山前楼明江形容的“纤缠姬”没差,像爬山虎一样密密麻麻覆盖在墙上,根本看不出有多厚。叶子呈椭圆形,小小的,顶端尖出一点,边缘有齿,颜色浓绿。开五颜六色的花,花朵很小很密集,衬在叶子里,像漫天的繁星。藤是黑色的,从上往下爬进水池里再爬到地面上来,手电所照之处,都处都是细嫩的尖,打着卷,还微微地打着颤,随时会突然出击把人卷进去似的,实在有点吓人。好在楼明江早有过警告,这会更是再三嘱咐,才没人敢仗着胆大拿自己的命去试。 可即使这样他们也不安全,因为那些东西不完全凭借触觉狩猎,它们带有一种类似于热能感应的器官,能通过周围空气里很细微的热能差别辩识出猎物,灵敏度非常高。 他们站在那堵巨大的墙前看着,七八支手电在空中乱晃,黎绪一扭脸,突然发现楼明江看着地面脸色大变,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铺在地上那些密密的藤尖正在慢慢地蠕动,并且好像正一点一点往前、也就是往他们的脚边伸展。 起初她以为是幻觉,猛听楼明江大喊一声“跑”才明白过来是真的,身体已经下意识随时楼明江的指令转身疯跑了,所有人都跟着跑,直跑到大厅中央的位置,也就是刚才简妮问要不要转弯的那个地方才一起停住回头去看,一个个脸色惨白惊魂未定,全都吓懵了。 好在没有发生那种只会在科幻电影里面看到的被植物追杀的疯狂境头,否则真可能全死在里面。 所有人都弯着腰扶着膝盖喘气,短短几十米距离跑出了这辈子都没经历过的惊心动魄。确定安全以后楼明江拿出水来仰着脖子哐当哐当灌,说想不通这东西怎么会长在这里。他说他在杂志上看到过,纤缠姬的种子只有在3摄氏度左右的水里才能发芽生长,可他们刚刚测量过这墓室里的温度有26摄氏度上下,搞不懂它们到底是怎么长出来的。 黎绪也拿出水来喝,一边喝一边指指上面,再指指前面的墙,说:“我们头顶是槐树林,你想想,槐树林过去是什么地方。” 楼明江拧眉一想,抬起手掌狠狠拍了自己一掌:“哦,冷水潭。” 陈家坞乔兰香家旁边那个潭里的水清澈见底,常年都保持在摄氏3-4度的样子。 这就是那些纤缠姬存活在墓中的原因。 当时他们推测,要么是当初造墓的人利用了原来就在那里的冷水潭,要么就是他们为了伺养纤缠姬而特地打造了那个潭,然后引灌山间的冷泉,接着在墓葬里面设计精巧的灌溉方式喂养纤缠姬,又通过贴墙的引水槽用纤缠姬化出的尸水去灌溉这满墓室的药草。 这就是我所谓的“共生系统”的一部分。 傅城是城市设计和建筑设计的双料博士,还攻研过日本吉右卫门年代各种建筑里面机关消息的设计和制作,他后来做出一个精巧的模型证明引山泉作墓中的活水源是可行的。 让黎绪真正感觉到恐惧的不是那些吃人化人的植物,而是这个墓葬背后隐藏的力量和目的。 那时候,她已经感觉到许多方面的不对劲了,只是身处墓中,全身细胞集中应对各种危险,来不及多想。 丁平趁林奇亮在那里研究图纸又研究植物的空档,将黎绪拉到人群外面低声说了几句话,这个过程中付宇新死死盯着他们,作出一副随时攻击的准备,生怕丁平对黎绪做什么。 实际上丁平只是提醒黎绪千万要当心林奇亮,因为从准备进入墓葬开始,到现在深入腹地,都是楼明江在那里提醒大家注意这个注意那个,林奇亮却一言不发,作为比楼明江资格更深的生物学家,这太不合逻辑了,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只想保全自己的性命和目的,至于别人的生死安危,随便怎样都好,所以即使知道什么地方有危险他也不会提醒的,千万要当心。 黎绪自然明白这点,她甚至比丁平更提防更谨慎,所以选择门洞往下一个墓区出发时,她提出调换顺序,这次让何志秦跟丁平走最前面,楼明江和林奇亮第二,后面梁胖子和简妮,最后面是黎绪和付宇新。 她这样安排一是要把林奇亮迫在中间,免得他突然发作起来偷偷跑掉或者突然做什么对别人不利的事情,二是把自己留在最后看看是否有人在暗中跟踪和窥探他们,刚才丁平不停回头张望的样子扰得她心烦意乱,如果陈金紫玉真在后面的话,不如找到机会先把她给解决掉,免得后患无穷。 她一边这样想,一边调整背包的位置,以便出现意外的时候,能用最快的速度取到枪。她跟陈金紫玉交过手,知道对方的厉害,肉搏的话,自己半点胜算都没有,只能靠枪。 又在曲里拐弯的漆黑墓道里面走了很久,每过一个弯口,黎绪都会往后退一步看看刚才拐过来的地方,虽然没看见后面有人或者黑影之类的,但她十分确定陈金紫玉一直在不远不近地跟踪窥探他们。 她当时是真的没有想到,直到后来才骇然明白,陈金紫玉确实在跟踪窥探他们,离得非常非常之近。黎绪之所以看不见,是因为她不是跟在后面,而是跟在上面。 在黑色墓墙的上面。 黎绪说到这里往小海那边看了一眼,嘴角露出一抹吊儿郎当的苦笑,意思是在这点上,你跟那个女鬼还真有得一拼,都喜欢呆在上面。 那些黑色的墓道墙壁宽度约在三十公分左右,高约三米,陈金紫玉跟动物一样悄无声息扒在墙壁上面匍匐着跟踪并时时往下看。她太敏捷了,比猴子还要敏捷很多倍,以至于那么多人,虽然多多少少嗅到点迫近的气息,却都没有发现危险一直潜伏在上面。 陈金紫玉没急着发动攻击,所以他们顺利地走到了C墓区里。 C墓区跟A墓区的布置几乎一样,两侧石棺,中间通道,乍一看以为是走错了又走回到A墓区去了,仔细看门洞的数量和所在的位置才确定没弄错,确定这里是新的区域。 梁胖子已经轻车熟路,用手电的光找到照明槽的碗状引火口,然后往前跨了几步,走到离左侧第一具石棺六米远的样子,跟之前一样,大步冲向前,腾跳而起,踮脚踩住棺沿再次腾跳而起,手一抬,瞬间把火点着,火苗一路沿伸,很快四面墙壁上都有了火,大厅里一片火光明亮,变得温暖并且安全。 但这回不像刚才那么顺利。 因为梁胖子突然出事了。 梁胖子在这里出事真的叫人猝不及防,以至连黎绪都惊叫出声,那种心情有如巨轮撞上冰山,错愕又恐惧,而且搞不清楚状况。 他这事情出的,完全在意料之外。 他不过重复了一遍在A墓区做过的事情,踩着石棺的棺沿点火而已,如果要出事的话在A墓区就该出了,谁能想到之前没事偏在这里出了事,谁都没有心理准备更没有行动上的准备。 大家眼睁睁看着石棺上那些藤蔓突然出击,绕住了梁胖子的脚踝,然后是小腿和膝盖,接着更往上,再接着他的整个人都被绿色植物包裹住,越挣扎缠得越紧很快连说话都说不出来了,它们把他举起来,调转身体的方向,整个拖进了石棺里面。 巨大一股力量,却没有溅起半点水声,就跟关掉了音效的电影特效似的。 覆盖在石棺内尸体上那些藤蔓如同怪兽的手,生生将梁胖子拖了进去,迅猛得吓人。 等大家反应过来试图要救的时候已经完全来不及了,意外发生得那么快,迅雷不及掩耳。他们跑过去,跑到尽可能近又尽可能安全的地方望着石棺里面,全都目瞪口呆。 梁胖子的情形已经恶化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地步,原本好好呆在棺中那些绿色藤蔓植物正用疯狂的速度和幅度将他层层包缠起来,越缠越紧,很快,几乎连梁胖子的头皮都看不见了。 他完全被植物吞没了。 419、三分钟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满棺植物,密密麻麻的叶子,触角样的腾尖从叶子间探出头来,每根藤尖都能分开好几条,像怪物的舌头,极具威胁性地扭来动去。这些东西跟刚才墙上那些不一样,但怎么看都是从同一个种类里分化出来的,都是为了将人致于万劫不复的死地而存在的。 有那么一会,黎绪的脑子一片空白。 所有人的脑子在那几秒钟里,都是空白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石棺里面突然又开始有动静,那些缠死的藤蔓正慢慢慢慢地松开,再松开,梁胖子的腹部露出来了、胸部露出来了、两条大腿两只胳膊都露出来了。 所有这一切,黎绪讲述给我们听时,我脑子里面出现的,都是好莱坞大片里才会有的电影特效,一点都不真实,精神就有点恍惚。 接着,卷裹在梁胖子脸上的叶子也开始松动,慢慢慢慢撤开。终于,一个完整的、赤裸的、浸泡在泛着一点冰蓝色的液体里的梁胖子呈现在了大家面前,他的双眼和嘴巴都紧闭,全身的衣物都不知道哪里去了,大概是被棺中那些巨毒液体给化掉了。 整个过程中,简妮都是疯的,一直在哭嚎,扑着要救,何志秦和丁平不得不把她按在地上,以免她也被卷进去。 那些藤蔓渐渐松开并且往四周褪开露出梁胖子的裸体时,大家都由于太吃惊而走了神,简妮抓住空隙爆发出最大的力量挣脱出来扑向棺材准备把手伸进液体里捞梁胖子,好在楼明江一直保直着最高的警惕,看见情况不对立刻从斜侧里撞过去将她撞开,气急败坏地骂了两句:“你不要命了是吗?!棺材里的东西能毒死全地球的人!” 这话刚落地,石棺里又有新的变化。 黎绪当时听着楼明江的骂,难免吃一惊,心想他说这话是因为真的了解棺中液体的毒性,还是随口骂骂? 但没时间容她多想,因为眼前的事情还在发展。 楼明江和简妮两个人所在的位置离石棺大概只有十公分的距离,但那些藤蔓不但没有像黎绪担心中那样将他们卷进去,反正突然迅速开始枯萎,发出沙沙的声音,只几秒钟的时间全都萎成了黑色的败叶,就像他们在A墓区里看到的那些空棺旁边的枯叶一样。 候黎绪心里好像突然抓住了什么念头,但还是没有时间容她多想一想。藤蔓一枯,就好像危险自动解除,大家都往前面走,围过去想看看梁胖子还能不能有救。 梁胖子的身体上好像没有外伤,而且看上去也不像是死了,所以当务之急是把他从石棺里面弄出来,按照黎绪的推理和楼明江的经验判断,那些浸泡着他的液体有剧毒,但如果动作快的话,能找到救治的办法也不一定,谁知道呢,反正总不能眼睁睁看他活葬在这里。 一帮人正想得乱,完全没料到梁胖子紧闭着的眼睛突然刷一下睁开,然后一只手伸出了出来,另外一只手也伸了出来,两只手抓住石棺的边沿一用力,坐了起来,虽然不像诈尸但也差不多了,除了简妮,所有人吓得全部往后退,呆呆地看着,脸上全都是白痴样的表情。 梁胖子旁若无人站起身,慢慢抬起腿跨出石棺,站在石棺外的地面上,赤身裸体直直地盯着眼前一帮目瞪口呆的人看。 就在这个时候,黎绪眼角余光瞥见站在她侧后面的林奇亮在那里抬起手腕看时间,用轻得几乎很难辨别的声音说:“三分钟。” 她一时没明白他说的“三分钟”是什么意思,只觉事情已经很糟,而林奇亮那王八蛋怀着巨大的鬼胎,可现在又拿他无能为力。 梁胖子石头般一动不动站在那里站了好一会才开始有动作,先抬起右手看看自己的手心,然后看看全身,接着迈开步子朝大家走过来,走得很慢,脸色十分平静,目光里面却有一丝奇异的茫然。 付宇新猛一把将黎绪拽开去,离梁胖子远一点再远一点。而梁胖子完全目不斜视,连泪流满面的简妮都没有多看一眼,直接走到刚进大厅的门洞那里,拿起之前他放在地上的背包,从里面取出备用衣物穿上,一举一动除太过镇定太过冷静之外,好像没什么异常。 但黎绪还是看出两个不对劲的地方,一是他左手抓着一件东西,好像是匕首还是什么,因为面对他们的时候,东西被他的手腕挡住了,所以没看清楚。而当他从他们中间穿过去背对着他们以后,他又把左手屈起到前面去,还是没能看清楚。第二点是黎绪觉得他的精神状态有问题,好像有点犯迷糊,对目前的境况不是太清楚的样子。 至于刚才发生的那些情况,她解释不了,何志秦解释不了,丁平和楼明江也解释不了。当时她认为如果说这里有人能够给出一个完满的解释的话,只能是林奇亮,他不但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而且在刚刚发生时就开始了计时,从梁胖子被藤蔓缠住到他起身走出石棺,总共花了三分钟。 可林奇亮一言不发,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样。 黎绪看了丁平一眼,又看了何志秦一眼,他们大概都没看见听见林奇亮刚才的异样,所以没什么反应,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梁胖子身上。而黎绪下了决心,无论之后的事情如何发展,一定不能让林奇亮参与研究这里面的植物,肯定是要出事。 那货太他妈阴险了,没有发表任何一句对他们探墓工作有帮助的话,之后还给他们捣了个大乱。 他们现在所在的C墓区跟之前去过的A墓区不同的地方还在于,这里石棺中所有的尸体都是男性,全都体型健硕,容貌俊朗,39口石棺中有29具宛如活人的尸体,另外10口是空棺。每具尸体都全身赤裸、被植物包裹缠绕,眼睛睁开着,嘴里开出一朵白色半透明的花,看上去特别诡异。而那10口空棺中除了液体之外什么都没有,棺沿和地上的藤蔓都枯萎干黑。 黎绪一边跟着他们往前走一边绞尽脑汁地想啊想啊想,渐渐想出一点门道来了。 她好像捕捉到了最关键的东西。 她再去看梁胖子的背影,不由有了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她认为现在的梁胖子已经不完全是原来的梁胖子了,就像乔兰香不是乔兰香石玲不是石玲一个道理。 那场曾经发生在乔兰香和石玲身上导致她们身体里面多出一个陌生灵魂的事故,刚刚就在他们的眼前,发生在了梁胖子的身上。 她想起石玲遗落在A墓区中的那只白色球鞋,心里一阵大恸。 原来一切是这样发生的。 这就是为什么,付宇新拽黎绪拽得那样紧,寸步不离她左右,并且始终走在人群的最后面,跟梁胖子保持住最少五米的距离。 因为她是黑骨人,而梁胖子的身体里现在有了一个雷夏人的灵魂,谁也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突然发作,也许像姜恬一样以很慢的速度起变化,也许像石玲一样几天之后再起变化,也许会出现比她们更快更猛的速度,因为气味、光线和环境都会影响甚至激发他身体里面那个雷夏人的灵魂,当然这点她要到进入研究中心以后才知道。 其他人似乎都还没有想到这层,虽然全都心事重重甚至疑虑深重,但行动上还比较稳定,没有因为刚才梁胖子的情况而有所改变。哦,不对,林奇亮肯定对发生在梁胖子身上的事情很清楚,他假装不了解,只在暗中观察。 林奇亮观察梁胖子,黎绪观察他们两个,而在黎绪身后的付宇新,把前面一干人等全都观察了进去,整个局面显得步步惊心。 他们小心对照墓道图选了一个门洞走进黑漆漆的墓道里,因为D墓区没有图纸,不能盲目进去,所以下一个目的地只能是图纸最中央的圆型区域,即E墓区。 这次林奇亮想在前面领路,丁平没让,还是他跟何志秦走最前面,黎绪跟付宇新垫后。 这个时候他们都还没对手里的图纸发生怀疑,哪怕走啊走啊走出些不对劲来还是没怀疑,因为图纸上的路线虽然是林奇亮标识出来的,但复印送到局里去以后,好几个人一起复核过很多次,根本没有问题。 但事实就是,出问题了。 越走到后面,越不对劲,图上画的跟实际情况出现了比较大的出入,比如图上明明是往右走的,可现实里面这个地方往右根本就走不通,连着两次发现这样的偏差以后,大家不得不停下来。 不能再乱走了。 丁平怒气冲冲地看林奇亮,用眼神质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林奇亮跳了一下,倒打一耙破口大骂:“货不对版这种事情也能怪我吗?他们也讲究以实物为准不行吗?我说我要带路你不让,谁知道你是不是之前哪里就带错了!怪得着我吗?!” 丁平气得话都说不出来,直接想动手打人,何志秦死活拦下,然后问大家怎么办。 没有人说话。 420、少了一个人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大家都没主意,只好由何志秦作主。他是这次行动的最高指挥官,进墓之前常坤有过交待,到没主意的时候,由他拿主意。 他挨个看一眼大家,想了想说:“继续往前走走看,实在走不通的话,顺着墙上的荧光记号回到原来的地方去就行。”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而黎绪心里想的是,对她来说,到都到这里了,多走几步多看几眼应该不是坏事,这次是她自己发疯样闹才被允许参加行动的,谁知道下次他们还让不让她来,必须得抓住这次机会多看看。 于是,他们瞎走乱走又走进了一个漆黑的、两侧排满黑色石棺的长方型大厅里,要不是因为照明槽里没有火光空气里也没有松脂味,他们真的会怀疑这里是之前到过的A墓区或者C墓区,因为乍一眼看去很像。 但不是。这里是D墓区。他们走进了缺失图纸的D墓区,这是个挺麻烦的情况,但不至于绝望,因为实在不行可以沿着来的路退回去,何志秦一路都在往墙上喷荧光记号,很简单的事。 但回头一看,就知道没那么简单了,甚至生出了那么点天都要塌下来的糟糕感觉。 因为墙上的记号都不见了。何志秦原本担心时间太久会有变故,所以并不打算好好察看D墓区里面的情况,想先退回去再说,可是墙上的记号都没了,干干净净,好像从来就没往上喷过什么似的,没走几步就不认路了,所以不得不再退回D墓区跟大家商量下一步到底要怎么办。 黎绪叫梁胖子把这里的照明槽点燃。越是这种不知所措的时候越需要呆在明亮里,更何况梁胖子现在的状况很微妙,是敌是友都不能确定。 简妮不同意再让梁胖子去冒险点火,但梁胖子朝她笑笑,说没问题的,自顾自就去了,助跑、起跳、踮脚、再跳、点燃,一气呵成,完全没有再发生刚才那种可怕的事,简妮提在嗓子眼的心落回原处,而黎绪看着梁胖子的目光是冷森森的,很骇人。 这里和前面的A墓区及C墓区一样,都是长方型大厅,三侧排列石棺。 不一样的地方是这里的39具石棺有大有小,棺内的尸体也有男有女,还有老有少甚至有孩子。 每具尸体都睁大着眼睛,但是没有瞳仁,眼睛里面一片白色,像两颗死鱼眼一样,别提多恐怖。 从它们嘴里面开出来的花虽然形状品种跟之前看到过的一样,但颜色却是黑的,墨样的浓黑。 另外,这里每口石棺最前端都刻有一只眼睛,当中打了一个X,就是 “人皮X案”现场出现的那个连环标志。看到这个黎绪心里已然明白大概是怎么回事了。 D墓区里的这些尸体都是黑骨人,是雷夏人用来做各种药草实验的奴隶,俗称药人。 而A墓区和C墓区里的那些应该就是雷夏人最后的力量,他们用某种当今的科学无从了解也无法解释的方式将灵魂保存了下来,保存的关键就在于尸体嘴里的花和棺中的那些植物上,也许还包括浸泡尸体的液体。 不管怎么样,只要有人接近石棺,触碰到那些藤蔓,就会被它们缠绕并且拖入石棺中去,再发生一些事,化学变化也好、物理变化也罢、或者生物变化都行,不管发生了什么反正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他们把灵魂植入到了那个接近的人身上,他们用这样的方式把自己复活过来,并且打算在全族复活以后,把D墓区里的黑骨人也全都复活过来,重新伺养他们、拿他们当成实验的白老鼠,继续雷夏族伟大的药草文明实验。 这是黎绪当时的猜想,当然,后来研究中心有各种数据和证据证明她的猜想中有很多根本不能成立。 或者说,除雷夏这个部落曾真的存在过以外,其它所有猜想和推测都不成立,因为陈家坞地底那个所谓的墓,根本不是雷夏人最后的墓葬,它不过是三十年代以前那个叫 “娏”的机构多处实验室中的一处。那些主持实验的人为了避免长生殿暴露以后牵涉到其它,所以弄出个雷夏人和黑骨人的传说来蒙蔽世人。 真的蒙蔽了很久。黎绪要不是因为执念太深,非要打破砂锅查到底,有可能到现在都还被那些扯淡的传说蒙蔽着。 A墓区里都是女尸,其中16口石棺空了;B墓区里都是男尸,其中10口是空的,也就是说,起码有26个雷夏人从这里复活然后混迹到了正常的人类社会里,到处捕杀黎绪这样的黑骨人后代。 比如陈金紫玉、乔兰香、白慈根、姜恬和石玲,还有戴明明……他们都是复活了的雷夏人啊。 哦,不对,戴明明的情况应该不同,她不是从这里复活出去的,她是月亮湾那个不知死活的村民无意中闯进这里,把一具女尸背回自己家里去,恰好戴明明去他家玩,大概是不小心碰到哪里,才被植入的,灵魂植入的过程中会把原先的尸体消耗掉,所以那些棺材会空掉,所以月亮湾那个作死的老光棍家里没有发现有什么女尸。 再往深里分析,又有一个问题很容易就想明白了。为什么月亮湾的村民能够从这里背出一具女尸而自己没有被植入灵魂,为什么梁胖子同样是踩着石棺边沿跳上去点照明槽,在A墓区的时候没事,在C墓区却出事了。 答案只有一个:性别。复活、或者说灵魂植入这件事情是针对性别进行的,男性尸体不能复活在女性身上,女性身体不能复活在男性身上。 所以,石玲的鞋子遗落在A墓区。所以,在A墓区的时候付宇新那么紧张,死死拽着黎绪不放手,但到了C墓区就相对放松很多。 黎绪找了个地方坐下,慢慢想着这些事情,想啊想啊想啊突然想到如果她生在几千年前,生在雷夏人的鼎盛时期,命运就会像石棺里那些男女老少还有婴孩一样,被灌以各种药草毒草,用来做人体实验,然后开膛破肚挖眼珠子给他们做药材,治病或者害人,多可怕,想想都不寒而栗,一身冷汗。 再想到这墓中的一切,如果被心术邪恶的人所掌控,那无疑就等于雷夏人的时代重新开始,又会有无辜的人沦为他们的奴隶,又会发生……那时候周围所有这些东西都影响着黎绪的判断,使它被故事给蒙骗,真以为雷夏人复仇的传说是真的。 她听见丁平跟何志秦在那里讨论之前喷在墙上的荧光记号为什么会没掉,便抬起头有气无力地说:“别想了,肯定是陈金紫玉弄掉的,我一直都觉得她在暗中窥探我们,可惜一直也没当场抓住。”几个人面面相觑,都有点慌。 黎绪刚才因为想事情一直低着头没理人,这会抬起头看大家,从左到右挨个把他们看了一圈,然后又从右到左再看一圈,当场跳起来破口大吼:“少了个人没发现啊?!”所有人都吓了大跳,呆着脸互瞪,看来看去,确实少了个人。 林奇亮不见了。没人知道林奇亮是什么时候不见的,也没人知道他是自己溜掉的还是被陈金紫玉给掳走的,反正就是不见了。 所有人转来转去满大厅找,确定他没在这里,一时哑然,束手无策。黎绪捏紧拳头咬着牙齿想对策,想着要不从刚才进来的那个门洞里出去,然后随便走,反正四个墓区都能通到中间的圆型区域,只要找对一条路,再走到另外随便哪个墓区,就能按图上的线路走回到出口,因为一路走来,A墓区和B墓区以及到达C墓区的路线都是对的,是从C墓区走出来以后才开始出错,所以这个方案应该可行。 而图纸出错的原因,黎绪想来想去,除了林奇亮造了几份假图纸把真的调换走了之外,真没有别的可能性。 后来证实事情也确实这样,林奇亮早在之前那趟下山的时候就做好了全部准备,然后临下墓之前把真的墓道图调换走埋在了一颗银杏树底下,除了他自己藏下一份对的以外,别人手里的图都是错的。 一群人茫茫然站在D墓区里还没确定好接下去到底要怎么办,突然间又出事了。 不远不近的地方传来 “砰”的一声枪响,把所有七嘴八舌的声音都给压了下去,全都抬起头捕捉枪声传来的方向,可惜这是个石窟,各种因素都会影响声音的传播,所以根本判断不出准确方向和远近,大家都呆若木鸡地站着,没法跑去看看。 枪响以后,黎绪又迅速地看身边这几个人一遍,因为按规矩,进墓后就只有三个警察配了枪,而现在三个警察都在这里,他们全都把手按在了腰际放枪的位置,证明枪没丢。 黎绪也把手伸到包里摸了摸,常坤事先放进去的枪也还在。这样看来,情况比他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要么是林奇亮神不知鬼不觉地带了把枪来,要么是陈金紫玉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把枪在那里乱开。 或者还是墓外面出什么事情,守出入口的警察进来了?一团乱。 421、枪声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黎绪正想得乱,又是“砰”一声枪响,她努力辨认了下方向,正想说话,猛见梁胖子突然抓住简妮的手腕朝离他们最近一个门洞钻了进去,这是突如其来的举动,没跟任何人打招呼。 紧接着,付宇新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住黎绪的手腕钻进那个门洞,死跟在梁胖子他们后面。黎绪心下明白,梁胖子体内雷夏人的灵魂在作祟,认得这些乱七八糟的迷宫线路,所以赶紧喊后面的人跟上。她可不愿意十个进来只出去三个四个。 她想要一个都不少。 可是梁胖子他们跑得实在太快,转过两三个弯就完全没了影踪。付宇新拽着黎绪横七竖八追,瞎撞乱跑,黎绪咬着牙齿想完了完了完了,这下要彻底迷路迷死在里头了。 可事实上他们没迷路,虽然跑进过几次死路,但结果还是很顺利的,他们回到了最先到过的A墓区,墙上照明槽里的火还在烧,没有丝毫减弱,算不上灯火通明吧,至少也能看清楚个大概。 所以他们就看见了不远处的情况,有个人影痛苦地躺在地上挣扎了一会,摇摇晃晃站起来,梁胖子正拉着简妮小心翼翼地朝那边走过去。 付宇新站在门洞边不往前走,黎绪看他一眼又拽拽他的手,他才挺不情愿地跟她一起也走过去看看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个摇摇晃晃从地上爬起来的人影是林奇亮。 林奇亮狼狈得跟条流浪狗样,脸上有伤,嘴角挂着血迹,衣服被撕拦了。他扶着身后那口石棺的一角才能站起身,粗粗重重喘了好一会气,然后吐出一口血水,骂出一句脏话。 黎绪等人走近问他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说:“刚才在D墓区的时候,觉得门洞里有个人影鬼鬼祟祟探头探脑,就想追上去看看,一追二追追到这里,才看清楚是个女鬼,头发披到腰里,一身黑衣黑裤,绑了白色的裹脚布,脸色蜡黄蜡黄的,眼睛……我靠,那能是眼睛吗?整个就是往眼眶里塞了两块石头吧?等看清楚再想逃就没那么容易了,女鬼返身朝我猛扑过来,我跟她扭打在一起,就弄着了这样子。” 他一边说,一边喘,一边往地上吐血沫。 黎绪问他枪声是怎么回事。 林奇亮一脸惊讶:“你们问我?我怎么知道?不是你们开的枪吗?那女鬼听见枪声就跑了,我这才没去鬼门关报到!” 他一边说着,又狠狠地往地上吐了口血沫,抬起头很迷茫地看着黎绪,特无辜地问:“真的不是你们开的枪吗?那是谁开的?这墓里还有别人在?我靠到底有几只鬼啊!” 真不是他演技有多好,实在是接二连三的事情发生太多,而且还继续在接二连三地发生,黎绪根本来不及仔细判断或者搜搜他的身。她正在琢磨的时候,后面又出事了。 紧跟在他们身后而来的丁平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惊叫起来,等他们转头去看的时候,丁平已经窜进离他最近的门洞里消失不见,黎绪一想那个门洞好像又会通到D墓区,万一迷失很难在短时间里走出来,所以嚎了一声就要去把丁平追回来。 可她刚跑出四五步远,背后又出事了。 黎绪从那天晚上的一系列危险经历中得出一个结论:如果有那么一个人,你从一开始就觉得不能信任的话,还是不要勉强试着去信任比较好,因为他们迟早会把你或者你身边的人给害死。 就在黎绪想转身去追丁平的时候,林奇亮把梁胖子给杀了,一枪穿心,当场毙命。 林奇亮手里有枪,刚才那两枪肯定也是他开的,可黎绪却相信了他的谎话,一个走神,梁胖子就死了。 林奇亮可能从梁胖子被藤蔓拖进棺材那一秒钟就知道他已经不完全是梁胖子了,也知道他的体能比从前增加了几百倍,真闹起来的话,别说人数上他不占优势,光一个梁胖子他就对付不了,所以干脆借着还有点信任存在,一枪把他给灭掉以绝后患。 当时简妮被林奇亮推倒在旁边两口石棺中间,眼睁睁看着梁胖子像座山一样直挺挺地往后仰去然后轰然倒下,溢了一地的血。 梁胖子是在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下被枪杀的,一点防御动作都没有,真的死不瞑目。 那边梁胖子刚倒下,付宇新还没来得及采取动作,这边林奇亮的枪口就调转过来对准了黎绪。 她站在射程范围内,而且,林奇亮的枪法似乎不是盖的,所以她只能一动不动站着,稍有差迟就是死路一条。而付宇新虽然在林奇亮把枪口调过来之前也掏出手枪对准他的脑袋了,但气势上要弱很多,因为不管怎么样,他都不可能让黎绪出事。 被枪指着的滋味可真不好受,更何况是被她自己弄进组里来的人给指着,虽然黎绪从一开始就怀疑他,猜他隐瞒了很多事情,并且心怀不诡,还猜他到他认为的必要时刻会对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痛下杀手,所以进墓之前她让何志秦找正当理由把楼明江喊下山,嘱咐了他一些话,要他时刻盯住林奇亮,大致探完几个墓区以后,就对他采取强制措施。她之前是担心林奇亮会利用他的专业知识做出对大家不利的事情,比如毒烟毒雾什么的,所以要楼明江死盯着,但万万没想到他会直接用枪,如此笨拙而有效! 真不知道是高估了他还是低估了他。 当然,林奇亮的处境也不怎么乐观,他真要开枪的话,付宇新也能一枪要掉他的命,他不可能吃这亏,所以很快表情便松动下来,语气也放软,用商量的口吻说:“我真没想杀你们谁,本来只打算把你们领到第四个墓区里让你们迷路就算了,只要不碍到我的事,根本没必要杀人。谁知道你们这么快就跑出来了,你们到底是怎么找对路的?!“ 黎绪往付宇新那边看了一眼。 付宇新冷冰冰盯着林奇亮,手指扣在扳机上,任何一秒都可能扣下扳机的凶狠样。 林奇亮也看向付宇新,无奈地笑了一下,说:“算了,之前的事,咱都既往不咎行吗?反正梁胖子也不是你们的人。我们商量商量,这样,我不开枪,你也别开枪,我们各走各的,互不影响,行不行?行的话我数到三,都往后退,随便往哪个门洞里跑,以后谁生谁死,互不干涉。不然的话,我开枪你开枪,大家都捞不到好处。” 黎绪不能同意,但她没有说话。 不能同意是因为她发现了可以用拖延时间的办法处理这个僵局,因为刚才被被林奇亮推倒在他身后两口石棺间的简妮正在慢慢慢慢挪动身体,虽然不知道她最后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也好歹值得一等,然后见机行事。 因为当时林奇亮背对着简妮,所以完全没有察觉后面的情况,简妮应该可以把握机会将他袭倒。 林奇亮的耐心不是很好,见眼前两人都不搭腔,便有点恼火,声音都厉害了点,问他们到底同不同意。 黎绪来了个缓兵之计,点点头说同意,但有几个问题想问。林奇亮知道这女人很麻烦,叫她长话短说。 于是,两个人开始了一问一答。 到了这样撕破脸的地步,林奇亮也没什么好瞒的,他承认进墓之前调换了墓道线路图,现在所有复本都是错误的,唯一正确的图留在外面和他的脑子里。另外,他也承认他有完整的墓道图,即D墓区的原件本来就在他手里,他昧着没有共享,还有一张明末时候支岐山附近的地形地貌图一并都昧下了。至于他如此费尽心机的目的,其实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他想得到一棵往生花。 黎绪不知道什么叫往生花,想问得更细一点,林奇亮却不答了,又提出刚才的建议,大家各走各的,谁也别干涉谁。 黎绪看出他很不愿意节外生枝,这样一来,优势就在自己手里了,所以微微一笑,不紧不慢说:“再聊聊。” 林奇亮目光凶狠地瞪黎绪,还把枪往前举了举,意思是再他妈废话老子分分钟崩了你。 黎绪顺着他的意,赶紧把手举起来做投降状,但嘴巴不歇,说:“你千万想开点,就算你什么目的都达成了,要出去也不是容易的事情,这墓总共就三个入口,一个没找到,一个封死了,还有一个外面守着大批的警察,你得想好应付他们的策略不是吗?” 她这是在套他的话,而且一套就准。 那货果然已经找到第三个出入口的具体位置了,一直隐瞒着没说,到现在才承认。他冷笑着叫黎绪不用操心,他自有办法能逃出升天。 黎绪为了拖时间,又问他是不是跟戴明明认识很长时间了。 他说:“是,很久了,很多年,我到处搜索这个墓葬的材料,还在网上发一些擦边的问题,戴明明循着问题找到我,她也知道这个墓葬的存在,而且她还知道墓葬里面有什么,所以我们合作,是我出主意叫她冒充谁的亲戚扎进陈家坞慢慢查找的。” 果然。 422、僵局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黎绪告诉我们之前楼明江第一眼看见戴明明就觉得有点面熟就是因为曾在看见她和林奇亮走在一起过。另外,林奇亮在山下医院隔离楼打的那通电话,气急败坏说“那个混蛋早就上山了”,电话那端的人就是戴明明。原本计划好了是他混进组里上山跟戴明明会合的,但出了岔子,被白慈根一板砖拍进了医院。他在医院的时候跟戴明明通过电话,说除了他警察还另外借调了一个专家的,如果不赶紧出院恐怕要被他抢先。结果真的被楼明江抢了先,所以才会出现石玲听到的那句“那个混蛋早就上山了”的话,那时候他有点怀疑是楼明江雇人把自己拍晕好抢占先机,所以恨得不行。 这些是那天在墓里黎绪和林奇亮对话,以及后来根据那个十五岁男孩于恩浩的叙述一点点还原出来的,再搜到戴明明下山前藏起来的一部手机,调出通话记录核实清的。当然,到很后来才弄清这些似乎有点多余,不过是消除掉了黎绪心里的几个问号,对进一步的调查没有太多帮助。 在林奇亮还拿枪指着黎绪同时又被付宇新指着的时候,他身后的简妮已经完全清醒并迅速弄清了眼下的状况,也再次望向倒在血泊里一动不动的梁胖子,那种伤心、那种愤怒、那种仇恨、那种绝望……估计她这时候站起身往林奇亮太阳穴上揍一拳的话,能把他脑浆给打出来。 黎绪指望着简妮出手把局面扭转过来。 所以她还需要再拖那么一会时间,同时也需要转移林奇亮的注意力,以免他感觉到来自背后的危险。 她再问他关于戴明明的事,问他对她了解多少。 林奇亮撇撇嘴,回答说:“对她的人倒是不怎么了解,但她告诉了我很多墓里面的事情,她说她以前无意中进来过,但是后来就怎么也找不到入口了,希望我能合作帮忙。她说的一些情况和我了解到的相符,所以我信她。” 林奇亮本来就是那种喜欢唠叨的角色,而且又容易得意忘形,眼下的情况他还当自己占着绝对优势,所以也不在乎多说一句少说一句,得啵得啵继续说:“戴明明告诉我这墓里有很多神奇的药草,有能治百病的黑骨人遗体,还有世人意想不到的宝藏财富……” 而这个时候,他身后正在发生可怕的事情。 简妮没有能够像黎绪希望的那样用猎豹的速度扑起来给林奇亮一拳,她大概是打算这样做的,但是没有注意到自己周围也都是危险,左边右边两口石棺附近都是鲜活的藤蔓,她在移动的时候碰到了其中一根,然后就像梁胖子之前所经历的那样,整个人被藤蔓无声无息裹进了石棺里面。 她没能扭转局面,反把自己葬送了。 黎绪被枪指着,不能救不能喊甚至不能移动目光认真地去看简妮所遭遇的灾难,眼角余光瞥见的一切感觉非常虚幻,不像是真的,可确实是真的。那是非常考验人的意志力的,黎绪觉得自己分分钟会崩溃。 简妮被藤蔓吞没了,林奇亮一点都没有察觉。 黎绪想起刚才梁胖子被藤蔓卷进石棺又出来的整个过程,林奇亮曾经计算过时间,三分钟。她想,也许三分钟后,简妮从棺里出来,还能给他一击,给她和付宇新脱身的机会。 她想,再试试,实在不行就按林奇亮提议的,大家各走各的,互不干涉。当然,不到万不得己绝不能任由林奇亮拿着把枪在墓里瞎转,他已经杀了一个,不在乎多杀几个的。 这是个祸害。 她计算着时间继续跟林奇亮聊天,她也看出林奇亮已经丧失耐心了,想要继续聊的话必须主动出击,找个他无法抵抗的话题。 黎绪找到了这个话题。 她问他知不知道戴明明的真实身份。 林奇亮撇一撇嘴:“我管她是谁。” 黎绪说:“别天真了,你还真得知道她是谁才行,否则白被她利用一场,还得不到好下场。” 林奇亮眼里又涌起凶色,问她什么意思。 她把之前那桩旧闻说给他听:戴明明其实是从这里背出的一具女尸复活的雷夏人,她想回墓葬里面却找不到入口,因为她不是自己从这里出去的,当然不知道入口在哪。 林奇亮的五官拧成了一团,又惊又急又怒,还有一丝不信。他全部的注意力都被黎绪吸引,完全忽略了身后的状况。 黎绪轻哼了一声,说:“所以,她利用你,想让你帮她找入口。不管她许了你多少神奇的好处,你最好都别当真,因为作为雷夏人她肯定不会让一个外人从他们族人的墓葬中捞取什么东西的。” 林奇亮越听越错愕,但很快又恢复镇定,大概以为黎绪是在跟他耍花样,所以厉厉地低喝一声叫她住嘴。 黎绪很听话地住了嘴。 这个时候,简妮的转变已经完成,正从石棺里伸出一只手,很快又伸出了第二只手,接着,赤裸裸湿漉漉地坐了起来。 黎绪心想,眼前这个男人马上要死了,而且会死得很惨。虽然还有太多事情需要他说清楚,但她心硬如铁,坚决不想救他,因为只要一喊,他转过身去必定就会朝简妮开枪。 二者取一,她愿留简妮活,虽说没有交情,虽说并不了解,虽说她从石棺中出来以后也不再是原先的那个简妮,但冲她对梁胖子那份爱,冲她眼睁睁看着梁胖子死时无能为力的痛,黎绪也愿她活。 她决定观望,什么都不做。 林奇亮对后面的情况还一无所知,只想快点从僵局里面脱身出去,他再一次重复刚才的提议,不过语气更狠了,说:“你们自己看着办,到底是各走各的路还是抱团一起死。” 黎绪怕他恼怒,赶紧往后退了一步,说:“行,我们数到三,各走各的,分道扬镳,生死由天。” 林奇亮的脸色这才好看起来,然后开始数数,一、二…… 三字还没喊出口,事情就有了变化,跟黎绪计算好的那样,简妮迅猛从石棺里爬出,右手抄着件什么东西,飞快扑向林奇亮,从背后一把箍住他的脖子滚到旁边。 林奇亮开了一枪,当然放空了。简妮狠挥手,将那把袖珍手枪劈出老远,空中画了个弧,砰一声落进空着的一口石棺里,居然没溅起半点水花。接着,简妮骑在了林奇亮的肚子上,用膝盖狠狠顶住,嘴里嚎叫着,扬起右手握着的东西,狠狠插进林奇亮的胸口。 她全部的动作都坚狠决绝,没有半点犹疑。 黎绪这会才看清楚,简妮拿在手里用来当做凶器的东西,是把黑色的、十字形状的钥匙。 是墓葬出入口的钥匙,她从石棺里带出来的。 黎绪恍然想起梁胖子从石棺里出来的时候,右手也拿着件东西,当时没能看清楚,现在明白了,也是钥匙。 僵持的一切就这么飞快地结束了。 快到让黎绪目瞪口呆,仅管事先已经预见这局面,还是错愕得不行。 接着,简妮奔到梁胖子那边抚尸痛哭,一边哭一边试图将他抱起来,大概是太伤心哭得太厉害,完全使不上力,泪眼婆娑求这边站着的两个人帮忙,而这个时候黎绪刚发现楼明江居然不见了,完全不知道是哪分钟不见的,正着急,但看简妮的惨样,又实在不忍心,想上去帮,被付宇新喝住,猛地惊悟过来,自己这会儿靠近简妮无疑于找死,因为她体内有一部分雷夏人的灵魂在,黎绪走得太近的话身上的气味会刺激到那个恶魔。 所以付宇新走过去帮了简妮一把,简妮抬头,他抬腿,齐心协力将梁胖子的尸体抬起来。 这时,黎绪突然看见简妮惊讶地看了付宇新一眼,脸上浮现出万千诧异和感激的神情。 当时黎绪因为满心惦记着突然消失掉的楼明江,而且与简妮他们隔得又挺远所以没往心里去,事后想起来,对付宇新,简妮确实应该惊讶又感激,可能还有那么点塌实。 他们将梁胖子的尸体放进旁边一口空石棺中,然后简妮又看付宇新一眼,转身走林奇亮身边,冷冰冰地俯视着他,伸出右手抓住刚才插进他胸口那把十字形的钥匙,刷地拔了出来,动作冷酷得像个江湖剑客。 这个时候林奇亮还没死,还活着,眼睛瞪得那么大,黎绪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他的痛苦,伤口和嘴里都冒着汩汩的血,全身抽搐,即使死了也不能瞑目那么绝望。 而且还有无限的悲伤。 黎绪说她后来任何时候想起林奇亮临死时的样子,都会有种莫名的恍惚,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他。 简妮又回到付宇新旁边,蹲下身体将钥匙放进棺中梁胖子的手里,黎绪到此才明白他们的钥匙都是从哪来的了,石棺中每具被藤蔓缠绕的尸体手里都有一把钥匙,复活的时候就将它带出石棺,以便日后再回来。这也就是为什么姜恬会有墓葬入口钥匙的原因。 423、往生花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做完这些以后,简妮和付宇新还是没有离开,仍旧站在石棺旁边,像默哀那样垂首望向棺中,表情都很悲伤。 黎绪忍不住心里的好奇,慢慢地往他们那边靠,站在尽可能离简妮远一点的地方也往石棺中看。 她看到了如同魔法样神奇的一幕:梁胖子身上的衣服正在一点一点变薄、变透明,然后,一点一点消失,他又变得赤身裸体了。黎绪到现在都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反应,属什么科学领域,真的跟魔法一样,神奇极了,衣服没了,身体发肤都无损伤。 紧接着,梁胖子胸口被子弹打穿的地方复原了,就像他从来没有挨过林奇亮那一枪似的。 再然后,他紧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嘴也在同时张开,像活过来了一样,但实际上,他是死的,或者说是长眠着的,没有任何反应,没有任何自主的动作。 之后,一点绿色的藤尖像豆芽般从他的肚脐眼里顶出来,越来越长、越来越粗,又是像魔法或者像电脑特效那样开始了生长,长出浓绿色的叶子,缠绕住梁胖子的身体,并且越来越多越来越密,直到覆盖住他的整个身体,包括手臂、大腿、脖子,只露出一张脸在叶子的外面。 最后,他的嘴开始张大,越张越大,从他张大着的嘴里,突然探出一个白色的花苞,像一条奇怪的舌头,猛就伸了出来,花瓣层层打开,开成之前他们见过的那样,洁白的、半透明的、艳丽的、像幽灵样的一朵,越开越大,遮住了梁胖子的半张脸。 黎绪整个人都是麻的、懵的、像是做梦一样魂不守舍的,即使时间已经过去四年多,再回想起来,还怎么想都觉得不真实,太奇幻了,说出去给人听人家准把她当神经病。 但一切都千真万确是真实发生了的。 简妮指着梁胖子尸体口中开出的那朵白花跟他们说:“这就是林奇亮说的往生花。” 黎绪本来已经够呆的了,简妮的话,使她表情变得更呆,认真看看石棺中梁胖子嘴里开出的那朵花,再抬起脸来看简妮,跟个傻子似的。 之前听见林奇亮正正经经说什么往生花,她是信的,以为是这里几百种药草中的一种,但后来想他那么走火入魔,说起这东西时眼睛发光的样子,联系前面他被白慈根拍晕,觉得会不会是戴明明为了利用他,编造出来的东西,墓里根本不存在,所以很摇摆。 但现在连简妮都这么说。 而且就在眼前。 这个时候的简妮不是真正的简妮,据后来研究中心的报告,复活刚刚转变完成的几个小时里,两个灵魂是在体内共存的,彼此互知,互相排斥、磨合,会有很多的不适应,而墓葬中的光线、环境和气味能使雷夏人的那个灵魂占上风,所以当时站在黎绪他们面前的简妮,是雷夏人。 简妮大概是为了报答他们刚才的帮忙,所以解释似的告诉他们:“往生花的种子,只有我们有,而且是罕有。战败之后,我们找到这个地方,利用天然石窟群建造墓葬,完成以后,精选出最年轻最优秀的几十个人在他们身体里面植入往生花的种子。这是一个无比痛苦的过程,但我们全都承受了下来。往生花意味着灵魂生生不息,可以借助别人的身体获得重生。林奇亮千方百计来到这里可能就是为了得到往生花吧,到老了死了,还想再借别人的身体重新活过来。他大概不知道如果真的把往生花植入他的体内,我们的灵魂就会慢慢覆盖他的灵魂,而他自己的灵魂就会消失,也就是说,那个叫林奇亮的人,彻底死了,而且死得干干净净,连渣都不剩。” 如果往生花的事情是戴明明告诉林奇亮的,黎绪敢肯定,她没有把后面这些话完整告诉给他听,或者说采用了欺瞒的方式。她不过想利用林奇亮找到墓葬的入口,同时一举两得,又将他骗进墓里复活一个雷夏人罢了,半真半假半瞒半骗都是伎俩。 简妮长长叹出一口气,悲伤地看看黎绪又看看付宇新,说:“我现在已经不是你们之前认识的那个简妮了,可能两个灵魂会共存一段时间,但我想应该不会太久的,梁胖子死了,简妮也没必要再活着,他们从小青梅竹马,说好生死都要在一块的。” 黎绪无从安慰。 她从前就听说过,相爱到极致的人,一个去了,另外一个自然不会久留。 她突然觉得,有些人生而为人,真是造孽。 简妮深呼吸,抬头看看漆黑的顶,生生将冒到眼眶里的泪水逼回去,朝前面两个人挥挥手说:“你们走你们的,找到你们的同伴,就赶紧出去。只要你们不伤害这里的任何一个人任何一种药草,我保证我也不会伤害你们中的任何人。但如果你们先不敬的话,那对不起,我也不会客气的。我认识这里所有的路,知道怎么对自己有利,你们不会是我的对手。” 说完话,她往旁边跨了一步,转过身准备从离她最近的门洞离开,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停顿两秒钟,她又突然转回身径直往黎绪他们这边走过来。 黎绪跟她原本顶多隔着两米远的距离,在她的认知里,两米是安全距离,再近的话,对方就能闻见她身上黑骨人的味道了。简妮那样突然转身离开又突然转回来,一系列动作快如闪电,黎绪根本没有闪躲的机会。付宇新的反应倒是比她快,赶紧拉扯着她往旁边闪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 简妮把脚步停在刚才黎绪站的那个位置,深深吸一口气,愣了几秒钟的功夫然后脸色顿变,扭过脸凶狠而锐利地瞪着黎绪看。 黑骨人的气味把她意识里的仇恨激发出来了,眼看着就要刀戈相向,黎绪心里很清楚自己不是对手,本能想跑。 好在简妮只凶了很短的一瞬,表情马上柔软下去,然后苦笑着叹气,摇摇头轻声说:“算了,我说过,今天放你一马,只要你们不伤害我们的人,我也不来杀你们。” 她走到前面捡起搁在地上的两个背包,背上背一个,手里拎一个,然后又叹口气,慢慢走向那边的一个门洞。消失之前,突然又转过身来悠悠地看着黎绪和付宇新,说了一句很关键的话。 她说:“你好自为知。” 她说这话的时候,正好站在火光下的阴影里面,所以看不清楚她的目光到底指向谁,自然也无从知道这句话是说给谁听的。 其实黎绪已经知道了,只是假装不知道。 恋爱里的女人都有一点蠢劲,对某些无法避免又无法面对的事情,会习惯性采取鸵鸟姿态,以为这样就可以躲过一些风浪。 可就连白痴都知道,有些灾难,终究是要排山倒海而来的。 我想我已经明白她所说的“灾难”了。 从付宇新拉扯着黎绪在迷了路的迷宫里奔走然后顺利走到A墓区那会,就渐渐明白了。 其实在当时对黎绪来说是“灾难”的情况,不过是我早就从常坤那里了解到的事实罢了。 简妮离开后,付宇新拉着黎绪的手闪进另外一个门洞,也就是刚才丁平突然冲进的门洞。 黎绪分析了一下之前的情况,听到两声枪响以后,梁胖子和简妮先往墓道里冲,她和付宇新跟在后面,然后是楼明江,跑到A墓区以后她还听见身后有楼明江的喘气声,最后才是丁平跟何志秦。她觉得当时丁平突然大叫应该是陈金紫玉掳走了离门洞最近的何志秦,他才会来不及告知别人自己拔枪追了过去,除非这样,否则丁平那么个审慎的人是不会轻易脱队的。可楼明江呢?楼明江是哪会失踪的?黎绪记得很清楚,丁平跑进第三个门洞时,楼明江还站在第一个门洞那里喘气。 所以楼明江只可能是在她被林奇亮用枪指着那十来分钟时间里不见的,问题在于他是被人掳走的,还是自己动什么歪心思脱队离开的。 付宇新拽着黎绪在曲里拐弯的墓道里乱跑,一边跑一边喊丁平他们几个的名字,可是人没找到半个,他们却误打误着跑进了最后一块墓区——墓葬中心最大的那个圆型区域,手电光所到之处,全部都是金银珠宝和古董。 这是个藏宝洞。 一个堆满了金山银山的藏宝洞。 成堆的金器玉器陶器、到处乱扔的珠宝、巨大的盔甲、佛雕、设计奇巧的面具…… 财富的色彩、历史的色彩、世界的色彩,疯狂扑面而来,黎绪居然看见一座半人高、黄金打造的狮身人面像,还有一座够正常体型的人通过的汉白玉做的凯旋门,而落在她脚边的那把星茫剑,如果是真品的话,就该来自日本。她在网络上看到过巨额悬赏的寻剑新闻,当时她还想不知道会有哪个无意中收藏下的人发这笔财,谁成想它却在这里,就像被谁随随便便丢在地上似的,一点都看不出它值千万人民币。 另外那些也一样,什么青花,什么梅瓶,什么国青,什么青铜汝窑雪花鼎,全部流进市场里的话,大概够买好几个国家了吧?可是在这里,就这么一文不值的随丢随弃,落满灰尘,简直可笑。 黎绪看呆掉。 424、巨大的宝藏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原来于国栋心心念念想要找的宝藏真的存在,之前黎绪一直以为他搞错了信息在那里痴人说梦。 原来真的存在啊。 黎绪讲到这里,突然露出颓唐的笑,齿缝间咝咝吐着气,神情里有些梦幻般的色彩,仿佛又坠进了那个珠光宝器的世界。 她告诉我们说后来研究中心派人下去从E墓区里起出一些宝物,当然只有九牛一毛,但只那九牛一毛也够惊人,价值连好几座城,最关键的问题不在价值而在年代。 那些古董,有春秋战国时期的,有秦朝、商朝、西周、汉、唐、明、元、清朝的,还有袁世凯做大总统时候的银币。 几乎贯穿了整个中国的历史。 最要命的是,它们就那么随意堆在那个墓葬里,半点规律都没有,而且和所谓的“雷夏文明”也没有半点关系。这整个现象匪夷所思到了让全部专家都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步。 黎绪说当时有个从研究中心调派到陈家坞的考古专家提出一个说法,说墓葬里面那些宝贝器物可能不是墓中人的陪葬品,而是某个盗墓团伙从别的墓中盗出来的脏物。但因为在后期作业观察中发现一些其它线索,证明那些古董非但在年代上相差甚远,在文化和地理位置上也相差很远,没办法解释为什么盗墓贼会把那么多不同年代、不同地域的脏物都堆在那里而不去取用,所以关于脏物的这个说法又不了了之。后来,因为研究中心的人不认为古董在整件事情中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所以也一直没花太大心思去关注。 但是几年以后的现在,经过更深入的调查和思考,黎绪已经大概明白那些宝贝器物的来路和作用了。 我也明白了。 确实是脏物。 也是项目资金。 从传说捕捉影子,那个研究长生不死和死而复生的机构从秦时就有了,如此庞大、诡异、超越全人类的项目,势必需要大把大把往里砸钱,其中一部分资金来源就是靠盗墓,借阴人财物。旧照片上那个叫李伟的人说过,他们隔一段时间开会议事,其中有个人姓殷。 我想,那应该是江南殷家在长生殿里的势力。 殷家果然和长生殿的事情脱不开关系。 陈家坞的墓葬是“娏”机构的备用实验室,那些宝藏也就只是他们备用的储备资金。 黎绪一边分析一边指着钉在墙上那张十七个人的旧照片说:“所有事情都是有因有果互相关联的。” 这次她说到照片上那个厉害的催眠大师姚克臣。 黎绪认为姚克臣曾经那些年里犯下的罪案都是被什么人操控或者挟持着利用他举世无双的催眠术捞钱,因为中国过去那些年里经历的动荡太多,抗日战争之后又是内战,新中国成立之后各种闹腾,什么土改,什么三反五反,还有文化大革命。那些年里闭关锁国,对古董市场的监管全凭一腔血愤,抓住盗墓贼或者贩卖文物的人就直接打死,所以陈家坞地底墓葬那些东西是不能动了,但秘密进行的实验需要钱,怎么办呢,就靠姚克臣了。 他们可真是人尽其能物尽其用呵。 姚克臣用他的催眠术大江南北五湖四海国内国外到处捞钱,弄到最后,在美国落网,现在还被关在拥有全世界最顶级保全设施的精神病院里。 黎绪和我都认为姚克臣最后落网不是他技术差或者运气不好,更不是联邦调查局的探员厉害,而是他自己不想干了,他想摆脱那只在背后操控他的手,故意落网躲清静去了。 这点从他的行动轨迹上很容易就能判断出,从前姚克臣犯案很讲究,打一枪换个地方,绝不多留。但后来就疯狂了,经常在同一座城连犯好几起案,甚至把拉斯维加斯闹得鸡犬不宁,根本就是自己找死的节奏,他宁肯不要自由,也要摆脱那只操控他的手。 能操控一个世界顶级的催眠大师,并把他逼得走投无路、走到宁可被囚禁的地步,这力量,到底是有多强大、多可怖。 而现在,我们正在一步步走近这力量。 就是那个传说中的“上面”。 我们已经笃定,从长生殿那场大屠杀中活着逃出来的那些人,在外面的世界重新建立起了长生殿那套机制和事业,他们似乎铤而走险在利用国家机器和国家公务人员,感觉有点迫不及待。 有什么情况在迫使他们不得不冒险,不得不穷尽办法。 那个情况具体是什么,我们一时想不出来。 四年多前那个晚上,黎绪和付宇新站在E墓区里时,注意力并不在那些成堆的宝藏上,而在最中央的位置。 E墓区的最中央,也就是墓图上画了一朵花的那个位置,是圆型的水池,有点像浴场里面的浴池。黎绪走近了把手电筒照到水面上,满池的液体在光照里泛出冰蓝的颜色,像梦镜,像童话,像这个像那个就是不像真的。 圆池里面泡着一具成年女性的尸体和一男一女两个大约九岁或者十岁的小孩,孩子安然躺在年轻女人的身体两侧。他们死了几千年之久,可是看上去却宛若活着。 每一具尸体上都覆盖着绿色的藤蔓植物,每一张嘴里都开出幽灵一般的往生花,每一双眼睛都像是受尽了苦难样睁大着。 让黎绪觉得诡异的是,那个男孩的面貌好像有点眼熟。 她理该眼熟,因为不久之前曾见过那面貌,只不过因为之前是在一幅黑白画上见过,再加上这会神经太紧崩,伴随着恐惧和怀疑等诸多不利思考的情绪,所以一时之间没能想起。 黎绪远远地绕着水池走了一圈,看见还有三口石棺,距离很平均地分布在水池的边沿,像是保镖一样守护着池中沉睡的女人和孩子,而这三口石棺都已经空了,藤蔓植物萎了一地,也就是说棺中人早就复活出去了。 水池的那边凌然突起一个黑色石柱,拔地而起,直冲石窟顶端,有台阶、有用来稳住身体的石笋,并且垂下手腕粗的、已经枯死的老藤,这就是传说中的第三个出口,他们一直没能找到的那个。黎绪回忆了一下图纸,发现脑子完全混乱根本猜不出从这个出口出去的话应该在陈家坞的哪个地方。当然,后来她是知道了,就在白米兰家的地基那里。 白米兰家的地基是白慈根找外地工匠来打造的,从后山挑来大量石头垒高地面三米,搭得像个祭祀台,其实里面中空,是白慈根拿来做巫药的密室,墓葬入口的第三口黑井就在那个密室里,他从中出入,掩人耳目,几十年的时间里不为外人知道。 林奇亮却在入村之后不多久就发现了,只是隐瞒着不说,他原打算在墓中完成自己预期的目标便从这里出去。 他之所以能发现白米兰家地基的秘密,是因为他从前搜集到的资料中有不少高深的几何知识,而白慈根也是利用古人留下的类似知识在地基的石头上做了暗门。 这也解释了陈乔斌家里有那么多超出他所教学需要的高等数学书籍,他也是破解那个入口进入墓葬的。 可惜黎绪不能从这个出口出去,哪怕后面所有退路都堵死,她也不能从这里出去,因为只要她一踏上台阶,那些漂浮在水面上同时也缠绕在柱子上的藤蔓就会瞬间把她包裹进去,然后让水池中那个女子借用她的身体复活。 多少精密的布置!只要有女人靠进水池,靠近那个出口的石柱,池中的女子就会复活。 不过男人不同,男人完全可以从这个地方进出,因为复活挑选性别,所以说不定陈乔斌和于天光走的都是这个通道,当然也可能不是,他们都死了,再也无从追问。 黎绪没有点燃这个墓室的照明槽,太多财宝,光用手电筒照就有些璀璨到夺人命的感觉,若是整个墓室点起火来,真不知道能壮观到什么地步,她想了想就觉得自己不喜欢那种金灿灿的感觉。 她绕着水池走了一圈以后,摇摇晃晃地走回到付宇新面前,看他一眼,再回看圆池一眼,有气无力地说:“走吧,先去找他们。” 付宇新不响,顺从地牵住她的手离开圆型大厅走回迷宫墓道。 那时候黎绪明显感觉到付宇新内心的迟疑和挣扎,她也隐约有点意识到付宇新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但他到底还是不肯,还是愿守护她,哪怕外面的世界对黎绪来说已经接近地狱般凶险,他也宁肯拼自己全部的性命去保护,而不愿拿她做希望那么渺茫的冒险。 黎绪告诉我们,付宇新从当初敲定探墓人员名单,她提醒他们把她留在外面不见得安全的时候起,就开始考虑一个惊人的计划,就是把黎绪领到这里,将E墓区水池中那个女子复活到她身上,这样,她身体的气味就会改变,雷夏人就不会再死追着她不放。 这是个疯狂的打算,近乎于谋杀。 他到底没敢真的实施,牵着黎绪离开了那个危险的、堆满宝藏的墓室。 425、一枪正中眉心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付宇新能做这样疯狂又危险的打算是因为他模糊知道如果黎绪真的被雷夏人附身,B墓区里面有几种药草可以拯救她的灵魂不被雷夏人的灵魂驱逐和霸占,也有几种药草可以解救石棺中液体浸泡的毒,但因为不能百分之百确定,所以最终还是放弃这个计划,老老实实听黎绪的,两个人一起离开E墓区。 然后黎绪就在墓道里被人劫持了。 付宇新只松开她从包里拿水和食物给她然后自己扭身查看周围情况的几秒钟时间,斜次里猛地伸出一双钳子般有力的手,一手卡住黎绪的喉咙将她往旁边的岔路里拽,另一只手使劲捂住她的嘴,有一会连鼻子都一起悟住,差点没把她憋死过去。 黎绪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死了死了这回死定了,想着想着眼泪水就胡乱往下掉,扑簌簌的,丢死个人。然后又觉得就这样死了实在不甘心,多少也该抵抗一下,可是墓道太窄对手太狠移动的速度太快而且她的脖子被死死卡住倒退着走,连袭击自己的人到底是谁都弄不清楚更别说抵抗了,除了从气息和对方胸部的柔软度判断是个女人以外别的什么都判断不出来,所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祈祷对方能把她带到哪个墓室里去,地方宽敞了才好找机会翻转。 一切发生得太快,付宇新还来不及反应,就跟她失散了,他发疯一样喊,黎明绪听见了,感觉好像在很近的地方,可这是个迷宫,谁知道他究竟在哪堵墙的后面,根本指望不上,还是指望上帝发点慈悲比较靠谱。嗯,上帝有时候确实还挺慈悲的,至少那女人没把她弄死在墓道里。黎绪看到后面有很亮的火光映在上头,就知道马上要到某个墓室了,立刻沉下心来,调动全身上下所有细胞准备应战。 果然,她们进了A墓区或者是C墓区,不管哪个,反正就是亮堂堂两侧都摆着石棺的一个墓区。 挟持黎绪的人没有停步,继续反拖着她往前走,这会黎绪能够确定她不是陈金紫玉了,因为陈金紫玉的头发很长,而且披散,而且穿不伦不类的丧服,可是现在这个,居然穿了条浅蓝色的直筒牛仔裤,跟整个墓葬的氛围格格不入,好笑死了,谁他妈会穿牛仔裤盗墓啊,神经病! 黎绪猜想是简妮。 之前简妮说不会伤害他们,但那是有前提的,前提是他们不许伤害这里面的人和物。照现在的情况看,肯定是他们中有谁犯了禁,把她惹急了,重新反过来攻击黎绪。 黎绪记得刚进墓的时候简妮穿了一身户外速干运动装,后来被藤蔓缠进石棺中以后,身上的衣服全被棺里的液体化尽了,她最后看见简妮消失的时候她是全身赤裸的,这会应该是换上了包里带的备用衣服。 但她想不通一个差不多能算是职业的野外生存专家,怎么会带条牛仔裤来参与这么危险的工作。 当然她很快明白过来,所有想不通的事情,都有一定的道理。 因为劫持她的人,并不是简妮。 在被死死箍紧挣不脱身的时候,有些可有可无的事情,想得通也好,想不通也罢,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黎绪已经攒够力气瞅准机会,心一狠,抬起两手把正捂着她嘴的那只手用力往下扳然后低下头就是凶极了的一口,连皮带肉撕扯下来。 后面的人大痛,惨叫一声把黎绪整个摔在了地上。 黎绪以前跟石玲一起练过几招散打,知道这种情况要怎么应对,打个滚然后伸手往地上一撑,人就起来了,连气都顾不上喘匀,猫着腰就想逃,可是反应过来以后觉得不对劲,因为刚才那声惨叫明摆着不是简妮的声音,于是扭过身看了一眼。 这一眼,把她仅存的力气全部耗尽。 还有眼泪,刚才憋死憋活憋回去的眼泪,这会刷地一下,又淌了下来,完全不受控制。 眼前因被她咬了一口而怒不可遏摆出一副吃人架势的,不是别人,是做了她二十多年闺蜜的石玲。 居然是石玲。 黎绪怎么都不会想到,劫持她的人,居然是石玲。 她不知道石玲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好像就算知道了也没有多大意义。 因为她已经在那里,眼睛里布满血丝,杀气腾腾。 到这样的地步,黎绪心里还渴望她的意识里还残存着一点原来那个石玲的感情,能放她一马。等到从石玲脸上读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表情以后,她的大脑才下达逃跑的指令,虽然知道肯定跑不过石玲也还是得赶紧跑。 别说石玲现在拥有雷夏人的特殊体能和速度,就算以前,她们都还是普通人的时候,黎绪也没跑赢过她。 果然,没跑出十步,就又被石玲给箍住了,还是刚才的姿势,她的背抵着石玲的胸,石玲的手卡着她的脖子。然后…… 然后…… 然后…… 然后黎绪说不下去了,嘴一抿,眼睛往上看,把汪成两潭的泪水硬生生逼回肚子里。 我们都静静地坐着,不催。 可她这一沉默,就是十几分钟,太长了,我等不住,自己翻她的笔记看,之前我赶时间,只匆匆忙忙翻看了些重要的,很多个人化的情节没注意看,所以不知道然后怎么了。 我翻到她停止讲述的地方,被石玲卡住脖子,然后前面突然出现一个满脸血污的警察,举枪对着她们两个,是常坤,黎绪用力分辨了一下才认出是常坤,他满头满脸的血,走路的姿势也不太对,肯定是经过一场恶斗幸存下来的。他举着枪朝黎绪喊,要她把头低下去。黎绪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不等他把话喊完就有了动作。然后常坤开枪,砰的一声,黎绪能感觉到子弹擦着她的头发射进了石玲的身体里。 石玲就这样死了,这次是身体和灵魂双重意义上的死亡,世界上再没她这个人。 虽然我们从黎绪开始讲故事之前就知道石玲死在陈家坞再也没能回来,但看见这样的一段记录,真的还是很难接受。 我把材料递过去给老懒和小海看,然后建议大家休息一阵。 四年前的那场故事,消耗我们许多的能量和感情,所以,大家都累了,眼神都没了光芒。 我起身陪黎绪到楼下拿饮料和食物,她跟我说起后来回江城以后去石玲家里看望她父母的事,说着说着手就打起颤来,一包薯片掉了一半在地上,还浑然不觉。 那时常坤一枪正中石玲眉心,石玲的动作瞬间僵住,身体慢慢往后仰倒了下去,黎绪也被她带倒,爬起来以后她就疯了,拼命地喊,哪里还喊得应,她抱着石玲哭啊哭啊哭啊哭,想着回去到底要怎么跟石叔叔和莫阿姨交待啊。她泪眼婆娑地往常坤那边看,想让他过来看看他杀的是谁,可是一眼看去,常坤根本没在那里。 这下又把黎绪吓懵了,心脏都差点停跳,她赶紧抹抹眼泪站起身警觉地往四处看,想着常坤为了救她把石玲给枪杀掉,他要是再出点什么事,石玲可真就白死了。 看来看去,墓室里没有别人,鬼影都没有。 确定这点以后黎绪奔到刚才常坤开枪的位置察看,地上几点血迹证明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幻觉。几步前面有两个门洞,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特殊状况自己选了个门洞跑出去了呢,还是被谁给劫走了,这墓里现在除了陈金紫玉以外,简妮也是个极危险的人物,他们的行动处处被隐藏在黑暗中的力量掣肘,处境十分艰难。 她想,常坤不会一声不响就撇开她自己离开的,所以肯定是出事了,就像刚才她被人掳劫一样,他也被人掳走了。 黎绪正在看能不能再找到血迹,突然听见背后有脚步声,全身的防御机制自动启动,刷地转过身去将刚才就握在手里的匕首对准来人,劲下得太狠,差点把朝她扑过来的付宇新给捅到西天去,幸好他反应够快跳得够及时。 黎绪说她当时之所以下那么大劲是经验使然,几次被复活人攻击的经历在她脑子里建立起了防范机制,再受到同样的力度攻击时身体会做出本能的应对动作。 她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讲给付宇新听,但没有说是常坤开枪杀了石玲,只说常坤出现过一下,好像受了伤,转眼功夫又不见了。 付宇新静默一阵以后,走过去将石玲的尸体抱起来放进旁边一口空着的石棺里,然后站在那里看着,直到她全身被绿色植物覆盖,嘴里开出往生花,就像刚才梁胖子那样。 他做这一切的时候虔诚而悲伤。 而黎绪侧身靠着门洞,不忍看。 事到如今付宇新也已经完全没有顾忌了,该怎样就是怎样。 他在用行动无奈地承认,他和石玲、简妮、乔兰香、戴明明还有白慈根等人一样,是个从这里复活出去的雷夏人。 也是后来研究中心所定义的“寄生人”。 这点,幸亏我早在调查“上帝之手”案件时,就已经知道,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否则现在一定难受得不行。 命运对他们两个来说,未免有点太不公平了。 426、找不到出去的钥匙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料理完石玲的尸体以后,付宇新打着手电挨门洞寻找线索,在其中一条墓道的地上看见血迹,一路往前拖曳,心下认定常坤就是被人从这条道拖走的,立刻拉着黎绪循血迹追去。 刚才在墓室里的时候常坤额头上的伤口并不十分厉害,滴到地上的血只有几滴,但进入墓道以后,血迹突然加重,成手臂粗的线弯弯曲曲往前延伸。能流这么多血的只可能是刀伤,肯定是有谁把他劫入墓道以后他挣扎得太厉害,对方给了他狠命一刀。 黎绪头脑发胀,只觉要疯,如果那一刀伤在要害,估计这会常坤已经在奈河桥头喝汤了。 他们跟着地上的血迹一路奔进B墓室,就是种满各种植物的那个区域,然后在里面看见了陈金紫玉。 终于再次和女鬼直面而对。 午夜凶铃样的一个背影。 果然是她劫持了常坤。 常坤仰面躺在地上,右脚脚踝被陈金紫玉拎在手里,她正用力拖着他往没有光的、爬满了“纤缠姬”的那面墙走。常坤任由她拖曳,没有任何反应,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晕过去了。 然后就是一场恶斗,混乱的枪战。黎绪差不多是半疯状态,石玲的死已经压得她喘不过气,如果常坤再死掉的话,她觉得她下半辈子是别想过安生了,所以那叫一个疯,举着枪拿陈金紫玉当靶子练,心里暗恨林奇亮那王八蛋,打梁胖子的时候准头那么好,可之前朝陈金紫玉开了两枪愣是没伤她分毫。没过多大一会她才发现好像不能怨林奇亮,因为陈金紫玉简直比松鼠还敏捷,想伤她实在太难了。 而且黎绪万万没想到陈金紫玉也会开枪,她居然拔出常坤腰里的枪跟她对射,好在付宇新抱她就地乱滚才躲到对方子弹射光也没中枪,惊险极了,跟做梦似的。 然后,黎绪趁陈金紫玉在那里啪啪啪放空枪还没明白过来情况那短短一点时间,轰地将付宇新推开爬起身,这时候陈金紫玉丢掉枪朝她扑过来了,她举起自己的枪朝她心脏射。 我想起照片上面陈金紫玉的尸体,胸口两个冷冰冰的弹洞,神情很淡,死状还算安详,只是那两只眼睛,闭不上。 我确信我真的曾经在哪里见过陈金紫玉,但绝对不是黎绪讲述中那个凶神恶煞的女鬼。偶尔的时候我脑子里会飘过一个两个与陈金紫玉有关的画面,都是柔和的、宁静的,甚至是笑着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在我的印象里,应该是个美而好的女子。 我想,陈金紫玉不是所有时候对所有人都凶恶,至少我认识她的时候,她是年轻漂亮温柔而且喜欢唱戏的女子,她抱过我,帮我穿过衣服,她的眉心总点着一颗圆圆的胭脂,她的眼睛漆黑明亮,有时候悲伤有时候高兴有时候生气。我曾回忆起某个颜色很浓烈的画面,她坐在灯下缝着什么东西,时不时抬起眼睛来看我一眼,笑意盈盈,蜜里调糖的神情。那个画面里她的眼睛绝对是正常的,瞳仁漆黑,目光明亮,不像后来那样,变成了两个蓝灰色无生气的珠子。 类似的画面这几天经常在梦里出现。 对陈家坞的故事了解得越多,陈金紫玉出现在梦里的频率也就越高,有时大白天坐着发呆,也会突然看见她站在前面的某个地方,或喜悦或悲伤的脸,长长的水袖里灌满风。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想破脑袋都想不起那些到底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有过的经历,怎么都想不起来,那些偶尔出现在脑子里的画面像是很老的电影,色彩都是旧旧的,太古怪了。 我又想到心理学专家庄静,几年前我曾跟她探讨过记忆的缺失和潜藏,探讨过挖掘大脑中那些被遗忘掉的记忆的可能性,因为经历过的事、见过的人、拥有过的一切都是生命里的痕迹,它们不会消失,只不过潜藏了起来。举个简单的例子,就像夏天来了,我们会把冬天的衣物和用品收拾到不常用的箱子里,以便给夏天需要用到的东西腾地方。人类的大脑被开发出来的地方太少,所以自动会把一些长时间不记起的事物放到那些搁置不常用的东西的空间里去。看起来是消失了,实际只是潜藏起来,而且,就庄静的看法和行医经验来说,无论是自然遗忘还是脑部外伤造成的遗忘,或者心理创伤性遗忘,都是可以治疗,可以把缺失的记忆给找回来的。 她所采用的、推崇的方式是催眠。 所以我觉得,无论如何,得想办法把庄静找出来,如果刘毅民那边得不到线索,就让王东升帮忙找美国那边相应的机构查寻,务必找到庄静。除别的那些要问的、要咨询的事情以外,还得让她对我做一次催眠,至少得把关于陈金紫玉那部分记忆找回来。 否则太难受了,老是想起她,却又想不清楚她到底是谁,曾对我有过什么样的意义。 我总觉得她对我很重要。 所以有那么一会,我看着黎绪的时候,心里有潮水样汹涌的悲伤,因为是她射杀了陈金紫玉。 当然,我知道不能怨她。 不过,还好四年前在墓里的时候常坤没有死,不然现在我们拥有的这些便利可能就不那么容易有了。当时陈金紫玉只在他腿上扎了一刀又往他脑袋上敲了一下,晕过去而己,黎绪开第一枪的时候他就迷糊醒来了,因为受伤挺重,帮不上忙,只能抱着脑袋尽可能扭动身体干躲避乱飞乱跳的子弹。 陈金紫玉死掉以后,黎绪和付宇新把常坤抬到门洞处放平,给他止血,做紧急护理和包扎,又扶他靠墙坐稳,喂他水和食物。后来医生和同行都把他脾气越来越暴虐的原因归结于那天晚上石玲和陈金紫玉在他头部造成的伤害所导致的后遗症,没有想过别的原因,所以迁延至今才发现他卧室里的床上用品被钟点工动过手脚。 常坤缓过一点力气以后告诉他们守在井外的人都死了,石玲突然出现,他们完全来不及应对,之后钥匙被石玲拿走,入口也锁住了。 而那把钥匙…… 黎绪清楚记得刚才石玲挟持她的时候,两只手都使上了,所以她手里根本没有拿着钥匙。之后她死了,她抱着她的时候也没有看见钥匙。再之后付宇新将她的尸体抱进石棺的情况黎绪因为不忍,所以没看,但千真万确,石玲身上长出植物并被包裹住的时候,她瞥到一眼,她手里抓着钥匙的。 黎绪屏着呼吸朝付宇新看了一眼,终究还是没说什么,该她知道的迟早都会知道,不该她知道的,多问有什么用。 而且,说心里话,她内心里不想知道眼下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她全部的思想都在排斥这个疯狂的事实。 付宇新是个复活的雷夏人的事实。 她猜测石玲杀了井外的人进来以后,把入口锁住,钥匙应该放在口袋里或者背包的侧袋里,付宇新抱她进石棺的时候将钥匙放回到她手里了,就像其他所有雷夏人的尸体一样,为以后的再次复活做好准备。 常坤没有想到这些,他还一无所知,只担心能不能出去的问题。黎绪翻找了陈金紫玉的尸体,没找到钥匙,不知道她将自己那把钥匙藏哪了。常坤虽然看上去伤得不重但现在乱动的话容易引起大出血,在不知道救援什么时候能来的情况下必须让他保存体力,所以黎绪把还剩三颗子弹的枪留给他,叫他在这里等,有危险就开枪,她去找钥匙。 她说着话拔腿就往前面奔,付宇新大吼一声叫她小心前面那堵墙同时拔腿追了上来。 黎绪知道前面那堵墙十分危险,之所以往那边奔是因为之前朝陈金紫玉开枪的时候隐隐听见那边好像有谁的声音,担心是丁平他们在那边遇了险,非得赶过去看看。 结果黎绪没找到丁平跟何志秦,倒是在半道碰上了楼明江,他坐在那根巨大圆柱的阴影里,跟常坤一样大腿上挨了一刀,正脸色煞白痛苦万分地用两手握着伤口。黎绪一看他这样,急了,来不及问,先喊付宇新回去拿医药包,赶紧给楼明江包扎妥当,流了一地的血,看看都疼死,好在他也是个命硬的,而且自己也做过一点紧急处理。 楼明江自前面林奇亮突然反水枪杀梁胖子那会就失踪了,现在突然神不知鬼不觉又冒出来,黎绪脸上难免有点疑虑。 楼明江赶紧解释,说从D墓区出来以后,他本来一直跟着黎绪他们,后来丁平突然大喊一声然后冲进门洞不见了,他想追,但追了几步想到图纸有错,怕迷路,就没敢继续追下去,想退回到大厅里跟黎绪他们呆一块,可一转头,又看见林奇亮杀了梁胖子然后把枪对准黎绪,一时没了主意,闪身躲进门洞里想看看情况再说,结果没躲多大一会,后面有打斗声,他刚转身去看就被女鬼陈金紫玉给劫持了。 他的说法在黎绪推测的范围内,所以黎绪信了,事实到底怎样,后来楼明江没说起过她也没追究过。 427、四年前的故事到一个转身结束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楼明江叙说之前发生的事,陈金紫玉最开始是劫持了何志秦,丁平赶上去把他救下,她这才回过头来劫持他,先往他腿上扎一刀,然后拖着在墓道里走,也不知道她到底想把他弄到哪去,走着走着,突然又碰见丁平跟何志秦,何志秦的腿也受伤了,丁平把他架在肩膀上正找路,一点预兆都没有就碰上了。 丁平想开枪,陈金紫玉飞起一脚把枪踢飞,然后把楼明江扔在墓道里自己飞快逃走。 接着,他们三个人搀着扶着在墓道里走了一会,完全不知道方位,想对图纸都对不上号,也搞不清楚时间,三只手表都停了,指南针也完全不起作用,只能瞎转。 他说他们拼命往上面打手电,想着别处的人看见光会去救,可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些黑色的墙壁好像吸光似的,根本照不出一米之外。后来又听见有什么鬼鬼祟祟的动静,担心陈金紫玉又回来,只好把手电关掉往岔道里面闪了闪,结果就走散了,他找不到他们,自己独自瞎走一阵走到这里,想着好歹有火,至少感觉上能安全点,就没再乱跑。 到这里为止最让黎绪想不通的是陈金紫玉明明有机会可以杀了他们的,却偏偏留下活口,到底为什么? 她往他们腿上扎一刀的目的显然是破坏他们的行动力和挣扎力,可直接杀了岂不更省事? 所以肯定有什么原因在。 想了一会,她觉得陈金紫玉也许是想将这些人弄到石棺里去把雷夏人给复活出来,但是很快,黎绪发现还有更多的可能性。 因为楼明江指着前面那堵爬满吃人的纤缠姬的墙说:“那边好像有声音,刚才谁在那里喊救命,听不真切。” 黎绪不顾付宇新的反对坚决要走过去看看那面爬满吃人植物的墙,付宇新没办法,只能陪着。 爱情这东西特别奇怪,两个人再相爱,也会有强弱,这种强弱又完全是气势上的,跟别的都没关系。比如他们两个人,黎绪就是强的那个,除非是对她百分之百没好处的事情,否则付宇新基本都会顺她的意思,陪着她冒险,然后拼自己的全力保护她。 他死死拽着黎绪的手,分分秒秒做好准备,万一那些植物发起疯来,无论如何要把她拽跑。 然后,在那面爬满吃人植物的墙上,黎绪看见了一幅只会在疯子的画作、精神病人的想象、变态者的行为艺术里面才会出现的景象。 她看见那些植物千缠万绕将好几个人卷在叶子的深处,层层叠叠包裹住他们的身体,只露出一张一张惨白的脸。 那些脸,都是黎绪认识的脸,钱越、池星星、洪明、小七……等等等等,他们理应守在出口那里等着接应里面的人,现在却全都死了。而且按常坤的说法他们应该是在井外被石玲袭击而死的,却不知道为什么一具一具尸体都出现在了这里。 黎绪那个时候觉得自己身上还有他们的温度和气味,在做好自认为充足的准备、下到井里之前,她和他们所有人都拥抱过,互相鼓励,还约好任务结束以后下山好好狂欢,可是,就这么死了,不管凶手是石玲也好还是陈金紫玉也好,反正,全都死了,除了死亡之外的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 那些植物发出沙沙的声音,融化皮肤和吞啮骨头的声音,他们被化成一瘫液体,顺着几千年前的人们设计好在那里的沟槽淌进大厅的白沙地里,用来滋养那些神奇的、繁茂的植物。研究中心后来得出实验结论,其中很多品种的植物只能依靠通过纤缠姬处理过的人类尸体融化出来的液体才能存活,并且,活人比死人更有效果,这就是为什么陈金紫玉明明有机会能杀常坤他们却只轻轻伤了他们大腿一下。 她要活人。 她要用更有营养价值的活人来伺养那些植物。 而现在我所惊奇的,并不是黎绪所描绘的这些,死了很多人、纤缠姬、尸水什么的,我惊奇于研究中心的实验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难不成他们也跟天杀的雷夏人一样拿活生生的人在做实验吗? 黎绪摊了一下手表示不知道。 老懒替她答了。 老懒说:“我之前有听常坤他们讲过,实验室里的数据是从植物中提取的细胞中观测得出的,研究中心的专家已经找到了几项关键的……怎么说呢,我不懂他们那套术语,大概的意思就是他们从各项检测和化验中找到了一些共性,可以依据这种共性以及细微的变化来推衍结论,并且做出了成份非常接近的代血剂一类的东西用来替代尸液的营养液。” 听上去好像挺简单的样子,我再简单一点理解,是不是可以说,那些植物的体内,都有人类的DNA?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黎绪说四年多前在雷夏人的墓葬里,在那堵爬满吃人植物的墙壁前面,她想起陈家祠堂那二十二副黑白遗像、二十二座牌位、二十二口空棺,一夜灭门的地主家,二十二个凭空消失了的人,黎绪终于得到答案,找出他们的下落了——都葬身在了这座墓里。 她也终于想起,为什么会觉得E墓区里躺在圆形水池中那个男孩子有点面熟了——因为曾在陈家祠堂二十二幅遗像中看到过他的样子。 也就是说,E墓区圆形水池里的那个男孩子是七十多年前陈家坞地主陈左家的一个孩子。 这个结论一下就动摇了雷夏人的传说,因为再怎么样,七十多年前的孩子不可能会和几千年前的雷夏人有什么瓜葛。 所以,要么是她刚才看错了。 要么就是,这个墓葬的传说出错了。 后来一系列调查证实是后者,但在当时,黎绪仿佛更偏向前者,所以她没有吱声,假装什么都没发现。 正想得入神,她猛然看见那面爬满纤缠姬的墙壁右边角落里好像有叶子动了一下。 黎绪骇了大跳,本能往后退两步才看过去,这一看有点糊涂,待看清楚,吓得更厉害了。 因为她看见了隐在繁茂叶子间的林奇亮的脸。 真的是林奇亮。 他居然没死。 林奇亮居然还活着,居然正瞪大着眼睛看着黎绪求她救他,嚅动着嘴唇,那么痛苦。 可实际上这会黎绪心里一派荒凉,对他没有同情也没有别的悲悯,死了那么多的人都把她的心给死麻木了,她呆呆地站着,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什么,看了一会便转回身大踏步走开。 因为即使她有心救,那样的情况,也绝对救不了,稍微往前一把,她就会把自己搭进去,为个林奇亮,犯不着吧。 黎绪说她觉得那时一个转身的动作对她来说有划时代的意义,将她的人生划成了“见不得别人痛苦的”和“能看着别人受苦的”两种阶段,转过那个身,她就彻底蜕变成了个天下无敌的女痞子,再也不是从前那个随便什么苦难都能让她难受的黎绪了。 到此,关于四年多前陈家坞的案件以及江城“人皮X案”的叙述,嘎然而止。 就到那一个划时代的转身为止,没有了。 黎绪指着我手边她自己写的那份笔记,就是封面上题了《人皮猜想》四个字的那本东西说:“我的笔记,到我对林奇亮见死不救为止,没了,后面发生的事情,我没有写。笔记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不是我写的。” 我对此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很吃惊,主要是因为实在搞不清楚这里头的状况。 黎绪说:“你想想,我早在进墓之前就开始怀疑付宇新的身份,并且去调查过,后来还做了一系列的准备工作以防他突然做出伤害性的事,但我一直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对他的怀疑,没有。怀疑归怀疑,准备归准备,爱情归爱情,反正我又不是警察,管它合不合道理。我肯定没有跟任何人提过付宇新的特殊性。既然那时候没讲,为什么我要到写笔记的时候写出来然后还发了一份给常坤?你不觉得太没道理太神经不正常了吗?” 我点头,对,是没逻辑,她既然选择保护付宇新,就该在各方各面都很小心才对,不至于把他的真实身份写进笔记里让常坤看。 她又指着笔记说:“你看字体,被别人修改、篡改或杜撰的部分在字体上有很细微的一点差异,有些地方是大小差异,有些地方是换了种字体,有些地方是添加一两个用逗号和冒号组成的笑脸符号——不管是谁干的,我都觉得有嘲讽我的意思。” 我一目十行一目几页刷刷刷翻看她的笔记,对,如她所说,所有红笔挑出来的地方都有区别。 黎绪说:“改我笔记的这个人是在用尽可能多的方式来提醒我我的笔记被篡改过了,因为别人就算看出字体和符号方面的不同也只会以为是我弄的,不会想到有人搞了鬼,只有我能知道,所以那个篡改的人是在提醒我他的存在,而不是为了给别人看。” 篡改笔记的人是为了提醒黎绪,有他这么个人存在? 我想了想,点头同意这个分析,问她有没有线索。 428、被人篡改过的《人皮猜想》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黎绪撇着嘴摇头:“没线索,也没想法。笔记是写在电脑里的,弄完后扔在那里两个多月没管,后来到局里去办一些手续……你知道的,老苗的遗产、于天光的部分后事,诸如此类的。办完以后常坤跟何志秦把我叫到办公室里谈了一次话,问我能不能把所有我经历到的事情弄成个报告,说随便我怎么弄都行,他们想看看各人的经历里有没有能交集的地方,集思广益也许能多发现些线索。我可不愿干这事,自从写完那个笔记以后我真是一辈子都不想再管任何跟陈家坞有关的事情了,所以一口回绝。但想想还是问了他们一声,说我写了份个人笔记,第一人称胡乱写的,如果觉得有用的话可以发一份给他们。” 然后就这样发过去了。 黎绪说她写的时候匆忙又潦草,带了太多个人感情的因素,写得有些乱,完成以后再没打开看过,错别字啊、重复性啊、弄错名字啊这些,全部都没管,甚至打包发给常坤之前也没看一眼,发出去以后就更没管它了。 从陈家坞墓葬里出来以后有段时间她的日子过得很好,富裕并且宁静,她尽可能把所有一切都忘掉,并且在这方面做得还不错,连付宇新都很少想起。可惜这种好日子没能多过久,她就被常坤强迫着进行体能和射击训练去了,这是常坤对她的保护,因为乔兰香、戴明明和白慈根那些“寄生人”随时可能突然冒出来杀她,怕她抵抗不了。 黎绪在进行各项训练的同时,又参与了部分调查,基本上不参与到具体的行动中,只在暗中整理材料和分析报告,直接向常坤汇报,所以恐怕连楼明江他们都不清楚她那段时间的具体情况。 直到一年多以后,黎绪的母亲黎淑贞被绑架,绑匪留下纸条要她继续查,并留了一部保持联络用的智能手机和几条信息。她没办法,回去找常坤,说要接着查,要进入研究中心,常坤当然不肯,大吵一架,后来何志秦从中调解,终于进去了,大概就是这样。 她并没有把黎淑贞被绑架的事告诉他们,怕常坤太耿直,采用正规手段处理和营救。她不认为绑匪是普通人,不认为常坤能抓住,所以宁可瞒下,自己在这里拼命。 黎绪原先的笔记里完全没有提到付宇新是复活的雷夏人这点,更没有提他们在E墓区里有过什么对话,这是基于对付宇新的爱情和感激对他做的保护性举措,为了不让他受到伤害,她必须只字不提,但是那个篡改她笔记的人把这点暴露无疑。 最叫黎绪震惊和恐惧的,是被篡改的部分里,有些细节是真实的。 她的意思是说,篡改她笔记的人,并不是胡编乱造,而是在真实的基础上做了些荒诞的加工。 黎绪把那份笔记里被篡改者加入的内容中部分真实的细节指出来讲给我们听。 比如,黎绪的确在下墓前就对付宇新产生了极大的怀疑并且瞒着警察做了一系列部署,她私下找工匠用铁铸模复制了一把墓葬的钥匙,然后联系了那个和她一样是黑骨人的城市设计师傅城,嘱他随时打自己的手机,如果超过两天两夜联系不上,马上报警并带着钥匙和警察一起上山营救她。 她当时针对付宇新做的防范措施后来确实起到了作用,他们被困在墓葬里的时候,是傅城带着后援警察上山用复制钥匙打开入口进入里面将大家救出的,而且时间上赶得非常及时,在常坤失血过多死亡之前把他送到医院进行抢救,从死神手里夺回他的性命。 黎绪那时只是没料到出口处的灾难并不是付宇新带来的,而是石玲。石玲逃出医院,独自驾车赶往陈家坞,出其不意发动袭杀,拿走钥匙进入墓中然后把出口锁闭,试图把大家都闷死在里头。她做完这些以后,陈金紫玉又拿着自己的钥匙爬到外面将荒井边的尸体一具一具搬进墓里去喂纤缠姬,她搬的时候并不知道常坤还活着。 守在井口的十几个警察只幸存了常坤一个。 常坤能幸存下来不是他运气好,而是因为石玲太爱他,爱得那么深,以致完全变了个人以后还残存着一丝爱意,下手时减了几分力气,存下他一条性命,自己倒是因此而把命给送掉了。 黎绪事先有提防的付宇新却自始至终没有做任何伤害她的事情,也没有伤害其他任何人的举动和打算。 黎绪其实早就对付宇新产生怀疑了,只是不能十分确定。 黎绪真正开始认真怀疑付宇新是那天他陪她去蓝天康复医院见姜恬。她回家以后仔细回想姜恬跟她接触前后种种细节,她靠近病房栏杆后,姜恬闻到她身上的体味,扑过来掐她,付宇新立刻冲上去救,用枪托砸姜恬的手,这时姜恬脸上有过一个震惊和愤怒的表情,继而突然大笑起来。黎绪当时因为喉咙被掐得难受一直在咳,但无意中看到过姜恬一眼,她歇斯底里大笑的时候眼睛始终阴沉沉地盯着付宇新看。 所以她怀疑是付宇新靠近那会,因为靠得太近,姜恬闻见了他身体上的隐秘气味,才会突然发作出前所未有的骇笑。于是,之后她偷偷将付宇新日常用的古龙水换成了无色无味的自来水,再找个合适的机会,趁石玲处在真正石玲那重灵魂的时间里,让付宇新陪她去医院看石玲,石玲闻出了付宇新身上有一股跟乔兰香一模一样的药草味。 她就是这样证实付宇新是“寄生人”这件事的,但她谁也没告诉,甚至连付宇新都没有察觉她知道了。 恐怖的是,篡改她手稿的人似乎很清楚个中细节,替黎绪添加了进去,还杜撰了她和付宇新在E墓区里长长的一段对话,关于雷夏人和黑骨人之间的不共戴天之仇。 那段对话基本上符合他们之前对雷夏族传说的了解。 那个传说,大抵就是讲雷夏族的人用奴隶当药物的实验品和培养基,随意宰割,完全不把他们当人看。作为毫无地位可言的奴隶终于不堪忍受被当作药人的命运,寻找一个雷夏族与外族交战的时机奋起反抗,雷夏人内忧外患,渐渐失势以后,留下一部分族人继续作战,另外一小部分保护着当时的雷夏首领出逃,一直逃到支岐山深处扎根下来,但黑骨人没有放弃寻找和杀害他们,所以他们改造地底石窟群建造成墓室,将雷夏最重要的文明和药草精华留存下来,并挑选其中最要紧最强壮的族人作为“雷夏族的种子”,用特殊的方式封进石棺以待日后复活,剩下的人采用调虎离山计策把决定斩草除根的黑骨人引到别的山脉中进行最后的战役,寡不敌众,雷夏人全军覆没,只剩下墓葬中这些作为“文明种子”的活死人。 这是篡改者写在黎绪笔记里的。 关键的问题在于,这些内容不是篡改者凭空杜撰出来的,事实真有影,至少在付宇新以及其他所有和他一样从地底墓葬石棺中复活出来的寄生人脑子里,刚才那段描述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研究中心有详细的报告,里面的专家通过药物、电击和催眠等方式,从简妮以及另外几个“寄生人”口中所得知的,就是篡改者写下的那些,当然还有更具体的细节。 黎绪说到这里,目光直直望向乔兰香。 我们也全都望向乔兰香。 她就是寄生人,篡改者写的这些内容对不对,她最有发言权。 乔兰香慢慢地点头,沉着嗓子回答:“对,我脑子里面,就是那些事情。奴隶造反,杀了我们的族人、我们的家人,强奸我们的女人,将我们的孩子用绳子绑住挂在树上晒死,到处都是血,都是尸体残肢,所有房屋都被烧毁,天上落了好几天的灰。所以我们必须报仇,这是我们活着的唯一目的,因为我们和黑骨人不共戴天,不把他们杀死,他们有天一定会把我们给杀死。” 我惊诧极了,心里在想那个篡改笔记的人肯定也是寄生人,否则不会对只存在于寄生人脑子里的内容如此了如指掌。 黎绪倒是很镇定,仿佛已经被这癫狂混乱的世界弄麻木了,任是怎样的惊奇都震不起她半点涟漪,我想她心里也有和我一样的猜测。 乔兰香停顿了半分钟的样子突然转个调子,一字一顿说:“但是,我知道,这些都不是真的。” 我们都呆呆地等她往下讲。 她说:“刚才那些,确实是我们脑子里真实存在的画面,任何时候都有。而只要一闻见黑骨人身上的气味,那些画面就会疯狂涌现,逼得我们不得不杀他们报仇。但这些都是假的,是有人强行灌进我们脑子里面,利用我们去杀黑骨人而已,阿玉告诉我的。” 我张了张嘴,想问什么,突然发现压根不知道有什么好问的,所以闭上嘴继续等。 429、杀人程序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乔兰香接着说:“我从很早的时候就已经不是乔兰香了,大概是在被复活以后三个月左右吧,整个过程我很清楚,就像你们之前说的,新的灵魂把旧的灵魂排挤了出去。但阿玉每次见面都会一再告诉我我是乔兰香,娘家在戚家沟,十岁起被送到陈家坞当童养媳,生了三个儿子夭折了两个,剩下的一个养成年,娶了妻子生了儿子没多久也死了,孙子几年前失踪,孙媳妇张红跟村长通奸怀了个孩子。阿玉告诉我说,这些才是我真实的生活,另外那些什么雷夏人啊黑骨人啊暴动啊造反啊复仇啊什么的,全都是假的,不能信,也绝对不能听从脑子里的命令去杀任何人。” 这段话一落地,便又突然吻合了我们最初时候的一些猜测和推断:通过催眠或者睡眠教育打造虚假意识。 乔兰香很详细地说了黎绪身上的体味对她造成的冲击是怎么回事情。 她说刚开始的时候并不十分强烈,完全可以控制住,可以根据环境做相应的安排,就像在陈家坞的时候,黎绪整天跟警察混在一起,她和戴明明再恨她,也可以忍住,因为很明白在那种情况下杀她会给自己招惹麻烦,所以不急于一时半刻,只要记住她是黑骨人,以后再慢慢找机会下手就可以。 但乔兰香又说,四年前在陈家坞的时候,戴明明显然比她要着急一点,戴明明经常跟踪黎绪,想要伺机下手,至少有两次是差点不顾一切要动手的,但都被付宇新给阻挠了,而这些,于天光好像都远远的看在眼里。 听到这里黎绪突然恍惚大悟地张大了嘴,目光发滞,满脸悲伤。我也立刻就想到了她想到的事情。 为什么黎淑贞后来会那么放心地把黎绪交给付宇新照顾?一定是于天光在电话里嘱咐过她。 于天光也许不知道付宇新也是个复活的寄生人,但他知道付宇新深爱他的女儿,能拼尽全力保护她。 而付宇新和戴明明两个人,在陈家坞的时候就已经互相辨识出来了,确切地说是付宇新辨识出了戴明明,他从她不断在村里寻找什么的举动判断出她是在找墓葬入口,便私下跟她谈了一次,因为两个人都用香水遮盖住体味所以没能最直接地认出对方,好在他们都是直性子的人,没说几句话便切入了重点,付宇新也就知道了她明明是寄生人却找不回墓的原因。 付宇新怕戴明明太着急会坏事,所以没把墓葬入口的位置告诉她,而是劝她先下山,等村里的案子结掉,警察撤走,他自会带她回墓。但戴明明主意强,不听他的,非要留在村里继续找,两个人为这个问题讨论过不止一次两次。 常坤后来和付宇新发生过一次争吵,起源就是因为有人看见在村里时,付宇新好几次跟戴明明单独说话,行踪诡异,并且在下山那天,戴明明还鬼鬼祟祟附在付宇新耳朵边说了句什么话。 其实那次,戴明明是告诉付宇新,于天光也是黑骨人。 于天光也是黑骨人这件事,戴明明不是凭气味发现的,因为于天光每天都和他们一样,用别的气味覆盖住体味,无从辨识。她是用眼睛看见的。她认定连环案的凶手一定知道墓葬入口在哪里,也掌握着进入的办法,所以她想找出凶手然后逼他带她进去,这是当时最直接有效的办法。而她受了付宇新的影响,认为凶手是于天光,所以很多次暗中观察他。在警察准备撤下山的两天前,她潜藏在于天光家里,无意中看见他换衣服,露出背部那只独属于黑骨人的眼睛,这才发现的。 那天她想下手杀于天光的,但正好警察敲门找他问话,坏了机会,之后警察严密布控,她当然更没有机会了。到下山那天,她知道于天光死了,便赶紧把他是黑骨人的事告诉付宇新,然后付宇新在于天光的尸体被抬上解剖台之前割去他背部的皮肤,以免警察从那只眼睛找到突破口。 这部分,有些是黎绪推测出来的,有些是在她半问半诱中,从付宇新嘴里掏出来的。 付宇新对她真的没有半点伤害之意,对她父亲的事,他感到抱歉,还把从于天光身上割下的人皮交给了黎绪。 黎绪当时问他为什么所有的“人皮X案”并不是同一个人犯下的,但模式却是一模一样,为什么用血画一只打了X的眼睛,为什么要割掉背部带有眼睛的那块人皮。 付宇新的回答是“必须。” 他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闻见黑骨人身上的味道,脑子里立刻就会有一系列相应的措施和行动。但是自他后来在执勤中丧失嗅觉以后,就没有任何杀人的冲动了,也就是说,嗅觉是触发杀机的唯一渠道。 乔兰香向我们证实了付宇新的说法,我们听完以后讨论分析,用了一个比喻来总结。 就是从前提过的,芯片。 有人在所有寄生人脑中植入了一块芯片,那块芯片里有一系列写好的杀人程序,只要闻见黑骨人身上的气味,他们脑中的程序立刻启动,所有行动就根据程序执行。 当然,他们不是用芯片做到的。 他们用的是“催眠”。 我不怀疑,一定是从长生殿里逃出来的那批人,潜进陈家坞地下墓葬,用催眠术制造出一批雷夏人,再用往生花将他们的灵魂植入所有靠近石棺的人身体里,侵占别人的身体。 这批寄生人,其实只是杀人武器。 这里我能想到的是姚克臣,那个如今被关在美国保全设施最厉害的精神病院里的催眠大师。 乔兰香说自寄生行为发生以后她一直努力排斥入侵自己身体的那个灵魂,说白了也就是排斥现在的自己,但是没用。真正的乔兰香在她死而复生的三个月之后就彻底消失了,后来她纯粹是在用残碎的记忆和陈金紫玉反复的、催眠式的提醒下坚持乔兰香的存在。 她说:“我知道,你们大概把我当成疯子了,我自己有时候也这样觉得。所以之前我偷偷回过一趟陈家坞,回我自己家里,按照从前一丁点模糊的记忆找我埋在后院的坛子,坛子里有钱,真的有钱,厚厚一卷,两千多块,是以前孙子留给我的,我舍不得花,又怕被那个不要好的浪蹄子偷去,就埋在院子里。这些都千真万确,所以我还能相信阿玉的话,相信我真的是乔兰香,只是有个死不瞑目的孤魂野鬼附在我身上想复仇。阿玉告诫我不要听从本能杀人,绝对不要因为脑子里那些不存在的事情去伤害别人。至少到目前为止,我都克制得很好,你们也知道的,我跟黎绪打交道不止一次两次三四次,至少上次在街上碰到,她压根没认出我,我有的是机会下手,但我忍住了。” 她说的就是上次在珠宝店跟踪黎绪那次。 听乔兰香的话,感觉像是在听一个精神分裂者的自述。两重人格互相撕扯侵吞,弱的那个拼了命支撑,万苦千辛。由此衍生开去想,既然那个叫“娏”的机构的实验者能用催眠或睡眠教育的方式在被实验者脑子里植入一些根本不存在的记忆,那么,他们一定就是用了同样的方法给被实验者植入全套的杀人指令:杀人、毁尸、用血画打X的眼睛作标记、割下背部的一块皮。这些全都是预先设定好的,只要黑骨人身上特殊的体味触动程序开关,后面一系列动作就会自动执行。 就像一台设计严密的机器。 听上去简直不可思议,但比这更不可思议的事情他们都办到了,所以这点似乎没那么难以接受。 黎绪有一会很恍惚,不知道想什么去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问乔兰香:“你刚才说你后来回过陈家坞?什么时候的事?从哪进村的?怎么可能?!” 乔兰香回答:“从那个监控宿舍逃出来没多久的事情,警察都在墓葬里忙,村口的守卫很松懈,稍微使了点法子就进去了。” 黎绪有点失望,但垂下眼睛没再说什么。 这一段故事,到底是告一段落了。 黎绪四年前记录陈家坞案件的那份笔记,摊放在桌子上,从我的角度一眼望去,能看见篡改者留下的一串用冒号和逗号组成的笑脸符号,有点调皮,还有点不知所谓。 我想了想,面无表情地看着黎绪。 我怀疑黎绪四年前参与到这些事情里来,应该也是被夏东屹设计好的一系列小事件推动的,就像他设计我一样。 我还怀疑,黎绪的这份笔记,就是被他暗中篡改的,他本事通天,有什么做不到! 呵呵,这只“上帝之手”,四年前在以如此隐密的方式,提醒人注意到他的存在,想把这些暗潮涌动的惊天大秘密揭发出来,可黎绪却忽略了。 嗬,上帝之手! 我非得把他揪出来,问问他到底想干什么不可。 430、地主家二十二个消失的人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在大家终于放松些下来正喝水吃东西休息时,老懒的手机响,他接起来,轻声喂了一声,然后嗯应了一声,又嗯应了一声,挂掉电话站起身说:“丁平打来的,叫我去趟江城,帮忙找常坤雇用了四年的那个钟点工。” 这个电话一下子把我们从四年多前发生在江城的一系列事件中拉扯回当下的情境里,拉回到眼下着急要处理的情况中。 我心想那个在常坤的被褥床品里动手脚的钟点工若是被谁收买的,也许还能有找到的机会,但如果是个潜伏在常坤身边的卧底,之前丁平砸墙破床的事情就等于打草惊蛇肯定找不回来了。 但无论如何还是得放老懒去,毕竟他到目前为止还是个警察,是常坤手下的人,那些是本职工作,不去不行。 我把老懒送下楼,他不放心地嘱咐,要我看着乔兰香点。我说我倒不担心她突然动杀机,只担心她那身体,扛不了几天了。老懒无奈地叹口气,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强求不来的。我说研究中心有药,就是风险太大,我得想想看能不能找个妥当的法子。他说你不要胡来,凡事得先跟我商量。我笑起来,说嗯,不跟你商量我也不敢啊。 然后他抱抱我,钻进车里。我替他把院门打开,又嘱咐他千万要照顾好自己还千万要小心各方各面的人和事,然后才送他出去,目送他到不见影了,慢慢锁上铁门返回楼上。 天气阴沉沉的,闷热得要命,夏天过去了,还是热得有点抓狂,不免又想起人们常说的四时不正什么的。 我刚才还很想嘱咐老懒这趟去江城,如果有空的话,想办法查查黎绪和黎淑贞的过往生活,看除了夏小雨之外,她们还有没有别的跟夏东屹交集的地方,哪怕是蛛丝马迹也好,但心疼他有那睡不醒的病,不想他太操劳,就算了,想着腾出空来以后带上黎绪亲自去查。 送走老懒回书房时,黎绪正在给小海和乔兰香讲四年前最后发生的一些扫尾事件。 我以为前面已经讲完了,结果还有,累得实在不想听,又怕错过什么要紧的线索,不得不重新坐下听两耳朵。 黎绪说,在地底墓葬里打死陈金紫玉救下常坤和楼明江以后,她和付宇新就跑进墓道到处找其他人,何志秦跟丁平是无论如何要找到的,另外也得想办法把简妮找到,因为陈金紫玉的钥匙不在身上,就只能从简妮那里想办法出去。但是走了很长时间都没找到,喊也没人应,后来才知道那些黑色的墙壁不仅吸光还吸声,只有距离很近才能听得见看得见,稍微远点就完全不行,他们至此才终于明白,难怪几个墓室的照明槽做得那么大那么长,火势旺得不像话,感觉上却还是很不给力,有点像地狱里的光。 后来他们又走回到中间那个圆型区域里,付宇新看黎绪实在累得不行,就把枪给了他,让她坐着休息,他去找人和钥匙。黎绪确实累,觉得体力透支,这时候手电的光也弱了,从电池的耗量计算起来他们在墓下呆的时间已经超过二十四个小时,所以休息一下很有必要,但她不能放付宇新走开,因为他是复活过来的雷夏人,从最原始的意义上讲,这里是他的祖坟,谁知道他这一去会不会为了保护祖坟而做什么吓人的事情,所以不能放他单独行动,宁可拖住。 那时候她真的对付宇新太不放心了,而他也完全明白她的不信任,却半点不怪罪。往后的日子想起来,黎绪都内疚不堪。 他们一起坐在图纸最中间的圆型墓室里休息,说起来好笑,当时他们的屁股底下、脚边、手边到处都是古董,随便拿一件都是价值连城,于国栋要是在这里的话,估计会乐疯掉。 黎绪说她那份笔记到这里,被篡改者弄出了一段乱七八糟的对话,还闹出些生死交锋的意味,搞得像似的。实际上那天在E墓区休息时,她靠在他怀里睡着了大概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醒来时手电都没电了,黑漆漆的很吓人,只有湖底几具尸体下面隐隐约约有光,大概是夜明珠之类的东西。他们还开了几句没轻没重的玩笑,说要不偷偷抓几件宝贝藏身上带出去,到时候卖了度日,一辈子都衣食无忧。 正说笑着,上面突然一阵强光,紧接着,很近的地方有三声尖锐的信号弹响起,是傅城领着救援队到了。 黎绪下墓前把三张墓道图的复印本给傅城寄过一份,恰好他是这方面的专家,从已有的三张图中找出路线走向规律,把D墓区的路线推导了出来,营救和追捕工作都进行得很顺利,前后没多少时间,他们就重见天日了。 之后有段时间她就没再管那摊乱糟糟的事,后面很多信息,都是在墓葬被淹掉之后,付宇新才告诉她的,并不像篡改者写的那样都在墓葬里揭示。 付宇新告诉她,E墓区圆形水池中仰面躺着的三具尸体,是雷夏族覆灭前的最后一任族长和她的两个孩子。当然,这是寄生人脑子里的认知,也就是被实验者用催眠方式强行灌输进去的知识,并不是事实。黎绪说她后来仔细回忆池中三具尸体,怎么看怎么觉得其中那个大约十二三岁的男孩子眼熟,在墓里时也有点想到,后来重新翻陈家坞事件的资料时更加确信,那个男孩子真的跟陈家祠堂里二十二幅遗像中的一个男孩很像,其实应该就是同一个人。她还对比了别的遗像和从墓里拍来的石棺中的尸体照片,确定起码有八个人的相貌和祠堂中那些黑白遗像匹配。 也就是说,当年地主家突然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消失掉的二十二口人,全部被拖进了墓中,其中大概八个被放入石棺做了寄生人的实验体,另外那些大约因年龄或者身材样貌不合格,被挑剩下以后扔在纤缠姬里化成尸水灌溉药草了。 七十多年前陈家二十二口人消失之谜终于解开,但新的问题又来了:为什么他们会遭遇这样的惨剧,老的少的一个不留? 这个问题,黎绪至今没查到半点线索。 沿圆形水池的边沿,距离很平均地摆着三口黑色石棺,原先和其它那些石棺一样,里面都是有尸体的,用藤蔓裹住,嘴里还有往生花。按付宇新的说法,里面应该各是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和一个黑骨药人,排成一种虔诚的祭祀仪式。他说白慈根很可能就是从这里复活出去的。 因为这里池边那个拔地而起的巨大圆柱,是通往地面的第二个出口,通出去就是白米兰家的地基。 黎绪第一次去白米兰家就觉得她家房子造得真古怪,好好的平地不造,非要垒起三米高的地基,弄得跟个大戏台子似的,简直脑子有病。直到后来黎绪才意识到自己在意识上小看了农村人才会忽略掉那么大个线索,三米高的地基,里面其实是个密室。 以付宇新的分析,白慈根应该是机缘巧合在挖自家菜地的时候挖到一口用石板封住的井,也就是墓葬的入口。那人胆子大而且心思狠,马上从外地找来工匠在菜园上面砌起一间密室,弄成地基的样子,高出路面整整三米,然后再在上面造房子。 白慈根就是从这个入口进出墓葬弄到那些稀奇古怪的药物,包括真的可以入药的黑骨人的肉、血、骨,拿出去给人治病,很多疑难杂症都被他治好,成就了巫医的名气。 另外他应该还做了很多事情,比如故意放出风声,引诱好奇和贪婪的人来发现这个墓穴,这样就可以有更多人复活,当然也会有更多人误触纤缠姬化成尸水被用来伺养药草,这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于国栋和林奇亮那种因贪狠而愚蠢的人。 于天光留给黎绪那本药谱,肯定是白慈根留下的,应该是个底稿,准备扔在那场把自己遁逃的大火里烧掉的,但火灾救得及时,没烧光,被白米兰的父亲抢下然后存放起来,白米兰父亲母亲都不识字,后来因为于天光跟他们走得近,对他们很照顾,就把药谱当个什么不稀罕的物件给了于天光。 这些是付宇新的分析,乍听仿佛合理,实际破绽百出。 我重新分析给黎绪听,首先,出入口需要特制的钥匙才能进入,如果白慈根真的是机缘巧合在自家菜地里挖到那口井的话,他怎么就能意识到那不是口普通的井,又是哪里来的钥匙往里进?其次,地下实验里几百上千种药草,没有日久天长的专业观察和研究加各种临床实验,不可能写得出那本药谱。 黎绪默默地点头,说第一点她当时就想到了,第二点倒是没往深想,问我有什么看法。 我只有一个看法:“白慈根和苏墨森他们是一伙的。只有这样,才能完美解释刚才两个疑点。” 431、冥冥中自有注定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黎绪再次默默点头,同意我的看法,然后叹口气,说:“反正那个墓葬就是个巨大的陷阱,这些年里不知道究竟多少人闯进去,然后,要么尸骨无存,要么面目全非。” 她说着,抬起脸惨笑一下,把目光望向墙壁,特别无奈地说:“我后来仔细问过付宇新,他原先是支岐镇派出所的警察,轮班进山里巡查时失足踩落山坡然后晕死过去,醒来以后体内就有两个灵魂了,他对‘寄生’这个过程到底怎么发生的、实际原理之类的完全没有印象。” 她说,付宇新告诉她,一般情况,雷夏人复活以后三个月就能占据身体,将原来的灵魂彻底毁灭,但也有特殊情况,比如几天就完成彻底转变的。像姜恬那样拉据几年的情况倒是稀少。这其实是意志力的博弈,别看姜恬瘦瘦小小,意志力强得很,不然早就转变了。 付宇新还告诉黎绪,她母亲黎淑贞是正常人,跟墓葬完全没关系,只是遇人不对嫁了于天光,至于她和于天光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她家五口人到底是怎么死的,他确实不知道。后来黎绪从研究中心拿到过黎淑贞的DNA报告,结论和付宇新说的一样,她既不是黑骨人也不是寄生人,她的血液干干净净,体内没有任何特殊药物造成的“异化”情况,是个真真正正的普通人。 付宇新还对黎绪承认,他确实是故意当场击毙陈乔斌的,只为他的意识完全是雷夏人的意识,那个墓葬相当于他的家,也是祖坟,自然要千方百计保护它不受侵害,绝不能让警察从陈乔斌嘴里套出进墓的办法。 他那时以为陈乔斌死了就万无一失了,就算人们确信陈家坞地底有墓葬,找不到入口,折腾几个月也就会罢休,总不至于真的弄挖掘机上去刨槐树林,何况百十来年的老树,未必真能刨得开,刨开了也未必找得到入口,找到了也未必进得去。 至于常坤提出过的那个爆破方案,他也认真想过,如果他们真的想采用爆破的办法,他就匿名写信告知那地下石窟群里有平衡机关,一旦爆破,整个窟群垮塌,恐怕支岐山腰里的几个村庄都得完蛋,他们不可能冒这么大的险。 平衡机关是事实,后来第二批探墓的专家证实过这点。 付宇新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黎绪往蓝天康复医院走那一趟,会把入口的钥匙给找到。 这大概就叫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而陈乔斌应该是通过白米兰家地基密室里的入口进入墓葬的,那时候他们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发现下面的秘密的,也不知道他哪来的钥匙,总之,从各方面的线索综合分析考虑,他利用的应该就是那个入口,进接进入了E墓区。那个墓区墙避上照明槽里的火油被他点掉了。他用来杀人的三种液体毒药,就是分别从圆形水池旁边三口石棺里取出的,三种毒药,正好对应三种死法,这点经后来研究中心的实验确认了。 现在,我们已经知道,陈乔斌和苏墨森是认识的,他知道入口并且有钥匙理所当然,只是不清楚他在整件事情里面到底扮演一个怎样的角色,起着多大的作用。 讨论到这里,乔兰香突然毫无预兆地插了句嘴,说:“白慈根是从陈乔斌家祖上过继到白家的。” 我们愕然。 这两家原本是一家,那秘密共享就不稀奇。 我想了想,觉得有点不对劲,白慈根原本仗着地下墓葬做他的巫医日子风声水起很不错,后来是因为他越变越年轻,瞒不下去,不得不借火遁走,他这么做有保护墓葬的意思,免得让人怀疑什么,怎么的都不会做出伤害墓葬的事情,陈乔斌却跟他相反,从里面弄出毒药来杀了几十个村民,惹得满城风雨,把警察招到村里来,把地下墓葬整个暴露,就算这不是他的初衷,他在做那些事伤天害理罪恶的时候,就该考虑到后果。 黎绪没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从桌子上混乱堆积着的卷宗材料里面胡乱翻找,找到一个牛皮纸袋,溜了一眼封面上的字,又把里面的东西抽出来哗啦哗啦随便翻了翻,然后扔到我面前。 我接过来翻看,一时没看懂。 黎绪说:“陈家坞的连环案结束以后,警察从陈乔斌家里搬了很多东西下山研究,包括他的书籍、笔记、日记、涂鸦、收藏的邮票和纪念币什么的,并找了心理学方面的专家做各方面的分析,最后鉴定陈乔斌患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症,是我们平常意义上的精神分裂,不是‘灵魂植入’造成的。” 我一时愕然,说不出话。 她说:“吴沙之前有讲给我听过,他们从陈乔斌的涂鸦和混乱不堪的日记分析,认为他自从被迫辞职之后大约半年,精神就开始不正常了,因为他分裂出来的那层人格非常强大而且严谨,所以他表现出来的样子,让人感觉他很正常。吴沙在得出这个结论以后特地走访了陈乔斌以前的几个同事和接触比较多的学生家长,他们嘴里所描述的陈乔斌,跟警察在村里接触的那个陈乔斌除了在生活细节方面没差外,其余很多方面都是两样的。” 我基本上明白她的意思。 同时,我好像也明白导致陈乔斌精神分裂的原因。 是墓葬中那些黑色墙体里面隐藏着的奇特而诡异的矿。 李伟说过,从动物的实验结果看,那种东西在增强体能和反应力的同时,也会伤害大脑,导致数十种不同的状况出现。 按之前乔兰香的描述,陈金紫玉也深受其害,她所反应出的状况和常坤的类似,脾气暴躁到很难控制,稍微一点事情就能雷霆大怒,所以她在无意中听说于国栋刨了她儿子的坟以后会气得把他大卸八块。 而那种矿物质对陈乔斌的伤害直接就是精神分裂,自己的人格被分裂出来的那重人格所控制,不停杀人,理由可以微不足道甚至忽略不计。 我翻看手里的材料,有些照片,拍的都是陈乔斌的遗物:古书、古钱币、纪念币、邮票、日记中的部分页面。 因为遗物本身都是很重要的物证,都放在研究中心的物证室里,常坤不可能拿出来给我看,所以就拍了这些照片给我。 陈乔斌的日记都是手写的,有两种字迹,一种钢劲有力,每一笔都有板有眼力透纸背,另外一种绵软秀气,没什么力量。黎绪说这是陈乔斌两个不同人格的分别体现。 日记里写的都是些细细碎碎的事情,今天做了什么事,吃了什么东西,看了什么书,和谁聊了什么天,什么什么的,琐碎到不能再琐碎,完全不牵涉命案的细节。 但是仔细看日记的内容,还是能看出端倪的,比如他日记里写到张红和白米兰一样都是淫妇,但孩子是无辜的。 只这一句话就解释了为什么两个女人同样都和村长于国栋有染,他只对白米兰下毒却放过了张红。 有张照片拍到陈乔斌的日记里夹了一张折叠起来的纸,看着好像是手画的围棋棋谱,我眯着眼睛颠来倒去看。 黎绪见我看得认真,也凑过来看了一眼,说那张棋谱她看过,根本不是正常的棋谱,黑白棋子摆得乱七八糟没有章法,只可能是神经病的棋路。 我翻着照片,心里隐隐有点担心乔兰香,忍不住抬起脸去看她,想问又不知道怎么问才好。 她和陈金紫玉交情不浅,不知道她是不是经常进出墓葬,有没有受到那些矿的伤害。 乔兰香马上理解我的意思,很淡定地叫我不用担心,她脑子肯定没事。她说除了乔兰香病死那次,后来她只回墓里呆过一次,时间也不长,那些矿怎么的也伤不了她的脑子。 我叫她详细说说她知道的关于地底墓葬的事情。 她说:“我知道的也不多,比你们了解到的还少。” 然后,沉默了好一会,她才开口。 第一次进墓到底什么情况她根本不知道,怎么进去的,在里面发生了什么,又是怎么出来的,一点都不知道,那时她都快老死了,完全处在昏迷中,前前后后都是陈金紫玉安排的。 乔兰香是陈金紫玉在这人世间唯一的朋友,两个人长达几十年的交情早就演变成亲情了,陈金紫玉当然不想她死,但她又不了解B墓区里那些药草的药性和毒性,怕弄巧成拙反害了她,万般无奈之下只能采用墓葬里的方式,把她放进石棺将她复活过来。 乔兰香第二次进墓是警察上山前一个星期,那天突然觉得有点腰酸背痛,手心里起了两个不疼不痒的泡,跟陈金紫玉一说,陈金紫玉马上带她去了墓里,就是从原先陈家老宅后院那口荒井里下去的,没有打手电,也没点火,黑漆麻乌什么都看不见,反正就是被陈金紫玉牵着走,还不让多问。 她说,陈金紫玉那时候脾气已经火爆得很吓人了,她根本不敢多嘴乱问,只乖乖跟着她走。 432、无线木偶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陈金紫玉拉着乔兰香的手在乌漆麻黑的墓里七拐八拐走了很久,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个小瓶子,打开盖子放到乔兰香鼻子底下让她嗅,她嗅了两下,就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也不知道在那里过了多久,不知道陈金紫玉对她做了些什么,反正,醒来以后,陈金紫玉就把她送回到家里,什么都不跟她说也不许她问。 自那之后没两天,她身上不舒服的症状就都消失,手心两颗水泡也没了。 接着又过了几天,警察驻村查案,黎绪也在那一拨人里。陈金紫玉觉察到事情闹得太大,以后可能会有麻烦,所以事先替乔兰香做了些安排,在她家院子藏钱那个坛子里放了把墓葬入口的钥匙,又把白米兰家宅基地墙上的暗门告诉了她,跟她说如果什么时候再觉得身体不舒服,手心里冒出水泡,就从那里下到墓中,挑那座两人多高汉白玉塔旁边的空棺材,进去躺一夜。 她再三嘱咐,一定得汉白玉塔旁边那口空棺,其它不能乱躺,否则会死。 然后陈金紫玉又给了乔兰香一身衣服,就是她现在穿在身上这件黑漆漆的苦苎麻纺的衣服,还有一块皮,就是上次乔兰香挂在我衣橱里的那块。也是陈金紫玉交待的,说如果发生什么意外墓里回不去,身体又不对劲的话,就穿上那身衣服,会好受一些,然后赶紧的拿着那块皮到乾州来找苏墨森。 陈金紫玉把我家的地址也都一并给了乔兰香。 所以她就找来了,可惜没能见到苏墨森。 乔兰香的一切都是陈金紫玉死前安排好的。 陈金紫玉什么都知道。 她知道所有寄生人脑中关于雷夏族和黑骨人战争的记忆以及由气味触发的杀人意识都是假的;她知道从墓里出来的寄生人将来有一天身体都会出现问题必须回到墓中去救治;她知道所有这一切都是苏墨森等人弄出来的她甚至知道苏墨森在乾州的落脚点。 她是那座巨大的墓葬的守墓人。 弄明白这些,我和黎绪对看一眼,恍然又明白了点什么,一起扑着往桌上的材料堆里找连环案里死掉的那些受害人的毒理鉴定报告,用来对比石棺中毒液的鉴定报告,想看看有没有猜对。 找是找到了,但连篇的专业术语,很难看懂。不过有个关键的地方我们似乎想明白了,就是石棺里那些液体可以让人中毒,也可以解毒,只要赶在毒发之前回石棺里泡上一夜,就能推迟毒发的时间。 原来是这么回事,想来真是精巧。 这可以说是某种“平衡”的运用,也可以说是某种“解瘾”的方式,举个简单点的例子说明,就是海^洛^因。类似海^洛^因的毒品会让身体产生巨大的依赖,哪怕明知道最终会彻底毒害身体,也需要“解瘾”。墓葬石棺里那些液体大概就是苏墨森他们用特殊药草调制出来的药性比较强但依赖性相对比较长的毒品,以此来控制所有复活出去的实验体。 这是一种精妙而恐怖的控制方式,把他们制造成一批杀人武器,放出去,还能再收回来。 所有寄生人都是苏墨森他们的“无线木偶”。 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隐藏在这一切背后的真相,也就是黎绪隐隐约约意识到的“阴谋”到底是什么。 我原先以为,苏墨森他们是出于某种特别的理由,用催眠的方式弄出一批所谓的“雷夏人”,用特殊液体,保存在石棺里,再用“往生花”将雷夏人的灵魂植入到靠近尸体的人身体里面,制造了“寄生人”这样一批杀人武器,专门杀黎绪他们这一类黑骨人。但现在看来,好像没这么简单,因为如果目的只是要黑骨人灭亡,只要把杀人武器放出去就行了,没必要还非得用毒品的方式隔几年要他们回墓里一趟,这样只会增加暴露墓葬所在的风险。 我说不上绝对了解苏墨森,但在某些方面,还是很了解的,他肯定不会做多余的事情。 也就是说,他们为了让“寄生人”复活出去以后还会乖乖地回到墓中才特特地地采用了液体毒品浸泡的方式,这里面有绝对复杂的生物平衡理论,工作量一定大得惊人。除非有绝对必要的理由,否则苏墨森一定不会没事找事搞这么多花样精。 我和黎绪都望向乔兰香。 她是寄生人,她应该知道。 乔兰香低垂着头,因为伤口太疼,呼吸变得急促甚至错乱,完全无暇顾及我们正关注的问题。 我心疼她,让小海给她擦外用药膏,不问什么,只自己抱着脑袋使劲想,终于想到乔兰香刚才说的那句话,她说陈金紫玉交代她,如果墓中回不去,身体又开始出现状况的话,就拿着那块人皮到乾州找苏墨森。 人皮。 每个“人皮X案”受害人的背后都被割掉一块人皮。 每个寄生人都受毒液控制,不回到…… 我是不是可以由此认定,黑骨人背部那块纹有恐怖眼睛的皮才是苏墨森他们整个“寄生人”计划的关键所在? 他们不仅要黑骨人的命,更重要的是,要他们背后那块有隐纹眼睛的皮! 我这个结论一出口,乔兰香重重点了下头,然后忍着疼痛抬起脸来戚戚地望着我。 黎绪飞快地跳起来,从她背包的夹层里面取出四年前付宇新偷偷交给她的那块皮,就是从于天光背部割下来的那块。我也赶紧从包里取出之前乔兰香带来的那份,两块放在一起,然后一人一个放大镜,头碰头仔细研究其中的线条和各方面的细微差别。 黎绪说她曾听傅城分析过,眼珠中间的弯曲线条应该是某个大型建筑的路线图,基本和之前陈家坞地底墓葬的四份墓道图是一个道理,只是这个要更大更复杂,林奇亮也做过这方面的调查和研究,他认为角落带花形标志的图是雷夏人的墓道图,而描在眼睛里的则是黑骨人墓葬的墓道图。 但研究中心从各方面资料以及实践分析,认为历史上的确存在雷夏这个部落,他们也确实以种植各种药草和伺养药人为生,但其覆灭原因和过程并不像寄生人头脑里认为的那样是黑骨人造反什么的。 所以,之前林奇亮的结论不成立,眼睛里的这份迷宫路不可能是黑骨人墓葬的墓道图。 我懂黎绪的意思,简单点说,所谓陈家坞地底墓葬,其实根本就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所在,打着墓葬的幌子,披着雷夏人复活过来复仇的外衣,掩护它作为苏墨森他们机构备用实验室的真相。 所以,需要排除掉眼睛里的线路是黑骨人墓葬里面墓道图的想法,再认真回头想所有事情和细节。 黎绪搁下放大镜,凝神盯着窗外的天空开始抽烟,一言不发。我一边启动大脑高速运转模式一边面目狰狞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走来走去,把钉在墙上所有照片和材料都看了几遍,然后突然把目光停在黎绪带来的那张十七个人的老旧合影上。 就是包括苏墨森、修叔叔、陈伯伯、夏东屹他们在内的“娏”机构主要负责人的合影。 就那么盯着看盯着看盯着看,突然就猜到了什么。 我猜,眼睛里面的红色线条,应该是苏墨森他们从前所在那个实验基地,也就是被叫作“长生殿”的地方的路线图。 老懒和李伟都说过,在长生殿,每次他们要去什么地方,都由持兵器的卫士领路,否则一定走不清楚,因为里面是个巨大的迷宫,道路交织错落十分复杂。 苏墨森他们因为1937年发生的大屠杀而被迫仓促离开长生殿,之后一定想尽办法想要再回去,但因为某种原因,回不去了。 而这个回不去的原因,就藏在黑骨人背后可怕的眼睛里。 他们需要从眼睛里找到什么,才能回到原先的研究基地,那里面又一定藏有他们非回去不可的理由。 想到这点以后,我深吸口气,转过身去问黎绪能不能脱下衣服让我看看她背上的眼睛。 她坐在门边,背靠门框吞云吐雾,半眯着眼睛看我,说她背上的眼睛和桌上她爸爸身上割下的那只是一样的,隐纹遗传的本质就是一模一样,位置、大小和图案都一模一样,叫我直接看桌上的就行。 我慢慢地摇头:“不,不一样。” 黎绪没明白我的意思,目光有点迷糊,呆呆地看着我,任手指间的香烟慢慢燃到头。 我再次摇头,重复刚才的话:“不一样。” 这时乔兰香喉咙里突然滚出一声沉闷的呻吟,因为外用药物的刺激,她的伤口疼到无法忍受,疼得根本坐不住,十分痛苦。小海尽可能轻手轻脚给她所有腐烂处擦上药,又喂她服下内服胶囊,然后慢慢扶她上楼,静静坐在旁边直到她睡着才下来。 这期间,我和黎绪居然都没再说话,保持着一种奇异的沉默,有点像是灵魂出壳了那般望着彼此。 433、相同又不同的眼睛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好一会以后,黎绪才拧着眉毛想跟我争辨,试图让我明白她已经研究过很多次,这张人皮上的眼睛跟她背后的眼睛是一样的,和之前傅城背上那只也是一样的,所有黑骨人背上的眼睛都是一样的。 我再次摇头:“不对。你记不记得,之前住在城西锦桃苑那套房子里,有天你洗澡,我开门进来过。” 她说记得。 我说:“那次我看见过你背部的眼睛,和这两只根本不一样,而且是非常明显的区别,这两只眼睛的眼白部分是空的,眼珠里面都是细细的、弯曲的红色的线条,而你背上那只眼睛,眼珠部分是血红色的,眼白里才是线条。” 我一边说,一边凝着眼睛观察她的面部微表情和身体的微动作。 她听得一愣一愣的,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光看我,于是我就知道,她没有故意欺骗或者隐瞒,而是这里面根本就存在问题。 我懒得再废话,直接伸手去扯她的衣服,想扒光看看。她以前在锦桃苑的时候,当着我们的面就会脱衣服,会光着两条大腿走来走去,所以我觉得她应该不介意这种事情,谁她这回她倒矜持了,死抱着双臂不让我扒,还骂骂咧咧:“苏妮你他妈有病吧,你该不会是同性恋吧,喂!喂喂……” 我被她闹直冒火气,两下一用力,整只袖子就扯了下来,再用几把力,上半身就只剩个内衣了,我跟对付个毛绒玩具似的硬把她扳过来背朝我,一下解开内衣扣,完整露出背部的隐纹眼睛。 然后我就跟个傻子似的目瞪口呆动不了了。 因为就如她刚才所言,她背上的眼睛,和现在搁在桌上从于天光身上割下来那只,和乔兰香给我这只,都一样。 黎绪扭过脸来看我的表情就明白情况,瞬间飚脏话:“操,我自己的身体我还能不知道?早对过好几遍,根本就一样,研究中心也有相关报告,遗传而来的隐纹,必然是一样的!不会错!” 我不理她,只顾自己看,但是看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情况。 因为之前无意中闯进浴室看见的和现在看见的根本不是一回事情。 那天在锦桃苑临时避难的那套房子里,她洗澡,我有话跟她说,问也没问推门进去,那时她背上的眼睛眼珠部分明明是实心的,血红血红的颜色,可现在它和另外那两只眼睛一样,眼珠却是空白的。 根本不是一回事。 就好像我之前看见的是幻觉。 我正发呆,黎绪包里传出一声短信提示音,她不介意我们在场,坦胸露乳走过来从包里拿出手机。 她拿出的是绑匪留给她用来联系用的那部智能机,从我的角度能倾斜着看到大半屏幕,可惜看不清楚上面的字,好像是字数很少的一条短信。她看完以后迅速删了。 我问她怎么了。 她把手机放回包里,又拿起烟和打火机,转过身去背对着我,淡淡回答说绑匪有新的指示。 我知道问她什么指示她一定不会回答,所以只问她需不需要帮忙。 她迟疑三秒钟,拒绝了:“不用。” 这种事情勉强不来,我就没再说什么,继续拿放大镜去看她背上的眼睛,真的一模一样。 但为什么和上次看见的不一样这点真的很困扰,想得有点神经错乱,很抓狂。 我从常坤给我的那些卷宗材料里面翻出关于黑骨人的那部分报告,细细看下去,想从中找出原因。 报告里面有一条写得很清楚,黑骨人的骨骸在正常状态下和普通人一样是白色的,只有在水里浸泡二十四个小时以上,骨头才会变成黑色。 浸水是关键。 我想起上次看见黎绪背上眼睛的时候,她正洗澡,脊背上都是水,所以很有可能是水的缘故。我赶紧跳着喊小海去打盆水顺便带条毛巾过来,她颠着脚就去了,很快又颠着脚小跑着回来,速度那么快,很满的一盆水却半点都没泼洒到外面,真服气她。 小海帮我一起把黎绪的背弄湿,等五分钟左右再次弄湿,尽心尽力尝试了四五次以后,颓丧地泄下气来,因为她背上的眼睛,没有半点变化。 看来在这个问题上,水不是关键。 于是再回头想那天的情境和细节,她在洗澡,我推门而进,除了水以外,还有白蒙蒙的热气,所以关键也可能在温度。 我想到了就非要马上确认不可,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黎绪弄进一楼卫生间莲蓬头底下,打开水龙头调试好温度就往她身上喷。 这回对了。 终于对了。 在水和热气的作用下,黎绪背上那只眼睛慢慢发生了变化,原本空洞无色的眼珠渐渐浸出红色,越来越浓,越来越红,那团红色到最后简直就要冲破她的皮肤淌出来了。 与此同时,眼珠旁边的眼白布分也开始发生变化,出现红色的、细密的、弯曲的线条,而且左边眼角慢慢浮现一个奇怪的字符。 不对,不是字符,是个图案。 我们拿着放大镜在水雾迷蒙里看了老半天才终于看清楚那个图案是两条张大嘴巴亮着尖牙的蛇交缠在一根类似权杖的东西上,线条极细极细,所以图案虽小却是极精致。 太神奇了,又是一种无法理解的古科学,随基因遗传的隐纹也就罢了,这隐纹还能根据条件变化,又加深了一层隐秘性,类似于双保险。 接着,我们又花了点时间折腾着用手机把那只眼睛在热水作用下变化出来的样子拍下来。但左边眼角那图案实在太小,怎么都拍不清楚,加上水蒸气,只能看个大概。 光这样就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三个女人全都淋得透湿,又累出一身臭汗。黎绪斜着眼睛歪着嘴露出一脸女痞子的坏笑,说:“反正这样了,干脆脱光了一起洗个澡再出去吧。” 小海朝她翻个白眼,闷声不响出去了。 我狠狠呸了黎绪一口,怪腔怪调说:“哟,刚才要脱你衣服死活不给脱,这会倒大方!” 说着,也出去了。 换上干净衣服以后,小海留在一楼弄吃的,我和黎绪回二楼书房,她把刚才拍下来的照片导进笔记本电脑里开始仔细研究,而我翻看桌上的各项材料和多方面的报告,想再整合一下信息。 报告上写得明明白白,陈家坞地底那个墓葬在他们初次堪探一星期后的某个晚上突然发生大状况,不知道谁在作业过程中误触机关还是有人刻意使坏,反正顶上冷水潭里的水以均匀的速度渗进里面将整个墓葬淹没掉了,后期的探测工作再也没办法进行,从里面转移出的药草非常有限,更别提E墓区里那些古董和宝贝了,资料上显示,总共只拿出了四百来件金器、玉器和瓷器,经古董和古文字等方面的专家鉴定,分别属于好几个朝代,其中五件可以确定是贵胄甚至帝王的陪葬品,疑是盗墓所出。 我还是之前那个想法,苏墨森他们那个机构里有一支盗墓小组,自古以来存在,借阴人财物来支撑他们的实验能一代代继续,这些肯定和江南殷家脱不开关系。 也就是说,殷家也是其中一份子,那张十七个人的旧合影里肯定有一张面孔姓殷。 这些在黎绪讲述四年前的事件时我零零落落都有想到,而且越来越能确定,特别是在综合姚克臣的情况以后,越发不用怀疑。 地底实验室进水的过程中没有人员伤亡,因为水势缓慢,发现得早,在里面的警察和专家都及时撤出。当时楼明江团队里有好几人提出想办法补救,被常坤一肩阻止。首先是进水情况不明,万一出现崩塌性的意外,后果不堪设想。其次是C墓区的药草和另外几个墓室里石棺中的毒液,一旦淹过那些,水里也就有了毒,再好的防护都不能保证人员绝对安全,所以坚决不允许。常坤是警察,一切都以性命为上,不像有些发了疯的专家,可以为某个理论或发现拼命,死了还觉得崇高。 在那之后,常坤留了一队武警驻守陈家坞,一是要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人会去探墓,二是防止附近村民误闯出事。 报告上说,这几年里,驻守的武警抓住了三个鬼鬼祟祟试图趁夜潜入陈家坞的人,两男一女,都是单独行动,分别被抓。经DNA鉴定证实都是寄生人,于是扣留在研究中心,对他们进行了物理、药理和心理等方面的治疗,都驱逐不掉他们脑子里的杀人指令。 不过,那些寄生人被石棺中液体浸泡出的毒性倒是慢慢被楼明江团队里的专家解掉了,到两年前为止,连同简妮在内共四个寄生人除一个没能救成以外,另外三个都活着,并且看上去状态都还不错。 这页报告最后面的日期被谁用红色签字笔重重划出,划得特别用力,纸都划破了。 那笔力,像是在向我传达一个重要的信息。 434、文字背后的幽灵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用红颜色签字笔重重划出的那部分让我很在意,非得弄明白原因不可,于是更加仔细检阅和分析。 这些报告、材料、卷宗什么的都是常坤整理出来的,花了好些日子才全部整理好。他跟我讲过,专案组被纳入研究中心以后,所有资料和物证也都一并收过去了,进去容易出来难,他应该是一点点转移出来才花那么长时间。再结合傅城留给黎绪的关于研究中心有两个入口,但常坤不知道等情况,便马上明白过来这些报告上划出来的横线是常坤在提醒我注意这个时间。 他划出了一个日期。 他想让我从报告里看出,几个寄生人到两年前的六月都还不错,但之后就再也没有跟他们有关的材料、报告、检查或者化验单方面的东西了。 也就是说,连常坤都不知道那几个寄生人现在境况如何。 有一个档案袋里装的是四个寄生人的心理鉴定报告,厚厚一叠,都是两年前的,都有吴沙的签名,也就是说吴沙一直参与研究中心所有关于心理方面的研究项目。 这几份报告写得很清楚,他们配合药物对寄生人进行催眠,引导他们说出脑中关于雷夏人、黑骨人以及复仇等等方面的记忆,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他们的记忆是以性别为基础相同的。也就是说,两个男性寄生人脑中关于雷夏人和黑骨人之间战争的记忆包括最细微的细节处都是一样的,同样,两个女性寄生人脑中的画面也都一样。 到此已经能百分之百确定在整件事情中“催眠”的存在,实验者借用雷夏人的传说杜撰了一个故事,并用催眠或者睡眠教育的方式灌输进了那些实验体的脑中,以此来支持他们的杀戮行为。 这是证明陈家坞地底那个石窟其实不是墓葬的依据之一,另外一个依据就是从那里起出来的古董年份太混乱,其中还有康熙年前的金锭甚至袁世凯当总统时期的银币。 心理鉴定书最后面有一页说明,大致意思是催眠所得结果只能作参考用,不能作定论。 看完这些再回头翻看黎绪写的那份笔记,一目十行飞快地往后翻,被黎绪用横线划出来的部分会仔细看,因为觉得也许能从中找出一点篡改者的痕迹,并且似乎确实感觉到了点什么。 笔记最后一页的最后三行字是这样的: 至于我是谁 呵呵 也留给你们的想象。 紧跟其后是一行用冒号和半个括弧组成的笑脸表情,一个像幽灵样隐藏在文字后面的人的完美嘲讽。 我把身体往后仰,整个瘫在椅子里,闭上眼睛舒出很长很长一口气,想着等我缓一缓情绪再打电话给丁平。 然后我睁开眼睛想问黎绪现在对篡改她笔记的人有没有怀疑的方向,可是滚到舌尖的话马上咽了回去,因为黎绪的样子把我吓坏了。 黎绪坐在笔记本电脑前面,直直地看着空气,满面惊疑,脸色惨白,额头冒汗,眼睛里有绝望,右手捂着胃部,看上去像是胃痉挛痛到了极点的样子,吓死人了。 我赶紧跳起去问她什么情况,她跟失了魂似的不说话,目光发颤,表情没什么变化。 我问她是不是胃疼。她没反应。我提高声音再问一遍,还是没反应。我一下急起来,慌慌张张找手机打120,刚说两句话,她却有反应了,虚弱地打了个让我挂电话的手势,我不确定地看着她,她眼神一厉,手势打得重了点,我这才终于对电话那边说几句抱歉的话然后挂掉。 她糊里糊涂骂出串脏话,兀自站起身下楼,我要扶,被她恶狠狠甩开,还恶狠狠地骂:“滚你妈的蛋,老娘不见得就要死了!” 我拿她没办法,只好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直看着她走到客厅中央一头躺倒在沙发里。 她曲着两腿,身体蜷缩,手还紧紧捂着胃部,脸色苍白。 看上去还是胃很痛的样子,于是我找来胃药,又倒好凉白开放在茶几上劝她吃,她睁着两只死鱼眼瞪我:“滚开!” 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到她了,简直不讲道理,只好把她扔在客厅,自己上楼回书房去研究。 走到电脑前面坐下,看见屏幕上赫然一片奇怪的线条,仔细看才知道就是之前在卫生间里拍下的照片,黎绪背上那只眼睛在遇热水变化后的样子,她刚才局部放大放得太厉害,所以乍一眼看去糊里糊涂的没看出来。 回想黎绪刚才就坐在这里研究这几张照片,然后才变得脸色煞白眼神绝望而且蛮不讲理的。 她是见过大场面的人,绝对不会因为自己背上原本就有的恶心东西突然变得更恶心而情绪失控,她之所以会有这么大反应,有两个可能的原因:第一,她知道背部眼睛发生变化的意义;第二,她认识眼白部分冒出来的这个两条蛇交缠一根权杖的图案。 我心思沉重地看一眼电脑,再看一眼门外,默默把刚才的照片做好备份。 天上酝酿了大半天的雨终于倾盆倒下来了, 很大的雨声。 今年雨水特别丰沛,总觉得有点不对。 再下楼的时候,黎绪睡着了,还保持着刚才那副痛苦万分的样子。小海站在餐厅里打着手势叫我吃饭,我走过去坐好,两个人默不作声吃,连咀嚼都小心翼翼,生怕吵醒黎绪。 吃完饭以后我又回书房呆了会,查看资料整理思路,十一点左右,觉得累,便和小海下楼在客厅里打地铺睡下。 大概凌晨四点左右,我突然间醒过来,醒得十分心慌,睁眼一看,黎绪跟个鬼样寂静无声站在旁边正俯视我,骇得我差点窒息。墙角一盏小夜灯的光清凛凛照在她身上,整个轮廓都是清晰的,只有一张脸隐在黑暗里,看不清楚脸上是什么表情,特惊悚。 我有一种正在被蛇打量的感觉,那看不见的两道目光仿佛冰冷黏腻的舌信在一寸一寸舔我的皮肤,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而我因为贴墙而睡,也隐在黑暗里,她肯定看不清楚我的脸,大概不知道我也正睁着眼睛看她。 两个人就这么寂寂静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气氛越来越诡异。 我不知道她想干什么,模模糊糊有点害怕的感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五分钟吧,也可能十分钟,她终于轻手轻脚走开,走进卫生间,打开灯,但没有往马桶上坐,也没有开水龙头,半点声音都没有。我想象了一下她可能正瞪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汗毛就竖起来了,实在想不明白她这是着哪门子的魔。 但很快,卫生间里稍微有点声音传出来。 我竖着耳朵听,听见她从置物筒里拿出梳子,却没梳头,就那么拿着,几秒钟以后放回去,接着拿起牙刷,这回拿在手里时间比较久,但也没刷牙,而是跟之前一样,拿着拿着又轻声放回原处,简直莫名其妙,完全不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 这时小海也醒了,大概刚才黎绪开卫生间灯那啪的一下她就醒了,我能感觉到空气里多了一层紧张的防备。小海对黎绪一直不怎么太放心,时时刻刻都提防着。 卫生间里又啪的一声,灯关了,黎绪走出来。她没有穿鞋,光脚踩着冰凉的地板走回到我身边,又像刚才那样披着一身昏暗的光俯视我,眼看着小海就要跳起来揍她,她却突然开口说话了。 她喊了我一声,调子十分正常。 我装睡,不答应。 她又喊一声,比刚才那声稍微响了点,同时伸出脚轻轻踢我的肩膀:“别他妈给我装睡了,起来,跟你商量个事。” 不管是装睡还是装别的什么,被人当场拆穿总是尴尬的,我呵呵呵笑着爬起来,捞件外套披上,打开电视机旁边的落地灯,问她这大半夜的不睡觉又要唱哪出。 她说她有事情要去办,怕惊动乔兰香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叫我上楼帮她把她的包和换洗衣服都拿下来。 我听说她要走,心里有点急,想着还有些事没跟你说呢你就要走,于是就试着留她:“什么事情不能等到天亮,非得大半夜的折腾人。” 她叫我别管。 我想了想,没有再说什么,一边上楼收拾她的东西一边想着,要么是昨天她手机短信接到绑匪的指令要去完成什么任务,要么就是她从背上那只眼睛的变化里发现什么重要线索赶着去查,是不好耽误。 全部弄好备好,看一眼时间,五点了,我帮黎绪把外套穿上,把包背上,嘱咐小海看家,然后开车送她去市里。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居然有月光,还很亮,照得世界一片清朗,也不像白天那么热了,偶尔会有一阵凉风吹过,还有夜鸟叫声,远处的村庄没有一点灯光的,冷清得有点像末日,很不真实的样子。黎绪打开车窗抽烟,倾着脸看窗外风景,一个心事重重的侧影。 一根烟抽完,黎绪才开口说话,叫我要十分小心身边的人,所有人,包括最信任的人和最不起眼的人。 这话有点严重了,我错愕地扭脸去看她,要她解释一下。 435、黎绪的任务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黎绪目视前方面无表情地跟我说:“昨天绑匪给我发短信,要求我拿一支你用过的牙刷或者拿几根你的头发交到指定的地点去。” 我咽了口唾沫,有点恼,说不出话。 原来黎绪刚才在卫生间里那系列奇怪的动作是这个意思,想照绑匪的指示做但又对我于心不忍所以犹犹豫豫。想到这里我又觉得很感动,她能把这件事告诉我就表明她是把我当盟友的,是真的跟我一条心不会坑我的。 绑匪要求这两样东西毫无疑问就是为了鉴定我的DNA,不知道他们到底什么情况,怎么把目光锁定到我头上来了。 她问:“你和我来往过密的事情,都有哪些人知道?” 我咳嗽一声,清清嗓子回答过去:“常坤、楼明江、丁平、何志秦他们几个都知道你跟我有联系,还有乾州市公安局这边上上下下的人也都知道,毕竟大家都长着眼睛,好几趟一起进出,看得见。至于我们交情好到什么程度,我不确定他们知道多少。” 她沉默了会,说:“这样没办法锁定具体的谁,连排除谁都不行,总之你当心点。绑匪很可能在我们共同认识的人中间,他们要你的头发或者牙刷,摆明就是想对你做DNA鉴定和遗传图谱分析,最终目的是什么我不清楚,但想也知道不会是好事。除身边的人以外,你还得注意看是不是有被陌生人跟踪或监视的情况。” 我点头说:“行,我一定仔细。” 黎绪又点上根烟,慢慢吸着,声音很沉地说:“记住,万一真碰上什么狗血情况,非得牺牲谁的话,你不用考虑太多,直接把我牺牲掉。换我我也一样,不会跟你讲义气。” 我听着这话,心里很不好受,有点想哭,应不出声。 她看我一眼,没再说话,抽完烟以后,开始哼她时不时会哼的那首圣歌,如水夜色里凄婉极了的声音。 我没再说话,用平稳的速度把她送进城里,靠边停车以后,抓住她的手臂叫她等一等再走。她听我声腔不对,回转脸看我脸色也不对,怔了一怔,坐直身体等我说。 我真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沉默差不多半分钟,才嚅嗫着说:“有件事,我跟你讲了,你也别伤心,都是过去的事了。” 她的目光一下凛冽起来,像严冬里的剑,直指人心,嘴一张,吐出四个字来问我:“李家后院?” 我心里讶异她的敏感程度,想了想又觉得正常,她早就问过这个问题,一直在等待我的回答了。 我点头:“对,李家后院。那年发生在你外婆家的事,我看见了。” 然后,我简单地,把当年看见的包括我参与的部分,讲给她听,讲的时候握着她的手,不敢看她的眼睛。 她听着听着,全身发起抖来,自始至终没说话也没问问题,我说完了,她还是没开口,整个人都魔怔了。 我抱抱她,安慰她,十多分钟过去,她才缓过神来,露出一抹惨刻的、神经质的笑,用发抖的手掏烟和打火机,那只她用惯了的zippo打火机不知怎么的这会就是打不着,我看得难受,劈手夺过来帮她点着,又小心地放回她手里,再说两句安慰的话。 外面天已经很亮了,有环卫车和三轮车从打着铃从我们旁边经过,很真实的人间气息。 黎绪抽完烟,扭过脸来看我,目光定定的,没说什么,拎好行李伸手去开车门。 我喊她一声,问她:“你有没有拿?” 她一脸奇怪的表情,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假装可爱地笑笑,说:“我的头发,或者牙刷,绑匪不是要你拿的吗?你拿了没?” 她咧出一嘴苦笑,摇头:“我想了半天,觉得谁都是人生父母养的,把你卖掉去救黎淑贞的事情我干不出来。何况就算真的卖了你也未必能救出她,所以还是随便吧,听天由命。” 我说:“别、别听天由命,有时候吧,命要靠我们自己挣。” 说着话,我伸手扯下两根头发,就着车灯看一眼,发囊完整,肯定能提取DNA,便递给她说:“收好,按他们说的去办,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兵来将当水来土埯,我不怕,何况我有你们,真出了事你们也不能放着我不管,对吧?” 说完,又歪着脸假装可爱笑一笑,这样几次三番地笑,闹得我都觉得自己是真的很可爱了,至少在处理这件事上,确实是可爱的。 她接过头发,咬着嘴唇无言。 我就放她下车了,挥挥手说再见,看她打到出租车绝尘而去以后才调转头回家,一路上脑子里都在响黎绪喜欢的那首歌的调子。 小海一直没睡,听见车子声音就跑出来开铁门,我停好车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披头散发的乔兰香笔直站在三楼阳台上俯瞰我们。 看看时间还早,又睡了个回笼觉,到九点多才起,随便扒拉几口吃的,然后打电话给丁平,想问问常坤那个钟点工的情况,也想问问别的情况,还想问问老懒在他那边怎么样。 丁平接起电话特严肃地喂了一声,然后说正开车,不方便讲电话,回头再给我打过来。 说完就挂断了。 我皱着眉头想之前坐他车的时候,他开车照样接电话,从来没方不方便的说法,所以肯定是旁边有哪个不方便的人在,他没办法跟我多说什么。 这时乔兰香端着自己吃过的饭碗进厨房去洗,我赶紧喊她,叫她不用管,一会小海会洗。她不理会,仍自顾自去洗,黑漆漆的身影,躬着背,垂着头,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我起身跟进去,用温和的语气跟她说:“你在我这里,就拿自己当客人,不用干活。” 她手里的动作停了一下,很快又继续洗,声音很低地说:“这只饭碗,我一个人用,你就当是喂狗了,哪天我走,直接扔掉。” 我说:“咦咦咦咦咦咦咦,你这个人真是的,讲的什么话,谁还能嫌弃你不成?” 她用她那双烂得颤微微的手小心地接自来水,说:“不怕你们嫌弃,是怕毒死你们。” 我突然语塞。 小海听见我们的对话,走进厨房,一把夺过乔兰香的碗开始洗,粗声叫我们出去,别在厨房碍她的事。我乐不颠搀着乔兰香到客厅里请她坐沙发里,可她却慢慢地坐在了地板上,连沙发的边都不碰到,怕弄脏。我看得鼻子发酸,上楼抱了一床毛巾被来铺在沙发上然后搀她坐好,低声问她身上疼不疼,要不要吃几颗止疼片。 她低头想了想,慢慢摇两下,说:“再熬几个钟头吧,那种药吃多了,也坏脑子。” 趁这会乔兰香人还精神,头脑也很清醒,我就抓紧机会仔细跟她打听陈金紫玉的情况,她得蓝灰病之前的容貌,她的行为举止和生活习惯,她的喜好和偏爱的东西等等等等,还有她祖籍哪里,怎么嫁进陈家的,后来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我问得这么细,是想弄清楚为什么我脑子里时不时会出现陈金紫玉,而且都是些远旧极了的画面。 乔兰香按我的提问一一回答。 她不知道陈金紫玉的祖籍是哪,这点连陈金紫玉自己都不知道,她还没懂事就被卖给了戏班子,姓了师傅的姓,在戏班子里长大,从小学戏、唱戏,走南闯北。她容貌虽好,可惜戏唱得一般,所以前途上没什么太大的指望。她十六岁那年,师傅见有个土财主似乎对她有几分兴趣,便找人搓合,以五十两银子的身价将她卖给了那财主,就是陈家坞七十多年前最大的地主陈左的三儿子陈良,从此改叫陈金紫玉。 在陈金紫玉之前,陈良已经有了三房太太,其中正室不能生养,两个妾生有三儿五女。陈金紫玉因为戏子出生,在陈家地位不高,连丫头仆役都敢对她不客气,偏陈良最爱她,见她委屈,干脆在外面置了一座宅院,另买几个丫头老妈子伺候她单过,只逢年过节或者家里有谁过寿时才将她接回家里住几天,就这样过了五六年的安生日子,直到陈金紫玉生下儿子。 因为正室太太不能生育,所以陈家老太爷要将陈金紫玉生的那个儿子过继到大太太名下,交给她抚养。陈金紫玉不答应,大哭大闹,她那时候也是被陈良宠得有点没了分寸,蹬鼻子上脸敢当面对老太爷不敬,中国人都讲个孝字,那一下子就把陈良惹怒了,不由分说将她刚生下的儿子带回家里,接下去好些日子都没再往陈金紫玉那边去。 她就是在那段时间里出事的。 没人闹得清到底是怎么回事,起先她自己也糊里糊涂想不明白,还当是失去儿子悲伤过度造成的,头发大把大把掉落,身上起满红疙瘩,奇痒无比。宅子里的丫寰仆妇说她得了鬼症,怕连累,一轰而散,再没有人管她,她就只好跑到陈家坞来找丈夫和儿子。 但是陈家拒不接纳,还派家丁用火钳打她,将她哄出大门。 436、海棠树下的女人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然后就发生了之前黎绪他们调查访问来的那些情况,陈金紫玉被全村人驱逐,风餐露宿,只有乔兰香看她可怜,趁夜偷偷给她送点吃的喝的。那时候乔兰香还是陈家坞一份普通人家家里的童养媳,没有地位,只能从自己牙缝里省下来给她,所以陈金紫玉几十年记她恩情,哪怕后来脑子被墓葬里的矿物辐射弄坏了也不忘照顾她。 至于陈金紫玉的那个儿子,乔兰香后来仔细打听过,确实不是大太太有意害死的,而是伤寒不治。大太太对那儿子视如己出,孩子患病以后花重金聘请大夫给他看病,还私下找过名声不太好的巫医白慈根,但终究太迟,回天乏术,没能把孩子救回。 当时陈家人多嘴杂,仆人长工又都喜欢闲言碎语,传来传去,就传出一个说法,说是大太太找巫医给陈金紫玉母子下毒什么的。也有人说是二太太觊觎正室的位置,一直怂恿丈夫以不会生养为由将正室休掉将她扶正,但陈金紫玉生下儿子过继给正室,她的梦想破灭,心头恨起,给陈金紫玉母子下毒。 反正说法很多种,传来传去都很像那么回事似的。陈金紫玉悲痛之下当然就信了,陈家给他们母子出葬那天晚上,她沾着自己脸上的血在陈家院墙上写了一句狠咒,说要回来报仇什么的。但后来她并没有做任何对陈家不利的事情,相反,陈家出事以后是她一直在维护,否则破四旧时候那座摆着棺材和灵位的祠堂也早和陈家老宅一样被人烧了。 几十年的时间里,陈金紫玉都和乔兰香暗中秘密保持着亲人般的关系,常会在深夜里到乔兰香屋中坐着聊聊天,但她从来没有告诉乔兰香她住在哪里,直到乔兰香重病不治行将死去,陈金紫玉把她扛进墓葬,她醒来以后,才知道原来陈家坞地底还有这么个地方。 关于墓葬,乔兰香说了几点很让人在意的话,她说陈金紫玉好像不是无意中发现地底墓葬的,应该是有人告诉她的。因为她在里面轻车熟路,什么地方有危险什么地方很安全什么地方有宝贝都清清楚楚,出事前陈金紫玉仔细交待过,说如果身体出现不适,就回墓中石棺里躺一天。还说如果日子穷困过不下去,就到圆厅里拿点东西出来变卖,万一在墓里碰上人也不用怕,只要对方不找麻烦,大家各走各的,但要是对方拦住问她是谁,就得老老实实一五一十说,千万不能扯谎。 乔兰香说当初陈金紫玉在告诉她这些的时候,她真的很慌张,心想就是宁肯死在外面也绝不要回墓里去。 万万没想到最后的结果却是想回回不去。 我在心里琢磨陈金紫玉交待给乔兰香的那些话,“万一在墓里碰上人也不用怕”,会在墓里碰上什么人呢?大概是苏墨森或者其他当年参与寄生人实验的成员吧,再或者是出来以后又回墓里的寄生人。陈金紫玉和乔兰香交待那些话显然是有遗嘱的意思,那真是个聪明又有情有义的女人,村里发生连环凶杀案,警察驻村,她就预感到可能会出事,便提早把能嘱咐的都嘱咐掉,尽最后一点能力保护乔兰香。 所以,我的感觉是对的,陈金紫玉并不像黎绪描写和描述的那样,是个凶神恶煞的女人,她后来做出的所有恶事,一是形势逼急,二是墓中的矿物辐射严重损伤了她的大脑,使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和行为。 之前黎绪回述四年前发生的事时,说丁平和老苗在乔兰香家听见声响,然后陈金紫玉从里面疯奔出来从他们两个人中间逃窜出去,当时并没有要伤害谁的意思,是老苗追得急了,她才怒急反攻的。 想到这里真是扼腕不己,若当初随她跑掉,老苗肯定不会出事。 至于陈良给陈金紫玉安置的那个外宅在哪里,乔兰香表示不知道,从来没问过,也没听她说起过。但感觉上好像应该挺远,那年老太太过生日,陈良派人去接陈金紫玉,轿夫早上从陈家坞出发,下午才把人接来,现在想想似乎远得有点不合情理。 还有陈金紫玉那双眼睛,是在她大病痊愈后变成那样的,虽然看上去像两块死石头,其实她什么都看得见,不管白天黑夜都能看见,所以在墓里不点灯不点火都没关系。只是她分不出颜色,基本就只有黑白灰,另外好像不管看什么都会有点变形和扭曲,所以她想要看清楚一样没见过的东西,经常会把头歪过来歪过去看很久,整个举止看上去就有点像鬼一样怪怪的了,具体到底什么情况陈金紫玉也没有详细告诉过她。 乔兰香说着说着沉默下去仔细想,想啊想啊想到什么便又开口说,陈金紫玉会跳舞,会唱戏,做得一手好女工,而且识字。 我仔细把她说的这些情况咀嚼梳理几遍,慢慢提升出一个十分完整、有血有肉的形象,并且,越往深里想越清晰,连五官和音容笑貌都慢慢浮现出来了,还有声音,她捏着嗓子唱戏,依依依依依呀呀呀呀呀呀,水袖一甩,回眸媚笑,眉梢有喜色,是发自内心的快乐。 我记忆深处某个漆黑的地方透进一丝亮光,突然地看见一片耀眼的红色。 是海棠。 我清晰地想起,和陈金紫玉有关的画面里,还有一株木本海棠。 我赶紧问乔兰香陈家老宅原先是不是有株很繁茂的海棠花。 她很笃定地摇头:“没有。我进过陈家老宅很多次,没有见过海棠,桃树倒有好几株。” 我有点糊涂,怀疑那株海棠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但是很快,乔兰香眼睛一亮,又说:“陈家老宅没有海棠花,但阿玉住的那个外宅应该有。我有次听她抱怨,说不知道哪个底下人缺德,把她埋在海棠树底下一匣子细软首饰挖走了。” 我脸色一白,心里咯噔响。 这就对了。 我想,我小的时候,应该和陈金紫玉生活过一段时间,那时她没生孩子,也没有生病,是个妩媚快乐的女人,时常在一株海棠花下面吊嗓子唱戏,长袖善舞,有时是在那里洗她漆黑如瀑的头发。 可我想不起更多的细节。 这细碎的记忆搅得我头疼,好像脑袋里有一万只虫子在嗡嗡嗡嗡叫,又烦又恼人。 乔兰香见我脸色发白,不再说什么,静静地陪着坐了一会,就上楼去了,我感觉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隐秘药香味,比之前又更浓了些,这是死神正一步一步接近的信号,她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我要怎么救她? 丁平到下午一点才回电话过来,问我早上打电话给他有什么事。我先问他现在在哪里。他说在乾州,有任务。我问他常坤的情况怎么样。他说这几天换了新药,效果好像不错,情绪稳定下来了,但还要观察。我问他常坤以后重新回岗位主持工作的机率有多高。他沉默不答。 他一沉默,我就知道麻烦了,研究中心肯定开会讨论过这个问题,基本不太可能让常坤回原先的岗位了。 我问丁平有没有办法扭转这个局面。 他过了好一会才说他昨天跟常坤见过面,跟他商量过,这半个月观察期里无论如何要把情绪控制住,只要扛过观察期,就还有可能恢复自由,其余的,等有自由了再慢慢想办法。 我一想,还是觉得渺茫,他脾气爆燥是神经疾病引起的,哪里说控制就能控制得住,但眼下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等。 静默一会我想问问别的情况,但猛地听见电话那边有个尖利的声音在惊声尖叫,医生,医生,医生在哪儿啊!我听得发慌,细辨了一会背景音问丁平是不是在医院。他说是。问他在医院干什么。他说研究中心从血库的报告里发现有一例罕见的疑似“潘多拉官能异变综合症”病例,打听到病人正住院,所以他跟林太医过来看看,确认下情况。 我听见他说刀疤男林涯也在乾州,心里面存了好长时间的念头一动,直接从沙发里弹跳起来,声音都抬高了一倍,问他在哪家医院。 丁平被我突然发作的情绪吓了大跳,愣几秒钟才回答说:“乾州市第一人民医院。” 我问他林太医现在在哪。 他答说:“在那个病人的病房里。” 我再问那个疑似“潘多拉官能异变综合症的病人”跟我们现在调查的事件有没有关系。 他说:“没关系,研究中心对每一例疑似病例都很关注,未必非要跟什么事件有关。” 一边讲电话,我一边飞快朝小海打手势,两个人旋即飞奔出门钻进车里。我叫丁平在医院等我,如果林太医要走,想个法子拖延时间,无论怎样一定要拖延到我到了为止。 他问我想干什么。 我来不及回答,挂掉电话把车子飞了出去,他再打过来我也不接。 我听说林涯医术了得,早就想拜托他一件事,可惜一直没捞着机会,所以今天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的。 437、林太医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从常坤他们给出的信息分析,林涯很可能是清朝的太医,因为长生实验的关系一直活到现在,而且他还是研究中心的重要技术骨干。能担任研究中心工作的人绝不是吃素的,他眼下正好在乾州第一人民医院,真的是天上掉下来的绝无仅有的机会。 我们往医院去的一路上,丁平不停不停打电话过来,我不接,他隔几分钟又打,三个、四个、五个……到第八个时我已经把车停好看见他站在医院门诊大厅外面的影子了。 我跳下车,三步两步飞奔过去,问他林涯在哪儿。 丁平火气冲天,怒不可遏,拽着我的胳膊想把我带离医院,是拼尽全力阻止我见林涯的意思,但已经来不及了,小海眼睛比我快,看见林涯正从电梯里走出来,说时迟那时快,她一把捏住丁平的手腕,用了起码八分力气,痛得他不得不立刻松开我。 我从丁平手里挣出来,迎面走向林涯挡住他的路。 他停下脚步看定我,目光沉静如水,不起任何波澜。 之前看见过的那个长了张烂番薯样的脸的丑男这次又在,他的任务大概就是贴身监视林涯,所以林涯走到哪他跟到哪,阴魂不散的,看着就不像好人。 我不能让人看出我和林涯之前就认识,所以定定神,说了声你好,问他是不是林涯。 他说是。 然后我简单地介绍自己,我叫苏妮,之前参与侦办“上帝之手”案件的时候见过他一面。 他没点头也没摇头也不作声,安静地等我往下说。 我请他帮我一个忙。 他仍旧没有反应。 我用最简单的叙述,表达出我的请求,然后静静等待。 总算很顺利,林涯答应了,旁边那个番薯脸丑男人也没有反对,大概认为这么小的事情不值得他反对。 但我也知道,我的莽撞举动可能给自己惹上麻烦了。 在和林涯交流的过程中,他旁边那个丑男一直盯着我看,像是要把我看穿那么用力。在我终于把情况说清楚并且征得林涯同意以后,他突然拿出手机来对准我拍了张照片,完全没有说要经过我同意或者询问一声的意思,拍完以后滑动屏幕,我想应该是把我的照片发给什么人去做背景调查了。 我因为有事求着他们,只能随他去,连个狠点的眼神都不敢有,生怕他横生枝节。 林涯同意我的请求以后,我马上给白亚丰打电话,问他现在在哪。他说在局里。我再问他你家老爷子这次住在哪间病房。他把楼层和房间号报给我,然后很紧张地问我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说没事,正好路过医院,买点水果上去看看他。 白亚丰脑子太简单,信了,没再追问。 讲着电话我就带林涯往电梯走,刚进入电梯站稳,一个转身,猛见小海正狂奔而来,我想喊都来不及了,番薯脸丑男那双没有感情没有色彩的眼睛已经用力地盯准小海。 也就是说,她也成了研究中心另外一股势力要调查的对象之一。 最不该的就是把她给扯进来。 可她偏偏要撞进来。 我带林涯去白老爷子的病房,他按照我的意愿,用他的方式给白老爷子做了一次全面的检查,就是中医里的望闻问切,又仔细看了病例和全部化验报告,然后取了血样、尿样等说带回研究中心用那边的仪器做深度分析,有结果以后会让丁平通知我。 出了病房,我问他老爷子的病情怎么样。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默不作声往前走,直走进电梯才慢慢摇头说不乐观。我的心重重一沉,觉得连他都这样说就一定是没希望的了。回头看一眼小海,她静静看着林涯,目光有点发颤,但慢慢垂下头终于没说什么也没问什么。 刚才在楼上,番薯脸丑男也毫无顾忌拍下了小海的照片。 我感觉我们两个都被列上了某张危险的黑名单,从此前路未卜,而且这局面好像有点自己找死的意思,不过,管他呢,反正活着来这人世间,就没打算再活着回去,所以,爱咋咋的。 我基本能够肯定,这个番薯脸丑男所代表的,就是研究中心里面与常坤相对的另外一股力量。 用黎绪的方式理解,就是邪恶那方的力量。 难怪长得这么丑,一脸邪气,怎么看都不顺眼。 丁平等在大厅门口,一声不响,甚至看都不看我和小海一眼。我知道这是保护我们同时也是自保的措施。他和常坤跟我们的接触、交换信息和资料等种种行为都是瞒着“上面”进行的,现在当着“上面”的人,就是那个丑男,他当然不能作出跟我们很熟的样子。 我郑重跟林涯道谢,目送他们上车离开。 这天晚上九点多,丁平打来电话,沉痛不己,说:“之前常队长千交待万嘱咐,一定要我保护好你们,别让你们牵扯进来太多,别让太多人、特别是‘上面’的人知道你们几个人的存在,但今天白天那一出,彻底浪费我们的心血,简直荒唐!” 我小心地道着歉,跟他解释白老爷子对我们有多重要,但凡有一星半点机会我都希望能够抓住。他说你这是拿你和小海的性命在冒险,搞得不好还得把我和常队长还有何队长都搭扯进去。我又道歉,说当时太着急,真的没想那么多。然后又补充说白老爷子也是事件的重要关系人,如果他能醒,对我们的调查会有很大帮助。 这话蛮有用,丁平不责怪了,长长叹气,转圜语气说:“不指着你们有多大进展,别把前面付出的努力白费掉就好了。” 然后,也没说别的,他就把电话挂了。 我们要到后来才知道,这时候所有的担心都是多余,因为我和小海从最开始接触这些事件,就已经被“上面”盯住,也许是从他们要抓代芙蓉被我们强行阻止之后,也许从更早些时候,谁知道呢,反正最后也没处问去了。他们长时间里之所以没有行动,是想看看我到底能把事情查到什么地步,说到底也是利用的意思,因为我在调查的某些人某些事也正是他们的目标,甚至在某些方面,我比他们能耐多了,比如那个密码筒,他们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找了几十年,最后却是在我的手里出现,而且密码也是我破解出的。甚至,我怀疑他们也有把我当成“诱饵”的意思,想看看苏墨森到底会不会回来找我。 可惜这些是后来才分析出来的,有点晚,害现在白操许多心,如果能早些知道的话,我肯定还能把手脚放得更开,动作用得更猛,说不定很多事就能有不一样的走向很多人就能有不一样的结局。 这天挨过丁平的教训,回家以后我郑重其事和小海谈了一次话,告诉她事情到了这一步,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凶险,要做好心理准备。她不说话,只点头,很正经的样子。我想了想,把黎绪走前嘱咐我的那句话,也嘱咐给她听,万一出现狗血剧情,非要把谁牺牲掉的话,心里不要纠结,直接把我牺牲掉。她听了,认认真真瞪大眼睛看我,然后翻出个巨大的白眼,骂了句神经病,起身打地铺睡觉去了。 第二天上午我在书房整理资料,正在考虑接下去到底先查哪条线时,小海在院子里晾衣服,接了个电话又打了个电话,等了十几分钟又接了个电话,然后上楼来问我今天去花桥镇合不合适。 我跳了一下,正等着这事呢,还有什么不合适的,花桥镇这趟,必须走,而且是越快越好,这是我们离“上帝之手”夏东屹最近的一条线索,前些日子就想去查了,小海说往后拖拖,才拖到现在。 我赶紧收拾背包,揣进洗漱用品和几件换洗的内衣物,然后是证件和现金什么的,其它拉里拉杂的一概不带,轻装出发。这么多年跟着苏墨森颠沛流漓,早就习惯抬腿就走,很多时候说走就走,一走,就再没回过原来的地方,细想起来挺伤心的。 小海也只简单一个包,收拾好了就去和乔兰香说话,嘱咐她说:“你安心在这里住着,冰箱里头的东西够吃三四天,到时候如果我们还没回来,你凑和吃几顿方便面,我们也会想办法找人给你送吃的来。平常在家看看电视,千万别到外面去,电话响了不要接,让它转成语音留言,如果是我们打的,你再接。如果有人按门铃,不要应声,仔细弄清楚了是什么人,认识的开,不认识的别开。如果黎绪回来……” 乔兰香插嘴打断她说:“放心,我宁可自己死,也不伤她半分。” 小海说:“也别想得那么严重,她未必会回来。你安安心心住着,万一有什么情况就打电话给我们,两个号码都抄在纸上给你放在这。药箱里的止疼药什么的还够用几天,你自己照顾自己。” 乔兰香一一应下,然后哽咽着道谢。 我听着,很伤心。 438、夏东屹的老婆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一一嘱咐完了,我们赶紧开车出门,乔兰香倚着门送,我最后回头看见她满脸都是泪。 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一边开车一边想,不管怎么样,只要有一丝希望,都要想办法救她啊,之前见林涯的时候,我是很想问问他看有没有办法救乔兰香,但那个番薯脸丑男寸步不离,我怕节外生枝给林涯添麻烦,只能忍着。 车子开到高速入口外面的转盘处,猛看见白亚丰的车停在那里等,心里惊奇极了,问小海怎么回事。 小海说:“他早上打电话跟我说他要到花桥镇出任务,问我要不要搭顺风车回家看看,我想反正你上次也说要去找夏东屹老婆,就打电话叫酒爷帮我打听下这几天周红有没有在家,他说在的,就喊上你一起去看看。” 她倒真能面面俱到。 我问她要不要买点什么东西回去,毕竟是回老家,理该给亲戚们买点礼物什么的。 她想了想,说:“随便买两条烟吧。” 于是我把车停到路边,走到附近超市里买了两条软中华,付完钱以后觉得少了点,又挑了两瓶酒配上两盒给老人家的补品。结果挨了小海一顿白眼,她还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嫌我多事的意思,却什么话都没说。 花桥镇离乾州城区也不是太远,高速上开了一个半钟头下高速又再开了十几分钟就到了,一路上小海都在睡觉,到了镇上还没醒,我和白亚丰都不知道她家到底在哪,又没功夫瞎耽误,只好一掌把她拍醒。她像弹簧样坐直,看清楚眼前街道以后往后一指,说:“过头了,后退三百米,右拐。” 按她指挥的进了村,在狭窄的水泥路上曲里拐弯开了一阵,停在一片稍微空旷点的地方,提东西下车,步行着穿梭进更窄的石板铺成的小弄里,经过的人都好奇地朝我们看,三三两两窃窃私语,都是一个村的人,肯定认识小海,可小海目不斜视,跟谁都不打招呼,冷漠得像块石头。 又拐过两个弯,就到了她的家,以前听她称自己家为“破房子”时,其实没有什么大的概念,今天看见才知道原来半点都不夸张,一方光秃秃的黄泥院,三间红砖裸露的平房,东边附带一小间黄泥墙、茅草盖顶的小房子,大概是厕所之类。 这破地方,再过几年如果不成危房的话大概能被列为文物了,我想起小海第一次到我家时语言里的羡慕,心里很难受。 走到房子里面,虽然简陋陈旧,却是归置得井井有条整整齐齐,只是长久没有人住,积起了厚厚的灰尘。但是仔细看,就能发现抽屉、柜子、箱子等各种家俱上有些乱七八糟的手印,想来是家里没人的时候,遭过贼了,赶紧提醒小海查查看有没有丢什么东西。 小海斜着嘴冷哼一声,说:“贼有那么好,来偷东西还不给你翻乱?” 我一想,马上明白是她那些不着调的亲戚趁她不在家进来过,还是提醒她查查看有没有丢东西。 她又一个白眼丢过来,没说话。 于是我就知道,这破房子里,半点值钱的物件都没有,大门敞开都不怕人来搬。 房子是很老式的结构,抬头能看得见人字形的房顶,颜色深沉的梁,想起那年黎绪半夜摸进来东翻西找时,小海就蹲在上面其中一根梁上,不由觉得好笑又好叹。 地面是夯实的泥地,粗糙不堪,家具也都陈旧,很多落了漆,看上去斑斑驳驳,又寂寂然,透出一丝古怪的、冷森森的味道,我觉得小海性格里面的冷漠和沉静,都是从生活环境的气场里一点一点凝聚起来的。 小海说她稍微归置下东西,叫我们随便转。我就在房子里转来转去,想着修叔叔从前就在这里生活,还想把我也带来,心里便翻腾起海浪样的伤心,天知道我有多希望能跟他一起生活,我不介意住这么破的房子,可惜他到底斗不过苏墨森。 一转二转,便走到了东边厢房门口,门上没锁,一推就推进去了,陈设很简陋,但屋中央那张床,实在有点骇人,巨大的一张老床,褚红色木架子,上面下面都是拱形的板,有雕花,多看几眼就会感觉有点像棺材的造型,又笨又重又瘆人,而且四面都不靠墙,就那么当当中中摆着,越发像棺材。 我正看得发呆,白亚丰突然进来,一眼看见这奇异的床,拍着胸口就跳:“唉哟我去,这啥玩意!” 小海在外面喊,问我们是先找地方吃饭,还是先去隔壁的苍头镇见夏东屹的老婆周红。 当然先去见周红,生怕迟一分钟都会有变数。 我们三个一起往外走。 院外有一群看热闹的人,十几个,只是远远地站着看热闹,指指点点,满脸疑惑表情,却没有人实实在在跟小海打个招呼。按说一个村里住着,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缘份,撑死了能有多深的仇,关系僵到这样的地步,也许并不全是村里人不好,可能小海自己的自尊心和犟脾气也是很大的原因。 我们三个人沉默地从人群好奇的目光里穿出去,我心中十分百分不舒服,白亚丰尴尬地抓耳挠腮,笑也不对不笑也不对。只有小海跟个没事人似的,目不斜事。 周红家在另外一个村,走走起码三四十分钟,所以还是开车去。离我们车子不远处的池塘边又站了七八个人在那里窃窃私语。我们都没理,商量了一下径直上了白亚丰的车,觉得开警车去会比较有威慑力。 周红家——也就是夏东屹的老家——很好找,苍头村河边樟树下第一户,半新不旧一幢两层楼,外墙贴着八十年代流行过的彩色马塞克砖,没有院子,大门临路,敞开着。 农村里不兴敲门,径直往里走就是了。 我们跨进门槛的时候,堂屋里没见着人,但左手边一间屋里传出碗瓢相碰的轻脆声音,接着,厨房间里走出来一个干巴瘦的女人,四十多五十岁不到的样子,白底碎花短袖衬衫外套着件蓝色薄外套,下身着黑色长裤,头发梳成一个髻,好像还擦了什么发油,溜光水滑一丝乱发都没有。 那女人手里端着碗汤,正要喝,眼见家里突然进来三个不速之客,顿时呆立在厨房门边不动了,而后莫名其妙一阵大慌,手里的碗砰一声落在地上碎成四片,瓢也断成两半。 紧接着,她整个人都开始哆嗦,瘫软着就要往地上滑,好在离门近,她还知道撑住门站稳,但怎么都控制不住全身的颤抖和眼里见了鬼样的惊吓,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我起先糊涂,但顺着她的目光,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 白亚丰身上的警服把她吓到了。 很明显的心虚。 周红身上应该有些见不得人的事情,而且断然跟夏东屹有关系,所以才会被一身警服吓成这样,连腿都发抖。 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聊聊,从很久很久以前聊起,从她跟夏东屹相识开始。 可惜实际情况没我想得那么顺利,这女人看着弱不禁风而且明显内心不够强大的样子,嘴巴却闭得够紧,不管怎么问,死活都不开口,直到白亚丰拍着桌子发起火来,大声咆哮:“我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去处理,没功夫在这里瞎耗,直接拷了带回局里去审得了!费这么唾沫!” 周红一听说要把她拷局里去,神色立刻散乱,差点哭出来,然后嘴巴终于哆哆嗦嗦打开了。 我们要她把所有和夏东屹有关的事,无论大小,无论重不重要,全部都讲给我们听。 可惜,她说她对夏东屹的了解也并不多,他是外来户,自己说老家在河南新乡,遭了灾荒全村都跑到外面讨生活。他是孤儿,走到哪算哪,走到花桥镇就留了一段时间,挨村打杂工,人很实在,话不多而且有文化又很勤快,大家对他印象都不错,村里几个管事的一商量,就拨了处空房把他留下了。 这个说法好像和修叔叔的有点类似,大概所有从长生殿里逃出来跑到各处找栖身地的人都会使用这套说词吧,因为比较容易蒙混,真有好事者想追查也很难查清楚。 周红说夏东屹待人和气,对小孩子特别好,经常教他们读书写字什么的,很上心,过没多久正好小学里有个老师退休,一时没新的老师来,校长就让他去代几堂课,一代代了好几年。 周红也在学校教书,两个人就谈起恋爱结了婚还生了个女儿。后来有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夏东屹突然说要走,死活留不住,也不肯说为什么。他倒是有心要带周红一起走的,可她老老实实本本份份在小镇生活多年,又在学校教书,铁饭碗的工作,真不想走,两个人僵持了不少时间。 之后有天,她去上班,夏东屹说他上午没课,睡个懒觉再去,可是整天没在学校露面,她下班回家时,他已经带着女儿走了,只带走了几件换洗衣物,没留字条,也没拿钱,自那以后就再也没回来。 439、线索脱节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夏东屹离开两个月以后给周红写了封信,从乾州寄来的,说他安顿下了,如果她改变主意,可以随时去找他。 信的后面有地址。 但周红说她从来没去乾州找过他,连这样的念头都没起过。她觉得那男人太薄情,就只当他死了。前些年她有个在乾州做小生意的远房表哥回村来说夏东屹坐牢了,入狱前把女儿托付给一个朋友在照顾,她倒是想过去把女儿接回来自己养,但因为不知道孩子在哪里,又实在不想见到夏东屹,就狠狠心没管。再后来他出名、出狱、发达什么的,她听说过一点,从不过问,不过夏东屹倒还有点良心,寄过几次钱回来,还写信,叫她趁年轻再嫁个好人什么的,也提起女儿,说一切都好。 周红基本上只说了这么多。 我问了很多问题,她有的回答,有的摇头,有的沉默避过,有的干脆就说不知道,眼神表情里都是破绽,可见她是扎扎实实隐瞒着一些事情不肯说,怎么套话都套不出来。 但关于夏东屹的性格脾气和朋友往来她倒不瞒,很坦诚甚至很啰嗦地说了不少,其中有两点引起我的注意,一是夏东屹额头上和锁骨处各有很大一条疤,二是他不太愿与人多接触,特别是外地来的人,他都避着走。 我问周红夏东屹跟她一起生活那几年里平常会不会画画。 她挺奇怪我怎么会问这个,抬起眼睛看看我,点头说:“会,有时候会在本子上画点人啊房子啊树啊河啊什么的,也会教小孩子们画画。” 我再问她家里有没有他留下的画。 她很笃定地摇头说:“没有,他走以后,我就把家里所有他的东西都扔掉烧掉了。” 我有点恼火,更多的是遗憾,但无可奈何。低下头沉思一会,再抬头问她夏东屹的记性是不是不好,比如经常忘事。 周红惊讶地说:“没有的事啊,记性挺好的。” 我听见我的心重重一沉。 原本似乎环环相扣的逻辑里,突然出现了脱节的情况,而且似乎脱得莫名其妙,很不搭调。 分析起来,夏东屹额头和锁骨处的疤,是从1937年长生殿那场大屠杀中撤逃时受伤留下的,和苏墨森还有林涯他们一样,这点没有错。但之前我们根据各方面调查来的线索分析,他的记性应该非常差,可能是“潘多拉官能异变综合症”一种,是长生不死药物在他身上爆发出的副作用,导致他对事件的记忆都变成碎片,包括三十年代以前在长生殿的经历、大屠杀事件还有陈家坞地底实验室等等,全都以碎片的模式存储在他脑子里,有时清楚,有时糊涂。他知道这些事情重要,所以趁着记忆清晰时画了出来,他那些画并不是为了表达什么思想,也无所谓艺术,他纯粹只是怕自己忘记,非得画下来不可。他是画给自己看的,提醒自己记住自己的来路和经历,万没料到后来自己坐牢然后画被卖掉并且价格越来越高越来越失控。 原先我们都认为他因为怕自己忘记,所以在画里藏下了关于长生殿或者长生不死药物的秘密线索,所以才会有人发疯样出价买他的画,这样推理下来逻辑很对。 可现在这条至关重要的信息,对不上号了。如果他的记性没有问题,画的意义可能就不是我们想的那样了。 我很不死心,问周红家里有没有夏东屹留下的别的东西,不一定是画,随便什么都行。 她先是垂头沉默,好一会之后才站起身走到里屋拿出一个鞋盒,打开放到我们旁边的桌上,说夏东屹走时留下的衣服鞋子什么的她看着生气,都扔掉了,盒子里是最近几年夏东屹写回来的信,共五封,还有三张汇款单的底根,面额都比较大。她说钱她都取出来存进自己的银行账户了,想着万一老来无靠,总得有点钱傍身。 她说这话时怯懦不堪,唯恐被人看轻,指戳她贪图钱财什么的。农村里的人比城里人更重名声,因为地方小人又少,稍微犯点什么事就容易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 我们把每封信都拆开来细细读一遍,都很短,三言两语把话说到就止,告知自己和女儿都安好,劝她再嫁,问她生活上有没有困难处之类的琐碎话,字里行间看得出是个古文功底非常了得的人,几个字就把一件事说得清清楚楚,颇有古风,字也写得相当好。可惜都是些普普通通的家信,没有特殊符号也没有带标志性的签名。 邮戳是乾州的,最后一封信末尾留下的地址就是上次我们进去搜查过的那套排屋,没有手机号码或者固定电话号码。 再三看过,确定真的没有暗藏什么内容,便又把信和单据放回盒子里还给周红,然后好声好气问她半个月前去哪了。 这个问题在我喉咙里徘徊好一会了,就等着她把警惕心松下来以后再问。上次我提出要来花桥镇见夏东屹的老婆,小海因为不放心老爷子的病情,叫我稍微等几天,但又怕耽误我的事情,就打了个电话给酒爷,叫他帮忙看看周红有没有在家,想着在的话,就让我自己先来一趟,不在的话,就等等,结果还真被她料中,那几天周红出门去了。今天出发前小海再打电话给酒爷,酒爷帮着打听,说周红已经回来了,她这才喊我过来。 周红先是没明白我在问什么。马上反应过来,然后整个人就不对了,刚才好不容易缓过来的脸色又开始发白,神经紧崩,表情张惶,本能地把嘴巴闭紧,低下头不说话。 我稍微把语气调整得严肃点,抬高声音,再问了一遍:“半个月前,你去哪儿了?!” 她两只手捏紧衣角,嚅嗫着回答说娘家有亲戚生病,打电话来喊她去照顾了几天。 我问她是娘家的什么亲戚,在哪个村,叫什么名字,去了几天。我问一个问题把声音抬高一层,问一个再抬高一层,问到最后一个问题,抬手在八仙桌上狠狠拍了一掌,差点把她惊得摔到地上去,全身瑟瑟地抖,拼命想控制又控制不了的无助。 她不回答。 旁边的小海插进来一句,说:“你娘家在里坳村,但半个月前你坐的那趟车是往反方向去的,有人看得清清楚楚,你抵赖不掉。” 周红飞快抬起头用一种近乎惊悚的目光溜了小海一眼,马上又把头低下,继续沉默,身体抖得越来越厉害,像深冬季节里挂在树上的一片残叶。 白亚丰也插进来一句,说他马上打电话叫镇派出所找个警察立刻往她娘家跑一趟,问问到底有没有亲戚生病这么回事。 这下周红彻底慌了,身体一歪,眼看着要瘫到地上去,小海伸出手猛将她扶住,两眼凶狠地瞪着她。 白亚丰等得实在不耐烦,从腰里解下手铐啪地拍在桌子上朝她吼:“再不老实交待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她这才终于老实了,告诉我们说半个月前她进城去了。 她说她刚才没说谎,确实是娘家的亲戚生病,身边没人,打电话来央她去照顾几天,那个亲戚住在乾州城里,所以她进城去了。 那个亲戚是周长寿。 就是那个经营夏东屹作品、把画炒出天价、后来又花钱花力气弄保外就医等手段将夏东屹从监狱里弄出来的周长寿。 之前老懒到处调查寻找周长寿,怎么都找不到,便怀疑他被牵扯进什么事件里,恐怕凶多吉少,或者闻风逃往外地去了,谁能想到他压根没什么事,居然还呆在乾州! 这茬真是万万没想到。 周红说半个月前周长寿生病,她去乾州照顾去了,我心里相信,脸上却作出不信的样子,冷笑着说:“周长寿明明有老婆有子女,凭什么生病的时候,要来求你这个远房的表亲去照顾?想都想不出个正常道理来!” 她目光闪烁,表情里有恨意,大概是恨周长寿给她惹上这么大的麻烦,回答时眼睛看着地,声音很弱:“我不知道。他肯定是摊上事了,躲在个破地方,高烧发到四十度,我赶到的时候,都快烧死了。我打120把他弄进医院里去,前前后后小心照顾着,可他脑子一清醒就吵着出院,东张西望好像怕被仇家认出。我把他弄回那间破旅馆里照顾到他可以自理又给他留下点钱就回来了。” 听这话里的意思,周长寿确实是被卷进什么事件里了,有人到处找他,他知道危险,所以躲藏起来,生病生得快死都不敢跟家里联系,只让个不常走动来往的表亲去照顾。 用膝盖想也知道是夏东屹那些画惹出来的事。 再三逼问之下,周红才终于把周长寿藏身的旅馆地点告诉我们。她说她回来前答应过长寿不跟任何人说起他的事,所以才会这么为难。 我哪里顾得了她为难不为难,马上带着小海回车上想办法,留白亚丰在堂屋里继续逼问她周长寿各方面的细节。 440、作为渊源的“白骨案”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们这会赶回乾州去抓周长寿不现实,时间上会耽误,万一他已经离开那家落脚的旅馆,我们白跑一趟不说又会把这边的事情耽误,所以无论如何得找个就近的人办这件事。 最合适的当然是老懒,但打电话一问,他还在江城追查常坤用了四年的那个钟点工,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下落,确定那人因为事情败露逃掉了,得启动警用系统找才行,倒是可以暂时放下,但从江城赶回乾州最快也得四个多小时,问我能不能赶得及。 我想了想,叫他马上回乾州,算是备用方案,我再另外看看能不能在乾州找个人去办。 挂掉老懒的电话再打给丁平,结果他在研究中心,更抽不出身,问他知不知道何志秦在哪,回答说也在研究中心。 这几个人都没戏,就只能找黎绪,可她的电话关机,其实就算能打通估计也抽不出身,从上次她离开我家时的急燥情状看,她自己有一堆焦头烂额的事情得忙。 最能指望的几个突然之间全都指望不上,瞬间就有点抓瞎。 我闷着脸想,想到胡海莲,也想到刘毅民,他们两个我都愿意相信也基本可以放心,但我真的不想把他们拉下水。谁知道这潭水到底有多深,谁知道我们几个最后能不能活着趟过河去,怎么想都不应该再把不相干的人牵扯进来。所以继续闷着头想,简直咬牙切齿。 我想得脑袋发疼,坐在旁边闷声不响的小海突然淡淡然丢过来一个名字:“王东升。” 我狠狠往自己脑门上拍了一掌,骂,怎么就没想到他!然后飞快拨通王东升的电话。 王东升立刻答应替我们跑一趟。 我把刚才周红给的地址和旅馆名字还有房间号报过去,嘱他千万小心,首先保证自己没危险,其次尽可能不要惊动别人就把房间里的人控制住,然后等老懒过去处理。 他叫我放心。 挂电话的前一秒我听见汽车门砰一声关上,他出发了。 然后我给老懒发短信,详细地址发过去,叫他跟王东升接头,把周长寿捆了送到家里去,好吃好喝供着等我们回去处理。 这些都安排妥当以后,再回堂屋里去,周红咬着嘴唇看我,一脸幽怨凄凉生不如死的神色。我问白亚丰怎么回事。他撇撇嘴,很无奈的表情,耸了耸肩膀没说话。 看周红的样子,是不打算再说什么了,我也不打算再逼,怕闹得太过把她逼急突然做出些不理智的事情就麻烦了,所以好声好气跟她说了几句谢谢配合之类的客套话,带着小海和白亚丰往外走。 走到大门外面时,我突然想起四年多前在陈家坞,黎绪第一次去陈乔斌家里了解完情况离开时,回头看了一眼,看见堂屋里面冷清清的摆设,看见长条几上那一排养着金鱼的鱼缸,我读她笔记的时候,读到这里,心惊肉跳,觉得有无限宿命的况味在里面,即使如此漫不经心。 我想着,脚步也就停了,像黎绪曾经做过的那样,慢慢慢慢地转回身去。 我看见周红一动不动坐在原处,身体僵直,面无表情,脸上泪雨滂沱。 而她的目光,望着小海。 我看不懂这是哪路的情况。 离开周红家的路上,突然听见小海叹气。她很少这样突然默默叹气,我心里便有点吃惊,扭过脸去看她。她表情很淡,看不出什么。问她怎么回事,连问两遍她才轻声说她念小学的时候,周红是她的老师,对她很不错,有时会喊她到家里吃饭,有时给她带盒饭,所以刚才那样逼问她,挺不忍心。我听着,也感慨唏嘘,但又没别的办法,便安慰她说等事情了结,陪她上周老师家道个歉,还像今天这样,带上亚丰一起。 她默默点头,又叹口气。 我们几个人回到小海家里过夜,进门时天已经黑透,实在没精神力气生火做饭,何况米缸里半粒米都没有。便打算叫白亚丰去马路边小吃店买点吃的,转念一想,让他们留在家里,我自己去了。 我找了间小饭店,叫老板炒几个菜,然后出门,走到另外一间杂货店里买生活用品和零食,一边挑一边假装漫不经心跟看店的女人聊起小海的事。 这女人一看就是话很多的那种,况且今天小海突然十分威风地坐着警车回村,早就好奇得不行不行了,听见我提起,当然得波得波就跟我讲了很多,说小海那孩子人是很不错的,就是脾气硬了些,有点好赖不分,平时做事也叫人慌兮兮的,老在坟地里窜,还敢一个人去鬼山玩,大家都怕死她了,同龄的小孩都不怎么敢跟她玩。 我不紧不慢听着,虽然不明白具体情况,但印证了我之前的怀疑:小海不是靠自己的能力艰难成长的,有人在暗中照顾她。 可她却对我隐瞒了。 我怕农村里风言风语传来传去对小海不好,所以就没多问什么,买了一大堆吃的用的,结账回家。 小海和白亚丰已经把桌子收拾干净等着我了,大家坐下开吃,我一边吃一边问白亚丰这趟来花桥镇来到底出什么任务。 他说:“还是那桩白骨案,都大半年了,一点线索都没有,付队长派我过来跟进,明天先到镇派出所了解案情,再到泥石流冲出尸体的地方看看,然后找第一发现者和其他相关人员问几个问题,也就是走一趟基本流程,之后查一步看一步吧。” 我默不作声点头。 那件案子我还记得,今年正月我刚介入“上帝之手”案件时,付宇新没在局里坐镇,而是在花桥镇附近出差,突然听说花桥镇的苍头村发生泥石流,冲出一具用麻袋装裹的白骨,便赶过来来监督白骨案的现场勘查和相关工作,又恰好碰到突发洪水,参与抢险时落水,被小海救起,就这样跟小海奠定起交情,让她搭顺风车到乾州,然后小海认识我和亚丰,接着又被我留在城里,一路相伴着走到今天,大半年过去了。 说起来渊源都在那桩“白骨案”。 这案子过去大半年没进展,现在又突然把白亚丰派过来,想也知道肯定是付宇新不希望他再查“上帝之手”案件的遗留问题,才硬生生把他抽调出来,一杆子支到了花桥镇。 说真的,现在我已经知道付宇新是“寄生人”的事情,但还是闹不清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陈家坞那个在他深层意识里是“家”的墓葬已经彻底暴露也彻底毁灭,他到底还有什么必要对所有与之相关的人和事都那么排斥,想尽办法隐瞒。 除非陈家坞的事件还有另外没有被挖掘出来的枝节,否则,他真的没必要。 我正想得乱,小海突然没头没脑冒出来一句:“那个周红有问题,肯定瞒了什么重要事情没跟我们说。” 我有同感。 白亚丰说:“你们出去那会,我问她关于周长寿的事,她赌咒发誓说她什么都不知道,周长寿什么都没跟他说,病好了以后问她借钱,说越多越好。她当时身上有三千多块,留点回家的路费,剩下的都给他了,问他要银行账号,说到家以后再给他打点,可周长寿又不要,说银行走账不安全什么的,要她回家拿存折再往乾州跑一趟,取现金给他,越多越好。这回周红没有答应,她不愿老往城里跑,周长寿也没为难她,只叫她发誓不把他的情况告诉给任何人听,无论谁问都要一口咬定好些年没见过他了。周红说她当时就觉得不好,觉得他肯定干下违法犯罪的事情被通辑了,当然不敢多问多说。” 白亚丰说他觉得在这件事情上,周红应该没有说谎。 我也觉得周红没有说谎,对着白亚丰的警服警帽,她完全没那胆子。问题的关键不在说不说谎,而是隐瞒。她肯定隐瞒了什么重要的情况没有说,应该是和夏东屹有关的事,跟周长寿没什么关系。她在说周长寿的情况时,我看得出她对那个远房表亲没感情,甚至憎恶他给自己带来这么多麻烦,所以既然开了口,就完全没必要再替他隐瞒什么。 正讨论着,手机响起来,是王东升,他那边基本顺利,在黑旅馆把周长寿堵个正着,现在拷在椅子上。 我哈地笑起来,很得意地朝小海瞟了一眼,跟王东升说:“老懒这会正在赶过来的路上,等他到了,把周长寿交给他就行,你该怎么样怎么样,只当不知道有今天这回事。” 王东升在电话那头苦笑一声,说:“苏姑娘啊苏姑娘,你说你这个人,如花的年纪,干点什么不好,非要打打杀杀。” 我再次哈地笑起来,撒个娇卖个萌,说:“王哥你也是帅得掉渣的一枚大叔,闯娱乐圈都绰绰有余,干点什么不好,非要一天到晚跟死人打交道?” 他唉唉唉叹气,不再说废话,只叫我千万保重,万一有什么危险,赶紧的给他打电话一定不能客气。 我应下了。 441、坟墓一样的房子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时间有点晚了,小海草草打扫一下卧室的卫生,铺好床,又打个地铺,准备睡觉。 被子褥子长久不晒都有一股怪味,小海眼睛不朝我们看,表情淡淡的,说你们能睡就睡,不能睡就去车上睡,我不介意。白亚丰笑笑,马上插科打诨,说唉哟我去,我本来想去车上睡的,你这话一说,倒不好意思了。 我不搭茬,又开始研究小海房间里这张老床的床架。我年纪一大把,老式床见得多了,各种各样的都有,但这张着实古怪,主要古怪在乍一眼看去,它不像是床。 真的有点像是棺材,无论从造型看还是从摆法看,都像。 这张木床用料扎实,雕花很少,通体漆成深朱红色,每只角的处理都圆润有度,微微有点往上翘,显出一种精致的朴拙风格,从来没见过。我踩着床沿扳着床架往上看,床顶不像一般的床那样是平的,而是像棺材一样有四边,且中间那块板微微拱起。 真的是棺材造型,越看越阴森可怖。 小海见我研究床,就走过来跟我说这张床是她爸爸亲手打造的,又告诉我哪里哪里有隐藏的机关,可以打开什么地方的空间。一边说一边演示给我们看,总共四处,床底两个暗格;床头有个隐藏的抽屉;两个挂纹帐的钩子能打开床顶侧面的一块板。她说以前不知道,都是这几年里慢慢琢磨着找出来的,可能还有没发现的地方也说不定。 我瞬间来了兴致,从包里掏出个袖珍手电开始细细找,问她机关刚打开的时候,里面有没有藏什么东西。她说床头的抽屉里放有五百块钱,还有那张写着北排沟和陈家坞两个地址的纸条是从床底的暗格找出来的。 我仔仔细细找着,又不时再去拨弄一下已知的那几个机关,真的每一处都精致,与床架浑然一体,若非小海开给我看,我自己是一定发现不了的,完美到了艺术的境界。 再想到从前的时候,修叔叔总会给我做些精巧的玩具,比如扭一下就变形的小木头人,再比如我戴在手腕上这个可以当武器使的镯子,无所不用其极。我一点都不怀疑那只装有人类灵魂之秘的密码筒就是他的手笔。 我真的很想知道修叔叔有没有运用他所擅长的事情留下些关于“娏”机构的重要信息,就像夏东屹用画来记录往事那样,我觉得修叔叔可能也会有类似的行为。 当然,我也知道,即使真的有,也肯定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发现,随随便便就能破解的。 就像夏东屹那些画,我们看了这么久都没能看出多少正经名堂。 可惜我对机关这种事真的不在行,累出满头大汗也没找到什么值得在意的东西。小海因为早就研究得不要研究了,所以没有兴趣,而白亚丰大概觉得我趴在地上撅着个腚研究床板的行为十分荒唐可笑,哈哈大笑过一通以后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找了半天,累得直喘,一点收获都没有,只能放弃,到厨房里去拿只碗,放水龙头底下冲几下,接满满一碗自来水,端着走到院子里,站在院子中央,仰起脖子像梁山好汉喝酒那么大口大口喝进肚里。 月亮很大,一片明朗夜色,美得有点恍恍然不真实,我的两只湿漉漉的手在月光里泛出银色的光来,像电影里的精灵一样。怕白亚丰看见会吓到,赶紧退回到堂屋里。 我的皮肤遇水以后在月光下会泛出银色的微光,特别不能理解。我调查过很多很多资料,只有一条信息似乎跟我的情况有关,就是几年前美国有个冲浪运动员遭遇海难死了,尸体冲上岸以后就在月光下发出银色微光,引了很多方面的专家对遗体进行解剖和研究,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某种生活在深海里的发光水母的毒素引起的。 以前我不懂,但综合后来调查的各种线索考虑,我有理由怀疑,苏墨森是不是采用了那种深海水母的毒素在我身体里做了什么狗血的实验,才导致出现这种匪夷所思的发光现象。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找不到苏墨森的人,这些事大概很难有确切答案。以前我总希望他死在外面永远别再回来,现在真有点含糊,偶尔的时候会希望他还活着,希望他能把过去的一桩桩一件件都给我讲清楚,还有他在我身上做的孽,以及我以后会不会爆发出奇怪又恐怖的病症这些,我都想知道。 其实我心里很明白,即使苏墨森回来,也不可能会遂我的心愿把全部我想知道的都告诉给我听。 周围安安静静的,除了偶尔几声夜鸟的叫声以外,没别的声音,完全捕捉不到小海和白亚丰的踪迹,不知道他们哪里去了。我看看院子,再看看堂屋里的摆设,有种突然掉进坟墓里的感觉,脑子里闪过点什么可怕的画面,慌得不行。正想打电话,院子外面的小路上远远传来脚步声,凝神静听是他们两个。 原来他们两个一起沿着河堤找何首乌去了,白亚丰年纪轻轻已经有不少白头发,听老人讲经常用何首乌的根泡水洗能洗好,小海就带他去河堤上找,出门的时候看我找机关找得那么起劲,就没跟我打招呼。这会两个人有说有笑回来,稍微有点收获,得意洋洋把找到的何首乌根提起来给我看。 这时老懒打电话来,说事情办妥了,周长寿已经绑到家里,捆得跟个粽子样扔在洗衣房,前后没惊动任何人,也没有使用警察的身份,周长寿之前落脚那间黑旅馆的老板以为是黑社会追债,没敢多过问。 我捏着拳头笑了笑,轻声嘱咐他定时给水给饭,保证他不死掉,也要保证他逃不掉。 然后看看时间很晚了,白亚丰明天得一早起床去办公差,所以没再继续瞎折腾,赶紧睡觉。 白亚丰睡地铺,我和小海睡床。 这床真的像棺材,睡在床上,有种寿终正寝的感觉。 然后渐渐的,夜越深,周围越静,就越觉得这整座房子像坟墓。这种感觉太强烈,我睁着眼睛睡不着,满脑子都是胡思乱想的念头,想啊想啊突然想起一件事。 我想起关于金诀王的那些传说里,曾有一个情节,说秦始皇长子扶苏在北方时,有天郊猎,遇到一支因遭人唾弃、被人驱赶、所以只能四处流浪的部落,交谈相处之下发现他们有惊人的手艺,便收编进了自己的队伍。那支部落之所以遭人驱逐是因为他们以墓为家以棺为床,活得像鬼,太不吉利,人们认定和他们打交道会有灭顶之灾所以到处驱逐。 传说那支部落的人擅长各种机关消息,而这种本事最大的用处就是防御性建筑和阴宅。 传说那只部落,叫“修蔑族”。 我全身汗毛炸立,脊背发凉,无意识就长长长长吸了口气,有些惊惧的意味在里面。 传说再一次和现实接轨,而且接得如此近、如此触手可及、如此理所当然! 金诀王的传说,十之八九都是真的,而修叔叔,就是那支被人驱逐后来被扶苏收编的“修蔑族”的后人。 真奇怪,当初听说“修蔑族”三个字的时候,怎么就没第一时间把他们跟修叔叔联系到一起。 想来大概是我潜意识里希望那些传说都不是真的吧。 不敢再往下想了。 这一觉睡到天大亮,太阳从窗户照到墙上,明晃晃一片亮。我们起床,随便往肚子里塞点面包薯片当早饭以后,小海叫我留在家里等,她去镇上办点事,还要去趟酒爷家,然后就和白亚丰一块出门去了。 我留在家里无事可做,就又开始研究那张床上的机关,以为能从已知的几处机关发现什么规律,从而找到新的机关,结果白费心机,还是什么都没找到。于是转而研究别的家具,还是一无所获,但就是不肯死心,觉得像修叔叔那样手艺和智商又背负绝世身份秘密的人,不可能一点线索都不给女儿留下,真这样的话简直不可原谅。 小海回来的时候,我正蹲在八仙桌下面研究桌面板的背面以及边边角角,因为蹲得时间久了,有点头晕眼花,加上太入神,所以没听见外面的动静,她两条胖腿突然出现,闹得我挺尴尬,想赶紧退出来,结果太着急,砰的撞了一头,更尴尬。 我从桌子底下爬出来抬头看小海,想笑着给自己的丑态找个台阶下,却被她的样子吓坏了。 她笔直笔直地站在门槛边,脸色死白,眼睛里有泪,右手里攥着个旧旧的老式竹制土烟杆,悲愤得喘不过气来。 我吓得不行,也不管自己满头满脸都是灰尘和蛛网,飞快扑过去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确认没受伤,至少从体态上看不像跟人打过架的样子,才稍微放下点心来,把她扶到八仙桌旁的椅子里坐下,又给她倒杯水,然后才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442、烟杆和银鱼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小海就那么直挺挺坐着,一双汪满泪水的眼睛看着空气中某个虚无的地方,整个人像是死掉一半,魂不见了。 我着急地又抚她的胸又拍她的背还试图强行往她嘴里灌水,半点用都没有,她真的跟丢了魂一样,没反应。 我喉咙一紧,哭腔就出来了,连连喊她名字,又拍她的背。 有一下拍得太重,她终于有反应了,狠狠呛出几声,眼睛闭上,眼泪刷地淌下。 我凄凉地看着,悄悄舒出口气,不管怎么样她总算是活着的。 然后我才猛地发现她攥着烟杆的手有点不对劲,好像手里除了烟杆之外还有别的什么东西,于是就去掰她的手指头。她虽然捏得紧,但架不住我力气大,一掰两掰就掰开了,手心里有一团捏皱的纸,还有…… 还有一条银鱼。 