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不行?为什么不行?”困龙寨的议事厅里,寨主大人怒吼一声,把手上的酒碗摔到了地上。眼眸一挑,看向了坐在一旁的军师,军师手拿折扇一副悠闲模样,见寨主看向自己才缓缓合上了扇子。 “小曲,你是女儿身,怎么能娶亲呢?”军师缓缓站起来,甚是无奈的拍拍曲寨主的脑袋。 曲寨主眼睛一瞪,挥开军师的手说:“我不管,四当家的都娶了好几个小妾了。我这当寨主的却是这不行,那也不行。”她不满意的噘着嘴,“弟兄们可以一起搓澡一起睡,睡不着就可以赌钱,又是只有我不行。好啊,你们要是不肯给我找个娘子陪我,且忧你就得陪我。” 且忧,就是军师吴且忧。据说是老寨主幕僚的徒弟,乃是山寨里智囊先生。 困龙寨在江湖上也算是有点名气,说不上是名扬天下,也说不上是臭名昭著。因为垄断了好几条要道,所以凡是途径之人,或多或少都要交点“过路费”,若是运气不好,正巧遇上困龙寨的贼寇们缺钱花的时候,那就惨了。 某些自诩高手的人想为民除害,结果却被贼寇们扒的连底裤都不剩。要说厉害的,自然不是那些小喽啰,而是四位当家的。尤其是大当家,人称“折梅”,使得一手好暗器。 除了武,还有“文”,困龙寨的军师吴且忧人称再世诸葛,料你武功再高也得吃亏。 困龙寨的寨主姓曲,至于名字没人去关心过,一般也就称“曲寨主”或者“那个姓曲的山贼头子”。 只是无人知晓,这外界传言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的山贼头子居然是个女子。不说外界的人,就算是困龙寨上的其他山贼也时不时的会忘记,他们的曲寨主究竟是男是女。毕竟一起生活了十六年,曲寨主吃喝玩赌样样精通,却是一个字都不认识,更别说女儿家的什么女红绣活了。 “别胡闹。”军师皱眉,“说不行便是不行。” “我不管!我就是要娶一个娘子!”曲寨主无理取闹,坐回位置上转头不看任何人。 座下众人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人站了起来,举了举酒杯说:“军师息怒,依我之见既然寨主想要,我们这些手下就不要反对了。”此言一出,众山贼纷纷应和。 吴且忧重重合上折扇,眉目间是可见的愠怒,他瞥向二当家,道:“小曲年纪还小,你们怎么也跟着胡闹。” “军师,这不是胡闹,与其寨主每天念叨,还不如随便给她安排一个,两个女子,你也不必担心。” 听到二当家的话,曲寨主一开始还满意的点头,直到听见随便两个字,曲寨主就不高兴了,道:“不行,我一定要娶一个比你们任何人的媳妇都美的,嗯,依我看,那个江湖上传言的第一美人倒是不错。” 于是,困龙寨上上下下就开始打探这个第一美人的消息,为他们寨主的婚事做准备。 第2章 有美人兮,一笑倾城(1) 微雨。 飞檐上的金铃子在风中作响,清脆万分,挂在门上绯红色的纱帷轻轻拂动。 今日“百花阁”的人异常之多,大堂里待满了人,有的人来晚了只好挤在门外。众人脸上皆是期待兴奋的表情,要知道,今天“百花阁”可是来了一位美人。 老妈子站在高台上,手上拿着几个花牌,几些姑娘围在二楼回廊上看热闹。堂里只有众人喧闹的讨论声,再无其他。 “啧,听说那美人比花魁‘秋兰’还要美上百倍,跟妖精似的,看一眼这魂就给吸走了。” “若是能一亲芳泽,我这辈子也甘了。” “只恐怕是个天价,能看一眼我便知足了。” “别做梦了,你们啊知道这美人是谁吗?可是江湖第一美人,能看一眼都是天大的福缘啊。” 讨论声渐渐变成了催促,等了个把时辰了却还不见美人出场,当真吊人胃口。 日下西山,只闻一阵琴音,大堂之内便安静了下来。 琴音时散时泛,散音松沉而旷远,泛音则如天籁,如清冷仙乐之音,吟猱余韵、细微悠长,缥缈多变。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众人皆是摒息以待。 台上绯色的纱帷垂下,室内无风本是静止的,此时却是无风自动,如仙境般梦幻。众人不由紧张起来,不停的往那纱帷之后张望,却什么也看不见。 直到有人惊呼一声,那明明望穿秋水也没有见着的美人,居然已经端坐在了台中,两旁帷帐也已经静止。美人身着一身绯红色的及地罗裙,披着一条雪白的纱帔,脸上遮了面纱,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那是怎样的一双手,那是怎样的一对眼眸。 堂中众人已经痴了。 美人抚掌轻压琴弦,琴音戛然而止。侍立在一旁的童子向前一步,缓缓道:“我家小姐本是官宦人家的千金,谁料遭到奸臣陷害落得家破人亡,今日之举也是无奈,还望诸位公子怜惜。” 此言一出,堂中当即炸开了锅。 “此等绝色,别说是要钱,要我的命都心甘啊!” “小美人,大爷一会就好好怜惜你。” “美人倒是把面纱给揭开来给爷看看!” 那美人缓缓起立,姿态高傲,对着童子说了些话,便向里走去,步伐优雅,一步一莲花。 “都给我让开!”一声爆喝从门口传来,美人顿了顿步子缓缓回头看了一眼闯进来的人,脸上面纱飘落。一瞬间,世界没了声音,众人眼中已没了其他,只有美人那勾唇一笑,风情万种。 指如削葱根,口如含珠丹。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 见识过此等绝色,怕是世间再无其他人能入眼了。 闯进门来的是几名恶汉,拨开人群清出一条道路,一顶软椅被人抬了进来,一名年轻公子摇着金扇坐在上头。此番“万花阁”中有当地的百姓,也有慕名而来的旅客,也有换了便衣的王公贵族,还有隐了功夫的江湖人士。却无一人像这位公子那般招摇。 “这里我包了。” 第3章 有美人兮,一笑倾城(2) 此时,美人的闺房之中。 美人坐在桌前悠闲的饮下一杯酒,唇角是习惯的淡淡笑意,童子将琴放回案上,小心翼翼的侍立在美人身旁,问道:“公子,方才闯进来的应该便是夏侯安了吧?” 奇怪,为何童子称呼这美人为公子? 美人笑意盈盈,眼底却是冷锐肃杀。 “没错。”美人的声音清脆而富有磁性,如空谷之音,听似柔婉却又不失力道,如一字一词深深篆刻。只是,这分明是个男子的声音! 世上竟有如此貌美的男子?一垂眸、一抬手,皆可入画为景。怕是所有女子见了他都要自惭形愧。 童子皱眉,问:“可他毕竟是宁王的亲侄子,公子若杀他……” 宁王是何人?宁王乃是当年辅佐圣上登基之人,亦是如今的辅政王,天下敢惹他的,恐怕还找不出一人。夏侯安是宁王的亲侄子,要杀他,岂不是在宁王头上动刀子? “凡是该死的人,我何时在意过身份?”美人不屑的瞥了一下眼睛,举起手中酒杯晃了晃,杯中涟漪微微。酒水中映出一个模糊的他,唇角间,是一个自负而残酷的笑容。 童子闻言低头,心中思忖,想了想,说:“外面有朝廷也有武林中人,朝廷那些或许会卖个面子,可江湖上人却未必了,公子就料定最后夺魁的是夏侯安?” 美人瞥了一眼侍童,眸如流水星辰,含了微微笑意,唇角是不可一世的轻藐,缓缓道:“谁夺魁,都改变不了他一死的命。”他几时把何人放在过眼里呢? 屋里窗户没关,吹进来丝丝凉风。侍童走过去将窗户关上,却听见一阵拍打翅膀的声音。 “扑棱棱——”一只白鸽停在了窗沿上。 侍童认得这白鸽,便抱了进来。 因为外面下雨,鸽子的翅膀都淋湿了,显然是费了很大的劲才飞到这里来,瑟瑟的窝在侍童的臂膀里。 “公子,是‘那人’的信。” 美人缕了缕耳边青丝,将信纸从鸽子的足上取下,缓缓展开,上面只有几个字。他皱眉,边站起来边将信纸卷起,走到烛火旁将信纸凑上去。 火舌缠上信纸,不多时,便化作了灰烬。 “行云。”他唤了侍童一声,侍童立刻一幅严阵以待的样子,站直了身子等公子的吩咐。 “去看看外面的情况。” 侍童才应声,房门就被人给推开了,一身锦缎的夏侯安摇着金扇踏进了屋子。由于是女子闺房,所以进门就有屏风挡着,透过屏风可以看见美人朦胧的身影。 夏侯安笑的分外暧昧,绕过屏风道:“美人这是心急了吗?”说完瞥了一眼还站在那里的侍童。侍童低头侧看了一眼自家公子,却见公子轻轻摆了摆手,丹唇轻启:“行云,你先出去吧。” 侍童点头应道,:“是” 美人星眸微眯,对着夏侯安一笑。夏侯安只见那如花笑靥,却不见笑容深处的冷意,双目痴痴地盯着美人,似是丢了魂。 第4章 有美人兮,一笑倾城(3) “小女子仰慕夏侯公子已久,今日有幸能遇见公子,真是上天恩德。”美人伸出玉手倒了一杯酒,递到夏侯安面前,“来,这是小女子亲手酿制的酒,夏侯公子尝尝。”美人的手纤细白皙,比这白玉酒杯还要入目。 夏侯安早就不知身之所在,痴痴的接过酒杯,双目不离美人,将酒一饮而尽。酒**入肚,就觉得头脑一片清明,他愣了愣回过了神,看了眼手中的酒杯,问道:“这是什么酒?” 美人笑了笑,眼中是些许戏虐,缓缓坐下,一只手支着下颔,懒懒道:“这酒,叫‘言尽’。” “什么?!”夏侯安听见这名字竟是吓得站了起来,一个不稳直接从座位上摔了下去。夏侯安面色发白,看了眼笑意盈盈的美人,这才舒了口气,道,“小美人就会开玩笑,吓到小爷了准备怎么补偿?” “听闻夏侯公子有四十多位家室,三十三名死于非命是吗?”美人依旧在笑,只是眼里的寒意越来越浓。身后的烛火微微晃了一下,他捻住一缕青丝甩到肩后,等着夏侯安的说辞。 夏侯安心里没底,自然是不会承认这种事情,已经想好了一大堆的故事,结果说出口的却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哼,女人嘛,本来就是玩物,小爷我心情好就宠爱,心情不好就算被我活活玩死也是应该。”话说完,夏侯安面色惨白,看真美人时的神色不复之前的痴迷,而是恐惧。 凡是中了“言尽”的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甚至要他做什么就做什么。而这世间会配置“言尽”的,只有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毒公子”,没有人知道“毒公子”叫什么,也没有人知道“毒公子”师承何处武功如何,甚至没有人见过“毒公子”的真容,但凡江湖上无解的毒药,皆是出自毒公子的手。 夏侯安不相信毒公子会是个女子,而且还是有倾世之容的女子。可谁又说过,眼前这美人是个女子呢?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夏侯安支起吓软了的身子,往门边靠去,试图离开这里,美色已经不重要了,命才重要。 然而美人并未立刻回答,反而是轻轻说了一句:“坐下。” 夏侯安便不由自己控制的坐回了位置上。 美人浅浅一笑,很是温柔的说:“夏侯公子不如说说,有什么后事要交代。” 那双眼睛,如夜幕北斗般明亮,又如古井一般幽深,仅仅眼皮微动都引人遐想,只是此时的夏侯安已经没有胡思乱想的心思了。 “你,你到底是何人?为何要害我?毒公子与你是何关系?”夏侯安又一次问。 那双完美如玉的手伸到面前,食指点住了他的眉心,手指是冰冷的,靠近了却能闻到淡淡的冷香。夏侯安只觉得眉间痛楚清晰万分,脑中一片混沌,却依旧能听见美人的话。 一字一句,如印刻。 “我就是‘毒公子’,花无眠。” 第5章 有美人兮,一笑倾城(4) 镜照佳人花无眠,水映残月月无颜。 想来这名字甚至还有些贬低了他,比起花与月,他更是多了一分魅,魅惑的魅。 夏侯安头痛欲裂,才发现美人的声音不知何时变成了男音,他不断的拍打脑袋,最终昏倒在地。 听见屋里的声音,侍童推门走了进来,低头询问道:“公子,还是和以往一样处理吗?” 花无眠点头,连看都不再看一眼倒在地上的夏侯安,随手扯去头上的珠花首饰,青丝如泼墨般散开垂下,褪去罗裙换上了往常的衣服。 朱红色的底衣,鹅黄色的直裰,外面披了一件月白色的大氅。他挑眉,眉如墨画;他缕发,鬓若刀裁。同样的明眸皓齿,却没了刚才的柔媚,举手投足间,是淡淡的凌人之气,又无咄咄之感。 侍童在夏侯安的脸上画上了一朵兰花,画完之后抬首,看见的便是公子刚换完衣服甩袖的瞬间,饶是看了这么多年,侍童在那一瞬间仍旧是无法呼吸。 “处理好了就走吧。”花无眠走到窗边,“记得把琴带上。”话罢,掠足而去。 侍童将桌椅推翻,将酒壶砸在地上,用碎片划破了屏风,破坏的差不多了,才抱起案上的琴跟上了公子的步伐。 第二天中午,老妈子在房门外敲了又敲,又不敢闯进去生怕得罪了夏侯安,一直到王府来了人才破门而入。入眼一片狼藉,显然是有过打斗,而夏侯公子躺倒在地昏迷不醒。 因为脸上有一株兰花印,便以为是采花贼“兰香盗”闯进来抢走了美人,夏侯公子是被采花贼所伤。 送回夏侯府后,夏侯老爷请了名医来诊治,大夫说是修养几日便好。听说夏侯公子刚醒来的时候像是哑巴一样,说话只有啊呃的声音,看似很好,却在提笔时用不出丝毫的力气。过后又恢复如初,正常说话正常写字,夏侯安却知道,只有在想说出和花无眠有关系的话时才会变成哑巴,同样写字也是。 至少捡回来一条命,夏侯安很是庆幸的想。却在某天夜里忽然醒来,手臂发麻,掀起衣袖,却隐约看见上面写了一行字,他点了烛火仔细看,不由脊背发凉。 “君汶汶,自戮戮。” 意思大概是,你这人罪恶太多太脏,杀你会脏了我的手,你还是自裁,以死谢罪吧。 字是那天侍童行云用特殊的药水写上去的,只有过了固定的时辰才会出现。只是夏侯安又怎么可能会去自裁呢,大好日子放着不过,他又不是傻子。 但是五日之后,夏侯安还是死了,死相惨烈,身体被他自己抓的血肉模糊,指甲里都是肉末,五官痛苦的扭曲在一起。浑身的肌肤没有一处是完好的,除了眉心,只有眉心那食指大小的区域是肌肤完好的,其他地方不是抓的血肉模糊,就是肤色泛紫流脓。 大夫们查不出原因,其余人便猜测可能是毒公子下的手,一时间人心惶惶。 第6章 有寨主兮,蠢货一枚(1) 而毒公子呢? 毒公子早就离开夏侯家的范围,一路带着童子去往其他地方。 马车晃悠,车轮碾在柔软的草地上,印出两道痕迹。行云啃着馒头,犹豫的看了一眼花无眠,问:“公子,你让我写那行字是为何?” 花无眠倚着车厢轻轻擦拭琴弦,泼墨般的青丝之上毫无装饰,连绾发的簪子都没有,就任由它披散。听见行云开口,他淡淡的看了一眼,道:“只是想让他更加痛苦一些而已。” 贪图享乐的人,怎么可能因为一句话就自尽呢。 他给夏侯安下了毒,要三天之后才会开始毒发,之前则是毫无征兆,无异于常人。毒是不会致死的,只会令人浑身又痛又痒,痒时即使抓破肉也无法舒坦,痛时衣服布料的碰触都如同利刃之伤。 若夏侯安自尽,完全不必受这些苦,死的舒坦点。若等到毒发,生不如死的经受折磨后才惊想起那句“忠告”,大概也是会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早点寻死呢? 行云还想问一件事情,张了张嘴没敢说出来,他看了一眼帘子外,问道:“公子,那我们现在是去哪?” 花无眠打了个哈欠,懒懒道:“困龙寨。” 马车外是阴沉沉的天空。 而百里之外困龙寨,却是无云的晴空。 出去拦路打劫的山贼们回寨了,收获破佳。留在寨子里切磋练功的也都停了下来休息,个个汗流浃背。 “弟兄们开饭了!”伙房的厨子朝着山头大喊一声,山上的贼寇们便纷纷去了膳堂。 二当家的把衣服往肩上一甩,咋呼道:“嘿,你们先吃,给我留点,浑身是汗难受的紧,老子先去滚个澡。” “我也去。” “走走。” “那我也去。” 贼寇们你呼我应,一道走去还在聊着今日赌钱的事情。 曲寨主却是无所事事,满脸哀叹的在角落里练暗器,稻草人的身上扎满了飞镖。寨主个子比较瘦小,脸蛋白净清秀,穿着一身棕红色的短褐,青丝用发带束起,看上去更像是个打杂的而不是山贼头子。 “小曲,你就这么恨我?”军师摇着折扇缓缓走过来,一袭浅蓝色的长衫与天空同色,衣摆微微拂动,他走到稻草人前,把上面的纸条揭下来,赫然画着一个人。 一件长衫,一把折扇,这困龙寨除了军师吴且忧,还有谁会是这打扮? “这都过了几天了,不是都答应让我娶亲了吗,怎么那天下第一美人还没找来。”曲寨主收起手里的暗器,喝了一口水。 吴且忧笑了笑,心想天下第一的美人自然身边保护的人就多,困龙寨区区一个小山寨可不想惹什么麻烦,答应去找是一回事,他的安排又是一回事。 他是智囊,可不能和那群蠢货山贼犯一样的错误。 【QVQ猥琐紫终于发新文了,之前答应一个月就发的……给跪了我才不会说是渣游戏去了Orz,嗯这是一个比较狗血的故事,女大王与男美人】 第7章 有寨主兮,蠢货一枚(2) “放心,已经去打听消息了。”吴且忧回答,说的很是恳切。 消息是去打听了,只不过全都拦在了军师手里,消息在左,他就让人去右;消息在右,他就让人去左。总不可能真让小曲娶一个女人吧?成何体统? 曲寨主将信将疑,忽然想到了什么,直直的看着吴且忧,问:“且忧,有件事情我不明白。” “什么?”他收起折扇,反问。 “就是……”曲寨主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你说男女有别,又总说我和弟兄们是不一样的,那为什么要我会被当男子抚养了十六年?而你们都知道事实,却对寨子外面也说我是男子?” 吴且忧没有回答,一片片的将扇骨捻开,又一片片的合上,良久才开口,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我问你,我可有害过你?” “没有。”曲寨主诚实的回答。 “那我说的话你听不听?” 寨主沉默了一会,点头道:“听。” 吴且忧满意的笑了笑,拉过曲寨主,像是哄小孩一样的拍拍她的脑袋,语调温柔说:“小曲,你只要知道,我所说的所做的,都不会害你便是。” “哦。”曲寨主不太开心的应了声,拿开军师的手。 一名小喽啰跑了过来,一边擦着脸上的汗一边说:“寨主,开饭了。”说完,便要转身离开去膳堂。 “等等。”曲寨主喊住了那名小喽啰,“你今天也跟着二弟他们下山去了吧?可有美人的消息?” “没有,不过今日倒是遇到个肥主,收获不错。” 曲寨主垂头很是失望,又忽然抬头看着那小喽啰说:“明天我与你们一起去,本大王亲自出马一定能有所得,是不是?”小喽啰赶紧应和,点头称是。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那我先去吃饭了。”曲寨主心情稍微好了一点,也不管一旁的军师就直接和小喽啰走去了膳堂。 夕阳染红了天际,也把万物的影子拉的老长。吴且忧站在原地,合上的扇子没有再展开,他看了一眼天际的夕阳,一句话也没有说,踩着自己的影子离开了练武堂。 小曲这样子,迟早要惹出祸患来。也怪自己没有教导好她,放纵她成了这性子。只是,自己不可能纵容她一辈子…… 手上的扇子是上好的檀木作骨,拿在手上有些沉,展开扇骨,扇面上是一幅普通的山水画。手指轻轻摩梭,扇面上有不明显的凹凸,吴且忧的目光沉了沉,眉间些许担忧。 他叹息一声,回了自己的居室。 院落里挖了个池塘,如今正是盛夏时节,荷花开的正旺。夕阳映在水里,池水也成了红色,与碧绿的荷叶形成对比。 他走进屋里,铺开白纸掌笔开始书写。 字如行云流水,却不失工整。写了大概一页,吴且忧放下了笔。将张纸条绑在信鸽的腿上送了出去,白鸽便在暮色里渐渐远去,而吴且忧眉间的担忧也越加深刻。 “但愿别出岔子才是。” 第8章 有寨主兮,蠢货一枚(3) 军师吴且忧比较清气,不喜欢和大伙一起,因此以往都是有人送过来的。曲寨主吃饱喝足之后来找军师却不见人影,随便拉了一个人问也不知道军师去了哪。 “奇怪了。”曲寨主找不到人,便干脆在屋里等。 军师的房间很简朴,书架上是满满的书籍,曲寨主看一眼就觉得头痛。书桌上整理的很干净,宣纸平铺层叠,笔杆整齐的挂在笔架上,砚台合着,里面还有一些墨迹。 门外院落里是吴且忧种的荷花,隐约的能闻到幽香。 有人走了进来,是四当家的。四当家的神色不太好,眉头一直皱着,进门后小心翼翼的看了一圈才开口。 “寨主,军师离开了。” 曲寨主惊立起来,瞪大了眼睛,问:“离开?离开去哪了?”难道是自己硬要娶亲的事情惹且忧不高兴了?他干脆撒手人寰了?不对,干脆撒手不管了? “说是要去一趟怀安,大概要半个月才回来。”四当家的叹息,“本来军师每年都会出去几趟是没事,可是刚才飞鹰寨来人传话,说是过几天想要见见寨主,商议一下财路的事情。” 困龙寨位于诸多要道的关口上,又地属偏僻没有朝廷管理,地势又属于易守难攻,方圆内的其他寨子有心无力,想要来分一瓢好处又忌惮传闻中的“折梅”大当家和“赛诸葛”吴且忧。 说是商议,可若让他们知道军师不在寨中,恐怕事情就麻烦了。 闻言,曲寨主心虚的转了转眼睛,说:“没事,军师不在,这不是还有本大王嘛。” 四当家点头,又把今天的事情报告了一下。这些事情都是报给军师的,军师会记录下来,曲寨主听了也是云里雾里。 军师一走,曲寨主心情大好,做什么事情都没人管着了,可同样也没人帮她办事了。山寨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报给她听,曲寨主一推,就把事情推给了三当家的,然后每天欢快的跟着山贼们下山去打劫。 上种了很多的桃树,现在正是夏季,桃花早已凋零,取而代之的是一颗颗丰硕的桃子。曲寨主最喜欢的就是午饭之后到桃林里午睡,躺在桃树上,阳光照不到,还有桃子可以吃,真是美哉。 这世上恐怕是找不到比她还轻松的人了,一个山贼头子却是过的比皇帝还逍遥,皇帝要批奏折要群臣议事,可她呢,只要坐享其成就好,钱有弟兄们去抢,事务有军师去管。 “啷哩个啷哩个啷~”曲寨主悠哉的哼着小曲,等着下山的弟兄们经过一道去。 今日,风和日丽,宜拦路打劫,忌无。 “大当家的,出发了!”路过的山贼一声吼,曲寨主整个人精神起来,直接从树上跳下来,拍拍灰尘揽过一个小喽啰的肩膀。 “本大王亲自出马,一定能大有收获,昨天定是军师刚走弟兄们心情不佳,所以才没有收获,你们说对不对?” 曲寨主信心满满的走在最前面,身后众人无奈叹息。 第9章 既见美人兮,孽且缘之(1) 山贼们一般都藏在道路两旁的树丛里,后来过路的人学乖了不走大道而是穿林而过,困龙寨的贼寇们便在树林里也埋伏了下来。运气好的话一天能收获好几批,运气不好没人经过的话,在草丛里蹲一整天都是白搭。 今日的运气似乎不错,才蹲了一小会,就听见有人踩着草地过来,曲寨主立刻眼前一亮。 听脚步声似乎人不多,众山贼压低了脑袋观察情况,二当家做了一个等待的手势,却见寨主大人跃跃欲试。 “寨主,再等等。”二当家拉住曲寨主的衣服,无奈道。 草地发出悉嗦的声音,一步步的靠近。 只见两名轿夫抬着一顶流花云锦缎的轿子走来,轿子用料讲究,一看便是显贵人家。山贼们互相使了个眼色,还没全部传达到,寨主就当先冲了出去。 “呔!”一声大喝,其他山贼只好也赶紧跟上,手上皆握着明晃晃的大刀,拦住了轿子的去路。 曲寨主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气势凛凛的喊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两名轿夫大概是没经历过什么事情,吓得放下轿子就跑,哪还管轿子里的人。轿童倒是比较镇定,只是说话的声音发着抖,“你、你们是何人?” 闻言,山贼们大笑。 “连我们是谁都不知道?我们是‘困龙寨’的山贼!哈哈哈……”曲寨主双手插腰,一幅嚣张的模样,“这轿子里面坐的是什么人?拿个一千两来赎。” 当山贼当的这么理直气壮,轿童还是头一回看见。 童子听见“困龙寨”三个字,心里一愣,却没有表现出来,一幅害怕模样,说:“是、是我家小姐,你们、你们要是敢乱来,我家老爷不会放过你们的。”童子不肯走,拦在轿子前,稚气未脱的脸上是坚定的神色。 “你家小姐?”二当家的暧昧的笑了起来,向前走了几步,看了一眼曲寨主,“看来大当家的亲自出马,果然收获不小。” 就在此时,身后轿帘被一只素手掀开了一角,大概是里面的人说了些什么,童子表情变的很为难,说:“我怎么能丢下小姐不管,落到这些人手里,小姐还不吃苦?” 山贼们看着那露出来的素手已经愣住了,那是一只白净纤细的手,美的毫无瑕疵。饶是没念过书的山贼们,脑海里此时竟也出现了一个词——“指若柔荑”。 单单只是一只手,便美的如此,那、人呢?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曲寨主心头一热,径自走了过去,抓住那只手将人拽出了轿子。 “小姐!”童子惊呼一声。 拽出来的一瞬间,青丝如泼墨,白衣如雪舞,轻纱蒙面,露出一双淡然而明亮的眼睛,魅而不媚。衣服也是上好的料子,有流花云纹,缠腰是月白色的锦绣,缀有朱红色的流苏玉扣。风满广袖,如仙人入尘。衣饰华丽,青丝之上却无任何装饰,随意的披散,反而是给这美人添了一分妖孽之感。 在场之人已经都惊住了。 第10章 既见美人兮,孽且缘之(2) 美人像是被吓到了,抽出被曲寨主抓住的手,侧过身子用袖子遮着脸。手中抱着一把琴,乃上好沉木所制,七根琴弦也皆是上等丝弦。若在场的不是这些山贼,而是任何一个懂琴之人,便会知晓,这一把琴,便抵过山寨里的所有金银之和。 曲寨主这才回过神来,张了张嘴巴却不知道说什么。 二当家看了一眼曲寨主,转了转眼珠,说:“大当家的,四弟已经娶了好几房小妾了,三弟怕老婆,而你还在等第一美人,这小娘子不如就让给我了如何?” 听山贼们的几句对话,大概的关系就理清楚了。美人眼眸微眯,像是在笑。 “哦……”曲寨主晃神,“等等,不行。” 再怎么说她也是困龙寨的大当家,要是一直等那第一美人,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且不说没有任何消息,就算有消息了,也不能保证那美人会经过困龙寨。若不经过困龙寨,那就得出山去抢,多危险啊。 反正她只要一个比弟兄们的媳妇都好看的娘子就够了,眼前这个已经符合了不是吗。第一美人嘛,以后再看缘分吧。 “这个美人,我要了。”曲寨主手一揽,揽过美人,却发现美人个子好高,整整比自己高了一个脑袋。不过没事,漂亮好看就够了。 童子跺脚,咬唇愤愤道:“大胆!我家小姐是何等身份,你你你一个土匪竟敢……” 曲寨主摇头晃脑,甚是无赖,道:“不是土匪,是山贼。”她看了看童子又看了眼美人,“干脆一起跟本大王上山好了,管你们衣食无忧。” 童子气结。 小道幽静,只有风过树林的声音。 林中惊起一声大笑,“小的们,把人给本大王抬上山去!” 软件内,美人面无波澜,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般,却是童子满脸的不解。 “公子?我们是不是找错地方了,江湖上说困龙寨的寨主是个虎背熊腰的男子啊。” 美人摘下面纱,不是花无眠又是谁? 他缓缓的理了一下刚才乱掉的青丝,缓缓道:“没有错,就是这里。” 行云低头,还是不解,“公子,我们此次只是来杀曲寨主,何必弄的如此麻烦?” 花无眠垂眸,眼中是复杂的神色,良久才道:“我要找一样东西。” 软轿晃晃悠悠的在几名山贼的努力下,抬上了困龙寨。缓缓放下轿子,山贼们都围了过来,互相看了几眼,最终把目光投向寨主。 曲寨主心情不错,朗声道:“这是本大王的娘子,哈哈哈哈。” 山贼一片道贺声,以为轿子里的美人就是曲寨主一直念叨的天下第一美人。 “那,大王准备何时办喜事?”小喽啰凑过来,暧昧的动动眉头。 曲寨主想了想,点头道:“今夜!就今夜!” 吴且忧大概不会想到,自己才离开,曲寨主就急急的给自己找了一个“娘子”。 而曲寨主大概也不会想到,自己欢天喜地想要娶的美人,实际上是个男子。 第11章 既见美人兮,孽且缘之(3) 是夜。 困龙山披红挂绿,张灯结彩。 寨主的婚事自然是要隆重一些,山贼们把埋了多年的酒都给挖了出来,心里高兴的很。终于不用每天都听寨主的抱怨了,“为什么我就不能娶亲,为什么你们都可以有漂亮媳妇?” 唯有一人深深叹息,便是正在处理山寨事务的三当家。 飞鹰寨的人不出两日就要过来了,军师不在,寨主却忙着娶亲,其他弟兄们还不知情,真是让人头痛。也真是为难军师了。 月色朦胧,烛火摇曳,美人由四当家的夫人帮忙给换上了嫁衣,安排在了寨主大哥的房间里,童子也在里面侍应。门口安排了两人看守,担心美人逃走。 外面是喧闹的划拳声,还有酒碗碰撞的声音。 美人轻轻扯下盖头,没有面纱遮挡的面容在烛火映照下显得很是妖魅,唇角是习惯的淡淡的笑意,他挑眉看了一眼行云,缓缓开口。 “搜。” 行云不解,满脸疑惑。 花无眠丹唇轻启,没有说出声音。 而行云看见那两字的口型,吓得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跪倒在地,好不容易站稳,才颤巍巍的开口:“公子是说,那东西在这山寨里?” 花无眠点头,没有意思怀疑。 行云低头听令,在屋里四处翻找,抽屉柜子衣橱储物箱子,却是一无所获。 此处没有,莫非是放在了库中,亦或是特意藏了起来? 花无眠勾唇,缓缓站了起来,从袖中取出一个蓝色瓷瓶,拔去塞子,将里面的粉末倒进了准备好的合卺酒中。酒中顿时泛起一阵白雾,就很快消散,等一切归于平静之后,酒还是那酒,没有任何变化。 “公子这……” 花无眠冷笑,没有搭理童子,他将盖头重新盖上,优雅的坐回了榻上。 月上二更天的时候,曲寨主醉醺醺的闯了进来,面色通红,眼神恍恍惚惚。跟来的弟兄们没有进来,而是直接把门给关上了,各个笑得很是暧昧。 “走走,弟兄们继续去喝酒,嘿嘿,让大哥好好快活快活。”二当家大手一挥招呼众人继续去划拳。 一个小喽啰大概也是喝醉了,打了个酒嗝,疑惑的问:“二当家的,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有什么不对啊……来喝!”众山贼哪里有心思管那个小喽啰,纷纷回了座位。 洞房内,烛火朦胧,寨主摇摇晃晃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似乎是还没喝尽兴。曲寨主瞥了一眼侍立着的童子,醉醺醺的走过去,说:“娘子你怎么变矮了?” 行云嫌弃的挥开曲寨主的手,说:“我家小姐在那坐着呢。” 花无眠瞥了眼曲寨主,这所谓的山贼头子,分明是个女子吧? 曲寨主摇摇晃晃的走到榻前,掀开了盖头,对上了一双冷清却含笑的眼眸,只觉得心口一窒,酒意醒了不少。 “咳……娘子当真……绝色啊!”她不敢看美人,怕又看出了神,拿起桌上的酒杯,将其中一杯交到花无眠的手里,道,“那个……咳……喝!弟兄们说喝了这酒,我们就是夫妻了,嘿嘿呵呵……” 第12章 既见美人兮,孽且缘之(4) 美人抿唇,任酒水延下,眼睛却盯着寨主的酒杯。 一杯酒下肚,曲寨主嘿嘿直笑,学着往日里弟兄们的语调,对花无眠说:“小美人别怕,跟了本大王保你衣食无忧,吃香的喝辣的,来来,春宵一刻值千金,早早歇息了吧。” 酒已下肚,行云看了一眼花无眠,清了清嗓子道:“寨主先别急着歇息,不如先交代一下后事。” “后事?什么后事?”曲寨主不明白,话音才落,就感到腹部一阵绞痛,手上的杯子落在了地上。 花无眠站了起来,眼底是没有感情的冷霜,他没有去看中毒的曲寨主,而是绕到书桌前拿起笔沾了点墨在纸上涂画,侧脸被青丝掩住了一半,轮廓如同世上最巧手的工匠细细琢磨,身中剧毒的曲寨主竟然还有心思出神。 夫人真好看,夫人的脸像是静心雕琢的美玉,没有任何的瑕疵。 夫人真好看,夫人的眼睛就像是后山的井里的月亮,比天上的月亮多了一分冷意,却更加的明亮。 曲寨主撑起毒发的身子,信誓旦旦道:“娘子莫怕,一定是飞鹰寨的人给本大王下毒,我这就去找宋大过来看看。” 还没走出几步,花无眠就拦住了曲寨主的去路,广袖垂地。曲寨主撞上他的手臂,鼻间是一阵冷香。 “不用去了。”花无眠将画纸铺在桌上,“我的毒是无人能解的。” “什么?”曲寨主难以置信,转而又一脸后悔,“这位女侠请高抬贵手,我一介草寇最多也就抢些财物,没有伤人性命啊。” “不对!!你……你的声音……你的声音怎么是男人?!” “你来看看画上的东西,告诉我,它在哪里。”花无眠没有搭理,自顾自的说。 曲寨主忍着痛细细看了看画,只见画上是一个奇怪的东西,她见都没见过,更别说知道在哪了。便只好摇头表示不知道。 毒公子的任何毒药里,都有一味“言尽”,所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若有人说不知道,那便是真的不知道。 他的消息不会错,东西就在困龙寨,可连寨主都不知道的话,要怎么找呢? 花无眠皱眉,看了一眼痛苦的曲寨主,抬手示意了一下。行云点头,从袖中拿出一个瓷瓶,倒了一颗药丸到曲寨主的手里。 “喏,这是解药。” 曲寨主吞下解药,欲哭无泪。她不过是想和弟兄们一样娶个漂亮媳妇,可以有个人一起吃饭洗澡睡觉,好不容易等到个美人,没想到是来者不善。 花无眠仍旧在笑,笑的风度翩翩,纯良无害。一手倒酒,一手挽住衣袖,丹唇轻启道:“既然寨主也不知道,那不妨我们来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你不是要一个压寨夫人吗,我来当。”他说,眼睛微眯,神色迷离而妖魅,“但是,你要帮我找到这样东西。” 曲寨主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奈何那毒药里搀的言尽尚未解,她只能乖乖听话,应了一声好。 第13章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1) 花无眠满意的点头,抬手捻了捻青丝,小指轻翘,动作轻柔。眼睑轻抬,美眸看向曲寨主,柔声道:“如何?我这样的压寨夫人,大王满意吗?” 行云站在一旁,又是惊艳又是想笑。 公子是个奇怪的人,摆着荣华富贵不享非喜欢风雨江湖路。明明没有加入什么杀手组织,却也经常会收到委托信,公子接任务看心情,从没有完成不了的。而怪就怪在,公子所杀的都是薄幸男子,并且每次执行任务都是穿的女装。 是什么原因,行云不知道,也不敢问。 见曲寨主发愣,花无眠理了理袖子,开口问道:“既然答应了交易,那不妨先认识一下?不知道曲寨主名字是什么?” “曲狗蛋。”曲寨主毫不犹豫的回答。 听见这三个字,花无眠与行云皆是一阵错愕,花无眠嘴角勾了勾甚是无奈的笑了。行云哪有自家主子的风范,当即就大声笑了起来。 “这是什么名字?哈哈哈哈!” “这名字哪里不对吗,你笑那么夸张干嘛?”曲寨主还不明就里,“我爹爹取的,说是取个贱名好养活。” 行云还欲说什么,却被花无眠制止了。 花无眠看着她,眼里是些许的轻藐,仅仅眼神的变化便使得他与方才那娇媚的模样判若两人。 “不如,我给你改个名字?” 曲寨主哪能愿意,这爹娘给的名字怎么能说改就改?只是,中了“言尽”又其实她说不就能不的?自然是乖乖点头答应,曲寨主一脸苦相,恨自己运气太背。 红烛燃了将近一半,门外已经是三更天。 花无眠站起来,捻着青丝踱了几步,一挥手将青丝甩到肩后,深处一指指着曲寨主道:“曲繁,今后你就叫曲繁。” 曲寨主还没把名字反应过来,却是行云先变了脸色。 “公子!这名字……” 行云话没说完,就看见公子抬手示意他闭嘴,行云只好低头沉默。 “曲烦?这名字多难听。听着就很烦。” “是繁华的繁,繁星的繁。” 曲寨主挠头,疑惑的问:“不是同样的字吗?” “……”花无眠沉默。 “……”行云沉默。 “你,不识字?” “是啊!”曲寨主肯定的回答,“虽然我不识字,可我知道一句话,百无一用是书生,所以识字肯定不是好事。”她说着,脸上还是洋洋自得的神色,好像不识字很厉害一样。 花无眠垂眸,扫了一眼童子,道:“行云。” “在。” “在找到东西之前,你来教教大王识字。” “什么?!”曲寨主瞪大了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那个……大侠,我识不识字好像和你没有多大的关系吧?” 花无眠嘴角保持着以往的笑容,伸手抚上曲寨主的脸,柔声道:“自然是没关系。”他的手指是冷的,没有温度,让曲寨主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 那么温柔的话里,却有着一种威慑人心的作用。也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药的作用,曲寨主又一次的点头答应。 第14章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2) 烛火摇曳。 花无眠美眸一挑,忽然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一挥手,烛火熄灭,屋内一片漆黑。而屋外月色颇佳,窗户上印出了一个人的影子。 “有……”曲寨主,哦,现在是叫曲繁。曲繁刚惊呼出声,就被花无眠给捂住了嘴巴,她不再挣扎,因为她已经认出了那影子的身份。 此时站在门外的正是离开了困龙寨几天的军师吴且忧。 吴且忧是中途收到了三当家的飞鸽传书,得知飞鹰寨的人在打主意,就急急赶了回来。才进山门就看见满山头的的红段子,随便拉了一个守夜的山贼问起,才知道原来寨主那个蠢货居然抢了一个女子回来当压寨夫人。 小曲啊小曲,你可真是越来越不把我这军师放眼里了,敢自作主张娶亲。 吴且忧无奈,大半夜的又不能闯进小曲的房间里,只好在屋外探探情况。他抬手想敲门,犹豫了几次还是放了下来,他一挥袖,满心的不悦,踩着月色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连夜赶路回来,照理说是困的不行,可吴且忧总觉得有什么事情缠绕在心头,导致久久无法入眠。索性就把这些日子三当家处理的事务记录拿出来看。 一夜无事。 清早第一缕阳光照进屋里,军师打了一个哈欠,手里的东西还没搁下,就听见一阵咋呼。 “出事啦!库房出事啦!” 吴且忧立刻走了出去,急匆匆的赶到了库房。发现问题的是早晨来换班的看守,见军师来了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立刻汇报了一下情况。 “军师,出事了,有人死了。” 吴且忧走进库房,只见一名山贼身中剧毒倒在地上,嘴角流出的血是紫黑色的,双眼睁大死不瞑目。吴且忧皱眉,四下看了一眼,发现库房里多了一些金银钱财之外,还多了一把琴。 山上不乏一些雅贼,闲暇之余也会下下棋谈谈学问,但这些雅贼是不会下山去抢劫的,而其他山贼又怎么会把一件乐器当值钱货拿来呢。 而且…… 那把琴的木料,刻工,丝弦等皆是上上等。 “这琴是哪里来的?”吴且忧问,心里总觉得很不安,又想不出个由来。 “军师,昨天寨主娶了一位压寨夫人,这琴便是那位夫人的。” 吴且忧心中一惊,重新看向那把琴,蓦地面色一白。一挥袖,吴且忧抱起琴就走,看方向是寨主大人的新房。 日出东山,天地间还是蒙蒙雾色,只有天边有一丝丝的色彩。山上的清晨无论哪个季节都是较冷的,军师一路走去,削瘦的身影同样也显得很冷,冷而清。 “小曲!”军师不顾以往风度,直接一脚踢门进去,只见曲寨主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他连忙两部并一步的走过去,“小曲?醒醒,你没事吧?” “军师大人这是特意来给我送琴来的吗?”花无眠已经早早的起来了,行云正在侍候他梳理头发。 吴且忧循声看去,顿时面色白如宣纸。 第15章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3) “果然是你?”军师将琴摆到桌上,眉头紧锁,“毒公子来这小小的山寨,意欲何为?” 花无眠脸上是习惯的浅笑,他理了理袖子,小指微翘,一幅风情万种的模样,缓缓开口道:“什么毒公子,我一介女流途径困龙山就让山大王给抢来了,哪有什么意图呢?” 行云低头笑着,心想公子的爱好当真奇特,那就是——装柔弱。 “若是想要杀我,直接动手便是。”军师将还在昏睡的曲繁掩在身后,手上紧握折扇。 大概是被对话声给吵醒了,曲寨主伸了个懒腰,睡眼朦胧的看了看两人,问:“咦,且忧你怎么已经回来了。” 两人都没有搭理她,曲寨主更加不解,拽了拽吴且忧的袖子,疑惑的开口:“且忧?怎么了?” 屋内气氛甚是怪异,两人对峙了许久却没有动手。 花无眠蓦地一笑,对着曲寨主柔声道:“过来。” 曲繁再一次不由自己控制的就走了过去,站定后看见的是吴且忧难以置信的神色,摻杂了疑惑和担忧。 “你对她做了什么?” “没什么。”花无眠保持着淡笑,看向曲繁,说,“你困了,再睡一会。”话音才落,曲寨主闭目倒在原地睡着了。他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冷冷的看着吴且忧,“可惜军师想错了,我要杀的不是你,而是她,困龙寨的寨主。” “不过,我暂时还不会杀她。”花无眠低头看了一眼昏睡的曲繁,“阿姊出嫁那年,也是她这个年纪吧。” 这是行云第一次听见公子提起他的姐姐,行云一直以为公子是没有兄弟姐妹的。 吴且忧沉默不语,等着花无眠的下文。 可花无眠没有再说下去,恢复了以往的淡笑,俯身扶起昏睡的曲繁,将她叫醒:“大王,该醒了。”曲繁才睁开眼睛,耳边就感到一阵冷意,接着便是花无眠那冷却魅的声音,“关于你我交易的事情若是透露出去,我让你生不如死。” 曲繁死命点头。 “我饿了,先去吃早饭!”曲寨主答应之后撒腿就跑,也不顾军师那苍白的脸色了。 曲寨主一路大叫着跑去膳堂,把心里的不愉快全部都喊了出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一天的山贼们起的比以往都要早很多。 守卫的山贼互相看了几眼,很是不解。 “寨主这是怎么了,新婚太高兴了?” “夫人那么美,肯定是高兴坏了。没发现寨主今日起的特别早吗,以往可都是将近中午才起。” 高兴?他们哪只眼睛看见她高兴了?曲寨主心里在流泪,她昨天是很高兴,终于娶到一个漂亮媳妇了,以后有人可以一起睡觉一起洗澡了。 可是这夫人是个男子啊!军师说过“男女有别”,那不还是和没娶亲一样嘛!昨晚那“夫人”自己独占了睡榻,她和那可怜的童子只能趴在桌子上歇息! 不仅如此!夫人还会下毒,差点就要了她的命!她当山大王这么多年,几时有人威胁过她,可真是太憋屈了! 第17章 我要她心甘情愿为我死(2) 既然恨意这么的深刻,不择手段又何妨?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否则也不会有“毒公子”的称呼不是吗? 世人不就是这样吗,穷人痛恨他人的财富,而自己却无时不刻的想要拥有财富。 那么,为了复仇,当一回自己厌恶的人有何妨?阿姊人都已经死了,他变成如何又怎么看得到。这世间啊,哪来的鬼神。 只是行云还小,心善不忍,定会偷偷的去提醒曲寨主,自己又怎么能说实话。 花无眠大概不会想到,今后自己会应了自己说过的一句话:杀人可以花时间,但不可以花心思。 心思心思,有心而思。 当然,那些都是后话。 此时困龙寨正在商议要事,库房是守卫在库房里发现了一具尸体,身中剧毒而死。有人怀疑是昨夜寨主大婚,有其他人混了进来下的毒手,想盗走库房里的财物;有人怀疑是困龙寨出了内鬼,打算与飞鹰寨里应外合一举击破困龙寨。 军师坐在位置上已经沉默了很久,座下讨论的人把可能猜了个遍,便问吴且忧:“军师,依你之见这件事情是什么样的情况?” 吴且忧自然只知道这件事情到底如何,那毒自然是花无眠下的。琴弦上有毒,那负责把琴放去库中的山贼定是好奇弹了琴弦,所以才中毒身亡。 只是毒公子手里有小曲做人质,如今的身份又是困龙寨的压寨夫人,他要怎么说? 你们昨天抢上山的压寨夫人就是下毒的凶手? “军师?” 吴且忧回过神来,缓缓道:“此毒乃是断肠散,是江湖上较为常见的毒药。下毒是何人所为,恐怕还需要再好好调查。这些天你们尽量结伴行事,以免再出意外。” “是。” 议事堂外一个匆匆走了进来,正是曲寨主。 曲繁笑着,坐到上座,道:“抱歉抱歉,忘了还要议事。” 吴且忧盯着她看了很久,脑海里全是花无眠的那句话:我要她心甘情愿的为我死,就像阿姊为你死那样。 “小曲。”他唤了一声,看着曲繁疑惑的眼神,说,“你的那位‘夫人’来路不明,你最好是离他远点。” 谁料此话却是说出了曲寨主的心声,曲繁一把握住吴且忧的手,认真的说:“本大王也正有此意,且忧不如以后我就住你那吧,我让人加个铺过去。” 尽管夫人是很美,可她不希望身边有一个毒药罐子…… 军师没有接受也没有反对这个提议,众人继续商议事情,提到了前些天飞鹰寨的事情。 新话题还没开始讨论,又有一人走了进来。 入眼,是一袭素净如月的大氅,上有浅黄色的流花秀纹点缀,里面一件鹅黄色的直裰,领口是朱红色,净如白雪,艳如火花。与白色相对的,是一头如泼墨的青丝,浓密而顺长,没有任何的装饰。 来人正是大王的压寨夫人,花无眠。众山贼惊艳的同时也不由疑惑,夫人怎么穿了男子的衣裳? 第18章 无出无进死路一条(1) 这次却是连行云也不知道公子作何打算。 花无眠没有说话,也没有走到曲寨主的旁边,只是随便挑了一个没人坐的位置坐下,行云立在一旁侍候。 一看见花无眠,曲寨主就浑身不自在,说话支支吾吾起来。尽管如此却还是时不时的瞄几眼过去,谁叫他生的一幅好皮囊呢。换了衣服的花无眠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扫之前的柔美,眉目间是凌人之气,美眸中是淡淡的冷意和魅。 不自在归不自在,现在正在议事,寨主的风范不能丢。于是曲寨主大吼一声:“敢在本大王的眼皮下杀人,真是狗胆包天!” 话音才落,又有一人匆匆跑进来,这次是个报信的山贼。 “大王,军师,不好了,飞鹰寨带了一大群的人来,说是要寨主给个说法。” 闻言,几名当家的都站了起来。 讨说法?什么说法? 知道飞鹰寨要来困龙寨的人只有军师与几位当家的,可等了几天飞鹰寨也没人过来,这一来就要讨说法是怎么回事? 吴且忧收拢折扇,道:“放他们进来吧。” 那报信的山贼没有应声,而是说:“恐怕……不行,还请军师与当家的一道出去看看。” 众人心中不由疑惑,都走出了议事堂。 堂外是一片空地,以往也就摆几个兵器架子,而现在地面上摆了五个担架,上面蒙了白布。五十多名飞鹰寨的山贼手里都拿着兵器,带头的是个满脸刀疤的壮汉,一看见管事的出来就叫嚷。 “你们哪个是寨主!” 曲繁正欲答应,却被军师拦了下来,吴且忧轻轻摇头示意曲寨主不要动。他自己走上前几步,朗声道:“在下就是困龙寨的寨主,阁下这是何意?”他看了眼地上五个担架。 那刀疤汉子脑门上青筋一跳,手上大锤往地上一掷,大吼一声:“掀开!” 几名属下就立刻把担架上的白布给掀开了,当即引来一阵哄闹。 担架之上,赫然是五具尸体。 “困龙寨独占要道,我大哥不过是想分一些好处来与你们商量,你们不答应便是居然还痛下杀手。做得出事情就不要不承认,今日若不能给个说法,我们就血洗困龙山!” “给个说法!给个说法!”飞鹰寨的山贼纷纷应和。 吴且忧没有搭理那刀疤汉子,反而是走到其中一具尸体的面前蹲下查看情况。尸体面色苍白,嘴唇泛紫,显然是中了毒。眼睛瞪得几乎要掉出来了,指甲中有肉末,与脖子上的抓痕温和,应该是自己抓的。 大概是中毒然后窒息而死。 “我们困龙寨虽然也是一群乌合之众,可敢作敢当,要对付你们这些杂碎哪需要下毒。没准还是你们自己内乱推到我们的头上来了。”二当家不屑的哼声。 飞鹰寨的人死了大哥还被人冷嘲热讽,哪还能忍。那带头的刀疤汉子拿起地上的大锤就挥过来,二当家一个没防备被砸中,生生退后两丈,嘴角有鲜血溢出。 第19章 无进无出死路一条(2) “二哥!”山贼们惊呼,上前查看伤势。二当家摆摆手表示暂无大碍,却也无法站直身子。 吴且忧轻展折扇,道:“事情尚未弄清就出手伤人,未免也太伤和气了吧?” 刀疤汉子是气急了,哪还管你说什么道理,抡起重锤就往军师身上砸去。吴且忧眼神一凛,身子一侧,手腕一动,扇面挡下了重锤,脚下步子移动,扇面贴着重锤滑到刀疤汉子的手腕处,扇骨合拢,重锤落地。 谁规定了“文”军师就不能会武功了? “你!”刀疤汉子又惊又恼,站在原地恨恨的盯着吴且忧。吴且忧收回攻势,退回原来的位置,一袭浅蓝色的长衫、一把折扇,怎么看都像是个文质彬彬的读书人。 “这件事情甚是古怪,困龙寨飞鹰寨虽说不上有什么厉害关系,可也不是敌人,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依我看还是调查清楚再下定论,诸位若不放心可先在困龙寨住下。”三当家的脾气没有二当家那么爆,站出来打圆场,“实不相瞒,我们寨中也有兄弟被害了。” 吴且忧看了一眼花无眠,可花无眠听了全然不在乎,悠闲的缕着自己的青丝。 “好,那我们就在这待下了,不给个交代我们不会走的。”飞鹰寨的人纷纷应和。 吴且忧皱眉,道:“既然如此,先带我去看看发现尸体的地方吧。” 于是一群山贼浩浩荡荡的走下山去,曲寨主本来也想去,却被军师给阻止了,说是不定有危险,让她在寨子里就可以了。 曲寨主哪能愿意,偷偷摸摸的就跟在大部队的后面一道去了。 “诶,夫人,你怎么也跟来了?”曲繁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对花无眠总有一种出自心底的害怕,也许不是害怕?就是那种看见了会心惊的感觉,不敢看他。 花无眠笑意盈盈,抓起曲繁的手,说:“我在这里只认识大王一个人,不跟着跟着谁?” 如果不是知道花无眠这人还会下毒的手段,如果不是花无眠威胁过她,她还以为花无眠是那种弱不禁风的病秧子。 曲繁不知道说什么便不应声了,跟着山贼们走,一直走到了将近山脚的位置。 草地有几处被压扁的地方,应该就是之前发现尸体的地方了。 “就是这了,我们见弟兄们好久都没回寨也没有消息就找了过来,结果在这里发现了尸体。” “地方带到了,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吴且忧走了过去,大概是没发现什么,又向前走了一些距离,眉头渐渐的锁起。之后他又在附近转了几圈,问:“你们是从这个方向来的没错吧?” “没错。” 吴且忧的眉头锁的更紧了。 “这边有什么问题吗?”飞鹰寨的山贼表示不解,见吴且忧神色凝重多多少少有些好奇,几人疑惑的走过去。 “别过去!” 山贼们一吓,赶紧退了回来。 吴且忧缓缓道:“前面布了毒瘴,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第20章 无进无出死路一条(3) 话才落,军师自己心里也是一惊。 如果飞鹰寨的人死在前几天,那他昨夜才回来为何没有中毒? 吴且忧绕着困龙山走了些路,脚下一个踉跄,扶着树木才站稳。众山贼见军师这般,不由担心又疑惑的看向他,等着他开口。 “回寨。”军师下令。 怎么会这样,困龙寨的四周在什么时候被人布满了毒瘴,所有人都被围困在这个毒瘴之中。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 花无眠、曲繁、行云因为离得比较远,所以听不清军师的话,只是好奇怎么众人都又陆陆续续的回去了。 待众人离开之后,三人才走了过来。 “他们刚才在这边看来看去的,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曲繁疑惑的往前走去。 花无眠张了张口没有说话阻拦,转念一想曲繁现在还不可以死,便伸手拉了一把。 曲繁毫无防备的被人一拽,投进一个幽冷的怀抱,抬头见是花无眠,不由面红耳赤。花无眠面无表情的推开曲繁,保持距离道:“前面有人布了毒瘴。” 毒瘴?毒瘴是什么?曲寨主疑惑的看着花无眠。 行云低头沉思,然后看向了自家公子。 花无眠看见行云的目光,冷笑道:“怎么,你觉得我动手需要这么麻烦吗?” “行云不敢。” 花无眠的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没人看见。 你看,花无眠啊花无眠,与你最亲近的仆从都不相信你呢。你那么的恶毒,自然所有的坏事都第一个联想到你,不是吗? “看来有人比我还急着动手。”花无眠恢复了以往的淡笑,“那几个山贼死在前几天,而吴且忧和飞鹰寨的人还能进来却不死,看来是有意放他们进来。” “有意放他们进来?” 花无眠点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可曲寨主被勾起了好奇心,问:“你是说,杀害飞鹰寨山贼的人和毒害我弟兄的是同一人?” “不是。”花无眠肯定回答。 “啊?不是?”曲繁不解,“对了,你说的毒瘴是什么?” 花无眠懒得回答,行云说道:“你只要知道有毒就是了,不可以靠近。困龙山周围都有毒瘴,那便是进不来也出不去,等着被下毒的人杀吧。” “下毒?不会又是你干的吧?”曲寨主一脸苦相的看着花无眠,拽住他的袖子,“大侠,你行行好吧,我以后不抢劫了如何?” 花无眠挥袖甩开曲繁的手,道:“这是你们困龙寨里的事情,与我无关,我也不会多管。”他捻住一缕发丝,“我只是你的压寨夫人而已。” “好吧,那我去问问军师。”曲繁叹气。 花无眠却又笑了,道:“大王是不是没了别人就什么都不会了?” “谁说的,本大王只不过觉得有必要和军师商议一下而已……”曲繁看着花无眠不信的眼神,挺直了脖子说,“咳,夫人等着,本大王亲自把那凶手抓出来给你看看。” “好。”花无眠垂眸浅笑。 心道:真是一个蠢货。 第21章 你要军师还是要夫人?(1) 由于无法出山,飞鹰寨几名山贼和他们大哥的尸体就草草掩埋在了困龙山的后山。 困龙寨三百四十多名山贼,想要从里面找到内贼未免也太难。 吴且忧怀疑这件事情与花无眠有关,又找不到证据。而无论是不是花无眠所为,留他在困龙寨始终都不是一件好事。 书桌上堆满了找出来的书卷,军师一遍遍的寻找头绪。由于不知道凶手的动机,所以也无从下手。入夜的时候,军师忽然想起来,今天曲寨主提过的事情,大概是要搬到他这边来住。 糟了,怎么忘了这事了。 毒公子现在可是小曲的压寨夫人,昨夜花烛虽没发生什么,可是以小曲那什么都不知道又什么都想知道的性格,难保不出事情。 吴且忧匆匆收拾了一下桌上的东西,去找曲寨主。 曲寨主衣物都收拾好了,准备搬去军师那长住,还没走出房门就被“夫人”拦了下来。 花无眠款款的从外面走进来,一袭月白色的衣裳十分匀称,背后是蓝黑色的天幕与一轮明月。夏日的夜晚是聒噪的,尤其是山上,到处都是虫鸣。屋子里很闷,曲寨主感觉自己在流汗。 “他人都说新婚燕尔,大王这才第二天就嫌弃我了吗?”