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第一部 少年游 第一卷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恩怨情仇·心江湖,本是个武林人士独有的世界,但又不能独立于大众世界之外,武林人士与官府中人及平民百姓始终融合在一起。 武林中人为人处世的态度,决定着江湖上的恩怨情仇。在 “江湖”这个独特的社会里,既有着残暴血腥的气息,又有着雄霸天下的欲望,更有着奸险似狐兔的心计和恶毒如蛇蝎的手段。 即便如此,却掩盖不了那仁人志士心中所钦佩敬仰的侠骨仁义,更无计消除这英雄儿女所羡慕流连的似水柔情。《恩怨情仇心》序 第一部 少年游 第一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遇贼寇 陈案重启 (一)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第一部 少年游 第一卷 第一章 遇贼寇陈案重启 (一) 清风坪,一个众山环绕的小村庄,有着令世人忘却尘世烦恼的秀丽风光。 站在高处,只见周围那群山之上披着一层翠绿的轻纱。置身其中,嗅到一种令人心旷神怡的清新之气,闻及那喜鹊、黄莺等百鸟齐鸣的天籁之音,当真是美不胜收。 此地可谓一处世外桃源。 在这里世代住着一群人,也许是这些人在这里住的时间长了,以致如此秀丽的风景,竟无人驻足欣赏,当真是暴殄天物。 这天天气晴朗,或许是村里人的前辈早就把日子选好了,每年到今天这个时候,总会风清气爽。 这天一大早,在清风坪这个小村庄中间一块平整而宽阔的场地上,聚集着百余人。这时东方泛白,红日尚未升起,绚丽的朝霞却早已布满万里晴空,霞光洒下,映衬着群山绿纱,别有一番风景。 这场地上的百余人,个个生龙活虎,却均未留神那瑰丽炫彩的景色。这些人分成三组站立,虽是聚集在一起,却也站的有规有矩,不见丝毫拥挤,倒是如方阵一般,排列整齐。 三组人围成一个大圈,中间留出一大块空地。 众人本是熙熙攘攘,各说各话,这时听得一声大喝,声如洪钟,压过这许多人的声音,众人便渐渐安静下来。 只见东北方这组人前,站着一位老者,满面红光,鹤发童颜,神采奕奕,目光如炬,右手捋着颌下那银白色的长须,笑容可亲,缓缓地走到中间场地来,朗声说道:“众位兄弟,今日是我五方派每年一度的试炼大赛,这试炼大赛的规矩,大家也均知晓!我派师祖为了提高各位弟子的技艺,更为了使众弟子能够勤学苦练本门功夫,将今日定为每年试炼大赛的节日。凡是大赛胜出者,便奖励五方指环一枚。五年下来,谁积攒的指环最多,便是掌门。现在我派已传承百余年,有着无比深厚稳固的根基,放眼天下只怕也无几人可胜过本派中人。但比赛需进行,弟子也仍需勤练不辍,方可保证本派不败地位。” 五方派起自东晋末年,至今已逾百年,派中第四代掌门行为不端,得罪高人,为人追杀,此祸牵连整个门派,以致五方派在中原武林无立足之地,只得逃难来到这个四面环山、人迹罕至的地方来。 现今此派三分,为赵、吴、杨三家共同掌管。适才说话的老者名唤赵振阳,前两次年度比赛均已折桂,现下隐隐然有自居掌门之意。 站在南方这队人前,也站着一位老者,纵声大笑道:“赵师兄此言差矣,大家都知道,当年我派第四代掌门人柯师祖得罪了丹凤派掌门铁无垠,整个门派被他一人击垮。咱们逃难来到此处穷乡僻壤,纵然我等这数十年勤修苦练,也未必能胜过丹砂派,更别说纵横天下了!” 这老者便是五方派吴家之长吴缪宇,本是五方派掌门,自两年前那场大赛比武输与赵振阳,此后再没胜过他,每年大赛中都位居第二,自是不服。他知道如若今年比赛再次败北,那连任掌门的希望便已破灭。眼见赵振阳出来趾高气扬的大声说话,便没好气的讽刺一番,倒也没刻意贬低五方派。 赵振阳嘿嘿一笑:“吴师弟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想我柯师祖传下这个每年比武的规矩,就是为了振兴我派。我们这几个老骨头虽只修炼数十年,但我派历史已达百余年之久,每二十年便有新一代人才突起,每代均有进步,现放眼天下,自然已无敌手!吴师弟如此看不起我派,是何用意?我这把老骨头兀自勤学苦练,不肯认输。吴师弟此言,是否欲退出本次比赛,甘心让出掌门之位?” 吴缪宇怒道:“我是提醒您莫要如此夜郎自大,须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俗话说:骄兵必败!我瞧你啊,本次比赛是必输无疑!” 赵振阳挺身而出,喝道:“如此说来,我们哥俩现在就来分个胜负如何?” 西方人众里走出一位老者,是杨家族长杨牧,此人武艺比不上赵振阳与吴缪宇,此次也没有与二人争夺掌门之意,只听他说道:“两位师兄,依照规矩,还是由我们各家弟子先行比试吧?” 五方派每年比试不仅由三家族长、副族长互相较量,每家也要派出十名弟子出赛,三家轮流比试,族长胜出算作十名弟子胜出,副族长相当于五名弟子,最后胜出最多者赢取指环。 三家门下弟子相差不远,只因族长胜出,便相当于十名弟子胜出,故族长胜出者均能获取当年指环。 这时三组人已准备就绪,三家早已挑选出门下精英弟子,赤膊上阵。但见人人臂粗膀圆,虎背熊腰。个个跃跃欲试,只待族长一声令下。 杨牧见众人已就绪,便宣布第一场由赵家对吴家。两家弟子听令,各自走出一人,来到场地中央,准备对战。 “开始!” 两名弟子顿时拳脚相向,两人气力均大,身法却不甚敏捷,数招内只顾拳脚互殴。不一时两人脸颊、胸口都已青紫成片,却无一人感觉疼痛,尚自拳来脚往,斗在一处。 一盏茶时分已过,赵家弟子渐渐力怯,被吴家弟子一拳正中鼻梁,只听咔嚓一声,鼻梁骨折。趁其无力还击之时,吴家弟子俯身抱起他的双腿,将其摔倒在地。 杨牧忙上前将两人拉开,并宣布吴家弟子获胜。只听得吴家阵列中一阵欢呼,不准备上场的众弟子抢着将获胜者抱起,抬了回去。 第二场由赵家对战杨家,吴缪宇便走上前来主持比赛。 他正待宣布开始,忽见远处有黑压压的一片人影冲进了村庄。进山只有一条路,且极为隐秘,百余年来并未有大批外人入内。本次来了这许多人,吴缪宇不由得大为吃惊,忙呼唤赵振阳、杨牧二人来看。 众人所在之处为一片平台高地,地势较村落高,可俯瞰村中全景。吴、赵、杨三家弟子站在平台高地边缘看到那一片人影冲进村庄,顿时间村中响起漫天的哭喊叫嚷声。远远看去,正是一群强盗前来洗劫村落。 五方派众弟子多年习武,却与世无争,练武时均是与同门师兄弟互相切磋,绝无性命相搏的时机。即便对着另外两族的弟子,大家也是份属同门,从无好勇斗狠之意,众弟子正感一身技艺无用武之地。现下眼见村中的老弱妇孺惨遭**,登时气愤填膺,同仇敌忾之心大盛,只待族长一声令下,便欲冲入敌群大战一番。 赵振阳与吴缪宇无愧为赵、吴两家的族长,心中虽惊不乱。见此阵势,知道敌方能闯进清风坪如此隐秘之地,定是早已打探完毕,此战是有备而来。乍一看,略估敌人有两百余人,若只是平常山贼,三族这百余名弟子加上三位族长可轻易抵挡。只是不知对方阵内有无可与三位族长匹敌的高手。 眼前之势已不容多加考虑,村中家眷已遭屠戮,吴缪宇不及多想,一声令下,吴家众子弟蜂拥而下,直扑村中众强盗。 赵振阳与杨牧见状,也均率领本家弟子鱼贯而下。 三家众人冲入敌群,直似狼入羊群。 村中强盗虽人多势众,真正练过功夫的人却不多。五方派众弟子多有武术根底,相斗之下,众弟子自然技高一筹。 五方派最好的功夫是拳法和刀法,此时与敌人真正对敌,乃是性命相搏,自然人人拿出看家本领,举刀相向。此派三家弟子共有百余人,其中不乏好手,这时同仇敌忾,同步向前。一交锋,便有二十余名强盗死于乱刀之下。 赵振阳和吴缪宇见己方大战上风,正值兴奋之际,两旁房舍中突地涌出大批敌人,将众人围在正中。 未待众弟子反应,这群盗贼便挥舞兵器上前厮杀,刀剑齐施。 五方派众人本是气势如虹、势如破竹,却未想到村中伏有敌人,此时四面受敌,大惊之下,阵势散漫,方寸大乱。众弟子毕竟从小居于深山,处世未深,更何况从未历经风雨,未见过行兵之阵,不明战事之法。即便是赵振阳和吴缪宇也未见过如此阵势,绝无应变之才。众人身陷此地,雄壮之势早已土崩瓦解。 群盗人数众多,在外合围。五方派阵脚已乱,百余人挤在一团,挥舞兵器时,不仅难以伤敌,彼此之间反而相互阻碍,甚至伤及自身。当此之势,众人一时间难以突破重围。 但众弟子一条心,值此之际,拼死作战。正是一夫拼命,万夫莫敌。虽顷刻间外围弟子三十余人战死,却也伤敌多人,群盗锋锐稍挫,一时间双方相持不下。 吴缪宇心道:“我派弟子一人可敌对方两三人,若是展开阵势,未必输于敌方。只是合围之下,施展不开拳脚,多数弟子反而伤在自己人手下。”念及此处,不禁向赵振阳望去,只见他也向自己望来。 两人虽争斗多年,那毕竟是同门相较,并无恶意。正因多年相争,却也对对方一举一动无不了然于胸。此时目光相接,心意已然相通,互相点了点头。 人影微动,五方派人群中早已窜出二人,身法迅捷。群盗刀光闪动,钢刀向着二人挥去。 烈日当空,钢刀挥舞,放眼望去,只是看到无数铁片舞动,阳光被反射的甚是刺眼,许多人只看了一会,便什么也看不清了。只听到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 待这嘈乱的声响过后,只见二十余把钢刀掉落满地,之前站着二人,正是赵振阳和吴缪宇。 二人武艺高强,窜出五方派人群后有如猛虎出匣,不多时便有二十余名盗贼死伤在其二人刀下。 众盗贼眼见二人如此威猛,不禁倍觉心惊,但无首领命令却又不敢后退。 吴、赵二人适才杀的起劲,欲待乘胜追击,举刀再杀一番。 这时只见眼前盗贼朝两旁分开,中间缓缓走出二人。一人面貌白净,紫金头冠,宽袍玉带,腰悬长剑,左手无名指戴着一个晶莹透亮的玉扳指,右手轻摇折扇,瞧那折扇扇柄白璧无瑕,扇骨灿然生光,似是以玉为柄,以金为骨,扇面张开,可见字画。扇子材质如此名贵,那字画自也是出自名家。 此人尽显雍容华贵,如此打扮,好似富家子弟,又似饱读诗书的儒雅人士。但其面目凶狠,双眉上翘,眼露凶光,一脸狰狞,令人观之胆寒。又见其步履轻盈,似乎身负上乘武功。 这人身后跟着一人,一身灰衣劲装,左手紧握剑鞘,鞘中插以长剑。此人满脸笑容,但似笑非笑,笑而不见其乐,倒是透出一股阴森恐怖之气。 吴、赵二人见状,知此面前两人在群盗中职司不低,或许便是首领。而这两人武艺不俗,亦是显而易见。赵振阳和吴缪宇不敢懈怠,凝目注视着那两人。 双方僵持了约莫半柱香时光,只见这二人便是盯着吴缪宇和赵振阳,两双贼眼直挺挺的盯着,眼中凶光尽显无疑,如冷月寒光,如碧水深潭,只瞧得吴、赵二人心中慌乱,一股凉意从脚底直窜心头。虽此时已是烈日当空,但二人犹如置身于冰窖之中,端的是冰寒入体、手足僵化,立于当地而不知所措。 吴、赵二人是五方派高人,虽一时心窒,却非一蹶不振。适才面对敌人,长时间僵持,为对方气势所慑,一时无所适从。但二人定力尚在,一凝神定气,登时心念内敛,豪气顿生。 二人在山中称霸已久,除在互相切磋时难分胜负外,从来未逢敌手,平日将谁看在眼中!想是这两位强盗首领只是眼神慑人,未必有真实本领。吴、赵二人一般心思,也一样强的本事。 念及此处,二人同时回过神来。此时心中再无惧意,扬起手中钢刀,双双扑向敌手。 赵振阳冲向那富贵书生打扮之人,起手三刀,从三个不同方位砍向敌人。这三刀刀法紧密、刀势凌厉、刀速迅捷,三刀连贯紧凑,一刀快似一刀,是五方派镇派绝学,起了个好名称叫做“春雷三绽”,直是厉害异常。五方派中除三个族的族长练就此招,门下弟子习武多年,也无人练成。赵振阳知道此敌难斗,一出手便是修习多年、最为凌厉的一招。此招一出,登时笼罩对手上、中、下三路。 这时正是五方派面临大敌,决存亡、定生死的危重时刻。此招一出,五方派众人欢呼,便似此招已然夺取敌命。 但见那书生仍是右手执扇,轻轻摇晃,并不急于从腰间拔出长剑。就在赵振阳三刀砍来之际,他身形略动,便以及其巧妙的身法躲闪而过。 赵振阳气势不乱,三刀过后紧接七招巧妙的拳法,此拳法中却又夹杂着五招凌厉的刀势。这招是紧随前三刀衍生出的变化,其变化之奇、灵动之妙更胜那“春雷三绽”的刀法。是用于对付前三刀不能制服的敌方高人。 那书生识得这招厉害,舞动手中纸扇抵御。但见他轻挥摇扇,每次挥动的都极其巧妙,只在赵振阳刀身无刃处略为一碰,借着他砍来的力道,将钢刀顺势朝一旁推出,仅凭微动手臂,便将如此刚猛的招式,轻描淡写的化解。而赵振阳力道被敌人带偏,所出的拳招,自然也已落空。 赵振阳气势如虹的前两波进攻,被敌人轻易拆解,攻势稍挫。那书生趁势出手,折扇朝腰间一插,左手一掌斜劈对方面门。待赵振阳举手抵挡,他迅捷无伦地抽出腰间长剑,两剑刺出,分袭左右。这一剑当真极快,直如两把剑同时刺出一般。 赵振阳处变不惊,双手一错,左手空手挡开右边一剑,右手挥刀格开左侧一剑。 那书生攻得快,赵振阳守得也稳。那书生自负武功了得,一时间竟没收拾下赵振阳,心中大怒,挥剑相攻,攻势更显凌厉。 赵振阳左手隐隐作痛,鲜血长流,适才那一剑,毕竟还是在他左掌上划出一道长长的伤痕,从无名指端直划至掌跟,只是他凝神作战,如此撕心裂肺的痛,他竟不觉。 再拆六七招,赵振阳右腿上又中一剑,登时血如泉涌,但他却仍屹立不倒,英勇奋战。 赵振阳虽悍勇异常,武艺上却和敌方相去甚远,眼见不敌,侧方忽地冲出一人,砍倒两名强盗喽啰,一刀砍向那书生。此人正是杨牧,他见赵振阳十招之间便即落败,虽知敌人武艺精妙,远胜于己,仍是奋不顾身地冲了过来。 众贼人见五方派两人夹攻己方首领,便蜂拥而上,围向二人。赵振阳有杨牧相助,腾出手来,刷刷刷三刀,砍翻当先三名强盗。众盗见其英勇,攻势稍缓。 就在此时,只见山贼群中冲出一名头戴白巾的壮汉,舞刀砍向赵振阳。被赵振阳钢刀一封,撞开了去。赵振阳右腿不灵便,也被冲撞得倒退两步。 那白巾汉撇开赵振阳,冲向杨牧。杨牧本已不敌那书生,听得后方有人袭来,忙向后挥刀格开。只此一隙,右腿便被那书生斩断,登时扑地而倒。书生剑快,不待其起身,一剑刺下,直入杨牧心窝,长剑拔出时,鲜血直涌,杨牧登时了账。 赵振阳见状,心下一凉,忙找寻吴缪宇所在,只见其与适才那灰衣人相斗,满身是血,兀自奋战不休。那灰衣人剑法极快,吴缪宇刀势虽强,仍是不敌。此刻尽力防守,却是困难之极。 赵振阳见此情景,心下愤懑,欲冲上相救吴缪宇。他挥刀砍翻身前两名盗贼,却被那白巾汉拦下。 蓦地背后一剑刺来,不及抵挡,长剑贯胸而出。待长剑抽出,赵振阳心中一窒,自知无幸,想五方派如今毁在自己这一代,死后怎能面对列祖列宗。但此时当真无可奈何,渐渐闭上的双眼仍凝视着被围困的众弟子,透出万分不舍,但不论怎么用力,仍打不开、撑不起沉重的眼帘,直至双眼成一缝,也不愿将视线离开心爱的弟子们。 那书生杀死赵振阳后,直扑吴缪宇。 吴缪宇此时已与那灰衣人拆解近三十招,被迅捷的剑势,压得几乎窒息。听得侧方有人袭来,他自知已然不能自守,钢刀用力挥出,只盼重创敌人。但出手那一刻,只觉右肩一凉,跟随而来的是刺心的疼痛。 但见一只右臂飞上半空,鲜血自残端汹涌而出,洒落满地。 还未待吴缪宇从疼痛中回过神来,两柄剑穿透了胸腹,他登时扑地而倒。 五方派众人见族长一个个被害,群情激愤,欲冲上复仇。 那书生和灰衣人从吴缪宇身上抽出沾满鲜血的长剑,回头盯着五方派众弟子。目露凶光,如冰霜般寒冷,直透骨髓。五方派众人顿时气馁,只觉得提不起刀来。众人眼神中充满了恐惧,愤怒被恐惧覆盖,完全丧失斗志。 众贼寇对这村落中人大肆屠戮,五方派习武子弟百余人,以及村中另外三百余名老弱妇孺,竟无一人幸免。上至耄耋老者,下至落地婴孩,皆被屠杀**,当真惨绝人寰。 杀戮殆尽时,一名山贼探子从村口奔来,只见他喜上眉梢,快步走到那书生身前,附在他耳边轻言数语:“四海镖局运送了大批银两返回苏州,此刻正在道上行走,咱们现下赶去,定能将其拦截!” 那书生闻言大喜,嘱咐手下加紧收拾残局。 群盗将村中洗劫一空,所有值钱物品均被拿走,抢夺完毕后,众盗贼点燃火把放火烧山。 大火连烧十天,不仅村中房舍均被焚毁,就连清风坪这如图如画般的天然美景也付之一炬,四周山间数十顷茂密森林,各种奇花异草、珍禽宝兽从此再不复见。 遇贼寇 陈案重启 (二)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遇贼寇陈案重启 (二) 一月后,苏州城内。 在这被天下人盛誉为人间天堂的苏州,其内住有大量富豪。富豪中,有着各式各样的经商人物。 镖局,也是经商的一种运营方式。 四海镖局,是个令天下同行佩服仰慕的镖局。这不仅在于规模宏大、镖师众多,还得利于总镖头武艺高深、相交四海。 郑四海,便是这镖局的创始人。他总相信一点——无论武艺如何高强,总好不过相交满天下。 闻名于世,且被世人广为称颂的青城派掌门——上清真人,就是郑四海的至交好友之一。 “东边日出西边雨”,是江湖上广为流传的一句话,内中含义,是在极力美誉武林中的两位高人——济世帮帮主白中天、青城派掌门上清。能让众多桀骜不驯的武林人士交口相传的一声赞言,绝非空穴来风。若无惊世骇俗的一身武艺,又怎会被人抬上如此之高的地位? 上清,便是此言中的“西边雨”。那原本是说他医术高超、济世为怀,犹如甘露滋润大地,使万物复苏、百态回春。但上清身在武林,无论他医术如何高超、品德如何高尚,若非身具那般惊天地、泣鬼神的高深武学,也决计不堪此誉。 这段时日,郑四海心中欢喜无限,只因上清带领四个徒儿,于镖局内小住。 楚仁义,便是上清真人的首徒,众弟子中,数他武学悟性最高。 而他,也是郑四海最为看重之人。原因很是简单,将来的乘龙快婿,多少会令岳丈颇为偏爱。 这日清晨,楚仁义已从醉梦中醒来,昨晚一场宿醉,令他头痛欲裂。他本不喜饮酒,只因郑四海太过热情,身为宾客,他自不便相拒。 楚仁义见师父与师弟们睡得安稳,不欲扰其清梦,便一个人走出卧室。 他信步而行,不知不觉走进后花园里。 一月前,他在此处暗自神伤,与苏州第一美人——郑瑶不期而遇,碰巧救她一回。 此刻,楚仁义再度重游这后花园,心中欢喜无限,与当日情形,自不可同日而语。 楚仁义细细回味当日情景,犹似再现眼前,其中的甜蜜苦楚,再细细咀嚼一遍,又别有一番滋味。蓦地里,当日的一个疑问,如电闪般在楚仁义脑海中掠过,再仔细回想,却又什么也想不起来。 这个疑问虽一逝而过,但其间重要性非同小可,为楚仁义所深知。 当时,他便想将此事告知师父,请他共同参详。现下回想起来,兀自心有余悸。但到底何事,又怎生如此可怕,他绞尽脑汁,就是回忆不起。 那疑问就像流星一般,划过他脑海,欲待伸手去抓,却连其残余之尾,也抓不着。 楚仁义愣在当场,苦苦思索。 过了良久,骄阳已出,驱散了清晨薄雾,照耀着花园各处娇艳花朵,映出缤纷色彩,极是夺目。 这时,一只有力而又温和的手掌,轻轻拍上他肩头,一个稳重而又亲切的身影,踱至他身后。 楚仁义正自沉思,此时骤然大惊,但瞬间便恢复平静。他已知身后之人,是世间最可靠的慈祥长者。 上清见其大惊之后,随即便能平复心境,微微点头,赞道:“你现下武艺虽无大幅进展,但比数月前下山之时,更增沉稳!” 楚仁义笑道:“师父,您何时前来,我可一点也没察觉!” 上清道:“刚起床,想出来走走,看到你在这儿,便过来了!”他看了看四周的美景,赞道:“人间四月芳菲尽,那是说人间。现下已然四月,但苏杭二州,仍是花开满庭,当真是如同仙境。” 楚仁义笑道:“那可不是,此二地,自古便有天上人间之美誉。” 上清道:“没错,上有天堂、下有苏杭,那也不是大伙儿瞎起哄!” 楚仁义道:“咱们青城山也不比这里差,那儿山林幽静,薄雾冥冥,三月便有百花盛开,要到五月才会落花满地。说起来,比这儿还要胜出一筹呢!” 上清道:“各有各的好,若是青城不佳,咱们缘木祖师怎会在那里修心养性、开山立派呢?” 楚仁义道:“本来就是,咱们青城山上,日出林霏散,霞落森雾浓,那才更像仙境!” 上清笑道:“我适才走来,并未遮掩声响,为何已至身旁,你却兀自不觉?有何心事么?” 楚仁义道:“并不是什么心事,只是徒儿月前至此,无意间察觉一个大阴谋,本已忘记。此时故地重游,突然灵光一闪,那危急之情,在脑海中闪过。现下可又怎生也想不起来!” 上清奇道:“大阴谋,什么阴谋?” 楚仁义道:“也不能说是阴谋,那只是徒儿猜测,猜出的一个疑问!” 上清问道:“什么疑问?” 楚仁义笑了笑,答不上来。 上清笑道:“慢慢想,不用急。你向来沉稳,不是多疑之人,如有疑问,想必重大!” 楚仁义道:“我可不知自己想的是否正确,本欲告知师父,请您共同参详,现下记忆不起,可不晓得怎么告知了!” 上清道:“那有什么难猜的,你在此处,既然触景生念,想必与此地有关。我且来问上一问,你可顺势溯源,推想当时之念!” 楚仁义点了点头。 上清道:“是否与四海镖局有关?” 楚仁义摇了摇头,道:“不是镖局的事情。”突地,他脑海中灵光闪现,旧时的记忆再泛心头:“哦,对了!是郑家的一个故事!” 上清笑道:“看,这一提点,还没问到正题上呢,你便想起来了。快说,是怎么一回事?” 楚仁义道:“是郑伯伯对我说的一个故事,他自己倒没发现有何不妥。那是十年之前,郑瑶还小!那个时候,她才六岁还是七岁,我也记不清了。” 郑瑶,貌绝苏杭、颜盖江南。郑四海有这么一个女儿,直是百世修来的福分。楚仁义能得佳人青睐,又如何不叫他欣喜若狂。 上清见徒儿口口声声不离心上人,忙接口道:“也不需记那么清,先说正题。” 郑四海的原配夫人,于十年前因病去世。一月前,楚仁义初晓此事后,便起了警觉。——这绝非寻常疾患而逝。 楚仁义把郑瑶母亲得病前后的情况,和当时的症状,都一一向上清讲明,又接着说道:“那一年,郑伯伯找了杭州城最好的大夫陈力行,给郑夫人诊治,说是因风疹过世。” 上清点头道:“没见到病人,我也说不上来,风疹症状轻,常见于小儿,但成年人也并非不可得。若看表象,全身起满红斑红点,也未必便是风疹,更何况你说郑夫人喘息剧烈,心累异常,脸色发青,口唇紫绀,种种症状,逐一排查,便有七成并非当时诊断。而其内里,或有甚多我们未知的症状,那就更难判断。现下郑夫人不在,单凭传言,不能确诊。” 楚仁义道:“当时我便问了二师弟,他也是这般说来!” 上清点头道:“天阳所学甚精,你问他也是一样!” 楚仁义道:“当时,二师弟分析此类症状,倒像是中了一种毒!” 上清道:“是不是中毒,我不敢说,但此事甚为可疑,我等可暗中调查。只是现下已距当年十余载,当真要行探查,只怕着实不易。” 楚仁义道:“当年的证据,要怎么找呢?” 上清道:“郑家这许多年都平安无事,料想当年的凶手,早已远离此处。不然,依着他和郑家的仇怨,又怎肯轻易罢手?” 楚仁义道:“师父怎知他与郑家仇怨极深?” 上清道:“若是下毒谋杀,那绝非一时念起,此举当为深谋远虑之策,若不是有着极大的仇恨,怎会如此?” 楚仁义道:“那么,谁与郑家存有如此深仇大恨呢?” 上清道:“有许多人!仇恨最多的,当属郑老弟既往杀过的贼寇!” 楚仁义问道:“哪些贼寇?” 上清道:“我怎知晓?郑老弟既要保镖,自会与山贼发生冲突!那是年年月月均有。就说月前席卷清风坪等地的祁风寨山贼,还不是与郑老弟恶斗一场么?” 楚仁义伸了伸舌头,说道:“做镖局生意的,可真不容易。好在郑伯伯此番取胜,将贼寇杀得大败而归。” 上清笑道:“只要与四海镖局争斗,哪一批山贼不是望风披靡?” 楚仁义道:“这么说,郑夫人一案,或许是那些贼寇及其亲朋好友前来复仇?” 上清道:“极有可能!” 楚仁义问道:“他们如何下毒?” 上清道:“在郑家下毒,绝非易事。郑家居住在四海镖局之内,各位镖师都在此处定居。若当真是武艺高绝的大盗,能用武力解决仇恨,也无需下毒谋害。但若是武艺平平,下毒之人便不能轻易入得四海镖局,更莫说在众目睽睽之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在饭菜之中施毒。” 楚仁义道:“那可怎生调查?” 上清道:“此案是否下毒亦未可知,当务之急,是查出郑夫人是否死于意外!” 楚仁义点头答应。 上清道:“此事暂不告知你郑伯伯,若郑夫人当真得病而亡,咱们翻出这旧事,对他也是一种伤害。为免其触景伤情,咱们暗中调查就是。当真是人为之祸,咱们再说不迟!” 楚仁义道:“我理会得。师父,咱们先从哪里入手?” 上清道:“你猜,若是中毒,郑夫人像是中了哪种毒?” 楚仁义道:“本来我不知道,但二师弟已经告知与我,郑夫人极有可能是中了巨蝮草之毒!” 上清道:“你二师弟于医学一道,见识极广,也不枉了我这么多年的教导。仁义,你再把郑老弟所说当年症状,复述一遍。” 楚仁义道:“郑伯伯说,郑伯母去世时全身起满红斑红点,脸色发青,口唇紫绀,喘息剧烈,心累异常,似乎上气不接下气。郑伯伯请陈力行等多位名医赴诊,但众人一番诊治,毫无起效,郑夫人发病当晚便过世了。当时各大夫说法不一,说风疹的也有,说中毒的也有,还有说风寒、鼠疫等等,最后陈力行大夫确定为风疹!” 上清道:“陈力行?他当时看了郑夫人的各项症状,远比我等道听途说为准,他是苏州城内最出名的大夫,绝非庸医。他说是风疹,倒也甚有可能。” 楚仁义道:“二师弟却说不是。” 上清道:“天阳没见到当时情景,也不可臆测。” 天阳,便是上清的二弟子,其过目不忘的本领,极是不凡,令他成为师父高深医术的最佳传人。而他悟性之高,也仅逊楚仁义一筹。 楚仁义道:“二师弟倒也这么说过,他自己不能确诊,非其一意孤行,武断而论。他说,那陈大夫见过郑夫人,当真是风疹也说不定。或许郑夫人所患,并非寻常风疹,是以病状极重!” 上清道:“没错,也有可能是郑夫人体质纤弱。” 楚仁义点了点头。 上清道:“但我的考虑,和天阳一样。我曾在所著医书上记载过,岭南少数深层天然岩洞内,长有一种五彩斑斓的蛇草,名为巨蝮草。此草喜阴,长在深层岩洞内,终日不见阳光。巨蝮草叶片四分,叶缘锯齿状,叶长半寸,十分细小。其叶本无毒,但其根茎巨大,根须漫长,草叶正下方的根茎如同葫芦倒长,茎苞之中便含有剧毒。此毒克天下各种蛇毒,若不幸为毒蛇噬咬,及时以此草解毒,百试不爽。” 楚仁义道:“当时,天阳就将您医书上记载的这一段,背了下来,与您此时所说极为相似。” 上清笑道:“你说他是背书背下来的,自然与我所说无差。以天阳这等过目不忘的智慧,莫说相似,只怕他的复述言语,与我书上所载完全相同,也是极有可能。” 楚仁义笑道:“我说与师父适才所言相似,并非说天阳记忆有所偏差。” 上清道:“嗯,我知道。你只是以此言语表达,并无他意。” 楚仁义笑道:“我倒不是一时言语措辞有误,而是故意这么说的!” 上清一愣,随即笑道:“你倒是和小师弟学坏了!” 楚仁义道:“都被师父看出来了,我说天阳不会说错,而您与他所说不尽相同,那自然是您,有那么一丁点错漏。” 上清笑道:“就知你是此意。好了,我们言归正传,这巨蝮草之毒难解,但毒发甚慢,发病症状与郑夫人当年情形也颇为相似。我曾云游岭南采集此种草药,因极为稀少,一年中仅采得二十余株,研磨后,精炼成八百余粒解毒丸,以此救人。此药为蛇毒克星,可解百种蛇毒。但此药有利有弊,绝非寻常解药,以此中和蛇毒,量少则无碍,若是用量稍多,服药者便会出现脸色发青,口唇紫绀,全身满布红斑红点,便如同郑夫人那般模样。此药中毒症状,随用量增加而递增,重者会心脉、呼吸骤停而亡。只因此药药性极烈,用于人身,微量差别便如天渊。是故我所制的药丸,每粒用量均低,虽未必能尽解蛇毒,却可使中毒之人无碍。只需以此药丸抵消大半毒素,并控制其毒性,余毒便可调养自清。若非如此,患者用量略增,便有不治之忧。” 楚仁义笑道:“我说呢,天阳医道怎生如此之好?之前我不甚明了,现下却已知晓。天阳说话和您完全相同,解释问题与您如出一辙,若他不能习得您的医术,众弟子之中,还有谁人能够?“ 上清笑道:“臭小子,你自己不肯用功,却怪责自身性格,多有狡辩,可不似你以往性情。“ 楚仁义笑道:“徒儿心情畅快,说几句玩笑,有何不可?“ 上清道:“自无不可。况且,只要你们哥几个身体安健、心情舒畅,为师便已老怀安慰。我可又没硬逼着你,去习得不愿之学。” 楚仁义笑道:“是啊!不然怎么说您是最开明的师父呢?” 上清笑道:“那也是慈师多败徒!” 楚仁义道:“我倒情愿如此!” 上清道:“将来你没出息,可别赖我!” 楚仁义道:“‘慈师’这话,也要我说才对,您自己就这样称呼了,恐怕不太妥当!” 上清笑道:“师父最有自知之明,你不用担心!”说完,师徒俩相视而笑。 上清道:“幸而你小师弟不在此处,不然……”话没说完,他便笑了出来。 楚仁义接着说道:“是啊!幸亏他不在,不然又要批评我们说话走题了!” 上清道:“再次言归正传!你怎想那下毒之事?” 楚仁义道:“之前我就和众位师弟商量过。我只觉得事有蹊跷,若当年有人暗中下毒,那人极有可能是镖局中人,不然如何能够轻易得手?” 上清道:“没错!而此人为何要毒杀郑夫人,原由已难猜想,我等不知内情,单凭臆测,也是徒劳。只是,如若此人身为镖局中人,由得他长期潜伏于镖局之中,对郑家甚是不利!” 楚仁义道:“现下该当如何?” 上清道:“此案未必以下毒定论;即便是下毒,凶手也未必是镖局中人;即便是镖局中人,他现下也未必身处镖局之中。我等要查,直如大海捞针。但既有怀疑,决不能任其放纵,我们尽力而为便是。” 楚仁义道:“可是,师父,说来说去,我们也没能说出一点。那便是,此事从何入手?” 上清道:“郑夫人已然过世十载,下葬这许多年,尸骨早已不存。要想验尸,自然不能。此处不可着手。” 楚仁义点头道:“是的,这最关键的一项,竟不能为证,当真可惜。” 上清道:“我们不知何人与郑家为难,便是一丁点方向也找不到。你说,今后要到何处追踪?” 楚仁义道:“师父不是说,凶手最有可能是当年的贼寇么?” 上清道:“没错,但他是哪一伙贼寇,你可知道?” 楚仁义摇头。 上清道:“那我们从何入手?向何处追寻?” 楚仁义道:“我们可以问郑伯伯,当年谁与他仇怨最深!” 上清摇头道:“此举不妥。一来,挑起郑老弟的伤心事,我们若追不到结果,徒惹他相思一场。二来,若凶手仍在郑老弟身旁,是他亲近之人,他无意中泄底,那便打草惊蛇,我们就前功尽弃。” 楚仁义道:“师父别卖关子了,您就直接说,我们要怎样追查?” 上清道:“我也没想到,咱爷俩坐在这里慢慢想!”他说完便席地而坐,楚仁义也跟着坐了下来。 过了良久,二人还是没有头绪。 上清叹了口气道:“要是白帮主在此,当可瞬间思量出绝妙谋略!” 白中天,济世帮帮主,侠义仁善,又足智多谋,若论武艺,天下间无人能敌,实是江湖上不可多得的人才。楚仁义于数日前,在杭州城济世帮总舵已然见识过此人,直是大为惊叹。 楚仁义道:“那我们去问白帮主吧!” 上清呵呵一笑,说道:“哪有这许多时间?你也不早提此事。不然,咱们在杭州,便可直接咨询白帮主!” 楚仁义笑道:“这不是才想起来么!您老也没说早点问!” 上清微笑不语,过了一会,说道:“我倒是想出一计!” 楚仁义问道:“说来听听?” 上清道:“你说,当年最了解郑夫人病情的人,是谁?” 楚仁义道:“是郑伯伯!” 上清摇了摇头,说道:“不对,你再猜!” 楚仁义拍了一下手掌,大声说道:“对了,是他!是当年误下诊断的陈力行大夫!” 上清点头道:“没错,他总还在苏州城内吧?” 楚仁义道:“那可也难说!” 上清道:“难说就不说。” 楚仁义道:“不说怎么办?” 上清道:“不说,还不能看么?” 遇贼寇 陈案重启 (三)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遇贼寇陈案重启 (三) 苏州城内,最繁华的街道上,有着城中最大的客栈、最大的酒楼,最大的澡堂、最大的赌场和最大的妓院,当然其中也少不了最大的医馆。 苏州城里的百姓,大多钱银缠身,既然如此,当不会亏待自身。若是身子稍有不适,这些人便会到城中最大的医馆——“身体力行”医馆,于此处就诊。 这“身体力行”医馆,看着牌匾啰嗦,但绝非名不副实,内中大夫的医术,也当真高明。尤其是馆长陈力行,是货真价实的大国手,妙手回春之名,早已盛传江南。 楚仁义和上清来到医馆之前,仰望这三层高楼。若非极其有钱的富豪,又怎盖得起如此奢华的楼宇! 陈力行医术高明,来此问诊之人甚多,医馆门前人流兴旺,车水马龙,来往行人络绎不绝。 上清和楚仁义进入医馆,才解释通了心中疑问。那疑问便是,为何陈力行要花费巨资,垒筑这三层高楼。 二人入内,见到每层楼的每个房间外,都排满病员,等待屋内的大夫为自己瞧病。 楚仁义对上清笑道:“师父,您瞧!若是您在此开馆行医,保准在一年内,盖他三百层危楼!” 上清笑道:“只我一人也不行,你没见这医馆之中,聘请了许多医者么?” 楚仁义道:“但总是那陈力行大夫的名号,吸引这许多人,前来问医就诊!” 上清点了点头,道:“我们先行去找陈大夫排疑解难吧!” 二人问明了陈力行房舍的方位,便走了过去。 那陈力行的屋子,在二楼最里面一间。上清和楚仁义来到拐角处,朝里一望,才发现排队的人,已然沿着长长走廊,拖到了拐角口上。二人无奈,也只得排在众人身后,半个身子已然露出走廊拐角外。 午时已过,其他房屋外的病员,均求诊完毕,早已回家用餐。而陈力行屋外的患者,却仍是排了一条长龙。 陈力行正在用餐,午饭吃的是炝炒小白菜,及半只烧鹅,另加一碗白饭。虽只是两个菜,但此为隔壁雁鸿酒楼的大厨所做,端的是香美异常。 门外的众位患者早已饿了,但因排队不敢走开,馋馋地站在门外,直流口水。 楚仁义见状,留着师父上清排队,他自己忙跑出医馆,在一旁的小店里,买了几大桶白饭,外加两大碟青菜、一大碗豆花,再拿了多副碗筷回来。 回到医馆之后,楚仁义将饭菜分给众人食用,多数人饿得发慌,道了声谢,便分食饭菜。 只有三个大富豪家中的小管家,他们的主人去了雁鸿楼享受,留他们在此排队。这三人看不上此等粗菜淡饭,骂了楚仁义两声:“这等喂狗的杂食,也拿来给我享用,没的污了我的嘴巴!”“你这下等人,脏兮兮的东西,拿来干嘛?丢到粪坑里都没人要,留着你们自己吃吧!” 楚仁义也不理睬他们,和众人分食之后,仍是站在一旁等待。旁观众人心中感谢楚仁义,见那三人发作,纷纷瞪了他们一眼,却又不敢多言。 陈力行用完午餐,又睡了一觉。 楚仁义笑道:“这人行头倒也挺多,怎的不管我们这许多人的等待?” 旁边一人说道:“这陈大夫还算不错的了,他总算没有只收那些富人的钱,未给他们卖好。仍是让他们排队等待。” 楚仁义点了点头,说道:“如此说来,这人还不坏!” 等到申时末了,才轮到楚仁义和上清。楚仁义只怕说话不表其意,便让师父前去问话。 上清走到陈力行身前,见其六十余岁年纪,须发皆白,面皮上却少有皱纹,倒是颇具鹤发童颜之感。上清不敢怠慢,双手一揖,开门见山地问道:“陈大夫,不知您对十年前四海镖局郑夫人之死,还有几分印象?” 陈力行闻言,面色一变,急道:“我没这许多空闲时间与你多言,你若是不来看病,就请出去!” 上清道:“如此说来,你还记得当年情形?” 陈力行道:“不记得了,我什么也不记得了!” 上清道:“你的表情出卖了你!” 陈力行道:“胡说什么!十年前的东西,谁还记得那许多?我行医数十年,哪能每个病人,都记得如此清楚!” 上清道:“可那是四海镖局的人物,您的印象总该深些吧?” 陈力行道:“记不得!我的病人,有许多都比郑四海尊贵,我可认不得他!” 上清道:“你能说出郑先生的名号,说明你认识他,自也认得他夫人!” 陈力行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道:“你莫要多言!我是不肯说的!” 上清道:“什么事令您发这么大的脾气?” 陈力行怒道:“我发什么脾气!我用得着发脾气么?” 中午之后,又来了数人,在楚仁义后方排队,这时他们耐不住性子,喝道:“前边的人怎么了,惹得陈大夫生气?不瞧病,就快走!” 上清继续向陈力行问道:“是否有人威胁你?让你不敢说真话?” 陈力行一愣,沉思片刻,不再答话,对外边下人喝道:“送客!” 上清忙说道:“我再问一个问题,便自行离去!” 陈力行道:“快问!” 上清道:“陈大夫博闻广识,自然知道巨蝮草之名!” 陈力行又是一呆,双眼之中,放出恐惧光芒,他凝神瞧着上清,问道:“你怎么知道?” 上清不答,反问道:“不知陈大夫可有此等草药?” 陈力行闻言之后,脸色一沉,又低头斟酌片刻,似有犹豫之事,拿不定主意是否说出。 这一切,上清都看在眼里。 过了稍许,陈力行答道:“我不知巨蝮草,从来没有听说过!” 上清道:“这么说,陈大夫也没有巨蝮草的存货了?” 陈力行立刻大声喝道:“我怎会有巨蝮草?这么稀有的草药,谁能找得到!你少诬陷我!”说完,他对着门口下人喝道:“快送他们走,别再来烦我!” 上清点了点头,带着楚仁义朝门外走去。 夕阳下,两个人走在街上。 上清向楚仁义问道:“仁义,刚才我与陈力行大夫所说之言,你都听见了?” 楚仁义点头道:“徒儿都听见了!” 上清问道:“听得清楚么?” 楚仁义道:“非常清楚!” 上清问道:“既然如此,那么你来说说,都发现了哪些问题?” 楚仁义道:“郑夫人之死确有内情,并非因病而亡。” 上清点头,又问道:“还有什么?” 楚仁义道:“陈力行显然知道内情,只是他不肯说!” 上清道:“陈力行知不知道内情,我不敢说。但可以断定,有一点,他一定知道,郑夫人乃中毒而亡!” 楚仁义道:“师父因何断定?” 上清道:“据我观察,陈大夫在我问及巨蝮草之时,面现恐惧之色。而当我问及有人威胁之时,他显然陷入沉思。这都凸显,此事乃幕后人为,而陈大夫只是被人胁迫,才道出谎言,谎称郑夫人因风疹而死!” 楚仁义道:“不错,当时陈大夫是有这般反应,只是我没注意觉察,听师父说来,确有此事!” 上清问道:“你还看出什么问题?” 楚仁义挠了挠头,突然想到一事,答道:“陈大夫显然听说过巨蝮草之名,也知道这草药的用途和毒副作用。然而,当年他为郑夫人诊治,也显然知晓她的病情,但为何不肯明言?” 上清道:“此事想来不难,有人在陈大夫去郑家上门之前,已然威胁了他,他自然不敢以命相搏。” 楚仁义道:“这么说,那威胁陈大夫的人,便是凶手咯?” 上清点头,答道:“极有可能!” 楚仁义道:“我们劝陈大夫说出此人姓名,不就可知那凶手是谁?” 上清摇头道:“说来容易,但显然不可行!” 楚仁义问道:“为何?” 上清道:“莫说因陈大夫心中恐惧,不敢多言,我等也不便强求。就算他敢于说出此事,最多也只知那人是个蒙面人!” 楚仁义问道:“师父怎生知晓那人蒙面?” 上清答道:“那人下毒谋害他人,如此心狠手辣,若是让陈大夫得知自己真实身份,那便早已将其杀害,难道还会留他活口,让他泄露自己的底细么?现下陈大夫仍然在世,那便说明,他在表面上不知对方身份。” 楚仁义伸了伸舌,叹道:“好狠的角色!” 上清道:“你入世未深,不知人间险恶,这也怪你不得!” 楚仁义问道:“照师父这般说来,那人为何要留陈大夫一命?” 上清道:“若是郑夫人刚过世,为她诊治的陈大夫便死于意外,郑老弟怎会不怀疑?” 楚仁义道:“那人是为了打消郑伯伯的疑虑?” 上清点头道:“原是如此!” 楚仁义问道:“这么说,那凶手是陈大夫熟知之人了?” 上清道:“何以见得?” 楚仁义道:“不是熟知之人,为何要蒙面?” 上清笑道:“就你这小子不知深浅!江湖上的经验,你还差得远呢!不相识就不用蒙面么?若是下次见面,被识破身法,该当如何是好?我早就听郑老弟说了,你当初在去济世帮的路上,和一群官兵发生了纠纷,是么?” 楚仁义道:“是啊!那群官兵欺人太甚,无奈之下,只得教训他们!师父,我做错了么?” 上清笑道:“做得很好,本身错不在你。但只是疏漏一点!” 楚仁义一思量便已知晓,笑道:“我没蒙面?” 上清道:“不仅是你,郑老弟、天阳、天青、瞿正明等人全没蒙面!郑老弟见形势危急,一时未加多虑,那就算了,他直到最后仍未出手,别人要赖,也赖不到他身上。而你,却没能利用他留给你的时间,去乔装打扮,可就忒粗心了!” 楚仁义撅着嘴说道:“我抹花了脸,也算打扮了!” 上清笑道:“那怎么能算?” 楚仁义道:“我可不怕他,那军官敢来抓我们,我就将他当时的恶行,给抖出来!” 上清道:“哪有那么容易,官官相护,吃亏的还是你自己。若是有济世帮这般实力,凭他们和当地官府的关系,寻常恶霸官员自然不敢乱来。但四海镖局只是江湖上的营生,虽规模甚大,却也不能与官府抗争,若是被那些官兵瞧出破绽,那可不是害了郑老弟么?” 楚仁义点了点头。 上清又说道:“况且,你不是要嫁祸给祁风寨么?若是被敌人发现你是假冒,此移祸江东之计,岂不落空?” 楚仁义笑道:“我知道了,以后我多长个心眼就是!” 上清轻抚楚仁义的头顶,笑道:“好孩子!”在他眼中,众位弟子都是长不大的好孩子。 楚仁义话题一转,问道:“师父,巨蝮草不是在您手写的医书上记载着么?这陈大夫怎知此药?” 上清笑道:“这巨蝮草,又不是你师父给起的名字,更不是我最先发现。这是出自神医华佗的青囊书记载。师父也是知晓此草药后,才不辞辛劳地去岭南采集。而我的医书,只是将这草药的性状与药理,记载得更为明确而已。天下间,有许多医学大国手都知百草,这巨蝮草所知者,又不只我一人。” 楚仁义点头,又问道:“说不定,凶手便是从陈大夫这里买去巨蝮草,进而下毒杀人。这种草药稀少,买的人自也不多。我们可去问陈大夫,问那买药人的姓名!” 上清答道:“不然,陈大夫没有巨蝮草!” 楚仁义道:“没有?可您说他知晓巨蝮草之名啊!又说他更知晓此草药的疗效与毒副性!” 上清道:“他知晓此等草药,和他手中存有,是两码事!他可从前人医书上得知,而此药稀少,他长期在城内,采摘不到,也属寻常!” 楚仁义道:“师父怎能确定他未存此药?” 上清道:“我问你,在我离开医馆之前,陈大夫说了些什么?” 楚仁义道:“我可记不得了!” 上清道:“他很激动地说道:‘我怎么会有巨蝮草?这般稀有的草药,谁能找得到!你少诬陷我!’这话是什么意思?” 楚仁义道:“这说明他知晓巨蝮草,以他激动的程度来讲,他九成没有此药。而他说你诬陷他,却是表明,他知道郑夫人,是因中巨蝮草之毒而亡!” 上清道:“没错,你说得很对!据此,你能推断出什么?下一步,我们该当何去何从?” 楚仁义道:“巨蝮草来源不详,我们无法将这一点,作为开端来寻找。而毒害郑夫人的凶手,咱们是毫无头绪,自也不能从这里寻找。只是确定,郑夫人中了巨蝮草之毒!那该怎么办?” 上清笑道:“臭小子,又来问我!” 楚仁义道:“师父,您就提点一下吧!” 上清道:“其实,陈大夫的神情,给了我一点提示!” 楚仁义问道:“什么提示?” 上清道:“他的恐慌,说明他也许知道那凶手是谁。就算不确定,就算那凶手刻意隐瞒,但想必陈大夫也已看出些许端倪,猜出那人的大致身份。” 楚仁义道:“但我们问不出什么消息!那陈大夫不肯说,咱们总不能强求!” 上清道:“陈大夫心中的负担,已然够重!不必去打扰他!” 楚仁义道:“那么,咱们朝哪方面追查呢?” 上清问道:“陈大夫恐惧的神情,说明了什么?” 楚仁义道:“说明他对那凶手惧怕之极,隔了十多年,仍是这般恐惧!” 上清道:“没错!那么,这凶手最有可能是哪些人?” 楚仁义道:“难道是江湖上的拦路贼匪?师父说过,与四海镖局结仇最深之人,便是那些吃了败仗的贼人。” 上清道:“这话倒是没错。只不过,我们去哪里找这些不知名的贼匪?” 楚仁义道:“祁风寨!那个洗劫清风坪、龙门镇等多处地域,又在苏州城外拦截四海镖局的匪中之王!会不会是他们行此一案?” 上清道:“郑老弟说过,月前那一仗,是他与祁风寨初次照面。你再思量一番,刚才你那推论可还成立?” 楚仁义道:“师父说得不错,徒儿考虑颇欠妥当。”他思索片刻,又言道:“山贼方面已难追查,我等暂且不作定论。若说凶手尚有其余,又能令陈大夫惊惧十载,难倒是当地极有权势、杀人不眨眼的恶霸?” 上清道:“说得对!咱们回去,找副总镖头孙达详询!” 楚仁义笑道:“是的!问问当地的恶霸有哪些!还有,还要问,和郑家有仇的,都是哪些人!” 第二章 询旧闻 初现端倪 (一)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第二章 询旧闻初现端倪 (一) 四海镖局大院内,一间房子里,一个卧室中,传来一声声大喝。喝声中,显然透出一股股怨气、一阵阵杀意。 喝声你来我往,厮杀正是激烈。双方互不相让,听似旗鼓相当。对战二人都是武学高手,大喝之声却并不急促,虽吼声如雷,但一声之后,要过许久,才有第二声相应。这已不似拳来脚往的快招争斗。 只听得一声“将军”,紧接着一道木块相击的碰撞声。屋内再次恢复寂静。 过了良久,一声“撑相”,又接着一道木块相碰之声,但与之前那一声相较,音量远为不如。也许此人棋差一招,一时心怯,落子之间,便放轻了手脚。 卧室内,大床铺上,放着一个木制象棋盘,上面又放了许多木制象棋子。 孙达,镖局副总镖头,一身横练功夫,甚是难得。李清,郑四海大弟子,深得师父真传,在镖局中,算得上第三把好手。 两人各坐一侧,斗得正是激烈。 此时正值局势危急之刻,李清双車压境,一步一步地损耗着孙达的棋子,屡屡“将军”,眼看孙达已然无路可退。 双方都是武学高手,象棋一道却不精深,但二人最爱此道。 这一日下午,二人闲来无事,便在孙达卧室内对战数局。双方各有输赢,不分上下。这一局,孙达一步错,失了一車,被李清乘胜追击,接连损失多个棋子,局势已危。 两人在棋盘上不谈恩义、只剩仇怨,二人玩心极重,棋局上,绝不相让对方一步,一时杀得兴起,落子之时,便大声喊叫起来,以助威势。 这一步,孙达惊险,一时间,想不出好的解围之法,便迟迟没有落子。李清在一旁等得着急,连连催促,一刻也不停消。 孙达正待认输,客厅门外传来敲击声。孙达被李清催得厌烦,听到外面声响,正是得其所好。他一翻身下了床,没等鞋子穿好,便冲去开门。这时,他脑海里,也不忘多多思量刚才象棋的局势及解围之策。 打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二人,面貌祥和。孙达定睛一看,正是上清与楚仁义。 孙达忙请二人进屋入座,上清双手一揖,便带着楚仁义走了进去。 上清笑呵呵地对孙达说道:“孙老弟,不忙?” 孙达笑道:“有您老兄光临寒舍,再忙的事,也将变得不忙!” 上清见李清坐在里屋的床铺上,又见一个大大的木制棋盘放在李清面前,便对孙达道:“打扰二位雅兴,甚为抱歉,在下前来,只有一事相询。” 孙达道了声:“好说!”请上清及楚仁义进入卧室就座,二人不便推辞,进去坐在床铺之上。 李清久恋郑瑶,终不能修成正果,因此对楚仁义成见颇深,此时见他坐在自己身旁,不自觉地起身朝一旁挪去。孙达见状,不禁皱眉,心道:“李清这小子也忒不懂事,有对方长辈在场,无论如何不可缺了礼数!”但此时也不便深责,他瞪了李清一眼,只得作罢。 上清似乎并未看到这些情形,仍是笑着,对孙达说道:“老弟,说来冒昧,愚兄想向你咨询一事。” 孙达道:“不知道长想了解何事?在下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上清道:“我想知道这些年来,苏州城内,有何人与镖局或郑家有仇?” 孙达听了这话,沉思片刻,说道:“要说与镖局有大仇者,自是以往被我等斩杀的山贼。但道长所问苏州城内住户,与镖局结仇的,倒也有几位。这几位都是城中大户,心胸却甚为狭窄,与镖局也无深仇大恨,只因些许小事,双方闹了矛盾,便再无往来。咱们镖局仁义为本,和寻常人家均无纠纷。不是我自夸,苏州城内的百姓,和咱镖局中人,那关系处得极好。” 上清道:“嗯,只因本次郑老弟受伤,我担心仇家得知消息,前来寻仇。郑老弟此时不便行动,硬要拼打,只会再伤身体,对养伤绝无好处。因此我想来问上一问,对各位仇家有个初步了解,在郑老弟养伤期间,我等也好应付。” 郑四海日前在杭州城被强敌所伤,此时虽有上清为他调理,身无大碍,武艺却尚未复原。 楚仁义向上清望上一眼,微微一笑,并无言语。他知道,师父暂且不欲透露详情,是怕消息传了出去,打草惊蛇。 李清看着楚仁义便生气,此时见他微笑,心中无名火更是冒起三丈,也不管上清是否在场,一股气冲上脑门,便对着楚仁义喝道:“你这小子笑什么?你想打听好镖局的仇家,然后同他们一起前来报复么?” 孙达闻言色变,对李清喝道:“你说什么?快给道长道歉!你这不知死活的东西,闹到你师父那里,有你好看!” 李清见孙达发怒,闭口不言。孙达一时间,倒也无法可想。 上清笑道:“李少侠息怒,在下与几位弟子会在镖局内逗留数日,待郑老弟伤愈之后,再行离去。此间郑老弟的安危,由贫道承担,你大可不必担心。” 李清道:“若是我师父出了事,你拿什么承担?” 上清一怔,随即微笑答道:“郑老弟在家,若仍为人所伤,李少侠尽可取贫道这项上人头便了!” 李清道:“我没你功夫高,要取你人头,自是难于登天,你此刻说笑,我也不必当真!” 上清微笑不语。 孙达拿李清也没办法,对上清点头致歉,又说道:“有道长在此守护,镖局之势,直如金城汤池。” 上清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了解对方底细,自己心中也是个明白。对方不起歹念便罢,一旦他意图不轨,咱们有所防备,也不会受制于人。” 孙达点头道:“和镖局结怨的共有四家,其中数四季丝绸坊的张家,和源业武馆的周家,与咱们结怨最深。” 楚仁义问道:“另外两家呢?他们和镖局结怨不深么?” 孙达道:“另外两家和咱们只是嘴皮子上的纠纷,算不得什么。况且,那只是镖局里其他的镖师和他们结怨,与郑家无关,他们不会直接冲着总镖头来。” 楚仁义道:“那么,张家和周家,是怎么和镖局结怨的呢?” 孙达笑道:“其实道长和楚少侠确实也太谨慎,凭着周家的实力,那决计动不了镖局分毫。莫说有我、李清、瞿正明等人在此,便是咱们寻常镖师上阵,他也不是对手。这些人敢来闹事,管保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只是……” 上清问道:“只是什么?” 孙达道:“那张家倒是有几个好手,甚为可虑!” 楚仁义道:“可是刚才孙伯伯说道,周家开了个源业武馆,武馆里总有些好手吧?” 孙达笑道:“武馆负责收徒教拳,教的尽是些花拳绣腿,没半点实用,当真打斗,那些学徒还不是手无缚鸡之力!” 楚仁义道:“那周家的主人,总有些功夫吧?” 孙达点头道:“嗯,那周家之主,名叫周全,功夫是不错的,当真相斗,他未必输于李清!” 李清板着脸,说道:“他敢来闹事,我不打他个狗吃屎!” 楚仁义道:“大伙同是武林中人,咱们怎么和他结仇了呢?” 孙达道:“源业武馆收的徒弟,尽是些纨绔子弟,那些人整日好吃懒做,不务正业。那倒还罢了,咱们也管不着他这许多。但他们常常欺压周边百姓,有时咱镖局里的镖师看不过去,便出手阻拦。久而久之,双方关系便僵化了!” 楚仁义道:“这么说,镖局和多家大户都有冲突了?” 孙达点头道:“凡是家中有不孝子弟的大户,多少都和镖局有矛盾,但从没闹大过!真正闹大的,就是刚才所说,只有四家,而其中张、周两家,还扬言要来镖局中杀人!” 上清与楚仁义相望一眼,心中均道:“说到点子上了。” 楚仁义问道:“周家和镖局闹到了什么地步?” 孙达道:“有一次闹得最凶。记得那一天,源业武馆中,有五个弟子,在闹市欺压一位年纪轻轻的妇道人家,只因那少妇与他们拌了嘴,这五人便拳脚相向。这等富家子弟凶狠,旁观者惧其猛恶,不敢上前阻拦。这五人将那少妇踹倒在地,用脚踩踏她的头部,咱们镖局中有三位镖师看不过去,便上前阻拦。双方言语不和,进而打斗起来。对方不敌这三名镖师,便逃开了去。” 楚仁义道:“就这样结下了梁子?” 孙达道:“这还没完,对方叫了馆主周全过来。此人还真厉害,在三位镖师回程的路上,以一敌三,将他们打倒在地。三人跌跌撞撞地奔了回来,总镖头为其包扎伤口,发现三人的双臂长骨,都被对方折断。总镖头本不欲再行生事,但见此情景,这口气又怎能忍得下来?” 楚仁义问道:“后来怎样?” 孙达道:“总镖头赤手空拳,前往源业武馆理论,谁知武馆中人毫不讲理,周全一声令下,武馆的教拳师傅,冲上来便对着总镖头殴打。但他们怎是总镖头对手,数招下来,十余个武师纷纷倒地。周全让各位学徒上阵,欲挑起四海镖局与各大家族的矛盾。但众位学徒哪里见过总镖头这般好手,刚看过他轻而易举地放翻十余位武师,谁还敢上前挑战?便是有数名弟子上前,也是被总镖头一手推倒。幸而总镖头不欲伤人,被击倒的众人均未重伤。总镖头拉着周全要到衙门评理,周全死活不去。总镖头便抓起他右手,拖着他向州府衙门走去。周全没总镖头劲大,一路被他拖拽而行。周全每每想击打总镖头之时,便会被狠狠地摔上一跤。一路上,旁观众人见他这番模样,纷纷叫好。反正周全被摔得七荤八素,也记不得众人的模样,日后便是想要报复,也无从报起!” 楚仁义问道:“到了衙门之后,刺史大人怎生宣判?” 孙达道:“刺史大人为保州府平和,不欲城中各处大户纷争不断,和别驾、长史、司马等各位大人商量,认定双方均有不妥之处,与各人分别做了调解工作,便将众人都送回家中。” 李清这时怒道:“他们打伤我镖局三人,竟然就这么算了,这刺史也真欺人太甚,他竟怕那周全。若非有师父拦着我,我定要骂他个狗血淋头!” 上清心道:“苏州刺史是堂堂正四品官,他自然不惧周全。但源业武馆中,富豪人家的子弟甚多,刺史与众位大户有钱银往来,不便深究,郑老弟也无法可想。这刺史能不反咬四海镖局一口,除郑老弟平日与官府中人交道打得好,自也是看在镖局中人打抱不平的份上。这刺史虽贪,但在大节上没较多恶行,比起其他官员,那是好得多了。” 楚仁义问道:“仇怨便这样结下?后来周全是否前来对镖局进行报复呢?” 孙达道:“那倒没有,他不是咱们镖局的对手,此事只得作罢。但他扬言,早晚会邀齐人手,将咱们镖局杀个精光!” 询旧闻 初现端倪 (二)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询旧闻初现端倪 (二) 楚仁义道:“他便是有这胆子,也没那实力,倒不用担心。怕只怕他暗中行动,对镖局中人,暗地里做手脚。” 孙达道:“这些年,倒也太平无事。” 楚仁义点头道:“那自然挺好。话又说回来,周全和咱们的那场冲突,是哪一年发生的?” 孙达道:“早得很了,大概十年前,具体也记不清了。那时候,源业武馆和四海镖局,都还没现在这么大的名气。” 楚仁义笑道:“现在我敢担保,单凭着镖局的名号,周全也不敢上门闹事。” 孙达道:“那自然是的,因此二位大可不必担心。” 楚仁义又问道:“那四季丝绸坊的张家,怎么和镖局结怨的呢?” 孙达道:“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十余年前……” 楚仁义打断道:“大概十几年时间?” 孙达道:“嗯,十一二年吧。” 楚仁义道:“抱歉,打断您了,请继续。” 孙达道:“十余年前,那四季丝绸坊便经营得甚好,张家也一跃成为苏州城的首富。家主张中汇,为人精打细算,善于经营,丝绸坊在他的主持下,越做越大。他也请了许多护院,还礼聘了三名高手,作为家中教头,为他守住这片财富。其中以总教头汪铭扬武艺最高,两名副教头姜立与秦持,武艺也自不俗。不久后,城内便传言,汪铭扬的武艺,在整个苏州可排第二!” 楚仁义笑道:“那第一自然是郑伯伯了!” 孙达道:“没错,不是他还能有谁?” 楚仁义道:“难道汪铭扬找郑伯伯挑战,因此引发了两家矛盾么?” 孙达道:“不是,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孙达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当年咱们郑大小姐,还只五六岁,已是出落得跟盛放鲜花一般,极是惹人怜爱。整个苏州城里,哪见过这样的小仙女,郑小姐之名,当时就传开了,便是如郑夫人这般美貌,似乎也不及小姐的惊艳绝俗。不仅苏州城里,便是周边的县镇,人人均已知晓小姐芳名,个个都在传言小姐美貌。即便张中汇家,那绝色的小女儿,在我们郑小姐面前,也颇为逊色。别人都夸郑小姐是江南第一,张小姐只能排到江南第二。” 楚仁义问道:“张家也有个女儿极为美貌么?” 孙达道:“那当然,谁都不能否认张二小姐的美貌。但谁也不能否认,郑小姐更胜张小姐。” 楚仁义对郑瑶之美,了解得极为深刻,当初见她眉目如画、风姿绰约,心中便不能自已。想到她年幼之时,必然更是天真可爱,倒也不对孙达所言有何惊讶。 孙达道:“张家的少主张东来,见过咱们小姐一面,从此茶饭不思、心神不属。张中汇见儿子这般神情,问出了原由,便领着儿子,到镖局来上门提亲。” 楚仁义心中一惊,说道:“那可成了么?”他关心则乱,不经意间说出了这话,话一出口,又暗地自责,现下郑瑶已和他有白首之约,那张东来的提亲,自然没成。 李清“哼”地一声,却也没再多言。 孙达道:“起初郑夫人是同意的,她见张东来这公子哥,长得倒是眉清目秀,一股书生气息,不由地喜爱起来。虽大小姐年纪甚幼,但古来指腹为婚,也属常见,这定个娃娃亲,自无不可。况且,那张东来其时已有十六七岁年纪,便是谈婚论嫁,为时也已不早。” 楚仁义道:“一个少年人,十六七岁的年纪,看上五六岁的小女孩,这可少见。况且一日不见,茶饭不思,那就更是万中无一了。” 孙达道:“郑小姐的容颜,岂非更是百万中无一?” 楚仁义点了点头,说道:“没错,以瑶儿的绝世容颜,对方又是少年人心性,见者难不心动。” 李清在一旁冷冷地说道:“你可比那张东来更无耻!” 楚仁义一愣,不知怎生回答。 上清接着向孙达问道:“既然郑夫人同意,为何这门亲事没能成?” 孙达道:“总镖头说,对方是生意人,心眼太多,况且咱们习武之人,虽不求门当户对,但也需对方身形壮实,体格稳健。那张东来文文静静,身子孱弱,不知是否身有疾患。那样的人,怎配得上咱们大小姐。况且……”孙达没将话说完,只是瞥了李清一眼,便讲不下去了。 原来李清的父亲李滋,从郑四海开设镖局起,便跟着他办事,两人多年的好友。在郑瑶没出世之前,二人便指腹为婚,约定若是郑夫人诞下一女,二人便结成亲家。其时郑四海也已收李清为徒,为的是**李清性情,那也是为郑瑶的终身着想。李清成了郑四海的徒弟,两家的关系又是更进一步。 现下李清与郑瑶的婚姻之约,已然破灭。孙达不愿在李清面前重提旧事,便不再言语。 上清懂孙达意思,点了点头,说道:“这门亲事没成,那也就算了,双方怎的结了仇怨?” 孙达道:“郑夫人全听总镖头的,当场便将张家的聘礼退了回去。那张东来听得郑家拒绝,归去之后,身子更是一日不如一日,人也渐渐消瘦,张中汇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眼见张东来撑不下去,张家便再次向郑家提出要求,要迎娶郑小姐,并择日成亲。” 楚仁义道:“择日成亲,那也太快了吧!” 孙达道:“自然太快了,郑小姐才五六岁,哪能成亲?总镖头道:‘便是要定亲,也要十五年后才能成亲,哪有如此性急之理?’于是便否决了对方要求。” 楚仁义道:“张家怎么说呢?” 孙达道:“张家便拿郑夫人出来说事,说郑夫人当初收了他们聘礼,就不应再退回来,他们张家是大户人家,如此一来,自是被街坊邻里耻笑,他们如何丢得起这人?” 楚仁义道:“这便不对了,婚姻需双方父母及本人同意,哪能单单一时决策,便定终身?” 孙达道:“郑夫人本来就话少,见张家如此强硬,更是躲在丈夫身后,不再多言。总镖头只是一句话,这桩婚事,那是万万不可。” 楚仁义道:“自此两家便结下了梁子?” 孙达道:“这梁子结得可大了,单是以上的事,还不至于。” 上清道:“莫非闹出来人命?” 孙达点了点头。 上清道:“也不知怎说这张家公子,说他是个多情种子,那是过赞了;说他意志不坚,似乎又不近人情。” 孙达笑道:“道长当真聪明,猜到那张东来郁郁而终。” 楚仁义问道:“师父怎生知晓?” 上清道:“孙老弟说是极大的梁子,那必是出了人命。” 楚仁义点头。 上清又道:“四海镖局不会乱伤无辜,张家的目标是郑大小姐,现下郑小姐安然无恙。那么过世的自然是那张公子,既然没人伤他,那只能是他自己伤了自己。” 楚仁义道:“听孙伯伯说,张家有几个高手教头,我还以为他们前来生事呢!” 上清道:“即便前来生事,有郑老弟在,他们杀伤有限,若只是轻微伤害,不至结成极大仇怨。” 孙达道:“楚少侠还真猜对了,张家见和谈不成,便即强取。那一日,张中汇带领三位教头与数十位家丁护院,前来生事。” 楚仁义道:“这样太无理取闹了吧!” 孙达道:“张中汇说,那张家公子已然奄奄一息,请了多少大夫,都是一个说法,连城里最好的大夫——陈力行,都是这般说来,心病还须心药医,唯一的疗伤圣药,便是郑大小姐。若能请的郑小姐在张家盘桓数日,张公子的病情定能大大好转。因此,张中汇便前来强取。” 上清道:“若是好好说个道理,郑老弟未必不允,张家虽爱子心切,却也太过蛮横,只怕适得其反。” 孙达道:“那可不是?总镖头本说了,如能救人一命,那自是最好,他本欲带同大小姐同往张家。只是他问了张中汇一言,结果可就不同了。” 楚仁义问道:“问了什么话?” 孙达道:“总镖头问他,本次大小姐去了张家,暂时解开张公子的心结,将他的心病医好。以后若是再发,那又要怎样?” 楚仁义道:“这也甚为可虑。” 孙达道:“那张中汇怒喝,说总镖头诅咒他家公子。总镖头说并非诅咒,只是以防万一,为今后打算。想必那张中汇爱子心切,失了神智,说若是他家公子再次发病,就让郑小姐一辈子呆在张家。” 楚仁义道:“以郑伯伯的脾气,自是不会让瑶儿前去张家。” 孙达道:“没错,总镖头当场便说,相见不如不见,若是以后还是如此,不如从今便断开了,省得日后相思!” 楚仁义道:“那就对了,张家很强势,却没收到强势的效果。” 孙达道:“还有更强势的呢!张中汇见咱们总镖头不允,便下令强夺。他一声令下,手下那数十个护院一齐冲了上来。但咱们的镖师也不是干吃饭的,山贼都对付的了,还怕他区区几个护院?当时咱们数十个镖师也一拥而上,与他们斗了起来。汪铭扬见护院斗不过镖师,便起身率领姜立和秦持二人一同上前。这三人武艺可还真高,一出手,瞬间便打倒七八名镖师。那姜立与秦持的武艺,已然胜过了源业武馆的馆主周全,而汪铭扬较之他二人,更是远胜。我当时一见势头不对,立马挺身而出,怎奈不是汪铭扬对手,十招之后,便被他击退。李清和瞿正明那时还年幼,起不了作用。眼看那三个教头都冲了过来,总镖头大喝一声,便即出手。” 楚仁义道:“郑伯伯之前为何不出手震敌?” 孙达道:“之前,总镖头只是劝阻,不许双方动武,但劝阻无效,激斗愈演愈烈,无可奈何之下,他才出手。但汪铭扬那三人当真厉害,他们围攻总镖头,连环相击。总镖头虽较之稍强,一时间却未能胜出。那时我已缓过劲来,忙从一旁出手相助,拦住姜立。这人也真厉害,我与他相斗二十余招,硬是讨不到半分便宜。总镖头独斗汪铭扬,十余招后,便占尽上风。而秦持则被五六名镖局好手缠着,虽仍是大占优势,一时间却脱不了身。” 楚仁义道:“有郑伯伯坐镇,张家自然讨不到便宜!” 孙达道:“嗯,总镖头与汪铭扬大约斗了二十招,也不知怎样将他击倒的。当时我就觉得眼前一动,姜立已被总镖头双掌震开。未待我反应过来,总镖头又奔往秦持所在之处,将其击倒在地。那时秦持已打倒三名镖师,却被总镖头两招撂翻。这时,只见总镖头脚下毫不停留,疾奔一圈,将对方护院尽数击倒。那些护院与总镖头连一招都交不上,还没碰到他衣衫,便已中掌。总镖头但凡出手,必有一人倒地,他奔走迅捷,却招招不落空,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对方护院便倒了一圈,再无一人与我们镖师相斗。” 楚仁义笑道:“他们该当知难而退了!” 孙达道:“不退也不行啊!难道只凭说话便可解决此事?张中汇见手下均已瘫软,也不再多言,转身便走。总镖头出手不重,那些人纷纷站起身来,灰溜溜地跑了回去。过不了几日,张东来过世的消息便传开了!” 楚仁义道:“从此张家和郑家,便结下了不解仇怨?” 孙达道:“绝然不可解,直有不共戴天之意。” 楚仁义道:“他们有什么说法?” 孙达道:“能有什么说法?只不过张中汇扬言,总有一天,要让总镖头血债血偿。” 上清道:“这也太毒了,总而言之,错不在郑家,他也不必如此记恨。” 孙达道:“他痛失爱子,悲愤之情肯定是有的,总镖头大人大量,也没与他多作计较。” 上清道:“此外,还有哪些人,与郑家存有深仇大恨?” 孙达道:“其他人?小恩小怨倒有,深仇大恨可就说不上了!” 上清又问道:“这十年来,苏州境内,可还发生过何等疑案、惨案?” 孙达不解,问道:“寻常打斗伤人事件,时有发生。至于疑案、惨案,倒不甚多。哦,对了……” 上清忙问道:“怎么?” 孙达道:“五年前,周边有位村民失踪数日,之后再现身影,却是疯话连篇。” 上清问道:“什么疯话?” 孙达道:“他现身之时,到处打听入城道路,更说要去衙门告状。这可奇怪了!周边村民均知入城大道,便是外来百姓,也不会不识。那人定是得了失心疯!” 上清道:“孙老弟说那人失踪数日?可有人调查过,他失踪时的去向?” 孙达道:“他自己都说不清楚,有好心人将他领到了衙门里,官府也问不清状况。那人似乎已然忘却这数日遭遇,更记不得归路,嘴里只是重复念叨着几句话!” 上清道:“这么说,他失踪数日的所在之地,至今无人得知?” 孙达笑道:“或许大伙早就忘了这茬,又怎会念念在心。” 上清问道:“此人现处何处?” 孙达道:“早已身亡。” 上清问道:“何时身亡?” 孙达回忆片刻,答道:“似是他现身后的第二日。” 上清道:“第二日便已身亡?” 孙达点了点头:“没错,当年大伙还在嘲笑他的疯话内容,谁知他便因患风疹而死!大伙还说,‘疯话’、‘风疹’,二者之间,似乎存有关联。” 上清心头一震,他知道,关联之说,乃是众人取笑,但风疹之言,却有如晴天霹雳,震惊内心。他面色不动,仍是笑颜问道:“此病乃何人诊断?是陈力行大夫么?” 孙达摇了摇头,说道:“普通村民怎请得起陈大夫?那是乡间村医所说。” 上清点了点头,又问道:“大伙为何嘲笑这位村民的疯言疯语?” 孙达笑道:“道长,你可不知这有多笑人。那村民说,他看到一堵墙,墙的另一侧,有许多无面僵尸,还有一个满脸都是鲜血碎肉的怪物纠缠着他。” 上清道:“这世上哪来的无面僵尸?又哪来的怪物?” 孙达点头道:“是啊,因此他虽说得恐怖,大伙却全然不信。” 上清道:“墙的另一侧,是什么意思?那堵墙究竟有多大?” 孙达道:“能有什么意思?难道天下之大,还能被一堵墙分为两侧?一侧是人,一侧是僵尸、怪兽?” 上清问道:“他没有带领官府中人前去找寻?” 孙达反问道:“找寻什么?” 上清道:“找寻他言语中的那堵墙?” 孙达道:“他早已记不得来路。” 上清问道:“他还记得什么人?记得那些僵尸、怪物的面庞么?” 孙达摇了摇头:“什么都不记得!除了这几句话!” 询旧闻 初现端倪 (三)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询旧闻初现端倪 (三) 李清在一旁冷笑道:“无面僵尸怎会被记得面庞?满脸鲜血碎肉的怪物,又哪来面庞可忆?说了是疯话,人人都一笑了之,你们师徒二人,却兀自纠缠不休,当真可笑!那人得了疯病,疯言之后,患风疹而死,最是正常不过,失踪数日,只因他找不到回家的路,有何奇怪?依我看,你师徒二人,也与那疯汉无异!” 上清又重复向孙达问了一遍:“那村民是在五年前出事?” 未带孙达回言,李清又接口道:“难道你耳朵聋了?刚才明明说得清楚!” 上清起身抱拳一揖,对孙达笑道:“承孙老弟盛情,坦诚相告,愚兄感激不尽,这便辞过,来日相聚。” 孙达道:“晚餐时分将至,道长用了餐再走!” 上清道:“不了,郑老弟在家等着呢!我还要为他疗伤换药,在此不便多多打扰,改日愚兄做东,请老弟小酌一番!” 孙达道:“如此,小弟也不便强留,咱们常见!” 上清笑着点头,走出卧室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象棋棋盘,笑道:“孙老弟只剩两个炮?李少侠却还是‘士象全’?若不趁着自守一步而反攻,那就败定了!” 孙达笑道:“小弟棋艺不精,让道长见笑了!” 上清与楚仁义走后,李清对孙达说道:“孙叔叔也太不谨慎,若他二人乃是奸细,你不就把师父的底都给漏光了?他们要是勾结外人,来我镖局闹事,你能抵挡得住么?” 孙达道:“你就是心存偏见,上清道长是什么人物?他怎会勾结外人?他与你师父是十几年的好友,又怎会对你师父不利?” 李清道:“我看那楚仁义就不是好人!不然为何要详询郑家仇人?以上清的武艺,有他在此相护,什么人能伤得了师父?他来问仇人消息,那不是多此一举?” 孙达沉思不语,对上清适才的问题,也是心存疑虑,细细深思,不由地感到一丝恐惧。 李清笑道:“我看你也是有所保留!不然,怎不将紫仙洞的恐怖传闻拿出议论?” 孙达道:“紫仙洞?那又非凶杀疑案,有何议论之处?你不提出来说,我还真给忘了。” 李清道:“是么?我倒觉得紫仙洞甚是恐怖,一个个村民相继失踪其内,再现身影时,均无活人气息,你说是何缘故?” 孙达道:“哪里!他们还是原本模样,只是少了一丝生气,却非僵硬尸体。你这般胡言,只因道听途说!十年来,紫仙洞的谣言,在苏州境内传得还不够玄乎么?” 李清胸无城府,虽甚为粗鲁蛮横,却想不了许多复杂念头。他说完便算,这时又催着孙达重战刚才的残局。 孙达一时间心神不属,将当门卒拱起。李清一車直冲,杀掉当门卒,喝了一声“将军”。 孙达一慌,眼见李清双車在手,自己老将一歪,大势便即终结。蓦地里,孙达想起上清临别时的言语,他定睛一看,自己在最右边的象眼里还有一个炮,忙将那炮拉来挡車,顺势炮打对方老将。 李清见状,不慌不忙地将車拉开,预备“双車探底”,只需一步便可至孙达于死地。 孙达经上清提点,更不见慌乱,只见他从左侧边线上拿起一个炮,朝中线上一放,成“重炮将军”之势。 李清的“士象全”此时已成累赘,被孙达重炮架起,再无回天之力。看了多时,李清也看不出有何解危之策,只得弃了这一局,认输重来。 孙达笑道:“我早听总镖头说,上清道长的武艺,守中有攻,没料到下棋也是一样!” 李清怒道:“观棋不语真君子,我瞧他啊,本事差得很呢!” 上清与楚仁义走出了孙达屋子,上清便问道:“你觉得谁的嫌疑最大?” 楚仁义道:“都有嫌疑!周家乃是寻常殴斗,依我看,倒是张家杀人动机最强。” 上清道:“明日我俩去这两家看看,再作打算。” 楚仁义道:“就我俩去?” 上清道:“你说咱们以什么理由,前去查看?” 楚仁义挠了挠头,道:“倒是没什么好借口!” 上清道:“你说我像不像江湖上的算命术士?” 楚仁义道:“算命术士?那倒也是道装打扮,但您这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像那招摇撞骗之人!” 上清笑道:“什么叫做‘这副模样’?怎么听都是贬义。你别说,就是要这仙风道骨之态,才能唬得住人,别人一看我,便想到仙人之风,心底自然多信几分!” 楚仁义点了点头,说道:“那我便扮成童子,跟着师父打个下手。” 上清点头道:“如此甚好,只怕你年纪太大,不像个童子!” 楚仁义脸上一红,心中却想到了郑瑶和他在一起时,说的几句天真话:“哦,我明白了,只有小孩子才有童子之身,那就是说,只有小孩子才能修道。你年岁大了,已然不是童子之身,所以师父不准你修道,是不是啊?” 第二日,一大早。 上清和楚仁义便即起身,二人也不需怎生打扮。上清本就身着道装,随身携带药箱,只是缺上一个虎撑,少了一面蟠布。他拿出来时携带的长竹棍,将一面白布系上,再书写几个大字,俨然就是一面江湖术士的招魂幡。装扮虽简陋,但上清这尊面相,怎么看也不像招摇撞骗之徒,江湖上术士伪装的再好,也强不过上清的真才实学。 天阳被二人起身之声惊醒,忙问师父、师兄何去何从。 上清如实对他说了,并叮嘱天阳,暂且莫要对两位师弟说起,免得天生多嘴,说漏了出去。 这日清晨,天蒙蒙的,似是要下小雨,却也没当真下起来。路边的杨柳,似乎在拼命吮吸着那晚春的精华,在这凉风轻拂的晨日,显得格外青绿。 蒙蒙的清晨,空气十足清新,人也格外清爽,多数人都在睡懒觉。有事在身的人,较平日起得更早了些。 上清和楚仁义先去了丝绸坊的张家。这张家大院,就在四季丝绸坊背后,是城中大户,很是容易寻找。二人来到张家大门口,见大门紧闭。 楚仁义笑道:“这家人不用去丝绸坊做生意么?这么晚了还没起来!” 上清道:“他们规模做得这么大,点滴小事哪还用得着亲力亲为。这么一大早,门市的生意,自然有人打理。张家如此富裕,还不趁机多多享受么?” 楚仁义道:“那可怎么办?我们不是白白起了个大早?” 上清笑道:“修道之人,哪能如此贪睡?” 楚仁义撅着嘴说道:“我又不修道。” 上清微微一笑,说道:“我有办法让他开门。况且,现下闭门,对咱更有好处!” 楚仁义信服师父之能,也就不再言语,静观师父行动。 上清纵身一跃,上了张家屋舍。这大户,房屋共有数十间,片刻之间,倒也不易分辨何处是张中汇所在。上清一笑,沿着屋脊,朝着最大那一间走去。走近了,才发现那是堂屋。 就在这时,一名丫鬟端着汤,顺着走廊而去。上清在房顶上紧盯着她,跟随到了一处房舍之外。 只听那丫鬟站在门外,对房内说道:“今日晨起,厨房给小姐炖的燕窝,望小姐用膳。” 房内传出一声女音,说道:“今日我倦得很,不想用餐,你送去给老爷夫人吧!” 那名丫鬟点了点头,答应了一声,便走开了去。 上清便只盯着这名丫鬟,跟到了一间大屋之前。只见那丫鬟轻轻敲了敲房门,悄声问道:“老爷和夫人醒了么?今日厨房给炖的燕窝,请二老用膳。” 只听“嘎吱”一声,房门打开,里面探出另一个小丫鬟脑袋。这屋内的丫鬟说道:“老爷和夫人还在睡觉,我可不敢打扰他们,你把早餐交给我,到时候他们醒了,我再来服侍。” 适才那名小丫鬟点了点头,便走开了去。 上清在房檐上听到这话,心中暗喜,这是张中汇的卧房,那便好办。他见那屋内丫鬟转身,准备入房关门,这时不及细想,一个纵身,从房檐上翻下,轻悄悄地落在地上,趁着房门未闭,再以迅捷无伦之势,从那丫鬟头顶越过,悄然进入房内。 上清进屋之后,便伸手在墙壁上微微用力,借势窜上横梁。他身法极是迅捷轻灵,屋内有三名丫鬟,却并无一人知觉。 上清趴在横梁之上,聚起内力,运起道法,以丹田之气发声,将声音凝聚一处,若有若无地,沿着直线,朝张中汇床铺送了过去。如此一来,除床铺之上,其余众人均听不到上清言语。 上清模拟张东来身份,说道:“我不甘心,身为张家子嗣,怎会落得如此下场?我的家族富甲一方,为何我不能得到心爱之人?又为何给我取名为张东来?是紫气东来么?是代表着吉祥么?我怎会是个不祥之人?若不是,我又怎会郁郁而终?我的父母,当真宠我爱我么?我的父亲,当真能令我达成心愿么?他无所不能?他向我保证过的话,为何仍未实现?他会为我报仇么?” 上清内力当世无双,道法又是极为精湛。道家练法中,本含摄定心神之术,如此才能不受外界干扰。现下之时,上清以无上内力引导摄心之术,将话语送出,穿透力极强,透入张中汇夫妇二人心扉,令他们在睡梦中,仍可感受内中含义。 上清又以张东来的名义,说了几句怨言,接着说道:“我在地下过着备受煎熬的日子,判官说了,此果所受,皆因我家在世之人做了错事,但到底是何错事,判官却也不与我明言。望父母查清此事,还我清白。我拿你们给我烧的冥币贿赂判官,他告诉我,今日有天上仙人降临苏州,为世人解忧。此人身着道装,面貌清朗,看不出真实年岁,他身旁跟着一位少年人,是他徒儿。只有此人能解所有疑惑,务必寻之,儿在地下殷盼。” 说完这句话,上清运劲发声,一股虚无缥缈的龙吟,向着四周穿透出去,整个张家大院,乃至周围邻里均闻及此声。这声音便似在耳畔所发,听不出真实来源。听者只觉得极为受用,心中暖洋洋地,有种说不出的舒服。 上清内劲柔和,所发音色也是平和之极,绝无半分霸道。如此一来,身在睡梦中的张中汇夫妇更无怀疑,深信适才乃儿子张东来托梦。夫妇二人醒来,均道儿子念及二老恩情,在梦中虽多为诉怨,但在终末之时,却仍以轻柔的龙吟之声,唤醒父母。 张中汇夫妇二人醒来,忙问周边丫鬟,适才所发何事。屋内的三个丫鬟均闻及那声龙吟,便如实说了,又说起自身舒泰之感。这夫妇二人再无怀疑,换好衣衫,便出了卧室。 上清等他二人出门,翻下横梁,悄然出房,轻轻纵身,窜上房顶,快步出了大院,来到张家大门前,与楚仁义会合。 第三章 探口风 疑点重重 (一)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第三章 探口风疑点重重 (一) 楚仁义问道:“师父刚才发出那股柔声,所为何事?” 上清微笑,还未答话,楚仁义抢着说道:“我知道了,您被人发现了踪迹,才以此音迷惑众人,借机逃出张家。” 上清笑道:“乱说,等会你便知道,你只需跟着我,勿要多言,一切有我主张。” 楚仁义点了点头,等了良久,还未见张家大门打开,楚仁义稍感焦急,问道:“他们怎么还没来开门?” 上清道:“这些富人动作总是稍慢,再等等吧。” 话音未落,只听“嘎吱”一声长而厚重的开门音,张家大门微开。门内探出一个脑袋,向外一望,正望到上清与楚仁义二人身上。那人随即将大门大开,跑出来,奔至上清跟前。 只见这人一身仆从打扮,想必之前他已得主人吩咐,此时来到上清面前,毕恭毕敬地作了一揖,说道:“我家主人有请道长入内详谈。” 上清点头答应,向张家大院内走去。身后传来那仆人自言自语的声音:“奇怪了,今日老爷怎的这般料事如神?他怎知道有个神仙模样的道长,在苏州城内?也算我运气好,在门外就找到了这位道长,若非如此,岂不是还要跑遍全城?” 那仆人三步一小跑,跑到了上清身前,领着路朝内堂走去。 这张家大院当真不小,走了许久,穿过两个内门,才走到内堂。只见张中汇及其夫人,均已坐在内堂正中的两个大椅子上。二人手中各端了一碗燕窝,正在细细品尝。这张中汇约莫五十七八岁年纪,发须微白,眼角边些许皱褶,稍显苍老之态。但其眉清目秀,配合着一股威严、一丝谦虚,仍散发出一种难以抗拒的魅力。张夫人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端庄静雅,看得出她当年是个风华绝代的美人。 上清抱拳一揖,问道:“不知张老爷找贫道所谓何事?” 张中汇正自奇怪,心中暗道:“让那阿福去找一位神仙似的道长,怎的恁快就请了回来?这不过是刚出门的时间!莫非那活神仙早有预料,等在我家门前?” 张中汇听上清所问,本欲直接说明心中请求,但想到此处,便改口说道:“我今日清晨做了一梦,梦到道长会来我杭州城内普度世人、答疑解惑。梦中说,那是位神仙般的道长,看不出他的真实年纪,此刻看来,便是道长您了。既然您是神仙,自然知晓在下心中疑惑,又何必有此一问?” 上清笑道:“让贫道算上一算。”说完便自行坐在右侧的椅子上,双眼微闭,双手平托,放于小腹之前。姿势甚似练功打坐,所差者只是没有盘腿而已。 张中汇望着楚仁义,奇道:“道长说要算一算,怎地是这个姿势?不用拿符咒、掐指算么?” 楚仁义暗道:“师父也真是的,既然要骗人,便要装得像一些。张家乃大户,不知请了多少人前来算命,师父不学江湖上算命先生的套用伎俩,被这大户人家看来,一下子便识破了。” 此时楚仁义不知如何回答,灵机一动,便说道:“我师父是神仙下凡,他只需冥想一番,自然算得出,又何须拿符咒这些微末伎俩?不瞒您说,那些都是不学无术的江湖骗子套用招数,骗得过您,骗不过我们!” 张中汇将信将疑,问道:“是这样么?” 楚仁义道:“您以前见过神仙么?” 张中汇道:“那倒没有!” 楚仁义道:“这就是了,您都没见过,怎知这般不对?” 这时,上清睁开眼睛,抬起头来,笑道:“我这徒儿不懂事,说不出好话,张老爷可别见怪!” 张中汇点头道:“不怪,不怪,道长可算出在下所问何事?” 上清道:“张老爷以前有个心爱公子,当年不幸过世,张家举家悲伤,贫道也深感同情。只是今日令郎托梦而来,说他在阴世过得不好,常常受人欺压,又被判官施刑。不知可有此事?” 张中汇连连点头,问道:“道长怎知此事?” 上清道:“当然是算出来的,这下你可信了?” 张中汇道:“在下不敢怀疑,不知道长可有解法,除去我儿在阴世的后患?” 上清道:“世间轮回,有因有果,死者阴间受刑,乃是生者罪恶所致。这个……贫道不敢细问张老爷,解除之法便施展不开!” 张中汇道:“罪恶?我这辈子,也没做过什么坏事!” 上清道:“恶事分九等。首恶乃伤天害理、取人性命之举。须知人命乃天授,自会有天收,凡人决计不可夺取他人性命,否则,死后难入轮回。便是生前,作恶者也会将罪恶,带给地下的亲人,令其惨遭酷刑。” 张中汇道:“不是说‘万恶淫为首’么?这怎么又变了?” 上清道:“在你心中,是犯了淫邪之罪重呢?还是杀人夺命罪重?” 张中汇道:“也许道长说得对!但在下绝未伤人性命,望求明察!” 上清道:“首恶之中,又分九等,拿兵刃杀人而留其全尸者,只是第五等。便是将人分尸,那也只能上升到第四等的罪行!” 张中汇道:“那么,以上三等又是什么?” 上清道:“第一等,便是下毒害人,只因下毒后,毒物仍留在死者体内,久久不能散去。若是令死者入土,便污染了周围土地,毒物也便随着死者的灵魂,带进地府之中。到时,地府中的毒物越来越多,令其混乱不堪,判官自会查找毒物来源。查到之后,他会在地府名册中,搜索那害人者的亲属。以后之事,想必张老爷也知道了。那害人者的亲属,便会受尽地狱间的无数酷刑,上刀山、下油锅,自是不在话下。” 张夫人听闻此言,“啊”地一声,身子晃了晃,似乎身在那牢固的椅子之上,也坐不稳,显是受了极大刺激。 张中汇坦然说道:“但是,在下却无下毒害人之行径,此话从何说起?” 上清见他面色安然,不似说谎,笑道:“有此行径,自是罪不容诛,地下亲者也难逃刑罚。但若是心存此念,却也是罪大恶极。” 张中汇心中一惊,面色之间自也流露出来惊恐之色。 上清一一看在眼中,笑道:“若是家中藏有一种毒药,而此人又有一个念头,想拿这种毒药害人。那么,是否行动,也无太大差别!” 张中汇额头见汗,不一会,便有数颗汗珠滴下。他向上清问道:“请问道长,哪些毒药,可算得上是害人之毒?” 上清道:“能害死人的,便是毒药,却无须分得如此仔细!” 张中汇问道:“总要有些区分吧?” 上清道:“最剧烈的毒药,有如下几种:竹叶瞬青、逍遥银环、七彩蛛、紫血蜈蚣、见血封喉树、一步花、百鼠亡、巨蝮草、五心置地、百颜海棠等等。便是连赤蝎毒散、鹤顶红、雀胆绿这些剧毒,与上述药物相较,也只能算是下等。” 上清一边说,一边注视着张中汇及其夫人的面部表情。当他说到巨蝮草之时,张中汇面色陡然一惊,嘴角抽动,似有说不出的害怕,而张夫人却仍是保持着担心的面色,并无剧烈表情变化。 上清说道:“张老爷有何疑虑,但说无妨,在下均可一一解答。” 张中汇突地眼中光芒一闪,站起身来,走出内堂,朝院中踱去,同时对身旁丫鬟说道:“去请汪先生过来!”言毕,他回头对上清说道:“请道长来院中说话,屋内气浊,令人呼吸不畅,不便言语,这里空气清新,还请过来交谈!” 张中汇令下人将院中石桌石凳擦拭干净,便请上清和楚仁义坐了下来。 一时间,张中汇并无言语,只是双眼望着前方。上清见他沉默,便也静坐片刻,不去打扰他。 不一会,张家的总教头汪铭扬带着姜立、秦持到场,只见他向张中汇行了一礼,问道:“不知老爷找我何事?” 张中汇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嘴角朝上清及楚仁义一撇,又转过头来,对上清笑道:“我与二位引见,这位是我张家的守护神——总教头汪铭扬,另外两位是姜立教头和秦持教头。” 上清站起,一一拱手为礼,汪铭扬等人也都谦逊一番。 张中汇对汪铭扬等人说道:“这位道长,来咱家为我解惑,但我所知有限,你们也帮忙参详参详!” 汪铭扬知道主人意思,上前握住上清的右手,笑道:“别人说,算命高人都是江湖骗子,我以前也信了,直到今日,见到您这位超凡脱俗的道长,我才认为,那些人都在放屁!” 上清见汪铭扬紧握右手,劲力越使越大,口中却尽说些恭维之言,知其是在试探自己。他只作不觉,始终微笑面对。 汪铭扬已用尽全力,却未见上清有丝毫痛楚,不禁心中惊异,便放开了手,退了一步,说道:“道长果然不凡,咱们再亲近亲近。” 探口风 疑点重重 (二)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探口风疑点重重 (二) 上清知道他要试演武艺,却不知为何如此,张中汇适才背对着他,他没看到张中汇的眼神和其嘴角动作,便问道:“不知贫道因何得罪总教头,为何一再相试?” 汪铭扬笑道:“人生眼拙,难免有看走眼的时候,既然阁下是相术高士,那一定身手不俗,在下想请教一番!” 上清道:“相术一道,与武艺并无丝毫相关,便是其间高人,也未必懂得半分武艺,阁下此言,有待斟酌!” 张中汇起身说道:“道长不必慌张,您既是神仙下凡,怎会将他们这些凡夫俗子看在眼里?您不妨露上一手,让我等大开眼界!” 上清心道:“这张中汇谨慎之极,我所问那一事,又涉及隐私,他自然不会轻易透露。这样也好,待会一显神功,他便可尽信。” 这时,汪铭扬已然摆好架势,只听他说道:“请道长出招!” 上清不欲多做耽搁,说出手时,便不见丝毫拖泥带水。他一闪身,突地欺进汪铭扬双臂之内,双掌紧贴着他的胸膛。 汪铭扬一惊之下,忙出手抵挡,怎奈上清在他身前紧贴,他的双手反在外围,回手相攻,却打不到上清身上。 汪铭扬绝非凡手,一惊之下,已有计较。他双腿力撑,猛然向后退去,这时,他身子如离弦利箭一般,向后窜出。 哪知上清身法更是迅捷,在汪铭扬身子甫动之时,上清已然绕到他身后,双掌撑在他背心之上,将其抵住,令之动不得半分。 汪铭扬这支“离弦的箭”,在刚离弦的时候,似乎又被定住,谁也看不出,他在适才那一刹那的灵动迅捷。 汪铭扬心中更是惊异,不及向后发拳,也不及转身与敌面对,此刻只想逃离这鬼魅一般的人物。他双腿向后用劲,身子又要向前窜出。 便在这时,汪铭扬后背、后脑、后颈、后臀、右肩、右腰、右腋下、右面颊、鼻骨、双眼、脑门、口唇、喉结、胸前、上腹、小腹均已中掌。但对手却并未运用丝毫内劲,只是轻轻地将双掌按在了适才各个部位之上。还未待汪铭扬向前窜动半分,上清再次以双掌抵在其前胸之上,令他动弹不得。 张中汇什么都没看到,他只见到上清就这么一直站在汪铭扬身前,双掌紧贴着他的前胸。 上清退开了去,只留着汪铭扬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当地。便是着了魔一般地,站在当地。 张中汇只见到他们二人做了这么一个动作,便即分开。 他不明白,不明白汪铭扬为何不动手,不明白汪铭扬为何直到现在,还僵在当地。当然,他也不明白,上清是怎么走到汪铭扬身前的。 上清动的时候,张中汇连他的影子都看不到,只有等他定了下来,静止了“许久”,张中汇才能看到他的人。而张中汇看到他就这么一直站在汪铭扬身前,双掌紧贴对手前胸,那是因为他前后两次,均站在那个位置,做着那个动作。在张中汇眼中,便形成了那一瞬间的景象。 过了良久,汪铭扬才回过神来。他默默地走回张中汇身旁,低声说道:“在下无能,愧对张老爷厚爱。” 张中汇问道:“你刚才怎么了?为何不还手?” 汪铭扬道:“对方太厉害,我根本无力还手,我连动都动不了。” 张中汇奇道:“对方真的会妖法?他将你定身了?” 汪铭扬道:“他一瞬间抵住我周边全身,令我动弹不得。” 张中汇更是奇怪,问道:“他只有一个人,怎能在你周身阻挡,他能挡得住四面八方么?” 汪铭扬道:“莫说四面八方,他简直有上天入地之能。” 张中汇问道:“他到底有多高武艺?” 汪铭扬道:“说不上来?” 张中汇问道:“说不上来是什么意思?” 汪铭扬道:“深不可测。” 张中汇问道:“深不可测?” 汪铭扬点了点头,说道:“真的是深不可测!” 汪铭扬原本对“深不可测”这个词语,并无多大亲身感受,原以为这个词,不过是浅浅地带过一个高深之意。现在他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深不可测。那是一种对高处敬重的仰望,望不到顶的仰望。那是一种对深处崇拜的俯瞰,瞰不到底的俯瞰。 张中汇很看重汪铭扬,听他如此说来,心中更是信服上清,之前产生的半分疑惑,顷刻间便被一扫而光。 一旁的姜立,不知张中汇想法,他也看不清对方的出掌形迹,却隐约瞧出了上清围着汪铭扬绕行的身影。他不敢对上清有丝毫不敬,但出于对东主的尽职尽责,他还是站出来,对上清行了一礼,说道:“道长,在下不敢与您交手,但想请教一下您的徒儿。想来神仙的徒弟,也非凡人。” 上清笑道:“这又何必?我们不是来比武的,你若想较量,就找别人来与你切磋吧。贫道师徒不奉陪了!”说着,便拉起楚仁义,转身朝外走去。 张中汇急道:“道长请留步!在下确想请教!”他心中殷切急盼,亟待知晓儿子在阴间的情形,又想了解现下的解危之法。他见上清仍不停步,便对姜立说道:“快请道长留步!” 姜立会错了意,他听东主说“还想请教”、“请留步”等话语,想当然地认为主人欲以武力留住对方。他不敢向上清出手,大喝一声,朝楚仁义冲去。 楚仁义感身后劲风袭来,也不回头相望,反手一掌,直奔敌方面门。姜立见其掌速迅捷,仰头向后,避过来掌,口中喊道:“你……” 姜立的那个“你”字还未落音,楚仁义那一掌突地一偏,势头略微向下,击打在姜立胸口之上。 姜立心中惊奇非凡,他哪能料到对方这个少年,竟有如此武艺。那是一种难以想象的高强,在这个年纪,有谁能练成这般身手? 楚仁义虽在两式之间,便胜出一招,但因背对敌人,出手无力。而适才那一掌,又以幻化奇妙为主,为求迷惑敌手,掌中不含内家劲力,便是连外家拳劲也使不出来。因此虽是胜出,却未能重创敌人。 姜立胸前不痛,稍待片刻,惊惧之感渐去,争胜之心再次占据上风。若在一招之间,便被一个无名少年,以背面相对击溃,他今后如何能在张府立足?念及此处,姜立便喝道:“兀那小儿!你敢正面接我一招么?” 楚仁义更不答话,转身疾奔,绕了姜立一圈。依照上清适才与汪铭扬相斗之势,双掌翻滚不停。一圈绕行完毕,已在瞬间击出二十余掌,除四掌被姜立接下,其余均击在他胸背腰腹之上。楚仁义不能如上清那般收发自如,手劲发出之时,为求敌方难以抵挡,便不能将劲力内敛。便在这眨眼之间,姜立被击倒在地,胸腹之间疼痛不已。 两人相斗二十余招,只是瞬间之势,但毕竟比之上清的身法差得太远。张中汇虽是普通人,绝没学过丝毫武艺,却也看到这二人的招数,略微瞧见了楚仁义迅捷无比的翻飞双掌,所差者,只是瞧不太清。但朦胧之感,却更是动人心魄。见到如此武艺,张中汇心中惊讶,远胜于适才观看上清出手。 张中汇心中对上清哪敢再有怀疑,忙以谦卑之态请二人入座,欲待奉为上宾。 上清微微一笑,说道:“张老爷,你今日心情波动,许多话不能如实而言,我等在此,也无意义。你欲知详情,三天后,咱们在令郎坟前相聚。到时,你一个人来,我会保证你的安全。”说完,他也不待张中汇答话,便携楚仁义扬长而去。 等二人出门,汪铭扬向张中汇抱拳一揖,说道:“老爷明鉴,虽这二人确是世外高人,但您也不必以身犯险,孤身入绝境。” 张中汇不答。 姜立又劝道:“老爷,汪大哥说得没错,依我看,他们未必怀有好意。三天后,咱们不能让您一个人,去和他们见面。” 张中汇反笑道:“哈哈,若是他们不怀好意,我便是呆在家里,你们能挡得住他二人么?” 汪铭扬、姜立、秦持三人默然。 张中汇笑道:“你们尽忠职守,我断然不疑!只是,我虽非聪慧之人,却也不是傻子。你们刚才的招式,我看不出来。但胜负之数,我却早已了然于胸!” 上清师徒出得门外,楚仁义便问道:“师父,您怎不趁热打铁?借机套问张中汇言语?” 上清笑道:“张中汇今日疑心太重,咱们问不出什么来!” 楚仁义道:“刚才他已然信任我们。这一点,我还看得出!” 上清道:“没错,但他此时心情荡漾,便是对我们百般信任,许多话却也不敢如实作答。我们现在若是急于找出答案,只会适得其反!” 楚仁义问道:“为何?便是问不出什么,有些答案也是好的,聊胜于无,怎会适得其反?” 上清道:“我问你,张中汇一定有问题,你从他刚才的表情,是否看得出来?” 楚仁义道:“这倒是不错,您老人家提及巨蝮草之时,他的表情明显不同,除了一分担忧之外,还带有十分恐惧!” 上清道:“担忧是怕东窗事发,恐惧却是为了他过世的儿子。” 楚仁义问道:“他相信鬼神之说,怕儿子在地下被阎王处罚,罚他上刀山、下油锅?” 上清道:“没错!” 楚仁义问道:“那和他言不由衷,有何关系?” 上清道:“他既然相信我们能通天彻地,那就更怕咱们会去揭发他的恶行。若地下判官不知此事,他却泄露给了我们,到时他儿子更是不得超生!” 楚仁义道:“那现在问话,也不会有坏处啊!” 上清摇头道:“有坏处!” 楚仁义问道:“什么坏处?” 上清笑问道:“你说他资产是否雄厚?” 楚仁义也不禁感觉,师父顾左右而言他的能力非凡,小师弟天生倒也没完全说错。这时他不答上清问话,反问道:“他资产是否雄厚,和咱们的话题,有什么关系?” 上清问道:“你先回答我!” 楚仁义道:“自然雄厚!不仅如此,简直是苏州第一首富!富裕得不能再富裕了!” 上清道:“富裕得不能再富裕了?这倒不然,我就见过更富足的人家!” 楚仁义问道:“谁?” 上清道:“严庆宏!” 严庆宏乃杭州首富。不仅如此,说他富甲天下,也非虚言。 楚仁义道:“他二人想必差距不大!” 上清道:“大得很!” 楚仁义问道:“差距有多大?” 上清道:“好比四海镖局与济世帮!” 楚仁义道:“谁如同四海镖局?” 上清道:“张中汇!” 楚仁义问道:“严庆宏好比济世帮?” 上清点头不语。 楚仁义知济世帮乃天下第一大帮,四海镖局虽为江南第一镖局,却远远比不上济世帮的规模。四海镖局只有一家总局,便在苏州城内。而济世帮除杭州城总舵之外,天下各处均有其分舵。这两家规模绝不可同日而语。然则,张中汇与严庆宏也非同一水平。 楚仁义见上清又说得走了题,便忙问道:“师父,说这些干嘛?您提及张中汇的家境,与他对咱们是否诚恳,有何关联?” 上清道:“你先说清楚,他的家境怎样!” 楚仁义道:“刚才不是说了么!他是苏州首富,若说他贫困,那么,天下都是穷人。就算蠢笨入猪,也问不出这样的问题!” 上清笑道:“你嘲讽我!” 楚仁义道:“您就别牵扯其他话题了,想说什么就直说吧!总是拐弯抹角!” 上清笑道:“既然他十足富裕,那么,他有无自觉高人一等?” 楚仁义叹了口气,无精打采地答道:“有。”声音小得可怜。 上清道:“这样的人,是否要面子?” 楚仁义再叹一口气,答道:“要。”声音更低。 上清问道:“他说的话,若被人揭穿是谎言,他能否丢得起这个颜面?” 楚仁义答道:“不能。” 上清问道:“那么,如若今日他说了谎,以后是否很容易改口?” 楚仁义眼前一亮,答道:“不容易!” 上清笑了笑,不再言语。 楚仁义拉着上清的衣袖,说道:“还是师父深谋远虑,若是我们现下急于逼问,他为求避羞而说谎。那么,他今后都不会再说实话!” 上清道:“刚才,有那许多人在场,他定然不会实言相告。但是,他既对咱们极为崇拜,自然不敢让我知晓此举。那么,咱们今后听到的,便一直都是谎话!” 探口风 疑点重重 (三)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探口风疑点重重 (三) 楚仁义笑道:“所以,您让他一个人去张东来坟前?” 上清道:“没错,他一个人面对我们,便会诚实许多。况且,那是在他过世的儿子坟前,心中有所牵挂,不敢再行撒谎。” 楚仁义道:“这三天,如果他想通了,知道我们是在骗他,那可怎么办?” 上清道:“如果能看出来,他早就发现了!拖得越久,他越信任我们!” 楚仁义道:“我们怎么知道张东来的坟墓在哪?” 上清笑道:“张家公子的大坟,苏州城内只怕是无人不知!” 楚仁义道:“有些富贵人家,为了避免盗墓贼人,墓穴却是选得隐秘之极!” 上清笑道:“那么,你便去跟踪张中汇,今日黄昏之前,他必然去张东来坟前祭奠。” 楚仁义问道:“当真?” 上清笑道:“你去看看便知。不然,你就直接去问张中汇!” 楚仁义也笑道:“我可不敢,我们是知晓天机的高人,怎能去问他?那不是暴露了自己?” 上清点了点头,说道:“看来,你倒也明了!” 楚仁义又问道:“第三日,他敢单身赴会么?” 上清笑道:“他是个聪明人!” 楚仁义奇道:“他是个聪明人?什么意思?” 上清道:“他对整个形势很是明了,我们若要害他,那么,呆在家里,和他一人独处,有何区别?” 楚仁义点了点头,问道:“他不懂武艺,能了解得如此清楚?” 上清笑了笑,不再答话。 上清和楚仁义回到四海镖局,直接进了西厢卧房。 天生和天青仍未起床,却是已然醒了。天阳则坐在床旁,同他们聊天。 天青,乃上清第三位徒儿,为人诚实可靠,却颇为鲁钝。 天生,上清所收最后一名弟子,也就是青城派的小师弟,为人活泼好动,言辞犀利,时常得理不饶人,直要把人说得哑口无言,才会善罢甘休。 上清打了声招呼,让天阳同去后花园赏花。 天阳正感无聊,便欣然答应。 来到后花园,上清向天阳问道:“你可知道我为何让你出来说话?” 天阳一愣,随即便已了然,答道:“师父今早说了郑夫人的疑案,现在是否要聊一聊今日查案的进展?” 上清道:“没错,除了今日进展,我还要你去查一个人!” 天阳奇道:“您和大师兄两人,还不够用么?” 上清笑道:“不是不够用,今日我们在张家已然露脸,用的是另一个身份。今后除调查张家之外,我们不便再次去其他人家现身。” 天阳道:“所以要我去调查?” 楚仁义接口道:“除了你,找不到别人,没人能比你完成得更好!” 天阳道:“大师兄可过奖了!” 楚仁义道:“这并非谬赞,天青和天生不能成事,你也不是不知道。” 天阳道:“镖局中有许多精明之士,孙副总镖头和瞿二哥更是干练之人。何况,他们对苏州城的情形,较我远为熟知,对各个住户也比我明了,为何不请他们调查?” 天阳口中的“瞿二哥”,本名瞿正明,是郑四海的二弟子,武艺与大弟子李清相当,也是镖局的中流砥柱。他为人精明干练,远胜于李清的鲁莽任性。 上清道:“我不能排除镖局中,有人暗中下毒,最好别打草惊蛇!” 天阳道:“孙副总镖头和瞿二哥,是肝胆相照的好汉,他二人绝非歹人!” 上清道:“我并非怀疑他二人,只是镖局内或有不轨之人,倒也不可不防!” 天阳点头道:“不错,小心驶得万年船!” 上清对天阳说道:“我和你大师兄商量过了,今日便由你去调查另外一家!” 天阳道:“另外一家?师父和大师兄,今早不是去调查了有嫌疑的那个张家么?” 上清道:“嗯,但不止是那个张家有嫌疑!” 天阳道:“还有哪一家?” 上清道:“还有源业武馆的周家!” 楚仁义这时说道:“我和师父讨论过,虽然张家有着极大的嫌疑,但我们不能放过每个疑点,周家身处疑地,我等不可不防。” 天阳点头道:“师父说得对,我这便去调查周家,只是我该如何行事?请师父指教。” 上清笑道:“你医术最为精湛,便装扮成一个卖药郎中,去周家试探。” 天阳道:“我年纪甚轻,装扮起来不像。” 上清道:“不妨,只要你有真才实学,不由得周全不信。你便如此行事,周全定无所疑!”说着便将拟定完善的计划,告知天阳。 天,仍是灰蒙蒙的,仍是阴沉沉的。微风轻拂,拂过杨柳枝,柳絮随风飘散,杨叶随风摇摆,这清风吹过,似乎在毫无生机的尘世间,扫出一丝盎然春意。 渐渐的,天更阴沉了,风也更大更强烈,人们都知道,那是暴雨前的预兆。没有人愿意在暴雨下欣赏美景,感受雨中情调。就连做事养家的人,也忙着收拾物件,回家避雨。因此,大街上空荡荡的,再无行人来往,街边的小摊小贩,都走得毫无踪影。这种阴沉的天气,总会造成这种死气沉沉的景象。 天阳本不愿在这种天气出门,尤其去执行这种复杂得简直难以想象的任务。 但他还是来了,不仅因为师父和大师兄的要求,他也想找出真凶,使其领受应有惩罚,还世间一个公道。 周家大院的大门是否打开,天阳不知道,但源业武馆的大门,总是开着的。虽然今日并无学员前来习武,但既然打开大门做生意,武馆就不能关门。 天阳也不经人通报,便走了进去。偌大一个武馆,不会没有知客门人。一个小厮见天阳进来,忙迎了上去。他虽见天阳衣衫微微破旧,不似富家之人,但其器宇轩昂,绝非凡人。 这小厮不通武艺,但平日贵人见得多了,自然也具慧眼。他盯着天阳看了两下,便热情招呼起来。 天阳反倒不自然,他不习惯旁人问东问西,听得小厮问自己身份,便答道:“我找馆主,不知这位小哥是否便是周馆主?” 小厮笑道:“您老哥说笑了,就我这身份,看着也不像馆主,您先请坐,稍等片刻,我给您找馆主去。” 