一条银鱼…… 小海手里的东西,是刚刚那趟她去酒爷家打听她爸从前的事的时候,酒爷交给她的。 就像之前小海猜测过的那样,她妈重病去世前因为她年幼,所以把几样重要物件托付给酒爷,嘱托他等孩子长大以后交给她。 原本托给酒爷保管的,共有四样东西:一封信、一枝老烟杆、一条银鱼,银鱼用红色绳子拴在烟杆上,还有一只青铜古鼎——就是她之前在白亚丰从夏东屹家拍来那张照片上指出来的地母鼎。 小海今天去酒爷家郑重问起父亲的事,酒爷就按她母亲临终的嘱托,把东西交给了她。 但是只剩了三样。 因为酒爷在经济最困难的年代里,其实也就是小海妈去世的第二年,就把地母鼎卖掉了,用那笔钱度过了全家的难关,因为太惭愧,所以十几年里尽可能给小海提供帮助,照顾她的生活,支付她的学费和生活费替她找工作等等。但是酒爷的家人不知道有卖地母鼎这一节故事,对酒爷出钱照顾一个遭村里大多数人讨厌的孩子的行为特别不理解,嘀嘀咕咕很多年,因为他是长辈,家里的晚辈不能说他什么,只能咬牙切齿恨小海,横竖看她不顺眼,不管哪里碰见都要说几句刺耳的话给她听,还编造些不实的话联合村里别的人一起排挤她。总而言之小海在村里处境如此艰难跟这件事也有莫大的关系。 真是一场冤枉极了的委屈。 之前从北京潘家园打听回来的消息,青铜地母鼎里面藏的可是长生不死药!三只为一套,一套即无价! 而这支烟杆,小海说是她爸的随身物件,走到哪里都带着,从不离身。她甚至想起来,她爸最后离家那个白天,好像还坐在院子里细细把烟杆擦过一遍,她就坐在旁边托着脑袋看,挂在烟杆上的银鱼一晃一晃很好看。这个场景之前是忘记了,看见烟杆,恍惚又想了起来。酒爷刚刚告诉她说烟杆是她爸失踪半年多之后随信一起寄回来给她妈妈的。 那封信是给写小海妈妈的,之前应该保管得不错,但这一路被小海攥得一团皱。铺平整看,只有寥寥八行字,大致意思是说他在老家还有妻子和儿子,出来这么久,该回去了,以后都不会再回花桥镇,很对不住,但也没办法,请她带着孩子另外再嫁。 落款是修常安。 日期是他离家后的一个半月。 信封上的邮戳是乾州市。 我前前后后上上下下全部仔细看完以后,心里一阵惊惶又一阵大恸,只觉真实情况恐怕是所有预想里最糟糕的那种。 因为这信的笔迹,根本不是修叔叔的。 小海可能是一下接受信息太多,遭受打击太大,没注意到笔迹的问题,但我太清楚修叔叔的笔迹了,绝对是一手好字,苍劲有力,落笔有神,一眼就能看出是男人的字体。但这封信的字迹有很大可能是出自女人之手,虽然做过些掩饰性的改变,还是一眼就能看得出。 我想来想去,决定还是缓缓再把这个情况告诉小海。我一时想不到究竟什么样的人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要冒充小海的爸给妻子写这样一封绝决的离别信,但心里很明白,绝对不会是好的原因。 只会是糟糕透顶的原因。 我搂着小海的肩膀陪她坐了好几个钟头,谁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静静地坐着,直到太阳下山,直到天色黑透,直到白亚丰轻松快乐的脚步声在院外的小路上响起,直到他兴高采烈推院门推不进,骂了一句唉哟我去然后一脚踹进来然后大声地喊:“唉哟我去,人呢?都死哪去了?” 小海的眼泪啪的落在我手背上,重重一滴,灼伤我整个灵魂。 然后她飞快用袖子擦掉眼泪站起身去开灯,白亚丰刚踏进堂屋门槛,灯突然亮起,吓了大跳,重重退后一步,满脸惊惶地骂:“唉哟我去,在家怎么也不吱个声,两个大活人扮鬼玩啊?!” 他两只手里拎满东西,七个八个塑料袋里装着一次性饭盒,是从镇上饭店打包回来的晚饭。小海走过去接,我发现只刚才黑暗里走几步路的功夫,她已经把烟杆和信都收起来了。 在这件事情上我们的想法很一致,无论如何不能把白亚丰也拉下水,即使明知他爸爸脱不开关系,也得尽量把他撇开。 总得让一些善良的人能有正常的日子过才行,否则,这世界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吃完饭以后我也没心思再找机关了,早早招呼他们睡下,白亚丰的公事没有办完,还得在镇上留一天。 躺在床上,小海在黑暗里问我在家里找了一整天,有没有找到什么。我说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都没发现。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突然又闭上了。我问她是不是还有别的机关没有告诉我。 她沉默好几分钟才开口:“明天再说吧。” 看来是真有,我找了一天居然半点没发现,可见机关消息这玩意是门深奥的古科学,不是聪明就可以的,还得有严格的理论基础支撑。小海是修叔叔的亲生女儿,她能破解没什么好奇怪的。 第二天白亚丰一出门,小海就回卧室打开墙角那口置放衣服的箱子,将里面的衣服全都抱出来放在床上,招呼我一起小心把箱子抬到堂屋门边,搁在明晃晃的太阳底下。 是口老式箱子,樟木板料平平整整钉起来的,扑面都是老樟木的香气,板料打磨得极光滑,边角用的是仿古花式铜片包角和挂锁,上了好几道漆,看上去厚厚沉沉又极素净,没有雕花也没刻什么符号。 小海把箱子侧起来,叫我扶稳,然后她把手伸到里面,在靠底板的侧壁上一点点摸索,很快,啪的一声轻响,触动了某个机关,箱子的底板一边往上翘起半公分。小海把指甲嵌进缝里用力一勾,那块底板就像盖子样被掀了起来,原来是个夹层,下面还有块底板。 下面那块地底上刻了很多图案,阳光底下十分清晰,首先正中央刻的就是小海和修叔叔都有的那块胎记的形状,像镰刀。然后下面有一排奇异的、长得如同最古老的象形文字的符号。 那些符号,太眼熟了。 至少其中几个是眼熟的。 因为我戴在左手手腕上这只金镯子的内侧,就刻着几个类似的图形符号。修叔叔把它送给我作生日礼物那天我问过他这些是什么意思,他说是我的生日。我问他生日不应该是数字吗怎么会是这样的。他温柔地看着我笑,轻轻捏捏我的鼻子,说因为你是公主,所以生日也很特别。 这只镯子这么些年戴在手上,时不时就能看见一眼,早就见怪不怪了,如今再次在别的地方突然看见相似的符号,然后回想起从前修叔叔的话,难免有点心惊肉跳。 我们试图用手机把雕刻在底板上的图案和符号都拍下来,但因为刻痕和板的颜色太近,很难拍清晰,最后小海去村委讨了几张大的白纸,又从哪户没关门的人家厨房里弄了几块炭来,费劲巴拉用拓碑的方式把底板上的内容拓在纸上,再拍照存档,然后把箱子放回原处。 本来我们蛮可以把箱子拆掉将整张底板抽出来带回去的,但毕竟是修叔叔打造的,谁都不忍心。 而我心里想的是,如果修叔叔不在了,这些便都是他的遗物了,只有好好保管的份,哪还有拆它的理。 我觉得,小海心里,也多多少少有这样的想法。 弄完这些已经是下午,白亚丰的工作也全部结束,我们收拾好东西就往乾州赶,跟谁都没打招呼。 原先我对酒爷是有敬意的,想着无论如何要到家里拜访他一次,感谢这么多年对小海的照顾,现在显然不必了,被他卖掉的那只地母鼑除掉金钱上的意义外还有更深层次的东西,如今无从追究。他卖掉小海家的传家宝度自己家的难,出于愧疚对她稍有照顾,反而招致家里人对小海的仇恨,以致闹得她几乎无法在这个村子里好好生活,简直糟透了,半眼都不想看见他。 443、始料未及的信息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在酒爷这件事情上,小海受到的是三重打击,地母鼑的情况不去说它,突然发现这些年里唯一对她好的人居然是出于那样叫人难以接受的原因,真的会特别伤心。还有那封信,如果她没有发现笔迹问题的话,一定会按字面意思认定修叔叔是主动抛家弃子而不是出于某种迫不得己,太过残忍。 她一路不说话,我也不知道可以说什么去安慰,所以只能陪着沉默,一脚一脚加油门,开得几乎飞起来,心无旁骛直往乾州家里去,一心想快点见到夏东屹的画作经纪人周长寿,从他嘴里撬出点有价值的信息来。 白亚丰开自己的车跟在后面,几次跟丢,后来干脆不追了,自顾自停在服务站准备吃东西,打电话过来气急败坏骂:“唉哟我去!前面有金山银山钻石山啊把你们急成那猴样!老子不跟你们玩了!咱们分道扬镳!拜拜!” 我们不理,随他去,自顾自继续往家飞。 老懒安安静静坐在家里等我们,他把二楼书房里面陈家坞方面的资料拿下来坐在一楼客厅里看,尽心尽责看守关在洗衣房里的周长寿,生怕出差错。 我们到家的时候乔兰香刚刚服过药睡下,老懒说她的状况恶化得很厉害,按照以前的病例,腐烂的速度是呈几何形加速的,乔兰香因为有陈金紫玉送的那身苦苎麻衣服才能撑到现在,但估计再怎么也撑不过一个月了。 我咬牙坐了十几分钟,心想要是真的没药可救或者我不知道哪里有药可救也就只能算了,但现在研究中心明明有药,我实在没办法坐视不管见死不救,无论如何也得试着搏一把,立刻做下决定,等对付完周长寿就往江城跑一趟,跟何志秦商量,拿我手里那块有隐纹眼睛的人皮,还有我对陈家坞地底实验室里几百种药草的了解,跟他们换救乔兰香性命的药。 无论如何,也得尽一尽力,否则将来想起她时,一定后悔不堪懊丧不己,人到底都是有心的。 我坐着咬牙切齿想的时候,老懒和小海已经把茶几上的资料都收起来放抽屉里了,等我眼色一定,他们立刻进洗衣房想把周长寿弄出来交给我审,那货被大拇指粗的麻绳捆得结结实实,嘴里塞着抹布,可还是不老实,使劲蹬脚,扭来扭去,喉咙里呜呜呜呜叫,很难对付。 小海心里本来就压着很大一股气,被他这么一搅,猛地发作起来,手里使出狠劲,提着他一条腿跟拖个没有生命的沙包样把他从洗衣房里倒拖出来,然后随手丢在电视机前面,阴着脸看他两眼,恶狠狠扯掉他嘴里的抹布,随便他稀里哇啦乱叫乱嚷。 反正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他就是叫破喉咙,也没人听得见。 老懒拉过把椅子,反过来倒骑在上面,点上根烟拿在手里,不抽,居高临下半眯着眼睛斜看周长寿。 从牙齿和手指的颜色可以看出周长寿是个老烟枪,从绑来到现在,老懒供饭供水不供烟,所以蓝色烟雾一起,周长寿眼珠子都直了,立刻停止叫唤,扯着脖子拼命吸气,尽可能往老懒那边挪,一副没尊严的蠢样,但很快我就发现,这货其实一点都不蠢,两只眼睛里几次闪出狡黠的光,看得出是在审时夺势,准备随机应变。 这是只老狐狸,得用点心思才能对付得了。 可惜我这会没耐心跟他玩,只想来个快刀斩乱麻。 于是我开门见山,把他所面临的情况摊在桌子上说明白:要么老老实实一字不差回答问题,要么死。 我说到“死”字的时候,飞快从靴筒里取出袖珍手枪搁在茶几上,黑洞洞的枪口就冲着他的心脏,而我看着他的眼神,比枪更狠。 那货的精神立刻萎靡下去,之前隐藏的一点侥幸心理消失殆尽,整个人靠着电视机瘫坐在地上,身体都是歪的,也不馋那点烟味了,特别颓丧。 我很认真地告诉他我对他的性命没有半点兴趣,真杀了他的话还得去弄硫酸和石灰来化尸,前前后后挺麻烦的,所以不如痛快点合作,大家都省力,也不会有谁丢命。 他很识时务,抬起头来盯着我,语气笃定地问我是不是能说话算话,是不是真的只要老实回答问题,就能放他走。 我给他做了保证。 他垂下眼睛略微考虑几秒钟,定定心,眼睛里闪现豁出去了的光茫,用力点头,说:“行,你们问。” 我叫他先把他跟夏东屹来往的前前后后全部过程和细节说一遍,然后我们会针对性地问。 他听着我的话,表情没有太大的波动,可见他心里很清楚今天被我们绑来就是因为夏东屹的缘故。 他用近乎乞求的语气问能不能给根香烟抽。 老懒看我一眼,见没反对以后,看小海一眼,小海抽出短刀扔过去给他,他从容接住,把周长寿上半身的绳子割开,再把之前黎绪落在沙发缝里半包黑利群扔过去给他。 周长寿抖抖索索拿出一根烟,点了好几次火才点上,深深深深吸一口,沉痛地骂出句脏话:“妈的,老子这辈子算是毁在他手里了。” 他说的“毁在他手里”那个“他”,指的就是夏东屹。 然后我们就开始听周长寿讲他和夏东屹的来往以及那些画的故事,听了一个多钟头,听得面面相觑目瞪口呆,时不时就迷茫时不时就糊涂,几乎要搞不清楚状况。 如果周长寿没有说谎,那么,我们之前对夏东屹的好些猜测和判断都是错误的,但是正好印证了前一天在花桥镇听周红回答我问题时候的一些隐约疑惑和模糊念头。 按周长寿的说法,所有这些事情,都是夏东屹一手策划的,包括他那些在艺术层面上讲一文不值最后却被炒成天价的画,包括他什么时候出狱,包括出狱之后的生活,巨无细遗全都是夏东屹自己安排的,周长寿只是个看在钱的份上替他跑腿做事的傀儡罢了。 周长寿以前在花桥镇时,跟周红和夏东屹每年都有来往,因为是亲戚,加上他的两个孩子都在他们教书的学校里念书,逢年过节上门看看都很应当,但自从全家搬到乾州市以后,就很少回去了,基本没怎么再见面。 他和老婆在小商品批发市场旁边开了家饭店,几年前夏东屹进去吃饭时,算是巧合地碰见一面,但并没有常来常往,甚至联系方式都没留。在那次碰面之后不久,大概三个多月后吧,周长寿店里突然来了个律师,说夏东屹被刑拘了,要求见他。 之后所有的事情都是夏东屹教他的,怎么把画送给当官的,怎么花钱找评论家吹捧,怎么雇佣网络水军推波助澜,一步一步,都是夏东屹的主意,周长寿完全只是因为冲他说的这样做可以赚到钱才干的,因为哪怕最后什么都赚不到,自己顶多也就赔点时间和力气,前期炒作的钱夏东屹都给他安排好了,有人定期打进他账户,由他出面去做。 周长寿说,包括什么时候出狱,都在夏东屹的计划里面。他后来分析整件事情,觉得连坐牢的事都是夏东屹设计好的,故意把自己弄进牢里,制造人们感兴趣的身世话题,炒高画价。 这些都是我们始料未及的,有一会我和老懒面面相觑,惊奇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偏差。 之前我们一直都以为夏东屹作画纯粹是因为他记性不好,非得画下来提醒自己从前发生过什么,后来入狱、画被亲戚卖掉、又被疯狂推高,都是意外,以为他出狱后还试图弥补这个意外,万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情况,整个反过来了,所以很多事情都得推翻了重新分析。 周长寿说,除了他以外,夏东屹肯定还有别的帮手,不然也闹不到后来的局面,他开始觉得不对劲以后,仔细调查过,但没发现什么,只隐隐感觉到夏东屹在乾州市应该有个相好的女人,那个女人在暗中对推高画价起过不小的作用,但夏东屹半点口风不露,有次他问起夏东屹从花桥镇带出来的那个女儿,只回答说送到寄宿学校了,叫他不用管。周长寿查了乾州市所有寄宿学校,没有找到夏小雨,当然也考虑过更名改姓的情况,人海茫茫,就没再找了,但总觉得很多地方不对劲。 周长寿说夏东屹交待他办的那些事情,什么找艺术评论家写吹捧文章、买报纸版面登相关的报道还有雇网络推手之类的,他都觉得很正常,在城里生活这些年,有些事情也看得懂。但是有一点让他心里很有疙瘩,到现在都没想明白到底为什么。 就是夏东屹入狱前留在旧居的画明明只有三十六幅,他却要求周长寿对外界宣称共有八十一幅,必须一口咬定是八十一幅。 他是这样照做的,始终对外宣传他的画共有八十一幅。 后来出事也就出在这个问题上。 444、两个买家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夏东屹的真迹只有三十六幅,但对外宣称有八十一幅,所以不断有人找他买画,盯得十分紧,追问他另外那些画流到哪里去了。他只能按夏东屹教他的,说最开始的时候不知道画会值钱,当破烂扔掉送掉很多,到后来发现值钱也来不及了,找不回来了。起先这个说法被人接受,但渐渐开始被怀疑,特别是最近这阵子,圈子里越来越多小道消息说是周长寿私昧下其余几十幅画等着涨价好大赚一笔,找他买画的人就越来越多越逼越紧。 他被逼得走投无路了。 前段时间,夏东屹作品最大的那个买家突然找到他,给他看了张画,问他能不能确认是夏东屹的真迹。那画虽然风格很像,但他从来没看见过,而且尺寸也不对,比以前那些画小了一半。他就认定是赝品,对方却不相信他,阴阳怪气问了很多问题,言下之意就是怀疑他私藏大部分真迹不拿出来。跟他说只要把画都拿出来,多少钱都不是问题,但如果不肯的话,他们就只能不客气了。他再三再四否认,赌咒发誓说没有,对方死活不信。 然后就出事了。 我们心里都有数,那个买家拿给他看那幅画,就是原本挂在“上帝之手”连环命案其中一个死者陆瑶琳家的那幅。 就是夏东屹出狱以后画了故意让杨文烁放出去当诱饵的那幅。 幸亏当初白亚丰一根筋盯着陆瑶琳家消失的画这条线索不放,我们才能扯起这么大一串互相关联的人物和事件。 周长寿好女色,关系稳定的女人有三个,分别安置在不同的地方,平常还会采采路边的野花。有阵子他在山东搭上个新的,一直没回家,突然连续接到三个女人打的电话,都说家里遭了贼,却没丢什么东西。他一下明白过来,肯定是之前那买家先礼后兵,谈不拢就直接偷,因为不知道他把画藏哪了,干脆把他的每个家都翻搜一遍,而且肯定不会轻易罢手。 他赶紧先回原配家里看情况,结果遭到伏击,那个客户的车埋伏在小区外面等他,斜刺里冲出把他的车撞到了绿化带上,还好他反应快,马上意识到是个陷阱,跳下车就跑,头也没敢回一下,这才没被他们抓走。 从那之后到现在周长寿就四处逃难,哪个家都不敢回。因为不确定对方的来头到底有多大,小心起见,银行卡和身份证什么的都不敢用,电视里看过,这些东西都会暴露踪迹。 周长寿说其实从那些画价格越卖越高,两个最大的固定买家对他盯得越来越紧以后,他就觉出不对劲了,认为他们真正要的根本不是画,而是画里藏着的什么秘密。 周长寿说,网上流传着一种说法,说夏东屹的画之所以那么值钱,完全不是因为艺术价值,而是因为画里面有宝藏的信息,说江南殷家在抗日战争时期曾连盗十几座春秋时期显贵的墓,从地底起出大批阴财想资助国共抗日,但接洽时出了岔子,当时负责交涉这件事的殷家少爷突然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怀疑被对方的人杀了,殷家大怒,资助的事情马上停止,那批宝贝重新埋入地下,而夏东屹那些画其实是藏宝图。 我表示听说过这个传闻。 周长寿叹口气很认真地告诉我们说其实这个传闻是他按照夏东屹的指示散播出去的。 这又使我们大吃一惊。 他说:“我不知道夏东屹编这个故事到底是为了把画的价格炒上去还是有别的原因,但那两个最大的买家肯定都信了这个故事,否则怎么解释他们肯花几十上百万买那些画?” 我不知道这个关于宝藏的故事到底是真是假,但是,我想我突然知道夏东屹这么多动作背后的真正意义了。 就是之前我所猜测过的:钓鱼。 他用画作鱼饵,想要找出到底有哪些人对他的画和藏在画里的秘密能感兴趣到不惜代价不顾一切的地步。 他想找到那些隐藏得极深的人物。 周长寿说这几年里最愿出价钱同时盯他盯得最紧的买家有两个,其中一个前阵子拿了一幅比之前尺寸小一半的画找他鉴定真假,肯定就是曾经挂在那个死在“上帝之手”案件中的女律师陆瑶琳家里的那幅。按我们当时的调查和分析,那幅画应该是经杨文烁的手又回到夏东屹手里去了,如果说它后来出现在买家手里又去找周长寿作鉴定的话,就能推断,夏东屹已经跟其中一个买家接上头了,还把画卖给了对方。 也就是说,至少有一条鱼已经落进夏东屹撒的网里了。 我问周长寿对他的那两个买家了解多少。 他摇头:“基本不了解,他们口风都很紧,打擦边球也套不出什么信息,他们找到我的时候,夏东屹那些画大部分都已经出手了,只剩下几副。我当时为了看形势抬高价格,没有一次性出手,而是陆陆续续拿出来卖给他们,价格也一次比一次高,这个也是直接导致他们后来不再信任我,认为我一定还藏起五十多幅画的最大原因之一。” 他说着,很无奈地叹口气,说:“我就一生意人,就想多赚点钱,谁能想到会搞出这么多事情来啊!” 我逼着叫周长寿想关于那两个买家的事,任何细节都行,必须想。 好一会,他说:“除了买画以外,他们也会找我看市面上流通的夏东屹作品是真是假,也很关心夏东屹的情况,能不能减刑,什么时候出狱之类的,所以几年里面一直和我保持紧密的联系,后来夏东屹真的出狱,他们却好像没有直接去找他,而是继续跟我打听消息,问他还有没有在继续画画,平常都跟哪些人有接触什么的,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想怎样。” 顿了一会,他又告诉我们说那两个买家都知道对方的存在,曾经有次一前一后来找他,在楼道里碰见过。 我俯瞰式地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莫名觉得有点好笑,仿佛看电影似的,一点都不真实。 周长寿说那两拨买家,不管哪拨,每次出现都是两个人或三个人,其中一个为主,另外的为辅,他们作风低调,彬彬有礼,但看得出个个都是狠角色,像电影电视里演的黑帮份子。周长寿认为,跟他打交道的,其实都不是买家本人,而只是哪两个有钱有势的大老板的亲信之类的人物。 他说其中一个买家的后台老板应该是日本人。 我听见“日本人”三个字,心跳不由有点加速,因为在调查的过程中,已经有好几次出现日本方面的因素,到目前为止却一点实质性线索都没有,不知道他们到底在里面扮演什么样的角色,所以现在突兀地又冒出来,就特别敏感,脑子里有根神经重重地崩了一下,人坐得笔直,眼睛也睁得很大,严肃到近乎严厉地问周长寿是怎么知道那个后台老板是日本人的。 他说:“跟我联系的都是中国人,同来的几个人之间都用中国话交流,但是有两次,我听见他们接电话时说日语,虽然每次都很小心地避开我走到外面接,还是能听到几耳朵。另外还有一次,我看见其中一个给什么人发短信,手机打出去的都是日文。” 我问他能不能百分之百确定是日文。这一问把他给问急了,眉毛倒竖,歪着脖子骂出句脏话:“操!老子看过几千部岛国动作片,还能不晓得日文是怎么个东西?” 老懒踹了他一脚,他灰着脸悻悻然垂下头去。 我心里其实已经很相信确实有日本人介入在里面,问也只是随口多问,所以就没再继续扯皮,转而问了几个关于夏东屹日常和性格方面的问题,得到的回答和之前从别人那里了解到的基本一致:总体来说是个不错的人,经常帮助人、没什么脾气、对小孩子特别好、做事负责。 周长寿认为夏东屹抛弃周红离开花桥镇肯定有不得己的原因,还有后来差点把人打死的事情,以他的了解,夏东屹犯不下那种凶残的罪,一定是对方恶劣得把他逼到了不得不动手的地步。 说到这里,他突然撇了下嘴,说:“当然,我也只是这么想想,具体情况并不了解。” 这是推诿责任的意思,是告诉我们,万一夏东屹的所作所为不是他猜想的那样,也不关他的事。 当年差点被夏东屹打死的那个人,也就是苏墨森,警察曾带周长寿到医院里面认过,他并不认识。 有个情况,周长寿也觉古怪。 就是夏东屹的记忆力问题。 他说以前在花桥镇的时候,他跟夏东屹虽然接触不太多,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接触,从来没发现过他的记性不好,说不上特别好吧,至少很正常,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夏东屹出事入狱,他们来往密切以后,他就发现他的记忆变得很差了,经常丢三拉四忘东忘西,简直没办法生活,只能随身带纸笔,把什么都记下来,没事拿出来翻翻,看有没有忘记什么。更奇怪的是,他从来只忘记事,对人倒是记得很清楚,周长寿去找过夏东屹无数趟,没见得哪次认不出他来。 周长寿对此很茫然,我却恍惚有点明白了。 是装的! 445、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们审了周长寿差不多一个晚上,要他仔细描述跟他接触的那两方面买家各个人物的模样特征并写下他们的联系方式。 周长寿一路都很配合,并且越到后面似乎越配合,偶尔还露出嘻皮笑脸的表情来,两只色眼贼贼地往我身上溜。我倒不怎么恼火,心想这种生死关头都不晓得收敛劣性的人迟早会死得很难看,不用跟他太计较,但看得出老懒对他色眯眯看我的目光很火大,忍得十分辛苦,估计等问完了利用完了,会狠狠踹他两脚给他两个耳刮子。 看看时间凌晨四点多了,我呆坐着把全部情况又都梳理一遍,确定没什么需要问的了,就叫老懒把这货捆好绑好眼睛蒙上扔后备箱里送出去随便扔到哪个垃圾桶里就行。 周长寿大概自以为跟我们混得很熟了,可以什么话都往外喷了,听完我的指示瞬间叫起来:“喂,不用这么狠吧?过河拆桥啊?” 我白他一眼,冷冷盯着他,盯得把气势压下去、重新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和处境为止。 整个过程中老懒没问几个问题也没说多少话,这会突然有点来劲,半眯着眼睛打量周长寿,笑得很邪乎,扔了根烟给他,很耐心地等他抽完,然后突然冲他说出一句我没料到的话来。 他说:“行了,把东西交出来吧。” 这一出弄得我有点吃惊,但周长寿不吃惊,而是慌张。他最后一口烟还在喉咙里,狠狠呛了一下,当场咳起来,但明显是在借咳嗽掩饰惊慌,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飞快地思考对策。 老懒耍出一副早忍够他的样子,哪有耐心容他耍滑,轰地站起来,拎起之前小海递给他的短刀就往周长寿脖子里架,狰狞着表情凶狠地喝道:“老实点把东西交出来,你还有命出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老子出来混社会的时候你丫的还不知道在哪吃屎呢!” 这是黑社会的架势了,看得我发懵,再没想过老懒还有这么一面。 周长寿立刻跟个泄了气的皮球样,差点哭出来,嚷嚷着叫:“我交!我交!你把刀拿开啊我交还不行嘛!” 老懒把刀拿开,两只眼睛还是阴狠地瞪着,脾气紧崩,随时会可能一刀捅过去那么恐怖,连我都有点慌,生怕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血染客厅,搞起卫生来一定很麻烦,到这时我脑子都还是懵的。 周长寿没有马上缴械投降,而是跟老懒谈起了条件。他说那东西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交给我们可以,但要我们想办法把他送出国去避几年风头,除了日本,哪国都可以,哪怕印度啊伊朗啊巴基斯坦都行,还要给他家里人留点过日子的钱,什么什么的说了一大堆。 老懒不想听了,冷言冷语打断他:“我看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刀架脖子上还讨价还价。” 周长寿又开始嚷嚷:“你们把东西拿走了,万一我又落到那些人手里,还是个死啊。” 僵持不下,老懒扭过脸来看我,意思是要我拿主意。 我虽然不知道周长寿手里到底有什么东西,但看他样子也知道确实重要,真要他丧命也于心不忍,想了想说送他出国太不现实,办假证件和护照需要好几天时间,而且容易露痕迹,我们没道理替他冒这么大风险,所以还是现实点,用钱解决问题,交钱交货,现金买卖,之后他爱上哪上哪,我们都管不着。 周长寿纠结半分钟后,抬起眼睛巴巴地问我能给多少钱。 我冷笑一声问他觉得他手里的东西值多少钱。 他说:“按市场价,值三百万,但如果给那个日本买家的话,五百万他们也会要。” 我一听,心里马上有数,很是兴奋,一个激灵,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眼睛里闪现两团火。 是画。 夏东屹的画,真迹! 原来周长寿和老懒讨价还价说的“东西”,是夏东屹的画,这货果然如那些买家所料,私藏有夏东屹的真迹。 这对我们来说还真是意料之外,想想又在情理之中,周长寿是个有脑子的财迷,很能顺势撑船,否则夏东屹也不会挑他执行自己那么庞大的计划。 如果拿到一幅真迹,我们说不定就能从里面找出隐藏的秘密从而破解出夏东屹的目的,看出他布如此巨大又精密的局到底在耍些什么鬼花腔。但要我给眼前这猥琐不堪的男人三百万块人民币,怎么想都不能心甘情愿。三百万,干点什么不好,买幅破画,不能当吃,不能当穿,而且还是诡气森森搁哪看着都不爽的风格,当装饰都不行。所以权衡半分钟时间,白眼一翻,说给他二十万,多一分都没有,爱要不要。 周长寿当场叫起来:“不带这么坑人的,至少值三百万的画你给二十万,龙翔小商品市场里买件衣服也没这个还价法吧?你……” 老懒狠踹过去一脚,冷冰冰地骂:“你现在是要钱还是要命的问题,不是跟我们讨价还价的问题,想清楚了,要钱,还是要命!” 老懒说着,顿了顿,又踹过去一脚,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就怕你拿了钱也没命花!” 周长寿苍白着脸色低下头不响,跟个打了霜的茄子样瘪着。好半天才嚅嚅嗫嗫开口,还是讨价还价:“我这一逃,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家里那么多张嘴要吃饭,我总得作好安排。你们行行好,看在我把什么都告诉你们的份上,多给点,反正不管给多少,我一分都不拿,全给老婆孩子。我自己随便哪里找个庙当几年和尚,怎么的也饿不死。” 我这人就是吃软不吃硬,很容易被感情戏拿住,听他说得情真意切,心就一下子软了,正想说给他一百万时,老懒横过来一眼把我制止住,然后厉声朝周长寿喝过去:“给你二十五万,再多讨一毛都是找死。我没好性子跟你耗,你要不答应的话我也有别的法子把画找出来,无非就是多花点功夫的事情。” 周长寿对价钱还是不能接受,垂着头咬嘴,脸上有倔意。 老懒又要把刀架过去,我俯身过去拦住,然后蹲到周长寿面前,好声好气跟他商量:“我知道这样做生意确实不厚道,你呢,也太吃亏了点,但我们真不是什么特别有闲钱买那种奢侈品的人,而且我们要夏东屹的画,也就是想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名堂,怎么就能有人愿花大价钱买它,能看出来呢,最好,看不出来呢,也随便,反正等我们看完用完了,就再替你把画卖掉,不管卖多少钱,都给你家里人,你要怎么分配事先说好,到时全按你说的办,我们绝对不贪你半毛一分。” 我这样说,心里还真是这样想的,打算搞清楚状况以后,放出手去卖,看能不能把幕后买手引出来。说白了我并不缺钱,只是不想花太多钱买夏东屹一幅破画罢了,至于到时候卖画所得的钱,当然也不会昧下,从哪里来还回哪里去,很正常,不贪他那点。 但周长寿不这么想,主要是对我们这些拿着刀枪跟他谈生意的人一点信心都没有。 可惜再没信心,这生意也得做。用老懒的说法就是钱和命的问题,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等老懒终于丧失所有耐心,轰地站起身抄起他刚才坐着的那把椅子要往周长寿身上砸去时,他瑟缩成一团溃不成军讨饶,声泪泣下答应把东西给我们。 万万想不到,他说的“东西”,其实比我们想象的要丰盛。 除一幅私藏下来的夏东屹真迹以外,还有一卷底片和一叠照片。 在整个炒作计划开始执行之前,周长寿把夏东屹交给他的全部三十六幅画都认真用相机拍了下来。 当初他想得很简单,只觉得将来如果真的能像夏东屹预言那样把画那炒出高价,他也许可以趁风头出书卖书什么的,再赚一票别的钱。倒是没想过那些照片后来变成了检验市场上流通的夏东屹作品的主要工具。经常有些不靠谱的人模仿夏东屹的风格画些别的内容拿出来卖,拍卖行找他做鉴定,他就偷偷对照那些照片看,凡内容不符的一律是假。 最近这次那个日本买家的手下拿来找他看的那幅画不但内容他没见过,照片里没有,就连尺寸都不符合夏东屹的标准,可他们非认定是真迹,还怀疑是他私藏之后放出来的。 那件事闹得他很没意思,就想找夏东屹问问是不是他出狱以后画的,可没找到,小区保安说好些日子没看见他人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那几天,周长寿接到电话说三个住处都遭了贼,回家又遭埋伏,他立刻就觉不妙,猜想夏东屹很可能被人掳走了,所以赶紧逃命要紧,然后流离失所、落魄到了极点,生病都不敢和老婆孩子联系,只好找了应该没有被那几个买家盯上的远房亲戚周红来照顾。 他万万没想到,从周红那里会把我们这几个人给引出来,对他来说,完全是意料之外的祸事。 他不知道我们到底是哪路的人,开始的时候试图套过我们的话,后来发现我们挺狠以后,不敢套了,也不好奇了,只想活命。 446、画里一个圈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周长寿在兴业银行租了一只保险箱,把私藏下的画和照片还有底片都放在里面,钥匙在他左脚皮鞋的夹层里。 老懒割开那只臭得要命的鞋子把钥匙取出来放在茶几上,再看我一眼,意思是问我接下去怎么办。 我找出纸和笔扔给周长寿,叫他把家里人的联系方式和地址都写下来,把财产分配的百分比标上去,到时候如果我们真把画卖了,就按他标的比例把钱打给他家人。 他老老实实一笔一划写,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突然看透生死看破红尘那般麻木,只有写字的力度表明内心情绪还是很大,不敢发泄罢了。我倾着脸看他在纸上写下三个女人的名字,每个女人后面还有孩子的名字。他倒公平,说不论正房二房还是三房,不论儿子女儿,也不论年纪长幼,平均分配,每人一份,谁也不多谁也不少。 我把纸条接过来看几眼然后小心收进背包里,笑笑说:“你也不怕正房太太发彪啊。” 他撇着嘴苦笑,没说话也没表态。 然后我又说:“咱丑话还是得讲在前面,那画最后到底怎么样可是说不准的事,我只能保证如果顺利卖出手的话,钱分给你们家人,但如果卖不出手或者扯出别的什么幺蛾子来,就只能拉倒,你可千万别怨我。” 他听完,又苦笑,把脸侧向一边,静默十秒钟,转过脸问我讨香烟,这回是真的认命了。 我递给他一根烟,又亲手给他点上,静静地看他抽完以后,最后再问了一个十分十分困扰我的问题。 我问他,那两拨疯狂买家不惜价钱不顾一切想要买齐夏东屹的画想要弄清楚画里藏着的秘密,有这么多闲钱和这么大闲功夫,他们为什么不直接去找夏东屹本人?直接问他本人不是更简单? 周长寿呆呆地听我问完,呆呆地看我半天,呆呆地摇头,呆呆地开口:“我怎么知道?” 看他的表情,是压根没想过这个问题。 我也就不追着问了。 离天亮还有点时间,我们各找地方稍微补充睡眠。老懒没睡,坐在月光里死盯着周长寿不放,生怕他闹什么小动作。直到天大亮,小海醒了换他睡,他才歪在沙发里把眼睛闭上,睡到九点起来把周长寿身上的绳子割断,只用手铐铐住两只手,再找布条蒙住他的眼睛,提溜着脖子把他扔进车子后座,然后打开院门把车子调好头按按喇叭等我。 我把小海留在家里照顾乔兰香,自己跟老懒去银行,先从保险箱里取出画和照片,再按周长寿的意思把答应给他的二十五万分别打进他三个女人账户里,因为平均分太麻烦,加上他后来几个钟头里态度一直都还好,所以干脆添了五万往每个账户里各打十万,又取一万现金放进周长寿口袋,让他留着路上花销,逃亡也别弄得太寒酸。 全部办完以后,送他去火车站。 解手铐的时候我挺想嘱咐他安安心心找个地方躲着,等这边事情结束,就通知他回来。但转念一想,在他眼里,我们几个都不是好人,他这趟躲出去,肯定连我们一起躲,怎么可能会把藏身处告诉我,我到时候也不可能有办法能通知到他,所以还是算了,什么都没说,给他解掉手铐摘掉眼罩,拍拍他的肩膀轻轻笑了笑:“走吧。” 他就钻下车走了,先是慢慢地走了十几步,然后连跑带颠窜入人群不见踪影,头也没回一下。 老懒没急着调头,定定地看着周长寿逃走的方向,好一会才发动车子,也没直接就往家开,而是换了条路,或急或缓绕了好几个圈子,才终于调整到回家的方向上。 是回他的家,而不是我的家。 我心里很清楚刚才的形势,只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实在太紧张,所以一路不作声,直到确认没问题以后才终于松下口气和老懒讨论刚才在后面跟踪的到底是哪路人。 我们从银行出来就被人跟上了,而且是三辆不同的车,轮流交替从不同的路线跟上来,手段十分高明,要不是因为我们在这方面都有足够的经验并且行事足够小心,真发现不了。到火车站时,我还仔细看过,其中一辆就停在离我们百来米远的地方。但是我们调头离开时,那辆车没动,其余两辆也没见踪影,所以觉得他们的目标应该是周长寿。于是很替他捏把汗,觉得特对他不住,甚至还想过回去探查下情况,看看万一真有人要对他下手的话,好歹还是得救。但再仔细分析,好像又未必,所以没回头。 老懒把车停在他自己住处的楼下,前后左右观察一通以后才下车,又把脸探进车里嘱咐我坐到驾驶座上,万一情况不对就夺路逃。我眯弯眼睛看着他笑,很爽快地答应,心里却很不以为然。 他只二十分钟就回来了,手里拎着个包,说是工具,研究画用,也不知道哪样管用,所以都带上。我打开拉链看了一眼,大笑起来:“哟,你冒充警察之前到底是干哪行的?怎么什么家伙什都有? 他歪着脸咧着嘴笑,说:“三百六十行里起码一多半都干过。” 然后猛踩油门往我家去,一路商量着刚才被跟踪的事,他说可以肯定不是冲我也不是冲他,那就只可能是冲周长寿。 我慢慢摇头,说:“不一定,因为周长寿往火车站里跑的时候我们一直盯着看,周围并没有什么人追上去。” 老懒说:“对方有三辆车,可能早有人在我们到达之前就进车站里面守株待兔了。” 我想想确实有这个可能性,所以就没再说话,但总觉得还是有哪里不对劲,觉得那些人应该不是冲周长寿。 到家已经是下午,随便弄点东西填肚子,马上开始研究从银行保险箱里取来的夏东屹的真迹,腾空茶几把画放平,拉上窗帘关掉所有发亮的电器,把客厅弄得乌漆麻黑然后老懒从工具箱里拿出几样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灯的灯往画上一寸一寸照过去,照完以后换个灯重新照一遍,换到第三支灯,立刻就发现了画中奥妙。 在特殊光线的照射下,画的正中间出现一个规规整整的空心圆,直径在十厘米左右,发光的蓝颜色。 除此以外没有别的了,不管再用什么灯去照都徒劳。 所以隐藏在画中的秘密,只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圆。 简直滑稽! 花这么多力气这么多钱,居然只有一个空心圆! 耍人玩呢吧! 真是要气死人! 我们打开客厅里的电灯再仔细看这幅画的内容,大块大块的灰色、黑色、深紫色,主体是座怪石林立的山,山脚下有很多拇指大小的人,有的朝左看,有的朝右看,有的坐着,有的站着,有的躺着,有的四肢着地爬着,辨不出男女,看不出老幼,唯一比较明显的特征就是面无表情,一个个全都跟僵尸似的,更给人一种阴惨惨的观感。 画的最远处有棵树,按正常比例来说的话应该是棵参天老树,但之前有过研究,夏东屹的画一向不怎么讲究比例,连基本的透视都胡来,所以各方各面都不能从正常逻辑出发去判断。 所以,那就只是一棵树,树上吊着很多残碎的肢块,一只手、一条腿、一颗头颅或者半截身子,在风里晃荡,特恐怖。 只有在变态杀人狂的梦里才会有这样的景象吧。 树底下孤零零站着个人,再三仔细看,倒能看出这个人有性别特征,胸部突出、长头发、是个女人,脖子里系了条血红色丝巾,在风里飞扬。当然我们所看见的丝巾在夏东屹的意象里也可能是血,鬼知道他到底想借此表达什么,艺术家的脑回路都有点异于常人,没办用正常的思路去理解。 画上那么多变形的人——小海认真数过,一共69个,不知道这个数字是不是表达了什么。 不管总人数有没有意义,树底下那个女人应该是有特殊意义的,除她以外别的人都没有性别特征也没有表情,只这个女人不同,她面对着那棵挂满残肢的大树,背影凄凉,似乎是在哀悼或者祈祷什么。 画里透出一股森森然的冷意,还有些悲伤的意味。 按以前的分析,画的内容只是夏东屹的记忆,虽说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但对破解画里的秘密可能并没多大帮助。所以关键还是要研究画本身,得弄清楚这件实际可触可摸的东西里面,除了刚才那个空心圈以外,还有没有别的值价点的线索。 老懒和小海一起小心将画框拆下,仔细把画的背面也一寸一寸照过去看过去,还有画布,也都倾力分析、检查,但除了刚才用黑光灯照出来的那个用荧光涂料隐藏在画面正中央的空心圆以外,别的什么都没有。 我认输了、放弃了。 我拉开窗帘打开大门,狠狠狠狠呼吸一口外面的新鲜空气,艳阳高照,风里有了秋天的意思。 447、谜一样、神一样的存在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老懒还没有彻底死心,招呼小海跟他一起把画抬到太阳底下去研究,他的脸色很沉,表情和夏东屹的画一样难看,有种死嗑到底的决心。 我明白,那些画,除了是夏东屹自己的记忆以外,还有一部分,也是老懒的记忆。 他曾在长生殿外面那个绝望的村庄里生活过很多年,差点不能活着从那里逃出来。 这画触动了他记忆深处最糟糕的那部分。 刚才那一阵瞎折腾把我累得够呛,全身都是汗,我已经基本不抱有新发现的打算,所以没跟老懒他们继续折腾,只坐在沙发里一动不动,冷眼看着他们两个人小心翼翼捏着画布的四只角往外走。 那画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一个人虽然拿得下但是不好藏。上午我们从银行出来的时候为避免招摇特地用外套盖着,也还是很明显,随便一眼就能看出是幅尺寸不小的画。 于是,我突然明白过来,刚才送周长寿去火车站一路上被跟踪,那些人的目标根本不是周长寿! 如果冲周长寿,那么他们的最终目的一定是为了画,我们从银行出来就被跟上,说明他们早就等在那里,也就一定看见我们出来时用外套遮蔽着夹带了一幅画出来,他们就应该分两拨,一拨去抓周长寿,一拨继续跟踪我们来夺画,这才是正确的路数。 然而并不是。 他们不但没有兵分两路行动,反而全部撤走,没有再继续跟踪我们任何一个人。 所以可以认定,那些人今天的跟踪行动既不是冲周长寿和画,也不是冲我和老懒。 这就有意思了,好像一首挺正常的歌里,出现了一个不怎么和谐却又不难听的音符,极耐人寻味。 我想得有点入神,越想越觉得复杂,思维像是掉进蜘蛛网里,快要被缠死过去了。 缓过劲来以后突然听见楼梯上有动静,抬头看去,乔兰香正慢慢挪着脚步走下来,认真看我几眼,然后闷声不响坐在客厅中央的地板上,目光幽幽地望着大门外的阳光,两只肿胀腐烂的手搁在腿上,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肤每一个细胞都在诉说着疼痛和绝望。 我又想到替她拿药的事情,等这头忙完,一定要找何志秦或者研究中心别的谁谈一谈,替她争取活命的机会。为这事走了会神,再回来想上午被跟踪的事情就有点难集中注意力,便叹口气起身去冰箱里找饮料,一边喝一边背抵着墙发了阵呆,慢慢走回客厅里,思维发射性乱跑,又想到之前问周长寿但没能得到答案的问题。 那是个很关键的问题。 从这些日子的调查看,买夏东屹画的两拨人无论在财力上还是权力上都相当厉害,所以,他们蛮可以绕过画,直接找到夏东屹本人,然后用逼的也好用诱的也罢,从他嘴里套出他们想知道的秘密,岂不省钱又省事?夏东屹又不难找,自出狱后一直就住在水苑明岸那套房子里,连白亚丰都能随随便便找到,何况那些隐在暗中来头不小的人。 我所能想到的两个可能,一是他们已然找到过夏东屹,但他的记性不好,想问什么也问不出来。二是因为某个特殊的原因,即使夏东屹不隐藏自己的行踪和住处,他们也没办法和他对上话。 再仔细分析下去,第一个可能性微乎其微,因为就算夏东屹记性不好,他们也可以将人掳去,慢慢引导他想起该想起来的事,想起他隐藏在画里的秘密,有点耐心就行。而第二个可能,却又梗在那个“特殊原因”上,我想不到究竟什么样的原因,能让那么有钱又有权的人,无法和夏东屹对上话? 我的脑袋都快要破掉了,感觉夏东屹真的是个谜一样的存在,又是个神一样的存在,完全无法用正常的逻辑去推导他的行为。 我得再仔细想想,而且是要以夏东屹为中心,发散性进行联想,看看到底有多少人和事跟他有关。 和他有关的,必然和我们正在调查的事件有关,他是个中心人物,至少是中心人物之一。 我正想得发呆,老懒和小海在院里研究完那幅画了,没有收获,便把画拿进来放在旁边,又把刚刚拆下来的镜框拿到外面去研究,用放大镜一毫米一毫米看过去摸过去,仍旧没有什么新的发现,两个人站在太阳底下你看我我看你,默默地走回客厅里坐下,虽然没言语,但眼底的沮丧十分明显。 小海仍不死心,把和画一起从保险箱里取出来的那个信封拿起来,从里面取出厚厚一叠照片,翻了翻,一张一张在茶几上铺排开。 老懒显然是太累了,而且强烈的阳光刺激他的神经,脸上显出一种病态的灰白色,很难受的样子。我看着心疼,去卫生间拿条湿毛巾给他擦脸,又冲了杯咖啡递给他,他暖暖地朝我笑,然后捧着咖啡歪靠在沙发里看小海在茶几上铺排那些画的照片,没凑过去一起研究。 我也懒得凑过去,我需要休息和有规律的深呼吸,我需要把我的脑神经整理顺畅,好好想清楚里面的一些关节。 好一会,小海似乎也没排出个子丑寅卯来,老懒基本就不抱希望了,苦笑着从口袋里掏出银行卡和转账凭条看了几眼,递过来给我,说:“就找到个用荧光颜料隐藏在里面的圆圈,这三十一万块钱,花得可真不值当。” 我斜看着老懒手里我的银行卡和转账凭条,又回头去想跟踪的事,之前在银行里我们是分头行动的,我带周长寿到楼上保险箱里取画和照片,确认无误以后打电话给老懒,他马上拿着我给他的银行卡去取款机上转账,所以卡和凭条都在他那,现在拿出来还给我,脸上是挺不甘心的表情,觉那钱花得冤。 我接过来,把卡和凭条拿在手里,感觉好像想到了点什么,但是很模糊,虚无缥缈抓不住,不过我确信,今天的事情里面,应该有哪部分,跟我们在银行的行动有关系。 而这时候小海已经把三十六张照片全都铺好了,因为她在我对面,照片朝着她的方向,所以从我的位置看到的照片是颠倒的,我一眼看过去,齐齐一片,然后一眼一眼挨张看过去,只觉心跳越来越快,我感觉我好像从这些照片里发现了点什么。 两件不同的事情在脑子里拧成一团乱麻,各方各面的思绪熊熊燃烧,搅得神经都有点不正常,可能脸色也不太对。 老懒看我表情有点着魔所以叫了我一声,我像受了惊吓似的跳了起来,把一直安安静静坐在旁边什么都没参与的乔兰香吓了大跳,呆呆地看我,一脸她犯了什么错的样子。 小海也抬起头看着我,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沉静得像两口深井,不急不燥等我说些什么。 我没急着开口,但是我想,我应该知道今天从银行一路跟踪我们到火车站的到底是哪路人马、目标人物是谁了。 而且,我也发现了夏东屹藏在画里的另外一个秘密了。 如果没有猜错,从银行跟踪我们到火车站的那几拨,应该都是江南殷家派出的人。 关键在我的银行账户。 从前面我所经历的情况以及代芙蓉调查来的诸多线索看,基本上可以相信五年前苏墨森和殷家三少爷一起下了某个大斗,也许就是传说中金诀王的墓,也许不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次行动后来出了大岔子,导致苏墨森和殷三郎反目成仇,自那以后殷三郎到处寻找苏墨森要报仇,还去过陈家坞,但一直都没能找到。而苏墨森的失踪,如果不是死了或者被人控制了的话,只能是他自己为了躲殷家人而藏起来了。 不管苏墨森之前是用郑胤如的身份还是用苏墨森的身份跟殷家人打交道,他心里都清楚江南殷家的根底和能耐,料想他们迟早会查到我这边来,所以才会把他名下的财产全都过户到我名下,想让殷家以为他已经死掉,作为孙女的我继承了他全部的遗产,从而放弃对他的追踪。 从今天的情况分析,殷家显然没上这个拙劣不堪的当,也许他们认为我和苏墨森是一伙的,我只是暂时代理他的财产,所以监视着我的银行账户,一旦出现大宗资金流动,就有可能跟苏墨森有关系,他过逃亡的生活也需要钱,而最有可能给他打钱的就是我,所以我的银行账户很关键。 平常我取钱或转账最多没超过两万块,今天突然一下三笔转出三十万,属异常波动,殷家人得弄清楚,所以来了今天这出。 殷家人监控着我的银行账户等苏墨森露面,或者露出藏身地点。 当时老懒转完账以后,到楼上保险室里和我们汇合,借用银行的房间初步检查了一下画和照片,然后办手续离开,这里花去二十多分钟的时间,足够殷家人调遣人马了。而后送周长寿去火车站的半个多小时,也足够他们查清楚转账对方账户跟苏墨森没有半点关系并且搞清楚车上的人不是苏墨森,所以回程的路上他们没再继续跟踪。 448、画里隐藏的数字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如果这个判断没错,那么有一点就很明显:江南殷家果然如传说中那样讲规矩有原则,跟苏墨森有仇就只针对苏墨森,哪怕我是他的孙女都不牵怒于我,只监视我的账户,而没有打扰我生活的任何方面。 再深想下去,不由一层冷汗,那些人像幽灵一样无处不在无所不能,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做出什么样的动作来。 我把我所想到的,都讲给老懒他们听了。 老懒交叉两手顶着下巴睁着两只定漾漾的眼睛仔细思考我刚才讲的这些,他说:“虽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可以证明对方是殷家的人,但整个逻辑是没有问题的,可能性极大。” 我闷声不响点头。 他又说:“有必要让代芙蓉帮忙再多打听些殷家的情况,最好能查到殷三郎五年前和苏墨森下斗的具体情况,他们到底怎么结的仇。” 我点着头马上给代芙蓉打电话。 代芙蓉没接电话,过了十多分钟才回过来,说他发现了一些“廖家恶性凶杀案”的线索,正在廖世贵生前一个同事家里打听情况,问我有什么事。 我有点吃惊,瞬间把自己打这通电话的目的给忘掉,而是急着问他发现了什么线索又是怎么发现的。 代芙蓉化繁为简和我解释了一下。 他按我嘱咐的去查他叔叔留下的那个本子上那几页账目的情况,确定每页右上角的字母都是一个流浪者聚集地地名的缩写,也就是说,代文静生前发现经常会有无家可归的流浪者失踪,所以特地做了记录。 再由此联系到代文静出事前把账户里的钱全部转到杨小燕名下的事、还有那家来头不小的“百安制药厂”的事以及最后他杀害廖世贵家四口人的事,全部综合起来考虑,认为代文静肯定是发现廖世贵正在进行某项惊天动地的实验或者阴谋,想要阻止他才犯下那么大的案件,差点杀光他们一家。 因此代芙蓉想从廖世贵这个人物入手,看能不能刨出点什么。用力刨了几天果然有发现,和廖世贵住同栋楼的一个邻居说廖家发生惨案前,有个右眼戴着眼罩、面相很凶的男人进过廖世贵家。那个邻居描述出来的样子,应该就是独眼殷三郎不会错。那之后没几天,廖家就遭难了。 代芙蓉说他现在在廖世贵以前的同事家里,打听他生前的生活圈子和人际往来方面的情况,问我打电话找他有什么事。 我咽了口唾沫,很艰难地说:“没事,你就紧盯着这条线查,往深里查,别的先都放一边,使劲把这条线挖到底。” 他说他会的。 然后沉默了几秒钟,他问我这几天是不是特别忙。我说是,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都集中到一起了,时间和脑子都不够用。他说不管怎么忙,吃饭和睡觉还是要保证的,身体垮了就什么都没意义了。我笑笑,说我知道,你也一样。他很认真地嗯了一声。 又沉默了一会,我等等他好像没什么要说的了,便叫他保重,说了再见,挂掉电话。 我把代芙蓉刚才说的情况告诉老懒和小海他们听,老懒很在意,认为廖世贵被杀和殷三郎出现在他家应该有直接关系。 我不紧不慢地点头:“嗯,有关系,绝对的因果关系。” 老懒没想到我已经心里有数,挺诧异的,问我到底怎么个情况。我说等回头我找刘毅民把当年“廖家恶性凶杀案”详细情况更仔细了解一遍,再看看能不能把整个前因后果的逻辑框架搭起来。 老懒看我这会心思都放在茶几上那三十六张照片上,没心思多说廖世贵和殷三郎的事,便没再追着问,而是立刻和我一起研究照片。 如果周长寿没有撒谎,那么,这三十六张照片,就是夏东屹入狱之前画的全部作品。 三十六幅。 周长寿说夏东屹吩咐他一定要对外宣称说他入狱前留在旧居的画,总共有八十一幅。 是夏东屹要他这么说的。 而且,周长寿说,那个关于画里面有藏宝线索的传闻,也是夏东屹要求他散布出去的。 我能理解散布藏宝线索的传闻是为了能让画尽快引起哄动、引起某些相关人氏的注意,夏东屹把这些画放出去的原意就是让它们起诱饵的作用。但为什么明明只有三十六幅,却非要说成是八十一幅? 是“八十一”这个数字有关键作用? 还是对买画的人来说,非要八十一幅画才算完整? 在什么样的情况或者说布局里,“八十一”能代表一下就能听明白的重要性或者完整性?《西游记》里倒是有九九八十一难的说法,可惜跟眼下的事情完全扯不上边。 我先站在自己这边把铺在茶几上的每张照片都看了一遍,然后走到对面小海站的位置上又挨张看一遍,再换到南边,再换到北边,四个方向全都看过,确认了之前的那个想法,然后才蹲下身体重新排列那些照片。 我完全打乱小海排的顺序,按自己的想法重新排了一遍,从第一张到第三十六张。 这不是我的顺序。 这是夏东屹给出的顺序。 夏东屹在作画的时候,就给所有的画都排好了顺序,而且以非常、非常、非常明显的方式,把顺序标注在画里。 就是画面里那些突兀的颜色。 夏东屹的整体画风诡异暗沉,用的大多是灰、黑、深紫、深蓝等沉重不堪的颜色,但每幅画里都会有一处特别突兀的暖颜色,比如我们手里这幅真迹上那个站在树下哀悼或祈祷的女人脖子里血红色的围巾,比如另外一幅画里几片黄色的叶子,还有橘色的鸟、水面上映着阳光的金色涟漪等等等等,评论家们在这个话题上废过很多唾沫,说是某种神秘的象征,又说是大胆的手法,还有说是对生命的隐喻什么什么的。 其实都不是,评论家们想得太多了。 这些大胆涂抹在冷色调里的暖色块并不是因为艺术风格的需要,而是夏东屹特意为之。 是再简单不过、再清楚不过、再直白不过的东西。 是数字,是序号。 这些与整体风格形成强烈反差的暖亮颜色其实是阿拉伯数字,因为和别的人或物一样都做了变形处理,而且朝向各不一样,所以乍一眼很难看出来,变成了一个隐藏极深的秘密。 竖在旁边那幅真迹上的血红色,是数字18,因为横过来了,又是画在女人的脖子里,很自然就会以为是喷洒的血迹或者迎风飞起的丝巾,其实就是个变形处理的数字。 我记得曾挂在死掉的律师陆瑶琳家里那幅画上的突兀颜色是垂直挂下的血红色的瀑布,所以那个数字就应该是11或17之类的。我一边想一边从手机里找出那幅画的照片仔细看,果然是11。 但这三十六张照片上的数字并不连贯。 第一张照片上显示的数字是1,第三十六张照片上显示的数字是79,中间缺失了很多数字。 所以,“八十一”这个数字似乎就很必须了。 我们终于明白夏东屹作品的基本意义所在了。 这是一幅巨大的拼图,每幅画就是拼图的一块碎片,夏东屹用他独特的方式给碎片标注出顺序,并且通过周长寿的嘴向外宣称碎片一共有八十一块,只有八十一幅齐了,才能拼完整。 也就是说夏东屹画作中的秘密就是这三个关键:总数八十一、不能错的拼接顺序、用荧光颜料隐藏在画中央的空心圆。 这个布局可真是有够精密的,差一不可,错一不可,还必须得到真迹,简直就是神处理。 可这里面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呢? 我们思来想去怎么都得不出个合理的结论,便又回头从那个宝藏的传说分析起,周长寿说,是夏东屹让他把江南殷家埋了一批财宝在地下,画中有宝藏线索的故事透露出去的,所以不管这个传说是真是假,这个说法就应该是夏东屹整个计划的一部分,他必须这样说才会引起某些特定的人注意到他的画。那么也就是说,画里隐藏的线索确实应该是藏宝图一类的信息,而且很可能真的跟江南殷家有关系。 但这张拼图最终指向的地点,肯定不是江南殷家埋藏一九三几年那笔原本打算用来资助抗日的阴财。因为如果真的只是宝藏,夏东屹这些画弄出来的风浪未免大得有点过份了,寻宝猎人一般不会花如此高的金钱代价去买一些完全不能确定最后是否会起作用的宝藏信息。所以,夏东屹这幅巨大拼图最后所指向的,绝对是比真金白银宝藏更重要、更值钱的东西。 我突然想到金诀王墓。 按道理说,我们一直都没能弄明白金诀王墓到底有什么意义。 原本的传说,是讲金诀王重病不治,手下亲信和子嗣用特殊的方式将他的灵魂封存在体内下葬,并用九千死士给他陪葬,以期待将来实现长生不死和死而复生之术以后,就将他们全部复活重图江山社稷。 这会跟画有关系吗? 449、棋局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就算所有传说都是真的,就算墓里葬着金诀王和给他陪葬的九千死士,就算他拥有金诀令牌能召令那九千阴兵,再就算现在的技术真的能把墓中所有死去几千年的人全都复活过来,又能有什么用呢?只凭九千死士和一块令牌,他们能把这易了好几次主的江山再打回去? 真是笑话,天次第一号的笑话。 所以从逻辑上讲,复活金诀王和他九千死士以夺回江山社稷的设想,完全讲不通。就算世界上存在那种隔着几千年还不变的忠心,有誓几代人的命效忠金诀王的人,他们在了解二十一世纪的科技和武器之后,也绝对不会认为还有收复江山的愚蠢希望。 同样也就排除了别有用心的野心家。 任何一个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认为只要找到金诀王的墓,只要拿到金诀王的鬼令,只要将那九千阴兵复活过来,就可以为所欲为称王称霸。 所以,似乎无解。 但如果金诀王墓真如我们分析的这样没有实际意义和利用价值,那五年前殷三郎和苏墨森的那次盗墓行动似乎也就没有意义了,可再反过来想,苏墨森和殷家的人怎么都不可能干无意义的蠢事,更何况还是那么危险的行动,听说死了好几个人,而且殷三郎是跟家庭闹翻了去下那个大斗的。 这样一想,结论便又反了过来:金诀王墓里一定有绝对重要的价值,能使很多人不惜牺牲家庭甚至性命也要下去盗它一把! 只是我们实在想不到那价值到底是什么。 再回到眼前的拼图,夏东屹对外宣称有八十一幅画,实际只有三十六幅,加上律师家里那幅也只有三十七幅。所以我们有理由认为,他并不是真的把重要线索隐藏在了画里,他只是假装这样,以达到引出那些对线索指向的终极目的有最大兴趣、不惜一切代价的别有用心者。 夏东屹的所有行为都是在布局,不管人还是物在他手里都只是道具或者棋子。 他在引蛇出洞。 那一条或者两条“蛇”,也就是这些年里拼命买他画的两个买家,对他来说很重要。 但我们又开始迷糊,夏东屹费如此大的力气想把那两条藏在暗处的、对他的画有狂热激情的“蛇”引出来,到底想做什么。 这样再反推回来想,画中线索指向的终极目的还真的很有可能就是传说中的金诀王墓。 我想得脑子都快要炸了,如果夏东屹这会在眼前的话,我估计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拳头。 到底搞些什么明堂! 小海把乔兰香送到楼上去休息,然后和老懒一起把餐厅里的桌子椅子什么的都搬开,腾出片空地,又去书房拿了几张白纸,裁成和照片一样大小,写上缺失的数字,配合照片重新排列,这次是照片混合白纸,九排加九列,从一排到八十一为止,密密麻麻铺了一地。 接着我们就开始绞尽脑汁试图破解这个莫名其妙的,由画、数字、顺序以及隐藏的空心圆组成的线索,怎么想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老懒就觉得肯定有什么东西被忽略了,还缺少最基本的原素。所以又去把那幅画拆出来检查,翻来覆去地看。 我和小海没去帮忙,仍旧站在餐厅里俯视地板上那一堆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的碎片。 看着看着,我脑子发抽,抓起马克笔蹲下身去在每张用来代替照片的白纸中央都画了个圈,因为其中一幅真迹中有这个圈,我们就得考虑到另外那三十多幅真迹里也都有,可能是圈,也可能是方,或者可能是别的什么形状,总而言之它绝对是最重要的,否则那些买家只要拿到照片或仿作就行了,何必费劲巴力斥巨资买真迹。 这时小海突然问我:“有什么东西,是由格子和圆圈组成的?” 我脑子一下堵塞,想来想去就想到象棋,象棋的棋子是圆的,棋盘上都是方格子。与象棋同理的还有围棋。总之就是棋类,别的想不到什么。我一边回答一边也就明白她的意思了,她是在想,这整幅拼图,会不会是个棋局,想最终破解秘密,就得先把棋局拼出来。 如果真是这个思路,那最有可能的就该是围棋,因为象棋的棋子有字,夏东屹不把字写在圈里,根本没办法表达意思。而围棋只有黑子白子,他完全可以用空心圆代替白子再用实心圆代替黑子,每幅画代表一个格子。 可问题是棋盘不对。 我没下过围棋,但用膝盖去想,围棋的棋盘也不止八十一个格子。 老懒听见我和小海的讨论,觉得是个靠谱的思考方向,便丢开手里的画说开车出去买副围棋回来研究,我骂他蠢,掏出手机来百度了一张围棋盘的图,三个人头碰头看,一行行一列列数,最后的结论是三百二十四个格子,跟夏东屹定下的“八十一”这个数完全不符。 正有点绝望,怀疑是不是从根上搞错了的时候,我脑子里马上又跳出个新的思维方式。 围棋的整个棋盘都是方格子,相邻的四个小格子可以组成一个稍微大点的格子,八个小格子又可以组成个更大的格子。 这么一来就顺理成章了,以每相邻的四个格子拼成的大格子为一个,整个棋盘正好八十一个格子! 所以围棋的思路很可能是对的。 问题是,思路对完全没用,因为我们手里只有一幅真迹,其余三十多幅都不知道落到谁的手里去了。而且,就算全部都拿到也完全没用,因为夏东屹只画了三十六幅加上出狱以后另外画的那幅彩虹瀑布总共也只有三十七幅,离总数还差一多半。 所以这压根就是个无解的难题。 还是之前那句话,夏东屹根本就没打算真的通过画来表达什么内容或者传递什么信息,他纯粹就是以此为饵在钓鱼,那些什么因为记性不好所以要把以前经历过的事情画下来之类的情节都是他的表演,为了让隐藏在阴暗处那些人彻彻底底上他的当罢了。 而我们只要闹清楚这背后可能存在的意义就行了,没必要真在破解信息上浪费时间。 所以研究画的事,到此为止。 接下去就是寻找买家了,我叫老懒明天一早就拿手里这幅真迹去找个圈内的行家探探情行,注意隐藏身份,画也别急着卖,等出价最高最狠最猛、非要这画不可的那个大买家出现了再坐下来谈。 我要亲自去谈,面对面跟他们谈。 我也想看看,夏东屹钓了这么多年的鱼,引了这么多年的蛇,到底是哪路神仙或者妖魔。 一切收拾停当,已经晚上十点多,三个人才终于觉出饿,赶紧弄吃的,又做好明天外出的准备。 我因为准备第二天起个大早去江城找何志秦谈想给乔兰香弄药的事情,所以看看时间差不多就准备睡了。老懒睡不着,去二楼书房看各方面的材料。小海走到外面院子里打电话,虽然听不清楚对话的内容,但从语气上判断,电话那端肯定是白亚丰,而且两个人的关系比从前更亲近了,小海的声音温柔得像这夜里的风。 她那一通电话讲了很久,我渐渐就睡去了,楼上有老懒,外面有小海,觉得特别有安全感,睡得不知道多塌实,黑甜一觉直到天亮被窗外鸟叫声吵醒,连个梦都没做。 自从知道我房间里有会对身体产生各种奇怪作用同时也会伤害大脑的矿物质以后我就没再回自己卧室过,要么就是睡在沙发里,要么打地铺。这天我就是睡在沙发上,脸对着电视机,醒来的时候天刚亮没多久,因为窗帘没拉开,客厅里还是黑的,茶几旁边的台灯开着,所以能看清楚黑色电视屏幕上的画面,屏幕像镜子一样照出客厅里的家具和人,就在沙发后面,站着个微微驼着背的、披头散发的黑影。 大清早的脑细胞都还没醒全呢突然看见这么个诡异画面,当场吓炸,轰地跳起,等看清楚是乔兰香并且想起她已经在我家住了好几天感情上都快变成家人了以后,赶紧道歉。一边道歉一边猛拍自己脑门,然后冲到卫生间里洗澡,心想这日子,过得可真乱。 吃早饭的时候,我跟小海说:“江城我自己去就行,反正没什么大事,就是找何志秦谈谈,你不用跟我,一会我把你送到医院,你去看看老爷子,他情况不好的话就在医院照料几天,还好的话就打个车回来照顾兰香。” 小海点头答应。 乔兰香却不答应,说:“你们不用惦记照顾我,我自己能照顾自己,你们忙你们的就行。” 我朝她笑笑,说:“我知道大家都没问题,就是觉得吧,临出门了总得嘱咐几句,不然好像不认真似的。” 这话我是当玩笑说的,心里却十分悲凉,因为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卷进这些事情里面之后,我就老有一种不祥的感觉,觉得随时可能死在哪里,所以每次告别都有种永别的意味,非得郑重其事才行,万一真的突然死掉,好歹最后留给他们的是张认真的脸。 450、常坤来电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看看时间还早,就和小海一起收拾碗筷。我想起早上我刚醒那会,她早就起了,坐在我旁边的单人沙发里看她前几天从酒爷那里拿来的烟杆,仔仔细细抚摸挂在烟杆上那条银鱼,神情惨伤。 烟杆、银鱼,还有那封决别信,我全都很在意,不敢往深里想,因为不管怎么想,都不会是什么好结果,就好像冥冥中有扇紧闭的门,不推开,门那边到底有什么就是谜,就可以幻想,甚至可以抱有美好希望,但真要伸手推开了,门那边不管是好是坏,就都得接受了,无论有没有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哪怕穷尽一生都做不好这个准备,也得接受。 所以直到昨天睡觉之前,我都拒绝睁眼去看那扇门,也不去想,更不用说真的伸手去推。 但我心里很清楚,有些事情一定躲不过去,该推开的门迟早会推开,就算我们不主动推,终有一天,它也会自己打开,把结果呈现出来,哪怕那个结果我们真的不想知道。 所以现在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尽可能多做一点接受最坏结局的心理准备,我得告诉自己说修叔叔已经死了,而且得命令自己必须接受这点,只有自己真正接受了,才能去安慰小海。 可真的太难,洗着洗着碗,差点掉下眼泪。 所以,还是等有进一步线索,或者更多的信息以后,再跟小海讨论她爸爸失踪的事吧。 七七八八洗好弄好都收拾好了,我们拎上包准备出门,回头看乔兰香站在楼梯边默默地望着我们,就走过去小心翼翼抱了抱她,很认真地安慰她说:“不管怎么样,只要有半点可能,我都要想办法帮你把药弄回来。” 她看着我,两只破碎的眼睛里淌出红的黄的液体。 老懒把夏东屹的那幅真迹放进他的车里,回头分析了下路线,跟我说:“还是我送小海去医院比较方便,这样你就不用绕路了。” 我想想也对,就让小海上他的车。老懒把车窗摇下朝我笑,我再次郑重嘱咐他不管跟拍卖行还是跟买家打交道,都要隐藏身份,别暴露了。他郑重其事点头应下,慢慢将车倒出院子,一脚油门绝尘而去。 目送走老懒,我还是对家里不怎么放心,再次回转身叮嘱乔兰香好好呆在家里不要出去,除我们几个认识的人以外,任何人敲门或者按铃都不要开门,电话响了也不要接,随它转到语音信箱,如果有事,给我们随便哪个打电话都行,号码都在电话机下压着。 这感觉,有点像是一个做母亲的要出门,细细嘱咐独自留在家的孩子,对照画面看,好像很滑稽,但是联想到时间的纵深,又觉得有点凄凉。 正碎碎说着嘱咐的话,我的手机突然响,拿起来一看居然是常坤的号码,忙不迭接起来喂了一声,声音尖得有点刺耳,心跳都加快了不少。 真的是常坤。 自从他被研究中心控制起来做强行治疗以后,我就有点绝望,没打算往后还能听见他的声音看见他的人,所以现在真的很惊喜。 从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他情况不错,至少比我预想得要好太多,简直听不出狂躁症的存在也没有药物副作用所造成的呆滞。 真是谢天谢地。 他问我最近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况。我笑着问他所谓的异常指的是哪方面,是事件还是身体。他说随便你理解。我说我的身体方面到目前为止没有发现不对劲,但我们调查的事件里到处都是异常。 他沉默了一会,说丁平把他家里发现的情况都告诉他了,藏在被子里的矿物粉末,和那个当天逃跑到现在都没找到的钟点工。他仔细分析了整件事,说那个钟点工阿姨他用了六年多,也就是说在陈家坞发生连环命案之前就用她了,所以不可能是安插或者潜伏的情况,只会是被收买的情况。但如果不能把她找回来,就没办法弄清楚收买她的人到底是谁或者是哪方面的。 说到这里他叹口气,说:“其实就算找回来也未必能问明白对方的身份,牵涉在事件里面的人做事都极其小心,不会露明显破绽。我甚至怀疑钟点工已经被灭口在什么地方了。” 我也这样想过。 所以,在这条线上,基本不用再抱希望。 聊了一会,我才想起问常坤现在人在哪儿。他说在研究中心,因为新药效果很好,他现在每天能有几个钟头到户外走走,这会正在一个风景如画的地方,有树林、有湖、碧水蓝天、绿草如茵,而且附近几百米内都没有人,更不会有监视摄像头和监听器之类的东西,可以放心聊。 我想象常坤在那样美的一个地方,突然觉得世界很安宁。 常坤说他问过研究中心负责矿物这方面的好几位专家,他们的临床实验结论很明确,那种矿物对大脑的伤害虽然会因为日久年深加剧,但如果彻底截断伤害源,以后就不会再恶化,而且会慢慢好起来。 他说:“我现在彻底把伤害源截断了。” 又说:“你救了我的命。” 听到这些话我真的真的真的特别高兴,笑容从心里直溢到脸上,电话那端有风声和鸟叫声,常坤正捡起一块小石头往水里丢,扑嗵一声轻响。我问他现在是不是在笑。他完全没料到我会问这种离题万里的问题,愣怔着说不出话来,我倒是咯咯笑得很欢,说:“认识你这么久,从来也没见你好好笑过。” 常坤不是那种轻佻的人,所以沉默着不搭腔,而是把话题转移到我身上,要我十分小心自己的身体状况。 我说:“我一直没有不能控制情绪的问题,就算床垫里那些矿物有对我的大脑造成过伤害,如今伤害源切断,慢慢也就能自愈,不用担心它。” 他说:“事情是这样没错,但总归还是小心点好。” 我想了想,把我这边的情况讲给他听,和他家里发现的不一样,我床垫里面不是矿物粉末而是一些湿湿的、黏黏的、长得有点像珍珠奶茶里的珍珠、看上去好像有生命的颗粒物。 常坤说丁平之前有跟他讲过,他也咨询过专家,研究中心的专家没有见到实物不能十分确定,但根据已有的几次实验案例大致可以判断是那种叫“乣”的矿物粉与另外几种不同作用的矿以及特殊生物原剂的混合物,无论结果怎样,初衷一定是希望对人体起好的作用,副作用的情况如果没有样品以及长期的临床观察就很难掌握。 我抿着嘴沉默,然后笑笑,作出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说:“算了,随便它去吧,我这条命,本来就是侥幸,以后就算受罪,也没什么好怨。” 他问我床垫里发现的那些东西,有没有留下样本。我说有,小海收着。他想了一会,说先留着吧,别急着拿到研究中心来做分析,这里面情况太复杂,我有点把握不住了。 我默然。 怕常坤要说什么安慰的话,弄得两个人都不自在,我赶紧转回正题,问他能不能想办法从研究中心弄点药出来救救乔兰香。 这是摆在我眼皮子底下,最最重要的事情。我讲着电话的时候,乔兰香就坐在楼梯边发呆,她似乎快要放弃自己的生死了,但我还不想放弃。反正不到万般无奈的境地,我一定不放弃救他,还有代芙蓉。 我不是救世主,救不了全世界的人,也没那么大那么悲悯的心,我只想救我身边的人。 常坤说乔兰香的事丁平也跟他讲过,他们考虑了很多方案都行不通,药草培植室里有监控,而且每株药草都登记造册管控得非常严,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偷出来根本不可能。 我问他:“正常渠道呢,能不能通过正常渠道拿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们把药草从陈家坞地底墓葬里起出来特别造个实验室做研究不就是为了让它们造福人类吗?现在有人命等着那些药救,为什么就没办法了?” 他好一会没说话,突然叹出很长一口气,用极其沉重的语气说:“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我轻哼一声,说:“我早就猜到事情不简单了,我一直就很想知道,究竟有多不简单,到底有多不简单。” 他又沉默了一会,才开口,说了句废话:“乔兰香是寄生人。” 我不搭话,等他往下说。 他说:“你应该看过陈家坞的那些材料了,和乔兰香一样情况的寄生人,还有那时跟我们一起下到墓里的简妮,另外后来驻守中又抓到三个,总共四个。我们把他们带到研究中心,其中一个毒发没来得及救,死了,另外三个,专家团队很顺利地用从陈家坞地底起出来的药草解掉他们身上的毒,但始终没办法拔除他们脑子里面对黑骨人的仇恨和杀意,而且也研究不出灵魂到底是怎么转移的,我们的……” 我打断他的话:“不对,有办法的。” 常坤没弄明白我这话针对什么,停顿下来问我:“你说什么?” 我很认真地说:“应该有办法可以拔除寄生人脑子里面对黑骨人的仇恨和杀意的吧,但是研究中心故意没采用这个办法。” 常坤好半天才说:“对,你很聪明。所以我跟你说,研究中心的情况,很复杂,每走一步,都要千小心万小心。” 451、不能救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早就知道关于寄生人的这个情况,我没有猜错,他们不是真的没办法拔除寄生人头脑中对黑骨人的恨意和杀意,而是不想。 真要拔除的话,毁掉他们的嗅觉就可以了,像付宇新,没了嗅觉,跟黑骨人睡一床都没问题。而弄坏一个人的嗅觉,在研究中心,应该是小得不能再小的手术吧,他们不可能连这都想不到或者做不到。 唯一的原因,就是不想,而这背后到底是什么情况,就很值得玩味了。 常坤接着刚才的话茬说:“那几个寄生人在研究中心呆了差不多两年以后有一天,‘上面’突然派人把三个活着的寄生人和死掉那个的遗体都接走,说是送到更专业的地方接受治疗和研究,自那以后,就完全没有了他们消息。我基本可以预见,如果‘上面’知道乔兰香在你那里,一定会想办法把她弄到研究中心里来,然后她就会和简妮他们几个一样,下落不明,生死未知,这就是我不同意从正常渠道为她拿药的原因。” 其实就在刚才,我也想到了。 我想起陈家坞事件的卷宗材料里面关于寄生人的几份报告上的日期被常坤用红色签字笔重重圈出,他提醒我注意都是两年前的时间,在那之后,就没有任何关于寄生人的报告了。 也就是说,那几个寄生人自从被“上面”派去的人接走以后,就前途不明了,很有可能凶多吉少。 我咽了口唾沫,整个都是麻的。常坤刚才的话等于彻底堵死了救乔兰香的所有路径,哪怕我提出跟“上面”谈判,用我手里的资源换药都不安全,他们完全可以坑我们一把,骗取我的资源又带走乔兰香。如果他们带走她真的是为了治疗,我倒觉得挺好,但结合之前的判断,再听常坤的语气,好像他还隐藏了很多不好的事情,所以百爪挠心突然就没了主意。 常坤说:“各人有各人的命,乔兰香那边,你们尽到心尽到力就好,救不回是天意也是她命该如此,别冒不必要的风险,有些事情可能于她于你们都不会好,所以尽力而为就行。” 我无言以对,连稍微争取一下的话都说不出来。乔兰香就在那里,和我只隔着十来米远的距离,那么悲伤的目光痛苦的脸。 常坤的声音突然紧张起来:“等一下,有人来了。” 等了几秒钟,他又放松下来,说:“是丁平。” 然后我就隔着电话听见丁平和常坤在遥远处的对话,医生要丁平过来看看常坤的情况,把药也带过来监督他吃下,又问了几句寒暖的话,常坤的反应一直都很冷淡,吃完药回答完问题以后用一种下逐客令的语气说他正通电话,丁平马上识趣地走开。 常坤回到线上,加快节奏,一句话就把乔兰香的事了结掉:“从研究中心拿药的想法趁早放弃,别没救成乔兰香,反倒把我的人折进去。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具体情况我以后再跟你细说。” 我心里替乔兰香感到忧伤,所以一时没有注意到他刚那这句话里有个隐藏的意思,他说“具体情况以后再跟你细说”表示不让我救乔兰香是有绝对不能救的理由的,我要到几天以后才完全知道。 常坤现在很替我们担心,因为我和小海之前在医院突然拦截林涯请求他替白老爷子诊治的行为等于把自己彻底暴露,“上面”的人随时可能会对我们采取行动,而且无法预料会是什么样的行动。他很严肃,说他不反对我有悲悯心,不反对我救人,但非常反对我这样不经过大脑的莽撞举动。 他严厉地说:“救人也要考虑机会和成本。” 我问他怎么个意思。 他说:“要考虑成功救出的机会有多大、会不会有危险、危险系数多高、对方值不值得你冒险去救等等等等情况。举例子说,你叫丁平去我家砸墙破床找出祸害我的矿物这个行为,是救我,但对你来说没有任何危险,就可以。但像在医院里拦截林太医要他诊治白刚的情况,就不能赞成,你首先把自己置于了可能的危险境地,另外你应该考虑为了救白老爷子结果把你和小海也可能还包括经常跟你们联系的丁平、谭仲夏还有黎绪都卷进危险里划不划算。我前面费尽心力千辛万苦想要既让你们能参与调查,又切实保证你们的安全,但你那一举,就把我整个的安排和努力全部打碎,简直就是胡闹!” 我哑然,那天确实欠考虑。但我也清楚,即使有足够的时间考虑,我也还是会那样做。 因为我根本不怕把自己卷到事件中心。 我有点巴不得进入事件中心。 而且,我似乎是必须进入到事件中心,否则这事情就永远会没完没了。 当然,把别人牵扯进来,我会很难受,晚上会做噩梦,梦见他们有谁因我而死,哭声凄利。 我仰起脸闭了闭眼睛,岔开念头,不再去想之前的莽撞是不是真的会如常坤所言带来难以预料的后果。 我问常坤知不知道林太医对白老爷子病情的诊断情况。 他说:“知道,两个钟头前林太医和我说过这事,所以现在特地打这个电话来告知你,顺便聊些别的事。” 我静静地听着。 常坤说:“林太医和另外几个医学专家从那天他从乾州医院带回来的各种脑部扫描结果和目前做的几项血液分析看,老爷子的情况非常糟糕,基本已经糟到不能再糟了,另外还有一项骨髓分析要过几天才能出报告,所以最终下什么诊断结果还不清楚,但希望你们能做好心理准备,基本不太可能有救治的方案,就是有,估计也很麻烦。” 我一阵伤心,说不出话。 常坤倒是又开始进行机会主义教育,说:“你看,你冒那么大的风险,结果也还是不一定有办法能救老爷子。说得难听点,就是成本太大,不划算。你以后做事必须得考虑这个问题。狠话就撂这里,如果哪天你有危险,我也需要核算成本然后才决定救还是不救,反过来一样,如果我出事,你掂量着看,觉得不划算就不要救,我做了鬼一定不恨你。” 我说:“嗯。” 然后我苦笑一声,问他:“如果黎绪出事呢?你希望我马上去救,还是希望我核算成本再做决定?” 那边哑了十几秒钟,冷冰冰地回答过来:“先核算成本再做决定,你和她同样都是活生生的人命,我没权力因为跟她认识比较久交情比较深就让你不顾一切替她冒险。” 我觉得这种话都是狗屁废话,一点用都没有,很多时候事情一发生,最关键的节骨眼来临,人都是听凭本能处理,该怎样就怎样,谁会算这些没用的机会成本。真是懒得跟他再扯下去,所以马上转变话题,跟他打听关于黎绪写的那份笔记的事情。 我很想弄清楚,那份笔记到底是在哪个关节被人篡改掉的。 按照黎绪的说法,她写陈家坞事件的笔记,也就是那份《人皮猜想》,全部用自己家的电脑,写完以后差不多有两个月的时间因为各种忙乱所以没去动过电脑,之后常坤他们叫她写份关于经历陈家坞事件的报告,她懒得写,直接把那份笔记发给了他,常坤看过以后觉得涉秘太多事关重大,就带了个技术员到黎绪家里把她电脑的整个硬盘做了粉碎性格式化,避免笔记外泄。照这个情况看,篡改那份笔记的可能性就有好几种,也许是黎绪身边的人打开她的电脑进行篡改,或者黑客攻进她的电脑做了手脚。也可能是常坤身边的人,或者黑客攻进常坤的电脑。 我得从常坤这边找到突破,以确定之前的推理到底对不对。 我整个讲给常坤听,问他到底是哪种情况,能不能排查出那个修改笔记的人到底是谁。 他的答案是:“不能。” 他说:“当时叫黎绪交份报告的人不是我,是何志秦。何志秦要她交报告也是个程序上的事,每个参与过的人都得交报告。我知道以后,马上制止他,因为黎绪虽然参与了整个案件的侦破过程包括后面的探墓行动,但在某个层面,是被阻隔在外的,出于保护的目的,我在所有向‘上面’汇报的文件里都没有提到黎绪这个人的存在,所以也就不应该有她的报告。我打电话给黎绪,叫她别管报告的事,也别再插手任何后续的事,她说她没心情写什么报告,就把之前写好的一份长笔记用附件形式发到我邮箱里了,何志秦叫他写报告的第二天就发了。我才想起之前是收到过她发来的带有附件的邮件,而且当时就下载到自己电脑里却没来得及看,之后因为住院复查伤势让医生会诊,那份东西就在电脑里躺了一个多星期没有管过,无论是有什么人潜入我家打开电脑进行篡改还是黑客行为,都有可能。” 这么一来又是个茫然无头绪的谜。 好像很多地方都是此路不通,我快要被这种情况烦死了。 452、电话那端的意外情况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问常坤:“你有没有和黎绪讨论过有人篡改笔记这件事。” 他说:“你看过那份笔记,她在很多地方都用了写讲故事的笔法,对我来说不合规制,只能当个参考用,压根不能纠结里面的细节,我以为她最初的目的是当写想发布到网络上或者给出版商什么的,一下很着急,就带人过去把她电脑格式化彻底切断这个可能性。你也知道自从专案组成立以后她就对我意见很大,不太愿和我说话,我没法跟她细沟通,要不是你说,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份笔记被人改过,有些与事实不符的地方我还以为是她为了增加噱头和可读性故意那么写的。” 我觉得不合常理,急急问他:“那别人呢,研究中心那么多人,都和你一个想法吗?都以为她故意写成那样的,没考虑过篡改的情况吗?” 他顿了一下才回答:“我没有给任何人看过,那份笔记我拷进光盘藏在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直到你想了解陈家坞事件的始末,我觉得那份东西可以让你最快地了解全面,才打印出来给你。别的人,包括何志秦、丁平、楼明江他们,都没看过。” 我愕然,问他为什么。 话刚问出口,自己心里就立刻有了明确的答案,其实是早就知道的,刚才一急突然忘了。 还不是为了付宇新。 黎绪说她并没有在笔记里写明付宇新是寄生人的事,所有关于他那部分都是篡改者加进去的。 她当初不写是出于对付宇新的保护。 而常坤也是为了保护他不被当成实验体弄到研究中心里去,才把整份笔记隐瞒下了。 所以付宇新是寄生人这件事,到目前为止还鲜有人知道。 我问常坤付宇新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他回答说:“寄生人头脑中的杀机和凶残都只会由黑骨人身上的特殊气味激发,付宇新的嗅觉早就丧失,所以他是无害的,我没道理让他吃一些本不该他吃的苦。” 常坤说这些话时语气十分淡漠,但我还是能听出他心里深沉厚重的悲悯和希望。 他希望付宇新和黎绪都好好的,希望他们能够像从前那样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这是他对黎绪表达爱情的方式。 我简直都要哭了,原来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可以是这样的,持久而浓烈,又不动声色。 可常坤的语气仍旧淡漠,仿佛在说一件跟他完全没关系的事:“四年前付宇新也是专案组的成员,他的身份没办法隐藏,但我后来做了一些处理,把他弄得很边缘化,让研究中心觉得他不重要,不至于过多注意。然后,我以他这个人办事毛燥急进而且常有私心为理由,把他排斥在专案组外,再使用点手段把他调到乾州,一是不想让他参与更多调查,二是避免研究中心的人发现他的身份。” 我说:“不对吧,照正常的程序办事,研究中心首先就该对所有核心参与人员进行各方面鉴定,建立安全档案,鉴定应该包括每个人的指纹和DNA,以研究中心的仪器和专家能力,寄生人的DNA图谱是一目了然的事情,付宇新怎么可能逃得过这一关?” 常坤沉默着不说话。 我突然在他的沉默里明白过来,啊地叫了一声,说:“你丫的该不会是随便找了个路人甲的血液样本把付宇新那份替换掉了吧?!” 他还是不作声,这回明摆着是默认。 我惊呆了,想起他刚才教训我的那些话,说什么救人之前要考虑机会成本什么的,真就是狗屁,他自己都不考虑替换付宇新血液样本的事情一旦败露会是怎么个下场,救不了付宇新不算最终肯定得把自己搭进去,居然好意思一本正经教训我! 再回想和付宇新打这么久的交道,他的种种种种,觉得自己真是蠢,一直在用最简单的方式看问题。 我问常坤:“你做了这么多,付宇新知不知道?” 常坤说:“当然知道,否则按他的性格怎么能配合我的安排。” 我苦笑,说:“也是。” 然后顿了顿,又苦笑:“说,你们都在演戏,演得一点破绽不露,全世界都欠你们一座奥斯卡。” 他说:“你也得演,还有所有和你一样知道他真相的人,都得演,别走脱消息,把他坑了。” 我认真点头,说:“当然,我明白,一会我把那份笔记烧掉,免得被不该看的人看见。” 乔兰香原本一直坐在楼梯边,大概觉得无聊了,慢慢起身走到沙发前面用遥控器打开电视,为了不打扰我讲电话,马上调成静音,但是按了几个台,突然又没了兴致,然后慢慢走到门边,躲在阴影里张望了下院子里的阳光,又慢慢地往楼梯边走。 我看着她的身影,想起件很重要的事情,怕乔兰香听见会不舒服,就压低声音问常坤:“那付宇新身上的毒呢?他和乔兰香一样是寄生人,如果没有药,还是得死。” 他说:“没事,已经解了。两年前研究中心换地址,整体搬迁时,我找局外人配合我弄了起不严重的车祸,趁乱把药盗出来给他用了。那次是有机会,我正好抓住机会,现在不可能还会有这么好的机会了,所以付宇新的生死你可以放心但乔兰香那边你还是死心吧。你也千万别送她去医院,现在什么都连网,医院跟研究中心有特别制定的一套网络雷达系统,医院一验血,我们这边就马上能读取到相关的血检资料,她也就暴露了。” 我想起之前让王东升帮忙匹配一下几次闯进我房子那人的指纹,结果马上把常坤他们引了过来,用的大概是类似的警报系统,不知道那次常坤是怎么跟“上面”打马虎眼的。还有前几天林涯他们跑到乾州的医院来,肯定也是从那套特别定制的系统读到医院里某个病患的数据,看出其中有类似“潘多拉官能异变综合症”方面的问题,所以过来看看。 他们真是无所不能,简直神力通天。 我定下心想了想,试探着说:“要不,把乔兰香送到研究中心去接受治疗试试吧?再糟能糟到哪儿去呢?总比活活烂死好吧,就算被‘上面’弄……” 我说着话,耳朵突然捕捉到常坤那边有点不对劲的声音,好像有什么奇怪的动物正蹑着手脚飞快地接近常坤,顿时吓到,话没说完就尖叫起来,喊常坤小心背后。 小心啊! 但是来不及了。 只听一声猛烈的肉体撞击声,常坤被扑倒在地,手机也落在了草地上,接着是常坤奋力反抗时发出的急怒呼吸声、喉咙里滚动着咆哮声、抱团在草地上翻滚的动乱声。 他被什么东西袭击了,而且对方的力量很大。 我急得发疯,听着那边的动静攥紧拳头走到客厅里来来回回踱步,额头上冒出大颗冷汗,猛一眼瞥见座机,赶紧按下免提拨丁平的手机号,可是没人接。挂掉再拨何志秦的号,还是没人接! 常坤身上没有枪。 他的枪早在执行强制治疗时就被没收了。 他刚才跟我描述他所在位置的地理环境,树林、湖、草地,远近几百米内没有人,心里顿时一阵绝望。 那边还在搏斗,常坤恶狠狠地骂:“你个老不死的怪物!”听声音他没有受伤而且好像也不是下风,我渐渐又放下点心,但还是急,眼泪不自觉得往下掉,恨不能马上飞过去帮他。 还好,突然一阵纷沓脚步声响起,听动静应该有几十号人,打头是何志秦的声音,然后有丁平的声音。 我正要松下口气,猛听何志秦大喊:“开枪!” 旁边有个陌生的声音犹犹豫豫说:“不行,打到常队长怎么办?” 何志秦歇斯底里咆哮起来:“开枪!” 我感觉我整个人都冻住了。 正命弦一线,电话突然中断,大概是常坤和袭击他的东西抱团滚压到手机把电话挂断掉了。 那边一阵空茫的机械音,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我像座雕塑样站在客厅中央,没办法呼吸,脑子里炸开一声枪响,整个人晃荡着坐在地上,恍然看见了满身是血的常坤,还有浓稠的血腥味道,幻觉如此真实,以至于我有点分不清楚。 乔兰香正从楼上回转下来,见我突然这样,十分慌张,急急忙忙走过来用力扶我,可我全身瘫软站不起来,神思还恍惚,而她的身体状况使不上劲,又不知道出什么事了,急得不行,哆嗦着去抓电话听筒说要把小海叫回来。我扯住她的衣服摇头,她犹豫着放掉电话然后陪我坐在地上。 我垂头呆坐着告诉自己说也许没那么糟,也许拿枪的人最终没听何志秦的命令,而且就算真开枪了也未必就打中常坤。退一万步,就算打中了,也未必就致命。 这么想着,才终于缓过劲来,然后打丁平的电话,还是没人接。再打何志秦的,也还是没人接。心想大概那边的事情还没处理好,稍微过会再打。于是继续瘫坐在地上。 453、交待后事和遗言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乔兰香默默站起身替我倒了杯水,小心用纸巾抱着杯子递给我,我仰起脖子哐当哐当喝完,盯着钟面一秒钟一秒钟数,十五分钟后,再次拨打何志秦的手机号码。 这次终于接了。 何志秦在电话那端气喘如牛,一时没有开口说话。那边各种纷乱的声音,脚步声、骂人声、有人吩咐另外的人去检查什么仪器、有人问要不要把情况汇报上去,诸如此类的等等等等,可见是发生什么重大事故了。我正等不及了要问,猛地听见那边炸响常坤雷鸣样的咆哮声,他在骂一个谁办事不利,骂得特难听。我吊在嗓子眼的一颗心瞬间落地。 常坤没事。 何志秦接着电话却没时间和我讲话,他安排了下旁边的情况,再吩咐丁平把常坤带回病房,然后才终于吐出口气拿起手机喂了一声,问我什么事情这么死着急,一个电话追着一个电话打。 显然他不知道刚才发生动乱时我正跟常坤通电话。我告诉了他,然后问他刚才到底什么情况。 他喘着气很不高兴地说:“我们这边的一个专家突然乱发神经,毁了几处电箱,打伤好几个人,把实验室弄得乱七八糟还袭击了常坤,好在常坤力气大,没受伤,就是情绪被激上来了,得马上送回病房服药。” 我心里对他刚才下令开枪的事耿耿于怀,不得不问他一句,怎么能置常坤的性命不顾就开枪。 他很没好气地回答:“苏大姑娘,是麻醉枪,就算打中脑袋也就昏迷几个钟头的事。” 我一下释然,同时对那个没有第一时间听他命令的陌生声音越发有好感,因为可能会击中常坤,他连麻醉枪都不敢乱开。 电话那端又一阵纷沓的脚步声,夹杂着商量什么事情的讨论声,何志秦匆匆忙忙和我说回头再打给我然后就挂断了,我隐隐约约听见他们刚才说到药草,还有什么仪器,好像还提到一个姓陈的人,但杂音太多,没听清楚。 这么一来,江城是不用去了,反正不管用什么手段,我都不可能从研究中心的培植室里拿到救乔兰香的药。 突然一下无法面对乔兰香,连看都不敢看她一眼。 我给小海打电话,问她老爷子的情况怎么样。她说比之前送到医院那阵稍微好点,但总体情况还不是太怎么乐观。我告诉她我不用去江城了,可以在家照看乔兰香,叫她安心在医院。她太聪明,马上有点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问我是不是拿不到救乔兰香的药。我小心翼翼往乔兰香那边看一眼,漫不经心压下声音跟她说我再想别的办法。 挂掉电话我就开始想别的办法,但能有什么办法呢,陈家坞地底墓葬千真万确被水淹了,能潜下去的话研究中心的人早潜下去了,肯定是办不到才万不甘心放弃掉的。听常坤的语气,要从研究中心把药取出来的可能性为零,那还能有什么办法? 好像真的没办法了。 突然想到之前代芙蓉给我看的那张照片,几年前,梁宝市那桩“油画案”的命案现场拍来的落英草的照片,我以此断定那个仓库的旁边或者地底肯定有个特殊药草的培殖室。虽然那里现在早就被改造成高楼大厦,但可以由此相信苏墨森他们除了陈家坞以外,别的地方还有备用的培殖室和实验场所,现在最能确定的就是北排沟。 小海找到的那张纸条上有两个地址,江城的陈家坞和乾州的北排沟,既然陈家坞有“娏”机构的备用实验室,那么北排沟也很可能有,有备用室验室就该有药草培植室。 所以当务之急是找到北排沟的具体位置。 我马上站起身上楼,进书房研究常坤给我的那些和陈家坞牵涉的材料,想着也许能从里面发现点什么线索也说不定。 一头扎在里面看了十几个小时,关于北排沟的信息一点都没看到,却发现了另外一个之前被忽略了的情况。 我发现有个档案里有几张照片,是拓本的照片,上面那些像简笔画样的图形明显和我镯子内侧,以及小海家那口箱子夹层底板上的符号是一个系列的。从文字说明看,这几张拓本是从陈家坞地底墓葬的石棺正面拓下来的,每具石棺上都刻有符号,有些是单个符号,有些是两个,有些是三个。研究中心符号方面的专家提出说这些符号是一种变相的数字表示法,将此作为方向研究了很长时间,却得不出明确结论。 我仔细把手镯内侧的图案描在白纸上,再把它和陈家坞那些拓本照片还有几天前从小海老家那口箱子底板上拓下来的图形排在一起研究,全神贯注,半点杂念不掺,最终确定了专家们的那个推测。 对,这些符号,就是数字。 专家的猜测是对的,每个符号代表一个数字,用来标识墓葬石棺的序列号码,只因为它们不像我们平常习惯的那样是从零到九为止,再加上没有参照物,所以研究中心的人最终没能研究出结果。 如果说那些符号是某种特定密码的话,那么,解开密码的密钥一定就在我和小海身上。 但因为就算马上把符号对应数字的方式破解出来也好像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既不能帮助我找到北排沟也不能把调查往前推进一步,所以我就不那么着急,先扔到一边再看其它材料,眼下最着急的是找到有关北排沟或者苏墨森他们在别的什么地方设的备用培殖室的线索,救乔兰香的性命要紧,真要眼睁睁看她一点点烂死的话,我想我会疯的。 可是没有,哪里都没有。 我整夜没睡,从各种材料里抬头往窗外看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外面大雨倾盆,我站起身,头晕目眩,差点直接栽倒,撑着桌子稳了好一会才慢慢恢复过来,心想这天,真是要命,一天晴一天雨,一天大热一天又大凉,乱死了,经常闹得我弄不清楚季节。 古人常说,四时不正,天下就要大乱。 我虽不迷信,但就眼下的状况想想,多少都觉有些不祥,总觉得要出事,而且还是天崩地裂的大事。 乔兰香坐在门边看外面一片白茫茫雨帘,粗大的雨点砸在水泥地面上,听声音真疼。她看雨看得入神,侧面看去脸上恍惚有点笑意,好像是在回忆从前某些美好往事般沉醉,我从她身后经过她都没反应。 我胡乱吃了点东西,然后泡杯茶搬把椅子坐到乔兰香旁边,问她今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吃过药,有没有吃过饭。她扭过脸来朝我笑笑,那笑容看上去真的可怕极了,半边脸已经烂光,露出白惨惨的牙根。我想起丧尸系列的电影,她是个活生生的丧尸,有思想有感情有意识还有疼痛的感觉,我找不出合适的语言来形容这样的人间惨剧。 她又转过脸去看雨,突然问我能不能帮她一个忙。我听这语气不对,心里一阵悲伤,意识到她这是要给自己安排后事交待遗言了。 果然。 她带着笑,平声静气地说:“这两天还好受,药能压得住疼,但起效的时间越来越短,估计再过两天就压不住了。这阵子在你家,我想了很多,觉得这么耗下去也没意思,还拖累你们,所以不如就这样吧。给我找点药行吗?敌敌畏、百草枯、安眠药什么的,管用就行,我不怕死得难看,反正再怎么难看也不可能比烂死更难看。拿了药,开车送我到个没人的地方,我自己了结就行,不给你们添麻烦。” 我两只手不受控制抖起来,一口没喝的茶泼到了外面,溅在手上,一点感觉都没有。 乔兰香还在往下说,问我能不能给她置办身衣服,不用太贵的,穿在身上得体就行。她说她是老思想,迷信得很,怕穿得太寒酸,去了地府要被小鬼们看不起。 我强忍着眼泪大口喘着气把她打断,叫她别说了。 我真的听不下去。 我站起身,踉跄着往楼上走,一边走一边说:“你等着,耐心点等着,我会找到办法救你的,不吃不喝不睡我也得给你找出办法来。” 我回到书房,站在被我翻得一塌糊涂的书桌前深呼吸,告诉自己说不能乱掉方寸,不能乱,千万不能乱,要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到底什么方面的材料里会有线索。 毫无疑问,在三十年代前那个叫“娏”的研究机构里,以及后来流落到陈家坞的后续部分中,陈伯伯负责药草方面的事务,培育、种植、研究药性等等都是他的工作,如果能多了解一点他的生活和人际交往也许就能有线索。 可是我们最近这段调查到来的内容里,完全没有陈伯伯的影子,我知道他去世很多年了,可像他这样有用的人,就算去世,也该留下点什么来才对啊,为什么就没有? 我哗啦哗啦翻动桌上的材料,心里有股巨大的气无处发泄,憋得心疼,浑身都疼。 454、笑脸符号的背后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对陈伯伯仅有的一点现实了解只是他住在陈家坞,已经去世了。别的好像真的没有。所以我又把之前丁平帮我整理的那份陈家坞近三十几年里的全部村民档案拿出来对照和分析,没什么收获。于是又把黎绪写的那份《人皮猜想》拿起来看,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一点陈伯伯的影子。 这次看得比上次认真,几乎是逐字逐句在看。 我发现了些上次没注意到的细节。 看到最后我仍旧没能找到任何与陈伯伯或者北排沟或者其它备用培植室的信息,但我好像知道那个偷偷修改黎绪笔记的人是谁了。 是夏小雨。 肯定是夏小雨! 就是那个四年前到黎绪家花店去应聘,在她家住了近四年,不久前突然辞职离开的女孩,夏东屹的女儿,夏小雨! 她从黎绪那间花店开业后没多久就住进了黎绪家,有的是时间和机会在她的电脑里动手脚。 这和我之前的推理吻合,我认为修改黎绪笔记的事,一定有“上帝之手”夏东屹插手的痕迹,夏小雨是他的女儿,她修改笔记,也就该是他的授意,没什么不对。 发现这个情况的同时我又觉得,夏小雨改动黎绪的笔记没有什么恶意。从黎绪用红笔标识出来的内容看,她只是改动了一些非常与事实不符同时又对事情主体没有太大影响的地方,把文本弄得更戏剧化更像而已,比如陈金紫玉的眼睛明明是蓝灰色的,她改成了血红色,还有最后在地下墓葬最中央的圆型墓区里那些揭示黑骨人脑中意识真相的对话。这些地方都很明显,只要黎绪在发送出去之前稍微看几眼,就能发现问题,可惜她没有。 我想,夏小雨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提醒黎绪她身边有个人知道她所经历的一切,而且还知道很多她不知道但一定很想知道的事情。 夏小雨这一举动的目的是想提醒黎绪她的背后有个很强大的力量,就像夏东屹搞出“上帝之手”连环案件的目的是想提醒世人,在看似歌舞升平的社会表象之下,还涌动着许多可怕的、阴冷的力量。 而夏小雨对黎绪的提醒应该是善意的,这能从她改动的痕迹感觉出来。 我越发着急起来,匆匆数了一下,整本打印稿里,一共有几十个地方出现用冒号和括号组成的笑脸符号,就是“:)”这个,大部分都隐藏在某段比较符合语境的话的末尾,也有几个很突兀地出现在不需要标点符号隔断的地方。 这是一个正面的、温和的并且体现善意的符号。 我认定修改者是夏小雨的原因很简单。 首先她是夏东屹的女儿,而夏东屹和苏墨森他们一样,知道长生殿的存在,知道“娏”机构的一切,也从1937大屠杀里逃出来,之后势必也参与了陈家坞地下的“寄生人”实验,他知道一切,并告诉了夏小雨,所以她能杜撰出黎绪和付宇新在圆型墓室里面那些对话,真实描述出“寄生人”脑中的仇恨画面。 其次,就是那天和黎绪一起在江城,把车停在她花店对面的马路边前,我清清楚楚看见花店外面有块黑板,上面写着句甜蜜的心灵鸡汤,最后就用了一个冒号和括号组成的笑脸。现在看花店的白米兰不识字,所以黑板上的内容只可能是夏小雨写的,这是她的习惯性用法。 我给黎绪打电话,想问问她能不能想出夏小雨这么做的理由,但是又没有打通,关机中,所以发个短信过去,叫她回电话。 黎绪直到晚上九点多才回电话过来,我问她到底在忙什么一连几天消息全无也不见人影,她说她发现点问题,想确认清楚,所以这几天都不在乾州。我问她所谓的“发现点问题”是不是指她背上那只眼睛在遇热水以后显现出来的那个图案。她顿了一下,骂:“妈的,还真什么都瞒不过你,对,就是那个图案,我以前看到过,所以回来确认一下。” 她说“回来”两个字的时候,我皱了下眉毛,问她是指回哪。 她答:“江城。” 我哦了一声,嘱咐她有什么需要直管找我们,碰到问题不要冒然急近,千万小心。 她哼哼两声冷笑,说:“你叫我回电话就是为了听你说这些屁话?神经有毛病了是吧?” 我淡淡然地说:“不是,有个情况找你核实一下。” 然后我就把在她笔记里发现的痕迹以及对夏小雨的猜测说给她听,问她我的分析合不合理,有没有别的想法。我告诉她我的看法,夏小雨这么做的目的只是很善意地提醒她她身边有个知道很多情况并且对很多事情都有掌控力的人物存在,但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委婉我就不知道了,因为在她家住了那么久,夏小雨明明有很多机会可以直接说,却采用了这么迂回又容易错过的方式,这点挺叫人想不通的。 我说了很多,电话那端却是死一般的寂静,估计黎绪这会脑子里都纠结得长草了,所以不打扰她,拿着手机盘腿坐在椅子里一边喝茶一边仔细看陈家坞的地型图一边默默地等黎绪自己想明白。 她想了很久,终于想到一件顶顶重要的事情。 她说:“夏小雨到我家花店里上到半年班的时候,有天跟我妈请假,说老家有急事要她回去一阵子,走前留了个手机号码给我妈,说是老家亲戚的,万一她的手机打不通可以打这个号码。” 我没明白她说这些有什么意义,但也不打断,静静地听着。 她骂了句脏话,说:“那个号码,她也抄了一份给我,跟我说有事找她的话可以打这个号码。那时候我就当她是在我家打工的普通小姑娘,怎么可能拿她当回事,压根没多想,把号码客客气气收下,从来也没打过。现在你一提醒,我再想那件事,就觉得不简单了,她把号码给我时候的表情,怎么想怎么有深意。” 我把身体坐坐正,很着急地等着。 她说:“我想,夏小雨到我家花店里上班根本不是长久的打算,她可能只是想潜到我身边查探某些她想查探的情况,随时准备离开的。她可能认为那个时候还没必要跟我挑明她的身份,篡改我的笔记又留下手机号码是希望我以后哪天发现然后觉得有必要的话,可以联系到她。” 我嗯嗯嗯嗯地点头:“对!对!这样一想就合逻辑了。那阵子你不是退出专案组了吗?她可能不想打扰你的生活,所以没跟你说什么,留下篡改痕迹和手机号码是考虑到你以后可能还会参与进去,也许就需要找她。” 她又沉默一会,重重地说:“没错,就是这么回事,妈的!” 我急急问她:“号码呢?夏小雨留给你的号码还在吗?” 那边没吱声。 然后,她猛往自己脑门上拍一掌:“妈的!早扔掉了!我有个强迫性的臭毛病,每隔一阵就要清理没用的东西,包括通讯录里不会再联系的人,早把夏小雨那个号码清掉了!” 我感觉有点失落,但不至于太严重,毕竟原本就没有打算能找到夏小雨的手机号码,况且几年前的事了,找到也未必能打通。 黎绪来来回回踱步,嘴里念念有词骂脏话,她说她得好好想想,好好把她整个生活,包括四年前的和更久以前的,都认真翻出来研究研究,看到底哪里不对劲。 她说:“先这样吧,我挂了,有事发短信给我。” 然后不等我说话,她就硬生生挂断了,挂掉之前我还听见她喉咙里滚出一个脏字。 我能想象这个情况会使她多纠结多焦灼多烦燥,但我也不好受,乔兰香那张烂了大半的脸充斥着我的脑子,腾不出功夫去替黎绪分忧,无论如何我都得拼尽全力,只有这样,将来给乔兰香上坟时我才能坦坦荡荡告诉她我真的尽力了,不亏欠她的。 我几乎翻阅了常坤给我的全部和陈家坞有关的材料,又把“上帝之手”的卷宗拿出来重新研究两遍,还是没有发现任何可能救治乔兰香的办法。 就在我几乎绝望并且临近崩溃的时候,突然一下柳岸花明,乔兰香的生机出现了。 吴沙来了。 就是四年多年石玲出现寄生状况以后主动跑到江城去提供帮助的那个心理医生,几个月前楼明江把他介绍给我认识过,他避开楼明江跟何志秦告诉我说蓝天康复医院有个和我长得特别像的男患者。 就是这个吴沙,他突然来了,而且再适时不过给乔兰香带来了生机。 吴沙打电话给我说他在乾州,必须马上见到我,问我能不能去接他,说着话不由分说把地址报了过来,什么路和什么街交叉口,某某蛋糕店门口,他说:“你如果近的话我就在路边等,如果远的话我就到蛋糕店里找个位置坐着等,无论如何请快点。” 他的语速快得惊人,好像有火烧眉毛的情况。 455、发神经的老痞子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接着电话,糊涂得要死,想不通吴沙能有什么紧急事情找我,正不知道怎么问,他自己说了来意。 他说:“我把药给你带来了,解寄生人身上毒的药,但必须亲眼见到乔兰香本人才能确定用量,这药很凶,过量会有副作用。” 我几乎不敢多想什么,立刻飞车到他指定的地点去接他。 吴沙看上去不太好,神经紧张到脸色苍白、肢体语言僵硬的地步,我到的时候,他想先挥手打个招呼,又想先上车再说,整体看上去特别便扭,还是我倾着身体给他开车门,喊他上来再说。 上车以后他又不急着说话了,两眼直勾勾盯着前面,问他什么回答什么,一板一眼惜字如金,看上去像是在思考什么很严重的事情。我就干脆闭上嘴,一脚一脚加油门,心里很严厉地跟自己说不要多想不要多想死马当活马医的时候了不要多想。 可吴沙的样子实在太可疑了我没法不多想,有好几次,不祥的念头在脑袋里窜来窜去闹腾,非常担心吴沙会不会别有用心。 其实这念头真就是多余,因为瞧他那副样子就不是个能干得出什么坏事的材料,太怂了。 我在这里说的“怂”是褒义词,大概从来没有哪里说某个男人“怂”会是褒义,但在这个语境下,绝对是褒义的。周围那么多那么多人,好人也好,坏人也好,分不出好坏的人也好,哪个不心机深重,哪个不是戴着面具生活,哪个不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活得跟演员似的,只有吴沙不是。 他是整个事件里难得一个保持着真实的人,害怕的时候就是害怕的样子,着急的时候就是着急的样子,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的眼神惊讶极了,然后欲语又止欲语又止。 后来我回想起和吴沙接触的种种种种,嘴角总是有会心的笑,因为一般像他这样没心机又完全藏不住情绪的人,都活不过两三集,偏他一路活下去,不但活到最后还活得十分幸福满足,他是奇迹,是上帝的不忍心。 他这天从江城来乾州找我,坐在车里那么紧张是因为害怕,因为紧紧抱在怀里的那个包里装着能救乔兰香的药草,而那些药,是他从研究中心的培殖室里偷来的,如果败露,下场绝对很惨。 他真的太害怕了。 吴沙认真说起来,我才知道原来就是前天上午我跟常坤打电话那会发生的事情,当时研究中心有个专家突然神经错乱似的闹起来,毁掉几处电箱,把两个实验室和一个培殖室弄得乱七八糟,然后又跑出去袭击常坤。 意外事故发生时,吴沙和丁平正好在培殖室里,在确认监控都没有在正常工作以后,两个人迅速下手把能救乔兰香命的药包括另外几样辅助药都偷弄了一些藏在大褂里带出培殖室然后找了个地方小心掩藏着,直到今天各方面混乱都差不多平息,工作也回到正常状态以后,他才敢把药夹带出来,没敢耽搁,直接坐客车到了乾州,飞一般赶来救乔兰香的命,丁平给他打的掩护。 这些情况是到家以后吴沙讲给我们听的,他一边诊看乔兰香的病况一边特别紧张地把偷药前后的事情说了一遍。 他说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谁发现他偷药的事情。因为那个突然发神经的专家当时闹得特别凶,弄坏掉好多实验器材,药草培殖槽都被他毁了两个,还胡乱扒了几种药草往嘴里塞,嚼都不嚼就直接往肚子里咽,这些是很多人都亲眼看见的,后来他往外跑,大家追出去,监控没有工作,所以他和丁平偷药的事只要没别人看见,应该就安全,哪怕事后对照记录点数药草发现少了一些也会以为是被那疯子吞掉了。 我想象了一下当时的场景,脑子都乱了,问吴沙:“那个专家怎么样了?没吃错什么不该吃的药吧?” 他扭过脸来笑,说:“那老痞子是人精,脑子不糊涂,对各种药草的药性也都很了解,没事。” 我就弄不明白了,脑子不糊涂他无端端的乱发什么神经。 吴沙回答说:“他就那样。我认识他有点时间了,一直神经兮兮的,老喜欢弄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像前天那样大发神经也不是第一次。因为他掌握的专业知识特别重要,研究中心的领导也都拿他没办法,最多只能安排几个兵轮班持麻醉枪跟着他,但他跟普通人不太一样,动作敏捷得跟猴似的,反应特别快,要时时处处都盯紧很不现实,所以时不时就会捣乱,我们都已经很习惯了,不过他从来不伤人性命,前天攻击常坤也就是图个好玩,没伤他分毫。” 我想起当时和常坤通着电话时,听到他身后的脚步声轻悄迅速,不像是人类发出的,还有常坤还击时大骂他“老不死的怪物”,心下就判断,他身上那些异于常人的地方,应该都是“娏”机构里某项实验或药物的作用和副作用,可能也是“潘多拉官能异变综合症”的一种。 吴沙说因为那个专家掌握着重要的专业知识所以他有时发神经都拿他没办法,意思就是不能杀不能打不能骂不能关,顶多只是在他闹得过份之后开开麻醉枪,能把腰杆挺这么直肯定因为他所掌握的知识无旁人可以替代,又是研究中心绝对需要的。 所以我几乎可以判断研究中心那个时不时闹事的神经病专家也和苏墨森他们一样,是“娏”机构里的人,1937年长生殿大屠杀的幸存者。 甚至可能就是那张十七人旧合影中的一个。 正思考着,吴沙突然轻声叫我背转身去不要看,我恍了一会才明白他要干什么,马上看乔兰香。 乔兰香朝我轻轻点个头,叫我听医生的。于是我转个身背对他们,听见吴沙让乔兰香把衣服脱掉然后躺下。 她乖乖照做,情绪非常激动,激动得有些不能克制,全身颤得厉害,上下牙碰出声音。 吴沙小心翼翼帮她把身上那款式古旧的衣服脱下,说:“这衣服救了你,不然挺不了这么久的。” 很快,吴沙笑了,说:“还好,还在第五阶段,比我预想得要好,没事,我带的药很够,你按我说的内服外用,不出一个月就能有好转,慢慢调养,一年就能恢复了。” 我长长长长地舒出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望着大雨过后仍旧阴沉沉的天发呆,回想这几天的辛苦和艰难,结果却是以这样一种戏剧性的方式扭转局面,挺讽刺的。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在觉得挺讽刺的时候,脑子里突然闪过点什么念头,觉得事情似乎不像表面看上去和听上去那么简单。 可一时又想不出到底哪里不简单。 吴沙叫我找身合适乔兰香穿的干净衣服。我站起身往楼上走,惦量一下乔兰香的身形,我的她肯定穿不了,就到小海房间里找了身舒适的睡衣裤拿下来给她,走近时看见她裸着的身体,肚子烂出一个洞,她用纱布绑着以避免肠子滑出来,胸也烂没了,到处坑坑洼洼,我看不下去,马上又背转身,心里疼得要命,觉得人活一世,有时候真的挺造孽。 哦,算起来,其实乔兰香活了不止一世。她作为陈家坞村民乔兰香的那一世早就活到头了,现在这个,是另外一世了。 这世界真神奇。 吴沙帮她穿好衣服,然后从包里取出药来放在茶几上,两大枝海沙树果,四十几片古琴叶,还有一堆揉散了的花瓣,仔细看才勉强分辨出应该是糙河籽,两种内服一种外用,都针对乔兰香现在的症状。他说如果有实验室的仪器做药物提炼的话,效果会好很多,也会快很多,但现在没办法讲究,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治。 他很认真地跟乔兰香说用法,叶子和花瓣泡水擦腐烂处,红色的果子口服就行,每天早晚两次,每次十粒。 嘱咐了两遍,然后要乔兰香重复一遍以确保都记住了。再问她自己可不可以照顾自己。乔兰香扶着茶几站起身,很用力地点头。吴沙说:“那从这一秒钟开始,什么都你自己来,我们不帮忙。” 乔兰香再次用力地点头,小心翼翼将桌上的药用布裹好拿起,慢慢往厨房走去。 我心里疑惑,觉出些不好来,因为明明我可以照顾乔兰香的,他却非得她自己管自己。于是问他怎么回事,弄得这么严重。 吴沙严肃而紧张地看着我说:“前几天听见常队长和丁平聊天,说你们可能被‘上面’盯上了,具体什么情况没听清楚,但我知道,如果你们真的被‘上面’盯住的话,乔兰香就很危险。研究中心到现在都没有破解雷夏人的灵魂到底是怎么植入到另外一个人身体里这个秘密,所以只要找到寄生人就会抓回去做研究。那可不是一般的研究,惨极了。要是落在他们手里,真的宁可活活烂死的你知道吗。所以,必须把她送走,不然可能还会连累到你们。” 他说着,很担忧地往厨房那边看了一眼。 456、不能回头的路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问吴沙怎么会知道寄生人被抓去做研究很惨的事。又问他会有多惨。 他又往厨房那边看一眼,轻声说:“回头再解释,先把她送走。我乡下有亲戚,让她先到我亲戚家住一阵子,等把身上的毒解掉,恢复健康,我再找医生给她安排个手术,把嗅觉拔除掉,这样她就可以于人无害重新生活,就像付宇新那样。” 我嗯嗯嗯点头,但马上又拼命摇头:“不行,绝对不行,你也是局内人,万一偷药的事情被查出,以你为中心进行排查的话,势必会连累到你乡下的亲戚,所以不能把她往你亲戚家送。” 被我这么一提醒,吴沙呆了呆,脸色比之前更苍白。他心思单纯,还是把问题想得太简单,没考虑到还有拖累亲戚的可能性,一时间很无措。 我说:“必须把乔兰香送到一个跟我们都没有关系的地方去,同时又得有人照顾她的日常起居,她现在的样子没办法自己应付生活。” 两个人垂头想半天,吴沙拍着脑袋叫起来:“我知道有个地方,半慈善半盈利性质的,他们接收照顾一些情况特殊的病人和没人照顾的老人,收费很低廉,但相对来说条件很一般,可能有些艰苦。” 都这种时候了谁还讲究条件,就算只是个茅草棚也得去住,我替乔兰香把这个主做了,走到厨房里跟她说明情况,问她愿不愿意,她哪里有不愿意的,但钱的问题很为难,她说她没有钱。 我重重跺脚,说:“呸,我能花几十万买幅夏东屹的破画还能没钱照顾你?尽操些没用的心!” 说着,我就颠脚跑上楼给她收拾出几身换洗衣服,一些必备的生活用品和别的常备药,林林总总塞满一个旅行包扔进车里。 我在做这些的时候,吴沙细心指导完乔兰香第一次用药,又嘱咐些别的,治疗期间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保证充足的睡觉,尽可能多运动。 全部准备就绪,吴沙扶着乔兰香往外走,快到门口时,她停下脚步看她之前换下扔在地上那堆黑色的衣服,目光凄凄。我知道她肯定想起陈金紫玉,便安慰说先随它放那里,回头我洗干净收好,将来再还给她留个念想。 乔兰香这才又往外走,我在后面锁门,她走到院子里回头看一眼这栋她住了有些日子的房子,突然毫无预兆扑嗵一下就跪在了我面前,深深深深深深给我磕头,吓得我乱跳,吴沙赶紧用力扶,说:“你这是折人家苏姑娘的寿啊,赶紧起来。” 好不容易出发上路,吴沙开车,我和乔兰香坐在后座,她起先木愣愣的,好像还在梦里,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似的。慢慢才开始清醒,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说不出话,我笑着安慰她,说:“好了好了,一切就都好了,别再想那些没用的事,只管按时服药,好好调养,以后的事,我们也都会给你安排好的,你把心放肚子里。” 她像个受尽委屈的小孩,淌着眼泪点头。 然后彼此都沉默无语,看车窗外一程一程掠过的风景,天慢慢变晴,秋高气爽。 我在送乔兰香去偏远乡下那座半慈善半盈利性质特殊医院的途中接到老懒打来的一个电话,他这几天在处理夏东屹那幅画的事情,稍微有了点眉目,特地打电话过来给我汇报说:“周长寿所说的两个最大的买家都已经派人出面对画做过鉴定,并且开出了五百万的天价。” 老懒说两个买家在飚价,其中一方志在必得,把价格往死里抬,是那种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把画买走的气势。另外一方有点犹豫,在价格上不怎么有魄力,反倒在别的方面很费心思,曲里拐弯跟他打听画的来源,从谁手里买的,所有权在谁的名下,还有没有别的画,什么什么的。另外也打听他的身份,干什么的,老家哪里之类的。他感觉这拨人很难对付,担心弄到最后会搞出什么花样来,问我有没有别的打算。 我叫他再观望几天。 他应下。 然后我想把乔兰香有救的情况告诉他,但说来话太长,就搁下了,打算等见面再细说。 整整开了六个小时的车才到目的地,这破地方根本不在乾州市的地界。吴沙叫我留在车上等,他去办手续。我便把路上取的两万块现金给他,又往乔兰香包里塞了几千块,说等我们的事情一办塌实,大家都安全了,马上就来接她,往后的日子也会有个好的安排。 她跟我说谢谢,眼泪扑簌簌地掉。 等吴沙办完手续回来,我扶乔兰香下车,轻轻地抱抱她,目送他们走进旁边的小路。 乔兰香身上的衣服有些大,空荡荡的,更显得她脆弱,看着那背影,我想起很多很多片断,四年前在陈家坞时,她还是个风烛残年的老太太,后来被送下山监禁,逃跑时却变成了个武林高手,然后在故事里消失了很久,重新出场时,又是一个可怜的、行将烂死的善良妇人……越想,越感慨,如果当年陈金紫玉让她自然死亡,后面这些事,也都不会有了。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乔兰香,很久以后的某天晚上我做梦,梦里的画面和今天看见的很像,她伛偻着腰慢慢慢慢往小路深处走,路的尽头有座白墙灰瓦的老旧房子,院墙很高,也不知道是真的很旧还是因为天气阴湿的缘故才显得很旧。走到大门边时她转过身来招我挥挥手,再见。 再见。 世界上的人都喜欢说再见,但很少有人会认真想想,有多少再见真的还会再见面,又有多少再见是再不相见。 安置妥当乔兰香回乾州的路上换我开车,吴沙坐在副驾驶里把之前没来得及说的情况跟我详实说了一遍,听得我心情肉跳冷汗潸潸,好几次握方向盘的手都有点颤。 吴沙告诉我所谓的研究中心具体说是“潘多拉官能异变综合症候群及相关药理、病理研究中心”,从手续和程序上看,绝对是个合法机构,原先的办公地点在江城市隔壁横水县治下一座山里,不管从占地、建筑、设备、人员还是专业力量,规模都相对小很多,大概只有如今规模的二十分之一。 四年多前,陈家坞连环命案结束以后,部分参与办案的警察和协助侦破的专家都被收纳入研究中心,除常坤、何志秦、丁平等人以外,吴沙也是,另外还有那个和黎绪一样是黑骨人的傅城,他也被纳入了。 警察的具体情况吴沙不是很清楚,但他和傅城都是出于自愿的。在签署协议之前,他和傅城有过一次沟通交流,吴沙觉得“寄生人”灵魂移植这件事太不可思议,认为它实现的基础肯定是心理学,这是他的专业,他希望能够进行更深入的研究。而傅城是因为在原来的单位郁郁不得志,而研究中心的领导给他开出优厚得吓人的条件,让他协助主持一项大型城镇设计,这两样都是他想要的,所以讨论过两次以后,都答应了,那时他们根本想不到这是条不能回头的路。 甚至可能是条通往地狱的路。 签完一系列保密协议以后,他就成了研究中心的一员,负责对“寄生人”进行研究,除了发现他们头脑中关于雷夏人和黑骨人的记忆全都是被人强行灌注进大脑这点以外,基本没有别的进展,甚至无法从心理学上将他们对黑骨人的刻骨仇恨剔除。 当时他们查阅大量文献资料请教各国心理专家,确定用催眠的方式在大脑里植入画面和执念都是可行的,九十年代初的时候有过这样的病例,前几年在浙江还出现过类似的情况。 吴沙觉得这些专业方面的内容对我来说没什么意义,所以没接着往下说,而是把话题转到傅城身上。自从签署加入研究中心的协议之后,傅城就到另外的地方去做他负责的那部分工作了。 也就是协助设计并监督建造现在的研究中心,工程于两年前竣工,竣工后不久,便整体搬迁。 我想起常坤之前说他趁研究中心搬家时,制造了一起意外,替付宇新偷到了救命的药,心里感叹他的周到和厉害。 研究中心现在的位置在江城与横水县、刘泗市三处交界的深山里,占地面积大得吓人,反正吴沙到现在都没弄清楚那里到底有多少栋建筑多少片树林多少条石子铺成的小路,他觉得这世界上除了傅城和主设计师以外,别人大概永远也弄不清楚。 因为他们利用山势、地形、原本就存在的湖泊、河流和树林,生生把研究中心设计成了一个举世无双的大迷宫。 听到这儿,我心里越发确认,那个所谓的“上面”,也就是建造和组织起这个研究中心的力量,一定是1937年从长生殿大屠杀中逃生出来的“娏”机构的残余力量,他们在各方各面都沿用了从前的方式和规制。我就是想不明白,一群从避世地方跑出来的古人,哪来这么大的能耐! 滑稽死了! 也想不通死了! 457、小赵的死亡之旅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吴沙告诉我说研究中心的楼严格区分出很多作用,有实验用的,有分析用的,有培植用的,有电脑数据处理用的,有行政用的,有医疗用的等等等等,反正专楼专用,里面的设备全都是世界上最先进的,走在任何一栋楼里都有一种走在好莱坞大片里的感觉。 研究中心里面的人员也有严格分类,表面看好像分两类,其实有四类,用他们平常的说法就是A组、B组、专家组和保全组,A组的最高负责人是常坤跟何志秦,除陈家坞专案组移接过来的人以外还有大约几百个人都归他们调派;B组的最高负责人叫沈建庆,他手底下也有几百号人。 这两个组在研究中心的地位和职权是平等的,不存在谁比谁高谁比谁低的问题,他们的工作由“上面”分别布置,互相不能过问、不得干涉、不通有无。A组大部分的工作都在外界,调查什么事件或者寻找什么人都由常坤的人行动,B组的全部工作都在研究中心内部,他们不能离开办事处一步。 专家组是知识力量最强但实际权力最小的一个组,吴沙就是这其中一份子。他的获秘权限只有三级,除了做最实际的研究以外,管不了别的事,有时需要参照某些实验数据什么的都要打报告申请,他的指纹钥匙卡能到的楼也很有限,只有他办公的行政楼、几处实验楼、培植室、分析室和住宿楼等,大部分专家都和他一样,但还有不如他的。 比如林涯。 他说林太医在研究中心完全没有权限,也没有自由,他几乎就是个遭软禁的囚犯,二十四小时有人盯着。和他同样命运的还有前几天发神经大闹研究中心那个老痞子。 说到这里,吴沙停顿下来思考了一下,然后哑然失笑,说:“大家当面或者背地里都管那个专家叫老痞子,突然想不起他本名叫什么了。” 我对这点不好奇。 于是吴沙继续讲,林涯和老痞子两个人是被迫在研究中心做事的。他们从被常坤找到那一秒钟起,命运里就只剩下两种可能,要么做研究,要么被研究。 也就是说实际上他们只有一个选择。 因为他们是“不死人”。 吴沙说除他们两个之外,还有好几个专家也都遭受软禁和管控,但并不全都是因为“不死人”,也有正常的人,因为专业知识很强或者天赋能力很高,但又不情愿为研究做事,所以也遭到强迫,有个叫陆运衡的考古学家好像就属于这种情况。 听见“陆运衡”三个字,我心里重重一跳,有种被电击的感觉。 这名字不久前我见到过,代芙蓉从梁宝市邢维娜家取来的那几页原本用来折成千纸鹤的纸中,其中有一页收款凭据,最后的签名好像就是陆运衡,我应该没有记错。 万没想到会在这里听见陆运衡的名字。 我想对这个人多了解一些,可惜吴沙也不十分清楚,只知道是个很厉害的考古专家,非常聪明,脾气特别倔强,不服从指挥,研究中心的人不得不给他上脚铐和手拷才能控制他。 我再问他对林涯和那个前几天突然发神经的老痞子有多少了解。 他摇摇头说:“也不多,仅有的一点了解就是他们两个都是不死人,活了很久很久了,具体到底有多久我也不清楚。但他们肯定掌握着大量关于人类学、基因学、遗传学等方面的知识,还很知道从陈家坞地底墓葬里面起出来那些药草的功效和副作用,寄生人身上的毒被解,都是靠他们的力量,所以,‘上面’对他们还是挺客气的。” 我讶然。 然后,脑子里之前就梗着的那根刺突然动了一下,马上闪现出某个至关重要的片断,眼睛都有点发直。 我想起之前打电话给丁平,让他想办法帮我从培植室里弄点能救乔兰香的药出来时,他人就在研究中心,而且发现有人偷听他说话,追了一阵后说是专家组的人。 当时他有点紧张,但也没有太担心,因为专家组不参与任何行政事务,听见不该听的话找谁去告密的可能性不十分大。 现在综合起来分析,我好像有点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我想,前几天那老痞子大闹研究中心应该不是突然神经错乱也不是习惯性捣乱。 他是故意的。 当时隔墙偷听丁平和我打电话的人,就是这个老痞子。 他听见丁平和我讲电话的内容,想从培殖室里偷药救人但实在办不到,想帮丁平一把,所以趁丁平和吴沙在培殖室的时候,故意大闹一通,毁掉监控还把培植室弄个稀巴烂又把绝大部分的注意力都转移走,给他们创造完美的机会把药偷出来。 这前前后后全部的事根本都是他精心设计好的。 就说这世界上不会有那么好的机会天上掉下馅饼来正好砸到我们嘴上,压根就是一场人为的、恰如其分的安排。 想到这里我脊背上都是汗,骨头发颤,手心冰凉,不是害怕,而是激动,太激动了,因为猛地发现,我们的力量,比我曾经想象得要强大很多很多,原来我们并不只是一小撮人在拼命。 至少林涯,至少那老痞子,都站在我们一条线上,也许还有别人,都在默默地、努力地和我们一起战斗着。 能知道这点真的太好了,心都塌实了许多,感觉有了很强的后盾,不用像从前那么害怕了。 我微微地笑着,没有告诉吴沙,没有打断他的讲述。他太善良而且太不会演戏,所以知道得越少越好。 对他来说,知道得越少,越能自保。 吴沙说研究中心的第四类人就是保全组,他们不参与任何项目的实际研究或具体事件的调查,他们只负责安全方面的管理,同时听命于“上面”以及A组或B组的调遣,他们可以出入研究中心的所有建筑,也能到外面执行任务,但必须由相关任务的负责人陪同,最简单的例子就是那个死跟着林涯的长了一张烂番薯脸的丑男,他就是保全组的人,林涯到外面办事,他必须跟着,同时也得接受常坤或者常坤手下人的监视,所以前几天到乾州第一人民医院查看某个病患情况时由丁平和另外一个人跟着,大家彼此制约,互相钳制。 保全组是军方的人,接受严格的体能和思想训练,做事一板一眼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这些是研究中心最基本的情况,里面所有的人都了解。 至于B组到底有哪些人,安置在哪些楼,负责哪些项目等等等等,A组的人基本都不了解,直到小赵出事。 小赵就是四年前陈家坞连环案发生时在江城做法医助理的那个女孩子,她有异于常人的嗅觉。连环案结束以后他作为常坤的手下一起编入研究中心,是专家组的一员。 她坏就坏在嗅觉太好了。 气味是研究中心很多项实验的主要部分,除“寄生人”、“黑骨人”以外其他还有很多人身上也有不同的隐秘气味,应该都是因特殊药物而起的。他们推断是从前的时候没有现在这么发达的设备仪器,没办法做DNA图谱和血液、骨髓方面的深度分析,就发明了一套非常复杂的、以气味作识别的系统,用气味来标识不同的实验项目,所以才会出现这么多种奇怪的气味。 这个推断有切实可靠的依据,说起来很复杂,而且大部分内容都是我听不懂的,甚至吴沙也不怎么懂,他毕竟只是个心理学家,非要在这个领域里纠结的话,问楼明江会更方便。但在黎绪表述过对楼明江的不信任之后,我自然也不会轻易去找他,何况眼下这些不是最重要的,无所谓听不听。 现在我只想弄明白那几股暗中的力量到底在搞什么鬼,终极目的是什么,跟我到底有什么关系,我的生身母亲和我的双胞胎兄弟在哪里,但吴沙还在讲小赵的事。 因为气味太重要了,而现在市面上最好的电子鼻所能辨识的种类和达到的程度也不如小赵的嗅觉厉害,所以在经过一翻交涉以及“上面”的强行下达命令之后,小赵后来被归入了B组。 那是一趟死亡之旅,常坤当时就有所意识,可惜没能阻止。 吴沙形容小赵,说她真的还只是个孩子,胆子很小,B组负责人沈建庆到他们的办公楼来接人的时候,她全身发抖,吓得眼泪都不敢流。常坤一再一再跟她保证说会把她接回来,她才稍微安下点心。 那天,常坤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警告沈建庆,说如果小赵在他们那里受半点委屈少一根头发,他都不会放过他,不会放过整个B组,非得把天闹塌下来把地闹陷下去不可。 小赵去了半年多,被送回来的时候瘦得不成人形,精神也不对,很恍惚,失魂落魄的。常坤为此暴发出歇斯底里的脾气,大闹一场。也就是那次,他开枪打死了人。 458、纽扣录音器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常坤开的那枪原本是冲着B组负责人沈建庆去的,谁知旁边一个保全人员挺身护住,沈建庆倒是没死,不过自那以后他也没再敢到A组来调人,平常看见常坤也尽量躲着避着走,不到万不得己不与常坤正面接触。 总之,A组和B组,自小赵的事情之后,就有点势不两立了,“上面”好像对这个情况很不满,批评过常坤。 小赵回到A组以后,常坤他们给她做了全方面的体检,结果是既没有外伤也没有内伤,所有不健康状况都是精神重创造成的,可以肯定,她在B组的实验楼里见到了某些惨烈的事情,但因为被威胁过,不能告诉别人,所以咬紧牙关,无论常坤问什么都不回答。 吴沙给小赵做了半个月的心理疏导,看到有明显好转以后便以心理受创为理由替她打了离职报告,“上面”很快同意,告别之前,小赵抱了抱吴沙,避开所有人的眼睛往他手里塞了样东西。 是颗纽扣。 那不是颗一般的纽扣,而是个伪装成纽扣的微型录音器,小赵把她半年里看到的听到的和经历的事,都录在了里面。吴沙说他真的无法想象那样胆小的一个女孩子居然能够承受得住那半年非人的折磨,在精神临近崩溃时还做出这么了不起的举动,把B组的的情况带了出来。 录音器里的内容,差不多可以参考几十年前日本在华东地区那个731实验室的情况,各种惨绝人寰的人体实验。吴沙考虑到我的心理承受能力,没有详细说明,他只说了简妮和另外两个“寄生人”的情况。 简妮四年前和黎绪他们一起下墓,被林奇亮击昏醒来以后又被石棺中的植物卷进去变成了“寄生人”,后援队抵达后将她捕获送到研究中心,在那之后,驻守在陈家坞的武警又陆陆续续抓到三个试图回到墓里去解毒的“寄生人”,全都送到研究中心由专家组进行各方面的诊断和分析,其中一个因为解毒过程中剂量没有掌握好导致心力衰竭猝死,另外三个研究中心搬家以后“上面”下令送到更专业的地方进行治疗,一去便没了消息,其实所谓“更专业的地方”,就是研究中心B组的地下实验室。 我眯了眯眼睛,想起黎绪说的话。 研究中心果然有地下部分。 吴沙说研究中心除地上那些建筑以外,地下还有巨大一片范围,是绝密的所在,进行的各项研究,都类似集中营和731部队的恶行,这个信息是小赵带出来的。 不过小赵在录音里声明,B组的实验所针对的不是普通大众,而是各种“潘多拉官能异变综合症”的病患,有很多个不同的项目组,她只参与过其中三项研究,一是“寄生人”到底怎样实现灵魂转移的;二是人死以后,怎样将全部的记忆和思想意识,也就是通俗意义上的“灵魂”封存在尸体内不流失;三是陈家坞地底石棺中尸体的保存方式、毒液的平衡原理以及那些藤蔓植物和尸体嘴中往生花的作用。 那三项研究,不管哪项都极惨烈,他们会拿活生生的人往毒液里浸,观察和记录他们身体各方面值的变化,如果在实验中死了,正好拿来做保存实验,如果腐烂了,就运到深山的某个地方埋掉,另外好像还有些遗体被运送到了更隐秘的地方去保存。 实验到底惨烈到什么程度,吴沙不肯描述,只一句话带过:学法医出生的小赵生生被弄崩溃了。 小赵的加入对B组的研究有决定性帮助,他们在她提供的气味分类基础上取得突破性进展,调配出了和石棺中一模一样的混合性毒液,发现了七虎藤和往生花之间的共生系统,但还没有找到灵魂贮存和转移的关键。 七虎藤就是陈家坞地底墓葬石棺里面缠裹尸体的那些藤蔓,是研究中心某个专家给的命名,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 小赵对他们来说非常有价值,如果不是她的精神濒临崩溃,沈建庆肯定不会放她离开。B组的团队里虽然另外还有一个嗅觉特别敏锐的人,但在分辨混合性气味方面及不上小赵的一半。 小赵离开研究中心不到一个星期就死了,被人杀死弃尸在寒江镇,案子定性为流窜性抢劫杀人,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凶手。其实大家心里都十分明白她的死是杀人灭口,只是没办法发作而己。 这就是常坤坚决不让我通过正常途径或者交换等手段从研究中心培植室里取药的原因,一旦他们发现乔兰香在我这里,就会千方百计把她弄去做研究,那真的就像吴沙所说,不如活活烂死干净。 吴沙还提供了两点很重要的信息,从小赵录音的内容分析,研究中心有另外一个出入口,他们通过那个出入口瞒着A组人员将很多人和物运送到B组的实验楼和地下实验室。 这点对我来说真没什么好吃惊的。 之前黎绪跟我说她和傅城最后一次见面时的聊天内容,傅城跟她扯了些子虚乌有的往事,她认为他在里面隐藏了什么信息于是费尽心力去破解,得出的其中一个结论就是他给研究中心设计了两个出入口,当时我以为她想得太多,但后来的调查慢慢在证实这点,现在算是百分之百确定。 吴沙说的另外一条信息是关于小赵临走时给他的那个纽扣型录音器,他说他能肯定,小赵被送进B组时,身上没有那种东西,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B组里某个人给她的,那人可能行动不自由,又了解她的情况,便利用她将B组那些骇人听闻的事情透露出来。 也就是说,B组里面,也有反抗“上面”的力量存在,他们也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机会在行动。 录音的事情,到目前为止,只有吴沙和常坤两个人知道。吴沙心思简单,瞒不住这么大的事情,别的人他不完全信任,只有黎绪、傅城还有常坤是他最信任的,黎绪早不在研究中心了,傅城也下落不明,所以他把录音交给常坤,常坤让他保密,并用神经衰弱的说法掩护吴沙经常性的紧张和恐惧,以免B组的人,特别是沈建庆怀疑他什么。 吴沙说,研究中心早在陈家坞发生连环命案之前就存在了,所以他们加入以后,有很多工作是在原先就有的基础上进行开展的,常坤根据“上面”给他的资料和线索调查事件,找到了林涯和那个前几天发神经的老痞子,还有另外几个情况各异的人,他们被统一划定为“非正常人类”,所以在有些方面很难用对待正常人的方式对待他们,常坤对此还能接受,崩断他脑子里弦的事件就是小赵被杀害。 前面已经有很多事让常坤起疑,小赵遇害事件成了导火索,促使他下定了对着干的决心,明里他虽然还是听命于“上面”,实际上已经开始卯着劲收集资料调查研究中心的幕后主使了,可惜到目前为止基本没有什么收获,因为所有手续和批文都正常。 说到这里,吴沙静默下去,好像把什么原本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我也不多考虑,直接问他:“常坤除了调查研究中心的内容以外,是不是还有别的行动?” 他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吃惊说明我问到点子上了,但他没有跟我说什么,只希望我能帮常坤,不管他想干什么,都请我尽可能帮助他。 他嚅嗫着说:“我能力有限,也不够聪明,帮不上什么忙,能不给他添乱算好的了。你不一样,这些日子我看了许多也听说许多,相信你能帮他,所以我就帮你,能出多少力就算多少。” 我听着,心里惨然。 一边听吴沙说话,我一边在脑子里拼命思考,一边开车把他送到市中心,然后一再一再谢他这次搭救乔兰香的恩情。 他的脸色仍旧像来时那么苍白,但眼神却明亮而美好,对我的感激只报以微笑。 我想起黎绪笔记里面写他对那个叫姜恬的病人的照顾,在绝望中仍旧付出巨大努力,他正是因为想救回姜恬才掺和到这些事件里面来的,但终究还是没能来得及。我后来得知在他们还没能调配出解救姜恬身上毒的药时,她毒发而死,死前曾有过片刻的清醒,深情地感激吴沙这些年里对她的照顾。 告别的时候我们说了互相珍重的话,然后他站到路边拦出租车,我目送他坐上车离开以后才往回开,到家什么也不管,把自己摔进沙发狠狠狠狠睡了将近二十个钟头,如果不是手机响,大概还会继续昏睡下去。 是黎绪打来的。 她破口就是脏话:“妈的!” 吧完脏话以后她哈哈哈哈哈哈一顿狂笑,说:“我一直看不惯我妈把什么垃圾都收着的恶习,为这事跟她吵了不下几十遍,结果临了临了发现还真不是个坏习惯,至少她还保留着夏小雨那次请假时留下的手机号码。” 我原本还犯迷糊的脑子,一下清醒了。 459、画里的秘密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黎绪把夏小雨的号码报给我,然后说:“我打过了,关机,说明这个号码应该还在使用中。我给她发了条短信,没说别的,就说了我是谁,让她回电话。我把你的号码也发给她了,万一打我的手机打不通,她至少能找到你,现在特地跟你打个招呼,免得你到时候吃惊。” 我表示很赞同,然后问她在哪。她说还在江城,到目前为止没收获,还得再蹲几天。 听这意思,好像是在跟踪调查什么人。 我问她需不需要帮忙,她说暂时不需要,然后问我这边怎么样。我就把她离开这几天里发生的事,审问周长寿、夏东屹真迹里隐藏的圆圈、把画当鱼饵放出去卖、吴沙帮乔兰香偷了药出来、把乔兰香送到私人医院去等等等等一系列事全都长话短说讲给她听。 她听了半天,呆呆地骂道:“操,我才走开几天,你们就演了这么多,开挂来的吧?!” 我噗地笑出声音,难得一下心情很放松。 然后黎绪又问我代芙蓉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我说他正在查独眼殷三郎跟廖世贵的关系。 她沉默几秒钟,说:“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尽量多照顾着点,代芙蓉现在的年纪正好是最危险的时候,他的家族遗传病随时会爆发,一旦爆发就全身骨头发疼,得生生疼死,可千万别让他孤零零受那种生不如死的苦,能陪着,尽量陪着吧。” 我听着,心里大恸,刚刚因为乔兰香得救而稍微好点起来的心情马上又低落下去,想了一会,说:“要不我还是再去求求殷向北吧,也许他会心软,人心都是肉长的。” 黎绪叹口气说:“算了吧,殷家的规矩比山都重,殷向北是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参与任何与盗墓有关的事的,如果他授意别人去做,真的盗出血珍珠来给你,就等于暴露殷家的身份了,他不可能为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拿整个家族冒险,换谁都不会。” 我原本想过到实在没办法的时候,就把代芙蓉送到研究中心去做治疗,也许还有一线希望,但今天听过吴沙的话,这条路是绝对不能走的了,把他送到那里去肯定不如让他死。 所以代芙蓉的命运,好像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比乔兰香都绝望。 黎绪问我现在手头还有没有别的事。 我说:“暂时没有十万火急的。” 她说:“要是腾得出时间来,你就往监狱跑一趟,看看能不能见到陈家坞那个于老棺,既然他多年前跟苏墨森有金钱上的来往,你又是苏墨森的孙女,还跟他有过一面之缘,说不定能从他嘴里问出点什么来。” 我说:“行,我这就打电话叫丁平帮忙安排好,我马上跑一趟,问出什么再跟你联系。” 她嗯了一声,突然笑笑,说:“保重啊,妮儿,故事在往前发展,还没到高潮部分呢你可千万别死在半路上。” 我用力呸她:“呸,闭上你的乌鸦嘴!” 她哈一声怪笑,把电话挂了。 然后我赶紧打丁平电话,问他陈家坞那个叫于老棺的现在在哪座监狱,能不能安排我见他一面。 电话那端愣了一下,问我见于老棺做什么。我说有点事情想问问。丁平叹口气说,迟了,他死了。我大吃一惊,本能以为又是什么阴谋或者杀人灭口之类的情节,可丁平说是肝癌,发现得太晚,没熬多久就死了,半年前的事情,因为于老棺本人跟别的这些事情没多大关系,所以之前也没想到应该要告知我一声。他说着,又问我想问于老棺什么。 我怅怅然叹气,说:“没什么,就是四年前陈家坞连环案里面一些事,想了解得充分些,既然死了就算了。” 挂掉丁平的电话以后我抱腿蜷在沙发里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整理一遍,各路信息挤得脑袋发疼,便干脆起身打扫卫生,把家具都擦了一遍,上上下下的地板都拖一遍还打上蜡,累得满头大汗,然后痛痛快快洗个热水澡,感觉神清气爽整个世界都干净了不少,才又回到书房开始翻阅资料。 我很有目的地翻阅代芙蓉叔叔留给他那个笔记本的复印件,一页一页一行一行仔细看过去,终于找到了我想找的内容。 第十九页倒数第二行写着一排名字,其中一个,叫沈建庆。 沈建庆。 吴沙在叙述研究中心的人和事时,曾屡次提到B组的负责人沈建庆,我当时就想到这个名字早在我们的调查中出现过了,也清楚在哪里出现过,只是没有作声,也不着急,直到现在才来翻找。 代芙蓉的叔叔代文静把这个名字写在他临终前寄给代芙蓉的那个本子里,除沈建庆以外,本子里零零落落还记录了几十个名字,我起先挺在意的,但因为各方面调查都找不出任何跟这些人身份有关的信息后,就放弃了,没继续留意,谁能想到突然它就蹦出来了。 沈建庆! 所以我想,代文静生前的调查一定进行到了几乎触底的阶段,可惜老天给他的时间太有限,不然,他很有可能掀得起大风浪。 代文静记录下来的这个名字,是研究中心某个权位不低的人物,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本子里其它的名字,也是差不多的意思?也都是研究中心里有权有位的人物? 不能确定,但至少是一个可以进行调查的方向。 我给代芙蓉打了个电话,说我刚闲下来,可以跟他一起调查。他在电话那端温柔地笑笑然后拒绝了,说他一个人可以。我有点严厉,语气很重,问他是不是又在和那些危险的盗墓份子还有文物走私犯打交道。 他说:“你别说得这么吓人嘛,他们人其实都挺好的,只要不触犯他们的利益,都是很讲义气的人,我跟他们本来就没有利益冲突,还舍得花钱,他们不会为难我。” 我语气更厉:“代芙蓉,这世界上有句话叫‘不作就不会死’你听没听过?!” 他突然一声笑,说:“问题是我不作也会死啊。” 一句话把我堵得死死的,都不知道怎么接好了。 然后他跟我说他查到一点独眼殷三郎的事,和他太太有关。 殷三郎太太的身份是清白的,美国留学生,哈佛大学主攻数学,是个天才级别的人物,十四岁就参与几项重要课题,顺风顺水,二十二岁回国时在一次文物拍卖会上认识殷三郎,据说那次拍卖的是战国酒樽,有精美花纹,那女子非常感兴趣,但拍不起,殷三郎拍下送给她,两个人开始交往,两年后结婚,道上的人都不知道那女人的名字,只管她叫殷家三少奶奶,身份隐蔽,为人低调,道上的人都没见过她的样子。 据说她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其中大儿子和小女儿由殷三郎夫妇抚养,二儿子暗中过继给殷向北抚养。大约六七年前,三少奶奶突然失踪,殷家黑白两面都花大力气查询其下落,至今不果。有传言说她是遭了绑架,不知道什么人以她的性命为要挟逼殷三郎盗金诀王墓。 这个乔段好耳熟,跟黎淑贞被绑,绑匪逼迫黎绪替他们卖命如出一辙,搞得不好是同一伙人。 代芙蓉还探听到另外一个重要信息,就是金诀王墓可能有个大门,而那个门需要密码才能打开。 我倒吸口气,立刻想到夏东屹那些画,画的数量、顺序、用荧光颜料隐藏在里面的圈,很可能就是金诀王墓墓门的密码。 如果真是这样,有些事情就能解释得通。 夏东屹通过周长寿的嘴对外放出消息,说他的画里藏着三十年代江南殷家埋下的那批宝藏的线索,以此引出了两个疯狂买家,这会那两拨人都正在打老懒手里那幅真迹的主意。 我们分析过,画里真正的线索应该不是导向宝藏,因为寻宝猎人不会花那么大的代价来获取不确定的线索。因此画的价值应该大于宝藏很多很多倍。如果关于金诀王墓所有传说都是真的,那么,似乎可以认定,夏东屹画里的终极秘密就是金诀王墓。 再想他画上的那些内容,湖、大屠杀,还有彩虹瀑布,这些真真切切指的就是1937年以前“娏”机构用来做实验那个叫长生殿的地方,两下一结合,也就是说,长生殿可能就在金诀王墓里面。 这还真是个不得了的猜想! 这么一来,就能解释为什么他们非要找到金诀王墓了。1937年那场大屠杀是始料未及的,里面的人逃得仓促,必然有很多实验数据和成果留在里面,非得回去拿到不可。 了解内情的人只要一看见夏东屹的画,就会明白他画的是什么,再结合周长寿放出去的关于宝藏的传闻,然后稍微对夏东屹做些调查,就会立刻意识到画的价值。 他们企图从夏东屹的画中破解出密码,回到金诀王墓中,也就是曾经研究长生不死和死而复生之术的长生殿中。 太疯狂了。 460、胡海莲的悲伤故事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代芙蓉说他暂时只查到这么点信息,但还在努力跟进,应该还能再多挖到点什么。 说着,不等我说话,他突然兀自温柔地笑起来,问我这几天怎么样,过得好不好。 我听他的意思是不想再聊那些沉重的话题了,便也笑笑,说:“还行,得到些有价值的线索,感觉上挺顺利,也许要不了多久就能把真相连根拔起。” 他沉默了一会,说:“我问的不是这个。” 我说:“别的也挺好,吃什么都香,身体倍棒,偶尔会做个美梦,梦见一个干净完美没有阴谋的新世界。” 那边又突然沉默,好半天才重新开口,用一种怯生生的语气问:“你和老懒还好吗?” 我说:“好啊,挺好的,合作相当愉快,叫他做什么就做什么,一点都不跟我打马虎眼,听话极了。” 他笑笑,说:“嗯,你们好就好。” 然后说告别的话,把电话挂了。 我到他挂断电话才突然醒悟过来他问的不是这个,而是我和老懒的关系,除合作调查之外的关系。 恋爱关系。 可我都不确定,我们是不是真的在谈恋爱。 真的,我没谈过恋爱,确实不知道我和老懒现在的关系算不算男女朋友,但我好像确实挺想念他的,有时空闲下来,想想他平常跟我开的那些不大不小的玩笑,就会傻兮兮地笑出来,跟个小孩子似的。 这就是恋爱的感觉吗? 我带着奇怪的心情收拾背包,然后出门,开车去医院看白老爷子,正好白亚丰和刘毅民都在,便坐下闲闲聊了几句,听说老爷子的情况又稳定下来以后稍微放下点心,但实际上我们都清楚再怎么样努力救也没多少时间了,我很担心白亚丰到时受不住。 走出病房以后我问刘毅民认不认识很懂网络的人,白客或者黑客都行,但一定要技术够硬的、厉害的。我说我需要这么个人帮忙从网上查点东西,要快,越快越好。 他想来想去,慢慢摇头,说:“没有,局里那几个技术员懂是懂些,但不厉害,有次碰上桩网络犯罪的案件,是移交省厅处理的,但那边网络部门的人我一个都不熟,恐怕问了也不一定愿意帮我。” 我垂下眼睛不说话,心想这方面就只能另外再找办法了,但脑子转得发疼也找不出更好的办法,到底不甘心,表情就有点恨恨的。刘毅民问我怎么个情况这么要紧,我笑笑,说没什么,他就没再问,脸上有担心的表情。 我让小海替换保姆在医院里照看,自己跟刘毅民还有白亚丰去了公安局,进门看见付宇新迎面而来,居然有种久别重逢的美好,忍不住便扬起明亮的笑脸快快乐乐喊了他一声。 他倒还是从前的样子,不特别冷,也不特别热情,只温厚地笑笑,问:“你最近在忙什么?怎么都见不到人?” 我歪着脸笑:“我还能忙什么,颠来颠去瞎忙呗。” 这回他笑出了点坏坏的意思,说:“瞧你春光满面的样子就知道没忙什么好事。” 语气里隐含的又是我谈恋爱的意思。 我突然就想不明白了,到底是怎么个状况,让我和老懒看起来那么像是一对恋人,仔细回想这些日子跟老懒之间的点点滴滴,只觉得他变化很大,以前冷冰冰阴沉沉的,两只眼睛像是死的,给人一种心怀鬼怀的印象,后来变得温柔起来了,时不时还会有笑容。 我想起那天在我家书房里,他莫名其妙走过来抱了我一下,整个姿态看上去蠢蠢的。 嗯,突然觉得,他应该很喜欢我,不然不会有那么莫名其妙的举动,跟个小孩子似的。 付宇新没再说什么,叫上刘毅民一起出勤去了,我和白亚丰正要上楼,接警大厅那边突然跑来个女警察递了份材料给亚丰,说是刚刚从花桥镇派出所传真过来的,正月里那件泥石流白骨案的最新情况,因为是他在负责,所以交给他,让他赶紧看看。 我对那件案子没什么兴趣,就撇开他自己往楼上去,走到二楼晃了一圈看见胡海莲坐在茶水间里发呆,手里捏着个手机,落寞极了,静静坐着,简直像是刚刚从悲伤海里捞出来似的。我心里诧异,慢慢想起这样的情况好像不止一次,她似乎经常会有悲伤的时候。 胡海莲抬了下头,发现我在外面,笑笑,将手机揣回口袋,我真实看见她眼睛里有泪,正硬生生想憋回去。 我最见不得人伤心,赶紧走过去挨她坐下,握着她的手问她出什么事了。她摇摇头,默默擦掉眼泪,说没事。我再问、再问、再问、一再一再地问,几乎要把她问得痛哭出声。 最后,她哽着声音说:“妮儿你别问了,真没事,都过去好几年了,我就是死活放不下。” 看她那样悲伤,我真的不敢再问了,虽然我没经历过,但也能够想象往伤口撒盐应该是很疼的。 胡海莲说完走了,走得踉踉跄跄,几乎摔倒的样子。我实在不放心,想跟着扶她一把,可她不让,硬生生把我推开。 我一个人呆站一会,转身找她的同事打听,问了好几个人才终于有个稍微知道点来由,说胡海莲从前有个未婚夫,是户外运动爱好者,经常跟驴友一起出去登山探险什么的,五年前遭遇山难,当时一队九个人,没有人生还,找到七具尸体,胡海莲未婚夫的尸体没有找到,只找到部分遗物,根据当时的情况判断,死亡可能性很大,可胡海莲一直不接受这个事实,老觉得未婚夫还活着。她从原来的城市调到这里也是因为这件事,在那边没办法正常工作,整个精神状态都不对,什么活不干,只要找她未婚夫。那边局里没办法,给她安排了强制性的精神干预后又强行把她调到这边,总算好了许多,但时不时还是会情绪低沉,经常往未婚夫的手机里打电话。 原来是这么回事。 确实有好多次,我看见她拿着手机给什么人打电话,却又不吱声,原来是打给一个永远不会再接通的手机上。 仔细想想,换我我也一定很不甘心,尸体都没找到,怎么就能说一定是死了呢。可是再往深里想,真的不甘心也不行,看看每年有多少具无人认领的尸体躺在冰冰冷的格子间里,还不算那些了被烧了的。 所以老话总是说,人这一世,很无常。 我正想再找胡海莲聊聊,尽可能安慰安慰她,可突然听见楼梯那里白亚丰扯着嗓子在喊我:“妮儿,妮儿你在哪啊?!” 喊得歇斯底里,把我吓得原地跳了跳,飞也似的冲过去,差点当场把武器拔出来。 白亚丰喊成那样,为的是花桥镇那桩“白骨案”。 白亚丰刚才从接警员手里拿到的那份传真,是花桥镇派出所警察的一份后续调查报告。 报告上说镇中心小学教师周红于五天前失踪,没有向学校请假也没有跟邻居说什么,消息传开以后,苍头村有个村民跑到派出所跟警察说星期二凌晨两点多时,他打牌回家看见竹林后面好像有火光,走过去一看,是有人跪在那里烧纸钱,嘴里还念念有词,说些什么没听清楚。他大喊了一声,那人站起身拔腿就跑,他追上去扯住,用手电一照,就是周红老师,问她干什么,她说那个地方冲出白骨的时候她看见了,后来不停做噩梦,吓得不行,好像被鬼缠上了,就来烧点纸钱送送。那村民当时没多想,信了,周红老师在镇上口啤一直都好,而且说得挺像那么回事,换谁都不会多想什么,就放她走了。 直到镇上传言周红失踪,警察到家里调查以后发现门户完好,没有打斗或被翻动的迹像,看样子不像遇害或者被绑架,应该是自己离开的,那个村民这才联想起星期二凌晨竹林后面烧纸钱的事,就猜测正月里泥石流冲出来那具白骨跟周红老师有关系,市里警察前几天上门调查,把她吓坏了,所以畏罪潜逃,马上跑去告诉警察,这才有了今天这份报告。 我听着,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觉得哪里很糟糕。 我想起之前有次无意中听付宇新和刘毅民还是谁讨论过这桩案子,说尸体放在下面县公安局的殓房里,还没有做DNA鉴定。 农村里这样发现的骸骨有很多种可能性,未必就是命案,也可能是经久失修的荒坟,或者哪户人家病死了人没钱火化草草埋葬了事,所以在办案排序上肯定往后靠,先紧着要紧的办。 何况那具白骨死了有些年头,样本采集上有困难,而且DNA又是近几年才兴起的,数据库很不健全,就算能采到脊髓做鉴定,匹配上也会有很大难度,耗费的人力物力财力又不小,所以县里一直拖着没办。 初步验尸报告上写着骸骨为男性,身高一米七八左右,从牙齿的情况判断年龄为四十到四十五岁,骨殖上没有伤痕,颜色也没有异样,死因不明。 461、最糟的一种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一边看报告一边把全部和花桥镇有关的信息都捋了一遍,很多人很多事呈爆炸型在脑子里炸开,泥石流、白骨、小海的老家、夏东屹的老家、周红……想着想着,猛掠过一个模糊又清晰的想法,瞬间感觉心脏被钝器击打,一下疼得几乎死去。 疼得几乎无法呼吸,魂都快要飞没了。 亚丰没发现我的不对,还在那里哇哇哇大叫,说算算时间,周红跑到埋尸地点去烧纸钱就是我们离开花桥镇那天晚上发生的事,那女人百分之百跟案子有关什么什么的,肯定吓坏所以露出…… 他喊着喊着猛地呆住了,闭上嘴伸出两只手用力扶我并喊我的名字,嗓音发抖,又尖又利:“妮儿,妮儿,妮儿你咋了啊别吓我啊!妮儿啊……” 他叫得太大声,把旁边办公室里的人惊动,都出来看情况,他们把我扶进会客室的沙发里坐下,拿纸巾擦我脸上的眼泪,一下一下拍我的背,看我半天都反应不过来,急了,正要打电话叫救护车,王东升突然走进来。法医也是医生,他们赶紧叫他看看我是怎么了。 王东升检查我的瞳孔,搭我的脉,厉声问亚丰刚才发生了什么。亚丰急得语无伦次,糊里糊涂把那份报告的情况汇报一遍,王东升劈手夺过几页传真材料扫了两眼,然后把多余的人都赶出去,只留亚丰在我身边,接着锁上门,走到我面前蹲下身体保持视线齐平,低声问我报告是不是涉及到我们认识的人了。 我张了张嘴,想说话,发现喉咙干得厉害,根本发不出声。王东升喝令亚丰去倒水,他连滚带爬地去了又连滚带爬地回来,满杯的水一路洒回来只剩下小半杯,王东升接过,小心翼翼喂我喝下,轻轻抚我的背,沉着地叫我别着急,慢慢来。 我呆坐了大概十多分钟才终于缓过来,一缓过来,心里的悲伤更汹涌,泪如雨下。 亚丰急得不行,抖着嘴唇喊我。我用悲茫的眼神看他一会,努力挤出半丝笑容,叫他先出去。 他不肯,被王东升硬生生推到外面然后反锁上门。我知道他没走开,肯定靠着门在听,于是打手势叫王东升把耳朵凑到我嘴边,压着声音跟他说:“你往我家里跑一趟,到二楼的卫生间,拿小海的牙刷或者梳子,做个DNA鉴定,再往卫枝县公安局的殓房走一趟,给今年正月里泥石流冲出那具骸骨做个鉴定,跟小海的DNA结果对比一下,快点办。” 王东升瞬间明白我在说什么,脸色刷的变白,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么回事,眼神都直了。 我用抖得不成样子的手从包里掏出家里的钥匙给他,他不放心我的状况,但还是接过钥匙走了,走到门口把亚丰放进来,叫他照顾好我。 亚丰被我吓得够呛,除了一个劲地问我到底怎么了别的什么都说不出来。我深吸口气用力地抱抱他,说我累了,想躺一会。他就扶我在沙发里躺下,然后拉把椅子静静地守在旁边。 我一闭上眼睛,过往的画面就纷至沓来,那天到周红家里,她端着碗汤站在厨房门口,一见到我们,碗就掉在地上,碎成几片。那时让她惊怕的,是亚丰的警服,我早就想到的,偏偏忽略了。问完话离开时,走到院子里,我又回头看了一眼,看见她的目光粘在小海背上,眼睛里有泪水。我再想起小海从酒爷家里拿来的烟杆和诀别信,那信分明是女人的笔迹。我当时就想,修叔叔一定是遭遇不测了,伤害他的人不希望他的妻子和家人把以后的时光都用来寻找他,才冒充他的身份写封决别信回来,希望小海的母亲能忘了他重新生活,但因为那时我惧怕这个悲伤的结果,不愿意深想,所以压根没联系到周红身上去。 那具被泥石流冲出来的白骨,十有八九是修叔叔不会错了。 万千猜测中最最糟糕的一种,这世界就这样,怕什么来什么,一点侥幸都不让你存。 我想,伤害修叔叔的,应该不是周红,而是夏东屹。 他和修叔叔都是“娏”机构的人,在花桥镇,他们都是外来户,之后又都离开了。 这里面都是有关联的。 我之前就仔细打听过时间上的先后,是夏东屹先到花桥镇,隔了几年修叔叔才到那里。小海十岁那年,修叔叔失踪,然后没多久,夏东屹离开,基本是这样一个顺序。 由此推断出来的大致情况应该是修叔叔为寻找夏东屹才到花桥镇,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找到,他可能以前没见过夏东屹,按李伟的说法,长生殿非常大,整个机构里起面码有几万人,能经常见面的人很有限。而且那张旧合影上没有夏东屹,他在长生殿的时候也许不是重要角色所以修叔叔不认识他,在花桥镇找了很多年才终于找到,而这时候,两个人都已经各自成家还有了孩子。 然后就是小海记忆里印象最深的那天晚上,她听见爸爸跟妈妈说他出去走走,很快回来,结果一去再也没回。 我现在根据一系列线索和周红露出的马脚判断,他那天晚上是去找夏东屹了,结果被夏东屹杀害,趁夜移尸竹林后面的山坡上,直到十多年后被一场泥石流冲出。整个杀害过程周红一定全都亲眼目睹也许还参与帮忙,她不是生性凶残的人,对此满怀罪恶感,见不得小海妈妈每天到处寻夫,才伪造诀别信,并将修叔叔随身带的烟杆一起寄给她,希望她能放下这个丈夫重新生活。 小海说过,她上学的时候,周红老师对她很好,经常叫她到自己家吃饭,是难得待她好的几个人之一。 那是因为罪恶感和愧疚。 我闭着眼睛还是泪流不止,心脏都在痉挛。我想起正月里做的那个噩梦,梦见阳台上的仙人球不见了,花盆里种着颗血淋淋的脑袋,是修叔叔,他睁着一双悲伤极了的眼睛看我。 再回想从前修叔叔待我种种的好,悲痛到不能自持,捂着胸口惨嚎出声,亚丰从椅子上跌下,蹲着身体抱我,妮儿啊,妮儿你到底怎么了啊你别吓我好不好啊。 我痛哭出声,有点声嘶力竭,我说亚丰,我们要怎么告诉小海,他爸爸不在了啊。 亚丰完全没有明白我在说什么,呆若木鸡,连喊都不会了,就那么傻乎乎地看着我。 我哭了很久。 他傻了很久。 情绪终于缓点下来以后,我给付宇新打电话,让他换个人去调查花桥镇的白骨案,亚丰干不了这事。 付宇新当下答应,还问我让谁去替比较合适,刘毅民或者胡海莲都行。我想了想,说胡海莲吧。他叫我放心,马上安排。 胡海莲是风风火火的性格,接到指派以后马上调齐卷宗仔细研究,把前后案情和个中状况都弄清楚以后才来找我,我让她到通讯公司调出周红家座机和手机最近几个月的通话记录,着重最后几个号码看是打到哪里的。她点头。然后替我擦了把眼泪,动动嘴唇想说什么终于没说出口,惺惺相惜望两眼,叫亚丰照顾好我,起身出去了。 这时候亚丰才终于明白原委,他查了这么久的那具白骨,就是每天跟自己亲亲热热说话的小海的父亲。打击太大,像晴天霹雳。他拒绝接受这个事实,一直在那里摇头,喃喃自语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世界上没这么巧的事情,肯定搞错了,搞错了,不可能的,不可能……” 我说:“不管是不是,可不可能,总之,无论如何都要先和小海说一声,让她有个心理准备,不能等DNA鉴定结果出来往她手里一塞了事,她受不住的,换谁都受不住。” 亚丰哇一声哭出来,跟个小孩样耍赖,踢着脚乱嚷嚷:“怎么跟她说啊,提前说她就能受得住了啊?我不说,要说你去说,你去说啊!不行,得等结果出来再说,我就不信真能这么巧,世界上哪里去找这么巧的事情啊我不信肯定是你弄错了。” 我跟他解释不清楚,也没法解释,心想还是只能自己面对,可真要我告诉小海她爸爸死了,这么些年就埋在离家不远的地方,我开不了这口,怎么都开不了这口,肯定什么都还没说就自己先哭死过去了。这么多年我巴巴地等修叔叔来看我,等啊等啊等啊等啊我也有过被抛弃的感觉,想过会不会是他不想再管我不想再理我了。 又感觉一阵晕眩。 这时楼梯上有狂奔的脚步声,是老懒,他一口气奔进会客室,蹲下身焦急地看着我。 不知道是谁这么好心,打电话通知他我的情况,叫他来看我了,应该是胡海莲吧,那丫头胆大心细,挺会照顾人。 我让老懒抱抱我。 于是他坐进沙发里,用力抱住我,抱了很久很久,有天长地久那么久,直到听见小海沉重缓慢的脚步声响起。 462、两个大买家的动静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小海肯定也是被胡海莲叫来的。 胡海莲的思维模式和我一样,觉得这样重大的事件,既然已经有八分九分确定,就应该提前告诉直接当事人,不能等一纸冷冰冰的鉴定书告诉她结果,太残忍,会发疯的。 走廊上有很多人,付宇新和刘毅民都在,小海还什么都不知道,一看大家神情不对,本能就以为我出事了,开口就问妮儿在哪,语气凶得吓人,付宇新叫她先不要着急,她不急不缓,只加重语气再问一遍妮儿在哪,声音里已经有点要杀人的意思了,付宇新赶紧推开会客室的门让她进来。 她两步跨到我面前,仔细查看发现我没有受伤,然后扭脸去看白亚丰,目光像剑一样。 亚丰被她一眼扫得直哆嗦,又要哭,被刘毅民不客气地扯了出去。 小海看我们几个都平安,脸色就缓下去一点,恢复到淡淡的模样,问我到底谁出事了。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慌忙看老懒,于是小海也就盯着老懒,等他说。老懒定定神,把我松开,扶我坐稳,然后起身拍拍小海的肩膀:“我们出去说。” 于是他们就走了,走到门口,小海回头看我一眼,面色沉静,灵魂重得像泰山一样。 他们一直走到走廊最尽头的窗边,老懒才慢慢地把整个情况告诉他,从案情和环境证据分析,花桥镇苍头村后山坡泥石流冲出来的那具白骨,很可能就是她的父亲修常安。 小海没说话,两眼定定望着窗外呆站了差不多十分钟,然后沉重的身体连同她沉重的灵魂一起,轰然倒下。 就那么沉沉地晕了过去。 大家七手八脚把小海送到医院挂上点滴,白亚丰已经着急混乱得开始胡言乱语了,说:“早知道这样,叫她去局里干什么啊,直接在医院跟她说,还不用她跑来跑去!” 他叫得太大声,引起医生护士反感,刘毅民往他后脑勺拍了一掌,带他到外面吃冰激淋。 老懒陪我坐在小海病床边守着,他包里有个一次性手机不停响不停响不停响,不停有电话打进来,是夏东屹那幅画的事,买家、拍卖行和各路专家还有记者不停打电话询问画的来源、真假和细节,他是匿藏身份处理的,用的是上次小海用捡来的身份证办的那个手机号。他后来不得不关成静音,随他们打去,坚决不理。 他越是这样冷处理,那些人就越疯狂。 老懒说那幅画已经飚破八百万了,出这个价码的是日本方面的人,他们派人来鉴定画的真伪时他见过,两个二十多岁保镖模样的年轻男子和一个五十多岁看上去很稳重的中年男人,他从他们的着装、举止、作派等各方面观察,相信他们是和日本人常年打交道的中国人。 另外一边买家派来的都是地道中国人,在开价上很不爽气,对另外那方买家一再抬价的事非常恼火。 老懒说他觉得夏东屹的画,除了总数、顺序以及用荧光颜料隐藏在画中央的圈以外,画本身也可能还有什么重要价值,否则他们在鉴定画作真伪时把顺序和隐藏的符号弄明再拍张照片,回去拿照片拼齐,用笔把圈标出来就行了,没必要花这么多的钱把真迹买走。 他的意思是要破解夏东屹画里真正隐藏的密码,也就是代芙蓉说的,金诀王墓墓门的密码,光有总数、顺序和画中央的圈这些信息不够,还得有别的什么来支撑。 我很迷茫,而且累得要命,不太想管画的事,一头栽在老懒怀里睡去,管它外面风大雨大,管它世界会怎样变化。 这一觉睡得很沉很乱,做的都是不吉利的梦,刀光剑影血流成河的,只有关于陈金紫玉的那个梦,居然有点温暖,那个年轻的女戏子在梦里朝我笑,眉心点着红胭脂,站在一树浓艳海棠花下面。 我在梦里看见海棠树的后面有口井,井台是漆黑的,突然想到什么,猛地惊醒过来,睁开眼睛看见小海已经醒了,正看着天花板发呆,一见她伤心的样,我心就疼,就把梦里那点事给忘了。 我陪在小海身边,电话也不接。所有找我的事情,都由守在走廊里的老懒处理。 王东升做了最加急的处理,所以我们第二天就看到了DNA对比报告,确定白骨与小海是父女关系无疑,死因是脑伤,疑为钝器击打后脑导致。 那具白骨,果真就是修叔叔。 老天真的一点侥幸都不给。 之后差不多有整整两天的时间,我整个脑子都是空的,像个僵尸样寸步不离守着小海,脑子里唯一还活着的部分只是担心她出事,担心她承受不住这么大的打击做出轻生的打算。 可事实上她看上去比我好得多,有两次还捏捏我的手,叫我别哭,像大人安慰小孩子。我跟她挤在同一张窄窄的病床上,使劲往她身边靠,我说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在一起,要生同生,要死同死,要报仇一起报。她说好,一言为定,你要是敢先死,我追到地狱再弄死你一遍。我嗯嗯嗯点头,泪雨滂沱,心如刀割。 要侦破修叔叔的案子,首先得找到失踪好些日子的周红,胡海莲为此不眠不休做了很多工作,找遍了周红可能藏身的地方,一无所获。她把周红家里座机和她手机的通话打印单全都拿来医院给我看,其中有个出现频率并不高的号码被用红笔圈了出来。 胡海莲说按周红家座机重播键以后读取出来的,也是这个号码。12号晚上十点四十分拨出,但没有打通。二十分钟之后,周红用手机再打这个号码,还是没打通,然后发了条短信过去。到零点一刻时,对方回电话过来,通话时间十八分钟。之后双方的手机都再没有任何记录。她已经调查过,对方那个号码没有任何身份登记。 我接过通话单,盯着那个用红笔圈出来的手机号码看一遍,再看一遍,又看一遍。 然后闭上眼睛。 我认识这个号码。 千真万确,这是夏小雨的号码,就是三年多年前那次,夏小雨跟黎淑贞和黎绪请假时留的那个备用号码,前几天黎绪回家找出来告诉给我的。 夏小雨是周红的女儿,她的手机号码出现在周红家座机的通话记录里,再正常不过了。 从周红近两年的通话记录上看,夏小雨基本上每个月都打电话给她,但她从来没主动找过夏小雨,直到最后这通,是她主动打过去的。 也就是说,前些日子我们突然找上门,白亚丰的警服让她以为我们是冲着修叔叔的命案去的,吓坏了,再三犹豫后打电话给夏小雨,然后马上到埋修叔叔的地方烧纸钱祭奠,接着,一定是夏小雨连夜赶到花桥镇把她接走了。这么一路推理下来,十分通顺。 胡海莲说他们打过这个号码,没有打通,进行高级定位追踪查寻,发现每次通话的信号都不在同个地方,东飘西荡,有时在江城,有时在乾州,有时在浙江,有时在西藏,反正到处的信号都有,他们找了省厅的技术员帮忙,说号码的主人很可能采用了一种网络中转技术,能混淆信号发出的位置,他们已经在想办法破解和追踪了,只要对方再开机使用,应该就能找到。 我点点头,没什么话好说,心想夏小雨是夏东屹的女儿,夏东屹是多么厉害的角色,策划实施整一出庞大又复杂的“上帝之手”连环案件,还能踏雪无痕抽身离去,他这样的人物,真想要藏匿起自己的亲人,有什么做不到的。 这时小海突然淡淡地开口说:“办出院手续吧,我没事了。” 我不放心,但也知道她的脾气,劝是劝不住的。 正好老懒回来,我就跟他一起去办理小海的出院手续。他脸色不太好,一路皱着眉头想心事。我问了两遍他才终于开口说:“太奇怪了,日本那边的买家前天把价格开到八百万,今天却突然联系不上了。” 我停住脚步,问他怎么回事。 他说:“我把画放在拍卖行委托他们进行私下拍卖,两边买家竞价的事情都由拍卖行处理,大前天日本方面的买家开到八百万,还撂下狠话,说不管其他人开多少价,他们都两百万两百万往上加,直到别人都死心为止。前天另外这边买家往上加了一百万,拍卖行再联系日本那方时却联系不上了,电话到现在都打不通。” 我心里咯噔一下,难不成他们用另外的办法破解出密码所以没必要再花钱买夏东屹的画了? 正想着,电梯到了,门叮一声打开,我们走进去,转个身朝向外面,突然想起几个月前梁宝市那个变态连环凶手成冬林住院时,有天我就在电梯里和夏东屹碰面过,隔得那么近,居然生生错过。 前几天我在梳理“上帝之手”连环案全部卷宗时,也想到过这个画面,还仔细分析了一下为什么那天夏东屹会出现在医院里。 我能想到的唯一理由,就是他特地到医院来看看,成冬林的出现,到底吸引来了哪些方面的人。 也就是说,成冬林也是他扔出的一条饵,他想知道,世界上有哪些人对“灵魂转移”这件事有强烈的兴趣,所以将他抛出,然后亲自到医院来看。 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463、不肯露面的心理医生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电梯再叮一声,到一楼了。 我突然想到个很不对劲的地方。 以我们对夏东屹做的人格侧写,他骨子里虽然有凶残的成份,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但原则却是很重的,绝不滥杀无辜的人。而修叔叔的人品,撇开我和小海跟他有亲密关系不能客观判断,他在花桥镇也是有口皆碑的好人,夏东屹为什么要杀他? 太没道理了。 想来想去,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是两个人发生肢体冲突,他用力过当错手杀死。要么,就是他因为某个特别重大的理由不得不这么干。 他们都是“娏”机构里的人,这里面人物太多关系太复杂而且牵涉的事情都太重大,生杀的理由好像能找出很多。 现在我把希望寄托在夏小雨身上。 既然她多年前能把自己隐秘的手机号码留给黎绪,那么现在,就应该能回个电话给她。 只要能和夏小雨对上话,就能问明白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好歹能给小海一个交待。 当年修叔叔一死,小海的母亲的也就病逝了,小海成了孤儿,我也失去了生命里最温暖的颜色,夏东屹他不给我们个合理的交道,是过不去的,就算有合理的交待,恐怕也是过不去的。 好好的一个人,总不能让他白死了。 办好小海的出院手续,老懒独自去拍卖行处理那幅画的事,我和小海去了公安局,强忍着悲伤和不适,认真把泥石流白骨案的卷宗包括照片都看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线索。 这时刘毅民打电话叫我去他办公室,我去了,他一脸焦急的表情,告诉我说海关那边打电话来说庄静回国了,他们按他之前吩咐的,随便找了个理由把她扣留下,但半个钟头以后却给她走脱掉,现在不知去向,关键是那几个负责看押她的人都说不清楚人是怎么走脱的。 庄静回来了。 终于回来了! 我从几个月前就开始拼命找她,一直找一直找都没消息,几乎绝望,几乎把她忘掉,她却突然出现了。 对她来说,从海关看押者眼皮子底下走脱掉太简单了,她是心理专家,她懂催眠,对付几个普通人,简直就是随随便便的事。 我马上拿起手机打庄静的电话,却还是关机中,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而且是越想越不对劲,如果她真的一直跟关在美国精神病院里那个催眠大师姚克臣有紧密联系和来往,那么这些事件里就应该有她的一份,只是不知道她到底在扮演什么角色又起着什么作用,总之就是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我问刘毅民能不能采取点什么特别行动,比如定位她的手机号码找出她的位置。 刘毅民很坚决地摇头:“这不可能,庄静没犯罪,手续上就通不过。” 我点点头说也是,心里想着常坤倒是肯定能做到,关键做这件事得动用研究中心的技术力量,而那里面的人,分成四类,心怀鬼胎的居多,万一被B组的沈建庆察觉,搞得不好会把庄静给坑进去,所以还是等等再说,之前我打过那么多电话发过那么多短信和邮件,她该跟我联系,得给她点时间,等到确实不可能以后,再让常坤想办法把她找出来。 我谢过刘毅民,叫他别再管这事了。刘毅明把眉毛拧得很重,一副有无数问题要问却又不知道怎么问的纠结样。我笑着抱抱他,撒娇说没事,我知道轻重分寸,出不了事。他拍着我的背唉唉地叹,说你啊,就是太聪明了,就怕你仗着聪明不知天高地厚,什么大篓子都敢捅。 稍稍安抚下刘毅民,我带着小海往庄静的住处和单位各走了一趟,没有见到她的人,都说出国还没回来,我给她的同事还有小区物业管理的工作人员都留下话,等庄静回来就告诉她苏妮有要紧事找。 我想,过些日子庄静得到这么多口信还死活不肯露面不肯跟我联系的话,唯一的理由就是她的立场和我的立场绝对冲突,所以刻意避开不见。 那样的话,我就不用客气了,到时直接叫常坤定位她的手机,一旦找到下落立刻强行拘压等我问话。 我这人的脾气就这样,你好好说话,我也肯定好好说话,你要是跟我耍什么把戏,我就一定不客气。 办完这些事正好晚饭时间,我跟小海坐回车里准备找家好点的馆子狠狠吃上一顿,结果刚发动车子,手机响了。 是老懒。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看见来电显示他的名字就有种不好的预感,赶紧接起来喂了一声。 尽管十分克制,但我还是听得出老懒紧张到了一定程度。 他说:“我被跟踪了。” 我把火熄掉,坐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也叫他保持冷静,问他具体是怎么个情况。 他回答:“黑色路虎,看不清楚里面几个人。” 老懒一说黑色路虎,我脑袋里就刷地划过一道光,立刻想到几个月前代芙蓉被跟踪时,在公安局门口发生的那一幕,不知道哪路的人有计划有预谋有安排地抓捕代芙蓉,被我生生搅和乱,当时马路对面就停着辆黑色路虎,旁边那些人明显都是听车里的命令在行动,当时试图追,没能追上,后来查那个车牌号,也是套牌的,线索从那里中断,后来怎么都没接上过。 现在又出现了。 想起那时他们准备抓捕代芙蓉的阵容和气势,我顿时有点发疯,整个人都崩紧,只觉脑袋要炸。小海看见我不对,立刻握住我的左手,握得很用力,几乎感觉到了疼。 我问老懒,能不能猜到那些人的目的。 他十分肯定回答过来一个字:“画。” 我厉声尖叫起来:“把画给他们!给他们!一分钱都不要,给他们!” 那边好一会没说话,我从背景音分析他的车正开在闹市区里,心里多少有点安慰,觉得那些人再狠,也不至于当街干出杀人越货的勾当,如果真是冲画,把画给他们就行了。 但老懒不这么认为。 他哑着嗓子说:“就怕把画给他们,也不一定能脱身。” 我问他什么意思。 他说:“这几天一直不对劲,有人在暗中跟踪调查我的底细,查到我是警察然后从局里档案室调走我的档案,上海那边以前的同事也打电话来说有人去打听我的情况,然后,前天省厅不知道怎么回事情,突然派人下来要求局里每个人不管正式的还是不正式的,都必须提交一份血样,说是建立内部数据库,我当时就觉得不对,但没办法。你知道,我的DNA不寻常,所以他们现在恐怕不仅仅针对夏东屹的画,而是连我的人一起针对了。” 我泼天泼地嚎:“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啊!” 他苦笑,不吱声。 想想也是,前几天我和小海因为修叔叔的事,都半死不活的状态,老懒哪里还敢跟我说这些。那幅画的事是我们几个人私下商议着设局的,出天大地大的事他也只能自己担着,连常坤都不敢告诉。 我问老懒现在的位置,他不说,怎么都不说,我知道他怕我赶去救,结果羊入虎口,所以打死都不会说。 我也不逼着问,只仔细捕捉背景音,想从声音里分析出他的位置,但半分钟的时间里除了老懒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汽车喇叭声和嘈杂人声外,没有什么标志性的声音。 这种要紧关头,我手机里有短信进来,一下受干扰,没过多大会,又有短信进来,又受干扰,气得我直想发疯,又被形势控着不能乱掉分寸。 老懒提了口气,猛踩油门,然后说:“妮儿,听着,我今天要是脱不出身,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这些破事,能不查的话,别查了,带着小海躲得远远的,去临安,在杭州的西边,那是好地方,你们会喜欢的。” 我杀猪样惨嚎着叫:“你他妈到底在哪啊!” 那边一阵急刹车声,然后猛打方向盘,他在一片愤怒的汽车喇叭声里调转方向踩油门。 他又提上一口气,很大声地朝我喊:“妮儿,我今天要是能脱出身来,你一定要……” 砰的一声巨响,把他后面的话截断了。 我感觉那声巨响把我的灵魂都撞碎了,懵在当场,有那么几秒钟,也可能是半分钟,我觉得我好像死掉了。 好一会,电话那端才终于又有声音,老懒在猛烈地咳嗽,然后吐出一大口东西,估计是血。我好不容易清醒过来,听着那动静,以为他要死了,马上又感觉自己也跟着要死了。 但没有,他还能说话,喷着血沫恶狠狠地骂:“卧槽!两辆路虎,斜刺里又冲出一辆来!没提防,被撞了。” 我全身发抖问他怎么样。 他答:“没事,气囊弹开了,这车不错。” 然后顿住几秒钟,老懒很紧张地压低声音说:“他们下车了过来了。” 我又尖叫起来:“把画给他们!把画给他们!把画给他们啊!把画……” 我叫得声嘶力竭,感觉我的命都在叫声里一点点丢失。 464、两辆黑色路虎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老懒连连喊我的名字,制止我继续尖叫,然后有气无力地苦笑:“他们都摆出黑社会的架势了,我不想给也不行啊,妮儿你别哭。我这辈子东奔西颠的,没买房没买车连存款都没有,不能给你什么,挺过意不去的。我再跟你说几句话,算是留个念想。” 说着,顿住,长长叹了口气,才接着往下说:“妮儿,我从很早很早的时候就喜欢你了。那时候你九岁,我十六,小海她爸有时会带你到我们村里来,他有事情忙的时候,就让我带你玩。你爱坐秋千,让我给你推,推得越高越开心。你还爱吃红浆果,每次送你回森林那边去之前,我都会采很多让你带回去。妮儿,我知道你不记得了,没关系,我记得就好。” 我哭得不行,感觉就要哭死过去了,那边突然有了别的声音,我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安静听那边的情况。 是有人敲老懒的车窗。 老懒的语气猛一下严厉起来,压着声音说:“是研究中心的人!之前跟在林太医旁边那个番薯脸丑男!” 我脑子空了两秒钟,立刻发起疯来,叫小海把她的手机给我。 她飞快从口袋里掏出递给我。 我一手拿自己的手机保持和老懒的通话,另外一只手接过小海的手机开始拨常坤的号码,拨到一半想起他还在接受强制治疗,现在研究中心A组的管事人是何志秦,于是又换拨何志秦的号码。 电话一接通,我就歇斯底里咆哮过去:“妈的!何志秦!你的人在追老懒!马上叫他们撤开!马上!立刻!现在!何志秦我告诉你,老懒是我男朋友,我男朋友!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谁都他妈别想活了!如果不是你的人,就是你们‘上面’的人,你马上叫他们下令把追老懒的人给我撤走!马上撤走!要画可以,要人不行!告诉‘上面’,我手里还有他们想要的东西,敢伤老懒一根头发,我就把东西毁掉,大家都别玩了!我还会闹得天翻地覆让你们都完蛋你信不信!!!!!” 我吼得地动山摇,车子都晃,自己耳朵里灌满轰隆隆的回音,何志秦在那边说了些什么我大部分都没听清楚,就听见最后一句,他说他不知道情况,马上打个电话问问,叫我不要急。 然后就挂断了。 等我回过神来想叫老懒想办法拖住那些人时,发现这边电话也断了,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断的。再打过去,能打通,但是没人接。我一下急,脑袋子里出现各种糟糕画面,头晕目眩差点晕过去。 小海又握住我的手,比刚才更用力,疼得我清醒过来,马上发动车子开始满城市乱找,一条街一条街窜,真的疯了一样。 老懒这几天跑得最多的就是拍卖行,他应该是从拍卖行出来被跟上的,我分析一下路线,就往几家大的拍卖行附近找。心里其实很清楚根本就是乱找,但没别的办法,只能这样找,我停不下来,不可能停下来,停下来我就会死的。 我的手机扔在左手边,小海突然拿起来划了两下,问我密码,我把开机密码报给她,她打开,把之前我在跟老懒讲电话时收到的两条短信调出来看,看完以后突然整个人僵住,很为难地抬起头看我一眼,张了张嘴想说话,看我急得发疯的样子,终于又咽回肚子里没说。 我这时只顾夺路开车,左右张望想找到老懒他们,根本没空顾及小海那边的情况。 她也不打扰我,自顾自拿我的手机开始打电话,不知道是打给谁,反正没打通。然后就发短信。前前后后操作了十几分钟然后又打电话,还是没打通,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我还是无暇去顾及。 我找了大半个城,开着开着车眼泪就往下掉,夺回手机又打老懒电话,还是打不通。再打何志秦,打通了,这回我没力气骂了,气势和尊严全部扔掉,放声大哭,问他到底怎么样了。 他很沉痛地跟我道歉,说今天的安排是“上面”的意思,他无权过问,“上面”不让他管。 我再次声嘶力竭地咆哮,泼妇样骂过去:“你们这些变态,你们这些反人类的王八蛋,你们会死得很惨的,会死得很惨的!!!!” 我好像把全部的力气都骂尽了,只剩下哭,我脑子里出现老懒被他们带走的画面,我想象他在研究中心受苦,我不敢再想下去了,越想越疯,眼泪鼻涕淌了一脸,已经感觉不到自己还活着了。 碰上红灯,我没注意到,前面的车子停下来时我还在一边骂一边开,小海突然伸过一条腿来踩刹车,虽然晃了几下很危险,好歹在追尾前刹住了,震得我脑子更乱。 我哭够了,心里更恨更怒,又朝手机骂过去:“何志秦!把我的话原封不动转告你的领导,遭天谴的事情干多了会死得很惨的!还有!告诉‘上面’的人!老懒今天真要出事,我手里有的东西你们就别想拿到了!玉石俱焚,妈的我跟你们同归于尽你信不信!” 骂完不等他有反应,我就把手机一扔,憋着眼泪继续开车满城找,小海几次欲言又止看我我都顾不上问问她是不是有事。 又过了差不多十几分钟,我手机里又有短信,小海动作快,抢在我前面打开看,然后再次转过来看我,淡淡开口说:“代芙蓉好像出事了。” 我正要抓狂,她赶紧接着说:“黎绪过去了,我们不用急。” 我一口气噎在喉咙里不上不下,艰难得要命。 她说:“刚才你跟老懒打电话的时候,有短信进来,你也没顾着看,我打开看了,是代芙蓉发来的,一张照片,一个地址,叫你去救。你肯定去不了,正好他发来那个地址是江城的,黎绪这几天不是在江城吗?我就把短信给她转过去叫她帮忙搭把手。她刚回短信过来说出发了,叫我们不用急。” 一张照片,一个地址,叫我去救,代芙蓉到底卷到什么危险里去了?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出,真是不让我活了的节奏。 我问小海是张什么样的照片。 她正要张嘴,我的手机又响,小海一看马上滑动接听然后伸过手来放到我耳边。 是老懒。 他在电话那边笑,说:“没事了。” 我眼前黑了一下,喘不上气,只有眼泪稀里哗啦乱掉。老懒吐着气,疲惫万分地笑,说:“真没事了。你在哪?来接我吧,天洋拍卖行门口,我的车子被那几个混蛋撞烂了。” 我说不出话,打转方向盘调头,拼命拼命点头,好像他能隔着电话看见我点头似的。他要挂电话,我伊里哇啦乱叫,不让他挂,生怕挂了就再也听不见他的声音了。 所以这一路小海都硬撑着替我拿着手机,我就听老懒在电话那端碎碎念地说着话,说那幅画给他们了,一分钱没拿到,你将来不好跟周长寿交待啊。说着说着笑,唉,这事闹的,怎么都没想到会是研究中心的人,对了,你之前说那丑男长了张烂番薯脸,我没感觉,今天仔细一看,还真是像,丑爆了,真对不起他爸妈一夜深情。 听见他那么个经常一本正经的人嘴里说出这么不正经的话,我没忍住,噗地笑起来,差点喷出鼻涕泡。 他马上跟着笑,说:“嗯,笑了就好,笑了就好,一会见了面,只能笑不能哭,我哄不来哭鼻子的姑娘啊。” 就这么听他讲话一直听到天洋拍卖行门口,他坐在路边台阶上,衣服是破的头发是乱的领子上还有血迹,我连手刹都来不及拉好跳下车往他那边扑,抱住了就开始哭,哭得悲天恸地,哭得意识全无,哭得整个身体都扭曲了。老懒只用力抱住我,越抱越紧,把脸埋在我肩膀上用力呼吸,一句安慰的话都不说,很长时间以后他终于开口我才知道原来他也一直在哭。 他说:“刚才有句话,撞车了没说完。我想说,如果这次能脱身出来,你一定要嫁给我。” 我拼命拼命地点头,拼命点,生怕点得慢一点他会把话收回去似的。我说我嫁,一定嫁,这辈子赖着你了。他把我抱得更紧,说嗯,我让你赖着,赖到地老天荒去。 周围人来车往,无数好奇的目光,可是我不管,就那么抱着哭,死也不肯放手。 直哭到天彻底黑透,街灯亮了一世界,我才终于缓下来,抽抽噎噎跟他走回车里。 小海很乖地换到后座,把副驾驶的门打开在那里,老懒把我扶进去坐好,自己坐进驾驶室系好安全带回头疲惫又抱歉地朝小海笑笑,说:“饿了吧?先找个地方吃晚饭吧。” 小海还是那副稳如泰山的样子,之前没有因为老懒遇险而失措,现在也不因为他脱险而狂喜,仍旧是淡淡的,问我:“代芙蓉那边,还要去吗?” 我这才想起还有他那票事,脑子马上又混乱起来,恨恨地拿头撞椅背:“怎么全都赶一块了!” 465、荒村破屋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老懒问我们代芙蓉怎么了,我说不清楚,只赶紧拿起手机看短信。 最近一条短信是黎绪发的,说收到短信,马上出发,已经是一个半钟头前的事情了。 前面两条是代芙蓉发的。 一条是地址:江城市丙基镇宁未村村外半月崖下孤屋。 另外一条是张照片,乍看像是之前陈家坞卷宗里看到过的那些照片之一,石棺里面宛如活人的女尸,除脸之外全身被藤蔓纠缠,嘴里开出朵白色的、白透明的往生花,看上去像某种可怕的祭祀仪式,多看几眼会起鸡皮疙瘩,再多看几眼…… 再多看几眼,突然看出不对劲来了。 很惊悚的不对劲。 首先照片上这女人不是我们之前在陈家坞事件卷宗里看到的那些照片一样是躺在黑色石棺里,而是躺在一个特地从地上挖出来的坑里,量身打造,贴了白色瓷砖,简陋但是很合适,最重要的是,池里这女尸非常面熟。 真的很面熟,可因为嘴张得太大,显得有点变形,嘴里面开出来的往生花又太大,遮掉小半张脸,越发难认。 但我能肯定,我认识照片上这具尸体。 老懒从我打开手机时就凑近了跟我一起在看,我突然发现他的呼吸越来越重越来越急,正想问他怎么回事,他却猛地坐正,飞快地发动车子往前开,脸色铁青,表情很吓人。 我疑疑惑惑再看手机里的照片,放大女尸的脸,仔细再仔细地看,越看越认真,渐渐的,终于知道这是谁了。 是石玲。 是黎绪的那个闺蜜,《人皮猜想》笔记里疯狂爱着常坤的那个女警,老局长石岩的独生女石玲。 在陈家坞办案的时候,石玲被陈金紫玉抓走,在墓里变成寄生人,之后旅行的途中在上海杀了个黑骨人,后来又回到墓中袭击探墓的警察和黎绪,在要伤害黎绪时被常坤一枪击毙的石玲。 我脊背上浮起一层冷汗,眼睛都直了。 我想我应该没有记错,笔记里写得很清楚,黎绪在叙述四年多前那些事情时也说得很清楚,石玲的尸体后来被付宇新抱进石棺里重新安置好了。 也就是说,自那以后,石玲的尸体要么在第二次探墓时被转移到研究中心里去了,要么还在那个被水淹掉的、暗无天日的地底墓葬里,怎么可能会跑到这个什么丙基镇宁未村去?怎么会被放进一个量身挖出的坑里?怎么又被代芙蓉给撞见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真的要疯了。 我脑子懵了半天,回到最前面的地方分析,陈家坞地底墓葬的入口被打开以后,那里就一直有警察和武警还有研究中心的人驻守,就是说,肯定是这里面的什么人偷偷将石玲的尸体运出来了。 不对,不可能,那口井很普通,井壁上的出入口窄得仅够一个成年人的身体爬着进出,以陈金紫玉的体力和灵敏度也许能扛着人进出,但普通人绝对不行,普通人如果没有绳索和相应工具的帮助,独身一个都未必能安然进出,更别说扛具尸体,更何况在墓葬被水淹掉之前,墓里墓外一直有各个方面的人在,除非全部都是同谋,否则绝无可能偷偷从里面背出一具尸体。 而全部同谋的可能性更微乎其微。 排除掉所有不可能,那么再剩下的最后一种可能,不管多不可思议,也一定就是真的了:墓里还有一处没有被封死也没有被发现的出口! 盗取石玲尸体唯一的机会,只能是在水浸入墓中、里面人员全部撤出但水还没有淹满的那几个小时,即使水没有淹满,但因为墓里种了很多剧毒的植物,很可能会导致水也剧毒,所以,势必要做好一定的防护工作才能操作。有谁能如此精准地把握好浸水的时间提前做好准备在警察和专家们撤走以后神不知鬼不觉盗走一具尸体呢? 只有那个把墓毁掉的人。 常坤和黎绪都不知道墓里进水的具体原因,说有可能是哪个工作人员不小心触碰到了机关,也有可能是故意的。现在看来,基本就是故意的了,而且如果真的存在另外一个出入口的话,触发机关的,未必是当时在墓里的人,墓外的人也能通过那个入口进去盗取石玲的尸体,这样一来排查范围就很大。 当然,也可以很小。 因为冒着可能会被警察抓住、可能会被毒水害死风险盗出这具尸体并妥善安置的人,绝对和石玲有重要的关系。 不相干的人谁会去冒那种风险呢! 所以,也许是父女。 也许是母女。 也许是兄弟姐妹堂兄弟姐妹表兄弟姐妹七大姑八大姨只要是心疼石玲不忍心她的尸体被淹在一个乱七八糟实墓葬里的人,都可能。 甚至可能是恋人。 有那么一会,我眼前浮现常坤的脸,但很快又掐灭这丝怀疑,首先常坤到现在为止深爱的,只有黎绪。其次他不是那种会因为儿女私情做不法之事的人。另外,他也不可能知道墓里的机关和其它入口。 于是,我想到那天在北郊柳镇竹水湾老干部疗养院里看到的那对老夫妻,老局长石岩和他的妻子,也就是石玲的父亲和母亲。 所以,有必要对石玲的家庭背景和人际关系做个起底大调查。 这是条无比意外的线索。 代芙蓉为此身陷险境,而且是我们无从猜测无从分析无从判断的险境,必须快马加鞭。 我们三个从来没去过那个什么丙基镇,一路都是根据导航提示在开,因为是小地方,标识少路又多,中间开岔过一次,绕了不少冤枉路。这其间我两次打代芙蓉和黎绪的电话,都还关机中,心便渐渐往下沉,感觉越来越糟。黎绪是个相当靠谱的人,如果顺利救出代芙蓉的话,第一时间就会给我们消息,六个钟头过去还沓无音讯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出丙基镇镇中心又往西开了半个多小时,才终于到达宁未村,这时已经是后半夜了,因为不认路,实在没有办法,老懒只好下车敲开一户农家打听村外半月崖在哪,得到指点后又往前开,开出村,在碎石子铺的路上又开了几分钟,按农户指点的把车停在一片竹林外面。 然后我们开始做上战场的准备,微型手电、枪、匕首、随身绳索,全部备齐以后下车,像猫一样蹑手蹑脚穿过竹林,沿着黄泥小路飞快地走。这是个漆黑的夜,没有月亮,只有稀稀落落几颗星,一点作用都不起,又是在村外,更黑,简直像是被巨型墨鱼喷了一脸墨汗,要不是有几支手电,什么时候摔沟里去都不知道。 老懒走在最前面,小心翼翼牵着我的手,走了七八百米,突然停住脚步嘘了一声,把手电朝前面指,远处陡坡上面赫然一座老破屋,跟电影里的荒村鬼屋一模一样。老懒用低若气流的声音命令我们把手电都关掉,以免打草惊蛇。 我们很听话地把手电关掉,周围就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这种情况下,别说救人了,真要碰上点事自保都不可能。 但老懒胸有成竹,牵着我们的手又往前走几步,到了坡底,突然停下,叫我们等在原地听动静,他先到墙根边探情况。我怕出事,坚决不肯。他抱抱我,在我耳边笑,叫我相信他。因为考虑到代芙蓉和黎绪的情况可能拖不起,只能听老懒的安排,让他打前锋,但我和小海也做好了随时扑过去支援的准备。 我虽然看不见,但听觉更敏锐了,能准确判断出老懒的行动和位置,他飞快爬上坡,弯腰走到老屋前面,站在那里竖耳倾听里面的动静,蹑着手脚像猫一样沿墙根从左边走到右边,又听了大约半分钟,再走回到正门边。我捕捉着那一系列动静,心里惊讶极了,在一点光都没有的情况下,老懒到底怎么做到如此从容的,他没有摔倒也没有撞到什么东西,有如神助一般。 老懒试着伸手推破屋的门,谁知那门比屋还破,只伸手就发出了动静,卡嗒一声响。 声音惊动了屋里的人,左边房间亮起昏黄灯光,然后是个苍老沉静的妇人的声音:“来了?” 绝对不是黎绪的声音。 听那妇人的声腔,她是在等人,误以为她等的人到了。 有灯光那间屋子的窗户上映出一个薄薄的人影,慢腾腾地披外套,用一根发簪把长头发盘成圆髻,又拉拉衣角,然后才往右边移动。感觉里面的女人好像是在等上门来约会的情人,没有任何危险气息,所以一时有点恍惚,寻思会不会是弄错地方了。 妇人走到堂屋里,堂屋的灯亮了,紧接着,门开了,灯光泄到外面来,门洞里站着一个瘦高的影子。 那影子往外迈了一步,又迈了一步,再迈了一步,左看,右看,一点声音都没有。 我立刻觉出不对劲,那妇人肯定已经意识到刚才的声音不是她正等的人发出的所以才会如此安静,否则一定会喊对方的名字或者会奇怪怎么没人,可她并没有!这种情况只能说明她有所准备。 我想提醒老懒,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466、蓝灰色的眼睛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老懒没意识到危险,突然从旁边的黑暗里一跃而起扑向门边那黑影,想一举将那妇人拿下。 