花无眠跨进屋里,坐在了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行云不知道去了哪,还没有回来。 他伸手,道:“过来。” 曲寨主默泪,身不由己的就走了过去,在花无眠面前站定。曲寨主扭过头,不想去看花无眠。 “大王。”花无眠含笑,“大王为何不敢看我呢?难道我很可怕吗?” “不不不,当然不是。”曲繁连连摆手,“夫人美若天仙,本大王一点也不觉得可怕,只是……” 花无眠挑眉,问:“只是什么?” 曲繁看了眼他,心虚的说:“只是,你不是女子……” 若要问花无眠这一辈子听过的最荒唐的是什么话,那大概就是曲寨主的这一句了,不由觉得这寨主好生奇特。 “为何我不是女子你要如此失望?” 若行云在,定会奇怪,怎么公子今天也有些不同? “这个说来话长。”曲寨主清了清嗓子,“本大王好歹也是这里的头子,二弟三弟四弟都娶了好几个小妾了,本大王却一个都不能娶。军师说我和弟兄们不一样,呸,哪不一样了,我不就赌钱比他们厉害点,功夫高一点嘛,不让我和他们一起,睡觉洗澡的都只能我一个人。你说气不气人。” 花无眠嘴角一动,无奈的呵了一声。 他以为这寨主只是蠢了点,抢民女上山成婚是一时好玩,谁料原来这寨主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男女之分,一直以为只要是山贼就可以娶亲吗? “所以我就发誓一定要娶天下第一美人。”说到这里,曲寨主的兴致忽然就降了下来,不太乐意的继续说,“然后正好你经过,我看长的挺好看的就抢来了,结果居然是个男子。军师说男女有别,那我不还得一个人吗?” 第22章 你要军师还是夫人?(2) 夏夜是闷热的,花无眠的手却是冰冷的。 他拽过曲寨主,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挑起她的下巴,眯眼道:“那你觉得,我比起其他当家的夫人,美不美呢?” 咯噔咯噔—— 曲寨主觉得自己是吓到了,连忙推开花无眠,一个不小心摔倒在地。 花无眠看她的反应却是又笑了。 “大王怎么了?” “没!没什么!”曲寨主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站直了身子说,“本大王好的很,只不过担心夫人又下毒而已。” 她还真是有什么说什么,花无眠不在意,只是打了个哈欠,道:“那,本夫人要歇息了,大王是否要同眠?” “不不不!”曲寨主又是摇头。 花无眠无奈,还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山贼头子的胆子未免也太小了。 “既然夫人要休息了,那本大王就先行告辞了。”话罢,曲繁拿起之前整理好的东西就要走人,却又被人给拦了下来。 军师才赶来,就撞上了正要出去的曲繁。 “我的脑袋……”曲繁揉揉自己的额头,看了一眼军师,道,“且忧?你怎么来了?” “走。”军师言简意赅,只说了一个字。 可惜,曲寨主走不走,不是军师说了算,也不是曲寨主自己说了算,而是夫人说了算。 花无眠捻发,细细的把一缕缕头发捻开,等曲寨主走出了一段距离才开口:“站在。” 屋外是月挂夜幕,是蝉鸣与风声,一袭浅蓝色长衫的军师站在那里,拽着曲寨主的手,眉头是微微的褶皱。 屋内是红烛照罗帐,一袭白衣的花无眠坐在桌前,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搭在手肘处,脸上是不变的浅笑。他挑眉,道:“深夜不眠,大王准备抛下新婚夫人与军师去哪?” “寨主与我有事商议,夫人不必多管。”吴且忧没等曲寨主回答就开口。 “哦?”花无眠挑眉,“可,我也有事与大王商议。”他慢条斯理的站起来,走到曲寨主旁边,道,“不如问问大王,要和谁商议?” 曲寨主见话题到了自己这边,不由干笑。 “大王你自己来决定,是要跟军师走,还是留在我这?” 这还有选择吗?选了军师,谁知道夫人会不会有找机会下毒。如果选夫人,军师最多生气。且忧对她那么好,就算生气肯定也一会就消了。 曲寨主低头,不甘愿的说:“我选夫人。” 但吴且忧不肯松手,他心里自然是不敢相信毒公子,再加上花无眠说过的话,他怎么敢让小曲与花无眠一起。可他又不能直接挑明花无眠的身份,花无眠来这里的目的还没有明确,若挑明了花无眠是否会有所行动?花无眠说要杀的人是小曲,可小曲从未离开过困龙山一步,又怎么可能惹到花无眠呢? 花无眠见吴且忧不松手,手上劲道加重,扯的曲寨主手臂发痛,吴且忧担心伤到曲繁,这才松开了。 “你想如何?”吴且忧手腕一动,折扇从袖中落入手里。 第23章 大王真是深藏不露(1) 两人对峙,眼看就要动起手来。 行云拿着一叠宣纸走了进来,看了一下气氛便知道不太对,打算把宣纸放好就围观,却被公子叫住了。 “行云,你回来的正好。”花无眠一把将曲寨主塞给行云,道,“好好教,我去歇息了。”话罢,径自走回屋里,又回头道,“大王选了留下来,军师有什么事情请明天再议吧。” 童子顺势把门合上。 吴且忧在门外站了很久,确定花无眠暂时不会动手才离开。 “真麻烦,做大王的居然不识字。”行云抱怨着,把宣纸铺开,看了一眼已经卧在榻上的公子,“公子,这贼头子不识字便不识字,与我们何干?” 毒公子打了个哈欠,却没有去休息,而是把琴拿了出来,轻轻抚弦,道:“只是觉得太无聊了。” 无聊你让我学字干嘛?!曲寨主觉得很冤枉。 曲寨主一脸苦相,走到花无眠面前,道:“夫人,这学字是小孩子家的事情,不如我们来划拳?”见对方无视她,寨主大人继续说,“很简单的,比学字有趣多了。” “哦?”花无眠抬眼看她,忽然眼神一凛。 同时,曲寨主也是一惊,只觉得背后一阵寒意,曲寨主脚下步子交换了一下位置,侧身闪躲的同时两指接住了飞来的东西。 是一把带了书信的飞刀,刀身抹了毒。 行云愣住了,花无眠眯眼轻笑,缓缓道:“寨主好身手,当真是深藏不露?” 曲寨主扔掉手里的飞刀,退了几步,眼睛四处扫,最终还是开口:“既然穿帮了,那我也没必要演下去。”她站直了身子,清了清嗓子,“江湖上称我是‘折梅’,可寨子里的弟兄们都知道,其实我什么也不会,每都是且忧扔的暗器。”说到这,寨主有些尴尬。 “但我好歹是个山大王啊,怎么能什么都不会,就去找且忧学了。且忧说教我可以,但是不能让人知道我会功夫。”曲寨主一脸无赖的鼓了鼓嘴巴,抖着腿,“谁叫你莫名其妙就给我下毒,我不装的顺从点还不直接死翘翘。” “哦?”花无眠眯眼,“那你现在说出来,就不怕我动手吗?” “不怕,你不是还需要我帮你找东西吗?”话音还没落地,曲寨主就觉得喉咙一紧,她的功夫虽说不上好,可也不至于任人摆布。可偏偏什么也没看清,花无眠的手已经掐住了她的脖子。 花无眠脸上是习惯的淡笑,眼里却是冷锐的杀气,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威胁他。但是他只是掐着曲繁,手上没有用大力道,不多时就松开了。 他挂上一抹无害的笑容,柔声道:“大王如今乃是我夫君,我自然要念及夫妻之情。” 曲寨主心里流泪,拾起地上的飞刀交到花无眠的面前,道:“夫人息怒,本大王知错了。” “你来念。”花无眠没有接,懒懒的说。 “我……我是真的不识字……”曲繁艰难的开口。 第24章 大王真是深藏不露(2) 花无眠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信上的内容,却听见曲寨主一声惊呼。 “哎呀不对!我刚才应该追出去的,没准这人和凶手有关呢?” “你现在追出去也来得及。”花无眠放下信纸,把琴放回了案上,披上大氅便要出去。 曲繁疑惑,问:“你这是要去哪?” “去找那送信的人。”话罢,打开房门点足掠上屋檐。 这是一个机会,一来也许能查到一点线索,二来还能更加了解一点夫人,虽然可能危险了点,毕竟有夫人在,夫人那么厉害,又需要自己的帮助肯定不会见死不救。 于是曲寨主点足跟了上去。 夏天的夜幕,缀有繁星明月,两人的行迹在月光下一清二楚,好在此时是深夜,没有多少山贼,而守夜的山贼也哈欠连连。 足尖在瓦片上发出轻微的声音,曲寨主离花无眠的距离越来越远,若不是花无眠有意放慢速度等她,她早就找不到人影了。 追了些路,前面的花无眠停了下来,只见不远处的屋顶上站了一名黑衣蒙面人,花无眠已经站到了那人面前,那人竟然没有要逃跑的意思。 黑衣人正欲开口,却见又有一人追过来,以毒公子的身手怎么会不知道有人跟踪,知道后又怎么可能不灭口? “走。”黑衣人开口,转身一个轻功就又拉远了距离,这一次花无眠没有再放慢速度等曲寨主,曲繁只能眼看着花无眠越来越远,直到与那黑衣人一同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里。 黑衣人听后**动静,确定只有花无眠一人后才停下了步子。 “公子。”黑衣人的个头不高,比曲寨主还要再矮一些,声音听上去却很苍老,黑衣人一直低着头,不敢看花无眠。 因为没有人可以看见毒公子的真容,若是看见了,只能死。当然,凡是皆有例外。 花无眠点头,道:“山下的毒瘴是你布的?” “是。” “谁那人让你插手的?” 黑衣人沉默,没有回答。 “告诉他,我做事,不喜欢被打扰。” “是。”黑衣人将脑袋低得更低了,“可是主上要求您在一月内把那样东西带回去。毒瘴一个月后会失效,困住其他人自然不成问题,但相信对公子应该无用。” 一个月内。花无眠心里反复念了两遍,道:“好,一个月内我把东西带回去。” “等候公子消息。”话罢,黑衣人后退几步消失在了树林中。 远处传来一阵阵呼声,还有明亮的火光。 正是曲寨主在屋顶上时被发现了,众人看清后不由疑惑,寨主何时学会了轻功到屋顶上去了。曲寨主眼珠子一转,大喊道:“救命!” “你们还愣着干嘛,本大王差点被恶人掳走,还不赶紧救我下去。” “快去通知军师。” 曲寨主立刻阻止,道:“别,军师操劳了一天了,让他休息休息,明天再汇报吧。” “是。” 曲寨主舒了口气,走回自己屋子却只有行云在,花无眠尚未回来。 第25章 一月之限(1) 三更天。 路上已经没了行人,家家户户的灯火也早就熄了。 京城某府邸的书房里,还亮着几盏灯,书房很大还带有卧室。书房与卧室之间是一幕琉璃珠帘,帘后的人倚在床桅上,身上只穿了白色的里衣,手上拿着书卷,一幅将要歇息又疲于事务的模样。 屋内摆设繁多,长桌上有珊瑚玛瑙做的盆栽,墙壁上挂有名师的丹青,书架用的是沉香木,靠近床的架子上摆了一把宝剑,剑鞘是金子打造,镶嵌了猫眼石。 如此奢华的装饰,岂是一般人家可以拥有。 珠帘外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一袭黑衣的蒙面人低垂着脑袋不言一语。 正在看书的人抬眼看了一眼,却没有惊叫一声“有刺客”,反而继续看书,不紧不慢的问道:“他怎么说?” 黑衣人态度恭敬,回答道:“公子说,一个月内会将东西带回来的。” “一个月内。”那人放下了书,笑道,“我还以为他会说此等小事只需三日呢。” “既然主上认为只需要三日,那为何给了一个月的期限?” 那人摇头道:“他可不是我能指使动的人,自然能给多宽的时间就给多宽。” 黑衣人低头。 “行了,你退下吧。” 黑衣人听令,转身便要离开,脚步才刚移动,喉间红线一闪,直直的倒在了地上。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名女子,女子穿了一身暗红色的劲装,手上一把匕首正滴着血。 珠帘后的人一点吃惊也没有,放下书卷拍手道:“很好,我最烦的就是话多的仆人。” 女子没有说话,将匕首收回鞘中。 “离珠,过来。”那人抬手,似是命令,似乎陈述。 离珠顿了顿步子,还是撩开帘子走了过去,珠帘后的人是一名男子,长相俊美却不妖孽,眉目间是英气凛凛,双目饱含笑意与柔情。 他抓住了离珠的手,缓缓站起身,说:“离珠,有些话不说你也知道。”他的手缓缓移到了离珠的肩膀,离珠皱眉看了一眼,没有动弹。 “本王最信任、最怜惜的便是你,你可千万莫要背叛我。”说着,他试图更凑近一点。 离珠眉头紧锁,一把推开了那人,那人撞在床沿上,一时痛的站不起来只能扶着床桅。 “离珠该死。”离珠单膝跪下,“离珠竟敢冒犯王爷,请王爷恕罪。” 区区一个书房能有如此奢华的装饰,自然不是普通人,也只有王亲贵族才消费得起了。 “你没错,你哪来的错。”齐王叹息,缓缓坐下,双眼看着架子上的宝剑,猫眼石在微弱的烛光里微微发亮,他的语气有些无奈,“只怪我晚了一步,你的心里已经有他。你退下吧。” 离珠咬唇,道:“是,属下告退。” 剩下一人的屋子即使到处有装饰点缀,也显得有些冷清。他仰面躺下,深深叹息,闭目不再去想儿女之情。 外面传闻宁王的侄子被毒公子杀了,他还真是不顾身份,若宁王知道毒公子是谁,恐怕会有一场好戏。 他蓦地一笑,甚是期待。 第26章 出嫁从“夫”(2) “啊哈哈哈,来喝!再来!” “螃蟹一啊爪八个!两头尖尖这么大个!啊哈哈哈你又输了!” 于是,才刚入睡不久的花无眠就被曲寨主那放肆的大笑给吵醒了,美眸缓缓张开,丹唇轻启道:“行云。” 公子的声音很轻,但是行云听的一清二楚,当即面色发白,不再管曲寨主,走到公子榻前跪下,道:“行云知错,请公子责罚。” 然而花无眠并未怪罪童子,而是说:“把那个山贼头子赶出去。” 花无眠生了一幅好皮囊,自然对自己的容貌比较爱惜,而睡眠无论是对精神还是面容都很重要,花无眠不喜欢自己想休息的时候有人来吵他,因此这次的称呼干脆直接换成了山贼头子。 “别我,我不是故意的,这大半夜的赶我出去,我能去哪?” 行云可不管,公子的命令就是一切,硬是把曲寨主给关在了门外。 当天守夜的山贼听见他们的寨主大人将近敲了一晚上的门才被夫人放进去。 “夫人我错了,你快开门啊,我不说话了。” 于是山寨里第二天就传闻,寨主大人妻管严,拍夫人。 “没想到大哥居然还怕媳妇,哈哈哈。”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有什么不对的,依我看大哥是宠着夫人,毕竟夫人可是绝世的美人啊。” “可是……我没记错的话,寨主是女子吧……夫人也是女子吧?” “……好像……是的……” 关于这件事情,第二天的议事堂中,寨主就给出了回答。 花无眠还是穿着他自己的衣裳,一身月白色的直裰,披着一件白色大氅,没有任何装饰青丝披散而下。曲寨主给他加了一格座在旁边,顶着军师质疑的目光开口:“咳,那个……这是本大王的夫人,想必弟兄们都知道。以后,夫人的命令就是本大王的命令,都知道了吗?” “……是……”众山贼不是很情愿的答应。 吴且忧深吸气,站起来拽着曲繁就走了出去,神色不悦的开口:“小曲,我不是让你离他远点吗,你居然还带来议事堂,我说的话你还听不听?” “且忧你听我解释啊……”曲寨主挠头,“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再怎么怀疑他也是我夫人啊。”她皱眉,“反正山寨里也没有什么东西,看夫人的衣着就知道不缺钱,还能图什么好处?”关于花无眠要找的东西,曲寨主觉得还是暂时不提。 吴且忧不语。 “诶好啦。”曲寨主换上一本正经的表情,说,“我知道你怀疑这件事和夫人有关系,不过我可以作证他是清白的,昨天我和他一道去追了黑衣人。” “黑衣人?” 曲寨主一愣,发现自己说漏嘴了。 “一起去追黑衣人?”军师合拢折扇,在寨主脑袋上敲了两下,“你会武功的事情他知道了?” 曲寨主低头默认。 军师叹息,眉头紧锁,说:“黑衣人是怎么回事?” 寨主大人把昨夜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道来,“如此这般如此这般……” 第27章 小小大王可笑可笑(6) “黑衣人?”军师站了起来,眉头紧锁。 “是啊。”曲繁点头,见军师终于搭理自己了,说,“昨夜有一个黑衣人想偷袭我,还好我身手敏捷躲过了,后来就与夫人一起追了出去……” 军师目光一凛,冷冷道:“这么说,他知道你会武功了?” 糟了,说漏嘴了。曲繁的尴尬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丫不断的咬嘴唇。 “你就没想过这件事情与他有关?你们去追黑衣人了,那黑衣人呢?去哪了?” “我跟不上他们就先回来了,夫人虽然可能……但毕竟是我夫人,我看他除了脾气古怪了点,也不像是恶人啊。” 军师呵了一声,缓缓坐下,抬头看着曲寨主说:“很好,信一个来路不明的人也不听我一句劝告。你给我滚。” “曲狗蛋,不要让我再看见你踏进这里一步。” 这一次,却不是叫她小曲,而是全名。曲寨主愤然离去,吴且忧再抬头看向外面时只看见一池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转念一想自己大概是气糊涂了,把小曲赶走的话,岂不是正中毒公子下怀? 吴且忧匆匆赶去曲寨主的住所时却不见人影,花无眠与他的跟班童子也不在。问起守卫,守卫说夫人要教大王识字,屋里太热就搬了文房四宝等去了后山树林。 可吴且忧寻到后山,却只看见了童子行云。 “军师。”行云出于礼貌行了个礼,但无多大诚意,“军师若是要找我家公子与寨主的话不必了,公子带着寨主下山去了。” 花无眠人称毒公子,区区一个毒瘴自然是难不倒他。军师固然聪明,却未必是样样精通。因此吴且忧也只能早心里叹一句:糟糕。 其实也不算糟,至少曲寨主还是很开心的。 曲繁穿了平常的衣服,一件棕色的短褐,看上去就像是个店小二。花无眠因为样貌出众,便带了帷帽,轻纱挡住了面容。这样一个奇怪的搭配走在街上,都还以为是家丁护送小姐出门来逛街。 曲寨主再蠢也不至于蠢的什么都不懂,说不怀疑夫人那自然是假的。夫人那夜回来后黑衣人的事情只字不提,而且知道怎么破解毒瘴,这一切怎么看都像是幕后元凶。 心里又偏偏觉得夫人不像是坏人。夫人那天是被抢上山的,中途根本就没有时间去布什么毒瘴,如果与那黑衣人有勾结,又何必表现的这么明显,还让她也追出去。 两人进了一家酒楼,找了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下。坐定后,曲寨主好奇的问:“夫人下山是有什么事情吗?” 店小二哈着腰走过来,拍了拍桌上的灰尘问道:“客官要些什么?”一看坐在一旁的曲大寨主,店小二立刻换了个口气,“你,新来的伙计吧?坐这干嘛,还不去干活?” “我?”曲寨主疑惑的指了指自己,得到的是店小二肯定的回答。 “本大爷哪里像是伙计了?” 这一发怒,店小二才知道搞错了,连忙道歉。 第28章 叫声公子提防提防(1) 随便点了几个菜,等菜都上齐了,花无眠才开口。 “曲寨主,已经离开山寨了。”花无眠端起茶杯,玉指掀起一点轻纱饮了口水,“何必继续装糊涂呢?” 酒楼外是热闹的街道,人来人往。 曲寨主挑眉,笑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花无眠轻笑一声,面容被轻纱挡住看不真切,只听他缓缓开口:“与其说你相信我,不如说是你不信任吴且忧。你先藏了一面,伪装出另一面给吴且忧看,然后又伪装出新的一面给所有人看。所以即使揭穿你,也仅仅是假的一面。” 曲寨主伸手抓了一把盘子里的花生扔进嘴里,搭起一只脚放在长凳上,很感兴趣的样子,说:“还有吗,为什么说我不信任且忧?” 楼下传来一阵吵闹声,花无眠瞥了一眼没有搭理,回道:“猜测罢了。” “已经夫人知道了我的事情,那夫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呢?”曲寨主一只手撑着下巴,侧着脑袋望着花无眠,似乎是想要看清楚轻纱后的面容。 “我,只不过是你的压寨夫人而已。”他与上次是一样的回答,只是这次看不清他的表情。 酒楼里的人比较多,鱼龙混杂。旁边几桌的人时不时的把目光投过来,细细的像是在讨论什么。花无眠拿起茶杯,白玉般的手指纤细白皙毫无瑕疵,单是这一只手就引来了多少遐想的目光。 “喂,你还记不记得‘百花阁’的美人?”不远处一桌一名青衣男子问同伴。 “记得,当然记得,那可真是美的无话可说……啧啧……”同伴顺着青衣男子的目光看去,便看见一袭白衣坐在临窗的位置上,帷帽上的轻纱掩住了面容,却多了一种朦胧的美。 白衣人掀开一点轻纱饮水,指如削葱根,口如含珠丹。 青衣男子站了起来,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踱步走到了花无眠的面前,拱手道:“这位姑娘好生熟悉,不知是否在哪见过?” “你认识?”曲寨主虽然聪明一时知道伪装自己,可多年来一直都在困龙山上当山贼自然不会知道这青衣男子的话只是一句搭讪语。 花无眠没有搭理,缓缓放下茶杯,将目光投向楼下,楼下几人的争吵还没结束,反而愈演愈烈。 那青衣男子见美人不搭理,觉得可能是认错了,又不甘心想看个究竟,说:“姑娘可否把帽子摘下来,让我认认?” 曲寨主眨眼,看着花无眠说:“夫人,这人好像认识你。” 夫人?这个穿的跟店小二似的人居然叫美人“夫人”? 花无眠动了动,忽然倒向曲寨主,帷帽脱落在地上,露出了俊美的面容,他闭着眼睛就像是昏迷了一般。 “啊?!”青衣男子惊呼一声,拔剑就向曲寨主刺去,“你就是兰香盗?” 曲寨主立刻闪躲,什么兰香盗她都没听说过,夫人好好的怎么就晕了。曲繁边躲边担心的看向花无眠,花无眠缓缓睁开了眼睛,笑意盈盈的看着她,全然一幅看好戏的表情。 第29章 叫声公子提防提防(2) 青衣男子算不上是有名的剑客,但凡敢在酒楼里动手的人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无事生非的混混,另一种是打败混混的人。青衣男子的实力大概就是后者,曲寨主虽然会武功,可是实战经验少,擅长的又是暗器,难免处于下风。 “哼,好个‘兰香盗’竟然敢打第一美人的主意,今日我就要为武林除害。”青衣男子说的义正严词,话间又是一招劈来。 曲寨主没有随手携带暗器的习惯,这下是想反抗都反抗不了,随手抓起桌上的筷子就飞了过去。青衣男子眼疾手快,躲了过去,剑势一挑袭着曲繁的咽喉便去。 “这位兄弟你弄错,我不是什么‘兰香盗’啊!”曲寨主绕着桌子跑,解释道,“他真的是我夫人,不信你问啊,我们可是成过亲的!” “呸!”青衣男子啐了一声,转头看向同伴道,“还不来帮忙?” 于是刚才还在围观的同伴应了一声好就冲了上来,这下曲繁更加难以抵挡了。两人纠缠不休,手里的筷子没有机会扔出去,步步后退最终给逼到了墙角。 “臭不要脸的采花贼,今日就要将你就地正法!” 曲寨主瞪大了眼睛,把目光投向还在看好戏的花无眠,花无眠眼眸轻挑笑意盈盈,没有说话也没有上来帮忙。 这一分神,青衣男子剑势一凛,对着曲寨主的心口就刺来,曲寨主转过头来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赶紧闪躲还是被刺中了。剑刃莫入左肩,曲寨主痛的满头冷汗。 花无眠手一抬,僵了一会又缓缓放下,脸上仍旧是看好戏的神色。 曲寨主一掌推开青衣男子,跌跌撞撞的跑到花无眠身边,拽起他说:“夫人是何意思?”花无眠顺势扶住她,没有说话。 足下一点,两人掠出了酒楼落到了街道上,楼下吵架的人给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给吓到了,一时间没了声音。 青衣男子哪能罢休,与同伴就追了下来。 曲繁死死的抓着花无眠的衣服不肯放手,花无眠也没有拿开她的手,半扶半靠的一路轻功往郊外而去。这一路上,曲寨主都盯着花无眠,尽管他面无表情,尽管他一言不发。 “夫人是要害我?” “夫人既然害我,又何必救我?” 穿过了毒瘴,花无眠松开了手,曲繁跌跌撞撞扶住了树木才站稳。 花无眠立在那里,一袭白衣在炎热的夏日里如同白雪,那么清冷。他笑,是往日常见的淡笑,抬手理了一下青丝才开口道:“大王莫忘了,我原本就是来害你的。” 曲寨主愣在原地沉默许久,道:“都怪夫人太美了,让本大王忘记了。夫人救我自然是因为还没找到想要找的东西。”她捂着伤口,心道:曲狗蛋啊曲狗蛋,你看看你怎么就被迷惑了呢,他说只是你夫人你怎么就信了呢。 树林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想必是方才的两人追了过来。 “大王是打算留在这里等死吗?” 第30章 叫声公子提防提防(3) 曲繁觉得和夫人相处越久就越是不了解他。 起初她以为,夫人不过是想要找什么东西,所以下毒威胁她。因此她有恃无恐,心底认定在东西找到之前夫人不会害她。可夫人说,他原本的目的就是要害她,既然如此又何必留她到现在。 山寨里的山贼们都知道,她不过是挂了寨主的名号,大小事情知道最清楚的还是军师,要找东西为何不去危险军师呢? 夫人害她,又可以装作若无其事的救她。救她,又可以风轻云淡的说要害她。 曲寨主是真的弄不明白了,就像现在,她手受伤包扎之后行动不便,花无眠便亲自端了药喂她。 “夫人到底是想如何?”曲寨主扭开脑袋,不去喝药,“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花无眠放下药碗,缓缓坐下,一只手撑着下颔,眯眼道:“大王明知我是来害你的,却不是急着与我保持距离是为何呢?” 曲繁皱眉,答不上为何。 见她不语,花无眠继续开口说:“因为明的比暗的好对付,我在明,吴且忧在暗。所以你宁可与我接近也不信吴且忧的话是吗。” “不知道。”曲寨主回答,心里却有些动摇。 照理说她应该是百分之百的信任军师,军师与自己一起那么多年,何时做过对自己不利的事情,而花无眠一照面就给她下毒,相处了才几天。 可细一回想,又不敢相信军师。 那还是在她十四岁的时候,老寨主已经死了五年,她成为寨主之后就住在老寨主的屋子里,那天偶然间在墙壁上的画后发现了几张纸,她不识字就去给军师看。军师见后神色很奇怪,只告诉她是一些关于寨子的记录,便把那些纸藏了起来,之后再也没有提起过。 后来军师让她搬了出来,并且把老寨主的屋子给封了起来,不让任何人进去。 她不是不信且忧,只是不敢全部相信。因此从那个时候起,曲寨主就开始装蠢。 “我们何时回寨?”曲寨主自己拿起桌上的药碗,把勺子拿出来,直接一饮而尽,然后一抹嘴角很是干脆的说,“既然都出来了,不妨就多待些时间。” 困龙山上的弟兄们还被困着,内贼尚未找到,寨主却还有心思在外面多待些时间,她到底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呢。又或者是,真聪明还是装聪明呢? 曲寨主不了解他,他又何尝了解这个山大王呢? “不,我们现在就回去。”花无眠说。 此时已经是日落西山,两人去掌柜那退了客房便顺着原路返回困龙寨。谁料之前遇到的青衣男子和他的同伴埋伏在中途的树林里,曲寨主差一点就又中彩了。 踏进毒瘴之后,青衣男子和他的同伴就不敢再追了,好歹也是有点江湖阅历的人,自然知道踏进去会是何下场。 “这山上不是一个山贼窝吗,难道抢走美人的不是‘兰香盗’?” “居然还布了毒瘴,这山贼好生辣手,留着必然是个祸害。” 第31章 叫声公子提防提防(4) 已经回到寨子里的曲寨主大概不会想到,自己下山一次就惹来了大祸。 一些所谓的正义之士到武林盟提出意见,困龙寨常年盘踞要道关口,对来往行人商人都造成了很大的不便,损害了他人财物甚至性命。不仅如此,困龙寨的山贼们各个都是禽兽,奸淫掳掠无恶不作,附近的女子稍微有点姿色就要遭殃,因此希望武林盟可以昭告天下,让江湖上的侠义之士都集结起来,把困龙寨的那群禽兽给灭了。 武林盟的盟主一听很有道理,此等恶人怎么能放任不管,便大手一挥,发布了“罄罪书”,上面罗列了困龙寨寨主的种种罪行,每一条都令人杀之后快。“磬罪书”一出,江湖上稍微有点本事有心怀正义的人便成群结伴的上困龙山除恶去了。 当然,那只之后的事情了。 现在还有大把的时间让寨主悠闲,回到山寨后自然是少不了军师的一顿教训,曲寨主不断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不会再有下次了。 众山贼问起寨主是怎么下山的,曲寨主没有把花无眠供出来,只说自己也不知道,反正没中毒就是了。花无眠却是自己站了出来,写了一帖方子,说只要吃了这方子上的药,就不会被毒瘴影响了。 有这么好的东西怎么不早说?曲寨主兴致冲冲的把方子带去给军师看,心里也有点想让军师鉴定鉴定的心思。才走进军师的院落,就听见里面传来的吵闹声。 “放肆,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意了。”这是军师的声音。 “我说的难道不对吗,你看她那个样子,挂个名号坐享其成,事情都是你做,凭什么?”这声音也好生熟悉,曲寨主小心翼翼的弹出脑袋看了一眼只看见那人的背影,有点像是三当家。 “到底你是军师,还是我是军师?”吴且忧的声音很气愤,“谁做寨主可不是你说了算!” “是,我说了不算,可也不是您说了算。”三当家的语调很奇怪,“你自己心里清楚,走了一步,就应该把剩下的走完。” 曲寨主听的云里雾里,只能感到三当家的对自己很不服气。可是,三当家的脾气在众弟兄中算是最好的,平时对自己也很关照,为何会说这样的话。 “啪——”吴且忧狠狠的扇了三当家一巴掌,道,“给我退下!” 且忧怎么这么生气……以前就算再生气也从没打过人。曲寨主心里没底,退了几步匆匆离开回了自己的屋子。 屋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夫人的琴也不在,大概又是去林子里了。 寨主等了些时间没等到,便去练武堂找弟兄们玩了。练武堂里的山贼们大概是练累了,干脆蹲在地上赌起了钱,一走进去就是喧闹的押注声。 “寨主。”身后响起一个声音,把曲寨主给吓了一跳,回头看去,正是三当家。 “寨主可否借一步说话。”三当家一扫刚才的古怪语调,很是诚恳的问。 第32章 叫声公子提防提防(5) 糟糕。曲繁心里一惊,但还是答应了下来,她不能让三当家的看出疑点,因此很是干脆的答应了下来。三当家带着寨主往后山走,曲寨主心里担忧,小心的与三当家保持距离,手里紧紧握着随手拾来的石子。 走了些路,三当家停了下来,转身看着曲寨主,说:“曲狗蛋,你在寨主位置上将近六年了。”一听三当家直呼自己名讳,曲寨主就知道大事不妙。 “我对你很是不服气,要不是军师辅佐你,困龙寨在就被你毁得一干二净了。”三当家的脸上尽是戾气,“军师不忍心,我可忍心,只要你死了什么都好办。” 曲寨主退了几步,虽说几位当家的里,三当家的武功是最弱的,与军师比较像,属于智囊一类,但还是比自己要厉害,现在逃跑恐怕也晚了。 印象里三当家的兵器好像是一把短剑,可现在三当家拿在手里的却是双刃弯刀。弯刀在他手里飞快的旋转,手一松,弯刀便旋转着飞了过来。曲寨主躲避不及,弯刀擦着脸飞过去,在脸上留下了一道痕迹。 弯刀飞回三当家的手里,三当家疾步向前还没等曲寨主看清楚就已经到了跟前,刀刃往前直夺咽喉。曲寨主双手抓住三当家的手,奈何左手受伤力道不够,眼看着刀刃一点点的靠近。 “有事好商量,大家兄弟一场,三弟何必……” “住嘴。”三当家冷笑一声,“谁和你是兄弟,也太瞧得起自己了。” 曲寨主抵不住刀刃的力道,身子一点点的矮下去。 再这样下去非死不可,她眼睛一转,大喊道:“且忧!” 三当家一愣,回过神来的时候曲寨主用力一推,挣脱逃走了。三当家连忙追赶上去,林子里树影斑驳,草地因奔跑而发出飒飒的声音。 不知何处传来的一阵琴声,让曲繁原本紧张恐慌的心情放松了下来。她猜应该是夫人在这附近,只是跑过去夫人会救她吗? “救命啊——” 曲寨主跑过去的时候看见的是跪在地上的行云,行云不断的磕头好像犯了罪不可赦的大错一样,花无眠只是冷冷的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玉指轻拨琴弦,全然不被童子打扰。 “求公子网开一面,念在多年的主仆情谊上……” 花无眠轻笑,眼底是自负而残忍的笑容,指尖曲调不变依旧是悠悠委婉,他说:“他敢透露消息给齐王,就该知道自己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行云不再说话,只是把头低的更低。 “你何必替他求情,都是他该得的。”花无眠手掌轻按琴弦,琴音停了下来。他侧头便看见曲寨主狼狈的一路跑来,直扑他这个方向。 “夫人救命啊!” 花无眠抱琴站起来移到了一旁,曲寨主扑了个空。见有人过来,行云立刻站了起来,用袖子抹了抹眼泪。 “吃我一招!”三当家赶了上来,不顾在场的另两人就砍向曲繁。弯刀旋转过去,曲寨主往旁边一闪,弯刀飞向了花无眠。 “嘶啦——”一声,花无眠的袖子被划破了。 第33章 叫声公子提防提防(6) 同时,东西刺入树木的“夺夺”几声,三寨主就动弹不得了,琵琶骨被两片树叶穿透,钉在了树干上。花无眠出手之快,肉眼根本没法看清。 “你是究竟是何人?”三寨主难掩心中的惊恐,开口问。 林中树影斑驳,清风徐徐,全然没有夏日的炎热之感,除了童子行云,曲寨主与三当家都只觉得背上直犯冷。 “我?”花无眠笑着,眼睛眯了起来,他看向曲寨主说,“我只不过是你们的寨主夫人罢了。”说话间又是一片叶子飞去,射穿了三当家的膝盖。 眼见死路一条,三当家发起了狠,用尽力气挣脱树叶,被穿透了的肩膀和膝盖鲜血直流。才挣脱,三当家毫不犹豫的就轻功离开,曲寨主躲在一旁追也不是,立着不动也不是。 花无眠撩起破裂的袖子,瞥了眼曲繁,道:“寨主不追吗?” 曲寨主直了直身子,不太愿意追上去,问道:“夫人可与我同行?” 花无眠没有搭理她,抱着琴就走了,行云像尾巴一样跟着。没有花无眠撑腰,曲寨主自然不敢单独追上去,便也跟着回去了。 原本打算去和吴且忧说一声,又想起三当家和军师的对话,心里始终有些怀疑。而之后的几天也一直没有看见三当家路面,军师却依旧与往常那般处理寨子里的事情。 寨主不去找军师,军师竟然也不去找她,这让曲寨主感到很奇怪,军师不是一直反对自己与夫人走的太近吗,为何又忽然不管不问了,难道三当家的事情当真与军师有关联? 曲寨主虽然是山贼头子,但说到底也不过只有十六岁,多少都有些担心三当家又出来杀她,又不能直接告诉弟兄们,谁会相信三当家那么好脾气的人会要杀她? 正如花无眠说的那样,一方在明,一方在暗,至少站在夫人这边还能保全性命,所以这些天寨主几乎成了毒公子的第二条尾巴,夫人去哪她就去哪。唯一不舒服的就是休息的时候,夫人睡床,她只能和行云趴在桌子上睡,几天下来腰酸背痛的。 夫人很喜欢那把琴,每天都要拿出来好几遍,有时候只是看着不弹,寨主有时候看入迷了几乎快忘了夫人来这的目的是要害她。繁星满天,星幕下是花无眠的一袭白衣,广袖在风里拂动,琴音袅袅,人间难得闻。 曲寨主撑着脑袋坐在石椅上,静静聆听夫人的琴声,看着夫人垂地青丝掩住了的半张脸,忽然说道:“夫人要是不想杀我该多好。” 花无眠放下手里的缎子,挑眉看着曲寨主,问:“说说看。” 一向豪爽的寨主忽然拘谨起来,斟酌了些时间才开口:“若夫人不杀我,那我们可以一直这样啊,我跟着行云学字,听夫人弹琴。你看这几天不是很好,我们可以一起去膳堂,一起赏月,晚上还能在一间屋子里休息,睡不着还可以说说话。” “我不杀你。”花无眠说。 “当真?”曲繁甚是开心。 花无眠轻笑,拨动琴弦说:“在找到东西之前。” 第34章 重影几许疑深深(1) “这不就等于没说吗。”曲寨主叹气,心里也知道那是痴人说梦,便换了个话题,问,“那东西到底是什么,你只告诉我它的形状,就没有其他的消息吗?” 正说着,出门的行云回来了。低头躬身道:“公子,库房查看过了,没有。” 花无眠抚掌,琴音停止,他站起来顿了顿步子,示意行云把琴搬进去,道:“无妨,时间还多。”把目光投向曲寨主,“大王想想看,山寨里可有什么藏东西的地方?” 曲繁想了想,愣住了一下,回答说:“没有。”可她的脸上古怪的神色分明是知道些什么。 她是忽然想到了老寨主的那间屋子,自从被军师封了后就一直没去过,要说藏东西那里倒是个不错的地方,可是放在那里的定是爹爹比较重要的东西,应该不能随随便便交给别人。 之前不识字,军师也没有强迫她学过,如今学了几天也能看懂些,就想起了在那间屋子里翻到的一叠纸。上面到底是写了什么? 好奇心一旦起来就很难熄灭,曲繁想去那屋子里看个究竟,又担心让军师知道了责骂,也担心三当家会再下手。她暂时不想让夫人知道这件事情,也就没有说。 她看了一眼天上的明月,心想还是白天去吧。 “我乏了。”花无眠袖子掩口打了个哈欠,让童子搬琴就走回了屋里。曲寨主正想跟进去,就有一名山贼过来禀报。 “大王,三当家遇害了。”山贼如此禀报。 闻言,曲寨主不由一惊,三当家?遇害了?她连忙问道:“怎么回事?通知且忧了吗?” “军师从上午就一直不见人影,所以我就先来通知大王了。” 曲繁皱眉,道:“快带我去看看。” 虽说三当家要杀她,可毕竟也是兄弟一场,其中缘由还没弄清楚怎么就出事了,难道是夫人所为?不可能,夫人这几天一直和自己在一起,哪来的时间去杀三当家的,何况……夫人也不会为了一个袖子就杀人吧? 正走向屋里的花无眠顿了顿步子,回头看了一眼又继续往里走,没有去搭理。 曲繁跟着喽啰到了议事堂,三当家被白布遮了起来,她小心翼翼的掀开白布,白布后确实是三当家没错,琵琶骨上的两处伤痕很是刺目,而致命伤是喉间的一道细痕,大概是被利刃所制。曲寨主皱眉,这么细的伤口……寨子里没有人的刀剑是这么薄的,而夫人……好像也不用什么兵器吧? 三当家的脸上好像有什么东西,曲寨主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的伸手过去,发现有一层东西贴在三当家的脸上,缓缓掀起来,竟是个人皮面具。 而去掉面具后,躺着的人却与三当家完全不同。 “嘶——”在场的人不由都吸了一口冷气,这人是谁?三当家又去了哪? 曲寨主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几步,这人琵琶骨和膝盖的伤确实是昨天夫人所伤,而她又亲眼看到这人与军师有交谈,那军师又是否有什么不利于她的打算呢? 【PS:用手机书城看的筒子可能章节内容有点乱,电脑版修改但是手机版没有变化,这是比较蛋疼的==再PS:求收藏求订阅,求各种意见评论QVQ】 第35章 重影几许疑深深(2) 正想着,就听见了山贼们的行礼声,回头看去正是军师过来了。 曲寨主下意识的退了两步,不敢去看吴且忧,吴且忧越过她蹲下查看三当家,却并没有被吓到,就好像早就已经知道了一般。 吴且忧边把白布遮上边开口道:“小曲……” “不。”曲寨主不想听,转身就跑,军师皱眉伸手想拦住她,但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眼里的担忧和烦躁越加深刻起来。 曲繁跑着跑着也不知道是跑到了哪里,一路都没有回头,等气喘吁吁站定的时候发现自己站在了老寨主那间被封了的屋子面前。两名守卫站在门两侧,哈欠连连,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话。 她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身子走过去,说:“弟兄们还没休息呢?” 两名守卫见是寨主,抱拳行了个礼,互相看了一眼对方,脸上神色有些奇怪,问:“今天本就是我们守夜,大王还不睡吗?” “我看今晚月色不错,出来走走。”曲寨主笑着便要走进去,却被守卫的山贼拦住了。 两名山贼很是为难的看着曲寨主,说:“寨主,进不得。” 意料之中的回答,曲寨主皱眉生气道:“凭什么进不得?我是寨主,还有我不能进的地方吗?” 当初这屋子是军师封的,而山寨里虽然曲繁是寨主,但空挂名头,做主的还是吴且忧。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一股热血涌上心头,曲繁忽然就想在今夜把所有的疑惑都弄明白,而无疑,这间屋子就是所有怀疑与猜测的起源。 “让开。”曲寨主挺直了身子说。 既然都走到这里了,再退回去未免也太没骨气了,军师不能信,夫人又想害自己,不管下场怎么样,知道都把问题解开了再说。 可两名守卫不肯让步,两把长枪交叉拦在门前。 “让开!”曲寨主提高了声音说,压抑心底的怒火。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人假扮三当家,并且这个人和且忧似乎认识,那三当家去哪了? “不要让我说第三遍。”曲寨主皱眉,收了收拳,如果他们执意阻拦她就打晕了他们再说。 左边那名守卫低头瞥了瞥同伴,说:“这是军师的命令,我等不能违抗。” 曲寨主不说话,一幅转头就要离开的样子,忽然转身挥拳打去,两名守卫猝不及防给打晕了过去,曲寨主回头看了一眼确定没有其他人便走进了屋子,反手关上了门。 “奇怪……”屋子被封了将近两年,但是里面的灰尘却很少,她低头,发现地上的几乎没有多少灰尘,因此上面留着的脚印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 脚印一直通向里屋,她还记得当初的那堆纸就是在里屋墙壁上的画后发现的。心里有一种接近的真相的感觉,却也越加的犹豫。 老寨主的房间很简朴,唯一的装饰就是挂在墙壁上的一幅丹青,而脚印也就在那附近就不见了。 第36章 重影几许疑深深(3) 稍微有些江湖阅历的人便会知晓,大多在这画的后面会有个密室,但曲寨主虽然是一山之主却从没经历过江湖事情,因此只觉得匪夷所思,脚印怎么就消失了,难不成有什么东西? 掀起丹青,后面的暗格是上次就发现的,只不过这一次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线索就这么断了,曲繁心里不甘心,四处翻找却仍旧一无所获,心里不由急了起来。 老寨主生前比较喜欢看书,和幕僚先生谈古论今,后来幕僚先生隐退让徒弟吴且忧过来接位,那些书便给了吴且忧,现在书架上零零散散剩下的也就几本通学。 随手拿了一本书,上面一共四个字,曲寨主只认识一个“八”字,她还以为学了几天字读本书是没问题了,不想这书还没翻开就给难住了。 窗外人影一晃,曲繁心里不由一紧,外面会是谁? 找个地方先躲起来吧,曲繁想着打开了衣柜。 “啊!”曲繁惊叫一声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衣柜里竟然藏了一个人,一个死人。曲寨主深呼吸压下受到了惊吓的情绪,小心翼翼的把那尸体拖了出来,看时间已经死了很久,但是尸体身上没有长蛆,肌肤呈现一种奇特的灰褐色,就像是龟裂的土地一般,从衣着上看应该是困龙寨的山贼没错。 “这是……”死者的头上有一支金钗,曲寨主记得那是她的东西,但在两年前被她送给了三当家的媳妇春兰。而春兰也确实是在两年前失踪了,两年前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门口传来一阵声音,大概是外面的人进来结果发现被反锁了。 曲寨主皱眉,尸体搬出来后再藏柜子里未免也太明显了。她隐约的还记得一些这屋子的构造,进门的角落有一个放东西的矮桌,她可以藏在那里等屋外的人进来后离开屋子。 刚走过去还没蹲下,脚下忽然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手撑着的地面陷进去了一块,同时听见了一声砖块移动的声音,大概是从里屋传来,曲繁赶紧爬起来往里走去,发现挂着丹青的那面墙壁居然打开了一扇门。 “卡啦——”屋门发出一声碎裂的声音,曲寨主不管三七二十一就钻进了那暗门里。 门后漆黑一片,曲寨主伸手想找点地方扶一下,右手边便是一面冰冷的墙壁,手感比较粗糙应该是没有打磨过的石头,不像住房的墙壁那么平整。一路摸索过去,摸到一个突出的地方,用力往里面一推,只听见“噌噌噌”的几声,墙壁上的火把都亮了起来,曲寨主一时不习惯的眯了眯眼睛。 曲寨主第一次知道,在老寨主的房间里面居然还有一个空间。入眼的是一个向下的台阶,下面黑漆漆的,曲寨主把墙上的火把拿在了手里,小心翼翼的走下去。 走了十几步就到了地下的空间,曲寨主把墙壁上的其他火把点亮,下面是一个个用铁栅栏围起来的房间。 竟是一处地牢。 第37章 重影几许疑深深(4) 曲寨主小心翼翼的往里走,看见的大多都是空牢房,而在尽头,终于看见了一个人,那人背对着她坐在草榻上,穿着一身褪色的长衫,手被锁链约束着。而那人的头发依旧整理的很好,衣服尽管很旧但是没有破烂的不堪入目。 总觉得怪怪的,心里头不舒服的很,曲繁慢慢靠近。 “今天这么早就送晚饭来了?”那人开口,手里还捧着东西在看,连看也不看一眼牢房外,声音生涩粗哑却又让人觉得熟悉。 曲寨主走过去,抓着铁栏杆问:“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人身子一颤,侧头瞥了曲繁一眼,沉默了。面容很普通,但肤色看上去不太正常。那人忽然弯腰刨土,也不知道是埋了什么,一遍挖的时候还担心的看了几眼入口的台阶。 “拿着,从右边走。”那人把挖出来的一个盒子交给曲繁,虽然被锁链约束了范围,但是到牢门的距离还是够的。 曲寨主不明白怎么回事,一个疑惑都没得到回答这人就又给她加问题。盒子里是什么东西?她拿了然后干嘛?他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又待了多久? 但上天没有给曲繁思考的时间,台阶上传来了暗门移动的声音,曲繁心里一惊,猜是之前屋外的人追来了,也许是军师,也许是其他她也不知道的人。 于是她只能继续往里跑,也就是长衫男子说的右边。 右边是一面墙壁,有一扇石门可以同行,稍微用点力门就被打开了。 “啊!”曲寨主又一次受到了惊吓,连退几步惊慌的看着门后的人,吴且忧不知道走了哪个捷径或者密道,拦住了曲繁的去路。 曲繁想回头跑,刚转过身去就看见了一袭月牙白的花无眠。 花无眠走的不急不缓,一只手捏着兰花指提起衣摆,不让沾了地上的灰尘。他抬首,对着这边笑了笑,却不知道是对着曲繁还是吴且忧,丹唇轻启道:“大王还有这么个古怪地方怎么也不早点告诉本夫人?” “小曲。”吴且忧唤了一声,眼角瞥了一眼牢中背对着他们的囚犯,说,“过来。” 以往一直听他话的曲寨主却死命摇头。 “过来。”吴且忧的声音显得很不耐烦,“小曲,你难道不相信我吗?” 不是不相信,是这样子的情况根本就没法去相信。她紧紧拿着手里的盒子,指节发白,问道:“你要我相信你什么?三当家是怎么回事,这里又是怎么回事?” 牢里的人动了动,依旧背对着外面。 “你过来。”吴且忧没有回答,“我可曾害过你?你忘记那天说的话了吗?我的任何话、任何行为,都不会害你。” 曲寨主退了几步,缓缓转身走向了花无眠,回头道:“我只想知道真相,与其不确定的猜测不如站在肯定的那一边。”她抬头看着夫人的眼睛,说,“夫人要害我,我也愿意,至少没骗我。” 第38章 重影几许疑深深(5) “你。”吴且忧难以置信的看着曲繁,“你宁可相信他?”手里的扇子紧紧握住,眉头是深深的褶皱。 “我不相信。”曲寨主摇头,“我不相信夫人,但我更不相信你。” “假扮三当家的人是谁,你告诉我。他脖子上的伤痕不是一般兵刃,应该是你的扇骨所致,是不是?三当家在哪,你告诉我?两年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说说看?你若是什么也不说,叫我怎么相信你?” 吴且忧沉默不语,忽然冷笑道:“我没想到这么多年相处你竟然还心存防备,倒是我小看你了,曲狗蛋。” 换了一个语气的军师显得很陌生,而花无眠站在那里一言不发,悠闲的整理自己的头发,淡淡的瞥了一眼牢里的人,那人穿着一袭褪色的长衫显得很削瘦。 “且忧……” “把你手里的东西给我。”吴且忧完全换了一个人,冷冷的道,“不然别怪我动手了,我可不信一个要杀你的人会救你。” 曲寨主心里没底,自然知道花无眠不会管她,可她又不信且忧会真的会动手,她只好立在那里等着军师下一步行动,手里的东西死死抱在怀里。 牢房里到底是什么人,这包裹里面又是什么东西? 吴且忧走近了几步,心里多少有些顾虑,开口道:“小曲,把东西给我。”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曲繁不肯妥协,又往后退了几步,撞上了花无眠的胸膛。手上一松,东西被花无眠拿走了。 花无眠一挥手把曲繁拉到身后,提着盒子对吴且忧说:“东西给你便是。” 他这么一说,吴且忧反倒是有些疑虑,笑道:“毒公子是想在上面下毒?你的目的是杀她,又何必帮她?你也早该猜到了,用她是威胁不了我的。” 花无眠依旧是淡笑,缓缓道:“是,我猜到了,所以我现在才能站在这里不是吗?”他翘了个兰花指捋了捋发鬓,道,“你知道我要杀她,就该知道我的猎物是不许别人染指的。”他把盒子提了提,“想要就拿去,不过是个赝品而已。” “赝品?”吴且忧将信将疑,看了一眼牢里的人,道,“还没打开你怎么知道是赝品?” 花无眠干脆的把盒子扔过去,一脸笑意,眼中是自负而轻藐的神色,道:“我若下毒你怎么可能知道。是真是假打开便知道了。” “你!”曲寨主想过去把盒子抢回来,却被花无眠掩住了,走不出去半步。 吴且忧没有去接,让盒子掉在了地上,盖子因落地的撞击被打开,滚出一块玉石,上面雕刻的是奇怪的形状。军师低头看了一眼,把目光重新投回花无眠,道:“赝品?我看是真的不能再真了。”他小心翼翼的用袖子把那玉石捡起来,待确认过没有毒后才拿在手里细细的看。 曲繁在花无眠的背后,因此看不见花无眠脸上的笑容,是一抹嘲弄的残酷的笑。 “给他解药吧。”这次说话的却是牢中的那人。 第39章 重影几许疑深深(6) 声音还是刚才那样的低哑,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那人没有看这边,依旧背对着。 吴且忧闻言面色苍白,保持镇定的捻了捻折扇,道:“别吓我,你们根本不可能是串好的。” “是与不是并不重要。”长衫男子说着,缓缓看向花无眠,“把解药给他吧,两年来至少他也没做什么事情,很照顾小曲。” 曲寨主如遭雷击,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那牢里的人,竟是吴且忧?一样的面容,只是比牢外的看上去憔悴一些,深陷的眼眶显然是睡的不好,面色苍白,肤色有些灰青。 “这是怎么回事?!”曲繁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整个人都混乱了,她看了看蓝衫折扇的军师,又看了看狼狈憔悴的吴且忧,“你们……你们……” 吴且忧牢牢的拿着那块玉石,退到了石门旁,笑道:“曲寨主,军师,我是真心把你们当兄弟的,不想杀你们,可这件东西我非要不可。我翻遍了整个山寨也没有找到,没想到居然被你藏在了身边,是我太高看自己了。” “机关落下之后这里会被封起来,不过两天之后就恢复了,到时候你们出来也不会死,而我早就走了。”话音才落,只觉得胸口一闷,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他难以置信的回头看向花无眠,花无眠笑的人畜无害。 “我说的话你也信,那我怎么担得起‘毒公子’的称呼?” “且忧?!”曲寨主心里担心,跑了过去,花无眠没有阻拦。 吴且忧却摇头,道:“曲狗蛋啊曲狗蛋,你还没明白吗,真正的军师在里面,我是三当家!” 曲繁脑中一片混乱,把目光投向了牢中的吴且忧,问:“且忧?这是怎么一回事?” 吴且忧没有回答,只是摇头。三当家的掀去了脸上的人皮面具,皮肤因为长时间的戴面具而起了褶皱,看上去比两年前老了很多。 “是我算计错了。”三当家咳了几声,鲜血流个不停,他把手里的折扇扔给了吴且忧,说,“困龙寨有两件东西我一直想要,一件是九宫天书,一件是这个。”他抬了抬手里的玉石,“能得其一也不错了。” 折扇落在吴且忧的脚下,他拾起来,缓缓展开,上面是一幅普通的山水画,二十四根扇骨皆是用上等沉木所制,轻轻摩梭,指尖是凹凸不平的感觉。他抬眼看向奄奄一息的三当家,说:“九宫天书在你手上两年,你都没有发现吗?” 三当家瞪大了眼睛,困难的喘息,问:“你是说,那把折扇就是九宫天书?” 吴且忧一片片的把扇子合上,说:“是,九宫就刻在这扇骨上。” “夫人……能把解药给他吗?”曲繁看着花无眠,脸上是不知所措与焦虑。 花无眠笑了笑,道:“不。” “三当家他毕竟也是我弟兄,事情弄清楚了就好,还请夫人高抬贵手。” “寨主莫要太当真。”花无眠挥开她的手,“叫习惯了可不是一件好事。” 第40章 镜照佳人花无眠(1) 曲繁愣在了原地,不知说什么。 花无眠走到三当家的面前,把那块玉石拿走,笑道:“得其一?可这确实是件赝品。”三当家死死的瞪着他,一口气接不上便去了。 曲寨主不知所措,看看死去的三当家,看看牢里的吴且忧,最后把目光停在了花无眠的身上。 “夫人……”话还未说完,曲寨主只觉得天旋地转视线模糊,鼻子里有热热的液体流出,她伸手去接,手心便红了,还为来得及问便眼前一黑倒了下去。花无眠从三当家的身上搜到了钥匙,把吴且忧放了出来。吴且忧匆匆说了一声谢谢,便去查看曲繁的情况。 “解药呢?”吴且忧被关押在地牢里两年,身体情况不是很好,每天送来的都是粗粮,所以嗓子发出的声音比较干涩。 花无眠没有搭理他的问题,轻轻一笑,笑靥如花。 “哦,我忘了,知道我来困龙寨为何的是那位假的军师。”他缕了缕鬓角,道,“我来困龙寨,是为了杀她,困龙寨的寨主。” 地牢里静了下来,墙上的火把燃烧着。 吴且忧握住曲繁的手腕给她诊脉,运功护住了她的心脉。这才开口说:“你我的恩怨何必要牵扯到小曲?” “你我的恩怨是一回事,我要杀她是另一回事。”花无眠勾唇,眼底是冷意,“你一定好奇为什么我会插手这件事情把你救出去,因为,我要你眼睁睁的看着她死。让你也知道那种失去重要的人的感觉。” 花无眠说着,从吴且忧的手里抱走了曲繁。吴且忧被拘禁了两年,刚才又用内力护住了曲寨主的心脉,现在使不上力道,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曲寨主被花无眠带走了。 “小曲……”军师是之后自己离开的地牢,经过三当家的时候之后,军师下令重新整顿了一下寨子,而飞鹰寨因为寨子里的人去困龙寨许久不归便要来讨说法。一时间吴且忧忙的焦头烂额,加上拘禁了两年身子不太好,对这两年寨子里的事情也不清楚,少不了多操劳,日子一久就落了病根。 吴且忧倒是不担心自己,小曲被花无眠掳走后不知去向才是让他头痛的根源。 曲寨主醒来的时候是在一家客栈里,她撑起身子,觉得头还是很晕,下床穿了鞋子打算看看情况,还没走出一步就看见了坐在桌子旁的花无眠。 见她醒来,花无眠便站了起来,并未放太多的目光在她身上,缓缓道:“这里是解药,你每日服一帖,不出五天便可痊愈。” “那块玉石就是夫人要找的东西?”曲寨主试探的问道,“那夫人……不杀我了吗?” 花无眠走到她的面前,扶住站不稳的曲繁,眼底是醉人的温柔,他说:“暂时不。” “那夫人还会回山寨吗?”曲繁知道自己这是痴想妄想,也知道自己不可理喻。明知道夫人想要害自己,却还是想要去接近;明知不是善类,还是想去了解;明知自己一个小小山贼入不了夫人的眼,还是想要尝试。明知道会失望,还是抱着一丝的期待。 他的温柔与戏谑,分不清是真是假。她只知道自己是义无反顾的想和他在一起,哪怕被他害也好,被他算计也好,就算死在他手上也好。 第41章 镜照佳人花无眠(2) 未等花无眠开口,曲寨主忽然回过神来,干笑了几声,说:“夫人哪会对我这山寨留恋,就当本大王是开玩笑了。”她推开了花无眠,缓缓坐下,眼底是明显的失落。 “寨主知道便是。”花无眠转身便要离去,没有任何装饰的青丝披在肩膀后面,随着脚步的移动而轻轻拂动。 恍惚间,曲寨主感觉自己像是喝醉了一样,她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拽住了花无眠的袖子,问:“等等,我还不知道夫人的名字。” 花无眠回头看着他,眼底闪过一抹笑意,嘲弄而残忍。 “你当真想知道?” 曲繁点头,额头上冒出细细的冷汗,又开始头晕眼花鼻子发热。鲜血从鼻子里流出,曲寨主不知所措的用手去抹了一下,满手鲜红。她看着花无眠,觉得力气一点点的消失,可她不肯移开目光。 他一点点的变高,哦不,是她自己在一点点下滑。 桌上的解药需要用沸水煮了才能喝,再去煮药恐怕回来的时候她都死了,于是花无眠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瓷瓶,倒了一颗药丸在手里,俯身给曲寨主喂了进去,说:“这药只能延后毒发,桌上的几贴药你还是得吃。” 曲寨主也不知道是发什么劲,就是不肯咽下去,一眼不眨的看着花无眠,说:“你到底是谁?告诉我好不好?” 花无眠没有搭理,转身道:“寨主还是在意一下自己的性命吧。”话罢,走出了客栈。行云已经备好了马车,等了公子有些时间。 “公子。”行云撩起车帘道。 马车就停在客栈后院,花无眠坐进马车没有立刻放下帘子,而是看了一眼某一楼的窗户,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公子你去哪?” 花无眠没有交代就下了马车,行云看他又回了客栈。公子这么细心的人难道也会忘记东西吗? 回到客栈的时候,曲寨主还死心眼的靠着床沿,眼睛一直盯着门口。她不是赌,只是没有力气吞药了,衣襟已经被血染红了。 “你可还不能死。”花无眠扶起她,她若死了,他还怎么报复?曲寨主看着他,忽然开心的笑了,想说些什么却连开口的力气也没有了。 猝不及防,花无眠垂眸,将她拽到身下,唇覆了上去,像是花瓣那样柔软。曲寨主瞪大了眼睛,完全不知道这是在干嘛,只感觉舌头撬开了她的牙齿,而她渐渐的无法呼吸,药丸顺着咽喉滑了下去。 曲寨主还没反应过来,花无眠已经离开了她的唇,他的眼神冷的,又摻杂了一些其他。 “那你记住了,我叫花无眠。” 花无眠甩袖离去,留下曲寨主愣愣的坐在原地,脑海一片空白。 室内似乎似乎才残留着一股冷香,门外是茂盛的绿树,有蝉鸣。 “那你记住了,我叫花无眠。” 曲寨主喃喃的重复那三个字,花无眠、花无眠,花儿见了他也当真是要无眠了。 而无眠的何止花,从今往后她怕也是要无眠了。 第42章 镜照佳人花无眠(3) 曲繁离开客栈的时候是晚上了,走出客栈才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她自出生起就没离开过困龙山几次,最多也是在山脚下的小镇里活动。因此完全的陌生的地方让她不知所措起来,手紧紧的攥着花无眠的给的那几贴药。 今后怕是再见不到夫人了,曲寨主心里有些失落。 “糟了!”曲繁皱眉,得赶紧回山寨才是,且忧定会担心的,可这……要怎么回去? 曲寨主就穿着她那带了血迹的衣服,面色苍白的去问路。 路人不是把她当鬼就是觉得她有病。 “这位大哥,知道困龙山怎么走吗?” “困龙山?”被拦住的是一民赶着回家的男子,“你雇辆马车,不出两天就到了。” 两天的路程这么远?自己居然昏睡了两天吗?夫人把自己带这么远是为何? “哦,你也是想去困龙寨除害吧?”那男子忽然兴趣盎然,“听说是江湖第一美人被抢上了山,你们这些人真是去除害还是为了救美?” 曲寨主听了一头雾水,辩解道:“什么除害?” “嘿?你不知道怎么还去困龙寨?武林盟发布了‘磬罪书’一大批的江湖人士集结起来要去打那个山大王呢!” 曲繁瞪大了眼睛,怎么这件事情自己一点都没有听说?若真有那么多人要去山寨,可该怎么办?寨子里三百多人,功夫好的也就那么几个,困龙寨仗着地势好确实占了不少上风,可江湖武林她也听说过,敢来的自然都是有些本事的。 此时天已经黑了,曲寨主身上没有银子住不了店,人生地不熟的也没有地方去,只能去郊外的树林过夜。好在现在是夏天不会很冷,可是树林里的晚上也实在是够凉的。 昏睡了两天,曲寨主饿了,困意却是一点都没有,可谓是饥寒交迫。随便摘了一些野果,用衣袖擦了一下就咬了下去,味道有些酸,不过能充饥就是了。 吃了几颗实在是吃不下了,曲繁随便找了一棵树就跳了上去,倚在树干上面望着树叶缝隙里的夜幕,心里想着山寨里的事情,困意渐渐□□。 耳边传来一阵悉嗦,伴随着噼啪的声音,曲寨主睁开眼隐约的感觉到暖光,侧头往树下看了一眼,原来是有两人在林子里点了篝火,正烤着香喷喷的肉。看两人的衣着都不像是普通人,衣料是锦缎丝绸,其中一人还带了玉冠,一幅贵家公子的模样。 “也不说一声就走,留下那个多事情给我处理,再不出来散散就要发霉了。”那贵公子道,很是无奈的看了一眼同行人。同行人是个年纪与贵公子差不多的男子,穿的比较普通,但相对于平常百姓也已经是上等的衣料了,从那人对贵公子的态度大概可以知晓身份,大抵便是贵公子的仆从。 曲繁打算继续睡,忽然想起那几包药材,伸手一摸却摸空了,手边什么也没有。 “刷啦——”只听见东西穿过叶子掉下去的声音,接着便是树下一声爆喝。 “谁?!” 第43章 月色朦胧影重重(2) 【PS:手机书城好像和电脑不同步,我大概修了30多章的情节……所以手机书城阅读的同学可能读到后面会发现情节连接不上】 曲繁心里舒了一口气,她还担心自己昏迷过去会被那两个江湖人士发现然后当场毙命呢。烤肉的味道飘来,曲繁开始觉得饿了。 同行人是个年纪与贵公子差不多的男子,穿的比较普通,但相对于平常百姓也已经是上等的衣料了,从那人对贵公子的态度大概可以知晓身份,大抵便是贵公子的仆从。 还是不要招惹的好,她打算继续睡,忽然想起那几包药材,伸手一摸却摸空了,手边什么也没有。 “刷啦——”只听见东西穿过叶子掉下去的声音,接着便是树下一声爆喝。 “谁?!” 东西全都掉了下去,曲寨主的行踪也被人发现,她小心翼翼的跳下去只能祈祷这两人不是前往困龙寨杀她的才好。 刚落地,那名仆从就抽刀驾到了她的脖子上,眼里是凌锐的杀气,身后的贵公子只是有些吃惊于树上躲着人,看见之后并没有慌张,悠闲的烤着肉,抬眼瞥了曲繁一眼。 “你是何人?鬼鬼祟祟的躲在树上干什么?是谁指使你的?” 曲寨主觉得自己大概是在走衰运,十六年来从未受过什么伤,这几天就是胳膊又是手的,腹部还被人刺了一剑差点命丧黄泉,这些也就罢了,除了受伤还中毒!现在又有人拿刀架在她脖子上,上天是多希望她死啊? “说!”那侍从见曲繁不说话,不由怒喊一声。 “我是困……”还没说出口,心想不行,这两人什么身份还没弄清楚就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肯定凶多吉少,于是改口,“我是赶路太困了,随便找了棵树歇息歇息,这烤肉太香了,我忍不住。” 那位贵公子笑了起来,吩咐道:“放了她吧。” “是!”仆从抱拳应声,将刀收了起来,然后重新回到篝火旁坐下,神色警惕的看着曲寨主,对待自己主子的神色是恭敬而严谨。 “姑娘若是饿了,不妨一起吃吧。”那位公子拍了拍旁边的草地,“在下伏勉,姑娘如何称呼?”伏勉的脸上也是习惯的挂着淡笑,曲寨主一时间有些出神,只是这人的笑是纯粹的笑,并不像夫人那样,笑里夹杂着很多东西。 “我叫曲……”狗蛋,这两个字曲寨主没说出来,真那么难听吗,那个小毛孩笑成那样,于是她又改口道,“曲繁。” 闻言,伏勉与他的仆从都皱起了眉,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伏勉喃喃自语,过了一会问:“你爹娘给你取的?” 奇怪,这名字哪里不对吗?当时行云的反应也很夸张。 “不,是我的夫人给我取的。” “夫人?”伏勉疑惑的看着她,“你是说你夫君吧?” 曲繁摇头,肯定的说:“是我夫人,我才是他的夫君。” 有趣,当真有趣。伏勉来了兴致,追问道:“可你是女子,你的夫人也是女子,你家人不反对吗?” 第44章 月色朦胧影重重(3) 曲繁愣了一下,心想这人怎么问题这么多,回答说:“本……谁说是女子了,我的夫人可是个比女子还美的男人。” 比女子还美的男人?伏勉想到了一个人,可那人又怎么会成为这毛丫头的夫人呢?可这天下比女子还美的男人,他真想不出第二个。 侍从神色古怪,询问的看向自家的主子,主子没有发话,只是笑意盈盈。 “我这名字有什么不对吗?”曲繁不客气的撕了一块烤肉,问。 伏勉摇头,意味深长的说:“没有,不知者无畏罢了。” 主子聊天聊的很起劲,那名侍从却一直保持的警惕的神色,就好像她是歹人随时要对主子下手一般。 树林里除了地上的篝火就是天上被树叶层层遮掩的月光,林子里蝉鸣声不断,伴着噼啪的柴火声。曲繁吃了几口烤肉,又觉得困起来。 “姑娘方才说是赶路,不知道是去哪?”伏勉的吃相很斯文,不像曲寨主那样大口大口的咬,而是用手撕成小条的,再慢慢消化。 吃完之后侍从递上来了一块手帕,伏勉接过帕子擦了擦手,继续说:“没准我们同路,路上还能作伴呢。” 曲寨主自然是不愿意,她引开了两个人,可有更多的人会去困龙寨。如果那两人把‘通缉犯’在逃的消息放出去那是最好,不然对付起来真头痛。这个时候可不能说自己是要回困龙寨,她想了想说:“我就到处浪迹,没有要去哪。” “是么。”伏勉挑眉道,“那就不勉强了。” 不知为何,总觉得眼前这个人和花无眠很像,花无眠属于妖孽型,眼前这个人却是文质彬彬的感觉,和军师属于同一类,偏偏怎么看都会联想到花无眠。 吃饱后,曲寨主打算开溜,便说:“那个……多谢招待,以后有事情需要我帮忙的就说一声,只要我能办到一定尽全力相助。” “我就先告辞了。”曲繁站起身拍了拍尘土就要离开,伏勉见她忘了东西,便拿起来喊道,“你东西忘了。” 一共五帖药,还有一个瓷瓶。 伏勉似乎对那瓷瓶很感兴趣,端量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曲寨主接过药,愣愣的等着伏勉把瓷瓶给她,被他这一笑给吓到了,问:“怎么了吗?” “没什么。”伏勉摇头,把瓷瓶也给了曲寨主,曲寨主心里疑惑但是没有多问,道别了一声就离开了。 伏勉还在笑,侍从只是坐在一旁,一脸的严肃表情,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绝黎,不用那么紧张。”伏勉笑着打了个哈欠,“我就不信他们还能追杀我到这来,傀儡不被揭穿我们就是安全的。” 绝黎便是那名侍从,眉目张扬鼻梁挺拔,一看就是习武之人,添加柴火的双手上有明显的茧子,正是常年使用兵器的痕迹。 “少爷在笑什么?”绝黎为难的开口,他不喜欢和人交流,哪怕是和自己的主子。他习惯于听从命令,以及保护主子的安危。 第45章 月影朦胧影重重(4) “你跟着那姑娘,探到了地方就回来告诉我。” 绝黎不解,少爷难道这就看上那姑娘了?可他的表情怎么分明是看戏? 伏勉笑的欢畅,没有把原因说出来。那个瓷瓶可不是一般的瓷器,是从官窑里出来的,而做工精细还雕了细花,不是一般人用得起的。他记得当时官窑只制了一批,一共五只,全部都在那人的手里,而现在那瓷瓶出现在那位姑娘手里,她又说自己的夫人是个比女子还美的男人,岂不就是他认识的那位? 有趣,当真是越来越有趣了。那人居然“嫁”给了一个姑娘?虽然心里知道肯定是有什么原因在里面,但一想到他被一个姑娘喊夫人,就笑的停不下来。 绝黎担心少爷的安危,但少爷的命令就是一切,抱拳躬身应了一声便追着曲寨主而去。 曲繁有伤在身,此时也没有人要杀她,便慢悠悠的走回去,走了些路就感觉累,看来回到寨子里得好好休息几天,头真晕。 树林里是悉悉索索的树叶声,还有蝉鸣声,再加上绝黎的武功本身就高强,因此曲繁全然没有察觉到有人跟踪自己,一路小心翼翼的走回困龙寨,担心那些武林人士埋伏在这附近。 “叮——”忽然传来一阵短兵相接的声音,曲寨主一惊,轻手轻脚的往声音来源的方向走过去,只见几个人混打在一起,确切的说是四个人打一个。 啊!曲寨主心里一惊,那被围起来的人她认识,不是出远门的吴且忧又是谁?这里离困龙寨也就一点点的路,照例来说应该有守卫的山贼能听到动静才是,也许是睡着了?也许是……已经有人攻打上山了? 这倒是曲繁多虑了,吴且忧回来之前写信通知了宋大夫,因此山贼们备了酒席给军师接风洗尘,可谁料军师还没踏进山门就给埋伏了。 “我困龙寨一群小山贼,哪有机会遇到第一美人,更别说是抢来当压寨夫人了。”吴且忧站在中间,语调不紧不慢,悠哉的赏玩着手里的折扇,一片片的将扇骨捻开。 围着的四个人有一人受了伤,手里的兵器不知为何插在树干里,那人捂着手掌恨恨的盯着吴且忧。 “呸!这可是有人亲眼所见,就是困龙寨的人抢了美人。”另一名个子矮胖的人开口,想了想觉得自己说的不够正义,又接着说,“你们作恶多端,人人得而诛之,要怪就怪自己平时没有行善积德才会有现在的报应!” 说的真是好听,吴且忧不以为然。心里思忖,寨子里是出了什么事情?宋大夫只说了个大概,让他尽快回来,具体是什么事情却没有细说。 难不成小曲真的抢了“天下第一美人”做压寨夫人?这未免也太荒唐了。 “此事尚且只是传言,待我查清楚了会给诸位一个交代。” “交代?”那矮胖的男子笑道,“你不仅要给我们一个交代,还要给全武林一个交代。” 第46章 月影朦胧影重重(5) 全武林?军师回来的路上就听见了消息,说是武林盟颁布了“磬罪书”,要一举剿灭困龙寨。他还以为这是个谣传,毕竟困龙寨的人算不上大奸大恶,而武林盟的“磬罪书”也不是随意就颁布的。 真不知道是有人造谣造的太离谱,还是这武林盟的人也让美人给迷昏了头脑。 “问心无愧。”吴且忧一把将折扇收起,把围着他的四人给吓了一跳。人们只知道吴且忧是困龙寨的智囊军师,被称为“在世诸葛”,头脑聪明精通兵法,可很少有人知道,这个看上去清秀文弱的像是个书生的人,功夫也是不差的。 方才那人受伤就是吴且忧出的手。 “我们四个人,难不成还打不过你一个人吗?” 吴且忧不由说话,静立在那里等着他们出手,敌不动我不动。 曲寨主心里有些担心,但也知道自己现在去帮忙的话只会增加且忧的负担,她现在可没多少打架的能力,一个重伤病人变成累赘还差不多。 “上!”其中一人喊了一声,其余几人便挥刀劈向吴且忧,吴且忧没有兵器,也没有带暗器的习惯,非要说可以用来当武器的,大概就是那把扇子了。之前那人劈来,就是被这扇子给硬挡了下来,同时把那人的兵器给震脱了手。 扇子材质好是一个原因,持扇者的内力是另一个原因。 几道剑影劈来,吴且忧仰面弯腰向后倒去,手上折扇猛然展开,那纸做的扇面像是弹簧一样,把劈来的力道都还了回去,脚下步子移动,离开了四人的包围圈,他怜惜的抚摸着扇骨,担心受到一丝一毫的损伤。 “可恶——”矮胖的男子不肯罢休,黑暗中的脸看不清楚,但愤怒羞恼却是可以从语调里清楚的分辨出。蛮横的冲向吴且忧,大有同归于尽的架势,吴且忧只是轻轻闪了一下身子就躲过了攻击,手上折扇猛的收拢,唰的一声敲在那男子的穴道上,顿时矮胖男子就像是烂泥一样倒在了地上。 另外三人不由大骇,吓的不知该逃还是求饶。 “困龙寨虽小,可毕竟占了地势优势,打起来双方都吃亏。”吴且忧退到一边,长衫在风里轻摆,“到底是流言还是事实,三天之内我会给出一个交代。但你们贸然动手,就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了。”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折扇搭在手心里,语调也很平和,像是个教书先生在教训学子。 “把我的话转告一下其他人,多谢。”吴且忧抱拳躬身作揖,“我点了他的麻穴而已,你们带他走吧。” 三人小心谨慎的看着吴且忧,然后走到矮胖男子的身边把人给带离了。吴且忧在那站了一会,等四人走远了,才道:“看够了的话就出来吧。”他靠在树干上打了一个哈欠,行踪能被他发现的人,武功大多都高不到哪去。 一个人影缓缓走过来,在朦胧的光线下渐渐现出了面容,吴且忧一愣,道:“小曲?” 第47章 夜风雨声声(1) 待她走近才看见她衣服上沾了不少血迹,不由心下一慌,连忙上前查看。 “小曲?出什么事情了。”吴且忧皱眉,扶住曲繁,但见她除了脸色苍白一点以外并没有大问题。 “没事。”曲繁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我跟你说!我娶了一位夫人!”她笑的很是得意,甚至有些炫耀的意味,“你知道夫人是谁吗?” 军师扫了她一眼,眼里是少见的凌厉,折扇往她脑袋上一敲,道:“就知道惹事,先回去再说。” 回到寨子里的时候,山贼们已经备好了洗尘宴,见军师回来都很高兴。 “军师,你可回来了。” “来来,军师赶路一定累了,先喝一杯。” 此时已经是深夜,但对于山贼们而言喝酒这种事情是没有时间之分的。吴且忧推开递来的杯子,看向四当家的问:“宋大夫呢?” “诶先别管他了,军师先来喝一杯。”四当家的又递了酒杯过来,却见军师神色严肃,不由悻悻收手,道,“宋大夫在草堂,说是让你有空了就去找他。” 才说话,吴且忧就赶去了草堂,饭菜酒肉一口都没动。曲寨主刚才吃了些烤肉,因此也不饿,便跟着军师一道去找宋大夫了。 屋外点了两盏灯笼,在风里忽明忽灭。屋里的烛火把宋大夫的影子投在窗户上,弯着腰像是在整理药材,时不时的拿起来端详。 随意敲了两下门,军师便推门走了进去,扑面而来便是浓浓的药香味。宋大夫站桌子前,细细的把桌子上的药材分类,时不时的皱一下眉头,因为太过投入都没发现有人进来。 “宋大夫?”曲繁喊了一声,把宋大夫给吓到了。宋大夫无奈的看了曲繁一眼,把目光投向吴且忧,说:“军师回来了?正好,我这有事情和你说。” 吴且忧点头,随便挑了个地坐下,问道:“你着急让我回来是发生了什么?” 宋大夫放下手里的药材,用干净手帕擦了擦手,瞥了一眼曲寨主,说:“我们好像惹上大麻烦了。” “若是指武林盟的‘磬罪书’的话我已经知道了。”吴且忧皱眉道。 “不,不是武林盟……等等,武林盟的磬罪书?这是怎么回事。”宋大夫茫然,他基本不下山,一直待在草堂里研究医术和药材,因此消息不灵通。 屋外的明月忽然被不知何处飘来的乌云挡住,天边雷声作响。夏天的天气就是奇怪,前一刻星光灿烂,后一刻风雨交加。 突如其来的雨让屋里的人愣了一下,宋大夫开门看了看雨势,重新关上门说:“二当家叛变的事情我之前在信里就提到过。二当家原本是关押在地牢里,想等你回来了再处置。可是有歹人先对他下了毒手,实在是太惨了,四当家说毕竟兄弟一场,莫要受这么多的苦,就一掌结果了。” 军师点头表示明白,让宋大夫继续说下去。 “从伤势来看,出手之人不仅武功高强,而且十分狠毒,对人的经脉十分清楚,应该有学过药理。” 第48章 夜风雨声声(2) 药理?吴且忧心里一惊,看向曲繁,问道:“你娶的那位夫人呢?怎么没有看见?” 被这么一问,本来想说的话也忽然不想说了,吴且忧问的这么慎重,肯定是有所怀疑。曲繁四下看了看,不知道怎么开口。 “夫人……夫人他,走了。” “走了?”吴且忧皱眉,磬罪书上说困龙寨抢的是天下第一美人,江湖人士才刚到这边,那应该不是被救走而是自己离开的。小曲那么想要一个夫人,会放人? 宋大夫把桌子上的药材收拾了一下,对曲寨主说:“天这么晚了,寨主有伤在身早点歇息吧。”说完不等曲寨主拒绝,就把她给推出了门外,可门外还下着大雨,自然不可能让伤员在淋雨,只好又放她进来。 “罢了,就这么说吧。”宋大夫叹息,对吴且忧说,“军师有所不知,寨主娶的那位夫人,是名男子。这人应该有些来头,可我实在猜不到是什么身份。” 只听了一句,吴且忧的眉头便皱了起来,看向曲繁的眼神很复杂,重复了一遍宋大夫的话,“是男子?” 宋大夫点头,道:“确实是名男子,只是太过美艳让寨主认错了,所以才抢……”宋大夫忽然不说话了,因为军师的表情特别难看,一向好脾气的吴且忧此时脸上尽是明显的愠怒。 外头的雨刷拉拉的下,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吴且忧站了起来,看向曲寨主,后者缩了缩脖子,正要讨好的开口,还来不及张口就迎来吴且忧的一记巴掌。 “我的话你到底听不听?!”在寨子里的这些年很少有看见军师生气发怒的时候,就算生气也只是冷言冷语教训几句,从来没有动过手。 吴且忧是真的气急了,美艳的男子、武功高强,还精通药里,他只想到了一个人,而这个人是困龙寨万万惹不起的。他握了握拳头,指节发白,狠狠一甩衣袖,道:“出去跪着!” 不仅惹不起,连认识都不要认识,可小曲却“娶”他当了夫人?真是越来越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了,她知道那人是谁吗?她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雨声嘈杂,宋大夫看了一眼军师,道:“军师,寨主她受了重伤,外面还在下大雨。” 宋大夫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了,只听见吴且忧严肃的声音。 “就算快死了,也去跪着。” 今天的吴且忧陌生的很。 不过是军师的气话,在寨主听来却心酸的很。 她赌气的瞪着军师,然后冲出了门,啪嗒跪在了地上。 曲繁心里委屈的很,她不就是娶了个“夫人”吗?哪里错了,夫人虽然要害她,可这不是没害成吗,还救了她一命。 想起花无眠,曲寨主不由自主的笑了一笑,连她自己也没发现。可被吴且忧看在眼里却不同了,他的眉头皱的更紧了,鼻间一声冷哼,甩袖与曲繁擦肩而过,雨水打湿了他的长衫,他恨铁不成钢的回头看了她一眼,愤愤离去。 第49章 夜风雨声声(3) 就算是夏天,雨水也是冷的,曲寨主本来就苍白的脸更加的没有血色,她看了一眼离去的吴且忧,偷偷摸摸的站了起来,走回了宋大夫的草堂里。 宋大夫哈哈笑了起来,他就知道寨主不是那种乖乖听话的人,赶忙给了她一条干净的毛巾,一套干衣服,让她去里屋换上,道:“军师也是气急了,话说了重些也是无意。先把衣服换了,伤还没痊愈要是再染了风寒就糟了。” 屋里的药香闻起来并没有花香那么美好,可闻久却觉得很舒服,心里不愉快的事情都会渐渐淡去。曲繁换好衣服出来,宋大夫还在整理药材。忽然想到花无眠给她的那贴药,刚才被她一起带了过来,随手放在了桌子上,还有那个瓷瓶好像也是随手放了。 花无眠说瓷瓶里的药只能拖延毒发的时间,但要彻底根治还得服解药。 “宋大夫,看见我刚放桌上的东西了吗?” 宋大夫抬起头,疑惑的想了想,哦了一声,道:“你是说那五包药材吧?”宋大夫指了指自己一大堆的药材,说,“整理进去了。”他以为是自己买来的,难怪怎么不记得了,原来是寨主放那的。 整理进去了?!曲繁脸色一白,脚下一个不稳差点摔到。 那可是她的救命解药啊…… “寨主不舒服?”宋大夫放下手里的药,给曲繁枕了一下脉,除了之前伤势的问题并没有什么不对,“外头大雨一时也停不了,寨主就先住我的草堂里吧。我去煮点姜汤来。”说完,宋大夫就放下东西走去了隔壁的屋子。 曲寨主心里没了底,解药被宋大夫给拆了整理起来了,她又不知道是哪几味药材,这可如何是好? 还好瓷瓶还在,她摊开手掌将瓷瓶里的药丸倒了出来,一共只剩下七颗。 这一颗不知道能压制多久,一直在这里,就算把所有的药丸都吃了,解药也不会有了。 宋大夫把煮好的姜汤端给曲繁,见她心事重重的皱着眉,以为她还在为军师的态度生气。心想军师生气也是情理之中,相处了这么多年的人居然不通知自己一声就和人成亲了,而且对方还是个来路不明的人。 “宋大夫……”曲寨主犹豫的问,“刚才那几贴药是有哪些药材你还记得吗?” “不记得了。”宋大夫回想了一下摇头,“我当是普通的药材,是谁病了?”寨主的伤势他完全能医,需要药方的话他随时可以开,哪还需要她亲自去买? 若是吴且忧在这,定会问个仔细,可宋大夫全没多想,让曲繁喝下药去休息,然后继续整理药材看医书。 中毒的事情她不敢告诉且忧,他现在本来就在气头上,知道了定会教训她一顿。可告诉其他人也没用啊,连宋大夫都看不出问题。 “不行,不可以就这么等死。”曲寨主喝下姜汤,不由吐了吐舌头很是反感,硬着头皮喝完,随意的一抹嘴巴,心想如果实在没办法的话,要不要去找夫人? 第50章 夜风雨声声(4) 外面的雨还在下,也只有下雨的时候林子里的蝉虫才会安静点。 绝黎看见曲寨主进了山寨就回去禀报自己的主子,听到他的话,伏勉毫不掩饰的大笑了出来,道:“真是想不到,他居然会娶,哦不对,会嫁给一个女山贼,哈哈哈哈。” 主人笑的开心,侍从却依旧一幅冷面孔,在一旁用火堆把湿衣服烤干。外面下雨天,少爷却不肯去找客栈住,非要来这种破旧的庙宇,说是体验一把江湖人的感觉。 绝黎以前就是行走江湖的人,他可不认为住破庙就是江湖人了,那是实在找不到地方天色又晚了的无奈选择。 “反正也不急着回去,明天便去那个山寨凑凑热闹好了。”伏勉很是期待的伸了个懒腰,哈欠才打了一半就看见一个黑衣人扛着一名姑娘冲进了庙里。那黑衣人也是一愣,显然没想到这里会有人。 转身想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绝黎出手速度不慢,但那黑衣人扛了一人竟然还能躲过攻击,不由的多了一些心眼。 被扛在肩膀上的姑娘唔唔的挣扎,黑衣人心知行事不成便要逃走,把那姑娘往绝黎方向扔过去,毕竟是条人命,要是撞地上墙上没准会出事,绝黎不得不接住。就趁着这个空档,黑衣人逃走了。 那姑娘被人用布条绑了手脚,嘴巴里也塞了东西说不出话来,才把她松绑了,就哇的大哭起来。绝黎是个很木的人,不擅长与人交流,只能坐在那里等她哭个够。 “姑娘莫哭,发生什么事情了?”伏勉是个怜香惜玉的人,怎么舍得看她一直哭,便递上了自己的帕子,“那黑衣人已经逃走了。” 她抬起头,满脸泪痕,心有余悸的看着伏勉,不由俏脸一红,委屈的说:“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半夜睡的正香醒过来的时候就这样了。” 也正是她抬头了,才见她的脸上被人画了一朵兰花,那正是采花贼“兰香盗”的习惯。 “你是何处人家,等天亮了我们送你回去吧。”伏勉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中不由怜惜。 这女子本身就美,再加上这梨花带雨的木有,眼中几缕愁丝,哪有人狠心呢?可绝黎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依旧提防的看着她。 那朵兰花!江湖传闻“兰香盗”喜欢在被害人的脸上画一朵花来做记号,那些花都是在事后才画上去的,而并非抢走的时候就画。既然这样,刚才的“兰香盗”必然是假,而眼前的这位姑娘呢? “少爷小心!”绝黎只来得及惊喊一声,便看见那女子吐出一阵烟雾喷在少爷的脸上,伏勉伸手捂住鼻子但是已经晚了。 绝黎恼怒,一掌劈向女子的天灵盖,女子当场毙命。 “少爷!”绝黎扶了一把自家主子,只见他脚步不稳,面色惨淡。 “我们恐怕这就得回京了。”伏勉呼吸了几下,感觉浑身暖暖的。 绝黎皱眉,道:“回京至少也要三天,少爷中毒还是就近寻医才是。” 第51章 夜风雨声声(5) 伏勉说:“是四季散……”他眉头紧皱,四季散是一种奇特的解药,毒发后有四天时间可以活,第一天是春天,无论外界天气如何,感受到的都是春天的暖意,第二天是夏天、就算跳进冰窖里也驱不散那热意,熬不过则死,熬过了则到第三天的秋天,第四天的冬天同样也是极端,就算把手伸进火炉里烧也还是浑身发冷,熬不过则冻死,熬过去了则七窍流血而死。 “这毒不是一般大夫能解的。”他看了一眼绝黎,道,“如果他还在山寨里当夫人,那自然是最好,省的跑一趟,若不在,我们还是今早回京,不然耽误下去还没到就先死了。” 闻言,绝黎扑通一声单膝跪在了地上,恭声道:“是属下疏忽了!” 伏勉倒是很乐观,抬手让他不要跪,说:“能用四天来体验四季,未尝不是好事。”他想了想,“明早先去那个山寨看看,若他不在,立刻回京。” 大雨一直下了一夜,凌晨的时候才停,地上湿漉漉的,踩一脚,满鞋子的泥泞。两人上山的时候被拦在了山门口,军师放了命令,三日之内不许放任何人上山,若是对方要强闯,乱箭射死。 零零散散的一些江湖人也被拦了下来,见硬闯也不行,便你一句我一句的骂了起来。 “你从小路绕上去找找。”伏勉沉思道,话音才落,便看见曲寨主慢悠悠的走了下来,很是欢快的哼着曲子,眼前一亮看见了昨夜施舍烤肉的好心人,挥挥手走了过去。 “好巧啊。”曲寨主说着,心里嘀咕,难道他们也是来杀她的吗? 伏勉还想委婉的问一下她夫人的去向,还没开口就让绝黎抢先了一步。绝黎很是担忧主子的情况,而且又是武人一个不会拐弯抹角,说:“你的那位夫人呢?我们有事找他。” 找本大王的夫人?曲寨主一愣,莫非他们两人单是听她的描述就看上夫人了?因此没好气的说:“夫人走了。” “走了?”伏勉皱眉,看了一眼绝黎,“去备马。”说完,对着曲繁抱拳道,“后会有期。” 曲寨主愣在原地,疑惑的挠头。 本来打算下山去赌坊玩会,可山门口围了那么多的人想出去也出去不了。 正往回走,就看见宋大夫匆匆的走了过来,一脸的凝重。 “寨主,你不好好养伤怎么还乱走?” “可我已经没事了啊。”曲寨主拍了拍胸膛,除了面色苍白气力不足以外基本感觉不到什么问题。可也正是这个原因才让宋大夫紧张,一个人失了那么多血,身上好几处的伤口,这才一两天就生龙活虎了,怎么想都有问题。 被宋大夫拽回草堂,军师吴且忧也在那,看见了曲寨主不由叹息,柔声道:“小曲,昨夜我是气急了才让你跪,莫要怨我。” 曲繁低头不语,赌气的转头不看他。 “小曲,你的那位夫人可有说过他来困龙寨的目的?” 第52章 行云流水(1) 压寨夫人花无眠行了几天的路,回到了自己的地盘,是一户在京城远郊的园子,叫抱琴园。马车刚到门口就一群家丁围了上来,这提东西那牵马,一派讨好的模样。 花无眠淡淡瞥了一眼,便走进了大门,行云抱着琴跟在公子身后。 刚踏进门,花无眠就愣住了,把目光投向管家,管家脸色一白,跪下来说:“公子赎罪,这是齐王昨天送来的,我们不敢不收。” 齐王? 花无眠颔首,冷笑道:“还真是劳他费心了。” 入门的空地上,齐齐的跪了一排美女。见家主回来,纷纷抬起来头,接着便是好一阵的失神恍然。她们被齐王选来,说要当作礼物送人的时候大抵都是不愿意的,可如今见到了这收“礼物”的人,顿时觉得即使要她们立刻死都甘愿了。 他站在那里,仅仅是站在那里,便让人魂不守舍。她们都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可在他的面前却像是地上的泥土那样平凡。 花无眠瞥了一眼行云,行云缩了缩脖子低头不敢说话。 “掌嘴。”花无眠冷冷的开口。 话音落地,送来的美人们面面相觑,这位公子的脾气古怪她们之前也听说了,可怎么一见面就要她们掌嘴,可命令又不好违抗,纷纷抬起手准备匡自己。 “碰”的一声,行云跪了下来,在场的人都不明白怎么回事,只见行云面色惨白的低着头,不敢看公子。 “要我亲自动手吗?”花无眠看也不看他一眼,眼底是如斯的冷漠。 行云轻轻的发抖,抬起手抽了自己一巴掌,然后又是一巴掌。 众人噤声,不解,公子没有把气发在管家身上反而是罚了贴身的侍童,这是为何? 花无眠挥袖,走去了自己的居室,看也不看那些美人擦身而过,眼底是深深寒意。他的行踪为何齐王会知晓?昨天就送来了美人等着他。而且,那东西的下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齐王会知道在困龙寨? 收集情报的事情由流水负责,消息没到他这来却到了齐王那里,是为何?行云流水是一同收进抱琴园里的,关系匪同,是怎么一回事猜也猜到了。 念在这些年的主仆情谊上罚的轻了一点,可流水却万万不会这么便宜了。 花无眠走后,在空地上的美人还跪着,把询问的眼神投向管家,管家低头表示继续跪着吧,公子生气了。 “啪——”行云还在打自己巴掌,脸都肿了起来,嘴角也流出了血丝,可他不能停手,因为公子还没有下命令。 那些个美人儿说到底毕竟都是娇惯的,哪能见得如此场面,吓得缩在一起,个别的很是心疼行云,也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孩童罢了。可行云的眼里并不是孩童的神色,很专注很坚定,像是麻木了一般,一个个的巴掌打在自己的脸上。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行云喃喃自语,眼睛红了。 有位美人看不下去了,站起身来道:“别打了,对一个孩子未免也太狠心了,不如我们去求求公子?” 第53章 行云流水(2) 花无眠的脾气真的很古怪,没有人能猜到他浅笑背后会是什么样的意味。 就像现在,两个心善的美人来给行云求情,花无眠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他笑起来自然是绝美,美的夺人心魄,他站起来看了她们一眼,说:“好。” 两人心里开心,公子说好,说明了她俩的话公子多多少少在意一点。可她们错了,错的离谱。 “好了,停吧。”花无眠说,“去书房跪着,司琴,去把流水叫来。” 行云身子一僵,抬头看着公子,眼睛里哀求。可公子并不搭理他,行云躬身施礼,然后捂着红肿的脸走去了书房。 送来的美人们不知道情况,只是很嫉妒刚才去劝公子的那两名女子,行云是公子的贴身随从,公子肯定也是不忍心责罚,心里定是希望有人劝一把,这两名美人也定会在公子心里有所不同,男人嘛,不都喜欢红颜知己吗? 可是,公子的心思岂是她们能猜透呢? 花无眠抬起刚才劝他两人的其中一人的下颔,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名美人受宠若惊,欣然答道:“我叫屈悦。” 花无眠把眼眸扫向另一个,那美人立刻回答,说:“我叫罗衣。” 两人高兴的互相看了一眼,其余美人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哦,很好。”花无眠捻住一缕青丝,不经意的甩到肩膀后,缓缓道,“纪总管,好好的告诉她们,我的规矩是什么?”话罢,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美女们,一甩衣袖离开了。 流水被人带过来的时候就知道糟糕了,走进书房就看见跪在地上的行云,公子则是一脸淡漠的倚在太师椅上,一手搭在扶手上,手背撑着左脸。没有装饰的青丝拖到地上,他只是坐在那里便是一幅画,令人难以不去注目。 他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人,行云把头低的很低,几乎快埋到自己的胸膛里了。流水想装作不畏惧的直视他,却败下阵来。 “请公子念在主仆情谊上,从轻处罚。”行云求情,他的声音含糊不清,流水不由疑惑的看向他,可行云转过头不想被看见。流水顾不得那么多,硬是抓住行云板正他,当即便惊住了。行云的脸又红又肿,嘴角也有血迹。 流水的年纪比行云要大些,与行云是同胞兄弟,因此很爱护行云。他站了起来,指着花无眠道:“花无眠!把消息给齐王的是我,卖主求荣的是我!你凭什么罚行云?” “知而不告。”花无眠冷笑,行云是他的贴身侍从,对他的行踪自然是了如指掌,今天告诉一点相关的小事,明天再告诉一点,点点滴滴累积起来,他花无眠可就没了筹码了。 “求公子饶命,是行云的错,是行云的错。”行云磕头,被流水拉住,行云甩开了他的手继续求饶。 花无眠忽然笑了起来,缓缓道:“行云,你跟我这么久还不明白吗。” “活着的处罚,比死更痛苦。” 第54章 行云流水(3) 行云面色惨白,说:“是流水忘恩负义不知回报,行云愿替他偿还,求公子……给他一个痛快。” 花无眠站了起来,道:“你动手吧。”话罢,走出了书房,等在门外的丫环立刻跟上公子的步伐,不敢怠慢。 “哥,你不要怨我。”行云看向流水,流水用恨恨的目光看着他。他们本是亲兄弟,六年前遭了灭门之祸,被毒公子收留,公子替他们报了仇,但他们也成为了公子的棋子。 “他这种人,你何必忠心相待?”流水责骂道,心里为行云感到不值,“他不过是个江湖人,你我若替齐王办事,哪还会是现在这种仆从的身份?” 虽然是亲兄弟,但是流水要年长很多,人越大想要的东西也就越多。 “可齐王心怀鬼胎,你帮他办事哪能有好处?” 流水不屑的笑了起来,扶起还跪着的行云说:“好弟弟,兄长我毕竟比你多吃了几年的饭。跟着花无眠能有什么?我整日的收集情报,办的再好也不过是个下人,可若替齐王办好了事情,荣华富贵还不是近在眼前?” 六年前进抱琴园,怀着的是对公子的感激,如今是对自己前途的向往。家仇要报,报了之后呢?又怎么甘愿屈居于人下? 行云抓住流水的手,难以置信的说:“公子对你我有救命之恩,你又怎么能出卖公子?” 听了这话,流水却是不屑的哼了一声,道:“公子不也是替齐王办事的人吗?我不过是跳过了公子,抢了他的功劳,五十步笑百步,最终目的都一样,又何来出卖之说。” “你!”行云狠狠的推了一把流水,道,“公子是什么身份,齐王给他提鞋都不配!”话语间是重重的怒意和鄙夷,这样的表情流水从来没有见过,看上去根本不像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我不想杀你,你快走,公子若要责罚,我以死谢罪便是。” “哦?走?”一声突兀的女声传来,一名穿着华美衣裳的女子走了进来。行云见她,手不由自主的颤了一下,把流水拉到自己旁边。 那女子穿的是一身高腰对襟襦裙,梅红色的布料上点缀了白色的染纹,从上往下颜色渐渐变淡,使得这种略显俗气的颜色看上去也颇有层次。披着一条蓝紫色纱帔,纱帔与大袖皆拖在了地上,显得有些慵懒。头上缀了一朵巴掌大的牡丹花,簪了一直金步摇,流珠随着她脚步的移动而晃动,显得华美非凡。 “公子的话可不是能违背的。”那女子笑了笑,眼睛投向流水,“今后流水居就是我的了,你也不必担心那些情报最终会落入哪了,安心的去吧。” “你!”行云拦在了前面,说,“公子说了让我动手,希望梅香姐姐可以高抬贵手。” 梅香掩口而笑,道:“是是是,那您动手,我瞧着呢。” 流水看着行云的背影,心里蓦地一股怨气,同年入的抱琴园,为何年幼的行云却受公子信任? 第55章 行云流水(4) 手握了握,指节发白,心里一狠,劈手向行云的后脑勺拍去。 梅香惊呼一声,但行云已经转身抓住了那只手,眼里是难以置信的神色,还有重重的吃惊与痛心:“哥哥这是要杀我?我可是你的亲弟弟……” 流水看着那个比自己矮一大截的亲弟弟,冷笑了起来。 看啊,年纪比自己小那么多,地位却比他高,武功也比他厉害。 “你既然心中对我有所防备,又怎么还指望我把你当亲人?” 行云皱眉,扣住流水脉门的手渐渐加力,面色也越来越难看。流水动弹不得,血全都溢上了脑门,最终承受不住,一口血吐了出来,他扶着椅子,显然不相信这个比自己小5岁的弟弟有能耐杀的了自己,而且是那么的轻而易举。 “为什么?”流水不甘心的问,一激动没了力道,摔在地上。 行云眼睛红了,可是没有哭出来,说:“知恩要图报……你不该帮齐王……” “他花无眠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连自己的亲哥哥都要杀!” 行云深深吸了几口气,瞪大了眼睛不想落泪,他抓起流水的手,在掌心里写了两个字。接着,流水的表情从不屑变成了震惊,然后愣愣的看着行云,就好像从来不认识他一样。 “哈哈……”流水笑了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哈哈哈……你瞒的我好苦,真是我的好弟弟!哈哈哈!!呃——”脑袋一僵,侧了过去,心跳呼吸脉动都没有了。 梅香看见这一幕又笑了起来,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走过去拍了拍行云的脑袋,道:“这就是叛徒的下场。” 行云不喜欢这个女人,厌恶的挥开她的手,不再看地上的尸体一眼,跑了出去。 梅香咯咯的笑了起来,她是个很妖媚的女人,襦裙的肩膀被她给改了一下,堪堪搭在肩膀上,幅度稍微大一点就会露出肩膀,雍容华贵的衣服也被她穿的惹人瞎想。 她原本是归属于流水居,与流水居不同的是,流水居是搜集江湖人口中的消息,而梅香负责的是搜集高官贵族口中的消息。 流水居是茶楼,而梅香所负责的飘香楼则是青楼。 从隶属变成全局的掌控,梅香的心情很好,好到连齐王送来的那些“小贱人”都不在意了。齐王想要用女人来讨好公子,未免也太自以为是了。 梅香疑惑的看了一眼地上的流水,心想刚才行云是在掌心里写了什么,流水反应那么大。她忽然勾唇,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现在流水居和飘香楼都在她的手里,如果想查一下公子的身份……岂不是易如反掌? 可转念一下还是作罢了,查公子的身份?那不是找死吗? 梅香拿走了“天字符”便离开了抱琴园,公子虽然看上去平静的很,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公子正在气头上,惹不得。 可那些送来的美人们不知道,比如说为行云求情的那两位。 第56章 暗香浮动月黄昏(1) 花无眠让管家教教她们规矩,两人欢喜的很,谁知道等来的却是一顿巴掌。 “祸从口出。”管家如是说。 众美人分别安排了住所,但第一天来,按照规矩是要聚一起吃顿饭的。结果那两名美人出现在饭桌上的时候,都带了面纱,眼神闪躲不敢看其他人。 花无眠和吴且忧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清气,说通俗点就是有洁癖,因此不喜欢和其他人一起吃饭,都有下人端到屋里。 但是花无眠今天却难得的出现在了饭桌上,他依旧是淡色的穿着,远远看去有一种飘渺的感觉,很不真实。他的眼眸是明亮的,可却会在无意间透露出一种愁意,愁意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自负的淡笑。 行云也依旧像是尾巴一样的跟在公子身后,脸上涂了药膏,但要消肿还需要几天的时间。说花无眠无情是不错,可再无情的人也会有习惯,行云跟了他六年,他也不过是习惯的扔给了行云一盒消肿的膏药。 那两位美人却没那么幸运了,面纱上隐隐约约的还有血迹渗出来。若是在别处地方,她们肯定是在自己闺房里就不出来了,一直等到脸恢复。可学了一遍“规矩”,哪还敢缺席? 今天的菜色也与众不同,公子口淡,可今天的菜大多都偏辣。 所有人都沉默的很,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惹怒了公子。 “怎么?菜色不合胃口?”花无眠淡淡瞥了一眼那两名美人,她们因为掌嘴的关系所以又红又肿,再吃辣的菜岂不是要了她们的命? 可公子开口了,她们互相看了一眼,也只能硬着头皮吃下去,立刻流出了眼泪。另外的几位美人不由低头,不敢再看花无眠一眼。 她们之中虽然没有官宦人家的小姐,可也各个都是受人追捧的人儿,放到哪都是男人凑上来讨好的美人,心里多多少少都有委屈。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管家气喘吁吁的跑来,急声禀报道:“公子,二少爷来了!看样子受了重伤!” 花无眠蹙眉,跟着管家离开了膳堂。在座的人皆是松了一口气,互相打量,眼睛里都有同样的一句话:可以回房了吗? 管家口中的二少爷,便是伏勉。 花无眠前脚刚离开困龙山,伏勉便寻了过去,接着又急急返回,花无眠是一路好吃好睡,行了四天的路程。而伏勉与绝黎却是赶路,用了三天的时间,所以花无眠回来不久,伏勉也到了。 “怎么回事?”伏勉被绝黎半扶半抱进了抱琴园,花无眠迎过来看见的就是身上结了寒霜的伏勉,身上的肤色呈现奇特的紫色,就像是冻伤一样。可如今,明明是盛夏。 绝黎弯了弯膝盖,像是站不太稳,花无眠抬手示意,让人帮忙扶了一把。接过伏勉,花无眠皱眉道:“四季散?又是他……” 这个他,指的还是齐王。 “本来想送回去让太医医治,好在公子回来了……”绝黎低头道。 第57章 暗香浮动月黄昏(2) 花无眠扶住伏勉,吩咐道:“没有我的吩咐不要打扰我。”话罢,扶住绝黎轻功去了药室。 留下一脸担心的绝黎和站在那默不作声的行云,绝黎舒了口气,才发现行云的脸肿了,但他又不擅长交流,呐呐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行云低头,回答说:“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了,今天他可是亲手杀了自己的兄长。 明月皎皎,园子里的树木沙沙作响,像是在笑他。 此时困龙寨中乱作一团。 三日之期已经到,武林盟想让吴且忧给个交代,不然就攻上山去。他们要来救“天下第一美人”,可是美人早就离开了。他们要来杀寨主,为武林除害,可寨主也不见了踪影。 经过吴且忧的谈判,武林盟暂时按兵不动,但是要求安排人进困龙寨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并且下了曲寨主的通缉令,还特意让目击者画了画像。 寨主里没有他们要找的人,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便答应了第一条,至于第二条无论同意还是反对,武林盟的人都已经做了。 既然事情算是暂时平息了,为何还乱作一团,因为飞鹰寨的那位大王过来下聘礼了。 这下礼的对象,自然便是曲寨主。 飞鹰穿着他那自认为很温文尔雅的衣服,摇着他自认为很风流的扇子,把聘礼往地上一搁,施了一个自认为很优雅的礼,说:“自那日得知寨主是女子,便为之叹服。不仅当山大王,还娶了美男夫人,此等魄力身为男子的我都难以拥有。两寨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但上次与军师的合作我觉得很不错,不如两寨干脆借此机会结为秦晋,今后这财路上也走的更顺畅。若是遇到事情,像武林盟这种,也有个帮手。” 吴且忧站在那里,没有摇动他的那把二十四骨扇,也没有附庸风雅的斟酌措辞,可偏偏给人的感觉就是温润文质。与故意装作文人的飞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见吃了个闭门羹,飞鹰不气馁,道:“寨主人可在?” 还是没人搭理他。 “聘礼我可是已经送来了,寨主既然不在我改日再来。”飞鹰笑着,招呼手下的离开了困龙寨。 吴且忧深深叹息,心里很是担忧。 依照小曲的伤势,没有十天半个月是恢复不了的,可仅仅几天,小曲就生龙活虎了,除了失血过多需要吃点补药外,伤口已经完全无碍了。而现在又忽然不辞而别,以她的性子不管什么事情都会告知他一声,偏偏关于那位压寨夫人花无眠,愿意说的话少的可怜。 难不成她是去找花无眠了? 不,不可能。且不说小曲不可能为了美色丢下一寨子的弟兄,花无眠更不可能会让小曲知道他的位置。 若不是去找花无眠,那小曲会去哪?她完全没有江湖经历,一人在外很容易受骗。想着,军师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军师。”宋大夫唤了一声,“我忽然想起那天寨主好像带了几贴药回来。” 第58章 暗香浮动月黄昏(3) “药?”吴且忧皱眉,“什么药?” 宋大夫尴尬的想了想,说:“当时我也不知道,就拆了整理掉了。我昨日看见寨主好像受伤了,袖子上全是血,可她没有与我说起,而是服用了一颗药丸。” 吴且忧皱眉,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站起来,问:“你说那天小曲是被剑刺伤的,那把剑现在在何处?” 剑被扔到了兵器库里,静静的躺在那,山贼们懒得清晰,血迹还留在上面。吴且忧拿起来看了看便知道,这剑上抹了毒。如果下毒的是那名歹人,花无眠救了小曲,那小曲手里的应该是解药。 可,花无眠为什么要救她? 他之前问过小曲,花无眠是否提起过来困龙寨的目的,小曲回答的含含糊糊,不肯说清楚。但吴且忧隐隐的觉得,应该是和“那件东西”有关。 曲寨主不肯说也是有些私心,如果她说了花无眠的目的是要杀她,吴且忧非把她禁足不可。 她也不是个笨的无药可救的人,只是常年在山寨里没有经历过多少风雨,又没有母亲的教导,思想意识被一群山贼影响,自然在常人眼里就显得比较的蠢笨。 曲繁不知道花无眠在何处,就算想去找他要解药也没个方向。但中毒的事情又不能让宋大夫知道,否则告诉了且忧,又要一大堆的麻烦。 她原本是想下山去找其他大夫问问情况,可不识字,不知道哪里是医馆,便随便找了一个人问路。 “医馆?前面招牌上挂了个‘回春堂’三个字的便是了。” 曲繁挠头,道:“我不识字。” 闻言,那人细细的打量了一番曲寨主,忽然笑道:“哦,那我带你去吧。” 那人是名女子,穿了一身浅蓝色的罗裙,裙裾及地,头上很素,只有一支花簪作为装饰,可她的眼睛却似流光溢彩,透着丝丝媚意。 “那好啊,多谢。”曲繁感激的笑了笑。 女子带着曲繁到了一座楼前,道:“就是这了。” 楼上挂着一个牌匾,上面写了三个字。 门口站了好几位美艳的姑娘,手上的团山扮掩了面孔在偷笑,路过的男子不自觉的投来目光,姑娘们便柔声道:“公子不进来坐坐吗?”有些男子便神思全飞了,笑得一脸暧昧,勾着姑娘的手就走了进去。 曲繁也是来过几次镇上的,可她唯一知道的地方就是茶楼和赌坊。前者有说书先生,可以听听故事,小憩一会。后者可以豪赌一番,赢点银子花花。 因此对这“医馆”很是好奇。 怎么都是女医者?那些路过的男子看上去也不像是生病的样子,面色红润的很。而且这些医者怎么不招呼过路的女子? “人好多啊。”曲繁跟着那女子走了进去,门口的姑娘看了看那女子,又看了看她,都笑了起来。 “她们笑什么?”曲繁不解的皱眉。 她哪里知道,那牌匾上的三个字,不是“回春堂”,而是“百花楼”。 第59章 暗香浮动月黄昏(4) 一踏进去,便看见男男女女你拥我抱的坐着喝酒,美人抱在怀里,斟了一杯酒喝下,眼里全是笑意。可曲繁不知道,以为这“医馆”里的人和宋大夫看病的方式不一样,还屁颠屁颠跟在那位女子的身后。 “这里哪位是大夫?” “跟我走就对了。”女子含笑,眼睛都眯了起来。 女子带着她进了一间屋子,老妈子正在那里点数自己的积蓄,眼睛里都是金银的颜色,嘴巴开心的都合不拢,数数声清晰可闻。 大概是数的太认真了,都没听见有人走进来,直到女子唤了一声,才惊吓的把盒子合上,愣愣的:“月季……哎哟,进来也不说一声,把我给吓得。” 月季掩口而笑,扶着老妈子坐下,给她捶背压压惊,道:“好妈妈,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来。” 老妈子看了一眼曲繁,皱眉道:“你带个男人来干嘛?” 曲繁还是和往常一样,穿了一身棕黄色的短打,乍一看就是个打杂的家丁。面色因为失血过多的原因,到现在还是没有多少血色,看上去又瘦又弱。下巴上沾了几粒芝麻,大概是吃饭的时候沾到的,因为睡不好所以眼圈也是嘿嘿的,俨然一个病秧子。 “你再仔细看看?”月季说。 细一看,倒是比较清秀,一双水润的眼睛疑惑的看着老妈子,面色虽然苍白了一些,可看上去很有精神,五官有些稚气未脱,又带了些许英气。 原来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孩。 怎么这两人的话听不懂?曲寨主不由皱眉,总有一种上当了的感觉。可现在察觉也晚了,老妈子将她端详一番后,很是满意的点点头,问:“你今年多大了?” “十六。”曲繁回答,“怎么了?”难道是中毒太深已经无药可解? “哦,十六。”老妈子重复了一声,“十六是个好岁数,再过两年应该也能出落的楚楚动人,到时候未必赶得上‘茉莉’,倒没准也能是个高价。” 曲寨主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为什么眼前这个老女人的话一句也听不懂? “既然是你带来的人,那就由你来带着。”老妈子对月季说,月季会意的点头。 她们顾着自己说话,完全把曲繁放在一边,这让寨主大人很不满意,所谓医者父母心,都不关心一下病人吗? “算了,我换家医馆吧。” “医馆?”老妈子一愣,侧首看见一脸笑意的月季也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不由也笑了起来,转而疑惑的看着曲寨主,说,“姑娘,你该不会是不知道我们‘百花楼’是什么地方吧?”