天阳大模大样地坐在堂屋的待客椅上,那小厮跑着去了内院。 不一会,周全现身,只见他四五十岁年纪,满脸络腮胡子,体格健壮,穿着随意,上身一件葛布短袖衫子,下身一套习武人的扎腿马裤,双臂上肌肉虬结,腰粗膀圆,一个大汉模样。 同样是络腮胡子,周全与郑四海的相貌,可就差得太远。郑四海形貌威武,丹凤眼、卧蚕眉,高耸鼻梁,一脸正气,眼大而不缺神,眉浓而不失雅,就连那副大胡子,看起来也是神气之极。这周全一脸胡子,长得倒是不少,但缺失威武之气,活脱脱地像个刺猬,而其眼小嘴大,形貌更见猥琐。 天阳却不以貌取人,他知此人技艺不凡,手底下若无三分真本事,绝难在城里开设武馆。 周全见天阳面生,先行启口问道:“这位小哥来自何处?是来我武馆拜师学艺的么?” 天阳微微一笑,说道:“这位想必便是闻名苏州城的周全周馆主!在下有礼了!” 周全赶忙还了一礼,双眼仍是盯着天阳,等着他回答自己的问题。 天阳答道:“在下从省外而来,这几年在江湖上行医施药,也赚了几分名声。近日听说苏州城内有人下毒害人,其他大夫孤陋寡闻、技艺短浅,医治不了那毒伤,在下便有此一行,望救死扶伤,行我医者之德。” 周全道:“从没听说此事,近来哪有人下毒?”他转头问那知客小厮:“有这么一回事么?” 那小厮答道:“没听说过!” 周全向天阳问道:“这位小大夫师从何处,看你年纪轻轻,绝非大国手之能,你师父没跟着一起来么?” 天阳笑道:“我师父是世外高人,是天下医道之祖,这小小的寻常毒伤,又怎劳我师父大驾?” 天阳本非傲慢之人,但上清嘱咐他如此言行,他也只得照办。 周全听了天阳这句话,骤地脸色一变,其中带着五分恐惧、五分诧异,张着嘴,不知说什么好。 天阳将他这表情尽数看在眼里,又说道:“在下听说这源业武馆广交天下好汉,人脉极广,因此来打听一番,希望能早点问出这城里伤患者的住处。” 周全面带愤怒,喝道:“这城里没有人中毒,你快离去,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天阳笑道:“你这位馆主脾气可真大,我又没恶意,这么凶干嘛?” 周全道:“这里不欢迎你,快滚!” 天阳道:“不知在下哪里得罪了你?” 周全道:“我最讨厌江湖郎中,治病的功夫没有,尽是下毒害人的手段!” 天阳道:“这你就错了!会下毒,自然会解毒,若是没有治愈疾患的能力,又怎会用毒?只要会下毒,自然是医道高手!” 周全道:“说得好听,我从未见过你们这些在江湖上行走的郎中,会有真才实学!况且,我们苏州城内有最好的大夫,要你来作甚?” 天阳问道:“谁是最好的大夫?” 周全不答,旁边的小厮抢道:“自然是力行医馆的陈力行大夫,你如此孤陋寡闻,医术想必也好不到哪去!” 天阳笑道:“陈力行?我倒是听说过,若说他是苏州城最好的大夫,我可不信!想当年,他连一种简单的毒伤,也医治不了,还说是什么名医?哼!” 周全道:“什么毒伤他医治不了?你倒说说看!” 天阳道:“你难道不知?十年前的下毒案件,整个苏州城都闹得沸沸扬扬,你竟然假装不知?” 周全面现恐慌之色,颤声说道:“十年前?你是说十年前么?” 第四章 诱敌言 迷雾未散 (一)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第四章 诱敌言迷雾未散 (一) 天阳不知他为何如此惊恐,但此时不便细问,他心思细密,留上了心眼,却假装知晓整个过程,说道:“哼!在我面前,你什么都瞒不了!你也与此案有关!别再说不知!陈力行难道没与你说知此事?”上清在天阳出发之前,对他嘱咐,要假装万事均知,只需顺着周全的话继续说下去,对方自会交代得一清二楚。 周全怒道:“我怎会知道?陈力行,他又没对我说过什么!话又说回来,你年纪轻轻的,十年前只有十余岁,怎会知晓此事?” 天阳道:“我自然知晓!你怎管得着!” 周全面部微微抽搐,眼神中尽是犹疑之色,面皮因恐惧而变得蜡黄,只听他颤声问道:“十年前那个少年有二十五六岁的年纪,他是你什么人?是你师兄么?” 天阳想不到周全竟问出了这句话,他不知其中含义,一时踌躇,答不出话来。 周全却道他不肯相告,颤声说道:“你若是告知我整个真相,我也定会解你所疑!” 天阳点头道:“如此甚好!”心中却在想着:“他说那少年,在十年前有二十五六岁,那么现下他便有三十五六。我今年二十有四,比他小上十一二岁,冒认与他何种关系?当真如周全所言,假扮此人师弟么?嗯,师兄弟的年纪,可以相差许多!”想到此处,他便对周全说了。 周全惊道:“怪不得,怪不得!我早该想到是你们!” 天阳点头道:“就是我们!当年的事,你至今还记得么?” 周全怒道:“我到死也不能忘记,这十年来,我提心吊胆,便是为了此事!”他越说越怒,双眼布满鲜红血丝,便似要喷出火来。 天阳心中惊疑,暗道:“他说此事令他提心吊胆,那自不可对人言,难道便是他?是他害死了郑夫人?但此事却又存在许多疑点?他这般恐惧,是在怕谁?是怕东窗事发,还是怕我?当我说道师父是大名医之时,他开始出现惊疑之色,难道是怕这个‘师父’,这个‘师父’是谁?十年前的那个少年又是谁?是了,他说那少年是我师兄,自然是那‘师父’的弟子。这关系如此复杂,若当真是令周全心惊胆战的这几人害了郑夫人,此事便相当难办,这证据如何找得到?大师兄说那张家人也有嫌疑,难道是他们联手下毒?” 周全见天阳沉思,许久不见动静,这时再也忍耐不住,喝道:“小兔崽子!我问你一句话!我现在要你立马滚出苏州城去!你滚是不滚?” 天阳道:“我自然不滚,我拿两条腿走路多好,为什么要滚着出去?” 周全道:“好,不滚!那你走不走?” 天阳道:“不走!我还没去医治现今城内的伤者,干嘛要走?” 周全道:“你无非是为了要钱,我给你银子,快走!” 天阳道:“人命关天,怎是区区钱财所能打发?” 周全问道:“你要多少银子?不妨开个价!” 天阳道:“我都说了,我不要银子!” 周全问道:“你只为医治现今城内的伤者?不为其他?” 天阳道:“当然还有其他的!” 周全全身颤抖,恐惧之色溢于言表,颤声问道:“还有什么?” 天阳道:“还要将当年的毒伤之案重翻!” 周全面色苍白,坐在身旁的椅子上,要拿起茶几上的茶杯,双手却是抖个不停,好不容易拿了起来,只因抖得太凶,又将大半杯茶水泼洒到地上。过了良久,周全渐渐缓和下来,抬头盯着天阳,目露凶光,那是一种极为锐利的眼神,双眼有如利刃,似要将对方看得千疮百孔,似要从对方身上看出血来,直看得天阳心中发毛。 周全命那知客小厮回内堂歇息。小厮知道主人有要事与客人相商,又看形势凶险,不容乐观。他见得多了,办事很是干练,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便快步朝内屋走了去,走到后来,怕赶不及,三步并作两步,改成小跑,快速奔去。那小厮他是不是君子,天阳无从考证,但他不立危墙之下的心态,天阳倒是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周全压低嗓子对天阳喝道:“兀那小子,你可别不知好歹!我再问你一次,走是不走?”周全平日也非善与之人,似乎若不是忌惮天阳口中那个所谓的“师兄”,此刻早已动手。 天阳见他眼神中透出熊熊怒火,心中也不禁惧怕起来,朝门口退了一步,口中却仍是说道:“周馆主,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想要掩埋此事真相,那是绝无可能!我此次为治病而来,旨在救人,但此地若有害人之事,我既然得知,也非管不可!我脾气倔强,无论别人怎样威逼利诱,都不能动我分毫!” 周全咬牙切齿道:“你待怎样?” 天阳适才在心中已将事情理顺,便说道:“但凡让我知道一件恶事,那自非追查到底不可!但恶事有别,最大的区别,在于每件害人案件的动机不一!” 周全冷眼横队,问道:“什么动机不一?” 天阳道:“动机!你是否知晓动机何意?” 周全冷笑道:“少废话!我怎不知!” 天阳道:“既然如此,那你自也知晓错事的酿成,也有区别!若是故意犯事,那么便是动机不良,对于此事我一向是严惩不贷!但若无心之失,那便没有害人动机,我也不会追究到底!” 周全哈哈大笑,说道:“你以为我会怕你?” 天阳道:“你自然不怕我,但我知道你怕谁!”心中却在思量:“他到底怕谁?我若说不出来,可就骗不了他!” 周全面色一变,颤声说道:“你能否帮我保守秘密?” 天阳随即醒悟:“这人害死了郑夫人,自然害怕郑总镖头报仇雪恨!但他一介武夫,过的是喊打喊杀的日子,怎地如此胆小?是了,他经营武馆多年,富足日子过得多了,早已没了武林人士的豪壮胆气!”念及此处,天阳便朗声说道:“能否帮你保守秘密,那要看你当时的动机!” 周全道:“你不是知晓事实真相么?难道不能判定我的动机?难道不知我与此事无关?” 天阳一惊,心道:“现下不可再行交谈,不然便会露出破绽,须返回与师父相商,进一步制定计策!”念及此处,他便说道:“我怎不知!但你心中到底是怎生想法,我可就不晓了。此事虽与你无关,但说不定在你心中,也早已盼望那人死于非命!” 周全上前一步,伸手向天阳领口抓去,嘴里低声喝道:“小兔崽子,你说什么?不要命了!” 天阳右手一挥,将周全格开,喝道:“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鬼不惊!你怕得这样厉害,我可不信你与那害人案件,不沾半点关系!” 周全出手被天阳挡在一旁,这时怒道:“那人的亲大哥,是出了名的恶毒,凡事不讲道理,我便是无心之失,他也放我不过。况且,那人是中毒而死,当时隐瞒过去便算,此时若是东窗事发,我将死得惨不可言!”周全想起那人大哥的心狠手辣,全身不禁一抖。 天阳心中更奇,他想不到郑夫人还有一个大哥,依周全所说及其表现,此人恶毒之极,绝非易与之人。想到这里,天阳心中疑虑大盛,说道:“我知道你心中恐惧,惧怕那位大哥!我可以不将此事透露,但要看你是否诚实,是否将你当时心中的想法如实说出!” 周全道:“我自当诚实!此事始末,你必已听你师兄之言,对此早已了然。我若说我没半分歹意,你也不信,但那人乃十恶不赦之徒,将其杀了,可称得上是替天行道。你若心存行善之举,便应赞我,更不可与我为难!” 天阳更是不解,郑夫人怎会是十恶不赦之人?这时不便细问,只说道:“当年的那件事,你如实道来,若与我所知有何偏差,我绝不会为你保守秘密!” 周全心中起疑,问道:“你当真知道十年前那件事?” 天阳一怔,随即喝道:“我没怀疑你,你倒疑心起我来了!你倒说是不说?” 周全道:“你先说出其中一个片段,我才信你!” 天阳只怕再说下去,便会露陷,此时故作一笑,说道:“信不信由你,我此刻不与你多言,待我将此事宣扬出去,你便信我!”说完,他便转身大步朝外走去。 周全抢身拦在天阳身前,张开双臂,喝道:“你敢!你哪也不许去!” 天阳笑道:“嘿!这就奇怪了!你刚才不是赶着撵着地要把我轰出去么?现在倒好,我自己要走,你却不让我走了!” 周全双眼盯着天阳,脸上阴沉沉地,便似暴风雨的前夕,不透丝毫光亮,如此气势,甚是吓人。蓦地里,周全脸色一变,变得铁青,瞳孔一缩,双眼精光暴现,瞳仁中射出怒火,那是一种可以烧死人的熊熊大火。便在这时,周全双拳已动,出手迅捷之极,且力逾百钧,以他这双拳之势,莫说血肉之躯不能抵挡,便是铜墙铁壁也会被打出一个窟窿。他曾以单拳之力一击毙牛,那是何等力道! 天阳见周全动手,面容之上仍是略带微笑,周全的动作对他来说,便如儿童一般迟缓。天阳脚下略动,身形一闪,避开了去。 周全双拳击打在墙上,登时破墙而出,待他抽回双臂,只见墙上露出两个大孔,如手臂般粗细,墙上泥灰纷纷而落,露出内中红砖,模样甚是狼藉。 这面墙外,是源业武馆的院落,虽现下已是断壁残垣,却未打扰到大街上的行人,因此无人前来观战。 周全既然出手,便不欲落空,一拳不中,次拳又至,仍是那般大力。天阳见他劲道与四海镖局的副总镖头孙达相当,招式精妙却尚有不及,心下更是坦然,绝无丝毫慌乱之意。 天阳见对方又是双拳打来,右臂一伸,出掌从侧面格过周全右臂,脚下移步,突地紧贴他侧面身子,右脚绊着对方脚跟,腰间用劲,将他身子朝右后方推去。 天阳本欲将周全推倒在地,不料对方身手敏捷不及,腰马气力却打得十分扎实。天阳这下用劲,纯属利用迅捷之势取巧,将周全向后推动半分,便难撼震。他知对方外家功夫甚强,虽仍较自己远逊,但此刻不必以劲力相抗,便立时弃了这一招,一转身,脱开了去。 周全上身一松,忙出拳向天阳打去。天阳脚下快步不停,一低头,躲开了这一拳,身子已在五步之外。 周全又冲了上来,天阳知其身法笨拙,心中已有计较。这时见对方双拳,又是如同暴雨般打将过来,天阳仍是师法适才出招,右掌格开对方右拳,脚下灵活而动,从后方以脚跟抵住对方下盘,上身用劲,肩膀抵住对方前胸上臂,将其朝一侧推去。 周全已知天阳不及自己力大,此时有恃无恐,仍是用足劲力与他抗衡,怎料对方突地一松,适才的巨力,一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便在这一瞬间,周全右侧腰部,下、中、上各中一掌,且对方来势不停,未待周全反应,其右腋下、右肩、右面庞又各中一掌,尤其那右脸颊的一掌,力道似是甚大,他脸上顿时火辣辣地麻木起来。 周全适才前冲的势头正猛,收不住劲力,他为求扳回劣势,顺势朝前快步奔出,以缓解那股冲势,同时脚下拿桩,只盼定住身形。但他脚步还未冲出,早有一股巨力从后袭来,此劲并非击打之力,而是一股绵绵不尽的推力。 周全脚下跟不上,被那力道一推,上身向下跌去,只听“啪”地一声巨响,一张檀木茶几被压垮,裂成数段,周全那庞大健壮的身躯,直直地趴在上面。 周全怎能料到,天阳诱其出力,却晃了他一道。在他偏失重心,又待稳住身形那一刻,天阳以云涛步及绵云掌,极速袭击他的躯干、面部,令其自顾不暇,同时绕到他身后,双掌以绵力推出,将他推倒在地。这一推,包含了周全自己的前冲力,及天阳腰身、双掌的劲力。在这一击之下,他自然要乖乖趴下。 周全摔得甚重,一时爬不起身来,天阳笑道:“我要走了,要去医治中了毒的病人。三天后,我再来看你,希望到时,你别再和我动手!” 周全连回答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天阳走出大门。 诱敌言 迷雾未散 (二)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诱敌言迷雾未散 (二) 这时,骤雨初歇,天已放晴,乌云散开,露出灿烂阳光,晴朗的天空,被映得甚是好看,如同琉璃穹顶一般,光彩耀人。天边的几朵白云,被璀璨金光映射,却没现出金黄色,反而更显洁白,白得沁人心脾,那软软的云边,泛起若隐若现的波浪,整个大朵白云,看上去比雪白的棉花更温和柔软。路上的行人看到了,都不禁想拥其入怀,静静地享受那绵柔透肌底的感觉。天边虽无彩虹,却更胜七彩虹光相映,那一望无际的朗空,清澈的蓝天白云,岂不根本无需要多余点缀? 天阳拣小道行走,快速返回四海镖局。回到西厢卧室之后,天青和天生都已起床,在一旁看着上清和楚仁义下棋。但这两个小师弟棋艺不高,领会不到那棋盘上的高深局势,只是在一旁痴痴看着,没有丝毫插嘴的余地。 上清见天阳进来,笑道:“老远便听到你轻快的脚步声,看来今日心情甚好!” 天阳笑道:“朗空璀璨,远胜暴雨阴霾,心情又怎会不因此而愉悦?” 上清看了天青和天生一眼,再注视着天阳,笑道:“很好,你出去之后,见到外边的天气怎样?” 天阳会意,知道师父不欲张扬此事,便是二位师弟,也不愿其有所耳闻,以免人多嘴杂。念及此处,便笑道:“弟子出去的时候,还不知天气如何,但预料到暴雨将至,已知此行不易安然而归。” 上清道:“如此说来,此行之际,你当真遇到了暴雨袭身?” 天阳笑道:“师父定然早已料到,此行必然淋雨!” 天生道:“师父总是爱啰嗦,适才这一问,那不是废话么!我们便是在屋内,也知早晨下起了大雨,这又何须询问二师兄?” 上清不理天生,他心中关心天阳,继续问道:“既然遭遇暴雨,可曾淋到身上?” 天阳笑道:“雨点小的很,随意便可避开,怎会淋到身上?” 天生又插嘴道:“今晨雨点大如黄豆,我听都听得出来,二师兄你还说雨点小?” 上清对天阳笑道:“好得很,依我所料,那场暴雨对你来说,也是小菜一碟!” 天阳说道:“不仅如此,我还将‘老天’摔了一跤,那跌的可重了,几乎将大地压碎!摔完之后,他再也不敢下雨。于是,天就晴了!” 上清问道:“下雨之前,你看到了什么风景?” 天阳道:“直接看,那是什么也看不到!必须一层一层地拨开云雾,才能见到你想知道的那片天空!” 上清问道:“你拨开了几层云雾?” 天阳道:“只拨开最初几层,并未深入,但我已然看到,最令人诧异的景象!” 上清道:“很诧异?” 天阳道:“绝对诧异,便是师父您去,也想象不到那诡异的景象!” 上清问道:“怎么个诡异法?” 天阳道:“不知道怎么说,总之这景象复杂之极,若是不能打开最深处的几层乌云,那结果便想象不出!” 天生奇道:“二师兄,你今天去哪里了?难道上天去了?不然怎能穿透云层?云层之上,又是什么?” 天阳扭过头来,对他笑道:“是闪电劈开了云层,我才看到的,像你这样呆在屋子里,是看不到这般好景色的!” 天生道:“以往你也不爱看风景,今日怎的变了?” 天阳笑道:“偶尔兴之所至,也当可以为之!” 天生对天阳描绘的场景不禁向往,出神地想了一会,问道:“之后,你怎么不继续看下去?你可以再等等闪电,让它多劈开几层乌云,瞧一瞧最上层的阴空,是怎样的!” 天阳对着上清,回答天生的问题道:“闪电只能放出两三次,多了就会露陷。我想等下次准备好了,再放些闪电!” 上清对天阳微笑道:“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不仅要知道对方云层的厚度,还要知晓自身闪电的威力。不然,适得其反。你做得很好!” 天生问道:“什么对方的云层,自身的闪电?” 上清答道:“这是形象的比喻,你要去看乌云之上的阴空。那么,谁是对方,谁是自身啊?” 天生答道:“对方自然是天空了,嗯,云层掩盖着天空,不让我们看穿,云层也算是对方的!” 上清道:“这就对啦,闪电帮你劈开云层,那当然是自身的闪电了!” 天生道:“乱七八糟的,不知你们在说些什么!” 天阳向上清问道:“师父,下次要下雨的时候,我该怎生观望?” 上清道:“要回答这个问题,我得先问问你,暴雨之前,你到底看到了什么景象?除了以前我们看到过的,你又看到了何等新画面?根据这些景象,可以联想出云层之后的哪些画面?” 天生又插嘴道:“你们以前去看过雨中场景么?什么时候看的?好不好看?怎么不叫上我?” 天阳不理天生,对着上清回答道:“以前师父看到的,可能是幻象,我这次却是真实的!” 上清道:“真作假时假亦真,虚虚实实,原本难料!” 天阳道:“师父的意思是?” 上清道:“或许你看到的也是幻象!” 天阳道:“也许吧!但我觉得,本次所见甚为真实,至少有八成是真的!” 上清问道:“你这个和‘十年前’有关么?” 天阳道:“绝对有关,这次是‘老天’亲口承认的!” 天生又插嘴道:“哼!你们十年前就去看天,我现在才知道,师父偏心!哼!还有,二师兄说老天会说话?我可不信!” 上清问天阳:“你和我看到的,不完全一样咯?” 天阳道:“不一样,至少我这么觉得!” 上清道:“你觉得‘十年前’看到的,是你这片天?” 天阳道:“是的!” 上清道:“有什么证据?这片天和你交流了什么?” 天阳道:“这片天躲在云层之后,生怕我看到了真相!当我在云层之下,说起十年前的那一幕时,天色变得很是阴沉,像是要把暴雨倾注在我身上,更像是要将闪电取来,直劈在我脑袋上!不过,除了空中的阴风怒号外,天色一度晦暗,整个天际震动颤抖起来,似乎其中还有无尽恐惧!” 天生再次插嘴:“越说越玄了!刚才二师兄还说将老天都摔塌了!” 上清对天生笑道:“以前我教你读书认字,不是教过你,叙说景色之时,可以用一种描述手法么?” 天生道:“哪止一种啊!简直有十几种,多的我都记不全,当年学得累死我了!但不知师父要说哪一种描述手法?” 上清道:“拟人手法!” 天生道:“这倒是记得,我还没忘记!” 上清道:“你二师兄就在用这种手法,给我们描述另一个前所未见的奇异景象!你不觉得他说得十分生动么?” 天生道:“还真挺不错的!” 上清道:“甚好!你且别急着问,先听你二师兄给我们讲解这景色的奇异,如何?他说其中还有更诡异的天象呢!” 天生果然老老实实地坐在床上,规规矩矩地洗耳恭听。 上清对天阳说道:“继续说下去!” 天阳道:“师父您猜,今天的这片天,他怕什么?” 上清道:“你既然说十年前就是他,那他自然怕那片‘海’了!” 天阳自然知道“海”的意思,而且那不只是一片海,他是“四海”。 天阳笑道:“师父,那你就错了!” 上清道:“我猜错了?那么,这片天怕什么?” 天阳道:“十年前,有一朵很美的白云,从晴空中陨落。” 上清自然也知道“白云”的意思,那的确是一朵很美的白云,苏州城最美花朵的母亲,自然也美得出奇。只是她在那温柔美貌的年华中早逝,甚为可惜。 天阳接着说道:“那朵白云有个哥哥,是一片乌云,师父您倒没提过!” 上清奇道:“有这么一片乌云么?我也不知!我站在‘海边’十余年,想来那片海不会瞒我,这倒奇了!嗯,你说的那片乌云,是否也已坠落?” 天阳道:“没有!” 上清道:“你怎知道?” 天阳道:“如果这乌云也散了的话,今天的这片天,还会阴暗么?” 上清道:“这片天惧怕乌云,因此黯然变色?” 天阳道:“这天真奇怪,对着那乌云黯然,对着我则要变色!” 天生插嘴道:“这有什么奇怪的,自然现象嘛!” 上清问道:“看来那乌云比我们更难相处!” 天阳道:“那乌云能遮天蔽日,自非善与之物!” 上清道:“今日之事,奇怪得紧!我们要观看天象,必须先找到那片乌云!” 天阳问道:“赶走那片乌云么?” 天生插嘴道:“自然要赶走那片乌云,不然怎能还这一片朗朗乾坤?” 上清摇头道:“不对,我们要将那乌云请来。” 天生惊奇地问道:“请来?为什么?那还看什么天象?” 天阳暗笑:“小师弟什么都不懂,却在这瞎问,亏他还说师父啰嗦!”心中虽这样想,他口里却说道:“我们既然要看云层之上的阴空,自然要将乌云请来,不然的话,谁不会看晴日天象,我们又何必大费周章?” 天生问道:“我们能将乌云请来么?” 天阳道:“自然能,师父不是给我们讲过三国的故事么?” 天生道:“是刘备、曹操的故事?和请乌云有何关系?” 天阳道:“自然有关系!我问你,刘备手下最具智慧的谋士是谁?” 天生道:“自然是诸葛亮,这问题还能难得倒我?” 天阳道:“这就是了,诸葛亮能借东风,我们师父难道就不能请乌云?” 天生道:“怎么请?” 天阳道:“天机不可泄露!” 楚仁义知道师父的意思,说道:“没错,我们对上天是无可奈何,但既然这片天惧怕乌云,咱们大可去找乌云来还原真相!哦不,还原天象!” 上清道:“首先,我们要知道乌云是怎样的一片云,还要知道他在哪!” 楚仁义道:“那片云肯定在‘海上’,去问那大海,不就全都明了?” 上清道:“咱们仅观天象,又何必引起太大骚动?能在陆地上看,就别去海上!” 楚仁义知道,现下还不是对郑四海说明整个案件之时,便答应道:“嗯,那我们自己找找吧!” 上清伸了个懒腰,笑道:“这样说话太累了,我们出去散散心!我看那个后花园挺不错的,仁义和天阳陪我来走走,天青和天生想睡懒觉,就不必去了!” 天青和天生整夜都在聊天,本就打不起精神,这起床半晌,又觉困倦,二人打了个哈欠,正准备睡个回笼觉。天生听上清说话,便又起身问道:“师父似乎对那后花园情有独钟,怎的总是去那里闲逛?” 上清笑笑不答,起身走了出去,楚仁义和天阳随后而行。 后花园里,三月的鲜花渐渐凋零,这时百草丛生,碧油油的一片,却是另有一番风景,未必便输于百花齐放之时。雨后的微风吹过脸庞,略带一丝春季凉意,清风婆娑,淡淡地拂过,似乎一张温柔的手掌抚摸着面颊,柔顺之极,令人沉醉其中。清风醉,说的便是这般。上清三人置身其中,只在享受这大自然的舒适,一时间,倒也忘了来此所为何事。 过了许久,上清从沉醉中醒来,向楚仁义和天阳笑道:“你二人真会享受,也不提醒师父,莫要忘了我们来此的目的。” 楚仁义笑道:“师父也不说自己,我们这习惯,还不是跟您老人家学的!” 上清笑道:“道家有云,万物之性,皆出自然。咱们来源于自然,也当沉浸在自然之中,用内心来感受世间万物!” 楚仁义笑道:“师父又在讲大道理了!” 上清道:“武学一道,也是如此,你若能悟出感受自然之道,了解与自然同步的规律。那么,你的武学将会更进一步!“ 楚仁义道:“弟子慢慢领悟,师父先说下怎样寻找郑夫人的大哥吧!“ 上清道:“你先说说,要追查此事,当从何处下手?” 楚仁义挠了挠头,说道:“这件事可以去问许多人,大致分为两批!” 上清点头道:“说说你的看法!” 楚仁义道:“第一,便是直接去问周全,他对整个事件最为清楚。” 上清笑道:“我们既然假装知晓他事,便不能再向他询问!” 楚仁义道:“诱导他说出,也不可以?” 上清道:“天阳今日差点露陷,不能再去试探,我们必须了解部分内容,才能再去套问于他!” 楚仁义点头道:“第一种人不能问,那我们便去问第二类人。” 上清笑道:“别卖关子了,快说!” 楚仁义道:“我们可以去问四海镖局的人,尤其是与郑伯伯交好的那几位,比如孙达前辈、李大哥、瞿二哥……”顿了一下,楚仁义又接着说道:“嗯,还有李大哥的父亲李滋、叔叔李润,还有黄妈、朱嫂等人,他们在郑家住得久了,必然知晓郑夫人的家世!” 上清笑道:“也不能直接询问他们,不然会引起骚动,不利于我们查案!” 楚仁义道:“总不成要咱们自己去找!这无异于大海捞针!” 上清笑道:“自己去找,那方法也太蠢笨!” 楚仁义道:“那么,我们如何找寻?” 上清道:“去问郑总镖头就是!” 楚仁义奇道:“师父刚才还说,不要惊动他们!” 上清道:“是的,我们虽不便直接问询郑老弟,却可用其他理由查询!” 楚仁义奇道:“用什么理由?” 上清不答他所问,反而问道:“仁义,你喜不喜欢郑瑶小姐?” 天阳在一旁偷偷一笑,心中暗道:“师父总是这样顾左右而言他,幸好小师弟不在此处!不然,他又要嘲讽师父了!” 楚仁义答道:“师父您也知道的!我不隐瞒,我心中的确很是喜爱郑小姐!” 上清道:“你想不想和她成亲?” 楚仁义略为一惊,随即说道:“我还没想这么多,郑小姐既然愿意和我在一起,想来早晚是要成亲的!” 上清道:“要成亲,必须要行聘亲之礼,我等虽在江湖,却也不可免俗!” 楚仁义点了点头。 上清道:“咱们若不去提亲,那岂非显得看不起人家?哪有让人家将宝贝女儿送上门的道理?” 楚仁义又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咱们虽与郑家交好,但礼数仍须做足。” 上清道:“那么,咱们现在便去提亲!” 诱敌言 迷雾未散 (三)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诱敌言迷雾未散 (三) 楚仁义道:“现在,这么快?我……我都没准备好!若是现在便去,只怕郑小姐更要惶恐!” 上清道:“哈哈,仁义,你胆子怎么变小了?有师父在,还怕什么!咱们先去对郑老弟知会一声,让他和郑小姐先有个准备。我们今日下午,便上街采购物品,把天青、天生也叫上帮忙,明日咱们正式提亲!” 楚仁义道:“如此甚好,只是……” 上清道:“只是什么?” 楚仁义道:“只是,咱们还没调查清楚郑夫人的死因呢!现在就提亲,是否不妥?” 上清道:“提亲又不是成亲,你现在在武学上的悟性更进一步,我还要带你回青城山上,修炼个一年半载。要成亲,至少到明年去了。那时,郑家便是要再为郑夫人守一年丧,也早已过了。到时,那还不百无禁忌?” 楚仁义道:“那我回山修炼之时,郑小姐能否同往?” 上清笑道:“本来修炼武艺应当心无旁骛,带郑小姐回山,有误你的进修。但咱们武学,更是注重养生之道,禁忌逆天而行。你若想带郑小姐同往,我也不应阻止,不该违背你最初的想法。不然,只怕练武之时,还会适得其反!” 楚仁义笑道:“谢师父!” 上清道:“我们先去拜访郑老弟吧!” 楚仁义道:“那么,我们何时询问郑夫人大哥的行踪?” 上清道:“你就等着瞧吧!” 上清偕同楚仁义、天阳,三人来到郑四海屋宅门外。镖局大院里,主管房舍的黄妈,正在屋内指挥两名妇人打扫。她见上清三人来到屋外,忙热情将他们请了进来。 郑四海正在卧室里的躺椅上闭目养神,听见外面声音,便知是上清到了。他忙起身朝外走来。 四人这几日时常见面,上清等人也不客套,便大大咧咧地在客厅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上清环顾四周,笑道:“郑老弟可真是爱干净、好整洁。这几日,我都见你将这屋子打扫四次了!” 郑四海笑道:“咱们走镖的,在外那是又苦又累啊!莫说干的是脏活累活,那随时还都有身首异处的危险,不然,便是要赔得倾家荡产!你说说,这不仅是身子骨疲累,连心里都累啊!” 上清点头称是。 郑四海又道:“所以说,我回到家里,就盼个安静、整洁、清爽、舒适的屋子,供我调理身心!” 上清笑道:“此话甚有道理!但不知郑老弟这累了大半辈子,可曾想过要休整一时?” 郑四海道:“想过了!我就等着女儿出嫁,嫁个好人家。到那时,我便将镖局交到孙达手上,让李清和正明二人辅助于他。从此以后,我便安安乐乐地大享清福!” 上清道:“这就对啦!你也该歇歇了!” 郑四海道:“我不休息,那是因为我怕给我宝贝女儿挣的嫁妆不够!” 上清道:“你挣的银子,这辈子都花不完,又怎会担心嫁妆不够?况且,以咱们这交情,还要你什么嫁妆?” 郑四海笑道:“我总是想让我女儿过得更好一些!” 上清也笑道:“呦!那我们可没法和你比了,我这徒儿,是个彻彻底底的穷小子,你可别指望他将来哪天能大富大贵!” 郑四海笑道:“所以我就更要挣女儿的嫁妆了!” 上清道:“这样的穷小子你也不嫌弃?” 郑四海道:“我们江湖中人,讲的是个义字,钱财身外物,看得那么重干嘛?我这女婿有情有义,乃是人中龙凤,他和小女又情投意合,只要他俩好,我这做父亲的,也就老怀安慰了!” 上清笑道:“什么老怀安慰,你才多大年纪?正值壮年的人,就在这倚老卖老,可不害臊?” 郑四海道:“不就说了个‘老’字么!又没有卖老!” 上清道:“既然你也喜欢我这徒儿,那你这几日就准备放开镖局,让孙达他们做吧!” 郑四海喜道:“这么快?嘿嘿,老哥哥,你今天是来提亲的啊?” 上清道:“自然是了!我看这两个小辈如此投缘,那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我们若不尽早成全他们,可真是作孽了!” 郑四海道:“你不是说,要带仁义回山修炼武艺么?那……这还回去么?” 上清笑道:“还是要回去的!只不过,我先来下了聘,免得你到时赖账!” 郑四海笑道:“老哥又说笑了!有这么好的女婿,我还怕你赖账呢!”他顿了顿,又说道:“此去经年,你舍得让他们小两口分开么?” 上清听他说“小两口”,那便已然认了仁义这个女婿。他笑道:“我自然不忍,所以我决定,带我这儿媳妇回老家看看青城的景色!” 郑四海知道,上清将这些徒弟都当成儿子般看待,这一句“儿媳妇”,那是将心中的欢喜之情叫了出来。之后,郑瑶跟着楚仁义,便是跟到了大靠山。这神仙一般的道长,绝不会让她吃半点亏。在上清的庇佑下,天下间,又有谁能再让她吃半点亏? 郑四海略显沧桑的眼眶中,早已饱含泪水,面颊上却全是笑容,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笑容,任何快乐都代替不了这种心情,这比他自己遇到最幸运的事,还能令他愉悦百倍!他拼命噙着泪花,不让其掉落。他不知此时的激动,是因为女儿找到了最好归宿,自己多年盼望有了完满结局,还是因为听说女儿即将远行,自己心中万分不舍。他猜不出自己的心情,自从妻子过世之后,他将所有的爱,都倾注在女儿身上,此时虽为女儿高兴,却也忍受不住离别的忧伤,忍耐不了那即将独自一人的凄凉。他虽不愿女儿离去,但能见到女儿幸福,他吃再多的苦又怎样?只因女儿已是他生命的全部,他的宠、他的爱,全都在女儿身上,女儿的幸福,比他性命更为重要,他还能奢求什么? 一滴泪水,终于划过郑四海的脸庞,他却没有发现,那滴泪水在他脸上纵横之时,逐渐地分岔,分流而入面颊上两道浅浅的沟壑纹理中。他不会发现这一点,只因皱纹是渐渐长出来的,而他的心,都放在了女儿身上! 郑四海仍是这般豪迈,他不去理会流出的泪水,仍是对上清笑道:“你这老道,只说了一句话,便想将我最珍贵的宝贝领走?你可真会占便宜!” 上清笑道:“谁说我只言一句?贫道总共说了好几句话,你可冤枉我了。还有,我也得夸你一言!你是我见过最豪爽的英雄。” 郑四海问道:“怎么说?” 上清道:“我的徒儿,将你最最珍贵的宝贝娶走,你却比自己捡到珍品还要高兴。一个人吃亏,都能吃得这般开心,天下有谁能及?” 郑四海道:“不错,我这就去告诉瑶儿,告诉她这个好消息,你们在这儿稍等!我去去就来!” 上清拉着郑四海的手,笑道:“不急在这一时,我们下午去采购聘礼,明日正式前来下聘,你这等大户人家,如此隆重之事,可不能有半点马虎!” 郑四海笑道:“是的,你看我,高兴得什么都忘了!” 上清道:“况且郑小姐害羞,她现在万事都未准备,你拉她出来,那还不羞死她!” 郑四海道:“还是道长考虑周到,我一介莽夫,可难懂女儿心!” 上清道:“瞧你说的,我一个出家人,就易知儿女事?” 郑四海道:“至少你比我细心!对了,有件事你没我想得周到!” 上清问道:“何事?” 郑四海道:“你劝我早日退下修养,但仁义却要次年才能归来成亲,那不是让我闲等一载?我可不干,今年我先继续保镖,顺便将具体细节教给孙达等人,再把金不换他们培养成栋梁之才。” 金不换、殷勤、童钱、铁秀四人,合称“河南四侠”,是半月之前,郑四海在前往杭州的路途上,偶遇的高手。郑四海此时欲招募四人加入镖局,为镖局平添四位大援。 上清笑道:“金不换、殷勤等人,有着这般高超武艺,还需要你来培养?” 郑四海道:“但他们之中,除了铁秀心思慎密、成熟稳重之外,其余三人都浮躁单纯。要让他们独当一面,非培养不可。” 上清笑道:“对了,怎没看到这几位活宝?” 郑四海道:“他们想看苏州风景,要外出玩耍数日,近期不会归来。” 上清道:“也好,落得耳根清净。” 郑四海道:“等他们慢慢熟悉怎样领导镖局,而你们再次归来之时,我便退下,洗手不干了!” 上清道:“如此甚好,免得……免得浪费了这一年的钱财!”他本想说“免得你一人寂寞空想”,却又怕惹人哀伤,便住了口,改为其他言语。 郑四海岂不知上清心意,他叹了口气,喃喃说道:“若然内子还在人世,见到如此情景,真不知要乐成什么样子。” 上清安慰道:“郑老弟也别多想,尊夫人英灵在天,定能见到如此温馨的场景!” 郑四海黯然道:“但愿如此!” 上清道:“对了,你可以请尊夫人的亲朋好友前来观礼,他们在此,便如同她本人亲临。” 郑四海道:“她哪还有什么亲友?” 上清心中一惊,奇道:“他一个亲戚都没有么?” 郑四海道:“她本是衢州人士,战乱时,老父与两个弟弟早死,唯有母亲带她逃了出来。当时她二人逃入苏州,我见她们孤苦无依,便将其留在镖局。说来惭愧,当时镖局开张未久,房舍小得很,又无何等名号,将她二人收留下来,很是委屈她们。” 上清道:“但尊夫人对你可是一往情深,当时有你这般少年英雄守护,她绝不会感到委屈。况且,只要她心中有你,你便身无镖局,她也不会觉得清贫!” 郑四海忆起当年甜蜜,一幕幕往事再次浮上心头。但多年来,此处早已人去楼空,当年情景不可复现,此时的微笑中,多少会带点落寞。郑四海的眼角再次湿润,像他这样的好汉,便是比断手断足再惨十倍的酷刑,他也无动于衷。但今日竟然两番泣泪,这正应了那句老话,“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郑四海回过神来,见上清等人仍站在身旁,微觉羞赧,报笑道:“道长说得对,内子当年在我身旁,很是幸福,绝无丝毫嫌弃。” 上清微笑着点了点头,再次问道:“听你说尊夫人有两位兄弟,均较她年幼,却不知她有无大哥大姐?” 郑四海道:“她便是家中长女,又怎么会有哥哥姐姐?她只有父亲、母亲,和两个弟弟,此外再无其他亲戚朋友。至于远房亲属,她连提都没提过,想必是当年战乱,早已失却联系!” 上清点头道:“可惜了,郑瑶成亲之日,竟无姨娘舅父前来观礼!” 郑四海无奈道:“那也无法可想。” 上清点头道:“那我们先去采办物品,老弟可通知我那未来儿媳妇,让她也欢喜欢喜!”说完,他便领着楚仁义和天阳去了。 三人回到后花园里,均默不作声。沉默半晌,上清终于开口道:“郑老弟所言,与周全全然不同,以我所见,双方所言不一,有两种可能!” 楚仁义答道:“是的!一种可能,是一方说谎。而另一种可能,便是双方均在说谎!” 上清道:“这是两种可能,还有一种不可能!” 楚仁义接口道:“那便是双方均所言非虚,只有这种不可能!” 上清道:“依你所见所想,是谁在撒谎?” 上清突然提及此问,楚仁义倒是一怔。他认为师父与自己相同,不用详询,也料定周全所言不实。郑四海这般豪侠,如何能够说谎骗他?而过世之人,是郑四海的妻子,他怎会骗人,又何必说谎? 片刻后,楚仁义心中一惊,猛然问道:“师父难道怀疑郑伯伯……怀疑郑伯伯是真凶?” 上清笑道:“以我与郑老弟十余年交情,他的为人,我甚为了解。他并非偷摸之辈,自不会暗杀他人。更何况,这是他的妻子,是他最为深爱的人。那时,在他心中,郑夫人因病而逝,他已痛苦万分,不能自拔。然则,若是被他知晓郑夫人乃为人所害,他不更要发狂?你我怎能相信他是真凶?” 楚仁义道:“这么说,只有周全在撒谎了?他难道识破了天阳身分?” 天阳接口道:“不然,我伪装得如此巧妙,又未露出丝毫破绽,他怎会识破?我瞧他句句属实,毫无半分虚言,他那惊慌失措的表情,也绝非作伪!” 楚仁义道:“怎么会?郑伯伯和周全,定有一人说谎。我们已确定并非郑伯伯,那么,不是周全还有谁?” 天阳道:“人不可貌相,你怎能确定不是郑总镖头?” 楚仁义道:“可是,受害的是他夫人啊!” 天阳道:“自古以来,多少人因难以忍受自己夫人的管束和唠叨,而动手害死她们!我并非说郑总镖头坏话,但咱们若要查案,便不可凭空想象。你若不能拿出证据,我可不会信服!” 楚仁义哑口无言,思索片刻,喃喃道:“好吧!我们各找证据,共同破案!” 天阳道:“这就对啦!大师兄,你不能因为郑总镖头即将成为你的岳丈,而将他嫌疑排除。纵然我也相信他并非凶手,但我们必须怀疑每一人,不可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上清道:“没错,天阳所言,不无道理,与我所见略同。偏差者,不过在于郑老弟一人。虽然我绝不相信郑老弟会害死自己夫人。但镖局之中,未必没有凶手,我们不妨查上一查!” 楚仁义道:“镖局中有凶手?我们已然锁定张中汇与周全二人,他们都有作案嫌疑。难道还有其他人的嫌疑,超过他二人?” 上清道:“或许镖局中有他们的帮凶,这个谁也说不准,我们还是查一查的好!” 天阳道:“是的!但咱们主要还是先查张家与周家,这两家不仅有作案动机,且听师父所言,张中汇和周全听得巨蝮草之名,面部全然变色,这最令人起疑!” 楚仁义点头道:“只是,现下线索已断,我们当从何处入手?” 上清道:“三天后,咱们和这两家订有约会,到时见机行事。只不过,现下我们并无任何切入点,也无任何内幕详情,要想骗到他们,可真是难上加难!” 天阳道:“那也无法可想,到时只有随机应变!” 上清道:“这几日,我们便仔细想想,该当如何应付。但现今最最重要之事,我们必须先做!” 楚仁义问道:“什么事这般重要?” 上清笑道:“采办聘礼!” 第五章 巧遇客 又增悬案 (一)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第五章 巧遇客又增悬案 (一) 吃完午饭,上清便率领众弟子,来到街上。只见大街两旁的商铺里,人来人往,一副繁华景象。 天青和天生也一同前来,这样热闹的场面,怎少得了他们? 上清从郑家要了一辆马车,预备满载而归。 众人首先到布庄买了十余匹上好绸缎。当然,上清早已打听好四季丝绸坊的店面所在,此时尽量避开了去。不然,被张中汇知晓,这神仙般的道长,也要办彩礼,到时他不知作何感想。 下聘礼,珠宝首饰是免不了的,上清却未多买,只是选了几件最精致、最典雅的坠饰。 在上清的指挥下,众人反而多去采购大量牛肉、羊肉、排骨、火腿、瓜果、蔬菜。在江湖中人看来,这些能填饱肚子的物品,岂非比那中看不中用的珠宝,来得更实惠? 郑四海已是上清的老友,莫说此等聘礼毫不起眼,便是不下聘礼,他也是欢喜无限。更何况,郑四海是江湖中人,上清的想法,他怎会不懂。在上清眼里,什么最为贵重,郑四海又怎会不知。 买瓜果蔬菜、鸡鱼肉蛋,都在一处,一个菜市场,就包含了这所有东西。此时,上清等人便正在菜市忙碌。 菜市场里,有个小丐,十三四岁,穿着破破烂烂。他东逛西逛,似乎并非在此长期行乞,菜市场里的摊贩们,也都识不得他。他向谁要点剩菜剩饭,别人也都不给。 眼看这名小丐要走,正巧菜市入口处的一位肉贩,和旁边摊位的菜贩吵了起来。这卖菜的摊贩刚搬过来,肉贩子仗着资格老,占了他一些场地,两家便有所争执。 旁人都过来劝架,纷纷说道:“还不是因为占地不均的一些小事,两位可就别吵了。” 小丐见有热闹看,便驻足不前。但两位摊贩吵了片刻,便被旁人拉开。 这时,只见小丐悄悄溜走,走到旁边街口的拐角处,隐没了身影。 楚仁义见他可怜,想过去给他一些碎银子,便跟着拐了进去。 刚过拐角,楚仁义便知那并非街道,而是一个小院。小院的正中,有一口井,有零零散散的人在井里打水。这想必是附近邻居共同使用的一口井。 只见那小丐跑到井边,打上来一桶水,先洗了个脸,将面庞和脖子上污垢洗掉。又将散乱的头发整理干净,接着从怀中拉出一块布,将头发包在布里,又扎了个发髻。只见他又脱下脏兮兮的外套,反过来穿了进去。 这时,他转过身来,便朝着门口走来。 楚仁义见他这洗漱之后,面颊变白了,散乱的头发,也已变得整洁。而他那衣衫,本是脏兮兮的颜色,现下却变成了一套颇为洁净的蓝面新衣。这与他适才面貌大有不同,若不细看,便认不出这是刚才那位小乞丐。 楚仁义想看他搞什么鬼,便没将手里的碎银子递过去,只是随着他走,又跟他回到了菜市场里。 只见那小丐,趁着刚才吵架的肉贩子不注意,顺手从他摊位上拿起一大块猪肉,塞在怀里,慢慢地走开了。他这动作颇为麻利,除了楚仁义外,旁人均未注意到他。 但见这小丐,慢慢踱到旁边的菜贩摊上,将肉拿了出来,递给那菜贩子,口中说道:“叔叔,刚才我伯伯和你吵架,他心中过意不去,又不好意思当面向你道歉。于是,他就让我给你送一块肉来,代表他的歉意!” 那菜贩子面色缓和,摸了摸小丐的头,笑道:“刚才也有我的不是,他既然如此客套,我也不能太显小气。喏,你将我这一大框蔬菜,给他送去,以表我的歉意!” 那小丐又抱了一大框菜,朝肉贩子走去。 楚仁义看在眼里,点头称是,这么小的孩子,都晓得让人化解恩怨,这些大人若再不懂,那就太可笑了! 楚仁义还未赞完,却瞧见这小丐在走回的途中,一手托着竹筐,一手伸进框中乱揉乱捏,将大好的青菜,都揉成了烂菜。 小丐将一大框烂菜拿到那肉贩子身前,满脸怒容地说道:“臭卖肉的!你刚才占了我叔叔的场地,还要与他吵嘴!我叔叔越想越气,将这一框烂菜扔给你,让你倒一辈子的臭霉!” 肉贩子将那菜筐拿起,眼见蔬菜已然稀烂。他心中不平,怒喝一声,将一筐青菜,都倒在了那小丐头上。他心中怒气不解,又将竹筐扣在小丐身上,直遮住他上半个身子。 小丐摇摇晃晃地走回菜贩身边。 菜贩子没听到他与那肉贩对话,见他这般回来,诧异道:“你伯伯为何要打你,又为何要将我的青菜倒掉?” 小丐哭泣着说道:“我爹死得早,伯伯从小就不喜欢我,说我在他家白吃白喝。他恼怒时,常常把我关在家里,不许出门。他刚才叫我把这块臭肉拿来,扣在你脸上,我看你人好,不想让你难堪。哪知刚才回去之后,他便对我又打又骂,还将你的菜,都倒了出来。”小丐顿了一顿,又说道:“我伯伯还说了,这次我若不能将肉扣在你脸上,回去就没好日子过!” 菜贩子低声安慰道:“咱不与他一般见识,你好好回去吧!我也不和他吵了,免得你为难!”他转过头对那肉贩子瞪了两眼,见那肉贩也是恶狠狠地朝这边看来,他便扭过头、转过身,不再理会。就在这时,一大块湿淋淋、黏糊糊的肉,被人用力扔在了他脸上,这肉的分量不轻,又被人用力扔出,贴在他脸上,直打得他头昏脑胀。 这时,那小丐又叫道:“叔叔,对不起,我若不砸伤你,伯伯回去定要将我打得半死!”他说完便朝肉贩子跑去。 肉贩子适才转回了头,没看到小丐扔肉砸人的那一场景。这时听到急促脚步声,扭头见小丐跑了过来,心中一怔,不知他是何用意。 这时,那菜贩再也忍受不住,怒喝道:“兀那贼厮鸟,我多番忍让,你竟不识抬举,今日我不将你大肆教训,我就不姓吴!”说完,他便拿个扁担,冲了过来。 那肉贩子怎会惧他,左手拿下挂肉的钩子,右手拿起剁肉的砍刀,双臂一展,只待菜贩冲将上来。 菜贩子见他威猛,一时不敢上前,只是拿着扁担静立当场。 这时,肉贩的后脑勺上,受了重重一击,虽不是硬物袭来,砸上去却也甚痛。这湿腻腻的东西,既能将菜贩砸得头昏脑胀,自也能将肉贩打得生疼。 肉贩回头一瞧,那小丐左手拿了一大块肉,右手又拿了一大块骨头,准备向他砸来。 肉贩气不打一处来,右手挥刀向那小丐砍去,小丐来不及砸出手中事物,忙一躲,朝菜贩那里跑去。 适才小丐站在肉贩身后袭击,菜贩看不出他动作。但这时,肉贩追着小丐砍杀,他却是看在眼中。 小丐边跑边喊:“吴叔叔,我要弃暗投明,求你快来救我”说着,他便跑进了菜贩摊位。那菜贩适才自称姓吴,小丐机灵,便记了下来。这时一句“吴叔叔”,更是显得亲切。 肉贩原本便当小丐是菜贩子侄,这时见他喊了叔叔,又跑到对方摊位避让。心中火气更重,挥刀便冲进菜摊,朝那小丐砍去。 菜贩子虽惧怕于他,却怎能看他在自己摊位伤人。他扁担一架,挡开肉贩砍刀,一回手,扁担尾打向对方面部。 肉贩子左手钩子一钩,挂住了扁担,用力朝后拉扯。 菜贩子双手牵拉扁担,与敌僵持不下。一时间,二人都定在那里。 肉贩子见单手扯他不过,右手砍刀直挥,朝敌人面门砍去。 菜贩子双手均在拉扯扁担,眼见不能抵挡。便在这时,一颗大白菜猛然向肉贩砸来,砸在他脑门之上,虽是一颗白菜,劲道可也不小,这自又是那小丐杰作。 肉贩大怒,但接二连三的土豆砸来,均打在他那油光光的脑门上。这土豆可比白菜硬得多,肉贩此时不仅感到疼痛,更有些晕乎乎的感觉,似是立足不定,便要侧身倒地。 小丐不仅力气不小,投掷物品的准头,倒也非凡。 菜贩子眼见有机可乘,扁担一振,震脱了钩子,一扁担打在肉贩脸上,打出一条深深红印。 肉贩受不住此击,身子一歪,胖大的躯体倒了下来,重重摔在地上。但他皮粗肉厚,虽全身疼痛,脸上更是火辣辣地流出鲜红腥臭的液体,这人却并未昏迷。他双手撑着地,拼命站起身来。冲上前去,与菜贩斗在一处。 菜贩力弱,肉贩受伤,两人一时间相斗不下。 众人都在看这二人互殴,有谁会去观察那小丐的行踪。便在这时,小丐已然溜到肉贩摊位,捡起一个大箩筐,把摊案上的一大堆肉,都推入箩筐中。他双手紧紧将箩筐抱在胸前,气喘嘘嘘地跑了出去。他跑出菜市,转过街角,已然不在众人视线之中。 这一切,楚仁义都瞧在眼里,他本想去追逐小丐,但那菜贩和肉贩斗得正凶,随时可能血溅当场,他又放心不下。 这时,一只温和之极的手掌,拍了拍楚仁义的肩膀,一股柔和之声传来:“仁义,你便去瞧瞧那小孩子的行踪,这里有我们,不致出大差错!”说话的人,正是上清,原来他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肉贩子一刀砍在菜商的扁担上,左手钩子朝他腰眼钩去。天阳一纵身,便如大鸟一般迅捷,直扑二人。那相斗的两位,只觉眼前一花,手腕一麻,手里的家伙,不知何时便到了这气宇非凡的少年手中。 楚仁义见这二人无恙,便直冲市场大门口,一眨眼,已不见了踪影。 巧遇客 又增悬案 (二)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巧遇客又增悬案 (二) 那小丐行走未远,楚仁义奔出之后,便追到他身旁。 楚仁义一把抓住了他,只见那小丐全身一震,紧跟着浑身不停地颤抖,可知他心中恐惧异常。 楚仁义本想喝问,但见此情景,不由地心中一软,柔声问道:“你这孩子,既然心中不安,适才又何必惹人相斗?” 那小丐心中更惊,刚才所作一切,不料都尽入此人法眼。他颤颤巍巍地答道:“我只是想有口饭吃,本意并非如此!” 楚仁义道:“那你向他们索求,总也比这般手段要好!” 小丐见楚仁义神色柔和,他心中一宽,嘴角边上不禁露出一丝冷而轻蔑的笑容,眼中更尽是不屑之色,他淡淡说道:“若是你也像我这般,整日向人摇尾乞怜。你便能体会到其中的辛酸。我也是个人,为何要像狗一样没有尊严?我为了吃一口饭,整日装成野狗模样,却并非真正牲口!但他们,他们的确将我当成野狗一般看待,整日将我吆来喝去,动不动便是‘滚’、‘爬’之类的话语。他们心情不佳之时,将我打上一顿,也是轻的!但哪见有人对我丝毫善言温语?我便是百般乞怜,他们又怎会给我丁点食物果腹?” 楚仁义知其心中凄苦,年纪轻轻,要吃一口饭也这般困难,人格又遭人践踏,失却了自尊,他的生活,的确非常人能够想象。这般愤世嫉俗,倒也非他一人之罪。想到这里,楚仁义便轻声安慰道:“这世上也并非人人都是恶棍,总有一些好人,愿意与你分享快乐。不然,你怎能好好地生活到现在?” 小丐道:“即便有人给我食物,他也不是与我分享快乐。这些人的欢喜,根本与我无关。他们给我食物,也不过是为得到那填补其恻隐之心,而带来的一丝欣慰。” 楚仁义笑道:“你倒会说话。但他们毕竟还是善人,能有怜悯之意,无论如何,也差不到哪去!” 小丐只是冷笑,并没有回答。 楚仁义问道:“你的父母呢?他们怎不管你?” 小丐道:“你不是明知故问么?我若是有父母在,哪会轮得到众人欺辱?” 楚仁义叹道:“真是可怜的孩子,我知道你刚才那挑拨之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但你要知道,那般做来,并非良策!” 小丐冷冷地说道:“这哪能轮得到你来管!我没饭吃的时候,你想过是什么滋味么?我遭人低贱的时候,你能体会我心中的想法么?你又没饿过肚子,也没遭过别人白眼,更没被人吐过唾沫,你凭什么来批判我!” 楚仁义又叹了口气,喃喃说道:“不错,我虽然从小也是孤儿,但有师父照料,和有父在旁无异。你的确比我可怜得多!” 小丐冷笑道:“就凭你一句话,便想消除我心中不满?你又了解我多少?你父母死了,你虽为他们伤心,却不憎恨他们,更不为其感到耻辱。但我……我的父亲……他……他简直就不是人,我母亲的悲哀,又有谁能知晓?我母亲含恨九泉,谁又能懂得她的苦处?”说到这里,小丐已然泣不成声。 楚仁义心中暗想:“瞧你这小小年纪,才十三四岁,便有着如此之深的感悟,只怕当真有过许多痛苦经历。”想到这里,他更是柔声安慰道:“莫哭,来,来坐在这里,你给我说说你的过往,看我有什么能帮上忙!”说着,他便将小丐拉到街边,在墙角地面上轻轻拂拭,掸去灰尘,拉着小丐坐了下来。 小丐见楚仁义擦拭地面,心中却想:“这地面有何肮脏?我的衣服比这更脏,你这样的大少爷,懂得什么!便是听了我的故事,也不会理解苦处!” 但楚仁义一番好心,毕竟还是感动着他。过往从无一人对这小丐如此热心,楚仁义就算没去计较这些惹他忧伤的细节,在这小丐心中,也觉得他是一位少有的好人。 小丐与楚仁义并排坐在地上,小丐首先问道:“这位大哥贵姓,我可还不知道你的姓名!” 楚仁义笑道:“在下姓楚名仁义,这是师父给我起的名字。” 小丐道:“果然有仁义之风,但大哥不说你从小便是孤儿么?你师父怎么知晓你的姓氏?” 楚仁义笑道:“你真是刨根问底。不错,师父的确不知我原本姓氏,在以前那个动乱年间,尸横遍野、饿殍遍地,有谁能知道一个孤儿的父母是谁?我师父道号上清,他既以清为名,便给我取个姓氏为楚。那是取‘清楚’之意,希望我们师兄弟做人,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那些未入道的师弟们,也都姓楚!” 小丐道:“这便似按字排辈一般,你是楚字辈的,是么?” 楚仁义笑了笑,说道:“也可以这么说!” 小丐又问道:“嗯,道家所云‘一气化三清’,上清是其中之一,您师父,是以此为名么?”他见楚仁义如此风范,不禁微微为之倾倒,此时说到上清,言语中也禁不住恭敬起来,说了个“您”字。 楚仁义道:“家师名号并非此意,当年战乱年间,我太师父说家师最具慧根,定能在乱世中有所作为。他认为世间战乱,乃下浊之气所致,是以赠我师父道号上清。” 小丐笑道:“原来如此。” 楚仁义问道:“小兄弟贵姓?你可还没告诉我!” 小丐道:“我娘说我姓周,但这非我所愿。我本要跟娘同姓,改‘周’为‘刑’,她只是不肯!” 楚仁义道:“周?那自然是跟着你父亲的姓了。你说话井井有条,出口成章,并非不学无术之人,很是不错!” 听了这话,小丐原本的笑脸,渐渐蒙上一层淡淡哀伤,他低诉道:“家母小时候读过诗书,在我跟着她生活的那七年中,她也教过我不少诗词典故。” 楚仁义道:“你与母亲有着七年的相聚时光,可说仍感幸福。” 小丐道:“是的,那时我一生中最最幸福的时光。可惜我那时候太小,还来不及细细体味!” 楚仁义道:“令堂怎生去世?你可知道么?” 小丐道:“她生了急病,便离我远去。她走得很急,自得病起,连一晚都熬不过,晚上发病,当夜就已不治。” 楚仁义道:“什么病这样危重?” 小丐道:“我也不知,请了个大夫来,诊断是风疹。但大夫也说了,他行医一世,没见过风疹这么快便要人性命的。想是我母亲身虚体弱,抵受不住疾病侵害!” 楚仁义心中一震,他似乎料到某种可怕情形,这种念头在他心中一闪,也说不上来那是种怎样的想法。但这在他心中震动甚巨,便是在这春末夏初,在这晴朗的午后,在这炎炎烈日之下,他还是不禁感到一袭寒意。 楚仁义问道:“你母亲当时是怎样的症状?” 小丐道:“她过世时,全身起满红斑红点,脸色发青,口唇紫绀,喘得厉害,而且心慌胸闷,就像喘不过气来。” 楚仁义道:“哪有一个成年人,还有这么重的风疹症状?给你母亲瞧病的人是谁?是陈力行大夫么?” 小丐道:“不是,我母亲以前只是在家乡的一处私塾教书,薪资低微,哪能请得起陈力行大夫!” 楚仁义道:“嗯,不是他还好!” 小丐问道:“什么?” 楚仁义道:“没什么,我说若是陈力行大夫来,定能治好你母亲的急症!” 小丐道:“可惜什么都晚了,他现在来,还能将我母亲复活么?” 楚仁义道:“你父亲是谁?他怎生过世的?” 小丐眼中充斥着憎恨而又盼望的眼光,那是一种矛盾心情的体现,只听他轻轻说道:“我也不知他是谁,更不知道他有没有死!” 楚仁义奇道:“可是你刚才说他过世了啊!” 小丐道:“他欺负我母亲,我早已当他死了!” 楚仁义道:“但你怎会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小丐道:“我母亲从不对我说起他的名字,也没说他以何为生。因此,我便不知此人信息。” 楚仁义道:“你母亲从未想过,要将此事告知于你么?” 小丐道:“在我母亲去世之前,她本已准备对我告知,但就在那一晚,她发病而亡。从此,我父亲是谁,便永远成为一个秘密。” 楚仁义道:“这倒挺巧的,也真是可惜。” 小丐道:“我母亲本来很是憎恨父亲,但多年来,她却一直在找寻他的下落,后来听说他在苏州城,才放弃了老家私塾的职务,带着我来到此处。谁知来此不久,她便不治身亡。而我,则找不到回家的路。母亲留下的盘缠很少,到最后,我不得不乞讨求生。这十年来,我就过着如此低贱的生活。” 楚仁义道:“这么说,你已十七岁?我还以为,你只有十三四岁!” 小丐道:“我长期吃不饱,看起来身形小些,也是有的!” 楚仁义点了点头道:“你既然连自己都觉得生活极差,为什么不找个活儿来做?你可以让自己过得好些,让自己能抬起头来,更让别人都看得起你!” 小丐道:“别人看我这么脏,谁会请我做事?” 楚仁义道:“你刚才一换装,就立刻截然不同,别人哪能看得出你如此落魄?” 小丐道:“那也没用,我什么活儿都不会做!” 楚仁义道:“哪有人天生会做事,人人都要学啊!” 小丐道:“我有那么聪明么?” 楚仁义道:“你聪明得很!你可不知,就凭你刚才骗倒那二人的伎俩,这个年龄的孩子,就没几人能够想到!” 小丐道:“那种坏点子,谁都能想到!只不过,你不屑于用此损人伎俩!” 楚仁义道:“你莫要妄自菲薄!须知,要别人看得起你,首先……” 未待楚仁义说完,小丐抢道:“早有人对我说过,要别人看得起你,首先要自己看得起自己!不是么?” 楚仁义点头道:“这还不够,有人太看得起自己,反而自高自大起来,那也不好。最重要的是,要虚心接受意见,更要认真学习,等你有了本事之后,谁也不敢瞧不起你!” 小丐问道:“学什么本事呢?” 楚仁义道:“学什么都好,行行出状元!你这么聪明,只要肯学,什么事能难得倒你?” 小丐心中兴奋,面露红光,想了一会,又失望道:“那……那不行的!” 楚仁义问道:“怎么,有何难处?” 小丐道:“我以前住的地方,好些人都欺负我,均是些地痞流氓之类。我也曾想过,要学习一门手艺谋生。一来,没人教授;二来,只要我想学什么,那些人就想尽办法欺负我、羞辱我、嘲笑我,我什么也学不成。而我,是受不了欺辱,才逃到城的这一角,我刚到这里,什么人也识不得,多半还要受人欺辱。” 楚仁义道:“你这不是逃来了么!你既然有勇气逃出,有勇气面对这么一个陌生空间,更有勇气面对这许多陌生人,怎么就不敢尝试去好好生活呢?” 小丐道:“大哥哥,你能帮我把那些人,都教训一顿么?” 楚仁义问道:“要教训什么人?” 小丐道:“去教训以前欺负我的那些人!最好将他们打得心里怕了,再也不敢来侮辱我。那时,我便可专心学艺了!” 楚仁义摇头道:“不行!” 小丐问道:“为何?” 楚仁义道:“那些人欺负你,也未必全是他们的错!” 小丐面色变了变,怒道:“不是他们的错,难道是我的错?” 楚仁义道:“就像你刚才挑拨那二人相斗,若是他们知晓真相,定要来‘欺负’你,这又怎能只怪他们?” 小丐道:“可是,我欺骗他们,那卖肉的胖子,也不该拿大刀来杀我吧!” 楚仁义道:“他定有不对,但起因在你,你也无可推脱!” 小丐怒道:“你不帮我就算了,又何必来数落我!”说完,他便起身要走。 楚仁义伸手将他拉住,柔声说道:“你先坐下,我问你一个问题!” 小丐怒道:“什么问题,若是要批评于我,那请恕在下不奉陪了!” 楚仁义道:“等你有了一门手艺可以谋生,就不需瞧人脸色过活。那时,你不偷不抢、不坑不骗,不去惹别人,别人还会来欺负你么?” 小丐道:“如果那些地痞流氓,仍是要来欺负我呢?” 楚仁义道:“你是否想让我将他们打伤,将其变得弱小?这样,你就不怕他们了!” 小丐道:“对,就是这样,等他们伤残之后,我担保不去打还他们便是!” 楚仁义道:“你怎知道,我定能帮你?” 小丐道:“你这么大的本事,刚才我都未见你的身影,而你却‘哧溜’一下,从空中飞了过来,站在我身前。你说,这若不强,那还有谁这般高明?” 楚仁义笑道:“比我有本事的人,还多着呢!我先来考你一个问题!” 小丐笑道:“你说吧!” 楚仁义将劲力凝聚于右手食指尖,用手指在青石板地面上一划,登时划出一条长长直线,其轻松如划豆腐。他向瞠目结舌的小丐问道:“若让你不能接触这条线段,有办法将它变短么?” 小丐道:“我想想!”说完,他便认真思考起来。 想了许久,他也想不出,这条线怎能变短,莫说他本无楚仁义那点石如泥的劲力,便是有那份功夫,在不触碰那条线段的情形之下,也不能在将它剪短。 他心中暗道,就算让楚仁义本人出手,也是全然无法。 巧遇客 又增悬案 (三)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巧遇客又增悬案 (三) 小丐想了许久,总是毫无对策,只得照实对楚仁义说了。 楚仁义笑了笑,正要动手将那条线变短,突地旁边一声大吼,一只大手掌,重重地拍向那小丐头顶。 楚仁义闻及风声,知道来人乃寻常之辈,心中自也不惊。待到那手掌,打至小丐头顶上方半寸之地,楚仁义才出手后撩,反击那人手腕。突地,那人手掌猛然缩了回去,楚仁义竟击了个空。 在这大力击出之时,那人竟能以更快更猛的势头,将手掌回缩,这不禁令楚仁义略感惊奇。他本以为那人是个寻常庸手,怎料竟还有这等功夫。 楚仁义猛然一回头,那人站在十丈之外,身边站了四五人。定睛一看,此人哪是什么高手,他就是刚才那肉贩。而站在他身边的,正是上清、天阳、天青、天生和那菜贩。 原来天阳阻止这两人相斗,并向他们说明情形。初时这两人均心存疑虑,不肯尽信。等天阳缓缓道来,将实情诉说清晰,这两人才大呼上当,纷纷追了出来。 他二人本未盼能追上那小丐,追将出来,也不过尽人事而已。却哪料到刚出街口,便看到楚仁义和那小丐的身影。菜贩子见他还在,便停下了脚步。肉贩却仍是一步步地向他走去。上清等人均站在菜贩身旁,驻足观看。 街上行人众多,肉贩子以寻常脚步行走,楚仁义并未发觉异常。 待到肉贩走近,他心中怒火再也无法抑制,举手便朝小丐头顶击落。 楚仁义本不将这一击放在眼里,只是这肉贩退得如此迅捷,才引起他极大兴趣。等他转过头来,便明白一切,那肉贩是被十余丈外的上清抓了回去。 连旁观的天青、天生,都未看清上清身影,楚仁义背对此处,又怎能想到此节。 菜贩茫茫然地,不知发生何事,他一转头,看到旁边正在簌簌发抖的肉贩,才不由地吓了一跳。他心中暗惊:此人明明就在十余丈外,怎的影儿都看不到,便到了自己身旁。 上清轻捋颏下长须,笑道:“仁义在干嘛?有何问题?” 楚仁义道:“当然有问题!刚好,师父来帮我解答!” 上清笑道:“此问题非彼问题,我是说有什么麻烦?” 天生急着向上清催促道:“师父就是啰嗦,快去帮大师兄解答!” 上清笑了笑,慢慢走到楚仁义身后,天阳等人随行,那肉贩和菜贩也跟了去。 上清问明疑难,笑道:“这还不好解答?瞧我的!”说着,他右掌对准那条线段凌空一压,一股醇正柔和的虚空劲力击出。只听轻轻“噗”的一声,那块青石板上的线条,已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掌印。 上清笑道:“这下好了,线条短得看不见了!” 俗话说“笑得合不拢嘴”,而那肉贩却是吓得合不拢嘴。只怕从此以后,他再也不敢称赞自己合不拢嘴的时候总是开心的。 楚仁义笑道:“师父,不是这样!我说了,不能触碰这条线段!” 上清笑道:“我哪里触碰了?我连挨都没挨着它!” 楚仁义道:“那么我换个说法,不能让这条线段有丝毫改变,怎样才能把它变短?”说着,他又用指尖在地上,重新划了条线。 上清笑道:“你这前后都是矛盾,什么破问题?” 天生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大师兄……哈哈……大师兄,你真是个笨蛋,这么笨的问题,亏你问得出来!我看你自己怎生解答!” 上清略加思索,笑道:“这还不好办?只是,他言语中更有深意!” 天青问道:“师父,什么深意?” 上清右手一抖,食指凌空下击,顺势一划,地面上立时出现了一条更长更深的线段。 天阳已然醒悟,叫道:“不错,要让这条线变短,那就在它旁边画一条更长的线!” 天生却说道:“但是,那条线段,还是和原来一样长啊!” 天阳道:“不错,可是它看起来,是否变短了?” 天生沉默不语。 楚仁义对那小丐说道:“此时,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小丐摇了摇头。 楚仁义笑道:“这条短线,是你说的那些坏人,而这条长线,正是你自己!” 小丐思索片刻,笑道:“没错!要想别人变弱,只需将自己变得更强即可!” 楚仁义道:“你懂得这个道理就好!” 小丐朝楚仁义一俯身,磕起了头,口中说道:“大哥,你收我做徒弟好么?” 楚仁义忙将他扶起,柔声说道:“你若不嫌弃,可做我师弟,咱们请师父一同指教!” 小丐机灵得很,立即向上清磕头道:“师父!” 上清笑道:“咱们青城派的门规倒也挺严,不知你能否遵守?” 小丐立时应道:“不管什么清规戒律,我都愿意遵守!” 上清道:“学武之前,首先要学做人,你先跟着我,等你成为一个正直之辈,我自会传你武艺!” 小丐规规矩矩地磕了八个头,又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师父”,接着说道:“我本名周满,愿意做个正直的人,请师父师兄放心!” 肉贩子本想要了这周满性命,但此时见他成为上清门下,又见到上清那神鬼莫测的功夫,他又怎敢再行动手? 上清对菜贩和肉贩说道:“你们的火气,若能再小一些,或许便不会上当。况且,尔等就算上当,也不至动手伤人,更不必取人性命!你们现下既知双方并无过错,以后可要和睦相处。不然,出了人命,哪一家都不好过!在此,我希望双方能化干戈为玉帛,好么?”说完,他便把周满偷来的那筐肉,还给了肉贩子。 肉贩和菜贩点头答应。以上清如此身手,却用一副和蔼可亲的笑容,对他们说了这般柔和话语,直让二人无可抗拒。 待他们走后,楚仁义拉着周满的手,笑道:“我还有话问你。走,咱们先回家,你好好吃顿饱的,洗个舒服澡,美美地睡上一觉,咱哥俩再好好聊聊!” 众人采办完聘礼,由上清、楚仁义、天阳三人亲自送往郑四海住所。周满则由天青、天生领回西厢住宿。 见三人携礼而来,郑四海大喜过望,笑道:“很好!很好!今晚我们不醉无归!” 郑瑶也在此处,郑四海早已向她讲明上清的心意,但她见楚仁义来时,仍是害羞躲起。 直到郑四海千呼万唤,郑瑶才娇娇怯怯地走了出来。只见她面如桃花,娇滴滴的明艳不可方物;唇若朱丹,粉嫩嫩的似要渗出水来;眼如星空,黑漆漆的深邃不见底处;眉似柳叶,秀弯弯的便如初夜新月;鼻若娇峰,直挺挺的精致美妙灵巧;发如碧瀑,乌油油的如似九天而下。再加上那一分娇怯神韵、九分可爱之态、十二分温柔风情,谁能想象得到这般美貌女儿姿色?便是绘尽天下最美事物,也难及其容貌之万一。天上的仙子,一直被世间众人景仰,但却未下凡间,那是因为她们总有些自知之明。她们恐怕与郑瑶站在一处后,再也无人去爱慕、景仰、膜拜她们这些神话。 郑瑶上前拉着楚仁义的手,轻声说道:“楚大哥,你来了?” 郑四海在一旁哈哈大笑:“瑶儿,你是否高兴得说不清楚话了?仁义若是没来,你哪能看得到他?” 郑瑶脸上一红,她时刻都能在眼前幻化出楚仁义的面貌,这每一次相见,她都要确认是否真实。但此时却不便说出口。 郑四海见女儿羞怯,便不再取笑,他拉着上清道:“今晚我们不醉无归,如何?” 上清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酒能伤身,老道不喝酒!” 郑四海拉着上清坐了下来,笑道:“这么喜庆的日子,怎能不喝酒?我那有些吐蕃运来的葡萄酒,最是香醇芬芳!此酒入口甜美,却又不会醉人,很适合你!来来来,我这就让厨房准备去!” 郑瑶拉着楚仁义的手,低声问道:“大哥,你昨日怎么没来看我?你难道不想我么?” 楚仁义柔声说道:“我……怎么会呢?我想你想得要命,但这不要去做提亲的事么!太忙了,走不开!” 郑瑶笑道:“傻瓜,谁要你去做这些事了?没有这等提亲的礼品,我难道还能不理你了?” 楚仁义笑道:“哦,那就好,我只怕没有这些礼品,你当真不理我了呢!” 郑瑶眼角尽是笑意,却说道:“哼!你当我是这样的人,瞧我还理你不!” 楚仁义把她的小手攥得更紧了,笑道:“我这不是紧张你才如此设想么!若是换做其他人,我才不管她是否理会于我!” 郑瑶道:“今晚你想吃什么?我让厨房给你做去!” 楚仁义道:“吃什么都行!不过,我想要你亲手做给我吃!” 郑瑶柔声道:“好吧!只要你喜欢,我都听你的!” 楚仁义笑了笑:“我说笑呢!我怎么舍得你这双白嫩的小手,去做那粗重工活?要去也是我去!” 郑瑶道:“哥哥,你送我这许多礼物,有鸡鸭鱼肉,难道还要亲手做给我吃么?当真如此,我要拿什么回赠给你?” 楚仁义道:“你已经将天下最美的礼物送给了我,我还能奢求什么?” 郑瑶道:“最美的礼物?那是什么?” 楚仁义道:“傻丫头,你自己就是最美的礼物啊!” 郑瑶撅着嘴道:“你坏死了!你当我是最美的礼物,却没把我当成最美的女孩!” 楚仁义刮了一下她的鼻梁,笑道:“不害臊,哪有自己夸自己的?” 郑瑶笑道:“你本来就是这么说我的,我只是将‘礼物’改为‘女孩’而已!” 楚仁义道:“若说是礼物,那就是最美的,但要论女孩,只怕……” 郑瑶撅着嘴,问道:“只怕什么?” 楚仁义笑道:“只怕……只怕……”他偏偏不说出口。 郑瑶笑着,轻轻地揪他鼻子、扭他耳朵,口中问道:“你说不说?你说不说?” 楚仁义始终躲不掉郑瑶的追捕,无奈之下,只得笑道:“若论女孩,只怕你就不是最美的!” 郑瑶问道:“我不是最美的,谁是呢?”她心中暗自猜测,却也猜不出,她本未外出见过世面,又怎能在一时之间,想到有谁会比她漂亮。莫说是她,便是郑四海这般久历江湖之人,也未曾见过更漂亮的女子。 郑瑶想问,楚仁义口中所说,是否便是白中天之女白巧悦。白巧悦容颜惊世绝俗、清丽无匹。除了她,郑瑶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与自己相提并论。 这时只听楚仁义笑道:“你不是最美的,你是唯一美的!若要用‘美’这个字来形容你,其他人又怎能再配上此字?” 郑瑶不禁笑出声来,她抿着嘴说道:“你太过奖了,那我也不是唯一一人。巧悦姐姐和冰凤阿姨都是少有的美人,我可不敢越其藩篱!” 白巧悦,白中天之女,容貌冠绝苏杭,与郑瑶相较,可谓一时瑜亮。 袁冰凤,白中天之妻,女儿白巧悦的容貌,既为江南之首,身为母亲,又能差到哪去? 楚仁义呵呵一笑,说道:“你还真不害臊,我说你漂亮,你也不谦虚。” 郑瑶笑道:“我很谦虚啊!我说了两个人比我更美!” 楚仁义道:“天下人何止万万?你只说出两人比你更美,悠然自得之心,当真昭然若揭!” 郑瑶挽着楚仁义的臂膀,眼神中透出无限温柔,只听她轻声说道:“因为那是你说的话啊!你说我漂亮,我就相信!只要是你说的话,我都信!”她睁着一双妙目,如此天真无邪,言语中却充满了坚定。 楚仁义瞧着如此柔情无限的眼神,听着那般缠绵万种的话语,心中突突地跳个不停。他想再说笑,却也说不出来。或许他身心俱已陶醉,此刻再也不想打破这欢喜气氛。 第六章 忆往事 诡异绝伦 (一)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第六章 忆往事诡异绝伦 (一) 当晚,郑四海又是大醉,由郑瑶扶着回房歇息。 上清不喜喝酒,但在这喜事之期,也禁不住劝,喝了少许葡萄甜酒。有上清在此,楚仁义也就有了借口,一醉不可再醉,这次他便逃掉了灌酒之灾。天阳、天青、天生三人,自然更不会喝醉。 餐后,青城派众人也都回房歇息。 周满还在屋子里等待他们,看起来像是睡了个美觉,刚刚醒来。 楚仁义见了他,笑道:“幸好你大师兄我今日并未沉醉不起,不然也不能与你秉烛夜谈了!” 周满道:“不急,大师兄想与我作何交谈?咱们以后有的是时间!” 楚仁义道:“当然不急!只不过,我还是想将心中的谜团早点问出来!” 周满道:“什么疑问?大师兄见到我,才不过一天,怎会对我有所怀疑?” 楚仁义道:“不是针对你,而是关心你的家世!” 周满道:“我的家世?早已对你说过了啊!难道有何不妥?” 楚仁义道:“自然无甚不妥,只是据你所述,引我想起另一件事!而我对那件事,才有着深深疑问!” 周满奇道:“何事?” 楚仁义道:“我先问你,是否确定你母亲因发风疹而亡?” 周满道:“是啊!当时我就在她身旁,听大夫亲口所言!” 楚仁义道:“令堂确定你父亲就在苏州?” 周满道:“那不一定,我母亲只是听人传闻,便前来找寻!” 楚仁义道:“你可知道,令堂发病当晚,去了哪里?” 周满目光闪烁,其中现出些许狡黠,更多的却是恐惧之色。但他善于作伪,这点撒谎时出现的忐忑,瞬间便被他丰富的表情所掩盖,只听他说道:“不知,她并未对我说出,她也没料到风疹会要了性命。当她病危时,已来不及说出前后因由!而我在那危急时刻,也想不到去问这些!” 楚仁义问道:“你姓周?” 周满道:“我自然姓周,干嘛要骗你?” 楚仁义道:“这是你母亲告诉你的?” 周满道:“对,没错!” 楚仁义道:“这么说,你父亲也姓周?” 周满道:“当然,自然是因为我父亲姓周,我才跟随这姓氏!” 楚仁义问道:“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周满道:“听我娘说,他叫周正。” 楚仁义充满期待的脸上,露出一丝失望表情。他随即又问道:“你是否见过你父亲一面?” 周满脸上再次出现惶恐神情。他想了一会,低声说道:“没有,我从没见过他!” 楚仁义问道:“你母亲有没有对你说过,令尊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之前是以何为生?来到苏州之后,他又作何职业?” 周满舒了一口气,说道:“这倒没说,我瞧不出来!” 楚仁义突然问道:“你是否欲知,你母亲真正的死因?” 周满奇道:“我娘不是病死的么?” 楚仁义道:“不是!” 周满身子一抖,沉默半晌,叫道:“不会的!不会的!我问过大夫了,他说我娘是得了风疹,他……他……他难道错了?” 楚仁义道:“大夫也有出错的时候,你不能完全信任于他!” 周满身子仍是颤抖,只听他说道:“你又怎能证明那大夫错了?我为何要信你?” 楚仁义道:“也许你还不知道,咱们师父是天下第一名医,经他诊断,那是万万错不了的!” 周满睁着一双满含怀疑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上清,他在等候一个回答。他知道,上清是不会骗他的。 上清也盯着周满瞧了片刻,说道:“可怜的孩子,也许现在告诉你这个事实,的确很残忍,但是若不能找出凶手,你母亲必定含恨九泉,你又何忍如此?” 周满说道:“我当时也很怀疑,母亲断气之后,我便问那大夫,问他一个问题!” 楚仁义道:“你问了他什么问题?” 周满道:“我问他,我娘是否被人殴打,受了伤,所以才伤重不治?” 楚仁义问道:“那大夫怎生回答?” 周满道:“那大夫检查了我娘的尸首,很肯定的答复,说她不是内外受损,只因我娘身上连一丁点的伤痕也没有,就连内脏、骨骼也没有半点损伤!” 楚仁义道:“你母亲自然不是被人殴打致死!” 周满道:“那她是怎生过世的?” 楚仁义道:“你难道就没想到,世间有种东西,吃了它便会死人!” 周满想了一会,问道:“毒药?” 楚仁义道:“没错,便是毒药!” 周满道:“中了什么毒?” 楚仁义道:“巨蝮草!” “巨蝮草?”天青和天生叫了起来,天青追忆片刻,说道:“我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天阳笑道:“你能想起来么?” 天青想了一会,摇头道:“想不起来!” 天阳道:“想不起来就不要再想了!” 天生却道:“我想起来了!一个月前,大师兄说郑夫人可能是中毒而亡时,二师兄说过巨蝮草之名!” 楚仁义笑道:“你记性倒好!” 天生道:“这是实话!” 周满问道:“我娘真的是中了毒,才过世的么?” 楚仁义道:“不能说一定是,但有极大可能!” 周满忍住愤怒,问道:“那么,是谁下毒害死我娘?” 楚仁义道:“你猜,有谁会这么做?” 周满想都没想,立即答道:“我爹!一定是他!” 楚仁义问道:“为何你如此肯定?” 周满道:“一定是他!除了他,还会有谁?” 天生道:“你的双亲有何深仇大恨,一定要互相残杀?” 周满说道:“那不是互相残杀,是我爹单方面杀了我娘!” 天生奇道:“两口子要打架,我倒听说过。丈夫要杀死妻子,又不认这个儿子;儿子没见过父亲,连他是谁都不知晓!你这家可怪得很!” 周满已听说天生也是孤儿,立即反驳道:“我至少还知道我娘是谁,有的人连自己爹娘都不认识!” 天生怒道:“我怎么不认识?我爹娘去世的时候,我已然四岁!你再敢拿这个说笑,我饶不了你!”说完他便举起拳头。 周满也怒道:“只许你说我,却不许我说你么?” 天生默然,待了半晌,他站起来,拍拍周满的肩膀,说道:“是我失言,请你原谅!” 上清笑道:“孩子们吵个架,那是因为不懂事,知错能改,便是最好。你们师兄弟之间,决不可斤斤计较,知道么?” 众弟子齐声答应。 天生突然想起一事,又奇道:“大师兄早前说过,郑夫人有可能是中毒身亡,难道她和周满的母亲是中了同一种毒?” 楚仁义笑道:“一个月之前的事情,你倒是记得那么清楚干嘛?” 天生道:“我这是帮你找出未来岳母的死因,找出害死她的真凶!” 天青一向沉默寡言,听了这话,却不禁反驳道:“郑夫人已然身亡,郑总镖头将来也有可能另娶新欢,假如大师兄娶了郑姑娘为妻,那么郑夫人便是他过去的岳母,怎说是他未来岳母呢?” 天生道:“大师兄还没娶郑姑娘,郑夫人自然没能成为他的岳母,那么就是他未来岳母。等大师兄和郑姑娘成婚之后,郑夫人才是他现在的岳母!” 天青道:“不对,郑夫人已然不在人世,莫说她不能成为大师兄未来岳母,即便大师兄和郑姑娘成亲之后,郑夫人也不能被称之为他现在的岳母。过世之人,便已然过去。无论何时,郑夫人都只能被称为过去的岳母!” 天生道:“那么你说,对大师兄而言,郑夫人不被称为他未来的岳母,谁才能当他未来岳母?” 天青道:“自然是郑总镖头未来的夫人!” 天生道:“若是郑总镖头一辈子不娶新欢呢?” 天青道:“那么,大师兄就一辈子没有岳母!” 天生道:“没有岳母,那郑夫人是大师兄的什么人?” 天青道:“是过去的岳母!” 天生道:“可大师兄和郑姑娘还没成亲,郑夫人是他什么人?” 天青道:“他俩没关系!” 天生道:“没关系?” 天青道:“是的,他俩没任何关系!” 天生想说些什么,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天青所言,虽不太合理,听上去倒也无可反驳。 天阳在一旁说道:“尽说这些没用的干嘛?先谈点正事!” 天生道:“什么正事?” 上清道:“这件事,现下对你们说出来,也是无妨,只是你们要答应我,暂时不可对外宣扬!”这话自然是对着天生和天青讲的。 二人齐声答应。 周满坐在一旁,他听了这话,也不能不应。 上清说道:“其实你们也猜到了,郑夫人的确是被下毒害死的,而周满的母亲,自然也是被人害死!” 天生问道:“是同一种毒药?” 上清点了点头,说道:“是巨蝮草!” 天阳这时接着说道:“我们只是不能确定,下毒者是否为同一人。” 上清向天阳问道:“我们当中,只有你见过周全,你再仔细看看周满,看他二人有何相似之处?” 天阳盯着周满仔细瞧了好半天,说道:“只有那么一丁点相似,周师弟的相貌还说得过去,那周全的样子,我可不敢恭维!” 上清道:“你看仔细了,是否真有一点相似?” 天阳道:“我看得很仔细,他两人的确有相似之处,是那种不易看出的神似!” 上清道:“那就够啦!天下间,哪有儿子完全和父亲长得一模一样?” 楚仁义笑道:“即便有,却也不多!” 周满吓了一跳,过了半晌,才喃喃道:“难道……难道我的父亲?你们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上清道:“所以说,你完全没必要隐瞒一些事情,更不必要说谎!” 天青问道:“周师弟说谎了么?我怎么不觉得?” 楚仁义道:“他刚才说谎时眼神闪烁,哪能逃过咱们师父的锐利双眼?只不过,他因恐惧而说谎,并且他以往在市井之间,惯于言出不实,本次欺瞒师父也不过是习惯使然,须怪他不得!只需让他在咱们身旁多待几日,坏习惯自然会改掉!” 周满讪讪道:“我也不是成心说谎,只不过,那晚我看到父亲太凶,我……我怕得很!”说着,他眼神中透出一种无法抗拒的恐惧,那是本能的、绝不能作伪的真实表现。 上清问道:“那晚?是哪天晚上?你何时见过令尊?” 忆往事 诡异绝伦 (二)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忆往事诡异绝伦 (二) 周满扑进上清怀里哭了起来,哭得很是伤心,过了许久,直到上清与众弟子百般安慰,他才缓过神来。 周满擦干眼泪,抽泣着说道:“我实在怕得厉害,不敢让你们知道这个秘密。也不知为何,我很想再见到我爹,又很怕再见到他!他那晚凶狠的表情,我一辈子也忘不掉!” 楚仁义问道:“没关系,你尽管说出,有我们替你撑腰,不怕你父亲伤害于你!” 周满道:“我父亲武功高得很,那天晚上,他猛然一挥掌,便将身旁碗口粗的大树打断。你们……你们这样善良的人,还是莫去找他!” 楚仁义问道:“为何不要咱们去找他?” 周满犹豫了半天,才说道:“我说出来,你们可不要生气!” 楚仁义等人点头答应。 周满道:“我瞧他随时都要杀人,我怕你们被他打死!” 上清道:“不用怕!我问你一件事!” 周满道:“师父请问!” 上清道:“依你看,是木头硬,还是石头硬?” 周满毫不思索,答道:“自然是石头硬!” 上清道:“那就对了!我轻轻一掌能凌空在坚石上按出个手掌印,你大师兄也能徒手在青岩上划线。你说我们的武艺,是否不如你父亲?” 周满笑道:“比他强得多!” 这时,楚仁义问道:“你知道令尊如此凶狠,是否看到了什么?你是不是知道他杀了你母亲的事实?” 周满摇头道:“我什么也没看到!若是看到了,我会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楚仁义道:“我刚才问你,令堂那天晚上去了哪里,你说了谎!现在可以对我说实话么?” 周满道:“那天晚上,我悄悄地跟着我娘走了出去,我想看看她到底要去哪里,要去和什么人会面。我也猜到了,她是去见我爹!” 楚仁义道:“你说看到令尊的那晚,就是这天晚上。” 周满道:“是的!我跟着母亲,来到城外的一个旧园子里,那园子内长满野草,还有几颗白杨树,周围是破旧墙壁,我便藏身在墙壁之后!”说着说着,他眼神中又不禁充满了恐惧。 楚仁义道:“破旧的园子?郊外?嗯,你当时看到了什么?” 周满出了一会神,说道:“那是个幽静的夜晚,皎白的月光,却将大地照得亮堂堂,满天星光闪烁,那本是个令人愉快的晴朗夜晚!”说到“愉快”二字,他的身子却在不停地发抖。 楚仁义道:“那本应该很愉快,失散多年的夫妻重逢,无论让谁来想象,都是一件开心的事!” 天阳道:“但……但这件事却未必让人愉快!” 楚仁义点了点头,谁都可以看出,开心的事,绝不会让人感到恐惧。 周满是人,他很恐惧,他到底在怕什么? 众人都在等着周满说话,他却迟迟没说出口。上清等人理解他心中的苦处,一个人若是心中怕极,他总不愿再提起那一幕令他恐惧的画面。 那到底是怎样一副情景? 看着大伙注视的目光,周满也颇感抱歉,他心中虽仍是被那一晚见到的情景所震慑。但是,有上清在身旁,不知怎的,这多年以来,每晚令他夜不能眠的场景,竟然也变得没那么惊心动魄。 是否上清温馨的眼神,触动了他幼小柔弱的心灵,让他感受到一丝温暖。又或是上清那傲视天下的一身功夫,让他感觉有了这么一个依靠,天下间无论什么人,也不能再动他分毫。 总之,周满渐渐地不再害怕。 于是,他说出了那天的情形:“我悄悄地跟到那个旧园子外,躲在破旧的围墙之后,静静地听他们说话。四周静悄悄的,我动作很轻,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被他们发现。我娘不愿将她的行踪告知于我,定是有难言之隐。若是她发现我在这里偷听,一定会很伤心。而我爹若是知晓我在此处,只怕要将我杀了!“ 周满抹去流出的泪珠,接着说道:“我爹当时背对着我站立,我看不清他的容貌。听他语气似乎很是惊慌、很是生气,也许他在那种心情下,也不会关注周围动静。我只听到他在大骂我娘,骂她不知羞耻,说他两人已无任何关系,我娘却偏要来这里找他。如此这般,会打扰他现在的生活。我娘问他是否在这里成了亲,他又不再说话。我娘问他,当年欺骗了她,又生下了我,为何还要一走了之?为何多年来毫无音讯?为何不回家看看?又为何在这里另结新欢?为何要害得她苦苦等待?” 楚仁义道:“你娘真可怜!” 周满道:“当时,只听我爹一阵大笑,虽是大笑,却充满了阴森恐怖,他说道:‘你知不知道,当年在半月之内,整个村子的人,为何死了一半?’” “我娘摇头,她不知道。我爹又笑道:‘你永远也不会知晓!你是个善良女子,又怎能想到那邪恶之事?’” “我娘道:‘我怎会想不到,村子里的人或许得了瘟疫,不然怎会接连病亡,又怎会死伤如此之多?’” 周满的声音充满了颤抖:“我爹说道:‘是老天要惩罚他们,谁让这些人总是嘲笑于我,笑我没脸见人?’” “我娘说:‘他们怎么说,其实你不必太在意!’” “我爹突然怒道:‘你是否也这么想?我知道,当初是我强迫于你,你虽拼命挣扎,却抵挡不了我。虽然后来我百般道歉,在我的软磨硬泡之下,你也答应委身下嫁,但那毕竟不是真心爱我。你是可怜我,兼之生米已成熟饭,无可奈何之下,才嫁给了我!’这时我爹又柔声说道:‘你心肠好,我也不怨你,但你为何还要找来?’” “我娘说道:‘你既然已知我嫁给了你,为何还要另娶她人?’” “我爹说:‘你能算是嫁给我么?我们成亲那天,村里有人来参加这喜宴么?’” “我娘说:‘你又何必太在意别人的想法?’” “我爹说:‘我怎能不在意?我也是人,他们凭什么都瞧不起我?’” “我娘不答他这句话,反而问他道:‘你现在的夫人是谁?’” “我爹说:‘你既然已经猜到,我也不必瞒你,我在这里成了亲,对方是一家有钱有势的大好人家,你莫要再来找我!’” 周满再次哭了出来,说道:“我娘当时就跪下来求他,说道:‘只要你跟我回去,我就不再怪罪。夫君,你现在就跟我走,让那户有钱有势的大好人家以为你失踪了!这样一来,他们也不会怪责于你,不好么?’” “我爹笑道:‘回去?跟你回去?回去有什么好?你能给我带来荣华富贵么?我和我那兄弟,在这里过得很好,为何要跟你回去?’” “我母亲面对着我站立,我看得一清二楚,她眼神中充满了凄苦。但她是个坚强女人。片刻之后,她眼神中的凄苦之色,便替换成了坚定的意志力。只听她缓缓说道:‘你当真不愿跟我回去?’” “我爹大笑:‘不愿!’” “我娘说道:‘那么,我便将你所做之事,向众人抖落出来!’” “我爹脸色一变,喝道:‘抖出什么事,谁会相信你?’” “我娘说:‘你自然知晓!那所谓何事,是否要我说出来?’” “我爹说道:‘你无非是要告诉我现在的夫人,说咱们以前的故事!哼!你能找到我现在的家么?’” “我娘说道:‘我既然能找到你,就能找到你的夫人,你可信么?’” “我爹怒道:‘你敢!’” “我娘道:‘我有什么不敢?’” “我爹笑道:‘你以为这些事就能要挟得了我?你太傻了!男人三妻四妾,寻常得很,你便是来了,让你做个偏房,又有何难?’” “我娘说道:‘你以为能这么简单?你还做过其他恶事,难道忘了?’” “我爹喝道:‘哪有什么其他恶事?我一向问心无愧!’” “我娘说道:‘你别再装了,问心无愧?我问你,你以前养了一窝蛇,可还记得?’” “想必我爹脸色已然变得铁青,只听他一字一句地问道:‘你想说什么?’” “我娘冷笑道:‘只有我知道这个秘密!那蛇头呈三角形,头上长满了恶心的瘤子,是么?村里再也没有其他人知道你养了这一窝蛇,因此无人怀疑你!’” “我爹笑道:‘可笑之极,你说错了!’” “我娘问道:‘错在哪里?’” “我爹说:‘除了你,还有你的小叔子,知道我这个秘密!’” “我娘问道:‘你现在还承认他是我小叔子么’” “我爹笑道:‘你认为呢?’” “我娘说道:‘我也不知,至少你现在的态度,比刚才缓和多了!’她笑了笑,又说道:‘刚才还没说完!村里人并未怀疑于你!’” “我爹问道:‘怀疑什么?’” “我娘说道:‘你还要装么?还要我说得更明了?” “我爹说道:‘有什么话,你不妨直言!’” “我娘说道:‘你既然执意要我说,那我也不妨提醒一句!村里人都道,那半数村民在半月之间陆续死亡,定是村里传来瘟疫,不然不会接连死去这许多人,而且这些人身上也无伤口。更何况,那几日也无外人进村。’” “我爹道:‘说下去,这件事有趣得很!村里人见识不凡,连瘟疫都看得出来!’” “我娘又说道:‘村里没有大夫,却有一口井,每一家都在彼处打水。哼,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爹笑道:‘我只是不知,剩下那一半活着的村民,怎未因‘瘟疫’而死?’” “我娘说道:‘若要将这件事做得像瘟疫一般,那剂量便不能太重。如此一来,抵抗力稍强的那一部分村民,自然就只疾病缠身一时,而不能取其性命!’” “我爹大笑:‘教书先生,果然见识非凡,你的确比其他人聪明!’” “我娘也笑道:‘过奖,你现在是否愿意和我一同回家?’” “我爹问道:‘你就凭我养过蛇,便能断定那‘天灾’是我所为?’” “我娘道:‘还有,那一阵子,村里没来外人。而你在那时现身,村民也不会太在意。’” “我爹问道:‘为何?’” “我娘道:‘因为你不是外人。’” “我爹怒道:‘你错了,他们一直把我当成外人,不仅如此,只为我的长相,他们将我兄弟都视作怪物,我那兄弟又哪里像个怪物?何况,瘟疫来临时,我家哥俩,已然出村接近一月,你又怎会怀疑到我?’” “我娘道:‘我本来也无丝毫怀疑,但你刚才的那句话,让我不禁疑虑起来!’” “我爹问道:‘哪一句话?’” “我娘说道:‘你到现在,还在憎恨那些村里人,刚才你也说了出来!’” “我爹问道:‘就是这句话?’” “我娘说:‘自然不是这句!’” “我爹问道:‘究竟是哪一句?’” “我娘说:‘你说——你是否知晓,当年在半月之间,整个村子的人,为何死了一半?’我娘顿了一顿,又说道:‘就因此言,暴露了你自己。你哥俩既然离家出走,怎么还会知晓村中之事?况且还知道得那般清楚。这充分说明了,你当时就在附近。再者,你的语气,是恨不得他们死!’” “我爹一怒之下,挥掌打断了身边的一颗大树。但他随即又平静下来,说道:‘既然如此,也好!我带你走便是!’” “我娘喜道:‘你若是不想回咱们以前那个村子,我俩就换个地方居住,从此再没人认得我们,你说好么?’我娘想了一会,又说道:‘只不过,你要答应我,从此以后,不可再去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如何?’” “我爹笑着答应,似乎从胸前衣襟取出何物,我娘见状大惊,但随即又恢复平静,只听她淡淡地说道:‘原来隔了这许多年,你仍旧随身携带这般毒物。’我娘似乎见惯不惊,又牵着我爹的手,向园子外走来。这时我爹转过身子,我看到了他那张脸。”说到此处,周满面上现出无尽恐惧,他似是看到了一副地狱般的面孔。 楚仁义看到周满的脸色,也不禁惴然,是什么样的面孔,会让他如此害怕。楚仁义不急着追问,虽然他心中百般迫切地想知晓答案,但他仍未要求周满说出当时的情形。他知道,周满的内心,承受着巨大压力,似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现在是让他缓过劲的时候,最好谁都不要打扰。 过了一会,周满才开口说话,只听他言道:“我形容不出他脸上的模样,他没有脸!” 上清心中一惊,他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词。“没有脸”,既往从谁口中说出,他一时却也想不起来。 楚仁义奇道:“是个人,就会有脸啊!你爹怎会没脸?” 周满说道:“他真的没有脸,我看不见他的鼻子、看不见他的嘴巴,除了他那对扭曲的双睛之外,我区分不出他的五官。他的脸,就像是一团面,被人揉成了一团,再也未被重新分割!我只看到他满面疤痕,只看到一个又一个大疱,布满他脸庞。除此之外,我真的什么也看不见!” 天生说道:“那倒也无甚可怕!” 周满说道:“你没有亲眼看到,不会觉得恐怖!何况,他还不止面庞令人生畏,此人胸前伸出十余只蛇头,每个蛇头都呈三角形,其上长满令人恶心的瘤子。而他的脸,比蛇头上的瘤子更多、更惨不忍睹!只是,那张脸上的肉瘤扁平,其中尚有大半暗红色的血肉痕迹。” 天生还想言语,楚仁义却抢先道:“在那个幽静的夜晚,四周无人,看到如此可怖的情景,的确令人毛骨悚然!” 周满道:“最可怕的,是他的态度。他能一掌将白杨树打断,说明盛怒之极。但他却又在一瞬间,恢复平静状态,看着我娘,笑面以对。当我看到他那扭曲的双眼之中,放出邪恶光芒,我就不寒而栗!” 楚仁义道:“当时,你是否想过,令尊会害死你母亲?” 周满说道:“我也十分害怕有这般凶案发生,当我看到母亲平安归来之时,便放下心来。当我娘病发而亡后,我也曾这样想过,因此请大夫仔细查看我娘的尸身,直到他确诊无误,我才相信娘亲不是受伤而亡。” 楚仁义道:“你当时没有想到,她是中毒过世的?” 周满道:“我那时只有七岁,的确没朝这方面想过。况且,大夫都诊断不出,我又怎能想到?直到今日,我都未曾料及此类问题。若不是大师兄提起,我怎会知晓我娘过世的真相。” 楚仁义道:“也难为你了,一个七岁的孩子,要经历那恐怖一夜,又要将这些震慑人心的情景记在心中!” 天生却问道:“你当时只是个小孩子,怎会记得那许多事情?” 周满道:“那一夜,是我一生中最难忘的一夜。不仅因我看到了父亲的恐怖,还因为最亲的亲人——我娘过世了!这之后的半年里,我非但白天在无尽的恐惧、焦虑中度过,连夜晚都睡不好觉,常常夜半三更独自惊醒。梦到的,全是那一天的情景!” 楚仁义摸着周满的头,柔声说道:“真难为你了!但天无绝人之路,你遇到我们,以后不会再受人欺凌!你也不必再为生活的琐事烦心!” 周满眼中饱含泪水,那是种充满感激之情的泪水。 上清向楚仁义和天阳问道:“依你们看,周满的父亲是谁?” 忆往事 诡异绝伦 (三)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忆往事诡异绝伦 (三) 楚仁义摇头,天阳说道:“依我看,八成便是周全,咱们总要好好调查他一次,让他还这孩子一个公道!” 天生说道:“但是依周师弟所说,他的父亲是个长相很怪的人。直白一点说,他的父亲没有脸,没有鼻子,眼睛歪曲,嘴巴看不到,满面都是瘤子。这样的长相,寻常哪能见到?若周全也是这般相貌,二师兄早就说出来了!” 天阳点头道:“周全的确不是这个样子!” 上清道:“这世上,有些能人巧匠,会一门手艺,那便是易容术。他可把一个人的面貌完全改变,甚至改变得与另外一人甚为相似。你们可曾听说过?” 楚仁义答道:“师父曾经说过,济世帮的王本初舵主就会这门手艺,而且是其中高手!” 上清道:“没错,他曾对我说过,要将一个人的相貌改变,并不困难,只需用些面粉、浆糊、棉花等物协助装扮即可。但若要伪装得与另一人完全相同,甚至一模一样,那便极为难能。” 天阳问道:“极为能难?也就是说,毕竟还是能做到?” 上清摇了摇头,说道:“不,就算装扮得与目标人物再为相似,那也只是相似而已。根本不可能全然相同。” 天阳问道:“王本初这样的易容高手,也不能办到?” 上清摇头道:“不能!除非……” 天阳问道:“除非什么?” 上清道:“周满的父亲,绝不可能伪装得与另外一人完全相同。他若要扮成周全的样子,除非原本就没有周全此人。” 天阳问道:“师父的意思是?” 上清道:“若是原本就没有周全这个人,周满的父亲便可随意装扮。” 天阳点头道:“不错,周满的父亲装扮成一个固定模样,并且自称周全,便不会惹人怀疑。” 上清道:“没错,咱们只需查探周全何时出现在苏州城,如此便可。若他现身在此的时日,与周满父亲失踪的时日相差无几,那便可证明咱们的推断。” 天阳喜道:“这就巧了,我去源业武馆时,顺道打听过,周全大约于十一年前,出现在苏州城里,当时他还是个露宿街头的穷光蛋。但在十年前,不知为何,他竟突发横财,在城内开起了武馆,进而越做越大,成为苏州的富人。” 上清道:“十一年前?周满曾对我说过,他的母亲托人寻找丈夫,后来听说丈夫与小叔子在苏州城已有一年,她自然跑来找寻。接下来,便发生了周满之前所说的那一幕。” 天阳道:“而周满母亲被害,也恰恰是在十年前,这时间非常吻合。” 天生插嘴道:“只是我们不知周满的叔叔是谁。” 天阳道:“那无关紧要。”他突地一拍脑门,大声说道:“不对,有一事不符。” 上清问道:“何事不符?” 天阳道:“向师父请教,用面粉、浆糊易容之后的面庞,是否经得起击打?” 上清道:“自然不能……”说完此话,上清笑道:“天阳之言有理,周全既被打伤,而容颜却未改变,那便说明此人并非虚构。” 楚仁义插嘴道:“之前的分析,都白费了?” 上清思考片刻,说道:“那也未必,咱们不妨反过来想想。” 楚仁义道:“师父认为是周全扮成了另一个人的模样,来会见周满母亲?而周满看到父亲的那副恐怖面容,实则是假扮而来的!” 上清道:“或许如此,但另一个现象,却解释不了!” 楚仁义问道:“什么现象?” 上清道:“若说周全是周满的父亲。那么,周满母亲理应早就认识周全。” 楚仁义点头道:“那还用说?这自是理所应当!” 上清道:“但他若是扮成另一个人的样子,周满母亲怎还会认得他?” 楚仁义道:“会不会是他们之前早已约好了,要周全扮成那般模样,以免被人识破?又或者是,周全以往在村子里,常扮成那副模样!” 上清道:“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这样解释,又有了新的问题!” 楚仁义问道:“什么问题?” 上清道:“周全到底在怕什么?他为何要改头换面?他到底在躲避何人?” 楚仁义答道:“这一点倒好解释!他家中早有妻儿,却又在此处另行成婚,未免有欺瞒之意。他定是躲避当时的新婚夫人,以免被那大户人家识破真相。” 上清又问道:“还有一点,周满说他母亲提及一事,那就是以往村里的人,似乎瞧不起周全,到底为何?听上去似乎是因他的相貌,难道他天生便是那般丑恶模样?如若不是,他又为何扮成那副丑样?他既然憎恨别人看不起他,为何不恢复本来面貌?” 楚仁义道:“这个……这个我也说不上来,或许周师弟的父亲根本不是周全。之前这些推论,只是我们瞎猜而已!” 上清突然说道:“但是有一点不对。” 天阳问道:“哪一点?” 上清道:“我打听过,周全从未成亲,而周满的父亲却说已有妻室。” 天阳道:“可周师弟和周全,看上去有那几分相似,难道不能说明什么吗?” 楚仁义道:“人有相似,这的确不能说明什么!” 这时,周满插口道:“不管我父亲是否易容,只要看他一眼,听他一言,我就能分辨出来!自那日起,我便将他话语紧记心中,他那双扭曲的眼睛,我永远不会忘记!” 上清道:“不错,人的眼神,无论如何不能化妆。而每个人有自己的音色,不论他如何试图改变声音,他原本的音色永远不会改变。我们可让周满在暗处观察,让他瞧瞧周全是否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天阳问道:“我们今后该当如何行动,请师父指示。” 上清道:“后天,你仍旧去源业武馆探查,周全很是怕你,你便用上次身份,再套他的话出来!” 天阳道:“上次与周全交涉,差点被他看出破绽,本次我该如何应付?” 上清道:“现在有个新线索。”他看了周满一下,接着对天阳说道:“你便用‘十年前、那一夜’这个话题试探于他。他若真是周满父亲,绝不会不露马脚,到时你便趁隙而攻,套出他更多的话!” 楚仁义道:“师父,郑夫人和周满母亲,这两起毒杀案,所用毒药都是巨蝮草,会不会都是周全所为?” 上清道:“很有这个可能,等天阳调查了再说!” 楚仁义道:“周全只是个莽汉子,对于医道,他一窍不通。巨蝮草此名,我身为您的弟子,以往都未曾听说,他怎会用此毒药?” 上清道:“嗯,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周全一介武夫,巨蝮草这种稀有毒药,他是从何得来?” 天阳说道:“周师弟说周全以前养过剧毒大蛇,巨蝮草是毒蛇克星,他拿来防身也无不可!” 上清道:“这种可能性很小!” 天阳问道:“为何?” 上清道:“巨蝮草极为难找,若不是经验十足的采药人,绝难寻出一株草药。” 天阳问道:“假如他已得其法,千辛万苦之后,终于找到一颗,又或者他运气好,无意之中寻到一株呢?”