我和小海几乎同时采取行动,拼命往那边赶,这破地方是个很陡的斜坡,我们没能来得及打开手电,就算打开也顾不上看路,连着跌了两跤,几乎手脚并用在爬,拼尽全力。 我刚刚冲到灯光里,猛听墙根底下的阴影中传出一声粗哑怒喝:“站住!” 从窗户里面照出的一小片格子形状的模糊灯光里看得见眼前情形,老懒失势了,仰面躺在地上,那妇人用膝盖抵着他的腹部,枪口顶在他胸部,她扭脸朝向我,背着光完全看不见她的面貌,只能从她能如此迅速占到上风以及声音里的沉静觉出是个不好惹的角色,感觉年纪好像还有点大,是个老太婆。 这下麻烦大了,代芙蓉的情况还不知道怎么样,已经沦陷了黎绪,我们也僵在了这里。 而且明显,这老婆子是在等人,一会他等的人抵达,大概我们也都要折在他们手里。 得想办法把局面扭转过来。 但好像没那么容易,眼前这老太婆像是久经江湖的样子,很明白对手的能耐和装备,不等我想出对策,她就命令我把枪扔过去。 她一边朝我下命令,一边把枪口往老懒胸口戳了戳以威胁我,我不得不按她要求的做,把枪扔过去。 但小海没有。 小海一动不动。 我呆了一下才明白情况,小海猫腰伏在我背后的阴影里,老太婆很可能没看见,压根不知道我们其实有三个人,所以,只要筹划得好,并且抓紧时间,还是有机会的。 她用枪顶着老懒命令他站起来,老懒照做。 他的脸始终都被光影挡住,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没有办法通过眼神暗示行动指令。 就在老太婆命令我们往堂屋里走时,坡下面突然传来奇怪的声音,我知道是小海往下扔了块石头,但声音听上去像是有谁在那里摔了一跤,老太婆的注意力马上被吸引过去,老懒抓住这瞬间的机会,一把捏住她握枪的手腕,狠狠地力往旁边拨。 扳机被扣动,空放一枪。 我扑过去帮忙,先把枪打落,然后扭成一团,本来很好解决的事情,结果因为打着打着跑偏位置,地型不熟加上那死老太婆挣扎得厉害,我一脚踩空直接摔倒往斜坡下滚了几米,老懒因为担心我,连喊两声,走了神,被老太婆寻到个空子,一把将他推倒,也和我一样倒霉地滚下坡来。 我停下滚动以后马上打开手电往上面照,正好看见老懒滚下来,我连站都来不及,四肢着地爬着就想去挡住他。他的脸在手电筒的光里晃了一下,我看见了两只吓人的眼睛。 两只没有瞳仁的眼睛。 两只像是嵌着两颗石头的眼睛。 两只和黎绪笔记里描述的陈金紫玉的眼睛一模一样的眼睛。 老懒的眼睛。 我愣在原地不能动,连呼吸都有点重,这时他已经稳住身体爬起来了,扑着过来检查我有没有受伤。我说我皮实,一点事情都没有。他听出我声音有点不对劲,更急,问我怎么了。我不敢把手电的光对准他,有点怕看见那双眼睛,真的太可怕了,像梦境里的鬼。但很快,脑子里闪过一系列画面,我马上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然后深吸两口气,把情绪移住。 他不是鬼,他就是老懒。 这时上面有很大动静,是那老太婆,一声惨嚎,轰地倒地,躲在阴暗里伺机行事的小海十分漂亮地将她撂倒,重重一屁股坐在了她腰上,把短刀架在她脖子里。 局面总算扭转过来了。 我稍微松出口气。 老懒拉起我往上面跑,捡起枪递给小海,叫她用枪对付老太婆,看她敢不敢再作妖,只要再乱动,直接一枪崩死拖后面挖个坑埋掉。小海便一手枪一手刀稳当当看紧着。她在接枪的时候抬了下头,正好看见灯光里的老懒,也发现了他眼睛的问题,但只是稍微闪过一丝吃惊马上又恢复原样,她就是这种泰山崩于眼前都能不乱分毫的性格。 我们在左边屋里找到脑袋上受了伤又被麻绳和床单捆得结结实实的黎绪,她满脸血污,伤得很重,但还有呼吸。我们赶紧把她解开,放平,检查伤势,撕破件衣服给她做了临时包扎,然后开始找代芙蓉。必须得抓紧时间,那老太婆有后援,随时会到,万一人多势众,我们铁定吃亏。 但是里里外外找遍也没找见代芙蓉,他好像不在这儿。 和老懒面面相觑呆站一会,我试着喊了几声,马上有回应,但是听上去很遥远的样子,特别模糊,辨不出是不是代芙蓉。我拔高声音再喊,突然听见堂屋靠北墙的八仙桌底下有动静,赶紧集中到堂屋里,全神贯注盯着等,手里都做好着以防万一的准备。 桌子底下一块地板突然被顶起,探出张死灰的脸,小心翼翼地喊了我一声。 是代芙蓉。 居然从地底下冒出来,真是滑稽。 我赶紧冲过去把代芙蓉扶起来,老懒却没有,反而还往后退了退,退到了旁边的屋子里,我一想,肯定是因为眼睛的事,怕吓着代芙蓉,或者说他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他的真实情况。 代芙蓉倒是一点伤没受,只是吓坏了,全身发抖,说话都说不利索,只往那个地板缺口指。我扶他到椅子里坐下,给他把枪,然后转身跟老懒打招呼,说我到下面看看情况马上回来。 老懒不管三七二十一冲出来一把将我拽住,压着语气用凶极了的声音说:“你疯了?下面那具尸体是石玲,你又是女的,她身上那些藤蔓,碰到就会把你卷进去!” 我一想确实,立刻掐灭下去探看的念头。于是把刚才捆着黎绪的麻绳和被单拿到门口,和小海两个人利利索索把个来路阴险的死老太婆捆得结结实实,还往她嘴里塞了块抹布。 差不多收拾利索了,我才把她拉扯起来仔细端祥了一下面容,原来也不是太老,顶多六十来岁,筋骨好得很,五官也都端正,表情冰冷,眼神阴沉,看着应该是受过特殊训练的,完全临危不惧,视死如归。 看这样子,想要从她嘴里掏点信息出来,一时半会肯定是做不到的,得从长计议。 而这地方不宜久留。 于是小海扛起老太婆,老懒背起昏迷的黎绪,尽可能快但又足够小心地往坡下走。我再把这破屋子里里外外检查一遍,确信没什么值得留意的,才关掉电灯掩上门扶代芙蓉追上他们。 小海把老太婆扔进后备箱,回转身帮老懒一起小心翼翼将黎绪放进后座,老懒抱住上半身,她抱住下半身,两个人轻手轻脚,尽量不让黎绪太受震动,避免二次三次伤害。 我站在旁边,看得胆战心惊,生怕一个不当心,黎绪就死掉。 我爬进车里抱着黎绪的头坐稳,试着唤醒她,但没用,而且气息也微弱,我怕得要命,想起一般电视电影里碰到这种情况都需要跟她聊天尽最大可能保证她意识不散。可又慌又乱脑袋里一团浆糊,怎么都想不出该和她聊些什么。想着想着,突然想起她平常没事时就会哼的那首歌,那歌我第一次是在教堂里听过,因为觉得好听,后来又常听黎绪哼它,所以下了高音质的听过几遍,很熟。我想我唱那歌给她听她一定能听见。 我张了好几次嘴,才终于找着调,轻轻哼唱起来,哼了一遍又一遍。这歌是基督教的赞美诗,特别净化灵魂,歌词是英文的,我不是太懂,但百度过中文意思,大致是讲,跟着主,就可什么都不害怕,就可以安全回到家。我唱着唱着自己的心开始安静,再搭黎绪的脉,听她的呼吸,虽然没好转,但也没变坏,总归不是太糟糕。 我有点累了,叫小海替我唱一会。她斜脸看我一眼,冷淡得要命的表情,我以为她不肯,也不勉强。可她却认真地唱了,跑调跑得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而且明明是首英文歌,不知道被她唱出了哪国的腔,我目瞪口呆地望着她,她居然丝毫没察觉有什么问题,目视前方,唱得非常非常认真,认真到我完全不好意思打断,只能随她唱。 结果黎绪不肯了。 黎绪咳嗽着醒过来,没有力气但还是硬撑着破口大骂:“妈的,叫那死胖子给我闭嘴!” 歌声嘎然而止。 我憋啊憋啊憋啊终于还是没憋住,噗地笑了出来,同时眼泪也大颗大颗往下掉,有两颗正好砸在黎绪嘴边,她咂咂嘴舔进去,很无聊地笑了一声。我说嗯嗯嗯嗯,看这样子,怎么都是死不掉了。她呸了一口,说妈的,少张嘴闭嘴死啊活啊的,晦气。我说伤成这样都治不了你那说脏话的毛病。她说是啊,阎王实在受不了我这毛病,所以把我赶回来的。 我长长吐出口气,心想,没事了,赶到医院止住血拍个片子包扎一下就又能活蹦乱跳了。 467、黎绪有个女儿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但事情没我想得这么美好,黎绪只清醒了十多分钟,又陷入昏迷,而且还发起高烧来,额头烫得吓人。 我使劲催老懒加速,又跟黎绪说话,不停不停喊她的名字,说些混乱零碎的话,说她抽烟的样子很帅,说她穿衣服的品位很高,说她挑男人的眼光一流,说啊说啊说啊说得口干舌燥她终于又有一点清醒过来,但状态比刚才糟糕,这回她眼神涣散,气息微弱,张开嘴巴说话却出不了声。 我赶紧把耳朵贴到她嘴边。 她说:“盯住石玲的爸爸,我小的时候,在他们家见过那个两条蛇缠在一起的图案,是刻在一块牌位后面。” 我心里轰一下炸响,立刻把石玲的爸爸和后备箱里的死老太婆联系起来,觉得他们之间肯定有某种关系,否则石玲的尸体不会在那栋破房子的地下室里由那老太婆守着。 我用力朝黎绪点头。 她又开口:“我那只背包,替我拿回来了没?” 我说:“拿回来了,就在脚边。” 我一边说还一边伸出脚尖踢了踢,确保它真的在那。 她拎着气说:“包内侧的背布上,有夹层,小心拆开,最侧面有一行绣上去的字,是个地址,还有个名字。如果我今天挺不过这关,你费心点,一定要把所有事情了结,然后去那里把我女儿接回来,抚养成人。” 我呆住:“女儿?” 她吞咽着口水,微微点头。 我还是呆的:“你有女儿?” 她眼睛里突然闪现出光彩,但很快又熄灭下去,嚅嗫着嘴唇说:“我和宇新的女儿,四岁了,宇新还不知道,眼下的境况看,他自己未必能自保,所以先不要告诉他。当然,如果你能确定事情全部结束,他以后能很安全的话,就把女儿还给他。” 我本来想点头的,可看她状况不对,好像马上就要死了,一下着急,喷着眼泪鼻涕乱骂:“凭什么我就要给你养女儿,我个黄花大闺女自己还没活明白呢就给你养女儿你可真想的出来,你他妈别死啊我连尿布都不会换你真把女儿托付给我她可得受苦了你别死好不好你那么聪明那么漂亮唱歌好听还会功夫死了多可惜啊你……” 老懒越开越快越开越快越开越快,然后慢下来慢下来又慢下来,我抬头往外面看,赫然是医院的红色十字架,赶紧抹掉泪闭上嘴和小海做好准备,车子一停下就抬着黎绪往急救室冲,根本顾不上代芙蓉,他有点虚脱,在老懒的搀扶下走进急诊室。 把黎绪送进手术室以后,我们才回头找他们,老懒的眼睛恢复了正常,应该是特别定制的隐形眼镜,用来掩饰他蓝灰病的后遗症。 刚才我就已经想到,他从前在幽鸣谷的时候被带到森林后面的长生殿里去做实验,和他同时去的另外几个人都死了,只有他幸存下来,那肯定是一场和蓝灰病毒有关的实验,有百分之一左右的幸存机率,但有眼睛异变的后遗症。 苏墨森他们真是丧尽天良,活生生的人命这样拿来糟蹋。 我看过陈金紫玉的尸检报告以及蓝灰病的一些材料,那种恶病的源头是一种稀少的热带蛇的蛇毒,有很多医书和医疗网站上都有过案例,被那种蛇咬到就会出现脱皮的症状,也就是蓝灰病俗称的“鬼撕脸”,中国境内没那种蛇,结合各方面线索推断,应该是苏墨森他们为了观察某个现象或者想达成某个结果,生生将蛇毒种进人体,死了好几个,老懒幸存下来。所以他后来又被带回长生殿,一定是为了研究他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相信几十年前的那场实验没有结束,在长生殿发生大屠杀他们撤逃出来以后,还在继续进行,所以才会发生六七十年代那场近乎瘟疫的蓝灰病。 资料上说,1968年,有人在小金村外发现一具腐烂的尸体,只当是哪个过路的乞丐饿死在那里,就随便挖坑埋了,没起坟,那附近长出的蘑菇被小金村的人采回去做成菜吃,导致蓝灰病爆发。 所以,几乎可以断定,在小金村附近,还有一个秘密实验点,那个人是个实验体,从里面逃出来死在了村外。 说不定那里就是北排沟,回头得重点查一下。 研究中心来的报告上还说,蓝灰病毒会异化人类的眼睛,使视觉向那种热带蛇靠近,人和物包括颜色在他们眼里都是变形的,但他们在黑夜里也能看见,所以陈金紫玉在地底墓葬里生活那么多年,从来不需要点火,她也是蓝灰病的幸存者,他什么都能看见。 这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是可以关联的,但脑子塞得太满,心里太乱,顾不上多想。 再想刚才那间破屋,破屋地下室里面被七虎藤蔓包裹的石玲的尸体,背后又冒上一层冷汗,赶紧把那地址发到丁平微信里,叫他带几个得力点的人,最好带上专家一起,往那破屋跑一趟,将地下室里的尸体转移出来,再好好检查一下那栋房子,看会不会有线索。 我甚至没有时间去想一想世界在老懒眼睛里是什么样子的,我在他眼里又是什么样子的。黎绪在手术室里,生死未卜,代芙蓉也被送进了病房,他对黎绪的事万分抱歉,愧疚得失魂落魄,一直在那里神经质地喃喃自语喃喃自语,说都是他害的,都是他害的,都是他害的。我安慰的话说一箩筐也没用,不得不给他一耳光,才终于把他的魂拍回来。 他眼里含泪,嘴唇发抖,神情里有某种奇怪的坚定,一下一下慢慢摇着头跟我说:“你不懂。你不懂。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不应该给你发短信,我不应该让你们去救我,都是我害的。” 我摸摸他的头,像摸一个乖过头了的小孩子,笑着说:“什么我不懂什么你害的,莫名其妙,脑子吓傻了是吧?” 他扭过脸去不看我,缩着肩膀瑟瑟地抖,我看他一时半会还缓不过劲,就先退到外面,让他自己呆着冷静冷静。老懒刚和医生聊过,说代芙蓉不要紧,只是体力消耗太大又没有足够的营养补充,加上有点脱水,好好调养几天就能恢复过来的。 老懒让小海守着代芙蓉,然后带着我去手术室外面等黎绪的情况,他一直搂着我的肩膀安慰我说没事。我说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现在满脑子都是那首《奇异恩典》。他问我是黎绪那个版本还是小海那个版本。我又不合时宜笑出声,整个人往他怀里钻,满脸都是泪。 他抱着我,轻轻抚摸我的背,问我刚才在老破屋外面是不是被他的眼睛吓到了,我没说谎,承认说第一眼看见真的吓一大跳,但很快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他问我现在害不害怕。我拧他一把,呸,怕还离你这么近?他抚着我的头发笑,又问我嫌不嫌弃。我又拧他一把,呸,尽说废话。 他俯下脸来亲吻我的额,认认真真地看着我,我也不回避,认认真真地看着他。 我是真的不害怕。 我只害怕我在他眼里不漂亮。 于是我就问他,你看见的我,是什么样子的。他再次俯下脸亲我,回答说是最尘世间最漂亮的样子。我便笑,觉得有点难过。我知道我是真的很漂亮,可他看不见我的漂亮,我在他眼里是扭曲变形的,而那种变形,是我穷尽力气都想象不出的。 他把我搂搂紧点,叫我睡一会。我点着头就把眼睛闭上了,还是忍不住想象他眼睛里的我到底什么样子。 手机突然响,老懒帮我拿出来,屏幕上是个陌生的手机号码,接起来,是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对方用带问号的语气问:“苏妮?”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响,瞬间明白对方是谁,立刻坐直身体,调动起全部的神经来应对最新的情况:“对,我是苏妮。” 这是个明明在意料之中却还是觉得很意外的情况。 她说:“我叫夏小雨,绪姐应该跟你说过,我可能会打电话过来。” 我说:“是,说过。” 她说:“我打她电话,关机,所以打你的。她找我有事吗?” 我说:“有,夏东屹、周红,还有修常安的事。” 夏小雨没表现出吃惊,一点含糊都不打,态度也不怎么客气,说:“我现在很着急,还有很多事情没办好,来不及跟你细说。我只简单跟你讲一下,你替我转告绪姐。我妈是我接走的,她跟修常安的死没关系,你们没必要针对她。修常安是我爸杀的,这点我否认不掉,但他完全是不得己。修常安是好人,但你应该知道,好人有时候也会把事情办坏,他太忠于郑胤如了,什么都听郑胤如的,而且对那些不正常的实验太执着,非得证实几千年前的灵魂可以借助别人的身体复活,他执着得过份了。” 我咽了口唾沫,把眼泪憋回肚子里。 夏小雨现在说的郑胤如,就是假装是我爷爷的王八蛋苏墨森。 468、阴谋的轮廓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夏小雨好像很着急,加快语速说:“那些人太疯了,什么都想得出来,这世界会毁在他们手里的。几十年前有人为了阻止他们,偷走其中最重要的一样东西交给我爸爸,就是你刚才说的夏东屹。我爸带着东西跑到花桥镇躲起来,隐姓埋名安安心心过普通人的日子,没想到修常安最终还是找到他并且要抢夺那件东西,争来夺去中两个人都恼羞成怒,修常安说他马上打电话给郑胤如,让他来收拾我爸。两个人打成一团,我爸失手就把他错杀了,他本意不想的,那是场意外事故,真的很对不起。” 她说的那样重要东西,一定就是现在在我背包里的密码筒,听她把事态说得如此严重,我更加弄不清楚为什么夏东屹要把密码筒交给我了,根本没道理,逻辑一点都不通。 但我没打断夏小雨。 她接着说:“郑胤如是什么样的狠角色你现在可能不清楚,将来最好也不要弄清楚。如果让他知道我爸的下落,那我们全家都死无葬身之地。所以,别无选择不是吗?” 我咬着嘴唇,嗯了一声。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所以,不能怪我爸,要怪,就怪郑胤如,要恨要怨要发泄要报仇,都找他。实话告诉你,郑胤如根本不是你的爷爷,他跟你没半点血缘关系,非要论的话,他是你仇人。你的父亲,你的很多兄弟姐妹,都死在他手里,你母亲被他折磨得生不如死。我现在没空跟你细说,而且有些情况我也不是太清楚,但可以肯定,郑胤如把你留在身边绝对不是出于爱或同情,他有他的私人目的,他的目的对你来说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情,所以我劝你,如果他出现,直接弄死就对了。” 我咽了口唾沫,想象各种杀死苏墨森的方式,从小到大我想象过几百几千几万遍,从来没像今天这么清晰有力过。 她说:“有件事情,很凑巧,绪姐的妈妈,就是黎淑贞,她被绑架有点时间了吧?刚刚被我们救下了,现在跟我妈妈在一起,我马上就把她们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你让绪姐放心,别再被绑匪操控,等安排妥当我会发段视频过来,让你们相信我没说谎。” 这倒真是意料之外的喜讯,我拼命摇老懒的手表达心里的激动,继续听夏小雨往下说。 她说:“转告常坤,研究中心里有人在跟日本方面做交易,务必想办法把那人揪出来阻止他继续将各种实验数据和人员信息泄露出去。自己这边已经够头大的了还得对付日本人,烦!” 话到这里就算完了,她准备挂电话,我赶紧喊住,问她夏东屹在哪里,能不能安排我见一面。 我叫她放心,在全部事件水落石出之前,我不可能轻易就把修叔叔的命算到他头上,当然也不会因为她的几句话就不算在他头上。所以,暂时见一面没有关系,就说说话,问几个问题,大家相安无事。 那端沉默很久,我听见背景音是很大的风声,风过树林吹得树枝哗哗响,还有猫头鹰的叫声。 她说:“行。你把郑胤如杀了,我一定说服我爸见你。” 信号突然断掉。 手机信号中断以后,那边完全没了声音,只有滋滋的电流声,过了好一会才又重新接通,她说:“之前留给绪姐那个手机号被警方盯上不能用了,这个也马上要扔掉,我会另外再想办法跟你联系,保重,问绪姐好。” 话音刚落,电话就断了,我急急再打过去,先是不在服务区,紧接着就变成关机。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电话让我心里塌实了不少,但仔细想想,又不知道塌实在哪里,这种感觉非常奇妙。 手术室的门还紧闭着。 我开始考虑要不要给付宇新打电话了,万一黎绪命不够硬,死在里面,付宇新不能连最后一面都见不上。 一想到黎绪可能会死在里面,我就有点发懵,懵完以后还有点发狂,想马上冲进去告诉她她妈被救出来了,说不定她听见这个天大的喜讯,立刻就能睁开眼睛骂脏话。 老懒很用力地搂着我避免我做出冲动事,我终于克制住以后再回想刚才夏小雨打的那通电话,然后跟老懒讨论研究中心里那个跟日本方面有交易的卖国贼是谁,或者是哪边的人。 夏小雨刚才说的有句话挺耐人寻味,她说“自己这边已经够头大的了还得对付日本人”。言下之意就是说她和夏东屹也许还有别的什么人一起弄出各种事情主要是对付某部分中国人,但后来日本人也插手进来了,他们的目的和夏小雨他们针对着的那部分中国人的目的是差不多或者一样,并且在中国安插了卧底以取得各种资料和情报,以致于夏小雨他们不得不分出一部分精力对付日本人,头很大。 这么一推算,他们针对的“某部分中国人”应该就是研究中心了。 虽然绕得有点头晕,但情况似乎很明朗。 夏东屹策划的所有行动,包括前面“上帝之手”的案子,都是为了针对研究中心。 夏小雨说,几十年前,修叔叔和苏墨森要弄那个把死人复活的实验,有人反对,偷走实验中最重要的东西交给夏东屹保管和隐藏,为此他在花桥镇更名换姓生活,但终究还是被发现了。 也就是说,修叔叔后来到花桥镇肯定是因为得到消息说那样重要的东西在那里,所以去找,结果找了很久没找到,然后大概是因为爱上小海的母亲,便扎根下来过日子,结婚生子,可几年以后突然又认出夏东屹并且去找他要东西,才导致了悲剧的发生。 我想,修叔叔在那之前一定不认识夏东屹,否则他们在同个镇紧邻的两个村里生活那么久,怎么可能相安无事。而后来突然认出,一定跟那支到花桥镇卖药救人的苗人班子有关,我的母亲就混在那些卖药的苗人里面,有人亲眼看见她和修叔叔在河边说话。也就是说,很可能是我的母亲无意中认出夏东屹,告诉给了修叔叔,然后修叔叔才会去找夏东屹。 从时间上推算,很合理。 我感觉心脏一阵收缩,难受得要死,完全猜不出我母亲在这整件事情里面到底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站在哪边的立场。她能带着药去花桥镇扑救那里发生的瘟疫证明她一定不是坏人,可她认出夏东屹并且告诉修叔叔然后导致……我想起夏小雨刚才在电话里说的那句话——好人有时候也会把事情办坏。 回头再来想夏东屹,综合种种线索和信息判断,夏东屹的对立面应该是苏墨森和修叔叔,同时研究中心也是他的对立面,那是不是可以说苏墨森和修叔叔也是研究中心的人? 是的。 苏墨森就是郑胤如,失踪前他跟廖世贵合作搞了百安制药厂,研究中心有廖世贵的档案,他是当时某个项目的主要负责人之一,而根据过去那些年里我所看到的和听到的来判断,修叔叔应该是苏墨森的下属,虽然两个人在某些问题上经常意见不合,但他确实像夏小雨所说,很忠于苏墨森。 这里都通了。 于是我就明白整个阴谋的大概轮廓了。 这时手术室上面的灯变换颜色,门打开,医生走出来。 我愣愣的,不敢走上前去,直到医生点头,里面几个护士将黎绪推出来,告诉我们说没有生命危险,目前状况良好,先送到重症监护室观察两天,我才一把抱住老懒开始跳,啊啊啊啊叫,笑得跟个挨了揍之后得到大把糖果的小屁孩子似的。 总算大难不死。 应该会有后福。 我隔着眼泪望昏迷中的黎绪,咬牙切齿想,迟早有天,要把这些仇恨一桩桩一件件都报回来,大家的全都报,绝不手软。 老懒说既然黎绪和代芙蓉都没有大事,就让小海在医院照顾着,我们先去处理后备箱里那老太婆,老那么扔在车里也不是事,万一她乱踢乱蹬乱闹或者闷死过去,我们就傻逼了。 我眼泪没干又噗地笑了出来。 我每次从老懒一本正经的嘴里听到很不正经的词就忍不住要笑,很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他捏捏我的鼻子说你呀你。 我们给小海打了个电话,嘱咐几句,然后下楼往停车场去。 结果到了停车场,真就变成了傻逼。 我的车子不见了。 我气得发疯,掏出手机就打电话给丁平,他正带着人往我刚才发给他的那个地址赶,分不出身,立刻打电话派别人赶过来处理丢车的事,调出医院的监控录象,看见一个身材中等、戴鸭舌帽的男人从外面走进停车场,简单走了一圈后迅速锁定我的车子,不知道用什么东西捅开后备箱锁眼,打开看一眼迅速关上然后连人带车一起偷走。 光线不够加上那贼刻意回避摄像头,所以只能看出是个中等身材、走路稍微有点瘸的男人,别的特征一点都抓不住。 我差点没气吐血。 469、小荒山半月崖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坐着歇了会,把气消下去,重新看一遍监控录象,发现整个视频透露出来的信息量不小。 首先,那人明摆着就是冲后备箱里的老太婆而来;其次,他稍微转了一圈就锁定我的车子,半点不含糊。所以很可能是一路跟踪我们来到医院然后伺机行动的。 我想起在宁未村老破屋那里,老懒弄出声音,里面的老太婆打开灯问了句“来了?”显然是在等人,应该是她把黎绪打晕以后找人来处理善后,只是被我们捷足先登。照眼下这个情况看,大概是我们在打斗、救人和捆绑老太婆那阵,接应她的人到了,发现情况不对,躲在哪里没有行动,之后一路跟跟我们到医院。当时黎绪情况那么糟糕,我们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没发现被跟踪很正常。 但是老懒一口否决这个推测。 他说他开车的时候一直很注意前后情况,绝对没有被跟踪,特别是从村里出来直到市区那近半个小时的路程,只有我们一辆车子。 那就古怪了。 他们到底是怎么跟上来的?我们这次行动是突发的,除了后备箱里那老太婆以外,没跟任何人交手,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么快跟上来的? 我想啊想啊想啊想啊,突然慢慢把目光往下移,移到自己捏在手里的智能手机上,看了几秒钟,呆呆抬起头看着老懒说:“绑那老太婆的时候,好像忘记搜她身了吧?如果她身上有智能手机,别人又知道她的账号密码,就随时都可以登录网站查询手机所在位置。” 老懒点头同意这个推测,然后重新看了一遍视频,视频里的男人进入停车场后从最前面一排起挨辆看过去,看到我的车时立刻停下来。 我们都知道,手机定位顶多显示出大致位置,比如江城市人民医院,不可能准确到分毫不差,不可能定位到持手机的人究竟在哪辆车里,可视频里这男人一看见我的车就锁定,这从手机定位这条线上进行推理是不合逻辑的,但换个思路推理就合逻辑了:视频里的男人是我身边的熟人。 这人应该很了解我的情况,知道我的行动轨迹,也许他起先并不知道是我绑了那老太婆,但在跟着定位信息追踪到这里然后又看见我的车以后,就基本有数了,所以打开后备箱看一眼,百分百确定无误,再连人带车弄走。 这绝对是我身边的人! 我狠狠坐进椅子里,把录象视频看了一遍一遍又一遍,把他跟所有我认识的男人进行对比,包括常坤、丁平、何志秦、王东升、刘毅民、亚丰、付宇新、夏东屹、苏墨森、石玲的父亲石岩等等等等,全都在脑子里分析了一遍,除了可以排除身材差异比较大的白亚丰以外,其他好像谁都有可能,连丁平都有可能,只要穿上身肥瘦皆宜不显身材的工装服,戴个鸭舌帽,走路故意一瘸一瘸,就跟录象里的人一样了。 而且除了他们以外,还有很多人都知道我卷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件里,比如研究中心那些人。 所以刚才以为可以很简单解决的问题,突然一下又茫无头绪了。 丁平派来帮助我们这个警察马上打电话到交通部门,把我的车牌和车子型号报过去,要他们监控所有路段找这辆车。 折腾到这里已经是下午两点,我和老懒都饥肠辘辘,叫技术员把偷车这段视频拷进我手机以后,赶紧到外面随便吃了点东西。那憨厚温顺的警察去交通部帮我们盯着,我就买了两份饭带回住院部给小海和代芙蓉,在病房的椅子里歪坐着补觉,但只睡了两个钟头就被电话吵醒,是刚才那警察打来的,告诉我说车子找到了,在城东郊区一条岔道里。 我和老懒立刻打出租车赶到他说的那个地点,远远看见我的车子,再次变成傻逼。 我那辆破车,已经烧得只剩一堆骨架了,烧得乌漆麻黑,有几个地方还在冒烟。 警察正带着人在做现场勘查,看见我们到,便走过来说已经确认没有人员伤亡,是空车。 也就是说,视频里那男人把老太婆救走以后怕有毛发或者指纹什么的留在车子里所以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我挺想骂句脏话的,结果一开口却笑了,冒出句很不正经的话:“哈,这回终于有理由买辆新车了!我要黑色路虎,越野的,走!” 我把“黑色路虎”几个字喊得咬牙切齿,恨不能扒皮抽筋的样子。 在某种意义上,“黑色路虎”就是代表研究中心那拨与常坤相对的力量,代表着传说了很久的“上面”,是这么久以来,一直处于隐身状态的、我们的敌人。 说着话,我把警察留在那里处理后续事宜,拽着老懒就回医院,先去重症监护室那边问了问,黎绪还没醒,便回到代芙蓉这边来。 代芙蓉到时候才终于有点平静下来,虽然还是脸色苍白神情恍惚,至少不跟之前那样喃喃责备自己了。我坐到床边朝他笑,问他想不想吃苹果。他往旁边床头柜上看了看,轻轻点头。我就拿过水果刀和苹果给他削。他静静地看着我,不说话。 慢慢吃完一个苹果以后,他静静地、用带着点悲伤的声音把整件事情讲给我们听。 这阵子他和盗墓以及走私文物那些人混在一起打听到不少消息,因为他特别关注江南殷家,就有人跟他说,五六前有个老太婆也到处打听殷家的事,说只要能帮她联系上殷向南或者殷三郎,重金酬谢。那人说老太婆留下过地址,好像是江城市下面一个叫小荒山的村子。 听到这里我就大概知道后面是怎么回事了。因为代芙蓉的叔叔代文静留下的那个笔记本里有一行字是:小荒山半月崖。 果然。 代芙蓉说:“我就仔细查了下江城各镇各村的旧名,发现六年前丙基镇下面有个村子真的叫小荒山村,后来城镇规划,把小荒山村并进了宁未村,之后那个村名就再没用过。我叔叔那本子上有这个地址,我一直以为是哪座山的名字,到这里才算弄明白是村的名字,所以去看看。” 因为那老太婆找盗墓贼们四处打听殷家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代芙蓉下意识就以为她应该不在小荒山村了,只是想去走一趟,免得以后看见笔记本上那行字总觉得不塌实。 他到了宁未村打听半月崖的位置,就这样找到了那幢老破的房子。给他指路的村民问他是不是老破屋里那老太婆的亲戚,他含含糊糊答应,那时候才确定她还在原处,就想先打电话给我们,但又觉得只是个老太婆,应该不会有事,况且他也带有武器,胆子一大就自己独身前往了。 他到老破屋前面的时候,是傍晚时分,敲门没人应,房子大门关紧着却没有锁,就自作主张进去了,前前后后里里外外找了一圈,最后发现八仙桌下面的地板不平,仔细研究发现是地窖的板。他在农村住过几个月,知道有些农民家里会造地窖用来储存粮食和过冬的蔬菜,但一般入口不会设在堂屋八仙桌下面,而且也没必要做得那么隐蔽,所以觉得古怪,就钻下去看了看。 于是就看到了照片上那幕,一个水池,一具被藤蔓缠绕、嘴里开出往生花的宛如活人的女尸。 他当时太害怕,完全没有认出那具女尸就是石玲,打着手电拍完照以后赶紧察看了下周围的情况,只有些农具和土豆。 等他想离开时,来不及了。 因为老太婆回来了,脚步声重重地在头顶响。 一个在地窖里藏那样一具诡异尸体的老太婆,怎么可能没危险,所以代芙蓉几乎没多考虑就往我手机里发了求救短信,那时我正和老懒通电话,要他把画交出去以保全性命,事情全都凑在一起发生。 说到这里代芙蓉低下头再次重复之前重复了很多次的那句话:“不该发短信给你的。” 他说:“我发出以后就后悔了,但没法撤回,就算再补发说不用管我,你也不可能会听。” 这点他没说错,无论如何我都会想办法救,而不是先用常坤交待的那套机会成本理论核算。 我和常坤不是一类人。 因为担心光和声音会惊动上面的老太婆,代芙蓉不得不把所有会发光发声的电子设备都关闭,在黑暗里守着具尸体等。 黎绪的遭遇他一点都不知道,说确实听到一个好像和老太婆不一样的脚步声在头顶响起,蹑手蹑脚的,他想过可能是我,但保险起见没有喊。那个脚步声从堂屋走到另外那间屋里以后,突然有一声沉闷的声音,好像是什么东西倒地,他猜想可能出事了,更加害怕。 也更加后悔。 那时他打算等老太婆睡着以后再行动,等着等着就听见上面更多脚步声,而且很混乱,他弄不清楚情况更不敢乱动,直到听见我喊他。 470、石家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前后就是这么回事,黎绪那部分其实也很清楚了,黎绪摸进门的时候,老太婆早知道了,持武器藏在卧室里等,黎绪一进去,猝不及防挨了闷头一下,然后被捆成一团扔在角落里,完全没有挣扎和还手的余地,简直就像羊入虎口自己送死似的。 我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觉得一进门就被撂倒实在太不符合黎绪的作派和行动能力了,哪怕对方有寄生人的体力和敏捷度,她也应该能招架几分钟的,不至于一点余地都没。 所以,这里面可能有什么我们想不到的情况。 代芙蓉没什么可说的了,静静半躺在床上看着我,我又说几句安慰的话,叫他不要多想,这事不能怪他,然后我自顾自很认真地重新再翻阅代文静留下的那个笔记本,觉得里面可能还有很多我们没破解到的信息,特别是那些名字,地名或者人名什么的,既然“小荒山半月崖”有这么大段故事,又既然写在本子上的沈建庆有在研究中心那么大的来头和背景,其它几十个人名地名也一定都不简单。 老懒躺在走廊上的椅子里一觉睡到晚上,吃了点东西以后,按我吩咐的去监视石玲的父亲石岩去了。 这是之前黎绪嘱咐的。她在发现自己背上那只眼睛遇热水以后浮现出来两条蟒蛇缠在一根杖上的图案以后,就跑到江城来了,想必就是调查石岩的背景和各方面情况,因为她小的时候在石玲家看到过那个图案,而且还是刻在一块牌位的后面,这就有的玩味了。 万没想到石玲家会牵扯进来,而且感觉关系还很重大的样子。 我正想得乱,丁平打电话过来,汇报了一个我很不高兴听见的消息:小荒山半月崖下面那间老破屋着火,已经烧得一干二净,地下室里没有发现尸体残骸什么的。 我颓丧地喘口气,用膝盖想也知道是后面去接应老太婆的人干的,转移走石玲的尸体然后一把火烧掉现场。 真是够了。 黎绪到第三天下午才终于醒过来,脑子很清楚,马上就要见我,护工打电话叫我过去。 我看见她脑袋上缠满纱布鼻子里插满管子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周围摆满各种机器心里特难受,心酸得要掉眼泪,觉得当时不该让她去救代芙蓉,实际上这种后悔完全多余,时间再倒回到那一刻我们肯定还是会给她发短信,就这么拨人生死相依着,死了谁都不好受。 她听见我的声音,睁开眼睛看我,嚅嗫着嘴要说话,但还是很艰难。 我俯下脸凑到她耳边说:“放心,你死不了了,有急事可以说,没急事就别说了,省点力气好好养着,医生说再观察两天就能转到普通病房去,你别跟我演生离死别交待遗言那套把戏,我嫌你矫情。” 我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她还在嚅嗫着嘴努力说话,看样子真是有什么急事情,所以赶紧把耳朵贴到她嘴边仔细听。 她说:“操,给我点根烟。” 我整个人都崩溃了,一顿白眼乱翻,她呼地笑起来,牵动神经很疼,整张脸都扭曲,龇牙咧嘴的。 这感觉真好,我没把她害死。 黎绪稍微缓过来点以后,问我代芙蓉怎么样。 我说:“救出来了,好好的,就是有点虚脱,这会在隔壁楼病房里吊盐水。” 她说:“妈的,老娘去救他,差点把命丢在那里,他倒屁事没有,剧情真狗血。” 我心疼地看着她脑袋上的伤,说:“你也是,明知道有危险,怎么还能被人一闷棍撂倒?” 她神情严肃起来,透着点伤心,闭了闭眼睛才说:“那老太婆房间桌子上有个泥娃娃,是石玲小学三年级时候的手工作品,我认得清清楚楚,底部有她签的名字和日期。看那东西分神了,没注意后面的动静,就挨了一闷棍。” 我仔细回想,之前在那房间里搜的时候,没看到有她说的泥娃娃,肯定是把她弄晕以后,老太婆收起来了。 黎绪问我那老太婆怎么样了。 我把情况粗略跟她讲了一遍,然后叫她别管,等养好伤再说。她说呸,我倒是想管,管得了吗。 然后我把夏小雨打电话来告知的事都转告她,黎淑贞脱身了,现在和周红在一起,夏小雨把她们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以后就会发段视频过来让她放心。 黎绪听完咧咧嘴歪笑,说:“妈的,幸好我自作主张没有把你的头发给那些绑匪去研究你的DNA,不然就白白把你坑进去了。” 我斜着眼睛抿着嘴,说:“你也真是,不怕把你妈给坑了?” 她笑起来,说:“我这个人很讲究实际,你青春好年华,心理又健康,前面吃够苦,以后有大把好日子过,用上帝的视角选,就该选你活,我妈嘛……上帝自会有安排。你看,这不就有安排了?上帝派夏小雨把她救了,多好,想都想不到的美事。” 她嘴巴是这样说,眼里却浸出了泪,那边到底是自己的生身母亲,在究竟要不要把我的头发交给绑匪这件事情上她肯定痛苦得要死,好在现在皆大欢喜,真亏了夏东屹和夏小雨。 这时护士走过来说外面有位姓付的警察想进来探病。我点点头,偏脸朝黎绪笑,说:“我要是你,就马上把女儿的事告诉付宇新,堂堂七尺男儿,连自己有个女儿都不知道,什么道理!” 说着话我就出去了,换付宇新进来,擦肩而过,只很淡一个眼神交汇。然后我站在走廊窗户边看天空,这几天雾霾很重,天灰蒙蒙的,风倒越来越大,吹得树叶飒飒落,十分压抑又十分凄凉。 天越来越凉,一阵风过,恍惚会以为是冬天到了,再仔细一想,冬天可不差不多到了么,医院楼下那些法国梧桐的叶子,在风里飘飘荡荡落,地上铺了厚厚一层,扫也扫不干净,再过几天,稍微下两场雨,叶子大概就要掉光了。 看着这冷清的人世间,我感觉这些日子我们打仗样东忙西忙,好像一直游走在时间之外,有点脱离真实的世界。 付宇新在重症监护室里面呆到探视时间结束,静悄悄走出来以后凝视我的眼睛,庄重地跟我道谢。 我从他脸上看出激动、喜悦、还有无限的庆幸,心里就明白,黎绪到底还是把女儿的事告诉他了。 他压抑不住内心汹涌的情绪,突然一把将我抱住,又重重道谢。 我任他抱着,调笑着说:“咦,幸好老懒不在,否则准跟你干架,而且我也不知道你谢我什么,我又没给你生个漂亮可爱的女儿。” 他笑着松开我,稍微往后退了一步,面目平静了一点,冒出些不好意思的神情,像个大男孩。 他突然收起笑容认认真真地伸出右手,说:“来,我们重新认识。你好,我叫付宇新。” 我撇一下嘴,耸耸肩膀,伸出右手握住他的手:“你好,我叫苏妮。” 然后相视而笑,特别美好,从前的诸多怀疑、诸多试探、诸多躲藏,全都烟消云散,从这一刻起,我们是盟友了。 我和付宇新走到楼下花园空旷的草地中央聊了会天,他讲起自己变成“寄生人”的往事,说白了其实是场意外,他那时是支岐镇派出所一个小警察,到陈家坞附近执勤时从桥上摔到了没有水只有巨石的河床上,昏了过去,醒来之后就已经不是原来的自己了。 他说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以为是陈金紫玉趁他昏迷之际把他拖进墓里去变成“寄生人”的,但后来想想,还有另外一种可能,也许他当时伤得太重快要死了,“寄生”是唯一救他的办法。当然,事实到底怎样,现在已经无从追究,而且他也真的释怀了。 我心里知道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苏墨森,他很可能掉进苏墨森设好的陷阱然后被他弄进墓里的。 但既然他已经释怀,我也就不想提起,只顺着他的话说我相信是他说的后一种可能。 他问为什么。 我笑而不语,目光有点凉。 在我的潜意识里和梦境里,陈金紫玉是个温柔的好女人,我总觉得她对我来说很重要,我总相信她不会干出伤害别人的事。 付宇新没再追问,接着说他的故事,四年多前,陈家坞发生连环命案,他削尖脑袋往专案组里挤,是想尽快把凶手抓住让警察撤出村子以免地底墓葬的秘密被人发现,他有雷夏人的意识,保护祖坟是他的职责和使命。 击毙陈乔斌也是故意的,怕他泄露秘密,还有于天光背后那块皮,也是他割的。 可惜即使这么努力,花如此大的精力,也没能阻止后面那些事情的发生。到墓葬被水淹没以后,他也就没什么牵挂了,随他们爱怎样怎样。 我问他知不知道墓葬里另外还有一个出入口。 他不知道。 我从他难以掩饰的惊讶里确信他是真的不知道。 看来,另外那个出入口的秘密,可能只掌握在当初和苏墨森一起做实验的人手里,比如陈伯伯修叔叔还有夏东屹他们。 这个时候我万万想不到,付宇新还在跟我撒谎,我以为从刚才握手重新认识那一秒钟起,我们之间就该坦诚相待无所隐瞒了,可惜,我还是太天真,我要到很后来,才了解到,他不但知道另外那个出口的存在,而且,当年淹没地底墓葬的漏水机关就是他打开的。 471、谁泄露的秘密?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付宇新说他后来从陈乔斌家座机的通话记录里发现一些不对劲,因为陈乔斌的背景调查里没有任何与乾州有关的亲戚或者朋友,但有好几年的时间里,他都和乾州某两个固定电话号码保持联系,密集时一个月通三次电话。他便顺着这根藤查到了乾州市的百安制药厂,拔出郑胤如和廖世贵两个人,可惜那时候郑胤如已经失踪,生死不明。而廖世贵死在代文静手里。 黎绪也是从这条线查过来的。 当时,“廖家恶性凶杀案”刚发生不久,付宇新还没有调职,但因为都是同行,他随便找个借口就从刘毅民手里复制了一份案情报告,还有全部的照片,幸亏他采取行动很及时,因为没过几天,研究中心就派人到乾州收走廖家案的全部卷宗,说案子移交给他们负责,勒令乾州这边停止任何形式的调查。刘毅民据理力争,终究无可奈何,他把卷宗交了上去,但隐瞒下曾复制出去一份的事情,给日后重新调查埋下一点希望。 所以小海才会在他包里看见那份旧案的卷宗复本。 调来乾州是付宇新自己向常坤要求的,原先常坤想把他调得更远些,但他希望能跟进一下廖世贵这条线,所以来了乾州。到职以后他跟刘毅民暗中联合,没有放弃对“廖家恶性凶杀案”的调查,在他这边是希望能查清楚所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人物和事件背后到底有什么。在刘毅民那边是想给重伤卧床的白老爷子有个交待。 为了保护刘毅民同时也保护手头的资料,他嘱咐刘毅民不能把卷宗复本的事告诉给任何人。 他说的“任何人”自然也包括我们几个,所以刘毅民哪怕很希望我能在那桩旧案上有所突破,也没告诉我其实卷宗有复本,他是个很实在的人,办的都是很实在的事,谁托他办点什么都能很放心。 付宇新问过常坤,常坤说被“上面”收去的“廖家恶性凶杀案”卷宗他没看见,特地查也没有查到,也就是说,常坤在研究中心的权力并没有大家以为的那样大,有很多事情他根本无权过问。 付宇新一边说着,一边带我往停车场去,从车里取出一个牛皮纸档案袋交给我,就是廖世贵被害案的卷宗复本,他说除最初从刘毅民手里拿到的以外,还有他们这几年查到的一些线索也都在里面了。 他说他请了半个月假,想好好在医院照顾黎绪,别的一概不想过问。我说这样自然最好,我就不用操心黎绪的事。然后他去买东西,我坐在他车里把卷宗翻了一遍,把大概情况记在心里,并调动起全部的脑细胞开始分析整件事情,正稍微有点头绪时突然被手机铃声打断。 是白亚丰打来的。 那货开口就急吼吼乱叫:“喂!妮儿!你把我家胖子骗哪儿去了!好几天也不见人!” 我没心思跟他扯皮,叫他有话快说有那什么快放。 他又叫:“唉哟我去,妮儿,你这冷冰冰的什么态度?几天不见我都快要不认识你了!妮儿,做人不好这样的!” 他一声比一声喊得响,我不得不把手机拿得离耳朵远点,等他终于肯好好说话了我才又问他一遍到底什么事。 他说:“你前几天不是跟刘毅民打听电脑黑客来着吗?我给你找了一个!超级牛逼的!世界第一牛逼的!你说你要怎么谢我!” 我呆了一下,万没想到会有这种事情,一下神经都乱了,身体崩直,问他真的假的。 白亚锋讲电话的语气得意极了,说:“我拿这种事情骗你干什么?又没有糖吃!” 我很激动,说:“你要是真给我找了个够厉害的黑客,别说吃糖,吃鲍鱼人参燕窝河豚熊掌都没问题!” 他跳起来:“真的啊?那你就等着掏钱吧,要最好的酒店,我得带上我爸还得带上我家胖子!” 我说:“行行行,把你家保姆你家邻居你家七大姨八大姑都带上都行,只要你找的这个人靠谱。” 他说:“靠谱,绝对靠谱,中国再找不出比他更靠谱的了。” 他越是这么强调,我越是不能相信,疑疑惑惑地问他那黑客什么来路,打哪找来的。 他说:“这你就别管了,我有我的路子,你赶紧来局里找我,我一会下班就带你过去见他。” 我说我在外面办事,到局里可能要很晚了,叫他等着我。 他撅着嘴挺委屈的,又叫:“那你得管我晚饭啊!” 挂掉白亚丰的电话我把付宇新的车子锁好,快步往医院里走,进电梯时拧了拧眉头,想起亚丰那货左一个“我家胖子”右一个“我家胖子”,叫得好像胖子已经答应要嫁给他了似的,也不知道害臊。 代芙蓉吃了药正准备睡觉,看见我进门,立刻又坐起,我把付宇新的车钥匙交给小海说一会他会过来拿。另外把“廖家恶性凶杀案”的卷宗也给了她,事关白老爷子受伤的真相,她一直很在乎,之前无意中在付宇新办公室里看到过一眼后,老是想着要偷,一直没捞着机会,今天算是遂了心愿。然后我叫她到外面等我,我有几句话想跟代芙蓉说。 小海拿着卷宗出去了,半点不含糊。 其实也没什么正经话要和代芙蓉说,只是想安慰他几句,让他别再为黎绪受伤的事自责,也别难过,既然乔兰香的命运都能柳岸花明又一村,他这么好的男孩子,也一定能。 他静静地听我说,静静地看着我,那么温柔的目光,像个懦弱的孩子,看着有点像希腊神话里的王子,误入了凡尘。我越说越心酸,越看越悲伤,说到后来说不下去,只能抱抱他。 他也伸出手抱我,把脸埋在我的头发里深深地呼吸,有种万千艰难无法说给人听的悲情。 我说:“乾州那边还有事,办完就回来看你,小海和老懒还有付宇新这几天都会在江城,有什么事情随时打电话给他们。” 说完伸手摸摸他的头,笑笑,起身准备走。可他一把拽住我的手腕,眼色突然凛冽起来,说:“有件事,本来我想等查明白了再跟你说,但现在……不管真假还是先跟你说了,万一有状况你也好有个准备。” 我吓了大跳,心都提起来了,问他什么事这么严重。 他有点纠结,说:“这事听上去有点扯淡,所以之前电话里没跟你提起。我听那些盗墓的人说,最近有好几拨人在打听郑胤如的孙女,说她手里有样价值连城的宝贝,能让死人复活。” 我心里咯噔一下,差点尖叫出声。 他说:“郑胤如就是苏墨森,那他们在找的人应该是你吧?” 我咬了咬嘴唇,脸色不太好看了,代芙蓉立刻看明白,显得很不可思议:“你手里真有那种东西?” 我没点头也没摇头,呆坐着分析这个消息到底是谁透露出去的,密码筒在我手里的事情除了已经死去的杨文烁和把它交给我的夏东屹还有白亚丰以外,就只有小海和我自己了。亚丰根本不知道那是个什么玩意,想泄露都摸不着门,另外几个人…… 到底谁把这消息走漏出去? 又是哪几拨人在到处找我? 他们想干什么? 代芙蓉看我脸色不定,知道这事情不是瞎扯,一下急起来,抓着我的手问我怎么回事。 我回过神来,缓缓朝他笑,用安慰的语气说:“没事,我能应付。” 再又嘱咐他两句保重的话,我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回转身看他,他也正看着我,目光如水,掺杂着担忧,好像还有些别的什么情感,我看不懂。 这世界上,有太多事情是我看不懂的了,也没有那么大的力气去弄懂,我没有三头六臂,没有七十二变,对付不了全部。 我离开病房回转身看代芙蓉时,在心里跟自己说,如果殷家人也正好在打听和寻找我手里的密码筒,那最好不过了,我可以用它跟他们交换一颗血珍珠,这样代芙蓉就能得救了。 我舍得的。 如果密码筒里的东西注定要给人类带来巨大的进步或者浩劫,那一定不是它在我手里,就能有所改变的,我只希望它能起点最实际的作用,比如救某个我希望能活下去的人。 我打出租车赶到乾州公安局时天已经黑透,白亚丰正在茶水间里吃泡面,看见我的第一句话是“唉哟我去,早不来晚不来我面泡好了正吃么你来了,你可真会挑时间!” 喊完使劲往我身后张望:“我家胖子呢?!” 我懒得跟他废话,几乎是按着他的脑袋逼他几口把面吃完,然后赶紧出发去见他说的那个国内最牛的黑客。 白亚丰说那个黑客叫盛奇,绰号“大神”,是个天才,特别是电脑方面,懂得不得了。前几天他听见我让刘毅民帮我找个网络黑客时他就想起盛奇了,但因为搞不明白懂电脑是不是就能算黑客,也不知道盛奇愿不愿帮忙,所以抽空过去找了一趟,好话说掉几箩筐,盛奇才答应见我。 白亚丰说:“那人天才是天才,但脑子有点毛病,生活不能自理。” 472、黑客彭亮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白亚丰说那个黑客“生活不能自理”时,我第一个反应是瘫痪状态,但他马上摇头说不是。 亚丰说:“那人身体没毛病,是心理的毛病,自己不肯出门,老觉得外面有人要谋害他,也不敢叫外卖,也不敢给快递开门,基本已经半残了。平常的米啊面啊油啊菜啊什么的,都由楼下一个胖阿婶给他送,每个月收他点钱。他在网上买的东西,也都送到胖阿婶家再给他转送上去。就那么一个能照顾他生活起居的人他也不完全相信,从来不让她进家里面坐坐。” 是被迫害妄想症。 我奇怪死了,问他:“这么个人,你是怎么打上交道的?” 他回答:“前几天盛奇的一个好朋友——也是我的朋友——打电话给我,说了他的特殊情况,叫我帮忙上门给他办暂住证,因为他不相信别的任何人。我费了差不多一个钟头的口舌才让他相信我不是杀手。唉,我长得像杀手吗?杀手长成我这样子,能接到生意吗?!可他偏不信,又盘问又打电话核实,好不容易才进门帮他把暂住证办下,简直作孽。” 原来这么回事,真够巧的,应了那句老话,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这时白亚丰又补了一句。 他说:“哦,那个打电话叫我帮盛奇忙的朋友,你也认识,就是去年来给我们办讲座的庄医生。你们好像挺要好的吧,还一起看过电影。去年圣诞节她还往局里给你寄过卡片。” 我感觉脑门上的青筋跳了跳,几乎是咆哮着问过去:“庄静?!” 他被我吓了一大跳,扭过脸来看我,呆呆点头。 我咬牙切齿问白亚丰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庄静打电话给他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他有点被我吓到了,抖抖索索回答说:“就上个月,上个月十五号,哦,不是,十六号。对,上个月十六号。” 我问他庄静用哪个号码给他打的电话。 他说:“不知道啊,我又没存她号码,她就是拿自己手机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号啊。” 我急急忙忙拿出手机拨庄静号码,结果还是关机,夺过白亚丰的手机翻通话记录,排查他说的大致时间的号码,都是陌生的,也就是说庄静用了别人的手机或者一次性号码跟白亚丰联系,嘱咐他办事。 我想着想着,哑然失笑,差点把嘴唇咬破。 天底下果然没有绝对的巧合啊,白亚丰现在带我去见黑客的事情压根就是庄静安排好的,她看到了我打过的那么多电话和短信还有电子邮件,知道我迫切需要一个电脑黑客,她还知道我和白亚丰交情甚好,找黑客这种事情他肯定会知道,所以先安排他和那个叫盛奇的电脑黑客认识,再由他把我引见过去,一切顺理成章,她既能躲着不露面,又能帮上我的忙。 所以,我们现在要去见的盛奇,其实就是之前常坤发了疯样叫丁平去寻找的那个彭亮。 上次常坤在医院的卫生间里朝丁平发飚,就是因为他很需要的一个叫彭亮的电脑黑客从丁平手里逃脱了,他要丁平找回来。 彭亮原本因为精神状况不好住在一家私人心理诊所里,常坤为把他弄出来帮忙找了一些心理方面的专家给他做鉴定,庄静就是其中一个,我在鉴定资料上看见过她的签名。他们从那里就有交集,加上白亚丰刚才的描述,各种严重被迫害妄想症的症状,绝对是彭亮无疑,只是化名盛罢了。 丁平怎么找都没找到的人,如今,以这样的方式,突然露面了,像是冥冥之中注定好了似的。 上次代芙蓉帮忙打听回来的消息,说彭亮这个人物已经死了,死在一场车祸里,我当时心情复杂,替他扼腕,谁能想到在这里又冒了出来,戏剧性效果真是好到了一定的程度。 之前我以为庄静躲着死活不肯出来见我是因为和我立场不同,甚至敌对。但现在看来,这想法不通,如果立场敌对,她不可能帮我。但如果立场一致,她有什么道理要躲我?! 简直莫名其妙。 车子开到后海小区,保安查看我们的身份证并做了登记以后才放行,到了楼下,白亚丰先打电话上去告知彭亮我们到了,挂掉电话又等了十分钟才带我上十二楼,敲门还有指定的暗号,三下,三下,三下,一下。然后再三下,三下,三下,又一下。 敲完门还不算,还得等。 白亚丰凑到我耳朵边小声说:“嘘,耐心点,天才嘛,都有些平常人没有的怪毛病,不然也当不了天才,对吧?” 我说我希望天才的耳朵能隔着门听见我翻白眼的声音。 里面没动静,好像压根就没人,我正想叫白亚丰再敲敲时,门后突然毫无征兆地发出啪的一声开锁声,又是啪一声开锁声,接着还有一声,然后才终于打开一条缝,露出半头蓬乱的头发、半张胡子拉碴的脸、一只老鼠样闪闪烁烁鬼鬼祟祟的小眼睛。 那人先是往外扫了几眼,然后门缝开得大了点,飞快地把脑袋探出来查看外面到底几个人,确认完又飞快缩回去,把门上的链条锁打开,甩着右手嘟嘟嚷嚷催:“快点快点快点进来。” 他嫌我动作慢,还伸手扯了一把,刚跨进,他就把门关上了,像是外面有洪水猛兽稍微慢一步就会冲进来似的。 我回头看一眼,好好一扇门,装了六把严密的防盗锁外加链条锁。从刚才一系列情况看,我们在楼下打电话给他以后,他就躲到门背后等着了,先打开三把锁,等我们敲门以后,从猫眼里观察一阵,再打开剩下的三把锁。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我没听见脚步声门就开了,我们在外面等得不耐烦时他压根就贴在门后面。 当然也肯定听见了我翻白眼的声音。 这房子,三居室,框架结构,格局挺好,但是没装修,整个水泥毛坯,主卧也好次卧也好厨房也好都没有门,是个完全开放的空间,只有卫生间用块牛仔布帘隔了一下。 房子里乱得要命,乱到极致,乱到无法比拟无法描述。 一般来说“乱”总会和“脏”和“差”联系在一起,但在这里不是,这里一点都不脏不差,没有灰尘,没有垃圾,没有乱扔的果壳,没有空可乐瓶和剩着汤的方便面桶,没有快餐盒,这里只是东西堆得乱,乱得十分纯粹,仔细看甚至非常有美感。因为窗帘拉得很严,所有的光线都来自室内的台灯或者落地灯,越发显得像是刻意布置出来的电影背景,像有一种深沉的、宁静的、常人很难理解的意义在里面。 白亚丰想给我们作介绍,但彭亮很不耐烦挥挥手把这个环节省略,直截了当问我到底什么事。 我从包里拿出一张对折的纸,展开,递到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客气并且带着点感激地说:“麻烦帮我查查这些人的背景,看互相之间是不是有联系或者共同点。” 这张纸上记着的四十八个名字是从代芙蓉叔叔代文静留下那个笔记本里抄下来的,它们原本分散在各个页码里,我给抄录到了一起。 彭亮接过去皱着眉毛看了几眼,斜着脸问我:“只有名字?没别的可以缩小范围的条件吗?” 我很抱歉地说没有。 彭亮没再说什么,拿着名单走到工作台前坐下开始劈里啪啦敲键盘。 他的工作台巨大,安置在客厅里,五台电脑显示器在桌上摆成个弧型,墙上还挂着一个更大的屏幕。桌上、柜上、地上还放着许多我看不懂的仪器,背后有块白板,贴着密密麻麻的便签纸。 他同时操作两个键盘,同时看五个屏幕,每个屏幕上显示的内容都不同,而且和我们平常使用的电脑也不同,基本上都是代码、大量的英文字母,还有些看着不是中文不像英文的字符,感觉有点像印度文字,但比那生硬,所以很可能只是某种约定性代号。 十分钟后,彭亮突然侧抬起头凶狠地盯住我,一字一顿问:“这张名单,哪里来的?” 我心里紧崩着的弦突然放松下来,因为明摆着是有发现了,于是没隐瞒,老实告诉他说:“是朋友的亲戚去世前留下的,他生前在调查一些事情,突然病发身亡,没来得及把调查情况告诉我朋友,我就想帮忙查查。” 他阴着脸,一双细眼里仍旧凶光不减:“你帮警察做事?” 那气势,很敌对,我想起他曾被常坤他们找去做事,后来自行逃脱,肯定对警察有情绪。 我本能想把自己跟警察的关系撇远点来迎合彭亮,但马上放弃这个念头,人家是天才,估计稍微动动手指头就能把我身份背景里的漏洞查个底掉,骗他一点没好处,所以点头又摇头回答他的问题:“也算,也不算。我有时候是帮警察做些编外的顾问工作,但我不是警察,而且今天请你帮的忙跟我自己,还有我那个朋友,都有切身关系。” 473、绝对的天才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彭亮似乎没有反感我的话,只是又有问题问过来了:“你跟庄医生怎么认识的?” 我再次如实相告:“她是心理学家,公安局有时会需要这方面的援助,我又经常在局里进出,就认识了。” 他拧了下眉头:“庄医生说你救过她的命。” 我笑着耸耸肩膀,有点谦虚地说:“算不上吧。就是那时,她在树城第七医院当主任医生,有次被当地警方列为一桩连环凶杀案的嫌疑人,她打电话给我,我过去帮忙洗清她的嫌疑。” 彭亮的脸色突然亮了一下,声音也有点急迫,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语气问:“你把那个凶手抓住了?” 我从他的神色里抓住些对我有利的东西,微笑着点头说:“是。” 他咧咧嘴角,算是笑了。 这是我们进门到现在第一次看见彭亮脸上露出稍微有点友好的表情。这是个好兆头,意味着接下去的工作会愉快得多,嗯,所有多管闲事式的好心也都会有相应的回报。 他又操作了一会键盘,六个屏幕突然开始发疯样闪动,一行行一行行的代码刷刷刷从下往上或者从上往下飞快移动,我和白亚丰看得头晕眼花,可彭亮却同时在六个屏幕上检索,简直疯狂。差不多闪了十多分钟,他突然按了下键盘,其中一个显示器停止闪动,他又敲了几个键,不知道是什么作用,屏幕马上又继续闪。 我渐渐明白他这是在茫茫网海里检索关键字。 我看得眼晕,又有点无聊,就站在原地东张西望,房子里好多CD、DVD,有电影有音乐有美剧有韩剧有记录片,在网络这么发达他又是个黑客的情况下还能收集这么多旧式碟,应该是怀旧情怀作祟,他的样貌属于长得有点着急型的,可以往小里猜也可以往老里看,但从生活怀境和对影片的品位上看,应该是个八零后,三十来岁。 房子里最多的不是碟,而是书。 很多很多书,两个顶到天花板的书架摆得满满当当,桌上柜上沙发上椅子上地板上甚至饮水机上都是书,乱堆乱扔乱放,却都干干净净非常新。我调动全部注意力去看那些书,各个种类都有,计算机方面的、宗教方面的、灵学玄学哲学心理学文学儒家道家法家等等等等,还有畅销书,《琅琊榜》、《花千骨》、《鬼吹灯》…… 我在东张西望打量这房子时,白亚丰突然小心翼翼和彭亮聊起天来,用充满敬畏的语气问他:“你真的是在工作吗?这么多电脑你看得过来吗?我已经看得头晕了啊。” 我听见彭亮翻了个白眼,但冲在白亚丰态度很好近乎恭敬的份上,还是理了他一下,回答说:“看得过来。” 白亚丰原本没指望他会搭理,出乎意料得到回应,就有点得寸近尺,拉把椅子悄悄坐到彭亮旁边,问他电脑上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他半点都看不懂而且快得都快看不见了。 彭亮交抱着两只手把身体尽量往后仰,一边眼观六屏一边跟他说:“这种东西三言两语讲不清楚的。” 白亚丰摸着脑袋笑笑,说:“就算你讲得清楚,我也肯定理解不了。” 我忍不住笑起来,他倒真实在,一点不藏拙。 然后他们两个人就这么聊起来了,而且居然是彭亮说得多,说到后来简直长江黄河滔滔不绝简直喋喋不休完全没有白亚丰插嘴的余地了,内容也是百般跳跃包罗万象,这会说着英雄联盟的战法,马上跳到草莓的营养值,接着是吉娃娃的祖宗和繁殖,再接着是梵高向日葵的意象……千奇百怪,什么方面的事都能混杂到一块说,像一锅女巫煮的汤,什么料都往里面加,把白亚丰彻底弄懵,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附和。 关键是说归说,一点不耽误他干活,他突然会操作几下键盘,嘴里还在得波得波说着话,哪里哪里发生旱灾,哪里哪里沉了船,又说起最近很红的几个明星,李易峰,杨洋,井柏然,范冰冰居然落在了李晨手里,嘿嘿嘿嘿嘿。越说语速越快,而且操作键盘的次数也开始增加。我转过身去看,他两只眼睛里正慢慢聚起微暗的火。 我就明白,我让他做的事,有眉目了。 这真的是个天才,而且是那种只存在于传说,或者只在书里或影视剧里见过的“绝对的天才”,这种人是上帝造人时候的失误,脑子里的神经全是乱的。他们能接受世间一切知识,并且为己所用,所以他们的结局只会是两个极端:要么爱因斯坦,要么精神病院。 真是找对人了,真是得好好谢谢庄静。 亚丰因为还要去医院照顾老爷子,陪了我一会就先走了,彭亮把电脑都暂停住,送他到玄关,倒不是因为客气,而是因为门上那六加一把锁,实在有点太那啥。 我站在客厅中央,看见彭亮飞快打开全部的锁把白亚丰往外推出去然后立刻关上门啪嗒啪嗒重新锁好,慢腾腾走回来,看了我一眼。 如果换个人,这么神经质的行为一定会被我嘲笑死,但眼前这个不一样,他是天才,真正的天才一定会有诸多真正的毛病,前者太强大,以至后者完全可以忽略。所以我没觉得有任何不妥,神情平静,很友好。 他也挺友好,见我无所事事,就说:“想看什么书自己拿,看完记得放回原处就行。要看电影也行,房间里有DVD机。” 我点头,然后问他有没有萨特的书。他问我萨特的哪本。我说随便,《存在与虚无》吧。他说有,在餐桌旁边那个酒柜第二层,从下面往上数第四本。我照他说的寻去,果然不错。那本书还是书脊朝里放的,要没有他指点,肯定没法顺利找到。 他有传说中的“图象式记忆”。 他对尘世间任何经过他眼睛的人和物都有计算机般准确无误的记忆,能精确到分毫不差。 我拿着书坐在离彭亮三米远的一张单人沙发里慢慢地看,偶尔抬头看一眼交抱双臂同时看六个屏幕的彭亮,光线闪烁里面他的侧影落寞得不行,想他刚才叨叨叨叨跟白亚丰说话,实在是因为长久独自一个人生活太寂寞,满肚子话没地方可以说,好不容易来个愿意跟他聊的当然扯住了就往死里聊,可惜情商太低,考虑不到别人的感受,白亚丰走得那么急有部分原因其实就是受不了他了。 我中途抱着书歪在沙发里睡着了,也不知道睡了多少时间,被手机短信音吵醒,拿起来看,是夏小雨发来的一段视频。 她之前在电话里说过,把黎淑贞和周红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以后,就会发段视频给我以证实她没说谎,黎淑贞已经被她救下。 现在兑现诺言了。 我戴上耳机打开视频看,在个光线昏暗的地方,黎淑贞拿着一张昨天的报纸对镜头说她现在很安全,是夏小雨救了她,叫黎绪放心。 黎淑贞的头发很短,被剪得乱七八糟,大概是绑匪嫌麻烦弄的。看上去瘦得要命,而且明显长久不见阳光的样子,脸色惨白,眼窝深陷,两只漆黑的大眼睛没什么神采,有点涣散。但有那么一会,她麻木的表情里透着愤怒,有种对这个疯狂的世界愤怒到了绝望的地步,特别无助。 总之,目前来说,人活着就好,先不奢望别的。 用视频来确认人安全这种手法一般都是绑匪用来向事主索要赎金时用,现在却被夏小雨用来报平安,真挺讽刺。 我把视频转发给付宇新,让他叫黎绪放心。操作完以后抬头看彭亮,他还在那里死死盯住六个屏幕,但姿势和状态与之前有所不同,之前他的状态基本比较放松,大部分的时间交抱着双臂把身体往后仰,有点无所谓的样子。但现在变得紧崩,看上去郑重其事,心下便明白事情又有新的进展了。 我起身去卫生间冲了把脸,去又厨房打开冰箱看看,回客厅问彭亮我可不可以借他的厨房自己煮点东西吃。他正操作键盘,头也不回,叫我自便。我刚转过身,他又喊,叫我给他也弄一份。 我煮了两碗面,各卧一个鸡蛋,端到客厅里就着办公桌吃了。他这时候没刚才那么紧张了,吃着面看着屏幕还跟我聊天,问我叫什么名字。我说苏妮。他问我几岁了。我说二十六。他又问我是做什么的,我说有时帮警察一起破案,有时就无所事事。 我一边回答着,一边还自顾自笑了一下,想想确实挺好笑的,如花似玉大好青春的姑娘,干点什么不好,干这些。 彭亮没接着问,伸出手按键盘,劈里啪啦一通敲,再回来问我怎么会想到帮警察破案。我说喜欢呗,反正也没别的什么正经事做。他问我破过哪些案子。我说也不能说是我破的,就是帮着分析线索找找证据什么的,比如前年的“黑水塘浮尸案”和去年的“火车站碎尸案”,我都参与过。 他一边听我说话,一边又伸出手按键盘。 474、又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在说到两桩我曾参与过的案子的名字时,彭亮一边做着事,一边眼睛里闪出光来,有羡慕的意思,然后突然一下激动,扭脸问我今年那起很轰动的“上帝之手”连环凶杀案件我有没有参与。 我喝着面汤点头:“有。” 他激动得有点坐不住,说话都语无伦次了:“哎,哎,哎,哎,哎你叫什么……哦,苏、苏、苏妮是吧,我有时候听人讲话很心不在焉你别介意,哎,哎,能不能具体给我讲讲‘上帝之手’的案子?“ 我不好意思地摇头,说:“这还真不行,我跟警察有保密协议,不能乱透露给外界,不然吃不了兜着走。” 他突然哈一声笑起来,举起筷子指着我喊:“我就知道这案子有内情!案子都告破了,如果没有内情,完全没必要保密,对吧?!” 我不响,只朝他竖了下大拇指。 他扫一遍电脑屏幕,转过脸看我一眼,又转过去看屏幕,不耽误嘴里说话:“哎,稍微讲一点给我听听嘛,我嘴很紧,没人会知道你告诉过我。” 我笑笑,不理他。 他晃晃我的胳膊,特别认真地求:“说一点,稍微说一点。” 我还是抱歉地笑:“对不起啊,真不能。” 他不高兴了,拧眉瞪眼发牢骚,说:“我通宵不睡替你干活,你说点给我听听能怎么样?做人讲究礼尚往来你知不知道?” 见他跟我讲条件,我就有点急了,说:“哎哎哎,天才同志,别忘了你今天帮我这个忙,是看在庄医生的面子上好不好!” 他想了一下,还真是这么回事,所以礼尚往来的说法不成立,又变出个别的说法来跟我讨价还价,说:“那这样,你今天跟我说一点的话,我就算是欠下你人情了,以后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一定还像这次这么拼命帮你,而且不用看庄医生的面子,庄医生也不能一辈子给你面子吧,你做查案的工作,以后肯定还需要我。” 我还是摇头,特别无奈:“真不是我不愿跟你说,实在是不能说,你饶了我行不行?别的案子我可以给你讲,庄医生以前牵扯进去那件也能讲,还可以像说书那样讲给你听。” 他一眼扫到右手边电脑屏幕上的什么,马上操作了一下,然后低头把碗里最后几口汤喝掉,还是不死心,又好声好气跟我商量:“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也不要你说什么,我问,你答,实在不方便答的,就用点头和摇头表示,这样就不能算你泄露了吧?” 我听得不对劲起来,放下筷子严肃地问他为什么对“上帝之手”案件这么感兴趣。 他嘿嘿两声笑,说:“我就是好奇呗。” 他说着,往书架那里一指:“看见了吧,那么多悬疑刑侦方面的书,我对这方面一直特别有兴趣,就是没机会也没胆子参与。” 这理由无法说服我。 我重重地闭一下眼睛,睁开,比刚才更用力地盯住他,一字一顿说:“老实讲了吧,到底为什么。” 他垂下脸抿嘴想了好一会才说:“你不能告诉别人。” 我做了保证。 他说:“几个月前,我也帮警察做过点事,那时候‘上帝之手’连环案件还在发生中,我听到警察打电话,说杨文烁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她后面的人,追捕中不能伤性命什么的。” 我半眯着眼睛摇头:“不可能。你帮警察做事我信,但那种电话,他们不可能当你面打。” 他皱着脸眯着眼跟我笑,眼角余光瞥着电脑显示器,突然用脚尖推地把椅子往后滑,伸手按住最里面一个键盘的空格键,连着做了好几个动作,于此同时把左手伸到桌子下面拉开一只矮柜的抽屉从里面摸出一个硬币抛过来给我,我接起来看,就是枚一元面值的硬币。 不对,不是枚普通的硬币。 彭亮操作完电脑上面的事,又踮着脚把椅子滑到我这边来,动作有点帅,像街舞似的。他指着我手里的硬币说:“是个伪装成硬币的窃听器。我对这种事情也有很多好奇,喜欢摆弄各种电子物件。” 我仔细把玩手里这个硬币,惊奇极了,因为它看上去那么普通,随手买根雪糕就花出去了,谁也不会往窃听方面想。 从这个伪装成一元硬币的窃听器,我联想到另外一件东西。 就是吴沙曾跟我讲过的那个录音器。 吴沙说小赵被送到B组去的时候,身上根本没有什么录音设备,但她出来的时候却带出了一个伪装成纽扣的录音器,将地下实验室里见到的事情都录在里面然后趁拥抱的几秒钟偷偷交给了他。他分析说那个录音器肯定是B组里什么人给她的,通过她的手将里面的信息传递出来。 我隐隐约约开始觉得这个彭亮的来头不简单了。 他说的之前帮警察做事,肯定是常坤他们那次,后来他擅自逃掉。听刚才这话的意思就是说,当时那通关于杨文烁和她背后的关键人物的电话是在帮常坤他们做事期间通过这个窃听器听到的。 我联想了很多,脸上却不动声色,轻描淡写笑笑,说:“你胆子可真大,窃听警察的对话,闹得不好得坐牢。” 彭亮听见这话脸一黑,说:“你们别动不动拿坐牢吓唬我,没用!惹急了我也是那种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什么祸都闯得出来的人。” 我笑起来,说:“我只是提醒你一下,怎么就变成吓唬了,我又不是警察,想抓你去坐牢也没权力,瞧你反应这么大。” 他撇撇嘴,说:“我可都是看在庄医生的面上才同意帮你,你要坑我,庄医生那边也交待不过去。” 我很郑重地说:“当然,我跟庄医生是好朋友,绝对不会坑她的朋友,否则我成什么人了,对吧?” 于是他又高兴了,说:“怎么样,现在你同意我刚才的提议了吧?你不用主动跟我说什么,只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了,我对那桩案子真是好奇死了,一直想多了解点内情但就是没门路。” 我半眯着眼睛看他:“你不是黑客么,直接黑到公安局的系统里面去调卷宗资料不就行了?” 他斜瞪我一眼:“呸,我不干那找死的事!” 然后我想了想,扁了扁嘴,轻轻点头:“好吧,你问问看,我能答就答,不能答就不答。” 彭亮见我答应,立刻来劲,马上把电脑里的工作暂停住,端端正正坐好,像个学生样看着我的眼睛问:“‘上帝之手’案件没有结束,对不对?” 我犹豫几秒钟,点头。 他再问:“杨文烁不是凶手,对不对?” 我很笃定地摇头。 他就疑惑了:“不对吧?按我的推理,她应该是替死鬼啊。” 我再次摇头。 他还是不信,又问:“你确定那些人渣真的是杨文烁杀的?” 我点头。 他侧着脸想了一会,猛拍自己大腿:“她是凶手,但不是主谋,对不对!” 我不得不点头。 他对自己的推理能力很满意,脸上都泛出光来,再问:“主谋到现在都还没有抓住对不对?” “对。” 他越来越激动:“杨文烁真的像报道里说的那样,死了吗?” “对。” “怎么死的?真的是病死?” “是。几年前就尿毒症了,两个肾都衰竭,移植不是很成功。” “那主谋呢?” “杳无踪迹。” 他嗬了一声,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还掺杂着狂喜。 我算是看出来了,他不是对刑侦悬疑感兴趣,他是对犯罪天才感兴趣,从某种角度说,“上帝之手”案件确实是完美犯罪。彭亮现在的感慨,是一个计算机天才对一个犯罪天才的隔空景仰。 彭亮不满足,还想再多打听点细节,比如犯罪动机和具体手法什么的,我当然不能说,笑着含糊过去。他很绅士,见我实在不愿说了,便也不再追问,继续开始工作,情绪比之前高出许多,说:“行,我欠下你的人情了,下次再有事要我帮忙,不用通过庄医生。” 我笑笑,没说什么,拿起手机再次打庄静的号码,还是打不通,就问他平常跟庄静是怎么联系的。 他回答:“电话。我不用微信那种不安全的东西。” 我问他跟庄静联系用的是哪个号码。 他不知道我怎么突然问这个,有点疑惑,但还是把庄静的号码报了一遍,确实跟我打的这个一样。 于是我就问他:“庄静的号码最近这阵一直关机你不知道吗?” 他说:“我很久没打电话给她了,怎么会知道,办暂住证的事,其实不用白警官帮忙我也能搞定,这年头在证件上没有黑客搞不定的事情,只是那天正好庄医生打电话来问我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想起他跟警察有交情,就问她能不能安排一下,正规做总比伪造安全,所以才会认识白警官,谁知道没认识几天他就把你给拉来了。” 说到这里,他眉头紧皱,一脸不情愿:“我最不爱跟人打交道,总会有七七八八的麻烦。” 他的语气里有种神仙不爱搭理凡人的优越感,我听着,觉得挺好笑的,但没真的笑。 475、两组名单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问彭亮有没有别的办法可以联系到庄静。他很肯定地说没有,因为一直都是庄静和他联系,他很少主动联系庄静。 他一边回答我的问题,一边死盯着其中一台显示器看,看了近半分钟,目光突然刷地移到另外一台显示器,又换一台、再换一台,就这么在六台显示器间扫来扫去,十分忙碌,肯定是有很大进展了,所以我就没再追着问,怕打扰到他。 我怎么都想不出庄静为什么要避开我,心里特别生气,闷头坐着说不出话,隔一阵又打她电话,仍旧是关机。 我没办法,只能先把庄静的事撇到一边,站起身将两只碗拿回厨房洗掉,然后叫彭亮先睡觉,明天再接着弄。他说没事,他的作息时间很弹性,叫我管自己睡。我就回沙发里坐着,戴上耳机把夏小雨发来的那段视频再看了几遍。 看着看着视频,突然觉得背后一阵凉,好像有只冰冷的蜘蛛在爬。 视频的光线非常弱,而且不稳定,时亮时暗,还会晃动,光源绝对是蜡烛不会错。 也就是说,他们现在在一个没有电,或者说是不方便用电的地方。 视频里面有个瞬间,光线因为空气流动的缘故突然往右偏,照亮了黎淑贞背后的一小片墙壁。 是石壁。 我隐约看见石壁上有壁画,是条盘旋的蛇,蛇头向上冲,亮着尖利的牙。 而离黎淑贞右边肩膀不远的地方,有块牌位,搁在一个从石壁上凿出来的浅洞里。 我呆看了好一会不能呼吸,脑子里一团乱麻,直觉所有的事情都正在往漩涡中心移动,仿佛真相马上就要揭开。 我得好好研究研究这段视频,搞得不好,能借彭亮的能力研究出那个两条蛇缠着一根杖的图案的意思。 他们都说,深网里什么都有,我现在有彭亮帮忙,差不多也就等于有了整个深网的资源,总能查到些我需要的线索的。 除了上厕所,其余时间彭亮都粘在工作台上盯着那些屏幕不离开,吃的喝的都是我弄好端到面前,他眼窝深陷的样子让我心有不忍,问题在于不是我不让他睡,是他自己不要睡。 他找到我想找的东西了。 那四十八个名字到底是谁,他们之间有什么特殊联系,彭亮弄清了,或者说至少部分弄清了。 越查到后面,他越兴奋,本来还时不时会跟我说几句话,到第二天晚上七点以后就彻底不理我了,我跟他说点什么他还会嘘我,就我不要吵他,有次把饭端到他嘴前还被他凶了两句。 他血液里的激情被我给他的这份名单点燃了。 我就只能随他去,自顾自把他三间房都参观了一遍,主卧旁边那间书房里也都是电脑和一些不知名的设备,另外间房整整齐齐码着收纳箱,直码到接近天花板的高度,也不知道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他一个单身男人这么多东西我真的挺好奇,但尊重个人隐私,没去乱翻。 我给小海、付宇新、白亚丰还有老懒他们各打了一通电话,代芙蓉除了心情比较低落不怎么肯说话以外,没什么问题,明天就能出院;黎绪的情况也比预想的要好得多,不但已经转进普通病房还非要下床去外面吃饭,嫌医院的饭猪都不肯吃;白亚丰接我电话的时候正跟胡海莲拌嘴玩,接起我的电话就假装生气,说我拐卖他家胖子。 其本都挺好,只有老懒那边不怎么顺利,他跟踪石岩夫妇到现在半点收获都没有,那对老夫妻的生活没有任何异常之处,一直做无用功,难免有点沮丧。 我嘱咐老懒要保证自己的休息时间,别硬撑,说我办完这边的事情就过来和他一起跟。 八点多接到丁平一个电话,说小荒山村那座老破屋的鉴证工作全部结束,地窖里确实有个水池,但没有尸体,不管是新鲜的尸体还是烧毁的尸体都没有,整幢房子里都没有尸体,也没发现别的可疑物件。 也就是说那老太婆的同伙放火之前把石玲的尸体转移出去了,能把尸体从地底墓葬里偷出来,又能在危急时刻惦记着转移走,绝对只有血亲才能豁出这样大的力气做这种事。 所以跟踪石岩夫妇绝对有必要,但我没把这点透露给丁平,他和石老局长多多少少有情义在,暂时还是不让他知道我在怀疑石岩并已经对他们采取行动比较好,以免起冲突。 就算不起冲突,闹出点心结也不好,本来我跟他的信任基础就薄,最好还是不要节外生枝比较好。 我想把夏小雨说的那件事转告给丁平,就是研究中心里有内鬼跟日本方面的人合作,把数据和信息透露出去。但转念一想,夏小雨叫我转告的是常坤,我还是不要随便自作主张告诉丁平比较好。 我问丁平常坤的情况怎么样。 他说:“好多了,几方面专家刚刚做过会诊,再观察十天如果没有不好的情况,就能解除强制治疗。” 我问他解除以后还主不主持工作。 他说:“这个就不清楚了,不该我过问,要等何队长回来以后才能知道。” 听他话里的意思,何志秦好像出远门了,心里有点奇怪,嘴上假装漫不经心问他何志秦去哪了。 他说:“不知道,好像执行什么任务去了,何队长没说,我也不该过问,我只听从指派,没权利问太多。” 我稍微想了一下,觉得何志秦直接听命于“上面”,各种任务各种情况都会有,没什么好纠结的。 在等彭亮出最后结果的时间里,我除了打电话、看书、乱转悠、做饭、洗碗搞卫生以外,就是反复看夏小雨发的那段视频,尝试看清楚石壁上的图案到底是不是和黎绪背上那个两条蛇缠着权杖的图案一样,也尝试看清楚石壁上那个洞里搁着的牌位上写的到底是什么名字,但终究太局限,光线暗得不行,怎么都没法看清楚。 这晚我又是窝在那个唯一的单人沙发里睡着,不过还算好,没像前一晚那么觉得不舒服,只是到大概凌晨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不对,全身寒毛乍起,眼睛没睁开身体就本能做出了防御性攻击的状态,刷地将左手镯子里的钢丝抽出,弹跳着就要去勒那个默不出声站在眼前的人的脖子。 当然,出手的同时我马上明白过来面前的人是彭亮,赶紧把攻击的动作撤回,尴尬到不行。 刚才那一出手又收手整套动作太快太猛,彭亮已经吓得没表情了。 我为刚才的举动说一箩筐道歉的话,告诉彭亮说我练过,肢体有应急预警的本能,特别是在陌生环境里,脑子反应赶不上动作,才闹出这么大的误会。我把他按在沙发里倒水给他喝,一遍遍说对不起,因为他的样子看上去实在太蠢了所以我说着说着突然想笑,怕惹他更生气,只能硬生生憋住,简直要憋出内伤,辛苦极了。 我有点担心刚才的突袭会激发他的被迫害妄想症,但没有,他没我想得那么弱,两杯水下肚就缓过来了,而且也没怪我,相反对我那么强的反应能力表示很钦佩,还拿我的镯子研究,啧啧地叹,说这是他见过的最酷的防身武器,做工精致而且隐蔽性极高。 然后,他特天真地仰着脸问我:“你的武功是跟谁学的?能教教我么?我拜你为师。” 这回我终于能笑了,很放肆地噗一声笑出声音。 他急急地说:“真的,不跟你开玩笑。我要是有你这几下子,就不用东躲西藏过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了。” 我问他到底什么情况导致他要过东躲西藏的日子。他张嘴要说,但转念又改了主意,甩甩手说:“算了,跟你说你也不信,除了庄医生根本没人信我,我也不指望谁信。” 其实我之前在常坤那边拿过来的资料里看见过他的病历和相关报告,知道他这毛病是怎么回事,但也还是想听他说说那次遭遇暗杀时的细节,亲自分析一下到底是他臆想出来的还是真实发生过的。 我想叫他说来听听,我会相信。但他已经转移话题,把我拽到办公桌前叫我坐下,然后把他查了两个晚上一个白天的最终结果告诉给我听:“四十八个名字是两份互相独立的名单。” 他用两种颜色的笔在我那张纸上做了分类记号,红颜色圈出来的是一组,黑颜色圈出来的是另外一组,我所知道的那个叫沈建庆的在红色组里,彭亮说红颜色圈出的十六个人都是天才型的疯子。 彭亮用红笔圈出来的十六个人分别是生物学、遗传学、细胞学、中医学、西医学等领域里面顶尖的专家,曾有过不少发现和建树,没有查到他们之间的直接联系,但间接联系有不少,比如这个人发表过的论文里引用到那个人书里的几段话,又或者某个人去听过另外某个人的讲座,就是诸如此类的节点把全部的人联系起来的,像一张细密复杂的网。 再往深里查下去,彭亮发现这些人除了都是各领域里的佼佼者之外,还有两个共同点。 476、代文静触碰过的那个真相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彭亮查到了用红色笔圈出来这十六个人的两个共同之处。 第一,他们都曾被同行或者相关行业的人称作“疯子”,因为他们都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为观察某种药物的效果或者为证明某个观点,他们甚至拿身边亲近的人做实验,名单里面至少有三个人背负着命案,特别是这个叫沈建庆的,据深网里的数据,在不自知的情况下被他做了药物实验结果死亡和产生严重后果的人多达八十多个,其中包括他的一对双胞胎女儿。这人照理应该判死刑但没有这方面消息,所以有人猜测他不但没死,反而很有可能被招募进某个特殊机构做研究去了。这种事情古今中外都有发生,研究生化武器的纳粹分子就有好几个逃脱死刑还领着高津贴继续从事研究,所以彭亮不觉得稀奇。 我不响,听他继续分析。 第二个共同点,就是这些人,在近几年里陆陆续续全都失踪了,最早失踪的是叫洪斌的生物学家,他有个疯狂的理论,说把灯塔水母的细胞嫁接进人类的细胞,就能在人类身上实现长生不死,他为此做了大量的理论研究,到处演说,讲得头头是道,只差付诸行动,其实有人怀疑他可能拿活生生的人做过实验只是没被发现,他的言论里常常提到一个叫刘奋强的人说的话和提出的观点。 彭亮说:“从各方面情况看,这个叫刘奋强的应该是基因学方面的专家,他也失踪了,并且和其他那些人一样,很多身份和专业信息都被强行删除,普通搜索引擎搜不到相关资料。” 他一边说,一边敲敲桌上我给他的那页纸:“不过,你交给我查的这份名单上却没他的名字。”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我摊摊手,表示我也不清楚里面的情况,这份名单不是我找来的,是朋友的亲戚留下的。 他把目光转到显示器上。 其实,我听说过那个叫刘奋强的疯子科学家,好像就是干基因混合试图达到长生不死目的之类的勾当,他和苏墨森有过瓜葛。 我没跟彭亮提这点,怕他问得太细我不好回答。 回到正题,洪斌是名单中第一个失踪的,最后一个失踪的叫袁京,是在三年前,也是疯子科学家,提出用基因混合的方式提高人类的官能之类的理论,这个疯子有点可笑,把美国科幻片里的情节拿来当论文的案例。 彭亮说,这些人的失踪,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失踪,因为他们失踪以后,所有相关的证件、记录、新闻、发表过的学术论文,统统消失,简单点说,就是这些人所有存在过的痕迹全部被抹除,没有死亡证明,甚至没有出生证明,除了在深网还留有些蛛丝马迹外,他们仿佛根本就不存在。 我基本明白是怎么个状况了,只觉寒意凛凛。 彭亮问我这份名单牵涉在什么事件里。 我摇头,不能说。 他顿了顿,用一种忧虑的目光看我,说:“从我交叉对比的情况看,你给的这些名字只是很小一部分。” 我问他什么意思。 他说:“另外起码还有八十多个有名有姓的专家也有刚才说的两个共同点,不包括可能还存在没有交叉关系的。” 我慢慢点头,越发觉得寒。 他还想问什么,我怕又问出没法回答的问题,便赶在他开口之前先问他另外用黑笔圈出那些名字是怎么回事。 他回答:“没问题。这些人都很正常,除其中一个去年十月车祸去世以外,其余的都身体健康心理健全有良好的工作和家庭,没有失踪,除可能存在贪污受贿或者滥用职权等问题以外,别的都很干净,不牵涉人命官司,也没有什么疯狂的理论。” 我越听越疑惑,这些人的情况跟刚才那些人的情况相差太远了,完全风牛马不相及,代文静到底是查什么把他们查到一起去的? 彭亮观察我的表情,相信我是真的不了解情况,便接着往下说:“这些人也有共同点。” 我茫然地问:“什么?” 他说:“都是高官达贵,有政界的,有军界的,国防部、保密局、破译局等等部门。” 我彻底呆住,脑子一片浆糊。 然后慢慢的,刚才那种寒意像墨汁遇到水样渗开,渗入五脏六腑,渗入四肢百骸。 我想,我可能知道这两份完全不是一回事的名单彼此之间的关系了,以及他们和研究中心的关系。 用黑笔圈起来的这些人,可能就是传说了这么久,却一直一直都不曾真正露过脸的那个无所不能又无所不干的“上面”,或者至少是“上面”所培养起来的骨干力量。这就能够解释为什么如此疯狂的一个研究中心,在批文和手续方面没有半点问题,而且权力通天,又都是最一流的设备。 而红笔圈起来的这些,则是“上面”为了研究长生不死和死而复生等课题而使用的工具,他们把各个领域里面最顶尖最疯狂的专家集中到了研究中心,由沈建庆为首,成立一个专门以人为实验体做各项极限研究的小组,即常坤他们说的B组。 代文静最初的目的肯定只是想从苏墨森他们那里找到拯救代家命运的药物或者治疗方法,但是卷进了百安制药厂里去,然后查着查着,越查越深越查越恐怖越查越接近真相。 我甚至觉得,代文静不是接近真相,而是已经触碰到了真相。 我想起刘毅民之前说,“上面”不让他们继续调查“廖家恶性凶杀案”是因为廖世贵的身份很特殊,可能是国家保密部门的人,所以转交给专门的机构去调查。这样想来,廖世贵恐怕不仅仅是研究中心的人那么简单,他应该是“上面”的人,有一定的权位。 我回乾州前刚刚看过廖家案的旧卷宗,从现场照片和受害人死状分析,代文静是为了逼迫廖世贵交出某样东西才痛下杀手,既然他是“上面”的人,那样东西又重要到能让代文静那么个从骨子里来说很善良的人不惜杀死无辜的性命去抢夺,就一定是件关系到终极目的的东西,代文静肯定认为,必须把那样东西拿走,否则就要出事了。 要出大事! 我坐在椅子里呆呆地分析整个事件,试图把纷乱的碎片信息拼合到一起整理出真实的来龙去脉,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好像有丝恐惧在扰乱我的思考,突然之间手心里都是汗,背上像有一万只咬人的蚂蚁在爬,呼吸都有点错乱,心脏也跳得不对劲。 一边是反人类逆天理的疯子科学家,一边是各个方面的达官显贵,这两类人混到一起,能有什么好事? 真的要出事。 代文静当年凶残杀害廖世贵一家绝对不是出于私念,而是为了阻止,阻止这些人的阴谋。 可那个终极阴谋到底是什么? 彭亮看我想得有点要入魔,轻轻推了推我,把我推回现实里,我尴尬地朝他笑笑,自顾自起身去倒水喝,又去卫生间冲了把冷水脸,恶狠狠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几眼,才把情绪稳下,回客厅里坐好,问彭亮能不能把名单上这些人的详细信息都给我一份。 他想都不想就拒绝,说:“帮忙查是一回事,要把深网里的信息传递出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这份名单太玄乎,涉及的人和事都不一般,乱传递出来,搞得不好会丢命,我可不冒这无谓的风险。” 我不懂深网里那些门道,听着好像很危险,就问他深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到底有多强大。 他把两手合在一起,胳膊肘撑在腿上,身体往我这边倾,眼睛灼灼地看着我问:“你知道‘冰山理论’吗?” 我说好像知道一点。 他开始喋喋地卖弄他的专业知识:“‘冰山理论’是个隐喻,在很多领域都有应用,海明威写就有个‘冰山原则’,道理差不多。萨提亚家庭治疗中心用一座漂浮在水面上的巨大冰山作心理比喻,认为人类能够被外界看到的行为表现或应对方式只是露在水面上很小的一部分,大约只有整体的八分之一,另外的八分之七藏在水底,而暗涌在水面之下更大的山体才是真正重要的‘内在’。用于互联网也是一样的道理,平常使用的网络,各种咨讯、社交和搜索工具等等,只是很少一部分,更多的部分隐藏在不被普通人所知的地方,即‘深网’。深网里什么都有,人口、器官、杀人、娈童、枪枝、恐怖行动,等等等等,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它里面找不到的。” 这些我知道,之前代芙蓉也说起过,丝绸之路什么的,我后来也上网查过一些相关的文章,深网龙蛇混杂,是个极疯狂的世界。但我在网络方面基本上属菜鸟级别,平常只会用百度,连翻个墙都困难,所以就算能理解彭亮说的这些,也不能体会更多。 彭亮明白我的情况,马上举了个真实的例子给我听。 477、陶玺撒的弥天大谎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彭亮为了让我最快明白“深网”到底有多深,特地讲了个可怕的例子,一下就把我吓到了。 这例子发生在不久之前,有个二十二岁男孩,北方人,去国外探亲,在朋友的影响下,第一次接触深网,不懂规则,进了不该进的区域,一个变态杀人狂聚集的聊天室,有人正在视频里直播强奸杀人过程,血腥凶残到了极点,那男孩吓坏了,不知轻重在聊天室里发出一句话,说要报警。这话发出不到五秒钟,他被踢出聊天室,紧接着,他的电脑黑掉,屏幕上出现他的地址、座机号、手机号和银行账号,还有一个血红色的恐怖符号,威胁的意思很明显,而且他的手机也被远程操控,写进更多与他相关的信息。那男孩和他朋友赶紧搬家、换手机,并且把银行账号什么的都注销掉,然后用一部公用电话报警说了直播杀人的事,警察也进入深网系统查,但什么都没找到,然后…… 彭亮说到这里不再往下说了,脸一歪,两手一摊,意思很明显,那两个孩子出事了。 他说:“能干出令人发指的罪行还敢在深网里直播的人,绝对都是有智商有执行力还有反侦查能力的,否则不可能那么干你说是不是。我跟你讲这个例子是让你明白深网有多可怕多危险。白警官说你需要一个黑客帮忙查点资料,我帮你查了,也有结果出来,但不能将相关资料拷贝给你或者打印给你,那是口实,或者说是证据,还有些别的麻烦,万一哪天你翻船,我也不会有好下场。” 什么万一哪天我翻船,这种话真不吉利。 但想想,也是事实,名单已经有了确切的结果,傻子都能看出我在调查的事情凶险万分,小心自保是起码的,我没道理要求他跟我一起冒险。 我点点头,对他为我做的这一切表示感谢,希望他能补一觉,然后我还有一个忙必须要他帮。 我以为他会有个拒绝的姿态,但没有。 他撇撇嘴答应下来,问我什么样的忙,如果不麻烦的话就现在处理,麻烦的话就补一觉再处理。 我拿出手机打开夏小雨发来那段视频给他看,问他能不能把清晰度提高,我想看清楚视频里这女人背后那堵墙上的画和壁洞里那块牌位上的名字,如果有可能的话,查出拍摄这段视频的地点。 他把视频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先是很呆,然后锐利地看我一眼,问我这又是哪路的情况。我疲惫地笑着叫他不要管这么多,只要帮我把它弄清晰就行。他犹豫着再看一边,摇头说:“处理起来可能比较麻烦,需要点时间,还是先拷到电脑里休息完以后再弄。” 我就呆坐着看他拷进电脑。 弄完了以后,他说:“抱歉,有陌生人在家里我肯定睡不着,你先回去,等我弄好了你再过来。” 我没办法,只好点着头起身,从桌上抓过一支笔一张白纸,把我的名字和手机号码写给他,让他处理好了直接打电话给我就行,不用通过白警官转。 他拿起我刚刚写下名字和号码的纸仔细看了几眼,又拿起之前交给他的那张名单看了几眼,问我:“字迹一样,这张名单是你抄的?” 我点头:“从别人那里抄来的。” 他说:“如果还能看到原稿的话,你仔细研究下原稿,记录这些名字的人应该也把它们分成两组记的,不可能混在一起。” 我点点头,再次道谢,告别离开,他像送白亚丰那样把我送到门口,迅速开门迅速把我推到外面然后不容我说句告别的话就已经把门锁上了,好像外面真的有洪水猛兽分分钟要他性命似的。 我下楼时,脑袋还有点懵,在想廖世贵那件案子,想得有点着魔,走到一楼以后没头没脑转悠了好几圈才想起之前是坐白亚丰的车过来的,我那破车早被烧毁在江城了。 走到外面打出租车,报的是公安局的地址,坐上去以后想着得去买辆新车才行,但手头这么多事,腾不出空而且一点心情都没有,还是等小海和老懒他们回乾州再说。 想到老懒,心里突然一阵温柔,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扬,灵魂瞬间披上坚硬的盔甲,仿佛什么都不怕了。 到了局里,我找刘毅民,叫他再把五年前发生的“廖家恶性凶杀案”前后始末跟我详细说一遍。 他脸色有点发白,飞快将我拉进办公室里反锁上门小声问我是不是查到什么线索了。 我说:“有一点,还不怎么确定,所以想把整个案情好好梳理梳理。” 他显得激动,马上在我身边坐下,把案情前前后后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命案发生那天晚上,廖世贵家楼下的邻居听到楼上声音不对劲,偷偷上楼趴到门外听了一会,确定里面出事了,马上回自己家打电话报警。白老爷子和他的搭档陶玺当时就在附近例行巡查,接到调度后第一时间赶到,陶玺守在一楼北面以防有人翻窗逃,白老爷子上楼敲门不应听动静不善立刻开枪破门,时间凑得非常紧。 白老爷子进门时凶手正好从窗户翻出去,廖世贵脖子动脉被割断,还剩一口气在,确实说出了代文静的名字。 再加上现场的指纹和脚印等铁证,凶手是代文静这个结论,怎么都是不会错的。 陶玺守在楼下将凶手堵个正着,但交手之后被逃脱,当时夜深光线暗,没能追上。 之后,就由他们两个人负责这桩案子,白老爷子是个特别拼命的人,盯着线索穷追不舍,有次在街上飚着车追踪代文静,差点就抓到,可终究差一点,代文静看着病恹恹的弱不禁风,行动能力却十分强。 案发后第十六天,白老爷子受伤,再三天后,代文静的尸体在一家旅馆被发现,没来得及解剖就被“上面”派来的人取走了,之后送过来一份报告,说死因是心力衰竭引发的猝死,“上面”还搞了些噱头,对外结案时宣称凶手是被警察当场击毙的,将案件造成的不良影响压盖过去。 这是案情大概,还有很多具体的情况,廖世贵最小的儿子没死,案发第二天被“上面”派来的人接走,刘毅民到现在都不知道所谓的“上面”是什么来路什么部门,从手续和文件上看,是省公安厅,他当时没多想,后来才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另外,白老爷子昏迷住院后没几天,他的搭档陶玺辞职,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 刘毅民一直对白老爷子受伤的事存疑,从现场情况分析,陶玺一定隐瞒了什么重要的事,可是问不出来,后来干脆就找不到人了,到现在都下落不明。 那阵子刘毅民为了弄清楚白老爷子受伤的来龙去脉,局里上上下下都被他闹得不怎么太平,惊动“上面”,受了个严重警告处份,当年原本能升职的,也被强行压制下,到现在都不能翻身。 我早就觉得刘毅民到现在都是个普通刑警很不对劲,原来就是为了当年老爷子的事。 又聊了几句,我把付宇新跟我说的事都告诉刘毅民,跟他说原始卷宗的复本我也拿到了。 刘毅民松口气,很欣慰的样子,悄悄跟我说,付宇新调来以后,他们暗中偷偷联手继续寻找陶玺,但始终没有找到人,仿佛人间蒸发一样。而且亚丰那小子好像也一直在暗中查找,但没跟他们有过任何沟通。 别的就没什么重要信息了。 我没能从刘毅民的再次讲述里发现什么新的线索,就打电话给小海,因为卷宗在她手里,让她把老爷子受伤当时的现场勘查报告、陶玺的笔录以及老爷子的验伤报告都拍成照片发到我手机里。 再仔仔细细地研究几遍,发现整桩案子到处都是破绽。 当年第一时间赶到案发现场那个叫陶玺的警察的问题根本不是隐瞒下了什么。 而是撒谎。 在白老爷子遇袭受伤这件事情上,陶玺撒了弥天大谎! 报告上写得很明白,救援队到的时候,两个人都在昏迷中,老爷子是后脑挨了一板砖,陶玺是胸口挨了一脚脸上挨了几拳脖子被掐过,两个人的枪都在套里没有拔出。 这就和陶玺笔录里描述的情况不符了,他说他们当时是在追捕代文静,被他引到那个僻静巷子里然后遭到袭击的。 既然是在追捕一个前不久犯下灭门惨案的凶手,又是在深夜的僻巷,为什么不把枪握在手里?还有,代文静突然冲出来拿板砖拍翻一个的时候,另外一个总该掏枪了吧?但是没有,两个人的枪都在套中没有拔出,而且两个人身上的伤都是单方面被攻击留下的,没有任何抵抗造成的伤痕。 也就是说,两个人都是被偷袭的。 他们是搭档,当时在一起行动,出事以后昏迷在相距不超过三米的位置,什么样的情况可以不惊动任何一个而成功偷袭击到两个人? 我在脑子里演绎当时可能的情况,路灯昏暗的巷子、狭窄、逼仄,两个警察…… 478、黄雀在后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陶玺在笔录里说听见老爷子倒下去的声音马上转身,还没看清楚情况,胸口就挨了一脚。乍想似乎没什么问题,但报告中有非常引人注意的一点:救援队赶到的时候,老爷子的头部被人做过紧急包扎。 而报警的,是案发地附近的居民,他们的窗户玻璃被人打破,走出来看动静时发现巷子里躺了两个人,赶紧报警。 袭击他们的人有必要拍老爷子一板砖然后把他的搭档摞倒,接着又回去给他做急救处理,临走临走还打破附近居民的玻璃提醒他们报警吗? 简直滑稽! 所以事实不是这样的。 事实是陶玺在撒谎。 那天晚上唯一可能的情况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白老爷子是蝉,陶玺是螳螂,事实应该是陶玺打伤了老爷子。 但黄雀应该不是代文静。 关键的问题在代文静从廖世贵家拿走的那件东西。 代文静那次的行动是有预谋有准备的,用迷药迷翻廖世贵一家,将他们全都绑起,然后到处翻找找不到他要的东西以后,才逼迫廖世贵交出,否则就当着他的面杀光他的全家。他真这样做了,当着廖世贵的面杀掉一个,再杀掉一个,再杀掉一个,直到最后一个小儿子时,廖世贵才终于崩溃,把东西交出以保儿子的命。 从整个案情判断,代文静最后肯定得到他要的东西了。 那东西重要到廖世贵放弃掉三个亲人的性命。 那东西重要到代芙蓉不惜杀四条性命。 到底是什么? 我盘腿坐在刘毅民办公室的椅子里,调动所有脑细胞把全部读到的看到的和听到的信息运转起来还原案情然后再作更深入的分析,我几乎亲临现场几乎亲眼看见绝望到崩溃边缘的代文静拿着尖刀威胁廖世贵把东西交出来否则就当着他的面把他的家人一个一个杀死。我也几乎看见廖世贵在痛苦地迟疑,代文静就在他的迟疑中杀死一个,杀死一个,再杀死一个,直到将刀子指向那个才刚刚两岁的婴儿,廖世贵终于无法再坚守,投降将东西交给代文静,但因为廖世贵是“上面”的人,是阴谋的核心力量,不杀他等于放虎归山,所以代文静即使拿到他想要的东西,临走前还是往廖世贵脖子里抹了一刀,不给他活命的余地。这时白老爷子已经在开枪破门,代文静立刻翻窗而逃。 各方面细节都很吻合这个推想。 而接下去发生的事,才是重头戏。 陶玺按老爷子吩咐守在一楼北面,也就是廖世贵家北阳台的下面,代文静翻窗而下正好落在陶玺手里,两个人扭打成一团,因为天黑,又对那附近地形不熟悉,反正,陶玺没能抓住代文静。 从这件事情发生到后来代文静的尸体被人发现,隔了半个多月的时间,这半个月里,代文静都做了些什么? 他把那个记录平常调查线索的笔记本迂回寄给了代芙蓉,却没有任何线索交代他从廖世贵手里拿来那样东西的下落。 好像他从来不曾拿到手似的。 或者还是他交给别的什么人了? 代文静是家族遗传病发身亡的,黎绪说过,那种遗传病从发作到死亡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痛苦,也就是说,在杀廖世贵前,代文静应该已经知道自己很快就会死,他一定会对那件拼尽一切努力夺来的东西做个妥善的安排,比如交给某个十分放心的人。 代文静最能放心的,应该就是他的兄弟和侄子了吧,可代芙蓉的父亲早就已经亡故,代芙蓉却没有收到别的什么东西。 代家还有别的重要血亲吗?有是有的,代芙蓉有个儿子,早好些年就被他听父亲命令娶来的妻子带走了,一直没找见过,而且再怎么算,那孩子也肯定还没成年,代文静不可能把重要东西给个孩子。其他血亲的话,好像从来也没听代芙蓉提过。 所以,那件最重要的东西,到底去哪了? 我拼命地想啊想啊想啊想啊想啊,跟着故事线来到白老爷子出事的那条僻静巷子里,从刚才的分析我已经能够肯定,这段情景属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也就是陶玺打伤了老爷子,紧接着戏剧性逆转,突然冒出个人来把陶玺打伤然后那人又给白老爷子做了包扎。 这里有几个问题。 首先,陶玺为什么要这么干,为什么要打伤自己多年的搭档。其次,后来冒出来的那只黄雀,也就是当天晚上的第三个人,到底是谁,代文静吗?再次,那只黄雀为什么给白老爷子包扎以后要悄悄溜走而不是守在那里等警察和救护车来? 说到底,肯定都是为了那样东西。 两件事情联系起来想,只有那件到现在为止还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的东西始终贯穿全线。 我几乎可以肯定,廖家案发当夜,代文静从廖世贵家北阳台翻下跟陶玺打完一架以后,他费尽心力得到的那样东西,落在了陶玺手里。 这样就能解释后面的惨剧了。 我不确定陶玺知不知道那东西的价值,总之,他昧下了,没有交出。然后老爷子在分析案情的时候,发现处处不对劲,大概在现实生活中也发现陶玺的不对劲了,所以后来那次事件并不像陶玺说的那样是追捕代文静遭遇反抗,而应该是白老爷子找个僻静地和他聊天。 我想,老爷子一定苦口婆心劝搭档把在案件中拿到的东西交出来。但他低估了人类的贪婪之心,特别是陶玺的贪婪。我之前打听过陶玺这个人的品行和各方面情况,他们说他什么都好,就是在钱上头太精明了点,抠门吝啬,只扒进不扒出,有点便宜就想占。所以能够想象,他当年认定从代文静手里得到的那样东西值钱,死活不想交出,宁可杀死自己的搭档也绝不交出。那一板砖下去,是带着杀心的,只是老爷子运气好,一口气吊了这么多年就是不肯咽。 发生在僻静巷子里的事还有后续:这边陶玺刚对付完老爷子,那边突然冒出个人来一脚把他踹飞然后又掐住了他的脖子——从验伤照片上的於青看,这人出力也挺狠,但收着劲,不冲人性命。 他也是冲东西。 所以,最后那件从廖世贵家消失,经过代文静手又经过陶玺手的神秘物件最后被“黄雀”拿走。 仅有的一点可能揭示“黄雀”身份的信息,是他对待白老爷子的态度。我仔细回忆代芙蓉对代文静的描述以及卷踪中对他做的背景调查,试图建构他的心理状态,把自己代入到当时的情境中去,如果“黄雀”真的是代文静,他在重新拿回原本就属于他的东西之后,会对后脑受到重击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白老爷子施以援手吗?对方还是紧追自己不放非要抓自己入狱的警察。 他会吗? 不会。 也许他真的是个善良的人,但在这件事情上,他的处理方式跟善不善良没有关系,而是必须。他认为他必须做一件事,就是拿到廖世贵手里那样东西从而彻底粉碎“上面”的阴谋。到了这个地步,多死几个人少死几个人对他来说已经全然不介意,连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孺他都下得手去杀,多死一个警察又能有什么了不起的,何况那警察又不是他打伤的。 再何况,代文静不久之后死了,遗体周围没找到什么特别的东西,寄给代芙蓉的包裹里也没有。 所以代文静肯定不是巷子里的那只“黄雀”。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雀”另有其人,而且至今未止,似乎不曾露出过破绽。 我感觉脑袋都要爆炸了。 我想知道那些人都拼了命想要的那样神秘物件,到底是什么。 我想知道“黄雀”是谁。 可是太难了,到处都是谜团,我绕在里面绕不出来。 刘毅民见我想问题想得有点发怔,怕我着魔,拍拍我的肩膀叫我慢慢来,不要太着急。 我惨笑着点点头。 我因为没有车,顾忌万一打车回到家里然后接到彭亮的电话,再想出来坐公交车什么的太麻烦,所以干脆没回家,在公安局的值班室里凑和着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去卫生间洗脸时听见两个后勤工作人员在谈论那个姓骆的保洁阿姨的事。 他们说不知道怎么回事,骆阿姨好端端的就辞职不干了,好像是老家有事要回去处理,上个月工资没领,电话也打不通。 我心里咯噔一下,直觉有点不对劲。 我一直对那个姓骆的保洁阿姨挂着心思,觉得她也是一潭很深的水,只是不清楚具体情况,听说她突然辞职而且连电话都打不通,马上觉得不对,凑上去问那两个聊天的人骆阿姨辞职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们回答说:“就上周一的事,骆阿姨拖着拖着地,接到个电话,拖把一扔火急火燎就跑了,连着几天没见人影,一问,说打电话来辞职了。刚刚主任跟我们说,骆阿姨上个月的工资没领,叫我们谁去帮忙领了给她送去。” 479、人皮面具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当然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立刻跟两个保洁员中的一个——我进进出出见过很多次但是叫不出名字来——去办公室替骆阿姨领上个月的工资,我用我一贯的天真明亮冲那个主任笑,卖个萌撒个娇,然后问他能不能让我看看骆阿姨的资料。 这主任虽然跟我没有直接打过交道,但也知道我是谁,加上我如此礼貌温柔又可爱,自然就把骆阿姨的档案找出来给我看了。 所以说嘛,爱笑的女孩子,运气都不会差到哪里去。 档案里面有骆阿姨的地址、社保账号、电话和一寸照、身份证复印件、户口本复印件等等,大部分都是打印或者复印的文件,只有一张人事部要求的个人详细情况的表格是手填的。 这张手填的表格最后有骆阿姨的签名。 骆雅萍。 那个“萍”字的最后一笔,竖得十分有特色,先很用力往下,到最后突然一下轻起来弯了几弯变成条曲线。 我心里咯噔一下,又有点懵。 我见过这笔迹。 而且是不久前的事情。 不久前老懒从监狱里查到一些夏东屹的情况,根据他在里面的通信记录地址找到某单身公寓,确信夏东屹入狱后将女儿托付给了一个叫杨萍的女人照顾,她们在那里住了半年多离开,不知去向。老懒从物业管理处拿到一张有杨萍签名的文件,上面的那个“萍”字和眼下这个“萍”字从风格到落笔的力度以及笔划特征都基本一样。 天啊! 也就是说,这个骆阿姨,就是夏东屹入狱以后替他照顾女儿的那个女人。之后,她又为着某个不为人知的隐秘原因,乔装打扮混进公安局里来做了三年的保洁员。 天啊! 我简直都要疯了,感觉整个人被网缠住,到处都有交集可就是看不清楚事件的全貌和真相。 这个骆阿姨,她所做的乔装绝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乔装,因为无论年龄、样貌还是身材,两个人都天差地别。之前老懒打听到的那个叫杨萍的女人年纪很轻,很漂亮,与骆阿姨的形象不符。 黎绪说过这个姓骆的保洁阿姨有问题,脸上戴着人皮面具。说很多年前她去江城黎绪的家里做客,晚上将人皮面具取下放在茶几上,她只看见了面具,没看见当时在卫生间里那女人真实的模样。 我应该从那时起就盯住她的,但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太多,一直没顾上,谁料现在,不知所踪了。 骆阿姨一直都是个局中人,只是不知道在扮演什么角色,替谁出力,持哪方的立场。 回想所有与骆阿姨接触的境头,突然隐隐约约觉得,她的关注点好像在我身上。 自她来局里上班以后,我总能感觉到她在这里或者那里窥视我。 这么想来,难免有点紧张。 然后想着反正这会还能腾出点时间,不如先下手为强查查她的情况再说,于是我和那个替骆阿姨领工资的同事以送钱为由往她家跑了一趟,敲半天门,没有人在。 隔壁邻居听见敲门声出来看动静,告诉我们说骆阿姨有急事回乡下老家去了,嘱托他如果有人来找的话告知一声。 我们没办法,只好道歉然后打道回去,但走到楼下我又变了主意,和这阿姨告了个别,独自走到前面拐个弯然后打电话给小海,问她:“代芙蓉的情况怎么样?体力有没有恢复?能不能让他自己照顾自己,你先回乾州来跟我办点龌龊事?” 小海说代芙蓉昨天下午出院了,赶着去办他自己的事情,她没拦。她这会在丁平的车上正回乾州,付宇新还在江城办理黎绪的转院手续,转到乾州来,他就可以一边工作一边照顾,大家也都方便。 我把我现在的地址报给小海,让她直接到这里来找我,然后走到前面的咖啡厅里找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点杯茶,从包里拿出纸和笔,将许多重要的事情都列出来,标上时间顺序。 我想,如果所有这些发生了的事情都是“上面”那个阴谋中的一环,那么,我只要将全部环节按时间顺序排列然后找出其中的逻辑关系再加以综合分析,就应该能倒推出阴谋的本质。 埋头弄了两个半小时,隐隐约约好像有点什么收获,但怎么都抓不住那丝飘忽的灵感。一抬头,小海和丁平走进来了。 丁平给了我个车钥匙,说从朋友那里借了辆别克来,叫我先开着,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先去忙,有什么情况随时电话联系。他说着要走,我喊住,问他常坤怎么样。他疲惫地笑笑,说:“还好,到目前为止都没问题。” 丁平一走,我赶紧收拾好东西买完单带小海回到骆阿姨家门口,要她把锁弄开。 她从头上拔下根一字型发夹往锁眼里捅了几下就悄无声息把门打开了。我虽然知道她有这手本事,但亲眼看见,还是有点惊讶,觉得她不当贼,真是可惜死了。这念头在脑子里一过,马上笑骂自己无聊。 我们飞快进去,反锁门,迅速将整套房子搜了一遍。 其它都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卫生间的橱柜里有十几只奇怪的瓶子,装着透明的、半粘稠的、无色无味的液体,我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正想放嘴里尝尝,小海伸手狠拍我一掌,恶狠狠地骂:“也不怕毒死!” 我呵呵呵呵笑,考虑要不要弄点样本带走找王东升或者丁平化验一下到底是什么东西,猛地想起刚才在骆阿姨卧室的床头柜上看见一个精致的陶瓷盒子,里面装着透明清澈无色无味的液体,我当时没多想,以为就是盒普通的水,睡觉时增加空气湿度用的,现在再想,就突然都明白了。 这些液体是人皮面具的养护液。 我在网上看见过,好的人皮面具非常金贵,要保持服贴使效果真实,必须用特殊的药物进行维护,后期维护的费用比人皮面具本身还要贵,普通人根本用不起。 我目瞪口呆看着橱柜里那些瓶子,这么多养护液,值多少钱啊,骆阿姨可真够低调的,明明是个土豪,还非要在公安局里拖地。 黎绪说在她十几岁的时候,这个姓骆的女人去她家里做客时,用的就是现在脸上那张面具。如今十几近二十年过去,她还在用那张面具,花在这上面的钱可真不是小数目。 我发现在整个事件里,钱好像最不成问题,似乎所有人都不缺钱,苏墨森不用说,都富得流油了。修叔叔在世时也是,从来不拿钱当回事,金的银的想送就送了,口袋里经常装着大把的钱,带我赶集时,看见穷人就发钱,人家管他叫活菩萨。 我想起陈家坞地底墓葬中央圆形墓室里堆满的宝贝,从西周到清朝甚至到民国,贯穿了中国的整个历史。黎绪查到的信息,“娏”机构中有一个团队是盗墓的,也就是借阴人的财物发展他们的研究事业。 整理这些事件的碎片,1937年大屠杀发生,他们从原来经营得十分好的长生殿里逃出来,经过重组以后,所有的一切仍旧在“上面”的主持下井然有序地继续维持着,为了安全起见分散开进行,在好几个地方设有实验点和培植室,陈家坞地底那个应该是很久以前就备用在那里的,相对来说最完善也最安全,他们把大部分宝藏资金藏在那里随时取用,谁知四年前发生的连环命案把一切掀了出来,为保住秘密他们不得不放水淹没。 我几乎可以肯定,陈家坞墓葬淹水只是个暂时性的计划,墓中必然有相应的机关,等风头过去后能将水排干重新起用,因为不论从哪个角度看彻底毁掉放弃的话都太可惜了。 那么大一堆宝藏,换谁都不会轻易放弃。 我又想起夏东屹的那幅画,老懒把它拿到拍卖行去卖,日本方面的买家无比豪爽地往上加价,不死不休的架势,但另外一方买家在价钱上却犹犹豫豫很不痛快。 另外这方面的买家是研究中心,他们的大量资金被淹没在毒水下无法取用所以捉襟见肘,在价钱上干不过日本人,只好光天化日之下明抢。 真的特别好奇日本人在整个事件里到底在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又在起什么样的作用。 我能够想见的就是,他们拼命想从夏东屹的画里破解出线索,找到长生殿然后找到长生不死之术。 长生不死之术在中国人身上实现很多个了,日本人觊觎的大概就是这个,所以不惜重金。 比钱更重要的当然是命,所以,这个逻辑很成立。 我和小海在骆阿姨的房子里转了两圈,确信实在没有什么值得留意的物件或者线索之后,就离开了,找家饭店随便吃了点东西,开丁平借来那辆车回家,将这几天里轮番换了几遍穿的衣服统统扔进洗衣机里去洗,然后痛痛快快洗个大澡,舒舒服服坐进沙发里喝茶。 小海收拾背包的时候从里面拿出代芙蓉叔叔死前寄给他的那个笔记本,说代芙蓉出院时忘带走了。 480、人类的终极梦想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皱着眉头从小海手里把代芙蓉的那个本子接过来,心里很有点疑惑,这么重要的东西,他怎么可能忘记带走,但转念一想,也许是无意中遗落的,我就经常把唇膏啊、钥匙啊、手机充电器啊什么的遗落在各地的酒店,很正常,于是没再多想。 小海洗衣做饭打扫屋子,我不帮忙,只管自己盘在沙发里一寸一寸研究代文静写在本子里的那四十八个名字,按彭亮的提示,从笔划的粗细、字体的大小和方向、有没有隐藏记号等各个方面研究他是不是有意识地将这些人分成两组,整整看了两个半钟头,看得头晕眼花差点昏过去,才抬手狠抽自己一耳光,真是蠢透了,这么简单的事居然看了这么久才看出来。 所有疯子专家的名字都写在纸张的正面,另外那些政界的、军界的各敏感单位人物的名字都写在纸张的反面,以此分成了两组。 所以彭亮查的方向和结果都没有错,我对研究中心的推理和猜测,也都不会错。 我起身走到院子里呼吸几口新鲜空气,伸个懒腰去厨房吃点东西,然后睡了一觉,晚上的时候老懒打来电话,温温柔柔问我在哪,我说在家。 说着,我突然笑起来,说:“以前苏墨森在的时候,我从来都没感觉这是个家,他走了,你们来了,越来越觉得这里是家了,越来越喜欢呆在家里。” 他也笑,说:“等这些事了结,你要不愿走呢,我们就还在乾州生活,把房子重新装修一遍,装成你喜欢的风格。要是愿意走呢,我们就去别的地方买个你喜欢的房子再装修成你喜欢的样子。” 我很认真地想了想,撒娇说:“我们可以去花桥镇呀,把小海那几间破屋买下来拆掉重新造,大家住在一起。” 他说:“嗯,挺好,不过你得问问人家小海乐不乐意。” 我说:“呸,我出钱给她造新屋她还敢不乐意?” 这时小海正从洗衣间出来,听见我这话,翻两个白眼过来,不响。我哈哈大笑。 聊了会闲话,说起正经事,他跟踪石岩夫妇还是没什么进展,那两个人生活非常有规律,半分破绽都没有。石岩每天清早到公园打一个钟头太极,然后在固定的店里买早餐带回家,如果天气好的话,吃完早饭以后会搀他太太下楼到小区花园里散两三个钟头的步,跟小区里面的熟人聊聊家常。午饭都在外面的饭店里随便点两三个菜或者叫两碗面,晚饭自己买了菜回家做。下午的时间太太在家里看电视或者睡觉,石岩有时陪她在家,有时到老年人活动中心跟人下棋,晚饭以后两个人就基本不出门了。 真的没有奇怪的地方。 老懒除了跟踪做不了别的,要调查石岩的过往或者更深的背景,势必会惊动江城公安局的人,石岩的身份太敏感,老懒不合适去查。 我叫他不要管这块,等常坤重新主持工作,我会让常坤去查。 他顿了一下,说:“常坤现在的情况,他们能让他们继续工作吗?” 我说:“看丁平的意思,好像没什么大问题。” 他还是不太放心,说:“就算常坤能回到岗位,让他去调查石岩,也不合适吧?石岩是他以前的上司不说,光石玲和他的那层关系就跨不过去,石玲是石岩的女儿,石玲跟他……。” 我打断他,说:“换别人我可能会担心,常坤我不担心,你想,四年前老苗涉嫌和林奇亮串通搞阴谋,还没怎么明朗呢,他说怀疑就怀疑,一点含糊不打,所以不会有问题。” 老懒听了,苦笑一声,说:“确实是这么回事,真不知道常队长这脾性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我想了想,说:“对事好,对人当然不好,所以他会失去黎绪。” 想想,挺伤感的。 又聊了二十来分钟,我叫老懒早点休息,别太累,他说嗯,你也是,然后两边含情脉脉沉默着,谁也不挂断,最后我忍不住笑起来,说你先挂呀。他特认真地说不,你先挂。我说不行,你先挂。他假装生气,不挂。推来阻去笑一阵,我才终于挂断。 然后我握着手机兀自又甜蜜蜜笑了好一会,才发现小海没在客厅,不知道哪去了,竖着耳朵仔细捕捉动静,原来在外面,坐在车里跟什么人打电话,想都不用想,除了白亚丰没别人了。 我躺下继续睡,睡不着,认真地想念老懒,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他的样子,后来一起破案时他的样子,以及再后来,他慢慢慢慢变温柔了的样子,我想不起他是什么时候爱上我的,是因为想起我就是从前那个幽鸣谷喜欢荡秋千的小女孩以后才爱上我,还是爱上我以后才想起我就是那个女孩,不管哪种情况都好,我喜欢我是她从前喜欢的那个小女孩。 想着想着又笑,跟个神经病似的。猛发现小海回来了,站在门边瞪大眼睛看我,神情里好像有点鄙视的意思。我砸个抱枕过去,骂:“呸,要你管!看你家亚丰去!” 她接过抱枕,又看我几眼,然后才慢腾腾地把门锁好,躺到沙发旁边的地铺上睡觉。 我因为刚刚睡过,有点兴奋过头,睡不着,便侧着身子跟她聊天,问她跟亚丰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不理。 我说:“喂,跟我还遮着瞒着啊?没意思。” 她还是不搭理。 我伸出手碰碰她的肩膀,说:“喂,那我先跟你说一点,然后你再跟我说一点,很公平,行不行?” 她一动不动。 我就笑眯眯地自说自话,说:“我跟老懒是真的谈恋爱了哎,谈恋爱的感觉好好啊!” 小海突然轰地转过身来,目光灼灼地瞪着我,哼了一声,说:“谈个恋爱全世界都知道了你最后才知道,还好意思跟我这得瑟!” 我居然无言以对。 她又转过身去睡,我不肯,非要跟她聊天,聊老懒也好聊白亚丰也好只要聊天就行。她被我烦得受不了,背对着我往后伸出一只手摸索着找到我的手机强行递到我手里,说:“你打个电话给黎绪聊吧,她这几天被付宇新照顾得太好,跟你一样神神叨叨的。” 我噗地笑起来,没打电话,替小海把被子盖盖好,说:“行了行了,睡吧,明天说不定还有很多事要忙。” 我不说话了,但仍旧睡不着,脑子疯狂运转,又把诸多事情都想了一遍,想到石岩,那天去见常坤,在西郊的老干部疗养院,他的样子,看上去很正派,是那种几乎没有阴影的正派,哪里想得到他会有问题。 而且从一举一动一个眼神都能看出石岩很爱她的太太,相濡以沫不离不弃,十分感人。 我根据老懒在电话里给我描述的情形把那对夫妻的日常生活想了一遍,日复一日,日复一日,越想越觉得冷清,觉得生命在迟暮之年的悲凉。 然后从他们身上,突然想到我自己,我已经很老了,从真实年龄上讲,我比石岩和他太太都要老很多,可我仍旧拥有年轻的身体,青春靓丽、敏捷矫健,而这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我的心态,我顶多会觉得世界变化好快,科技给我们带来日新月异的生活,但从来没觉得自己老过。 我想,如果我始终都不爆发那个什么“潘多拉官能异变综合症”的话,那我就是全人类的终极梦想。 长生不死和青春永驻的梦想。 我又想到苏墨森和修叔叔还有陈伯伯还有老懒,他们在长寿上似乎和我一样没有止境,但外在样貌的差别很大,苏墨森看上去最老,陈伯伯稍微年轻点,然后是修叔叔,林涯和老懒差不多,但他们看上去都比我老,也就是说,岁月在他们身上定格住的时间,比我迟。 我是已知情况里最年轻的,停留在二十四五六岁的状态,应该说是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华里吧。 我所能想到的可能性就是药物在不断进化。 那种实现人类长生不死的药物,在他们一代一代人的努力之下,正越来越完善,越来越能把时光停留在最美好的阶段,我可能是到目前为止,苏墨森手底下最好的一个实验品。 我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的健康甚至是性命都牺牲在了这种所谓的“完善”上面。 不敢想。 终于慢慢睡着,在梦境里听见一个女人的哭声,一会从左边传来,一会从右边传来,一会在面前,一会又在背后了,就好像是个冤死的女人飘来荡去跟我哭诉,却始终不肯露面。 直到天亮醒来,坐起身慢慢地想,才猛地想起,梦里那片悲伤极的哭声,是陈金紫玉。而且我好像应该知道她是为了什么而哭,却不知道为什么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想到头要炸掉都想不起来。 她到底为什么在我的梦里哭成那样? 是因为一场蓝灰病毁了她的容颜吗?是因为她的儿子死了吗?或者还是因为别的? 我好像应该知道,却就是想不起来,所以呆着脸坐了好半天才起身去卫生间洗脸刷牙。 481、一模一样的刺绣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这天天气特别好,好得眼发晕,我给院子里几株自生自灭很久了的月季浇了水,把昨天洗好的衣服全都晾到二楼的阳台上,因为不确定这趟出门又要几天才回来,所以没办法晒到院子里。 洗衣机里的衣服都是我和小海两个人的,另外墙角有个大脸盆里泡着件黑色的衣服,是乔兰香走前脱下来的那件,小海怕那衣服上沾染了乔兰香溃烂皮肤的毒液,所以单独浸泡,这会正蹲在那里慢慢搓洗。 我看见整盆水乌黑乌黑,甚至还有粘稠的质感,简直恶心,很想叫她扔到垃圾桶里去算了。但乔兰香走时我答应给她收着,将来要还给她留个念想的,所以没响,只皱着眉往外走,但刚走到门边,小海突然喊了我一声。 我听她声腔奇怪,赶紧回转身去看。 她还在那里认真地搓那身黑色的衣服,搓得很用心,有点像对待什么宝贝似的那么仔细。 我走过去,蹲下身看,小海停下手里的动作,亮出乔兰香那条黑色长裤的裤腿部分,赫然有个刺绣图案。 小海侧抬起头看我,一脸凝重表情。 我用力咽下一口唾沫,小心翼翼从自己的裤腰里取出那只装银鱼的精巧的旧荷包,放到小海手边去比对。 两处刺绣图案,一模一样。 我活得太久,完全想不起这只旧荷包的来路,不知道是谁给我的还是自己从哪里买来的,半点印象都没有。但有一点很确定,就是陈伯伯好像知道什么,因为有一次他看见我放在桌上,把它拿起来仔细看了几眼以后,嘱咐我好好收着千万别弄丢。 我想起他当时看这荷包的神情,好像十分悲伤,仿佛这荷包承载着一个重要而凄凉的故事似的。 可是陈伯伯已经去世了,我这会就是想问,也没地方问去。 而乔兰香这身衣服的来路很明确,是陈金紫玉给她的。 也就是说,这两处一模一样的刺绣图案,出自陈金紫玉之手。我脑子里很多次出现过陈金紫玉坐在灯下绣花的画面,十分十分清晰,更何况陈伯伯和陈金紫玉同姓,搞得不好是一家人,所以前后关节都能解释通,问题是陈金紫玉的东西怎么会到我的手里? 我一直觉得我跟陈金紫玉应该有一段渊源,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回忆不起来。 小海看我想得入魔,怕我崩坏脑回路,便轻轻拍我的手,叫我赶紧收拾收拾背包准备出门。 我木愣愣回到客厅里,一屁股坐下,懒得动,还是拼了命想弄清楚我跟陈金紫玉到底什么关系。 小海洗完陈金紫玉的衣服晾到二楼阳台上然后下来收拾外出的东西,使劲往我的和她的两只大背包里塞换洗衣物和必备用品。我看见她打开自己的钱包数了数里面的钱,突然想起当初留她下来好像说是要发工资给她的,但只发过第一个月的,后来就忘到哪里去都不知道了。赶紧掏了张卡给她,把密码也告诉她,叫她要用钱自己去取。她把卡拿在手里掂了两下,怔怔地看我,然后很不客气地收进包里。 她对钱的态度认真到了可爱的地步,不管看多少次都想笑。 出门时她给我拿了件棉外套,说天马上就要冷了。我说没事,我不怕冷。她说怕不怕是你的事,冷不冷是天的事。我觉这话好奇怪,逻辑也不通,又笑了几声,顺从她的好意把衣服拿上。 然后我们去了医院,白亚丰也在,他是趁交班前来看看老爷子,猛见小海出现,哇地一声叫,跳着跑过来抱,小海没拒绝,但也没回应,我在旁边看着感觉白亚丰好像抱了一只大毛绒玩具。我知道小海心里不知道多高兴,她只是不习惯热烈地表达感情。 我听见我心里有个声音庄严地告诉自己说,无论如何,无论多辛苦,无论花多大的代价,都要维护好这一切。 因为这是他们该得的安稳现世。 白亚丰谢谢我把他家胖子送回来,跳着笑着上班去了,我送他到门口,看他坐进车里,还隔着茶色车窗朝里面挥挥手,其实我只是在朝玻璃上面我自己的影子挥手,却还笑得好像能看见他似的,想想都觉滑稽。 送完白亚丰以后我到老爷子病房里坐了半个小时,他的状态看上去比之前好很多,小海正喂他吃稀饭,有一会我觉得他好像有意识地在努力吞咽,努力不让稀饭淌到外面,努力不给小海添更多的麻烦,但仔细再观察,又不确定了,很恍惚。 我打开床头柜找水果刀的时候,看见里面有个小罐子,装着些颜色奇怪的东西,打开来看看闻闻,原来是晒干的寒舌草,就是上次我们潜入夏东屹家搜查时小海从里面顺出来的,她当时没说什么,我后来也没再问,原来是拿来给老爷子泡水喝了。这东西对延缓老年痴呆和记忆力衰退等方面都有很好的功效,真难为她时时处处惦记着。 当然,我现在也想明白了,夏东屹当初是故意把这瓶东西放在家里的,他要让所有趁他不在家潜进去搜检的人相信,他的记忆真的很坏,坏到需要用药物来治疗,需要用画来把握往事。 这是他整个布局的一部分,真是细致到家了。 我又到老爷子主治医生的办公室里呆了会,医生说老爷子多样器官衰竭,情况很不乐观,最多也就半年时间的样子。我听着伤心,心里清楚他们也已尽最大的努力,多说一句都无益,道声谢就离开,又回病房和老爷子说几句宽心的话,你可要快点好起来啊,儿子结婚你得和老刘他们喝几杯的。 这话一出口,鼻子发酸心发疼,很想哭,忍着退到外面,深吸几口气把眼泪憋回去,疾步去另外一幢楼看黎绪。她已经从江城人民医院转过来了,特地发过条短信给我,叫我忙自己的,不用管她。 黎绪这娘们倒是跟铁打似的,已经恢复了好几成,完全看不出几天前刚动过手术。 我跟她开玩笑,说如果不是付宇新管着,你早就逃出去查案去了吧。她说屁,我妈都没事了,我还查它个鸟,乐得在床上躺半年一年。我说哟,你最好说得出做得到,让我看看你的能耐。 说着玩笑话,她突然严肃起来,往门口看看,用力给我使眼色,我不知道这是哪路情况,先顺着她的目光往门口看一眼,然后凑到她面前本能地压着声音问她怎么了。 她咬牙切齿说:“付宇新接到电话出外勤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你赶紧给我点颗烟。” 我气不打一处来,抬起巴掌想往她脑袋上拍,伸到一半又缩回来,改往她腿上拍:“熬到出院再抽能死啊?!” 她说:“妈的,还真是快熬死了,你说我要是死在熬烟上头那得多冤,还不如死在那老太婆一闷棍下痛快。” 她一边说一边撑着身体坐起来,我帮她把床摇好,看她实在难受,就走到外面张望了一下,暂时没有医生没有护士,便反锁上门给她点了一根,看她狼吞虑咽急吼吼地连抽五六口然后呛了一下咳得要死的样子,真是又气又急又好笑,替她把烟掐掉打开窗户通风倒杯水给她,都跟做贼似的。 她喝着水问我:“咦,你家那胖子死哪去了?怎么我转院转好也不来看看我?忒没良心了吧?” 我说在隔壁楼老爷子病房里。 她眯着眼睛笑,说:“哦,孝敬公公啊,挺好挺好。” 我说:“你以后少说这种阴阳怪气的话,她哪里是好惹的?什么时候脾气上来,又得跟你干仗,你们打起来我可不救你。” 她说:“哟,恋爱结婚孝敬公婆生儿育女多正常的事,有什么不能说的,再说了,那天她手机落我床头柜上,白亚丰打电话来她不在,我替她接起来,还没开口呢,那边就老婆老婆喊过来了,他们都好意思成这样了还不兴我背后说她两句?八卦是女人的天性,不说不行的。” 我翻个白眼过去,骂她死八婆,然后警告她别再管小海叫胖子,这么大个人了连起码的礼貌都不懂。 说着说着,突然你看我我看你一起大笑起来。 我人虽然在黎绪病房里呆着,但老走神,看看时间都快到中午了,彭亮那边还没消息,有点着急,因为他随时可能打电话来,所以我只能等着,没法脱身去干别的事。 本来我没想现在和黎绪聊小荒山村那座老破房子和里面那个老太婆的,因为百无聊赖所以就聊了起来。我原本因为黎绪和石玲家的关系太特殊,差不多有厚重的亲情在里头,担心她会有所偏袒,至少应该没法做到客观,但聊着聊着发现这点担心完全多余,她心里早己认定石玲家有问题,那天才会叫我安排个妥当的人跟踪石岩夫妇几天看看情况先。 聊石家的情况时,黎绪一直盯着天花板,脸色阴沉,五内俱焚的样子。 482、双蟒缠杖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看着黎绪冷冰冰的面孔,心里稍微有点发慌,想她跟石玲情同姐妹,石玲的父母对她也差不多是父母之恩,现在她却在如此冷静近乎冷漠地跟我分析石家涉事的可能性和深浅度,声音里一点温度都没有,难免不叫人担心,但又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她猜到我在想什么,转过脸来苦笑,说:“看多了,也就看透了,人情冷暖生生死死什么的,来去也就那么点子事,眼一闭气一咽,都会没的。以前有段时间我老觉得我欠着石玲,老想着如果不是我,她就不会出事。但后来,渐渐就不那么想了。事情在那里,该出事的总是要出事,没有谁对谁错,更没有谁欠谁的说法。” 我不太能接受这个说法,对,石玲出事确实不能把账算在她头上,但谁欠谁这种事,总还是有的。 但这个时候,不安慰她也就算了,哪里还能驳她。 她接着说:“所以,如果这次我运气不好没有扛过来,死掉了,你也不用觉得抱歉,不用想着是你把我叫到那里去救代芙蓉我才死的,不用这么想。我是个有脑子的成年人,去哪里、做什么、能不能去、该不该去、会不会有后果等等问题我自己都会考虑,都会权衡,不去,我不会觉得我对你有愧;去了,是我自己的选择,跟你没关系。以后也一样,不管我因什么而死,死在哪里,哪怕是被你误杀,你思想上也不要有任何负担。反过来,如果你死在我前头,哪怕是为救我而死,我也不会跟自己过不去。” 原来扯了半天,重点在这番话。 她说得倒是轻巧,不用觉得有愧,不要有思想负担,听着十分简单,可真正事到临头谁能真这么想。就好比有人失恋了,你跑去安慰他说失恋有什么大不了的,天底下五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遍地都是,能有什么用?理是这么个理,然而并不会起作用,该伤心的照旧伤心得要命,该愧疚的照旧往死里愧疚。如果黎绪这次真没能扛过去,我怕我这一辈子都不好过,看见抽烟的女人都会想哭。 黎绪显然不想再扯这些没用的话,调转话题问我有没有妥当的人能安排去跟踪石岩夫妇。 我回答她说已经安排老懒过去了,跟了几天,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黎绪微微点了点头,说:“是,跟踪了也不能抱太大希望,石叔叔当了几十年警察,很厉害的,一般人跟踪不了。而且如果他们真跟事件有关系,小荒山的老破房子被我们闯进的那刻就肯定做好戒备,轻易不会再有动静。石岩不是那么容易就能露出破绽的,我认识他太久了。” 听她这些话,好像已经铁板钉钉认定石岩绝对有问题,只等着身体一好就跟他宣战了似的。 但就我的分析来看,未必是石岩夫妇有问题,也可能是石玲的其他亲人,姑姑、阿姨、外婆、奶妈之类的,或者还有可能是更狗血的剧情,这世界太疯狂太不靠谱,经常会发生超出想象的事,我都已经习惯了,所以在推理或者进行猜想的时候都尽量不局限自己的想象力。 说实话我虽然只见过石岩一面,但他给我的印象真的挺好,很正派的人,柔和、沉静、有风度,言谈举止里还有种形容不出的力量,那是几十年警察生涯中沉淀出来的内心的强大,简直可以说是无与伦比。 我把这些话都跟黎绪说了,黎绪笑笑,然后长叹一口气,面色变得死灰,眼神也悲茫,语气沉重地吐出一个字:“蛇。” “蛇?” 我一边迷糊地念叨一边反应过来了,她是在说那个两条蛇缠在一根权杖上的图案,之前有跟我提过曾在石玲家看到过。 她说:“对,蛇。我背上那只眼睛,遇热水以后不是会有变化吗?左边角落里有个两条蛇交缠在一根棍子上的图案。” 我想跟她说根据事情的严重性,应该不能把两条蛇缠着的那样东西称作“棍子”,有点太不当回事了,称作“权杖”可能更恰当一些,而且那两条尖牙利嘴的东西,应该称之为“蠎”吧,具体我也不是很懂,当然,眼下真不是纠结这种细枝末节的时候。 黎绪告诉我说她小的时候,在石玲家里看到过那个双蛇缠杖的图案,是刻在一块牌位上的。 石玲他们以前的旧家在一楼有间很小的储藏室,就是用来放自行车或者杂物的那种柴间,小学二年级暑假里的一天下午,她在石玲家玩,两个人无所事事乱翻,找到一串钥匙,就满屋挨个锁开过去,剩一把小的没有用处,石玲想来想去说楼下还有间储藏室,两个人就拿着那把钥匙开进了储藏室。 那间储藏室里面堆着很多没用的东西,最角落里有口板箱,用老式的挂锁锁住,没有钥匙,黎绪就地找到工具把板箱后面两片合页拆下,然后在一堆旧衣物下面翻出一只木盒子,打开,里面是块牌位。 她们那时候的知识还不能够理解牌位到底是什么东西,只模糊觉得和死人有关系,所以石玲吓坏了,差点哭出来。但黎绪没有,她不怕,反而好奇,因为牌位的背后刻着个奇怪的图案。 就是她皮肤上遇热水时浮现出来的、她谑称为“双蛇缠棍”的图案,她说太特别了,不可能记错。 我想起那天在我家,她看清楚自己背部皮肤遇热水之后浮现出来的这个图案时,惨灰的脸色和暴躁的脾气。 黎绪说倒是牌位上最重要的名字,应该刻着“XXX之位”的那面,她没有多看,因为当时认的字不多,看看好像都是不认识的字,就没注意了。 但她还记得一处很特别的地方,就是牌位的底座不是规则形状,而是一个有好几个缺口的长菱形。 她能把这点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当时石玲吓坏了,想把牌位放回原处,她夺时,被底座上锋利的缺口边沿划了一下,虽然没出血,但也挺疼。过了很多年以后,她当了记者,到一户农家作采访时,看见堂上供奉着过逝男主人的牌位,仔细看了几眼,回想起当年石玲家储藏室里看到的那块,觉得它很怪,和正常牌位不一样,但没多想。 然后就是前阵子,在我的提醒下她发现自己皮肤上有“双蟒缠杖”的图,马上意识到石家跟这些乱七八糟的诡异事件肯定也有关系,所以立刻回江城跟踪石岩夫妇。 那天她急匆匆离开我家,就是因为这个。 黎绪说她暗中跟了石岩他们几天,也是什么情况都没发现,就回头做了些别的调查。 调查她自己的过往。 她想到之前跟我讨论过的那件事,我分析出我之所以会走到今天这步几乎全部都是被夏东屹刻意安排的,包括最初跟白亚丰认识,也是因为夏东屹雇人跟城管闹事,我路见不平掺和了进去,自那以后一步一步走到现在这个局面。黎绪心里也隐隐觉得她这一生好像都在被人操纵,但怎么都找不出内在的逻辑,所以前阵子回江城她把自己全部的人生经历都回顾一遍,拜访了所有和她成长经历有关的人物,终于找到了原点。 原点是夏东屹。 黎绪也是夏东屹手里的一颗棋子,再往前追溯,大概黎淑贞也是。 黎绪前趟回江城,找到了她念书那所小学当年的班主任、教导主任还有正副校长等人,其中两个都还记得一件事情,黎绪一年级快结束那个学期,她母亲跑到学校给她办理了转校手续,理由是搬家。可是第二个学期开学,她却又跑到学校说不转校了。但因为学校方面已经接收别处转来的学生,把黎绪的名额安排出去了,没办法再要她。黎淑贞很客气地说了些给学校添麻烦之类的话,没有半句怨言就走了,但是过了几天,有个男人拿着当时教育局局长的一封私人信件来找校长,迫使学校方面不得不重新接收黎绪。 那个拿信件找校长把黎绪塞回原来学校的男人,根据外貌上的描述,就是夏东屹无疑。 他的样子实在太容易让人记住,瘦、高、锥子脸、单眼皮、神情冰冷、前面的头发养得很长,遮住右边半只眼睛,但凡跟他直接打过交道的人,都会留下深刻印象。 黎绪说从时间上推算,黎淑贞带着她搬家并给她办理转校就是在她发现石玲的父亲是警察以后,她一直以为黎淑贞最后没有办成转校是因为她大哭大闹以及绝食抗议等行为促成的,完全没有想过这里面还有外在的力量。她说现在回想起黎淑贞所有的胆怯、紧张、敏感、愤怒、各种莫名其妙的神经质,等等等等突然全都能解释通了。 因为黎淑贞一直活在别人强行的安排和操控下,危机四伏,拼命想逃脱却怎么都脱不出去。 而那个安排和操控她们母女生活的人,现在想来无疑就是夏东屹。 483、我们都是夏东屹手里的棋子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黎绪说查到这些以后,她再认真地、尽可能客观地审视她们母女和石玲一家的关系,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上上下下每个细节都想过以后终于确定,黎淑贞并不是像黎绪从前以为的那样是对警察这个职业有强烈偏见和抗拒,她只是明确针对并且强烈排斥石岩以及所有跟石岩来往密切的人,比如石玲、老苗、常坤、丁平这些人。 而付宇新调到江城的时候石岩已经退休,加上付宇新为人孤僻,跟谁都没什么往来,和石玲也只限工作上的交集,和石岩扯不上交情,所以黎淑贞不但不反对他和黎绪交往还很支持。 四年多以前黎绪的父亲于天光还活着的时候,曾在电话里和黎淑贞说起付宇新,说他是个靠得住的人,可以放心把女儿交给他照顾。他能这样说一是出于长辈的眼光二肯定是因为黎绪驻村查案那段时间,戴明明试图攻击她被付宇新暗中阻止的事被他看到过两次。但黎淑贞是个极端多疑的人,他们夫妻间又有巨大裂痕,所以黎绪认为她母亲能接纳和放心付宇新并不完全因为她父亲的几句话,更多是出于自己的观察和判断。把范围扩得很大去回想,黎淑贞确实对跟石岩不太有来往的警察都没什么敌意。 也就是说,问题的关键,就是在石岩身上。 原来结构早已经如此稳定地架在那里了,估计从收到代芙蓉在小荒山村那所破房子地下室里拍下的石玲尸体的照片那瞬间开始,到挨闷棍躺倒的这些日子里,甚至在手术台上的时候,黎绪的脑细胞都没停歇过,她肯定一直一直在思索这些事情和片断之间的内在联系,并且尝试建构起整个逻辑。 现在,逻辑终于通了一部分。 所以,和我一样,黎绪之所以会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从最开始、甚至也许是从她出生前就被设计好的。 被夏东屹所设计。 那只“上帝之手”。 他在用几十年的时间下棋,而我们,都只是他手里不知最终会走向什么样结局的棋子。 黎绪说不管怎么分析,她都是夏东屹安插在石岩身边的卧底,只是自己毫不知情,而且到现在都不知道夏东屹这么安排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也想不出来。 我连他为什么要利用我又到底是怎么利用我的都弄不清楚,何况黎绪。 不过,到了眼下这步,那些原由什么的,好像都不重要了,重要的应该是弄清楚夏东屹的终极目的到底是什么,否则没法往下行动,我们得缓下来,好好想一想,好好理清楚。 黎绪突然冲我呵呵呵呵一通干笑,说:“操,你说得滑稽,能不行动吗?夏东屹这会就是打个电话来叫我跳楼我也得考虑啊,我妈现在在他手里啊!” 我瞬间语塞。 可不是么,黎淑贞是被夏小雨带走的,可不就等于落在夏东屹手里了么。但我觉得,夏东屹不会对黎淑贞不利的。虽然没搞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但他的套路,我算是有点明白了:他只利用人,不到万不得己的情况,不会伤害无辜的性命。 我跟黎绪埋头分析前后全部事件,还包括江南殷家以及日本方面的力量,一寸一寸研究,讨论到下午四点多钟,终于收到彭亮的短信。 彭亮在短信里说视频解析完了,问我什么时间能过去。 我马上回复说两个小时内到。 他说:老规矩,到楼下以后先发短信,过十分钟以后再上楼。 我再回复过去:行,没问题。 回完短信我匆匆起身就要走,黎绪问我什么情况,我说找了个电脑高手,帮忙查了些情况,回头跟你细说。 她眉头一拧:“等等,什么方面的电脑高手?” 我说:“是个黑客,网络方面很厉害吧,我不懂那些事,也说不清楚。” 她说:“那正好,你去了,顺便帮我问问他能不能研究视频。” 黎绪说着,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把之前我发给她的那段夏小雨发来的视频调出来给我看,说:“光线太暗了,看不清楚背景,但墙上那个壁画,肯定是条蛇,我想知道是不是跟我背上那个双蛇图案一样,你叫你那个黑客帮帮忙。” 原来我们想到一处去了。 我噗地笑起来,把前后情况都和她讲了一遍,告诉她这趟过去就是为了这个视频的事。 想想从医院到彭亮住的地方不塞车的话二十分钟就能到,我刚才回复说两个小时内到,是考虑万一中间穿插进什么事情来耽误,故意多说的,留点余地。反正时间很宽裕,我就重新坐下来把前面几天发生的事都告诉黎绪,怎么跟彭亮联系上,怎么在他家沙发里等了两天一夜,他又是怎么通宵不合眼把名单给我查清楚。 还有关于彭亮这个人,我告诉黎绪说绝对是个万中无一的天才,是那种“绝对的天才”,他的住处很乱,乱到乍一眼看会觉得头皮发麻想崩溃,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所有的乱都是有序的,只是这个“序”存在于彭亮的脑子里,无论是对物还是对事,他都有一套完全属于自己的“秩序和内在联系的逻辑”。他能同时看六台电脑屏幕,能同时看两本书,拥有一目十行却过目不忘的本事,他的大脑结构一定鬼斧神工。 我说着说着,突然发现黎绪的表情很不对劲,她捏着拳头垂着眸子像是在努力思索又像是在拒绝某个她想到的情况。 我舌头一颤,停顿下来,半眯着眼睛看她,问她怎么了。 我感觉这里面又有故事。 黎绪抬起头,迎住我的目光,没回答我,反而问过来一个问题:“你刚才说那天才叫什么名字来着?” 我想了想说:“真名应该叫彭亮吧,现在好像换了个假名,叫盛奇,当然彭亮也未必就是真名,当黑客的都很能保护身份,况且他神经上有点病,老觉得有人要害他,自然会更小心。” 黎绪眉头皱得更紧,问我:“长什么样?” 我就简单描述起来:“中等身材、不胖不瘦、络腮胡子、鹰钩鼻、大眼睛浓眉毛、天庭饱满……” 话没说完被她不耐烦地打断,转问我彭亮住在哪里。我把地址说了。她似乎不清楚具体位置,但也没多纠结,再问我他家里的摆设是什么样的。我就把客厅什么样餐厅什么样厨房什么样都说了一遍,三室两厅的房子,虽然只有厨房和卫生间简单装修过其它部分都是毛坯,但被他弄得很有艺术感,东西乱堆,也乱得有味道。 她静静地听完,突然狞着表情笑了一声,笑得有点毛骨悚然,然后目光渐渐历害起来,神情变得凛冽,整个人散发出强大的气场,所有病容和因病而起的忧伤之类的情绪都消失不见,她变回了受伤前那个来去如疯的江湖女痞子,唇边挂着末日般的笑意。 我立刻明白,她认识那个天才。 不仅认识,应该还有过非同一般的交集,所以我突然不着急走了,很耐心地坐在床边等她告诉我点什么。 她叫我帮忙点支烟给她,我照做,点着了递给她,她接过,深深深深吸进一口,望着窗外的天空笑,问我:“那个天才有没有告诉你他的被迫害妄想症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回答:“他自己没说什么,但我从常坤那里拿到过他的病历和相关资料,稍微知道一点。他不承认是病,可惜大家都不信他,连父母家人都不信,最后把他送到精神病院去了。” 黎绪不紧不慢再问我:“具体怎么个情况?” 我回答:“病历报告上写着,他说前年春天某个凌晨,有人闯进家里拿枪顶着他的脑门,之后他就一直认为有人到处追杀他,生活全乱了。” 黎绪再深深深深吸一口烟,吐出大片烟雾,又倾着脸落漠地笑,说:“我告诉你吧,他还真没有病。” 我愣了一下。 她转过身来,咳了两声,定定地说:“前年春天那个拿枪指着他脑袋的人,是我。” 我又愣了一下,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黎绪苦笑着告诉我说暗杀彭亮,是绑架黎淑贞那些人交给她的任务,他们往她手机里发送彭亮的照片和地址,要她干脆利落将人做掉,制造成意外死亡或者自杀的样子。她领命去了,从顶楼平台翻下来割破窗户玻璃潜进屋内,打着手电筒在房子里转了一圈,然后坐在工作台前坐了整整两个钟头,下不了决心。她确实数次经历生死劫难,但从来没有真正主动杀过人,更何况是个于己无关的陌生人。 发了阵呆以后她仔细看彭亮工作台上的东西,想着也许能从这个人的身份着手调查,顺藤摸瓜把绑匪牵出来。 工作台上五台显示器、诸多不知道明确用途的仪器和贴在白板上面各种颜色的便签纸还有便签纸上她看不懂的数字、符号和代码让她觉得这里的主人从事的应该是极特殊的工作,例如窃听、破译、计算分析等方面。 我听得呆掉了。 484、你是盗墓的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那天凌晨黎绪在彭亮家的客厅里坐了很久,正想打开抽屉找找有没有证件类的东西时,彭亮突然醒了,从卧室里出来上厕所,他没开灯,而且瞌睡未醒,完全是个迷迷糊糊的状态,却没有踩到碰到任何乱摆乱丢的东西,好像两只脚有自动识别功能似的。 黎绪趁他上厕所的时间潜进卧室,坐在角落的一张椅子里等着,卧室的窗帘大开,月光照进来,当时她的身体一半在阴影里一半在月光里,彭亮上完厕所躺回床上,起初没发现屋里有外人,伸手从床头柜上拿水喝的时候才发现,正要尖叫,黎绪腾跳着扑过去把枪顶在他脑门上并且捂住他的嘴。 但终究还是下不去手。 黎绪苦笑着跟我说:“无怨无仇的,干不出这种丧天良的事。” 我问她没完成那次任务,绑匪那边怎么交待的。 她说:“如实回复呗,实在下不去狠手,同时把我那阵子查到的另外一些情况告知对方,对方也就没为难我了,毕竟我还是有点用的,他们轻易不能把我怎么样。” 我说:“你不怕你妈吃苦头啊?” 她哈一声锐笑,说:“操,我妈那人,虐待我三十多年,也活该她吃点苦头。” 这话说的,可真够大逆不道的,但她性格如此,我也觉得没什么不好,还跟着一起笑了笑。 然后我把整件事情连贯起来梳理一遍。 先是绑匪要黎绪去杀彭亮,黎绪执行一半放弃之后,彭亮告诉家人说有人要杀他,大概表现得太过激烈,有点疯狂症状,家人就把他送进精神病院,实际好像是个私人的心理诊所。 接着是常坤需要找顶尖的黑客帮他做事,多方打听找到彭亮,为了确认他的状态是否能胜任工作,常坤叫庄静帮忙去给他做心理测试。彭亮把自己的遭遇讲给庄静听,庄静相信了他的话,得出一个精神状况不太乐观但并不影响工作的结论。 于是常坤将彭亮带走,交给他任务,很可能是他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意识到这份工作有危险,因此突然逃跑。 因为庄静是唯一信任他的人,他逃出以后肯定和庄静联系寻求帮助,所以他们保持着联系。 而我是因为从丁平那里拿到的关于彭亮的心理鉴定报告上看见庄静的名字,抓住这个唯一的、甚至可以说是渺茫的机会发邮件问庄静有没有认识的电脑黑客,我需要帮忙。庄静虽然没有跟我联系,却巧妙利用了白亚丰,让他不知不觉中将我引到彭亮那里,以此回应我在邮件里的请求。 顺序一闹明白,事件就很明朗了。 同时问题也就更多。 是什么人为了什么原因非要杀彭亮不可? 常坤到底让彭亮帮他做什么? 彭亮在常坤交给的任务里或者从打交道的过程里察觉到了什么样的危险? 还有,庄静明明愿意帮我,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联系,非要费这么大劲迂回着来? 我发现,我们努力这么久,查到的线索明明越来越多,可不知道为什么,事情却总是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混乱,把所有人都闹得头疼,简直恨不得买块豆腐来一头撞死算了。 黎绪也在沉思什么,想来想去叹出口气,替彭亮感慨,说:“其实吧,他住在精神病院恐怕还要安全些,谁能潜到精神病院去杀一个疯子呢。逃在外面倒未必安全,绑匪派我杀没杀成,肯定还会再派别人去。他到现在都还活得好好的大概是因为躲得好,没让他们找到新的栖身之处罢了。他以前住在浙江建德市,想不通他怎么躲着躲着反倒躲到最危险的地方来了。” 我苦笑,说:“可能他压根不了解情况吧,不知道哪里危险哪里安全。又或者他太了解情况了,认定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最安全。” 黎绪默默点了下头:“也许吧。” 我还想再跟她讨论这些乱糟糟的事情里面糊涂的部分,可她朝我的手表看一眼,抬抬下巴,说:“天才都有些乱七八糟的鬼毛病,不知道哪步行差踏错就会生气,你还是别迟到比较好。” 这也确实,所以我站起身准备走。 她突然又不放心,问我会不会有危险。 我忍不住笑起来,说:“这世界上最没危险的人大概就是彭亮了,胆子小得要命,而且看上去真的一点抵抗力都没,估计两个指头就能把他的脖子掐断。” 黎绪沉着表情说:“别大意,我就是吃了大意的亏,现在躺在这儿,何况他跟我们查的事情多少沾着关系。” 我想想也是,便认真答应一定小心。她盯我几眼,确信我往心里去了,才点点头说:“去吧。” 我俯下身轻轻抱了抱她,说:“你可要快点好起来,这世界太乱,我应付不了。” 车子开到半路,红灯时猛地急刹,突然想明白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会有人想要彭亮的命。 他是个黑客啊! 肯定是他黑进了什么不该黑的地方,然后发现了不该发现的秘密,所以给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就像之前他给我讲的那个关于深网的故事。 我想,他自己肯定也知道这点,所以不肯把我想要的材料拷贝给我,怕再惹上生杀之祸。 我琢磨了一会,重新发车,想着一定要找机会问问明白,看看他遭暗杀的事是不是跟我们在查的事件有联系。 到了地方,严格按之前那套程序走,进小区时保安亭核对身份证、登记会客信息,到楼下以后先发短信给他,等十分钟再上楼,然后学着白亚丰那套节奏敲门。还得再等他从猫眼里确认外面只有我一个人以后,才传出开锁的声音,啪嗒啪嗒连着响。 门一把开,他先警觉往外看几眼,然后飞快探出半个身子把我拽进去,又飞快反锁上门,跟做贼似的。我在心里叹气,觉得黎绪那次虽然没杀他,但也伤他不轻,根本就是神经了。 到客厅里坐下,我用眼角余光扫视房子里的物件,还是那么乱,但跟上次乱得不一样。他刻意把很多东西调换了位置。可能是种检验的方式,同时也有自我检查的意思——用来检验是否有人趁他不在或睡着的时候潜进来过,也用来测试自己的精神是不是真的出了问题。 我知道,天才型的精神病都有一套自己的生存逻辑。 然后我发现,彭亮对我的态度没有上次我们告别的时候好,今天显得有点冷淡,眼神警惕。我不知道他是一向都喜怒无常,还是在帮我查信息或者解析视频的过程中发现了我有什么问题所以变成这样。不管他对我什么态度,我是有求于他,态度必须好,所以自始至终都友好地笑着。 他问我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记得我上次好像告诉过他,但看他太认真,不像开玩笑,只能又详细地再回答一次,我是个富三代,手里有点钱,不用工作,平常游来荡去无所事事,偶尔到公安局里做做顾问,和警察一起侦破案件什么的。 为了使他能信任,我还多说了点:我男朋友是警察,是白亚丰的上司。 彭亮炯炯地盯着我看,没表示相信也没表示怀疑,盯了半分钟以后突然说出一句叫我猝不及防的话。 他说:“你是盗墓的。” 我起先以为我听错了,紧接着感觉哭笑不得,这都哪跟哪的事,我怎么就是个盗墓的了,一时说不出话,瞠目结舌看着彭亮。 他很快又丢过来一句:“就算你不是盗墓的,也一定跟盗墓有关系。你在打金诀王墓的主意。” 我恍惚仿佛似乎好像有点明白了,他肯定是从我让他帮忙查的事情里查出了了不得的东西,将我跟金诀王墓联系到了一起。 他冷笑一声,用凛冽极了的目光看定我,说:“你一姑娘家,胆子不小,野心也不小!” 我张了张嘴,想解释,可根本不知道应该从哪里解释起,还是只能瞠目结舌看着他。 他说:“我劝你死心,金诀王墓不是闹着玩的,古往今来多少人不是死在去盗它的路上就是死在它的门前。” 我心里突然冒出一片无限美好的感觉,因为看他的样子,听他的语气,他应该对金诀王墓很了解,那我就能从他这里了解事情的源头到底是怎么回事情,说不定就能弄明白整件事情的真相。 真的太美好了。 他眯起眼睛,问我:“你怎么不说话。” 我稍稍做了个投降的手势,慢慢地摇头:“我不是盗墓的,我跟任何盗墓的人和事都没有关系,但我现在正在查的案子里,确实有几个地方好像涉及到你说的那个金诀王墓,我一直想搞明白它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仍旧眯着眼睛,一寸一寸地打量我,是在观察我的微表情和微动作,想看看我是不是在撒谎。 半分钟后,他之前一直崩在那里的表情突然松懈下来,耸着肩膀说:“你是不是盗墓的跟我真没半毛钱关系,你要找死没人拦着,别拖累我就行。” 485、金诀王墓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彭亮转动椅子面对电脑坐好,操作着鼠标把之前我让他帮我分析的那个视频打开来播放,先问我视频内容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告诉他视频里这个女人以及她说的话跟我想要知道的东西没有关系,我只想知道她身后那块牌位和墙上的壁画是怎么个情况。 他特认真地说:“我知道两者没关系,但我就是好奇,所以你得告诉我,不然我心情不好。” 还是那句话,我有求于他,得有个求人的姿态,不得不满足他的好奇心,告诉他视频里的女人是我好朋友的母亲,两年多前遭人绑架,前阵子被人救出,救她的人因为暂时不方便送她回家,就先拍下这个视频证明人真的被救了,好让她女儿放心。 他问我救这女人的人是谁。 我一本正经化繁从简回答说救这女人的人是她的朋友,我不认识,所以也说不清楚。 彭亮眨了两下眼睛,好像对我的回答有点不满意,但也没表示,只扁着嘴啧地叹了一声,说:“救这女人的人,不简单。” 听着彭亮的话,我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很重地跳了一下,救黎淑贞的是夏小雨,夏小雨是夏东屹的女儿,夏东屹是“上帝之手”,从几十年前就开始布置和操控现在的一切,当然不简单。 我想知道彭亮所说的“不简单”是什么意思。 可是我不知道怎么问,或者,不知道应该什么时候问,甚至不知道应不应该问,怕问多了,自己露出马脚,反而被他套去信息,这种亏我不止吃过一次,所以尽可能还是小心点好,我在人际交往中其实经常会犯蠢。 他坐在电脑前面专心忙,点击鼠标操作界面,把视频缩小,用另外一个我不了解的软件打开一张看上去昏暗的、模糊的、散发着让人不安气息的怪异图片跟我说:“这是视频里那个女人身后墙洞里的牌位,光线太暗,这已经是最清晰的程度了,不过我能有办法让你看清楚上面的字。” 他用闪电样的速度敲击键盘,劈里啪啦一阵响,图片的颜色慢慢变化,越来越红,按下回车以后,整个颜色反转,原先深色的部分变浅,原先浅色的部分变深,有点像老相机的底片那样,虽然还是有点艰难,但字迹确实能看清楚了,只有两个字。 很崩溃,两个字都是繁体字,笔划复杂得要命,而且我都不认识。 彭亮说他仔细查过,这两个是旧字,现在早就不用了,读音都不确定,第一个字大概是从某种香料名字里取来的,第二个字有展翅高飞的意思,合起来肯定是个古人的名字,他没找到相应的资料,但他说上面的字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东西本身。 他说:“这不是牌位。” 我心里可能认为它是牌位也好不是牌位也好都不怎么重要,所以没太仔细听他说话,仍旧扑在屏幕前面仔细辨认上面的笔画想弄清那两个字到底怎么写回头我可以找相关方面的专家请教。 彭亮没理会我的态度,继续说他的话。 他说:“这不是牌位,而是钥匙。” 话说到这个地步我居然还没收心思听他说话,只漫不经心地问他是打开什么的钥匙。 然后他接下去的话就有点份量了,震得我立刻放弃研究照片上的字,端端正正坐好听他说话。 他说:“打开金诀王墓主墓室的钥匙。” 我目瞪口呆。 他问:“你知道金诀王是谁吗?” 我含含糊糊点头:“听说过一点,秦始皇的长子扶苏,或者是他的子嗣,具体到底怎样我不知道。” 他还是扁着嘴皱着眉,说:“那就是个传说,不可全信。金诀王到底是谁真的很难说,可能是扶苏,可能是扶苏的儿子,也可能是别的什么人,到目前为止,没人能十分肯定,你真要想知道的话,倒有个很切实的办法。” 我明明知道他这会压根只是在调侃我,还顺着他的道往套里走,傻不拉叽问他:“有什么办法?” 他歪着脸笑:“先想办法找到秦始皇的真身,再想办法进到金诀王的墓里找到金诀王的真身,取样本做DNA鉴定对比呗,这年头科技这么发达,是儿子是孙子还是毫无关系的人,一验就清楚。” 我拉开嘴角呵呵呵呵呵呵讪笑,笑完冷了脸,表示我没心情开玩笑,赶紧的说正题。 他说:“不管金诀王到底是谁,有一点是肯定的,他的墓里,有惊世骇俗的东西。至于是什么东西,又有很多说法,有说是举世无价的陪葬品,有说是九千忠心耿耿的阴兵死士,有说是长生不老之术,还有种说法,是三者皆有,宝藏、阴兵、长生不老。也就是权力、金钱和千秋万代,多少人的梦想,全都在金诀王的墓里。” 我没什么话好说,也不知道怎么问,只能耐心地等他继续往下讲。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有种特别奇怪的感觉,隐隐觉得眼前这男人,不像我以为的那么简单。 彭亮眼睛里闪现一丝幽暗的光,说:“金诀王墓的传说最早的史料断章可以追溯到西汉,每朝每代都有人在找这个墓,前伏后继,生生不息,运气不好的,穷尽一生,什么都没找到。运气稍微好一点的,找到过疑冢,运气再好点的,找到了真墓,然后死在墓门前面。” 我想象了一下那样的场面,墓门的前面累累白骨,心里就寒意凛凛的。 彭亮说:“金诀王的墓到底多大、什么结构、里面有多少机关消息,没有人知道。但是,他的整座墓绝对是一个巨大的、无比复杂的机关,用现如今的话来打比方,那个机关有点像是个多维的网状多米诺骨牌,布满密集的节点,触动其中几个关键节点就会启动全部节点上的机关,导致墓体部分或整体塌陷,也可能彻底毁灭。所以从很久以前起,盗墓界就自觉达成共识,就算找到金诀王墓的位置,也绝不能打盗洞,以免误触机关节点毁坏墓身。因此寻找墓门以及打开墓门的密码和钥匙差不多就成了进入金诀王墓唯一途径,几千年里都是这个说法,没有旁的。” 我皱了下眉头,敏锐捕捉到他话里有一丝裂缝,倾着脸半眯着眼睛问:“你说密码和钥匙差不多是进入金诀王墓唯一的途径?‘差不多’是什么意思?“ 彭亮饶有兴致地打量我,眼睛深处有一丝对我思维如此敏锐的赞许之色,镇定地回答我的问题:“这里面有个前提。” 彭亮说的“前提”,是指江南殷家。 在具体往下说前,他问我有没有听说过江南殷家。 我点头,听说过一点,不多。 他神秘地笑笑,说:“不需要了解太多,只要知道殷家是盗墓世家就行。” 他说盗墓界都知道这个前提,只要江南殷家不打金诀王墓的主意,那么,密码和钥匙就绝对是进入金诀王墓唯一的途径。但如果江南殷家打破自家祖宗立下的规矩去盗金诀王墓,事情就不好说了,他们很可能有别的办法能够进去。而且根据各种迹象显示,五年多近六年前,殷家的三少爷突然与老太爷翻脸,带领一支盗墓队打盗洞顺利进入了金诀王墓。 果然! 之前我就是这样推测的,里面还有苏墨森的份,他和殷家三少爷在行动中反目成仇,导致殷三郎到处追杀他。 彭亮见我神思恍惚,就问我是不是知道这些。 我惶惶然点头:“听说过。” 他静静地又观察我几秒钟,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说:“这个问题我好像回答过你不止一遍了吧。” 他撇撇嘴,说:“我就是不信平常人家的女孩儿会调查这种东西,而且程度还不浅。” 我盯住他的眼睛,问他:“那你呢?你是好人家的儿子吗?你又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他笑起来,说:“我就是好奇,特别好奇,对什么都好奇,我的好奇心跟我的智商一样,超出平常人很多,你既然享受着我的高智商带来的好处,就应该理解和包容我异常旺盛的好奇心。” 我想起他上次跟我打听“上帝之手”案件时候眼睛里面灼热的光茫,无奈地笑,问他:“你知不知道好奇心是会害死人的?” 他不置一词。 彼此沉默了一会,我问他刚才说的那些关于金诀王墓的信息,都是从深网里找到的吗。他说是,深网里什么都有,况且这年头科技日新月异,盗墓贼们也都与时俱进,方法和装备都跟上时代,很少还有人再用黑驴蹄子对付棕子了。我说那现在拿什么对付,枪吗,炮吗。他把椅子往后一滑,说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又没下过斗。 原本挺正常的一场对话,突然冒出“黑驴蹄子”和“下斗”之类盗墓专用词汇来,立刻显得有点不真实了,连周围的空气都突然变得虚幻起来,仿佛在谈论一个不切实际的故事。 我居然觉得,挺好笑的。 486、魑蟒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又看一眼显示器上的图片,认不出牌位上的两个字,想着关于金诀王墓的事彭亮如此了解,他说这两个字不重要,那应该就真的不重要,所以也就甩开不管了,而是想,我之前的推理肯定没有错,那些隐藏在暗中的人,上了夏东屹的当,以为他把金诀王墓的密码藏在了画里,所以发了疯样买他的画。 夏东屹是不是真的知道墓门的密码我不清楚,但是显然,他手里真的有打开金诀王墓主墓室的钥匙。 就在视频里。 夏东屹这个人,真的太不可思议了。 还有一个不可思议的人,大概就是老懒现在正跟踪着的石岩了吧,黎绪说小的时候在他们家的储藏室里,也看到过一块牌位,底座是有齿的菱形,如果我没猜错,那应该也是把钥匙。 可是,怎么会有两把钥匙? 也许,当年石家那把,就是现在视频里这把,只是换了个地方?再也许,打开金诀王墓的主墓室,需要不止一把钥匙?就像之前我们调查的青铜地母鼎,每套三只,要三只合在一起才能打开? 都有可能。 彭亮看我陷入沉思,举起一根手指在我眼前晃,皱着眉说:“喂,喂,喂喂喂喂喂,你不会真想去盗这个墓吧,我可以肯定你会死在里面……哦,不对,你会死在外面的。我知道你有几分能耐,但盗那个墓,光会打架没用,靠聪明也没用,还是进不去,最了不起也就是死在墓门口。” 我咧着嘴,想笑笑不出来,太多问题要问,不知道从哪问起,稍微捋了下思路想起我今天是为视频来的,视频里除了那块长得像牌位的钥匙以外,还有石壁上的画。 彭亮马上操作电脑调出两张作过加清和放大处理的图片给我看,一张是他从视频里截出来的,一张是我上次离开前从手机里拷给他的,就是黎绪背部皮肤遇热水后显现出来的那个“双蟒缠杖”的图案。彭亮用做图软件把两张照片都弄得像X光片样黑底白线,并在很多地方标出红色的小点,然后调整大小、移动、覆盖,两张照片的部分线条就完全吻合了。 他说:“很明显,石壁上的画,就是这个图案。我替你按比例计算过,完整的壁画也不是很大,两个平方左右。” 我问他能不能帮忙查查这个“双蟒缠杖”的图案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在里面。 他咧咧嘴,交抱着双臂往后仰:“这个图案的名字是不是叫‘双蟒缠杖’我不知道,但这条蛇我知道叫什么。” “叫什么?” 他干脆利落地回答:“魑蟒。西汉齐奔所著《万兽志》里有记载:魑蟒,洪荒恶兽,青眼獠牙,性凶残,嗜血、食人、能飞、万年不死。有两本神怪里面写到两种别的名字的蛇,从细节上分析应该就是这种蛇的别名,除刚才那些特点以外,魑蟒还有个特点——报恩和忠诚,如果有什么人或者物种在它们遇难时救助一把,它们会永永远远记住这个恩情,生生世世报答,忠诚无比,《白蛇传》知道吧?最早的版本里,白娘子的原型就是魑蟒。” 我听得云里雾里,一脸糊涂:“这些和金诀王的墓有关系吗?” 他答:“有,太有了。深网里起码有几十份资料都表明,金诀王墓的两扇墓门上面刻的就是这个图案。” 我嘴唇一抖,下意识想到视频里墙壁上有这个图案,是不是说,黎淑贞现在的位置就在金诀王墓的外面? 彭亮立刻明白我在想什么,摇头:“不会。墓门上的图案是刻上去的,为了千年万年流传不灭,刻得很深。而视频里那个是画上去的,虽然看上去旧得有些年头,但最多也不可能超过两百年。” 我默默地点头。 他又说:“这图案有象征意义。” 我不问,等他往下说。 可他却顿住不说了,灼灼地盯着我看了一阵,将椅子往前滑,直滑到离我仅十几公分近的地方,特别认真地问我:“你还记得,上次我跟你说,有人要暗杀我的事吗?” 我点头。可能是因为没法习惯和不熟悉的人这么近距离对话,喉咙变得很干涩,无端端有些紧张。 他说:“我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杀我。” 我张开嘴,发出嘶哑的声音问他为什么。 他一字一顿回答:“因、为、我、知、道、的、太、多、了。” 说着话,他还抬起右手比划出个手枪的样子往自己太阳穴上虚开一枪,又把手指放到嘴前吹了吹,特神经质的行为,但表情又严肃得不行,所以根本判断不出他这是在跟我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见我不搭腔,他突然又往前凑过来,直把嘴凑到我的耳朵边,然后用低若气流的声音说:“我知道金诀王的真身墓在哪里。” 我的眼睛越睁越大,越睁越大,脑子里有个声音在说这人是疯子,这人肯定是疯子。 但那张无比镇定的脸上写满认真。 我突然就相信,他没在跟我开玩笑,也不是在发莫名其妙的神经,更不是和我玩试探性的把戏。 他是真的知道。 彭亮真的知道金诀王的真身墓在哪里,而且绑架黎淑贞那帮人针对他的暗杀命令,也真的就是从这里引发的。 我相信了这点。 然后,他慢慢地、很真诚地把他遭暗杀前的故事讲给我听。 两年多前,他在深网里看到有人发出一个请求技术援助的贴子,内容是一张航拍照片,照片正中间是个大黑洞,周围是山,乍一看有点像电影里面用特效做出来的火山口。求助的内容是想知道图上的位置到底在哪里,附注很明确的说肯定在中国境内,并且标明了飞机拍照时的飞行高度和时间。 彭亮好奇心旺盛,最喜欢这种莫名其妙的难题,他开始研究那张照片,经过各种方式都得不出答案以后,他黑进了国防部和国家安全局的内网,借用他们的卫星数据参照那张照片周围的地形地貌,终于弄清了照片所拍的位置。 那位置在江城市和横水县、刘泗市三座城市中央一片凶险无比的原始森林里,之所以说那里凶险无比是历朝历代流传下来的,说森林深处有九座“死神之山”,但凡进入,十有九死,剩下一个不疯也残。 但是从国防部内网上用卫星定位到同个位置的照片上却没有黑洞,只有茫茫的原始森林。 于是彭亮开始研究深网里那张照片上存在黑洞的原因,查了很多资料问了很多黑客及各行业的专家,各种说法都有,时空隧道、平行空间、矿物辐射、外星设备等等等等。 还有一种说法是古墓效应。 彭亮简单跟我解释了一下“古墓效应”,大致是说有些古时达官显贵特别是帝王将相还有民间懂这方面的术士,他们的墓穴在选址、建造、用材等方面都经过严密设计,里面有很多种类的知识,以至于这些墓穴在后来会造成很多不可思议的奇观异象,咸阳出现过不止一次,某座山包上空祥云笼罩三日不散,专家们赶过去看,说是光学现象,不是什么祥云,几个月以后,一伙盗墓贼在那座山里发现了唐朝显贵的墓群。还有一次是某座山壁上的佛像泣血,后来说佛像泣血那个时候,那座山里的古时墓穴刚刚被一群很没操守的盗墓贼毁掉。另外埃及也有各种关于古墓异象的传说,其中有座金字塔在建造时留了几个微小的孔,谁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前些年有几个人经过数学和物理计算以后提出那是时空轨道的转接点,具体怎么个理论彭亮没有仔细研究,意思是说等到什么星和什么星汇合的时候,两颗星的光正好由建造时留下的两个孔射入金字塔内,就能让时空发生扭曲。 扭曲时空是个非常有意思的现象,彭亮说他有时间一定要在这个课题上下点功夫,但这是后话,和我们现在的话题没关系。 总之,所谓古墓效应,就是指特殊选址和建造的墓在特定情况下引发的奇异现象。 彭亮的结论就是,江城市、横水县、刘泗市三座城市中央那片原始森林里有个巨大的古墓。 他为此特地往那里跑了一趟,但是没能进去,一是不敢,二是他借宿的农家跟他说里面有个军事项目的基地,驻扎着军队,外人不能进,会被枪毙。于是住了几天打听到些闲事以后就回家了。 之后,他把自己研究出的结果发给深网里那个求助的人,当然只是回答了具体位置在哪,没提古墓的事。 很快,发照片求助的人再而三发站内短信联系彭亮,想高薪聘请他做事,却死活不肯回答彭亮问过去的几个最基本问题,比如是谁、在哪里、属于什么单位等。 彭亮感觉有点不对,拒绝了。 但对方不管他答应还是拒绝,直接把工作内容发到了他的邮箱里,说这是一部分工作,事成之后马上打款给他。 这次的工作,还是研究照片。 487、藤原家族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这次,那个神秘人物要彭亮研究的,是画的照片,夏东屹的画,对方让他研究画里有没有隐藏性的符号或者文字。 他觉得两张画而已,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便帮着研究了,找到了画里用镜象方式隐藏的花体数字1937,把结论发过去以后,对方问他还有没有其它发现,他说他认为,画的内容是在叙述什么事件,有点像是屠杀或者日本731部队的恶行之类的,此外没有什么了。 然后,对方问他要银行账号,说打报酬给他。他怕泄露自己的真实信息,就说算了,只当帮忙。对方明白他的担心,不强求,而是换了种方式,给他发了美国某个赌博网站的地址,让他注册个账号进去,开一张空桌设好密码等着。他懂这种洗钱手法,就照做了,很快就有一个赌客过来跟他玩牌,赌了半小时,输给他四万美金。这是非法交易常用的支付手段,用赌博的方式把见不得光的资金流动起来,而且能保证不泄露各自的真实信息。 对方支付完第一笔酬金以后,再次提出聘请他做事,这次不是网路联络,而是真实见面,到他们公司的总部工作,只要他肯,马上就派人来接他,报酬和要求什么的,随便他提。 他问对方他去了以后主要负责什么方面的工作,回答说到了就知道,保证待遇优厚,保证没有危险。 他拒绝了。 这次拒绝得很干脆,一点余地都没留。 他就是从那里开始调查的,一路查一路查,弄了无数资料,配合各种传说和稀奇古怪的故事,终于确定之前研究出有“古墓效应”地方的那个墓,就是千百年来被无数人觊觎的金诀王墓,就是传说中集金钱、权位与长生不老一体的最伟大的墓。 他认定,要他帮忙研究照片和画的那个客户的目的,是盗金诀王墓。 与此墓相关的资料,他也收集了不少,比如金诀王墓一共有两道被称为“生死门”的墓门,门上刻着魑蟒和权杖的图案。一道门在外面,也就是进入墓的主体必须通过的,需要密码才能打开。第二道门在墓的里面,进入金诀王主墓室必须通过的,需要三把牌位钥匙才能打开。 听到这里我的心跳了一下,果然需要三把钥匙才行,跟青铜地母鼎恐怕是一个路数的机关设计。 就在彭亮查金诀王墓查得起劲时,发生了那件惊心动魄的暗杀事件,彭亮说他看得很清楚,那天拿枪指他脑门的是个女人,跟我一样将头发扎成马尾,个子很高,可能比我还高一两公分。 他这么说的时候,我心里越来越觉得不对劲,觉得这男人完全不像他表面看上去这么简单,如果他真像他所表现出来的那么胆小懦弱和神经质,怎么可能在死亡边缘还有心思注意杀手的身高,他的观察力如此厉害,黎绪确实比我高一公分! 但因为太着急想要得到彭亮的全部信息,所以对他的怀疑一闪而逝,很快重新把全副心思沉浸到他的话里。 彭亮觉得那天晚上自己能活下来完全是侥幸。 我问他有没有想过那个杀手为什么临到最后又没动手。他说想过,最大的可能,那女人是受人胁迫的,临了临了还是下不了手。我心里诧异,他居然连这都精准分析到。 他说按他的分析,想杀他的,就是那些付钱叫他做事的人,他们肯定因为他知道得太多,又不肯替他们做事,有点恼怒,或者怕他为别的盗墓团伙工作,泄露信息,所以干脆杀掉了事,但因为他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人物,没必要冒风险让自己人出面,就胁迫别人来做,而那个人在杀人这种勾当上,一定是生手,下不了决心,留了他的命。 我一边听一边细细地想,越来越觉彭亮厉害,偏过脸淡淡地笑,说:“听你这意思,好像对那些要杀你的人有所了解了。” 他点头。 自那天差点被杀以后,他东碾西转换了很多地方,每处都活不踏实,但也并不完全被动,想了很多法子查对方的底细,折腾好些日子发现利用网络IP追踪完全不可能,因为对方在网络里也是神级别的高手,服务器层层中转,自我保护工作弄得比他好很多倍。所以他又潜伏在深网里找那些盗墓贼们打探和查找,也没有结果,因为对金诀王墓感兴趣的人太多了,可以说,但凡是个盗墓的,没有不想盗金诀王墓的。他们业内有句老话,用通俗的说法就是“不想盗金诀王墓的贼不是好盗墓贼”。 最后他终于在夏东屹的画上有了突破。 彭亮拿着网上那人发给他研究的几张画的照片找懂画的人打听,从而了解到夏东屹的一些情况,再几经周转,查到照片上的几幅画,都在近几年里陆续被两个大老板买走,而且那两个老板放出话,只要有夏东屹的真迹,不论价钱。于是他黑进拍卖行的系统,从资金走向里锁定一家艺术品公司,使劲挖掘下去,终于查到其中一个买家是日本人,再综合别的线索,确定这个买家就是想雇他做事不成之后又想杀他的人。 是一个来头非常、非常、非常大的日本家族。 藤原家。 我听说过藤原家,他们是历史尘埃覆盖住的神话,传说从有日本起就有藤原家了。和江南殷家一样,他们也是一个家族两种事业,代代繁衍,生生不息,根深叶茂。 彭亮了解的要比我多,他说藤原家一直非常低调,但在日本的每段历史中都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战时打战,和平时种田做生意,家族非常庞大,子孙遍布全世界,族中成员涉及的领域五花本门,在很多领域都取得过重要成就,但真的很低调,就好像低调做人做事是他们的祖训一样。 藤原家和中国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有来往,从来不曾间断过,有人曾猜测他们本就是中国人,即当年秦始皇派出去寻找长生不死术的徐福的队伍到那边以后传下的子孙。他们哪怕明朝打仗打得那么厉害,一边有族人出战,一边却同样有族人跟当时朝廷及官员友好往来。侵华战争期间也一样,藤原家的人一部分留在本土耕作劳织,一部分参战,从资料上看替日本立下过不少战功。另外却还拨出一部分族人在上海弄了栋宅邸专门行善,收养战争孤儿、发放善粥、替入狱的国内文化人周旋说情什么的,在当时的上海是一枝奇葩。 这些都是前言。 而正文是长生不死之术。 藤原家与中国保持长达几百上千年的友谊,目的是寻找长生不死之术,这个接力棒一代一代往下传,从来没断过。到了现在这一代,是藤原裕达在主持,他花的精力和金钱比以往更多,相对来说,收获也不小,至少他应该已经找到金诀王墓的具体位置,目前正在进行的工作是寻找密码和钥匙,但他时间不多了,据确切消息,藤原裕达今年七十八岁,身患多种顽疾,从两年前开始就全靠仪器和治疗在支撑。 彭亮说:“藤原家的人一定认为夏东屹的画里藏着打开金诀王墓的密码,所以一掷千金地买。” 是的。 他们是这样认为的,他们上了夏东屹的当。 我总算搞清楚日本人在整个事件里的明堂和目的了,说起来,居然如此简单。 我起身去喝水,每走一步,心里就明朗一点,走到饮水机前面接完水往喉咙里灌的时候,很多事情的前后顺序和逻辑关系已经十分清晰了,我真是怎么都没有想到,能从彭亮这么个半路被庄静强行安排进来的人物嘴里听到这么多关键信息。 好像有点太容易并且太巧合了。 根据以往经验,没有什么信息是可以如此轻易就能得到的。 所以我有点担心,担心这个彭亮,是不是在误导我什么。如果庄静对我避而不见是因为立场不同,那么,经她手安排到我身边的人的作用,真得好好惦量着才行。 但我还想再往下听听,看能不能挖掘出更多,至于信息的真伪,回头我再自己想办法查证。 把多方面线索结合起来分析,研究中心那个传说中的“上面”和日本藤原家是两个对立的存在,他们的共同目标都是金诀王墓,前几天老懒把夏东屹的那幅真迹拿到拍卖行以后,把两边的人都引了出来,日本人自始至终都在钱上面下功夫,别的不过问。而另外这方却旁门左道地从老懒身上下手,查他的根底,最后还硬夺,上演了那场差点把我吓死的追杀大戏。 我想,当时如果不是我那通歇斯底里的威胁,他们肯定会把老懒带走,就像当初,在公安局门口,如果不是我插手的话,他们一定会把代芙蓉弄走一样。他们已经利用公安系统拿到老懒的血液,肯定早就检测出他DNA的特殊性,如果真被他们带走,绝对凶多吉少。 488、地狱里的声音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想,抓代芙蓉那次,他们之所以卖我这么大的面子把他放了,是因为郑胤如。 因为我是郑胤如的孙女,他们以为可以从我身上得到什么重要线索,就给了我个面子,不抓代芙蓉了。 所以,我其实早在那个时候,甚至可能在那之前,就已经被“上面”给盯住了,后来常坤替我们做的所有掩护,不但多余,反而还把他自己给暴露了,“上面”一定从他跟我们这些人过于频繁的接触中发现他暗存私心、自作主张等情况,然后,借他脾气越来越糟的理由,卸了他的枪,撤了他的职,给他做强制的、没有自由的治疗,以杜绝他再有什么私下的安排。 所以,他家里床上用品中的那些矿物粉末,大概也就是“上面”的人下令谁去买通那个钟点工布置的。 一切都合情合理。 而他们追捕老懒这次,是因为我朝何志秦咆哮,说有重要东西在我手里,只要老懒出差错,我就能把东西毁掉。他们放了老懒,就意味着相信我的话,而他们能轻易相信我的话,肯定是因为他们一直在暗中观察着我的行动,知道我一直有进展。 这几天我一直觉得奇怪,他们怎么能有这么好的耐心,居然到现在还不来问我要当初说好的东西。 老懒当时持有那幅画前后有八天时间,第七天,一直势在必得的日本方面突然无声无息放弃,电话打不通,人也找不到,然后那个烂番薯脸男人就跟踪老懒进行强夺,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他们早就想夺了,一直不动手是因为有日本方面的力量在制约着。藤原家恐怕知道研究中心不按常规出牌,暗中派出人保护老懒,使得他们没机会下手,直到第八天。 老懒告诉我说日本方面的买家突然不见了过后没多少时间,他就被研究中心的人跟上了。 那些日本人为什么突然不见了? 我曲腿坐进沙发里仔细把那几天的事情前前后后又排列了一遍,想到黎淑贞的获救,突然一下明白过来。 那些日本人被夏东屹和夏小雨给抓了! 夏小雨在电话里叫我转告常坤说研究中心有人跟日本人合作,将里面的实验数据和信息泄露出来,可见她一直盯着日本方面这条线,再把她救下黎淑贞这一节考虑进去,逻辑很通顺。 夏东屹画画、入狱、出狱以后再画一幅画交给杨文烁,全部全部的目的,就是为了引出那些对金诀王墓感兴趣到不惜一切代价的人,说白了,所有和画有关的事情都是他下的套,“上面”和藤原家双双入套。 那天,夏小雨在电话里嘱托我转告常坤,研究中心有奸细,将里面的消息和数据走漏给日本人,务必要把那人揪出来,她当时的原话好像是说“自己人都对付不过来,没精力跟日本人周旋”,潜在意思是说他们的主要目标是“上面”,并没怎么把日本藤原家放在眼里。 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认为,夏东屹他们之所以突然把那几个日本人抓了是嫌他们太碍事,干脆趁早剔除出去了事? 他们把掺和在这件事里的日本人一窝端了,恰好发现黎淑贞在他们手里,捎带手救下,我记得夏小雨当时在电话里告知我黎淑贞被他们救下这一消息时言下之意就是这样,是无意中救下的。 因为夏东屹父女突然行动,所以一直盯着老懒手里那幅画的日本人突然不见,使得“上面”那拨人没了掣肘,肆无忌惮打劫,剧情如此紧凑,研究中心的人简直争分夺秒。 但我还是没闹明白夏东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想着想着,一抬头,看见彭亮面朝我坐在工作台前看着我,窗帘拉着,只有他身后一盏落地灯的光线,他正好背光,而我跟他之间又隔着几米距离,完全看不清他的表情。 在我的想象里,他正严肃而凛冽地观察我,像正在沉思计谋的狐狸,很是叫人不放心。 他突然开口:“我有些资料,跟金诀王墓以及它的生死门密码有关系,你想不想知道。 当然想。 他用脚尖蹭着地板把椅子往我这边滑,突然一下我就看见了他的脸和他脸上挂着的狡黠笑意。 他说:“有个条件。” 我叫他提。 他提了。 客观地讲,彭亮提出的条件真不是什么了不起难办的大事。 他想知道“上帝之手”案件的全部始末和细节,包括杀人动机、作案方式和真正的凶手是谁,还包括案件的场景、死者身份背景什么的。 可即使这么简单一事,我也是做不到,因为说到底,那件案子压根还没有了结,我眼下在查的这些事情就是从“上帝之手”案件里牵扯出来的,所以就算抛开和付宇新约定好的保秘协议不管,我也没法说清楚。可又不能告诉他“上帝之手”和金诀王墓有关系,不然他好奇心更重,非没完没了不可,我绝不能再把不相干的人牵扯进来。 当然,现在我相信,他也未必就真的不相干。 不过还好,彭亮没有太为难我,他说只要我给个态度就行,至于什么时候告诉,由我决定,可以等到社会舆论力量过去,有关部门不再那么紧张以后再跟他细讲。 他吐了下舌头说:“况且我了解案情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既不会到处宣传也不会模仿杀人,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 所以答应了,答应等以后机会合适,再慢慢讲给他听。 他很高兴,拍拍大腿说:“好,一言为定。” 然后朝我招两下手,叫我过去和他一起坐在工作台前面。 他从电脑里找出两份录音给我听。 我听了几秒钟就皱眉,张嘴想问他到底是什么声音,莫名其妙的。 他按下暂停键,转过脸,特严肃地说:“把脑袋里的东西放空,仔细听,好好听,这是两段地狱里录的声音,平常你想听还找不到门呢。” 地狱里的声音?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 前几年新闻里播过,说是一个死掉的女孩用自己的手机打电话给家人,里面都是鬼哭狼嚎的声音,真的像是从地狱打来的,那段录音不知道被谁放到了网上某个知名论坛里,顿时一片哗然,闹得人心慌慌,什么传言都有,纷纷扰扰好长一段时间都不太平,然后电视新闻里辟了谣,说是无聊人氏的恶作剧什么的。 我千真万确记得有这么回事,但因为太扯淡,完全没往心里去,现在彭亮突然这么说,就想起来了,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很慌张。 彭亮把音量调大了些,又把进度条拉到最前面,重新开始播放,我捏着拳头战战兢兢竖着耳朵听。 起先还好,只是一阵杂音,有点像早些年信号不好时会造成的那种情况,劈里啪啦的小碎声。十几秒以后,突然传出一阵极其刺耳的、像手指甲在黑板上乱划那样的声音,而且频率非常高,简直不能忍。 我正要捂耳朵,彭亮突然伸出手把我制止住,还用手指在嘴边摆出个噤音的动作。 几乎与此同时,录音里发出一声尖锐惨叫,像网上那些恶作剧的鬼视频,突然啊的一声,又响又尖又长,阴惨惨的、透着无限惊惧无限鬼意。 尖叫过后突然一片安静。 真的很安静。 正当我觉得后面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了的时候,猛又传出啊的一声惨叫,粗哑尖利,简直能刺穿耳膜,我不得不稍微把身体往后仰,离音响远点。惨叫声过后是呜呜咽咽的哭声,辨不清楚是男还是女。哭声之后又有十几秒钟的安静,然后传出细细碎碎像是翻动纸张的声音,还有脚步声,紧接着又是杂音,但杂音里有个男人在说话。 说的是日语。 我以前被苏墨森关在家里没事情做,有阵子整天看日剧,多多少少能听懂一点,而录音里这句正好听懂了。 他说:“没有活路了。” 这句话之后,是很重很重的脚步声,因为有回音,所以显得特别空洞,混杂着滋滋滋滋的杂音,然后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沉闷地砸在地上,也有可能是刚才说话那男人摔进了什么地方。 录音到这里结束,全部一共四分零三秒。 彭亮问我还要不要再听一遍,我睁着双很囧的眼睛瞪他:“有意思么你?” 他笑笑,说:“那我给你听这段录音的解析版。” 播放解析版之前他先解释了一下“解析”的意思,说刚才那段录音是在一个电波干扰非常严重的地方录的,里面的杂音和突然的安静无声都是电波干扰造成的,就像我们以前听收音机时经常会碰到的情况。另外那些尖叫、鸟叫、哭声什么的,应该是当时的背景音。音频解析就是调试各个波段、各种变化,剔除干扰,尽可把录音还原真实的一个过程,这是件很难的工作,除专业知识以外还需要够先进的仪器和听力够好的耳朵。 489、飞马峰下长生瀑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解析出来的的版本不能算十分清楚,但好歹能听出大致情况:一个中年男人在录音里用焦急而疯狂的语速向什么人汇报情况,但不断被旁边的人打扰,时不时发生争吵,还有急如擂鼓的敲门声。背景音是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哭喊声和求救声,基本就是个战场。 播放器底下配了中文字幕。 男人在录音里汇报的内容大概是:KC实验彻底失败,受试体失去控制,屠杀基地全部人,包括中国人,失败原因不明。 汇报到这里突然被旁边的人打断,俩人发生争吵,一个要求破围撤逃,另外一个觉得事到如今已经没必要,因为那些中国侍卫队只会救中国人,根本不管日本人的死活。想逃命的那个说可以跟在侍卫队后面撤退,他们肯定有别的逃生通道,跟着他们就行。这个又说算了吧,没有活路的,打开这扇门我们连一百米都跑不出去。另外那个气得哇啦哇啦乱骂,砸碎一只杯子又踹倒一把椅子,又哇啦哇啦骂,带出了哭腔。 主张认命的这个不再理会旁边的疯子,又继续对着谁或者录音器汇报:KC实验受试体于1937年6月9日凌晨两点左右失控,现在是上午七点,屠杀已持续整整五个小时,死伤无数,我们的人散落各处,少将军已阵亡,很遗憾遗体不能妥善安置,我们会…… 话没说完,被一阵敲门声硬生生打断,有个中国女人哇哇哭着求救,突然一阵枪声,求救声立刻消失,然后砰的一声,门被撞开,又是一阵机关枪扫射的声音,屋内两个人哼了两声,沉闷倒地,桌上有什么东西也随之砸在地上,突兀断线,录音到此为止。 像是听了一部战争电影的片断。 但我很清楚录音里的人到底遭遇了什么。 录音里面那片声音就是苏墨森、修叔叔、陈伯伯、林涯、老懒,甚至包括我在内都经历过的那场发生在1937年的大屠杀。 连日期都记录得那么清楚,1937年6月9日凌晨两点。 电话里所说的什么“KC实验的受试体”就是我们所说的“黑骨人”。我想不通日本人怎么也会在那个照道理应该远离战争与世无争的地方并且卷入了大屠杀。但马上想到彭亮之前告诉我的,藤原家和中国的来往源远流长,而且他们世世代代在寻找长生不死之术,联系起来就很好理解了,这段录音应该是留给藤原家某个人的。 彭亮说这段录音年头很早了,是用老式录音设备录下来的,大概是因为当时正打仗,到处都混乱,辗转很多地方,八十年代末时落到一个对旧电器特别感兴趣的人手里,收藏了几年,拿出来转成数字格式发到论坛上求高手帮忙解析,引起轰动,当时事情闹得挺大,公安部门都出动了,录音被强行删除,但凡正规网站都不准放,但架不住黑客们能耐大,转移到了深网里,深网里很多论坛都是高级黑客的天下,普通人根本进不去,创办这种网站的人更是高手中的高手,服务器一天变化无数次,FBI都追踪不到。他就是在深网里查各种和金诀墓有关的信息时查到这段地狱来电及解析版本的。 我很奇怪,单从录音的内容分析,只能知道实验、失败、屠杀、日本人和中国人等混乱的碎片式信息,如果不知道更多背景情况,根本不可能直接将录音和金诀王墓联系起来。 我表达了这个疑惑。 彭亮微微一笑,抬起右手指着自己的脑袋说:“你应该很清楚,我不是蠢货。” 我当然知道他不是蠢货,但还是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把录音的内容和金诀王墓联系到一起的。 他继续微微笑着看我,然后说:“录音里面有十分详细的日期,1937年6月9日,我查到的有关金诀王墓的各种资料和传说里,其中一件,正好是发生在这天。” 1937年6月9日,江城市境内的赤鬼河无缘无故爆发大山洪,冲下几百上千个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有,那些人的衣着打扮都极其古怪,像古人。赤鬼河沿岸村庄里的猎户和农户都跑出来救人,救上许多活着的,当然也捞出很多尸体,反正都是他们不认识的,问其来历,都茫然不答,再问别的,含糊其词,而且说的不知是哪国的语言或是哪里的方言,根本没人能听懂。只有几个看上去像是头领的人物能说当地话,解释说他们是难民,为躲避战争逃到深山里去生活了很多年,结果碰上了山难。这个说法很难叫人相信,洪水的确是事实,但他们很多人都有可怕的枪伤和刀伤,明摆着是打仗或者火并造成的,村民不相信但也没有多问,收留他们住了一阵子,给他们疗伤,帮助他们埋葬了死去的同伴,并准备衣服和食物,大约一个月以后分批送他们离开。 彭亮说,赤鬼河就在江城市、横水县、刘泗三座城市中间那片原始森林里一条峡谷河流。里面沿山沿河有很多村子,一直流传着各种关于古墓的传说,最早可以追溯到原古神话里,说里面有九座死神山,葬着九个为祸人间被天庭惩罚的恶魔。又说是秦时某个被株连九族的将军。还有说九座山其实只葬了一个人,其它是规制一模一样的空冢。 各种说法。 所以1937年赤鬼河突发大水冲出千余号着装和口音都古怪的人那件事,后来有人就猜测,他们可能是死神山里某个墓中的守墓人,被盗墓贼袭击,只好跳河逃生。 我心里感叹,这个猜测虽然不对,但也摸到了些影子。 彭亮那次到江城去走访赤鬼河边好几个村,打听到一些虽然不是太确定却还是有影可循的事情。据年长的村民说,跟日本人打仗那些年,战火没有蔓延到山里,但有几次看见日本人走村外的小路往大山深处去,或者从大山深处出来,有时十几个,有时二十几个,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后来没有了,具体记不清楚到底是哪几年的事情。 他说到这里,看着我笑,回应我刚才的问题:“两件事情,同一个时间,刀伤和枪伤,日本人,很容易就能联系到一起了。” 确实。 他沉默十几秒钟,把椅子往我这边滑了一步,神秘兮兮问我:“你听说过彩虹瀑布吗?” 我不响,灼灼地望着他。 他往后仰了仰,说:“我在查金诀王墓的相关资料时,从好几个地方都看到一句话,说‘飞马峰下彩虹瀑,跌破阎王生死薄’,这句话的意思是只要找到彩虹瀑布,就能长生不死。而彩虹瀑布由来以久,却很不好找,百年难遇,据说只有进入深山打猎的猎户看到过,而且次数不多,说原本很普通、连树木都不长的一片光秃秃崖壁上突然冒出一条巨大的瀑布来,极其壮观,上面又架起一道绝艳的彩虹,所以叫作彩虹瀑布。历来的传说里面它都极其神出鬼没,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我还是不响,稍微咬了咬嘴唇,脑子里面想起夏东屹画的那幅画,变了形的彩虹瀑布和肢体扭曲的逃难者。 