她原以为是曲寨主自愿来的,或者是仕途中落走投无路,或者是心灰意冷再不相信任何人,没想到是月季忽悠来的。 百花楼?曲寨主想了想,好像在哪听见过这名字。 “这不是回春堂吗?”进门的时候她可是看了牌匾的,上面正好有三个字,回、春、堂也是三个字,不对吗? 月季笑的花枝乱颤,说:“好妈妈,她呀,不识字!” 第60章 暗香浮动月黄昏(5) 不识字怎么了?百无一用是书生。曲繁心里嘀咕,猛然想起在何处听见过“百花楼”的名字,是山寨里的弟兄们提过。她一时好奇便问了一下,这百花楼是个什么地方? 众山贼豪爽的告诉她,是个找乐子的地方。 找什么乐子? 山贼们互相看了一下,神色暧昧的说:是极妙的乐子。 那到底是什么乐子? 山贼们没有回答,因为被吴且忧给制止了。且忧告诉她,百花楼这个地方女子是不可以去的,却又不告诉她为什么。可如今她到这里了,却发现这里不有很多女子么,不是说女子不能来吗? “姑娘,那我告诉你了。”老妈子戳了戳曲繁的额头,笑道,“不管你是怎么来的,但凡是进来了,可就出不去了。” 曲寨主皱眉,挥开老妈子伸来的那只手,一脸严肃的说:“你们这是黑店?” 嘿?好家伙,居然遇到了黑吃黑。这让曲寨主觉得兴奋起来,她可是困龙寨的山大王诶,居然有人敢黑她?这不是太岁头上动土吗,今天非教训教训这些小贼不可。 她捋起袖子,心想自己功夫再不济可对付这两个女子还是有把握的很。 见她摩拳擦掌,老妈子冷笑一声:“我劝你还是不要挣扎的好。”话罢,一摔茶杯,门外一阵脚步声传来,曲寨主不笨,知道以寡敌众肯定吃亏,当即就起了逃跑的念头。 眼睛扫到了窗户,足下一用力试图飞窗而出,可月季的动作比她更快,曲寨主脚下才刚发力,就动弹不得了,月季点住了她的穴道。 而外面的人也冲了进来,几名身形剽悍的壮汉走进里,屋里顿时显得有些拥挤。 “把她带下去。”月季吩咐道,“就搁我屋里好了。” 曲寨主生气的瞪大眼睛准备破口大骂,月季一指点来封了她的哑穴,曲繁只能干瞪眼,企图用眼神威胁月季放人。曲繁被带下去绑在了月季的闺房里,浑身动弹不得,话也不能说,只能在心里自言自语。 月季似乎不担心她能逃走,因此没有立刻去看她。 百花楼的后院种了很多的芍药,种下这些话的人名叫月季。月季不喜欢月季花,偏偏独爱芍药,每天闲时都会到这里来,或者是看看花开的情况,或者是坐在石阶上发呆。 花开的正艳,月光投在水池里,波光粼粼,所谓花好月圆夜,却是人单影只。 “月季姑娘,好兴致。”陡然出现的一嗓子竟是没有吓到月季,就好像她知道会有人出现一样。 月季叹息,看向假山后面,一名男子缓缓的走了出来,浑身上下都是黑色,脸也用面纱蒙住,只露出一双含笑的眼睛。 “这个月的消息都在这里了。”月季从袖中拿出一本的账本递向来人,“拿去。” 账本上记的,不是账目,而是一个月内百花楼中听到的所有消息,经过整理之后写出来的情报。 黑衣人接过账本但没有立刻离开,闻到一阵花香,突然道:“月影疏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换来的却是月季一声冷笑:“总有人喜欢附庸风雅,暗香说的,可是冬季的梅花。” ps:此章诗句引自《山园小梅》-林和靖 第61章 暗香浮动月黄昏(6) 黑衣人一时窘迫,不再出声。 月光朦胧,水面映出的也是一个模糊的圆饼,水波起的时候,涟漪像是月亮的褶皱。 “你还不回去复命吗?” 黑衣人沉默了一会,忽然问:“月季,你有没有想过离开……” “住嘴。”黑衣人还没说完,就让月季给打断了,“背叛公子的下场,你我都是知道的。” 这样的话,他不止问过一遍,她也回答了无数遍。 黑衣人叹息,不言一语,带着账本离开了后院。 芍药是什么味道?月季觉得自己快闻不出了,就像习惯一样,久而久之的便成为了生活的一部分,渐渐淡入到整个生命里,让人忘记了它一开始的与众不同。 是浓烈的还是素淡的?一朵朵的芍药立在那里,像是一个个争艳的女子,昂着她们美丽的脸庞,想要赏花的人多看一眼。她轻轻折了一朵芍药,花是开的极盛的,所以在离开茎脉的时候抖了一地的花瓣。是啊,多美的花终究都会凋谢,化作来年的春泥。 今日阶前红芍药,几花欲老几花心。 开始不解比色相,落后始知如幻身。 她又何尝不想过平平凡凡的日子呢?或许也正如那句话所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在后院又站了一会,大概是有些累了才回自己的屋子。曲寨主一看见她进门就瞪着她,月季又笑了起来,给曲繁松绑并且解开了穴道,说:“你若想逃可以试试。” 曲寨主看了看月季,又看了看四周,心想盘算了一下没有逃走,而是重新坐下等着月季的下文。 “你放心,不会要你的命的。”月季看她一幅警惕的神色,“只不过需要你替我做些事情罢了。” “不要!”曲繁干脆的回答,话罢同时忽然眯起了眼睛,手里一枚铜钱洒出,击中了月季的肩头,月季站着无法动弹。 曲寨主没有学过点穴的本事,只不过是记下了刚才被点的位置,现学现卖罢了。 她再怎么说也是困龙寨寨主,人称“折梅”,哪能败在一个女子的手里,让道上的人听了还不笑话她?曲繁很是得意的看着月季。 没想到这看上去有点蠢的小丫头居然还留了一手,月季不由疑惑,问:“你是什么人?” “我?”曲寨主笑嘻嘻的说,“我就一个差点被骗的普通人。唔,我找找……”说着,曲寨主开始搜月季的身,摸到了腰上的,不由喜上眉梢,“嘿嘿……” “……”月季一时无语,不知道说什么好。 其实她只要大喊一声,就会有人冲进来,曲繁有些小本事也斗不过他们人多势众。 “诶,多谢了啊。”曲繁真心实意的道谢,她出门没带多少银两,也不知道一会够不够付诊金,若是有余的话还可以去赌一把。 曲繁拿着就要离开,还没走出房门就感觉一阵眩晕,站定后鼻子热热的,她低头用手背轻轻蹭了一下鼻子,满手的鲜血。 完蛋,毒发了…… ps:诗句引自《感芍药花寄正一上人》白居易 第62章 莺歌燕语(1) 曲寨主赶紧扶着椅子坐下,拿出了花无眠留下的那个瓷瓶,吃了几颗现在还剩下四颗,而且毒发的时间越来越短,之前毒发时间相隔了三天,现在是两天,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而月季的注意力已经换到了她手中的瓷瓶上。 “你和公子是什么关系?” 听见这两个字,曲寨主不由一愣,而这表情的变化也被月季看在眼里,不由起疑:这姑娘怎么看也不像是公子手下的人,可她手里为何会有公子的药,这“三暮白”可不是随便谁都会配置的,正如那味“言尽”一样。 也许不是同一个人,只不过是都被称呼为公子罢了。 吞下药丸后稍微好了一点,可曲寨主的神思却渐渐飞远。 “那你记住了,我叫花无眠。” 那天的情形又浮上心头,夫人的薄唇、冷香,心跳不由快了起来。猛然回神,见月季疑惑的看着自己,还在等待她的回答。 可曲寨主非但没有回答,还反问道:“你是说哪个公子?” 月季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想了想,斟酌了一会才说:“给你药的那位公子。” 听她这么说,曲繁立刻来了精神,站起身走到月季的跟前,急急的问:“你知道他在哪吗?” 灯火轻轻晃了晃,是一丝清风溜了进来。月季看见了她眼里的慌张和急切,对方着急了,她心里反而是有底了,慢悠悠的说:“我自然是知道,若要我告诉你,总得给些我好处不是?” “你说,什么事情?我能帮的就帮。”曲繁很是爽快的回答,对自己说,我可不是为了见到夫人,只是没有解药不得不找夫人而已…… “事情很简单,你啊只要在这里待着,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曲繁沉默了一下,问:“要待多久?”她可只剩下四颗药丸了,撑不了多久恐怕就魂归天际了。 “两天,只需两天。”月季掩口而笑,“如何?” 只需两天的话倒也可以,四颗药丸,两天一次毒发,开可以坚持八天。曲繁犹豫了一会便答应了下来,答应是答应,可她无缘无故的失踪了,且忧岂不是要担心了? “我可否先回去一趟?” “不可。” 曲繁低头,有些丧气,说:“那好吧。”说着有些尴尬的挠头,“怎么解穴?” 才答应下来的事情,曲寨主第二天就后悔了。 月季给她找来了一身女装让她换上,曲寨主哪里能愿意,她都穿了十六年的男装了,清清爽爽没有拖沓的短打多自在,女装那么多装饰披褂,怎么看也是妨碍走路的样子。 可有约在先,担心拒绝了月季就不告诉她花无眠的下落了,也只能乖乖换上。 一件浅色的小袖襦裙,裙上是墨绿色的烟雾花纹,偶尔有几丝绯红,外面套了一件朱红色的对襟半臂,领子上有一些同色的绣花,再加上一条朱色的纱帔,山大王竟是变成了小家碧玉。 当然,若是她坐在那不动的话,自然是美好的很。 第63章 莺歌燕语(2) 从早上起来到现在,她就没离开过闺房一步,还饿着呢。可月季又是要她换衣服,又是让人给她梳头,耽搁了也不知多久。 “那个……我说你要让我干嘛直说不就是了,要我杀人越货都可以啊。”曲繁很是不耐烦,“我都快饿死了。” 月季没有理睬,让丫头去把粥端来,而自己则走了出去。 百花楼的生意其实并不怎么样,只不过近期忽然有很多人来这个地方,听说是要去困龙山干嘛干嘛的,离的最近的镇子自然而然就成了他们的落脚点。 楼下全是斗酒声,你一杯我一杯。 老妈子满脸笑意的给客人推荐姑娘,嘴都快合不上了,眯起的眼睛四周全是皱纹。月季时常会想,自己老的之后会是什么模样呢? 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吧,自己能不能活到老去都是个问题啊。 “月季。”老妈子唤了一声,走过来把月季拉到一边,问,“你昨天带回来的那个姑娘……该不会是打算……” “好妈妈,这事情你就不必管了。”月季说,“我去告诉幽兰一声,她不必去了,这事情把她给气的都好几顿没吃了。” 老妈子点头,目送月季离开。 大多数人都以为,百花楼做主的是这位老鸨,实则却是月季说了算。这里的姑娘有一半是月季带来的,其余的则是老鸨的,月季手下的那些姑娘不怎么接客,时不时的会送走几个,有的会回来,有的再也没见过。 月季走进幽兰闺房的时候,幽兰正对着镜子发愁,听见声音回头有些埋怨的看了一眼月季。 “还在气呢?”月季瞥了一眼桌上的饭食,“都几天没吃了,饿坏了可就不好了。我是来告诉你个好消息的。” “什么?”幽兰转了转眼睛,喜上眉梢,“是不是不用我去了?” “没错。” 月季坐下喝了口茶水,说:“昨天碰巧遇见个小丫头,比你合适。” “哦?快说来听听。”幽兰来了精神,得知自己不必去了也就有了胃口,端起桌上的饭菜便吃了起来,尽管是饿了,可吃相还是比较斯文,一口饭要嚼好几口才吞下去。 “李国公的小妾在一年前出了意外去世了,这位国公对她可谓是情深意切,思念至今。与其送一个美人过去,还不如送一个与那位小妾差不多的人。” 幽兰皱眉,很是不解:“可那姑娘不是我们的人,送过去是没有问题,却未必能得到想要的消息。” “不需要她去打探消息。”月季说,“就放任她在国公府待着,到时候只需以她为诱饵。” 幽兰了解的点头,搁下了筷子,想了想说:“那需要我来教教她礼节吗?” “不,不用。” 月季回去的时候曲繁已经让人整理好了头发,趴在桌上大口的吃饭,一点形象也没有。见月季回来只瞥了一眼,鼻子里不悦的哼了一声,然后继续吃饭,那模样就像是饿死鬼投胎一样。吃完后随手用袖子抹了抹嘴,袖上立刻沾了一片油渍。 第64章 莺歌燕语(3) 在百花楼的两天里,曲繁除了要习惯穿裙子并戴着繁复的头饰走路以外就是背一些东西。最喜欢的食物是什么、最喜欢的颜色是什么、家里是个什么情况。 月季全都写在了纸上,让她随时随地拿出来记一下,又记起曲繁不识字,只能让幽兰来监督她。 本是江湖名门之女,却因得罪奸人而遭受灭门之灾,流浪于江湖之上,幸遇好心人收留…… 这都是什么东西啊!曲寨主很是没耐心的打断了幽兰的话,她是真不明白,月季到底要她做什么,换衣服也就罢了,现在又要背一段和自己完全不同的身世,还要记下一些完全不是自己爱好的内容,就好像……就好像是要故意学习什么人似的。 念及此恍然大悟,她好歹也是军师一手教导的,当即就明白了月季的用意。月季是要她冒充别人,然后……然后干嘛呢?曲寨主低头沉思。 除了这些事情,其余时间曲繁都闲得很,于是她就在楼里到处走。 百花楼里的姑娘个个都是能文能舞,有时候就算没有客人看也会跳一段,轻纱飞舞美的令人沉醉。曲繁看着,心里却在想其他的事情,行云不是说过夫人喜欢看跳舞吗?不如趁此机会……学一下? 有人抚琴,有人曼舞,这样的画面当真是美,让曲寨主感觉心口发热,恨不得自己也能跳上一段。 可她还是高估了自己,两天时间连基本的动作都学不会,跳起来像是在抽筋,毫无美观可言,不由失落了会。两天内毒发了一次,毒发间隔确实又变短了,曲繁开始担心起来,现在只剩下三颗药了。 曲繁被送上马车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问了:“两天时间到了,你不该告诉我他在哪里吗?” 月季也坐上了马车,回答说:“我这就带你去。” 马车颠簸,一路行去。曲繁心里总有些不信任月季,此时也没了退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她捏了捏手里的瓷瓶,担心药不够用。 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外面,是郊外的小树林,穿过了树林就是大路了。曲繁忽然笑了一下,月季好奇的看过来,问:“想到什么开心事了?” 曲寨主咳了咳,说:“本……我就是想笑笑而已。” 一路上还算顺利,就是有一点曲寨主不明白,他们这一路上借宿的地方都是和“百花楼”差不多的地方,有轻纱、有虹灯、有美女、有歌舞、有没酒、有寻欢的男人。 途中毒发了一次,曲繁看着手心里剩下的两颗药丸很是没底。 月季不止一次的打量曲繁,曲繁并不是美人,只能说得上是清秀,大大咧咧毫不收敛,吃起饭来更是风卷残云,其言语行为更是把自己当男子一般。可偏偏这样其貌不扬的一个丫头手里,会有公子的东西。 如果这丫头与公子有什么关系,把她送去国公府会不会惹怒公子? 转念一想,月季笑了起来。 公子不会有在意的人,所以棋子就是棋子,手里有公子给的东西,还是棋子。 第65章 莺歌燕语(4) 到了京城之后,并没有立刻送去国公府,而是到了“飘香院”。飘香院的规模比之前见到的花楼要大的多,走进门中入眼的不是满堂客人,而是一个门厅,梁上悬了轻纱,轻纱垂下在微风里拂动。风里伴着金铃子的声音,清脆悦耳,令人忍不住驻足聆听。 薄纱后面映出室内朦胧的人影,人影穿梭间可以闻到一阵阵的芳香。 高台上一名舞姬翩跹起舞,琴师弹拨琴弦,音律与舞步融汇,甚是赏心悦目。 正门进来的都是高官贵客,所以曲繁与月季一群人是从后门进来的,马让人牵下去拴好之后,月季带着不断打哈欠的曲繁上了楼。 走了几步,迎面便走了一个女子,穿了一身雍容的高腰儒裙,双手收在腰前,大袖拖在地上,整个人看上去庄严万分,可她一直在笑,细细的打量着曲繁。 在曲繁的印象里,梅花的香味的很淡的,所以文人才用暗香来形容,可眼前这名女子身上是浓烈的梅香,就像是把所有梅花的精华挤出来制成了香水,而她在那香水里泡了好几年。 “这就是你带来的人?”梅香大概是不满意,语调里是疑惑,“怎么看都像是个野丫头。”就算她穿了好看的衣服,就算她戴了精致的配饰。 曲繁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雍容的女子很美,一种媚的美,从骨子里渗出来的诱惑,尽管她穿的那么严实。 月季低头没有回答,良久听见梅香说:“既然是你挑的,那应该不会有错。”话罢,梅香就要来开,但被月季唤住了。 月季让曲繁先等一会,然后与梅香换了一个地方说话。 梅香是飘香院的主人,而百花楼归属于飘香院,所有收集来的消息情报都会在每月固定的时间由人送往飘香院。 “怎么了?”梅香问,脸上笑意不减,“原先不是安排幽兰的吗?” “那丫头也许认识公子。”月季眼神瞥了瞥站在不远处的曲繁。 这倒是出乎梅香的意料,她肯了一眼月季,问:“既然如此你还打算让她去?” 月季皱眉,说:“她比幽兰合适,只是我担心……毕竟还是你了解公子,你觉得呢?” 梅香转身想了想,扶了扶头上的金步摇,说:“行云流水跟了公子六年,可公子不也是痛下杀手?”她看了一眼曲繁,“你为何认为公子认识她?” “她手里有‘三暮白’,这种疗伤圣药只有公子才会配置,而且那装药的瓶子也确实是公子的。” “哦?”梅香忽然笑了起来,用手帕掩住了嘴巴,饶有兴致的说,“不妨我们赌一把。” 毒公子之所以被叫做毒公子自然是有他的道理,可如今这个依靠毒药闻名的人竟然会施药于人,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野丫头,当真是惹人好奇。 公子若不生气,那也不过是牺牲一个曲繁。若公子会为了一个野丫头生气,倒也是件奇事,能见到也算不枉此生了。 第66章 叫声公子提防提防(1) 无论梅香还是月季都清楚,她们毕竟都是聪明人,这种一不小心就会丢了性命的事情是不该赌的。两人心里都清楚,公子不是什么大善人,若肯出手施药相助,必定原因。只是她们没有看出这个野丫头能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地方,她太过平凡,没有任何可以吸引人的地方。 因此无论曲繁是否与李国公的小妾长得像,都必须毁掉。公子是否在意这个野丫头不必去管,但至少说明她有那么一丁点的特别,她们不会允许有特别的存在,因为公子不可以有瑕疵,更不可以有弱点。 可表面上不能这么说,照实话说的话,恐怕被有心之人听去了会招来不幸。 两人正在谈话的时候,曲繁闲着也是闲着,不由打量起了这座楼,才看了几处地方,就感觉浑身不自在,就好像有人在盯着自己。她四下扫了一眼,看见堂中一桌上的几名男子正盯着她,嘴巴一张一合正在说话。 曲繁不由退了一步,有些心慌,眼珠子转了装假作什么都没看见的转过身去,看向月季那边。 月季商量完了事情就带着曲繁下楼了,曲繁闪闪躲躲的藏在月季身后,那桌上的几名男子互相看了一眼,神色严肃不苟言笑。 “你在看什么?”月季疑惑的把视线投向曲繁看着的位置,只见几名表情严肃的人正盯着曲繁。曲繁不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打扮过后也只能说是清秀可人,可那些人却一直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好像认识她一般。 “啊?什么?”曲繁让月季给惊回了神,连忙摆手,“你刚才说什么?”她这么问,但目光仍然时不时看过去。 其中一名男子身子动了一下,像是要站起来又忍住了,旁边的另一名男子说了些什么,几人纷纷站了起来。曲繁也不管月季疑惑的眼神了,撒腿就跑。 这不是吧,为什么能在这里遇见那人?虽然曲寨主叫不出他的名字,但切切实实的记得,就是那天和夫人下山在酒楼里遇到的青衣男子,把她当成采花贼伤了她并且还害得她被武林盟通缉的那个混蛋!一个都对付不来,何况他们那么多人! 曲繁一跑,那几名男子立刻追了上来,把楼里的姑娘们吓了一跳,却没有人惊慌尖叫,大概是对这种事情习以为常。 曲繁原路返回,绕到了后院,刚想顺手牵一匹马跑路,谁料马儿倔的很就是不跟她走,还差点踢她一脚。眼见后面的人追上来了,曲繁只好点足用出轻功,拉开一段距离。 可惜她擅长的是暗器,不是轻功,此时又穿了女装施展不开手脚,身上什么东西也没带,不然回身飞几个铜钱过去也足够他们受的了。 因为是京城,所以街道上很热闹,曲繁飞身钻进了一个巷子,然后大摇大摆装作普通行人混在人群里走了出来。 悄悄看了一眼身后,追来的除了那几名男子,还有月季。 不知是谁眼尖看见了曲繁,大喊一声:“在那里。” 第67章 叫声公子提防提防(2) 曲繁心里一惊,赶紧轻功离开,才刚点足掠起就后悔了,她应该往人群里钻而不是跳起来让所以人都注意到啊! 可是后悔已经没用了,发现了目标的两批人纷纷追了过来。 曲繁干脆翻上了屋檐,没有人群的阻挡也跑的稍微快一些,可忽然一阵晕眩,曲繁连忙停下步子,伸手到鼻子前蹭了一下,满手鲜红。糟了,毒发了…… 脚下步子一个踉跄,整个人从屋檐上摔了下去,街道上传来一声惊呼。 “什么人?”在曲繁跌下去的正下方有一顶轿子经过,轿子的布料都是上等丝绸,轿夫每一步都走的很扎实,显然是习武之人,而轿子前后还有护卫随从,显然不是一般人。 轿童一直低着头走在轿子旁边,在护卫喊出声之前就听见了动静,等到护卫们拿出兵器的时候,轿童已经接住了掉下来的人。 街道上一阵混乱,而追来的两批人显然有些吃惊,那轿童小小年纪却是武功了得。 “是你?”轿童看了一眼曲繁,觉得有些眼熟,细一回想就认了出来。 曲繁视线模糊,隐约的觉得接住自己的人在哪见过,可又看不清。她伸手摸索,想找到那个瓷瓶,里面还有剩下的最后一颗药。明明记得就放在里的,怎么不见了? 轿童扶起曲繁,矮矮的个子才到曲繁胸口。轿童在她后背上点了一下,然后扣住了她的手腕,走到轿子前唤了一声:“公子。” 轿帘轻垂,鹅黄色的锦缎上修了银丝祥云花纹,阳光照射下有淡淡光泽。轿夫放下轿子,微微前倾。 “出什么事了?”里面的人没有出来,声音清脆而富有磁性,听似柔婉又字字着力,语调不淡不咸,透着一点慵懒。 那轿童便是行云,脸还有些肿但基本已经恢复了。 “公子!”追赶而来的月季一看见行云便知道轿子里的是什么人,当即跪了下来,“请公子赎罪!月季并非有意惊扰公子。” “无妨,是谁打伤你了?”轿子里面的人依旧没有露面,风里带着血的味道,他以为是月季被人打伤见了他便过来求救。 月季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回答说:“属下并未受伤。” 轿子里面伸出一只手,玉指纤细如琢如磨。那手缓缓掀开了轿帘的一角,抬手扶住轿帘侧头看了外面的人一眼。 而外面的人,同样也是看了里面的人一眼。只是外面的人这一眼,怎么也收不回来。 那是如何的一双眼眸呢?他不经意的扫过,却令人感觉像是深深的望进了心底,明亮透彻,偏偏那么淡然,还夹杂了笑意。说是笑,又不像是笑,因为没有人笑的时候眼底是漠然的,更像是一种习惯,习惯了这种似笑非笑。 眉如墨画,鬓若刀裁,一抬手一垂眸,都可入画为景。 青衣男子与同伴追来的时候看见花无眠正缓缓走出轿子,一手提着衣摆,一手拨开帘子,举手投足间仪态万千。 第68章 叫声公子提防提防(3) “啊,是那位美人。”青衣男子心头一动,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神思不知道飞去了哪。 花无眠瞥了一眼月季,道:“何罪之有。”然后把目光投向了行云扶着的人。一身浅色的儒裙,外面套着的半臂上沾了不少的血,脑袋低垂应该是昏迷过去了。 “这是你的新下属?”花无眠问月季,月季点头。 京城是很热闹的,尤其在这样的太平盛世,一顶别致的轿子停在这里,轿子里的人又是那般梦幻,不由纷纷驻足围观。而跪在地上的月季不由惹来了一些猜疑,这美人是何等身份? 花无眠不喜欢热闹,也不喜欢被那么多人围着。抬手示意月季跟上,然后坐回了轿子中。 轿子抬回了抱琴园,行云毕竟个头小,就把曲繁交给了护卫扶着。鼻子里断断续续的流出鲜血,行云瞥了她一眼,不由心生佩服,之前中了一剑流了那么多血居然还能活着,剑上抹了毒,她也没能死成。可公子明明给了她解药,她怎么还会毒发?而且,怎么会来京城? 罢了这些不是他应该关心的事情,这山大王要是死了,也省的麻烦。只不过……现在死的话,恐怕会更麻烦。 昨天抱琴园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说是寻人来的,家丁护院怎么赶也赶不走,反而挨了一顿好打。那人看着一幅文弱书生的模样,动起手来却一点也不弱。 “我来找你们公子,不想杀人。”吴且忧寻来的时候是一袭浅蓝色的长衫,离开的时候已经是满身鲜红。 虽然出了流水叛变的事情,但行云依旧是花无眠的贴身侍童,昨天吴且忧找来的时候他自然是在一旁,也知道了很多他一直想知道事情。 “人呢?”这是吴且忧见到花无眠后问的第一句话。 花无眠没有搭理他,自顾自的饮了一杯茶,良久才说:“什么人?” “小曲。” “哦?”花无眠站了起来,嘴角一丝冷笑,“没想到吴军师也会替人着急?还特意来京城找人?” 这是行云第一次看见公子那样的眼神,有恨、有怨、有不甘,还有报复。 “我再问一遍,小曲人呢?” 花无眠恢复了以往的淡笑,嘴角勾起的弧度有些嘲弄,他捋了捋青丝,倚在座上缓缓道:“没错,她是在我手里。”说着,把目光投向吴且忧,眼神锐利,想将他刺透一般,“一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一个是不过相处六年的陌生人。你那么在意一个匪寇,也不愿意问一句她的处境。” 行云立在一旁不作声,公子既然没让他出去便是默认他可以知道。 “阿姊是真心实意的待你,你许她一个承诺到头来不过是欺骗。” “如果不是你,阿姊也不会落得那般下场,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行云从没听过公子一下子说这么多话,也从没有见过公子的情绪如此波动。 公子说:“我记得阿姊出嫁那一年是十六岁,和你的‘小曲’一样呢。”他笑,眼底是深深寒意。 第69章 叫声公子提防提防(4) 行云也忘了是谁先动的手,大概就是在弹指的一瞬间,两人就打了起来。吴且忧听了公子那番话后脸色苍白,一直没有还手,任由花无眠一剑刺穿胸膛。 “当年的事情我认,你要报仇冲我来,何必为难不相干的人?” “不相干?”花无眠浅笑,“那我就要你好好看着,这位不相干的人是怎么死的。” 想起昨日的对话,行云不由同情起来了曲繁,可自己毕竟还是站在公子这边,同情终究也不过只是同情罢了。 回到抱琴园,那位扶着曲繁的护卫有些不知所措,询问的看了一眼行云,毕竟是他救下来的人。行云叹息一声,问月季:“月季姐姐,你的下属怎么了?” 月季疑惑,难道这野丫头公子不认识?不然为何看也不看一眼,若不认识,那她的药是哪来的? 于是月季斟酌着开口:“公子,这是我打算安插到李国公身边的人,但不知为何身中剧毒,一时半会找不到人来替,希望公子……”她没有再说下去,任何人都能明白她的意思。 花无眠还没开口,又有一人冲了进来,说是冲,其实根本没人拦。那人一身锦缎,头上一顶玉冠,满脸笑容的踏进来,道:“今天是怎么了?好生热闹。” 来人正是伏勉,他的毒已经解了,找了个修养的借口在抱琴园住了下来。 绝黎一如既往的跟着伏勉,满脸的严肃,对着花无眠抱拳施礼,然后继续站在伏勉身后三尺的距离,一双锐利的眼睛警惕的扫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这人怎么了?”伏勉和花无眠不同,心里若是好奇必定要去看个究竟,而且特别的怜香惜玉,见那有位姑娘衣襟上都是血,不由上前查看。 凑近一看,伏勉不由一愣,纳纳的转头看了花无眠一眼,然后又疑惑的看着曲繁。 “咦这……不是你的……”伏勉不知道怎么称呼,这姑娘叫花无眠夫人,那她是花无眠的夫君?不行,这么称呼还不被花无眠弄死。 察觉到伏勉古怪的神色,花无眠也走了过去,不由顿了一下步子。 虽然眼前的这位姑娘穿了清丽的女装,盘了精巧的头饰,可那张脸他认得,不是那个连自己是男是女都分不清的山大王是谁? 呵,真是巧,昨天有人来找她,今天她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只不过明明给她解药了怎么还一幅要死的样子,总不会是蠢到把解药给弄丢了吧? 花无眠扣住曲繁的脉门给她诊脉,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吩咐行云道:“把我的金针拿来。” 话罢,抱起曲繁离开了花厅,行云应声答应。 厅中的其余人相互看了看,没有人开口说话。月季低头沉思,思忖了一番决定先不告诉梅香。看来这野丫头不简单,不仅认识公子,脸二少爷也认识。 越是如此越是不能留,月季没有再逗留,与管家说了一声便告辞了。 走出抱琴园的时候,有几个乞丐坐在不远处,见她出来了却没有上来讨钱,反而向后躲了躲。 第70章 叫声公子提防提防(5) 月季不由起了疑心,默默的把这件事情记了下来,正打算去飘香院,有人追了出来。 是一名传话的小厮,小厮行了个礼,低头道:“月季姑娘,公子还有话要问你。” “好,我知道了。”月季点头,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几名乞丐,然后才跟着小厮走了回去。月季走进去后,不远处的乞丐又上前了几步,互相看了几眼。 “老五,你确定没认错人?”其中一名矮瘦的乞丐问另一个偏瘦的乞丐。 “应该没有认错。”那被唤作老五的乞丐如此回答,可被这么一问也不由的皱起了眉头,很是疑惑。这些人说是乞丐,可是除了衣服破烂,脸上全是灰以外,完全不像是乞丐。他们的手都很干净,不像其他乞丐那样都是泥灰,他们的眼神也不似乞丐的那样灰蒙蒙,反而是精光明亮。 “观察几天吧。”一名高瘦的乞丐说。 乞丐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散了开来,消失在了大街小巷之中。 而此时抱琴园中,药室外面站了一大堆的人,伏勉和他的随从绝黎,月季和传话的小厮,还有几名守卫和等着传唤的下人。 行云在里面侍候,端了蜡烛站在公子的身旁,花无眠铺开金针,随便选了一根放在火上烤。曲繁昏迷不醒,面色惨白嘴唇泛紫,她只知道为花无眠给的是延后毒发的药,却不知道是药三分毒,任何东西都要有一个度,若过了这个度便会招致反效果。 将曲繁翻了一个身面朝下,褪去了她的衣裳,皮肤裸露在空气里,令昏迷的人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常年习武的原因,曲寨主的皮肤很好,手臂上看不出一丝多余的肉。 行云年纪还小,虽说只是一个背,可也足以令人面红耳赤。行远尴尬的转头,偷偷观察公子表情。公子面不改色,将烤热的金针扎了下去,眉头忽然皱了一下。 行云不由好奇,顺着公子的目光看去,曲繁的手臂上有一个像是胎记的东西,不,与其说是胎记不如说是伤痕。那是两排整齐的牙印,此时只剩下伤好了之后的疤痕,仅仅是这样也看得出当时咬下去的人是下了多大的力道,大概是希望这痕迹一直存在。 一些人家生了孩子,又不得不抛弃的时候,都会给这个孩子留个记号,无非是希望以后可以找回来。可是,曲繁是一个山贼的女儿,又不曾丢弃过,为什么会有记号呢? 花无眠皱眉,又拿起一根金针放在火上烤热,扎下去轻轻捻了捻,曲繁皱了一下眉,嘴角溢出一口黑血。 第三针扎下去,曲繁的额头开始冒冷汗。 第四针,重重昏迷。 第五针,收针。 花无眠将被子扯上来给她盖好,接过行云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开口道:“去把齐王找来。” 他杀人只看心情,从不看身份,齐王给他的任务是杀困龙寨的寨主,他自然也没有过问。齐王要谁死,他可没心思过问。 只是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一时间堵在那里找不到原因。 第71章 叫声公子提防提防(6) 齐王毕竟是个王公贵族,可花无眠说的是“叫来”而不是“请来”,可见其多么的目中无人。像这种大多有两个下场,一个是众叛亲离被人唾弃,一个是高高在上令人畏惧。 只是,无论前者还是后者,都很可怜。 花无眠走出药室后,月季不问自答的交代了为何曲繁会来京城,又为何会成为她的下属。 “换一个人吧。”花无眠脸上是习惯的浅笑,他抬眸,眼里是丝丝狠意,“曲繁的命必须留着。”她是他报复吴且忧最关键的一步。 如果不是那天知道他就是吴且忧,曲寨主大概早就死了,没有利用价值的人,何必活着呢?呵,吴且忧,你以为换了一个名字,过往的事情就能忘了吗?我要你时时刻刻的内疚,内疚当年没有保护好阿姊,再内疚现在没有保护好你的曲寨主。 “是,属下知道了。”月季点头应声,在得到公子的示意之后便离开了抱琴园。 回到飘香院之前,月季去了一趟药铺,最近心事多,头痛病又犯了。刚走药铺就看见一个穿了浅色长衫的男子正在买药,长衫方巾折扇,俨然一幅书生模样。他的面色不是很好,就像是受了重伤。 接过店家包好的药材,那男子还咳了几声,而这一咳大概是牵扯到了哪边的伤口,他吃痛的微微俯身,眉头紧皱,额上有冷汗流出。 吴且忧很庆幸,庆幸花无眠没有在剑上抹毒,不然以他的能力绝对是无法配置出解药,更何况其他大夫了。 小曲莫名失踪,宋大夫又列出了好几条的线索,他二话不说就赶了过来,可是没能找到人。花无眠虽说小曲在他手里,可吴且忧看得出,花无眠是在说谎,若小曲真在他手里,他应该是有恃无恐一幅悠闲模样,而不是翻着陈年旧事大打出手。 他了解花无眠,但又猜不懂花无眠。 若要论起辈分,花无眠应该叫他一声“师兄。” 而花无眠的姐姐,却反而是最小的师妹。 当年的事情说起来简单也简单,复杂也复杂,完全在于如何陈述。简单说,无法是一个你爱我,我不爱你的故事。非要扯个清楚,则是一个又一个的阴谋,而有个女人成为了牺牲品。 “你没事吧?”一声轻唤,拉回了吴且忧的神思。他不由皱眉,果然是受伤重了,好端端的还会出神。 “多谢,无妨。”吴且忧退了一步,作揖答谢月季的关心,然后便提着那一包药材离开了药铺。掌柜的见来客人,便立刻招呼起来:“是配方子还是买药材?” 月季回到飘香楼的时候梅香有事出去了,她来京城是为了把曲繁安排进国公府,可半路出了这么一遭,公子又明确了不让动曲繁,一时半会的去哪找人代替? “月季。”有人唤了她一声,月季没有回头,她知道就算回头那个人也躲在阴影里不会出来。暗影的任务是收集各个地方的情报送来飘香院处理,他们执行任务的时候是黑衣蒙面,没有任务的时候则躲在黑暗里。 否则怎么会叫“暗影”呢? 第72章 叫声公子提防提防(7) 暗影是一个很重要的角色,但是地位很低,见不得光的人再重要也是被人看不起。因此他时常觉得,月季姑娘不待见自己,大抵是因为自己身份太低。 “地字六三。”月季回头看向身后不远处的柱子,那人露了半只鞋子在外面,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心。暗影是没有名字的,世俗的名字早就被抛弃换成了代号。 是啊,你看,连名字都没有的人,又如何获得别人的关注。 “你我只有公事上的交集,我不希望成为第二个‘丁香’,不要害我。”月季说完,没有再看那边一眼,转身离去。 公子的眼里容不得一丝瑕疵,泄露消息便是死,何况想脱离掌控。 飘香院里莺歌燕舞,纱帷在风里飘动,女子的足上绑了金铃,跳舞的时候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悦目亦悦耳。走下楼梯,月季挽上了笑脸,往正在招呼客人的梅香那边走去。 “好姐姐,你过来,我有事情和你说。” 梅香正在招呼的是飘香院的常客,拉着梅香的手就是不肯放,直勾勾的看着她说:“那些小蹄子我早就腻了,梅姑娘何时能伺候伺候我?”那人一脸肥肉,笑起来的时候肉都叠了起来,眼睛更是看不见了,直让人恶心。 可毕竟都是风月场的老手了,哪会动容,梅香还是保持着她雍容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是一个老鸨,她掩口咯咯的笑了起来,伸出食指轻轻戳了一下那客人的额头,道:“奴家呀不卖艺更不卖身,我让秋月来伺候您。” 客人不高兴的哼了一声,这才看见一旁的月季。月季管的是百花楼,一年也就来这里一两次,这位客人自然是没见过她,便以为是新来的倌人,不由打量起来。 月季年纪和梅香差不多,都是二十出头,只是打扮得看上去要更成熟一些。 “不必叫秋月了,就她了。” “客人。”月季施礼,“我不是这里的倌人。” 可是那位客人不买账,以为是月季故作矫情,风尘女子不就擅长这种欲迎还拒吗?他是嫖客,梅香是老鸨,所以他遵守风月场上默认的规矩,老鸨最大。可这陌生女子没有什么身份,就算是个新进来只卖艺的清倌,他也要定了。 在这京城里,谁见了他不会给点面子,他是何人?他可是老将军的独子,老将军乃是开国功臣,皇帝见了都留三分薄面,何况一个小小的女人。 梅香笑道:“客人可否看在我的面子上换个姑娘?” 客人不悦的皱眉,发脾气把桌上的酒水都掀到了地上,乒乒乓乓一阵,引来了不少的目光。 毕竟是见惯了这种场面的人,梅香和月季没有惊慌,脸上从容笑意不变。 梅香缓缓坐下,双手搭在腿上,仪态高贵,她昂着脑袋,瞥了一眼那闹事的客人,说:“老将军虽然身子不好卧病在床,可还是很关心您呢,若我告诉老将军您在外寻花问柳,您说他气不气?” 第73章 叫声公子提防提防(8) 外界并没有老将军卧病在床的消息,这是将军府的管家来飘香院是不小心说出来的。梅香说出来的时候也都点担心,不过好在小将军没有发现,一脸讨好的看着梅香,说:“哎哟,梅姑娘、梅妈妈,你可别开这玩笑。不就是个姑娘吗,你随便喊一个过来就是了。碰不得便碰不得了。” 梅香带这月季离开了大堂,随便叫了一个姑娘过去伺候。 “你这是做什么,差点就出事了。”梅香皱眉,有些指责的开口。 月季低头道:“是我一时疏忽了。”她以往过来都是在另外安排的闺房里听候新的任务,这回大概是被烦心事情困扰了。她想了想又说,“送去国公府的人得换了,再让幽兰过来恐怕来不及。” “换人?”梅香皱眉,“什么意思?不是你带来的那个野丫头去吗。” “公子下的令,不许动她。” 闻言,梅香愣了一下,却是笑的越发的灿烂起来,她掩口道:“好,不动。” 两人还没说完,一名丫环走了过来,施了个礼有事情禀报。月季立刻挽上笑脸,道:“那我先告辞了,人选的事情还是梅香姐姐你来吧。”话罢便离开了飘香院。 丫环来报信,说是彻查流水居叛徒的事情由行云换成了梅香。 梅香闻言有些疑惑,便吩咐了几声,去了一趟抱琴园。 最近这几天抱琴园热闹的很,这不是连齐王都来了。梅香正巧便与齐王在大门口遇上了,齐王穿了便装,只带了一个随从。随从是名女子,穿了一身劲装,眉头微蹙,双目淡然又饱含了一丝丝古怪的神色。 离珠抬头,看见了门匾上“抱琴园”三个字,一时间有些恍惚。 “怎么了。”齐王顿了顿步子,看见离珠的神色有些古怪,“不舒服吗?” 离珠低头,道:“属下无妨,劳王爷关心了。” 齐王伸手便想去扶她,离珠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几步,面色淡漠而疏离。他笑了一笑,转身走进了抱琴园。 园中的家丁小厮对齐王都很是客气,毕竟身份摆在那里。可他们越是恭敬,齐王心里越是不悦,他们的主子花无眠显然没有把他这个王爷放在眼里。说是听命于他,替他杀人,可哪次不是看花无眠心情。区区一个江湖人士,全然不把朝廷放眼里,偏偏还奈何不了这个江湖人。 毒公子不是浪得虚名,他这个做王爷的也不敢轻易得罪啊。 “王爷这边请。”带路的小厮态度恭敬,齐王点头应了一声便带着离珠一同前往。离珠是他的贴身护卫,心里对毒公子有所防备,带离珠来一是可以保护自己,二也比特意带一群属下过来要显得有诚意。 只是离珠从进园子到现在,神色都一直恍恍惚惚,魂不附体。 小厮带着齐王和离珠到了花园里,亭台立在中央,周围是花树簇拥。纱帷被风拂起,亭子里面没有人,只有一把琴。行云站在台阶下,见到齐王过来施了个礼,道:“齐王请,我家公子随后到。” 第74章 叫声公子提防提防(9) 齐王哼了一声,掀开纱帷走进去,随便的坐下,心想毒公子未免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主人邀请人过来,自己却晚后到,礼仪何在? 他坐下后,看见了石桌上的琴,不由一愣。 这琴是当年有人献给皇帝的,一直放在藏宝阁,为何会在毒公子的手里?他只知道之前有传闻,皇帝爱上了一个美人,那美人是天下第一的绝色,这琴就被送给了那位美人。可是后来这琴也多次出现在御书房的案上,传言不攻自破。 难道这天下有两把一模一样的“枇萝”? 齐王看了一眼离珠,发现离珠还是那恍惚的神色,看着那把琴愣愣出神。 等了些时间也不见毒公子人影,齐王便让行云去催。行远低头应声,去找花无眠过来。花无眠还在药室里,倚在椅子上撑着脑袋小憩。伏勉坐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的自言自语。 “我担心瞒不下去了,辅政王这些天求见的频繁。” “这么下去不是长久之计,若被揭穿了,你可是害了我啊。” 花无眠打了个哈欠,睁眼瞥像伏勉,说:“我自有安排。”他抬手理了一下青丝,听见门外的脚步声,未等听见敲门声便说,“进来吧。” 行云低头给伏勉施礼,然后对自家主子说:“公子,齐王已经到了,在花园。” 闻言,伏勉有些吃惊,疑惑的看了一眼花无眠。后者只是笑了笑,道:“不急,让他继续等着。” 药室里弥漫着药香,榻上躺着的病人额上全是冷汗,床头点了一柱安神香,曲繁睡的很香。嘴角忽然动了一下,过了一会又不高兴的皱眉,也不知道是梦见了什么。 “呵——”曲繁倒吸一口冷气,惊坐起来,因为起身太快眼前一片黑暗,缓了缓呼吸,才渐渐的能看见东西。入眼的是一床云锦被褥,她疑惑的转头扫了一眼,便看见那人倚在那里,浅笑的看着自己。 夫人?是她眼花了吗? 花无眠垂眸,觉得她醒的还是太早了,他可是打算让齐王好好的等一等。 曲繁已经清醒过来,可她自己却有一种半梦半醒的感觉,她看着花无眠从座山起身,缓缓的走了过来,拿帕子给她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望着她疑惑而惊讶欣喜的眼睛,丹唇轻启道:“大王,困龙山一别好久不见。” 伏勉失声笑了一下,被自己给呛到了,大抵是没有见过花无眠这个模样。 行云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公子连第一美女都扮得,这样的假意柔情还不是信手拈来? “夫人?”曲繁眨眼,疑惑的看了一眼在场的另外两个人,她都认识,一个是夫人的跟班,一个是那天在树林里遇到的贵公子。奇怪了,这里是哪,她怎么会在这。 哦对了,好像是被人追杀,结果凑巧毒发了。 如此看来是夫人救了自己? “夫人你救了我?”她当即问了出来,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欢喜的绯红,她问的时候眼里尽是笑意。 【QVQ不好意思大家,最近时间不多所以更新比较慢Orz,等闲下来会加油码上去的】 第75章 叫声公子提防提防(10) 花无眠也在笑,只不过他还是那习惯的淡笑。 “行云。”他唤了一声。 “在。”行云低头应道,“公子有何吩咐?” 花无眠看了一眼曲繁,说:“把我的衣服拿来给她换上,带她去见齐王。” 行云不由疑惑,不明白公子的意思,愣在那里了一会才去吩咐小厮拿衣服来。 安神香的气味很淡,可闻起来的效果确实不错,曲繁心里那点看见夫人的激动渐渐平静了下来。 伏勉若有所思,将曲繁细细打量了一番,即使是换了女子的华裳,看上去也只能说是清秀可人。他忽然笑了起来,问花无眠说:“你是她的夫人?” 花无眠全不在意,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伏勉,伏勉立刻闭嘴,只是脸上的笑容还在。 可他不回答,不代表别人不回答,曲繁很是乐意回答,想到高兴并且神色得意的说:“没错,他是我夫人。”说的是这么理所当然,语调骄傲。 是啊你看,他是我的夫人,多美啊。 伏勉轻笑,试图在花无眠的脸上捕捉到表情,尴尬穷迫或者其他,可花无眠还是那模样,轻抿着嘴唇微微勾起,眼中是淡淡笑意,细看却又深不见底。 行云带着丫环走了进来,两人施礼,然后丫环带着曲繁到屏风后面给她换衣服。 “还是夫人好,知道本大王不喜欢这种累赘衣服。”曲繁很是欢喜的让丫环给换上了衣服,一件月白色的直裰,领子是鹅黄色,用丝线绣了碎纹,外头批了一件白色的大氅,宽大的袖子几乎快拖到地上。 鼻间偶然飘来一阵冷香。 曲繁不由愣住了,这是夫人的衣服? 她抬了抬手,大袖一般都比较沉重,但不知道这衣服是用的什么料子,竟也是轻的很。花无眠比曲繁要高一个脑袋,这衣服自然也要大一些,穿在她的身上不由显得有些松垮,衣摆都拖到了地上,扫到了些许的灰。 曲繁不由皱眉,怎么比女子的衣服还要累赘? “夫人,这是要干嘛?”曲繁问,可心里却不知为何想笑,因此话语间也都是笑意。 看啊,这是夫人的衣服。 花无眠看了看,说:“手伸开。” 曲繁一愣,虽然不明白可还是乖乖的听话,双手平举到两侧。花无眠解下自己的缠腰,给她系上。他半俯身,脑袋正好凑在她的颈间,清冷的鼻息喷在脖子上,曲繁不由自主的向后缩了两步。看他看似不经意的动作,却不允许有半丝的反抗,直到系好缠腰才松手。 而曲寨主莫名其妙的脸红了。 伏勉微微侧头,忍着笑意咳了两声。 可那罪魁祸首却依旧一派淡然的木有,声音清冷而不容质疑,他整了整曲繁衣上的褶皱,说:“记住,你是毒公子,花无眠。” 看向她,想听见她服从的话语,却只看见她愣愣出神的傻样。 他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转化成了嘴角的一抹轻笑,和鼻间的一声不屑的叹息。 “行云,教教她一会要说的话。”话罢,花无眠离开了药室。 第76章 不语清风花间走(1) 齐王在花园里等的快要没耐心的时候,行云总算是带着毒公子过来了。尽管毒公子是在为齐王办事,但传达任务都是通过信鸽或者下属口述,因此毒公子到底是何等人物,齐王也不清楚。 一眼看去,入眼的是一白色的人影,头发用丝带束起,额前留下两缕青丝,宽大的袖子在风里拂动。行云跟在毒公子身后,低着头不言一语。 走近了,才看见了毒公子的面容。齐王不由皱眉,这和他所认知的完全不同。 被称为“毒公子”,那自然是阴狠狡猾的人,所谓相由心生,他一直认为这样的人,大多面容也是狡猾而阴翳的,尤其是眼睛,毒公子应该有一双鹰一样的眼睛,哦不,应该是蛇。可是,眼前这位“毒公子”却生了一双明眸,水汪汪的很是无辜,竟然还对着他眨了几下。而且,面容未免也太年轻了点,只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 这自然不是花无眠,而是困龙寨寨主大人曲繁,她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何,花无眠说什么,她就照做了,简直就像是给下了盅蛊一样。她哪里知道是红烛夜合卺酒里的一味“言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任凭摆布身不由己。 她只当是自己太喜欢夫人了,所以夫人说什么,那便是什么。 齐王看清了“毒公子”的面容,不由细细打量,心里疑惑更甚。 只是,真正的毒公子,恐怕比这假的还要像是假的。谁规定了美貌无双的人就不可以心肠歹毒,谁又规定了面容看似纯良的人就必须是正义的。 否则何来“蛇蝎美人”之说呢? 曲繁心里默念方才行云说的那些话,心里思忖,夫人这是要做什么?要她假扮他是何用意?眼前这人还是个王爷,不小心让她给得罪了怎么办?不是害了夫人吗。 “公子让我好生久等。”心里疑惑,可齐王还是不敢怠慢。 “方才有些事情耽搁了,王爷请坐。”曲繁这么说,心里不由咂嘴,这什么说话方式,真绕。 坐下看,齐王才发现,这位“毒公子”的气色不是很好,面色苍白的很,就像是受了重伤刚刚转醒一般。 “你我合作多年,公子偏偏今日把我叫来,不知是有什么问题吗?”齐王问,眼睛瞥向一旁侍立的离珠。离珠本来紧张的神情现在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疑惑。这样的变化齐王自然是看在眼里,对这位“毒公子”也就更加怀疑了。 曲繁回想了一下,说道:“东西没有找到,但是线索已经给你了。”什么线索?什么东西?行云也不和她说清楚。她很不友善的看着齐王,继续说,“那名寨主也还没死,我向来说到做到,既然接了任务必然是会完成,只不过这次我想知道原因。” 这个什么齐王,才是要杀自己的主谋吗?嗯,果然夫人不是坏人嘛,是坏人怎么可能会放她一马,还出手相救呢。想着,曲繁嘴角不由自主的弯了弯。 齐王冷笑,道:“我可以说,只不过我凭什么告诉你。” “你根本不是毒公子。” 第77章 不语清风花间走(2) 曲繁没有被揭穿的慌张,行云之前便知会过她,以她那拙劣的演技,肯定是会穿帮,而且,本身就没想要让她来假扮公子。 行云说,其他人可能怕得罪皇亲贵族,唯独公子不怕,就算她把齐王痛打一顿,公子也有的是办法把这件事情压下去。 因此,被揭穿之后的曲繁一点惊讶也没有,反而大笑三声道:“哼,我当然不是。不过这件事情你必须告诉我,为什么要杀我?” 离珠见形势不对,稍稍移了一下位置,左脚移至右脚前侧,手紧了紧,随时准备动手。 “杀你?”齐王皱眉,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你是困龙寨寨主?”说这话的时候,齐王竟然有些颤抖,可他不允许自己表现出一丝的退让,“胡说,寨主明明是个女子。” 这话一出,曲寨主愣住了。 她是女儿身没错,可是外面的人根本就没人知道,传言里的困龙寨大当家“折梅”可是一个虎背熊腰的壮汉。就连寨子里的弟兄们,都把她当作男子。寨子外知道她身份,也就夫人和行云。外头的那些通缉令,只说她是困龙寨的一员,而没有提到寨主二字。 为何齐王会知道?她认识他吗?或者说,他认识困龙寨的人吗? “是男子还是女子有何关系,我只要知道你为何想杀我。”曲寨主心里又急又气,急寨子里存在除了二当家以外的不稳定因素,这个因素会把寨子里的事情泄露出去,虽然没有多少的秘密,可心里终究是个疙瘩。气,则是气这个什么齐王,往日无仇近日无冤,连见都没见过,居然让人来杀她? 不过因祸得福娶到了夫人这样的美人,曲繁觉得或许应该谢谢他? 离珠向前一步,若是曲繁敢动手,便让她命丧于此。 “无妨,你退下。”齐王挥手示意,离珠默然退回去侍立。 曲寨主不买账,她一个山大王没学过什么礼节,也不知道这王爷的权势有多大,她只知道自己不高兴了,非要问个水落石出不可。曲繁捋起袖子,一幅痞样的说:“本大王反正都被人给通缉了,再惹些麻烦也不怕,你我无怨无仇……” 齐王面不改色,看她假作嚣张的表情笑了笑,低头间瞥见她手臂上的一处痕迹,竟是忽然抓住了她。这一举动把曲寨主给吓了一跳,想抽回手却被他抓的死死的,手臂发痛。 “真的是你?”齐王看着她手臂上的牙印子道,眼中阴晴不定。 毒公子真的没有杀她?不仅如此,而且她居然还出现在了抱琴园,是何原因? “你认识我?”曲寨主心里一惊,狠狠抽回手,把袖子放下掩住了手臂上的牙印。 齐王笑了起来,道:“既然如此,那你应该清楚为什么你得死,又何必多问呢?” 曲繁皱眉,她不知道啊,她是真的不知道! “没关系,毒公子不动手,也别有人动手。”他挥手,离珠犹豫了一下才拔剑,剑势直挑曲寨主的咽喉。 第78章 不语清风花间走(3) 曲繁还没来得及闪躲,就被人揽住走到了一旁。没有人看清,救她的那人是从哪边来的,只是一个眨眼的瞬间,他就把她带到了一旁,剑刃刺了空气。 那人揽着曲繁,只留了一个背影给齐王,青丝如泼墨与大袖一同垂地,带起的风里有一股冷香。 曲繁没有推开那人看他的面容,她猜到了是谁,不由自主的眯眼笑了起来。耳边是花无眠的气息,清楚的听到他说:“想在抱琴园动手,王爷未免也太高估自己了吧。” 声音冷清却带笑意,语调平和却不由令人敬畏。 他出手的一刻,齐王就料想到了。 “公子应该是个明白人,留她可是死罪。”齐王道,示意离珠可以退下了。他站在离珠前面,正对着花无眠的背影,因此没有看见身后的贴身护卫脸上奇怪的神色。 一种纠结、郁郁、哀伤混合的神色,可也只是短短的一个瞬间,她已经垂眸退到了更后面的地方。 花无眠没有转头,继续道:“不明白,王爷为何要杀她,我不明白也不会过问。可留她便是死罪,这我倒是好奇了。” 齐王动了一下步子,又不敢靠太前,说:“公子何必装糊涂,若不是知道她是谁,怎么会救她呢?难不成江湖上传闻的毒公子实际是个大善人吗?” 曲繁的脑袋倚在花无眠的肩膀上,因此花无眠也看不见她脸上的神色,有慌张、有局促、还有害怕。看不见,可是他感觉到了她情绪的波动,不由眯眼,道:“花某当真不知道,王爷看来知道的很清楚,可否告知呢?” 齐王转身,冷笑一声道:“毒公子,你可别忘了是在替谁办事!” 花无眠推开了曲繁,与她保持距离,捋了捋青丝,缓缓道:“我是替王爷办事没错,可王爷也知道,我是有我的规矩的。” “你——”齐王语塞,愤愤甩袖离去。离珠看了一眼花无眠的背影,跟上了齐王的步子。 待齐王离开之后,花无眠转身坐下,慢条斯理的整理自己的青丝。其实他的头发很顺,根本用不着去整理,可他习惯了,就像唇间的那抹淡笑一样,思考时便会捋着青丝慢慢整理。 行云侍立在一旁,瞥向曲寨主,这个有点蠢的寨主此时脸上是惶惑不安的神情,犹豫了很久终于开口问:“夫人觉得他为什么要我死?” 风吹过时,带来花园里的清香,却毫无稳定心神的作用,曲繁心里很乱。 “夫人帮我是因为知道我的身份?” 花无眠回头看了她一眼,缓缓道:“大王除了是寨主还有其他身份吗?” “哈,自然是没有。”曲繁不敢去看花无眠,把目光投向园子里的花木,试着扯开话题,“这里的花真多真好看……哈哈,对了夫人救了我这么多次,我都不知道怎么回报了。” 园里种的什么花,曲寨主叫不出名字,她唯一认识的也就只有困龙寨里满山的桃花。 “你只需要记住便好,如果有机会,会让你还的。” 第79章 不语清风花间走(4) 经齐王那么一说,毒公子自然是对这位寨主的身份有些好奇。 留她便是死罪?到底要何等的身份呢?再怎么看也不过是个山贼头子,一个入世未深的野丫头罢了。花无眠吩咐了一声流水居和飘香院,让他们把有关困龙寨的消息整理出来,越久以前的越好,最好是可以知道那牙印代表了什么。 不过他也清楚,无论流水居还是飘香院只能提供大概的消息,牙印这件事情外人恐怕是了解不到什么。 流水居因为流水的事情牵扯出了几个人,都受到了处罚,因此送来的资料不是很多。飘香院主要是收集朝廷里面的事情,也送来了一些。 