话到此处,天阳也觉不对,便没有再说下去。 上清已将天阳的表情看在眼里,笑道:“接着说。” 天阳道:“巨蝮草本物不能直接解毒,也无致死之能。它需经提炼之后,配以多种草药,才有此功效。因此,师父制作那些巨蝮草药丸,才这般费力!” 上清眼神中透出赞许目光,笑呵呵地赞道:“说得没错!” 这时,楚仁义说道:“我想起来了,天阳说周全很怕一个人,那就是天阳的‘师兄’。” 天阳接口道:“对!此人是谁,周全为何这般惧怕,此人与郑夫人之死,又有何关联?” 天生笑道:“大师兄和二师兄,都有些乱点鸳鸯谱的味道!” 楚仁义问道:“此话怎讲?” 天生道:“也许这个神秘师兄和郑夫人的案子,连一丝关系都没有,但你们却硬要与之牵在一起,这不是乱点鸳鸯谱么?” 楚仁义笑道:“可是,你这用词也不妥当!哪叫乱点鸳鸯谱?” 天青道:“词句虽没用对,但确是这个意思!” 天阳道:“不对!” 天生问道:“为何不对?你能证明,那个神秘师兄和郑夫人的毒杀案有关?” 天阳道:“不能证明!” 天生道:“那你怎说我不对?” 天阳道:“至少我能证明,那神秘人和郑夫人的案子,并非毫无关联!” 天生问道:“有何关联?” 天阳道:“周全曾经提到两个神秘人,一个是‘我’的‘师兄’,一个是郑夫人的‘大哥’。我们先不论另一人是否便是郑夫人大哥,且单说那个神秘师兄,他的身份,我们全然不解。再者,为何一提到郑夫人中毒案件,周全便显出十足害怕?而他害怕何人,若是惧怕郑夫人‘大哥’,这与神秘师兄又有何关联?” 天生说道:“是啊!这简直一点关联都没有!” 天阳道:“但是,我无意间冒认的这个身份,本就不为我等所知。而那个神秘师兄的来历,咱们更是不知。令人想不通的是,为何我多次提及郑夫人命案时,周全总要把话题转到这个神秘师兄身上?” 天生问道:“为何?” 天阳道:“以我的判断,周全是想推卸责任,把毒杀他人的责任,全推到这个神秘师兄身上!” 天生问道:“但是,他可将这个责任推到任何一人身上!你怎能断定真伪?” 天阳道:“你莫要忘了,他推卸责任的对象,是我‘师兄’。按理说,我自然知道‘师兄’底细,他怎敢乱言?以此推论,这个神秘师兄,当真与郑夫人中毒有关!” 天生问道:“既然你已‘知晓’你‘师兄’和周全所为之事,他还能如何撒谎?” 天阳道:“大谎撒不了,小谎却可以。关于我这个‘身份’尚未知晓的细节,他都可以欺瞒!” 天生问道:“他怎知道,你有不清楚的细节?” 天阳道:“此人不是傻子,或许他已看出,我是去求证某事!” 天生道:“所以,他要将责任推到你‘师兄’身上?” 天阳点了点头。 天生又问道:“他为何要推卸?” 天阳道:“他当时不知怎样瞒过了郑夫人的‘大哥’,现在我把此事翻出,他出于恐惧本能,自然会将责任推卸。如此一来,便是消息传了出去,郑夫人的大哥,也只会去找那个神秘师兄算账,而此事便已和他毫无关系!” 楚仁义在一旁仔细听着。此时,他向上清问道:“师父,二师弟分析得很有道理。只不过,他忘了我提及这个神秘师兄的最初目的!” 上清笑道:“没错,当我们讨论周全未必会制作巨蝮药丸时,你提到这个人。至于你想说什么,已是显而易见!周全甚惧此人,这倒可成为咱们利用的工具。” 楚仁义问道:“师父,此刻咱们需从哪方面入手?” 上清道:“依照原计划,天阳仍是于后日去源业武馆套问信息,周满暂时在镖局待着,由天青和天生陪同闲聊。这孩子太过紧张,确实该待在一个舒适的环境中,好好放松放松!” 楚仁义问道:“我们两人有何安排?师父!” 上清笑道:“你忘了我们与人还有个约会么?” 楚仁义一怔,随即笑道:“我倒忘了,咱俩约了张中汇!” 上清道:“虽然现下周全嫌疑最大,咱们也不能完全排除张中汇。你能保证,这两起案件定是一人所为?” 楚仁义摇了摇头,笑道:“我也不能保证!” 上清脑海中灵光一闪,突地想起一事,不由得一惊。 楚仁义见状,忙问道:“师父,您怎么了?” 上清道:“我想起来了!” 楚仁义道:“所谓何事?” 上清道:“周满刚才说他父亲‘没有脸’?” 楚仁义道:“是啊!我们还倍感惊奇呢!” 上清道:“我终于想起是谁谈及此言!” 楚仁义道:“是么?我可想不起来。” 上清道:“你记不记得,那日我师徒二人,在一间屋内旁观棋局?” 楚仁义略加思索,便跳起来说道:“我想起了,那是孙达叔叔所说!” 上清道:“没错,他复述五年前一位村民的言语。” 楚仁义道:“但不知那人是否神志时常。” 上清道:“我总觉得此人言语中含有深意!” 楚仁义回忆起孙达的话,此时复述而言:“那村民说,他看到一堵墙,墙的另一侧,有许多无面僵尸。除此之外,尚有一个满脸都是鲜血碎肉的怪物纠缠着他。” 天阳问道:“什么,此乃何意?” 楚仁义摇了摇头,说道:“一位疯汉的疯言疯语!” 上清道:“就算此人神志失常,这番言语,也定有所指!或许便是我等破解谜案的线索!” 楚仁义道:“请师父示下!” 上清道:“等时机成熟,我还要把消息向镖局众人公布,瞧瞧他们作何反应。说实在的,我也不能排除是内鬼下毒!只不过,此事是否要隐瞒郑姑娘,还需仁义另行考虑!” 楚仁义道:“暂时先不要告诉她,免得她触景伤情。说起来,还是师父考虑的周全!” 天青奇道:“师父考虑的周全?我都听不懂你们在讲什么!尤其是大师兄的话!” 楚仁义道:“有何不懂?” 天青道:“说到嫌疑,师父明明把每一个人都考虑在内,例如那个什么周全、张中汇,还有四海镖局里的人物。” 楚仁义道:“没错啊!” 天青又问道:“但你却说师父还是考虑的周全,我就更不明白。你怎知师父作何想法,又怎知他一定认为是周全作案?” 楚仁义笑道:“此‘周全’非彼‘周全’!好了,我换句话!还是师父考虑的周到!” 天青似乎明白了。 上清笑道:“你们大师兄有时言简意赅,孺子可教也!” 天生却翻着眼道:“那是,总比师父的啰哩啰嗦好上百倍!” 天阳道:“我觉得,适才大师兄分析得最有道理!巨蝮草本不为世人所知,便是大多医者也不知晓。但现在城中,除了陈力行,许多丝毫不懂医道之人也知其名。周全知晓巨蝮草,我们已然看出。而据师父所说,当他提及巨蝮草之名时,张中汇也是面色一变。仔细想来,就连张中汇也对其有所了解,这岂非很不寻常?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将制成的巨蝮草药丸交与他们!而这个人,很可能就是那位神秘师兄!” 楚仁义说道:“这位神秘师兄的动机是为哪般?他又为何将巨蝮药丸交出?” 上清道:“这一点,我们不得而知,或许他只是赠与药丸,让世间百姓可以在被毒蛇噬咬后服用解毒!但巨蝮草的药效很难把握,须在医者指导下服用。不然,只怕会反受其害!” 天阳道:“也许这个神秘师兄不是为了救人,只因巨蝮草之毒虽烈,但毒发之象却不易看出。以此杀人,寻常大夫均道那是身染疾患所致!” 上清道:“咱们先莫猜测,后日依计行事,到时自见分晓!” 众人洗漱之后,纷纷入睡。 第七章 驰郊外 路遇不平 (一)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第七章 驰郊外路遇不平 (一) 第二日,郑瑶来找楚仁义,要陪他外出游玩。有美人同行,楚仁义自会欣然应承。 天生本也要跟着去,却被上清和天阳劝了下来。 郑瑶想让楚仁义教她骑术,二人便拉了一匹高头骏马,牵出城去。 出城后,两人共乘一骑,欢快奔驰而去。 那匹骏马越跑越是兴奋,跑出城外十里,还不见停步之意。但奔得久了,毕竟有些疲累,楚仁义心疼马匹,便停下来休息一阵。 二人在一片青绿色的稻田边驻足,坐在田埂上静观美景。另一旁是条清澈的小溪,溪水缓缓而动,碧波荡漾,俯身下望,便能隐隐约约看出自身倒影。水底满布被溪水冲刷成椭圆形的鹅卵石,石头上略带些许青苔,更显碧水清澈。稻田上吹过的微风,带来丝丝清爽,送来阵阵幽香,那是庄稼、树木上青绿可人的叶子散发出的清涩,比之金黄色果实的成熟气息,别有一番滋味,显得格外诱人。 对于楚仁义和郑瑶来说,两人之间不也是清涩朦胧,这岂非恋人间最美好的时期?如此美景,映衬着更能欣赏这般美景的一对璧人,那便是天作之合,还有什么能比这幅画面更加美好? 两人相对无言,却更胜千言万语。有时候,默默的心灵交流,一个眼神的触动,岂非更显简洁明了?岂非更显情深意浓? 不知何时,远处飞来两只黄鹂,落在二人身旁的树上,唧唧喳喳叫个不停,却并未破坏这安静祥和的气氛,反倒是在这宁静的郊外,更增添一段天籁。 但没过多久,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声,破坏了此处的美好氛围。那声音似是一群人在吵嘴,其中伴有辱骂、叫喊。 楚仁义站起身来,再躬身扶起郑瑶,对她说道:“不如我们去看看,瞧瞧所发何事。师父说过,路见不平,须挺身相助。恰巧咱们在附近,能帮上什么忙,就尽量施以援手!” 郑瑶笑着点了点头。 楚仁义拉着郑瑶,快步朝声源走了过去。 出事的地方可真不近,两人走了许久,才远远地看到一大群人,可见这些人吵嘴声音之大。走到近处,才发现当场有数十人之多,里里外外站了两圈。外围站着一圈村民,内侧立着二十几个衣着华丽的男子,其中有两位青年公子更见奢侈,身上装饰金银珠宝,华贵非凡。而站在他二人身旁的另外二十余人,各个人高马大、虎背熊腰,有几人将膀子露了出来,只见其臂膀上肌肉虬结,可想其劲力非凡。 楚仁义拉着郑瑶朝内侧挤了进去,隔着那数个大汉,看到人群里最中央的地上,趴着一位老汉和一位少妇。老汉的头上似乎有伤,只见他趴在地上不时地扭动身躯,似要挣扎站起。 楚仁义向旁边一位村民打听:“这位大哥,不知这里发生何事?” 那个村民三十来岁,对楚仁义说道:“这位老弟,你问我何六子算是问对了,刚才事发之时,我就在边上的田里耕地。咱们村里老徐家的儿媳妇,正端着早餐,来给地里的徐大爷送饭。我对你说,这徐家的儿子徐茂,可真是好福气,娶了旁边村子最漂亮的姑娘李小香。这姑娘远近闻名,附近几个村子都知道她的大名。嘿嘿,现在她可就是咱们村的了!咱们几个光棍有时候看到她,都能一饱眼福、一解眼馋!”言及此处,何六子转脸看到了郑瑶,登时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他才又说道:“看来这李小香,真是一点也不漂亮,简直丑得可怜!” 郑瑶哼了一声,问道:“你们是否不服气徐家娶了这姑娘,见他有事,也不相助,反而幸灾乐祸?” 何六子见了郑瑶,比见了公主还要恭敬,低声下气地说道:“不是这样的,我们村那向来是亲胜一家人,大伙同穿一条裤子,同坐一条枝头,同一个鼻孔出气,同一个嘴巴吃饭,同……同那个气……气枝。” 郑瑶抿嘴笑道:“你是否想说同气连枝?” 何六子点头道:“姑娘真聪明,我就是想说这个词!” 郑瑶笑道:“还说同穿一条裤子,多难听啊!” 何六子的口水正汹涌而出,忙不迭地点头笑道:“是的,姑娘真聪明,说得真难听!” 郑瑶小嘴一撅,对楚仁义说道:“大哥,他说我说话难听。” 何六子怒目朝着楚仁义瞪了一眼,又对郑瑶陪笑道:“我是说我说话难听,‘同穿一条裤子’,这多难听啊!姑娘所言极是。适才在下言语不清,令姑娘误会了。” 郑瑶气呼呼地说道:“那你瞪我楚大哥干嘛?我瞧你是不坏好意!” 何六子扇了自己一个耳光,笑道:“是我错啦,我给这位大哥赔罪。”说完又要打自己耳光。 楚仁义忙伸手拦住,说道:“这位大哥,在下如何敢当!” 郑瑶笑道:“瞧你这般鲁莽,还说与别人同坐一个枝头。我瞧啊,就你一人便已将枝头坐断,哪里还能坐得下别人?” 何六子忙点头道:“姑娘说的是!” 楚仁义对何六子说道:“这位大哥,还是请你给我们讲一下此事的发生经过吧!” 何六子只是盯着郑瑶看,楚仁义的话,他一点都没听进去。 郑瑶被他看得害怕,忙躲到楚仁义身后,。这时,何六子才回过神来。 郑瑶又重复一遍楚仁义所言,何六子才答道:“刚才说到徐家儿媳妇给徐老汉送早饭。哪知她刚走到田边的道旁,就碰到几个大汉和两个富家子弟。喏,就是场子中间的那几人!”他说完便朝场中一指。 楚仁义点头道:“后来发生何事?” 何六子道:“这几个人也不知是从什么地方来的,蛮横得很,一副飞……飞什么拔毛的样子。” 郑瑶笑道:“是一副飞扬跋扈的样子。” 何六子道:“对了,就是那拔胡子的样子!” 郑瑶笑得趴在楚仁义身上,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还在想,他怎会将跋扈说成拔毛。听他如此说出来,我才知晓。依他所言,原来认为这‘跋扈’是在‘拔胡子’。” 郑瑶乃是在说笑。怎料场子中间的大汉,当真有一人上前,去拔徐老汉的胡子。适才围观的村民,纷纷指责这群外来大汉蛮不讲理。大汉们言语上讲不过,便动起手来。一名大汉伸手重重扯落,拔去了徐老汉下颏上的大把长须。只见他握在手里一吹,散落的长须四处飞扬。 众大汉及那两名富家公子纵声大笑,徐老汉却疼得满地打滚,徐家媳妇李小香忙爬起来去扶公公。旁边一名大汉,冲上来就是一脚,又将她踹翻在地。 旁观众村民看不过去,五六个年轻小伙子挺身上前,准备动手。三名大汉出手抵住,几个回合便将他们一一打翻在地。大汉下手极重,小伙子们看似均已骨折。 何六子皱眉道:“瞧,我说得没错了,他们果然是拔胡子的人!” 楚仁义在外圈站着,正在听何六子讲话,他没料到这些人竟这般凶残,一时间愣在当地。此时他再要去救援,大汉们也已停手。 楚仁义用脚尖挑起数枚硬土粒,握在手里,以备救人之法。 何六子接着说道:“那两名富家公子,见徐家媳妇长得漂亮,就来挑逗她。徐家媳妇左躲右藏,最后还是被那两个公子摸着了小脸,只怕身上也被摸了个遍。她大喊大叫,惊动了地里的徐老爷子。徐大爷正在给庄稼施肥,当时闻声而动,连施肥的桶,都来不及放下,忙跑过来查看。那两个公子见有人来了,也就不再动手,准备走开。徐家媳妇害怕地蹲在田边哭泣。徐老汉问明原由,便上前要那两人赔罪。那两个公子是什么人物,怎肯赔礼道歉,只是逮着徐老汉谩骂。徐老汉见他们人多,心中也怕得很,不敢再争执下去,忙回身走开。谁知一名公子从背后踹了老汉一脚,将他踹倒在地。哪料得这一踹,也将老汉的肥料桶踹翻,桶里的肥料,溅了那公子满身满裤。这时他更不依不饶,冲上来便对着老汉一阵猛打。旁边地里干活的邻居听见声音,都跑来劝架。但那公子怎么也不肯善罢甘休,硬拉着徐大爷,强行将他按在地上,要他舔干净自己衣裤上的大粪。徐大爷不肯舔屎,就被按倒在地,被他们打得死去活来!最后,老人家实在挨不过,就舔干了那富家公子裤管上的大粪,却没料到那恶人仍不解气,依旧不肯停手。直到大批村民都赶来围观,才将双方劝开。” 楚仁义问道:“那徐大爷的老伴和孩子们呢?” 何六子说道:“徐家就单传一子,平日做些送货买卖。今日不巧,徐老汉的老伴和儿子都进城运货去了!” 郑瑶道:“那你见他们有难,怎不去相助老徐家?” 何六子道:“我当时还没反应过来,那几个大汉就把徐老头踹倒在地,我要帮忙,也无从帮起啊!” 郑瑶转过头来,对楚仁义说道:“大哥,帮帮他们吧!你瞧那老人家,怪可怜的。” 楚仁义点了点头,说道:“嗯,我本意也是如此。” 这时,村民和那些大汉再次说僵,村里的壮小伙一拥而上,和众大汉动起手来。 这些大汉是练过武艺的好手,又被那两名富家公子从大批武师中精挑细选出来,以高价招募入府。这二十几个大汉联手,村里小伙固然精壮,却如何能够抵挡。 又有几个村民被打倒在地。楚仁义拨开人群,左手牵着郑瑶的小手,将其拉在身后,右手紧扣几枚硬土粒,以待救人。 就在这时,从旁边人群中冲出一人,飞身而起,一脚踹在一名大汉面门之上,将其踹倒。这人看准了另一位与两名小伙相斗的大汉,右手一掌斩中其项颈,又一脚踹中其腰肋,将他踹倒在地。这大汉看似伤得甚重,一时之间起身不得,只是在地上扭曲**。 楚仁义在一旁看得清楚,那出手之人,正是四季丝绸坊的护院总教头之一——姜立。楚仁义在一天前,还与他交过手。 只见姜立身手迅捷,掌法灵动,他每奔到一名大汉身前,随手打出,一招两式便解决一人。众大汉还在与村民纠缠,他已打倒五六人。 那两名富家公子,见状一惊,忙喝令众大汉联手攻敌。大汉们均使重手向与之纠缠的村民打去,欲尽早摆脱束缚,以便专心对付那名强敌。 楚仁义怎能让他们再次伤人,右手连挥,硬土粒直打众大汉,七八枚“暗器”打出,每个大汉右手腕上均中一枚,痛入骨髓。每人使出的那一记重手,便也半途夭折。 驰郊外 路遇不平 (二)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驰郊外路遇不平 (二) 姜立不等众人回过神来,径直冲向那两名富家公子。只见他双手一探,抓住两人衣领,将他们提了起来,摔在场子中央,喝道:“尔等恶霸,只知欺凌弱小,今日让你们知道厉害!”说完便对着二人屁股上踹了两脚,直踹得他俩呼爹喊娘。 姜立扶起徐老汉和徐家媳妇,旁边立刻有村民上前,帮着拍去二人身上的尘土。 姜立见徐老汉一大把灰白胡子被拔去,下巴上血迹斑斑,整个头上、脸上也均是青紫,数处伤口鲜血长流。其身上所受拳脚更多,受伤程度可见一斑。 姜立见状,更是怒火不打一处来,伸脚就要往两个富家公子头上踢去。 楚仁义暗道:“此人武艺高强,这般踢来,只怕要伤人命。这两位富家公子作恶匪浅,教训一下也是无妨,但不至要了他们性命。况且今日看来,姜立心存侠义,如是伤及人命,官府追究下来,这般入罪,当真可惜得很。” 他正在考虑是否出手阻拦,姜立两脚一偏,避开两个富家子的头顶,在他二人肩膀上各踢一脚。两人又是杀猪般地大声嚎叫。 其中一人不住地求饶,另一人嘴巴却硬得很,喝道:“你敢如此欺辱我们,今后让你不得好死!” 姜立本欲踢其一脚便算,此时听他说来,不禁冷笑,问道:“你们此刻在我脚下,怎还能教训得了我?” 那富家子怒道:“你可知道我们是谁?” 姜立笑道:“我怎知你是何方妖魔,你敢在此欺负他人,我便教训于你,管你天王老子!” 富家子纵声大笑:“原来你不知我等来历?哼!告诉你,也不怕吓掉你的魂!我爹是李明,知道不?我就是他老人家的独生公子——李泽光!” 姜立一愣,随即大笑起来。众村民见他大笑,也都跟着嘲笑。楚仁义与郑瑶在一旁瞧着,直看得莫名其妙。 楚仁义向郑瑶问道:“这李明是谁?你可曾听过他的名头?” 郑瑶摇头道:“我从不关心这些,没听说过。” 楚仁义道:“也许是此处恶霸,但这些村民似乎也是不知其名,我们再仔细瞧瞧。” 郑瑶点头,楚仁义说什么,她都愿意听从。 那嘴巴较硬的富家子李泽光见众人大笑,面现怒容,喝道:“你们笑什么?听说我爹是李明,还敢在此放肆?瞧我让爹宰了你们!” 姜立又在他肩膀上踹了一脚,喝道:“看看现在是谁宰了谁!李明是哪个乌龟王八蛋,我可从来没听说过!看样子,又是什么土豪恶霸,尽在这里欺辱百姓!” 李泽光喝道:“哼!我爹怎是那些下等的土豪可比?说出来不怕吓着你们,他是和州府刺史属下第一人,和州总捕头——李明,你们竟未听过?是了,尔等这般孤陋寡闻的乡下贱人,怎么可能听闻他老人家的尊名?” 姜立听了这话,忙躬下身子,将李泽光扶了起来,再拍下他身上的尘土,笑道:“原来是李大人的公子,刚才当真得罪!”。 李泽光纵声大笑:“你们这些人,是天生的奴才命,我适才说过,早晚要让你们一个二个趴在我脚下,给我舔屎!”李泽光这一站起,楚仁义看清了他的面貌。只见他一张白净面皮,略显臃肿肥胖,满脸分布着许多小痣,倒像是白白的天上,挂满了黑色的星星。 姜立接着李泽光的话,笑道:“为何要在脚下给你舔屎?你踩到屎了么?” 李泽光怒道:“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莫说在我脚底舔屎,我便是要你在我屁股上舔屎,那又如何!你敢不从?” 姜立又笑道:“原来你要把屎屙在裤子里!” 李泽光怒道:“你说什么?” 姜立赔笑道:“哦,我只是听了你的话,才有如此想法!你想,若不是将屎屙在裤子里,屁股又怎会蹭上那肮脏的大便呢?你总不会说,你一侧身,就把屎屙在屁股上了吧?” 郑瑶在一旁,拿着楚仁义的双手,堵在自己的耳朵上,皱眉道:“脏死了,脏死了!” 李泽光怒道:“你知我是什么意思,快来给我舔!” 姜立犹豫了一下,说道:“大庭广众的,这不太好吧!” 李泽光怒道:“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像你这般低等下贱之人,连狗都不如,怎敢违抗我的命令?” 姜立一脸委屈地说道:“狗?狗才不愿意违抗这些命令呢!” 李泽光奇道:“为何?” 姜立道:“因为狗改不了吃屎啊!你别看一些恶狗平日里总是作威作福,但本性不改,毕竟还是喜欢吃屎!” 李泽光笑道:“看来你和狗是同类,不然怎会这般了解它们?” 姜立笑道:“因为我平日看得多了,今日恰巧温故知新!” 李泽光没料到姜立在骂他,仍是冷笑道:“废话少说,快来舔!” 姜立道:“可是隔了层裤子,舔不着啊!” 李泽光大笑道:“真是奴才本性!”说着便褪下裤子,撅起屁股,等着姜立来舔! 姜立却迟迟没有动静,只在一旁微笑,并对着村民做手势,让他们观看李泽光的丑态。 李泽光弯着腰,怒道:“怎么还不来舔?” 姜立笑道:“屁股太矮了,再撅高点!” 李光泽又使劲撅了撅屁股。旁人一阵大笑,连他的随行大汉,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李泽光意识到形势不对,忙穿起裤子,指着姜立怒道:“你敢消遣大爷?”说着,他突地一反手,一个耳光扇在身旁的一位村民脸上,将他打倒在地。旁观村民要上前理论,那些被楚仁义打伤右腕的大汉,却立时阻拦住他们,作势要打。 姜立忙拦住众大汉,笑道:“不忙着打,他们没听说过李大人的名头,不知者无罪嘛!” 李泽光又笑道:“我不仅要打他们,还要打你!哼,不怕告诉你,我便是让爹杀了你,都没有半个人敢说‘不’字!” 姜立道:“我不想死。” 李泽光问道:“所以呢?” 姜立道:“所以你说错了!” 李泽光笑道:“错在哪里?” 姜立道:“你说,当你要杀我之时,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李泽光道:“没错!” 姜立道:“错了,我自己便要说个‘不’字。因为我不想死!” 李泽光一愣,拍着姜立的脸,大笑道:“我没有说错,半个字也没有说错!” 姜立道:“何以证明?” 李泽光冷冷地笑道:“你听清楚了,我是说‘便是让我爹杀了你,都没有人敢说半个不字!’” 姜立道:“你也听清楚了,我敢说这个字!” 李泽光使劲拍了拍姜立的脸,大笑道:“在我面前,你算是个人么?” 李泽光的手掌,已离开姜立的脸庞。离开之时,脸庞已是铁青色,而李泽光的手掌,却是泛着红光的肉色。脸庞是被打青的?旁人看不出来。但手掌却是富家子大鱼大肉、长期保养出的颜色。手掌上唯一不同的那一丝红光,是长期不断地扇过别人耳光后,留下的得意痕迹。 这时,李泽光的手掌,已然离开姜立的脸,但离得并非太远——扇耳光的手,总不会离脸太远。 “啪”!一声清脆之音。 李泽光倒地。 姜立的手掌泛起一丝红光,李泽光的脸却不是铁青,而是鲜红。一个鲜红的五指掌印,留在了他脸上,红得渗出血来——不是“似乎”,而是真的渗出血来。李泽光的右手掌,在他倒地时,还在高举着,他根本不知所发何事。他现在唯一知道的,就是疼。 姜立在一旁冷笑道:“我一向以为自己是个人。但你说得没错,在你面前,我发现自己当真不是个人!——人的内心里,总是有着最原始的野兽本性。在你面前,每个人的本性都会被激发出来。那时候,谁都不能被称之为完整的人!” 李泽光说不出话,他发现除了脸上的皮肉疼痛,连骨骼都是疼的,并且在移动下巴时,能听到明显的咔嚓声,极像是硬物摩擦之音。 姜立仍在一旁冷笑:“我总算是控制住了自己的野兽本能。不然,你现在也听不到此番言语了!” 郑瑶不忍观看这一幕,将小脸转了过去,靠在楚仁义肩膀上,轻声问道:“这个李泽光为何如此蠢笨,这个时候还在侮辱别人,还要将自己父亲的名号说出,这岂非更会引人动怒?” 楚仁义瞧着郑瑶的小脸,笑道:“有时候,你的确想象不到,世上就有这般蠢笨的傻子。从古至今,天下各地,总不缺乏这样的蠢蛋!旁人均知,他所为之举蠢到了极点。而他自己,却仍旧以为他是高高在上的。更傻的还有,他认为自己所做之事,依旧是可以将别人踩在脚下的得意之行。他不仅自己丢人,连他父亲的人也一同丢尽!但是,也只有这般无耻的父亲,才能养出如此无耻的儿子!看来那个李明,也不是个好官!” 郑瑶道:“不是好官,为何不撤去他的职务?” 楚仁义笑道:“因为找不出证据!” 郑瑶道:“为何找不出证据?” 楚仁义笑道:“依你看,需要何人去找他作恶的罪证,又需要何人去撤销他的职务?是要普通百姓去做这些事情么?” 郑瑶思索片刻,摇头说道:“只怕大众百姓不能代劳,这需另外的官员前来处置。” 楚仁义道:“对了,官官相护,他早已和别的官员勾结妥当,如此才能残害百姓。若是他并无后台,早被抓出,还能让他嚣张至今?” 郑瑶道:“不是说当今圣上英明,百官廉洁么?” 楚仁义道:“哪个朝代不是这般宣扬?又有哪个朝代真正地消除了贪官?话又说回来,白帮主曾论道天下大势,他说当今圣上确实是贤能明君,而秦王更是千古难遇的良材。但天下官员如此之多,他们一级一级地互相遮掩恶行,当今圣上又怎能完全明了?” 郑瑶道:“这些人太可恶了!” 楚仁义道:“是啊!但也无可奈何,我们寻常百姓,又怎管得了这许多?” 郑瑶目视场中,问道:“现下该当如何是好?” 楚仁义道:“姜立没有透露行藏,和州刑部便是派人前来调查,也查不到他头上。况且,此地属苏州境内,和州官员并无权利在此放肆!放心好了,此事无碍!” 只见姜立向周围村民一抱拳,说道:“各位父老乡亲,这些人就交给你们处置,我在一旁看着,看他们谁敢动手!” 这时,从人群中走出一男子,一身劲装,四十余岁年纪,面皮白净,脸上刮得十分光亮,没有半点胡茬,那脸色白得比女子更胜数倍。依照面貌来说,他是一个美男子,只是其双眼看来,似乎缺乏协调,或许是他眼神中透出某种诡异,以致扭曲了原本态势。他身子不高,但看上去十分稳重,便似泰山一般,矗立当场。 众村民见了他,纷纷退后避让,似乎像见了魔鬼一般,每个人脸上均现出恐惧神色。 楚仁义见众人面色有异,忙向何六子问道:“这人是谁,为何大伙都惧怕于他?” 何六子也是吓得簌簌发抖,颤声答道:“嘘,别那么大声,被他听到了,有你好果子吃。他就是苏州城外的恶霸胡子成。你若是得罪于他,下场当真苦不堪言!” 郑瑶奇道:“‘胡子’成,这是他的外号么?可他脸上连一根胡子都没有啊!他的真名叫做‘什么’成?” 何六子小声说道:“他姓胡,名子成,这就是他的真名,不是外号!” 郑瑶笑道:“这名字可怪得很!” 胡子成似乎听到郑瑶言语,恶狠狠地朝此处看了一眼,目光如刀锋般锐利。 郑瑶见了他的眼神,心中突地一跳,全身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整个人如堕寒窟一般。 楚仁义牵着郑瑶的小手,感觉到她在发抖,忙站在她身前,挡住了胡子成的目光。楚仁义自然不惧怕他,但瞧见了他的眼神,总觉得诡异非凡,其间更多的是令人作呕的反感。 胡子成见了楚仁义,不禁眉头一皱。 在苏州城外,每个人见了他,都显得格外害怕。而楚仁义此时不仅心静如水,面上不起丝毫变化,并且挺身挡在郑瑶身前。这份魄力,在胡子成眼里,当真少见。 但这也只是胡子成心中的瞬息一念,一怔之后,他便不理楚仁义,直向着李泽光走了过去。 姜立在苏州城中,听说过胡子成的事迹,此时也认出了他的面貌。此人这般超然出群、这般与人绝然不同的奇特面貌。只要是个人,听说过这等样貌,就不会认不出来。 姜立刚刚说过这样一句话:“各位父老乡亲,这些人交给你们处置,我在一旁看着,看他们谁敢动手!”他此言一出,就表示李泽光一伙,无人能与之抗衡。他是总教头,是城中最富有的大户人家的总教头之一,他说的话,无疑很有分量。只要是他说过的话,很少更改,几乎是言出必践。只因很少有人妄图改变他的言语。而以他武艺之高,也很少有人拥有这个能力,来改变他所述之言。 胡子成显然已听到姜立适才所言,但他似乎无动于衷,仍是走到了李泽光身旁,俯下身去,问道:“李公子,需要帮忙么?” 李泽光头颅不能扭转,眼睛余光朝胡子成瞟去,问道:“你能帮上我的忙么?”言语之间,已不如适才骄横,其间更多的是一种哀求语气。这时,他似乎像一个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不管这根稻草能否救他性命,总是先行抓着再说。 胡子成笑道:“我若不能帮忙,还敢出来替你说话么?你若不信,大可问问这四周众人,我是否有此能力相助于你!”说完,他便朝四周望去,目光所及之处,无人敢与之对视。只有当他看到楚仁义和姜立之时,才感觉到,总还有两个人对他无所畏惧。 若说是两人不惧怕他,人数似乎多了一些。楚仁义当真对他未露丝毫恐惧之情。而姜立目光闪烁,虽能与胡子成对视,却禁不住想要避开他的眼神。若不是张家总教头的身份在此,姜立或许便退了下去,回到张家去请汪铭扬前来相助。 胡子成又对李泽光笑道:“他们没有一人胆敢出声,现在你还不相信么?” 李泽光勉强笑道:“在下不敢请教,这位侠士尊姓大名。” 胡子成笑道:“胡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胡子成是也!” 李泽光道:“原来是胡大侠,在下久仰!” 楚仁义在一旁不禁对郑瑶笑道:“你瞧这些官家子弟,尽学些无用之功,这话说来,假得不能再假,很有趣么?他们也许认为如此便是礼貌,依我来看,这简直无礼之极!” 郑瑶从楚仁义身后探出小脸,问道:“他们学的,是哪些假习惯?” 楚仁义笑道:“这位李泽光公子,刚刚还在问那位胡子成大侠的名号。谁知‘胡大侠’刚回答完,一转眼间,他就已然久仰‘胡大侠’英名。他这一瞬间,也真够久的!” 郑瑶不解,问道:“什么叫一瞬间,真够久的?” 楚仁义笑道:“他片刻之前,才听说此人名号。这一瞬,若不够长,又怎能称得上‘久仰’二字?” 驰郊外 路遇不平 (三)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驰郊外路遇不平 (三) 郑瑶见楚仁义说得有趣,心中一乐,对胡子成的恐惧之感,也渐渐淡了下来,笑道:“哥哥,你说错了,这哪是什么‘一瞬变许久’?这是他们的虚伪之言!” 楚仁义笑道:“不错,你说的很对,这正是他们惯用的虚伪之言!” 郑瑶笑道:“我可不管他们有多虚伪,我只知道,在你身边,才会‘一瞬变许久’,变成永远!” 楚仁义握住郑瑶的小手,笑道:“我听别人说过,两个人若是互相喜欢,时间就会变得很快,一年的时日,在感觉上也不过一瞬。而两人若是互相憎恨,时间就会变得很慢,一瞬间的感觉,也会变得如同一年般漫长!” 郑瑶笑道:“你知道就好,现在理解我对你的感觉了吧!” 楚仁义笑道:“我理解了,只是你没理解。” 郑瑶奇道:“我怎么没理解?” 楚仁义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笑着说道:“两个人若是互相憎恨,时间就会变得很慢,一瞬间的感觉,就会变得如同一年。而你刚才说,在我身旁,片刻之间,就如同永远,那还不是恨死我了?” 郑瑶听了这话,赶忙摇手道:“不是的,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哥哥,我可不是这个意思!你没听过这句话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此言不就是两人相爱,一天相当于三年么?” 楚仁义笑道:“没错!不过,这是两人不在一起的时候,而你说的是,我俩相伴之时!” 郑瑶焦急神情溢于言表,赶忙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很喜欢你啊!” 楚仁义紧握她的小手,笑道:“我是故意在调侃你,你的心意,我岂能不知?在我看来,真希望永远便浓缩在这一瞬间!” 郑瑶红了脸,侧过身子,不再去瞧楚仁义,却是笑嘻嘻地说道:“谁要和你过一辈子啊!”就在这侧过脸的同时,她看到了周围人投来的羡慕眼光。 楚仁义道:“和我过一辈子的人,当然是你啊!除了你还有谁?” 郑瑶红着脸不说话了,过了半晌,才说道:“我才不和你在一起呢……”说完,踮起脚尖,凑着楚仁义的耳朵,悄声说道:“你别当着这么多人,说这种话!要说也……”说到这里,她再也不好意思讲下去了。 楚仁义向周围一瞧,只见四周的村民,还有胡子成和姜立,都朝着他二人看来。他知道周边人的目光,是被他适才说的那些讽刺李泽光之言吸引而来。只是他和郑瑶的私话,也被众人听去,似乎不好。但此时此刻,除了傻笑,也别无他法。 胡子成可不理楚仁义的傻笑,他听了这潇洒沉稳的青年公子所言,虽对之颇为憎恨,却也看出其身手非凡,心道此时志在立威,不便与之纠缠。念及此处,他便对着姜立喝道:“姜总教头,你刚才不是说,让这些村民随意对李公子打骂么?你不是说无人胆敢阻拦么?哼!我现在倒是要对众人说上一句,你们随意对姜总教头打骂,我保证无人胆敢阻拦!” 姜立怒道:“好个胡子成,你倒认识我!” 胡子成笑道:“堂堂张家的姜总教头,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啊!” 姜立道:“哼,你难道不怕张家?” 胡子成道:“你只是张家的一条狗,少拿张中汇来唬我!别人怕他,我可不怕!” 姜立道:“张老爷是大善人,别人怕你这样的无耻恶徒,怎会怕张老爷这般善人?” 胡子成道:“说你是张家的狗,你还不承认?我问你,你现下危在旦夕,还要为你主人吠叫,这是为何?这与野狗又有何区别?” 姜立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等本是守信之人,岂能为尔等宵小所知?” 胡子成冷笑道:“我懒得与你多言!我问你,你现在还敢来欺辱李公子么?” 姜立道:“他若不欺负别人,我怎会教训于他?” 胡子成道:“你借口倒挺多。这么说,你已经不打算再教训他了?” 姜立道:“我再说一遍,只要他不欺压百姓,我就放过他!” 胡子成道:“很好,我很喜欢你这种识时务之俊杰!你见我在此出现,便隐藏了那虚伪的英雄气概,好得很!” 姜立道:“正义自在我心,我可不是怕你!” 胡子成冷笑:“现在你既已不敢动手,随你怎说都行,但我倒想知道,你是否当真不惧怕我!” 姜立道:“你想怎样?” 胡子成道:“很容易!很容易就能看得出来!” 姜立道:“你就直说,少在这婆婆妈妈!” 胡子成道:“我虽啰嗦,却是在多给你一些享受身体完整的机会,你还不感谢我!” 姜立转身待走,说道:“我可没空与你多作口舌之争!” 胡子成道:“好吧!既然你如此不耐烦,我就告诉你,如何看得出你是否真的怕我!” 姜立道:“有话就说!” 胡子成道:“还有下一句呢?” 姜立道:“什么下一句?” 胡子成道:“‘有话就说’,下面应该还接着一句,那就是‘有屁就放’!” 姜立道:“我可没说这一句!” 胡子成道:“谅你也不敢说!我问你,你刚才对付李公子的嚣张气焰,去了哪里?” 姜立道:“谁对我无礼,我就对他不客气,我有何嚣张?” 胡子成道:“哦,原来如此,很好!很好!” 姜立道:“什么很好?” 胡子成道:“你说的话很好!” 姜立道:“好在哪里?” 胡子成道:“你是说,谁对你无礼,你就对他不客气?” 姜立道:“你应该不是聋子!” 胡子成道:“你说的话,我听得很清楚!” 姜立道:“那你还问什么?” 胡子成道:“我只是想确认一下!” 姜立问道:“确认什么?” 胡子成道:“确认你所说之言的真实性!” 姜立道:“我说的话,向来真实!” 胡子成冷笑道:“一会便可以证实,你也会说假话!” 姜立怒道:“怎样证实?” 胡子成大笑道:“我现在就对你无礼!我倒要看看,你能怎样对我不客气!” 姜立大怒,喝道:“你……你可不要欺人太甚!” 胡子成不再答话,冲上前去,便即出手,双拳直捣对方面门。 姜立心中虽惧,但多年来练就的身手却也非同儿戏,此时见胡子成动手,忙出手应敌。 胡子成出拳如风,双臂如同铁铸般刚硬,路数全是硬拼硬打,拳风虎虎,直打得飞沙走石。只见他横扫直击,猛压对手,令其绝无余隙喘息。 姜立身形灵动,左躲右闪,趁隙而动。胡子成力大,姜立不敢硬挡,只是利用迅捷身法与之周旋。 姜立拳劲倒也不弱,只是胡子成腰马练得甚是扎实。二十招之间,姜立明明打中他肩头、腰眼各一拳,但他却只是略微后缩,丝毫不退半步,也无半分痛楚之感,有的只是连声虎吼,拳头上的力量更见加重。 二人拆到三十招,胡子成双拳外展,似乎招数用老,急切间收不回来。 姜立偶得良机,岂能轻易放过。只见他左掌纵冲,直捣对方前胸。待见胡子成收不回双臂抵御,他心中更喜,右掌横劈,直击敌人颈项。 待得姜立双掌加身,胡子成突将外展双臂收回抱紧,如同将一个圆环收紧,把姜立箍在怀内。 姜立双掌已然击中胡子成,掌力不弱,击打在身上自也不轻。若不是胡子成练就钢筋铁骨,早已承受不住,但此时他只是轻咳两声,双臂上的劲力加重,勒得姜立喘不过气来。 姜立听得前胸后背的骨骼咯咯作响,知道胡子成若是再不停手,立马就有数根肋骨便要断裂。但他此时别无他法,只得听天由命。 楚仁义在一旁瞧得真切,看得出胡子成并非善与之辈,此时下尽杀手,意图置姜立于死地。楚仁义知道自己再不出手,姜立片刻之间便有性命之危。念及此处,他右手紧扣的两枚土粒,再次射了出去,直打胡子成双侧臂弯。 只听啪啪两声,胡子成已然中招,双臂一麻,松开了手。姜立得遇良机,左脚在地面上一撑,整个身子弹起,右脚又在胡子成身子上一踹,全身便已借力向后窜出。 谁知他快,胡子成更快,适才双臂一麻,毕竟并未受伤。这时他眼疾手快,未待姜立逃出,左臂一伸,抓住姜立右腿,用力回扯,将对方又拉了回来。同时他右拳打出,正中姜立胸口。 姜立虽已使用左手前臂挡下这一拳,却也并未免伤。只听咔嚓一声,姜立左前臂骨折,紧接着砰一声巨响,伴随着数声纤细骨头的断裂之音,姜立已然倒飞丈余,跌倒在地,右臂紧捂前胸,满面痛楚之色。 胡子成大笑道:“兀那假装正义的贼厮鸟,你还有什么话说?我告诉你,天下的正义,都是用拳头打出来的,谁的拳头硬,谁就有道理!你算哪门子狗屎,也敢在我面前放肆?是谁给你这个胆子?” 姜立坐不起身来,只是躺在地上抽搐,鼻子里哼出声来,却不知他要说些什么。 胡子成目光向四周扫来,大声喝道:“你们说,在这里谁才是最有道理的人?” 众村民不敢做声,胡子成更是大怒,喝问道:“你们胆敢不言不语,以为我无法收拾你等?”他说着,便抓起身旁一名年轻人的领子,喝道:“你说,在此谁才是最有道理的人?” 那名年轻村民甚是硬气,就是不肯开口。胡子成暴怒之下,将他掼在地上,左脚踏其面部,脚下并未灌注真力,却是用鞋底在他脸上来回摩擦,磨破了面皮,渗出殷红鲜血。 旁边一中年妇人奔出,扑在胡子成脚旁,给他下跪磕头,哀求道:“求胡大爷行行好,放过我家小春子!我给您磕头了!”看样子,这中年妇人是那小春子的母亲。 胡子成冷笑道:“你只要让他说出我刚才想要的答案,我就放过他!” 那中年妇人哭道:“求您行行好,我们纪家当家的早死,家里就剩下咱们娘俩。我家纪春打小不爱说话,见了陌生人,更是半天蹦不出个字。您这么凶巴巴地问他,他心里怕得要命,怎么还能答出话来?” 胡子成一个耳光扫过,将那妇人面颊上打出血来。那妇人跌倒在地,但为了儿子,又再次爬起身,吐出一口血和两颗牙齿,爬到胡子成身旁,继续哀求。 胡子成大笑:“你们胆敢与我作对?我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又向四周看了一圈,喝问道:“你们说,谁是最有道理的人?说出来,我就放了这娘俩!” 少数人不忍看到这种惨烈景象,只得说道:“胡大爷是最有道理的人!” 胡子成冷笑道:“就这么几个人说话,你们都是哑巴么?”他一脚又将那中年妇人踢倒,这次踢在下巴上,震得那妇人满嘴都是鲜血。那纪春见母亲受累,在地上挣扎着要站起,欲与胡子成厮打。但胡子成脚下加力,硬将他压在足底。纪春不仅站不起身,似乎头也要被压爆开来。 郑瑶早已将小脸藏起,藏在了楚仁义怀中,她最不敢看这些残暴场面。此时,楚仁义再也看不下去,喝道:“这还有天理么?” 胡子成转头一瞧,见是楚仁义,心中一惊,但随即喝道:“兀那小儿,莫要来惹事,大爷不会让你好看!” 楚仁义喝道:“我原本不欲惹事,料想你虽恶毒,也不至行此出格之事!这毕竟是苏州境内,由苏州刺史直接管制,你怎能如此放肆?竟不将他人性命看在眼里!” 胡子成见他只是依仗官府说事,心中先放下一半心来,说道:“我怎没将他人性命看在眼里?我伤了谁的性命?” 楚仁义道:“你折辱他人,比伤了别人性命更为恶毒!” 胡子成纵声大笑:“你说什么?好,我来帮你问一问,看看哪个更重!”只见他揪起那中年妇人的衣领,一把将她从地面提起,喝问道:“我现在给你个机会,你既然说儿子不会讲话?很好,我给他一个不用讲话也能赎罪的机会!你和他两人从我胯下钻过,我便饶了你二人性命,若是不然,我立时取你狗命!” 那中年妇人颤声道:“是!多谢胡大爷饶命!”她说着便从胡子成脚下拉起纪春,趴了下来,要从他胯下钻过。 楚仁义大怒,冲上前去,将纪春和他母亲抓了起来。 胡子成双拳立出,直打楚仁义面门,但他怎能料到,楚仁义一闪即回,身法比他想象更快了数倍。 楚仁义手中提了两个人,仍是身轻如燕,在那一瞬之间,便回到了郑瑶身旁。郑瑶还未反应过来,仍是躲在楚仁义怀里,她适才只是觉得温暖的面庞一凉,随即又恢复温暖。似乎楚仁义的怀抱离开一瞬,却又似从未离开。 直到楚仁义放下两人,郑瑶才惊醒回神,知道刚才的感觉不是虚幻。 第八章 快人心 少年英豪 (一)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第八章 快人心少年英豪 (一) 纪春和他母亲被楚仁义救下,站立当场,均是呆若木鸡,混不知刚刚出现何等事故,更不知自己怎么在一瞬间,就换了个地方。直到他们看到了楚仁义温和的目光,才感觉心中一暖,知是面前这少年英豪救了他们。 但纪春母亲随即便是面色一寒,似乎坠入冰窟,全身禁不住地颤抖。 楚仁义发觉异常,便问道:“这位大婶,你怎么了?有何不适?” 纪春母亲不理楚仁义,直奔到胡子成面前,低声下气地说道:“胡大爷,我可不认识刚才那位年轻公子,您……您别……误会!”说到最后,简直已话不成声。 楚仁义微觉奇怪,但随即便已理解,那妇人怕自己走后,失却了靠山,到时胡子成再行报复,她可就无力抵挡。 楚仁义不能就这样给人造成了麻烦,便自行离开,帮人就要帮到底,从小师父便是这般教导于他。 现下之时,楚仁义虽助他人,却也等于害了别人。就算有姜立在一旁观看,他不愿露面过多,以免被张家识破,坏了上清查案计划。但此时除了出手,再也别无他法。适才他未及时出手,便是为此。这当口儿,若不能将胡子成制得服服帖帖,纪家母子的性命就坏在这恶人手上了。 当然,这两个活生生的性命,也相当于坏在了楚仁义的手上。 楚仁义不是自私之人,也不是谨小慎微之辈,他考虑其间得失,却不过分计较这些。若在这时,他不能保全别人性命。那么,即便能将郑夫人之死的谜案,查得一清二楚,又有何意义? 楚仁义有时或许犹豫不决,但在危急时刻,在别人需要他相助的那一时分,他总是能当机立断,做出正确选择。 于是,楚仁义站了出来,朝着胡子成走去,步伐稳重而轻快。 稳重,代表着他对此事的成熟做法,也代表了他高深的武艺与对自身的信心。而轻快,则是他解除了内心的短暂矛盾,已然决意去行一事,这又岂不轻快?况且,以他身法之迅捷,走起路来,又怎能不轻快? 胡子成见楚仁义走来,心中倒也不禁紧张万分。楚仁义到底有着怎样的武艺,他不知道。但从楚仁义轻灵的身法与坚定的眼神来看,此人决然不弱。而从刚才他出手救人之际,也能看出,他的武艺,还远在胡子成想象之上。 胡子成不得不紧张,他雄霸一方,除了他本身武艺高强之外,还因为他利用自家丰厚的钱银,笼络了苏州城内的高官,为他撑起了一把无形保护伞。 只要他并未明着杀人,只要他做了恶事不被人当面擒拿,只要无人能拿出证据来指证于他;那么,他就永远不会遭受牢狱之灾。 苏州府周边的村民,谁能与他较劲?凭武艺而论,谁人是他对手?既然当面斗不过他,告到官府,又无处申冤,甚至还要被他报复。那么,有谁还敢与他作对? 因此,他到现在还是安然无恙,至今仍旧如此嚣张,甚至更胜从前。 四季丝绸坊的张家,绝非可随意欺负的弱小商人,但胡子成越来越无法无天,甚至连姜立总教头都不放在眼里。 看不起姜立,就等于看不起张中汇。胡子成根本就没考虑过,张中汇家中,还有一位少有的高手——汪铭扬。以胡子成今日的蛮横之气,危急险情不至面前,他便什么也看不到。 时至今日,未待张家前来讨个说法,已然有人站了出来。此人虽然年轻,却似比张家更有震慑力。 楚仁义站在胡子成面前,紧盯着他那双眼。胡子成竟无丝毫动静。是吓得不敢动弹,还是像一头隐藏在草丛深处的猎豹,准备伺机而动? 楚仁义不知胡子成的想法,但他知晓自己的念头。只听他说道:“胡先生,我并不愿干涉你做人的方式。” 胡子成冷笑:“你干涉得了么?” 楚仁义道:“就算干涉得了,我也不愿!”顿了一顿,他又接着说道:“不只是你。我不愿干涉任何人,不想改变他们做人的方式。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 胡子成还是冷笑:“那么,你来此为何?” 楚仁义道:“我也不想你逼迫别人讲出违心之言!” 胡子成道:“你的话,似乎有些矛盾!” 楚仁义道:“什么矛盾?” 胡子成道:“你不愿我强逼他人?” 楚仁义道:“说得对!” 胡子成道:“你也不愿逼我改变?” 楚仁义仍是点了点头。 胡子成大笑道:“那么,我硬是要强人所难,更要使用强硬手段,你该如何是好?” 楚仁义坚定地说道:“我会阻止你!” 胡子成道:“是么?” 楚仁义点头道:“绝对!” 胡子成冷笑道:“我以为你是说一不二的人,原来也是个骗子,说话当放屁!你说过不会干涉于我,此刻怎又改口?” 楚仁义道:“我只是说,我不愿干涉你,但为了别人能够过得更好,我不得不做!” 胡子成道:“你为何不能让我过得更好?” 楚仁义道:“你已然过得非常之好!” 胡子成道:“我过得一点都不好,如果我不能制住他们,这些人反过来便会欺辱于我。这是我多年来得出的结论,那是半点也不会错的!” 楚仁义道:“你总以欺负别人为乐么?” 胡子成道:“非也!我早已被人欺负够了!” 楚仁义道:“那么,你应知晓,被人欺负的滋味,并不好受!” 胡子成道:“你不懂的!你还年轻,根本不了解,这个世界,不是你欺负别人,就是别人折辱于你!” 楚仁义道:“或许我还了解得不够。但我知道,我只会做一件事!” 胡子成道:“什么事?” 楚仁义道:“我总是会帮助被人欺负的人!也许你被人欺负的时候,我也会来帮你!” 胡子成大笑道:“是么?那么当我从前被人折辱之时,你在哪里?哼!那个时候,你都还未出生,凭什么相助于我?因此,能帮我的,只有我自己!现在你最好有多远就滚多远,在这里,无人可逆我意!” 楚仁义道:“既然你刚才,说我已有一次不遵守诺言。那么,我本次想尝试守信的甜头!” 胡子成怒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能尝到的,只有苦头!” 楚仁义道:“甜的东西吃多了,或许有些腻烦,偶尔吃一吃苦,也是好的!” 胡子成道:“很好,咱们就来看看,到底是谁干涉谁做人的方式!” 楚仁义道:“你真想看看结果?” 胡子成怒道:“恐怕最不敢看的人,是你!”他盛怒之下,一拳又将身边一名村民打翻,只听咔嚓一身,似乎将那人右臂打断。 楚仁义也不禁发怒,喝道:“我现在不干涉你做人的方式了!” 胡子成怒气未息,此时却不禁大笑道:“不让你见识我的手段,你是不知厉害!” 楚仁义不怒反笑:“如果你已然做不成人,我还怎能干涉?” 胡子成道:“我怎么做不成人?” 楚仁义道:“一个人若是死了,岂非就做不了人?” 胡子成言语落在下风,也不再多言,挺身直冲,双拳起落,朝着楚仁义头脸便打。 楚仁义岂是姜立可比,胡子成冒然出手,已被他看出多个破绽。只见他展开身形,运起绵云掌,一击而出。 绵云掌,乃青城派绝学,岂是寻常武艺可比。 这一击之间,已是十余掌打来。胡子成双拳落空,面上、胸前早已中了四掌。但他皮坚骨硬,这几掌倒也没能将之打倒。胡子成中招之处,疼痛不已,此时化作一声怒吼,再次冲了上来。 楚仁义见对方拳风虎虎,不欲与之强行对抗,只是身形一偏,躲过重拳,数掌虚晃,骗得胡子成撤拳防守,再利用灵动身法,窜到敌方身后,双掌连环猛击,冰雹般击打在胡子成后脑、颈项、后背、后腰之上。 胡子成虽是一身横练功夫,却也禁不住楚仁义这等高手击打,他欲待转身反击,楚仁义却比他更快,总是提前窜到他身后。只是胡子成腰马功夫扎实,一时间,楚仁义却也无法将其击倒。 二十余招过后,胡子成再也忍受不住楚仁义的层层进击。他心中一怒,脚步不动,身子却向后扭去,一手去搂楚仁义脖颈,一拳直打他面门。 楚仁义要的就是这个时候。趁胡子成脚步浮动,上身重心不稳,楚仁义立马又窜到他身后,双掌猛击,打在他背脊之上。 胡子成被击打出去,脚下步法不停,向前冲出,拟待稳住身形。 楚仁义哪会让他喘息,只见他一跃而起,冲上前去,朝对方脚下一绊,意欲立马将其摔倒。 胡子成败中还欲求胜,脚下虽踉跄,却回手向楚仁义衣领抓去,另一只手握拳打向他面门。此招危急中使出,确有出其不意之感。楚仁义明明已然获胜,哪能料到对方突施此招?胡子成这一招,不仅借着自身下摔之势,欲将楚仁义拉倒,他自身反而可借力跃起;更绝的是他那一拳,对方即便能够化解他第一招下拉,也绝无空暇去抵挡他这一拳。况且对方被他拉得下摔,相当于用面门去撞击他的拳头,而他那铁拳也是迎面而来,二者速度均是极快,又是相向而行,在此当口,还有谁能够抵挡这巧妙绝伦的两招? 但胡子成却没能看到这本应奏效的两招击中对手,因为他的敌人是楚仁义。 楚仁义哪里管得着胡子成的招数套路,他只是脚踏云涛步,手出绵云掌。绊倒胡子成的那一瞬间,他已然绕着对手奔出一圈,双掌连环起伏,再次冰雹般打在对手后背、前胸、腰腹、面门之上,那是一种拳头般大小的冰雹,也是一种冰雹般坚硬的拳头。试想,如同从九天之上坠落而下的巨型冰雹,砸在一个人的脸上,会是什么感觉。胡子成当然用不着想象,他只需要感受,就已“受用不尽”了。 初时楚仁义还在击打对手躯干各处,但就在胡子成被摔绊,却还未倒地的那一刹那,楚仁义发现他双拳打在外门,根本收不回来,那打在他躯干处的十余掌,竟无一招被抵挡下来。此时正是良机,楚仁义岂能放过。 只听“啪”、“啪”、“啪”、“啪”…… 楚仁义双掌似乎附加了神力一般,在胡子成倒地之前的这一刹那,他竟然连续击出二十四掌,二十四掌均打在胡子成双侧面颊之上,声音响亮而清脆。美中不足的是,旁观众人既看不到那一刻楚仁义出手的迅捷之妙;也听不出那清亮之声到底是如何悦耳;更分辨不得此阵声响,是一声还是多声。 实际上,多数人听到的只是一声,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旁人决计分不出其间的差别。上一声绝音还未落下,下一声妙响又再响起,其间空隙,似乎比那绽放一瞬的响声还要短暂。若不把时间拉长数倍,常人又怎能分辨得出? 就连胡子成本人,都没能听出自己的脸上奏响了几次,他甚至连一次响声都未听见。 他听闻到的,只是双耳长时间的嗡嗡声,比蚊子还要讨厌的嗡嗡声。他也没感觉到自己的脸上疼痛了几次。他感觉到的,只是一种火辣辣的烧灼感,比烈焰更加灼热的烧灼感。他更没看清楚仁义到底出了几次手,来击打自己的面庞。他看到的只是满天星光,那是一种金色之星,比之夜空繁星,可差得远了。夜空的星光灿烂夺目,可胡子成眼前的星光,并非灿烂,而是碎烂,并非夺目,而是夺魂,满天的星光不停旋转,转得他眩晕不已,转得他魂飞魄散。 快人心 少年英豪 (二)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快人心少年英豪 (二) 胡子成倒下了,他的脸面之上,不停地渗出鲜血。血是从皮下渗出的,渗到了面上,将整个面部污染得恐怖异常。 他的脸,已然面目全非,似乎楚仁义打得太重,将他的面皮打破,露出胡须根部,被鲜血染红,像是一根根血刺。更惨不忍睹的是,楚仁义将他面庞打得太肿,肿得鼓起了一个个大小包块,似乎将他的脸变成一片丘陵,这片丘陵的地势起伏不平,其上栽种着一颗颗血红树木,如同胡须般尖锐的血红树木。 透过那破损的脸皮,看到那鼓起的血肉包块,旁观众人似乎连隔夜宿食也呕了出来。但现场却无人呕吐,只因村民们都在为胡子成的败阵而感到欣慰。而李泽光及其手下的大汉,似乎见惯了这种场面,只是本次被击打的对象不同而已。 郑瑶看了胡子成的面貌,吓得不禁叫出声来。她不在楚仁义身旁,心中更为惊惧。 她那双妙目只盯着楚仁义,不敢再望向别处。只因胡子成太过恐怖,郑瑶心中虽惧怕之极,却也不敢踏入场中一步,自也无胆向场中的楚仁义奔去。 楚仁义见了郑瑶的恐慌,心中恨不得马上奔去她身旁保护。但为防姜立怀疑,他只得故作大笑道:“这胡子成无法无天,今日当有此报。那李泽光也不是好东西!日后你二人如若再有恶举,再撞到我手上,决不轻饶。我会在此地盘桓数日,你们若想报复,尽管来找我!但若是让我知道,你们胆敢找这村里的哪一户人家麻烦,我定然闹得你们鸡犬不宁!” 姜立勉强用手撑住地面,缓缓坐起,却牵动胸口伤势,剧烈咳嗽起来,好不容易咳出几口鲜血,他才对楚仁义说道:“这位少侠业艺非凡,果真是名门高弟,咱们日前会过面,你还记得我么?” 楚仁义抱拳道:“姜大哥也是铁铮铮的汉子,在下佩服得紧!” 姜立道:“名师出高徒,令师武艺之高,我昨日早已见识,连我们汪总教头都敌不过的人,我至今也只见过两人!” 楚仁义知道他所说的两人,一人是自己师父上清,另一人则是郑四海。他却不知姜立此时言及此话,有何用意。 还未待楚仁义问询,只听姜立问道:“我眼力虽差,也已然看出,令师功夫还远在四海镖局的郑总镖头之上。天下间,这等人已是少之又少,不知令师尊姓大名?他定是江湖上的绝顶高人,这位少侠能否与我等引见一番?” 楚仁义暗赞:“这姜立此时身受重伤,却还是在帮张中汇打听我们的底细,这份衷心,在江湖上可就少有!”念及此处,他笑道:“我师父只是相术高人,人家都称他为活神仙,其实我们并非真的神仙!” 姜立笑了,却又牵动他的伤势,重重地咳了两声,说道:“这个我自然知晓,世上根本没有神仙,日前你们自称为神,我等可也不敢苟同。但相术一道,信则有,不信则无,张老爷信这一门,自有他的道理。只是在下这等粗人,却是向来不信,更是不信一个相术高人,竟然精通冠绝天下的极高武艺。少侠既是不肯相告,在下也不勉强。只是姜某受人之禄、忠人之事,我等蒙张中汇老爷错爱,做了张家总教头,便应扛起保护张家的职责。少侠虽对在下有恩,但如是意图不利于张家,在下拼了这条老命,也不答应。姜某把话说到前头,少侠若要责怪姜某不懂报恩,现在便可取了在下性命!” 楚仁义欲待扶起姜立,却又未动手,只是弯下腰,双手扶住他的肩膀,笑道:“姜大哥放心,你我皆是江湖上的血性男儿,我等助人,本非期望相报。你不必承我的情,我若与张老爷作对,你尽管担起你的职责。但现下最重之举,乃愈合内伤!不然,你很难做好分内之事!”说着,楚仁义把姜立扶稳躺下,又言道:“你肋骨骨折,非卧床静养不可,但此地非养伤之处,我去通知张家,让他们前来接你!” 姜立拉住楚仁义道:“不可,这胡子成心狠手辣,你一走,他必定复仇,我和乡亲们的性命,可就不保。我这里有一块令牌,你让一个村里的小弟兄,帮我把它送到张家,让汪总教头亲自带人来接我。张家的人,非他不能抵抗胡子成!” 楚仁义点头道:“也好,我在这里陪着你!”说完,他便接过姜立的令牌。只见令牌乃黄金所铸,其上绘着一个大大的姜字,周边则用锦绣包裹,看上去甚是华丽。 楚仁义把令牌递给旁边一位年轻村民,嘱咐他带同两三个人,一起去张家把汪铭扬请来,就说姜立在城外出了大事。 那小伙子点头答应,带了三个同伴,上了村里仅有的三匹马,疾驰而去。 楚仁义帮姜立止了血、裹了伤,将断裂的骨骼重新包扎固定起来。这时,他突然想到了郑瑶,郑瑶在一旁无人看管,自己却忙得忘了她。 楚仁义转过头来,向郑瑶望去,只见郑瑶冲他一笑,如鲜花绽放般的小脸上现出两个酒窝,极是醉人心脾。 楚仁义冲他笑了笑,面上充满歉意,似是在说:“冷落了你,请别介意。” 郑瑶眨了眨夜空般黑漆漆的大眼睛,好像回应道:“有你在身旁,我不怕。” 楚仁义突发一想,便向着郑瑶走去,边走边向她眨眼睛。 郑瑶不理解,却仍是报以微笑。 走到郑瑶身旁,楚仁义大声笑道:“这不是四海镖局的郑家大小姐么?有你在此,在下甚感欣慰!那胡子成天不怕、地不怕,也不能不怕郑总镖头。大小姐在此,那可比郑总镖头更具震慑力!” 楚仁义凑到郑瑶耳边,轻声道:“你别说话,我们来玩个游戏。” 郑瑶眨了眨眼睛,点头答应。 楚仁义拉着郑瑶走近场中,数十双眼睛便都定在了一个地方——郑瑶走到的地方。郑瑶走过哪里,众人的眼光便转向哪里。尤其是李泽光,虽然躺在地上,牙齿脱落,面皮溃烂,却还是透过宽阔的牙缝和通透的面颊,把口水流了出来。 楚仁义拉着郑瑶笑道:“久闻郑小姐的武艺,已得郑总镖头亲传,必定远胜我辈。不如这就露两手,给我们大伙瞧瞧如何?” 郑瑶忙摇手道:“这……这可不行,我不成的!” 楚仁义向她眨了眨眼睛,笑道:“郑大小姐谦虚了,你若是不行,我们便都成了废人!” 旁观村民有人说道:“瞧这么个娇滴滴的大小姐,怎能有高强武艺,这位小哥不是说笑吧?” 姜立虽躺在地上,听了楚仁义这话,也不禁奇怪得紧,转头向郑瑶看来,心道:“从没听说这苏州第一美人郑大小姐精通武艺,这位少侠怎的如此说话?” 胡子成双手捂住面颊,吐了一口血,撕了块衣襟,将整个脸面缠绕包扎。他双手撑地,站了起来,冷笑道:“哼!这位小姐竟懂武艺?很好,我且来试她一试!” 楚仁义道:“你还想把脸面烂得更深一些么?” 胡子成目光中充满了愤恨之意,却不敢表达出来,只见他转身推开众人,疾奔而走,片刻间便已不见踪影。 楚仁义走到李泽光身旁,将他扶起,说道:“大伙知道,这位李公子今日便因好色之故,才遭此厄运。而此时李公子已为众人之阶下囚,却仍旧不改本色,依然目不转瞬地瞧着我们苏州第一美人!哈哈,这果然是男儿本色啊!” 旁观众人本在楚仁义数落李泽光时,不禁暗暗自责,责怪自己也如同李泽光一般,毫不瞬目地盯着郑瑶欣赏。但听楚仁义说到男儿本色,众人才发现,这原本就是正常男儿之道。若是谁见了郑瑶这样的美人,还不紧盯细看,也许此人压根就不是男子汉。因为男儿本“色”。 李泽光下颌骨断裂,说不出话,却是狠狠地瞪了楚仁义一眼,目光又再次盯着郑瑶不放。这次他的目光中,竟少了一丝淫邪之意,多了一份仰慕之情。 楚仁义对李泽光笑道:“李公子,不知你是否学过武艺?” 李泽光在郑瑶面前,岂能自扫颜面?只听他忍着下颌剧痛,勉强说道:“在下精通十八般武艺,家学渊源,岂是你等山野村夫可及!” 他父亲李明是和州总捕头,武艺自是不弱,他若肯学,家传武艺已然够他受用。只是他现下却在暗自后悔,当初父亲逼着自己学武之时,偏生他好逸恶劳,白白错过了大好时机。当时,他只想着在和州城内,有谁见了自己不赶紧讨好卖乖,有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楚仁义笑道:“既然李公子武艺高强,那就正好做个活靶子,让我们郑大小姐舒展舒展拳脚!” 李泽光听了这话,不禁一怔,随即笑道:“什么?我没听错?你说这位郑大小姐也精通武艺?” 楚仁义道:“我早已说过,你又不是刚刚听到!” 李泽光笑道:“我一直都当你是条疯狗!疯狗狂吠,我们这些贵人哪能听懂!”他一笑便牵动骨折伤势,痛得钻心,话也说不清楚。但他还是放不下那高高在上的傲人姿态,神色间的轻蔑,早已将楚仁义看得猪狗不如。 即便楚仁义适才力挫胡子成,武艺之高,早非李泽光所能想象。但只要楚仁义对他和颜悦色,他便会认为,这人不过是个奴才命,此时与自己说话,也不过是像条狗一般的讨好巴结自己。 楚仁义也不动怒,只是笑道:“李公子若然不信,这便大可一试。郑大小姐就在此处,你不必前去找寻,倒省下了许多事!” 李泽光露出一丝淫笑,说道:“这么美的美人,我找遍天下都找不到。莫说此时她就在身旁,便是不在此处,我但凡知道有这么一个美人在世,就算要找遍天下,我也愿意!” 姜立在一旁躺着,笑道:“这人可真不知廉耻,说大话也没个底线,天下有多大,岂是你这等井底之蛙所能料想?动不动便说要找遍天下,你有这个能耐么?” 李泽光怒道:“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就算我没那般能耐,我爹如此大的势力,难道也不能么?” 姜立更是笑得咳了出来,说道:“你爹算哪门子鸟人?他有什么破本事?” 李泽光怒道:“你这废人,此时还敢多言,瞧我不废了你!”说着便指挥身旁的大汉,令他们殴打姜立。 这些大汉,有的被姜立打伤,倒地不起,但剩下的,均只被楚仁义的小土粒打中手腕,并无大碍。此时众汉听得主人命令,便一窝蜂地朝着姜立冲了过去。他们心中早就恨透了姜立,此时便是主人没下命令,也早已欲食其肉而后快。 楚仁义哪能让他们得逞,他后发先至,脚下步法微起,手上掌势略动,八九名大汉便东倒西歪地摔了满地。每个人脸上、身上都不知被重创数击,但每个人都知道,全身均是疼痛不已,均是痛入骨髓。 楚仁义转身对李泽光笑道:“我看李公子还是自己动手的好!” 李泽光面现惊恐之色,说道:“我自己动手?与谁动手?” 楚仁义道:“你愿意与我动手么?” 李泽光道:“鬼才愿意与你动手!我又不是傻子!” 楚仁义暗道:“你和傻子也差不了多少!”面上却说道:“刚才听闻李公子武艺高强,我也不敢在你面前献丑,既然咱们互相忌惮,那还是不要较量的好!” 李泽光道:“这样最好,那你刚才还说让我自己动手?” 楚仁义道:“我没有胜你的把握,别人未必没有!” 李泽光道:“谁?这里除了你,还有谁能胜我?” 姜立在一旁冷笑道:“莫忘了你脸上的伤势,和我在你脸上留下的耻辱!” 李泽光道:“你这废人,现下手无缚鸡之力,我若要杀你,简直易如反掌!” 楚仁义道:“还有一人,若与你放对,你定然无胜!” 李泽光问道:“谁?” 楚仁义道:“我刚才已说了许多遍,你却还是忘了。我所说之人,正是这位美绝天下的郑大小姐。” 李泽光摇头道:“我始终不敢相信!” 楚仁义道:“你不妨一试。” 李泽光立即又露出一丝淫邪之笑,说道:“那我可就要尝尝鲜了!” 楚仁义正色道:“你若胆敢口出不敬之言,我就在你另一半面颊上也留下一个印记,和姜先生刚才留下的一模一样!” 李泽光道:“你说过你不会动手。” 楚仁义笑道:“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李泽光道:“是否我要动手伤她,你也不肯答应?”说着,他便向郑瑶一指。 楚仁义大笑:“你若能伤得了她,我拜你为师!” 李泽光道:“好徒弟,为师便收了你。” 楚仁义道:“别做口舌之争,你未必能赢。我先要问你,你赢了,我便叫你一声师父。若是输了,是否要输与我什么东西?” 李泽光道:“我输了,就拜你为师!” 楚仁义摇头道:“你这样的徒弟,资质太差,我可不要。但你要输我一个承诺,以后不许再仗势欺人!” 李泽光笑道:“你就等着瞧吧!”说完,他便向郑瑶出手,一出手便是双拳连环,双拳直打郑瑶面颊。 郑瑶反应不过来,只“啊”的一声,便没了动作,连举起双手保护头面的举动,也想不起来,只是直愣愣地站在当地。 楚仁义冷笑道:“这人自认风流倜傥,却丝毫不懂怜香惜玉,可笑啊!可笑!” 话音未落,李泽光已然倒地。 就在李泽光冲到郑瑶面前三尺之处,楚仁义早扣在指尖的土粒已然弹出。 土粒去似流星,除了姜立,现场无人能看出这样一枚小小暗器的轨迹。李泽光右侧膝眼中弹,腿脚一软,扑地而倒,直扑到郑瑶脚旁。 郑瑶见状,又是“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李泽光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又伸出手去抓郑瑶脚踝。郑瑶吓得忙向后退去。就在这时,楚仁义再次射出两枚土粒,打在李泽光双侧手腕之上。 李泽光手腕剧痛,抵受不住,双臂一软,直挺挺地趴在地上,再也起不来身。 快人心 少年英豪 (三)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快人心少年英豪 (三) 楚仁义走到李泽光身旁,笑道:“怎样,输得心服口服么?” 李泽光怒道:“这是哪门子功夫?我都不知她在干嘛!” 楚仁义笑道:“你不知她在干嘛?我告诉你,她在打你!不然,你怎会趴在地上?” 李泽光道:“我都没看到她是如何击打我的!” 楚仁义道:“那么,你怎么趴在地上?” 李泽光怒道:“我不知道!总之,我没看见她怎样击败我!” 楚仁义笑道:“你连别人怎样将你击倒的过程,都未看清,还有什么资格与人交手?” 李泽光呆住了。 一个人若是比武败阵,可说得上是强中更有强中手,这也不算失却脸面。 但一个人,连对手身形都捕捉不到,连对手有何动作都看不清楚,连对手是怎样出手都感受不出;那么,这无疑是对此人最大的侮辱。 然而,若是这个人不把“不清楚对手”当成侮辱,反而借此作为不认输的借口;在别人眼中,实在没有比这幅场景更为可笑的了。 可惜的是,李泽光并不为此感到可耻。在他眼中,似乎没有什么是可耻的。在他眼中,只要他愿意,不管自己做什么,都是对的。 楚仁义‘了解’李泽光的想法,却并不‘理解’这种想法。无耻的想法,了解就够了,用不着去理解。 所以,楚仁义直接拉着郑瑶的小手,走出场中。现场众人,除了姜立知晓此次比武的内幕,余人都认为郑瑶武艺深不可测,而李泽光依然是那个不堪一击的富家无能公子。 现场众人对楚仁义唯一有些不满之处,只是在于:这名英雄少年,凭什么直接去牵郑瑶的小手,又凭什么直接触摸这苏州第一美人之皓腕;而这个小美人,为何并不甩开这名鲁莽少年的鲁莽之手。 这是众人对楚仁义的不满,也是对他的羡慕。 楚仁义拉着郑瑶的小手,走到了姜立身旁,笑道:“姜兄,本次事件不是你一人所为,其结果不能由你一人独当。我想来想去,苏州城内,最富正义感的人物,便是四海镖局总镖头,我为你拉来一个大援,就算和州总捕头李明前来找茬,也不止去找四季丝绸坊一家。” 姜立双眼中充满了感激目光,说道:“老弟是怕我给张家带来麻烦,以致张老爷对我不满?”他对楚仁义的称呼直接改为老弟,可看得出,他对这少年英侠的戒心大为减轻。两人的关系,似乎在一瞬间,拉近许多。 楚仁义道:“姜兄不必客气,刚才的事,也非你一人所为,为何要你一人承担后果?我姓楚,名仁义,咱们见面许久,尚未告知我的姓名,实在抱歉得很!” 姜立笑道:“你知我姓名已久,而我却对你丝毫未知,该抱歉的人,理应是我。” 楚仁义道:“姜总教头大名鼎鼎,在苏州是出了名的人物,我听过你的名头,并不稀奇。” 姜立苦笑道:“出了名的人物?那又算得了什么?一个久负盛名之人,却比不上一位名不见经传之辈,那才是我的耻辱。”他一时之间,感慨万千,也没顾及到,把楚仁义说成“一位名不见经传之辈”,似乎略带低贬。 楚仁义并不在意,笑道:“姜兄在苏州城内少有人敌,我等早已知晓。只是我跟随师父已久,你见识过他的武艺,此时也不必过分自卑。” 姜立点头道:“名师出高徒,果然不错。” 楚仁义道:“姜兄就在这里等待汪总教头来接你便是,我在此为你守卫。”说着,他便坐了下来,在姜立身侧养神。 郑瑶见楚仁义坐下,也跟着靠在他身旁,双眼盯着他,眼神中充满了爱慕。 姜立看在眼中,问道:“楚老弟,请恕我冒昧,你与郑家是否有何关联?” 楚仁义当着郑瑶的面,也不便直接否认,只是笑道:“姜兄太过恭维,郑家是大户人家,我早已仰慕得紧。莫说郑总镖头心胸宽广、仁善无双,是我等习武之辈的楷模榜样,就说郑家小姐这天下无对、世间无双的绝色仙子,我都亟盼一见而不可得!你说我这般闲人野鹤,能与郑家攀得上关系么?” 姜立点头道:“说的也是。”他倒没担心楚仁义听闻此言,只怕会心中不快。 楚仁义倒未有丝毫不满,他本就仰慕郑瑶,能配得上她,愿是他做梦才能盼到的情景。此时姜立说来,他也认为理所当然。他怕郑瑶对刚才的话有所误会,也为了让姜立更加信任自己,又向着郑瑶问道:“大小姐,你说我和郑家能攀得上关系么?” 郑瑶笑了笑,红着脸,低下了头,没有答话。但意思很是明了,自是说楚仁义配得上。 姜立不知内情,便不懂其中含意。他只是在想,楚仁义这少年怎的如此突兀,直白地问大小姐这般问题。 楚仁义眼见郑瑶表情,心中更是喜乐,转过脸来,对着姜立一笑。 姜立不知他这一笑之意,还以为他在表明,郑大小姐沉默不答,自是对他毫无青睐之感,只是不便直言而已。 姜立为了缓和气氛,向楚仁义问道:“老弟,在下万分感谢你为我着想。但你与郑家非亲非故,此刻却如此将责任推置于他,恐怕有所不妥。” 楚仁义摆手道:“不妨,别人都说郑总镖头侠义无双,如此小事,他怎会放在心头?况且,他本就乐于助人,急人之所急,我等为正义而战,他更是欣赏。若是现下他在此处,也会做出这等事来。” 姜立道:“说的是!只是十余年前,张家得罪了郑家,从此两家也就不相往来。张家的事,从不麻烦郑家。今时今日,老弟如能化解两家前嫌,那是最好不过。只是,我怕再次加重两家恩怨,那便非我所愿!” 楚仁义道:“无妨!我担保,只要两家过去没有解不开的仇恨,我便可让他们化敌为友。但如是以往仇怨太重,我就无法可想了!” 姜立问道:“什么样的恩怨,才算得上‘太重’?” 楚仁义道:“死仇。” 姜立道:“死仇?也就是说双方互相伤过人命?” 楚仁义点头道:“这样的恩怨,我便解不开。” 姜立笑道:“你放心,我也担保,两家并无此等重怨,两家只是……只是……”说到这里,姜立不自觉地向郑瑶看去。 楚仁义知晓两家结仇,只是其公子张东来,因痴恋郑瑶,眼见要郁郁而终,张中汇一怒之下,失却理智,想将郑瑶抢来,才与四海镖局动手。而郑瑶在郑四海的呵护下,只知张家曾来镖局动武,却不知其中内因。 楚仁义现下所想:如单是动武之举,两家便无大仇。不过,郑夫人是否为张中汇所害,他便不得而知。 姜立接着刚才的话,说道:“事无不可对人言。至于此事,稍后我会向老弟明言。” 楚仁义笑道:“无妨,以后有时间,我们慢慢聊。”他注意着姜立的每个表情,看不出他有丝毫谎言。 姜立道:“其实老弟便是不让郑总镖头为我扛上责任,张老爷也不会怪我。” 楚仁义问道:“张老爷是个怎样的人?” 姜立道:“他是个聪明人,也是个好人。他对我们这些下属极好,都是赤诚相待。” 楚仁义道:“怪不得你们对他也如此忠心。” 姜立道:“士为知己者死,张老爷对我们信任,咱们也不能愧对于他。” 楚仁义赞了一声:“好!好汉子!” 两人又聊了许久,只听得马车声响,楚仁义回头一瞧,汪铭扬和一名车夫正驾着车,从远处赶来。 驰到近处,汪铭扬奔下马车,抢上前来,扶住躺在地上的姜立,问道:“是谁伤了你?他们说是这周边的恶霸胡子成,到底怎生回事?” 这时马车车门打开,走出两三名村民小伙子,正是刚才去张家报信的人。 其中一人说道:“就是胡子成伤了姜爷,汪爷若是不信,在场众位,都是人证。” 汪铭扬道:“不是信不过你等。我也知道胡子成在这苏州郊外称王称霸,时常欺压百姓。尔等便是想通过汪某为你报仇,那也理所当然。只是,这胡子成并非不知姜老弟是张家的人,他竟敢如此放肆,是谁给他这般胆量?” 一位村民接口说道:“今日有一位外来公子到此撒泼,姜爷打抱不平,便出手相助。那胡子成就是借用此事,把姜爷打成重伤。喏,那位外来公子就是他!”说着,这位村民便指了指躺在地上的李泽光。 汪铭扬问道:“那个外来公子是谁?胡子成为何要相助于他?” 那名村民答道:“听说他是和州总捕头李明的公子。他带这十几二十个大汉来此游览,为了点屁大的小事,就伤了许多人。” 汪铭扬怒道:“原来胡子成这小子,是借了外来州府官员的胆子。哼!他以为找了这么一个靠山,就能在我们张家头上撒野了?” 姜立道:“汪大哥,算了。胡子成与咱们苏州官员也有勾结,何必去找他麻烦?免得给张老爷找事。” 汪铭扬道:“张老爷又非‘软柿子’,咱们未犯过错,苏州官员又能怎样?难道还能无缘无故地将咱们打入大牢?” 姜立道:“俗话说,贫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咱们又何必去招惹官府?” 汪铭扬道:“就算是张老爷在此,看到你这般模样,难道就能如此作罢?况且,咱们并非与苏州官府争斗,难道他们还能为了一个胡子成,而得罪张家?” 姜立道:“但是,那个富家子李泽光,是和州官府的人。咱们教训他一番,也就算了,别把他赶尽杀绝。” 汪铭扬道:“这样的纨绔子弟,落在我手上,本应给他点苦头尝尝!只是,你已教训了他,我就不再深究。但那个胡子成,决不能轻易放过!” 姜立道:“我只怕,李泽光反过来护着胡子成,咱们便不好办。” 汪铭扬道:“我给他个胆子!他敢吗?别说区区和州总捕头,便是和州刺史,也不能到苏州城里来拿人!你就放心好了!” 姜立点头道:“汪大哥如此好意,小弟心领。这里还有一位好友。今日若不是他,我只怕便丧命于此。” 汪铭扬顺着姜立的手指,朝楚仁义看去。看到他转来的面庞,汪铭扬不禁一怔。姜立明了他心中含意,说道:“没错,这位少侠正是日前在我们张家大院出现过的那位少年,今日也是他打败胡子成,才救了我的性命!” 汪铭扬相信这话,他在张家已见识过楚仁义的功夫,即便拿他与自己相比,只怕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若说他胜过胡子成,自是轻而易举。 汪铭扬向楚仁义抱拳一揖,说道:“少侠相助,汪某在此谢过。” 楚仁义还了一礼,说道:“此乃道义,汪总教头不必客气,咱们的三日之约,张老爷届时能否应邀而来?” 汪铭扬道:“我不是张老爷,不能替他做主,但有一事,我不能欺瞒。” 楚仁义问道:“哦?什么事?” 汪铭扬道:“令师嘱咐张老爷单人赴会。但近来听说江浙一带不太平,多有山贼出没,就连四海镖局都着了道。我等不可让张老爷独自外出,若是遇险,我们做下属的,就难辞其咎。” 楚仁义点头道:“也好,有你等保护,张老爷自有保障。只是他若有隐私,不愿让人知晓,你们去了,岂不碍事?” 汪铭扬道:“张老爷对我们三人推心置腹,有什么事,都不会瞒着我们,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楚仁义知道汪铭扬说的三人,就是他自己,以及姜立、秦持这三个张家总教头。 听了这话,楚仁义也不便多言,只是点头道:“那就请汪总教头护送姜教头回家,一路小心。” 姜立伤处已被楚仁义包扎固定,汪铭扬扶着姜立上了马车,再次对楚仁义道了声谢,赶车的车夫便策马而去。 楚仁义向村民抱拳道:“各位乡亲,若是那胡子成再来生事,你们大可派人通知四海镖局的郑总镖头,他自会前来替你们主持公道。” 众村民谢过,楚仁义便带同郑瑶回到了适才歇马之处。此时已然正午,太阳高高挂起,当空直射,灼热的阳光晒得人儿皮肤热辣。楚仁义与郑瑶也无心观景,二人同骑,策马向苏州城赶去。二人腹中饥饿,正好赶回家去饱餐一顿。 第九章 探内里 路遇佳人 (一)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第九章 探内里路遇佳人 (一) 四海镖局中,郑四海在家设了小宴,请上清师徒前来共餐。 上清带同天阳、天青、天生以及周满齐至。只是楚仁义和郑瑶在外,二人是此宴主角,却没能及时前来。 郑四海笑道:“此间主人未至,我们这些陪客反而全都到场。呵呵,也是我惯坏小女,以致失了礼节。” 上清笑道:“郑老弟此言差矣。令嫒是跟着小徒一齐外出。此刻掌握时间的,理应是小徒。这场宴席的迟到之责,全应算在他头上。” 郑四海道:“道长此言,也说得有些不对。” 上清问道:“哪里不对?” 郑四海道:“你称呼小女,怎的还如此客套?还叫‘令嫒’?以我们此刻的关系,你就跟着我一起叫声瑶儿,那也是长辈对晚辈的称呼,可未有丝毫失礼。而你这番叫法,就见外了!” 上清笑道:“是我失言,请老弟恕罪。”说完,二人齐齐大笑。 言笑间,楚仁义带同郑瑶从门外走了进来。 楚仁义笑着对郑瑶说道:“赶得早不如赶得巧。你瞧,我们回来的多巧,正好赶上开饭。” 上清笑骂道:“这小子被我惯坏,一点不懂礼节。” 楚仁义对郑瑶说道:“师父惯着我们,那也不能全说是错。至少,他教会了我们如何感受温情,也教会了我们,如何展现疼爱他人的一面。” 郑瑶只是笑着,并未言语。她看着楚仁义双眼,眼神间的交流,已将所有感情都释放出来。 楚仁义也已体会到郑瑶无言的含义,恰似郑瑶能够感受到他的感受一般。 心有灵犀一点通,大概就是言之如此。 席间,楚仁义把上午所发之事,都说了出来。上清和郑四海大赞。 郑四海说道:“早就听说那胡子成劣迹斑斑,只是他在城外,和我们镖局又毫无瓜葛,因此也没去管他。哪料到他竟如此放肆,今后若有人传出他任何是非,我定要管上一管。” 楚仁义笑道:“胡子成不足为惧,郑叔叔随时都可管教于他。” 郑四海道:“依你说,胡子成想巴结和州官府,因此救了李泽光?” 楚仁义道:“所谓官官相护,就怕和州官府与我们苏州官员之间有所勾结,他们便会借机闹事。” 郑四海道:“无妨,苏州的官员,我也识得几位,不指望他替咱们办事,但其他人想要借助官府欺压我等,只怕也是难能。” 楚仁义叹道:“看来那些普通百姓,那些不识得高官之辈,也就只有被欺负的份。” 郑四海道:“没办法,天下间皆是如此。官员权力太重,在当地可一手遮天,谁能与之争斗?民不与官争,自古向来如此。其实,我又哪里识得这等高官?还不是年年进贡,想他们保我一方平安。” 楚仁义道:“以郑叔叔的能力,还需这些官员来保平安么?” 郑四海苦笑道:“仁义年轻,有许多事,都还不知。像我们这种打开门做生意的人,若不与官府打好关系,只怕他们天天会来闹事。” 楚仁义问道:“他们来闹什么事?” 郑四海道:“言语不过就那几般!不是说你镖局人员不合规格,就是说镖局规模太过庞大,还有许许多多的借口。总之,不给他们送礼进贡,镖局便开不下去。所以说,许多人都挤破脑袋想当官,原由皆在此处。其实那也怪不得这般人众,我们如此辛苦做事,过得都是在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弄不好,失了镖银,还会倾家荡产。官员却可无所事事,便拿走你的血汗钱。你说,还有何人不想当官?” 楚仁义问道:“那郑叔叔为何不拿个一官半职?” 郑四海笑道:“有两个理由。” 楚仁义问道:“哪两个?” 郑四海笑道:“第一,我并无一个官场亲朋,当了官,也不便攀爬。” 楚仁义问道:“第二个理由呢?” 郑四海道:“这个理由才是最重要的。咱们是习武之人,骨子里就有一种硬气,也是一股傲气。既不喜欢被别人踩在脚下,也不习惯欺折辱他人。像那种欺压百姓之事,我做不来!” 上清见两人越聊越沉重,忙说道:“还有一个理由,令郑老弟不便为官。” 郑四海问道:“哦?是么?我可不知。” 上清道:“当今天下重组,圣上英明,朝廷正在大力打击贪官,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吸血鬼,早晚也要落马。” 郑四海叹了口气,道:“唉,但愿如此。只是圣上虽有此心,朝廷要员虽有此意,但执行起来,却是艰难无比。官官相护,哪朝哪代不是如此?” 上清笑道:“别聊这些无谓的!来,咱们不如聊聊儿女大事,那才畅快得多!” 席上又是一片热闹。 酒后,各人回各家,每人都喝了不少,回到住所,倒头就睡了。 在郑四海的好意相劝下,即便如同上清这般向来滴酒不沾之人,也不能幸免于“酒难”。 其后一天,众人美美地睡了个懒觉,睡过了大半个上午。 午后,楚仁义又陪着郑瑶外出游玩,二人均是欢喜无限。 傍晚时分,郑四海再次邀宴,上清便回绝了。多日的豪饮盛宴,像上清这种清雅之士,那是万万吃不消的。 但上清却向郑四海提出一事,让他将镖局中各个有职司、有地位的人,都请到密室来。其中不止包含重要镖师,就连大院里有职位的人,也都囊括其内。 上清此意,是请他们来共同探讨一个话题。他也许觉得,是时候将郑夫人之死公开。 郑四海虽对上清之行颇感诧异,却还是依言而为。 除上清与郑四海外,来者共有八人,分别是:镖局的四把手兼郑四海的二弟子瞿正明;李清的父亲,也是负责镖局中大小事宜并监管采购事物的总管李滋;李清的叔父,也是负责车马运输管理的李润;负责厨务饮食的朱嫂;负责房舍管理的黄妈;另有厉镖头、吴镖头、徐镖头三位在镖局里说得上话的副镖头。楚仁义师兄弟,因听从上清吩咐,未达现场。而孙达和李清二位重要人物,却因私事未至。 上清待众人齐聚,便开了个头,一脸正色地说道:“今日我请大伙在此相聚,是为了和大家商讨一件要事。此事关系着我们镖局中一位重要人士的性命,大家可要仔细听闻。” 李滋在一旁笑道:“我们镖局的事,不需要你来插手,我劝你尽早收拾好行装,带着你的徒弟们走吧!省得再给我们镖局多增事端。” 郑四海瞪了李滋一眼,低声说道:“李大哥,贵客在此,不得无礼。” 上清朝郑四海摆了摆手,说道:“不碍事,李大哥在为爱子鸣不平,我理解他的心情。此事说来,我家仁义也有不是。” 郑四海心道:“瑶儿本就未必要嫁李清,李大哥此番针对道长,可太无道理。”只是众人当场,郑四海不便过于责备李滋,趁着上清说情,他便避过这一话题。 李润也低声对李滋劝道:“大哥,大小姐与何人成亲,那要听总镖头的意思,也不是道长一人能够干涉。” 李滋却大声说道:“他若不能干涉,那我李家与郑家的联姻,怎么说断就断?就是他们一伙人来了,总镖头才改变主意的!” 郑四海沉着嗓子说道:“现下并非讨论此事之机,都给我闭上嘴!听道长说话!” 上清顿了一时,开口说道:“言归正传,我适才所语,绝非说笑。今日要讲的这件事,当真与一人性命有关。” 除李滋外,众人听到上清说话,早已紧盯着他,伸长了耳朵,急欲探知究竟。 上清见众人都静了下来,便开口说道:“十年前,镖局中有一人过世,全局皆感哀伤。” 听道此处,只见郑四海身子一抖,轻轻抓住上清的胳膊,颤声问道:“道长所说那条人命,可是拙荆?” 上清点了点头,答道:“正是尊夫人,郑老弟可知她的死因?” 众人都静悄悄地坐在各自椅上,听着上清说话。 郑四海全身颤抖,过了半晌才答道:“拙荆不是因病身亡么?她的死,难道另有蹊跷?” 上清问道:“老弟可知道尊夫人是患了什么病,导致身亡?” 郑四海道:“风疹,就连苏州城里最好的大夫陈力行,他都已来证实,那……那绝不会错。” 上清道:“我早料老弟不晓详情。依你所知,是我的医术好,还是陈力行的医术高?” 还未待郑四海答话,李滋便讥笑道:“所有人都知道,陈力行是苏州最好的大夫,其实就算说他是江南医者之首,也无人胆敢否认,你竟然想和他攀比?简直自不量力。”旁听众人虽不对上清名言相斥,却也暗道:“这道长怎敢与陈大夫相提并论?” 郑四海挥手打断李滋说话,对上清言道:“镖局中人,犹如井底之蛙,不知道长医道大名,还望莫怪。” 上清微笑道:“自家兄弟,好说好说。” 郑四海此时,听闻重提爱妻过世之言,心中伤感,却还是对上清说道:“众所周知,道长乃天下第一名医,陈力行大夫纵然医术高超,也万万比不上道长。” 上清道:“郑老弟谬赞,说到天下第一,我绝不敢当。以我所知,有个一人,他的医术便在我之上。” 郑四海道:“我知道你说的那人是谁,‘鬼医’仇症,他的名头未必在你之上。况且你四处行医、济世为怀,而他却是随自己喜好而为,专攻一些疑难杂症,并非遇患即诊。说到这医德,他可与你差得远了!” 上清笑了笑,不再答话,过了片刻,他正色说道:“言归正传,我怀疑郑夫人之死,事有蹊跷。” 探内里 路遇佳人 (二)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探内里路遇佳人 (二) 郑四海道:“道长有何疑虑,不妨直言!” 不等上清回答,瞿正明抢先问道:“道长,十年前,师母去世时,您没在现场,事后也没见过师母遗体,怎么就能断定她是为人所害呢?” 上清不答,却反问道:“瞿贤侄,你怎知晓,郑夫人是为人所害?” 瞿正明一愣,随即说道:“您既说她并非因病而亡,显然是被他人害死!难道还有其他过世原由?” 上清道:“我只在问郑老弟,是我的医术高,还是陈力行的医术高。” 瞿正明道:“陈大夫说郑夫人因患风疹身亡,而您这般提问,显然就是在说,郑夫人并非身患此症!” 上清点头道:“没错,我是说她当年未染风疹疾患,但并非是指她被害身亡。” 瞿正明问道:“那你说说,师母因何去世?” 上清道:“难道世间只有风疹能取人性命?其他疾患就不能致人死地么?” 瞿正明默然,说道:“我……我一时鲁莽,倒没料及其余。” 上清道:“无妨,这本就是提出来让大伙参详的,众人集思广益,如此才能替郑夫人申冤。” 郑四海对瞿正明说道:“我能回答你的问题,你想问道长怎生知晓你师母的死因,对么?我曾经对楚贤侄说过她当年的情形,想必是道长师徒交谈时,说起此事。当道长得知你师母过世前的症状,他或许心存疑虑,才有此一问。”说完,郑四海眼望上清,似在询问,等待上清的答案。 上清每一句言语,都在试探场中众人。适才与瞿正明对话,虽言辞犀利,却未瞧出异样。他接着又说道:“瞿贤侄所言不差,郑老弟也未猜错。我除了看出尊夫人之死不同寻常。还看出了,尊夫人的确是死于他杀。” 众人心中早就猜到,但听上清亲口说出,还是不禁心中一惊、全身一抖。上清将众人情形都看在眼里,却看不出有人行为异常。每个人抖动的姿势,都是因心中惊异而表现出来,他怎生仔细瞧来,也看不出何人作伪。 上清接着说道:“不仅如此,我还调查出,郑夫人是中毒身亡。” 众人都长大了嘴巴,“啊”地一声,略带疑问、略带惊讶。每个人都发自内心,将表情在脸上现了出来。上清仍是看不出谁人有何破绽,又或许每一位均当真未行此事,面上乃真实表情。 上清还欲继续说来,李滋又打断道:“你这鬼道士,我们总镖头夫人英年早逝,大伙都是万分心痛,你若没有真凭实据,可别乱说,没地尽惹众人哀伤!” 上清道:“千真万确,我自然做过调查,只是此时尚未探及凶手,李大哥能否相助一同缉凶?” 李滋昂头道:“若有凶手,我第一个助你将他拿下!” 上清道:“好样的,就凭李大哥此言,就该将我所见所闻都告知与你。” 李滋道:“凭我和郑老弟的关系,只要你能确定弟妹是为人所害,我就算豁出性命,也要为郑老弟讨回公道!” 瞿正明也忙说道:“就是,咱们一定要为师母报仇!” 郑四海心急,不待众人一一表态,便忙着问道:“不知拙荆中了何毒?” 上清说道:“据我调查,尊夫人所中之毒,名为巨蝮草。” 郑四海喃喃自语道:“巨蝮草,巨蝮草?我可从没听过,是谁要害她呢?” 上清密切注视着众人的表情,但大伙听闻巨蝮草之名,似乎并无一人感到紧张惊奇。看上去,无人知晓此种草药。 郑四海发呆片刻,接着向上清问道:“道长,你已调查了一段时日?” 上清点头道:“没错!不然我也不敢冒然提及此事。” 郑四海问道:“既然已调查数日。那么,道长都怀疑何人?” 上清说道:“我说出来,郑老弟不可太为激动,更不可随意找寻生事。我现在还未确定凶手,咱们不能打草惊蛇!” 郑四海点头道:“这个自然。” 上清道:“我怀疑之人有两个,一是四季丝绸坊的张中汇,二是源业镖局的周全。” 郑四海道:“多谢道长为我查出此宗命案,今后的事,我会追查到底。” 上清道:“老弟若是信得过我,就把此事交我处理。现下之时,他们均不知你我相关。由我出面,容易调查得多。老弟只需配合愚兄便是!” 郑四海道:“我当然信得过道长,只是不知你们从何查起?” 上清道:“我明日会把张中汇与周全分别约出。到时,先从他们的口供查起。” 郑四海点了点头,拍拍上清肩膀,欲言又止,最终才哽出一句话:“此事全靠道长,多谢!” 众人在默哀中退出了密室,黄妈更是悲伤得痛哭流涕。 楚仁义师兄弟,晚间只是吃了些清淡粥米,便回房商量。 商量的,自是明日约见张中汇与周全的各项事宜。 卧房中,上清谈及一事,那便是让天阳将周全约出,令周满能够暗中查看,瞧他是否是其亲父。 周满既然有把握能认出自己父亲,那定非虚言。上清看他坚定的眼神,对其很是信任。 各人商量既定,便早早入睡,以备明日之约。 当晚,镖局里的人,大多与平日一样,早早地睡了。 只有三个人,不知在烛光前摆弄着什么。他们或许认为,自己摆弄的物件不会被他人知晓,与这物件相关的一些秘密,也永远不会被人得知。 但他们想错了,就在这天晚上,有三个人,分别在他们屋顶蹲守一时,将他们的秘密物件偷看了去。 上清、楚仁义、天阳,他三人分别观察这日参与讨论的八位人士,以及两名未到场之人。观察他们当晚的举动。 其中六人都早早睡了。只有黄妈,在屋子里默默哭了许久,想必她生前与郑夫人关系极好,此次旧事重提,她仍不胜悲痛。 还有另外三人,不是在站在屋子里踱步,就是趴在桌子前出神。最后,三人分别拿出一件小玩意,在手中摆弄。 这三人,竟只有一人参与了当晚讨论,另外缺席的两人,想必是得到通知,才知晓上清宣布出的惊人消息。 上清不能肯定的一点是:这三人究竟是以往每天,都重复今日动作;还是听闻郑夫人被害的秘密公开后,才在惊慌失措中,找出当年回忆。 这三人都拿着女子颇爱佩戴的小玩意,这究竟与郑夫人之死,有何关联? 究竟谁是凶手?是张中汇?是周全?还是这三人的其中之一? 周满口中所说的父亲是谁?他为何也有巨蝮草?他是周全么? 巨蝮草这般难得的草药,为何每个嫌疑人选都存有一份? 陈力行是否知晓真凶是谁?他为何恐惧?他究竟在怕谁?他害怕的人,是否就是真凶? 最为恐怖的一点,是余人均觉荒诞,上清却视为破案关键的几句话:“那村民说,他看到一堵墙,墙的另一侧,有许多无面僵尸。除此之外,尚有一个满脸都是鲜血碎肉的怪物纠缠着他。” 为何称之为“墙的另一侧”,那堵“墙”究竟何其宽广?“无面僵尸”,那是指什么?世上哪来的僵尸?又哪来的“无面僵尸”?最为可怖的,还是那个“满脸鲜血碎肉的怪物”。试问天下间,怎会有这样的怪物? 而言及此语的村民,却与郑夫人的死因相同——死在巨蝮草之下。这又是何人所为? 上清与楚仁义,连一个答案也解释不出。因此,他们决定不再猜想,要用行动来破解疑问。 第二日清晨,上清和楚仁义便依约前往城外张东来的墓地。天阳则去张家门外等候,暗中侦查张中汇的行踪。 上清毕竟多留了个心眼,虽说张中汇极有可能赴约,但却不能保证他在到达约定地点前,有其余行动。是以派遣天阳盯住张中汇,有备无患。 临行前,上清叮嘱天阳:“张家总教头汪铭扬,绝非泛泛之辈。我和你师兄见识过他的武艺,此人与严庆宏家的司徒剑南相当。现下苏州城外有盗贼出没,张中汇应约外出时,汪铭扬极有可能随身陪同,以备不测。因此,若见汪铭扬在侧,你便不必紧跟,只求远远落后,知晓他们大致行踪即可。” 天阳点头答应,上清与楚仁义便朝着城外去了。 天阳待师父与师兄离去,便起身前往张家院外,等待张中汇出行。 张中汇是个成功的商人,并且是个长期持续成功的商人。那么,他必定有些特质,非常人所及。 守时,是张中汇其中一个特质。 守时,或许很多人都能做到,但这一辈子当中,每一次都守时,从未有一次迟到,恐怕就非凡人所能保持。 所以,许多普通人都当不了成功商人。 张中汇虽已将四季丝绸坊做得极为成功,将其发展到整个江南都有他的分号。但这守时的习惯,却仍被他保持得很好。 尽管在这春眠不觉晓的季节,尽管张中汇近年来已习惯了休闲养生、睡到日上三竿。但只要是与人相约,他都会早起,做好一切准备,将每一次的邀约,准备得尽善尽美。 因此,当天阳到达张家院外时,张中汇已整装待发。 张家门前停着一辆马车,四匹高头大马戴着华丽的辔头,数根粗绳索紧拉马匹,绳索的另一端握在两名矫健的车夫手里。 马车四个轮子,那会让它在飞驰的过程中,平稳异常。车厢是用坚实的紫檀木做成,除了两侧的两扇小窗外,其余全都封闭起来,车厢内却铺设着柔软的丝绸锦绣。其作用也十分明显,既持久耐用,又存有许多特性。例如:能够抵御盗贼的弓箭、暗器、大刀、长矛;即使翻车,车厢也不会破损;还有阵阵清香散发,令旅客在旅途中养心安神。 天阳盯着张中汇上了马车,再目送他远去,却未有丝毫追赶的意思。因为他知道,要追逐这辆马车,那绝非难事。但要在追赶过程中,不被汪铭扬发现,那是难上加难。 天阳既不能追赶马车,只好远远落后,暗暗追踪车辆痕迹,以便尽早知晓张中汇的行进方向。 苏州城外百花香。 天阳沿着大路行走,他已然不能辨别张中汇马车留下的痕迹。 苏州城外的大道上车水马龙。有谁能在如此嘈乱的地方,追踪一个人的行踪?又有谁能在如此繁杂的地段,凭借一些微不起眼的痕迹,猜想到那不可猜想的结果? 天阳叹了口气,无奈之下,自言自语地笑道:“师父和大师兄,我已尽力。哦,不,我已尽不了力。只求你们自行侦查!” 言毕,天阳似是轻松了许多。他相信师父和大师兄的能力,即便没有他自己,要对付张中汇也是轻而易举。反而是要他跟踪汪铭扬,却十分困难。 现下,他不用去完成任务,自然轻松许多。 大道旁的树木繁多,绿油油的枝叶,覆盖着周边的风景,立起一道浑然天成的碧绿线。呼吸着那新生植物的清新芳香,天阳忍不住朝林中走去。他要体验这大自然的美好。 树林中的气息更是清香,偶有飞鸟在林中穿行,将透过叶间洒在大地上的斑驳阳光打乱。飞鸟无心,却以最美妙的歌声,打破了清晨林中的宁静。 天阳美美地躺在地上,昏沉沉地将要睡去,在这暖烘烘天国之中,起个大早的人,谁不想睡个回笼觉? 天阳小憩片刻,朦胧中听得远处传来踩踏青草的零碎脚步。他略微睁开双眼,看到两个十七八岁的妙龄女子从远处走来,时而抬头采摘,时而弯腰拾取,不知在找寻何物。 这两名少女渐渐走近,突然看到天阳躺在地上,不由得吓了一跳。 其中一名少女对另一人说道:“小姐,你瞧,那人……那人莫不是死了吧?” 那位小姐听了这话,似乎很是恐慌,颤声问道:“你别这么说,我怕!” 之前这名少女说道:“小姐莫怕,有惜月在此,几个大男人都动不了你,还怕一个死人作甚?” 天阳听了这话,不禁暗笑:“这小姑娘好大的口气,也将世间男子看得太低了。”想到这里,少年人的好胜心不禁发作,拟待吓吓那名小姑娘。 于是,天阳仍旧闭着眼睛,把身子摆得僵直,等着那两名少女走近。 那小姐总是不敢轻易走近天阳,只在远处徘徊。这位叫惜月的姑娘,可不管这许多,径直朝着天阳走来,边走边喊道:“前面那位躺着的朋友,不要挡着路,乖乖地让出一条道来,不然本姑娘对你不客气!” 天阳心道:“你刚才还说我是死人,现在又对我说话,这不自相矛盾么!”他不管那姑娘在说什么,只是直挺挺地躺着不动。 那名少女走到天阳面前,探了他的鼻息,摸了他的脉搏。 天阳屏住呼吸,运起龟息之术,闭掉双手的穴道,能够短时间内使脉搏减到极其微弱。 探内里 路遇佳人 (三)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探内里路遇佳人 (三) 那少女探知天阳已无生命体征,也不禁惊慌,对那位小姐说道:“小姐,不好了,这人真的死了,我们快走吧!别等会有人看到我们在此,又要多费口舌,解释误会。” 那位小姐虽心中怕极,却仍说道:“这人死透了么?还有没有救?” 那少女说道:“死没死透,我倒不知,他的身子是温暖的,但呼吸脉搏都没了,我想是没救了!” 那小姐道:“那我们要通知他的家人,别让他曝尸荒野啊!” 那少女说道:“小姐,你就不懂了,这人身子是温的,说明刚死不久。等有人发现,此人死时咱们在他身旁,那可就要多费口舌与官府解释了!” 那小姐说道:“解释就解释呗!又不是我们杀了他!” 那少女道:“小姐真是天真,哪有这般容易?你以为是咱们小的时候过家家酒啊!若是进了官府,那又要用掉老爷一大笔银子。” 那小姐道:“为何?” 那少女道:“官路有多黑,你是不知道。进了官府,不管你有无道理,都是没道理的。因此说,若是我们进了官府,不管杀没杀人,都是杀了人的!” 那小姐道:“那和用掉爹爹一大笔银子,有何关系?” 那少女笑道:“官府中人,只要见到大量银子,不管你有无道理,都是有道理的!所以说,只要老爷肯花银子将我们赎出,不管杀没杀人,我们都是没杀人的!” 那小姐说道:“你说的真复杂,我可不懂。但你说要将这么一个人丢在荒野里,总是不好。爹爹教过我,要与人为善,我绝不敢忘。” 那少女说道:“他是死人,我们是否帮他,也无甚差别。小姐,你不是很怕么?那么,你要怎样帮他?” 那小姐说道:“话是没错,我怕得要命。因此才叫你去帮他!” 那少女道:“我可不去!要去,你自己去好了!” 那小姐跺跺脚,却没有办法。 那少女见小姐不肯走,便说了一声:“我要走了!小姐,你要留在此处,就请便了!”说着,她便折返身子,朝来路走去。 那小姐惊呼一声,也朝着来路奔去,喊道:“惜月,你可别丢下我!” 天阳心道:“那小姐心地倒是和善,只是胆子太小,我若扮鬼吓那位名叫惜月的少女,只怕会将那小姐也一并吓倒。罢了,还是当活人,自己起来吧。”念及此处,他便伸了个懒腰,嘴里“嗷嗷”做声,既装作打呵欠,又提醒那两名少女,这里躺着的,是个活人。 听见天阳声音,那小姐吓了一跳,急忙转过身来,直直地盯着天阳,片刻也不敢放松。那惜月少女,也不再走回头路,只见她转过身来,三步并作两步,窜至那小姐身旁,身子一闪,挡在她跟前。 天阳见这惜月年纪轻轻,竟也有如此矫健身手,心中不禁暗赞:“听她口气如此夸大,不料也当真有那几分功夫。” 惜月见天阳盯着自己,怒道:“你这小子不坏好意,干嘛在此装死吓人?” 天阳见她面庞颇为秀丽,只是双目怒睁,缺了几分温柔之感。见此情形,他笑道:“哪里装死?我是在睡觉。你还恶人先告状,我都没怪你打搅清梦!” 惜月道:“你胡说,睡觉哪会睡得不省人事?” 天阳问道:“我哪里不省人事了?” 惜月道:“你未昏迷?那么,我刚才叫你,怎不答应?” 天阳道:“你叫过我了?我如何没听到?定是你的声音太小,像蚊子一样。” 惜月怒道:“你才像蚊子一样,我的声音大得像老虎!你敢说不是?” 天阳道:“不,我当然不敢说不是。你的声音的确大得像老虎,只不过……” 惜月问道:“只不过什么?” 天阳道:“你很像老虎,只不过是只母老虎!” 惜月怒不可遏,伸手上前便要打来。 这时,站在一旁的那位小姐出声喝止:“惜月,你在干嘛?莫要动手!” 天阳对惜月笑道:“你听听这名字起得多好,怜花惜月,多美妙的名字,但却配不上你这人!” 惜月道:“你胡说什么?” 天阳道:“我哪有胡说?难道我说你名字起得好,还说错了?” 惜月道:“我又没说这句错了!” 天阳笑着问道:“那么,哪句错了?” 站在一旁的那位小姐,这时插口对惜月说道:“我觉得这位大哥说得没错!他说名不如人,证明你的人品,更凌驾在名字之上,这是夸你呢!” 惜月气呼呼地说道:“小姐,你不知道,他在损我,说我不配享有这么美的名字!哼,这美名,是我爹请咱家老爷给我起的,他竟然敢说不好?” 那小姐笑道:“一个名字,好与不好都只是个称呼,又何必太过在意。” 天阳侧过头来,仔细瞧了瞧那小姐,登时眼前一亮,只觉她明艳不可方物。这少女两只黑玛瑙般的大眼睛漆黑透亮,不像是天上夜空中的繁星,倒似天上繁星中的夜空。 但天阳本就心神镇定,不易为外物所动。即令郑瑶这般仙子一样的人物,天阳也只是瞧过便算。 眼前这少女虽是人间绝色,但比之郑瑶,却仍是略逊三分。天阳内心略微触动,在感其光彩照人之后,随即恢复平静。 天阳此时只觉应当离去,若再与这两位少女答话,不知又要生出何等额外之事。 于是,天阳起身便走。远处那位小姐赔礼道:“这位大哥请别介意。我这妹妹无礼之失,小女子在此向大哥致歉。” 天阳回头一笑,说道:“我也有不对的地方,这位姑娘无须太过客气。” 那小姐报以一笑,问道:“不知这位大哥尊姓大名?” 天阳道:“我乃道家方外之人,道号天阳。” 那小姐问道:“只有道号,没有姓名么?” 天阳道:“我是个孤儿,从小不知姓名。” 那小姐掩嘴道:“对不住,提起您的伤心事。” 天阳道:“不,并不伤心。在下自小没了父母,那是在我婴儿之时,还记不得事,因此对他们未有印象。但我的童年,过得并不伤感,反而很是快乐。” 那小姐颇感惊讶,问道:“父母对我们如此之好,你失却双亲,为何不觉伤感?” 天阳道:“我有个养父,对我十分宠爱,有如亲生父亲一般,甚至比别人的亲生父母还要好上百倍。既然有了慈父关爱,为何不快乐?” 