彭亮再次把身体前倾,凑到我面前,定定地看着我:“飞马峰就是三城中间那片原始森林里传说中九座死神山中的一座,现在叫虎啸峰。你能想到什么吗?彩虹瀑布百年难遇,1937赤鬼河毫无预兆突发洪水,冲出几百上千个着装口音都怪异的人。所有这些事情,连起来想,其实就是一件事情。” 他十指交错握在一起搁在膝盖上,像分析学术报告那样分析给我听:“相比较起来,这通地狱录音的可信度比山野传说要高得多,所以之前很长一段时间我认为,那片原始森林里面隐藏着的,并不是什么金诀王的真身墓,而是一个用活生生的中国人来做实验研究长生不死之术的基地,所以才会发生录音里面说的那种事,KC实验失败,受试体失去控制,屠杀全部人等等。但是第二段地狱里的声音出现以后我就又有了新的想法。” 我吓了一跳:“第二段地狱里的声音?” 他郑重其事卖关子,不说话,只点头。 我有点艰难地吞着唾沫,想问他第二段地狱里的声音是怎么回事,又想问他新的想法是什么,但是张了张嘴,什么都没问,只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巴巴地等他往下说。 他说:“研究长生不死术的地点,就在金诀王墓中,也就是从前的飞马峰现在的虎啸峰,也就是江城市和横水县、刘泗县三座城市中间那片广袤凶险的原始森林里。” 他说着,猛一踮脚尖,把椅子滑回到电脑前面,敲击键盘调出另外一个音频文件,点击播放。 我耳膜一阵刺痛。 又是和刚才很像的指甲划黑板的声音,然后是别的一些乱七八糟碎碎的声音。 整段听完,头疼欲裂,我在想,如果用超大功率音响设备来播放的话,估计能把人震得七窍流血。 490、姐姐,救我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这就是彭亮说的第二段地狱里的声音,全长共九分钟,由三个电话录音拼接成,充斥各种恐怖的非人非鬼的声音:咯咯咯磨牙齿的声音、嘎嘎嘎公鸭嗓漏风嘴的笑声、似乎仿佛好像有个女人在喃喃自语但很快能明白那不可能是人类的声音、呜呜咽咽的哭声、水声、咂巴嘴的声音、一阵干哑的嘿嘿嘿嘿吼吼吼吼的笑声、突然安静一分钟以后又出现了类似指甲划黑板的声音,紧接着一声尖叫,不像是人发出的,倒像是一棵干枯死掉的树发出的,又疼又哑,最后面的半分钟只有滋滋滋滋的干扰音,没别的。 听完全录音以后,就要听解析版了。彭亮调试好,没直接放,而是转过头来叫我做好心理准备。 我起身倒了杯水喝下,又深吸口气,朝他点点头,表示做好心理准备了。 他叫我坐好,我听话地坐下,他才按播放键。 我原以为里面会有比之前那段更恐怖更惨烈的屠杀声,所以彭亮会那么郑重其事叫我做好心理准备。但不是,这段录音的解析版里没有枪声,没有惨嚎声,没有杀戮声,也没有急促的争吵声和绝望的叹息声。 这是一个孤独无助的中国女孩子打给她姐姐的求救电话。 三通电话,拼接成九分钟的音频文件,出现频率最高的一句话是:姐姐,救救我。 以下是剔除没有间断过的哭泣和抽噎声以及偶尔突然一声惊乍的害怕尖叫之外并做了一定顺序整理之后,那个女孩的说话内容: “姐姐,传说是真的,好多用特殊方式保存的干尸,好多,秦时的盔甲,站着葬,眼睛里淌金水,好多,密密麻麻到处都是。我出不去了,姐姐,回去的路被老郑堵死了,老郑算计我们,他把唯一的路堵死了,想把我们埋在里面,殷三郎受伤很严重,淌好多血,昏在主墓室里,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我们想救他的可是碰到机关大家都散了,我只有一个人,姐姐,我只有一个人,姐姐,救我,救救我啊姐姐。陆青死了洪兆军也死了,姐姐,我也快要死了,姐姐救救我,救救我啊姐姐……” 从头到尾哭声不断,哭得肝肠寸断,绝望到了完全崩溃的地步,我紧紧抚着胸口,没办法呼吸,脑子里全是这年轻女孩在一座古墓深处挣扎着一边寻找出路一边迎接死亡的画面。 除了刚才那些重点叙述内容以外,其余基本就是在重复说“好冷”、“好黑”、“救救我”、“我看不见路”、“我会死在这里的”等等。 到最后面半分钟,女孩的声音非常微弱,基本已经是濒死状态,说的话也差不多就是交待遗言了。谢谢姐姐这么多年对她的照顾;希望姐姐不要试图找她的遗体,太危险了;房子给姐姐,存款给妈妈…… 她就那么喃喃地说啊说啊说啊说啊,越说越轻,说得我心都碎光,我想如果我是她的姐姐,听这段录音,一定会昏厥过去,痛不欲生。 录音最后一句话是:“姐姐,下辈子我要跟你做亲姐妹。” 然后就没了。 我抚着胸口很长时间缓不过劲来,满耳朵都是那女孩绝望的求救声,姐姐救我,救救我。姐姐…… 我想,如果我是她的姐姐,一定会拼死去救,无论阻力多大,都要想尽办法去救。 彭亮很耐心地等我脸色终于好一点之后才跟我说他给两段录音做过八次深度解析,对各个波段都进行了交叉对比,从电波干扰的方式判断,和之前那段录音是在同个地方发声的,只是第一段录音用的是录音机之类的设备,而这段是手机打出的电话。 还有时间也不一样。 之前日本人的那段录音里有明确时间,是1937年6月,年轻女孩这段录音里没有时间,但当时发到网上的文件有日期标注,是2010年9月,也就是五年前的秋天。 彭亮说:“五年前的秋天,你有印象吗?如果你真的关心金诀王墓,认真做过调查的话,就应该有点印象。” 我抿着嘴不响,但心里清楚,他能从我的表情里看出答案。对,我知道,传说殷三郎的右眼就是五年前秋天盗金诀王墓时被机关所伤瞎掉的,据说那次行动准备十分周全,但还是惨败告终。代芙蓉打听到的消息是只有殷三郎一个人活着从墓里出来,但从他后来到处追杀苏墨森的行为分析,苏墨森也活着出来了。这段录音正好解释了殷三郎的复仇原因:苏墨森算计他们,堵死入口将同行的人全部活埋在了金诀王的墓里。 苏墨森就是录音里那女孩子所说的“老郑”,郑胤如。 彭亮说,从两段录音,配合各方面调查到的线索,可以确定,世人觊觎几百几千年的金诀王墓就在离乾州不远的地方,江城和邻近两座城夹出来的那片原始森林中,里面有宝藏是不必说的,哪个有权位的人物去逝不用金山银山培葬,阴兵死士的说法也被录音里的女孩证实,她说到处都是干尸,着秦时盔甲,密密麻麻立着。 然后是长生不死的说法,从第一段录音内容看,它不像人们以为的那样是仙丹,而更应该接近“术”这个词,可能是某种方式,也可能是手术,总归它是真实存在在金诀王墓里的。三十年代,曾有一批人在金诀王墓里做人体实验,应该就是研究长生不死之术,其中一项代号为“KC”的实验失败,导致惨剧发生,受试体反过来屠杀实验者,尸横遍野。 我点头表示同意。 同时,我想到另外一件在我脑子里劈出一片空白的事情。 常坤他们所在的那个所谓的什么“潘多拉官能异变综合症研究中心”的具体位置,一定也在那片原始森林里。 这想法,真叫人恐慌。 我太累了,感觉有些虚脱。 彭亮倒还好,目光矍铄,表情里有种宁静的满足感,仿佛很乐意帮我调查这些似的。 我因为疲惫得不行,加上刚才受女孩求姐姐救她那段录音的冲击太大,脑子太迟钝,没能好好想想彭亮身上那些隐隐不太对劲的地方,后来终于想到时只觉庆幸,甚至有点侥幸的感觉。 彭亮跟我说,第二段录音应该是那个女孩的姐姐放到网上求人帮助解析然后扩散开来闹出一阵风波的。 因为电波干扰的缘故,姐姐接到电话的当时只有杂音,不可能听见内容,她录下放到网上,有人帮她做了解析,然后引起轩然大波,电视新闻都播放了“地狱来电”的事,后来又是辟谣又是删除,最后沉到了深网里,只有黑客们还感兴趣。 有个黑客根据声纹做了一系列搜索,认为录音里面的女孩真名叫喻美露,是个日本留学回来的年轻女孩。 又是日本,看来五年前那趟盗金诀王墓的行动,日本方面也有力量掺和在里面。 藤原家为了长生不死之术,也算是见缝插针、拼尽全力、无所不用其极的了。 我在心里默默把那女孩的名字记住,喻美露。说千道万,她是被苏墨森给坑死的。 彭亮去厨房做吃的,他倒真是个会享受生活的人,打开音乐,极舒缓的古典钢琴曲,踩着节奏慢悠悠切菜,有优雅的感觉。 而我蜷在沙发里一动不愿动,只小心地、慢慢地将已知信息梳理一遍,拼凑出很大一个阴谋的轮廓。 以前我怎么都想不通他们到底为什么要挖空心思找金诀王墓,还以为他们真的要像传说中那样将里面九千阴兵死士复活过来闹变天之类的,真滑稽,他们不过是要回到他们经营了几代几十代人的实验基地里去,1937年的大屠杀是突然之间发生的,什么准备都没有就逃了出来,他们必须回去把从前的心血重新整理起来。 我相信,长生不死这件事的关键一定遗落在金诀王的墓里,它可能是某种特殊的药物,也可能是配方,还可能是方法。 他们应该是把墓门的密码弄丢了,或者说掌握密码的人死在大屠杀中了,所以一直回不去,势必要殷家人辟别的路进去,比如先挖盗洞进入墓中,再从里面想办法将墓的正门打开之类的。 想着似乎很明晰,但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像是玩拼图游戏的时候有哪块拼错了,别别扭扭,却又看不出来。 我觉得胸口闷得厉害,喘不过气,起身往客厅那端走,想到阳台上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彭亮因为担心有人潜进房子里暗杀他,所以处处很小心,窗户和窗帘都紧闭,空气不能流通,光线也昏暗,呆久了难免压抑。我尊重彭亮,所以拉开窗帘前朝厨房喊了一声,问他能不能把窗户打开透透气。他一边炒菜一边哦了一声算是答应。 我早已经扯住窗帘的两只手刷地往两边使劲,通往阳台这扇落地窗的窗帘刷一下大开。 随着拉窗帘的动作,突然一阵惊心动魄的铃声响起,我像瞬间着魔了似的眩晕在那里,脑袋一阵剧痛,好半天缓不过劲。 这不知道从哪里响起的铃声,好像有夺命的功能。 491、惊心动魄的铃声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外面的空气里有清凛的风,我闻到大雨过后浓郁的青草的香气和湖水的气息,似乎还听见一个孩子的笑声。我慢慢移动脚步想听清楚笑声在哪里,又是谁在笑,找着找着终于明白过来,那笑声在我脑子里。 清彻快乐的笑声,起起落落,渐渐充斥了我整个脑袋。 这时候我的脚步正慢慢移动着朝向房子的里面,猛地看见彭亮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客厅里了,就在工作台旁边,离我仅三米远的地方,桌上台灯的光线落在他身上,落在他那阴沉沉凶狠极了的脸上。他手里攥着什么东西,身体呈现出一种随时往我扑过来的紧崩状态,像是要害我。 我想先发制人,可脑子里那片笑声影响着我所有的判断和行为,迟迟没做出合适的反应。 好在彭亮也没真的朝我扑过来,他只是站在那里阴沉沉看我,那种表情就好像我杀了他爹或是刨了他家祖坟似的,充满仇恨。我说喂,天才同志,别闹,有话好好说。 话音没落,我猛发现我说话的声音很轻,吐字也含混不清,好像喉咙里堵着口血,于是联想到是不是中了麻醉之类的药物。麻醉药是这个世界上我最恐惧的东西之一,所以刹那心慌,脑子里那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笑声突然消失得干干净净。 我试着抬抬腿,没问题,试着把手举高,也没问题,基本可以排除被麻醉的可能,于是干脆从靴筒里把匕首拔出来握在手里,以防万一彭亮神经发作跟我动起手来。 我盯着他看,心里想,这货来路不正,谁知道究竟是从哪冒出来的,又站在哪个立场上,必须得防着点。 彭亮一直处在那种好像随时会朝我扑来的紧崩状态,却使终站着没动,只阴沉沉地盯着我看。我努力地回想我到底哪里得罪到他以致于本来好好的关系会糟糕成这样,想来想去,唯一可能的就是我拉开窗帘走到阳台上透气这件事,但明明征求过他同意的,怎么又会突然翻脸? 我想跟他说如果你不高兴,我就把窗帘拉上好了,但没来得及开口,猛然觉得眼前的景象很不对劲,彭亮站在那里,左手边的工作台上搁着盏光线暖黄的台灯,灯光从左边过来,照道理右边就该…… 彭亮突然开口说话。 可不知道是我耳朵出了问题还是他真的没有发出声音,我只能看见他的嘴在飞快地开合却完全听不见他到底在说什么。两片薄薄的嘴唇动得那么快,仿佛在念什么疯狂的咒语,我试图用读唇语的方式读出点意思,看了一会,突然神思昏昏头晕目眩,像中了咒似的浑然瘫软,还好头脑没有完全糊涂,还有点意识,赶紧伸出手拽住窗帘防止自己倒地。 又是一片惊心动魄的铃声响起,我手一松,匕首当地落在地上,我扯着窗帘还是站不稳,一点点瘫坐在了地上,再看彭亮,他眼神比之前更凶,面目狰狞得完全变样了,变得越来越像苏墨森。 灯光从左边照在他身上。 可是右边的地上,却没有他的影子。 我没有昏迷,脑袋还是清楚的,而且刚才消失的那片笑声,突然又响起,这次不止一个笑声,而是两个、三个,对,是三个,两个小女孩的声音,还有一个男孩子的声音。 我居然认出脑袋里那个男孩子的声音是老懒的。 少年时的老懒。 我突然看不见彭亮了,眼前的景象也完全变掉样子,不再昏暗,不再是彭亮的住处,我看见一大片如茵的草地,开满红的白的紫的黄的野花,蝴蝶飞舞,美如仙境。远处有湖,再远处是浓密的树林,微风带来花香和草香,我们笑啊笑啊笑啊笑啊醉在里面。 我心里喜欢这些画面,觉得真美好,不想离开。 这时突然砰的一声响,有什么东西落在地上碎掉的声音,紧接着,是彭亮凶猛的脚步声,他冲到阳台上将我抱起,小心翼翼把我放回到沙发里,然后按着我的两边肩膀用力摇,喊我的名字,苏妮、苏妮、苏妮! 我能听见他的喊声,只是听上去遥远而模糊,像是从另外一个世界传来的,好不真实啊。 终于,眼前那片仙境的景色慢慢褪去,我能看见真实的彭亮了,却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虚得厉害,一点都看不真切。 彭亮走到桌边端起之前我没喝完的大半杯水,转身回来,不管不顾啪的泼了我一脸。 这才终于好了。 虽然还是虚弱,但至少神智开始慢慢恢复过来,头脑里的笑声和不知道怎么出现的那片景色都消失殆尽,现在看见的仍旧是彭亮乱糟糟的住处,他正蹲在地上收拾刚才打碎的碗和洒了满地的菜。显然他是在端着菜从厨房出来时看见我晕倒在阳台上,吓了大跳造成的。所以刚才我从阳台上往里看时那个站在工作台边阴狠的彭亮并不是他。 那是幻觉。 同时我又十分清楚,刚才我脑中响起的那片笑声,我的笑声、另外一个年幼女孩子的笑声还有少年时老懒的笑声,以及像幻觉样看见的那片草地、湖、远处的森林,这些都不是幻觉。 这些是被我遗忘了很久的记忆。 老懒给我描述过从前在幽鸣谷时的生活,修叔叔有时候会带着两个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从森林深处走出,来到幽鸣谷。他去忙他的事务时,就让老懒带两个女孩玩。 那两个女孩,没猜错的话,一个是我,另外一个,应该就是苏墨森的亲生孙女。 他说我喜欢荡秋千,他一下一下给我推,推得越高,我笑得越响,胆子大得要命,多少高都不会觉得害怕。他跟我说这些的时候我茫然得不行,觉得他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但现在我百分之百确定,那就是我的故事,我的童年,我离开长生殿以前的生活。 那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女孩子,对,他才是苏墨森的亲生孙女,现在我想起来了,她有美人尖,她的眉眼和苏墨森很像。 我终于想起我的童年了,虽然只有几个模糊的片断。 以前完全没影的事,现在突然记起几个残碎片断,真是太奇怪了。 彭亮递干净的毛巾给我,问我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再泼盆水。我朝上翻着白眼看他,怎么的,泼我很过瘾是吧。他没说话,转身进厨房把另外的菜端到餐厅的桌子上,问我是现在过去跟他一起吃呢,还是发完呆再自己吃冷的。 我擦干脸上身上的水,撑着沙发扶手站起身,感觉还有点头晕,但不是太严重,便挪着脚步走到餐桌边坐下,和彭亮面对面吃饭。他手艺真不错,赶得上星级饭店大厨的水准,我夸他几句,他干巴巴咧两下嘴表示笑纳。 吃得差不多了以后,他才问我刚才到底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就瘫地上了,吓死人。 我瞪他一眼,说:“我还想问你呢,你的窗帘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一拉就有铃声?那是什么铃的声音?” 他说那是他防备外人入侵用的,把铃铛挂在窗帘上,万一半夜有人潜进,他就能听见。 我朝半打开在那里的窗帘望了一眼,从这个距离根本看不见他说的铃铛。我说:“应该不止一个铃铛吧?我听见的声音是一整片的,特诡妙。” 他轻描淡写说:“总共二十几个,都只有拇指大,声音响,又利于隐藏,最合适。” 我问他:“是什么材质的铃档?” 他说:“不知道,地摊上买的,十块钱一堆,肯定不是贵金属。” 说到这里他又问我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就瘫倒了。 我搁下饭碗朝他咧嘴笑,说:“大概是对你那些铃声过敏吧。” 他刚伸出去准备夹肉的筷子停在了半空,阴阴看我一眼,说:“我看你是对你的整个人生过敏吧。” 我觉得他这句话很有哲理,所以朝他笑笑,还煞有介事点点头:“嗯,我还真的对我的整个人生过敏。” 吃完饭,我拖着疲惫极的身体进厨房洗碗,他居然也不来拦一下,不说几句让我休息的话,只倚着门框问我急不急着回去,说如果不急的话他还有东西给我看。我回眸一笑,说:“只要你打算给我看的东西份量够重,我就是家里着火了也不管。” 他脸上露出一抹坏笑,说:“重,重极了,怕你拿不动。” 一边笑,一边朝我划拉两下手,说:“那行,碗就别洗了,过来帮忙。” 我巴不得,赶紧擦干净手跟他走到这套房子最西边那个堆着几十个塑料收纳箱的角落。 彭亮摞起袖子把梯子搬到最里面一排收纳箱前架好,摇了两下,确定稳当以后爬上去。我看见他右手手臂上有一块半月形状的於青,大概是纹身之类的,一半隐在袖子里,一半裸露出来。 他双手提起最上面一只收纳箱往下递,笑着说:“小心啊,很重的。” 我接过,确实有点重,但对我来说不成问题,近乎轻松地接过,转身放到地上,抬头问他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他没回答,用沉静的眼光打量着我,我咧嘴笑笑,懒得跟他解释我的体能情况。他也没问,又递下一只箱子。这次我没忍住好奇,接过放下以后急忙打开看了一眼。 492、得鬼令者得天下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箱子里装的都是碎纸。很碎很碎的纸。每片都只有小拇指盖那么点大,而且每片的形状和边缘都差不多,明显是用碎纸机碎掉的文件。真不知道彭亮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碎成这样居然还当个宝贝似的一箱箱装好码好,闹得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第三箱接到手里,感觉突然不一样了,里面发出咚的一声,是箱子倾斜导致什么东西滑到箱壁上碰出来的声音。 这箱不是碎纸。 这箱是彭亮从深网里收集来的关于金诀王墓的资料。 各个方面的资料:正史片断、野史传说、志怪故事、地理标记、文物解读等等等等。 其中有照片、有图纸、有文字、有拓片打印稿,无所不有。 还有一张纹着眼睛的人皮。 和之前乔兰香挂在我衣橱里那张一样。 那只眼睛静静地躺在一堆文件里,似幽怨又似愤怒地盯着我,把我吓得心脏都缩了一下。 这东西,不管看多少次,都还是会害怕。 彭亮在客厅和次卧之间腾出一块空地,把一叠叠的材料从塑料收纳箱里取出来放在地上,按他的习惯分成几大堆。 我一边粗糙地浏览一边问他刚才那几箱碎纸片是怎么回事。 他回答说都是别的一些他感兴趣的事件和案件材料,因为首尾都弄得很清楚了,而且也记在脑子里了,留着怕日后给自己惹麻烦,用碎纸机碎掉万事大吉没后患。 说着,突然抬头朝我笑笑,说:“金诀王墓因为还有太多谜团和不确定的信息,所以保留着没碎,今天倒是让你捡了个现成便宜。” 我跟他道谢。 他说:“谢倒是不要你谢,只要记得答应我的事就好,等将来风头过了,得闲了,把‘上帝之手’的前因后果讲给我听。” 我一边翻看手边的资料一边跟他说:“我会记得的。” 他抬起头看我一眼,皱着眉毛嘱咐说:“你仔细点看,看进脑子里去,我这人做事全看心情,说不定明天不想玩了就把这些也都扔进碎纸机里,你下次就没得看了。” 我有点恼,恨恨翻个白眼过去:“喂,你当我跟你似的也是天才啊,过目就能记住?” 他淡定地说:“那我管不着,反正话我已经说在前头了,你心里有数就行。” 我知道他是那种说到做到的人,于是不试着争取把材料保留下来,只赶紧低头认真研究。 彭亮在旁边给我指点,这些是从哪里哪里找来的,那些又是从哪里哪里听来的,这些有多少可信度,那些纯粹是笑话,什么什么的。 我整整和他一块呆了六天五夜,期间外面所有的事情都用手机安排和处理。 期间我接到过老懒一通电话。 他一直在江城跟踪石岩夫妇,这天一大早有辆车把他们夫妇接出了城,他一路跟踪到了乾州,两辆车子一前一后越开越往效区去,路上车辆越来越少,他怕再跟下去会被发现,问我怎么办。我问他前面车上只有石岩一个人还是跟他太太两个人。答说三个,他们夫妻两个加上司机,那司机是江城市公安局里以前指派给他用过的司机,现在他偶尔用车的时候还是派他。我再问他是不是往柳镇方向去的。他说是。 那就是去老干部疗养院,之前无意中从常坤嘴里了解过石岩的太太莫玉梅的身体和精神状况,她是疗养院的常客,一年里面起码有四五个月都是在疗养院度过的,各种检查各种调理,所以没什么好奇怪。只是那条路很窄而且来往车辆极少,再跟踪下去非暴露不可。 我叫老懒不要再跟踪,回家好好洗个澡换身衣服睡上一觉,过两三天再直接回江城到石岩家门口守着就行。他嗯了一声,然后我就听见打转方向盘调头的声音。接着,他问我在哪,我说在个朋友家查点线索。他问我需不需要帮忙,我呼地笑起来,说你这会身上肯定馊臭馊臭的,赶紧回家洗洗换换,就算是帮我大忙了。他暖暖地应下。 丁平也给我打过一个电话,他花了很多力气也没能查明白住在小荒山村那栋破房子里的老太婆到底是谁,附近村里的人全都不知道她的来路,只知道几十年前土改的时候,被斗倒的老地主在那栋房子里住了几年,他死后,房子就一直空置着,谁也不知道那个老太婆是什么时候住进去的,村里人都当她无家可归又是个哑吧很可怜,不但不驱赶,有几个好心的还给她送过几次衣物和食粮,但因为她脾气乖张,不与人为善,神经上好像也不大正常,后来大家渐渐也就不闻不问了,一直随她住在那里。 这条线就这么断了,查不通,人也找不到,只能暂停。 另外小海每天都会打个电话来,基本没什么事,只问我在哪,然后汇报一下她在哪,目的很简单,就是确认我平安,同时也会告诉我黎绪的情况,她身体的恢复速度比所有人预想得都要快,医生都觉得不可思议。 我想,肯定是她基因里面遗传到的东西在起作用。 说到底,她也是长生殿里那些人的后代,虽然她的父亲跟苏墨森他们处在敌对的身份和立场。 对于金诀王墓这些材料,彭亮似乎没什么保留,都给我看,都讲给我听,包括来源。 大部分的文字资料和图片资料都是深网里来的,有些盗墓贼集团化操作,各方面都与时俱进,下一次斗可能会提前做好几个月甚至好几年的准备,他们在深网里有专门的聚集地,彭亮有时给他们提供些智商上的支持,比如对方用电脑软件模拟出墓中某个机关,他会帮他们找到避开或破解的办法,古墓里绝大部分机关都是可以通过计算避开的,包括“流沙板”。而他以此从他们手里换取自己想要的信息,当然有些信息不需要换取也能通过技术手段得到,以他的能力,黑进那些盗墓贼的私人电脑破解他们各种加密信息真的是小菜一碟。 而那块有隐纹眼睛的人皮,他是从别的渠道弄来的,几年前有几个考古学家在甘凉地区探墓时踩进机关,外面的同伴不敢冒然进去救,戈壁里面很多大型机械都没办法操作,而且就算能,也怕引起大规模的塌陷,不敢乱动,万般无奈之下上网求助盗墓贼,辗转求到他这里。 那次,他亲自往甘凉地区跑了一趟,指挥着破开机关把里面的人救出来,自此跟其中一个专家保持了联系。 那个专家的同事们都说他自从从机关里出来以后整个人就变了,变得不务正经,行踪诡秘,经常跟盗墓的混在一起。彭亮不知道他以前是怎么样的,只知道他对金诀王很有兴趣,坚信传说的真实性,认为只要找到金诀王的墓,就能死而复活并且得到永生。 那个专家生命的最后十几年都在研究这个,特别是在年纪越来越大身体越来越差以后,更是走火入魔想要永生,但终究没多大进展。他重病卧床时,彭亮去看他,他告诉彭亮说当年甘凉地区那个墓里的壁画讲述了扶苏逃亡南方避入深山以谋后图的故事,里面有些细节跟传说中的一模一样。 他的证据,并不仅仅是在甘凉地区墓中看见的壁画,他还从墓里偷出了一块刻了很多字的龟片,那些古文字很像鸟篆,又不完全是,经过长时间研究后他认定是春秋中后期盛行过短暂一阵的文字,并了解到,能全部解读的人非常少,其中一个这方面的文字学者在日本,叫藤原迟。 这个专家就去了趟日本,费尽周折见到藤原迟,对方同意帮他解读,条件是解完以后龟片留下,专家起初没答应,回国又研究一阵,万般无奈,才再次去日本求教,解读出来的内容大致是说:万兵待活,持鬼令者可统之,得鬼令者得天下。 意思就是我们已经知道的,金诀王墓里用特殊的方式葬着金诀王本人和他的九千死士,他们在等待复活,而所有的兵,只听命于鬼令持有者,所以说,得到鬼令,就得到他们所谓的“天下”。 彭亮从袋子里找出那块刻着类似鸟篆文的龟片的照片给我看,姓李的专家把他给藤原迟之前拍下的,那些字的笔划曲里拐弯像花一样,甚至还有点像电影里面的梵文,我半点看不懂。 而彭亮拥有的这块有隐纹眼睛的人皮就是那个专家给他的。 听到这里我马上想起四年前林奇亮和黎绪讲的那件事,林奇亮在看见照片上的人皮眼睛以后,告诉黎绪说他曾在一个考古学专家那里见过这东西,说只要解开眼睛的秘密,就能改变世界长生不死什么的。专家去世以后他想尽办法和他的子女沟通,但始终不知道那块皮到哪里去了。 原来是给了彭亮。 我心里难免感慨,这世界上的事情,真的有首就有尾,有因就有果,从来不断节。 我万没想到,彭亮居然知道这只眼睛的秘密,包括它隐藏的信息。 493、灵殇之墓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那只眼睛,是一种古老的隐纹技术,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有了,只是因为生成的过程极其痛苦残酷,所以最开始的时候只作为军事技术存在,大约在东汉的时候失传。 但是从后来找到的各方面资料看,隐纹术并没有真的失传,至少在金诀王墓里还在大范围使用。 最初的时候它只用来作为一种绝秘信息的传递方式,通过隐纹技术把信息藏进某个或某类人的皮肤里面,平常是看不见的,必须通过特定的气味激触才会显现,非常安全,被运用在了作战中。 后来因为发现隐纹可以原样遗传给下一代,便又起到了标志的作用。这对皇室和贵族来说是个很实用的技术,不怕血统出错,而且到后来,这项技术越来越成熟,达到了可以由操作者自主控制隐纹标志要不要遗传给后代的程度。 这些信息其实我在调查过程中早就全都接触到了,只是理论方面的知识到现在才明白。 黎绪记得很清楚,在参与陈家坞专案组之前,她背部的皮肤干干净净连颗痣都没有,那只眼睛一定是驻扎进村以后出现的,她后来推测是因为跟付宇新或者戴明明近距离接触,他们身上的味道通过嗅觉进入他体内,在血液里发生化学反应,导致眼睛出现,这个推测跟傅城在被姜恬袭击后背部才出现眼睛的情况一致,和现在彭亮的讲解也一致。 而在遗传方面,小海脖子里的镰刀形状也不是什么胎记,而是作为标记的隐纹,标记她是某一特殊部族的后人。我从一开始就不相信世界上有谁会和父亲一样,在同个位置有块同样形状同样大小的胎记,除非人为。我想,他们的镰刀状隐纹是代代遗传的,只要是他们的血脉,就一定会遗传到。 而黑骨人背部的眼睛却是选择性遗传,黎绪很明确地说过,他们调查到,并不是所有黑骨人的后代都有那只眼睛,遗传到的,只是少数,她和傅城是少数中的两个。 彭亮把秦始皇薨于途中,扶苏之弟胡亥篡位,扶苏亲信拥扶苏南逃的传说简略地讲一遍给我听。这个之前我们听代芙蓉讲过,基本差不多,金诀王到底是不是扶苏没有正史记载也没有证据,所以只能当个传说听,但有大量的证据证明金诀王墓千真万确存在,也证明它无比庞大、结构复杂、机关重重、凶险万分,盗墓贼们十之八九有去无回。 彭亮说金诀王墓有一道正门,用古老的石工技术设计了密码在里面,只要密码正确就能打开。 而要进入埋葬金诀王真身的主墓室,就得找齐三把牌位形状的钥匙。 我问彭亮两道墓门这个说法的证据是什么。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我有没有听说过“修蔑族”。 我点头:“听说过一点,但不多。” 于是他讲给我听,修蔑族是北方一支无根的游牧民族,算得上是中国机关消息的鼻祖,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起源在哪里,连相关的传说都没有,最早关于修蔑族的记录在商朝的杂野笔记里,他们以墓为穴,与死人同住,活人向南,死人向北,共居一室,阴气冲天,被周边其他所有部族唾弃和驱逐,发展到后来变成了屠戮,具体情形和西方中世纪猎杀女巫有点相似,十分惨烈,血腥至极,总之修蔑族的人受尽苦难,到处迁徙,后来突然销声匿迹,大部分人认为是在屠戮中全族覆灭了,但是—— 彭亮顿住,把之前看过的扶苏的资料翻上来,接着说:“把修蔑的传说再接上扶苏的传说,两边就契合起来了。话说扶苏在北方时,有始皇帝的秘旨,除寻找长生不死之术外,还要暗中召集各类能人异士给他做百年以后的准备,传闻扶苏在巡视时,从蛮人手里救下一支部族,并收入麾下。从我查到的一系列符号学和机关学方面的线索表明,这个传说里面扶苏纳入的那支部族,就是前一个传说里的修蔑族。” 修蔑族极其善长机关消息,大部分都用于建筑,包括墓穴,由修蔑族修建的机关墓葬被行内人称作“灵殇之墓”。 我精神一震,眼神都变厉了。 对,我听说过这个词。 灵殇之墓。 之前代芙蓉打听回来的消息,传说江南殷家有祖训,不盗任何一座“灵殇之墓”,当时我们不知道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现在终于知道了。 不盗“灵殇之墓”的意思,就是说不盗任何一座由修蔑族工匠们设计建造的墓。 彭亮也知道江南殷家的那条祖训,不盗“灵殇之墓”。 他还知道为什么。 因为江南殷家和修蔑族的其中一支血脉修家,是姻亲,而且是世代姻亲,两家联姻已经追溯不清到底从哪朝哪代开始的了,但可以肯定,在联姻之前,修家就是建墓的,殷家就是盗墓的,两家联姻以后,殷家当时的老太爷立下规矩,无论何朝何代江山在谁手里,殷家绝不触碰修家建的墓,这个誓言立在一个叫“灵殇”的地方,所以叫作“灵殇之墓”。 到目前为止已知的“灵殇之墓”一共有三座,一座是楼兰王的墓,现在还没人找到过,信息比金诀王墓还少。 彭亮指着堆箱子那个角落说:“那里面就有半箱资料是关于楼兰王墓的,如果你有兴趣以后也有机会的话,可以送给你研究。” 第二座“灵殇之墓”是明朝万历年间一个驻边将军的墓,这个将军阴起谋反之心,大张旗鼓聚敛财物,掳劫修家的工匠为自己建了个地下宫殿,结果被人告密败露,诛灭九族,地下宫殿的事就成了个不了了之的谜,很多年里只在民间寻宝团队和盗墓业者之间流传。清朝乾隆年间有个挺厉害的风水大师兼盗墓头目叫李一廷,他在殷家潜伏十八年,学到不少机关秘诀,然后破解出了那座地下宫殿墓门的密码,立刻离开殷家,秘报皇帝。皇帝拨他两万人马去探宝,确实找对了地方,找到了墓门,可那货解出来的密码却是死门密码,整个宫殿塌毁,两万人马包括他自己全都葬送在里面。 万历年间那座“灵殇之墓”已毁,墓中详情不得而知。不过从那里确定了修家建墓的一套“生死门系统”。 所谓“生死门系统”是一种极其精密的机关设置,最小可小到在杏核上面操作,最大可大到用在几千平方公里的封闭型建筑,这套技术,只有修蔑族中的修家会用。 简单点说,这个系统整个机关的触发点就在墓门上,修建的时候会做两套密码,一套是生门密码,就是正常打开入口用的。另一套是死门密码,用来启动机关里的自毁装置用的。 生门死门密码都设置得极其简单,只六到九位数字,可一旦弄错,就会无比麻烦,比现在的银行保险箱密码或者网银密码什么的复杂多了。生门密码可以预先设定三个,第一次输错,它的保护系统自动转入第二个密码,再输错,再转入第三个密码,如果三次都输错,墓门就启动随机模式,到这个地步,就可能永远都打不开了,不过仅仅是打不开而己,不会有什么破坏。 死门密码就完全不同。 死门密码只有一组,如果输错不会有任何影响,只要输对,自毁系统马上启动,整个物件或者建筑的核心部分立刻灰飞烟灭,一点渣都不会剩,就像万历年间那座地下宫殿。 最重要的是,经历过早先那次惨无人道的屠戮以后,修家对生命无常这件事深有感触,所以对待任何他们经手的设计都极其慎重,因为担心万一掌握密码的人遭遇不幸导致无人知晓密码,他们在建造完毕以后,会以独特的方式,给后人留下破解密码的线索。 也就是说任何一座“灵殇之墓”的密码都是可以破解的,只要找全线索并找对方法,可能还需要找对人,具体就不得而知了。 彭亮说着,把那块纹着眼睛的皮拿出来放在最上面,说:“这就是修家建完金诀王墓以后留下的线索。” 我听着听着突然有点走神,因为彭亮在提到“修蔑族”时屡次出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他总会说“修蔑族中的修家”,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好像里面还隐藏了什么重要的信息,但我没来得及问,他又得波得波飞快往下说了,而且说的都是重要内容,我便把这茬撇开不提。 彭亮说:“我们假设那个关于扶苏王的传说都确凿,在秦二世派出杀手之前扶苏的亲信兵队和一万死士拥他往南方逃,并且躲入深山以谋后图,在这个传说的基础上综合已有的线索,可以整合出一套比较有说服力的说法来解释这只眼睛和‘双蟒缠杖’图案的意义。” 他又飞快翻动资料,找出一张看上去年代很早的手绘图叫我看。 这是一张放大的“双蟒缠杖”图,比在黎绪皮肤上看到的大很多而且清晰很多。 494、人皮拼图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之前我们在黎绪皮肤上面看到的“双蟒缠杖”图案极小,只有大拇指盖一半那么点,根本看不清楚细节,权杖上面是个实心椭圆,我和小海还有黎绪都以为应该是镶嵌的宝石之类。 其实不是。 权杖上面的那个椭圆,其实是只眼睛。 彭亮说:“深网里面有篇研究的文章提到过,这叫‘扶苏之眼’。” 按传说中讲,金诀王不是扶苏本人,而是扶苏的儿子,“双蟒缠杖”的图案却在金诀王之前就有了,所以它应该是扶苏时代的图腾标志,权杖上的眼睛和人皮上的眼睛是同一个意思,就是说扶苏虽然死了,但阴魂长存,世世代代看着你们这些人。 彭亮参考各方面资料得出结论,认为缠绕在权杖上的两条魑蟒后来的用意是指金诀王下葬前起毒誓要世世代代效忠于他的人,一条魑蟒代表军队侍卫这些人,另一条魑蟒代表造墓工匠和研究长生不死术的医者或者可能是这整个团队的监督者,具体怎么样谁也说不清楚。这些人远离尘世,隐居在金诀王墓里,自成一个小型的集权社会。修家人长久以来负责各处机关的建造和维护,他们运用隐纹技术将生死门密码的线索纹在军队待卫的背上,以防万一掌握密码的人死亡导致墓门无法正常开启的情况。 金诀王墓里每个待卫背上都有这样一只眼睛。 但不是每只眼睛里都有线索。 资料上说,一万只眼睛里可能仅仅只有一百或者两百只里面有线索,也许更少,基数弄得庞大是为了增加破解的难度。 而且眼睛里面有的,仅仅只是线索,并不是密码本身。想要得到最后正确的密码,首先要把带线索的眼睛全部找到,按某种方式拼起来,然后再从最后拼成的样子里找新的线索,具体到底是怎么样彭亮也不知道,他只知道,深网里有人在研究这些,那些人把整个过程叫作“人皮拼图”。 人皮拼图。 我怎么都没想到,原来这只眼睛,是至关重要的线索。 然后,心里清亮,恍然大悟。 难怪苏墨森他们要在陈家坞地下墓葬里弄那么大一场“寄生人”实验,他们把“寄生人”放出去的目的,就是为了收回待卫队,也即“黑骨人”背后那只眼睛,想将金诀王墓门的密码找回来,再回到长生殿里面去。 那个真正掌握着墓门密码的人一定死在大屠杀里了,所以想要再回长生殿,唯一的办法就是寻找修家建墓时留下的线索,破解出密码。 突然想起那天我把我手里那块人皮给何志秦看的时候,他眼里闪出的那一点耀眼光茫,以及后来他屡次想让我交出人皮时说的话。 他知道这只人皮眼睛的意义。 何志秦知道这只人皮眼睛的意义? 我心里一个咯噔,脸色就有点白,按这么长时间我们之间的合作来看,他们应该是不知道眼睛的意义的。 我想太多了也不一定。 但我好像不得不多想一点,如果何志秦真的知道呢?那意味着什么?这就有点吓人了。 彭亮告诉我说正常情况下,这些眼睛都是一样的,一个大致的轮廓,眼珠部分填满细细的、红色的线条。这些线条应该是金诀王墓里专门用来做长生实验的地方的墓道图,因为最初建造的时候就设计成了高难度迷宫,很多地方还设有致命的机关,所以修家人认为有必要把这些也都记录在作为思想备份的人皮眼睛里,这部分内容所有眼睛都是一样的,没什么问题。区别在于经过加热加湿处理以后,就会显示出一些隐藏的内容。 他把我带到厨房里,煤气灶上烧一锅水,放上蒸架,把那块皮放上去,没多大一会,变化就出来了,但和上次我们在黎绪背后看到的不同,这只眼睛里的“双蟒缠杖”图案出现在左边,而且变化仅此于止,中间的眼珠里没有出现滴血样的红色。 我呆呆地看了一会,又想了一会,“双蟒缠杖”图案出现在左边和右边,还有眼珠变成红色和不变成红色,也许是在区别有用和无用。彭亮说过,守护金诀王墓的每个侍卫背部都纹有一只眼睛,但只有很少一部分眼睛里藏有关于密码的线索。 这个猜测应该是对的,也就是说,黎绪背后那只眼睛,藏有线索,而现在这只,无用。 至于眼睛里到底藏有什么样的线索,彭亮不知道,说除非找到一半以上的人皮眼睛拿来做拼图,也许能知道最后会拼成什么样,说不定就能通过各种计算推断出最后的结果。但首先,他不知道隐藏有线索的人皮眼睛总数是多少;其次就算知道总数,他也不知道能上哪去找那么多人皮眼睛;再次,就算全部找到,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拼。 所以,在他看来,此题无解。 我默默走回到那堆资料旁边盘腿坐下,突然想起夏东屹那幅画。周长寿给我们的那幅真迹里,有个用荧光颜料画的空心圆。我们对这个线索做了各种分析和推测,认为夏东屹是在运用围棋棋盘的方式在揭示或者记录什么东西,再看这只人皮上的眼睛,中间那个空心的眼珠,和夏东屹画里的空心圆简直如出一辙,所以我几乎立刻肯定,夏东屹的画是对人皮眼睛的一种仿制和衍生,隐藏在人皮眼睛里的密码线索同样也隐藏在了夏东屹的画里,所以会有那么多人发疯样买夏东屹的画! 这说明,夏东屹知道金诀王墓的密码。 哦,不对,他可能只是知道“人皮拼图”这个系统的运作,然后假装自己知道墓门的密码,并用画的方式仿制密码线索,用来引诱藏在暗中那些疯狂的人出来而已。 他只画了三十来幅画,却让周长寿对外宣称有八十一幅,可见密码线索在他手里仅仅只是个诱饵,没什么实际意义。 那个传说中的“上面”还有日本藤原家的人,上的这个当可真不浅,耗时耗力还耗那么多的钱,被夏东屹耍得团团转。 这样一来,我似乎仿佛好像更加搞不懂夏东屹到底想干什么了,越发不明白他的最终目的究竟想怎样。 他既不是苏墨森和修叔叔的队友,也明显不是“上面”或者日本藤原家族的盟军。 他哪边都不是,却在整件事里占据着很重要的一个部分,而且似乎每个环节里都有他的影子。 他在黎绪还很小的时候,就介入进了她和她母亲的生活;她在苏墨森失踪不久我刚得到财产和自由时,引导了我的人生方向;他设计策划并借杨文烁之手实施的“上帝之手”连环案件等于是向世人揭露了“一个人的灵魂可以借助某种特殊渠道转移到另一个身体里面”的惊天秘密;他画那些画是为了找出对金诀王墓最感兴趣的人,最后引出两条大鱼,从夏小雨的话音里判断,日本那方面不是他们最主要的目标,也就是说,他们的目标是一直在我周边存在着但一直没有露面的那个“上面”。 夏东屹费尽心机把“上面”引出来是为了什么?与他们结盟回到金诀王墓里?还是与他们为敌想毁了他们? 虽然前者的可能性不为零,但我觉得还是后者,因为如果夏东屹真的想与“上面”结盟,在他做出这么多动作之后,根本什么都不用再做,“上面”也会准确地找到他并与他结盟。实际上并没有发生这种事,所以不管夏东屹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他跟那个传说中的“上面”肯定不是一伙的。 我闭上眼睛回想夏东屹的样子,瘦高的个,表情阴沉,眼神像某种冰凉而精准的器械,感觉不到温度。 一只没有温度的“上帝之手”对人类来说,意味着什么?福祉,还是浩劫? 只有天晓得了。 彭亮又给我讲了一些别的关于金诀王墓的资料,他在江城的地图标出狮心岭和狮心峡谷的位置,说沿峡谷一直往原始森林里面走,就是了。 狮心峡谷是从江城这边进入那片原始森林的唯一道路,彭亮去调查时听说那里有个兵工厂之类的基地,所以重兵把守,外面的人不得进入。 我想,这个重兵把守的基地,根本不是什么兵工厂,而是常坤他们办公的地方——那个研究非正常人类的研究中心。 材料里还有一些那一带的地形地貌图,那片森林雨水充沛,有不少珍稀的野生动物。 另外有很多资料我根本看不懂,彭亮解释说不用懂,都是些学术性的东西,那附近的地质勘探和水质检测之类的,现在盗墓也是高科技行动,方方面面都考虑。 他速度很快地翻着材料,我猛一眼瞥见张很诡异的图纸,似乎是古装剧里经常出现的那种令牌形状,上面还有图案,心里一动,本能地想到“得鬼令者得天下”这句话,心想这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金诀鬼令吧,赶紧伸手将那张图纸抽出来仔细看。 还真是令牌,但不是照片,而是黑白手绘图,令牌上有个面目狰狞的鬼的造型,旁边有几个看不懂的字,大约就是令牌的意思吧。 495、金诀鬼令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彭亮见我看这张手绘图看得认真,忍不住笑起来,说:“那就是个吃饱了撑着的人凭想象画着玩的,有点给传说配插画的意思,纯粹胡闹,这根本就不是真正的鬼令。” 我还是盯着图纸看,歪嘴笑笑,问他:“怎么?你见过真的鬼令?知道鬼令长什么样?” 他突然不响。 我抬起眼睛看彭亮,很短的一刹那,似乎看到他神情僵硬,但因为一闪而逝所以难免又怀疑自己多想。 我用更明白的方式再问他一遍:“没见过真正的鬼令的话,你怎么就能肯定这幅画是胡闹?” 他扁了下嘴,指指刚才我们草草翻过一遍搁在旁边的某堆材料说:“乡野杂录和传说里面有提到,金诀鬼令装在一只由修蔑人也就是修家人建造的极其精致极其复杂的机关盒子里,金诀王落葬的时候,把盒子握在手里,又有二十八根细如牛毛的玄铁线从盒子连结到棺材及尸身的各个位置,一旦有谁试图从金诀王手中拿那盒子,就会引发万支毒针齐发。” 我哦了一声,有恍然大悟的表情:“难怪。” 他问我:“难怪什么?” 我说:“难怪殷三郎会瞎掉一只眼睛。” 他沉默几秒钟,点头说:“对,他就是因为去拿那只盒子,触动棺里的毒针机关,千躲万躲还是中了一针。最要命的是那个机关不是一次性的,它能多次使用,简直避无可避。” 我根据他的描述想象了一下打开棺椁去拿盒子时候万针齐发的景象,有点不寒而栗,经历过那种机关之后还能活着出来的,也只能是江南殷家的人了,这也说明,江南殷家,名不虚传。 彭亮突然又翻动着材料漫不经心地说:“那只盛放鬼令的盒子,据说是黄金打造,机关之精巧,举世无双,它每个面上布满细密的洞,必须用配套的一根金针戳对设置好的洞,才能打开,其实也就是一种密码。据说那只盒子的建造者采用了星象图案做布置,极其复杂。” 我随随便便听着,心想这种事情,跟我说了也没用,凭我的能力,你就是把那只盒子放在我面前,我都打不开它,所以不感兴趣。 我真正感兴趣的是,殷三郎为什么要冒如此大的风险去拿那只装金诀鬼令的盒子? 有必要吗? 之前因为弄明白长生殿就在金诀王墓里以后,我推测“上面”以及藤原家的人这么拼命地收集密码线索的目的是回到长生殿里找回失落的长生不死术,可这跟鬼令没关系,鬼令只是用来统领那九千阴兵死士的,九千死士待活,得鬼令者得天下嘛,很多地方都这样说。 殷三郎是被人用他太太的性命胁迫才义无反顾违背祖训去盗金诀王墓的,那么也就是说,他拿鬼令,也是被人逼迫,不得不为之。 再推理下来,是不是可以认定,胁迫殷三郎的人除长生不死以外,还对那九千阴兵死士感兴趣,所以简单地分析,回到长生殿、得到鬼令、复活九千死士并统领他们,这些都是那些人最终阴谋的环节,缺一不可。 这么一来,又回到从前我怎么想都想不通的那个蠢问题上去了:他们要把九千阴兵复活来干什么用呢?就算那些培葬的兵真的像传说中一样忠心耿耿唯鬼令是从,就算他们真的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百般能打,在如今这个什么都现代化一枚炮弹就能毁掉一个墓的年代里能顶什么用呢? 至多也就是造成短暂的破坏和恐慌,一旦警察或军队采取行动,他们马上就得全部下地狱。 我相信苏墨森一定是疯了,在和他生活的那些年里,他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和发表的观点都能证明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冷血而且残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计后果。但我不相信所有别的参与在这件事里的人都和他一样疯了,会花这么大的代价如此多的金钱和力气做莫名其妙的事情。 所以,肯定有什么地方我没想通,有个结点没解开,没能真正理解他们阴谋里最精髓的部分。 感觉缺失的那个点在脑袋里捅出了个洞,呼啦啦灌满乱七八糟的风,头都快炸掉了。 当然我没有在彭亮面前表现出内心里的疑惑和崩溃,只慢慢翻着材料,想再从里面找出点什么有用的东西。 彭亮突然从鼻子里发出声莫名其妙的笑声,然后贼贼地把脸往我这边凑,诡秘兮兮又像开玩笑那样看着我:“江湖传说,殷三郎其实把鬼令从金诀王墓里拿出来了。” 我有点搞不清楚自己该摆什么样的表情给他看,整个人有点呆,心却跳得厉害,因为好像想到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他刚刚给我描述金诀王把装鬼令的盒子拿在手里,然后用玄铁线做机关,只要一碰就万针齐发,我想到殷三郎一定是在那里丢掉一只眼睛,但以为他最后并没能把鬼令拿出来,因为太难了,我想当然以为他没办成。 可彭亮却说,他办成了。 他说殷三郎把鬼令从金诀王墓里取出来了。 这个信息太重要了。 我立刻由此想到另外一个环节:之前代芙蓉告诉我说,从廖世贵家楼上的邻居那里打听到,廖家出事前,有个身材相当魁梧、右眼带着黑眼罩的男人到他家去过。代芙蓉认为那人必定是殷三郎无疑,如果…… 这时手机突然响,我因为情绪太紧张,整个人都颤了颤,神经抽搐,像是有病的样子。 彭亮半眯着眼睛打量我,目光深不可测。 电话是何志秦打来的。 何志秦的声音听上去很疲惫,还有点颓丧。 他问我在哪。 我看彭亮一眼然后站起身到厨房里,回答说在外面,问他有什么事。 他稍微犹豫几秒钟,嗓音更疲惫更颓丧,说:“上次因为老懒的事,你打电话给我,叫我和‘上面’说,要他们不要为难老懒,你说你手里有他们想要的东西,对吧?现在他们叫我来管你要东西了。” 我不动声色地兀自笑笑,告诉他说:“没问题,等我办完手里的事就把东西给你送去。” 他迟疑而为难,问我大概要多久。 我说:“不确定,快则几个钟头,慢则四五天吧。” 他叹口气,说:“丫头,你可别逗我玩,我已经到乾州了,拿不到东西没法回去交差。” 话到这种地步,我能怎么样,毕竟上次他们确实放了老懒一码,我要敢耍什么花招,他们随时还能再干一次,所以只能妥协,叫他等我三个小时,办完事马上去见他。 然后我回客厅里把那些资料哗啦哗啦飞快地再翻一遍。 彭亮在旁边笑,说:“看你这架势,也能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啊。” 我瞪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我有事,一会就得走,你赶紧的帮忙看看有没有落掉什么重要的事情没跟我说。” 他扁着嘴摇头,说:“大致就那么回事,我也不知道哪样重要哪样不重要,反正你能听懂的我差不多都说了,剩下没说的你肯定听不懂,也没必要听。” 我歪着脸斜他一眼,问:“咦,你这话是怎么个意思?我怎么就能蠢到你解释给我听还听不懂的地步了?” 他又扁嘴,随手从我刚刚扔到旁边的资料里抽出一页纸,上面密密麻麻都是看不懂的线条和符号,乍看就是小孩子拿笔信手乱划出来的,仔细看又好像有点像是几何证明题,有线有角有弧。 这我还真看不懂。 彭亮把那页纸抖得哗哗响,脸上有得意之色,说:“这个,也跟金诀王墓有关系。那片原始森林里有九座死神山,每座山里都有墓,但只有一个是真的,其它八个墓里面除了机关还是机关,绝对有进无出。不知道哪个朝代的人找到了那个真墓所在的山,他们一边想办法进去一边用复杂的方法在森林里做下记号,这张纸上画的内容,只是解读那个记号的百分之一。” 我看得头昏眼花。 他笑笑,说:“这东西的解法我讲给你听你能懂吗?” 我只能摇头,表示服气。 他说:“那就对了,所以你能听懂的我差不多都告诉你了,听不懂的讲了也白讲,反正你只要知道大概的结果就行。” 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但我总觉得不放心,怕漏掉什么,便厚脸皮地笑着跟他说:“反正你过目不忘全都在脑子里了,过阵肯定会用碎纸机碎掉,不如把这些材料都给了我吧,你看行不?” 他斜着嘴呵呵两声笑:“你倒想得美!” 我又腆脸过去求。 这回,他把表情冷下来了,很坚决地说:“不行。” 他一边冷言拒绝一边把材料往箱子里收,动作很硬,没有任何可以商量的余地。 我脸上挂不住,不甘心可又无可奈何,突然看见他把那块有隐纹眼睛的人皮放进牛皮纸袋,瞬间急了,拦住他的手,说:“你到时候该不会连这个一起扔进碎纸机里吧?” 他停下手里的动作,垂着眼睛考虑几秒钟,抬头把人皮递过来:“这个可以给你。” 我简直感恩戴德,飞快接过揣进包里,生怕晚一秒钟他就会后悔,动作幅度大得有点夸张,完全失掉淑女风范。 496、胡海莲不见了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收好人皮以后,我帮着彭亮把箱子收拾好,并提起来往上递。 他爬在梯子上将收纳箱叠上去的时候,衬衫袖子往下滑,又露出他手臂上那个纹身或者胎记的一部分,弯弯月亮的一个尖尖头。 准备离开这房子时,我认真再看一眼通往阳台那里的落地窗帘,想起之前拉窗帘时引发铃声大作导致出现幻视和幻听,想起很多本该属于我的遥远的记忆片断,总觉得那东西有古怪,恐怕对追回我丢失的童年记忆很有帮助,所以想问彭亮讨一个窗帘上挂的那种铃铛回去研究。 想来想去,还是作罢,他刚刚把人皮给了我,而且给得不怎么情愿,我再讨别的,实在有点得寸进尺,搞得不好惹他生气也说不定,那下次再求他办事可就难了,所以恋恋地朝窗帘那边再望一眼,想着还是以后找机会开口讨吧,反正他住在这儿,一时半会也跑不了。 临出门,我跟彭亮说:“别的事情我不懂,但金诀王墓这件事,真的非常凶险,如果可以的话,你还是不要再碰了。” 他眯着一双眼睛看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回应我:“自从上次被那个半夜闯到家里的女人拿枪顶住以后,就想通了,什么都是身外的,只有命是自己的,我惜命,你放心。” 我歪歪脸,给他个温柔美好且充满感激的笑,说:“你有这觉悟就好,必定死不了。” 走到外面,他在背后刚刚把门关上,六道锁,啪啪啪啪啪啪锁紧,我突然一下恍惚,回想一分钟前彭亮看我时的眼神和表情,眉宇间的气概,好像和谁有点相似。 我呆呆地转回身望着紧闭的门,想啊想啊想啊想啊怎么都想不起来他到底和谁有点相似。 下了楼,坐进车里,不急着开,先打庄静的电话,无论如何我都得见她一面问些事情,我想我知道为什么我不记得从前的事情了,长生殿,幽鸣谷,秋千架和老懒,还有1937年的大屠杀,那些都是真实存在的人和事,各方面线索都证明那些是我童年的一部分,可我偏偏一点都不记得,直到彭亮家窗帘上那片铃声响起,我看见一道微弱的光照进记忆深处的漆黑中。 我必须和庄静谈一谈。 庄静曾经说过,催眠可以把特定一段时间内的记忆封存,以后能不能释放出来就要看催眠时有没有留缺口。 所以我认为我十几岁以前的记忆被什么人给封存住了,而彭亮家窗帘上那些铃声触发了催眠时留的缺口,所以突然之间会想起些碎碎的片断,还有内心深处对苏墨森的刻骨恐惧,那种恐惧幻化出一个亦真亦幻的影子。 想着想着,我越来越能肯定给我做催眠的人是姚克臣,他也在那张老旧合影上,他和苏墨森修叔叔陈伯伯他们是一起的,他也参与了陈家坞地下墓葬里的“寄生人”实验,我甚至怀疑他被关进精神病院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真的是他在施行犯罪时失手?还是故意失手? 我猜测应该是故意失手,他不想玩了,所以故意把自己弄进精神病院里去躲清静。 庄静的电话还是关机,我闭闭眼睛,恨得咬牙切齿。整个事件里有无数想不通的地方,庄静是最离谱的一个。 她有什么必要躲我? 躲我就躲我,却又在暗中帮我,这到底几个意思? 感觉三叉神经都要被她崩断了。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我准备准备,打电话问何志秦在哪,他说在乾州市公安局付宇新的办公室里,我叫他等着,半小时到。 我到的时候,他没在付宇新办公室里,而是坐在自己车里,车子就停在公安局外面一棵树下,看见我到便摇下车窗朝我招手。我随便把车停在路边,爬进他的副驾驶室,朝他笑,问他这几天去哪了,都不见人影。他说出了趟差,刚刚回来。 我看他灰头土脸累得够呛完全不想和我聊家常的样子,便也不废话,从包里掏出准备好的两个信封递过去。 我把之前乔兰香留在我衣橱里的人皮眼睛和刚刚从彭亮那里得来的那张一并都给了何志秦,让他拿去跟“上面”交差。 这不是我原来的计划。 当时老懒打电话给我说被研究中心那个烂番薯脸丑男跟踪,我打电话给何志秦咆哮,叫他转告“上面”,我手里有他们想要的东西,但凡老懒出点差错我就直接毁掉一了百了。那时我其实是指夏东屹交给我的那个密码筒,既然它里面装着能实现灵魂转移的神奇东西,“上面”一定一定迫切想要得到。但自彭亮告诉我说人皮眼睛里藏着金诀王墓生死门的密码线索时,我就改了主意,因为这也一定是他们迫切需要的东西,所以我可以留下密码筒以备日后再出现生死速递的情况。 这年头,敌我力量悬殊,总得留点筹码傍身。 之所以两张皮都给他,是因为他之前就知道我有一张,拿这个出来报答他们放过老懒一命似乎不够有诚意,所以两张都给。 还有一个原因是,我很笃定彭亮给我的这张人皮眼睛是没用的,里面并没有密码线索。 彭亮说得很清楚,金诀王墓里所有侍卫背上都有这么只眼睛,但只有很小的一部分藏有线索,另外的大部分都只是作为标记使用。黎绪背后那只眼睛在遇热水以后眼珠会变实心,可能就意味着围棋里的黑子,就是所谓的线索,它的“双蟒缠杖”图案在右边,这标志着有用。而彭亮这张加热遇水以后眼珠没变化,图案是在左边,应该就是意味着与有用的进行区别。 再且,彭亮连古人留下的异常复杂的多维几何都在尝试破解或者可能已经破解成功,怎么可能不去尝试破解生死门的密码。他一定很清楚这张人皮没用,所以才会毫无条件送给我,落得个顺水人情。 所以我也送出个顺水人情,大家都高兴。唯一有点遗憾的是,我居然没把乔兰香给我那张人皮试着加热看看,但反正就算这张有用,我也看不懂,交给研究中心的“上面”,也许他们能从中破解出点什么,也许不能,撞运气的事,我就不管了。 何志秦打开两个袋子看了看,挺诧意的,睁大眼睛看我,问我另外这张从哪得来的。 我笑着说:“东西给你就行了,不用问来路,我自有我的办法。” 说着,我便拎上包下车,关上车门前又把脑袋探回去朝他笑,说:“叫你的老板对我和我的朋友都客气点,也许我还能再找到几张。” 我这语气里的嘲弄味太重,他本来就不好看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我站在路边目送何志秦离开,然后大步流星走进公安局,倒没什么事情,只是想着反正都到门口了,也该进去逛逛,看看付宇新和刘毅民他们,而且心里希望那个突然不告而别的保洁阿姨已经回来了,如果真的回来,今天我一定要好好制造个机会和她近距离接触一下,试试能不能把她脸上的面具揭下来,看看面具后面隐藏许久的,到底是怎样一张面孔。 我想象不出那面具后面的脸,实在很好奇。 进局里转了两圈找几个人聊了几句闲话以后发现,保洁阿姨没出现,胡海莲又不见了。 我大吃一惊,好在他们马上跟我解释说胡海莲不是失踪,而是被送到第七人民医院做强制性心理治疗去了。 虽然稍微放下点心,但也还是不太能接受,前些日子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需要做强制性心理干预了呢。 据刘毅民的描述,胡海莲最近可能受到什么刺激,导致以前情绪极不稳定的状况又发生,人很魔怔,干不了工作,哪怕就是让她坐在那里都不行,经常坐着坐着就哭起来,拿头撞墙,还发生过两次昏厥的情况,不得不送她去医院。 我听着心里很难受,想那表面看上去活活泼泼的姑娘,心里压抑了多少痛苦和绝望,这世界真是各种残忍,各种不公平。 想来肯定是哪桩事情刺激到她,使她又疯狂想起她那几年前在驴友活动中下落不明的未婚夫了。 我问刘毅民知不知道最近什么事情刺激到她,刘毅民摇头,说:“问了局里上上下下所有人,还打电话到她老家了解过情况,没人知道。” 我想去医院看看胡海莲,刘毅民说这几天医生不建议探视,叫我等她情况稍微稳定点再去。我点头,然后问他有没有庄静的消息,他说没有,手机仍旧打不通,而且一直没使用银行卡或身份证等能够定位到她行踪的证件,和支付宝公司也联系过,近半年里都没有出入账和登录过的记录,他说要不是前几天海关那边明确有她的消息,这会就应该把她列入失踪考虑了,像之前白老爷的搭档陶玺一样。 原来即使在信息如此发达的时代,真要避世,也还是能避得开的,哪怕不更名改姓。 497、催眠术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离开公安局前,我特地上楼去看了付宇新一眼,他的气色和状态比之前侦办“上帝之手”案件那阵子好太多了,嘴角还会有不自觉的笑意,仿佛整个人生已经拨开云雾见到天日了似的。 他问我这几天查什么查得人都不见影踪,我撇撇嘴说无可奉告。他把我当个小姑娘样看待,摇着头说你呀你,别踩了雷就好。我说呸,我天生就不是当炮灰的命。 随便聊了几句寒暖的话,我告辞出门,开车往批发市场去,找到几家卖铃铛的店,专门挑选和彭亮家窗帘上那种大小形状差不多的铃铛买了好几种,可惜当时没仔细看,所以只能估摸着买,全部加起来大概三百多个,包好放进车里,然后打电话问小海在哪,能不能腾出功夫来跟我回趟家。她半点不含糊回答说能,叫我去医院接她。 我接上小海回家,嘱她把铃铛挂到二楼书房通往阳台的窗帘上,品种不要混杂,一种一种来。 既然在彭亮家经历过的那件事让我意识到我十几岁以前的记忆很可能是被人故意封锁了起来,我就该运用可能的办法,将它们激发出来,看看我的童年时代除了经历过长生殿、幽河谷和大屠杀之外,还有没有些别的、对事件调查有用的事情。 我希望我能回忆起陈金紫玉。 自从常坤把陈金紫玉的照片给我看以后,我就经常会突然间想起某个似曾相熟的画面,比如陈金紫玉坐在一张雕花老床的床沿边低头绣着花,比如她站在海棠树下洗她瀑布样的长发,比如她咿咿呀呀吊嗓子,而后花下起舞,等等等等介于真实和不真实之间的画面。不知道为什么,从理性上分析,我对陈金紫玉这个人没有半点印象,但是那些突然间冒出来的画面又让我觉得,我们非常熟悉,曾在一起生活过,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她对我似乎有种温暖的、深沉的、近乎母爱的感情。 我必须得知道这究竟为什么,否则她老在我梦里哭,好像我欠了她几辈子的债一样。 我以为事情可以很容易,结果却错得离谱。 十几钟铃铛,十几种声音,虽然和彭亮家的还有所区别,但其中有两种已经挺接近了,却半点不起作用。 我和小海两个人跟傻子似的不停往窗帘上挂铃铛,取下来,换一种再挂,再取下来,再挂。发现都不对以后,就觉得可能是数量的问题,然后又变换着数量挂,最后又混杂着种类挂,再最后把三百多个全都挂上,响得乱七八糟,对我的脑子还是不起一丝一毫的作用,折腾了一天一夜,累出几身汗,最后跌坐在地上仰望那两片被折腾得快要散架的窗帘,还迷茫得要死,不知道究竟哪里不对,脑袋都疼了。 要到很多天以后,我才会知道,这真的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愚蠢最滑稽最无聊的事情。 在铃铛上头死心以后,我们倒头睡了十几个钟头,然后洗头洗澡整理好外出的背包离开家,先把小海送回医院去照看老爷子和黎绪,我又去找庄静。一路上我都在想庄静为什么要躲我,怎么想都想不出能说服自己的理由,越发恨得咬牙切齿。 我去了庄静单位,去了庄静家,拜访了庄静所有同事和朋友甚至包括她的病人,还是一无所获。 万般无奈之下,我决定去梅城找陆秉良。 陆秉良就是之前侦办“上帝之手”连环案件时,局里请去对凶手做心理侧写的那个专家,刘毅民当时说他和庄静师出同门,他自己也对我表露过他和庄静是朋友,后来还帮忙打听过庄静的行踪,得知她出国去的消息。所以我想,即使陆老先生不知道庄静回国以后的下落,我也能和他聊聊我的情况,既然他们师出同门,能力也该相当,我会问到我想知道的情况的。 陆秉良的心理诊所在梅城,我打电话从刘毅民那里得到详细地址,先打电话过去联系,问陆老先生能不能见一面。我用很柔婉的语气请求他帮帮我,告诉他我有挺严重的问题需要咨询。 陆老先生上次来局里做侧写时因为和我对凶手做的描述非常一致,对我印象深刻,刚报出名字就想起我是谁,很爽快地约好见面时间。 于是我马上给小海打电话,告诉她要出趟门,短则一两天回来,长则四五天左右。她问我去见谁。我跟她说了。然后她又问我地址。我又跟她说了。说完以后吼了她一声,你这是查我岗啊?她闷闷地、淡淡地回过来一句差点把我噎死的话。 她说:“万一你死在那儿,我能知道上哪去收尸。” 我真的很不喜欢听这种晦气话,无奈她又老是喜欢说。 接着我又给老懒打过去,说了同样的话。他急急地要跟我一起去,我说我就是去见一心理学专家,出不了事,你还得继续跟踪石岩呢。他说不行,你要在乾州市区还好,万一有点什么情况,都有人能照应到。出了城,想赶都不一定能赶上,你忘了黎绪怎么受伤的了?我说去你的,黎绪那事跟城里城外没关系,都怪她自己走神,我不犯那低级的错。他说你等着,等我把这话学给黎绪听,看她怎么削你。 说了好些宽慰的话,他才终于放弃跟我一起去的打算,但要求我把手机的捆绑密码和账号名告诉他,这样万一有点什么事,他能从手机定位到我的位置。我报完他要的信息以后骂过去:“你们这些人,一个一个都吃错药了吧,盼着我出事还是怎么的?” 他好一会没说话。 我赶紧笑着把话题岔开,说:“梅城有特产,云泥桂糕八宝鸭雄黄酒,我每样给你带一份。” 我这才终于出发,开了五个小时的车到梅城,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随便找宾馆凑和住了一夜,第二天踩着约定的时间走进陆秉良那间装修得极简约却是极气派的心理诊所,报上名字,由前台助理领到办公室,见了面,很愉快地握手,双双在沙发里坐下,聊了几句客套的话。 我问起庄静。 陆秉良说有好几年没见着庄静了,自从姚老师出事,她就跟所有师兄弟都切断了联系,从心理学上说这是一种回避痛苦的方式,他们也只好随她去,不敢打扰。 于是我就顺理成章打听起他所说的“姚老师”的情况,我心里很清楚就是十七人旧合影上的那个姚克臣。 陆老先生很实在地说姚老师是他们大学的导师,后来一起做过些研究,几年前在美国卷进几桩诈骗案里,被抓了,具体是怎么个情况他真的不清楚,也没地方可以打听,这件事对庄静的打击很大,她消沉了一段时间,辞掉这边的工作去别的地方发展了。 庄静是姚克臣的妻子。 陆秉良说他们在庄静念大学期间就恋爱了,她一毕业,两个人马上领了结婚证。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庄静也会趟进这潭浑水里了。 姚克臣是“娏”机构的人,长生殿大屠杀的幸存者,陈家坞“寄生人”实验的参与者,作为他的妻子,庄静也掺和在里面真的一点都不稀奇。 就像作为夏东屹的女儿,夏小雨也一直在这些事件里起作用。 我不想让陆秉良觉得我在打探庄静的隐私,或是让他怀疑到庄静是不是牵扯进了什么案件里,所以聊了一会便回归到我这趟来的真正目的上,咨询催眠能对人类的记忆造成什么样的结果,或者说是后果。 陆秉良的回答是:无数种。 他给我介绍了一下“催眠”这件事在国际和国内的各种不同情况,有相信的有不相信的,有支持的有反对的,有冷淡的有狂热的,详细可以参考不同的人对外星文明或者人工智能等方面的看法,总知,催眠也是一门备受争议的科学,虽然有人将其称为“伪科学”。 对催眠最极端的两种态度是:第一种态度认为催眠是另一种形式的心理学范畴的编程,可以无所不能;第二种态度认为催眠就是胡说八道怪力乱神故弄玄虚。两派之间的争论目前已经发展到敌对状态。 陆秉良保留前一种看法,但持观望态度,不参与任何学术界的争论和派系斗争。 他简单用“编程”做比喻来解释催眠术的无所不能。 从某种意义上讲,催眠师和程序员的性质是一样的,只是对象不同,催眠师针对的是人类大脑,程序员针对的是各种应用软件、人工智能那些。厉害的催眠师完全可以在人类意识里植入各种观点、判断和想法,可以暂时操纵某个人的动作甚至能够操纵他一生的行为模式。 最简单也是最普遍的一种催眠模式就是我们平常所谓的“洗脑”。 每一个擅长洗脑的人肯定都懂一定的心理学,知道怎么样能激起他人的愤怒、狂热、同情等,也知道怎么样能引导他们跟着自己的步子走,古今中外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有些事情你冷眼旁观觉得不可思议无法理解,而一旦自己参与其中,马上会理所当然地说出同样的话所出同样的事。从这点分析,催眠绝对存在合理的科学性,只是不好掌握。 498、触发点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关于“催眠”的概念和内在逻辑实在太大太复杂,真要仔细听陆老先生说下去的话,估计得听上几年,所以我把范围缩小到两点上。 第一点就是使用催眠术往人的头脑里灌输一些根本不存在的记忆的可行性。某件事明明没有发生,某些人明明不存在,而且在旁人看来都是极其荒诞不可能的,但受催眠的人就是根深蒂固相信那些事是真实的,连感情和行为都受到极端影响。 我给他打比方,说:“我们本来是陌生人,从未见过面,但有人对我进行催眠,让我相信你杀了我的家人,导致我看见你就仇恨,发疯样要杀你,这种事情到底可不可能。” 答案是肯定的,能。 他给我讲了两个真实的例子。 一个发生在美国纽约,2009年,有个保险推销员在跟一个画家谈保险业务时发现他工作室里有一幅男子肖像画很眼熟,他并不认识画里的人,但梦到过好几次,而那画家也正是因为同样梦见过好几次才把梦里见到的样子画了出来,实际上他并不认识这个人。他们觉得很神奇,就在网上发布贴子,寻找画里面的男子,结果画中男子是谁没有弄清,反倒找出二十多个和他们情况一样,都梦见过该男子的人。其中有人请求警察援助,经过调查发现,这些人近十几年里先后都看过同一个心理医生。他们梦中的男子其实是那个心理医生早就过世很多年的祖父,她只是拿他的照片在自己病人身上做催眠深度的实验,看到底能不能让他们相信自己的记忆里有这么个人物存在过。先撇开伦理和医德等不说,单从学术角度分析,这个实验虽然没能达到医生预计的成功,但也有很重要的现实意义,不管怎么说,她确实让那些病人在不知不觉中记住了一张本该陌生的脸并且一再梦见。 另外一个例子发生在中国,要强大得多,浙江有个叫廖容的心理医生收受钱财贿赂对雇主仇恨的一个年轻女性做了催眠,往她脑子里灌输进了一些意识和指令,只要催眠机制被触发,她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做出各种奇怪的举动,深夜化浓妆啊、穿奇怪的衣服啊、打扮得诡里诡气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这样,说起来简直就是被鬼附身了一样,直到触发机制解除才能恢复,而恢复过来以后,她本人并不记得催眠状态中发生的事情。(关于这个故事,详见危子的另外一篇《以爱为名》) 我一边听一边点头,心里便确定,无论是传说中金诀王的亲信用催眠术来控制那些侍卫队和研究长生术的人世世代代效忠于金诀王,以待合适的机会将其复活重新夺取江山,还是陈家坞地下墓葬中“寄生人”脑子里关于雷夏人和黑骨人的深仇大恨,都是可以人为制造的,只要实施催眠的人够厉害。 从姚克臣那一系列神奇的犯罪经历看,他完全能做到。 所以现在我要关心我自己的事情了。 刚才那个浙江的催眠术案例中,陆秉良提到了两个让我很在意的词:催眠机制、触发。 我想起黎绪等“黑骨人”身上特殊的隐秘体味,那是针对“寄生人”的一个触发机关。 还有彭亮家的那片铃声,如果我真的被人催眠过的话,那片铃声就该是我记忆的触发机关。 我在书上看到过,声音和气味是最容易引起回忆的两种媒介。 古今中外的催眠大师们都在巧妙地运用这两种媒介。 我问陆秉良能不能跟我详细点讲讲浙江那件案例。他有点为难,说这种事情是心理学界的耻辱,不藏不瞒也就罢了,哪里还有外往说的。我表示理解,说那就简单点把那个“催眠机制”和“触发点”这些讲给我听听。他酝酿了一下,点头。 他说:“我先跟你声明,我相信催眠这件事情,相信它各种神奇,几乎无所不能,但是,我自己不会使用催眠,首先是态度问题,即使会,我也不用,研究心理学的人都知道,催眠很危险,哪怕纯粹只用于治疗心理疾病,也有可能造成不同程度的伤害,很多持反对意见的专家用‘饮鸩止渴’这个成语来形容,所以一般的心理医生都不会轻易碰;其次就是,我虽然了解不少有关催眠的事,但真正要实际操作,我压根不会。” 陆老先生在说这番话时,神情非常严肃。 我虽然不知道陆秉良说这么大一番严肃的话是在跟我推心置腹聊天呢,还是某种默认环境下的免责声明,但还是顺应他的话势点点头,说到底他对催眠这件事究竟持什么态度跟我真的没半毛钱关系,我只是来作咨询的。 然后他终于跟我讲浙江那个案例的催眠机制了,被他深入浅出一解释,真的特别特别简单。 他以敲击茶几的声音和节奏作为催眠“触发点”为例,去掉生涩的专业知识和词汇,详细催眠这件事解释给我听。 他说:“第一步,让你进入深层睡眠状态,大脑完全放空,做到这点每个催眠师都有他们特定的方法和道具,怀表和螺旋是最常见的,这个我就不多说了;第二步,敲击茶几,整个机制启动,就是在你处于深层睡眠状态时,给你讲一些他想植入你脑袋里的事件,也许需要配合背景声的录音之类的辅助工具,以让受催眠者有身临其境的感觉,加深并巩固印象。这里的深层睡眠并不是我们平常说的睡觉,而是大脑处在某种深意识或者说无意识状态,但嗅觉、视觉、听力等感官都正常起作用,所以这时候给受催眠者看的照片,播放的声音,讲述的故事等等等等都会留在他们脑海里,让他们信以为真;第三步,以与之前不同的节奏敲击茶几,机制关闭,催眠完成;第四步就是把对方唤醒。” 然后只要按刚才设定好的那样在被催眠者耳边敲击两下茶几,在催眠中灌输进他意识里的内容就会活过来,也许他会变得和本人完全不同,也许看上去没什么两样,这要看灌输进去的内容而言。想要恢复原样也很简单,按第三步设定好的节奏敲击茶几就行,两次不同的敲击方式就是“触发点”,触发催眠机制启动和触发它关闭。 这只是相对来说最简单的例子,还可以加入很多复杂的内容,以达到任何一种想要的目的。说白了人的意识也是橡皮泥,只要有能力,塑成什么样的形状都可以。 陆秉良说,“触发点”很重要,是关键中的关键,在微观角度可以相差但在大的类别上绝对不能相差。比如说我们这次催眠是敲这张茶几作触发点,那么以后触发和关闭催眠机制也必须是敲这张茶几,或者另外一张同批次生产,材质大小方面都一样的茶几才可以,节奏和敲击次数也得按设定好的来,否则就不起作用。 我在心里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我买了三百多个铃铛回家试来试去怎么都没用,原来必须要用当初给我做催眠时设定为触发点的铃铛才行,至少也得是同一批次生产的。 还真够严格的。 陆秉良说,浙江那个叫廖容的心理医生当时用了一只意大利品牌高跟鞋的敲击声作为催眠机制触发点,后来她死了,鞋毁了,那个被催眠的年轻女孩到现在都还沉在催眠的状态里醒不过来,别的医生买来一模一样的鞋敲击地板都不起作用,怀疑是用来设定触发点的鞋子被做过特殊处理,导致声音和别的任何一只鞋子都不同,所以没办法破解。 我替那个被催眠术坑害了的女孩子着急,但那不在我能帮到的范围里,所以马上把心思收回到眼下,切到最重要的主题,问陆秉良,是不是可以用同样的方法,封存住真实的记忆。 这是我身上真实存在的问题,今天必须要弄明白。 他答:“可以,并且已经被真实地运用到心理治疗特别是某些特殊的强制性干预治疗中。很多人在遭遇重大变故的刺激后,会产生一系列创伤后遗症,严重的会导致各种身理病变甚至精神分裂。从很早的时候起就有心理学家提出用催眠的方式强制性封锁病人关于挫折的记忆,但因为饱受争论所以直到近几年才有三个国家付诸实现,到目前我所知的信息来看,病例状况良好,他们确实忘记了那些导致他们差点崩溃的往事,也没有出现持反对意见的心理学家们所预言的不良现象。这件事大大提升了催眠术的声誉。” 我点点头,心里恍然明白应该是1937年的大屠杀给我的精神带来严重到几近崩溃的创伤,所以姚克臣用催眠术对我做了治疗,将那部分记忆强行压制封锁住了。 是治疗,而不是伤害,也就是说,姚克臣对我做的是,应该是出于善意,而不是恶意。 但陈金紫玉又是怎么回事? 499、彭亮不见了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陈金紫玉是姚克臣强行灌输进我意识里的人物吗?不对,她真实存在过,况且姚克臣有什么理由那么做,陈金紫玉在我脑子里只有很模糊的几个片断,完全起不了实质性作用。 我想不通这里面的关系。 我想,不管大屠杀的场景有多可怕,我也得想办法把记忆唤醒过来,看看我过去到底经历过些什么。 我问陆秉良要怎么样做才能唤醒被催眠封住的记忆。 我问得太直接,而且态度也有点过于急迫,一下引起了陆秉良的警惕,问我为什么要了解这个。 我低眉沉思几秒钟,抬起头很真诚地望着他,告诉他说我怀疑我丢失了一段时间的记忆,有时候在一些特殊的境况下,能回忆起几个模糊的片断,但连不成事件,我想回忆起来。 他把眉头皱得更紧,眼神很厉,语气也有点严厉:“你以前有接受过心理方面的治疗吗?” 我特迷茫:“没有吧,也可能是我不记得了?” 他慢慢摇头:“有一点你要弄清楚,人在成长和衰老的过程中,忘记一些事情是很正常的,未必就是被催眠封存,据我所知,中国到目前为止,催眠的运用很慎重,像你说的这种情况,不管哪个层面讲,都是不被允许的。” 我在肚子里反驳他,人家做就做了还跟你汇报不成?浙江那个病例要不是牵涉进案件恐怕你也不能知道吧?想是这么想,却没往外说,毕竟有求于他,态度很重要。 陆秉良还是语重心长,希望我明白,人类的大脑是非常神奇的,有些人碰到重大创伤挫折,不需要心理干预,直接自己就忘了,这是深层意识对整体的保护功能。他认为我所说的忘记掉的事情,要么属于自然而然忘记,要么属于深层意识的主动忘记,被催眠的可能性应该很小。 我告诉他这两种情况都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但催眠封锁的情况我想多了解一点,万一我真的曾经被催眠过,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把封锁住的那段记忆重新释放出来。 他交叉十指犹疑着点点头:“那就要看给你催眠的人有没有设置刚才说的‘触发点’,如果有的话,启动就可以,没有的话,恐怕任何办法都没有。一般如果为了治疗而做这种催眠的话,是不会设置触发点的,没有人会希望回忆起导致自己痛苦的事情,很没必要。” 然后他又说“触发点”这种东西是没法猜测或者推理的,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它可是任何东西发出的声音,也可以是特定的气味,甚至连光线都能加以运用。 他说:“如果你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接受过催眠,也不知道给你催眠的人是谁,就更不可能知道‘触发点’了,所以这条是死路,走不通的。” 好像真像他说的,是死路。 但我觉得,也未必。 彭亮家窗帘上的那些铃铛是我记忆的触发点,所以,我还是有机会的,回乾州再去找他一趟,在他家里试试把记唤回。但这趟既然到梅城来了,我就得把想问的都问个明白。 我问陆秉良:“如果找到了触发点,顺利把我脑子里封存住的那部分记忆释放出来了,我要怎么样判断那些东西,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还是有人通过催眠强行灌输给我的?” 这话一落地,他表情都不对了,疑虑又担心地问:“你是不是卷到什么很严重的事情里去了?” 真是不得不感慨他作为一名心理医生的敏锐。 我虽然不能对陆秉良实话实说,但也不必要完全否认,便半真半假回答:“差不多是。我从小没有父母,跟着爷爷长大,我爷爷说我父母在我小的时候意外去世,但没有说详细情况,连具体是什么样的意外都没说。几年前我爷爷过世,我却从别的地方发现我母亲好像还在世,我就开始寻找,在这个过程中,我脑子里经常出现一个女人的样貌,非常清晰,给我的感觉很温暖,可只有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断,怎么都想不起我到底哪里跟她有过交集,或者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现在我就想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想从回忆里找些线索,看能不能找到我的母亲或者别的亲人。” 陆秉良虽然不能完全清楚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离奇的事情,但对我表示了理解和同情,然后回答我刚才问出的问题:“要区分你脑子里的东西是真实的记忆还是别人通过催眠强加的其实很简单,就是找事实证据。我随便举个例子,比如你刚才说起的那个女人,你得先弄清楚她是不是真实存在的,如果是的话,你就去找她,看她的反应,找能把你们连结在一起的证据,比如旧照片、有明显特征的信物等,高科技一点的话,比如指纹、DNA什么的更好。如果你能确实找到你记忆片断里那个女人,跟她做亲子鉴定得出明确结论的话,所有怀疑不就不攻而破了吗?” 我点点头,但心里在叹气。 他说得简单,亲子鉴定,不用做亲子鉴定我也知道我不可能是陈金紫玉的女儿,可偏偏是她时不时在我脑子里窜,闹得我糊涂,才怀疑会不会是被姚克臣强行灌入我脑子的。 但陆秉良说的“事实证据”是存在的。 就是我腰里这个荷包,它上面的刺绣图案,和陈金紫玉送给乔兰香那身衣服上的刺绣图案一模一样,这就是证据,证明陈金紫玉不但真实存在,而且一定曾和我有关联。 我就好办许多,我不用像乔兰香那样费力区别自己脑子里的画面和意识到底真还是假。 它们都是真的,我只需要把记忆唤醒就可以。 我问陆秉良,如果我真的曾经被人用催眠术封锁住部分记忆,可不可以不去找那个“触发点”,而直接用催眠术唤醒。 他立刻摇头,坚定无比:“不能。我的大学导师和我们说过这种情况,如果试图绕过‘触发点’而强行唤醒封锁的记忆,只会导致病人意识崩乱,彻底堕入一个类似于多维空间的无垠中,不可逆转。” 虽然不懂他说的那个“多维空间的无垠”是几个意思,但听上去好像很严重的样子,所以一时无言。 都说到这种地步了,我当然只能放弃这条原以为可行的路,所以唯一剩下的路就是彭亮家窗帘上那些铃铛。 又聊了半个多小时,话题还在刚才那些方面打转,没有更多拓展。我假装无意地又提到庄静,观察言语和表情,确定他是真的没和庄静联系过,便道谢然后起身告辞。 这真的是个不错的心理医生,对我表示出极大的关切和担忧,再三嘱咐我在不确定自己到底经历过些什么之前,绝对绝对不能尝试直接用催眠的方式唤醒记忆,后果真的会很可怕。 我很郑重地向他做下保证,当然得保证,我总不可能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或者做不确定的实验。 他又说,但凡有他能帮上忙的地方,随时打电话,或者直接来诊所找他,都可以。 我开车回乾州的路上,感慨万千,想医生这个行当,不管医身还是医心,最重要的不是医术而是人品。像陆秉良,像吴沙,我相信他们一定拯救过很多病患的人生,而像浙江那个叫廖容的,虽然个中细节不很清楚,但为了金钱替别人坑害一年轻女孩,实在太糟糕了。 到服务站的时候,我停车吃东西,然后给彭亮打电话,想告诉他一声,我两个小时后再去他家拜访。 但是电话打不通了。 我心脏乱跳,立刻意识到不好,但又不知道是哪种不好,所以急得不行,连刚刚端上桌的食物都顾不得吃一口,飞快买单走人,一路踩油门往乾州赶,祈祷彭亮千万没被人给坑害。 到市中心再打彭亮的电话,仍旧关机。我心里又是一咯噔,飞车赶到他住的地方,敲半天门没人应,越发慌张。之前绑匪派黎绪杀他,黎绪下不了手,放过他一次,那些人肯定没有罢休,还会一再安排,他之所以活到现在是因为东躲西藏隐匿得好,但现在……很可能是我把他的行踪暴露了,鬼知道自从我掺和这些破事以后明里暗里到底有多少眼睛在盯着我。 我扶墙站稳,深吸口气,然后打电话给白亚丰,要他带个开锁匠赶紧到上次介绍给我认识的这个黑客家里来。 白亚丰完全没意识到我的语气有多严重,还在那里没心没肺跟我开玩笑:“唉哟我去,妮儿,我找人家帮你的忙,你回头就撬人家锁啊,唉哟我去,太不讲究了。” 我咬咬牙,咆哮过去:“给我快点!” 他这才觉出不对,忙不颠地说马上就来。 说马上马上也花了四十多分钟才到,那六道防盗系数极高的锁又花了锁匠近三十分钟,如果我刚到那会彭亮真的被人伤害还剩一口气的话,等我们进到里面他也早死了。 好在是我多虑,房子里压根没人。 500、原来“内奸”是他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乍一眼看去,彭亮的房子好像所有东西都保持着我上次离开时的样子,乱扔的书、乱堆的杂志,都在之前的位置,甚至水池里的碗,还是我洗了一半扔在那里的。 里里外外全都仔细看过,没有搏斗过的迹象,没有外人入侵的痕迹,所以,彭亮应该是出于什么原因自己离开的。 这点很快从保安室的监控录象里得到证实,彭亮离开的时间是我上次从这里出去的两个小时以后,单独一个人,只背了一只单肩包,看上去应该是笔记本电脑,别的什么都没带,步态很轻松,不急不燥,完全不像是被追杀或被胁迫的样子。 我站在客厅中央再次打他手机。 还是关机中。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一下觉得,和庄静一样,彭亮也在故意避我。 我能找到他是因为庄静的安排,那么,帮完我的忙以后,说不定又是庄静安排他换地方躲藏去了。 庄静那女人,真是要气死我了,而且,他们可真够大方的,为了躲开我,这一屋子东西都不要了吗?! 房子角落里堆叠着的二十多个收纳箱,我叫白亚丰和那个锁匠帮忙全部搬下来打开来看。 都是碎纸。 全部碎光了。 包括之前我和彭亮坐在地板上研究过的金诀王墓的所有资料,全都成了拼不起来的碎纸末。 还有原本挂在窗帘上的那些铃铛也都不见了,刚才进门时因为光线太暗,白亚丰不容分说就去拉落地门的窗帘,我想捂耳朵没来得及,但并没有听见之前那片铃声。 也就是说,那天我离开以后,彭亮花两个钟头的时间用碎纸机把箱子里的纸质文件全部碎光,然后拆下铃铛揣进包里带走。 他碎文件我能理解。 但为什么要特地把铃铛摘走呢? 按他之前给我的说法,那些铃铛不过是地摊货,十块钱一大把,挂在窗帘上做防盗措施。他丢弃了这么多台电脑、音响、上千本书有些还是绝版书,却特特地地把那些铃铛带走了。 唯一的理由,是他跟我撒谎了。 那些铃铛根本不是普通的、随便哪里都能买到的不值钱的玩意。 他知道这点。 恐怕他还知道,那些铃铛跟我的记忆有关。 彭亮和庄静可能一直保持着紧密的联系,而庄静是姚克臣的妻子,前不久她去美国应该就是探望丈夫,而姚克臣就是曾经对我做过催眠、封锁住我十多岁前记忆的人,这么一联系起来,大概的逻辑是通了,但最关键的地方还是怎么都想不明白。 他们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我抱着脑袋喘不过气,感觉再这么下去,我的脑袋迟早有天会轰地爆炸,血浆满天飞,炸得跟烟花一样。 我往阳台那里走去,抓住两边窗帘,用力拉扯几下,往左拉,往右拉,再往左拉,再往右拉,一点声音都没有。 光线的一明一暗里,再思考庄静和彭亮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想啊想啊,突然一下又觉得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彭亮没出事。 这真的比什么都重要。 我有时候真的会相信,如果时间能够倒回四年多前去,倒回到黎绪打出租车到陈家坞坚决要求进专案组的那一刻,老苗骂她吼她,她一定会乖乖听他的话回家。 平安比什么都重要,至于铃铛和我的那些被封存的记忆,可以慢慢再想别的办法调查,我并不那么着急,我希望彭亮好好的,尽管觉得他有点来路不明,甚至是敌是友也还未必。 但是我又突然想到代芙蓉。 对,我是可以不着急,我有的是时间,十年二十年查下去都没关系,可是代芙蓉的时间不多了。 在代芙蓉的问题上,最绝望的一点莫过于就算所有事情水落石出,就算把所有幕后的黑手都拔出来,也未必能找到救他命的药或者办法。 血珍珠能救也只是个传说,就算是真的,我们也弄不到。殷家不肯帮忙,而别的盗墓贼又没有这么大的能耐。 怎么想都救不了他,不仅是他,还有他那个跟着前妻流落在外的儿子,也许还有其他代家血脉,都救不了。 那天从小荒山的老破屋里把他救出来以后,我就觉得他整个人不太对,经常失神,碎碎念说些奇怪的、颓丧的话。我知道他们家族的那种遗传病在最终爆发前会出现一些微小的症状,比如静脉曲张、脱发之类。我在想,会不会是他已经有症状出现,心里清楚死之将至,所以才那么黯淡,所以说出来的话都古古怪怪的,所以打算彻底放弃,所以出院前会把他叔叔留给他的那个对他来说如此重要的笔记本留给了小海。 我站在彭亮住处的阳台上,撑着栏杆仰望灰蒙蒙的天,心里一片冰凉,仿佛已经看见了代芙蓉长眠的样子,脸色灰白,双眼紧闭,神情安静得像个孩子,越想,心里越难受得不行,马上掏出手机来打他电话。 和我最近打过的无数个电话一样,还是关机。 我在担心他会不会自杀。 因为几个月前从黎绪嘴里听说代家的悲惨命运时,我心里就想,如果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我的身上,我宁愿自杀,也不要活活疼死。所以代芙蓉也很可能会这样考虑并付诸行动。 我赶紧打电话给小海问她前几天代芙蓉出院离开的时候情绪怎么样,有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 小海淡淡回答说代芙蓉没留什么奇怪的话,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走前请她吃了顿肯德基,看上去好像挺高兴的。 我就有点迷茫。 这时白亚丰接了个电话,是局里打来安排他做什么事,于是他急急喊我,问我这里怎么办。我稳好情绪沉闷地回到客厅里,把落地门锁上,窗帘拉紧,关门和他一起离开彭亮家。 到小区出口时,白亚丰下车去保安室留了自己的电话,说如果13号楼502室的住户回来,麻烦转告一声让他打电话给他。 白亚丰就是这种人,虽然明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只要感觉到里面稍微有点不对劲,就会很在意,他有时调侃自己,说笨鸟先飞,天份不足勤奋补,总有出人投地时。 也幸亏他有这份心,所以才会死盯着律师陆瑶琳家那幅消失的话,然后一步一步拔出夏东屹。 我们在十字路口分开,各走各的路,白亚丰回局里,我去医院看黎绪,她这几天闹着要出院,付宇新叫我得空劝劝她,医生说了,脑子里还有於血没散,多住阵子观察观察总不会错。 停好车子往住院大楼走,接到丁平的电话,他只喂了一声,我就听出语气沉重,肯定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马上停下脚步专心听他说。 果然是不好的消息。 丁平告诉我说研究中心的专家和医生刚刚给常坤做了全面会诊,认为他已经没什么大碍,可以恢复工作,但何志秦不同意,要他再休息一段时间,等彻底恢复健康再回原来岗位也不迟,两个人又大闹一架,现在闹得很僵。 我刹时想起那天,我把两张有隐纹眼睛的人皮交给何志秦告辞离开时,用玩笑的口气说了句很认真的话给他听,他脸上那难看的神色。 我突然一下无比肯定,在某些事情上,何志秦知道的要比常坤要多得多。也就是说,常坤很可能只是个名义上的总负责人,而实际上,何志秦的权力要比他大,了解的内情更深。 他就是“上面”安插在A组里的那个被黎绪称之为“内奸”的人! 他就是在常坤把那个因嗅觉特别灵敏而被B组借去一段时间后来差点崩溃的小赵送出研究中心以后杀了她然后把现场布置成抢劫凶杀的人! 他就是在我们从小荒山的破屋里救回代芙蓉和黎绪并把他们送进医院时,从我车子后备箱里把老太婆救走的人! 而且,他也应该是就是那个收买钟点工在常坤的被子和枕头里放置对大脑伤害极大的矿粉的人。 我想,他毒害常坤,为的就是这么一天,当他或者那个传说中的“上面”觉得常坤太碍事太多事以后,能以对谁都能交待过去的理由把他替换掉,由何志秦接手他的职位。 自从“上帝之手”案件以来,常坤和我们几个人频繁接触,将研究中心的绝密资料和信息都传递给我,而且恐怕,除我们以外,他另外也还有别的布置,所以“上面”觉得他太碍事,可怕会坏事,要把他替换掉了。 如果不是我发现常坤的病因有问题,那么他们安排的一切,真就半点破绽都不会露,以病得严重不适合再主持工作为由将他控制起来,哪怕他手下对他最忠心的人也说不出二话。 何其毒辣的手段! 常坤大概是永远不可能再回到原来的岗位上了。这倒也罢,一个破职位,一堆破烂事,丢了就丢了,无所谓的事。最怕他们永远把他囚禁在研究中心某个病房里,再也见不了外面的天日。 这太可怕了,我一定要想办法阻止这种情况发生。 我问丁平知不知道何志秦到底是怎么个意思,是让常坤辞职回家养着呢,还是在研究中心继续接受治疗。 丁平说:“不知道,他们两个人还在办公室里谈。” 501、没有发现石岩夫妇的问题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让丁平等常坤跟何志秦谈完,不管有什么结果,都给我来个电话。他答应了,然后没再说什么。 挂掉电话以后我抬起头,很用力很用力吸口气,定定神,抛开常坤的问题不想,飞快往住院大楼走。 我没想到会在黎绪的病房里看见老懒,我以为他回江城继续跟踪和追查石岩夫妇去了。 老懒像我以前见过无数次的那样歪在椅子里睡着了,十指交叉搁在小腹,两条腿叉开成个人字,大大咧咧的。我想起最初见他这样,总会皱眉,觉得这人怎么这么不雅观。但现在看见,却觉可爱,心里特别高兴。 而黎绪正半靠在床上玩平板电脑,听见门边有动静,抬头看过来,我把食指伸到嘴边朝他轻嘘了一声,站在门边继续看老懒,看了好一会,捂着嘴笑,然后像猫样蹑手蹑脚走过去,小小心心俯身到他面前,想偷偷偷偷亲他一下,结果离着还有十几公分距离呢,他的两只眼睛突然张开,紧接着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伸出两只手把我整个搂住拖进怀里,狠狠亲了我一口。 我圈着老懒的脖子蹬着两条腿咯咯咯咯乱笑,好容易从他怀里挣出来,一扭脸,撞上黎绪翻过来的大白眼,她从鼻子里冷哼出两声:“妈的,最看不惯秀恩爱的狗。” 老懒听了这话,拍拍腿、拉拉衣角,看着我笑,慢悠悠地说:“嗯,我也最看不惯秀恩爱的狗,今天上午在这里看他和付大队长秀,差点恶心死。” 我噗地笑。 他继续看着我,不紧不慢说:“他们两个够腻味的了,还有你们家那死胖子,平常看着多酷一姑娘啊,活得跟个女王样,逗半天不见赏个笑,在白亚丰那里,居然也会嗲得跟个女神经病样,真受不了!” 我笑得直往他怀里滚。 我咯咯地笑,从床头柜上拿过刀和苹果准备削,说:“我倒没看见小海发嗲的样子过,他们两个在我面前可能装了,愣是跟没事人似的。” 老懒从我手里把刀和苹果接过去慢慢替我削着,说:“那俩货啊,在我面前也很能装,就是吧,昨天傍晚那会吃完饭,白亚丰不小心把手机落在餐桌上,我替他收着想回头给他,正好小海打电话过来,屏幕上一张两个人咧嘴蠢笑的合影,铃声还是‘老公老公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我看着就有点恶心,赶紧找亚丰接电话,可找来找去找不见人,怕小海急啊,就替他接起来,我这还没来得及出声呢,那边就甜腻腻一声‘老公’喊过来了,唉哟我去,鸡皮疙瘩掉一地,真受不了。” 他怪腔怪调学亚丰的东北腔,说到最后抖了抖肩膀,好像真抖下来一地鸡皮疙瘩似的,喉咙里还呃了一声。 我笑得扑倒在床上,黎绪隔着被子踹我一脚,我又笑,抬头看见小海阴阴地站在门口,赶紧刹住笑坐坐正,憋笑憋得很辛苦,五官有点扭曲。 小海走进来,瞪老懒一眼,说:“背口乱嚼人舌根是要下拔舌地狱的。” 老懒不理她,把削好的苹果递到我嘴边,痞里痞气笑,说:“行行行,我下地狱,你们都留在人间。” 黎绪又隔着被子踹我一脚:“搞了半天苹果是给你吃的啊?” 老懒把刀放回柜子上,挑着眉毛说:“你等你家付大队长来削,我没那闲功夫伺候你。” 他说着话身体一歪,又要睡。 黎绪朝我咧嘴讪笑,说:“天底下也就你这棵奇葩能受得了他那棵奇葩。” 我知道耍嘴皮子肯定耍不过她,所以不接茬,往前凑着看她平板电脑里的内容,一眼看见了满头银发的石岩。 她正在看的是老懒在江城跟踪石岩夫妇期间偷拍下的照片。 我夺过电脑把照片一张一张看过去,都是远距离拉近焦距偷拍的,前后几百张,全是琐琐碎碎的事,买菜、散步、锻炼、在树荫底下跟人下棋、用轮椅推着太太逛公园、去图书馆、去药房、去老年活动中心、在家阳台上喂鸟、和邻居聊天…… 黎绪说她跟踪石岩夫妇那几天,他们也差不多就这些事,没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 我没有说话,重新再把几百张照片看了一遍,这次把注意力集中在背景人物上,想看看石岩生活的周围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可终究还是白费劲,他就是个退休了的普通老头,过着人畜无害的日子。 原先我有点担心老懒的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做长期监视的工作,他白天总犯困,可能会漏掉什么,但这些照片包含了各个时间点,拍到了石岩生活的方方面面,完全没问题,挺奇怪的,不过我也没问他。 我跟黎绪商量:“既然这样,要不然就别跟了吧,搞得不好是我们哪里弄错了,白浪费时间和精力。” 黎绪不同意,说石家肯定有问题,她小时候在他家储藏室里看见的牌位,还有小荒山老破屋地下室里石玲的遗体,绝对脱不开关系。我还是犹疑,觉得肯定是我们把里面哪个环节想岔了,否则不可能跟踪这么多天一点线索都没有,我不相信一个人可以狡猾到半点破绽都不露的地步。 讨论来讨论去,黎绪还是坚持要跟,朝老懒那边看看然后哼了一声说:“你要是心疼你家老懒,那就我去,我正愁找不到合适的理由闹出院。” 她把话说到这份上,我只能投降:“得得得,大姑奶奶你安耽点躺着,让老懒去跟,我不心疼他。” 老懒把眼睛睁开一半,眯缝着看黎绪,说:“你就好好躺着,等你好透了,我有的是事情派你去做。” 小海看我们都在,一时不会走,便回白老爷子那边照看去了。老爷子最近又好了些,她和保姆两个人轮流照顾,白亚丰每天下班以后也会过来陪着,都十分尽心。 我和黎绪继续讨论跟踪石岩的事,他带太太去疗养院看病,那地方没法跟踪没法监视,又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江城,这怎么弄。 黎绪没来得及开口,老懒突然张嘴说:“没事,代芙蓉在江城他们小区附近盯着,一旦回去马上会通知我的。” 我听着,吓了一跳,问他这是什么情况。老懒没弄明白我在惊讶什么,睁开眼睛反问过来:“什么什么情况?” 我问他代芙蓉是怎么个情况。 他说:“哦。谁知道他。前几天……大概是上周一还是周二吧,我在江城盯石岩,他突然打电话问我有没有空一起吃个饭,我反正要吃饭的,就在石岩家附近找了间馆子跟他见面,看他好像有点闲,就问他能不能和我一起呆几天,他挺高兴的,于是我们就一起盯石岩,他在偷拍方面很专业,给我省了不少力气,所以很放心他在江城守着。” 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偷拍的照片都很到位,应该大半出自代芙蓉的手,他是记者,很职业。 有代芙蓉的明确消息让我心里宽慰不少,至少他的情况还没有到最糟糕的地步。 我问老懒代芙蓉那天找他吃饭说了些什么。 他想了想说:“好像都是鸡零狗碎的事情,自己的事没说多少,尽问我问题来着,跟个娘们似的瞎问些没营养的问题,收入多少啊,买没买房啊,家里还有谁啊,以后有什么打算啊,简直莫名其妙。” 我也觉得莫名其妙。 老懒皱起眉头摸着光光的脑袋说:“咦,突然有点明白了,那货该不是想给我介绍对象吧?” 我听着他问的那些问题好像的确有点这种意思,但我看代芙蓉那人又不是喜欢管这种闲事的人,所以还是很莫名其妙。 黎绪突然哼了一声。 我扭过脸去问她哼什么,她交抱双臂斜瞪着我:“妈的老娘想哼就哼你管天管地还能管我哼哼?” 我觉得这破娘们也够莫名其妙的。 本来黎绪这边都是小海来陪夜的,今天我和老懒在,老爷子那边又有保姆守着,就让她跟白亚丰出去好好放松放松,吃个大餐看个电影什么的,叫他们使劲刷我的卡,别给苏墨森省钱。白亚丰乐得在走廊里乱跳着嚷嚷:“唉哟我去,好吃不如饺子,好心不如妮儿啊!” 他跳完叫完拽着小海就跑,生怕我突然反悔不放他们去了似的。 第二天上午黎绪有几项检查,我想等她睡醒了陪她去,正坐在床边无聊,手机突然响,屏幕显示的是常坤的号码。 我接起来,电话那端传过来的,也是常坤的声音。 他说他现在在乾州,问我方不方便见一面。 我听见这话,跟吃了仙丹似的整个精神都好了。之前提心吊胆生怕“上面”那些王八蛋从此把他囚禁在研究中心的病房里,哪成想这么快,他人已经在乾州了。 看来昨天的担心有点多余,他大小也是个人物,“上面”真想囚禁他一辈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我跟常坤说我在人民医院,问他在哪,我过去。他却叫我别乱跑,十五分钟以后下楼到医院门口就行。 502、常坤归位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没等十五分钟,而是挂掉电话以后就起身了,把黎绪交给老懒照看,马上出门去见常坤,电梯有点慢,等得很心焦,哪怕知道他还要过几分钟才到,我也还是急。 太着急了,不见到他的人,总感觉不能放心。 电梯到一楼的时候,看见大门入口处那里挤了一堆人,好像是医闹,怕被他们堵住,赶紧折转脚步往左拐,从药房通道往门诊大楼那边走,想从那个大门走到外面去。 走到门诊大楼入口处时,我无意间往电梯那边扫了一眼,电梯里挤挤攘攘都是人,电梯门正在合上,我好像在拥挤的人群里看见了刘毅民的儿子刘云飞,但只几秒钟的时间就看不见了,所以很不能确定。转身想想大概是看错了,刘云飞在执行一项机密的军事任务,轻易不能回家,况且我跟刘毅民时常见面,也没听他说儿子回来的事。 走到医院大门口,安安静静站在梧桐树底下等常坤,心里又高兴又惊讶,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这么快就能出来,而且电话里的语气稳如泰山,不像有什么不好的情况,反倒有一种大局在握的气度,很让人心安。 常坤很快就到了,打开副驾驶座的门让我上去,冲我笑了笑,我这还是第一次正而八经看见他笑,不由心情大好,忍不住撒起疯来,像对待小孩子那样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头,像长辈对晚辈那样,他居然也没有不高兴的反应,我就笑得越发厉害。 两个人你看着我笑,我看着你笑,心里都有一种大难不死的感动,力量凝聚得更紧了。 我心疼他瘦了许多憔悴许多,但平安就好,而且还有自由, 再而且,这局棋反正还没下到最后。 常坤告诉我说他归位了,仍旧是研究中心A组的一把手,只是还不允许随身带枪。 我吃了一惊,说:“丁平昨天打电话给我,听他的意思好像何志秦不让你继续主持工作,怎么突然又妥了?” 他冷漠地望着窗外,眼神凛冽得像剑,沉默好一会才说:“我跟何志秦说,如果不让我归位,我就不得不怀疑是他为了夺我的位而买通钟点工给我下毒,我想他暂时应该还担不起这么重的罪名。” 我想了想,觉得没这么简单,何志秦不是没见过世面内心虚弱的人,单纯一个威胁不可能压得垮他,常坤一定还用了什么别的手段,迫使他不得不同意让他归位。 常坤看出我的疑虑,阴沉着脸色叹口气,说:“我还跟何志秦说,我在外面有靠得住的朋友和力量,但凡我出点什么事,失踪或者无缘无故死亡,他们会第一时间把矛头对准他,还有他的家人。” 最后几个字吐得极其冷硬,听得我心惊肉跳。我看得出来他不是在开玩笑或者吓唬人,他真的做了这样的安排,等于把何志秦一家人都放在砧板上,而且因为他怀疑的不止是何志秦,所以说被放在砧板上的还有别的很多人,包括他们无辜的家人。 这样的布置,未免过于狠辣了。 我想起一句经常被人挂在嘴边的话。 人是会变的。 再刚直正义的人,在形势逼迫下,也不得不做出改变,而这一变,可能就是面目全非,变得不择手段。 对于常坤身上的变化,我没什么好评判,有时候我们真的不得不这样,面对残酷的世界必须得有颗残酷的心。 所以最终我只是笑了笑,祝贺他归位,然后让他查石岩的背景和根基,任何细枝末结的线索都要注意,而且要隐蔽,绝对不能让石岩夫妇发现,也不能让可疑的旁人发现,所以基本上只能由他亲力亲为。 常坤说已经在查了,是交给别人查的,就眼下的情况,他亲力亲为去查反而容易暴露。 我心里疑惑,问他这话什么意思。 他冷冰冰回答说“上面”担心他的病没有彻底治愈,怕他脾气上来还会伤人,所以派了人随时随地跟着他。 他说着话往后面指了指,我扭头去看,看见一辆黑色路虎,车牌号就是上次在公安局门口指挥抓代芙蓉那辆,但是看不清楚车里的人,估计就是那个烂番薯脸丑男,阴魂不散的。 既然又让我看见这辆车了,就干脆再好好聊聊之前那件事。我问常坤今年二月份抓捕代芙蓉的行动他究竟知不知情。他先有点懵,不知道我问的是哪出。我把整个事件讲了一遍,代芙蓉帮我的忙往梁宝市跑了一趟,查到些线索,回来以后去了趟蓝天康复医院,之后他就一直被人跟踪,只好找我帮忙去老化工厂宿舍取东西,结果我差点被人撂在那儿。 还有对面楼里住着的一个正常的女人和一个大概因特殊药物或者实验的关系被异化了的女孩,接着那些人在公安局门口光天化日之下就想抓代芙蓉,被我搅和了。 说完我也往后指了指:“就是那辆车,指挥好几个人抓代芙蓉,我看得清清楚楚,错不了。” 我又说了黄福康的养子苏醒,那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孩子,后来也不见了,我怀疑是被他们弄走的。 这些我之前简单跟他打听过,他说不知道,我也就没再问。今天我非要往深里问问不可,关于研究中心第二个入口的存在,你到底知不知情。 这个,他是知道的。 常坤说黎绪有跟他分析过傅城下落不明前和她见面时说的话,以及后来小赵的录音都证明这一点,所以,他知道研究中心有第二个出入口的事。 问题是进入研究中心的程序很严格,每次都由专门的人带领,根本不能自由行动,他虽然早就安排别方面的人抓紧时间暗中寻找第二个入口的位置,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什么线索。 不管怎么样,我们都相信原先受代文静照顾住在老化工厂宿舍里的杨小燕母女和那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孩苏醒现在都在研究中心的地下实验室里。想起小赵遇害前留下的录音,不寒而栗。 这些日子每当想到苏醒,想到他可能会吃的苦或者正在吃的苦,都会觉得不寒而栗,然后怒火中烧。 常坤看出我的心思,目视前方,沉静而稳重地说:“会有办法的。” 我没吱声,只在心里说:“必须有办法。” 然后他突然毫无预兆地问起黎绪:“她怎么样了?伤得重不重?” 我说:“不是很重,恢复得很好,要不是我们几个死活拦着,这会估计又跑得没影了。” 他点点头,把脸朝向那边。 我心里感叹,都这么久了,还放不下,连伤心和失落都掩饰不住,有时候爱情的要命程度,比事件更可怕,这是一种长久的腐蚀,任何时候想起来都痛彻心扉的病,时间并不一定能治好。 深默了大概有一分钟,他才重新朝过来看我,说:“如果在医院里发现被监视或者被跟踪之类的,先辨识清楚情况再采取措施。” 我疑惑得不行,问他什么意思。 他答:“从丁平把黎绪受伤住进医院的事告诉我以后,我就安排了人二十四小时轮班保护她。” 我脑子拐了几圈以后,立刻想到一个尖锐的现实问题,惊诧地问他:“你知道那只人皮眼睛的秘密?” 他说:“我不知道什么秘密不秘密的,我只知道研究中心的人十分重视那只人皮眼睛。‘上面’交给我的任务之一就是找寻背上有眼睛的人并且带到研究中心,他们用医学手段将那块皮从背上取下,然后把皮交给沈建庆,把人交给我送他们回原来的地方。我找到过五个,事情办完后全都送回去了,但是其中的两个没多久就死于奇怪的意外,我才觉出不对劲。” 我惊诧极了,原来还有这么段插曲。 我想,死于奇怪意外的那两个,一定和黎绪的生身父亲于天光一样,是从金诀王墓里面出来的,1937年那场失败的‘KC实验’的实验体,他们知道金诀王墓的秘密,知道很多事情,而且他们就是那场大屠杀的屠杀者,‘上面’既然找到了,肯定会要他们的命,为了瞒住常坤才多费一道送他们回去的手续,他们大概没想到常坤会去做售后服务。 常坤找到五个黑骨人,两个死于奇怪意外,另外三个没死的,应该和黎绪一样,是“KC实验体”从金诀王墓出来以后生下的孩子,没经历过那些事情,什么都不知道,“上面”就没必要多此一举杀他们,必竟人命关天的事,他们也知道多一桩不如少一桩。 常坤说自连续发生超出自己预料的情况以后,就开始小心翼翼消极怠工,也正好出现了“上帝之手”连环案件,追捕杨文烁占据掉他很大精力,在寻找黑骨人以及那张十七个人旧合影上那些人等事情上怠工就不那么明显了。 但他怠工没用,“上面”另外也安排了人到处在寻找人皮眼睛和照片上的那些人。 我再次想起何志秦之前对我手里那张人皮的觊觎,几次三翻劝我交出去,以及终于拿到时,脸上的表情。 常坤一定早就怀疑他了。 503、越来越接近阴谋的核心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黎绪背后有眼睛的事当年参与侦破陈家坞连环案的人几乎都知道,她玩失踪的时候还好,反正没人知道她在哪,但现在行踪完全暴露,身边又没人二十四小时保护,很容易出事,所以常坤采取行动,安排了放心的人在她周围。 我感慨常坤想得周到,然后猛地想起刚才在医院电梯里看见的那个人,心想难不成刘云飞是他安排在医院里保护黎绪的?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之前好像有点小看常坤的能力了。 刘云飞是部队的人啊,据我所知,他手里是掌着实权掌着兵力的。 我好像有必要重新考量一下常坤的能力和见识。 常坤拧着眉毛思考什么问题,好一会突然开口问我是不是已经知道那只隐纹眼睛的秘密。 我没瞒,连瞒的念头都没,直接点头:“是,刚知道,但说来话长,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他说:“你知道就行,我不一定要知道,该有行动的时候,你告诉我需要做什么就行,别的我不想多了解,我的脑子还没完全好,知道的越多,脾气肯定越差,我不想伤人。” 我碰碰他的肩膀,很肯定地说:“你放心,只要别再让那种矿近身,绝对能完全康复。” 他低垂着眼睛说:“会有后遗症。” 我说:“去,别瞎扯,那玩意没后遗症。” 他慢慢地摇头:“我现在不敢睡觉,总觉得被子枕头甚至空气都不干净,这话还不能跟人说,否则他们肯定不让我回来主持工作。” 我哑然无言,原来他说的后遗症,是指心理方面。 这我真的无能为力,只能安慰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又劝他实在扛不住,跟吴沙聊聊,他是心理医生,能帮到忙。常坤苦笑,没点头也没摇头,只叫我自己多保重。 下车的时候,我突然冒出个不太合适的念头,想了想,下定决心,转过身望着常坤,问他想不想见见黎绪。 他怔在那里,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很认真地说:“我不确定黎绪想不想见你,也不确定你们在这种时候见面合不合适,但我觉得你可以在她睡着的时候进去看看她。她这人夜猫子,基本都是晚上醒着想事情白天睡觉,一会我先进去,看看她是不是还在睡,是的话发短信给你。” 他很用力地点头,嚅嗫着嘴说谢谢,眼神里一片温柔的感激。 然后我大步往医院走去,明显能感觉到后面那辆黑色路虎车里面的人把目光黏在我背上。 我们这些人都已经彻底暴露在他们的视线和行动里,可他们的人,到现在我们也没能接触几分,只见过那个番薯脸丑男,然后就是何志秦了,何志秦是内奸这点不会错,但他在研究中心到底有多大份量,扮演什么角色,立场在哪边什么的,我还不清楚。 回到病房时,黎绪被送去做脑部扫描了,我巴巴地等了半小时,她才做完检查回来,嘴里骂骂咧咧骂骂咧咧的,说老懒多管闲事。我闻着烟味就知道肯定是管她抽烟的事,也跟着她一起骂老懒:“你管那闲事做什么?回头告诉付大队长不就得了?” 黎绪掉过枪头来骂我:“苏妮你他妈有毛病吧?” 老懒也不领我的情,说:“我不是那种背后打小报告的人!” 说完又瞪着黎绪补充一句:“呸,一会我当着你的面告!” 拌着嘴,她上床睡觉了,我等到她睡熟,发短信给常坤。 他很快就来了,进门的姿态有些踉跄。 老懒不明就里,正想打招呼,我伸手捂住他的嘴,拽着他的胳膊往外走并且关上病房门。 常坤在里面呆了十五分钟,出来的时候两只眼睛是红的,我没办法理解这样的深情,只觉黎绪这辈子所有受过的苦加起来都抵消不掉她欠下的债,这种无法回报真叫人绝望。 我没想到付宇新这个时候会来。 听见付宇新的脚步声走出电梯一步一步向这边走来的时候,我心里十分憎恨命运这样捉弄人。 常坤没有回避,也没法回避,他叫我们好好照顾黎绪,万事小心,然后一步一步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两个共同经历万般磨难,因深爱同一个女子而千般纠缠的男人,在这狭窄的走廊里一步步靠近,突然之间除了他们两个人沉稳而空荡的脚步声以外,我别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这么空洞的脚步声,回音响彻整个故事。 两人交汇的时候,付宇新停下脚步望着常坤,离得太远,我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我想一定是感激的,常坤为了成全他们,冒了生命的危险,扛了天大的担子。我想象不出爱情还能怎么样比这更伟大。 常坤没有止步,甚至没有看付宇新,直接擦肩而过,走到尽头,转弯,消失不见。 我和老懒沉默不语坐着,像看一场悲伤电影一样看着那两个人交错而过,看付宇新像雕塑样站在那里。 我们都悲伤得说不出话。 傍晚的时候,代芙蓉打电话过来,说这两天因为老是不方便接电话所以干脆关机了,到现在才得空回过来。 我听见他语气平静,就感觉特别踏实,一点责备他的意思都没有,还笑,说你不一直都这样吗,哪里就止这几天。他也笑笑,没接这个茬。我问他这阵子过得好不好。他说好,跟老懒一起执行任务挺有趣的。我问他有趣在哪里。他说老懒很幽默,平常不大说话,但一开口总能把他呛死。我说那是他欺负你笨,有本事叫他呛呛小海看呢,指不定谁被谁呛死。 代芙蓉笑起来,长长吐出口气,是打心眼里高兴,他说:“跟你们在一起真愉快,我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我说:“嗯,感觉愉快就好,以后还跟我们一块混,想怎么乐都行,老懒要是再欺负你,我让小海替你报仇。” 他说:“嗯,好,一言为定。” 我说:“嗯,一言为定。” 聊了十多分钟闲话,然后他把江城那边的情况跟我汇报了一下,石岩夫妇还在疗养院没有回去,他跟他们小区老年活动中心的人下了两天棋,稍微打听到点情况,石家好像有什么亲戚在北京当大官,具体是什么亲戚当的又是什么官就不知道了,没见到有来往也没听他们夫妻提过,还是石家女儿小的时候,有次拿着个特别高级的玩具跟邻居玩,说是在北京当大官的亲戚给她买的,那时他们还住在以前的老宿舍楼。 我一下想到代文静本子里那份高官名单,想着里面会不会有石家那个在北京当官的亲戚。 而且似乎不管有没有,石家都难脱嫌疑了,因为彭亮说过,那两份名单可能并不完整。 代芙蓉说到目前为止,就这点信息,也不知道有没有用。明天再看看还能不能从别的途径打听到点什么。我嘱他千万小心,能不能打听到消息是次要,自己的安全最重要。 他轻声笑起来,说:“我知道。我不是小孩子。唉,你不要老把我当小孩子看好不好。” 我也笑起来,说:“按正常情况算,你在我面前,还真就是个小孩子。” 他没再说什么。 挂掉代芙蓉的电话以后,我给常坤发短信,叫他注意查石岩家有没有在北京当官的亲戚,或者在别的地方当官的亲戚,反正把他家全部亲戚祖宗三代都查一遍就对了。 我心里的感觉越来越不好。 越来越不好。 这种感觉是混杂的,各个方面都不好。 晚饭以后小海来替我们照顾黎绪,我就跟老懒回家去了,是回我家,这阵调查到不少新的信息,我需要把所有资料汇合到一起仔细梳理一遍,金诀王墓、陈家坞地底墓葬、上帝之手、灵魂转移、等等等等。 我把彭亮告诉我的那些关于两份名单、眼睛里的秘密、地狱来电等信息全部讲给老懒听,和他一起分析,很多地方越来越连贯,越来越清晰,特别是“廖家恶性凶杀案”。 我和老懒在头脑风暴中一起还原出了“廖家恶性凶杀案”的大概因果和过程。 廖世贵和苏墨森他们弄的那个“百安制药厂”明里生产普通药物,暗中针对一些特殊的、由基因变异引起的疾病研发药物,代文静为寻找解救他们家族命运的方法找到“百安制药厂”,从而认识苏墨森,在他来说是郑胤如。 苏墨森没有解药可以给他,但肯定通过某种虚假承诺把代文静留在身边帮自己做事,就像研究中心利用常坤那样。 代文静也和常坤一样是心地善良的人,他在万般艰难中把一个被苏墨森的实验伤害的女孩救出来安置在老化工厂宿舍,就是我曾在望远镜里看见的那只可怕的怪物。 而他在帮苏墨森他们做事的过程中查到了他们的阴谋,我几乎可以肯定他的调查已经触底,摸到了阴谋最核心的部分,并且把线索留在本子里寄给了亲侄子代芙蓉,他记录下的内容那么难破解是因为他考虑到本子有可能会落到旁人手里。 我们还推导出,代文静之所以杀害廖家四条人命,是为了传说中金诀王的鬼令。 504、掉进盗墓的梦里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黑客彭亮那天告诉我,江湖传说,鬼令其实已经被殷三郎从金诀王的墓里盗出来了。 代芙蓉从廖世贵家楼上邻居口中得知廖家出事前几天,有个右眼戴着黑眼罩的男人上门拜访过,他说根据描述,应该就是殷三郎不会错。 而常坤很确定,廖世贵是研究中心的人,搬地址的时候,他看到过写有他名字贴有他照片的档案袋。 我倒吸口冷气,天啊! 结合起来分析,来龙去脉就很明显了: “上面”绑架殷三郎的太太,以此逼迫殷三郎进入金诀王墓盗取鬼令,那趟下斗虽然死了很多人,但殷三郎最终还是做到了,并按“上面”的指示将鬼令送到廖世贵家。 代文静知道了这个消息,他清楚鬼令在阴谋中占有什么样可怕的份量,所以哪怕不惜杀死四条人命把鬼令拿走。 可惜他运气不够好,楼下报警,白老爷子突然赶到,正门走不了,只能从后阳台翻下去,结果又撞在陶玺手里,两个人扭打起来,鬼令在扭打中掉落,代文静肯定没发现,否则拼个你死我活也不会逃。 代文静逃走以后,陶玺捡到鬼令。 据彭亮描述,装鬼令的盒子由黄金打造,无比精致,绝对一看就是顶顶值钱的物见,所以,陶玺就私自昧下了。 之后的调查中,白老爷子肯定发现各种不对劲,认定陶玺在办案时搞了小动作,所以在巡查时试图说服陶玺把东西交出来,但陶玺利欲熏心,不但不交,还一板砖把老爷子拍翻想杀他灭口,正好这个时候出现了另外一个人,这个人拳脚相加逼迫陶玺交出鬼令,然后把他弄晕,接着给白老爷子做了急救,撤逃前还打破附近居民的玻璃提醒他们报警。 整个过程就是这个样子,大体不会错的。 有两个地方还很不清楚。 第一是鬼令到底有什么样的作用,以致把代文静心地那么善良的人逼得做出发狂的事情来。 第二是最后在小巷里拿走鬼令的人,会是代文静吗? 我仔细看过代文静的背景调查和各方面报告,除了年纪比代芙蓉大点以外别的方面两个人都很像,有家族遗传似的削瘦无力和苍白,没有任何一方面迹象表明他会武功,我不觉得他在小巷子里对付得了陶玺,况且,如果东西真是他拿走的,他弄到哪儿去了? 但如果不是代文静,又会是谁? 我在纸上画了个大大的问号,钉到墙上,瞪着看了很久,把所有我认识的脸都填进去怀疑三秒钟,然后停在一张熟悉的脸上。 何志秦! 很早的时候我们就分析过,既然廖世贵是研究中心的人,又既然百安制药厂有他的一份,那么,他死后,研究中心势必会找别的人接替他那个位置。只因为廖世贵不是公安系统的,我就有个先入为主的概念,认为“上面”安排接替他工作的人也会从其他部门里选,谁能想到他们会来个剑走偏锋,真接从警察队伍里挑了一个接替死掉的廖世贵的职务。 这个人肯定就是何志秦。 我蜷进椅子里闭上眼睛把所有跟何志秦打交道的场景都回忆了一遍,他说话时的样子,他走路时的样子,他处理事情时候各种不同的表情,并不是完全没有破绽,但在没有产生针对性的怀疑之前,那些现在认为的破绽也并不能当成真的破绽去看。必竟掺和在这件事里面的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有可疑的地方,哪怕是最不起眼的角色。 如果这一系列推断没有错,那么,传说中的金诀鬼令,绕了一大圈,最终还是跑到“上面”的手里去了。何志秦既然听命于“上面”,那么,他在小巷里弄晕陶玺夺走鬼令,最后肯定是交给“上面”的人了 但我还是想不出他们到底要用它做什么。 老懒看我脸色不好,以为是太累了,就想扶我上楼睡觉,但马上想起我卧室里没有床,而且就算有我肯定也不会再去睡,小海的床因为陈金紫玉睡过,也都不能用了。所以只好拉开椅子腾出块空地,又从柜子里抱来厚褥子和被子打了个地铺,调好空调温度,让我先睡一觉。 我很听话地躺下,他亲亲我的额头,替我把被子盖好,然后关掉顶灯又把桌上的台灯调暗。他晚上是不用睡觉的,可以像故事里的神明一样守护我。小的时候我害怕,晚上会哭,修叔叔就给我讲很多美好的故事,每个故事里都有一个像老懒这样的神明,守护着小小的、美丽的公主。 我想起修叔叔曾说我是公主,他说因为我是公主,所以我的生日很奇特。我一边想着,一边抚摸我手腕上的镯子,抚摸镯子内侧那几个符号的纹路,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我的生日到底哪里奇特了。 这一觉我睡得并不稳当。 我做了个很可怕的梦。 我梦见我在金诀王墓里。 这个梦太真实,完全身临其镜,所有的画面都没有任何虚幻的变形,所有的声音和气味都切实可信,醒来以后还历历在目,所以身处梦境中,真的十分十分可怕。 先是一段狭长逼仄的盗洞,充满古老泥土和昆虫腐烂的浓烈气味,几乎窒息死掉。我很努力地循着一束小小手电的光往前爬,非常非常努力地爬,尘埃在光束里狂舞,每颗都像是希望置我于死地的恶魔,我肚子里攥着股凶狠的劲非要从这里爬出去不可,但是不行,因为前面被堵死了,从上面塌下来的石头将唯一的出口堵得没有半丝缝隙,推不动也刨不开,我用尽力气最后只能放弃,把脸埋在潮湿的泥土里哭。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才终于止住,艰难地爬着往后退,又退回到黑漆漆的墓道里,坐下休息了一会,认真检查随身物品,只有一点点粮食、水、两节大号干电池、一卷绳子、一盏风灯、一个摔坏掉的防毒面具、一个照明弹,其它东西都不知道哪里去了。 我又呜呜地哭,然后吃了点东西,提起包慢慢地往前走,墓道两旁每隔三米左右的距离就有石头雕刻的灯奴,那些灯奴的脸都异常凄惨,而且惟妙惟肖,仿佛不是用石头雕刻出来的,而是在活生生受摧残而死的人身上浇了一层水泥之类的物质塑起来的,我不敢多看,更不敢去点灯碗里面的灯芯,我只能哭哭啼啼往前走,甚至不敢想一想我还能不能有回到家中的那一天。 这梦真的太逼真了,就仿佛我曾经真的在那墓中走过一般。 墓道尽头是石门,石门前面躺着两具焦黑的尸体。 我完全感觉不到这是梦,因为很清楚那两具尸体是我的同伴,之前来到这里的时候总共十几个人,墓道两边墙上各有一个圆形的、刻有奇怪符号的石纽,明显是开启石门的机关,所以他们一人按住一个,结果墙上两个兽头的嘴里喷出火来,烧到了他们身上。其他人赶紧往后退,也不知道那两个着火的人挣扎中误碰了哪里,墓道地面的两块石板突然滑开,掉下去三个人,尖锐的惨叫声以后是沉闷的坠地声,从声音上判断高度,存活的可能性很小。剩下的人往来时的方向乱跑,也不知怎么的又碰到别的机关开启了哪道门一下跑散了,我孤零零落单,找不到其它门,出去的路也堵死了,只能再回到这里。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有个很确晰的念头,只要打开这扇石门,从墓室中间穿过去,就一定能找到出口。 所以我必须想办法打开这扇门,无论这里或者前面还有多少机关。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似乎知道安全打开眼前这道石门的办法,我按照我心里想的去做,背紧贴石门站好,用力屏住呼吸,闭上眼睛,伸出右手摸索着将左边墙上的石纽用力按进去,火苗凶猛地窜出,就在鼻尖前面一点点的地方笔直往前疯狂地烧,那熊熊的声音简直能烧穿我的灵魂,热的和冷的汗混杂在一起潸潸而下。 恐惧在我心里疯狂滋长。 那团火大概烧了二十分钟,或者十五分钟,我不知道,我闭着眼睛屏声静气一动不能动,像是昏厥过去一样,根本感觉不到时间在流逝,也忘了这是在梦境里。反正渐渐的,声音和热度终于都小下去,再渐渐的,可以确定,火熄了,鼻子前面刮过一缕阴风。 我小心翼翼睁开眼睛,在墨样的漆黑里长长长长吐出口气,抹掉脸上的汗和眼泪,松动一下手脚,背靠着石门悄悄悄悄往右边挪动,然后心一横眼一闭狠狠把右边的石钮按下去。 这次除了火声以外,还有轰隆隆的机关运作声,我背后的石门,慢慢地往两边移开。 避开机关的方法,果然原本就在我脑子里,所以,我应该真的来过这个诡异的墓,然后投射进了梦里。 等石门开到够一人进出时,我弯下腰抓起背包飞快地闪身进墓室,来不及打开手电看看里面的情况,先浑身乏力瘫在地上喘气。石门在后面打开到最大,又慢慢合上。 我连回头的路都没了。 505、赤目流金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还在梦里,并且,还以为梦里的事是真实的,稍微有点力气以后,我打开手电,把光调到最亮,往远处照。 森森然一片人影。 墓室里站了很多很多人。 我头皮一麻,差点晕过去,但是很快明白过来,那些应该不是人,而应该是陪葬的石俑,于是定定心,摇摇晃晃站起来,往前走几步,走到最近的一排石俑旁边。 它们背对着我,手执长茅,身上披挂的是真实的盔甲,铜绿斑斑,腐朽不堪,在手电的光里折射出一种诡谲的颜色。 我小心翼翼走到正面去看,每走一步,小腿肚都会抖一下,心脏跳得乱,不得不使劲捂着嘴,怕随时会哭出来或者叫出声。 这一看,再次头皮发麻,然后只觉呼吸一紧,真的晕了过去,倒地时碰到后面那些站立着的人,听见一片乱七八糟稀里哗啦倒地的声音。但我很快就清醒过来,是心里面巨大的恐惧催逼着醒过来,四肢着地满含眼泪一步一步爬开,爬到离它们远点的地方,爬到墓室的墙边,靠墙坐好,把脸埋在膝盖里痛哭出声,天晓得这地方究竟有多大,哭声传不了多远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半点回音没有,仿佛整个空间都是死的。 那些不是石俑。 是干尸,密密麻麻立着的,全部都是干尸。 起码死了有几百上千年了,干得一点水份都没有,就一层皮包着骨架,皮肤上呈现出古怪而诡异的灰金色,手电照上去,泛出一层光来。眼窝深陷、眼睛暴睁、脸颊凹进、牙齿暴突,怒睁的眼睛里布满红血丝,流出两道金色的眼泪,像是蜡烛融化滴下去又凝固住的样子,而且好像是不久之前淌出来的,颜色夺目耀眼。 金色的眼泪,好奇怪,而且恐怖。 我想我肯定是出不去了的。 我要死在这里了。 死在世人拼了命寻找的金诀王的墓里。 突然想起之前有谁说过一句话,说那些觊觎金诀王墓的人,不是死在寻找它的路上,就是死在它的墓门前。我居然能死在墓的里面,若有人知道的话,大概能算是个传奇了吧。 但是哭了一阵以后,我又开始觉得不甘心,收拾收拾东西,站起身选了个方向贴着墙壁慢慢往前走,时不时把手电往中间扫一下,都是干尸,密密麻麻密密麻麻都是干尸,几百个?几千个?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唯一的念头就是找到出口并且打开它然后头也不回逃出去永远永远都不再回来,哪怕有人拿枪顶着我的脑袋逼我回来我都不会回来了。 我居然没有停下来想一想我为什么会进到这个墓里,和谁一起来的,什么时候来的,诸如此类的问题。 走了起码一千米的样子,突然被台阶拌了一跤,顾不得疼,努力跌爬着往上走,十几级台阶,然后是一片平地,我把手电往中间照,看见远远的地方,好像有一具棺椁。 我想那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金诀王长眠的地方了,心里怕的要死,却管不住自己的两只脚,一步一步往那边走,想着看一眼就好,只看一眼,然后远远离开这里。 棺椁前面的地上坐着一具干尸。 我壮足胆量走过去,走到正前面,蹲下身,用手电照着这具像和尚打坐样的干……不对,不是干尸,这是具新鲜的尸体,虽然很老了,但脸上还有肉,嘴唇也是新鲜而饱满的,双目紧闭,白发白须白眉加一身白色长袍,像武侠里的世外高人。如果不是因为身体没有起伏,完全没有呼吸的话,很难相信他已经死了。 这时我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喀喀卡卡、喀喀喀卡卡卡、喀喀喀喀喀卡卡、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那些干尸,复活了。 我艰难地转过头去,手电光照着的一个,睁着阴世里面血红色的眼睛用力瞪我,仿佛是憎恨我的打扰,金色的眼泪淌进脸上的纹路里,折射着迷眩而寒冷的光,他的脖子突然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然后手也动了,脚也动了,发出喀喀喀喀卡卡卡卡的声音,接着,那张早就没有肉的干瘪的嘴,突然咧开来,暴突着牙齿撕扯出一抹骇人笑意。 所有的干尸都在复活,都在发出骨头活动的声音,脸上的表情都在拉扯,并且发出像鬼一样的笑声。 我感觉脖子里阴风阵阵,后面又有什么不对劲的情况,慢慢回转头,看见坐在棺椁前面那个全身雪白的老人,正睁着眼睛看我。 这边背后干哑的笑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响越来越响…… 然后我终于尖叫着从梦里醒来。 冷汗潸潸。 老懒还坐在沙发里翻看材料,被我突然发出的尖叫吓得不轻,癫狂扔掉手里的文件扑过来抱我,很用力很用力抱住我,拍着我的背说很多很多安慰的话,没事了,没事了,都是梦,都是梦,醒了就好,没事了,没事的,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别怕,别怕…… 我全身都抖,抖得不行,梦里景象还历历在目,那些朽烂的气味,那些撕裂的笑声,还有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的面容……不管其它那些是真实还是梦境,我能肯定,那个老人一定是真实存在过的,它不是梦,它是我的记忆,我认识那个白胡子白头发的老人。 我一定曾在哪里见过他! 而且应该是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在我还是个真正的孩子的时候,我曾对他有敬畏,也曾爬在他膝上玩耍。 我那些被封锁的童年记忆好像在慢慢复苏,但每次都只是些片断,没办法连贯。 我语无伦次含混不清把梦里景象讲给老懒听,那些干尸、红色的眼睛金色的泪水、复活、笑声、巨大的棺椁、坐在棺椁前的老人…… 我讲啊讲啊讲啊变得有点魔乱,挣扎着想要起身找资料看,我想起一句很早以前在某个传说还是故事里看到的话,和梦里的某些情况符合,我脑子太混乱想不起来,所以非得爬起去翻翻看。 但是老懒使劲抱着我不松手,一声声安慰,说绝对是之前在彭亮那里听到的那通“地狱来电”的内容引发了这个梦境,那个电话录音中的女孩说了墓里一些情况,我的大脑又发挥了想象力,才会这样。 我觉得有道理,慢慢就平静下来了。 但“地狱来电”里并没有提到白胡子白头发白眉毛的老人,可我的印象如此深刻,觉得一定曾在哪里见过他,而且很重要。 我简直要疯了。 老懒替我擦眼泪,然后刮刮我的鼻子,用他的额头顶着我的额头笑,说被梦吓成这样,真是个小孩子。我打他,透着哭腔骂,你才小孩子。他把脸稍微往后仰了仰,突然吻了过来。 热烈的、持久的、深沉而温暖的吻。 然后…… 我做梦都想不到,我的第一次,会是在如此寒酸的地铺上。 可这幸福,如此巨大,大到我几乎愿意抛下一切,只与他相爱。 我和老懒在家里腻了两天,哪儿也不去,什么事都不管,就腻歪着,一起在厨房做饭,一起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头靠着头说情话。白亚丰打电话来问我在干嘛的时候我正躺在老懒怀里听他讲他这些年里到过的地方看过的风景,对白亚丰十分不耐烦,说了两句就想挂。 结果他骂人了:“唉哟我去,黎绪跟我讲你个王八蛋重色轻友我还不信,现在信了!” 他说完,气咻咻地挂掉,过了两分钟又打回来解释说:“妮儿我不是生你气啊,我是生懒副队长的气,他何德何能嘛就能跟你在一起,长得还没吴彦祖的脚趾头帅。” 老懒正把耳朵凑在我这边,听见白亚丰的嘟嚷,二话不说就把电话给我挂断了。 我们就高高兴兴赖在家里谈恋爱,不问世事,不管闲事,黎绪他们几个也都心里有数,连电话都不打。 直到代芙蓉打电话来说石岩和他太太已经回江城的家,我们才出门,老懒去江城继续跟踪石岩,我去局里找刘毅民问他能不能暗中帮我调查一下何志秦的背景,什么样的情况都可以。 做事总得严谨,不能只凭推理就下结论,连常坤都不能百分之百确定的事情我当然更需要验证一下,如果何志秦真是那个“内奸”,他的背景情况里肯定有破绽。 这阵子因为懒副队长完全不着调,神龙见首不见尾,胡海莲又被送去第七人民医院做强制性的心理干预治疗,刑警大队的工作堆成了山,白亚丰每天都在叨叨叨叨叨叨抱怨说一个人干三四个人的活,迟早得累死,看见我就朝我吐槽懒副队长占着茅坑不拉屎,说要是把副队长的职位让给他,他就是真的累死也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即使忙成这样,刘毅民也还是想办法抽出时间来帮我查我想知道的情况,他暗中做调查的几天里我呆在家里研究各方面的资料,终于在以前收集的几箱旧材料里找了到那天晚上我迫切想找到的东西,关于梦里面那些睁着血红色眼睛淌着金色眼泪的干尸。 那些赤目流金的干尸。 506、何志秦的经济问题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之前收藏的材料里确实有两处类似的记录,一处是雍正皇帝,写他暴毙时候的状态是“赤目流金”;另外一处是慈禧墓被盗,某个从主墓室的机关阵里逃生出来的盗墓贼后来跟人形容慈禧在棺里的样子是“身体皮肤都像活人一样,就是那双眼睛实在太吓人了,睁得那么大,红红的,江山到她手里涂败成那样,死不瞑目啊……富贵人家流出来的眼泪都跟普通老百姓不同,那是金子,渍渍,眼睛里淌金子,投胎以后肯定还是富贵人家的女儿。” 前面写雍正的那句出自野史《千秋万代》,后面那段是某个闲人记录下来的说书人说的话,那段书说的是孙殿英军队历尽千险盗慈禧墓,盗得金银财宝后一个个惨死的故事。 我上网搜索“赤目流金”这个说法,没找到什么有用的资料,只有两个网页里提到,一处是某部怪力乱神的,另外一处倒比较靠谱,说是古人为防止死后遗体腐烂,会在咽气前喝一些含金属成份的药物,以起到防腐作用,这些药物会使尸体淌出液态金子,埃及古代也曾用过这种方法,早已失传,据说这样做需要遭受许多痛苦。 这话我就看不太明白了,既然是保存遗体的方法,有什么痛苦可言,人都死了还怎么痛苦? 不过我也没很在意,毕竟都是网上找来的说法,可信度什么的都很低,看过算过。 我又仔细分析那天做的梦,其中大部分场景都来自彭亮给我听的第二通“地狱来电”里面女孩的描述,破机关启动石门那部分有点牵强,哪有那么简单就破解的机关,而且当时我是凭感觉在操作,所以那部分完全是梦的逻辑,当然也有可能是我的深层记忆投射进梦里的逻辑,谁知道呢。我想,可能当时我的潜意识知道是在梦里,才会冒险按墙上的石纽。 只有棺椁前白发白须的老人最奇怪,印象如此深刻,以至于好几天后还历历在目,而且我越来越觉得,他对我完全没有恶意,最后看我那目光,仿佛是悲茫的、慈爱的,这更让我觉得这老人应该是我那被封存住的记忆里面的人物,彭亮家窗帘上的铃声把我的忆记打开一条缝,所以我梦见了他。 撇开老人不说,综合“地狱来电”里女孩对金诀墓中景象的描述和其它所有线索看,不管金诀王到底是不是扶苏或者还是扶苏的子嗣,至少关于他的墓葬的传说肯定真实,陪葬的九千死士都用了特殊的防腐处理,在茫茫森林深处的漆黑里面站立了起码千年时光。 太可怕了。 这是个想象力无法企及的疯狂故事,越想越惊心。 有那么一会,我甚至对自己产生了恐惧。 我是谁? 为什么我的记忆如此可怕,简直不像真的? 这天刘毅民下班来医院看望白老爷子,我正好也在,他便把这几天对何志秦的调查讲给我听。 何志秦的两个女儿都在加拿大留学,每年费用高达几十万,他妻子是职业家庭主妇,没有任何经济收入,但每月消费不少,从信用卡账单看,光上周在香港购物就花费了二十六万。以何志秦的收入根本不可能,所以深入调查了一下,发现2011年三月份何志秦的叔叔去逝,留给他们一笔巨额遗产,遗嘱和继承手续都齐全,没有任何问题,再往深里挖掘,发现那个叔叔生前完全是个穷光蛋,靠何志秦接济了好几年,最后生病快死的时候有天出门散步买了几张彩票,直接中了一千多万的大奖,遗产就是这笔钱。 刘毅民问我要他查何志秦是不是因为济经原因,如果是的话,这里面可能真的有问题,用彩票洗黑钱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但发生在四年多前,再要回头去追查的话需要费很多道手续,肯定会惊动何志秦。 我赶紧摇头:“别,别查,别查了,就这样,到此为止,我知道就好。” 然后跟他说了好多声谢谢,转身离开,大步流星走到外面。 天气那么好,阳光炸亮炸亮的,刺得睁不开眼睛,我坐在车里静静地想了一会,越发肯定何志秦有问题。 人世间的事,无非是为钱、为情,他是前者。 小海打电话问我在哪,我说在医院的停车场,她叫我等着,说完也不解释什么就把电话挂了,五分钟后她出现,砰砰砰敲副驾驶的窗,我摇下车窗,问她什么情况。 她半眯着眼睛很不耐烦地说:“什么什么情况,没什么情况,搭你顺风车去趟华祥路。” 我差点尖叫起来,说:“我没打算去那附近,不顺路啊。” 她更不耐烦,砰砰砰敲车门:“一脚油门的事,这么多废话!” 我开门放她进来,把车倒出去调头按她指示的往华祥路开,问她到华祥路哪个位置。答说元祖蛋糕房那里。我挺惊奇的,想了一下:“咦,不对啊,今儿不是你生日,也不是亚丰生日,你去元祖蛋糕房干什么?” 她说:“咋?不过生日就不能让我吃蛋糕了?” 我噗地乱笑出声,说:“要死要死,跟亚丰混久了,口音都往北方跑。” 她看我一眼,满脸懒得理我的傲娇表情。我还是觉得奇怪,说:“也没说不过生日就不让你吃蛋糕,可你平时那抠门劲,路边买个冰棍都不舍得,怎么就舍得买元祖的蛋糕?元祖的蛋糕有多贵你知道吗?” 她又傲娇地瞪过来一眼,说:“刷你的卡!” 我被她这一句话噎得无言以对。 我把她送到元祖蛋糕房门口,问要不要等她,她犹豫两秒钟,说还想到旁边的商场逛逛,算不好时间,还是不要等了,该忙啥忙啥去。我又大笑起来,她从白亚丰那里学来的东北口音实在太别扭,想不笑都不行。这回她是真的懒得再理我,下车蹬蹬蹬走了,往右进了银泰商场。 我想,今天肯定是她和白亚丰两个人的什么重要日子,否则打死她都不会舍得乱花钱,不管是谁的钱。 然后打开手机看了下日期,心想再过几天,倒是我的生日了,到时我也要买个元祖蛋糕,要特别特别大的,每个对我好的人都能分到一块。 我没有在路边等小海,而是返身回到医院见黎绪,把最近查到的情况以及对何志秦的怀疑都告诉给她听,两个人埋头分析各种可能性和接下去可能会发生的事。 关于代文静本子里的两组名单,黎绪很认同我的想法,名单上那几个政权高官应该就是传说了很久的“上面”,否则事情不可能有如此大的局面,研究中心的占地、规模、建设、各种先进仪器、专家力量、调查过程中一路亮绿灯的特权等等等等,没有强大的背景和深厚的资金在后面支撑,绝对做不到。 而且黎绪越来越认定石岩也有份,至少间接有份,如果他们家真的有个亲戚在北京当大官的话,那个亲戚绝对是“上面”的一份子,也许是非常重要的一份子。 对黎绪来说,这是个无比痛苦的推断。她和石玲那么美好的友谊,突然掺进了阴谋的气味,她必须得把自己整个人生都怀疑一遍。 傍晚的时候我一个人到外面的饭馆点了几个菜,打包准备带回医院,拎在手里刚走到马路边,手机响,我把两只手里提的袋子换到一只手,掏出手机接着电话艰难地站在人行道前望着车水马龙等待过马路,秋天的风呼啦啦吹,梧桐的叶子到处飞。 电话是老懒打来的。 他说石岩觉察自己被跟踪,好像打电话和什么人说了,然后从昨天上午开始他家附近、平常活动的地方都有形迹可疑的人出现,应该是便衣警察,但不是太确定,问我是不是暂停两天再做打算。 我想了想,叫他等会决定,然后挂断他的电话马上给常坤打过去,问他最近石岩有没有跟他联系过。他说没有。我叫他打电话给江城公安局里的人,看石岩是不是有跟他们联系过。他说好。 然后很快,电话回过来,说:“确实有。” 常坤说:“前天晚上石岩打电话给局里他以前的一个部下,说这两天出入觉得不太对劲,好像被什么人跟踪。那个部下就安排了几个协警过去查看情况,昨天一天今天一天都没有发现什么,明天再观察一天就会撤走,你让你的人先暂停跟踪。” 于是我又打回给老懒,把情况说了一遍,嘱他们暂停。 然后,反正不需要跟踪了嘛,就和他聊起情话来,有没有乖乖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出门多加件衣服这会正在哪里啊,什么什么的,都是些谈恋爱的废话,说着说着笑,说着说着又笑。 正当眼前车流量减少,我准备要过马路时,电话那端突然传出代芙蓉急迫而惊慌的尖叫:“小心!” 那两个字把我的心脏都刺停了一下。 随着代芙蓉的尖叫声,老懒的手机掉在地上,电话那端劈里啪啦一阵碎乱杂音,然后是肢体瘫软落地的声音和突然而起的奔跑声。 507、死了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拿着手机,站在和他们隔着很远的另外一座城市,听见那边正在遭遇某种我无法想象也不能去想象的意外。 我只觉天旋地转,差点往地上瘫,用最后一丝力气抓住最后一丝意识稳住情绪,用发抖的声音喊了一声老懒。 没有人回应我的喊声。 我听见老懒在那边歇斯底里发狂:“叫救护车!救护车!报警!叫救护车报警啊都愣在那里干什么!!!” 我希望他是在朝代芙蓉咆哮。 但不是。 老懒是在朝越来越多聚集在他和代芙蓉周围的路人吼,让他们叫救护车,让他们报警,喊得那么疯狂,震天震地,喊得我心里发疼喉咙发堵眼前一阵一阵发黑。 然后他开始喊代芙蓉的名字,挺住,你挺住,救护车一会就到你挺住,你睁开眼睛听我说话,睁开眼睛啊你个王八蛋你要是死了我怎么跟妮儿交待你挺住你他妈给我挺住啊! 听那声腔,感觉代芙蓉是挺不住了,我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我拎在手里的东西,落了一地,眼前是人来车往的现实世界,可我像是坠进了一个虚空的地方,看什么都模糊,想喊也喊不出声音。我的手机里有别的电话打进来的提醒声,嘟嘟嘟嘟响,又嘟嘟嘟嘟响,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你们是不是不想让我活了。 老懒还在那里喊代芙蓉,声音悲伤焦急得像野兽。 我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离开我的灵魂,那是代芙蓉的生命,我很清楚他要死了,太阳慢慢从西边落下去,我恍惚看见代芙蓉在天边朝我笑,那么苍白的脸,那么柔弱的笑,像个怯懦的孩子。 老懒还在那里喊,你别死,你别死行不行,你死了我怎么跟妮儿交待,你别死啊算我求你了行不行! 我听着那么乱的声音,突然想起第一次和代芙蓉见面的场景,他跟踪我们,差点被小海弄死。 我眼前又黑了一下,身体开始晃,路过的好心人扶住我,很担心地问我怎么了,要不要送到我医院看看。我摇头,没事,没事,不用,谢谢。然后摇晃着走到一棵树旁靠着树坐下。 又有别的电话打进来,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我不理会。 代芙蓉要死了,我得陪在他身边。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我根本没能力救他,但我真的希望他能好好活着。我觉得也许会有奇迹出现;也许老天会突然睁开眼睛看见他的苦难而怜悯他;也许等我们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解决以后,林太医能找到救他的办法;或者也许他会是代家的例外…… 我希望他好好活着。 我希望像上次我们在电话里约定的那样,一直混在一起,彼此快快乐乐打嘴仗玩,像一家人一样。 他说他不喜欢我把他当孩子看。 可他在我眼里,真的是个孩子,从来都是,从第一眼见他,那么瘦弱,风一吹就会倒的样子。 老懒的喊声越来越急迫,越来越绝望,刚才我偶尔还能听见代芙蓉粗重的喘息声,现在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但是马上我似乎又听见了。 我听见代芙蓉在喊我的名字。 然后老懒开始找他的手机,发疯样命令挤在周围的人帮他找手机,很快,有人将还在通话中的手机从地上捡起来递给他,他接过,冲手机喊了我两声,我想答应,应不出声。他一迭声一迭声地喊,妮儿,妮儿,妮儿!越喊越急。我用力张嘴,带着哭腔答应他:“我在。” 他说:“妮儿,代芙蓉要跟你说话,你跟他说。” 手机递到了代芙蓉耳边。 然后我听见了他的声音。 我听见了他留在这不公平的世界上的最后一句话。 嗨,妮儿。 然后,就没了。 他死了。 救护车和警车都到了以后,老懒和我说他先处理情况,回头打给我。听我没有回应,他低声地安慰说妮儿你别难过,有些事情,我们真的无能为力。他说着说着,声音开始颤,一米八几的壮汉,被逼到了几乎束手无策的地步,我赶紧张嘴:“我没事,你也要好好的。” 挂断他的电话,手机马上又响了,我几乎麻木,任它响啊响啊响,响到自动挂断,然后又响。 是白亚丰打来的。 他不了解状况,气得破口大骂:“唉哟我去,打了十七八个都打不通,打通了么又不接,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我看见最后一抹夕阳金色的光落下去了,遥远天边代芙蓉的笑脸渐渐变得透明,他的嘴唇动了动,像是在道别。 他道别的话,说得那么奇怪,像是第一次见面时的招呼。 嗨,妮儿。 白亚丰骂了半天没听见我有反应,就怀疑是不是手机坏了,一边敲一边喂喂喂喂喊。 我问他什么事。 他说:“唉哟我去,没死啊?害我白担心一场!你在哪呢?” 我说在医院门口。 他说:“来家吃饭啊,我做了一桌子好吃的。” 我说不去了,有要紧事。 他骂:“唉哟我去,再要紧的事能要紧过我的事?少跟我扯犊子,麻溜的赶紧给我滚过来。” 我说真不去了,你跟小海吃吧。 他这才终于从我发颤的语气里觉出不对劲,赶紧收起他流里流气的态度,很关切地问:“妮儿你没事吧?” 我笑笑,抬手抹眼泪,跟他说没事,就是有点累。 他很乖地说:“那我不逼你了,你赶紧回家歇着。” 我说嗯。 正准备挂电话,他突然喊:“等一下……” 白亚丰那声“等一下”喊得有点急,我便没能把电话挂断,强撑着精神问他怎么了。 他说:“我查到点情况,挺慌张的,拿不准,你得帮我参考一下。就是我爸受伤那件事,小海把你给她的卷宗材料给我看了,我发现有个地方好像……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你先回家休息,明后天我找你。” 我说好的。 这时电话那端有门铃响,叮咚叮咚,白亚丰朝门应了一声,然后跟我说:“换煤气的来了,那就先这样,今天我爸生日,小海定了很大的蛋糕,我给你留一块哈。” 我挂断电话又在路边坐了一会,哦,原来是老爷子的生日,这阵子事情太多还真忘了。 整整坐了十多分钟,我才扶着树站起身,跌跌撞撞穿过车水马龙的马路回到黎绪病房。我把刚才发生的事告诉她,代芙蓉大概死了,但我还不清楚江城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后我说我累了,得睡一会。 说着,连外套都没脱就爬上床,钻进被窝,贴着黎绪温暖的身体闭上眼睛睡觉。我从小就这样,特别痛苦的时候就闭上眼睛睡觉。 睡了没多久,我的手机又响,黎绪替我接起来。我听见她跟对方说我在医院里陪她,然后就挂了。 半个小时候,付宇新突然推门进来把我叫醒,让我跟他走。 我看着付宇新明显是刚刚哭过的眼睛,茫然得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里,呆呆地问他去哪。 他不回答,只叫我跟他走,说着还来拽我。不知道怎么的我心里突然爆发出无法忍受的脾气,凶狠将他的手甩开,用冷得像冰一般的语气说:“你不把话说清楚我哪都不去!” 他没跟我倔,定定地看着我的眼睛说:“亚丰出事了。” 听见这话,我的第一个反应是那货又在跟我开没谱的玩笑,于是觉得有点不耐烦,朝付宇新挥着手说:“别闹,我要睡觉。” 话音落地,我的心渐渐开始痛,很尖锐的痛,万箭穿心的感觉,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上不来,差点直接死过去。 亚丰出事了。 亚丰出事了。 他刚刚说亚丰出事了。 我还是反应不过来。 黎绪用力拍我背,把我拍醒过来,然后执意要陪我们走这一趟,付宇新犹豫了几秒钟,但没有反对,和护士说了一声,领我们走出医院,上车,往白亚丰家去。 黎绪始终握着我的手,一刻都没放开,她能理解我此时此刻的崩乱,知道任何安慰的语言都没有用,所以只是强而有力地握住我的手,安静地望着窗外,一言不发。 这一路上我的脑袋都是空白的,什么思绪都没有,什么声音都没有,什么回忆都没有,整个空掉,直到车子停下,我看见前面楼前围满人,好几个警察拉着警戒带在维持秩序,才突然一下回到现实里,才突然痛彻心扉地明白过来,白亚丰死了。 白亚丰死了。 刚才一片空白的脑袋突然打开一道缝,尘世的声音铺天盖地灌进来,差点把我淹死。 黎绪搀扶着我往楼道里走,身旁围观者窃窃私语的声音还是像洪水样往我耳朵里灌,他们说这姑娘是那个警察的朋友,看见来过好几次。又说唉,当警察就是不安全,谁知道会碰上什么事。又说光天化日的,凶手胆子也太大了。又有人说死没死还不一定呢,别瞎扯。又有人说要是没死的话这会早该用救护车送医院了怎么可能还放在楼上…… 七嘴八舌那么多人在说话,我的脑子快要炸掉了。 我快要疯了。 508、死不瞑目的脸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电梯门关上以后,我两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感觉不到疼,甚至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膝盖。 黎绪用力把我扶起,咬牙切齿说:“你他妈给我挺住!” 她这话听着好耳熟,我想了一会想起没几个小时之前,老懒就是这么跟代芙蓉说的,给我挺住。 刚才头脑空白的时候我完全忘了代芙蓉的事,这会突然想起,腿一软,又要往下跪。 黎绪一把将我提稳,又在我耳边咬牙切齿:“你他妈这会不挺住,不把眼睛放亮准备接招,搞得不好明儿我们几个都得死,看到时候还有谁能扶你!” 她说得好认真,我真怕她把自己咒死,慌慌张张看她一眼,看见她脸色铁青眼里喷火,像是要上战场的样子。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血腥味扑鼻而来,我像是害怕似的往后退,抵着电梯的墙,满面惊惶。 刘毅民和王东升他们都站在门口,看见我们,马上迎过来。 王东升把手按在我的肩膀上,很用力地盯住我的眼睛说:“听着,妮儿,你无论如何得坚强点,小海在里面,她把现场污染了,你得劝她起来,不然我没法开始工作。” 我抓着他的衣服,眼泪扑簌簌地流,抖着嘴唇跟他说:“我这会看你的人都是虚的,你叫我怎么坚强。” 他继续冷静地盯着我,说:“深呼吸。” 我听他的话,深呼吸。 他说:“再深呼吸。” 我再深呼吸。 他说:“听着,妮儿,你很清楚现场勘查在侦办案件的过程中有多重要的作用,所以现在,一定要勇敢点,坚强点,跟我走进去,把小海劝出来,让我们开始工作,争取最短时间里把凶手抓住。” 听见他说“凶手”,我感觉血液里突然窜进一股疯狂的力量,对,凶手,我们得把凶手抓住。 我一步一步走进去,走进白亚丰的家,走进客厅,闭上眼睛深呼吸,再深呼吸。 都是血腥味啊,白亚丰的血。 然后我睁开眼睛。 小海背靠餐桌坐在地上,白亚丰在她怀里安静得像是睡着了一样,地板上一片黑红的血。 她没有哭,也没有发狂,只是静静地坐着,把白亚丰抱在怀里,安静地坐在那里,眼睛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喉咙里在轻轻哼着什么歌。 是那首《奇异恩典》。 黎绪经常哼的那首。 被她哼跑调了,所以我一时间没能听出来。 我挣开黎绪和王东升扶着的手,一步一步走过去,每一步都像要踩空,随时会掉下万丈悬崖般惊险。 从客厅到餐厅,几米的距离,像是走了几百年。 我血液里凝着一股劲,脑子越来越清醒,每走一步,都更清醒一层,等走到近旁时,我已经完全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和该怎么做了。我得用最直接最简单最粗暴的方式,让小海明白我的想法,让她的血液也点燃起和我一样的力量,让她乖乖地听话,放下白亚丰,好让鉴证科进来取证,让一切按正常的模式启动,然后我们再用非正常的模式来对待。 我绕开地板上的血,走到小海的左边,弯下腰,用低若气流、不可能被别人听见的声音,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我说:“起来,我们得赶在警察之前抓到凶手,千刀万剐。” 她喉咙里的歌声嘎然止住。 我看见了她怀里面白亚丰死不瞑目的脸,这张脸,多么熟悉,每次见我时几乎都是笑的,可是现在,没有笑,以后也不会笑了。 终于,小海的漂散的灵魂凝聚回身体里面,眼神越来越厉、越来越狠、越来越吓人。 她慢慢地动了,候着的王东升和刘毅民赶紧上前帮忙,小心翼翼按血迹形状把白亚丰放回到案发时的状态。 付宇新在旁边问小海能不能站稳。她点头。问她能不能自己走。她尝试着把腿抬起来,结果抖得太厉害,整个人像山一样往旁边倒去,付宇新不得不打破那些鉴证的规矩伸手将小海扶住,带她走到客厅的沙发里坐下。 小海在沙发里坐稳以后,目光慢慢移到卧室门那里,突然发起疯来,扯着干哑的喉咙歇斯底里喊我。 我被她声音里绝望的哭腔吓了大跳,癫狂地冲过去。 小海抬起抖个不停的右手指向主卧室。 主卧室的门虚掩着,两个戴白手套的警察站在门边痛苦地望着我。 主卧是老爷子的房间,靠墙对着门的地方,有一面落地穿衣镜,那是因为保姆经常把老爷子放在窗户边的躺椅里晒太阳,自己在客厅或者餐厅里忙碌,怕他寂寞,在那个位置放了面镜子,他能看见镜子里面时不时有人影,就不会觉得太冷清孤单。 我对照了一下镜子和命案现场的角度。 也就是说,凶案发生的时候,如果老爷子像平常那样在阳台躺椅上而卧室的门又开着的话,他就可能通过镜子,目睹了儿子的惨死。 而门口那两个警察痛苦的表情,明摆着就是告诉我,事情确实就如我想象的那样。 我趔趄着朝卧室走去,这几步的距离,和刚才那几步一样,遥远而艰难,几乎用尽所有力气。 老爷子面朝镜子坐在窗前的椅子里,满脸眼泪,那些眼泪像是从他整个生命命里淌出来的,悲伤的气味浓郁到窒息。我慢慢地走过去,蹲下身小心翼翼给他擦眼泪。我说老爷子,你等着,等着我把凶手剐了,给亚丰报仇。我抖着嘴唇说老爷子,我现在不能陪你哭,我怕一哭,心劲就散了,就没力气去抓凶手了,所以老爷子你也别哭,别惹我掉眼泪,我得攒着劲,漂漂亮亮把事情办掉,要报这仇,又不能把小海折进去。 虽然他还在一串串地落泪,但我相信他听懂我的话了,于是抱抱他,站起身准备出去。 这时我的眼角余光突然瞥见写字台上的东西。 是结婚证书。 两本大红的结婚证书整齐地搁在写字台上,我伸出抖得厉害的手拿起来翻开看,隔着一层薄薄的眼泪模糊看见上面白亚丰和小海相依相笑的照片,盖着大红印戳,时间是一个半月前。 稍微算算,应该就是我们去花桥镇找周红查问夏东屹和夏小雨线索那几天里的事,他们瞒着所有人领了证,是堂堂正正的合法夫妻,今天老爷子做寿,他们从医院把他接回家,做一桌子好吃的,买了蛋糕,还打电话叫我来吃饭,说有天大的事要跟我宣布。 我想起亚丰在电话里面那骄傲的语气:你的事再要紧能有我的要紧么,赶紧的给我死过来吃饭。 我终于还是没能扛住啊,扶着桌子跪到地上开始哭,哭到全身抽搐,几乎哭死过去。 黎绪冲进来扶,怎么都扶我不起来。她就压着嗓子骂:“哭你娘个腿,给我起来,刘毅民有话跟你说。” 我被她拽出老爷子的房间,客厅里几个鉴证员在给小海做活体取证,因为她破坏了现场,可能会有细微物证转移。小海的目光随着我一步一步移,阴冷得像蛇。刚才我给她的力量,又随着她看我的目光,回到我的血液里,等我终于走到门外时,已经不需要人扶了。 黎绪掏出两支香烟塞进嘴里,点着,递了一支给我,说:“抽吧,多少有点好处,别上瘾就行。” 我抖抖索索点头,捏着烟用力吸进一口,呛出眼泪,再次头晕目眩,摇晃着又要倒,黎绪一把扶住。 刘毅民从里面走出来,一边拍我的背一边领着我走进电梯,扶我站稳,按顶楼的按扭,上天台,把剩下的半支烟从我嘴里夺过去扔在地上踩灭,也不说安慰的话,直入主题:“我看了亚丰的手机,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你的,你有听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比如当时他旁边有没有谁在?” 这时候我已经很清醒了,脑子高速运转,把所有相关不相关的细节都飞快过了一遍,包括尸体旁边那个用血划出来的奇怪笔划以及卧室门上两个呈指尖形状的血迹。 我告诉刘毅民白亚丰和我通电话的时候,门铃响,他说换煤气的来了,就把电话挂断了。 刘毅民想了下,摇头说:“不对。那时候按门铃的应该是凶手。换煤气的男人是六点十分左右到的,楼下有目击者。他到的时候大门开着,推门进去看见小海抱着尸……” 他说到“尸体”时本能打住,马上改变说法:“看见小海抱着亚丰,地上都是血,呆了一阵马上报警,他是除了小海以外第一个发现的人,从各方面判断都不会是凶手。” 说完,他小心翼翼打量着我的脸色,确认我情绪稳定以后,补充一句:“是熟人干的。” 我当然知道。 插在亚丰身上那把凶器是他家厨房里的剔骨尖刀,白亚丰虽然不聪明但也不至于蠢到让一个不认识或不怎么熟悉的人进自家厨房还不盯着,所以只可能是熟人作案。 我不理刘毅民,只疯狂回忆刚才看见的现场画面,重点放在亚丰身边那个记号上。 一个血画的记号。 509、死亡讯息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离亚丰尸……身体半米不到的地方,大摊血迹的旁边,有个虽然不怎么清晰但还是能看明白的类似十字架的记号。 我想,亚丰的身体在被小海搬动之前,应该是往门这边侧卧、左手往前伸直着的。 所以,那个记号不是随便磨擦或者拖曳出来的,而是亚丰用手沾着自己的血留下的死亡讯息,因为当时凶手还在房子里,他怕被凶手发现以后会破坏掉,不得不用手掌将信息盖住,所以导致看上去一片模糊,要仔细辨认才能看出中间划出的一长竖和一短横。 一长竖和一短横,乍想像是个十字架。 不是。 不是十字架。 是个写了一半没有写完整的大写英文字母。 是“H”,最后一竖没有写上。 我很清楚白亚丰有这破习惯,每次写大写的H时都会把那横写得稍微过头一点点,往前面凸出一点点,自认为华丽,称其“花式英文写法”,我房间抽屉里面几张他送的生日卡和贺年片上都是这写法。 他怕凶手发现他留信息,同时对我有信心,所以只写了一半。 何志秦的名字拼音缩写第一个字母就是H。 我深吸口气,望着阴沉沉的苍天,不发一言,心里握着把剑,随时会出鞘。 刘毅民警觉地朝四周看看,确定没有人以后,凑近了,压低声音说:“我刚到现场的时候,茶几上有些材料,是‘廖家恶性凶杀案’的原卷宗复本,用几张报纸盖着。我不知道亚丰怎么会有那些,又想到他今天出事,恐怕跟他翻这件旧案脱不开关系,担心卷宗落到别人手里又要被压下去,那他就白……白忙了。” 我知道他原本想说的是“白死了”,但那个“死”字太残忍,说不出口,马上临时换词。 我还是不说话。 又站了一会,刘毅民的手机响,他接起来听了一会,挂掉,跟我说:“江城的常队长来了,在楼下,要见吗?” 我抿着嘴唇点头,跟他说:“帮我照顾小海。” 进了电梯,他分别按下十二楼和一楼两个键,我目送他走出电梯,看见黎绪靠着墙在抽烟,看着地面,神情很沉,然后电梯门又关上,叮的一声,像从天堂里传来的一样,遥远到不真实的地步。 常坤的车停在离楼两百多米远的地方,看见我从人群里出去,马上下车来迎我,把我扶进驾驶座里坐好,从后面拿瓶水拧开递给我。我仰着脖子一口气把整瓶水灌进肚里,问他怎么会来的。 他说:“谭仲夏打电话给我,他在处理代芙蓉的事,脱不开身,不放心你,又不放心让别人照看你,让我来看看。” 我心里很清楚代芙蓉已经没了,但还是问了一声,他怎么样。 常坤摇头:“中了两枪,谭仲夏尽力了。” 我感觉我的心已经破光了,像陈年的旧棉絮,在风里呼啦啦地飘,一点点往天涯海角去。 短短几个钟头的时间里,失去两个这么好的朋友,一个刀袭,一个枪袭,全都死不瞑目,我居然还能冷静地坐在这里跟人说话,我都有点服气我自己了,我都有点要担心我自己了。 我问常坤代芙蓉的死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他答:“暗杀,像是职业行为,大街上,人流高峰期,迎面走过来,离得很近的时候拔枪,目标是谭仲夏,他正跟你通电话,没注意到,跟他走在一起的代芙蓉注意到了,替他挡了子弹。” 我闭上眼睛,矿泉水瓶被我捏得喀喀作响:“有线索吗?” 常坤摇头:“只确定是男性,一米六多个头,体形壮实,行动敏捷,棕色夹克黑皮鞋,戴了墨镜和围巾,五官一点没看清,枪上装了消音器。谭仲夏说看那气势和步态,像是职业的。他当时抱着代芙蓉,没法追,有目击者看见凶手跑过转角后上了辆白色面包车,车牌被遮挡,我已经找人调那附近的监控,但查到的希望不大。” 我之前以为对方的目标就是代芙蓉,他冲老懒喊的那声“小心”是怕连累他受伤,所以没多考虑,以为是他前阵子跟那帮盗墓贼和文物走私贩混得太深惹到不该惹的人才弄成这样。 但如果对方的目标人物是老懒,就完全是两码事了,除了石岩,我怀疑不到别人。 一定是石岩发现自己被跟踪,怒了,找人查明白跟踪者的身份以后,直接暗杀。 这是我在盛怒之下想到的唯一可能。 常坤说他已经安排人接替老懒对石岩夫妻做二十四小时监视了,也在动用所有可以动用的安全关系在调查他们家的背景。 我点点头,再问他代芙蓉的遗体会怎么处理。 他犹豫着开口:“按一般正常程序走,立案以后等几天会做解剖,他是‘潘多拉官能异变综合症’隐性患者,等DNA鉴定结果一输入库,研究中心那边很快就会收到相关的消息,就会派人把他的遗体带到研究中心的实验室做更深入的解剖和研究。” 我听得骨头都疼了,拼命摇头:“不行,绝对不行,留不了全尸也得给他留个清静,得想办法混过去,绝不能让研究中心把遗体带走。” 常坤按着我的肩膀叫我冷静点,说:“研究中心那几个人随时可能会跟踪或监视我,在这件事情上帮不上任何忙,谭仲夏叫我跟你说,他会安排好的,你放心就行。” 我不知道老懒到底要怎么处理才能妥善安置好代芙蓉,但我相信他,突然之间我觉得他是我的天是我的地是我坚强的后盾,真的可以把所有一切都交给他去处理。 说完代芙蓉的事,常坤小心问起我这边的案子,白亚丰怎么遇害的,有没有线索,有没有嫌疑人。 我不响,他也没追问。 十多分钟后,前面围着的人群突然往两边散开,黎绪扶着小海走出来,我怕黎绪和常坤见面会尴尬,便下了车,叫他到别的地方等我,一会我把她们安顿好以后就打电话给他。 他点头,默不作声开始倒车。 我往前走去,把车钥匙扔给黎绪,她开车带小海离开,然后我站在旁边,眼睁睁看着警察把装在黑色尸袋里的亚丰抬上警车,开走以后,两个警察把坐在轮椅上的白老爷子抬下来送他去医院。 突然听见身后有个女人放声大哭,循着哭声找,是他们家的保姆。那女人嚎啕大哭着追上来,扒着车门非要上车照顾老爷子,两个警察找刘毅民确认她的身份以后终于同意。车子开出很远我耳朵里都还是那女人的哭声,想起当初小海招她进来时说她忠厚。 小海看人有时候真准,一点都不会看错,她还说过,代芙蓉不是坏人,也没看错。 我坐进王东升车里,他把初步勘查还原出来的案发经过讲给我听:出事前亚丰在客厅打电话,门铃响,他以为是换煤气的人,开了门却是另外某个人,肯定非常熟悉,所以毫无防备让对方进了家里,两个人站在餐厅里聊了会天,然后可能是上厕所或者别的什么情况,亚丰起身走开一会,对方趁这机会戴上手套走进厨房从刀架上拿了把剔骨尖刀藏在背后,两个人再在餐厅会面时,凶手出其不意下了手。 现场没有任何反抗造成的破坏,尸体身上也没有任何抵御性的伤痕,一共刺了三刀。 怕我太难受,他没说具体情况,我也不想知道。 我希望凶手下手够狠,没让亚丰受太多苦。同时我也知道,等我把凶手抓住,我会让他受很多苦。 我会让他受很多很多很多的苦,让他生不如死。 刚才坐在常坤车里两个人都沉默不语的那十几分钟里,我已经在心里设想好了一百八十种折磨何志秦的办法,叫他生不如死。我要拔光他的头发敲碎他的牙齿扯光他的指甲然后一寸一寸剐他的肉,慢慢地剐,慢慢慢慢地剐。我知道古时的凌迟是怎么回事,我知道哪些地方最讲究,吊起来,动手之前先往心口猛击一掌趁着血液往心脏涌的当口开始割肉,小块小块地割。早些年我看过清时刽子手留下的一本手抄笔记,里面淋漓尽致描写了凌迟的过程和感受。那是个变态,能在剐别人肉的过程中达到性的高潮,天生有杀人虐人的基因。当时我一边看一边怀疑自己是不是也变态,居然能逐字逐句细细读完,然后一边怀疑一边又在心里把苏墨森凌迟一遍一遍。我相信玄理论的内在逻辑,相信所有过去发生的事情都在为将来发生的事情做着准备,我可以忍受自己受过的所有苦难一年年放过苏墨森,但我绝不原谅伤害亚丰的人。 绝不。 世界上当然有原谅这回事情,但那是上帝的事,跟我没关系。我想我也不会送何志秦去见上帝,那太便宜他。 我不会让他得到原谅的。 我也不怕我会因为这样的恶行下地狱,趟进这潭浑水里的人,谁不是身在地狱呢,有什么好怕的。 510、脖子里的淤青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刘毅民叫我坐他的车,开出小区以后,没往公安局去,而是调转方向拐进旁边一条小路里,飞快把他之前从亚丰家茶几上收起来的那包卷宗材料塞给我,然后说:“我看见这些东西在亚丰家茶几上,吓了一跳,觉得可能和今天的事有关系,担心他们和以前一样,把卷宗收走,那亚丰真就白……” 说着,顿住,眼睛望向窗外,用力控制住情绪,又开口:“前天上午,亚丰不知道怎么回事情,自己跑到江城那边公安局的档案处要求看另外一件陈年旧案的卷宗,那边档案处的人不给看,他打电话叫我找关系帮他通融,我觉得这几件事都有关系。” 他说着,把前天亚锋查看过那件旧案的的卷宗编号转发到我手机里,说:“正好常坤在,你让他帮忙叫江城那边把材料送过来,你看看能不能找出线索。” 刘毅民的表情很冷,语气很厉,眉宇间却是巨大的悲茫,不忍心直视。 他和白老爷子是出生入死的兄弟,这么些年,为了老爷子受伤的案子能真相大白,他忍辱负重,对他来说,老爷子的儿子,也就是他的儿子,他怎么可能不悲伤。 他比我厉害,懂得这种时候悲伤没用,重要的是保持理智寻找线索抓紧破案抓到凶手。 他的沉着和控制力给到我鼓励,我渐渐比之前有更多力气了。 我下车的时候,他突然喊住我,咬着嘴唇用鹰一样的目光看了我一会,然后用发颤的声音说:“如果你找到凶手,别急着报警。” 我用力地点头。 目送刘毅民的车远去以后,我打电话给常坤,他就在附近等,只两分钟就接上了我,把车开到一家酒店的停车场停好。然后我把白亚丰案件的情况讲一遍给他听,包括刚才刘毅民说的话。 他马上打电话回江城,让那边的部下把前天白亚丰去调取过的那份旧案卷宗所有文字性材料和相关照片都发到他邮箱里。 几分钟后电子版卷宗发到,我们用平板电脑查看,是七年前的一桩恶性持枪抢劫杀人案,两名劫匪,两把手枪,抢了三家珠宝店,打伤两人,打死一人,在闹市区开枪、劫持人质、拒捕、袭警,最后两名劫匪都在追捕中击毙。 从文字材料和各项报告里都看不出这桩案子跟白亚丰遇害有什么关系,但是打开照片翻了几页再结合起来考虑就清楚了。 当年那桩劫案的其中一个劫匪在遭击毙的前两天跟何志秦交过手,脖子里被何志秦掐出三个指头的淤青。 我看见这张照片的时候,眼皮子都跳了跳。 关键就在这三个淤青上。 五年前白老爷子那个搭档昏倒在巷子里,被送到医院,当时没什么外伤,到第三天,他脖子里出现很深的淤青,有照片留档,卷宗里就有。 我拿出照片进行对比,两处指印的位置几乎一致。 亚丰在最后打给我的那通电话里说他发现一点情况,不能确认,想让我帮着确认一下,说的肯定就是这个情况。 所以,凶手一定是何志秦,白亚丰到江城去调看旧卷宗的事情,激起了他的恐慌,杀人灭口。 我还猛地想起几个月前那天深夜,我受代芙蓉之托去化工厂老宿舍取代文静留下那个本子,出来时遇袭,跟对方几个人打成一团,其中有一个出招时,就有锁喉这一招! 也是何志秦。 这就更加验证了他是A组里那个“内奸”的猜测,化工厂老宿舍的行动和公安局门口抓代芙蓉的行动从各方面线索看都是“上面”安排的,但常坤从头到尾不知情,那就应该是何志秦在实施了。 不把他碎尸万段,我都觉得对不起这些日子里吃的苦受的罪,想着,脸上居然露出了不自觉的笑意,从镜子里看见,笑得阴惨至极,吓人极了,仿佛我体内有个可怕的魔鬼,洪荒之力马上就要爆发。 我怕常坤也看出苗头,然后在最后如何处理何志秦的问题上产生分歧,到那时候难办不如这会别让他看出来,所以冷着脸匆匆浏览一遍,把资料转发进自己邮箱,说两句客套的过场话就准备走。 但常坤把我喊住了。 他问我命案发生的时候,白老爷子在房间里看见或听见凶手是谁的可能性有多大。 我不知道常坤突然问这个做什么,就算老爷子心里清清楚楚知道凶手是谁又能怎么样,他说不出也写不了,一点忙都帮不上。 但看常坤的样子好像有用意,便实话回答,老爷子知道凶手是谁的可能性很大。 常坤定定沉默几秒钟后艰难地开口:“研究中心有两个脑科专家,他们和林太医一起彻底讨论过白老爷子的病情,实在伤得太重,颅内积水、於血导致大部分神经坏死和萎缩,肯定治不好的,华佗在世都不行。但有个办法,也许可以刺激他的身体在短时间内恢复部分功能,比如语言和肢体行动。但这种效果,只能是暂时性的。” 我从他的表情里读懂了他没说完全的话,一阵难受,但还是问他什么叫“暂时性”的。 他说:“药效过后,身体各部分器官会加速衰败,也许就是死之将至,从说法上有点类似针灸学中的‘回天术’,用强力刺激的方式迫出体内蕴藏的全部力量之后,就只能面对死亡了。 我咬着嘴唇不作声。 他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接着说:“其实林太医在替老爷子诊断之后没几天就把这话告诉我了,我怕告诉你们徒让你们烦恼,在忍不忍心之间纠结,想来总是不忍心的,所以想想觉得还是别让你们为难比较好。但眼下情况不一样了。你看你要不要跟小海还有刘毅民他们商量商量。“ 我没搭腔,抱着刘毅民还给我的那份卷宗,闷着脸下车,砰地把门甩上,头也不回走掉。 走到路口我给黎绪打电话,问他们在哪,答说在医院陪老爷子,便打了辆出租车直奔医院而去。 我把常坤的话一五一十一字不落说给小海听,说得很快,但没有倾向性,没有建议她把老爷子转移到研究中心让林涯他们做治疗的意思,也没有不建议她这么做的意思。老爷子是亚丰的爸爸,是小海的公公,我做不了这么大的主,但我觉得小海有权知道这些,最后到底怎么办最终还是要她拿主意。 事情到了这一步我已经基本缓过劲来,之前那种摇摇欲坠的崩溃感随着下一步的安排渐渐清晰而渐渐消失。黎绪出去抽烟的时候,我再次跟小海重复之前说的那句话:赶在警察前把凶手抓到,千刀万剐。 小海的神情冷酷而强硬,不管望向哪里,目光都冒出寒气,像条修炼了几千年的蛇。 我跟她说:“你什么都不用管不用问,照顾好老爷子就行,等全部安排好以后,我们一起动手。我会弄出个周全的办法处理好善后问题,保证谁也不会因为这件事坐牢。” 她点头。 这点头,是把全部的信任都交给了我。 我在医院里陪了几个小时,接到王东升打来的电话,他在医院门口,叫我出去一下。我叫黎绪看着小海,别让她有什么出格的举动,自己下楼,飞快走到外面见王东升。 他们第一时间对白亚丰的遗体做了解剖,因为考虑到我的情绪,王东升没跟我说详细的情形,只告诉我一个细节。 他说凶手一共捅了三刀,最后一刀致命。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给我做示范:“每一刀插进去之后,都有个旋转的动作。插进去,往右手边旋转九十度。” 我有点呆,然后自己示范了一下,捅进去,旋转九十度。先想起之前看见过的一份混社会的流氓斗殴造成的死伤事件,又猛地想起日本武士道里面剖腹的场景,那类人用刀都有这种狠劲。心想凶手可能是混社会的人,也可能是个受过日式刀法训练的人。 因为我们调查的案件和各方面事件里没有社会份子的因素,日本方面的因素却几次出现,又马上想起夏小雨在电话里跟我说的话,研究中心里面有日本方面安插的眼线。 一路分析下来,最后得出结论:何志秦是个双面间谍,既是“上面”安插在常坤身边的“内奸”,又是日本方面安插在研究中心的“奸细”? 后面这点真是看不出来。 我正气得牙根发痒,在心里一刀刀捅何志秦时,王东升接着出口的一句话却又不对了。 他说:“从伤口的情况看,凶手的身高应该跟亚丰差不多,可能还要矮两三公分的样子。” 这就完全不对了。 因为何志秦要比白亚丰高出半个头啊。 我怀疑得不行,一把夺过王东升手里的牛皮纸袋,掏出里面的材料,避开照片不看,只看几份现场勘查报告:监控摄像头在昨天晚上被恶意破坏,案发时间没有拍到任何内容;现场也没有提取到有效指纹和脚印;没有目击者。 这是一个有反鉴证能力的凶手进行的一桩有预谋有准备的犯罪。 凶手的目的,就是要亚丰的性命。 511、凶手不是他?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而且从各方面细节看,凶手都是个对白亚丰家庭状况相当了解的人,案子发生的时候,卧室的门是大开着的,凶手杀害白亚丰以后发现这点,走到卧室里去察看过情况——门上那几个血印是一只戴着手套的、沾着血的手推门时留下的——老爷子能逃过一劫肯定因为凶手了解他的情况,知道他重度瘫痪,人事不知,或者即使知道也起不了作用,所以才没有杀他灭口。 反鉴证能力以及对白家情况很了解这几点,何志秦都符合,唯有身高上有相差,尸检的报告一般不会出很大纰漏,特别这么重大的案件,王东升肯定亲自全程参与,所以我就想会不会是何志秦的反鉴证能力太强,想剑走偏锋在身高问题上摆脱自己的嫌疑,比如故意往下蹲一点之类的。 虽然不怎么容易,但也不是绝对没可能。 我再仔细把整个情况梳理了一遍:白亚丰从“廖家恶性凶杀案”前后全部卷宗材料里面发现陶玺脖子里的“锁喉”造成的指印以后,联想到几年前发生在江城的珠宝店劫案中有个歹徒袭警,跟何志秦过招时也挨过这招,留下了三个差不多的指印,所以去江城调卷宗核实,怀疑到何志秦头上,在电话里说他不太能确定所以想跟我商量商量。 就是这时候,凶手按响了门铃。 我突然想,如果当时按铃的人真的是何志秦,白亚丰会对他一点提防心都没有吗? 他再蠢再笨,对一个心里有所怀疑的人,真能毫不设防吗? 所以对杀害白亚丰的凶手到底是不是何志秦这点,我突然真就不那么确定了。 但除了他,还能是谁? 我想来想去想不出符合所有这些条件的人,一下气急,差点又哭出来,狠狠忍才忍住。 王东升走前安慰我几句,说他们会最快把所有相关报告都出出来交给付宇新他们侦办,凶手肯定很快就会抓到。我茫茫然点着头,下车,目送他离开,然后拖着两条沉重极了的腿回到医院里,脚步虚浮,像踩在棉花上,上台阶的时候还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去。 我满脑子都在想亚丰留下的那个死亡讯息,绝对是H不会错,再联系种种种种情况,凶手除了何志秦,还能是谁? 怎么想都不可能是别人。 进病房以后,我在老爷子床边闷坐了整整两个钟头,把所有能怀疑的人都怀疑了一遍,连老爷子当年那个搭档陶玺都怀疑了一会,想会不会是他从哪里得到什么风声又出于某个理由回来杀人,但又觉得不对,因为不管从哪方面分析,陶玺几年前突然失踪基本上已经凶多吉少。 所以完全没了头绪。 黎绪看我想啊想啊整个人都要魔怔了,就踹了我一脚,叫我把情况说出来听听,大家一起分析。 我看了床上的老爷子一眼,他没睡,瞪着两只干枯的眼睛看天花板。我朝她们打个手势,意思是到外面说。 小海像泰山样坐着不动,阴着脸说:“不出去,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 看她那么坚定,我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重新坐下,轻声把之前的怀疑和刚才王东升说的话以及联系到的各方面情况都讲了一遍给他们听。小海从头到尾只是听,没有插半句嘴,黎绪倒是跟我分析了很多,特别是在何志秦的问题上,但分析来分析去,既不能证明他是凶手,也不能证明他不是,绕在死局里。 晚上十点半,护士来给老爷子查体温,打上吊针,叫我们离开,别影响病人休息。于是留小海陪着,我和黎绪走到外面。黎绪自己也还是个病人,脑袋上的伤没好利索。我把她送回她病房,嘱咐她第二天还是要替我看着点小海,她太沉静,肚里憋着股劲,如果不赶紧把凶手找出来,指不定她会把劲往谁身上撒,万一闹出乱子,没法收拾。 小海是那种要么就安安静静要么就惊天动地的人,可不能让她捅出什么谁都没法兜的祸来。 我不能没保护好白亚丰,又把小海折进去。 绝不能。 出了医院,我给刘毅民打电话,要他把白亚丰手机和家里座机还有办公桌上座机最近两个月里所有的通讯记录包括等工具最近的联系页面都调出来打印一份给我。 他回复说计算机部门正在加班加点弄,大概还要等一个钟头才能全部好,问我要不要到局里等。我想也不想就否了,这个时候去局里看他们忙,真的比死都难受。 我随便走进一间西餐厅吃了点东西,又趴在桌上睡了一会,直到凌晨两点才接到刘毅民电话,问明我的地址,飞快把我要的东西都送过来了,除掉刚才说的那些,另外还有白亚丰的工作笔记以及一些私人遗物。 刘毅民觉得亚丰这件案子跟几年前白老爷子那件案子有瓜葛,担心弄到最后又被“上面”不明不白就搁置起来不查,所以今天在现场的时候偷摸着带出了些东西,交给我去查。 他已经被形势逼得除了我,谁也不肯相信了,连王东升他都不信,鉴证方面的事务他亲自监督进行,报告也一再检查,生怕有人搞鬼作乱。 刘毅民眼睛血红,说话间牙齿里都透着恨,临走前还是那句话,查到凶手先不要急着报警。 但沉默几秒钟后,他又多嘱咐一句:“也不要先有什么过火的动作,具体看局里的情况,他们要还跟从前一样搁置处理,那咱就自己办。只要证据确凿,你把人交给我处理,我就不信,这朗朗乾坤的朝代,还没法讲道理了!” 刘毅民这句话是哽着说的,车窗摇上时,我看见他脸上的眼泪像滚珠样啪嗒啪嗒往下落。车子往前开出百来米,突然又靠边停下。我能想象他趴在方向盘上哭的样子,不敢过去劝,怕一劝,自己也跟着哭,一哭,心里的劲就松,脑子就会乱。 我不能乱,局面越乱,我越得稳住,否则,没法扳过来。 我想给老懒打个电话,但害怕听见他的声音就会忍不住哭出来,所以还是把手机放下,开车回家。 刚把车停进院子,手机响了,是常坤。我接起来,用肩膀夹着手机听,然后一手拎着刘毅民交给我的那袋资料,一手从包里掏家门钥匙,拿到钥匙后下车往门廊下走,没忘回头注意下院子里的动静,月光清朗,一览无余,看过便转把钥匙插进锁眼里。 常坤在电话里问我白亚丰的案子,是不是怀疑何志秦。 我毫不犹豫地回答:“是。” 他说:“别的情况我不敢说,因为我也调查过他的背景,经济上好像有些不清不楚的问题。但杀害白亚丰的凶手肯定不是他。我从乾州回来以后马上查了他的行踪,案发时间他人在江城市公安局城东分局主持会议,里里外外有上百号人可以为他做不在场证明,还有监控录象。” 我哑然,说不出话。 这么一来,等于彻底洗清何志秦的嫌疑,除非他买凶杀人,否则亚丰的案子就真跟他没关系了。 我走进客厅,打开灯,反锁上门,把材料和包放下,蜷腿坐进沙发,心里断定买凶杀人的情况不可能,首先如果是陌生人,白亚丰不可能放进家里去。其次还因为这段时间白老爷子的病情时好时坏,大家都认为他得在医院住到病逝为止了,压根不会想到因为过生日的缘故,亚丰把他接回了家。如果是买凶杀人,就不会考虑到这点,那杀手发现主卧室里有人,不了解情况,放心起见肯定会灭老爷子的口。 推算起来,还是只能从亚丰的熟人里找,但又得排除何志秦,他再厉害,也不可能有分身术。 我跟常坤道了谢,挂掉电话就把袋子里的材料摊到茶几上开始研究,有部分东西是刘毅明瞒着别人从亚丰家里偷出来给我的,包括一个通讯录、一个工作笔记本、一个塞满了票据的大信封。 我把信封里的东西全倒在茶几上,一张一张翻看,都是收据、发票、超市或者别的什么店用热敏机打印的购物小票,买什么的票据都有,茶叶、文具、生活用品、手机、保健品等等等等,从时间上看也跨度很大,有今年的,有去年的甚至还有前年的,有些购物小票退了颜色,亚锋还用签字笔认认真真一笔一划把购物内容和金额都补上去,我了解他那人,根本不是这么细致周到的性格,有好几次我看见他买过东西以后把小票都扔掉,怎么这里又集了好几百张,真是莫名其妙。 正想着,手突然停住了。 因为这几百张票据里,有苹果手机的发票,上面的时间,是去年他生日前一天。 是去年我买给他的生日礼物。 再仔细看其它那些,一张张一件件一样样,全部都是我买给他和他爸爸的东西,还有请他们吃饭和出门游玩的票据。 我胸口大恸,几乎晕厥。 512、我背后有人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信封里的这些票据,都是我为白亚丰花掉的钱。 最初认识他的时候,我的动机很不纯,就是想跟他搞好关系,做成朋友,然后借他的身份打入警察内部,再借公安的系统查我自己想查的事。我这人,一直被苏墨森圈养,不知道怎样和人打交道,想着花钱总不会错,所以可着劲给他们买东西,他起先很过意不去,不让买,有两次还生气。后来我们的感情越来越好越来越真诚以后,他有时还会跟我生气,特别是买贵的东西,但也不那么刻意非要算清楚了,不过他每次都把收据和发票收好,说等将来,他升职加薪,或者突发横财,一定一笔笔都还给我,还总说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一定不食言。 我从来没把他这些话当真过。 所以我从来没想过,这几年里他收集的发票和收据,会突然一下子,成百上千张一起,堆在我面前。 眼泪又刷地往下掉,怎么忍都忍不住,哭得跟个小屁孩样,精神一下一下恍惚,仿佛他就在眼前。 我想起正月里那天,我去局里,他以为严副队长走了,他能升官,有点得意过头,在走廊里嚷嚷,说等他升职加薪请我吃饭还给我把以前那些账都报了,什么什么的。 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说没就没了,真的没办法接受。 我捂着脸哭了一会,觉得头有点晕,以为是今天发生这么多事闹得焦头烂额导致的,所以没太在意,然后又突然觉得空气里好像有股臭味,猛嗅几下,果然有臭味,像什么东西在腐烂。正想起身找找这股臭味的来源,抬头猛一眼看见电视屏幕,整个人都呆住了。 电视关着,黑色的液晶屏像镜子,照出客厅里家具的影子。 还有我的人影。 还有我背后的一个人影。 我背后有人! 我本能地想跳起来返身攻击,但没能成功。 我头晕、全身无力,还没站直就整个瘫在了地上。 倒下的时候,我的胳膊从茶几上划了一下,把刚刚搁在上面的手机划到了地上,正好落在脚边,我用最后的一点意识,和残存的一点力气,悄悄把手机踢到沙发底下去。 我眨了下眼睛,又眨了下眼睛,然后听见自己的眼泪掉在地板上的声音,居然很温柔,带着难堪的绝望。 这些年里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个天杀的老王八蛋回来了。 苏墨森回来了。 我丢失意识之前最后一眼看见的,就是苏墨森那张不老不死不会笑没温度的脸,脸上戴着吸入式防毒面罩,看上去像只丑陋的外星怪物,眼神冰冷,好像有杀意。 又跟从前一样,他在家里焚烧了马惊草,释放出的麻醉气体无色无味,防不胜防,半点反击都不可能。 他俯下身体查看我的状况。 我慢慢失去意识然后陷入昏迷。 完了。 我好像只昏迷了一天,又好像昏迷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梦里弥漫墨汁样浓黑的雾,几乎窒息死掉。 终于挣脱漆黑无边的梦境醒来时,我脑子沉得厉害,眼睛酸疼,迷糊了好一会才能聚焦视线看周围的情况,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粗糙的水泥墙皮,天花板上挂着盏瓦数很低光线昏黄落满灰尘的老式电灯,好像是在哪栋七八十年代建造的老破房子里,再看看墙砖的式样,感觉这屋子的年龄好像还要更早些。 我的身体还处在麻醉的状态,只有脖子以上能动,一低头就看见自己赤身裸体躺在注满水的浴缸里,这浴缸旧得不行,缸壁上斑斑驳驳不知道沾染了些什么奇怪的颜色。 关键是我赤身裸体着。 我现在心里惊奇的,并不是失踪五年多的苏墨森突然回来这件事,而是为什么和他一起生活了这么这么多年,我居然没有杀死他,居然连尝试一次的勇气都没有。 真是不可思议,真是怂到家了。 只要这次我还能翻过身来,我保证,半句废话都不跟他讲,直接一刀捅他去西天。 恨得心都抽搐了。 可惜现在我动不了,除了脑子还算清醒,脖子能稍微动动以外,身体别的部分就好像不存在似的,根本不受控制。我知道这是马惊草的效果,那东西是最狠最容易利用的天然麻醉药物,遇热产生的气体能麻醉整个人包括大脑,导致长时间的昏迷,而遇水的话,又能只对接触到的部分产生麻醉。苏墨森在浴缸里灌满水,又在水里放入马惊草,这样一来,既控制了我的行动,又能让我的头脑保持清醒,以便回答他的问题,比如两次经期的间隔、有无和人发生过性关系、有没有发生过对什么东西过敏的情况,等等等等。 这么些年,几乎每年都有一两次,他用马惊草把我放倒,然后剥光我的衣服问我各种隐私极了的问题,研究我的全部,就好像我不是个活生生的人,只是一具躺在解剖台上会说话的尸体一样,或者是一只能说话的小白鼠,唯一的用处就是回馈实验效果。我真的想不明白自己从前怎么就能那么懦弱,怎么能够一次次一年年把这种屈辱忍受下来。 无论如何,再也不忍了。 他根本就不是我的爷爷,我却一年年还对他抱有一丝亲情幻想,真是滑了天下的大稽! 我努力扭脸往左看,看清楚这是间狭长的、陈旧甚至可以说是败破不堪的房间,有一个木柜、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扇木门,门紧关着,上面有一片小小的脏玻璃,感觉有点像是里面麻疯病人的病房,也有点像什么地方的单人宿舍,完全陌生,没有印象,是个我从来没到过的地方。 我闻见空气里有浓烈的红鸠草的香味,一种从药草里面提炼出药素配合别的东西制成的消毒剂,效果特别好,燃点特别低,挥发很厉害。很早以前有一年苏墨森带我住在广东乡下一户农家,那家的主人是苏墨森的朋友,有次做农活时受伤,久治不愈,苏墨森就弄了很多红鸠草制消毒剂放在房间里,避免空气里的气菌对伤口造成二次感染,我在那次知道这东西的效果有多强。 除了消毒以外,红鸠草还有杀虫的功效,大概是这个房间空气潮湿闭塞,空气质量差,容易滋生各种虫类和细菌,但有很重要的用处,比如要给我动手术之类的,必须绝对无菌操作,所以苏墨森才冒险用那东西消毒。要知道,红鸠草消毒剂的燃点比酒精还低,就现在空气里的浓度,稍微冒点火星,就能窜起大把的火。 他可真够行的,也不怕擦枪走火把我烧死。 再用力扭脸往右看,赫然入目是离自己大约两米远的地方,还有另外一只浴缸。 那只浴缸周围缠满了绿色的藤蔓植物,我眨了两下眼睛,真真切切看清楚是七虎藤。 就是出现在四年多前陈家坞那个故事里的,缠绕在地底墓葬黑色石棺周围的那种藤。 那只浴缸里面还开出一朵白色的、巨大的、曾在陈家坞地底墓葬以及小荒山老破屋的地下室里出现过的、承载着灵魂转移使命的往生花。 我使劲咽了口唾沫,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想起那个叫林奇亮的教授,他为了得到一朵往生花,死在了陈家坞的地底墓葬里,我当时看笔记的时候就疑惑,他真的是为了让自己的灵魂生生不息能够死而复生才冒那么大的险吗?他真的是上了戴明明的当吗?我觉得以他老奸巨滑的程度,应该不会,所以,他到底为什么一定要一朵往生花呢? 也不知道是马惊草的药力太强把我的感觉神经都麻醉掉了,连吓一跳或吃一惊这样的情绪都没有。或者还是之前在家里彻底晕倒前最后一眼看见苏墨森带着防毒面罩的脸时,潜意识里就做好了各种意外的准备,所以对现在的一切都很能接受,除了心里对苏墨森有越来越深的恨以外,对身处的环境已及周边的一切倒既不觉得好也不觉得糟,很坦然。 不过我挺好奇那口浴缸里躺着的尸体会是谁。 有七虎藤和往生花,必然会有一具活死尸。 肯定不是成年人的尸体,因为浴缸长度不够,如果是像我一样的成年人躺在里面,势必会把脖子和头露到外面,既然没有,就说明个头很小,应该是孩子的尸体。 我不害怕尸体。 我只害怕那尸体是女的。 然后我害怕那口浴缸周围那些沙沙作响伺机而动的七虎藤蔓,如果浴缸里的尸体真的是女性,如果我离她再近一点,接下去会发生的事情不言而喻:我会被藤蔓拖进去吞没,那具尸体的灵魂会通过往生花植入进我的身体,两个灵魂会共存一阵,然后我就会渐渐消失。 就像石玲那样。 我的灵魂会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有一道灵感突然在脑子里窜过,我好像想到了点什么很重要的情况,但抓不住,溜过去了,恐惧渐渐占领我的全身。 513、比死亡更可怕的事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想到我的身体会被别人霸占,我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我身体里面的恐惧神经全部乍醒,害怕得几乎无法呼吸,感觉心脏都停跳了。 好一会,我的脑袋是空白的。 认真定下心思考分析以后,我发现我并不是害怕自己会消失、会死去,我更怕的是那个灵魂除霸占我的身体以外还将霸占我全部的生活。 因为从石玲和付宇新两个活生生的例子看,寄生人就是这样做的,他们最后会驱逐掉身体里面原来的灵魂,但是保留下他们全部的记忆和意识,包括知识、能力和对社会的认知等等等等。 所以,如果今天我在这里被那口浴缸里的灵魂寄生,她就完全可以冒着我的名字和身份在这个社会里游刃有余生活下去,一点差错都不会有。 她会冒充我成为小海和黎绪他们的朋友,然后不知道会把她们的命运引向哪里。 她会冒充我和老懒来往,我也不知道他们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如果她演技够好并且行事足够小心,也许甚至不会有人发现她并不是真正的苏妮。 就像在陈家坞地底墓葬里的“寄生”情况暴露以前,没有人发现付宇新其实不是付宇新一样。 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 我得想办法赶紧从这里出去,我绝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一个陌生的甚至可以说是莫名其妙的人把自己替换掉。 可是一个全身肌肉处在高度麻醉中的人除了祈祷以外,真的想不出任何别的办法。 我祈祷黎绪和小海他们快点发现我不见了,快点找到线索来救我,她们两个一起来的话,带上武器,应该能对付苏墨森那该死的老杂种,而且我只要能离开这浴缸,用不了几个钟头也就能恢复行动力,到时候直接把苏墨森弄死,让他永永远远滚出我的生命。 他早该滚出我的生命了,恨来恨去最恨就是自己从前心太软胆太小把个祸患留到现在来坑害我自己。 我想着想着想着,突然不自觉地哼起黎绪常哼的那首歌来。 这是首奇异的圣歌。 是上帝的歌。 就好像只要唱着唱着,希望和曙光就会来临,上帝就会降临,救星就会来到似的。 可惜现实到底不是神话,没那么多惊天华丽的逆转。 救星没来,上帝没来,希望和曙光什么的都没来。 苏墨森倒是来了。 苏墨森不是从我一眼就能看见的那扇门走进来的,而是推开了我头旁的另外一扇门。我刚才没看太仔细,不知道这屋子有两扇门。所以头旁突然发出声音时吓了好大一跳,以为有老鼠。 却是苏墨森。 搞清楚以后心里居然暗笑一声,想着他在我心里,也就是一只老鼠,脏臭阴冷,恶心至极。 他没戴防毒面罩,跟失踪前一模一样,没有老去半点,没有任何变化。他笔直笔直地站在那里冷冷地打量我,脸上没有表情,目光凉薄,就好像我只是件物品,没血没肉没思想也没感情。 我安静地望着他,继续轻声哼那首上帝的歌,这是眼下我唯一能让自己有点尊严的办法。 他就那么一言不发看了我一会,缓缓抬起右手,将拿在手里的针管扎向我颈部的静脉,抽了一管血,然后面无表情地走了,这次走的是另外那扇门,我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无能为力。我想象我腾地跳起来一把拧断他的脖子,可惜也仅只想象。 