花无眠没那闲情慢慢的翻看,便交给了行云,让行云重新整理出来然后再交给他。 曲繁不是特意来找花无眠的,阴差阳错的不知道为何就到了这里,大概也可以说是缘分吧,若没遇到月季,若没有答应来京城,这辈子还真不知道能否再见到夫人。 可之后的几天除了每天晚上回来听一下行云的汇报,几乎都不在抱琴园,回来的时候比较晚,早上出门也比较早,虽没有表现出疲惫的模样,却偶尔也能听见他疲累的叹息。 而且,那个过来蹭住的二少爷也不常见了,有时候中午会过来,和行云交代一些事情,行云便把这些事情都记下来,晚上等公子回来再告知。 一个个的都那么忙,曲繁却是显得发慌,她想出去走走,人生地不熟的,谁知道外面会不会到处都是她的通缉。她倒是走出过园子,刚踏出去就看见不远处几个乞丐鬼鬼祟祟,见她出来更是蠢蠢欲动,曲繁立刻就转身走了回去。 之后的两天曲寨主闷在园子里,那些家丁小厮见了她态度都是恭恭敬敬的,看得她浑身不舒服。想想自己出来也没和弟兄们说一声,再不回去恐怕且忧又要让她罚跪了,反正夫人也忙的很,那她干脆回去好了。 夫人不在,那告诉行云好了。走到了书房门口,门开着,行云正在一笔一划的书写整理出来的信息,听见动静抬眼瞥了一下曲寨主,然后继续写。 到底要不要走呢?曲寨主心里很是挣扎,回去吧弟兄们可都担心着你呢,算了还是留下吧好不容易又见到了夫人。 “你干什么呢,要进来就进来,要出去就出去,别挡在门口。”行云不耐烦的叫了一声。 曲寨主想了想,转身离开了书房,心想再留两天吧,两天之后一定回去,刚走出一步就立刻冲了回去,撞门声害的行云手一抖,字写歪了,行云放下毛笔很是不悦的瞪着曲繁。 “小毛孩,夫人一直不在,你也一直在写什么东西,本大王好歹是个客,这都几天了,也不带我转转吗……” “大王要去哪转转?”接话的不是行云,曲繁一转身就看见了花无眠,依旧一身浅色的直裰,披了一件广袖大氅,只是眼里多了一丝困倦。 第80章 不语清风花间走(5) “夫人今天回来的真早。”曲寨主自然是很开心,还想说些什么,就被行云给打断了。行云搁下了毛笔,走过来施礼,然后替花无眠换下了大氅,道:“公子,差不多都整理出来了,没有多少线索。” 花无眠坐下,倚在椅子扶手上,一只手撑着脸颊,一只手搭在手肘上,懒懒的打了一个哈欠,缓缓道:“给我看看。” 行云低头应声,将整理出来的几页纸交给了花无眠,曲寨主不由好奇的凑过去看,夫人说过这都是有关困龙寨的消息,夫人用什么方法拿到的她不知道,反正她只知道夫人是好人就够了。 说到底曲寨主还是自欺欺人,花无眠有太多可疑的地方,可她不愿意去想,夫人到底知不知道她的身份呢,除了山大王的另一个身份。 想要抢个美人当压寨夫人,就刚好遇到了他,被人暗算他又刚好救下了她,最后一颗药丸没有的时候正好又遇到了他。要么当真是巧的不能再巧,要么就是刻意安排。 花无眠随便看了几行,伸手揉了揉额头,道:“罢了。”他站起来,将纸放到了桌上,道,“带大王到处走走,免得那人说我亏待了她。” “谁?”曲寨主好奇的问。 “自然是你的那位军师了。” 军师?曲寨主一愣,且忧也来了京城?曲繁开心的笑了起来,连忙问:“且忧在哪?你们认识?” “认识。何止是认识。”花无眠说着,又打了一个哈欠,不再搭理曲繁,径自卧榻和衣而眠。他侧卧,一手支着脑袋,另一只手搭在腰前,双目缓缓合上,小憩休眠。 既然夫人都要休息了,那曲繁也不再说话,眼巴巴的看着行云,行云嫌弃的扫了她一眼,听从公子的命令带她到处去走走。 抱琴园虽只是一个园,可占地却不少,几乎与那些王府相同。 有人怀疑过,区区一个江湖人士竟敢用如此大手笔,也不怕犯忌么。哪怕是第一富商,钱财万贯,修建住所院落的时候都得按照朝廷的律法,草民建的和皇亲相当,那可是忤逆之罪。 曲寨主没见过什么世面,跟着行云在抱琴园里走了几处就像是到了一个新世界。山寨上都是些砖砖瓦瓦堆起来的建筑,平常住着也没觉得哪不好了,可和抱琴园一比,还当真成了行云口中的猪圈。 “咦,那边有好多姑娘。” 园子里有挖了一条河,对岸是好几个院落,长廊相接,飞檐相衔。几名女子倚在阑干上聊天,都穿着华美的衣裳,头上的珠花装饰在阳光下闪动,抬眼间被光芒闪了一下,竟有些睁不开眼。 “别去那边。”行云打算带着曲繁往另一个方向走,可曲繁已经走上了桥,行云无奈只好跟过去。 这里是安排给齐王送来的那些女子的,刚进抱琴园就受了些惊吓,几天下来也算是安份没有过什么事情,有时候公子在花园里弹琴的时候也会有特意精心打扮过的碰巧路过。 只是公子向来都是直接无视。 第81章 不语清风花间走(6) 那几名女子虽说不上是大富大贵的人家,可多少都算的上是个大小姐,愿意被送过来无非是觉得连齐王都要讨好的人,身份自然是不低,谁料想却只是个江湖人。 虽说是江湖人,却又全然不像,他看似低调,低调得她们连他是什么人都还不知道,实则他高调的很,衣料只用江南上等料子,所用熏香也皆是名贵异常,她们之中不乏官家出身的人,这些好东西也皆是只听过没见过,更别说用过了。 公子喜欢弹琴下棋练字,琴她们都学过,自然也看得出那把琴非同一般。而棋,是罕见的黑白暖玉棋子,一颗棋子都是不菲的价格。 细算来,公子人好看,身份不明但肯定不一般,人冷了一点可是不似那些风流的纨绔子弟惹人嫌,若不是进来第一天就出了流水的事情,她们现在哪会在这里闲聊,早就贴着公子示好了。 行云是公子的贴身侍童,从家丁仆从的态度来看就知道得罪不起,因此见行云来了都纷纷停止了说话,意思意思的笑了笑,要她们站起来给一个随从行礼也是不可能的。 跟在行云后面的是一个姑娘,穿了丫环的衣服,眼睛正看着她们细细打量,有些疑惑的神色。 “这是?”罗衣还带着面纱,在伤痕完全消掉之前她是不会让人看见面纱后面的脸的。 “定是新来的丫环吧。”屈悦接话,看了一眼那丫头,“看来公子还是记挂我们的,知道这里人手不够。” 行云皱眉,说:“是故人路过,我带她来熟悉熟悉这里。” “哦。”美女们互相看了一眼,没有人说下去,也没有人搭理曲繁。 行云不耐烦的行拉走曲繁,偏偏曲繁就站着不动,问:“你们是什么人?” 她最喜欢看美人了,若是和她们打好关系,夫人不在的时候可以过来和她们说说话,不然实在是太无聊了。她们看上去的年纪要比曲繁大一些,大概都在十八九岁的模样。 几名美女笑了起来,却是没有回答。 行云扫了曲繁一眼,嫌弃的说:“走吧,带你去看看其他地方。” 曲繁不想走,奈何行云年纪虽小力气却不小,硬是把曲繁给扯走了。曲寨主也是习武之人,若真想留下来还是有力道甩开一个小毛孩的手的,心知行云这么急着要她走定是有原因的,也便没有反对。 “好了好了。”走远后曲寨主甩开了行云的手,想去捏他的脸,行云立刻退了两步。之前没有注意,现在仔细一看才发现行云的脸上有伤痕,嘴角还有疤印,只是很浅几乎看不见了。 “咦,你摔破相了?”说着又想去摸行云的脸,谁叫他小小的包子脸看着就可爱呢。 行云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说:“这不关你事。以后不要去那边,那些是齐王送给公子的侍妾,依我看根本就是送来监视公子的。” “侍妾?”曲繁不了解这是什么意思,便直接问行云。她只知道四弟有很多小妾,就是第二个第三个夫人的意思,这侍妾和小妾一样吗? 第82章 不语清风花间走(7) “这都不知道?”行云不屑的说,“真是够蠢的。”他这么说着,但也没有告诉曲繁到底侍妾是什么。行云毕竟还是个小孩子,脸皮薄,哪可能让他来告诉曲繁这侍妾是干什么的,经不住追问只好假作有事情走开了。 行云不说,可不代表其他人不说。 论身份,曲繁是花无眠的夫君?可此等阴差阳错的乌龙事件,花无眠大抵也是不会承认的,因此在家丁看来大概也就是公子认识的什么人而已。曲繁被安排在了客厢,因为不喜欢穿累赘的衣服,便干脆让人把下人的衣服拿来穿。 抱琴园里很少有外人来,来的也都是一些有身份的人,园子里的下人通常都是不敢随便搭话的。可曲繁不一样,一幅大大咧咧的样子还有些痞腔,一点架子也没有很好说话,下人们也对这位“公子亲自抱去治疗”的姑娘很好奇,因此短短两天曲繁也认识了几个丫环小厮。 从行云那里问不的消息,也只能从这些人下手了。 “侍妾?”丫环巧儿似乎有些疑惑于这个问题,侍妾这么容易明白的词,曲繁居然不知道?既然她问了,那也就回答了,“侍妾顾名思义便是侍寝的小妾啊。” 说的这么明白,巧儿心想曲繁应该明白了吧?谁料曲繁更加疑惑的追问:“侍寝是什么意思?” 她这么一问,巧儿不开心了,这不明摆着耍人吗,侍寝都不知道?别人是不懂装懂,怎么她懂装不懂? 见巧儿不回答,曲繁也没追问,换了个问题:“那是不是后院那些姑娘都是夫人的……” “论身份可没‘夫人’这么尊贵,不过也差不多了。”话还没说完,就让巧儿给打断了,好在巧儿打断,否则让她知道曲繁称呼公子为夫人,花无眠在下人们眼中的形象可就全毁了。行云告诫过她,万万不可再用“夫人”这个称呼来称呼公子,可惜习惯成自然,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改掉的。 闻言,曲繁心里有些不舒坦,心想这未免也太不公平了,夫人怎么还可以有夫人呢?就算可以,她堂堂山大王都只有一个夫人,夫人怎么可以有那么多夫人呢? “那她们都是给夫人‘侍寝’的吗?” 巧儿瞪了她一眼,说:“废话,那是自然。” “哦。”曲繁若有所思的应了一声,心想那夫人是不是也要给她侍寝?说来心里还是有些闷闷不乐,她娶亲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可以有个人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洗澡啊,弟兄们经常一大群人扎河里一起闹,睡觉也是十几个人挤一块,又有话说又不怕冷,偏偏且忧说她是例外。 心想娶了媳妇总可以了吧?谁料夫人从成婚到现在都和她保持着距离,她不是躺地板就是趴桌子,现在更加,干脆都不是同一个屋子了。 不过也无妨,夫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嘛,夫人不想她太接近那就不接近了。就像四当家说的那样,夫人小妾都是用来宠的,所以她作为一个大王,就更应该依着夫人了不是吗? 第83章 不语清风花间走(8) 尽管如此,曲寨主心里还是很不舒服,打算去找花无眠问问,如果那几名姑娘真的是他的“夫人们”的话,那她是不是也可以再纳几个? 可犹豫了些时间又觉得自己凭什么去问呢,夫人都不肯承认她这个“夫君”,去问了也只会显得太高看自己了。这么一想,更加的郁闷了。 郁闷归郁闷,曲寨主还是寻去了书房。 门打开着,行云不知道跑哪里去了,阳光投进屋里,风不经意的混进来的时候,珠帘晃动闪出一丝丝的光芒。 珠帘后是里屋,透过晃动的珠帘便可以看见侧卧着的花无眠,曲繁没有走进去,就站在珠帘旁边暗自出神。 毒公子,花无眠。 她怀疑过夫人的身份,只是没想到会是这么的难以置信。毒公子在江湖上可谓是人尽皆知,人们都说他心狠手辣蛇蝎心肠,所以曲繁和齐王一样,认为毒公子应该是一个相貌丑陋脾气暴躁的恶汉。可就像他的名字那样,美到了极点不是吗? 如果不是他自己说出来,大概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到的。不过是毒公子又如何呢,定是江湖上的误传,夫人一点也不像是大恶之人。曲繁想着又痴痴的傻笑起来,夫人说直到他名字的人大多都死了,可是,看啊,她不就好好的站在这里吗? 算不算是一种特殊呢?曲繁忽然觉得像是吃了糖一样的甜,仅仅是因为自己的一个猜测。 恍然回神,见花无眠不知道何时已经醒来,只是保持着侧卧的姿势,一只手撑着脑袋,柔顺的青丝随意的披着,明眸如星微微眯起,正看着自己。 曲繁有一种偷看被发现的心虚感,不由慌张的解释说:“夫人醒了,我刚巧路过这里……” 花无眠缓缓坐起,打了一个哈欠,慵懒的倚在床柱上,缓缓的理着青丝,道:“大王来京城也有几天了,我这做主人的一直忙着事情也没带你出去走走,真是怠慢了,也难怪军师会找来。” 说到吴且忧,曲繁不由一愣,问:“哦对,且忧现在在哪?”她以为吴且忧也会在抱琴园,可这些天别说是人影了,连个消息都没有。 花无眠慢条斯理的捋着青丝,完全无视了曲寨主话语里的急切,站起身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披上了大氅,这才说:“不如我带大王出去转转,没准就遇上了。” 当然好了!曲寨主高兴的恨不得当场来一个胸口碎大石,再在抱琴园里待下去都酷爱无聊死了。上次知道且忧也来京城,心里就很担心,与其等且忧找来痛骂她一顿,不如主动去认错。 “那我们现在就出发?”曲寨主迫不及待。 “好。”花无眠浅笑,眼里是不变的笑意。 花无眠换了一身普通的衣服,可即使没有美丽精致的衣裳,他的相貌还是太出众,很难让人不注意,花无眠想了想还是带上了帷帽。 刚走出大门口,曲寨主就愣了一下,神色闪躲。 花无眠顺着方向看去,是几名乞丐懒散的靠在不远处的花墙上。 第84章 不语清风花间走(9) 花墙那边,乞丐们纷纷低头,装作一幅什么也没有看见的样子,就好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如何。 “昨天消息传来了,困龙寨那边确实人不在。”其中一名较瘦的乞丐说。 “是不是很像?你们看是不是她?”另一名各自很矮的乞丐问。 “五弟,你觉得呢?” 乞丐们虽然都低着头,可是目光还是瞥向抱琴园门口的曲繁,见她神色闪躲更加确定了心里的疑惑。 “旁边那个戴帷帽的人是谁?” “不清楚,最好还是不要擅自行动,找个机会把她骗出来一个人的时候最好不过。” 其他乞丐纷纷点头。 而那边花无眠见到乞丐们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他不喜欢在自己的地盘附近有乞丐这种污脏的东西,可若杀了他们更是会脏了自己的地盘,而且他毒公子的毒药可不是谁都配中的。 “给他们些银两,有多远走多远。”他吩咐了一声门口的守卫,然后瞥了一眼正努力往他身后藏的曲繁,一把将她拽了出来,道,“大王这是在怕什么?” 曲寨主干笑了两声,眼珠子转了转才回答说:“本大王一不小心被武林盟的人给通缉了,说是我抢了天下第一美人什么的……”她小心翼翼的看了看花无眠,可惜带了帷帽看不见轻纱后他的表情。 是么,可怎么她的表情都像是认识那几名乞丐? “既然大王担心,那不如就算了吧。”花无眠说着就要往回走。 “别别别!”曲寨主立刻拽住了花无眠的手,“不就几个虾兵蟹将嘛,想抓住本大王还早了点。”她讨好的说,“放心,本大王不会连累到夫人的,一定把夫人保护的好好的。” 花无眠轻笑一声,大概是给她那认真的表情给逗乐了,习惯的想理一理青丝,可手被曲寨主给抓着,不由皱起了眉头,拿开了她的手,说:“走吧。” 曲寨主在原地愣了一会,心里有些失落,但还是跟了上去。 抱琴园在远郊,要去城里需要坐马车,若要走去还是有些累的。可花无眠偏偏就选择了步行,从这里到城中有一条大路,平时没有什么车马往来,毕竟这一带也只有抱琴园一个地方,不熟悉的人哪会来。 因此那几个在抱琴园门口的乞丐实在是可疑,他前段时间都是深夜才回来因此没有遇见,细一想也不像是寻着通缉令而来的江湖人士,也不像是齐王的安排,齐王已经安排了好几个女人做眼线,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毕竟都是习武的,因此步行了一段时间也没有觉得累,曲繁心里担心,想看一下身后担心那几个乞丐跟上来,又担心夫人看见了起疑心,因此一路上都是闷头走路不说话。 她不确定,但是花无眠确定,以他的武功修为想发现那些人的动静还是简单的很。后面的确有人跟着,正是那几名乞丐。 “我累了,想休息一下。”花无眠停下了步子,忽然说。 第85章 不语清风花间走(10) 花无眠的武功修为肯定是比曲繁要高很多,哪可能走这么点的路就累了呢?曲寨主一时半会没有想到,担心的瞥了一眼后面的路,看见远处那几名乞丐正慢慢的跟来。 她想了想说:“不然我扶你?” 花无眠轻笑,自然是已经有所怀疑,若那几名乞丐是看了通缉令来追杀她的大可直接出手,为什么反而是偷偷摸摸的跟着呢?莫非和曲寨主有什么关系? 因此他摇头,坐在石头上歇脚,习惯的捋着青丝,道:“大王不歇歇吗?” 曲寨主哪有心思歇脚,连忙摆手说:“不了,我看天色不早我们还是尽快去找且忧吧,不然回来的时候就天黑了。我看这偏僻的很,没准晚上会有山贼出没,那多危险?” 山贼?京城之内哪来的山,更何在的山贼。要说山贼,恐怕也只有眼前的这位山大王了吧?她这么急着走,想必也和那几名乞丐有关联。 她越着急,他越是显得悠闲。花无眠懒懒的打了一个哈欠道:“可我走不动了。”话语里是一丝丝看好戏的笑意,还有零星半点的作弄。 曲繁急中生智,哦不,曲繁狗急跳墙,不管三七二十一做出了一个惊天之举。这一举动让向来没有其他表情的花无眠知道了什么叫震惊。 曲寨主一把抱起了花无眠,以十分不协调的步伐继续向前赶路。她虽然习武可毕竟是不过是个女子,力气再大也没可能抱着一个个头比自己大的男人不觉得累。 “……”花无眠大概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实在是难以相信自己居然被一个女人给抱了起来。头上的帷帽有些不稳,即将松落掉下去的时候被他接住了,长长的青丝披散。 “呼——”曲繁已经没了力气,“夫人等等,我休息一会再继续走。”这回倒是她喊累了,曲寨主扶着路边的树干喘气,过了一会勉强的开口,“走吧。” 花无眠重新戴上帷帽,转身没有搭理曲繁,道:“走这边。” 他有时候的确是喜欢装装柔弱,对手眼里的惊讶质疑和难以置信的惊恐,都是他最喜欢看见的。一个柔弱无助脆弱的轻轻一碰就会死去一般的女人,居然转身变成了人人闻风丧胆的毒公子,表情能不精彩吗? 可他没有想过自己的脸上也会出现惊讶的表情,大多数的事情都被他掌握在手里,一个人在想什么,从他的眼睛里就可以猜出来,然后猜测那人的下一步又是什么,从而一步步的操作。 “夫人不休息了吗?”曲繁跟上去,下意识的想要去抓夫人的袖子,却被夫人挥开了,尽管他戴了帷帽,可那一瞬间她似乎看见了他冰冷的眼神。 疏离冷傲和厌恶。 曲繁收回手,闷闷不乐的跟在花无眠的身后。 而那几名乞丐大概知道行踪有所暴露,分成了两批行动。两人继续跟着,其余的绕其他路进城。 “夫人……”曲繁犹豫不知道怎么开口,“夫人是不是讨厌我?” 第86章 暮时夕阳斜(1) 花无眠顿了顿步子,没有回答,微微垂眸看了一眼轻纱外的她,继续向城的方向走去。 入城之前要接受城门守卫的检查,毕竟是京城天子脚下,任何可疑的人物都禁止入内,严重者直接压入大牢。 城门侧贴了几张告示和通缉令,曲寨主捂着脸小心翼翼的凑过去看了看,她虽然不识字可这画还是认得的,细细看过来竟然没有发现自己。 武林盟的通缉自然是不会贴在城门口的,而这城门边上贴的人曲繁也自然是一个都没有见过,都是些犯了大罪的人,抓到就是问斩,说不定还株连九族。 花无眠戴了一顶帷帽,盘查的时候自然是被守卫怀疑,曲寨主正想着一会夫人摘下帽子这些人肯定是要三魂七魄去了一半,可花无眠却在城门口站定下来没有过去。 “等一会吧。”花无眠说。 也不知道他要等什么,曲寨主心里却是急得很,进了城人多也好有个掩护,站在城门口这里不就让那几个乞丐给追上来了么? “要不然我去把那几个守卫放倒?”曲寨主着急的说。 花无眠似乎很享受别人着急的样子,他越发的平静淡然,悠哉的理着发丝。心里不由感到好笑,还真是不知者无畏,放倒城门守卫?切不说她能不能办到,要知道对皇城守卫动手,可是相当于要行刺的罪行。 好在也没有等多久,曲繁看见那人从城门里走出来的时候就知道花无眠是在等他了。 伏勉,还有他的贴身护卫绝黎。 城门守卫见到伏勉很是恭敬的行礼,随便问了几声,守卫顺着伏勉所指的方向看见的花无眠和曲繁,一个戴着帷帽看上去有些特别的人和一个丫环。 有的人即使穿一身破烂也掩不住光芒,有的人即使穿上了天女羽衣也不过是个普通人。花无眠是前者,曲繁便是后者。再加上她那长久积累下来的山贼气息,实在很难把她往什么好身份想。 伏勉迎了过来,将两人接进了城,守卫有意阻拦盘查,奈何伏勉身份不一般,毕竟是当今圣上最亲密的一位兄弟,也不可能加害于皇帝,也就只能说几句便将人放进了城。 城里人很多,比困龙山脚下的那个小镇不知道要热闹多少。进城的时候已经是日落西山,可无论是小摊还是店户都还忙碌着,全然没有要收摊回家的意思。 “曲寨主在看什么?”伏勉看了一眼正四下张望的曲繁,好奇的问。 “啊?”曲繁心虚的笑了笑,回答说,“没……没什么,我第一次来这么热闹的地方,随便看看而已。” “哦?原来是如此,这么些天了,你家夫人没有带你到处走走?”伏勉说这话的时候故意瞥了一眼花无眠。真可惜啊,毒公子戴了帷帽,不然真想看看他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被伏勉这么一说,曲寨主本来紧张的心情忽然变得明朗起来,不由自主的眯眼笑了起来,满满的都是欢喜。 你听,他说你家夫人呢,是你的,你的夫人。 第87章 暮时夕阳斜(2) 可是,夫人似乎很嫌弃自己的样子,曲寨主忽然低头不说话了。心想反正找到了军师就回困龙寨了,夫人是否嫌弃自己也没有什么区别,都是要离开的。 伏勉主仆带着花无眠和曲繁走进了一家酒楼,招牌上是三个烫金的大字,可惜曲寨主不认识,她现在唯一认识的三个字大概就是“百花楼”,被人坑了多少留点心眼,反正以后再是那三个字的地方打死她也不去了。 这个时候正是饭点,因此楼里的人很多,一楼几乎都坐满了。四人刚踏进酒楼,掌柜的就放下了手里账簿迎了上来,讨好的哈腰道:“二少爷您来啦,位置给您留好了。” 掌柜带着四人上楼,吩咐了一声伙计赶紧去备菜。二楼几乎也是座无虚席,怎么看也没有空位。掌柜的带着四人到了一个包间,说是包间其实也不过是用竹帘与其他人隔开了而已,站在这里看去可以看见竹帘后的窗户边上已经坐了一个人。 曲繁一愣,觉得那身影分外熟悉,是且忧? 大概是听见了这边的动静,隐约的可以看见帘子后面的人把目光投了过来。伏勉掀开帘子最先走了进去,笑道:“吴兄久等了。” 原来是早就约好了么?曲繁跟在花无眠身后走了进去,小小的包间里待了五个人显得有些拥挤,曲繁低着头不敢看吴且忧,怕看见他生气的表情。 窗外可以看见楼下街道的情况,小贩还在叫卖着,行人渐渐的少了。 “你想如何。”吴且忧开口,却不是对曲繁说,而是问花无眠。 花无眠缓缓坐下,摘下帷帽随意的放到一边,脸上还是习惯的淡笑,眼底是也是笑意,只是带了一丝冷嘲,道:“你觉得我想如何呢?师兄?” 师兄?曲繁和吴且忧都很吃惊,曲繁惊讶于这个称呼,而吴且忧惊讶于花无眠还会这么的称呼他。 只是吴且忧听出了花无眠语调里的讽刺,他低头沉默了一会没有立刻回答,手里的扇子缓缓展开,才展开了几片扇骨又缓缓合上。 良久,吴且忧才重新抬起头,看了一眼曲寨主,说:“小曲,你先出去。” “啊?”曲繁显然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夫人怎么叫且忧师兄,两人叙旧的话为什么要赶她走?她还以为且忧会生气,然后拖她回困龙寨。 她转身走了一步,又回来定定的站在了桌前,看样子是不打算走。 “我不走,你们是不是有事情想瞒着我?”一向糊涂的曲寨主此时倒是聪明了起来,她看了看花无眠好看的脸庞,花无眠依旧笑着,一脸的无所谓。 而军师却不悦的看着她,并不打算让她知道。 见两人都不搭理自己,曲繁把目光投向了在场的另外两人,伏勉和她一样也是一脸的好奇,绝黎则和以往一样,面无表情甚是严肃的打量着二楼上的每一个人。 花无眠忽然笑了起来,眼睛眯成了线,再次睁开的时候全是嘲弄,道:“吴军师也有怕的时候?” 第88章 暮时夕阳斜(3) 闻言,曲寨主疑惑的看向吴且忧,这才发现吴且忧的脸色不是很好,有些苍白虚弱,就像是受过伤还没有痊愈一样。 “伏勉。”花无眠唤了一声,“带她出去。” 伏勉可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可对花无眠竟然是言听计从,说一不二。说来花无眠到底是如何的一个人呢?江湖上人人闻风丧胆的毒公子,练皇弟都听他的话,而他却为一个没有多少实权的齐王办事。 “曲寨主,不如我带你到处逛逛?”伏勉这么问,但没有等曲繁的回答就拉着她离开了,曲繁无奈只好憋着满肚子的疑惑跟伏勉离开了。 包间里只剩下了花无眠和吴且忧,一个浅笑从容,一个严肃不悦。花无眠的脸上更多是幸灾乐祸和报复的神色。 桌上摆了几道冷盘,两盏酒。杯中泛起微微涟漪,映出旁边的酒壶。 “当年是我的错,才害的悦容那般下场,你要杀我,我不躲。”吴且忧皱眉,将手里的折扇放在了桌上。 花无眠又笑了,却有些苦涩,他说:“你害了阿姊那么久,我怎么可能送你下去继续害她?” “你——”吴且忧捂了捂之前伤口的地方,嗑了两声,道,“你要动小曲,就先杀了我。” 他站了起来,走到阑干前,一缕缕的理着发丝,缓缓道:“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要你也尝尝失去在意的人是什么滋味。” 花无眠转身看着吴且忧,嘴角一抹冷笑,缓缓道:“阿姊那么好的女人你都不入眼,居然这么在意一个女山贼。” “你是愧疚了么?” “你是想要补偿她吗?” 面对这样的逼问,吴且忧没有回答,一一默认。 花无眠一向淡笑的脸上出现了恶毒的神色,眼神凌厉而疯狂,他说:“那么,我不仅要她死,而且还要她心甘情愿的为我死。” “洛……哦错了,是吴且忧。”花无眠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你好好看着,我是怎么让你要保护的人,一步步的自己走向死亡。” 吴且忧站了起来,苍白的脸上是恼怒的神色,他紧攥着拳头,说:“明天一早小曲就会与我回困龙寨。” 二楼的其他客人饮酒正酣,时不时的传来几声哄闹声,伴着酒杯相碰的声音,听着惹人心烦。吴且忧看见他脸上的笑意,竟是蓦地脊背发寒。 花无眠说:“真是和蠢人一起久了也会变蠢,吴军师,你以为你了解她吗?” 这话是何意?吴且忧站在原地不明白,他说他不了解小曲?笑话,他在困龙寨六年之久,小曲是他一手教导大的,他怎么可能不了解? 可花无眠没有再说下去,拿起桌上的帷帽重新戴上,转身撩开了帘子一个角,道:“不如赌一赌,明天你来抱琴园。她若肯跟你回去,我绝不动她一根汗毛。她若要留下,那会落得如何的下场都是她自找。” 话罢,离开了包间,与楼下的伏勉等人汇合。 留下吴且忧一人站在原地,他紧紧握拳,唤了一声:悦容。 第89章 暮时夕阳斜(4) 曲繁和伏勉主仆在酒楼门口等了一些时间,才见花无眠过来。伏勉的神色有些奇怪,直直的盯着花无眠,好像忽然不认识他一般。 花无眠没有在意,他知道刚才伏勉上过楼,大概是听去了那段对话。 毒公子最恨的就是负心男子,他的姐姐便是因为一个负心男人才落得不得善终的地步。也因此他才喜欢在杀人的时候假扮女子,让那些男人死在自以为可以欺骗玩弄的女人手里不是很讽刺很可笑吗? 可那么恨负心男子的人,却说出那样子的话,当真是恨极了吗? “那件事情……”伏勉刚要开口,便看见花无眠冷冷的眼神,立刻就住口了。他看向一无所知的曲繁,眉头皱了起来,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他是站在毒公子这边的,可又不忍心看这个有些蠢的女山贼也落一个不得善终的下场。 此时日下西山,天色已晚。 “这饭都没吃一口就走人了,不如去我府上吧,时间也不早了,再找客栈也麻烦。”伏勉岔开话题。 “你是不是哪不舒服?”曲繁眨眼,怎么这个人上了一趟楼就变得怪怪的,撞邪了? 伏勉没有搭理曲繁,等着花无眠的回答。 夜风拂过,轻纱晃动,花无眠脸上是什么的神色没有人看见。 他说:“不必了。” 伏勉没有再说什么,深深的看了一眼曲繁,然后对绝黎说:“回去了。”绝黎低头,跟着自家主子走了。 回到王府后,伏勉的眉头还是皱着,驱散了侍候的下人,只留了绝黎一人。雕花的桌椅,镂刻的屏风,无一不是出自精工巧匠的手。 “他变的太多了。”伏勉忽然说了一句,绝黎没有接话。 “我没想过那件事情对他的影响会那么大。” 夜幕上,星辰明月。 恍惚间伏勉似乎看见月下有人在跳舞,晚风轻拂,裙裾飘扬,纱帔拂动。月下有花树,稀稀落落的散在风里,风里混了琴声。一切都是那么美艳不可方物。 那个跳舞的女子就是悦容,花无眠的亲姐姐。 在伏勉的记忆里,花无眠是很可怜的一个人。 花无眠是嫡长子,从小就背负了无数的期望与责任,因此无论父亲还是母亲都对他很严厉,他们只要看见他强大,他快乐与否一点也不重要。每个人都要求他按照框框条条来行事,除了她的姐姐。 悦容比花无眠大四岁,有时候更像是母亲,为他梳头、给他讲故事、教他为人处世的道理、逗他笑,处处依着、让着他,可又不像是下人那样畏他惧他。那段时间,伏勉真的很羡慕。 大概也是因为背负了太多的期望和责任,所以花无眠比任何人都渴望爱,悦容给了他被宠爱的感觉,给了他一个小孩该有的快乐与回忆。所以当这唯一的爱逝去后,才会有那么大的变化吧? 那个时候的花无眠只有十四岁,越是年少,记忆也就越是深刻,也就越是难以忘记。 第90章 暮时夕阳斜(5) 此时的花无眠倚在客栈的二楼阑干上一言不发,望下去,街道上渐渐的没有什么人了。头顶是一轮明月,往事一经回忆便像是决堤的大坝,挡也挡不住。 他微微垂眸,轻叹一声。 现在不是回忆往事的时候,因为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在。 曲繁没有吃晚饭,此时正在啃烤鸡,吃相差到了几点,且不说没有一点女子该有的形象,更是一看就有一股土匪的气息,嘴上手上全是油。 “夫人饿不饿?”曲寨主扬了扬手里的鸡腿,一只脚还搭在凳子上,踩出一个脏兮兮的印子,见夫人不搭理自己,曲寨主只好自己默默的啃鸡腿,每一口都像是咬在杀父仇人的身上一样。 花无眠自己也没有察觉,他的唇角稍微扬起了一个弧度。 “我不仅要她死,而且还要她心甘情愿的为我死。” 他忽然觉得,自己根本不需要任何的手段,他现在指着楼下让蠢寨主往下跳,她都可能会跳下去。不过,她身上还有“言尽”,未解之前,无论她愿不愿意,都会跳吧。 要一个女人心甘情愿的为自己死,似乎太难。这世上,没有人会不珍惜自己的命,连亲情尚且如此,何况男女之情。 想着,花无眠的眼底有些落寞,却很快就被他习惯的淡笑掩盖住。他轻轻捻了捻发丝,一缕缕的松开,在夜风里轻轻拂动。 看着夜幕里明亮的皓月,眼底没有一丝波澜。 他转身,看了一眼狼吞虎咽的曲繁,缓缓走了过去坐下,道:“慢点吃,别噎着。” 曲寨主手上一松,鸡腿掉在了桌子上,她惊讶的看着花无眠,心想夫人这是在关心自己吗?她笑了笑,正想要这么问,结果真的就噎住了。 “呃!呃!”曲繁用力的捶自己的胸口,一口肉卡在喉咙里就是下不去。 稍稍缓过来了一些,花无眠的下一个举动就差点呛死她。 他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轻声的说:“没事吧。” 如果说曲寨主的抱让花无眠震惊了,那么花无眠的这个行为把曲寨主给吓到了。曲繁吓得掉下了椅子,目瞪口呆的看着花无眠,愣愣开口:“何方妖孽,冒充我夫人?” 看来有些人就是受不得好。花无眠还是那淡笑的模样,款款的坐在那里,眼里波澜不惊,就好像刚才的一切全是曲繁的幻觉。 他将她扶了起来,说:“大王连我也认不得了吗?” 曲繁晃了晃脑袋,傻笑道:“夫人忽然如此,本大王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月光烛火想照,白衣广袖相衬,还真的显得有些梦幻。 “大王若是吃好了,我带你去东市逛逛。”花无眠说。 “本大王吃好了!”曲繁受宠若惊,用袖子擦了擦嘴上的油渍,然后双手在衣服上抹了抹,顿时一片油印子。 花无眠大概是忘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杀人可以花时间,却不可以花心思。 心思心思,有心而思。可有了心,还能杀得了人吗? 第91章 暮时夕阳斜(6) 东市是夜市,太阳下山时集市开张。客栈里没有可以换的衣服,曲繁便只能穿着那一身脏兮兮油腻腻的衣服出门,很是自觉的和夫人保持了距离。 花无眠戴上了帷帽,走路时轻纱晃动,在月光下显得朦胧而梦幻,令人不由的想一看究竟。 曲寨主却是难得的没有把注意力放到夫人的身上,刚出客栈就眼睛到处瞟,没有看见那几名可疑的乞丐后才微微松了口气。 夜市的人没有白天多,可却显得比白天热闹。街边小摊店铺,看得曲寨主眼花缭乱,她想了想,三弟四弟是怎么哄他们的夫人开心的?好像每次打劫都会从战利品里挑一些首饰什么的,曲寨主想着,开始留意小摊上卖的东西。 华灯从街头一直延伸到街尾,整个集市明亮如昼,也只有如此的太平年才会有如此繁华的夜。 花无眠只是缓缓行走,眼睛淡淡的扫过街道上的建筑和人群,长长的青丝几乎拖在地上,夜风起时微微拂动,引来不少的目光。 在京城之中披头散发,对皇室不尊,轻者坐牢,重者抄斩。 同理,衣衫褴褛的乞丐,自然也是不允许出现在京城的。可不仅出现了,而且还好几个,京城里说不上家家户户富足,可皆是衣食无忧了。出现了好几个乞丐,城门守卫和城内巡捕却一点消息也没有,未免也太奇怪了。 正想着,花无眠便看见了人群里的几名乞丐,他们尽量装出一幅可怜的样子在人群里讨要,可目光却时不时的看向曲繁。 曲寨主自诩为大丈夫,此时却是在旁边的一个首饰摊子上看了又看,周围的人大概是觉得她衣服太脏了,纷纷保持了一些距离,因此也显得她最是显眼。 “唔,这珠花真好看。”曲寨主边看边自言自语,“可夫人头发一向都是披着,算了。” “姑娘是给小姐买首饰吧?”小贩见她穿了一身丫环的衣服,便问。 曲繁拿起旁边的一个玉镯看了看,又放下,夫人戴镯子总感觉怪怪的。或者说,设想任何的装饰搭在花无眠身上都会有些怪,他已经不需要任何外物的点缀衬托,再美的装饰也都是画蛇添足。 “姑娘?”小贩伸手在曲繁的眼前晃了晃,曲繁这才回过神来。小贩把刚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曲繁愣愣道:“不是,是给我夫人买的。” 小贩皱眉,顿悟道:“哦,是买给主母啊。” 曲繁默默点头,看见角落里的一个玉坠,切不说做工如何,从成色上来看很明显就是赝品。可她很喜欢,通体透白,夹杂着几缕鹅黄的杂色,中央有一团黑烟状的纹路,乍一看就像是不慎滴入玉中的墨水。 她很是大方的掏出,也不还价,便给了小贩报出的数目。 “夫人。”曲繁笑着看向花无眠,“这……” “对不起!”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一人给撞了一下,手里的玉坠不见了,一起不见的还有腰上的。 第92章 暮时夕阳斜(7) 照理说,任何人被顺走了,自然是第一时间追上去。可曲繁愣在那里犹豫了会,脸上的神色有些古怪,直到那摸走的人回头看了一眼,曲繁才追了上去,竟是有些不愿意。 花无眠至始至终没有说话,伸手捋着自己的青丝,看曲繁追着那人渐渐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里。他垂眸,将青丝甩到了肩膀后,风把一缕缕的发丝吹散,轻纱飞扬。 这么快就出现了?他心里有些不屑的想。 正打算寻着方向去看个究竟,脚下忽然踩到了什么东西,他移开步子,低身将东西拾了起来。是一个玉坠,纹路色调是不错,形状也打磨的很好,只不过,是个明显的赝品。 这不会就是她刚才挑的东西吧?玉坠这种东西是戴在衣服里面的,要打扮自己怎么不选择珠花金钗,哪怕是个镯子手帕,都比玉坠要好。 将玉坠收进袖中,花无眠看了一眼小摊上正一脸谄媚招呼着过路买家的小贩,不由觉得好笑。大概也只有那个蠢山贼才会上当了吧? 曲繁一路追着小偷向前跑,每跑出一段那个小偷就会向后张望,与其说是担心被追上不如说是担心曲繁不追来。小偷见这边人渐渐的少了,看准一个巷子钻了进去。 这边接近夜市的边缘,所以人很少,灯光也不清楚,但看清路是足够了。曲繁放慢了步子,最终停在了巷子口,她向里面望去。 果不其然,人数不少,而且那几名跟着她的乞丐也在那。 曲繁吸气,缓缓的走进了巷子,因为是背光,所以巷子里的人看不清曲寨主的表情,但从她的步子来看,是很不情愿的。 “少主,你为何会在京城?与你一起的那人又是谁?”其中一位年纪最大的男子开口,他的额头上全是皱纹,头发也已经苍白,比起其他故意弄破衣服抹黑脸的人,他是唯一一个像是乞丐的人。 曲繁站在那里,神色不定,犹豫的开口,语调中有些内疚,不敢看老人,说“我说了你们不必再来找我,我也不是你们的少主。” “可你的的确确是。”那偷了的的人开口。 老者示意那人闭嘴,反问曲繁道:“你说不是少主,那你说说你是什么身份?” “我……”曲繁低头,“我就是一个山贼而已。” “你!”老者气的冲到了曲繁面前,手扬了起来,恨铁不成钢的瞪着曲繁,最终恨恨一甩袖骂道,“竖子!国仇家恨你置于何地?” 曲繁依旧低着头,面对老者的质问,她轻声的开口,说:“现在不是很好吗?” 如今是靖元七年,天下太平,盛世之治。 星辰明月当空,幽静的巷子里没有人说话,在场之人都给她的话给愣住了。 她居然说这样很好? 老者像是想到了什么,语调放轻了些,语重心长的说:“我知道你心里是怨的,当初皇后为了保住位置把你给送走也是无奈之举。可是公主,这皇城宝座上坐着的不该是‘镜’氏。” 第93章 前朝公主(1) “我不怨。”曲繁说,“反正都是没见过的陌生人,我只知道现在天下太平,我当山贼过的挺自在。” 老者皱眉,没有再劝说,而是拿出一封信交到曲繁的手里,道:“这是大长老让我给你的。” 曲繁没有接,老者继续说:“说不上万事俱备,可如今条件都是有利于我们的。皇帝不过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各路诸侯虎视眈眈就等着捅破窗户纸,我们趁机号召起旧国兵将,公主到时候只需坐享其成便可。” 曲繁依旧没有接那封信,说:“不必给我。”她犹豫着,尴尬的开口,“我不识字。” “……”老者显然没有想到曲繁会来这么一句,还以为是她推脱的说辞,可见她那样也不像是说谎,不由无言。 “你们随便找一个人不就行了吗?”曲繁心想着跑开这么久,夫人会不会在那里等?好像也不可能呢……“反正只要一个名头,是不是我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因为那件东西在你手上。” 东西?什么东西?曲繁疑惑的看着老者,难道是爹的那包遗物?不对啊,这个爹是困龙寨的前寨主,他的遗物哪可能和复国扯上关系。 远处传来了打更声,一声、两声,现在是二更天了。 老者将信封放回袖子里,说:“既然如此,那给少主两个月的时间考虑,两个月后我们会到困龙山找你。”说完,手一挥,带着其余人离开了。 曲繁站在那里,与他们一个个擦肩而过,感受到他们眼里的鄙夷,似乎是在笑她贪图安乐,不知国耻。 待人走完之后,曲寨主不高兴的说了一句:有病! 他们要复国是他们的事情,当初嫌弃她的时候把她扔到了荒山野岭,他们可是一句话都没过过问。七年前镜氏逼宫,王朝更替,旧皇族本来是受到善待了,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新帝一怒之下将旧皇族全部诛杀。也就是那个时候,曲寨主才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真是有病!曲寨主当时心里就这么想,好事轮不到她,投胎到帝王家什么福分都没想就给丢去当了山贼,等到灭国之后才来告诉她,你是公主,你长大后一定要复仇。 绝对有病!这种危险到极点,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她可不愿意做。要复国?谁爱复谁去复,她只要当一个山大王就满足了,有小弟有军师,还有美美的夫人! 他们要真找上困龙山,她再跑就是了。至于他们说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看样子好像个必不可少的东西,可她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呢。 咦不对,真那么重要,又怎么可能在她这个从小就被丢弃的人手里呢? 算了,反正也不关她什么事情,曲繁这么想,但心里还是有些愧疚,他们眼巴巴的等着她长大,希望她可以带领旧部推翻靖元王朝,可她实际上根本没答应过,也算是忽悠了他们七年左右。 她转身打算回去找夫人,却见花无眠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巷口。 第94章 前朝公主(2) 以花无眠的身手,跟踪人又怎么可能被发现? 因此,方才这巷中的对话,他是听的一字不差。 曲繁打量了夫人一眼,可惜只能看见轻纱后朦胧的轮廓,她侥幸的想,夫人应该是刚过来。于是她走过去,心里有些担心的问:“夫人是来找我的?” 花无眠不语,点头。 曲寨主一扫心里的不愉快,整个人都开心了起来,看,夫人定是担心她了,如此看来,夫人其实也未必讨厌自己? “我看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就不逛了吧?”曲寨主试探的问了问,后者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她看不见他的眼睛在看哪,但是可以感受到那道目光。 完了,夫人听到了? 花无眠蓦地一笑,道:“大王不想逛,那我们回去便是,主随客便。” 一路无言,曲寨主一幅忧心忡忡的样子,转念一想,夫人若真知道了便知道了,大不了被告发然后一死喽。当山贼的,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离开东市后,视线就不那么明朗了,只能依靠明月的光芒,月光是柔和的而清冷的,夜风是惬意的。一眼望去,是长长的街道,街旁的楼上偶尔还可以看见几盏灯火。 两人并肩走,曲寨主时不时的看向旁边的人,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这路若能再长点多好,这样她就可以和夫人一直走下去啦,尽管不说话,尽管夫人和她保持着距离,可也足够了呢。 花无眠忽然顿住了步伐,还以为他要问话,却见他拿出一个玉坠放到她眼前,问:“是你的?” 曲繁接过来一看,颜色花纹形状皆是她挑选的那一个。她还以为被那小偷一并顺了去,原来是掉了。不对!她的还没有要回来,想到这不由有些失落。算了,本来也就不是为了追回,只是想单独一个人的时候和他们碰面。 罢了,反正山寨里多的是钱。 将玉坠交还给曲寨主之后,花无眠便打算继续向前走,但被曲寨主给拽住了。曲繁笑的很是灿烂,道:“夫人先别动。”说着,她踮起脚,将玉坠往花无眠的脖子上挂。 玉坠是戴里面的,便不会像是珠花金簪那样反而显得多余。 花无眠往后退了退,很快又重新站定。他看见曲繁的手一僵,脸上欣喜期待的神色也被失落代替,他笑道:“这是作何?” “夫人不喜欢便算了。”曲寨主将玉坠收起,全然不在意的模样。 花无眠没有表态,径自往前走。那个坠子他不知道喜不喜欢,他只知道自己不喜欢她突如其来的亲近,显得太被动而无法掌握。 回到客栈的时候掌柜正要打烊,两人走进去后不就,店小二就打着哈欠把门给关上。 住店的时候已经没有其他房间,所以两人只好合住,曲寨主倒是自觉得很,把床榻让给了夫人,自己靠在椅子上休息,她低头攥着手里的玉坠,一言不发。 花无眠看了她一眼,忽然问:“大王当初为何想要娶亲?” 第95章 前朝公主(3) 突然问这个问题,曲寨主好一阵的错愕,愣愣道:“因为,因为四弟他们都有漂亮的媳妇……”说着,笑道,“不过都没有夫人美就是了。” 她回答了,可花无眠却什么也没有再说,径自卧到榻上休息去了。 曲寨主心里疑惑,但是没有多问,打了一个哈欠便蜷缩在椅子上入眠,又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睁开了双眼。 对啊,夫人不肯要,她可以趁着夫人睡着的时候给他挂上嘛。 于是曲繁装睡了一段时间,轻声叫了几下,花无眠都没有回答,应该是睡熟了。 花无眠一向睡的浅,常年行走江湖的人哪可能有个安稳觉,不时时刻刻的提防怎么存活?实际上花无眠在曲繁脚踩地的一刻就醒来,他不说话无非是想看看这个蠢大王想做什么。 要不是亲耳听见,他当真难以把这个女子和前朝公主四个字联系起来。一般而言,这四个字伴随了太多的无奈与悲伤,国与家的责任,生与死的奔波。这个山大王身上没有一点是符合的,她甚至不关心如何的一个过程,使得她曾经的王朝覆灭。 说来这个寨主的年纪也堪堪十六,这样的年纪本来就不喜欢被约束,更喜欢随心所欲顺着自己的想法来。 曲繁一步步的走进,才发现他撑着脑袋侧卧根本没法把玉坠戴上去,于是她解开了玉坠上的绳子,小心翼翼的靠近花无眠,打算给他戴上,谁料就差那么一点点距离的时候,一只手抓住了她。 夏夜是闷热的,花无眠的手却是冰冷的。 他拽过曲寨主,问:“大王这是要做什么?” 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毫厘,他说话时的气息甚至可以被感受到,曲寨主慌了神,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咯噔咯噔—— 曲寨主连忙推开花无眠,一个不小心摔倒在地,手里的玉坠也掉到了一旁。 花无眠看她的反应却是又笑了。 “大王怎么了?” “没!没什么!夫人多虑了!”曲寨主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站直了身子说,“本大王好的很,我我才没有想把东西……”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最终消失不见。 花无眠打了个哈欠,道:“那,本夫人继续休息了,大王是否要同眠?” 曲寨主此时的心态已经不是能用受宠若惊来形容了,简直就像是晴天霹雳一般的让她难以置信。夫人居然自称“本夫人”!!夫人居然问她要不要一起!!! “要!”曲寨主毫不犹豫的回答,接着像是怕花无眠后悔一般,甩掉鞋子就爬上了床榻,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跌倒了过去,把花无眠给推倒了。 两人胸膛相贴,寨主只能感到自己的心跳,噗通——噗通——紧张而欢快的跳着,却不见美人有一丝的慌张。铺开的青丝如同海藻一般,美人眯了眯眼睛,风情万种。 曲寨主自己也不知为何脸发红发烫,可花无眠下一句话却让她瞬间脸色苍白。 他说:“想复国吗?” 第96章 前朝公主(4) 曲繁僵在那里,尴尬的说:“夫人都听到了?” 花无眠默认。 想复国吗? 不想。 曲繁下榻,整了整自己的衣服,说:“那夫人打算去报官吗?”她小心翼翼的退后了几步,情势不妙就立刻夺门而出。 前朝的皇族在六年前就全部被抄斩了,疏忽大意留下来的人大多是远逃或者秘密的聚集在一起。而先帝也有下令,凡是前朝皇族,杀无赦。而困龙寨三百多人恐怕也难免于难,会冠上一个窝藏逆贼的罪名。 “不。”花无眠坐起缓缓道,“恰恰相反。” 曲寨主愣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相反?难不成是要助她吗? 看见她眼里的疑惑,花无眠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走到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道:“水若无波澜,便过于平淡了。” “什么?”曲繁不明白,疑惑的看着花无眠。 花无眠晃了晃茶杯,杯中茶水涟漪,他说:“想找点趣事罢了。” 他并非是前朝皇族,也与靖元王朝无仇,若要助曲寨主复国便是叛国的罪名,竟只是为了乐趣。花无眠啊花无眠,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曲繁不信,盯着花无眠看了好久,对方也看着她,眼里尽是玩味与笑意。曲繁尴尬的收回目光,说:“可我不想……” 她才不要听那群人的话,安安分分的当个山大王哪里不好了? “哦?”花无眠笑了笑,忽然垂眸侧首往旁边看去。曲寨主疑惑的顺着目光看过去,是一扇窗户。窗户是关上的,没有任何的异常。 正要开口询问的时候,窗户外多了一个黑影。 花无眠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曲寨主乖乖的捂住了嘴巴,全神贯注的看着窗户外面的影子,心想什么人胆子这么大,敢在京城里犯案。 “愣站着干嘛,坐下吧。”花无眠边说,边给曲寨主倒了一杯茶,但注意力仍在那扇窗户上。曲寨主会意,接过茶杯喝了起来,可还是忍不住转头看过去。 花无眠抚上她的脸,说:“我在这里你还看其他地方?”他扳正曲寨主的脑袋,示意她不要看过去。曲繁疑惑,以她和夫人的武功,完全可以现在冲过去把外面的人抓住,嗯也是,那人的来意尚未弄清楚,还是先不要轻举妄动了。 “……”曲寨主身体发僵,不适应和夫人靠这么近,近得鼻子里的全是夫人身上的冷香。 窗户纸被外面的人给捅出一个小洞,一只眼睛贴在上面往里面看,见里面的两人都是毫无防备的样子,便拿出了一个纸卷塞了进去。 “你看你,喝杯茶都能弄脏衣服。”花无眠站起来,假作给曲繁擦嘴,实际上捂住了她的口鼻。好在捂的不严实,还可以通过衣服的布料呼吸。曲繁瞥向窗户,只见那塞进来的纸卷里飘出一阵白烟,然后消散在了屋子里。 她看向花无眠,花无眠闭上了眼睛,然后拽着她一起倒在了地上,曲繁回过神来,一起跟着装晕。 随着屋里两声重物落地的声音,窗户被人推开了。 第97章 眸如皓月星无色(1) 翻进来的是一个黑衣蒙面人,黑衣人的注意力不在地上的两人,一进来就翻箱倒柜,结果什么也没有找到,不由骂了一句:穷鬼。 哦?原来只是个飞贼吗? 花无眠与曲寨主出门并未带东西,曲寨主身上的也没有要回来,这屋里自然是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了。 黑衣人眼前一亮,看见了地上的一个玉坠,欣喜的捡起来才发现是个赝品。 空手而归对于一个飞贼来说,是莫大的耻辱。黑衣人扫了一眼地上的两个人,因为烛火明灭的原因看不清楚,他拿起烛台凑到地上两人的跟前细细端详,不由惊住了。 世间竟有如此美丽的人?美得令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因为出神,手上力道渐渐变小,烛台倾斜。 花无眠简直就像是真昏迷了一样,睫毛都不动一下。而曲寨主此时已经睁开了眼睛,反正那黑衣人的注意力全在夫人那里。 烛火明灭,烛蜡被火消融,蜡泪缓缓变多滴下,而烛火下方正是花无眠的脸。 “啊小心!”曲寨主一睁开眼就看见这幕,不由给吓了一跳,哪还顾昏迷不昏迷的事情,伸手就去接。蜡泪滴在了她的手上,痛的她直皱眉。黑衣人被她这一声给吓得跌坐在地上,蜡烛滚到了一边。 蜡泪泼在了纱帐上,火舌缠绕上去,转眼间已经是大火了。 花无眠也睁开了眼,只是没有其余两人那么慌张。他原以为是齐王那边的什么人来监视他,没想到只是个普通飞贼。 火势越加的大了起来,那名飞贼见势不妙便要夺窗而出,眼看就能顺利逃走的时候,整个人毫无预兆的倒在了地上,一点力气也使不出。 花无眠冷冷的看着地上的黑衣人,嘲弄的勾起一个笑容。 “糟了,着火了。”曲繁捂着被烫伤的手背走到花无眠身边,看了看地上的黑衣人,说,“我去找人救火。”说着曲繁着急的跑出去,边跑便喊。听见叫喊声的人都纷纷披上衣服跑出了屋子,互相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见走廊里的某个房间里有浓烟冒出,不由纷纷都叫了起来。 “着火啦!快救火!” 掌柜的也被吵醒了,心下大急,叫喊着快救火。伙计们随便披了件衣服就去打水救火,可距离上又与井有些远,一时半会只能任由火势发展。 曲寨主跑回去的时候能烧的东西几乎都烧着了,花无眠却是很淡定,不急不慢的走出来,道:“还不走?” “我还以为夫人……”曲繁一挥手,“没事,走吧。”忽然又想到方才那黑衣人好像被夫人点了穴道,她看向花无眠,问,“那个飞贼呢?” 花无眠淡淡瞥了她一眼,边走边说,“在里面。” “啊?!”曲寨主一惊,便要往里冲,被花无眠一把拽住了。曲繁回头,看见花无眠的眉头皱了起来,他说:“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夫人先离开,莫担心,本大王去去就来。” 第98章 眸如皓月星无色(2) 花无眠没有再阻拦,人要寻死也不是他能控制的。 不,她可还不能死,她死了还怎么报复吴且忧呢?花无眠也返回了屋里,屋中火势已经不可收拾,墙壁开始发黑,耳边全是木头燃烧发出的“噼啪”声。 曲繁作为一个山大王,自然不会是什么太善良的人,可要她看着一个人被活活烧死也觉得未免太残忍了。黑衣人倒在地上,已经急得失禁了,被火熏出来的热汗和害怕的冷汗混在一起,整个人很是狼狈。曲寨主不精通点穴功夫,只好去硬搬,好在她力气也不小,勉强把人拖到了起来,花无眠冷冷的哼了一声,伸手解开了黑衣人的穴道。 黑衣人已经吓得脚都软了,别说是跑连站都站不了。 “……”花无眠无奈,只能帮忙搭了一下。曲繁回头看了一眼屋内的大火,瞥见地上的玉坠,便放开了黑衣人又冲了回去。屋里浓烟呛的曲寨主睁不开眼睛,在地上摸索了一会,拾到了那个玉坠。 等想要重新冲出去的时候已经晚了,房梁烧断掉了下来,拦住了她的出路。曲寨主着急的看了一下四周,从窗户跳了出去,好在轻功也不错,落地算是稳当,只不过把已经逃到楼下的众人给下了一跳,还以为她要血溅当场。 衣服上被点了几处火苗,随便一挥手就扑灭了。 伙计杂役也不敢太靠近,只能在楼下往上泼水。