那小姐笑道:“原来你的养父这样好,你真幸运。” 天阳道:“是的,我和我的师兄弟,是世上最幸运的人。” 那小姐问道:“你的师兄弟?” 天阳道:“对,我的师兄弟。只因我那养父,就是在下的授业恩师。他是世上最值得尊敬的人。他不仅武艺盖世,并且仁慈和善,对我们晚辈,更是关爱有加。因此,我们师兄弟均是这世上最最幸运之人。” 那位小姐说道:“我也觉得父母对我很是关怀。那么,我也是世上最幸运的人。” 天阳点了点头,笑道:“你能这样想,很好!” 那位小姐笑道:“你也挺好。” 天阳为人甚是忠厚老实,适才浮夸,也只为气气惜月,现在既已达成目的,便不必在此逗留。于是,他向两位少女挥了挥手,转身离去。 背后听得惜月对那小姐说道:“你看,这人多怪,值得你对他道歉么?” 天阳听了这话,仍是足下不停地朝前走去,只是脸上露出些许微笑,不知是在笑惜月的小气,还是在感激那小姐的大度。 就在这时,身后远远地传来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天阳回头一看,只见远处有两人在前逃窜,又有十余人在后追逐。 天阳驻足,转身观看,静待其变。 只见那些人渐渐奔近,当先逃跑的两人,边跑边大声呼喊道:“小姐快逃,这里有山贼!” 那小姐闻及此言,心中大惊,吓得面色也变了。只见她双脚颤巍巍,身子发软,似乎站立不稳。 惜月站在小姐身旁,见状赶忙伸手扶住了她。 天阳心想:“这天下甚是太平,我等一路东来,都没见到什么山贼,怎的到了苏州,几番遭遇强盗,难道是苏州很招山贼喜爱?” 远处的人奔到近处,天阳便看清了他们面貌。 那两名逃跑之人,身着武师衣物,看来是哪家护院,八成便是这位小姐的随身保镖。 而那批强盗,跑在最前面的一人头戴白巾,身形魁梧,跑起路来好整以暇,未尽全力,似是以追逐那二人为乐。远处的十余名强盗,却与这第一人相距甚远,但仍在卖力疾奔。 天阳总觉得这人头戴白巾,是个什么标志,但一时之间,却也想不起来。 那两名武师赶到小姐身旁,说道:“小姐快走,让汪姑娘送您回去,这里有我们抵挡!” 惜月拉着小姐朝大路上赶去,回头喊道:“李大哥、刘大哥,咱们一起走!” 那白巾汉子哈哈大笑道:“我听你们说要通知小姐先走,就知道这里有位重要人物,没料到还是一个美若天仙的大美人!看来我邹雄艳福不浅!”话音未落,此人便已穿过李、刘二人,朝着那小姐奔了过去。 李武师双臂一拉,扯着那强盗邹雄的衣角,出脚向他踢去。 邹雄左臂一挡,将李武师来脚挡在外门,转过身来,右臂急挥,要打李武师面庞。 李武师身子后仰,躲开这一拳。邹雄右脚侧踹,直踢对方胸口。李武师见对手来势凶猛,双臂一挡,将邹雄这一脚拦下。但邹雄力大,还是将李武师踹得急退数步。 这时,刘武师双拳直击邹雄面颊两侧,正是一招“双风贯耳”。邹雄适才一脚未落,刘武师这一招便已打到。 但邹雄身为群盗首领,又岂是泛泛之辈。只见他一个后仰,使出“铁板桥”功夫,将身子凌空横放,躲过“双风贯耳”。同时借助踹退李武师的反向劲力,身子向后急冲,一个头槌撞在刘武师胸口,将其撞倒在地。 邹雄喝道:“我此番外出,便是要抓郑四海,现下舵主要我去杭州议事,我怎能无功而返?先抓你们一个大美人享受一番,再拿她赎银子!你们谁再敢挡我,我立时取他性命!”邹雄口中说话,身形却不停顿,直直地冲向汪惜月与那位小姐。 天阳心道:“怪不得我总感觉,头戴白巾是何标志,怎生想来如此熟悉。原来他是祁风寨中人,并且是某个分舵的副舵主。” 惜月见邹雄冲来,忙把小姐拉到自己身后,摆好架势,以待迎敌。 天阳站在汪惜月斜后方,面对邹雄,看到他那恶狠狠的眼神,只怕他伤了小姐。忙运起内劲,将脚尖插入地下,猛地一挑,挑起一大块泥土。 只见那块泥土飞起,直扑邹雄面门。邹雄见有暗器袭来,忙伸手抵挡。但这块泥土较大,被邹雄打碎之后,仍是有许多土粒击在他脸上,打得他睁不开眼。 就在这时,汪惜月也恰好出手,一拳打在邹雄面上,一脚踹中他小腹,将他踹退一步。 邹雄摸了摸火辣辣的面庞,心中更是恼怒,斜眼一看,见是天阳捣的鬼,怒骂道:“臭小子,瞧我不收拾你!” 汪惜月看到打在邹雄脸上的泥土,却没料到是天阳暗中相助,听得邹雄谩骂,不禁喝道:“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本姑娘是堂堂正正的女子,你少将我侮辱成男人!” 邹雄并不答话,双拳直打汪惜月。汪惜月伸手挡开,一脚从中路踹出,再次踢向对手小腹。 邹雄右手一摆,挡开汪惜月来袭,又一拳打向其面门。 汪惜月与之互拆几招,只觉得对手攻势强硬,招招力大,自己手脚骨头都酸了,对手却仍是狂风暴雨般地进攻,似是其拥有无穷力量,且手足不惧疼痛。 天阳见汪惜月能与对手抗衡,便不再相助,只是在一旁观战。 汪惜月与邹雄对战不足二十回合,便已抵挡不住。只是利用灵巧身法躲避对手进攻。 天阳见状,知道再拖下去,对汪惜月极为不利。他救人心切,朝身旁的古松侧踹一脚。只听“咔嚓”一声,树干断裂,满树青绿色的松针洒落半空。 天阳不待针叶落地,双手连挥,以绵云掌的柔劲推动松针,瞬间发出数百根暗器。 只听“啊”地一声,紧接着“砰”地一声,邹雄已横躺在地。汪惜月上前一看,只见他满身满脸都是针刺,活脱脱地像个刺猬。 天阳长年在青城山上生活,不知江南古松罕见,这一脚踹出,不免毁了一株稀有乔木。 天阳暗器功夫不精,只怕射出松针没个准头。打出松针时,他心中已有计较,只要手下运劲不足,若是打中汪惜月也能不伤人命。 现下汪惜月并未中针,邹雄也并无性命之忧,只见他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地站不起身来。 或许天阳心善,面对如此狠恶的强盗,即便在危急之时,也能手下留情,不取他性命。 第十章 朗少年 英侠救美 (一)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第十章 朗少年英侠救美 (一) 此时,远处的贼匪已奔近不少,见邹雄躺倒在地,登时失了斗志,拟待撤退。 天阳见他们如此狼狈,笑了笑,对那小姐说道:“这位姑娘,你福气真好,有个如此干练的伙伴相助,我看谁也不敢得罪你了。”说着,他指了指汪惜月。 那小姐舒了口气,却仍是略带惊恐地说道:“这位大哥说笑了,但我这妹子的确很好。” 汪惜月本在疑惑,邹雄身上怎会突然多出这许多针叶,他又如何突然倒下。这时她见天阳夸赞自己,也不管邹雄如何遭受重创,便随口说道:“那当然,也叫你知道本姑娘的厉害,看你还敢不敢欺负我家小姐!” 天阳道:“我哪有欺负你家小姐?” 汪惜月道:“我说有就有,你还敢狡辩?” 天阳笑道:“你这是公报私仇,我明明欺负的是你!” 汪惜月道:“那就更不行了!你欺负我家小姐,我都要揍你呢!你还敢欺负我?看我不收拾你!” 天阳道:“这么说,你比你家小姐还重要咯?” 汪惜月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想了许久,仍是无言以对,只得说道:“你这人……无赖!只会狡辩,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看我不敲你两下!” 天阳忙跑到那小姐身后,喊道:“救命啊!善良的小姐。” 那小姐笑着对汪惜月说道:“惜月,别闹了,我们还是赶快离开这儿吧!” 汪惜月适才战胜了邹雄,士气正盛,一挺胸脯,说道:“走什么?再来几个山贼,我也给他收拾了!” 天阳侧耳静听,片刻之后,说道:“真被你说准了,或许真的又来了一批山贼!” 那小姐一听此言,脸色都吓白了,拉着天阳说道:“怎么办,我们快走吧!” 汪惜月道:“小姐,你别听他胡说,哪来那许多山贼?” 这时,李武师和刘武师也走了过来,见到躺在地上的邹雄,两人各给了他三拳两脚,以解气愤。 汪惜月向他二人问道:“李大哥、刘大哥,这位小哥说远处又来了大批盗贼,你们可曾察觉?” 李、刘二人不知汪惜月此问何意,只是互相对视,并不作答。 汪惜月笑道:“我说这小哥是骗人的,他就想博得小姐好感,你们说是么?” 李、刘二人闻及此言,忙点头称是。李武师还猛地抓起天阳衣襟,问道:“你小子,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 那小姐见状,忙轻声喊道:“李师傅,快放开他,不得无礼。” 天阳笑着对李武师说道:“你应当学学你家小姐,能跟着她这么有气质、有教养的人,那是你的福分!” 李武师喝道:“你这小子少给我放屁!” 天阳道:“何必说粗话呢?你认为我说得不对?” 李武师道:“你这臭小子,能说出什么好话?你就是个大错特错的人!” 天阳道:“你是认为我,说‘你家小姐有气质、有教养’这句话错呢?还是‘你跟着她是个福分’这句话错?” 李武师想都不想,便喊道:“都错,都错!” 天阳笑道:“哦,原来你是这样想的!那好,我告辞了!” 李武师仔细回想适才那话,顿时如有所悟,冲着小姐赔笑道:“都对,都对!” 小姐哼了一声,侧过脸说道:“既然人家说得都对,那你还不去赔礼道歉?” 刘武师反应较为迅捷,忙推了李武师一把,朝他使了个眼色,叫他去劝天阳回来。 李武师还不愿去追天阳,向刘武师问道:“你对我挤眼干嘛,想说什么就直说!” 刘武师不耐烦地邹了邹眉,说道:“小姐叫你去给那少侠赔礼,你就照做,说这么多废话干嘛?”刘武师站在小姐和汪惜月身后,说着话,睁大眼睛朝小姐努了努嘴,又做了个口型“姑爷”。 李武师总算明白过来了,对刘武师笑道:“要说你早说嘛!我怎么没想到!赶快给我们未来姑爷赔礼道歉!多谢你提醒!” 只见小姐秀眉一蹙,说道:“不用去赔礼了!我们走吧!” 刘武师忙皱眉对李武师看了一眼,轻轻跺了跺脚,以示责备。 李武师却还说道:“我又做错了?你是这样对我说的!哎,哎,小姐,我们去哪里?” 汪惜月拍了李武师脑袋一下,说道:“回家去,你少说一句行不?” 天阳听了李武师之言,不禁暗笑。这时他回过头来,说道:“不如我们把这强盗头领送去官府,好么?” 刘武师答道:“如此甚好,省得他再去害人!” 远处的贼人正准备上前去查探邹雄情形,见刘武师回头拽起他身子,将他扛在肩上,众贼寇便不敢妄动。他们适才与李、刘二人交过手,知道己方单打独斗,绝非二人对手。邹雄头领虽武艺颇高,胜得过那二人,但此时生死未卜,可见敌方更有高手在侧。众人便是一拥而上,也难以取胜。念及此处,群盗便有了退却之意。 这时,树林深处又走出二十余人,当先一人面皮白净,身上装饰着金银珠宝,华贵非凡,只是脸上自下巴至头顶环绕着数层纱布绷带。 这人身旁也有一名富家公子,衣饰打扮也甚是华丽。而站在他二人身侧的另外十余二十人,各个身高马大、虎背熊腰。 天阳见这些人不似盗贼,便向那小姐告辞,欲待离去。 那小姐不欲在这树林中多作耽搁,也欲归去。 但那前来的二十余人越走越近,面缠绷带的富家公子见那小姐容颜绝丽,心中大喜,支支吾吾地喝道:“那…些人,都给我站住,哎呦,站住!”他似乎嘴巴受伤,舌头不大好使,说话总是不清不楚。 天阳与小姐等人,听了这话,便站定下来,想瞧瞧那公子有何话说。 那公子不顾口部伤势疼痛,快步跑来,奔至小姐身前,嘻嘻笑道:“这位姑娘,你怎么见了我就要走啊?难道我这模样,见不了人么?”此人说话之时,似是口水也流了出来,将嘴边纱布沾湿,模样十分可憎。 小姐说道:“这位公子,你刚才叫我们站住,不知有何事相商?” 那公子笑道:“我叫李泽光,我爹是和州总捕头李明,你该听说过吧!我这次出访,是为了体验民情,了解你们这些低贱人等的生活。但你莫怕,若是将我服侍的好,本公子会给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到时你就会成为上等人,用不着再遭人轻贱。” 那小姐闻及此言,甚为气愤,说道:“我……我……你别说这话,我不爱听。” 李泽光笑道:“那么,这位美人爱听什么,我便娓娓道来。你爱听我说房事么?” 那小姐说道:“你这人说话不干不净,我不理你,这便告辞了,请你别跟着我。” 李泽光笑道:“我不许你走,你走得了么?” 那小姐怒道:“少在这贫嘴,我爱走便走,你管得着么?”说完这话,她便回头拉着汪惜月的手,对天阳说道:“这位大哥,我们走吧。” 天阳不欲招惹麻烦,点了点头,也待转身离去。 李泽光忙令众手下将天阳等人拦住,连同尚未离去的一众山贼,也被拦了下来。 李泽光手下的一名大汉,在拦截山贼时,突地发现邹雄满身是刺,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只是不住地低声**。 这大汉立时报告李泽光。听了这个消息,李泽光就像看到了天上掉下的宝贝。只见他脸上堆满欢笑,笑了许久,突地指着天阳大喝一声:“好家伙,你们这群混球,竟然在此干些伤天害理之事,瞧我不告到我爹那里,将你们好生治罪!” 李武师哈哈大笑道:“真是可笑,你不去抓那些山贼,反倒来抓我们,这还有无天理?” 刘武师对李武师笑道:“你听他那一口一个爹,就知道此人是个没断奶的毛孩,你要他给个天理,那更是可笑!” 李泽光道:“你们还恶人先告状?来人啊!把他们都给我带下去好好审问!” 三名魁梧的大汉立马走上前来,张开臂膀,想要拿人。 那位小姐见大汉魁梧,吓得怕了,躲在汪惜月身后。 那三名大汉知道主人心思,冲上前,第一个就来拿这位美丽小姐。 汪惜月怎会让他们得逞,架势一摆,双腿连动,一招鸳鸯脚,直踢两名大汉前胸。 这二位大汉,怎料得到汪惜月如此一个娇滴滴的大姑娘竟有这般功夫,二人还未反应,汪惜月双脚已中两人心口。 幸而此二汉体格魁梧,被汪惜月踢中后,只是倒退数步,便已拿定身形,但心口却是疼痛不已。两人大怒,再次扑上,欲与汪惜月厮打。 第三名大汉从侧面进击,一脚踹出,汪惜月反手将这一脚拨开,右腿朝对手下盘一个横扫,将这名大汉绊倒。 但此时这名大汉右拳已打中汪惜月右肩,打得她退出几步,中招处痛入骨髓,疼得眼泪也流了下来。 之前两名大汉这时也已攻到,汪惜月忍住疼痛,上前挥拳,直打一人面庞,这名大汉回手格开。另外一名大汉双臂合抱,将汪惜月搂在怀中,轻轻向上一耸,将她抱得双脚离地。 这些大汉,是李泽光的父亲李明,为儿子精选的随身护卫,动作虽不及汪惜月迅捷,气力却大得很。 汪惜月被一人抱住,尽管她拼命挣扎,却怎么也挣扎不脱。 这时,另外两名大汉从两侧夹击而来,二人同时挥拳,直打汪惜月面颊。 天阳本在一侧旁观,这时见汪惜月受难,心中一紧,蓦地出手。只见他轻轻跃起,右手直穿,绕着汪惜月的身子,以手掌侧缘从三名大汉的臂弯横切而过。 三名大汉本是一人抱住汪惜月,二人挥拳直打。就在这一瞬间,三人只感手臂一酸,抱人的抱不住,打人的也打不了。 汪惜月只觉身子一松,向下坠去。她本就离地不高,这未待双脚落地,身子又被一人搂住,以迅雷之势逃开了去。她还未看清周身形势,已被人轻轻放了下来。 汪惜月心神已乱,却还是向身旁看了一眼,只见天阳巍然而立,神态自若,少年英豪之风尽显。 那位小姐在汪惜月遭难后,被吓得呆了。这时虽未看清天阳出手相救的动作,却看出汪惜月已脱困境。她心中大喜,不知如何表达,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天阳矗立的身影。 李泽光在一旁观战,见天阳将汪惜月搂在臂膀上,轻轻放了下来,心中不禁暴怒,大喝道:“兀那贼人,贼厮鸟!你敢来坏好事,我饶不了你!” 天阳冷冷笑道:“我倒要瞧瞧,你要怎样不饶我!” 李泽光向手下喝道:“给我把这贼厮鸟收拾了,不打死他,你们也不要活了!给我把他打个稀烂!奶奶的,你们让我接连两天都蒙受侮辱,我请你们来干嘛?” 众大汉听得李泽光发号施令,便聚了过来。李泽光喊道:“这里的人,包括这一群,还有那一群。”说着朝天阳等人一指,又朝那十余贼寇一指,喝道:“让他们一个也不能活着出去!全都给我打成肉泥!哦,不!留下那两个小妞,我要好好享受!你们只要办事得力,我玩完那俩小妞,就让给你们!” 众大汉昨日见到郑瑶的绝世容颜,心中早已砰砰乱跳,嘴边的口水,不知洒出多少。当时若非楚仁义威震当场,众人哪里按捺得住。 此时,众位大汉又再见到这位小姐,同样是天仙般的人物,大伙哪还压得下内心的火热。 何况这位小姐身旁,还有汪惜月这般容貌非凡的女中豪杰一同陪伴。 听说李泽光最后要将这两位美人让给众人一一享用,大伙更是乐开了花,当真无法无天起来。 天阳一声大喝,如同天雷怒叱,将不远处大道上的行人车马都吓了一跳。树林里的大汉也是心中一惊,但瞧着天阳只是孤身一人,众人随即安下心来。 大汉分为两队,一队直扑那十余名贼寇,另一队便来拿天阳。众人如狼似虎,面色狰狞,欲置天阳于死地而后快。 朗少年 英侠救美 (二)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朗少年英侠救美 (二) 那伙贼寇没了副舵主的支持,哪里是这些精挑细选的富家护卫之敌。众大汉只出六七人,便徒手将山贼制服。 李泽光一声令下,大汉们抢过这些山贼手中的大刀,手起刀落,一个个头颅横滚在地,鲜血满溅当场。邹雄身中松针,动弹不得,也是被一刀而下,身首分离,毫无招架之力。 十余名大汉冲到天阳身前,只见他双手叉腰,横眉冷对,眼神中充满了蔑视。 众人看到他冷冰冰的模样,心中均是一紧,一时间不敢轻易动手。 天阳见敌方不动,也就不便先行出手,他只是矗立当场,注视着敌人,即便如此,大汉们身上也是不寒而栗。 李泽光在一旁观战,见众人不动,立时催促那一旁处理掉山贼的打手们,一同上前作战,并严令面对天阳的大汉动手。 但不论怎样说辞,站在天阳面前的打手们,并无一人胆敢动武,不知是否昨日被楚仁义吓得怕了。 这时,站在一旁的另一名富家少爷,趴在李泽光耳畔轻声说了两句,李泽光便大喜道:“你们先去把那美貌小姐抓来!” 众大汉一听,纷纷弃了天阳,朝那小姐与汪惜月奔去。众人之中,有谁愿意面对一个极为恐怖的对手,而放弃一个接近美人的机会? 李武师与刘武师上前阻拦,二人各与一名大汉交手,一时之间难分上下。其余打手弃了这二人,直奔那位小姐,汪惜月大惊,上前动手,被两名打手缠着,难以脱身。 众打手已围至小姐身前,但见人影一闪,站在人群中央的那位小姐已然不见。 “啪”地一声清脆耳光,四名大汉脸上各留一道五指痕迹。 众人顺着人影望去,只见那小姐俏立远处,紧紧地贴在天阳怀里。 显而易见,这小姐已被天阳救了出去。 天阳放开小姐,冷冷地说道:“我只说一遍,你们听好了!在这里杀了人的,快去苏州城里,到衙门主动投案,这些被杀的人是山贼,衙门未必会为难你们。只要调查清楚,你等便可以离去。只是以后别再仗势欺人!” 汪惜月虽在奋战中,却还是出腿逼开两名大汉,奋力逃到小姐身旁,向天阳说道:“你这人真是死脑筋,谁去官府投案之后,会被清白地放出来?只要进去,不拿银子,不讲人情,绝对出不来!” 李泽光在一旁哈哈大笑道:“这位美人说笑了,你怎么知道进了官府后,就出不来?” 汪惜月瞄了他一眼,冷笑道:“你懂什么?你倒说说看,谁进了官府,或是被捕快捉拿之后,能轻易脱离?” 李泽光更是哈哈大笑一阵,说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汪惜月问道:“什么意思?” 李泽光道:“你不是问,谁能在衙门里穿梭自如么?你不是问,谁能从官府之中轻易脱离么?我告诉你,这人就站在你面前,那就是我!” 汪惜月冷笑道:“你?凭什么?” 李泽光一昂首,用轻蔑的眼光瞄了汪惜月一眼,笑道:“你这种低等人,懂个屁!官府就是我家开的,捕房就是我爹主管的,我杀个人,不仅自己不会受到处理,还能把前来告状上诉的受害人家属一并抓起来,悄悄地把他们处决掉。” 汪惜月怒道:“你这畜生,凭什么?” 李泽光笑道:“这就是权力的好处,你这种低等人的性命太贱,要怪就只能怪你怎么没有一个当官的爹!” 汪惜月气得说不出话来。天阳在一旁说道:“我看你这位公子说笑了。若是并无罪名,你凭什么将那受害人的家属抓来?” 李泽光笑道:“我看你是不信,好吧,让我告诉你,你还真别怀疑,我就做过这样的事!那一日,我在和州城外游玩,有一对年轻的小夫妻,竟敢挡我去路……” 天阳打断道:“别人哪敢挡你去路?你这么凶!” 李泽光尚未回答,远处另外那名富家公子对天阳喊道:“喂,你还要不要他两人性命?我要将此二人宰了啊!”说着,他便把刘、李两位武师推了出来。 只见二人被众大汉押着,按得抬不起头来。 天阳只觉得手臂一紧,刚要挥手甩出,突地心中一定,已知抱住他手臂之人是谁。 果然,一看之下,当真是那小姐,只见她满面恐惧,那双抱住天阳的手臂不停颤抖。天阳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她肩头,双眼紧盯她娇花般的面庞,眼神中充满了鼓励和安慰。 那小姐抬头一望,碰触到天阳的眼神,内心似乎被其感染,激发出无尽坚强,双手抖得也不似适才那般剧烈了。 汪惜月见对方阵势,鼓起勇气喊道:“你们敢对他二人不利,我绝不放过!” 李泽光笑道:“我看你怎不放过!要知道,你们现在自身难保!” 天阳笑道:“别说废话,我对你和你父亲的光辉事迹很感兴趣,不如接着刚才的话,给我们讲讲吧!” 李泽光见那小姐抱住天阳臂膀,怒道:“我给你讲个屁!快把她松开,不然我把你碎尸万段!就凭你这贱人,也配靠着那般美貌的姑娘?快滚开!” 天阳笑道:“难道你认为李明是个混蛋,不便将他丢人的事迹外露?” 李泽光怒道:“你才是混蛋!” 天阳笑道:“对,我是混蛋,你爹也是混蛋!哦,我何必重复这话?此言本就同义!” 李泽光怒道:“你说什么?什么同义?说些听不懂的话!” 天阳笑道:“这都不懂?同义也者——同一个意思!” 那小姐也问道:“天阳大哥,你在说什么?” 天阳笑着对小姐说道:“我在骂他,你可别学着。” 那小姐摇了摇天阳的手臂,说道:“我不喜欢你骂人,骂坏人也不行!” 天阳问道:“为何?” 那小姐说道:“我不知道,总之不好,这是我爹我娘说的,他们从小就这样教我。” 天阳笑道:“你爹爹妈妈很好,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是不该骂人。但,那些坏人,你为何也不喜欢我出言辱骂?” 那小姐说道:“我也不知,我就是不喜听你出言不……逊,不,出言不妥。可以么?” 天阳道:“当然可以,我保证不再说他们坏话了,如何?” 那小姐拍手笑道:“当然好了!那么,咱们先走吧!莫理他们!” 天阳笑道:“好啊!” 李泽光喝道:“站住,你当我不敢杀人?” 天阳道:“我不想听你爹的那些光辉事迹了,你留着炫耀给苏州刺史听吧!” 李泽光怒道:“我就偏要你听,你敢不从!” 天阳道:“我就是不从,看你能拿我怎样!” 站在远处的那名富家公子说道:“你还要不要这两个废物?”说着,他又把刘武师和李武师朝前推了一步。 天阳一捂脑门,笑道:“我倒把这事忘了。” 李泽光冷笑道:“我看你这回,还是否胆敢无礼!” 天阳道:“不敢了,你说说当年的能耐吧!” 李泽光奸笑道:“这才像话,我们刚才聊到哪了?” 天阳道:“你说别人挡你去路,我说别人哪敢挡你?你这么凶!” 李泽光道:“对了,就是此处!你还说无人胆敢挡我?那两个人在大路旁的小道上散步,我的马车冲将过来,他们是否该当让路?他们不仅未让,还有意将身子躺在路上,把腿垫在我的马车轮子底下,这不是存心挡路么?” 天阳听到这里,忙挥手打断,说道:“抱歉,请允许我插一句嘴。你说他们有意将身子躺在小道之上?” 李泽光道:“是啊!有意的!” 天阳问道:“他们是钢筋铁骨么?” 李泽光狂笑道:“你是在做梦么?” 天阳摇头道:“你不用嘲讽我!既然我未沉睡不醒,看来他们也只是凡人一名!” 李泽光仍是狂笑:“你知道就好,除了做梦,世上哪来的钢筋铁骨?” 天阳问道:“他们也许没看到你的马车。” 李泽光道:“看到了!他们看到我的马车了!” 天阳问道:“然后呢?” 李泽光道:“然后,他们就躺在路上了。” 天阳道:“这么说,不是你的错?” 李泽光怒道:“本就不是我的错!我今日要打爆你的脑袋,那也是你大错特错!” 天阳问道:“那么,这对小夫妻,是何时躺在路上的?” 李泽光道:“我说了啊!是在看到我的马车之前!” 天阳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他们是在何等情况下,躺在那大道上的?” 李泽光道:“在我马车前进的情况下。” 天阳连连挥手,说道:“不,不,不!看来我多少有些蠢笨,词不达意。” 李泽光笑道:“看来你还有些自知之明。” 天阳笑道:“承蒙谬赞!” 李泽光冷冷说道:“本就是谬赞!此等贱民,当真蠢笨如猪!你难道不知,我是在侮辱你这低贱杂种?” 天阳道:“原来你认为,有自知自明是种侮辱?怪不得,怪不得!我算是明白了,你为何总看不清自身形式!无论如何,我认为,自知之明,是对自身最好的认识。你缺了这一项,恐怕此生要走许多弯路。” 李泽光道:“低贱之人,必遭折辱!你难道还奢望,我当真会对你另眼相看?不怕告诉你,在我眼中,世间众人皆低贱,唯有吾辈独清高!” 天阳不与他辩驳,只是接着适才话题:“我想再问一遍,你说的那对小夫妻,他们是在何等情况下,躺在那大道上的?” 李泽光仍是重复着既往的回答:“在我马车前进的情况下。” 天阳笑了,他总是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只得继续问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问,你们之间发生何事?不然,他们为何躺在马路上,让你去轧?” 李泽光道:“在他横卧于道路之前,我对他并无言语,我们又怎会发生何事!” 天阳问道:“你保证刚才说的都是真话?” 李泽光傲然道:“我保证,我拿我的人格保证!” 天阳叹了口气,说道:“你能拿其他有价值的东西,来保证一下么?” 李泽光怒道:“什么叫做有价值?你的人格有价值么?怎生买卖?” 天阳道:“我的人格不卖!原来你的,可以出卖!” 那小姐听了这话,在一旁笑道:“你们两个说笑了,人格怎能出卖?” 天阳掩嘴悄声对小姐说道:“我是在骂他呢!” 小姐摇了摇天阳的胳膊,撅起小嘴,说道:“你不是答应我,不再骂他了么?” 天阳捂着嘴说道:“恕我失言,请您见谅。” 小姐抿嘴嫣然一笑,如同小荷含苞待放。 天阳转头对李泽光说道:“依你所述,这都是那夫妻的错。但你说那对夫妻好生生的,为何要躺在小路上?” 李泽光听了这话,更是气炸胸膛,喝道:“我怎生知晓他们为何这般不讲道理!你且说说看,在我赶路之时,他们不仅背过身子不加理睬,还拿背部狂顶我的马头,把马儿撞昏。不仅如此,他们在那两匹马眩晕之瞬,还顺势躺在地上,拿身子绊住马腿,把那几匹好马的脚,都给崴了。更可气的是,他们竟然仍未挪开身子,反而把胳膊大腿,都放在我那车轮前面,最后把我的马车,都颠翻了!” 天阳忍住怒气,说道:“你赶路之时,看到前方有人,不准备把马车稍停么?” 李泽光道:“老是走走停停,我还赶什么路?为了等他们这些贱人的时间,浪费了我大好青春,这值得么?” 天阳道:“路是给大伙走的,他们又没走上专用马车道,你怎能抢着过去?” 李泽光道:“你也说了,路是给大伙走的,他们凭什么挡我道路?” 天阳道:“你要赶过去,对他们喊喊不就得了?何必驱马相撞?” 李泽光道:“我干嘛要对这些贱人喊话?浪费我的嗓子。” 天阳道:“这么说,你根本未喊话通知那对夫妻,未知会他们有车来了。” 李泽光道:“我向来说一不二,我说在他们横卧大道之前,我并未言语。你还不信!” 天阳道:“你还说了,在他们倒地之前,看到了你的马车。” 李泽光道:“当然看到了!我的马车驶近之后,他们听到响声,便驻足回头观看。眼见我的马车奔来,他们还不躲闪,仍拿背部顶我马头,还有意躺倒在地……” 天阳挥手打断,说道:“好了,好了,别说了!他们定是刚回过头,你的马车就迎面撞上!” 李泽光道:“他们还把我的马车颠翻了!” 天阳道:“怎不说,这夫妻二人的手脚,还被你轧断了!” 李泽光道:“谁让他们挡路,那是活该!” 那小姐气呼呼地说道:“你才活该,我不要听你说话了。” 天阳向李泽光问道:“后来怎样?” 李泽光道:“我还没对你说完呢!最可气的是,这两个人,在弄翻了我的马车后,还对我仔细打量,似乎很不满意。” 那小姐说道:“是个人,都对你不满意了。” 李泽光道:“你懂个屁!他们弄翻了我的马车,不仅冷眼相对,还想看清我的容貌,以便日后报复!” 那小姐说道:“你说话粗俗,我可不理你了!” 天阳一字一句地对李泽光说道:“你要是对这位小姐再有任何言语上的不敬,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李泽光道:“你敢!” 天阳问道:“接着说,最后你把他二人怎样?” 李泽光笑道:“这二人对我不敬,我自然拿出刀来,把他二人捅了!” 小姐“啊”的一声,躲在天阳身后。 天阳道:“你为这点事,就把那二人杀了?” 李泽光轻蔑地答道:“这还不值得杀么?” 天阳道:“你刚才说这二人的亲属去衙门告状,你又把这些亲属怎样了?” 李泽光道:“他们亲属还真不少,两家共来了八人。这又如何?我爹打通了上下关系,衙门直接认定这八人是疯子,将他们打入天牢,再慢慢折磨致死。” 天阳叹了口气,说道:“看来你爹能一手遮天。” 李泽光笑道:“你懂得拍马屁就好,我爹无所不能,这就是他从小告诉我的,告诉我有权力的好处。” 朗少年 英侠救美 (三)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朗少年英侠救美 (三) 天阳笑道:“你与我讲述许多,就不怕我把这事揭露出去?” 李泽光笑道:“我告诉你两件事。” 天阳道:“你说。” 李泽光道:“第一,你今日没命走得出去!我这就把你干掉,你自然不能再嚼舌根。” 天阳道:“你就说这一件事就够了,何必说第二件?” 李泽光笑道:“我要让你知道,省得你如此天真。” 天阳道:“那么,你说吧。” 李泽光道:“第二,你即便能走得出去,也是无用,没人会相信你说的话。” 天阳道:“老百姓会相信。” 李泽光哈哈大笑道:“老百姓相信?简直可笑到了极点!他们相信又有何用?那些低等贱民,有什么权利?” 天阳道:“我也可以告诉官府,他们总还稍有职权吧?” 李泽光笑得更是厉害,前仰后合,似乎喘不过气来。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声,只听他说道:“告诉官府?那么你的结局,与那对夫妻相较,又有何等区别?” 天阳问道:“怎么说?” 李泽光道:“官府会把你当疯子抓起来,慢慢折磨致死!哼哼,我看你还有什么出路!” 天阳道:“这么说,我死定了?” 李泽光道:“当然。” 天阳道:“当今皇上以仁德治国,朝中良臣众多,早晚有一天,要将你们这些败类清除!” 李泽光道:“你就在阴间慢慢等着那一天的到来吧!我今日就要了你小命!” 小姐又躲在天阳身后,颤声说道:“天阳大哥,这可如何是好?我……我怕!” 李泽光笑道:“美人,来我这里!不用怕,只要你把我服侍得开心,我会给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天阳道:“你爹身为一个小小捕头,竟然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他哪里来的银子?” 李泽光怒道:“哪里是小小捕头?我爹是和州总捕头,他的官大着呢!” 天阳对小姐笑道:“你瞧,这人多傲,可惜就是有点不自量力。” 小姐说道:“咱们别和他争了,快走吧。” 天阳点了点头道:“只要你愿意走,就没人能拦得住,但我们是否要先救他们?”说着,天阳指了指刘、李二位武师。 小姐沉默了一会,说道:“我本来欲待回家找人前来相助。但你说要先救他们,那便听你之言。” 天阳道:“你的手还在颤抖,是否不相信我能救得了他们?” 小姐道:“不……不,我相信,可是你没有他们健硕……可是……我还是相信你。” 李泽光大笑道:“你相信他?还不如相信我!” 小姐道:“自从初遇以来,我一直都很信任他,但却一直都很蔑视你。” 李泽光怒道:“你休想再跟着我享受荣华富贵,我要让他们一个一个都得到你的身子!”说着,他朝周围的大汉一指。 瞧着周边目露凶光、张牙舞爪的大汉,小姐的心再次悬了起来,她只是紧紧地抓着天阳的胳膊,丝毫不肯放手。 天阳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小姐手背,笑道:“我问你一个问题。” 小姐点了点头。 天阳说道:“你若是回家请来救兵,便能胜过他们?” 小姐点了点头,说道:“我家有许多武师,刘大哥和李大哥就是他们其中的一员。”说着,小姐朝刘、李二位武师一指,继续说道:“还有,还有,我爹说了,惜月妹子的父亲,是少见的高手。如若他在家中,只需他一人来此即可。” 天阳道:“那么,你认为我就对付不了他们?” 小姐道:“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天阳点了点头。 小姐道:“你的人很好。但他们人多势众,我怕你受伤。” 天阳道:“既然我对付不了他们,你就突围不出。既然你出不去,那么,又怎生搬救兵呢?” 小姐愣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天阳接着说道:“你怕我受伤,我很是感激,就凭这句话,便是当真要受重伤,我也会守护着你。” 看着天阳坚定的眼神,小姐再次哽住,过了一会,她问道:“若是我不说刚才那句话呢?你还会保护我么?” 天阳笑了笑,问道:“你倒说说看,你是言语之时更美?还是沉默之刻更美?” 有天阳笑语相对,小姐绷紧的心也慢慢放松下来,笑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天阳笑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小姐轻声说道:“我不知道,你说呢?” 天阳道:“要我说,你一直都很美,无论是否言语。” 小姐轻声笑道:“谢谢!现在轮到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天阳问道:“什么问题?” 小姐撅着嘴,说道:“你可别耍赖,我都已经回答你的问题了。” 天阳笑道:“你回答了么?还不是让我替你回答?” 小姐笑道:“那也是你自愿说的,我可没强求。” 天阳笑道:“你怎知道是我自愿?” 小姐拉着天阳的手,问道:“那么,你自己说,是不是自愿的?” 天阳笑道:“是的,是的!” 小姐道:“你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可别假装不知道。我是在问你,若是我不说刚才那句话,你是否还会保护我?” 天阳道:“我早已回答过了。” 小姐问道:“你何时回答的?” 天阳道:“我喜欢保护美人。” 小姐奇道:“你说什么?我可不懂!那与我适才所言,有何关联?” 天阳道:“并无任何关联。我想再重复一遍:你一直都很美,无论是否言语。” 小姐道:“你已经夸过我了,但还没回答问题。” 天阳道:“我已经回答了!你的一颦一笑都很美,我又喜欢保护美人。也就是说,即便你沉默不语,我都护定你了。” 李泽光在一旁怒道:“你俩别在那说悄悄话了!”他又指着小姐骂道:“你这贱人,在我面前对别人眉目传情、打情骂俏,当我是死人么?臭**,瞧我回去不收拾你!” “啪”,一声不完美却很清脆的响声爆发而出。不完美之处在于,清脆之声中,混杂着少许低沉的“咔嚓”声,那似乎是骨骼断裂的声音。 李泽光的右脸上,再次增添五根印迹,指痕鲜红,如同昨日一般,红的“渗出血来”,不是“似乎要渗出血来”。 包在李泽光脸上的纱布绷带早已脱落,正在风中飘扬,随风而去。只是不知那“风”,是和煦的春风,还是天阳凌厉的掌风。 李泽光一张嘴,混着鲜血,“噗嗒”、“噗嗒”,吐出十余颗牙齿,他的右半张脸,顿时也就扁了。 天阳对着小姐微笑,不再答话。只见他突地纵身前奔,手起掌落,身随掌至,脚下步法看似杂乱,实则有序。 他东奔西窜,在众大汉身间穿梭,只听“啪啪”声响不断。一时间,各大汉双颊之上,均附有两片淡红掌印。 众人心中惊惧,谁人能料到,天阳竟有这番高深功力。 而天阳也是微感诧异,他早已看出众大汉并非常人。在那六七人,便轻易收拾掉十余名持械山贼时,天阳便已知晓。此时他小惩大诫,虽不欲伤及众人,却也望给予威慑。没料到,各位大汉脸上中了两个耳光,竟无一人站立不稳,更无一人跌倒。 天阳心中略感佩服,脚下却是不停,依旧向着众人连环进击。众位大汉适才被攻了个措手不及,一阵凌乱后,重新组起阵势,联手向天阳攻来。 天阳面色不变,首先双掌劈出,斩在押解刘、李二人的四位大汉手腕之上。此招迅捷异常,却又含劲蓄力。四位大汉,八只手腕,几乎同时中招,只听一声“咔嚓”,四人手腕齐断。 这四人吃痛不住,同时大喝,却因腕骨断裂,管不住双手,不得不放开人质。但四人训练有素,同时出脚向天阳踢去。 以天阳武艺,怎会让他们踢中。在四人起脚之前,天阳已然打出四掌,击中各人下颏。 天阳手下留情,没使重力,却仍是有两人在双齿相击之下,咬断了舌尖,两股鲜血,分别自二人口中汹涌而出。 四人在天阳掌力推动之下,头颅后仰。还未待四人反应,天阳已绕行一圈。四人胸腹腰背均已中掌,颈椎上更是各中一击,纷纷瘫软在地。 天阳俯身抓起刘、李二人,向汪惜月投去。他用劲恰到好处,被投出的二人,落至汪惜月处,正巧力尽。汪惜月顺势便将二人接下。 这时,众大汉已将天阳围困,天阳不能绕行疾奔,脚下云涛步已然无用。他运起绵云掌,分击四方,势如闪电,将内侧大汉击倒推开数人。但外围大汉又涌了进来,越挤越近,将天阳挤在正中。 天阳丝毫不惧,仍是运用绵云掌,去其迅捷,取其绵柔,借力打力,将四周大汉攻来的力道弹开,打向对面。 背后两人攻到,双拳直打天阳后脑。只见他双足一变,交互换位,同时踏中背后二人脚面。 二人吃痛,拳上劲力稍减,天阳低头躲过,顺势将双臂手肘抵在二人心口。 面前又有两名大汉打到,左右两拳从两侧袭来,直打天阳脑门双侧,落点正是太阳穴。 天阳适才低头躲避背后二人双拳,头颅还未抬起,太阳穴正巧与自己的双掌同一水平。 他只待面前二人的两侧重拳袭来,但见他双掌一抬,硬是接下两记狠招。 这一接之下,天阳倒无损伤,只是苦了背后两名大汉。 天阳手肘还放在那二人心口,这掌上接下两记重拳,力道全都传至背后的二人心口,相当于结结实实地给了二人一个肘锤,力道极大,当场便将二人击得咯出血来。 天阳双脚弹起,凌空运起云涛步,双腿连环进击,在面前二人身上各踹数脚,终末又在二人胸前猛力一蹬,将敌方踹倒。同时自己身子向后飞去,用手肘将背后二人压倒。在落地之时,他双侧手肘又在二人心口一顶,便顺势一个筋斗倒翻出去。 只见他远远地落在人群之外,已脱众汉围堵,落地前又再踹倒一人。 天阳还未站稳,又有一人重拳打到,直击他面门。 天阳右掌接过,右臂缓缓而退,在倒退之中,消减敌方劲力。 只见面前这人摇摇欲坠,原来天阳在接过拳劲之时,左掌闪电般在此人太阳穴上一击,未待此人拳力耗尽,其身子已然支持不住,倒了下去。 身后又有一人攻到,天阳正用双掌各斩一敌颈项,此时无暇还手,只是将脑袋一偏,躲过来袭。那人一拳未中,收势不住,拳头从天阳右颊侧面打过,手臂架在他右肩之上。 天阳已斩裂两名大汉颈椎,他虽不欲下重手,但在这乱局之中,哪里能顾及这许多。他听到骨裂之声,才及时收手,并未将椎体斩断,两名大汉仍是倒地不起。 此时又有二人从两侧踢至,直踢天阳面颊。只见他略微前移,那二人双脚便在他脑后相撞,重击之下,听得“咔嚓”一声,只怕双敌脚趾尽裂。 天阳恐二人再度站起,双掌外展,突地内切,斩在二人进攻的腿弯之上。此次双掌用力轻柔,两人却仍是腿弯一麻,缩回之后,便再也站不起来。 在天阳出掌之前,一人从背后袭击,天阳借助躲避适才两脚之势,躲过了背后一击。 目前尚有一人,将手臂架在天阳右肩之上。天阳趁着闪躲,顺势用肩膀在其腋窝下一顶,将之右侧肱骨顶得脱位,废掉对手一只右手。 天阳脑袋猛地向右一偏,推动架在自己肩膀上的右臂,打向适才右侧那名出脚相击的大汉。此人腿弯恰巧中掌,正倒了下去,这一拳刚好打在此人面颊之上,又是一记重击。 背后另一名大汉再次攻来,天阳此时已腾出双手,突地转身,右掌接过袭来重拳,渐渐化解其劲力,左拳抵在此人肘部。这大汉想抽回拳头,却被天阳右掌紧握,脱不开来。 这时,天阳左侧又有一人袭来,一脚正踹他左腰。天阳不慌不忙,左膝提起,对准此人脚踝一顶,将这一脚顶偏。 此人力道甚大,这一脚仍是向前冲去,并无丝毫劲衰之感,被对手顶偏之后,正巧踹中天阳左侧手肘。 而天阳左拳抵在适才那人肘部,右掌紧握此人拳头,将其右臂拉得笔直。这一脚袭来,踹中天阳手肘,重重的一击传至他左拳,顿时将那名大汉右臂关节打断。 幸得天阳右掌及时放手,才避免此人前臂分离之痛。 第十一章 羞花貌 一见倾心 (一)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羞花貌一见倾心 (一) 一时间,天阳又已打倒数人,而他却未费丝毫劲力。 对手越少,天阳越是灵活,将借力之道发挥极致。 前方又有两人挥拳打来,天阳毫不闪躲,双掌微起,十指并拢,手掌平放,掌面朝天,指尖对准两名敌人咽喉,直击而出。 此二人四个拳头未及天阳面门,喉头已被指尖所制,吓得二人不敢动弹。 天阳抱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心态,见敌人心中恐惧,双掌便不再向前进击。 这时,身后又有二人,出脚直踹天阳后腰。 天阳仍是不动,待得二人踹中腰部,他双足不移,只把腰身顺着敌方力道向前挪去。这是运用青城派高深武学延迟化解劲力的诀窍,只是借助躯干行事而已。 天阳将对手力道化尽,腰腹便不再前行。紧接着,他将腰部所受力道上移,使胸部前倾,再将力道传至双臂、双掌。 这可苦了天阳面前的两人。天阳正以双掌指尖戳在二人喉头,这下他将腰间力道转移,双掌得力,十指猛地刺入二人喉管。 双掌刺出,天阳登觉不妙,忙地十指蜷收,掌势一转,以掌心为攻,打在二人肩头。 天阳变招虽快,但二人受猛力击打,倒飞之时,已可见两股血线从喉头喷溅而出。 天阳亟欲相救,忙奔上前去,将二人扶起,双手按住喉头下方的血管脉络,顺势以内劲封住血脉,再抽出手来,从腰包中掏出止血散,敷在二人伤处。 李泽光在一旁,心惊胆战地对众大汉叫道:“快宰了这人,趁他还在救援,要他的命!若被他救治了这两人,又会来将你们打残!” 此时,敌方尚有五六名大汉并未受损,听了李泽光之言,众人却是迟疑不动。 那另一名富家公子也对李泽光反驳道:“这样恐怕不妥!若然他不施救,这二人只怕要命丧当场!” 李泽光怒道:“把这小恶贼打死,我们不会救助这二人么?你啰嗦什么?这恶贼此时施救,难道还会存着好心?你不将他打死,咱们全都要丧命!” 天阳仍是在救助那两名大汉,现已解开适才为二人封闭的穴道,令其血流通畅,不至昏厥。这时,他撕下二人衣衫,正忙着包扎伤处。 李泽光在一旁严令催促,众大汉仍是无动于衷,李泽光眼见明令无效,眼珠一转,大声喊道:“你们还想得到眼前这位天仙般的美人么?若是仍有此念,赶快将这小恶贼做掉!不然,大伙都别活了!” 众大汉瞧了瞧那小姐,心中不禁又发起痒来。一时间,这些做惯了恶事的大汉们,再次蠢蠢欲动。 天阳也不理众人,助两名敌人包扎完毕,仍是为其把脉,待得探知二人脉象平和、生命无碍,他这才舒了一口气。 一名大汉已为那小姐美貌所动,不顾一切地向她冲去,其余四五人不甘落后,也迈开了脚步。 天阳早就在注意他们的一举一动,此时见其再度心怀不轨,登时身形暴起,手出绵云掌,脚踏云涛步,绕着那五六人奔行一圈。 数声倒地之响,林中再也不见一名大汉站立。 数十人横卧当场,其中更有十余名山贼身首异处。 看着这惨烈情景,那位小姐不禁惊出一身冷汗,她从小哪曾见过这般景象,此时只吓得六神无主。 天阳笑着走来,对刘、李两位武师说道:“麻烦二位在此看守,我回城通知官府前来拿人。” 汪惜月对天阳说道:“没料到你有如此功夫,竟和我爹武艺相当,我可看走眼了。” 天阳抱拳道:“失礼,失礼。” 汪惜月笑道:“这里有我看着,你快回去报信吧!” 天阳点了点头,正待走开,那小姐一把拉住他,说道:“天阳大哥,你带我一起回去吧,这里恐怖异常,我怕!” 天阳点头道:“还未请教小姐贵姓芳名。” 小姐陪笑道:“怪我粗心,还未介绍自己。我姓张,父母都叫我心儿。” 天阳道:“原来是张小姐。” 汪惜月笑道:“小姐,你不把名字说全,天阳少侠以后要找你,会找不到人的。” 小姐红着脸,讪讪道:“你说什么,也不知人家是否会来寻我。” 天阳笑道:“张小姐,很高兴认识你,若有缘,咱们一定会再见的。” 汪惜月插嘴道:“一般这样说话,都表示以后再也不会相见。” 小姐面上露出一丝失望,仰起小脸望着天阳,问道:“真的么?我们不会再见了么?” 天阳笑道:“你住处在哪?我送你回去!这样的话,以后我若想起你,就找得到了。” 小姐又低着头,双手绞着衣角,低声答道:“我家住在四季丝绸坊的张家大院。刚才没把名字说全,小女子原名张楚心,父母便叫我心儿,但你可别以为我本名便叫做张心儿。” 天阳点头道:“原来你是张中汇老爷的女儿,是张家二小姐吧?久仰!” 张楚心点头道:“嗯,原来你认得我。” 天阳道:“楚楚可人,一见倾心,楚心,好名字,我记住了。”他心中暗自庆幸,幸好刚才只是叫了一声“张小姐”,若是直呼其名叫成“张心儿”,可要叫错。再想想,也怪这小姐,干嘛不直接把名字说出,硬是只说一半。想来富家小姐总是这般扭扭捏捏。 天阳言毕,便当先朝苏州城走去,张楚心面露微笑,紧紧地跟在他身后。 苏州本就是江南最富丽堂皇的城池之一,城内城外都繁花似锦。如此富有的城镇里,官府衙门自然也不会破落到哪去。 天阳与张楚心来到苏州府衙门,但见一栋锦绣楼宇矗立。宽敞的大门前,铺着一道红毯,朝外延伸而来。红毯的尽头,是个大大的门形边框,仅次城门大小,以百年古木搭建而成,外涂鲜艳红漆,头顶门栏上,用金漆写着五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苏州府衙门。 天阳对张楚心笑道:“我来到苏州这几日,可还没到衙门来玩过,看样子挺不错,较之其他县衙,气派大得多。” 张楚心笑道:“天阳大哥想来,我以后多陪你至此游玩。” 天阳摆摆手,笑道:“别人都不想进衙门,你倒好,还要常来游玩。” 张楚心道:“我以为你想进呢。” 天阳道:“没惹事、没犯罪,谁想入内啊。” 张楚心问道:“那我们为何至此?” 天阳一愣,说道:“这是为了伸张正义,不是要官府处置那些坏人么?” 张楚心道:“嗯,我听惜月说过,官场黑暗,此处的确不甚吉利。不过,你真了不起,进了世上最黑暗的地方——官府衙门,还能伸张正义。” 天阳笑道:“过奖了。” 张楚心双眼一转,笑道:“这么说,你不是个好人。” 天阳问道:“为何如此说来?” 张楚心道:“你说了,进衙门能伸张正义。” 天阳道:“说得对。” 张楚心又道:“你还说了,你不喜来此。” 天阳道:“没错啊!” 张楚心笑道:“这么说,你不喜欢伸张正义。” 天阳一愣。 张楚心笑道:“那就是说,你并非善人!” 天阳笑道:“我所说之言,你记得倒还清楚。” 张楚心低头悄声自言自语道:“你说过的话,我自然都记得。” 天阳笑道:“我总以为你傻傻的,没料到竟这般能说会辩。” 张楚心撅着小嘴,说道:“我又不傻。” 天阳问道:“那么你说,谁傻?” 张楚心指着天阳,笑道:“你…傻,你…你也不傻。” 天阳笑道:“小机灵鬼。” 天阳率先朝府衙大门走去,大门一旁,摆放着一面大鼓,本就是为击鼓鸣冤之用。 天阳抓起鼓槌,便敲打起来。 不一时,几个衙役走了出来。问明情形后,便有一人奔近内堂禀告。再过一时,里面传出话来,门前的几名衙役,便将天阳与张楚心带了进去。 苏州刺史贺云镜已在大堂坐等,天阳上前作了一揖,说道:“启禀大人,草民天阳,今晨出游,在城外十里处,两番遭遇强盗。草民奋力反抗,万幸之下,将敌人打退。这便赶回城内,通知大人,可速速派人前去拿人。” 贺云镜问道:“强盗有几人?” 天阳道:“共有三四十余人。” 贺云镜问道:“只你一人,便胜过了那三四十人?” 天阳道:“起初,这两拨强盗相互厮杀,一批贼人全被杀害,在下是与另一拨人相斗,才幸而取胜。” 贺云镜问道:“这剩下的一批,有几人?” 天阳道:“总有个二十余人。” 贺云镜赞道:“了不起,一人能胜过这许多人,少年英豪,很是难得。我这里还想找个副捕头,你可有意向?” 天阳连忙谦辞,说道:“在下能力不足,本事低微,那些人只是不通阵法,前拥后挤,乱了阵脚,才被在下击溃。” 羞花貌 一见倾心 (二)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羞花貌一见倾心 (二) 贺云镜问道:“你不愿在我苏州府做事也罢。只是,说到山贼横行,我不能只凭你一面之词而尽信。与你同路的,还有几人?” 天阳道:“还有四季丝绸坊的两位武师、一位姑娘,还有……还有这位小姐。”说着朝张楚心一指。 张楚心走上前去,向贺云镜道了个万福。 还未待张楚心答话,贺云镜笑道:“这么美貌的大家闺秀,我们苏州城只有两位。让我猜猜,你是否便是张家二小姐?” 张楚心笑道:“小女子佩服大人慧眼,更多谢大人美赞。” 贺云镜问道:“刚才这位少侠,所言是否属实?” 张楚心道:“千真万确!大人,您快派人去捉拿那伙强盗吧。多派点人去,那些强盗凶悍得紧。” 贺云镜道:“最近苏州城外有多起山贼劫掠案件。月前,四海镖局的郑总镖头,就来报了一起。当时有两三百贼寇,可说得上声势浩大!最近你们外出,可要小心。” 张楚心点了点头,说道:“我们理会得。大人,您快派人前去捉拿此时的山贼吧。” 贺云镜指了指之前门口的那名衙役,笑道:“在你们进来之前,他已将你等来意告知与我。我早已派人去通知咱们苏州总捕头范逐世,他这就带人前来。” 不一时,范逐世带领二十余名捕快赶至此处。只见他长得甚是魁梧,行走起来,衣袂带风,步态稳健,双手沉稳有力。只一眼看上去,便知其武艺决然不弱。 瞧他阵势,早已整装待发。只听他拉着天阳问道:“城外当真有山贼?你快带我去,身为苏州府总捕头,接二连三地在我辖地出现此等恶行,范某岂能坐视不管?” 天阳笑道:“总捕头不急,那批山贼有丝绸坊张家的两名武师看管,保证他们走不了。” 范逐世急道:“山贼很是凶悍。一月前,四海镖局的郑总镖头,便差点栽到山贼手里。不是我瞧不起张家护院,单凭两人,无论如何留不住山贼,除非汪总教头亲临现场。” 天阳道:“山贼已然倒地,两位武师只负责看守,不需强行留难。” 范逐世问道:“怎会这样?” 张楚心笑道:“范总捕,这你就有所不知。天阳大哥一人,就把他们全都收拾了!” 范逐世盯着天阳瞧了半晌,还是摇了摇头,不敢相信。 张楚心笑道:“怎么,范总捕头不信么?” 范逐世道:“不信!我们先去捉拿山贼,回来后,我再向少侠领教。” 天阳忙说不敢。 范逐世对天阳和张楚心说道:“有请二位带路。” 张楚心听了这话,忙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揉了揉脚踝,说道:“累死我了,脚疼得很,我不愿去了。” 范逐世道:“那么,有请少侠领路。” 天阳点头答应,正要朝外走去,张楚心忙拉住了他,说道:“天阳大哥,我的脚快断了,你不是精通医术么?帮我瞧瞧吧。” 天阳笑道:“你怎知我通晓医术?” 张楚心道:“你助那两个山贼疗伤,我全都看在眼里?快帮我看看脚。” 范逐世道:“大小姐,哪有如此娇嫩?你们不带路,我到哪去抓人?” 天阳揉了揉张楚心的脚踝,说道:“不碍事,休息一下就好,没伤着筋骨。” 张楚心道:“你都没仔细检查,那怎么行?不,我就要你来给我治脚。范总捕要去抓人,告诉他那山贼的方位,不就行啦!”她见天阳犹豫,忙对范逐世言道:“范总捕,我来告诉你,山贼就在城西十里大道旁的树林,你们到了那儿,我家的两位武师会出声呼喊的。快去吧!” 范逐世急欲捉拿山贼,听了这话,便带同部下赶了出去。 张楚心向贺云镜在衙门里要了一间房舍,硬是拉着天阳进去,给她的脚踝疗伤。 贺云镜对着二人问道:“两位现下身在衙门,家里可有何人知晓,是否要我通知他们前来接人?” 张楚心笑道:“不用,我们认得归家之路。你抓到山贼,问完口供,到时我俩便走。不需劳烦大人!” 贺云镜笑道:“这怎么行,怎能让大小姐独自回家?我叫人通知张老爷。”他顿了顿,又向天阳问道:“这位少侠,不知你在城内,可有亲朋好友?” 天阳道:“我住在四海镖局。” 贺云镜道:“原来是郑老弟的人,难怪这般高超武艺,以前怎没见过你?” 天阳道:“我只是暂住彼处,并非镖局中人。” 贺云镜道:“那你总是郑老弟的朋友吧?” 天阳点了点头。 贺云镜笑道:“我通知镖局中人前来接你。” 天阳见他盛情难却,也就不再推辞。 待贺云镜走后,天阳向张楚心问道:“你的脚怎样了,要我再瞧一下么?” 张楚心撅着嘴说道:“你对墙壁说话呢?我都不知你在叫谁。” 天阳笑道:“张大小姐,我看看你的脚吧?” 张楚心仍是不理不睬,片刻后,她才说道:“你不知男女授受不亲么?怎能如此无礼,竟然要看我的脚?” 天阳道:“是了,我早说你的脚全然无损吧。不然怎会有诸多借口?” 张楚心撅着嘴,气道:“哪有借口?你分明是欺负我,不想给我医治!竟还说我的脚并无损伤。哼!我看你的脚才没受伤呢!” 天阳笑道:“我是没受伤啊!谁说我受伤了?” 张楚心轻嗔薄怒,说道:“你还顶嘴?” 天阳笑道:“对不住,张大小姐。只是,不知我哪里惹你不高兴了?” 张楚心道:“我看到你就不高兴。” 天阳道:“你刚才看到我还很是兴奋,这怎么变了?” 张楚心道:“我爱变,你管得着么?我看到你就从没高兴过!” 天阳笑道:“说变就变,你这人真是……” 张楚心插嘴道:“我这人真是什么?” 天阳笑道:“真是可爱。” 张楚心微怒的小脸上,终于又露出笑容,说道:“你刚才为何不愿留下来给我治伤?” 天阳笑道:“你又没受伤……” 看到张楚心一努嘴,脸色微沉,天阳登时止住了话语。 张楚心又转成微笑,说道:“刚才你想说什么,重新说吧。” 天阳道:“我这不是留下来了么?” 张楚心道:“若不是我硬要你留下,你会么?” 天阳道:“难得范总捕头这般热心抓贼,我们何不前去助他?” 张楚心只是短短说了几个字:“他不好。” 天阳问道:“他哪里不好?” 张楚心说道:“他不相信你的能力。” 天阳问道:“什么?” 张楚心说道:“他不相信你能打败那些山贼。” 天阳笑道:“很多人都不相信,这有什么奇怪的?” 张楚心说道:“可是,我相信啊!” 天阳道:“我倒不觉得,你还记得在我打败山贼之前,你是怎生说的?” 张楚心想起了当时情形:“天阳道:‘你的手还在颤抖,是否不相信我能救得了他们?’她自己言道:‘不……不,我相信。可是,你没有他们健硕……可是……’” 天阳见她沉默不语,笑道:“看来,你与范总捕也相差无几,均是不曾看重于我!” 张楚心道:“那我也没当面说你能力不济!” 天阳道:“总是有那个意思吧。” 张楚心说道:“哼,别人都可看低你,我怎就不行?” 天阳道:“我没说不可以啊!” 张楚心说道:“那你还拿这一段说事。” 天阳笑道:“好吧!大小姐,我错了。” 张楚心说道:“所以说,范逐世不是好人。” 天阳笑道:“不能只因他怀疑我,你就认定他是坏蛋吧?” 张楚心也笑了,却仍是说道:“他就是坏蛋,谁让他不信任你!” 天阳道:“就凭此点,所以你不愿带他去捉拿山贼?” 张楚心笑道:“难道这个理由还不够么?” 天阳不禁笑道:“这个理由,还真怕不够。” 张楚心说道:“你也是坏人。” 天阳微感诧异,问道:“怎么我又变成坏人了?” 张楚心说道:“你宁愿陪他们去到处乱跑,也不愿陪我坐在屋子里,还不够坏么?” 天阳笑道:“哪里有这一回事,我是怕他们找不到山贼。” 张楚心道:“你已将那些恶人的具体方位告知他们,范总捕又不是三岁毛孩,哪会迷路!况且,你也说过,那批恶人全都跑不动了。” 天阳笑道:“没错,你说得很对。我可说不过你。” 张楚心笑道:“那你给我揉揉脚吧!我的脚腕酸死了。” 天阳又笑道:“你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么?” 张楚心故意板起小脸,佯装厉声问道:“那你到底揉不揉啊?” 天阳无奈,只得伸手,把张楚心的双脚拿起,放在自己腿上。 正待按揉之时,张楚心又把脚缩了回来。 天阳问道:“怎么了?脚很痛么?” 张楚心低下头,红着脸,低声说道:“我……我……” 天阳心中一紧,忙问道:“怎么,受伤了么?我医术不精,刚才没看出来,可真抱歉,请你见谅。快说,你伤在哪里?” 张楚心心中一暖,微笑道:“我没受伤,只是,我……我害羞。”这一笑,梨涡浅现,妙目如丝,如同春日照耀寒冬,春风吹拂大地,直将天阳稳固的心弦拨乱。 天阳松了一口气,笑道:“你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伤着哪里了呢!” 张楚心轻声问道:“我受伤,你会心急么?” 天阳转过头,不再去瞧张楚心,摇头道:“我不会。” 张楚心拉着天阳衣服,摇晃着说道:“你骗人,刚才你还急得跟什么似的。” 天阳笑道:“我哪有?” 张楚心急道:“就是有,就是有,你就着急了!你耍赖,坏蛋!” 天阳笑而不语。 张楚心拉着天阳的衣角,问道:“刚才你是否着急了?” 天阳正想回答,张楚心又说道:“你若不说实话,我可对你不客气哦。” 天阳笑道:“什么是实话?” 张楚心撅着小嘴,说道:“实话就是,你的确着急了。” 天阳点头重复道:“是的,我的确着急了。” 张楚心笑得花枝乱颤,又问道:“你是不是坏蛋?” 天阳点头道:“是的。” 张楚心用小手轻拍了天阳肩膀一下,柔声说道:“这次你没说实话,你是个大好人,惩罚你!重新说,你是不是坏蛋?” 天阳笑道:“不是坏蛋,我是大好人。” 张楚心笑道:“这还差不多,真乖。” 天阳撇嘴一笑。 张楚心接着问道:“那你刚才怎说不着急?” 天阳笑道:“我医术精湛,定能将你医治得如同天仙一般活灵活现,干嘛要着急?” 张楚心轻刮脸颊,笑道:“不谦虚!再说了,我本就如天仙一般,谁要你医治了?” 天阳笑道:“我看你也谦虚不到哪去。” 张楚心笑道:“你还说医术精湛?瞧瞧,刚才情急之下,又说自己学艺不精,这不自相矛盾么?你待怎生解释?” 天阳正色道:“那不是关心你、紧张你嘛!” 张楚心心中一甜,默默地摆弄着衣角,不再言语。 片刻后,天阳又向张楚心问道:“张姑娘,你一大早的,到城外树林干嘛?” 张楚心说道:“我父母都叫我心儿,我可从没听人叫过张姑娘。” 天阳皱眉道:“没人叫你张姑娘?那除了你父母,别人都怎样称呼你?” 张楚心说道:“别人都叫我小姐或二小姐,反正没人叫我张姑娘。” 天阳道:“叫张姑娘也一样啊。” 张楚心道:“但我不爱听。” 天阳道:“那么,我对你该当如何称呼?” 张楚心撅着小嘴,说道:“你随便。” 天阳叫道:“张小姐?” 张楚心气呼呼地说道:“不是都提醒了么!你可以叫我心儿!” 天阳道:“咱们初次相见,直呼其名,不太好吧?” 张楚心微嗔道:“什么初次见面?在树林里才是初次,这无论如何也算第二次了!还有,咱们都在一起一个多时辰了,又不是刚见面!” 天阳正要说话,张楚心又抢道:“还有,还有!叫我心儿,哪里是直呼其名?直呼其名应当称为张楚心,而不是心儿!明白么?” 天阳愣了半晌,才点头表示明白,心中却暗道:“叫你心儿,这程度可比直接叫全名还亲密得多。” 张楚心板起的小脸渐渐舒展,又笑道:“现在你可以和我说话了!” 羞花貌 一见倾心 (三)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羞花貌一见倾心 (三) 天阳道:“心儿,你一大早,为何出现在那树林中?” 张楚心问道:“你问我,在树林外所为何事?” 天阳点了点头。 张楚心神色略带忧伤,说道:“我在为哥哥采集露水。” 天阳问道:“为何要采集露水?” 张楚心说道:“传说露水是夜神散落在人间的眼泪,也是天下间最纯洁的东西。把它洒在坟前,用其祭奠过世的人,能让亡者在地下安息。” 天阳道:“原来你是想祭奠张公子。” 张楚心说道:“我哥要是能活到现在,也有三十余岁了。他一定能帮我爹打理好家中生意,让爹爹安享晚年。可是现在,他却让爹爹年年为之忧伤。” 天阳道:“对不住,我提起了你的伤心事,实在抱歉。” 张楚心说道:“不关你事,这又不是你的错。” 天阳不知怎生开口,他本不善言辞,此时更不敢冒然相劝,只怕越劝,张楚心越是伤感。 过了半晌,张楚心缓过劲来,向天阳问道:“天阳大哥,你姓什么?总不能姓天吧?” 天阳笑道:“我不是对你说过了么?我已出家入道,遵道法、守道规,自然也要有个道号,这‘天阳’二字,便是我的道号。” 张楚心说道:“那你出家前的姓名呢?” 天阳道:“我的父母在战乱中与我失散。身在襁褓之中,我就被师父捡来抚养,出家前的姓名,再也无人知晓。” 张楚心说道:“你师父总给你取了个俗世间的姓名吧?你若不愿再行出家,也还要有个俗名啊!” 天阳道:“我师父在征求了咱们师兄弟的同意之后,才让我等出家。入道之前,师父就叫我二娃。” 张楚心笑道:“原来你叫二娃。” 天阳笑道:“那是我的乳名,长大之后,便已舍却不用。现今我道号天阳,咱们师兄弟都是天字辈的。” 张楚心问道:“你若成人之后,又没出家,师父会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呢?” 天阳道:“我大师兄就未入道,还有许多师弟也都同他一般。师父给俗家弟子分别取了俗名,并让他们同姓为楚。” 张楚心问道:“为什么都姓楚呢?” 天阳道:“只因我师父名号中有个‘清’字,便让这下一辈姓‘楚’。其中含意,是让弟子们做人做得清楚明白。” 张楚心笑道:“这不就得了!你的俗家姓氏便是‘楚’,而你的名字,就叫做……叫做楚天阳好了!” 天阳笑道:“这名字倒挺好听的。” 张楚心笑道:“那当然,这是我给你起的名字,能不好听么?” 天阳瞧了她一眼,笑道:“你倒好,把功劳归于自身,好意思么?” 张楚心低下头,轻声说道:“其实,这可真巧,你我的姓名中,都有个‘楚’字。” 天阳笑道:“是啊!因此我们才能在茫茫人海中相遇啊!” 张楚心微微一笑,只感心中甜如蜜糖。 两人又聊了一会,外面有人敲门道:“二位公子小姐,你们的家人前来迎接了,请在大堂相见。” 大堂中,贺云镜再次高坐府尹之位。 堂前稳站四人,轻坐一人,五人分两侧坐立。 天阳认得其中一人。 站着的,有一人正是李清,他身后也站立一人,想必是四海镖局里的令一位镖师。 另外一侧的三人,张楚心都认得。 坐着的那一人是姜立,他日前身受重伤,短时日内不能站起。适才他听得东家小姐在衙门“做客”,不及通知外出的张中汇、汪铭扬及秦持,忙叫人把自己抬了过来。 站在他旁侧的两人,是张家护院,二人均是丝绸坊精选的好手,把姜立从大老远的张家抬来,此时丝毫不见气喘。 姜立见张楚心走了出来,忙要站起相迎,身旁一位护院赶忙扶住了他。张楚心也奔上前来,轻轻把姜立按住,让他坐下。 姜立对那护院轻声数言,那人便提起一个沉甸甸的锦绣包裹,向府尹之座走去。走到贺云镜身旁,那护院又悄声说了两句,只见贺云镜眉开眼笑,忙吩咐一名衙役接过包裹,让他提到内堂去。 姜立拉着张楚心说道:“小姐,您上午到哪去了,此时怎的进了衙门?所谓何事?” 张楚心似要哭了,只见她扁嘴道:“上午我和惜月姐,去城外树林为我哥采集露水,竟遇到山贼和一伙恶人。幸而当时有这位大哥相助,我才转危为安。”说着,她向天阳一指。 姜立问明了山贼与恶人的情形相貌,怒道:“原来是他们,昨日我就该把那花花公子给废了,看他今日还敢欺负人!” 这时,只听一旁有人嘲笑道:“就凭你?我看你这身伤残,就是昨日被别人给废的吧!” 姜立侧目一看,见是李清嘲弄,心中火起,喝道:“无知小儿,口出狂言,你敢与我放对么?” 李清捋起衣袖,喝道:“此时此刻,你还敢放肆?我一人做掉你们三个,也是绰绰有余!” 姜立怒道:“现下我已受伤,你敢等我伤愈,再行单挑么?” 李清大笑:“为何要等你伤愈?你能等身子恢复了,才开口吠叫么?” 姜立大怒,右手一拍,将所坐藤椅的把手一掌拍断。 李清怒道:“呦,还发起火了?老子今日便将你收拾了!” 姜立怒道:“你敢!瞧我家张老爷、汪总教头能放过你不!” 李清大怒道:“你家谁人敢与我师父作对?汪铭扬他敢吗?”言及此处,李清想起四海镖局与四季丝绸坊的恩怨,更想起张家要抢走郑瑶。此时,他再也忍不住怒气,一拳向姜立打去。 旁侧的两名护院,功夫上与李清相差太远,实是不及抵挡。 眼见这一拳要打到姜立眼旁,只听“噗”地一声轻响,天阳运用绵云掌将此拳接下,并令其移位。 李清怒道:“好你个天阳,吃喝都在我家镖局,现在却胳膊肘往外拐?”他指着姜立,对天阳继续说道:“你可知他是谁么?他是我们镖局的对头,我现下要他好看!识相的话,快快滚开!” 天阳站在姜立身前,昂首而立,岿然不动。只听他对李清说道:“你趁人之危,岂是好汉所为!本次我并非阻拦,只等这位老兄伤势恢复后,你二人再行决斗。那时,我保证两不相助!” 李清怒道:“你吃我的、喝我的,现在又助我敌人摆脱困境。等他伤势好转,你才两不相助!这岂非与我为敌?” 天阳说道:“你可误解了,我在相助于你。试想,你欺凌弱小的名声,当真传了出去,今后在此地还有何颜面?况且,我也不愿让你误了四海镖局的名声!” 李清更为愤怒,只待冲上殴打天阳,却又没那胆量。沉思片刻,他说道:“你今日胆敢违逆我意,我也懒得多作争辩。哼!我倒要看看,你能怎样走出这府衙大门!” 天阳奇道:“此言何意?” 李清冷笑道:“你等会就知道了!” 天阳哈哈一笑,说道:“你说我难以脱离此处?这可奇怪了,难道凭借双脚,我还不能走出去?” 李清冷笑道:“你倒是走走看!” 天阳不再言语,只是大步朝门外走去。 这时,贺云镜起身离开座椅,快步跑上前来,边跑边喊道:“这位少侠,请慢走。” 天阳回过头,盯着贺云镜,却不言语。他在等贺云镜说话,他想瞧瞧李清适才所言,是否属实。 只听贺云镜喊道:“少侠,请在此处稍事歇息,我会通知你的亲朋好友前来接你。” 天阳笑道:“这位李清师傅,就是大人您为我通知的亲朋好友?” 贺云镜说道:“你说过,你住在四海镖局。我自然派遣下属去镖局请人。” 天阳道:“但你也看到了,此人明显不愿接我回去。” 贺云镜笑道:“那么,就请少侠在此多留片刻。我立时再行调度,令下属去找想要接你的人。” 天阳说道:“不必劳烦大人,我自己可以回去。” 贺云镜道:“你身在衙门,我要对你负责,还是请人接你回去的好。” 天阳道:“我又不是三岁孩童,哪里需要别人来接?” 贺云镜道:“那么,请问少侠,你身上是否带有钱银?” 天阳道:“在下出来得匆忙,身上未曾带有银子,不知大人何出此问?” 贺云镜道:“少侠或许不知我们这里的规矩。” 天阳问道:“什么规矩?” 贺云镜道:“在这里,凡是进了衙门,都需拿出银子将此人赎回。” 天阳笑问:“原来大人如此殷勤地找人来接我们,便是为那赎金?依我所知,只有土匪将人绑了,才找他的家人索要赎金,怎地现下官府也是如此?” 贺云镜道:“官府不比土匪,这全是为了保护百姓。拿赎金,只为防止恶人,将衙门中人随意领走加害!” 天阳笑得不禁捂住了嘴。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容,他才问道:“身处衙门之中,都能被恶人随意领走,那还要你们这些官兵作甚?” 贺云镜眉头微皱,喝道:“你这小子不得在此放肆,本官对你忍耐有限。” 天阳道:“既然听不得我说话,干脆把我放走得了!” 贺云镜道:“没人拿钱银赎你,你休想离开此地。” 天阳冷笑道:“呦,这还成了土匪窝?我若硬要离开,你等能奈我何?” 第十二章 案堂中 不屈淫威 (一)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第十二章 案堂中不屈淫威 (一) 贺云镜道:“本官有令,你敢抗命?” 天阳道:“有道理的命令,我听。没道理的言语,我只当放屁!” 贺云镜怒道:“大胆小贼,活得不耐烦了!来人,把他给我绑了!” 张楚心在一旁对天阳说道:“大哥,你不准说粗话。” 天阳笑道:“好的,我不骂他便是。” 二十余名衙役,已然执棍在手,只待一拥而上,欲将天阳乱棍打倒。 贺云镜看了天阳一眼,昂首冷笑。片刻后,他缓缓说道:“现在,你还敢抗命?” 天阳道:“少做些假把式,有本事的话,就真将我拿下!净吹牛,管什么用?” 不待贺云镜下令,众衙役已然纷纷出手,乱棍直打天阳头面。 天阳身形已动,掌似乱花,身如飞燕。 众衙役倒地,每人额头上,都有一个深深红印。谁也不知,他们自己的棍子,怎会打上自己的脑袋。 天阳只是用掌在棍缘上一拨,借力用力,用一人的棍棒,打另一人的脑袋。他自己未费劲力,便已将众人击倒,就连在一旁观战的姜立与李清,都看得目瞪口呆。 姜立只叹道:“如今当真是能人辈出。几日来,我竟见到两位这般出众的少年英侠,这如何能够想象。” 贺云镜心中大怒,却又不敢发作出来,他只对着李清吼道:“这笔账可怎么算?他是你们镖局的人!” 李清冷冷说道:“我和他一点都不熟,大人要怎样处置,全随你便。便是将他杀了,也不妨事。他敢大闹府衙,此罪当斩!” 贺云镜道:“谁人能将他拿下?” 无人出声。 天阳侧过头来,朝着贺云镜一声冷笑,便要踏步走去。 贺云镜怒吼,对天阳咆哮道:“混小子,你敢走,我定要让四海镖局好看!” 天阳道:“你不是没看到,镖局中人对我的态度,是何等恶劣。你认为,我会因担心镖局,而听命于你么?” 贺云镜怒道:“我可不管那许多,李清这小子让我失了颜面,我就不会让他好看。” 天阳道:“随你的便,怎么处置他,与我无关。” 李清怒道:“天阳,你有种,你敢置我死活于不顾?我要告诉你师父,还要告诉我师父,看他们将你怎生处置!” 天阳转头对李清说道:“我本非以德报怨之人,你怎样对我,我便怎样对你。这样做,公平得很!” 贺云镜朝大堂内喊道:“来人啊!快来把李清给我抓起来,狠狠地打,打得他皮开肉绽,打得他哭爹喊娘!” 李清慌道:“大人,咱们无冤无仇……” 贺云镜不理他,只是对内堂冲出的衙役喊道:“快将他拿下,我还要去找郑四海的麻烦!” 众衙役取出粗麻绳索,将李清五花大绑,按在地上。其中两人举起刑杖,便要朝他后腰处打去。李清身在镖局多年,世面见得多了,深知官字两个口。他此时权衡利弊,生怕影响镖局前途,不敢得罪官府中人,因此空有一身武艺,却无法施展,只得闷声受刑。 天阳见状,忙冲上前去,将那两名执杖衙役打翻,又以迅捷之势,击倒数名押解李清的衙役。 天阳身法迅猛异常,未待众人反应,便将李清一把抓过,提出府衙大门。他双手一扯,将绑缚李清的粗麻大绳扯断。 李清脱开束缚,便出手将天阳推开。 天阳哪料到李清有此举动,未及防备,被他推离数步。待得站定身形,只听李清喝道:“我哪需你这混球来救!你不是不管我死活么?” 天阳道:“李大哥,我那般言语,无非是想救你!” 李清冷笑道:“你救我?害我还差不多!” 天阳道:“只有与你划清界限,那贺刺史才不会因我之故,而牵连你。” 李清怒道:“你把我牵连得还不够么?你以为如此做来,就不会让我遭受损伤?哼!贺云镜是何等人物,你会看不出来?只要得罪了他,不给他好处,此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天阳低头说道:“抱歉,这次的确是我做错,误害了你。” 李清怒道:“你懂个屁!这不仅害了我,还害了镖局!你多懂点人情世故好么?” 天阳道:“你说得对,适才情形危急,走得又太过匆忙,我未料及许多,的确甚为不妥。” 李清怒道:“你知道我为镖局付出了多少么?” 天阳致歉道:“对不住,我现在知道了,李大哥为镖局宁愿受刑,也绝不还手保身,这才是大丈夫所为。” 李清道:“贺云镜那个畜生,是不会放过镖局的,就算我再怎样受委屈,也都无用!” 天阳道:“咱们站在他门外,你这般骂他。贺云镜听闻此言,不是更恨我们?” 李清道:“他被你吓着,此时不敢外出,听不到咱们说话。但他既要报仇,镖局在苏州城内又无法搬迁,咱们只有任他宰割。” 天阳问道:“我们应当如何是好?” 李清道:“目前只有一种方法,可以解除他的仇恨。” 天阳问道:“什么方法?” 李清道:“你去自首,让他折磨一顿。他一旦解气,就不会再为难镖局!” 还未待天阳答应,远处传来一声爽朗大笑:“谁要为难你们镖局啊?”正是范逐世带领捕快,押着一伙人,朝衙门走来。 李清对范逐世抱拳一揖,行了个礼。然后指着天阳,对范逐世说道:“这小子得罪贺大人,惹得大人生气,自然要为难我们镖局!” 天阳默不作声,只是站在一旁,低着头。 范逐世听了李清言语,大声笑道:“这位小兄弟,你是怎生得罪贺大人的?” 天阳还未答话,李清抢着说道:“贺大人好意让他在衙门多坐片刻,他却不领情,哪有这般不懂规矩的人!” 范逐世哈哈大笑道:“这样的人,你说该当如何处置?” 李清又抱拳一揖,说道:“这样的人,该当刑法伺候!” 范逐世板起脸,低声说道:“我看你才应受刑法伺候!我范某最看不起贺云镜那样的贪官!他要留住这少年,也不过是为多要钱银。咱们身为父母官,哪能如此办事!若非我的官职没他大,又被他顶头压着,早将他拿办查问了!” 李清愣住了,再也不敢做声。 只听范逐世低声喝道:“你以后再帮贺云镜出主意害人,我便将你关入大牢!贺云镜也不敢为了你,而得罪于我!” 李清狠狠瞪了范逐世一眼,又狠狠说道:“要抓我?恐怕你也没那本事!你敢到我镖局来拿人吗?就你那熊样,我师父半个拳头便能将你捏扁!” 范逐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你等着,只要你敢害人,我定然捉拿,绝不放过!”他顿了一顿,又说道:“我敬佩你师父的为人,更为他感到可惜!” 李清问道:“可惜什么?” 范逐世笑道:“可惜他收了你这么一个无耻的徒儿!” 这时,范逐世身后的一人大笑道:“你们这些虾兵蟹将,快把我带去见见这里做主的!不然,我让我爹带人来将这衙门夷平!”说话之人,正是李泽光,他被汪惜月监看在城外树林,此时已被范逐世带回。 范逐世听了这话,问道:“你是何人?你爹又是什么人?他有何等权利,又有什么能力,竟敢来将我们苏州府衙铲除?” 李泽光大笑道:“我爹是和州总捕头李明!你是什么玩意?就凭你,也配问他老人家的名号?” 范逐世从腰间取出一块金牌,贴到李泽光眼前,大声说道:“瞧清楚了,本人便是苏州府第一捕头、姑苏十二县捕快总统领范逐世。凭我,配不配问你爹名号?” 李泽光一听此言,忙赔笑道:“原来是范总捕,小生失敬!” 范逐世正色道:“先别说客套话,等开堂将你审过,证明你确然无罪,咱们再套近乎!”说着便让手下捕快将李泽光等人押进了府衙。 李清对天阳冷言道:“还不快进去,别连累了咱们镖局。” 天阳也不多言,自行走回衙门。 府衙内,贺云镜一拍惊堂木,对李泽光等人喝道:“来者跪下,报上名来!” 李泽光报了自己姓名,又向身旁大汉一努嘴,一名大汉会意,将腰间小布包取下,捧到贺云镜身前。他微微打开布包,让贺云镜看了一眼包中之物,然后赔笑道:“我家公子小小意思,望大人笑纳。” 贺云镜将小布包接了过来,拿到手中之时,只觉猛地向下一沉,他更确定了此物的确乃适才所见。 这时,只见他满脸堆上笑容,向李泽光说道:“公子贵姓?” 李泽光将姓名如实答了,再把家世也报了出来。 贺云镜笑道:“原来是李总捕的公子,失敬失敬。但话又说回来,咱们总要公事公办,有人说你在城外掳劫财物,你可认罪?” 李泽光笑道:“哪有此事?我家世显赫,自有用不完的金银,哪需劫掠他人财物?大人你说是吧?” 贺云镜道:“那也未必。” 李泽光笑道:“我爹在和州的职位,与范总捕相当,试问范总捕,你的儿女,会在外面欺辱那些下等贱人么?” 范逐世还未回答,李泽光便笑道:“自然不会。那么,你的儿女,就更不会在外劫掠这些低贱下人的肮脏财物,对么?” 范逐世道:“什么低贱下人,什么肮脏财产,你说话放尊重些!” 李泽光笑道:“我又没说你,激动什么?我说的是他们!”说着,他便向张楚心、天阳、汪惜月、李清等人一一指去。 李清见他向自己指来,又在言语上侮辱自己,当即怒不可遏,大喝一声,冲上前便要殴打。 李泽光身旁的大汉早晨被天阳挫败,此时已然失却战力,怎能挡得住李清。天阳不喜李泽光为人,自不会出手阻拦。 眼见李清将要打到李泽光面颊,范逐世出手一抓,将李清拳头抓开。 范逐世虽亦不喜李泽光如此放肆之态,却不愿扰乱公堂秩序,是以出手替他招架,挡开李清一拳。 李泽光对李清笑道:“你有本事便来打我啊!我瞧你这低贱人种,没那个能力!” 贺云镜拍了一下惊堂木,说道:“肃静!李公子,我问你,你凭什么说你家世显赫?你又凭什么说你不会劫掠他人财物?总要拿出证据来啊!” 天阳忍不住说道:“大人,我虽急欲望你将他判罪,但却不得不替他说一句好话。你若要宣判一案,只能派人去找出他劫掠的证据,怎可让他自行证明?咱们普通老百姓,又有何等能力来证明自己无罪?这不是太为难他了?” 李泽光却笑道:“你这小子当真不懂为人处世,贺大人要我拿出证据,我当然要乖乖拿出,怎能像你一般,如此胡乱狡辩?” 贺云镜听了李泽光之言,抚须微笑,轻轻点了点头。 这一切,李泽光都看在眼里。他知道,有贺云镜这样“知心”的官府,他此回定然无罪。 李泽光在官府中长大,深谙为官之道,这方面,他可比天阳强上太多。他在官场上的功夫与天阳相比,就如同天阳在武学上与他的差距。 只见他向前走上一步,对贺云镜说道:“现下之时,我未必能拿出证据,但只要让我回了和州,必定举出大把的例子,来证明我并非强盗。我李家家境虽富有,但仍比不上大人。等我从和州再次前来之时,大人就会拿到我为自己辩白的证据。而那时,我敢保证,我李家的家境与大人相比,差距便会更大!” 贺云镜理解他言下之意,李家若是拿出一大笔钱银进贡给自己,此消彼长,贺家与李家的差距,岂非更大。 案堂中 不屈淫威 (二)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案堂中不屈淫威 (二) 只听贺云镜笑道:“你很好,将来必定能平步青云,仕途无量!只是,你说要拿出家中很多‘证据’,我哪里敢当?” 李泽光笑道:“我把家里积蓄的‘证据’,送一部分给大人,那也是礼尚往来。这便作为我们和、苏二州父母官交好的桥梁,大人不必客气!” 贺云镜笑笑,站起身说道:“李公子说话这般诚恳,这般有底气,自不会是山贼一伙。既然如此,那就请回,过段时间,将你的‘证据’拿来,本官便可结案!” 范逐世在一旁站立听闻,此时猛“哼”一声,说了句:“我听不下去了!”便朝府衙内堂走去。大厅椅子挡住他的道路,他只一脚便将其踢碎。 天阳不解道:“他怎如此生气?” 张楚心在一旁听了天阳讲话,说道:“我也不知,或许他听了李泽光可安然无恙地回去,心中气愤吧!” 天阳点头道:“真是可恶,这万恶的花花公子,怎能如此轻易脱身?”念及此处,天阳忍耐不住,挺身站出,拦住了李泽光的去路。 李泽光一愣,随即笑道:“贺大人放我回去,你竟胆敢阻拦?不要命了么?低等小人?” 贺云镜在案堂上对天阳喝道:“我放走的人,你怎敢阻拦?” 天阳问道:“凭什么放他回去?” 贺云镜反问道:“凭什么抓他?” 天阳道:“他袭击我,还胁迫张家二小姐。不仅劫财,还要劫色!” 贺云镜问道:“有谁看到了?” 天阳道:“我看到了!” 贺云镜说道:“你妄图冤他遭罪,用心不良,所言皆不可信。” 天阳道:“那么,张家二小姐也看到我说的那一幕,不信的话,你可以问她!” 贺云镜奸笑道:“不是我不信她,只因她适才与你共处一室,或许你已使用妖言将她迷惑,那也未知!” 天阳道:“说来说去,你就在维护这个花花公子!” 贺云镜也以同样言语反驳道:“说来说去,你就是想污蔑别人堂堂公子!” 天阳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们也无话可说。”他转身欲待离去。 贺云镜拍了一下惊堂木,喝道:“站住!你如何能随意离去!” 李泽光在一旁对天阳奸笑道:“说不定,你与那些阵亡的山贼,是同一伙!” 天阳侧过脸,问道:“何以见得?” 李泽光道:“我为民除害,伸张正义,将为祸万民的邪恶山贼除去。而你,却在我干掉山贼后,立刻跑来与我为难,这是何意?” 天阳道:“就凭你们,也能将山贼除去?若非我打倒他们的副舵主,你的手下,能够得逞?” 李泽光对着天阳一顿怒骂,许多不堪入耳的话语,都从他嘴里骂了出来。 天阳只是瞪着李泽光,不住地冷笑。等李泽光骂完,他才说道:“我若是山贼,怎还会来衙门报信?我既将你们打倒,为何不当场要了你们性命?” 李泽光被天阳问倒,一时语塞,答不出话来。与他同行的另一名富家公子,抢出来答道:“这就是所谓的恶人先告状,你这般恶人,我见得多了!” 天阳看了那公子一眼,问道:“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那富家公子笑道:“不敢,在下姓高名落,家父乃高越,任职和州府司马。” 天阳冷笑道:“你怎证明,我是恶人先告状?” 高落道:“我问你,那山贼中头戴白巾的汉子,是什么人?” 天阳道:“那是他们的副舵主。” 高落道:“你若非山贼一伙,怎会对他们的情形了如指掌?” 天阳问道:“我怎对他们了如指掌?” 高落道:“我们为何不知那白巾汉子是副舵主?” 天阳道:“这是祁风寨的强盗,你可知么?我在江湖上走动得多,见识自然也多!难道要像你这整日只会吃喝玩乐富家少爷一般无知么?” 高落道:“那白巾汉子,是你打倒的么?” 天阳道:“自然是!” 高落道:“依照惯例来说,杀人者需接受官府严格调查,等其证明清白后,方可无罪释放。而你,杀了那白巾汉子,便需找出他是山贼的证据,才能为自己脱罪!” 天阳道:“那白巾汉子并非我所杀,而是你们将他的头颅砍了下来!” 高落道:“我们可不承认。你适才已然道出,他为你所伤,而他现下却身首异处,这其间的过程,却无人知晓。因此,你便不能洗脱嫌疑。哼哼!你现下乃戴罪之人,需羁押在府牢之中,等人找出你无罪的证据,方可释放。” 天阳道:“但你们也斩杀了多名山贼,为何不被拘禁?” 高落道:“你也说了,我们击杀的是山贼。而被你杀害之人,却极有可能是贫民百姓!” 天阳道:“我们打倒的人,性质相同,为何我们受到的待遇不同?” 高落道:“因为无人为你作证。即便有人帮你,他的言语,也没有让别人信服的能力!” 天阳道:“那么,谁能为你们作证?谁又有如此之强的说服力?” 贺云镜站起身来,朗声说道:“我!我能为他们作证!” 天阳问道:“你作证?你当时又没在现场!” 贺云镜道:“这里所有的案件都由我来宣判!只要我信他,便可判他无罪!你这无权无势的少年,又有何异议?即便有不同的看法,你又能改变什么?” 天阳笑道:“既然如此不讲道理,你认为还能留得下我?” 贺云镜道:“范总捕在此,你能逃到哪去?” 天阳斜眼瞪着贺云镜,说道:“范总捕一身正义,他怎会屈服在你的淫威之下?我若无罪,他断然不会抓我!” 贺云镜大笑道:“你见他不到两面,居然成了他的知己?他听了这话,定然很是欣慰!” 天阳道:“那是自然!” 贺云镜道:“但你还是走不出这府衙之门!” 天阳道:“不如我们来试一下!” 贺云镜道:“只要你敢试,我就会对四海镖局不利,看咱们谁吃亏!” 天阳怒道:“你敢!” 贺云镜道:“我敢不敢,要取决于你的胆量!” 天阳道:“怎么说?” 贺云镜道:“你敢拘捕,我就敢动四海镖局!” 天阳叹了口气,伸出双手,摆出一副无奈的表情,示意衙役将他抓捕。 贺云镜笑道:“这样才是良民。你放心,但凡安分守己的良民,我绝不会冤枉他!只需你的亲朋好友将‘证据’拿来,我便会将你无罪释放!”说到这里,他有意无意地向李清望去。 李清不看贺云镜的眼色,只是对着天阳耸了耸肩,故作无奈地说道:“不是我见死不救,只是我不清楚你的为人,不能为你提供‘证据’。” 天阳冷笑道:“我就没指望你会救我。” 贺云镜笑问道:“他既然不肯救你,你为何要帮他?又为何要自行走入牢房?” 天阳道:“帮他是一回事,因为我敬佩他舍身挡灾的英勇行为。而我为镖局牺牲自己又是另一回事,那是因为郑总镖头是个难得的大侠、大好人。李清既非郑总镖头,又非镖局主人。他不愿救我,那与我救助四海镖局,又有何关联!” 贺云镜对天阳点头道:“我很了解郑四海,莫说你如此对他仗义,就算你是他的一个普通朋友,他知晓你的消息后,也会义不容辞地前来救你。” 李清在一旁冷冷说道:“但我师父怎知天阳‘少侠’的下落?他若不知,怎会前来救他?” 贺云镜笑道:“这一点,你不必担心,我自会派人通知郑四海。哼!通知亲朋好友前来接人,这是我的强项。只可惜这次,我没找对人,竟找了你这无耻之人前来!” 李清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另一名随他同行的镖师,也不再耽搁,跟他一并去了。 贺云镜吩咐衙役:“来人,把天阳带回内堂,好好招待,等郑四海前来接人。” 众衙役听了这话,忙上前拥着天阳,要将他带入内堂。众人在贺云镜手下办事,每次均能分到赎金。因此,这回也像平时一般,兴高采烈地围着天阳,恭恭敬敬地将他“请”进内堂。 天阳还未离开大堂,姜立在他身后叫道:“少侠,我敬佩你的为人,能拿出你无罪的‘证据’。” 天阳转过身来,贺云镜抢先问道:“你真的愿意为他给付‘证据’?” 姜立点头道:“我最敬佩侠士,况且他刚才为我挡下一拳,我自然愿意助他提供‘证据’!” 天阳笑道:“多谢好意,只是用不着,郑老伯会来救我的。” 姜立道:“你又何必在此耗费时辰?谁来将你赎出,那不都一样?” 天阳点头道:“说的对,我出去后,会将钱银归还。” 姜立笑道:“少侠客气,钱银是不用还的。只是,我有个条件。” 天阳笑道:“不妨说来看看。” 姜立道:“我的东家张老爷,他与四海镖局虽无深仇大恨,却甚少往来。” 天阳问道:“你的意思是?” 姜立道:“我的条件是,你脱离此处之后,需从四海镖局搬出,住入我们张家。张老爷求贤若渴,见了少侠,定然欣喜无比。” 天阳摇头道:“这位大哥请回,我用不着你将我赎出。” 姜立笑道:“我适才只在说笑。” 天阳正色道:“请回。” 姜立赔笑道:“我取消刚才所言。” 天阳道:“请回。” 姜立急道:“我已经撤回说过的话。” 天阳道:“很好,你既然撤回了所有言语。那么,是否就相当于,你什么都没说?” 姜立道:“这显而易见。” 天阳道:“很好!既然你什么都没说,那与我便更无丝毫关联。” 姜立道:“什么意思?” 天阳道:“请回。” 张楚心此时再也耐不住,说道:“天阳大哥,姜教头只是与你说笑,你何必如此固执?” 天阳道:“我若是欠了他人情,今后在四海镖局与四季丝绸坊的争端中,就不便干预,那很不合适。” 张楚心盯着天阳,看了许久,才说道:“你要与张家为敌么?你说四海镖局要对付张家么?” 天阳道:“怎么会呢?只是姜教头说到两家恩怨时,我才有此一说。” 张楚心说道:“那你就接受我对你的救赎,表明你不是在对我撒谎。” 天阳迟疑不语。 张楚心再看了他一眼,水汪汪的一双大眼睛中,满含伤心与失望。看完这一眼,她本欲转身离去。但不知怎的,她总是下不了这决心,总是迟迟不肯背过身去。 天阳并非铁石心肠,见到张楚心这般楚楚可怜的样子,又怎会不动心。此时,他不假思索,只是把心一横,拉过张楚心的小手,说道:“我答应你,若郑、张两家出现争执,我不会参与。再说,两家好好的,为何要起争端。你快把我赎出去吧。” 张楚心立时喜笑颜开,白皙的小脸上,兀自挂着水晶般晶莹剔透的泪珠。她盯着天阳,漆黑的大眼睛中,充满了喜悦、充满了欢笑。 她就这样让天阳拉住小手,一动不动。 天阳也瞧了她许久,才笑道:“你若想反悔,不肯将我救出,那就算了。” 张楚心拉着天阳的手,摇晃着说道:“不行,不能算了。” 天阳笑道:“你迟迟不肯行动,我瞧你是不愿救我,再拖延时间,我可要反悔了!” 张楚心笑道:“你将要被人关起来,我来救你。按理应当是我可以随便提出条件,怎么你还像个债主一般,随时都在要挟于我?” 天阳笑道:“那么,你说,愿不愿意被我要挟?” 张楚心低下头,过了一会,才踮起脚尖、抬起头来,在天阳耳边说了一声:“我愿意。” 美貌少女害羞之时,声如蚊讷,总是让人听得云里雾里,但天阳功力深厚,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美貌少女害羞之时,面若桃花,总是让人看得心旷神怡,天阳虽常年摄定心神,此刻却仍是不禁如痴如醉。 姜立在一旁看着,他精明干练,怎会瞧不出其中的风光旖旎? 此时,姜立知道,天阳他无论如何,定是答应了己方的解救。姜立识英雄重英雄,早就对天阳起了爱才之念,是以刚才提出招募天阳入张家之说。 这个时候,用不着天阳与张楚心言语,姜立早就吩咐身边站立的护院,将另一包银子给贺云镜送了过去。 官家收了钱银,自不会为难百姓,天阳也就顺理成章地走出了衙门。 天阳耳目灵光,出门时还听到衙门的师爷与贺云镜商量:“今日赚得不少,只是范总捕那边……” 天阳欲知他们讨论何事,便放慢脚步,让张楚心等人先行一程。 贺云镜低声道:“与往常一样,他那里不需派发这得来的钱银,给他手下的捕快每人赏点。范逐世这人一向清贫惯了,他的俸银够他一家老小吃喝。此人吃不惯大鱼大肉,若是硬要给他这许多银子,他反而要来找咱麻烦,责怪我们贪赃。” 师爷道:“他会不会向道台大人检举我们?” 贺云镜道:“这个问题,你问过很多遍了!只要我们不做欺压穷苦百姓的事,只榨取富商些许利益,他便只当未见。他在意的事,只是维护治安,将苏州府及四周邻县的贼寇清除。” 师爷道:“但他把前任太守告垮了。” 贺云镜道:“那是前任刺史胡乱打死无辜百姓。” 师爷道:“但这次我们或许会收到极多钱银,李泽光那里,不知要送来多少!” 贺云镜笑道:“范总捕最恨仗势欺人的官员,和州李明便是他憎恨之人,我们敲诈李泽光的钱银,范逐世绝不反对!” 天阳本来在衙门外走得很慢,想听贺云镜言语,瞧他是否要对镖局不利。听到了这些官场中的心机,他倍感无趣,便大踏步向张楚心等人走去。 与张楚心分别后,天阳径自回到四海镖局,等待师父与师兄的消息。 他一个人坐在屋里,心中总是闷闷的,似乎郁结难舒。不知是开心,还是难受,似乎一时紧张,一时放松。紧张之时,心就像要跳到嗓子眼里,放松之时,又倍感舒泰,躺在床上想要睡去。 但不论怎样,他脑海中总有一个人的影子。他不敢去想此人样貌,不愿让自己知晓此人是谁。 但有一点,他心中清楚得很,这种欢快伴随空虚、思念伴随寂寞的感觉,是从归来之路上,开始出现的,也是从多人同路,变成他一人独行时,开始出现的。 他心中努力朝其他方面去想,或许这是因为姜立欣赏他,而他对同样的好汉,也是惺惺相惜吧。但这种思念的感觉,是互敬互重么? 案堂中 不屈淫威 (三)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案堂中不屈淫威 (三) 房中除了天阳,再无他人,自也无人与他说话。天阳知道,师弟们也都有自己的任务。 天青将他自己打扮成普通农夫,被师父派出去,守在城外十五里一条小溪旁的凉亭中。 这是一个计策,上清曾去张家夜探,除了那间上了三把锁的药房未查,其余房间都探过了,均未找到巨蝮草痕迹。 区区三把锁,对于上清来讲,如同无物,但他并非江湖中人人称赞的机关之神薛诺,他不能不留丝毫痕迹地将锁打开。如若使用武力硬将那大门拆开,只怕此行便非“暗探”,而为“明探”。 为了不打草惊蛇,上清不愿强行破门,便想出计策。他在城外张东来的坟前,会利用鬼神之说,及张东来在地府的虚假消息,骗张中汇取出巨蝮草,并埋在一处能消除此罪证的地方。 那处地方,自然是天青守住那条小溪旁的凉亭边。上清这般聪明人物,调查过城外附近地点,自会旁敲侧击地,将目标地域一步一步暗示出来。 张中汇也非凡人,他得到上清杂乱拼凑起来的信息,自能找到那处小溪、那处凉亭。 在正常情况下,张中汇或许对上清有所怀疑。但所谓关心则乱,既然此事与过世的儿子有关,他便无暇去顾及这许多。 上清不知张中汇是否对郑夫人下过毒,但他却已知晓,张中汇心中一定想过下毒暗杀一事,并且他手中定有巨蝮草此种毒药。只要能找到这种毒药,侦查任务便又进了一步。 虽说或许还有几人,拥有巨蝮草这种稀有草药。但在毫无头绪的情形之下,先找出其中一人,便会增加破解这起谜案的几率。 天青已外出守点。而天生与周满,本是被上清指派,当同天阳一道,去源业武馆找寻周全。但此时不知他二人去向,想必是等得不耐烦,一早便去那门外守候。 上清想让周满去偷偷观望周全一眼,他既然保证能认出父亲,想必有他的诀窍。 天阳以为自己能睡得着,但半个时辰过去了,他仍没能将脑海中的人影过滤,他不想运功摄神,便走出房门,散步舒心。 走到镖局大门口,只见李清的父亲李滋,驾着马车从外赶回。 出于礼貌,天阳上前打了个招呼。 李滋起初似乎心不在焉,并未看到天阳。 等到天阳一声“李大叔”叫出,他才反应过来,瞧了天阳一眼。 就在此时,李滋突地浑身颤抖,眼神中现出恐慌之色。但他随即便又恢复正常,对天阳点了点头,将马车朝镖局里驶去。 天阳喃喃自语道:“李大叔向来沉稳内敛,怎地被我吓了一跳?想必是我说话太大声了。” 天阳也不多想,此时只盼望去买点丝绸,至于为何要买丝绸,他自己也不清楚。 或许他听说四季丝绸坊的绸缎最是漂亮,慕名想要前去观望。至于他从不对那些物品感兴趣,此刻也已忘了。 但最终天阳还是放弃了购买行动,他只在后花园静静待着,出神地欣赏着百花争艳,享受植物生命的曼妙之美。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上清与楚仁义的身影,出现在花丛中,映入天阳眼帘。 只听上清对楚仁义说道:“今日计划尚算成功,此刻只等天青将巨蝮草拿到,我们便可进行下一步验证。” 楚仁义点头道:“我瞧那张中汇与汪铭扬器宇轩昂,并非奸诈之人,但愿毒杀之案非其所为。” 上清道:“没错,虽然初次进入张家,他们对咱有所猜忌,并出手试探。但在这江湖骗子居多的世道,此举也是人之常情。” 楚仁义道:“张中汇并非凡人,他虽不是武林豪客,却有武林中人的豪爽大度,对待下属也是彬彬有礼,当真做到了恭让谦卑。像他拥有这般声名与钱财的大贾中,很少有人能做到这等礼贤下士。” 上清道:“说得很对,但他若是杀了人,咱们也不能就此放过。” 楚仁义点头道:“是。” 天阳本来懒洋洋地坐在花丛边上的草地上,听了师父与师兄的对话,缓缓站起说道:“依我看,张家人并无一人像是穷凶极恶之辈,倒是周全从外到内都不像好人。” 上清笑道:“我以为你不愿与我俩说话呢!” 天阳笑道:“怎么会呢?” 上清道:“我们一回来,就看到你无精打采,因此没来打扰。” 天阳笑道:“我还以为你们忽略了我呢!” 上清道:“你一定有愉快而惆怅的心事。” 天阳侧目瞧着师父,问道:“您老人家怎生知晓?” 上清笑道:“你与你师兄性格不同。他若有心事,不管是好是坏,在别面前一向都不表现出来,就算对着你们师兄弟这般熟人,他也尽量克制心中悲伤。” 天阳点头道:“那与我有何关系?” 上清道:“你听我说完。仁义的性格较为柔软,而你的性格则较为刚硬,喜怒哀乐全都表现出来。若是你的心情不佳,此刻便会一直坐在那草地上,而不会跑来与我们聊天。况且,今日你没跟上汪铭扬,失却了他的行踪,在路上也许发生了什么事。” 天阳道:“汪铭扬武艺不俗,又乘驾马车,要悄无声息地跟踪他们,我赶不上。” 上清笑道:“师父又没怪你,但在你跟丢了汪铭扬的这段时间里,是否有何事发生?而此事却又让你感到愉快。” 天阳点头道:“师父说得对,当真料事如神。我的心情有些复杂,的确愉悦居多。只是此刻不便与大家分享。” 上清笑道:“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吧。” 天阳点头道:“言归正传,刚才说了,我认为周全是凶手,他那样子,单是看上去便非善与之辈。镖局与他产生了矛盾,他不报复才怪呢!” 楚仁义笑道:“你也不能单凭相貌,就断定一人的好坏吧?” 天阳道:“面由心生,一个人好与不好,从面相上,是能够看出一些的!” 楚仁义点头道:“说的也对,但我总觉得如此武断,不像是你的风格,我与师父接触张家之人,更多一些,也没你这般维护张家。” 天阳忙说道:“说周全是凶手,就是维护张家?” 楚仁义笑道:“瞧你急的,咱们总共就锁定两名可疑凶手,一是张中汇,一是周全。你一力指正周全,那岂非要排除张中汇的嫌疑么?” 天阳道:“依我看来,我们镖局中,就有人比张中汇还要可疑!” 楚仁义与上清听了这话,也点了点头,他们不能否认天阳言语。 上清首先说道:“没错,单凭借咱们那晚瞧见的秘密,这镖局中,便有三人存有极大嫌疑。” 天阳道:“对,但我还想加上一名嫌疑之人。” 上清问道:“谁?” 天阳道:“李滋。” 上清问道:“李滋?或许吧。但他嫌疑不大。” 天阳问:“为何?” 上清道:“那日晚间,我将毒杀一案的真相告知大伙,当时李滋也在现场,他听到这一消息时,表情同众人一致,并无紧张慌乱之情。” 天阳道:“但我今日见他匆匆忙忙地从外面赶回,我叫了他一声,还把他吓了一跳。” 上清道:“那就对了。” 天阳问道:“怎么个对法?” 上清道:“这说明他镇静力不强,自我约束心情的能力,也远为不够。他既能在普通情况下被你吓上一跳,那么试想,他若是真正凶手,在听到自己的罪行被暴露后,会是怎样表情?” 天阳点头道:“说得是。” 上清道:“还有一点,那一日我说出这毒杀一案,李滋当晚却睡得沉沉,并无丝毫异动,这符合他对别人生死漠不关心的态度。反而是那三个人,鬼鬼祟祟地藏着一些事物,惹人怀疑。” 楚仁义与天阳点头同意。 上清道:“平日有惊慌情绪之人,你们或许料之存有嫌疑,但并非十分准确。能将这起案件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此辈定非凡人。这样的人,自有一定的应变能力。我们还应从长计议,不忙打草惊蛇。” 楚仁义与天阳均点头称是。 上清接着说道:“咱们应当小心求证,莫要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张中汇与周全固然有嫌疑,而前一日我们看到的那些可疑证据,也不能放过!” 天阳道:“咱们前一晚,看到的那三个人,在做些什么?他们偷偷摸摸地藏着那些东西干嘛?” 上清说道:“我现在也猜不出其中原由,等咱们将今日之事办妥了,晚间再来一一分析。” 楚仁义抬头看了看时辰,说道:“天青还要过阵子才能回来,我们不如此刻便去源业武馆,天生与周满恐怕都等得不耐烦了。” 上清点头对楚仁义说道:“这个任务交给天阳,我们俩现在不方便露面。” 天阳答应,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便出门而去。 待天阳走后,楚仁义问道:“周全武艺虽不足为患,但不知他有无同伙。况且,之前天阳已触动他的警觉。今日单天阳一人,能否保得住天生与周满。” 上清笑道:“周满已然乔装打扮,周全未必能将他认得出来。更况且,周全未必是他父亲。既然并无瓜葛,周全为何还要对他不利?” 楚仁义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再说,据我们猜测,周全是周满父亲的可能性极大。还有,天阳本次是去向周全索要巨蝮草,他若是不给,势必有一场争斗,我怕天阳敌不住。” 上清笑道:“你难道没看出来,你与天阳哥俩的武艺,早已不比当初?” 楚仁义笑道:“我也觉得,近日身手灵敏不少。” 上清道:“你们哥俩本就天赋异禀,虽有名师教导,但常年不与敌争斗,武艺便桎梏不前。此番涉足江湖,也当一段历练。再加上近日,为师天天在你们身旁,分析讲解武学道理,配合你们各自的实践领悟,自然武艺大进。” 楚仁义笑道:“师父说得是。” 上清道:“你说当年败于铁秀之手,但此时你二人若再相较,他定然敌不过你。而天阳此时,也未必差于河南四侠之一。” 楚仁义道:“那我们此时便用不着去相助天阳,免得被四季丝绸坊的人看到,坏了我们计划。” 