之后我好像睡着了,又好像没有。然后又好像睡着了,又好像是醒着的,非常迷糊,完全无法把握时间的流逝,不确定现在大概是几月几号,离我被他抓住那天过去多久了,黎绪她们到底有没有发现我失踪。 马惊草的药效虽然不致命也没什么后遗症,但起效时还是挺可怕的,除了麻醉身体以外,还会通过对血液的麻醉影响脑部时间从而导致意识上的时间和空间发生改变。去年美国有一桩轰动新闻,某个疯狂医生把他发明出来的药物注射给一些身患绝症濒临死亡的人,通过麻醉他们的神经和促生幻觉等原因改变他们潜意识里对时间和空间的概念,使病人觉得自己正无限长久地活着,过着任何一种他们希望的生活,说白了就是幻觉。看到这个报道时我就在想,那个疯狂医生所使用的药物里可能有马惊草的成份。 如果我一直在这缸水里浸泡下去,也会产生幻觉,会越来越分辨不清楚现实里的状况。 有那么几次,我似乎看见陈金紫玉站在两只浴缸的中间,一会看看那边一会看看这边,那么逼真,一点都不像是假的。我在心里拼命告诉自己说陈金紫玉已经死了,那只是幻觉。可她就是认真地站在那里,不言不语,神情哀伤,驱之不走。 有一次,我甚至看见了修叔叔。 我有点担心再这么下去,神智会不会被幻觉崩乱。 我只能加紧祈祷黎绪她们快点来救我。 可关键的问题是,连我都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哪,她们上哪知道去?所以基本上我是没活路了。 这条命,只能靠自己挣,无论如何,但凡有一丁点希望,也要跟苏墨森拼一把。 我又扭脸看旁边那口浴缸一眼,迷糊中觉得绿色藤蔓把那朵碗口大形状有点像牡丹的往生花衬得鬼里鬼气,像个有心跳有呼吸的妖精,折射出迷幻般的白色光茫,看上去那么不真实,简直荒唐,荒唐得让我觉得残酷,仿佛这世界上的一切都是魔鬼的玩笑。 又睡着了一会,醒来的时候,苏墨森又来了,像之前那样冷冰冰、笔直笔直地站在旁边,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所谓的爱也没有所谓的恨,没有同情怜悯也没有憎恨嫌恶,反正就是没有半点人类该有的情绪。 就像之前我所认为的那样,他根本就只是把我当成了物品,哪怕我跟他生活了这么多年,哪怕我一直喊他爷爷,哪怕我也曾努力示好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一点点关爱。 不过这次他跟我说话了。 他先喊我,但不是喊我的名字,而只是简单地喂了一声。 喂。 我用他看我的那种没有感情的目光看他,努力保持住尊严,也许还有一点从前不曾在他面前有过的骄傲。他失踪这几年,我生活得很快乐很自由,并且明白了什么叫尊严。 哪怕这次注定逃脱不出去,我也一定要保持住作为一个有血有肉有灵魂的人类的尊严。 苏墨森又喂了一声:“喂,醒了吧?” 我没有任何表示,他就有点不太确定我的意识是不是清楚,凝着眼睛看了我一会,伸出一根手指在我眼睛前面左右移动,我闭上眼睛,不看他,他也就不在乎我到底是不是醒着了,自顾自开始说话。 他说话的语气是冷的,说出的话更冷。 他说:“本来不必要跟你废话,但好歹你算一条命,总得让你死个明白。你自己很清楚,你活得够久了,而且跟着我不缺吃不缺穿,要知道早些年里中国到底饿死多少人,你能一直吃饱穿暖物质优越,够幸福的了,很够本,应该知足。现在我要你死,也没得好怨,你所拥有过的一切,都是我给的。这些年里我也知道你心里恨我,没关系,我不在乎,非亲非故,无所谓的事。”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下,从我脑袋旁边这扇门走出去,很快又回来,手里提着条凳子,放在离我一米远的地方坐下,很耐心地看着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好像从他这几秒钟的沉默气场里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过的宁静和慈祥,透着点滑稽的成份。 我心想他倒实在,一开口就承认了他和我非亲非故。 他再开口时,居然连声音都透出了些慈祥。我想一定是被麻醉得太久,幻觉越来越严重了。 他说:“你是我一手创造出来的奇迹,除生命以外,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我创造的,你如此长寿、永葆青春、天生神力、有无与伦比的自愈能力,而且所有感官功能都超出常人几百几千倍。总之,人类几个世纪的梦想都在你一个人身上实现,你的人生很够本了。” 我在心里冷笑。 他说:“我们时间都不多,就别浪费了,长话短说。换作以前,我大概还会再留你几年,直到把你身上所有情况都确定清楚以后再讲,但现在,我累了,不想折腾也没能力折腾了,所以就这样吧,办完最后一件事,我就带你远走高飞从此销声匿迹不问世事。” 我半眯着眼睛,还是揣磨不出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说:“当然,我说带‘你’,其实也不是你,现在的‘你’会慢慢消亡,但你的肉体会天长地久存活下去,只是不再属于你罢了。你不用恨我,大家摊开来讲,如果不是我,你大概早死在长生殿了,我为救你,失去了我最爱的孙女,所以你欠她一条命,现在该还给他了。” 这回我终于全都明白了。 醍醐灌顶。 他孙女! 514、苏墨森的目的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苏墨森这会说的“孙女”,就是老懒曾告诉过我的那个在幽鸣谷生活时见到的、常常跟我一起从森林深处走出来玩耍的女孩。最后撤逃时老懒还看见她跟在苏墨森身边,但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好像一直没再见到了,他猜想应该是被大屠杀的持刀者们杀死或者从彩虹瀑布冲出来以后淹死了,毕竟从长生殿撤逃那天死了太多人,一点都不奇怪。 老懒果然没有猜错。 那个在长生殿和幽鸣谷时常常和我一起玩耍的女孩,才是苏墨森的血亲,她确实死了。 就是我以前放在钱包里那张照片上的女孩,现在想想自己真是有够蠢的,把她错当成我,错了那么多那么多年。 我想起夏东屹的一幅画,那画的角落里有条丑陋的百脚虫,虫背上用红色绸带绑了一个小女孩,血从女孩的头部淌下,淌在风里。夏东屹把苏墨森比作一只丑陋的大百脚虫,那个女孩就是他的孙女,她死在了大屠杀里,他把她的尸体背了出来,一直背着走。 他从来没放弃那个孩子,因为她是他的血脉。 现在她的尸体就在离我仅两米远的地方,在旁边那只浴缸里,被那些绿色七虎藤蔓层层包裹着。他把她的尸体从长生殿一路背到外面的世界,并用陈家坞地下墓葬里面的方法保存起来,以待将来有一天能复活。 用我的身体复活。 苏墨森这么多年怀着憎恨把我养大,无论走到哪里都把我带在身边,唯一的目的,就是等待合适的时间一到,就把我的身体腾给那具浴缸中含着往生花长眠的少女。 他万苦千辛做这一切,只因为她是他的亲孙女。 我听见自己的心突然笑了一声,嗬,原来他也不是个没血没肉的人,原来他也有很在乎的人,原来他也有血脉亲情。 不知道他是否曾有一刻,哪怕只有一秒,好好想一想,我也是别人的孙女和女儿。 他显然不会想那些没用的问题,只用一双阴寒的眼睛看我,说:“我没有耐心再等下去了,而且我相信,也不用再等了,你这具躯体到目前为止都完美无缺,没有任何异变或者将会发生异变的征兆。真不知道是天生的运气还到底是哪个步骤的问题,你们兄妹两个,居然逆天、逆地、逆了所有固定模式。” 我想到那如今不知身在何方的苏醒,原先不确定他到底是我的哥哥还是我的弟弟,现在确定了,是哥哥,因为苏墨森说的是“兄妹”。 真好。 我一直都幻想自己能有个哥哥,现在,有了。 苏墨森突然咳了一声,用似乎是安慰的语气说:“放心,不是今天,虽然我已经没耐心了,而且你的情况看上去应该能放心,但我一向是个严谨的人,最恨出差错,所以还要做个最后的确定。我之前联系好美国一家私营基因实验室,已经把你的血液样本和肌理样本组织送过去做全面分析,他们有最好的基因专家和最先进的仪器,如果这样还查不出你基因里的裂坯,就一定是没有裂坯了,或者有,我也认了。” 我好像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 原来苏墨森把我留在身边这么多年不实施最后的行动,只是为了最终确定我的身体不会出现这样那样奇怪的顽症或者可怕的变异,即任何一种形式的“潘多拉官能异变综合症”。之前从常坤那里了解到的情况是,所有长生不死的人和他们后代的基因里都有一种可怕的东西,他们称之为“裂坯”,是代代遗传的不定时炸弹,随时随地可能会爆发出病症。苏墨森养我这么多年,时不时用恶劣的手段察看我身体的每一处皮肤每一寸肌肉并且每年都抽几管我的血,就是为了确定我的基因里到底有没有“裂坯”,以及为什么还没有出现异变的情况或征兆之类的。 我心里悄悄松下口气,想着把样本发往美国,那边做完检验再把最终报告发回来,起码也得个把星期的时间,也许足够黎绪他们找到我的位置。我想现在离我失踪至少有两三天了吧,估计老懒和常坤他们都惊动了,正在满天满地满世界地找我。 他们能从我手机的位置查到家里,会发现我是在家里遇袭被掳的。然后,虽然心里知道很渺茫,但我还是希望苏墨森匆忙间留下过什么蛛丝蚂迹在家里,好让他们循着线索找来。 我心里迫切得几乎疯掉,但脸上不动分毫。 无论如何,我起码得在气势上与他抗衡住。 苏墨森看上去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半点都不关心我的思想活动,沉默几分钟以后,他突然叹出口气,带着点自嘲说:“其实,我到现在都没弄明白你的基因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想修常安可能知道,或者陈镜鸿,或者别的谁,总该有人知道才对。我很清楚,他们这几个人,明里好像对我很服从,暗地里还是背着我搞很多小动作。” 他提到修叔叔和陈伯伯,我的目光伤了一下。 苏墨森不在意我的情绪,自顾自继续:“你还在娘胎里的时候,你妈爆发出鬼症,状况类似现在医学上所谓的卟啉症,惧光、吸血、凶残,出现这种病是没法生育的,孩子一落地肯定会被她吸干血,甚至在胎儿状态就有可能失血。所以我决定提前把胎儿从腹中剖出,但是修常安他们几个人抵死反对,我也懒得为那么个不检点的女人闹腾,所以之后就由他们照顾你妈,直到足月,发生难产,不得不剖。” 我想象我母亲生我前的样子,心里很疼。 他说:“我一直怀疑那段时间里他们对你妈做了什么事情或者给她服用了什么药物,所以才会有后来所有那些我没法理解的情况。可问了几千几万遍,他们都说没有。妈的,没有才怪!” 他越说越激动,虽然音量不高,但每个字都咬牙切齿,眼睛里喷火,恨极了的样子。 我有点想笑。 我想起小时候,修叔叔和陈伯伯对我的疼爱和照顾,他们的脸清晰得就好像在眼前似的。 苏墨森突然站起身,往前走了一步,长长久久凝视我。我也不回避,睁着眼睛看他。这时候我的目光里既没有恨也没有怕,只淡淡两道光,不轻不重,有点视死如归的架势。既然留不住命,留点微薄的尊严也好,将来他看着他那用我的身体复活的孙女的时候,也许会想起这个时候我目光里的凉意,也许会觉得我的幽灵一直存在。 他说:“想睡就睡,别硬撑着瞎想,你还年轻,没活明白,我老了,活得挺够了,也活明白了,生而为人,其实真没什么意思,以后的日子,只想跟我的孙女简简单单过,粗茶淡饭都行。我对你没有什么抱歉,不会有内疚,你自己一路走好,过奈何桥的时候长长眼,下辈子投生到好人家。” 说完他就走了,从角落里那扇门出去,木头门吱嘎一声,然后砰的一声,接着是卡嗒卡嗒的上锁声,他把门从外面锁死了。 我脑子里轰隆轰隆想起他之前说的那句话:你的人生够本了。 够本了。 够本了。 这话闹得我头疼,真想破口吼几句,可嘴一动,却哭了出来。够什么本啊够本,我才刚刚活出点味来,刚刚觉得生活有点颜色,终于有了朋友,终于有了爱情,终于有了奔头,可他却要我死。 要我死。 可我不想死,一点都不想! 我哭着哭着,就睡着了,睡了很长很长一觉,几小时或者几天,完全没有时间概念,时间是静止的,世界是凝固的,连我的记忆,都被凝得滞缓,仿佛电影慢动作。 我想起小海,她穿着土土的衣服、头上别了只粉红色的蝴蝶发卡,安静地站在阳光底下。 我想起黎绪,她穿着最炫民族风的长裙子,坐在路边抽烟,唇角挂着痞痞的笑容。 我想起老懒,他交叉着两手歪在沙发里半眯着眼睛看我,看着看着突然笑起来,是深情的笑,很爱我。 我想起白亚丰,他老是跳啊跳啊跳到我面前来说些不正经的话,唉哟我去,妮儿你是不是胖了啊,胖这玩意也传染啊你以后离小海远着点。 我想起代芙蓉,他坐在楼梯上面等我,目光沉静,表情里有无法捕捉的忧伤,像个怯懦的孩子。 我想起…… 我把所有出现在我生命里的人都想了一遍,那些快乐的和不快乐的往事,那些给过我这样那样温暖的人。我连刘毅民的一双儿女都想到了,刘云歌像个小小的精灵,总那么快乐。刘云飞却持重沉稳,有一种江山在握的气度。刘毅民曾很希望我能做他的儿媳妇,说要不是云飞有女朋友了,一定把我们撮合到一起,让我管他叫爸。白亚丰说唉哟我去你就不要瞎掺和了,你儿子离吴彦祖差着好几个级别呢,配不让我家妮儿。刘毅民狠狠赏了他两个爆栗子…… 515、一张模糊不堪的脸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想啊想啊想啊想啊,想得又要睡着了,迷糊里仿佛听见右边那具浴缸周围的藤蔓植物在发出沙沙的细微声,好像正一点点往我这边爬,要把我拖进去。心里一阵惊慌,硬打着精神扭脸去看,还好它们静静的,一动不动,只有那朵白色的往生花,似乎真的有呼吸,像个邪恶的妖灵。 突然想着,如果我能活着从这里出去,把那些在阴谋里窜上窜下的人一窝全都端了,一定要追本溯源,好好研究研究这朵往生花,看它是怎么来的,怎么个运作原理,居然能神奇到这样的地步。 可是,只要苏墨森一拿到我的基因图谱,确认真的没什么大问题,那么,我的末日就算到了。 我可能没法活着从这里出去了。 真的特别特别不甘心。 我又扭脸去看旁边那口浴缸,想象躺在里面那个小小女孩的样子,想象她的灵魂进入我的身体以后,会发生些什么。 想着想着,我突然想到另外一件事情上去了,之前在脑子里一闪而逝的那个念头,这会又亮了起来。 我想到金诀王墓里那陪葬的九千死士,他们唯金诀王的鬼令是听,等待将来有一天复活。 五年多前殷三郎被人逼迫着进入墓中将金诀鬼令盗出来交给传说中的“上面”了,我们一直都想不明白他们要鬼令来做什么,因为当时分析来分析去,即使他们顺利将墓中九千死士都复活过来,即便能拿鬼令控制他们,一群冷冰器时代的古人,能用什么用。 但现在,我好像明白他们的用处了。 我明白整个阴谋最关键的核心了,心里一片冰凉,危机重重,可是,完全无能为力。 得鬼令者得天下,这话,没有错。如果“上面”的阴谋成功,这天下,恐怕真是要易主了,要落到某个疯狂的人手里了。 想得太多,脑子昏昏沉沉,眼皮发沉,又一觉睡去,乱梦堆叠。再次醒来的时候,苏墨森又在房间里了,坐在两米之外,低着头在专心致志研究手里的什么东西,像小孩子玩魔方那么入神。我凝着眼睛仔细看了好一会才看明白,是密码筒。 他居然把密码筒也夺走了。 就是之前“上帝之手”连环案还没完结的时候,夏东屹第一次托杨文烁转交给我结果没交成后来又设法托白亚丰转交到我手里的那只密码筒。 那只装着能转移灵魂的神秘东西的密码筒,从拿到以后一直被我用太阳眼镜的盒子装着藏在背包夹层里,现在落到了他的手里。看他气定神闲不慌不忙的样子,显然知道打开的方法,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我把眼睛闭上,悲从中来。 然后我突然听见房间外面好像有奇怪的声音,非常轻,但肯定存在,不由屏住呼吸竖起耳朵仔细听。 真的有声音,像是有人缓慢而轻悄地在往这边走来,不对,不是人,人走不出这么轻的动静,也不像是猫,要比猫大,脚步也比猫稍微重一点。 我想不出什么样的东西可以这样行动,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幽灵的话,毫无疑问就应该是幽灵。 或者也可能只是我的幻觉。 苏墨森还在专心致至拨弄密码筒,不知道是听觉不够好或者没有分心思注意外面的动静还是因为他清楚外面的动静是什么所以无所谓,反正,半点没在意的样子。 我一心一意盼着黎绪或者常坤他们能来救我,但这会的声音显然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因此只可能是苏墨森养在这鬼地方的什么奇怪东西。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后停在了门口。 我不由立刻睁开眼睛朝那扇门望去。 门上那片脏玻璃上面,贴着一张模糊不堪的脸。 是人脸,但玻璃太脏,看不清楚五官。 两道强而有力的目光透过落满灰尘的玻璃直望向我,我很确定这不是我认识的任何一个人的眼睛。 那眼神太阴厉了,很骇人。 很快,玻璃上的人脸消失不见,那人迅速远去,快得像风,轻得像幽灵,简直可怕。 突然间,我心里第一次冒出不要有人来救我的念头,黎绪和小海她们千万不要来救,因为我好像有点明白我到底是在哪了。 北排沟! 就是小海在她老家床腿机关里找出来的那张纸条上的两个地址之一,一个是陈家坞,一个是北排沟,之前我分析过很多次,还查了些资料,很确定北排沟也是他们的备用实验点,我甚至猜想过,这几年里苏墨森是不是就躲那个叫北排沟的地方。 如果这些我都没猜错,如果这里真的就是我查找了那么久的北排沟,那黎绪他们如果真来救我,很可能羊入虎口自身难保。 首先这地方肯定很大、以迷宫的方式建造,没有精确的图纸会很麻烦;其次这里面可能会有和陈家坞地下墓葬类似的危险区域,有毒植物培植室或者石棺里的尸体什么的。加上之前对代文静做的一些调查再来分析,很可能还有别的我们没经历过的危险,比如一些在实验中异化了的人,变成像传说中的“九齿”那样极具攻击性的怪物。 简直不敢多想。 所以宁可我独自一个死在这里,也断不能让别人跑进来送死。 可这世界上的事情,就是特别无常,有些人,你想他来的时候,死活都不肯出现。你不想他来,他偏偏就来了。 就好像命运看你十分不顺眼,故意跟你唱反调,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再次昏睡过去不知今夕何夕,从昏睡中醒来的时候,眼睛睁开,看见一张因为凑得太近所以导致有点变形的脸孔。 女人的脸孔。 漂亮女人的脸孔。 是黎绪。 居然是黎绪。 我起先以为是幻觉,就像之前看见的陈金紫玉和修叔叔一样,都是在马惊草作用下大脑混乱的产物。 但不是。 黎绪真的来了。 她看见我睁开眼睛,呼地吐出口气,压着声音喊:“妈的,没死。我他妈跟老天爷赌了三千块钱,赌你死了。愿赌服输,从这里出去,得赶紧找个庙捐三千块香火钱。” 我眼泪扑簌簌地淌,想说话怎么都发不出声音,心里第一个想法居然是这娘们真抠门,我如花美貌一条命,在她眼里只值三千块。 她又骂:“哭你娘个腿,知道我费多大劲才找到这里吗?你倒好,感激的话不说一句,就跟我耍你的公主脾气。” 我忍了忍,没忍住,眼泪还是掉。 她伸手胡乱替我擦了把眼泪,摸摸我的额头,确定没发烧,然后问我:“脑子清醒吗?” 我艰难地点头。 她又问:“能动吗?” 我艰难地摇头,然后试着张嘴发声,试了两下,能说话,只是微弱,吐字很含糊。 黎绪侧着脸把耳朵凑到我嘴边。 我提醒她:“小心旁边那些七虎藤蔓,别给卷进去了。” 她压着嗓门恶狠狠地吼:“妈的老娘多少江湖都闯过来了,要你来提醒我这种东西?给我说点正经的!” 我说:“把我从浴缸里弄出去,这水里有麻醉药,我动不了。” 她立刻将我抱了出去,嘴里说着不正经的话:“哟,看你一动不动躺在里面我还以为很享受呢。” 我注意到她头上在流血,胡乱用布缠了一下,问她怎么回事。答说进来的时候撞了一下,把之前开刀的伤口撞破了。我看着好心疼,却受她影响,变得很不正经,没头没脑冒出一句损话,说唉,黎绪,你头上的纱布包得真丑。她一边拿外套擦我身上的水一边骂,你他妈还没穿衣服呢! 我想笑,笑不动,猛听见墙壁那边有动静,正慌张,黎绪说:“别怕,是你家胖子。” 说着话,这边的门开了,小海像只桶样飞快地滚进来,先检查了一下我有没有受伤,然后沉着脸跟黎绪说:“这地方不对劲,肯定不止我们几个人,赶紧的快点走。” 黎绪看着我说:“回去的路上指不定会碰到什么情况,可能还得再打,你这么光着肯定不行。” 她说着,把我交到小海手里,然后站起身把外套和短裤脱下来穿到我身上,自己穿件工字背心配条长裤,头发往后一撩,扎着马尾又盘成个团,干净利落,回头朝我笑,眼神里有点要发狠了的意思,言下之意是这种地方,这种环境,不拼尽全力肯定是出不去的。 我穿着她的外套,下面只一条短裤,怎么的都还是很别扭,但好歹不是赤身裸体了,现在不是害臊的时候,况且我还全身都被麻醉着,根本动不了,有意见也没办法。 黎绪的眼睛亮亮的,说:“你这会先别嫌冷,也别嫌丑,等咱几个有命出去再嫌不迟。” 她一边说一边笑,全身的细胞都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然后小海想背起我往外走,但我摇头,艰难地张嘴,问她们这里面是不是迷宫。 黎绪点头:“是,但我们有图纸,进来的时候一路都在图纸以及外面走道的墙上做了各种记号,不怕迷路。” 516、地下迷宫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万没想到黎绪她们手里会有北排沟的迷宫线路图,惊奇死了,脑子都炸醒了几分,声音也尖,问她:“你哪来的图纸?” 她骂:“妈的,现在是讨论这种事情的时候吗?” 我想想也是,就换另外的问题,问她们进来的时候是不是碰上苏墨森或者别人了。 她回答:“没见到苏墨森,只碰上了两个神经不太正常的人,大打一场,脑袋就是那会撞破的。” 她说着说着又骂了:“你他妈到底费个什么劲,赖这儿等死还想拉我们几个给你陪葬啊!” 我很镇定地说:“不是,我们都不清楚这里面的情况,万一出去的时候碰上对手,我身上的麻醉没过,不能打不说,还得连累一个来照顾,剩下一个不管干不干得过对方,首先在环境上我们就不占优势,只有吃亏的份。所以不如耗点时间,最多一两个钟头,等麻醉药效过去,我就能打了。” 黎绪咬牙切齿,强行把我架起来往小海背上一丢,说:“你他妈脑子也被麻醉掉了吧?你以为苏墨森会傻不愣登回来这里啊,等他长枪大炮全副武装回来我们还杀得出生路?” 我哑然。 确实。既然刚才她们已经碰上苏墨森的帮手并且打了一场,这会苏墨森应该已经做着准备来找我们了。 所以还是得听她们的,先出去再说。 小海把短刀咬在嘴里,把我往背上托了托,抬腿就走。 这时我无意中往右手边瞥了一眼,看见那只密码筒就放在桌上,赶紧喊黎绪把它拿上。她也不问是什么东西,刷地窜过去捞起来揣进裤子口袋里然后握着枪钻出刚才她们进来的门洞。 小海背着我紧跟其后。 小海从见面到现在始终没有跟我讲话,我想一定是心里生着很大气,气苏墨森混蛋,也气我怎么那么不小心,所以我也想不出什么话来跟她说,只能默默地趴着。 我的身体还在麻醉中不能动,只好尽可能使用视觉、听觉、嗅觉和感觉来捕捉周围的动静,很快发现,这地方比我想象得要大、复杂,并且充满各种不可预知的状况。 我们从一个房间走到另外一个房间,再由这个房间走到那个房间,一路穿过了不知道多少房间,每个房间里至少有两扇门,每扇门又通向不同的房间,有些门上了锁有些门没有上锁,有些门的后面有声音有些门后面死寂一片,房间的大小各不相同里面陈设也都不同,有的像病房有的像宿舍有的像审讯室有的像小型教室。有些房间亮着灯,有些黑漆漆的,但是墙壁上都没有电灯开关,想来大概所有房间的灯都由电脑控制,势必有个主控室。 最可怕的是,我们一路过来,好几个房间里有人,有的被绑死在床上,嘴里塞着破布,看见我们时龇牙咧嘴挣扎。有的瘦成一具骨架,奄奄一息躺着,连看我们一眼的力气都没有。其中有个房间是漆黑的,黎绪手电筒乱晃,突然照见墙角蹲着个长发披面一声不哼的女人,吓得跳了跳,骂了句脏话,用身体护着小海和我先走,好在那女人一动不动。 我一路看过去,心里渐渐明白过来,这些人都是苏墨森从外面强掳或拐骗来的人体实验受试者,代文静对乾州市内几个流浪汉聚集地做过长久的观察和记录,就是为了调查苏墨森的恶行,而且后来他肯定查到过这里,然后把杨小燕救了出去。他施救的时候,杨小燕应该还没有发展到后来那么可怕的地步,因为“九齿”的异化是个缓慢的过程,伴随着极大的痛苦。 黎绪一手握电筒一手握着枪,无比小心无比警觉地走在我们前面,不时前后左右张望,连上面都不放过,好像苏墨森会像只蜘蛛样趴在天花板上随时攻击我们似的。我挺想笑她多疑,但一想到我们经历过的那些事以及这里面诸多可怕的场景,又不想笑了,确实该小心,而且应该加倍小心。要知道四年前在陈家坞地底墓葬里面陈金紫玉就是爬在上面跟踪他们的。 经过的全部房间都没有正经窗户,只有门上两片模模糊糊的玻璃。没有任何一个地方透进正常的日光或月光,加上空气如此潮湿混沌,各种气味混杂成近乎粘稠的一团一团,所以我怀疑我们现在是在地表下面,就像陈家坞的墓葬是在地底一样,北排沟的设施也可能在地底。从墙壁的砖料看,这地方也应该有些年头了,百来年的历史最起码。 我的脑子在紧张的气氛里越来越清晰,感觉能力也比之前更敏锐了些,完全能隔着墙壁判断出旁边的房间里有没有人,有的话是个什么样的状态,会不会有攻击性之类。不过这些都用不上,因为小海她们正一丝不苟沿着进来时的路往外走,那些安全的门上和墙上都用红色喷漆打上了记号,只要一路碰不到苏墨森和他的帮凶团伙,我们就能很顺利地离开。 当然,我也清楚,顺利离开根本是不可能的,那老奸巨滑凶残无度的家伙怎么可能让我们轻易离开。 从之前苏墨森跟我说的那些话分析,他已经对别的任何事情都没兴趣了,唯一仅剩的念头就是把孙女复活过来。 所以,他就是死,也不会让我活着离开这里的。 我们很快就碰到了障碍。 我们走到了死路里。 眼前这个房间一共有三扇门,全部锁死着,而且每扇门上都用红色喷漆打上了记号。 显然是苏墨森或者他的帮凶故意在每扇门上都弄上了一样的记号,想把我们困死在这迷宫里头。 黎绪也立刻明白这点,骂了句脏话:“操!幸亏我多留了一手!”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我从小海背上扶下来,让我靠墙坐在地上,问我能不能听出三扇门后面各是什么清况。 我侧着耳朵认真听了会,朝最右手边的门指了指说:“那个房间里有个没什么力气的人在地上爬来爬去,另外两扇门后面都没动静。” 黎绪说:“行,那就从安全的地方试起。” 她说着,把手电照在其中一把锁上,朝小海打了个手势。小海不知道从哪变出根铁丝来,凑着就开始溜锁。 黎绪朝我笑,说:“这一路就是凭着她这身本事找到你的,一根铁丝撬了上百把锁,赶明儿要是失业了,完全不怕没饭吃。” 小海闷着脸叫她闭嘴。她立刻听话地把嘴闭上。然后啪的一声,又是啪的一声,锁就撬开了,她们小心翼翼拉开门,把手电往里照了照,确定没问题以后再仔细往门框上照。黎绪说妈的,运气不好,不是这扇,再开。于是两个人又开始撬旁边的锁。 我看着听着也明白了,原来除了用红漆在门上打红叉以外,她们还在门框上做了微小的记号,就是为了防止出现眼下这种情况。 她们真是把一万种可能性都设想到了。 第二扇门很快又开了,啪的一声,又啪的一声。我感觉到我的手指随着声音动了两下。 马惊草的药效开始退去。 这次开对了门,黎绪舒口气,半抱着把我拖进下一个房间。问题是这里和刚才那里一样,门都被锁上,而且每扇门上都画了相同的记号。苏墨森这是要跟我们玩猫捉老鼠的意思,想玩够了再动手,把我们往死里整。 我先用听力辨别周围几个房间的状况,再指挥小海开哪扇,小海闷头开着开着锁,喉咙里突然毫无预兆地、直直地冒出句阴狠的话。 她问我:“如果一会碰上他,要手下留情吗?” 她嘴里的“他”,是指苏墨森。 如果碰上苏墨森,势必会打起来。小海虽然在冷漠的世界里长大,但到底是个有血有肉很有人情味的人,惦着苏墨森虽然不是我的亲爷爷,但好歹也把我养到这么大,不缺吃不缺穿。她觉得如果把他打死或者打伤,我应该会难受,所以突然问这一句。 我闭上眼睛,咬牙切齿扔给她四个字:“直接弄死!” 黎绪哈地怪笑出声,还朝我竖个大拇指。 现在我没时间也没精力认真想想这是不是心里真实无误肯定不会后悔的想法,苏墨森的确把我养大,给了我青春不老的身体和富裕无优的生活,这些似乎都该作为对他判刑的考量,但我很清楚,绝对不能在这种时候考虑这些,因为如果真的打起来,小海她们可以碍着我的面子处处留情,苏墨森却是绝对不会领情的,所以但凡我有一丁点不忍心,都很可能会把她们害死。 我不做那蠢不可及的事。 又走过几个被苏墨森破坏记号的房间,黎绪自言自语嘀咕说:“应该快到走廊了吧。” 这时我的两只手渐渐有力气起来,可以捏拳可以动了,比我预计的要快,以前在哪本书上看到过,人在神经高度紧张的时候,血液里会分泌出很多原本不存在或者微量的元素,加速新陈代谢。 517、黑暗里的混战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按这样的速度,我想再有半个小时左右,顶多四五十分钟,麻醉药就能全部失效。 但那之后会有几分钟生不如死的肌肉酥麻,而且体力恢复不确定还需要多久,所以如果能拖延点时间的话,最好不过。 照眼下的情况看,免不了是要发生恶斗的,我不能干看着她们两个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正想着,太阳穴神经突然乱跳起来,心里发慌,呼吸滞重,赶紧叫黎绪先把手电筒灭掉。 苏墨森来了。 黎绪先朝小海做了个手势,具体什么意思我没看懂,大概是进来救我之前约定好的暗号。然后她灭掉手电,隐进黑暗里,做好防御的准备。目前我们不确定苏墨森的情况,相对来说处于弱势,能不干仗当然尽量不要干,但是如果非要打不可,就绝不能手软。 小海屏着呼吸弓着腰一小步一小步往房间这边的角落移动,黎绪也屏着呼吸弓着腰一步一步往那边的角落移动,离门远一点。她们大概指望苏墨森能直接从当中两扇门穿过,看不见角落里藏着的人,想凭侥幸避过。 简直孩子气。 我趴在小海背上集中全部注意力辨析周遭一切动静,苏墨森的脚步极轻动作极快而且怒气冲冲。 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我屏住气息在心里倒数着数,八、七、六、五、四、三、二……最后一个数字还没有数出来,我们所在这个房间的门锁啪嗒响了两声,打开了,苏墨森一脚踏了进来。 我竖着耳朵听,然后大声喊,黎绪小心他冲你来了!我喊得可真大声,几乎把喉咙喊破,墙上陈旧的灰飒飒落,黎绪跳着闪开,三步跳到另外一个墙角。可是没有用,苏墨森还是冲她扑。我只能又喊,逃!逃!赶紧逃!她听话,弯腰摸着墙壁逃到另外一个房间去,可苏墨森死盯着她不放,紧跟着追过去,一步都不差。 我到这时候才明白过来情况,疯了样扯开嗓子喊黎绪:“开手电!把手电打开啊黎绪!他有夜视镜他能看得见你!” 手电应声而亮,但很快被打落在地,滚到一边,从我和小海所在的位置只能看见很少一点椭圆的光,打斗的动静却是异常激烈。我用耳朵判断形势,黎绪明显不是苏墨森的对手。小海也听出来了,心跳得越来越快,喘粗气,但还是定定地背着我站在原地不动。她们进来时肯定分好工,一个负责应付突发状况,一个负责保护我,刚才黎绪打的那个手势,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我听不下去,把嘴附到小海耳朵边低声命令她把我放下去帮黎绪。 她犹豫三秒钟,照做了。 小海小心翼翼将我放下,扶我靠墙坐好,然后猛虎般朝有打斗声的地方凶狠地扑过去,三个人扭打成一团,苏墨森立刻落到下风。似乎有那么一会,黎绪都把枪抵到他胸口了,可惜又被他迅速扭转过来,又乱成一团,胡乱打,三个人的气息都是乱的。 我太了解苏墨森的速度和力度,他床垫里那些改进过的“乣”极大拓展出他身体的潜能,现在只凭黎绪和小海两个人,要把他拿住,难度真的很大,所以只能寄希望于他自己落败以后离开,我们好争取点时间逃跑,或者干脆一枪把他打死。 我拼着命调运力气,可是没用,除了两只手臂可以挥舞以外,身体的其他部位还昏死着,特别是两条腿,半点知觉都没有,就好像根本不存在似的,恨得我脑袋充血眼睛喷火。 他们在隔壁那个空房间里混战,一团乱,突然一声枪响,又一声枪响,不知道是空间逼仄的缘故还是墙体材料的缘故,导致枪声显得特别奇怪,很轻,闷闷的,有点哑。然后啪的一声,手枪被打落在地,黎绪骂了句脏话,凶狠得跟头暴怒的野兽一样,朝小海使劲咆哮,踢他裤裆!踢他裤裆!妈的把他给我踢废掉赶紧的! 我猜她应该是从后面把苏墨森箍住了。 小海踢出一脚,苏墨森扭转身体闪过,反倒踢中了黎绪。黎绪吃痛又破口大骂,你他妈不长眼睛啊,踢他!小海又踢出一脚。这次踢中了,苏墨森喉咙里滚出一声沉闷愤怒的呻吟,但疼痛的感觉激发出身体的潜能,他一下用力把黎绪甩脱,趁小海伸手扶她的空当闪身逃掉。黎绪骂,管我干什么,去追啊!追上了直接弄死!小海便松开她去追苏墨森,黎绪刚刚被扶起马上又被松开,重心不稳一屁股跌在地上,骂骂咧咧站起身也追了过去。 她把手电也带走了,唯一那点光消失,我重又陷进无限深沉的漆黑中,纷杂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巨大的恐惧又排山倒海而来,这种境况下孤身一人,换谁都怕。 很快,黎绪的咆哮声在好几个房间以外的地方响起:“胖子!别追了,不能让妮儿一个人,快回去!” 她话音落地没多大一会,我听见她们的脚步声往回奔,同时猛听见身后的房间里有动静,我正要喊,我身边的门被打开,苏墨森像个鬼影样闪进来,飞快拖住我。我挥甩着手挣扎,拼命大叫,小海!小海!黎绪!黎绪!小海!天啊快点啊你们! 苏墨森果然做了好几手准备,对付不了她们,就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利用迷宫的优势来对付落单的我。 还好她们没跑远,苏墨森刚把我拖到另外一个房间,还没来得及把门锁上她们就扑过来了,苏墨森立刻把我扔掉接她们的战,我躺在冰凉粗糙的地板上一动不能动,他们打得乱,时不时殃及我一下,急得我咬牙切齿眼泪乱溅。有一次苏墨森被小海摔在我旁边,我抬起右胳膊肘就狠狠往他脑袋上搥了一下,可惜角度不对,很没杀伤力,倒显得我像个小孩样幼稚。 两对一打,苏墨森渐渐又落到下风,这回是小海把他给箍住了,他使劲地扭转,小海腾出一只手使劲,将他脸上的夜视镜给扯了下来,啪的落在房间那头的地上,这下离开手电的光谁也看不见谁,总算公平。 黎绪的枪在打斗中不知道掉哪去了,匕首还在,她试图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往苏墨森身上扎几个窟窿再说,可苏墨森扭转踢打太厉害,她非但近不了身,反被踹了好几脚。小海毕竟不是天生神力,渐渐的就有点不支,苏墨森挣脱出去,就着微弱手电光找到门逃脱,一溜烟不见了。 小海问黎绪要不要追,黎绪想想,摇头,说:“就眼前形势看还是先想办法出去要紧。” 小海说:“那老鬼不会让我们出去的,肯定还会等在哪里堵,他熟悉这里的地形路线,打不过就退,转个身又来堵,神出鬼没,而且还有帮手,我们迟早会吃亏。” 她的言下之意,是尽量先把苏墨森弄死才是上策。 黎绪不响,捡起掉落在旁边房间的手电筒,找到刚才小海从苏墨森脸上扯下来的夜视镜,站在那里沉思,手电光里半个雕塑样的黑影。她想了一会,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步伐坚定地朝我们走来,蹲下身体比划着小海的脑袋调整夜视镜的带子,用从来没有过的柔和语气问她:“记不记得我们刚才进来的时候,经过一条窄长窄长的走道?” 小海点头。 黎绪认真地、沉重地望着小海,把手搭到她肩膀上,加重语气接着说:“这鬼地方有两个出入口,一个就是我们进来那里,另外一个在那条窄长走道的另外一头,我知道怎么走。” 我心里一慌,艰难地看着她。 小海也立刻明白她的意思,半垂着眼睛点头,不说话。 黎绪语气又重了一层,说:“等下再碰上那老鬼,我们就分头行动,一个想办法拖住他,另外一个带妮儿走,具体谁留谁走,看情况。” 小海看我一眼,再回去看黎绪,再次点头。 但我不同意,声音尖利了起来:“你们两个打他一个都够呛,一个人怎么可能对付得了?不行,我们得一起,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别说那些没用的,我不同意!” 黎绪往我脑袋上拍了一掌,骂:“操,抱成一团都得死,分开行动好歹还有希望逃两个出去,你他妈会不会算账!” 我管她们算哪门子糊涂账,坚决不肯。 我不管算账的事,我只知道苏墨森有多厉害,不管她们中的谁,单打独斗肯定死路一条,只有齐心协力,说不定还能杀出一条血路。 可她们显然不听我的。 小海重新把我背起来,缓和气氛说:“走一步看一步吧,见招拆招,见机行事,不到万不得己不分开。” 我在她背上像个小孩样赌气:“不,不行,到了万不得己也绝不能分开,我不跟你们分开!” 黎绪说:“妈的,就你事多,不如小海干脆!” 小海阴着嗓子冷呛一声过去,说:“我要是带着妮儿逃出去了,是不会再回来救你的。” 黎绪笑起来,说:“操,要的就是你这爽快劲,来,把老鬼的夜视镜带上。” 518、差点杀错人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黎绪伸手把夜视镜戴到小海脸上,调整好带子的松紧度以后问她感觉怎么样,能不能适应。小海左右看看,又盯着黎绪看两眼,说没问题。黎绪仔细打量她,若有所思地说:“可我感觉你戴这眼镜真丑。” 话一落地,两个人都笑。 我咬着嘴唇看她们两个,刷一下泪流满面。这两个人,到底是和解了,彼此信任了,惺惺相惜了,不再有介蒂了,可问题是,鬼知道我们能不能从活着从这里出去看见明天的太阳。 黎绪把刚才放在裤子口袋里的密码筒拿出来仔细看了看,笑,这玩意倒是牢得很,打成这样也没碎。然后塞进背包里,又把背包背到我身上,说:“我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看你宝贝得紧,替你收着。现在形势不好,万一丢了坏了,你怪不着我。” 我说:“不怪你,反正不是我的。” 她故意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说:“哟,不是你的你还叫我拿上,顺手牵羊啊?” 我说:“切,那是上帝之手送我的礼物。” 她没往下问,现在不是追问这种细枝末节的时候。 情绪稍微好点了,我擦干眼泪,问她们刚才打了两场,有没有受伤。她们都说没有。我说扯淡,我闻见血腥味了。黎绪就骂,你鼻子倒灵,手脚怎么还不能动,偷懒是吧!我说呸,我要真能动的话,那老鬼早死八个来回了。她很不屑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似乎很不相信我真能下得去手杀苏墨森。 我追着问她们到底谁受伤了,伤哪了。问了三遍,黎绪才偏转身子把右侧肩膀亮给我看,擦破了巴掌大块皮,生生渗着血,看一眼就觉疼极,虽然我一向不太知道正常人的疼痛到底是什么样的概念。 沉默中又开始寻找出路,走了一会,黎绪突然开口,说:“苏墨森手里好像没有枪。” 我很笃定地摇头,说:“不对,他有枪,我知道他这人,上哪都带着枪,从来枪不离身。” 黎绪说:“可刚才打斗的过程中他没有掏枪,如果有的话他大可一碰到就开枪,他有夜视镜,一打一个准。” 我听着也觉得奇怪起来,是啊,苏墨森当时为什么不开枪呢?他的计划,只要留我的活口就行了,旁人都碍事,完全不必计较生死,怎么就没开枪呢? 黎绪低头思考,喃喃地说:“而且现在想起来,他好像竭力阻止我开枪,刚才我开那两枪时,压根就是混战中乱打,根本不可能打中他,可他气得爆跳,死活就是要阻止我开枪的样子。” 她说着说着,突然停住了脚步。 一直低头不响的小海也猛地停住。 然后,小海慢慢抬起头,走在前面的黎绪也几乎同时突然回转头,三个人目光交会几秒钟然后全都仰起脸往上看,用手电筒到处扫。 上面只有粗糙的泥坯天花板,别的什么都看不见,但我们心里肯定,这地方和陈家坞地底墓葬以及所有他们的实验室一样,到处都设有作用不同的机关,万一子弹乱飞触到机关,后果不可设想,整个建筑全部崩塌也不一定,所以苏墨森不但自己不开枪还设法阻止黎绪开枪,哪怕拼命也只肉搏。 天晓得刚才那乱打的两枪差点闯出什么祸来。 所以接下去的行程,即使能找回手枪,也真不敢用了,除非到了万般无奈只能同归于尽的地步。 背后突然有声音,我大喊一声叫她们小心,两个人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跳到门的两边做好准备,这次黎绪反守为攻,苏墨森一露面她就持刀扑上去,再次凶狠地打作一团。 这个房间比之前几个都要大,而且也没什么家具,所以拳脚能施开,打得更激烈。小海看不下去,再次把我放下然后奔过去助战,我感觉我好像比之前又稍微好了一点,腰部稍微能使上点力气了,但真想挪动还是徒劳,因为两条腿还死着。 打了没几下,黎绪的手电筒又被打落,滚在离我很近的地方,我拼尽全力把身体往前探,拼出一头汗,终于够着了,把手电筒拿在手里一个劲往苏墨森脸上照,她们两个就使劲照着光的方向打。就这么前后夹攻加上我一直拿手电筒照他眼睛,光线刺得没法睁眼,苏墨森马上告败,又挣脱身迅速从一处开着的门洞里逃走。 黎绪权衡再三,还是不打算追,而是走到两扇开着的门框边仔细看了几眼,皱着眉用命令的语气叫小海赶紧背起我。 我听着不祥。 果然,再穿过两个房间,就到了黎绪刚才说过的那条窄长窄长的过道。她用手电筒照照这头,又照照那头,肯定是在考虑兵分两路该怎么分,我抱定主意要跟她们生死一处,心想只要她开口我就骂得她不敢再提为止。 黎绪打着手电再转过来照过道这头的时候,苏墨森跟个幽灵似的又站在那里了,简直穷凶极恶,简直阴魂不散。 这次他是从我背后扑过来的,直直地撞过来,一下子把我和小海两个往前撞出去好几步,幸好黎绪收刀收得快,不然小海一撞上去,她这条胖命就无端端结果在黎绪手里了。 我们两个人加起来实在太重,撞上黎绪,她伸手扶没扶住,被撞得仰面倒在地上,疼得龇哇乱叫。 小海还好,单膝下跪立刻就把身体稳住,然后掉转身把我放下,虎狼样朝前面的黑暗里扑去,立刻跟苏墨森抱滚在一起,死死缠住,喉咙里面发出打雷样的吼声,叫黎绪带我走。 “走啊!带妮儿走!” 她吼声震天震地,把我的灵魂都震得嗡嗡作响,有那么几秒钟,我感觉我的心脏被谁攥了一把那么疼。 黎绪嘴里没答应,但动作已经做出来了,弯腰把我背起来就要往另外一个方向走。 我不肯,说不走,不能走,不能分开,她一个人打不过苏墨森。黎绪骂,你闭上嘴行不行,前面还有很多路,再这么折腾下去我们三个谁也活不了。我嗷一声大哭起来,不走,不走不走啊,我不走,你想活你走,我不走,我跟小海一起活一起死,你管你走!她气得咬牙切齿骂,你他妈当我愿意来救你啊,不知好歹的东西! 她完全不管我肯不肯,把我背稳以后朝小海喊:“胖子你别留情面,直接把他弄死拉倒!弄死他以后你按原路返回!按原路返回听见没有?!这边这条路你走不通的,一定要按原路返回!我们在外面等你!” 小海一边跟苏墨森打一边气喘如牛喊回来:“别等!直接走!我认路,自己能回家!” 我简直要疯了,使劲挣扎,嚎哭着骂,我不走,要走你走,把我放下把我放下把我放下啊你个神经病我不跟你走你把我放下好不好! 她根本不听,转身就走,谁知苏墨森猛地狰开小海朝我们扑来,又是狠狠一撞,再次把我们撞得往前扑倒在地,手电筒滚出七八米远。我感觉到他手里好像有样很重的武器,但他没用它来对付我,肯定是杀伤性很大的东西,因为怕伤着我的性命或者损坏我的身体导致不能让他的孙女复活所以不针对我用,只针对黎绪,一股拼死命的架势。 所以当黎绪跳起来去对付苏墨森的时候我拉开嗓子提醒她小心他手里有武器。 我话音还没落地她就重重挨了一下,整个人撞在墙上,痛得倒吸冷气。好在小海从后面扑上来将苏墨森箍住,不然他乘胜追击再出一招的话,黎绪肯定当场没命。 又乱成一团了。 我用手撑起身子,挣着命往手电筒那边爬,喊黎绪,问她怎么样。她咝咝吸着气,用微弱的声音答,妈的,暂时死不了。我问她伤哪了。她说妈的,废了一条胳膊,老鬼手里有棒球棍。我说你们拖延点时间,拖到我身上的麻醉过去,能打为止。她说妈的,等你能打,我们早都在奈何桥头喝汤了! 离手电筒还差一点,我感觉像爬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后面黎绪又往苏墨森那边扑过去加入战斗,我就想伤得应该没她说得那么严重。我再使劲爬,感觉两条腿似乎有感觉了,但只是皮肤上有和地面磨擦的感觉,并使不上力,好在终于够到手电筒了。 我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猛觉一阵阴风扑面,除我们之外的第五个人正猫腰飞快往这边冲来,我慌里慌张根本来不及做什么判断先喊再说,扯着嗓子叫黎绪他们小心这边有危险,然后才提起手电去照,但那人已经近前了,一闪而过从我身体上跨了过去,手电只照到八块愤怒的腹肌。 我尖声朝打斗的那边大叫,小心,小心啊! 几秒钟后,黎绪突然扯着嗓子高声骂过来:“妈的!小心你个头!敌我不分瞎喊瞎喊,害我差点杀错人!” 我没听懂黎绪的意思,把手电照过去,看见她正朝我走过来,白色工字背心上全都是血,吓得我以为她刚刚这几分钟又伤到哪了,颤声问,她却说没有,就是右胳膊废了。 519、分开两路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黎绪说着话,蹲下来把帮我把掉下来的背包弄弄好,然后想把我背起来,可试了好几次都不成功,喉咙里面吐着生疼生疼的气息。 我扭着脸去看她的伤,真的整条胳膊都废了,右肩膀下面的位置一截折断的胫骨白惨惨戳到了皮肉外面,手臂以一种疼极了的姿势扭曲垂挂,稍微有点动作就跟着晃荡。 我坚决不肯,哽着嗓子叫她不要管我。我说再等一会我就能自己走了,你耐心点等我。 她疼得连骂脏话的力气都没有,倒吸着冷气说:“等不了,那老鬼死狡猾,一会挣脱了肯定还会从别的门出来堵我们,所以能早走一分钟都好。” 说是这么说,可她实在是没办法把我背起来,就算我能爬上她的背,她晃荡着一条胳膊也背不住,折腾了半天只能放弃。 黎绪一屁股靠墙坐下,大口大口喘气,绝望地摇头:“不行,我背不动你,你等我抽根烟,说不定抽完烟就能有力气了。” 她说着,不管后面打成什么样,只慢悠悠管自己从裤子口袋里摸出烟,用嘴叼起一根咬住,然后摸找打火机。裤子口袋里没有,脸上一怔,赶紧伸手到我这边来找,因为我身上的外套是她的。结果所有口袋都没找到她的打火机,一下急起来,脏话连串滚:“妈的,该不是刚才乱打,掉在哪了吧?” 我心里急得要死,这娘们可真够有闲心的,能不能活命还不一定,居然还能为着个打火机着恼。 黎绪还在那里纠结打火机的事,低头想想,若有所思说:“哦,来前在你家换衣服时把口袋里的东西都掏出来搁沙发上了,换完衣服急着出门没顾上拿,落你家了。” 我看在她受重伤的份上,耐着脾气好声好气说:“烟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抽不成就别抽了吧,歇会。” 她说:“呸,老娘就靠这玩意吊命,你少跟我废话。” 她一边说着,一边拉开我身后背包的拉链一通猛翻,还真给她翻出个一次性打火机来,立刻就高兴了,喜上眉梢,笑着说:“嗯,有备无患果然好。” 她说着话就要点烟,我拦住,叫她等会。然后用力嗅几下,确定这附近没有红鸠草以后,才让她点。 她低头打着,深深深深吸一口,把头靠在墙上,屈腿坐着,一张倔强极了的侧脸,又抽几口以后,才问我刚才嗅什么。 我跟她说了红鸠草那种东西,说刚才我躺着的那个房间里就有,在那里点火的话,估计能把自己当场烧死。她听完,很夸张地叫了一声:“操,幸亏那会我把烟瘾熬住,不然明年今日就是我的忌日啊。” 我不喜欢听这种不吉利的话,白她一眼,又很认真地跟她讲,这地方应该也是个实验室,肯定到处都有生物化学类的试剂,搞得不好分分钟着火爆炸,所以悠着点。 她不吱声了,沉默着抽烟。 我和她错开着半米的距离,面对面坐着,借着手电微光看见她眼角有泪,心里一酸,也扑簌簌掉眼泪,心想这日子真操蛋,再这么被动下去,类似的事情肯定还会再发生。 必须得找个切入点,一举把“上面”的整个局都破掉,日子才能好过,否则打打杀杀的情况永远没完没了。 真的受够了。 我拿手电往小海他们那边照,看见三个人在狭窄的过道里扭打成一团,是二打一的局面,一男一女在打苏墨森一个,想起刚才黎绪说差点杀错人的话,明白之前那一眼看见的八块腹肌是我们的人。 我问黎绪刚才扑过去那个光膀子男人是谁。 她半眯着眼睛朝我喷口烟:“妈的,自己老公都不认识了,问我?” 我吓好大一跳,声音有点尖:“老懒?” 她说:“不是他还能是谁?我可不舍得我老公来冒这种狗屎险,所以只能拉你老公来了。” 我点着头,慌慌张张再往那边看,还在打,胜负难分,心里觉得不对劲,怎么两个打一个能打得这么艰难,按苏墨森的性格,他不会硬拼,稍微有点落下风就会跑,但现在没有,还使劲在打。所以我仔细拿手电筒照,发现那边根本不止三个人。 也就是说,苏墨森也有了帮手。 这下是真麻烦了。 黎绪几口把烟抽完,在地上碾灭,然后站起来舒缓一下筋骨,凶狠地往混战的地方看一眼,再次弯腰扶我,很用力地扶,说:“背我肯定是背不了的了,你自己多争点气,我们才可能有机会逃出去。来,右手搭住我的肩膀,用左手撑着墙,慢慢拖着两条腿走。” 我按她说的做,累出一身汗,但不敢叫,只能拼尽全力往前拖。她几乎是半提着我在走,试了几步觉得好像可行,便回头朝打斗那边大吼一声:“老懒!一会带胖子按原路返回!原路返回,别瞎跑,这里面乱得一塌糊涂,很危险!照记号原路返回,我们在外面等你们!” 那边应了一声,真的是老懒的声音。我喉咙一哽,想哭不敢哭,怕哭泄了力气。我跟黎绪商量,你如果能打,就去帮他们忙,让我一个人歇着,我现在感觉好多了,再缓点时间,大概就能打了。她不答应,死架着我往前挪步,骂,你知道个屁,这里面危险的东西不止那老鬼,我前脚去帮忙,你后脚就可能被别的东西拖走。我问别的东西是什么。她说你就别管了,不要说话,专心点走,万一摔倒我扶不住。 我没办法,只能听她的。 两个半废的人架在一起走得十分十分慢,加上这过道又极窄,我们两个瘦子并排走几乎两边都擦着墙,艰难极了。我顾虑到黎绪那边胳膊骨折,尽可能往这边靠,免得她痛死。我这会不坚决留下的原因也是想着必须赶紧想办法出去送她去医院,她要是失血过多死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我出去可怎么跟付宇新黎淑贞还有她那只四岁大的女儿交待。 她要是为救我死了,我真交待不起。 想想我简直是她命里的扫把星,认识我以后,她不是伤脑袋就是伤胳膊,倒霉透顶。我说黎绪,从这儿出去以后,咱就绝交吧,省得你把命搭给我。她哼哼两声,说这话等活着到外面再讲。 前面碰到岔路,黎绪指挥我把手电照到哪个哪个位置,又移到另外一边的哪个哪个位置,都是灰砖墙体,我看不出什么明堂,她却看出了,指右边。于是我们协调着步子拐到右边的岔路上。我有点不明白,问她以什么判断,她说她在拐角的砖上敲掉了一个缺当记号。 我先哦了一声,然后反应过来,说:“不对啊,你们不是从那边进来的吗?这是另外一个方向,怎么也会有记号?” 她不说话。 我也没追着问。 往前走了幽长幽长的一段,又遇到岔路,黎绪找到记号,没急着走,靠墙喘了会气,回头去听后面的动静,什么都没听见,叫我竖耳朵仔细听,问能不能听见什么。我屏息听了几秒钟以后指指后面左边的一扇门说那间屋里有人,气息微弱,大概快要死了。再又指过去第三扇门,说那里面也有人,应该是被绑着,正挣扎。 我还想接着说,被她拍了一掌,骂过来:“妈的,你真是有毛病了,听那些做什么,我叫你听听有没有胖子和老懒他们的动静,或者那老鬼是不是跟上来了!” 我摇头,说:“没有,听不见。” 她说:“那还好,应该还在打,如果被老鬼逃脱,他们肯定会喊,会提醒我们当心。” 我左右看看,说:“这地方少说应该好几千平方米,又是迷宫结构,好像还有吸音措施,就是喊了,也未必能听见。” 她低头想了想,深吸两口气说:“走吧,别耽搁。” 我没动,还在竖着耳朵听旁边几个房间里的动静,都是苏墨森从外面抓进来做实验的可怜人,心里思忖着要不要帮帮他们,哪怕从房间里放出来也好,让他们自己找生路。 黎绪一眼看穿我的心思,又往我脸上拍了一掌:“醒醒吧大小姐,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了还去管他们?别说他们很可能具有攻击性,就算是无害的普通人,我们现在也搭救不下,带着肯定累赘。” 想想确实是这么回事,我就不言语了。 我咬紧牙关,死命架住黎绪,互相扶持着拐过弯继续往前走。我这会又好了许多,两条腿稍稍能使上点力了,神经紧张加上自己挣命,新陈代谢估计比正常快好几倍,脸上汗如雨下,好多次淌进眼睛里弄得视线模糊,都顾不得停下来擦一把。 我问黎绪还要走多久,她说不知道,顺着记号走就对了。她说得很笃定,听得出其实她心里清楚距离,一百分的把握,只是懒得跟我多说。我想起她对小海喊的那些话,再三再四嘱咐她按原路返回,说这边这条路她走不通,还有这些细微的记号,全都说明黎绪很清楚这个迷宫里面的地形,至少部分清楚,而且很明显不是这次为了救我弄清楚的。 只能说明,她从前来过这里。 520、全身扭曲的女人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很想问问黎绪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她会有这个迷宫的图纸,而且之前就来过这里,但怕增加她负担,就没问,专心致志走路。她倒好,不怕累似的,开口跟我说起话来,把救我这件事情的前后原委碎碎地、语无伦次地讲了一遍给我听。 我集中精神听她说话,努力从她含糊不清的言语里整理出了个大概的来龙去脉。 我被苏墨森掳走以后,老懒最先发现我不见,他打我电话没人接,再打再打都没人接,于是打给小海和黎绪,她们最后知道的就是刘毅民把我叫到医院外面拿材料,于是去问刘毅民,刘毅民说把材料交给我就分开了,她们觉得刘毅民应该没有撒谎,况且从之前对他的了解看,他没道理会害我。 然后,她们怀疑是何志秦把我劫了,但老懒用电脑登录我的手机账号,用手机里的定位追踪到最后的位置是在家里。 黎绪和小海赶紧先到家里找,发现手机在沙发底下,但家里又没搏斗过的痕迹,想我这样的身手,想要突袭暗算是很难的,所以糊涂死了,完全分析不出到底什么情况,正糊涂,莫名其妙就晕了过去。 是马惊草烧的迷烟。 我也是着了那东西的道。苏墨森劫出我之后,大概把门窗都锁上了,烟还闷在里头,她们着道也是在所难免。 那个时候,老懒飞速从江城赶回乾州,到家一看状况,赶紧用水把黎绪她们泼醒,开窗开门通风,他闻见空气里有腐尸的味道,小海又在餐厅的椅子上发现一些特别恶心的粘液,应该是尸液,然后黎绪突然就有数了,赶紧做准备,来救我。 黎绪没说她是怎么从空气里的腐尸味和椅子上的尸液判断出情况的,直接跳到他们进来救我的情况,说花不知道多少个日日夜夜,开了几百扇门,大大小小打了十几架才终于找到我,这地方起码两三千个房间,每个房间至少两扇门,有些甚至有八扇,溜门撬锁的活差点没把小海累死。 我问黎绪到底是怎么知道我被关在这地方又是怎么找来的。 她好像没听见,只顾自己得波得波在那里说,这里的地形怎么怎么复杂,一间间屋里的情形怎么怎么不一样,被锁在屋里那些人又是怎么怎么惨。她说起先很慌张,每开一扇门都作好打一场的准备,后来渐渐发现,屋里那些人,有攻击性的,大多被绑锁在床上或者椅子上还有的干脆装在笼子里,能自由行动的基本都很温顺,只有三四个对他们有比较过激的行为,但也都很好对付。 我心想,那些都是实验的受试体,苏墨森和他的同伙当然会把有攻击性的那些给控制住。 黎绪说,最麻烦的就是后来碰上两个明显是苏墨森帮手的人,恶战几场,万般无奈之下才决定兵分两路,老懒负责引开对手,她们继续找我,直到刚才才又汇合到一处。 她说啊说啊说啊说,有些语无伦次,还抓不住重点,一边说一边咝咝吐着寒气。 我听着听着终于醒悟过来,她这是在借说话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然就要疼死过去了。 我不再乱插嘴,低着头拼命往前走,尽可能往这边墙边靠,尽可能自己用力气。 黎绪又说啊说啊说啊说了一阵,突然猛地一下刹住,连脚步也停了。 我直觉不好,赶紧抬头去看。 手电光能照到的最远处有个白色人影以古怪别扭极了的姿势四肢着地趴在那里,歪斜着脸正往我们这边看。 那样的姿势,真不是正常人做得出来的,两条胳膊翻转着往后扭曲用肘撑着地面,腿也是,膝盖着地,两条小腿往后扭曲着,而且脖子也是歪的,整体感觉就好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被当成麻花样拧过,拧成了残疾,再也没法复原,只能那么痛苦而别扭地在地上爬。 看那样子,想要伤害我们是不现实的,但她整个身体横在这狭窄过道的尽头处,不让开的话我们根本过不去。黎绪能跨过去,我的腿虽然已经稍微有了点力气,但要跨过去还是不可能。 黎绪缓了缓,深吸口气,提挟着我继续往前走,用很低的声音说:“别惹到她就不会有事。” 我用同样低的声音问她惹到会怎么样。 她说:“哭。妈的,哭得跟个鬼样,烦!还死跟着,甩都甩不脱,之前胖子不得不踹她一脚把她踹晕过去才甩脱掉,没成想又碰上了。等会实在不行,还得给她一脚,不然肯定得跟着我们,别看她扭成那样,爬起来速度一点不慢,想都想不通死。” 我其实心里有数,但还是问她那女人怎么回事,哪里来的。 她说:“找你的时候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找,从门洞里看把她当成你了,开门发现不是,为了方便接到你以后原路返回,又不能把门锁上,只能放她出来,谁能想到会这么麻烦。” 我听着,半抬起眼睛往前面看一眼,咬着牙骂:“我有那么丑么你们就能把她当成我?” 她吸着气哼两声,说:“谁知道苏墨森把你弄到这里来是什么目的,前面那姑娘原本肯定比你好看,还不都是苏墨森害的。” 我说不出话了,也不想说,很替那女人伤心,憎恨自己刚才嘴不择言乱开玩笑。 那女人静静地呆在那里,一动不动,我们越走越近越走越近,终于无法避免地狭路相逢了,近距离更不忍心看那扭曲的身体,只好垂着眼睛,也还是能感受到强烈的悲伤和痛苦。 黎绪不慌张,停下歇十秒钟,用她的左手用力稳住我的身子,然后自己先从那个全身扭曲变形不忍多看一眼的女人身上跨过去,接着猛提一口气,拼尽全力试图把我拎过去。 可她一只手哪里能有这么大的劲,我差点直接压到那女人身上去,好在她提着我没放手,我就上半身先扑过去稳在她怀里,然后再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把两条腿拉扯过去,我两只赤裸的脚从这可怜女人嶙峋瘦骨上磨擦过来,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就这么简单点事,两个人都折腾出满头大汗。黎绪心里憋着股气,忍不住又朝我骂,平常看着比谁都能打能闹,关键时刻尽扯后退。我想回嘴,实在没有力气,只能呸她一声。她一点不客气地呸回来还给我。 站稳了再回头看,那女人把她扭曲的脖子转到这边来了,看上去比之前更可怕,因为她不是简单地扭转脖子,而是整个脑袋往上翻了过来,倒歪着惨白的脸在看我们,仿佛她是个组装拼接的玩具,可以随意变动形状,可是那张瘦得和骷髅差不多的脸上却有真切的、属于人类的悲苦表情。她见我望向她,马上露出溺水人抓住稻草的表情,张开嘴呜呜咽咽说起话来,含混微弱,根本听不清,但猜得出是在求我们救她。 黎绪看着她,深深叹口气,跟她说:“你别跟着我们,你看到了,我们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自己都不一定能活着出去,实在顾不了你。你耐烦点,我们要是能出去的话,马上报警,让警察来救你。” 她说完,再不肯多看那女人一眼,架起我就走,没多大一会又是岔路,她找到标记以后喃喃地说:“快到了。” 这话让我精神一振,力气都大增,还不由自主冲她笑,说为感谢你如此奋不顾身的搭救之恩,出去请你吃奥洲大龙虾。她翻着眼皮子咝咝吐着气骂,废话就留着出去以后再说! 然后她很笃定地说:“再拐两个弯就到了。” 于是又努力往前走,因为注意力太集中,根本顾不到时间流逝了多久,反正感觉上很漫长,像是有半个钟头那么久才走到下一个岔路口,我感觉我快要累死在路上了。 黎绪对这地方越来越有把握,不用再找标志就往左拐了弯,然后像是安慰我也像是安慰她自己一样喃喃自语说:“这条道走出头,再拐一个弯,就到了,妈的,累死人了!” 我往后听了听,没听到什么动静,说:“那可怜女人没有跟来。” 黎绪喘着气说:“大概是怕再挨一脚吧,你别替她着急了,弄成那样,救出去也活不了多久的。” 正说着,猛听后面传来几声微弱的惨叫,我们停住脚步把手电筒往后照,鬼片布景样的走道里什么东西都没有。惨叫声肯定是刚才趴在地上那个可怜女人发出的,她正在遭遇某种可怕的灾难,连续地叫,但只持续二十几秒钟的样子就没了。 紧接着,从我们刚才经过的地方传来些我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声音,像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正混乱地朝我们追来,绝不是人的动静,数量上也极可观,我听着那片恐怖的声音越来越近,脑子里的警报便越来越响越来越响,有根神经马上就要崩断了,近乎绝望。 我们碰到麻烦了,而且是巨大的、恐怖的麻烦。 并且一定很危险。 521、突然冒出来的幽灵样的人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黎绪也听见后面的恐怖动静了,原本煞白的脸色里泛出了暗青色,骂出句脏话,突然速度飞快地伸手从背包的侧袋里掏出瓶东西往她折断那条胳膊伤口处喷,又往身体别的部位喷。 我闻到满鼻子呛人的药用酒精味。 她痛得龇牙咧嘴惨不忍睹。 喷完以后,她盯着我的眼睛,压着声音凶狠地命令:“不许动,一动都不能动,连气都不能喘,一动就会出事知道不知道?!” 我嘴唇发颤,虽然还不明就里,但仍慌张地点头,这会除了相信她以外我没有别的选择。 她叫我闭上眼睛别看。 根本不用她说,我早就把眼睛闭上了,不管后面洪水样即将来临的危险是什么,绝对不想看。我虽然一向不怎么赞成鸵鸟心态,但眼下的情况,不得不再当一回鸵鸟,管它后面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全都眼不见为净。我相信黎绪的判断力和应对力,既然她认定一动不动站着就能躲过这场灾难,就一定能。 但等那些疯狂的声音迫近之后,我终于还是没忍住心里疯狂的好奇,一下又把眼睛睁开了。 只一眼,我就张嘴要尖叫,幸亏黎绪料到会这样,飞快把扶着我肩膀的那只手移到我脸上使劲捂住我的嘴把我已经滚到了喉咙口的尖叫声给捂回肚子里并且狠狠瞪我。 眼前的画面虽然不能算是我这辈子遇到过的最可怕最惊心动魄的,但真的够我受的。 狭窄的走道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莫名其妙就多出了一个人。 而且就在离我们仅三米远的地方。 太吓人了。 逼仄的空间里多出一个人来本身不是件特别恐怖的事情,我们早都做过各种心理准备,问题是那人出现得太诡异而且动作更诡异,他好像是凭空出现的,之前完全没有听到任何动静。而且他也不像正常人一样站着,也不像之前看见的那个女人样趴着,而是用两只手和两条腿撑着走道两边的墙壁,整个身体呈现出一个“大”字的模样悬挂在离地面约半米高的地方,然后睁着双阴沉沉的眼睛凌空俯视着我。 这种情况,真心不太好接受。 但我认识那双眼睛。 就是之前还躺在浴缸里的时候,我听见门外轻悄的脚步声,然后看见有张脸贴到玻璃上往里窥望,没多大一会又悄无声音离开了。 就是那个人。 他像个幽灵样悬挂在那里,稳稳当当。 这时我们身后那些洪水样滚滚而来的声音终于到了。 是老鼠。 但又不是普通的老鼠。 那些东西毛茸茸肥滚滚,每只都有出生两三个月的奶猫那么大,速度凶猛直冲而来,十分可怕。我和黎绪屏着呼吸像雕塑样一动不动站着,任它们擦着皮肤从我们身上擦过去,恶心得要命也不敢动。它们疯狂而拼命,奔跑的时候发出吱吱叫声,好像后面有什么比它们更可怕的东西在追赶。我终于还是不得不闭上眼睛,否则就要吐出来了。 过了整整一分钟,或者只是心里觉得有这么久,那些老鼠才终于全部从我们身边经过彻底消失在视线里,声音也渐渐远去,渐渐听不见。我再屏息侧耳听了一会,后面没有什么在追赶,然后才吐出口气,差点哭出来,那些老鼠大概吃了发酵粉,一个个胀得那么大,跟生化怪兽似的。 老鼠散去,周围重新安静下来以后,黎绪定定看着前面那个用手脚撑着墙壁悬挂在半空的男人,扶着我肩膀的手轻轻捏了两下,意思是提醒我注意,一旦开战她就得松开我,顾不及太多,我得自求多福。 我微微点下头表示我懂,同时也在暗中试自己的力气,想着万一打起来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干看着。 那男人一松手一缩脚,迅捷轻盈地落地,动作华丽得像表演,看着感觉很不真实。黎绪在他落地的瞬间把我放开,从后腰拔出匕首往前跨了一步,弯腰弓背做好应战姿势,利落得骇人。 我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被她撑扶惯了,加上腿也还不听使唤,猛一撒手,往后退跌,一屁股坐在地上,正好坐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痛得马上要大叫,又惦着不能分黎绪的心,只能自己伸手把嘴捂住,委屈极了,但立刻又高兴起来,因为有痛感是好事,证明麻醉效果很快就会退完。 黎绪却是多虑了,眼前那全身黑色的男人完全没有要攻击我们的意思,只看两眼,便转身往过道那头走去,消失在拐角处,真的像个幽灵一样,声音非常非常轻,而且一举一动间都有种非人的味道,刚才那两道眼神,也阴寒得很,完全无从判断到底是怎么个来路。 黎绪松口气,把匕首收回,转身来扶我,重新把我架到肩膀上往前走。她的心跳速度很快,鼓样在胸腔里擂,呼吸也有点不对劲,让我觉得害怕,怕她突然休克过去。 为了让她保持意识清醒,我找话跟她讲,问她那些老鼠到底怎么回事。她说不知道吃了什么鬼药,变成那么大只,嗜血,对活物有很强的攻击性。我心想难怪她往伤口喷酒精,是为了暂时压盖住血腥味。 黎绪叹了一声,又开口,说刚才那女人,大概是活不了了。我回想起刚才的惨叫声和洪水样的老鼠,心下悲惨,但又无可奈何。我问黎绪那些老鼠为什么突然群体性移动,她说不知道。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每个字都像是用牙齿咬出来那么痛,我心疼她,但又必须让她保持清醒,所以硬逼着她继续跟我说话,直到她停下脚步,用手电照着前面左边的墙壁说:“到了。” 墙上有个圆型的洞。 那洞不小,但也不大,只够体型很小或者身材很瘦的人蜷着身子通过,饶是这样也还没法保证不会卡在那里,而且墙壁极厚,用的又是十二分坚硬的大理石青砖,看着仿佛是古人造墓才会用的材料,又笨又厚又硬,想把洞口豁大点都不可能。 难怪黎绪再三再四嘱咐小海原路返回,不能往这条道来,她早知道这里的情况,知道她的身材通不过这个洞。 手电照到洞口一滩深颜色的东西,再往远处照,是从通道另外一边一路延伸过来的,乍看过去辨不出是什么。 黎绪架着我往前走了两步,我猛地闻见一股难闻透了的味道,夹杂着刺鼻的血味、腐烂味、陈石灰味、泥浆味、草灰味,再加上黎绪身上的酒精味和我们共同混在一起的汗臭味,真是除了香的以外什么什么味都有了,绝对难以忍受,可是又不得不忍受。 这回看清楚了,洞口那滩颜色是血迹,淋淋漓漓从过道那端延伸过来消失在洞口,应该是有个受了严重外伤的人从那边爬过来然后爬进洞里去了。黎绪仔细看了几眼,轻声地说了两个字。 “难怪。”她说。 我想问黎绪这句“难怪”是什么意思,但她没给我问的机会,把手电筒递过来叫我拿着给她照明,她则从我身上取下背包蹲到地上从里面掏东西。那包瘪瘪的,看着就没装多少东西,应该是进来前就考虑到我的状况可能不好,需要背着扛着,所以特地轻装上阵。 她从包里取出三个照明弹拿在手里,考虑几秒钟又把包背回到我身上,然后扶我靠墙坐下,问我现在能不能自己走动。 我苦笑一声摇头说:“够呛。” 她皱着眉头骂:“妈的就你矫情,公主病!” 我说:“呸,你见过哪个公主跟我这么惨的?” 她说:“滚你娘个腿,童话故事里面落难的公主要多少,就你毛病最多。” 她一边骂着一边凝神看对面墙上那个洞,又问我手上的力气够不够用,爬梯子有没有劲道。 我抬抬手臂,又把腿屈起往前踢了踢,问她有多少级梯子要爬。她说四五十级吧。我低头咬嘴唇,说行吧,我坚持。 她指着洞跟我说:“下面是个大坑,贴墙有垂直的铁梯,垂直的,跟工业大烟囱上的那种差不多,你得使劲拽紧,不然就掉下去,我跟你发誓,掉进坑里就算不摔死,也绝对不是什么好玩的事,相信我,真掉下去的话,你会做一辈子噩梦的,经验之谈,一定要相信我。” 我捏了捏拳头,心里却捏着把冷汗,因为一点都不确定这把力气能否撑过四五十级笔直的梯阶。同时还得替她操心,她脑袋上的伤口在渗血,又断折了一只胳膊,总体情况比我还糟糕,搞得不好我没掉下去她自己倒掉下去了,以我现在的能力,想救她也难。 黎绪看出我这点破心思,翻着白眼说:“你管好自己就行,用不着替我操那份没用的心。” 她说归说,却不急着动,只把照明弹放到地上,拿过手电往两边照照,挨着我坐下,把头往后仰,紧贴着墙壁喘气,说:“歇十分钟,等你缓过点劲来我们再下去,你听着点动静,别被人偷袭了。” 我点头。 522、坑里到底有什么?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黎绪把气喘匀,又从包里掏出烟来抽,问我被劫的这些日子,苏墨森有没有对我做过什么。我说除了把我衣服扒光扔在有麻醉药的水里以外,还没来得及做别的什么。她忧心忡忡看我一眼,迅速把目光移开,很为难地问:“他没把你那个吧?” 我知道她在说强暴,马上摇头。 她不是太放心。 于是我赶紧把苏墨森弄我来这里的真实目的讲给她听,另外那口浴缸里的女孩子是他的亲孙女,他想用陈家坞地底墓葬里的办法将那个女孩的灵魂移植进我的身体,让她复活。 黎绪听得眼都瞪直了,不管不顾破口大骂:“我操,那老鬼还真是什么都想得出来干得出来!” 我说:“是,还真是。” 她摸摸我的头,脸上有很后怕的表情,心里肯定在想万一迟来一步,真是神仙都救不回。好一会之后,她突然笑笑,说:“你丫从前不问缘由救我一命,这回当是报答你恩情了吧?” 我心里感动得要死,嘴上却跟她逞强,说:“还没活着出去呢,你这话有点早。” 她眼睛里的光渐渐有点熄下去,像风中蜡烛,她心里着急,不确定是不是真的能活着出去,唇角浮起一丝凄凉的苦笑,很嘲弄的样子,也像是被这狗血的命运嘲弄以后的不甘心。 那样子看得我发慌,急得不行。 我说:“黎绪,你可不能死,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 她瞬间收起苦笑,拧着表情骂:“妈的,别跟我肉麻行不行?我是你谁啊要听你说这种肉麻话!留着说给你家老懒听,他爱听!” 我说:“我不管,反正今天你们谁都不能死,谁死我跟谁急!” 她虚弱到了没力气挑我刺的地步,只挥挥手说:“别他妈朝我嚷嚷了,耳鸣。我就是困,从发现你失踪以后就没怎么好好睡。” 这种时候当然不能让她睡,睡着就不一定能醒过来了,所以扯着非要跟她聊天,说起刚才那个撑着墙壁悬在半空的男人,黎绪猛地来劲,抬起头目光炯炯盯着我,说:“那人不跟我们打,显然不是苏墨森的同伙。” 我想了想,犹疑着说:“也可能是同伙,但跟苏墨森有意见,不愿管他的破事才没跟我们干仗。” 黎绪慢慢摇头,说:“不对,这里面的人我们打过交道,基本身上都又臭又黏,脸色苍白发灰,而且身体动作都有点不太协调,明显是因为常年不见阳光的缘故,但刚才那人气色极好动作灵敏,应该是进来没多久的,而且身上穿的是专业夜行衣,腰里缠有应急用的软绳,明摆着有备而来的。”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确实是这么回事,当时太急,我顾不上分析,她倒头脑清醒。 我想了想,满脸疑惑:“可能是冲着这里面别的什么东西来的,所以对我们没兴趣?” 黎绪点头说:“十有八九。” 讨论不出个具体结果,便沉默下去,各自思考。黎绪一支烟抽完,突然想起件什么事情,把手伸到我这边,从披在我身上的她的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张东西递给我看。 我就着手电的光仔细看,吓了好大一跳。 是张身份证。 上面明明白白写着陶玺的名字! 陶玺! 就是四年多前“廖家恶性凶杀案”发生当晚,和白老爷子一起赶往现场的陶玺!按我们的分析,他当时和代文静打完以后,捡到了从代文静身上掉下的金诀鬼令,觉得应该很值钱,就私自昧下了,老爷子在分析案情以及日常相处中发现这点,巡逻时带他到僻静小巷子里谈心,希望他能主动把东西交出来,他非但不听,还打伤老爷子,紧接着自己被突然冒出来的何志秦打伤,东西被夺,那之后不多久,他便失踪了,各方各面都没有他的行踪,银行账户里的钱也几年都没有动过,我们都认为他凶多吉少死在哪儿了,现在猛见到他的身份证,有点闹不清楚状况。 我呆呆地抬头看黎绪,问她怎么回事。 她说:“我们找到你之前,开进几百个房间,其中有个房间的角落里堆了很多证件,我分析吧,应该是苏墨森从外面弄进来做实验那些可怜人的证件,没处扔就随便堆在那里。我当时没打算管,小海比我仔细,扒拉了几下,就把这张扒拉出来了。” 我问她:“本人呢?有见到陶玺本人吗?” 她吐出口血沫,摇头:“没,可能还被困在哪个房间里,也可能被实验弄得生不如死了,当然,真死了也不一定,谁知道。我连你都顾不过来,还能顾上去管他?他是死是活我半点都不关心。” 我便不问了,只在心里细想这里面的情况。从代文静的调查看,苏墨森一般都找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汉进来做人体实验,这是出于很实际的考虑,流浪汉失踪了很少有人找,就算有人找、报了案,警察也不会太上心。陶玺失踪前虽然已经离职,但也是个有身份的人,苏墨森把他弄进来,算得上是冒险,所以这里面应该有针对性的愤怒。 再往深里想,也就明白了,苏墨森大概恨他私吞金诀鬼令最后又被别人夺去这件事。 苏墨森一定也很想要那个传说中的金诀鬼令,可惜事与愿违了,然后把气出在陶玺身上,将他弄进来做了实验体。 我觉得这局面挺好。虽然“上面”和苏墨森都不是什么好鸟,相比之下,我倒还是希望“上面”占点先机。 我真是太恨苏墨森了。 黎绪好像缓过劲来了,深吸口气,抽出匕首从背包上割下一段带子,把手电筒绑起来穿过皮带孔挂在腰间,慢慢起身,撑住墙壁把脑袋探到墙洞里往下看了看,回转身来考虑我们两个到底谁先下,又考虑能不能把我背上一起下,犹豫得不行。 我朝两边漆黑的过道看,用力试试手脚的力气,终于扶着墙慢慢站起来,于是哈一声大笑,说:“行了,这俩破腿总算能派上用场了,行,我先下,你后下,万一我支撑不住掉下去,连累不着你。反过来你可要当心,千万别把我给连累下去。” 黎绪嘴角挂起一抹饶有意味的笑,点点头说:“行吧,你先下我后下,我不怕你摔下去,你的身板,这点高度绝对摔不死。但有一点你给我记清楚,爬的时候千万别往下看,否则不用掉下去也得掉下去。” 我听黎绪这话里有问题,好像下面有什么特别恐怖的东西,只要看一眼就能吓得我松手,思之极恐,难免有点发慌,就不肯了,非要问个明白。可她不搭理我,问得急了就瞪人,凶凶地骂:“别他妈费话,我要扔照明弹了,这几个玩意没多少时间好撑,得抓紧!” 我实在忍不住好奇,把头探进洞里往下面看了一眼,黑漆漆的,跟个无底洞一样,就算底下盘着条巨型蟒蛇我也看不见。 黎绪狠狠往自己身上喷酒精,然后把我拉扯开,又凶:“我要点照明弹了,记住,别再往下看!最烦你这种文艺小清新,放着现成的好话不听非要去吃点亏然后瞎咋呼。” 这话我不爱听,丢个白眼给她,不服气地顶嘴:“你才文艺小清新,你全家都是文艺小清新!” 她歪着嘴笑:“哟,瞧你这不会骂人的劲。我倒真巴不得我女儿能长成个文艺小清新,长发飘飘白裙飘飘一大帮子小伙子追,多好!” 她刚温柔地说完女儿的事,立马变脸,脸色猛地往下沉,语气又变得冰冷厉害,凶巴巴地命令:“站稳,不要动,跟刚才一样,一动不能动!” 我马上意识到接下去会是什么情况。 果然,她刚把照明弹拉亮扔下去,坑里突然一阵纷踏大乱声,洪水样四处蔓延,伴随着吱吱嘎嘎的怪叫声。 是老鼠。 应该就是刚才那群老鼠。 刚才看见洞口和过道里的血迹时黎绪说“难怪”,指的就是老鼠的事情,之前老鼠循着血味往这里奔,大概是在那条道上碰到什么阻碍,改道而行,才会被我们碰上,它们钻进坑里,现在全被照明弹逼了出来。 我真不敢想下面到底有什么,能把这么多嗜血的东西吸引下去。 我死闭着眼睛,用力屏住呼吸,等那些老鼠洪水样从身边退开,直等到彻底消失,半点声音都听不见了以后,才摇摇晃晃往旁边退着靠墙站定,抬手抹掉脸上的汗。 那么多的老鼠,紧贴着皮肤从我身上过去,恶心得我心里直发炸,恨不能点把火把这鬼地方烧干净。 黎绪拍拍身上的脏东西,突然没心没肺咧嘴笑笑,伸手把我扶到洞口,小心翼翼帮我先把右腿抬起来往洞里塞。她一边做着事,一边还跟我聊天,有点小孩子气地说:“哎,我问你,你躺浴缸里不能动那几天,有没有想过,我们会来救你。” 我说:“想过,开始的时候,心里拼命祈祷你们能快点来救我。但等我大概搞明白这是什么地方以后就不求了,希望你们一个都别来,太凶险了,不能连累你们为我丧命。” 她说:“哟,看不出来,你顶有良心的,不辜负我和胖子这么死拼命。” 她一边说,一边又笑,照明弹的光照里,她的表情很亮,好看极了。 523、积尸坑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的身体处在极紧张的状态下,没搭黎绪的腔,摸索着踩稳梯阶,然后小心翼翼把另外一条腿伸进去。 黎绪又笑,问:“哎,这些天里,你都想些什么呢?” 我踩稳了,认真回答说:“想了很多,把整个一生都想过来了,顶遗憾的一件事,忘了把你名字加进遗嘱里。” 她说:“哟哟哟哟哟,你还立遗嘱了啊?说,都把钱分给谁了。” 我说:“小海一份,亚丰一份,老懒一份,还给刘毅民的女儿刘云歌备了份嫁妆。” 她说:“狗屎的,连刘云歌都有份,就没我的?” 我说:“嗯,所以特遗憾来着,躺在浴缸里等死都不安心,老觉得实在对不住你。” 她说:“别,别遗憾,你应该庆幸才对,遗嘱上要有我的名字,我这会肯定不会救你,直接弄死,我自个出去,按遗嘱领钱,一下就成富婆,以后的日子就美好了哈哈。” 我说:“嗯,所以你得活着,也得保证把我活着带出去,赶明儿等我把你名字加遗嘱上,再弄死我也不迟。” 她说:“别,别加我名字,我也是个有今天没明天的人,搞得不好就死在你前头了,一点好处捞不着。你把我女儿名字加上去就行,我这辈子,光顾着打打杀杀,没心思也没能力给她创造点物质条件。我好好救你,也算为她将来做点打算。” 这话,又不吉利了,我不想听。 还好我真的够苗条,加上身体柔韧度高,虽然卡了一会,但憋憋气使点劲也就穿过这破洞了。 两个人都累得大喘气,黎绪不忘嘱咐一句:“千万要抓紧、踩实,千万别往下看!” 我探着张脸在洞口,看她满身是血的样子,心里难受得不行,觉得她真有可能会死在我前头,所以忍着伤心问她:“哎,你女儿叫什么名字来着?我出去改遗嘱的时候添她一份。” 黎绪嘿嘿两声笑,目光灼灼望着我:“叫付鑫,算命先生说她命里缺金,起名字一定要补上,我就补了三个金。这名字果然好,命里注定我会碰着你个多金的公主,替她把缺的都赚上了。哎,你可说话算话,一定给她留份钱。” 我说:“要死了,你这么个不问鬼神不问苍天的人,居然也信算命先生五行八卦的。” 她说:“你懂个屁,那算命先生准极了,我小的时候就给我算过,说我命里缺爸。” 说着话,没耽误正事。我试着往下踏了两级,虽然主要靠两只手使劲,但好像还行,比想象中容易许多,有点类似在单杆上做难度不是太高的动作,只要中途不出什么幺蛾子,坚持到底下应该没问题。 等我再往下爬了几级以后,黎绪才背转身猫腰往洞里钻,结果钻到一半突然停在那里不动了,我着急地喊,问她怎么回事,她不吱声,我心想肯定是洞口太小卡住了,就想上去帮她,可她一下子又进来了,连声催着我赶紧往下爬。 这时我才听见上面好像有打斗的声音,赶紧站稳不动,竖着耳朵细细捕捉声音,想辨清楚敌我情况。 黎绪虽然折了一只手,动作却比我快得多,几下到了我头顶,发现我还呆着不动,压着嗓子骂,你他妈傻了啊?这种时候当机,找死啊!我就顾不得上面的事,赶紧爬,像是在战场上匍匐越火线,稍有不慎就是个死。 我可以很听话地不往下看,然而并没什么用,因为我的鼻子不是装饰品,我能闻出充斥整个空间那股子深烈的腐臭味的来源是什么。 是尸体腐烂的味道。 而且绝对不是一具两具尸体,是很多! 我猛就明白了黎绪的一些事情,几个月前她跑到公安局送梁宝市连环案件卷宗的时候,身上一股腐尸味,后来在城西锦桃苑临时落过脚那套房子里,她有次出门好几天,又突然带着满身烂臭味回来。还有,她很清楚这里面的清况,应该来过不止一次才摸通的,刚才沿路那些记号就是从前进来时留下的。还有,她第一次见小海,说过句当时听起来挺刻薄的玩笑话,说太胖会死得比较早。原来那话有针对性,只是我们想不到。她早就料到我们继续这么折腾追查下去,迟早有天会查到这里来,如果迫到最后因为太胖的缘故卡在上面那个洞口,可不就会死得比较早么! 我真的有点生黎绪的气,早该把这地方告诉我们,如果事先经过调查或者稍微有点心理准备,我恐怕就可以不用吃这么大个闷亏。但是想也明白,她是怕我们出事,才不告诉,宁可独自冒险。 照明弹渐渐暗下去时,我忍不住往两边看了看,这是个圆柱形的坑洞,非常高、非常大,用和之前窄道里见过的相同的青石砖砌成,应该是很早的建筑,虽然丑,却结实,空间显得空旷,说话有回音,各种臭味混杂,感觉空气都凝成了一缕一缕,我们正在窒息,难怪黎绪一遍遍催我快点。 这是个乱葬坑。 堆尸体用的。 照明弹悄无声息熄灭,我们陷进了一团恐怖的、仿佛到处飘着幽灵的漆黑里面,闭上眼睛晃晃脑袋再睁开,发现黎绪挂在腰里的手电筒晃晃悠悠亮着。我朝上面喊,你不是还有两个照明弹吗,再丢一个。她骂,操,你以为爬到底就是人间了啊?还早着,省点! 我没办法,只能祈祷老天保佑我千万别手滑摔下去,真的,千万别。一边心里念叨着,一边手上加速度,一边拼命挣出身体里面那些还没有醒来的力量,一边又抬头看,发现黎绪嘴里催我快点快点,她自己的动作却比我慢得多,我已经爬到一半的地方了,她还在上面好几米的地方挂着。 我仰起头听见黎绪挂在上面咝咝吸气,知道真是疼得不行了,很担心她突然犯晕然后摔下来,赶紧鼓励她:“小绪儿,加油,咱马上就能出去了,外面的空气新鲜又美好,冲这点你也得给我挺住啊。” 她嗷一声大叫:“滚,少他妈跟我说风凉话。” 我说:“喂喂喂,我们两个是捆在一条绳上的蚂蚱,风凉你我能捞到什么好处?” 我还想再说两句给她打气的话,突然间觉得有个什么小小的、尖尖的、湿湿的、黏黏的、凉凉的东西在碰我的脚底板,顶一下,再顶一下,又顶了一下,然后消失了。 我意识到是老鼠,猛地自己闭住嘴屏住呼吸,期待那东西转道去别的地方溜达,可惜事与愿违,它往上来了,而且是抓着我的小腿迅速往上爬,一下爬到了肩膀上,尖细的爪子从皮肤上滑过,我整个人都是懵的。 黎绪什么都不知道,还在上面细细碎碎说着骂人的话,我想叫她闭嘴,但不敢开口,她说过,这些老鼠对活物有攻击性,所以我只能假装自己是个死物,心里捏死它一百遍。 这老鼠停在我的肩膀上就不往上去了,毛茸茸的脑袋转过来转过去,尾巴不时往我脸上扫,它刚从烂尸堆里滚过,身上都是尸液和脏血,恶心得我差点当场吐出来。 我一动不动,用眼角余光看了一眼,看见它体型硕大,但转头的动作似乎很呆滞,眼睛是白的,想来是托了苏墨森的福,被他的什么药物直接或间接弄成这样的。 黎绪大概是在问我什么问题,见我一直不作声,便蹬了一下铁梯,大声喊我名字:“苏妮你他妈是不是掉下去了?掉下去也吱个声啊!” 她乱喊,麻烦就大了,我肩膀上这只硕大的老鼠吱一声窜起,扒着铁梯飞速往上,直冲黎绪而去。我不管不顾朝上面喊:“小心,小心,小心啊黎绪,有老鼠!” 我话还没喊完她就中招了,大概是小腿挨了一口,尖叫一声然后就开始乱踢乱蹬,一边蹬腿一边急吼吼地骂脏话,结果直接把只大老鼠摔在了我脸上。我完全没有防备,本能就伸手想把它拍掉。 然后我就跟老鼠一块儿掉下去了。 几乎来不及恐惧,就径直掉进了这个堆满腐烂尸体的地狱里,掉在一堆软软粘粘湿湿的东西上面,咕嘟一声闷响。 老鼠半点事没有,落到底后马上吱吱尖叫着窜逃开去,我却只能一动不动地躺着。 躺在一个软乎乎、湿漉漉、黏嗒嗒的坑里。 从上面摔下来,身体倒没有受伤,但是因为本来没什么力气,不能跟那只老鼠样跳起来逃掉,只能可怜巴巴地陷在烂尸坑里,更要命的是稍微动一下就陷得更深,周围腐肉尸液什么的像湖底於泥样渐渐往身上覆盖,仿佛随时就能把我淹没,实在太恶心。 上帝总算没有完全弃我于不顾,没让我脸朝下落进坑里,我真的没办法想象如果脸朝下的话,会是怎么副惨状。 我一动不动躺着,任上面黎绪再怎么喊也不敢搭腔,怕一张嘴,周边越来越多的腐肉和尸液血液脑浆什么的混合物直接灌进嘴里。我还得庆幸她没有跟着掉下来,否则往我身上一压……那种场面,想一想就觉得天旋地转恨不能立刻昏死过去。 真是倒霉透顶。 524、全身被剥了皮的人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好在黎绪够强悍,被老鼠咬了一口也没松手,还好好呆在梯子上。她喊我半天没回声以后,有点慌了,骂出句脏话不再作声,我能看见挂在她腰间的手电筒晃动得厉害,知道她在拼尽全力往下爬。 黎绪的声音消失、坑里变安静了以后,我才惊悚地发现自己脑袋旁边好像有声音。 真的有声音。 很轻,但真的有,仔细听也辨识不出到底是什么发出的,就在我脑袋左侧最多不超过三十公分的地方,噗噗噗、噗噗噗。 噗噗噗。 噗噗噗。 声音的情况还没搞清楚,猛地又感觉到右腿边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蠕动,起先以为是老鼠,但马上否定这个判断,因为那东西爬到我腿上来了,是光滑的,没有毛,湿漉漉黏答答,一寸一寸摸着我的腿。 对,就是这个动作,摸! 是一只人手! 我感觉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响,整个人都要崩溃了。有只不知道是什么人的手正在摸我的腿,脑袋边又有个不知道什么东西发出的怪声音,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好像是个活了几百几千几万岁马上就要死了肥胖的女人在我耳朵边吐着口水。 有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好像躺在地狱里。 黎绪在上面喊:“妮儿,你他妈给我撑着点我马上就到了!” 她一边喊一边扔下来一颗新的照明弹,落在离我五六米远的地方,她怕砸到我,所以尽力往右甩,真难为她废了一条胳膊还能挂在梯子上做这么高难度的动作,简直跟杂技差不多,全凭两条腿在支撑。 照明弹浓烈的化学燃剂味道呛得我咳起来,这下子就倒了血霉,抖动导致身体又往下陷,那些腐肉和尸液混合物直往我鼻子里灌,我再次恨不能立刻昏死过去,甚至有那么一秒钟,觉得不如死了算了。但是想想黎绪在上面挨了老鼠咬又只能靠一条胳膊支撑身体还要拉照明弹还要往下爬还担心我的生死安危心急如焚,突然一下又觉得自己连昏死过去的资格都没有,就是纯粹为她,我也得把这口气撑住。 必须活着从这里出去,否则前面那一路的苦和罪,全都白受了,还连累黎绪受罪,老懒和小海还不知道状况怎么样。 刚才照明弹扔下来的时候,那只在我腿上乱摸的黏乎乎的手停顿了一下。但我一咳嗽,它便又开始在我腿上滑动,就在那么点方寸皮肤上来来回回摸,偶尔用其中一根手指轻轻按一下,像个老色狼,气得我恨不能立刻跳起来把它踩个稀巴烂然后飞也似的逃出这里。 黎绪终于下来了,喘着气在很近的地方喃喃自语,都是骂人的话,你他妈没死的话呛一声很难吗?你要是死了的话我他妈不是白跑一趟还把你家胖子给搭进去了吗?就这么一声声一声声连着骂,一边喘一边骂,跟个升级版的祥林嫂一样,满腔怒气,嗓子哽咽。 她往下跳,终于落了地,先是一双脚踩进泥潭的那种泥泞声,接着是疼极了的呻吟声,大概是碰到骨折的伤处了。她顾不上疼,一脚深一脚浅走过来。这会她不骂了,变得战战兢兢,连着喂了好几声,声音都是颤的。她说喂,你没有死吧?不至于这么摔一下就把你给摔死了吧?喂—— 我抬起右手朝她招了招,让她明白我没死,只是开不了口,一开口周围的尸液就会往嘴里灌。 她重重吁出口气,说:“操,还好你命大,不然这趟真是白跑了,还不能捞着你的遗产。” 我在心里使劲地骂,你倒是快点把我拉出来啊还在那里发什么愣。 她听不见我心里的话,还是一动不动站在那里,我当下以为那些疯狂的老鼠又回来了,所以她才扮雕塑玩,可周围根本没有老鼠的动静,这空旷的坑里,除了我们两个人的心跳和呼吸声,就只有从我掉下来时起一直在脑袋边断断续续的噗噗声了,我闭着眼睛看不见黎绪到底在搞什么明堂。 又站了一会,她才终于伸手用力把我拽起来并撑住我的身体,然后附到耳边第一句话是:“不要睁眼,不要张嘴,不要把脸上东西弄进身体里。” 我真想大声嚎两嗓子,把她今天骂我的那些脏话都还回去。这种废话哪里用得着她如此郑重其事交待,我就是发了疯丧失了神智也晓得不能把腐肉和尸液弄进嘴里啊。 黎绪又喘了几口气,才把我的手臂架到肩膀上小心翼翼往前走,走了十几步以后停下来,将绑在右臂伤处的毛巾扯下来给我擦脸,擦得仔仔细细,半点都不放过,特别是眼睛鼻子和嘴巴附近擦得很用力,直到确信没有任何残留以后,才拿出酒精来小心翼翼给我消毒,然后叫我睁开眼睛,用哄小孩子的腔调哄我:“不要舔啊,那些东西里搞得不好有什么毒素。” 我嗯嗯嗯点头,想把身上脏极了臭极了黏极了的衣服都扒掉,但里面什么都没穿,只能拉倒,将就着凑和吧。 黎绪真是累极了,却还得死撑,说:“走吧,出了这里还得辛苦一段,我们抓紧时间,说不定小海他们已经安全出去了,万一等等等等不到我们,还得回头来找,别增加那种没必要的风险系数。” 我点头归点头,终究不甘心,抬抬手踢踢腿,发现身体已经基本恢复行动能力,便趁照明弹还亮着,努力往刚才掉下来的地方走去,走到自己砸出来的人形大坑旁边,只一眼,便明白了之前在我脑袋附近断断续续的噗噗声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是一个被活生生剥了皮的、将死未死的人。 那人全身血红躺在我刚才躺的那个位置旁边,睁大着两只眼睛,斜斜地看着我,嘴巴不停开阖说着什么,大概是求我救他的意思,但因为声带气管等部位全都坏了,稍微一说话就冒出汩汩的血,所以没有一个字能说清楚,只有噗噗噗血泡破掉的声音。 我本来是站稳的,看见这样一副惨状,两腿发软又要往下瘫,还好黎绪赶来将我扶住,像哄小孩一样抱抱我说:“别看,乖,别看,没什么好看的,别看了我们走吧。” 我想起四年多前在陈家坞,黎绪他们找到全身高度腐烂却还有一口气的石莲娟,她还有半口气,苦苦求他们杀了她。 稳了一会,黎绪搀着我离开。 我还是没忍住,最后又回了次头。 这次我看见一只沾满污秽的手,在刚才我躺的那个地方伸着,挥了一下,来来回回摸。 不用猜也知道是刚才摸我大腿那只手,因为角度原因,没看见它身体的其他部分,也可能是被其他残肢骨头什么的压盖住了,压在下面喘不过气发不出声所以空伸着一只手求救。 之前那一眼,我的眼角余光扫到被剥了皮那个人旁边还有一具尸体,已经完完全全没了人样,几乎所有的部位都被老鼠撕扯开,肠子血里糊拉到出流淌似乎也流到我身上一部分,脸上到处都是啃咬出来的洞和伤,眼珠子挂在外面,显得狰狞扭曲。 两个人离得那么近,老鼠只啃咬其中一个,就说明另外这个全身被剥了皮的人体内应该有什么毒素,老鼠都不愿吃。 难怪黎绪当时那么紧张。 我们扶持着走在一条仅半米多点的小路上,路的两旁几乎都是尸体,有动物的尸体也有人的尸体,有的已经全部烂成了白骨,有些正在腐烂中,有些变得像干尸,有些皂化了,像正在融化的蜡人…… 这个大坑洞里沿墙层层堆叠着放了几百只棺材大小的木箱子,想来根本就是棺材,只是做工粗糙,用薄木板拼接而成,连缝隙都不处理。苏墨森他们把实验后的尸体、也许还有半死不活的人,但凡是没用了的实验品,都装进箱子里让他们死掉、腐烂、一了百了。看得出每口棺材里不止装了一具尸体,肉身腐烂以后的液体和尸油什么的从木板缝隙间溢出来,凝结成形状和颜色都可疑的结快,不知道多恶心。 突然之间,我的脑子清晰起来。 并且,越来越清晰。 我想起陈家坞那个于老棺,很多年前我替苏墨森给他送钱去的时候,他提到通风和排水系统还有木料什么的,想来应该是指这里的维修工程以及做这些木板箱的活,当时我送的,就是他的部分工钱。 苏墨森雇了陈家坞的一个木匠,参与了这个实验点的部分工程,包括打造这些粗糙的陈尸箱。 不亲眼看见这些,真是万万想不到。 我也真是够佩服于老棺的,哪怕到最后他都没有提到苏墨森半个字,老老实实一农民,哪来这么大的坚忍力,估计是因为害怕苏墨森吧,那老不死的王八蛋身上有一股吓人的劲,像僵而不死的人,谁看见都会惧着。 我也想起夏东屹那些风格诡异的画,突然之间明白了他为什么要用那样的形式和画风来呈现他记忆里的真实。 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画是真实的,而这个我们乍看之下歌舞升平万般美好的世界,才是幻觉。 他必须用夸张的变形来处理,否则太惨烈,反而会失真。 525、黑衣人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和黎绪互扶互助艰难地走在尸堆与尸堆之间狭窄的通道里,努力不踩到那些破碎的残肢遗骸和污秽。 我们在越来越暗的照明弹光线里一步一步往前走,走一步,光线暗掉点,再走一步,再暗掉点,这画面,简直像部悲惨极了的电影放到了结局处,两个主角生死未卜。 黎绪的体力已经差不多到了极限的地步,说话打颤,时不时停顿,她说这个破地方,但愿以后再也不要来了。 我问她是什么时候怎么发现这里的。 她说:“戴明明你还记得的吧?元宵节那天晚上追杀我的那个。她追杀我很久了,有阵子追得太狠,把我惹火了,就搞了几次反跟踪,想把她除掉拉倒,结果就发现了这个地方。戴明明有两次深更半夜鬼鬼祟祟从我们现在要去的那个入口钻进来,不知道搞些什么明堂。她就趁她不注意的时候进来探了两遭,迷了好几次路,有两次差点被里面几个男人打死,好在都脱险出去了,刚才沿路来的那些记号,就是前面几次进来留下的。” 原来是这么发现的。 她接着说:“我分析吧,戴明明要么就是跟苏墨森暗中一直有来往,要么是她找到了苏墨森的这个藏身地,在偷偷调查或者追踪,谁知道呢,她死了,没地方问去了。当然,她就是活着,我也没法从她嘴里问出什么来。” 说到这里,她有气无力苦笑了一下,估计是回忆起当初杀死戴明明时候的场景了,有点难受。 我问她这么大件事,怎么不跟我们讲。 她说:“太危险了,而且不知道具体到底是怎么个状况,就想等弄清楚了再告诉你们,做好万全的准备再一起进来探个究竟,谁知还没等我弄清楚你就先进来了,真他妈操蛋。” 说着话,已经走到了头,前面墙上有个洞,比刚才那个稍大些,里面的空气更加污浊,而且洞壁上粘着各种奇怪的东西,不用多看就能明白,一定是当里面的尸体堆积得太多时,势必要转移一部分出去,这条通道就是用来做这个的,所以再爬进去可能还会遇到一个新的积尸坑。 天晓得苏墨森他们一伙人在这里作了多少孽。 心里很不情愿,但是不爬不行,出口就在这条通道里。 黎绪喘两口气,掏出最后一个照明弹拿在手里掂了掂说:“不能往洞里扔,里面通风不行,空气又不好,再加上这个,会窒息。” 她说着,拉亮照明弹,稍微用力往前扔去,落在一堆白骨上,稀里哗啦响成一片,强光亮起,我们最后再看了一眼这个美丽新时代里的万人坑,我猜肯定连苏墨森都不知道这里到底多少具尸体。 这个世界每天每刻都有人在失踪,几年几十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每次到公安局的人口失踪库里比对DNA或者指纹或者找别的什么资料时都会想,他们去哪了呢,他们到底能去哪呢,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能说不见就不见一点道理都不讲呢。 原来真的是可以不讲道理的。 黎绪喊了我一声,我扭头去看她,她正摇晃着身体往旁边倒,我尖叫着伸手扶住,好在她的意识还没涣散,还能骂脏话:“操,别瞎叫,谁知道这里面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东西。” 正说着,我猛觉后面有动静,循身找去,只见一堆高高堆起的白骨上面蹲着个什么东西,像猴子,又不像,四肢着地,瘦骨嶙峋,两只眼睛里有火光,阴森森地往我们这边看。 那也是个人。 是个变异了的人,明显有攻击性。 这下惨了,谁能想到临到出口了,还会碰上这么一出! 我挡在前面,目露凶光和那只东西对峙,轻声叫黎绪赶紧钻进洞里去,黎绪这会筋疲力尽根本没精神跟我犟,很听话地钻进洞里,匍匐着往前爬去,从洞里扔出一句:“能不打千万别打,留点力气逃命要紧。” 我想骂黎绪一句,废话,这种时候这种地方谁高兴打。但没来得及开口,前面那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就动了,直冲我而来。 我身上的麻醉还没散完,力气仅够能站稳稍微走几步的,哪里会是对手,大概只有逃的份。我当时脑子里面闪过的念头就是逃进洞里去,这样就算我死,尸体也能把这鬼东西和黎绪隔开,给她争取逃出升天的希望,只可惜害他们白跑这一趟,白受这许多苦。 前面那东西龇着牙发出一声呼啸,眼冒绿光,噌噌噌跳着直面扑来,我正要往洞里退,说时迟那时快,突然从上面飞下来一把匕首,精准无比地插在那正要攻击我的东西脖子里,他怪叫一声滚倒在地,四肢扑腾几下便没了气,直挺挺死在那里。 我像是做了场梦,恍惚抬头往匕首飞出的方向看,就看见一个全身黑衣的人右手拽绳两脚蹬墙横挂在离地面两米多高的地方,像个蜘蛛侠,无声无息,完全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真的跟做梦一样。 这时黎绪在洞里喊我,问我情况怎么样。我赶紧回头答应一声说没事,然后再扭脸往回看时,已经没人了,那个凭空出现的黑衣人不见了,就好像凭空消失似的,看得我目瞪口呆,又像做了一场荒诞大梦。 黎绪又喊,我应答着弯腰钻进洞里去,把身后的一切都抛开不去管,至少逃出命去之前不想管,如果有可能的话,永远都不管,永远不想再回忆起这里经历的任何一件事看见的任何一个画面。 我努力把手电往前面照,让黎绪尽可能看得清楚路,但是似乎没必要,因为总的来说这里根本没有路,只有一条倾斜的地下通道,往前爬不要停就对了。黎绪爬得很快,安慰我说只有三十来米,挣扎一下就到了。我嗯了一声,心里觉得难受,因为通道太窄,身体使不上太大力,基本是靠两只胳膊肘磨擦着一点点往前,真不知道黎绪拖着只断掉的手臂是怎么做到的,怎么想都疼。 真不知道她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这辈子非要认识我。 艰难地爬了差不多应该有半个小时,或者二十分钟,不是太确定,这里面的时间仿佛和空气里那些臭味一样,都是凝固的。反正就是爬了很久才终于到达出口。 黎绪停下,轻笑一声,说:“到了。” 然后,她伸出左手去推上面的石板,一推没能推开,再推还是纹丝不动,便本能地想拿脑袋顶。 我大叫一声叫她等等。 她被这深幽洞穴里突然发出的尖锐叫声震得一动不敢动,好一会才艰难地扭过脸来看我,直愣愣瞪我,满脸莫名其妙的表情。 我朝她喊:“你脑袋上的伤还没好啊你就拿它当工具使,不怕弄成脑残啊?” 她还是借着微弱手电光直愣愣地瞪着我看,看了几秒钟,点点头说:“嗯,你说得有道理,行吧,你来。” 黎绪语气里尽是讽刺,大概是觉得我不行,故意嘲讽两句。我不确定上面那块石板到底有多重,不确定自己到底行不行,但我这人虽然平时活得好像很没原则,骨子里却还真有点倔脾气,你不信我行,我偏行,还偏要做给你看。我想着想着差点被这会的自己感动哭,想着要是从前就有这点骨气的话,早把苏墨森给弄死了,哪里还会吃今天这些苦。 我叫黎绪让开点,把位置腾给我。她听我这么说,特惊讶地嚷嚷:“咦,你还真来啊?” 我拍她的脚:“别废话,赶紧的让开,我赶着回家洗几个热水澡然后躺在浴缸里睡上几天几夜。” 她没直接让开,而是又试了几次,实在顶不开石板以后才往前面挪动,把位置让给我,然后还嘟嚷了一句,说:“这几天躺浴缸没躺够啊还想着回家泡在浴缸里睡觉。” 我不理她,爬到石板底下调整好姿势,伸单手推推不开,伸两只手推也推不开,拼尽全力用脑袋顶才终于松动了些,凑着劲再顶开一点,把手伸到缝隙里抓住石板边缘。 好像没我想象的那么难。 我正准备再用力,想一鼓作气把事情了结,刚深吸口气,还没发力,手上突然一阵轻松,石板整个自己掀开了,外面夹杂着泥土味和草香味的空气铺天盖地灌进来,差点直接醉过去。 黎绪很惊奇:“靠,这么快就弄开了?看来你恢复过来了,我真是瞎操大把的心。” 我大口大口呼吸灌进来的新鲜空气,凝着声音说:“不对,石板不是我顶开的,是外面有人掀开的。” 黎绪惊了一下,声音都厉了,问我什么情况。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上面突然伸下一只粗壮的手,并传来一个陌生男人低沉稳重的声音:“快点。” 我朝黎绪看。 黎绪犹豫两秒钟,表情一凝,点头:“上去。” 于是我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了,抓住那只救命的手,借这个陌生男人的力量爬到上面。 这感觉,真的是从地狱爬回到了人间,历经万般辛苦,万般磨难。 526、回到人间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上面那人把我扶稳以后问我有没有受伤,我摇头,没有,他便松开我,重新趴下将手伸进洞里去拉黎绪,我叫他小心,黎绪的右臂断了。话音刚落,黎绪就尖叫了,显然出洞口时碰到了那根断掉的骨头。 我趴下去帮着一起救,半抱半拖地将黎绪从洞里弄出来,累出满头大汗,眼泪都累出来了。 我问她怎么样,能不能再坚持。 她呸我一口:“呸!老娘的身子是铁打的,你死我都不会死,还等着继承你遗产呢。” 我噗地笑,擦擦脸上的汗和眼泪,直起身谢那个救我们的男人。 这会是晚上,有月光,但不是太明亮,只能看见个身材魁梧的剪影,看不清楚五官。我问他是谁,他不答,反问我能不能开车。我试试手脚的力气,说没问题。于是他从腰里取下把钥匙递给我,又朝右边指了指:“那辆车你开走,赶紧送她去医院。” 他说完话,轻轻一跃跳进了洞里,立马消失无踪,剩我和黎绪两个面面相觑搞不清楚状况。 这状况实在有点诡异。 怔了一会,我甩甩脑袋不管了,就地躺在出口处的杂草地里休息,大口大口呼吸这新鲜温润带着泥土腥香的空气,大半个月亮挂在半空,近得像是伸手就能捞到似的,我真的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这样,觉得这世界,如此美好而宁静,如此让人感觉心安。 我越看那月亮越觉得像蛋糕,瞬间觉出了饿,摸摸肚子很委屈地说:“也不知道多少天没吃东西了。” 黎绪看了眼手表,说:“从你失踪到现在,十六天,如果苏墨森什么都没给你吃过的话,你就是十六天没吃东西了,居然还活着,真是牛逼。” 我说:“啊,才十六天啊,我还以为起码两个月了,真是度日如年,当然也不是全程没吃东西,中间吃过几次,不知道苏墨森从哪里买来的稀饭,让我用吸管喝,难吃死了。” 她说:“就那老鬼的品行,没把你饿死算是客气的了。” 我笑笑:“他可舍不得我死,他还指着把他孙女复活到我身上呢,我可不能死,我一死,他得哭死悔死。” 黎绪不说话了,别扭地伸着手从裤子另外一侧口袋里掏出烟和打火机,咬一支在嘴里。结果风太大,刚打着的火呼一下就灭了。再打着,又呼一下灭了。她咬着烟喃喃念叨,妈的,点烟不过三,过三不点烟。念完再打着,结果还是被风吹灭。她气急,动作都呆住了。 我看不下去,坐起身凑过去帮忙,可她不让,叫我滚,说老娘只是断了条胳膊,没废到连烟都点不着的地步。骂着,又点火。被风吹灭以后,喃喃念叨说点烟不过七,过七不点烟。结果打了七下,还是没点着。她更气,开始啪嗒啪嗒乱按,妈的,管它三七二十一,啥时点着啥时吸! 这话刚落地,烟就点着了。 她跟个贪婪鬼样狠狠吸了口气,凝着两只亮亮的眼睛看我,说:“人啊,果真就得活得纵意点,哪来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规矩!规矩越多,麻烦越多,活都活不出个姿态来!” 我摇头叹气:“唉,你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活来活去,总能把自己活着个笑话。” 她哈哈哈哈笑,结果呛了口烟,咳得要命。 我又叹气,说:“黎绪,你还是把烟戒了吧,你这个抽法,太不善。” 她不看我,也不说话。 我没再劝,重新躺下,躺了大概十几分钟,感觉好多了,便坐起身,开始严肃思考眼下情况,送黎绪去医院确实是当务之急,但我也不能把小海和老懒扔在里面不管,所以最好的办法打电话叫谁来接黎绪,我回里面找他们,无论如何得两全才行。 我前后左右看看,前面是一大片杂草丛生的荒野,身后有几栋两层楼高的建筑,漆漆黑没有灯光也没有人味,大概是废弃的。后面再远些的地方,大概是六七千米以外,稍微有几盏暖黄的灯光,看上去像海市蜃楼样遥不可及。我恍惚好像应该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却又不明晰。 黎绪见我东张西望发呆,坐起身告诉我说这里就是在之前我们住过的锦桃苑小区那套房子的北面。 我有点恍惚。 她说:“那套房子原先是戴明明住的,她租下那房子就是为了监视这里的情况,她死后我拿了她的钥匙住进去,时时盯着北面这几间废弃的厂房看,偶尔几次看到有人影进出,我摸着那几个人的行动规律进去探了几次,是一个比陈家坞地底墓葬规模还要大的实验室,而且迷宫设置更复杂,头一次进去的时候差点迷死在里头。” 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当时住在锦桃苑那套房子里就觉得怪怪的,卧室里的床和卫生间里的设施好得离谱,客厅和厨房的装修又破旧得离谱,原来那里压根就不是用来生活的,只作长期监视用,所以睡得舒服洗澡舒服就行了,别的凑凑和和没关系。 当初的直觉非常准,但万万没想到那房子会是戴明明用来监视苏墨森的,原来最怕也最恨同时又是最关键的人物就藏身在离我们如此近的地方,我却愣是还被他坑了一把,越想越不服气。 回过神来以后,我吁出口气,说:“行,就在城西,离医院不算太远,我打电话叫刘毅民来接你去医院。” 说着,我摸手机,一摸才想起身上就一件脏臭得要命的外套和一条内裤。赶紧问黎绪要手机。 她没好气说:“手机倒还在,早没电了,光顾着救你,哪还想得到要给手机充电。” 我往身后那几盏灯光看,估摸着距离问她能不能自己坚持走到有人家的地方去求助。 她听见我叫她自己一个人走,瞬间变脸,阴狠地盯我两眼,气势汹汹问:“怎么?你还想再回地牢里去?” 我知道这会想要说服黎绪让我回去是不可能的,实在不想跟她吵,也没功夫瞎耽误。我了解马惊草的效力,得赶在它在我身体里最终消解的时间来临前把全部问题解决掉否则…… 我一边想着怎么安置黎绪,一边计划着等她走后,立刻钻进洞里原路返回去找小海和老懒他们。 可惜仍旧事与愿违。 我体内马惊草最后消解的时间比我预计得要早,其实也是可以预料到的,只是存着侥幸。 倒霉的时刻来临了,马惊草彻底消解时造成的酥麻像子弹样击中我,难受得不行。 黎绪见我突然像被点了穴似的站住不动,有点慌,厉声问我怎么了。 我回答不了,唉哟一声直挺挺倒地,她扑过来想扶,我艰难地颤声叫她别碰我。 这时候真不能碰,全身肌肉像是被成千上万只蚂蚁啃啮般麻而疼,说通俗点有点像在厕所里蹲久以后两条腿的那种酸麻,只是要严重几百倍。这个过程会持续半个钟头左右,这半个钟头里我除了努力喘气不让自己死掉以外别的什么都做不了。 很庆幸这个过程没有在逃亡的路上发生,不然真够惨的。 我怕黎绪急,含混地把情况简单说了一遍,跟她说我死不了,只要熬过去就行,叫她别管我,赶紧自己去最近的人家求救。 她一听说我死不掉,立刻不急了,但也不走,而是慢悠悠地坐在我身边抽起烟来。 我学她的腔调骂了句脏话,叫她赶紧滚,别在这里看我笑话。 她没滚,而是调转方向背对我坐定,慢悠悠和我聊起天来,碎碎念说了很多她的事情,童年时候少年时候青年时候,什么鸡零狗碎鸡毛蒜皮的事情都拿出来说,说着说着还会突然笑一声,跟个神经病一样。 我知道她是想陪我把这难熬的关口度过去,但她再这么拖下去,搞得不好那条胳膊就得彻底废掉,人也会失血过多死掉。 我挣着力气大骂:“黎绪你他妈有毛病啊!” 骂得尖锐凄利,哭腔惊天动地。 黎绪转过来看我,俯视着我的脸,突然咧开嘴笑起来,柔声说:“是啊,我还真有毛病,就是见不得人对我好,有谁一对我好吧,我就得掏心掏肺还,差半点都不行。谁让你那天莫名其妙救我来着,谁让你事事替我操心死到临头了还想着分点钱给我,你都对我这么好了,我要是把你一个人扔下,自己逃走,我成什么了啊。” 我的身体钻心钻肺地麻,呼吸都困难,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朝黎绪喊:“我就喜欢多管闲事,不对你好反正也会对别人好,我路上随便碰见个陌生人都会对人家笑一笑恨不得能给他点什么,你就不要……” 说到这里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脑子里突然亮了一下,突然回忆起一个发生在几年前的事情来,很小一件事,或者说只是一个画面,要不是正好说到这里肯定想不起来。 我想起代芙蓉。 我突然想起一个久远前的画面,猛地发现我早在五年前就见过代芙蓉,而不是直到“上帝之手”案件发生以后才第一次见他。 527、三个黑衣人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代芙蓉就是刚才我说的那种“亲爱的陌生人”,我突然在这悲苦无助的夜里想起了发生在久远前的一个画面,想起了最初与代芙蓉的交集。 好温柔的一场往事。 我有时候真的因为太快乐,所以走在路上看见陌生人都会笑一笑,会恨不得掏点什么给对方。那天就是这样的情况,我买了好多气球,在十字路口分发,看人家高兴我也跟着高兴,剩下最后一个的时候发现马路对面有个瘦瘦的男人好像一直在看着我,很渴望得到一个气球又不好意思要的样子,我就颠颠地走过去把最后一个给了他,高高兴兴地望着他笑。 那就是代芙蓉啊。 原来我早在好几年前就见过他,却一直没有想起。 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那次偶然的邂逅,在和我们相处的那段时间里,有没有想起过街头偶遇的那个送气球的女孩子。 我想起他临终前在电话里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嗨,妮儿。 心里一阵大恸,泪如雨下,差点当场晕厥。 黎绪见我哭得不对,想抱我又不敢,怕我更难受,所以就并排躺下来,默默地陪着我。 我们就这么静静地躺着,直到马惊草消解的过程彻底结束,身体渐渐恢复知觉,手脚也渐渐有了强大的力气,但还是坐不起来。我躺着和黎绪聊天,把刚才想到的事讲给她听。她望着天上的月亮,不吱声,我能感觉到她的伤心,为着代芙蓉伤心,好好的一个人,说死就死了。 而且是在同一天,白亚丰也死了。 我难受得不行,怕再这么想下去会崩溃,赶紧转移注意力,没话找话跟黎绪聊。 我说:“黎绪,现在十二月份了吧?” 她说:“是,十二月都过去一半了,再折腾几天,就过阳历年了,日子过得真快,都不敢认真算。” 我说:“唉,我生日都没好好吃一顿,就过去了,想想真不甘心。” 她说:“天啊,你这个人,真是啥时候都不忘吃啊。” 我说:“嗯,人生一世,吃喝二字,这上头一定不能亏待自己,不然白活一趟。” 说着话,感觉好多了,活动活动手脚,站起身擦掉眼泪,冷静地和黎绪分析眼下的形势,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弃小海和老懒不管。 绝对不可能。 我跟黎绪说:“换你你也不会放弃的对吧?所以你先走,走到小区岗亭那里向保安求助,让他们帮你叫救护车。我回去找小海他们,只要再过一会,我就能彻底恢复以前的体力,打起来不成问题。” 黎绪还是拽着我不放。 她也很冷静,说:“除了我们几个人以外,里面明显还有另外一拨力量,他们既然救我们,也一定会救老懒他们,你这会再进去,只会添乱,你对地形不熟悉,万一迷在里头,他们出来以后还得回去找你,再万一你碰上什么事,他们还得分出精力来救你,越发乱。” 话是不错,可我就是做不到一走了之或者干等着什么都不做,但黎绪提到里面还有另外一拨力量,我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想想。 我回想一下刚才呈大字型悬在狭窄走道里那个黑衣人,和后来挂在墙上掷出匕首救我一命那个黑衣人,还有守在洞口掀开石板将我们拉出来的黑衣人,前后连贯起来想,越想越不对劲。 越想越不对劲。 那些黑衣人绝对不是无缘无故出现的,也好像不是凑巧碰见的,而仿佛是计划好的,他们接着力将我们从里面一路护送出来还给我们留了辆车。 我一说,黎绪马上点头,她也这样认为。 她沉静地告诉我说刚才在上面那个洞口,我已经爬进来站在扶梯上,她还有一大半身子在外面的时候,苏墨森的两个帮手气势汹汹追了过来,她当时十分绝望,都有点想牺牲自己保全我了,关键时刻上面突然掉下个黑衣人跟他们打成一团,她才趁机脱了身。 所以,很明显就是我想的那样,这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黑衣人确实一路在营救和护送我们。 现在我觉得黎绪是对的,我不能回去,既然他们救了我们,势必也会救小海和老懒,我回去就是添乱。 可他们到底是谁? 又是因为什么? 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常坤,常坤跟我说过,他对未来可能发生的糟糕局面有所准备,虽然没有具体说,我也能猜出个大概,他肯定在暗中纠集了一批力量以应对将来可能会有的各种突发状况,眼下我们几个碰上的灾难,对他来说绝对是需要出手相助的情况,所以真的可能是常坤的人。 那天在医院,我恍惚好像看见刘毅民的儿子刘云飞。紧接着,常坤就告诉我说他暗中安排了人二十四小时保护黎绪,我就猜测可能是刘云飞。所以今天的事情,很可能也是常坤安排的,黎绪有行动,他的人自然紧跟着就会有行动,刘云飞是军方的人,有这个能力。 但黎绪不同意我的推测。 她说今天这几个黑衣人不像是正路上的人。 我问她从哪里说起。 她扶我坐下,缓慢摇头:“说不好,就是感觉,今天这几个人太阴了,而且狠,招式也不像是正统部队练的路子。” 我心里一跳,脑子里划过一道雪亮的闪电,立刻明白过来,大声尖叫:“殷家的人!” 黎绪没明白我在叫什么,满脸疑惑看着我:“什么?” 我捂着嘴不让自己再乱叫,眼睛瞪得老老大,好一会才松开手急急地跟黎绪说:“是殷家人!江南殷家!绝对是殷家人!五年多前那次盗金诀王墓,苏墨森炸了退路,把同行的很多队员堵死在墓里,殷家为此气疯了,到处找他,苏墨森肯定也是为了躲殷家人才把财产过户给我想造成他已死亡的假象,但殷家人不信,监控着我的银行账户,一旦有大笔资金转移,他们立刻跟踪我看是不是苏墨森需要钱回来找我来了。之前买周长寿手里那幅夏东屹的真迹时就发生过这情况。前些日子,代芙蓉跟一帮盗墓的和文物走私犯打交道,打听到些消息,嘱咐我小心,说黑白灰好几条道上的人都在找郑胤如的孙女——也就是我,因为有样很重要的东西在我手里,就是你包里那个密码筒,之前放在浴缸旁边的桌上,我叫你收着,你先放在口袋然后放到背包里去了。” 她一边听我讲话一边拿过背包伸手进去掏,掏出来拿手电照着仔细看,又晃了晃,放到耳朵边听,怪声怪气问我:“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能惹得黑白两道的人都找你?” 我没直接回答,只告诉她说是“上帝之手”连环案快要结束的时候,夏东屹制造机会托白亚丰交给我的。 黎绪还在用手电筒照那玩意,凝神屏息认真看,没再问。 我也没再继续说什么,心里倒是明白了,苏墨森一定是听到江湖上关于密码筒在他孙女手里的传言,所以冒着被殷家人发现的险回家埋伏着劫持我,因为很可能,没有密码筒里的东西,复活他孙女的事就办不成。 所有发生的事情都有前因后果! 而且我想,一定是殷家人把密码筒在我身上的消息放出去的,惹得黑白灰三道都在找,消息最终肯定会传到苏墨森耳朵里。 他们知道苏墨森需要它,所以拿我跟密码筒当诱饵,将他引出来,终于等到他出现,把我弄进他避身的老窝里,殷家又出动人马来救我,他们最根本的目的是要抓到苏墨森报五年多那次炸墓道的仇,不惜把我送到鬼门关,当然,凭白害我一条命他们又不忍心,所以又会安排人沿途搭救和护送我们出来。 逻辑都通了。 越想越恼怒,是真的很有点生气,想当初我那样可怜地去求殷向北帮忙找血珍珠救代家整个家族的命运,他半点不为所动,如今为了报五年多前的旧仇,居然不惜拿我们好几个人的性命开玩笑。 殷家真不愧是跟鬼打交道的,一点都不把活人的命当回事啊。 黎绪研究了一会密码筒,扭头见我脸色阴沉,问我怎么回事,我把刚才想到的都讲给她听,她低头沉思几分钟,抬起头说:“有个地方不通。你说是殷家人把密码筒在你身上的消息撒出去用来引苏墨森上钩,但殷家人怎么会知道东西在你身上?你连我都没告诉。” 我咬牙切齿丢出三个字:“夏东屹!” 她不明白什么意思。 我说:“密码筒是夏东屹交给我的,但密码筒在我身上这件事,获益最大的是殷家人,因为能以此把躲藏了好几年都找不见的苏墨森给引出来。所以,不管怎么分析,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殷家人授意夏东屹把密码筒交到我手里,要么就是夏东屹把密码筒交到我手里以后,去告诉了殷家人。不管哪种可能,反正夏东屹跟江南殷家肯定是一伙的。” 黎绪对我的分析还是没有十分把握,觉得完全没有证据,全凭脑子天马行空瞎想,不能作定论。 528、一定是殷家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干脆接着瞎想,想来想去,越想,越觉得是前面那种可能性大,也就是夏东屹和殷家早在密码筒落入我手中之前就是一伙的。 现在我总算明白,为什么有两个大买家发了疯样不惜一切代价到处买夏东屹的真迹试图破解他画里的秘密却不去找他本人了。 不是他们不想找,是没法找。 因为夏东屹在殷家的保护之下,没人近得了身,这是唯一的解释! 我以前一直想不明白夏东屹为什么要想尽办法把如此重要的密码筒交到我的手里,现在也了然了,他压根就是跟殷家串通好了拿我当诱饵使。 可真够周到的! 我接着想,想起密码筒在整件事情里面早先那次露面,然后把许许多多碎片拼接在一起想了一遍。 从前苏墨森和修叔叔还有陈伯伯他们在陈家坞地底墓葬里进行“寄生人”实验,那场实验中最重要的程序就是把被他们催眠过的“雷夏人”的灵魂移植到别人的身体里,即“上帝之手”案件中那个当时叫人百思不得其解的过程,也就是说,最关键的部分就在密码筒里面。 当时他们团队中有反对的声音,觉得事态再发展下去可能会失控,反对到后来,干脆把密码筒偷走,交给夏东屹藏匿,夏东屹隐姓埋名躲到花桥镇,之后修叔叔找去,但因为不认识夏东屹的脸,所以留在那里好些年,一边结婚生子,一边肯定没有放弃寻找。 然后有年村子里发生瘟疫,他悲天悯人看不下去,想办法通知那个长得和我很像疑似我母亲的女人,她假扮成苗人混进一支卖药的苗班子到花桥镇上帮助救治那场瘟疫。 从时间点上判断,很可能是那个疑似我母亲的女人无意中看见夏东屹、认出他并且告诉了修叔叔。 他们都是从长生殿里逃出来的,绝对有可能。 然后那天晚上,修叔叔去找夏东屹,两个人发生剧烈争执,演变到打斗,夏东屹失手打死修叔叔,移尸掩埋,之后没多久,他带着女儿离开花桥镇,到了乾州市。 这其中有部分,之前夏小雨在电话里跟我说得很清楚,修叔叔对苏墨森的忠诚以及他对实验的执念,导致那场悲剧的发生。 我们那趟去花桥镇,特地向夏东屹的妻子周红问起过夏东屹的记忆力是不是有问题,答说没问题。 所以,我几乎可以断定,夏东屹的记忆,是真的没问题,后来之所以有人说他记性很差,是他假装的。 他为了要让人相信,他是因为记性不好,所以才非得用画的方式,将从前发生的一些事情记录下来,并且肯定把与画的内容相关的某些重要秘密,藏进了画里面。 这只是他漫长计划中的一小部分。 他假装自己记性不好假装得可真够到位,不但历时长远,还连细节都十分注意,白亚丰查到他家以后,他抽身离开,不见踪影,我们想法子潜进他的房子里搜查,发现一罐子晒干的寒舌草,那东西有记忆力方面的疗效,只这一点,便更加让我们确信他的记性不好。 谁能想到,全都是他在布局。 也就是说,利用画来钓鱼这部分计划,是夏东屹离开花桥镇以后才开始设计和进行的,很可能是修叔叔那天去找他时说了什么话,让他觉得事态严重,不得不做出这一系列庞大的、疯狂的、耗时巨长耗资巨大不惜拿别人的性命做诱饵的计划。 而在这之前,他应该还有别的计划,他在那部分计划里操纵了黎绪母女的生活轨迹。但那段时间他人在花桥镇,所以说,他不是一个人在进行,他有一个团队,那个团队应该就是江南殷家。 除了他们,我真想不出别人还有谁能想得出来干得出来。 我问黎绪记不记得夏东屹画作最初被炒热的那个故事,说夏东屹入狱以后周长寿接管他的家当,觉得那些画不值钱,随便送人,有两幅辗转着送到了当时市里一个高官手里,然后,有个投资商因为地皮的事情有求于他,直接送钱肯定不合适,就把那两幅画捧得很高,花上百万买了去,实际上是变相行贿,却无意中炒高了夏东屹作品的价格。 黎绪点头:“听说过这事,但不都是市井传言么?周长寿都说了,他的全部行动都是夏东屹在狱中策划的。” 我冷笑一声,说:“对,是夏东屹策划的没错。周长寿当时跟我们讲整个炒作过程时,提到有其他人在里面帮忙,但他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人,只说是夏东屹的朋友,有很多步骤都是那些人做的,跟他没关系。他除了找知名艺术鉴赏家来评画以及在报纸网络上买版面做宣传以外,别的事情基本没参与,而这时候夏东屹的的画已经有点名气了,他做的只是锦上添花的事。” 黎绪若有所思,但没有想进去。 我又冷笑一声,说:“往前面找,夏东屹开始成名真正的起点就应该是刚才那个访间传闻,投资商以买画的方式行贿致使夏东屹出了名。我们这些人里最早发现夏东屹的画存在问题的人是白亚丰,他从‘上帝之手’案件陆瑶琳家丢失的画开始做了很多调查,其中有几页资料是关于登北路延伸段一块地皮的出让,就是现在樱花佳苑那片地。后来我又在代芙蓉查来的资料里翻到部分文字说明,樱花佳苑是向北集团旗下一个子公司的开发项目。” 黎绪眯着眼睛点烟,等我继续往下讲。 也就是说,夏东屹安排的人将两幅画送到当年负责地皮披文那个高官手里,然后,殷家的人出面,以买地皮为由行贿,将两幅画买去,那官为了避免被查,让他哥哥出面和买家沟通,双方找了专门的机构对画作了评估并且在有很多专家的场合里郑重地签了转让合同,这个行为在当时是双赢的,对卖方来说他的钱确实是卖画得来的,与受贿无关,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而对买方来说,他们最根本的目的只是为了让世人发现夏东屹的画并让越来越多的人知道,拿地皮做开发只是顺带手的事。 在那之后,周长寿的行动紧接而上,那些日子里相关的报纸和网站上都是关于夏东屹的画和他的传奇人生,然后价格越炒越高,最后顺利将两条大蛇引了出来。 一条蛇是传说了很久的“上面”,另外一条是日本藤原家族。现在,我们直面问题的最核心了,而且,之前的调查过程中,也已经稍微接触到这两个强大的对手了,藤原家族应该不是我们需要面对的最大问题,我们真正的敌人,是“上面”。 至于周长寿,他是夏东屹利用得很妥当的一颗棋子,首先在后期的炒作上他确实做得不错,其次,一旦有人往回追溯夏东屹作品如此高价的缘由时,他就是始作俑者,除非像我们这样多方面深入挖掘,一般人真的很难把殷家和夏东屹联系到一起。 我也是刚刚才把他们联系到一起的。 基本上应该就是这么个情况。 黎绪静静地听完,吐着烟圈,慢慢地摇头,说:“不对,据我了解,包括之前代芙蓉也说过,殷家分为两部分,以殷向北为代表的光明面是绝对不会掺和盗墓那边的事的,但按你的说法,他们不仅参与了夏东屹作品的炒作事件,还参与了今天的事情,不像是殷家的作派。” 确实。 但我认为我的分析没有错,只是不知道殷家为什么要这么做的理由罢了。今天的事很好解释,参与人员是盗墓那派的,跟殷向北没关系,他们恨苏墨森,设个大局把他找出来很正常。关键是殷向北这方面为什么要跟夏东屹合作,而且从十多年前就开始了。不管怎么说,当时以买画的名义行贿,拿到地皮造商品房的公司确是殷向北集团旗下的,也就是说,不管份额多少,殷向北肯定都参与了其中部分计划的。 这是个难题,我一时想不出答案,就沉默下去了。 黎绪刚丢掉一根烟,马上又点上一根。 我看得呆掉,说:“你不是来救我的吗?怎么能带这么多烟?你就不怕那里面有什么化学制剂被你点着轰一下整个炸掉?” 她说:“妈的,就因为考虑到,所以一直没敢抽,统共带了一包烟,抽到现在还剩大半包,多少年都没这么憋屈过了,你居然还说我?你有脸说我的?” 我做个投降的姿势:“得得得,我欠你的,回头买几身好衣裳给你穿。” 她说:“呸,再加个LV的包。” 我说:“哟,看不出你也是个败家老娘们。” 气氛一下缓和,我也不再费脑子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得先顾着眼前把命逃出去再说。 说着话,我站起身往四周看,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时间过去太久了,他们还没出来,我难免要想想里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再想想是不是应该采取点行动。 529、事情闹狠了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问黎绪地牢的另外一个出入口在哪,说我到那附近去等着,万一需要搭把手,好歹能帮上点忙。 她想了想,坚决摇头:“不行,告诉你你肯定又得钻回去送死,你搞搞清楚啊苏妮,我他妈辛辛苦苦把你从里面弄出来不是为了让你回去送死的!” 我简直求她了,说:“黎绪,换个位置想想,这会在里面的人是你,你会不会希望我和小海呆在这里看星星看月亮聊人生聊理想不去救你?” 她说:“不,我肯定不会希望你们两个傻逼呆在这里看星星看月亮聊人生聊理想,我只会希望你们快点走,走得越快越好。” 我被噎住,说不出话,对,换我我也跟她一样想,可真的太难了,万一他们两个死在里头,我以后的日子真没法过了。 正纠结不堪,猛听后面那几幢废弃厂房里传出细微动静,黎绪没听见,还在劝,叫我稍安勿燥。我嘘她一声,她立刻闭上嘴侧过脸竖起耳朵仔细听,真的有动静。 有人正在厂房里走动,很重很重的脚步声。 黎绪也听见那边的脚步声了,迅速进入状态,原本渐渐在失去光泽的眼睛刷地像猫样放光。她拔出匕首递过来给我,很用力地朝我点头。我也点头,飞快接过匕首,猫腰往声音传出的地方去,冲到离厂房还有十几米的地方立住不动,静静等着。 很快,有人从里面出来了,明亮月光下一个粗大的背影,肩上还扛着什么东西。 我仔细看那身影和步态,长长吁出口气,是小海,于是大喊一声收起匕首迎过去。 扑面一阵混合着腐尸味、石灰水味和血腥味的刺鼻气味,她从这条道出来也没能逃过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可见地牢里污秽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走近了,我先去看她肩膀上扛着的那个人,不是老懒,便又松下口气。 这时候除了她和老懒,别的人我都不关心,所以也没继续看了,懒得管她扛的到底是谁,只着急地问小海有没有受伤,她摇头,问我车在哪。我往前面指了指,问她老懒在哪。 她没回答,大踏步往车子的方向走去。我追在她身后,把车门打开,凑着灯光才看清楚被她用粗绳子捆得结结实实扛在肩膀上的人原来是苏墨森,下意识就劈过去一记响亮的耳光。 我感觉不好,追着问她老懒怎么样了。 小海还是不响,直直走到车子后面,我颠着脚跟紧,打开后备箱的门,她把苏墨森扔进去,朝他脸上狠狠吐了口血沫,呸!然后砰一声关上,才终于转身回答我:“老懒跟那些黑衣人在一起,事情闹狠了,他们死了一个伤了一个,对付不了里面的情况,正商量着找机关做局部破坏,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说那跟老懒有什么关系。 她没回答,问我黎绪在哪。我朝黎绪所在的方向指指。黎绪听见这边我们的对话,抬起左手一下一下挥,满腔高兴:“嗨,嗨嗨,嗨嗨嗨嗨,我最最亲爱的胖子!” 小海不搭腔,闷声走过去,一个公主抱将黎绪抱过来小心放进车里,然后才又回答我刚才的问题:“老懒有图纸,好像还懂一点机关,那几个黑衣人需要他帮忙,老懒就跟他们在一块了。” 我听得莫名其妙,问她什么图纸。 我正问图纸的事,身后不远的地方突然有汽车发动声,荒野地里挺吓人,我赶紧回转身去看,看不见,应该是停在厂房那边的车子。 小海说:“他们出来了,不用管了,我们走。” 我不懂她这话是什么逻辑,什么叫不用管,我们走,简直莫名其妙。我把车钥匙扔给她,要走你们走,我不走。说着,拔腿往后面车子发动的方向跑,去找老懒。 我原本想从厂房的右边绕过去,结果听动静车子往另外一边开了,只好又跳着转个方向继续狂奔,跟疯了一样。 车子从那边转角开过来,后座车窗开着,老懒正趴着窗户喊我:“妮儿!妮儿我在这!妮儿!” 我追着扑过去把手伸进窗户抱他,喉咙哽得说不出话。他很急,亲吻我的额头我的脸,问我有没有受伤。我说没有,没受伤,一点伤都没受。他不放心,问真的吗,确定吗?我嗯嗯嗯嗯点头,说黎绪伤得很重,我马上得送她去医院。他说嗯,你们去医院,我回头就来找你。 听他的意思好像事情还没完,还要再涉险,我就尖叫起来:“不行,你跟我们一起走!” 他用力抱抱我,郑重其事摇头:“不行,下面很危险,我得帮他们一起找准机关,把这里整个毁掉,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这事情太大了,比陈家坞那个墓葬还严重许多。” 前座司机按了下喇叭。老懒会意,更用力抱抱我,说:“别急,别担心,我办完事就回来找你。” 看样子是真的没办法,不放手不行。我擦掉眼泪,狠狠狠狠吻他一下,脸色沉静地往后退了一步,看着他,点点头。然后走到驾驶座外面,砰砰砰敲窗,司机终于把窗户摇下来,冷冰冰地侧过脸来看我,我认出就是刚才在那边出口处帮我们掀开石板那个黑衣人。 他们是殷家的人,他们拿我的性命当诱饵,差点把老懒他们都搭进去,所以刚才伸出援助之手是理所当然的,不必感念。所有传说故事里都记载江南殷家是行动在阴阳两界的人,冷心冷肺冷血,没有人性,哪怕行善,也不为积德,只为取阴人财,不得不行世间善。 我死死盯着眼前这男人,一字一顿掷地生坑跟他说:“记着,完事之后不把人送回来,我会找殷向北要人,我能把你们殷家闹翻天,我说得出做得到,别以为还能像以前那样把我耍着玩。” 我的情绪很稳,但决心很大,血液里有种骇人的暴烈,分分钟把这世界毁掉的节奏。 驾驶室里的黑衣人看我三秒钟,摇上车窗,把车开走了。 老懒朝我招手:“回去,妮儿,快点回去,这里不能呆了,快回去!” 我听他的话,转身跑回去跟黎绪她们汇合,把小海从驾驶室推到副驾上,跳上去打着车子嗷地叫了一声然后一脚油门就飚了出去,把车开得跟匹脱僵的疯马一般。 黎绪抱着椅子后背骂,赶着去投胎啊你。我说听老懒的口气不太对,这地方好像要危险,再不赶紧离开大概真要去投胎了。黎绪问我里面到底什么情况,我说我哪知道,我不是跟你一块出来的吗。于是黎绪拍小海的肩膀问她里面到底什么情况。 小海面无表情盯着前面说:“里面有怪物,就是之前在化工厂老宿舍望远镜里看到过的那种,吃人,有两只,也许不止。”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 就是那种因为基因变异导致退化成了远古神兽“九齿”的人,黎绪的外公外婆舅舅舅母还有外甥都是被那种东西咬死的。 小海说:“那两只怪物听苏墨森的指挥,应该是被驯化的。” 我心里一惊,想到三十年前发生在江城的事,苏墨森带着我在黎淑贞家对面的二楼赁下间房子,他总站在窗边窥望对面的生活,之后不多久,便发生了怪物袭击的事。 如果说怪物是被苏墨森驯化的,也就意味着,黎绪外婆一家五口人,应该是被苏墨森杀死的! 我抬起眼睛看后视镜,黎绪的脸歪在一边,乱发披散,仿佛睡着了,我看不见她的表情。 我怕她伤得太重睡着睡着睡死过去,慌慌张张喊她,叫她不要睡。 她缓缓动了两下,半睁开眼睛,用一种怪怪的腔调说:“两只怪物要是从地牢里逃出来,那就滑稽了,明天全世界媒体的头版头条都要变成灾难片加科幻片加生化片加恐怖片了。” 我听出他咬牙切齿。 我猜她也想到自己的家人原来死于苏墨森之手这件事了。 再回想前面夏小雨在电话里讲的那些话,说夏东屹杀修常安完全是出于迫不得己,要怪就怪苏墨森。 这下真好,小海的杀父之仇,加黎绪的血海深仇,所以今天无论我能不能下得去手杀苏墨森,他都死定了。 他都必须死。 车子颠过荒野,终于开上柏油马路,两边的街灯很温暖,给我一种真的回到人间的欣慰。 我往骨伤科医院开,速度几乎是飞。 黎绪突然问我打算拿苏墨森怎么办。 我没回答,因为没想好,也许我会把他杀了,也许吊起来慢慢折磨慢慢拷问整个真相和全部的细节。现在唯一能肯定的,就是绝对不会放他走,绝对绝对不可能。 黎绪盯着后视镜:“你得记着,他是老狐狸,你玩不过他。” 我说我知道。 她说:“如果你下不了手,等会我下手。不能让他有任何逃脱的机会,否则后患无穷。” 我说我知道。 然后我做了个决定,这事情务必要她一起参与,她必须在场,她有权审判苏墨森的罪行。 小海也一样。 530、因果逻辑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到了医院以后,我前后左右观察,把车子停在监控摄像头的盲区,但又是靠近出口和岗亭的地方,然后叫小海守在旁边,以防苏墨森醒来以后闹出不可收拾的动静,或者像上次小荒村那个臭老太婆一样,被尾随的人救走。 我陪黎绪去急诊处理伤口。 处理完头上和手臂的伤,打上石膏板,医生护士刚走开,黎绪跳下床拽着我就往外跑,赶着跟我一块审判并处理苏墨森。 天已经大亮,小海像个乞丐样蹲在车子旁边目光炯炯盯着后备箱,一个清洁工在身边扫地,用奇怪的眼神打量她。 我问她情况怎么样,那老王八蛋有没有闹。她说半夜里闹了一次,给他两个大耳光又往嘴里塞了破布才老实。我们跳上车往家里去,这时候我还没想好到底要拿苏墨森怎么办,心里犹豫极。 半路上,黎绪终于回答了之前我问她两次但她两次都没回答的那个问题。 关于图纸。 他们到北排沟救我,刚见到我的时候,说起过一张图纸,说研究着图纸才敢进去找我,后来我问到老懒的时候,小海也说起图纸,说图纸在他手里,要和殷家人一起研究机关什么的。 我知道长生殿是迷宫,线路图就在黑骨人背后的眼睛里,陈家坞的地底墓葬也是迷宫,他们当初进去之前有人皮墓图。既然北排沟也是那些人的备用培植室和实验点,也是迷宫造型,就势必也得有图,我就是不知道他们到底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图纸的。 黎绪告诉我说那张图纸其实是个天大的巧合,却也在情理之中,而且解释了很多之前觉得模糊的因果关系。 原来她所说的图纸,就是半年多之前,代芙蓉跑到梁宝市查那边九桩连环命案时,走访成冬林最后一个受害人刑维娜的家时,从她卧室里拿来的几张资料之一。 那个叫邢维娜的女孩可能有忧郁症,心里烦乱时喜欢折纸鹤,她把从养父黄福康遗物中找到的一些资料随手折成了千纸鹤挂在窗户边所以别人没发现,但代芙蓉注意到了,拿回来交给我,黎绪看见,当时并没有意识到有多重要,只是因为陈家坞墓葬的事情在她心里烙了阴影,自那以后看见复杂的、类似迷宫的图纸都会多留个心眼,所以那天就复印了一份放在包里,没事拿出来看看,结果越看越觉得就是锦桃苑后面那块荒地下面地牢的路线图,于是找机会照着图纸进去简单摸索几个钟头,确信无疑,所以一直小心留着,仔细研究,以备将来哪天会需要。 来得如此巧合,又在情理之中。 我失踪以后,他们根据手机定位找到家里,然后黎绪从空气中的腐尸味和椅子上的尸液以及导致她们昏迷几个钟头的气体迷药等线索,立刻意识到我被弄到哪里去了,于是和小海老懒他们一起,准备了些东西、带着图纸去救我,在那个巨大又复杂的地牢里一边摸索一边寻找。 图纸解释了梁宝市九桩命案里面模糊的巧合之处。成冬林将“油画案”放在郊区长久无人打理的仓库里进行实施,他万没想到那废弃仓库有巨大的蹊跷,一墙之隔的地方是个奇异药草培植室。而在他杀人的时候,黄福康应该就在培植室里面做事,因为有些药草很脆弱,所以尽量无菌操作,他很可能把随身带的包放在了培植室隔壁的闲置仓库,也就是“油画案”的现场。成冬林做完他的事以后无意间发现然后带走,这是个阴差阳错的插曲,直接导致了后来黄福康和邢维娜两个人的惨死,也就注定了他自己的下场。 黄福康从培植室出来发现自己的包不见了,同时原本空置的仓库变成了血淋淋的杀人现场,他马上逃离,然后找权力大的人帮忙,应该就是“上面”,所以警察接到报案开始勘查现场没多久,就有级别更高的部门把现场接手过去进行保护和处理。 在那之后,黄福康就开始暗中调查寻找“油画案”的凶手,想要拿回被他顺走的东西,结果反被成冬林杀害。黄福康死后,尸体也立刻被“上面”转移,连份最简单的解剖报告都没有。 再之后,黄福康的养女之一邢维娜在整理遗物时发现一些奇怪的线索,认定凶手就是成冬林,她把线索材料复印一份寄给杨文烁希望她能帮忙,但是久等没有消息,便自己去找成冬林想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破绽,结果又遇了害,这次成冬林慌了神,连现场都来不及布置,直接弃尸枯井了事,然后再也没敢犯新的命案。 黎绪查到杀害黄福康的凶手是成冬林以后,曾趁他不在时翻窗进去过,从他家里偷出过一份看上去绘制得十分复杂、类似迷宫的图纸,只有局部,和后来代芙蓉从邢维家拿来的那张正好能拼。以此还原了梁宝市案件里面几个与另外这些事巧合处的因果联系。 也就是说,那部分图纸就是成冬林在犯完“油画案”之后从那间废弃仓库里取走的东西中的一样。 和陈家坞地下墓葬的图纸情况差不多,黎绪拿到的两份图纸拼起来也不完整,所以在北排沟地牢里的时候走了许多弯路吃了许多没必要的苦头,但好歹结局不算太糟。 说着话,我们已经开出城往乡下去了,猛觉后备箱有异,心脏一阵狂跳,甚至来不及靠边,一脚刹车就在路当中把车停了,飞快地下去,绕到后面,做好准备,深吸口气,伸手打开后备箱。 苏墨森果然把绳子割断了! 这老狐狸,到哪都不让人省心!我打开后备箱的瞬间他飞出一脚狠朝我腹部踢过来,我避身闪过,挥出一拳打断他鼻梁。他捂住鼻子仰面躺着瞪我,瞪着瞪着,喉咙里突然发出一声毛骨悚然的笑声,像卡在石磨里的鬼,死到临头还要争几分气势,滑稽得要死。 我正想看看他到底是拿什么割断绳子的,目光刚一移开,他又动了,飞快地伸着右手直往我脖子里来,我凝神对付,一手抓住他的手腕,另外一只手又捏成拳头狠狠往他脸上挥去,差点把他的眼珠打进脑袋里去。 他伸着的这只手中指和食指之间夹着一片薄薄的老式剃须刀片,刚才我要是慢一秒半秒,后果真有点麻烦,不死也得淌两斤血。 我捏紧他的手腕,狠狠狠狠狠狠往外一转,卡的一声,手臂断了,刀片从指间落下,掉在地上,苏墨森大概是疼懵圈了,一脸错愕,却没发出声音,整个样子让我觉得更滑稽。 现在是我笑的时候了,他再也笑不出来了,就算能硬撑着笑,也笑不了多少时间了。 风水轮流转,该我当大人了。 小海弯腰把绳子拿出来看看,还能用,便再次把他捆起来,他不配合,小海抬手往他胸窝就是一拳,打得他配合为止。捆结实了,将破布再塞进他嘴里,一把将他提出后备箱,塞到前面后座黎绪的旁边,又把自己用惯的那把破短刀扔给黎绪叫她把人看好。 黎绪朝外面慢慢亮起的天空看看,唉唉唉叹气,阴阳怪调说:“咦,你们这些人,光天化日之下干这种勾当。” 她说着话,抬脚往苏墨森裤裆里踢。这有点狠,苏墨森喉咙里滚出疼极了的呻吟声,是那种很没尊严的痛苦。 到家以后,小海一只手把苏墨森提进客厅扔在窗户底下,顺带着往他胸口踢了一脚,然后也不说话,就蹲在旁边盯着他看,使劲地盯着他看,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我很想先去洗个澡,但考虑几秒钟还是放弃,在处理完苏墨森之前,恐怕做什么都不塌实,得防着他又闹出什么岔子。 苏墨森这会确实有点惨,惨透了,五官扭曲,半张脸上都是血,被我拧断的那条胳膊怪异地耷拉着。 但他的脑子很清醒,眼神还像从前一样可恨,阴损极了。看得出还在心里盘算脱身的办法,并且似乎好像挺有把握似的。 我不想走开,但也不想看着苏墨森,所以不管身上多脏多臭,一屁股坐进沙发里,把脚搁在茶几上,露着两条光光的腿,侧面对着他,两眼呆呆望着电视机的黑屏幕,想起半个多月前,就在这里,他突然出现在身后,猝不及防就把我弄走了,心里越发恨,恨得想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苏墨森起先一直盯着我看,压根没把小海和黎绪放在眼睛里,但盯了几分钟发现我完全不理会他以后,也觉得无趣起来,扭过脸去看小海,这一看,非同小可。 他看见了小海脖子里的镰刀形隐纹。 他认出了她。 他大概死都想不到,修常安的女儿会出现在这里,不但毁了他的大计,还掌握了他的生死,虎视眈眈等着结果他的性命。 他一定在心里懊丧,觉得这个剧情发展太他妈离谱太他妈讽刺了。 531、一命换一命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苏墨森认出小海以后,马上调转目光去看黎绪。黎绪这会正站在电视机旁边拧着眉毛半眯眼睛俯视他,知道他认出了小海,看见他用疑惑莫名的眼神打量自己,哦一声怪笑起来,说:“你不认识我。不过……” 她说着话,转身上楼,很快,手里捏着张照片下来了,把照片递到苏墨森眼睛前面,接着刚才的话茬说:“不过,你应该认识我爸。” 是于天光的照片。 按老懒的叙述,于天光也是从金诀王墓长生殿里出来的人。 他是那段地狱录音中日本人所谓的“KC实验”也即研究中心所谓的“黑骨人实验”的实验体之一。 是1937年大屠杀的操刀者之一。 苏墨森彻底呆掉。 这场面真的很戏剧,肯定穷尽他一生的想象力都无法预料,这么多年他一直把自己当神,以为可以按他的意愿创造一个等级分明的完美世界,他不相信世间有“命运”这种东西。 但是我信。 我相信我们在寻找命运的同时,命运也在寻找我们,所以才会一步一步发展到如今的局面。 苏墨森现在的内心一定是崩溃的。 我挺喜欢眼下这一刻气氛中的宁静,有一种圣歌般的庄严,闭上眼睛仔细听仿佛能听见远处有人在轻轻吟唱黎绪经常唱的那首歌,感觉灵魂在慢慢变轻,越来越明亮。 黎绪把于天光的照片放到茶几上,抬脚就往苏墨森裤裆里踢:“妈的,我半句废话不想跟你说,所以,你要是有话要说,趁我把你弄死之前赶紧说,不然我不会停手的。” 她说着话,又是一脚。踹得苏墨森面色紫胀,冷汗直冒,倚墙倒下,蜷成一团。 黎绪朝小海骂:“你他妈就干看着啊?光我一个人有仇啊?” 小海不搭腔,也不动手,突然站起身默默走开了,打开大门走出去,走到院子里往左拐,到院墙角落里拿了把斧头,沉沉提在手里走回来,很镇定地反锁上大门,走回苏墨森身边,像刚才那样蹲下,继续定定地看着,不急着动手,很有耐心的样子。 苏墨森被黎绪整得有点惨,但气势还很硬,目光凶狠得要命,完全没有死之将至该有的样子。他吐出一口血,艰难地斜侧过脸看小海,沙哑着喉咙说:“我待你爸爸可不错,要不是我,他早死了!也没有你活的份!” 小海不为所动,仍旧面无表情,用极低沉干练的语气说:“你待我爸好不好我可真不知道,你说好就好吧,算我欠你人情,那这样,你把你这些年里搞的鬼名堂还有夏东屹他们那拨人的目的,包括金诀王墓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我就不打你。” 我心里发笑,想着小海可真够冷静的,刚刚从生死线上闯过来,居然还想着要从苏墨森嘴里套点话,能冷静到这种地步的,世界上大概就她一个了,不服气都不行。 苏墨森听完小海的话,突然发出哼哧哼哧的笑声,在这寂静的房子里显得空洞浮夸又惊悚,笑着笑着又吐出一口血,阴损凶恶的眼睛里冒出了杀意,骂了句脏话,盯着小海说:“别不识好歹!” 小海手起斧落,用斧背把苏墨森的右腿膝盖给砸碎了,像是敲核桃,蛮清脆的一声响,动作迅速利落,连我和黎绪都还来不及反应,看得目瞪口呆。苏墨森大叫一声痛死过去,贴着地面像条垂死的鱼。 黎绪大睁着眼睛说:“操,胖子,你他妈真下得去手!” 小海仍不搭理她,只盯着苏墨森,用冷极了的语气说:“说了吧,说了还能有个痛快,不然就这么一点点敲,痛死你为止。代文静你认识吧,他们代家的遗传病也是拜你所赐吧,我不认识代文静,但他侄子是我朋友,前些日子死了,这笔账肯定得算你头上,你合作点,大家都省劲。” 苏墨森花了好几分钟才把魂收回来,满头满脸的汗混着血把整张脸图得像鬼一样,两只眼睛却很快恢复了之前那种阴狠和冰冷,透着决绝的光,看着看着突然又吸口气笑起来,说:“修小海,你得搞清楚状况,我要是死了,你那个朋友就没人救得了了!” 我听这话不对,整个人抖了一下,刷地转过脸去看他,什么叫“你那个朋友就没人救得了了”?哪个朋友? 说时迟那时快,小海在刚才已经敲碎的膝盖上又敲了一下,苏墨森再次嗷嗷大叫,简直像杀猪一样。 我问小海什么意思,哪个朋友,什么叫没人救得了。 小海不理我。 我移动目光去看黎绪。 黎绪的表情也是莫名其妙的,可见她和我一样不了解情况,所以苏墨森刚刚说的事情,一定发生在我们在北排沟地牢里分道扬镳之后,而苏墨森说的那个“朋友”,要么是老懒,要么就是殷家那几个黑衣人里的一个。 老懒出什么事了吗?离开北排沟之前,我明明还见过的,但当时天黑,加上情绪紧张,没顾上注意太多,就记得他的嘴唇很凉,但现在是冬天,嘴唇凉应该是正常情况吧。 我慢慢站起身,努力控制着全身战栗,一步一步走过去,走到小海身边,蹲下去拍拍她的肩膀:“你说,怎么回事。” 痛得死去活来的苏墨森又发出一串干哑嘶裂的笑声,幸灾乐祸地望着我:“你们的那个朋友,男的,叫什么来着,老懒?我好像是听她这么叫来着。老懒。他被我养的九齿兽咬了,那种病毒随血液传播,百分之百中招,只有我能救,你们惦量着办。” 我去扳小海的肩膀,很用力地扳,迫她转过来看着我的眼睛:“你说,是不是真的?” 她没有回避我的目光,但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想起之前她扛着苏墨森从地牢出来时我问她老懒在哪,她不答。之后,在殷家人的车里,老懒只从车窗里伸出手臂跟我拥抱对话而没有下车,确实不对劲。 我感觉到窒息,眼前黑了一阵。 苏墨森又笑,贴着墙壁一点点挪动,想坐起来,但力不从心,才挪了几公分又跌回去了。他就躺着跟我对视,并且开出了条件:“很简单,一命换一命,你把我孙女救回来,我帮你把那个朋友救回来。” 这回小海没动手,黎绪动手了,她转身找来找去,抄起电视机旁边一只落地藤编花器劈头盖脸往苏墨森身上抽,有根弯铁丝勾住了他的脸,生生从右脸颊扯下拇指大一块皮。 可即使这样也没能挫了他的锐气,他仍直直地瞪着我,那眼神像是要把我的灵魂看穿一样。 黎绪一停手,我就提着他的衣服把他拎起来了,一字一顿怒问他:“你觉得,你现在有跟我谈判的资格吗?!” 他拉扯嘴角笑。 于是我就知道,他还真有跟我谈判的资格,因为他豁出去了,自己的死和生完全不在乎了,但是只要还有一线可能,他都还想再试着救他那在冰冷中躺了七十多年的孙女。 只要那个女孩能活,他自己活不活,无所谓了。谁能想到啊,这样铁石心肠的人,居然也会有如此伟大的时刻。 他说:“你这条命,本来就该是我孙女的,一命换一命,你不过是还债,有什么不可以的!” 小海要说话,我伸手捂她的嘴,继续盯着苏墨森,问他一命换一命,怎么个换法。 他吸着气把钻心挠肺的疼痛扛过去以后,条理清晰地说:“你可以去找警察打听一下四年多前发生在陈家坞的事情,会知道‘复活’是个什么样的概念。我要用你的身体把我孙女复活,你的灵魂和我孙女的灵魂会在这具身体里面共存一段时间,少则几天,多则几年。所以,你完全有足够的时间来监督我的行为,看着我把你的朋友救回来,如果救不回,你再杀我也不迟。” 黎绪一脚踢在他嘴上,踢得他咳嗽得半死,当场吐出几大口血,血里裹着牙齿。 饶是这样他还笑,嘿嘿嘿呵呵呵哈哈哈哈笑,笑着笑着又吐血,全身扭曲像只丑陋的老鼠。他贴着地笑得抽搐,再抬起眼睛还是冷若冰霜,阴狠冰寒,恨我不死。 他吃定我了,除非我死或者他死,否则这辈子他是不会放过我的。 黎绪怕我答应他的条件,急得又往他肩膀上踹了一脚,然后朝我骂:“你他妈别听他混扯,老懒的情况不一定很糟,而且这老鬼也不一定真有救的法子。万一他根本没办法救只是骗骗你呢?你不就白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了?你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自己根本不怕死,如果真按他的要求做了,就算你还有点时间能监督他,有用吗?退一步讲,就算他真有办法救老懒,你觉得他会救吗?根本不可能。他知道救了老懒,老懒一定会杀他,倒霉的只会是他自己。所以,完全行不通!别听他瞎鸡巴扯淡,老懒自会有人救,江南殷家这么多年闯荡江湖又不是吃素的,既然他们肯把人带走,就一定有救的办法!” 苏墨森又笑:“殷家就是帮守财奴,生死的事,知道个屁!” 我闭了闭眼睛,感觉身体晃得厉害。 黎绪蹲下来扶我。 我问苏墨森怎么保证他真的有办法救老懒。 532、突然门铃响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被苏墨森打败了,心里想投降了,真的有点置自己的生死不顾,只急急地盯着他等他说他怎么保证真能救老懒。 我得救老懒。 我不能让他死。 我爱他,我要他活,他必须得好好活着,不然我也活不了,我太爱他了,没他我活不了的。 我希望苏墨森真的能救老懒,给出一个足够让我信服的保证,那么,我死不死的,不重要。 真的不重要。 我活得够久了,第一次拥有爱情,绝对不能以这样的方式结束,绝对不能。 可苏墨森正要开口,嘴上突然挨了小海一斧背,这回下手不是太重,但也不轻,没把他打死也没把他打晕,基本就只把他的牙齿敲光,满嘴血,整个人都走样。 小海冷冷盯着苏墨森:“别说这些没用的了,你孙女完了,尸骨无存,我亲眼看着的,你养的那两只怪物把她从浴缸里拖出来吃了,连皮带骨头,渣都没往外吐一口。” 苏墨森的眼睛猛一下瞪圆,越瞪越圆,越瞪越凶,简直吓人,他嘴巴里喉咙里都是血,说不了话,但明摆着是不信的样子。 小海为了让他死心,把当时的情形说得具体了些,怪物把他孙女的尸体从浴缸里拖出来时,嘴里那朵花不知怎么的没了,她看见了她的五官面貌,大概十岁的样子,樱桃嘴,眼角下面有颗米粒大的滴泪痣。 她说事情发生的时候,她就在很近的地方,要不是因为浴缸里有个小女孩把那只追着她不放的九齿兽的注意力吸引过去,替她争取了点时间,估计这会她已经在阴曹地府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描述一个梦境,半点感情不参。 这回,苏墨森目光定住,眼神涣散,彻底崩溃了。 小海的话令我的心脏狠狠乱跳,想着,到这地步,我们手里一点筹码都没有了,就算苏墨森真的有办法救老懒,也是绝对不会救的了。 我太了解他。 老懒的样子出现在脑海里,慢慢幻化成面目狰狞的怪物,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晃了两晃,眼前发黑,一头栽倒。 黎绪和小海手忙脚乱把我弄到沙发里,喂水给我喝,拍着后背轻声唤我,我听见她们在喊,就是觉得好遥远,远得像隔着千山万水,睁开眼睛看,也只能看见两张模糊的脸,像对焦不准的照片。 黎绪见我醒了,让小海照顾我,然后兀自走到楼上去了。 我整个人昏昏沉沉辨不清楚状况,好半天才有点清醒过来,叫小海看紧苏墨森,千万别让他逃了。 小海走过去看了两眼,回来说那老鬼彻底瘫了,不用管他。 我把脸转过去,看见他像一条死狗样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孙女是他这条老不死的命里最后的精神支柱,现在孙女没了,他也就垮了。我不管他的死活,我只想着,就算老懒真的变成怪物,我也要嫁给他,只要他好好活着,只要他还是老懒,怎么样都行。 黎绪过了差不多二十分钟才从楼上下来,跳着脚朝我骂:“瞧你那点没出息的样,还没怎么着呢就犯晕!” 我呆呆地看着她。 她说:“我给常坤打电话了,他找组里的专家把情况问得很清楚,那种病毒确实会通过血液传染,但几率并不是百分之百,及时处理的话不会有事。退一万步讲,就算真中招了,也只是病毒携带着,未必就会发病。最终的异变有几项必须的前提条件,其中之一是生命体征消失。也就是说,死亡。” 我注意力不能集中,没怎么听懂。 她耐着性子解释:“那种病毒有点像是寄生虫,它们长久寄生在人体里,可以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相安无事,但如果宿主死亡,它们就会启动独特的方式重新架构并且主宰宿主的身体,最后就是把宿主变成残存人类记忆片断和意识、智力相当于八九岁孩童,但速度、体能、力量非常强大、能在极恶劣的环境里生存的物种,就是你看见过的那种怪物,九齿兽。” 她像背书样一口气说完。 这回我听明白了,也就是说,老懒可能并没有被传染,而且,就算传染了,只要保证平平安安不出意外,不死亡,病毒也不会发作出来。 我稍微松下一口气,但到底还不是太放心,怔怔坐着不动,也懒得去管苏墨森。 小海问黎绪怎么处理苏墨森。 黎绪看着我。 我懒得管,满脑子只想着老懒。 黎绪便对小海挥挥手:“你先去洗澡换衣服然后弄点吃的,妮儿半个多月都没怎么好好吃东西了,这里交给我。” 小海知道黎绪有杀心,今天非要报三十多年前五个亲人被杀整个家庭被毁的仇,她不拦着,只侧过脸低声交待黎绪说动手的时候喊她一声,然后抬腿往楼上去。 她刚踩上第一级楼梯,突然外面有人按门铃。 我的第一个反应是老懒,猛地跳起来就要去开门,黎绪一把将我扯住,压声破口骂过来:“操,这种关键时刻,你稳当着点,问清楚再开!别弄出别的状况来!” 我点头归点头,心里还是很急,深吸好几口气才打开大门走到院里去。小海也不上楼了,紧跟在我们后面。 门铃又响。 我隔着铁门问:“谁?” 没人回答。 再问。 还是没人答。 大白天朗朗乾坤的,两股力量隔着门对峙,居然有种腥风血雨的感觉,刹时惊心。 正当黎绪要奔回里面取武器时,外面的人终于回答了。 是个年轻女孩的声音。 她说:“是我,夏小雨。” 居然是她! 怎么会是她?她这会不看着她妈和黎绪的妈,跑我家来做什么?! 我闭上眼睛深呼吸,听见门的那边,不止夏小雨一个人。 我回头看黎绪和小海一眼,定定神,移开门拴,把铁门打开。 两道人影飞快闪进,夏小雨在前,夏东屹紧跟其后。 万万没想到夏东屹也来了,我看见那张锥子脸的第一个反应是咦,这货怎么会干出自投罗网的事? 我还没来得及把夏东屹打量清楚,小海突然就疯了,扬起手里的斧头就往夏东屹砍去。 夏东屹敏捷地闪开,小海又砍。 风驰电掣,我和黎绪都来不及反应,夏小雨好像有所准备,手里拿着枪,立刻举枪对小海,哇哇乱叫:“修小海你再乱来我开枪了啊!” 我也急着喊小海,叫她停手,想让她明白眼下真不是报杀父之仇的时候,但她哪里听得见,死死追杀。 黎绪看得发疯,又帮不上忙,呆站在那里不动。我怕他们两个追来砍去误伤黎绪,先把她推到沿廊角落里呆着,然后再回头喊夏小雨,叫她把枪放下。她满脸眼泪,说你叫修小海停下我再放下!我说你搞清楚状况,现在开枪万一把你爸打死了怎么办!她闭上嘴不说话,但还是举着枪使劲想瞄准,一会往左移一会往右移,神经都快崩断了。 院子里两个人闹得不可开交,怎么喊都不停,所有人都把苏墨森忘了,直到他举着枪摇摇晃晃从里面爬出来。 他都残成那样了,居然还能弄到枪,居然还能爬出来,居然还能准确地把枪口对准我! 苏墨森把枪口对准我,正要扣扳机的时候,夏东屹大喊一声朝他扑过去,凶猛地把他压在身下,两下把枪打落。 手枪滚到楼梯边。 然后整场闹剧总算收场。 剧情跌荡起伏,我根本来不及惊慌,整个状态看上去一定很蠢。 夏东屹一拳把苏墨森打晕,站起身来直直看小海:“你今天把我杀了,日后只有后悔的份!” 他的声音雄厚威严,真的像是上帝伸到人间的一只手,来履行拯救人类的使命似的。 我看着那张金属样没有情感的脸,心里恨恨的:瞧把你给能的! 小海仍旧杀气腾腾,但到底没有再动,先不去提以后会怎么后悔,就是眼下他刚刚救了我一命,也不该急着杀他。 然后夏东屹望向我,踢踢地上的苏墨森说:“我这趟是为他来的。地堡里怎么找都找不见,就猜想可能被修小海劫持出来了,你们不应该节外生枝的,时间不多了。” 我没怎么明白他的意思,也居然不怎么想去明白,我实在太累了,累得心颤腿颤看夏东屹的脸都模糊,感觉变形,像他的那些画,风格很诡异,连颜色都不真实。 夏东屹还是一点表情都没有,不冷不热地说:“殷家要苏墨森的人,否则接下去就不合作了,我必须把人给他们。” 他说着,再不看我,自顾自走到客厅里面去,我听见他在打电话,跟电话那边的人报了这里的地址。然后,他从地上捡起刚才苏墨森用茶几上的水果刀割断的绳子看了看,打结接上,拿到门边重新把苏墨森捆起来。他气定神闲旁若无人做着这一切,仿佛这里是他家似的。 这整个过程中,小海都还死死拎着斧头,随时再扑出去砍的架势,而夏小雨也一直都举枪对着她,一幕一幕跟拍电影样,闹得我头很疼,胃也疼,感觉快要饿死了。 夏东屹把捆得跟个粽子样的苏墨森扔到一旁,站在门边叫我们进去,说:“还有点时间,我有话跟你们讲。” 533、很久很久以前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夏东屹说有话要跟我们讲的时候,我听见我的心脏很用力地跳了跳,有种“终于等到这天”的感觉。 终于等到这天了。 我混混沌沌走到小海身边,把她手里的斧头夺下扔到一边去。黎绪也把夏小雨手里的枪接了。四个人这才安安静静走到客厅里坐下。我和小海还有黎绪三个坐在中间的长沙发上,夏东屹父女坐在两边的单人沙发上,气氛像是开谁的追悼会,沉重得喘不过气。 夏东屹首先跟小海道歉:“你父亲的事,对不起。” 然后跟我道歉:“你的事,我也对不起。” 接着跟黎绪道歉:“你和你母亲的事,也对不起。” 黎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掏出烟来点上,吸一口,极尖刻地冷笑:“听你这意思,天底下没有你对得起的人了。” 夏东屹说:“是,我对不起全天下人。” 这么一来,黎绪倒是没话好说了,把腿盘进沙发,吐着烟圈打量夏东屹几分钟又扭过脸打量夏小雨。 夏小雨的表情很乱,既有一种和黎绪久别重逢的亲切,又有一种因复杂关系造成的尴尬和局促,所以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就那么乱着。我想起她篡改黎绪笔记时在字里行间留下的那些笑脸符号,心想她其实是个天真的小姑娘,只是因为卷进这潭浑水里,才弄成这样。 夏东屹抬起手腕看手表,说:“还有点时间,我把整件事大概的情况讲给你们听,就是真要杀我,也得把话听完。几个知情的人,死的死,囚的囚,就剩我还能跟你们说几句。” 这也正好是我们的意思。 然后他就开始说了。 夏东屹说的“大概”,从很久很久很久以前说起,久到连他,连苏墨森,连修常安甚至连再往上数一辈的修弋和齐经天等人都不知道究竟是哪年哪月开始的事,但核心和源头真的就是那个传说中的金诀王。 很多人都说金诀王是秦始皇长子扶苏的儿子,也有人说是扶苏本人,反正就是秦始皇的血脉,而且似乎有很多史料残章可以佐证,但夏东屹不这么认为,他为此还做过一系列调查。 因为那个“双蟒缠杖”的纹章是金诀王墓的图腾,从意义上分析,中间的权杖象征的是金诀王王权,两条魑蟒分别代表殷家和齐家,殷家掌握财力,齐家手握兵权,以这两样为中心维持整个金诀氏族的大计能够一代代延续,掌握兵权的齐家据说是金诀王的血脉,他们是长生殿里真正的权力执行者,所有力量都归他们调派遣用。 图腾的意义,就是这两大家族世世代代誓死效忠权杖所代表的金诀权位,不得有叛逆之心。 其余诸家,例如修氏一族和陈氏一族等等,都是在殷家和齐家合力掌控下为金诀王复活大计服务的,包括他们夏家一族,还有以郑胤如为代表的郑氏一门。 但是在中原文化里,从来没有出现过以权杖代表王权的情况,所以夏东屹认为金诀王并不是扶苏或者他的儿子,但他也说不准,因为还有人提出那个图腾中的权杖并不是重点,重点在权杖上的眼睛,认为那是“扶苏之眼”,总之各家有各家说法,历来纷争不断。 夏东屹说,最早的古籍资料来自马家窖出土的公元前两千多年前的陶器,他们的考古专家在一只彩陶几何网格纹壶上发现了与修氏一脉相承的机关密码模式,但最终没有找到那个机关的位置。 也就是说,整个故事很可能从公元前几千年就开始了,有人以一个严格、完整的体制掌控各方面资源探索人类长生不死、死而复活、超级能量和灵魂转移等等方面的课题,代代相传,从未停止。但是因为朝代更替、战争、自然灾难和族群覆灭等各种不可控因素,中间出现过其中几次断层。 有一次断层应该就出现在战国前,后来这些人被偏安南方一个小国的王重新组织和整理起来继续研究,再后来被秦始皇的长子扶苏收纳并重新建立起了分类和严格的等级制度,“蟹钳”管理模式应该就是那时确立的,后来几千年的动荡里又出现过两次断层,因为有“蟹钳”制式,把失散的研究人员重新组织起来相对容易的多。 最近一次断层在1937年,眼下正是整个机构进行重组的时候,他们为此倾尽全力,不惜代价。 夏东屹嘴里的“他们”指的是研究中心,研究中心表面的、对外的目的是研究“潘多拉官能异变综合症”,实际上内在的、真正的目的是在重组1937年大屠杀后失散的各方面研究力量,并且收纳新的力量以填补大屠杀造成的缺失,比如代文静列出那份名单上那些疯狂科学家。 这点和我的推理一致,我听着,莫名有点佩服自己的想象力,居然真能推断出阴谋的轮廓。 夏东屹说,他们的祖宗有严格律例,以人体为实验,不准伤害无辜性命,只能去外面社会上寻找那些本身就患死疾,或者重伤将要不治,或者穷困得要死愿意把自己卖掉的人,这是铁律,多少代都没人敢破,但到郑胤如——也就是苏墨森手里,就不对劲了。 从长生殿中珍藏的古文献资料中分析,郑氏一门不是从祖宗手里传下的,而是后来吸收的。长生殿历来有从基层挑选能力特别强的人升到高层的传统,这也就是祸端之始。 苏墨森一担重任,就显出了他的疯狂。 他精力旺盛,太激进而且无视长生殿的祖制规矩,实验体不够用时,他会组织心腹人员到外面掳劫寻常百姓,不惜杀人放火,丧尽天良。起先做得隐蔽,其他人虽然有所怀疑但也没有直接证据,所以拿他没办法。他大概以为不作声就是默许,胆子越来越大,举动越来越张扬,到了彻底公开的程度。 苏墨森闹过了头,齐家和殷家便开会要将他踢出局,但他早有准备,暗中勾结当时掌握兵权的齐经天的二儿子齐商武闹兵变,囚禁齐经天,暗杀原本继权的长子,一场动乱,血洗长生殿。 自那以后,苏墨森和齐商武联手掌握兵权,从此规矩大破,老祖宗的律例全都丢弃,因为各方面的冲突,时不时发生动荡,苏墨森每次都血腥镇压,闹得没人敢再和他作对,哪怕再不同意他的做法,也都只能隐忍不发。 机构自那以后渐渐分成两派,一派持苏墨森的信念,认为实验至上,其它什么都不重要,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全败坏;另一派还是老传统老思想,在尽可能的程度上讲人性,讲天道昭彰。 基本上也就是传统派和激进派。 传统这派的人为了保全性命和实力,不与激进那派斗争,默默承受压力,暗中寻找恢复原先局面的机会。 在这两派中间还有一些人比较摇摆,既希望能温和地进行研究,又希望实验能够快一点取得突破性进展。 修常安就是这类人的典型。 听到这里,小海额头上暴出了青筋。 但夏东屹不在乎小海的反应,他根本不把在场任何人的情绪放在眼里,甚至包括他的女儿。这个男人的情况完全不是用“面无表情”这样的词就可以形容得尽,他仿佛是架冰冷精准的机器,没有任何人性的东西,我无法想象到底要堪破多少丈红尘才能像他这样不落尘世痕迹。 自古以来,殷家和齐家两大家族都严格以“蟹钳机制”将血脉力量分成两步分,一部分负责金诀王墓里长生殿整个“娏”机构的正常运行,另一部分在外面的人世间钻营扎根基,殷家负责敛聚钱财,齐家负责钻营政治,内外两部分力量互为辅助,尽量保持整个机构屹立不倒。 期间虽然因为改朝换代、战争、天灾人祸等各种情况发生过挫折,但机构大体一直保持着根基不动,直到苏墨森和齐商武在长生殿闹兵变,在长生殿外的殷家人大怒,拒绝再为他们服务,斩断了与长生殿的一切关系。而齐家分散在外那部分族人不知道什么情况,最后居然接受了兵变的结果,改为服从从齐商武和苏墨森的领导,继续经营。 机构的体系自此破裂,人心涣散。 那种能让人长生不死的药的确如传说中所讲,是用两套共六只地母宝鼎盛装的,每三只为一套,必须三只合聚才能打开机关。两套宝鼎也如传说所言,因战争原因失散流落,一套在中国,一套去了日本。 但宝鼎中的东西并不是长生不死药成品,而只是能延长人类寿命的源剂,需要经过非常复杂的处理和分解才能真正用于人体从而起到长生不死的效果,日本的藤原家族有一套宝鼎但没技术,而“娏”机构拥有技术,却一直没有找齐另外三只宝鼎。所以中日两方进行了合作。 这就是日本人在整个故事里扮演的角色,他们有源剂,没有技术,因此以合作者的身份,参与了长生殿的实验。 534、绿萼的苦难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公元1906年,日本方面派了一支专家队过来,他们提供宝鼎中的源剂,并监督实验进程,要求和中国方面共享最后长生成果。他们驻扎了下来,并年年有人员补充。 听夏东屹讲到这里,我想起电脑黑客彭亮说过,他去江城与横水县、刘泗市三城夹出来的深山中打听情况,那里村民提到过老人家留下的一些传言,说早些年,有时会看见日本人进入山中,却不见出来,没人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原来是这样。 夏东屹说那年苏墨森能伙同齐商武兵变成功并挟持住所有研究人员,有部分原因就在于日本人的支持。 在长生殿里,人们把从源剂分解试验出来的那种药叫作“魔鬼之泪”,因为很多年的时间里虽然能够确定它真的可以让人永生,但是会导致各种可怕的后遗症和并发症,也就是现在研究中心所称的“潘多拉官能异变综合症”。 研究人员为去除药物中会造成官能异变那部分原素做了各种努力,虽然不断改进,但一直没有彻底成功。到苏墨森他们这一代,药效已经到了前所未有的水准,能把症状爆发的时间往后推几十年,但也还是存在。与他同时用药的人中已经有好几个爆发症状死亡或异变了。 陈境鸿就是这样的情况。 夏东屹说到这里,突然停下,把目光移到我脸上,淡漠地继续:“直到你和你哥哥的出生,这个几代人为之努力的难题才终于攻克。” 对我和苏醒是实验体这个情况,我心里有所准备,但真正从参与实验的人员口中听说,还是有种说不出的震憾。 更何况,他这话的份量,有点重,压得我很懵。 夏东屹把目光移到墙角边的苏墨森身上,我们跟着看过去,才发现他又醒过来了,睁着两只肿胀的眼睛在看夏东屹,好像很恨的样子,但那张脸变形得太厉害,即使有恨,也只会让人觉得好笑。 夏东屹不理他,继续往下讲。 兵变以后,整个长生殿的大小事务基本都由苏墨森说了算,祖宗的规矩全被他坏光,还杀了不少反对他的人,于是渐渐的,很多人选择了归顺,还有一些人选择隐忍,耐心等待除掉苏墨森恢复长生殿旧秩序的机会。苏墨森心里肯定也有数,只是觉得他们掀不起什么风浪来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了许多年,也就是这点忽略,所以才会发生后面让他脑袋发懵的事。 即我和苏醒的出生。 我们这对双胞胎的出生,以及出生前经历过的一系列磨难,都在苏墨森的掌控之外。 我们的母亲叫绿萼。 绿萼原是长生殿里某个基因培植项目的助理实验员。 夏东屹说,因为要保证人口增长,所以在长生殿里,恋爱婚姻的事情向来都自由,但未婚先孕的情况还是算伤风败俗的,绿萼就是未婚先孕,况且她怀孕以后不见哪个男人出来负责,她自己也不肯说出孩子的父亲是谁,人们就很有些看法,加上那阵子受试体特别是婴儿受试体紧缺,苏墨森就打起绿萼的主意,要拿她做最新试剂的实验。 绿萼到底是长生殿里面的人,虽说未婚先孕有伤风化,但要拿她和她腹中的胎儿做实验体,还是有很多人不能接受,所以又引起一阵挺大的动乱,被齐商武强行镇压下去。 苏墨森要拿绿萼和她腹中婴孩做实验这件事情连一向很听苏墨森话的陈家和修家都强烈反对,但终没能敌过苏墨森的势力,绿萼成了新试剂的第一号受试体。 实验过程相当复杂,夏东屹没有详细说,大致的意思就是给绿萼注射改良了几百次的“魔鬼之泪”,想通过母体来作用于腹中胎儿。 实验过程很糟,受试后的第二个月,绿萼就开始出现官能异变的情况,危及生命,苏墨森想强行剖腹以观察胎儿状况,就在这紧急当口,另外一拨人突然造起反来,弄得很疯狂,苏墨森不得不扔下绿萼去平造反的事。 于是照看绿萼的任务落到了旁人身上,修常安出面说服那些看守者避开了两天,然后和陈丕沧一起对绿萼实施了一次手术。 那次秘密的手术救了绿萼,也救了腹中的孩子。 他们用十分有把握的方法对绿萼进行施救,并且始终对苏墨森隐瞒,无论他怎么问都没有透漏半点。 而那方法,是他们背着苏墨森做了很多实验得出的有效结果,这里面最大的功劳是殷家人的。 其实在苏墨森和齐商武闹兵变之前,在长生殿外面的那部分殷家人通过几代人的努力和追踪,已经找到失落的最后一只地母鼎,是在河南一处明代将军墓里盗得的。兵变之后,他们表面上拒绝再为长生殿服务,其实暗中还是将那只宝鼎送进去给了里面的殷家负责人。 简单点解释整个药物原理,其实六只地母鼎分雌雄两套,里面的药素源剂也分雌雄,单独使用雌剂或雄剂都不能完全奏效,会出现各种副作用,除非两种源剂全二为一使用。 长生殿内的殷家人得到最后一只地母鼎以后,没有告诉苏墨森,而是暗中三鼎合一打开,取出源剂,背着苏墨森和齐商武的人开始做实验,陈丕沧兄弟和修常安等人都参与其中,发现了雌雄合一的秘密,以此救回绿萼和腹中孩子。在分娩前,他们已经知道腹中会是一男一女长得十分相似的两个孩子,因为雌雄源剂合在一起会在繁殖上发生胚胎复制的情况,他们叫作“萌裂”,在哺乳界是罕见的情况。 而关键时候突然发生的那场造反事件,是殷家人安排的,他们不得不弄出大动静以吸引苏墨森的精力给绿萼争取时间。那次动乱和以往每次一样,都被强行镇压,死了一百八十多个人。 他们牺牲了一百八十条性命,只为救绿萼和她的一双儿女。 而这也是有理由的。 因为绿萼腹中的孩子,是金诀王的血脉。 按记载,长生殿里掌握兵权的齐家是金诀王的子嗣,采用帝制,以立王的方式确定继承人,兵变前的掌权人是齐经天,他年迈,立长子齐穆为继承人,苏墨森伙同次子齐商武夺权,将父亲齐经天囚禁墓中石室内,然后杀灭齐穆一家四十余口。 兵变之下,殷家、夏家、修家还有陈家等几个家族联手,暗中仿效赵氏孤儿里程婴救孤的戏码,用殷家的一个孩子换下了齐穆最小的儿子,然后将他收在殷家养大。 这个在殷家长大的齐家血脉与绿萼相爱,使她怀孕,他原本是要迎娶绿萼的,可商议婚事前,因为一次密谋暗杀苏墨森的事发,被活活打死,虽然他死前一肩扛下说暗杀事件与别人没有关系,但整个殷家和平常跟殷家来往较密的几个家族还是受到牵连,之后所有行动都受监视,很不自由,自然也没谁敢出面承担绿萼怀孕的事,怕搞得不好,身份暴露,她和孩子都保不住。 苏墨森处理完叛乱再回来接手绿萼的实验,发现她身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但之前的官能异化症状全部消失,而且皮肤和气色什么的都好了不少,甚至越来越好,他百思不得其解,严刑烤问当时看顾的人,有一个架不住毒打,供出修常安曾去看过绿萼。修常安承认看过,理由是之前他和绿萼时时一起去帮助幽鸣谷的村民打理庄稼,交情很深,知道她受苦,给她送点吃的,并没有做别的什么事。 对修常安的说法,苏墨森一直深有怀疑,但又拿他没有任何办法,因为修氏一族负责所有实验场地的勘察、建设,负责各种防御、机关和隐蔽,他们的技术和武林绝学一样传内不传外,别人根本替代不了。而兵变以后,修常安是修家仅有几个愿意真心服从他的人,逼得太紧把关系闹僵对自己没好处,所以他暂且采取了信任的姿态。 绿萼怀胎十月,碰上难产,不得不采取剖腹手段,取出一对龙凤胎,好在长生殿内药物丰富,剖腹对绿萼没有影响。但后来她所经历的苦难,算得上是人间惨剧。 苏墨森没多久就发现绿萼产下的一对儿女生命体征惊如天人,他们的皮肤毫无瑕疵,蚊蝇不叮,而且有非常强大的自愈能力,特别是流血的伤,基本能够很快恢复。 绿萼本人的情况也很不可思议,皮肤也变得和两个孩子一样通透无暇毒物不侵,而且看上去好像比从前年轻了好几岁的样子,实现了无副作用的逆生长。 苏墨森为了找到原因,彻底将绿萼控制,研究她身上所有能研究的地方。除了怀疑修常安曾对她做过什么以外,他也怀疑会不会是绿萼本身的体质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才会和新试剂达成这么惊奇的效果,所以他让齐商武手下的士兵轮流糟蹋绿萼使她怀孕,生下孩子以后继续糟蹋继续怀孕,他观察她受孕、分娩和恢复,想以此得出最终的结论。 十年时间里,一遍一遍,绿萼过得生不如死。 535、人为的差错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绿萼后来怀的那些孩子有的胎死腹中,有的带着先天性官能异变症出生,有的出生后没多久夭折,有的后来生生被苏墨森的疯狂实验折磨到死,反正最后留存的,也只有最初的那对双胞胎,也就是我和苏醒。因为我们太特殊,苏墨森不敢乱在我们身上使用药物或做什么手术,害怕一不小心破坏这种梦幻般的好,他待我们,算小心翼翼。 我和苏醒出生那年,长生殿里重要的人物拍了一张合影以作留念。 就是现在钉在二楼书房墙上那张十七个人的旧合影。 当时我们就分析,可能是为了纪念某个重要事件或者日子,他们才拍下的那张合影,万万想不到,居然就是纪念我和我那个到现在还没能见到面的哥哥的完美降生。 世间的事,再讽刺,也不过如此了。 夏东屹说这些事的时候很冷漠,仿佛在说一个与自己完全没有关系的、遥远的、不真实的故事。 而我整个人都是懵的,透不过气,有几分钟里,心跳都停了,全身的血液凝结成愤怒的冰。 我母亲十年里面所受的痛苦……一次次被糟蹋……生下的孩子全都死了……他们把死掉的孩子挂在树上……我想如果我现在能站得起来,一定会走到墙边,用力把苏墨森掐死。 可我抖得站不起来,只能睁着眼去看,看他像条狗样躺在那里,骨头里还散发戾气,没有半点悔意。 我真的想不通,这样凶残的一个人,老天怎么就能允许他活着,而且还活了这么久。 我会杀死他的。 一定会的。 夏东屹完全不在乎我的愤怒,自顾自往下讲。 在我和苏醒十岁那年,长生殿出事了。 也就是1937年的大屠杀。 为了祭奠那年死去的无数亲人和朋友,包括敌人,逃出来的幸存者们后来也把“长生殿”叫作1937,既指代时间,也指代地点。 夏东屹把这个数字当成签名,签进了每幅画里,作为永远不能忘却的悲惨祭奠。 那年大屠杀的罪魁祸首,还是苏墨森。 那时日本人战争的野心很大,想要整个中国,这种疯狂贪念蔓延到呆在长生殿里的那几百个日本专家脑子里,他们想为天皇的侵略大计出力,同时大概也认为只要中国是他们的了,这整个长生殿也就是他们的了。所以联合起来跟苏墨森谈判,要他帮他们制造一批专门对付中国人的、杀伤力巨大的人肉武器,否则他们马上把地母鼎带回日本,永不再提供里面的药物源剂。 苏墨森答应了。 他居然答应了。 夏东屹说苏墨森那时大概脑子被驴踢了,居然能答应这种荒唐透顶没有底线的条件。 这是夏东屹在叙述往事时候唯一一句带有私人情绪的话,说的时候,目光阴狠地盯着躺在墙边的苏墨森看。 长生殿里的待卫叫“黑死士”,因为从小用能够强身健体的药水浸泡,又喂食各种开发他们身体潜能的药草,以致他们的骨头最后都会变成黑色,所以起名叫“黑死士”。长生殿铁打不能动的规矩是除殷家和齐家以外的每个家族、每个家庭都必须把刚出生的长子送到“黑死士”处,由他们抚养长大成为下一代“黑死士”。这是长生殿得以长久稳定最重要的环节,齐家亲自主持全部大局,除体能开发以外,还必须辅以催眠教育,使他们生死效忠齐家,效忠金诀王。长生殿人数众多,“黑死士”的后备力量自然够用,哪怕除掉夭折的和官能异变症发作导致不能正常生活的,每年也都能出一批质量很高的护卫。 但是自从苏墨森伙同齐商武兵变夺权以后,长生殿里许多祖制规矩都被破坏掉,苏墨森把原本只对“黑死士”使用的药物用在了别的实验体身上,黎绪的父亲于天光就是那批实验体中的一个。 苏墨森弄这批实验体原本是为自己培养兵力,他这部分行动做得非常隐蔽而且各方面都到位,甚至还把只允许用在“黑死士”身上的隐纹眼睛,都用在了他们身上,等于把长生殿的迷宫图纸以及金诀王墓墓门的生死门密码线索,归笼在了自己手底下。 他从那时起就在为自己铺后路,心思厉害到了极点。 但是,他跟日本方面合作以后,改变了那批黑骨人受试体的用途,想把那几百个黑骨人打造成日方需要的人肉武器。 也就是彭亮给我听过那段地狱录音里日本人所讲的“KC实验”。 那时候专家根据祖先留传下来的残章资料找回了以前有过后来断层的“气味识别”技术,只要提取某种特定的气味配合催眠教育以及药物触动对大脑神经的伤害就能把他们打造成杀伤力巨大的武器。 这个不用解释太多,活生生的例子摆在不久前,乔兰香、戴明明、石玲等等等等所有那些从陈家坞地底墓葬出来的“寄生人”所采用的就是1937年那个实验的原理。 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苏墨森和日本人谈的那个条件以及“KC实验”,连几代负责对“黑死士”做催眠的姚克臣都不知道。苏墨森只找了十几个心腹然后胁迫了几个必需要用到的专家组成秘密小团体进行试验,从藿阴草里提取出极其稀少的香味,用它作触发剂,再用催眠给那些受试体灌输进可怕的记忆,只要气味一触动深仇大恨的记忆,必然引发杀机。 苏墨森他们原本的计划是实验成功以后,日本人会派奸细将那种藿阴草香料投放到中国军队的伙食中,吃下以后气味会在体内保留很久,平常人闻不见,黑骨人隔着很远就能闻见,从而触动神经大开杀戒。 这就是所谓的“KC实验”。 他们要把这样一批杀人武器投放到侵华战争里,专门残杀中国人,那些“黑骨人”的体能和反应能力都超越常人很多倍,哪怕现代武器能最终摧毁他们,造成的后果也一定非常严重。 夏东屹说这件事情苏墨森甚至瞒着齐商武,只自己和日方定夺,齐家人恐怕到现在都还蒙在鼓里,他也是近些年里多方查找从长生殿逃出来的人才一点点把真相弄明白的。 当然,从后面的结果看,苏墨森的计划没有实现,中间出了致命差错,导致全盘失败。那两百多个“黑骨人”受试体脱离实验阶段以后,不受控制就大开杀戒,十分凶猛,长生殿死伤无数,血流成河。 夏东屹那年十六岁,是长生殿内夏家当时的十二少爷,屠杀发生时,正在陈家作客,眼睁睁看着陈丕沧的两个妻子和八个孩子全部丧生,他躲进一口面缸逃过一劫,陈丕沧带着两个孩子也躲过没死,之后由长生殿的“黑死士”们找到并护送到湖边和修常安他们集合。 夏东屹说苏墨森恐怕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个实验到底哪里出了差错,因为正式投入之前,他们做过三次个体尝试,每次都是成功的,偏偏到最关键时候却出了差错。 他大概到现在都不知道,其实那个差错,是人为的。 夏东屹说到这里,再次厉狠望向苏墨森,眼神像是要吃人。 苏墨森能掌握天掌握地掌握长生殿里的大权,终究掌握不了人心,最后败也就败在人心。 夏东屹在走访和追查中找到一个从长生殿逃出来的女人,她说大屠杀发生的两个月前,她丈夫被苏墨森的人带走,一直没有回家。到出事前一天,有个陌生小孩半夜敲门,送了封信给她。是她丈夫写的,信里面嘱了两件事:1、立刻想办法秘密通知殷家、陈家、修家还有姚家人,绝对不能吃第二天的早饭,她和孩子也不许吃,碰半口都不行;2、马上带着孩子躲到殷家,无论出什么事都不要慌张,第二天他就会到殷家找他们。 女人看完信后连东西都来不及收拾,马上把孩子送到殷家,将消息带到,殷家在经历过之前几次紧急事件之后,已经炼就出判断事态紧急的火眼睛金,立刻从信中寥寥几句话里料到第二天会有场大危机,于是火速派人分头去送消息,除了信上要求的几大家族以外,另外还通知了不少和殷家暗中有来往、反对苏墨森和齐商武强权统治的人,只有修家没办法通知到,因为当天晚上齐商武带着人在修家讨论事情,外面的信息递不进去,直到第二天大屠杀发生。好在齐商武知道修家的技术对他将来的事业有多重要,当即命令他的“黑死士”近卫军必须护修家全家老少周全。 但因为长生殿太大,人员太分散,时间太紧张,而且他们也没有意识到后面的事情会严重到失控的地步,并没有把全部人都通知到,所以几大家族内还是有许多人员丧生。 那封至关重要的信是一个被苏墨森挟迫着去制造杀人武器的气味学专家递出来的,那人叫赵乾,他负责“KC实验”中气味提炼和投入使用的部分。 536、陈年旧事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所以,关于那年大屠杀事件最终调查的结果是:赵乾宁可把长生殿毁了,也绝不让苏墨森把整个国家毁了,所以他在实验的最后阶段调换了气味,将另一种植物的香味用作“黑骨人”实验体的触发剂,并且托平常给他们送饭的人将香料带出去放进第二天的早饭里,每个大灶都投放了。 然后第二天,所有吃过早饭的人体内都有了触发黑骨人脑中杀人指令的气味。 大屠杀由此发生。 那个叫赵乾的气味学专家逃出了大屠杀,却死在了彩虹瀑布里,冲下的时候头部碰到岩石,当场毙命。他身上有封写在羊皮上的遗书,被殷家人收走了,后来给夏东屹看过,遗书上说,长生殿里所有做的一切,都逆天道逆人伦,一定会遭报应。 这不是赵乾一个人突如其来的想法,而是好几个人在追根溯源中发现的规律,每隔几代,实验过程中就会出现一次几乎灭顶的灾难,有时是天灾,有时是人祸,几乎每次都会导致部分经验和成果断层,死伤很多人,甚至殃及无辜。明万历二十一年冬天,在今四川境内,地震触发机关自毁装置,那边研究基地所在的整座山崩塌,当时在里面的实验人员和受试体全部被活埋,无一人幸免,他们所掌握的技术和资料也再也没能重见天日;清康熙六年,长生殿里某次实验人为失误,毒气泄露,导致八百多人死亡,一千多人受到不同程度的伤害。诸如此类的灾难记录在册的就有几十次,可能还有遗漏的或者因伤亡不那么惨重而没有记录的。 赵乾在遗书里说,鬼神和报应的事,多少还是应该信一点才行。我们做的事情越界了,人神共愤,迟早自取灭亡。 他希望从屠杀中逃出生天的人都各自奔命去,永远永远别再碰这些事,永远永远别再指望回到长生殿。 夏东屹在说1937年屠杀发生的原因时,我一直看着苏墨森,看他的表情一点点错愕起来愤怒起来抓狂起来,身体像条垂死挣扎的虫样屈起、崩紧,然后突然松懈,眼睛里是憾恨不已的神色,完全没有愧悔的意思,纯粹只是恼恨当时大意用错了人,不该让那个叫赵乾的人参与他的实验。 这人真是没救了,天生的恶人。 夏东屹说“娏”机构里自古以来有不成文的做法,为尽可能避免意外导致断层现象,各代负责人都会在别的地方选隐蔽之所做些准备工作,相当于现在的数据备份。陈家坞就是明末时选定的备份地点,因为那里地底有个战国时某部族人为避战祸而打造的地窟,正好适用。他们花了数百年的时间对地窟进行改造,派陈家一支血脉驻守,并在里面培植药草。 根据夏东屹的调查,从长生殿逃出来以后,原先守金诀王墓的齐家人和分布在外面的齐家人合二为一,齐心协力重新组建人员准备将实验继续下去,但最初的时候,苏墨森没有跟他们合作,而是偷偷带着修常安、姚克臣还有别的十几个专家跑到陈家坞那边去了,齐经天被囚禁在金诀王墓的石室里没能出来,而他那个夺权的儿子齐商武虽然活着出来了,但他没能继承到祖上的秘密,并不知道陈家坞还有个备用实验点。苏墨森因此能避开他们自己主持工作,他野心太大,想自立为王,简直不可理喻。 苏墨森他们在陈家坞到底做了些什么,夏东屹并不清楚,只知道1941年陈家发生灭顶灾难,全家老少二十余口全部死在苏墨森手里,具体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又是怎么发生的,他不清楚。 他只知道,自陈家灭门事件发生以后,苏墨森就离开陈家坞,没多久和齐家人接上头,同心协力重新组建人员准备重造实验室将因大屠杀而中断的实验继续下去。 也就是说,现在那个规模庞大的“潘多拉官能异变综合症研究中心”最初的启动,有苏墨森的一份。 他们人数众多权力很大,加上苏墨森死心塌地跟他们配合,没多少时间,一部分从长生殿内逃生出来好不容易开始有新生活的人又重新陷入齐家的掌控,不得不继续听他们的命令做事。 起初因为没有合适的地点安置这么多人,同时也因为那时他们不知道“KC实验”那批人肉武器失控的原因是什么,怕他们到外面的世界还会继续追杀研究人员,不放心把全部力量集中到一处,所以他们将人分布在国内各个城市,驻守各个备份实验点或者开拓新的实验地点,包括梁宝市那边一个点,和乾州北排沟的地堡,另外还有几个,夏东屹没有一一去探查。 梁宝市的实验点是后来开发的,因一场意外发生的凶杀案而不得不转移、关闭和毁灭。 夏东屹说的意外凶杀案,就是成冬林在梁宝市做下的那桩“油画案”,这是整个事件里唯一的意外,也是我们几个人切入的起点。 陈家坞地底墓葬里那批被植入“雷夏人”复仇意识的寄生人是苏墨森用来杀灭弄出1937大屠杀那批“黑骨人”及其后代的,一是为了以后能高枕无忧,二是取得他们背后的人皮,才能拼出金诀王墓门的密码,回到长生殿里去。他原本不想跟齐家合作的,但因为在陈家坞时,与陈家发生大冲突,肯定还得罪到了夏家和姚家,显得孤立,不得不去找齐家。 夏东屹说,即使苏墨森跟齐家合作,他也没有诚意,因为没有将陈家坞地底还有个备份实验点的事告诉给齐家,齐家要到四年多近五年前,陈家坞发生连环命案,揭示出一些信息,才发现这个情况,然后对当时的专案组施家压力,并暗派人员潜进组内。 就是楼明江,以及后来初次探墓时的梁胖子和简妮,还有当时守在出口处被石玲杀死的几个,他们都是研究中心派下的人,那时候苏墨森已经失踪,而研究中心的人得到消息,知道陈家坞地底墓葬中的寄生人实验体正在满世界追杀黑骨人并取他们背上的皮送回地底墓葬。 他们需要那些有隐纹眼睛的人皮,那上面有金诀王墓墓门的密码线索。 他们必须回到长生殿里。 就像之前我所推理的那样,大屠杀发生时,他们出逃太仓皇,很多资料、数据、典籍都在里面没来得及带出。 最重要的是,齐家甚至没能来得及将日本人那套地母鼎带出来。没有地母鼎就没有不死药的源剂,长生实验就无法继续,所以必须回去。 夏东屹说齐家应该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其实另外一组地母鼎已经找齐了,在殷家人手里。 这时我清清楚楚看见苏墨森的眼睛里冒出两道幽冷的光,转瞬即逝,却在我心里深深深深烙了影。 我看了看窗外,傍晚了,天色正渐渐暗下去。夏东屹虽然没说殷家人到底几点来接苏墨森,但按他们惯常的行动模式,不到天黑透是不会露面的,我还有时间好好考虑到底要怎么办。 夏东屹刚才说陈家坞地主家那老少二十余口,都是被苏墨森害死的,我想知道得详细一些,可他说他也不清楚,他没去过陈家坞那个实验点,消息都是别人带给他的,没有说具体情况。 我们几个全都望向苏墨森。如果目光能杀人的话,他这会真的死了几千几万回了。 夏东屹说江南殷家其实在大屠杀发生之前就已经与齐家彻底决裂了,只是住在长生殿里那几支血脉迫于齐家的兵权不得不忍辱偷生,大屠杀发生之后,他们家族逃出来的人迅速与外面的本家取得联系然后合而为一,形成现在如此根基庞大能耐通天的江南殷家。 江南殷家因为历朝历代都不过问政治,懂得趋利避害,所以不管社会怎么动荡都没有损兵折将,而齐家一直钻营政治,反倒在几次社会大跌荡中损折不少力量,所以到目前为止,两家的力量几乎相当,齐家没办法控制殷家,殷家也毁灭不了齐家,就这么牵制到现在,彼此仇恨又彼此忌惮,处于一种制衡状态,谁也不敢动谁分毫。 我果然没猜错,那两大买家之所以宁可花钱甚至不惜打劫求夏东屹的画,也不去找他本人,就是因为他受殷家保护,他们动他不得。 夏东屹说另外还有很多逃出来的人隐姓埋名四处逃窜希望能永远脱离齐家的控制,但是非常困难,因为齐家每时每刻都有人在世界各地搜索,只要他们的DNA一进入医院、红十字会血库、公安系统等资料库,马上就暴露目标,陈丕沧就是这么暴露的,他躲了几十年,栽在一起车祸上,失血过多被送到医院,血液样本因此留在了医院里,一星期后正好碰上齐家的例行检测,立即把他从医院带走了,黄福康想暗中搭手救一把都没能来得及。 陈丕沧就是现在呆在研究中心那个被人称为“老痞子”的专家,之前救乔兰香命的药,多亏他的帮忙才能拿到。 他被囚在研究中心里。 537、往事里的疑点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事情到此已经十分明朗,我们追查了这么久的那个“上面”,就是齐家,也就是传说中金诀王的血脉。 再具体点说,就是从长生殿中逃出来的齐商武,那个和苏墨森搞兵变夺权的齐家孽障。 可这人到目前为止,好像完全没有露过面,一丝痕迹都不曾有过。 夏东屹告诉我们黄福康和修常安还有另外几个人的情况差不多,他们希望实验能够顺利进行并有所突破,但良心又还在,所以虽然归顺苏墨森,却也经常有冲突。 特别是黄福康,他原本也在陈家坞,实在看不惯苏墨森的所作所为,大吵一架以后带苏醒离开,和修常安私下说好,去梁宝市开拓一个新培植室,就是后来被变态连环杀手成冬林当成“油画案”现场的那几间仓库。 除培植室以外,黄福康还当了梁宝市的一个联络点,以后但凡从长生殿逃出来的人,无论是研究人员,还是当年幽鸣谷那些被用来当作实验体的村民,甚至黑骨人,也就是1937大屠杀中的持刀者,只要需要帮助,去找他,就一定尽可能帮。 这是他的良知和救赎。 于天光就去梁宝市找黄福康求助过很多次。 夏东屹说到于天光的名字时,目光望向黎绪。 于天光本名叫什么,夏东屹不知道,只知道他后来谋杀了陈家坞一个村民然后冒充他的身份住到了村子里,因为他是不死的,容貌也不会变化,在同个地方生活太久很容易被人看出问题,所以每隔几年,他都到梁宝市找黄福康给他修脸上的人皮面具。 我没想到会听到这段,刷地望向黎绪,黎绪正惊得连烟都忘了抽,脸色死灰目光呆滞。 她一定和我一样,想到了四年多前付宇新从于天光家找出来的那些发票和汇款单据,其中有梁宝市的痕迹。 她也一定想到了,她妈妈和她爸爸之间的问题,也许跟她爸爸杀死真正的于天光顶替他的身份有关系。 我想象到的最有可能的情况是,黎绪的爸爸用某种特殊毒物谋杀了真正的于天光,被黎淑贞亲眼目睹,后来陈家坞发生连环命案时,她从新闻里看到或从什么人嘴里听到村民的死亡情状和当年真正那个于天光的死亡情状相同,便下意识认为凶手就是她的丈夫。 这样一来,当年黎绪没能弄明白的那个谜点,就通顺了。 我观察黎绪的表情,看得出,她和我想到一处去了。 但她爸爸为什么要杀真正的于天光?从黎绪的回忆、白米兰的描述以及其它途径的诸多调查和打听,她爸爸应该是个彻头彻尾的好人,1937年大屠杀他变成操刀者根本不是他的本意,那是场实验,他是受害者。他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杀掉一个村民然后冒名顶替多年? 黎绪好像也在和我想同一个问题,脸色凝重又疑惑,想着想着,突然刷一下把目光望向夏东屹,然后又望向我。 我也想到了。 对,不是无缘无故的,就像夏东屹杀修叔叔,肯定有原因在。而那个原因在苏墨森! 从苏墨森和陈家坞的关系,再联系到三十多年前苏墨森带着我在李家后院黎淑贞家对面监视他们的生活等线索分析,很可能,当年苏墨森曾派于天光去监视甚至要他谋杀黎绪的爸爸,却被反杀了。