此时的火势已经漫延开来,二楼不少的地方都烧了起来。掌柜的拿来的响锣,当当当的瞧个不断,街边的屋子里又陆陆续续的亮起了灯火,打开窗子便看见了客栈的大火,纷纷过来帮忙灭火。 曲繁落地的时候,花无眠也带着黑衣人走了出来。众人皆是愣住了,痴痴的看着花无眠许久才把目光投到那个穿着可疑的黑衣蒙面人身上,一致认定是这个黑衣人纵火,纷纷叫骂起来。 花无眠松开手,一脸嫌恶的拍了拍衣服,然后才舒展开了眉头,换上他习惯的淡笑。他看向曲繁,只见她脸被熏得黑乎乎的,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正愣愣的看着自己。而她的手里,还拿着那个赝品玉坠。 他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缓缓走到曲寨主的跟前,俯视着她。 街上的人纷纷赶来扑火,一个接一个的用水桶打了水往上泼,可火势太大哪有这么容易熄灭?曲寨主一点也没有劫后余生的心情,她痴痴的看着花无眠,嘴角是明显的笑意。 夫人刚才是担心她吗? “走吧。”花无眠移开视线,道,“等会官府就过来了。” 可是花无眠这样的人很难不被人关注,尤其是他此时已经没有了帷帽,长发在风里拂动,明眸里是晃动的火光,平添了一份妖娆。 没有救火的人,便都把目光投向了花无眠。人群里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是天下第一美人?!”顿时一阵阵的吸气声。 那人大概是去过百花阁,而那日花无眠的出场又太过惊艳,见过一眼就很难忘记。 第99章 眸如皓月星无色(3) 就像没有人知道毒公子的名字一样,同样也没有人知道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字,更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同一人。 花无眠皱眉,道:“走。”话罢,转身,衣摆拂起,风盈满袖。曲寨主出神片刻也立马追了上去,身后传来其他人的脚步声。 城门守卫看见这火光,也派了人过来查看情况,迎面过来两个行色匆匆而后面又追着一群人的可疑人物,自然就认为他们是纵火之人,便亮出了兵器想要阻拦。 花无眠眉头一动,大袖一挥,迎面过来的守卫就向后飞出好几丈。不远处的城门守卫见了,喊了一声,城楼上的弓兵便引满弓弦,瞄准了两人。 此时已经三更天,城门早就关闭了。 “夫人……你这是……”曲寨主目瞪口呆,夫人二话不说就把两个官兵给打飞了,这不是没事找事吗?看那城墙上,没有一百也有五十的弓兵,一人一箭射过来,还不把他们变成了窟窿? 明月与火光相比显得暗淡了不少,花无眠回头看了一眼追来的人,勾唇一笑。他忽然一把揽住了曲寨主,足下轻轻一点,跃出多丈,不过眨眼的瞬间就移动到了城门下。点足,转身,借着墙壁就跳上了城门,上面是狂风,吹得他青丝乱舞,他自负的勾唇,全然无视了那些弓兵,直接掠足到了城门之外。 只听一声令下,弓箭纷纷离弦,在空气里发出“嗖嗖”的声音。而花无眠只是一挥袖子,那些已经逼近的羽箭便纷纷掉落,他毫发无损的落地,松开了手。曲寨主刚落地有些站不稳,扶着旁边的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花无眠一声:“走。” 耳边一阵衣袂翻飞的声音,花无眠已经走远了。而城墙上的弓兵又一次引满了弓弦,曲寨主也立刻点足跟了过去,她可没有夫人那么大的本事,这些箭射过来还不直接要了她的小命。 一直跑了些路,曲寨主开始气喘吁吁了,与花无眠的距离越来愈远。 花无眠终于停下了步子,回头看了一眼曲繁,似乎是在嫌弃她走的太慢了。曲寨主连忙加快步伐走过去,扶着树干说:“夫人歇一歇吧,我走不动了。” 他没有回答,点了点头。 既然出了城,自然就没有地方可以休息了。之所以要跑,倒不是花无眠怕他们,只是在这京城里,很容易一不小心就暴露身份,到时候可就白计划一场了。 离开京城后,有一条大路和小路,走大路可以回到抱琴园,走小路则是通向其他地方,小路的方向有一片林子,是个很不错的藏身之所。但两人却选择走了大路,正因为适合藏身,所以官兵如果追来的话也一定会去林子里找。 大路也并不全是路,路旁也会有植被。此时已是深夜,郊外不像是城里偶尔还能看见灯火,全凭头顶的明月星辰照亮,耳边是风吹过树木的沙沙声,还有树上的蝉鸣声。 第100章 眸如皓月星无色(4) 曲寨主一路沉默,手里还紧紧的攥着她挑选的赝品货。 “夫人。”曲繁唤了一声,犹豫的问,“夫人可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花无眠转头看了她一眼,说:“没有。” “那夫人有什么爱好吗?” “没有。” “那……夫人……”曲繁忽然住口,因为她看见夫人的眉头皱了一下。奇怪了,曲繁心里问自己,在寨子里的时候她也是威风的很,说的话虽没有军师那么重要,可敢顶嘴的也就只有二弟三弟四弟他们。为何一遇到夫人,自己就成了战战兢兢的那一个了。 花无眠看着她,忽然道:“先把脸擦擦。” 曲寨主一愣,用袖子抹了抹脸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大黑脸,不由尴尬的笑了起来,然后就目不转睛的看着花无眠。 “想说什么就说吧。”花无眠瞥了她一眼,继续走。 曲繁跟上步伐,拉住了花无眠的袖子,道:“希望夫人可以收下这个。”她摊开掌心,仍旧是那个玉坠。花无眠不明白,她怎么就对这个赝品这么执着,连命也不要的去火场里拿出来,已经被他拒绝了一次,现在还要他接受。 大概花无眠怎么也猜不到,曲繁挑选这个玉坠的原因是觉得和他很像。 和初见时的惊鸿一瞥像极了,青丝如泼墨,白衣如雪舞,缠腰是月白色的锦绣,缀有朱红色的流苏玉扣,风满广袖,如仙人入尘。 她越是执着,他越是觉得好笑,于是说:“我若不要呢。” 这一次曲寨主的脸上没有之前的失落,她笑了笑,坦然道:“果然入不了夫人的眼,我下回好好挑一个再送夫人。要是让四弟他们知道,我这个当大王的什么也不给夫人,说出去也太难听了。” 明月投照下来的光辉映在她的眼睛里,她一眼不眨的看着他,认真万分。 “不必了,就这个吧。”他无奈的说,与其在以后的日子里她一直问喜不喜欢,不如就直接收了这一个。 闻言,曲寨主开心的笑了起来,连忙说:“那我给夫人戴上!”她说的极快,行动也极快,不等花无眠回答便踮脚往他的脖子里戴。 这一回花无眠没有后退,低头若有所思的看着她手里的那个玉坠。戴好后,她仰面看着他,笑的灿烂万分,眼里的笑意几乎快溢了出来。 他不知道,在将他拽出轿子的一刻起,曲寨主的世界里就满满的都是他。他的每一句话都会好好记住,而他若可以答应她一个小小的要求,她便像是拥有了全世界。 离开困龙山的时候,他说:记住了,我叫花无眠。 即使他不说,她也会牢牢的记住他,他是她的夫人啊,是她生命里最绚烂的一树桃花,惊艳了时光年华,又怎么可能忘记呢。 回到抱琴园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看门的守卫打着瞌睡,直到人走近了才惊醒过来,正要举刀阻拦却发现是公子回来了。 “让行云过来。”花无眠留下一句话,便走了进去。 第101章 目不识丁(1) 守卫应声,便去找行云。 曲寨主跟着花无眠到了居室,才想起来自己的住所是安排在客厢。 “那我走了……”曲繁挠头,说,“夫人,等我回了寨子……你,你……” 花无眠看着她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没有插话,等她说下去,瞥见她手背上的烫伤,便伸手抓住了那只手,道:“烧到的?” 突如其来的动作把曲繁给吓了一跳,曲繁看了看手背,说:“哦这个啊,刚才那飞贼的蜡烛差点滴到夫人脸上,本大王一时情急就……这样了。”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花无眠,不由自主的想要笑,夫人这算是在关心自己吗? 花无眠拽着她走了进去,道:“坐下。” 曲寨主乖乖的坐在凳子上,受伤的手搭在桌子上。只见花无眠打开了一个抽屉,拿出一个小盒药膏,走到她的面前缓缓坐了下来,在曲寨主满怀期待的眼神下握住她的手,打开盒子抹了一点药膏上去,慢慢涂匀。 他微微低着脑袋,青丝垂下遮了一半的面容,眉目冷淡安静。 曲寨主已经不会说话了,傻乎乎的歪着脑袋直笑。 谁说夫人心狠手辣了,谁说夫人蛇蝎心肠了?谁给夫人取了毒公子的称呼,夫人明明也是个温柔的人啊。 涂完药膏,花无眠不经意抬头就看见蠢寨主一脸白痴样的盯着自己,他勾唇一笑,道:“大王在笑什么?” 曲繁回过神来,小心翼翼的将手收回来,夫人冰冷的触感还残留在手背上,她愣愣出神,回答说:“夫人好看。” 夜风轻拂,花无眠眼中是如风的温柔。 他凑近她,看着她的眼睛,问:“那大王喜欢我吗?”他一如既往的笑着,眼里是丝丝玩味,还有她看不懂的算计。 一言既出,曲寨主整个人都慌乱起来,耳边全是自己的心跳声,她不知所起来,看着花无眠的面孔点点头,肯定的说:“喜欢,本大王当然喜欢!”只是没有想过夫人会问这样的问题,太突然,令她无所适从。 夫人这么问,是不是说明夫人对自己其实……其实也未必是讨厌呢? 花无眠缓缓理了理自己的青丝,明眸瞥向曲繁,道:“那大王何不留下来?” 他懒懒的倚在桌子上,一只手撑着脑袋,下颔搭在手背上,微眯的眼睛里是显然的笑意,只是这种笑意曲繁读不懂。 “好……”曲繁痴痴的看着他,脱口答应了下来。 话音落地的同时,行云走了进来,躬身施礼道:“公子。” 行云看了一眼曲繁,只见她三魂七魄被勾走了一半,整个人像是傻了一样的盯着花无眠,嘴角眼底全是欢喜的笑意,开心的快要溢出来一般。 而公子呢,公子唇角是一个不经意的冷笑。 “把七年前那件事情的卷宗去给我拿来。”花无法吩咐道,“还有,从明日起,你来教曲寨主识字。” “是。”行云低头应声,心里不由疑惑万分,教那个蠢大王识字?为何? 第102章 目不识丁(2) 听到要学字,曲寨主立刻清醒了过来,瞪大了眼睛看着花无眠,然后把目光移向行云,道:“识字?我为什么要识字?” 她若是想学字,在就和且忧学了,一笔一划的真是麻烦,直接说话不就可以了吗? “大王不想学吗?”花无眠看向她,语调不温不愠,平平淡淡。 “不不。”曲寨主连忙摆手,说,“夫人要我学,那我就学。” 就像她之前说的那样,无论夫人要什么,哪怕是天上的星星、天边的明月,只要夫人要,她就都会去拿来。区区学个字,还是难不倒她的。 “那我现在就带她去书房。”行云半是请示半是询问的开口。 花无眠点头。 行云带着曲寨主带了书房里,曲寨主哈欠连天,口齿不清的说:“本大王先睡会。”话说完就随便往椅子上一坐,刚闭上眼睛就被行云给拽起来了。 “都天亮了还睡。”行云将宣纸铺在桌上,把笔墨都给备好,边数落道,“这么大的人了居然不识字,羞不羞?” 一离开花无眠,曲寨主就没了约束,伸手就又想去捏行云的脸,行云怎么会让她得逞。 “小毛孩,夫人他真的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行云鄙夷的看了她一眼,说:“笔拿好了,像我这么握。” 曲寨主学着样子握毛笔,怎么看怎么别扭,行云也懒得纠正,他的任务是教她识字就够了,写成什么样子他才不管。 可是公子好好的为什么要让她识字呢?昨天公子应该是进城去了,有通知二少爷接应才是,怎么就自己回来了?是遇上了什么事情吗? 曲寨主的脸上还有一些黑炭印子,衣服上有烧焦的痕迹,行云大概猜到了事情,可这和识字有关系吗? 算了,他只要照着公子的命令做事就可以了。 “你当真一个字都不认识?”行云问,曲寨主理所当然的点头。 行云提笔,在纸上写了九个字,然后说:“这是什么字知道吗?”行云年纪虽小,可写的字却也很工整,完全看不出是个孩子的字迹。 “等等等等。”曲寨主打断了行云的动作,“一二三四这么简单的字不用教了,不如教教我,我的名字怎么写?” 行云瞥了一眼,不太乐意的写下“曲繁”两个字。 曲寨主拿起宣纸看了半天,数了数说:“诶不对啊,怎么是两个字,我名字可是三个字。” “三个?公子不是说了你叫曲繁吗。” “呸呸难听死了,来,告诉我,曲狗蛋三个字怎么写?” 行云仍旧不太乐意的在纸上写下了“曲狗蛋”三个字。曲寨主还没来得及拿过来看,就被人拿走了。曲寨主转身,是一个有些眼熟的女子,一时间不记得在哪见过了。 细一想,哦对了,不是那天去后院的时候遇到的吗,好几名姑娘中的其中一个。 “曲狗蛋?”赵蔓儿看着宣纸上的三个字,不由笑了出来,“哎哟,这是谁取的名字?” 第103章 目不识丁(3) “是我爹取的。”曲寨主诚实的回答。 赵蔓儿把纸交还到曲繁的手里,把目光投向行云,问道:“公子回来了?我特意做了早膳,能否劳烦行云大人帮忙送过去?” 说着,门外走进来一个丫环,这丫环并非是抱琴园的人,是与赵蔓儿一道送来的,想必是本来就服侍她的人吧,送来的其他美人也一样,都是带了侍女过来的。 丫环手上端了一碗粥,看着就很好吃的样子,鼻子里都是粥香味。行云看了看,说:“先放着吧,公子现在还在休息,我一会帮你带过去。” 赵蔓儿笑着说:“多谢,只不过冷了就不好吃了。蔓儿先告辞了。”说完,便带着丫环离开了。 行云把粥放到了一边,不想写字的时候碰翻弄得书房一团糟。 闻到香味,曲寨主的肚子很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吃了吧。”行云指了指一旁的粥,“反正放着也是扔掉。” “扔掉?”曲繁不解,“不是拿去给夫人吗?” 行云鄙视的看着她,曲繁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你是担心粥里有毒?” “不。”行云在纸上又写了几个字,把纸交给曲寨主,“齐王你也见过,她们都是齐王送来的人,她们的东西,应该算作是肯定有毒。” 曲寨主本来伸过去的手僵住了,脸上的表情像是吃了苍蝇一样,道:“那你叫我吃?” 行云继续鄙视的看着她,道:“这里面没毒,我只是打个比方。” 这么一说曲繁的心里还是有些担心,勺了一勺子,递到行云面前,说:“你尝尝?” “你不想吃的话那我继续教你。”行云又写了几个字放到了曲寨主的面前,曲繁心想反正自己中毒了有夫人在呢,怕什么,就勺了一勺子喝下去,结果味道还不错,便狼吞虎咽的全喝完了,甚至还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巴。 “就从身边开始教你好了。”行云拿起一个茶杯,指着宣纸上的两个字,“这字念茶,这字念杯。” 曲繁不耐烦的再一次打断了行云的话,说:“先等等,我先把我的名字熟悉一下。”说着,曲寨主铺开宣纸,依葫芦画瓢的写了三个字,歪歪扭扭的完全看不出来写的什么,简直就是鬼画符。 行云也落得悠闲,真要他一字字的教,还真是要了他的小命。这时间也该到早膳的点了,便吩咐了几声下人,然后整理流水居送来的资料。 过了一段时间,曲繁似乎是对自己的作品很满意,把宣纸展开放到行云的面前,问:“看,写的不错吧。” 行云看了一眼,嘴角不由动了一下,很是无奈的说:“你告诉我,这三个字怎么念?” 曲寨主一个个的指着念道:“曲、狗、蛋。” “……”行云放下手里的资料,说,“你把纸拿反了。”说着把纸的方向转了过来,“应该这么写才对。” “什么?我练了这么久居然是错的?”曲寨主不由受挫,道,“不如你教教我夫人的名字怎么写?” 第104章 目不识丁(4) 行云搁下毛笔,说:“我不能逾矩。” 作为一名下人,随意书写主子的名字,是对主子的大不敬。 曲寨主想了想,说:“那你教教我,桃花的花怎么写?”她说的很真诚,又带有一点得意的色彩,她牢牢的握着笔杆,很是期待的等着回答。 “……”行云低头沉默,没有回答。 “大王是要写我的名字吗?” 曲繁闻声回头,看见的是花无眠那张妖孽的脸。 一件白色的单衣,外面披了一件大氅,头发任意披散没有一丝的装饰,眉目柔和妖魅又不失英气,眨眼间是凌人盛气,却无咄咄之感。 一瞬间,曲寨主任何的气势都没有了,移开目光不敢看他。 “无妨,我来教你。”花无眠说着,握住了曲繁拿笔的手,带着她在纸上书写。曲繁的手是温热的,花无眠的手是冰冷的,曲繁觉得自己的手僵住了,保持着原来的握笔姿势,不敢动弹,顺着力道让毛笔在白纸上留下一笔一划。 这样的姿势令她整个人窝在了花无眠的怀里,身后是他的胸膛,耳边是他垂下的青丝,能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鼻间尽是冷香。 花无眠终于松开了手,道:“写好了。” 曲繁愣在原地,直到花无眠说话才回神,看了一眼纸上的字,相比之下,行云的字简直就像曲寨主写的那样,根本不在一个层次。 行云应声看了一眼魂不守舍的曲繁,伸手到她眼前晃了晃,鄙视的说,“该回魂了。” 曲繁惊醒,拿起桌上的纸,一脸不屑的对行云说:“夫人的字比你写的好看多了。” “……”行云无视她的话,说,“继续吧。” 花、无、眠。 曲繁这次很是小心的照着字一笔一划的写。 “哦?”花无眠拿起桌上刚才曲寨主写的字,说,“大王是觉得曲繁二字难听了?” 曲寨主尴尬的笑了一下,说:“怎么会,只是觉得有句话说的好‘体之发肤授之父母’,这名字也是,所以应该好好珍惜,不可随意更改。” “看来大王也不是一无所知。”花无眠放下宣纸,道,“那寨主应该知道还有一句话是‘出嫁从夫’,寨主……” 花无眠话没说完,曲寨主就连连点头,道:“对对对,说的太对了。本大王也这么觉得,出嫁从夫,夫人嫁给了,所以……”看见花无眠冷淡的眼神,曲寨主立刻闭嘴。 “大王难道不知道,这个‘夫’,是夫人的夫吗?”花无眠说着语调里有一丝笑意? 行云知道,这世上,没有人能抵挡公子的手段,公子有一万种方法可以让你死,也有一万种方法让你生不如死。对公子而言,柔情不过是信手拈来,可他没有感情,对谁好便是谁的不幸。 可是公子最恨的不就是那种虚情假意欺骗女子的人吗,为何又? 正想着,家丁过来禀报道:“公子,上次那人又来了,在花厅等您。” 家丁说的人,正是吴且忧。 第105章 目不识丁(5) 曲繁眨了眨眼睛,问:“是来闹事的人?”她捋了捋袖子,“夫人莫担心,待本大王给你去收拾了。”她说的很是爽快,在家丁的带领下走去了花厅。 还没走进去,气势就全熄灭了,花厅里站着的正是军师吴且忧。 “小曲。”吴且忧唤了一声,看着一脸闪躲的曲繁,心里不由担忧起来。 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还不如死的干脆点。曲繁大步向前走,在军师面前站定,道:“且忧,我跟你商量一件事。” 吴且忧打算了她的话,看了一眼正在走来的花无眠,说:“先跟我回困龙寨再说。” 曲繁面色为难,将军师拉到一旁,说:“且忧,你先听我说完……是这样的,我想再留些日子……” “不可以。”吴且忧果断的拒绝,“现在就跟我走。”说着,拉起曲寨主的手就要离开。 “哦?大王这就要走了?”花无眠拦在了跟前,行云依旧像是尾巴一样的跟在花无眠身后,小小的个子并不起眼,将吴且忧细细打量。 吴且忧拽过曲繁,冷冷的看着花无眠,却见对方脸上只有笑意,志在必得又满满嘲弄。 作为山大王,曲寨主自己是处理不来事情的,所以当大王的这些年都是军师在做主,曲寨主坐享其成便可以,因此军师的话,寨主大多都会听,除了偶尔闹闹脾气,固执的想要个什么东西。 可这次曲寨主松开了吴且忧的手,说:“且忧,我就再留一月……一个月后我就回……” 吴且忧没有说话,只是看真她,曲寨主心虚的不敢再说下去。吴且忧叹息,道:“小曲,其他事情我可以由着你,但这里你不能留。” 为什么?曲繁眨眼,不明白的看着吴且忧。 一丝微风吹进花厅,又一名家丁前来禀报,说是二少爷来了。 话音才落,就看见伏勉和他的仆从走了过来,伏勉脸上挂笑,摇了摇扇子说:“真热闹,大清早的人都凑一块了。”说着,他看向曲繁,说,“大王出来这么久,何时回去?跟我说一声,我给你践行。” 怎么听上去像是在赶她走? 伏勉是特意过来的,为的就是把曲寨主赶走。他与花无眠不同,他可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儿,虽然立场是站在花无眠这边,那也仅限于大局,像这种私仇他还是比较站在喜欢女子的一边。 曲寨主现在的年纪,正是喜欢唱反调的时候,一个个的都叫她快点回去,她非不想回去了,何况她不是才答应了夫人留下来吗? “回去不是找死吗,那群人通缉我的人没准就在困龙寨等着呢。”曲寨主说着,把目光投向花无眠,想从夫人那里找到一些留下来的信心。 花无眠勾唇而笑,看向吴且忧,似乎在说:你输了。 “大王若是想回去,便回去吧。”花无眠捋着青丝,一缕缕的捻开,青丝在晨风里飘散。 夫人刚才不是还留她吗,怎么又赶她走了? “好吧。”曲寨主很是失落,然后又满怀期待的看向花无眠,说,“夫人若是无事的话可一定要来困龙寨玩!” 花无眠垂眸而笑,道:“好。” 第106章 暗流涌动(1) 曲繁很不情愿的跟着吴且忧离开了抱琴园,生气的不肯搭理人,闷闷的坐上马车一言不发。 两人离开抱琴园后,伏勉看了看花无眠道:“你不会真打算……” 花无眠没有回答伏勉的问题,淡淡瞥了一眼伏勉,并无怪罪的意思,他想留下她只需要一句话,中了“言尽”的她还不是乖乖听话?他是有意放她走,她若不回困龙寨,接下来的事情岂不是太无趣了? “现在宫里情况怎么样?”花无眠立在那里,眉目间没有了作为一个“夫人”的柔情,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凌厉而不咄咄的神色。 花厅外面种了些许花树,风过时花瓣飘落。 伏勉皱眉,整理了一下思路说:“还是那样,昨天辅政王又求见了,但被拦下了,因此牵连了几名奴才。”他示意了一下,绝黎往前站了一步,说,“昨夜我去看过了,恐怕瞒不了几天。” “我知道了。”花无眠点头,吩咐行云去收拾行李。 伏勉不解,问:“你不会是打算去困龙寨吧?”他啪的一声合上折扇,道,“你若再不想个法子,我可就撑不住了,辅政王已经够我头痛了,再加上那些臣子……” “而且,你也说过的,过了六月就不再忙江湖事了。”伏勉看着他,希望他能说话算话。 花无眠抬手,理了理袖子上的折皱,说:“等解决掉了这件事情,我再去困龙寨。” “那现在?”伏勉疑惑。 花无眠颔首,道:“进宫。” 皇宫位于京城最东的方向,覆压百里,入宫要经过两道盘查,一道是京城城门、一道是皇城宫门,皆有侍卫禁卫军看守。 经过城门的时候尚可以由伏勉出面解决,可入宫门时却不给面子了,非要检查马车上的人才肯放行。行云与绝黎坐在赶车的位置上,跳下车让守卫检查,帘子掀开,看见的是伏勉和一名轻纱蒙面的女子。 “见过王爷。”守卫行礼归行礼,可该问的还是要问,“这位姑娘是何人?” 伏勉瞥了一眼花无眠,说:“这位啊,可是江湖第一美人,圣上那朝思暮想的人儿。” 花无眠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有把话放在心上。 在确认并非歹人之后,守卫将人放了进去。 “开门!”一声令下,宫门缓缓打开,发出响亮的声音,花无眠眯眼看着渐渐扩大的门缝,神色变得古怪起来,最终化成一声叹息。 一路直奔“宸华殿”,却见太监宫女都忙忙碌碌的样子,看见伏勉甚至都忘了行礼。 伏勉走在最前面,门口的宫女急忙迎上来行礼,道:“王爷,出事了。” 花无眠看了一眼殿内,若有所思。 绝黎接收到主子的示意,一言不发的走进去,掀起珠帘走到了寝室,只见床帐披下看不清里面的人。他走过去撩开帘帐,只见皇上好好的躺在床上,让他给惊醒了,朦朦胧胧的睁开眼睛,看见绝黎,竟是匆匆下榻跪了下来,道:“绝侍卫。” 第107章 暗流涌动(2) 这一动作的幅度略大,“皇上”吃痛的捂住了肩膀。绝黎上前搀扶,皱眉道:“有刺客来过?” “皇上”点头,说:“昨天绝侍卫刚走不久就来了。”说着,看见伏勉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蒙面的美人还有美人的侍童。 “王爷千岁。”那皇上又一次跪了下来,说是皇帝,不过是个找来的傀儡。 伏勉抬手表示无妨,看了一眼花无眠,问:“看,我没说错吧,来人试探了。” 花无眠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手背撑着下颔,问:“刺客可否看见了你的容貌?” “看见了。” “那恐怕糟了。”花无眠皱眉,“赶紧收拾一下,一会就该有人来闹了。” 话音才落,就听见外头太监的喊声:“宁王求见——” 宁王,便是辅政王。 伏勉心道不妙,把目光投向花无眠,说:“我出去挡着,你想想办法。” 宫中的装饰自然比抱琴园要气派的多,尤其是皇帝的寝宫,更是显得铺张奢华,求见的人只能在正厅等,不得擅自进入寝室。 “把衣服换下来。”花无眠对那傀儡说,然后吩咐行云去外面看情况。 行云听令,低头退了出去。 宁王一脸不悦的坐在椅子上,满脸不屑的看着伏勉说:“再如何我都是辅政王,论辈分你可得叫我一声‘皇叔’,拦着我又是何意思?” 伏勉笑面相迎,接过宫女手里的茶杯端到宁王面前,说:“皇兄身体不适需要休息,皇叔不如改天再来。” “哼。”宁王冷笑一声,站起身俯视伏勉道,“小兔崽子,别以为你耍的那些滑头我不知道,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他冷冷的扫了一眼屋里的人,“欺君之罪可是要株连九族的,里面的人根本不是皇上。” 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因此被揭穿后伏勉的表情也没有太大变化,反而是笑了起来,反问道:“皇叔又如何知道里面的人不是呢?昨夜的刺客是你的人?” 宁王瞪了他一眼,说:“若是我的人,哪会留他一命。” 这下反倒是伏勉不明白了,疑惑的看向宁王。宁王皱眉,说:“我知道你没那心,谋权篡位的事情你做不出来,你皇兄在哪你知道吗?” 室内的人已经被支了出去,因此说话也不必担心旁人,宁王瞥见还在屋里的行云,冷冷道:“他是什么人?” 行云低头,行礼道:“宁王千岁,我是王爷的侍童。” 伏勉笑着点头道:“没错,是我的侍童。”他看向宁王,“如果不是您指使,那为何皇叔会知道里面的不是皇上呢?” 宁王挥袖而坐,大大的袍子吹起一阵风,浑然天成的皇族气势,眉目凌厉而愠怒,道:“好小子,你怀疑我?当初可是我把他扶上的位置。” 伏勉低头不语,相信了宁王的说辞,皇叔若真有心揭穿,里面的那假皇帝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好,我告诉你。”伏勉坐下,缓缓道,“皇兄他真的只是身体不适而已。” 第108章 暗流涌动(3) 宁王的消息是从安插在齐王府的那里传来的,所以他一大早的就进宫来看个究竟,可他没想到消息会是假的,皇上好端端的躺在榻上,外貌声音和印象里的一模一样,只不过看上去虚弱了一点。 他知道世上有易容术、有人皮面具,可碍于身份又不能上前查看,也只好先离开再做观察。 也许是眼线谎报?不,不可能。 此时,齐王府中。 莺歌燕语美人舞,美酒佳肴相互传,齐王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看了一眼侍立在一旁的离珠,缓缓道:“那小子想挟天子以令天下,我偏不让他得逞。”齐王似乎是喝醉了,说话口齿不清,眼神朦胧,“就算要令天下,那也该是我。”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齐王却说的理所应当。离珠没有应声,静静侍立。 齐王并不爱喝酒,可这些天却经常喝醉,离珠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到原因。那天离开抱琴园后,齐王去过流水居,结果发现他安排在流水居的人都已经被处死了。 他想确认一下那样东西是不是真的在困龙寨,若在,为何毒公子没有拿来,而只给了他一份地图?自然,也可能是毒公子设有防备,或者可能是东西被毒公子私吞了。 毕竟是个山寨,少说也有几百号人,有地图可不够,根本就不知道那东西的具体位置,如果想要找到,只能翻遍整个困龙寨,那么就只能找个借口出兵。 什么借口好呢?谋反如何? 那个曲寨主是什么身份,他可是清楚的,花无眠不杀她反而还带她到了京城,多么明显的目的。 入宫行刺的人是他安排的,已经确定了宫里的并非真皇帝,揭穿之后可以除去伏勉这个心头大患,但伏勉除去之后面要面对辅政王,与其如此不如先留着,等时机成熟再一网打尽。 齐王手上并无兵权,如此计划未免也太天真。想要行动,第一步就是要拿到那个东西,可拿它需要用兵力,否则困龙寨三百多的山贼根本拿不下。可困龙寨若无事,又怎么找借口请兵? “离珠。”齐王唤了一声,搁下了手中的酒杯,摇了摇晕乎乎的脑袋,“替我写封信。” 离珠应声,拿了了纸墨。齐王虽然是喝醉了,可头脑倒还很清晰,他说一句,她写一句,信上的内容令她有些吃惊,但作为一个下人绝不会多嘴。 “是差人送去,还是我亲自去?”离珠问。 齐王又喝了一杯,看着离珠说:“你亲自去一趟吧……” 离珠带着信离开了齐王府,骑马出了城。出城的时候遇到了同样也出城的一辆马车,她愣愣的看着马车的窗户,帘布披着,看不见里面的人。 但是那驾马的人她认得,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正是行云。 那,车中的人应该便是毒公子了吧。 正这么想着,车中的人就伸手掀开了帘布,一双水剪秋眸淡淡的看着她。 离珠低下头,移开了视线。 第109章 妾不如妻(1) 武林盟的磬罪书已经发了有段时间,久久没有结果,一方面在外追查那名抢走第一美人的贼人,一方面与吴且忧周旋。而吴且忧离开困龙寨去找曲繁之后,寨子便乱了起来,没有个能镇住场面的人。 好在大伙都比较同心,受不了什么挑拨。 宋大夫正在搭理他种的药草,有人来禀报说,飞鹰寨的那位当家的又来了。宋大夫是山寨里年纪最大的,算得上是德高望重,因此军师不在的情况下,有事情就第一时间通知了他,然后再分别去通知其他当家的。 武林盟的事情已经够烦了,这飞鹰寨又在这时候来插一脚,脑袋都快大了。 “走。”宋大夫放下手里的活,用帕子擦了擦手道。 飞鹰寨的当家来来回回的跑了好几次,每次来都会带一些“彩礼”,并且要求见曲寨主。根本就没人答应他要结亲,他倒是越来越把困龙寨当是自己的老窝了,大刺刺的坐在正座上,抖着二郎腿悠闲的饮了一口茶。 “飞鹰寨主,这里可是困龙寨。”宋大夫直言直语,一点也不给他面子。 “大家都是自己人,何必在意呢。”飞鹰笑着,展开他手里的那把扇子,用自认为风流倜傥的姿势晃动扇子,却怎么看都像是个流氓。 宋大夫挥手,令人将所谓的“彩礼”给扔了出去。三当家和四当家也都走了过来,看见又是这个阴魂不散的飞鹰寨主,不由破口大骂:“谁放他进来的!” 小喽啰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摇头表示不知情。 “你我两寨并无恩怨,也无交情。之前那件事情也是军师的对策,往后并不希望与你们有瓜葛。寨主还是快点走人吧,莫不然我可就不客气了。”四当家的说。 飞鹰不为所动,非要留下来,言语间说话也难听了点,便和四当家打了起来。 宋大夫皱眉,他不懂武功所以纸能干看着,可三当家也没有插手的意思,只是在一旁围观。 “军师何时回来?”三当家忽然问了一句。 宋大夫沉思了一会,说:“军师没有说时间,但是应该就快回来了。” 话音才落,就有小喽啰来禀报了,说是军师回来了。 闻言,打斗的两人纷纷撤招向后退去,拉开了彼此的距离。四当家站回到宋大夫旁边,很不友善的盯着飞鹰寨主,后者笑嘻嘻的摇着扇子,拍去长袍上的灰尘。 结果过了一会也没有看见吴且忧的身影,不由质问那禀报的人,是不是报了假消息。 “小人哪敢,军师的确是回来了,还把寨主带回来了。”小喽啰继续说,“但寨主好像很生气,军师说什么也不听,此时大概都在寨主那。” “寨主回来了?那我可得第一时间去打声招呼。”飞鹰收起手里的扇子,自顾自的就走了出去。宋大夫一言不发,让小喽啰去通报一声。三当家四当家互相看了一眼,想了想便也跟了上去。 第110章 妾不如妻(2) 远远的才刚看见曲寨主的居所,就听见里面传来的声音,乒乒乓乓的是有人在砸东西。 “小曲!”接着是军师的一声怒喝,“你这是做什么?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曲寨主重重的坐在椅子上,转过头不想看吴且忧,努着嘴一言不发。 他要她回困龙寨,她不甘心可也回来了。他要她乖乖听话,按照他说的去面对武林盟那些人,她也接受了。他说夫人要杀她,她一直都知道,可她不怕。可他说,今后不会再让她离开困龙山一步,更不会让她见到花无眠。 什么都可以,唯独最后一条不可以。她不答应,她怎么可能答应,那是她的夫人啊,凭什么她不能见?凭什么不让她离开困龙山,早知道这样她还乖乖的回来干嘛? “我什么都可以依你,唯独这件事情不行。”察觉到自己说话语气过重,吴且忧放轻了声音说,“我是为了你好,花无眠你绝不可以再见了。” 曲繁转头,瞪着吴且忧说:“你自然是为我好,什么事情都是为我好。”语调很是古怪,“你觉得很好,可我一点也不觉得好,如果是好,为什么我不觉得开心呢?” 吴且忧语塞,皱眉说:“你只要记住……” “你不会害我,是吗?”曲繁接着吴且忧的话说,“可夫人也不会害我,他救了我那么多次,我却躲着不见他?岂不是成了忘恩负义的小人了?” 吴且忧紧紧的握着折扇,指节发白,心里有一种无力感。小曲现在的年纪,正是年少轻狂孤注一掷的时候,若真是下定了决心,恐怕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花无眠会用什么办法,他猜不到,唯一能做的便是不让她看见他。 “小曲,你还……” “曲寨主好久不见!”话还没说完,就被人给打断了,正是飞鹰寨主这个不速之客,他整了整衣服上的折皱,躬身作揖道,“在下飞鹰,寨主可还有印象?”说完将目光投向吴且忧,“吴军师也是许久不见,不知可有意与我再合作?” 飞鹰实在是不知道看情况,显然这两人都在气头上,哪会给他好脸色看。吴且忧还好,只是点头应了一声,然后说了一句:今日还有要事,飞鹰寨主还是改天再来吧。 可曲寨主就不一样了,直接一拍桌子,道:“你谁啊?谁让你进来了!” 若是被说一句就走,那脸皮也太薄了点,脸皮薄的人怎么能当上寨主呢?飞鹰没有走人,反而是笑嘻嘻的自己坐下来说:“那天见到曲寨主时,我就知道,我寻寻觅觅几次轮回要找的人就是你了。”飞鹰也不知道从哪学来的肉麻话,听得在场的人一阵发寒。 “你我两寨素无往来,可今日事情诸多,不如借此机会合并,曲寨主意下如何?”飞鹰说,“自然了,是我飞鹰寨并入困龙寨,这不吃亏吧?” 曲繁没有搭理他,但是心里在盘算飞鹰是什么意思。 “所以,便以秦晋之好来促成这合作,曲寨主意下如何?” 第111章 妾不如妻(3) 曲繁没学过字,会说的成语长句也不多,因此不明白所谓秦晋之好是什么意思,她把目光投向一起走进来的宋大夫身上,希望能得到回答。 宋大夫刚要开口,吴且忧就说话了。 “小曲已经有夫人了。”吴且忧瞥了一眼曲繁,“飞鹰寨主若真想并入困龙寨,即使不用这样的方法,我们也是欢迎的。” “秦晋之好是什么意思?”曲繁皱眉,疑惑的问。 “就是成亲的意思。”四当家言简意赅的说。 曲繁一愣,说了和军师一样的回答:“我已经有夫人了。”虽然夫人有好几个什么侍妾,可她只要夫人一个人就够了,夫人答应了等没事就会来困龙山玩,她可不希望发生任何会让夫人不开心的事情。三当家的夫人不就常说吗,真正爱妻子的男人,不会让她与别人分享自己。 虽然她不是男人,可夫人是她的妻子没错,她不会再娶其他人的。 飞鹰闻言笑道:“无妨无妨,曲寨主此等巾帼,就算要我委屈下嫁也甘愿。何况常言道,妻不如妾,那位压寨夫人不知是去了哪?被曲寨主给抛弃了吗?” 说到花无眠,曲繁心头一跳,被戳到了伤心处,很不友好的看着飞鹰,道:“我才没有抛弃夫人!” “哦,那就是被那位压寨夫人抛弃了?” “没有!”曲繁瞪着他,“本大王和夫人好的很!什么秦晋之好本大王不稀罕,夫人岂是你能比的?” 飞鹰不屑的哼了一声,反问道:“那小白脸不就好看而已吗,我多的是可以超越他的地方。” 谁料这自大言语只换来曲寨主鄙夷的眼神,她语调骄傲而炫耀的说:“夫人是第一美人,你是什么?夫人会弹琴,你会吗?夫人可解天下毒,你会吗?夫人仪态出尘,你又如何?夫人多次救我性命,你能吗?”听上去咄咄逼人,又显得有些无奈伤感。 是啊,看,夫人那么好的人,怎么会把自己放在眼里呢?答应来困龙山,恐怕也是敷衍之词吧? 吴且忧一直没有说话,可从他的面色可以看出,此时的心情很不好,眼睛里混杂了担忧、无奈、后悔、惊慌的神色。 为什么,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小曲便那么在意花无眠?花无眠的容貌的确是举世无双,可他的手段也是毒辣的绝无仅有,毒公子的称号又岂会是浪得虚名?偏偏小曲不了解,再加上年少无知,很容易就陷进去。 该怎么办?才能让小曲死心呢? “……”飞鹰被说的一时无语,想了半天说,“我会武功。” “夫人一根手指就可以打败你。” “我是山大王,你也是山大王,门当户对。” “本大王英俊潇洒,夫人美若天仙,这才叫门当户对。你还是先去照照镜子吧!”曲寨主今天的脾气异常的暴躁。 她才不要什么小妾!她只要夫人!可是为什么夫人会有好几个小妾啊!为什么啊!她们可以给夫人做饭!可她什么都不会啊!怎么叫她不郁闷!怎么叫她不憋气啊! 第112章 妾不如妻(4) 飞鹰面色糟糕的很,大概是很少有人这么说他。小弟见他都是恭迎的夸一声,大哥风流倜傥无人能比,去青楼里,那些个姑娘也是讨好的说,大爷自然是最俊朗的人了。 而曲寨主居然叫他去照照镜子?实在是太打击人了。 她还真以为自己是根葱了,他才看不上这种一点都不温柔的女人,要不是另有所图,绑他过来他都不愿意。 吃了瘪的飞鹰站在原地很久也不知道说什么,最终愤愤离去。 吴且忧把宋大夫还有三当家的叫走了,想了解一下他离开这段时间寨主里发生的事情。之前与武林盟谈判,武林盟要求安插人在困龙寨里面监视,他答应了。无论武林盟的意图是什么,最终都将失望而归。 留下曲寨主和四当家的还在屋里,曲繁趴在桌子上重重叹息一声,自言自语:为什么呢…… 四当家的径自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缓缓饮下,看着曲寨主那满脸的失落说:“大哥在愁什么呢?” 曲繁刷的坐起,认真的看着四当家,问:“四弟,你平时都是用什么方法哄你的夫人们开心的?”夫人没有喜欢的东西和事情,勉勉强强是收下了她挑选的玉坠,可怎么看都像是敷衍,被她烦得受不了才收的? 四当家娶了有五房夫人,非但不见这几位夫人吵架,反而还相处和睦融洽,对四当家是言听计从,而四当家的也经常会逗她们开心,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夫君是个山贼。 “这个嘛……”四当家想了想,说,“你我情况不一样,你想讨那位‘压寨夫人’开心,用我的方法是行不通的。” “为什么?”曲繁不明白。 “因为他是男人,而我的夫人们是女人。”四当家无奈的皱眉,“女人喜欢胭脂、珠宝,可男人并不喜欢。” 这话引来曲繁的疑问,她也是女人,可她也不喜欢胭脂珠宝啊…… “那男人喜欢什么?” 四当家琢磨了会,说:“我喜欢美酒佳肴美人,三哥喜欢美酒佳肴好书,军师喜欢……军师喜欢什么倒还不清楚。不过这山上的弟兄们,大多都喜欢美酒佳肴。人生在世,不就是为了享受吗?” 嗯,这话听上去有些道理,于是曲寨主就在心里默默的几下了美酒佳肴这一项。 “想要一个女人的心很简单,可要一个男人的心就难了。”四当家忽然说了一句曲繁听不懂的话,看她疑惑的表情,忽然笑了笑,转移了个话题,道,“大哥你也看出来了,军师对这件事情很在意。你是军师一手教导大的,可却莫名其妙的娶了一个男夫人,军师能不气?” 曲繁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夫人是男儿身,谁让且忧这也不让那也不让的,弟兄们吃饭喝酒洗澡睡觉不分彼此,唯独把我分开算,我不就是想要一个夫人吗?就像四弟你那样。” “咳咳——”四当家清了清嗓子,神色古怪的问,“你和那位‘压寨夫人’可有夫妻之实?” 第113章 秋风起,云卷弦(1) 夫妻之实?自然是有啊,她和夫人那是成过亲的,实打实的,可不是口头上喊喊而已。 四当家知道曲寨主误解了他的意思,想解释又不知道如何解释,便换了个问法:“你和他可否共榻而眠?” 听到这个问题,曲繁精神就萎了下来,说:“没有,夫人一直和我保持距离,不让我碰他。”说着,重重叹气。 四当家尴尬的咳了几声,说:“男人都喜欢温柔点的女人。” 温柔?这两个字显然与曲寨主搭不上边。 “不过大哥你嘛。”四当家说着顿了顿,思考了几下才继续说,“想要的东西是要靠抢,而不是去索要。你是山大王,不是乞丐。”心想,不就是喜欢一个小白脸吗,直接强上不就是了,大哥力道那么大,一般人没多少反抗力吧。 “抢?”曲繁皱眉,细一思考四当家的话便明白过来。没错,当时她就是不顾二当家的要求,把夫人给抢上了山,可之后呢?之后她就从抢变成了要,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她战战兢兢生怕惹夫人不高兴。 可四弟以前不是说,媳妇就是用来宠的吗?要处处依着让着,才能让对□□得你心里有他。 曲繁摇头,拒绝了四当家的建议。 “罢了,这种事情还是自己琢磨的好。”四当家把茶水一饮而尽,起身道,“大哥慢慢琢磨吧,我先走了。” 曲寨主点头,又是一声叹息。 四当家走到门口顿了顿,步子,回头道:“刚才说的其实玩笑话,军师自有军师的看法,那位夫人还是不要再见了。”话罢,离开了屋子。 剩下一人的屋子显得有些空荡荡,曲繁捂着脑袋感觉很是心烦。 曲狗蛋啊曲狗蛋,你不是清楚自己痴心妄想吗?夫人那样的人,哪会把你放在心上,他救你大概也是顺手罢了……你又何必借着报恩的理由,想再去接近呢? 这么一想,忽然又不气了,且忧大概也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认为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才劝她不要再见花无眠吧? 尽管心里这么告诉自己,在之后的日子里曲寨主还是在等,等夫人闲了没有事情的时候会来困龙山一趟,就像他答应的那样。 等了好些天,也没有等来夫人,倒是飞鹰寨的人又来了几次,那个看着就惹人厌的飞鹰寨主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竟是赖在困龙寨就不肯走了,军师下令任其自生自灭,于是飞鹰寨的人隔几天就会送东西过来。 曲寨主发现,这位扬言要当她小妾的飞鹰寨主,最关心的问题并不是她,而是她的夫人。 “大王,您的那位夫人呢?真是好久不见了。”这样的问题,飞鹰每天都会问。 “本大王的夫人,自然不能给你见。”曲繁不悦的回答,这人竟然是敢打夫人的主意?之后飞鹰在困龙寨受到的待遇更惨。 本大王自己与夫人都是好久不见,怎么轮得到你? 曲寨主又一次叹息,庭院里的菩提树落下几片叶子。 一个月,这都入秋了,夫人还是没来过。 第114章 秋风起,云卷弦(2) 一个月,武林盟安排的人在困龙寨也是什么发现也没有,那传说中的第一美人并不曾在困龙寨出现过。而这困龙寨的寨主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一天到晚不见人影,除了有会议的时候会露个面。而山寨会议,武林盟的人是不许旁听的。 因此外界暂时不知道,困龙寨的寨主是个女儿身,依旧是传言中虎背熊腰的壮汉。 宋大夫种的草药长成了形,可他却并不高兴,眉头紧皱。 “只是小伤无妨。”宋大夫随手抓了一帖药交给来看伤的山贼,山贼走后随手整理了一下屋子便去了曲寨主的住所。 才走进院落,就看见曲寨主搬了桌子坐在菩提树下写字,秋风惬意,曲寨主的脸上也是满满笑意。偶尔吹起纸的一角,寨主用墨块压在了上面。 听见有人走来,曲繁一把将宣纸收了起来,藏在身后,然后无辜的看着宋大夫问:“宋大夫何事?” 宋大夫也知道,寨主根本就不识字,而最近这些天却天天练字,未免也太不正常了些。每次一过来她就把纸藏起来,根本无法得知上面写的什么。而军师忙于武林盟的事情,没多少时间来管她。 “我看寨主最近气色不太好,拿了几贴补身子的药来。”宋大夫走到桌前,将药放到了桌子上,扫了一眼桌上遗漏的纸张,纸上没有写字,只有一幅画。画的实在是难看,只能隐约的猜到是一个人,至于画的是何人,还真看不出来。不过不用看也知道,无非就是寨主朝思暮想的那位夫人了。 “哦好。”曲繁点头,“还有其他事情吗?本大王要练字了。” 宋大夫叹息,没有离开,语重心长的说:“寨主,有些念想该断的就断了吧。你这一个月可是瘦了不少,现在痴迷,可等往后回头看时便发现不过是年少轻狂而已。” 曲繁不高兴的撇嘴,说:“什么年少轻狂,本大王连自己的夫人都不可以想吗?” “唉……”宋大夫无奈摇头,“罢了罢了,也就一时新鲜,等时间久了让你去想也不会想了。我只不过希望寨主能好好吃饭休息,自己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知道宋大夫是关心自己,曲繁也就没说什么,点头把话记在了心上。 “我去一趟军师那里。”宋大夫捋了把胡子,将目光投向曲繁的身后,缓缓道,“依我看这字也还是不要练了。”话罢便离开了院落,留下在曲繁在原地沉默。 她将宣纸重新放回到桌上,缓缓展开,纸上满满写着的是同样的三个字:花无眠。 曲繁低头,看着那几个字发愣良久,心想是啊,该断的就断了吧,夫人的出现本身就和梦一样,而是梦终究都会醒。她释然的吸了口气,握起毛笔顿在宣纸上,然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把纸上的字给涂抹去。 她是山大王,山大王……既然是山大王,就应该自由自在。她扬手,把所有的宣纸都扔掉,心道为了夫人和且忧吵架了,现在去赔礼不知道且忧肯不肯原谅? 第115章 秋风起,云卷弦(3) 曲繁收拾了一下屋子,整理了一下衣着,便寻去军师那。 “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曲狗蛋,可以遇到夫人这般的人,已经是天大的幸了。何况夫人对自己也是疏离的很,何必巴巴的缠着呢?徒惹人厌不是吗?”曲繁心里想着,不禁失落。 而才踏出自己的院子,就看见几名小喽啰兴高采烈的在那里讨论。 曲寨主不由好奇,凑过去问:“你们在说什么呢?” “大王!”小喽啰难掩神色的兴奋,争先恐后的说,“大王可一定要去看看!” “看什么?”曲寨主一头雾水,疑惑的看着两名小弟。 左边那位小弟很是吃惊的样子,呐呐道:“大王没有听说吗?” “听说什么?”曲寨主疑惑的同时很是不悦,能不吊胃口吗?说话不要说一半,听着都心焦。 其他几名小弟也不由吃惊,如此的大消息寨主居然都没有听说过?哦也难怪,寨主近些天只顾着想念夫人,连院落都很少踏出去,更别说是下山了。 “我们也是听来的,还没去看呢。”右边的那位小弟开口,“说是百花楼里来一名美人,那美人蒙着面都迷倒了一大片的人。古怪的是,这美人不卖艺也不卖身。嘿,这哪有进了青楼不接客的道理?” “那美人说自己是名门之后,家道中变遭人毒手,正是在被追杀的时候,因此希望找个厉害的人收留自己。”另一名小喽啰接着说下去,“说谁能打败她的侍童,她便跟谁走。” “据说那侍童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照理说好对付的很,谁料不少人都吃了亏。因为武林盟给大王你下的通缉令,所以你也知道很多江湖人士都在往这边来,这百花楼的生意也是红火的厉害,却没人能抱得美人归。” “大王何不去试试?” 美人?侍童?武功很厉害? 曲繁只听见了关键的几个词,脑海里便闪现出了一个人,那个令她茶饭不思的人,除了压寨夫人花无眠还能有谁呢? “我去看看!”不等小弟们继续说完,曲寨主就风风火火的跑下山。跑出了一些路,又急急刹住了步子,很是犹豫的皱起了眉头。 这不是才说要放弃了吗,怎么一听见消息就又急匆匆的想去看看呢? 名门之后、家道中变、惨遭追杀,没有一个是能和夫人挂钩的呀,可心里就是隐隐的觉得,或者说是期待,那人是夫人。 最终没能战胜自己,曲寨主奔下山去,找到了百花楼。百花楼这三个字她是绝不会认错的,好歹也是吃过亏的地方。才走近百花楼,就看见不少的人挤在了外头,以为是老鸨赶人,一看才知道原来是里面人太多待不下了。 正门不能进,那可以走侧门啊。她好歹也在百花楼待过两天,大概的结构也还记得。绕路到了侧门,这里果然没人排队,可门也紧闭着进不去。 她抬首想观察一下情况,却见阁楼上有人正看着自己。 第116章 秋风起,云卷弦(4) 她抬首,他垂眸。 她还是如之前一样,穿的土里土气的,一身暗褐色的短打不修边幅,怎么看都像是个路过的店小二。 而他换了一件绯红色的罗裙,头发用簪子绾起,珠花金簪妆点,薄唇上抹了胭脂,给本身就妖魅的他增添了一丝“媚”的色彩。即使是变化如此之大,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她的夫人,花无眠。 四目相对,两人却是完全不同的神色。 她痴立在门外,嘴角不由自主的勾起弧度,眼里是激动欣喜的神色,有什么话就要脱口而出一般,心头发热。 他倚在阑干上,淡淡的瞥了一眼,眉目清冷若画,唇角勾起一丝浅笑,眼里是深不见底的冷意。 “行云。”花无眠唤了一声,行云立刻走过来,躬身低头等着主子的命令。 他习惯的捋着鬓角,缓缓道:“把她带上来。” “是,公子。”行云得令,看了一眼站在楼下门外发愣的人,不由觉得眼熟。这不是,那个蠢寨主吗?他走下楼,绕到后院打开了侧门。 曲繁十分激动的看着行云,说:“夫人真的来了?”她眼睛里全是欢喜的光彩,明亮的令人无法直视,生怕泄露出什么破坏了她的情绪。 行云带着曲繁上了阁楼,花无眠也已经离开了阑干。阁楼中间是一张长茶几,四周摆了席垫,茶几上是一套茶具,茶杯里的水还冒着热气,应该是刚倒不久。花无眠立在一侧,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花无眠和行云可以如此淡定,曲寨主却做不到。天知道她是多想念夫人,因为他答应的话,每天都在那等着夫人来困龙山,好不容易等的放弃了,不想再妄想的时候,夫人居然出现了! “夫人……”曲繁心里激动万分,又不敢贸然上前,担心夫人疏离自己。 “大王许久不见,这是怎么了?”花无眠缓缓走近,一手抓了她的几缕青丝,“是担心武林盟的时候都饿瘦了吗?” 曲繁没有回答,忽然抱住了花无眠,扑面而来的冷香令她加大了手上的力道,不肯松开。 花无眠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给愣住了,猝不及防的被她抱住,一时半会竟是不知道如何应对。他收回僵住的手,试着推开她,谁料她却更加的用力,花无眠不由皱眉。 “啊!”曲繁惊得倒吸一口气,松开了花无眠,急急退后几步,看见了花无眠冷冷的眼神和面上的不悦,心里一阵难过,解释道,“夫人切莫生气……本大王不是故意的……” 花无眠并没有在意,一甩袖子席地而坐,将倒扣的茶杯翻过来放到了对面,缓缓说:“坐。” 曲繁乖乖听话坐下,眼睛不断的盯着花无眠。 “大王找我有事吗?” “没……没有……”曲繁一时间有些不适应夫人的女装,尤其是这颜色,“夫人……夫人……”她犹豫着不知道如何开口,夫人既然来了,为何不来困龙寨走走? 第117章 秋风起,云卷弦(5) “咄咄——”有人敲门打断了曲寨主的话。 花无眠眉目微抬,缓缓道:“进来。” 门打开,一名女子站在门口低着脑袋行礼道:“公子,有人来挑战了。” “是你?”曲寨主看过去,只觉得进来的女子很是眼熟,细一想便是那天将她骗进百花楼之后带她去京城的那位月季姑娘。 月季一愣,显然是没有想到曲寨主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个地方。 “行云。”花无眠挥手。 行云点头应声:“是。” 行云随着月季离开了阁楼,曲寨主挠头,很不解夫人的行为。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男扮女装,而且还说什么被人追杀,以夫人的武功想逃还不容易? “夫人,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她忍不住好奇的问出口。 屋内静谧,风吹过的时候屋檐上的金铃子微微作响,纱帷飘动。花无眠捻住一缕发丝,缓缓的缠上手指又一缕缕的松开,回答道:“没有。” “那夫人……这是为何?” 他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道:“找些乐趣罢了。”依旧还是那习惯的淡笑,可总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她看着他如月的明眸,眸子里是她看不懂的神色。 “行云虽然厉害,可最近来困龙山的也不乏武林高手,若行云真败了,夫人会像传闻那样,跟那人走吗?” 听她这么问,花无眠的笑意更深了。他站起身,绕到曲寨主的身侧,忽的一笑,弯腰勾起她的下颔,两人只有毫厘之距,他垂眸问道:“若是走了,大王会抢回来吗?” 垂下的青丝挡住了些许光线,夫人的脸有些看不清,但是鼻间满满的都是熟悉的冷香,曲寨主惊得说不出话来,瞪大的眼睛看着他,惊讶于夫人的行为言语,良久才回过神来,呐呐道:“会、自然会。” 她不由自主的嘴角勾起,眼底也尽是笑意,如此说来,夫人是不是……是不是……有些在意自己呢?