上清点头道:“苏州城里,武艺高强之人,数来数去,也就郑老弟、汪铭扬、胡子成、孙达、姜立、秦持这么几个,李清、瞿正明、周全等人还要略逊一筹。能胜过天阳的,也就郑总镖头一人。便连汪铭扬这等高手,也只与天阳相当。不必担心,就算刚才数到的余下人众,再来两名高手相助周全,也胜不了天阳。” 第十三章 奇变生 郊外遇险 (一)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第十三章 奇变生郊外遇险 (一) 这一日,阳光明媚,晒在身上暖洋洋的。 但晒得久了,天生与周满也略感烈日刺眼。 上清早吩咐他们,等天阳归来之时,再一同前往武馆,去找周全。 但一来天生急欲知晓答案,二来周满也迫切想见那个恶狠狠却又血脉相连的父亲。 因此,二人不等天阳归来,便守在武馆外的一个角落里,紧盯大门口,等待周全的出现。 只是等了这一上午,看到了许多富家子弟,在武馆门前进出,就是没瞧见周全的身影。 其实,天生与周满只是听天阳口述周全相貌,即便此人从他们面前掠过,二人也未必能即刻认得出来。 二人正耐不住性子之时,突感肩上多出一只手掌。二人大惊,忙回头望去。 只听一人笑道:“错了,师父教过我们,背后有人偷袭,应当先反手抓住敌人来袭的一掌,再迅速用肘锤向后击打敌方心窝,待将敌人击退,才可展开正式功夫与之对阵。此刻,你们若是被人偷袭,如刚才那般不打敌人,反而向后望去,失却了后手先机,只怕现下已然倒地。” 天生见来人是二师兄天阳,便笑道:“我就知道是你,才没动手。不然,此刻倒下之人,是你!” 天阳道:“是么?那刚才你怎么身子一颤,吓得发抖?” 天生道:“我本待出手,只因看到是你,才抖了一下,借助颤抖之力,收回了攻势。” 天阳笑道:“是么?怎么好像是你先打了个颤,才回头看到我!” 天生辩解道:“那是我反应快,知道么?我在欲待出手之时,料得背后之人或许是你,就一边收回攻势,一边回头望去。若当真是你,我这蓄势一拳就收了力。若不是你,哼,你瞧着,我不一拳将你击飞!” 天阳笑道:“小子就知道狡辩。” 天生道:“哪里是狡辩,我这是小心谨慎,若是伤着自己人,可怎么办?难道像你刚才所说那般,若背后来的是朋友,也要将他打倒么?” 天阳道:“第一,你就算出手,也打不中我,就算打中,也伤不了我。” 天生问道:“那若是你我换位呢?我偷偷地来拍你一下,你那一个肘锤不将我打死才怪呢!” 天阳笑道:“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点。你若前来偷袭,早在十余丈外,我就发现了!” 天生问道:“那若是师父来与你开个玩笑呢?你总察觉不到师父的踪迹吧?” 天阳笑道:“这是我要说的第三点。师父若是来了,我也照样那般打出,我就算出手,也打不中师父,就算打中,也伤不了他。” 天生问道:“那这一招就没什么用。” 天阳反问道:“此话怎讲?” 天生笑道:“这一招只能击打那些远逊于你之人,却不能对抗极强的高手,那有何用?况且,来袭之人,若与你功夫差得远,走不近身旁,就已被发现,更用不着你使出此招。” 天阳道:“既然有人创出这一厉害招式,就必定有其用处。若来人与我武艺相当,或是略胜于我,也许在大意之时,就会中招。” 天生问道:“比如说?” 天阳道:“比如说大师兄、河南四侠这等高手。” 天生是辩驳高手,拳脚上的功夫不行,这嘴上的能力可是向来不俗。他见有言可辩,直是大为兴奋,便向天阳问道:“也就是说,大师兄悄然走到你身边,这一招能出其不意地将他击伤?” 天阳道:“有此可能。但要看对手的警觉性,若是敌人有所防备,这一招也未必能够得手!” 天生道:“所以说,既然使出这一招,就不能失却先机,不仅不能回头查看敌人,就连一丝一毫的小动作都不能做出,要在静止之时突发此招,以快制胜。在敌人伤你之前,将对手击倒?” 天阳点头称赞道:“小师弟领悟能力较高,其实你只需勤学苦练,武艺定然远胜三师弟天青,以及其余师兄弟。” 天生笑道:“我要纠正你三个错误。” 天阳问道:“哪三个?” 天生笑道:“第一,你以前叫我小师弟是对的,但现今之际,再这么叫,可就错了!” 天阳也笑道:“对,周满才是咱们小师弟。” 天生笑道:“这样才对。不然,我还以为你嫌弃他,不愿认他呢!” 天阳道:“别挑拨离间。快说,我第二个错误是什么?” 天生笑道:“这我一早就说过,现在只需证明即可。” 天阳道:“少啰嗦,快说。” 天生笑道:“我早已言及此点,你忘了么?” 天阳笑道:“看来你是想不出这第二个错误,因此在拖延时间。” 天生道:“不说出来,看你是不会心服。适才所言,我未用这无能招式将你击飞,是我小心谨慎,只因担心伤及无辜,对么?” 天阳笑道:“你是这么说过。” 天生道:“你怎么回答?” 天阳道:“你决计伤不了我!” 天生道:“你说过,这一招很是巧妙,旨为伤人之用。” 天阳道:“我可没这么说!不过,这一招的确巧妙非凡。” 天生问道:“我已问过,难道像你刚才所说那般,若背后来的是朋友,也要将他打倒么?” 天阳道:“我也说过,这一招不伤朋友。” 天生道:“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点。你说刚才那一招,不会打倒背后的朋友?” 天阳道:“是啊。” 天生道:“错了。” 天阳道:“错在哪里?” 天生道:“若是大师兄来了,你那一招就能将他打伤!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天阳道:“我说也许能打伤他,但却绝非必然。若是他警觉性高,这一招就未必管用。” 天生道:“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三点。此招确然丝毫无用!” 天阳问道:“何出此言?” 天生道:“你说背后之人不防备你,这一招就能得手?” 天阳道:“是的。” 天生问道:“大师兄若来和你说笑,他会对你有所警惕么?” 天阳默然。 天生接着说道:“不会,他不会防备,而你对他作出进攻举动,他自然防不胜防。” 天阳还是没说话,他认为天生所言,并非全无道理。 天生接着又说道:“那么,敌人要来袭击,怎会神情松懈?既然处处防备,你这一招又怎能得手?” 天阳想不出更好的对答方案。 天生笑道:“所以说,你这一招只能对付自己人,却完败给敌方,这不是无用之至么?” 天阳笑道:“你这小子强词夺理,我是辩不过你!” 天生道:“这是道理使然。” 天阳灵机一动,说道:“大师兄没我这般调皮,他不会来与我等说笑。因此,这一招对他用不上。” 天生道:“我瞧你才是狡辩。还有,你可说反了!平时,你没大师兄开朗,他会来玩这等恶作剧,你却未必。快说,今日是否碰上好事,才如此神情愉快?” 天阳正没回答处,周满在一旁说道:“两位师兄,咱们是否先进武馆里看看再说?” 天阳点头道:“对,天生这小子就知道逞嘴上功夫,差点耽误了正事。” 天生嘴一咧,对着天阳做了个鬼脸,便当先走了出去。 三人来到源业武馆,便见到了周全。他早就听天阳说今日要来,此刻未见丝毫诧异,只是笑嘻嘻地上前迎接。 天阳仗着周全对自己“掌握”的证据有所忌惮,便开门见山道:“周馆主,我们师兄弟此次前来,并无其他意图,只是找你要一样东西,咱们借一步说话。” 周全问道:“要什么东西?” 天阳道:“罪证。” 周全问道:“什么罪证?” 天阳道:“你真的要在此处谈话么?”他看着武馆内往来的授艺师傅与学徒,再朝周全望了一眼,笑道:“我们倒是无所谓,只怕说出来,坏了你周馆主的名声。” 周全似乎有所领悟,登时身子一抖,颤声问道:“你又要提起上次那事?” 天阳笑道:“自然要提,你若不将那东西拿出来,我便要对那亡者的大哥告密。” 周全身子又是一颤,不再回答,转过身去,向内堂直走,边走边说:“里面请。” 源业武馆占地甚大,单单一个后花园,就要走上一阵。穿过长廊,周全带领天阳等人走进密室。 周全在一名仆从耳边说了几句,便将那人支开。天阳等人也没在意。 进入密室后,天阳便打开天窗说亮话,直接把来意挑明——那就是索要巨蝮草。 周全似乎当真惧怕那名被自己所害之人的大哥,起初不肯承认藏匿有此类毒药,直到天阳以那人大哥相要挟,他才乖乖就范。 周全不仅承认曾用巨蝮草毒害过人,还将所藏的巨蝮草尽数交出。只是,不论天阳如何套问,就是套不出那位被害神秘人的信息,自也不知那人大哥是谁。 奇变生 郊外遇险 (二)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奇变生郊外遇险 (二) 出了武馆,走到僻静角落,天阳第一件询问要事,那就是忙着问周满:“周全到底是不是你的亲生父亲?” 此事极为重要,甚至关系到整个案件的进展。使用巨蝮草毒害周满母亲的,极有可能是他父亲。如若周全当真是周满父亲,那么,他也极有可能是毒害郑夫人的凶手。 天阳与天生都期待着这个回答。 周满见两人紧紧地盯自己,一时紧张,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才听他缓缓说道:“他不是我爹。” 天生一把抓住周满双臂,问道:“周师弟,你说什么?” 周满忍住疼痛,说道:“好痛,师兄,别那么用劲。” 天阳拉过天生,说道:“天生,别激动,周师弟都说了,周全不是他父亲。” 天生说道:“我们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出这许多线索,就被周师弟一句话,给抹煞了!” 天阳说道:“你费了什么劲?还不都是师父、师兄和我去办事。” 天生笑了笑,说道:“我是替你和师父、大师兄三人不值啊!” 天阳道:“就算不值,那也是我们没找对线索,与周师弟有何关联?他一句话,就把我们的错误纠正过来,我还要感谢他呢!若不是他,我们不仅要追着这条错误线索,继续查个没完没了;说不定还要拿错凶手,冤枉别人!” 天生笑道:“但就算冤枉了周全,也没关系,他既承认害死过一人,让官府把他抓了,那也是罪有应得!” 天阳道:“那你和那些昏官有何区别?” 天生问道:“师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天阳道:“你年纪小,还不知道。师父对我们说过,有些人犯了大事,官府却抓不着他们,或许是官兵无能,又或者是他们懒得去抓,便将这些人犯下的罪名,安置到那些已被抓了的小贼身上。如此一来,便对民众有了交代。” 天生问道:“这与我有何关联?” 天阳道:“你适才不也胡乱安放罪名给周全么?” 天生道:“那是他最有应得。” 天阳道:“是么?就是他十恶不赦,那也要冤有头债有主。不是他做下的错事,便不应由他来承担。若是如你那般所做,不仅令他承担了额外罪名,于他不公,而且还放纵了真正的凶手。” 天生点头称是,继续说道:“那么,咱们就将此事彻查到底,皇天不负有心人,究竟谁是真凶,我们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天阳道:“没错,师父说过,巨蝮草极为罕见,这次我们探查,已锁定数名拥有此种草药的疑犯,真凶必定就在他们当中,我们的侦查已然进了一大步。况且,郑夫人与周满的母亲,都死于巨蝮草之毒,凶手极有可能是同一人。只要查出其中一个案件,另一案或许就会真相大白。” 言及此处,天阳突然想到一事,立即向周满问道:“周师弟,你母亲是否有个大哥,你是否有个大舅?你大舅很凶、武艺很高,是么?” 周满愕然答道:“没有啊!我外公膝下无子,我只有两个姨妈,没有舅舅。” 天阳道:“是么?我突然想到,周全所说那神秘人的大哥,有可能是你舅舅。现在你既然否定这一猜测,又表示我错了。” 天生笑道:“你总是猜错,我们都见怪不怪了!” 三人大笑一阵,向四海镖局走去。 刚走出巷子,天阳在两位师弟耳边低声道:“周全在跟踪我们,咱们先别回镖局。” 天生惊道:“他怎么来了?” 天阳道:“他定是不放心咱们拿走巨蝮草,此人心中惧怕得很,生恐咱们以此要挟于他。况且,他也想瞧瞧咱们到底是何方神圣,是否便是他想象中的那批人。” 天生道:“他想象中的哪一批人?” 天阳道:“他猜测我有个师父,还有个师兄。” 天生道:“他猜得没错啊!” 天阳道:“但他猜得不是咱们师父,也不是咱们大师兄。” 天生问道:“你怎知道?” 天阳道:“他说那个师父善于用药。” 天生道:“对啊,咱们师父就是医神,还能不善用药么?” 天阳伸手拿食指在嘴前一竖,做了个禁声手势,说道:“别那么大声,他在后面听着呢。” 天生伸了伸舌头,笑道:“不知他有没有听到,咱们刚才在巷子角落说的那些话?” 天阳道:“或许没有,至少我当时没听到他靠近的脚步声。” 天生问道:“那你现在怎知他在身后跟踪我们?”说着,他便转头要向后望去。 天阳赶忙拉住天生,说道:“别回头,不要让他知晓我们已然发觉。我听到此人脚步声,自然知道他在身后。” 天生道:“你能听得出来?” 天阳道:“你的内力和江湖阅历练到我这程度,你也能听得出来。” 天生笑道:“我瞧你也不比我强多少。你又怎知周全没听到咱们说话?” 天阳道:“我们相隔太远。”此话语带双关,为了表明自己的意思,天阳顿了一顿,又笑道:“他的武学修为若是达到我这层次,他便能听到我们讲话。” 天生笑道:“自吹自擂,我刚才还没问完,周全口中的‘师父’,挺符合咱们师父的啊!” 天阳道:“但他说的师兄却不像。” 天生问道:“怎么不像?” 天阳道:“他说那师兄也善于用药,尤其善使毒药。” 天生伸了伸舌头,说道:“这倒真不像咱们大师兄。” 天阳道:“我倒是怀疑,这巨蝮草,会不会就是那位‘师兄’赠与周全的?” 天生问道:“我们怎样才能找到那神秘的‘师兄’呢?” 天阳想了一会,回答不出,便说道:“咱们还是先解决了周全的事,再想那‘师兄’的来历吧。” 三人边走边说,在天阳的带领下出了城门。周全依然躲躲藏藏地紧跟其后。 出了城,再走里许,天阳见周全阴魂不散,便对两位师弟说道:“咱们这样被他跟着,也不是个办法,我引开他,你们带着药瓶先走。” 待天生与周满答应后,天阳佯装大声说道:“二位师弟,我拿着药去找师父、师兄,你们不必相送,先转回城里,去办师父交待下来的事情。” 天生与周满大声答应下来。天阳把药瓶偷偷塞给天生,自己拿着包裹药瓶的布卷,包成内藏物品的模样,有意展现出来,再塞进怀里,朝远处走去。 天阳暗自留意,察觉到周全果然上当,仍旧跟随在后。 天阳暗暗欢喜,便信步而行,带领周全在城外游走。 天生与周满辞别师兄,视察四周,探知无人跟踪,便朝城内赶去。 天生担心周全安排人手半路拦截,生怕自己与人相斗之时打破了药瓶,便将巨蝮草转交到周满手中。 赶出半里,突见道旁树丛中闪出一人。 天生一惊,忙拉住周满,停下脚步。定睛一看,来人是个富家公子,手挥纸扇,笑面而来。 此人面上包扎着白色绷带,似乎面颊受了伤害。但这人毫无痛苦之情,朝天生和周满走来时,虽是满脸笑容,眼神中却射出奸恶光芒,似是要将二人吞没。 天生吓得拉着周满向后连退数步。突地,天生想起一人,便向那富家公子问道:“阁下是否就是那位,和州总捕头李明的公子——李泽光?” 李泽光笑道:“没想到两个素未谋面的年轻人,还认得我。那倒也是应当,你们这些蝼蚁贱民,自当认得我这般富家才俊。” 天生除却适才恐惧,笑道:“我早就听我那两位师兄说过,李公子是富家子弟,除了吃喝嫖赌、淫奢挥霍、欺善怕恶、目无法纪之外,倒也没什么大缺点了。” 李泽光不怒反笑道:“是么?你倒很清楚我的为人。” 天生笑道:“只是略有耳闻。但我只是不知,无能,是否是个缺陷?如果是的话,你这个人,除了上述缺点外,还有这等重大缺陷。” 李泽光笑道:“哦,何为无能?” 天生笑道:“不懂这个词的意义,就是无能。” 李泽光问道:“能否具体一点?” 天生道:“你毫无半分本事,就只会利用你父亲的职权和钱财颐指气使。对待弱者,你是个残暴的禽兽,遇见强者,你便是个懦弱的蠕虫。” 李泽光笑道:“那我为何,能让他吓得发抖?”说完,他朝周满一指,目光也随即移到他身上。 李泽光盯着周满仔细打量,瞧得他浑身发毛。 天生拍了拍周满肩膀,笑道:“莫怕,这人就是个纸老虎,并无半分本事,瞧我怎生收拾他。” 李泽光仍是盯着周满,眼神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对天生言语毫不理睬,似是并未听他讲话。 就在此时,李泽光的身子突地一抖,双眼现出恐惧神色——是极大的恐惧。但他随即恢复正常,双目中的惧怕眼神也随之消失,替换来的是穷凶极恶的目光——足以杀人于无形的凶光。 周满见李泽光眼神中喷射而出的邪恶之气,心中更是惊惧,慌乱之下,他脑海中突地窜上一副极为可怖的情景。 那竟是常年困扰他、惊吓他的最恐怖画面。 他万万料不到,这旧日的恐怖回忆,竟会在眼前重现。他还是个孩子,经受不住这严厉打击,只觉得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天生哪料得到周满会突然昏倒,见此情景,心中一慌,又再朝后退了两步。 李泽光向前逼近两步,奸笑着对天生说道:“听你刚才所言,你的两位师兄,曾对你提过我的事迹,不知他们怎生识得我?” 天生颤声答道:“我师兄这两日来,将你教训得还不够么?你这纨绔子弟,本就该被好好收拾一番。” 李泽光问道:“你师兄,就是那个和郑家大小姐在一起的混小子?” 天生反讥道:“一个混小子就能把你教训了,那么,你算个什么东西?” 李泽光问道:“你的另一位师兄是谁?” 天生道:“这你都不记得?我看你是头部受了撞击,傻掉了。” 李泽光道:“好狗不乱吠,你只需回答我的问题便可。” 天生道:“我二师兄,就是今日将你的家丁打得抬不起头来,又救下了张家二小姐的那位少年英侠。幸而适才在我的追问下,他才吐露实情。哼,不然他还要隐瞒下去!怎么,我尚且知晓此事,而你清晨才亲身经历了那般侮辱,这么快就忘了?” 李泽光笑道:“你的两位师兄既然如此厉害,那为何我仍是安然无恙地站在此处?” 天生笑道:“安然无恙?你脸上的绷带是怎么来的?” 李泽光道:“那是张家教头姜立惹的祸,我会让他好看,但这并非拜你师兄所赐。” 天生道:“那是我师兄宅心仁厚。” 李泽光突地把话题一转,哈哈大笑道:“怎么,你不怕我了?” 天生笑道:“你不提我师兄还好,说实话,你刚才的眼神,是挺吓人的。” 李泽光问道:“为何提起师兄,你就不怕了?” 天生道:“因为我师兄提到过你,也顺便讲出了你的无能。像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蛀虫,又能把我怎样?你也不过是平日嚣张惯了,才练出如此可怕的眼神。” 李泽光大笑道:“好,今日就让你见识我的厉害。” 天生道:“我正要领教,让你在我们师兄弟手上,多受几次挫折。” 李泽光道:“你真的这么有把握?” 天生道:“对付高人,我自无信心。但对付你?哼!我信心百倍!” 李泽光问道:“你有没听说过紫仙洞?” 天生反问道:“什么紫仙洞?” 李泽光一拍脑门,说道:“反正对你说了也是无用,将死之人,了解这许多事物干嘛?” 天生笑道:“你的随从呢?” 李泽光问道:“干嘛问这个?” 天生道:“你没带随从,怎么与我交手?” 李泽光道:“你以为我要以众凌寡?” 天生道:“这不是你的习惯么?” 李泽光道:“少放屁!你爷爷我经过这两个时辰的修炼,莫说是你,就算你的两位师兄齐齐上阵,与我对战,那也非败不可!” 天生道:“走着瞧。” 李泽光道:“干嘛要走着瞧?现在就让你瞧。”话音未落,他已然出手。 只见拳影一闪,一拳已至天生面门。 天生武学功底不弱,比李泽光手下任何一名大汉都强上不少。但不知怎的,此时在这力虚体弱的花花公子面前,天生竟毫无还手之能。 天生下意识的自然闪避,躲过第一拳,肩头上却中了接连而至的第二拳。 李泽光的气力竟然大得出奇,天生右肩骨被打得痛入骨髓,竟似整个肩膀碎裂一般,右臂再也抬不起来。 眼见李泽光攻势加剧,天生只得向后退去,边退边闪避来袭拳脚。 但在对战之初,天生就远远不及李泽光,此时右臂失却行动之力,武艺更是大打折扣。无论他如何躲闪,又怎能抵挡李泽光的快攻与重击。 躲得五六招,只听“砰”的一声,天生面颊破溃、鲜血长流。李泽光这一拳打在他脸上,登时将他打倒在地。 天生面部剧痛,耳边嗡嗡作响,整个侧边脸面,已麻木得像是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他眼冒金星,适才鲜血飞溅,血滴沾湿双眼,朝外看去,只觉得模糊一片。除了能看到李泽光的一个身影,其余便再看不清。 李泽光在天生耳边大笑道:“我这一身武艺,便是刚才在紫仙洞里跟着神仙学的。你若是想学,只需拜我为师,向我磕几个头便是。凡我精通的功夫,一定倾囊相授。” 李泽光说话声音虽大,天生却是听之不清。他的耳朵不停地鸣叫,哪能再识别外界声音。更何况,此时此刻,他还哪有心思去理解别人言语中的含意。 李泽光不管天生是否应声,走上前去,便在他身上搜索。 天生不知李泽光要如何对待他,只是吓得不敢吭声。瞧李泽光神色,似乎他有什么重要事物,落在了天生身上。 李泽光找了一阵,遍寻不获,便厉声向天生问道:“你这混球把那东西藏在哪里?” 天生不知他所指何物,只是吓得不敢出声。 李泽光见天生不理睬他,便怒道:“我和你说的话,你竟敢当做耳边风,瞧我不废了你!”话音刚落,他便高举拳头,一拳向天生脑门打下。瞧他那阵势,这一拳必将打碎天生头骨,一拳致命。 就在这时,一双手掌在李泽光身后一推,将他远远地击了出去,摔在地上。 适才这两掌打在李泽光背上,先是轻如柳絮,继而突然增力,重如铁锤,狠狠地将他击飞。 李泽光远远地摔倒后,再从远处爬起,站直身子,定睛一看,偷袭他的人,竟是前一日那位英气勃勃的少年——楚仁义。 李泽光经受这一重击,全身酸痛,此时瞧见来人正是宿敌,心中一惧,朝后退了两步。 奇变生 郊外遇险 (三)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奇变生郊外遇险 (三) 楚仁义已扶起天生,并查看了周满的状况,见他二人均无生命危险,便对李泽光说道:“没料到你这两日在武学上竟有如此进境,我倒还真小瞧了你。” 他不知今日天阳与李泽光又有碰撞,因此只是拿今日的李泽光,与前一日相较。 李泽光又退了一步,问道:“你待怎地?” 楚仁义道:“你能接下我这两掌而不受重伤,足见你体格强健、内力强劲。这两日,你究竟有何奇遇?还是你之前故意隐瞒武功?” 李泽光怒道:“你这刁民,竟敢对本少爷无礼,你知不知道,刚才你打我那两掌有多重?” 楚仁义笑道:“你又没受伤。” 李泽光道:“若在前两日,我还没练成这般武艺,你早就打死我了。” 楚仁义道:“可是,你现在练成了。” 李泽光道:“你怎知我练成了?” 楚仁义不再言笑,一脸正色地说道:“在你重殴我天生师弟之时,我就在远处看到了。若是我晚来几步,后果不堪设想。” 李泽光似乎没听出对方愤怒的言外之意,说道:“你不能单凭我与外人比武,便判断我内力深浅。你刚才那两掌如此之重,若是错手打死了我,该怎么办?” 楚仁义道:“那样更好,省得留你这种恶人危害世间。” 李泽光道:“那并非你的风格,这种假仁假义之人,是不会胡乱杀人的。” 楚仁义笑道:“你倒了解我。只不过,我若假仁假义,那要怎样之人,才算真正的善者?” 李泽光大笑,似乎听到世上最荒唐可笑之言,直笑得他捧腹不起。过了半晌,他才反问道:“这世上有真正的善者?” 楚仁义不再回答他,只是说道:“不管你信与不信,我还是原来的我。‘莫要胡乱仗义’,这本就是师父从小对我们的教导。要了解事情的始末与真相,才能界定对与错,才能做到真正的行侠仗义。师父教导我们,连行善都要谨小慎微,千万不可行差踏错,更莫说为恶了。那是我们万万不可触碰的。你知道我不会胡乱将你击毙,很感激你对我的了解。但你说世上没有真正的仁与义,我却不敢苟同。” 李泽光道:“那你为何还要对我施加重手?” 楚仁义道:“那你为何要取我师弟性命?” 李泽光道:“我与你不同,我不是伪君子。况且,我也没准备杀他。” 楚仁义道:“你无意杀他?我瞧不然,你那架势充满狠恶,难道还会手下留情?” 李泽光道:“你还没回答,为何要对我施展如此重击,伪君子?” 楚仁义道:“我在出掌接触你后背之时,并未用力。但你却生出一股强有力的抵抗。我担心你出拳击杀我师弟,而我若仍是如此轻描淡写地阻拦,只怕不能抵挡你的攻势。因此,我一时关心,才猛然加强劲力,将你击飞。” 李泽光怒道:“假仁假义。” 楚仁义正色道:“不管你怎么说,我今日定要带走这两位师弟。而你若是今后再敢如此行凶,我决然不饶。” 李泽光大笑道:“怎么不饶?” 楚仁义道:“将你制服,移交官府。” 李泽光道:“移交官府?他们又能拿我怎样?” 楚仁义默然,他知官场黑暗,那也无法可想,因此不再回答李泽光的问话,只是提起昏迷的周满,扶着天生,朝来路走去。 李泽光敌不过楚仁义,见有他护送天生与周满二人,自己无从下手,也只得作罢。 天阳身法敏捷,绕着大路奔走,早就把周全甩得无影无踪,这才返身回到四海镖局。 回到西厢卧房内,天阳见师父、师兄、师弟们都在,便笑道:“今日计划执行成功,我们应当庆贺一下。” 上清却说道:“天阳刚回来,还有所不知,你天生师弟与周满师弟,适才差点丧命。今日计划虽然成功,风险却也不小。” 天阳闻言大惊,问道:“怎么回事?天生,你们回城之时,又发生何事?” 天生如实讲了。 天阳惭愧道:“都怪我自作主张,非要引开周全,差点害了两位师弟的性命!” 上清温言安慰道:“这不能怪你,你又料想不到。只是,我们等你回来,共同商讨今日发现的问题,和其中的疑虑。” 天阳问道:“什么问题?什么疑虑?” 上清道:“仁义说过,他前一日还见过李泽光,那是个纨绔子弟,丝毫不懂武艺,尚且不如源业武馆的那些富家学徒。” 天阳道:“是的。今日上午我还遇见过他,绝没看出他是个高手。” 上清道:“这一点,天生都对我们讲了。没想到你不肯对师父和师兄说的话,一路上都告知了小师弟。” 天阳道:“我是忍受不住他絮絮叨叨的问询。” 上清道:“那李泽光今日上午,尚且是个庸俗之辈,怎地两个时辰之内,进而就成了高手?” 楚仁义道:“依我说,他之前是刻意隐瞒武艺。不然,天下无人能有如此进境。” 天生问道:“师父也不能?” 楚仁义道:“决然不能,即便如同师父和白帮主这般高人,也没这个能力。” 天生望着上清,盼他亲口承认。 上清笑着对天生说道:“这一点,你师兄说的没错,武学是循序渐进的。一个不懂得丝毫武艺之人,绝不可能在两个时辰内,成为这样一位高手。连你师父也没这能力。” 天生道:“可是,那确然是他亲口承认。他说他在紫仙洞遇到了神仙,那神仙传授他武艺,因此功夫得以大进。” 上清笑着摇了摇头。 楚仁义道:“还是我说的对,那李泽光是在刻意隐瞒武艺。” 上清笑道:“倒有这个可能,但可能性不大。” 楚仁义问道:“为何?” 上清道:“李泽光若是隐瞒武艺,便不会敌你不过。” 楚仁义再次问道:“为何?” 上清道:“以你现在的眼光,当可看出与你同等水平之人的武艺如何。李泽光的武功,若在你之下,便逃不过你这双锐利目光。除非……” 楚仁义干忙问道:“除非什么?” 上清道:“就连汪铭扬之辈,在你面前想装作丝毫不通武艺,都是难上加难。那李泽光若当真装得毫无破绽,除非他是个极高的高手。” 楚仁义道:“今日便是他展露功夫,也不过如此,我倒没看出他厉害在哪里。” 上清道:“对啊!再说了,他若当真比你强得多,就算相让于你,又怎会宁愿被姜立一个耳光,打得鲜血直流?” 楚仁义点了点头,奇道:“如此说来,他也并非隐瞒武艺。那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上清向天阳问道:“据你所知,这李泽光有何奇怪之处?” 天阳道:“我只看出他是个浮华浪荡的纨绔子弟,毫无半分本事。他又怎会是世间高人?” 天生这时插口道:“你们猜来猜去,不是还未定论么?李泽光都说了,他是在紫仙洞中学的武艺。既然有神仙教他,一两个时辰便成为高手,那也并非毫无可能。” 上清道:“臭小子,你是否也想到那紫仙洞去瞧瞧,再学上一手啊?” 天生笑了笑,说道:“师父真是活神仙,徒儿的想法都瞒不过你。” 上清笑道:“说不定你去到那里,被人吃了都不自知。” 天生笑道:“师父吃醋了,我又没说要重新拜师学艺,我只是想去见一见那神仙。” 上清道:“这世间哪来的神仙?” 天生道:“咱们道家信奉的太上老君,不是神仙么?” 上清道:“太上老君就是咱们道家的创始人,他的原型,便是春秋战国时期的大智者——老子。只因他智慧通天,心中学识无限,咱们道家便将他神化了。说到底,神仙只是咱们心中的一个信仰。我倒不信这世间,当真有神仙存在。” 天生道:“这些话,您老人家对我们说过许多遍了。但世人都说有神仙,就您一人否认,我可不敢尽信。” 上清笑道:“你这臭小子,倒怀疑起师父来了。” 天生问道:“若不是当真有神仙存在,那您说说,李泽光的武功,到底是跟谁学的?” 上清道:“这一点,我可以回答,但不能确定。” 天生道:“您倒说说看。” 上清道:“我怀疑有两种可能性。第一,今日仁义与天生所见的李泽光,不是真的李泽光。第二,那就是李泽光的武艺,当真远超仁义和天阳,以致他二人均看不出此人的真实水平。” 天生道:“先说说您的第一点,我都没听懂,什么叫做,这个李泽光不是真的李泽光?” 上清道:“这还不简单?我的意思是,有人假扮李泽光,出来招摇撞骗。” 楚仁义道:“不可能,今日我见到的李泽光,与那一日所见,说得上是一模一样,这不可能是两个人。” 上清道:“你怎能如此肯定?” 楚仁义道:“师父曾说过,一个人若是模仿他人,绝不会做到一模一样。我两次看到的李泽光,不仅脸上的斑点、鼻子的高矮、头发的多少、嘴巴的大小完全相同,就连他说话的神态,和那颐指气使、目中无人的表情,都完全一致。” 上清道:“你所言极是。有些易容高人,要假扮目标人物,虽能做到颇为相似,却难以尽然相同。” 楚仁义点头道:“我记得师父说过的话。” 上清笑道:“有一个相识之人,他就能模仿目标人物,到达极为相似的地步。对了,这个人你们都见过。” 楚仁义问道:“他是谁?” 上清道:“他便是济世帮的其中一位坛主——大孝坛主王本初。他精通易容之道,善于模仿他人。有些人,与你不甚熟知,他便能模仿得让你瞧不出破绽。” 楚仁义道:“他能模仿的完全相同、没有丝毫差别么?” 上清道:“这个,倒也不能。” 楚仁义问道:“王本初的易容之技,在世间算得上第几?” 上清道:“这个倒不好说。明确要给个排名,甚为难能,但他已是天下顶尖的易容好手,此点可以确信!” 楚仁义道:“这么说,适才我所遭遇的那个李泽光,便是王本初假扮的了?” 上清道:“那倒不是,王坛主行侠仗义,又怎么会来与天生为难?况且,据你所说,这李泽光想要天生性命,那可不闹着玩的。” 楚仁义道:“是啊!师父您也说了,王本初坛主已是天下顶尖的易容高手,要模仿一个人,他都做不到完全一致。其他人,还有谁能假扮李泽光,做到丝毫不差呢?” 上清道:“你认识李泽光也不久,怎就能看出其中的差别?况且,你们每次相遇,都是在激烈争斗的情形下,依你粗枝大叶的个性,又怎会注意到其中的差别?” 楚仁义道:“且不说李泽光的性格、神态与表情,这两次都一模一样。单说他脸上的那几十颗小痣,在我看来,这点细微标志也无丝毫变动。哪有人能如此仔细地模仿?” 上清笑道:“原来你们说李泽光面皮白净,却是个大麻子。” 天阳也笑道:“他那一脸的黑痣,的确有点显眼。” 上清向楚仁义问道:“你和天阳都看清楚了,李泽光脸上当真有这许多小痣?” 楚仁义道:“自然看清楚了,看得再清楚不过了!” 上清道:“这就对啦!” 楚仁义问道:“怎么对啦?” 上清道:“连你们俩这般粗心之人,都看得清楚。那精通易容术的高人,怎会看不出如此明显的标志?别人如若看清此点,又怎会不把这显眼的标志打扮出来?” 楚仁义一时语滞,答不出话来。 上清又说道:“再说,别人只要把那些细小黑痣,安装在假的李泽光脸上,你匆匆一瞥,又怎会看出真假?” 楚仁义思索片刻,突然说道:“今日上午,天阳亲眼见到李泽光走出府衙大门。中午时分,‘假的李泽光’便出现在苏州城外。在这短短两个时辰内,那‘假人’,怎么能打扮得如此细致?” 上清道:“他不能早已打扮好,这时再出现么?” 楚仁义问道:“那个‘假人’,怎会对李泽光的事迹如此了解,又怎会知晓他这两日,所发生的一切事故呢?” 第十四章 论谜案 奇闻乍现 (一)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第十四章 论谜案奇闻乍现 (一) 上清想不出更好的理由来与楚仁义对答。他知道本次辩论,已然说不过这位大弟子,但仍是搬出一切能想到的原因,说道:“或许,这个‘假人’与李泽光商量妥善,又或者他们是同一路人。” 楚仁义问道:“李泽光身旁没有这样的好手,他的所有随从,都不如天生,均是不堪一击。况且,李泽光若是要外出作恶,又何须找人假扮?” 上清笑了笑,说道:“既然第一个假设不成立,那咱们排除易容之说便是。现在,我们可顺着第二个假设,来做推论。” 楚仁义笑道:“看,还是我说得对吧!李泽光在隐瞒自己的武艺。” 上清对他说道:“若是李泽光当真如此高深,以他那般狂傲的性格,为何要忍受于你、天阳、还有姜立等人的折辱?” 楚仁义道:“或许他有何阴谋。” 上清道:“能让这么一个武林高士惨败于人手,能让这么一个自大狂傲之人,跌倒在他人脚下。那该是多大的阴谋啊?” 楚仁义挠了挠头,回答不上来。 上清道:“还有一点,为何李泽光之前要装作丝毫不懂武功,今日中午却又在天生面前展露武艺?” 楚仁义答道:“这一点,我可以解释。师父,您没瞧见刚才李泽光那气势,是置天生于死地而后快。他显露武艺,那是认为,没人能够泄露这个秘密!” 上清道:“他没想到你会来救天生?” 楚仁义道:“他定未料及。” 上清道:“刚才我已说过,他若能假装庸人,让你看不出破绽。那么,他定然远胜于你。” 楚仁义点头。 上清接着说道:“他既然远胜于你,为何要退让?为何见你到来,就逃之夭夭?他若不想让人知晓秘密,依照思路,应当是将你一同灭口。” 楚仁义张大嘴巴,答不上来。只是口中喃喃说道:“原来我刚才去鬼门关走了一圈,尚且不自知,真是该打。想来当真心有余悸。” 上清打断楚仁义,笑道:“哪有你说的那般恐怖?说不定,这个假设不成立。” 楚仁义道:“这也不对,那也不对。你倒说说看,这是怎么一回事?” 上清道:“疑问不止于此。你想,据你与天阳所言,李泽光心狠手辣、恶毒无比。但有无像适才那般,一上来就要置人于死地?” 楚仁义道:“我们又不是很了解他!” 上清道:“那么,他为何要杀害天生?” 楚仁义道:“天生已说,他与李泽光唇枪舌战之时,提到了我和天阳对他的侮辱,使他恼羞成怒,因而猛下杀手。” 上清道:“他今日上午犹自带着仆从,为何中午便独身一人而行?” 楚仁义道:“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 上清道:“还有最不能解释的一点。” 楚仁义点头道:“这一点的确耐人寻味。” 天阳问道:“哪一点?” 楚仁义对天阳说道:“你回来的晚,没听到周师弟讲述刚才为何昏晕。” 天阳问道:“什么?” 楚仁义道:“周师弟说,看到李泽光,他想到了童年那一瞬间的恐怖,也就是困扰、惊吓他多年的噩梦。” 天阳道:“大师兄,你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怎生回事?” 楚仁义道:“你难道猜想不出么?” 天阳道:“周师弟还能有何噩梦?是他丧母之时的痛苦么?哦,他曾说过,暗中见到父亲的一刹那,是他这辈子最为惊悚之事。” 楚仁义说道:“猜对了。周师弟说,那李泽光像极了他的父亲,尤其是在他面露凶相、目露凶光之时。” 天阳问道:“怎么可能,李泽光才三十出头。而据周师弟讲述,他的父亲无论如何也已四十余岁。” 楚仁义道:“所以,周师弟也不能肯定李泽光就是他父亲,他只是说,李泽光那凶狠的眼神,与他父亲那一晚所表现出的恶相,十分相似。” 上清插话道:“就因周满这一句话,我才怀疑李泽光是他人假扮。” 楚仁义笑道:“师父疑神疑鬼。咱们怀疑周全,是周师弟的父亲,还有几分道理。毕竟那周全住在苏州城内,相貌与周师弟又有几分相似。而李泽光是和州人,父亲是和州官员,而他又是从小被人捧着长大,历来必定有众人关注,要假扮这么一个纨绔子弟,随时都会在熟人面前露出马脚,还不如装作一个陌生人来得容易。” 上清正想说话,楚仁义又抢着说道:“咱们刚才又讨论了,就算有人假扮李泽光,急切间决然不能这般相像。就算要装扮,那也是早有预谋。如此一来,可就说不通了。你想,那人怎能提前知晓李泽光要来苏州?他假扮李泽光,目的何在?他既然想要在苏州闹事,为何要等一位和州的官员子弟前来,才开始行动?” 上清道:“我又没说我的判断一定无误。” 楚仁义道:“我就知道师父大错特错。” 上清道:“王本初曾告诉过我,要假扮一个人,最快最像的方法就是……” 楚仁义问道:“就是什么?” 上清道:“本来我以为这个方法,能解释你刚才的疑问。但仔细想想,也不大可能。因此,就当我说错了吧。” 楚仁义问道:“师父要说话,可别说一半。” 上清道:“我是想说,王本初曾告诉过我,要假扮一个人,最快最像的方法就是,扮成一个世间上从不存在的人。如此一来,便不会露出破绽。” 楚仁义问道:“什么叫做‘世间上从不存在的人’?” 上清道:“王本初的意思是,他的易容术再为高明,也不会伪装得同另一人一模一样。也就是说,假如遇到伪装目标的熟知之人,他就会穿帮。” 楚仁义恍然大悟道:“哦,所以要假扮一个‘世间上从不存在的人’,只因这样的人永远不会遇到熟人。” 上清道:“就是这般。” 楚仁义点头道:“也就是说,或许和州城根本就没有李泽光这一号人物?” 上清摇头道:“我已想通,这个假设破绽百出。” 楚仁义道:“其实这也简单,只要我们在苏州城内,多打听周满父亲的下落,再去查证李泽光此人,在和州的真实性,便可得出许多答案。” 上清道:“我曾多方面打听过,也调查过,苏州城里,无人知晓周满父亲的下落。周满说过,他父亲名叫周正,更详细描述过此人样貌,我却打听不到有关此人的任何消息。” 楚仁义道:“是否师父您描述的不够仔细?” 上清道:“周满的父亲极具特色,脸面上满布暗红色的肉瘤与伤痕,若是有人见过他,怎会记不起来?” 楚仁义道:“那倒也是。” 上清道:“因此,我怀疑周满的父亲,化装成一位正常人,在城内居住。” 楚仁义道:“这也有可能。” 上清道:“起初,经我调查,周全来苏州的时日,与周满父亲离开家乡,再行至苏州的日期,极为吻合。” 楚仁义道:“因此您怀疑周全是周满的父亲?” 上清道:“是的。但今日周满证明,周全和他父亲虽有那么一分相似,但绝然不同。” 楚仁义问道:“所以呢?” 上清道:“所以,我未再坚持起初的设想。等你把我的假想推翻之时,我便已认同你的推论。” 楚仁义笑道:“其实,师父您也不必认同。说白了,我也无甚高见。” 天生插嘴道:“你们瞧,师父和大师兄,都认为自己没个准确意见。因此,我还是觉得,吾之所言,最有道理。李泽光真是跟着紫仙洞的神仙,习得武艺。” 这时,天青说道:“不是我不认同周师弟,但你们想想,当年一个少不更事的小友,只是匆匆瞧见他父亲一眼,在经历了这么多年的流浪之后,他脑海中的那幅画面,是否有可能已然模糊不清?他是否或许已然忘却他父亲的真实长相?” 天阳也附和道:“有这么一个可能性。” 周满听了这话,大声喊道:“不可能,我绝不可能认错。” 上清抚摸着周满的头顶,微笑着温言说道:“满儿,你当真能够确定,那李泽光是你父亲所假扮?” 周满道:“我也不能确定。但他的眼神,当真与我父亲那一晚,所表现出的眼神极为相似。” 天生道:“说真的,当时我也被李泽光那股凶相吓得够呛。只因如此,我才敢说周满的判断或许有误。” 周满问道:“此话怎讲?” 天生道:“师父曾经说过,任何一人,在极其恐惧的情形下,思维都会陷入混乱状态。我当时被李泽光吓呆了,吓得看不清此人面貌,只是望到一对充满邪恶与煞气的凶狠双眼。那个时候,除了他的目光,我再也瞧不到另有它物。” 周满摇了摇头,说道:“不可能,我没有撒谎。” 楚仁义轻拍周满肩膀,说道:“周师弟,我们并未指责你在撒谎。有时候,时间长了,记忆会产生误差,你不必太在意。你瞧,你刚刚否认说谎,其实也在默认,默认你不能肯定李泽光是你父亲假扮,默认你的记忆,或许有所偏差,也默认了天生所言——一个人在惊恐之下,视听都有可能被误导。” 周满点了点头,便不再言语。 上清接着说道:“目前,我们找不着周正的一丝信息,也探查不到杀害郑夫人真凶的任何消息。” 天生抢着说道:“师父净说些没用的废话,咱们既然在侦查的道路上,没有任何进展,下一步该怎么办?” 上清分析道:“我们本来怀疑,张中汇和周全两人有作案嫌疑。现在看来,这嫌疑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天阳问道:“何以见得?” 上清道:“张中汇今日与我交谈,谈了许久。看得出,他为人正直。不论从表象上看,还是从我所探知他的内心深处去猜,此人都不像是穷凶极恶之徒。” 天生冷笑道:“有很多伪君子,都是装出来的。师父以前还对我们讲过许多表里不一的小人故事。现在师父怎就忘了这一茬呢?” 天青道:“就算张中汇是个仁慈长者,他手下那几个教头,也未必便是善类。” 天阳笑道:“三师弟一向沉默寡言,更很少说别人坏话,今天怎地不同往日?” 天生笑道:“二师兄,你有所不知。在你归来之前,我们都听三师兄讲述了他今日上午取药的经过。” 天阳道:“天青被分派,去拿回张老爷送往小溪边的巨蝮草,这中途难道有何事发生?” 天生道:“三师兄取药回城,半路被一名黑衣人打劫,将药瓶抢了过去。” 天阳惊道:“有这等事?三师弟没受伤吧?” 天青微笑道:“受了点皮外伤,不碍事。” 楚仁义接口对天阳说道:“就因为天青被人打劫受伤,得知消息后,我才想到去迎接你们三人。没料到,天生与周满的处境,当真危急。” 天阳首先向天青问道:“那个打伤你的黑衣人,是何等样貌?” 天生插嘴道:“讲明是黑衣人了,自然蒙着面,能看出什么样貌?” 天阳道:“天青与天生武艺相若,那黑衣人能打伤天青从容而去,武功想必不差。” 天生道:“但那人武艺也未必能好到哪去。像李泽光这样的人,都能欺凌于我,咱们的武功当真白练了。还不如去紫仙洞学个一招半式,将来也好防身。” 论谜案 奇闻乍现 (二)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论谜案奇闻乍现 (二) 天阳弹了天生一个脑瓜崩,笑道:“你自己不专心练习,却怪师门武艺不佳。” 天生瘪嘴道:“本来就是嘛!我总比那李泽光聪明,也比他勤奋,但为何学了近二十年武艺,却比不上他学两个时辰?” 天阳笑道:“近二十年?你今年还未满二十。还有,你总不是从娘胎里出来,便跟着师父学艺!” 天生道:“那我练武的时日,总远远超过两个时辰吧!” 天阳道:“你莫说李泽光武艺高,今日便是他显露武功,不也被大师兄吓了回去?” 天生道:“那只是吓回去的。当真动手,还说不定谁强谁弱呢!” 天阳道:“大师兄打了他两掌,他却不敢还手,这还不能说明什么?” 天生道:“李泽光本就有过这般行为。” 天阳问道:“哪般行为?” 天生不答,却向楚仁义问道:“大师兄你说说,今日的李泽光,与姜立相比,谁更强些?” 楚仁义答道:“应当是李泽光更强。” 天生像是抓住了把柄,面对面抵着天阳说道:“李泽光比姜立强,却任由姜立出手伤他,而他更是毫无还手之意,只是假装不通武艺。他以前就有过这样的行为,今日为何不可再现?要我说,李泽光本就远胜大师兄,只是没表现出来而已。” 天阳一时语滞,说不出话来。但他思考片刻,便反驳道:“天生大错特错。” 天生问道:“怎么,你能说出犯错的证据?” 天阳道:“你既然认定,李泽光原本就远胜大师兄,那便说明,他未在紫仙洞习武。既然并无紫仙洞一说,你还想去拜访什么神仙?” 天生犟嘴道:“我又不是一定要去拜访神仙。”这时,他语气软了下来,显然知晓本次的辩驳输了。 天阳接着之前的话,说道:“你们猜,抢劫天青药瓶的,是什么人?” 天青道:“不用说,定是张家的人。” 楚仁义道:“我也这么认为。第一,除了张家,余人不知天青身上装有药瓶,更不知那里面装有何等药物。而这个人一上来就打倒天青,直接抢走药瓶,其目的显而易见。第二,能在数招内,便将天青打倒之人,数遍苏州城,也不过二十余人。咱们且来一一分析。四海镖局的人,不会为难天青;苏州府总捕头范逐世,也不会偷偷摸摸做事;周全当时在源业武馆,随后便跟踪天阳等人,他没有这个机会去侵犯天青;胡子成当时不知身在何处,但若是他前来劫物,天青或许便有生命危险,总之必然不止轻伤。算来算去,只有张家的人出手,才说得通。” 天阳却不以为然,说道:“既然张中汇老爷,已经同意将巨蝮草拿出,又何须再次抢回?” 天青道:“或许他已意识到,被咱们师父骗了。因此反悔,派人抢回巨蝮草。而他又怕师父再次找他麻烦,是以用神秘人的身份出手。” 天生说道:“又或许,张中汇本就是故意交出巨蝮草,再设法取回,好令咱们不生怀疑。” 楚仁义道:“没错,单看那黑衣人未下重手,便知此人并非穷凶极恶之辈,更符合张家人的特性。” 上清点头道:“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但我总觉得张中汇并非真凶。” 天阳转移话题,说道:“师父说张中汇不像是害死郑夫人和周满母亲的凶手,定有他的道理。即便张中汇的嫌疑不能排除,咱也不须紧盯着他不放。我倒觉得周全,是真凶的可能性更大。” 上清道:“依照这两人的表现,周全的确大有不妥,比张中汇嫌疑大得多。但周满既说他不是父亲,而我们考虑周满的生父,与害死郑夫人的凶手为同一人。那么,周全就未必是此疑案的主要嫌疑人。” 天阳道:“这点我可不敢苟同。且不说周师弟相隔十年后,这眼光是否精准;单说那两起案件,凶手就未必定是一人。咱们可不能如此轻易下定论。” 上清道:“总之,张中汇与周全,这两人手中均存有巨蝮草,他二人都摆脱不了嫌疑。现在张中汇的药草被人劫去,而周全的草药,则已取回咱们手中。至少,我们可以跟随这条线索追踪下去。” 楚仁义道:“师父,我想同大伙商量一事,一件大家都不想讨论之事。” 上清迟疑片刻,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你就说出来吧。” 楚仁义环顾众人,说道:“这里都是自己人,我说出来并无大碍。但大家要保守秘密,暂时不得让他人知晓!” 众人异口同声地应承下来。 楚仁义说道:“据我、师父、天阳这几日观察,发觉镖局中人有些异常。” 天生吃惊道:“什么异常?大师兄你说镖局中,或许也有凶手?” 楚仁义道:“不错,这并非绝无可能。试想,镖局里若有凶手内应,下毒杀人是否会方便许多?” 天生点头道:“这么说也有道理。” 楚仁义道:“这可不止是猜想,根据调查,我们更有怀疑的理由。” 天生问道:“你们是否找到了什么证据?” 楚仁义道:“若是有证据,我们早已拿人,又何须静观其变。这证据谈不上,疑点倒有不少。” 天生问道:“什么疑点?” 楚仁义道:“自从师父在镖局里,当众说出郑夫人死因的真相,我们便开始观察镖局众人,尤其是那些主要人物。” 天生问道:“主要人物?这么说,他们其中有可疑之人?” 楚仁义点头道:“其中三人,均有极大嫌疑。” 天生惊问道:“哪三个人?” 天青与周满也伸长了脖子,急欲知晓这其中的秘密。 楚仁义道:“据我们观察,自那日得知真相被揭露后,这三人多日未眠。” 天生道:“多日未眠?那岂不累死了?大师兄是否有些夸大?” 楚仁义点头道:“丝毫不见夸大。他们有三四个夜晚,都长时间坐在烛灯下,细细观摩手中的物品,边看边发呆,似是出神思考某些问题,又似是在相思怀念。” 天生问道:“有没有露出些许恐惧之感?” 天阳道:“有,我观察的这一人,每晚均有奇怪神色。我表达不大具体,但可以肯定,他心中存有极深的恐惧。” 天生催道:“别再卖关子了,快说出他们都是哪几位!” 楚仁义低声说道:“他们三个便是——孙达、李清、瞿正明。” 天生惊道:“是他们?镖局中的主要人物,可都占全了!” 楚仁义眼疾手快,在天生大声呼喊前,便捂住他嘴,才让这句话在他肚里闷声发出。 上清借口道:“没错,除了这三个人,我们还重点调查了镖局里其余主要成员,包括李滋、李润、朱嫂、黄妈、厉镖头、吴镖头、徐镖头。他们都在镖局里担任要职。” 天生问道:“那么,李滋这些人,有无特殊举动?” 上清摇头道:“没有。他们之中,有几人不敢相信我那晚所言,表现出十分诧异神色。也有人对郑夫人之死感到哀伤,回家之后与家人聊天,说起郑夫人以前的好处。但这些人全无特殊举动,未有丝毫焦躁不安,也未拿出何等证物摆弄,更未现出恐惧之色。可以说,他们的情绪,与正常人完全相同。” 天生问道:“那么,孙达、李清、瞿正明这三人,都有着什么举动与反应呢?” 上清道:“自从察觉出他们三人异常,我和你们两位师兄,便增加了对他们的侦查力度。因此,看到一些疑点。” 天生问道:“什么疑点?” 上清道:“疑点就是,他们对我公布的消息,表现出强烈反应。并且,这反应较为持久。” 天生道:“师父就是啰嗦,说了这半天,还是没说出个所以然,他们到底有何可疑之处?” 楚仁义接口道:“是天生你不明白,师父适才所言之疑点,才是最重要的。” 天生问道:“怎么说?” 楚仁义道:“他们就算表现出:‘焦躁不安、惧怕,掏出一些物件,拿着它们出神,总是心不在焉。’这些举动,尚不能说明有何异常,正常人也会有这般举动。” 天生问道:“恐惧,也不能说明什么?” 楚仁义点头道:“没错,你想,镖局里总镖头的夫人,被他人所害。众人竟有十余载被蒙在鼓中,这凶手至今尚且还逍遥法外,或许仍会随时出手害人,且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作为一个正常人,是否理应感到害怕?” 天生问道:“那么,为何其他人没感到恐惧,只是他们三人,有这种表现?” 楚仁义道:“他们三人均为有识之士,存有此等意念,很是正常,不然怎能在镖局中担任要职?” 天生问道:“李清那一介莽夫,也是有识之士?” 楚仁义道:“瞿正明瞿二哥精明干练,这你总该知晓?” 天生点头道:“这点,我倒不否认,只是你说那李清是个人才,我可不敢苟同。” 天阳插口道:“不,我同意大师兄的观点。人不可貌相,李清看似鲁莽,却暗自存有他的精明。就拿今日之事来说,他在衙门里,分明是想整治我,却能找出许多冠冕堂皇的理由,让我不得不依从于他。单论此点,就令我佩服不已。” 天生又问道:“恐惧这一点,我先不提。你说他们三人,拿出一些物件细细观摩回忆,并且总是出神,总是心不在焉。我倒要问了,心里没鬼的话,为何如此?” 楚仁义答道:“一个人怀念故人,也没什么说不通。” 天生又说道:“那你还怀疑他们三人?” 楚仁义道:“这就说到刚才的话题上了。师父说得对,他们一两次这般举动,尚属正常。但若夜夜如此,便有些诡异。这一点,值得我们怀疑。” 天生道:“你们总是有理。” 天阳笑道:“你狡辩的功夫,可也不赖。” 天生笑道:“那还不是跟你们学的。说来说去,你们究竟找到那些疑点啊?” 上清对楚仁义笑道:“既然天生欲知他们拿出的物件,你便直说吧,省得他着急。” 楚仁义点头道:“孙达与瞿正明,均拿着一个荷包,上面以金银锦缎,绣着艳丽花朵,两个荷包想必差别不大,均是女子随身佩戴的饰物。李清则拿着一个镀金牌子,周边以锦绣包裹,牌子上印着一个‘秦’字,想必是女子常用的挂饰。” 上清说道:“据咱们观察,那些东西都是女子饰物,其中还有两件甚为相同,这极是可疑。” 天阳向天生等人解释道:“这三人每日的行为,是师父、大师兄和我分别跟踪探查,一人紧盯一个。咱们其中一人,虽不能看全这三人手中的事物,但我们早已互相告知具体信息,已然对他们所有情形,都了如指掌。只是到现在,却也猜不透他们这些疑点,到底提示了何等线索。” 上清道:“咱们也不能确定何人就是真凶。” 天阳道:“他们的嫌疑,只怕比张中汇、周全还要大些。” 上清道:“我看不然。” 天阳问道:“为何?” 上清道:“这三人身在镖局之中,照理说,他们下毒更为方便,更不易被人察觉。” 天阳点头称是。 上清道:“但他们是四海镖局的重要人物,最受总镖头信赖,一人是郑老弟最得力副手,另两人既是他心爱的弟子,又是镖局中能独当一面的镖头。如此说来,谁会起意害人?总镖头对他们最是信任、最是爱护,谁又会去害他的夫人?” 天生笑道:“师父总是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殊不知人性有善恶,恶人极有可能去残害那些爱护他的人。” 天青问道:“为何?” 天生道:“举个例子,若是孙达想当总镖头,想坐郑老伯的位子。那么,他便有可能杀害郑总镖头。” 天青问道:“那他要杀,也是杀害郑老伯,为何要杀郑夫人?” 天生道:“也许他找不到机会去暗杀郑总镖头,便先下手杀了郑夫人,转移郑总镖头的注意力。然后就更易下毒毒害郑老伯。” 天阳点头道:“天生所言没错,又或者是郑夫人无意中,发现了凶手的秘密,因此被灭口。” 上清道:“你们猜的,都有一定道理,而我说这三人杀人证据不足的原因,有一点最为重要。” 天生问道:“哪一点?” 上清道:“我找遍了四海镖局,却找不到巨蝮草的丝毫踪迹。” 天生道:“镖局那么大,要藏起这小小药丸,那是极为容易。而师父您要找到这些小东西,无异于大海捞针。凭什么说找不着巨蝮草,就证明他们没将此物藏匿起来?” 上清、楚仁义、天阳听了天生这话,都不禁莞尔。 上清不答问话,却对天生反问道:“我为何能很确定地,让你们引出周全的巨蝮草?又为何能如此有信心地,劝张中汇拿出家藏的巨蝮毒药?” 天生道:“这都是您猜的呗。我们既然怀疑这二人,就应该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要猜就猜个够。” 楚仁义轻拍天生脑袋,笑道:“猜你个头。师父精通药学,他老人家在一丈以内,能嗅出大多数草药的味道,并且能在百余种草药中,嗅到他要寻找的那一味。张中汇和周全,虽将巨蝮草藏在自家的药房内,又将房门紧锁。但师父在暗探他们时,已然将情形了解得极为清晰。” 天生恍然道:“原来如此。” 楚仁义道:“师父已找过镖局各处,均没察觉到巨蝮草之味,至少说明镖局中,未藏匿此种草药。” 天生点头道:“言之有理。但凶手不能将草药远远丢弃么?他杀人之后,还会将证据放在自己身边,让你们找到么?” 楚仁义道:“因此我们还是怀疑这三人,并未替他们洗脱嫌疑。” 天生问道:“那现在,我们应当如何查起?” 上清说道:“有嫌疑的人,我们都要接着追查,这个谜案,早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众人谈论了整个下午,都已累了,各自卧床小憩一时。 论谜案 奇闻乍现 (三)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论谜案奇闻乍现 (三) 微眠不多时,房外传来敲门声,镖局里的一个打杂师傅,在门外喊道:“众位大爷都在么?衙门的范总捕头要见你们。” 另一个声音接着响起,说道:“这位大叔,可别把我说得太过霸道。”此人转而向房内温言说道:“苏州捕头范逐世,求见天阳少侠,望请赐见。” 天阳忙应了一声,匆匆站起,穿好鞋子,便打开大门,向范逐世一揖,说道:“范总捕谦恭下士,多礼了。” 范逐世笑道:“在下向来对侠义之士敬重,况且少侠身怀惊人业艺,令在下更是佩服不已。” 天阳奇道:“哦,我都不知我有什么真实功夫,你怎生看出?” 范逐世抱拳道:“少侠不必言辞躲闪,单看今日上午,少侠能以一己之力,独斗李泽光手下二十余名精英。这份功力,便绝非寻常高人能比。” 天阳笑道:“你说我行侠仗义,那也根据今日上午之事而论?” 范逐世笑道:“凭一事而论一人,虽说颇为草率,但多数判断不错。” 天阳道:“范总捕此次前来寻我,不只是要单单夸我两句吧?” 范逐世竖起大拇指,赞道:“少侠果然聪慧,在下无事不登三宝殿。此次前来,的确有事相求。” 天阳问道:“范总捕是性情中人,为人极是仗义,我早有耳闻。您有话不妨直说,天阳若能帮得上忙,义不容辞。” 范逐世道:“少侠是江湖中人,本次前来到苏州,是否听过紫仙洞的名头?” 天阳心中一惊,面上也就露出奇异神色。 楚仁义、天阳等人,前前后后在苏州游历大半月,从未听说此等地域,不知那是一处游览胜地,还是一个真正洞穴。 这紫仙洞之名,是在今日上午,才从李泽光口中得知。不料短短几个时辰,范逐世便赶到镖局里,来问天阳此等问题,又怎能让他不大为震惊。 天阳神色上表露出来,范逐世看在眼里,心底自然明了,却不言明,只等天阳回答。 天阳自知隐瞒不了,只得答道:“紫仙洞之名,在下得知不久,对它不甚了解,望范总捕告知。” 范逐世问道:“少侠可别介意,范某是个直肠子,有什么话就想问个明白,不知是否会得罪少侠。” 天阳道:“范总捕请问,在下不敢隐瞒。” 范逐世道:“少侠适才面作惊讶,显然并非作伪。不知何事能让少侠如此吃惊?此等神态,与紫仙洞又有何联系?” 天阳道:“什么事都逃不出范总捕的眼睛,但在下所说绝无隐瞒,不论只言片语,在下均是如实相告。”说到这里,天阳便将上午那李泽光一事,对范逐世复述一遍。 范逐世大惊,面露恐惧之色,问道:“那李泽光又出来害人?” 天阳点头道:“没错,他心术不正,早晚有人要栽到他手里。” 范逐世似乎没听到这话,只是在呆呆地出神,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 天阳拍了拍范逐世肩头,笑道:“范总捕,小弟很欣赏你的直言快语,只望能模仿一二。” 范逐世回过神来,说道:“少侠有事请讲。” 天阳问道:“你适才惊恐,看得出是发自心底的慌乱,绝非闻及李泽光外出害人而生。” 范逐世脸有愧色,点了点头。 天阳接着问道:“是什么事,能让有着如此魄力的范总捕,这般动容?” 范逐世道:“咱们不妨到屋内详谈。” 天阳笑道:“屋子里有许多人,范总捕不介意的话,便请进屋。” 范逐世面露诧异之色,问道:“屋里有人?咱们说的话,不被他们听去了?” 天阳笑道:“他们是我的师父、师兄和师弟,全是自己人,我所知道的,都要告知他们,你不必介意。” 范逐世点了点头,遣开领路的那名镖局仆从,便跟天阳进了厢房。 进屋后,范逐世看到一位仙风道骨的中年道人,盘坐在床铺上,只见他一脸正气,却又温和之至,隐隐有超凡脱俗的神仙之感。 此道人身旁坐着几人,其余的也就罢了,有一人相貌堂堂、器宇轩昂,绝非俗世中人。 范逐世心中暗赞:“天阳的同门中,竟有许多这般人物,今日的难题,定有着落。” 天阳对范逐世介绍众人,自然先提到师父上清。只见他手掌平摊,掌心向上,掌缘指着上清,极为有礼地说道:“这位是家师。” 因上清之名太过显赫,天阳怕范逐世对外宣扬,因此只是一带而过。 范逐世看到上清的第一眼,便已佩服得五体投地。虽未对上清深刻了解,却早已心服万分。此刻听天阳介绍,便一揖到底,口中说道:“不才范逐世,参见真人。” 上清微托范逐世抱起的双拳,笑道:“范总捕不必多礼。” 范逐世只觉一股柔和之极的内家劲力,将自己托起,全身感到万分舒泰,心中更是佩服。 天阳逐一介绍下去,提到楚仁义等人时,姓名均是如实相告。 范逐世一一应礼。相见完毕后,他便开门见山地说道:“实不相瞒,范某人此次前来,实则有事相求。” 上清说道:“范总捕请讲,我等若能相助,必定不会拒绝。” 范逐世道:“在门外,我对天阳少侠提过了,这件事和紫仙洞有关。” 上清道:“愿闻其详。” 范逐世道:“紫仙洞是个神秘的地方。至今为止,除了进去过的那些神秘人物,咱们外人均不知它在何处,也不知那里是个什么模样。” 上清点头道:“原来范总捕,也不了解紫仙洞。” 范逐世道:“咱们苏州城内外百姓,都听说过紫仙洞的名头,也均对之极为好奇。只是,没人了解它的底细。” 上清道:“范总捕适才说道,‘除了进去过的那些神秘人物,咱们外人均不知它在何处’。这么说,范总捕知道那些神秘人物是谁?” 范逐世道:“我只调查出他们的姓名,对其却不甚了解。” 上清问道:“他们都是何人?” 范逐世道:“他们大多数,都是周边村镇上的村民。其中第一人叫曾癸,他不知有着怎样的奇遇,进了紫仙洞修炼。几日之后,此人便成为世间少有的高手。不仅如此,他还穿着华丽,带回数不尽的金银珠宝。就这样,许多人便跟着他去了紫仙洞。紧接着,每位进洞之人,都变得身手不凡、腰缠万贯。” 上清问道:“这些人,现在都在村子里生活么?” 范逐世道:“要是他们都在,我早就问出端倪了。只因他们进洞之后,便基本未曾返回。如此一来,村里人才对紫仙洞的神秘,更为憧憬向往。” 上清问道:“‘基本’未曾返回?那就说明,仍有村民归来?” 范逐世道:“即便归来,也只是见上一面,未曾多言。” 上清问道:“既然紫仙洞是个好地方,范总捕为何还要找我们前去调查呢?” 范逐世道:“依我之见,紫仙洞绝非传说中的那般令人向往,其间不知藏着多少骇人听闻的秘密!” 上清问道:“此话怎讲?” 范逐世道:“紫仙洞是在十年前,因曾癸传开的。” 上清问道:“曾癸?就是那第一个走进紫仙洞的人?” 范逐世点头道:“他入洞之后,第二日便出来告知大伙,紫仙洞是个繁花仙境。从那以后,前往这魔洞之人,就多了起来。但每个人在入洞后,都变得极为神秘。” 上清问道:“怎么个神秘法?” 范逐世道:“他们有好几批人,是成群结队去的,少则三五个,多则十余人。但在归来之时……” 上清问道:“他们还回来么?你不是说他们基本不再归来?” 范逐世道:“基本不回,并非从来不回。他们归来之时,总是单个行动,每次都驾着一辆马车,装满金银珠宝,回村逛上一圈,和乡亲们打个招呼,便又返回洞中。” 天生插嘴道:“这倒也不错,他们总是带回钱银,供乡亲们使用。” 范逐世摇了摇头,说道:“他们从不放下金银珠宝,只是载着宝物,在村子里兜转一圈,便即离去。” 天生问道:“那么,他们带着钱财干嘛?” 范逐世摇头道:“我也不知,或许他们只是回来炫耀。又或者,他们想要招人前去紫仙洞,这些钱财是拿来诱惑村民的。” 上清问道:“你说他们归来之时,总是单个行动?” 范逐世道:“没错,他们往往是一人驾车而来。” 上清问道:“从未出现过两人一同返回的现象?” 范逐世道:“这倒也有过。有好几次,是两人结伴而行。但毕竟次数不多,绝大多数都是独来独往。” 上清问道:“他们一人行动,带那许多珠宝,不怕被山贼劫了?” 范逐世道:“我也想过这个问题。或许他们已练成高深武艺,不惧山贼。又或者他们行藏隐秘,料及村民们不会向山贼高密,因此大胆而为。” 天生插嘴道:“师父,这就是您多虑了。紫仙洞既有那许多高手,哪个山寨敢动他们财物?” 第十五章 诡洞府 谜网交织 (一)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第十五章 诡洞府谜网交织 (一) 上清向范逐世问道:“周边的村镇,总共有多少人前往紫仙洞学艺?” 范逐世答道:“我查过了,十年来,共有四十余人迷失在紫仙洞内。” 上清道:“四十余人?他们每个人的功夫,练得怎样?” 范逐世道:“很好。” 上清道:“怎么个好法?” 范逐世笑道:“这,我可不好说。” 上清笑道:“不好意思说?” 范逐世道:“在前辈面前,我又怎能自夸!” 上清道:“你今年贵庚?” 范逐世道:“四十有四。” 上清道:“我比你年长六岁,又何来前辈一说?” 范逐世道:“道兄风采令小弟神往,因此失言,还请见谅。” 天生笑道:“我师父看上去比你年轻得多,你就算叫一句兄长也嫌不妥,更何况叫前辈?大错特错!还有,你听说紫仙洞事迹这么多年,不佩服那里面的神仙,却来佩服我师父,当真是错上加错。再说了,你就算讲出那些神秘村民的武艺,又怎是自夸?” 上清微笑着,对范逐世说道:“范老弟意思是,那些紫仙洞的村民,武艺比你高上一筹?” 范逐世把头一低,抱拳道:“惭愧。” 天生笑道:“原来如此。” 天青问道:“范总捕明知技不如人,为还说那是自夸?” 天生笑道:“范总捕说过,那些人武艺高得很。何等高法,咱们不得而知。但其证明的方式,便是拿紫仙洞人,与他自己相较。那还不是自夸么?” 天青笑道:“原来如此。” 楚仁义赶忙制止两位师弟言语:“天青、天生,不得无礼。” 上清道:“有这四十余名高手集聚在此,的确没有任何山贼胆敢动它,就连祁风寨,恐怕也不能轻易撼之。除非吴长寿与寨中十三位舵主联手,方有破解之道。” 天阳笑道:“现在祁风寨,已没有十三太保了。” 上清道:“不错,吴长德已被郑老弟斩杀,祁风寨损伤一员大将,此为百姓之福。” 火烧清风坪之恶举,即出自祁风寨中祁日分舵舵主——吴长德之手。此人乃寨主吴长寿之堂弟,已在苏州城外,被郑四海击毙。 楚仁义向上清问道:“师父,您确定祁风寨全力进攻紫仙洞,有那么一丁点胜算?” 上清道:“我当然不确定。依照传言,一名普通百姓进入紫仙洞,短短几个时辰之内,便可演变为一名罕见的高手。如此说来,洞中必有一位或几位绝顶高人坐镇。” 范逐世问道:“依照道长猜测,那洞中的几位绝顶高手,与您相比,实力如何?” 上清道:“我和几个弟子们,曾猜想过此类问题。我最得意的两位门生,也就是楚仁义和天阳。他们从小跟着我习武,至此已近二十年,虽算得上高手,却也耗费了大把的时光。能在短短几个时辰内,便将一人训练得如此凌厉,那洞中高人,只怕要赛过神仙。” 楚仁义问道:“是否那些村民悟性极高,因此习武进境极快?” 上清道:“不是我夸口,仁义你已是我见过天资最好的练武苗子。悟性能胜过你的人,普天之下,恐怕不多。放眼世间,你或许算不上同龄人中武艺最高者,但那是咱们青城武艺的限制。我曾对你们说过,青城派的武学,要求根基扎实,循序渐进,并非一蹴而就。这种武艺,融合了天地至理,欲速则不达。莫看你最初十余年,都是在打基础,再朝后十余年,武艺便是进步如飞。咱们青城武学,或许更为难练,但天赋极高之人,突破上限后,所成者,便非他派武学能及。” 天生说道:“师父讲了这许多遍,也不嫌烦。还有外人在此,也不怕耽误别人时间。” 范逐世忙摆手道:“不碍事,听道长一言,胜过十年艰辛习武。只是……只是我还不太懂。青城派武艺难练,同等天赋之人,修习青城功夫,岂非不如修炼别派武艺?” 上清道:“没错,青城武学进境不仅极为缓慢,悟性相同之人,习炼青城功夫所达成就,也不如修习其他武艺为高。像天青、天生这俩孩子,悟性本也不错,若能习炼其他名门武艺,现在的功夫,至少要再高出一倍。” 范逐世问道:“那学习青城武艺,还有什么好处?” 上清道:“举个例子。当然,并非贫道自我夸赞。济世帮白帮主,曾和我聊起武学之道,我俩人也曾将本派功夫的奥秘,说出来互相印证。谈论时,我领悟到乾坤指的要诀,比白帮主习得绵云掌的精髓,要多上一筹。他说我悟性比他强得多,其实单凭这次互相修习对方武艺,并不能证明什么。我年龄要比白帮主大上十载,修习武学的经历,也要多上十年,这次领悟乾坤指,虽较之他多上少许,却不代表我当真比他强。但通过这次交换武学,我发现了一个各派武学的秘密。” 范逐世问道:“什么秘密?” 上清笑道:“不必紧张,这不是不可告人的秘密。我发现白帮主修炼乾坤指已达极限。并非说他自身的资质已达极限,不能再进而修习。而是乾坤指这项武艺,已经被白帮主完全领悟,在此一道上,任何人都不能再突破下去。” 楚仁义笑着说道:“师父曾经讲过,咱们青城派武学的极限,要比别派高上许多。缘木祖师的武艺,就比师父高出太多。因此,只要是天资极高之人,便能突破师父这一层的上限,习得更高武艺,达到更高成就。” 上清笑着对众弟子说道:“没错,我的功夫不比白帮主强,那是因为咱们青城武学太难,我的领悟能力不足,十年前达到此般境地后,武学上便再难有更高突破。每派武学的每个阶段,都有一个难以突破的境界,称之为‘武学障’。我就在这个武学障上,停滞不前。突破这一境界的任务,就交给你们这一代了。” 范逐世道:“这么说,青城功夫是天下第一了?我……在下虽是末学后进,但也想请道长收在门下,一窥天下武学至尊的技艺。” 上清笑道:“你已猜出我是谁,我也不必隐瞒,只是范总捕近日不可对外宣称我在此处。” 范逐世点头答应:“在下遵命。” 上清道:“至于范总捕说青城武艺是天下至尊,那可不敢当。两百年前,原本有许多门派的武学,都高于青城派,只是均没流传下来。再说了,十年前,贫道成名之初,有谁将青城派放在眼里?青城派自第三代掌门人起,武艺便开始衰落,那除开本派以养心为主、习武为次的宗旨外,也是青城武学难练之故。范总捕今年四十有二,现下才开始练习我派武艺,只恐稍有迟暮之嫌。在进境如此缓慢的武学道路上,范总捕今后恐怕难有大成。您不如专攻自身武学,精益求精,才是正道。” 楚仁义点头道:“范总捕,师父说的没错。我说一句,请您别介意,家师如此天赋,从小习武,尚且要四十岁才集得大成,才能与三十出头的白帮主并驾齐驱。” 范逐世点了点头,道:“只恨我从小没拜在青城门下。” 天阳道:“我们还有四位师伯,在大唐建立前的战乱时,都走失了。他们其中三位练了半生武艺,也未必能胜得过范总捕您。” 上清道:“没错,青城武学太难,让天青和天生修习青城功夫,也相当于变相害了他们。若是让他二人修炼少林功夫,那就比现下强得多。” 楚仁义道:“师父说过,少林祖师惠善大师,强不过咱们缘木祖师,但流传下来的功夫,却比青城武艺好得多。” 上清道:“少林功夫讲究的也是循序渐进,不可速成,但易于上手,每一层武艺,只需耐心去打磨修炼便可。” 楚仁义道:“因此少林派每一代中,都有能人涌现。” 上清道:“依照武学发展态势,虽个别时代存有百花齐放之盛世,但整体来说,武学是在衰败,许多高明功夫已然没落。再过数百年,青城武艺无人继承,此派或许将变成一个无人问津的小门派,又或者会在江湖上除名。而少林派将会日益强大,会成为武林中的泰山北斗。” 范逐世问道:“这么说,少**艺远胜于白帮主的乾坤指了?” 上清道:“那要看乾坤指由谁来使。若其他人来用,乾坤指一文不值。若白帮主来用,乾坤指天下无敌。白帮主的指法指力,远强于他师父。他将这门功夫去芜存菁、推陈出新,把它改得更为完善,这才成就了他天下第一的美名。” 楚仁义点头道:“没错,师父与少林掌门玄音大师,虽是极为罕见的世外高人,那毕竟是靠着前人传下的武艺成名。而白帮主则不同,他的武艺,是凭借本人的卓越天赋,才得以名扬天下。” 上清道:“不错,有些人跟着门派出名,有些门派跟着人出名。济世帮若无白帮主支撑,哪能成为天下第一帮?” 天生实在不耐烦,插嘴道:“我若是不打断,还不知师父要扯多远。” 上清笑了笑,并未答话。 诡洞府 谜网交织 (二)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诡洞府谜网交织 (二) 天生接着说道:“咱们正在讨论紫仙洞,师父非要讲到青城功夫上,阐述‘武学障’、青城功夫的优劣、各派功夫的区别。这些话,还都是早在我们耳边讲了八百遍。哼!这也就算了,若能及时‘悬崖勒马’、‘迷途知返’,还算‘功德无量’。但师父又讲到少林功夫,预测数百年后江湖的前景,再说到济世帮与白中天,还要分析门派与个人之关联。我说师父,您说话总是跑题的毛病,我忍受了。但说两句就该回到正题上来!都像您这般讲话,大家都不要做正事了,咱们讲到明日,也讲不完!干脆这样,周师弟,给范总捕准备张床,让他今晚在这里睡!哦,不,不能睡,让他今晚在这里和师父秉烛夜谈!” 上清笑了笑,说道:“好,好!咱们说正题吧。这小子总爱找我茬。哦,对了,说到哪了?” 天生道:“这不还得我来提醒!刚才说到洞中的神仙,并且在讨论他们与你的差别。” 上清道:“我说过了,你大师兄算得上是天赋异禀,他也不能在几个时辰内,从一个丝毫不通武艺之人,变成一名高手。世间就算有比你大师兄对武学领悟更高之人,也不可能在一个州府边的村镇上,同时出现四十余名。因此,如果洞内有绝顶高手,来教授这些村民武艺,这高人定然比我强上太多。” 天阳问道:“我却想起一事,求师父指教。” 上清道:“说吧。” 天阳道:“师父曾对我们说过一些珍奇特异的药物,可在短时间内大幅提升人的潜能,不知紫仙洞中人是否服用过此种药物?” 上清道:“你的设想很是周到,但这种可能性极小。” 天阳问道:“为何?” 上清道:“第一,此类药物极为稀有,紫仙洞的首领哪来那许多奇珍异宝去提升手下的能力?第二,即便拥有此等奇药,也不能达成此种效果。” 天阳问道:“为何?” 上清道:“你忘了,我对你说过此类药物虽有奇效,却也有‘二短’么?” 天阳一拍脑门,笑道:“是啊,师父的这句话,我可给忘了。所谓的‘二短’,便是‘短时间’内大幅发掘自身潜力,而其持续时程,却也甚‘短’。” 楚仁义问道:“我倒不记得师父说过这般言语。” 上清笑道:“那是你在听我说教时,心神不一。” 楚仁义笑道:“天阳说此类药物的持续时程短,具体有多短?” 天阳道:“短则半个时辰,长则两个时辰。” 楚仁义道:“那不就得了!李泽光服用此种药物后,便外出作案,咱们与他相遇也不超过两个时辰,说不定此时,他又已变作丝毫不通武艺的俗人一名。” 上清问道:“那么,你如何解释其余的紫仙洞人?” 楚仁义问道:“师父的意思是?” 上清不答楚仁义,却向范逐世问道:“请教范总捕,那些曾经回村的紫仙洞人,是否归来不止一次?” 范逐世答道:“没错,多数人均曾数次归来!” 上清继续问道:“这些人,每次回村的间隔是多久?” 范逐世道:“说不准,有半年回村一次的,也有数载之久的。” 上清又问道:“范总捕说过,你多次与他们较技。他们每次归来时,武艺可曾有所变化?” 范逐世道:“无甚变化。” 上清向楚仁义笑道:“这不就得了,这些紫仙洞人数年出现一次,武艺依然不变,那就说明,他们的武艺并非依靠药物暂时提升。” 楚仁义道:“如果他们服用极为奇特的药物,可长期提升自身修为呢?又或者,他们每次外出均服用药物?” 上清道:“我虽不排除世间上有能够长期提升人类自身修为的物品,但至今却仍未见识过,那可谓极为稀有,万年难得一遇。如若当真有此一物,紫仙洞的首领又怎会给下属服用?他难道还嫌自己太强了么?” 楚仁义笑道:“也是,如若真有此物,紫仙洞首领也会给自己服用。” 上清道:“况且,紫仙洞中,人人均是如此,更不会有众多如此稀有之物给他们服用。” 楚仁义点头道:“那么,师父的意思是,他们每次外出均服用短暂提升能力的药物,也一样很是浪费。” 上清点头称是,说道:“没错,世间哪来那许多奇珍异宝?每次外出均服药提升,亏你想得出来,那些奇药如被人获取一物,则是万幸,不到不得已的决斗时,是万万不肯服用的。哪能如你所言,噬宝直如吃菜。” 楚仁义道:“也就是说,紫仙洞主当真身怀绝世业艺?” 上清点头不言。 天生问道:“但师父,您和白帮主,被世人并称为天下第一!什么人能比你厉害?” 上清道:“天下第一如何敢当?我们还有许多绝顶高人未曾会过,天外有天,谁能当之无愧地自称第一?单说当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无影神龙’,龙岳峰龙大侠,我就未必胜得过他。还有塞外的‘天雷啸’,萧虎威萧老英雄,我也未和他比试过,难说孰强孰弱。另外,赤焰庄庄主朱翼,少林掌门玄音大师,大内侍卫总首领武极等人,也是极厉害的高人。要说天下第一,你师父我真不敢当。” 天生道:“可您也不确定,刚才说的这几人,就必定能胜过您啊!” 上清道:“还有一些世外高人,只是你我未曾听闻。之前,我们在济世帮见到的那个薛胜,他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却有着一身惊世骇俗的武艺。若是预先不了解他那重拳,我和白帮主都要败在他手下。” 楚仁义接口道:“因此师父猜测,紫仙洞内,有咱们从未听说过,也猜想不到的高人?” 上清点头道:“有此可能。” 楚仁义道:“不如,咱们前去打探一番。” 上清道:“可我们不知紫仙洞位于何处。”说完,他便向范逐世看来,问道:“范总捕,紫仙洞虽然神秘,却无害人的罪证被衙门逮住。您本次前来,是要我们从何相助?” 范逐世道:“没逮着他们的罪证,不代表这些人未行恶举。” 上清道:“范总捕何出此言?” 范逐世道:“紫仙洞十年来,不为外人所知,它的神秘,就是个罪证。” 上清道:“请范总捕再说得再详细些。” 范逐世道:“紫仙洞的名声,在周边各村传开后,许多村民都想去见识一番。每当那些已入紫仙洞的前村民回来炫耀之时,许多人都会跟着那探亲马车追逐,他们都想跟到紫仙洞去瞧上一瞧。” 上清道:“这也无甚不妥。” 范逐世道:“这当然没什么。关键是,所有跟着马车奔跑的村民,都会死在荒郊野外。他们的尸体,均是过了很久,才被路人发现。” 上清问道:“是那已入紫仙洞的神秘村民,杀了这些人?” 范逐世道:“我不敢肯定,那些紫仙洞的神秘村民,平均每月回村一次。只不过,他们每次都是换着人来。每次回归的村落,便也与上月不同,但这些人均否认残杀行为。跟随马车的村民被杀得多了,也就没人再敢去紫仙洞打探。” 上清道:“因此官府才介入调查?” 范逐世道:“贺大人也十分惧怕,不敢派人侦查此案。但在我一力主张之下,他才派出少量捕快,随同我查案。只因贺大人拖延得久,各村已无人胆敢探险,调查工作,也就停滞不前。” 上清问道:“范总捕为何不亲自跟随那马车,前去调查?“ 范逐世低头道:“此事说来,惭愧得紧。在下心中也是惧怕得很,既然无人再次受害,我也不再深入追究。“ 上清道:“既已隔了这许多年,此时此刻,范总捕为何还要请我相助?” 范逐世道:“五年前,一位进入紫仙洞内修行的村民,再次回到了村里,她叫庄梦娟。” 上清心中一惊,“五年前”,似乎有何等大事发生,又似与此案极尽关联。只是所发何事,上清一时之间却忆之不起。 范逐世继续言道:“我得到线报后,立即带同两名得力下属前去找她。到了村里,正好看到庄梦娟,她带同一名村中的小姑娘,上了马车,要赶往紫仙洞去。或许时间隔得久了,人们淡忘了当年的凶杀惨案。又或者,紫仙洞挑选之人,从未被害。那名小姑娘欣然答应了庄梦娟的邀请,同她一齐上路。” 范逐世接着说道:“我看那是个好机会,便上马跟随庄梦娟而行。行至四处无人的乡野间,眼看就要追上那辆马车,我的一名下属突然出手,将另一下属一刀砍翻,紧接着便对我出手。我虽及时抵挡,怎奈不敌此人。三十余招过后,我也被砍倒在地。这时马车里的庄梦娟跳了出来,将我那下属击退,救了我性命。” 上清问道:“你那下属,被庄梦娟拿下了么?” 范逐世摇头道:“他跑了,庄梦娟与他不相上下,胜得也是极为不易。” 天青插嘴问道:“回了衙门,你没招那下属前来审问么?” 楚仁义道:“那下属胆敢当着范总捕的面杀人,自是不能再回衙门了。” 范逐世道:“这才是最令人奇怪的。” 楚仁义问道:“怎么?” 范逐世道:“我那下属逃跑后,仍旧回到我们出发的村里,在砍杀了数位村民后,他竟跑到一个角落里自杀。众村民回忆说,他们本被吓得各自逃窜回家。当听不到外面再有任何响动之时,众人才出门查看。就这样,他们在一处房屋拐角处,发现了那名下属的尸体。” 上清问道:“你确定那名下属是自杀的么?” 范逐世道:“当时我忍住伤痛,亲自前去查看。那下属的钢刀,握在他自己手里,脖子上的伤痕,却像是外人用刀砍下。并且,有一点极为奇特……” 上清打断他的话,问道:“因此,你怀疑是另一人,将那下属杀害。” 范逐世点头道:“没错。” 上清问道:“你刚才说,有哪一点极为奇特?” 范逐世说道:“当时,我们查看尸体,发现那名‘自杀’的下属,面部青得吓人!” 上清问道:“青得吓人?是何缘故?” 范逐世道:“不知为何,那下属死后,原本红润的脸色,变得乌青,似是中了剧毒。” 上清沉吟道:“乌青?哪一种毒,会让人呈现出这般面色?嗯,的确有这类毒药。”他突然想起,还有一种可能性,便急着问道:“这名下属侧脸庞及耳后,有无鲜血渗出?” 范逐世闻及此言,很是惊奇,又很是激动,大声问道:“道长怎生知晓?” 上清明确了自己的猜想,却又极为诧异,他想不通凶手为何如此。过了许久,他才答道:“我也是猜想而来” 范逐世问道:“什么药物会导致如此现象?” 天生抢着问道:“是巨蝮草么?” 上清摇了摇头,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个极其恐怖的画面,他不能确定这一画面的真实性,因此也不敢轻易作答。 范逐世等了许久,没等到上清的答案,他又将问题重复了一遍,说道:“道长,什么药物,会导致此人脸色这般乌青?” 上清仍旧未予答复,反问道:“你是否怀疑过什么人?” 范逐世道:“我第一个怀疑的,就是紫仙洞里的神秘人。” 天生在一旁打岔,向范逐世问道:“你怀疑紫仙洞人?为何?你还是被那紫仙洞的庄梦娟所救!” 范逐世道:“我这般怀疑,自有道理。你说,为何每次村民跟踪紫仙洞的马车,就会出事?” 天生答不上来,只得狡辩道:“这也许是个巧合。” 范逐世道:“不,我怀疑,每次都是我手下这名捕快出手杀人。” 天生问道:“这与紫仙洞有何关联?” 范逐世道:“紫仙洞培养出来的神秘人,武艺水准相近。不论在紫仙洞内所处时日长短,似乎每个人都只能将武艺练到那等程度。” 天生问道:“范总捕怎生知晓?” 范逐世道:“自从那件事后,有好几次,我都与回来探亲的神秘人交过手。均是在二三十招之间,被其击败。” 天生问道:“交过手?” 范逐世道:“没错,我是以切磋的方式,在村中与之交手,因此不存危险。” 天生点头道:“你倒挺聪明,知道在人多的地方,与他们交锋。” 上清想起一事,紧接着问道:“范总捕是与马车上的神秘人交手?” 范逐世道:“不,每次交手时,总会从人群中,冲出另一名神秘人。” 上清问道:“因此,每次与你对战之人,均是人群中的这位神秘人?” 范逐世点了点头。 上清道:“看来他们并非单独行动。” 楚仁义似乎想到了其中的缘由,立刻问道:“或许那马车上的神秘村民并无高强武艺,只是拿来作为幌子。真正的高手,却是人群中的那位神秘人。” 上清应道:“我适才所问,正是此意。” 范逐世摇头道:“决计不是。” 楚仁义问道:“为何?” 范逐世道:“在我交手的这数次中,我发现了一个规律。” 楚仁义问道:“什么规律?” 范逐世道:“紫仙洞人总有一个固定组合。” 楚仁义似有所悟,问道:“也就是说,人群中的神秘人与马车上那人,是固定组合在一起?” 范逐世点头道:“没错。” 天生在一旁插嘴道:“可是,这也说明不了什么!” 范逐世道:“若是每次紫仙洞人现身,此二人的位置时有互换,那便能证明楚少侠的推论错误。” 楚仁义点了点头,对范逐世问道:“范总捕的意思是说,就算马车上那人混到了人群里,再与你交手,你也不敌?” 范逐世道:“是的!这并非凭空想象,有实战为证。” 楚仁义问道:“可是,为何马车上那人总不与你交手?” 范逐世道:“我也想过,大概是其为保持风姿优雅,不屑与我对战吧。” 楚仁义点头道:“或许如此,那正值他们炫耀之时,因此让另一人出手将你打发。” 上清再次插口道:“如此说来,紫仙洞人每次出动,均是两人同行。一人在明,一人在暗。” 范逐世点头道:“道长所言极是,这一点,我倒未曾料及。” 天生抢着说道:“范总捕快讲讲,你为何怀疑紫仙洞?” 范逐世道:“紫仙洞内,所有人都存着相同武艺。而当初我手下这名捕快,又与那庄梦娟实力颉颃。因此,我怀疑这捕快也入了紫仙洞,此乃他们共同出演的一场戏。” 楚仁义问道:“演的什么戏?” 范逐世道:“每次杀人,都是这名捕快动手。但那一次,只因我在其后跟随,他们不愿让我了解紫仙洞的具体方位,便下狠手,欲将我除去。” 天生问道:“可是,你的性命,为庄梦娟所救,这可说不通。” 范逐世道:“只因我调查紫仙洞,衙门里人人均晓。若如我本次被杀,官府定然得知,此乃紫仙洞所为。紫仙洞的主人,为求保住这洞穴的名声,便宁愿损失掉这个隐藏在衙门中的小卒子。他欲借我之口,向大家宣布,残杀百姓的,是官府中人,而救了我性命的,却是紫仙洞里的‘善人’。” 上清问道:“范总捕既然斗不过紫仙洞内的神秘人,为何不请官府出面,申请贺云镜大人调集军队,查明紫仙洞疑案。” 范逐世道:“贺大人生怕紫仙洞人前来找他麻烦,又恐将案件报上,自己却未处理,以致丢掉官职。因此,他一直将此案押着。” 上清道:“所以,你来请我们出面调查?” 范逐世道:“我曾多次请镖局的郑总镖头,与四季丝绸坊的汪总教头出面协助调查,他们也欣然答应。只是每次,在我们到达紫仙洞神秘人现身的村庄时,那些神秘人都已离去,总是逮不着他们。” 上清道:“你可以在前去请人时,让手下捕快将他们留住。” 范逐世道:“自从我被偷袭后,衙门中再也无人有胆去管此事。在劳烦郑总镖头和汪总教头,数次调查而无果后,我也不便再打搅他们。多年来,只是我个人在暗自查证。” 上清道:“你认为我们出面调查,便会有所收获?” 范逐世道:“今日上午,我见到天阳少侠后,便觉得这是位不可多得的人才。恰巧,今日午后,曾进入紫仙洞内多年的一名村民——张春正,返回了他原本的村子——长流村。我便想到了请天阳少侠前去一观,进而探查。” 上清道:“天阳论见识、论武艺,都高不过郑总镖头,即令张家的汪总教头,在机变上也胜他许多。范总捕找到天阳,对案件的侦查,恐怕难有进展。” 范逐世道:“聊胜于无,有个好手相助,总要好些,我也只是想碰碰运气,天阳少侠毋须介怀。” 上清道:“不知贫道,能否在此事之上,贡献少许?” 范逐世喜道:“有道长帮忙,此案何愁不破!” 上清道:“先别忙着说恭维话,贫道也不敢保证能破此等疑案。况且,我尚在追查另一宗案件,目前仍无确切成果。” 范逐世道:“紫仙洞此案,它的难破之处在于,衙门中无人胜得过那些神秘村民。在此等人众出现之时,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去。有道长等人前往,咱们只需拦下其人,不愁找不到紫仙洞的具体地点。” 上清起身道:“咱们快去,耽误的时间久了,别又和你请郑总镖头一般,再让他们跑了。” 范逐世喜道:“对,咱们快快启程,捉拿那张春正。” 上清等人窜出房门,快步来到马房,向李润要了几匹快马,众人一人一骑,出了镖局大门,绝尘而去。 诡洞府 谜网交织 (三)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诡洞府谜网交织 (三) 这在春暖花开之时,大道两旁的景色极为美妙。 田野里百花绽放,映衬着刚抽发的树枝、已青绿的草叶,显得众色迷眼、层次分明。 蜜蜂蝴蝶在花丛中穿插,带来了无穷生机。 偶有一只白鸽划过碧蓝长空,飞向远处,终作一滴黑点,消失在天际边。 来到长流村,已见不到村民集聚的场景。 范逐世立即下马,找了两名村民询问。这才得知张春正早已离去。范逐世失望之极,靠在房屋的墙上暗自叹气。 上清对他问道:“紫仙洞的神秘人,总在你到达村中之前离开么?” 范逐世想了一会,答道:“不,我来到现场,大多数都能见到紫仙洞人。但我若是带了更厉害的高人前来,这些神秘人往往便已离去。这……也许是个巧合,” 上清沉思片刻,说道:“这并非巧合,但我一时之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此事容后再说。总之,今后一旦有紫仙洞消息,你立刻前往事发点看守,同时派人来知会我等一声,我们会以最快速度赶来支援。” 范逐世点了点头,说道:“为今之计,只好如此。” 众人回程之时,尚在讨论此案中的各个未解谜团。走了一时,看到前方一人骑马缓缓而来,来者正是周全。 天阳笑道:“我们找不到紫仙洞的线索,不妨来找找周全的线索。” 楚仁义问道:“周全有什么线索?” 天阳道:“周全或许有那么一点可循之迹。” 楚仁义笑道:“是的,在郑夫人的案子上,周全的确有线索可循,但那与紫仙洞无关。” 天阳道:“没错,我就是要问问他,今日为何要跟踪我,以致两位师弟几近遭遇不测。” 范逐世在路上,已听上清讲述了郑夫人一案的始末,听天阳如此说来,便道:“有何用得到范某之处,尽管直言,在下必定相助。” 天阳点头道:“咱们先问问他来干嘛。”说完便策马赶到周全面前。 驰到近处,周全已看清来人面貌,见是天阳,他仍旧面色不变,笑问道:“这位少侠刚从城外回来?不知有何见教?” 天阳道:“你此番要出城去,所为何事?” 周全一脸傲然神色,说道:“你又不是官家老爷,管得着吗?” 天阳道:“你今日为何要在我身后跟踪?” 周全先是一笑,再故作惊讶问道:“你怎生知晓?哦,原来你已瞧见。” 天阳道:“就凭你那点道行,还敢在我面前班门弄斧?” 周全道:“我不仅心里敢想,还这般做了,你能奈我何?” 天阳道:“你为何要这样做?” 周全道:“我还是刚才那句话!” 天阳问道:“那句话?” 周全大笑道:“你管得着吗!” 天阳道:“你不怕我将你的恶事抖露出来?” 周全听了这话,本在大笑中的他,突而将脸色沉下来,对天阳问道:“你要一直这么把我威胁下去?” 天阳道:“你只要对我的问题毫无隐瞒,我自然不会揭发你。” 这时,上清、楚仁义及范逐世等人均已行至面前。周全看了他们一眼,低声对天阳问道:“你已将我那等秘事,告知众人?” 天阳笑道:“自然没有。范总捕只是前来调查一事。今日上午,我与一位富家公子之间,发生些许纠纷,此事有劳范总捕费心,当真抱歉。” 周全笑道:“那就最好,这几位是?”说着,他朝上清等人一指。 天阳指着天生与周满,说道:“这两位是我的师弟,你已见过。”接着,天阳向天青一指,说道:“这位,也是我师弟,你们认识认识。” 天青与周全抱拳一揖,互相点了个头。 天阳又郑重地介绍上清和楚仁义,说道:“这两位是紫仙洞里的前辈高人。今日,我与他二人也是首次会面。你当真有幸,快来和两位高人亲近亲近。” 周全先是一愣,随即笑道:“你欺我是三岁小孩,紫仙洞是我们苏州的神仙府第,从未有人见过那里面神仙的真实面目,你是说……”讲到这里,周全正色道:“你说他二人是紫仙洞里的徒子徒孙吧?和那些神秘村民一样么?我只听说紫仙洞的神秘人,大多只是单个出行,今日能一次见到两位,当真三生有幸。”说完,周全便对着上清与楚仁义抱拳行礼。 上清和楚仁义相望一眼,也连忙拱手还礼。 周全大笑道:“不必客气,你们这两位‘徒子徒孙’是晚辈,就免礼了吧!” 上清微笑道:“原来周老弟是消遣我们来着。” 周全喝道:“你叫谁周老弟呢?谁要与你称兄道弟!无耻的骗子!” 上清道:“我们或许对你有所欺瞒,但是……” 周全道:“没什么但是,我一眼就看出你是骗子,称你为‘徒子徒孙’,简直算抬举了!” 上清笑道:“是么?” 周全道:“那可不是……”话音未落,他头顶上那锦绣绸缎的帽子,已然无影无踪。 周全只觉头顶一凉,却不知发生何事。他只看到上清座下的马匹动了一动,可没看见上清离开。 但周全定睛一看,上清手中明明拿着自己那顶崭新的锦缎帽子。他再朝脑门上一摸,帽子果真已然不见。 他可不知,自己两侧面庞之上,犹自多出正反五道指痕。那自然也是上清的杰作。 上清下马之后,右手在地面上抹起些许灰尘,再涂上周全双颊。周全只顾头顶的动静,而其面部受袭,竟然丝毫未觉。 上清笑了笑,将帽子扔给周全,说道:“你若还认为我在骗你,请便。”说着便拉开马匹,让出一条道来。 周全睁大眼睛,张开嘴巴,痴痴呆呆地骑在坐骑之上,似乎不敢相信适才所见。或许在他看来,莫说紫仙洞内是否真有神仙,就算存有,就算天上真正的神仙下凡,也未必能强得过上清。 过了好半晌,周全才回过神来。刚才那一幕,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这时只听他说道:“阁下果然是紫仙洞中的神仙,小人无意冒犯,还请恕罪。” 上清微笑道:“不知者不罪,你毋须介怀。” 天阳在一旁捂着嘴笑道:“瞧把你吓得,紫仙洞的神仙,又有什么了不起,你只怕他,不怕我了?” 周全瞪了天阳一眼,问道:“你待怎样?” 天阳道:“我问你的问题,你最好如实招来。” 周全点了点头。 天阳道:“你出城去干嘛?” 周全道:“源业武馆的名气大了,内中富家子弟也越来越多,现有武师不足,教不过来。我听说城外的溪浦村,有几个汉子武艺不错,想请他们来武馆任职。” 天阳点了点头道:“若是你胆敢有何不轨举动,我饶不了你!” 周全道:“在下不敢!” 天阳问道:“你今日为何要跟踪我?” 周全听了这话,赶忙下马将天阳拉到一旁,说道:“你别当着这么多人讲话。” 天阳笑道:“好,你先说为何要跟踪我?” 周全道:“你拿走了我害人的证据,在下心中哪能安定?我想瞧你把草药拿往何处,何错之有?这可不是人之常情么?” 天阳道:“你这一跟踪,可差点害死了我师弟!” 周全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天阳盯着他,满怀疑惑地说道:“我总觉得你今日有些奇怪。” 周全道:“有什么奇怪,你能把紫仙洞中那么强的高手请来,我才觉得奇怪呢!” 天阳点头道:“其实我师弟当时处境危险,也怪你不得,那或许是我惹来的祸。但你今后胆敢害人,我可决不轻饶。” 周全道:“少侠你严重了,我怎敢害人!那死者被人毒杀,又非在下亲为!要说真正的杀人凶手,是你师兄!” 天阳想问周全口中所说那死者究竟是谁,是否便是郑夫人,却又怕漏了底,只得点头说道:“希望你以后好自为之。” 周全道:“放心吧!我可是奉公守法的好人,又是胆小怕事的普通百姓。” 天阳讥笑道:“你胆小怕事?没错,遇到强者,你就怕事,碰见弱者,我看你欺负还来不及!” 周全笑了笑,问道:“若是没别的事,我可以走了么?” 天阳道:“走吧。” 望着周全远去的背影,天生说道:“我看这周全,长相的确与咱们周师弟颇为相似,可惜小师弟否认此人是他生父。是么?”这最后一句,便是对着周满询问。 周满搔了搔头,说道:“现在我看他,又有些象我爹。” 天生急道:“你中午才说他决然不是你爹,现在怎又改口了?” 周满支支吾吾地说道:“我也不知,我只是觉得……觉得他现在挺像。” 天生问道:“是否比李泽光更像你爹?” 周满道:“不,还是李泽光更像!” 天阳问道:“小师弟是凭借什么,来判断此人与你父亲是否相似?” 周满毫不犹豫地答道:“眼神,我唯一能确定的,就是眼神。” 天生在一旁笑道:“眼神?还敢说这是你能确定之相?不到两个时辰,你已改口多次!” 周满道:“我……或许我……我只记得他‘凶狠’的眼神。” 天阳温言安慰道:“一个人过了许多年,有些事情会淡忘。何况你当年还是个小孩子。” 周满急道:“不,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一晚,更不会忘记那凶狠的眼神。” 天阳道:“没错,你不会忘记此事,但日子过得久了,记忆中的那副容貌、那个眼神,或许会逐渐改变。它会在你脑海里,变成你长期所见之物。” 周满问道:“什么意思?” 上清接口道:“你二师兄说的没错。你若长期与另一人相处,或许会忘记许久以前曾见过那一人的容貌。你若是拼命想回忆起来,结果会发现,脑海中想到的,是与你长久相处之人的面庞。” 周满点了点头,说道:“或许师父说得有理。” 天阳道:“你错认李泽光是你父亲,或许是他善用穷凶极恶的眼神,在此处同你父亲极为相似,以致你产生错觉。” 周满点头表示认同。 天阳接着说道:“而你对周全前后认知不同,也许只因他两个时期表现出的眼神不同。” 天生问道:“但适才周全并无凶狠之意啊!” 天阳道:“或许我们没看出来,但周师弟对此较为敏感,那也是未必没有可能!” 众人回程的路上,便在讨论巨蝮草与紫仙洞两件谜案。范逐世虽是捕头,善于调查案件,却也想不通这其中的关键。 不知不觉,众人已到了苏州城门。 就在这时,城里冲出一名捕快,大叫道:“总捕头,金砂村的老徐一家,被人杀了满门,您快去看看吧!” 楚仁义心中一惊,问道:“金砂村?在哪里?” 那名捕快向东一指,说道:“出城十余里,便是金砂村,这是离苏州城最近的一个村子。” 楚仁义问道:“老徐家都有什么人?” 那捕快问道:“你是谁?不说清楚,我可不能告诉你!” 楚仁义还未答话,范逐世说道:“这位楚少侠,是我的好友,你赶紧对他讲吧!” 那捕快说道:“老徐家一共六口人,有徐老头、徐老太,还有他们的儿子、儿媳和两个孙子。” 楚仁义问道:“他们的儿媳是否叫……叫李小香?” 那捕快奇道:“我们都是向周边邻里问了许久,才知晓这一家人的名字,你怎么胡乱猜测,就猜对了?” 楚仁义大惊道:“果然是他们,或许这一家是为我所害。” 那捕快失声道:“原来你就是凶手!” 第十六章 均脱嫌 难定真凶 (一)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第十六章 均脱嫌难定真凶 (一) 金砂村。 就是当日楚仁义与郑瑶出游的村子,也是他们看到李泽光为非作歹的村子。 老徐家。 就是那无意中得罪李泽光的一家,也极有可能再次成为他胡作非为的对象。 李泽光并非善与之辈,他的‘胡作非为’,或许便是以残忍手段杀害别人满门。 而老徐家,就被人杀了满门,并且是以极其残忍的方式,被人杀害。 看着老徐家六口人,那只剩下白骨的身躯,和他们脸上至死犹自惊恐的面容,看着一旁被人用刀一片一片刮下的碎肉,楚仁义暗自发誓,一定要将凶手追捕归案。 楚仁义深深自责,或许他不助老徐家出头,不会招此杀身之祸;又或许他一出手便将李泽光惩治到底,老徐家也不会有此厄运之灾。 可他偏偏出手助人,却又帮了一半。老徐家的惨案,对他而言,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上清看到楚仁义充满悔恨的表情,懂得他心思,走到他身旁,温言道:“在没确定凶手之前,你不必太过自责,或许真凶并非李泽光。” 楚仁义道:“凶手不是李泽光?”他摇了摇头:“这可能性极小!除了他,还有谁要和老徐家过不去?除了他,又有谁能使出如此惨绝人寰的手段?” 上清道:“李泽光刚与老徐家发生矛盾,照常理来说,他不应在此时出手害人。不然,所有嫌疑的焦点,都会聚集在他一人身上。除了蠢笨之极的恶棍,没人会这么做。” 楚仁义道:“李泽光仗着自己父亲的权势,作起恶来肆无忌惮。他可以在公开场合,明目张胆地欺压他人。这样的人,还不算蠢笨之极么?” 上清道:“刚才范总捕也调查过了,整个村子里,并无一人眼见老徐家被杀害的过程,也无一人听到老徐惨叫。也就是说,真凶是以极快的身法闯入这家里,先将六人同时击倒,再慢慢凌迟。” 楚仁义点头道:“师父刚才检查他们尸身,确定是流血而亡。但在被凌迟前,他们的气管都曾被割开,嘴巴都已被蒙上,致使这六人均不能大声呼喊。” 上清道:“没错,凶手能在一瞬间同时打倒六人,并让他们不发出剧烈声响,此点恐怕连天青、天生都不能做到。李泽光手下并无勇猛异常的悍将,如何能达成此行?” 楚仁义道:“师父,您可忘了!今日的李泽光,早已成为高手,他自己若是前来杀人,便可轻易得手。” 上清道:“咱们不如先去找李泽光问个清楚!” 范逐世在一旁听着,这时接口道:“李泽光目前在胡子成家中落脚,我已经派人带他回衙门问话。” 上清道:“这现场并无线索可循,咱们先回衙门吧。” 范逐世点了点头,命人安葬徐家六人。 一名捕快说道:“仵作还未到场,咱们尚不清楚此六人的真实死因。” 范逐世道:“不需要了,有道长在此,还需什么仵作?” 上清为逗楚仁义一笑,说道:“原来我最适合做的职业,是这么一个差事。” 范逐世急忙解释道:“不,道长不适合做此差事。” 上清道:“原来我在范总捕眼中,连此事都做不好,因此不适合。” 范逐世还想解释,楚仁义拍了拍他肩膀,笑道:“你不必介意,我师父说笑呢!” 天生道:“一点都不好笑,师父总是自作聪明。” 天生这句话一出,倒是惹得众人一笑,楚仁义心中懊恼自也稍减。 回到衙门,众人在审案室内,并未见到李泽光的身影。一经打听,才知他已被贺云镜请为上宾,在其府上设宴款待。 范逐世领着上清等人来到贺云镜府邸。 未经下人通报,范逐世便怒气冲冲地闯了进去,直入府中饭厅。 见到李泽光果然端坐席上,范逐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喝道:“大胆嫌犯,竟敢逃越出狱,该当何罪?” 李泽光道:“我看范总捕是疯了,你凭什么说我是嫌犯?