然后苏墨森才亲自出马,带着被他驯化的九齿兽去作孽。 这是最有可能的解释,恐怕黎绪也想明白了,但她没问,因为没谁可问,夏东屹已经表示过有些情况他并不了解,而苏墨森本人是不可能会说的,所以她静默着,在心里发恨。 夏东屹还在讲他知道的那些事。 黄福康到梁宝市以后没多久就被齐家人找到了,他们允许他在梁宝市生活和拓展新的培植室和实验点,并拨了几十号人明里暗里帮助他,说是帮助其实也有监督的意思。黄福康一边为齐家出力,一边又暗中帮助那些想摆脱齐家的人,活得非常矛盾。 而夏东屹在1937年大屠杀时只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夏家也是长生殿里顶顶重要的一个家族,负责灵魂的保留和转移这个课题,他从很小的时候就跟死人打交道,要证明世间有灵魂存在、灵魂会在人体死亡不久后消散、用特殊的方式可以将灵魂封存在已失去生命体征的躯壳内,并想尽办法将封存住的灵魂从死去的躯壳移入新的躯壳里。 也就是说,陈家坞地底墓葬里的那一切,最关键最重要的部分,出自夏家的手笔。 但夏东屹自己没有参与,从大屠杀中逃生出来以后,他由家人保护着送到别的地方生活,辗转很多处都不得安生,因为齐家到处在找他们,最后他感到很绝望,突然想着要不要试着跟他们斗一斗,最好的结局是斗赢了,以后能过上太平安好的日子;次点的结果是同归于尽,就算自己过不上好日子,也能给别的和自己情况差不多的人过上好日子;最糟的结果不过是死,好像并不怎么可怕。想来想去,慢慢下了决心。 他到花桥镇时,其实还并没有下定决心,不过已经开始考虑如果真的行动起来的话,要怎么做。 他一边隐居,一边谋划,并且,和殷家联合,开始做些初步的布置。 后来修常安突然出现在花桥镇上,他知道是冲自己,但因为那时已经成亲有了孩子,没办法立刻一走了之,加上修常安没认出他,他也就没急着逃跑,而是加速设计以后的路,慢慢形成了大概的想法。 他计划里最重要的一步,就是用画将齐家人引出来。 很多年的时间里,齐家人都躲在暗处,躲在权力机构的深处,操纵着所有与长生殿有关的人和事,致使许多事情以合理合法的手续发生,过程却完全可以不用讲逻辑,比如黄福康遇害,他的遗体第一时间被“有关部门”移走,却没人弄得清楚那个“有关部门”到底是哪个部门,还有“廖家恶性凶杀案”,连卷宗都一并被收走,把刘毅民气得半死。 修常安追到花桥镇找夏东屹是为了那只密码筒,长生不死的实验需要青铜地母鼎里的药物源剂,而灵魂转移的实验,需要的就是密码筒里的东西。 密码筒是修常安在陈家坞时打造的,但里面装的东西,是夏家人多年辛苦得到的成果,也就是实现“灵魂”转移的东西,杨文烁当时称之为“食灵虫”。陈家坞地底墓葬里的实验安排妥当以后,夏东屹的父亲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和苏墨森起了不可调和的纷争,两个人反目成仇,他秘密托人将密码筒带出陈家坞,给了自己的堂弟。 过了几年,那个堂弟发现自己的踪迹暴露,马上又秘密托人将密码筒送到另外的夏家人手里,辗转很多趟最后送到夏东屹手里,他带在身边东躲西藏,终于在花桥镇安稳了几年,但也没能逃过去,修常安听苏墨森的吩咐一路追踪到了花桥镇。 仅管修常安得到确切的消息说密码筒在花桥镇,但因为他不认识夏东屹,而夏东屹根本就是个化名,所以没有找到。 夏东屹说到这里,望向小海。 他说修常安找了两个多月没找到夏东屹就打算放弃离开了,没想到对金福村的一个姑娘一见钟情,便留在花桥镇结婚生子过了几年平静的生活,当然一直都和苏墨森保持着联系。夏东屹要不是因为那时女儿还小,早离开了,他根本就是怀着侥幸心理在过日子。 如果不是发生后来那场瘟疫,他们大概还能相安无事。修常安是好人,瘟疫发生以后当然要想办法救,他写了封信,详细描述病状,托人把信带到陈家坞给陈境鸿。陈境鸿收到信后马上找出合适的药草制成药丸,又找了十几个人假扮成苗族卖药班子去花桥镇救人。 我的母亲绿萼就在那些人中,这点我们早已从黎绪调查来的信息中得知,她和我长得那么像,甚至也许是一模一样。 绿萼从长生殿逃出来以后,原本有机会脱离苏墨森掌控的,殷家人曾打算把她送出国去。但因为两个孩子在苏墨森手里,她死活不肯,硬是留下,继续为苏墨森做事,每年大约有三四次,他会安排她跟孩子见面。绿萼从头到尾都只是个小角色,对里面的权力纷争和几大家族的勾心斗角几乎不了解,她只凭自己的糟遇来判断苏墨森是恶人,修常安和陈境鸿等人是好人,然后在这个判断上决定自己的作为。 事情就出在这上面。 绿萼随另外几个人扮成苗族贩药班子抵达花桥镇时,看见夏东屹并且认出了他。 虽然绿萼并不知道夏东屹是什么人,但她确信自己曾在长生殿里见过他这点就足够修常安判断了,于是,那天晚上,修常安找到夏东屹家,要他把密码筒交给他,否则就让苏墨森来。 修常安的死,说到底是意外。 538、现在不是时候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修常安虽然威胁说要叫苏墨森来拿密码筒,但他心里确实替夏东屹担心,因为如果苏墨森来了,夏东屹的妻子和女儿肯定会受他的连累而遭殃,所以务必想自己把东西拿去。 两个人说着说着争执推搡起来,修常安翻箱倒柜想把东西找到,夏东屹想阻止,结果用力过头,修常安往后摔去,后脑撞在堂屋里一条方石凳的尖角上,当场死亡,根本来不及救。 夏东屹跟小海道歉,说:“虽然是个意外,但不能否认确实是我的错,等所有事情了结,我不介意以死谢罪,但现在不是时候。” 现在不是时候。 他还有太多事情需要安排,但时间却不多了。 因为一旦金诀王墓墓门的生门密码被破解出,齐家人重新回到长生殿,事态就会失去控制,再也拿不回主动权。 齐家在五年多前劫持殷三郎的太太就因为她是个计算天才,能帮着破译密码,同时又能挟持殷三郎替他们做事。 五年多前盗金诀王墓是齐家人策划的,他们想叫殷三郎打盗洞进入墓中,从里面找出打开墓门的办法,因为据说修家设计墓门机关有好几套机制,所以各种办法都要尝试。找齐人皮拼图里的线索是一种方法,用计算机模拟出完整的机关消息然后避开节点挖掘入口是一种方法,从里面寻找打开墓门的机关也是一种方法。 他们三管其下,每种方法都在尝试,当然,从里面找机关打开墓门这条路是走不通了,五年前他们辛苦打进的盗洞被炸埋差点毁掉整个墓,齐家人当然不敢另外再打条盗洞进去。 这是我最想不通的事情。 我转动所有脑细胞想,既然苏墨森那么在意实验的进程,哪怕拼了命、哪怕牺牲掉整个母国也想要把长生实验进行下去,为什么五年前突然炸埋盗洞?他很清楚那样干可能会炸塌整座墓,也很清楚那样干等于跟齐家和殷家两大家族作死对,这种危险举动等于是亲手毁掉自己一生的梦想还把自己往万劫不复的死路上推,很说不通。 太没道理了。 我望着苏墨森,奢望他能说点什么,可他却闭着眼睛躺在那里,像死了一样。 然后我突然明白了唯一的可能:五年前进入金诀王墓的那个盗洞不是苏墨森炸埋的。 他被殷家给坑了! 想到这点我错愕极了,问夏东屹是不是这么回事。 夏东屹面无表情点头:“对,盗洞不是苏墨森炸的,是殷三郎炸的。当时二十几个人的团队,除三男两女在里面走散没能出来以外,其余人都安全出墓,由殷家人安置在别的地方,假装死在墓里罢了。殷三郎炸埋盗洞,彻底杜绝从墓内打开墓门的可能性。金诀王墓是修家人设计和建造的,殷家和修家世代姻亲,是盗墓世家,对里面的机关很有把握,所以炸盗洞时弄出的动静刚刚好,炸塌了一小片,但没影响到大局,这样既能吓唬住齐家,又栽脏给了苏墨森。” 苏墨森炸盗洞的事情一传出,他和齐家的联盟立刻瓦解,之后很多事情就好解决了,苏墨森手下有一批人群龙无首,几年间逃散大半,接下去只要全心全意对付齐家人就行了。 但齐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为了把齐家人引出来,夏东屹真是费尽心思用尽力气,先是在花桥镇那几年里,他想好了大概的计划并构思好了所有的画,之后,到了乾州城,他把女儿交给绿萼抚养,自己潜心创作,为了让以后研究他画的人以为他是因为自己记性不好所以用画的方式记录过去发生的事情而假装记性不好,演戏演了好些年,还把自己送进监狱好些年。 夏东屹查了很多年都没有找出齐商武的下落,但从画这个布局,发现了两件很重要的事:一是齐家的势力遍部全国各个政要机关,任何关卡都会有人出面帮着解决,他循着这条线索找到了二十几个和齐家有关的人,但一直没找到齐商武本人;二是日本藤原家这些年里一直在和齐家合作,但似乎貌合神不合,表面上合作背地里还是各有各的打算,比如买他的画,两方力量是卯着劲来的,根本不合作。 这样一来,绑架黎绪母亲逼迫黎绪做事的应该是齐家人,也就是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上面”的主意,因为日本藤原家跟黎绪素无往来,没道理无端端就绑架黎淑贞,而研究中心很多人都知道黎绪参与过四年前陈家坞连环命案的侦破过程,知道她聪明,也知道她是黑骨人的后代,所以“上面”知道是再正常不过了。常坤用各种手段对她进行保护,不让她进入研究中心,终究没奈何他们的一招绑架。 那个“上面”做了指示,绑架黎淑贞,逼黎绪为他们卖命,这招和绑架殷家三少奶奶然后逼迫殷三郎盗金诀王墓是一模一样的。只是绑架黎淑贞的任务,交给日本那方的人去执行了而已,他们是合作的关系。 夏东屹也是刚刚才知道日本人跟研究中心合作这个情况,他顺着画那条线索找到了那几个日本人的老窝,无意中救出了黎淑贞,然后立即让夏小雨将她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并叫她通知黎绪。 而当时他并不知道有合作这回事,还以为是另外一股掺和在里面的力量,并且在研究中心安插了眼线。 他把抓到的那几个日本人交给殷家处理,殷家问明白他们是藤原家族的人以后,当下有了新的决定。 殷家为修复和藤原家的关系,亲自将人送回日本,见到藤原家的当家人才知道他们跟齐家合作多年,因为原本属于他们的那套青铜地母鼎还在长生殿,他们当然要想办法拿回来,所以一边跟齐家合作,一边自己也在想法设法,也就是说合作得不怎么紧密,大家都各有安排。 藤原家这代的当家人藤原裕达告诉殷家老太爷,他们与齐家合作,具体事务都和齐家的一个老太太接洽。 我听到“老太太”三个字,立刻目露凶光,和黎绪对视。 果然,我们都想到了小荒村的那个老太婆,之前把黎绪打伤,后来又被人从我车子的后备箱里劫走的死老太婆。 如果说齐家露出过痕迹的话,那个老太婆应该就是。 她可能就是跟藤原家接洽的那个“老太太”。 那么,江城的石岩,石玲的父亲,常坤曾经的上司,那个退了休每天在家养养花种种草下下棋的老局长,恐怕真是跟齐家脱不开关系。否则他女儿的遗体怎么会在那老太婆家的地下室里? 可为什么跟踪他这么久,还是找不出破绽? 夏东屹说,眼下殷家正努力劝说藤原家退出齐家的阴谋,藤原家已经有所行动,但还不太确定他们最后会怎么打算。 两家还在谈判中。 夏东屹说齐家绑走殷三少奶奶逼迫她和殷三郎破译密码已经有好几年,以他们的能力,如果将人皮拼图的线索和计算机模拟整体机关以及实物模型模拟等方法结合起来进行破译的话,应该早就有突破性进展了,迟迟没有动静只可能因为殷三郎故意怠工拖延时间。 就像之前黑客彭亮查到的资料中所说,金诀王的墓门有两套密码,生门密码开门,死门密码毁墓。不管是生门密码还是死门密码,都由修氏家族的大当家设定、保管和选择传承人,连历代手里掌着兵权的齐家人都不可能知道,这是祖制规矩,从来不破,所以修家在长生殿的地位相当高,苏墨森都忌着几分,这就是为什么修常安自作主张留在花桥镇结婚生子安安静静生活十几年,苏墨森没惩罚他的原因。 1937年前,墓门的生死密码都掌握在修常安的祖父修弋手里,很不幸,他在大屠杀中死了,密码没能来得及传给下一代,也就是说,现在没有任何人知道那两套密码。 修家每代大当家为了防止突然意外丧亡导致密码失传,都会提早做些周全的准备,将密码的线索留给后人破译。修弋上一代再上一代的当家人在这方面特别有想法,循典籍找回了古代的“隐纹”技术,将生门的密码线索跟其它一些重要信息比如金诀王墓的墓道图等都纹在了“黑死士”背部,这种线索肯定是留给自己族人或者相关联的人看的,外行人破解起来非常困难,但再困难也肯定有破解出的一天,何况是在这样高科技的时代,可以有很多别的辅助设备,所以时间真的不多了。 一旦生门密码破出,金诀王墓打开,齐家人回到里面,他们会把陈丕沧、林涯等等专家全部带进去,一切就会回到1937年以前的状态,各种惨无人道的实验继续,各种压迫和杀戮继续,除非外面动用大量军队围剿进去,否则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而金诀王墓在深山老林中,又有御敌设施,攻进去的难度非常大。 夏东屹说,唯一解救这种局面的,就是在研究中心破译出生门密码之前,先找到死门密码,一举启动自毁机关,彻底崩毁整座金诀王墓。 但没人知道死门密码是什么。 也没人知道修弋把死门密码的线索藏在什么地方。 也就是说,到目前为止,生门密码的破译已经到了很关键的时刻,而关于死门密码,还是半点线索都没有,想破译都无从着手。 539、只等门铃响起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夏东屹不再说什么,静静地看着我。他的眼睛漆黑,目光如锯,不知道为什么,多看他两眼,就会觉得不祥。 他讲给我们听的这些,就是我们查了这么久,想要查到的真相,大致就是这样一个情况了。 夏东屹讲完以后慢慢抬起头看墙上的钟,又看看窗外漆黑的天,起身去了趟卫生间,回来坐下,看看我,看看黎绪,看看小海,最后看看自己的女儿。 自说到于天光的部分情况之后,黎绪整个人就沉浸在一种极其沉重悲壮的情绪里,目光始终发狠,直到夏东屹停下,她才露出如梦初醒的表情,摸索着找香烟和打火机,兀自点着抽起来,不作声,不发问,好像周围空无一人,我们全都是空气似的。 小海始终悲愤。 夏小雨则是战战兢兢捕捉着小海的情绪变化,以免她又像刚才那样失控,非得当场要她爸的命不可。 我自始至终安安静静地坐着听,偶尔插嘴问几个问题,时不时用眼角余光瞥一眼被捆得像个棕子样扔在墙边的苏墨森,我想应该没有人看出我已经在心里做完最后的决定,只等门铃响起。 大家都沉默,空气就有点凝滞,憋得人不舒服,我就开口打破,想再多了解一些。 我问夏东屹知不知道金诀王墓里面的情况, 他回答说长生殿是金诀王墓中很小很小的一部分,他只在长生殿呆过,而且活动范围更小,没有进入过真正埋葬金诀王和他九千死士的地方,但从祖先留下的典籍里看到过一些文字描述和插图,事实上据说只有几个祖定家族的大当家和二当家才有资格进入主墓室,进那里需要三把特制的牌位钥匙,一把是齐家祖先的牌位,一把是殷家祖先的牌位,一把是修家祖先的牌位,夏家不在祖定的名额内,连大当家都没资格进主墓。 夏东屹把他从典籍中看到的资料讲给我听,对主墓室的描述和那天我做的噩梦几乎一致,包括机关的开启都没有差错。 所以我相信,要么是从前的时候,我曾进到主墓室中过,要么,就是看过相关的文字和图片,再要么,就是曾有人跟我详细地讲述过,所以才会在几十年以后的某天如此清晰而准确地幻化成我的梦境。 我想起那天那个噩梦里面坐在棺椁前面那个白发白须如同世外高人般的老人,我记得他看着我时的目光慈祥而悲伤,完全没有恶意。 于是我仔细向夏东屹描述了那个老人的样子,问他长生殿里有没有这样一个人。 夏东屹这张机械般不着情绪的脸上在听完我的问题以后,第一次露出了惊诧和疑惑的神色。 答案就很明显了。 但是夏东屹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皱着眉头仔细打量我,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不可能,就算你见过,也不该记得。” 我问他那是谁。 他犹豫半分钟以后才正式给出回答。 他说:“是你的曾祖父。齐经天。苏墨森和齐商武发动兵变前,他是那一代的掌权者,齐商武杀了他的哥哥齐穆,也就是你的祖父,然后将你的曾祖父囚禁在金诀王某个偏墓的耳室里,用铁链锁住。大家都知道这个情况,但很少有人知道究竟囚禁在哪个耳室以及是否还活着。” 说完以后他慢慢地摇头:“你和你哥哥出生的时候,齐经天已经被囚了很多年了,你怎么可能见过。” 我说:“见过,而且肯定是在囚禁他的地方见过,梦里面我看见他的手和脚被很粗的铁链锁着。” 夏东屹想了想,脸色恢复到之前的样子,没什么温度和情绪,说:“大概是修常安或者陈境鸿他们谁带你去石室里见的吧,那几个人虽然死心塌地跟着苏墨森,但对他的一些做法还是很不苟同的,何况齐经天是个慈主,未曾对任何人有过一分一毫的亏待,他们记恩,带曾孙女去看看也是应该的。从血脉上讲,齐家的权力应该从他那个被害死的长子传到你父亲然后传给你哥哥苏醒,你们是金诀王留下经营‘娏’团队的金诀子嗣的嫡出血脉。” 对哦,我们是绿萼和一个幸存的齐家子嗣所生,齐家又是金诀王的血脉,那我们当然也是。 我低头看自己左手手腕上的镯子,内侧刻着奇怪的符号,修叔叔说那是我的生日,他送给我那天,我问他生日为什么不是数字,而是这么奇怪的符号,他说因为我是公主。 因为我是公主。 我是公主。 原来我真的是公主啊。 可惜是个可笑的、滑稽的、逻辑不通顺的落难公主,因为按照大计,金诀王才是真正的帝王,他在等着复活,为他守墓的齐家虽然是他的子嗣,但永远不是王、不可能成为王。我这个所谓的公主,不过是金诀王芸芸后代中顶不起眼的一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挺好笑的,可我笑不出来。 我问夏东屹,关于金诀王和他的九千死士等待复活以及“金诀鬼令”这些是不是真的。 他说是真的。 将灵魂保存在躯体内的方法早在秦统一中国之前就已经有了:给活人血液里注入特殊的金属混合物。 那是个非常痛苦的过程,因为人一死,灵魂很快就会消散,所以必须在死前全部完成,古人将这种惊人之术称为“封灵术”。金诀王墓里除了金诀王本人和他的九千死士以外,还有很多很多后来死去的人,各大家族的都有,只要掌握一定的知识或技术,将来复活以后还能为金诀王的大业做出贡献的人,在临终前都会被送进墓里用“封灵术”安葬。 金诀王墓不是一座墓,而是一座城,或者说是一个山中洞国,有很多层,面积也极广,道路纵模交错绵延不知多少里,传说“飞马峰中彩虹瀑,跌破阎王生死薄”的“飞马峰”仅只是金诀王墓九个出口的其中一个,《北氓辑略》中将其称为“不死国”。 我在梦里所看见的“赤目流金”就是封灵术引起的,夏东屹说那种金属自有一套神奇的新陈代谢功能,用个比喻来讲,它能欺骗人的灵魂,让灵魂误以为躯体还是活的,就不会消散。 在见识过这么多诡异恐怖的事情以后,这些已经激不起我的情绪变化了,不过是给之前的调查添加了个注解而己。 现在我最想知道的,是五年前殷三郎从金诀王墓中取出来的鬼令,现在是不是在齐家人手里。 夏东屹说他不确定,这条线一直没跟上过,完全不清楚。 我咬了下嘴唇,问他所谓的“金诀鬼令”,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回答说所谓的“金诀鬼令”并不是人们想象里那种令牌,它只是这样称呼而己。 实际上,“金诀鬼令”是种叫“龙滴水”的可食用香料,极其罕见,非常尊贵,只要食用一点点,整个人就会终身弥散一种清淡好闻的体香,并且随血液遗传给后代,它被装在一只极精致的黄金匣子里,典籍记载,金诀王下葬时将其握在手里,外力一动就触发机关。 机关的事我们已经知道,殷三郎瞎掉的那只眼睛就是拜毒针所赐。 我关心的是鬼令本身。 如果是香料的话,也就是说,是气味触发剂,早在很久很久以前,金诀王下葬时,当时的人不仅掌握了“封灵术”,还掌握了用气味来触发记忆、意念和忠诚的技术,那九千死士复活以后,就会完全不由自主对身上发出这种气味的人效忠,就和陈家坞地底墓葬里的“寄生人”会受气味控制杀人一个道理。 但夏东屹没有说起齐家人逼迫殷三郎盗取“金诀鬼令”的原因。 我觉得他根本不知道这个终极原因。 但是我已经知道了。 躺在北排沟地牢中那个浴缸里面发现苏墨森要用我的身体复活她孙女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渐渐明白了“上面”的阴谋。 他们想夺权。 他们想变天。 他们疯了,却疯得很有步骤、很有条理、很有野心,而且,很有实现的可能性。 可惜夏东屹查了这么多年,排布下如此巨大一个局,却没有看透齐家人最根本的阴谋所在。 他以为是因为1937年的大屠杀损兵折将太多,齐家人就想进入金诀王墓中拿到“龙滴水”香料,然后将九千死士复活过来补充长生殿的兵力,因为培育一批绝对忠诚的“黑死士”需要一流的催眠大师操作意识,而且需要起码十五年的时间。据他了解,原先成品的“黑死士”在大屠杀中损失惨重,逃出来的部分也因为离开了长生殿的特殊环境,思想有所改变,似乎更倾向过平民生活而不愿再被齐家操控,所以他们需要复活那些死掉的士兵来补充这部份的力量。 这是他的猜测。 我沉重地、缓慢地、凝滞地摇头,心里还是觉得诧异极了,他谋了这么大个局,却没看破齐家最终极的阴谋。 真是没想到。 我问夏东屹知不知道一个叫代文静的人。 他点头:“知道。” 540、终极阴谋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夏东屹说五年前苏墨森负责百安制药厂一系列事务的时候,代文静做过一段时间的助手,处理各种官方手续和公关。他有代家遗传的绝症,以为苏墨森有救他的办法,惟命是从了起码一年多时间。 这就对了,难怪代文静能知道那么多苏墨森和廖世贵的事情。 殷三郎从金诀墓中盗出鬼令之后,按“上面”的交待,送去给了廖世贵,这事代文静知道,他还知道鬼令最后会起什么惊天骇地的效果,所以不惜杀死廖家好几条性命,终于拿到鬼令,可惜在逃跑时被陶玺捡了个漏,那是个悲剧极了的意外,害掉了好几个人。 廖世贵是“上面”安排的接洽员,他死了,“上面”势必要找个人替补,他们从各方面情况考虑,选中了何志秦,何志秦拿走“廖家案”的全部卷宗,分析并调查后怀疑最初赶到廖家的两个警察可能了解什么,便暗中跟踪他们,然后发生了小巷子里的那场故事,白老爷子劝陶玺把命案当天捡到的东西交出来,陶玺趁他不备用板砖将他砸倒在地,何志秦扑出袭击陶玺并掐住他的脖子逼他交出东西后将他弄晕,接着给老爷子做了紧急处理并提醒附近居民报警。 何志秦跟白老爷子是有交情的,救他在情理之中。 也就是说弄到最后,代文静白忙一场,鬼令转了一大圈,最终还是到了“上面”,也就是夏东屹所说的齐家人手里。 应该就在那个夺权的齐商武手里。 但这个人到目前为止,似乎始终没有露面。 关于夏东屹从殷家那边得到的信息,我又问了些很细节的问题,夏东屹一一都答了,然后我又把各方面线索和情况汇总起来梳理了一遍。 之前他和小雨把循着画那条线索抓到的几个日本人交给了殷家,而殷家为了修复和日本藤原家因1937年那场大屠杀而破裂的久远关系,盗墓那方势力的大当家殷向南老太爷亲自往日本跑了一趟,将几个俘虏送还回去,与藤原家老太爷见面从而得知藤原家这些年都在与研究中心合作破解墓门密码,希望能回到长生殿中,毕竟当年落在里面没有来得及带出的三只一套的地母鼎原本就是藤原家的宝物,怎么的都该取出来由他们家安排处置。 那次会面,藤原裕达和殷向南说,他们也没有见到齐家的主负责人,从头到尾所有事情只跟一个中国老太太接洽商谈。 中国老太太。 我脑子里还只能想到小荒山村那个曾差点把黎绪打死的老太婆,由她再联想到石岩。 从这些线索看,石岩家怎么的都跟齐家有关系,甚至有可能他就是齐家人只是更名改姓而已。 这故事里的很多人都用假名,甚至用很多个假名,齐家人当然也可以。 但安排人跟踪石岩那么久,他真的没有露出过破绽,所以我就不明白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想得头都要痛了,不得不暂停下来。 我叫小海上楼,到书房里把代芙蓉留下的那个笔记本拿下来,将散乱记录在里面的名单一一指出来给夏东屹看,并告诉他这些都是什么人,一部分是各个学科里技术顶尖脑子发狂的疯子科学家,另一部分是各部门和军队里有权力有威望的政要人物。 这两份名单应该不完整,很可能只是其中极小的一部分。 科学家名单上这些人现在全都处在奇怪的“消失”状态,好好的一个人,原本真实存在着的,但突然说不见就不见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没有人报警,没有人喊冤,再细查下去,这些人的出生证明、身份证、社保证、毕业证、所有有效证件以及各种社交账号都不存在了,他们曾经发表在网上的论文之类的东西也都人间蒸发。仅有几样能够证明他们存在过的证据是民间收藏的杂志上有其中两个人的论文,从别人社交账号里里找到的毕业照片和另外几张合影上还有他们的人在。 我有理由怀疑他们都被“上面”弄到研究中心里去做各种基因、灵魂、生生死死的实验去了,他们都是各个领域里的佼佼者,还有齐家人非常需要的疯狂精神。 只有“上面”才有那么大的能耐把这么多人一个一个从社会上连根拔起地抹除掉。 另外那份名单上的人到目前为止还都好好的,没什么问题,他们很可能是“上面”的一部分,暗中替研究中心做事,帮他们处理所有麻烦的问题,给他们的手续提供各种方便,研究中心办事“一路绿灯”的现状,都是这些政要和有权人士的功劳。 但我相信,一旦齐家人真的找到生门密码,回到长生殿并且打开金诀王主墓的墓门,这些人也就马上要倒霉了。 夏东屹锐锐利利地看着我,严厉地等着我往下说。 他还没弄明白关键所在。 这份名单上的人,除了是“上面”的一部分以外,也是齐家人的目标人物。 我告诉夏东屹,“上面”拼命要得到鬼令,要进入金诀王墓,并不是想复活那九千死士补充兵力,而是想把那些死士的灵魂,“寄生”到这份名单上的人物身上。 “寄生”这件事原本就是夏氏一族弄出来的,夏东屹当然比我更清楚个中原委和后果。“寄生”不单单是把古人复活过来,而且还会兼容被寄生那个人的记忆、意识、判断等一切在现代社会必须的技能,也就是说,如果足够小心,寄生过来的人就能完美冒充那个被寄生的人,完美接替他们的身份和权力威望在原来的家庭中、生活中、工作岗位上继续生活。 就像付宇新是寄生人,思想意识早就已经不是原先那个付宇新,可周围的人察觉不到,他游刃有余地顶替着付宇新的身份活在这个世界上。 金诀王墓中那九千死士,也可以用这样的方式,融入这个世界,并且由气味触发,唯鬼令是听。 到那时候,鬼令在谁手里,谁就是新的王,谁就能统治这个世界。 名单上这些人会变成一群有地位、有阶层、有权力、有经济能力的傀儡,只为手中掌握着鬼令的齐家人服务。 夏东屹终于明白了。 他抓起代文静留下的那个本子一页页往后翻,刷刷刷一目十行看,然后整个人都僵住,目光凝滞地望着虚空中一点,沉浸在深深深深的思索里,想着想着想着,冷汗就从额头上淌下来了。 那个隐藏在重重迷谜深处的终极阴谋,是齐家的某个人想要夺取眼下世界的政权。 如果齐商武没死的话,那个人应该就是他不会错了。他的野心大到了吞没一切的地步,完全撇开祖先,撇开金诀王,撇开一切的一切,想自己称王称霸独占天下。 只要一切都按他的计划顺利进行,想要变天真的不是神话。首先,他新组成的团队很可能已经破解掉“潘多拉官能异变综合症”的源头,找到了去除基因劣坯使长生不死药变得完美的办法,可能是施用在我身上的办法,也可能是别的途径的办法,高科技时代,条条大路通罗马,未必非得用老方法;其次,陈家坞地底墓葬的实验证实“寄生”绝对可行;再次,用来统治九千阴兵死士的鬼令已经拿到手。 所以,只差最后几步了。 下一步是打开金诀王墓的大门,他们需要破译出生门密码,按夏东屹的说法应该已经接近了。 再下一步是打开金诀王墓主墓室的门,需要三把牌位钥匙。既然其中一把钥匙出现在那天夏小雨发给我的录了黎淑贞获救以后拿着报纸的录象里,就说明齐家人没把钥匙找全,问题是他们手里有殷三郎,他是盗墓的能手,对修家的机关设计又有一定的了解,他们可能会利用他锻造新的钥匙或者破解主墓室门的锁也不一定。 最后一步,就是按照名单抓人,将名单上那些当权者、政要、军界高层等分批抓住,带进金诀王墓中实现“寄生”,一旦那些唯鬼令是听的死士们的灵魂寄生到名单上这些人身上,再将他们放回原先岗位中,那就意味着,整个国家的政权和军权命脉,都掌握在那个手握“金诀鬼令”的人手里了。 这才是“上面”的真正目的。 眼看着他们就要把秦始皇穷极一生精力想要而不得的梦想给实现了,我居然如此平静,心里没有半点波澜。 好像这个世界与我无关似的。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世界真与我无关,我的世界很小,只有几个家人几个朋友和一个爱人。 夏东屹却是惊呆了,满脑袋冷汗,拿着本子的手在轻微地颤,眼神里射出骇人的光。他猛地站起,大步走到外面去打电话,打开大门时顿住脚步,恨恨看苏墨森一眼。 夏小雨跟出去了,带上门前慌慌地回头看一眼小海,生怕她偷袭。 这关系,可真够紧张的。 541、龟背崖上的老宅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面无表情目送夏东屹父女出去,心想,原先我以为“上帝之手”聪明到极点,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但现在看来,在有些地方,真不如我。 我已经在被他利用的时间里锻炼出来了,从前很弱,现在,我觉得我和他站在了一个平等的位置,甚至已经比他强。 我会比他更强的。 我很确信,我那被催眠术埋藏起来的记忆里,藏下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它会起作用,会帮助我,我渐渐不那么害怕了。 夏东屹走到铁门外面自己车里讲了半个多小时的电话,这期间我和黎绪各进卫生间洗了个澡,换上干净衣服,小海一直拿着匕首看守苏墨森,以免再发生之前那种狗血情节。我从卫生间里出来时夏东屹还没回来,便叫小海也去洗洗换换再说,然后我走到厨房从冰箱里弄了点吃的,回客厅找出充电器把早就没电了的手机充上。 打开手机检阅,很多未接来电,很多短信,很多微信,我被苏墨森掳走这阵子,大家都疯了样在找我,我一条条看过去,没有回复,看完重新关机,想着把眼下的事情了结掉再说。 黎绪从我的衣橱里拿了一件高领白毛衣和一条浅蓝色牛仔裤,尺码非常合适,整个换了画风,从楼梯上缓缓下来,特清新,特文艺,特公主。我正忍不住想夸她两句,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张嘴骂过来,操,面包给我留一口。骂完马上从电视机柜上捞过香烟和打火机,坐进沙发里盘腿坐下抽起来,画风急转,又变回了女流氓。 我唉唉叹气,说:“你这性格,跟这身衣服,完全不搭,白糟蹋了我的好东西。” 她喷我一脸烟:“呸,你当我爱穿你这小清新范的东西啊,照一眼镜子掉一地鸡皮疙瘩。” 我递半截面包给黎绪,她接过,一手拿面包一手拿烟,一口面包一口烟,时不时往苏墨森那里看一眼,又往打开的大门看一眼,突然阴着眼睛跟我说:“把他交给殷家,能放心吗?殷家手里可还有一全套地母鼎,谁知道他们要走苏墨森到底打什么主意,万一是把他弄去要他继续搞那些乱七八糟的实验呢?那里面出来的人,不能轻信。” 她的脸阴狠狠的,眼底有层不易察觉的杀气。 我有点轻描淡写,说:“我心里有数。” 她摇头,很不放心,但又表示尊重我的想法,没再继续说什么。其实我心里也清楚,就算我有心让苏墨森走,她也不会肯的,她会有她的计划,换谁谁能放过仇人呢。 我们刚安静下来,夏东屹父女俩回来了,一前一后走进客厅,看看我又看看黎绪,没言语。 夏东屹的脸色非常难看,和之前那副胜券在握气吞山河的样子判若两人,看上去还有点晃晃荡荡摇摇欲坠,好像天马上就要塌下来了似的。 天确实要踏下来了,但不至于马上,总还有什么办法能回旋过来,实在不行就把阴谋报料出去,引起有关部门重视,往那片山脉里扔几个炸弹直接把金诀王墓炸了就得了,一了百了,大家省心。 我好像真的一点都不着急,平静得有点匪夷所思。大概是因为我的心实在太小,只够关心与自己切身相关的人,不够关心天下国家大事。或者也可能是因为这件事实在太大,大得根本不像真的,完全天方夜谭,完全痴人说梦,潜意识里也就不当真了,压根不怎么在意。 小海洗完澡换好衣服出来,拿毛巾擦着头发,阴狠地盯着夏东屹,夏东屹不理睬,挨个看我们一眼,说:“你们的行动到此为止,马上收拾下贴身东西,带几件换洗衣服,小雨送你们去安全的地方,等把外面全部的事情避过,会有人去接你们回来。” 黎绪呛了一口,差点被面包噎死,我赶紧递她水,她咳了一会,跳起来破口大骂:“妈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啊?!你让我们走我们就走啊?!你他妈玩我们玩上瘾,没谱了是吧?!” 她是气急了,眼睛有点喷火,骂出来的话特难听,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很想笑,还有点忍不住,真是疯了。 夏东屹不理会我们的态度,神情还是一贯平静,他看着黎绪,淡淡地说:“我们有个很安全的地方,送你们过去避避,你母亲黎淑贞也在那里。” 黎绪照骂不误:“妈的,你当我高兴见她啊?!” 夏东屹不理她了,转过来看我:“你妈妈也在那里。” 我听见说我妈也在那里,有点激动起来了,眼神亮亮的。 我正想说话,黎绪一把拍在我腿上:“妈的,你妈在那儿,你哥还不知道在哪呢,你真想躲啊?!想躲到什么时候去?!能躲到什么时候去?!这年头缩头乌龟不好当苏妮你给我脑子清醒点!” 我就没话好说了。 然后夏东屹转脸去看小海,想听小海的态度。 小海倒是不温不火,直直接住他的目光,说:“要是我妈也在那儿,我就去。” 她妈早过世了,所以态度很清楚,都不躲。 夏东屹抬起手腕看时间,又看看地上的苏墨森,重新坐回沙发里,说:“你们三个的处境都极危险,齐家需要苏妮的基因研究劣坯的最终根除,也需要黎绪背后那块皮里的密码线索,还需要修常安最后留给女儿的遗物,早布下天罗地网把你们盯得死死的了,他们迟迟不动手一是因为有殷家人在暗中保护你们,二是因为你们这么瞎折腾,反而对他们有好处,他们的人也在循着你们调查的路线追查他们想要的东西。但接下去就不一定了,你们知道得太多,太闹腾,他们大概很快就会想收网。” 小海听到“修常安最后留给女儿的遗物”那里脸色就变了,凶狠看夏东屹一眼然后扭过脸来看我。 我们同时想到那支烟杆和挂在烟杆上那条银鱼,还有交给酒爷但是被他转卖掉了的那只地母鼎。 我觉得,夏东屹指的,应该是那只地母鼎吧。 但很快我想到另外一件事情,又觉得可能没这么简单,按之前从彭亮家那些资料中看到的关于修蔑族人的记载,修叔叔应该还有别的东西留给小海才对,但到现在都没发现丝毫痕迹。 再一转念,我恍惚好像有了点数,但没动声色,只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我可不想再被夏东屹摆布。 我得有自己的打算和行动。 夏东屹没管我们走神,只自顾自继续说:“接下去形势要变了,殷家人可能没办法再给予你们保护,所以一旦齐家的人觉得你们没有利用价值了,必定会立刻收网,到时候没谁能救。” 听上去好像是很严重的样子。 我转了下脑筋,看黎绪一眼,用商量的口吻跟夏东屹说:“要不,你把那个安全的地点告诉我们,万一扛不住,我们自己找去,也算是你们对我们几个最后的照顾。” 他想了想,点头:“江城市白露乡有个叫七安林的村子,现在只有几户人家还住在那里,沿村子主路一直往山上去,出了村子有片坟场,左手边有块往外凸起的大岩崖,当地人管那里叫龟背崖,很陡,没有现成的路,你们得带上攀登用品自己想办法登上去,崖上有两座老宅,一座大一座小,别进大宅,很危险,从左边绕到小宅,破门或者翻墙随便,进去以后喊几声,黎淑贞和绿萼都在,她们听得见。” 我在脑子里把两个地名过了一下,白露乡,七安林村,很熟悉,马上想到之前仔细研究过的江城市地图,这地方离陈家坞直线距离不太远,四年前侦办连环凶杀案时石莲娟失踪,有人怀疑她可能是从山后面遗失多年的暗道逃往七安林村附近去了,还派人去找过。 黎绪显然也想到了,看我一眼,转过去问夏东屹:“陈家坞是不是有条老路可以直接通到那个地方?” 夏东屹点头:“是。那条老路在地下墓葬的一块机关板后面。龟背崖上面两座老宅也是陈家的,当年苏墨森他们从长生殿逃出来时,在那座正宅里住了几年时间,旁边的偏宅是特地给陈家坞那个地主儿子娶的小妾陈金紫玉建造的,陈家出事以后那里也就荒了。龟背崖上面的宅子里有条暗道可以直接通到陈家坞的地底墓葬里,其实也就是通到陈左家在陈家坞的老宅里。陈家两处宅邸相通,苏墨森他们当年都走地下通道来回。”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眉头微蹙,目光有些避我。 我想起陈金紫玉的样子和经常梦见的那片哭声,偶尔看见的幻影,恍惚间明白了什么。 如果说苏墨森曾在龟背崖上的正宅里住过,而陈金紫玉又刚好就住在旁边的偏宅里,那么,我认识陈金紫玉就有点理所当然了,我记忆的裂缝里有她的存在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我厉厉地瞪着夏东屹问:“我是不是也在那里住过?” 他犹豫几秒钟,点头回答:“是。” 542、拒绝最后的保护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夏东屹说:“从长生殿出来以后,你们兄妹俩跟苏墨森一起在龟背崖陈家大宅里住过几年。我不知道那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导致陈家上下几十口人一夜之间消失无踪,反正肯定是苏墨森弄的,事情发生后,苏墨森和修常安还有另外人之间有了矛盾,大吵几架之后,黄福康把你哥哥带走了,而你被苏墨森带去了别的地方,大家各过各的,但也保持着联系,必竟都是与常人不一样的异类,在这个人世间,还是得抱团才能生存。” 然后终于问到了困扰我许久的那个问题。 为什么我对过去那些事情没有记忆,不记得长生殿,不记得幽鸣谷,也不记得龟背崖,只有偶尔几个片断在脑子里和梦镜里飘来荡去,却怎么都连贯不成完整的记忆。 夏东屹沉默良久,才终于回答说是因为姚克臣。 果然是因为姚克臣! 姚克臣就是庄静的丈夫,那个被她称作“世界上绝无仅有最厉害的”的催眠大师,如今被关在美国路易斯安那州保全最严密的精神病院里,他曾是长生殿里培养“黑死士”的最高负责人,负责往黑死士们的大脑中灌输忠诚、服从等绝对意识。 夏东屹说姚克臣一直是忠心于祖制、忠心于被软禁的齐经天的,打心里想反对齐商武和苏墨森的强权,迫不得己才隐忍不发,从1937年那场大屠杀中逃出来以后他原本想向殷家寻求庇护,但因为亲人被苏墨森控制着才不得不跟在苏墨森身边和他一起完成陈家坞地底墓葬里的那批人肉武器实验。 那几年他也都住在龟背崖的大宅里,走地下通道来往于龟背崖和陈家坞地底墓葬之间。 夏东屹说:“那时候你和苏醒都还小,大屠杀的惨烈在你们心里留下了极深刻的阴影,又因为你们是细胞‘萌裂’而生的双胞胎,互相感应能力特别强,两人都产生了几乎同样严重的创伤应激障碍症,对红颜色、水、金属、哭声等诸多东西都恐惧,爆发出各种心理障碍症状,基本上处于精神崩溃的状况,所以姚克臣对你们做了催眠治疗,将你们从前全部的记忆深深埋进潜意识深处。那次治疗非常成功,没有任何后遗症。” 他对姚克臣对我做过催眠的事如此清楚,难怪之前我在问及墓中白须白发的老人时,他会那么疑惑,说我就算见过那老人,也不该记得。因为他知道我关于长生殿的记忆都被严密封住了才对。 对,是被严密封住了,但是,在我做那个墓中的噩梦之前,发生过一件很小的事,把我那被封住的记忆,打开了一条缝。 就是黑客彭亮家窗帘上挂着的那些铃铛,那些铃铛的声音悄悄唤醒了我童年时代的记忆。 那些铃铛很关键,可彭亮把它们带走了,不知所踪。 夏东屹说那是第一次治疗。 后面还有一次。 夏东屹确实不清楚七十多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陈家上下二十多口人一夜消失,但他相信一定是非常可怕的事情,而且他相信我或者苏醒肯定目睹全部或部分真相,导致精神再次面临崩溃,所以才会有第二次的催眠治疗,这次是为了压制住陈家老宅那部分的记忆。 他说:“姚克臣对你做的第二次催眠治疗和第一次相比,稍微有些欠缺,因为治疗之后你有时候还会做噩梦,特别是打雷闪电的雨夜,会神经质尖叫。但那时候你岁数有点大了,十四五岁了吧,已经有自主意识和判断能力,催眠效果减弱很正常。而且催眠这种事情特别玄,一次成功不代表以后都会成功,有时候需要运气,姚克臣宁肯你还残留一点不好的记忆,也不想再次对你进行催眠,怕伤害你。”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顿下来,静默十秒,然后重新开口:“你哥哥的运气没你好。” 我心一沉。 他说:“对你哥哥做的第二次催眠治疗没有成功,反而导致了他意识的全盘崩乱,生活不能自理,差不多就是整个毁了。” 我想象苏醒的样子,心里疼极,但脸上不动声色。 我问夏东屹知不知道怎样才可以解除催眠的封印,把我从前的记忆全都找回来。 他摇头:“不知道,除了姚克臣本人以外,没人知道。但姚克臣打定主意不再管这些乱事,他满世界搞大案子,故意把自己弄进美国戒备最森严的精神病院里,就是为了躲清静,让齐家人想救他也救不成。否则凭他的能力,别说精神病院,就是给他量身定做一个地牢,也关不住他。” 这点我们之前猜测过,猜得完全正确。 夏东屹说完,补充一句安慰性质的话,说:“过去的就过去了,因为是不好的记忆才会特地用催眠术封住,何苦要去回忆起来。” 我笑笑,不作声,心里想着我确实不想回忆起那些血腥杀戮的场面,但问题是,我总感觉那些被忘记的往事里,藏着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这个感觉是那天做完那个进入金诀王墓中的梦以后产生的,我回忆梦里白发白须的老人望着我时慈祥而悲伤的目光,他好像嚅动嘴唇跟我说了什么,可我没有听清楚。 我有种感觉,他当时跟我说的话,一定很重要,也许是关于我的身世,也许是他有什么身后事交给我,总之,一定很重要。 所以无论如何,我都得尝试着把丢失的记忆找回来。 还是得想办法把庄静找出来才行,她大概是这世界上唯一一个能和姚克臣说上话的人了,只要她往美国跑一趟,帮忙问问当年封住我记忆的时候,用了什么做为触发点,哪里可以找到那个触发点,就可以了。 这些话我没和夏东屹说,从私人情感上来讲,这货也是我们的仇人,把我们当棋子用了这么久,差点把我们的命都坑在北排沟,我没必要什么都告诉他,反过来,只要有机会,我甚至可能需要拿捏他一下。 夏东屹还是完全不在乎我们的情绪问题,再次提出让小雨马上就把我们送到龟背崖的老宅去,这是对我们最好的也是最后的保护。 最好的,也是最后的保护。 我们再次拒绝,比之前那次更坚决。 夏东屹突然没表没情哼了一声,说:“说白了,我跟你们没有半点交情,没有任何感情,你们是死是活,我完全不在乎,给你们找地方藏身,只是出于之前利用你们布局的一点愧疚。” 我和黎绪同时冷哼,不搭这个茬。 夏东屹再次抬手腕看时间,然后问我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我几乎没犹豫就认真回答说:“我要去会会‘上面’那帮人,看看他们到底进行到哪步了。” 夏东屹脸色一怔,很不相信似的看着我:“什么?” 我沉着又冷静地重复一遍我的话,去会会“上面”那帮人,看看他们到底进行到哪步了。 夏东屹的表情有点懵,用打量怪物样的眼神打量我:“你确定?” 我说:“废话,有必要跟你开这种无聊玩笑?” 他摇头:“你要真去了,就回不来了。” 我扁着嘴歪笑,饶有兴趣看他:“你看我像那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的人吗?我有蠢到那种地步吗?” 他垂眼沉默,好一会才抬起头:“你真的要去研究中心?” 我不耐烦了:“真的,骗你是小狗。” 他重复刚才那个意思:“那地方,你要进去,再容易不过,他们早就想抓你进去了。但要出来,恐怕真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我说:“我既然要去,自然就有全身而退的办法。” 他看黎绪,又看小海,那两个人都没什么反应,既不表示反对,也不表示支持。于是他转回头来看我,非常郑重地说:“如果你真的要去,我们有一件事情希望你能帮忙。” 我觉得有点好笑,到这种地步了居然还想再利用我一把,但还是认真地听他往下说。 他说:“刚刚我跟殷家联系,把你分析出来的齐家的阴谋告诉他们了。殷家原本打算走一步看一步的,实在不行就放手不管,随便齐家人回长生殿里继续折腾。但弄明白齐家真正的目的后,觉得没办法不管,所以刚才我们在电话里商量,准备采取爆破手段把金诀王墓整个摧毁。” 我觉得这个好像不关我的事。 但他接下去说的话,好像严重到有点关我事了。 他说:“金诀王墓里面的机关非常精巧,如果能采用死门密码正确启动自毁机关,墓体会毁得非常完整,而且动静极小,只是往下坍塌,基本不会影响周边的山体跟河道。但如果采取爆破,情况就很麻烦,可能会连带着把周边几座山都毁掉,加上山里水道的破坏,不能确定最后会是什么样的局面,但总比把整个国家丧在齐家人手里要好。” 我在心里骂人,想着我哥哥还在研究中心呢你们搞爆破的话搞得不好就会把研究中心连累到,疯了不成! 543、常坤带来的消息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夏东屹说:“从位置上看,研究中心的地址就在金诀王墓外面,也就是原来幽鸣谷那个位置,相距太近,肯定会在爆破中全盘崩毁。殷家太爷希望能找个人把消息带进去给殷家三少爷和三少奶奶,让他们早做撤离的准备,能救几个是几个。” 我想起四年前常坤他们找不到进入地底墓葬的办法时,也提出过爆破,那时付宇新强烈反对,原因也是一旦爆破,弄坏机关的平衡节点,就会引起后果很严重的崩塌。 都是一个路数的设计,修家的手笔,精密复杂,半点错不得。 我想象了一下爆破以后几座山连体崩塌的场面,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血都凝固。 能救几个是几个,说得真轻巧,研究中心那么大,里面总有几千几万人,救几个?能救几个? 夏东屹补充说:“当然,殷家人会先想办法找死门密码的线索,不到万不得己他们肯定不会爆破。” 死门密码。 他几个钟头前好像说过,死门密码到现在还一点头绪都没有,突然又说要找,谈何容易! 我觉得头疼,思绪纷乱如麻,有气无力甩甩脑袋说:“我就是一寻常百姓家的小姑娘,管不了那么大的事,要爆破不要爆破,你们说了算。带口信的事没问题,只要我能见到殷三郎,一定把话带到。” 他庄严地点点头,又走到外面去打电话。 我想夏东屹现在这通电话的另外一端,应该就是殷家地下势力的大当家殷向南。 能跟来头这么大的人物对上话,夏东屹也算得上是个角色了。 不知道殷向南是个什么样的男人,一定也和北排沟地牢里外见过的几个黑衣人一样阴沉沉的,传说他们都是一只脚踏在阳间,一直脚踩在阴间的人,血里有风,死不闭眼。 我想啊想啊想啊,突然觉得筋疲力尽,吐出一口长气仰面倒在沙发里,瞪着头顶的吊灯发呆,觉得这世界真不可理喻,看上去歌舞升平岁月静好,谁知道底下潜藏了多少汹涌的暗潮。 这时外面路上有陌生的汽车声,停在大门外,有两个人动静极轻地跳下车走进院子。 来接苏墨森的殷家人终于到了。 他们没直接进来,而是等夏东屹打完电话,又跟他说了几句话才往这边走过来,我听出其中之一就是之前等在北排沟出口外面帮我们掀开石板拉我们出地道的那个。 他们走近了,马上就要跨进来了。 我飞快跳起身,走到门口,伸手拦住不让他们进来,十分严肃地说:“我还有几句话要跟苏墨森讲,好歹也算祖孙一场,共同生活几十年,临了临了也该留句能念想的话。” 他们表示尊重,没有继续往前走,就站在院子里等。 我慢慢地关上大门,灯光一点点消失,最后一眼看见夏东屹冰冷的目光。 我把门锁好,回头看黎绪和小海还有夏小雨一眼,笑笑,然后走到苏墨森身边,慢慢蹲下去,将他扶起来,让他靠墙坐好,很好心情似的冲他笑,还轻轻嗨了他一声。 苏墨森睁着两只被打肿的眼睛看我,肿胀扭屈丑陋极了的五官已经没法表达他的情绪,当然,我也不在乎他有什么情绪。 我很甜地冲他笑:“嗨,爷爷,你记不记得那年住在云南苗寨,我从外面捡了一条小小的土狗,偷偷养在旁边的空吊脚楼里?” 他起先很呆,渐渐的终于有点反应,目光里滑过转身即逝一缕恐惧的光,张嘴想喊,可是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伸出左手捂住苏墨森的嘴,再把右手从他身后环过来用力抓住他的脑袋,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后拧了过去。 卡的一声脆响。 震耳欲聋的一声脆响。 我把他的脖子拧断了,断得那么干脆,毫不拖泥带水,以至于我自己都回不过神,松开他以后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那具仿佛突然缩小了一些的尸体。 他终于变成了一具尸体。 我听见我的心很重很重地落下,一下子喜悦得不行,简直眉飞色舞。 这么多年里年年月月盼他死,终于死了,我高兴得几乎忘记掉是自己亲手把他杀死的。 我杀了人了,心里没有半点糟糕的感觉,反而解脱,有狂喜。 夏东屹大概是猛然惊醒觉出不对劲了,猜到我会做杀人的事,所以轰地推开门进来想阻止。 我侧抬起头,朝夏东屹嫣然一笑,然后泪如雨下。 我以为我多少会有些伤心和抱歉,但居然没有,这一刻所有想起的与苏墨森有关的画面,都是他对我的伤害,打我骂我,用马惊草迷晕我然后一件件扒光我的衣服。 我还想起我的母亲,她所遭受过的生不如死的痛苦。 我和他们说,我再也不想提心吊胆生活了,我这辈子以后的日子,要自己做自己的主,你们任何人都别想再对我的人生指手划脚,把我当成工具、实验品或者棋子用了。 再也不能了。 我的声音有些厉,还透着叫人心里发慌的生冷的笑,夏东屹呆住了,站在门边一动不动。 黎绪和小海担心两个殷家人会发怒,立刻冲过来护我,将我扶回到沙发里面坐好,手上做着随时开打的准备。我转脸看一眼,看见黎绪头上包着纱布右臂打着石膏,还一本正经摆出你死我活的架势,就觉得特别好笑,然后也真的不合时宜噗地笑出了声。黎绪瞪我一眼,骂:“操,老娘严肃着,你他妈别破坏气氛行不行?!” 夏东屹的脸色比之前更冷,但没说什么话。两个殷家人更没说什么,走进来以后只蹲下身仔细看了看尸体的脸,伸出手指往他耳朵下面抠几下,大概是看有没有人皮面具,然后搭脉搏确定他真的死了,接着扛起来就走,似乎只要是苏墨森就行,不论死活。 送走殷家人,夏东屹回客厅里来坐下,说:“一会还会有殷家人来,送件信物给你,你去研究中心的时候带着,到时殷三郎见到信物,就会知道你是给殷家带话的,万一你找不到可以和他说话的机会,他也会想办法找。” 我觉得挺多余,但也没反对,就跟他一起等,这次倒快,只等了十五分钟门铃就响了。夏东屹去开门,没把人带进来,只将信物拿进来给我,是条蓝宝石项莲,一看就价值不菲。夏东屹说这条项链是殷三郎从法国订做了准备送给太太做生日礼物的,项链没做好,太太被掳走了,他也将计就计混进了研究中心,自那以后音讯隔绝。 交过项链的时候,夏东屹郑重其事地再问一遍:“你确定你真的要去那个研究中心吗?” 我说确定,很确定,非常确定,十分百分一万分确定。 说着,收下项链,很不客气地往自己脖子里挂,黎绪替我捞起披散的头发还从后面把链扣扣好。我侧眼看黑色电视屏幕上我们的影子,觉得特温暖,像个小小的仪式。 夏东屹没再说什么,也没什么表情变化,挨个看我们几眼,终于转身往外走去。夏小雨紧随他的脚步,但是走到门口时,她突然停住脚步回过头来戚戚地望黎绪。 黎绪走过去,紧紧地抱她。 她伏在黎绪肩头哽咽,喊她绪姐姐。 黎绪拍她的背安慰:“没事,没事,很快就好了,太平了以后你要是高兴,还去花店做事,我和妈妈还有米兰都等你。” 我看见小海身体紧崩,两手紧握,眼睛里充满泪水。 我无法想象如果换作我,能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杀父仇人安然地离开。 我走到小海身边,用力抱住她僵硬的身体,她全身的骨头都在响,愤怒而绝望。 他们真的走了。 然后我们狠狠狠狠休息,不分日夜地睡,睡醒了就洗澡和吃东西,发了疯样要把在北排沟地堡里面染上的污秽洗干净,把受那些罪消耗掉的体力补回来,几乎不发一言,不谈论任何事。 直到常坤打电话来要见我。 我把家里地址发给他,他来了,黎绪避到小海的卧室里不见,我把常坤领到二楼书房。 常坤进了门,潦潦草草打量书桌上和墙上海量的资料以后轻轻摇两下头,有点替我们不值的意思,就像王东升经常说的那样,大好青春的姑娘,干点什么不好,非要掺和在这些事里。 常坤带来一个让我愣在当场的消息:石岩死了,石岩的太太莫玉梅失踪。 他淡淡然说完这个消息,不看我的表情,径自走到书房最那头,从墙上取下黎绪带来的那张十七个人的老旧合影放到我眼皮底下,指着坐在第一排我母亲左手边长相凶悍的男人说:“我把这个人抓住了。” 我有点跟不上这最新的节奏,整个人都是懵的。 常坤说:“你们怀疑错人了,整件事情从头到尾根本和石岩没关系,真正有关系的,应该是他的太太莫玉梅。” 我跟挨了雷劈一样反应不过来,好一会以后,脑袋里轰隆隆响起三个字。 老太太! 日本藤原家说,他们跟研究中心的一切合作,都是和一个中国老太太接洽的。 中国老太太! 544、终于浮出水面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常坤说他从恢复自由以后就开始调查石岩家的情况,一直没什么发现,于是又去见了一趟江城市人民医院曾给石岩的太太莫玉梅做过诊断的医生,详细了解莫玉梅的病情,也还是没多大问题。 人民医院的主治医生说从身体各项指标看,莫玉梅除了血压有点低、颈椎不太好以外,别的没什么大毛病,脑部扫描也一切正常,所以她的帕金森综合症和老年痴呆很可能是心理疾病投射到身体的反应,这种情况虽然不普遍,但多少还是存在的。 于是他找吴沙了解精神重创投射到身体造成帕金森综合症和老年痴呆的可能性有多大,吴沙说理论上可能,但现实生活中他没有接触过也没有在什么地方看到过或听说过这样的病例。 至此,常坤开始怀疑莫玉梅是不是装病。 然后他就回研究中心悄悄做大范围线索的排查,查询到药物培植室的资料和实验报告,发现其中有几样药物结合使用能促进人体血液循环,延缓衰老,但会出现类似帕金森综合症等假性症状的副作用,所以不予采用。他就怀疑莫玉梅的老年痴呆是装出来的,而帕金森综合症是这几种药物引起的假性症状,所以又调取电脑资料查了一下那几种药物的出入库情况,发现B组的头头沈建庆多次拿取,便更加确定莫玉梅和研究中心存在联系。 但查到这里再赶去抓人已经来不及了,莫玉梅消失无踪,石岩死亡,他们在他家里发现尸体时,他已经死了三天了。 石岩死状平静,看上去没经历太大的痛苦,解剖死因是心脏病猝发,常坤怀疑是莫玉梅给他下了某种从培植室里弄出去的药草,但在血液里消解,除非送到研究中心做深入分析否则查不出来,但他没这么做,首先是对老局长的尊重,遗体一旦送进研究中心就不知道他们会对他做些什么了,很有可能被用来做后期实验,太残忍。其次他也担心这么做会引起沈建庆等人的注意,会打草惊蛇,所以石岩被当作普通病死处理,没有立案调查。 常坤说到这里,低头沉默下去,我想他一定是在回忆过去几年里,他作为石岩的下属、石玲的上司,每年提着礼物上石家探望,照顾他们的生活起居,每年都有那么几次跟莫玉梅近距离接触,还带她到处看医生的情景,像个傻子似的被人耍了这么多年,心里一定惆怅极了。 我在刚刚发现自己的生活被夏东屹操纵的时候,也很惆怅,当然,更多的是愤怒。 常坤把愤怒压制住了,可见他的病况在好转。 这些事都发生在我被囚禁在北排沟地牢里那些日子,所以我完全没得到任何消息。 他分析,应该是莫玉梅对老懒跟踪他们夫妻的事情十分恼火,弄清楚跟踪者身份以后,派出人暗杀老懒,结果被代芙蓉挡住,她知道隐藏不了多久了,所以干脆先下手为强,杀了丈夫石岩,自己离开,彻底把这条线切断。 莫玉梅失踪后,常坤没有慌张,而是在第一时间用迂回的方式打听到乾州柳镇竹水湾老干部疗养院莫玉梅的那个主治医生也在差不多时间辞职离开,其他人员包括病人都没什么变化,于是他立刻安排人乔装打扮成物资运输员潜进疗养院,深夜毁坏电路还小小放了把火,趁院内大乱时,掳劫了其中一个病人。 那病人他早就注意很久了。 就是这张十七个人旧合影中坐在第一排我母亲左手边面相凶悍的男人,无论从相貌上判断还是从座位上判断,我都有理由认定他就是齐商武。 就是在长生殿时,联合苏墨森夺取兵权,破坏祖制规定,把一切导向恶劣的那个男人。 原来这么些年,他就藏在乾州城郊的老干部疗养院里,只因为脸上有人皮面具,常坤进进出出见那么多次一直没有认出过。 常坤显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只知道,这个男人,一定跟莫玉梅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常坤说石玲去世以后,他经常到石家走动,只要有空,就会亲自给他们夫妻俩当司机,送他们到疗养院去,并像儿子一样照顾他们的生活起居,所以对疗养院里的情况有一定的了解。他是在前年春天去的时候,盯上那个病人的,也就是齐商武。 因为常坤无意中经过那男人身边时,发现自己手上的戒指颜色变了。 他也有枚和楼明江一样的戒指,这是研究中心主要成员的标配,是一种高科技的电子鼻,能识别出很多与长生殿诸多实验有关的气味,以戒上镶的碎钻颜色变换作提示。 研究中心有规定,一旦发现使戒指颜色改变的人,必须立刻向上汇报。但那次常坤没有按规定做,因为那时候他已经察觉研究中心向他隐瞒了太多不可告人的事,怕随便汇报上去,会坑害无辜,就像林涯和陈丕沧,都是他找到的,也都因为他而失去人身自由并且被迫接受研究也被迫研究别人,他们虽说不是正常人,但也都不曾害过什么人,常坤为此很内疚。 常坤出于保护的心态没有对齐商武采取行动,但也没有置之不理,他试图往疗养院安插一个医护人员作眼线,却因为那里制度严格安插不进去,然后只能买通一个保洁人员,却长时间里都没得到有价值的线索,保洁人员说那个病人好像是什么高级机构里退休的高官,生活起居都有专人照料,旁人近不得身,只有一次,疗养院里有个病人闹事,闯进齐商武房间大闹,保洁员正好在,冲进去帮忙处理,看见齐商武卧室床头有只打开的盒子,黑色的,像是石头做的,有雕花,里面装着透明的像水一样的液体,齐商武的贴身护工当时非常紧张地将盒子盖好放进柜子里。 只得到这么点信息,但似乎也足够了。 常坤记得研究中心的物证室里也有一只那样的盒子,黑色的,石头做的,有雕花。那是黄福康的遗物,黄福康被成冬林杀害以后,研究中心得到消息,第一时间调派梁宝市当地的有关人员将遗体和部分遗物一起都运送了过来,黑色石盒就在遗物中,因为是空的,他当时没怎么在意。 常坤从之前林涯对我的特殊态度中判断他应该靠得住,所以私下和他聊了几次,弄清楚那只盒子是用来盛放保养人皮面具的药液用的,因为从长生殿出来的人都是不死之身,容貌不发生变化,很容易出事,为了避免引起恐慌,有些人就会使用人皮面具,黄福康有这个技术,多年里帮很多人制做过面具,并定期配制保养药液。 常坤由此判断,疗养院里那个特殊病人也是用人皮面具遮住的。 莫玉梅失踪后,常坤立刻意识到她很可能就是“上面”的人之一,认定她在下一盘很大的棋,但这盘棋仅凭她一个退休在家身边还时时刻刻有丈夫看护的妇道人家是不可能下得起来的,所以她背后一定还有人,而背后那个人才是真正布局下棋的人,最大的阴谋家。 他相信,这个阴谋家的背景和根基一定都很深,并且下面有众多散落在社会各阶各层各行各业的人替他服务,在整个中国的政权命脉里织了一张巨大的蜘蛛网,他是最中心的点。 只有这样想才能解释为什么研究中心作为一个疾病研究所却能够有如此不可思议的特权,无论到哪里查什么都有人配合,都能行最大方便,比联邦调查局在美国的权力还要大。 所以常坤不由分说设下计谋就把齐商武抓了,剥掉他脸上的人皮面具,对照旧合影,认出就是照片上这个人,然后五花大绑关在一个绝对隐蔽放心的地方,他逃不出来,外面也没人能去救。 我听到这里,很是替常坤捏把冷汗,他这么做,等于公开跟“上面”对着干,他们怎么可能放过他。 常坤摇头:“我没出面,我的行踪没任何问题,他们怀疑不到我身上,而且整件事很利落,没有后患。” 我很疑惑,问他派谁去干的。 他不回答。 我本来还想问他下一步有什么打算的,但既然连上面那个问题都不答,下面再问什么也都不会有答案的,所以点点头表示理解,没再追问。他倒是问起我这段时间的情况来,问我有没有什么新发现。 听他的语气,显然不知道前不久我被苏墨森绑架囚禁以及北排沟的事情,想想觉得还是不要说好,就摇头说没什么进展。 他不是太相信我的话,但也无所谓。他早跟我表明过态度,并不需要知道太多,只需要知道该怎么做就行。 两个人沉默了几分钟,他突然问我最近有没有见过黎绪。我说见过。他问我她怎么样。我说挺好。他默默点两下头,不问了,说前两天看见付宇新,失魂落魄脾气很大,问他怎么了也不说,还以为是黎绪出事了。我说没事,好好的,能唱能跳。 545、嗨,妮儿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然后,常坤告诉我说代芙蓉的后事他都处理好了,骨灰现在安放在江城他的一个朋友家里,问我有没有什么打算,他可以照办。 听见代芙蓉的名字,我脑海里马上浮现他的样子,心中一伤,低头静默良久才说:“先寄放着吧,等把事情忙完了,我带他去个他会喜欢的地方安置,劳烦你了。” 常坤点头,又沉默了一会,突然说:“代芙蓉的事,你不用太伤心,就算没这次的暗杀,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我怔怔地看他。 他说:“我见过遗体,他的静脉曲张已经很严重,这是‘蚀骨红’病毒发作出来的症状之一。” 我咽了口唾沫,没说话。 他起身,拿过搁在椅子上的包,打开拉链,从里面取出一个看上去挺厚的牛皮纸袋,递过来给我,说:“这是代芙蓉出事时随身带着的物品,钥匙、手机、录音笔,还有……还有你自己看吧。” 他最后一句话腔调很奇怪,而且欲言又止,我不由抬头看他一眼,可他明显有点回避我的目光,怪怪的。 我从他手里接过袋子,打开,从里面掏出一叠厚厚的信纸,草草翻了翻,古朴风格的信纸,密密麻麻写着字,一眼看得出是代芙蓉的笔迹,写得很认真,每个字都端庄清楚,像是学生作业般整洁。 另外就是钥匙和手机、录音笔、钱包,钱包里有各种证件和银行卡、收据什么的,还有一张他抱着儿子的彩色照片,照片后面写有拍摄当天的日期,算来他那下落不明的儿子今年应该有十三四岁了。 代芙蓉曾和我说过,万一他出什么事,希望我能帮他找到儿子,再有可能的话,找到解救他的办法。 那话放到现在想起来,就是遗言了,所以这沉重的任务,我是非接下不可的了。 他要是活着,我还能赖,还能跟他闹,自己的儿子自己找去,我够忙的了别给我找事。可他死了,我跟谁赖去,我还怎么赖,我就是拼掉这条命,也得帮他把儿子找到治好他的病啊。 他要是没死该多好,儿子去哪儿找,怎么找,我还能有个商量。 现在,人死了,还怎么商量。 常坤站起身准备走,说:“代芙蓉家里我没去过,既然是你们的朋友,你们自己看着处理吧。” 这时候我的目光落在那叠信纸第一页第一行字上,劈面的惊心,整个人都呆住了。 代芙蓉遗物中那叠手写稿第一页的第一行字是:嗨,妮儿。 嗨,妮儿。 我轰然想起那天他替老懒挡了子弹,最后想要和我说句话,老懒把手机放到他耳边,他说的就是这句话。 嗨,妮儿。 这是代芙蓉留在人间的最后一句话。 嗨,妮儿。 这也是他这份长长的遗书的开头第一句话。 不,这不是遗书,看了两页我就明白,这是情书。 是代芙蓉写给我的情书。 于是这个下午我坐在书房阳台旁的椅子里看代芙蓉工工整整写下的整整四十二页情书,完全忘了时间的流逝,也完全不知道常坤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黎绪有一次进来问我在看什么,我只茫茫然看她一眼,叫她出去,她和小海便没再进来打扰我,只在楼下客厅安静地看着电视等我。 我把四十多页纸看了三遍,直看到天渐渐暗下来,纸上的字模糊不堪,才终于摇摇晃晃站起身,走到阳台上,撑着栏杆呼吸风里田野的气息,奇怪自己为什么伤心到这样的地步却怎么都哭不出来。 真的太伤心了。 太伤心了。 他爱我。 代芙蓉爱我。 爱得那么深那么沉那么温柔那么美好却安静到不动声色。 我想起所有和他在一起的时光,他看我时候的目光,他怯弱得近乎孩子气的脸,他有时候嘴边突然浮起的明亮的笑。 他爱我。 原来代芙蓉真的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并不是在“油画案”的现场,而是更早的时候,四年多前的春天,离青棋律师事务所不远处的十字路口,我买了很多很多气球免费分发给过路的陌生人,他就在马路对面望着我。那天他遭遇了调查上的重大挫折,正对自己的命运绝望,想找个高点的楼爬上去自杀,突然看见我那样高高兴兴快快乐乐地派发气球,仿佛是个突然降临人间的天使,美好得像个童话,不带半点尘世的阴影,他看啊看啊就看醉了,一步都迈不了。 然后我就走过去了。 我把最后的一个气球给了他,蹦蹦跳跳离开。 他记得那天我穿着一袭长裙,头发扎成一条麻花辫垂在胸前,笑颜如花,像个公主。 那天他站在原地直目送我到看不见为止,然后打消掉自杀的念头,拿着气球回家,重新鼓起勇气往前调查。 “因为只有活着,我才有机会再见到你呀。”他在信里这样写。 后来在“油画案”现场外面见到我,他吓了一大跳,一时回不过神,想不通我怎么会出现在那种地方。等他办完事出来以后,我已经走了,他便打听着跟到公安局,又跟上我的车,就发生了小海用短刀架他脖子那件事。他说他被小海吓坏了,却一点都不害怕我。 他从第一眼就认定我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就爱上了我,自那以后无时不刻都想再遇见我。 后来长长的日子,我们时常见面,风雨同舟,生死与共,他却比从前更想念我。 他在信里说他无法用语言表达出那种想念,哪怕我就在眼前,哪怕我正跟他说着话,哪怕我伸手摸摸他的头,他都还是深深地想念,就仿佛我不是真实存在着的,就仿佛我是他的一个幻象,他想念到心痛,想念到哭泣,想念到突然不再憎恨自己的命运。 他说我明白,哪怕我没有这种要命的疾病,你也不可能会爱上我,不可能会和我在一起,所以,死于华年的命运就没那么可悲了,因为生命里没有你,多活和少活没什么两样。 和我们一起调查的这几个月时间里,他嫉妒我身边的一切,嫉妒老懒,嫉妒亚丰,嫉妒付宇新,嫉妒刘毅民,甚至嫉妒小海和黎绪。因为他们可以无所顾忌地和我玩笑,随时拥抱。他嫉妒他们随时随刻都能给我打电话,哪怕什么事情都没有只是为了问问我在干什么。他嫉妒他们聊起我的时候脸上的骄傲和快乐。他嫉妒…… 他嫉妒得发疯。 甚至连称呼都嫉妒。 他说多少次,他想和他们一样亲热地喊我“妮儿”,但从来没敢,他怕那两个字一出口,眼泪就会掉下来。 “因为真的太爱你了啊,我亲爱的妮儿。” 他身上的病症早在去小荒山的前一天就有点发作了,他当时想,既然线索查到这里,就去看看,当是最后再为自己的家族尽一点力。于是就去了,找到半月崖下面两间老破屋,里面没有人,擅自闯进去,发现地下室,看见放在池里的女尸,上面又传来动静,被困得不敢乱动,下意识给我发出求救短信,马上意识到不妥,怕连累我出事,想撤回来却不及了,他后悔得恨不得立刻死掉,连恐惧都忘了。 从小荒山逃出来以后,在医院里,他身上的疼痛越来越厉害,像是有千百万只蚂蚁在啃咬血肉和骨头,已经无法正常睡眠。于是他又想到自杀,两次站在医院二十二楼的窗边往外看,幻想一了百了。 “可是死了,就真的再也看不见你了,妮儿,我不相信来世,不相信轮回,我只有今生,可连这今生,都要用完了,根本不够爱你。” “与不能拥有你的痛苦相比,再也看不见你的痛苦更严重,所以我想,还是再活几天吧,多活一天,就多一个看见你的机会,所以我才没有从二十二楼的窗户飞出去,我想再多看你一眼。” 可是他再也看不见我了。 弥留之际都没能再见我一眼。 我想起老懒那趟回来看我,说代芙蓉和他一起在江城跟踪石岩夫妇,经常问他些有的没的、鸡零狗碎的事情。我当时听过笑过没往心里去,现在想起来,悲伤得蹲在地上站不起来,他是想听到更多关于我的事情,却又不敢直接问,只能问些有的没的。 我真的悲伤极了,胸口堵得慌,却淌不下一滴眼泪,只茫茫然背靠着阳台栏杆坐在地上。空气里有大雨将至的气息,我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天空,恍惚看见代芙蓉在云端怯生生望着我笑。 我悲伤得不能自持,站不起来。 黎绪等等我不下楼,就上来看看情况,见我跟个傻子样呆坐在阳台上,就走过来扶我。我捏着那叠情书,任她半抱着将我扶到椅子里坐下。我用发颤的声音告诉她说代芙蓉爱我。她侧着脸不看我的眼睛,点上根烟说全世界都知道,就你自己不知道。 我看见我捏着情书的那只手开始抖。 这天晚上一觉昏沉沉睡去,梦里全是代芙蓉,他望着我笑,叫我不要为他伤心。 546、入龙潭虎穴前的部署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醒来以后,我连着给老懒打很多个电话,一直都是关机,正心慌意乱想他会不会出事了的时候,他打过来了,用的是个陌生号码,说就是怕我太担心,所以不惜跟殷家人吵架也得给我打这个电话。 我问他在哪里,他说在殷家安排的一栋别墅里,具体位置他搞不太清楚。我问他殷家人待他好不好。他笑起来,说好,好极了,好吃好喝好穿像供佛爷一样供着他,就是不让打电话也不让吃榴莲。我噗地笑,说等你回来,买家水果店给你,吃到你吐为止。他说不要,等我回来,带你到个山青水秀的地方,买一大块地,种一大片榴莲,然后吃到吐为止。我说嗯,好好好,当着黎绪的面吃,气死她,她最闻不得榴莲臭。老懒说咦,那神经病的破老娘们,肉也不吃,榴莲也不吃,还活个什么劲。 说了十来分钟,旁边有人提醒他够了,他便匆匆说几句叫我不要担心的话然后准备挂断,我语气一厉,叫他把电话给殷家人,他有点犹豫,但拗不过我,还是照做了。 那边有个殷家的人接过手机喂了一声。 我压低声音用极度凶狠的语气命令殷家人把老懒给我看好看紧,绝对不能让他私自逃出去,绝对不能带他参与任何危险行动。直到对方答应下来我才把电话挂断。 因为九齿兽的毒素只有在宿主死亡时才会发作,所以,只要老懒不死,就不会变异。 想办法控制他的自由,避免让他参与任何危险的行动是现在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事情。 然后我给何志秦打电话,提出我的要求:见他的上级,进入研究中心,参观他们B组团队的全部实验室,并且一定要让我见到苏醒、陈丕沧、独眼殷三郎夫妇,还有一个叫杨小燕的女人和她的女儿,就是几个月前他们从宝石路化工厂老宿舍楼劫走的那对母女。 我把话说得这么清楚这么透,是希望何志秦明白,很多事情,已经在我们掌握之中,你再耍什么花腔,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当然,这话只阴着肚子想想,没往外说。我提条件的语气很厉害,但说话还是很注意分寸的。我说作为报答,我会把从夏东屹手里拿到的密码筒,就是那件在“上帝之手”连环案件中起灵魂转移作用的物件,交给他们,如果他们不知道怎么打开,我还能帮他们打开。 这是一个很重很重很重的筹码,一定够打开研究中心的大门,达到我刚才提的那些要求。 我说话的时候何志秦一直沉默不语,连问题都没有提一个,感觉他好像不是太想乖乖替我传话的意思。 或者,他可能想跟我提什么对他自己有利的条件。 我当然没功夫在他个小角色身上耽误功夫,见他不爽快,我自然也就不痛快了,语气就不好听了,冷笑一声呛过去:“何大队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玩的那些把戏啊,看在你当年给白老爷子做紧急包扎救他一命的份上很多事情我可以不计较。你不想身败名裂累及家人的话,就赶紧把我刚才说的话一字不差传达给你的上级,我等你电话!” 说完,啪一声挂断,觉得多听一声他的呼吸都觉恶心。 小海站在书房门口,听我讲完电话才走进来,说黎绪好像有点发烧。我跳着奔下楼查看,真的在发烧,于是叫小海马上收拾点随身必须的物件,送黎绪去医院。 黎绪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身体状况,仿佛很清楚自己一时半会死不掉,所以还悠闲地抽烟,问我这趟去研究中心,是不是真有十足的把握能脱身回来。我说肯定能。 她摇头不放心,要跟我一起去。 我骂:“你神经啊,病病歪歪的,到时尽连累我。” 她说:“那你带上小海,我也能放心点。 我往楼梯看一眼,压着声音又骂:“你脑子烧糊涂了吧,能带她吗?!” 黎绪斜我一眼,把烟雾喷在我脸上,冷声冷气说:“还是没十足把握吧?” 我沉默几秒钟,实话告诉给她听,把握是有的,而且很稳当,因为那些人要实现最终阴谋,势必要进入金诀王墓的主墓室,要进入那里,必须三把牌位钥匙找齐才行,其中一把应该在莫玉梅手里,就是你小时候在石玲家储藏室里看见过那把,第二把肯定在龟背崖的老宅里,上次夏小雨发来的拍了黎淑贞视频的录象里有拍到,既然夏东屹认为那里很安全,就说明莫玉梅他们一定不知道第二把钥匙在那,所以这趟我去研究中心,万一他们真的不放我回来,就可以拿这个做筹码,然后再见机行事。 简单点说,就是他们想要得到第二把牌位钥匙,就必须先把我送出来,把握十分大。 黎绪拧着眉头沉思,香烟烧到头都没觉得,我替她把烟蒂拿掉,拍拍她肩膀说:“放心,夏东屹也说了,他们迟迟不对我们动手,是因为还有利用价值,替他们找钥匙算够大的价值了,没道理要我命。” 她缓缓摇头,说:“不对,陈家坞和龟背崖这两个地点就是他们机构的备用实验点,齐家人以前不知道,后来陈家坞的墓葬被发现,龟背崖可能也暴露了,怎么会有一把如此重要的牌位钥匙放在那里齐家人却没发现?” 我不同意他的看法:“我觉得齐家应该还没发现龟背崖的老宅,不然夏东屹怎么可能把你妈和我妈安置到那里,而且还要把我们都安置过去。夏东屹做事很有谱,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他不会乱操作,这点我们可以相信。” 黎绪觉得有道理,转而问:“三块牌位钥匙,一块齐家的,一块殷家的,一块修家的,到哪都没有夏家的份,夏东屹怎么会有?” 这个问题我早想到了,殷家根深业大,而且多年和夏东屹有联系,甚至是联盟关系,所以殷家那块牌位肯定由自己家人保管,轮不到别人。所以视频里面出现那块,要么是齐家的,不知道怎么被夏东屹弄去了。要么就是修家的,他杀了修叔叔,再夺他点东西,似乎很理所当然。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龟背崖的老宅里确实有那块牌位在,这能作为我这趟进研究中心以后再抽身出来的筹码。 黎绪半眯着眼睛不作声,我以为终于把她说服通了,可她又摇头,说:“还是得考虑到万一的情况,万一他们不放你,而是用武力胁迫你去找钥匙呢?” 我笑:“那也得带我出来才行,一到外面,诸事就由不得他们了,我又不是白痴,能被他们牵制。” 她觉得这话有谱,又想了想,说:“这样,回头我找人到龟背崖老宅子里把我妈和你妈都转移到别处,然后布置人在那里蹲点守着,万一你被齐家的人胁迫着去取钥匙,也好有个应对。” 我点头,这个安排确实很有必要。但眼下的情况,不知道能找谁。 她说:“实在不行让宇新走一趟。” 我说:“他一个人恐怕不够点。” 她就骂过来了:“妈的,要你操那没用的心,宇新是我男人,我还不知道要他多带几个人以保证安全?” 我听着就笑:“好不要脸!” 小海收拾完东西下楼,说先送黎绪去医院,然后她跟我一起去研究中心。我很坚决地说我一个人去就行,让她留下照顾白老爷子和黎绪,老爷子现在的情况肯定很糟糕,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过世了,身边连个送终的亲人都没有,天理不容的事情。 这个理由很合适,小海一下松动了,不再强求跟我走,但很不放心,非得找个别人陪我。我就把刚才和黎绪商量的对策说给她听,让她放心。小海这人平常只有行动力,不太参与决策,但这次却考虑得比黎绪还深,说那些人都老奸巨滑而且不择手段,万一就是不放你出来怎么办。黎绪听见这话立刻崩直眼神也站到她那头,强烈要求找个人陪我走这一趟。我说傻啊你们,如果他们真的死活不放人,那多带一个人不就多坑一个人么。 她们沉默下去,没办法了。 但我有办法。 我跟她们说:“以七天为限,如果我七天没有音信,就马上把我私自跟‘上面’接洽的事情告诉常坤,让他想办法营救我。当然,在那之前,千万不能让常坤知道我在跟何志秦交易要进研究中心的事,估计他会反对,而且他一反对,我肯定就进不成。” 虽然我不知道常坤到底做了哪些准备,但看他从容不迫胸有成竹的样子,而且还那么大手笔,一点痕迹不露就把最重要的齐商武抓了,应该是有不凡的力量和充份的准备了。 于是就这么说定了,马上准备出发,我全身上下所有的细胞都在发狂,但脸上没什么太大的表情,偶尔还朝黎绪或者小海笑笑,很云淡风轻的样子,像只是准备出去旅趟游那么简单。 547、我的身体里有东西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去医院的路上,我想起常坤问黎绪近况时隐藏在眼底深沉绝望的爱情,不由唉地叹气,看黎绪一眼,说:“常坤多么好一个男人,你当初怎么就舍得那样放了手?心有点狠的。” 这话不合适,说出口就后悔了,于是马上笑着补充一句:“当然,付宇新也是顶好的男人。” 这次黎绪说话了。 她说:“他们两个都是超人,常坤的梦想是保护世界和平,付宇新只在乎我一个人的平安和幸福。” 我听着,好怅然,仔细想去,确实,一个肩负天下,一个只为爱情。 我办完黎绪的住院手续,等医生给她做完初步诊断以后,去另外栋楼看望白老爷子,他昏迷着,看上去比之前老了许多,像具灰白的尸体,没有生气,靠仪器维持最后一口气。我想起常坤的话,林涯可以用特殊手段使他暂时恢复部分机能,暗暗决定这趟回来,就办这件事,让常坤把林涯带出来救治老爷子,或者让他把老爷子送到研究中心去救治,都行。 我问了老爷子的主治医生,他回答说前后不过半个月时间了。便把想法告诉给小海听,让她也做好心理准备,按常坤之前说的办,让老爷子开口说话,把凶手指证出来。 她垂着眼睛没作反应。 我也不敢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又嘱咐几句别的话,马上转回到黎绪病房里,刚聊了几句,何志秦的电话就来了,说接我的人已经到乾州,问我在哪。我哼了声,用没感情的语气说:“你们倒是真快。” 说完,叫他们到乾州市第一人民医院门口等我。 我给常坤打电话,告诉他黎绪在医院,叫他安排人来保护。他说他的人已经在医院里了。我很惊讶,想不通他动作怎么能这么快。他说之前黎绪从医院不告而别,刚才又住进去,医生第一时间已经通知他。 还真周到。 我挂断常坤的电话又给付宇新打电话,都交待妥以后,嘱咐黎绪别再乱跑乱窜,只安心治疗就行,实在闲不下来,就叫刘毅民把亚丰遇害案件的卷宗拿来研究研究,看能不能把凶手找出来。 她半笑不笑一一应下,说:“你这趟要去的可是龙潭虎穴,万一出事,我就是想救也没那能耐,你自己保重,万一死在里面,我逢年过节给你烧纸,也算相识一场。” 我轻轻抱抱她,说:“放心,我已经通知律师把你和你女儿加进我的遗产分配名单里了,我死了,你就带着女儿还有你男人出国去,远远的,别再回来掺和,把老懒和小海也带走。” 这话,又是遗言的味道了,我讨厌这种不吉利的味道,赶紧笑,说:“当然,我会努力活着回来的,你千万不要太惦记我那些钱。” 她也笑,漆黑的眼睛里写满担心,很忧伤。 何志秦再次打电话来,说车子已经到医院外面了。 他们可真够快的!生怕我会跑似的!在他们眼里,天下也就这点大,我就是想跑,能跑到哪里去?! 黎绪忧伤地望着我,张开苍白的嘴唇说:“真对不起,这么要紧的时候,帮不上你的忙。” 我笑笑,没说什么,大步往外走,到一楼出电梯的时候,远远看见大厅那头有张熟悉的脸正望向我。 是刘云飞。 果然是他的人在保护黎绪,想来之前刘毅民说他在执行秘密任务,一定是跟常坤有关系的了。 这下我就放心多了,可见常坤的能耐有多大,居然把军队调动起来了,所以万一我被“上面”扣压住,真的能指望他们去救。 我怕节外生枝给刘云飞惹麻烦,就假装没看见他,飞快扭头往外走,上了等在外面的黑色路虎,车里有三个人,一个司机,一个何志秦,还有就是已经见过好几次,每次见都有一种想扇他几个耳光的番薯脸丑男。 到了江城,车子突然开进一个陌生的大院,门口挂着两块牌子,好像是什么疾病控制什么的,速度太快,一掠而过,没怎么太看清楚,我正吃惊,研究中心怎么会在这种地方,没来得及问,何志秦叫我下车,然后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五个穿白色大褂戴白帽的人,神情很不善,我本能地要开打,被何志秦阻住,他低声告诉我说是进研究中心之前的例行检查。 那些人不由分说用棉签采取我的唾液,又抽取血样,然后要求我将电子设备和武器交由他们暂时保管,我心里恼火得不行,可又没办法,权衡几秒钟后愤怒地瞪何志秦一眼,照做,将手机、手表、MP4、枪、匕首等都交出去。他们小心装进一个厚塑胶袋封好,很客气地说送我出来的时候会悉数奉还。我脸上不作什么表情,心里直冷笑,真有那么好心就好了! 这时那个番薯脸丑男盯着我胸前的蓝宝石项链看,又盯着我左手手腕上的金手镯看,我就直接冷笑了,把左手伸到他眼皮子底下:“怎么的,首饰也要收?我可告诉你,这是传家宝,没门!” 他没作声,也没看我的眼睛。倒是何志秦飞快地往我脸上溜了一眼,却没说什么。 他知道我这手镯是武器,上次在化工厂老宿舍楼里开打时,我拿这玩意对付过他们,不过他识相,没戳破。从这点上我分析他绝对是墙头草,两边都留着一手,如果“上面”得势,他自然是功臣,但万一局面翻转我得势,他这会闭嘴不言也算是给自己留了点余地。 这种不要脸的人,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然后那几个穿白大褂的人又拿出一个黑色的棍状物,像电视剧里警察对罪犯做的那样,横过来先对着我的背包上上下下划,棍子马上滴滴滴滴叫起来,持棍的人看着我,意思很明显,要检查包里物件。 我无所谓,拿过背包,打开拉链,先把用防震膜包了好几层又用蓝印花布裹住的密码筒取出拿在手里,然后将包里东西哗啦一下全都倒在地上,任他们自己查。 那人用电子棍扫了一遍地上的东西,找出一支录音笔,捡起来交给旁边的人收进塑胶袋,再扫,就没声音了。我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那支录音笔是有个商场新开业,我带小海去买了不少东西得到的赠品,随手扔进包里,要不是这会被检查到,我压根就忘了。 录音笔拿掉后,再扫一遍包,棍子还是滴滴滴叫。他们便把背包提起来,拉开前侧拉链,取出我无聊时看电子书的kindle,再扫,才终于彻底安静了。 我发现这根棍子对普通的金属制品没反应,只针对电子产品,因为包里有几枚硬币、一串钥匙还有修眉毛的钳子,扫过去时它不叫唤。 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就是嗅觉特别灵敏的法医助理小赵从B组实验室回来的时候,带出了一个纽扣形状的录音器,根据诸方面线索分析,那东西应该是B组里面某个人给她的。我在想,那东西出来容易,但进去的时候,到底是怎么通过这么严格的检查的。 可见研究中心隐藏在B组里好的那方面力量,来头也不小,估计他们也做了不少相应的准备。 于是我又把心往下放了放,神经不像之前那么紧绷了,我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没必要太害怕。 他们终于全部检查完以后,仔细将东西放回包里,然后开始用那根黑色棍子扫描我的身体,距离着皮肤十几公分,从头顶开始,缓慢地往下移,小心得简直好笑,就好像我会在自己身体里藏个窃听器似的。 我正想着,棍子突然滴滴滴滴叫了起来,我有点惊,马上又想,可能是裤子上的哪个金属扣子引起的,但紧接着否认,这根棍子经过项链和手镯的时候都没有响,可见一定跟普通金属物件没关系,只针对电子产品。 何志秦特别紧张,目光接近于恐惧。我明白他恐惧的根源,因为我要进研究中心这件事是他接洽的,万一我进去以后捣鬼,他一定会倒霉,所以这会看着我的眼神里,有点乞求我别闹的意思。 我呸,我有什么好闹的,我根本不知道这莫名其妙的滴滴滴声到底怎么回事情。 导致棍子发警报的部位在我的膝盖处,那人蹲在地上反反复复试,棍子不停不停叫,然后他抬头看我,意思是没办法,必须仔细检查。 我顿时急了,跳着叫:“难不成要我当场脱裤子?!” 持棍的人很无奈,抬脸看番薯脸丑男。 番薯脸丑男一声不响往前走去,消失在转弯处,几分钟后带来两个穿白大褂的女人。然后男人留在外面,女人坐进车里。 我被强行请进车里,关上门,在四只眼睛的监督下把牛仔裤脱下来,其中一个女人接过裤子,用那根黑棍子上上下下扫了一遍,没有发出声音,然后就盯着我的膝盖看。 我错愕极了。 她把棍子伸到我膝盖前,马上滴滴滴滴的警报声又响起。 也就是说,我的身体里面有什么东西,而且一定是个电子设备。 我盯着我的膝盖,目瞪口呆,惊得不行,简直不认识自己的身体了。 548、植入身体的追踪芯片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那女人很为难,看我一眼,拉开门下车跟外面的人去汇报。外面几个人讨论半分钟然后何志秦敲车窗,我打开窗户,狠狠地盯着他。他问我怎么回事。我很实在地告诉他说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说只有电子接收设备才会引发警报,比如窃听器或者GPS定位芯片之类的。我说狗屁,我好好一姑娘,能把那种东西往自己身体里弄吗! 他看看我,看看番薯脸丑男,又转过脸来看我,摇摇头说:“这种情况是没办法进入研究中心的。” 我用手抚摸自己的膝盖、膝弯和小腿,一寸寸摸过去,摸不出任何不合理的凸起,皮肤上也没有任何伤疤,想来想去,冷下脸把心一横,说:“去医院,照X光,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他们也正好是这个意思,于是马上开车到医院。他们用研究中心的特权插队加塞,二十分钟不到就有了结果。 拍出的片子很明显,我左腿膝弯里有金属异物。 于是马上安排手术。 医生从我膝弯里面取出一颗纽扣大小的金属片,看几眼,叮地一声放进托盘里,递给何志秦他们。 番薯脸丑男仔细看过以后告诉我说是GPS定位芯片。 他一脸阴损神情,带着嘲弄,大概认定是我自己在身体里植个芯片想借此弄清楚研究中心所在的位置,白白自作聪明。而我在经历过刚才等待和手术那阵的愤怒及内心的癫狂以后,现在无比宁静,淡淡看他,一副很无所谓他到底怎么想的骄傲又冷漠的态度。 我现在很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是苏墨森! 那老王八蛋从前的时候把我当狗样拴在家里不让我出门,偶尔带我出去也看得死紧,生怕我逃跑。但是零八年突然大发慈悲把我送到杭州去念大学,简直像是开天恩一样,我受宠若惊,一边读书一边打工存下几千块钱买了张火车票逃到湖北一个小城里躲了起来,结果没高兴几天就被他抓回去一顿毒打,那时我还以为是买火车票用了身份证他才查到我的行踪的,虽然不清楚他到底怎么找到我的落脚处,但也没多想,反正自那以后就再没敢逃过。 现在我算是明白了,原来是芯片! 而且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苏墨森用马惊草把我弄晕以后往我左膝弯里植入一块定位芯片,我在昏迷中浑不自知,加上我的身体太特殊,伤口完全愈合没留疤痕所以我半点都没感觉到异样,任它在我身体里呆了好几年,任它把我所有行踪都出卖给那老王八蛋,真是想都想不到! 于是,我突然很后悔那么轻易就把苏墨森弄死了。 他应该死得更缓慢些、更残忍些、更能赎罪些! 我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会落在他那么个变态手里几十年,最好他变成鬼回来找我,看我不好好修理他。 何志秦一直守在病房门边,样子看上去很猥琐,几次用探询的目光去看番薯脸丑男,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呵呵,这男人也真够倒霉的,给我做引荐,结果一块芯片弄得他里外不是人,生怕受“上面”责备和处罚,没用到了极点。我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觉得这男人尽管看上挺厉害,很有男子汉气概,但绝对不是那种钢铁性格的人,不会有多少忠诚可言,应该是个很容易被人拿捏住的软骨头。 果然没看错。 之前在车里给我检查的那个女人走进病房,再次用那根黑色棍子检查我的身体,这回安静了,什么声音都没有。 也就是说,过关了。 番薯脸丑男阴冷地看着我刚刚做完手术缝合好并圈上纱布的伤处,走出去找人弄来辆轮椅,一言不发连人带椅把我搬上车重新出发,一路都没给我半点好脸色。 车子开了大约二十分钟突然又停下,靠边等了五六分钟,旁边岔路里拐出来另外一辆黑色路虎,下来个人,坐进这辆车里,不由分说要给我戴上手铐脚铐和眼罩,我挣扎的时候他说要么全都戴上,要么你就此滚回去,态度很恶劣,闹得我挺被动。 我心想既来之则安之,回头再算账,反正这张脸我算是记住了,总有他好看的时候。 我最后一眼看见的,是江城市大洋窗帘的广告招牌,之后眼睛被蒙,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们来这一出,一是怕我半路上有什么小动作,二是怕我记住路线从而暴露研究中心的位置,反正是土匪路数,一点都不光明正大。 再一路过去,我只能凭听觉和车子的震感还有速度来判断大致情况,在市区开了一个小时的样子就出城了,经过两个热闹的集镇以后,外面安静下来,连过路的车声都听不见了,只有风声、水声、鸟叫声。 车子时不时拐弯、上坡下坡,我想,已经进入山区了,正在狮心峡谷里面行驶。 彭亮说过,狮心峡谷是从江城这边进入金诀王墓的唯一通道。 然后又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车子离开柏油路面,开上泥石混杂的路,时而是草地,时而又从开进浅水,空间上的感觉越来越辽阔,脑子里一会是大草原的画面一会是沙漠戈壁的画面,有点错乱,难以辨别外面到底是怎么样的风景。有一阵子车速特别慢,我根据声音猜测,车子左边是悬崖,而且正盘山而上,不得不小心翼翼。 一路听见很多种平常不容易听见的鸟叫声,都很陌生,很悦耳,越来越进入大山深处。 有时有瀑布的声音,水从很高的地方跌落,震得心里发慌。 再后来就连时间概念都有点模糊了,从戴上眼罩那会算起,大概是过了十一二个小时,当然也可能不到一点也可能更久一点,才终于抵达目的地,我听见那种很厚很厚的金属门向两边移开的声音,轻而稳,质感相当好,于是脑子里一下出现好莱坞大片里那种重重防卫的生化实验室。 事实证明我的想象力相当靠谱。 车子停稳,他们摘掉我的眼罩,适应光线以后睁开眼睛四处看,果然是个好莱坞生化大片里面才有的那种超科技实验室,放眼看去都是银色的金属墙和冷白色的灯光。 五个统一穿青白色制服的男人迎上来,先和番薯脸丑男说了几句话,然后解开我的手铐脚铐,连人带轮椅把我抬下去推着往前走。我心里好笑,想刚才一场叫人恼恨的手术,这会倒有点得福,连路都不用自己走,横竖都有看不顺眼的人伺候,我乐得叫他们伺候。 这是个通道,足有十米宽,地板和天花板都是银色金属,干净得能清晰照出人影,两面的墙是颜色偏蓝的镜子,照出来的人明显变得诡异,基于这个地方的特殊性,我就猜想所有的一切都有其特殊作用,就像常坤他们的戒指能辨识气味一样,这种颜色古怪的镜子大概也有某种针对性的辨识功能,所以难免会有点不舒服。 我有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进来的大门已经合上,两边各有六个穿黑色制服的男人持枪把守。那扇门远远看去没有锁孔也没有密码盘,甚至连门缝都看不清楚,只一堵银白色的墙,高科技到了科幻的地步,我猜想恐怕是用指纹或者瞳孔来识别开启的,没有特殊通行ID无法进出。 他们推着我往前走,到尽头以后右拐,两边的墙也都是镜子,没有窗户,我就在心里判断,这整个设施应该在地下,所以全都采用灯光和人工日能。之前设计师傅城给黎绪留下信息,研究中心有两个出入口,想必我们现在所在的,就是第二个了,也就是地下部分,也就是以沈建庆为首的B组的那部分。 前面又拐弯,有几级向下的台阶,台阶旁边是斜坡,我立刻就知道,这地方肯定大得吓人,所以平常里面会有代步的交通工具,大概是电瓶车或者高科技电瓶车一类的,否则不必要弄得这么麻烦。 我因为心里对这整个地方包括所有的人都有强烈的抵触情绪,所以也不跟他们客气,乐得坐在轮椅里享受,认真察看四周,偶尔翻两个白眼,时不时朝何志秦看一眼。 何志秦心事重重地垂着头,偶尔抬起脸来也不看我,只茫然地看路,神情里似乎有悔意,大概很担心出事,正后悔不该把我弄进来。 再拐弯时,又有台阶和斜坡,然后我看见走道尽头的墙上有面钟,近了,看清楚指示着八点十分,也就是说从他们收走我的手表到现在才过了六个小时,我感觉好像要久多了,所以就想会不会是晚上八点十分,那又好像不至于,想来想去脑细胞就有点发懵,怎么会和预计的时间相差这么多。 所有人都不说话,只有脚步声在这奇怪的空间里回响,时不时要上几级台阶时不时又要下几级台阶,七拐八拐简直莫名其妙。 两边那些镜子的颜色也不知道是因温度或是湿度之类的原因在隐约变化,或者还是不同的地方就是用了不同颜色的材料,看上去诡里诡气的,好像后面有什么吃人猛兽正透过镜子虎视眈眈在盯着我。 549、两个久别重逢的人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又拐了七八个弯,或者是九个也可能是十个。这一路我都仔细查看,试图在心里记清楚路线,想着万一跟他们翻脸,要生死突围的话,我得靠自己的本事找到出去的大门才行。 但是,突然一瞬间,明白了某个情况以后,我就彻底把脑子放松下来,不再试图记路了。 就像之前根据线索猜测的那样,这地方,是个巨大无比的迷宫,没有图纸和相当的能耐,根本就走不清楚,不如干脆死心,还能乐得轻松一会。在自己无能为力的事情前面,我一向很有认命的姿态。 从下车到现在拐过这些弯,有时是一条走道走到了尽头,前面是镜子墙,左右有路;有时是无端端出现个拐弯口;有时是十字路口,有时是五岔路口,最厉害一次我数了一下,有八个路口。 更可怕的还在于,有时上几级台阶,有时下几级台阶,每次台阶的数量都不一样,几次上下以后,就失去空间感了,完全弄不清楚自己到底处在地上还是地下,在地上几层或者是在地下几层。哪怕就是确定自己在地下,也搞不清楚到底是在地下几米的位置,特别乱。 某个瞬间,我突然怀疑这里除了建筑材料和各种设备以外,其它方面可能在最大限度上还原了金诀王墓,特别是整体结构。 他们不但还原了金诀王墓的迷宫结构,还使用了最先进的科学技术加以改造和拓展,真是够大手笔的。 原来他们的钱都用在这种地方了,难怪在购买夏东屹的画时,会显得那么寒酸,叫板叫不过藤原家,最后干确豁出脸皮用抢的。 又拐过一个弯,前面一条长长、长长、长长的通道,两边的墙不再是颜色怪异的镜子,而是又大又厚的玻璃,玻璃后面是两个巨大的实验室一类的房间,很多很多仪器、很多很多穿白大褂戴白帽子白口罩白手套的工作人员在里面忙忙碌碌,有的在记碌什么数据,有的在观察试管里的液体,有的把脸趴在显微镜上一动不动,有的……里面所有的桌子、椅子等用品都是金属的,和外面走道里的承重墙一样。 我看了一眼实验室墙上的钟,九点四十八分,拧着眉毛诧异,觉得时间好像过得有点太快。 左右两边的实验室比大学里那种多媒体教室都要大好几倍,有几个工作人员发现外面过道里有人经过,扭头看了几眼,漠不关心又继续做事。我想起代文静笔记本里那份名单,大约名单上的人,就在这些人里吧。 这条走道的尽头有门,进去以后,是个圆形大厅,天花板高得吓人,银色的金属墙壁上没有任何装饰,沙发和茶几等物件也都不是靠墙摆放,而是放在大厅中央,我很快明白过来,墙壁之所有光光的什么东西都没有是因为那不是墙,而是一扇扇、一扇扇的门,只是做得太好,完全看不出缝。 果然,就在我左右张望的时候,正前和左边两扇门悄然滑开,从里面走出两拨人,一共七个。 两扇门里出来两拨人,打头的我都认识。 一个是楼明江。 还有一个,就是石玲的母亲、石岩的太太,那个叫莫玉梅的老太太。 这两张脸,都在我心里激起一种久别重逢的感慨。 虽然被黎绪提醒过两次以后,我对楼明江有所防备和注意,但还是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见,没想到他会深入B组这么深,从气势上看,好像在这里很有点身份地位的样子,身后还有跟班。 感觉在他们那方面,这次会面,似乎是蓄谋已久。 至于莫玉梅……要不是来这里之前就已经从常坤那里得到消息,我想我这会大概会吃惊得眼珠子都掉下来吧。常坤告诉我她行踪不明时,我就猜想,可能跑到研究中心躲起来了。而且,既然她在外面的时候,以疗养院为根据地,常常与那个用人皮面具乔装后的齐商武见面,就可以想见,她在研究中心的地位,应该是相当高的。 所以没什么好吃惊的。 回想那次去老干部疗养院见常坤时,无意中见过莫玉梅一面,她坐在沙发里呆呆地看电视,帕金森综合症加上老年痴呆,完全是个被生活和病痛击垮的老妇人。今天再见,恍如隔世,虽然和上次一样是个瘦弱的、娇小的、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精神气却截然相反,现在她如此镇定、冷淡、凶悍,简直没办法跟之前见到的那个联系到一起。 莫玉梅走到离轮椅两米远的地方,半眯着眼睛打量我几眼,神情里有种紧绷的东西。 我微微倾了倾脸孔,很不自觉就笑了,因为太喜欢这种正面交锋。 我喜欢大家都在明处,要打要杀都方便,最恨的就是鬼鬼祟祟躲在暗处射冷箭,耍阴的,玩的把戏上不了台面。 莫玉梅往旁边移了一步,走到沙发里面坐下,毫不废话,开门见山就问我东西在哪。 我有点欣赏她的干脆,所以也不藏着掖着,马上从背包里掏出那个用防震膜包了好几层的密码筒,拿在手里掂了掂,递过去给她。 虽然是在跟混蛋打交道,但我得保持住自己的节操,不能因为他们混蛋,我就出而反而。 况且眼下局面容不得我出而反而。 莫玉梅没有伸手来接密码筒,是跟在她身后的一个男人接过去的,放到茶几上,蹲下身体把外包装一层层打开,小心翼翼,就好像是在拆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终于将东西拆出来以后,先拿起来近看几眼,再远看几眼,然后转着圈看,接着看两头,再接着从后面人手里接过一把放大镜仔仔细细地看,前后折腾差不多十几二十分钟才终于朝莫玉梅点点头。 就是说货没有问题。 莫玉梅这才发问:“东西从哪儿来的?” 我来的路上料到会有人问这个问题,也早就想好了怎么回答,脱口就说查“上帝之手”连环案件时,追踪杨文烁,从她身上夺来的,从而把夏东屹瞒过去,没提到他半个字。 虽然我不喜欢夏东屹,但也不愿坑他,能遮一点是一点。 莫玉梅阴着脸听,不表示信任,也没表示不信任。 她问:“你打开过吗?” 我摇头:“没有,想也知道是多危险的东西,我可不犯那蠢。” 她再问:“那你怎么确定你能打开?” 我指了指密码筒:“我研究过,那是个拼图,在圆筒上刻了个纹理线条复杂的图案,然后打散。只要把图案拼出来就行,我知道原图是什么,拼过,在只差一步的时候停了手。” 她把目光移到那个拿着密码筒的男人脸上,那人冲她点头,然后她才移转目光冲我点头,说:“行,东西我先拿走,按之前你提出的条件办,参观我们的实验室,见你要见的人,完了以后回来见我,帮我把它打开。能顺利打开,一切都好说,要是打不开,你就别想走了。” 我想起之前夏东屹在我家里说的话,说我进来容易,想再回去就难了,不由笑起来。 在见到莫玉梅以后我已经不自觉笑了两次了,这很不合适,大概给她留下了坏印象,觉得我在心里蔑视她,估计随时等着给我颜色看,这对我不利,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脸上的肌肉,就是想笑,恨不能放声大笑,把他们全都笑死笑得灰飞烟灭才好。 莫玉梅站起身,俯视着再打量我几眼,才领着她的人转身离开,走到右边的银色金属墙前面。 她伸手一碰,那堵看上去严丝合逢的金属墙壁就变成了门,往两边移开,露出又一条通道,他们走了进去,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上,重新变成一堵墙,简直就像魔法。 果然是指纹识别技术,而且是我没见识过的科技,因为门上根本没有指纹识别盘,换句话就是说整堵墙都是识别盘,无论她把手指往哪里按,门都会开,特方便。 刚才的情景我看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莫玉梅身姿挺拔、步履矫健,半点病态都没有。 然后,圆形会客厅里只剩了我和楼明江,还有他身后两个持枪的士兵。楼明江和刚才实验室里那些人一样穿着白大褂戴着白帽子,两个士兵的着装有点滑稽,纯黑色的制服,料子很挺括,纽扣是金色的,特炸眼,帽子和衣裤一样也是黑色的,样式有点像二战时候德军那种,右边沿上有个纽扣大小的金色徽章,因为他们两个都正面对着我,所以看不清徽章的样子,但大概能猜到。 楼明江朝我笑笑,表情稍微有点尴尬,说:“我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再见面,挺那什么的。” 我半笑不笑地看着他,有点打趣似的追问:“挺哪什么的?” 他耸肩,扁扁嘴,歪着头想了想,又笑起来:“说不好。不说了,走吧,我带你去参观,莫司令说我跟你有交情,所以把这任务交给我,我挺高兴的,希望你也高兴。” 他说着,又笑,眼神亮亮的,是真的很高兴。 550、黑色制服和金色徽章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听见楼明江称呼莫玉梅为“莫司令”,本能就想笑,跟当初听人家管林涯叫“林太医”一样好笑。但转念一想,立刻笑不出来,既然林涯真的是太医,那么莫玉梅也很可能真的是司令。 她隐藏得太好了,太深了。 可怜她丈夫石岩,当了几十年的警察,愣是一辈子都没发现自己的枕边人有这么大的背景和来头。 还有个天大的阴谋。 我突然想着,莫玉梅在离开家之前给石岩下毒药,是不是出于她畸形的、或者可以说是变态的情份,她宁愿丈夫死,也不愿意自己身份被旁人揭露以后,看他震惊、悔恨、绝望,甚至恨她。 楼明江见我不吱声,自我解嘲样笑笑,兀自走过来推我的轮椅:“走吧,苏姑娘,今儿我领你半日游,你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但我权利有限,能答的一定回答你,不能答的,你多保函。” 我要求他叫那两个持枪的黑士兵走在后面,跟我们保持起码十米的距离,他说没问题,扭脸朝他们做手势,那两个就乖乖地站在那里不动,从他们身边经过时我回头看了一眼他们帽沿上的徽章,果然不出所料,就是我猜测中的“双蟒缠杖”图案,金诀王墓里的图腾。 他们试图恢复长生殿的制式,但规矩却是新的,齐商武打破所有祖制,想自立为王,重新定规矩,研究中心只是他称霸天下的第一步,如果常坤没有把他拿住,如果我们不能迅速采取有效行动,那么,他肯定还会有第二步、第三步、第四……当然,他没有机会了。 莫玉梅肯定已经知道齐商武不见了,不知道她现在心里是什么打算,有没有想过干脆把齐商武踢出局,自己来当这个王。 那样狠辣的女人,有什么样的想法和行动都正常。 楼明江把我推到墙边时,我才看见眼前有一条竖的门缝,那么细,而且微微泛着银光,和墙浑然一体,不到这么近根本看不见。楼明江伸手一碰,门就往两边移开,感应能力高级到了近乎魔法的地步,天知道他们砸了多少钱在这个用途恐怖的建筑上。 我们进入过道,走了十多米,那两个士兵才跟上来,肯定是莫玉梅吩咐过在这段时间内尽可能听我的吩咐,所以才这么乖。 和刚才差不多,这里的过道两边也是大片的玻璃,玻璃后是面积很大的实验室,各种各样叫不出名字的仪器和设备,穿白色大褂的人在里面穿梭着忙碌,只有很少的几个人会往我们这边看一眼,看见也都当没看见一样,马上又去忙手里的工作。 楼明江介绍说这里是分析室,所有的血液样本、毛发样本、骨殖样本等等等等都是送到这里来做深度分析的,然后才会得出我们平常看的那些鉴定结果报告书。 接下去是计算机控制中心,站在玻璃外面望进去,简直是疯的,到处都是计算机屏幕,各种画面、各种数据、各种图表、各种看不懂的内容,大约二十来个人在里面操纵键盘和别的仪器,在正要离开的时候,我还看见他们在用立体多维蓝光演示什么东西。 这里面的科技水平突破了我的预想,达到了科幻片的水平,应该快要无所不能了吧。以殷三郎对金诀王墓的了解程度,加上这种高科技的模拟水平,夏东屹的担心不无道理,他们的确应该快要得到生门密码了,否则对不起这么庞大的阵仗。 一旦他们破解出生门密码,局面就会特别麻烦,甚至可能对付不了,所以无论如何,得想办法赶在他们破出密码前一举击破。 可是谈何容易。 再接着参观的是骨殖分析室,一样站在巨大玻璃幕墙往里看,整整齐齐几十张铁床,每张床上都放着具人骨,有白色的,也有黑色的,还有一具触目惊心血红色的骨架。 楼明江说这些都是从全国各地收集回来的“异类”的骨殖,人的骨头也非常复杂,很多生命主体活着时候的信息最后都会沉淀到骨殖里,这个分析室的主要工作就是从骨殖的各项情况来判断生命主体出生的年代、活着时的主要饮食习惯和健康状况,以及曾因什么样的药物有过什么样的反应,有助于将来更好服务人类。 我斜侧起脸看他,眼神里有那么点轻蔑的意思,语气也不太好听,问他:“你说的‘服务’,可以用‘统治’两个字替换吧?” 他推动轮椅往前,把声音放低:“对,我是B组的人没错,一直跟常坤他们隐瞒这点也没错,但是——” 他突然顿住,然后弯下腰,俯在我耳边,用更低的声音说:“但是,别把我跟那些疯子混一块儿论,我神经很正常。” 我很不以为然。 他对我的不以为然表示不以为然,又站直身体,推着我继续往前走,走到十字路口,左右看看,叫我自己选个方向,我随便往右指,他便顺从地往右拐,脚步很顺畅,肯定是在这里头走惯了的。 过道两边又是大玻璃,玻璃后面又是这样那样的实验室,很多穿白大褂戴口罩的人在里面忙碌,我在心里冷笑,那天彭亮的话一点都不错,代文静本子里那份名单只是很小一部分。 这里面的疯子专家,起码有几百个吧。 我正看得乱想得乱,身后楼明江突然用很低的声音说:“喂,苏姑娘,你听我讲呀,之前黎绪被常坤保护得很好,‘上面’一直不知道有她这个人存在。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还是参与了进来,我听人说她好像被什么人胁迫了,然后我就想,她可能会怀疑是我把她参与侦破陈家坞命案的事报告给了‘上面’,他们才胁迫她参与进来。情况太复杂,她如果这么想也很正常,但真不是我。我可以对天发誓,我没跟这里的任何人提起有关黎绪的半个字,麻烦你见了黎绪,替我澄清澄清。四年前在陈家坞,我跟她之间的合作相当愉快,我敬佩她的智商和为人,绝不会做坑害她的事。” 我仰头看他,幽幽问道:“那你告诉我,到底是谁把她出卖掉的。” 他扁着嘴摇头,没说话,可能是不知道的意思,也可能是不好说的意思,或者是不能说的意思。 我知道他也是只老狐狸,不想说的话,不可能逼问得出来,所以干脆给自己省点力气,不追问。 再到一个岔路口,楼明江没叫我选方向,而是自顾自推着我往前去,然后我就隔着玻璃看见了一个叹为观止的特殊药草培殖室,跟个热带森林一样,各种各样科的植物挤挤挨挨混杂在一起,马惊草、红血藤、白冰、糙河籽、老鸦舌、枯竹黄……等等等等,我想,从前陈伯伯叫我背过那本药谱上面所有的药草应该全都能在这里找到,而且还远远不止。 楼明江说:“其实在陈家坞发生命案以前,我们就有培殖室了,陈家坞地下墓葬里的品种后来也都差不多补充进来,而且还做了各种嫁接,培育出了全新的品种。有些有害,有些有益,但这个害和益又是相对的,就像我们平常的中药也一样,两样好药掺到一起就能变成毒药,所以说不清楚,必须研究下去。嗨,苏姑娘,我知道你了解很多药草的药性,脑子里有份药谱,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默写一份给我,也算是为人类作贡献。” 我轻轻哼了一声,很是鄙薄的意思。 他没介意我的态度,而是笑笑,说:“作为报答,我会在尽可能的范围内给你提供方便。” 楼明江刚才的提议挺不错的,我写份药谱给他们,交换我在研究中心的某些特殊便利。 之前我就起过这个念。 只是,他不够资格跟我谈这项交易。 虽然现在我还不十分确定最终想要从这里换取什么,但谈判的对象,一定是莫司令,或者级别比莫司令更高的人,而不是楼明江。 他是个小角色,我甚至都有点不太想搭理他。 但我没表达出这个意思,毕竟,他刚才说他没有坑害黎绪那些话时,情感挺真挚的,我愿意相信出卖黎绪的不是他。 再拐一道弯,又是个什么实验室,很多仪器,很多水槽,四五个人在里面安静无声地操作。 楼明江告诉我说这是代血浆生产流水线。 我问他什么意思。 他说:“你看过陈家坞事件的全部报告吧?地址墓葬里那些药草都是用尸液——最好是活人刚化成的液体来养大的,我们当然不能这么做,就算某些专家再疯,也得有个底线,哪真能用活人化水来养药。所以大家就根据人体被千缠姬藤消化出来的液体进行营养价值分析,用猪和羊还有牛等动物相近的成份合成成份相近的代血浆来代替。” 我静静地看着,没说什么。 这时,我的目光扫到实验室墙上的时钟钟面,显示两点三十六分,心里越发奇怪,怎么可能过去那么久了! 551、世界末日的最后物种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接下去再碰到岔路口,楼明江都让我选择方向,我凭心情随便选,他按我的指示走,显得很坦诚,好像这地方确实对我完全开放,丝毫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可以隐瞒似的。 一路也都差不多都是实验室,楼明江一一简单介绍作用,不做特别详细的说明,但如果我问,他还是会仔细说的,大多都是我听不懂的学科和术语,所以后来我也就不问了。 再到一个路口,我往左指,楼明江看了一眼,没急着推我拐弯,而是叫我做好心理准备。 我问他往左转过去会看到什么。 他没直接回答,而是反过来问我:“记得四年多前和我们一起下墓的两个志愿者吗?简妮和梁胖子。梁胖子死了,简妮还作为‘寄生人’活着。” 我当然记得,而且不觉得一个寄生人有什么可怕的,更何况在这个地方,就算对我有攻击性也绝对施展不开,所以不怎么在意。 但是轮椅一转,拐到左边走道里,一眼看见玻璃后面的状况时,我的心脏猛缩了一下。 原来楼明江说叫我做心理准备,并不是应对恐怖的心理准备,而是应对可怜的心理准备。 玻璃后面的简妮太可怜了。 她被面朝通道一丝不挂绑在一张竖起来的电控铁床上,全身上下包括脑袋上和女性的最私密部位都插满了粗粗细细的管子,连在几台屏幕闪烁着数据或者曲线的仪器上,那张原本年轻娇美的脸如今被折磨得不成样子,嘴里、鼻子里都插着不知道干什么用的管子,脖子被金属环固定着,所以脑袋没办法耷拉,就那么直直地挺着,偶尔睁开茫然的、呆滞的、完全流露不出痛苦的眼睛看看眼前这个没有人性的世界。 太可怜了。 我清晰记得黎绪在笔记里描写的简妮,勇敢的、明亮的、活泼泼很可爱的一姑娘,如今…… 楼明江怕我发作出情绪,加快速度把我往前推,我想避开简妮所受的苦,扭转眼睛去看另外一边,结果却是更残忍的一幕:有个全身插满各种管子、电线的女人被倒吊在那里,旁边两个穿白大褂的实验员在拨弄一个通电的机器,电得那女人全身抽搐口吐白沫直翻白眼直接晕死了过去。 我实在受不了,忍不住想要叫,楼明江从后面伸手一把捂住我的嘴,用很镇定的声音说:“这个也是寄生人。苏姑娘,是你自己要来这里的,就应该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何况我刚才还提醒你来着。” 我恶狠狠呼吸,说不出话,也不想说话,想起那个姓赵的法医助理,沈建庆从常坤手里把她弄到这里,再送出去以后,精神就不怎么正常了。废话,天天看这种画面,做这种事情,能正常才怪! 楼明江再次弯下腰,将嘴俯到我耳边轻声说:“你要记住,人世间的律法只保护正常人,这些都不是正常人,告到阎王那里去都没有用。付宇新的身份如果暴露,也是这样的下场。” 他最后这句话没有威胁谁的意思,倒反而有点像剖白,证明他虽然是研究中心B组的专家,但从来没做过对不起黎绪的事,即使知道付宇新是寄生人,也没有把他暴露。 我心里咯噔一下,仰起脸去看他,眼神像刀子样锐利,恨不得从他身上挖块肉下来。 常坤跟我说得很清楚,付宇新是寄生人这件事,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黎绪的那份笔记,他也一直都保管得很隐密,楼明江是怎么知道的! 我那一眼太厉害,楼明江当场愣住,有点莫名其妙。不过他也是聪明人,很快明白过来,一边推着我往前走一边解释:“四年多前陈家坞案件结束以后,警察都下山了,我还在村里寻墓,有天为找资料,下山呆了几天,到局里去找黎绪时碰到付宇新,我的戒指变颜色了,指代的是寄生人。当时真的特吃惊,但我真的跟谁都没说。” 我恍然,回想起来,应该就是黎绪对付宇新产生怀疑,偷偷将他的古龙水换成特殊勾兑过的无色无味的水的那段时间。没有古龙水的遮盖,他的身份就暴露了。 这倒是个意外,而且,非常有力地证明了楼明江刚才说的话,他真的没有做任何伤害黎绪的事,否则付宇新这会一定像刚才那两个寄生人一样,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心里突然对他生出些谢意来,但因为前面对他有些刻薄,这会突然改变态度就有点跟我的气质不符,所以还是淡淡的,没说什么,但到底记了他的情份,想着以后要对他善些,有要商量的事,还是要跟他商量的。 终于走完这条残酷的通道,又到了下一个岔路口,这次楼明江没有叫我选方向,而是问我:“你之前跟他们提出要见杨小燕母女?” 我点头。 他挺奇怪的,问:“你怎么认识她们母女的。” 我淡淡答:“不认识,线索查到罢了。” 他再问:“你又是怎么知道她们母女在这里的?” 我还是淡淡:“猜的。” 他也知道像我这种人一定也是犟脾气,不想说的不会说,所以很识趣不再追问细节,只问我知不知道杨小燕的女儿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说:“知道,异化。” 他说:“是的,最终极最彻底的异化,按实验室的报告,那些异化出来的怪物对环境的适应能力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毫不夸张地说,如果世界末日真的来临,它们会是最后生存下去的物种。” 说着话,轮椅已经拐方向了,这回看见的情况和之前有所不同,之前看到的几个实验室都是大厅,一条走道到头,就是一个大厅。这次走道右边还是一间通到底,像医院的通间大病房,摆了几十张窄床,床上都躺着穿蓝白条纹衣物的病人,全都很安安静静地在打点滴。 通道的左边却是隔成了一间一间的房间。 一共六间,每间都不小,放着很多仪器,最中间有个很大的、形状像水桶的玻璃器皿,里面灌着稍微带着点浑黄的透明液体,终极异化成了“九齿兽”的人类被泡在里面,玻璃右下角贴着标签,上面写着基本信息,第二个房间里的就是杨小燕的女儿姜玲玲。 姜玲玲被泡在圆柱形的玻璃容器里装的液体中,身体像条巨大的蚕蛹,脸变形得厉害,眼睛一大一小,没有眼皮,就那么死睁着,鼻子没了,只剩两个干瘪的黑洞,嘴巴像是被撕过一般,裂到了耳根底下,上嘴唇从当中豁开,能隐隐看见里面成片的、参差的尖牙和连在两片豁唇之间的毒膜。 她醒着,定定地望着我,隔着两层玻璃我居然有着隔着阴阳的感觉,特别惊心。 我知道,姜玲玲其实已经死了,正因为她的死亡,原本安静寄宿在她体内的病毒才会发作,重新架构她的身体,创造一个能够长久寄宿的新宿主,这个过程中残留下原宿主很少一部分情感意识和记忆,所以她对人类有认知,对母亲有感情,能和母亲共同在化工厂老宿舍生活那么长时间。 楼明江跟我解释说这种异化的情况攻击性和攻击力都太强,逃出一只就能毁掉一大片设施,所以只能用麻醉药物这么泡着,半点都不能大意。之前有个实验助理换药的时候弄错麻醉剂量,闹出很大一场灾难。 我对这些很清楚,半点不关心。化工厂老宿舍楼走廊两边墙上大片的血迹够说明问题的了,抓捕杨小燕母女的行动起码丧了他们六七个人的性命。我现在关心的是她还残存有多少意识,能不能回答我一两个问题。 我问楼明江她还有没有人类的思想意识,或者认知能力之类的。他说稍微有一点,但不多,比较像三四岁的小孩,只认对她好的人,比如她母亲,或者我们这里负责给她喂食的护工之类的,对其他人就很排斥,特别是拿针筒或者电击枪和麻醉药的人,看得出来她恨得咬牙切齿。我再问她能不能开口说话。他回答说不能。 我再问他平常姜玲玲用什么办法来表达心里的想法或需求时,楼明江转过脸来看着我,特别认真地回答说:“他们没有任何表达,于人无求,需要什么东西或者想做什么事情,直接自己弄,当然,是在自由的情况下。” 这么看来,就算代文静死前留下什么讯息给她,她也记不住,或者无法传达给我。 所以我要求见她母亲。 代文静最后留在本子上的名字是杨小燕而不是姜玲玲,就意味着如果他真的留下过什么重要讯息,也应该在杨小燕那里。 楼明江没有任何意见,掉转轮椅方向往后面走,那两个持枪的士兵赶紧退让到岔道里面,等我们往前走十几米以后才重又跟上。 这些黑制服士兵的听话程度和服从力度,大概真的和长生殿里的“黑死士”们有得一拼,不知道是军事化训练的结果,还是“睡眠教育”的结果。这个念头在脑子里稍微一掠就过去了,我发现我也不关心他们。 我心底真正最关心的,是我的哥哥苏醒。 但是不能着急,得慢慢来,一步一步来。 552、死门密码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楼明江推着我继续走,但不是回头路,因为这次经过的实验室和之前看到的明显不一样,可走着走着却又走回了刚才呆过的圆型大厅,正有点迷糊,想辨认一下,楼明江突然低声说:“这不是刚才那个厅。” 我上下左右前后看,怎么都和刚才那个圆厅一模一样,想再从细节方面辨认辨认,楼明江却已经推着我穿过大厅从另一扇门出去了,还是十米宽的走廊,两边巨大的玻璃墙后面是仪器和工作人员。 其中有个实验室的墙上有钟,我看了一眼,三点钟,心里诧异极了,从刚才看钟到现在,参观了那么多地方,起码应该过去了两个钟头,可实际上只有四十来分钟,怎么想都不可能,难不成这地方除了空间和路线是乱的以外,还能把时间也搞乱? 楼明江把身体往前倾了倾,低声说:“别看钟,会疯的。这里面所有钟面时间都是乱的,你得把时间概念完全抛到一边。” 我真的诧异极了。 也就是说,这是个多维的迷宫,平面是迷宫,上下是迷宫,连时间都被人为设置成了迷宫。 真不可思议。 我也压着声音,避免后面两个士兵听见,问楼明江到底是凭什么在判断方向和路线。 他说:“走了两年多了,基本都已经走熟,万一迷路,身上有电子地图,可以随时查询,再不行就问后面那俩货,他们天天走几十上百遍,闭着眼睛都能摸清哪儿是哪儿。” 我不作声了,心想万一跟他们撕破脸皮,想要凭自己的能耐从这里摸索出去,根本没可能。 又拐过两个弯,楼明江突然停住,又叫我做好心理准备。 我翻上去一个大白眼说:“怎么的,你们把杨小燕也捆着绑着了?” 他说:“那倒不至于,就是怕你突然看见熟人,一下子控制不住情绪,要撒疯。” 我心想我跟杨小燕压根不认识,所以他指的肯定不是她,于是飞快地思索可能会看见哪个熟人。 我还没有个大概的想法,楼明江已经推着轮椅转过墙角,抬眼猛看见左边玻璃上贴着个人影,赤着脚,两手扒着玻璃,披头散发,气势汹汹。 我定晴看清楚,倒抽一口冷气,差点尖叫。 是庄静。 居然是庄静! 太疯狂了,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于是就目瞪口呆瞠目结舌呆若目鸡跟个白痴似的看着玻璃后面的女人。 真的是庄静啊,虽然五官狰狞脸色惨白蓬头垢面,但真的是她不会错。 庄静也立刻认出了我,当场发狂,拼命地拍打玻璃喊我,玻璃太厚,她的声音听上去遥远得像幻觉,带着难以压制的悲愤和焦灼。她的左手和左脚被铁链拴着,抖出哗哗的响声,这响声也遥远,听不真切。 我懵了好一会才终于回过神,差点疯扑起来,楼明江怕我扯伤膝盖上的手术伤口,一把将我按住,叫我稳当着点,然后撑过手臂扶我。我愤恨不己撑着楼明江伸过来的手站起身,走到玻璃前面,仔细地盯着里面那女人的脸看,确实是庄静不会错,只是因为囚禁的原因憔悴和愤怒,大概还有点脱水,所以稍微有点走样。 我把手掌贴在玻璃上慢慢移,一肚子的问题想问突然之间问不出来,眼睛里都是泪,难受得不行。 庄静脑子很清醒,拼命拼命拍玻璃,又指右边墙上一个白色的按纽,叫我进里面去。 我回头狠狠盯住楼明江。 楼明江朝我扁扁嘴又摊摊手:“我说了,在我的能力之内,你想要什么,一定帮你。” 我要进去。 他拧拧眉头,用劝的口气说:“还是别了吧。她有严重的暴力倾向,刚进来的时候弄伤两个护工,所以不得不锁起来,锁起来了还天天闹腾,你要是出点什么事,我担待不起的。” 我心里不觉得庄静会伤害我,但她的状态和气势确实有点吓人,所以还是扭脸再确认一下。 庄静的脸看上凶神恶煞像要吃人,但目光里却是一片深沉的焦灼,冒着幽寒的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啮咬她的灵魂,身体都发颤了。 我看出来,她有很重要的话跟我说,所以再次扭转脸盯住楼明江,一字一顿重复我的要求:“让、我、进、去!” 他见我坚定得不行,只得点头,走到刚才庄静指过的那个白色按扭那里,伸出右手拇指在上面轻轻按了一下,那边的玻璃就移开了,楼明江退到旁边,朝我做了个请的手势,嘱咐我小心。 我飞快闪进门里,直奔庄静,一把将她抱住,差点放声哭出来,抽抽噎噎问她:“我找你找得好辛苦,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用力抱着我,把脸伏在我肩上咬牙切齿说:“那些王八蛋把我抓来的,发生得太突然,我来不及通知任何人。” 我说:“你忍耐些,我想办法把你救出去。” 我这时说这话纯粹只是安慰性质,脑子里根本没有任何能救她的办法,只焦急得不行。 庄静却突然很镇定了,抱着我的两只手猛一下更用力,几乎把我抱疼,她用低得近乎气流的声音和十分严肃的语气说:“不用管我,我死不了。但你自己一定要出去,别被他们给关起来!你出去,马上往白露乡七安林村外龟背崖上面的陈家老宅走一趟,一定要去!死门密码在那里,只有你去才能找到!别的任何人都不行必须你亲自去!” 我错愕极了,脑子反应不过来,整个人都懵怔住。 她不管我能不能反应过来,飞快补充道:“是大宅,不是旁边的偏宅,一定要进大宅,里面可能会有些可怕,但是记住,不管看见什么,都是幻觉,不用害怕。死门密码在你的记忆里,你一定要回忆起来,然后通知夏东屹,他会处理后面的事。这里面的人全都疯了,只有你能阻止!快,去找死门密码!别的你都可以不管但这件事你不能不管,只有你可以!” 说完,她猛一把将我推开,两只流着泪的眼睛恶狠狠瞪我,挥舞着双手歇斯底里咆哮起来:“滚!滚!不能把我弄出去你就给我滚!滚远点!这辈子都别让我再看见你!滚!” 她吼得那么响,动静那么大,把等在外面几个人都吓到了,两个士兵火速冲进来把我拽出去然后把玻璃门锁上。 我知道,最后这阵咆哮是演戏给外面的人看。 她演得那么像,把我吓坏了。 庄静隔着玻璃还在嘲我咆哮,滚,滚,滚啊! 她的眼神那么厉害,使得刚才她附在我耳边说的那几句话,雷鸣般一遍遍在我脑子里炸响。 龟背崖的老宅。 死门密码。 只有我才能阻止。 突然觉得,在庄静面前,我像个孩子,无依无靠,心里很害怕,想抓着她的衣角。 可她不让。 她用眼神逼我走,逼我离开这里,去龟背崖。她身上强大的气势让我感觉到另外一个人的存在。 姚克臣。 那种强大的张力,是从姚克臣身上来的,关于龟背崖和死门密码的事,也一定是她之前那趟去美国时,姚克臣告诉她的。 只有我可以。 突然一下,就在我肩膀上放了如此重的担子,也不管我扛不扛得起扛不扛得住,就这么让我扛着了。 楼明江把我扶回轮椅里坐好,问我要不要紧。我满脑子回荡的还是庄静说的那些话,龟背崖、陈家大宅、死门密码、幻觉、只有我能阻止,什么什么的。楼明江拍拍我的肩膀又问一遍,要不要紧。 我这才终于回过神来,慢慢点头,说:“渴,想喝水。” 他按了一下领子上的圆形金属片,那是个微型对讲,他冲它说话,叫人马上送水过来。 话音落地没多久,前面十米处有扇门突然打开,走出个穿浅绿色制服的女孩子,手上端着托盘,托盘里放了两瓶矿泉水。我们一人拿了一瓶,那女孩就从刚才出来的门走了,自始至终没有笑意,没有表情,没有发声,感觉像机器人。配合周边整个环境看,就算她真的是机器人,也没什么好惊奇的。 我一口气喝光整瓶水,再回头看一眼庄静。她像我刚刚第一眼看见时那样贴在玻璃上,凄凉地朝我笑了笑,眼泪大颗大颗落在地上,然后咬咬牙,逼自己硬起来,用嘴型叫我快点走。 我不等楼明江来推,自己滑着轮椅就往前去了,心里由然升起一股义无反顾的悲壮之情。 既然只有我可以做到,那么,就没得选没得赖了,只能硬着头皮顶,把脑袋顶破也只能怪命不好。 楼明江追上来,小心跟我道歉,说:“对不起啊,庄静在这里的事,应该提早告诉你一声,但我今天的任务也是临时接的,没想太多。” 我不搭腔,回想着这些日子找庄静找得辛苦,突然毫无预兆在这么个鬼地方见面,心里没火是不可能的,又不好发作,只能忍气吞声问他庄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弄到这步田地。 553、银鱼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楼明江说:“你别急,这事吧,真不归我管,我只负责药草和生物基因几方面的研究工作,人的事,一概不过问,也不能过问。我只知道反正‘上面’时不时会强制送人进来,有些是专家,进来软禁几天,经过谈判什么的,就编入进各个组里做事去了。有些是实验体,在这边观察一周左右就会送到各个专门的实验室里被研究。” 我心里恨得想吃人,但还是咬咬牙,没作声,连阴阳怪气嘲讽两句的力气都没有。 他接着告诉我说庄静应该是专家组的,但是她脾气太倔强,关了有好些日子了,几个头头脑脑的人物轮流找她谈过话,可她死活不肯合作,所以只能继续关着。 她刚进来的时候,楼明江看过她的基本资料和随身物品,也正是因为查阅过她的手机,看见很多条我发给她的短信和微信,才会知道她跟我熟悉,刚才拐弯前才会想着提醒我做点心理准备。 我心里清楚,姚克臣不愿意配合齐商武的阴谋,躲进美国的精神病院里,“上面”拿他没办法,就抓他太太,反正也是心理学专家,多少能起到作用,搞得好了还能把她当人质,将姚克臣从精神病院逼出来。这和抓殷家三少奶奶来对付殷三郎是一样的路术,阴损恶毒,完全没人性。 我想起庄静刚才说的话。 她说这里面的人全都疯了。 真就是全都疯了! 庄静还说,只有我才能阻止。 她说死门的密码在我的记忆里,但必须要进到龟背崖陈家那栋大宅子里才能拿到。 稍微想一想,就能明白,姚克臣肯定把打开我记忆闸门的“触发点”留在陈家大宅子里了,所以我必须去。 我一边想一边仔细看走道的两边,这地方和刚才那些地方都不一样,这里有点像高级宿舍,每间都配备床、沙发、电视、卫生间等生活设施,只不过靠走道这面的墙壁是透明的,不管里面的人在做什么,哪怕是坐在马桶上,都有可能被经过走廊的人检阅,完全没有隐私可言。 有几个房间空着,有几个房间里有人,我看见一个穿蓝白条纹病号服的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沙发里看电视,完全不介意玻璃外面有人经过;又看见一个四十几岁的女人蹲在房间角落里揪头发,一把把往下揪,揪一阵嘿嘿嘿嘿笑一阵,特瘮人;然后看见一个骨瘦如柴的男孩子在地上爬,时不时歪过脸看一眼玻璃外面的情况,但眼神空茫,似乎什么都看不见;接着有两个看上去挺正常的中年男女住在同个房间里,男的在看书,女的在吃水果,很安静,甚至有点温馨,像是普通居家画面;隔壁的少妇怀里抱着孩子在喂奶,仔细看才知道那不是个真正的婴儿,只是个洋娃娃…… 我想起北排沟的地牢,心里明白,这两个地方看上去天差地别,但本质是一样的,都是人间炼狱,疯子的实验室。 碰到十字路口右拐,走道两侧还是一样的宿舍式房间,一间间一间间,一眼根本看不到头。 有间屋里一个瘦高瘦高的男人站在凳子上仰头在看天花板上的灭火喷头,看得很认真,仿佛不确定那是什么东西似的,还小心翼翼伸出手去摸了摸。这个动作提醒了我,马上回头问楼明江,这些房间里是不是都有监视和监听设备,摄像头窃听器一类的。 楼明江继续推着我往前走,稍微有点加快速度,摇头回答说:“没有,这里是生活区,没有那些东西,但有一些相应的警报装置,如果有谁毁坏东西或试图逃跑,就会发出报警音。当然求助装置也是有的,跟医院一样,住在里面的人有什么需要或者有哪里不舒服,按下床头的铃就会有工作人员来查看。” 我心里重重松了口气,没有监视监听的设备就好,否则还真没办法。 这时楼明江突然停下,说:“到了,左边房间里的妇人,就是你要求见的杨小燕。” 我往左边的房间看去,看见一个坐在椅子里发呆的妇人,侧身对着这边,只能看见半张线条分明的侧脸。 楼明江告诉我说杨小燕是个寻常百姓家的妇人,脾气温和,不会攻击人,可以放心和她交谈。 说着,他伸手用指纹打开玻璃移门,将我推到房间里面,和杨小燕打了个招呼,简单跟她介绍了一下我的身份,然后弯下腰俯到我耳边低声说:“放心,这里肯定没有监听监视设备,说什么都安全。” 然后他出去了,留我单独面对这个形容憔悴、目光涣散、承受了太多苦难然后对所有一切都逆来顺受了的可怜母亲,我不忍多看,也没有时间在这里多逗留,所以开门见山就和她打听代文静的事。 这妇人看上去好像已经被灾难摧毁,实际上还保留着十分清醒的神智和骨子里的坚毅。她简短流利地回答了我的全部问题,讲述了和代文静有交集的那些往事。 杨小燕是在女儿姜玲玲失踪近半年的时候认识代文静的,她到处找女儿,到处贴寻人启事,差点疯掉。然后有天,有个瘦削的男人拿着一张寻人启事敲开她的门,说他知道姜玲玲在哪,说玲玲的情况不太好,叫她跟他走,然后把她带到早就没人住了的化工厂老宿舍楼那里。 那时候玲玲的情况还没有糟糕到现在这样的地步,她想送她去医院看病,但代文静不同意,说送医院的话肯定会被有关部门的人抓去控制起来做实验,她便没敢再打这念头。 母女两个便一直在那栋破楼里生活着,代文静隔三岔五就去看她们,送吃的喝的用的,有天,他突然往她们银行账户里打了一大笔钱,说要出趟远门,自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出现了。 杨小燕说的那些,和我们之前推测的情况基本一致,其中大概还有很多牵涉到百安制药厂的情况,但是这会我实在没有太大的耐心也没有太多时间打听更细节的东西。 我问她知不知道代芙蓉。 杨小燕的眼神惊了一下,直直地盯着我看,然后慢慢点头:“知道,代文静的侄子,他跟我提过。” 我告诉她我是代芙蓉的朋友,替他来问问,代文静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放在她们母女那里要她们代为转交。 她摇头。 我拧拧眉毛再问:“那代文静走前有没有留下什么话要你转告给他侄子代芙蓉的?” 她点头。 然后她说了一句让我彻底懵圈、半天回不过神来的话。 她说:“一定要找到银鱼。” 我鹦鹉学舌样重复:“一定要找到银鱼?” 她说:“对,一定要找到银鱼。代文静说,如果有天他的侄子代芙蓉来敲我们的门,就把这句话转告给他,一定要找到银鱼。” 就是这句话。 而且,只有这一句,没有更多了。 代文静把这句话留给杨小燕,然后把杨小燕的名字和地址用特殊字体写在他做记录的那个本子上,接着把本子寄给代芙蓉,他做这一切就是希望代芙蓉能从杨小燕嘴里听到这句话。 一定要找到银鱼。 我把这话放在嘴里反复咀嚼,恍惚感觉贴身挂在脖子里那条银鱼好像活了过来,有一种奇异的冰凉。 银鱼怎么了? 为什么一定要找到银鱼? 我想不明白,就抓着杨小燕的手仔细问,代文静说这话时是什么状态,有没有别的信息之类的,可杨小燕只会摇头,没有,不知道,就那样。被我逼得急了她差点哭,拼命拼命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别问我了行不行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楼明江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正好走过来,见杨小燕可怜,就开门进来劝我放弃,然后推着我离开,往前走了好几百米,我的脑子还是懵的,有几分钟的时间里几乎喘不上气。 如果说能够解救代家疾病的秘密就藏在修叔叔给我的这条银鱼里的话,我不知道以后长长久久的日子里要怎么样才能说服自己不伤心不难过不遗憾,甚至不憎恨自己。 之前我一直用那只旧荷包把银鱼兜好拴在裤腰内侧,那天对照刺绣图案的时候顺手拿出来挂在了脖子里,因为秋冬的衣服领子高,能遮住,不怕暴露,所以现在银鱼就贴身挂在我脖子里。 我不自觉地把手伸到胸前隔着衣服摸了一把,心里非常疑惑,想不明白这条银鱼怎么可能藏有能救代家人的秘密,它就是片扁平的银片,修叔叔把它锻造成了金鱼的形状并且刻上眼睛、鳞片和尾巴让它看上去很美而己。 当然,除了可以当饰品以外,我知道它还有另外的附加价值,就是能帮助我打开那只盛装“食灵虫”的密码筒。 可我想不明白这些跟代家的疾病有什么关系,但是如果没关系的话,我又想不明白代文静为什么要用如此迂回的方式来保证信息安全然后将这句话转达给侄子。 难不成,银鱼和代家的疾病没关系? 554、突然遇袭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难不成代文静的这句话会是指银鱼和密码筒的关系?好像不是没这种可能性,代文静查得那么深,几乎触底,所以他知道密码筒在所有这些事件中的关键性很正常,可问题是这样一来逻辑就不通顺了,因为银鱼是帮助打开密码筒的东西,他要代芙蓉找到银鱼来打开密码筒吗? 他要代芙蓉做这个干什么? 好没道理。 我脑子里想得纷乱,没注意到周围有不正常的动静,楼明江在跟我讲杨小燕母女的一些情况,我也没怎么注意听,这时正到一个岔路口,他问我是要继续参观还是直接去见殷三郎,我没来得及开口,猛觉右边一陈劲风扑来,想要起身应付已经来不及了。 我遭到了袭击。 我的脖子被一双枯树根样粗糙的手给钳住了。 那双手里攥着绝决的力量,传达出的信息是但凡场面稍微有点不合适,它的主人就会毫不犹豫把我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很决绝。 事情发生得太快太突然,完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那人就将我从轮椅里拖出然后卡着我的脖子倒退着走到墙边站好,我只在他两只手伸过来的刹那恍惚看见一张丑得鬼斧神工惊天泣地分辨率极低的脸,之后我背对着他,就只能用眼角余光打量他两只干枯的手,手指又瘦又尖,指甲褐黄,手背上还长着一片癞疮样的东西,特恶心。又看见他两只赤着的脚,巨大、肥肿、脚趾很长而且开叉,呈现出树皮的颜色和质感。 我想起曾在资料里看见过这样的情况,好像叫“树化症”,是“潘多拉官能异变综合症”的一种,那种长生不死药物的副作用。 因为勒得太紧,我的身体和袭击者的身体几乎紧贴在一起,我能感觉到他瘦得很不正常,皮包骨头,而且矮,勒得我直往后仰,有那么几秒钟我真以为这条命就这么不值当地丧在这里了,好在他突然间松开了一些,只把力气保持在我无法挣脱的分寸上。 这是个突发状况,把楼明江吓得不轻,脸色都白了。他连连后退,举着两只手做投降状,忍着焦急好声好气跟袭击我的人商量:“哎,哎哎哎,你有什么要求就跟我说,我能满足的尽量都满足你,把那姑娘放了,她是客人,跟这里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没关系,你犯不着伤她。” 楼明江一边低声下气说着求情的话,一边朝后面两个端着枪正瞄准的士兵吼,叫他们往后退,等他们退远了又转过来软言软语求袭击者把我放了,看得出他是真心替我着急,眼泪都冒出来了,实在有点小感动。 用两只手箍着我的人没有想把我放开的意思,但也没提条件,只自言自语式地念叨着什么,口齿含混伊里呜噜,我侧着耳朵仔细辨了好一会才听明白全是骂人的脏话。 骂着骂着,他突然吸两下鼻子,狠狠往旁边吐出一口浓痰。接着突然闭上了嘴,像狗一样吸着鼻子往我脖子里凑,大概是在分辨我的体味。他嗅着嗅着,猛地停住,然后两大滴粘稠的口水从他嘴里淌在我肩膀上,恶心到了极点。我赶紧把眼睛闭上,又被他嘴里呼出的类似于黄鼠狼臭屁似的口气熏得头疼,不得不抓紧考虑脱身的办法。 再这么僵持下去,不被他箍死,也得被他臭死。 这时前面和右边两条通道里都传来纷杂飞快的脚步声,十几个扛枪的黑衣士兵猫腰并进,一下围过来把我们堵得死死的,紧接着那拨人又往两边分开,让出一条通道,有个穿黑色西装稍微有点胖的的中年男人踩着稳而快的步子走上前来,厉厉地喝令我身后的人放手。 结果袭击者却加紧了手里的力气,还玩起了小孩子气的游戏,一下把脑袋伸到我肩膀左边一下又伸到肩膀右边,左左右右这么换,两只脚一跳一跳,嘴里嘿嘿嘿嘿朝西装男笑:“开枪呀!开枪呀!你开枪呀!嘿嘿嘿嘿看你敢不敢!看是你的麻醉剂枪还是我的手快!嘿嘿嘿嘿!” 他的声音可真难听,好像也受了“树化症”的影响,又尖又细,像是从树缝里发出来的,又干又哑,一股尘土味。 我被他勒得难受,又反抗不得,心里十分恼火,卯足了劲准备一旦逮到机会就治他个不得翻身。 这时西装男领子上纽扣型的微型对讲闪起绿灯,他伸手按了一下,里面传出莫玉梅的声音:“沈建庆你带人退后,让楼教授处理。” 西装男犹豫三秒钟,打个手势带着那十几个黑衣士兵往两条岔道里退去,我望着他的身影在心里感慨,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疯子科学家沈建庆啊,外界很多人都以为他还在监狱服刑,谁能想到却是在这么个科幻到梦幻的地方西装革履耀武扬威。 这种狗血剧情,说出去都不一定有人相信。 他就是B组的主要负责人之一,是常坤极其憎恨的人物。 真没想到会是在这么狼狈的情况第一次见他。 沈建庆的人一退开,挟持着我的人便笑得更张狂,一边笑一边跳,冲着沈建庆的背影喊:“我就是看人家姑娘漂亮,想跟她聊几句闲话,瞧把你们急的,真没风度!快走快走快走,让我跟姑娘聊几句。” 这人的嘴巴大概是豁的,说着话,口水滴滴嗒嗒往我身上淌,我感觉比吞了一百只绿头苍蝇还要恶心,吐都吐不出来的那种干恶心。 沈建庆的人消失不见以后,挟持者转向楼明江,叫他也带着他的人滚蛋,滚得远远的,说要有点私人空间,跟漂亮小姑娘好好聊会。他的语气极猥琐,喉咙里嘶嘶嘶吐着邪乱之意,我真是要气死了,恨不能立刻反手一掌把他拍到墙上去挂着。 楼明江往后退了几步,又退了几步,用近乎乞求的态度跟挟持者对话,有什么事大家好商好量,别冲动,你伤了她,自己也得不到好处,什么什么的。挟持者卡卡嚓嚓咬着牙,回嘴大骂,呸,反正你们得留着我这条老命,所以我弄死几个是几个,纯赚! 就是这时候,我感觉到他掐我脖子的力气放松了些,于是崩紧全部神经抬起右胳膊肘狠狠往后砸去,一下正中他太阳穴,瞬间脱出身来,然后我返转身体面向他,抽出手腕上金镯子里的铁丝不由分说往他脖子上绕,一连绕了两圈,同时抬起膝盖顶住他的小腹,把他制得一动不能动。 总算给我扳过来了! 我这才真正看清楚这人的相貌,充分论证了刚才那一刹恍惚所留下的大概印象,丑,极丑,丑极,长着癣的头皮上稀稀两片又黄又细的毛,脸形像中国古老传说里的小鬼,尖嘴猴腮,眼如牛灯。因为被我勒得紧,嘴巴就大大张开着,粘稠混黄的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淌,淌在我的袖子上,又淌在地上,积起一汪颜色可疑的液体。一嘴黄而尖的牙齿像某种野兽,稀稀落落,一个一个分得那么开那么远。 局面倒转过来以后,他倒没反抗,而且好像似乎连反抗的意愿都没有,只使劲地看着我,起先脸上有因我的突然反击而造成的错愕,但是很快,表情突然变掉,变得比之前更错愕。 紧接着,那双小眼睛越来越明亮越来越厉害,简直像团了两团蓝色的火,幽地燃烧起来,并且越烧越旺、越烧越旺,然后嘴巴一咧,居然天真地而高兴地笑了起来,搞得我莫名其妙,更加恼恨不己。 这一笑,把他那张原本就丑的脸拧巴得更丑,完全丑到了连死神都不愿搭理他,宁肯他在人间活到地久天长去的地步。 我想这肯定不是他本来的面貌,应该是“潘多拉官能异变综合症”或者是什么药物的毒副作用。 好好的普通人真丑不出这样惊世骇俗的劲。 我恼火他对我做的事,以及语气里的邪乱,恨得牙痒,手里一使劲,把钢丝狠狠勒进他的皮肉。 这时楼明江突然掉转风向,狂奔过来阻止,叫我悠着点,整整他就行,千万别把他给弄死了,不然没法交待。 我想起刚才沈建庆带着那么些人气势汹汹来抓他,结果莫玉梅一个命令就灰溜溜走了,可见这老头子挺重要,把他弄死肯定不是最明智的选择,何况我也没真的打算要在这里杀人,但还是气不过,手里的力气松掉以后,膝盖上加了几分力,使劲顶他腹股沟,顶得他嗷嗷乱叫。 身后纷踏脚步声又起,沈建庆带着他的人回来了,其中两个士兵飞快走到我们身边,用枪顶住丑八怪的脑袋,然后示意我可以松手了。 我狠狠瞪他两眼才把钢丝从他脖子里绕出来收回镯子里,再往后退几步,继续狠狠瞪他。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仿佛似乎好像从他那双直直看着我的眼睛里捕捉到一丝掺杂着悲伤的狂喜之意,有几分温柔。 那温柔让我恍忽了几秒钟,实在莫名其妙。 555、陈丕沧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两个黑衣士兵用枪顶住那丑八怪,他不得不举起双手抱住头做投降状,然后抬腿跟他们走,可眼睛却还是望着我,眼神里带着笑意,脸上有些奇怪的悲伤之色。 我注意到沈建庆带来这些黑衣士兵手里握的,全都是麻醉枪。 那丑八怪走了几步,突然又停住,慢慢地转过身来,宁静地看着我,露出一个丑陋的笑脸。 他一笑,混黄的口水就从嘴角往下淌。 他抬起袖子擦了擦,有点难堪地跟我说:“别介意,我这是有病,不是故意不尊重你。” 然后,又擦了擦,说:“丫头,刚才的事,对不起。” 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巨大的、深沉的、茫无边际的悲伤。 我正云里雾里弄不清楚状况,他突然又毫无预兆地发作起神经病来,先像个猴子样猛一蹦三尺高,然后像龇哇乱叫着像颗炮弹一样往前窜去,蹦着跳着直扑沈建庆。 沈建庆身边几个士兵抬起枪就开,六管麻醉针齐发,四针打偏,两针正中丑八怪腹部和胸部,他的身体马上不听使唤,但还在惯性作用下往前扑,脚步乱得像魔鬼,正要扑到时,沈建庆往旁边挪了两步,他被两个士兵抓住,像拖死狗样拖着往左边过道里去了。 这时候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是陈丕沧,就是吴沙跟我说起过的那个“老痞子”! 就是那个之前我打电话给丁平希望他能从研究中心的培植室偷几棵药草救乔兰香时躲在窗外偷听,后来突然弄出一场疯狂闹剧毁掉很多东西转移走所有人的注意力从而使丁平和吴沙把握机会偷到了药草后来又莫名其妙攻击过常坤一次的陈丕沧。 从那天夏东屹讲的故事里,我已经分析出,这个陈丕沧,就是从前那个经常来看我,给我带礼物,还教我背药谱的陈伯伯的弟弟,他因一场车祸暴露了血液信息,被常坤弄到研究中心里来,因为“上面”需要他原先在长生殿里掌握的各种专业知识,而常坤那时并不知道他们的残忍冷酷。 陈丕沧刚才攻击我的时候,是从侧面过来的,根本没看清楚我的样子,纯粹就是跟从前攻击常坤一样为了好玩瞎胡闹,等我翻转过身体正面面对他时,他脸上的错愕以及后来表现出的隐忍的温柔和悲伤还有那句道歉的话,都是因为他认出了我。 因为我和我的母亲很像啊,而他是绝对认识我母亲的,在长生殿里时,他们几大家族为了保护我们兄妹和我的母亲,都付出过惨痛的代价,怎么可能认不出我。 我很后悔刚才对他下那么重的手。 可是沈建庆他们已经把他带走了,我想有哪怕一点点的表达都来不及了。 全部结束以后,走道重新安静下来,楼明江松出口气,一边检查我有没有被弄伤一边跟我解释陈丕沧的情况,说那老痞子自来研究中心以后就没消停过,动不动发神经病,不是毁东西就是拉电闸,破坏力相当于电影里的怪兽,就因为他脑袋里掌握着药草方面和“往生花”方面的诸多信息,加上脾气死倔,关着或者铐着他就宁可寻死也不干活,“上面”拿他一点办法都没,只能派十几个持麻醉枪的士兵跟着他,一刻不得松懈,饶是这样还看不住,三不五时闹事。 我听着,不作声,心里淌泪。 刚才这那通乱闹,牵动膝弯处之前取GPS定位芯片时开刀的伤口,稍微有点疼。楼明江看出来了,赶紧把轮椅推过来扶我坐好,左右前后辨了下方向,自顾自推着我往前去,说:“先休息一下。” 他一边走一边用领子上的微型对讲通知工作人员准备酒精和纱布还有水和食物。 我注意到他没有告诉对方地点,有点奇怪对方一会要怎么样才能把他要的东西送到我们身边,想了一会马上明白过来,从刚才沈建庆气势汹汹要抓陈丕沧被莫玉梅喝住的情况看,走道里肯定到处布满了监控摄像头,稍微有点动静都有人盯着。 都是隐藏式的摄像头。 我抬头往上找,仔细看确实有,每隔几米就有,只是和墙做成一体,乍一眼不太容易分辨出来罢了。 我想象一间巨大的监控室,几面墙全都是屏幕,无数双眼睛盯着这座建筑里的每一个地方。 也就是说,如果我跟他们翻脸,想要自己逃出去,真的很不现实,他们随时坐在监视器前面看着我,能像猫玩老鼠那样把我玩死为止。 往前走了一千来米路,又进到一个圆型大厅,楼明江刚才在对讲里要的东西已经送到,整整齐齐放在银白色的金属茶几上。到了这一步我已经完全不在乎是不是之前经过的那两个厅之一还是新的厅了,也不再纠结时间和空间的问题,有水就喝,有面包就吃,心情居然十分洒脱。 楼明江给我的伤处换药时挺惊讶的,因为看上去已经开始愈合了,有点不可思议。 我大口大口往嘴里塞着食物,揶揄他说:“早就没时间概念了,说不定做完手术到现在已经半个月过去了,愈合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他盯我一眼,摇着头说:“你当我傻啊?” 我笑笑,没再继续往下说。 他还是好奇,俯着身体仔细研究我膝弯里的伤口,看了半天突然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拍着脑袋说:“明白了,肯定是‘蝾螈’现象。” 我问他“蝾螈”现象是怎么个情况。 他说:“就是一种肌理的‘再生’现象,生物界普遍存在,比如蚯蚓断成两截还能再长完整,壁虎的尾巴断了还能长出新的、一模一样的,人类世界里也有,只是比较罕见,我怀疑你的基因就有这种情况,否则动过手术的伤口不可能恢复得这么快。” 我耸耸肩,表示对自己的基因一无所知。他说没关系,你来的时候他们把你的血样送到分析室里去了,半个月左右能出深度报告,到时候你的身体有什么好的不好的都一目了然。 我再次耸耸肩,还哼了一声,表示不在意。 他帮我把伤口重新包扎好,用酒精洗手,然后吃饭,挺无奈地说:“在这里混了两年多,还是不习惯这种时间混乱全凭本能生活的感觉。” 我仰靠着看高高的天花板,长长叹出口气说:“到目前为止,对时间乱不乱我倒不是很在乎,就是这金属和灯光的颜色,还有整个死气沉沉的氛围,让我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死了,完全没有生命的温度。” 楼明江静静听完,也仰起头去看天花板,幽幽地说:“是啊,你一说我突然也这样觉得了。” 不知道为什么,经过刚才那么一场混乱,我的心情反而平静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么狂燥不安了。 我想应该是陈丕沧的缘故。 进研究中心之前,我就明白,这场战争,不是我一个人在打,研究中心里还有和我站在同一立场的人,而且似乎力量不弱,而刚才陈丕沧的出现,真真实实让我看见了那股力量的存在,触摸到了他们的温度。 他让我觉得有信心。 他让我相信,哪怕力量真的很悬殊,我们也未必一定会输。 只要有这点底气,我就要努力再往前一步,把这场硬仗,打赢! 我和楼明江休息了一点时间,然后他又问我刚才问过我但因为被陈丕沧袭击没能来得及回答的问题,是继续再参观还是直接去见殷三郎。 我记着刚才庄静抱着我时的急迫,她要我快点出去,找到死门密码,通知夏东屹。但我心里还是有点想再看看这地方,想知道它到底有多大、有多深、有多精致。所以两相犹豫拿不定主意。 但楼明江劝我说还是不要慢悠悠参观了,再看也就是那么些事,各种功能不同的分析室、实验室、培植室、嫁接作用室、计算机室、数据分析、多项档案管理、解剖、验尸、焚化等等等等,有些看了反而不好,影响以后活下去的胃口和心情。 他碎碎地劝着,说到后来不自觉地露出一抹苍凉无奈的笑意,然后说:“去见殷三郎吧,见完他,再把你该办的事情办掉,赶紧离开。我虽然不太清楚你的具体情况,但从莫司令对你的重视程度看,你肯定不是个一般人。搞得不好就被他们扣住不放了,留下来做个专家或者顾问还要好一点,万一是做实验体,你就生不如死了,我在这里是有点权力,但很小,别说救你,救这里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所以,你抓紧时间,自求多福。” 我坐直身体看着他:“不对啊。我跟何志秦说过的,见杨小燕,见殷三郎,还要见苏醒,他没把见苏醒的要求跟你说吗?” 楼明江站起身过来推我的轮椅:“说过,也肯定会让你见。苏醒住在专家别院那边,有点远,肯定先见了殷三郎再过去见他。” 我听着有点糊涂,苏醒怎么会住在专家别院那边?他不是连最基本的生活都不能自理吗?怎么能跟专家扯上关系? 太奇怪了。 556、楼明江的梦想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跟楼明江打听苏醒的具体情况,他怎么会住在专家别院。 楼明江一边推着我往前去一边回答说:“我也不清楚个中原委,反正就是这么安排的,苏醒住在殷三郎的别院里,日常生活都由他们夫妻照顾,好像是殷三郎提出的。” 我不响,但心里马上有数了。 殷三郎肯定知道全部事情,包括我和苏醒是金诀王血脉的秘密,在这个危险的地方把苏醒带在身边是对他最大的保护。当然必定也是风险极高的举动,因为他自己在研究中心的身份地位本就十分特殊,突然提出贴身照顾某个人的生活起居,势必引起“上面”的注意,反而乍眼,不到万般无奈殷三郎不会走这么冒险的棋路。反而来也就是说,他必须冒这么大的险保护苏醒,否则苏醒的境况会糟到无法想象。 楼明江问我以前有没有见过苏醒。 我摇头:“没有。” 他若有所思,说:“哦,那见他之前,你还得做点心理准备。” 我说:“怎么,又是哪门子情况?” 他说:“跟你长得太像了,一模一样。” 我没表没情说:“这个我知道,听说了。” 他问听谁说的。 我回答:“代芙蓉,他替我去梁宝市查成冬林连环凶杀的案件,查到黄福康有个养子在蓝天康复医院,去看了一眼,跟我长得非常像。代芙蓉自那之后就被不明身份的人跟踪了,是你们研究中心的人。” 楼明江说:“对,是研究中心的人,但别把我跟他们混一块提,他们干的那些事我从来不参与。” 我斜侧脸看他:“至少你知情。” 他苦笑一声点头:“我好歹三不五时来这里,很多事情虽然不参与,也多少能耳闻。苏醒是‘上面’安置在蓝天康复医院的一个诱饵,谁去探望他,谁就可能和他的养父黄福康有关系,沈建庆的人到处找黄福康的旧友,找到了就弄进研究中心。你那个朋友代芙蓉,他当时不但探望苏醒,还问院方能不能看看苏醒住院时的随身物品,当然蹊跷,院方马上通知‘上面’,还拖延时间,这边就派人过去跟踪了,原本跟踪他几天查明白他只是因为调查‘上帝之手’连环凶杀案才会接触苏醒的也就罢了,不打算太为难他,谁知查着查着又发现他是代文静的侄子,代文静有‘蚀骨症’,是他们的家族遗传病,也是我们研究的课题之一,研究中心一直都没能找到一个活的可研究的样本,他正好撞上枪口,所以势必要抓他,结果听说被你给搅和了。” 我冷声冷腔说:“是,是我搅和的,要不然好好一个人就被你们弄进来当小白鼠了,跟刚才那个简妮一样。” 他说:“也不能完全这么说,我们研究他们,也是为了找出他们得异症的根本原因从而治疗他们,有些研究确实比较残酷,但科学的进步总是需要付出血肉代价的。” 我不想听这种废话。 我不想听,楼明江却还自顾自往下说,大概是跟我剖白的意思:“你觉得我们没人性,逆天理,对吧?但有些人并不这样想,特别是那些身患绝症走投无路的人,他们愿意让我们在他们身上做实验,心甘情愿试验我们的新药,但凡有一线希望,他们都不放弃。两年多来我的实验室前后接收过一百多个这样的人,有些没能救到,还是因疾病去世了。有些因为实验误差和药物副作用去世。他们本来就是要死的人,不管因什么而死,我都不会有半点负疚,但如果他们因我的研究而活下来,意义不一样了。” 我问他那一百多个行之将死的病人,现在还剩几个。 他回答说:“三十六个,目前情况都还良好,其中两个艾滋病患者和三个癌症晚期患者已经基本恢复健康,再观察半年左右就能出最后结果。” 他说世界马上就要在他手里改变了。 说这话时,有一种沉浸在梦幻中的得意之色。 听着楼明江豪气冲天的宣言,我想起黎绪那份四年多前的笔记里,他也几次说起要用陈家坞墓葬里的药草造福人类的话。 看来,造福人类还真是他的梦想。 我问能不能参观一下他的实验室。 他摇头:“现在不行,因为我的实验室和培植室都在上面。我在编组上属于A组,所以属于我的一切设施都和常坤他们在一起,在地面上。下次有机会,一定带你参观,我会让你看见奇迹,并且相信我真的能改变未来。” 听他的意思,他好像并不怕他和B组,和沈建庆莫玉梅等人密切的来往等情况被常坤他们知道。 仔细想想,是没什么好怕的,莫玉梅的级别和权力比常坤大,有她在后面撑腰,楼明江怕什么。 我问他地上面的部分是什么样的,他说相当于一个大型的研究院,一百多栋低层建筑依地势而建,掩映在青山绿水姹紫嫣红里,各种实验室和分析室,还有卷宗档案室什么的,和下面差不多,只是没下面这么齐全和细致。很多事情常坤他们都不知道,“上面”需要一个不了解情况的人主持表面上的工作,以应付万一的局面,说白了就是个冤大头,将来研究中心如果出事,他们就会把常坤推出去背黑锅。 我听出他对常坤抱有同情,而且似乎,他有意告诉我这些,是希望我能提醒常坤。但是“上面”肯定早就知道我和常坤来往过密的事了,既然他们还能同意我来参观这里,就说明他们要么有所准备,完全不怕我把今天看见的和听见的事情告诉给常坤听,或者就是压根没打算放我出去,所以这会不管替谁操多少心都多余。 我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因为楼明江有时候看我的目光里也有深切的、真诚的同情和担忧。 于是我就没接这个话茬,而是继续淡淡地问楼明江地上的部分是不是有个挺大的湖,湖里有座凸起的岩石。他说是,是有,你怎么知道。我再问他湖的对面是什么。他说是一片浓密的白针树林。问他知不知道树林的后面是什么。他就闭嘴不言了。 可见是知道的。 我追着问他有没有去过那片白针树林的里面。 他说:“没有,那里重兵把守,除非持军令,否则谁也不能去,误闯者,鸣枪提醒,再闯,死。” 我再问他到底知不知道那些重兵把守的是什么,知不知道树林后面的虎啸峰里究竟有什么。 他沉默一会,摇着头长长叹出口气,说:“我只知道虎啸峰里有个传说,但那些跟我没关系,我不喜欢多管闲事,特别是那种会惹祸上身的闲事,苏姑娘,我劝你也不要管得太多,人生在世,管好自己的命最重要。” 于是我就没什么话好说了,心里也明白,其实他对虎啸峰里到底有什么,清楚得很。 甚至,连莫玉梅他们到底想做什么,他都清楚,所以才会一直跟我剖白,叫我不要把他跟那些疯子混一块提。 这一阵聊天,已经走了很多路,曲里拐弯弄得脑袋发疼,时不时不是上几级台阶就是下几级台阶。 他在送我去见殷三郎。 那个身后有无数传说、让人很难把握的殷三郎,他应该是殷向北的儿子,根据祖规,过给殷向南抚养,同样,殷向南也有一个儿子,送到殷向北家生活,这是传说中的“蟹钳”制度,代代遵守,比联姻还可靠。 我每次想到殷三郎,都想象不出他的五官和面貌,只有一个挺拔的轮廓,整张脸隐在阴影里。 现在我们正一步一步走向那团阴影。 突然从几间陈列尸体的冰室外面经过,走道两边巨大的玻璃幕墙后面是一张张银色的陈尸床,每张床上都摆着具脚上挂着标签的尸体,像展览品般摆在因低温而起的白色雾气里。一路过去,只觉背后冷飕飕的,阴风阵阵,像是走在地狱里,特别恐怖。 楼明江突然说:“代文静和黄福康的遗体,还有之前死在‘上帝之手’连环案里的白慈根的遗体,都在里面。” 我闭上眼睛,不再看,耳朵里响起黎绪常哼的那首歌的旋律,愿神的奇异恩典也能照耀到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我刚想到黎绪,楼明江突然就提到黎绪了。 他说:“黎绪的生身父亲于天光的遗体,也在里面,他的本名叫牛青,这是那个老痞子说的。” 我心里黯然,说不出话。 黎绪的父亲和陈丕沧他们都是从1937年大屠杀中逃出来的,陈丕沧知道他的名字很正常,虽然那时一个是持刀者一个是受害人,但说到底,黎绪的父亲并没什么错,那是一场可怕实验的后果,用那个气味专家赵乾的话说,是大家咎由自取。 陈尸室走到尽头,楼明江用手指打开前面墙上的门,走进又一个和之前那几个一模一样的圆形大厅,从左手边的门出去,走进两边只有昏黄色镜子的长长长长走道,一直一直走,任何岔路口都不拐弯,然后猛地看见前面几百米的地方有奇异的蓝光在闪动。 557、镰刀形状的隐纹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楼明江朝前面蓝光闪动的地方呶嘴说:“马上就到殷三郎工作的地方了,他那个人阴恻恻的,眼睛长在头顶上,很不好打交道,我进进出出碰到过他起码几百次,他从来没正眼看过我一眼,拽得很。” 我能想象。 这世界上但凡身后有传说有谜雾的人,都是傲娇的,何况他是江南殷家的重要成员,更应该傲娇。 走近些我才稍微看清楚前面那蓝色的光是立体的、有形的、清晰的,从下面一层或者几层的地方拔地而起,直直往上,我们现在只能看见当中一截,所以弄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只能看到一个不规则的形状,里面有很多曲折的线和实心空心的点,像立体几何之类的东西。 再走近些,直到走到栏杆边往下看又往上看,往前看又往左右两边看,才终于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这是用高科技手段蓝光模拟出来的虑啸峰里面的墓型构造和机关分布点的全息影象,虚拟的山体在一个如歌剧院般恢弘的大厅里拔地而起,我们正位于山腰部分。 他们用高科技模拟出了金诀王墓。 夏东屹预料到这点了,所以他会说,时间来不及了。 对,再不抓紧,就要来不及了,他们既然能模拟出墓体和机关分布节点,就一定能用高科技的办法,破解出密码或者找到一条安全的新通道,夏东屹不是在忋人忧天,他的担心很有道理。 扶着栏杆往下看,起码几百号人在下面的大厅里来来去去忙碌,有穿白大褂的,有穿蓝劳动服的,有穿迷彩工装服的,有光膀子的,还有穿黑色制服的扛枪士兵。有的在操作什么仪器,有的在飞快敲击电脑键盘,有的在扛运材料,有的在仰头看这座虚拟的山体,抬着手臂指指点点。 楼明江推着我拐到左边去乘升降机到一楼,从忙碌的人群里穿梭着寻找殷三郎,连问几个人,都说没看见,那些人也不对我们抱有半点好奇,匆匆答完又去忙他们的了,仿佛我们是空气里两颗尘埃。 问了好一会才终于问到一个知道的人,朝右手边指指说殷三郎在那边工作室里。楼明江就推着我往那人指的方向走,他对周围所有的人和事都不感兴趣,只想尽快完成莫玉梅交给他的任务,带我见完该见的人办完该办的事,好像很不愿跟我在一起呆太久似的。 我想,他可能意识到某种不确定的危机了,所以才会把我当成个烫手山芋样对待。 而我的目光一直流连在虎啸峰的全息影象上,很漂亮的蓝色山峰,人群在山体里面走来走去,有一种超现实的美感。 楼明江的权限在这里不够用,打不开通往旁边工作室的门,只好用领口的微型对讲找人帮忙,很快,有人从门的那边过来接应,把我们领进去,然后就默不作声走开去了,在这个所有人都忙得热火朝天的地方,我们两个闲人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这个工作室和刚才那边一样大,一样高,但布置不一样,这里空空荡荡,没有蓝光模拟的山体,而且人也很少,只有四五个穿迷彩工装服的男人在大堂两侧操作电脑,哪个都不像是独眼殷三郎。 大厅中央有两组并排放的沙发,都朝向前面墙上巨大的液晶屏。 那液晶屏的面积巨大,足足霸占了整面墙,浑为一体,屏幕上不停变幻颜色和形状的多维体形状有种迫人的力量。 整体上看这里不像工作室或实验室,倒有点像超豪华的私人影院。有那么一会我走了神,想象能在这里看一场3D电影该是多棒的事情。 我们望着巨大液晶屏上看不出意义的多维体形状发呆时,画面突然变掉,把我和楼明江都吓了一跳。 屏幕上变出一幅乍一眼看很奇怪,仔细看看又不奇怪的画面。 那画面有点像围棋的棋盘,但又不是棋局。 我心里立刻了然。 屏幕上看着像围棋棋盘但又不是的画面,让我心里一下明白过来,他们这是在模拟金诀王墓墓门的密码构设。 屏幕上的是墓门的简化图。 就像夏东屹推测的那样,他们在用现代高科技的玩意,结合已知的线索,尝试强行破解密码。 他们已经从很多黑骨人的人皮眼睛里得到一部分线索,还有夏东屹那些画里也有线索,全部综合起来,强行破解的可能性确实存在。哪怕夏东屹故意在画里藏个把错误信息也不会有太大影响,大不了在计算的时候多费些精力多花些时间。 何况殷三郎夫妇都是这方面的行家高手。 我明显感觉到“上面”有胜券在握的意思,所以莫玉梅才会如此不把我当回事情。 我仰望整个屏幕,盯着眼前那些格子,仔细回想夏东屹说的话。他说金诀王墓的墓门一共三组密码,两组是生门密码,输错一次会启动第二组,如果再输错的话,马上启动随机模式,也就是没任何规律可言的混乱模式。而死门密码只有一组,只要输入,设置在九座山中的自毁装置会轮流有序地启动,将整个金诀王墓沉降到地下去,又不会太严重毁坏周边环境。 这是个比中国古长城、埃及金字塔、巴比伦空中花园更壮观、更精致、更傲人的奇迹。 却被用来盛装一个崩毁世界的阴谋。 真是个悲剧。 我仰头望着巨大液晶屏幕上的八十一个格子发呆,突然听见右手边传来轻而稳的脚步声。 一步、一步、一步、一步,越来越近。 听着声音,我就能辨识出是殷三郎,他的脚步踩在坚实的金属地板上也是空灵的,像是踩在年代久远的墓里一样。 我扭脸看去,看见一个上身赤裸,下身穿了条宽松黑色长裤的男人,光着两只脚,姿态挺拔地朝我们走来,右眼用黑色眼罩斜罩着,左眼像鹰般锐利,灼灼地看着我。 就像楼明江说的,他的样子看上去,阴恻恻的,像是从千年万年古墓里走出来的人。 大概是为了表达一份感激,感激他在自己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的情况下还照顾我的哥哥,所以在离着还有百来米远的距离,我就站起身,面向他,静静地等他走近。 这画面,在后来任何时候想起来,都有种奇幻的意味在里面,如此空旷冰冷的大厅,阴白的光,墙壁上是简化了的金诀王墓门示意图,我们在金诀王的传说前见面。 我好像听见了风起的声音。 殷三郎在离我五米的地方停下来,直直地看我的眼睛,看上去好像没有注意到我脖子里的宝石项链。 这是殷家人交给我的信物,我想他一定看见了也认出了,心里应该已经清楚我有殷家的消息要传递给他。 可他神情平静,一言不发。 楼明江往前迈一步,和我并排站着,贴得我很近,低声提醒我这里到处都是监视监听设备。 我正想问他能不能帮忙安排个安全清静的地方让我和殷三郎聊聊时,殷三郎突然又朝我迈近两步,看着我的腿问怎么弄伤的。 他的声音很沉,有点哑,阴阴的,表情很重,让我感觉他突然问这个问题是阻止我问出刚才我想问的那个问题。 我老实回答他说进来前检查时扫描到一块芯片,所以动手术取出来了,肯定是苏墨森植进去的,我自己不知道。 他又看两眼,淡淡嗯了一声,看上去是真的不关心我的腿伤也不关心芯片甚至连苏墨森三个字都没在他目光里激起半点异常的涟漪,只转过身往前走,叫我跟着他。 我急急跟上殷三郎的脚步,根本顾不上轮椅,楼明江喂喂叫了两声,看我走得跟只兔子样欢实,干脆就把轮椅扔了,大步追上来。 我们跟随殷三郎出了这个厅又出了刚才那个厅,经过一段走道,穿过一个圆型厅,选了一个门出去,有辆电瓶观光车等在那里,殷三郎坐到驾驶位,等我们坐稳,飞快地开了出去。 这地方所有东西都很先进,连这看上去挺普通的电瓶车,在速度上也是未来式的,快得有点不能忍受,走道两边玻璃后面的人和物刷刷刷掠过,全都变成了抽象的画面,我不得不紧紧抓住扶手才能在转弯的时候避免掉下去,某个瞬间我看见一张苍白扭曲的女人的脸贴在玻璃上,嘴里吐出腥红的舌头,跟个鬼似的十分吓人。 速度太快,转弯又太多,有点类似晕船的感觉,胃里隐隐翻腾,只好赶紧把目光移到前面,不再去看旁边。 于是我就突然看见了殷三郎裸露的右胳膊离手肘十公分左右的地方,有个镰刀形状的青色纹身。 不对,不是纹身,应该是隐纹。 我太吃惊了。 殷三郎手臂上的镰刀,除了位置,其它无论颜色还是形状,都跟小海脖子里那个一模一样。 连大小都一样。 我仔细再看几眼,认真把脑子里的信息捋一遍,慢慢开始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这不是巧合,而是早在好几代前就确定下的身份认证标志。 这个镰刀是用隐纹技术代代相传的身份标识。 558、一环扣一环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殷修两家世代联姻,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一脉相承的宗族,所以用来认证血脉骨肉的隐纹图形一样,只在位置上做了区别,隐纹在脖子里的是修家后人,在胳膊上的是殷家后人。 我突然感觉心脏跳得厉害,猛然想起一件事来。 那天在电脑黑客彭亮家查资料,他卷起袖管爬到梯子上去搬箱子的时候,胳膊上露出一块青色的东西,当时随便瞥了一眼,只当是个弯月形状的胎记或者纹身,压根没有多想。 我悄悄地伸出手,伸到殷三郎胳膊旁边,挡住上面一部分,只露出个弯月的形状。 果然和之前在彭亮身上看见的几乎一致。 这么说,那个神经质、有被迫害妄想症、帮我查了很多重要资料的电脑黑客彭亮,也是殷家人! 我惊讶极了,盯着殷三郎后脑勺的目光都有点发懵。 我仔细地想,认真地想,调动所有脑细胞发了疯样头脑风暴,想梳理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很快就想明白了,虽然吃惊,虽然意外,却完全是在情理之中。 真的在情理之中。 我认识彭亮是因为庄静在中间安排牵线,只是她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绕了个弯子从白亚丰那边再绕到我这里。庄静是姚克臣的太太。姚克臣和夏东屹是同盟关系。夏东屹和殷家又是同盟关系。所以庄静给我介绍的帮手是殷家人没什么可奇怪。 奇怪的是,那时候我居然没有半点怀疑,愣把事情想得表面化了,哪怕其间的确有几次觉得彭亮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也完全没把他和殷家人联系到一起去想。 彭亮所谓的什么“被迫害妄想症”肯定也是假的,跟夏东屹装记忆混乱一个道理,都是布局需要。他借黎绪半夜暗杀他这件事发作,把自己弄到精神病院里面去,这样,常坤在需要顶尖黑客协助的时候,才能从别的黑客口中听说最最厉害的那个黑客被送进精神病院了,纯粹就是为了方便常坤找他。 常坤找到他以后又找几个专家给他做一系列心理鉴定,其中就有庄静,庄静作为犯罪心理学家中的权威,给他出具了一份不影响工作的鉴定书,他就被常坤带去帮忙了,做完交给他的任务以后,立刻脱身逃开,还借用别人的ID在网上发布自己死在车祸里的消息,这是因为他知道常坤需要帮忙,也希望自己能够帮他的忙并且真的办到了,但他作为江南殷家的人又不愿意跟警察太多牵涉,所以帮完常坤的忙以后立刻离开还假装死亡来躲避后续麻烦。 而且,我也终于明白,他家里窗帘上那些铃,也不是像他说的那样,用来提防有人趁他睡着入侵他的房子。 那些铃是专门为我准备的。 而且,我也知道彭亮为什么要特地给我准备那些能够触发出我幼年记忆的铃了。 我从前给庄静发消息,说我想找个催眠师试着唤醒我失去的记忆。庄静知道我的记忆是被姚克臣封起来的,随便瞎唤可能会使我的意识发生不可逆转的崩溃伤害,而且,她还知道姚克臣用什么做了封锁和唤醒我记忆的触发点,她告诉了彭亮,彭亮就做好准备,我去拉窗帘导致铃声大作引发记忆碎片,我以这个为疑惑去咨询心理专家,被告知说除非用那种特定的铃声做触发点来诱导记忆,否则绝对不行,避免了我做糊里糊涂找催眠师唤醒记忆的蠢事。 那天从梅城回来,我再去找彭亮,发现人去屋空以后,马上到物业公司查监控录象,录象里面的彭亮淡定坦然,完全没有一个被迫害妄想症患者的畏缩和紧张。当时我只注意他是否被人掳劫或挟迫,忽略了他本身的状态。 想来那天他因为自己的戏已经演完,没必要再装,所以轻轻松松离开了,当时的步态甚至可算意气风发。 他们一直在帮我。 所有的事情,一环扣一环,一个人跟一个人,都是夏东屹和殷家可能还有别人一起谋划好的。 他们在步步为营和“上面”对抗,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 按照他们的原计划,到这一步,我和黎绪还有小海等人的使命应该已经全部完成,应该被送到安全的地方避难去了。 但我们却从他们的安排里跳了出来。 我们正在摆脱所有的控制,夏家也好,殷家也好,或者“上面”也好,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不管有什么样的不得己,都别想再把我们当棋子用了。 我们已经脱轨了,往后的路再难再险,也都只能靠自己走了。 想想有点好笑的,我挣脱他们操控最初的原因,仅仅是因为不甘心,不甘心被他们当颗棋子样挪来挪去,不甘心已经查到这步了却要全盘放弃,不甘心临到紧要关头却做缩头乌龟。 这世界上人人都有不甘心,偏我们几个的不甘心,要提着脑袋去招架,稍有行差踏错就会死。 车子终于停下,殷三郎下车,很绅士地伸手把我扶下车,然后阴冷冷地请楼明江留在车上等。 殷三郎表情虽然阴冷,说出的话倒是很客气:“楼教授,给他们兄妹一点私人空间总是应该的吧。” 楼明江眼睛里闪过一刹那失措,征询意见样望向我。 我便微微地笑,重复殷三郎的话,叫他在车上等着就行。 楼明江不高兴地说:“抱歉,我做不了这么大的主,得请示一下。” 殷三郎仿佛没听见他的话,自顾自朝我做了个“请”的手势,让我往前面的墙走去,他不紧不慢地跟上来和我并排走着。 没走几步,楼明江突然大喊一声,然后跳下电瓶车追过来,飞快地往我手里塞了把袖珍手枪,重重地朝我点点头,意思是要我保重,万一发生什么对我不利的情况,就开枪保命。 我心里笑他瞎操心,又觉得有点感动,很无意地想象四年多前他跟黎绪之间的合作,彼此间也有种英雄式的惺惺相惜。 殷三郎继续带我往前走,走到墙边,伸手往墙上一按,指纹触发机关,门就开了,特梦幻。 我跟殷三郎走进去,然后回头朝楼明江挥挥手,门又渐渐合上了,我看见他焦灼不安地在走道里来回踱步。 门完全合上那一刹,我在心里认定,不管楼明江到底站在什么立场,至少对我和黎绪肯定没有恶意。 这是殷三郎的家,很大一套房子,各色家电家具齐备,有个扫地机器人正在工作,只是整体色调和其他地方一样都是银色和白色,冷冰冰的金属墙,跟太平间似的,一点人味都没有。 他带着我穿过客厅走到一堵墙边,用指纹按墙,刷开门,里面是卧室,很大的床,没有窗户,没有开顶灯,只有角落里一盏台灯散发着微亮的光。 床上白色的被子拱起,有人睡在里面。 我感觉我的心脏快要停了。 殷三郎走进去俯身看看,床上的人睡得正熟,便走回我身边,将门关上,又带我回客厅,说:“苏醒睡着了,等他醒。” 然后他指指沙发请我坐,自己走到吧台边去倒饮料,我看见他从酒柜里拿出威士忌又从冰箱里拿出冰块。 我把楼明江刚才塞给我的枪放在茶几中央,这是个态度,表示我对他绝对信任,用不着这玩意。 他拿着两杯酒过来,一人一杯,面对面坐好,他对茶几中央的枪完全视而不见,只盯着我脖子里的项链。 这项链原本应该挂在他太太脖子里的,我也很有心想还给他,但现在不是时候。我进来时戴着的首饰突然跑到他手里,“上面”查起来只会给所有人都添不必要的麻烦,所以还得由我戴出去。 我觉得我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浪费,所以开门见山直入主题,把之前我和夏东屹的对话,关于“上面”对金诀王墓的终极阴谋,以及殷家的打算,准备用爆破的方式解决问题,等等等等全都一五一十告诉他,让他和太太以及其他自己人想办法提早做撤逃的准备。 殷三郎安静地听我说完以后立刻摇头否决:“不能爆破。” 我来的路上有想过他会反对爆破,但没想到会反对得这么快这么坚决,所以有点愣。 他放下酒杯点了根雪茄,看着我的眼睛,慢慢地摇头:“不能爆破。我和我的团队做过十八次爆破模拟,无一例外都会造成无法形容的恐怖灾难。狮心岭九座峰,每座峰里面都是石窟,都有机关,都有人为开凿的蓄水设施,整个系统精密无比,能扛得住一般的自然变化,但如果发生超过负荷的动静,连着损坏几处相连的机关节点,就会导致九座山平地倒塌,到时地震、洪水、泥石流等各种灾难齐发,周边三座城起码毁掉一大半,甚至可能全毁。” 我听得骇然,问他是不是百分之百确定。 他点头。 我沉默下去,说不出话,想象了一下各种灾难齐发、生灵涂炭的画面,背上就一片冷汗。 隔了好一会,我缓过神,稳下情绪回归正题,问他破解墓门密码的工作进行到哪步了。 559、密码在记忆里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殷三郎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回答我的问题:“还差一点,但也不远了。现在采取的是强制性破解,也就是在线索提示的基础上随意组合数字进行验证,虽然庞杂,但计算机的能力可以应付,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果然。 他说:“我之前做过很多阻挠破解进度的事情,露了不少破绽,现在被沈建庆盯得很紧,要不是因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能替代我的工作,沈建庆早一枪把我打死了。” 我为他的处境表示难过,问他我可以帮什么忙。 他把身体往后仰,叹出很沉一口气,说:“你能独善其身活着从这鬼地方走出去,就是帮了所有人大忙,谢天谢地谢你全家了。我和我太太现在的情况只够自保,最多捎带照顾你哥哥,要是再想救你,恐怕整条船都得沉。别怨我说话太难听,你们兄妹两个,如果只能救一个,我们肯定救你哥哥,顾不得你。” 我很无奈地笑,点头:“我也希望你们救他,不用管我,我活得够久了,该换他好好活了。” 他隔着雪茄烟雾定定望着我:“所以,你到底打算怎么出去?我不认为他们会放你走,你真叫自寻死路。” 我把密码筒的事说给他听,我是以密码筒为筹码进到这里来见他们的,他们等着我见完想见的人以后帮他们把那东西打开,并且说好打开以后,要送我出去的。 殷三郎蹙着眉毛,看上去像是对我办的这件事有意见,但又摆出一副“事已至此不提也罢”的神情,淡淡地说:“这跟你出不出得去没什么关系,你打不开密码筒,他们理所当然关你。你打开了,他们可以蛮不讲理关你。横竖你都是出不去的。” 我说:“我知道,我还有筹码在外面。” 然后我把打开金诀王主墓室三把钥匙的情况告诉给他听,我说我知道其中一把在哪里,可以拿这件事做离开这里的筹码,只要到了外面,就能夺回一定主动权,到时再见机行事,总能想出个一了百了的办法。 殷三郎听到这里,脸上浮现不屑的神情:“你应该知道我们做事,从来都是一步一个坑稳扎稳打往前的,从来没有‘见机行事’这种说法,你这么没谱,会送命的。送自己的命也就罢了,求你别殃及旁人。” 他的态度让我很不爽,于是我再开口说话时,语气也就没之前那么好了,带着点傲气和不屑:“我考虑过可能会送命,但是相比躲起来什么都不做,提心吊胆担心这个担心那个,送命好像也不是太可怕,何况这条命未必这么简单就能送掉,算命书上说,我这面相,也是血里有风,注定不太平的。” 他深吸口气,用力打量我。 我一无所惧接住他那两道阴寒的目光。 殷三郎用雪白的牙齿咬雪茄,盯着我看几秒钟,垂下脸去喝一口酒,说:“我不是担心你把自己的命送掉,是担心你鲁莽行事连累别人送命,不是我喜欢说难听话,你连累的人已经够多的了。” 这话真重,压得我突然喘不过气,我想他说的,一定是从前的事,我忘记掉的那些年里发生的事。 比如苏墨森亲生孙女的死,好像多多少少跟我有点关系,从苏墨森说的话里大概能推断大屠杀逃生途中事态紧急,在两个只能顾一个的情况下,他顾我而忽略了孙女,导致那女孩没能存活。 这也是种连累,只是我不记得了。 忘记掉的可以不去在意,但我想到之前在北排沟地牢,他们去救我,真的差点送命,老懒的伤到现在还不清楚具体情况。但再仔细一想,说到底除了苏墨森的错以外,那件事还是夏东屹的错,是他把密码筒给我,然后把密码筒在我身上的消息到处散播出去,引得苏墨森来抓我。 我多少无辜! 我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殷三郎纠缠,总而言之,要我逃出去躲起来什么都不干是不可能的,因为不会甘心的。 我一定会想办法帮忙。 我会去找死门密码。 我把刚刚和庄静碰面的情况以及她嘱咐我的话说给殷三郎听,他听着听着突然就把身体坐直了,脸色变硬,带着点急迫,叫我把庄静的原话重复一遍。我重复了,她千真万确是叫我去一趟龟背崖陈家的老宅子,死门密码在我记忆里,只有去那里才能想起来。 特地跟他强调,只有我才行。 所以,别想把我踢出局。 殷三郎把雪茄放下,喝了一大口酒,架起腿,左手屈起,右手手肘搁在左手手腕上,用右手撑着鼻梁,盯着虚无空气中的某一点开始思索。 殷三郎在思索的时候,我也没有闲着,把这些日子里发生的事见过的人和查到的线索又梳理了一遍,将重点放在和庄静有关的部分,一切都很明晰,死门密码在我那被姚克臣封存起来的很久以前的记忆里,而龟背崖陈家的老宅子里,有那种能触发我记忆的铃铛,它们会把我意识深处从前的记忆都唤醒,让我想起密码。 她那样坚定地要求我必须亲自去。 因为别人根本代替不了。 所以我必须继续,也必须从这鬼地方全身而退。 显然,殷三郎也想明白了,他知道发生在我和苏醒身上的大部分事情,包括姚克臣用催眠术治疗我们的创伤后遗症,他很严肃地跟我核对细节,问我对过去发生的事情到底还有没有印象。 我把所有曾在无意间冒出来的记忆碎片,或者是在梦里出现的、自己又觉得真实的片断都讲给他听,先是陈金紫玉的部分,从常坤手里看见她尸体照片的时候,就觉得面熟,后来慢慢慢慢就冒出些老旧的画面,起先感觉不怎么真实,怀疑是不是小时候看过的哪部电影或者电视剧里的情景,老式深宅,雕花大床,两头蚊帐钩各挂起一串用红穗子串起的铜钱,院子里有口老井,井边有株海棠,她有时在海棠底下洗头发,花瓣乱飞,她捞起头发扭过脸来朝我笑,这画面里她的眼睛是美好的,不像后来那样变成了两团蓝灰色。这些画面反复出现,有时还伴随着她吊嗓子唱戏的声音或者笑的声音或者哭的声音,有时甚至还能闻到她身上的气味,花香药香还有奶香,混在一起像特调的香水,有点浓过头了,但肯定不难闻。 这是印象最深刻的,另外还有些不太深刻的残片,大红花轿、宅子里头来来往往的人等等等等。 再就是那天做的那个深刻极了的梦,我进入金诀王墓的主墓室里,看见一片披盔执戟而立的干尸,嘴角带笑,赤目流金,最前面有一巨大石棺,棺前坐了个白发白须的老人。 我尽可能用简短的语言把梦描述清楚,想让殷三郎替我核实一下真伪。 因为他是进过金诀王墓主墓室的人,对此最有发言权。 殷三郎听完以后很笃定地摇头:“不对,你梦见的那个,不是主墓室,只是长生殿上面的一个次墓室。里面情况基本很你说的一样,但你说的那个白发白须的老人是被囚禁在旁边的耳室里,而不是绑在石棺前面。我想可能是你小的时候有谁带你去看过他,所以有印象,但是梦境里面有些混乱。修……” 他说着话,突然顿住,表情严肃地凝固住,好一会才又重新开口:“1937年大屠杀发生前,修家的族长是修弋,生门和死门密码全都掌握在他手里,他对苏墨森和齐商武连盟兵反非常憎恶,但对外保持中立状态,一直隐忍不发。你们兄妹小的时候,受他很多照顾,他经常带你们去各处逛,见识长生殿里各类人和各种事,所以带你们去见被囚禁的齐经天也不奇怪。” 那个白发白须老者,果然是我的曾祖父齐经天,难怪他在梦里看我时的目光那样慈祥,还悲伤。 殷三郎说:“现在我怀疑,修弋因为憎恨苏墨森和齐商武,又实在没法挽回局势,所以把墓门的密码,肯定生门密码和死门密码一起,都告诉给了你们兄妹知道,他觉得你们兄妹作为金诀王的血脉,作为齐家嫡出,有权决定整个金诀王墓的存和亡。” 听上去逻辑好像很通,但我总觉得不可思议,说:“连你都不知道我们兄妹掌握着生死门密码这件事,庄静怎么可能知道?她甚至都不是长生殿里出来的人。” 他说:“姚克臣和修家几辈交好,况且,你在龟背崖陈家大宅里生活的那些年里,姚克臣照顾过你,他是世界上最顶尖的心理学家,就算修弋没有告诉他曾将生死门密码给你们的事,他也有可能从你们平常说的话做的事里判断出来。你不是说庄静前阵子去美国了吗?肯定就是这趟去见姚克臣,从姚克臣口中得知了一切,可惜她回国以后来不及和谁说,就被抓到这里来了。” 殷三郎一边说,一边又把眉头蹙紧,若有所思,表情越来越重。 560、小海的短刀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前后联系起来想了一下,逻辑真的很通顺,心里不由吓一跳,说:“万一我没来这里,或者来了却没有碰见她,可要怎么办好?” 殷三郎说:“那也不用担心,这里面也不全都是疯子,就算你不来,到时候也总有办法能把消息送出去,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把你送出去。你出不去,一切都白搭。” 他这样说,我立刻就想起当初被沈建庆从常坤手里借调过来的嗅觉特别好的法医助理小赵,她把这里面的情况都录下来,出去时递送给了吴沙。这应该就是殷三郎所说的“办法”。 他们抓住一切机会行事,半点不能错过。 殷三郎的底气,又让我把悬着的心往下放了放。 然后我们抓紧时间讨论密码的事情,他认为就算修弋曾把密码告诉我,也一定不是直接告诉密码数字,很可能只是给了某种提示性的东西,因为这是修家最惯常的做法。 首先,密码肯定是一组数字,五位或六位,七位或八位,九位或十位,都有可能;其次,肯定是修家人比较在意的一串数字,但不会是他们族人中谁的生日这么简单;第三,他肯定把生门和死门密码的线索都留在他最在乎或者跟他关系最密切的人的生活细节里。 他一说到“生活细节”四个字,我立刻想到围棋,之前研究夏东屹那幅真迹时我们有想过密码会不会是用围棋棋谱来示意的,格子是棋盘,实心的圈表示黑子,空心的圈表示白子,很适合用来做密码提示。 殷三郎拧着眉毛沉思,然后摇头:“我觉得不是,没听说过修弋平常喜欢下围棋。况且那扇墓门存在几千年了,它从一开始就只是个密码输入盘而已,跟围棋没有任何关系,修家族长换了几十代,也不是每个都懂棋或爱下棋,所以你说的这个意思很勉强。” 我感觉到一阵冰凉的失望,原来我们都想错了,白废那么多力气。 我其实没怎么弄明白殷三郎刚才说的那些话,问他能不能举几个修家设密码和留线索的例子,让我可以把思维发散开去想。 殷三郎说:“修家是机关消息的世家,在很多东西的设计上都会有密码或者特定的拆解方式,他们曾把这种线索留在家信里、诗里或者画里,以便自己家人或者后代循着线索找回丢失的密码。殷家和修家是世代姻亲,很多方面互通,我曾拆解过修弋制做的一只无痕匣,用的不是密码,而是星象定位,而打开的线索隐藏在殷老太爷生日时修弋写的一幅书法作品的笔锋里,另外把那幅字送出时说了句祝寿的话是提醒的意思,要几样联合起来才能破解,非常巧妙。” 也就是说,就算殷弋在长生殿的时候曾把墓门的密码都告诉我了,也一定不是直接的,他可能是教我背了一首诗,或者教我认了几个字,或者教我画了一幅画,也可能是给我讲了个什么故事,线索就在里面,需要再对照别的什么东西才能破解出真正的密码。 真是有够精密的。 殷三郎说:“1937年大屠杀,修弋为了救大家,没能从里面出来,如果他曾把密码线索留给你的话,肯定是在那之前,那时你还是个小孩子,他不可能弄很复杂的东西,所以我想,应该是小孩会感兴趣又能轻易记住的内容,比如某个游戏的规则、诗歌、儿歌、古诗、简笔画之类的。你到龟背崖的老宅以后,着力往这方面回忆,看有没有跟门或者跟数字有关系的细节。” 我喃喃自语说:“小海倒是提起过两次,她小的时候,她爸经常编些奇怪的儿歌给她听。” 殷三郎眼神一厉,问我在念叨什么。 我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怔怔地抬脸看他,把刚才念叨的话重复了一遍,然后跟他解释了一下小海和修叔叔和我的关系。 他听着,凛冽的目光突然温柔起来,语气也比之前柔和了很多,问我:“小海现在跟你在一起?” 我茫茫然点头,心想听他的口气怎么好像跟小海很熟似的。 他笑了笑,眉宇间有种苍海沧田的况味,沉默了好一会才说:“这几年没办法出去,挺担心她的,真没想到,你们两个倒遇上了,合该命里注定。” 我还是茫茫然望着他。 他端起酒杯,半举着敬我,我便也端起放在面前给我的那杯酒,轻轻碰了碰他的杯子,浅浅喝下一口。 这酒很烈,很香,有种奇怪的美好在里面。 殷三郎看着虚无的地方沉默半分钟,然后倾斜着的脸上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轻声开口:“十几年前有天晚上,你母亲来找我,说修常安不见了,让我想办法找找。我就去了花桥镇,呆了五天,没找到人,其他派出去打听的人也都没有消息,就觉得他肯定出事了。原本想把他女儿带给老太爷抚养,归入殷家,但不清楚将来时局会怎么变,怕耽误她的人生,就把这念头掐了,那时她母亲还健在,并不太担心。谁知我过几年再去时,她母亲已经过世,那阵子我们家族和日本藤原家之间有大矛盾,上上下下都焦头烂额,而且前途堪忧,自然没办法收养她,只能每年去看望一次,给她留些钱物,教她些防身的本事。五年前我太太出事,我也卷了进来,之后就一直被软禁在这里,顾不得她,着实很担心,后悔没早替她做安排。” 我恍然大悟,原来小海那些招式奇怪的武功、与别人不同的用刀方式,都是他教的。传说殷家绝学杀人斩鬼无所不能,难怪有时看她动手,会莫名感觉脊背发凉。上次去花桥镇,我跟小卖部的女人闲聊,听到一些她小时候的事,说她经常一个人在坟山上转悠,东窜西窜很吓人。想来她不是一个人,只因为殷三郎行踪隐蔽,没被人看见过罢了。 我想起那只装着长生药物源剂的地母青铜鼎,原先在修叔叔手里的,他出事以后,小海的母亲托付给村里的酒爷保管,结果被他给卖了,鼎里的东西事关重大,万一落到不该得到的人手里,怕会出大事。 我把这节故事说给殷三郎听。 结果他叫我放心,说:“没事,那鼎就是我买走的。修常安失踪以后,我家老太爷说他手里有只青铜地母鼎,千万不能丢失,我就去花桥镇潜入修家找,没找到,便怀疑是不是被小海的哪个亲戚昧去了,于是假扮成收古董的人在镇上转了几天,特别对青铜器开高价,酒爷就拿出来卖给我了。” 我听完以后心想真是幸亏,不然落到别人手里,指不定出什么状况。 我又想起小海那把防身的短刀,她刚来的时候我觉那刀太笨,买过两把轻便的匕首给她用,她都不要,一直仍旧使短刀,我觉得可能是哪个对她特别重要的人送的,现在想起来一问,果然是殷三郎送的,他说是从秦时一座女将军墓里起出来的宝刀,送她时是让她练防身术用的,也嘱咐过她,万一哪天生活艰难,可以把它拿出去卖,能有几万块钱好值。 我心里感动,朝殷三郎笑笑,说:“你和林涯都不去看她以后,她的日子很艰难,但那刀她一直留着没卖,到现在还在用,耍起来特顺手,好像那刀是她身体的一部分似的。” 话到这里,气氛变得很暖,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唏嘘一阵,带着饱含亲人间的温情笑了一笑,又碰杯,好好地喝下一口酒。 我到底是沾了小海的光,若不是因为她,殷三郎跟我不可能这么亲,对他来说,小海是亲人,我不是。 我是齐家的人,是金诀王的血脉,寻根究底,是他的主子。 几口烈酒下肚,再把话题转回到密码上。 殷三郎说修常安肯定不知道墓门的密码,无论生门密码死门密码应该都不知道,他虽然品性善良忠厚,经常会于心不忍,但主要立场是和苏墨森他们站在一起的,非常迫切地希望长生实验能够有突破性进展,如果他知道密码的话,他们早就回到长生殿里去了。 修常安不知道密码也就意味着小海不可能知道。 所以结论还是我无论如何得往龟背崖走一趟,无论如何得把所有被姚克臣好心封存的惨烈记忆回想起来。 殷三郎给我讲了龟背崖陈家大宅的情况,他没去过,并不十分清楚,只知道个大概,七十几年前陈家出事,一夜间灭门,苏墨森和姚克臣带领大家撤离,便再也没有回去过,陈境鸿是陈家的人,之后回去过几趟,因为里面安放着陈家几代先人的遗体,他便用保护金诀王墓门的方法把大宅保护了起来,在房子四周种满魔手菌,以防止有人靠近。 他仔细解释了一下“魔手菌”这种东西,原本是叫“章鱼鬼笔菌”的可食用菌种,因为长得很恐怖,像苍白畸形的手,所以俗称魔手菌,有些地方也叫鬼手菇。 那东西一百多年前经长生殿内植物学实验嫁接以后发生了很多变化,作用很大但需要十分小心。 561、嘘,别说话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那些魔手菌被实验嫁接过以后,首先生存能力提升好几个等级,变得完全不畏炎寒,四季都能生长,寿命极长,一株魔手菌起码能活六十多年,而且繁殖力相当旺盛,随手撒下把种子以后,除非用大火烧干净并对泥土做碱化处理,否则它们能生生不息繁衍下去。 其次,嫁接实验也改变了它们的基因,使它们在生长的过程中会分泌出一种特殊的气体,有点类似大堆落叶腐烂时发出的气味,通过呼吸进入人体以后,会刺激大脑颞叶记忆中枢末端细微的毛细神经,从而唤醒一些因时间太久或伤害太大而被大脑潜藏起来的记忆。 也就是说,对回忆往事非常有作用。 难怪庄静非要我去那里不可。 殷三郎说:“你的失忆情况和普通人的失忆情况有所不同,庄静要你去龟背崖肯定因为那里有姚克臣事先安置的唤醒你记忆的其它触发物,魔手菌只是起辅助作用。” 我也想到这点了。 我发现从长生殿出来的人谋事布局都谨慎仔细到骇人的地步,一步步一环环长达几年几十年设计过去,半点差错都不出。 殷三郎告诉我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就是龟背崖那些魔手菌是跟黑吻菌做过嫁接的,黑吻菌里有微量毒素,生成气体进入人体以后为引发人的恐惧感,美国有份杂志上做过专门介绍,俗称“胆小菇”。 也就是说,龟背崖陈家老宅周围那些魔手菌的气体会诱发潜藏的记忆,也会诱发内心最深的恐惧,会把忆记里的人事物做变形处理,使画面变得恐怖,产生出真假难辨的幻觉。正因为这样,陈境鸿才会在老宅附近种满魔手菌,阻止外面的人进去。 难怪刚才庄静说了那么句奇怪的话,叫我不管看见什么都不要害怕,都是幻觉。 殷三郎郑重其事嘱咐:“千万千万不能一个人去,得带上几个帮手,要很能打的那种,带着武器。那栋老宅虽然不是实验点,但它跟陈家坞地底的实验点是连通的,一般情况实验点出事以后,附近的住处和各种附带设施都会清空,但也不能不防着万一的情况。有些特别危险的东西,当时的实验人员撤离时可能来不及带走,你一个人未必应付得了。” 我点头。 他又补充道:“还有魔手菌带来的幻觉也许会引发混乱,会导致行为偏差也不一定,需要有人在身边控制你的情况。