她双目不愿离开花无眠,夫人的这一句话让她整个人都精神起来,完全忘记了自己才下决心不去关注夫人。 听到她的回答,花无眠很满意。他站直了身子,缓缓的整理的青丝,走到案边拿起了那把琴,道:“走吧。”说着,推开门走了出去。 “啊?去哪?”曲寨主连忙跟了上去。 离开阁楼后,到了正楼中。还未完全出现就引来了轰动,赞叹声此起彼伏。扶手上垂了纱帷,楼下众人往上看只能看见一个朦胧的影子,也足以遐想万分。 花无眠在台子上坐定,席地抚琴,从左往右顺了一遍琴弦才开始弹拨。第一个琴音响起的时候,楼下的比武也开始了,行云小小的个子站在左侧,对面是一个粗狂的壮汉,两人体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琴音疏散泛泛,似乎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令人恍惚然然。 “咦,站在美人身侧的那人是谁?”楼下看客中有一人发出了疑问,听得这么说,众人纷纷看去,但看不清楚。 第118章 秋风起,云卷弦(6) 曲繁见夫人坐下,便也席地而坐,撑着脑袋盯着花无眠傻笑,全然不知道楼下众人都在看着她,猜测她的身份。 而行云与那壮汉的比试则是毫无悬念,行云四招就把壮汉打出了界。众人一声叫好声,把曲寨主的思绪拉到了楼下的比试上,只见那壮汉满脸的不信,他居然被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给打败了?这若是要说出去,岂不是成了笑话?可打不过人家又有什么办法,壮汉羞愤欲死,挥开人群离开了百花楼。 照理说,一个孩子再厉害,但毕竟年纪小,功夫再高能高到哪去呢?因为磬罪书的原因,这里聚集了不少的江湖人士,竟是没有一个人能打得过行云?这未免也太可疑了。 曲寨主皱眉,很是不解。 壮汉离开之后,楼下众人纷纷看了几眼,一时间没有人愿意上场。行云抱拳施礼,正要离开,有人跃上了比武台。 来人是个约莫四十的男人,蚕眉笔直,鼻梁高挺,双目炯炯有神,眉宇间是一股正气。他负手而立,手中持了一把剑,剑鞘上刻了细细的碎纹。头发打理的很整齐,用冠包裹头发,簪了一直普通的木簪子。这人往那一站,就是一种说不出的严肃。 可那人偏偏还在笑,出于礼节的笑。他抱拳拱手道:“小兄弟好身手,江湖上你这年纪能有如此本领实在是找不出第二位。不知道小兄弟师承何人?” 行云年纪是小,可跟随公子多年行走江湖阅历还是有的,眼前这人一看便不是普通人,心中不由认真了几分。 “师承无人。”行云回答。 那人对这回答显然不满意,师承无人?那岂不是自学成才,谁会信呢? “既然如此,还希望与小兄弟讨教一番。”那人拱手抱拳道。 行云细细打量他,心知恐怕不敌,问:“你也是为了我家小姐?” “非也。”那人笑道,“我是办事经过此地,听说楼中有位大约十三岁的男孩武功很是厉害,便来瞧一瞧。当然,若是能顺手抱得美人归,倒也是件美事。哈哈!”那人爽朗的笑了起来。 琴音骤停,花无眠抚掌按压琴弦,停止了弹拨,微微颔首看着下面的那人,眯起了眼睛。 而众人的注意力也都被忽然出现的那人给吸引了过去,一时间竟是没有发现琴音消失了。 “有请了。”那人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让行云先出招。毕竟自己是个大人,出先招容易被人说是欺负人,又只是比试一番,行云手里没有兵器,那人便也没有用剑,徒手过招。 行云皱眉,微微抬首看了一眼公子的位置。 花无眠手按在琴弦上,但是没有动,眼底闪过一抹自负的神色,唇角轻轻勾了起来。 “唰——”行云优先攻了过去,掌风如疾,却被那人轻易的闪过,闪过的同时一侧身手刃劈向行云后颈,这一击下去若是击中,虽伤不了性命,但是行云必败无疑。 第119章 秋风起,云卷弦(7) “噔——”琴音嘎然而起,却不显得突兀。曲繁一惊,看向夫人,发现夫人的神色很是古怪,就像是一个遇到了久违的对手的隐士高人。 第一声琴音短促而响亮,琴音落地的同时只见行云顺势倒下,躲过了手刃的一击,侧身翻起退开了距离。 那人闻得琴声,惊讶的往楼上的台子望来,但是层层纱帷之后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 行云差点吃亏,心里更是多了几分提防,小心翼翼的与那人周旋,敌不动我不动,而此时琴音也没有响起。 僵持许久,那人忽然发动了攻势,行云措手不及接了一掌,低身一腿扫去,那人跳起躲过了攻击。顺势落下时,抓住了行云的胳膊,比武中一旦受制于人便会处处落于下风,行云想挣脱,却根本动弹不得。 琴音又一次响起,与方才不同的是琴音舒缓,手指在琴弦上轻拢,琴音聚散如一呼一吸。行云一阵清明,被抓住的那只手反握住了那人的那人的胳膊,将力道集中于手腕上一转,反变成了那人受制。 对手眼神一凛,顺着力道翻身抽出了胳膊,脸上的笑容更加放肆起来,朗声道:“好!很久没有遇到对手了!”话音才落,手指拢起,如同鹰爪一般抓向行云,再接近的时候由正变作反,食指拇指如同尖喙一般袭向行云的脖子。 琴音由松散变作急促,指尖轻颤,琴弦微抖,花无眠的神色也与以往的平淡不同。以为他弹琴都是带了些慵懒,眉目平淡清冷,而此时眼中是锐利的神色,显得十分认真。就好像与人比武的不是行云,而是他。 曲寨主自然也是发现了这一些疑点,很快便发现行云的动作与夫人的琴声有关。发现这一点后,她开始犹豫观战应该看哪一边,无论是夫人抚琴还是楼下的比武,显然都十分的精彩。 随着琴音越发的急促,行云的动作也越来越快,掌风变得凌厉起来。 在场之人不由感叹,小小年纪就有如此造化当真是难得,而这位小兄弟的师父又该有如何的本领?恐怕也能算得上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人物了吧?同时也赞美抚琴美人的琴艺,竟是能把打斗的场面化作琴音,切合的很。 行云满头大汗,公子以琴音提示自己勉强能与对手打平,但随着时间的拉长体力渐渐不支,再加上自己的行动总是慢一拍,跟不上琴声的提示,渐渐的处于下风。 “噔——”琴声铿锵一声,一根琴弦断裂,琴音戛然而止。同时,行云闪躲不及,被对手一掌击中,直直的飞下比武台。好在下面人多接了一把,才没有直接落到地上。 相比行云的狼狈,那人却只是轻轻喘息了几下,很快就恢复了过来。 曲寨主皱眉,正要跑下去看看行云的情况,便看见花无眠站了起来。 “夫人?”她疑惑的唤了一声,才瞥见琴弦断了一根。夫人的脸上挂着方才自负的笑容,他捻住发丝一缕缕的松开,缓缓道:“有趣,当真有趣。” 第120章 秋风起,云卷弦(8) 这样的神色曲繁从未见过,只是一瞬间觉得有些陌生。他的眼里除了自负,还有一抹残酷的冷笑。心头猛的一窒,眉头皱了起来。 那人负手而立,将目光投向了花无眠所站的位置。 行云捂着胸口,闷的吐出一口鲜血,除了脸色苍白了一点并无大碍,那人出手的时候显然还留了余地,不然行云此时恐怕已经魂归西天。这大概也是公子没有出手的原因。 “姑娘有礼了。”那人施礼,但并没有换来回答。 风吹进来,纱帷晃动,屋檐上的金铃作响,清脆万分。一只玉手掀开了纱帷,当即引来一阵吸气声,众人已经惊呆了。 忽然有人惊呼一声:“啊,是‘那位’美人。”这惊呼的人大抵是在百花阁见过天下第一美人,那回眸的惊艳一瞥,尤其是那么容易忘记呢,只怕是会存在这一生所有的梦里。 花无眠此时没有戴面纱,容颜尽展在众人面前。那是如何眼眸,那是如何的红唇,眉目如墨画,明眸如星辰,红唇如丹砂,美、且妙不可言。 他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看着楼下众人,神色冷傲,眼底是淡如水的神色,却有一种凌人的感觉。若方才那人用威而不严来形容,那花无眠此时给人的感觉便是一种无形的压迫。 但随着他展颜一笑,这种奇怪的感觉又立刻消失不见,众人已经痴了,张着嘴巴不会说话。就连站在楼下比武台上的那人,也是恍惚出神,过了一会才回过神来。 “我的这位侍童师承隐世高人,没想到这位大侠竟然能打败他,小女子佩服。”花无眠笑道,眉目微垂似是羞赧,“不知大侠如何称呼?” 那人抱拳道:“在下陆正阳。”这话掷地有声,他报名字的时候脸上是一种得意的神色。 果不其然,在场的江湖人士听见这个名字纷纷哗然。 没有人会不知道陆正阳是谁,就像没有哪个当官的会不知道皇上是谁。陆正阳,乃是当今武林盟主的父亲,也便是上届的盟主。在退位之后一直都很低调,因此除了少数老江湖能认出他,其余人只闻其名而不知其人。 花无眠勾唇而笑,原来如此,难怪武功这么厉害,不过再厉害他也不放在眼里。 “老盟主好本事,美人配英雄,美哉美哉!”有人带头赞美了一声,之后便是源源不绝的讨好话语。 陆正阳抬头看着花无眠,说:“陆某不过是路过想与那位小兄弟讨教讨教而已,至于姑娘的去往,在下也不勉强。” 花无眠没有立刻回答,抱起琴缓缓转身,道:“陆大侠随我来。”话罢,离开了正楼。 曲繁看着夫人的背影,心里蓦地一空,却没有说什么,夫人当真是要和那什么陆正阳走?她可是一点能抢回来的把握也没有啊…… 曲繁下楼,扶着受伤的行云一道回了阁楼。行云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瞪了一眼曲繁,说:“遇到你就没好事!” 第121章 秋风起,云卷弦(9) 嘿?良心当狗肺?!曲寨主不乐意了,她好心扶他一把,他还怪她了。要不是看在他受伤的份上,非要把他那脸捏得跟猪头一样。 回到阁楼,花无眠将琴放到案上,将断掉的弦抽长重新安了一下,也不顾跟来的三人,慢悠悠的调整琴的音色。 “姑娘?”陆正阳走进门,出于礼节没有自己坐下,“敢问姑娘师承何处?这位小兄弟的武功是你教的吧?” 花无眠小心翼翼的将琴摆好,用绸缎盖在上面,眼里有些惋惜。 陆正阳的心思全在眼前的美人身上,因此没有看见那把琴。花无眠捋了一下鬓角青丝,缓缓道:“陆大如何得此结论?” “呵。”陆正阳低笑,“方才你以琴助兴,实际是以琴音教授这位小兄弟招式。”说着顿了顿,皱眉道,“姑娘的功力恐怕远在我之上,又为何会有外界的传闻?” 纱帷晃动,楼外是晴空,云飘过的时候有阴影笼照。花无眠坐下,倒了一杯茶给陆正阳,说:“陆大侠请。” 陆正阳接过茶杯,不经意的触碰到了花无眠的手指,竟是透骨的凉意。低头看了一眼茶杯,涟漪阵阵,看向淡笑着的花无眠,说:“茶中有毒?” “毒?”花无眠笑着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将杯子倒过来口朝下,最后一滴茶水缓缓滴落。将茶杯放回茶几上,花无眠走到曲繁的身边,扶住了行云。 行云示意,坐下伸出了手腕。公子冰冷的手指扣在脉门上,温热的血管感受到这刺激,不由颤了一下。 “无妨,修养几日便好了。”花无眠松手,看向曲寨主,笑了起来,眼底是看好戏的神色,说,“大王。”语调温柔婉转,听的人心不由一动,“说话算话,大王是任我跟他走,还是?” 曲寨主闻言,心虚的看了一眼陆正阳,一看就知道自己打不过他啊!这…… “无妨,你我是成过亲的,我自然是站在你这边。”花无眠扮起女子来还真是千娇百媚,连作为真女人的曲寨主都自叹不如,“大王不出手,那我亲自来。” 陆正阳皱眉,完全不明白事情的发展方向。手中的茶他没有喝,尽管倒茶的人自己喝了一杯证明没有毒,可总觉得不对。 “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陆正阳疑惑的看向花无眠。 花无眠伸出修长的手指整理了一下袖口的折皱,瞥向陆正阳,说:“弄坏了我的琴,陆大侠不准备赔偿吗?”此时开口,已经是他本身的音色,清冷如斯。 “……”陆正阳愣在原地,一时没能缓过神来,愣愣道,“你是何人?” 曲繁推了推行云,问:“我说……夫人他今天……怎么怪怪的?” 行云给了她一个鄙视的眼神,很是不屑又得意的说:“公子只是许久没有遇到对手了,我在有枇萝琴音指示的情况下失败,这是第二次。” “啊?”曲寨主越听越糊涂,看向花无眠,他依旧含笑,只是看上去比以往陌生。 第122章 秋风起,云卷弦(10) 其实自己对夫人的了解,还真是少的可怜啊…… “我?”花无眠浅笑,道,“我不过是个山贼的压寨夫人而已。” 陆正阳双眉紧蹙,方才楼下有人说这美人便是江湖上传闻的那位第一美人,可她,不对,是他,他分明是个男子,男扮女装是有何意图? 压寨夫人?那消息便是真的了?困龙寨的一名山贼抢了百花阁里的美人? 陆正阳毕竟是江湖老手,经历过的风雨相对于花无眠只多不少,可他却完全猜不到花无眠的身份,甚至看不穿他的武功路数。 “阁下既然已经无意隐瞒,为何不肯说出真相?”陆正阳移动步子往后退了两步,双手负在背后微微聚力。 花无眠脸上保持着笑容,说:“不说是觉得老盟主不该死。”说话时,言语间是满满的自信与轻藐。没有人知道毒公子的是谁,也没有人知道毒公子的名字是什么,样貌如何。凡是知道的人,大多都死了。 纵使有那么一两个特例,也只是他不屑动手而已。 听他这么一说,陆正阳面色不由一凛,眉宇间是疑惑警惕的神色。 “老盟主真想知道的话,不如与在下比试比试,若你赢了想知道什么都可以。”花无眠慢悠悠的捋着青丝,眼角含笑,目光投向曲繁,道,“但若你输了——” “我若输了如何?”陆正阳不由自己的接话,才发现了不对,他何时输过呢?此时还没开打却给了自己一个输的假设,令他不由多了一份心。 “若你输了,便撤去磬罪书。” 磬罪书,是由武林盟所发布的通缉,所谓罄竹难书,上面记录的自然是恶人的所作所为,诏告天下人人得而诛之。但磬罪书发布已一月有余,这磬罪书上所说的困龙寨还好好的存在。 陆正阳顺着花无眠的目光看去,看见的是那个穿着伙计衣服的小个子,怎么看都不过是个打杂的。磬罪书?莫非这个其貌不扬的人就是传闻里掳走美人的山贼吗? 答应?拒绝?陆正阳犹豫了,照理说他根本不必担心自己会输,他曾经坐上盟主之位,依靠的是实打实的本领,能打败他的人世间找不出几个,更何况是眼前这个比自己要小将近一半年纪的人。 可有些人单单站在那里,就会给人一种不可冒犯的感觉,一种与生俱来的气质,令你细细揣摩而猜不透,令你反复思量而想不明白。 犹豫了一会,陆正阳惊讶于自己心里那股莫名的胆怯,朗声道:“好。”话罢,疾退三步,单手负在背后,一手摊直准备出招。 相对于陆正阳认真的态度,花无眠显得很随意,却并没有大意马虎之态。 “碰——”花无眠忽然掌心向下拍在桌子上,茶杯跳起翻转,水洒了出来,他一挥袖子水珠如同有了生命一般,化作一道道厉芒射向陆正阳。陆正阳毕竟不是等闲之辈,当即侧身往旁边闪去,同时将内力聚于手掌,一掌击出,飞在前面的水刃被击散。 第123章 起武弄清影(1) “哧——”然而陆正阳还是小看了花无眠,竟是有一道水刃穿过了掌风从指尖穿过,食指与中指间顿时鲜血直流。 陆正阳皱眉,开始认真起来,向前两步拉近距离一手五指蜷缩,如同利爪一般攻向花无眠,在就要碰到他咽喉的时候左手提于腰间蓄力。 花无眠不躲不闪,竟是硬接下了这一招,左手扣住袭向自己咽喉的那只手,右手击掌而出,与陆正阳正面交锋。 两掌相对,一时间竟是不分上下,陆正阳显然没有想到花无眠的内力竟然如此浑厚,若不是自己退位后仍然勤加练武,恐怕此时已经败下阵来。 陆正阳挣脱被扣住的右手,反手劈下,花无眠手臂一动轻易的拦住。 “哦?”花无眠眯眼,手上凝力,右手向前一推,陆正阳双唇紧闭似是在忍耐什么,脚下竟是站不稳,向后退了两丈。陆正阳硬生生的将口中鲜血咽了下去,心中不由大骇,他四十多年的人生,二十余载的江湖路,从未见过如此厉害的人。 举世无双之容,卓群的武功。 但陆正阳并没有这样就认输,他的人生里没有认输两个字。他赞了一声,道:“阁下好功夫,这里施展不开手脚,不如换个地方比试如何?” “正有此意。”花无眠勾唇,转山跃出了阁楼,绯红色的衣袂在风里发出哗啦的声音,头上的珠花被他扯去,没了拘束的青丝疯狂的与衣袂一同飘舞,多了一丝妖娆。 陆正阳随后跟了上去,阁楼里只剩下了受伤的行云和完全不明白情况的曲繁。 “小毛孩,夫人是不是有特殊的爱好?”她指的是花无眠男扮女装的事情,若没记错,当初在困龙山脚抢夫人上山时,夫人也是一身女子的打扮,只不过那时是素白,此时是绯红。 特殊的爱好?行云年纪是小,行走江湖多年,阅历还是很丰富的,当即就误解的曲繁的意思。没好气的瞪了一眼曲繁,道:“别瞎说,小心我毒哑你。” 对于行云的威胁,曲寨主完全不放在心上,怎么说她这山大王也是花无眠成过亲的“夫君”,那也便是行云的“姑爷”了,哪可能怕他。不仅不怕,而且态度还越来越恶劣。 她在夫人面前是什么也不敢多说,什么事情也不敢多做,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夫人让她干什么她就去干什么。 面对侍童还不让她端端“姑爷”架子,岂不是太憋屈了? “算了,也不指望你说。”曲繁看了看阑干外的青天白云,道,“跟上去看看?” 行云比试的看了她一眼,似乎在说:废话。 两人也跃出阁楼,循着刚才的方向找去,找了些路在一片空地上找到了花无眠与陆正阳。与刚才不同的是,此时两人的手中都有了武器——树枝。 绯红色的身影晃动,衣袂翻飞,树枝在风里划出唰唰的声音,陆正阳一一接下了招式,步步后退却不见败阵。 “你说谁会赢?” 第124章 起武弄清影(2) 对于曲繁这样的问题,行云依旧毫不吝啬的投以一个鄙夷的眼神,好像在说:你怀疑公子的实力? 曲寨主不由撇嘴,陆正阳是何人她自然听说过,武林盟主的爹啊!这武功自然是不弱,而花无眠是什么人呢?江湖上传闻的毒公子,她只知道毒公子善于用毒,对毒公子的武功却不清楚,夫人比试中若不用毒,胜率有多少她自然不清楚。 不过,心底自然还是认为夫人能赢。 她不再问,将目光投向正在打斗的两人,两人手中所持的皆是普通的树枝,但她相信哪怕只是树枝在他们的手里都如同利刃一般。 以前她觉得自己能被江湖人封个“折梅”的称号,怎么着也能算是个高手,但这两个月来发生的事情,遇到的人都让她改变了看法,尤其是此时,花无眠与陆正阳比试更是让她明白了自己那些功夫只能是防身用用,真遇到个高手,不出两招就败了吧? 树枝如同利剑,剑势咄咄逼人,哪怕是站在旁边围观的两人都能感受到那寒意。陆正阳步步后退,突然顺着□□的风势仰面倒下,然后旋身出腿攻向对手的下盘。 花无眠轻轻一跃跳起,躲过了扫来的腿,同时向右边侧身左手凝力出掌。陆正阳抬手挥开了攻势,树枝刺向花无眠的胸口,花无眠轻笑,顺势转动手腕,挑开了树枝。 曲寨主在一旁看的眼花缭乱,心里不由感叹,她若是也能有如此的本事该多好。 两人身形来回,也不知是斗了几个回合,曲寨主站的腿都酸了,却不见两人有要休息的意思。陆正阳呼吸急促起来,无论多厉害可也不过是个凡人,只要是人就都会累。 陆正阳的身形慢了起来,可花无眠却是连喘都不喘一下,面色的表情依旧平淡,笑容长挂在唇边。 “唰——”树枝划动,伴着衣袂哗啦啦的声音,花无眠的笑意化作一丝自负,树枝挑向陆正阳,陆正阳连忙侧身避开,谁料那明明是袭向脖子的树枝,却刺在了他的心口,哪怕是侧身也没能躲开。 这一击□□时如急雨,到达时却毫无力道,如此的收放自如,陆正阳自己都做不到,而眼前这位年纪只有自己一半的人,竟然做到了。他难以置信的看着抵在心口的树枝,没有二十年以上的功力根本做不到! 除非,除非是有人将自身内力都传给了他,或者是,他吸收了别人的功力。 陆正阳没有动,站在原地冷声道:“你到底是何人?” 花无眠笑了笑,没有回答,眼眸微挑,笑意盈盈道:“认赌服输,老盟主还是先让武林盟撤了磬罪书吧。” 空地上风吹过,地上的杂草在方才比试的时候让剑势削断,风一吹就纷纷飞了起来,青丝乱舞衣袂翻飞,一幅美丽又苍凉的画面。 陆正阳不得不接受自己失败的事实,点头算是会去实现自己的话。 “我就知道公子不会败。”行云得意的说。 第125章 起武弄清影(3) 花无眠扔掉树枝,走到了曲寨主的面前,浅笑道:“如何,大王可是又欠了我一个人情。” 是啊,又一个人情。他救了她两次,现在又帮她撤销了磬罪书,夫人的恩情恐怕是还不清了。不过那又如何,只要夫人愿意,她会尽自己一切的对他好,只要她有的,只要她能办到,那就不遗余力。 “那夫人现在是回百花楼吗?”曲繁小心翼翼的问,在见识过夫人的武功后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但是她绝不允许自己怀疑夫人,一丁点的怀疑都不许。 花无眠淡淡的瞥了她一眼,说:“大王不是希望我去困龙山吗?” 一瞬间,曲繁觉得有些梦幻。士别一个月,夫人对自己的态度竟是转变得如此之大,难道就像人们说的那样,小别胜新婚?她又痴痴的傻笑起来,花无眠见她那傻样,微微侧脸无奈的笑了一声,他自己大概也没有发现自己的这个动作。 “夫人是说,是说……要和本大王回寨?”曲寨主很是激动,说的话几乎是喊出来的,声音高亮而欢快,眼睛笑的变成了缝,她自己控制不了笑的弧度,心头发热。 花无眠再一次到了困龙寨,此时山林里的桃树早就凋谢了,连地上的花瓣也没有了,陷在泥土里等来年春天作护花泥。尽管如此,却依旧能在风里闻到一丝丝的桃香。 曲寨主最喜欢的便是桃树,花好看,果好吃,树干好倚着休息,叶子好挡着阳光,惬意万分。 尚未入秋又接近入秋,枫树叶子泛黄。 寨主大人带着花无眠上山,入山门的时候却要经过武林盟的人盘查,谁叫这是军师和武林盟定下的约定,花无眠戴着帷帽,换上了他自己的衣服,依旧是那素白的直裰,外面披了一件淡色的大氅,青丝如瀑披散,站在那里,仅仅是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一举不动,也能吸引人的注意。 有的人即使打扮得花枝招展却也未必会有人投来目光,而有点人只要是不经意的一瞥,也能令人终生难忘。曲寨主不是前者,但花无眠绝对是后者。 “这是什么人?” 怎么说她也是这里的大王,却要遭受外人的质疑,心里自然是不悦的,可夫人答应与她回寨,这些事情也就变得无所谓了。 “哦,他……他是新入伙的弟兄。”曲寨主暂时不敢说明花无眠的身份。 “新入伙的兄弟?”盘查的人声音古怪,嘲笑道,“当我们武林盟是什么?还敢收人入伙?” 说到底困龙寨还是个山贼窝,不是什么好地方。 “把帽子摘了。”武林盟的人用命令的口气说话。曲繁很是讨厌这些狐假虎威的人,又奈何不了他们,若是动起手来恐怕理亏的是自己这边。 花无眠自然是不会听这些人的话,他非但没有摘掉帽子,而且直接无视了他们,一步步走进了山门。 “!!”守在山门口的四人大惊,那人是如何越过他们进去的? 第126章 起武弄清影(4) “你是何人?”四人纷纷抽刀,却被人拦了下来。 来人也是武林盟的人,附耳说了几句,那四名守卫纷纷露出疑惑的神情,看了看在场的几人,很是愤愤的离去。 曲繁连忙跟上夫人的步子,把行云给抛在了脑后。行云慢慢的走在最后面,抬头看着前面的两人。上山的路很窄,但曲寨主非要和花无眠并肩走,一只手张张合合的像是在犹豫什么。 唉!行云心里叹息一声,这寨主蠢是蠢,可对公子倒是……如何形容呢,痴心的很?也是,公子那样的人,只需要一眼便可令人记住,而随便给予的一丝示好,便能让人终生铭记,而他的温柔与情谊更是令人万劫不复。 公子是无情的,否则也到不了今日的地位。毒公子并非浪得虚名,从流水的下场就应该知道。他笑、他喜、他柔情蜜意,接不过是排遣无聊时光的一种方式,如同戏子演戏,终究是假的。 一个痴心的人,喜欢上一个无情的人,会如何呢?是痴心被负一场空,还是无情被恼终有情呢?行云不知道,也不会知道,他不过是个孩童,对于男女之情能了解多少呢?但他知道,无论是哪一种结果,都将是漫长而无言的。 困龙寨与一个月前相比并没有多大的变化,除了季节的交替,人和物都还是那样。 满山茂密的树林,平地上修建的房屋,练武堂里喧闹的声音,林子里的鸟鸣,都还是那样。 花无眠上山后,便有小喽啰通知了军师。军师正在和三当家的商量事情,听到这消息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没有想过花无眠真的会来困龙山。 他知道花无眠要报仇,他也知道花无眠会利用小曲,但无论怎么推算,花无眠此时都应该在京城才是。他可能会派人将小曲带走,也可能会使计让小曲自己过去,但绝不可能亲自到困龙山来。 吴且忧握拳抵住眉心,百思不得其解。他是在世诸葛,从没算错过,为什么?为什么花无眠会到困龙山来?他不过是想利用小曲,对于一颗棋子,又为何要大费周章。花无眠若是在此时离开京城,就不担心发生变故吗? “他现在在哪?” “大王带他去自己那了。”小喽啰如实回答。 曲寨主的住所也没有多大变化,院落里的菩提树比之前更旺盛了些,地上零零散散的落了几些宣纸。曲繁走进院子一愣,急急把那些纸收拾起来,说:“谁、谁乱扔的……” 她弯腰去拾最后一张,却巧有风钻进来吹到了旁边,她追着那纸狼狈的跑,终于追上了。拾起纸的同时,看见的是一双云锦花纹靴。 一只手伸来,拿走了她才捡到的纸。玉指修长白净,不经意的碰到,一阵冷意。 完了。曲繁心里不由暗叫不妙。 花无眠看着宣纸上的东西,轻轻勾了勾唇,弧度小的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 “大王画的是什么?” 第127章 起武弄清影(5) 曲繁尴尬的站起身,把手里的其他纸张藏在身后,犹豫着开口,说:“本大王这是在……在画符呢!” 行云瞥过去,只见纸上是歪歪扭扭的线条,全然看不出画的什么东西,但是画的旁边有三个字确实一笔一划很清楚,正是公子的名字。 花无眠。 “哧——”行云忍不住笑出了声,但很快意识到公子就在旁边,便恢复了原来的表情。 听见这一声笑,曲寨主面子上很是挂不住,道:“你笑什么,夫人都没说不好呢。”说着偷偷观察夫人的表情。 “画符?画的不错。”花无眠将宣纸交还到曲寨主的手里,不轻不淡的说了一句。 行云将公子的衣物整放好,忽然想起了什么,张了张嘴却没有问出口。 屋内的摆设没有变化,花无眠径自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茶杯在手中来回轻晃,涟漪阵阵。他抬眸看了一眼傻笑着的曲寨主,说:“之前让行云教大王识字,看来大王一点也不反感。” 什么?曲寨主一愣,谁说她不反感了,习字这种事情最无聊了,她宁可出去赌一圈。可夫人觉得她不反感,那就不反感了!她笑道:“嗯,最喜欢学字了!” “哦?”花无眠轻笑,看向行云,说,“既然大王喜欢,你就多教教她。” 行云点头应声。 曲寨主面上高兴,可心里尽是苦水,谁喜欢学字啊!谁要一个小屁孩来教啊!要是夫人你亲自教我,我就真的会很开心啊! 不过这种话寨主还是默默的放在了心里。 “啊对了!”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曲繁匆匆跑出了院子,等回来的时候后面跟了几名小喽啰,手里都搬着东西。 行云侍立在公子身侧,公子倚在椅子扶手上,慵懒的眯着眼睛。 “放这里,往这边挪一点。”曲寨主指使小弟办事,拍拍手上的灰尘看了一下效果。搬来的是一张新做的卧榻,摆在了里屋中靠墙的位置。 “好了好了,没你们的事情了,走吧走吧。”曲寨主二话不说就赶人,那几名小喽啰完全摸不着头脑。寨子里不都说这男子是寨主的面首吗,为什么寨主还要特意再弄一张卧榻?是特意给侍童的?不对啊……寨主和面首在一起的时候,侍童哪可能在场。 小喽啰们不由往那方面想,可他们的寨主大人却对那方面一窍不通一无所知。 她知道夫人有意与自己保持距离,那她自然是顺着夫人的意思了,这都快入秋了,再躺地板容易着凉,所以就让人新作了一张卧榻。 被赶的小喽啰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看着曲寨主欲言又止,最终在曲寨主疑惑的眼神里开口说:“寨主,军师让你过去……” 曲寨主本来欢喜的神色退去,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几步,心道:且忧定是听说了消息,找她兴师问罪的。 她皱眉,扶住了墙壁,说:“本大王忽然觉得很不舒服,浑身乏力,就不去了……” 第128章 起武弄清影(6) 曲寨主的演技比起她的面首而言,真是差太多了,说这话的时候中气十足哪有不舒服的样子。可即使如此,小喽啰也没有办法,她是这里的大王,说什么便是什么,他们能做的就是把曲寨主的话转述给军师。 小喽啰一走,曲寨主就站直了身子,脑袋向外面看了看,说:“这下糟了。” “大王是担心军师责罚吗?”花无眠垂眸,睫毛修长,轻轻的覆在眼睑上,脸上有一种失落的神情,令曲寨主一愣。她皱眉,一扬手道,“无妨,军师要责罚就责罚,我一个人担了便是。” 她说的信誓旦旦,瞪大了眼睛,清澈的眼眸里是坚定的神色。 花无眠轻轻侧头,没有再看她,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院落里的菩提树叶在风里哗哗作响,曲寨主忽然捉起花无眠的手,一脸诚恳而真切的说:“夫人可不可以教我习武?”见夫人不搭理,她松手比划了几下,“就是这样这样,夫人与那人比试时候的几招。” 越说眼里的神色越是热切,她牢牢的盯着花无眠,眼巴巴的盼着他答应。 “大王人称‘折梅’已经很厉害了。”花无眠说,“我的这些花拳绣腿,恐怕拿不上台面。” 这话说好听的那叫谦虚,说难听的那叫打击人,他那些招式若是花拳绣腿,这天下恐怕全是三脚猫了。不过既然夫人谦虚,那她就得顺着夫人的意思,于是曲寨主拍拍胸膛,信誓旦旦的说:“多学一点是一点,不然以后怎么保护夫人呢?” 此话毫无意外的换来了行云一个鄙夷的眼神。 不过她不在意,这小毛孩一直就和她对着干,他鄙视她说明他是嫉妒了。曲寨主这么对自己说,然后继续眼巴巴的看着花无眠。 花无眠一缕缕的顺着青丝,将手中的青丝甩到肩后,眼眸轻抬道:“好。” “真的?!”曲寨主瞪大了眼睛,“夫人真的肯教我?” 他站起身,走到曲寨主面前,细细端量她的表情,而她一眼不眨的等他肯定回答。他说:“我是你的压寨夫人,你想要的,我自然给你。” 一句话,宛若落海激石,激起千层浪。 我是你的压寨夫人,你想要的,我自然给你。 我是你的压寨夫人,你想要的,我自然给你。 我是你的…… 曲寨主心跳不已,这变化来的太快,令她一时间难以接受,傻乎乎的站在原地,双手晃来晃去不知道该放哪,之后只是痴痴的自言自语了一句:“好啊。” 待回过神来的时候花无眠已经退开了距离,淡淡的看着一脸激动的她。 “夫、夫人……”曲寨主话都说不像了,“你我成亲多日……”才说了一句又傻笑起来,“夫人、夫人不必叫我大王的!” 说完,她的眼里又是刚才那样热切的眼神,清澈诚恳的令人难以拒绝。 他淡笑,等着她说下去。 “夫人、夫人可以叫我夫君啊!”曲寨主鼓足勇气把话说了出来。 第129章 起武弄清影(7) 相对于她的热切,花无眠依旧是淡淡的眼神,他垂眸理了离袖口的折皱。行云依旧是那鄙夷的眼神,受不了曲寨主那蠢样,无奈道:“哪可能叫你夫君?!” 这话曲寨主不乐意听了,晃脑侧向一边,道:“不叫我,难道叫你吗?” “真没见过你这么笨的,连这都不知道。”行云碍着公子砸,不敢说的太大声。 “有哪不对吗?”曲寨主还没有找到问题的关键,看下花无眠,问,“夫人是不喜欢这个称呼吗?” 花无眠放下袖子,依旧没有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院落里。院落里只有一棵菩提树,茂盛的叶子在阳光下投出一片影子,地上零零散散的有些落叶。 菩提是常青的,真正落叶的季节却是夏天,此时风清气爽,树木却是越长越茂盛了。风吹过的时候尽是哗啦啦的声音,听久了也会有一丝惬意之感。 院落里没有人,菩提树立在那里显得有些孤零零的,曲繁正疑惑他在看什么的时候,她也看见了。吴且忧抿唇走进了院子,双手负在背后,眉间淡然却带了一丝丝的不悦。 他的目光越过花无眠投在了曲繁的脸上,他一步步走近,站定在了她的面前,说:“跟我出来。”语气强势而不容质疑,曲繁不敢再耍花样,低头跟着军师走出了院落。 屋里留下的主仆二人也没有说话,花无眠缓缓坐下倚在扶手上,唇角是淡淡笑意。行云侍立在侧,问:“公子,我不明白。” 垂地的广袖,素白的锦缎。花无眠说:“等以后你便会明白。” “公子想复仇为何弄的如此麻烦?” 花无眠抿唇,垂眸间是惆怅寂寥之色,他伸手抬到自己眼前,手指纤细修长白皙如玉,可看着干净的手上沾了多少鲜血呢?他叹息,缓缓道:“只是太无趣罢了。” 人若站在高处,自然便难以胜寒。 有时候他也会疑惑,想要吴且忧痛苦,直接杀了曲寨主便是,为何要劳神费心呢。他不愿意承认,他很喜欢那种感觉,那种被人捧着让着依着的感觉。强势惯了的人,其实心底大多也是柔软的,正因为无情,所以比任何人都渴望被爱。 阿姊的死夺取了他最后一点的爱,如今有人一心一意的待他毫无怨言,他很喜欢这种感觉,这种似曾相似令人温暖的感觉。 只是,她还是得死。无论是作为困龙寨的寨主,还是前朝公主,她都得死。 或许他会念在她痴心一片的份上给她一个痛苦,却绝不会有一丝的心慈手软。再喜欢的棋子,终究也不过是棋子。 他不曾想过,将来的某一天会为自己的想法而追悔莫及。 任何事物都会有习惯,习惯若成了自然,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他习惯捋着青丝思考,习惯嘴角挂着浅笑,却不知道有一天会习惯了别人的唠叨。 公子既然这么说,侍童又岂能多问?行云侍立在侧不再说话。 第130章 起武弄清影(8) 曲寨主回来的时候很沉默,难得没有去看花无眠,独自一人闷闷的走进里屋不说话。行云才懒得管她,无非就是被军师给训话了呗。花无眠扬起一抹笑,眼底是冷意。 他猜不到吴且忧和她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是否闹翻,这些事情无论如何都对他的计划造成不了影响。他唯一担心的是自己算错,偏偏一步都不能错。 人傻欢乐多,曲寨主大概便是这句话最直接的证明,不多时就走了出来,恢复了笑嘻嘻的表情,问花无眠说:“夫人什么时候开始教我?” 行云却是吃惊于曲寨主的恢复能力,这才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她就一点也不气了,整一个没事人。花无眠淡淡瞥了她一眼,捻了捻手中的发丝,道:“大王什么时候学呢?” “现在,就现在!”曲寨主毫不犹豫的回答。 江湖上传闻的毒公子,与她所知道的完全不似同一个人。正如江湖上传闻的折梅,也与他所知道的完全不似同一个人。 世人只知道他下毒的本事厉害,却不知道他的武功也是登峰造极。可花无眠并不喜欢表现的自己很强,更喜欢扮演弱者的角色。可如果能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偶尔高调一会也不是不行。一切不过都是看他的心情而已。 曲寨主没有兵器只有暗器,花无眠也没有兵器,因此便折了两枝菩枝当作是剑。 “唰——”树枝在空气里划出声音,曲寨主全神贯注的看着花无眠的每一步每一个动作。学字她的确没有天分,可习武倒是不差。重复看个几遍基本上就能把形给学像了,却始终也学不到神。 出一招学一招,不知不觉竟已经是日落西山,曲寨主气喘吁吁的继续比划着招式,实在是没了力气,扶着花坛休息。 “行云。”花无眠唤了一声,将手中的树枝交给行云,道,“你们试试。” “啊?”曲寨主一脸的不愿,行云武功那么好,她定是毫无胜算,再加上自己现在累的很,小毛孩都不用动手,她直接认输算了。 既然夫人让试试,那就试试吧。曲寨主站直了身子,与行云对立而战,行云疾步向、前势头一挑,曲繁手里的树枝被挑飞,一招内便分了胜负。 输了她也没觉得丢人,只是疑惑道:“夫人,为什么我总觉得这好像和你比试时用的不一样?” 花无眠慢条斯理的捋着头发,说:“招式没错。” 招式招式,有招有式。自己习武练招,自然是把形式都表现清楚,可谁会在打斗时把各个动作拆的那么仔细,什么攻击路数最有效,招式怎么出怎么收才最能压制对手,这些才是比武的关键,而不是条条框框的一个招。 “夫人可否再教一遍?”曲寨主小心翼翼的问。 花无眠抬手掩口,懒懒道:“我乏了。”话罢,转身走回了屋里。 曲繁失落的低头,心想那边罢了,自己慢慢琢磨便是,夫人肯教自己已经很满足了,哪还能奢求什么呢? 第131章 秋风肃肃(1) 行云跟着公子一同走了进去,留曲繁一人还在院子里反复练习。树枝划破虚空发出“刷刷——”的声音,挪步挥手间也是一阵阵的劲风。菩提叶子被风吹下,她顺势一挑,叶子碎了开来。 但寨主似乎对此并不满意,扔下树枝随便拾了一片叶子,指尖运力将树叶飞出,只闻“夺”的一声,树叶钉入了树杆,但仅仅只钉入一分,很快就掉了下来。 看来还是自己顺手的功夫好用,她拍拍手上的灰尘,心想去休息吧。夫人都不教了,她还练什么?于是她笑盈盈的走回了屋里,大概是教了一下午太累了,花无眠已经卧榻而眠,依旧还是侧卧以手支撑脑袋。 “夫人饿不饿?”曲寨主轻声的问了一声,现在才晚饭的点,就休息了?花无眠没有搭理她,就像是已经熟睡了一般。 曲寨主随便吃了点东西,也想要休息,却被行云拉着学字。 “……”曲寨主沉思,道,“本大王掐指一算,今日不宜学字,还是改天吧。”说完,也不去管行云什么表情,一甩鞋子爬上了新做的榻上。 如此一来,行云却是尴尬了。他身份不过是个侍从,公子和那蠢大王一人一榻休息,他愣愣站着有些不知所以。曲寨主看了他一眼,嘿嘿笑道:“来来来,叫我一声好听的,本大王就分你一半。” 行云无视之。 见他不搭理,曲寨主挠头,心想毕竟是个小毛孩,总不能让他站一整夜吧?于是她想了想,腾出了一半的地方,说,“来吧,本大王大发善心,你可得记得这恩情。” 曲寨主面朝外睡下,忽然心头一动想到了什么,学着夫人的样子侧卧,一只手支着脑袋,另一只手搭在腰前。眼睛稍微一瞥,就能看见前面不远处花无眠同样的睡姿。 “……”行云没有说什么,鄙视的瞪了她一眼,自言自语道,“找罪受。” 这话曲寨主自然是没能听见,不过第二天一大早这句话就让曲寨主给体验到了。撑着脑袋侧卧了一晚上的结果,便是落枕了,脖子歪着扭不回来,浑身不舒服。 曲繁歪着脑袋起床穿鞋子,看了一眼夫人的床,已经不在了,而行云也已经起来,正在擦脸。她继续歪着脑袋,走到行云跟前,问:“小毛孩,夫人呢?” 行云见她这般,不由笑了起来,幸灾乐祸道:“看吧,找罪受。” “为什么夫人没事?”曲繁试着把脖子板正,“罢了,我先去找宋大夫帮帮忙。”说完,又歪着脑袋离开了,晨风吹进院落,蒙亮的天空显得有些惨淡,曲寨主走出屋子就觉得有些冷了。 才刚踏出一步,就有小喽啰来禀报了:报告大王,飞鹰寨的那位当家又来了。 曲繁看了一眼地平线,太阳都还没升起呢,这人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她叹息,只能歪着脑袋说:“让他等着,本大王先把脖子给弄好了再说。” 小喽啰相互看了一眼,暗自偷笑。 【==作者又打算大修一下文了……所以更新什么的,你们懂的Orz不然这渣剧情真的连我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第132章 秋风肃肃(2) 治好脖子后,曲寨主去议事堂里找到了已经等了些时间的飞鹰。飞鹰一如既往的故作风流,却浑身散发着一股地痞流氓的气息,曲繁没好气的往座上一靠,道:“你又来做什么?” 飞鹰笑脸相迎,凑近说:“听说贵寨的夫人回来了,我这是来道贺的。” 说着从身后拿出了一个锦盒,缓缓打开,里面铺了红色的绸缎,绸缎上是一块温润的美玉,无论色泽还是质地,皆为上品,与曲寨主那天所挑选的,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给我的?”曲繁疑惑的瞪着他,很快就发现不是,心里不由多了一丝不愉快,“给夫人的?” 飞鹰笑而不言,算是默认。 “你?!”曲繁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忽然明白了什么,道,“原来你是看上本大王的夫人了?”曲寨主很不愉快的说,“夫人是我的夫人,你休想动主意。”她说着举了举拳头,狠狠道,“快滚,不然我可不客气了!” “曲寨主坐下,有话好好说。”飞鹰不走,笑嘻嘻的看着曲繁满脸的怒色。 好好说?!怎么可能好好说?!他看中的不是寨子的里一草一木一禽一畜,而是她的夫人啊!曲繁不说话,一言不发的瞪着飞鹰,好像再说快滚,再不滚我废了你。 偏偏后者视而不见,摇摇他那把折扇,说:“不过一个男人而已,为此伤了你我两寨的和气实在不应该。再说了,这种小白脸一无是处,不懂疼爱人……” 若是其他人,定会大骂飞鹰,好色便罢了竟然还好男色,当真荒唐。可曲寨主眼里没有男女之分,只知道有人要抢她的夫人,而且还说夫人一无是处! “住嘴!”曲繁不想听。 飞鹰偏要说:“我可没说错,即便他好,可寨主你又如何?美人是用来疼惜的,寨主知道怎么疼惜吗?”说话的时候眼里尽是暧昧的神色,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呼吸有些急促。 “我!”曲繁语塞,她一心一意待夫人还不够吗?疼惜?要如何疼惜?“我自然知道!他是我的夫人!” “那大王说说看是如何疼惜的?”飞鹰冷笑,他阅人无数,自然是一眼就能看出曲寨主尚不谙世故,这些事情是万万不懂的。 曲繁想了半天,说:“我、我替夫人梳头捶背!” “那不过是下人干的事情罢了。” “我……我……”一时间竟是找不出任何的事情,曲寨主心里慌了,自己竟是什么事情也没有为夫人做过?却口口声声的说会对夫人好,结果什么也没有付出过? 飞鹰很是得意,将曲寨主的窘迫尽收眼底,说:“你看,你果然不懂吧。倒不如把这美人……” “如何?”蓦地一声插到两人的对话间,声音清冷淡漠。飞鹰转头看去,只见花无眠微抬下颔高傲的俯视着他和曲寨主,双手搭在腰前,仪态万千。 花无眠勾唇,揽过曲繁,蹭着耳根说:“大王,舍得将我让人?” 第133章 秋风肃肃(3) 此言一出,曲寨主心头一热。怕什么,只要夫人留在自己身边,有的是时间对夫人好。 曲繁挺直了身子,瞪着飞鹰说:“你我两寨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今日不仅对我夫人出言不逊,甚至还敢说本大王的不是。依我之见,飞鹰寨主还是快点离开的好,不然本大王一个不小心没准就做了冲动的事情。” 谁料飞鹰竟是不受威胁,依旧站在那里不动,一幅死皮赖脸的模样。 古语云一怒冲冠为红颜,今日曲寨主则是一怒冲冠为蓝颜。本来她不打算出手,毕竟无端惹个记恨实在不合算,可飞鹰那态度又太可气,再加上夫人一旁说了几句,当真是一时冲动,一抬手两枚铜钱飞了过去。 飞鹰始料未及,左肩膀受了伤。一见血,曲寨主就回过了神来,心里头的怒意见了不少,又怕被看出心虚,连忙道:“见识到本大王的厉害了吧?” “哼。”飞鹰冷笑一声,扫了扫花无眠久久才移开目光,看向曲繁,神色古怪道,“我是有心与你做交易,曲寨主既然不愿意,那便罢了,我也有我的法子。” 交易?什么交易?他可一个关于交易的字也没有说。 飞鹰匆匆来又匆匆去,他来时曲繁只觉得心烦,他走时多了一缕缕的心忧,总觉得哪一步走错了或者哪一句说错了,但愿别惹上麻烦才好。 恍惚回头,见花无眠正看着自己,那样的眼神她看不懂,端详深思,还有……愁绪?就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她做过什么令夫人不开的事情吗? “夫人怎么了?”她问,话说出口的同时花无眠也恢复了原本淡笑的模样,勾唇道,“大王关心我?”语调轻柔,令听的人不由自主的醉了。 花无眠的变化太大了,时不时的令她有一种陌生的感觉。夫人之前都不似这样温柔的,也不会主动的和她说一些好听的话,更不会带有这样引诱的语气。 “若是走了,大王会抢回来吗?” “我是你的压寨夫人,你想要的,我自然给你。” “大王,舍得将我让人?” 这样的语调,出现了不仅这一次。她自然是开心,说明夫人在意自己不是吗?可这变化来的太突然,又令她隐隐不安,她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看着花无眠。 花无眠抬手,顺着她的发勾出一缕青丝,一点点的捻开,说:“大王为何忽然不语了?” “夫人……”曲繁一眼不眨的盯着他,犹豫着开口,“夫人可以不必叫我大王。”这话她之前就说过,却没有换来想要的结果。 他浅笑道:“那大王想让我如何称呼?” 让夫人称呼自己为“夫君”是不可能了,她眼珠一转,说:“夫人可以和军师一样,叫我小曲。” 花无眠没有答应,反问道:“大王还记得当日给你取的名字吗?” “记得,自然记得!”曲寨主拍拍胸脯,“夫人的话我都记得,是曲繁。” 第134章 秋风肃肃(4) 是繁星的繁,繁花的繁。 她回答之后,花无眠却没有再说话,像是在思考什么,丹唇轻启又紧紧抿住。 他说:“那我以后,就叫你‘阿繁’,如何?” “嗯……阿繁?”曲寨主反反复复的念了几遍,扬起一个笑脸,开心道,“好,那我便是夫人的阿繁了。”脸上、眼里,全是喜悦。 而与这相对的,是他平淡的面容,一个称呼而已,有什么值得开心的呢?只是,这两个字说的时候,竟是喉咙发涩。这本是他的名字,他的称呼,却被他狠狠抛弃,为了自由。 “夫人,可不可以现在就叫我一声?”她期待的看着他,只见他扬起一抹笑容,缓缓开口。 “阿繁。”两个字化开来,化作一滩血水滴进他的心里,伴随着这两个字而来的是源源不断的回忆。他忽然后悔,当初要给她改名字。 可他毕竟不是常人,也仅仅只是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又恢复了过来。再美好的回忆也都是往事,再去回想剩下的也不过只有恨,是了,因为有恨,所以要报仇;因为要报仇,所以要不择手段。 他蓦地笑了起来,如坐春风,捻了捻发丝,道:“陪我去走走可好?” 曲寨主如同着了魔一般,痴痴点头。他不就是个魔吗,有着令人无法自拔的魔力,只一眼就可以心甘情愿的为之付出一切。他是火,那她便是飞蛾。 之后的日子便像是梦一样,夫人教她习武、给她弹琴、神色总是那么温柔,举手投足间皆是情谊,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江湖上不都说毒公子心狠手辣吗?不都说毒公子冷血无情吗?这么想着,曲寨主更是欢喜,夫人对自己,竟是那么特别。 可好景总是容易被打断,山寨里越发的不太平。 四当家失踪了,没有任何的消息和线索留下,四当家的几位夫人小妾都是愁眉不展。听到曲寨主说起这事情的时候,花无眠只是勾唇笑了笑,鼻间轻轻哼了一声,显得不屑而轻藐。可曲寨主并未察觉,只是在那分析着四弟失踪的可能。 入秋后的天气渐渐转凉,山路上铺了薄薄的一层落叶,行路时便会听见落叶破碎的声音。 曲寨主每天跟着行云习字,习字完了便去后崖听夫人弹琴,百无聊赖的时候便和行云吵架斗嘴。如果不是四当家失踪的事情一直压在心头,那可真是美好的日子。且忧时不时的会训她几句,无非就是远离花无眠,可又不说原因,一派欲言又止的表情。 “喂,在发什么愣呢?”行云用笔杆敲了敲桌面,曲繁惊醒过来哦了一声,继续听行云说。 “字你都识得差不多了,想不想学诗?” 曲寨主毫不犹豫的回答,说:“不想。”她连字都不想学,何况是诗。虽是这么说,但还是很好奇行云手里的书,随手拿过一本看了看,是一本《乐府》。 想到夫人好琴,不由对这《乐府》来了兴趣,她随手翻了一页,一字字的将诗句念了出来。 第135章 秋风肃肃(5) “岂如山上雪,交若云间月。 耳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日沟水头。 足虫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家取不页帝。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竹竿可衣衣,鱼尾可步步。 男儿重意气,可用金刀为。” 念完,她若有所思的看着行云,问:“这说的是什么?” 行云无视之,满脸的鄙夷。他还真以为曲寨主字都认识了,没想到这一念竟是满篇的白字。行云没有回答她,而是说:“我看你还是继续学字吧,真丢人。” “我念的不对?”曲寨主问,眉头皱了起来,将那诗句有看了一遍,想不出是哪里念错了。她一挥手,爽朗道:“本大王才开始学字不久,念错也正常,来来来,和我说说这诗是什么意思?” 行云叹了一声,一派老成的模样,说:“孺子不可教也,连这都不知道。”他很是惋惜的摇头,道,“说来话长,这诗是有典故的。” “算了,那就不要说了吧。”曲寨主不耐烦的打断了行云的话,说,“都学了一上午了,不如就休息休息吧?” “不行。”行云果断的说,“放你休息,你就又要去缠着公子了。” 曲寨主嘁了一声,继续低头看那本《乐府》。虽说不太明白是什么典故,也不知道这诗句是个什么意思,可读着的时候,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是一种很美的、说不出的感觉。 她忽然又傻笑起来,引来行云无奈而鄙夷的眼神。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小喽啰急匆匆的跑来,喘着大气,说:“大、大王,不好了!”小喽啰咽了咽口水,说,“军师、军师和夫人打起来了。” “什么?”曲寨主惊站起来,手里的书掉到了地上,“怎么回事?赶紧带我去!” “是!”曲繁跟着小喽啰疾步离去,留行云疑惑的坐在原地。 一个月前曲寨主离开京城回了困龙寨,她的离开没有带来任何的变化,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公子忙于宁王和二少爷的事情,忙了整整一个月,事情稍微平定了一下,公子却说要来困龙寨。 突如其来的一个决定,可他知道公子不是随性而为的人,定是有原因在里面。他也问过公子,可公子只是笑了笑,笑意淡淡,冷意十足。他才想起来,困龙寨不等于是曲寨主,还有军师吴且忧,就像之前他听到的那样,公子是想要借曲寨主报仇? 可,公子杀人从不花这么多心思。行云的眉头皱了起来,拾起地上的书放回原地,心中思忖。他抿唇,循着方向跟了上去。 才入秋的困龙山并无秋天的萧索之意,只是那风里满满的都是肃肃之情。 吴且忧与花无眠,便站在后崖的秋风里,一个眉目清秀,面容俊朗;另一个面如冠玉,眉如墨画。两人相对而立,衣袂飘飘。 “噗——”吴且忧蓦地一弯腰,半跪在了地上,吐出一口心血。 第136章 秋风肃肃(6) 花无眠脸上是习惯的淡笑,他掩口打了个哈欠,缓缓道:“军师何必呢?” 吴且忧一抹嘴角的鲜红,站起来,挺直了身子毫不畏惧的望过去,眼神凌厉,说:“当年的事情你冲着我来!你、你凭什么——” “凭我与她是成过亲的。”花无眠冷笑。 吴且忧语塞,深深呼吸,却平复不了内心的糟乱。 他找花无眠过来,是想了断一下当年的事情,谁料花无眠却说:“你与我的恩怨,曲寨主确实是外人。可我与她的事情,你却是外人。” 他自然知道是小曲“娶”了花无眠,可小曲不谙世故,根本就是胡来。花无眠无非是想气气他,他不会放在心上,说,“一场闹剧罢了。” 可是,花无眠又说:“闹剧?”笑容里尽是讽刺,“可我与她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夫妻之实?!四个字宛如惊雷,在军师的心底炸开。四当家明明试探过,小曲连什么是夫妻之实都不知道,而且一直都是与花无眠分开休息。 “毒公子以为这种话可信吗?”吴且忧不信,又忍不住的信了一丝半点。 花无眠依旧在笑,笑的如坐春风。他最喜欢欣赏别人犹豫无措而愤怒的表情了,他捻住一缕青丝,甩到了肩膀后面,说:“我记得她手臂上有一个牙印子,应该是自小就带的,不知道军师是否知晓呢?”他还在笑,是一种报复的笑。 霎时间,吴且忧面色惨白。 吴且忧作为军师,自然是个沉稳的人,否则因为急功近利或者浮躁而害的一步错步步错。可他现在冷静不下来。他还是压不下心里的怒火,动手攻了过去。 可花无眠的武功已经登峰造极,吴且忧精通算术兵法,武功虽然也不差,却远不及花无眠。一招击去,却被一股柔劲所化,接着那股劲道顺着他的攻势忽然返了过来,吴且忧狠狠的击了自己一掌。 “那是什么眼神?”花无眠冷冷的看着吴且忧,居高临下态度冷傲,“不甘?不信?”他缓缓走过去,站定在吴且忧面前,“你以为‘毒公子’是什么人?是心狠手辣,蛇蝎心肠。”他勾唇,勾出一抹残忍的笑容,“师父他是我亲手杀的。” 连恩师都可以杀,又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做的呢? 吴且忧狠狠的瞪着他,后者却不为所动。 “你——”吴且忧忽然跳起,掐住了花无眠的脖子,花无眠只是笑了笑,呼吸平稳道:“害死了阿姊,杀我。而我死了,你又害了曲寨主。” 脖子上的力道松了开来,吴且忧知道自己斗不过花无眠。人的心思比任何兵法阵形都要复杂,若人有感情则可以从感情推算,可毒公子无情,又该怎么来算呢? “且忧?!”曲寨主刚跟着小喽啰过来就看见这一幕,不由心下大急,冲上去将两人分开。她难以置信的转头看向军师,军师则一脸惊讶的看着她。 “且忧……你……”她犹豫着问,又不敢问。 第137章 秋风肃肃(7) 她的目光停留在吴且忧掐着花无眠的手上,吴且忧退了几步,捂住受了一掌的胸口,闷的说不出话来。 被算计了?在世诸葛吴且忧,居然被毒公子算计了? 小曲本来就因为花无眠的事情和自己吵翻了,再加上现在这么一出,小曲怕是不会站在自己这边了。他看向曲寨主,面色恢复了以往的平淡,问:“你信我,还是信他?” 非要二选一吗?她怎么可能不信军师?可眼前的事情,又没办法相信,她只能低头沉默不语。 而她的沉默,吴且忧认为是一种不忍开口。看啊,这才多久,她就不信他了。 “仆——”心头一闷,又是一口血,身形一晃缓缓的倒了下去,曲繁一惊,立刻扶住了吴且忧。 “且忧?”她唤了一声,却没有应答,“且忧?且忧你怎么了?”她将他扶正,只见他已经昏迷了过去。他击过去的那一掌用了七成的力道,而返过来的却是他的七分加上花无眠的三分,这一掌击中自然是伤心伤肺。 