况且,我并未入狱,何来逃狱之说?你身为捕头,竟然胡乱拿人,我问你该当何罪?” 范逐世一时语滞,只是指着李泽光怒目相视,口中不停地说道:“你…你…”却道不出个所以然来。 天阳走上一步,抱拳对贺云镜说道:“贺大人,您为何要请李泽光来你家里共进晚宴?” 贺云镜笑道:“我爱请谁便请谁,你管得着么?” 天阳道:“金砂村老徐家,被满门灭口,这嫌疑最大之人,便是李泽光,你不经调查便胡乱将他放了,此处可有不妥?” 贺云镜道:“我来问你,你凭什么说李公子有杀人嫌疑?” 天阳道:“日前他刚与徐家发生纠纷,今日徐家众人便遭厄运,这不得不令人怀疑。” 贺云镜道:“每日与徐家打交道的人,多得数不胜数,他们都有可能会与徐家发生矛盾。而李泽光不过与徐家老头有一面之缘,况且相见不过短短片刻。你怎能认定真凶是他?” 天阳道:“我并未认定,但凡事都要从最细微的方面查起,李泽光有如此嫌疑,我等不能不重视。” 贺云镜怒道:“你是什么东西,苏州城里的案件,自然会有官府处理,你瞎来搅和什么!” 天阳道:“天下事,天下人管得!我等作为良民,不能协助官府查案么?” 贺云镜怒道:“官府之事,不容贱民插手,你再敢碍手碍脚,我便将你打入大牢。” 天阳怒道:“你……你到底讲不讲理!” 贺云镜道:“官字两个口,我说的话,便是最大的道理。” 天阳还想争辩,上清忙拉住他,说道:“让范总捕与他说。” 范逐世站出来对贺云镜说道:“大人,下官身为苏州府总捕头,可调查此案嫌犯了吧!” 贺云镜问道:“谁是嫌犯?” 范逐世指着李泽光,说道:“此人便是最大嫌犯!” 贺云镜一拍桌子,怒道:“你身为总捕头,不调查清楚,便信口开河,怎能令那些下属信服?” 范逐世问道:“我怎地信口开河了?” 贺云镜道:“李公子怎么就成嫌犯?” 范逐世道:“他的嫌疑最大,那是众所周知,你要包庇他,可过不了我这关!” 贺云镜道:“你说他杀人,可有什么证据?” 范逐世道:“我正在找相关证据,案件查处,总有个过程!” 贺云镜道:“苏州府的案件,都由你来调查,那是不错的。但以你这调查效率,不出数年,我苏州府便要成为贼寇的天堂、良民的地狱了!” 范逐世道:“此话怎讲?” 贺云镜道:“此案发生了许久,你一点线索都找不到,却来诬陷一位大好人。你让我今后,还怎么信任于你?” 范逐世道:“你口口声声说我在诬陷他,证据呢?你也拿出他无罪的证据,来给我看!” 贺云镜道:“第一,根据大唐律法,判定一个人有罪无罪,要看他是否留下犯罪证据,而并非瞧他是否存有不犯罪的证据。咱们总不能凭着嫌疑来断案,是么?” 范逐世道:“没错,律法是这般规定,的确没错!” 贺云镜道:“第二,我便拿出李公子的不在场证据,来给你瞧瞧,省得你总纠缠不休!” 范逐世问道:“什么证据?” 贺云镜道:“仵作推算案发时分,应是申时末、酉时初。四季丝绸坊的张中汇、汪铭扬、秦持三人,都可证明。证明当时李公子,在长流村的胡子成府上。长流村离金砂村,有六十里远,便是用最快的马匹奔驰,也需将近半个时辰。而半个时辰后,徐家死尸已被村民发现。试问,李公子怎能是杀人凶手?” 范逐世道:“原来仵作已去验明了死因。” 贺云镜道:“不错!今日傍晚,本官回府之后,李公子便前来拜访。他在来路上,便听说了金砂村老徐一家的惨案。他与本官商讨此事,与我见解相同。我两人的看法则是,先派捕快前去看守现场,再请仵作检验尸身,验明死因及死亡时间。你派人捉拿李公子时,他还主动要求前去衙门接受调查。在衙门中,他说出当时所在,及相关证人。本官也请了张中汇等人前来证实。等师爷记录完毕后,衙门这才解除了对李公子的拘禁。我在衙门里,倒是听下人说起,你吩咐仵作休息,不许他插手此案,是否有此一事?” 范逐世一愣,他知此事难以解释,便说道:“哼!衙门里有两位仵作,你既请另一位前去验尸,我自然让这位休息!” 贺云镜道:“但我派去的那一位,只因他与本官住处较近。方便起见,因此通知他前往。本官这是私下通知,你当时并不知情。况且,人命关天,此案有六人身亡,那是大案,原本便须两位仵作同去验尸。本官因事出突然,来不及通知住在衙门附近的那一名。你身为总捕头,连这一点最基本的规矩,都不懂么?” 范逐世心知若不说明实情,此事难了。便请出上清,对贺云镜说道:“这位道长医术通神,查看死因及死亡时辰的精细程度,远远强过咱们仵作。有了道长亲临,我又何必多劳烦一人。” 贺云镜一拍桌子,喝道:“范逐世,我看你是越来越不成话了!我不清楚这鬼道士是何等人,也不想了解他!你身为总捕头,当知案件重要,怎可请一外人插手?若是案件机密泄露,你担得起责任么?” 范逐世道:“我查案自有方式,到时自会给你个交代!” 贺云镜道:“我问你为何不请仵作验尸,你推来阻去,便是不肯实言相告,每次答案均大不相同。你让我如何信你?我瞧你是心中有鬼!” 范逐世怒喝道:“我心里有什么鬼?难不成那些人是我杀的!” 贺云镜皱眉道:“那可难说得很!你冲我吼什么?那些人是否被你害死,自己心里有数!” 范逐世道:“你少在这信口雌黄!这么多年来,你嫌我公正办案,碍着你手脚了,想借此机会铲除我!哼,可没那么容易!” 贺云镜怒道:“少放屁,你胆敢污蔑本官?好,好,好!咱们来说今日的正事!我问你,张中汇老爷,你信得过吧?汪铭扬总教头,也非胡口乱说之人吧?他们都证实李公子今日不在凶案现场,你怎就一口咬定他是凶手?” 范逐世奇道:“张家人怎会恰巧在那时,去胡子成家中看望李泽光?” 贺云镜道:“这我怎知?话说回来,这是你的职责,此事理应由你来调查。我帮你做事,你连一句感激之言也无,我心里很不痛快。本次你若再不能胜任,我便向上级官员申请,撤了你的职位。” 范逐世道:“我定当查个一清二楚,不冤枉好人,也绝不放纵恶人!” 贺云镜起身一摆手,做了个送客手势,说道:“本官便恭候范总捕的破案佳音!” 范逐世一甩手,气冲冲地转身走出。上清等人便相随而去。 均脱嫌 难定真凶 (二)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均脱嫌难定真凶 (二) 出了贺府,范逐世本要前往张家问个清楚。上清见状,赶忙拦住他,说道:“现下已至戌时,张家人定已就寝,我等不如明日前去相询。” 范逐世道:“不问明白,我今夜睡不着觉。况且,这一晚的时间,足够李泽光使用钱银打点一切。我等若是明日再去,问得到的,恐怕只有虚假答案了!” 上清笑道:“不怕,我只问你一句,你长年在苏州城中生活,据你了解,张中汇和汪铭扬,是什么样的人?” 范逐世道:“此二人正直仁慈,都是少有的大好人。不仅我这样说,道长去问问周边邻里,得到的答案,恐怕均相差不大。” 上清道:“既然如此,你难道还怕他二人受李泽光贿赂么?话又说回来,张中汇财力雄霸姑苏,还能贪李泽光那点小财?” 范逐世道:“道长您不知道,四季丝绸坊在和州府也设有分部。我担心的是,张老爷怕得罪了和州官府,影响他分部的生意。” 上清道:“这又回到第一个问题了。你既然认定张中汇为人诚恳,极具仗义之心。那么,他又怎会袒护恶人呢?” 范逐世摇头道:“我也不清楚。张老爷虽说是个好人,但也是个商人。据我所知,在官府的黑幕之下,能成为一位成功商人,多少是要用些手段的!” 上清叹了口气,道:“我本盼望,能从你口中得出一些,否定张中汇有作恶可能的话语,但……事与愿违!” 范逐世道:“据我多年查案经验,要确定一案的真相,靠得是确切证据,而非一人话语。” 上清点头道:“我明白,但和张中汇接触多了,我总觉得,他不像是为恶之人。因此,从内心来说,我不希望找到他下手害人的证据。” 范逐世道:“我也是如此,但查案不能只靠内心感觉。不然,绝难破案!” 上清道:“或许吧!那就有请范总捕前往张家府上调查。” 范逐世叹了口气,说道:“有时候,做人要有取舍。我虽对张老爷极为仰慕,但此刻,我取的是真相,舍的或许是与张家的情分。”说完便向上清等人辞别,朝张家大院走去。 看着范逐世的背影,上清叹道:“范逐世的确是个好汉。他说的话,都很有道理。但有一句,我不大认同。” 楚仁义在一旁问道:“什么话,让师父不大认可?” 上清道:“他取的是正义与真相,舍的却绝不是与张家的友情。” 楚仁义问道:“此话何解?” 上清道:“张中汇若未犯案,范逐世此刻去查探,便影响不到两人的情分。” 楚仁义道:“范逐世前去查问。张中汇若非真凶,据常理推测,他便会责怪范逐世缺乏对他的信任,从而淡化了两人友谊。” 上清道:“张中汇若是这样的人,他还值得与范逐世谈论友谊么?” 楚仁义道:“但张中汇当真犯事的话,范逐世去调查,便当真会破坏两人互相景仰的关系!” 上清道:“张中汇当真犯案,他还有何值得景仰?” 楚仁义点头问道:“没错,所以呢?” 上清笑道:“所以,我不赞同范逐世此言!” 张家大院内,张中汇与汪铭扬、秦持、姜立等人正在讨论今日之事。 金砂村的徐家六口人,一个下午的时间内,纷纷死于非命,且均是死在极其残酷的手段之下。 这本就是个震惊全城的消息。 张家作为大户,得知的消息,自也比其他百姓多些。 不管此事与张家有无关联,茶余饭后的谈论,那是少不了的。 而今之际,此事不再是张家的饭后闲谈,而是饭桌上,甚至开饭前,就要急切讨论的一件事。 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张家竟然有人成了这件凶杀案的证人——提供最大疑凶的不在场证据。 这不得不令其急切讨论。 张中汇、汪铭扬等人,此时还未进晚餐。 从衙门师爷那里录了证供,回来时,天色已晚,张中汇等人却并无饥饿感。 一回到家,汪铭扬便让人把卧床的姜立抬到密室。张中汇亲自将今日发生的事,对姜立说了一遍。 描述完毕,四人便讨论开了,讨论得激动,不知不觉已过多时。 就在四人仍旧在猜测真凶时,门外传来仆人的声音:“老爷,范逐世总捕头,在大门外求见。” 张中汇点头道:“我猜到他要来,快快有请,请他共同研讨此案!” 范逐世在张家仆人的带领下,一路来到密室。只见张中汇、汪铭扬、秦持三人,各坐一方,姜立则坐在架椅上歇息。 范逐世开门见山,问道:“张老爷,范某前来打搅,多有冒犯。但无事不登三宝殿,范某有一事相询,望张老爷如实作答。” 张中汇点头道:“范总捕请问,张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范逐世问道:“今日城外发生一起重大命案,张老爷想必知情。” 张中汇道:“没错,衙门还因此要老夫前去作证。” 范逐世问道:“据李泽光所说,案发之时,张老爷与他,在胡子成家会面,是否真有此事?” 张中汇点头道:“没错!这一点,老夫可以证明,他当真未说谎话。” 范逐世问道:“怎会这么巧?你又怎会在那个时候,去胡子成家,找李泽光会面?” 张中汇道:“这倒不是巧合。” 范逐世问道:“不是巧合?难道这是张老爷你的刻意安排?” 张中汇道:“没错。” 范逐世问道:“为何要安排此事?” 张中汇道:“范总捕可曾听说过,前两日,因李泽光之故,我家教头姜先生,与胡子成发生了矛盾。” 范逐世点头道:“这件事,早有人报与我知,我自然清楚。” 张中汇道:“我家姜先生急危解难,相助父老乡亲抵御李泽光的侮辱打骂。而那胡子成却为了讨好李泽光这等官府子弟,把姜先生打伤。这等道理,若不与他当面讲清,天理何在?” 范逐世听完这话,问道:“张老爷的意思是,你们前去胡子成府上,不是专程找李泽光会面,而是去与胡子成算账?” 张中汇点了点头道:“你说对了,李泽光已被姜先生教训过。这次咱们去胡子成家里,自是与他理论。” 范逐世道:“恰好当时李泽光也在胡子成府上?” 张中汇点头道:“是的。但不仅于此,你那个‘也’字应当删去。” 范逐世问道:“什么意思?” 张中汇道:“李泽光在胡子成家中,而胡子成却不在!” 范逐世问道:“胡子成去了哪里?他是躲着不敢见你?” 张中汇道:“具体情形,我也猜不透。此约乃我与胡子成所定,时间地点都由他来选。照理来说,他不会轻易离开。” 范逐世问道:“你知不知道,胡子成去了哪里?” 张中汇道:“据李泽光所说,他去宴请贺大人,在他家附近的庄园游玩。” 范逐世道:“他请了贺大人?” 张中汇道:“没错,李泽光是这样说的。” 范逐世问道:“不知张老爷有无向贺大人证实?” 张中汇道:“我问过贺大人,他的确与胡子成在庄园观赏风光。” 范逐世愣了一愣,随即问道:“贺大人会不会说谎?” 张中汇道:“范总捕应当比我更为了解。贺大人身为苏州刺史,位高权重,不至于包庇此等重案疑犯。” 范逐世又问道:“张老爷能否保证,你之所言,均无丝毫虚假?” 张中汇道:“请范总捕放心,在下句句属实。胡子成爽约,说严重点,那是不给老夫颜面。如此丢脸之事,张某会胡乱编造么?” 范逐世点了点头,思索片刻,抱拳道:“既然如此,范某先行告辞,不打扰张老爷了!” 张中汇忙起身送客。 待得范逐世离开张家,上清便也从适才那密室的房顶一跃而下,向着镖局而去。 回到镖局的西厢卧房,楚仁义诸人均等候已久。上清拍了拍身上尘土,说道:“已经打探过了,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天生问道:“是否张中汇在范逐世面前,言语有所保留,因此看不出端倪?” 上清摇了摇头,说道:“早在范逐世到达张家之前,我就已在房顶上观察良久。张中汇、汪铭扬等人,也已商讨多时。从他们的表情及言谈中,看不出作恶后的痕迹。” 天生问道:“是否他们发现了师父的踪迹,因而故意表现成这般?” 上清笑了笑,不再答话。 楚仁义答道:“凭汪铭扬的武学造诣,只怕还察觉不到师父行踪。” 天阳问道:“从他们和范逐世的对话中,能否找出线索?” 上清道:“有一点甚为可疑。” 天阳问道:“哪一点?” 上清道:“其实我也想不通,此点有何可疑,只觉得怪怪的。” 天阳道:“请师父说出,我们共同参详。” 上清道:“张中汇说他为李泽光作证,那是因他亲眼所见。他见到李泽光的时辰,正是徐家六口惨案发生之时。而从地域上说,李泽光不可能在张中汇离开后,那么短的时间内,从长流村赶到金砂村杀人。” 天阳道:“这一点,咱们已分析过,张中汇老爷说的若是实话,李泽光便能洗脱嫌疑。” 楚仁义道:“但我总觉得太巧,张中汇为何会在那时,与李泽光见面。他们之间,存有何等关联?” 天阳道:“他们之间,怎会有关联?李泽光是初次来到苏州,而张老爷,从未与和州总捕头李明打过交道。大师兄或许太过自责,抱怨自己没处理好徐家与李泽光的矛盾,因此急于破案,而有所偏见。” 楚仁义点头道:“或许吧,只是我总觉得,李泽光嫌疑最大。” 天生笑道:“你瞧,大师兄一口咬定李泽光是真凶,那还不是被自身压力所压迫,而造成的偏见!” 上清道:“不然!依我所见,天阳之说,倒是有所偏差。” 天阳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上清接着说道:“天阳说李泽光初来苏州,那是没错。但若说张中汇,从未与和州总捕头李明打过交道,我看不尽然。张中汇在和州设有丝绸坊的分部,与和州官府定是有所往来,怎能确定他二人从未相知?” 天阳点头道:“适才是我失言。” 上清笑道:“你心神恍惚,定有不妥。” 天阳低下头去。 上清见状,笑了笑,说道:“我的弟子都是好孩子,哈哈。” 天生已将天阳的秘密,对上清私下说出。除了天生,余人均不知上清所指,乃是天阳与张楚心之间的微妙关系。 上清接着说道:“咱们单在此处猜测,并无丝毫作用,反正要查个清楚,何必在此多做争论?” 楚仁义点头道:“没错,最有可能是真凶的,便是李泽光。嗯,胡子成也极有可能杀人。” 天生在一旁笑道:“可惜他二人均有证人证明,当时不在现场。” 楚仁义道:“其他剩下的几人,也没排除嫌疑!” 天生问道:“还有几人有犯案嫌疑?” 楚仁义道:“周全、张中汇、贺云镜,还有……” 上清插嘴道:“张中汇与贺云镜没有作案动机。况且,以他们的身份,也没必要去犯下如此重案。” 楚仁义道:“那么,紫仙洞中的神秘人呢?” 上清道:“很有可能!不仅如此,那李泽光也口口声声说,自己在紫仙洞中学过武艺。” 楚仁义道:“还有周满的父亲,也许他还在苏州城内,也许……也许便是周全。” 上清道:“周全未必是周满的父亲,而他也不可能杀害徐家六口。” 楚仁义问道:“为何?” 上清道:“第一,周满的父亲,在苏州失踪多年,无人得知他的下落。第二,周全的相貌,与周满虽略有相似,但毕竟差别很大,并且与周满对当年记忆的描述,也是大有出入;此点咱们暂不追究,事态也许会慢慢明了。第三点,周全毫无杀人动机。第四点,也是周全不可能杀人的证据。” 楚仁义问道:“第四点是什么?” 上清道:“你忘了,咱们下午才遇见周全,那时或许刚发生凶案不久。周全若在金砂村杀了人,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不可能出现在前往长流村的道路上。” 楚仁义点头道:“这倒是没错。”他思索片刻,突然想起一事,立即叫道:“还有两个人,他们也许便是真凶!” 上清问道:“哪两个人?” 楚仁义道:“就在刚才师父您前去打探张家消息之时,郑瑶约我会面。” 上清笑道:“看来我这未来儿媳,与你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楚仁义笑道:“师父见笑了,但正因如此,我才发现了另一个秘密。” 上清道:“也就是发现了两位可疑之人?” 楚仁义道:“这两个人,师父您或许已然想到是谁。” 上清道:“如此说,此二人便是,孙达、李清、瞿正明三人中的两位?” 楚仁义道:“没错,正是孙达和瞿正明。” 天阳笑道:“大师兄无意中探到的消息,还真不少。” 天生道:“师父回来前,大师兄怎不说与我等知晓?” 楚仁义道:“我不是刚回到这住处,师父便已归来么?” 上清道:“据你探知,他二人有何可疑之处?” 楚仁义道:“适才我与郑瑶见面时,他俩也是刚刚归家。而据郑瑶所知,他俩在下午申时便已离家。这期间,不知他们去处。” 天生问道:“这有什么可疑?人人都要外出,今日下午,你我不也外出了么?” 天阳道:“不,这几日,其他人不在镖局中,也未必惹人怀疑。唯独孙达、李清、瞿正明这三人外出,甚是可疑!只是不知大师兄还有何等有力证据?” 楚仁义道:“他们是乘着马车外出的。” 天阳道:“这么说,他二人下午定然不在苏州城内。” 楚仁义点头道:“没错,镖局近日无事,他二人为何要外出?且为何要出城?” 均脱嫌 难定真凶 (三)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均脱嫌难定真凶 (三) 天生道:“别人出城,碍着你等何事?咱们下午不也出城了么?” 楚仁义道:“我们出城,是为了什么?” 天生道:“明知故问,那还不是范逐世来请我们!” 楚仁义问道:“为何要请我们出城?” 天生道:“长流村,有紫仙洞中的神秘人走动,他请我们前去调查。” 楚仁义道:“是啊!今日若有人因此事出城,是否值得怀疑?” 天生搔了搔头,问道:“有何可疑之处?我们便是因这事出城,是否也值得怀疑?” 楚仁义道:“是的,但至少我们知晓前往的目的。” 天生道:“若是别人也想去瞧一瞧热闹,自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楚仁义道:“我问你,什么人最先知晓本次紫仙洞人的行踪?” 天生道:“紫仙洞人出现在长流村,最先知晓他们行踪的,自然是长流村的村民!” 楚仁义点头道:“那么,除了这些村民呢?” 天生挠了挠头,说不上来。 天阳接口道:“我来替你回答,除了这些村民,最先探知情形的,应是范总捕和他的手下。” 楚仁义道:“没错,范总捕长期致力于,找出紫仙洞这祸害村民的神秘地,但总是没有结果。因此,一旦有不寻常的情况出现,他定能最先得到情报。” 天阳道:“是的!他是官府中人,手下自然有人打听此事。” 楚仁义问道:“除了他,还有谁会清楚紫仙洞人的行踪?” 天阳道:“还有我们,范总捕得知情形后,最先找到我们。” 楚仁义道:“说得不错。其他人不会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得知情报,即便得知,若与此事无关,也不会立即前往。” 上清道:“你们的分析极有道理。紫仙洞人已出现十年,若要去看热闹,十年前早就去了。此时再有神秘人出现,也不能引起大伙注意。” 楚仁义点头道:“因此,孙达和瞿正明有嫌疑。” 天生不解道:“我似乎还没听懂。” 楚仁义解释道:“第一,他二人出门的时间,与我等出发之时,相差不远。第二,镖局无事,他们为公事出城的可能性不大。第三,若是为了个人私事,他二人为何要共同行动?” 天生问道:“因此,大师兄你认为他们出城,可能与紫仙洞有关?” 楚仁义道:“这只是我的猜想,不能确定。” 天生问道:“但他们出城时,紫仙洞人已然出现在长流村,他们能和紫仙洞人有何关联?” 楚仁义道:“这一点,我也不清楚。范总捕多次请高人前去查探紫仙洞人,但这些紫仙洞人,每次都能在高人到场之前隐匿,你不觉得可疑么?” 天生道:“大师兄,你说孙达他们,乃是前往报信?” 楚仁义道:“有此可能,但另有一件事,令人怀疑。” 天生问道:“何事?” 楚仁义道:“今日最大的话题,并非紫仙洞人的出现。” 天阳接口道:“没错,今日最引人注目的事件,乃是金砂村徐家六口人的惨案。” 天生问道:“也就是说,孙达、瞿二哥他们,也脱不了此案嫌疑?” 楚仁义道:“没错,既然之前那些嫌疑人,都有证人为其作出无罪证供。那么,最大的嫌疑,便落到了孙达、瞿正明身上。” 天生问道:“但……但他们杀人的动机呢?” 楚仁义道:“这我可就猜不出了,谁能确定他们便是凶手?这可需要证据。” 天生问道:“什么证据?” 楚仁义道:“至少要先了解他二人今日的动向。” 天生问道:“怎样了解?” 楚仁义道:“这……可以让郑总镖头旁敲侧击,套出他们言语。” 天生道:“我还有个问题想问。” 楚仁义道:“请说。” 天生问道:“为何不怀疑其他人,却要怀疑这两人?昨日出城之人,可不止他俩。” 楚仁义道:“只因在郑夫人一案中,他二人也有重大嫌疑。” 天生道:“但郑夫人一案,与紫仙洞和徐家凶杀案,并无丝毫联系。” 楚仁义点头道:“没错,只是我们查案时,便是连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天生道:“可这些案件,连一根蜘蛛丝都没连着。” 楚仁义笑道:“或许它们之间,真有些无形的蛛丝牵连。” 天生问道:“什么联系?郑夫人一案,与张中汇、周全等人有关,要说孙达、瞿二哥参与此案,我也并无异议。但此案怎会与紫仙洞和徐家凶杀案有关?” 楚仁义道:“郑夫人因中巨蝮草之毒而亡,而周满的母亲死因,也与此相同。” 天生道:“然后呢?” 楚仁义道:“周满看到李泽光,误认为此人是他父亲。” 天生道:“你也说了是‘误认为’,这能说明什么?” 楚仁义道:“李泽光自称与紫仙洞有关。” 天生道:“我听不懂。” 天阳插口解释道:“这你都听不懂?大师兄是想说,或许李泽光受到了紫仙洞人的感染,目光与他们变得极为相似。” 天生问道:“那和周满的父亲,有何关联?” 天阳道:“若周满的父亲,也是紫仙洞人呢?” 天生默然,只是静静地整理着思绪。 上清道:“推理没错,假设孙达和瞿正明也是紫仙洞人,此类案件,便可串联起来。” 楚仁义道:“如若当真如此,徐家惨案,自也可由其他的紫仙洞人前来实施。” 上清道:“没错,这些人武艺高强,因此便可将徐家众人杀害于无形。”突地,上清料及一事,竟极为可怖。 楚仁义见他面色突变,赶忙问道:“师父,怎样?” 上清道:“你还记得当日孙达的言语么?” 楚仁义问道:“什么言语?” 上清道:“无面僵尸!孙达说,五年前,有位村民失踪数日,之后再现身影,却是疯话连篇。那村民曾看到一堵墙,墙的另一侧,有许多无面僵尸,还有一个满脸都是鲜血碎肉的怪物纠缠着他。事发后的第二日,这位村民便死于‘风疹’。” 楚仁义惊道:“师父的意思是……” 上清道:“没错!我当时便怀疑此为重要线索,看来所料不错。” 楚仁义道:“您是说,无面僵尸与紫仙洞有关?” 上清点了点头,说道:“非但有关,或许这些紫仙洞人,便是那无面僵尸!而那个血肉模糊的怪物,就是紫仙洞首领,也就是你们口中的神仙。” 楚仁义等人,均张大了嘴巴,半晌缓不过神来。 天阳问道:“这是否太异想天开?” 上清道:“我的确不能证实此点之真伪,但总需大胆设想,方有破案之机。” 楚仁义接口道:“如若这般,那位死亡村民口中的‘神秘墙’,岂非就有了答案?” 上清道:“或许这面墙,就是紫仙洞的大门。” 楚仁义点头道:“也就是说,墙的另一侧,就是紫仙洞?” 上清点头称是,并补充道:“咱们只需查找苏州府何处有此等墙体,便可找出紫仙洞方位。” 天阳此时却问道:“既然我们猜测孙达是紫仙洞人。那么,他为何要暴露此等信息?” 上清不答,却反问道:“那些神秘村民,为何每月均要回村探访?” 天阳似乎明白了,说道:“他们虽要保持神秘,却又要对外宣扬。” 上清道:“孙达此番宣扬,岂非更令紫仙洞充满神秘?” 天阳问道:“这么说,那名宣扬无面僵尸的死亡村民,纯属捏造了?” 上清道:“不然!我已探查过,苏州府人人记得此事,这绝非编造!” 天阳点头道:“这么说,此人乃紫仙洞刻意杀害,借此宣扬其神秘色彩?” 上清道:“这也恰好说明了一点!那村民死于巨蝮草,而与紫仙洞相关的案件,也均掺杂有巨蝮草!” 天阳问道:“那么,周全若是紫仙洞人,为何还要将责任推卸给我所谓的‘师父’与‘师兄’。” 上清道:“紫仙洞人,武艺均在伯仲之间,那周全似乎还打不到此等水平。你能证明他也是紫仙洞人么?他若不是,岂非要推卸责任?” 天阳道:“那所谓的‘师父’与‘师兄’,难道便是紫仙洞人?” 上清点头道:“或许如此。况且,就算周全也加入了紫仙洞,他胡乱言语,便可迷惑视听,借此掩盖真相,增加紫仙洞的神秘!” 念及此处,天阳身子一抖,说道:“紫仙洞中,人人武艺高强,且功夫进展极快。假如咱们的猜想正确,那紫仙洞的首领,便是个极为可怕的人物,咱们怎能对付得了?” 楚仁义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自古邪不胜正,有咱们师父在,万事不怕。” 天青只吓得浑身发抖,说道:“据天生所言,那洞中首领是个神仙。师父虽是天下第一,却又怎及得上仙人?” 楚仁义笑道:“咱们师父,不也常被人当作神仙,来顶礼膜拜?” 天生适才思索良久,此时说道:“我总觉得你们解释得太过牵强!” 上清点头道:“的确很是牵强!” 天阳问道:“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上清道:“先了解孙达二人今日的行踪,再找出紫仙洞的具体位置。” 天生摊开手掌,无奈地笑道:“师父真是的,感觉此事牵强,还要如此行动。” 第二日,上清一早便托郑四海,向孙达询问昨日动向。 郑四海相询之后,归来对上清只有一句回答:“他不肯说。” 上清对郑四海点头道:“我知道你不愿强人所难,此事只有再另行调查。” 郑四海问道:“道长在调查拙荆的案子,孙达他们昨日的行动,也与此案有关?” 上清道:“说不上来有无关联,但总觉此事蹊跷。” 郑四海问道:“为何?” 上清便把昨日的讨论结果,对他讲了。 郑四海沉默半晌,说道:“我与孙达相识二十载,向来当他是亲兄弟。不瞒道长,我本打算金盆洗手后,将镖局交给孙达打理。我绝不相信他会做出此等恶事。瞿正明十岁之时,便跟着我学艺,这孩子虽精明干练,却也心地仁厚,断不会做出损我之事。请恕我直言,道长是否多虑了?” 上清叹了口气,说道:“但愿如此。” 第十七章 忆往事 鏖战贼寇 (一)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第十七章 忆往事鏖战贼寇 (一) 郑四海言道:“我已听闻昨日金砂村的凶杀案,道长是否怀疑,此案与孙达和瞿正明有关?” 上清摇头道:“不,我倒未曾这般想过。” 郑四海道:“近期,苏州城外时有盗贼出没。” 上清道:“嗯,那些盗贼均属祁风寨,他们是为总寨主的堂弟报仇来了。” 郑四海道:“他们不敢杀进苏州城来,因此……” 上清问道:“郑老弟的意思是,老徐一家六口,乃山贼所害?” 郑四海点头称是。 上清道:“虽不排除此等可能,却也未必。我只是在想,山贼怎会偏偏挑上老徐家?” 郑四海点头道:“道长所言甚是。老徐家刚与李泽光、胡子成等人有过纠纷,山贼怎会碰巧找上他们?” 上清明白他的意思,便说道:“难道仁义日前救助老徐家,被山贼探子瞧见。他们欲以此事,引出我等,在城外动手。” 郑四海道:“这……道长未免过虑了,有您在此,众山贼哪能讨得了好去?” 上清笑道:“咱俩之间,还需说这些客套话么?其实你本来就要表达此等用意。” 郑四海点头道:“祁风寨非同小可,咱们不能大意。” 上清道:“且慢,你总得将月前击溃山贼的具体情形讲与我知。来,咱们进屋详谈。” 西厢卧房中,郑四海与楚仁义、天阳等人,相继将月前那一战娓娓道来。 时间似乎回到了一月前。 清风坪,五方派,一个世居在深山中的门派。一日之间,为山贼尽数毁灭。 派中高手,均遭屠戮。 五方派习武子弟百余人,以及村中另外三百余名老弱妇孺,竟无一人幸免。上至耄耋老者,下至落地婴孩,皆被屠杀**,当真惨绝人寰。 杀戮殆尽时,一名山贼探子从村口奔来,只见他喜上眉梢,快步走到一位书生打扮的头领身前,附在他耳边轻言数语:“四海镖局运送了大批银两返回苏州,此刻正在道上行走,咱们现下赶去,定能将其拦截!” 那书生闻言大喜,嘱咐手下加紧收拾残局。 群盗将村中洗劫一空,所有值钱物品均被拿走。抢夺完毕后,众盗贼便放火烧山。 大火连烧十天,不仅村中房舍均被焚毁,就连清风坪这如图如画般的天然美景,也付之一炬。四周山间数十顷茂密森林,各种奇花异草、珍禽宝兽从此再不复见。 清风坪为大火所噬,众贼寇便策马赶往苏州城外埋伏。 离苏州不远的一个小镇郊外,一行人马正在赶路。 此时正值阳春三月,春光明媚,正是出外郊游的好时节。五颜六色的野花,开满路旁。暖暖的春风,吹得人儿浑身上下有种说不出的舒服。 而此行人,却无心欣赏这迷人景色,更无意享受这春天温暖。只因他们正身负重任。 这一行人,是苏州城四海镖局的镖师。 四海镖局非比寻常,不仅居苏州镖局之首,并且称南方镖局之冠。与长安的天威镖局、洛阳的震山镖局,并称为天下三大镖局。 总镖头郑四海更是武艺超群,为人豪爽,爱结交朋友,黑白两道无不敬仰。 已往,四海镖局所到之处,只需打响旗号,山贼强盗之匪类,绝不敢劫其所保之镖。偶有个别无知的黑道人物,也是被其轻松击败。 唯有一次,镖局被一名独脚大盗杀伤二十余位镖师,但郑四海率众拼死抵抗,保住镖银。 至此四海镖局虽历经风浪,一度遭受重创,却从未被劫镖一次。但其只要接镖,向来都是大买卖,因此每次押镖时,也都格外谨慎。 本次也不例外,押的是趟大镖。苏州一名大富商,托镖局将大批昂贵珠宝、丝绸送往京城,给一位联系好的买主,其后再带回大批银两。 这一趟买卖,镖局所赚不少。但若有失,可也难以承担。 这一趟,由郑四海亲自押镖,他倒不担心。 这位总镖头,年纪已四十有五,双目炯炯有神,高鼻梁,一脸络腮胡子,形貌甚是威武。且身长八尺,体格魁梧。 此人从小练武,天资聪颖,再加上勤学苦练,早已练就一身好武艺。自从创办四海镖局以来,他前前后后二十余载,经历打斗不知几何,斩杀贼人更不计其数,这才把镖局闯出名堂。 如今,黑道中人,只怕无人胆敢再以身犯险,侵占四海镖局之财物。 众镖师眼见即将回归苏州城,此趟走镖任务,也将完成,心中均十分兴奋。 其中一人笑道:“总镖头此次也太小心谨慎,硬是要绕道行走,曲曲折折那么远的官道,实是累人。虽说有几处村落庄园,被山贼洗劫。但现今天下初定,个别劫匪仍在苟延残喘,那也是有的。按说官府听到这消息后,早已派人前去剿匪。此时,那些盗贼或许已然归天,咱们又有什么好怕的!” 另一名镖师也应道:“是啊,况且我们四海镖局这么大的名号,总镖头如此高的武艺。此次又是精英尽出,有谁敢打咱们的主意!” 郑四海回过头来,看着这二人笑道:“平安无事自是最好。我早就对兄弟们说过,我等行镖之人,讲的是个‘通’字,只有和各处绿林中人打通关系,行镖才能畅通无阻,走镖未必全靠武艺制胜。试想,这十年来,如无坚厚关系,任你镖局再响亮的名号,镖师再高强的武艺,也挡不住路上重重阻碍。各处山寨联手夺镖,我等总是好汉敌不过人多。” 适才说话的那名镖师辩道:“但现下太平之世,各处山寨早已风流云散、土崩瓦解。总镖头不也多时不与黑道中人联系了么?” 郑四海点了点头,说道:“话虽如此,但近期这帮盗贼却是凶狠异常。我们打探的消息向来很准,太原以西三十里的邱家庄、洛阳东南的龙门镇,还有鲜有人知、百余年隐世不出的清风坪五方派,此等五个村镇均遭强盗洗劫。且这一众盗贼心狠手辣,将村庄城镇中人大肆屠戮,惨绝人寰。邱家庄的邱克谨及其门人弟子不弱,而龙门镇上的朱砂派掌门于向东,武艺也是不凡。此二人与我均有交情,我自是熟知。这批贼匪可将这两处连根拔起,自是非同小可,我等不可不防。现各处官府衙门,均在处理此等案件,却是毫无头绪。据邱家庄未亡村民讲述,这伙盗贼约一百八九十人;而龙门镇剩下的村民却说,这伙盗贼约三百五六十人。各处盗贼人数不一,且官府近日设置的关卡上,未见大批人众聚集起来,在道上行走。因此怀疑这五个案件,是多个团伙作下。” 那镖师点头道:“如此说来,现下各个山寨的贼匪,倒真不少!” 郑四海却道:“以我之见,这五件罪案,先后所犯之地,是沿着山西、河南转折向江苏而来。时间上的次序,正与遭难村镇地点吻合,作案手法也极其相似。这几起案子,想必是同一伙山贼所犯。我等不知对方底细,料想从前与其无甚交情。敌方如此凶残,自是小心为上!” 另外一名镖师笑道:“如此一来,咱们本次押镖,岂非危险异常?那么,总镖头为何不见惊恐?” 郑四海笑道:“惊恐?你说得也太紧张!我等押镖自是应当小心谨慎,防出大错。但若真有敌人侵来,咱们四海镖局,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自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言及此话,他豪气顿生,哈哈大笑起来。 众镖师也跟着大笑。 这时,郑四海只顾着玩弄手中的玉簪子。这是他本次在京城所购买,准备回家送给女儿,给她一个惊喜。 这玉簪通体晶莹透亮,是用稀有的好玉琢雕而成,虽说不上价值连城,却也耗资不菲。 郑四海此时心中在想,女儿看到这个玉簪,定会高兴不已。念及此处,心底不禁涌起一阵温馨。 这时,一位探路的镖师来报:“总镖头,前方似有不妥,看样子,道路两旁埋伏有人,不知是否前来劫镖的贼人!” 郑四海不显惊慌,对那镖师说道:“派几个人,去打探一下,让大队停下休息。” “是”那镖师领命之后,便奔向前方。 “难道当真有人劫镖?”郑四海极目远眺。 远方道路两旁,杂草丛生,茂密肥厚,高及人腰,草顶窸窣而动,内中似乎伏有大批人马。 郑四海心道:“现下离苏州不远,已近热闹城区。况且,本次押镖,我已带同镖局中大多镖师,少说也有六七十人。可谓精英尽出。看到这么大的阵势,还敢来劫镖,莫非敌方有高手压阵。” 郑四海一向谨慎行事,凡遇要事,未想利、先思弊。此时,他已在脑海中思量,怎生应对即将出现的变数。 只听到前方一个雄厚声音喊道:“四海镖局的总镖头,果然名不虚传!隔这么远,都能看出来有人埋伏。在下当真佩服!” 郑四海一抬头,只见前方两旁的草丛中,涌出大批山贼。 适才探路的几位镖师,正待回奔,口中喊道:“前方有贼人,大家小心。” 突然间草丛中窜出一人,手持长剑,以极快的身法追上那四名镖师,手中长剑瞬间便结果了跑在最后的两名。前方两位镖师听到身后惨叫,欲回头救援时,那人手起剑落,此二人也倒在了血泊之中。 郑四海欲救那几人,奈何相距太远,见此情景,立刻喊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胆敢劫我四海镖局,是否活得不耐烦了!”喝声如雷,极具威势。 适才身法迅捷之人,一身灰衣劲装,左手握剑鞘,右手持长剑,听闻郑四海吼声,脸上不禁微微变色。但惊讶之颜一晃而过,脸色随即镇定下来。 此人满脸笑容,却透出一股阴森恐怖之气。虽笑而丝毫未见其乐,一股阴凉之意,直透他人心扉。 只听他说道:“郑总镖头,我这兄弟们,听说你今日运了大批银两,从此地经过,特地在这里等了许久,想来分上一些,我瞧你不会介意。我们分完银子就走,至于我等身份,你也无须知晓!” 这时,前方那群人,已渐渐围了上来。 郑四海仔细一瞧,那批盗贼至少有三百余人。 况且,刚才那持剑之人,武艺不俗。只是不知,这些人中,是否还有这般高手。 只见镖局中一人手持大环刀,走了出来,说道:“你要劫取银子,先问问我们手中的钢刀。你想分一杯羹?没问题!只要打败这钢刀,想分多少都行!” 此人正是郑四海的副手孙达,此人力大无穷,一身外家横练功夫,在镖局中,武艺仅次于郑四海。除了总镖头,他最能说得上话。 这时,那群贼匪中,又站出来一人,说道:“要动手?我可是再欢喜不过!瞧你们人多,还是我等势众!”此人一身书生打扮,双眉上翘,眼露凶光,一脸狰狞。他手执纸扇,扇边晶莹,折扇微开,金光灿然。 此人故作潇洒,轻摇薄扇,侃侃而谈,颜面未见紧迫之色,显然有统领群雄之势。 那灰衣持剑之人,走到此人面前,说道:“舵主,与其多言作甚,直接把银子抢来,那就是了!” 那书生点点头:“这次,还是由你做主!” 忆往事 鏖战贼寇 (二)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忆往事鏖战贼寇 (二) 郑四海见此情形,已不得不战,便说道:“你要抢银子,也先留下姓名。不然,我可不知怎生向弟兄们交待!” 那书生听郑四海此言,便答道:“你身死在即,还想做明白鬼?倒是痴心妄想,不如来世再问!” 郑四海沉思道:“近几年来,未听闻有何处盗贼势大,竟敢如此猖狂,跑到苏州城外撒野。数年前天下强盗,自以山东祁风寨为尊,也只有祁风寨这么大的势力,胆敢外出强抢。但近年却未闻其名,想是天下太平后,此寨早已瓦解。那么,这伙强盗又是从何而出?这山贼人数如此之众,不知怎样越过官府关卡?想必各人分头而行,之后在此相聚。” 那书生见郑四海沉思不语,笑道:“四海镖局出名至今,不知多少绿林中人败于其手,我等不远千里,慕名而来,没想到你这镖局,却是如此浪得虚名。见我势大,郑总镖头便吓得不敢开口,当起缩头乌龟!” 郑四海听他说“不远千里来”,心下更是疑惑:“山东祁风寨据此甚远,莫非这批贼寇真是此山寨所属?”念及此处,便出口相询:“不知阁下与吴长寿如何称呼?” 那书生横眼斜目瞧着郑四海,说道:“少说废话!纳命来吧!” 郑四海哈哈一笑,略带讥讽:“原来真正的缩头乌龟是吴长寿,他自己懦弱,手下的乌龟更是贪生怕死,连自家名号也不敢承认,不如龟缩在家等死好了,又何必出来丢人现眼!” 郑四海此番言语自是猜测而谈,全无真凭实据,若对方拒而否认,也别无他法。 但这书生傲慢狂大,如何禁得起如此冷嘲热讽,胸口一挺,怒道:“老子就是祁风寨的吴长德,今日叫你尝尝爷的厉害!” 郑四海一想:“这祁风寨出名已久,势力也极为强大。其趁乱世起家,吞并附近十数个大山寨,才变得不可一世。现在天下初定,皇帝英明,盗贼不敢猖獗。至于祁风寨,近几年未闻其名,怎的此次竟来苏州打劫。那寨主吴长寿武艺极高,又攻于心计、心狠手辣,想当年,不知多少武林人士栽于其手,可谓极难对付。此事难了,当想万全之策。” 吴长德见郑四海又在沉思,只道他心中怕了,却不想他身经百战,岂是三言两语可欺。 这吴长德莽夫一名,直言道:“怎样,乖乖地把银子交出,还可饶你不死!” 郑四海知道祁风寨的总头领是吴长寿,十余年前便已成名,现下当有四十岁年纪。而面前的这吴长德,看来只有三十岁出头。 郑四海为套问对方言语、确认敌方身份,便激道:“吴长德是谁?从没听说过,这样的小喽啰,也敢出来叫嚣。我问你,吴长寿那王八蛋是你什么人?” 吴长德答道:“那是我堂兄!你活得不耐烦了,竟敢辱骂他?废话不多说,赶快把银子交出来!要不然,我要动手了!” 郑四海见他有恃无恐,又带了那大批人众,只怕不好应付,便有意激吴长德道:“传闻祁风寨名震天下,但不知是否浪得虚名。要看手底下有无真实功夫,须行比试方可。我记得有次被一群懦夫小贼围困,他们嘴上功夫厉害,我这里最为伶牙俐齿的镖师,竟也说不过彼辈。只是那头目太过窝囊,讲了许多废话,动起手来,竟被我一掌震死。不知你是否也是这般?” 吴长德沉不住气,说道:“我下手可绝不容情,今日就让你尝尝我的厉害,死后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郑四海激得对方单打独斗,正中下怀,拿起钢刀,跳下马,走上前去。 吴长德已将腰间宝剑拔出,只待上前决斗。 吴长德武艺得自吴长寿,在山寨中除了堂兄之外,已是无人能敌。 他身为祁风寨祁日分舵舵主,在山寨中统领一队人马,整日游手好闲,对山寨无甚贡献,却又最是得宠,其余头领均不拜服。 当今天下太平,战乱早已平息,官府四面剿匪,各山寨被捕的被捕、解散的解散,纵如祁风寨之大,在山东也已不能立足。 总头领吴长寿分派手下十三名分舵舵主,带领部属下山各处行事,做了“游盗”,与官府打起游击战。 吴长德此次下山,便想轰动武林,对其余头领立威,证明自己身为十三大舵主之首,并非浪得虚名。 他下山之后,带领部属四处大开杀戒,夺取大量钱银,为山寨建功立业。邱家庄、龙门镇,以及清风坪等五六处屠戮战场,均与之相关。他将手下众人分为数批,四散而走,约定地点集合,沿途招募人众加入其中。如此一来,化整为零,便不易被官府拦截。本次,众贼寇朝江苏进发,正为劫取四海镖局所押之物。 郑、吴二人正待相斗之时,只听那灰衣劲装之人说道:“郑总镖头,只怕你还不配与我祁日分舵舵主一较高下,就让我来领教你的高招!” 原来吴长寿知道堂弟勇武有余,智谋不足,特地让此人跟随左右。此人名唤魏峰,武艺高强,智谋出众,江湖经验丰富。每次行动时,他都会利用地形,设下伏兵,迅速擒拿敌人。吴长寿让他跟着吴长德,万事都有个照应。 魏峰已看出郑四海武艺超群,担心吴长德未必能够取胜,只怕他有何闪失,回去难向总头领交待。因此,他提出挑战郑四海,心想即便自己战败,吴长德也可让部下齐齐上阵,率领众人拿下四海镖局。 这时,孙达走上一步,说道:“你也没资格与我们总镖头比试,就让我来领教高招!” 魏峰瞧了孙达一眼,见他身材魁梧,手中所持大环刀厚背长身,似是纯钢打造,总有五六十斤。 魏峰暗思,适才见对手拿刀平举,便如无物。这般沉重的钢刀,在他手中轻如鸿毛,虽不知此人武艺如何,但这份劲力实非己所能及。但见他几番站出言语,知其是四海镖局的一位重要角色,不禁暗自思量,如若将之击败,可挫敌方锐气。 念及此处,魏峰便上前一步道:“好,就让我领教一下阁下的高招!”伸手拿剑向前一指,突地冲了上去。 孙达虽严阵以待,却怎料魏峰语音未落,便突施偷袭,且身法如电,迅猛之极。他心中一慌,还未扬起大刀,已被对手攻了个措手不及,只得向后退去,躲开面前这一剑,同时将手中的大刀朝魏峰腰身砍去。 这魏峰身法当真迅捷,一剑落空,一剑又至。尾随的这一剑,直指孙达喉部,眼看他难以避开。 但此时,孙达那一刀也已砍至魏峰腰部,虽是后发,其势亦不可挡。 魏峰出手之际已占上风,如何甘愿两败俱伤,见自己难以闪避,弃了刺向孙达的那一剑,回剑抵挡,同时向右跃开。 那魏峰的确非凡,在这当口竟能出剑、回剑一气呵成,十分难得。 哪知孙达力大无穷,这一刀攻敌之必救,已使出十成力气,只震得魏峰右手发麻。幸而其躲闪及时,不然,有一刀横断之厄。 适才两人互相交换一招,均知敌人不易对付。魏峰身法快,孙达力气大,两人棋逢对手。但交锋之后,魏峰手臂酸痛,看似孙达稍胜一筹。 这时双方又已出手。魏峰已知敌方长处,不与之硬碰,使出自己得意剑法,虚虚实实,一出招便即收回,一招之后紧接一招,一招快似一招。只刺得孙达难以抵挡,更无力还招。 二十余招过后,孙达已是抵挡不住,他看魏峰大多都是虚招,决意一拼。趁敌方收剑那一刹那,突地双手举刀向他砍去。 谁料魏峰早有准备,正在等待这一时机。待孙达大刀一出,立即向右闪开,同时手中长剑刺出。 待孙达反应过来,为时已晚,左臂已被长剑刺穿,鲜血直流。 孙达疼痛难忍,十分愤怒,右手举刀又向魏峰砍去。 这次魏峰向左一转,跨步向前,已在孙达身后,回手一剑,直削颈部。 孙达此次再难躲闪,眼见长剑削到,只得待死。 突听“当”的一声,只见魏峰右手颤抖,虎口震裂,手中长剑直飞上天。郑四海已挡在孙达身前。 原来郑四海眼看孙达抵挡不住,只待危险时刻便即出手。此时见到他避无可避,忙出刀相助,一刀将敌手震开。 蓦地里,侧面冲出一人,头戴白巾,身形魁梧,一刀砍向郑四海,虎虎生风。镖局中人见此招劲大,不禁一阵惊呼。 只见郑四海左手微抬,在对方手腕上一推,轻描淡写地格开此招,脚步一变,身形略晃,闪至敌方左侧,左手瞬间托到敌人下颚,猛然发力,一掌击碎其颚骨。 那白巾汉子,扬起右手,欲侧身将手中钢刀砍来。郑四海左脚早已踹下,正中其左腿弯。此脚劲力极大,那汉子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郑四海右手一挥,钢刀斩下,白巾汉登时身首异处。 郑四海出招如电,此番拼斗乃瞬间之事,旁人尚未反应,如何有空暇时机出手,此时只顾惊叹,双方均呆在当地。 等待片刻,镖局中人赶忙上前将孙达扶回包扎。 吴长德见郑四海出手相助,便高声喊道:“郑四海!我还当你是正人君子,谁知竟然暗中偷袭,当真浪得虚名!什么四海镖局总镖头,我呸!” 郑四海转过头来朝吴长德看了一眼,冷笑道:“轮到你上场了!少说废话!” 吴长德见其深得武学中快、很、准三味,心中倒是一凌,未待发话,魏峰抢先道:“舵主,他们既可偷袭,我们还讲什么江湖道义?” 郑四海仍是对着吴长德,双眼如炬,狠狠地盯着他。吴长德眼神虽厉,却也不禁心下惴惴。 郑四海对吴长德冷笑道:“快下场,让我试试你的真实功夫!别让我瞧扁了你们祁风寨!” 魏峰右手还在不停颤抖,他退向吴长德身边,大喊道:“我本应你要求,咱们单个放对。但你等出尔反尔,暗算于我!无论如何,我可不会再上当!”他转而又对手下山贼喊道,“不要理他,大家一起冲!” 吴长德自下山以来未逢敌手,早已骄傲自满,本次欲待一显身手,谁知碰到郑四海这般厉害人物,一身武艺不敢施展。 他气恼之时,听魏峰之言正合己意,也顺势喊道:“杀了这群人,抢了银子大家分!” 能入山贼法眼的,便是那白花花的银子。闻及头领此言,众贼寇均兴奋之极,一拥而上。 郑四海眼看战势已成,心下也不惊慌,朝众镖师们喊道:“大家分成五队,每队守一辆车,把镖银保护好了!”他提起刀来拍了拍,又喝道:“多时未杀歹人,就让你们来给我练刀!”说完便杀入敌阵中去。 只见郑四海大刀挥舞,一个照面便砍翻两人,见前方又有大批敌人冲向他。 郑四海临危不惧,使出自己最得意的“浪里翻云”刀法,在敌群里冲来杀去。 这一招,是他师父传下的绝招。他年轻之时,住在海边,每天都在大浪里练习。 他师父对他说过:“不管海浪有多大,你都要用刀将其劈开。海浪从哪里来,你就把刀挡向哪里。下盘要稳,刀法要快,劲力要足。如此这般,无论何等海浪袭来,你均可抵挡。不仅可挡,还能将其打回。正如海中岩石一般,长年累月地被海浪冲击,却依然矗立,丝毫不为所动。这套刀法一旦练成,即便身处千军万马之中,也足以自保。” “浪里翻云”这一招,在郑四海手底下浸润数十年,早已被他练得炉火纯青,每次使将出来,的确百人难敌。 但见他大刀上下翻飞,挡开所有指向自己的兵器。一瞬间,就把身边敌人砍翻了十余个。 外围众人蜂拥而上,郑四海屹立在敌群当中,正如礁石矗立海中,在大浪里抵抗浪潮一般。不管浪有多大,大刀总能将其挡开。 众多山贼的兵刃被他一震而飞。他以深厚的功力配合熟练的刀法,一经运用,钢刀挥舞开来,虽被敌方重重围困,却也无人近得身来。 此时,吴长德已杀到一辆镖车前,数名守车镖师已然阵亡。 吴长德武学上的造诣匪浅,镖局中除了郑四海,无人是其对手。剩下的几余名镖师,早已挡不住此人进攻。他一出手,便有一人倒下。四周山贼见此处形势大好,冲将上来,双方乱成一团。 四海镖局汇聚精英,其中好手不少。那些山贼喽罗,毕竟是乌合之众,远非镖师对手,被杀得伤亡惨重。 但吴长德实在太过厉害,镖师们与之交手后,也一一阵亡。 眼看此车镖师将被杀尽,吴长德突感到背后一股劲风袭来,忙猛然朝前窜出。回头看去,原是受伤的孙达。其左臂伤口处,已包扎完毕,此时再次挥舞钢刀,冲上一战。 吴长德见状,知其不敌,挺剑向他刺去。孙达挺刀抵挡。吴长德剑势一晃,朝他腿部刺来。孙达来不及守御下盘,只得向旁闪去。吴长德趁其下盘不稳,顺势一绊,将其绊倒,举剑又刺。 这时,两侧各有钢刀砍至。 吴长德弃了孙达,朝后一退,避开双刀。见两名持刀汉子站在面前,年纪均有二十七八。 此二人,便是郑四海的大弟子李清,与二弟子瞿正明。是众弟子中,武功修为最高的两位,比之孙达只是稍逊一筹。他二人见此处有难,忙前来相助。 这时孙达已然站起,喊道:“我们三人一起上,宰了这小子!” 吴长德冷笑道:“无能之辈!”说完便杀向三人。 郑四海已砍翻数十人,直杀得山贼喽啰远遁,再也无人胆敢靠近。他见远处镖车危险,便一跃而至。所到之处,还未动手,山贼早已远远避开。 郑四海冲到一辆镖车旁,见一人正长剑挥舞,斩杀守车之人,众镖师虽拼死抵抗,却也挡不住敌人。 那持剑之人正是魏峰,他剑速甚快,守车镖师已所剩无多。 郑四海见状,赶忙抢上前去,攻向魏峰。 魏峰见有人袭来,且来势极快,赶忙退开。站稳后,定睛一看,原是郑四海。他心下惊惧,忙退入部属阵中,摆好架势,全神贯注,只待郑四海前来相攻。 瞬息之间,郑四海已将这镖车周围的敌人杀光。他向远处望去,却见已有两辆镖车被拉入敌阵。 镖局此次共押送五辆镖车,不知其余如何。 郑四海抬头看去,只见前方,魏峰带领大批敌人虎视眈眈,只是忌惮自己,不敢冲将上来。自己一旦走开,身前这辆镖车便会失守。 见到己方兄弟越战越少,却不知敌方还有多少如魏峰一般的高手,郑四海不禁略微着急。他为守护这辆镖车,不敢远去,眼前敌人在四周层层包围,他心中暗道:“如今形势险峻,即便自己有本事冲出逃生,那许多镖师兄弟,和这所保之镖,是带不走了。” 忆往事 鏖战贼寇 (三)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忆往事鏖战贼寇 (三) 山贼之中,除吴长德、魏峰和那白头巾大汉,只有数名头领较平民而言,武艺尚可,比之孙达、李清、瞿正明等人,尚且远为不及。至于山贼喽啰,更只会瞎砍猛打、呐喊助威。 形势并非郑四海所料那般悲观。 但此时,孙达等三人渐渐抵挡不住吴长德的长剑。 一柄剑在三把刀中随意穿梭,数次伤及对方,虽是略伤皮肉,却也甚险。幸而三人互助,才将来袭长剑挡开。若是个顾个,只怕早已横尸当场。 突然间,李清大叫一声,只见他左腿被吴长德划开一条长长裂口,血如泉涌。 瞿正明与孙达见状,忙上前阻挡吴长德。但其中少去一人,吴长德便更易得手。 片刻间,孙达与瞿正明也各负剑伤,三人退在一旁,只待敌方冲来,拼死一战。 这时,远处奔来数人,向着此处大声喊道:“大胆贼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拦路抢劫,还有王法么?”待几人来到近处,仔细一瞧,原来是四名少年。 其中三人身穿道服,作道士打扮。另一人年纪稍大,约摸二十四五岁,衣着朴素,身高七尺,眉清目秀,眉宇之间,透着一股英气。四人均背负长剑,步履轻盈,看似出自名门。 这便是楚仁义、天阳、天青、天生四人。 楚仁义抬头看了看镖局的旗帜,神情欢悦,心有所喜。只听他对众山贼朗声喊道:“你们当真是胆大包天,打狗也不看主人……不,不!是打劫也不看主人!”楚仁义此乃初次下山,江湖上的言语,毕竟未能熟练道来。 只听郑四海说道:“这四位小兄弟,你们的好意,老夫心领了。但此处危险,老夫不想连累几位,你们请回吧!” 此时,郑四海已望及自己弟子与孙达受伤,欲舍弃镖车,赶去救援。见到四人赶来相助,本是十分欢喜。但转念一想,敌方人多势众,单凭这四人,只是杯水车薪,无谓令其送了性命,便婉言谢绝。 那吴长德见四人年纪轻轻,暗笑其不过螳臂当车。念及此处,便轻蔑道:“哼!几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倒是好大口气!看来,要本大爷给点教训,令尔等知晓厉害。更让你们见识到,什么是天外有天、人上有人!以免今后闯荡江湖之时,令人笑掉大牙!” 这时,郑四海已冲破重围,朝吴长德走去,他脚步沉稳,边走边说道:“吴长德!你的口气不大?那我与你单独放对,双方众人均不许干涉,如何?”说话间,离吴长德已是越来越近。 吴长德见郑四海走来,心底发慌,却仍是强装镇定,声音略微发颤道:“你只会偷袭,没资格与我一战!” 郑四海笑了笑:“谁有资格与你一战?”说着朝周围一指,“你挑个人出来单打独斗啊!”他知道擒贼先擒王,只有制住吴长德,才能让那些山贼们就范,令己方损失降到最小,因此有意顾左右而言他,引开吴长德的注意,却越来越接近此人。他边走边在思量何时出手,拟待一击奏效,就算不能一招制敌,也让对手无处可逃。 吴长德见郑四海即将行至面前,心道不妙,也不管他言语所指,只朝众手下喊道:“给我冲上去,宰了这混蛋!” 突然间,郑四海如同离弦利箭般冲将上去。吴长德忙向后退,他的手下蜂拥而至,朝郑四海迎了上来。 郑四海知晓机不可失,运尽全身内力,一刀横砍而出。刀气横飞,冲在最前方的四人,瞬间倒地。余下山贼见郑四海如此悍猛,心下惧怕,纷纷散开,拟待将他包围,另做打算。偶有胆大之人,冲上来便被一刀砍翻。 郑四海内劲运于刀上,刀锋过处,敌人兵器立断,一瞬间,便有二十余人被斩于刀下。 吴长德只道跑到己方阵中便可万全,谁知郑四海武艺奇高,趁他并未全然入阵,已杀将上来。 此时,郑四海已追至他身后,一刀向其砍去。刀未发,劲已至,端的是迅若奔雷。 吴长德赶忙举剑封挡,只听“当”的一声巨响,他功力不及,被震得连退三步。 郑四海再出刀时,突感身后有兵器袭来,便回刀抵挡。 身后那人不与他大刀相碰,未等他收刀护身,便已撤剑,跃至吴长德身边。此人便是魏峰。 郑四海虽见他二人联手,却也面无惧色,挥刀朝两人砍去。两人避开之后,也随即反攻。 周围山贼见两位头领联手,胆子大了,四面八方冲了过来。 郑四海运尽全身内力,使出“浪里翻云”刀法,钢刀在敌阵中上下翻飞,无形刀劲朝四面八方砍去。一时间,四周冲上的山贼,倒了一排又一排。吴长德与魏峰也难以接近。但此招极耗内力,过不多时,郑四海便会筋疲力尽。 只听后方杀声大起,包围的敌人被杀开一大缺口,众山贼纷纷散开。 只见楚仁义、天阳率领众镖师杀了过来。 楚仁义一马当先,在众镖师前方开路。莫看他年纪轻轻,武功造诣极为不凡,只见他手起剑落,一出剑,挡路的敌人中,便有一人受伤。来路上,凡与他相遇者,全都迎刃而倒。他心慈手软,只刺对方穴位,绝无杀害一人之举。 只见他剑势连绵不绝,虽剑速不快,剑法却很是连贯,敌人刺来的兵器,被他一引一带,都偏向一旁。他的剑却一个回转,便刺中敌人。众山贼被刺伤或点中穴道,浑身酸麻,跌落在地不得动弹。 不一时,楚仁义便已带人冲至郑四海身后,周围山贼纷纷倒退,退回吴长德身旁。 郑四海此时尚且不识楚仁义,向他看了一眼,赞许声不断,说道:“小伙子好样的,老夫今日蒙你相救,恩德没齿难忘。俗话说‘大恩不言谢’,日后总有机会报答于你。今日,先看我怎样宰了这伙强盗!”他转而对吴长德大笑道:“你们祁风寨是否只会以多欺少?只怕,你等现下人多也是无用,同样非我敌手。” 魏峰冷冷地笑道:“你不妨先看看,你们的镖车,现处何处!”原来,其余并未上阵的山贼,见守车镖师均去相救郑四海,便将所有镖车全都推走。 郑四海从容不迫,笑道:“区区镖银,何足挂齿!当前之际,人命大过天。我等这般厮杀,手下兄弟死伤惨重,你也不愿这许多下属,就此白白送命吧?不如,咱们定个协议,由我一人,对战你们二位头领,不许余人相助。我若败阵,镖车便让尔等带走。你们输了的话,就不准再打镖车主意,如何?” 吴长德见适才围攻郑四海时,他虽勇猛,却无法突破重围,暗想自己如与魏峰联手,则可稳操必胜,便欣然答道:“然!这可是你定下的规矩,别说我们以众凌寡。你要一人独斗我们二位,可别后悔!男子汉大丈夫,说到做到,输了可别不认账!” 郑四海见他应承下来,赶忙答道:“那当然,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只要你们获胜,尽可取走此批银两!” 魏峰知晓郑四海有万夫不挡之勇,忙小声对吴长德说道:“大哥,郑四海武艺极高,我俩合战他一人,只怕仍难操胜算。况且咱们即便胜了,他也决不能轻易将镖车让出,定会带领众镖师再次将镖银抢回。更况且,刚才那四名少年武艺也自不低。虽适才属下专心对付郑四海,未细察这几人。但彼类至此之后,敌方便突然强大,想必是在此数人的带领下,众镖师才将咱们的包围圈冲开。” 吴长德道:“但郑四海刚才说过,只要我而人胜过了他,这些银两咱们所有。他若出尔反尔,岂非颜面无光。他是正道人士,又自命不凡,断不会言而无信!” 魏峰急道:“大哥!他是镖师,专职保护镖物,此职责所在,便要将镖银安全送往目的地,又怎会因一句承诺,而愧对雇主信任?若失了此镖,他更无颜面。况且,是咱们无理出手抢劫,就算他失信,也无伤大雅!” 吴长德道:“那现在,可如何是好?” 魏峰道:“没料到郑四海如此难缠,原本刚才包围他时,有机会将其除去。谁知半路杀出数名少年高手。现下只能弃了银子,走为上策。” 吴长德激动道:“我此次前来,可是要干一番大事业。之后与大哥相聚,给那些分舵的家伙看看,瞧我是否无能。他们倚老卖老,仗着跟随我大哥出来打了几年天下,便不将我放在眼里,经常说我是依靠寨主,才坐上祁日分舵舵主的位子,这你都知道。若然这次,我败阵而归,连本舵下属也要笑我无能,我以后还怎能在祁风寨立足?这镖,是劫定了!” 郑四海见他二人在一旁嘀咕半天,猜得到是魏峰叫吴长德别冲动。但他不知魏峰已打算撤退,还料其教唆吴长德令手下一同冲上。现下,他旗下众镖师不用分开保护镖车,可集合作战,又有那几位少年人做帮手,局势已好转不少。只是一旦混战,己方也要损兵折将。想到这里,他赶忙激那吴长德:“在那商量半日,到底有无胆量与我一战?两人联手战我一人,也无胆量出头,以后就在江湖上丢人现眼了,回家种田去吧,哈哈!要不然,我让你们单手?” 吴长德本就要一战,被他一激,怒道:“来吧!难道怕你不成!”他冲上前一步,手中长剑一挥,朝郑四海削去。魏峰见舵主出手,不得不相随而起。 郑四海见他二人都已出手,大刀一挥便迎了上去,他内功深厚,吴、魏二人不敢与之硬碰,只是寻隙攻来。但郑四海一柄大刀舞得水泄不通,他二人虽迅捷异常,却又怎攻得进来,反被郑四海逼得步步后退。 二十余招之后,二人只感难以招架。 郑四海招招都攻向吴长德,魏峰刺来的剑锋都被他闪开。吴长德惧其力大,不敢硬挡,只是拼命闪躲。郑四海刀气横飞,周边众人被他逼得远远站开,退后稍慢者,已然为气刃所伤。 吴长德与魏峰的内力,幸有相当火候,若不与敌兵器相碰,尚可挡开对手所发劲气。 吴长德武学造诣着实不低,虽难以抵挡郑四海狂风暴雨般的进攻,却也已躲开他许多凌厉无比的刀势。一旁参战的魏峰,无时无刻不在寻隙出剑相助。他那快剑极大的限制了郑四海。在魏峰相助之下,吴长德偶可反攻一剑。 双方你来我往,霎时间又拆了十数回合,只是魏峰多次贪功冒进,已中郑四海一掌两脚,伤势非轻。 斗到分际,只见郑四海又一刀砍向吴长德。对方见状忙朝左闪去,回剑反削。同时,后方魏峰的长剑也刺了过来。 郑四海腹背受敌。就在这当口,但见他大刀一收,回身便砍向魏峰腰间,头一低,躲开吴长德刺来的一剑,与此同时,一脚反踢正中其腹部,将吴长德踢出老远,而那一刀,也横砍至魏峰腰处。 魏峰心知收剑抵挡也已无效,索性不回剑,将那一击直刺向郑四海面部,其势欲作两败俱伤。 郑四海已占极大优势,哪会与他相拼,收刀格开对方长剑。 魏峰知郑四海功力深厚,本不愿与之相碰,但这一剑是与敌人拼命,抱着必死决心,自不会收剑。双方兵器相撞,魏峰身心一震,兵刃被弹开,手臂发麻。幸而适才全力出招,长剑才没被震落。 但这时郑四海又冲上来,大刀直挥向他,魏峰没法抵挡,只得就地一滚,向旁躲闪,避开此刀。郑四海一刀未完一刀又至,这时魏峰滚在地下,再也没法躲开。 突然间,吴长德从后方又攻过来,他适才被郑四海踹了一脚,好不疼痛,但见魏峰势危,忙冲来支援。 郑四海艺高人胆大,左手反向吴长德抓去。吴长德忙挥剑去削敌手。 只见郑四海缩手、转身,同时右足提起踢出,正中对方手腕,将他长剑踢飞。未待吴长德退让,郑四海已抓住他手腕,用力一拉,将其拉回,大刀顺势朝他脖子上挥去,将其项上人头砍下,几个动作一气呵成,连贯有力。吴长德虽悍猛,却毫无反抗之力。 魏峰躺在地上,眼见舵主被杀,却也无能为力。 斩了吴长德,众山贼群龙无首。郑四海以豪壮之气喊道:“你们首领已被我击杀,还有谁不服气,想上来送死?” 众山贼见舵主身亡,本已慌了神,听郑四海如此喊来,犹如天雷怒震,只觉心胆俱裂,都吓得落荒而逃。受伤或被楚仁义刺中穴道的贼人,连滚带爬,使尽浑身解数逃命。 第十八章 闹市中 枉受栽赃 (一)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第十八章 闹市中枉受栽赃 (一) 这时,魏峰已然站起,郑四海转头望着他,冷笑道:“你的手下这般无用,怎敢劫我镖局所保之镖?你杀我这许多兄弟,今日绝不容你离开,快跟我回衙门作个了断!” 魏峰心知郑四海内功深厚,长距离追逐自是跑不过他,现下若要逃命,却也已然不及。若被他追上,决然不会放过自己。 魏峰双眼一转,突向众镖师冲去。 郑四海定睛一看,心知不妙,忙上前抵挡。距魏峰最近的数名镖师见他冲来,遂出剑相抗,但都被他闪过。 魏峰并非要与众人拼命,只因看到了受伤的孙达坐在一旁,决意擒拿住他,当做人质,以便要挟郑四海。 魏峰身法甚快,镖师中无人可挡。 郑四海内力虽深,短距离间,较之魏峰,速度却未必远胜。虽见他身动便立刻去追,却也不及。 转眼间,魏峰便已冲到孙达身旁。 孙达适才被吴长德刺伤,伤势甚重,无力抵挡。他身旁的数名镖师上前阻拦,却哪是敌人对手。 魏峰现下命悬一线,出招极快极狠,瞬间连挥数剑,将几名镖师刺倒,拟待出手拿下孙达。 就在他要捉拿孙达的一霎那,一柄剑从旁刺来,直刺其太阳穴,看似一剑欲取其性命。 魏峰忙回剑抵挡,未待将这剑挡开,下一剑又已刺至。他只得再次回手格开。但身后这人剑势连绵不绝,似乎怎生也抵挡不尽。如此一来,哪还能轮到魏峰还手。至此时分,他仍无暇回头看清对手样貌。 郑四海在一旁看得分明,出手袭击魏峰之人,正是楚仁义。没料到他年纪轻轻,武艺竟如此不凡。见他对付魏峰绰绰有余,郑四海放下了心,将孙达拉到自己身边来,在一旁观摩这少年的剑法。瞧上片刻,只觉此剑法似曾相识,仔细回忆,便知其像极了曾经一位好友的剑法。虽然剑势使将出来,并无那位好友天神一般的登峰造极,却也不脱此道意境。 魏峰见敌方手中长剑越逼越紧,只怕片刻间就会败下阵来。身处如此境地,他只得兵行险招,将刚袭来的这一剑挡开后,便反手持剑朝敌人心窝刺去,也不论对手下一剑刺向何处。他知道对手剑势连绵不绝,刚挡开上一剑,下一剑又至,本就避无可避,若不这般攻敌之必救,只怕永无出头之日,那如何还能绝地逢生。 楚仁义见魏峰兵行险招,他便不忙进手,持剑横削,挡开魏峰来袭一剑。突见他手中长剑顺着去势,朝前一送,剑锋一转,直削敌人右肩。 魏峰的剑刚被挡开,在外收不回来,只得向后退去,怎料楚仁义手中长剑如影随形。魏峰虽退得及时,肩膀却仍是为其所创,一条长长的伤口,沿着上臂直至臂弯,血如泉涌。 魏峰尚未反应,楚仁义又刺了过来。魏峰向旁一闪,一剑挥向对手。他虽负伤,剑法仍是奇快。怎料楚仁义不紧不慢,看准了来势,向右一躲,恰到好处,脸颊就从剑锋边上擦过。这时他一招“海底捞月”,长剑正巧从下方撩了上来,在魏峰手腕处划过。 只见魏峰长剑坠地,右侧手腕鲜血泉涌,左手握住伤处,一脸沮丧而痛苦的表情:“我输了,不料我魏峰练剑数十年,却败给你这少年,我就算不死,也没脸再混迹江湖了。”魏峰脸色惨白,左手拾起掉落在地上的长剑,置于自己颈旁,看了楚仁义一眼,说道:“在山寨上,我只服寨主与寨中那十三位舵主。除了他们,就属我武艺最强。没想到,今日连你这年轻人也可胜我。在我死前,能否问问你的出身,也好让我做个明白鬼!” 那少年道:“你先跟着我们回衙门再说吧!” 郑四海却在一旁笑道:“武功高低与习武时程是有关联,却也并非成正比。你练剑数十年,却及不上这位小兄弟,只能说明两件事:一是你太蠢,不是习武的材料;二就是这位小兄弟太过聪明,正是上好的习武人才!”郑四海对着魏峰讲了两句,言毕之时,已转过头来向着楚仁义,他心下欢喜,不知如何措辞,说完这话后,便哈哈大笑起来。 楚仁义也朝郑四海报以一笑:“郑前辈太过夸奖,晚辈愧不敢当。”他转过脸去对魏峰说道,“我是青城派中人。你前来劫镖,又杀害这许多人,天理难容,快跟我去衙门吧!” 魏峰冷笑道:“我从来不去衙门,对我来说,地狱比起官府,或许是更好的归属。你这小子是青城派中人?原来是上清道人的弟子,怪不得!怪不得!我输得服了!只不过,你和我大当家相较,还差得远呢!你们杀了他堂弟,他绝不会善罢甘休!尔等早晚要身首异处!”魏峰恨恨说完,便拿剑朝自己颈项一抹,一股鲜血直射而出,瞬间染红了一大片地面,他也瘫倒在地,转眼便停止了呼吸。 众人眼见魏峰自刎身死,一时间不知是否应当相救。只是盯着他的尸体,等他身子逐渐变冷。 郑四海看着满地尸身,这其中有一部分便是追随自己多年的手下,不禁思绪万千。此次大战已是多年未遇,回想起适才惊险场面,尚且心有余悸。沉默半晌,他才回过神来。此时见敌人均已逃窜,首领吴长德、头目魏峰也已经死去多时,这才想起身边那位少年及时相助自己,确是帮了一个大忙。 想到这里,郑四海便满脸笑容地走过来,拉着楚仁义的手,问道:“你师父真的是上清道长?” 那少年道:“是啊!郑前辈与家师乃是多年故知,家师早已提过。今日见前辈身手不凡、豪气万千,当真令晚辈倾慕!” 郑四海道:“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楚仁义道:“是师父叫我来苏州找郑前辈您的,没想到在这儿提前遇到了!” 郑四海一脸疑惑的问:“你师父让你来找我?是否青城派发生何事?” 楚仁义道:“不,青城派一如既往,风平浪静。” 郑四海笑了笑:“对啊,你师父武艺独步天下,能有什么大事是他应付不了的!他怎么不自己来与我叙旧,只让你们四人前来?” 楚仁义道:“是这样的,两个月前,师父收到济世帮白帮主的请帖。白帮主四十大寿,请师父去参加寿筵。师父正要闭关,因此让我和几位师弟先行,他等闭关圆满后再去。” 郑四海道:“那怎么来到这里找我呢!” 楚仁义道:“师父说白帮主定会邀请您,就让我和师弟们先来找您,然后再和您一起前去杭州。我们以往跟着师父一同下山,且出游不远,并无江湖经验。现在之时,晚辈已然成长,师父他老人家想让弟子们出外游历一番,多长些见识。这是我第一次带领师弟出游,师父担心我们在白帮主寿筵上,见到那许多江湖人士,若说话不得体,可就糟了。考虑到这些,家师便让我们先来找郑伯伯您,让您带同我等一齐前往济世帮。如此一来,由您在一旁坐镇,我等便不会在寿筵上出丑了。” 郑四海听完之后,说道:“我还以为有何大事,原来就让我陪你们一起去参加寿筵啊!自然没问题。但上清和白中天的关系也不错,你们若直接赶到白中天府上,他也定会代为照顾的。” 楚仁义道:“师父说,行侠仗义乃我等习武之人分内之事,弟子们在路上可闯荡一番,若路见不平,当拔刀相助,助人解困脱难。二师弟传师父所学,精通医术,沿路随行,可赠医施药,解人疾患。并且从我们出发,到白帮主宴会开始,尚有三个月,因此时间充裕,不用赶着去参加。但师父如此算来,我们在江湖上游历一番后,入杭州之时,已近大寿之期,怕白帮主寿宴前要忙着招待大批贺寿之人,难以分身照顾我等,因此命我前来与你相会。他说苏州与杭州相距不远,只要在白帮主大寿前半月找到您这里,您就一定尚未出行!这次真是麻烦您了。” 郑四海笑道:“客气什么!上清是我老朋友,照顾你们是我分内之事,别太见外。” 楚仁义笑了笑,以示感谢。 郑四海接着问道:“对了,你师父的武艺已然天下第一,他还要闭什么关?” 楚仁义道:“师父是闭关参悟修身长生之法。” 郑四海道:“老道一天到晚,就知冥思苦想这等法门。” 楚仁义道:“师父在悟道上所花时日,远胜于修炼武艺!” 郑四海点了点头,又问道:“对了,那些被剑尖点中穴道的山贼们,是你刺伤的吧?临敌对战之时,也这般心慈手软?” 楚仁义脸上一红,说道:“我只是不欲多伤人命。不过,在对付那头领时,就没那功夫了。” 郑四海笑道:“说了这许久,还是先赶路吧,到了我家,咱们聊个痛快。”郑四海自觉一见面就问个不停,让人感到十分啰嗦,便住口不再追问。 楚仁义笑道:“好的,一切都听郑伯伯的!” 郑四海转过头来,对众镖师吩咐道:“把咱们殉难的兄弟抬上马车,运回去风光大葬,找到他们的家属,按规矩赔付后,再多给他们些银子,让他们足够吃个十几二十年。这些兄弟为了保护镖物而牺牲,我们一定要办好他们的身后事。还有,回到城里,找衙门的人,来清理那些山贼的尸体,把今日之事,向官府报告一番。” “是”众镖师答道。随即便去各忙各的。 郑四海见他们都走远了,便对身旁的几名镖师说道:“叫几个人,同我先将镖车送回城中。”他转过头来,拉着几匹高头骏马,又对楚仁义说:“走吧,带同你的师弟,和我一齐赶回。你们就骑这几匹马吧。唉,现在是马多人少了。”言语间,伤心、难过、惋惜之情溢于言表。郑四海顿了一会,说道,“此处他们会处理的,我们走吧。” 楚仁义点了点头。 郑四海便带了些镖师,与楚仁义等人,一同押着镖车,骑马绝尘而去。 闹市中 枉受栽赃 (二)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闹市中枉受栽赃 (二) 回忆至此,郑四海与楚仁义、天阳,也相继将那一日城外大战的具体情节叙述而来。 上清听闻后,摇头道:“祁风寨竟如此嚣张,胆敢流窜作案,的确该当打击一番。但依我看来,这批恶毒流寇,心中无法无天,作起案来,倒也是大手大脚,而徐家六口凶案如此隐秘,不似此批贼寇作风。” 天阳这时插嘴道:“苏州城外,的确存有祁风寨的贼寇,此乃弟子亲眼所见。昨日清晨,弟子还与之大战一番。” 上清道:“依你所言,那首领头戴白巾,的确像祁风寨分舵副舵主的标志。” 楚仁义道:“祁风寨派出大批好手,前来找郑伯伯算账,此等阵势,咱们早已知晓!自杭州归来的路上,不就与之交手了么?至于苏州城外伏有贼人,那也不足为奇。” 郑四海点头道:“依我之见,祁风寨不敢进城与我镖局相斗,本次如此隐秘行凶,旨在引诱咱们出城,在城外伏击我等。” 上清摇头道:“我总觉得,此事并非如此简单,咱们且深入调查一番,再做定论。” 众人猜想不出徐家六口惨案的真凶身份,只得再找证据。 凶案发生时,孙达与瞿正明虽也曾在金砂村逗留,但他二人不愿言明,上清等人自也无从查起,只能等待事件再有新的变动。至于郑夫人一案,张中汇交出的巨蝮草不知去向,而从周全那里取来的巨蝮草,其上找不出特异,也只得作罢。 这一日,楚仁义被郑瑶找去陪同她游玩,天阳则被张楚心请去漫步散心。天青、天生、周满便在城内闲逛。上清只得独自一人侦查案件,在城周明察暗访,询问知情人士,希望得到一些线索。 天青等三人在城内游玩,尽兴后,欲买些菜回镖局加餐,便又回到了初次见到周满的那个菜市。此时,周满全身衣着焕然一新,菜市中的小贩,均已认他不出。 在菜市中逛了半晌,以往那位被周满戏弄过的肉贩才叫道:“咦,你不就是昔日那个臭小子么?呦,如今飞黄腾达了?” 周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那一日当真抱歉,我在这里给你陪不是了!” 肉贩子点了点头,道:“自那日起,被道长教导之后,我与周边摊贩的关系也好了许多,那一日我对你凶恶得紧,可也真对不住。” 天生笑道:“这多好,大家客客气气的,何必闹得不愉快。” 众人均笑。 就在此时,一位妇人走到周满身旁,说道:“这位小兄弟,你刚才是否拿了我的钱银?” 周满奇道:“没有啊!我又没见过你!” 那妇人道:“是啊,咱们陌生得很。但小贼一向都只对陌生人下手!” 周满道:“你说什么,我可没偷你的银子。” 那妇人冷笑道:“你若是没偷,可否让我搜查一番。”说着,她眼神中射出一股冷酷的光芒。 周满盯着她的眼睛,突地吓了一跳,再仔细一瞧,心中登时大惊,面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像是见到了极为恐惧之事。他口中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只是将身子不停地向后挪动,想要摆脱这妇人。 那妇人却笑道:“你若是没偷我东西,怎么不敢让我搜上一搜?” 天青看到周满脸色,只是认为他怕被人诬陷,便说道:“周师弟,咱们身正不怕影儿斜,给她搜上一搜又有何妨?” 天生却瞧出事态不对,向那妇人说道:“莫急,你若是有钱银损失,咱们不妨到衙门去讲个清楚。” 那妇人冷冷说道:“到了衙门,他还不早把银子转移到其他地方了?” 天生道:“好,你定要说我师弟偷了你银子,我便来在他身上搜查一番,由大家做个公证,你看如何?” 那妇人道:“你为何不肯让我搜查?我瞧你和他一伙,定是共犯!” 天生道:“有大伙作证,我能赖到哪去?我不让你搜查,是怕你栽赃嫁祸。” 那妇人笑道:“好,我便让你搜查,但我先声明,我丢失了十两银子,那不是小钱,你可别把它藏了起来,不然我可不会善罢甘休!” 天生道:“没问题,我查给你看!” 周满不停地摆手,却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见那妇人仍是站在自己身前,用凶狠的眼神盯着自己,登时转身便逃。天生手快,一把抓住了他,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别跑,你没有偷盗,只需证明一番便可,若是逃了,没罪也会变成有罪!” 天生在周满身上搜查,在衣袋里摸到两锭沉甸甸的银子,以及许多碎银子和铜钱,眉头一皱,便欲将银子再塞回去。 那妇人眼尖,一把抓住天生手腕拽了出来,连同那些银子和铜钱也掉在地上。这妇人将其中两锭大银子捡起,略微一掂量,笑道:“没错,这便是十两银子,你怎么解释?” 天生适才被这妇人抓住,一只手被她拉了出来,竟不能抗拒,心中一惊,一时不及答话。好容易反应过来,正要说:“这是我们原本随身携带的银子。” 谁知天青老实,心直口快,对周满说道:“周师弟,你身上本没带有钱银,这…这怎地多出这许多?” 那妇人在一旁说道:“这自然是我的银子,在他身上放着,只能说明是他偷盗而来!”她接着对围观众人说道:“你们快去瞧瞧自己的银子有没有丢失!” 众人听了这话,便都向腰包摸去,这一摸之下,数人均叫道:“我丢了五钱碎银子!”“我丢了六十文钱!”……叫骂声不绝于耳。 众人在地上找去,捡到的数额恰好与丢失数相等。那妇人见状,便笑道:“怎么样?小贼,没话说了吧?” 周满心中极为恐惧,眼见那妇人右手搭在自己肩膀上,登时双膝一软,跪了下来,口中禁不住叫了一声:“爹。” 那妇人仰天大笑道:“爹?老娘倒是可以当你娘亲,只不过我怎么也教导不出你这样的逆子,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此等恶行!” 天生听那妇人说话的确是女声,又见那妇人眼神凶恶,心知周满心中恐惧,再次认错了人。 现下众人怨声载道。天生虽不知那些钱银怎会落入周满的衣袋里,但此时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刻,当务之急,乃是平民怨、息众怒。 天生毕竟年幼,片刻间思量不出些许良策,只得说道:“我等乃是四海镖局的门客,此事绝非我等所为,定是有人栽赃嫁祸。我们只需前往镖局,让郑总镖头作个判断即可!” 人群中便有人喝道:“你等小贼莫要虚张声势,四海镖局中大多是英雄豪杰,郑总镖头更是仁义无双,你们这些贼人怎能是他的门客?”“你们偷盗之举,乃是有目共睹、人所共见,赖是赖不掉的!你以为有郑总镖头撑腰,便能不追究了么?”…… 那妇人笑道:“如此也好,让总镖头看看他的门客都是些什么人,你们想在那里骗吃骗喝,可没那么容易。” 众人拥着周满等人向镖局走去,刚出菜市巷子口,便看到胡子成迎面而来。 众人都听过胡子成的恶名,见他走来,人人心中一惊,不知周满等人是否便是胡子成的手下。 哪料到胡子成却是大声一喝:“这里是否有贼人?哪个天杀的偷了我的银子?” 众人心中一松,登时有人叫道:“这几人便是贼人,还说是郑家的门客,正要送到四海镖局讨个说法。” 胡子成道:“甚好,我倒要听听郑四海怎么给我们个交代!” 来到四海镖局,众人敲开大门,待客的下人见事态不妙,便赶忙去找郑四海。听到吵闹声,孙达、李清、瞿正明、李滋、李润等人也纷纷出来查看。 众人都聚在镖局院子里,待郑四海到场,立时闹腾起来。众人各说各话,言语之意却已显然,便是指责周满偷盗之举。 郑四海抬起双手,在空中挥舞半晌,示意众人息怒。过了许久,场中才渐渐静了下来。 郑四海站出来说道:“据大伙适才所讲,今日之事,郑某大体有了个了解。你们指责周满行窃,在下经查实后必定不会包庇。但如是有人栽赃嫁祸,意图不轨,郑某人也绝不姑息!”说完,他双眼便紧紧地盯着场中一人。 此人便是胡子成,他听完郑四海的话,大笑道:“郑总镖头好大的口气!听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这里有人诬陷这臭小子?哼!小贼就是小贼,你以为你还包庇得了他?” 郑四海道:“在下并非指责众人诬陷,胡先生恐怕会错了意。” 胡子成冷笑道:“言辞已出,赖是赖不掉了!” 郑四海道:“郑某为何要推脱,既然说出了话,必定有所指,我只是告知与你,你当真会错了意!” 胡子成问道:“你说‘如是有人栽赃嫁祸,意图不轨,郑某人也绝不姑息!’这还不是诬赖我等有意陷害这臭小子?” 郑四海道:“非也,不是诬赖你等众人。” 胡子成大声喝道:“你当众说出的话都不肯承认,说话当放屁么?那你倒是说说看,你刚才什么意思?” 郑四海道:“你只需将适才所说之言中‘你等’的‘等’字去除,便是在下要表达的意思。” 胡子成略加思索,随即怒道:“你是说我在诬陷这臭小子?” 郑四海点了点头,笑道:“没错,你反应不慢,孺子可教也!” 胡子成大怒之后,随即冷静下来,奸笑道:“好,你倒是问问众位街坊,我有没有诬赖那臭小子、死混蛋!” 郑四海道:“你曾败在他们几人的师兄手里,并且败得很是惨痛,丢尽颜面。以你为人,定要报复。行此嫁祸之计,也属寻常!” 胡子成喝道:“我让你问问街坊,我有没有说假话!”说完便冲上来,揪住郑四海衣领,挥拳便打。 郑四海双手背在身后,眼见胡子成铁拳打来,却仍是臂不移、手不动,一副轻蔑的表情。就在胡子成拳头将近他脸颊之时,郑四海头部超左一偏,躲过这猛击,身子超前一顶,将肩头顶在胡子成腋下,同时右脚前跨一步,越至敌方脚后,抵住了下盘。便在这时,郑四海猛然发力,肩头向前重重一推,将胡子成顶了出去。 胡子成怎禁得住如此大力,被郑四海一推之下,倒飞而出。但他绝非庸手,只见他凌空一个倒翻,稳稳地落在数丈外的一处空地上。站直身子后,胡子成大喝道:“郑四海,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么?” 郑四海笑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请胡先生谨记此言。” 胡子成心中虽极为震怒,怎奈不是郑四海对手,只得强自忍受,说道:“好,请郑总镖头就这偷盗一事,给我们一个交代!” 郑四海转头向周满问道:“周贤侄莫怕,对郑叔叔说出事件始末,让郑叔叔来评个理。” 周满还未开口,胡子成便喝道:“由他来讲述整个事件,那还不把所有不是都推到我们身上了?倒是反而是贼喊捉贼,我们受害者,恐怕要里外不是人了!” 郑四海道:“这么说,那要由谁来对我讲清楚整个过程呢?你来说么?整件事的始作俑者,只怕便是你!” 胡子成冷笑道:“好个郑四海,你狡辩的功夫可是越来越强了,若不是老子还有三分本事,那还不被你整死?你问问大伙,谁是第一个发现那混小子偷窃的人?是我么?等大伙都确认了贼人,我才发现身上钱银早已丢失,随即便赶了过来。告诉你,我是最后一个来抓小贼的!” 郑四海向其余众人望去,大多数人均点头道:“没错,是我们先把这小贼抓住的!” 郑四海问道:“是谁第一个发现的?” 市场里那位卖肉贩子是个爱凑热闹的人,见有吵闹的事情发生,便留下家人在摊位上看守,他自己就随着人众来到了镖局里。此时听到郑四海这般询问,他便站出来说道:“是一个妇人先发现的,她应该也跟着过来了,我找找……”回头望了半晌,也叫了好几声,他就是找不到那位妇人。 前来的人众也找了一番,那妇人的确已不见踪影。 胡子成冷笑道:“在场这许多人都失了银子,何必单找那一人?” 众人听了这话,纷纷称是。 其中一人走出来对郑四海说道:“郑总镖头,咱们敬仰你的为人,大伙也不是要为难你,只是你何必要收留这样一个不干不净的小子在府上,为你增添无限烦恼呢?” 那肉贩子也说道:“这小子以前手脚就不干净,还偷过我和邻家摊贩的东西,并互相挑拨,惹得我与人大动干戈。今日,我原本以为此人弃恶从善,但他竟然还是死性不改,我可当真看错了他!” 又有人说道:“郑总镖头,此人偷了我们钱银,那不是一般的小事,此罪不严处,不足以震慑恶贼。他虽是你家门客,但与你并无丝毫利害关系。以我看,他只不过是来骗吃骗喝。你容我将他带去,移交官府,处以刑罚。” 郑四海迟疑不答。 眼见此状,胡子成便对郑四海奸笑道:“怎么?郑四海,你不肯将他交出,莫非你四海镖局便是主谋,指使门客外出偷盗,贴补家用?哼,此计倒是良策,出了事,便朝他们身上一推,倒是推个一干二净!” 李清怒道:“你嘴里少给我不干不净地乱放屁,谁是主谋,你再说说看!”只见他怒目圆睁,似是要吃了对方。 胡子成冷笑道:“我偏要说,莫非你还要拿我怎样?四海镖局里恃强凌弱的狗还真不少!” 闹市中 枉受栽赃 (三)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闹市中枉受栽赃 (三) 李清扬起拳头,便要朝胡子成打去。郑四海一把将李清拦住,朝后拖了回来。李滋这时也喊道:“清儿,不得胡闹!” 胡子成见状,更是不可一世,将脸凑了上来,喝道:“打我啊!你不是想揍我么?来啊!孬种!” 李清大怒,全身蓄力,便要打出。但因郑四海阻拦,他右臂被紧紧握住,使不出劲力,只得嘶吼一阵。 胡子成更加得意,将脸凑得更近,几乎贴在李清脸上,鼻子一皱,一脸不屑地笑道:“无耻的孬种,想打却打不了,为了保住镖局的虚假名声,只能做表面上的伪君子,我真为你们感到可怜!” 就在这时,郑四海紧握李清右臂的手掌一松,李清失了挟制,蓄满劲力的铁拳一击而出,直打胡子成脸面。 胡子成反应迅捷,挥手挡开,反手一掌,打向李清胸前。 李清于此变故不及反应,加之前冲之力甚巨,根本无力抵挡胡子成攻势。便在此时,郑四海随手一挥,一掌将来拳接下,瞬间将此危厄消于无形。 胡子成收回双手,喝道:“郑四海,你以为我看不出你的鬼把戏?我早料到你有此一招,哼!” 郑四海笑道:“对不住,劣徒顽恶,不知天高地厚,失了礼数,还请恕罪。” 胡子成叫道:“这是你故意的!” 郑四海不答他话,向其余众人说道:“今日之事,弄不清谁对谁错,既然第一位发现周满‘偷窃’之人已失踪迹,那也不可断然认定偷盗之事属实。但郑某知道大伙失却钱银,心下必定不悦。况且这些银子,还是有些人的全部家当。这样吧,凡是刚才丢了什么事物的朋友,请跟郑某来,四海镖局以十倍之额赔偿给大家,如何?” 闻及此言,众人大悦,此番不禁没损失钱财,反而大捞一笔横财,被窃取了银子的人们心中当真兴奋之极。 胡子成插口道:“郑四海,你以为偷盗之后将银子陪出来便可了事?不行,此事必须移交官府审理!” 郑四海不理他,向周满问道:“周贤侄,他们一共丢失了多少银子?” 周满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我没偷过他们的银子。” 胡子成向周满狠狠瞪了一眼,周满心中恐慌之极,忙退到郑四海身后。 胡子成怒道:“郑四海,你当真以为凭着一己之力,便可将此事包揽下来?你指使这混小子偷盗,事发之后,不是将罪名推给他,便是将事态压下,这算怎么一回事?” 瞿正明站出来说道:“胡先生,你可说错了。” 胡子成怒道:“错在哪里?” 瞿正明道:“第一,我们并没有指使周满偷盗。第二,我们也没把罪名推给他。” 胡子成问道:“何以证明?” 瞿正明道:“你在叫我么?叫得好亲热!” 胡子成怒道:“谁在叫你?” 瞿正明道:“你不是在叫证明么?” 胡子成道:“那也没叫你这混蛋!” 瞿正明道:“在下姓瞿,大号上正下明,你叫正明,那不是在叫我么?” 胡子成喝道:“少给我贫嘴,你说我错了,我叫你拿出证明给我看!” 瞿正明笑道:“这好办,只需说明周满没有偷盗,便可证明我适才所说那两条没错!” 胡子成问道:“怎么证实周满没有偷盗?” 瞿正明道:“这可就要你拿证据了!” 胡子成道:“这里人人都是证据。” 瞿正明笑道:“那你再让他们说说。” 胡子成揪住其中一人衣领,喝道:“别急着去领赏,快给我指证那小子。” 这人心情正值愉快之时,被胡子成这一大喝,登时吓了一跳,本不欲相助于他。但胡子成是当地恶霸,在他积威之下,此人不敢不从。 还未待他开口,郑四海便笑道:“这位朋友,你不必惊慌,在我府上,没人能伤得了你。”话音未落,郑四海已闪电般出手,捏住了胡子成手腕,掌上加劲,狠握其腕骨。 胡子成吃痛,放开了那人衣领,双眼狠狠地盯着郑四海,却又无可奈何。 郑四海对众人说道:“大伙尽管去我镖局账房领钱,只需报出数目便可,郑某说了十倍赔偿,决不食言!” 众人轰然叫好。 郑四海顿了一顿,又说道:“大伙尽可放心,你们把名字在我镖局的保册上登记下来,从今日起,谁敢动你们一根寒毛,我便找这胡子成算账!” 胡子成还被郑四海捏着,痛得眼泪几乎都掉了下来,却还是怒道:“凭什么他们受伤,便来找我算账?” 郑四海正色说道:“你今日威胁他们,便是理由。”他见胡子成疼痛得紧,实是吃不消了,才放了手。 众人得郑四海承诺,既得了钱财,又解了威胁,自不会再揪着周满不放。 这时,李滋却出来说道:“总镖头,咱们十倍补偿,那得耗掉多少银子啊?” 胡子成闻及此言,便说道:“是了,刚才我掉了一百两,你快十倍补偿与我!” 天生对郑四海说道:“郑叔叔,这算下来,周满身上共多出不足十二两银子,其中有十两是那第一个妇人的!” 郑四海点了点头,朗声道:“据推算,在场众人共失十一两多的银子,除去那妇人的十两,还剩一两多。这样吧,咱们凑个整数,算成二两,镖局共赔偿二十两纹银给大伙分。” 胡子成问道:“我丢失的银子呢?” 郑四海问道:“如果我没听错,你刚才说丢失了一百两,是么?” 胡子成道:“没错,就是一百两!” 郑四海笑道:“刚才总共就找到不足十二两,看来你这一百两是遗失在别处了,请你另行寻找。” 胡子成道:“既然如此,那妇人的十两银子没人领取,你就十倍补偿给我好了!” 郑四海大笑道:“笑话,别人的银子自然有别人来领取,你在这瞎掺和什么?莫非你与那妇人是相识?” 胡子成怒喝一声,狠狠地向地下吐了一口痰,骂道:“好个不要脸的郑四海,你指使下人偷了别人钱财,却暗中解决掉了其中一个大户,只赔偿一些零星的银子给大伙,你还是不是人?没良心的畜生!” 瞿正明接口道:“一听你这言论,便知不属实!” 胡子成问道:“怎地?” 瞿正明道:“如你所说,我们偷了这十两,不让失主来领取,却要赔偿二十两给大伙,那不是疯了么?哪有这样的盗贼?那早晚要把身家陪个精光!” 胡子成狠狠瞪了瞿正明一眼,便转身离去。 当下由瞿正明领着众人前去账房领取失银及补偿。天青、天生、周满三人也辞谢而去,回到西厢歇息。 待众人走后,李滋对郑四海说道:“总镖头,依我所见,周满那小子本是市井之徒,从小偷窃惯了,此次未必就是被人冤枉,若不能将他赶出镖局,则会引来更多的麻烦。” 郑四海点头道:“此事我知,或许周满当真偷窃,或许胡子成并非嫁祸,他只是借机前来复仇,打击我镖局以及仁义等人。但周满是上清道长新收的徒儿,咱们看在他面子上,也不能如此决绝地赶周满出门。” 李滋道:“话虽如此,但万事以镖局名声为重啊!” 郑四海道:“我与道长十余年交情,区区镖局名声又怎可与之同日而语?” 李滋道:“但总镖头曾说过,镖局之名大于一切,若没有个好名声,谁还来托镖?” 郑四海道:“镖局名声虽不可败坏,但那是相较而言。名利身外物,怎比英雄重英雄?” 李滋道:“上清如此纵容徒儿,处事不明,照理说,连他都应该搬出镖局!” 郑四海挥手打断,说道:“莫说我如此敬重道长,你不该在我面前提及此事。就算我与他是初识,单凭他在白中天府上救我一命,我也当以命报之。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知道你是为了镖局着想,但今后不可再提此类话语!要道长搬出镖局,除非是我也被赶了出去!” 李滋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郑四海见李清站在一旁,便语重心长地说道:“清儿,对付胡子成这般恶人,可稍用手段,但与寻常百姓说话,可得注重分寸。你今日对胡子成动手,那是大快人心,只是不可时常如此。” 李清点头称是。 第十九章 又蒙冤 百口难辩 (一)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第十九章 又蒙冤百口难辩 (一) 回到住处,天生等人无可事事,只得在屋里待着,等师父和两位师兄回来。 傍晚时分,上清、楚仁义、天阳三人纷纷回到了住处。 上清出外搜寻整整一日,仍无所获。 楚仁义则是兴高采烈地走了回来,与其说“走”回来,不如说是“跳”回来,瞧他那高兴劲,跳得比兔子还欢。 天阳到家时,则是不言不语,众人皆猜不透他的心事。 看到楚仁义满脸都堆上笑容,天生直是气不打一处来,对着他吼道:“大师兄,你真没良心,自己去吃喝玩乐,却任由我们几个师弟被人欺辱!” 楚仁义吃了一惊,问道:“怎么?出了什么事?” 天生怒冲冲地将日间所遇之事说了出来。 听完天生的讲述,上清皱眉道:“我总觉得此事蹊跷,但却说不上来其中的破绽。” 楚仁义道:“我相信周满,他是个纯真的孩子,不管他在遇到我们之前的行为有何过错,那都不能怪他。他当时无亲无故,要想生存,只得如此。世间各种丑恶摆在他面前,而他却又无法回避,只得随波逐流。我们师兄弟几个,若不是从小被师父捡回去养大,或许还不如当时的周满。但今时不同往日,周满自从跟了师父,性情大为好转,这是咱们有目共睹。他现在有吃有喝,不说锦衣玉食,却也是衣食无忧。他又何必再去盗窃?” 天青点头称是。天生却说道:“咱们都是这般想法,那是没错,但外人呢?他们不了解周满,便胡乱猜忌,说周满死性不改,我等如何辩解?” 上清沉吟道:“他们这么想,也属人之常情,不知者不罪。咱们要证明周满清白,就要找出栽赃之人。” 天阳道:“此事甚难,当时师父、大师兄咱们不在现场,只有这三个师弟,他们惊慌之下,很难发现其他的疑点。” 上清道:“话虽如此,但咱们只需找出那第一个诬陷周满的妇人便可。” 天青问道:“为什么要找那妇人?她丢失的银子不是最多么?她理应是最大的受害人!” 上清道:“她身上的疑点很多,周满身上本没有那许多钱银,定是有人偷偷地放着他身上。此人能在天青和天生身边做手脚,武艺定然不俗。菜市中本无这等高手。” 天青笑道:“谢师父夸奖,但师父怎知那妇人有一身武艺呢?” 上清道:“据天生所说,他在摸到周满衣袋中有多出来的银子后,本拟悄声遮掩过去。但那妇人一把便将天生的手腕拿住,扯了出来。” 楚仁义听到这里,点头接口道:“没错,此间便有两个疑点,那妇人怎知钱银定在周满那衣袋中?若是不知,怎会在天生摸到那衣袋时,出手探查?” 天青道:“或许那妇人眼尖,看出天生脸色的异常。” 楚仁义道:“好,就算这句话有理,但她还有一个疑点。” 天青问道:“什么疑点?” 楚仁义道:“天生是练过高深武艺之人,虽修炼不到家…”他笑了笑,接着说道:“但寻常人绝非他对手,便是让那大户人家精挑细选的护院大汉来与天生放对,也必然不敌。” 天青问道:“所以呢?” 楚仁义道:“一个寻常妇人,在天生不愿意将手拿出之时,又怎有如此大力,把它拖拽出来?” 天阳接口道:“没错,还不止大师兄所说这两个疑点。那妇人口口声声说要来四海镖局评理,却在半途失了踪迹,那是为何?莫非是怕我等将他揭穿?” 上清道:“你们的猜疑都没错,但我在想另外一件事。” 楚仁义问道:“什么事?” 上清道:“是谁嫁祸周满,咱们先放在一边不说。问题是他们为何要给这么一个孩子添乱?” 众弟子挠了挠头,均想不出答案。 上清又说道:“周满并不会碍着其他人,若是有人欲行不轨之举,自也不会在乎这么一个孩子挡道。反而是周满在遇到我们之后,接连出现意外。先是被李泽光袭击,再被一位不知名的妇人嫁祸。” 楚仁义问道:“师父的意思,莫非是……是怀疑有人要针对我们,意图不利于我等,却以周满为媒介,进而挑起事端?” 上清点头道:“想来想去,我都不能排除这个可能。” 楚仁义问道:“什么人要这样做?” 上清道:“咱们调查了张中汇一家,他若是有见不得人之事,又发现了我们的真正的目的,或许便会如此。” 天阳道:“张家人不会如此恶毒吧?” 上清笑了笑,说道:“这只是我的猜想,未必如实!” 楚仁义道:“孙达和瞿正明被我们查探,自从今日郑叔叔问他们昨日去向之后,周满便出了这茬子事。” 天阳问道:“大师兄是说他们二人也有嫌疑?” 楚仁义道:“他们其实都是铁铮铮的好汉,我希望这件事并非他们所为!” 天阳道:“周全被我们查探,他也有可能暗害周满。况且他见过周满和天生,跟踪他们再行嫁祸,也事属寻常!” 上清道:“胡子成和李泽光呢?他们仇视仁义坏了他们好事,也有可疑之处!” 楚仁义笑道:“咱们尽在这猜想,但我有一点疑虑。” 上清道:“说来听听。” 楚仁义道:“以上所说嫌疑之人,除张中汇外,均无多大势力,他们都是聪明人,不打探清楚,理应不会与我们为敌。但若得知师父便是名震天下的上清真人,便更不会招惹我等。” 天生接口道:“没错,即便是四季丝绸坊,也无人能撼我等分毫。” 天阳问道:“大师兄的意思是,对方乃极具实力的大帮大派?” 楚仁义点头道:“或许便是如此。” 天青问道:“什么帮派有这么大的实力?” 上清道:“目前,我想到了两个。” 楚仁义点头道:“弟子也有同感。这两个派别或许均有极大的能力。其中之一,便是我等早已知晓,并与之交过手的祁风寨。” 上清道:“说得对,祁风寨曾欲劫取四海镖局的镖银,被仁义、天阳你们击退,还斩杀他们第一分舵的舵主、寨主吴长寿的堂弟吴长德。这对他们来说,是不共戴天之仇。我们在从杭州回苏州的路上,遇到的那伙盗贼,或许便是祁风寨来报仇之人。” 楚仁义点头道:“没错,师父如此说来,我也想起,那些头戴白巾的汉子,似乎便是他们每个分舵副舵主的标志。” 天阳道:“怪不得他们要找郑叔叔,原来是报仇来了。” 上清道:“我当时也没料到这一点,疏忽之下,放他们走了。” 楚仁义道:“糟了,他们或许不是要针对我们,而是要找镖局的麻烦,郑叔叔他们不知能否抵挡。” 上清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担心什么?” 楚仁义笑道:“是啊,有师父在此坐镇,我怕什么?” 天生笑道:“大师兄是怕未来师嫂被抓去当压寨夫人吧!” 众人皆笑。 楚仁义扭捏道:“哪来那么多废话,快说正题!还说师父讲话总是偏题,我瞧你也是。” 天生吐了吐舌头,顽皮一笑。 楚仁义说道:“这第二个惹人怀疑的势力,我们只怕还不太了解。” 天阳点头道:“这便是紫仙洞?” 楚仁义道:“若是紫仙洞与我们为敌,之前的疑虑倒好解释了!” 上清道:“是的,若那栽赃周满的神秘妇人是紫仙洞人,所有事情都已明了。” 楚仁义点头道:“胡子成、李泽光,甚至周全、张中汇、汪铭扬、孙达、瞿正明等人均为紫仙洞人。” 天生道:“那太可怕了!” 上清道:“若是那样的话,紫仙洞则比祁风寨更为难斗!” 天阳道:“还不知紫仙洞的主人是谁,更不是他是否本领通天。” 上清道:“因此,这才是最难缠的,祁风寨的吴长寿毕竟胜不过我,这紫仙洞的首领,却不知与我相较如何。” 楚仁义又说道:“其实,听天生所说,看今日瞿正明表现,似乎很是护着镖局,他难道也是紫仙洞中人?” 上清道:“咱们猜这些没用,不如找个时机向郑老弟询问一番,看能否找出其中的蛛丝马迹。” 天生突然想起一事,急道:“不可,万万不可!” 上清一怔,问道:“为何不可?莫非你认为郑老弟也参与其中?” 天生点头道:“师父,您说,今日咱们让郑叔叔询问孙达、瞿二哥,他怎么不给咱们个答复?” 上清道:“他说孙达二人不肯回答。” 天生道:“您没怀疑过,是郑叔叔不肯回答咱们的问题?” 上清毫不思索便答道:“不会的,郑老弟不是那样的人!” 天生道:“为什么?师父您是怎样判定的?” 上清道:“我与郑老弟十几年交情,我了解他的为人!” 天生道:“那么,您认为孙达等人有没有嫌疑?” 上清道:“这个…我倒不敢说!” 天生道:“这就对了!” 上清问道:“对在哪里?” 天生道:“郑叔叔也说了,他与孙达相识近二十载,对此人极为信任,绝不相信他会做出对不起他的事情!” 上清点了点头,说道:“你把这两件事连起来,就是想说,我既然信任郑老弟,便应信任孙达?” 天生道:“没错,若非如此,何谈‘信任’二字?” 上清道:“话虽如此,但我总不能同意‘郑老弟会骗我们’这个说法。” 楚仁义道:“我也赞同师父的想法,郑叔叔绝不是这种人!” 天生笑道:“大师兄住嘴,你对郑叔叔的看法,便如同二师兄对张中汇老爷的看法,均不可信!” 上清道:“此话不必多说,总之我不会调查郑老弟!” 天生道:“师父曾说过,查案便需大胆假设,若是缚手缚脚,难免有所疏漏。” 上清道:“依你所言,郑老弟要骗我们的目的何在?” 天生道:“他是紫仙洞中人!” 上清道:“照我们之前推论,几乎所能想到的紫仙洞中人,都有杀郑夫人的嫌疑。郑老弟在这种情况下,又怎会加入紫仙洞?” 天生道:“师父莫非糊涂了?” 天阳喝道:“天生不得无礼。” 上清点头道:“你是想说,郑夫人一案,乃是郑老弟一手造成?” 天生道:“没错,他若并未参与其中,怎会对那么多疑点无所察觉?” 上清略加思索,还是说道:“我总是不信。” 天生道:“那么,师父对此事查是不查?” 上清道:“不查!其他事情都可查,唯独此事不查。” 天生道:“好!师父我问你,你总是说济世帮的白中天帮主为人处世远胜于你,此案若是由他来接手,早就破了,是不是?” 上清点了点头。 天生接着说道:“那师父请告诉我,若白帮主身处此地,他对郑叔叔是否会一探到底?” 上清道:“必定。” 天生道:“这就是您和白帮主的差距。” 又蒙冤 百口难辩 (二)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又蒙冤百口难辩 (二) 上清叹了口气道:“此事容我再行思量,你等不可妄动。” 天阳问道:“为今之计,咱们应当如何?” 上清道:“今晚再探探孙达、李清和瞿正明三人,还是由我、仁义、天阳出马,探后再做定夺!” 晚间,上清这三人再次探查孙达等人,只见孙达、李清、瞿正明三人均各自在房内,未见异常。 三人无功而返,回到住处,只看到天青一人。 上清便问道:“天生和周满呢?他们做什么去了?” 天青答道:“他们只说出去走走,却不知去了何处。” 上清皱眉道:“这俩臭小子,可别惹出事来。” 