到了那里,你自己也要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一旦靠近,接下去看见的人和事就要仔细分辨,千万别把幻觉当真,更别把真实的东西当成幻觉,懂吗?” 我说懂。 说是这么说,其实我心里很没底,他说的那些着实有点吓人,谁知道我会在幻觉里看见些什么。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前面哪怕是龙潭虎穴,我也得硬着头皮闯一闯,闯过了我就是英雄,闯不过……闯不过我好像也是英雄吧,他们会记住我的勇敢绝决的,天底下有几个姑娘能像我这样为拯救人类奋不顾身,论起来我和超人是一个级别的。 殷三郎把眼睛眯起来,神情更凝重,又郑重嘱咐:“时间也要掌握好,不能太久,那种毒素吸入太多会有生命危险,所以一旦觉得身体不舒服,有胸闷、流鼻血、腿软、行动困难等情况,马上离开,不然就会中毒而亡。” 这话太重,我更紧张了,但还是硬撑着点点头,表示记住了。 殷三郎用凝重到近乎悲伤的目光望着我,缓慢而无奈地摇头:“说实话,我真是一点都不放心。虽然从年纪上讲,你完全不是小孩子了,但苏墨森用软禁的方式把你养大,你在心智和对外界的应对能力上,恐怕连个普通的年轻女孩都不如吧,要你去办这么重大又要命的事情,对你对我们都不公平。” 我挺想反驳他对我能力的否认,但又觉得没必要,他是见过大世面经历过大劫难的人,我在他面前,就是个小孩子,就能力来讲,连小孩子都不如,大概只能算颗尘埃。 但是眼下他没有任何别的办法,只能选择相信我。 我可能不是那个唯一知道死门密码线索的人,但在苏醒神智涣散又被软禁着的情况下,我是那个唯一还有可能拿到密码的人,只这一点,就能让我在殷三郎面前把头抬到与他平视的地步,哪怕我只是个小孩子。 这时殷三郎别在裤腰里的扭扣型对讲发出蓝色的光和轻柔提示音,他低头看看然后伸手按了一下,里面传来莫玉梅的声音,提醒我们注意时间。他回答说苏醒在睡觉。 莫玉梅的语气很不耐烦而且很恶劣:“睡觉就叫醒,反正是个白痴,什么时候都能睡!” 殷三郎看我一眼,关掉对讲,叫我坐着等一会。然后他起身往刚才那个房间走,开门进去,把床上的人唤醒,用很轻的声音说了几句话之后,走到门边朝我招手。 我起身的时候,感觉天旋地转。 我要见到我的哥哥了。 我要见到真正和我有血缘关系的人了。 每往前走一步,我的呼吸就更困难一点,等走到房间门口时,我发现我的心跳好像真的停止了。 里面的灯开了,苏醒坐在床沿边,睁着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看我,他的样子如此英俊,神情干净而美好,带着温柔的光茫,不染尘世半点污渍,像个真正的天使。 上两级台阶的时候,我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在地上,幸亏殷三郎疾步过来扶住。 等我重新把身体站直把脸抬起来的时候,已经泪雨滂沱无法自控了。 我真的有个哥哥。 他就在我眼前。 他离我那么近,只要再往前走几步,我就能触碰到他了。 我慢慢慢慢慢慢地走进去,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伸手去触碰他真实存在的身体,小心翼翼地蹲下身体,然后用手指抚摸他的脸、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唇。 这是我的哥哥。我们的相貌是同一个生命不同性别的呈现。惊人相似,性别特征却各自明显。 苏墨森说得对,我们兄妹是奇迹,生命学的奇迹,人类学的奇迹,整个世界的奇迹。 难怪他对我们那么执着,大屠杀中撤逃时,哪怕忽略自己的孙女,也要护我们兄妹周全。 苏墨森有他自己的野心,想脱离齐家自立为王,他势必要先从我们身上破解全部基因完美的密码以后才实施接下去的计划,但他没能成功,五年多前金诀王墓那一趟,使他成了众矢之的无处藏身,他这才终于绝望并且收心,把生命的最后一点意义放在复活孙女这件事上。 我们兄妹确实是奇迹。 但这是个与苏墨森没有半点关系的奇迹。 这是修叔叔陈伯伯还有很多很多心里有善念和良知的人给予我母亲救助才创造出来的奇迹。 殷三郎站在门边看了一会,静静关上门离开,让我们单独相处。我脑子里残存的一点理智瞬间崩塌,用力抱住苏醒然后嚎啕大哭。 真正的嚎啕大哭,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却又萌生起巨大而温暖的希望,血液里充满力量,瞬间什么都不怕了,告诉自己说必须要把这场仗打赢,而且一定要赢得漂亮。 我哭了很久,完全忘记掉时间,直到房间门再次打开,殷三郎提醒说莫玉梅又催了。我背对着他请他再给我几分钟。他没说什么,重新退出去,锁上门,我听见他用对讲给我争取时间。 其实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话要和苏醒说的,或者是千言万语太多一时又不知道从哪说起,只呆呆地看他,落着眼泪笑一笑,喊他一声哥哥。然后又紧紧地抱他。 他也抱住我。 在我准备松开他的时候,他却把我抱得更紧了,把我吓了好大一跳。 然后,我感觉到他的手指很用力在我背上按了两下。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只在黄福康的材料里看过苏醒的病历报告和听代芙蓉还有黎绪说过他的情况,知道他的智力基本处于四五岁孩童的样子,但我不太清楚四五岁的孩子突然这么用力抱住我并按我的背部是想表达什么样的感情或者意思,所以一时很茫然。 他把我抱得更紧一些。 然后,他张开嘴在我耳边“嘘”了一声。 他说:“嘘,别说话。” 我像被点了穴样怔住,一动不能动,连呼吸都忘了,只怔怔地等,等他接下去要说的话,身体僵得发疼。 他用低若气流的声音说:“听着,我不傻,我什么都知道,黄福康怕那些人对我不利,让我装傻,他当年也想把你带走的,可郑胤如不让。嘘,别说话,别让他们发现,殷三郎也不知道我是装的。” 我怔了很久,血液都停止流动,好长时间才终于能喘上来口气,艰难地点了点头。 他又说:“你得想办法出去,找到妈妈,带她离开,走得越远越好,这里的事情,交给殷家办就好,保护我是他们的职责,对祖宗牌位起过誓的,我以后会想办法来找你们。” 我咽了口唾沫,张张嘴,发现太紧张了,说不了话。 562、密码筒上的拼图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外面响起脚步声,殷三郎又来了。苏醒松开抱着我的手,用坚定的眼神看着我,房门打开时,他立刻变回之前安静无知的样子,傻傻地望向门口,好像全然不知道这世界在发生什么。 我在恍惚间突然想起电视剧里看来的一句话。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真是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啊,个个都是影帝,看得我们这些作为观众的,措手不及。 殷三郎说莫玉梅发火了。 我亲吻苏醒的额头,然后擦干眼泪站起身,头也不回往外走,耳朵里轰隆隆响着他沉着冷静的声音:找到妈妈,带她离开,走得越远越好。 时间太紧迫,我根本来不及告诉他这不可能。 我不可能丢下他不管,哪怕他有殷家人保护,也不可能。 我回客厅拿起刚才扔在茶几上的枪才跟随殷三郎走出房子,楼明江在外面等得焦急不堪,看见我平安无事出来,吐出很长一口气。我把枪还给他,一言不发坐上电瓶车,他紧跟在后面,看看我的脸色,再看看殷三郎的脸色,想问什么但没问出口,大概是觉得我们两个的脸色都太难看,自己还是识趣点不要触这个霉头好。 殷三郎开车拐了十七八道弯把我们送到一个地方以后就离开了,神情高傲得不可一世,没正眼看楼明江。 楼明江望着那挺拔的背影说:“怎么样,我说他眼睛长在脑门上把谁都不放在眼里吧?” 我没接茬。 他问:“哎,苏姑娘,和我说说,你们聊了那么久到底聊了些什么?殷三郎那人平常跟别人讲话一般都不超过三句,能跟你聊这么久真是个奇迹,你果然不是凡人。” 我笑得有点刻意,随便回答他:“我们聊五年前他盗金诀王墓差点死在里面的事情。” 楼明江惊了一下:“那事是真的啊?我一直都当传说听来着。” 前面岔道里走出两个工作人员,把我们领进一扇门里,是供客人吃饭和休息的地方,很丰盛的一桌菜。 我坐下的时候有点不放心,怕他们在菜里下奇奇怪怪的药。楼明江笑着说他们真要把你怎么样的话,根本不用费这么大周折,后面那两个士兵手里的麻醉枪随随便便就能把你放倒。我想想也是,何况莫玉梅还等着我去打开密码筒,犯不着给我下毒,所以赶紧拿起筷子吃,狼吞虎咽跟饿死鬼投胎似的。 我们吃饱喝足,然后沉沉睡了一觉,醒过来以后试图估摸时间,却发现混乱得厉害,从我把手机手表都交出去到现在也许才两三天,也许有三四天了,也许更久一点,说不清楚。 现在我开始担心时间问题了,因为之前和黎绪说好的,如果我七天还没出去的话,她就会通知常坤采取行动。现在还远不到要他行动的时候,千万不能出岔子。 得抓紧时间了。 所以我马上起床洗漱,很乖地跟楼明江和两个工作人员到了一间类似会议室的房间,中间一张黑色的大长桌子,周围摆了十几把椅子,两个工作人员退出去以后,楼明江走过去拉开一把椅子让我坐,自己也在我旁边坐下,正襟危坐严肃得不行,表情都跟开追悼会似的。 没多大一会,沈建庆来了,他后面跟着穿白大褂的人,那人手里端着银色托盘,托盘里放的就是我拿来的那只密码筒,那东西在我们手里的时候,挨过颠摔过跤经历过各种折腾,到了他们手里,待遇一下提高几万个等级,都赶上皇帝的玉玺了,到哪都被人用托盘盛着。 真好笑。 沈建庆再三问我之前有没有打开过它,我再三回答说我肯定没打开过,但别人有没有打开过我就不知道了。沈建庆的眼神像蛇一样冰凉,很难不让人想起他曾做过的那些疯狂的实验。他和苏墨森患的是同一种疯病,这里所有的人都有那种疯病,把天下众生当蝼蚁,以为普天之下只有自己最有资格活,最有资格长生不死。 全都病得不轻。 说了半天,他还将信将疑,好像觉得这么重要一件东西在我手里而且我又知道打开的方法却不打开是件很不合情理的事情似的。我真的很想很想跟他说不是所有人都有神经病的,但不想节外生枝,所以耐着性子再次跟他保证,我之前绝对没打开过。 他这才把东西交回给我,很严厉地命令我动作要轻,而且到最后一步的时候必须停下来等他们做好准备再处理。 我很没好气地翻个白眼说:“废话,我虽然不知道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但也知道有多危险,能跟个二百五似的随随便便啪一下就打开吗?” 说这话的时候我突然想起黎绪来,她老骂脏话,我有时嫌她粗鲁,可这会突然很羡慕她张口就出的脏话,如果我有那能耐的话,一定问候下沈建庆的祖宗十八代。 真是看不惯这张阴损的脸。 我在动手前告诉在场所有人,可能需要花点时间才能打开,没耐心的话就别在这里盯着。 沈建庆走到桌子对面坐下,阴沉地盯着我,不说话,黑色桌面倒映出他的脸,看上去更阴损,像个鬼。 楼明江站起身说他得回趟自己的实验室,处理完事情后再过来。说着,轻拍两下我的肩膀,问我一个人怕不怕。我朝他笑,说我死人堆里都爬过了,还能怕几个喘气的大活人?他唉了一声,走了。我知道他叹气是想说,有时候,活人比死人更可怕。 我不想浪费时间,没多想什么就开始操作,这玩意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做工非常精,转动的时候完全没有声音,我理解不了结构原理,也不想理解,只盼着能快点结束。 圆筒上那些细碎的纹路是一幅因转动而切碎的图,因为线条太复杂,如果没有原图做对照的话,很难拼得出来。 原图就是修叔叔给我的那条银鱼,我之前从尾部翘起的一个弧度发现这点然后马上拼过,拼到差一点的时候停下来的,所以很确定自己有能力打开,才会有这么大的底气拿它做筹码进来这里。 最厉害的真是修叔叔,一样东西,好几样用处,不动声色,不露痕迹,又点滴都到位。殷三郎说修叔叔的父亲修弋曾做过一只匣子,把打开方式的线索藏在送给殷老太爷做寿的书法作品里,还说了句做寿的话做提示,他们修家一路都如此厉害。 所以,金诀王墓的死门密码很可能也是这种破解路数,我得很仔细留意修叔叔留下的每样东西和说过的每句话,指不定线索就藏在哪个不经意的地方。 我一边转着拼图,一边又想起代文静托杨小燕转告代芙蓉的那句话,“一定要找到银鱼”,到底是什么意思。 银鱼就在我手里。 小海手里现在也有一条。 可银鱼和代家的命运能有什么关系?我们早就仔细检查过,这鱼就是薄薄的一片,没有任何机关可以设置,不可能藏什么东西,代文静为什么要代芙蓉寻找银鱼? 实在想不出来,只好甩甩脑袋把注意力集中到当下,用心拼图。 我小的时候,修叔叔教我玩过拼图,有技巧可循,所以我很厉害,虽然花了点时间,但还是顺利拼完。只从表面上看,没什么太大的技术含量,不过是在一个空心的圆柱体上刻了条精致的、线条复杂的鱼,然后将圆柱体切成细细的二十段,严密套进一个轴里,转动几下,线条打散。我只要转回原位拼成一条脑袋朝上、尾巴翻起、游得很畅快的金鱼就行,真的很简单。 差一步就要结束的时候,沈建庆趴在桌子上正睡得香,五大三粗的男人睡着时跟个鬼似的安静。我咳了一声,没醒。又咳一声,还没醒。于是半站起身俯过去,用指关节在他耳朵边狠狠敲几下桌子,终于醒了,跟个弹簧似的坐直,还伸手到腰里掏枪,待看清楚没生命威胁以后,又把枪放回去,看着就是个坏事做绝生怕恶鬼寻仇的货色。 我跟他说就差一步了。 他立刻起身,把密码筒接过去仔细看,确认无误以后,问我最后一步要怎么处理。 我指给他看:“把最后一截再往上移一点点,尾巴的尖角对上就行,如果这样还打不开,试试把两头的圆心往里按,应该就可以了。” 他看我两眼,眼神里有种警告我不许耍花腔的意味,我觉得好笑,这东西又不是我造的,我能耍什么花腔! 两个人默不作声你看我我看你。 然后,沈建庆按响对讲叫进两个持麻醉枪的士兵看住我,然后自己拿着密码筒往左边走去,走到墙边伸手按墙,门就开了,那边是个实验室,三四个像太空人样全身防护的专家等在里面。 我好像看见陈丕沧也在里面,但沈建庆的身体遮挡住我的视线,不确定是不是看错了。 我觉得饿,那士兵马上叫人送来食物和饮料,我问能不能喝点酒,马上又送来红酒和高脚酒杯,我吃着芝士面包喝着红酒想念钟楼下面的麻辣烫,想念小海往碗里大把大把加辣椒油的疯样。 563、双重保护的容器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过了半个小时吧,也可能四五十分钟,刚才那堵墙门终于又打开,沈建庆托着个银色托盘脸色难看地走回来,把托盘放到我面前。 看他那脸愠怒的表情,我想他原本大概是想把东西狠狠摔在我面前的,只是怕弄坏,所以不敢。 我低头看,密码筒打开了。 但是,只打开了一半。 因为里面还有个小密码筒。 大密码筒里套着个小密码筒,这是个双重保护的容器。 真是始料未及啊。 我伸手把密码筒重新拿起来的时候,忍不住微笑起来,深深赞叹修家的技术和缜密。 对哦,拼图是很不安全的保护,不管这东西落在谁的手里,只要那人眼睛够亮脑子够聪明,再多花点心思和时间,就能拼出来,这么危险,不是修家的行事风格。 我拿在手里仔细看,小一号的密码筒和外面那个材质虽然一样,但密码模式完全是两回事情,因为上面刻的不是线条,而是工工整整的符号,各色样的符号刻满了整个表面,有些眼熟,有些眼生,有些似曾相识。况且也不是跟外面那个一样是一个一个圈套在中轴上,而是正方形小格子,密密布满整个筒,那些意义不明的符号就刻在这些格子上。 这些格子应该是密码盘。 各色样符号里面最眼熟的是镰刀形状的图案,就是小海脖子里和彭亮及殷三郎手臂上那个隐纹,修家和殷家的世代标记。 然后是月亮、星星、石头这些,也都看见过,在我左手手腕上镯子内侧和之前在小海家看见那口箱子底部的夹板里。 之前是拼图密码,现在是符号密码,双重保护,非得局中人才有解开的可能性。 我一脸茫然朝沈建庆摇头,表示真不知道会这样,也真不知道要怎么解,特别无奈。 他冰冷打量我几眼,觉得我不像耍花腔的样子,才拿着密码筒往外走,出门前态度十分恶劣地命令那两个士兵把我看紧,还故意大声嘱咐一句:“敢乱来的话直接开枪!” 瞧他那得意样,真开枪又能怎样?我就不信,凭我身体的特殊性,你还能一枪把我打死不成! 然后不知道等了多久,他回来了,后面跟着好几个人,其中有殷三郎,密码筒在他手里,显然已经研究过了。他穿了件白色衬衫,敞着三颗扣子,目不斜视只冲我来,问我知不知道密码筒上这些符号的含义。 我摇头:“不知道。” 他把密码筒举到我面前,说:“密码是四个符号,解出以后,按顺序依次按进就可以,按错可以重新来,不会损坏,没有限制密码输错的次数。里面的自毁装置只针对暴力拆解时起作用。” 修家的人设机关,殷家的人研究破解的方式,修家人建墓,殷家人盗墓,这两家人,世世代代还联姻,可真是够有意思的。 殷三郎说着,从旁边工作人员端着的满托盘工具里拿起一把精致的银镊子给我演示,随便按进四个画着符号的方格子,密码筒纹丝不动,再按一个,之前按进去的四个就全部弹了出来,所以正确密码只能是四个符号,如果说这些符合代表数字的话,就是四位数。 我心里亮起一片光,仿佛有点知道是哪四位数了。 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1937。 殷三郎之前说过,修家设密码,如果是数字的话,必然是他们觉得有重大意义并且可以让族人或后人联想到的数字。修叔叔把1937用在这里作密码,以此祭奠那场惨烈的屠杀,意义与夏东屹签在他所有画作里面那个镜象数字一样,为了不能忘却的往事。 问题是这么多符号,哪个符号代表哪个数字,一时间很难推理出来。 但也不是完全没办法。 我问沈建庆陈家坞地底墓葬里是不是出现过类似这样的符号。 他点头,扭脸朝旁边看了一眼,殷三郎就带着他的人出去了,意味着他在这里的任务已经完成。 殷三郎刚走,又从外面跌撞着滚进来一个陌生人,啤酒瓶那么厚的眼镜,苍白的脸色,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老学究的酸腐气息,怀里抱着堆资料,估计是个研究符号学的专家。 果然。 那专家把怀里的资料放到桌上,抽出一部分照片摊开摆到我面前,都是从陈家坞墓葬里拍来的,每具石棺冲外的这头都刻有密码筒上这种符号,因为光线差的缘故,照片显得非常模糊,但不影响识别。 那个符号学专家很详细地把对这些符号的研究情况讲给我听,起先考古学方面有个教授提出说可能是表达吉祥美好来世安稳一类祝愿的装饰刻在石棺上,类似现代的窗花。符号学和古文字学方面的几位专家都不同意,但一时又没有更好的解释。后来确认那地方不是墓葬而是个实验室以后,就有人提出是数字,用来标注墓葬里石棺的顺序,可是不管怎么排列都找不到规律,通过各种渠道寻求帮助都没人能破解。几翻周转,他们最终还是比较倾向于“约定型数字代号”这一说法。 所谓“约定型数字代号”是种通俗说法,意思是指一种完全自创的、没有规律可循的、仅凭约定和记忆来进行运用的数字。举例来说,就是我们现在在场的几个人坐下来商量,圆形代表1,三角形代表2,五角形代表3,菱形代表4,正方形代表五……以此类推,没有规律,只靠我们约定好和记住。然后可以两个或三个图形组合起来使用,比如一个圆加一个三角形就代表12,一个菱形加一个五角形就代表43,还可以三个四个组合使用。 我立刻了然,并且认定他们的判断没错,石棺上和密码筒上这些符号,就是约定型数字代号。 而且,我也马上有了推理它们的办法。 可是那专家说,他们对照符号和石棺的顺序,分析了无数种代入方式,结论都行不通,因为不管怎么排,它们既不是按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的顺序也不是按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的顺序排列,也就是说完全没规律可循,所以除非是约定时的知情人,或者知情人留下线索,否则无从破解。 我问他除了在陈家坞地底墓葬,其它还有没有别的地方或者文献资料中出现过这样的符号。 他推推眼镜,抬头去看沈建庆,见沈建庆点了头,才又扭脸跟我说:“四年前陈家坞连环命案的凶手陈乔斌的遗物里有一本混乱的日记,里面也有几处这样的符号,但对破解起不到作用。” 我心里凛然一动。 之前黎绪在跟我们讲四年前陈家坞命案的时候,提到过陈乔斌的遗物,一些高等数学、几何学、解剖学、哲学、宗教、建筑方面专业性很强的书,一本神志混乱的日记,还有散乱纸条之类的东西,当时我就很想看,但因为都在研究中心的物证室里,不可能拿给我看,只瞟到几眼照片,没看出什么花头,所以现在正好是个机会。 陈乔斌也是事件中人,他的父亲陈祖全在陈家坞村中起联络点的作用,老懒几次去找陈伯伯都通过他传递信息,我有理由认为陈乔斌手里也掌握着某些与“娏”机构相关的信息。 也许藏在他的遗物里也说不定。 现在是个绝好的,也许是绝无仅有的机会,一定要抓住。 我看着眼前的专家,平静地提出要看看陈乔斌的遗物,我的语气很淡,不能让沈建庆觉得我很想看。 那专家再次扭脸去看沈建庆,这次沈建庆没有点头,专家无奈,只好轻描淡写转移话题说:“我们做过大量的寻找和研究,这些符号只在陈家坞地底墓葬和陈乔斌的日记里出现过,其它任何地方都没有,可以暂时认为它们是在墓里进行那项人体实验的人所采用的专用数字代号,供记录实验体的各种数据和状况时采用,为保证即使资料流出也不能被别人读懂而设定的特殊符号系统。因为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得到相关的实验记录,所以即使破解出符号的意思也用处不大,没必要花那许多时间和精力。” 我面无表情咧开嘴角笑了笑,指指桌上的密码筒:“现在用处很大了,要打开它,非破解出这些符号的意思不可。” 这专家之前没仔细看密码筒,经我提醒才注意到那东西的重要性,小心翼翼拿起来推着眼睛很仔细地看几遍,转来转去看,渍渍渍地叹,说他还是第一次在陈家坞以外的东西上看见这些符号。 我说:“不,这东西也是从陈家坞出来的。” 他很惊诧,眼睛里冒出科学家对知识的渴望,很希望能把密码破解出来,但因为他没有权力满足我的要求,所以神情无奈地又转头去看沈建庆。 我也望向沈建庆,再次平静地提出要看陈乔斌的遗物。 我在心里冷笑,不管有意义没意义,今儿我还非看不可了,谁让你有求于我呢,谁让没有我,你们谁都打不开这个密码筒呢! 我还真就要跟你扛一扛,看谁硬气。 564、十三个符号和陈乔斌的遗物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沈建庆直直地盯着我,不点头也不摇头,就那么干瞪着,满脸戾气,随时咬人的样子。 我知道,他不信任我,不认为我可以破解出他手底下那么多专家进行了几年都破解不出的东西,觉得没必要给我看更多的资料。 他似乎感觉到我对他们,或者说对整个研究中心来说是个威胁性的存在,像颗随时爆炸的炸弹,所以这般警惕。 我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在暗笑,对,我确实是个威胁,特殊的身世和经历还有掌握在手里的信息是我的武器,只要能在一方面永远跑在你们前头,我就能站在气势的制高点,就能保证我的人身安全和自由,因为只要还有一丁点利用价值,你们就不敢轻易对我下手。 这是我的底气,能容我这般硬气地跟他对峙。 彼此没人再说话,气氛有点僵。 我总是有办法能打破这种没意义的僵局。 我认真地、用力地地盯着沈建庆,微微一笑,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抬起左手手腕,将腕上的镯子退下来,放在桌子上,然后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将镯子移到对面,叫沈建庆看镯子的内侧。 我在褪镯子的时候,沈建庆身后那几个黑衣士兵啪的将枪举起来对准我的身体,我把镯子挪过去给沈建庆时,他们又把枪收回,整齐划一,跟军演似的。 沈建庆先阴着表情看我一会,然后才把镯子拿起来仔细看,脸色变了,刷地望向我,目光里多了些北风呼啸真要吃人的意思。 我跟他说:“这镯子,就是做这密码筒的人送的,那上面刻的符号,是我的生日,我可以从生日的数字,反推出符号所代表的数字。问题是镯子上只有三个符号,就算推出来,也只能得到三个数字,剩下的,我手里还有别的资料来辅助,但如果你们能再提供些材料的话,或许能少浪费我些时间。” 他这才终于松动了,叫我等着,然后自己往外走去,估计是找莫玉梅申请去了。很快,走回来说已经派人去取陈乔斌的遗物,要稍微过点时间才能到,叫我先破解起来。 我喜欢剧情这样发展,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我的掌握里。 沈建庆留下两个持枪的士兵看守,再留下戴厚眼镜的专家协助,自己领着其他多余的人出去了。 这符号专家很积极,马上拿出纸和笔,将石棺上有的全部符号一个一个画出来给我看,画得非常娴熟,根本不用看照片描,可见不知道研究过多少遍了,估计过程跟达芬奇画鸡蛋差不多,天天画夜夜画,没有画疯掉真是算他的万幸。不到半分钟,十三个符号全都出现在了纸上。 总共十三个符号。 他把纸挪到我面前说:“按我们之前的分析,设定这些符号意义的人为了增加外人破解的难度,故意用了十三位数位符号,这里面应该没有0这个数字,而其中有四个符号分别代表四个两位数,即10、11、12、13。也就是说,这十三个符号分别代表1-13这些数字,只是哪个对应哪个,我们没有准确的参照我的,一直弄不清楚。” 十三个符号代表十三个数字,只要手头有足够的参照物,真不见得能有多大难度,这就是修家密码系统的精髓,它很简单,但不是任何人都能破解。 我从背包里面取出之前从小海老家那口箱子底部夹层板上拓下符号的那张纸,递给专家让他帮忙按照原样画一份给我。他接过看了看,惊呆了,问我从哪里来的,我笑笑,说也是做密码筒这个人留下的。他用不可思议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我,就好像我是神的奇迹似的。 我当然是神的奇迹,就是快要被你们这些人折腾疯了而己。 他照拓片画符号的时候,我问他贵姓。他低着头答免贵姓王。我问他是哪方面的专家。答说研究古文字。再问他怎么会到这里来的。他默然。我就换了个问法,问他是自愿来的还是被强迫来的。他咬咬嘴唇,还是不响。我说看你刚才怕沈建庆的样子,就知道不是自愿的。他还是不开口。我知道他是怕那两个士兵回头跟沈建庆汇报。 我心想这也不是个恶人,挺不容易的,就没再追问了,但在他把画好的纸拿给我的时候,我靠近他,用低若气流的声音说:“如果你有什么话要我带出去给谁,可以告诉我。” 他怔了怔,脸上一片伤心,赶紧用找资料的动作来掩饰慌张。他抽出几份他们专家组之前做的分析报告给我看,并讲解大致的过程,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轻,然后突然很悲伤地告诉我说:“你出不去了。我刚才听见沈建庆他们说,事情一办完,就把你送到十九号楼去,那里是禁地,除他们的人以外,别人都是有去无回的。” 我心里登时炸了,气得五脏六腑着了火样发狂,阴着肚子骂出几火车的脏话和诅咒。但我控制住没发作,脸上平静如水,还微微笑了笑,似乎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难。 那专家怯怯看看旁边那几个持枪的兵,借着给我讲解符号的机会凑到我这边悄悄地说:我叫王浩,长春人。 我眼皮子跳了一下,这名字,我知道,代文静那本子上有,彭亮查的时候也查到过,但没详细说。现在见到,难免有种亲切感,但我就想不明白了,一个研究古文字古符号的专家,能疯狂到哪里去?况且看他的样也不像是有胆子疯狂的人,怎么就会被研究中心列入名单并抓来这里。 可见彭亮的判断有误,代文静列出的两份名单中的一份,不能全部定义为“疯子科学家”,有些人是很正常的,只是因为研究中心需要这方面的人才,不管疯不疯都会抓来。 眼下顾不得这些。 镯子内侧一共有四个符号,两个太阳,一个月亮,一个铜钱。修叔叔说这是我的生日,那么就应该是1127四个数字。也就是说,太阳代表的是1,月亮代表的是2,铜钱代表的是7。 从小海家箱子里拓来的图片一共七个符号,一个太阳,一个星星,又一个星星,再一个太阳,一只碗,一朵梅花,一把镰刀。小海的生日是六月十二,也就是说,镰刀代表12,梅花代表6,前面四个数应该是年份,小海属羊,就是一九九一年。太阳是1,跟镯子上的太阳符号吻合,那么星星就是9了,前面四个很对,1991。 问题是那只碗没法解释了。 我知道小海这个六月份的生日是农历,所以还得换成工历再来换算试试,便问姓王的专家有没有万年历之类的东西。他说他没有,但可以让计算机部门的人帮忙查。我把日期写给他,叫他查工历。他去了。我继续低头看,如果最后密码真的是1937的话,1有了,9有了,7有了,就差3。 所以,并不需要解出全部符合所代表的意义,哪怕找不出3,一个个试过去也不麻烦。 问题是密码筒上有这么多符号键,还得研究哪四个有效才行。 王专家去了没多大一会就回来了,1991年6月12日换成工历是当年的7月24日,这么算来的话,镰刀是4,梅花是2,碗是7,不对,跟镯子上的符号不吻合,我的生日里也有7这个数字,相应的符号是铜钱。 小海的生日不管用工历算还是农历算,对应出来的符号,跟我的生日,都对不上。 所以好像无解了。 我再仔细核对一遍,还是无解,正茫然无措时,沈建庆把陈乔斌的遗物带来了,当然只带了画有相应符号的那本日记,以及原本就夹在日记本里的几页零散的纸,其它一概没有。 他就是一点便宜都不想让我赚。 我也没时间跟他瞎计较,马上把陈乔斌那本日记接过来翻阅,真的像黎绪说的那样,是神经错乱的人才能弄出来的东西,满篇满页满本都是混乱恐怖的文字和涂鸦,红的蓝的红的颜色,有些地方溅着血淋淋的颜色,感觉像是真的人血而不是颜料,胃里头就觉得有点恶心。 仔细辨认其中几页文字,都是对发生在村中他看不顺眼的事情发泄内心不满的狂乱情绪,村长贪污淫乱,于国栋聚众赌博耍老千,于静未婚怀孕,白米兰跟于国栋通奸,等等等等。 仿佛是陈乔斌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命令他替天行道,铲除一切丑恶,净化人世之类的。 完全是个精神分裂症患者的心声。 所以才会发生四年多前的那起连环命案。 日记本里还夹着四五页别的纸,其中两页是普通书信,好像是他以前的学生写给他的,原本内容平常,就是汇报自己的学业,问候一下老师的寒暖,没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但空白处画上了身首异处的人、露着牙齿冷森森惨笑的鬼脸之类的恐怖涂鸦,好像是陈乔斌把本子写完没有新的所以临时随手抓了几页纸过来乱画。 另外还有两页画得满满当当的纸,不仔细辨认真看不出来到底画了些什么东西,颠来倒去费心费力看了半天才终于明白,就是那天黎绪跟我提过的,两页棋谱。 是两页手画的围棋棋谱,黎绪当时说根本不是平常的棋谱,大概只有陈乔斌那类的精神病人才能下得出这种棋。 看着看着,我突然感觉喉咙一紧,脑袋里嗡嗡嗡地响。 565、姓陆的天才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这两张手画的棋谱里,大有文章在! 见到殷三郎以前,我心里几乎认定墓门密码采用的是围棋棋盘的样式,但是这个猜想被殷三郎否掉了。 他是机关密码中的高手,他一否认,我就下意识地偏向他的意见,以为是自己弄错了,但现在看见这两页手画的棋谱,原先的感觉又全部涌了上来,再次认为墓门密码的破解方式跟围棋有关。 这两页纸之所以混乱难辨是因为上面画了很多图案和符号,还写了些乱七八糟的字,谁谁谁欠粮款多少多少,谁谁谁借走苞米两升,某年某月某日天气热得怪异等等等等,这些内容几乎把棋谱遮盖。 从颜色、笔触和落笔的用力程度分析,基本上可以认定字和涂鸦是陈乔斌的手笔,棋谱是另外一个人的手笔。 也就是说和刚才两页书信一样,陈乔斌把本子写完了,随手抓过几页纸继续写,完全不管上面原来有什么内容。 这两页棋谱一定很重要。 陈乔斌和苏墨森还有陈伯伯修叔叔等人暗中素有往来,他又时常进入地下墓葬,所以这两页棋谱很可能是别人的东西,或者也可能是他父亲陈祖全的遗物,落到他手里以后被他当成草稿纸,乱写乱画一气,把重要内容遮蔽住了,又因为研究中心的人从来没有把密码和围棋联系在一起考虑,所以忽略到现在。 落到我的手里,意义就不一样了。 我得把这两页棋谱牢牢记住,每个格子每个黑子每个白子的位置都得深深刻进脑子里面去,以备万一墓门密码真的跟它有关系。 看那黑子白子古怪的排列的方式,我有九成的把握,它真的是破解墓门密码的关键,只是不知道究竟是生门密码还是死门密码,或者是不是一页生门密码另外一页死门密码。 殷三郎说从前他破解一只修弋打造的无痕匣,破解的方式隐藏在一幅书法作品的笔锋和修弋送出那幅作品时的一句提示性的画里,那我有理由相信,这都是修家的同一路数。 真是幸亏从前被苏墨森圈养的日子里因为无聊照书学习和锻炼过图象式记忆能力,今天突然派上用场了。 得一格不差全部记住,必须得记准确。 为了不让沈建庆等人起疑,我一边看这几页纸,一边拿笔在旁边的白纸上做摘录,因为陈乔斌在棋谱上写了很多字还画了很多刚才那些太阳月亮星星铜钱的符号,所以在旁人眼里,我只是在研究符号。这会我的脑子是双重运行,一边记棋谱一边研究符号,并且两边都有收获,抄着抄着便发现了规律,也找到了这些文字和涂鸦的意义。 陈乔斌记在这几页纸上的东西,是杀人名单。 他用符号表示日期,用绰号代表被害人,记录了部分杀人名单。 比如一个太阳、一个星星,后面写着“烂菜梗”三个字就表示他在一月九号那天,对一个被他叫作“烂菜梗”的人下了毒。 发现这点后我马上回头翻那个日记本,想从里面找出有关“烂菜梗”部分的文字,但内容实在太多太乱,翻到眼花缭乱也没能翻出个究竟来,脑袋发疼,瞬间不耐烦,抬头问沈建庆:“你手下有没有那种智商爆表的天才型人物?能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那种。” 我需要一个高智商并且拥有超强记忆力的人来帮我解读分析整理这本日记里的信息,比如彭亮那种天才。 当然,我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抱太大希望。 谁知竟然真有。 沈建庆只犹豫了几秒钟,就伸手按领口的对讲机,叫那边的人把陆运衡带过来。 我在心里微微笑了一下。 陆运衡。 我知道这个人。 代文静的笔记里有这个名字,后来彭亮帮我从深网里查到,他是个极度疯狂的考古学家,任是多凶险的墓也敢独自一个人往里探,传说他单枪匹马发现了努尔哈赤的真身墓,却死活都不肯说出位置。他对待文物的态度非常奇怪,有时抵死保护,有时却无故破坏,没人了解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1998年因盗窃和毁坏国家一级文物罪被判有期徒刑十八年。 结果陆运衡却是在这里。 在研究中心里。 在齐家人的手心里。 我觉得我好像正走在一个非常奇妙的神话故事里,任何人的出现任何事的发生都不用惊奇。 大概过了十几二十分钟吧,也可能是半小时,时间概念很混乱,反正陆运衡被带来了。 他被带进来的时候,我吃了一惊。 因为除了持枪士兵押送以外,陆运衡手上还戴着手烤,脸上戴着眼罩,直到领到我对面的位置上按他坐下以后,他们才把手铐和眼罩解除。 我起先很不明白这是什么道理,因为连陈丕沧那么时不时就乱发神经的人都有一定程度的自由,怎么偏对陆运衡这么高规格控制。但转念一想,马上就明白了,既然他智商爆表对什么都能过目不忘,大概这个迷宫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难题,走上一遍就能记住路线多走几遍就能摸清全部吧,而且立场一定有偏差,所以他们如此防备。 也就是说,这人很可能是站在我这头的,就算不是,做点努力,也能把他拉到我这边来为我所用。 我得对他好点,至少态度上得稳当点,不能像对沈建庆那样,时不时就翻个白眼。 陆运衡相貌一般,气质却明显高出众人一筹,见了我居然展颜露笑,友好而温润,旁若无人开口:“我听说过你。” 我报以同样友好温润的笑,不言语,我总不至于告诉他我也听说过他吧,周围这么多双耳目,还是悠着点比较好。 他又说:“他们说你很聪明。” 我慢慢摇头,面露谦卑:“不及你的万分之一。” 他点头:“很好,我喜欢谦虚的人,说吧,要我做什么。” 我拿张白纸抄下几个绰号,连同陈乔斌那本混乱的日记一起推过去给他:“从日记里找出这几个相关词,看看能不能找出绰号对应的真实姓名。” 他接过,眼睛一落页面,立刻进入状态,一目十行二十行地看,刷刷刷地翻页,速度跟彭亮有得一拼。 我从前以为天才是最难得的,现在却突然觉得,平常才是最难得的。 这个道理,黎绪大概四年多前就懂了,她想过平常的日子,想做个平常的女人,却总是事与愿违。 我也早就懂了,可是身不由己。 我跟沈建庆要一份四年前陈家坞连环命案的死亡名单,最好把猝死类型的单独列出来。 他马上吩咐人去办。 然后我把注意力集中回手中的棋谱上,打着研究符号的幌子默记棋谱,不动声色,不露痕迹。 那边陆运衡很快就有收获,对应上了两个绰号的村民名字,等沈健庆的人把名单送到一核对,半点差错没有,完全吻合。因为之前不确定陈乔斌记录的日期是下毒的日期还是被害人死亡的日期,所以用猝死的案例来对最准确,一般猝死都发生在下毒当天。 因为1937四个数里只差3没对应到符号,我就特地找有数字3的日期,很快匹配到于巧巧死在5月3日,这样,再对着棋谱上的符号,5和3两个数字就都明白了,小鸟图案代表3,脚印图案代表5。 再又从陆运衡的发现里匹配到梅花图案代表的是12以后,我的脑子就有点糊涂,重新拿出小海家箱子里那七个图案来对照她的生日,发现从前面往后对照很通,太阳是1,星星是9,碗是6,梅花是12,连起来是1991年6月12,非常通顺。 问题是最后一个镰刀图案就落空了,没有任何数字可以指代。 镰刀图案没有任何数字可以指代。 我脑子里划过两个画面,小海脖子里和殷三郎手臂上的镰刀形状隐纹,猛一下好像明白什么了,抓过刚才王专家从拓片上描下来的镰刀,问他陈家坞地底墓葬里有没有这个符号。 他说:“有,但不在石棺上,是刻在E墓区的一以级石阶上。石棺上全部符号拓下来只有十二个。但台阶上只有镰刀符号,没有别的。” 我好像有数了。 我把纸移过去给对面的陆运衡,问他那本日记里有没有这个图案。他没有理睬我,还在刷刷刷刷看,最后几页,半分钟不到全部看完,然后才抬头扫一眼我指着的图案,笃定摇头:“没有。” 这个镰刀形的符号,陈家坞地底墓葬中的石棺上没有,却出现在台阶上,陈乔斌的日记里没有,小海家的箱子底板上却有,所以,我想,这个图案压根就不代表数字。 他就是个图腾符号,代表修家,刻在墓葬E墓区的石阶上,起到的是签名的作用,毕竟那个墓葬的改造和机关设计都是修家的手笔。 我拿起搁在那里搁了半天没人敢去碰一下的密码筒,问旁边人讨了个放大镜挨个符号看过去。 密码筒上有镰刀符号。 有四个,分别在第一排,第四排,第六排和第七排。 所以,我知道打开它的方式了。 镰刀图案在密码筒上起的是标记作用,指明了应该按哪几排的密码数字键才能奏效。 我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神气,所以,全部的人都使劲盯着我看,沈建庆盯得最凶。 我想起刚才王专家跟我说的那句话。 他说我出不去了,他们打算完事以后就把我送到有去无回的地方。 我兀自笑起来,心里拧起一股狠劲,真是未必! 566、符号对应出的数字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沈建庆察颜观色知道我确实有答案了,马上用对讲通知莫玉梅,然后下令把王专家和陆运衡等人清出去。 他这会又比之前更凶了,仿佛我解开密码,他就高忱无忧可以为所欲为了似的,真是好笑。 被戴上手铐和眼罩的陆运衡身姿笔挺,依旧是傲视万物的气势,快走到门口时突然回转身来朝我微微一笑:“姑娘好运。” 然后走了。 我也祝他好运,然后在心里跟自己说,只凭他这句话,到时也无论如何要想办法把他从这里救出去。 只是不知道我有没有那么大的能耐。 我感觉快要到拼命的时候了,当然,肯定不是现在。现在筹码还没用尽,我有办法给自己转圜出条活路。 莫玉梅来了,身后跟着两个保镖。我一看见她就想起石玲,想起石岩,想起那天在疗养中心看见的她目光呆滞颤颤微微的样子,越发觉得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这事件里的人,一个个的,全都在演戏,几年几十年这么演,居然能入角入色不跑偏,这是得多好的演技! 莫玉梅问我是不是能打开了。 我给自己留了点余地,回答说:“大概能。” 她面无表情扔过来一句:“最好是百分之百能,否则你的日子就不好过了,我不是个有耐心的人。” 我平静地看着她,不作声,心里冷笑,你能在石岩身边潜伏这么多年,还不够有耐心? 沈建庆小心翼翼把密码筒放回托盘里,用两只手端着,让我跟在他后面进了刚才他进去过的那个房间,之前乍一眼没看清楚,进来以后才发现,这屋子比想象中要大得多,简直像个工厂,摆着十几台叫不出名字也猜不出作用的大型机器,有八个穿白色防护服戴透明面罩的人在里面等着。 我一眼看见了陈丕沧。 他也正看着我。 这地方给我一种很糟糕的感觉,因为想到电影里面那些生化实验项目,最后都不会有好下场。 一个工作人员接过密码筒,放到操作台上认真研究,轻轻摇了两下,放到耳朵边听,又放到显微镜下看,接着倒一杯水,将密码筒放在杯口,取出一把袖珍工具敲敲杯子,仔细盯着杯里的水纹看,同时竖着耳朵听动静。而后将密码筒调个头放,重复一遍刚才的动作……那人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另外的工作人员给我和沈建庆都套上了防护服、面罩和手套。 我一边任由他们往我身上套笨重的衣物,一边想起那天在医院病房里看成冬林时候的画面,万千上万的虫子从他身体里跑出来…… 我已经从杨文烁和夏东屹的话里判断出,成冬林体内的那些虫子,都是密码筒里这条虫子衍生出来的。 密码筒里的这条食灵虫是母虫,唯一的一条。 所以密码筒在我身上的消息被放出去以后,黑道白道灰道的人都在找我,江湖血雨腥风,我却跟个傻子似的茫然到了极点,好在有殷家人暗中保护,不然这会大概已经在地狱里喝汤了。 那个专家检查完密码筒确认没问题以后,屋子里突然没了声音,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和密码筒上,我几乎能听见空气里面弓弦死死崩紧的声音,仿佛有什么东西悬在这一线,分分钟会分崩离析。 沈健庆递过来一把镊子。 我接过以后,用眼角余光看了陈丕沧一眼,他已经不看我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密码筒上,我感觉他好像在冒冷汗,甚至有点虚脱,一定是因为担心这东西打开以后,会给世界带来什么样疯狂的灭顶之灾,我不得不很用力很用力地呼吸,很用力很用力地告诉自己说只要在他们打开金诀王墓之前找到死门密码把一切都毁掉,那么我现在打开密码筒,就没有关系。 可我真的能顺利找到死门密码吗? 万一不能呢? 万一不能把他们的阴谋粉碎,那我现在正在做的事情,不就等于助纣为虐做了人类终结者们的帮凶? 可到了眼下这步,哪里还有别的选择呢。 真的没有选择。 他们不允许我把密码筒拿起来,所以我只能弯腰靠着台面操作,符号键太小了,费眼力也费手力,加上心里紧张,找准了键都还不敢按下去,一闭眼睛,脑子里就浮现夏东屹那些画里的内容,血淋淋惨生生的,还听见风声,风一吹,那些挂在树上的婴儿的尸体就开始晃。 第一排的太阳符号是1,按下去的时候我感觉旁边那些围着的人除了沈建庆以外,心都重重跳了一下,特别紧张。 第四排的星星符号是9,这次比刚才稍微坚决些,默默一咬牙,也就按下去了。 第六排的小鸟图案是3,按下去的同时我脑子里再次慎重考虑,万一找不到死门密码,或者找到了却没有机会毁掉金诀王墓可要怎么办。他们破解生门密码已经势在必得,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可我得到死门密码这回事,除了庄静那句模糊不堪的话以外,真是连半点影子都没有,我到底哪里来这么大的信心干这么疯狂的事情? 我想起之前殷三郎说的话。 他说他们做事,从来都一步一个坑稳扎稳打往前,从来没有“见机行事”这种说法。 他说像我这么没谱,会送命的。 会送命的。 我真的不怕送命。 但我怕把别人的命送掉。 可箭在弦上,哪里还能容得了我往后退。 就剩最后一个符号了。 我的手开始抖,心开始颤,眼神开始飘,魂有点涣散,额头上冒出大颗大颗的汗。 我好像后悔了。 沈建庆也看出我在打退堂鼓,冷冰冰硬生生而且又有点阴阳怪气地丢过来一句:“苏姑娘,你可想好了,不打开它,你这辈子是别想再看见太阳月亮星星还有你的那些朋友了。” 他话音刚落,我就把第四个符号按下去了,第七排的铜钱图案,啪的一声轻响,筒身半当中弹开一道细细的缝,很大的力道,差点把我手指震麻。 沈建庆那句话很起作用,确实,如果我到这个关节点突然反悔,等于是单方面把原本就薄弱的合作基础给彻底摧毁,很不厚道,之后再想说什么要求什么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对方虽说各种强势,但从头到尾,我提出的那些条件,都没有含糊地安排到了,我见到了我想见的人,达成了我心里的目的,所以现在,轮不到我反悔。 而且我仔细想了一下,从现在到他们真正破解出生门密码,或者找到别的进入金诀王墓的办法之前,还有一段时间。 再且,即使他们顺利进入长生殿里,再要进入主墓室,也还需要点时间。 再即使他们就算连主墓室都进去了,也不可能一夜之间就把名单上那些高官显贵都抓起来弄到墓里进行“寄生”,为了避免动乱和恐慌他们肯定只能分批轮流进行,这就需要不少时间。 所以总的算来,并不像夏东屹以为的那样没时间了,时间是有的,只看我们怎么用。 离开这里以后我马上去一趟龟背崖,把过去的事情想起来,从中找出可能和密码有关的内容进行分析和破解,实在不行的话,往美国跑一趟见见姚克臣也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情,他多少应该知道些什么。 所以这最后一步必须完成,否则出不去,后面再多的计划都白搭,其实说白了,给他们时间的同时,也是在给我自己争取时间。 我小心翼翼把已经打开的密码筒放回托盘里,然后直起身体屏住呼吸慢慢往后退,再往后退,直退到墙边,就好像那玩意马上要爆炸了似的,或者说里面可能会冒出什么恐怖的怪物似的。 其实我只是不想看见里面的东西罢了。 不管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不管它能改变世界还是能颠覆一切或者是毁灭众生,在我眼里,它都只是一个噩梦。 一个巨大的噩梦。 所有人都瞪着它看,像是怀着恐惧,也像是安静等待。 然后沈建庆喊了某个工作人员的名字,那人慌慌张张答应一声,跌跌冲冲奔到操作台前,俯身过去,小小心心捏住密码筒的两端,轻轻拉开,将装在里面的东西取出来。 是个小小的、细细的玻璃管。 我早就已经料到里面会是个玻璃管之类的东西,因为整个密码筒,其实就是个用古老方式多重保护的“生物管”,现在的生物管普遍采用指纹识别,在没有高科技的年代里,自然只能依赖密码形式,人类始终智慧,所以科技不断往前世界不断进步。 再仔细看,玻璃管里面装着液体,不透明,有点混,好像是灰色的,漂着点白色的絮状物。 这时我突然清楚地看见陈丕沧脸上露出如释重负、心里一颗石头落了地的放松神情,但是很快,又浮现出无限担忧,近乎惊恐地把目光望向我,然后又望向沈建庆,神经崩得很紧。 不知道是怎么个情况,但我心里已经开始不安了,因为陈丕沧的神情摆明了是替我担心。 567、空的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那个最终将玻璃管从密码筒里抽出来的人拿放大镜仔仔细细看了一会,抬起灰白的脸跟沈建庆说:“空的。” 我这才终于明白陈丕沧的脸色变化是什么意思,他一眼看清楚真正重要的东西不在玻璃管里,所以如释重负,但马上想到这样的话,我就要倒霉了,所以那样慌张。 我肯定是要倒霉了。 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怎么会是空的?我压根没打开过它! 沈建庆深深深深吸一口气,凶狠扯掉脸上的面罩和身上的防护服,用力捏起拳头,捏得指关节卡卡作响。 这下他是真的要吃人了。 他没看我,只给旁边的手下使了个眼色,那手下便走过来解掉我的身上重重的防护服。 我跟在沈建庆后面走回之前呆的那个会议室里,莫玉梅面无表情坐在首席位置上等结果。 沈建庆把结果告诉她:空的。 莫玉梅盯着我的眼睛看,神情里有种被戏耍了的恼怒和恨不得立刻把我撕成碎片的怒气,她试图控制,但到底是没能控制住,刷地从旁边士兵腰里拔出手枪对准我,很用力地呼吸,五官扭曲到丑陋的地步。 那把是真枪,不是麻醉枪。 我看着那黑洞洞的枪管,有一瞬的时间脑子有点发懵,居然走神,想着原来愤怒能把好好一个妇人的相貌变化得如此恐怖和不堪,但很快回过神来,慢慢把手举起来,举到耳朵两边,特没尊严地投降讨饶,非常非常真诚地告诉她我真的不知道会是这样。 我确实不知道。 我从来就没打开过,怎么可能知道里面是空的。现在的问题是,我以前怎么就能那么信任密码筒,认为用来进行灵魂转移的关键物件一定在里面,这点在今天之前我完全没有过怀疑,简直可笑,滑天下之大稽。 太大意了! 我早该想到的,却愣是没有起过半点疑心! 夏东屹把密码筒给我是为了引苏墨森出洞,而不是将这样一件能给人类带来毁灭性灾难的东西交给我个黄毛丫头处理,在我和夏东屹正式见面我提出要和研究中心的人来次正面接触之前,我不过是他全盘计划中的一颗棋子,他当然不会把那么重要的东西交给我处理。 用膝盖想都不会!可我居然没有认真去想一想!天晓得我恃着自己比别人聪明,犯了多大的错误! 夏东屹只给了我容器,误导了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以为里面有东西只不过是我和其他对它感兴趣的人一厢情愿的想法。 我居然如此愚蠢!上了夏东屹的鬼当。他根本没把我的命当回事,一直都在拿我当棋子用,哪怕明知道我会用密码筒作筹码和研究中心的人谈判,都没有提醒我一下。 我真是要气死了,倒不是气他,而是气自己蠢。 我再次跟莫玉梅重申,我真的不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真的不知道,我不可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啊。 莫玉梅的表情还是扭曲的,眼神越来越凶,越来越厉,越来越狠,一触即发的样子。 我心里没有把握,不确定她是不是真的会开枪,一个连自己枕边人都能毒杀的妇人,真不指望她会对我突然大发慈悲。 我正想着到底要怎么说服莫玉梅把枪放下时,背后突然有动静。 是陈丕沧。 陈丕沧不顾旁人阻挠,用飞快的速度奔着跳着扑到我前面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我,把两只枯树枝样的手伸向前做劝阻动作,哆哆嗦嗦向莫玉梅哀求:“冷静点啊莫司令,千万冷静点。你知道她有多重要的啊,她要是死了,咱很多工作可就进行不下去了啊。” 莫玉梅咬牙切齿喊:“反正还有一个,她死了也白死!” 陈丕沧拼命摇头,更小心更着急地劝:“别,别,千万别,那个是傻的,这个才是好的,你总不能杀了好的留个傻的吧?还有,他们兄妹是特殊情况下产生的双胞胎,谁知道伤了这个会不会对那个有影响,咱不能冒这险,冒不起,你千万冷静点。” 莫玉梅用力地闭闭眼睛,再深吸口气,表情就舒缓点了,不再像刚才那么狰狞愤怒。 我崩得死死的神经随着她的表神变得舒缓了点。 她终于把枪放下去了。 我的脸是麻木的,但我听见我的心终于哭出了声音,刚才太害怕死,它几乎停止跳动。 陈丕沧抬起手臂擦额头上的汗,我看见他的手在微微发颤。 莫玉梅突然狠狠把枪拍在会议桌上,气势汹汹向旁边的士兵下命令:“把她铐了,给我送到19号实验区里去!” 两个持枪士兵闻声而动,向我走来。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尽可能从容的声音跟莫玉梅说:“不行,你得送我回家。” 莫玉梅本来已经平复下来转身要走了,听见我的话,暴跳着转回身来发了疯样咆哮:“你觉得你现在还有资格跟我谈条件吗?!你他妈是来这里旅游的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她声嘶力竭,完全就是一条疯狗的样子,除了恼怒以外,眼底似乎还有一丝恐惧。于是我就想,她也一定不是什么大角色,真正的大角色,不至于这么经不起意外状况。 疗养院那个齐商武肯定是她的上司,现在已经被常坤的人给控制住了,在齐商武被抓走的情况下如果莫玉梅还不是一把手的话,那么就说明,她上面还有人,她现在很难跟上面的人交差所以才这么愤怒。 我脸上带着怯懦,向莫玉梅示弱,慢慢地摇头说:“不是,我不是跟你谈条件,是你真的得送我回去。你可以问问你的人,我是不是有两个朋友不见了,一个警察和一个记者,前些日子我们分头做调查来着,我来这里之前,他们背着炸药进山去了,从横水县那边一条古道进去的,他们带的炸药份量肯定够炸毁好几个机关连结点,到时候就什么都没了。” 她愕然极了,眼睛瞪到灯泡那么大,呆呆地看我,就好像我是什么外星怪物似的,她看得连呼吸都忘了。 我咽口唾沫,小小心心点两下头,目光惶恐:“我肯定也不想爆炸,殷三郎说了,一炸开,三座城都要毁一半,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所以你得送我回去,我们约了二十天的时间,二十天没有我的消息,他们就引爆。跟他们定的是二十天,实际只有十三天时间,因为七天没消息,我在城里的朋友就得派人花十多天的时间进山里面送消息,所以其实只有七天的时间,我七天不回去,报信的人就出发,二十天后这里就全都毁了。” 莫玉梅呆呆呆呆看我好半天才终于移开目光去看沈建庆,沈建庆会意,立刻走到外面去向安排在城里跟踪我们的手下核实我是不是有两个朋友下落不明,没多大一会他就回来,很无奈地朝莫玉梅点头:“对,是有两个人好几天没见着人影了,一个谭仲夏,一个代芙蓉。” 我暗暗松下口气,幸好他们真的不知道老懒和代芙蓉的下落,这把能赌赢真够侥幸。 这是个临时计策,原本我没打算这么说的,哪里能料到密码筒是空的,实出无奈,必须得给他们点压力,否则我就算拿出筹码也未必能给自己争取到预设的机会。 炸药的事情不假,如果我不能及时把殷三郎的话带出去给殷家,他们就要埋炸药引爆了,只是因为不想他们找殷三郎夫妇的麻烦,所以我把炸药的事按在老懒和代芙蓉两个人身上,北排沟地牢那出大戏研究方面的人没有参与,不清楚情况,自然不会知道老懒被殷家人带走的事。而代芙蓉,他替老懒挨了两枪在送往医院的救护车上就过世了,老懒为了不让研究中心把他的遗体弄去做剖析,半路跟常坤联合偷偷找人把遗体转移到别处,莫玉梅他们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是死是活,所以正好可以拿来说事。 代芙蓉在天之灵一定很欣慰,他又帮到我一把。 我看得出这老太婆不是吃素的,她要是再火起来拿枪指我,我估计真就没命了,所以在她脑门上的青筋爆满之前赶紧再示弱,小心翼翼跟她谈:“今天的事我真的不知道会是这样,但也确实是我的错,所以,作为补偿,我替你们做另外一件事。” 她等在那里。 我说:“我知道,要打开金诀王墓的主墓室,必须要三把牌位钥匙合一,齐家一把,修家一把,殷家一把。我想,现在你们手里最多只有两把,我知道第三把在哪里,你送我出去,我替你取来。” 这招果然奏效。 而且是立刻奏效。 莫玉梅几乎没有太大犹豫,只表情狠了两秒钟,马上把那个番薯脸丑男叫进来,凶恶地命令:“你,带上几个人,跟她去!跟紧了!这事情再办砸,你不用活了!提着脑袋回来见我!” 那丑男跟个奴才似的低眉敛目答:“是。” 然后,他扭脸恶狠狠瞪我一眼,心里恨我给他惹事,我全然不在意,表情淡淡的。 568、出来了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莫玉梅转过来凶我:“拿得回钥匙,以后的事,我们还能有商有量,就算想对你做什么,也不会让你吃太多苦。但你要是再敢跟我耍花枪,我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你会生不如死!你那白痴哥哥也会生不如死!还有你那些朋友,一个都别想好好活!” 不管她这些话说得多狠,至少是同意送我出去了。 我心里一块大石头暂时落地,有种在鬼门关上撞了一头的晕眩感,晃了一会才稳住魂,转过身充满感激地看陈丕沧,疲惫极地朝他笑,很感激他刚才那样奋不顾身护我。 他却笑不出来,满脸的惊愕,大概被我提出替他们找第三把钥匙的条件吓懵了,眉宇间还有点不易察觉的愠色。 他只知道钥匙一旦落到莫玉梅手里,就不会有好处,但不知道我走这步险棋到底想干什么,所以表情才那么混乱。在他眼里我只是个小女孩,是他们在长生殿时拼尽全力救下的小公主,哪怕现在已经长大,也还需要他们的保护,否则一定会出乱子。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想干什么,不知道再这么走下去,会不会真的弄出大乱子。 我大概只是想,今天无论如何得从这里出去,把殷三郎的口信带出去,然后去龟背崖陈家老宅找死门密码和钥匙,如果能顺利找回死门密码,那后面的事情一步一步就都好办,如果找不到密码,就走一步看一步吧,到时再把钥匙彻底毁掉也还来得及。 跟这些人过招过下来,有一点我算是看得明明白白真真切切:他们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我跟夏东屹还有整个殷家结成联盟的事情。 莫玉梅还把我当成个不成气候的小丫头片子在看。 所以,这趟回去,他们不会派太多人跟我,不会花太大精力来对付我,我应该很轻松就能脱出身去。 真是得谢谢他们这么看不起我,也得谢谢殷家人行事那般小心,保护我这么久居然没露一点马脚。 番薯脸丑男拿枪指我,叫我走。我没办法,只能跟他走,另外两个士兵跟在后面押着,其中一个居然好心地替我拿着背包。走过两个路口,有电瓶车等在那里,左右两把枪逼我坐上去,我坐稳了,跟番薯脸丑男说我们这趟要去的地方凶险,需要装备,登山用的绳和钩,手电筒冷烟火无烟炉什么的,能多备点就多备点,有备无患。 他没看我,但冲对讲机吩咐了,所以等电瓶车停下的时候,已经有人拎着四个鼓鼓囊囊的大登山包等在那里了,也就是说,这趟去龟背崖,只有三个人死跟着我。 三个人,挺好,不需要付宇新他们帮我应该也能对付。 我本来想叫他们备上防毒面具,因为龟背崖上那些魔手菌释放出的气体有毒,轻度中毒致幻,吸入太多可能会致命。但考虑到我需要那些气体来激发深层记忆,肯定不能用面具,到时他们有我没有,万一出什么事,对我不公平,所以干脆不提醒,生死由命。 一踏上这条路,进入这个局,谁的生死都得听天由命,半点由不得自己,也怨不得别人。 然后他们又像来的时候一样,给我带上手铐和眼罩,把我推进黑色路虎越野车里。 车子开动,我心里才终于长长松下一口气,然后感觉幕布缓缓拉起,有幕大戏要开演了,这回,我是主角。 我问他们现在几点钟,几月几号星期几。没人回答。我说你们最好快点把手机还给我,或者借个手机给我打电话,我得通知我的朋友我出来了,万一错过约好的时间,他们按约定好的行动起来,我没法阻止。 还是没人搭理我,但车速明显快了起来,有点风驰电掣的感觉。他们肯定是怕手机信号暴露位置,不肯借手机给我用,但又怕我说的事是真的,所以把车开得飞快。 我从声音和路面状况来辨析大概的距离,开了很久很久,等听到狗叫时感觉心里一下子踏实起来。经过几个村庄,经过集市,又经过村庄,又一个集市,然后慢慢就开进市区了。 我有种鬼门关游荡一圈又回到了人间的感觉,稍微还有点惊魂未定,但好歹是出来了。 终于出来了。 车子到达之前收走我随身电子物品那个大院里,他们解掉我的手铐和眼罩并把收走的东西原封不动还回来。 我赶紧打开手机看日期,算起来居然已经过去了整整九天,九天!我一直以为顶多五天,谁知已经有九天! 我瞬间慌神,手忙脚乱拨打黎绪的电话,通了,却没人接。然后打小海的电话,通了,也没人接。刹时整个脑子都空了,正想打付宇新的试试,手机却响了,是黎绪打回来的。 她开口就骂:“妈的!你他妈到底死没死,给个准信!” 我慌慌地笑:“没死没死没死没死,连根头发丝都没少,活蹦乱跳着,刚从里面出来。” 她轰隆隆咆哮:“他妈早十分钟也行啊!看你把这事弄的!” 我急了,问她什么情况。 她吼:“什么什么情况!不是说了七天不知你死活,就通知常坤想办法救你的吗!我两天前就通知他了,他调军队去了!十分钟前跟我说调动完毕,随时可以行动,叫我拿主意,我就叫他行动去了!” 我朝周围看看,还好那几个人对我稍微还有点尊重,没有凑得很近来听我讲电话的内容。 我跟黎绪说:“那边的事先停一停,我暂时还平安,你赶紧通知他们不用着急有行动。” 她听见我说“暂时”两个字,立刻明白情况,不吼了,语气厉厉的,问我在哪。 我回答说刚到江城市区,马上要往乾州来。然后问她在哪里。她说还在医院里住着,上次骨头没接好,前天重新接了一次,付宇新派人看着她,不让她溜出去。 我往周围看两眼,压低声音说:“大概五六个小时的样子,我到医院来见你,如果过了时间没来,你多找几个人去龟背崖陈家老宅那里接应我。” 几句话下来,黎绪就对我目前的情况很了解了,叫我放心,说她人虽然在医院里,但也没闲着,该布置的事情全都布置下去了。 然后我回到车里,叫他们往乾州开,我说首先得去医院看我的朋友。 番薯脸丑男狠瞪我一眼,是不同意的意思。 我便朝他笑,说:“你了解我的境地,拿到钥匙以后我还得跟你们回研究中心,以后怕是不能再见到我的朋友了,总得给我点时间说几句道别的话吧。” 关上车门的时候我再次嫣然发笑,不阴不阳地说:“何况埋炸弹的安排都掌握在我朋友手里,要是见不到我的人,他们还得行动。” 我不知道他们是被我的威胁唬住了,还是有别的计划,最后总算顺从地把我送到乾州市人民医院。 我跳下车颠着跑着去病房找黎绪,刚推开门就被她骂了一顿,劈头盖脸的脏话,还拿枕头砸我,我哈哈哈哈全部笑纳,心里窝着一缸眼泪愣是不敢往外掉一颗,怕她急起来又要奋不顾身跟我去龟背崖冒险。 她的状态比我走之前没好多少,还是灰头土脸的,憔悴得要命,我说你住院都白住的啊,一点不见起色。她说妈的,把你骨头打折接两次,看你能好到哪里去。我说你真别扯这没用的,我跟你不同,就算把我全身骨头打折了我也能比你好看。她说是是是,跟你个千年不老万年不死的王八精没法比。 说着笑话,我走到门边往外面张望两眼,那三个人死守在离病房只几步路的地方虎视眈眈。我把门锁上,扑到病床边,用极轻的声音把殷三郎和庄静说的话原原本本讲给黎绪听,叫她赶紧联系上夏东屹,通知殷家人打消引爆的念头,再叫他们调派人力来保护我,无论如何,在拿到死门密码之前,我不能死,也不能被那些人控制得脱不出身来。 她不放心,问我是不是真能拿到密码,我说不确定,但无论如何也得冒险试一试,没有别的路可以走。她迟疑地点着头,问我是不是马上就要去龟背崖。我朝门的方向看一眼,说:“是,马上得走,烂番薯脸带了两个人等在门口,他们没什么耐心,脾气也差,能不惹的话尽量还是不要惹。” 黎绪再把声音往下压,盯着我的眼睛说:“行,等你们一走,我就找夏东屹,让他调派殷家的人到龟背崖去接应你。另外,宇新三天前就带人去那守着了,等等你不回来猜想你可能会被他们押着直接去那边,就先去候着准备接应。” 我惊了一下,说:“要死,那地方凶险,他们什么都不知道,进去就中招啊,我之前不知道,殷三郎说了才知道。” 黎绪抬手往我脑门上拍,阴着声骂:“滚你妈的蛋,那是我男人,我能随随便便让他去送死嘛!按夏东屹嘱咐的,叫他从小宅进去,先找到夏小雨她妈和我妈,然后再摸索大宅里的情况。夏东屹既然放心把老婆扔在那里,肯定将大宅里的情况告诉过她,所以没问题。” 569、各种准备工作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黎绪说完,我嗯嗯嗯点头,情深意重地抱抱她,有点不正经地跟她耍嘴皮子玩,说:“你对我真是太好了,为了我,能把自己男人舍出去,仔细想想吧,真替你不值。” 她把下巴搁在我肩膀上咬牙切齿呸了一声,说:“你给我记住了,我男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捏死你。” 我说:“那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呢?” 她哈一声笑,说:“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发财了,遗嘱不加上我的名字了么!” 说完,她很用力在我背上拍了一掌,骂:“操,你他妈给我活着回来,我这辈子没什么朋友,你算一个,你死了,我太孤单。” 这话听着,真想哭。 事情商定完了,黎绪才问起莫玉梅,问我有没有见到她。我之前因为考虑到她和石家二十几年的亲密关系,怕她伤心,一直没提,既然她问起,说明已经清楚石家的情况,所以没必要再藏着掖着,点头说见到了。 她问我莫玉梅在那里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我说:“从气势上看,她应该是整个研究中心里权力很大的人物之一,把控那里的全部,但应该不是最大的,她上面肯定还有人,分散在各个机构和重要职位上,否则闹不出这么大动静。” 黎绪听着,垂头不语,老半天才惨笑着摇头,说:“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认识二十多年,从来都是个好妈妈好阿姨的形象,哪里能料到,居然还有这么阴狠的一面。” 我摸摸她的头,叫她别想了,世界上终究还是好人多,比如研究中心那个神经兮兮的陈丕沧,还有两个帮忙破解密码筒的专家,都挺好。 我说:“原来代文静名单上那些疯子科学家不全都像沈建庆那样疯得没救,也有不心甘情愿的。” 黎绪说:“肯定是因为他们里面做的事情太逆天理灭人道,疯到连疯子都看不下去的地步。” 我想起被赤裸吊挂着的简妮,心里惨然,没再说什么。黎绪跟简妮算是出生入死过,现在和她说这些,徒让她伤心。 我在病房里呆了近二十分钟,小海一直没出现,就问黎绪:“小海去哪了?怎么刚才打电话也没接?” 黎绪目光一伤,脸上是欲言又止的表情。 我下意识以为她出事了,脑子里就轰了一下,差点尖叫,黎绪一把握住我的嘴,眼神厉厉的:“别瞎叫,她没事,是白老爷子。” 我瞪大眼睛嚅嗫着问她:“老爷子怎么了?” 她咬了下嘴唇:“老爷子没了。” 我其实早就做好了老爷子去世的心理准备,但真正听见这个消息,心还是重重地被什么力量捏了一把,疼极了,想起从前很多画面,特别是亚丰第一次带我去家里吃饭,郑重其实介绍我跟老爷子认识,说我是女福尔摩斯。好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可一晃眼,两个人都没了。 我难受得说不出话,满脸眼泪。 这时外面走廊里有脚步声,我回过神来仔细听,是丁平,怕他跟守在门口的番薯脸丑男起冲突,赶紧擦掉眼泪起身把门打开走出去迎。 他们倒没什么冲突可起,甚至互相都不看一眼,全当对方是空气,估计他们在研究中心碰面时也这样,A组和B组,自法医助理小赵的事件以后,就撕破脸皮互不理睬甚至为敌了。 丁平看见我一点都不惊讶,想必应该是黎绪通知常坤常坤又通知他然后他特地过来看一眼。 他走进病房,反锁上门,问我外面那三个人是几个意思。我叫他不要管,在医院好好看着黎绪就行。他说这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有人看,他另外有事要去办。问他什么事。他拧了下眉毛突然问我:“有个叫胡海莲的,好像跟你挺熟的吧?” 我茫茫然点头:“挺熟,是付宇新的手下,前一阵因为精神状态不好,送到第七医院做强制性心理治疗去了。” 他说:“就是这事。刚才我在公安局,医院那边来人,说胡海莲不见了,局里腾不出人手,刚好我在,刘毅民就抄了几个地址,叫我挨个跑一趟,看看胡海莲是不是去亲戚家或者朋友家了。看见你,顺便就问一声,听刘毅民说你们关系挺好的,她没联系你吗?” 我刚才在来乾州的路上就把这几天手机里的未接电话和未读短信微信什么的都检阅过了,没有胡海莲的消息。 胡海莲从精神病院逃脱的事我真不觉得意外,她是个非常要强而且很有自我调节能力的女警,况且她只是因为曾经受过刺激情绪不太稳定所以才去接受心理干预,并不笃定真有抑郁症或者精神分裂什么的,她大概受不了医院的环境,躲出去透透气,等情绪稳定些自然就会回医院或者局里,问题不是太大,但既然刘毅民嘱托丁平,他也该认真对待一下。 我刚想说什么,听见门口有很细微的声音,是那番薯脸丑男把耳朵贴在门上偷听我们的对话,心里冷笑,嘴上便开起了玩笑,跟丁平说:“我要是死了,你们也都别瞎折腾,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过平静日子去。” 说着,回头冲黎绪灿烂一笑,扭转身凶猛地拉开病房门,番薯脸丑男差点一个踉跄跌进来,站稳以后,表情凶得像要吃人,我觉得好笑,不理,迈着大步往外走。 医院里人来人往,我一路下楼一路出去,感觉到起码有三四十号人是常坤安排在这里的,另外也有研究中心安排在这里的人。 他们还是对黎绪背上那块皮虎视眈眈啊。 想到这里,我猛地刹住脚步,停在了医院大门边,慢慢回转身,心里一万个不放心。 虽然有常坤的安排和殷家人的保护,我可以放许多心,但也得考虑到万一的情况。殷家人的注意力会安排在我身上,常坤布置在这里的人手也不是太多,万一对方对黎绪下手,很麻烦。 所以我还得多嘱咐她一句。 我不理睬番薯脸丑脸,大步流星又走进电梯,往上,回黎绪病房。他们紧跟在后面,守在病房外面等,像三个阴魂,死活不肯散去。 黎绪正偷偷摸摸抽烟,我突然推门而进,差点把她吓跳起来,待看清楚是我时,破口骂过来:“来一趟去一趟又来一趟,有毛病啊你!” 我不理会,走到床边俯下身凑近她耳朵嘱咐:“医院里有研究中心的人,要千万小心,实在不行的话就把付宇新从你爸背上割下来那块皮交给他们,你们是遗传,两只眼睛一样的。他们要对付你的话,很大程度是冲那只眼睛里的信息,不冲别的,关键时刻你得舍出去保自己的命。” 她眨巴着两只漂亮的眼睛看我,目光里有一点嘲弄的意思,我知道她想说她陷在里面这么深,已经知道的太多,研究中心真要动手的话,绝不是把人皮交给他们就能逃脱掉的。 我也清楚这点,但还是希望能有点侥幸的机会。 黎绪抱抱我,说:“你呀,顾好你自己就行,我能耐肯定不比你差,想要保自己的命总是有办法保的,想想戴明明白慈根他们追杀了我四年多都没成功,就知道我有多厉害了。所以,管好你自己。” 我点头。 她又说:“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馊臭馊臭的。” 我说:“外面那几个阴魂未必能同意。” 她说:“妈的,等我好了,一人打折他们一条腿,看他们还干不干这种缺德事!” 我噗地笑起来,说:“你有这心劲,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小海。这几天我可能管不上你们。” 她没再说话。 我松开她,往后退一步,微微笑着,准备走。 她说:“哎,你错过了圣诞节,总不能错过元旦吧?赶紧把事情办完,回来跟我们过年。” 我没回答,只调皮地眨了下眼睛,出去了。 走到医院外面,看见对面商店门口立着个胖乎乎的圣诞老人,心里突然十分十分想念小海,觉得她跟我混了这么些日子,生日也没给她过,圣诞节也没买点什么给她,真委屈。 上车以后,又给小海打电话,这回接通了,却突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伤心地沉默着。 那边也沉默,好一会,她才哑着嗓子告诉我说老爷子没了。我说我知道,刚从黎绪那里听说了。我说小海,别太伤心,生老病死都是没办法的事。她说我知道,我没事,你呢,在哪。我说在医院门口,刚看完黎绪,还要去办件很重要的事情。她说我陪你去。我轻笑一声,说不用,你好好送老爷子,我去去就回。她是个聪明人,一下从我说话的腔调听出我现在身不由己,便不勉强,只淡淡地说我等你回来过年。 这话的潜在意思很明白,我要是到元旦那天还不回来的话,她肯定会采取什么疯狂措施。 她要是疯起来,我敢保证,谁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我挺喜欢她的疯劲的,说实话,我也挺想看看她发疯的。 然后我们就出发了。 570、龟背崖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番薯脸丑男怕我逃跑或者搞小动作,就和他的一个手下坐在我两边,把我夹在中间,掣肘得半点不能动弹,另外一个手下开车,按导航提示一路开到白露乡七安林村村口。 这时天还大亮着,但我们辨不清楚具体位置,正好看见两个十四五岁的小男孩蹲在路边的水坑里捞泥巴玩,大概就是附近村子里的,应该知道位置,便靠边停车。 我把头探出车窗问他们知不知道一个叫龟背崖的地方。 两个孩子一个点头,一个摇头。 我就盯着点头的那个小孩问在哪里。 那孩子抬起右手往前面指,眼睛勾勾地盯着我,不说话。 我噗哧笑出声,说:“哎,你这样指我还是不知道怎么走。” 他这才开口说:“这条路笔直去,走到小金村,穿过村子,再穿过前面那个没人的村子,三岔路口左拐,过河,再笔直走一段,看见一块大石头,走石头右边的路。” 那孩子看着小,神情却很老练,而且能说得这么清楚,应该曾去过,我就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是不是去过。 他看自己的小伙伴一眼,先是不响,然后摇头,说没去过。 看得出来是撒谎,但我也没戳破,大概不是什么好地方,怕人家说闲话,所以他干脆否认。 我笑笑道声谢,准备摇车窗时,他突然补充一句:“那里车子开不上去。” 我点头,又谢,再次准备摇上车窗时,他又补过来一句。 他说:“那里,闹鬼。” 我脸阴了一下,没再说话,摇上车窗,司机慢慢往前开,两个小孩的影子在后视镜中越来越小,越来越小,他们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目送我们的车子,像两个单薄弱小的幽灵,刚才指路那个孩子的面孔在我脑子里盘旋,神情阴阴的,挥之不去。 那孩子说的“闹鬼”,肯定是老宅周围那些魔手菌引起的恐怖幻觉,陈伯伯种它们就是为了吓跑附近的好事者。我没跟那孩子在这个话题上多费口舌是怕身边这几个人听出不对劲来。 我得掌握局面,不能还没到地方就出差错,付宇新在老宅里等着接应我,殷家的人这会肯定也在赶来的路上了,我只要撑到进老宅,一切就会往好的方向发展。 要到龟背崖必须得从小金村中间穿过,这村虽然荒败得差不多了,但多少还有几户人家,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我们尽可能隐蔽,没有急着进村,而是先把车子开进村外一片荒林子里,等到天彻底黑透以后再下车行动。 等待天黑的过程中,我一直在想一件离题很远的事。 现在我们所在的这个小金村,就是资料中提到过很多次,七十多年前曾爆发过严重蓝灰病瘟疫死了很多人的村子。小金村好像分大金和小金两部分,其中有部分已经全荒了,也就是刚才小孩说的那个没人的村子。 我在想,既然陈金紫玉的宅子就在离这不远的龟背崖上,那么她的蓝灰病和这村里爆发的瘟疫是不是有直接关系。 应该是有的。 而且甚至,这里爆发蓝灰病的根源,就是苏墨森他们丧尽人性的实验。在长生殿的时候拿老懒他们试过,大概没有得出想要的结论或效果,所以搬到这里以后又继续,然后坑害了附近的村民。 想得头疼,昏昏沉沉睡过去了,不知道睡了多久,被番薯脸丑男厉声叫醒。 睁眼一看,天已经黑透,伸手不见五指,车窗外面呼啦啦刮着北风,晃动的树枝像乱舞的群魔。 我们从各自的背包里拿出需要的工具、防身武器和灯,飞快跳下车,默不作声摸索查看一番,步行穿过村庄,岔路左拐,再走,过河,找到刚才小孩指的那块大石头旁边,打着手电仔细找,果然两条路,一条清晰一条模糊。 右边我们要走的那条路十分模糊,很久没人走过的样子。 我们蹲下身把背包里的装备再检查一遍,将灯戴到头顶上,猫腰上山,两个手下走在最前面劈荆斩棘,我夹在中间,番薯脸丑男紧跟在我后面,生怕我突然耍什么花枪的样子。 他不得不谨慎,因为如果这趟任务不能顺利完成,他就得提自己的头回去见莫玉梅。 想想那画面就好笑。 起先一段路还好,陡归陡,总归还有能落脚的地方,小心翼翼往上走不成问题,但渐渐的就成问题了,因为越来越陡越来越陡越来越陡,感觉上像是一道与地面垂直的崖壁,而且因为崖壁上长满了一丛丛被傍晚那阵雨打湿的野草,滑得不行,四肢着地爬都困难,不得不紧拽着草根来支撑身体,而这是极度危险的行为,因为大晚上的根本不知道那些东西有多韧或者有多脆,万一两只手里拽着的草同时断掉或连根拔起,就得倒栽葱掉下去,不死也得折断条胳膊或者腿或者都折断,特玄。 我一边十分努力小心往上爬,一边回想刚才给我们指路那个小孩子脸上的表情,他肯定来过,所以知道得那么清楚,真难想象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到底是怎么爬上去的。 前面两个人的体力明显不如我,有两次滑了脚差点把我踹下去,爬到后来实在撑不住了,打个招呼停下来用手电筒往上照,没有照到头,声音里就有了点绝望的意思。 我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提出要求,我先从他们侧面超上前去,爬到顶以后挂绳子垂下来拉他们,以免他们掉下来连带到我。 前面两个不同意,怕我耍花样逃跑或者坑害他们,但后面的番薯脸丑男同意了,这里他是老大,他作主。于是我往左边靠,卯足力气往上攀,番薯脸紧跟在我后面,生怕我脱队逃掉。 感觉好像已经爬了很久,却还是怎么都望不到头,西游记里有一出戏叫无底洞,这里却像是个没有顶的崖,爬着爬着就累得恍惚起来,越来越觉得再这么爬下去一定会爬到天堂,然后看见如来看见玉皇大帝看见王母娘娘看见太上老君还有托塔李天王之类的。 后来我实在扛不住,就抓住颗细树苗停下来歇了一会,上下左右看看,越发慌张,上看不见顶,下看不见底,只有番薯脸苍白的脸和恶鹰样的眼睛灼灼地瞪着我,左右两边不是杂草就是矮灌木,在风里飒飒地响,夹杂着虫鸣鸟叫,偶尔还有一两声夜鸟尖叫,越发诡气森森。 我受不了悬在半当中这种没着没落的感觉,咬咬牙继续往上爬,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头顶拂过,吓了大跳,本能要采取行动,仔细一看却是截粗麻绳在风里晃荡,是从上面垂下来的,一下一下在那里拂,诡异得头皮发麻,愣得我好一会不敢动,生怕有什么诈。但猛地想起付宇新带着人几天前就来了,心里马上释然,想来应该是他上去之后垂下来拉扯同伴用的。 于是赶紧再往上爬了两米,大着胆子拉住那根绳子用力扯几下,很好,上面固定得很牢,承受一两个人的体重没问题,于是跟番薯脸交待了一声,自己先放心大胆拽着绳子往上去了,为以防万一,我没把全部的力量都挂在绳子上,还分出一只手抓崖壁上的树根和藤蔓,所以速度并没有快多少,但力气要省很多,之前的晕眩感没有了,虽然往上看还看上到顶,却因为确信已经接近,内下一下子塌实许多。 我预感很准,没过多大一会,果然就能看到崖顶了,上面三米远处有块往外伸出的岩石,绳子就是从那里拐弯垂下的。我重重吁出口气,兀自笑笑,给自己鼓劲,还好心地朝下面喊了一嗓子,要他们都耐着点心,马上就能登顶了。下面回上来一句,风大听不清楚,大概是叫我小心。 眼看着距离越来越近,我的心也越来越宽,于是就有点大意,完全不去考虑人生总会有那么些不尽如人意的地方,顺境之中总会有烦人的逆转,而且常常会是一些早该预料到却被忽略掉的人和事。 就在离那块凸出的岩石还有半步距离、只要使把劲将手伸上去扳住然后翻身上去就可以的时候,一抬头,却冷不丁猛见岩石上趴着个人,一张阴沉沉的脸正怒目俯视着我,杀气逼人。 我胆子再大也禁不住这样的惊吓,顿时手一松,整个人就往下滑,好在最后这段坡面有点斜度,往下滑也还是贴着崖壁,没倒栽葱。就是紧随我后面的番薯脸和另外两个人有点倒霉,我们在一条直线上,一滑,他们自然也跟着滑。 我反应能力快,只滑了三四米就拽绳子拽树根把身体稳住了,喉咙里滚出一连串稀里糊涂的咒骂,真真是倒了血霉了! 然后竖耳听下面的声音,最后两个人比我更倒霉,一点准备都没有,直接被番薯脸男人踹得跌了下去,惨叫连连,漆黑的夜和风声把叫声放大得无限凄厉和恐怖,我不由更用力地抓紧绳子,想象他们翻滚的画面,心想如果不能抓住什么稳住的话,肯定会摔成重伤。 摔死也说不定。 571、阳墓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番薯脸丑男倒没掉下去,还紧紧拽着绳子。我战战兢兢低头去看他,问他怎么样。他不答话,凶狠地瞪我,愤怒而心有余悸。我心想这下糟糕,如果他那两个伙伴有个三长两短,他肯定把账都算在我头上。 我挺冤的,想给自己辩解两句,但想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谁高兴悬在半空听我废话,疯了不成。 我再往上面看,用头顶的矿灯照。 像只壁虎样探着脑袋杀气腾腾趴在岩石上的,居然就是傍晚时分给我们指路那少年! 这会他手里好像抓着什么东西准备砸下来的样子。 我咬牙切齿往下喊,叫番薯脸丑男把我的枪还给我。 他加紧往上攀爬几步,恶狠狠瞪我,比我更厉害地咬牙切齿骂:“苏妮,我告诉你,别在这跟我耍花样,出来的时候,莫司令做了部署,但凡你想逃,或者我们几个出点什么事,你和你那些朋友也都别想活了!” 我急得想骂脏话:“你看不见上面有人啊!” 他的目光越过我往上面看,又转回来看我,阴冷阴冷的,无动于衷。我觉得不对,赶紧再抬头往上看,那少年已经不在那儿了。 那少年像个鬼样无声无息出现又像个鬼样无声无息消失了,我居然半点脚步声都没听见,诧异得不行。 我觉得晦气,呸了两声,懒得再理他,自顾自像猴子样飞快往上爬,到了之前的位置仔细观察和辨听,确信少年真的已经不在那以后,伸手板住岩石用力一撑,整个身体就上去了,用头顶的矿灯四处扫,没看见人影,才返身趴下把番薯脸丑男拉上来。 他站稳以后,来不及把气喘匀,急急往下看,又喊了两声,希望他的两个同伙能有回应,但下面一点动静都没有,看来那两个人情况很糟糕,可我真的一点想顾及他们的心情都没有。来前就做过心理准备,一踏出这步,大家都生死由命怨不得旁人。 我得抓紧时间把死门密码找出来,还得抓紧一切可以抓住的机会脱身,不能为不相干的人分神。 稳下心思以后仔细看,眼前是一片不大的平地,前面十来米远的地方赫然就是陈家老宅了,门口蹲着两头面目狰狞的石兽,大门和院墙上爬满藤蔓植物,怎么看都像鬼宅,像恐怖片里恶俗的布景,简直不真实。 按夏东屹的说法,往这幢大宅子的右边绕过去,还有座小宅,是原先陈金紫玉住的,现在夏小雨的妈妈和黎绪的妈妈还有我这趟来必须要拿到的那把牌位钥匙,都在小宅里。 还有我的母亲,那个叫绿萼的女人,也在那里。 不知道付宇新这会在哪里,也不知道他带了几个人来,不管这趟我能不能想起密码,能不能拿到钥匙,反正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再被这番薯脸丑男用枪抵着送回研究中心去了。 再要被弄进去,十有八九我是出不来了。 我们打着手电把周围都检查一遍,确定没有其他人在,才往前走。我能从呼吸判断出身边的番薯脸丑男这会恨死我了,血脉贲胀,只等着钥匙一到手就会狠狠揍我几拳。我在心里发笑,你恨我恨得真是一点道理都没有,又不是我非要让你跟着来的,况且以你的人生阅历和经验,出发前就应该想到这次行动该有多危险,用脚趾头想也没人会把那么重要的牌位随便搁在什么地方。 走到老宅大门前面,用手电仔细辨认门上那些藤蔓,发现是紫水藤,这东西本身没有毒,但它开花季节里分泌出的香液会把很多有毒的东西吸引过来,蜘蛛蝎子毒蛇什么的,好在现在不是花季,不然就我们手头这点微薄的装备,还真进不去。 我一扭脸,看见番薯脸丑男正打着手电在研究门口两只石兽,拧眉屏气若有所思,便也走近看了几眼,挺吓人的。 按理说大户人家的宅子外面都是立石狮子或麒麟类的吉兽,偏陈家标新立异,立了两头怪兽,头顶长长角,脑袋的两侧到脖子里还有一圈不知道是毛还是角的东西,根根乍立,巨大的嘴咧开着,露出森森尖牙,身短腿长,身体两侧还有翅膀。 我喃喃自语说:“古怪,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番薯脸丑男低沉回答:“是守墓兽。陈家坞地底那个堆宝藏的墓室里有两头和这个一样的。” 我恍然哦了一声,难怪眼神,肯定之前在陈家坞的材料里看到过照片一类的东西。 然后我抬头看看偌大的宅门,说:“不对吧,谁家好好的房子前搁俩守墓兽,不嫌晦气?” 他也抬头看大门,拿手电扫了一圈,说:“这应该是座阳墓,拿普通民宅的造型做掩护,里面肯定有棺木和尸体。一般这种地方除了石兽以外,还会有活人守墓。” 他说着,握稳手枪,警惕四顾,做好随时招架守这座阳墓的人的攻击。 我不担心,也不害怕,完全没什么戒备。 因为我心里知道,这座阳墓的守墓人,早在四年多前,就死了,死在黎绪的乱枪之下。 是陈金紫玉。 我想,她不仅是陈家坞那座地底墓葬的守墓人,也一定是龟背崖这座阳墓的守墓人,她死了,这里就再没人烟了。 我心里基本了然,按长生殿的制式规矩,在里面守奉金诀王的几大家族里的重要人员过世时,会用特殊的方式将他们的灵魂封存在体内,然后将遗体葬入金诀王墓的其中一层墓室里,以待将来复活技术成熟以后的重生。陈家坞是他们几百年前就选定好的备用实验点,他们派了陈家一支血脉在那里镇守、改建并且经营,这些血脉里的人故世以后遗体没办法运回长生殿,便就近建造一座阳墓,用来停放历代先人的遗体。1937大屠杀发生后,逃出来的一部分人就在这栋宅子里临时生活过几年。 我也曾在这里生活过几年,所以,这些日子困扰我的那些幻觉盘的画面应该都来自这里,海棠、雕花的床、床前绣花的女人。 这趟来,我要找回自己在这里生活那几年的记忆,包括在那之前,长生殿里的记忆。 突然一阵风过,把周围的树木吹得飒飒作响,原本就很吓人的氛围一下更恐怖了。 番薯脸丑男很紧张地把枪握紧,一副随时射击的样子,我有点担心他突然乱开枪会伤到付宇新,但又不能说什么,只好假装不在意地哼了一声,说:“就算从前真的安排活人守这座阳墓,现在也肯定没了。” 我话刚说完,就愣住了。 我看见刚才趴在崖顶那少年就站在离我们四五米远的地方,正目光呆滞地望着我们两个。 我倒抽一口冷气,本能地做出防御动作。番薯脸一看我的情况,马上顺着我的目光看去,枪也指了过去,但很快,他就骂人了,气急败坏地问我到底在搞什么明堂。 那少年还站在那里,可番薯脸丑男愣是看不见。 我这才恍然明白过来,根本没有什么少年,压根就只是我的幻觉,院子里面摩手菌的气味已经对我起作用了。番薯脸丑男的感官能力不如我强,所以他还没产生幻觉。 回想刚才挂在悬崖上时吓得差点掉下去,可见这幻觉的力量有多强,之后得千万小心。 我不希望番薯脸丑男太早发现幻觉的事,就想随便找个什么说法唬弄,可还没来得及开口,猛听见院子里面有个女人在唱戏,咿咿呀呀类似昆曲,腔调呜咽绵软,一个字能甩出几十个调,凄苦哀怨里头又透着种欣然认命的意思,九曲回肠煞是愁人。 我知道,还是幻觉。 因为我认出那声音,是陈金紫玉的。 我咬咬嘴唇,再往前看时,那少年不见了,但唱戏的声音还在,咿咿呀呀咿咿呀呀。 我故意抱歉地朝番薯脸丑男笑笑,说:“这地方太恐怖,难免有点草木皆兵,请见谅。” 他拿枪指我,恨得发狂,但终究还是把枪放下了。我估计他这会心里已经有点明白,我并不是完全没有准备就来这里的。 我怕他走来走去察看会发现后面还有幢小宅,如果提出先从那里进去的话麻烦就大了,所以不等他有更进一步的行动,自己就从包里拿出工具,戴上手套抓住藤蔓,用力几下攀登上了墙,然后回头跟他说:“你要么自己爬上来,要么等我找到能挂钩子的地方再把绳子甩过来拉你。” 他不吱声,收好枪,背上包,学我的样子抓住藤蔓翻上墙。 他这几下,显然是练过的,这点我倒是真没想到。 其实不是没想到,只是一直没太把他当回事而己,他每次执行的任务都是监视某个很重要的人,显然是研究中心保全组里顶重要的一员。加上他直接由莫玉梅授命,可见级别不低,搞得不好是那些黑衣士兵的首领之一,这么个人,我还真得提起十二分小心才对,免得不明不白死在他手里,他还不用负法律责任,我就太冤了。 572、海棠树下的黑井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们蹲在墙上拿手电往里面照,偌大一个院子,杂草丛生荒败不堪,有假山有池塘有很多树,风呜咽咽地吹,草树摇曳,像聊斋里的一幕,随时可能鬼影憧憧的样子。 而且这里的空气不知道怎么回事,感觉特别混浊,浓浓都是树叶腐烂的酸苦味,仿佛很稠,呼吸都有点困难。 那唱戏的声音还在嘤嘤绵延,仿佛不用换气似的,再好的唱功也没这么个唱法,不合现实逻辑的就只可能是幻觉,更何况我心里清楚,陈金紫玉早在四年多前就死了。 死在黎绪手里。 不知道为什么,我老是忘不掉这点,任何时候想到陈金紫玉的死,都会想起黎绪当时开枪的样子,挥之不去,有时候难免会想一想,我的潜意识深处是不是有点责怪黎绪,责怪她杀了陈金紫玉。 这是一种不受我本意控制的念头,不往深里挖掘根本发现不了,但是千真万确存在着。我的理智站在黎绪这边,但我的潜意识深处对陈金紫玉有很深很深的感情,所以才会出现这种奇妙的冲撞。 番薯脸丑男点个冷烟火扔进院子里面,照亮了一片杂草和不远处的台阶、沿廊、残破的雕花木门。 我看见那扇木门半虚掩着,很难判断是真的半开在那里还又是我的幻觉,又不好问,只能假装不在意。 正当我查看着准备往下跳的时候,番薯脸丑男突然发出一声恐惧的尖叫然后整个人朝里摔了下去。我被他吓一大跳,本能想去抓住他的手,但来不及了,他已经摔进院子里了,于是我慌慌张张把手电的光移到他刚才的位置,看到底是什么把他吓成那样。 是一只手。 一只惨白的、肿胀到变了形的人手,手指粗大,指尖很细,从围墙内侧颤悠悠地往上伸着,像个溺死在水里并且泡了很多天的人还在用最绝望的方式向岸上的人求救的样子。 我倒吸一口冷气,虽然马上明白过来那只是魔手菌而不是真的人手,心里也还是慌张,因为实在太恐怖了,太像一只真人的手了,殷三郎跟我说的时候我脑子里没什么概念,以为只是稍微有点像而已,没成想能像到这样的地步,多看两眼便感觉胃里翻腾,很想吐。 番薯脸丑男在下面骂骂咧咧,没忘提醒我小心,说墙上都是鬼东西。我便低头往院墙内侧看,乌秧秧一大片人的手,大大小小的手,胖的瘦的长的短的黑的白的黄的挂满整片墙,有些像是在水里泡了几千年样直直伸着,透着深深重重的怨念;有些像被扔在炉子上烤过一样,焦黑干枯,手指半蜷着;有些像僵尸,浮着层发霉的毛…… 最吓人的是还有那么几只,跟活人的手一模一样,皮肤光泽白皙,看着还很有弹性。其中一只婴儿般大小的胖呼呼的手斜刺里伸出去,手心向上,像是在跟谁讨糖吃。 盯久了,还能感觉出它们好像在动,正一点点颤颤微微往上伸,像是要一把将我拽下去的样子。而且密密麻麻贴满墙,往这边看看不到头,往那边看也看不到头,连大门后面都长满了,把整座宅子的周边都保护得密不透风,要不是身负重任不得不趟这潭浑水,我这会肯定掉头就跑。 真的太吓人了。 番薯脸丑男拿手电晃我的脸,叫我赶紧下去。我点点头,慌忙应着,单手撑着墙头一下跳进院里,稳稳当当弯膝落地,有种身轻如燕的感觉,大概也是魔手菌的气味在起作用,我快要感觉不到地球引力的存在了。 回头看墙,那些苍白变形的手,有的微微握成拳,有的奋力往外撑,有的无精打采垂着,有的指节扭曲出怪异而惊悚的姿态。越看越觉得它们正在慢慢慢慢地朝我们伸来。 我小步往后退,然后转过身,不再理那些东西。 前院不大,前面和左右都是两层楼高的木头建筑,正对我们那栋主楼的后面应该还有院子,整体看上去好像只是普通的古式民宅,只是相对同时代别的民宅可能要奢华些,而经过岁月的无情洗礼,如今也已经破败不堪,院子里的杂草长到没膝的高度,几棵看不清楚是什么品种的树淹在那些杂草种,凄凉得很。这会我没再听见那嘤嘤的唱戏声,连什么时候断的都没注意到,好像它从来没有存在过似的那么消失得自然而然。 我正想往二门那里走,突然感觉左边阴风阵阵,下意识扭脸去看,就看见池塘旁边的树上吊了具尸体,被风吹得晃晃悠悠。我艰难地咽着口水一遍遍告诉自己说是幻觉、是幻觉、是幻觉、都是幻觉,可两条腿敌不住视觉带来的恐惧,不由自主往后退,直撞到番薯脸丑男为止,踩了他一脚,觉得挺不好意思,赶紧转身去道歉,可眼前的人却不是他,而是修叔叔! 居然是修叔叔。 真的是修叔叔。 他活生生笑盈盈地站在那里,脸上是好久不见你长这么大了的欣喜。他的样子一点都没有变,跟记忆里一模一样,朴实的英俊,笑得那么暖。他扶着我的手臂轻声责备我不该爬墙玩,说我跟你讲多少次了外面只有悬崖没有别的你非不听非要爬被爷爷知道了逃不了手心又得挨一顿打。 我完全忘了幻觉那回事,把他当成真实存在的了。他那么真实,眼睛里面还有我从前惯常看见的悲伤和为难。他是个心事重重但在人前尽量保持乐观态度的好人。我感觉我有一个世纪那么久没看见他了,心里涌起滔天巨浪,想喊他一声却怎么都喊不出声,眼泪淌了一脸。 冷烟火突然熄灭,只剩下戴在头上矿灯的光,照见的却是那张丑极了的烂番薯脸,他怒目圆瞪,把枪顶在我胸口,说:“苏妮,你胆敢再上前一步,我就直接把你的心脏打穿!” 我举手投降往后退,再往后退,只两步之间,他的脸又变回了修叔叔,却不是刚才的模样了,而是混合着泥沙在腐烂,眼睛里爬满蛆,我心里大恸,眼泪扑簌簌地流,我知道这是摩手菌释放出的毒气造成的幻觉,问题是我不知道是我在幻觉里做了什么过激的行为导致番薯脸丑男拿枪对我,还是因为他也产生了幻觉把我当成有威胁的人物了,如果是后者的话情况会很麻烦。 二道门那里突然传来缓慢脚步声,很轻很柔的那种,是个穿软布底绣花鞋的女人。 我用力地闭闭眼睛,无论如何,得先想办法摆脱这丑男才行,否则行动受约束不说,还有可能被他一枪打死。但这宅子再大也有限得很,逃是肯定逃不到哪里去的,最稳妥的办法就是一板砖把他拍晕然后捆结实了扔到外面去,等我办完事再处理。 正想对策,突然砰的一声巨响。 他开枪了。 他居然真的开枪了! 我完全没料到他真能开枪,一下震得有点失魂,等反应过来,番薯脸丑男嗖地扑过来,擦过我的肩膀往后面去了,我糊里糊涂低头检查自己的身体,没有受伤,没半点血迹,晃了晃想明白过来,刚才那枪不是冲我,而是冲他幻觉里的什么人或物。 吱嘎一声,那扇原本虚掩着的门被打开了,陈金紫玉从里面走出来,一身大红新衣,头发挽起一个髻,又垂两缕在胸前,明眸皓齿,款款而笑,美艳动人极了。 我看见陈金紫玉站在门边挥着水红色帕子朝我招手,唤我过去,我满心欢喜听她的话,抬脚就往前走,上三级青石板的台阶,跨过门槛,随着她的脚步往前走,穿过二门,进了内院,看见海棠树了,看见树上一片繁闹的红花了,也看见海棠树底下的黑色井台了。 那些在梦里破碎了很久的画面如今终于真实呈现在了眼前,但陈金紫玉突然不见了人影。 后面又是一声枪响,然后是番薯脸丑男歇斯底里的叫骂声,滚开、滚开、滚开!你们死不死的不关我的事!别来缠我!滚开! 我恍恍然听着,想起殷三郎说的话,院墙上那些经过嫁接改造的魔手菌除了会唤醒潜藏的记忆以外,还会唤醒内心深处的恐惧,从而把记忆变形。番薯脸丑男肯定是作恶太多,现在看见被他害死的人的怨魂了。真是活该,迟早有他死无葬身之地的那天。 他还在那里喊叫,滚开!滚开!接着是一声惨嚎,大概是被幻觉里的人打了或者摔倒了,我竖着耳朵捕捉动静,听见他的呻吟声里有哭腔,像个小孩子似的委屈极了,不由觉得有点好笑,笑他活该。 我不管他,自顾自小心翼翼往前走,院里海棠正开花,陈金紫玉应该在树下洗她那一头漆黑的长发,风会把海棠花瓣吹落在她身上,她用的头油会飘散出桂花的香气,她还会捞着湿漉漉的头发回过脸来朝我笑,这些都是记忆深处的美好画面,如今我清晰得记得。 可她不在那里。 我不知道她哪里去了。 573、幻觉和记忆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真的曾在这里生活过,内院两边的厢房我都窜进窜出玩过,苏墨森住在东厢房,陈伯伯住在西厢房,他房间的门槛中央有个缺口,我小的时候常常蹲在那里看蚂蚁怎么绕过那个缺口不掉下去,还跟个傻子似的和蚂蚁聊天,问它们家住哪里,有没有吃饭,吃了什么之类的蠢问题,那时我真的很小,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小姑娘。 我想着想着就走过去,轻轻推开西厢房的门,屋里没有人,桌子凳子上积了厚厚的灰。我蹲下身体仔细看门槛上的缺口,可惜这会没有蚂蚁。我伸出手碰碰那个缺口,突然看见自己的手小小的、白白胖胖,四个深深的指窝看上去很可爱的样子。我这是在幻觉的作用下穿越时光回到了小的时候,我从来都不记得原来自己小时候挺胖。 院里一阵风过,吹得树枝飒飒响,我回头看去,海棠树上的花没了,只剩干枯的树枝。这树大概自从陈家出事这里搬空以后就死了吧,死而不僵,总有种怨念在里面。 那口孤零零的黑色老井静静地呆在树下,像恶魔的一只眼睛,我呆呆地看着看着,就看见里面突然伸出一只苍白的手,用力扒住井台,又伸出第二只手,接着,脑袋露出来了,长发披面,五官狰狞,瞪着一双没有眼白的眼睛看我,我仍旧认得出她是陈金紫玉。 我战战兢兢地往后退着,再次认真地告诉自己说,这是幻觉,是幻觉,都是幻觉。 但我也明白了,和陈家坞那口井一样,这口井也是出入口,直通那边的地下墓葬,难怪这宅子修建的位置如此逻辑不通,背面是高山,南面是悬崖,没有一条正常的人间道路可以走过来。 他们走的,是这条地下通道,虽然艰难但隐蔽,既与那边连通又保持各自独立存在,即使有人无意闯进这宅子也发现不了。 突然吱嘎一声门响,东厢房的门开了,苏墨森从里面走出来,像个幽灵样目不斜视穿过内院往后面走去,我仿佛看见他手里拿着刀,气势汹汹像是要去杀什么人。 我想追上去看看他要干什么,一下没注意,被杂草绊倒在地上,然后旁边伸出双瘦干瘦干的手把我扶起来,扭头看,是具干尸,皮肤灰黑,眼睛赤红,淌着浑金色的眼泪,嘴角挂着丝微笑,骇人极了。我站稳身体就往后退,一退两退踩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又一踉跄,往后跌坐在了地上,摸了两手粘糊糊热乎乎的液体,低头看去,绊倒我的是个奄奄一息的男人,七窍流血,口吐白沫,旁边的地上都是血,而刚才把我扶起来的那具干尸还站在那里歪着脖子朝我笑,仿佛在看一场好戏。我飞快地跳起来,小心看着地面免得再被绊倒,摸索着往苏墨森消失的那扇门里走去。 他刚才闪身过去的时候,手里千真万确拿着刀,我怕他对谁不利,想赶过去阻止。 离着还有三四米的时候,猛见门洞里站着个人,从身高和体型看,是个小小的女孩子。 那穿裙子的女孩抬起腿迈出门槛,从门洞的阴影里走到了外面如水样冰凉的月光里。小小的女孩子,十岁的模样,漆黑明亮的眼睛里面流淌出悲伤极了的泪水,就那么凄凉地望着我。我知道她是苏墨森的亲孙女,那个在大屠杀发生以前经常跟我玩的小伙伴,也是那具躺在北排沟地堡里浴缸中后来被九齿兽吃掉的遗体。 她望着我哭,双眼泣血。 我的心都要被那女孩哭化掉了,生出巨大的歉疚,仿佛她的死真的是我造成的一样。 我慢慢往后退,摇着头喃喃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能把身体给你真的不能把身体给你,我还有哥哥,还有妈妈,我活了这么多年没能跟他们一起好好过上一天,我得回去跟他们团圆我真的不能把身体给你你放过我好不好求求你放过我。 她站在青石板的台阶上望着我,重重地摇头,长叹出一口气,像个小小的大人,没说什么话,慢慢地又退回到阴影里去了。我想起大屠杀那天她和我们一起逃出长生殿,后来听说很另外许多人一样,从瀑布里跌落时头部撞在石头上死去了。我记起苏墨森那些日子跟头疯了的野兽样夜夜嚎哭,无论走到哪里都将那女孩的遗体带在身边,那是他最最疼爱的孙女。这些是真实的记忆不是幻觉,魔手菇起作用了,在慢慢唤醒我的记忆。 这么多年,苏墨森一直把他孙女死去这笔账算在我的头上,认定如果不是为了保护我而疏忽了的话,那孩子就不会死。他待我刻薄恶劣、残忍至极,都是因为仇恨。 他觉得我才是该死那个。 他觉得我欠他一条命。 可这明明不是我的错啊! 明明都是他自己的错,可他不认,非要推到我身上才甘心。 我望着早已没有了人影的门洞呆站几分钟,心想不能这么糊里糊涂罢休,便抬腿往前走,迈过门槛,走进长长的、有三个方向可以走通的甬道,打着手电前后左右看看,突然觉得自己很熟悉这栋宅子,知道往右走是杂屋和厨灶间,往前走是后花园,往左走是从前苏墨森不准我靠近的禁地。 苏墨森活着的时候,对我吆五喝六指手划脚,不许这样不许那样,现在他死得透透的了,我倒要看看,七十多年前他死活不让我靠近的那个房间里,到底藏了些什么东西。 这地方太安静,静得不真实,再轻的脚步声都回荡出轰然作响的动静,笃笃笃像是做了特殊音效,甬道两边都是古老的雕花门和窗,糊窗的纸破败不堪,像一只只幽灵的眼睛。 终于走到尽头那个从来被禁止入内的房间门口,门上挂着落满灰尘的锁,我伸手碰了碰,锁已经诱得很严重,只要稍微用点力就会脱落。我定定心,用力深呼吸,然后正想破锁,突然听见里面有吵架的声音,一个是苏墨森,另外一个是陈伯伯的父亲。 也就是陈家的老太爷,陈金紫玉的公公,七十多年前陈家坞村里最大的那个地主,陈左。 在今天之前我对这个人物没有半点概念,他只是陈家坞资料里面一个遥远到不真实地步的名字,可是现在,我却真真切切记得他的声音,甚至还想起了他的相貌。 我把耳朵贴到门上去听,发现他们在吵关于我的事情,前面说了些什么没有听清楚,就听见陈左突然气势汹汹对苏墨森说:“你要是敢拿小天的身体来复活你的孙女,我就能拧断你的脑袋你信不信!” 苏墨森突然闭上了嘴。 我隔着门倾听那阵异样的沉默,我太了解苏墨森这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刹那宁静了,捏起拳头就想阻止,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苏墨森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猛抽出之前拿在手里后来藏在袖子里的那把匕首,狠狠斜插进了陈左的脖子。 明明隔着一扇门,我却仿佛亲眼看见了一切。 我想,我小的时候,应该是真的看见了,只是那段可怕的记忆被姚克臣封存住了。 魔手菌的气体在用幻觉的方式慢慢把那些久远的记忆还给我,这些不能忘却的人间惨剧。 我听见陈左生命最后时刻心里的错愕和愤怒,听见鲜血从伤口喷涌而出像风一样的声音。 我听见他用生命最后的力气对苏墨森下了诅咒:你会有报应的。 然后他倒在了地上,沉闷极了的一声响。 我连锁都来不及取下,直接用身体撞门,将两扇雕花门直直地撞破进去,发出惊动死魂的响声。 可里面没有苏墨森,也没有陈左。 刚才那一切都是以幻觉呈现的,我被埋藏在意识深处真实的记忆。 但这房间是真实的。 这巨大的一个房间,除了柱子以外,就全部是棺材,起码三百具棺材,就像黎绪的笔记里所描述的陈家老祠堂里那样,每具棺材下面用两条长凳架空,整整齐齐地排放在里面,只有极少几具保存完好,其余大多数都破败不堪,有些受潮腐烂底板脱落在地,最角落里有几具甚至整个散架了,里面的干尸混着木板很糟糕地堆在地上。 我静悄悄地往里走,一具具数过去,数到两百二十二时,突然听见身后某具棺材里传出砰砰砰的敲击声、指甲从木头上划过的声音、棺材盖被用力往上顶的声音。 我停住脚步,敛声屏气默默转过头去寻找声音的来源,突然砰的一声响,离我大概十步之外的一具棺材的盖子被从里面顶开了,先是顶开了一点,接着里面再用几把力,棺材盖整个被掀翻在了地上,砸起一片尘埃,我看见两只干枯的黑手在胡乱挥舞。 这时右边角落里也有类似的声音传来,眼前棺材里的干尸也在动,骨头卡卡嚓嚓地响,开始摸索着要推盖了。 我赶紧往后退,贴着墙往门的方向移动,脚步越来越快。 574、突然一片铃声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与此同时,几乎所有的棺材里都有了动静,卡卡嚓嚓响成一片,这里那里都有棺材盖被推到地上,一双双枯枝般的手伸在空中胡乱挥舞,像是在拥抱这个久违了的世界。 我挪着脚步走到门边,最后再看一眼这满屋的棺材和干尸,然后用力提一口气,拔腿就跑,管那两扇门是不是被我撞烂在地,管那些干尸是不是会爬出棺材然后到处乱窜,我只是来这里找回被姚克臣封锁住的记忆的,别的事情全都跟我没关系。 这是座阳墓。 这里停放着陈家几代族人的遗体和阴灵。 我不该来打搅的,可是我没有办法。 我跑到刚才的路口,想也不想就往右拐,直跑过两进厢房,跑到通往后花园的八角亭才停下来休息,回头看看,什么都没有,就笑自己发神经,死了几十几百年的人,怎么可能突然就活过来,幻觉罢了。 我坐在石凳上,俯着脸喘气,想起很多小时候的画面,无数的人和事纷至踏来,差点把我的脑子挤破。我努力在各种残碎的记忆片断里抓住所有与老懒有关的,小心翼翼记住、并且藏进心底,他从那么久那么久之前就深深地喜欢我,可我却像个傻瓜样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还把他忘得一干二净,真伤心,好在现在我想起来了,我想起他从前还是个少年时的样子,想起他帮我推秋千时候脸上带着的温柔的笑。 坐着坐着,突然感觉有什么人正蹲在我左边把脸凑过来凑过来,越凑越进越凑越近,近到连呼出的气息都灌进脖子里了,毛骨悚然的。我慢慢转过脸去,看见一张苍白扭曲怒目圆睁的脸,眼睛瞪得灯泡样大,红血丝像一条条愤怒狂暴的蛇,随时扑出眼眶把我咬死似的。这副鬼样,我就是心理再强大也禁不住挪着屁股往旁边挪,一点一点直挪到柱子边才停下。 是苏墨森的鬼魂。 原来苏墨森变成鬼以后是这副样子,真丑。 这么凶残的人,活该他丑。 他的脖子呈断裂的姿态,脑袋整个歪靠在左边肩膀上,刚才近看的时候觉得恐怖,现在躲远了看,又觉得好笑。然后我没能忍住,真噗地笑出了声,还得意洋洋,冲那个歪脖子老鬼喊:“喂,老鬼,你怎么都没想到我真能那么狠,招呼不打就把你给弄死了吧?” 他不作声,也不动,就那么恨恨地盯着我。 我心里真的非常希望这是他真实的魂魄而不仅仅是我的幻觉,我挺高兴看见他现在这样惨的,我挺高兴他又回到这栋宅子里来的,他的出现让我想起了更多事情。 从前,很多年前,在这栋宅子里,他和一个干姜瘪枣的坏老太婆干拐卖人口的勾当,我曾听见过他们谈价钱,精壮男人二十两银子一个;年轻女人十二两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五到八两;体弱的、有病的、年纪相对大的,五两或十两一个;七十岁以上的老人不要。 这些价码都是从苏墨森嘴里出来的,后面还有一句话,他说:“就这价,你爱干就干,不干我另外找人。” 他们干的是拐卖人口的勾当啊,可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像买鸡鸭鱼肉那么简单。 那坏老太婆当他的面唯唯诺诺,背转身就骂他丧尽天良,拄着拐杖一拐一拐走远。 这些都是真实的记忆,我百分之百确定,那时我还很小,苏墨森很不拿我当回事,有些情况完全不顾及我在不在场。 我半眯着眼睛看两米开外处苏墨森的鬼魂,真的特别想和他聊聊这些年里我对他的仇恨和愤怒,可是突然一阵风迎面过来,有什么东西被吹起来整个糊在了我脸上。 我慌手慌脚抓,是布料,再仔细看,是裙摆,昏弱光线里看不清楚颜色,半扭过身体去看,看见我的母亲,那个我在记忆最深处都找不到一点片断的本名叫绿萼的女人,她无声无息出现在我身边,也定定看着苏墨森,悲凉神情里混杂着仇恨,却死死隐忍不发。 我真的和她很像,非常像,但凡是个正常人,都能看出我们的血缘关系。 我想喊她一声妈妈。 我想抱抱她。 我想…… 突然一阵奇怪的铃声。 是从后花园里传来的,叮铃叮铃叮铃一片响,和之前在彭亮家听见的一模一样,叮铃叮铃叮铃叮铃,轻而美,像是从天上传来的,也像是从梦境最深处传来的。 我把身边的幻觉都抛到一边,专注只看月牙门那边,突然看见陈金紫玉端着什么东西从门里走出来,这次她穿了一袭玫红色长裙,绣着淡淡几点梅花的白色腰封束出她完美的曲线,头发堆成云髻,挂在金钗上的绿色玉石随着她婀娜的步态轻轻晃动。 她脸上堆着笑,款款而来,但是笑着笑着,突然不笑了,刷地立住脚步往身后看,月牙门里窜出两条黑色的影子,猫着腰像猛虎般直奔前院而去,陈金紫玉把手里端着的东西一扔,捞起裙摆追了出去,一闪眼的功夫,三条人影全都不见了,我看得目瞪口呆,想追上去看,又恍然明白肯定是幻觉,所以甩甩脑袋不去理会。 我觉得头疼得厉害,想站起来,却没力气,刚才扶过我一把的那具干尸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了,站在那里歪着脖子笑,脸上有两道金色的泪痕。我怕他再来扶我,赶紧挣扎着起来,小心看着路往后退,退到东厢房外的沿廊下,背贴着门休息了一下,努力把注意力焦中起来,然后慢慢往月牙门那边走,那片铃声虽然弱了些,但还在响。 我好像想起些事情了。 很小的时候,我在这里生活过,苏墨森从来不管我,都是陈金紫玉在照顾我的衣食起居,她待我很好,真的很好,就好像我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一样,有一次我问她能不能喊她一声妈妈,她抱着我大哭,自那以后,没有旁人在的时候我就喊她妈妈,她给过我童年时代所有缺失的母爱,给我做好看的衣服,给我做喜欢吃的羹,在我额头上点一颗红红的胭脂,讲很多故事给我听,她真的把我当亲生的女儿对待。 所以我的潜意识深处对她有如此温柔的深情,饱含着感激,那天在常坤手里看见她的照片时,会有一种模糊而久远的伤心。 我想起从前苏墨森把我带走那天她跪在地上抱着他的腿苦苦哀求,求他把孩子留给她,她说她一定当自己亲生的女儿养,一定待她好,哭得撕心裂肺。但苏墨森还是铁石心肠地把我带走了,走前留下一句话,说:“把我交待给你的事情都做好,将来我肯定把孩子给你带回来。” 我不知道为什么,回忆起这些的时候,她的脸一会是好看的,一会是血淋淋很恐怖的,一会又是像最后她死的时候那样,面色死灰,眼睛变成了两颗没有光泽的蓝灰色石头。 我搞不清楚这些记忆的先后顺序。 她最后跪在苏墨森脚下苦苦哀求的时候,穿着一身漆黑的衣服,和乔兰香那身一样。 也就是说,苏墨森带我离开这里的时间,应该是在她得蓝灰病之后。 苏墨森和她说,只要把他交待的事情做好,他将来会把我带回来给她。 于是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后来那么多年的时间里,陈金紫玉会守护陈家坞地底的墓葬,打理里面需要活人打理的一切事物,找尸体供养药草,和寄生成功的人沟通,等等等等。 她是守着苏墨森的那句承诺,等待将来有天,他能兑现诺言,把我送回来给她。 她是真的把我当成了自己的女儿,所以我梦境里和残碎的记忆里,都是她的美好和温暖。 我泪流满面地穿过月亮门,不忍去想她已经死去到死都没能再见我一面的残酷事实。 月亮门后是个依山而建的大花园,前面几十米处有个荒废了的大池塘,池塘边一棵几人合抱的大榕树,铃声就是从树上传来的,叮铃叮铃叮铃,叮铃叮铃叮铃叮铃叮…… 我就跟着魔了似的往前走,脑袋发疼,步履踉跄,走一步跟穿一座城那么艰难,铃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密、越来越扎心,我抱着脑袋跌跌撞撞,渐渐想起了许多事情,他们经常吵架,今天这个和那个吵,明天那个和这个吵,总归是吵不停,苏墨森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齐商武不在,我就是老大,你们都他妈得听我的,否则大家都别活!包括两个小兔崽子!”他这么一说,修叔叔和陈伯伯就只能闭嘴不言。 每当他们吵起来,陈金紫玉就带我到这个花园里来玩,池塘里养了黑色和白色的鹅,游来游去,很漂亮,我给每只鹅都取了名字,其中有只叫小天,小天是那时候我的名字。 铃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密,越来越扎心,慢慢的还有了旋律,公主铃响啦叮铃叮铃叮,公主铃响了叮铃叮铃叮,你们不开门,鬼手来点兵,叮铃叮铃叮,叮铃叮…… 公主铃响啦,叮铃叮铃叮…… 公主铃响啦,叮…… 公主铃…… 这是首童谣。 575、榕树下的棋局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想起了大屠杀的场景,到处都是血,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哭声叫声哀求声,那些发了疯的黑骨人拿着砍刀拼命砍杀,手起刀落,好好的一个人就被劈成了两半。有人抱着我逃,我哇哇哭着喊哥哥。哥哥由另外的人抱着,我伸手想抓住他,可是抓不到,哭得更厉害了…… 到处都是血。 我仿佛闻见了浓浓的血腥味,连手心里都有了血的温度和质感,滚烫的、粘稠的。我看见很多人在眼前死去,他们的眼睛闭不上,以一种错愕的表情离开人世。 公主铃响啦叮铃叮铃叮,公主铃响了,叮铃叮铃叮,你们不开门,鬼手来点兵…… 我想起了大屠杀以前的生活,我看见了老懒,那个住在幽鸣谷里的少年,黝黑的皮肤,沉静的目光,远远地看着我们走近,又远远地目送我们离开,走远以后我总还会转过脸去朝他挥挥手,他的容貌在铃声中越来越清晰,我看见了他深藏在心里的爱恋,那时候我还是个小小的姑娘,可他已经爱上我了,他像个牧羊人,远远爱着我这个从黑森林后面走出来的公主,小心翼翼,不敢声张,所有的美好和辛苦都独自承受。 公主铃响啦叮铃叮铃叮……榕树的枝条好像也能听见我脑子里的声音,随着这几句童谣的节奏抖动起来,越抖,铃声越响,我脑子里的童谣声也越响,叮铃叮铃叮…… 头疼得太厉害,疼得几乎爆裂,我眼前突然昏黑,打着趔趄跌倒在地上,心里很想念陈金紫玉。 我蜷着身体在潮湿的草地上躺了一会,抬头看见榕树底下石桌旁边有两个人在那里下棋,左边的那个白须白发道骨仙风,我知道他是谁,所以好不容易停住的眼泪又刷地淌了下来,拼尽力气挣扎着往前面爬去。他是我们的曾祖父,从前在长生殿的时候,修叔叔的父亲曾偷偷带我和哥哥去囚禁他的石牢里看过他好几回,他总是很平静,每次都会轻轻摸摸我们的头,问我们过得好不好,吃得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我们什么的。 他就是我梦里见过的那个老人,白须白发,神情悲茫,目光里有巨大的怜悯和心疼,他很抱歉他没能保护好我们,很抱歉让我们在人世间受这许多的痛苦和磨难。 我脑子里那首叮铃叮铃的童谣,就是他教给我们的。公主铃响啦,叮铃叮铃叮,公主铃响了,叮铃叮铃叮,我们回家了,叮铃叮铃叮…… 我一边爬一边喃喃念着,起先念得很慢,还有些犹豫不绝,但是慢慢的,开始有底气,便念得越来越快:鬼手来点兵,十九八七六五四,四排有人吗,五排有人吗,二排有人吗,一排有人吗,好好好好好,大家都很乖,八排六排十排九排站起来,所有点到的,跟我回家去,其余乖乖不要动。 这是第一段,后面还有一段,也是从公主铃那里开始。公主铃响啦叮铃叮铃叮,公主……这次几乎不需要用脑子,它们便一串串一串串从喉咙里往外涌,像干枯了很多年又突然复活了的山泉。鬼手来点兵,四五六七八九,九排九排你在笑什么,树上的鸟都飞走啦;七排七排你跳两跳,狐狸也远远不见了;三排的孩子们…… 头越来越疼。 我瘫在地上动不了,感觉马上就要死掉了一样无力,正绝望,突然有人抓住我的胳膊用力将我从地上扶起来,还有人在不远的地方用力喊我名字,我听见是老懒的声音,大吃一惊,心想殷家人怎么办事的,怎么可以放他来这么危险的地方,万一出点什么情况,他以后的日子,可真没法过了。 我的意识在幻觉和现实的两边游移,理智紧弦一线。 我循着声音扭头找,看见老懒站在碎石铺成的小路旁边的一丛茶花旁边,脖子里插了把匕首,血正从伤口里汩汩流出,脸色惨白神情痛苦,张嘴一喊,血和着我的名子一起往外涌。 我吓疯了,顾不得头疼和全身乏力,拼命往他那边扑,慌得颠三倒四手无足措,想救他又不知道从何救起,只会笨拙地去捂他的伤口,满手血,捂不住。他的嘴一张一合,正在说话,可因为含着血而音色糊涂,我把耳朵凑过去听了好一会才终于听清楚他的意思。 他在跟我说:“幻觉。你现在看见的都是幻觉。别当真,别浸沉在那些不真实的景象里。快走,那些魔手菌毒害大脑神经,会死的!” 榕树上那些铃还在响,成片响,叮铃叮铃叮铃叮。我认真看着眼前马上就要死掉了的老懒,松开抓着他肩膀的手,慢慢往后退,告诉自己说对,是幻觉,都是幻觉,老懒好好的在殷家呢,现在这个绝对是幻觉,殷家人办事有谱,不会放他来这么危险的地方的。 退了几步回头看,才发现刚才把我从地上扶起来的人是陈金紫玉,她又换了身衣裳,白色素裙,像丧服,之前那些美好的温柔和笑容都荡然无存了,变得怨毒而冷漠,仿佛是个死得很冤的厉鬼回到阳间来准备索她仇人的性命那样恨恨地盯我。 我很努力地说服自己不要害怕,告诉自己说她曾抚养过我,她非常非常疼爱我,她为我吃了那么多的苦。她不会对我有恶意的,现在的样子只是那些魔手菌起作用,它们把她变邪恶了,它们把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扭曲成跟它们一样丑恶,但那都是假象。 我清楚我很想念陈金紫玉,我想抱抱她,我想谢谢她给我所有的爱,我想在她怀里狠狠地哭一场。 可我知道,她也是幻觉。 挂在榕树枝条上的那些铃又响,一片追着一片响,整个世界都是铃声,我想起我的亲生母亲,那个叫绿萼的女人,大屠杀撤逃的那天,她追在人群后面撕心裂肺地哭;我想起湖底汹涌的河水和跌荡的瀑布,几乎把我溺死,自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每天晚上我都做噩梦,梦见杀戮和溺水,吓醒了就哭;我想起陈伯伯总是心事重重,喃喃自语说事情原本不该是这样的,他会跟我说些道歉的话,默默地忍受苏墨森的残暴压迫;我想起陈金紫玉自己生过一个孩子,但被她丈夫的正房夫人抱去养了,这种情况在那时候是合规矩的,她没办法,便把所有的爱倾注给了我;我想起她后来真的生了重病,大把大把掉头发,脸上身上长满可怕的疙瘩,苏墨森不允许她再靠近我,我们隔着门嘤嘤地哭,再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我终于走到榕树底下的石桌旁了,看清了白发白须的曾祖父的模样,也看清了坐在他对面那个奕者的样子。 坐在曾祖父对面的男人是修叔叔的父亲,修弋。 就是从前在长生殿的时候,对苏墨森和齐商武联盟造反抱有巨大不满但忍气吞声很多年的修弋,他是大屠杀发生之前修氏一族的大当家,按照祖规制式,金诀王墓中所有机关的开启方式和密码都掌握在他手里,可惜他没能从大屠杀中逃出来,所以如今我们必须经历千辛万苦。 他们两个幻觉端坐在那里,只低头下棋,谁也不朝我看,仿佛这局棋比什么都重要。 我便也低头去看那棋盘,黑子白子,分布特别古怪。 我认识这棋谱。 就是不久前在研究中心看见并且用力记在心里的那两张棋谱中的一张。 白发白须的曾祖父突然抬起头来看我,脸上没有笑意,而是一种水滴石穿的坚决和平静。 他把捏在手里的最后一颗黑子落下去,掷地有声跟我说了三个字,我猛地想起之前做梦梦见他,他也张嘴跟我说了句简单的话,但我只看见嘴唇阖动,没听见声音,不能确定他到底说了什么。 现在我听清楚了。 随着黑子落盘,他说了三个字。 他说:毁了它。 突然大风刮来,头顶铃声大作,一阵追着一着,一阵乱似一阵,越来越响越来越狂越来越凶,它们把我好不容易回想起来的那首童谣的歌词弄得很乱,有那么一会我好像又忘记了,闭着眼睛抱着脑袋拼命拼命想才终于又想回来一点,公主铃响了叮铃叮铃叮,公主铃响了叮铃叮铃叮,鬼手来点兵,四五六七八九,九排九排…… 阴风越来越大,除了铃声以外还夹杂着干哑的笑声、叹息声、呜呜咽咽的哭声。 我睁开眼睛看,榕树的枝条在风里狂乱晃,树底石桌边下棋的两个人已经不见了,只有陈金紫玉静静站在那里,她起先看着我,但是很快,她的目光突然越过我的肩膀往我身后看,然后变掉脸色,拂袖转身,消失在黑暗里。我心里腾升起糟糕的感觉,战战兢兢转过身体看陈金紫玉刚才看的地方,就看见黑压压的一片鬼影。 真的是鬼影,半透明的,没有脚,悬浮在离地面十几公分高的地方,几百几千个,层层叠叠挤在那里俯视着我。 我知道他们是谁。 576、机会可能只有一次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这些鬼魂是枉死在苏墨森人体实验中那些可怜而无辜的平民,他们的身体发肤都有不同程度的残缺,有些残缺得非常厉害,整个被剥了皮,露出里面红红白白的肌里;有的手骨脚骨都折断,脖子歪在一边像坏掉了的提线木偶;有的从胸口处开膛,一刀往下直划到下身,内脏稀里哗啦往外淌;有的被挖了眼珠割了鼻子剜了嘴唇;有的…… 反正,从长生殿里逃出来以后苏墨森没有吃到半点教训,没有一天闲着,他在陈家坞地底的墓葬里重整旗鼓,用坑蒙拐骗抢或者买卖的方式把活生生的人弄到里面去做实验。 冤灵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挤满了整座花园,一张张面无表情麻木不堪的脸朝向我,似乎我是造成他们如此巨大苦难的根源。慢慢的,冤气越来越重,他们脸上不再没有表情,一个个眼底都浮现出仇恨和索命的情绪。 太可怕了。 我想逃,可是两条腿像被钉住了似的一动不能动。我闭上眼睛不去看,那片铃声在漆黑的夜里越发清晰和狂乱,我把那首童谣当咒语般念,以抵挡这些残破的、带着怨气飘浮在半空的怨灵所带来的巨大恐惧。 可我太害怕了,害怕到突然之间想不起童谣的全部内容,翻来覆去只有最前面两句清晰,公主铃响了,叮铃叮铃叮公主铃响了,叮铃叮铃叮,就这么一遍遍一遍遍地念,不知不觉间,那些鬼魂也开始和我一起念起来,越来越多的声音混杂进来,男人的声音女人的声音老人的声音孩子的声音,所有的鬼魂都在跟着我一起念,青铜铃响了叮铃叮铃叮…… 我的左耳边有个苍老的声音在跟着念,我战战兢兢扭过脸去看,看见一张老得快要没有人形了的干姜瘪枣的脸,性别都辨识不出来,我确定小的时候见过他一次但不认识他是谁。然后我的右耳边有个女人的声音在跟着我念那两句童谣,扭过脸去看,是陈金紫玉,两只没有眼白的眼睛里淌着黑色的血,嘴角挂着凄厉绝然的冷笑,公主铃响了叮铃叮铃叮,公主铃响了…… 我告诉自己说,都是幻觉。 都是幻觉。 童谣后面的内容怎么都想不起来,越努力越模糊,头疼得厉害,我不得不抱着脑袋往地下蹲,很长时间站不起来。 那些鬼魂的声音不知道在哪个刹那像约好了似的全部停止,刹时安静。他们不再念童谣,而是静静地看着我,并且拥着挤着朝我飘过来。但是很快,他们又张嘴了,围在我周围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各人说各人的,嘈杂混乱成一遍,到处都是声音。 起先我完全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后来有两个鬼魂飘到我的面前,一个脖子歪垂在左边,另外一个断手断脚,他们灰白色的嘴唇一张一合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迫切而又悲伤,我听了很久才终于听明白他们是在告诉我他们叫什么名字家乡在哪里家中还有什么人,求我想办法告诉他们的家人他们死在这里死不瞑目无法投胎求他们想办法找人渡一渡。 所有鬼魂都在说这些,除了陈金紫玉。 陈金紫玉也在说话,但她说的是别的事。 她说:你这么多年也不回来看看,是不是把我忘了? 我想跟她说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可是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淌一脸眼泪,满心的抱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把你忘记了,我不想的,是他们让我把你忘记的,对不起…… 声音太多太杂太混乱,海浪样一层层涌过来,像是唐僧的紧箍咒,快要把我咒死了。 我抱着脑袋放声大哭,可他们不放过我,死缠着不放,甚至越逼越紧,他们哭、喊、骂、求、命令,用各种方式叫我帮忙超度他们的灵魂,完全不管这里有多少年时光过去,他们的家人可能已经不在人世,我大概永远完不成这么沉重的使命。 他们从四面八方逼过来逼过来逼过来,我不得不挥手踢脚然后发出连串的尖叫试图把他们都赶跑,可是一点作用都没有,他们还是逼过来逼过来,快要把我淹死了。 我感觉我真的要死了。 正要绝望的时候,突然一瓢凉水兜头而落,泼了我满脸,还从领口灌进直往胸口淌。 我猛地清醒过来,睁开眼睛看,所有那些恐怖的东西都不见了,鬼魂、杂乱的声音还有陈金紫玉的呜咽,都没了,只有个戴着防毒面具的男人真真实实蹲在旁边扶着我的身体,手里拿着个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老破水瓢。 这男人见我好像有点清醒了,赶紧扔掉水瓢从身后拿出个防毒面具来往我脸上戴。 我挣脱他,接过防毒面具但没有戴上,只捂在嘴边喘了会气,稍微醒醒差点走火入魔的脑子。这会我满头满脸都是水,完全分不清楚刚才自己那阵大哭是真实发生了的还只是幻觉的一部分,也不知道身处幻觉中的时候,自己到底还发了哪些疯状。 但这个戴防毒面具的男人肯定是真实的,我能抓到他,真切地感觉到他的体温。 我实在太激动,手舞足蹈差点没把手里的面罩给甩掉,那男人着急,按着我的肩膀用手势的起伏引导我的呼吸迫使我平静下来,他的声音从防毒面罩里传出来变得怪怪的,但我还是听出了是付宇新,心里一阵踏实。 幸亏来前做了周全的部署,这会还能有个自己人把我从幻觉里泼醒过来。 我缓过点劲来以后,告诉付宇新说跟我一起来的还有另外几个人,其中两个掉下悬崖去了,还有一个跟我进了院子之后就不知道怎么样了。我说得太急,连连咳嗽,付宇新小心翼翼喂水给我喝,抚着我的背叫我别着急,他说他已经把那几个人处理妥了,另外黎绪的妈妈还有夏小雨她们也都准备好了,只等找到我就可以撤了。 他一边说一边想把我抱起来,我急急地挣扎,问他钥匙呢,那把牌位钥匙有没有带上。他说带上了,在包里。说着又要把我抱起来。我还是挣扎,拼命地摇头,说不行,我的事还没办完。他也急了,厉声乱叫:“你疯了吧,这里的空气有害物质超过正常指标的上万倍,你现在已经中毒很深了,再呆下去会死的知不知道!” 我把防毒面罩盖到脸上,闭上眼睛用力呼吸,再用力呼吸,贪婪到了极点的样子。 我说:“我知道,但机会可能只有这一次,必须得把握好,事情太复杂我现在没法三言两句跟你说明白。” 付宇新不听我的,强行把我抱起来要往外走,我乱踢乱蹬乱骂,还咬了他肩膀一口。他觉出事态确实严重,就把我放下,问我到底还有什么事情没做完,能不能交给他去做。 我摇头,把大概情况和他说了一遍,有样很重要的东西,被我忘记了,只有这些魔手菌的毒气和那棵榕树上的铃声才能把封存掉的记忆唤醒。 他长长叹出口气,朝出去那道门望了望,很无奈地将我放下,严肃地说:“你的情况已经很糟了,最多再给你五分钟,五分钟一到,不管你想没想起来,我都得带你走,黎绪说了,无论如何要把你活着救回去。” 我吸入很多氧气,感觉好多了,听完他的话,没心没肺咧着嘴角笑起来,怪腔怪调问他:“怎么?黎绪让你救你这么拼命救,那要是黎绪不让你救,你就不救了?我们俩也还算有点交情的吧?” 他看我能耍嘴皮子了,稍微放下点心,也跟我打嘴仗玩,呸了一声,说:“没深到够给你卖命的地步,我有老婆女儿等着去养,没道理为你把命给丧了。” 这话听着,真暖心,黎绪是对的,他和常坤不一样,常坤的使命是拯救全人类,他的使命只是她,再加他们的女儿。 女人嫁这样的男人才会幸福,所以黎绪爱对了。 我让付宇新把我抱到榕树底下石桌旁的凳子上坐好,然后我把脸上的防毒面罩拿掉,用力把空气里的有毒物质吸进肺里,想让它们尽快起作用,把那首童谣的全部内容想起来。 真的是豁出去了。 我甚至都没认真想一想,我很有可能真的会死在这里。 我也是个超人,在全人类的安危面前,我把自己的生死扔在了脑后,老懒要是知道,一定会气到发疯。 付宇新寸步不离守在旁边,喋喋地教我甄别幻觉和真实,说所有不合现实逻辑的,都是幻觉,比如你看见一个明明已经死去的人,就没什么好怀疑了,绝对是幻觉。 他说:“妮儿,千万别把幻觉当真,会心理崩溃的。” 他说啊说啊说啊说啊说个不停,我听得有点烦,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叫他别担心,告诉他我的心理没那么脆弱。 他静默地望着我,不再言语,隔着防毒面罩我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有风吹过,头顶的铃声又响了,叮铃叮铃叮。 公主铃响了,叮铃叮铃叮…… 577、陈家的灾难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铃声又响,刚才突然消失掉的那些鬼魂也都随着铃声回来了,晃晃悠悠漂浮在周围,最前面几个我似曾相识,想了好一会才想起在陈家坞事件里看到过,那边村里荒败的祠堂里有陈家全家二十几口人的遗像。 陈家人的魂魄也都来凑热闹了,于是我就把七十几年前发生在陈家的惨剧想起来了。 苏墨森把他死去的孙女的遗体做了特殊防腐处理以后,一直带在身边,还带到了这里,早在七十几年前,他们终于完成陈家坞地底墓葬里的“寄生实验”以后,他就想用我的身体来复活他的孙女,计谋被陈左识破,两个人吵起来,苏墨森把他杀了,就是刚才在那间置放棺材的房间门口听到的状况,把藏在袖子里的匕首插进了他的脖子,陈左完全没有防备。 苏墨森杀了陈左以后,怕他家里人造反,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当天就给陈家坞那边陈家全家的伙食里下了毒,将他们弄昏,然后全部扛进地下墓葬里,大部分喂给了墙上的千缠姬,留下几个年龄和相貌都正好的用做了实验体,也就是黎绪在地下墓葬里感觉面熟的那几个。 特别是中央圆型墓区里的那个孩子,黎绪当时就觉面熟得不行,后来才想起是在祠堂里的遗像上见到过,是陈家的孩子。 这些事不是苏墨森一个人干的,他还有好几个帮手,所以他能在陈家的地盘飞扬跋扈。 那个从前对我很好的陈伯伯也是陈家子嗣,陈左的第八个儿子,他之所以没死是因为那天正好和修叔叔到外面办事去了,逃开一难。 陈家被灭门的事,一向负责心理实验和催眠机制的姚克臣没有参与,但不是默许,而是无奈,当时和他站同个立场的人很少,他势单力薄,救不了陈家,只能隐忍,之后找到机会把装着转移灵魂最重要的那样东西的密码筒偷了,一夜逃之夭夭,这才是苏墨森直到前阵子才把我抓到地堡想让他孙女用我的身体复活的最主要的原因,其他那些原因,都是次要的。 装着食灵虫的密码筒丢失了七十多年,苏墨森追踪来追踪去一直找不见,直到夏东屹安排好一切以后,故意用它弄出一桩扎眼的连环命案以告诉知情人密码筒又现世了,命案一结束,夏东屹就偷偷把空密码筒交给我,然后放出风去说密码筒在我手里,将苏墨森从暗中引出来。 我整个被他们当傻瓜遛了一圈,先差点死在北排沟的地牢里然后又差点自作聪明把命丧在研究中心。 榕树上的铃一阵一阵响,勾魂夺魄似的凶,那首之前想起后来又突然忘掉的童谣终于又回来了,公主铃响啦叮铃叮铃叮,公主铃响了,叮铃叮铃叮…… 可是我有点走神,想起很多往事的碎片,陈金紫玉的蓝灰病也不是无缘无故得上的,是墓葬里面一次实验意外导致混乱,跑出两个蓝灰实验的受试体。那两个病源体从井里爬出时陈井紫玉正好在海棠树底下坐着绣花,拉扯在一起,把病过给了她。 这么多年里,人人传说是陈家大太太从白慈根手里买毒药害得她,而乔兰香又以为是二太太害的,原来都是冤枉,说到底还是苏墨森和他丧尽天良的实验给害的。 公主铃响啦叮铃叮铃叮,公主铃响了叮铃叮铃叮,鬼手来点兵,四五六七八九,九排九排你在笑什么,树上的鸟都飞走啦…… 陈家被灭门以后,苏墨森留下一封书信,就带着我走了,而黄福康在那之前就已经带着苏醒离开,因为苏醒自长生殿出来以后就开始装傻,姚克臣说是催眠治疗失败导致,苏墨森怀疑过一阵,后来也相信了。之后,经过修叔叔陈伯伯他们的几番争取,苏墨森也觉得没必要让个白痴浪费自己的精力,所以让黄福康带他走了。 往后的几十年里面,陈伯伯一直都很清楚苏墨森是陈家不共戴天的仇人,却动他不得,因为他又跟齐家联合上了,还因为他手里攥着我的命…… 七排七排你跳两跳,狐狸也远远不见了…… 那些漂在空中的鬼魂中的几个也加入合唱,跟着我心里的声音念童谣,但更多的鬼魂却叽叽喳喳说着别的话,控诉苏墨森,控诉这禁锢着不让他们离开的阴宅阳墓,控诉所有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不公,各种各样的语言和声音把我的脑子都弄乱了,得很努力很努力辨别才能找回童谣的旋律。 三排的孩子们别闹了,月亮钻进了云里面…… 脑袋越来越疼,胸越来越闷,我在一点点窒息,感觉快死了,挣扎着想爬起来离开这里,可我动不了,全身被什么软绵绵的东西压着迫着,一动不能动。 我的意识开始恍惚,迷迷糊糊好像听见耳边有窃窃的笑声,是个小女孩子的笑声,是苏墨森那个死了好几十年的孙女的笑声,她哀怨而毒厉,说好啊,你终于也要死了,不让我活,你也得死,这才公平。 我感觉血从我的鼻子里耳朵里和嘴角淌出,抹一把看看,是黑色的,中毒太深了。 这黑色的血是真实的。 看来这次是真的活不成了,仔细想想,好像也没什么值得去不甘心的,所以心里一股劲泄掉,慢慢闭上眼睛,不再挣扎,不再去管那些铃声,只想着死就死了吧。 最后残存的一点意识,居然在想天堂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以前看见一本书里说,天堂应该是图书馆的样子,好像是个外国诗人讲的。我不喜欢天堂是图片馆的样子,我希望那是个蓝天白云鲜花盛开有很多小动物在里面玩耍的地方,我希望…… 我希望我真的能去天堂而不是被罚下地狱。 突然有点后悔那年住在裕民岛的时候,没有听邻居婆婆的话去教堂听听上帝的声音,挺想念那个老婆婆的,她做的饼干很好吃,有点甜,还有点辣,她说那是来自天堂的配方,说得真真的,好像她是个堕落凡间的天使。我想啊,如果她还在世…… 还没想完,脑子就彻底黑屏了,失去意识前似乎听见付宇新在遥远的地方大喊我的名字。 然后我就坠入了一片昏沉沉的黑暗里,之后的事情就都不清楚了,连自己怎么离开龟背崖的都不知道。 我中毒太深,整整昏迷了六天才醒过来,眼睛还看不清楚,张嘴就吐一大口黑浓的血。 小海飞快将我扶起,用毛巾擦血,小心往我嘴里灌苦苦的药汁。 我觉得像是在梦里,或者还沉浸在幻觉里,看小海的脸都看不真切,有点虚浮,阴森可怖。 我喊了她一声,她答应了,问我哪里不舒服。我说哪里都不舒服,头疼,全身没力气,看什么都有重影。她说哦,跟喝醉酒差不多。我说呸,你倒醉个来给我看看,什么酒能醉到吐黑血?她说得了吧,我仔细问过了,这事不赖别人,只赖你自己,付大哥早想把你从那鬼宅里拖出来,你死活不肯,要不是王东升有魄力,你这会也变成那里的鬼了,没人心疼。 我惊了一下,怎么这事还扯上王东升了。 小海这才跟我讲原委,我进研究中心之前,和黎绪说了去龟背崖陈家老宅取钥匙的打算,黎绪就安排付宇新带了两个人先去那边踩点,发现里面空气有毒会致幻以后,马上撤回来找人帮忙。 黎绪联系夏东屹,夏东屹从殷家那边问明白魔手菇的事,但不同意马上就让殷家人参与进来,因为研究中心的人到那会为止还不知道殷家在暗中帮助我们的事,这是优势,万一动作早了,被对方发现,加强防备的话,反而对以后的救助和保护不利,要黎绪自己想办法,他只保证等我顺利出来以后,殷家一定会派人接应。 于是黎绪让付宇新去王东升帮忙,因为之前我跟她讲过我们的交情以及他对我无条件的帮助。 付宇新找了王东升,王东升二话不说查了些资料,带上防毒面具和一些保持头脑清醒的花草香料跟他们一起去龟背崖守着,我和番薯脸丑男翻墙进宅的时候他们都在大宅后面的小宅里,和夏小雨还有黎淑贞呆在一起,已经把钥匙拿好随时准备离开了。 我们进了大宅以后,番薯脸丑男朝幻觉开枪,付宇新他们听见,马上窜进大宅前院对付,王东升把丑男捆好弄到院外去,付宇新回头到花园里找我,我死活不肯跟他离开,中毒越来越深,王东升把黎淑贞和夏小雨都接出去以后,返回来找我们,我陷进幻觉太深,对他们又打又踢,他只好一枪托把我打晕然后扛到外面,正好殷家人上来接应,这才及时回来治疗。 一切都跟打仗样忙乱。 原来我沉浸在幻觉里那点时间,老宅里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想想真是后怕,我在那里跟鬼对话,他们拼了命想把我从鬼门关拖回来,再慢点的话,就拖不回来了。 突然很想念王东升。 想抱着谢谢他。 578、殷老太爷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问小海番薯脸丑男和他的两个手下怎么样了,小海说殷家人接到黎绪的通知以后就往那里赶了,在悬崖底下碰到两个,一个死了,一个重伤。然后连上面的番薯脸丑男一起,都扛到他们那辆车子里去,给番薯脸丑男解绑,让他自行清醒然后开车回去,他们自找的,怪不得别人。 我挣着身体靠床坐起,轻哼一声:“他们可不会这么想,一准全都把账算在我身上,以后遇不见最好,遇见了肯定麻烦。” 小海又说:“其实跟你去龟背崖的,不止他们三个,研究中心还另外安排了十几个人跟在你们后面,殷家人到的时候碰上,跟他们打了一场。” 我有点急,问她有没有人死,有没有人受伤。 她眼睛一沉,避开我的目光,说:“殷家这边死了一个,伤了三个。对方比较惨,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 我咽了口唾沫,惨伤得说不出话,上次北排沟,这次龟背崖,殷家人这一路为着我们,损失不小。 到这时候我才发现房间里还有别人,而且好几个,全都坐在靠窗的一张桌子边,我吓了一跳。 那几个人有的垂头在看桌上的什么资料,有的正看着我,除了认出其中两个在逃脱北排沟地牢那天晚上见过以外,其他都是陌生脸,但想也知道,应该全都是殷家的人,连这房间,大概都是殷家的,我昏睡糊涂了,醒来看见小海觉得心里踏实,别的都还没顾上。 我高烧昏迷了六天,昏迷中一直在胡言乱语,说了很多梦话,坐在桌边那些人负责把我的梦话记录下来,试图从中找出破解死门密码的关键,他们知道梦境和幻觉都和我丢失的记忆绝对相关,但到目前为止还是一筹莫展,所以很着急需要我醒过来和他们一起破解。 我顾不得身体还有诸多不适,着急地问他们我在昏迷里都说了些什么,回答说哭笑怒骂都有,最有可能和密码有关的是一首公主铃的童谣。 他们说,进入长生殿的那扇墓门后面千真万确有两个很大的青铜古铃,也许童谣中的“公主铃”就是指那两只铃。那墓门从外面进去非密码不可,但从里面出来非常容易,只要按对两侧的机关纽就行。门内常年有大批黑死士值岗,外面的人想进去,只要拽三下青藤,青铜铃响,里面黑死士就会把门打开,1937年大屠杀发生以前,那扇门一直都是这样运作的。 压在我心头的一块巨石轰的落下,还好还好,这趟没有白跑,不管能不能破解出最后的死门密码,至少方向没有弄错。 只要方向不错,那么,纵然再难,也还值得去努力甚至拼命。 他们把抄写那首童谣的纸拿给我看,然后说了他们这几天里的分析,从字面意思上判断,前面一段是生门密码,后面一段是死门密码,结合修家人做事的风格和墓门的机关结构,生门密码有两组,一组的线索记录在黑死士们背后的眼睛里,另外一组应该就在这首儿歌里了。死门密码只有一组,必须破解儿歌里的全部意思才能明白。 他们说墓门就是一个大型的密码盘,一共分成九行九列八十一个密码键,以从上到下从右到左的顺序数,依次将密码数字的键往里推就行,但是这首儿歌只有第几排第几排的数字,没有第几列第几列的数字,也就是说,就算已经知道密码分别分布在哪几行,也还是不知道具体是哪个键。只有行,没有列,等于一个圆只画了一半,成不了事。 我死死盯着手里的纸看,脑子飞快运转,不说话。 他们问我当时是怎么把修常安做的那个密码筒打开的。 我把过程简单明了说一遍,外面的筒是拼图密码方式,里面的筒是数字密码方式,修叔叔先把十二位数字化成各自对应的图形符号,再用那些符号来记录生日,把记录小海生日的符号刻在一口箱子的底板夹层里,把记录我生日的符号刻在他送给我的镯子内侧,把两个人的生日数字代入图形,再参照别的资料,基本就得出了各个符号所代替的数字了,然后再取一个对修叔叔来说很重要的四位数字也就是1937做密码。 他们听完开始讨论这两项密码之间的共性,觉得在密码筒那里修常安把线索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给了自己女儿另外一部分给了我,所以墓门的密码线索,也很可能被他分成两半,一半隐藏在我记忆中这首童谣里,另外一半还在别的什么地方。 这是修家的一种传承。 在我醒来之前,小海已经跟他们一起头脑风暴过,她不认为自己手里有任何跟墓门密码相关的线索,不管是生门密码还是死门密码。而殷家人觉得修常安肯定不知道密码是什么,以他的立场,如果知道的话,早该告诉苏墨森了,他不知道的话,小海手里自然没有线索,所以得从别的人和事入手。 金诀王墓墓门密码的线索与修常安无关,得从他的祖父修弋留下的遗物或者言语里找提示。 殷家人把墓门的大致样子画在纸上,横的竖的线条,一个个的格子,他们一边比划一边讨论如果大屠杀发生时隐藏有另一半密码线索的物件被带出了长生殿,那就应该是在黄福康或者陈境鸿或者别的哪个重要人物的遗物里。 听到这里,小海眼神突然一厉,扭过脸去说了一句话,围在桌边那些人立刻怔住。 她说:“陈乔斌的遗物。” 我觉得他们吵,讨论来讨论去说的都是没用的东西,严重影响我的思路,但又没力气阻止,只歪着脑袋顾自己发呆。 殷家那几个人问小海这些事跟陈乔斌有什么关系。 她就走过去跟他们解释,说这个密码机制可能和围棋的棋谱有点关系,而黎绪说过,四年前陈乔斌死后,警察到他家里抄检遗物,发现里面有很多不搭调的东西,高等数学和微积分方面的书、天体物理学的DVD带、圣经、古兰经、吸血鬼文化里的银色子弹模型还有几张狗屁不通的围棋棋谱。 几个人全都转过脸来看我,因为那些遗物现在研究中心,凭我和常坤的关系就算拿不到原件,让他拍几张照片传过来应该很简单,不管那棋谱是不是跟密码有关系,总得试一试。 我慢慢地摆手,再摆手,胸口一痛,又吐出大口黑血,小海急扑着过来给我擦,回头问那几个人能不能再叫太爷来看看。 我听见她说“太爷”,脑子很糊涂,不知道她说的是谁。 有个人出去了,过不多久带了个精瘦精瘦带圆框眼镜像古装剧里师爷样的人物进来。 他一进来,屋里的人都起身,垂目敛息,十分恭敬。 这太爷坐到床边给我把脉,看我舌苔又翻我眼皮,说:“没关系了,再躺几天,喝几剂药,把毒排出来就好。” 他说完话就走,身板硬朗,步履极稳,半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 我认真盯着他的背影看,用眼角余光打量屋子里几个殷家人脸上虔诚的表情和恭敬的姿态,心下了然。 这老头不是别人,应该就是向北集团董事长殷向北的兄弟,那个隐藏在黑暗中掌管殷家整个盗墓集团的大当家殷向南。 赫赫的人物,居然如此低调,往人堆里一扔,看上去只是个路人甲。而且在我生命里的出场也居然如此随便,一点大场面都没有,还不如那天在研究中心见殷三郎时,感觉更震憾,更戏剧化。 殷老太爷一走,他们马上又继续讨论密码的事,希望我能立刻跟常坤联系一下,拿到陈乔斌遗物里那两张棋谱。 我摇头:“不用。我上趟去研究中心的时候,看见那两张东西了,一横一竖都记在脑子里。” 他们呆了一下。 我继续摇头:“我也知道童谣和棋谱到底要怎么对应了,但没用,因为童谣根本不完整。” 全场哑然。 我挣扎着要下床,嚷嚷着要再往龟背崖跑一趟,得把那首童谣完整想起来才行。 小海用力按着不让我动,殷家人也来帮着拦,说:“不能去了,那边已经被研究中心的人占满,驻进了军队。” 我愕然,整个身体都僵住。 仔细想却也是在情理之中,番薯脸丑男吃了那么大的亏,回去以后可不得带人再返回老宅去搜查么。 可童谣还差着一句,也就是说密码还差着最后一位数字。 只差最后一句了啊! 突然就绝境了。 明明很近了,明明就能有结果了,可临了临了,差着这么一点。我实在没办法接受,着急上火,又吐出口黑血,把小海急得跺脚,神情凶恶。 这时搁在窗边桌上的手机响了。 是我的手机。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那边,其中离得最近的拿起来看了屏幕一眼,说:“还是何志秦。” 我听见我的心脏发出一声恶狠狠的冷笑。 他们可真够急的! 579、我们还有时间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他们说我昏迷这几天里,何志秦打了二十八通电话,小海替我接过两次,把我中毒昏迷的事告诉他了,而且故意说得严重许多,中毒太深能不能活都不一定之类的,别的情况一概没讲。 不用问也知道何志秦是为了那把牌位钥匙,我以取钥匙为条件从重兵把守的研究中心全身而退,现在他们来讨回报了。 我接过手机,挨个看了在座的人一眼,按下免提键,脸上没有太大的情绪变化,心里也不惧怕。 何志秦先是语气沉稳地喂了一声,听不见应答,开始着急,连着喂了好几声然后很响地喊我的名字。 我开口答应。 电话那端长长吁出口气,说:“谢天谢地,总算醒了,苏妮啊苏妮,你这票玩得可太大了,我没法替你兜,把钥匙给我吧,否则大家都没活路走,你打电话问问黎绪就知道,你所有的朋友都被莫司令安排的人包围了,包括付宇新和刘毅民的家人。” 这话真把我气到了,刘毅民压根没参与这些乱事,他们居然连他的家人都盯上。 我破口骂过去:“我出生入死去取钥匙,你们倒好,跟我玩这种把戏,我不交钥匙能怎么着?你们还真能光天化日之下把我的朋友都杀死不成?天底下没王法了不成?!笑话!” 那边顿了一下,好一会才很为难地说:“苏妮,你最好听我的,不然,他们真会杀人,你以为我真是为了几个钱给他们卖命吗?不是,是不得不这么做,否则他们就杀我的家人,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你说对了,这种时候,天底下还真就不一定有王法。你想想之前那么多的事,有王法的话,有些事情,能光明正大发生吗?” 我咬咬嘴唇,狠狠冷笑一声,说:“行,你转告莫司令,叫她等着,我刚刚醒过来,体内毒素没排尽,下不了床,脑子也还很不清楚。好歹得等我恢复过来再说,这几天的时间里,我身边的人,掉一根头发丝,你们就别想拿到钥匙。要是有谁死了,别说钥匙拿不到,我还能把整个金诀王墓炸得粉碎。何志秦你给我转告你们那个疯子司令,对我苏妮来说,天下不大,就几个亲人几个朋友而已,你们敢动我的天下,我就能毁你们的全部!看谁豁得出去!” 说完,不等他有任何反应,啪就把电话挂了。 有时候,赢在气势很重要。 然后我问他们夏小雨和黎绪她妈还有我妈现在都在哪里。 他们说:“夏小雨和周红还有黎淑贞都从龟背崖平安带回来了,安置在殷家的另外一座别墅里,很安全,不会有任何问题,但你妈没有和她们在一起,各处都找了,没找见,手机也联系不上。” 我听了大惊,身体都崩直了,差点骂人。 他们解释说绿萼原先一直在龟背崖照顾黎淑贞她们几个,在我和番薯脸丑男抵达的六天前就离开那里了,留下话给小雨说有重要的事情去办,走了就一直没回,现在龟背崖下面的小金村里都是军队,绿萼就是回去也一定会发现不对然后离开,她一向机警,行事十分小心,他们也给她的手机和电子信箱里都留了言,所以肯定不会出事。 我怎么都不能放心,想庄静也是够小心的人了,还不是神不知鬼不觉就被弄进了研究中心,我得有个切实答案才能踏实。 可他们没答案,也想不出绿萼能去哪里。 我也知道这种事情逼他们没意思,就想等恢复些以后自己下床去找答案,于是转换话题问他们那把牌位钥匙在哪里。 答说在楼下。 我问他们那是谁家的牌位,修家的还是齐家的。 答说齐家的,是早好些年时,夏东屹设计从莫玉梅家里弄出来的。 我心里冷哼,他倒是真有点手段。然后突然想起黎绪说过的话,她小的时候在石玲家玩,两个小孩子调皮,拿着钥匙到处开门,开进楼下储藏室,从一口老箱子里翻出个牌位。我想,搞的不好,那之后要么是黎绪要么是石玲无意中将这件事说给了黎淑贞听,然后黎淑贞告诉夏东屹,夏东屹马上设计将牌位从石家偷出来。 夏东屹肯定早在几十年前就盯住莫玉梅了,当然,他也可能盯错了人,盯的是石岩,所以走了许多弯路。他从三十多年前开始掌控黎淑贞母女的生活,就是要她们渗入石家,探听他想要的信息,那把牌位钥匙就是这部分计划的成果。 这盘棋下得可真够长远。 我叹口气,回到当下,看看身边几个人,心里有了决定,脸便有点冷,语气也显得生硬,说:“按血脉论,我是齐家人,所以,我有权力按自己的想法处置我们家祖先的牌位。” 他们怔怔地看着我,不知道我想干什么。 我叫他们去把钥匙给我取来,他们沉默不语面面相觑,好一会才终于有人开门出去。 差不多等了半个钟头,楼梯上才终于有动静,不是一个人的脚步声,而是三个人。门开了,夏东屹和殷老太爷沉缓走进来,后面跟着刚才走出去的那个年轻男人,他手里端着托盘,大红锦缎铺底,上面搁着那把牌位钥匙。 我在心里把现在这一刻,当成我生命里很重要的一刻,因为我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代表的是齐家人。 甚至可以说,代表的是金诀王的后人。 我是齐经天的曾孙女,按照血脉传承,金诀王墓中的军权应该传到我祖父齐穆的手里,我和苏醒是齐家正统的血脉,我可以代表。 我要自己处理齐家的牌位,任何不得有异议。 我不允许有异议存在。 谁让我是公主呢! 纵使一千一万个不愿意,我也是这个莫名其妙的公主,既然享受不到公主应有的待遇,我就一定要使一把公主该有的权力。 夏东屹不同意把牌位交给我,他认定我会把它交给研究中心以保全我那些朋友的性命。可现在死门密码没有破解出来,什么时候能将金诀王墓彻底毁掉还是个遥远的未知数,如果把钥匙交出去,搞得不好会加速研究中心阴谋的进展,把局面弄到没法收拾的地步。 夏东屹激动得不行,慷慨陈词,唾沫横飞,几次用目光示意殷老太爷帮他说几句话。 但殷老太爷却稳坐着不着一语,只平静而坚定地看着我。 我听着,心里有点好笑,原来夏东屹也有着急的时候,从前那么大一盘棋下过来,我还以为他像个机器人一样没表没情没心没肺,这会倒是急,看上去挺滑稽的。 我这时还挺有耐心,问殷老太爷殷家的那把牌位钥匙在哪。 他回答说在安全的地方。 于是我忍着头疼和全身的不舒服跟他们解释,研究中心还没有最终破出生门密码,就算他们破解出密码进入长生殿了,他们手里目前一把钥匙都没有,所以即使我把齐家的牌位给他们,他们还是进不去;退一步说,就算他们拿到全部的三把钥匙,进入主墓室了,也没用,那只密码筒是空的,他们没有移植灵魂的技术。 概括地说,他们的阴谋想要最终实现,必须三个条件全部齐备才行:打开墓门、掌握移植灵魂的技术、找齐三把牌位钥匙打开金诀王墓的主墓室。这三个条件差一个都不能成功,所以我们还有时间。 夏东屹跟我辩,说你不知道他们的力量到底有多强大,又掌握了多少人皮信息,也许我们这会聊着天的时候,他们已经把生门密码破解出来了;第二,牌位钥匙对他们来说只是捷径而已,即使没有牌位钥匙,他们完全也可能用别的办法把主墓室的门打开,你恐怕不知道,当年从长生殿里逃生出来人数最多的家族除了齐家以外,就是修家了,但是我们能联络上的修家人屈指可数,也就是说其余全部修家人可能都在莫玉梅手底下。金诀王墓是修家人建的,修家的绝技代代相传每个子嗣都会一部分,他们完全可以通过集中那些人的智慧破解主墓室的机关或者另外打造钥匙,特别是拿到其中一把钥匙以后,再研究就会更容易。 我不响,听他长江黄河滔滔不绝。 他说,况且你怎么能确定他们一把钥匙都没有?修家的牌位原本应该在修常安手里,我找了这许多年一直都没找到,说不定早落在莫玉梅手里了;另外,当年在陈家坞研究“寄生”实验的人可不止姚克臣、修常安和陈境鸿几个人,还有苏墨森的另外好几个亲信,那几个人自陈家灭门以后全都跟苏墨森投奔齐家去了,现在恐怕都在研究中心,他们有前面的经验,知道灵魂转移的原理,不懂的地方只要通过不断实验就能有准确结果,掌握这项技术也是随时的事。所以坚决不能把钥匙交出去,这是目前我们唯一能够占一丁点优势的地方。 他滔滔不绝滔滔不绝地说啊说啊说,我的脑袋越来越疼,越来越疼,越来越疼,夏东屹喉咙里出来的每个字都像尖刀,扎得我耳朵疼。 580、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殷老太爷避开其它那些枝节,突然问我:“你怎么能那么确定研究中心一把牌位钥匙都没有?” 我抱着脑袋不看他,默默地回答:“我想我可能知道修家那把牌位钥匙现在在哪里。” 这话连小海都吃了一惊,厉厉地看着我。 我想我应该真的知道修叔叔把他家祖先的牌位藏在哪里,虽然只是猜测,也还是有好几分把握,想着只要下次见莫玉梅时试探试探口风,看他们手里到底有没有牌位,就能有结论,如果不在研究中心,就一定在我猜想的那个地方。 但我肯定不会说,到死都不会告诉任何人,除非金诀王墓彻底毁掉,我才会把它也许还有别的东西一起取出来,郑重其事交给小海,小海作为修家血脉,是她该有的。 那是修叔叔本该留给她的。 夏东屹半信半疑,拧着眼睛看我,又摇头否诀我把齐家牌位钥匙交给研究中心的打算。 我的脑袋都快要爆炸了,他还冥顽不灵,加上之前他做的那一切,虽然好像都是为了大局着想,可终归是把我们所有人当棋子用了几年甚至几十年,如果不是他,我想,黎淑贞不至于那般神经质,黎绪的生活也不至于那般悲惨无望,说千到万,他都是没温度的,他眼里只有他的计划。 可现在我已经不在他的计划里了。 按他的计划,我早就该和我母亲一起躲起来了,但我没有,我还在这儿,我还在往更深更危险的地方闯,我很清楚我在干什么。 我也很清楚接下去我要干什么。 没有人能阻挡我,别说“上帝之手”了,就算上帝本人来了,都别想阻挡住我。 我深吸几口气,把情绪稳下来,然后扶着小海的身体下床,摇摇晃晃走到夏东屹面前,冲他笑了笑。 我问他知不知道当初查杨文烁那桩连环案的时候,警局里的人和媒体都把凶手称作“上帝之手”。 他说知道。 我问他知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个称呼。 他不响,面无表情地盯着我。 我又笑起来,笑得有点阴冷,慢吞吞告诉他说:“这称呼,最早的时候,是从我的一个朋友笔下出来的。代芙蓉,记得吧?他写那桩案子的第一篇报道,就把你称作‘上帝之手’,我觉得很恰当,因为凶手杀的都是从道德意义上论挺该死的人,他可能是把自己当成上帝派到人间的使者了。那时候我没想太多,觉得不过是个称呼罢了,但现在,我想我明白你为什么是‘上帝之手’了。” 他还是面无表情地盯着我。 我突然一下毫无预兆地爆发出了歇斯底里的脾气,发疯样朝他咆哮:“因为我是上帝!我!是!上!帝!你,夏东屹!你不过是我的一只手!你不过是做了你必须要做的事情!现在,不管你们拿我当上帝看也好还是拿我当金诀王的血脉看也好还是拿我当齐经天的曾孙女看也好,我都是你们的主子!你们誓誓代代都要效忠于我们的!在这里的所有人,包括不在这里的、听你们调遣的所有人,都得听我的安排!我让你们往东,你们往东,我让你们往西,你们就得给我往西!!别说那么多废话,我头疼!!!!” 我吼得太响,连空气都震动,嗡嗡作响,有种天崩地裂的气势,把屋子里所有人都震住了,连楼下都有了动静,有几个人蹭蹭蹭跑上来敲门,被殷老太爷喝退。 夏东屹完全没料到我会变成这样,好半天说不出话,用一种像是看见鬼一样的眼神看我。 我又咧开嘴皮笑肉不笑地冲他笑,问他还有没有意见。 他完全被震住了,不说话,扭转目光去看殷老太爷。 我便也跟着望过去,朝殷老太爷笑,问他有没有意见。 殷老太爷到底是当家人,有气度,经得住场面,他还保持着一贯的镇定,问我有什么打算。 我就趁着还有点力气,一股脑儿都跟他说了,首先,钥匙留下,等我体力恢复,自会去跟何志秦接洽;然后,把殷家的力量跟常坤的力量联合起来,务必要尽全力护我所有的亲人和朋友周全,不能让任何一个人因为我们下的这局棋丧生;最后,还是得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再回一趟龟背崖,那些魔手菌和挂在榕树上的铃真的能帮我回忆起从前的事,童谣差着一句,也就是说密码还差着一位,我不甘心就这样放弃。 殷老太爷没开口,夏东屹抢先开口了,反对跟常坤合作,理由是他也为研究中心工作,信不过。 我像鸟一样歪侧过脸瞪夏东屹,不急不缓不轻不重跟他说:“我告诉过你了,我是上帝,你顶多不过是我的一只手。所以,信谁不信谁,听我的,你不愿信你可以不干,我不要求你们夏家过了这么好几辈子还保持忠心,没必要。我最大的心愿,就是我们大家都能好好活着。” 说完,又恶狠狠补上一句:“你要不要活是你的事,反正我是要活的,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我在乎的人,都必须活,还得活得好,得活在一个正常的世界里!” 他不言语了。 殷老太爷看着托盘里的牌位钥匙,沉思良久,转头望向夏东屹:“她说的有道理。这是齐家祖先的牌位,齐商武造反,是个逆臣,该剔除出去,她哥哥现在被控制,所以齐家的牌位理应由她作主。” 夏东屹面向殷老太爷时虽然恭敬,态度却还是很强硬,说:“不行,我们费了这么多的时间精力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个局面,不能交给她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去冒险。” 我心里冷笑,乳臭未干,呵呵,黄毛丫头,呵呵! 夏东屹又说:“反正我不同意。我们的那些同盟,过世的我就不说了,还活着的肯定也不会答应,陈丕沧以前……” 听见他提陈丕沧,我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猛又狠狠爆发出来,整个人都发癫发狂,跳着喊:“对!陈丕沧还活着!被软禁在研究中心里!你那么本事,就进去问他讨主意啊,看他是同意你的做法还是同意我的做法!你——” 我太激动,话没喊完突然眼前一黑,直接昏死过去。 再次醒来又是两天以后,小海趴在床沿边睡得正香,房间里没有别人,窗帘拉着,只有角落一盏台灯暗暗亮着,我想找点什么看一下时间,刚扭转身体,小海就醒了,不说什么,马上将我扶起,靠床头坐好,然后倒杯温水,小心翼翼喂我喝下。 我问她现在是什么时候,她抬起手腕看一眼,说星期三凌晨两点。我摸摸她的脸,说感觉好像瘦了。她说是你幻觉还没醒。我噗地笑起来,伸出两只手向她讨抱抱,她别别扭扭地靠过来让我抱了一把,我将下巴搁在她肩膀上深深深深地呼吸。 真好。 我问她是不是好几天都没怎么睡了,她说不是,你睡的时候,我没什么事情做就跟你一起睡。我笑着把被子拉开,让她躺进来,然后依着她的身体,问她这几天有没有见到老懒。 我很想老懒,很想很想。 她说:“见到了,和夏小雨还有黎淑贞她们在另外一个别墅里面,殷老太爷说现在非常时期,分得越散藏得越隐蔽越好。老懒非要见你,和那边几个殷家人大打了一架,要不是夏小雨她们拦得狠,他能把人打死。我看他那人,平常好像很好说话的样子,关键时候脾气也有点吓人,你以后劝着点。” 我想象那场面,觉得挺过瘾,这些人躲在暗处玩得太狠,把我们几个普通人抛在上面当诱铒当棋子玩到现在,也该挫挫锐气了,打一场算是轻的。 想到夏东屹在我面前颐指气使的样子,再想到他是杀死修叔叔的凶手,心里一疼,又担心,悄声问小海:“你这几天和夏东屹呆在一个屋檐下,没跟人家打起来吧?” 她说:“没,我知道轻重。” 我用力抱抱她,说:“我不是怕他有什么闪失,我是担心你吃亏,他是老狐狸,怕你玩不过他。” 她没吱声。我心里明白,如果哪天她真的要找夏东屹报杀父之仇,也一定不会跟他斗什么智谋,只会打打杀杀,过生死招,她是直来直去的人,骨子里有最原始的天真。 沉默了一会,我让小海把我去研究中心之后这些天里面错过的事情都讲给我听。 我主要是想知道白老爷子过世的情况,但不敢直接问,所以迂回着来,想她慢慢总会告诉我的。 但我没想到,她第一件告诉我的,就是老爷子过世的事情,前前后后原原本本仔仔细细讲给我听。 我被何志秦接去研究中心之后的第二天晚上,老爷子突然心脏骤停,抢救了八个小时也只能暂时稳住情况,医生说用仪器也撑不了多久了,于是小海下定决心跟常坤联系,要求他将老爷子接到研究中心去用林太医之前提出的方案进行治疗,可以不计后果。 其实也没什么后果可计了。 581、小海和白家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常坤很妥当,接到小海的电话以后就马上安排车子把她和老爷子接去了研究中心,并且没有没收她的通讯设备和武器,没有对她做特殊检查,也没有蒙住眼睛。 小海沿途观察得很仔细,出江城市以后过两个镇子,从集美镇的一个岔路往西开进山里,经过六个人烟不多的村庄以后便是峡谷地段,有丘陵、河、溪、树林,柏油路面显然是近几年修的,但没修完,到后来就是石子路,然后就直接在泥路里开了,趟水过桥开了八个多小时,从一个有武警把守的旧城门里穿过,就是研究中心了,很多品种的参天老树,很多三层楼房子,但她没时间也没机会参观。 我心里很感激常坤做事能这么利落清爽,还有人情味。 林涯和研究中心里另外一个专家用针灸配合药物给白老爷子进行治疗,有预计的效果,但因为延误太久,而且之前西药用得太多,导致他身体很多方面的指标都不稳定,造成了剂量方面的困难,老爷子只醒过来二十分钟,说了没几句完整的话,其它都是破碎的词,之后便过逝了,但总算走很安详,没有痛苦也没有遗憾。 就像小海判断的,老爷子这些年里身体虽然瘫痪,脑子却一直还算清醒,对周围的人和事都有一定了解,他知道苏妮,知道小海,知道我们都是他儿子的好朋友,还知道小海和亚丰恋爱并且领了结婚证,他醒来以后最先说的话都是给小海的,说他房间大衣柜最底下有个翡翠镯子,是亚丰他娘留下来要他传给儿媳妇的,叫小海别嫌弃,务必要收下。另外,嘱咐她千万不要给白家守孝守寡,再遇到好的人,一定要改嫁。 亚丰遇害那天,老爷子在房间里听见动静也看见了凶手的大概模样,是个女的。 杀害白亚丰的凶手是个女的,但他没看清楚脸,不确定是不是认识。 是个女的! 居然是个女的! 那真就不会是何志秦了。 老爷子说那女人穿了身看上去不太合身的红白色运动衣,戴了顶鸭舌冒,帽沿压得很低,大墨镜,白球鞋,马尾辫,听声音年纪不会很大,跟亚丰绝对非常熟悉,所以亚丰完全没料到会有危险,猝不及防就遇了害。 其本就说了这些,另外一些破碎的、连不成文的话,大抵就是谢谢这些年里大家对他们父子的照顾。 老爷子的身后事基本都是局里出面安排的,小海没怎么多操心,但也尽到了白家儿媳妇的孝礼,该她做的一样不差。 葬礼期间,她和黎绪很仔细调看了亚丰遇害案件的卷宗,又检阅了亚丰各方面的通迅录,没找出什么有用的线索。因为工作关系,白亚丰接触的人非常多,别说乾州市各个分局、派出所、交通队里他基本都熟,还有这些年里他处理过的案件中打交道的人,林林总总加起来总有两三千个,还不算那些来往不怎么密切的。 从亚丰遇害前正在调查的事件来分析,最大的嫌疑人只能是何志秦,但他有不在场证明,所以考虑是他派出的人,可这样一来难度就变得特别大,凶手得跟何志秦有比较密切的联系又得是亚丰的熟人,而且名字或者绰号里还得有字母H。 亚丰认识的女人里同时符合这三个条件的,到目前为止没找到。 小海说刘毅民有意无意和她提过两次案件情况,凶手没有在现场留下任何对自己不利的证据,所以即便抓到,如果确定不了合理的杀人动机和作案时间,恐怕很定难罪。她说听他的话里话外,好像是提醒她,如果真的抓到人,不要交给警察的意思。 我默默点头,刘毅民应该真有这个意思,他可能考虑到亚丰遇害也许跟老爷子的案件有关,怕移交给警察后,会像之前一样硬生生被“上面”压住,最后不了了之,但他作为警察,又不能明说,只能暗示。 我们接收到他传递的信息,自然会按他的意思办,当然,这其实是我们自己的意思。 就算刘毅民不暗示,我们也断不会把杀害亚丰的凶手交给警察,那太便宜她了。 然后小海跟我讲了她和白亚丰结婚的事情。 我之前一直以为他们两个人常常相处,日久生情,于是好着好着就水到渠成了,但因为大家都忙,不想影响各人的正经事才偷偷摸摸先领了证,等忙完这段就会宣布然后补办喜酒。 其实并不是这么回事。 而是因为那趟我们三个人一起去花桥镇调查夏东屹和周红的情况,那天晚上,她去了酒爷家,酒爷告诉她说她母亲去世前有遗物和遗言,因为她当时年纪太小,所以托付给了酒爷,说是务必等小海嫁人以后交给她。他那天问小海是不是跟亚丰处对象,如果是的话,希望能尽快把婚成了,他也好把遗物交给她,了却一桩心事。酒爷说他太老了,黄土埋脖子的人,万一哪天两腿一蹬死掉,去了那边没法跟她娘交待。 小海起先想劝他先把遗物交给她,结婚的事以后再说,但酒爷不答应,必须按照她妈妈的遗言来,所以她才跟亚丰商量,能不能领个结婚证给酒爷看,拿到遗物以后再离。 白亚丰很痛快地答应了。 小海说她以前真的没想过会跟白亚丰结婚,打死她都不敢想,不管从哪方面配她都配不上,偏亚丰那么干脆就答应了。酒爷把烟杆、银鱼和之前我看过的那封信交给小海以后,她就提出离婚,可亚丰不肯,说不离啊,不离,结婚才几天就离婚,人家会把我当性无能的啊!又说这么快就想把我甩掉,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我这辈子就赖上你了你怎么着吧。 她说亚丰说这些话嬉皮笑脸一点都不认真,可她知道他是认真的。 领证以后,他一天比一天对她好,每天给她打电话都要很认真说一句不准离婚的话,生怕她再提离婚。他还跟她说,其实世界上的男人也不是那么多,你就跟我凑和一辈子得了呗。 小海说啊说啊说啊说,眼泪淌啊淌啊淌啊淌,终于说不下去了,把脸埋进被子里哭。我也跟着哭,很用力地抱她。说真的,亚丰突然死了这件事,我到现在都还不能接受,甚至怨恨。他真的可以成为小海一生依靠可以好好照顾她一辈子的,说没就没了,就好像一个在黑暗中生活了二十几年的人,终于突然看见阳光和蓝天,可突然一下子,乌云遮住太阳然后天也跟着塌地也跟着陷,换谁谁都没法接受。 小海死死捏着我的手,泣不成声。她说那时候我想啊,他反正不聪明,管不了大案子,想闯祸都没地方闯,就随便他闹腾,可偏偏就他最能闯祸,一闯就闯个大的,兜都兜不住。我天天不敢睡觉,一睡着就看见他在梦里跟我笑,叫我别哭,说他在那边也挺好的,叫我好好再嫁个人…… 我感觉我的心都碎了,喉咙发紧,嚎了一声,和她抱头痛哭。然后听见楼梯上有脚步声,殷家的哪个人轻轻敲门,问我们有没有什么需要。我隔门大吼,叫他滚,脚步声犹豫着下楼去了。 我跟小海说,如果杀害亚丰的凶手跟眼前的事件有关,那么肯定很快就会露出马脚。如果跟眼前的事件无关,等我们处理完这些以后,再从头仔细查起,一定会有线索。反正无论如何,我都会把人抓住,然后替她扫除一切障碍,铺好一条安全无虞的路,让她亲手复仇。 我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里有森森然的冷意,骨头里窜出毛发来的惊悚之感,一股无比强大的力量在血液里沸腾。 两个人在被子里抱头哭了很久才终于平静下来,小海擦干眼泪又恢复回淡淡的样子,问我研究中心那边的情况。 我前前后后都讲了,莫玉梅、王专家、陆运衡、陈丕沧、那只空的密码筒、苏醒,还有殷三郎。 我把殷三郎手臂上的镰刀状隐纹以及他说的话都讲给小海听。 小海默然很久,很轻地说:“以前确实每年都会有个男的去老家找我,教我练武,给我钱用,问他叫什么名字他不说,只让我叫三叔,说是我爸爸的朋友,后来几年没去了,倒没想到就是殷三郎。” 我说:“嗯,要不是因为他们家这几年都不太平,殷三郎自己也麻烦缠身,肯定不会不管你的。你是殷家的亲戚。” 她很安静地点两下头,没再说话。 然后我想起银鱼的事。 我跟小海说在研究中心见到杨小燕母女了,代芙蓉的叔叔去世前确实有话托给她们转达给代芙蓉,是叫他找银鱼。 说着话,我打开床头灯,把贴身挂在脖子里的银鱼取出来仔仔细细研究,想看看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小海也取出她那条跟我的放在一起研究。 可两条鱼都是平面的,只是做成了金鱼的样子然后刻上了鳞片和眼睛,虽然线条繁复,但真的没有任何空间可以藏什么东西。 582、跟研究中心合作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小海跟我头碰头看了几分钟,叫我等一会,然后起床下楼,问殷家人讨了一根极细的针回来,拿条小凳子坐到床沿边接着研究,一边用针拨拨这里戳戳那里一边轻声说:“我小的时候,爸爸教过我一首儿歌,讲的是小金鱼和北斗七星的故事,内容我记不太清了,大概就是说河里的小鱼向往天上的星星之类。我在想会不会是在银鱼上面找出能够连成北斗七星的七块鳞片就会发生什么变化,所以试试看。” 我听见“北斗七星”四个字,心里就震了一下,赶紧再仔细看手里的鱼,问她那首儿歌还有没有别的内容。 她很认真地想了半天,说:“儿歌里好像还说到黄金和什么东西的秘密。” 我倒吸一口冷气,飞快将她的手按住,叫她别研究了。 千万别研究了。 修叔叔这一把,玩得有点大了。 小海抬头看我,表情里满是诧异,见我脸色十分难看,立刻听话地将针和银鱼都收好,也没有追问,只关掉床头灯爬上床来。 两个人在昏暗里寂静无声躺着,呼吸声异常清晰,感觉连心里的紧张都有了声音。 小海脑子里的那首儿歌和三条银鱼的存在确实是密码线索。 但不是打开墓门或者毁灭墓门的密码线索。 而是打开装“金诀鬼令”那只黄金匣的密码。 之前彭亮和我说起过“金诀鬼令”,之后在研究中心,和殷三郎也讨论过那东西,结合他们的说法,以及各方面的信息,基本可以断定,小海的记忆里藏着打开那只黄金匣子的方法,和修家设置别的密码体系一样,修叔叔把打开那黄金匣的密码线索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在三条银鱼上,另一部分在教给小海的儿歌里。 当然,具体怎么破解,肯定还有一条艰难的路走,但我对那玩意不感兴趣也坚决不会想去打开它,所以制止小海再想下去。 但仍旧想不通的是,代文静在那么重要的生死关头,为什么留给代芙蓉的信息是叫他找到银鱼,难不成黄金匣子里装的东西可以解救代家的遗传疾病?可彭亮很笃定地告诉过我,“金诀鬼令”只是一味稀世罕有的香料,以用来控制陪葬的九千阴兵死士,怎么样都跟治病扯不上关系。 所以真的很想不通。 小海没在想这个,突然开口说话,问我是不是真的知道第三把牌位钥匙,也就是他们修家的那把,到底在哪里。 我沉默几秒钟后默默地点头。 她问我在哪。 我侧过身去看着她的眼睛:“在你老家。” 她眼里流露出极大的不可思议:“怎么可能?这些年家里能打开的机关我都打开看过,能拆的东西我都拆过,院子里能挖的地方也都挖过,就差把房子拆掉掘地三尺了。” 我摇头:“不在地下。” 她看着我。 我轻轻抱住她:“别问了,等这边事情一了断,我就帮你把东西取出来,祖先的牌位,要供奉,但祖先的事业,和你没关系,你做个简单的小姑娘就好,每天吃吃喝喝什么都不要去想。” 她温顺地点点头,不再问。 我的脑袋在漫无边际的寂静里浮想联翩,想到彭亮家箱子里的那些材料,想到上次去小海家在她卧室里感觉到的那种坟墓的气氛,又想到之前绑架黎淑贞的人迫她去修家翻箱倒柜的事,还有别的种种种种,越来越确信,修家的那把牌位肯定在我认为的那个地方。 我又在床上躺了三天,等殷家按我说的和常坤接洽好联盟事宜并做完部署以后才下床行动,带上齐家的牌位钥匙跟何志秦约好时间和地点见面。殷家派了十辆不同的车大概三十几个人跟在后面,以防止他们把我强行掳走。 但我们都没想到,这趟,莫玉梅打的却是另外一场主意。 何志秦只带了两个人过来跟我见面,完全没有要强迫我做什么的意思,接过牌位先检查完好程度,然后360度无死角拍下视频传送给什么人,等对方确认无误以后才小心翼翼收好。 接着,何志秦用平和的态度向我转达了莫玉梅交待的话,说:“你了解的情况没有错,的确需要三把牌位钥匙才能打开金诀王墓主墓室的门,但我们目前只得到这一把,如果你能尽快将另外两把都找来交给我们的话,所有一切都能好商好量,要人要物或者要钱,都由你开口。如果还能把原先装在密码筒里的食灵虫给找到的话,就更不用说了,倾天下之力,你要什么给什么。” 就是合作的意思,而且条件非常诱人。 莫玉梅一定从我叫何志秦转告的那些话里做文章,认定我不是那种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人,认定我真的只在乎我的家人和朋友,别的什么都不在乎,所以开出这样优厚的条件,只要我把他们要的东西都找到,那么,他们就把我想要的人都还给我,苏醒、殷三郎夫妇、陈丕沧、庄静,等等等等。 我没想到他们会这么直接,但也不发懵,直直地撒谎说我不知道另外两把钥匙在哪里。 何志秦说:“没关系,不着急,你去查,去找,需要人我们出人,需要钱我们出钱,全力配合。莫司令相信你的能力。” 我说:“我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你们赶紧把监视我朋友的那些人撤走,敢再出现在他们周围,别说找钥匙了,就是再想这么心平气和跟我坐下来聊会天都难了。” 他说:“你放心,这个在来之前,莫司令有交待,只要我顺利把钥匙和你的意愿带回去,他们马上撤走。” 我考虑了几分钟,没直接同意,但也没马上拒绝,只说要看他们的行动和态度再决定。 何志秦告辞的时候,用一种无奈得近乎悲伤的表情看我,说:“我只是个传声筒和跑腿的小罗罗,什么事情都做不了主,横竖都是要看上面的意思,有冲撞到的地方希望你不要见怪。” 我干巴巴地咧开嘴笑,眼神很冷。 他觉得无趣,叹口气走了,居然好像有点委屈的意思。 我对着空气狠翻几个白眼,你再委屈能有我委屈,我爸死了我妈不见了我弟被你们软禁着我朋友的命捏在你们手里我自己何去何从迷茫得很我都没觉得委屈你居然好意思委屈? 真是笑话! 想到这里我心里一跳,大喊何志秦,他正上车,听见喊声退出来,转身问我还有什么吩咐。 我舌头有点颤,问他:“龟背崖那栋老宅里,现在都是你们的人是吧?” 他点头。 我说:“有碰见过别的人吗?” 他好像不太明白我的意思,我就问得更直接些:“有没有什么人去那附近打探然后被你们的人抓住?” 他摇头:“没有,一个人都没有。” 我把心往下放了一点,至少绿萼没在那里出事。 何志秦皱了皱眉毛,大概还想问我刚才这话什么意思,但我没给他问出口的机会,转身走了。 转身的瞬间,我突然觉得,研究中心的气势,好像并不像我从前以为的那样强大,我在跟他们打交道的过程中,他们好像一直在作让步,先是密码筒里没东西,他们没杀我,而是放我出来了,然后去龟背崖,他们折损好几个人,居然还对我这么客气。从表面上看,一切都因为我自己铺好后路,但仔细想,似乎有点太容易了。 所以,这里面有问题。 我很用力地想,最有可能就是两种情况,要么,他们阴谋的计划并不像我们以为的那样顺利,还有很多必须的条件不成熟,比如让死人复活的技术如果不能拿到原本装在密码筒里的食灵虫就没有办法成功,再比如拿不到钥匙,就找不到另外进入主墓室的办法,所以才这么一再一再退让,搞得我以为自己有多厉害似的。 再要么,就是他们在憋大招,先让我嚣张,让我蹦哒,等时机到了,再把我扑死。 后者可能性很大,我得多用心防着点。 我去医院看黎绪,特地注意了下周围的情况,人来人往,也分不清楚到底哪些是他们的人哪些是我这边的人,心想万一出点什么岔子在这里打起来那可真叫好笑了。 黎绪比之前好多了,我进病房的时候,她又趴在窗户边偷摸着抽烟,我故意哑着嗓子假咳两声,吓得她一把将烟丢下楼,待回头看清是我,破口骂过来:“你他妈怎么还没死啊?” 我嘻嘻哈哈笑着说:“对不起啊,你惦记我那点遗产惦记得实在是辛苦,恐怕还得再辛苦下去。” 她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番,又骂:“你这是哪家的规矩,上医院看病人空手来啊,好歹果篮也得买一个吧?” 我搜肠刮肚找词跟她呛,呛着呛着两个人一齐笑出了声,然后用力地拥抱,很惺惺相惜的样子,笑声里有种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感慨。 大难不死,当然会有后福。 我希望是一劳永逸的后福,永远别再有乱七八糟的人和事了。 583、突然遇袭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傍晚的时候,何志秦打来电话,说按我的意思,他们把我所有朋友周围的人都撤走了。希望钥匙的事情我能尽快给个答复。我说我得先查查资料,看有没有线索,再分析一下风险程度才能做最后决定。他问我大概需要几天,我说少算也得个把星期吧。他便没再追问了。 这是个缓兵之计,我心里真正的打算是等我身体复原到无恙了,再利用研究中心这层方便,回一趟龟背崖的老宅,把那首童谣完整地回忆起来,破解出死门密码,一切就都好办了。 研究中心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死门密码掌握在我的手里,这是我们现在最大的主动权。 而且,有现在这层关系,大家都心平气和,那么,我要再回一趟龟背崖,就是轻而易举的事。 挺好。 当然,再回龟背崖这事太危险,我不想把黎绪拉扯进来,所以没跟她说,只打个马虎眼把刚才那通电话唬弄过去,然后问她想不想吃什么或者有没有别的吩咐,我这几天大概稍微能有点空闲,能办的都替你办了,你就好好躺在床上享清福,想怎么作就怎么作。 她哈哈哈笑几声,说:“别说,我还真有很多好吃的想吃,但算了,你也忙得够呛,不使唤你。就是吧,我那个zipple打火机一直忘在你家,好两次想叫小海替我去取,结果碰上老爷子过世,又办后事,一直也没腾出功夫来,你就辛苦一趟去给我取来。” 我这人有时候嘴会犯欠,说话不过脑子,听她开口就叫我取打火机,故意装出一副鄙薄的样子斜眼看她,说:“哟哟哟,到底什么样的打火机能让你这么牵肠挂肚,丢了大不了叫你家男人再送一个呗,三钱不值两钱的玩意,我送你一卡车都没问题。” 她脸色一沉,眼睛移向别处,用很低的声音说:“老苗送的。” 我瞬间哑然,心里直骂自己有毛病,跟她开这种没轻没重的玩笑,想道歉又觉反而更添伤心,所以绕过不提,只说现在就回家去找。她翻着眼皮子叫我顺便给她带包烟。 我下了楼,在医院后面的停车场碰见丁平。 他正停完车准备上去看黎绪。 于是我们就站在树荫底下聊了会天,问起他这几天帮刘毅民找胡海莲的事,他很无奈地摇摇头,挺崩溃的,说在乾州找不到胡海莲,就想她可能跑回老家去了,所以打电话跟她父母还有老家几个同学朋友联系了一下,结果人没找到,反惹来一身麻烦,胡海莲的母亲和舅舅几天前坐飞机抵达乾州,完全不讲道理,只拽着他要人,说好好的女儿调来这边上班,说不见就不见,没这么便宜的事,闹得他快疯了。 他说:“那几个人也实在好笑,别人谁都不找,就找我,说如果不是我把人弄丢的,领导怎么可能叫我找人什么什么的,反正就是各种不讲道理,困了我两天两夜最后是刘毅民帮忙才脱出身来。” 他讲着讲着叹气,讲着讲着又叹气,特别无奈,我拍拍他的肩膀,叫他别操心了,大不了别去乾州市的公安局了呗,反正你也不在那上班。 他笑笑:“也是。” 然后告了别,他去看黎绪,我回家,我一边开车一边想胡海莲到底能跑到哪里去,又有什么必要,想着想着就担心起来,觉得她的精神状况可能已经到了非常糟糕的地步,否则以她的性格,不会弄出这种事情。 一路上,后面都有两辆车贴身跟着,是殷家派给我的保镖。 我很郑重其事跟殷老太爷说过,在我把死门密码回忆起来之前,一定不能死掉,也不能被研究中心的人抓走,花再大代价都要把我保护好。 殷家办事,我放心,所以一路都很悠栽,还有心思看沿途风景,虽然这条路已经很腻味了。 到家了,在院门口停下车,坐着静静地想了想,这地方以后大概不太会再正经回来住了,干脆把重要证件什么的整理一下都带走吧。 我慢慢把车开进院里,下车的时候,突然砰的一声枪响,吓得我当场跳了三跳。 一声枪响。 两声枪响。 三声枪响。 四声枪响。 青天白日的,真是疯了! 幸好我的感官能力天生比别人强,幸好我动作敏捷身手不凡,幸好我多年勤学苦练一身功夫啊,否则这条命今天算是要交待在自家院子里了。 我断然想不到大白天的会有人潜伏在院子角落里等着要我命,感觉到不对劲以后头都来不及回只有抱头乱跳乱避的份,连救命都喊不出声,生怕分了神,半步踏错就命丧当场,好在我身手够快,那人连开六七枪,只有一颗子弹擦到肩膀上点皮,其余全部打偏。 紧接着,外面突然窜进两条人影,直扑那个乱开枪的疯子,踢飞手枪,将人制服,然后一个按住伊伊呀呀狂癫乱舞死力挣扎的偷袭击,一个跑过来检查我有没有受伤。真是幸好之前就跟殷家有所部署和防犯,要近身保护我不能让我出半点差错,所以不管我行程怎么安排,哪怕突然有变,他们也总有两到三辆车不远不近跟着。 我不管自己伤没伤到,急迫抬头去看那个开枪的人。 是胡海莲。 居然是胡海莲! 我怎么都想不到躲在我家院子里等着偷袭然后朝我连开数枪的人居然会是胡海莲,一时间整个懵圈,注意力全集中在她身上,完全忽略了身边这个急急扑上前来检查我有没有受伤的妇人,伸手把她往旁边拨,横眉竖目直直就朝胡海莲走去。 真的是胡海莲。 我实在想不通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一向好好的交情,而且她也从未涉及到事件中心来,怎么突然就能这么发疯,完全就是要把我置于死地的架势,这几年时间的相识,论起交情来,说不上有多深,但绝对不会浅,可她居然二话不说就冲我开枪,用如此仇恨如此愤怒如此歇斯底里的眼神瞪我,还眼泪长流,满面绝望之色。 鬼都看不懂这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一步一步朝她走去。 每走一步,心里就响一声惊鼓,狠狠刺痛一下。 我好像明白了一件事。 她姓胡,名字首写字母是H。 她是女的,挺年轻。 她和白亚丰很熟。 她是受训的刑警,有很不错的反鉴证能力,可以踏血无痕犯命案,不留下一丁点痕迹。 我停住脚步,闭眼,深呼吸,再睁眼,结论就已经黑白分明摆在眼前了:胡海莲就是杀死白亚丰的凶手。 不会错的,一定是她。 但我不知道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胡海莲全身邋里邋遢,瘦得不成样子,形销骨立,憔悴得不行,像是度过了千难万险吃尽了千辛万苦然后一夜之间老了十岁,眼角皱纹都爬出来了,仔细盯着看几眼会觉得恍惚,仿佛又不是她了似的。 殷家这个出手相帮的少年在制服胡海莲的时候,还随手用绳子在她嘴上捆了一圈,以免她大叫大嚷引外面过路人注意,所以她这会咧开大嘴含着绳子仰着脖子又瞪着眼睛的样子特别狰狞。 我看着这张对我怒目而视的脸,心里无限悲愤,根本说不出话,只朝房子大门的方向指指,意思是叫殷家少年把胡海莲给我捆好扔到家里面去等我缓过这口气来再处理。 少年眼底有些犹豫,但到底还是听从我的指派,从我手里接过家门钥匙,将胡海莲提溜进客厅。 我抬头看看天,云层堆积,又厚又重,马上要下雨了。 这时我才把注意力放到刚才和少年一起冲进院子来制服胡海莲,然后急急扑向我查看我有没有受伤的那个女人,四目交汇,心里一惊,点点滴滴却又尽在情理之中,所以立刻又一片坦然,甚至无限温暖。 嗬,是她。 真的是她。 现在回想起和她相识及不多的那些侧面接触中发生的点点滴滴,各种怪异的地方,也都能解释得通了。 嗬,这个女人,藏得也真是够深的。 说到底,她根本就是因为我才出现在乾州市公安局做保洁员的,按夏东屹的说法,她得到苏墨森失踪的消息以后,立刻赶到乾州想把我带离这些是非,但已经来不及了,夏东屹把我当棋子样拨进局势中心,并且在起到他预计的作用之前,绝不放手。 她敌不过夏东屹,又委实放心不下,便采用这样迂回的方式接近我,用人皮面具改掉容貌潜到我常出现的地方和最好的朋友身边,尽可能随时掌握我的动向并保护我的安全。 她是乾州市公安局里那个总是提着拖把在我身边出现的骆阿姨。 她是绿萼。 她是我的母亲。 她从来没有放弃过我。 他们说过,从长生殿逃出来之后,他们想把她送到安全的地方去的,是她死活不肯,宁可受尽委屈继续被苏墨森利用,也要留下来,哪怕只能远远地看着我们兄妹成长。 她是我们的母亲,她放不下我们,任何时候,她都做好舍出命去保护我们兄妹的准备。 584、绿萼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回想保洁员骆阿姨留在我记忆里的画面,第一次是在公安局二楼走廊里,她正跟人说着话,我上楼时她突然闭了嘴,很认真地盯我看两眼;自那之后便经常能感觉到她的目光,有时在,有时不在,琢磨不定,没法把握;想黎绪被追杀那天晚上,戴明明从我的车前身踩跳过去,留下一片血迹,我完全没注意到,第二天还大刺刺把车开到了公安局里,后来见她鬼鬼祟祟站在我车边查看血迹,我过去时凶狠瞪我一眼,我心里发慌得紧,生怕她转身告诉给什么人听,现在回想起来,她当时手里拿着抹布提着水桶,是正打算要替我处理那些血迹的样子,只是我到得不巧。 还有后来那次,局里一个犯罪凶嫌突然挣脱束缚往我这边冲杀过来,她也站在现场,小海注意到她当时神色紧张而古怪,并跟我说了,只是我没多想。其实就算多想也想不到真相里去的。 真相就是,她的真名叫绿萼。 她是我的生身母亲。 被压迫和控制了这么久,躲在暗处看我那么久,就是为了等着发生刚才那种意外时奋不顾身保护我。 我是她的女儿。 我是她历经艰险才生下的女儿,是她尝尽人世苦难还能活下来的信心和希望。 我踩着踉跄虚晃的步子走过去,很用力很用力抱住她,把脸伏在她肩膀上用力呼吸,闻见她耳垂后面一点点熟悉的味道,那是人皮面具的一点乳胶味,我早该有所觉察的,可一直没往我身世方面想。 殷家少年从客厅里走出来问我知不知道开枪的女人是谁,因为什么原因朝我开枪。 我稳好情绪,慢慢松开绿萼,没回答少年的问题,只叫他们到外面车里面等着,我不喊,绝对不能进来。少年犹豫,绿萼却很能拿捏场面,虽然她未必清楚个中细节,但明显看出我有大动作要做,所以不发一言,领着少年走出院子并把铁门锁上。 我走进家里,打开电灯,锁上门,看一眼被捆得结结实实扔在楼梯边的胡海莲,抹把脸,深呼吸,拿出手机给小海打电话,叫她马上回家来一趟,让殷家的人开车送到院门口留他们在外面等只能她自己一个人进来。 她从我的声音里意识到事态严重,立马动身。 打完电话以后,我给自己弄了杯水喝,然后闷头闷脸坐进沙发里,用手捂着脸,把这几年里所有跟胡海莲有关的交集都回忆了一遍,完全想不出她非得至白亚丰和我于死地的原因,不管她是不是研究中心的人,都没有杀我们的理由,特别是在如今这样两边都倚仗着我的境地里,她更没道理朝我胡乱开枪,无论是于情还是于理,都不合适。 考虑到最后,剩下两个猜测:要么就是她真的疯了,要么是我们在查案的过程中浑不自知和她结了仇。 我一向待她好,存友情,没拉她下水也没碰过她的亲人朋友,能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我死不可呢。 我站起身走到楼梯边,俯着脸面无表情直直打量胡海莲,她穿了身大得过份的工装服,领口冒出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浑身脏臭不堪,而且似乎很虚弱,但眉目间杀气腾腾,恨刚才那几枪没把我打死。 想起亚丰惨死,我控制不住自己,摒弃所有跟她的情份,狠狠往她小腹踢出一脚。 她痛得蜷起身子,却仍是愤怒而坚定地盯着我的眼睛,那意思分明是说除非她死,否则一定还会再杀我一次。我没再理会,从她身上跨过去,上阁楼取来一条粗重的铁链,锈迹斑斑,大概还有血迹,以前苏墨森用来吊过人,鬼都想不到有天我也会用到。 我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到很好的状态,单把铁链弄到洗衣房里从横梁上垂下来都感觉有点吃力,累得直喘,所以干脆一屁股坐下不管了,等小海回来再接着处理。 反正这事最应该她处理。 坐着又想了一会,还是想不出胡海莲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看看时间小海起码还得过十几二十分钟才能到,等得有点不耐烦,便走过去蹲下身草草搜了搜胡海莲的身,只搜到两百来块钱、几个士力茄、一把短刀和一部手机,手机已经没电关机了。 我想了想,上二楼书房找到个型号匹配的数据线插上充电宝,再回一楼客厅强行用胡海莲的指纹把手机打开,先查看她手机里的微信和短信。 有几百条未读内容都是刘毅民、付宇新还有局里别的同事还有她的亲人发给她的,问她在哪里,劝她回医院或者回局里什么什么的。 找不出有价值的东西。 再查手机的接听和拨出记录,倒是发现了点似乎有用但又不太确定的东西。 联系名单里有两个号码的详情信息说明胡海莲在手机没电之前几乎每天都在联络,都是拨出记录,但都没有打通。 我猛地想起过去真的有好几次,看见她一个人默默地躲在某个地方打电话却不出声,有两次还撞见她面容忧戚眼睛泛红似乎哭过,因为太好奇我跟局里人打听过,说是她的未婚夫在几年前参加一次驴友登山活动结果失踪在山里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她有时精神状态会不好就是因为那个意外引起的,她一直不相信未婚夫真的死了。 现在猛地想起,就觉得她未婚夫失踪会不会跟眼下这些事情有关系,然后我们几个人查着查着无意间查到她不想让人知道的地方去了所以如此发疯要杀人灭口? 越想越有这个可能,可惜我对胡海莲的了解实在太少,手头又没有相关的资料可以分析,要确认有点难度,但这会如果打电话叫刘毅民或者别的谁帮忙调查她的背景,又怕引起什么人注意,转手把胡海莲弄走,那以后再想把她弄回来审问清楚前因后果的机会可就渺茫了,所以思来想去,终究没动,还是要等小海来了再作决定。 所有和杀亚丰凶手有关的事项,都得小海来做决定。 她是亚丰的妻子。 必须由她做主。 把胡海莲手机里两个频繁拨打的手机号码牢牢记在心里以后,我又把她相册里的图片粗略看了一遍,不看还好,看了更怒更气更悲伤,因为里面有她和我一起逛街时候的自拍照,还有她和白亚丰一起的自拍照,不止一张两张,一向交情都很好,工作之外也有来往,真的想不明白到底有什么样非要置我们于死地不可的理由。 关掉相册的时候,我往胡海莲那边看了一眼,突然觉出点问题来。 从亚丰遇害的卷宗上看,凶手是做足了事前事后的准备的,毁坏两个监控摄像头不说,拿凶器前还戴上了手套,整个过程踏血无痕,没留下半点证据。但今天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她没戴手套,也就是说就算今天顺利把我杀了,院子里也总会有哪个地方留下指纹,她以前没来过我家,作为执法人员,指纹早录入数据库,所以事后就算能逃走,提取指纹一比对,罪名也逃不掉,跟之前的行事风格差太多,免不了得多想想。 仔细一想,心里就寒了下去,我刚才判定她就是杀害亚丰的凶手,全都基于旁证,没有任何直接的证据,又想不出她杀人的动机,如果一会她死活不开口说什么,我们还真不能断定她就是凶手,这样的话,不能杀不能留又不能放,整个就是烫手山芋了。 我有点着急,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可小海还没到,就想着要不要把胡海莲的嘴松开,先问她几句,看她怎么说,再做之后的打算。在亚丰的问题上,我估不准小海的脾气能压制到什么地步,搞的不好上来就下死手,万一杀错人的话可真不好办。 但考虑再三还是决定等小海来了再说,对小海是尊重,如果胡海莲真的杀了亚丰,小海有权利听到她说的每个字,我怕现在问一遍,呆会再问,她的态度可能会有改变。 所以继续翻胡海莲的手机,看能不能找出点蛛丝蚂迹来,翻了她的上网记录和收藏下来的音乐还有视频之类的,因为文件太多,没办法一个个全都仔细看过去,只能大致浏览,草草看一遍后正准备返回上级菜单时,突然看见有个音频文件的名字叫“美露”。 我好像曾在哪里看见过或听说过一个叫什么美露的人。 只眨眼的功夫,我便想起是喻美露。 对,是喻美露。 这一想起,心都炸了。 喻美露是事件中人! 