花无眠轻笑。 “快,快送到宋大夫那去。”她着急的扶着吴且忧往宋大夫的草堂方向走去,小喽啰们见军师受伤也纷纷过来帮忙。 崖边的风很大,耳中尽是呼啦啦的声音,寨主等人离开后就剩了花无眠一人,他不紧不慢的走到了亭中坐下,轻按琴弦自左往右抚了一遍,到末尾时指头一勾,琴音乍现。 他的心情不错,非常的不错。 行云过来的时候没有看见曲繁等人,他走到亭子里唤了一声:“公子。”,然后便侍立在侧。 花无眠停止了弹拨琴弦,说:“那边有没有消息?” “没有。”行云回答,“要不要我去催催?” “不。”花无眠抬手,道,“不急,任何的事情都必须顺其自然,不能有一丝的刻意。” 行云垂首点头道:“是。” “回去吧,我乏了。”花无眠掩口打了个哈欠,说完便离开了后崖,狂风吹起广袖与青丝,衣袂飘飘青丝乱舞。 行云将琴抱回去,一路跟在公子的背后不出声。 而曲寨主好不容易将吴且忧送到宋大夫的草堂里,却不见宋大夫的人影。小喽啰说宋大夫下山去购置药材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还不快去找!”曲寨主难得大发脾气,怒吼了一声,众小弟得令纷纷你呼我赶的去找宋大夫。吴且忧昏迷不醒,面色苍白。她学着宋大夫的样子将手指按在了病人的脉门上,脉搏有规律的跳动,可她完全不懂是个什么意思。 明明是且忧要杀夫人,怎么受伤的却是且忧呢?她担心的皱起了眉头,忽然想起夫人会武功,而且很厉害。且忧想要杀他,恐怕难以近身,那为何?她停止了思考,不想去怀疑。 啊对了!她之前中毒没有解药,不是夫人救了她吗?对啊对啊!夫人是什么人,夫人是“毒公子”啊,不仅擅长用毒,而且对医术也很有了解,可以让夫人出手相救啊。 第138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1) 她匆匆的跑了回去,却没有看见花无眠的身影。桌上还铺着行云找来的字帖,心想夫人是不是出门购置东西去了?刚一转身要离开,便撞见夫人回来,行云规矩的跟在身后,手里抱着那把琴。 曲繁迎上去,唤了一声:“夫人!” 花无眠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抬手示意道:“我知道。” “夫人知道我要说什么?” 他点头,说:“你要我救吴且忧。” 曲寨主连连点头,期待的望着他。花无眠只是笑了笑,说:“可我并非医者。”他是毒公子,不是花神医。 “可……可且忧他伤的很重的样子,宋大夫又不知道去了哪里,唯一能想到也只有夫人了。”她皱眉,想了想,犹豫的开口,“方才,方才且忧是要伤你?夫人知道且忧是怎么受伤的吗?”夫人的武功有多厉害,她算是见识过,连老盟主都败于他手下,更何况且忧呢? 花无眠让行云把东西放下,懒散的倚在墙上,一缕缕的理着青丝,没有回答曲寨主的问题,而是缓缓道:“我可以救他。但是,你来动手。” “为何?”曲繁不解,谁动手不一样吗? 花无眠将青丝松开,说:“军师显然对我无好感,若知道是我救了他,定不好受,所以我来教你怎么救,你来动手。” 曲寨主想了想,心里担忧便答应了下来。 两人赶去了草堂,宋大夫还是没有回来,吴且忧昏迷不醒,额上全是冷汗,唇色发白。花无眠笑了笑,尽是讽刺与残忍。 令人备了一桶热水,将吴且忧衣服脱去之后浸入水桶之中。本是男女有别,曲繁应当回避,但她从小就与一群山贼生活,不知道这些礼数,只是着急的等着花无眠的吩咐。 花无眠拿过准备好的银针,交到曲繁的手里,说:“你应该知道各个穴位所在吧?”这可是习武之人必备的知识,可曲寨主却是摇头。 屋内雾气氤氲,吴且忧浸在水桶里,脑袋轻微的歪着,双目紧闭。 “第一针,左后肩往下三寸。”他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衣服上的折皱,非要把一切变得顺畅平滑。曲繁小心翼翼的找到位置,缓缓的扎了下去,吴且忧眉头动了动。 “他这是被内力所伤,疗伤之前要先封了穴位,以免两股真气相抗。”花无眠解说道,“第二针,手肘齐平处,往右移一寸。” 曲繁都一一的照着扎了下去,她专注于吴且忧的伤势,因此没有发现花无眠的笑意越加的深刻。 “最后一针,腰部往下一寸。” 吴且忧整个人浸在水里,水里倒了药汁,因此水色深暗,水面之下一片黑暗。她找了个大概的位置,正要扎下去,蓦地心口一跳,竟是下不了手。 奇怪,怎么回事?曲繁皱眉,不去多想,小心翼翼的将银针扎了进去。 “噗——”吴且忧吐出一口鲜血,睁开了眼睛,满脸的惊疑。 她不知道,银针扎下,封住了他的督脉。 第139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2) 这一针下去,吴且忧的武功算是废了,除非有人愿意消耗功力替他重新打通任督二脉。花无眠是学医出身,而后自己走上了毒的道路,这银针疗法确实是能治内伤,吴且忧这一口污血吐出来便已经没有大碍了。 “小曲?”吴且忧惊讶的看着趴在木桶外面的人,她的手里还拿着其他的银针。她的眼里是担忧和欣喜的神色,担心他的伤势,欣喜他这么快就醒了过来。 他惊的转头,看见了花无眠,那人似笑非笑,眼底是一抹嘲弄。重新看向曲繁,吴且忧忽然沉默,看着水面上自己的影子,缓缓道:“出去。” “且忧你没事吧?” “出去!”吴且忧大声的喊。 花无眠浅笑,慢悠悠的走出了屋子。曲寨主不愿走,明明是给他疗伤,为什么却这么生气?她还想说什么,却被吴且忧愤怒的眼神给堵住了,她鼓了鼓腮帮子,也离开了屋子。 吴且忧恨恨的握拳,他的武功就这么给废了,废在了小曲的手里。花无眠,你果然够狠,自己都不用动手就能将我打击至此。他恨,他恨自己,明知道小曲中了“言尽”,还放任她与花无眠接近,更是明知道花无眠别有用心想利用她,还由她胡闹。可他心里愧疚,不敢说出真相。 所以才有了现在的恶果,但他知道,花无眠要的不仅仅是废了他武功。 他不乖小曲,小曲如今的年纪本来就是充满了叛逆,他越是要求她如何,她就越是反着来。而一旦认定了的事情,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现在花无眠就是她所认定的“夫人”。 室内只剩下他一个人,即使是温热的水也盖不掉心里的寒意,静悄悄的屋子,屋外连个人影也没有。 曲繁小心翼翼的跟在花无眠的身后,想问又不敢问,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开口。即使是愚钝如她,也知道有什么地方不对,可又总是下意识的去忽略那些问题。她心里清楚,夫人的身份太危险,夫人那么淡漠的性子又怎么可能会来困龙寨找她呢?定是有其他重要的事情。 所以她不敢往下继续猜想,她只需要知道,他是自己的夫人便够了。可如今且忧的事情,又或多或少的与夫人有关,她皱眉,眉头紧锁。 宋大夫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刚回来就有小喽啰通知了宋大夫。而曲寨主听闻了消息也立刻抛下手里的毛笔赶来了草堂,着急的盯着宋大夫。 “怎么样了?”曲寨主急急的冲进去,只听见宋大夫的叹息。 “军师不肯让我把脉。”宋大夫撸着胡须说,“他是被何人所伤?” 曲寨主沉默了一会,说:“不知道。” “唉!”宋大夫继续叹息,摇摇头说,“只这样看,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军师既然是重伤,那之前又是谁医的他?” “……是夫人。” 宋大夫若有所思,说:“天色不早,大王先去休息吧,军师若有什么情况我令人禀报你。” 第140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3) 曲寨主回到居所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她没有敲门,轻轻的走了进去,看见榻上隐约的躺着一个人,侧卧撑头,便是夫人了吧。而行云则在她新搭的那个榻上休息,曲寨主低头想了想,退出去轻轻的将门关上。 她抬头看了一眼天上,朦胧月色上覆了一层薄雾,皓月的一半渐渐被飘来的乌云掩住。她咬唇,眉头微微皱起,终于像是下了决心一般的冲下山去。 山脚已经有人等在那里,见寨主过来,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她的身后,确定没有人跟来才唤了一声:“寨主。” 曲寨主同样也是小心翼翼的看了一下四周,说:“如何?打探到了吗?” 这在山脚等着的人,正是三当家。 夜深时分,林间是沙沙的风声,初秋的夜风是冷的,曲寨主吸了吸气,等着三当家的回答。三当家又一遍的观察四周,回答说:“今日子时处斩。” “什么?”曲寨主不自禁的退了一步,着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三当家叹息,瞥开了目光,说:“我担心有人从中设计,四弟失踪后我一直在找,前天听来消息说是进了大牢,方才不久便听说要处斩。没有定下罪名,又是子时行刑,恐怕是给人替死。” “那……” “大哥准备如何?” 曲繁皱眉,说:“也只能去劫法场了吧?” 三当家点头,见寨主面有犹豫,问道:“大哥在担心什么?四弟的消息为何不能告诉军师?” 曲繁没有回答,眼神闪躲,道:“走吧,去救四弟。” 没有得到回复,三当家疑惑的看了她一眼,想问些什么,又生生把话咽了下去。 两人赶到法场的时候离子时还有一刻的时间,两人只身行动并未带多余的下手,到了法场之后先躲在了不远处的拐角。等了些时间便看见有人压着囚犯走过来,囚犯用麻袋罩住了脑袋,无法辨认出是什么人。 曲寨主将两枚铜钱扣在指尖,等着麻袋掀开后确认身份就动手。 时间一点点的流失,月亮缓慢的移动,乌云渐渐移开,使得视线清楚了许多,法场周边挂了几盏白灯笼,看着很不舒服。 站在囚犯一侧的刽子手抬头看了看月亮,算了一下时间差不多了,拿起酒碗饮了一口,将酒水全都喷在了刀上,月光下甚至可以看见水雾分洒。刽子手试了试刀刃,然后掀开了麻布头罩,那囚犯正是四当家没错。 身份已经确认,曲寨主连忙将手中的铜钱飞了过去,只闻“叮——”的一声,将刽子手的刀打了开去。第二枚铜钱恰到好处的飞断了囚犯手上的绳子,手上束缚一松,四当家立刻逃离了法场,过来与曲寨主汇合。 四当家在曲寨主面前站定,忽然笑了一下。曲寨主心里一惊,却是为时已晚。 迎面一阵劲风□□,曲繁只觉得心口一窒,向后退了好几步。 完蛋,法场哪是那么容易劫的?她看向三当家,缓缓道:“你不是三弟……” 第141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4) 三当家哈哈大笑,撕去了脸上的人皮面具。这人曲寨主却也认得,正是那日京城遇见的几位“故人”之一。 “公主既然不肯与我们合作,我们只能找愿意和我们合作的人合作了。” “你!”曲寨主捂着胸口,道,“你们把三弟四弟如何了?” 回答她的却是假扮四当家的那人,那人笑的古怪,说:“没想到寨主如此能演,一边拒绝复兴旧国,一边暗地里招兵买马。” 曲寨主蓦地脸上惨白。这些事情没有人知道,连军师也不知道,军师不知道她的身份,更不知道她的念头。她只告诉了三当家,因为三当家也是“故人”,如今三当家落入他们的手里,怕是用刑拷问出来的。 她盯着假扮四当家的人,忽然觉得什么地方不对,这人的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稍一回想,这声音与那天在抱琴园遇到的叫齐王的人很像,几乎一模一样。 乌云又移了回来,遮挡住了一半的明月,天边有隐约的雷声作响。曲寨主眨眼笑道:“复兴旧国?什么旧国?那可是谋逆的死罪,我就想安心当个山大王。” 那人冷哼一声,道:“若单单如此,又何必找上毒公子呢?寨主与他接近,无非是想借他一臂之力罢了。” “不是!”曲寨主忽然大声反驳,这样的话似乎是触到了她的某根弦,心里“铮——”的一声。她对夫人是真心实意的,没有任何的外界原因,也没有想过要夫人帮自己。 她没有招兵买马,一切都是三当家在安排。 四当家失踪的时候她已经猜到隐约的他们有关,但又想着两月之期未到也没太防范,就导致了这样的下场。 “是与不是都无所谓。”假扮四当家的人开口,一挥手,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了好几个人,从身形与出场时的站姿来看,绝非一般下属,恐怕也是有点功夫的人。 她又岂能乖乖就擒,可一对多必定比不过他们,她退了几步,手里紧紧的捏着铜钱。 行云总说她蠢,说她笨,可若见了此时的她,必然不会再那么说了。 寨主,山贼的大王,这样的称呼本身就不是善类。哪怕她说的话没有军师重要,哪怕她时时需要人辅佐才能做好事情,可这个身份,本身就是黑的。 她眉头一皱,手指蓄力将一枚铜钱飞出,不偏不倚的击中了其中一人的咽喉,当场毙命。一串动作连贯如斯,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可她的身子在发抖,不知道是夜深的寒意还是其他原因。 “你们想要如何?”曲寨主又退了几步,“我不想复国。”她又一次的说出这句话,双目警惕的看着在场的人。 夜风拂过,额头上感到一瞬冰冷和东西沾上的感觉,接着是鼻子和脸,全都感受到了。耳边传来了淅沥沥的声音,竟是下雨了。 “国仇家恨说忘就忘?” “我……” “把她带走!”一声令下,围着曲寨主的几名下属分分动手冲了上去。 第142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5) 寡不敌众,曲寨主被擒。 被扔进地牢的时候,里面已经关了两个人,正是三当家和四当家,两人看见曲寨主过来很是惊讶。曲寨主摔在地上,回头恨恨的瞪了一眼那两名假冒的人。 尽管那人的声音像是齐王,却无法肯定到底是不是。曲寨主咬唇,暗自思忖。 三当家失踪的时候她就猜到了一点,这件事情可能和旧国的人有关,因此打探到的消息没有让吴且忧知道。军师虽然是困龙寨的□□,却始终不是同样的人,与旧王朝的人搭上关系无论怎么说都是一件坏事。她已经惹了很多的麻烦,不能再牵连军师。 可这样一来,便没有人知道他们现在的下落。为了防止小喽啰通知军师,所以她原本打算和三当家单独行动,两人算不上是绝顶高手,可对付几个朝廷的人还是够的,谁料三当家已经被擒,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逼供手段设下了这个局。 “寨主,你怎么……”三当家眉头紧锁,扶起曲繁。 曲繁心有愧疚,知道是自己不够警没有察觉出问题,低头道:“是我疏忽了。” 四当家坐在一旁不言,像是在想事情,盯着曲寨主和三当家看了一会,欲言又止。 牢门外的两人还站着,那假扮四当家的人说:“寨主放心,等东西到手了便不为难你,毕竟这件事情还是需要你来带头。” 曲寨主看着他不说话,转了转眼睛思考起来。 “什么东西?”三当家问。 那人笑了笑,伸出手掌缓缓捏起来,道:“明知故问。” 三当家把目光投向曲寨主,曲寨主似乎也在思考,到底是什么东西。困龙寨里与旧国有关的,只有人、没有东西。即便是二当家当初想抢夺的,老寨主的遗物里,也全是寨子里本来就有的东西。 这声音当真是太像了,曲寨主不由乱了起来,若眼前这个假冒四弟的人真是齐王……那日在抱琴园遇到过他,与夫人应该有所联系却认不出夫人。而且……而且除了三当家以外,只有夫人知道自己的身份。 那,那……夫人这次来困龙寨的目的,难道也与旧国有关吗? 不可能吧?她皱眉,看着那人问:“你是齐王?” 被人揭穿身份,齐王非但没有惊慌,镇定自若的笑了起来,说:“没想到寨主还记得我。”他冷冷的瞥了一眼牢房里的三人,对着一同来的人示意了一下,两人离开了牢房。 短暂的安静了一会,四当家叹息一声,问:“这是怎么回事?困龙寨何时惹上了朝廷的人?” 三当家与曲寨主互相看了一眼,纷纷低头。 见他们沉默,四当家站了起来,扫了他们一眼,说:“若当我是兄弟,就告诉我。无端被人抓来,说我是共犯。” “此事说来话长。”三当家说。 “那就长话短说。”四当家接话。 三当家深深呼吸,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曲繁,说:“这是一场误会。” 第143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6) “误会?”曲寨主闻言,不由惊疑。 三当家叹息一声,说“当年的事情不是一言两语可以说清楚,寨主,你就是你,是老寨主的亲生女儿。”他这么说,曲寨主听的云里雾里,四当家更是完全听不懂。 “什么误会?”曲繁不解,她就是她,是老寨主的亲生女儿?那……那为何父亲说她是当初被遗弃在山上捡到的,是前朝的遗孤呢? 她低头沉思,想到自己问过军师一个问题,但是军师从来没有回答过。寨子里所有的人都知道她是女儿身,可爹还是坚持把她当男子养大,寨子里的弟兄们也全部把她当男子。为什么? 军师从没有回答过,不是岔开话题就是顾左右而言他。 地牢很小,不像是官府之地,里面没有其他的人,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闷。四当家见三当家不愿意细说也就没有再问,换了一个话题,说:“不知军师能否找到这里。” 曲寨主摇头,心虚的说:“我没有告诉且忧消息。” “那……”四当家顿了顿,说,“我们只能在这等死?” “不知道……” “寨主为何不告诉军师?”四当家的问,语调里透了一些质疑。显然三当家和寨主有事瞒着众人,刚才抓他们进来的两人说是要什么东西,拿到了东西就放人,那这样东西是在困龙寨里吗? 只是如今怎么猜想也是空谈,根本没人知道他们在这里。 曲寨主靠着墙壁抱膝而坐,心里疑惑重重。那天在抱琴园,齐王看见她手臂上的牙印便猜到了她的身份,如今又与旧国的人勾结在一起,这是为何?齐王明明是本朝的王贵,却清楚一个连旧国的人都不一定知晓的秘密。 当时约定两个月的期限给她考虑,时间还没有到就改了主意。而夫人又恰巧在这之前到了困龙山,两者之间是否有什么联系? 蓦地心头一慌,夫人此次来到困龙山之后就与之前判若两人,也是有原因的吗?她求夫人医治一下且忧,可且忧醒来后却大发脾气,是哪里做错了吗? 她不愿意再想下去,转头看了一眼三当家,三当家低头沉思。 牢房里有人会按时送三餐过来,算不上丰盛可也是有肉有饭。曲寨主悔青了肠子,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多长个心眼呢,说是不想连累军师,却把自己和三弟四弟逼入了绝境。齐王说是不会杀人,谁又能确定呢,拿到东西后,人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他们若是想要借“前朝公主”这个名头,随便拉一个人来当不就是了? 在牢中关了两天,曲寨主一直问三当家所谓的“误会”是怎么一回事,三当家却绝口不提。她是老寨主的亲生女儿,那真正的公主去哪了? “吱——”远远传来一声牢门打开的声音,想必是到了饭点有人送饭来了。循声望去,牢中的三人不由都愣住了,走进来的人不是送饭的杂役,而是军师——吴且忧。 第144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7) 吴且忧一步步的走过来,不紧不慢没有一丝的局促,即使看见了牢中的几位当家的,也没有表现出高兴,看上去淡然的出奇。 可即便如此,几人还是看了出来,走的慢走的稳所以不容易被看出破绽,吴且忧的手藏在袖子里,胸膛起伏明显,他是故意装作淡然的模样。 “且忧?”曲寨主惊讶的看着走来的吴且忧,根本没人告诉他消息,他是怎么知道的?而且且忧内伤初愈,找到这里定然要花费不少精力,牢房外一直有人看守,哪是这么容易就进来的。 吴且忧用拿来的钥匙打开了牢门,缓缓道:“鲁莽。” 曲寨主低头不语,听军师训话。军师扫了一眼,说:“先回去再说,此地不宜久留。” 走出牢门,四当家便说:“军师果然神算,居然能找到我们。” 吴且忧对此话无动于衷,缓步走在最前面,淡淡的瞥了眼一侧的曲繁,见她似乎有话要问又不敢开口的样子,边说:“真当我什么也不知道?” 军师知道?他知道什么? 三当家的眼里也是疑惑与惊讶。 四人走到地牢门口,还未踏出去,就有一群人蜂拥而入挡住了出路,将四人围了起来。四人背靠一起,军师立在那里没有动,三当家与四当家先动起来手来,曲寨主也拿出了几枚铜钱作暗器。吴且忧站在那,反倒是没有人靠近,这种时候越是淡定的人越是显得危险。 可他站了那么久话也不说,行动全无,几名打手就围了过去。几位当家的都知道军师的武功不错,自然没有在意,心道军师定能轻而易举的摆平。 谁料吴且忧退了几步,招式使出却毫无作用,连抵挡的能力都没用,打手一棍子劈下来劈在军师交叉挡在头前的手上,力道之大让吴且忧向后退了好几步跌坐在地上,眉头吃痛的皱了起来。 一见是个软包子,又来了几人。 若是偶然受伤,可以说是失误,可多次被击中就不是受伤了。他只需要一挥袖就能将这些打手击倒,此时竟是一点还手的能力都没有。 几位当家的总算发现了不对,赶忙过去帮忙。 吴且忧扣住自己的手腕伤处,咬牙忍痛道:“先出去。” 曲寨主慌了,这是怎么回事?且忧为什么不还手?不,不对,且忧的样子怪怪的,总觉得少了什么。习武之人站在那里,即使不动也能看出来与普通人的区别,有一种由内而外的气息,越强的人这种气息越强,强到给人一种压迫感,而登峰造极的高手则善于隐藏自己的气息,返璞归真成一个普通人。 军师的武功确实不错,却还没有到返璞归真的地步,而武者身上的那种气息却全然感觉不到,再加上他刚才故意放慢步子走表现出来的沉稳,更是觉得可疑。 难道,军师忽然没有了武功吗? “最后一针,腰部往下一寸。” 想起那天的情景,曲寨主忽然手脚冰凉。 第145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1) 她匆匆的跑了回去,却没有看见花无眠的身影。桌上还铺着行云找来的字帖,心想夫人是不是出门购置东西去了?刚一转身要离开,便撞见夫人回来,行云规矩的跟在身后,手里抱着那把琴。 曲繁迎上去,唤了一声:“夫人!” 花无眠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抬手示意道:“我知道。” “夫人知道我要说什么?” 他点头,说:“你要我救吴且忧。” 曲寨主连连点头,期待的望着他。花无眠只是笑了笑,说:“可我并非医者。”他是毒公子,不是花神医。 “可……可且忧他伤的很重的样子,宋大夫又不知道去了哪里,唯一能想到也只有夫人了。”她皱眉,想了想,犹豫的开口,“方才,方才且忧是要伤你?夫人知道且忧是怎么受伤的吗?”夫人的武功有多厉害,她算是见识过,连老盟主都败于他手下,更何况且忧呢? 花无眠让行云把东西放下,懒散的倚在墙上,一缕缕的理着青丝,没有回答曲寨主的问题,而是缓缓道:“我可以救他。但是,你来动手。” “为何?”曲繁不解,谁动手不一样吗? 花无眠将青丝松开,说:“军师显然对我无好感,若知道是我救了他,定不好受,所以我来教你怎么救,你来动手。” 曲寨主想了想,心里担忧便答应了下来。 两人赶去了草堂,宋大夫还是没有回来,吴且忧昏迷不醒,额上全是冷汗,唇色发白。花无眠笑了笑,尽是讽刺与残忍。 令人备了一桶热水,将吴且忧衣服脱去之后浸入水桶之中。本是男女有别,曲繁应当回避,但她从小就与一群山贼生活,不知道这些礼数,只是着急的等着花无眠的吩咐。 花无眠拿过准备好的银针,交到曲繁的手里,说:“你应该知道各个穴位所在吧?”这可是习武之人必备的知识,可曲寨主却是摇头。 屋内雾气氤氲,吴且忧浸在水桶里,脑袋轻微的歪着,双目紧闭。 “第一针,左后肩往下三寸。”他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衣服上的折皱,非要把一切变得顺畅平滑。曲繁小心翼翼的找到位置,缓缓的扎了下去,吴且忧眉头动了动。 “他这是被内力所伤,疗伤之前要先封了穴位,以免两股真气相抗。”花无眠解说道,“第二针,手肘齐平处,往右移一寸。” 曲繁都一一的照着扎了下去,她专注于吴且忧的伤势,因此没有发现花无眠的笑意越加的深刻。 “最后一针,腰部往下一寸。” 吴且忧整个人浸在水里,水里倒了药汁,因此水色深暗,水面之下一片黑暗。她找了个大概的位置,正要扎下去,蓦地心口一跳,竟是下不了手。 奇怪,怎么回事?曲繁皱眉,不去多想,小心翼翼的将银针扎了进去。 “噗——”吴且忧吐出一口鲜血,睁开了眼睛,满脸的惊疑。 她不知道,银针扎下,封住了他的督脉。 第146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2) 这一针下去,吴且忧的武功算是废了,除非有人愿意消耗功力替他重新打通任督二脉。花无眠是学医出身,而后自己走上了毒的道路,这银针疗法确实是能治内伤,吴且忧这一口污血吐出来便已经没有大碍了。 “小曲?”吴且忧惊讶的看着趴在木桶外面的人,她的手里还拿着其他的银针。她的眼里是担忧和欣喜的神色,担心他的伤势,欣喜他这么快就醒了过来。 他惊的转头,看见了花无眠,那人似笑非笑,眼底是一抹嘲弄。重新看向曲繁,吴且忧忽然沉默,看着水面上自己的影子,缓缓道:“出去。” “且忧你没事吧?” “出去!”吴且忧大声的喊。 花无眠浅笑,慢悠悠的走出了屋子。曲寨主不愿走,明明是给他疗伤,为什么却这么生气?她还想说什么,却被吴且忧愤怒的眼神给堵住了,她鼓了鼓腮帮子,也离开了屋子。 吴且忧恨恨的握拳,他的武功就这么给废了,废在了小曲的手里。花无眠,你果然够狠,自己都不用动手就能将我打击至此。他恨,他恨自己,明知道小曲中了“言尽”,还放任她与花无眠接近,更是明知道花无眠别有用心想利用她,还由她胡闹。可他心里愧疚,不敢说出真相。 所以才有了现在的恶果,但他知道,花无眠要的不仅仅是废了他武功。 他不乖小曲,小曲如今的年纪本来就是充满了叛逆,他越是要求她如何,她就越是反着来。而一旦认定了的事情,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现在花无眠就是她所认定的“夫人”。 室内只剩下他一个人,即使是温热的水也盖不掉心里的寒意,静悄悄的屋子,屋外连个人影也没有。 曲繁小心翼翼的跟在花无眠的身后,想问又不敢问,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开口。即使是愚钝如她,也知道有什么地方不对,可又总是下意识的去忽略那些问题。她心里清楚,夫人的身份太危险,夫人那么淡漠的性子又怎么可能会来困龙寨找她呢?定是有其他重要的事情。 所以她不敢往下继续猜想,她只需要知道,他是自己的夫人便够了。可如今且忧的事情,又或多或少的与夫人有关,她皱眉,眉头紧锁。 宋大夫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刚回来就有小喽啰通知了宋大夫。而曲寨主听闻了消息也立刻抛下手里的毛笔赶来了草堂,着急的盯着宋大夫。 “怎么样了?”曲寨主急急的冲进去,只听见宋大夫的叹息。 “军师不肯让我把脉。”宋大夫撸着胡须说,“他是被何人所伤?” 曲寨主沉默了一会,说:“不知道。” “唉!”宋大夫继续叹息,摇摇头说,“只这样看,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军师既然是重伤,那之前又是谁医的他?” “……是夫人。” 宋大夫若有所思,说:“天色不早,大王先去休息吧,军师若有什么情况我令人禀报你。” 第147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3) 曲寨主回到居所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她没有敲门,轻轻的走了进去,看见榻上隐约的躺着一个人,侧卧撑头,便是夫人了吧。而行云则在她新搭的那个榻上休息,曲寨主低头想了想,退出去轻轻的将门关上。 她抬头看了一眼天上,朦胧月色上覆了一层薄雾,皓月的一半渐渐被飘来的乌云掩住。她咬唇,眉头微微皱起,终于像是下了决心一般的冲下山去。 山脚已经有人等在那里,见寨主过来,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她的身后,确定没有人跟来才唤了一声:“寨主。” 曲寨主同样也是小心翼翼的看了一下四周,说:“如何?打探到了吗?” 这在山脚等着的人,正是三当家。 夜深时分,林间是沙沙的风声,初秋的夜风是冷的,曲寨主吸了吸气,等着三当家的回答。三当家又一遍的观察四周,回答说:“今日子时处斩。” “什么?”曲寨主不自禁的退了一步,着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三当家叹息,瞥开了目光,说:“我担心有人从中设计,四弟失踪后我一直在找,前天听来消息说是进了大牢,方才不久便听说要处斩。没有定下罪名,又是子时行刑,恐怕是给人替死。” “那……” “大哥准备如何?” 曲繁皱眉,说:“也只能去劫法场了吧?” 三当家点头,见寨主面有犹豫,问道:“大哥在担心什么?四弟的消息为何不能告诉军师?” 曲繁没有回答,眼神闪躲,道:“走吧,去救四弟。” 没有得到回复,三当家疑惑的看了她一眼,想问些什么,又生生把话咽了下去。 两人赶到法场的时候离子时还有一刻的时间,两人只身行动并未带多余的下手,到了法场之后先躲在了不远处的拐角。等了些时间便看见有人压着囚犯走过来,囚犯用麻袋罩住了脑袋,无法辨认出是什么人。 曲寨主将两枚铜钱扣在指尖,等着麻袋掀开后确认身份就动手。 时间一点点的流失,月亮缓慢的移动,乌云渐渐移开,使得视线清楚了许多,法场周边挂了几盏白灯笼,看着很不舒服。 站在囚犯一侧的刽子手抬头看了看月亮,算了一下时间差不多了,拿起酒碗饮了一口,将酒水全都喷在了刀上,月光下甚至可以看见水雾分洒。刽子手试了试刀刃,然后掀开了麻布头罩,那囚犯正是四当家没错。 身份已经确认,曲寨主连忙将手中的铜钱飞了过去,只闻“叮——”的一声,将刽子手的刀打了开去。第二枚铜钱恰到好处的飞断了囚犯手上的绳子,手上束缚一松,四当家立刻逃离了法场,过来与曲寨主汇合。 四当家在曲寨主面前站定,忽然笑了一下。曲寨主心里一惊,却是为时已晚。 迎面一阵劲风□□,曲繁只觉得心口一窒,向后退了好几步。 完蛋,法场哪是那么容易劫的?她看向三当家,缓缓道:“你不是三弟……” 第148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4) 三当家哈哈大笑,撕去了脸上的人皮面具。这人曲寨主却也认得,正是那日京城遇见的几位“故人”之一。 “公主既然不肯与我们合作,我们只能找愿意和我们合作的人合作了。” “你!”曲寨主捂着胸口,道,“你们把三弟四弟如何了?” 回答她的却是假扮四当家的那人,那人笑的古怪,说:“没想到寨主如此能演,一边拒绝复兴旧国,一边暗地里招兵买马。” 曲寨主蓦地脸上惨白。这些事情没有人知道,连军师也不知道,军师不知道她的身份,更不知道她的念头。她只告诉了三当家,因为三当家也是“故人”,如今三当家落入他们的手里,怕是用刑拷问出来的。 她盯着假扮四当家的人,忽然觉得什么地方不对,这人的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稍一回想,这声音与那天在抱琴园遇到的叫齐王的人很像,几乎一模一样。 乌云又移了回来,遮挡住了一半的明月,天边有隐约的雷声作响。曲寨主眨眼笑道:“复兴旧国?什么旧国?那可是谋逆的死罪,我就想安心当个山大王。” 那人冷哼一声,道:“若单单如此,又何必找上毒公子呢?寨主与他接近,无非是想借他一臂之力罢了。” “不是!”曲寨主忽然大声反驳,这样的话似乎是触到了她的某根弦,心里“铮——”的一声。她对夫人是真心实意的,没有任何的外界原因,也没有想过要夫人帮自己。 她没有招兵买马,一切都是三当家在安排。 四当家失踪的时候她已经猜到隐约的他们有关,但又想着两月之期未到也没太防范,就导致了这样的下场。 “是与不是都无所谓。”假扮四当家的人开口,一挥手,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了好几个人,从身形与出场时的站姿来看,绝非一般下属,恐怕也是有点功夫的人。 她又岂能乖乖就擒,可一对多必定比不过他们,她退了几步,手里紧紧的捏着铜钱。 行云总说她蠢,说她笨,可若见了此时的她,必然不会再那么说了。 寨主,山贼的大王,这样的称呼本身就不是善类。哪怕她说的话没有军师重要,哪怕她时时需要人辅佐才能做好事情,可这个身份,本身就是黑的。 她眉头一皱,手指蓄力将一枚铜钱飞出,不偏不倚的击中了其中一人的咽喉,当场毙命。一串动作连贯如斯,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可她的身子在发抖,不知道是夜深的寒意还是其他原因。 “你们想要如何?”曲寨主又退了几步,“我不想复国。”她又一次的说出这句话,双目警惕的看着在场的人。 夜风拂过,额头上感到一瞬冰冷和东西沾上的感觉,接着是鼻子和脸,全都感受到了。耳边传来了淅沥沥的声音,竟是下雨了。 “国仇家恨说忘就忘?” “我……” “把她带走!”一声令下,围着曲寨主的几名下属分分动手冲了上去。 第149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5) 寡不敌众,曲寨主被擒。 被扔进地牢的时候,里面已经关了两个人,正是三当家和四当家,两人看见曲寨主过来很是惊讶。曲寨主摔在地上,回头恨恨的瞪了一眼那两名假冒的人。 尽管那人的声音像是齐王,却无法肯定到底是不是。曲寨主咬唇,暗自思忖。 三当家失踪的时候她就猜到了一点,这件事情可能和旧国的人有关,因此打探到的消息没有让吴且忧知道。军师虽然是困龙寨的□□,却始终不是同样的人,与旧王朝的人搭上关系无论怎么说都是一件坏事。她已经惹了很多的麻烦,不能再牵连军师。 可这样一来,便没有人知道他们现在的下落。为了防止小喽啰通知军师,所以她原本打算和三当家单独行动,两人算不上是绝顶高手,可对付几个朝廷的人还是够的,谁料三当家已经被擒,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逼供手段设下了这个局。 “寨主,你怎么……”三当家眉头紧锁,扶起曲繁。 曲繁心有愧疚,知道是自己不够警没有察觉出问题,低头道:“是我疏忽了。” 四当家坐在一旁不言,像是在想事情,盯着曲寨主和三当家看了一会,欲言又止。 牢门外的两人还站着,那假扮四当家的人说:“寨主放心,等东西到手了便不为难你,毕竟这件事情还是需要你来带头。” 曲寨主看着他不说话,转了转眼睛思考起来。 “什么东西?”三当家问。 那人笑了笑,伸出手掌缓缓捏起来,道:“明知故问。” 三当家把目光投向曲寨主,曲寨主似乎也在思考,到底是什么东西。困龙寨里与旧国有关的,只有人、没有东西。即便是二当家当初想抢夺的,老寨主的遗物里,也全是寨子里本来就有的东西。 这声音当真是太像了,曲寨主不由乱了起来,若眼前这个假冒四弟的人真是齐王……那日在抱琴园遇到过他,与夫人应该有所联系却认不出夫人。而且……而且除了三当家以外,只有夫人知道自己的身份。 那,那……夫人这次来困龙寨的目的,难道也与旧国有关吗? 不可能吧?她皱眉,看着那人问:“你是齐王?” 被人揭穿身份,齐王非但没有惊慌,镇定自若的笑了起来,说:“没想到寨主还记得我。”他冷冷的瞥了一眼牢房里的三人,对着一同来的人示意了一下,两人离开了牢房。 短暂的安静了一会,四当家叹息一声,问:“这是怎么回事?困龙寨何时惹上了朝廷的人?” 三当家与曲寨主互相看了一眼,纷纷低头。 见他们沉默,四当家站了起来,扫了他们一眼,说:“若当我是兄弟,就告诉我。无端被人抓来,说我是共犯。” “此事说来话长。”三当家说。 “那就长话短说。”四当家接话。 三当家深深呼吸,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曲繁,说:“这是一场误会。” 第150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6) “误会?”曲寨主闻言,不由惊疑。 三当家叹息一声,说“当年的事情不是一言两语可以说清楚,寨主,你就是你,是老寨主的亲生女儿。”他这么说,曲寨主听的云里雾里,四当家更是完全听不懂。 “什么误会?”曲繁不解,她就是她,是老寨主的亲生女儿?那……那为何父亲说她是当初被遗弃在山上捡到的,是前朝的遗孤呢? 她低头沉思,想到自己问过军师一个问题,但是军师从来没有回答过。寨子里所有的人都知道她是女儿身,可爹还是坚持把她当男子养大,寨子里的弟兄们也全部把她当男子。为什么? 军师从没有回答过,不是岔开话题就是顾左右而言他。 地牢很小,不像是官府之地,里面没有其他的人,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闷。四当家见三当家不愿意细说也就没有再问,换了一个话题,说:“不知军师能否找到这里。” 曲寨主摇头,心虚的说:“我没有告诉且忧消息。” “那……”四当家顿了顿,说,“我们只能在这等死?” “不知道……” “寨主为何不告诉军师?”四当家的问,语调里透了一些质疑。显然三当家和寨主有事瞒着众人,刚才抓他们进来的两人说是要什么东西,拿到了东西就放人,那这样东西是在困龙寨里吗? 只是如今怎么猜想也是空谈,根本没人知道他们在这里。 曲寨主靠着墙壁抱膝而坐,心里疑惑重重。那天在抱琴园,齐王看见她手臂上的牙印便猜到了她的身份,如今又与旧国的人勾结在一起,这是为何?齐王明明是本朝的王贵,却清楚一个连旧国的人都不一定知晓的秘密。 当时约定两个月的期限给她考虑,时间还没有到就改了主意。而夫人又恰巧在这之前到了困龙山,两者之间是否有什么联系? 蓦地心头一慌,夫人此次来到困龙山之后就与之前判若两人,也是有原因的吗?她求夫人医治一下且忧,可且忧醒来后却大发脾气,是哪里做错了吗? 她不愿意再想下去,转头看了一眼三当家,三当家低头沉思。 牢房里有人会按时送三餐过来,算不上丰盛可也是有肉有饭。曲寨主悔青了肠子,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多长个心眼呢,说是不想连累军师,却把自己和三弟四弟逼入了绝境。齐王说是不会杀人,谁又能确定呢,拿到东西后,人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他们若是想要借“前朝公主”这个名头,随便拉一个人来当不就是了? 在牢中关了两天,曲寨主一直问三当家所谓的“误会”是怎么一回事,三当家却绝口不提。她是老寨主的亲生女儿,那真正的公主去哪了? “吱——”远远传来一声牢门打开的声音,想必是到了饭点有人送饭来了。循声望去,牢中的三人不由都愣住了,走进来的人不是送饭的杂役,而是军师——吴且忧。 第151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7) 吴且忧一步步的走过来,不紧不慢没有一丝的局促,即使看见了牢中的几位当家的,也没有表现出高兴,看上去淡然的出奇。 可即便如此,几人还是看了出来,走的慢走的稳所以不容易被看出破绽,吴且忧的手藏在袖子里,胸膛起伏明显,他是故意装作淡然的模样。 “且忧?”曲寨主惊讶的看着走来的吴且忧,根本没人告诉他消息,他是怎么知道的?而且且忧内伤初愈,找到这里定然要花费不少精力,牢房外一直有人看守,哪是这么容易就进来的。 吴且忧用拿来的钥匙打开了牢门,缓缓道:“鲁莽。” 曲寨主低头不语,听军师训话。军师扫了一眼,说:“先回去再说,此地不宜久留。” 走出牢门,四当家便说:“军师果然神算,居然能找到我们。” 吴且忧对此话无动于衷,缓步走在最前面,淡淡的瞥了眼一侧的曲繁,见她似乎有话要问又不敢开口的样子,边说:“真当我什么也不知道?” 军师知道?他知道什么? 三当家的眼里也是疑惑与惊讶。 四人走到地牢门口,还未踏出去,就有一群人蜂拥而入挡住了出路,将四人围了起来。四人背靠一起,军师立在那里没有动,三当家与四当家先动起来手来,曲寨主也拿出了几枚铜钱作暗器。吴且忧站在那,反倒是没有人靠近,这种时候越是淡定的人越是显得危险。 可他站了那么久话也不说,行动全无,几名打手就围了过去。几位当家的都知道军师的武功不错,自然没有在意,心道军师定能轻而易举的摆平。 谁料吴且忧退了几步,招式使出却毫无作用,连抵挡的能力都没用,打手一棍子劈下来劈在军师交叉挡在头前的手上,力道之大让吴且忧向后退了好几步跌坐在地上,眉头吃痛的皱了起来。 一见是个软包子,又来了几人。 若是偶然受伤,可以说是失误,可多次被击中就不是受伤了。他只需要一挥袖就能将这些打手击倒,此时竟是一点还手的能力都没有。 几位当家的总算发现了不对,赶忙过去帮忙。 吴且忧扣住自己的手腕伤处,咬牙忍痛道:“先出去。” 曲寨主慌了,这是怎么回事?且忧为什么不还手?不,不对,且忧的样子怪怪的,总觉得少了什么。习武之人站在那里,即使不动也能看出来与普通人的区别,有一种由内而外的气息,越强的人这种气息越强,强到给人一种压迫感,而登峰造极的高手则善于隐藏自己的气息,返璞归真成一个普通人。 军师的武功确实不错,却还没有到返璞归真的地步,而武者身上的那种气息却全然感觉不到,再加上他刚才故意放慢步子走表现出来的沉稳,更是觉得可疑。 难道,军师忽然没有了武功吗? “最后一针,腰部往下一寸。” 想起那天的情景,曲寨主忽然手脚冰凉。 第152章 梦里繁花落(1) 是夫人借她的手废了吴且忧的武功?!她僵硬的转过脑袋看向吴且忧,吴且忧抿唇不语,一手按在手腕处。刚才那一击他若是没有武功硬抗,恐怕这手伤的不轻。 刚走出地牢不久,便看见夫人站在外面接应,这一来她的猜想又成立不起来。曲繁皱眉,疑惑的看着花无眠,花无眠站定在那里,眼睛却没有看这边。 稍微走近点才发现,侧面不远处站了另外一个人,这人面如冠玉举止翩翩,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正是许久不见的伏勉,只是他身边那个侍从不知道为何没有跟着。 见曲寨主出来伏勉瞥了一眼过来,然后面上的笑容收住了,也不再继续说话。 她站定在原地犹豫了一会,没有走过去,甚至想要后退。 顺着伏勉的目光,花无眠缓缓转身,眉目轻挑,一双美眸微抬,见到了犹豫不定的曲繁,还有她眼里的怀疑和质问。 质问?呵,她有那胆子吗? 他一步步走近,眼里有丝丝笑意,最终站定于她面前,相隔两步。花无眠瞥了一眼旁边的吴且忧,嘴角是一丝报复的冷笑。 “既然你已经决定,那我吩咐下去。”伏勉叹息了一声,看着曲繁的眼神有些古怪。曲寨主心里不由疑惑,那天离开京城之时,伏勉便是神色古怪,劝她不要再接近夫人。怎么现在……他也出现在了这里。 伏勉才离开,齐王又过来了,看来他心情不错,眉目含笑道:“毒公子肯帮忙自然是好,却是太突然了些。” 花无眠闻言没有转头,伸手抓过曲寨主头上的一缕乱发,缓缓顺理,道:“无非是利益所趋,何况我本就是为王爷您办事,又怎么会有突然之说呢?” 曲繁定定的看着近在咫尺的花无眠,对于他的动作全然不在意,反而是忽然挥开了他的手,问道:“夫人借我之手废了军师武功,是吗?” “不错。”他干脆的回答,“大王这是要感激我吗?” “你——”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她看着他的眼神里也会有恨?他笑了笑,继续说,“是我称呼错了,公主何尝又不是在利用我呢?” 像是被人戳了软肋,曲繁的表情顿时垮了下来,认真的看着花无眠,开口说:“此时确实对夫人有所隐瞒,但我当真不知道夫人身份,更没有利用夫人,我是……我是真心想待夫人好的。” 花无眠没有说话,倒是齐王冷哼了一声。这山大王刚才还是居于上风,花无眠一句话她又低微下去了,真是可笑的很。 “我不是怀疑夫人,夫人自然不是那种小人。”她根本没错反而是成了道歉的那一个,“夫人?我……” “小曲。”吴且忧捂着伤处走过来打断了她的话,“回去了。” 山寨可以回去,任何的地方都可以回去,只是人与人之间却未必能回去,他知道小曲一点点的远离自己却无法做出改变,他知道花无眠要害小曲也是无力阻止。他承师门的九宫一算之术,却始终算不清人之琐事。 第153章 梦里繁花落(2) 回到山寨,曲繁就一直追问三当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关于前朝公主这件事情,三当家很肯定曲繁是老寨主的亲生女儿,真公主下落何处却不知道。尽管如此,但三当家在与左长老商议的时候却隐瞒真相,因为他们还是需要一个“前朝公主”来带领。 筹集兵马的事情一直都是三当家在安排,曲寨主本生对这国仇家恨没有太深的执念,从她有意识起就在这山寨里,没有经历过的时候自然不会有多少感触。本来还觉得肩膀上有那么个担子,现在三当家说她不是了,她又哪能愿意做带头人呢?哪怕是三岁小孩都知道,谋反可是株连九族之罪。 “那自然是好,还请王爷多照顾了。”三当家俯身作揖。 曲繁坐在大座上,没有她插话的机会。这寨子里的事情本来就都是由吴且忧来管理,吴且忧受了重伤需要修养,决策的事情就由三当家来。 吴且忧在此之前是否知道关于这件事情的消息,她也不知道,还没来得及问,吴且忧就封闭了自己的院落,不许任何人踏进一步。她知道且忧心里还是气的,毕竟是她一时之错害得他没了武功,何况他只是山寨的军师而不是复国的谋士。 吴且忧是神医的弟子之一,却也曾拜于老寨主的帐下幕僚,通晓九宫一算之术与兵法,若得他相助大概会更容易一些。吴且忧闭门不见,也无心插手此事,无论是赞成还是反对,他只是很奇怪,为什么花无眠会来趟浑水,这件事情对他完全是没有好处的。 连军师都不明白,曲寨主就更是糊涂了,那个齐王之前还让夫人来杀她,现在又打算合作。齐王贵为王爷,但手上并无兵权,朝中也没有多少的势力,但是他偏偏很高调,高调到齐王府中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他有造反的念头。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人都是多嘴的,齐王的事情多多少少的传到了皇帝的耳中,朝中也有人调查,因为找不到证据也就不了了之,毕竟是皇亲身份,不是说砍就能砍的。他既选择了这一步,大概是赌一把,大概是早有准备。 更让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夫人也要搀和进来,不都说江湖人自在逍遥不喜欢朝廷的纷争吗?更何况是夫人那般淡泊的人,莫非是因为听令于齐王,还是像他说的那样,人生如水太过平淡,所以要找些乐趣? 各方都有合作,但尚未将事情全部明了,山寨里的弟兄们都不知情。 连着好几天,曲繁都去吴且忧那边敲门,想解释一下废了武功这件事,同时也希望军师能出点主意,至于夫人那边……她不知道怎么继续相处,也不想和夫人闹翻,因此这些天一直都在宋大夫的草堂住,等过段时间再好好理一理。而且……夫人也根本不想见自己吧…… 她不耐烦躁的抓着头发,一路走去了宋大夫的草堂。 而压寨夫人花无眠正在午休,行云很是担心的侍立在一旁,以往公子都是小憩一炷香,稍微有点动静就会醒,今天公子已经睡了一个时辰了,竟是一点要醒来的征兆也没有。 第154章 梦里繁花落(3) 行云犹豫许久,又担心逾矩,便故意把茶杯给摔碎,呼了一声。 被惊醒的花无眠神色也与以往不同,是一种迷茫,过了些时间才恢复。额头上是细细的汗,他深深吸气重重呼出,抬手擦去了额头上的汗水,却又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个梦了,与其说是梦,不如说是一段过往,他清楚的记得那年自己十四岁,阿姊十六岁。 那天清早,喜轿已经在门外等了些时候,喜乐没有断过,新娘子安静的坐在梳妆台前让侍女整理妆容。女子面容说不上倾国倾城,但就是给人一种很美的感觉,从她微微垂下的眼睑、淡淡抿拢嘴唇勾起的浅笑、还有眼里的恬淡都可以感觉到。 “阿姊——阿姊——”一个小男孩匆忙的跑进来,粉雕玉琢甚是惹人喜爱,年纪也才十三四岁,行为举止却并不显得稚气,他绕到新娘旁边,问,“阿姊能不能不嫁?要是你也走了,以后就没人管我了。” 新娘子本来淡然的脸上多了一抹明显的笑意,她伸手抱了抱男孩,说:“阿眠也该长大了,怎么能什么事情都还要姐姐来照顾?若是可以,我也不想走,只是总有些事情身不由己。” “我去求父亲。” “没用的,谁去也没用的,这就是他的主意。” “可阿姊喜欢的不是师兄吗?不然我把师兄也带上,父亲总得给师父几分面子。”说着就转身离开。 新娘子急得转身喊道:“不要去!”头上的首饰散了开来。 男孩顿了顿步子,跺脚道:“我偏去,我现在就去!” “阿梵!”女子怒喝一声,男孩回头看见的却是她眼中的哀求之色。姐姐只有在生气的时候才会喊他“阿梵”,梵是他的字。 女子缓缓起身,拉起他的手语重心长的说:“这婚事是不得不答应,不可不答应。你若去了,只会连累他罢了。”她将他鬓角的碎发理到耳后,说,“你好好学艺,乖乖听师父的话,别再调皮了。” 他点头,待她整好妆容将她送上了花轿。 新郎坐在高头大马上向在场的人拱拳回礼,带着迎亲队将新娘接去了自己的府邸。 读书习武学医,令他忙的没有多少时间,一个月才能去看望姐姐五六次,已经嫁作的人妇的姐姐就算是与自己年纪尚小的亲弟弟见面也得隔着珠帘。夫家的下人服侍的很到位,每次他去李府都有丫环来给姐姐送东西,不是煮了些时间温度适当的燕窝就是特意做的糕点,下人做任何一件事之前都会先过问姐姐,看上去是那么的美好。 没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至少嫁给了一个不错的人。 可惜他想错了。 那天他刚学会轻功,不走正门便直接翻墙进了李府,轻车熟驾的走到了落花居,门口没有下人看守,他推门进去也没有看到伺候的丫环,只看见阿姊一人坐在那里给自己倒水,壶中却没有水,她闻声看过来,面色苍白。 第155章 梦里繁花落(4) 画面陡然变换,阿姊躺在榻上,脸上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原来李府的人不过是在做表面功夫,实际上根本对阿姊一点也不好,那个一直没有谋面的姐夫也不是在外面忙事情,而是到处寻花问柳,回到家后却是对她拳打脚踢,府中根本没有人把她当作少奶奶。 “一定会没事的,没事的!”他紧紧握住昏迷之人的手,信誓旦旦的说。他师承于神医,自然懂得一些,阿姊患病有些时日加上府中无人照料,而她也心无生念,怕是病入膏肓。出嫁之前,师兄吴悠答应会带她远走高飞,可从她上花轿一直登到现在,还是没有等到。 她抱着忘记的心态出嫁,可夫家待她似如仇敌,又不禁想起了神医门下学艺的时光,思绪一起便难收,最终害了相思,久而成疾。 他一路赶回师门,跪在吴悠面前,生平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求人。 “我从未求过任何人,现在只求你随我去一趟李府,阿姊她……” “我不会去,也不能去,即使去了,也是害她。” “阿姊她都快死了,你去了尚能熬过一关!” “我……师命难违!” 师命难违?师父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不明白。难道又是所谓的可笑命数吗? “师弟,你、我、悦容毕竟同门一场,我怎能忍心她受苦,只是此中关系甚大,我亦是身不由己。” “能救不救,好啊,好啊!” 回到姐姐身边的时候她已经奄奄一息,看着弟弟独自一人回来也明白那人不愿意来看自己,她已心灰意冷,若不是听到丫环的几句话,大概就躺在那等死了吧。 当年神医九宫一卦令李家差点灭门,李家怀恨在心一直在找机会报复,便约了神医与其弟子在别院假称有事相求,实际是埋伏了人手要暗算。 “快去啊……”她将此事告诉了花无眠,花无眠却不愿去通风报信,恨恨道,“你都这样了,还管他死活?连见你一面都不肯,死了也不可惜。” “就算你恨我,我也不会去。我去拿药过来,应该熬好了。” 等他端药过来的时候,屋内空荡荡的没有人。 生来软弱的姐姐竟是硬撑着虚弱的身子策马赶去了别院,也许是回光返照,也许是心里的执念所支撑,她逆来顺受了一生大概也是累了。 等花无眠赶到的时候只见别院里横七竖八的躺着尸体,阿姊靠在吴悠的怀里,身上中了许多箭,师父握着她的手腕把脉,头不断的摇,只听见一声声叹息。 “你连……骗我都不……愿意……”她看着吴悠,吴悠移开目光不敢看她,呢喃一声“悦容,我……”。 花无眠僵硬的走过去,愤怒和悲伤袭来,他恶狠狠的看着吴悠和师父,只觉得虚伪头顶。阿姊病入膏肓,只需他来见一眼便可振作,他都不愿意,师父也拦着,现在还假装什么伤心? 他冲上去推开吴悠,大喊:“你滚!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 “不……不要恨他,是……是我错了……答应姐姐,不要恨他……不要……伤……” “不!我不答应!” 陡然回神,满头大汗。侍立在一旁的行云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花无眠皱眉,握住自己的手腕诊脉,不由皱起了眉头。他向来睡的极潜,睡的浅自然不会做梦,更不会醒来了还出神。 “行云。” “在,公子有何吩咐?” “替我回京城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