楚仁义道:“师父担心他们去找郑叔叔问话?” 上清点头道:“是啊,这两个小子不知天高地厚,郑老弟自不会与他们计较,但此事闹大了,会令紫仙洞中人有所防备,无异于打草惊蛇。” 楚仁义道:“没错,现下紫仙洞中人不知我等所获取的消息,若被闹开了,可再难调查下去。只不过……” 上清问道:“只不过什么?” 楚仁义笑道:“只不过今晚郑叔叔外出,天生可找不着他理论。” 上清问道:“你听郑瑶说的?” 楚仁义点了点头。 上清问道:“你知不知道郑老弟去了哪里?” 楚仁义道:“还不是因为日间之事!胡子成定是将周满的情况告知与贺云镜,郑叔叔知道后,怕事件有变,只得到衙门去疏通疏通。 上清点头道:“郑老弟这般为他们着想,待天生、周满二人归来后,可要好好说与他们知道。” 楚仁义等人点头称是。 当下师徒四人便在卧房歇息。 过了半个时辰,镖局大院里传来吵闹声。 上清出门一听,知道众人均在院中捉贼,便带领三名弟子赶赴镖局后院看个究竟。 到了后院,上清等人就看到众镖师及家眷均集中在这里。 一问之下,上清才知道,原来这要抓的小贼不是别人,正是天生与周满。 上清找了一位看起来较为和善的镖师,问道:“这位老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这两位弟子,怎么成了小贼?” 那镖师一见来人是上清,便说道:“这就是你教出的好徒弟,短短一天时间,连续当了两次贼人。” 上清道:“详情还未请教。” 那镖师道:“日间所发生的事情,你总该知道吧?” 上清道:“我知道,贫道深感抱歉。” 那镖师说道:“这岂是抱歉二字可抵消?我四海镖局为你等担了多大干系,你可知么?” 上清道:“实在对不住,我会尽量补偿,麻烦你先告诉我目前这件事的经过。” 那镖师言道:“你那两个徒弟像个夜猫子似的,在我们总镖头房外探查,鬼鬼祟祟,不怀好意。那不是贼人是什么?” 上清道:“他们竟敢如此,瞧我来教训一番。”说着,便朝人群里挤去。 天生和周满被围在场地正中,李清站在他们对面,污言秽语地骂个不停。 天生满脸是血,却仍与李清唇枪舌战。刚辩驳几句,只听李清又骂道:“你们青城派的这些浑人,每次到了四海镖局,都带来霉运。真不知道你们是不是扫把星下凡!我瞧啊,你们师父就是个混蛋!不然,怎么会教出来一群偷偷摸摸的小混蛋?你们不止偷别人钱财,还偷窥我们总镖头的隐私!虽是总镖头无事不可对人言,但你们也太过分了,武林中还有没有规矩?你们那混蛋师父有没有教过你们这些应当遵守的礼仪?偷,偷!说到偷,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从大师兄偷到小师弟,一窝盗贼!” 天生听了这话,怒道:“你少侮辱我师父,不然对你不客气!” 李清双手抱在胸前,趾高气扬地说道:“我倒要看看,你能怎么对我不客气。” 天生道:“你污蔑人也不靠点谱!好,你说我偷盗、偷窥,我不与你计较!你说我大师兄也偷过东西?我问你,大师兄偷了什么?” 李清道:“我们镖局里最珍贵的宝贝儿——我那郑瑶小师妹,都被你大师兄偷走了,他还不是大偷?” 天生冷笑道:“那是你没能力,得不到小师妹芳心!” 李清道:“刚才揍你揍得还不够么?想再吃点苦头?” 天生道:“也不知谁吃了苦头,被我摔了个狗吃屎!” 李清道:“我今天不把你的脸打烂,我不姓李!” 天生怒道:“你本来就不姓李,你这没爹没娘的怪胎!” 李清举拳便朝天生打过去,边打边喝道:“狗嘴吐不出象牙,看谁拳头硬!” 孙达、瞿正明在一旁同时喝道:“不得动手!” 但李清一拳已出,自然不会收招。天生适才被李清殴打,此时无力招架,眼见这一拳要把他面庞打个稀烂。 便在这时,一只手伸了出来,只是轻轻一拦,便将李清拳头截下。 李清抬头一瞧,只见楚仁义稳稳地站在他面前,却不知他是何时过来的。 李清怒道:“一窝盗贼,我正要一个一个地找你们算账,你倒好,自己蹦出来了!师父无耻,教出的徒弟也无耻!” 楚仁义正色道:“请你莫要再侮辱我师父,不然我可……” 李清气愤道:“不然你能怎样?你还敢对我动手不成?” 楚仁义道:“辱人者自辱,你应当知道这句话,我何必与你一般见识。” 李清道:“我可没听说过这句话!” 楚仁义道:“郑叔叔理应教过你。” 李清大笑道:“没有教过!”隔了片刻,他问道:“你是否要说,我师父没做好他的本分?” 楚仁义不再答话,只是将天生和周满拉出人群。 李清在后面疾奔数步,跑到楚仁义面前,将他拦了下来,喝道:“姓楚的,你就打算如此将他们二人领回?” 楚仁义道:“你待怎样?” 李清道:“不怎么样,我只是想让他们跪在这大院里三天三夜,令他们好好反省。” 楚仁义道:“他们到底犯了什么过错?” 李清道:“他们偷窥我师父卧房。” 楚仁义问道:“郑叔叔卧房里是否有人?” 李清道:“我师父不在房内,不然还能让这二人在屋外待上这许久?” 楚仁义道:“既然房中无人,何来偷窥一说?” 李清一时语滞,答不上来。 站在一旁的李滋大笑道:“姓楚的,你倒是强词夺理、颠倒是非啊!” 楚仁义抱拳一揖,说道:“还要请教。” 李滋道:“偷窥者,乃心中有意,并付诸实行也。至于是否达成目的,皆无关于此罪之判断。你硬要逞口舌之利,为他二人脱罪,岂非强词夺理?” 楚仁义道:“郑叔叔光明磊落,有何隐私值得偷窥?” 李滋道:“这我可不知,那倒也问问你这两位师弟!” 楚仁义答不上来,只说道:“这……” 李清更是怒道:“混蛋,说到偷窥,还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偷窥过小师妹?是了,师父的卧房都被你盯着守着偷看,小师妹这还有没有清白!你们这一窝小偷,定是师父曾经也偷,不知偷到了哪个骚娘们!” 楚仁义道:“请你嘴里别在不干不净地乱说话。” 李清道:“对付你们这样的人,我还算骂得轻的了,要是遇上别人,我早就打得他鼻青脸肿了!” 天阳在一旁冷冷说道:“是啊,像你这般欺软怕硬之人,自然不敢对我们动手!” 李清怒道:“你…你以为我真不敢么?” 天阳笑道:“你若是有这胆子,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站在一旁的李滋又说道:“你在此只图口舌之便又有何用,我劝你不妨先瞧瞧你那小师弟,他脸上的伤口从哪里来?” 天阳道:“是你那宝贝儿子李清所为。” 李滋冷笑道:“你不是说他没胆子么?” 天阳道:“只知道欺负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算是有胆子么?” 李清在一旁怒道:“他手无缚鸡之力?你可不知道他多厉害,我去阻止他偷窥,手刚碰到他肩膀,便被袭击。哼,他定是早有准备,趁我不防,故意借此伤我!” 天阳摇头道:“我可不信,天生实力与你相差甚远,他怎么能伤得了你?” 李清喝道:“少在这信口雌黄,你没亲眼所见,怎能否认。” 天阳向天生问道:“此事属实?” 天生道:“他背后偷袭,一出手便是重拳,我近几天勤于练习你那日教我反袭身后敌人的法门,这顺手便用了出来,将他击倒。” 天阳点了点头,他知道这是李清托大,疏于防范,才着了道。但即便他一时疏忽,天生也不能重伤于他,反倒令其更加愤怒。此后天生遭受重殴,与此也有部分关联。 李清说道:“你瞧瞧,他自己都承认了,这还有什么虚假?” 上清站出来说道:“贫道教徒无方,败坏了门风,深感过意不去,唯有搬离此地,以保全剩下的半点颜面。” 天生叫道:“师父……” 上清说道:“孩子,走吧。” 李滋问道:“你这话只是随口敷衍,还是当真如此打算?” 上清道:“贫道既有此言,乃言出必行!” 李滋问道:“你什么时候撤离此地?” 天阳问道:“什么叫撤离?我们又不是逃跑!” 李滋冷笑道:“那可说不定!” 上清道:“等郑老弟回来,我便向他告辞!” 李滋向李清吩咐道:“快去找总镖头回来,青城派众人要搬走,咱们也不能擅作主张,放他们归去。” 天阳问道:“你什么意思?” 李滋道:“别看你师父一口一个‘郑老弟’,叫得亲热,谁知他背地里在干些什么勾当?你们要搬走,须得搜身之后方可离去。不然,我们怎知你等有无顺手牵羊之举?” 天阳喝道:“你嘴里放干净些!谁顺手牵羊了?” 李滋道:“你对我乱吠可没用,你们有没有偷盗,自己心里清楚。今日被我们抓个正着,还要狡辩,当真无耻之极!” 天阳还要与李滋争论,上清阻拦道:“多说无益,咱们快回去收拾行装吧。” 李滋对身旁两个镖师说道:“看着他们,别让他们拿了不该拿的东西离去!” 两名镖师应了一声,便跟着上清等人走去。 李滋又在身后说道:“我瞧这伙人定是偷了不少物品,既然早已藏好,你们在他们身上必定检查不出。以防万一,还是搜一下他们的房间较为妥当。” 天阳转过身来,怒道:“你有完没完?我们到底哪里得罪了你?” 李滋道:“我身为镖局大院的管家,自然有权保护好这里的一草一木,你等来后,大肆破坏,我怎能袖手旁观?” 上清道:“你尽管来搜,清者自清!” 李滋道:“我看是浊者自浊吧!” 上清不理,径自朝西厢走去。 青城派众人在李滋和几位镖师的监督下收拾行装,心中可不是滋味, 过了半晌,郑四海被李清找了回来。 一进西厢卧房房门,郑四海就叫道:“道兄,你可千万不能离去。李清这小子不懂事,我刚才回来的路上,听他说了此事经过,早已重重地将他训斥了一顿。他说过的话,你万万别朝心里去啊!“ 上清道:“郑老弟,愚兄没能教导好徒儿,以致惹此祸端,只盼你不要见怪。只是经由此事,我已无颜在此长住。郑老弟若是还惦记着点愚兄的好处,就准了我等外出吧。” 郑四海紧握上清双手,说道:“不可,万万不可!老哥,你是我请来的贵宾,怎么如此赶你出门。” 上清道:“这不是你在驱赶,而是我没脸住下去了!” 李滋在一旁冷笑道:“你倒是有点自知之明!” 郑四海回头喝道:“不可胡言!今后谁再敢对道长说半个‘不’字,我立刻将他扫地出门,从此再也不准待在这镖局里!” 李滋对郑四海说道:“总镖头,您让我看管这镖局一大家子,我当尽本分,若镖局出了事,自也由我负责。这多年来,我对得起镖局,问心无愧。今日,我拿到青城一派在我镖局行窃的证据,那是当场捕获,并无丝毫疑点。我自也有权怀疑他们偷了镖局的物件。总镖头,这许多年来,我可有半分对你不起?此时此刻,您让我不要再管此事,还要赶我出镖局?好,就当我以前对您的伺候都白费!老子不干了!你爱找谁来当管家,便找谁来当,反正是别找我李滋了!” 郑四海一愣,随即温言说道:“李老兄,实在抱歉,我刚才那话说得不妥,这就收回。但你不可再对上清道长及青城派众弟子无礼。他们是客,咱们没有这样子当主人家的吧?” 李滋气冲冲地说道:“那楚仁义是客么?他一来到镖局,就偷了你女儿的心,这是作为客人应尽的礼节么?他不尊重主人,我们为何要对他客气?” 郑四海叹了一口气,说道:“原来你是为了这事。李清那孩子是挺好,但男欢女爱,只可顺其自然,强行逼迫,更会适得其反。既然小女已然有所选择,你就看开些吧。” 李滋道:“好,总镖头都发话了,我也无话可说。你让我对青城众人有礼,我自不会拂逆。但咱们公事公办,既然他们身处不白之地,照理来说,我们总得搜上一搜吧?” 郑四海道:“李兄,你太过认真了,我敢担保,他们绝不会有所藏私,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李滋道:“总镖头……” 郑四海挥手打断他说话,笑问道:“李兄,我说的话,你还信不过?” 李滋道:“但他们……你打算如何处置他们?是去是留?” 郑四海道:“自然要留,谁敢将他们驱逐出这个家门,那便是赶我下位!要走的话,我跟着他们一起走!” 上清拍了拍郑四海的肩头,说道:“郑老弟,你也不必为难,我有个折中的办法,你看行不?” 郑四海道:“道兄请讲。” 上清道:“既然镖局的兄弟们对我等有所怀疑,为何不尽数消除这份疑虑?你便是为我等护航,别人也未必这般信任我们。在怀疑的目光中生活,可谓度日如年。” 郑四海问道:“道兄的意思是?” 上清道:“不如就让李管家搜一搜我们这屋子,如若无所获,我等在此长住,也可安下心来。” 郑四海道:“有什么可搜索的?这屋子一眼看个遍!况且,有我信任你们,还怕什么?” 上清道:“假如不查,今后的结局只会是——在这个镖局里,除了你一个,其他人都与我们为敌。郑老弟总不想看到这般事件发生吧?” 楚仁义插嘴道:“不,至少还有瑶儿会与我等统一立场!” 上清问道:“郑姑娘呢?这么久怎么不见她来?” 郑四海摇了摇头,又看了看李滋。 李滋在一旁答道:“我让瞿正明去陪着大小姐,不告诉她这里的情况,以免她前来此处,耽误了对青城众人所盗物件的搜索查寻!” 上清对李滋说道:“你既然口口声声称我盗窃,那好,请你来搜查一番,以证我等清白!” 李滋冷笑道:“过了这么久,你们还不把证物转移?难道会傻得等我来查找?” 天阳怒道:“你想怎么样?” 李滋道:“怎么,瞧你那凶巴巴的模样,难道还想吃了我?” 上清道:“来吧,搜查吧。” 李滋不看郑四海脸色,径直在屋中翻查。郑四海欲待拦截,却被上清阻止。 查看桌角、床底均是空无一物,李滋又掀开了铺盖被褥。只打开了一半被盖,一个晶莹透亮的碧玉扳指和一个古香古色的紫金鼻烟壶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李滋心中半惊半喜。惊的是,他本欲逞口舌之强,借此羞辱青城众人一番,如能赶其出门,更是上上之策,但他却万万没想到,口中的戏言竟然成真,本不报期望的探查,竟能获取赃物。喜的是,他本就要找青城众人的麻烦,此番人赃并获,更能大大羞辱他们,并可借此机会,真正地做到赶走儿子情敌的目的。 郑四海拿起那扳指和鼻烟壶,反复查看。过了半晌,他才说道:“这是孙达收藏的两件宝贝。” 李滋附和道:“没错,多年前,孙达便将这两件玩物拿出来给我等观摩,我记得很是清楚。” 郑四海转头看了上清一眼,说道:“可我总是不信,决不相信道长教出的弟子会做如此恶事。” 李滋道:“现在证据摆在眼前,不由得总镖头不信。” 郑四海道:“这定是栽赃,我倒要查一查,是谁如此放肆,胆敢在我这里挑拨离间!” 上清双手握住郑四海的右手,说道:“有郑老弟这句话,愚兄已可放心,此事早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只是,我等决不可在此居住。” 郑四海松开上清双手,转过身来,双眼直盯着李滋,问道:“李老兄,此事当真非你所为?” 李滋似乎受了冤枉,言辞中也不客气起来,怒道:“总镖头,你如何能这般狗眼看人低?你为了护住那贼道人,还赖上了我?我呸!” 上清拉过郑四海,说道:“适才出门前,此二物尚且不在被褥之下。而这段时间,李管家一直陪在我等身旁,绝无片刻离去。我相信这不是他的杰作。” 郑四海道:“这两件物品均是孙达所有,但我敢保证,这定然不是他拿来栽赃你的。” 李滋怒道:“好啊,总镖头,你越来越看不起人了,我和孙达伴你十余年,均是镖局里的元老人物,你为何信他不信我?” 郑四海道:“抱歉,这是我一时口快,只因你今日追着道长他们纠缠,我才有此推论,是我错了。” 李滋道:“咬人的狗儿不露齿!你怎可单看表面之行?” 郑四海再三道歉,李滋才肯罢休。 上清见郑四海难办,便说道:“我们这就搬出去,行礼物品不多,今晚便可收拾妥当。” 郑四海还要阻拦,上清对他使了个眼色,郑四海见状,便不再说什么。 又蒙冤 百口难辩 (三)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又蒙冤百口难辩 (三) 当晚,郑四海在苏州城里找了一处小院安置青城派众人,那是镖局中一位镖师以前的住所,此时空置,正好安排上清等人居住。 这处住所有一间堂屋,一间卧室,门前还有一个院落,其间长满了野草。虽颇为凌乱,却也极具自然之色。芳草清香铺满整个院落,已然掩去这旧舍之颓然。 郑四海打点好一切,便即离去。上清、楚仁义等人,则忙着收拾屋子,以便更好的居住。 上清、楚仁义等人累了整晚,倦意大增,分别倒在自己的床上,便欲睡去。 周满却在一旁瑟瑟发抖、辗转难眠。 上清察觉,起身轻拍周满背脊,柔声问道:“怎么,睡不着?” 周满颤声道:“我很是害怕。师父,是否有人将要不利于我?” 上清道:“为何如此猜想?只因今日蒙受冤屈么?” 周满道:“不,我总觉得所有的恶人均冲我而来,我忍受不了此种恐惧。” 上清柔声道:“放心吧,有师父在,任何恶人均不能动你分毫。况且,即便有人要对我等不利,那也是冲师父而来。你只是被师父连累了。” 周满道:“不,师父。就算有再大的波折,徒儿也要跟着您老人家,只要能和师父在一起,就是要了徒儿这条命,我也在所不惜。我以往在世间颠沛流离,过惯了苦日子,自从遇见师父,才让徒儿知晓,世间仍有真情在。我从小失去父亲,再见他时,也未曾有过丝毫温馨。直到与您相见,我才感受到真正的父爱。” 上清道:“单是给予关爱,只怕仍是不够。至少,我未给你带来应有的安稳。” 周满歉声道:“其实,只要待在师父身旁,世间上有谁还能加害于我?师兄们早已对我说过这个道理,我也已然尽信。但……怪我自己疑神疑鬼,扰了师父清梦。” 上清从怀中拿出一个小人偶,是以桐木雕成。看模样,像极了周满。上清笑道:“此人偶,乃为师数日中,忙里偷闲,抽空雕刻而成,不知你是否喜爱?” 周满接过人偶,捧在手中,微笑道:“徒儿极是喜爱,多谢师父。” 上清摸了摸周满头顶,笑道:“你小时候怎样才易入睡?” 周满思索片刻,答道:“自从母亲去世,徒儿便难以睡个安稳觉。嗯,从前与我娘在一起之时,她给我将故事,我会很快入睡。” 上清道:“那好,为师便给你讲个故事。从前有一只大灰狼……” 周满打断道:“那是小孩子听的故事了。” 上清笑道:“好吧,那我换一个。嗯,从前有一只小白兔……” 周满道:“这也是哄小孩子的!” ………… 郑四海回到镖局里,仔细地回想上清适才对他说过的话。 “我们搬出来,其实并无坏处。这样,也许能更好地调查。” 念及此处,郑四海身子猛然一震,心道:“为什么能更好地调查?难道道长发现了什么?” 第二日,清晨,大雾。 众弟子起身之后,均未见师父身影。众人也不心惊——师父不在此处,自然是去打探消息。 楚仁义去街上买了早点,回来与众师弟正在分享。 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天阳打开房门一瞧,只见一张明艳似锦的清秀脸庞出现在面前。 张楚心,本就秀丽无双。 见过她的青年男子,除楚仁义心有所属之外,唯独天阳不动心。 天青、天生见了张楚心,心中不停地“砰砰”乱跳,与初见郑瑶时一模一样。但他们贵有自知,不会像其他浪荡之徒一般地唾液横飞。只见他二人仍是嬉笑打闹,借此来掩盖心中的狂热。 周满虽年幼,却也是怦然心动,但他近几日均受恐惧所扰,难以静下心来欣赏眼前的美景。 天阳是否当真不动心?那也未必。只是他沉着冷静,见了张楚心,依旧是一副我自岿然不动的面色,看不出其中的喜怒哀乐。 天阳打开房门,请张楚心入内歇息。 张楚心笑道:“今日听惜月说你们搬来了这里,果然不错。” 天阳问道:“汪姑娘她怎么知道的?” 张楚心道:“汪总教头人脉很广,苏州城里的大户人家有什么动静,他都知道。父亲知道,女儿自也知晓。” 天阳道:“原来如此,汪总教头想必也已知道我师父的身份了。” 张楚心道:“我爹和汪总教头已派人查探过,只是派去的人,总跟不上你师父的脚步,以致这几日都探查不到消息。” 天阳道:“那一定是昨晚四海镖局的一番吵闹,让你们张家知晓了我师父的行踪。” 张楚心笑道:“天阳大哥,原来你师父是大名鼎鼎的上清道人,汪总教头说起他来,可是佩服得很!” 天阳笑道:“多谢称赞,你此次前来,便是要告诉我这件事?” 张楚心道:“隔了这许多天,你也不时常来看望我。” 天阳道:“昨天不是才见过面么?” 张楚心撅嘴道:“一天才见一次面,你还嫌多了?” 天阳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张楚心道:“你还骗我。” 天阳问道:“我哪里骗你了?” 张楚心道:“你不告诉我,这位来给我爹看相的道长,就是你师父。” 天阳笑道:“我只是没说,可也没骗你啊!” 张楚心拉了拉衣角,低声说道:“你我之间就不该有秘密。” 天阳转头见楚仁义等人似笑非笑,便对张楚心说道:“你不是要我陪你到城外散步么?走吧,咱们这就去!” 待天阳和张楚心走出门口,楚仁义在身后笑道:“玩得开心啊!” 张楚心转头答道:“嗯,谢谢这位大哥。” 楚仁义笑道:“我是天阳的大师兄。” 张楚心道:“谢谢大师兄。” 楚仁义道:“真乖。” 天阳面皮更薄,拉着张楚心快步走远了,只听得他们的声音渐渐消失在街角。“你父亲他们还信任我师父么?”“自从得知他是上清道长后,爹就更信任他了!”…… 楚仁义目送天阳走远之后,笑嘻嘻地正待关门,突然感觉周边有一股恶狠狠又不失凌厉的眼光,朝自己射来。 第二十章 神秘人 惊恐难言 (一)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第二十章 神秘人惊恐难言 (一) 这时街道上的行人甚少,晨雾仍未褪去,楚仁义感觉到那股邪恶眼光之后,再仔细寻找,却已找不见这样的人,或许此人早已隐匿,又或者此乃楚仁义之幻,未必属实。 不一时,上清回到了这住处,他一早起来,便去探查孙达、李滋等人的动静,仍是毫无所获。 楚仁义叹道:“短短几日,我们竟积下了这许多未破之谜案,待得越积越多,我可就理不清思绪了。” 天生笑道:“向来都是师父在思考,大师兄你理不清思路,那也无伤大雅。” 众人又叙了一会话,门外再次传来敲门声。 楚仁义笑道:“天阳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这么快就摆脱张家二小姐回来了?” 天生笑道:“二师兄是念家之人,哪像你大师兄这般,见了郑姑娘,就好似丢了三魂七魄。” 楚仁义笑了笑,便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不是天阳,而是范逐世,只见他一脸焦急,似有急事相求。 上清见了他那脸色,忙问道:“范总捕,有何贵干?出了什么要紧事么?” 范逐世道:“不得了啦!紫仙洞里的人又出来了!” 上清面色一变,问道:“这次出来几人?” 范逐世道:“一人。” 上清问道:“只有一人?那你为何这般慌张?” 楚仁义突然想起一事,忙说道:“是那紫仙洞的首领出来了么?” 范逐世道:“不,还是以前消失的一位村民。” 楚仁义问道:“那有什么惊慌失措的?” 范逐世道:“他在城南银石村当众杀了两位村民,又再疾驰而去。” 上清惊道:“当众开了杀戒?” 范逐世点头道:“没错,得到通知之后,我忙派出衙门全部捕快赶赴现场,只是……” 上清问道:“只是什么?” 范逐世道:“只是他们都惧怕紫仙洞,不敢出发。” 上清道:“因此你来找我?” 范逐世道:“总之劳烦道长一路同去。” 上清道:“莫说全城的捕快都不去逮捕凶徒,我是义不容辞地应当前往。即便他都出发了,我也是要去查看的,你快快带路吧!” 范逐世道:“甚好,咱们快去。” 路上,范逐世又道出一件与紫仙洞相关的惊人消息——李泽光在胡子成府上借宿几日后,昨日午间从苏州离开,欲回和州。半路上,他公然杀害自己两名的仆从,逃往紫仙洞。 上清问道:“李泽光不愿回到和州,去过他那奢侈淫靡的生活么?” 范逐世道:“我也不知,只是他那一群仆从于昨日晚间返回苏州府衙找寻李泽光。那时,我才了解到具体情况。” 上清道:“他要回紫仙洞居住,直接走便是了,为何还要杀人?” 范逐世道:“他这种喜怒无常之人,不可以常理揣测。” 上清说道:“莫非他不愿让仆从探知紫仙洞的具体方位,因此出手杀人?” 范逐世道:“或许是这般原因。” 楚仁义问道:“他既然杀了两名仆从?为何又不尽数杀害?” 上清道:“他现下武艺虽高,但要同时杀尽那十几二十余名大汉,却也不易。”上清侧过头向范逐世问道:“他是怎样杀人的?如同今日这个紫仙洞人一般当众行凶么?” 范逐世道:“不,他当时说要撒尿,便向大道旁的矮树丛中走去。众侍从不放心他一人独处,怕他遭遇危机,便有两人跟了过去。这是他们保护主人家一贯的原则。” 上清问道:“李泽光就借此机会逃跑了?” 范逐世道:“是的,他暗中解决掉这随行二人,便悄悄地逃了。众侍从在大道旁等候许久,才去林中查看,那时看到的,只剩下两具尸体。” 上清问道:“那如何得知李泽光的去向呢?又如何能够确定,他必然去了紫仙洞?” 范逐世道:“没人能确定。只是,苏州府这十年来,所有失踪的人口,几乎都去了紫仙洞。” 上清问道:“怎能得知?” 范逐世道:“他们都回来证实过。” 上清问道:“他们不是被强迫去的?” 范逐世道:“看他们的模样,似乎享受得很。” 上清道:“李泽光这种富家子,竟也能放弃家中的荣华富贵,去紫仙洞生活?那紫仙洞有什么好?” 范逐世道:“这……在下不知。” 楚仁义道:“李泽光会不会是被人绑了去,却造成他前往紫仙洞的假象?” 范逐世道:“这……或许也有可能。” 上清道:“就因为所有人的失踪都与紫仙洞有关,凶徒也许借机将李泽光掳走,以此要挟他父亲李明前来赎人。” 楚仁义笑道:“师父此言差矣。这位掳走李泽光的朋友,或许不是凶徒,他这般做法,说不定能够大快人心。” 上清道:“李泽光虽可恶,但这神秘人私下杀害他身边两名大汉,再行掳劫之举,那也是万万不当的。” 范逐世道:“依我所见,李泽光就是自己逃跑的,哪有什么神秘人来抓这无用之徒?” 上清猜不透这谜团,只得催马疾奔,欲速速赶往银石村凶案现场。 银石村,本是个秀丽的村庄。 但今日,村中人心惶惶,经历了那血淋淋的残暴场面后,很少有人能稳得住心境。 每家村民都躲在屋子里,不肯外出,他们生怕凶徒回来,更担心自己将会成为下一个冤死者。 因周满这几日总是惊魂未定,天青和天生又懒于奔波,上清便留他们三人在家,只是带同楚仁义来到现场。 现场虽未有捕快前来保护,但却也无人至此破坏。没有人胆敢来到这里,没有人不珍惜自己的性命。 村中大道旁的草丛边,摆着两具死尸,尸体边上洒满了鲜血。如此景象,虽在白日,看上去也惊悚万分。 上清仔细查看尸体后,说道:“两人均被一拳致命。” 楚仁义也说道:“嗯,两人心前肋骨均断,是被一拳击中心脏而亡。” 上清道:“此人下手狠辣,他与这两位死者有什么深仇大恨?” 楚仁义摇了摇头,他猜不出凶手意图。 过了半晌,范逐世从各家各户询问完毕后,回到事发现场。只听他说道:“我问过附近邻里了,行凶者乃村中以前的一位村民,叫做罗应,自从四年前他去了紫仙洞之后,村中人就再也没见过他。” 上清问道:“既然再也没见过他,怎知他去了紫仙洞?” 范逐世一摊手,说道:“道长已然问过这问题,在下也解答过了。在苏州附近的村落里,大伙都知道这个公开的秘密。只要一个人无缘无故地失踪了,那么此人便是去了紫仙洞。” 上清问道:“依你所说,这传言并非空穴来风,而是这些失踪村民亲口告知?” 范逐世道:“不错。只因这些人在很多年后,会回到原来的村子探望,并告知亲朋好友,他一直住在紫仙洞。” 上清问道:“没有人问过紫仙洞的具体位置么?” 范逐世道:“自然有人问过,但这些失踪的村民不肯说。” 上清问道:“这罗应与两名死者有何过节?” 范逐世道:“这三人之间,并无任何矛盾,众村民也猜不透罗应杀人的原因。” 上清道:“我怎么觉得怪怪的,可又说不上来怪在哪里。” 范逐世道:“只要是涉及紫仙洞的事情,不都怪怪的么?” 上清听了范逐世之言,仔细思量:“紫仙洞的事情都是怪怪的?那是没错,我之前也是这么想。但我是否将所有的怪现象,都与紫仙洞联系起来了?我为了破解一个谜案,便把所有疑点都归罪于紫仙洞,最后却更是找不出丝毫头绪。” 楚仁义见上清呆住不动,便向上清问道:“师父,你在想什么呢?我们是否应当追查紫仙洞人的踪迹?” 上清突然想起一事,忙问楚仁义:“你有没有感觉到咱们昨晚搬入的那个小屋很是奇怪?” 楚仁义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啊,我倒没觉得有何异常。” 上清沉静下来,思索片刻,又问道:“连一点奇怪的地方都没有么?我潜意识里,总觉得那屋子有些不妥。” 楚仁义又回忆片刻,仍是摇头说道:“没有,郑叔叔总不会给我们找一间不祥之处住宿吧?” 上清道:“不,不是屋子的问题,我……”他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干脆盘膝坐下,又沉思起来。 楚仁义不敢打断师父的思路,只是默默坐在他身旁。范逐世也不敢轻易发出任何响动。 上清又思考一阵,突然站起身来,说道:“我总觉得又人在盯着那屋子看。” 范逐世问道:“有人在偷看你们?” 上清道:“至少有一个人在偷看,那是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 范逐世问道:“道长是怎么知晓的?” 上清道:“直觉。” 范逐世问道:“道长在苏州有仇人么?” 上清道:“没有。” 范逐世问道:“昨晚在四海镖局发生的事情我都知道,是不是镖局里的人在监视你们?又或者有人想要回那屋子,因此一直在附近观察?” 上清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晓。” 楚仁义也突然想起一事,惊道:“师父,今晨大雾时,我似乎也看到一双狠恶的眼神,在盯着我们的屋子。” 上清问道:“你有没有看清这双眼睛来自何处?” 楚仁义摇了摇头,说道:“雾太大,我看不清楚。” 上清心中一惊,似是有何发现,瞧他面色,此事又像是凶险异常。他忙向范逐世问道:“今晨这般大雾,村民为何能看清罗应杀人?” 楚仁义也奇道:“村民一大清早的又怎会都跑出来观看这一场景?况且,罗应若是极快地解决掉这二人,众多村民又怎么来得及跑出房门观看?” 范逐世道:“据村里人说,是罗应大清早一来到村里,便每家每户地敲门,让他们出来,说有事相商。” 上清问道:“有什么事情商量?” 范逐世道:“其实罗应并未说出任何特异言语来,待村民齐聚,他便瞬间出手杀害他面前的二人,随后疾奔而去,消失在远处。” 上清问道:“他所杀之人,就是站在他面前的两位?” 范逐世道:“没错,其他村民还说这两人倒霉,幸好站起前面的不是他们自己。” 上清问道:“这么说,罗应是随手杀人的?他既没有明确的目标,也没有动手的理由?” 范逐世道:“这个……我也不太明了。” 上清沉吟道:“那是什么缘故?越来越不对劲。” 楚仁义道:“种种线索间,似乎有着什么联系,可又说不上来。” 上清道:“待我理清思绪。范总捕也可共同参详。十年前,郑夫人和周满的母亲被人毒杀,这是一宗谜案。十年来,紫仙洞不断招揽苏州附近村民加入其中,而此洞却神秘莫测,其间门道,不为外人所知,偏偏洞中人又个个武艺高强,官府要查也无从查起;这紫仙洞,也是一个谜。十余年前,张中汇与四海镖局发生矛盾,有下毒的意图,至于是否实施,便不得而知。周全似乎也用过巨蝮草杀人,却不知那人是谁,而从他言中所知,此人有个残暴的哥哥;这位被周全杀害的神秘人是谁,这又是一个谜。” 范逐世挥手打断道:“容我思量一番,道长竟得知周全这不为人知的秘密,倒也难能。若不知此事,在下也无所查询。你这一说,我倒是想起一事。” 上清道:“范总捕请说。” 范逐世道:“胡子成有个弟弟,十年前死于非命。” 上清道:“哦,有这等事?” 范逐世道:“道长对我说过,中了巨蝮草之毒,死亡时的表现如同得了风疹一般。” 上清道:“没错。” 范逐世道:“你说周全用巨蝮草毒杀一人?” 上清道:“你认为此人便是胡子成的弟弟?” 范逐世道:“我只知道,胡子成那位弟弟是死于风疹。” 上清道:“是谁来给他诊治的?” 范逐世道:“多位大夫,他们说法不一。但最后请来了陈力行大夫,给了个确切答案。” 上清问道:“陈力行说是风疹么?” 范逐世道:“是的,他回答得很明确。” 上清看了楚仁义一眼,正巧楚仁义也向他看了过来。两人心中一般心思:“陈力行为何要多次说谎,他在包庇谁?” 神秘人 惊恐难言 (二)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神秘人惊恐难言 (二) 范逐世接着说道:“这么多年来,周全都很惧怕胡子成,不敢与他往来。胡子成到处惹事,也曾到源业武馆挑衅。周全都是退避三舍,不敢与之抗衡。这倒也没人怀疑过,苏州附近,除四海镖局、四季丝绸坊和官府衙门,谁不惧怕胡子成?” 上清道:“范总捕解我一疑,老道感激不尽。” 范逐世道:“道长客气,还有什么疑问,范某知无不言。” 上清道:“还有就是你我讨论过的几个问题。如李泽光为何要袭击周满,胡子成为何要栽赃周满,是谁杀害了金砂村徐家六口,还有刚才说过的李泽光失踪一案,以及今日紫仙洞残杀村民之谜。”上清不愿其他人知晓孙达、李清、瞿正明三人也那几分嫌疑,以免打草惊蛇,因此略过不提。 范逐世道:“既然咱们都讨论过了,在下自然不知详情。现下还要请教道长,咱们下一步应当如何?” 上清竟似没听到范逐世言语,只是出神望着远方。 楚仁义用手肘碰了碰上清,说道:“师父,您在想什么呢?” 上清重复着刚才的言语:“李泽光为何要袭击周满,胡子成为何要栽赃周满?” 楚仁义问道:“有什么不妥么?” 上清看了看楚仁义,说道:“你当真感觉到咱们那新居所附近有一双邪恶眼睛在盯着看。” 楚仁义点了点头,道:“的确如此,但不能证实。” 上清急道:“别等着证实,当务之急,咱们快快回城。” 楚仁义与范逐世一惊,忙去解开马匹缰绳。 上清等不了那许久,展开双腿,向城内疾奔而去。这一奔跑,迅若电闪,远胜千里宝驹百倍,早把楚仁义甩在天边之遥 天阳陪伴张楚心之时,心中虽也甜如蜜,却又禁不住地有那半分悸动。天阳知道,这绝不是对张楚心的心动,而是那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迫之感。 有大事要发生,敏锐之人总会有这种感觉。 张楚心见天阳心不在焉,便柔声问道:“大哥,你累了么?” 天阳摇头道:“我不累,但……咱们还是回家吧。” 张楚心喜道:“你要跟着我回家?那太好了。” 天阳摇了摇头,说道:“我的意思是,咱们各回各家。” 张楚心充满喜悦的小脸渐渐紧绷起来,只听她说道:“你厌倦了我么?要不……你累了的话,我跟着你回家坐坐?” 天阳摆手道:“不必了。” 张楚心拉着天阳衣角说道:“不,我要和你一起走。除非……除非你当真厌倦我了。” 天阳道:“不是,咱们才相遇几天?我怎么会厌倦呢?” 张楚心道:“哦!你是说,咱们在一起待得久了,你就会厌倦么?” 天阳道:“胡言乱语,我可不喜爱这般胡搅蛮缠的女子。” 张楚心低头说道:“我是在说笑。”她见天阳不语,又说道:“好嘛,我不说就是了,你可别生气。” 天阳柔声道:“你快快回去。” 张楚心道:“不,你要去哪里,我陪你一起去。” 天阳道:“不行,那危险得很!” 张楚心道:“我……我不怕危险。” 天阳正色道:“胡闹!我哪能分心照顾你?” 张楚心小嘴一撇,不敢再说话,却仍是拉着天阳的衣角不放手。 天阳喝道:“快放开我!” 张楚心吓了一跳,双手慢慢放开,眼眶一红,其中早已盛满了晶莹的泪光。 天阳看在眼里,心中一软,说道:“我是去办正事,我怕你有危险。” 张楚心听了这话,泪珠虽已掉落,脸上却再次泛起微笑,如同春日小雨初晴时薄雾笼盖的梨花微露,其笑靥浅现,又似夏日荷塘碧波中斜风吹起的涟漪荡漾。 此情此貌,直透进天阳心底,令其再也说不出半分狠话。 张楚心见天阳面色一宽,心中更喜,再次拉住他衣角,说道:“你要办什么正事,能告诉我么?” 天阳道:“我总觉得出来的时候,无意间看到有人盯着那房子,似是不怀好意。” 张楚心道:“你当时不说?” 天阳道:“当时没在意,此刻却愈想愈觉不妥。” 张楚心道:“你要回去看看么?” 天阳点头道:“我担心师弟们出事。” 张楚心道:“你不是说过,你大师兄武艺更胜于你,有他在,你怕什么?” 天阳笑道:“你说得也对,但我怕敌人来得太多,大师兄寡不敌众。” 张楚心问道:“什么敌人?” 天阳道:“紫仙洞中人。” 张楚心惊道:“紫仙洞?” 天阳道:“你也知道?” 张楚心道:“整个苏州,没有人不知其名。据说里面有神仙居住!,你们怎会与之为敌?” 天阳道:“等以后告诉你,我们先回去看看情况再说。” 张楚心得天阳允许同行,心中极为高兴,天阳适才对他态度恶劣,她也不以为杵,此时便蹦蹦跳跳地跟随在天阳身后,慢慢向来路走去。直到天阳多次催促后,她才快步随行。 天阳不知楚仁义已去银石村,更不知一个极度危险的恶魔已至居处门外。不然,他早就抱起张楚心,飞奔而回了。 站在上清等人临时居处门外的恶魔,竟一点也看不出狠恶的模样。此人衣着朴素,似是附近村民,但瞧着那轻身步法,却又像是身负武艺的高人。 此人长发披肩,从容貌上看去,可知是个女子,约莫二十余岁年纪。她面皮白净,白得吓人,面上毫无血色,似是终日不见阳光,其面皮白中透着晦暗,又像是已死之人。 但既往见过她的人,还是能认出她,她便是五年前那个去紫仙洞修行的小姑娘——董芳。虽时隔多年未见,她若是突然出现在乡亲面前,众村民依然能认得出。一年前,她家乡的村民已证实了这一说法,那年她回到村里探亲时,许多人都是一眼便认出了她。 其实只要是见过紫仙洞人的村民都知道,不仅董芳是这般面色,几乎所有紫仙洞里的神秘人都和她一样,白得透明的面皮上透出晦暗之色。或许紫仙洞内不见阳光,以致养成她这种面色。但只要容颜不改,面色的变化,不足以扰人视听。紫仙洞中人最重要的改变还不是面皮之色,而是双眼之神。一种能令人视之色变、能给人带来极大恐惧的邪恶眼神,并不是人人都具备的。 董芳为何出现在这大门前?紫仙洞有什么秘密行动不可告人?天生和天青不知,他们知道的就是,门被推开了,一个女子走了进来。这名女子的容颜虽不美,面色虽骇人,但作为主人,还是应当礼貌待客。 于是,天青和天生忙站起来客气询问道:“不知这位姐姐前来我等住处所为何事?你有什么需要尽管说,我们师兄弟向来乐于助人,能帮得上忙的,我们尽量帮!” 董芳朝缩在墙角的周满看了一眼,死灰般的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她那表情,令人毛骨悚然,看上去的感觉,当真如同从夏季里的骄阳下直堕冰窟。 周满只是与董芳对视了一眼,便已惊恐万分,似是吓得肝胆俱裂,只见他“腾”地向后一跃,背心重重地撞在墙上,发出一声沉闷之响。他竟不觉丝毫疼痛,只是双眼遍布死灰之色,充满绝望的死灰色。 董芳一步步向周满走去,眼神中的邪恶光芒更盛,若说眼神能够杀人的话,董芳早已将周满置之死地。 天青与天生感觉出情形异常,忙上前拦住董芳。天生问道:“这位大姐,你有什么事情,不妨直说,别吓着小孩子。” 董芳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只听她淡淡回答道:“小孩子是吓不死的。” 天生道:“虽说吓不死,但为何要让他们惊恐呢?” 董芳仍是沉着那苍白的脸,对天生问道:“你也是小孩子,见了我有惊恐之感么?” 天生道:“我比你小不了几岁,已然不是小孩子。况且……况且你的神情的确很是骇人!” 董芳脸色一沉,喝道:“我说过,即便骇人,却也吓不死!” 天生与天青退后两步,齐声问道:“你待怎样?” 董芳阴沉着脸说道:“既然吓不死,只能出手杀死!”话音未落,手底招式已出,双拳直打天青、天生二人面门。 天生一招“顺水推舟”,双掌顺着敌人拳头侧推,化开来拳,消解敌劲。天青一招“打蛇七寸”,右拳击打敌人手腕,拦截敌方攻势,左手护住面门,以防不测。 董芳第一招被对方拆解,心中更怒,大喝一声:“臭小子武艺不错!”声未出,拳已至。她接连变招,一句话刚说完,已然向对方二人各打出七拳,论速度,一拳快似一拳,论劲道,一拳更胜一拳。 天青、天青均施展青城拳法拆解敌人攻势,却越斗越觉对方攻势不可抵挡,堪堪拆到第七拳,二人已然满身大汗,似乎这汗液是一瞬间从毛孔中迸发出来的。 董芳怎会让面前二人有丝毫喘息之机,她应变极快,见自己单拳各打二人,对方易于抵挡,便腾出双手来,齐齐向天青进击。 天青登时大乱,避过来拳,双掌向敌方打回。董芳急欲求胜,并不与天青拆招,双拳再次打出,照直与天青双掌相撞。只听“砰”的一声,天青力弱,被打得倒飞出去,后脑、背心直撞墙壁,震得屋顶散落泥沙,灰蒙蒙地笼盖整个屋子。 天生与天青配合不当,天生共拆解董芳八拳,眼见不敌,只想到如何能够再次抵挡下一波攻势,怎会料得对方竟不理自己,全力向师兄进击。待得反应过来,再去拦截,却被董芳踹出的一脚挡住,眼睁睁地看着师兄被大力击飞。 天青后脑撞到墙上,登时昏晕过去。只剩天生一人,更是独木难支。 董芳左拳直击天生面门,天生奋力挥掌挡开。董芳右拳再至,天生又一次用到“顺水推舟”化解敌劲,但敌方双拳连环,天生这一招使得可就费力异常。 董芳不理天生如何抵挡,只是双拳翻覆,交替直打。天生运起全身劲力再挡开两拳,只觉双臂酸软,似乎再也抬不起来。 待得敌人第五招拳劲又至,天生只得将头颅左偏,躲开这足以令自己鼻骨断裂的左拳狠招。 董芳要的便是这一瞬之机,只见她右臂横扫,右拳正打在天生太阳穴上,立时将其击倒在地,不省人事。 打倒二人后,董芳再次向周满看去,眼神中除了满布邪气之外,还隐藏这一丝胜利的喜悦。看来此番行动,能给她带来无尽的慰藉。 周满似乎将这数年来的恐惧都集中在这一刻爆发出来,他双眼圆睁,目眦尽裂,两行血迹顺着眼角流淌而下。那不是怒气十足的表现,相反,这倒是恐惧到极点的神情。 周满想到了死亡,这种想法,是没经历那绝望的战栗后,所不能想象的。死亡,对于周满来说,绝不是一个解脱。或许在几日之前,周满还随时面临着饥寒交迫,也可能在食不果腹的情况下,会渐渐死去。但这并非几日之前,现在的周满,遇到了上清,遇到了这许多师兄,也遇到了喜悦和幸福,他今后的道路本应该宽阔而明亮,他今后的人生本应该充实且美满,这或许是对他幼年不幸的弥补。 但这一切都已成虚幻,将要弥补的幸福还没开始,似乎便已结束。 董芳在一步步走近,周满绝望的内心却一点一点平静下来。他知道,即便此刻就要离世,他今生也不枉人间走一遭。毕竟,在他穷困潦倒之时,在他对人生、对社会丧失信心之时,他遇到了一个极其伟大的人——上清。上清对他内心世界的感染,让他又重新对生活燃起了希望。更重要的是,在与上清相处的这几天里,这位师父让他学会了仁爱之道;这是不需言语,只能用内心体会的道理;这是一种身教,而非言传。上清一直都是这样教导弟子的。 一个伟大的人,并不一定要做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壮举。这种伟大,在于内心。一个对天地万物都充满爱心的人,就定然是个伟人,此人只需用一些微不足道的行动便可证明。 上清多年来,足迹遍布天下,只为行医救人。这些行为对他来说,很是微不足道,但对于被救治之人,便远胜于天。 死,虽然可怕;董芳的眼神与举止,虽然可怕;但能在临死前,想想师父和蔼可亲的笑容,想想他平日里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怀与信任;死,也就不那么令人战栗了。周满唯一的感觉,便是不舍;对生命的不舍,对世间美好万物的不舍,对天地间大爱的不舍,还有对那虽相聚短短数日、却亲切更胜慈父的恩师不舍。 然而,各种不舍都不能阻止死亡的逼近,各种念头都是周满临死前那一瞬间的思维。 董芳可不会等到那许久之后再行动手。此人心狠手辣,只见她左手成爪,一把掐住周满咽喉,狠狠一捏,登时捏碎了喉管及颈部大血管。一时间鲜血四溅,喷射得到处都是,染红了房间。董芳似乎还怕周满死得不彻底,右拳再次捣出,一记重拳击打在周满心前胸壁上。此拳劲甚大,打断周满数根肋骨,打爆了心脏,拳头从后心穿出,重重地打在周满身后的墙壁上。 一个鲜血染红的拳印留在了青砖墙上,一股灰尘从屋顶震落,那是被震下的泥沙,洒下来似要为周满的死做悼念。 董芳不欲在此地久留,杀害周满之后,便要转身击杀天青、天生二人,以免留下活口 就在她转身之时,周满靠着的那面墙突然破了一处大孔。随着破碎之声与飞舞的砖屑,那孔中还探出一只手,紧紧地抓住董芳的肩头,猛力后扳。 神秘人 惊恐难言 (三)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神秘人惊恐难言 (三) 董芳不料此变,脚下踉跄,被那手向后拖去。眼见头顶将要撞到墙上,董芳大惊,但怎奈那股劲力太强,她无力抵挡。董芳机变之速甚是迅捷,百忙之中,双拳蓄力,朝墙壁上一打,登时破开一个大洞,她的身子也便从洞里窜了出去。这房舍墙壁乃青砖所筑,本不甚坚固,但能以拳力破墙者,武艺也绝然不同凡响。 那只手还在董芳肩头。墙壁之外那人本欲将她硬生生地拖出,但怎料董芳此人武艺不俗,竟能自己破墙而出,还顺势双拳打出,直击墙外此人面庞及胸口。这人只得撤回抓住董芳肩头的那只手,双掌联动,格开来袭双拳。 董芳绝不肯给人喘息之机,身子上蹿下跳,双拳连环出击,每一招、每一式,无不朝着敌方要害击打。 那人武艺甚是高强,自从挡开董芳第一次击打,双掌便循序而动、回环而攻,似乎每一次收掌出掌都兼具防御进攻两项职能,效率陡然提升一倍。如此一来,便已立于不败之地。 拆了二十余招,那人回掌将董芳双拳侧向弹开,双掌再出,一打对方面门,一打对方上腹,竟是一式双攻。 董芳手脚忙乱,匆忙之下,只待收拳抵御,却未料到对方掌法忽变,脚步也灵动起来,一瞬间已绕至自己身子侧后,适才攻向自己那双掌已变位,正在击打自己太阳穴及后心。 董芳忙要转身对抗,但身法稍慢,头部及后心已被击中,登时一阵眩晕,另加一股剧痛。 董芳毕竟机变甚快,知道敌人绕攻之下,自己难以取胜,便不再回转身子,却是直直向前奔去。 那人一见敌方要逃,忙挺身追去。 董芳感知敌人就在身后,随时要出手击打自己,她心中有备,只待敌方追近,猛然停步,右臂一个肘锤迎面向敌方砸到。 就在这时,董芳脑后再次遭受重击,那人竟是在这危急之中,躲开她的肘击,一掌又劈在她头颅之上。 董芳忙转身,怎料右腰剧痛,右腿再一软,禁不住单腿跪在地上。她知道对方已趁机出掌横斩她右腰肋、出脚踹她右膝弯。 董芳急于逃命,鼓起全身劲力,又向来路冲去。疾奔时,她一抬头,竟看到一张明艳之极的面孔,她认得这张精致的小脸,那是张家二小姐。若在平日里,董芳这般紫仙洞人也不致招惹张家小姐,但此时她急于奔命,还哪管得了这许多?只见她一拳打向张楚心面庞,这一拳是她拼命时所出,足以打破砖墙,若是打在张楚心脸上,其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这时,董芳身后那人,发足疾奔,双掌如同暴雨般击出,又似十数个大浪急涌而至。 未待董芳右拳打到张楚心面门,身后这人便狠狠一掌斩中董芳左腰,于此同时,另一掌重重地击打在她左侧头颅上,将她去势击偏。董芳还未感觉疼痛,那人又以左掌托着其左侧腋下,猛力一抬,将她身子抬得歪斜,令其右拳不能打出。同时,那人右掌伸直,如同浪涛般以掌缘侧向急劈,冰刀般地砍打着董芳,霎时间重创其后颈、双肩、后背、后腰、双股,每一击都痛彻骨髓,每一击都如同要将董芳打碎,这已不是冰雹痛击,而是如同数个千百斤重的大铁锤在不停地殴打。 怪只怪董芳在连续击打下,身子灵活度大大下降,不能改变去势,适才一跳,此时仍是在半空中向张楚心弹去。 他身后那人可不知这许多,见董芳仍旧不改,又再次换用右掌托着其左腋下,空出左掌,连砍其前胸、肋下、侧腹、髋部,似是连骨头都要砍裂。最后在张楚心面前,那人见董芳仍不变招,只好突地双掌一击,将她击得侧飞而出,重重地摔在远处地面上。 适才击打,虽只发生在一刹那,可对于董芳来说,犹如经历了三年五载的惨痛时光。 董芳整个人似乎都已散架,但她知道情况危急,见那人扶着张楚心问长问短,不再追击自己,便忙从地上爬起,飞奔而去。 来人正是天阳,他刚赶到这小屋后侧,便听到重重一响,他不知那是打穿周满心脏后,再打到墙壁上的声音,但他知道,事态总是不妙。天阳来不及从前院绕行,便听风辨形,右掌运起绵力,缓缓一推,破墙而入,瞬间抓起发出响动的那人,拖了出来。 之后便是他与董芳相斗,他见对方是女流之辈,一直不下重手。直到见其有伤害张楚心之意,才迫不得已,出手相殴。 “绵云掌”本是在守势之中逐步化解敌方劲力,进而挫败对手进攻能力,令其不攻自破,到时再行击打便轻而易举。此掌法亦可配合“云涛步”所成的身法,环绕敌方,延绵而攻,令对手四面受敌,防不胜防。但天阳眼见张楚心危急,紧迫之下,竟将“狂涛剑”的威力融入掌法,劈出数层无坚不摧的滔天巨浪,将对手重创。这不拘泥套路的发挥,便是其武学境界之上的进步。 此时他心中关切张楚心是否受伤,眼见对方逃走,也无意追赶。 张楚心心中惊魂未定,虽被天阳拥在怀中,却仍是痴痴地说不出话来。 天阳温言问道:“怎么样?没受伤吧?可吓坏我了!” 张楚心不答,一双漆黑透亮的眼眸盯着天阳,柔声问道:“我受伤,你会担心么?” 天阳一愣,不再答话。 张楚心道:“我知道你会的,你不必否认。” 天阳摸了摸张楚心脉搏,知无大碍,又说道:“你身上有什么不妥,可要说出来,别受了内伤,留下什么病根。” 张楚心调皮笑道:“我偏要留下病根,你不是医术挺高明么,我要你照顾我一辈子。”说着说着,张楚心朝着天阳眨了眨眼睛,一副俏皮可爱的神情映入天阳眼帘。“ 天阳急道:“我说真的,你别有什么病痛忍着不说,徒惹我担心。” 张楚心笑道:“哼!我还以为你不肯说出来呢!” 天阳道:“我有什么不肯说的?” 张楚心笑道:“你不肯说担心我的话啊!不过,你总算是说出口了!” 天阳道:“那好,我既然说了实话,你也该对我不作丝毫隐瞒。” 张楚心问道:“你是说我的伤势?” 天阳点了点头。 张楚心笑道:“想得美,我可不告诉你。” 天阳急道:“你不说,我可要动手探查了!” 张楚心低下头,轻声说道:“你不能胡来,我……我……那可不行。我告诉你就是,我没受伤,连一点疼痛的感觉都没有,那坏人根本就没碰到我!” 天阳舒了一口气,笑着说道:“不吓吓你,你倒还不肯说。” 张楚心道:“你不是正人君子。” 天阳道:“偶尔不做君子,也有其便利之处。” 张楚心笑道:“看来我说得没错。” 天阳问道:“什么?” 张楚心道:“你为了我,连君子都不肯当了,那还不在乎我?” 天阳道:“我只是嘴上说说。” 张楚心道:“但你击打那坏人,似乎下手并不留情,与你以往风格不同。我虽没看清你是怎样动手的,却看到了你的狠劲,看到了你生气的样子。那个时候,你真不像个谦谦君子。” 天阳问道:“你当时都吓呆了,还在空暇之余偷看了我的表情?” 张楚心道:“那倒也不是,当时惊慌之下,自然记不得那许多。但你狰狞的表情久久未散,我可是看在眼里的!” 天阳道:“我一向都很狰狞。” 张楚心道:“不!”她顿了顿,又低声说道:“你是担心我,才这样子的!” 天阳笑了笑,突然面色一变,惊道:“怎么这么久,屋里还没人出来查看?” 张楚心也惊道:“莫非……” 天阳扶起张楚心,待她站稳,便忙穿过那墙壁上的大洞,朝屋内奔去。 进屋之后,天阳第一眼便看到躺在地上的天青和天生,随后身旁传来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天阳一侧头,看到的景象令他大惊失色。周满躺在屋角边上,双眼仍是因极度恐惧而圆睁,整个喉咙都已被掐断,心口前破了个大洞,朝里看去,肺脏、心脏都已破裂,鲜血流满了那个屋角。 天阳知周满已然无救,忙去查看天青与天生二人。探了鼻息、摸了脉搏,确定二人只是昏晕过去,天阳才略微宽心。但瞧着周满不堪目睹的尸身,他又禁不住悲从中来。 张楚心从前门绕了进来,见此残忍恐怖的景象,不禁惊叫连连。 天阳坐在地上,向张楚心望去,突见门外一人以极其迅捷的身法扑了过来。 天阳心中大惊,忙跳起来朝那人迎了过去,要将此人劫下。 但那人身法太快,快得天阳几乎看不清楚。 天阳还未奔至张楚心身旁,那人竟已越过他到了周满身边。 待那人定下身来,天阳才失声叫道:“师父。” 第二十一章 论疑凶 再忆往事 (一)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第二十一章 论疑凶再忆往事 (一) 上清身法迅若闪电,从城南银石村疾奔而回,竟在片刻间便到了城内。 此时,上清不言不语,只是抱起周满的尸身。身子是温温的,偌大的伤口流出的鲜血还在滴淌,滴在地上绽放出点点血花,滴在上清身上,却燃起了一道道火焰——上清心中的火焰。 上清把周满抱到床上,轻轻地放下,又为他盖上被子,似乎当他是个睡着的小孩。 张楚心与天阳在一旁直看得泪水涟涟。 上清坐在床旁,轻声对周满说道:“孩子,你曾经对为师说过,你母亲从小就在你临睡之时给你讲故事,以便你能够早早入睡。自从你母亲过世后,这么多年来,你几乎没有一天能在柔软的床铺上睡过安稳觉。那天你要为师给你讲故事,师父我还因为第二日要查探案情,未能如你所愿。师父不是不想答应你,只是为师认为咱们相聚的时间还多得是,日后慢慢再讲也来得及。只可惜,师父现在要给你讲故事,你却已然听不到了。” 上清掰开周满的手,只见他手中拿着一个木人,正是上清为了逗他开心,故意为他所刻,刻的便是周满自己的样子。他临死时仍紧紧握着这木人,可见他对上清的依恋。 上清越想越觉得难受,他转过头来,对天阳说道:“快扶你那两个师弟起来,他们生命无碍。” 天阳点了点头,暗道:“师父眼光敏锐,不用查探,便能看出一人身体的情况。” 天阳把两个师弟扶到了另一张床上,上清走过来为他们运功复苏。 不一会,天青与天生相继醒来。眼见师父在身旁,天生立马哭了出来:“师父,弟子以为再也见不到您老人家了!” 上清温言安慰道:“没事的,师父再也不会让你们受伤害了!” 天生嗅到了一大股血腥味,忙问道:“谁受伤了?” 上清道:“你周师弟,他过世了。” 天青一直没开口,这时在一旁忙问道:“怎么过世的?是被那恶人杀害的么?” 上清反问道:“那恶人是怎样的面貌?” 天生抢着描述了一遍,把那董芳的容貌、体型均说了个仔仔细细。天阳也补充道:“那人不仅面色苍白中带着晦暗,一看就知极不寻常,她还练得一身好武艺,远胜江湖中多数好手。” 上清道:“是紫仙洞人?” 天阳道:“我看像。” 上清请张楚心坐下后,便不再出声,仔细回忆之前所发生的各种奇异事件,寻找其中的破绽。 天阳等人见师父冥思,也就不再打扰,各人想着各人的心事。 过了许久,楚仁义与范逐世才快马奔回。一进屋子,楚仁义便嗅到了刺鼻的血腥味,他忙问道:“怎么了?好腥臭的味道?” 众人只是向躺在床上的周满望去,却并未回答。 楚仁义走到周满床前,揭开薄被,登时呆住了。周满的尸身惨不忍睹,就连长期办案、见惯了死尸的范逐世在一旁也禁不住颤声道:“这……这是哪个魔鬼下的毒手?” 张楚心再三看到那尸身,恐惧外加心神慌乱之下,终于忍不住呕了出来。 楚仁义站起身来,向天青、天生问道:“师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天生将经过如实说了,天阳也补充了与敌交手的情形。楚仁义思索片刻,说道:“据那人的武艺与身形特征,八成是失踪在紫仙洞的村民。” 上清在一旁点头道:“没错,我们都猜测是紫仙洞人所为,但现在的问题是,紫仙洞位于何处?” 天阳自怨自艾道:“我早料到不妥,应当及时赶回,怎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张楚心在一旁拉着天阳的手,越握越紧,不敢放松。天阳说完话,便像个木头似的,再也不动弹了,就连脸上也变得毫无表情。或许他正在内心里千万次地怪责自己。 过了一会,上清站起身来,说道:“死者已逝,徒增伤悲也无事无补,还是让周满先行入土为安吧。” 楚仁义点头道:“我去买棺材。” 上清点了点头,说道:“快去快回。” 众人忙了一个两三个时辰,才将周满的尸体安葬在苏州城外远方的一片茂密丛林中。那里鸟语花香赏心悦目,参天大树郁郁葱葱,是人间乐土,其距周围城镇偏远,因此人迹罕至,更适合亡者安息。 忙完这伤心事之后,众人又回到住处。此时,其他所有的事情已变得不再重要,众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立刻找出凶手,令其为此事付出代价。 天阳看了看坐在身旁倦意连连的张楚心,心疼地说道:“你累了就回家歇息去吧,我们这还有许多大事要办,或许很是危险,你跟着我,可不能确保安全。” 张楚心拉着天阳衣袖说道:“不,我要跟着你。” 天阳向上清看去,上清微笑着对张楚心说道:“张姑娘,我师徒等人要查探紫仙洞的具体位置,并将与之大战一番,那极是危险,难免有所死伤。你跟着我们,若有微损,我等可不好与张老爷交待。” 张楚心急道:“师父,您说天阳此番行动会有生命危险么?” 上清点了点头,说道:“或许有此可能,紫仙洞实力如何,我说不准。” 张楚心似乎很是害怕,停顿片刻,她眼神一凝,似是下定了决心,表情却更是焦急,说道:“那我就更不能离开天阳大哥了!若此战之后,他已不在人世,我还怎能再见他一面?” 上清料不到张楚心竟是这般多情与倔强,叹了口气说道:“那好,你便跟着我们一起行动吧!” 天阳立刻站起来说道:“不行!”他又转头对张楚心轻言道:“此战危险之至,你不可参与,我怎能让你受伤?” 张楚心急得似要哭出来,却又强忍着泪水,说道:“不,不!我要和你并肩作战!” 天阳道:“你不会半分武艺,只会惹得我分心照顾,那有什么用?我本来未必会死,你一来,我却定然要亡!” 张楚心抽泣道:“那……那我站在一旁,不插手便是。” 天阳道:“那又怎样?紫仙洞的恶人,会因你不纹丝不动而不去攻击你?可真是异想天开!快走,快走!别连累了我们师兄弟!” 张楚心委屈地站起身来,慢慢朝门口走去,一步两回头,不停地向天阳回望,只盼他能回心转意,收回适才所言。 天阳见张楚心扭捏,更是喝道:“快走,你害我害得还不够么?刚才我明明能抓到凶手,只因你在这里碍手碍脚,才放那凶徒离去。” 张楚心小嘴一扁,哭道:“对不起,那……那我改正嘛。”她从小犯了错误,父母轻声细语地指责两句,她只要说出这话,立时得到原谅。今日天阳对她态度恶劣,张楚心希望借着认错之言,取得天阳好感。 却没想天阳反而说道:“改正?怎么改正?凶手都已消失不见,你能怎样改正?你能把那凶手给我找回来么?” 张楚心见天阳生气,停下脚步,不敢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楚仁义见状,心中不忍,忙拉住天阳,说道:“我知道你是为了她安全着想,但别把话说那么重嘛!” 张楚心闻及此言,忙又走回来两步,向天阳说道:“原来你是担心我,却并非真正怪责于我。” 天阳对楚仁义说道:“大师兄,你怎么……怎么这样!我刚才说那么多话,不都白说了?徒惹这小丫头伤悲!” 张楚心忙跑到天阳身旁,拉住他的手,说道:“我就知道你对我很好,你才不舍得凶我呢!” 天阳瞪着眼睛说道:“我不舍得?你胆敢犯错试试?” 张楚心笑道:“不要瞪那么大眼睛嘛!多不好看!我知道你不是一个凶巴巴的恶人!你再装下去也没用了!” 天阳向楚仁义急道:“大师兄,你看你做的好事!现在怎么办?她赖上我了,总不成当真让她随着我们去冒险吧?” 上清说道:“那也无法可想,只得带同她去。”他对着张楚心说道:“张姑娘,等去了紫仙洞之后,你一定要紧随着我,不可一味跟着天阳走动。在那里,只有我能保证你的安全。也只有我在那种情况下,不会因为保护你而出纰漏。” 张楚心抱着天阳的胳膊,笑着答应下来。在她微微绽放笑颜的明艳脸庞上,兀自挂着两滴晶莹泪珠,更显妩媚中的清新,天阳看着她的笑脸,渐渐忘却了心中的烦恼。 当下众人便围在一起讨论各种事件的经过,希望分析出与紫仙洞有关的情况。范逐世自然也参与讨论。 上清似乎对形势的了解又再进了一步,对于找出紫仙洞的具体位置一事,他显得胸有成竹。 上清向众人问道:“大家各有什么办法找出紫仙洞的具体位置?” 众人均摇头,没人对此有新的发现,更没人能找出一条线索持续追踪下去,紫仙洞人神出鬼没,很难抓到他们的把柄。 天阳自责道:“都怪我,若不是我将那杀害周师弟的恶贼放走,现下我等便已到达紫仙洞内了。” 张楚心紧紧拉住天阳的衣袖,不敢发出丝毫声动,只怕天阳再次怪罪于她。眼见天阳并未责难之意,她才渐渐舒了一口气。 上清对天阳说道:“机会虽已消逝,但也并非不可再造,你不必自怨,那徒然无益。” 天阳点头道:“不知如何能够创造机会?是否再引紫仙洞人前来作案,我等借机抓人?” 上清摇头道:“不,不能让紫仙洞人再行犯案,若我等引其出手伤人,却又保护不力,当真难辞其咎。” 天阳问道:“那可如何是好?” 上清道:“既然我们已经怀疑那许多人都是紫仙洞中的人物,为何不一一查起?” 天阳问道:“师父所说是指?是那些神秘的村民么?” 上清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并不知道他们的行踪,如何查起?” 楚仁义道:“师父是说周全、张中汇、李泽光、胡子成,以及孙达、李清、瞿正明等人?” 上清点头道:“没错,他们既然实实在在地暴露在我们面前,为何要舍近求远呢?” 楚仁义道:“但孙达、李清、瞿正明三人已被我们调查过了,三人虽有可疑之处,却找不出他们丝毫证据。” 天阳也说道:“源业武馆和周全的家里,师父也早去查探了一番,除发现巨蝮草之外,别无所获。” 范逐世在一旁说道:“李泽光的老家在和州,我们还没去调查!” 上清道:“紫仙洞纵然厉害,其势力范围也不至于从苏州扩展到和州,李泽光的老家便不必查了,那只会浪费人力。况且,李泽光这个人本已不见,再调查他的屋宅又有何用?” 楚仁义道:“张中汇家里我们早已探查过了,也是除了巨蝮草,其余并无怀疑之处,似乎与紫仙洞毫无关联。” 上清道:“贺云镜府上和衙门里,我并未查看,但这堂堂一州之长,想必不会与紫仙洞那神秘巢穴有来往。” 天阳叹了口气,道:“那可难说得很!” 天生插嘴道:“师父还说漏了一人,此人极有可能与紫仙洞相关。” 上清问道:“谁?” 天生道:“郑四海。” 上清叹了口气,道:“你这孩子,那绝不会的!” 天生不理上清,转头向楚仁义问道:“大师兄,你还想得起,一月前郑总镖头的种种怪异举动不?” 楚仁义思索片刻,问道:“你是说,郑伯伯假扮黑衣人袭击郑瑶?” 天生点了点头,说道:“你不妨将当初之事对师父讲个明白,瞧他还袒护郑总镖头不。” 楚仁义道:“那只怕与此事无关,我可不同意你的看法。” 上清在一旁说道:“仁义,你不妨说出来听听,虽然我也绝不相信郑老弟与此案有关,但不妨从其中找找线索。” 听了上清的话,楚仁义再次回忆起一月前所见之事。 论疑凶 再忆往事 (二)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论疑凶再忆往事 (二) 当初,楚仁义和天阳等人,助郑四海平定贼寇后,便随他启程,赶往苏州城区。 一个时辰之后,众人便到了城里。 苏州是江南的大城,街道宽敞,城中热闹非凡。道路两旁摆满了小摊,叫卖声此起彼伏,行人络绎不绝,一副过年过节的景象,甚至比小城里的喜庆节日还要热闹。 天生、天青骑在马上边看边聊,聊得起劲。只听天青问道:“师弟,你看那边好多人围着,他们在干什么啊!” 天生笑道“我也不知,三师兄,你晓得么?” “不知道,咱们过去看看吧!” “好啊!” 楚仁义在一旁笑道:“师弟们,咱们在帮郑前辈押镖,先助他们把东西送还,再来游玩,好么?” 郑四海朝他们笑道:“各位贤侄,那是杂技班在表演,你们先到我家坐坐,明日我找人陪同众位出来观赏,如何?这杂技班总共要表演三天,咱们有的是时间。”他转头向楚仁义说道:“对了,仁义,你还没给我介绍你这三位师弟呢!” 青城派共有十余名门人弟子,本次青城派掌门上清道人本欲派前三位徒弟前去参加白中天寿筵,便是大师兄楚仁义、二师兄天阳和三师兄天青。但那小师弟天生也吵着闹着要跟来。 天生最小,也最为调皮,上清拗他不过,只得同意,又嘱咐楚仁义等三人一路照看着他,莫要出什么岔子。 楚仁义答了郑四海的问话,又赔礼道:“我那两位师弟还小,不懂事,郑伯伯别见怪。” 郑四海笑道:“怎么会呢,他们听起来好像是天字辈的。” 楚仁义答道:“是啊,青城派弟子有道有俗,并不全是道家弟子。我派出家入道的弟子,这一辈都是天字辈的。但没做道士的弟子,就不用按照这辈分排名。” 郑四海见他们年轻,想必是本次下山刚接触新鲜事物,好奇之下,急欲观之而后快,不禁笑道:“年轻人,有些活力是好事。”他转头又对楚仁义说道:“前面再过一条街,就到我的镖局了。走,咱们快去吧。” 楚仁义忙恭敬地回答道:“好的,听郑伯伯吩咐。” 转眼间,就到了四海镖局大门口。一眼看去,面前这大门极高极宽敞,门的横梁上用四个金色的大字写着“四海镖局”,看似是以大型毛笔所书,但笔锋苍劲,如钩如划,字迹入木三分,一见便知出自习武之人手笔。看来除郑四海之外,镖局内无人有此劲力。大门两旁一对石狮极是威武,昂首挺胸,傲视眼前,雄壮挺拔,一望可知。那雄狮身后直立一根巨木,有一人合抱之粗,朝上望去,见其甚高,巨木顶端一面杏黄大旗迎风招展,旗面所书“四海镖局”四个大字,字迹与门前横梁的四字相似,看来同样出自郑四海手笔。 郑四海下马来对前来迎接的手下说道:“快叫人来帮忙搬东西,再叫两个人去通知李员外,说银子已经到了。” “是!” 郑四海又道:“等等,大小姐呢?怎么没来门口接我?” “回老爷,已经叫人通知大小姐了,她应该马上就来。” 郑四海笑了笑:“你去吧,我知道了。”回头对楚仁义说道,“走,我们先入内吧。” 这时,楚仁义和三个师弟也已下马,便跟着走了进去。这镖局总处,也就是郑四海的住处,其规模颇为庞大。走进了大门,眼前是一处宽阔的场地,场地四周不是小房,便是大宅,看来镖局中多数镖师均聚居于此。 郑四海指着前面几所房子后那最大的宅院,对楚仁义说道:“那就是我居住的屋子,这里其他房舍,住的全是我的弟子和镖局中人。” 话音未落,只听前方一个美妙动人的声音喊道:“爹,你回来了,女儿想死你了。” 楚仁义朝前一看,一名少女跑了过来。这少女十六七岁年纪,鹅蛋小脸,双眼大大的,鼻梁甚高,樱桃小嘴,跑来时眼睛里分明流露出那种温柔思念的目光,泪水冲满了眼眶,却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眼里放出欣慰的光彩,面颊上挂满了笑容,脸部的肌肤白皙中透着一点红嫩,就像是要渗出水来,当真是吹弹得破,鬓角边带着一朵小黄花,一身白衫素裹,直如天仙下凡一般,看得楚仁义呆了,愣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那少女扑进郑四海的怀里,微嗔道:“爹,你这一趟,怎么去了那么久,你真是让女儿想死了,你想不想女儿啊?” 郑四海开心地说道:“怎么会不想我的宝贝女儿呢?爹这不是匆匆地赶回来看你了么,我可是一路飞奔而回,生怕你等的久了,生爹的气。” 那少女不好意思地说道:“爹,看你说的,我有那么容易生气?你以后再在外人面前这样说我,我就不理你了!”说完就低下了头。 当时,楚仁义看得呆了,他此次外出之前,从没见过如此美貌的女子,如今血气方刚之年,知好色而慕少艾,乃人之常情,见到这美貌少女,一时不知所措,僵在当地,心想:“没料道郑伯伯的女儿如此美貌,端庄大方,虽年少不脱稚气,却如初荷晓芙一般,清秀而不失贵雅。便是天上又如何会有这般仙子!我先前听郑伯伯提到她,还道她如郑伯伯一般豪迈,是个粗声粗气的女子,贯谈江湖豪情!怎想到,她一点都不像郑伯伯。嗯,那双大而明亮的双眼倒是出自郑伯伯,只是眼神看上去清澈见底,纯洁无瑕。哦,那高耸的鼻梁也传自郑伯伯,只是精致秀美的鼻尖却更是好看得多。看来她的妈妈也是个绝色美人,不然如何生的出这般动人的仙子!”楚仁义只是盯着她看,心中如痴如醉地动着自己的小心思,却万万没发觉此举十分无理。 郑四海突然想到楚仁义在身边,便对女儿介绍道:“这位是青城派上清道长的大弟子楚仁义,我和道长是既是好友,你也不必见外,就叫他楚大哥好了,这三位是他的师弟,但年纪均大过你,按理说你也应当叫他们师兄。” 那少女抬起头来看着楚仁义等人,轻声说道:“楚大哥好,三位师兄好。”说完便羞赧地转身挽着郑四海的胳膊,扭捏着低下头去。 楚仁义看的痴了,见她和自己说话,顿时慌了神,不知所措地答道:“你好。” 郑四海笑了笑,说道:“哈哈,这是小女郑瑶,从小就怕羞,见到生人就不好意思,只会粘着我这个做爹的。” 郑瑶噘着小嘴拉着郑四海嗔道:“爹,我哪有害羞啊!” 郑四海答道:“好,瑶儿没有害羞。”说完便拉着楚仁义等人朝自己房子走去,边走边说道:“走,到我家来坐坐,边坐边聊,我还有好多话问你们呢!” 这时天生说道:“郑前辈,我们三个想去街上游玩一番。” “好的,我找人带你们上街去。”郑四海朝旁边一个路过的弟子喊道:“阿鹏,今日你带这三位少侠去闹市逛逛,听他们吩咐。要知道,他们是师父的贵宾,玩的开心点!” “是,师父!”那阿鹏转头向天阳等三人说道:“三位少侠请!”说着便领路朝外走去。天阳较为持重,点了点头,道了声谢,却迟迟未动,眼光只是向着楚仁义看去。天青与天生二人稚气未脱、童心未泯,见有机会畅游一番,便兴高采烈地跟了出去。 楚仁义此时心神不属,没看到天阳投来的目光,自也没有回应。天阳本不欲外出,怎奈承受不住两位师弟的热情相邀,硬是被拉了出去。 这时,郑瑶突然想起孙达等人,便问道:“爹,孙伯伯和大师兄、二师兄呢?他们回来了,怎么也不来瞧瞧我?” 郑四海踌躇了一下,答道:“你孙伯伯累了!他想好好休息一番,等整顿完毕,就来看你!” “可是,他们每次回来,都要来看我的啊!” “哎,乖女儿,你孙伯伯这么疼你,你就让他好好歇息,等他精力恢复了,就来看你!”郑四海安慰道。 郑瑶噘着小嘴,拉着郑四海说道:“可是人家想孙伯伯了嘛!我要去瞧瞧他。” 郑四海赶忙说道:“哎呀,你就不想爹爹么?爹可是要嫉妒孙伯伯了!看爹给你买了多漂亮的一支首饰!”说着,便拿出在京城买的那支发簪。 郑瑶见了那碧玉发簪通体晶莹剔透,只觉十分喜欢,拿起之后便爱不释手。 郑四海笑道:“喜欢么?这可是爹挑了好久才选中的。” 郑瑶满脸笑容地答道:“喜欢,非常喜欢,谢谢爹!” “呵呵,乖女儿,你孙伯伯确实累了,今天就不去打扰他了好么?咱们改天再去寻他!今天你这位楚大哥来了,人家是客,怎么也要招待一番呀!对么?” 郑瑶点了点头。 郑四海说道:“那你赶快去叫朱嫂他们多做些好菜,欢迎楚大哥。” “嗯,知道了,爹!”郑瑶说完,便朝厨房走了去。 郑四海等女儿走开了,便转头对楚仁义说道:“贤侄,你知不知道,我为何不对女儿说出孙达受伤的事实?” 楚仁义答道:“郑伯伯是不想让令嫒担心?” 郑四海点了点头:“是啊,这丫头在我每次外出走镖之时,都极为担心,哭着叫我路上小心,怕我一去不回,依依不舍的样子,让我看了就伤心!” 楚仁义不解地问道:“看样子,郑姑娘没怎么出过远门,她怎知道江湖凶险?又怎知晓你们这一行更加危险?为了她不提心吊胆,你们也绝不会告诉她走镖期间所经历的险恶啊!” 郑四海脸上的表情渐渐忧伤起来,过了片刻,才答道:“这丫头自小死了娘亲,是我这个当爹的,一手把她拉扯大,这十年来她就是我最疼爱的人。她七岁那年,母亲害风疹而离她远去。她母亲过世时全身起满红斑红点,脸色发青,口唇紫绀,喘得厉害,心慌胸闷,可说得上每口气都似乎接不上来。当时我忙请名医赴诊,但众人一番诊治,毫无起效。孩子她母亲发病当晚便过世了。这丫头在她母亲临终时一直陪伴在身旁,我等本不欲如此放纵她,生怕此病将其传染。但她母女二人骨肉至亲,情感致密,若在永别之前不准她俩相聚,此后再无相会之期。没想到这丫头虽从小多病,这次却没被此病波及,想必是其母亲天灵庇佑。” 楚仁义奇道:“恕我冒昧,郑伯伯怎知伯母患风疹而亡?是这里的大夫诊断的么?” 郑四海道:“是苏州城最好的大夫陈力行来府上诊疗的,想必不错。” 楚仁义点头道:“看来我是没学到师父的医术,这许多疾病,我都只是一知半解,稍有变化,我便无法分辨,若是师父和二师弟遇到什么奇难杂症,当必迎刃而解。” 郑四海接着说道:“孙达和我的那些弟子也都非常疼爱她,她从小没怎么伤心过,母亲去世对她来说,是个极大的打击。她近有一年茶饭不思,每日只是在我们劝导下进食少量汤水。一年下来,整个人瘦骨嶙峋、形容憔悴,真让我痛心不已。过了两年,她才逐步从悲痛中抽身而出,渐有欢声笑语。但五年前,却又发生了另一件大事。” 楚仁义听得入神,此时心中关切,忍不住问道:“哦?那是什么大事?” 郑四海从容说道:“是我们镖局押镖途中遭遇恶贼,惨受重创。” 楚仁义较为惊讶,说道:“当时敌方定是人多势众,四海镖局寡不敌众,以致败北。” 郑四海摇了摇头,说道:“敌人只有一个,我等数十人围攻他一人,尚且不能取胜!以众凌寡,绝非江湖好汉所为,若在平时,绝无此等情景出现。但他前来劫镖,欲伤我等性命,那是不得不与其争抗之势,说不得,我们众人也只能群起攻之。” 楚仁义更增诧异:“郑伯伯武艺无双,单你一人已是百夫莫敌,此盗又怎能在你手下取胜?更何况四海镖局众英雄围攻,他如何能敌?” 郑四海叹了口气,说道:“讲出此人姓名,你便知我镖局众人非其敌手。”见楚仁义盯着自己,兀自不信,便道出那贼人姓名:“他叫余钢锤,是世间名声最响的独脚大盗,天下英雄闻其名而色变,当真猛于虎也!” 楚仁义从小跟着师父上清道人长大,上清传弟子技艺之时,只是以与其相等之功力过手,免得众弟子见师父功力深厚,因此喜大贪功,为求进境而伤练气之法。是以众弟子均不觉师父有着极高超武艺。而此番苏州城外见郑四海大显身手,料得其武艺必胜本师。楚仁义此刻听得有人更胜郑四海,又是不由他不信,只叹天下之大,高人辈出,当真是如师父所说:“天外有天,人上有人!” 楚仁义听了余钢锤的名字,却似茫然,问道:“他是最出名的独脚大盗?竟如此厉害?下次见他需小心谨慎!” 郑四海见他不识余钢锤,不答他话,反问:“你师父未对你说起江湖中事么?” 楚仁义道:“师父偶尔说起天下英雄事迹,但所说不多。他老人家每日教我等习武,闲暇之余讲一些武林中的故事,却均是古往今来大英雄、大豪杰行侠仗义之壮举,也有许多是古时各大名医赠医施药、治病救人之美事。他老人家教导我们要尽习古人美德,今后善加利用自身武功及医术,造福百姓。是以提及者,均善人也。而如此厉害的恶人,师父似乎没兴趣。” 郑四海点了点头:“难怪,你师父一心为百姓谋福祉,此心可嘉,便是教导弟子之时,也以此为重。” 楚仁义道:“郑伯伯适才所说,那人名为余钢锤?怎么会有这么古怪的名字?” 郑四海道:“他是姓余,但钢锤非其本名,只是他善使大锤,随身携带的双锤乃精钢打造,沉重坚硬。使将出来威力无穷。道上的人不知其真名,见其双锤厉害,便以此为名。就这样叫着叫着,余钢锤此名已扬千里,他的本名倒无人深究了!你想知道当时与之对战的情景么?” 楚仁义道:“愿闻其详!” 郑四海道:“好,我们长话短说,以免瑶儿在里面等得着急。”他润了润嗓子接着说道:“那次,我们镖局从杭州运送四万两黄金入皖,路程不短,在道上需行走半月。在苏皖边境上遇到那家伙,只见他横立道边,双眼斜视镖车,他是老手,见镖车陷地甚深,知其装有黄金,便上前动手。当下数名镖师齐齐拦截,却如何是其对手,只见他双锤挥舞,那几名弟兄头颅被砸得稀烂,登时了账。我见状忙出手拦截,双方兵器相交,我立感右臂酸麻。但见钢刀弯曲,已为其钢锤所损。我知其力大,挥舞钢刀游身而战,却不知其身法竟灵敏之极,远在我之上,十余招之后,我已处下风,为其双锤所迫,身法滞缓。此时孙达、李清、瞿正明及各弟子、各镖师蜂拥而上,将其围困。他见我等人势众多,双锤封闭取守势,我等虽众,却难伤其毫发。只见他偶出一锤,定有一人丧命,他锤重力大,却又挥舞如风,令人难以抵挡。双方僵持不到半炷香时程,却似熬过数日,他运锤如雷似电,迫的众人喘不过气来。投身其中,有如置身地狱一般,其时已有三十余人命丧锤底。恰逢**秦王部属所携军队侧过,步履整齐,如同山崩于前,震耳欲聋,他误料我等帮手前来,见一时战我不下,弃镖而走。我们虽然拼死抵御而胜,却也损伤惨重,我的十几个年轻弟子与十余名镖师都阵亡了。瑶儿得知他们死讯之后,整日不吃不喝,以泪洗面,没过几天就又瘦了一圈。我那些弟子把瑶儿当成小妹妹一样,他们一死,瑶儿就像突然失去了十几个亲人一般,那种痛苦并非常人能够理解。我从前没见瑶儿这么伤心过,她原来很喜欢微笑,但自从她母亲去世后,她便郁郁寡欢,好容易从中摆脱,又发生此事,当真噩耗连连。此事之后整整一年,她更是绝无欢声笑语,经常一个人坐着发呆。现在那件事已过去很久,我们四海镖局近来也没遇过大盗,瑶儿已渐渐忘却了以前的那些事,变得开心起来。但每次我出外时,她都还是一副忧郁神情。” 郑四海顿了顿,接着说道:“没想到此次外出,又碰到这么声势浩大的匪群,死了这么多人,我不想女儿再为我担心,因此不想把这件事告诉她。” 楚仁义点了点头,说道:“明白,郑伯伯,但你这样能瞒得了她么?” 郑四海拍了拍他肩膀,微笑道:“放心吧,瑶儿外出甚少,现在只是和孙达,还有我的大弟子、二弟子相熟,只要他们养好伤,我再吩咐大家不要在这儿讨论此事,瑶儿便看不出来。你也帮我守住这个秘密,好么?” “好的,郑伯伯,你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 郑四海笑道:“多谢贤侄了!走,到家里坐着聊!”说完,便拉着楚仁义朝自己家走去。 论疑凶 再忆往事 (三)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论疑凶再忆往事 (三) 回忆至此,上清向楚仁义问道:“据你所言,郑夫人中毒之事,本就是郑老弟主动讲于你知么?” 楚仁义点了点头,答道:“在聊起瑶儿为何忧郁之时,郑伯伯便将此事讲述。不然,咱们不知详情,也不会调查此案。” 上清点头道:“如此说来,郑老弟又怎会与此案有关?” 天生插嘴道:“师父别打断大师兄的故事,让他继续讲下去,您就会发现疑点了!” 上清点了点头,楚仁义便接着回忆往事。 二人闲聊完毕,郑四海便拉着楚仁义朝自己家走去。 转了几个弯,两人便走到一处大型庭院前,只见里面矗立着一座大宅,这是镖局里最大的宅院,也就是郑四海的家。 两人从正门走进,刚进门便有人前来迎接。一名年轻丫鬟上前道了个万福,说道:“老爷您回来了,刚才小姐出去接您。” 郑四海点了一下头,说道:“知道了,我已碰见她了。”说着朝旁边楚仁义一指,吩咐道:“这位是青城派楚少侠,他来我们这儿,要住上一段日子,你快去叫黄妈把西厢那间最好最大的客房收拾收拾,让楚少侠几个师兄弟住在那儿。”那丫鬟答应一声便去了。 郑四海拉着楚仁义走进内堂坐了下来,旁边两个仆人立刻端了茶水送将上来。郑四海对那两人吩咐道:“去厨房催催朱嫂她们快点做菜,好招待我们的贵宾。对她们讲,不要准备镖局的庆功宴了,过几日我们再行补办。” 这二人点头应承。 楚仁义问道:“郑伯伯,你们每次回来都开庆功宴么?” 郑四海答道:“嗯,不错。那是为保镖安全归来而庆。镖局已是多年未遇贼匪了,没料到本次遭遇这伙贼人,当真人多势众,居然带着三百多号人,千里迢迢地跑到此地来劫镖,令我等损失了那许多兄弟。这次只有等着把死伤兄弟的后事办理完善,才能庆功。说到这里,还是得多谢仁义,要不是你,我们也别庆功了,等着丢失货物,赔别人银子吧。” 楚仁义忙道:“快别这么说,郑伯伯!这样可折煞小侄了,要不是郑伯伯你武功高强,杀了他们头领,他们也不会跑!” 郑四海笑道:“我们也别互相吹捧了,你就在我这儿先住着,到时咱们一起去给白中天贺寿,好么?” 楚仁义点了点头:“好的,一切都照郑伯伯吩咐办。” 两人又闲聊一时。楚仁义虽初次涉世,但他得上清传教,学识渊博,与郑四海对答,倒也不会无言以对。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郑瑶走了进来,向楚仁义打了声招呼,便走到郑四海身边说道:“爹爹,我已经叫朱嫂做了许多美食来招待楚大哥,同时也庆祝你回来,咱们什么时候开庆功宴啊!”郑四海听她这么一问,一时不知如何措辞。 这时,楚仁义赶忙答道:“哦,是这样的。郑姑娘,本次镖局来回两趟都在送镖,大伙都累了,是以庆功宴要过几天再开,让众人休息整顿一番。” 郑四海赶忙答道:“对,镖局的弟兄们都累了,休息两天再开。你快去看黄妈有没有收拾好那间客房。” 郑瑶问道:“什么客房啊?” 郑四海笑道:“傻丫头,是给你楚大哥师兄弟他们准备的客房,快去看看吧!” 郑瑶起身走了出去,郑四海转头对楚仁义说道:“刚才幸亏有你!不然,我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作答,那便露馅了。” 楚仁义忙说不敢当。 傍晚时分,酒菜都准备好了,天阳等三人还未归来,料想是在集市玩疯了。郑四海便和楚仁义、郑瑶三人同桌用餐。 楚仁义坐在郑瑶身旁,闻到她身上的芳香,转头一瞧,但觉她明艳不可方物,只得低着头朝嘴里扒饭,也不知说什么话才好。郑四海问他一些话,他也是不着边际地胡乱回答。 回忆至此,上清再次打断楚仁义的叙述,只听他笑着说道:“依我看来,仁义当时的举动,已被郑老弟看在眼里,他立时明白了你这年轻人的心事。他看你武功不错,人品也很好,瞧着甚是老实忠厚,如真能成为自己的女婿倒也无甚不妥。不过,他当时并未点破。试想,他自己就这么一个女儿,需慎重考虑,好在仁义打算在此多住数日,之后更要同行前往杭州,所处时光甚长。如此朝夕相聚,日久易见其心。他心底早已十分喜爱仁义,欲待观察一番,也总是对宝贝女儿尽心,对亡妻有个交代。” 楚仁义笑了笑,接着把故事讲述下去。 席间,楚仁义心中也不知乱七八糟地想些什么。他从小就被师父捡回抚养,整日不是在山上练功,便是听师父讲些养生之道、侠义之行,甚少下山。便是有数次外出,也是跟着师父一行。山上没有女弟子,他本就从未与女孩接触,即便到了山下,碰到的也是寻常少女、泼辣妇人,这些女子不是相貌平平、目露凶光,就是脾气暴躁、口出秽言。世间女子,本非人人皆是如此,但楚仁义甚少外出,说他见识浅薄,也不为过。他这二十余年间,何曾见过郑瑶这等美若天仙、柔情似水、七分温柔又带着三分娇气的大小姐。 正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楚仁义这血气方刚的少年人自也不例外。且《诗经》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故这楚仁义一见到郑瑶,便对她心存好感。只是他很少与其他少女说话,在郑瑶面前便也甚为拘谨,千言万语,却难以启齿。 此顿饭的菜式,真可谓十分丰盛,并且每样菜都是苏州的出名好菜。但楚仁义却没怎么分辨出菜的好坏,他一腔心思全都放在了郑瑶身上。 而郑瑶却不停地与郑四海聊天,一会问父亲出门在外辛不辛苦,辛苦的话就在家多休息几日,她亲自服侍,让父亲疏松筋骨;一会问父亲最近想吃哪样菜,她明天立刻去买来,亲自下厨,烹饪来与父亲品尝。 席间只听得郑瑶与父亲对话,就是未和楚仁义聊上两句。楚仁义性格本就内敛,此时心情又较为紧张,便也未发言语。 用餐完毕,郑瑶见郑四海累了,便要扶他回房休息。 楚仁义欲待在后院里散步,向郑四海说了。 郑四海点了点头道:“楚贤侄在院子里随便逛,就当这是自己家一样,不必客气,老夫确实有那么一点疲惫,就不陪楚贤侄了。” 楚仁义道:“郑伯伯客气,您先去休息,不用特意招待我,我自己到处看看就行。” 郑四海也真是累了,上午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打斗结束便忙着运送镖车归来。回到家中,怕女儿担心,还要说个谎来安慰她。此时吃饱了饭,由女儿扶回房间,衣服都没脱,就倒在床上睡了。郑瑶帮他除却衣袜之后,便退出房去。 此时楚仁义正在院中独自徘徊,他望着天上的月亮,只觉得这明月十分美妙。 此时月儿刚升上天空,也不是十足圆亮,可楚仁义只觉这比十五的明月更为美妙。不知是否今日特别兴奋,他久久地看着那明月不肯回屋。也不知这份高兴劲,是缘于今日第一次打了这么个胜仗,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个绝世美人。 正当楚仁义傻乎乎地望着月亮发呆,只听得背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正是郑瑶。只见她脸上写满一股忧郁的神情,慢慢地走了过来。 楚仁义见状,忙上前打个招呼。郑瑶抬起头看了看他,又转头向天上的明月望去,说道:“若上天有眼,为何总是让这明月时有圆缺?怎不让月亮年年月月日日都变成圆月,又怎不让每家每户每天都能团圆呢?” 楚仁义看着她一脸忧伤的神情,心下不忍,问道:“郑姑娘,你怎么了,为何看起来满怀心事的样子?” 郑瑶道:“楚大哥,你说爹爹这次外出保镖,是不是遭遇了什么危险?” 楚仁义奇道:“你怎么会这般问来?” 郑瑶摇着头,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会这样想。只是,这次爹爹回来,与平常不大一样,孙叔叔和大师兄他们又都不来看我,庆功宴也不开了。我真担心他们这次出事。楚大哥,你老实告诉我好么?我真的很担心爹爹受伤啊!”说着说着,泪水已夺眶而出。 楚仁义看到郑瑶这副我见犹怜的样子,只觉心疼不已,当下便想把真相说了出来。但转念一想,自己答应了郑四海保守这秘密,岂能出尔反尔。再则,若说出来真相,却更会使她伤心。 念及于此,楚仁义便温言安慰道:“郑姑娘你不必担心,下午不是与你说了么,郑伯伯他们是因为来去双向都要押镖,名义上是押一趟镖,其实相当于两趟。是以此番大伙回来之后,都觉得很是疲倦,庆功宴过两日再开。那时,你就可以见到你大师兄和孙叔叔他们了。” 郑瑶脸上兀自挂着泪珠,望着楚仁义,用怀疑地语气问道:“楚大哥你没有骗我吧?” 楚仁义笑道:“我干吗要骗你呢?我知道小时候遭遇的那些打击,对你影响很大,但郑姑娘你一定要对郑伯伯有信心,他是英雄豪杰,哪是那么容易被击败的啊!” 郑瑶惊奇地看着楚仁义,问道:“你怎知晓我幼时的那些噩耗?” 楚仁义为求平复郑瑶心情,一时口快,把不该说的话也脱口而出,此刻不知如何作答,只得说道:“那是郑伯伯告诉我的。我当真无意提起你的伤心事!你别生我气啊!” 郑瑶点了点头:“我不怪你!” 楚仁义心下大喜,进而安慰道:“明月时有阴晴圆缺,这是天意,我们谁都无法改变。但我们能做到的就是要珍惜现在团圆的时光,你小时候虽然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但是却教会了你更加珍惜和爹爹相聚的每一年一月、每一时一刻,不是么?” 郑瑶听得此话有理,这时才破涕为笑,说道:“是啊!楚大哥你真会开解人,我本来是有些伤心的,听了你的话,心情好多了。” 楚仁义也笑道:“是你自己能想的通,我的开解才有效!你看你这小丫头,一会哭一会又笑,哈哈,真是…” 郑瑶拍了一下他,微嗔道:“你取笑我,真是…真是什么?” 楚仁义道:“你真要我说出来?” 郑瑶面色一红,害羞地转过身说道:“是啊,其实你不说,我也猜得出来,你说我又哭又笑,真是不害臊嘛!” 楚仁义笑道:“我哪敢嘲笑你郑大小姐啊!我说你一会哭、一会笑,真是可爱啊!” 郑瑶被他这么一说给逗笑了,这时只觉得和他之间的距离似乎近了许多,便不再把他当陌生男子看,也不像初时那般拘谨。又和楚仁义聊了一会,自觉困意大增,便向他告辞,回房去睡了。 这时楚仁义的心情特别兴奋,他绝没想到和郑瑶能有此番接触,更没想到自己能和如此天仙一般的人儿说上这么几句话,心中像小鹿乱撞,扑通扑通直跳。他慢慢踱步回房,沉浸在这寂静曼妙的月辉之下,陶醉在那柔肠百转的回忆之中。 第二十二章 情窦开 无端受辱 (一)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第二十二章 情窦开无端受辱 (一) 楚仁义回到房间里,怎么也睡不着,只是想着刚才和郑瑶聊天的情形。天阳、天青、天生这三个师弟,在闹市上逛完,早已回转来。天青与天生的心情也是相当兴奋,不停地讨论着今日在大街上看到的新鲜事物,还有那些在小摊上品尝到的美味佳肴。 楚仁义睡不着,便和师弟们聊了起来,问他们在街上玩了些什么、还有那些杂耍表演是否好看,那神情看起来比他三个师弟还要愉悦,把这三人弄得莫名其妙。 天生问道:“大师兄,你今天怎么了?平日里没见你这么多话,今日也没和我们出去游逛,怎么会这般兴奋?是否在这郑家碰到了什么好玩事物,给我们讲讲吧!” 楚仁义见他这般问来,便不好意思道:“没什么……其实……其实这也没什么。哦!是了,我是看你们出去玩得开心,我也高兴,顺便就问问你们玩了些什么!” “哦,原来是这样。”天阳笑着说道,“早知道你也与我们一同去了!这街上是挺热闹的,咱们青城山,可就没这般好耍。”天阳本是被两位师弟硬生生地拖去强行游玩,此刻似乎并无半分后悔。 楚仁义说道:“可我们说来是客,人家郑总镖头要招待咱们,总不能不去吧!这样多失礼于人。像你们三个这般只顾着游玩,不睬主人,那可真是丢了咱们青城派的颜面。” 那天生师弟赶忙说道:“所以说我们这个大师兄最好,没有师兄的架子,又对我们管教不严,师弟们可以想随心所欲。不仅如此,大师兄还能舍己为人,让我们出去享受人生,他自己一人呆在这屋子里‘受罪’,最难得的是,他现在看到我们高兴,竟比咱们还开心。”说着,天生便搭上楚仁义的肩膀,看着他,开玩笑的说道:“大师兄你好伟大哦!” 楚仁义忙把他的手拍下来,笑道:“就知道拍马屁,现在在别人家做客呢,正经一点,好不好!”心中却想道:“天生说我呆在这里是受罪,其实我不知有多开心,若是世间的罪,能有这般享受,那天下不知有多少人,宁可心甘情愿地去受罪呢!” 楚仁义在对师父讲述一月前所发之事,半途竟然不知不觉地住了口,暗自享受起回忆的喜悦,将师父与师兄弟晾在一旁。 上清见他面露微笑,欢喜之情溢于言表,知他心中所想,便由得他忆往事、追旧情。天生在一旁本欲打断大师兄的思路,也被上清阻拦了下来。 过了许久,楚仁义才回过神来,看着师父与师兄弟们的讥讽目光,他面红过耳,低下头继续将月前之事缓缓道来。 几个师兄弟闹了一会,都觉得疲累,便躺在床上睡了。 第二天一早,众师兄弟起来后,天生还闹着要出去游玩。 天青也应声说道:“听说这个杂技班要表演三天呢,我们再去看,如何?” 楚仁义笑道:“你们就知吃喝玩乐,那杂技班的人也要休息,这么早的天,他们怎会出来表演!况且,再麻烦人家郑伯伯派一个弟子带你们出去享乐,多不好意思!” 天生忙说道:“今日不用特意找人带咱们外出,昨天我就把这附近摸熟了,如今我们自己就能去溜达,就算一大清早看不了杂技,也可以耍一耍其他玩意儿!大师兄,今日带你一同外出,如何?” 楚仁义还未答话,天生、天青二人,就把他推出房间,硬要拉着他上街闲逛。 楚仁义性情温和,虽师父上清将师弟们都交给他管理,但他对师弟从不严厉呵斥批评,因此众师弟对他也就毫无顾忌,就这样把他拉到院子里。楚仁义不喜拂逆他人之意,见师弟们兴致如此之高,便随他们去了。 几人刚到院中,便见到郑瑶迎面走来,后边跟着一个丫鬟。那丫鬟虽不若郑瑶这般明艳不可方物,却也皓齿明眸、姿色动人。 而郑瑶俏立此处,清雅秀丽、端庄得体,登时吸引众人目光。微风拂过她发梢,将她乌黑柔顺的长发轻轻吹起,显出那稚气未脱的白皙面庞,更增雅致。乃是十二分的纯洁中透出一丝秀雅的妩媚,极是动人心弦。 此情此景,只看得天青、天生二人心驰神摇、不能自已。只有天阳跟上清学道日久,定力甚佳,不为所动。 天生伏在天青耳边悄声道:“人道江南‘风景如画’、‘美人如云’,当真不假。咱们来时,路上看到的风景,直如画中仙境一般,而今日所见美人,更胜云巅仙子。这‘风景如画’的‘画’,自是指妙笔丹青;‘美人如云’的‘云’,其实是比作天宫祥云!” 天青也是心魄为其所夺,呆了半晌,才说道:“别人说美人如云,那‘云’的意思,是指‘众多’,哪里是什么‘天宫祥云’?你就爱乱说!” 天生辩道:“就是这个意思!你爱咬文嚼字,我不和你强辩!” 天青道:“你倒反咬一口,那我问你,今日一下子就见到两个如此绝伦脱俗的人儿,那如何解释?那‘云’,还不是‘众多’么?” 天生道:“哪有?这个丫鬟,和那大小姐比起来,差得远了,亏你还拿来相提并论!” 天青道:“这个丫鬟已然很美,你以前见过比她更有姿色的没有?” 天生摇了摇头。 天青笑道:“那我说‘云’是‘众多’的意思,没错了吧!” 天生冷冷地说道:“如果当真美女如云,那怎么已入江南数十日,没见过一个比她们更美丽的?” 天青挠了挠头:“这…” 郑瑶见他们走过来,问道:“楚大哥,你们这么一大早到那里去啊?” 楚仁义答道:“郑姑娘早,我这三个师弟要去街上闲逛,我推脱不过,便陪他们同去。郑…郑姑娘也起来这么早,不如我们一同去市集上转一转?” 郑瑶说道:“好啊,反正我也好久没去闹市了,今日就和你们同去吧。” 楚仁义没想到郑瑶会一口答应,此刻见她愿意同往城中游玩,兴致大增,忙说道:“正好我们对附近不是很熟,难得郑姑娘肯和我们同行,真是太好了!” 郑瑶笑道:“什么叫‘难得’我肯和你们同行,难道我像是很难说话的人么?” 楚仁义忙道:“我并非此意,郑姑娘你别误会。其实我是说,我们能和郑姑娘一同游街,那是十分荣幸的一件事。” 郑瑶身边的丫鬟“噗嗤”一声笑了,说道:“楚公子,你如果在刚才那句话之后再加上两个字,就更有意思了!” 楚仁义问道:“不知是哪两个字?” 那丫鬟笑道:“便是那‘示众’二字!” 楚仁义一脸迷茫,问道“示众?何解?” 那丫鬟笑得前仰后合,好不容易止住笑容,说道:“如果你说成‘我们能和郑姑娘一同游街示众,那是十分荣幸的一件事’,你说可不可笑?” 楚仁义觉得一点都不可笑,这样说简直是唐突佳人,但这丫鬟看似很得郑瑶宠爱,其势不可与之争辩,只得微笑道:“小姐所言甚是!当真幽默风…” 未待楚仁义说完,那丫鬟抢着对郑瑶说道:“小姐你听,他把我当成大小姐了,这不是说你长得像丫鬟么?” 楚仁义心头一惊,暗道自己蠢笨,连话都说不好,忙赔礼道:“在下绝无此意!郑姑娘莫怪!” 郑瑶微笑:“楚公子别介意,我这丫头自小口齿伶俐,得理不饶人…” 未待郑瑶说完,那小丫鬟又问道:“楚公子,你刚才还没回答我,我说的笑话可笑么?” 楚仁义只得答道:“姑娘真是可笑之极!” 那丫鬟又道:“你说我可笑之极?” 楚仁义点了点头。 那丫鬟气呼呼地说道:“我问你,我刚才所说笑话可笑么!你却说我的人可笑、我的行为可笑!你这是说我笨,可不是侮辱我么?”说完作势欲哭,朝着郑瑶撒娇。 郑瑶一脸尴尬,欲待向楚仁义赔不是,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楚仁义在郑瑶面前如此窘迫,更是不知所措,脸红到脖子根,看样子直像大姑娘似的。 那丫鬟见楚仁义尴尬,心中一乐,说道:“好了,放你一马,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说,我的笑话好不好笑?” 楚仁义此次甚为谨慎,说道:“姑娘说的笑话很好笑!”说完便“哈哈”干笑两声。 谁知那小丫鬟又对着郑瑶说道:“小姐你看,这人多可恶!” 郑瑶不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她,想听她说些什么。楚仁义也是一脸迷茫,可不知哪里又说错了话。 只听那丫鬟接着说道:“小姐,你这人心地太好,可听不出来他在嘲笑你!” 郑瑶心中不信,撇着小嘴说道:“小云,你别乱说,多失礼啊!” 楚仁义这时才知道,这丫鬟叫做小云,自己可不知行事何处不妥,惹她生气了。 小云对郑瑶说道:“我可没乱说,他说‘郑姑娘被人游街示众,这故事可真是好笑’,你说他恶毒不?” 楚仁义心中大惊,暗道:“可中了这丫头的圈套了,她也真是的,乱说一气,也不怕郑小姐生气。” 郑瑶摸了摸小云的头顶,笑道:“你这臭丫头就爱胡说,别把我说得如此不堪。” 小云伸了伸舌头:“不是我说的,是他!”边说边指向楚仁义。 郑瑶拉开她的手指,微笑中轻嗔道:“好了,小云,你可不知道有多失礼。” 这小云从小服侍郑瑶,二人像亲姐妹一般。郑瑶性格柔顺,与人相待,均是轻言细语。是故小云与郑瑶之间绝无主仆之分,二人非姊妹而情胜姊妹。小云年纪小郑瑶半岁,有时像妹妹一样撒娇,倒要郑瑶来哄。 这时小云向楚仁义做了个鬼脸,问道:“楚公子,我家小姐说我失礼,你说我可曾有所失礼?” 楚仁义笑道:“姑娘活波开朗、可爱至极,何论‘失礼’二字?” 小云“嘿嘿”一笑:“这‘失礼’二字可是我家小姐说的,你说她错了?你做客四海镖局,小姐身为主人家,对你谦恭有词,你却对她无理之极,我看你是不知好歹!”说完之时,已是声色俱厉。 郑瑶忙伸手拉开小云,柔声劝道:“快别胡说了,给楚公子道歉,请他别责怪你。”小云把手摔开,郑瑶见其生气,也不敢再上前劝慰。 楚仁义见小云发火,不知如何是好,一时噤声。 小云得理不饶人,怒道:“把你那双贼眼从我家小姐身上拿开!尔当为知书达理之人,岂不知‘非礼勿视’?你今日一见到我家小姐,那双贼眼珠便上下打量个不停,是何用意?” 楚仁义暗道:“我见到郑小姐便忘乎形迹,想必唐突佳人,以致招此骂名,小云护主,倒是没错。”心下尴尬,不知如何开口,便沉默不言。 郑瑶试探着触碰小云一下,轻声说道:“楚公子绝无恶意,小云就别生气了,好么?” 小云见自己表现如此凶悍,楚仁义却傻愣当场,绝无恶言相还,知其心怀坦荡、胸无城府,而非心下怯却。忽而一笑:“我只是和你开玩笑呢,你何必如此紧张!” 楚仁义笑了笑道:“好厉害的姑娘,我们现在就出去游玩吧。” 郑瑶拍手道:“好啊,楚大哥不生气就好,我在前边带路。”转头说道:“小云,我们一起走吧。” 两人便朝外走了出去,楚仁义等四人跟在后边,这时天生对楚仁义悄声说道:“大师兄你这么紧张干嘛?” 楚仁义说道:“哪有,我没紧张啊!” 天生说道:“还说没有,你真是连撒谎都不会,我们三个师弟让你陪着上街闲逛,你却不肯,还要我们拉你出来,才勉强同意。这边郑大小姐一说‘和我们一同外出’,你就高兴得手舞足蹈,这是为何?” 楚仁义赶忙拉了拉天生,悄声说道:“你别乱说,我只是看郑姑娘对此地甚熟,有她带路比较方便。” 天生笑了笑,说道:“大师兄你别骗我了,我看是你对郑大小姐有意思吧!” 楚仁义忙把天生拉后,说道:“没有啊,你可别乱说!这话传到郑姑娘耳边多不好,我们现在做客她家,你别到处瞎说。” 天生哈哈一笑,说道:“一试就把你试出来了,我可没有瞎说,你假如不想让这话传到郑小姐耳朵里,你就要…” 楚仁义忙道:“要什么?” 天生一只手搭上楚仁义肩膀,笑道:“瞧你紧张的,你说你对郑姑娘没好感,谁相信哪!你不想传出去,今天就要让我吃顿美食佳肴,这一路上你可没怎么买过好吃的给我,今日你这可爱的小师弟,就要大鱼大肉地好好吃上一顿!” 楚仁义说道:“好啊,你敢要挟你师兄,看我不整治你。”说着便要伸手到天生腋下呵痒。 天生忙向前跑去,嘴里喊道:“郑瑶姐姐救命啊!” 郑瑶回过头来,见他们在闹着玩,笑了一下,继续朝前走去。 情窦开 无端受辱 (二)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情窦开无端受辱 (二) 这几人来到集市中,便欲找个地方先吃早餐。苏州出名的小吃当真不少,可谓品类繁多,数不胜数。便是寻常一家小摊的包子,也做得相当美味。 楚仁义一行人,大老远便嗅到了那刚蒸好的包子散发出的扑鼻香气,便直奔彼处。 众人坐下,每人要了四个鲜肉包子和一碗骨头鸡丝汤,郑瑶食量本不大,但今日心境甚佳,便也放口大食一番。 天生边吃边说道:“这早餐真不错,看这包子多美味,汤也鲜美,真是可口至极,比我们天天在山上吃的好多了!” 郑瑶见他称赞这里的美食,便说道:“觉得好吃,那就再多吃点吧!” 天生笑道:“不了,早饭吃多了,就吃不下中午饭了,我还要等到中午吃大师兄的那一顿呢!” 楚仁义笑了一下,说道:“是啊,中午我做东!” 