电脑黑客彭亮帮我从深网里查资料时,给我听了两段异常恐怖的录音,其中那段求救的电话录音,深网里有好事者通过其口音、声纹等线索进行全网人肉搜索,最后认为是一个叫喻美露的东北女孩,十六岁到日本留学,回国后的第二年父母在车祸中身亡,第三年她本人失踪,打电话求救这年应该是二十三岁。 彭亮从求救录音判断喻美露是卷入五年多前殷三郎和苏墨森他们组织的那次盗墓行动,然后在里面出事了。 我听过那段录音的解析版,也认定是这样。 万没想到在胡海莲的手机里会出现这个名字。 585、地狱里打来的求救电话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顾不得考虑一下会不会是同名的情况,飞快打开手机里这个音频文件,按下播放键。 手机音量够响,可只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听着感觉确实耳熟,正想把进度条往后面拉,那边胡海莲突然发起狂来,使劲扭动身体,眼睛瞪得牛铃样大,脑门上暴出青筋,喉咙里滚出呜呜哇哇含混不清的声音。眼看着她身体扭啊扭地就要撞到电机柜旁边的落地花瓶,如果把花瓶弄倒发出大动静,守在外面的人可能会听见,所以我猛地跳起,两步窜过去提起她往墙边扔。 我喜欢从前那个胡海莲,不喜欢现在这个。 我把她们区分成了两个,一点都不手软,看她的眼神也冰冷坚硬。 这时手机里突然传出一个战战兢兢、颤颤微微、虚弱不堪、惊惶失措、带着哭腔的喊声:“姐姐,救救我——” 我呆呆地看着捏在手里的胡海莲的手机,看着音频进度条一点点往前爬,又一声凄惨悲凉的求救。 “姐姐,救我——” 有那么一会,我没法呼吸,整张脸都是白的,脑子里的思绪有点狂乱,再扭脸去看胡海莲,她满面泪痕,表情里的怨毒更深,一边哭一边拼命挣扎着想朝我撞来。 没错,这段录音就是彭亮上次从深网里找出来的两段录音的解析版之一。那两段录音都是从金诀王墓里出来的,第一段是1937年大屠杀发生时一个日本人用录音器材录下后来被幸存者带出来的,第二段是五年前殷三郎和苏墨森他们那次盗墓行动进去后,走散在里面的成员用手机打出来的。 也就是说,那个从金诀王墓里打出来的求救电话,是打给胡海莲的。 我像被人点了穴一样呆立着动不了,脑子发懵,还有点晕眩,嘴里有腥甜的味道,喉咙里堵着一口淤毒没散尽造成的黑血。 那个女孩一声声一声声喊着的“姐姐”,是胡海莲。 这真的是万万没想到的一件事,就算再多给我两百个脑袋,我也不能想到这两者之间的关联。 明明一个姓胡,一个姓喻,怎么就是姐妹了? 哦,对了,录音里面有一句话说“姐姐,下辈子我们做亲姐妹”。也就是说这辈子她们不是亲姐妹,所以不同姓很正常。 我朝胡海莲看去,她悲愤不堪,恨我入骨。 她跟那个死在五年前盗金诀王墓行动里的喻美露是姐妹,所以她恨我?因为江湖消息都说墓道是被苏墨森炸塌的,录音里面喻美露也是这样说的。而我是苏墨森的孙女,她突然听到这个情况然后要把账算到我头上我能理解。 但我还是没有想明白,这跟白亚丰到底有几毛钱的关系,为什么她要至他于死地! 手机里的录音还没放完,外面有了动静,小海到了,她想把送她来的殷家人留在外面,但他们不放心,还是跟了进来,绿萼也紧紧跟着,听脚步声就知道一个个都急坏了。 我打开大门飞快将小海拉扯进来,又迅速掩上,将其他人都挡在外面,然后隔着门缝下指令,要他们分两拨,一拨守在大门外等我们的消息,另外一拨赶紧把我妈送到老懒和黎淑贞等人身边去,要绝对保证他们的安全,不能让他们参与任何危险行动。 我说这些话的时候很冷静,也没有去看绿萼的反应,但能感觉到她眼底的吃惊和心里的柔软。刚才我抱她时她只是怀疑我是不是识破了她的身份,现在听见我一声“妈”才终于确定真的识破了,眼泪啪的落地。 殷家人没这么容易就能打发,非要问我到底什么情况,说如果能代劳的话就交给他们做。 我觉得这些人真烦,老把我当成小孩子,当成女流之辈,用夏东屹的话说就是“乳臭未干”、“黄毛丫头”!老是对我的决策有怀疑,那天当着夏东屹和殷家老太爷的面我都把话说那么透那么绝了,这会还跟我扯,一下火起,再泼出去的话就不好听了,咬牙切齿冒着寒意。 我说:“我要杀人,不烦你们代劳,完事之后尸体交给你们处理,是埋是烧随便,现在赶紧给我滚开!” 那几个人脸阴阴的,不肯走。 我掉转目光去看绿萼,她正看着我,嘴唇没有血色,心里的弦崩紧到了一定的地步,我以为她会阻止,但没有,只几秒钟的功夫她便兀自有了决定,转身推搡着将殷家那两个人带走,走到外面,回转身关院门的时候,我看见她眼睛里有两点幽暗的火,阴沉而决绝。 我立刻明白,她是在强行维护我的权威,并且以这样的行动告诉我,接下去无论我做什么,她都会尽一切力量替我善后。 以前常听人说母爱是最伟大的,我一直不信,现在,信了。 我把头探在外面竖着耳朵听铁门外的动静,两辆车子都还静静地停在那里没有离开,有点恼火他们不听话,没按我的指示把我妈送走。但这会实在顾不了太多,想先把胡海莲的事情解决清爽再说,于是退回客厅把门锁上。 小海蹲在离胡海莲仅半米远的地方,像看什么绝世稀罕的物件样直直地盯着她的脸。胡海莲这会已经不哭了,脸上泪痕斑斑,邋遢得不行。她扭着脸回避小海灼灼的目光,胸脯剧烈起伏,不知道是因为没能把我杀死而愤怒还是因为刚才我播放那段录音所带来的伤心。 我看不出小海到底弄没弄清楚眼下的情况,又不知道该怎么提醒,想了想只先叫她把胡海莲弄到洗衣房里吊起来。 小海一出手,我立刻就明白,她对目前的状况已经十分清楚了,知道所有这一切都因为胡海莲是杀害亚丰的凶嫌。 她像提一条死狗样将胡海莲提进洗衣房,步履坚定,动作凶狠,脸上却像死水样波澜不惊。 我先站在客厅里发了会呆,考虑之后可能会发生的局面,然后到楼上把一些自己觉得比较重要的东西,比如各种证件、法律文件之类的,还有些多少有点附带意义的小物件等等都收进旅行箱,拎到楼下客厅门边放好,想着一会办完事马上就走,再也不回这栋房子了。 然后想起这趟回来是因为黎绪的打火机,便楼上楼下一通乱找,后来在客厅的沙发缝里找到,应该是去北排沟救我前就落在这里。这个纪念版的zippl,看着就挺贵,想起老苗还活着的时候,时不时劝黎绪戒烟,劝不住,只能纵了她的意思,送个打火机。这里面厚重的感情,真叫人伤心。 小海把胡海莲剥得一丝不挂吊挂在洗衣房里,脚尖离地十公分,晃晃荡荡像个不经揍的沙包。 被剥下来的衣服扔在地上,我瞟了一眼,看见她之前穿在里面的蓝白条纹病号服上有大片血迹,有些已经干得发黑了,有些还是新鲜的,心里讶异,怎么会有这么多血,于是前前后后打量胡海莲,在她背后右肩胛骨旁边发现一个发炎溃烂正流脓淌血的伤口,面积不是很大,但稍微有点深,不是枪伤,倒像是刻意用尖刀旋下了一块肉,伤得特别奇怪。 小海也走到她背后看了几眼,但并不在乎,提刀一割,就把勒住胡海莲嘴的绳子割断了。 几乎就是绳子割断的同时,胡海莲爆发出一阵狂乱的叫喊,只是叫喊,没有任何言词,拼命喊拼命喊,喊得声嘶力竭嗓子干哑直到终于喊不出来才终于把头低下。 我讨厌高分贝的声音,从她开始发声时就退到外面客厅沙发里坐下,理也不理。小海却崩得住劲、沉得住性子,像根木桩子样杵在那里,冷漠地盯着胡海莲听她叫。 胡海莲叫完休息两分钟以后,开始骂,脏话连篇,骂得混乱不堪而且完全不着边际,我认真听了半天也没听出她的中心思想到底在哪里,我们到底怎么得罪她了她要来这出。 然后小海终于没耐心了,接起一盆冷水兜头兜脸泼向胡海莲,叫骂声瞬间止住,但只歇了半分钟便又开始了。她的愤怒在她心里燃烧起熊熊烈火,这么大冷的天赤身裸体还被水泼看上去却好像一点都不觉得冷,还是使劲地叫骂,一迭声一迭声骂。 我身体里的毒素没清干净,本来就不怎么舒服,对过强的光和过高的声音特别敏感,这会被胡海莲时不时的尖声叫骂闹得头疼欲裂,一气之下拿起她的手机走到里面。 我得给她点颜色看看。 手机因为好半天没操作,屏幕自动关掉了,我只得搬凳子想爬上去用胡海莲被吊绑着的手指解开屏幕。小海不放心我爬高,把我拉到旁边,自己爬了上去然后问我要干嘛。 我把手机递上去给她,叫她用胡海莲右手的大拇指按一下屏幕解锁键。 她冷漠地刮我一眼,没接手机,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提刀将那根大拇指割了下来,两滴血溅到我脸上的时候,我还没反应过来,呆若木鸡的样子特别蠢。 小海狠起来的样子真吓人。 586、血债血偿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胡海莲被割掉一个大拇指,吃痛又开始叫。我听得头疼,赶紧从洗衣机里找出件脏背心递过去给小海,叫她把胡海莲那张破嘴给我堵上。她问也不问,直接照做。 我打开手机,把刚才那段录音找出来,将声音开到最大,点击循环播放。 我退回客厅坐下,闭上眼睛。 录音里面那声凄惨至极的“姐姐”一响起,我整颗心都缩了一下,脑袋里浮现我哥哥的脸,想到亲情,想着如果这声音是我的亲人发出的,这会我会不会直接疯掉甚至死掉。 太残忍了。 录音里第二声“姐姐”响起的时候,我却想到亚丰死时闭不上眼的样子,立刻心硬如铁,再没半点不忍。 谁都是爹生娘养的,白亚丰没有任何亏待她的地方,也跟喻美露的死没有半点关系,凭什么她就能要了他的命。 我就是要用这样残忍的方式,把原因都逼问出来。 我相信胡海莲那个失踪在金诀王墓里的妹妹,也许还有她同样失踪在里面的未婚夫,是她有这些疯狂行为的起因,但这些跟亚丰有什么关系,胡海莲又是怎么牵涉在事件里面的,我今天必须知道。 又一声“姐姐,救我”。 又一声…… 我想起从前好像有四次还是五次吧,看见胡海莲站在公安局某层的走廊深处打电话,黯然伤神的模样。有次我不明所以,想偷偷吓她一跳,蹑手蹑脚走过去拍她一掌,她吓得跳起来,回过头来,我看见一脸眼泪。 她一直相信妹妹没死。 一直还在打她的手机,想联系上她。 胡海莲的未婚夫,肯定也参与那次行动并且死在墓里了,或者是被殷家人送到哪里保护起来了,她不知情,只能不停不停打他们的电话。 她已经疯了。 那个像地狱里传来的鬼一样凄凉悲伤的求救声还在继续,姐姐,救我,救我啊姐姐…… 太惨了。 我到底还是听不下去,躲到二楼阳台上坐着,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云层里钻出来了,遍地金光,却没什么温度。 我听他们说,地球在变暖,越来越没有冬天的味道。我不知道他们所说的冬天的味道是怎么个意思,我只知道,这里有很多很多年都没看见过雪了,乾州是个没有雪的城市。 老懒说那个叫临安的城市会下雪,他在那年,下了好大一场雪,他跑到人民广场上跟陌生人打雪仗。 想想都觉得美好。 我们曾对未来做过很多很多设计,留在这里,把房子上上下下全都重新装一遍,或者去花桥镇,在小海家的地基上重新造幢房子,大家一起生活,之类的等等等等,说来说去,一直没定心。 现在我定了,等这一切结束,我就和老懒还有小海一起去浙江,去那个叫临安的城市。 不知道能不能赶上看一场那里今年的雪。 胡海莲在她妹妹凄惨的求救声里哭了整整两个半钟头,哭到晕厥为止。小海一盆冷水把她泼醒,然后把她嘴里的背心取掉,这会终于哭不出来了,命都死了半条。 过了会,小海突然在楼梯口喊我。 我下楼,和她一起走回洗衣房里,开始最后的审判。 胡海莲哭是不哭了,眼神却还凶得要命,特别是我一出现,更是凶得发狠,恨不能把我扒皮抽筋活吞下去。 然后她开始骂。 这回骂得虽然还是乱,但终于骂到主题了。我和小海集中全部的注意力抓捕胡海莲混乱语言里的关键词,终于慢慢慢慢拼凑出一个骇人却又在情理之中的真相。 原来,她和未婚夫蔡周还有她的妹妹喻美露都是日本藤原家在中国招收和训练的所谓的“暗桩”,都听从藤原家的安排行事。 真是想不到。 藤原家需要长生不死药,如果拿不到长生不死药,退一步也得拿回1937年被锁在了金诀王墓里那套装着长生药源剂的地母宝鼎,因此他们跟齐家和苏墨森等人进行合作,无论如何要回到长生殿。 蔡周和喻美露被派进了五年前由殷三郎和苏墨森领头的盗墓组,而胡海莲被安排进了研究中心。 她是藤原家和研究中心合作的接洽人之一,但是个不怎么起眼的角色,所以未婚夫和妹妹出事导致她的情绪出现不稳定状况以后,他们把她调到乾州市公安局做边缘辅助工作。 他们都不知道那次盗墓行动有内情,只知道殷家刻意设计的那个版本:苏墨森炸毁了墓道,除他本人和殷三郎活着出来以外,其他人全都被闷在墓中出不来了。 实际情况殷家人跟我说过,是有几个人因为走散没来得及救被闷在里面,但大部分都安全撤出了。 可怜喻美露就是没能出来的其中之一。 喻美露被困之后,从墓里打出过几个求救电话,因为电波干扰的原因,胡海莲听到的都是杂音,她录下来,放到网上求高手解析,就有了她手机里那段拼接起来的录音。 也就是我在彭亮家听到过的。 这几年里胡海莲拼命替研究中心做事,就是希望他们最后能打开金诀王墓进去搜救,她坚定地相信蔡周和喻美露都还活着,只因为手机没电,所以没办法再求救。可前段时间,藤原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通知她做好撤出合作的准备,并表示以后都可能不再参与研究中心方面的任何行动,胡海莲作为他们的人,势必得离开,也就是说,哪怕研究中心最终把金诀王墓打开了,她也不能进去寻找未婚夫和妹妹。 胡海莲从一些支零破碎的线索分析得出结论,藤原家之所以退出合作,好像跟我和小海、黎绪等人有关系,认为是我们在作乱,破坏他们的合作,所以觉得只要杀死我们中的两个或者三个,藤原家就会改变主意。 这就是她杀我们的动机。 她真的是疯了。 因为只有疯子才会这么自以为是就得出个轻率的、逻辑都不通顺的结论,还真的付诸了行动。 她最先打算杀黎绪,可她身边一直有人在暗中保护,没办法下手,只好改变计划想先对小海下手,那天去白亚丰家就是打算杀小海的,按道理那天亚丰应该当班不会在家里,可偏偏出了岔子,她去的时候,小海没在,亚丰倒是在家。 她做了那么多的准备,怕放弃的话,很难再有下次机会,又觉得亚丰和小海的关系那么好,他死了,小海也就没心思再瞎折腾了,所以…… 听明白这些,我眼前一黑,直接坐在了地上。 小海却稳如磐石,而且力大无比,一把将我拎到客厅扔进沙发里,然后把之前她用来敲断苏墨森腿的那把斧头找出来扔进洗衣房。 小海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连嘴唇都是白的,只有眼睛血红,红得吓人,任谁看了都怕。 她叫我先走,这里交给她处理。 我没有丝毫犹豫,点着头摇摇晃晃站起来往外走,走到院里的时候想起旅行箱,又摇摇晃晃走回来取。我用发颤的声音喊小海,跟她说你房间里的东西我都收拾起来了,以后再不回这地方了。 她没搭腔,也没想着要扶我一把,就那么定定地看着我,眼睛深沉得像大海。 我拎着箱子慢慢往外走,没回头。 我不会管她怎么处理胡海莲,也不会去想象,以后长长久久的年月里,也绝不会问。 走到外面阳光里的时候,突然想起很多年前有一次修叔叔和苏墨森吵架,吵得惊天动地,修叔叔发疯样朝苏墨森咆哮,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天道昭彰,小心报应啊! 天道昭彰,报应总是会来的。 我再也不会回这栋房子了,这个噩梦,多看一眼都觉心悸。 绿萼一看见铁门打开就跳下车迎过来,也不问,只接过旅行箱然后把我扶进车里坐好。 我感觉眩晕,随时可能倒下,必须得马上回殷家吃药,所以别的废话来不及多说,只交待他们,无论里面发生什么,都不能说小海一句重话,只要帮她善后就行,处理完之后,要么用消毒剂彻底清洗,顺便把二楼书房里那些文件全都烧了,要么干脆直接把房子烧了,二楼书房和一楼的洗衣房重点泼汽油,千万别留马脚。 嘱咐完以后,我就不再理会殷家那几个人,只抓着绿萼的手想把她拽进车里来跟我一起走,可她扒着车门不上来,突然一下探进身体用力抱抱我,低声但很坚定地说她等里面完事然后处理善后。 我一下又想起那时她拿着抹布提着水桶站在我车旁想替我擦车前盖上血迹时的样子,鼻子发醉,眼泪就冒了出来。她伸手给我擦泪,笑着安慰说:“别怕,没事的,妈会弄好的,你快回去。” 于是我就不管了,任他们把我送回到殷家,喝完药躺下睡觉,一觉睡了三十多个钟头,醒来的时候看见小海已经回来了,又像上次那样趴在床沿边睡着了。 我心里踏实,悄悄伸手摸摸她的头发,她马上醒过来,抬起头看我,两只乌黑的眼睛干干净净很漂亮。我拉开被子,叫她躺进来睡,她顺从得像个小孩子,钻进被窝然后钻进我怀里,我稳稳地抱着她,脑袋里响满公主铃的声音和那首童谣,可仍旧怎么都想不起最后一句。 587、血珍珠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几天以后,殷家的宅子里来了两个陌生人,从走路的动静、姿态以及脸上阴寒的表情看,应该也是他们族内的人。 那两人进了我的房间却不说话,直等到小海也进来以后,才终于开口,用很轻的声音跟我们说对不起。 对不起。 这歉道得莫名其妙,我和小海面面相觑完全不得要领。 道完歉以后,其中一人用双手恭恭敬敬将一个颜色深得发沉的檀木盒子递到我手里。 我接过来,掂着有点份量,但不是太重。再抬头看那两人的神情,渐渐好像预感到了里面会是什么东西,霎那间心慌意乱直想哭,手颤得太厉害,好一会才终于把盒子打开。 果然是血珍珠。 鸽子蛋那么大一颗血珍珠,安安静静躺在弥散老檀木香的盒子里,像一只悲伤的眼睛。 那次为了尽可能救代芙蓉,我和小海追殷向北的车,将他拦下,求他找人帮帮忙弄一颗血珍珠,但因为知道殷家祖制严厉,黑白两面互不相涉,所以找虽找了,心里却基本没抱希望,但没想到,他到底还是帮了这个忙,只可惜差着些日子,来不及了。 代芙蓉已经没了。 殷家这几个人告诉我说,他们派出去十六个兄弟,历时几个月,连盗五座海底墓,损折三人,只找到这一颗完好的。 说这些话的时候,那两人的目光几次瞟向小海脖子里面镰刀形状的隐纹,我就想起追车那天,殷向北也几次看那隐纹,想来都是看在小海的面上,他才破例帮了这个忙。 殷家和修家世代姻亲,以血为盟,从传说里看,殷家的盗墓技能,全都是修家所教,他们是一体,以镰刀隐纹为记号,世世代代相帮。 血珍珠终于有了,可代芙蓉却没了。 我想起他在电话里面最后一句话,嗨,妮儿。 刹时心如刀割。 我替代家深深谢了这两个来人,请他们代为向殷家老太爷以及那些下斗的兄弟道谢,请他们代为向为这颗血珍珠而死的那三个兄弟上香。 然后,我和小海一起到银行租了个保险箱,小心将血珍珠保存进去,接着找律师办手续,万一我们两个人有意外,保险箱里的东西全权交给常坤或者付宇新处理。 想来想去,又在文件里加上王东升和刘毅民的名字,因为常坤和付宇新也都搅在事件里,出意外的可能性并不比我们小,但王东升和刘毅民两个既游离在大事件的边缘,我们又都能放心。 接着我去见常坤,把代芙蓉的血液样本交给他,让他利用研究中心的系统和网络,以代芙蓉的DNA为对比参照,务必找到他的儿子和其他血亲,因为我可能已经找到解救他们代家遗传恶病的办法了。 常坤叫我放心,就算走常规的寻人途径找不到,研究中心的DNA库以及网脉非常庞大,只要有匹配到的DNA数据出现,他们就能得到消息,所以应该不是太难。 这话让我放下许多心。 我答应过代芙蓉的,如果他出事,就帮他找儿子,救儿子。那时我当句不正经的话听,谁料正经和不正经之间,只隔着一条线,说越界,就越界了,一点办法都没有。 办这些事情的过程中,何志秦打过两个电话来,问我找牌位钥匙的事情进行得怎么样,我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耐烦,跟他说正在调查,好像有一点线索,但还不太确定,叫他稍微耐心点等。他挺犹豫,说:“我倒没什么,就是‘上面’催得挺紧。” 我有点分析不出“上面”催钥匙催这么紧的根本原因,是他们已经掌握灵魂移植的技术并且快要破解出墓门密码很快就能进入长生殿所以急迫需要进入主墓室的钥匙了吗?还是因为对我的行踪不放心,怕我拖延时间然后逃跑所以才盯得这么紧? 不管哪种情况都不是好事情。 总算宽慰的是经过殷老太爷二十多天时间的药物和针灸治疗还有殷家人悉心的保护和照顾之下,我体内的魔手菌毒素排掉大半,身体恢复得不错,再休息十天半个月应该就彻底没事了。 殷老太爷说多亏我的体质天生异于常人,否则在陈家老宅那么长时间,脑神经早就被毒坏死了。 黎绪也恢复得不错,虽然还不能出院,但至少不用整天被关在病房里了,没事的时候她会到医院附近的街上逛逛,一只胳膊打着石膏板,另一只胳膊照样熟练地拿烟点烟,看上去更像流氓了。我去看她的时候,她在医院对面弄堂深处一家桌球房里指导一个愣头小子打桌球,教得急了,骂骂咧咧自己上,连着撞进三个球,桌球房的老板给她敬烟,喊她“女杨过”,我听得大笑,她眯着眼睛扭过脸来啐我一口。 跟她玩了会,然后陪她慢慢走回医院,她问我小海这几天死哪去了,都不来医院照顾她了。说没她管着,烟抽得比从前多了许多。我哈哈地笑,说你就是个贱脾气,她管你么你要骂的,不管你么你又想。她说没办法,贱习惯了。说着也哈哈笑。我说小海大部分时间都在殷家的别墅里呆着,殷家人怕她出意外,护得极严。 黎绪听着很欣慰,说:“虽然小海父母都没了,还有殷家这座靠山,也是修常安积下的厚德。” 我们在住院部一楼的电梯外面碰见丁平,他正好提着水果来探望黎绪,打趣了几句,一起上楼回病房。 我心里搁着胡海莲的事,又不能跟他说什么,只能擦着边问他有没有胡海莲的消息。 他苦笑着摇头:“没有,找不见人,胡海莲的父母现在天天堵我,害得我江城和乾州两处的公安局都不能去,一被他们堵到就又哭又闹撒泼打滚安抚半天都脱不出身,真要命。” 我听得惨然,胡海莲再怎么样,也都是她父母的心头肉,如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怎么可能不崩溃。但再想想白老爷子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被杀害,心便又硬回来,兀自咬咬嘴唇不再去想,专注下一步的计划。 胡海莲这个名字,自此从我生命里抹去了。 当然,这时候我万万想不到,很久以后,她的名字还会在我的生命里掀起大风浪,我又差点因她而死在一个叫蔡周的男人手里。 这是后来的故事。 眼下最重要的,是死门密码。 而童谣还差着一句想不起来,密码也就少了一位解不出,导致一切都停滞不前,很着急。 我原本打算这两天就找何志秦,想随便找个说法,借用合作的名义再回一趟龟背崖的陈家老宅,无论如何把童谣的最后一句想起来。但殷老太爷不答应,要我再等等。他说他已经通知殷彭亮,让他把之前那些鬼角金铃带回来,试试看能不能只凭鬼角金铃的声音就把我脑子里面被封存的记忆全部唤醒,如果不行,再考虑回龟背崖的计划。 总之,不到万不得己,一定不能再去那里冒险。 而我心里诧异的是,殷老太爷说那些铃的名字叫“鬼角金铃”,可为什么童谣里面唱的却是“公主铃”? 我问他,他没回答,只说历来都这么叫,没谁仔细追究过,况且童谣是人编的,随便唱罢了。 我看得出他有所隐瞒,但没追问,知道这样厉害的角色,他不想说的事,我就是把砂锅打破也一定问不出的。 何况我对那种铃到底叫什么名字以及为什么叫那种名字,真的半点兴趣都没有。 我以为,它就是个名字罢了。 我到这时候才知道,之前由庄静在暗中帮我安排的那个叫彭亮的电脑黑客原名殷彭亮,是殷家最独特的、破了例的一个成员。 他是殷家的奇迹。 按照祖宗规矩,他的排行应该是被送到殷向北家去抚养,将来进入向北集团负责明面上的事务,但因为他实在太天才了,智商碾压全族,加上他本人从六七岁的时候就在机关消息和破解迷宫等方面表示出极大的兴趣和天赋,因此族里商量,并尊重他本人的意愿,将他送回殷向南膝下,将他的哥哥换到明面上。 殷彭亮的哥哥,就是上次我和小海追殷向北车时,他身边那个表情很凶气势很足的保镖。 殷彭亮为了保护自己和殷家,所有参与事件的部分都没泄露真实身份,他帮过常坤一次忙,及时出现及时消失,而帮我那次,也延用了前面的故事,所以来去行踪都有合理解释,若非看见手臂上那个镰刀形状的隐纹,我也断想不到他会是殷家的人。 当然,现在我怀疑那天他是故意让我看见隐纹的,以便让我日后接触殷家人的时候,能想起他来,从而将更多信息联结到一起,或者让我明白,殷家站在某个立场,早就对我施过援手。 关于庄静对我避而不见,死活不回复我的电话和邮件的情况,夏东屹也给我做了解释。 夏东屹受姚克臣之托,要保护庄静,即使需要她出力,也绝不能让她搅进太危险的情况里。 不让庄静跟我直接联系是他的意思,出于保护她的目的。 588、鬼角金铃回来了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那阵子被研究中心的人盯得很紧,所有身份证件和银行账户都被监控,甚至连出境都被限制。夏东屹担心庄静和我联系并且来往过密的话,也会落进监控网,然后他们就会对庄静进行起底调查,一旦发现她和姚克臣是夫妻关系,麻烦就会很大,恐怕他们会挟她作人质,逼迫姚克臣重新回到长生殿的研究团队,所以严厉阻止庄静跟我正面接触,在电脑黑客的事情上只同意她采用迂回的方式帮我忙。 可惜即使这样,夏东屹也没能护庄静周全,她回国那天,夏东屹亲自去机场接人没接到,就知道出事了,调查一番,问题不在我这边,而在美国那边。研究中心神通广大网络遍天下,在看押姚克臣的医院里插布进了眼线,庄静去探望过丈夫之后就被他们的人盯上了,从美国一直跟踪她回中国,下了飞机直接将人掳走,半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之前刘毅民一直帮我注意着海关情况,庄静回国的事情他知道,但是突然之间人就不见了,他百思不得其解,而且认定事关重大,所以对我的嘱咐也越发小心。 而在那次帮我从深网里查了大量资料以后——其实很多资料他并不是从深网里查的,而是殷家原本就有的,只是借深网的名义告诉我知道罢了,他们做事谨慎至上,滴水不漏——彭亮就被护送出国,连同窗帘上那些引发我记忆的鬼角金铃全部带走。 那时候他们都不知道我被封存的记忆里有死门密码的线索,彭亮把铃挂在窗帘上是想让我弄清楚我的记忆是被最一流的催眠大师刻意封存起来的,有触发机制,千万不能随便找个别的催眠师来试图唤醒记忆,容易导致精神崩溃。这个目的顺利达成,他便去了国外。 前几天殷老太爷派人去接他了,说大概今天能到。 大家都寄希望于那些鬼角金铃能顺利唤回我的记忆,就不用再往龟背崖的老宅冒险了。 这里面很多事情我都没和黎绪说得太明白,因为信息实在太多太庞杂,有些地方就没必要浪费太多口舌。我想她也一样,肯定也有些觉得没必要的细碎事情没讲给我听,大家彼此了解,也彼此谅解。 这天我在医院陪了黎绪半个钟头,丁平来探望黎绪,我看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两点,就打算回殷家等殷彭亮。黎绪没留,但是警告我,如果有什么大的、危险系数高的行动,一定要事先告知她一声,能不能帮上忙是一回事,有没有心理准备又是一回事。 她说:“你别他妈的一去回不来,我想踹你两脚都找不着人踹。” 我说:“喂喂喂,你别每次都乌鸦嘴好不好?盼我点好行不行?” 她就笑了,说:“行行行行行,盼你好,盼你赶紧的把麻烦事情都处理完然后跟老懒结婚生个大胖小子,跟我家女儿定个娃娃亲。” 我朝她撇嘴:“咦咦咦咦咦,你家女儿都四岁了,我就是今天生儿子,也比你女儿小哇。” 她说:“爱情嘛,跟年龄没啥关系。你家儿子要是敢嫌弃,我打到他服气为止。” 说着又笑,然后讲两句各自保重的话,我就准备走了。 丁平要送我,我没让,叫他自顾自,他手机正好响,便停了步,一边接起手机一边朝我挥挥手说再见。 我刚出电梯,手机也响,是常坤打来的,跟我说不知道怎么回事,沈建庆把林涯带走了,阻不住,也不敢强行硬阻。 我听着,心猛一缩,直觉有什么糟糕的事情要发生,先是陈丕沧,然后今天是林涯,原本在A组的人,陆续都被B组带走,弄到地下实验室里去,不知道莫玉梅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常坤问我对这件事有没有什么想法,哪怕只是一个推测的方向都行,他也好做点相应的准备。 我一边往停车场走一边闷头想,想不出来,说回头查查,看能不能找出点线索来,想到了再打电话给他。他犹豫一下说也只能这样,然后又补充嘱咐一句叫我多注意安全。 他说他老觉得不对劲,好像要出事。 我也有这种感觉,但现在还没什么太明显的迹象,搞得草木皆兵也不好,所以笑笑,叫他放宽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何况我进进出出也都有人护着,不至于莫名其妙就有危险。 讲完电话的时候,我刚好走近自己的车,猛一眼就看出不对劲,立刻往后撤了三步,手伸进包里捞枪,并且警觉得往四周看,一眼看见殷家的黑色奥迪停在靠近出口的地方,其中一个中年男子就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正往这边看,所以瞬间又放下心来,觉得刚才那下车子晃动大概是我的错觉,殷家人盯得这么紧,不至于有人偷摸上了我的车他们都不知道。大概之前中魔手菌的毒太深,还没好彻底。 所以我松开枪,把心放回原处,再往前走去。 但车子又动了一下。 千真万确是在动,里面肯定有人。我一下有点急怒,正想拔枪硬干的时候副驾驶座的车窗突然打开,从里面探出张认识的脸。 是彭亮。 嗬,还真是他。 我长长吐出口气,呼一下笑起来,走过去抡起右手就想打闹他一拳,想想还是算了,只摸摸他的头发,从前面绕到驾驶座,坐上车想问他什么时候到的,没来得及开口,猛地听见一阵铃声,脑子没反应过来,心里已经有波动了,回头看看,原来彭亮在车子后座用钓鱼线弄了一片线网,挂满了鬼角金铃,车子稍微一动就叮铛响。 我朝彭亮笑笑,谢他这么周到。他唇角稍微往上拉起一点,算不上笑,但算是心领我的谢意。 我说:“很抱歉让你回来这一趟。” 他弯了下嘴角,说:“不关你的事,怨我走时把那些铃随身带走。” 讲到这点我真是有点好奇,问他:“你出国去怎么会带这些?看着也不像是太值钱的样子。” 他撇撇嘴说:“每个铃铛内侧壁上都有不同的纹路和图案,可能真的跟它的传说有关,我研究了好几年也没弄明白渊源,带走是想接着研究,反正殷家接下去几年都不会有什么大计划,我又是出去避难等消息,肯定闲得发慌,总得找点有挑战性的事情做,比如研究这些铃。” 我听着又好奇,因为之前听说他去了国外,以为是替殷家办什么事去的,可现在听他的意思,却是避难,又说接下去几年都不会有什么大计划,感觉很不吉利,问他怎么个意思。 彭亮望着车外,挺凄凉地一笑,说:“为了金诀王墓的事,太爷把身家性命和大半的人力都压上了,不管结果怎么样,这次殷家的人力物力和财力损失都史无前例。当然殷家不能就此灭了,所以太爷挑出一部分他认为将来足以担当重振殷家大任的族人送出国保护起来。本来这次派去接我的人想直接把铃带回来把我留在那边,但因为前几天我做了个金诀王墓机关节点的大致模拟图,正好想跟太爷商量商量,所以才跟着一起回来,明天或者后天就得走,跟你在此别过,大概就后会无期了。” 他说着话,打开门下车,又回转身指着后面的铃说:“根据上次在我住处你听见铃声以后的反应,我劝你找个别人来给你开车,万一出现头晕或者幻觉,也不至于出事。” 我点头。 他便走了,身姿笔挺,脚步生风,从整体感觉上看,像个死神,跟殷三郎的气质有点像,只是比他弱些、柔些。 好像殷家所有人都给人一种死神的感觉,阴森森的。 我想起那个传说,说他们是游走在人鬼两界的使者。 彭亮一走,我马上转回心思办正事,一分钟都不想耽搁,我比黎绪更希望能快点了结这些乱事然后跟老懒结婚再生几个孩子。 我喜欢孩子,我要可着劲生,管什么超生不超生,苏墨森死了,他的钱都是我的,罚得起。 本来我想从那辆一直跟着保护我的奥迪车里叫个人过来帮我开车,但考虑到万一被莫玉梅的人看见,会暴露殷家和我的联盟,他们发现殷家的车一直在我附近没关系,大概会以为在跟踪我,想从我身上套取信息之类的,但如果发现我们的关系过于亲密,就不好了。 所以得找别人。 抬眼正好看见丁平从医院里走出来,东张西望像找人,我正要喊,他看见我了,径直朝我走来,问我是不是要去哪,有没有车,方不方便搭他一程,他的车来的路上坏掉送去修了。 我在心里权衡几秒钟,干脆让他帮忙开会车吧,他是常坤的人,纵然不能百分之百信任,但在这件事情上应该还出不了多大岔子,反正殷家的人了解情况而且会始终跟着我,再且只有铃声没有摩手菌的毒,即使产生幻觉,程度也不会太深。 实际上,按殷老太爷的说法,铃声产生的幻觉是能受理智控制的,只要意志强大一点。 589、最意外的情况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问丁平是不是有急事要去办。他说没急事,就是一直被胡海莲的事闹得烦心,好几天没洗澡了,想回住处洗个澡换身衣服。于是我说我头有点痛,问他能不能替我开会车。他当然没意见,听我的调派是常坤给他的任务,二话不说上了车,问我要去哪儿。 我随便说了个地址,为了不影响鬼角金铃的效果,我把手机调成静音放在座椅上。 车子一动,后面铃声就成片响,丁平吓了一跳,踩住刹车转头去看,问我什么东西。我敷衍说小海弄着玩的,别管它们。丁平有点疑惑,说小海不像有这么大玩心的样子。但他觉得没什么妨碍,所以就不管了,将车倒出车位,掉个头往外面开去。 鬼角金铃果然很起作用。 铃声一片一片响,我的脑袋一阵一阵乱,纷杂的画面汹涌而来,有一阵子我整个人感觉差点被水淹死,那是1937年从彩虹瀑布冲下来时的回忆,然后又看见白胡子白头发的齐经天,他慈祥而严肃地看着我的眼睛,嘴唇嚅动说着什么可是我听不清楚。 正沉浸在各种纷至踏来的记忆碎片中,突然听见丁平在喊我,喂,苏妮,苏妮,喂,你没事吧。 我挣扎着回到现实里来,从后视境里看到殷家的黑色奥迪跟在后面,喘回几口气,虚弱地朝丁平笑笑,说:“就是有点头痛,没事,前阵子受的那点罪还没好利索。” 然后我发现外面的街景不对,这条路不是我刚才跟他说要去那个地址会经过的路,问他怎么回事,他说白金路和汉口路交岔的地方在埋电缆,限道单行堵得一塌糊涂,宁肯绕点远路。 我没多想,说我想休息一会,叫他别跟我讲话。他看我一眼,没说什么,就是表情有点怪怪的。 我太恍惚,没留意他表情里的这点怪。 这次我带着点清醒的意识闯进幻觉里,在纷纷的画面中默念那首童谣,一句一句念,一遍一遍念,然后画面跟上了童谣的节奏,我居然回忆起来学这首童谣的时光,就是在囚禁曾祖父齐经天的那个石室里,修爷爷一句一句教给我的。他还在地上画了些格子,每念一句,让我往指定的格子里跳一次。那时我大概七岁还是八岁的样子,完全不理解世事,玩得特别开心,一边念童谣一边跳格子,时不时朝两个老人笑一笑。 他们的脸上没有笑意,只有悲伤,庄严又肃穆。 我踩过的那些格子,就是正确的密码,其实也就是围棋棋谱的路数,跳格子和画棋谱,双重保险,以防一样丢失,能从另外一样进行破解。 于是我一遍遍回忆、一遍遍在回忆里跳格子,一遍遍朝修爷爷和我的曾祖父笑。 可我还是想不起童谣的最后一句是什么,每次念到那里,幻觉就会突然失去声音,变成黑白默片的镜头,只能看见修爷爷的嘴在动,就是辨识不出童谣的最后那句应该是什么。有次好不容易好像要辨识出来了,突然耳边响起一阵尖锐的手机铃声,一下把我从幻觉里拉回来,气得我破口骂了句粗口,但因为是丁平的手机响,也不好说什么。 丁平接听电话,嗯、嗯、好的,知道了。 我听不出对方可能是谁,也没兴趣听,只抱着脑袋回忆幻觉里的情景。 丁平挂掉电话以后朝我看了两眼,但没问什么,只平静开着车,前面红灯停车的时候,他又转过来看我一眼,还是没说话。 前面红灯变绿,车子启动,铃声又成片响起,我像是被人提着一把又扔进刚才的幻觉里,地上的格子,白发苍苍的曾祖父,还有小时候的我自己,一边念童谣一边跳格子,时不时抬起脸笑。 我想得头疼欲裂,感觉要疼死掉了,赶紧有意识地掐一把大腿,喘着气从幻觉里退出来,抱着脑袋闭上眼睛把童谣再默念一遍,结果像是念紧箍咒一样,头痛加剧,几乎爆炸,不得不放空脑袋休息。 我想我刚才的样子一定不怎么好看,甚至可能有喊出什么声音,好在丁平性子稳当,不慌不乱,只认认真真开车。常坤把他交给我调遣的时候就说过他这点好处。 我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休息,隐隐听见外面好像有成片的狗叫声,像是个规模不小的狗场,心里就诧异,市区哪来的狗场,于是睁开眼睛看,猛发现外面根本不是乾州市里的街景,而是出城的路,早已经过了城标处,再开两分钟就上高速,是往江城去的方向。 我大吃一惊,厉眼去看丁平,心想他就是临时接到任务要回江城,至少也该先跟我说一声,哪里就能自作主张调头。但丁平安静地开着车,完全没有要跟我解释什么的意思。我这才觉出不对劲,马上扭脸去看后视镜,发现之前一直跟在后面的黑色奥迪不见了,不知道是距离落后还是被丁平甩脱的,念头扫到这里背后一阵寒意,立刻就打算以最快的速度把他制服,必须赶在上高速之前把车子迫停下来。 可惜来不及了。 丁平已经做好全部准备,扣好了所有时间,并且把准了下手的机会,在我还没考虑好用什么方法制服他的时候,他已经掏出枪来对准我的脖子,完全不给我反应的余地,直接扣下扳机。 是麻醉弹。 应该就是研究中心用来对付陈丕沧的那种,五秒钟之内麻醉全身肌肉,但脑子却是清醒的。 被麻醉前的最后一瞬间,我把自己刚才放在腿边的手机往旁边拨了一下,让它溜到了座椅底下。想起不久前被苏墨森用麻醉药物偷袭,我也保留最后半点意识将手机藏到不易被发现的地方。细究起来真是可笑极了,居然能两次掉进差不多的坑里。 两次! 之前是不够小心,这次是乱信任人。真想不通像我这样的行事风格,居然也能活到现在。 这次唯一比上次好的地方,是我的脑子还清醒着,丁平没用那种能把我脑子也麻醉掉的药,估计是他们对各种麻醉药的药性了解不够,怕有副作用,不想误伤到我的脑子,毕竟,我是他们觊觎已久的实验体,不能有半点损伤。 车子慢慢减速,停下,过了收费站,开上高速,油门越踩越狠,超过了限定的速度。 丁平始终平静地望着前面,没有看我一眼,某个瞬间我的眼角余光似乎看见他唇角上扬,露出得意的笑容,但不确定是不是又是我的幻觉。 车子后面的铃声还在一阵一阵地响,我努力保持头脑清醒,但幻象还是时不时出现,比如突然听见陈金紫玉在笑,又突然看见她就站在前面的马路当中朝我挥手,还看见修叔叔。然后童谣声在脑子里盘旋,公主铃响啦叮铃叮铃叮,公主铃响啦…… 接着猛听见丁平的声音。 他说:“你是上次去龟背崖陈家老宅取钥匙的时候中毒太深还没缓过来吧?看样子还真是够呛的。” 然后又说:“后面那些铃真吵,不知道你们到底在搞什么明堂。” 等了一会他突然问:“你刚才嘴里念叨的那些是什么?听着像咒语,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吧?我本来还想再多听一会的,可惜你发现路线有问题了,真打起来的话我不是你的对手,所以先下手为强。” 我分得清这是真实的声音,所以像拽着救命稻草一样拽着这个声音把自己拉回现实里。分析了一下眼前形势,无非就是莫玉梅确实想跟我合作想借用我的力量找齐三把牌位钥匙,但又不放心我,怕我做出让她不好收场的动作来,所以突然就决定将我控制起来,至少这样就出不了太大的岔子。 莫玉梅是何等样狡猾阴狠的人物,自然能从我身上嗅到一些对她和他们整个大业非常不利的气息,对我下手是迟早的事,我提防着她来这手所以尽可能不和我妈还有老懒他们碰面,也尽量减少和小海同进同出的次数,免得牵连他们,并且让殷家人二十四小时跟踪保护我。 可怎么都没想到事情会坏在丁平身上。 之前常坤跟我说,仅管从情感上讲,他比较倾向于百分之百信任丁平,但从客观事实分析,他也不能保证丁平绝对干净。现在看来,果然有道理,千小心万小心,结果还是大意了这么一丁点。 我现在不仅得担心接下去可能会发生的糟糕的事,还得当心刚才陷在幻觉里的时候是不是不由自主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内容被丁平听去了,他早就有麻醉我的机会但直到我发现问题才真的开枪,就是为了想趁我昏昏沉沉的时候听听我到底在自言自语些什么。 个王八蛋! 我现在唯一寄希望的,就是他用的这种麻醉药效果能尽快消散,到时哪怕拼死也得搏它一搏,等进了研究中心再想挣命,恐怕就难了,仅管殷三郎肯定有所准备,但如果莫玉梅这次行动隐蔽性太高,瞒过所有人眼目的话,殷家不知道具体情况,也就不会冒冒然做出行动。 最好是靠自己。 590、突然出现的红色宝马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最恨这种被信任的、甚至可以说是亲近的人算计的感觉,想起四年前黎绪他们查陈家坞连环命案的时候,因为老苗和林奇亮的一点接触,常坤就对他存下疑心想暗中调查一番,结果黎绪大怒,和常坤大闹一场,我在听说当时情况时也偏向黎绪,觉得常坤太没人情味,但现在看来,他是对的。我待人接物够有人情味了吧,结果就懵圈了。 而且还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懵圈。 但凡我有常坤一半的警惕,很多事情恐怕都会不一样,现在我也不会落到如此被动的境地。 我用眼角余光扫仪表盘,丁平把油门踩到了不能再踩的地步,有点赶着去投胎的架势,所以心里恍恍然觉得,他虽然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心里很紧张,大概是因为殷家的原因,他怕殷家人追上来,他就会吃不了兜着走。 于是,我突然怀疑研究中心知道殷家人在帮助我并保护我的事了,所以今天才会出尔反尔打破之前商量好的合作局面把我抓起来。 我想,他们安排今天的行动前肯定做了一系列部署。 负责保护我的那几辆殷家的车,必然被莫玉梅另外安排的人支引开了,只愿别有伤害就好,别的暂时不能指望。 起初的时候,我真的很想很想问问丁平到底是为什么,但渐渐的,又不想问了,因为不管什么理由,为钱也好为权也好被挟迫也好,我真的都不关心。甚至连他最后会有什么下场都懒得去想。 以前黎绪和常坤都和我说楼明江肯定受过特别的训练,能自我控制微动作和脸部的微表情,演技堪称炉火纯青,一般人根本看不出他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现在看来,哪怕楼明江真的接受过专业训练,他也未必真有太大的坏心,至少我相信那天他跟我说黎绪不是他出卖给研究中心这件事是真的。倒是丁平,也可以封他个影帝了,潜伏这么久,愣是半点马脚不曾露,够意外的。 也不知道是他太聪明,还是我们太蠢。 丁平似乎也不想再和我说什么,只全神贯注开车,看都不看我一眼。想必他心里一定觉得我是个烫手山芋,不好惹,用最快的速度送到目的地把我交出去才是上上之策。 所以我后来也就不再理他,只专注两件事,一是麻醉药的效果,二是后面那片响个不停的铃声。不管怎么样,这段路程大概是我最后的机会了,哪怕挣不脱控制,也得把那首童谣想起来。 破解出死门密码,是我们扳回局面的唯一办法。 有那么一会,我似乎真的要把童谣完整地想起来了,灵感仿佛就在眼前,随手可触的样子,可就是差着一点,再拼命想都还差着一点。 “九排九排你笑什么,树上的鸟都飞走啦;七排七排你跳两跳,狐狸也远远不见了;三排的孩子们别闹了呀,月亮……” 还差一点。 就差那么一点了。 我在幻觉里跳格子跳到累得不行,只好睁开眼睛喘气,目光扫到后视镜,突然发现后面有辆红色宝马好像在狠追我们,但因为一会紧贴着我们的车开,一会又隐到后面的车流里,所以不是太确定。 我集中精神仔细注意,越来越确定那红色宝马是在追我们的车,马上开动脑子想会是谁。黎绪手断着,不可能是她。小海不会开车,也不是。老懒和绿萼都被安置到偏僻的别墅里去了,我再三嘱咐殷家人看好,不许他们参与任何危险行动。常坤之前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人在江城,也不可能。而殷家这么久来来去去都是黑色的车,从来不用这么夸张的颜色。所以算来算去,要么就是付宇新,要么就是常坤安排在乾州的哪个手下。 丁平也发现情况了,几次去盯后视镜,几次提速试图甩脱。后面的红色宝马原先时快时慢还想掩饰行踪,这会也就不掩饰了,使劲踩着油门追,越追越狠越追越狠,大有要鱼死网破的架势。 看红色宝马那种带着剧烈情绪的追车法,绝对不会是付宇新,更不会是常坤的手下,于是就想可能是老懒,心里一阵大乱,恨不能尖叫出声。老懒感染了“九齿”的毒,平安健康的话不会有影响,一旦有什么危险导致濒死状态,毒性一发作,他就会异化。正因为这样,我对殷家人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一定要看紧他,可如果他真的在后面那辆车里,万一…… 我不敢再往下想,尽可能摒弃鬼角金铃带来的幻觉,恶狠狠注意后视镜里的情况,用尽全力去辨别开车的人。 终于在一次贴近并行中,我看清楚了宝马车驾驶座上那个面目沉静、动作凶猛的司机。 是小海。 居然是小海! 认出她时,我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天啊天啊天啊天啊天啊,她从哪弄来的宝马车! 紧接着才倒抽一口冷气,怎么也想不到会是她,因为这么久的时间里我多少次叫她去考个驾照她都不去,嫌那几千块钱花得冤枉死活不肯,这下倒好,直接开车上路还上了高速还在狂飚追车! 根本就是疯了。 而且,我今天去医院看黎绪的时候,他明明在殷家的别墅里,老太爷不准她到处乱跑。 我后来才知道,原来刚刚我前脚离开黎绪的病房,小海后脚就去看她了,前后大概就差几秒钟的时间吧,我走进这部电梯,她从那部电梯出来,在医院时硬生生错过了。 小海见到黎绪,把藤原家跟研究中心合作,以及胡海莲是藤原家放在研究中心办事的人员这件事告诉给她听,还把夏东屹告诉我们的事也都告诉黎绪,藤原家表面上虽然跟研究中心合作,但暗中还是两条心的,所以才会跟他们争夺夏东屹那些画,拼命在价格上掌握优势,研究中心的人知道这个情况,但忌着藤原家的力量不敢有什么过火动作。 小海告诉黎绪这些的意思是让她仔细想想这里面会不会还有别的相牵涉的人和事。 她没告诉黎绪她把胡海莲怎么样了。 当然不能告诉。 黎绪听完小海那些话,挺诧异的,马上又表示在情理之中。 因为常坤告诉过黎绪,研究中心里有项极特殊的权限,拥有那项权限的人都是B组里面直接听命于“上面”的人,其他B组成员都是不能离开研究中心范围的,但拥有这项权限的人不同,他们可以随时离开随时回去。他们职权不一定很大,但自由度比另外那些B组成员都大。 这点常坤原先也不知道,还是那次找彭亮帮忙黑进研究中心的系统时才发现,彭亮从系统里找到那个特殊的权限代码和部分资料,告诉常坤说有这项权限的人一共五个,每个人身上都装有GPS定位芯片,研究中心的网络时时记录他们每天的行踪,其中三个权限大部分时间都在江城活动,有一个时不时会在全国各大城市走动,第五个常年都在乾州。 正是这个原因,常坤才使用非常手段把老懒安插进乾州公安局刑警大队,借着查“上帝之手”案的机会,看能不能找出那个直接受命于“上面”,有着特别权限、常年在乾州的B组人员。 那是个潜伏得很深的“暗桩”。 可惜老懒和黎绪都怀疑错了人。 老懒一直怀疑付宇新,盯得他很紧,觉得不是他以后,因为被我安排下很多事情去做,就没再顾上这条线。 而黎绪最先怀疑的是刘毅民,因为觉得他的女儿和楼明江相识不是纯粹的巧合,所以暗中跟踪过他们父女一段时间,明里暗里试探过几次,没什么收获,加上别的事情又多,也暂时搁下了。 万万没想到会是胡海莲。 黎绪之前大范围排查的时候有找付宇新把胡海莲的档案要来看过,压根没发现什么问题。 但仔细想想,研究中心做事多少缜密,能在档案里露出破绽还了得,所以这个结果,也不算太意外。。 小海听黎绪说那五个有特殊权限的B组人员身上都装有GPS定位芯片,马上想到我和她说过苏墨森在我膝弯里装了块芯片做手术取出来的事情,从而又立刻联想到几个月前有次她进乾州公安局的更衣室时撞见胡海莲在里面换衣服,看见她右肩胛骨旁边有块纽扣大的疤,再想到抓住她的那天,同个位置有血肉模糊化了脓的伤口。 想来胡海莲肯定为了躲避研究中心的追踪,自己用刀把芯片挖掉造成了那个伤口。 小海把这个情况讲给黎绪听,还比划了一下伤口大致所在的位置。 黎绪起先没太在意,抽烟的时候找打火机找不到,想喊丁平给她拿个打火机的时候,突然想到个很关键的问题,整个人就崩直了,神情发滞,拿在手里的烟掉到地上都浑然不觉。 因为她清清楚楚记得,丁平右边肩胛骨旁边,也有一个纽扣大小的疤,她从前有次无意中看到过。 591、完了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黎绪想到丁平后肩上的伤疤,再加上这几天她从好几个人嘴里都听说同一件事,就是胡海莲从医院逃出无踪后,丁平帮着在找人,而胡海莲的父母哭天抢地赖着他要人,好像认定是他把人弄丢似的。 全部信息综合起来一分析,突然一下就很明白了,丁平寻找胡海莲的下落并不是帮刘毅民,而是受研究中心之命必须找到她。胡海莲之前肯定也预料到将来会有意外,所以应该有意无意透露过什么信息给家里人,所以他父母才会死赖着丁平要人。 也就是说,丁平是另外一个特殊权限拥有者,他是B组的人! 而这个时候,丁平已经上了我的车,千讽刺万讽刺,还是我自己把他给请上车的! 黎绪叫小海赶紧把这个情况通知给我,可惜已经来不及了,我的手机调成静音,没接到她的电话。她打电话给殷家人,得知我被丁平带走,还得知负责保护我的那辆车在跟踪途中遇到车祸,司机重伤送医,殷家正另外调派人往江城的方向追但还没追上。 小海心里虽然猜到丁平这趟是打算把我弄到研究中心去,但为了放心起见为了不追错方向,她还是打了个电话给老懒,因为老懒知道我的Icloud账号和密码,能根据手机定位查到行踪。她叫老懒查到我手机的准确行驶路线以后,就发疯样从路边抢下一辆宝马车狂飚着往江城方向追。 小海后来和我讲述当时的情况时,说那种时候她居然还有心思挑车,破车不要,性能差速度跟不上的不要,不经撞的车也不要,然后才抢了宝马。这些车子的知识都是和亚丰交往那段时间从亚丰嘴里了解到的。 而她开车的本事,首先是看别人开看会,而后又偷着拿亚丰的车上路练过几次手,硬生生自学成才,亚丰发现后骂过她几句,但知道阻拦不住,就自己陪着她练,渐渐越开越好,所以今天才能上演这出高速公路上生死追车的大戏。 只是小海这么一闹,老懒和绿萼他们也都知道我出事了,殷家人怎么拦都拦不住,只得带他们一起行动。我后来为此跟殷老太爷大发雷霆,把唾沫星子喷到他脸上,虽然心里很清楚,换成是老懒或绿萼出事,他们也一定拦不住我,但还是控制不住歇斯底里的脾气,责骂他为什么不按我的嘱咐把他们看紧。 这是我最亲的人啊,怎么能让他们再为我冒一丁点的风险。 可事实就是,他们都在为了救我而发疯,特别是小海,快要把车开得飞起来了。 丁平确定红色宝马的目标确实是我们这辆车以后,马上打电话通知了他的上司,那边肯定表示会有所准备,所以丁平就不再去注意小海的车,心里认定她不可能在高速公路上发疯撞上来,而下了高速就有人接应,更没什么好担心。但他没想到,在他飞车前往江城的同时,殷家已经和常坤的人联手部署下全面拯救我的行动。 所以高速公路出口处并没有像丁平预想的那样有人来接应,想来应该是被殷家人料理干净了。 丁平没有碰上说好来接应的人,立刻清醒地意识到情况比之前预想的要复杂许多,接下去随时可能会撞上来救我的人,所以考虑几秒钟以后,打转方向盘开始绕远路,并且用疯狂提速和转弯的办法试图甩脱紧跟在后面的小海。 但小海比他更疯,不但穷追不舍,而且几次试图以撞击的方式迫使他把车停下。我看得胆战心惊,而头又因为时不时被鬼角金铃声唤起的幻觉冲击而疼痛,煎熬得要命。 也不知道是小海一边追车一边在把我们的行踪告知给殷家人,还是老懒在定位我的手机,总之,车子开出城拐进山弯里时,三辆奥迪汇总追击了过来,加上小海一共四辆车。 我大大松出口气,觉得这回总算妥了,丁平顶多到穷途末路时拿我当人质使用求个逃命的机会。只要不伤我性命,我不介意让他逃过这一轮,再只要以后别再让我碰见,随他爱干嘛干嘛去,我不是个很记仇的人。 但是我有点放心得太早了,因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突然横窜出几辆黑色路虎来,硬生生把殷家的车给阻断在后面,我看着后视镜里的场面,脊背一阵一阵发凉,别的不怕,只怕研究中心方面的人动杀心,以他们的武器装备和能力,真打生死仗的话,殷家恐怕不是对手。 丁平一言不发,只顾开车,开进狮心岭峡谷,一路往里猛开,拐过十七八道弯口,就把最后一个有人烟的村子路过了,又开了近半个钟头,前面连水泥路都没了,只有土路和碎石铺的路,颠簸得要命。 我一路几次试手上的力量,可麻醉的效果比我预想得要强得多,还是一点都不能动弹,大概是针对我的体质试了又试调出的特定剂量,真是难为他们对我这么费心!车后面的鬼角金铃越响越乱越响越疯,所以我时不时会跌进幻觉里,越来越难自控。 突然之间,我好像想起了那首童谣的最后几句。 但颠簸间又忘了。 只恍惚记得最后一句是“咚的一声好大个坑”,这句显然是指死门密码最后会导致的结果,像彭亮所说的,只要死门密码正确,启动整个墓的自毁机关,地下预设的空洞打开,上面重要的部分就会依次往地下沉,不会影响到附近无关的山脉。但刚刚想起来的这句里没有数字提示,也就是说它前面应该还有一句或两句。 车子外面有很大的水声,好像是瀑布,闹得我以为还在1937年从彩虹瀑布跌下的忆记幻觉里,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定睛看后视镜发现小海又追上来了,有一辆路虎紧跟在她后面。 这段路太窄,而且左边是山体,右边好像是悬崖,小海不但没办法追上来并排行驶,连撞车迫丁平停车的计划都不能执行,只能先追着看,大概打算到宽阔地带再采取行动。 丁平的手机响,他接起来,嗯嗯嗯地应,挂掉以后看了后视镜一眼,然后慢慢减速。 我虽然不清楚他突然减速的目的,但肯定不是好事,心里慌张,一用力,发现手能捏拳了。 麻醉效果在退却。 现在我只求能再多一点时间,只要够麻醉效果大部分散掉就好,只要一能行动,到了开阔处我就一定能夺过这辆车的控制权,有必要的话,直接把丁平丢下悬崖我也一定不手软。 可惜老天就是一点时间都不肯多给。 前面一处岔路,丁平再次把速度放慢,选择转那个大弯口,一转过去,我就知道,完了。 真的完了。 转过弯以后是大片开阔地,前面五六百米处齐齐排着十几辆车,中间豁出一个缺口容我们通过,在那些车前面,还站着几十个扛枪的人,再近几米的地方左右各站了一个穿黑色制服的士兵。 研究中心严阵以待,坚决不给我逃脱的机会。 丁平猛一下把油门踩到底,轰隆隆飞了过去,鬼角金铃的声音疯了样响,也就是这一瞬间,我终于把那首童谣的最后几句都想起来了。 完完整整,一字不落全都想起来了。 并且,用力地记在了脑中。 而且,当年在囚禁曾祖父那间石室里修爷爷教我跳的那个格子游戏也全都忆起。 那格子的意思,果然跟陈乔斌遗物里其中一页棋谱的意思是一样的,就是指明了死门密码数字所在的位置。 所以,我知道死门密码了。 果然是修家一贯传承的风格,将一个对长生殿来说有重大意义的纪念日数字打散掉作为密码来用。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日子,就是苏墨森借用日本人的力量伙同齐商武闹兵变夺权从而破坏所有祖宗规矩那天,只是设成密码的时候改变了数字顺序。 如此简单。 可现在我要怎么样才能把密码传递给殷家人。 丁平已经踩住刹车了,我这边的门被打开,进来一个黑制服士兵,给我戴上手铐脚铐,一把拖出车子扛上肩。 我半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我奋力抬头往后面看,只见一片熊熊的火墙。原来他们是这样断后的,事先布好防线做好准备,在没办法超车和撞车的地方叫丁平减速,迫使后面紧跟的车子也减速,转弯以后提速越过防线进到这边,然后一把火点燃泼洒的引燃物,用火墙做阻隔,又布满了持机关枪的兵,甚至还有两台轻便型的迫击炮,后面的车想从两边绕过火墙都不可能。 简直天衣无缝。 对我的拯救行动到这里算是结束了,接下去除非殷三郎知道我被挟进研究中心并立刻采取行动,否则我就只能想办法自救了。 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死也不能彻底失去自由,因为必须把密码传递出去,按研究中心今天挟持行动的突发性看,他们也可能是掌握住了什么关键,从而不需要我在外面为他们出力了。 所以,留给殷家人的时间,恐怕真的不多了。 592、别怕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闻见空气里顺风飘来浓浓的红鸠草的气味,混杂着呛人的烟雾,心想这些人可真舍得下血本,用那种金贵东西来引火,也不怕把整座山都给焚了。 在被塞进另外一辆接应的车之前,他们夺走我的背包,搜走我靴筒里的匕首和腰里的手枪,甚至还想取下我左手手腕上的镯子,但因为镯子用机关扣住,他们不懂,褪了几下褪不掉以后,就算了。总的来说搜得不是很彻底,而且也没用仪器给我做全身扫描。 我最后一眼隔着火墙看见的,是发了疯样挣着扎着扑着闹着试图穿过火墙来救我的老懒,他拼了命喊我的名字,喊得地动山摇,树上的鸟呼啦啦挣着翅膀窜上天空。 天上压着黑沉沉的云,大概快要下雨了。 幸亏小海死死箍住他的身体,不然老懒真能不计生死穿越火墙而来,我爱他对我的奋不顾身,但我更愿他好好活着,哪怕我死,也要他好好地、健健康康地活着。 他们把我塞进车里,给我戴上眼罩,然后用手机告知研究中心说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已经接到人。 车子启动往前开出几百米后,我听见枪声。 成片的枪声,密密麻麻,还有炮声,隔着距离都震耳欲聋。 刹时撕心裂肺,而后泪雨滂沱,心如死灰。 我不敢想象身后的惨烈。 殷家人一向惯用冷兵器,顶多就是配手枪,哪里会是研究中心那些机关枪和迫击炮的对手。 我感觉我的心脏被那些子弹打成了筛子,呼吸也跟着停顿,牙齿一用劲,嘴里就是一片血腥味。 然后我猛一下觉得,好像无所谓生也无所谓死了,但无论我是生还是死,都一定不会让研究这些人好过。 我要他们死得比我更惨。 我要他们下十九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我被带回研究中心地下的建筑里,我猜想应该就是上次王专家跟我说起过的十九号实验区吧,那个有去无回的人间地狱。 几个小时后,我身上的麻醉药彻底消解,但被手铐和脚铐烤得死死的,仍旧动弹不得。 眼罩被拿掉以后,我稍微适应了一下里面的光线才左右看看,感觉像是间高档到近乎科幻的病房,置身其中,感觉很不真实,四五百平方大,银白的墙、银白的天花板、银白的工作台,像是掉进了个冷冰冰没有温度的邪恶童话里,前面有两张一模一样的高科技病床,床两侧都有特制的手铐和脚铐,还有固定脖子的地方,旁边排放着各种金属仪器和奇怪电子表盘。 空气里面混杂着很多种化学制剂和中草药剂的味道,其中最浓的一种是红鸠草的烈味。 我发现不管哪个实验点,他们都喜欢用这东西来消毒,我记忆中的长生殿和龟背崖上的陈家老宅里,都有红鸠草的味道,还有之前北排沟的地牢,困住我的那个房间里也有。 这东西光靠挥发出来的气体就能杀死空气中很多种常见细菌,更别直接用于擦试或清洗了。但它有个很要命的缺陷,就是燃点特别低,非常、非常、非常易燃,零星一点火星就能烧得一塌糊涂,刚才他们用来烧火墙阻隔小海他们的引燃物,就是这玩意。 想到这里我就注意在这间房里找了一下,看见左边靠墙的架子最下面一层有两只不锈缸的桶,没有盖,里面是透明的液体,不动声色嗅几下,确定那两桶就是红鸠提炼调配的消毒剂。 我多看了那两只不锈缸桶一眼,心里泛起点笑意。 角落的工作台前站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他左手拿着镊子右手拿着根玻璃试管在研究,心无旁骛。 只看一眼侧影我就认出那人是林涯。 之前常坤打电话跟我说沈建庆把林涯带走了,问要不要做些什么准备时,我居然还那般天真地要他等等。 莫玉梅一直在行动,可我却还要常坤再等等。 真蠢。 原先陈丕沧也是在A组的,上次我来,沈建庆把他弄下来了,这次把林涯也弄下来,常坤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应该要考虑到这层,可偏就大意了,一步错步步乱,弄成现在这个混乱局面。 太大意了! 我仔细想了想,觉得他们策划今天如此大而周密的劫人阵仗也许是查到我和殷家人还有夏东屹搅和在一起正进行什么对他们绝对有害的计划,大概是从藤原家突然撤出合作那条缝查到的,也许已经连死门密码的线索掌握在我脑子里这点都知道了,所以才会放弃跟我合作找另外两把牌位钥匙的计划,猛闹了这出,弄得我们猝不及防。 不管因为什么原因,反正,他们不可能再放我出去了。 从眼前的一切事物看,这个房间是给我和苏醒兄妹两个准备的,从此以后我们的人生就要交待在这里了。 陈丕沧上次喊的那些话现在轰隆隆地在脑袋里回响,他说如果我死了,他们的实验就进行不下去了。言下之意就是,他们早就等着要研究我的身体,大概是为了探索我和苏醒基因里面没有劣坯的原因从而找出彻底根除长生不死药里面的裂坯原素。 这可不是我的人生计划。 但我好像并不害怕。 我不慌和也不愤怒,甚至想笑,想大声地笑,如果不是拼命忍着的话,估计真的已经笑出声来了。 刚才在路上的时候,我想过很多种可能性,倒没想过会是这样一种别开生面的可能性。 林涯终于转过身来,目光矍铄神情冷酷,笔挺地站在那里,目光从我身边掠过,冷冷打量身后那几个拿枪对着我的黑制服士兵,全身上下散发着以一敌万的气势,特别让人安心。我就想起四年多前那天晚上,他身中枪伤拿着银鱼来家里找我救治时,仅管满身是血、脸色惨白、走路都走不稳当,但威严的气势仍是叫我心惊。 我想,既然到了这步,苏醒和陈丕沧也马上要到这里来了。两张病床,一张是我的,一张是苏醒的。而陈丕沧,他在研究中心撒泼耍疯那么多次都没人对他采取强制行动,绝对是因为他掌握着别人没有的技术,杀不得关不得,只能纵着他。从他上次护我时喊的那些话分析,他脑袋里的知识和技术应该和我有关,所以今天势必也会来这里。 果然,没多大一会,外面有脚步声,墙壁滑开一道三人宽的门,和我一样戴着手铐和脚铐的苏醒被送了进来。四目相对,无声胜有声。 我知道他微弱目光里的意思。 他也知道我想说的话。 嘘,别怕。 外面又有脚步声,其中一组脚步声不用仔细辨也听得出是陈丕沧,连跑带癫乱窜,突然还扯着嗓子嗷嗷叫,他真够豁得出去,拼命把自己伪装成个不折不扣的神经病。 莫玉梅和陈丕沧一起走进来,后面有六个持枪的兵还有另外两个穿白大褂的不知道是哪类型的专家人物。莫玉梅的眼睛像刀子样利,冷冷刮我几眼,脸上浮泛起些不屑,潜在的意思是你和殷家那帮半人半鬼的玩意混在一起上窜下跳有什么用,还不是落在我手里。 然后她朝后面的人使眼色,那几个人得令,走过来把我和苏醒一起推到床边逼迫我们并排坐下,接着,莫玉梅一眼朝林涯扫过去,用冷得像冰的声音命令他可以开始了。 林涯立刻转身回到刚才的工作台那里取来一个银制托盘,托盘里放着注射器和十几支玻璃试管和烧杯什么的。 他走过来,面对着我们,也就是背对着莫玉梅他们。他看我一眼,目光有些凄凉。 林涯那一眼过来,我就知道,他对接下去要发生的事情没有掌控权,心里很慌张。 我给他一个微笑,带着安慰性质,用眼神安慰他不要慌,我有办法扭转眼前的局面,即使扭转不过来,捣个乱还是可以的,总不能让他们嚣张过头,以为我真是个软柿子。 林涯小心翼翼把我右臂的袖子卷上去,拿起针筒准备抽我血的时候,我轻轻扯扯他的衣角,因为他的身体挡住莫玉梅等人的视线,所以我很放心地用嘴唇和他说了三个字,然后用眼神示意我衣服左侧的口袋,又示意那边两只装着红鸠草麻醉剂的桶。 这是我刚刚想到的计划,不管能不能奏效,总比认命好。 以前的我,可能会认命,但现在,不会了。以后也永远都不认为种倒霉催的命。 我得替自己挣命,替大家挣命。 林涯看我的眼神示意,立刻明白我的意思,眼底浮出愕然极了的神色,但很快收起,针筒插进我的静脉抽出血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到他在心里顺从了我的决定,准备和我一起拼命了。 到底是个经历过大世面的人,一场毫无准备的大戏即将开场,还半点声色不动,继续从容不迫。 林涯从我身体里抽血,分装进八个玻璃试管,贴上标签纸。整套动作做得特别慢,一举一动都显出阳刚的优雅,完全无视周围人的存在,甚至把我们都无视掉了。 在抽第二管血,拿药棉替我按出血口的时候,他的左手飞快从我刚才示意的那个口袋里把打火机掏走藏进他白大褂的口袋里。 那打火机是黎绪的,她落在我家客厅的沙发缝里,我那天找到以后一直随身带着,这次去医院看她时想还给她的,结果聊着聊着天就忘了。 幸亏忘了。 593、扭转局面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看陈丕沧一眼,他也正看着我,目光很沉,原本凶狠的脸色突然撞上我的目光时,却咧嘴一笑,露出满嘴尖黄的牙,看上去有点猥琐,但我知道那不是他想表达的本意,他想表达友好,但容貌把他的善意曲解了,这样也好,就算旁人看见也不至于多想。 陈丕沧稳如磐石的样子让我觉得,他还会像上次那样保护我们,至少一定会保护我们的性命。 所以我越发安心,因为一旦行动开始,陈丕沧势必和我们站一队,从眼下的局面看,胜算不会太小。 林涯把托盘端到工作台那边去的时候,我往苏醒身边挪,和他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并朝他笑笑。他没有对我做出任何反应,仍旧是傻傻的样子,因为前面有好几双眼睛像探照灯样正瞪着我们。 林涯招呼陈丕沧帮忙,陈丕沧跳着蹦着就过去了,两个人一边用复杂的方法把那些装着我的血的试管封装起来,一边漫不经心聊着天。其实不是聊天,因为只有陈丕沧一个人的声音。他说话时并不对着谁,而是对着那些试管和瓶瓶罐罐还有奇怪的仪器,或者说是对着空气,而且他说出的话特别奇怪,完全不着边际不知所云。 他说:“你们现在的人啊,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越来越叫人失望,越来越不浪漫。” 他说:“知不知道,你们现在说的‘地平线’,在我们那时候,叫天涯。而你们现在每天都在说的DH125,在我们那时候,叫‘寄生草’。” 陈丕沧说话的声音不高,近乎温柔,腔调和他手里的动作非常和谐,慢吞吞的,古古怪怪懒懒洋洋的,透着一丝话剧舞台上才会有的高贵,和他的样貌和气质完全不搭调。 在场所有人,包括我都被他那些话弄得很糊涂,不知道他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 很明显,陈丕沧把莫玉梅他们那拨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几支麻醉枪全都在瞄准,他平常太疯癫太会闹事了,这会的温柔和平静显得反常,所以他们特别提防。 陈丕沧把封装好的试管放进托盘端起来往房间那头走的时候,嘴里还在嘀嘀咕咕感叹,你们现在的人啊,一点都不讲情怀,什么什么的,那感觉,就好像他在交待遗言,马上就要搞出不要命的大动作似的,弄得大家都很紧张,一个个心脏乱跳,所有枪口都对着他。 所以林涯就有了时机。 林涯趁这当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弯腰提起一桶红鸠草消毒剂往这边跨过来两步,在离着一米远的时候泼过来,兜头兜脸泼了我和苏醒一身。 刹时间空气里都是呛人的味道。 我连连咳嗽,努力调整呼吸,还没能睁开眼睛,林涯的声音已经沉沉响起来了:“都别动,不然我一把火把他们两个都点了,大家一了百了。” 局面就这样扭转过来一点了。 这边情况一变化,那边陈丕沧立刻跟疯了一样,啊啊啊啊地叫,三步两步跳到我们旁边,仰起脑袋哈哈哈哈一阵狂笑,然后问林涯下一步怎么办。 林涯没理他,直直瞪着莫玉梅旁边一个助手模样的人,命令道:“把他们的手铐脚铐打开。” 那人看莫玉梅一眼,莫玉梅虎视眈眈看林涯,没点头也没摇头,所以那人站着不动。 一共六把麻醉枪,两把对着陈丕沧,四把对着林涯。从他们在武器上的慎重可以看出我们这几个人的重要性,除非闹出天大的动静,否则他们是不会让我们死的,这就成了我们无形的武器。 居然可以拿自己的性命来要挟对方,想想真是蛮好笑的。 我紧挨着苏醒的肩膀,林涯举着打火机气定神闲站在我左边半步的地方,见对方不妥协,加重语气又加了一条命令:“把枪都放下,把他们的手铐脚铐都给我解开!” 一直狠着脸不吭声的莫玉梅突然冷笑起来:“我就不信你真能点火!” 林涯回敬她同样程度的冷笑:“我有什么不敢的,说到底我早活够了,又没亲没故没牵挂,怎么死都是个死,多拉几个人陪葬更好,拉人陪葬的同时顺手把你们的大业毁掉,更是好上加好,死而无憾。” 莫玉梅不笑了,表情凝成一块铁板,死死盯着林涯,场面陷入僵持。有个正瞄准林涯的黑士兵微微弯曲手指,有孤注一掷想赌把运气的意思,想出其不意将林涯射倒。林涯立刻发现,飞快地移动一步紧贴到我身边并将打火机举到了我头顶,只要对方开枪,他马上点火,同归于尽的架势很足,于是那只差点勾下去的手指不得不松开,场面又陷入胶着状态。 林涯也知道这么僵持着对我们没好处,所以试图用语言激对方,淡淡地朝莫玉梅开口说:“你们不是一直想知道为什么这对双胞胎的基因里会没有劣坯,能变成人类生命体最完美的样版吗?行,我现在就告诉你。因为1937年以前,我们还在长生殿里的时候,其实另外三只盛装长生药剂源素的地母鼎已经被殷家人找到了。长生殿外的殷氏族人因为齐商武夺权的恶行,表面上和长生殿绝裂,私下却依旧和殿内自己的族人互通有无,他们将找齐的地母鼎送进殿里交给衷于金诀王的部下保管并偷偷进行研究。那时绿萼正怀孕,郑胤如强行给她注射药物试剂想观察婴儿状况,结果导致绿萼爆发鬼症,修氏和陈氏等几大家族的人为了救她,制造出一起小规模兵变将郑胤如的注意力引过去,然后偷偷将他们多次试验认为确切有效的最新型试剂用在绿萼身上。” 莫玉梅的表情跳了一下。 林涯对莫玉梅的反应很满意,微微一笑,继续往下说:“他们救治绿萼时用的试剂结合了两套地母鼎里的源剂。” 莫玉梅的表情再次跳动,我就明白,她肯定从林涯的话里推想到最直接和最根本的所在了。 林涯不笑了,又变回淡淡的样子:“也就是说,两套青铜地母鼎里的药剂源素结合起来使用,才能达到传说中青春不老和长生不死的最佳效果,即你们眼前这对双胞胎的效果。” 莫玉梅的眼睛开始发亮。 林涯说:“那六只地母鼎,三只由藤原家的人保管着,1937年大屠杀他们的人一个都没逃出来,他们以为地母鼎也没能出来。其实那一套三只当年由殷三郎带出了,后来也一直由殷家保管,我想现在,应该已经归还给藤原家了吧,否则为什么他们撤出你们的合作了呢,对吧?“ 莫玉梅脸上露出恼恨的神情。 林涯微微笑着继续:“另外一套地母鼎的其中两只原本是由长生殿的黑死士保管的,现在恐怕在你们手里,当然也有可能不是,我不知道,也管不着。最后一只,也就是殷家人最后找到并瞒着齐商武和郑胤如的眼目偷偷送进长生殿的那只,为了安全起见,一直由被囚禁在九层墓室耳室里的齐经天老太爷保管,那是你们万万想不到会去搜查的地方。” 莫玉梅的呼吸开始变重,脸色有点发青。 林涯又说:“你们有没有想过,修弋为什么没能从大屠杀中逃出?按你们的规矩,一旦出现大规模的意外情况,首当其冲必须保证几大家族的当家人及其继承人的安全,但那天黑死士没能找到修弋不是吗。因为他去石室和齐老太爷同归于尽去了。地母鼎原本就是修家的技术,他自然知道如何强行破开机关并将里面的东西毁灭殆尽。” 别说莫玉梅了,我都听得目瞪口呆。 六只地母鼎分阴阳两套,每套必须三只配齐才能打开,而制最完美的长生药物又必须六只齐全才行。 但是,最后一只被毁了。 也就是说,长生不死之术永远都不可能再完美了。 莫玉梅铁板样的脸上刻进一丝怀疑,然后冒起熊熊的愤怒。从她的样子可以判断出林涯没有说谎,莫玉梅应该是突然想到了一些细节从而分析了整件事情的合理性。 林涯突然冷笑一声,语气里掺进些嘲讽的意思:“六只地母鼎毁掉一只就等于毁掉了全部,也就是说,修弋和齐经天老太爷从源头上打破了你们千秋万代永生不灭的白日梦。现在,你们手里最多只有两只宝鼎,根本不可能打得开,所以等于是废物,而另外一套宝鼎回归藤原家了,你们沾不到光。往后别说是带有裂坯药性不稳定的试剂了,就是源素,你们也没有了。” 莫玉梅的脸色由青转黑,越来越难看,两只手捏成拳头,分分钟会爆发的样子。 她真的气极了。 林涯再次往我身边靠,齿缝里透着阴风:“你们最后还存在的希望,就是这对双胞胎。他们从娘胎里接受了这个世界上唯一一支完美的试剂,变成现在完美的样子。如果他们活着,也许日久年深,能从他们的基因或者血液或者别的什么里发现真正起作用的那样东西,加以提取或者混合或者用别的手段复制,最终获得成功。但如果他们死了……” 他顿住,又一声冷笑。 594、生死谈判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林涯的话说到这里,也就等于把莫玉梅逼到绝路了。 我知道在这整件事情中莫玉梅不是最大的老板,她上面还有齐家别的人,除住在老干部疗养院被常坤抓到的那个齐商武以外肯定也还有,莫玉梅只是研究中心的决策者之一罢了,所以到眼下这个局面,那些人就算让她死,也绝不会让我们兄妹死。 对他们来说,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 而这正好是我们的生机。 但我好像看到了另外一条出路。 如果到最后还是没办法毁掉金诀王墓的话,毁掉我和苏醒也不失为一种挽救的方式,我们两个一把火自焚,烧得干干净净渣都不剩,那他们大概就折腾不出什么来了吧。或者就算不死心,他们也还得想办法再和藤原家合作,然后不停不停花时间精力和金钱研究去除药剂中裂坏的办法,这些时间足够常坤和殷家人部署毁灭他们的计划了。 这真是一条惊心动魄又无比讽刺的出路,拿我们两条鲜活的生命去祭我们自己家祖先弄出来的阴谋。 我倒不要紧,活了这么久,好吃的都吃过了,好玩的也都玩过了,出生入死的朋友交了那么几个,还谈了一场恋爱……我想起老懒,想起隔着火墙看见他发疯的样子,想起那片枪声,心就碎成了一片一片。 人世这一遭,我真的很够本,只心疼苏醒,从来没能好好生活过。 我扭过脸去看苏醒,他那么英俊,安静得像个神迹,无论如何我也下不了这个手,我得让他活着,把他该得的那份活出来。 外面突然有脚步声,很纷杂,却齐整,起码几十个扛枪的黑士兵。我听出跑在最前面的是沈建庆,于是下意识抬头往上看,上面果然到处都有隐藏式的摄像头。 他从监控里看见我们的动作,带着兵来支援了。 这下麻烦大了,而且越这么僵持不下越麻烦,我们必须得采取点主动措施才行。 墙体往两边移,门开了,外面黑压压一群兵,齐刷刷把枪口对准我们,全都是麻醉枪。我朝林涯看,意思是硬碰硬的话我们肯定吃亏,这么死僵持着也肯定是我们吃亏,还能不能想点别的法子。林涯虽然没有看我,但咬了下嘴唇。大概是说该讲的他都讲了,莫玉梅再不让步,也真的没办法。 我转脸去看莫玉梅,她还是硬着脸一点都不肯让步,吃定林涯不敢真点火的样子。 我本来只是着急,但莫玉梅阴沉着不让步的表情瞬间把我惹怒,一下心头火起,有点不管不顾了,朝向身边的苏醒,掷地有声安慰他:“哥,别怕,人活一世总是要死的,今天的死法也算是重于泰山了。这辈子你没能过什么好日子,下辈子我做牛做马补偿你!” 说完,狠狠一跺脚,命令林涯:“点火!妈的!做了鬼再回来索他们这些王八蛋的命!我就不信他们真能把天翻个个!” 大概是我演技太好,破釜沉舟的气势太像,立刻全部的人都急了,包括陈丕沧。他和莫玉梅几乎异口同声喊出了三个字:“等一下!” 莫玉梅的阻止我能理解,她势必不会真把我们逼死。但陈丕沧这一声火急火急的“等一下”就很耐人寻味了,莫玉梅也咀嚼出了点不对劲,眼神厉厉地朝他扫了过去。 陈丕沧往前跳了两步,站在了我们两个陈营中间当起和事佬来,先劝我,小小年纪火气这么大干什么啊,有话大家好好说嘛,死哪里是好玩的啊,一点都没个姑娘家的文静样。然后又转身去劝莫玉梅,你作为长辈,稍微让一步嘛,这样两个人,弄坏了可真没处找了。 再然后,他侧身站定,一只手举在这边另一只手举在那边,希望我们都冷静下来好好聊聊的姿态。 但是突然某个刹那,他侧过脸给我递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我立刻明白,他这是在拖延时间,不管是真的谈判也好,还是僵持也好,只要拖延下去就好。 也就是说,对今天发生的状况,他也做了相应的准备。 所以我不着急了,心平气和望着莫玉梅,表面上看,我是接受了陈丕沧的调解。 莫玉梅问我到底想怎么样。 我说:“很简单,把我哥哥送出去交给黎绪照顾,我留下,反正我们的基因应该是一样的,你们留一个就行。何况我还能对你们有别的帮助,比如破密码或者找钥匙之类的。” 林涯不动声色,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陈丕沧很激动,冲莫玉梅喊:“我看行,很行,就这么办,大家和和气气研究才能继续,不然谁都落不着好对不对。” 莫玉梅考虑了半分钟,点头同意,朝旁边的助手使个眼色,那人马上拿出钥匙走过来将苏醒的手铐和脚铐解开。 他的四肢自由了。 但他的人还是傻傻的,完全不明白事理的样子,一脸逆来顺受听天由命的呆萌表情,偶尔还咧嘴笑笑。 我往苏醒那边靠了靠,想抱他,因为手被铐着,抱不了,只能轻轻碰一碰他的额头,安慰他说:“你放心,黎绪是我的好朋友,她会好好照顾你的,而且我很有钱,你以后能过很好的日子,吃穿不愁。” 我没有跟他提我们的母亲,怕莫玉梅会针对她采取行动。 安慰完苏醒以后,我立马拉下脸孔朝向莫玉梅:“说实话,我信不过你们,我得和你们一起行动,确保他彻底安全以后,再谈别的。” 莫玉梅又开始犹豫不定。 我要的就是她犹豫,最好一直犹豫下去,把时间拖到陈丕沧准备好的情况发生为止。真要他们把苏醒送出去我势必不能放心,因为我们一旦分开,就会丧失控制权,她肯定会安排后招。 莫玉梅突然问:“你真的知道另外两把牌位钥匙在哪里?” 我摇头:“不十分确定,但有一些线索。” 她凝着眼睛很不信任的样子:“殷家那把,不用说也知道肯定在殷家,我想他们也许会愿意拿祖宗牌位换你哥哥活命,这个有几分把握。但是修家那把,我们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你怎么可能有线索!” 我扯着嘴角半笑不笑,说:“就冲我能交给你们两块人皮,还帮你们打开修家那个机关密码筒再又帮你们找到齐家牌位的份上,你们也不该小看我。” 莫玉梅垂下眼睛思考。 时间在静默里一秒钟一秒钟过去,我时不时打量站在门外走廊里的沈建庆和那些持枪待命的黑士兵,很努力地猜测陈丕沧到底做了什么样的准备,究竟能不能应对这么多敌人。 正想着,头顶突然铃声大作,是那种类似于学校上下课的铃声,但起码响上十倍,而且没有间歇地持续疯响,震得人脑子发晕。 所有人都懵了,特别是莫玉梅,她瞪着沈建庆,简直气急败坏,而沈建庆东看看西看看,又看看天花板,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是哪路的情况。 铃声起码响了五分钟,而这五分钟里,在场所有人除了东看西看满脸茫然和焦灼以外,没有任何别的动作,我就猜到,这鬼地方,还有别人在掌控局面,所以即使警报响再久,他们也不着急有行动。 铃声终于停止以后,莫玉梅疯了样跳着骂着朝沈建庆咆哮:“到底怎么回事情?!” 沈建庆还是一脸茫然,摇头说不知道,然后马上用领子上的纽扣型对讲联系控制中心。 对讲那端的声音很惊慌,像是天塌下来了似的,说是109号实验室触发的警报铃,还不确定具体情况,已经派人过去看了。沈建庆按动对讲切换到109号实验室那边的频道,问什么情况。那边一片乱响,还有尖叫,有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回答说模拟塔爆炸了。 我看着听着,感觉好像他们内部正在整个乱套。 就在这个当口,陈丕沧发作了。 陈丕沧突然无声无息跳起,朝莫玉梅猛扑过去,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莫玉梅背后,眼睛喷火,满面凶相,两只手死死箍住莫玉梅的脖子,嘴里嗷嗷嗷嗷叫骂:“你们以为那些狗屁的麻醉针对我还能起效果吗?老子早他妈免疫啦!” 听着叫骂,我才注意到他其实已经中枪了。这里的黑士兵和从前长生殿里的黑死士们一样,经受最专业最疯狂的训练,泰山压顶都不崩塌,任何时候都只专注任务,哪怕刚才警铃乍响,他们没有松懈,陈丕沧一跳起,就朝他开了枪,半点都不含糊。 但陈丕沧并没有像从前我看见过的那样,马上倒下去。 他说他对那些麻醉针免疫了。 我恍然一下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弄成个神经病时不时发作时不时乱闹了。 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会用麻醉枪对付他,天长日久,他的身体就会对药物生出抗体,渐渐使麻醉药不再那么管用。 他一直在为今天做准备,从来不曾有半刻松懈。 我再看他的时候,眼里充满感激。 595、逆转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麻醉药在陈丕沧身上真的无效,他活蹦乱跳,而且力大如牛,把莫玉梅制得一动不能动,然后扯着脖子冲身边的黑士兵叫喊:“都他妈把枪给我放下!乖乖滚到外面走廊里去面墙站好!两手抱头!妈的!” 莫玉梅被他箍得哼不出声。 她的那些手下,包括外面走廊上沈建庆带来的那些兵,在犹豫半分钟以后终于还是听从了陈丕沧的指令,慢慢把枪放下,走到外面,面朝墙抱头站好。 这些放下枪的黑士兵自始至终都没有看沈建庆一眼,也就是说,这种时候要不要顾及莫玉梅的性命不由沈建庆决定,而是有他们自己的判断。 这么看来,我之前的判断好像稍微有点失误,莫玉梅并不像我以为的那样是个不怎么重要的小角色,她挺重要的,从这几个士兵的在意程度看,应该是很重要,估计也是齐家血脉,否则这些黑士兵不至于这么在意她的死活。她肯定和苏墨森他们一样,为了安全和便于隐藏而更名改姓罢了。 持枪的士兵都妥当以后,陈丕沧朝旁边那个助理喊:“去,把丫头的手铐脚铐解开,不然我把你们老板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助理很顺从地过来给我解锁,但就在这时,我突然觉察出陈丕沧的动作好像在慢慢僵硬,瞬间明白他并没有对那种麻醉剂完全免疫,只是推迟了起效时间而已。最要命的是莫玉梅也发现这个情况了,她的右手正偷偷往腰部移,那里有手枪! 可我的手铐还没解开,来不及救,我只能喊。 我刚要喊出声,一直像个傻瓜样坐在我身边的苏醒突然猛地腾跳而起,虎狼般朝陈丕他们那边扑过去,一掌劈在莫玉梅手腕上,将她刚刚摸出来的手枪打落在地,又矫捷地拾起,刷地反转过来把枪口顶在了莫玉梅的脑门上。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潇洒得像是在拍电影。 所有人都看傻掉。 苏醒的突然发作,把所有人都整懵圈,陈丕沧把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那么大,啊啊啊啊啊啊啊了半天也啊不出个完整的字。 林涯也是目瞪口呆。 只有我不懵,最初的紧张过去以后,脸上便露出笑,甚至有点得意。 苏醒看着莫玉梅笑,笑得十分清朗,阳光般美好。他跟她打招呼:“嗨,亲爱的莫司令。” 这回轮到莫玉梅变成蠢货了,脸色死灰,喘不上气,似乎连愤怒都忘了怎么表达。 她哪里能想到一个白痴会突然来这出,她更不会想到,为了躲避他们这些齐家孽障还有苏墨森那个老疯子的伤害,一个好好的正常人能伪装白痴几十年。 苏醒又笑:“这么久了,我一直都在给自己设计一个闪亮登场的方式,嗯,今天这个还不错,我自己很满意。” 那边苏醒在笑,这边我也终于解脱掉手铐和脚铐,赶紧奔过去扶着陈丕沧靠墙坐下,他已经被麻醉得差不多了,舌头打结,口齿不清,声音也很低,我把耳朵凑到他嘴边听了好一会才弄清楚他在说什么。 他叫我们在这里等殷三郎来。 原来如此。 陈丕沧一直在拖延时间原来是因为之前和殷三郎做好了应对今天这个局的准备。 嗬!当然是殷三郎,苏醒和他生活在一套房子里,今天突然被带出,他肯定要查明清况,在这里混了好几年,自然有办法有眼线,一旦查到我和苏醒被送进不该去的地方,应急计划便立即启动,炸掉模拟搭,触发警铃,把大批人力吸引到出事地点去,他再来支援。 我突然觉得,这世界还是很美好的。 想到这里,我抬起头朝苏醒笑,他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站得笔挺,把枪口顶在莫玉梅脑门上,见我抬头,他便也朝我笑,笑得月朗风清,英俊极了,像是从武侠里走出来的少年侠客。 虽然有点跌荡,但总体来说还挺顺利,现在只要等殷三郎夫妇到,大家一起劫莫玉梅作人质往外走就行了,当然肯定不会很容易,肯定还会遇到一系列乱七八糟的状况,现在无法预料,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见招拆招。 总会有生路的。 这地方没有可以指示时间的东西,所以感觉过去了有半个小时那么久,殷三郎才终于幽幽地来了。 他开着上次载过我们的那种多人座电瓶游览车来,他把方向盘,旁边坐着他太太,就是传说里那个少年天才,十几岁从哈佛毕业,差点被送进美国某个高级机构里去做事的姑娘,她看上去可真小呵,一张娃娃脸,扎着股粗麻花辫,皮肤雪白,笑意盈盈的,眼神活泼泼的,像童话里的小姑娘。 车子到了近前还没有停稳,殷三少奶奶就灵巧地跳下来,朝向我们微微欠个身,特有礼貌,而且看上去完全没把眼前乱糟糟的局面放在眼里。这女人一看就是人们平常说的生命力特顽强的物种,扔到沙漠里也能开出花来的那种。五年多的软禁生活,完全没在她身上留下半点阴影。 电瓶车后座还有两个人,都是男的,用粗麻绳捆得结结实实,嘴里塞着破抹布。 我也不跟谁瞎客套,打招呼的程序全都省掉,直接问殷三郎车上那两个是什么情况。 他回答说是莫玉梅之前安排在他手下做事的几百号人里面的两个,刚开始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后来发现他们年纪轻轻,地位好像很微妙,好些人都有点惧着他们,很听他们的差遣,就多了个心眼,前几天他故意找个理由要陈丕沧去帮忙,然后陈丕沧在他的实验室里大闹一通,他们就发现,黑士兵和实验室里一部分人都很紧张这两个人的安全,以此认定是齐家的血脉,否则两个没什么实际技术水平的人,不至于有那么大特权。 也就是说,他们抓了两个齐家的子嗣做人质,加上我们手里的莫玉梅,这份筹码可不轻,够拿来跟对方叫板的了。 殷三郎一边跟我说话,一边时不时去看苏醒,虽然阴寒的表情不动,但还是看得出他惊讶极了。 他也完全没有想到苏醒的傻都是装出来的。 我笑笑,没多说什么,只招呼他和我一起将陈丕沧扶上车,而林涯还擎着那个打火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以防有谁趁虚而入。 我抬陈丕沧的头,殷三郎抬陈丕沧的脚,把他安置到车上。 殷三郎盯着陈丕沧的眼睛,用嫌弃的腔调说:“唉,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情,怎么每次都给他们射中。” 麻醉药在陈丕沧身体里作用不是太强,他还能张嘴说话,只是舌头很大,呜哩呜噜很含糊。我凑近了听,然后噗地笑。殷三郎问我他到底在嘟嚷些什么。我翻译说他叫你找个时间发疯试试,保准被打成筛子。我说着又笑起来,说省略了十八个字的脏话。 这时苏醒把莫玉梅也弄上车了,枪口还顶在她脑门上,一丝不苟,动作很厉辣。 殷三郎看他们几眼,盯住苏醒厉声问:“你又是怎么回事?” 苏醒偏脸一笑,说:“以前装傻,现在不想装了。” 殷三郎大概是想起这么久和他同住一个屋檐下却愣是半点没发现,觉得很无语,阴阴的没再说话,转身招呼妻子上车。 一车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扬长而去,简直帅爆了,有一瞬间我走神,想着等从这里出去,一定要把今天发生的所有情况都原原本本讲给黎绪他们听,多惊险啊,又是多帅啊。 当然,有时候帅不过半分钟的。我们还没离开多远,那些黑士兵马上捡起枪开始追,并且我们一路往前一路都有武装的黑士兵守在各个岔路口,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精神应付,半点不得松懈。 我问殷三郎认不认识路,他说别的地方不熟,但从这里到出口的路线还是知道的,特地研究过一段时间。我问他在外面是不是布置了人接应。他说没有。我叫起来,呀,那出去以后怎么办,一路开电瓶车逃?好几个钟头的山路啊,你这车是永动驱动的啊?能疾速飞行跑得过人家的路虎啊!他说少废话,出去了以后再想办法。 说完补充一句:“能不能出去还是大问题。” 我还想再说什么,但殷三少奶奶微微笑着朝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赶紧闭嘴,让他聚精会神辨析路线。 一路风驰电掣,感觉过去了很久,才终于到出口,我们挟持车上三个人质把守大门的黑士兵逼退到五十米外的地方,然后提着莫玉梅走到门前用她的指纹刷门。 可是没有作用。 再刷,还是没有作用。 殷三少奶奶仔细查看那堵银白色的墙,在上面找到一个隐隐有点泛白的圈,猜想是瞳孔识别盘,便提起莫玉梅迫她睁开眼睛让电子盘扫描她的瞳孔,先试左眼然后试右眼。 瞳忆识别是起作用的,扫描完以后,原先泛白的地方泛出点萤萤的绿光,意味着系统正常运作。 可门却没有打开。 我们再试,指纹加瞳孔识别,一再一再试,就是打不开这该死的门。 我心里一片冰凉。 596、只差一道门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之前就知道想要出这个地方没那么容易,但也没想到会有这么难,明明都到出口大厅了,只差这最后一道门了,可就是出不去。 出了这道门,就是外面的世界了。 可就是出不去。 无论怎么折腾都出不去。 门上的电子系统有在正常运作,可莫玉梅的指纹和瞳孔扫描都打不开它。 某个瞬间我看见她唇角浮上一抹硬冷冷的笑。 我不清楚这里面的状况,所以无从分析。好在殷三郎有数,迫着莫玉梅几次开门都无效后,立刻想到这门应该是双向控制的,除了需要莫玉梅的指纹和瞳孔扫描,还需要总控室的电子指令。 他逼莫玉梅和控制中心联系,要他们把门打开,但莫玉梅一言不发,一动不动,一副死扛到底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想让她乖乖合作显然不可能,殷三郎根本没抱希望,他从腰里拔出匕首将莫玉梅的衣服领子割下来,打开上面那个微型对讲的开关,调至总控室频道,冷冷喂了两声,报上自己的名字,和对方说:“这边的情况你们肯定也从监控里看清楚了,废话不多讲,把门打开,我保他们三条命无恙,否则,一个一个打死,再跟你们开火。” 对讲机里空茫无声,就好像那边根本没人一样。 殷三郎重复了一遍要求,还是没有回应。 我再次看见莫玉梅唇角浮上一抹硬冷冷的笑。 她心里大概认定我们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走得出去,穷尽心力也只是瞎折腾罢了,所以才那般淡定,时不时有嘲讽的意思。 我这一生最见不得坏人嚣张,看见她那贱样忍不住就想戳戳她的气焰,便冷笑着哼了一声,说:“哟,莫司令,看你辛辛苦苦给人家卖命,可人家压根没把你当回事情,性命攸关,理都不理睬。” 她撇脸望向那边,不看我。 殷三郎把对讲频道调至他负责的那两个实验室,问情况怎么样。那边有人回答说又发生两次爆炸,不确定还有没有别的炸弹,排弹专家刚刚进场,要等会才能知道。对方答完以后问他在哪里,说那边乱了套了,模型塔整个毁掉,可能修都修不起来。 殷三郎没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再问过去,都有哪些人到场了。那边答说很多人,四五百个吧,有穿黑制服的,有穿绿制服的,大部分都不认识,不知道是哪方面的。 殷三郎听完望向我,手指一抹把对讲关掉。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在想,主控室的人有可能都赶到爆炸地点去处理状况所以没有回复我们的要求,另外更可能的是,他们假装不在,以沉默来对抗我们的威胁,因为他们认定我们在最终和他们撕破脸前必然不会伤及三个人质的性命。 也就是说,对我们实行冷处理。 这招果然狠,我们在搞清楚主控室的真实情况以及对方的处理态度之前,还真不能把莫玉梅等人怎么样。 局面再次陷入僵持,关键是这回僵持的对方连面都不露,只以如空气般的沉默跟我们对峙。 太狠了。 殷三郎和林涯对望,林涯很轻地摇头,表示他没有办法。殷三郎说实在不行的话,往主控室走一趟,看看那里到底什么情况再做下一步打算。这时躺在后座的陈丕沧喉咙里突然发出咕噜声,我们扭头去看,他的表情在麻醉效果下显得很瘫,但喉咙里不停地发出类似青蛙的咕噜声,我就明白,他这是反对殷三郎的建议。 我问殷三郎去主控室的话,是不是有风险。 他说:“是,首先,我不确定路线,很可能会迷路;其次,主控室周围几个区域都重兵把守而且有机关。” 我垂下眼睛沉默,心里也有点反对,别说机关什么的了,光“重兵把守”几个字就已经把我吓到了。我们这才几个人,武器装备也都原始,怎么可能干得过人家的重兵,有人质在手也不保险,没胜算。 殷三郎阴狠扫视四周,再转回脸来看我们,说:“事到如今没别的办法,还是走一趟吧。” 我慢慢摇头,然后抬起脸,用力接住他的目光,说:“这个作为最后万不得己时候的计划。” 他不明白我的意思,沉默着等我往下说。 我问他知不知道一个叫傅城的人。 问这话时,我用眼角余光打量莫玉梅的神色变化,果然,她额角的筋脉不自觉跳动了一下。 这是我上次进来时就考虑过的备用方案,万一到出不去的地步,就想办法大闹一场,挟迫他们把傅城给我交出来,让傅城带我们出去。 他会有办法带我们出去的,那么聪明的人,早在四年多前造这些建筑前就有了今天的准备,还把信息透露给黎绪,各种防范,事到如今当然会有办法带我们出去。 只要找到他就行。 殷三郎回答说他不知道傅城,连听都没听过这个名字,林涯和陈丕沧也都摇头表示不知道。我想了想,再问他们知不知道一个叫陆运衡的人,这下他们很一致地点头,都知道。我问他们能不能把陆运衡弄过来。三个人却又一起摇头。殷三郎说知道他在哪个部门,但那地方他没去过,恐怕不容易找。又说林涯和陈丕沧来这里的次数和时间都有限,更不会知道。 我咬着嘴唇点头,扭头往后面看了一眼,立刻有了主意,指挥殷三郎把电瓶车调头开回去。 开到沈建庆面前去。 沈建庆自刚才我们扬长离开以后,就带着几十号黑士兵死命追在后面,始终保持着五六百米的距离不肯退后。 殷三郎很听我的指挥,立刻招呼我们坐稳,发动车子直直朝沈建庆冲去,把那群人冲得连退几十米才停下。 我喜欢这种冷静又张扬的气势,跟闹着玩似的。 而另外那拨黑士兵见我们离开,立刻回到大门那里守住,不来多管我们的闲事,可见这里面的规矩极严,每个人该做什么必须做什么都是安排好的,不得逾距半分半毫。 我跟沈建庆对话,说:“很简单,把那个叫陆运衡的给我弄来,否则你们莫司令就有得苦头好吃了!” 他看莫玉梅,莫玉梅没反应,他也就不动。 我走下车,站到旁边,死死盯着莫玉梅那张老坏老坏的脸,冷冰冰地说:“到目前为止,你跟我之间,还没有什么生死大仇,但你杀了你丈夫,你丈夫是黎绪的恩人,黎绪是我过命的朋友,黎绪不在这里,所以这个仇,我得替她先报上两分。” 话刚落地,拳头就出去了,狠狠一拳打在她右脸上,速度快到沈建庆根本来不及阻止。 我的拳头真不是吃素的,矿物锻成的神力加上旷日持久的训练,一拳就要了她半条命,哼都哼不出便晕了过去,脑袋晃荡着歪在一边。 我早就想揍她了,忍到现在才找到机会。 沈建庆终于让步,叫我住手,然后迅速用对讲下达指令。过不多久,蒙着眼罩的陆运衡就被另外一辆电瓶车送了过来。我想走上去迎,被殷三郎阻住,他下车,走过去把陆运衡扶到我们这边来,拿掉他的眼罩,虽然表情很冷,但语气不失恭敬地称呼他一声“陆先生。” 陆运衡适应了一下光线,然后扫视周围情况,最后把目光停在我脸上,极温和地笑了:“姑娘,看来运气不错啊。” 我想起上次见他时,他祝我好运时的场景,心里一阵暖,差点哭,却被他的乐观感染地笑出了声音,然后朝他做一个请的手势,说:“暂时还真不错,全托陆先生的福,请上车。” 他不问去哪,也不问去干什么,大大方方就坐了上去。殷三郎命令沈建庆的人退后,然后把车调头开回入口那个空旷的大厅,又逼退重新汇聚在那里的十几个守门士兵。 我问陆运衡:“先生四年前就来这里了吧。” 他点头。 我再问:“那先生应该认识傅城吧。” 他点头。 我又问:“先生知不知道傅城现在在哪里?” 他再次点头。 我心里一点点塌实下去,脸上又漾起笑来:“那劳烦先生带个路,我需要傅城帮忙。”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我,笑得很有趣,指指殷三郎对我说:“我跟他不一样,我是个正常人,也就五十来岁,你不需要用跟古人说话的方式跟我讲话,听上去滑稽透了,别先生先生叫了,叫我一声陆伯伯吧。” 我给他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喊他陆伯伯,心里想着你要是知道我跟殷三郎一样也是个老不死的,一定会大笑。 弄清楚找他来的目的以后,他整整衣服下车,问殷三郎讨回刚才戴在脸上那个眼罩,说:“这些年每次走动都是摸黑,没有眼罩还真不习惯,连路都不会走了。” 他说着,笑笑,自己戴上眼罩,神情严肃起来,说:“我在前面走,你们跟着。” 我从前好像跟谁说过,这世界上绝对有天才,而且我们一定要景仰,他们是最接近神的存在。 比如现在正准备避往国外的殷彭亮,还有眼前的陆运衡,都是天才。 597、一路往前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上次我来这里,为破解密码筒上的符号,与陆运衡会过面,那天他们押送他出去时,我留心到他很注意声音,以此判断自己的位置,然后走到门边时,调整了一下左右脚的顺序,就猜到,他因为眼睛被蒙上,所以改用听觉和脚步尺寸来判断位置及迷宫路线并丈量距离,这在常人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但对他来说应该只是很简单的技能。 所以他是天才,我们不是。 我们乖乖听他的安排,他在前面走,我们坐在电瓶车上挟着人质用很慢的速度跟在后面,每到一个路口,那些持枪的黑士兵忌着车上的人质,会小心翼翼退让开,但不管我们走多久、走到哪里、都有一拨拨一拨拨扛麻醉枪的黑士兵候在各个路口。虽然苏醒一直集中精神把枪抵在莫玉梅太阳穴上,我也控制着两个被捆得像棕子样的齐家后代的性命,但对方人数实在众多,难保一点空子都钻不进来,我们不得不提起全部的精神对付。 因为头顶那些摄像头,我们的所有行动都被监视,他们能提前安排各个方位的情况。 真的很被动。 我们都不喜欢被动,所以坐在最前排的殷三少奶奶采取了行动,从放在脚边的提包里掏出一把我说不出型号的中型枪,两手握起,每遇一个摄像头就打爆一个,眼神极好,枪法神准,没有一枪打偏,子弹壳劈里啪啦跳,听上去有点像精灵的狂欢。 起初我担心这么大的动静会影响陆先生认路,但显然担心得多余。他完全不受影响,气定神闲,步子又稳又快,而且似乎越来越快。然后我又奇怪那些摄像头装得那么隐蔽,殷三少奶奶到底是怎么如此精确认准位置的,想问,又觉得多余,她从这里刚建好就在了,又是那么聪明绝顶的人,自然没什么是她弄不明白的。 我们走过了很多很多很多个十字路口和丁字路口,上了很多很多台阶也下了很多很多台阶,穿过了很多很多个形状和装饰都一模一样的圆型大厅,过道两边的各种实验室、分析室、存储室什么的也经过了很多很多,有些上次参观过,有些没有。 这地方真的太大了。 那些实验室里面的人发现我们这支不协调的队伍从玻璃外面经过,大多都好奇惊讶得不行,但肯定因为接受到命令,所以没有哪个敢出来问问哪怕只是多看一眼。 路过一间墙上标着A-615、里面摆满书架和很大张的写字台的房间时,我无意中往里瞟了一眼,正好看见上次帮我解符号密码的王专家,他拿着把放大镜伏在书桌前研究一本破破烂烂的古籍,偏过脸来看玻璃外面情况时,正好和我的目光相撞。 我喊陆先生,问他能不能停一下,他没回答,又继续往前走了十几步才停下来,摘掉眼罩望向我。我也不多解释,提溜着昏迷已经醒过来却还在假装昏迷的莫玉梅跳下车,用她的指纹把A-615的门打开,喊王专家出来。 他战战兢兢出来了,满面惊惶,看见后面黑压压一群持枪黑士兵,吓得腿打颤,扶扶眼镜问我有什么事。 我朝他笑,说:“我们在想办法出去,你要是愿意的话,跟我们走,有百分之五十的希望能逃掉。” 他呆呆地看看我、看看半眯着眼睛阴狠瞪他的莫玉梅,再挨个看看车上的几个人,犹豫良久终于还是摇着头退回到里面去了。 我想劝,但殷三郎喊我上车:“别管他了,他胆小不经事,带着也是个累赘,我们没空照顾他。” 我想想也是,万一发生状况的时候他大喊大叫乱跑乱跳又哭又闹,我们还真拿他没办法,所以不强求,继续往前。 也不知究竟走了多长时间,陆运衡才终于停下来,拿下眼罩,指着左边一条过道说:“这边,走到底,左边的墙。” 殷三郎把车停好,嘱咐他妻子小心,然后和我一起把莫玉梅弄下车,一左一右架着她走到陆运衡指的那堵墙前。殷三郎给我使了个眼色以后,自己掏出枪做好以防万一有诈的准备,我提起莫玉梅的右手把她的手指往墙上按,想起那天需要胡海莲的指纹时小海那一下狠劲,心里特别想念,觉得小海要是在这里的话,我脊背上一定不会冒这么多冷汗。 我又想起来这里之前那片火海和枪声,脑子一片灰败,万箭穿心的疼。 指纹识别起作用,金属墙缓缓向两边移开。 是间单人宿舍,有个头发像鸡窝样蓬乱的男人背对着我们坐在圈椅里一动不动。 我朝里面喊了一声:“傅城?” 椅子里的人动了一下,但没有回头,也没有起身。 我抬高声音又喊了一声:“傅城!” 这次终于回头了,一张憔悴不堪的脸,眼窝深陷,胡子拉碴,表情呆滞,眼睛无光。 我看得心里发疼,而且惊怕,心想万一他被折磨疯了,我们可真就不一定能出去了。 我再喊一声他的名字,小心翼翼地笑,告诉他说我是黎绪的朋友。 听见黎绪的名字,傅城眼神一动,身体也跟着动,晃晃荡荡站起来了,我这才看见他手上戴着比之前我戴那种重很多的手铐,两只脚也被铐着,而且脚铐是被固定在不锈钢地板上的,链条的长度只够他往这边走四步。 他走过来了,链条崩成一条直线。 我也不寒暄,跟他笑笑,直入主题,问:“怎么样,跟我们拼一把,从这里出去?” 他没看我,而是呆呆地看着半张脸被打肿的莫玉梅,看着看着,突然仰天大笑起来,说:“没想到你也能有今天啊!” 他的声音又粗又哑,真是被折磨得不成样子了。 他笑完看定我,问:“黎绪呢?” 我说她没在这里。 傅城听完脸色慢慢变冷,往后退了半步,说:“那我怎么相信你?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又合着伙来耍弄我?” 他用了“又”这个字,可见吃过不少亏。 我想了想,回头喊林涯,叫他把之前从我口袋里掏去的那个zippo打火机扔过来。 林涯在电瓶车上,离着我们两百米的距离,听见我的话,抬手想扔,但马上停住,因为我身上还有易燃物,他怕万一擦出火星弄出意外,所以下车送过来。 我把打火机递给傅城,他接过,拿在手里仔仔细细看,特别是机体上一道不深不浅的划痕,不但看,还用手指抚摸几遍,动作里有种久违了的况味,然后他眼睛里又冒出一点亮光,语气却还很淡,说:“不错,是黎绪的,老苗送她的礼物,一般不离身,所以要么你真是她很要好的朋友,要么就是她出事了。” 我说:“是出了点事,救我们一朋友的时候,脑袋被人抡了一棍,救我的时候,又折了条胳膊,现在在医院躺着,常坤安排了人手保护,付宇新时不时会过去照看几眼。” 他还不十分确信。 我又想了想,便笑起来,把莫玉梅交给殷三郎,往前走了几步,走到房间的中央,附到傅城耳边悄声说:“黎绪的女儿,四岁了吧,叫付鑫,算命先生说那孩子命里缺金,所以取这么个名。孩子出生的时候,是你拜托朋友在她们母女身边照顾,后来也是你托人把孩子送到安全地去的。” 说完,笑着看他,这笑意里有感激的成份也有幸会的意思,见他发怔,又补充一句:“你当年用聊闲话的方式传达给黎绪的信息,她理解出来了,所以现在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这回他终于信了,瞬间眼神发亮,刚才枯树根样的脸上绽放出光彩来,而且有点着急:“说,要我怎么做!” 我叫他等一下,然后转身快步走到岔路口喊沈建庆过来,叫他把傅城给我放出来。 沈建庆犹豫地看莫玉梅。 莫玉梅不看他,只低垂着头从牙齿缝里蹦出两个字:“不行。” 我听见这话回手就是一耳光,扇得她喘不上气。见她还不松口,抬起膝盖往她腹股沟狠狠顶过去,这下用力过重,她趔趄着要瘫倒,张开嘴哇地吐出一口黑血。 虽然我不知道莫玉梅在研究中心到底有多重要或者说有多大的权力地位,我只要看清楚沈建庆对她忠心耿耿就行。以前修叔叔常跟我说,要善待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忠心。但这次我却奉行了苏墨森的人生哲学,忠心可以善待,更可以加以利用。 也不知道沈建庆是真的心疼莫玉梅受苦,还是怕万一她死掉,以后他的地位和事业会受影响,总之是看不下去了,不再顾她反对还是同意,自己拿定主意用对讲下指令通知某个管理处的人将傅城的手铐脚铐解开。 指令下达不到一分钟,就听见沉闷两声响,上下都解开了,全是计算机控制的。 傅城抚摸着手腕走出来,灰白的脸上泛起些潮红的颜色,四肢突然间充满力量,再次问我要怎么办。 我没有回答,而是看了一眼他的两只手腕和脚踝,被铁铐磨出厚厚一层光滑的茧,多少苦头吃尽! 我把头往殷三郎他们那边偏了偏,跟他说:“先过去。” 598、大集结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傅城听我的指示,走到电瓶车那边去了,他仔细打量每一个人,看见苏醒时吃了一惊,马上再回转脸看我,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平常人看见一对长得九分十分相似的同性双胞胎都会吃惊,何况我们是异性双生,在医学上的概率极低极低,几乎为零。 电瓶车位置不够,林涯下车步行,把位置让给傅城,傅城因为搞不清楚具体情况,也就不推辞,挤着坐了上来,然后回头看了一眼后面黑压压的兵,长长长长吐出口气,朝我笑:“你下手可真够狠的!” 我扁着嘴笑,说:“你上次和黎绪见面时,和她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她费很大力气去破解里面的意思,告诉我说,研究中心除地面上的部分以外,还有地面下这一部分。” 他点头:“对。聪明。就知道告诉她不会错。” 我继续说:“后面还有一条信息,是说……” 因为考虑到接下去可能还会有别的状况,万一我们行动失败落到对方手里会断送后路,所以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傅城完全不需要我说出来,立刻明白接下去要怎么做,马上下车,走到前面跟殷三郎说:“我开车。” 殷三郎把驾驶座让出来。 我问傅城认不认识迷宫里的路,他撇了下嘴,说:“我辅助设计的,还参与了全程监工,闭着眼睛都能飞出去。” 傅城这时才看见站在前面不远处的陆运衡,一下爽朗地大笑起来:“好久不见啊。” 陆运衡也笑:“好久不见,你怎么弄得这么邋遢,丑得不像样,我都不想搭理你。” 傅城伸手胡乱整理了下头发,说:“一年到头关着,弄帅了给谁看?” 有傅城,就不需要陆运衡戴着眼罩辨路了。我们挤了挤,腾出点位置,陆运衡和殷三郎站在两侧,扶着杆子,催傅城赶紧开车,陆运衡催完还补了句:“出去以后可赶紧把自己弄整齐了再买身新衣服换上,别让你老婆以为你这几年是上山当野人去了。” 这话听着真舒心,好像真的马上就能出去了似的,可前后左右到处都是扛枪的黑士兵,一层层涌过来,虽然忌着车上三条重要人命所以行事小心,但我也发现他们的武器有所变化了,之前一律都只有麻醉枪,但这会每拨人里都加入了两个扛机关枪的。 也就是说,对方也做了破釜沉舟的准备,绝对不会放我们离开这里,所以等到了傅城四年前秘密设下的那条逃生通道前,免不了要打一场硬仗,见血肯定难免,最坏最坏的结局,也无论如何要掩护苏醒和殷三郎夫妇安全离开。 想到这里突然心惊,觉出人性的残忍,林涯和陈丕沧,还有傅城和陆运衡也都是活生生的人命,都在整个营救过程中拼尽全力不计后果,生死关头有所取舍的时候,我竟就把他们靠后了。 人的私心,真是不能深究。 不免又想起从前黎绪开玩笑一样跟我说过的话,她说到了什么什么关键时刻非要牺牲掉谁的话,就把她牺牲掉。 原来有时候,牺牲真的是一种必须,不管是牺牲别人,还是牺牲自己,或者牺牲自己又连带牺牲别人。 我问傅城大概要多久能到逃生通道。 他说:“算不好时间,因为要避开几个有重兵把守的危险区域,免得发生不必要的冲突。” 我问他什么样的地方会有重兵把守。 他回答说:“类似计算机控制中心、武器库、生化实验室、病毒菌种和特殊药物冻存处等地方都有重兵把守,一旦外人靠近,那些把守的兵就有可能不问三七二十一乱开枪,更何况我们这情况,他们就算礼貌点问一句两句,我们也答不上来个三七二十一,打死都属活该。” 我说:“咦,你不是这里峻工以后就被收押了么,怎么能知道的这么清楚?” 他说:“每隔一段时间会对各种机关和布防进行全面检查,有时哪里出故障了,也会把我提出来配合帮忙修理,想不知道都不行。” 我们一边说着话一边飞一般赶路,即使在这么快的速度下,殷三少奶奶还是拿着枪在射击头顶的摄像头,速度太快,偶尔几枪打偏,子弹乱跳挺吓人,大部分都是准的。她每每射得高兴就会扭脸朝殷三郎笑,有次抓着栏杆站起来去亲吻他的唇,生死关头这么玩,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极限秀恩爱了。 我扒着座椅背把嘴凑到前面傅城的耳边,告诉他进入逃生通道前免不了一场恶战,要他提前做好准备,千万别到了通道入口才停车。 他沉沉一笑,说:“我也不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人,这点心思还是有的。” 然后我低声和林涯讨论战略,打起来时,我们掩护。林涯很坚定地表示没问题。接着我把嘴凑到苏醒耳边,用低若气流的声音将死门密码告诉他,要他出去以后,立刻告知殷家或者夏东屹,如果一时间联系不到他们,就直接到乾州市人民医院骨伤科住院部找黎绪,反正无论如何要活着把密码送到。苏醒听完狠瞪我一眼,没说话。我心里就不踏实了,因为他的态度明摆着就是要跟我同生死共进退。 虽然我会拼死护他周全,但难保最后关头出现别的状况,比如他也拼死护我周全,到时候我们俩都被困住,密码送不出去,就实在太冤了。所以还得再做一手准备 我将密码告诉了殷三郎夫妇。 四个人掌握密码,只要能逃一个出去,也算值得。 我正抓紧椅背想起身再跟殷三郎说几句话,突然周围警铃大作,响彻整个空间,我完全没心理准备,吓得差点摔出去。 和刚才那阵警铃不同,这次的有点像城里每年会有一次的防空演习的那种响法,又响又重又紧急,耳膜都要被震穿。 我猛一眼瞥见莫玉梅的眼睛里掠过奇怪的慌张,表情惊疑极了。 所有人都闹不清楚情况,你看我我看你看不出个究竟,连殷三郎都不明所以很糊涂。 这个突发状况在我们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很可能是对方做好部署要对我们采取最后行动了,不由一阵心急,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 铃声大作的同时突然四面八方都响起轰隆隆的脚步声,纷繁杂乱,洪水猛兽一般。 我心里刹时绝望透了,想来是主控室里那个和莫玉梅平级或者比她高级的负责人下达围剿命令,不论生死要将我们当场处理了。 真绝望,明明可以逃出去的。 前面一堵墙打开,冲出几百个统一制服统一扛冲锋枪的黑士兵,洪水样黑压压向我们奔来,傅城不得不把车停住,一下无助极了,脸色死灰地转过头来看我一眼。 殷三郎从包里掏出几把中型枪扔给我和林涯,然后嘱咐:“以静制动,能不打别打,宁可被困也别拼命,还不到非死不可的地步。” 我也是这个意思,心里惦着我失踪这么长时间,外面殷家人和常坤他们迟早会行动,只要把命留住,就总还会有希望。 可是我们好像有点思虑过多了。 因为那些黑士兵根本不是冲我们来的,奔到离我们十几米处的那个十字路口时,他们突然脚步一转齐刷刷往右去了。 这时左边岔路里又奔出一拨,大概也有几百号人,全都端着冲锋枪,也齐刷刷跟上之前那拨的脚步去了,对我们完全视而不见,仿佛没看见似的。 我正纳闷得不行,林涯突然捅捅我的肩膀让我往后看,我扭头,发现后面一直跟着我们的那几十号黑士兵全都不见了,只剩下沈建庆和另外三个穿深灰西装的男人坐在电瓶车上,看上去气势很弱的样子。 所有穿黑制服的士兵都在往某个地方奔跑。 铃声还在响,一阵紧似一阵。 殷三郎左看看右看看又往上看看,突然倾起一抹阴冷的似笑非笑的神情,淡淡地说:“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我们都看着他,他却看向莫玉梅,说:“这应该是最高级别的警备铃,用来集结那些黑士兵用的,所以现在只可能是两种情况,要么,负责军队的最高长官被谁控制住了,打响这个铃把全部黑士兵引过去好给我们腾路;要么,就是真的出大事情了。” 莫玉梅低头沉默,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我稍微把身体往下探了探,凑近了去看,发现她正咬嘴唇。 我一下大乐起来,说不管哪种情况,对我们都是好事。然后就催傅城赶紧开车。他嘱林涯和殷三郎站稳,麻利地踩油门把车窜了出去,在巨响的警铃声里拉风极了。殷三少奶奶趁着高兴,又连着朝上面开枪,打废一路摄像头。 我有一种马上就要冲锋登顶了的美好感觉,但是回头去看,沈建庆带着他的人还不依不挠阴魂不散追在后面,死不肯放过我们。 开了一阵,铃声渐响渐弱,然后彻底灭了,我耳朵里还有隆隆的回音,又过了几个路口才终于恢复正常。 599、楼明江的喊声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一路往前开着,傅城突然想起什么,减慢速度抬头问殷三郎:“你知不知道那些兵都被集结到哪里去了?” 殷三郎说:“铃声响后,应该是3号、8号、19号几个正厅集结。” 傅城的动作就有点僵,车速放得很慢,说:“我们要到逃生通道,必须经过3号厅,没有其它路可以走。” 真是个倒霉透顶的消息,但是没时间沮丧了。 我们势必要马上讨论一下当前的形势,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一级军备警铃拉响集结兵力,然后再考虑下一步的行动。 我问殷三郎除了我们几个以外,地底下这部分还有没有他的人。他说有是有几个,在爆破模型塔的过程中帮了很多忙,但都是近一年里策反并培养的,没什么太大的能力更没有吃过豹子胆,挟持最高长官的事情大概做不出,除非还有他都不知道底细的人在里面帮忙。 我想来想去,突然一下明朗,眼睛都冒出光来,笑道:“估计是你家的人打下来了!丁平抓我来的时候,动静弄得特别大,你家里人肯定会想办法来救,我就是没料到速度会这么快!” 傅城有点糊涂,不知道我说的“你家人”是哪家人,侧过脸仔仔细细打量殷三郎,还是看不出来。 我跟他解释:“江南殷家。” 他还是糊涂。 傅城是个背景干净的人,没听说过江南殷家很正常,就笑笑,说:“出去了再跟你解释。” 见我有很大把握的样子,殷三郎心一定,命令傅城全速前进,靠近3号厅再停下来。 傅城见我们都胸有成竹,便也鼓起气来,立刻把油门踩到底,一边飞车一边还不忘回头问我一句:“你刚才说你是被谁抓到这里来的?” 我一想起这事就没好气,说:“被丁平。” 他说:“天啊,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那时看他挺好一小伙子啊,黎绪挺信任他的,怎么这么差劲。” 我说:“是啊,我也一直挺信任他的,真是瞎了我这双漂亮的眼睛。” 他笑起来,侧斜过脸看我一眼,说:“认识也有好半天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叫什么名字,反正人家都管我叫苏妮,亲切点叫就是苏姑娘或者妮儿,看你喜欢,我都乐意听。” 他说:“你这姑娘,怎么这么好笑,自己的名字都能不知道?” 我说:“唉呀你别管了,开你的车,别撞墙上去了。” 他又笑,还是不住嘴,说:“后面那小子跟你是双胞胎吧?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像的双胞胎,以前领居家生的一对龙凤胎可半点都不像,我还特地查过些资料,说不像是正常的,像成你们这样才叫不正常。” 我说:“唉呀,傅大学者你懂得可真多。” 一边逃命一边聊天,原先绷着的心情居然渐渐放松了下来。 我们在迷宫里绕的时候,还时不时能听见齐刷刷的脚步声,有一次甚至和几百号士兵擦肩而过,那些人都跟大阅兵似的一丝不苟,目不斜视,刷刷刷刷刷刷地往前行进。 殷三郎看我满脸不可思议,就跟我解释说这里面的兵虽然不是从小训起但后期接受的也都是长生殿那套训练方式,简单点说就是脑残模式,让他们干什么就干什么,绝对不多管闲事。 我哦了一声,拍傅城的肩膀,问他:“我们离3号厅还很远吗,怎么跟那些兵反方向走?” 傅城回答:“为了避免太多接触,所以绕远点的路过去,很快了。不过这些兵好像不是去3号厅的。” 我没心情管他们去哪,我只管我们能不能逃出去。 又拐了几个弯,傅城把车停在一间空着的实验室外面,殷三郎用莫玉梅的指纹把门打开,我们一起避到里面。 我叫他们躲在门后的视线死角里,我和殷三郎站到玻璃前面观看外面的动静,沈建庆领着他的三个人把车停在走廊里,离我们三十来米远的样子,彼此对峙。 傅城指了指方向,说:“再往前面一点,是个圆型休息厅,笔直穿过去,沿走廊走一千米,尽头那处墙打开就是3号厅了,所以我们留在这里听动静,等集结全部结束以后再去打探情况。” 这一等又是好久,除了玻璃外面这条走廊上每隔几分钟就会有几百号黑士兵往3号厅去以外,另外的地方好像也隐隐还有脚步声,仿佛长江之水源源不绝似的,很闹心。 但渐渐的,形势发生了改变。 之前都是别处的兵往3号厅赶,就眼前这条走廊来说,从左到右,方向很一致,但后来却出现了反方向的情况,而且从反方向来的兵越来越多,各处的脚步声也越来越杂。 殷三郎说:“刚才是集结,现在是领受了命令去执行。你猜得对,应该是上面的人攻下来了,否则不会有这么大规模的行动。我在这里几年,从来没碰到过集结全部黑士兵的情况。” 我有点不解,问他:“连演习都没有过吗?” 他说:“没有。这些兵除体能和射击以外,另外都是催眠式训练,不需要那些没用的演习。” 我说:“咦,姚克臣不是在美国吗?” 他说:“世界上不止姚克臣一个催眠高手,他是厉害,但不是独一无二。这个地球少了谁都能继续转的。” 我马上想起代文静本子上那份名单,其中有个失踪人员就是疯狂的心理医生,专攻催眠,人品极差,估计就是跑到这里来发挥专长了。 在3号厅的兵全都被派遣出去前,我们必须得等,烦就烦在那些兵不是一次性全部派出,而是一拨拨出去,所以很烦,而且心里记挂着上面的情况,这些人用的都是最高科技的新武器,搞得不好还有炮什么的,再用上生化武器病毒一类的东西,常坤的人和殷家的人不知道能不能对付得住。 越想越急,恨不得能马上出去帮忙,可说到底,在重武器下,我们几个再能打,也都起不了多大作用,很可能一出去就做了炮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脚步声终于少了,从窗前经过的兵越来越少,大概再等一会就差不多了。 一直在电瓶车上看守人质的林涯突然喊殷三郎。 我们马上走过去。 林涯指刚才从莫玉梅衣领上割下来的那颗纽扣型对讲器给我们看,那东西正在亮,发出一闪一闪微蓝色的光。 殷三郎想也不想就伸手拿过然后用莫玉梅的手指按了一下那个一闪一闪发着亮的玩意。 对讲接通。 对讲里面传出个歇斯底里的叫喊声:“莫玉梅!莫玉梅!莫玉梅你他妈给我滚出来!莫玉梅!妈的你个老不死的杂种赶紧的给我滚出来!” 我心里大惊,目瞪口呆。 居然是楼明江的声音! 那声音虽然嘶哑得厉害,但绝对不会听错。我很想答应一声然后问问楼明江上面的情况,但因为考虑到形势还不明朗,也不确定楼明江的立场,所以只能安静地听着。 楼明江好像是被什么事情气疯了,简直是在咆哮,一连串一连串滚脏话:“妈的!妈的!莫玉梅你今天不滚出来给我个交待,我他妈跟你没完!告诉你!我楼明江看着好欺负,但不是吃素的!逼急了,我连人都吃!” 喘两口气又喊:“别他妈给我装哑吧!你个老不死的杂种,当初合作的时候我就告诉你,我不插手你们的破烂事,你们也不能影响我的研究,说的好好的你今天他妈给我反悔?!我眼看着就要成功了你给我来这出?!我楼明江的梦想就是发明治疗绝症的药,做个悬壶济世的医生!你他妈敢打碎我的梦想,我就敢刨你家祖坟你信不信!” 说到后来,因为这边一直没有回复,半点声音都不出,他就觉出一点不对劲来了,但还是骂:“老杂种!我不管你是不是死了,总之,今天的仇,我楼明江算是跟你结下了,你就是死得透透的,我也要把你碎尸万断,拿你的五脏六腑喂野狗!你他妈给我等着!等着!!!!” 通话到这里结束,之后是一片奇异的沉寂,大家面面相觑。 刚才我们站在玻璃窗前的时候,傅城从实验室里找来手铐把莫玉梅铐得死死的,她这会闭着眼睛脑袋歪在一边装死,恍惚有种穷途没路天塌下来也不想管了的味道。 殷三郎看着我,用目光询问我知不知道对讲里的咆哮到底什么情况。 我仔细回忆楼明江吼的那些话,恍惚好像有点明白了。 我看一眼莫玉梅,扭脸跟殷三郎说:“楼明江在地上部分有几个属于他的独立实验室,连常坤都没权力染指,他用陈家坞地底墓葬里起出来的药草研制治疗几大绝症的新药,上次我们聊天的时候,他说有几种药起效了,而且没有太大的副作用,再临床观察半年左右也许就能出最终报告。他告诉我这些的时候眉飞色舞很有激情,应该不会有假。从刚才他喊的那些话分析,恐怕是上面那场仗打得厉害,黑士兵抵住进攻冲到上面去然后把他的实验成果毁了。” 殷三郎默然不语。 600、拼着命往前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我想,基本应该是这么个情况,但里面的信息很让人心惊,常坤他们的人不但没有攻下来,反而被下面的人攻出去了,可以想象战争有多惨烈。原本我比较寄希望于他们冲进来救我们,但现在看来,还是得尽可能想办法自救,完全指望他们恐怕够呛。 我可能有点低估这些邪恶的力量了。 我又走到玻璃前面往外看了一会,已经没有脚步声也没有士兵了,但殷三郎觉得还是再等等好,万一3号厅里还有兵,我们这样冲过去,根本就是羊入虎口自寻死路。我说要不我打头阵先去探探情况,这次是傅城阻止,他说3号厅的四面墙全都是十米宽的大门,一打开就暴露,躲都没处躲,里面有兵的话,还是自寻死路。 所以只能等。 但没等多大一会,傅城等不住了,因为上面突然轰隆轰隆两声巨响,仔细分辨认定是迫击炮。傅城说他留的那个逃生通道用的是机械原理,炮弹动静太大会影响钢板承重,稍微错开几个毫米,门就可能打不开,所以无论冒不冒险也得抓紧走。 其实我也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觉得死不死都往前闯比较好,等能等出什么花样精来。 于是做好准备重新出发,沈建庆他们也重新跟上,阴魂不散的。照这个情况看就算等下我们能顺利通过3号厅,最终进逃生通道前也还免不了要跟他们几个来场血战。 如果只他们几个的话,我还是很有把握的。 到了3号厅那堵巨大的门墙前,我们商定好策略,如果里面空无一人最好不过,但如果门一打开,里面黑压压都是兵,那什么都不用说,直接投降,保命要紧;如果对方只有几个人,就拼拼看,拼不过再投降。 我发现人一旦进入某种状态,有些情绪自然而然就会往后退,比如害怕、紧张什么的。我现在血液里就拧住一股狠劲,想着哪怕我死无全尸,也要尽可能把他们护周全,让他们还能活着见到外面的太阳。 然后,我很快发现,原来有这打算的人,并不止我一个。 殷三郎调整我们的座位,将我和苏醒还有他的妻子安置在最中间,也就是说如果开战,旁边的人就给我们做了盾牌。我不肯,要和他换位置,说这几年里你替我们做得够多了,你得活着出去。可殷三少奶奶拽着我不放,那女人真的像个清澈极了的高中女生,却又沉稳得像个历经世事的大人物,心里主意很笃定,手里就十分有劲。 不仅殷三少奶奶拽我,还有傅城也按着不让我乱动,他朝我笑,说你还是个黄毛丫头,往后的路长着,大把的好日子等你去过,别跟我们这几个黄土快要埋半截的人抢着去死。 我看着那张沧桑极了的脸,眼泪刷地就淌下来了,我真想吼一声,你才黄毛丫头,论起年纪来我都够当你祖奶奶的了。但这话没法喊,只能忍着,任他们给我们当人肉盾牌。 一切准备妥当,殷三郎迫着莫玉梅下去开门,这时莫玉梅在肉体和精神的双重压力下基本已经垮了,一双眼睛里没有光彩,常常虚浮不定,偶尔还会有一种不知道身在何处的迷茫,完全听之任之,死生两便了。 他用她的指纹开门。 门一启动,殷三郎就拽着莫玉梅飞速跳回车上,全部人聚集所有注意力盯着眼前。 超级厚重的不绣钢门缓缓向两边移开,乍一眼看去没看到黑压压的兵,心放了一半。再看,没看见有人。心又往下放了点,觉得应该是最好的情况,兵都被派遣出去,大厅是空的,直穿过去就行。 但是等门开到大半的时候,我们几个人的心又猛地提到嗓子眼里,全部都把身体绷直了。 里面有人。 靠右手的墙边有张大办公桌,桌前站了五个人,最中间的拿着手枪,另外四个都端着冲锋枪,枪口齐齐对准我们。 因为这厅实在太大了,门也大,他们又站在墙边,所以非要到门差不多全部打开才能看见他们,而他们自门这边一有动静就做了准备,这场面虽然有所预料但真的不好对付,就算我们能用最快的速度穿过枪林弹雨冲到大厅的那头,停下来开对面那扇门的时候也一定会吃大亏。 但是走到这步,倒退是绝对不可能的了,上面打得一塌糊涂,刚才那个出口处肯定堵满了兵,倒退等于送死。 只能拼着命往前。 殷三郎没我这么多思想活动,他在发现里面有人时已经迅速行动,把莫玉梅和另外两个人质提到右边当盾牌,然后给傅城和林涯一人一把枪,陆运衡也想要一把,殷三郎犹豫两秒钟,也递了一把给他。 就在这紧急当口,眼看着里面的人马上就要开枪,被我们忽略了很久的陈丕沧突然发疯了。 陈丕沧从中了麻醉枪之后就一直坐在最后面一排的位置上颓着,没动作也没声音,我们都以为他药效没过,也顾不上多照管,忽略到现在,谁知这会突然发起疯来,嗷嗷叫着跳下车往里面冲,按他以前的套路,采用之字型路线,又跳又跑又癫又狂又乱又闹又哇啦哇啦乱叫。 对方所有火力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与此同时傅城不用人命令就一脚油门下去绕之字型开以避免那些调转来对付我们的子弹,而殷三郎的太太猛地将我往下按,用她的身体覆盖住我,我被她压得动弹不得,只从缝隙里看见陈丕沧满身的血还在那里乱跑乱跳乱癫,嘴里哇啦啦地叫。 他悲壮苍凉的声音穿透枪林弹雨传进我耳朵:“丫头!活着出去!记得清明给陈家烧纸钱!” “活着出去啊,丫头!” 子弹在身边、在头顶呼啸着过。 陈丕沧直跑到最后一口气尽才终于倒下,而那时我们终于穿过整座大厅到了对面的墙门前,殷三郎完全不顾会不会被子弹打到,提莫玉梅下车用她的指纹开门,林涯提着另外一个人质给他打掩护。陈丕沧一倒下,火力就全部朝我们集中过来了,我几次挣扎着想跳出去帮忙,但被殷三少奶奶和苏醒两个人压得不能动弹。 他们在用性命保护我。 那天在殷家,我歇斯底里发脾气,把自己当上帝,说出去的每个字都恶狠狠的,可真正到了浴血的时候,我真的还只是个乳臭未干的丫头,还是别人拼着性命来保护。 车上都是血,也不知道是那几个人质的血还是我们中间谁的血,我害怕,就喊苏醒,他应了,我再喊傅城,他一边朝后面开枪一边答应,我再喊林涯,也听见了他的声音,然后我喊…… 这时正轰隆隆开枪的傅城突然大叫一声糟糕,我原本就紧张得要死的心又往上提了一层,拼尽全力抬起脸往后面看,在射击的火光电石里恍惚看见一道奇怪的黑影。 前面门终于打开到够车子出去的程度了,殷三郎大喊傅城,傅城立刻把枪扔到后座,坐稳身体把住方向盘狠踩油门把车开了出去,林涯提着人肉盾牌跳回车上,苏醒和殷三少奶奶这才把我松开,着急地检查我有没有被流弹伤到。 我没有受伤,直起身往后面看,最后一眼看见的居然是楼明江。 居然是楼明江。 楼明江骑着一辆炫目极了的单人摩托车发疯般冲进大厅,震天震地咆哮:“妈的!今天谁都他妈别活了!老子跟你们同归于尽!同归于尽!” 然后我们的车子拐弯,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一路狂飙,也不知道疯开了多久,一脱离身后的险境,确定没有追兵,殷三郎就叫傅城停车,赶紧检查车上几个人的状况。 林涯手臂上中了一枪,耳朵被子弹擦飞半只,满脸是血;殷三郎夫妇和我还有苏醒没事;傅城腿上中了一枪,半只裤腿被血染透;陆运衡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中的枪,脑袋血肉模糊,不忍心多看;三个被我们当成盾牌使用的人质中了无数枪,早已死得透透的,特别是莫玉梅,整个被打成了筛子,眼睛都被子弹打穿了。 我偏着头不敢看陆运衡的样子,脑子里突然响起黎绪经常哼的那首关于神的歌,又想起那天第一次见他,面对面坐着,眼罩拿下,他就朝我笑,后来被送走时,祝我好运。 还想起殷彭亮从深网里面帮我查到的关于陆运衡的资料,他是个疯狂的考古学家,没人搞得明白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可惜没能来得及听听他讲他的故事,就死了。 越想越难受,没办法相信刚才还好好的一个人,还冲我笑的一个人,说死就死了。 苏醒抱抱我,叫我别难过。我心里也知道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便回过神尽可能集中精神回想刚才逃离3号厅那一刻的场面,猛地想明白傅城大叫一声“不好”之后我看见的那道黑影究竟是什么了。 是“九齿兽”。 601、一次性的逃生通道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刚才楼明江骑着摩托车冲进三号大厅前那道一闪而过的黑影,肯定是只从人异化而来的“九齿兽”。 从前面我的几次直面接触以及楼明江的研究,我们有很明确的结论,九齿病毒造成的异化随时会激发出宿主兽性,而人性则基本泯灭,只会保留很少一部分的情感依赖,因此很容易被对他们特别好的人,比如给予食物的人驯化。苏墨森就曾指挥九齿兽攻击于天光一家人,导致死伤惨重差点灭门。再回想上次楼明江领我参观研究中心在九齿兽所在的实验室门口所说的话和脸上的表情看,他应该待他们都不错,也就是说,研究中心那几只九齿兽对楼明江有情感上的依赖,被他驯化了。 今天发生这样的事,他遭受的差不多是幻灭般的重创,急怒之下就把几只九齿兽放出来当武器使,用来对付莫玉梅他们那帮人了。 那可是杀伤性相当大的武器,没有十足的准备,只凭3号厅里刚才那几支枪根本对付不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插曲,我们才能顺利逃脱并且一路没有追兵。 楼明江可能并不了解今天到底发生了些什么,至少他不知道莫玉梅被我们绑作人质的事,否则不会在对讲里那样吼。刚才局面混乱,他骑摩托车冲进大厅时似乎也没看见我们,所以他今天的所作所为纯粹是出于私愤,然后在无意中帮了我们大忙,否则这会我们可能还甩不掉那些火力。 然后我想起,好像在抵达3号厅外面的时候,就没看见之前一直阴魂不散跟在后面的沈建庆他们了,估计是被九齿兽给料理掉了,上次我来研究中心时,从他们的表情和语气里就觉出楼明江和沈建庆两个人好像不太对付,今天混乱当头,捎带脚收拾掉很正常。 当然,楼明江也可能是有心在帮我们。 谁知道呢。 这时候谁也没心思去研究楼明江的行为动机,只一心想快点到达目的地。傅城的情况很糟,腿上的枪伤流血不止,不得不换殷三郎开车。殷三少奶奶撕扯自己的衣服给他包扎,血还是层层洇出,脸色越来越苍白。 傅城也担心自己死在路上不能最终把我们带出去,一边指路一边极力催促殷三郎加快速度,再加快速度,反正开到后来车子几乎飘起来,两次转弯都差点翻车。 开着开着,傅城没喊停,林涯倒是大声喊停,殷三郎不明所以停下,林涯跳下车,取刀割下莫玉梅的手指刷指纹打开旁边一间看上去像药房的屋子的门,飞快冲进去拿了几袋子药品、酒精棉和纱布出来。 还是他想得周到。 又上车飞速开了好一阵子,才总算差不多到了,傅城叫殷三郎把车停下,然后观察四周,确定没有人追来以后,看看车上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特别是陆运衡的那具,多看好一会,神情惨伤又无可奈何地说:“把他们留在这里吧,那个密室空间小,容我们几个活人都勉强,带不上他们了。” 殷三郎立刻把莫玉梅他们几个人像丢死老鼠样丢出去,然后小小心心将陆运衡的遗体抱下车贴墙放平,深深深深鞠下一躬。 我们也都下车,深深深深给他鞠躬。 上次见面他被带走前朝我笑,说姑娘,祝你好运。现在想来恍如隔世,也确实阴阳两隔。 我想我不会忘记他的。 傅城的情况越来越糟,脸上一层虚汗,嘴唇没了颜色,林涯小心翼翼把他扶上车。 这时我突然瞥见殷三郎对陆运衡的遗体做了个小动作——他取下了陆运衡的手表。 那手表,我之前有注意过,款式很老了,应该是八十年代的上海牌吧,表面是裂的,指针是死的,根本不起作用,估计因为有纪念意义所以还戴在手上。 我想,殷三郎大概是想把这表带回去给他的家人吧,所以没问。我要到几年以后,才知道,原来这表,有别的用处。 傅城稳下气息以后,又回头看了陆运衡的遗体一眼,说:“几年前这里还在建设的时候,我们就料到以后的日子会不好过,拜了把子发下毒誓,最后能活着从这里出去那个,一定要照顾好另外一个的家人,所以,我无论如何也得活着出去。” 他说完,狠狠抹一把脸,把脸上的汗和悲伤一起抹掉,扭脸问殷三郎有没有带照明设备。 殷三郎踢踢脚边的黑色提包,说:“有,够用好几天的。” 傅城指着方向叫他再往前开,说:“你倒准备齐全。” 殷三郎说:“原本打算从正门出去,然后躲进山里找生路,所以多备了点,干粮也有。” 傅城低头想想,挺凄凉地说:“如果上面要打好几天的话,干粮我们也用得上。” 听这意思,那条逃生通道只不过就是通往研究中心地上面的部分,从这里一出去就直接到战场? 那不是找死? 这时突然轰隆轰隆几声响,又连着响,像是夏天遥远而沉闷的雷声。傅城抬头看看天花板,颤着声音说:“动静太大了,危险,快点。” 殷三郎沉默不语加速度,表情像头发狠的狼。 又听到上面的炮声。 我觉得有点奇怪,因为自刚才过了3号大厅以后就好像没有碰见过之前那种圆型的休息厅了。 傅城解释说这里是盛放古殖、尸体的冷冻室,还有一部分未来计划的雏形实验区,平常很少人来,当初把逃生通道设在这里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不容易被人发现。 再拐过三个弯才终于到达,我们把车扔在岔道口,扶着傅城往前走,他在仔细看墙壁,每走几步嘴里数出一个数,数到九的时候停下,擦把汗说:“就是这里了。” 我仔细看,看不出有什么机关设计,也看不出跟旁边的墙有半点区别,但心里没有疑惑,因为绝对信任眼前这个男人。 头顶又有隆隆炮声,傅城命令:“快。这是普通移门,指纹没用,靠蛮力,谁力气大谁上,下死力往两边移就对了。” 于是马上,我和殷三少奶奶撑住右边,苏醒和殷三郎撑住左边,林涯胳膊上的伤挺严重的,使不上力,便扶住傅城往后退一步,给我们腾地方。 这门真重,起先几把力我还以为会不会是像傅城刚才担心的那样承重受损导致坏掉了,但再使劲时,终于有了点动静,所以一股作气,再使劲再使劲,终于将门打开到可以侧身进入的宽度。 里面黑幽幽像个墓室,冒出一股陈旧浓窒冷森森的泥土气息。 殷三郎从提包里拿出手电和其它工具先进去探了探,很快出来说:“空气没有太大问题,空间也够容纳我们几个人。” 林涯听完就先扶傅城进去,着急想给他处理伤口。我和苏醒紧跟在后面,然后殷三郎夫妇也进来了。 我有点不放心地问了傅城一声:“车子丢在这么近的地方能行吗?会不会一下就暴露?” 傅城的伤口被消毒酒精烧得极疼,龇牙咧嘴回答不了。殷三郎插嘴说:“到处都是监控摄像头,想隐蔽也隐蔽不了。” 我说:“那万一我们还没来得及脱身他们就追过来怎么办?” 殷三郎回答不了,扭头看傅城。 我看见那边墙上有个洞,大小正好够一个成年人匍匐着爬进去,黑黢黢得有点吓人,传说中的盗洞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傅城瘫坐那个洞旁,咬着嘴唇抵抗疼痛,满头大汗,他的脸色在手电筒的光里更阴白,像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看着特别瘆人。他靠墙壁坐着,缓缓抬起手指了指门的上方,说:“轨道里有个精巧的机关,这门一开一合,机关就自动崩毁,把门卡住,不管多大力都打不开。钢板又是防战级别的材料,除非几门炮对着连轰,否则谁也别想进来。” 我呆了一下,看看上面,看看门,再看看傅城,问他:“就是说,这密室是一次性的?合上以后我们就没退路了?” 他点头:“是。一次性的。没退路了。” 我有点慌。 傅城说:“以前曾有一次机会,我完全可以利用这个通道逃掉,但因为它是一次性的,我用了,别人就不能再用,所以没敢逃,想找个更好的机会,多带几个人一起逃。” 说到这里他惨笑着环顾一下室内所有人,说:“现在是最好的机会,大家都能逃出去的话,不枉我们当初冒那么大的险花那么大的精力造它。” 然后他又吸着气补充说:“大家都放心,不需要退路,我们从这条通道爬出去就行了。当初挖通道的时候,做了加固处理,除非发生很大地震,不然通道一定顺畅。这片区域不在地震带上,所以不会有坍塌和堵塞的情况。” 他话是这样说,但我也清楚他心里其实没什么底,因为现在上面在打仗,炮声隆隆,指不定就把通道的哪段给炸塌掉,我们就会被堵死在这个几平方米的空间里了。 不过,还能有点宽慰的是,有殷三郎在,他是盗墓高手,哪怕没有这条现成的通道,他大概也能再挖一条出去。 602、退路切断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殷三郎可能和我想到一处去了,所以觉得完全没必要留退路,立刻招呼大家把进来时那扇门移上。 和刚才一样,两个在这边,两个在那边,齐心协力把两扇不锈钢的门使劲往中间推移。 移到一半的时候,我们听到头顶啪的一声响,机关启动,完全合上以后再尝试打开,果然是不可能了。 真是周到又巧妙,现在就算齐家人知道我们躲藏在这里,哪怕他们能腾出精力来对付,也没办法把我们掏出去了。 然后大家坐下来休息、喘气、处理伤口,林涯是医生,查看过以后很庆幸子弹没有打在傅城的动脉上。他用刚才取到的药和纱布给他做止血包扎,笑着安慰说放心,死不了。傅城屈着一条腿靠墙坐着大口喘气,歪着嘴笑,说我今天要是真能活着从这里出去,以后一定一定一定离你们这些人远远的,再也不掺和你们的鬼事了。 这话真对,就算他自己不说,出去后我也一定会嘱咐,以后无论如何离我们远些,别又被拉扯进来。 林涯忙完,也靠墙坐下,脱掉上衣把受伤那只手臂交给我处理,子弹直接打穿了他的胳膊,没有留在里面,他也是从长生殿里出来的人,体质异于常人,没像傅城那样流太多血,用上药以后就能放心。 我在给他处理伤口的时候,他几次凝着眼神望我。我有次忍不住,扁着嘴问他看什么看,我脸上有花啊看得这么起劲。他摇着头笑,说:“我只是在想,你从前的时候胆子那么小,现在怎么回事,能经得住这些事。” 我听着,有点惨然。他说的“从前”,应该是我还很小的时候,大概是还在长生殿的时候,或者在龟背崖陈家老宅的时候,那时候我胆子好像是挺小的,经常哭。 我一边往林涯手臂上缠纱布,一边笑,说:“胆子再小的人,跟苏墨森生活时间久了,也都练大了。” 林涯伸出手摸摸我的头,很心疼我受的那些苦,静默好一会才问我苏墨森怎么样了。 我告诉他说死了,但没说怎么死的,他也没问,静静看苏醒一眼。 殷三郎只歇了几分钟就打着手电筒开始研究逃生通道了,问傅城出口在什么地方。 傅城说:“爬进去,前面一百米处有岔道,往左是近路,稍微爬几步,上面有块金属板,把板移开就能到地面,上去是研究中心在地上部分的实验区边缘,看得见房子。岔道往右的话是远路,起码要爬上十几天,出口在山那边一处不危险的崖壁上,出去以后顺河往下走二十几里路才有人家。” 上面又传来隆隆的炮声,似乎还有冲锋枪的声音,遥远得像个梦境,却又真实得叫人胆战心惊。 如果往左走,我们等于闯进战场里去,搞得不好真就做了炮灰。但如果往右走的话,又必须在如此阴暗、潮湿、狭窄的通道里爬十几天,还要再走二十多里山路,倒不是怕吃苦,而是傅城的身体状况根本不允许,选择往右,他必然会死在路上。 完全陷在一个两难的境地里。 再望向傅城,他正闭着眼睛休息,呼吸微弱。突然想起刚才说话时他唇边那抹惨刻的笑,原来刚才一路拼命,只为能活着把我们带到这里,至于他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出去,心里早就不在意了。 我伤感得不行,目光里就有了无助,问殷三郎怎么办。他没回答,蹲下身整理提包里的东西,拿了手电、绳子、一把精巧的工兵铲,然后是枪、匕首,一一装备好,起身挨个看房间里的人一圈,说:“我先出去,到上面探探情况,再回来接你们。” 这似乎是最好的办法,但不能保证他进了战场以后还能活着回来接我们,他自己心里也清楚,所以突然一下盯住林涯,说:“你们估算时间,如果一天一夜我还没回来,你带他们从右边的岔道走。” 林涯点头。 殷三少奶奶目光慌了一下,嚅嗫嘴唇想说什么但又没说。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这个镇静从容的姑娘露出慌乱神色。 我没有更好的主意,只能默认,心里一定,走上前两步抱住殷三郎,附在他耳边再次低声将死门密码告诉他,嘱咐:“千万记住,千万要活着将密码告知给你们家老太爷,不然他们可能会采取爆破手段炸金诀王墓,到时玉石俱毁、生灵涂炭,你们家族也会伤亡惨重。” 他犹豫了一下,抬起两手环住我的腰,僵硬地拥抱,叹出很长一口气说:“那到底是你家的祖坟。” 我说:“我不管那些,我只愿大家都太太平平。” 他重重点头,说:“无论怎样,你们兄弟妹两个,都是我们的主子。” 然后他松开我,转向苏醒,一张始终阴寒的脸上突然露出笑容,说:“你可真够会演的,跟你住这么久也没发现你是装傻。” 苏醒凝重地看着他:“我什么都知道。过去的现在的,还有你们的恩情,黄爸爸全都告诉过我,我无以为报,只想这些事快点结束,大家都有自由,都有好的生活。” 殷三郎拍拍他的肩膀:“你懂事,是我们的福气,万死不辞也都甘心,不管之后发生什么,请你照顾好你妹妹,还有你们的母亲,我相信她一定还活着,正到处找你们。” 这时闭着眼睛休息的傅城突然神色一动,刷地睁开眼睛看我,神情疑惑又有点恍然大悟的意思。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没时间跟他解释。只再三嘱咐殷三郎到了上面以后千万小心,能不卷入战争一定不要卷入。找到常坤的人让他准备好车辆,回头将我们接出去就好。 我嘱咐得太碎,他听得笑起来,说:“我有些地方可能是不如你聪明,但在这种事情上,也不至于要你挂心成这样。” 我抿住嘴,把黎绪那个打火机掏出来给他,说:“万一常坤不相信你的身份要跟你废话什么的,把这个给他看。” 他把打火机收好,又朝我笑笑,伸出手来想摸摸我的头,但伸到一半突然又缩回去了,说:“那时你小,我们都喜欢摸摸你的头,逗你玩,现在大了,这样做不礼貌。” 我朝殷三少奶奶看,表示我没什么话了。她才走过来,一把抱住她丈夫。殷三郎用力吻她,然后笑,说:“放一百个心,只要你好好活着,我一定不死,不会死,不能死,不敢死。” 殷三少奶奶咬着嘴唇哭,嗯嗯嗯嗯嗯点头,说不出话。 殷三郎更用力抱她,把脸埋在她肩膀上深深深深呼吸,无比情深地感叹:“真的,我活了这么久,你是我见过的最美好最美好的姑娘。” 我在他们的爱情里想起老懒,想起他在火墙那边发了疯想救我的样子,想起之后的那片枪炮声,瞬间崩溃,摇晃着退到墙边坐下。 殷三郎说完话,要走了,钻进洞里前突然又回转头来特别凝重地跟我说:“刚才陈丕沧说的话,你一定要记在心里,以后清明,记得给陈家烧纸钱,他们这支血脉,没人了。” 我神情惨然地点头,目送他消失在阴森森的洞里。 傅城还在看我,欲言又止的表情,我收起脑子里纷繁杂乱的念头问他:“是不是觉得我面熟?” 他点头。 我说:“几年前,你在某地开会的时候,有个女人曾在会场找你,说以你的能力做个城市设计师太可惜了,那个女人是我母亲。” 他说:“我刚才确实想到了,但又觉得不太可能。她看上去好像比你大不了多少,顶多三十出头的样子吧。” 我笑笑,没回答,而是问了他一个问题。 我问他这个密室是谁帮助设计的。 他很奇怪我怎么这样问。 我指着门的上面说:“那个机关,应该不是你的强项吧?” 他点头:“对,确实,机关不是我弄的,是当时负责整个研究中心总设计的人弄的,为了逃的时候,把追兵阻在外面,这地方到处是监控,想要避人耳目根本不可能,只能用抢时间的办法逃。那年总设计师无意中发现我偷偷设立逃生通道,不但没揭发,还帮了很多忙,包括这个密室的通风以及通道的加固,还有门上面的机关。” 我的心提了起来,很紧张地问他那个人现在在哪里。 他说:“死了。我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最近一次例行检查的时候在冷冻室里看见他的遗体。” 我心疼了一下,声音都有点颤,问他知不知道那人叫什么。 他摇头,说:“不知道,这里的人只管他叫‘总工’,因为他是全部地下工程的总工程师,从设计到施工都在。落成以后的第一次检修时还见过他,之后就没再见到了。” 我问他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说:“是个好人,脾气好,人缘好,善良,大方,就是不爱多说话,特别是问起他以前是做什么的,家里还有没有别的什么人,他都不说。弄这个逃生通道时,我让他找机会跟我一起走,他才说起他还有家人在那些坏人手里,不能扔下他们不管。” 我很用力地闭了闭眼睛。 603、她是修家人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从了解门上那个机关的运作以后,我心里就想,应该有修家的人帮忙弄了这个逃生处。听完傅城的话,就更确信了,能担任这么大工程的总设计师并从头到尾监督施工的,只能是修家人。 也就是说,真的像夏东屹分析的那样,修家还有别的人在研究中心里。 也就是说,小海还有别的亲人。 我相信常坤的为人和判断力,战争是战争,对抗是对抗,里面那些专家和技术人员只要不直接参与进去,他一定不会为难。而且我也相信修家人的本质,即使被那些黑士兵逼迫着拿武器上场,他们也知道该怎么办,该对付谁。总之这些肯定都不用我操心,而且就现在这个进不得退不得的情况看,我压根也操不上那份心。 我的心里终于有一点明亮起来,觉得局面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傅城说:“我一直都很想问问你们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理智告诉我还是不要问好,那年我因为太好奇,不听黎绪劝告非参与进来,结果弄成这样。好奇真会害死人,所以算了,不问,你们也不必好心告诉我。” 我表示同意:“还是不知道的好。” 他笑笑,沉默下去,靠着墙闭上眼睛休息。 殷三少奶奶从刚才告别的悲伤里缓过点劲来了,默默将包里的干粮和水拿出来分给大家,然后自己拿了一份,坐到我旁边低头吃起来。我一边吃一边倾脸看她,找话跟她聊:“嗨,听说你是个天才。”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目光又恢复之前的明亮,说:“人家都这么讲,我也懒得否认。” 我问她叫什么名字。 她顿了顿才答:“修子瑞。” 我大惊,整个人都呆住了,说话也打结巴:“你、你、你、你是……你是修家人?” 她点头:“修家和殷家世代联姻,我们是娃娃亲。其余那些他追求我、拍卖会上一掷千金的故事,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其实我真不是什么天才,只不过是用现代的科技和运算方式将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往前推进了一步,天才的是祖先,不是我。” 我把目光移向傅城再移回到她脸上:“那傅城刚才说的那个总工程师……” 她轻声回答:“是我爸爸。他是病逝的,和陈伯伯一样,‘潘多拉官能异变综合症’爆发,全身骨质融化,什么药都救不回。我还有两个哥哥和三个表兄弟八个叔叔伯伯也都被挟迫在里面做事,他们都还好,到目前为止没出什么状况。前阵子莫玉梅突然大发慈悲让我们团聚吃了顿饭,我想那天她肯定有什么好事发生,心情不错。” 我想了想,大概是我把齐家的牌位钥匙交给她那天吧,但没说出来,心里觉得这件事不怎么好。 傅城睁开眼睛听了一会,又闭上眼睛休息,仿佛对我们说的话毫无兴趣,或者说不敢有兴趣。 林涯和苏醒坐在离我一米远的地方认真吃饭,偶尔抬头往这边看。修子瑞看过去的时候,正好撞上苏醒的目光,一下笑起来,摇摇头跟我说:“我现在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和你哥哥说话才好了,以前他是傻子,老逗他玩,现在想起来,我真是蠢。” 苏醒也笑起来,挪着屁股凑到我们身边,跟我说:“她拿我当小孩哄,什么话都敢跟我讲,有时候我得使劲憋着才能不笑出来。” 修子瑞也笑,突然不好意思起来,肯定是想起之前跟苏醒说的什么她和殷三郎之间的事情。 我伸手抱住这个又伸手抱住那个,觉得心里踏实。但是一闭上眼睛,想起陈丕沧,又惨伤得不行。 如果不是他用自己的身体去吸引3号厅里大部分火力,我们根本没办法到达这里。 我问林涯:“陈家这支血脉真的没有人了吗?” 林涯说:“陈境鸿死后,就只剩下陈丕沧了,现在真的没了。” 我说:“我查到的资料上说,长生殿的祖制,不管哪个家族都是一半在殿内一半在殿外的,就算1937年的事情损伤太大,他们在殿外的那部分总该还有余留的吧?” 他说:“陈家的情况不同,齐商武和苏墨森连手兵反夺权那年,殿内的陈家部族誓死抵抗,损折掉大半,叛乱成功以后苏墨森便将殿外大部分陈氏族人调回到长生殿,余留的只有陈家坞那部分,七十来年前又被苏墨森坑害到极致,现在真的没人了。” 就是陈家二十几口人一夜之间消失的惨剧,苏墨森是最后的祸手,如果他不丧尽天良,陈家现在好歹还能有香火传承。 林涯说:“陈丕沧有个儿子,为了不让他堕入可悲的命运,刚出生就忍痛送了人,但后来还是被苏墨森查到然后拐着弯弄回陈家坞利用,那孩子就是陈乔斌的父亲陈祖全,我一直没敢把这事告诉丕沧,但是他负责的工作包括分析血样和染色体图谱,陈乔斌的基因鉴定出……” 他说不下去了,闭住嘴垂下眼睛。 我不敢想象陈丕沧在DNA鉴定报告里发现自己孙子时候的样子,一定痛苦得恨不能死去。 沉默好一会,我又想起一件事,问林涯,“1922年8月9日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情,可能是和修家有关。” 林涯想了想,喃喃地算着:“1922年是壬戍年,8月是申月,申月己酉日……是齐商武和苏墨森伙同日本人兵反夺权的日子,长生殿血流成河,当年的统帅齐经天被囚。” 果然,我之前的猜测半点不错。 把这日子的数字打乱做毁灭金诀王墓的密码,大概是最应该了,以此来祭奠那场不应该发生的判乱和那些死在判乱里的人还有被苏墨森推翻的祖宗遗训。 头顶还是轰隆隆的枪炮声,我都想不通他们到底有多少人,怎么能够打这么久。 我希望常坤的准备够周全。 我希望天道昭彰,邪不胜正。 我希望…… 我想着想着,突然哼起了黎绪喜欢的那首歌,《奇异恩典》,这歌真的能让人心里平静,对万事无所畏惧。 傅城慢慢睁开眼睛看我,嘴边有一点笑意,说:“那年黎绪生孩子难产大出血差点死掉,迷糊的时候就在哼这歌。” 我问他黎绪是从哪学来的。 他回答说:“老苗和于天光死后有段时间她苦闷,会去教堂做礼拜,从教堂里学来的。难产那次黎绪大难不死,我觉得是老苗和于天光的灵魂在天上护佑。我希望他们看在我们都是黎绪朋友的份上,今天也能护佑我们一次。” 他的声音太悲伤,有点末日的样子,我们便都低下头不说话,气氛渐渐变得凝重。 过了好一会,修子瑞突然轻轻握住我的手,找话题缓解情绪,说她被关在这里面好久了,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外面的世界怎么样了。 我就和她说外面的世界变化好大,高兴的不高兴的事情每天发生,苹果出了4又出了4S,出了7又出了7PLUS;魅族从MX2更新到了MX6;刘若英嫁人了;王菲和李亚鹏离婚又和谢霆锋在一起了;莫言拿了诺贝尔文学奖;小李子终于得到小金人;《鬼吹灯》有了电影;《盗墓笔记》拍成了电视剧,以前演过贾宝玉的杨洋演了小哥…… 修子瑞听得咯咯咯咯笑,也不管听说过的还是没听说过的,尽瞎乐,然后说等出去了,要好好把这几年里浪费掉的青春补回来,要去新疆吃大盘鸡,要去西安吃羊肉泡馍,要去舟山吃海鲜,要去……我说喂喂喂,你的青春就是吃啊。她说不是啊不是啊,我还要玩,要去迪士尼乐园玩个够,还要去澳门赌一回,再去马尔代夫潜水。我说哟,你这风格,真是天上地下。她说是啊是啊,我还要养条大狼狗。 说着说着说累了,头靠着头睡着,梦里都是轰隆隆的炮声,又远又近,很混乱。中途醒了一次,发现苏醒把他的外套盖在我身上,林涯的外套盖在修子瑞身上,傅城歪着头睡着了,我看见他的胸部一起一伏,心里祈祷你可千万千万要撑住。 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被苏醒的动静惊醒。 他一跃而起,扑到通道洞口把身体往里探,朝漆黑深处喂了一声。 然后幽深幽深的洞里传出一声应答,是殷三郎的声音。修子瑞立刻跳起身扑过去迎。 殷三郎回来了,有好的消息,也有不好的消息。 好消息是殷三郎用地上面实验室的通讯设备把死门密码告知殷老太爷了,而且他还看见了小海和老懒,两个人都有点用力过猛,非要上前线,被常坤用手铐铐在办公室里。殷三郎说他已经把我们的情况全部告之,叫他们千万别闹着去前线送死,只安心等停战以后来接应大家就行。 我听到这里,啊地叫了一声,然后泪如雨下,却又笑颜如花,情绪管理系统完全崩溃,简直要疯。 我以为在火墙那里,他们都已经…… 我赶紧把这念头掐了,笑得有点乱。 604、要困死在这里了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殷三郎带来的坏消息是上面的战争越来越白热化,势均力敌有得好打打,而且主战场正渐渐往我们头顶移,我们必须得继续呆在这里,直到他们打完了才能出去,不然很容易变炮灰。 我们全都望向傅城,担心他的伤势撑不到停战,但林涯把过脉以后说状况还好,应该没问题。他说他拿的那些药虽然没有正式投放市场但都是几十年临床实验下来效果最好的。 殷三郎突然问林涯药还有没有,林涯点头,然后有点疑惑地上下打量他,猛地发现他腰里有很大一片血迹,因为他穿着一身黑色,加上在通道里弄得灰头土脸,不仔细看真看不出来。 林涯赶紧扶他坐下,撕开衣服查看,是刀伤,不是太深。问他怎么弄的,答说回来路上碰到几个散兵,打了一场。林涯小心翼翼给他上药包扎完以后问他不会暴露踪迹吧。他说不会。 殷三郎说着话看了林涯一眼。我知道这一眼的意思是他把碰到的那几个散兵全料理干净了,因为碍着我们在场,不想说太血腥的事,所以只跟林涯用眼神交流。 在研究中心的地下部分原本就没有时间概念,更别说现在被困在逃生通道里面,我们除了耐心等待只能耐心等待。 有一阵子,枪炮声越来越响,把头顶的泥土震得飒飒往下落,我们不得不抱着脑袋往角落里蜷缩,生怕突然天塌地陷,全部活埋。后来有一阵枪炮声突然又远了,但没多久又近了,完全分析不出外面的仗到底是怎么个打法。殷三郎说这是山里,多树多石多水多险地,易守难攻,很不好弄。我听得心里发凉,万一他们打上几个月,这原本用来逃生的空间,可就直接做了现成的坟墓了。 苏醒时不时抱我一下,我总跟他笑,想让他别担心我,但自己也知道笑得越来越难看越来越紧张越来越虚弱。因为即使小海和老懒有心想救,只要战场还在我们头顶,他们便救不成。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觉里面的空气也越来越稀薄,有那么几次,呼吸会突然很困难。 起先修子瑞还经常会问我些关于外面的问题来活泛气氛,但渐渐的,她也没力气了,恹恹靠在殷三郎怀里,原本活泼泼的眼睛也越来越暗淡,一副神游太空就算睁着眼睛也并不一定看见什么了的样子。 几个男人倒很坚强,一直小心地照顾着我们,他们基本不吃什么,尽可能把食物和水留给我们两个女人,当上面动静太大时,就把我们护在怀里,还常常说安慰的话,说天塌下来必然有他们顶着,男子汉大丈夫,天经地义的事。有一次我睡得迷迷糊糊的,不知道梦见了什么,醒来的时候满脸眼泪,林涯挪过来捏捏我的手,说你这么了不起,把多少人做不到的事情都办成了,苦尽甘来,以后老天一定会厚待你,所以别哭。他不说什么还好,一这样说,我哭得更厉害,生怕他所说的苦尽甘来再也不会来。 空气真的越来越稀薄。 然后殷三郎不让我们睡了,迫我们打坐,要求我们跟他的节奏呼吸。我知道殷家有一门绝学叫“敛息法”,能通过调整呼吸方式和节奏使身体达到医学上所称的“假死”状态,以抵御极寒或流沙等死境,但这绝学和弹钢琴一样,需要日久年深的训练才能有所造诣,哪里是说学就能学会的。 但再不相信,也还是跟着殷三郎试试,总好过真的这样不挣扎就窒息而死的惨境。 起先一会似乎有效,感觉呼吸不那么困难了,手上也稍微有了力气,但也只是很短时间里的好过,渐渐又开始不舒服了。加上头顶震动极大,感觉好像真的天崩下来了一样,完全不能把注意力集中在呼吸上。我因为天生体质不同,还算是好的,最糟的还是傅城和修子瑞,已经没什么人样了,时不时就头一歪要晕过去。 按我们现在的体力,就算马上选择另外一条通道往外逃,能全部活着逃脱的希望也很小了。 其实也不完全是空气越来越稀薄的问题,还有逼仄空间带来的心理压迫和这茫然无期等待所产生的绝望情绪,这些都很难解决。 只有殷三郎保持着清醒和冷静,时时刻刻注意头顶动静,给我们鼓劲。林涯也还好,辗转着照顾我们几个,坚决不让睡,话里透着狠,不能睡,睡过去就可能死了,想想前面多少险境都过来了,死在这里能甘心吗。 真不甘心啊。 突然有一瞬间我恍惚看见老懒了,刚认识的时候,他有点怀疑我是“上帝之手”案件的凶手;后来又有点怀疑我是乔兰香;再后来…… 再后来,他才终于想起我是他记忆里那个美好的小小姑娘,月光底下赤裸着身体游泳和奔跑的女孩子,人鱼样美丽。 我是他少年时代唯一的美好。 我曾以为我还会继续是他生命里的美好,直到地老天荒,可是…… 正想得乱,突然听见一阵异样的声音,先是嘎的一声,然后嘣的一声,响得有点惊天动地,在逼仄的空间里很吓人。是从逃生通道那个洞里传出来的,像是什么金属断裂的声音。 傅城抬起头,用尽力控制但还是颤得厉害的声音说:“完了,出口处的接合板断了,近的这个出入口打不开了,我们……” 最后咽回肚子里的那句话是“我们要被困死在这里了”,但因为到底还有另外一条通道,话还不能说绝,所以又咽了回去。但谁都看得出来,他的身体状况绝对支撑不了他爬十几天的狭窄通道,两天都支撑不了,他很清楚这点,突然一下反倒平静了。 那是放弃最后一丝希望的平静,有种爱咋咋滴的劲,万事万物都随便了,看得人心疼。 但是有一会,他的眼睛里突然冒出一点光,神情里又浮起一丝努力想活下去的心劲,我想他肯定惦记着跟陆运衡发过的誓,想活着出去完成他完成不了的心愿,照顾好他的家人。 可是好难。 傅城说接合板被压断,我们要被困死在里面的时候,我的脑子是糊涂的,好像还没反应过来死到底是什么意思似的,修子瑞明白了,但没什么大反应,只怔怔地看殷三郎。 殷三郎很镇定,好像不觉得有多严重,他问傅城接合板断掉有没有补救的办法。 傅城有气无力回答说:“从里面没办法可想,你出去过应该知道,上面是块大岩石,用钢条把重量撑在滑轨上面才保证既能顺利开启入口又能掩人耳目。接合板一断,滑轨就不能正常工作,岩石压下来就把入口彻底堵死。除非外面有人来救,而且还得是好几个人带着工具来救,否则真是一点办法都没。你把我们的地点告诉外面的人了吗?” 殷三郎摇头:“没有,但我沿路留下了记号,有心找的话应该能发现。现在我们得表决一下到底是留在这里等人来救,还是爬另外一条通道出去。“ 傅城想也不用想,说他留下。 其他人都不言语。 我们实在狠不下心把傅城一个人留下来等死,但大家都留下来的话,生还的希望又太小,首先无法肯定常坤他们能不能打赢上面这场混战,其次还不知道他们到底要打多久,再次,就算常坤他们打赢了,也没法保证能发现殷三郎留下的记号找过来。 所以思来想去,怎么都不合适,只能沉默。 最后殷三郎作主,走,大家都走,他打头,其他人中间,傅城垫后,用绳子拴在他腰里往前爬。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通道太窄,只够一个人爬,万一傅城死在路上,会堵死后面人,所以让他垫后,万一他不行,把绳子割断别人还有活路。 这似乎是死地里唯一的生机了。 殷三郎问傅城行不行。 傅城已经完全无所谓了,说:“行,有什么不行的,你们怎么行怎么来,不用太管我,我早好几年前就是个死人了,能挣一挣也好,不能挣也没什么不甘心的。” 于是大家休整力气做准备,灯和工具都上身,林涯嘱咐大家任何时候都不能用火,因为我和苏醒身上可能还残留着易燃物。 出发前我用力抱抱苏醒,跟他说:“你可一定一定要活着出去,见着老懒,告诉他我爱他。” 苏醒狠盯我一眼,凶极了:“你自己跟他说!” 凶完以后表情又突然柔和下来,问:“老懒是谁?” 我抿着嘴笑:“你妹夫。” 他摸摸我的头,又问:“好看吗?” 我认真点头:“好看,英俊极了。” 这时殷三郎幽幽飘过来一句:“嗯,确实好看,像条英俊的沙皮狗,还是疯的那种。” 几句话下来,气氛一下轻松了许多,然后,殷三郎布置顺序,他头一个,子瑞紧跟,然后是我和苏醒,林涯在后,用绳子牵着最后的傅城。他问我们有没有意见,我们都低头不语,有想法也不能说、不忍说、不该说,所以最后就这样定了。 殷三郎第一个钻进去。 我们依次跟进。 605、绝处缝生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这通道可真窄,比上次北排沟地牢那条还要窄,连抬个头都困难,只能闷头往前爬,有点像猫在鼠洞里的感觉,特憋屈。我心里就一个念头,不能死,千万千万不能死,我一死,就等于把苏醒和林涯还有傅城的活路都堵死了,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死。 修子瑞的心理压力肯定比我还大,我似乎听见了她隐忍的哭声,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却发现根本说不出来。 我也挺想哭,但怕哭泄心里的劲,只能忍着。 前面岔道选右边,很努力地往前爬,可刚爬了一点点路,突然听见后面林涯大喊,叫我们等一等。我也马上跟着叫起来,于是所有人都停下来等。 后面有声音。 就在之前那个出口的地方,有石头跟钢板磨擦和撞击的声音,很响,而且激烈,不像炮击声。 林涯当即下令:“全都退回原处等!” 我没急着动,而是竖着耳朵又听了一会,听不见枪炮声,只有之前殷三郎爬过的那个出口处那块钢板和石头磨擦的声音,根据声音分析动静,应该是有人在用大型器械搬铲压在钢板上的岩石,努力想打开出口。 所以应该是救兵来了。 我们赶紧往后退。 可等大家都退回安全屋里喘着气准备高兴时,我却发现林涯和殷三郎还有苏醒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他们把我们几个赶到角落里呆着,自己都把枪握在手里,死死朝着洞口的方向,做好了随时殊死相搏的准备。 我这才惊悟过来,外面的局势不明朗,出口打开之前无从知晓来人到底善还是恶,必须防范。 殷三郎回头命令我们捂上耳朵,然后他钻进洞里,朝上面射出一梭子弹,外面的动静立刻停止,但很快又响起,并且比刚才更急更乱更细碎。我使劲竖着耳朵听,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倒向了旁边,然后传来有人拿铁钎敲钢板的声音,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是三二一一二三的节奏。 我啊一声大叫,发了疯般喊起来:“是黎绪!黎绪!是黎绪!殷三郎你把枪收起来,是黎绪!外面是黎绪!” 殷三郎退出来问:“能确定?” 我嗯嗯嗯嗯嗯点头,把眼泪水都点出来了,这节奏太耳熟了,跟黎绪打这么久的交道,怎么可能认不出来,我就是奇怪,她个脑袋上有伤还折了一条胳膊的病号,怎么也跑到战场上来了。 于是殷三郎再次钻进洞里,拿枪托往上面的钢板上顶,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同样的节奏。 上面的人听完,又敲了一下,砰!接着便是一片蛮力处理出口处的混乱嘈杂声。 我大吁口气,笑着去看傅城,因为有了新的希望,他也缓过点劲来了,疲惫地望着我笑。 黎绪那娘们闷头想事情的时候,如果想得顺利,就会用指节在桌子上循环敲一二三三二一三二一一二三的节奏,如果想得不顺力,就乱七八糟瞎敲,跟她相处的日子,我早了然在心。我们两个人从来没有讨论过这个问题,却又有无限默契,她知道我能辨认她的节奏。 修子瑞怕出口打开时上面掉下东西来砸伤殷三郎,硬是把他拖回来等着,然后他们也不掉以轻心,还是持枪而待,以防止任何万一。 上面好像用上了什么特别大型的器械,折腾得地面轰隆隆颤,像有头怪兽在上面刨地似的。 我们战战兢兢地等,连呼吸都屏着,真怕关键时刻再出点什么意外,那种巨大的失落太难接受。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他们终于把门打开条缝,幽深幽深的洞里隐隐透进些光来,也掉下一片碎石土块。又过了一会,缝更大了,黎绪的声音泼辣辣地骂进来:“人呢?妈的人呢?都他妈死绝了啊?!” 那声音明明应该在有点远的地方,可因为空间逼仄,愣是被扩大得很响,虽然闷闷的,但连标点符号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赶紧亮着嗓子答应:“在!在!都在!能出来了吗?” 她说:“等着!操!累死老娘了!” 然后又是撬钢板的声音。 我们欣喜若狂又战战兢兢等着。好一会,突然一声巨响,整块钢板都被掀了上去,我们看得见前面出口处比刚才亮了许多,尘土飞扬。 太美好了。 稍微稳定些以后,黎绪的声音又泼辣辣传下来:“妈的!还不上来?等着八抬大轿来抬啊?!一个个都这么不叫人省心!让我个半残的人在这里拼命!什么毛病!” 殷三郎对外面的情况还是不完全放心,用眼神扫了一下,示意苏醒和林涯别大意,然后就想自己先出去看看。这时傅城突然扶墙站起,冲他笑笑,说:“我是个半死的人,我先上去吧,有什么万一我认了,没什么万一的话,我就是得了个头奖。” 我心里认定外面肯定安全,但拗不过殷三郎,这人真是小心惯了,信不过神信不过鬼,只信自己。 黎绪还在外面骂:“下面好玩是吧?没玩够是吧?还想再呆几个钟头是吧?真他妈服气你们!上面都是自己人!给我上来!” 林涯作主,同意傅城的建议,赶紧把他扶进洞口,嘱咐他小心。 傅城慢慢往外爬,爬到光亮处,小心挺起身,把手伸上去。 我怕黎绪毛毛糙糙弄疼他,赶紧喊,黎绪,傅城身上有伤,你小心点啊。话还没喊完傅城已经被拉上去了,黎绪说我操,你是傅城啊?傅城大概是伤口被碰到,疼得喉咙里咝咝响,牙齿缝里吐着气说我早跟你说过,女儿家,别开口闭口就出脏话,你怎么死活不肯听一句。黎绪说哈,就知道你要教训人,等回头把伤养好,爱怎么训怎么训我保证不回嘴。 然后我听见傅城问黎绪,那边怎么回事。黎绪说仗还没打完,有部分人躲进山里打游击,很麻烦。我不管打仗的事,只管你们。她说着,又朝下面骂,怎么回事啊,都他妈想死在里面是吧?!接着是傅城的声音,他趴着出口喊,都出来吧,没事。 于是殷三郎溜身进洞,到出口处直起身一手持枪一手扳住上面的豁口,纵身就上去了,根本不需要有人拉扯。 接着是修子瑞。 然后是我。 我累极了,每爬一步都要喘好几口气才行,终于爬到洞口以后,把手伸上去叫上面的人拉我一把,可黎绪那破老娘们不仅不帮忙,还斜着眼睛冷冷从鼻子里哼出一句:“就你的身手还要人扶?犯公主病也得挑个时候吧?!” 她趴在洞口冷嘲热讽不帮忙,但她旁边伸下来一只胖胖的、有力的手,一把将我拎了上去。 我一上去,还没看清楚周围的情况,就被老懒用力抱进怀里,他全身发抖泣不成声,喉咙嘶哑想喊我的名字都喊不出来。我也哭,但还是笑着安慰他,说没事,没事,都没事了,我好好的,他们什么都没干成,我一点事都没。说着说着用力把他推开,检查他有没有受伤,确定没有以后又抱住。他哭得像个小孩,完全不管不顾。 后面的人陆续也都出来了。 我听见修子瑞虚弱却快乐地喊小海:“嗨,小海,小海!我是子瑞。我爸爸和你爸爸是堂兄弟。” 小海怔着没有声音。 修子瑞就往前蹦几步,伸手把麻花辫往后面甩,又把脖子里的高领毛衣往下拉,露出耳朵下面的镰刀状隐纹胎记,高高兴兴地嚷:“看,看,这个,和你的一样,我们修家的人都有这个的。” 小海还是怔着没有声音。 然后我听见黎绪破口大骂骂:“你个死胖子,人家跟你攀亲戚呐,好歹给点反应啊!” 黎绪骂完以后突然自顾自怪笑起来:“哈!以后你可不能再仗着自己是孤儿欺负我了!” 我扭过脸去看,看见小海脸上泪雨滂沱,修子瑞小心地给她擦:“别哭,别哭呀。” 修子瑞擦着擦着眼泪,突然一把将小海抱住,拍着她的背,像哄小孩样小小声地哄:“别哭,别哭,等出去了买糖给你吃。” 这时殷彭亮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灰头土脸冲着我笑,说:“妈的,你这老公实在太难管了,老太爷交待我保护好他不能让他受伤,我什么法子都使尽了就是控不住,没办法,只能铐起来,差点被他咬,跟条疯狗样。你要是我妹妹,绝不让你嫁,太疯了,妈的。” 说完以后他摸摸后脑勺,又笑,说:“跟你那朋友相处两天,我也变成个满口脏话的臭流氓了。唉,你看你,好好一姑娘,交的都是什么朋友,没个神经正常的。” 我又哄了老懒几句,他才松开我,但还是不放心,死死盯着,不肯让我离开半步,生怕稍一错眼,我又会出事似的。 我往四处看,发现这地方真是硝烟迷漫,到处都枪炮轰击后的焦黑,旁边的树林被弄得一塌糊涂,倒了一大片,其中有棵几人合抱的老樟树被拦腰轰断,有几处成瘫的血迹,还有几堆看上去像是残肢和内脏的东西,但没有尸体,大概在营救行动之前全部清理了。 606、泣不成声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再看眼前,原先用来掩饰通道出口的岩石被推翻在一边,周围散乱堆放着工具,左边停着辆起重机。 为救我们几个人,这阵仗也是够大的了。 而在离我们四五百米远的地方,齐齐排着千把个穿黄绿色迷彩装的军人,全都背对我们。我看得惊奇,问殷彭亮那是什么情况。殷彭亮说是常坤用非常手段调来的军队,整场仗都是靠他们在硬打。 他话没说完被殷三郎叫走了,黎绪正好走过来,接着殷彭亮的话茬说:“之前殷三郎从里面出来时碰到老懒和小海了,说你们躲在逃生通道里等停战,我听说以后,就到处找这个藏身地方的入口,后来循着黑布条找到这里,但当时这里是战场,正打得厉害,没法搜救,后来常坤以退为进弄个调虎离山的法子把对手引开,让我留下指挥营救行动,又留了一千个兵做人肉盾牌,万一对方打回来,也好做掩护。” 我听得心惊肉跳,要不是这些人个个够聪明够勇敢够肯为我们拼命,我们这会还在那老鼠洞样的通道里使劲爬着不知道爬到什么时候才能重见天日呢。 黎绪问我有没有看见楼明江。 她说:“我刚到这里时看见过一眼,在树林子前面一块空地上撒疯,上窜下跳乱叫乱骂也不知道在骂些什么,转个眼的功夫不见了,不知道去了哪。我刚才就想着,他如果在附近的话,我们就顺带手捞走,如果在下面的话就算了,留给常坤处理。” 我说:“在下面,他的实验成果大概被那些黑士兵毁了,他在下面跟他们拼命。” 黎绪咧嘴干笑,不以为意,撇撇嘴说:“他也真是够疯的。” 殷三郎走过来时正好听见黎绪的话,上上下下打量她几眼,说:“你这娘们也够疯的,手上打着石膏还能拿把冲锋枪乱扫,死在你手底下那些人可叫真冤,到了阎王殿里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怎么死的。” 说着话已经差不多了,殷彭亮在前面领路,让我们跟上赶紧撤走,这里随时还可能交火。 老懒紧紧抓着我的手,怎么都不肯放,生怕一松开我就又会不见了似的,我心疼他所受的煎熬,偷偷踮脚尖亲亲他的脸,闻见深重的眼泪气息,我说别哭了呀,这么多人看着呢。他抹一把脸,委屈得像个小孩,又把我捏得更紧,说不出话。 我问殷三郎刚才说的黎绪拿冲锋枪是怎么回事。他说之前那趟他出来探情况送密码,挑没人的实验楼进去找电话,结果完事出来的时候碰到一队黑士兵,正要开打,屋顶上就开枪了,瞬间扫死一大片,给他清了路,抬头看也看不清楚模样,就知道是个女人,一条胳膊打着石膏吊挂着站在屋顶上。 黎绪哈一声笑,凑过来说:“殷三少爷,我也算是救了你一命,你看,是不是该报答?我也不求钱财,就是下次你们再有盗墓行动的时候,带我下斗玩一趟呗。看了那么些盗墓的故事,总想亲自经历一把。” 殷三郎无语。 修子瑞倒是笑起来,偏着脸跟黎绪说:“他不带你玩我带你玩,我有时候也去的。” 转过一个弯口,前面豁然有条大路,车都备好了,两辆军用吉普和一辆救护车。 车旁站着个女人,静静地、静静地等着。 老懒突然把我的手松开了。 我顿了顿脚步,喊了声苏醒,然后和他一起朝前面狂奔而去,冲进绿萼怀里泣不成声。 泣不成声。 傅城被抬上救护车,车上有医护人员,我们很放心。然后我们母子三个还有老懒和小海上了第一辆吉普车,由殷彭亮驾驶。我喊黎绪跟我们一起,她翻着白眼看小海,说死胖子一个人占两个人的位置,我挤不过她。小海把手伸出车窗就想打她。黎绪跳着躲开,说哟!见过大世面了,人都两样了,脾气比从前翻两倍还不止!小海眼睛一闭,靠窗休息,不理。 我看他们闹完,还是想喊黎绪和我们一起,殷彭亮叫我别费劲了,说她得去接付宇新。 原来付宇新也来了,被常坤派去镇守指挥部了,黎绪当然不可能把他留在这么危险的地方。 车子开出很远以后我问殷彭亮怎么没出国避祸,他说他不是那种胆小如鼠见祸就躲的人。我说这不是躲不躲的问题,是殷老太爷的命令啊。他说咦,你就别提老太爷了,他差点没把我腿打折。我就没再往下问。而是换了个问题,问他之后的事情怎么安排。他说全部遗留问题都由常坤和殷家处理,常坤负责清理散布各个机构各个城市那些跟事件有关的人员,殷家负责毁金诀王墓,但必须等到这场仗打完,现场清理完毕才行。 我沉默了会,问他金诀王墓毁掉以后,会是什么样子。他说没什么特别奇怪的,就是整个沉入地下罢了,自毁机关设置得十分到位,不会影响周围山脉和水脉。 我就不问了。但他像是突然来了兴致似的扭头看我一眼,问我知不知道浙江千岛湖有个水下古城。我点头说知道,网上看见过新闻,图片美轮美奂,恍若梦境。 他说:“我从我们家族的藏书楼里看到过一些材料,从地理形貌的手绘图和各种象形文字看,指的很可能就是千岛湖那座水下古城,它或许也是哪朝时候一个秘密实验基地,从里到外都由修家人设计和督造,不知道因为什么事件,自毁装置被启动,整个沉进了水里。” 我听得怅然,不愿再去多想。 所有这一切,我都不愿再想。 我们到了乾州以后,殷彭亮接到后面那辆车上打来报平安的电话,黎绪他们全都安全抵达江城,正往乾州赶。 殷家人在入城口接我们,换上他们的车直接送到另外一处别院休息,看看时间,从我被丁平劫持到现在,居然已经半个月过去。 就算现在出发去浙江,大概也赶不上看见临安今年的雪了吧。 何况我们还不能马上走,修子瑞说了,今年除夕夜,得大家一起过,小海也要认祖归宗。 两天以后,常坤打来电话,他的人已经接管整个地下实验室,里面的研究人员基本无伤亡,他在准备人员安置的方案,楼明江没受伤,只是精神崩溃了,谁跟他说话都不理不睬,很颓丧,刚刚交给心理专家做疏导。地面上的战事还没结束,黑士兵的最高指挥官带残余兵力躲进山里,恐怕还需要些时间才能彻底清除干净。 他问我希望怎么处理陈丕沧和陆运衡的遗体。 我请他帮忙火化陈丕沧,将骨灰带回乾州给我,陆先生的遗体,还是要让傅城定夺。 他答应了。 又过了两天,修子瑞带了几个人来看我们,都是修家人,他们举行了一个小而严肃的仪式,把小海的名字正式写入族谱,让她认祖归宗。然后我和他们一起回了趟花桥镇,因为我知道修家的那块牌位钥匙在哪里。 就在小海家主卧室那张造型奇怪、看上去阴沉得有点像棺材的红木大床的床顶。 那天殷彭亮给我看的资料里面有句提到修氏一族的话,说他们以墓为穴,属阴居族群,死后遗体摆放头朝南脚朝北。 小海家那张大床以形似棺木来传承修家以墓为穴的传统,它的摆放是头朝北脚朝南的,这是活着时的睡法,如果死了,按照他们的族制,后人就该把床掉过头来。 那么一张摆明了有特殊意义的床,小海研究了好几年,只找到几个小小的机关,我当时就觉得很奇怪,后来细想也就明白了。 最大的机关肯定在床顶那块呈拱形的板里。 我把这个情况告诉给他们听,他们就按我的意思将床抬起掉过头来,头朝南脚朝北。 我果然没有猜错。 调头调好把床放下,刚刚落地,就听见啪的一声响,顶上的机关打开了。小海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爬上去,从隔层里取出一张牌位、两本记载修家各种机关技术的秘籍还有一份族谱。 这些东西小海一样都没留,全交给几个堂兄弟保管,对她来说,认祖归宗很重要,平静的生活也很重要,她不愿意再参与任何阴谋的阳谋的事,她相信她爸爸一定也这样想。 家里那几间老破房子她也不要了,跟她母亲那几个兄弟姑嫂说,随便他们愿意怎么分就怎么分,她无所谓,也不要钱。 她原先死活不肯把房子让出去是因为总觉得爸爸还会回来,怕他回来以后找不到家找不到她就没地方去了,所以不管那些亲戚怎么争怎么夺怎么骂怎么打她都不肯把房子交出去,现在她爸爸变成了一盒骨灰,她带到哪,家就在哪了,所以别的一切都不需要在乎了。 修子瑞原想让小海跟他们一起生活,或者把她送入明面的向北集团由殷向北照顾,但小海都不愿意,她选择和我还有黎绪一起,子瑞无奈,只求她有事没事都要跟大家保持联系。 607、银鱼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陈丕沧和修叔叔的遗体都由常坤帮忙安排了火化,两个骨灰盒一起送来交给我们,还有他们从研究中心找到的之前我交出去的那块牌位钥匙也都送来了,骨灰我们小心翼翼收下,齐家的牌位我坚决不要,虽然我自己也是齐家人,但我心里总觉得那东西压根和我没有关系,想起齐商武和苏墨森干的那些事我就觉得恶心。 殷老太劝我,说齐氏是金诀血脉,不能断,否则所有这些事情,就都没有意义了。我觉得他这话真好笑,但不好当面笑他,只扭脸问苏醒有什么打算,他摇头,说你和妈妈去哪,我去哪。 于是我们将牌位交给殷老太爷。 他再三犹豫之后接过,郑重其事说:“我代为保管,等哪天你们想通了,随时回来问我要。牌位在,这一族的力量就在,你们还太小,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我确实不明白,而且也不想明白。 这事到此为止,没有以后了。 我只想好好安置陈丕沧的骨灰,以后年年清明都给他烧纸,我想念他的时候脑子里总不是在研究中心看见的他,而是一个遥远而陌生的面貌,我知道那是他病发之前真实的模样。 我们在殷家休息的日子里,一直都没再见到夏东屹和夏小雨,问了才知道他们已经离开了,因为没办法面对修家人和我还有黎绪,不管缘由怎样,他到底是杀害了修叔叔,也把我和黎绪两家人当棋子利用了很多年,仇恨也许真的可以不计,但到底意难平,再不相见是最好的了结方式。 毁金诀王墓的工作由殷家派出的人和常坤调遣的部队合作在进行,为确保安全,他们决定先把研究中心里的人和物资都转移掉以后再执行,大概是在三个月以后,反正跟我们都没关系了。 然后就是除夕了,我们大家在殷老太爷的宅子里吃了顿团圆饭,祭拜各族的祖先,还祭拜了金诀王。 祭拜金诀王的小仪式在宅子的侧院举行,我们几个都没有资格参与,所以不清楚情况,我只无意中看见那边院子上空升起一片明亮温暖的火光,火光里有一张巨大的、可怕的、线条冷硬的人脸:天庭开阔,眼睛细长,鼻子高挺,嘴唇很厚,脸上密密布着线条,好像是幅什么图案。 火光一灭,那从火中幻化出来的人脸就消失了,仿佛原本不存在,只是我的幻觉。 我到底没能忍住好奇,借上厕所的时间,跃上墙头往别院那边看,就看见了一场诡谲无比的祭祀仪式,参与仪式的人都身穿黑色大斗篷,脸上戴着图案繁复的面具,手执漆黑的木杖,每根木杖上都有一颗雕刻成眼睛形状的红宝石。我想起从前查到的资料,好像有哪里提到过杖上的这只眼睛,叫“扶苏之眼”,或者叫“金诀之眼”。 他们围着院子中间一具石棺走动,一边走一边喃喃念着什么话,听上去有点像巫术里的咒语。 我还想再看,但是殷彭亮跃上墙头把我拽下去,他的两只漆黑的眼睛在灯光里灼灼发亮,瞪着我说:“老太爷要是知道你偷看,保准打断你的腿。” 我咬着牙齿不作声,目光里有惊惶。 他以为我被他的话吓到了,孩子气地笑起来,拍两下我的肩膀,说:“吓唬你玩的,没那么严重,我小时也偷看过,一点都不好看,别看了,我们喝酒去,今天不把你家胖子灌趴下我就自己爬出去。” 我被他拽回正院的人群里,坐下来继续吃菜喝酒,各种人间气息。 我心里却惦记着旁边院里的仪式,怎么都平静不下来,我觉得殷家人太过份了,在经历过这么大的生死风浪之后,还瞒我那么多事,还不肯把实话都告诉我们。 虽然我不了解他们那个祭祀仪式是怎么回事,但那肯定不是中原的东西,不是华夏文化里的内容。 他们的面具,也有一种异族的风味。 这里面,还有很深的一潭水,只是,我不想再往里趟了,不管他们到底瞒了我多少或者有没有骗我,我都不想往里趟了。 我要走了。 春节假期节束以后,我花了些时间处理财务上的事情,连着几天见律师,把从苏墨森手里继承来的财产但凡能变卖的全变卖折成现金,有些一时之间卖不出去的不动产和压根不能卖的古董交给殷家人,他们处理掉以后会把钱转到我账上。还有些实在没办法的,捐的捐送的送,特别爽快。 我大难不死,但还是按之前遗嘱上的内容把财产分割开,小海和黎绪各有一份,另外又取出一部分买进几支基金,打算日后如果找到代芙蓉的儿子,治好他的病,这些钱都给他。 我心里总觉得我和老懒两个人欠代芙蓉太多太多,多得还不过来,所以一直记挂着代文静托杨小燕转告的那句“找到银鱼”到底是什么意思。 还好,临走之前,常坤帮我把这个谜团解开了。 原来代芙蓉那句话里说的“银鱼”并不是指修叔叔打造的那几条作为信物用银鱼。 而是指我这个人。 我就是银鱼。 代文静查了十几年,查到了莫玉梅和苏墨森他们阴谋的核心,也查到了要毁掉金诀王墓就必须找到当年从长生殿里逃出来的那对双胞胎孩子,因为死门的密码线索在他们脑子里。他找到了黄福康,也见到了苏醒,苏醒一直装傻,他信以为真。而黄福康为了自保,不肯说出另外一个孩子的下落。代文静只好换着法子再查,他见到了姚克臣,但姚克臣不知道我在哪里,也不知道改了什么姓换了什么名字,只知道在长生殿里的时候,很多长辈都管我叫“银鱼”,因为有月亮的晚上,我跳进水里游泳时,全身的皮肤都会发出细碎的银光。 姚克臣不知道我被苏墨森带到了哪里,改了什么名换了什么姓,只好告诉代文静说,是一个小名叫“银鱼”的姑娘。 所以代文静叫代芙蓉找到银鱼,希望他能根据那个本子上的线索查出莫玉梅他们的阴谋再根据银鱼记忆中的线索破出金诀王墓门的密码并毁掉它。 这些是常坤在审讯B组实验室那些在莫玉梅武力威胁下做事的专家们时听到的,说这些话的人叫梅山,是代文静那份名单中的一个,他曾在苏墨森和廖世贵办的百安制药厂里做事,也是在那里跟代文静相识并和他一起秘密追查了些时候,代文静去杀廖世贵夺金诀鬼令前打过一个电话给他,让他赶紧逃,他确实逃了,只是没多久又被莫玉梅的人抓进了研究中心,直到现在,他甚至根本不知道代文静已经死了好几年,受审时还向常坤打听。 我听得越发怅然。 原来是这样。 黎绪和吴沙去那间寒酸凄凉的乡下医护大院里把乔兰香接到了江城,她恢复得很好,没有出现并发症,常坤派人给她做了几次全面检查和药物护理,做了拔除嗅觉的手术,她就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了,黎绪像从前答应过她的那样,给她安排住处,并留她在花店工作。 我因为忙着处理财产的事情和其它一些零零碎碎的后续事宜,没能顾得上去见乔兰香一面,但听说她已经大致恢复健康并且情绪安好就足够了。我最后那次离开家时,把她留在家里那身黑色苦伫麻衣服放进旅行箱带出来了,找个机会让付宇新捎到江城还给她,算是陈金紫玉留下的念想。 黎绪后来打电话给我说,白米兰怎么都不能相信她就是乔兰香,两个人躺在床上聊村里的事情聊到天亮然后抱头痛哭。乔兰香也给我打电话,哽咽着谢谢我救她。 其实真的谢不着我,应该谢吴沙和陈丕沧,也许还有丁平。因为当时是陈丕沧故意发疯捣乱作掩护,然后丁平示意吴沙偷的药,我想,丁平做这些事,是为了取得我的信任,以便可以对我采取最后那样的行动。 但时至今日,陈丕沧死了,丁平被关在特殊监狱里等候特殊审讯,简直沧海桑田,不忍再提,所以乔兰香谢我,我也就受了,挂掉电话以后替她在陈丕沧的骨灰前磕了个头。 我们准备离开,去浙江临安,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生活,我和苏醒,我们的母亲,还有老懒,当然,小海也跟我们一起。 如果亚丰没死,她肯定留在乾州好好做她的白太太,但亚丰没了。 林涯不跟我们一起走,他留下来帮殷家毁金诀王墓,之后还要帮常坤重新整理研究中心。那么好的设备,那么先进的仪器,那么多的资料和信息真的不应该浪费。 常坤的人在安排手续上的事情,要保留下真正用来做医学研究的部分,并准备把这部分交给林涯负责,他是真正的医者,有造福人类的仁心。而且他很清楚陈丕沧死前所做的研究绝对到了很高的水平,很可能已经发现了根除“潘多拉官能异变综合症”爆发前基因里那条裂坯的方法,只因为当时大局还在莫玉梅等人的掌控中,一旦告知研究结果就等于帮了他们,所以到死都没吐半个字。林涯认为以他的能力,应该可以从陈丕沧生前做的那些实验和留下的资料、数据中找到他的结论并研制出解药和疫苗。 他身负如此大的重任,我当然不能拽他跟我们一起走。 走那天,很多人来送行,黎绪、付宇新、常坤、林涯、吴沙、殷三郎夫妇还有殷彭亮。 黎绪的打算是回江城生活,再不去别的地方了,经过这么些事她实实在在看透人生,要真是有难,躲是一定躲不开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才是硬道理。她说她就钉死在江城不挪地了,家在,花店也在,以后大家要是流落各地失散互相联系不到了,就去花店找她,她给帮着传信,就算是我们这个同生共死大家庭的联络地。 她这话让我突然想起黄福康,他生前就一直深居简出生活在梁宝市给所有从长生殿里出来的人当根据地和联络员。 黎绪问我以后打算做什么,我说找个地方,买块地,造个大房子,然后给老懒生一群孩子,叫小海帮着带。她斜着眼睛瞪我,哟,你可真够混的,不让小海嫁人了啊?我说让,当然让,她找到心上人,我给置办嫁妆,风风光光大嫁,请你去喝喜酒。她说嗯,这还差不多。我说咦,你不是一向看不惯小海么,怎么这会突然关心起她来。她说我这人习惯性犯贱,想到哪出是哪出,说什么你都不用当真。 大家都说了些告别的话,修子瑞尽拽着小海的手,细细地嘱咐,以后有什么难处,一定要找她,千山万水千难万难都赶来帮。小海垂着眼睛不响。修子瑞抱抱她,说你以后可千万别再跟人说你是孤儿了,那样就把我们都说死了,我们都是你家人呢。小海仍旧不响,但很用力地点头,撇过脸去不让我们看见她眼里的泪光。 殷彭亮一直没说话,看上去酷酷的,殷家人一贯的风格。我朝他笑,说你也老大不小了吧,该找个姑娘结婚过日子了。他朝我扁嘴,挨个看看我、看看黎绪又看看小海和修子瑞,说我可不敢找,走在路上的那些姑娘,看着一个个都漂亮极了正常极了,谁知道背后都有些什么吓人的背景。 我听着笑,又悲凉,没再说什么。 广播里开始催登机,催一遍又催一遍,林涯说:“好了,走吧,又不是以后都不见了,没什么好伤感的。” 大家想想也是,便挥手告别。 然后老懒牵着我的手,我牵着小海的手,苏醒牵着绿萼的手,转身往登机处走。 黎绪突然喊了我一声。 我转回身去看她,她脸上挂着邪邪的笑,从口袋里掏出烟来,自己嘴里咬一支然后朝我这边递一支,说:“来,抽两口再走。” 我接过,放进嘴里。 她拿之前差不多是扭转了危急局面的那个zippo打火机给我点着,也给自己点着,半眯着眼睛在烟雾里笑,看上去真就是个女流氓。 我深深深深吸了一口,呛出一脸眼泪。我说:“黎绪,你今天真奇怪,一句脏话都没说。” 她破口骂过来:“操,你这人也贱,我老说脏话吧,你要骂的。我忍着不说改当文明人吧,你又要说,莫名其妙!” 然后隔着蓝色烟雾你看我我看你,明明亮亮笑起来。机场里人来人往,有种奇怪的神圣意味。 这时候我哪里能想到,不久以后,这个叫黎绪的女人,又会一身血雨腥风出现在我的生活里,还带着个看上去只有十几岁未成年的女孩子,那女孩虽然长大了,但我还是一眼认出,她曾作为案件关系人出现过,她的照片曾钉在我家二楼书房的墙上,她的眼睛漆黑明亮,对这世界没有惧意。 写在《拼图者》的最后 - 异香密码:拼图者 - 危子 这个故事到此为止。 写得非常辛苦,但是很快乐,我喜欢故事里的人,写到后来,他们仿佛就变成了我生活中的朋友,每个场景写过去,脑子里都有画面,谁突然回头,谁抬眸狠笑,谁把枪顶到谁的头上谁又奋力去保护谁,在设计情节的时候,常常热血沸腾。 有时候,故事里的人物会有清晰的容貌浮现,譬如海棠花下唱戏的女人,不知道为什么总会是那个叫江一燕的女名星的模样。 有时候,在设计一场对话,想着想着,嘴里会突然出声,空荡荡的房间里,我在自己跟自己对话,变幻着角色,很入戏。 有时候,想着想着,自己都会突然愣住,原来是那样! 有时候,夜里做梦,会梦见一些破碎的场景,血腥的画面,譬如苏妮他们在地牢逃生那段中有几个场景,就是从梦里来的。 写到后来的时候,变得顺利并且容易,故事里的人物真正活了过来,他们知道接下去要做什么要说什么,他们决定自己的行动和计划,他们甚至推翻我在大纲里给他们设定好的劫数和命运,自己去决定自己的生死,譬如代芙蓉,最初一稿的设计,他是自杀的,但在最后一稿中,他脱离我的掌控,自己作了自己的主。 写写改改,耗时很久,仍旧有许多不如人意的地方,但到底是走到了结局,我自己挺喜欢这个结局的,总体的事件都有交代,但还留了许多谜。 我总要留些谜待以后空下来时又捡回来写的,譬如哪天坐着发呆,突然想起《拼图者》中的某个场景,小海手握短刀目露凶光,或者黎绪灯下点烟,痞痞地笑,再或者苏妮一袭白裙走在街上,突然遇见某个似曾相识的人……我肯定会希望她们始终在行动,故事永远在惊奇地发展,我也希望以后能够写得比现在好,希望你们能更喜欢。 我是个业余的写手,有别的工作,最爱阅读,也爱电影,喜欢咖啡也喜欢茶,喜欢记录生活里面琐碎的小事,活得悠然自得。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老懒曾有一次带苏妮到钟楼下面买咖啡,跟她说起一座叫临安的城市。 我就在他说的那座城市,临安,离大都会杭州只有一个小时的车程,山青水秀,很美,我住在城市的北边。 对故事中不如人意的地方,向你们道歉,我特别希望自己能写得好,所以总在写,虽然能力还远未到火候,但真的越写越快乐,活得就有那么点没正形。如果你对故事和故事里的人物还有期待,如果你对我有耐心,请等待我以后的故事,请等待《癫狂梦醒》,请等待《胭脂岗》,请等待…… 《癫狂梦醒》里,苏妮回到乾州,站在老城区的钟楼下面望着马路的对面长长久久发呆,那间卖咖啡的小店,没有了。 陆进告诉她说,因为这一片租金暴涨,所以那间店,搬到前面那条小路上去了…… 我叫危子,新浪微博是@亲爱的危子,也可以百度我的个人主页:危子的网,粉丝weixin号:1296502180. 谢谢你们一直支持。 很高兴一路有你。 以后会有更多的故事。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