郑瑶忙对楚仁义说道:“不行,你们初来乍到,在我这里,便是我的客人,爹爹昨天就告诉我,让我带同你们一起游玩,所有花销,均由他支付。今日一早,我便去账房取帐,这几日所有娱乐开销,都应由我包揽,怎能让你做东?不然回去之后,爹爹便要说我不懂礼节,没尽地主之谊。你是不是想我被爹爹骂?” 楚仁义愣了一下,还未说话,天生赶忙抢道:“瑶姐姐,这顿饭是我们师兄答应请我吃的,你今日的身份只是陪客,你说,怎么能让你做东呢?” 楚仁义拉了天生一下,轻声说道:“师弟,不得无理。”转头对郑瑶说道:“郑姑娘,久闻江南美食冠绝人间,我等无缘品尝,相恨已久,此番前来,有幸平愿,即是有缘。初到贵境之时,在下的确答应师弟,今日要让他们吃一顿上等大餐,请姑娘勿却。郑姑娘身为主人家,若需尽礼之时,我等自也不便推辞。这样吧,这几日若得姑娘陪伴在下数人,在这苏州城里里外外游览名胜、观赏风景,也算小姐您尽了地主之谊,这是在下不情之请,不知小姐意下如何?” 郑瑶笑道:“好,那我这几日就好好陪你们游乐,我整天呆在家里,也都闷死了,此番出来玩耍,也不知该说是你们陪我,还是我陪你们!” 楚仁义笑了笑,说道:“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吃完早饭,就去好好享乐一番!” 这时只听得天生在旁边说道:“今日大师兄的心情真是不错啊!说话甚是得体!”说完便朝楚仁义做了个鬼脸。 楚仁义知其嘲笑,双颊微红,暗道自己随即应变甚快,天生虽知其中内情,却也不能辩驳。只是适才所说理由,在另外两名师弟眼中看来颇为牵强。忙低下头,笑着把天生凑过来的脸推到一边。 这一行人正值青春年少之际,少年人性情总是活泼好动,正巧凑在一起,自是有说有笑,聊得甚是投机。 众人同路,只觉得热闹有趣,绝无枯燥乏味之感。李唐时期,民风淳朴,男女之间交往玩耍,倒无后世那诸多繁文缛节。且楚仁义、天阳、郑瑶等人均是江湖儿女,虽郑瑶甚少出门,却在镖局中长大,见到的都是江湖中人,看到的都是豪迈之气,耳濡目染,自也不必忌讳太多,比之寻常官家小姐,又多了一份随性可人之处,更是令楚仁义着迷,不能自已。 众人整个上午都在闹市中闲逛,郑瑶虽说是陪楚仁义等人游览苏州名胜,却自顾自地跑到丝绸坊、胭脂坊采购喜爱之物,楚仁义等人只得相随。 未到中午,小云怀里便抱满了衣饰物品。 只见得小云一路上叹道:“早知如此,便叫李大总管拉着车来陪我们逛了,害得我抱了这许多东西,哪有那么大的力气啊!说了是出来游玩的,又没说要采购物品,我抱不动了!小姐,还是给你自己抱着吧!”说完,她便把怀中的一半胭脂布匹,推到了郑瑶怀里。 郑瑶见小云生气,不敢与她争辩,无奈之下,只得接过货物。郑瑶这千金小姐,日常哪里做过体力活,身纤体弱,绝无半分气力,寻常出来购物之时,均是由府中车马总管李润拉着小板车出来搬运,本次一切都未准备,小云又不愿意再出力,郑瑶接过货物时,只觉压顶之重,无力支撑,摇摇欲坠。 楚仁义在旁看的分明,眼疾手快,猿臂微舒,将那堆货物揽了过去。这些胭脂水粉、丝绸布匹本就没有些许重量,只是郑瑶无力,才显得沉重。楚仁义接在手里,拿过小云手里的粗布打个包裹,轻而易举地提在手中。小云见他举重若轻,索性将自己手中那份也交给了楚仁义。 郑瑶倒是客气得很,不住地道谢,楚仁义虽无心居功,眼见郑瑶感激,心下也是无限喜乐。 楚仁义也还罢了,只要能跟着郑瑶,在哪里游玩都一样开心。天阳向来持重,对此也无怨言。但天青、天生那两个师弟可着急了,这些女儿之物,他们如何会感兴趣。他二人倒是对大街上杂耍卖艺的热闹活动有意,一心想去看,但主人家不动,又怎好意思独自而去。 好不容易等到中午,众人跑到城里最大的酒楼里好好吃了一顿,楚仁义点菜甚为丰盛,众人食欲大开,香喷喷地大吃一番,只是结账时,用去楚仁义四人在路上二十日的花销。 饭饱之后,天生吵着要去看杂技班表演,郑瑶一上午也已采购完毕,便跟着他们行走。 又游玩了一个下午,到了傍晚时分,众人才回镖局去。 这一行少年人虽然很是疲惫,但个个都兴致不减,还约好了明日到附近的几个名胜景点去玩。 郑瑶平时没走过这么多路,到家已是双腿酸软,回自己房间时,脚下无力,只得由小云搀扶而行。 楚仁义四人回到房间里,还兴奋地聊个不停。这四人自小在山上长大,从未到过大城,虽益州城繁华之极,又距青城派较近,他们也未去过。此番一路上赶来这里,途中没怎么玩耍。因此本次出游,玩得都很是开心。 几人聊着聊着,突然天阳问道:“对了,大师兄,你什么时候说要请我们吃这顿丰盛的午餐,我怎不知啊。”转头问天生和天青:“你们知不知道?” 天青道:“我也不知。” 那天生却道:“今日郑姑娘说她要尽地主之谊的时候,就是我,是我将大师兄要请我们吃饭这消息说出来的,我怎会不知呢!” 天阳开玩笑地对楚仁义说:“大师兄,这可是你的不对,你怎能只对天生讲,而不和我们说呢?是否不把我们当师弟啊?” 楚仁义道:“是咱们这个小师弟要挟于我,我还没来的及告诉你们!”说完之后,他突感自己似乎说漏了嘴,想兜却已兜不回来。 果然天阳问道:“什么要挟,天生要挟你?怎么要挟的?” 楚仁义闭嘴不答。 天青忙问天生:“小师弟你说,大师兄是否有何秘密?说出来咱师兄弟分享一下!” 楚仁义忙道:“你也知道是秘密了,怎能说出分享!” 天阳见他如此说来,神情又如此尴尬,便也不问了。 就这样,他们师兄弟几人,天天有空就和郑瑶及小云一同外出游玩,逛一逛这附近的名胜,以及一些好风景,一连持续了五六天。 这几日楚仁义都特别兴奋,他这几个师弟除了天生知晓原因,其他两个都感莫名其妙。 这一日,众人玩耍归来,也已是傍晚时分。 郑瑶很久没像这几日那般高兴,今日在外游玩整天,回到家时,依旧是累得双脚酸软,要她的丫鬟小云搀扶着回房。 楚仁义四人归来后,天阳见楚仁义仍旧如此兴奋,实在忍不住问道:“大师兄,到底何事,能让你如此高兴,若是好事,就讲出来,和我们师兄弟一同分享,如何?” 楚仁义笑了笑,并未言语。 天阳只得催天生,说道:“师弟你那天不是说知晓大师兄的秘密么?说出来给大伙听听!” 天生本来便是师兄弟中最小最调皮的,他又知道大师兄修养好、脾气佳,说出来他也不会生气,便说道:“是这样的…” 还没说出来,楚仁义便捂着他的嘴,悄声道:“不要说啊,你听这屋子外边有很多镖局里的人,要是被他们听见就不好了。” 天生点了点头,楚仁义见状便松开了手,刚一放松,天生便大声说道:“大师兄喜欢郑姑娘!” 天阳和天青“啊”了一声,随后天阳便笑道:“大师兄,你何必瞒着我们,这又没什么见不得光,真是的…” 话音未落,只听得窗外有人愤怒地喊道:“楚仁义!你这个畜牲,快给我滚出来。”话语中似乎充满了仇恨。 楚仁义心中一惊,忙打开门走了出去,只见郑四海的大弟子李清站在门外,手持大刀,怒目相向,其势便欲冲上来厮杀。 楚仁义忙问:“李大哥怎么了,有什么事?”李清拿刀指着他,怒道:“还在这里装算,你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牲,我今天就要宰了你!” 这时,镖局里众人不知情形,忙跑过来旁观。李清周围站了一圈人,都在七嘴八舌的向他询问。 李清见众人围拢,便指着楚仁义,怒道:“你们自己问他这个畜牲吧。他做过什么,他自己最清楚!”说着便要举刀冲上来。 这时天阳喝道:“你怎么出口伤人啊,有什么事情你不能当面说清楚么!” 楚仁义也说道:“是啊,李大哥,是否有何误会?” 李清怒道:“有什么误会,我明明亲耳听到,还能有什么误会?” 楚仁义一头雾水,说道:“你听到什么,使你这般大动肝火?” 李清说道:“现在还装作不知,我听到你刚刚讲的!”李清为了激起众人对楚仁义的仇恨,对四周大喊道:“大家都来听听啊!楚仁义这个畜牲喜欢我们的小师妹!”言毕,他又指着楚仁义大喝道:“你好啊,姓楚的,师父把你领到家里,来当贵客一样款待,你竟然忘恩负义,敢打小师妹的主意!” 原来李清看着郑瑶长大,看着她慢慢变成一个婷婷玉立的大姑娘,越发出落的如同清水芙蓉一般秀丽绝伦。李清渐渐地喜欢上了这个小师妹,由兄妹之情变成了爱慕之意。他虽鲁莽,却羞于向郑瑶表达。况且,他也不知师父的意愿。 其实李清早知郑四海已把他当成亲生儿子一般看待。从小他的父亲和叔叔就跟着郑四海,因为两位长辈本领低微,外出走镖应付不来,便在镖局中做起了内务工作。他父亲李滋在镖局大院里掌管厨务以及日常生活采购,渐渐地便成了镖局大院的总管。而他叔叔李润便跟随他父亲负责物品采购的运送工作。李滋性情严谨,内敛深沉,不苟言笑,镖局里的内务人员均惧其三分。而李润性格随和,众人喜爱,郑瑶在闹市购买用品之时便爱叫上他。不仅父辈得郑四海重用,李清自己也被郑四海收为大弟子,在镖局中地位尊崇,仅次于总镖头郑四海和副总镖头孙达。李清一家可说得上和郑四海走的极近,若是亲上加亲,也未尝没有把握。 李清自己知道,郑四海曾多次叫他改一改他这鲁莽的个性,是为了他好。“不知是否师父愿将女儿许配给自己,而让自己改的更完美些。”每次想到这里他便下决心“痛改前非”。进来已收敛许多。 但那一日押镖回来,本拟晚上想找师妹聊天,怎料却看到小师妹和楚仁义聊得起劲。他暗想,小师妹向来不和陌生男子闲聊,怎么会和楚仁义谈得如此火热?定是楚仁义搞鬼。只恨自己身上的伤还没好,师父不想让自己即刻与小师妹见面,师命不可不从,只得等待伤势好转再来。 这几日,李清的伤基本痊愈。今晨一早便来找郑瑶闲话家常,想着即将见到小师妹那芙映蓉衬般的绝貌,即将听到小师妹那莺啼鹂鸣般的柔声,心中喜乐,不可言表。到了师妹所住的花园,见她刚走了出去,小云在身后相随。 李清这次走镖,对师妹思念甚深,归家后,与郑瑶一墙之隔却不得相见,心下更是焦急,思慕之意,不能自已。他有很多话想对郑瑶讲,不愿当着小云的面和师妹私语,便尾随其后,以待时机。 其实,此乃李清一厢情愿,尽管郑瑶平素与之交好,但那是他位处众弟子之长,乃大师兄之故。若说郑瑶真正好友,当数二师兄瞿正明。只因李清性情鲁莽,不为郑瑶所喜,而瞿正明为人豪迈大度、爽朗幽默,却又心细如发。郑瑶往往与瞿正明聊得甚是投机,有什么心底话都愿意对这位二哥说。她把李清仅仅当作地位尊崇的大哥,与之交谈,也是浅谈辄止,从来不说知心话。 李清满心欢喜地跟着郑瑶,不料却见她和楚仁义等人一起出去。李清心中嫉妒,想知道他们去往何处,便暗中跟随。看到他们在外谈笑风生,回想师妹平日对自己的冷淡,不禁怒火中烧。等众人回到家里,李清心中气愤难平,又拿来钢刀,潜伏在楚仁义窗外偷听。 以楚仁义武艺之强,本是很容易发现李清跟踪。但一来楚仁义江湖经验不足;二来他一门心思都放在了郑瑶身上;三来众人一直在闹市,周围人来人往。以致于没有发现李清尾随。他们回来后聊得正起劲,全没想到外边会有人偷听。况且屋外时常人来人往,师兄弟四人自也不会在意。李清在外许久,他们竟也未曾发觉。 近期以来,李清的性格确实改善了许多,不然未待楚仁义等人外出游玩,早就站出来喝止了,也不会等到此时此刻。但现下听到他们的对话,仍是禁不住地怒火中烧,嫉妒之心大起。 他早已暗自思量,只待自己性格改好之后,师父便会把师妹许配给自己,怎料这半路杀出另外一人,似要抢走师妹。直到他亲耳听到天生说楚仁义爱慕郑瑶,便不顾一切地冲出来质问。 楚仁义见他已然闻及己方私下言论,知道无可否认,忙道:“李大哥,事情并非你所想象,我虽对郑姑娘心生爱慕,却绝无非分之想,你千万不要误会!” 李清道:“误会?那你说,你对师妹是怎么一回事?我看你就是心怀不轨!” 楚仁义迟疑片刻,尚未回答,只听得李清吼道:“没话说了吧,我明明看到你今日趁师父外出办事,便带着师妹在城里游逛,你那高兴得意的表情全写在脸上了,你说对我师妹无非分之想,那怎会有那般春风得意、小人得志的表情?” 楚仁义答不上来,他身后的天生师弟却走上前一步,说道:“什么叫做‘趁师父外出办事’,我大师兄就带着郑瑶姑娘四处游玩?我告诉你,不仅是今日,这接连数天,我大师兄都和郑姑娘在一起。你师父早就知晓这一情形,他根本就未反对。你自己心存不良,却污蔑我大师兄,我可不吃你这一套!” 李清闻言,更是怒不可遏,大喝道:“什么?你这混蛋,竟敢如此!你还我师妹清白!” 情窦开 无端受辱 (三)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情窦开无端受辱 (三) 天生冷笑道:“郑姑娘本就是清白之人,你胆敢污蔑于她?况且,就算我们大师兄倾慕郑姑娘,那也没什么错!他又没做出见不得人之恶事!反而使你,你听说我大师兄爱慕郑姑娘,便如此愤怒,为何?是否你也对郑姑娘心存非分之想?” 李清听闻此言,不禁吃了一惊,心想这小子怎生知晓。他心中慌乱,嘴里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天生见此情形,更确信自己的判断,立时大声说道:“你还有脸批判我大师兄?看看自己,郑前辈把你养大,教你武功,你却对他女儿心存恶念?你说,你还是不是人!” 李清本就强词夺理,见他已识破自己心意,便道:“我是看着师妹长大的,我喜欢她,又怎么了?” 天生也道:“是啊,不怎么样!那我大师兄对她心生爱慕,也没什么啊!” 李清见说不过天生,恼羞成怒,便一刀向天生砍了过去,天生忙向旁边一躲。李清连环两刀,未等天生站稳,又砍了过去。天生是师兄弟里武功最差的,本就远不敌李清。而李清又出奇不意地攻了过来,他闪开了第一刀,却躲不开第二刀。 楚仁义所处之地距天生较远,此时想救他,却也已不及。待得大刀将至之时,李清只觉得手腕一紧。 原来天阳站在天生身旁,见他危险,便左手一招“夜叉探海”,出手抓住了李清手腕,右手“毒龙出洞”,一拳向对手小腹击去,欲待李清回手抵挡,便易于夺刀。 天阳是上清道人的二弟子,武艺仅次于楚仁义,与之相较也不遑多让。这招“毒龙出洞”已是手下留情,不愿打伤李清,单想将其大刀夺去,因此只用五成力。 李清原本也只是要吓唬天生,并未想要伤他,本待大刀将至之时,便停住收刀。谁知被人抓住了手腕,又有重拳直击自己小腹,他气急败坏,急于将刀抽回,却怎么也抽不动,已顾不得击向小腹的那一拳。 郑四海的二弟子瞿正明早已站在一旁,他身手之强,远胜郑四海其余弟子,亦不弱于李清。这时见大师兄危险,便出手接了天阳这一拳。 虽这一拳打出,天阳只用五成力,却也将瞿正明震得退出五六步,方始稳住身形。 天阳见有人替李清挡了一拳,右手便一掌自下而上,向李清手腕击去,左手顺着他手腕已滑到刀柄,正是青城派夺人兵器的一招“打蛇七寸”。这一掌迅猛之极,瞬间击中李清手腕,李清吃痛,手一松,大刀立刻被天阳夺了去。 郑四海外出办事,不知是否归家,孙达早已叫人去看。现下见双方争斗骤起,也不及等待郑四海归来,忙出面劝阻。楚仁义也赶忙站在场地当中,阻隔双方再次动手。 天阳夺了李清的大刀后,便停手不攻。那李清却兀自不服,硬要上前去把钢刀抢回,孙达赶忙将其拦住。楚仁义从天阳手中将李清大刀取下,并双手呈上,递还给李清。 李清夺过大刀,一直怒目相向,心中只记挂着自己出丑的那一幕,此乃拜天阳所赐,自也与楚仁义相关,无形中更加深了对楚仁义的恨意。 李清转过头来向孙达说道:“孙叔叔,这姓楚的在我们家白吃白喝不说,他竟然还对师妹有非份之想,你说该不该教训他。” 孙达拍了拍李清肩膀,劝道:“清儿,这事轮不到你管,也轮不到我管,这要看你师父和师妹的意思,你在这吵闹,也是无用。” 李清气愤地说道:“师父师妹都不知此事,那姓楚的混小子神神秘秘地不怀好意,现在既已让我知晓,就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孙达忙说道:“人家又没向你师父提亲,就算是真的喜欢你师妹,也没什么错!哪轮得到你来教训他?快回去吧。现在你师父还没归来,等他回家,再说这事,好么?” 这时郑瑶已听到此处吵闹。她回房之后,还没休息,现下仍感疲累。但她思量,镖局里一向安安静静,没人会大声吵闹,此番聒噪,定有不寻常之事。于是不顾疲倦,拉着小云前来瞧瞧。 来到西厢门外,便听到李清叫嚷,不知他与谁争执,心下焦急,忙奔了进去。走到当场,不禁一呆,她万没想到争执双方竟然是李清和楚仁义。 她看到之后马上走过去劝阻,众人见她前来,也都让开了一条路,等她劝劝李清。 郑瑶走来,对李清和楚仁义说道:“大师兄、楚大哥,你们怎么了,在吵什么呢?是否有何误会?” 楚仁义见她现身,只得说道:“不是,我们没吵架,是你听错了!” 孙达也忙附和道:“是啊,大小姐,这里没什么人在争执。” 郑瑶摇摇头说:“怎么会呢,我明明听见大师兄很大声地在骂楚大哥,还说我和我爹不知此事,那是什么事啊?” 李清赶忙说道:“师妹,你还不知道这事儿吧?那姓楚的对你心怀不轨!哼,师父这次看错了人,那混小子不是好鸟。” 那天生适才被李清突袭,现在愤怒不已,跳出来说道:“你这小子是好人?你不也对师妹有非份之想?这是做贼的喊捉贼!” 郑瑶从未想过此事,闻及此言,心中慌乱,一时呆在当地。待得回过神来,听到李清尚在一旁喋喋不休,不禁心下烦闷。她本已六神无主,这时心中焦急,颜面尴尬,却又无处发泄,况且耳边不断传来李清向着楚仁义的骂声。郑瑶不知所措之下,便哭道:“不要吵了,我不想听到你们这些怪事,谁要是再提的话,我就再也不理你们了!”说完,转身便要走开。 楚仁义忙上前一步,说道:“郑姑娘,其实我没有…” 郑瑶立刻打断他的话:“不要再说了好么,我不想听了。” 见楚仁义身动,李清立即上前阻拦,挡在他面前,喝道:“你这畜生,还想对师妹无理么?” 楚仁义无话可答,只得不再出声。于他心中,郑瑶的不理睬,可比李清一万句骂声更令他神伤。 李清见郑瑶走开,忙喊道:“师妹你回来,听我说!” 郑瑶不理,仍缓缓走出西厢大门,走回房去。众人都立于当地,不知如何劝阻。 不多时,郑瑶已走远,李清目送完她背影,心中也是一阵惆怅,猛然间心中愤怒,登时无名火起,回过头来瞪着楚仁义,说道:“师妹现在连我都不理睬了,这全是你害的!我要和你比武!我们一决胜负!你要是赢了,你就和师妹在一起,我再也不管你们!但你若是输了,就给我滚,以后都不要回到这里来!” 楚仁义听了这话,立刻反驳道:“李大哥,这话说的可不对,郑姑娘与谁在一起,应该由她自己决定,而不是由你我之间的这场比武来定夺。你这种毫无道理的要求,我是不会答应的!”说完转身准备回房。 李清此时正是怒火攻心,师妹不理他姑且不论,连楚仁义也当着大家的面,说自己要求无理,更是令其颜面扫地。他本就鲁莽,适才郑瑶在场,只好强自收敛,这此时恼羞成怒、气急败坏,再也忍不下去。他见楚仁义正待回房,心中暗道:“他令我无地自容,今日绝不能让他得了便宜,就这样趾高气扬地回去,不给他留点记号,我李清还有何颜面立足于四海镖局?”想到此处,心下一横,抡起大刀,“呼”的一声便朝楚仁义身上砍去。 楚仁义只觉得身后一阵劲风袭来,当下转身迎敌。刚侧过身来,李清大刀已到面前。楚仁义临危不乱,使出青城派的得意绝学——绵云掌。 此绵云掌,绵绵不断,形同柔云,意随掌至,无处不在。使出之后,使敌但觉四处皆是掌影,有如身处云海之中。掌法练到炉火纯青之时,攻有雷霆之势,守有泰山之稳。 楚仁义这时以此掌法迎敌,自是轻松之至。他的功力并未登峰造极,但也颇为精熟,对付李清则是绰绰有余。他不欲伤人,只是采取守势。但见他时而有如蝶舞花影,东躲西闪;时而有如江海凝光,沉稳之极。咋看之下,掌法虽凌乱,但却招招克制李清的钢刀。李清的大刀狂挥乱舞,却始终招呼不到楚仁义身上。 此时但见李清招招强攻,楚仁义式式守御。看似楚仁义被李清打的不能还手,实则应敌轻松之极。而他表面上处于下风,正是武艺极高的表现。他自知得罪李清,不知如何请罪,此番相斗,若败于其手,未始不能消其怒气。是故他力求众人看到此幕,让大家觉得李清占了上风,到时便好收手,能让李清下得台面。 而李清却似乎不能领略对手之意,他越见大刀砍不着楚仁义,便越是着急,刀法更显凌厉,招招只攻不守,全朝楚仁义身上剁去。他自然伤不了敌手,但若楚仁义只守不攻,李清又不肯罢手,此番争斗如何了结。 不多时,两人已拆百招,楚仁义见其仍无罢斗之念,登时灵机一动,待李清大刀再次朝自己脖子砍来,便引颈就戮,只等刀刃贴近自己颈项之时,右掌早已穿出,击向李清手腕。此招正是适才天阳夺取李清大刀时,所用的那招“打蛇七寸”,只是右掌刚要打到李清手腕时,改击为抓,突然抓住了李清的腕骨。 李清右臂吃力,大刀再也不能向前移动半分,刚好停在了楚仁义颈前。此时二人僵持,众人以为楚仁义不敌李清,而李清手下留情,未伤敌手。 只有天阳、孙达、瞿正明等寥寥数人,看得真切,瞧出李清不是楚仁义的对手。他们知晓楚仁义大度,如此用意,旨在挽回李清颜面。 李清此人虽甚为鲁莽,却不是傻子,面前的楚仁义神采奕奕、潇洒不凡,自己武艺远非其敌,此事他早已了然于胸。而楚仁义又让着自己,若再不知好歹,当真和无赖毫无差别。 李清这人心地倒不狠毒,只是鲁莽之极,兼之心胸狭窄,做事不顾后果,极易意气行事,招惹事端。他刚才气不过,以致动手,有此不智之举。此时见楚仁义武艺远远超越自己,一气馁,再也无话可说,只得收刀,对楚仁义言道:“好样的,我不是你对手,我认输了,以后你可要好好地对待师妹,若让我知道你对师妹心存恶念,必定找你算账!” 楚仁义摇了摇头,说道:“其实我也未必会得到郑姑娘青睐,以后有没有福分好好地照顾她、呵护她,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尊重她的意愿。但看来她今日很是气愤,我也不知如何哄她开心。” 李清说道:“是我不好,我气着师妹了,我没用!”说完便跑回了自己房间。 这时,众人都在七嘴八舌的议论。镖局里郑四海的弟子中有人问道:“大师兄怎么会说他输了呢,输得不是楚仁义么?” 有弟子便接嘴道:“你懂什么,那是大师兄相让楚仁义,让他好下台!” 之前那人反驳道:“那刚才大师兄还在吵闹,怎么比完武之后,大师兄就好像一滩软泥,那样子不像是装的,可能他真的输了呢?” 旁边也有镖师接嘴道:“你这小子懂个屁,总镖头的武功出神入化,李清是他的大弟子,怎么会输给那小子呢,肯定是让他的。” 楚仁义也没理他们,和孙达打了声招呼,便回到自己房里,天阳等人也跟着进屋。 第二十三章 奇变起 蒙冤难伸 (一)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第二十三章 奇变起蒙冤难伸 (一) 孙达忙将大伙遣散,旁观众人也就各自回家了。 这时楚仁义一脸沮丧表情,心中难受之极。他今日被人当众奚落,郑瑶又似乎在生气而不理他,现下在别人家做客,李清身为其中一位主人,却这般羞辱他。楚仁义心中苦闷无处宣泄,只得藏在心中。他本就是个内敛之人,难过的时候也是选择躲起来独自伤心,不与人争辩,不到处发牢骚。 师兄弟们了解他,但天阳还是劝道:“大师兄,你不要听那李清胡说八道,你倾慕郑姑娘没错,他不是也喜欢郑姑娘么?这人怎么不说说他自己。” 天生也劝道:“没有错,大师兄,郑姑娘不会就这样不理睬你的,放心好了,明天一觉醒来,就会什么都不记得了,赶快睡吧。” 楚仁义说道:“谢谢各位师弟,可我现在心情很乱,睡不着!要不,你们先睡,我在这坐一会。” 天生见大师兄如此烦闷,便想逗他开心一下。于是叫天阳、天青两人过去,三人商量了一会,便来到楚仁义面前坐下,面对于他。三个人六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他看,都是面无表情。 楚仁义本来低着脑袋,这时抬起头来一看,吓了一跳,问道:“你们三个在干什么啊?” 三人异口同声道:“在等你睡觉!” 楚仁义只得笑道:“那也用不着这样吧!” 天生忙喊道:“看大师兄笑了,我这个办法不错吧!喂,大师兄,别想这么多了,郑前辈都没说什么,你还有啥好担心的?” 闻及此言,楚仁义表情又沮丧起来,说道:“是啊,郑前辈还不知道这件事呢!他知道了,又会怎么想?” 天生叹了口气说道:“大师兄,我真是服了你!你什么事情都放在心上。就算郑总镖头知晓此事,那又怎样?你说这件事,他能责怪于你么?那又不是你的错。我说你当真是杞人忧天!” 天阳也劝道:“是啊!大师兄,你什么都不要想,快睡吧,一觉睡到天亮就什么事也没了!” 楚仁义苦笑了不语,但此时无法可想,只得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师弟们见他躺下,心中一宽,各自都去睡了。 回忆至此,天生实在耐不住性子,赶忙打断道:“大师兄,你快说正题,净扯那些没用的话语作甚?郑总镖头有何可疑之处,你快快说来!别再学师父那套啰嗦的排场!” 楚仁义笑道:“你先别急,我这不是要将前因后果尽数讲清么!” 天生道:“讲什么前因后果?我看你啊,净讲些与郑姑娘有关的事!” 楚仁义笑道:“好吧,那我就快速切入正题。” 天生道:“早该如此了!” 上清知晓楚仁义准备描述郑四海的可疑形迹,便留神倾听起来。 在镖局里出了这么一趟子事,任谁都难以成眠。 这一夜,楚仁义自然也睡不安稳,天还没亮,便早早起来了。他怕吵着师弟们睡觉,便一个人朝院子里走去,想独自散心,将忧郁的心情稍作缓解。 院子后边有个大花园,楚仁义走着走着,便到了此处。此时正值阳春三月,百花盛开。这时天已微亮,看到花园里群芳争艳,五颜六色的花,开的遍地都是。一目望去,只觉得这娇艳的花朵,已将晨晓之初的阴霾一扫而清,放出绚丽的光彩,同时也将心中的抑郁之气消除大半。置身花园中,香气阵阵扑来,清幽之气沁人心脾,馥郁之味舒爽百态。美味不绝,艳景不断,当真是奇观异景,令人美不胜收,直若处在人间仙境之中一般。 楚仁义心想:怪不得人人都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今日至此,真是大开眼界,光是这镖局住处里的花园,都已令人陶醉,可想苏州全景是多么美丽,当真是可比天堂! 楚仁义边走边看,突然想到一件事:自己似乎已经在苏州游玩多日,怎么没注意到其他地方的美景?这几日,和郑姑娘游玩之时,都在欣赏些什么?现在细想,好像有许多地方的景色都很美。但当时,自己的精力,似乎没放在这些美景之上。这又作何解释?或许是自己当时太过兴奋,因此没留意,现在心情忧郁,才能体会到此时的美景吧! 楚仁义心里,一直不敢去想,无心欣赏风景的原因,就是自己一心只想着郑瑶,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郑瑶的一颦一笑都吸引着自己,自然无心去欣赏那些美妙的风景。在自己心中,郑瑶可比那绝妙美景更美上千倍万倍。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此时正能形容郑瑶在楚仁义心中的形象。日前在外游玩时,楚仁义心中只想着郑瑶,水边有鱼儿游来窜去的影子,他视而不见,空中有大雁北飞留下的声音,他充耳不闻。依此来说,郑瑶在他心中当真算是“沉鱼落雁”。那日傍晚,楚仁义赏月时碰到郑瑶,登时再没心情去欣赏月色,对他来说,见了这般美人之后,月亮已经躲了起来;不知此时如若遇见郑瑶,面前这百花争艳,群芳斗丽的情景会不会“羞愧”? 楚仁义看着这丛鲜花,心中想着郑瑶。忽地听到前方传来脚步声,心知有人走来。他不想其他人扰乱自己的心情,便在花丛中躲了起来。来人越走越近,楚仁义透过花间缝隙看去,突地眼前一亮,果然四处百花都已黯然无光。 来人正是郑瑶。 她也因昨日之事,心中郁结难消。她对楚仁义并无爱慕之心,只有友谊之情,昨日听闻李清说楚仁义倾慕自己,当真不知如何自处。 更令她惊奇的是,李清对她也甚为爱慕。郑瑶只当此人是大哥哥,从无他念,彼时身处尴尬之地,更是不知如何是好。 她当晚躲在房间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清晨早起,心中仍是郁郁寡欢,便到这后花园来散心,希望借助那娇花的绚丽,扫去心中忧郁。 楚仁义见来者正是自己日思夜想之人,便走了出来,和她打声招呼。 郑瑶见有人突然从花丛中钻出,一时没反应过来,倒是给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是楚仁义,出于礼貌,也向他打了声招呼。 楚仁义正想上去说话,郑瑶却害羞地说道:“楚大哥,现在别人议论纷纷,我们还是别经常见面的好!”说完转身便走。 楚仁义并不傻,知道郑瑶在回避,他也没奢望过这天仙般的美人会对自己稍加青睐,此时只得回应道:“嗯,郑姑娘说的对。”说完便站在当地,眼望郑瑶慢慢走去。 突然间,花丛中黑影窜出,一名黑衣人抬掌向郑瑶击去。 郑瑶不懂武艺,吓得惊呆了,站在当地不知动弹。 楚仁义见状大惊,一个箭步冲上去,欲将那黑衣人拦下。 上清插嘴笑道:“看来,仁义终于切入正题了!” 楚仁义见郑瑶势危,使出轻功步法“一步冲霄”,赶上去欲将那黑衣人拦下。 不料那人身法快极,不待楚仁义到时,掌缘已近郑瑶面颊。 楚仁义暗叫“不好”。忙出一招“流星碎石”,一拳朝那人腰眼击去。这一招攻敌之必救,迫得那黑衣人撤手回防。 这黑衣人一掌击来,与楚仁义那拳正好相撞,直打得楚仁义退出四五步,方始拿桩站住。 此情此景,令楚仁义吃惊不已。他这招“流星碎石”,是青城派拳法中最刚猛的一招,没想到却被敌人轻描淡写的一掌击退。可见敌人功力非同小可,远在自己之上。 那黑衣人一掌击退楚仁义,又去袭击郑瑶。 楚仁义见状,忙又赶去拦截,这次他可不敢托大,使出青城派的得意绝学——绵云掌。 青城派绝学以掌法和剑法为主。掌法便是这“绵云掌”,此掌绵绵不断,形同柔云,意随掌至,无处不在,是以柔克刚的上乘掌法。剑法便是那“狂涛剑”,顾名思义,此剑法一经使出,便如那怒海狂涛一般,一浪高过一浪,且接连不断,永无止境,剑速虽不快,但无穷无尽,绵绵不绝,如水般柔,似钢样硬,亦是刚柔相济的上乘剑法。 楚仁义见敌如此威猛,只得使出绝学,前来抗衡。这绵云掌果然非同小可,只见楚仁义一掌拍向那黑衣人颈后,待得那人还掌相迎,楚仁义早已变招,一掌击向那人小腹,敌人只好再度收掌迎敌。楚仁义知其内力深厚,不欲与之硬碰,便又换一招击向其面门,同时左掌打其右肩。如此这般,一时间楚仁义便出了十数掌,且招招不与敌相碰,只是袭击其薄弱之处,迫得那黑衣人只得缩身御敌,无暇出掌相攻。 楚仁义见这掌法有效,精神一振,攻势更见凌厉,绕着那人不停出掌,只待敌方一个疏忽,便有机会击中对方。霎时间到处都是楚仁义的身影,四面八方满布掌风,将对方围在中央,如同置敌于云海之中。 谁料这黑衣人不仅内力惊人,掌法亦自不俗,身处楚仁义掌风之中,仍自处变不惊,掌法一板一眼,未见丝毫凌乱,如海边一块礁石,任凭狂风暴雨,惊涛拍岸,依旧矗立其中,不能动摇。 一眨眼工夫,双方已拆招百余回合,楚仁义仍未能动其分毫,倒是自己已然气喘吁吁。而对方却依旧气定神闲,如同初始战斗一般。 楚仁义越打越急,见今日败局已定,无论如何也胜不了敌人,忙对呆在一旁的郑瑶喊道:“郑姑娘,快去叫醒大家,让郑伯伯也过来,这个敌人我对付不了。” 郑瑶在一旁被吓懵了,她自幼在家长大,从未外出闯荡江湖,也未见过如此凶猛的打斗,最多是见到师兄们练功时互相拆招。她见敌人如此彪悍地扑来,当时就愣在当地,不知所措。此时经楚仁义喊醒,马上朝院子里跑去,边跑边喊道:“救命啊!来贼人了,大家快起来啊!” 楚仁义向郑瑶喊话时已分心神,出掌不如初时那般凌厉,被黑衣人看出破绽,一掌朝其胸口击来。 楚仁义分心之时未曾察觉,待到掌风袭胸,才反应过来。但此时躲避已晚,只得出掌相迎。双掌一碰,楚仁义内力不敌,便被击得向后退去,掌心被震得隐隐作痛。 那黑衣人一掌击退楚仁义,并不乘胜追击,却是朝郑瑶追去。楚仁义见他屡次追击郑瑶,生怕他会伤及其身,只得发一声喊,叫道:“有本事再来和我打!”又冲了上去。 这时听得那人用嘶哑的声音喊道:“你这小子不怕死么,我只是要抓这小丫头,关你何事?别在此处多管闲事,小心我要了你的性命。”虽口中说话,脚下却丝毫不慢,纵身一跃,便到了郑瑶身旁,一手按在她肩膀上。 郑瑶心中害怕,被按着之后,站在当地不敢动弹。 楚仁义喊道:“是江湖好汉的话,就不要欺负弱质女流,有本事便和我对战!”话音未落,一掌又打过去。 那人放开郑瑶,出掌迎敌。 楚仁义忙喊道:“郑姑娘快跑!”同时发狠朝那黑衣人猛攻,拼命拦着敌人,不让其追逐郑瑶,这样一来,却不得“绵云掌”的精髓,掌法略显凌乱。 此时,只见那黑衣人点了点头,哑声说道:“小子果然不怕死。”他身子突然向左一闪,躲开楚仁义左掌。就在此时楚仁义的右掌已击至他身前,却见他不闪不避,挺胸硬受了此掌。 楚仁义正待高兴之时,只觉得劲风凌厉,敌人一掌也已按到自己身前。 楚仁义毕竟临敌经验不够丰富,不知此时正是敌人故意卖个破绽,欲受其一掌,打还一掌。这一掌换一掌,楚仁义便吃了大亏。那人比楚仁义功力深厚,硬挨了一掌,只觉得胸口隐隐作痛。可他打了楚仁义一掌,却令得其倒飞出去,跌了丈许远,栽到郑瑶身边。 奇变起 蒙冤难伸 (二)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奇变起蒙冤难伸 (二) 郑瑶此时正在朝院子跑去,见楚仁义跌在脚旁,顾不得逃避,忙蹲下去扶楚仁义。 楚仁义此时胸口好不疼痛,虽未打断肋骨、伤及内脏,一口真气却已被击得涣散离失,勉强坐起,难以动弹。见郑瑶来扶他,只得勉强向她一笑,说了声:“我没事,你快逃!” 话音刚落,那黑衣人哑声喊道:“逃不了了,我要你的命!”一掌朝郑瑶打去。此掌快若迅雷,急如闪电,眼见要将郑瑶毙于掌下。 楚仁义见敌人要杀郑瑶,一时间情急,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身子一晃,挡在了郑瑶身前。黑衣人一掌便击在了他前额之上。 说也奇怪,正在楚仁义闭目待死之时,只觉得敌人掌力消失,手掌停在自己额前不动。楚仁义睁开眼睛,见那人将手掌撤去,点了点头,哑着嗓子赞了声:“小子,好样的!”说完便转身跃过墙头,一时间没了身影。 楚仁义吁了口气,对郑瑶说道:“好了,没事了,郑姑娘。” 郑瑶面色苍白,站起来对他勉强笑道:“谢谢你,楚大哥。”说完,身子一软,倒了下来。 楚仁义坐在地上,怕她跌伤,忙伸手扶住,揽在怀里,焦急地问道:“怎么了,郑姑娘,是不是受了伤?” 郑瑶摇了摇头,说道:“没事,我想只是受惊过度,身子发软,当真抱歉。”说完想要站起来,却是怎么也没那个力气。 楚仁义此时也是四肢百骸如同散架一般,全无半分力气,只得任由郑瑶躺在怀中。 楚仁义虽是正人君子,但怀中有个娇滴滴的绝世美人,那身躯柔若无骨,肌肤吹弹得破,况且不时地闻到郑瑶身上清幽的芳香。 楚仁义虽极力克制,却又忍不住偷偷地朝郑瑶望去。不看还好,看了之后,望见郑瑶天仙般的面容,更是难以自已。瞧她娇小脸颊红彤彤,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不敢正视自己,一副害羞怯生的样子,任楚仁义是神仙下凡,也不禁想入非非,何况他只是个血气方刚的有为青年。 郑瑶躺在楚仁义怀中无力动弹,但贴着其胸膛,只感觉到他的心“突突”地快速跳动起来,忙问道:“楚大哥,你怎么了?” 楚仁义一听,登时大为窘迫,忙说道:“没什么,没什么!” 郑瑶道:“你别瞒我了,你是不是…” 楚仁义心中对郑瑶爱慕无限,只道郑瑶已识破自己心中所想,还没等郑瑶说完,便急切的插嘴道:“不是,不是!郑姑娘你别误会!” 郑瑶吁了口气说道:“不是就好,我还以为你…” 没等郑瑶说完,楚仁义又插嘴道:“真的不是,你相信我!” 郑瑶笑道:“没受伤就好,你刚才心跳加快,我还以为你受了什么内伤呢!要是你因救我而负伤,那我可太过意不去了!”说完,她睁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看着楚仁义。 楚仁义和她对视一眼,忙转过头去,说道:“啊!原来你刚才以为我此战有所损伤?” 郑瑶不解的问:“是啊!我怕你身体受损,不然你说我认为你怎么了?” 楚仁义脸上一股尴尬表情,忙道:“没什么,没什么!我是在想郑姑娘你年纪轻轻,又没学过武艺,怎么会知道我心跳加快是受了内伤呢?一定是你爹告诉你的。” 郑瑶笑道:“是啊,你真聪明,我爹爹有时和我聊天,会讲一些关于武学方面的事情,不过爹爹这次好像讲的不对!” 楚仁义道:“也不是你爹讲的不对,有时候受伤令血气运行加速,心跳是会加快的。只不过我刚才不是…哦,刚才是受了一点小小伤,现在好了。”楚仁义怕郑瑶继续追问下去,只得如此说来。但他这一紧张,又对心仪之人说了谎话,心跳却更快了。 郑瑶笑脸靠在楚仁义胸前,果然听她又问道:“不是啊,楚大哥,我感到你的心脏跳得厉害,你是否当真无恙?” 楚仁义答道:“是的,你放心吧,这心跳只是暂时加快,过一会就没事了!”说完之后,马上强摄心神,心中暗道:“楚仁义啊楚仁义,古时有柳下惠‘坐怀不乱’之美谈,别人这才叫真正的君子,你怎么如此把持不住,心乱之快,匪夷所思。枉师父还教你多读圣贤书!快不要乱想了!”他运功强摄心神,心跳便慢了下来。 这时郑瑶已渐渐恢复气力,正待起身,只听得前方有人喊道:“喂,楚仁义!你在这干什么,你敢轻薄师妹,我和你拼了!”喊话之人人正是李清。并且来人不止一个,后边还跟了一大群镖局中人。 他们都是听到郑瑶喊救命而赶来的。只因后花园离住处有一段距离,因此他们听得不清,以至于从床上爬起之后,又互相打听所发何事。最后了解实情,便马上朝这边赶来。 来到这里,看见楚仁义搂郑瑶于怀中,李清自然认为这个情敌对郑瑶不规矩,便大声喝止。 郑瑶此时气力渐行恢复,听李清怒喝,心中惊惧,马上站了起来,只是脚酸腿软,身形不定。李清见状,更是认为此乃楚仁义侵犯郑瑶所致。 只见李清跑过来,朝楚仁义一推,将他推倒在地。 楚仁义身上并无半分力气,虽见其恶行,却也无力抗衡,只得任由对方将他推倒。 李清指着楚仁义鼻子骂道:“好你个畜牲,昨日我看错了你,还以为你真心对我师妹好。哪料到,你当真是这种人,和我刚开始对你的看法完全相同!不,你不是人!你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牲!你竟敢一大清早把我师妹掳来后花园,还对她毛手毛脚,看我不揍你!”李清越说越是气愤,伸手扇了楚仁义四个耳光,朝他脸上吐了一口痰,却仍不解气,握紧拳头便要动手。 站在李清身后的其他人,也看到了这一幕,却不知该说什么好。眼看李清要动手,也不知是否该劝阻。 孙达想看郑四海怎么说,但回头一望,发现人群里并无郑四海,便问旁边一人:“总镖头昨天外出,晚上不是回来了么?怎么没看到他?” 旁边那人回答道:“是啊,大小姐喊救命,总镖头应该是第一个来的啊!我也在奇怪呢?” 眼见李清的拳头将要打到楚仁义身上,他却无力动弹,也无法反抗。 这时,只见郑瑶拦在楚仁义身前,说道:“大师兄你不要乱说话,我和楚大哥没什么!”适才李清对楚仁义施暴,扇其耳光、吐其口水时,郑瑶站在旁边,一时没反应过来,不及劝阻,此时见李清还要再次欺辱楚仁义,立即上前制止。 李清劝道:“小师妹你不要怕,你是不是被他吓着了,不敢说真话,没事!你过来站在我身边,大师兄来保护你,只要你把真相说出来,有大师兄在这,没人胆敢伤害你!”说着把郑瑶拉了过来,又欲对楚仁义挥拳相向。 郑瑶不知如何劝阻,只是伸手拉住李清胳膊,阻止他动手。李清见郑瑶总是阻拦,心下愤怒,挥手一甩,将郑瑶摔开。郑瑶纤纤弱质,如何能当其大力,被甩开之后,立足不稳,跌倒在地。 李清上前连挥数拳,打在楚仁义头部。楚仁义面颊、前额、后脑接连受拳,疼痛不已。 孙达正想出面制止,这时身后有人叫道:“住手!休得伤我大师兄!”李清回头一看,原来是天阳等人赶到了。 李清不理,继续殴打楚仁义。郑瑶这时从地上爬起,又拦在楚仁义身前,李清没收住手,一拳打在郑瑶左肩,郑瑶痛入骨髓。幸而李清及时撤力,才没将郑瑶臂骨打断。郑瑶强忍疼痛,对李清说道:“我不准你殴打楚大哥,也不准你再说他坏话。他不是你想象中的坏人。刚才为了救我,他差点连性命都丢了!” 李清心下愤怒之极,什么话也听不进去,抓着郑瑶的手,将其拉起,一拳又向楚仁义打去。 天青走在最前面,这时已赶到李清身旁,见其再次动手,忙出手阻拦。李清左手将其架开,右拳猛击,打在天青鼻梁之上。 天青鼻子一酸,紧接着猛烈剧痛,两行鲜血顺着鼻孔流了出来。 天阳早知天青不敌李清,却没料到李清出手如此不留情,竟将师弟重创。天阳毕竟修为甚深,心中无限愤懑,却也不施偷袭,从李清身后略微一晃,已至其身前,双臂张开,拦在楚仁义面前。 李清却不住手,双拳如同擂鼓一般,向天阳锤出。 天阳如何是天青可比,见李清不知悔改,展开绵云掌还击。只见天阳左掌微晃,一瞬间袭击李清胸腹四处,李清急于抵挡,拳法略乱,天阳右掌急挥,只听“啪”的一声,清脆响亮,李清左颊登时现出通红的五根指印。 十数招后,李清右颊、左肩、左腰又分别中掌,各处酸痛不已,跌倒在地,不住叫喊怒骂。 天阳不理他,上前向楚仁义问道:“大师兄,这是怎么一回事?” 郑瑶回答道:“刚才有个黑衣人想杀我,幸亏楚大哥舍命相救,才将那黑衣人打跑。” 楚仁义忙说:“郑姑娘你太客气了,这是应该的。只不过那黑衣人本可要了我性命,但他似乎手下留情,当真奇怪!” 李清趴在地上,原本听郑瑶所言,知道自己错怪了楚仁义,正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听了楚仁义的话,似有所思。突然间,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他这人虽然鲁莽愚钝,但在外保镖多年,于江湖上的计谋多少有些了解,有时也粗中有细。 李清对楚仁义一直都心存偏见,不相信他是正人君子。这时只见李清缓缓站起身来,对郑瑶说道:“师妹,不要听他的,你上了他的当。” 此言一出,四下惊奇,众人被他弄得一头雾水,都不知他在说些什么。镖局中人,心中均暗道:“明明听到郑瑶当众感谢楚仁义,李清却还要强词夺理,兀自不服。”镖局里的耆宿老者都暗自摇头,只觉李清处事极为不当。年青的镖师见有热闹可看,都伸长了头,竖起耳朵,欲听听李清到底想说些什么。 天生见李清说楚仁义设置圈套,心中不服,问道:“你说什么?什么上了我大师兄的当?” 李清哈哈一笑,不理天生,继续对郑瑶说道:“师妹你不知道,我在外保镖多年,什么贼人没见过!有时贼人想要夺镖,便会用一诡计,那就是闻名千年的‘苦肉计’。这‘苦肉计’虽不简单,说起来也不费事,便是有些贼人假装被打伤,骗取我们同情,然后就随我们一起,以作内应。哈哈!他这小子的‘苦肉计’使的倒也不错。其实那黑衣人是他找人假扮的,他找人袭击你,在危难时刻再出手救你。这样一来,你就非感谢他不可。” 楚仁义忙说道:“我没有用这什么‘苦肉计’,你不要诬蔑我。” 郑瑶也说道:“是啊,我刚才见那黑衣人很是凶悍,他真的要取我性命,还把楚大哥打伤了!” 李清说道:“师妹心肠太好,你根本不知道这世上的人心险恶,不要被他骗了!那黑衣人不凶狠点,怎能吓得住你?如若吓不倒你,这畜生又怎能趁机占你便宜?我看这小子的伤是装的。” 天阳在一旁听李清不住地侮辱大师兄,登时怒火中生,一把抓住他的领子,吼道:“你这人乱说什么,我师兄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 李清推了天阳一把,想把他推开,却怎么也推不动,只得说道:“怎么样,奸计被我识破了,便想打人啊!说不定那个黑衣人就是你假扮的。我问你,刚才你在哪里?你若是不能证明你在房间里,那便不用问,刚才的黑衣人就一定是你伪装的!” 天阳怒道:“我刚才当然在房间里,我这两位师弟都可证明!” 只听李清轻蔑地笑道:“你那师弟和你一伙,自然帮你作伪证,有何可信之处?” 天生反驳道:“要我说,那黑衣人便是你假扮的,你昨天自觉受辱,心下不服,今日便偷袭我大师兄。你好狠毒的心肠,师妹不喜欢你,你连她都要杀!” 李清怎会想到天生反过来污蔑自己,他性格鲁莽,容不得他人冤枉自身半分,此刻大怒,竭斯底里地吼道:“我没做过,你胆敢诬赖我?” 天生见他凶狠,心中不禁惊惧,昨日在他手底下吃亏,今日也不敢过分触怒他。 李清握紧拳头准备上前动手,将天生殴打一顿,一抬头间,望见天阳沉着坚定却又不失凌厉的深邃眼神,不禁惧怕,刚迈出的一步又缩了回来。 天生见李清面部的凶狠劲化作恐惧之色,放下了心,又说道:“你怎么能证明那黑衣人不是你?” 奇变起 蒙冤难伸 (三)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奇变起蒙冤难伸 (三) 李清怒道:“我一晚上都住在家里,家父可作证!” 天生说道:“听说你与你父亲的卧房不在一处,他又如何能够作证?” 李清怒道:“你管得着么?反正家父能为我作证!” 天生笑道:“无赖之言,无人可信!况且,即便你老子和你同房,但尔等蛇鼠一窝,他若出证,如何能信?” 李清指着天生吼道:“你再敢口出狂言,瞧我不来收拾你!家父之言若不可信,谁人可信?” 天生道:“既然令尊可信,我等如何不可信?” 李清怒道:“我四海镖局之人自然可信,你等青城派弟子皆不能信,青城众人都是猪狗不如的畜生!” 孙达见状,忙上前掩住李清之口,对天阳赔笑道:“诸位少侠可别介意,李清口不择言,总镖头日后自会处罚,我四海镖局上下,均对上清真人及青城派各侠士极为尊崇,可别因这李清狂言,引发贵我两派不和!” 李清掰开孙达捂在自己嘴上的手掌,说道:“孙叔叔何必惧怕他们青城派?” 孙达指着李清道:“你这鲁莽的性格到底误了多少大事?你如今还不知悔改?” 李清道:“这次是那楚仁义犯错,你如何赖在我身上?” 孙达怒道:“是谁做错了,不是由你我判断,等总镖头回来再说个清楚,现在你给我闭嘴!”孙达毕竟是副总镖头,李清不得不忌惮几分。孙达知此事难了,忙遣人去寻找郑四海。 这时李清的父亲李滋站了出来,说道:“孙副镖头,当下之事不是找到总镖头来裁决,而是弄清楚这几个人是否合起来演戏给我们看!他们指责我儿黑衣蒙面自是大为荒谬!试想,若是犬子当真前来报复,打伤了‘楚少侠’,又怎么会败于其师弟之手?以我看,咱们这里也就只有这位‘天阳少侠’有充当黑衣人的能耐!”他说话声调尖锐,说“楚少侠”、“天阳少侠”几个字之时,又拉高了声调,众人知道他站出来为自己儿子说话,又讽刺了楚仁义与天阳。 天阳道:“那你要如何才能够信我?” 李滋冷笑:“除非你能让我们四海镖局的人为你作证!” 天阳听了这话之后,再次怒自心起,抓起李滋前襟衣衫喝道:“我们在房中睡觉,别人若不偷看,如何能知,我又到哪里去找证人?哼,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你分明是有意诬陷我等。你到底意欲何为?” 李滋见其紧抓自己胸前衣衫不放,本想将其推开,但知道此人武艺高出自己太多,儿子尚且不敌于他,自己花拳绣腿,更是相去甚远,便是挣扎抵抗也是徒劳,索性任其自然,任由天阳攥紧自己衣领,但嘴上却不饶人,向其挑衅着大呼道:“好啊!你敢打我,你当四海镖局好欺辱么?看我这镖局众镖师会不会放过你!”天阳知道此番争斗牵连两派关系,他定了定神,叹了口气,松开双手。 楚仁义此时稍微恢复气力,勉强地站了起来,劝道:“天阳别那么冲动,你先过来。”转头又对郑瑶说道:“我真的没有串通黑衣人,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郑瑶点了点头,扶着他,微笑道:“我相信你!”虽然李清的话道理十足,但郑瑶她自己,却也不知为何会义无反顾地相信楚仁义。 天阳一向尊重大师兄,此时听了楚仁义的话,便退到他身边站定。 孙达也忙跑过来,低声劝李滋道:“楚少侠是我们镖局的救命恩人,他怎会有如此行为?” 李清在一旁气忿地答道:“他看中了师妹的美色,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我们这里从未有人敢来闹事,怎么他一来,就出现这怪事?”李清这一句话说得孙达哑口无言。 天青在一旁捂着鼻子,冷冷地说道:“这是你对我们大师兄心存偏见,含血喷人!” 李清哼了一声,骂道:“几个混蛋,说我含血喷人?有本事你们就拿出证据,证明自身清白!” 天阳此时说道:“既然你说我们大师兄是假装受伤,那咱们就请孙前辈来看看,我师兄是不是当真有伤在身。”说完便请孙达来看楚仁义的伤势。 孙达虽武艺不是十足高强,却是前辈老手,要看出一个人是否当真受了内伤,也并不难。且大家对他的话十分信服,有他作证,绝可服众无疑。天阳精通医理,则是看出楚仁义身体虚萎,虽没受内伤,血气却是不调。因此让孙达来看,好让大家纷纷信服。 孙达伸出右手食中二指,搭上了楚仁义的手腕,摸了脉,又沉思片刻,点了点头,说道:“楚少侠虽没受内伤,但确实受了内力冲击,以致身子虚弱,看来他真的与高手搏斗过。” 李清忙接过话来:“说了是‘苦肉计’,若不真吃点苦,怎么会像呢!想当年,黄盖还不是被周瑜打得遍体鳞伤,才能骗得了曹操,烧了他百万大军!哎呀,想来真是惨!你们是不是要被他骗了之后,才会发觉?那样就晚了!师妹怎么能将终身托付给这么一个奸狡小人?” 郑瑶一听不对,忙嗔道:“大师兄你说到哪去了,你怎么想来想去,都在想那些事啊!” 天生也说道:“你这个李清,怎么老是针对我大师兄?” 李清冷笑道:“不是我针对他,是刚才他自己泄了底,他说:‘我也奇怪那黑衣人怎么会手下留情?’”李清笑了笑,朗声说道:“就是这句话提醒了我,我才能想到,所有一切都是他演的一场戏!试想一番,若真是贼人,又怎么会手下留情?” 天生却说:“既然他在演戏,又怎么会当着大家的面,说那黑衣人手下留情,以致于暴露自己的阴谋,让你们有诸多联想?这不是太不符合常理了?” 旁观众人听了这话,连称有理。 李清一时语滞,见说不过,便怒道:“我怎么知道他搞什么鬼!”突然灵光一闪,说道:“哦,我知道了,他为了讨小师妹的欢心,有意要表现出自己勇猛,显得自己冒死相救,因此要那‘黑衣人’作势要杀他。可是又不能真死,那怎么办?不死的话,很容易被人识破!他怕我们心中存有疑问,只得当着大家的面,说是那黑衣人‘手——下——留——情’,至于为什么‘手下留情’?他就表现得很是奇怪。对不对啊,楚——少——侠!” 天阳站在一旁,恨恨地说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李滋听完天阳之言,助李清反驳道:“不是小人之心,是有事实证明。楚仁义喜欢郑小姐,对她有非份之想,这是动机。我们这里从未有人敢来偷袭,你们到此之后便有此事,这是前提。他与人搏斗,对方能杀他,而他却丝毫未损,这是证据。现在任何一样,都能说明这件事,从头至尾根本就是你在演戏,我看你还有何话可说!” 此番话语一落,四周哗声顿起,其他人见李滋说的头头是道,都不禁相信了他。一时间,说楚仁义此举不妥的也有,骂他行为恶毒的也有,还有人说郑总镖头引狼入室。 郑瑶已帮楚仁义擦干脸上被李清吐出的唾液,这时虽听李滋说的有理,但始终不信,见四周众人这般数落楚仁义,心里不好受,便站出来说道:“你们不要瞎猜乱想就责怪别人,我相信他!”转头对楚仁义一笑说道:“我先扶你回房歇着吧?” 楚仁义点了点头,他心里知道,只要郑瑶对他无所疑惑,别人的看法,他压根就不放在心上。 正待起步,忽见前方人群让出一条道来,一人从这道中走出,此人便是郑四海。 众人见郑四海到了,便不再作声,等待他们的总镖头说话。李清这时也不敢再责骂楚仁义,站在一旁,瞧自己师父对楚仁义如何发落。 一时间,场内鸦雀无声。只见郑四海走到楚仁义面前,说道:“仁义,你到我房间来,我有话对你说!”转而又环顾四周,对众人说道:“大家不要再胡乱猜测了,我不想听到什么闲言闲语,这件事我自会调查清楚,大家就散了吧!” 众人见郑四海如此说来,便各回自家,散了开去。天阳等人也不例外,向自己卧室走去。郑瑶本想在父亲面前替楚仁义解释一番,但也被郑四海劝回了自己房里。 回忆至此,天生向上清问道:“师父,你可猜出了什么端倪么?” 上清笑道:“你这小子就会为难师父,但这一点小小伎俩,又怎会难倒你师父这样的老江湖?” 天生道:“那么,你说,大师兄的遭遇是怎么一回事?” 上清道:“你们均已经历此事,已然知晓答案,又来问我作甚?” 天生道:“我这是在考验你!” 上清道:“你想说这是一个局?” 天生道:“说是陷阱要更贴切一些。” 上清道:“我看不然!” 天生道:“先不论你同不同意此等说法,单说你认为这是谁设的陷阱?” 上清道:“你想让我说谁?” 天生道:“你管我怎么想呢?你想说与郑总镖头无关么?” 上清道:“有关与有罪,全然不能等同。” 天生道:“总之,我认为郑总镖头的嫌疑要远远地大过了孙达、李清、瞿正明!” 上清笑道:“那就让仁义继续把这故事讲述下去。” 楚仁义便又将月前之事缓缓道来。 第二十四章 论疑人 疑人自疑 (一)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第二十四章 论疑人疑人自疑 (一) 这时,楚仁义只得默默跟在郑四海身后,不发一言,心中在想:不知郑伯伯会怎样看待此事,自己在整件事中,虽无任何行差踏错,但正如李清和李滋所言,此事有许多疑点,任谁都会怀疑。况且郑伯伯和自己相处时日不多,不了解自己秉性,怀疑也是对的。只是不知,他会不会以事为由,赶自己出四海镖局。若是如此,自己丢脸不说,让师父脸上难堪,可就太对不起他老人家了。 不一会,两人便走到了郑四海的房间,楚仁义进门之后,却不敢坐下。 等郑四海入座,楚仁义便垂首站立在他身前,似乎当真犯了错一般。 郑四海笑道:“仁义,坐啊!在我这里客气什么?”语态温和,并无半分严厉之处。 楚仁义闻及此言,沉重的心情似乎轻松了少许,抬起头来,看着郑四海,说道:“郑伯伯,刚才的事,你都知道了?” 郑四海点了点头。 楚仁义道:“那么,你相信是我派人袭击郑姑娘,然后再假意相救么?” 郑四海并无正面回答,听完之后笑了笑,反问道:“那你对我说实话,你有没有那样做呢?” 楚仁义义正言辞地说道:“我可以向天发誓,我绝对没有那么做。我在花园散步时,正巧碰到郑姑娘。后来便有黑衣人袭击她,我当时看到郑姑娘危险,不及思量,出手相救,事先毫无半分预谋。我楚仁义虽不是什么英雄豪杰,但也算个正人君子,敢做敢为,决不会做出如此卑鄙无耻之事!请您相信我!郑伯伯!”楚仁义本来还有几分恐慌,担心郑四海会怀疑于他。这时却神色自如,说话掷地有声,语音之中带着几分正气,他自己也颇感惊讶。 郑四海依旧笑了笑,说道:“贤侄,我相信你,你说没有做过这等卑劣之事,那便是没有做过!” 楚仁义大感意外,此时绝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当真没料到郑四海会如此轻易便相信于他。便向郑四海问道:“郑伯伯,你真的相信我?我虽然没做过这等恶事,但李清师兄刚才分析得也有头头是道,常人都会怀疑我,你为何信我?” 郑四海闻及此言,也颇感意外,笑道:“哈哈,你这小子倒也奇怪,我没怀疑你,你反倒怀疑起我来了!你不相信我的判断能力么?” 楚仁义忙摇手道:“小侄并非此意,只是有些疑问,藏在心中不吐不快,望郑伯伯告知,以解心中疑惑。” 郑四海又是哈哈一笑:“我走镖行天下数十年,阅人无数。何人说谎欺骗,何人于实相告,我自是一目了然,从无差错,你放心好了。” 楚仁义会心一笑,说道:“蒙郑伯伯不弃,信得过小侄,还我清白,小侄在此谢过。”说完便向郑四海深深一揖。 郑四海忙将其扶起,微笑道:“贤侄不必客气。但我有一事,想问问贤侄,望能如实相告。” 楚仁义见郑四海仍有疑惑,忙道:“郑伯伯有何事,只管发问,小侄如若知闻,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郑四海面露和蔼可亲之容、目透慈祥善解之意,柔声问道:“听说贤侄对小女颇有几分情意,不知可有此事?”顿了一顿又道:“说来冒昧,贤侄不会怪我此问太唐突吧?” 楚仁义听完,紧张之极,刚刚放松的心情又突然绷紧,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将起来,结结巴巴地答道:“小侄哪敢对令嫒有所图谋,亦不会有何不轨之举,请郑伯伯放心!” 郑四海把他拉到身边坐下,接着说道:“你不必如此慌张,我又没责怪于你!况且,我并不认为你对小女有一点喜爱之意便是不对。你年纪轻轻,有此情感乃是人之常情,并无任何不妥之处。此外你也并无恶行,谁人有权责怪于你?我那大徒弟几番对你恶言相向,那是他不对,你不必放在心上,我日后自会教训于他!” 楚仁义点了点头,连说不敢。 郑四海继续说道:“那你可以把你心里真实的意思告知与我么?” 楚仁义低着头说道:“其实,我对郑姑娘的确倾心,但我只是在心里想想,并没奢望能得到她的青睐,只是希望能远远地看她一眼,便于愿足矣!” 郑四海皱了皱眉头,说道:“没出息,小伙子该当胸有大志,有志气的好汉才能算是铁血男儿!堂堂男子汉怎能如此婆婆妈妈?你应该当机立断,想要的东西就要去争取。你敢于舍命救我女儿,怎么就没胆子去向她表达心中情意?” 这番话语,明是教训责怪,实是应允鼓励,表示不反对楚仁义追求郑瑶。楚仁义并不傻,如何不知其中含意。听完这话,顿时兴奋异常,忙向郑四海道谢。 这时郑四海却说道:“你先不要高兴太早,小女蒙你垂青,确是她的福气,我也是看你能为小女付出一切,日后定会善待于她,才不反对。但是最后还是要看瑶儿她自己的意愿。不知她意下如何?” 楚仁义点了点头,心中想道:我对郑姑娘钟情之事,她似乎不太喜欢别人提起。只怕她心中未必有我,此事确实不宜高兴过早。唉,还是不要对郑姑娘提起这些,不必强求于她,只要她开心就好。 郑四海要说的话已说完,见楚仁义在想心事,便送他出门,由他回房休息。 郑四海把楚仁义叫到自己房间里单独谈话,天阳等人看在眼里,不知总镖头要如何对待他,均担心大师兄会被数落。无奈此身做客他人之家,只得在房间里干着急。 这时听到有人敲门,天阳马上将门打开,只见楚仁义站在门口,神态自若,不仅没有任何不快之感,似乎还有一丝欣慰之情。天阳等人忙凑上前来七嘴八舌地询问。 天阳一把将楚仁义拉进房来,将房门掩上。 天生凑过来问道:“大师兄,郑总镖头都对你说了些什么?有没有为难于你?他是不是很生气?是不是要赶你走?唉!他也真是的,你喜欢郑姑娘也没有错!况且,你又没做过任何不轨之事,他怎能这般相信李清的话,认定那黑衣人袭击郑姑娘一事,是你指使的!他判断此事,根本不调查真相,也太一厢情愿了!你说,他哪能这般对待我等!我们找他评理去!” 楚仁义一笑,正待说话,那边天青插嘴道:“天生你别瞎猜了,看大师兄的样子,似乎郑前辈没有责怪于他,你就让大师兄自己说吧!” 天生吐了吐舌头。 楚仁义笑着拍了天生脑袋一下,说道:“天生你啊!才真是一厢情愿地做出定论,我还没说话,你好像就知道郑前辈会责怪我似的,这还不是你自己想象出来的?” 天生强辩道:“我这是经过推理得出的结论。一般人听了那李清的话,十有八九都会相信,何况郑前辈是小瑶姑娘的爹!他自然是紧张女儿的,所谓关心则乱,他就更会相信李清之言!” 天阳这时也附和道:“对,天生说的有理。但听大师兄语气,似乎结果与我们想象不符,莫非郑前辈没有相信那些闲言碎语?” 楚仁义答道:“没有错,郑前辈并未相信那些言论,他倒是信了我,很出乎意料吧!更不可思议的是,他知道我钟意于郑姑娘,竟然没有反对,还表示默许!” 天生哈哈一笑,说道:“这就对了,我早说郑前辈不是个昏庸的人。他阅历丰富,一看我们大师兄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性情温和、武艺超群,就认定他是位难得的佳婿,因此便不反对大师兄和郑姑娘在一起!” 天青拍了天生脑袋一下,说道:“你刚才哪是这么说的?你不是说郑前辈会为难大师兄,而你还要找郑前辈评理吗?怎么变得这么快?” 天生只得说道:“三师兄,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好不好啊!” 天青笑了笑,便没再说话。 天生和天青谈笑风生,天阳却在一旁皱眉思索。天生见状,忙问道:“二师兄,你还在想什么,郑前辈不是不责怪大师兄了么?” 天阳见天生问起,便说出了心中的疑惑:“我是在想,看样子郑前辈是很疼爱郑大小姐的。按理说,大师兄被人怀疑,他怎会不作丝毫调查,便如此信任大师兄,这样岂不是拿郑大小姐的未来幸福当儿戏?” 天生忙道:“二师兄你说什么啊!难道大师兄不能给小瑶姑娘幸福么?” 楚仁义接口道:“天生先不要打岔,我也曾经这般考虑过。此事发生后,有很多不利证据使我身处不白之地,郑前辈却连查都没查,就选择相信我,这确实令人费解。我们都知道他很疼爱郑姑娘,正因如此,他便更要仔细为女儿的将来着想,又怎会轻易让身处疑地之人,接近自己的宝贝女儿呢?虽然他说,最后要郑姑娘同意,方可成事,但若我并非善人,他岂不是真的引狼入室?对此他该当有所防范才是啊?我也曾问及此事,问他为什么会相信我,他给我的回答就是:他几十年来阅人无数,一眼便能辨出忠奸。我总觉得此事太过草率!” 天生又插嘴道:“那也未必,人家郑前辈的阅历,非我等所及,你们就不必瞎担心了!” 楚仁义摇摇头,说道:“正因为郑前辈江湖阅历丰富,又身为四海镖局总镖头,平日做事谨慎之极,非我等可比。试想,他与我们相识不久,并不是十分了解我们的性情,怎能在短短数日之内,就将自己掌上明珠的终身幸福交托呢?我等能想到的事,料来他必定考虑!” 天青这时说道:“也许日前我们助他镖局一臂之力,他心存感激,也说不定呢?还有,我们的师父与他交情非浅。就凭师父,他也可以相信我们啊!” 天阳想了想,说道:“是有这个可能!我也曾想过这几点!” 楚仁义点了点头,想了一会,又摇了摇头,对天青说道:“凭着师父,郑前辈是可以相信咱们,但要交托郑姑娘的将来,却是非要仔细求证对方人品不可,郑前辈办事精明干练,不像是那种没有交代的人。” 天阳仔细想了想,接着楚仁义的话,说道:“也许我们的考虑是多余的!你说郑总镖头阅历丰盛、做事谨慎,他既选你做未来女婿,必定早已将你细细考察一番,此时斟酌再三,自觉无可挑剔,才说与你知!你能想到的,他都做过了,甚至早已做了一些你没想到的事!”说到这里,笑了一笑,拍着楚仁义的肩膀,道:“大师兄,你就放心的去找郑姑娘吧!” 天生笑了笑,坐下来悠闲地说道:“我还以为大师兄你怀疑什么呢!其实这只是你当局者迷,你被李清这么一吓,成了惊弓之鸟,对什么事情都恐惧了!我等旁观者清,在我们看来,根本就没什么值得怀疑的!你紧张郑姑娘,认为郑前辈替小瑶姑娘挑选夫婿时,应小心谨慎,才会想到之后一系列的问题。其实,哪里需要那般仔细啊!” 楚仁义也笑了笑,问道:“是么?” 天青接着向楚仁义问道:“那大师兄认为,郑前辈应当怎样做,才能确保郑姑娘未来的夫婿是个好人呢?又要经过什么样的考验,才能允许对方向郑姑娘表白呢?” 楚仁义道:“我想至少应该与此人相处数月,甚至一年半载,看清楚此人为人如何,再作打算。” 天阳突然似有所思,想了一会,才说道:“那大师兄你看,郑前辈会不会是,先假意安抚你,再派人观察你近期的行为呢?” 天生忙抱起被子挡在身前,叫道:“那我们不是整日都要被人窥视?也许有人早就开始观察我们了!怪不得我睡觉的时候,总觉得有一双贼眼在盯着我看!” 天阳瞥了天生一眼,道:“哪有这事?” 天青识趣地说道:“天生,你说的那双贼眼是我的吧?” 天生笑了笑。 天阳笑道:“就知道瞎说!你们俩睡一张大床,又睡在一头,天青只要翻身与你面对,自然就有一双眼睛对着你了!” 天生笑道:“主要是他的眼睛很贼,我才有此感觉!” 天青也不生气,说道:“既然你不喜欢,那我们不睡在一头就是了,你睡在床头,我就睡床尾!” 天生又道:“那你不是要拿屁…那个…那个什么眼对着我么?如此一来,还是有一只眼睛在盯着我!” 天阳拍了天生脑袋一下,说道:“就爱瞎说,言归正传,不知郑总镖头会不会派人观察大师兄!” 论疑人 疑人自疑 (二)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论疑人疑人自疑 (二) 天生插嘴道:“那我要换房间,被人窥视,多羞人啊!不知道洗澡的时候会不会有人盯着看呢!” 楚仁义点了点头:“这个也有可能…” 天生大声叫道:“啊?真有这个可能啊?”说完便嘟着嘴,默念道:“洗澡也会被偷看…” 楚仁义道:“我是说郑伯伯有观察我的可能!为了郑姑娘的幸福,这么做也是对的。不过我还有几个疑点尚未解开,你们帮我思量思量!” 天阳道:“大师兄请讲!” 楚仁义朝窗外看了看,见没有人,这才拉着几个师弟坐在床上,慢慢道出心中的疑虑:“如果郑前辈真的十分疼爱郑姑娘的话,今天早晨在郑姑娘喊救命的时候,他怎么许久都未曾现身,直到李清数落完我的‘罪状’,他才来到现场。不管昨晚外出办事回来有多晚,今早睡得有多熟,以他的武功造诣,只要郑姑娘一喊救命,他便能听到,按理说他会在第一时间赶来,为何反而到的最晚呢?” 天阳点了点头,说道:“大师兄你这么一说,我也好像觉得,郑前辈从一开始就未现身,直到最后方才出来。” 天青思索着说道:“会不会是他今天早晨才回来,他出现的时候,正是他刚回来的时间?” “这虽然也有可能,但却有另外的一个问题解不开了!”楚仁义答道。 天阳问道:“什么问题呢?” 楚仁义接着说下去:“如果是刚刚回来,那他怎么知道这之前发生的事?他可是一来到现场,就直接把我领进他的房间,却什么问题都没问。他对现场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这不是有点说不通么?” 天生依然是一幅笑嘻嘻的模样,不在乎地说道:“他在当众发话之前,先问一下周围的其他人,不就全知道了?” 楚仁义点了点头道:“有这个可能,但是还有一点,那就是,郑前辈在房间里向我问话之时,非常肯定地问我:‘你既然敢于舍命救我女儿,为什么没胆量喜欢她!’”楚仁义顿了一顿,低声说道:“我当时就觉得很奇怪,我舍命救郑姑娘此事,为什么郑前辈就这么肯定,丝毫不见怀疑?就算他刚到现场,听别人说了大概情况,也断不至于如此认定啊!况且现场众人,怀疑我的居多,若是向郑前辈诉说,只怕要带有几分贬低之意,如此一来,救人之事,便更不可信。” “嗯,大师兄分析得不无道理!”天阳接口道。 楚仁义继续说道:“还有一点,我觉得很是奇怪,便是那个偷袭郑姑娘的黑衣人!他的武功路数,我只觉得似曾相识,但又说不出来在哪里见过。你们应该知道,我们这一路上,除了相助镖局抗敌外,并未遭遇其他敌人,也未曾与何人动手。我们平常见到的,就只是青城派的武功,却没见过其他派别的招式。这个黑衣人动手的路数,我又怎么会觉得如此熟悉?” 天阳问道:“大师兄,你是怀疑这黑衣人,与日前那批盗贼有关?” 楚仁义点了点头,说道:“我也这么怀疑过,但又有一个奇怪的地方,就是这黑衣人为何在那我已被打倒那当口,却手下留情、饶我一命?要知道,杀散那批强盗之人,不止是郑前辈和四海镖局的镖师们,我等也曾出过一份力,即便贡献不大,也算是和他们结下了梁子。这些人如果是来报仇的话,理应将我杀之而后快!” 天生听完后,又插嘴说道:“大师兄,你奇怪的地方还真多,能不能一次说完?” 天青听了楚仁义这么多疑问,在苦苦思索,无暇出声与之讨论。只听到天阳接着问道:“大师兄先前说道,郑前辈出现之前行踪未明,你是否想到什么?还是怀疑郑前辈什么?莫非郑前辈便是那黑衣人?” 楚仁义摆了摆手道:“郑前辈是我们师父的朋友,我自然不敢怀疑他什么。若他是黑衣人,我便放心了,那说明他此举不过在试探于我,想知道我是否会在危难之下救助郑姑娘。假如说他假扮敌人,之前众疑点便都说得通,我倒盼望他就是那黑衣人!” 天阳又问:“然则,除郑前辈是黑衣人之外,大师兄又怀疑什么呢?” 楚仁义说道:“自从郑前辈对我诉说一事之后,我便怀疑四海镖局里有人不利于郑家!” 三位师弟惊讶之情溢于言表,但素知楚仁义稳重,此番言语定有所依,便静闻其祥。 因涉及郑四海家中私隐,若为大肆传扬,楚仁义似感不妥,但想到众人皆为师弟之亲,但说无妨,便道:“尔等听完便算,不可张扬!” 众师弟均点头答应。 只听楚仁义道来:“十年前,郑姑娘的母亲因病去世,郑前辈和郑姑娘痛不欲生…” 天生插嘴道:“因什么病去世?” 天青道:“天生别插嘴好么?你总是要捣乱!大师兄,别管他,你接着说,郑夫人去世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楚仁义对天生笑了一笑,说道:“这回天生可还真不是捣乱,他问对了,重点便在这去世的疾病上!”楚仁义顿了顿,向天阳问道:“二师弟,你最通医理,我想请教,那郑夫人去世时全身起满红斑红点,脸色发青,口唇紫绀,喘息剧烈,心累异常,似乎上气不接下气。郑家忙请名医赴诊,但众人一番诊治,毫无起效,郑夫人发病当晚便过世了。二师弟,你说这像什么病?” 天阳道:“没见到病人,我也说不上来,若看表象,全身起满红斑红点,易误为麻疹。但你说郑夫人脸色发青,口唇紫绀,喘息剧烈,心累异常。种种症状表现,看似麻疹,内里却未必是。若患者在此,可询问发病前经历、病程经过、病情长短、发病时情况等,并需观察其症状,查看全身疹子性状,查看双目、脸颊、口唇等,还要把脉了解。现在郑夫人不在,单凭传言,不能确诊。” 楚仁义点了点头,正待说话,天生抢先道:“二师兄,你说这么多,说要询问发病前经过、病程经过,还有什么什么‘经过’的,我也记不全了,总之这些话也就像放屁一样,‘经过’我们的耳边,就悄悄溜走了,没任何意义。还不如就说最后一句简单明了。” 天青道:“最后一句是什么啊?” 天生道:“最后一句就是:不——能——确——诊!看!多简捷!” 天阳摇了摇头,不理会他,继续说道:“不知当时其他大夫怎么说?” 楚仁义道:“之后我仔细问过郑前辈,他说当时各大夫说法不一,说风疹的也有,说中毒的也有,还有说风寒、鼠疫等等,总之不能达成一致意见。最后请苏州城里最出名的大夫陈力行来瞧了瞧,才确定为风疹!” 天阳道:“风疹症状较轻,不似郑夫人这般危重,极少取人性命。若说是麻疹,还较为可信。此疾病多为小儿易得,但若是病者从未患过这般病症,成年之后,一旦风寒侵体,也未必不能得此重症。只是,据大师兄所言,种种症状都不似风疹。不知这陈力行大夫是怎么给人看病的,这般庸医也能称之‘苏州城里最出名的大夫’?这不是将他人的性命当儿戏么?” 天生又插嘴道:“二师兄又在卖弄学问了,别人是苏州城里最出名的大夫,可比你的名气大多了!别人都说了是风疹,你还较什么劲啊?你不是说没看到郑夫人,便不能确诊么?怎么此时又改主意了,又要给别人确诊了?至少那陈力行是见过郑夫人的!” 天阳点了点头,道:“天生说的有道理,那陈大夫见过郑夫人,当真是风疹也说不定。或许郑夫人所患,并非寻常风疹,是以病状极重!” 天生又道:“是否有可能是郑夫人体质较弱呢?” 天阳点了点头,道:“也有这个可能!” 楚仁义问道:“二师弟,郑夫人去世,你最先考虑是什么疾病致命呢?” 天阳道:“据大师兄所说,郑夫人种种症状,均表明她可能因中毒而亡。师父医书上记载,岭南少数深层天然岩洞内,长有一种五彩斑斓的蛇草,名为巨蝮草。此草喜阴,长在深层岩洞内,终日不见阳光,至于如何生长,师父也不得其解。巨蝮草叶片四分,叶缘锯齿状,叶长半寸,十分细小。其叶本无毒,但其根茎巨大,根须漫长,草叶正下方的根茎如同葫芦倒长,茎苞之中便含有剧毒。此毒善克天下各种蛇毒,若不幸为毒蛇噬咬,及时以此草解毒,百试不爽。师父曾云游岭南采集此种草药,因极为稀少,一年中,师父仅采得二十余株,研磨后,精炼成八百余粒解毒丸,以此救人无数。但此药有利有弊,绝非寻常解药,以此中和蛇毒,量少则无碍,若是用量稍多,服药者便会出现脸色发青,口唇紫绀,全身满布红斑红点,便如同郑夫人那般模样。此药中毒症状随用量增加而递增,重者会心脉、呼吸骤停而亡。只因此药药性极烈,用于人身,微量差别便如天渊。是故师父所制药丸,每粒用量均低,虽未必能尽解蛇毒,却可使中毒之人无碍。只需以此药丸抵消大半毒素,并控制其毒性,余毒便可调养自清。若非如此,患者用量略增,便有不治之忧。” 楚仁义日常勤练武艺,医学之道浅尝辄止,未予深究,这巨蝮草之名,今日首闻。话及此处,不禁一凌,疑道:“莫非郑夫人乃中毒身亡,而所中之毒,便是这巨蝮草?说到中毒一事,当时确有大夫言及于此,只是其乃猜想而言,未诉何毒,不可深信。但病症如此相像,毕竟甚为可疑!” 天阳不解:“大师兄,那是十年前的疑案,与今日之事有何关联?” 楚仁义道:“我只是觉得事有蹊跷,若当年有人暗中下毒,那人极有可能是镖局中人,不然如何能够轻易得手?而此人为何要毒杀郑夫人,原由不可测,我等不知内情,多猜无益。只是,如若由得此人长期潜伏于镖局之中,对郑家甚是不利!” 天生道:“也许那人早已离开!” 楚仁义道:“本来我听郑前辈说完此事便罢,也未密切关注。但今日那黑衣人出现,令我生出这许多疑问,百思不得其解!” 天阳道:“既然此事甚为可疑,大师兄何不与郑前辈一同参详?” 楚仁义道:“我正待如此!但据我观察所得,此时不便开口。我等先行私下查证一事,若有头绪,方可暗中告知郑前辈。” 天阳问道:“不知查证何事?” 楚仁义道:“要查证黑衣人与郑前辈的关系,猜测对郑夫人下毒,与袭击郑姑娘这两件事,是否为同一人所为。我仔细回忆一番,只觉其中有许多疑点。那李清说,这许多年来,若论偷袭暗算镖局中人,此类先例,从未发生。那为何此番黑衣人首次出击,便轻易得手。若十年前下毒的目标是郑夫人,今日袭击的目标是郑姑娘,那说明黑衣人每次都一击必中。他对四海镖局院中情形了如指掌,更证明了他自己也必为镖局中人。另外,偏偏在那黑衣人前来袭击之时,郑前辈不在家中。若说是那黑衣人趁其离家,前来作案。至少,郑前辈听闻此事之后,应略为紧张。今日却见他并无任何惊异之情,一切处之泰然,便似未有此事一般。” 天阳道:“难道他已经有何应对之策,对形势了然于胸,或已将局势掌握?” 楚仁义道:“也许是吧!” 天阳笑道:“或许这是他们镖局与外人之事,与我们不相干,或者不想让我们知道,才如此神秘,我们又管他作甚?” 楚仁义想了想,微笑道:“是啊,天阳说得对,也许这是他们镖局与外人之间的事,有些秘密不想让我们知道。这是江湖之中的规矩,我们更不可明目张胆地胡乱探究!” 想到此处,楚仁义倒放下心来,如若镖局内并无萧墙之祸,而郑四海又已知敌人动向,自然应付的了。他对师弟们说道:“若这是四海镖局和他人之事,主人不让我们插手,我们最好顺其自然,以免无意之中窥得别人秘密。在去济世帮之前,我们最好别再外出。郑前辈当真危急之时,我再伺机相救!”话虽如此,但想到黑衣人要偷袭郑瑶,若是真的不管不问,只怕郑瑶会有意外。但转念又一想,郑四海的武艺比自己高出许多,四海镖局内高手又着实不少,孙达、李清、瞿正明等人均非易于之辈。敌人再厉害,也未必讨得了好去。怕郑瑶危险的话,自己暗中保护她便是。有自己和天阳坐镇,四海镖局如虎添翼。那黑衣人再来,自己首当其冲,与二师弟联手与之相抗,未必便输。如若当真不敌,也可支撑六七十招,使其不能逃脱。到时镖局众人赶到,一拥而上,非将其制服不可。 想到那黑衣人,楚仁义不禁又打了个冷颤。回想之下,那人武艺极高,当真平手而斗,自己撑不下二十招。只怕交手之时,那黑衣人尚有留情之意,若非如此,自己哪能动他分毫?即便自己绵云掌击中敌人前胸,对方似乎也毫发无伤!但四海镖局的对头人,怎会对自己处处容让? 师兄弟四人,在房间里又聊了一个时辰,也没讨论出个结果来。 到了午饭时间,郑四海差府中仆人前来,通知他们一起吃饭,楚仁义等四人,便随来人而去。 经过后花园之路,楚仁义不自觉地朝那望去,只见花园之中落花满地,已无清早时百花盛开之场景。许多枝头上都光秃秃的,花瓣均已散落。 楚仁义甚感好奇,便问那领路仆人:“这位大哥,怎么这满园的花朵都凋谢了,花瓣散落一地?早晨并非如此啊!” 那下人一脸奇怪的表情,答道:“楚公子,你早晨在这里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怎么你不知道么?” 楚仁义自言自语道:“是么?” 旁边的天生听到了,在楚仁义耳边讲:“是啊!大师兄!你早晨难道没留意么?” 楚仁义点了点头,心里想道:难道是我和那黑衣人打斗之时,将这附近花瓣震落? 念及于此,楚仁义便想到了那黑衣人的招数。他以绵云掌法迎敌,出招迅捷,快若奔雷。但那黑衣人不慌不忙,从容面对,稳如泰山。无论楚仁义的掌法多么迅猛,黑衣人总能抵挡的住,楚仁义的手掌却始终打不到敌人身上,反而三番两次被那人击退,甚至丢掉性命。 楚仁义越想,越觉得此人掌法似曾相识,此时想到其厉害之处,后背不禁出了一阵冷汗。此汗不是为自己上午遇险而流,而是为郑四海及郑瑶而流。他想那黑衣人武艺如此高强,若是真与郑四海相斗,不知孰强孰弱。 论疑人 疑人自疑 (三)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论疑人疑人自疑 (三) 楚仁义也曾见识过郑四海的刀法,知其厉害。此时回忆起苏州城外与那批山贼交手之情形:郑四海深入敌阵之中,一套“浪里翻云”刀法使得登峰造极,四面敌人无法近身,身处群敌包围之中,依然处变不惊,有泰山之稳。 想到此处,楚仁义似乎有所发现,只觉得那黑衣人的章法套路,与郑四海的招式十分相似。虽然一人用掌,一人使刀,但出招姿势极为相近,招式之中所包含的武学境界也如出一辙。 “难道此人与郑前辈份属同门?”楚仁义边走,心中边嘀咕道:“若那黑衣人真与郑前辈有莫大关联,而又想暗中伤害他的话,那倒真是防不胜防!不知此事是否应当提前告知郑前辈?若不告知,郑前辈可能极度危险,郑瑶姑娘也许将遭遇不测;但若告知,只怕郑前辈早对此事了如指掌,心中已有应付对策,而此事却不想让外人知晓。我这一讲,岂不说明我已知此事?师父教导过,出门在外,不宜打听别人秘密!” 楚仁义想来想去,不知如何是好。不一会,便到了郑四海的住处,他正在门口等着,见楚仁义等四人到来,便将其迎进屋中。 进得饭堂,只见宽敞的大厅当中,摆着一张大圆桌子。桌宽约一丈,桌身似为檀木所造,做工精美,边缘雕刻许多花纹图案,有凤舞九天、龙腾阔海、鹏翔朗空、鲲戏碧水等等,既突出此桌华丽、豪阔,又彰显主人家的王者之气、自在之意。桌子上边摆满了丰盛的食物,香气逼人,早已掩盖了檀木本身所发清香。 桌子周围早已坐了几人。楚仁义仔细一看,当中有郑瑶、孙达、李清和瞿正明,还有两个人并不熟悉。那两人年纪有二十四五岁,看样子也是郑四海的徒弟。 楚仁义、天阳等人走了过去,郑四海安排他们坐在上首。楚仁义忙推辞道:“小侄等人辈份低微,怎敢坐于上位,郑伯伯可折煞小侄了。” 在这之前,楚仁义等人吃饭均是与郑四海和郑瑶一起,并无这许多人在场,座位也没主客之分,全当在自己家一样。现有孙达、李清、瞿正明等数人在场,郑四海又让楚仁义、天阳坐在上首位,他们自然不敢如此就座。 郑四海见他推让,忙说道:“谁说这个位子你们坐不得?今日我是让小徒给你们赔罪的,你们是我的客人,理应坐这个位子!”说着便把楚仁义按到那座位上。 楚仁义见推辞不得,便随郑四海的安排坐了。天阳等人挨着楚仁义坐了下去。 郑四海见人已到齐,便说了声:“开饭”。众人这才拿起筷子用餐。 郑四海对李清使了个眼色。李清无奈,只得拿起酒杯,站起身来,对楚仁义说道:“楚少侠,这杯酒是我向你赔罪的,以前的事,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希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在这里,请接受我的道歉,原谅我吧!我在这先干为敬!”说完便端起酒杯,放在嘴边一饮而尽。 楚仁义见状,忙站起身来,谦逊道:“李大哥言重了,快别这么说,那不是你的过错,只是咱们之间有一点误会而已。现在误会已消,那就好,不必道歉,更不必如此郑重。您这样,可真令小弟不知如何是好。况且小弟也有不是之处,还望您见谅。” 李清本不想道歉。他心下向来认为楚仁义假仁假义,有意设了个骗局来骗取郑瑶芳心。此时听了楚仁义的话,心中气愤,又不敢说出任何不逊之言,便重重的哼了一声。 这时郑四海对李清厉声训斥道:“我曾经对你说过多少遍,为人处事不可鲁莽,一味以武力解决问题,那万万不可取。有些事情,要弄清前因后果,才能下判断,才能找出最好的解决方法。像你这般鲁莽行事,动不动就喊打喊杀,那岂不是会伤害许多无辜之人?幸亏楚贤侄武艺极强,不止比你高出数倍。若是寻常百姓被你冤枉,你又要动手动刀,那别人岂不是将小命都陪在你手中了?以后你要是再不分青红皂白,便随意动手,那就别怪我家法伺候!” 孙达忙在一旁打和场,劝道:“其实李清已经知道错了,他以后会改正的,总镖头您就别生气了吧!”说完这话,手肘在李清身后一推。 李清见师父发怒,只得说道:“师父,我以后会改的,您别生气了。”说完又再次向楚仁义道歉。 楚仁义不好意思,忙推说不敢,并在一旁劝说郑四海息怒。 郑四海见双方互相道歉、言归于好,便说道:“好了,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难得楚贤侄如此大方、不记前嫌,那我们就不要再提了。来,吃菜。”说完便向楚仁义碗中夹了一只鸡腿。 郑瑶也笑道:“呵呵,楚大哥和大师兄终于和好了,我希望你们以后永远都不要争吵了,好吗?” 楚仁义点了点头,笑道:“好的,我答应你,以后和李大哥再也不吵了。” 李清却一声不发,只顾吃菜。面色之中明显还带着气愤之情。 郑瑶也不管李清,见楚仁义一口答应,便夹了一大块肉到楚仁义碗里,说道:“楚大哥真好,我奖励你好吃的!” 楚仁义见到郑瑶如此可爱的表情,心中一荡,已下定决心,自己猜测黑衣人之事的种种想法,饭后便一五一十地告知与郑四海,不管郑四海是否会怪他探知镖局秘密。只要郑瑶能平安无事,就算被人误会再多,他也愿意。 想到这里,楚仁义的心情倒轻松了许多,只因不会再有秘密藏在心中。 饭后,孙达、瞿正明各自回房休息。李清喝酒较多,略有醉意,郑四海找人将他送回家中,嘱咐他回去好好歇着,不要闹事。 回忆至此,天生向上清问道:“师父,此时,你可猜出那黑衣人是谁么?他为何要偷袭郑姑娘,又为何不杀大师兄?” 上清道:“这类蠢笨的问题,也只有你们几个未涉江湖的小牛犊才猜想不透。” 天生道:“既然师父猜到了,那就说出来啊!” 上清笑道:“那还不简单,黑衣人便是郑老弟,此举是为了试探仁义,考验未来的女婿,更是为郑姑娘的将来着想。” 天生不语,过了片刻,才说道:“师父总是为郑总镖头开脱,依我看,没那么简单。” 上清笑道:“但你的表情出卖了你!这至少说明我猜对了!”他转头对楚仁义笑道:“你说是么?” 楚仁义点头道:“师父所料不错。” 上清道:“不仅如此,我还知道更多细节。” 楚仁义道:“那就请您老人家讲讲吧。” 上清道:“郑老弟又何尝不知李清心中为何烦闷。他早已知晓李清钟情于自己女儿,但这大徒儿确实太过鲁莽,怎么能够将女儿的终身交托于他?此次仁义出现,李清又大闹一场。郑四海已然知晓他与郑瑶难续良缘,若是再拖下去,也非良策。只得让李清向仁义道歉。一是对客人无理的赔罪;二是借机告诉他,自己不会把女儿许配与他。郑老弟当时见徒弟一脸失落表情,又喝得醉醺醺,心中定为同情。但转念一想,即便女儿跟了他,也决计不会幸福,倒不如趁早解决此事,正所谓长痛不如短痛。至于仁义,郑老弟倒挺喜欢。我这徒儿眉清目秀、一表人才,且武艺出众、不骄不躁,还生得一副侠骨柔心。加之他对郑瑶又极为爱慕,甚至甘愿牺牲自己而去救她,单凭这点便没人能够做到。” 楚仁义笑道:“还是师父眼光独到。” 上清道:“少说恭维话了,你就继续把故事讲述下去吧。” 郑四海吩咐下人送走李清后,又亲自送楚仁义等人出门。到门口时,楚仁义转身对郑四海说道:“郑伯伯,有件事情,我总觉得应该告诉你!” 郑四海问道:“什么事情,很重要么?” 楚仁义点了点头道:“嗯,此事可能极为重要,也许你已经知道了。”他看了看四周,又道:“还是进屋里谈吧!” 郑四海见他说的郑重,点了点头,先行走进房内。楚仁义让师弟们暂且回去休息,随后便跟着郑四海走进屋内。 只见房间里,郑瑶正与下人们共同收拾桌子。楚仁义对郑瑶笑道:“郑姑娘亲自动手收拾残局,真是勤劳。” 郑瑶笑道:“楚大哥见笑了,我只是看黄妈他们做的挺辛苦,因此也来帮下忙!” 郑四海在旁边看着,脸上露出无限温柔,说道:“我这个女儿,从小就无等级观念之分,全都一视同仁,对待朱嫂、黄妈她们都很好,时常帮他们干活,很是乖巧懂事!” 那黄妈在一旁也夸道:“大小姐对我们下人可好了,经常关心我们。常问我们:吃得饱不饱,穿的暖不暖?还经常送给我们衣服呢!” 楚仁义微笑道:“千金大小姐能做到这样,真是难得啊!” 郑瑶听了之后,佯嗔道:“楚大哥,为什么我能做到这样,就“真是难得”?我又不是难得这样做一回!难道我很差么?” 楚仁义赶忙说道:“不是,我并非此等意思,我是听说别人家的大小姐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现在见到你如此勤劳,可见你在众多千金大小姐之中,是最出色的一个!” 郑瑶听完,不好意思地微笑道:“嘻嘻,楚大哥你笑话人家,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啊!” 郑四海在一旁笑道:“哈哈!我这个女儿就是脸皮薄,夸她一句她就害臊了!”转过头来对楚仁义说道:“我们进房间谈吧?” 楚仁义点了点头,两人便走入了里屋。 走进房间后,郑四海把门一关,向楚仁义问道:“贤侄,有何重要事情要告诉我?现在可以说了。” 楚仁义道:“我要说的事情,和今晨袭击令嫒的那位黑衣人有关。其实这件事,我只是猜测,也没有真凭实据。”他顿了一顿,接着说道:“我只是从那黑衣人的武功路数,猜测他有可能和郑伯伯您师出同门。” 郑四海听了这话,脸上并无奇怪的表情,说道:“哦?难道你看出来,那黑衣人的功夫和我很是相似?” 楚仁义答道:“是的,尽管那人招式与你不同,但他那出招意境与你极为相近。” 郑四海点了点头。 楚仁义见他听完此话,神色如常,并未感到惊讶,便问道:“莫非郑伯伯已经知道此人是谁?” 郑四海笑道:“看来,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我已经知道那黑衣人是谁,不仅我认识此人,连你也认识他!” 楚仁义本以为那黑衣人定是郑四海师兄弟无疑,但听完这句话,登时感到十分诧异。他这是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来苏州,怎会认识那个“素未谋面”的黑衣人?他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向郑四海问道:“郑伯伯,这怎么可能?” 郑四海哈哈一笑,说道:“你一定认为我弄错了,其实你真的认识这个人!” 楚仁义思维定势已成,想不到其他方面,此时被郑四海弄得一头雾水,越发搞不清楚了。他仔细回忆一番,来的一路上的确没有碰到过和这黑衣人相似之人。他思前想后都没什么印象,最后只得问道:“我实在想不出那黑衣人是谁,他为什么要杀郑姑娘,最后又为什么手下留情饶我一命?哦,对了!难道那黑衣人……就是……”他指着郑四海,却又不敢妄言。 郑四海拍了拍他肩膀,笑道:“楚贤侄,你能想到此人与我武功路数相同,从而联想到我俩有关,的确很是聪明。但我说你认识他,给你这么大一个提示,你怎么又想不出他的身份了呢?” 楚仁义心中一凛,暗道:“郑伯伯并未承认自己便是那黑衣人,难道我又猜错?此人与郑伯伯有关,而我又认识,难道他是四海镖局中人?只有这种解释才说得通。但为何四海镖局的人,要偷袭郑姑娘呢?” 一系列的问题,在楚仁义脑海中盘旋,他似乎想到了答案,却又不敢相信,因此苦思未果。他不便向郑四海发问,这或许涉及到四海镖局的隐私。楚仁义身为外人,不应该主动打听这么多。 郑四海看出他心思,对他说道:“不用猜了,我来告诉你吧。那个黑衣人不是别人,正是老夫我!” 第二十五章 探敌穴 诡异离奇 (一)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第二十五章 探敌穴诡异离奇 (一) 天阳三人回到房里,想起适才之事,都不禁感到奇怪。楚仁义今晨还对师弟们说道,有关黑衣人偷袭郑瑶、郑夫人暴毙身亡之谜,不可传扬。但适才楚仁义在饭后闲谈时,突然说要告知郑四海极其重要之事,不知是否与上午所聊谜案有关。 天阳向师弟们问道:“不知大师兄有何重要事件,要对郑前辈讲,还要找个隐秘地方,似乎生怕别人听见。” 天青说道:“不知是否与黑衣人有关,难道是大师兄另外发现了什么秘密,要与郑前辈商量?” 天生也点点头:“这件事连我们也没告诉,看来是个大秘密。” 天阳道:“大师兄所知实情,都已对我们告知,料来不会相瞒。或许他在郑前辈房中发现一些蛛丝马迹,不及与我等相告,便急于找郑前辈商量。 天生道:“也不知道郑前辈是否了解郑夫人的身亡真相?” 三人讨论了一会,想不出什么头绪,只好在房间里坐等楚仁义归来。 楚仁义讲到此处,上清对天阳等人说道:“你们三人尚需讨论如此之久?一猜也该猜到仁义与郑老弟的话题内容了!” 天生道:“我们怎能与师父您老人家相提并论啊!” 上清微笑不语,他总想借着徒弟们的有趣回忆,来逃避现实对他的痛苦打击。周满的死,像一个重锤砸在他心口上,再坚强的人一时间也不能接受。在面对紫仙洞的对战之前,上清必须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以备一击必胜。 楚仁义见上清不语,便继续回忆下去。 过了半晌,听得敲门声,天阳忙将房门打开。只见楚仁义悄立门外,脸上带有一丝愉快表情,倒是和清晨从郑四海处归来之时一般喜悦。 天阳等人见了,颇感意外,均暗想:“大师兄每次见到郑前辈,回来时便一脸兴奋之情。不知郑前辈有什么魅力,竟如此吸引他。” 天阳把楚仁义迎进门,便问道:“大师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你对郑前辈有何重要事情相告,以致于要如此神秘,不能让他人知晓?” 楚仁义答道:“其实也不是什么神秘奇闻,我只是刚刚想到此事,没机会向你们诉说而已。” 天生忙抢上来问道:“那到底是什么事呢?” 楚仁义笑了笑,走进房内,在床铺上坐了下来,拿起桌子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茶,不慌不忙地说道:“我当时是怀疑那个黑衣人…” 天生不等他说完,便插嘴问道:“怀疑那黑衣人什么,难道大师兄,你已知道那黑衣人是谁?” 天青在旁边打了天生一下,说道:“你不要打断大师兄的话,让他继续说下去!” 天生点了点头,对天青做了个鬼脸,又向楚仁义说道:“你继续讲故事吧。” 楚仁义一笑,接着说道:“其实上午时分,我们也曾想过此种可能,怀疑那黑衣人是郑前辈的师兄弟,或者是四海镖局中人,甚至是郑伯伯他本人。直到路过后花园时…” 楚仁义将在后花园看到花落满地的景象、联想到的情形、自己的各种想法都交待给师弟们。接着说道:“我想那人可能与郑前辈极有渊源,心中担心他遭受暗算。于是便想,能若能提醒郑前辈,让他知道敌人是何许人也,知己知彼,也好有个防备。” 这时天生又忍不住插嘴道:“大师兄,你不是说过,要我们别管这闲事么?”说着便学起楚仁义当时的腔调:“‘若这是四海镖局和他人之事,主人不让我们插手,我们是局外人,最好顺其自然,以免无意之中窥得别人秘密。’又说:‘这也是江湖之中的规矩,我们不可胡乱探究’。大师兄啊,你怎么刚叮嘱完我们,自己又去管这劳什子闲事?” 楚仁义脸上一红,不由的支支吾吾起来:“我…我是看郑前辈他…他不知这黑衣人的底细,怕…怕他被…被暗算了嘛。怎么说他也是师父的朋友,又在这里热情招待我们,还不…不相信那李清的话,还我清白。我既然知道那黑衣人有可能与他相识,于情于理,都应该把这事告诉他。” 天生奸诈地笑了笑,说道:“大师兄,你不是怕郑前辈遭人暗算,而是怕郑小姐被人袭击吧?” 楚仁义一听,师弟说中自己心中所想,忙辩解道:“郑前辈武艺高强,自然不易遭人暗算,但郑姑娘不会武功,比较危险,所以…” 天生搭腔道:“所以你是担心郑姑娘,是不是?” 楚仁义点了点头,突然一想,有些不对,似乎是越为自己辩解,越坦白自己的心事,他赶忙说道:“不管我担心谁,总之郑前辈对我们有情有义,我决不能知情不报!” 天青又打了天生一下,说道:“你怎么老是打断大师兄说话,你再这样,我可要把你的嘴堵上了!”转头对楚仁义说道:“大师兄你继续,郑前辈听了你的话,有什么反应?” 楚仁义笑道:“郑前辈其实没什么反应,他说已经知道那黑衣人是谁了。”话锋一转,他向师弟们问道:“你们猜那黑衣人是谁!” 天生忙道:“大师兄,你就别卖关子了,你直接说出结果就得了!” 天青对着天生举起拳头,作了个要打人的姿势,实是责怪他不停插嘴,总是打断楚仁义讲述实情。天生立刻转过头,噘起嘴巴不作声了。 楚仁义笑道:“好,就告诉你们吧!其实那黑衣人就是郑前辈!” 此言一出,天青、天生三人都惊讶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均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听错。 天阳点头道:“果然是他,咱们之前倒也并未猜错。” 天生道:“但是,大师兄不是已然否认这一说法么?他说这个黑衣人定与郑夫人被毒杀一案有关,因此排除了郑总镖头是黑衣人的说法。”言毕,天生将手背放在楚仁义前额之上,想看看他是否受了风寒,犯了糊涂。但只觉触手温和,并无灼热之感,方知楚仁义清醒,并非胡言乱语。 天青问道:“我们是不是在做梦,大师兄你说那个黑衣人是郑前辈?” 没等楚仁义开口,只听“啪”的一声,天生的右掌,已在天青左脸上留下了五道暗暗的指痕。 天青捂着脸,怒道:“天生你干什么?” 天生自言自语道:“还真响,看来不是做梦!” 天青气道:“你是故意的吧!”说完便来打天生。 天生忙躲在天阳身后说道:“要知道是不是做梦,打一巴掌不就行了!只要打得疼,那就不是做梦!三师兄,刚才那一巴掌疼不疼啊?” 天青捂着半边脸道:“当然疼了,你这小子,总是爱戏弄人,这次师父不在,我看还有谁护着你!”说着便要来捉天生。 天阳忙出手挡住,笑道:“这小子从小顽皮,你就让着他点。”说完这话,他忙把话题转开,向楚仁义问道:“大师兄,你刚才说那黑衣人是郑前辈,是否正如我等所料,郑总镖头涉及郑夫人中毒一案?我们之前虽猜到此点,但你说黑衣人与郑夫人之死相关,因此我等便不再考虑这一可能。没料到,当真如此。” 天青对着天生狠狠“哼”了一声,一脸不服气,但欲知楚仁义所说之事如何,只得不再追赶天生。 闻及此处,上清向楚仁义笑道:“我猜,郑老弟定然已将他心中所想告知于你。” 楚仁义道:“没错,整个前因后果,我均已知晓,只是天生不信,我也无法可想。” 上清道:“那你就再把郑老弟的想法说一遍,让为师来对天生解释。” 楚仁义点了点头,再次回忆起郑四海当然的言语。 楚仁义与郑四海密谈后,已然得知他的想法与用意。 回到厢房,楚仁义也已将事件始末对师弟们详细讲述。 原来郑四海早已看出楚仁义对自己女儿有意,也觉得其为人处事都较合己意。此事终究关系到自己女儿终身大事,虽感觉此人忠实可靠,但与之相处时日较短,不可轻率,便想出办法考验楚仁义。 那黑衣人便是郑四海所扮,假装偷袭郑瑶的目的,便是为了试探楚仁义,看他在危难之中是否能够保护郑瑶,瞧他在困境之中是否为求自保而弃之远去。 果然不负郑四海所望,楚仁义不仅全力保护郑瑶,甚至在关键时刻,甘愿牺牲自己生命,来换取郑瑶安全。郑四海见他虽较为爱慕郑瑶,但他们之间交往时日并不长久,此人竟能不顾生死,来保护所爱之人。此番情义,不禁令郑四海颇为佩服。 之后,郑四海便把楚仁义叫到自己房间里,表示不反对其与郑瑶交往。 当时楚仁义还有一系列疑问,直到适才吃完饭,两人在房间里“密谈”了一阵,郑四海将此事原原本本地告知与他,楚仁义才恍然大悟。之前“黑衣人”为何手下留情、郑四海为何最晚才到现场、郑四海为何这般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确实救了郑瑶等等疑问,全都已经烟消云散。 只是,郑夫人忽感顽疾之谜尚未解开,但此事既与“黑衣人”无关,而四海镖局之中又无奸人,只怕郑夫人当真是染上了风疹,而其体质虚弱,一时不能抵御,便不治身亡,却并非中毒。此事涉及郑四海心底深处极大的哀伤,若对郑家现状并无威胁,那自然不便提及。因此楚仁义不再向郑四海求证此事。 回忆至此,上清向天生问道:“整个事件既已如此明了,你为何还要怀疑郑老弟?” 天生道:“我总觉得事情并非如同我等想象般简单。咱们本已把郑夫人之死,与那黑衣人紧密联系起来。怎知,黑衣人竟是郑总镖头!师父,你不觉得奇怪么?” 上清笑道:“既然郑老弟都解释得一清二楚,我还有何理由怀疑于他?” 天生道:“现在咱们要查证的,并非郑夫人或周满母亲被毒杀一案,而是紫仙洞人的身份,郑总镖头能解释他为何假扮黑衣人,却也不能排除他身为紫仙洞人的嫌疑。” 上清问道:“他有何嫌疑?” 天生道:“紫仙洞人总是神出鬼没,暗中伤人,这与郑总镖头所假扮黑衣人的行为,岂非如出一辙?” 上清摇头道:“这或许只是巧合!” 楚仁义插口道:“说来说去,咱们已然怀疑多人,除张中汇、周全、李清、瞿正明、孙达,还有天生怀疑的郑伯伯外,我们还有一人并未提及!我总觉得他与此案关联甚密。” 上清心中一紧,楚仁义的话语正说到了他心坎上,他心中模糊不清的那一丝念头,竟然渐渐理成思绪。只见他点头道:“那也就是最大的嫌疑——胡子成!” 楚仁义道:“没错,偏偏漏了他的宅子,我们没去侦查。” 天生问道:“为何,他有哪些疑点?” 上清朝外看了看天色,已近黄昏,忙说道:“我们路上再说!”还未等天生反应过来,上清便向范逐世说道:“范总捕,请你快调动十名捕快,跟我去胡子成府上查探一番,说不定会有惊人发现!” 众人听上清语气紧迫,忙起身行动。到了府衙外,范逐世入内调来十名捕快精英,并领取十六匹快马。众人一同上马,朝胡子成府宅所在的长流村奔驰而去。 张楚心骑术不佳,便与天阳同乘一骑。 黄昏的夕阳不再耀目,洒下落落余晖,透过大道旁的树林,铺在路面上,金灿灿的,煞是好看。众马蹄踩碎了那路面上斑驳的余晖,印出一幅幅乘骑者与马匹的影子,就像是将夜半的黑暗提前带入美妙的黄昏一般。众人当中,有心者或许已看出其中存有极大的恐怖之感。 天青与范逐世均为有心者,二人心中惴惴不安,似是感觉到死亡即将降临。 探敌穴 诡异离奇 (二)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探敌穴诡异离奇 (二) 一路上,众人都在疾驰,天生却不忘自己的好奇心,再次向上清问道:“师父,为何说胡子成嫌疑最大?” 上清道:“周满遇害后,我本已这般怀疑,适才又有新的疑点重现在我脑海。” 楚仁义也转头向上清问道:“什么疑点?” 上清道:“我先问你一句话。” 楚仁义道:“师父请讲。” 上清道:“那个杀害周满的紫仙洞人,是否心狠手辣?” 楚仁义道:“那是自然的,还用说么?” 上清道:“如此狠辣之人,在击败天青和天生后,为何不取二人性命,却直接向周满下手?这样的人做事,会留下活口来追踪指正她么?” 楚仁义道:“她本意未必不杀天青与天生,或许只是还来不及,天阳便已赶回。” 上清道:“那不是重点!我问你,先杀天青、天生,与先杀周满有何区别?” 楚仁义摇头道:“对她来说,或许并无区别。” 上清道:“那他为何急于置周满于死地?天青、天生武艺比周满高出太多,他打昏这二人后,为何不先除强敌,再害弱者?” 楚仁义道:“这……莫非他此行目的便是为了刺杀周满?” 上清道:“这是我猜测的,并无实际依据。我们原本以为敌人要对付的是我一人,或是咱们青城派众人。但却忽略了,敌人也许只是为了杀害周满。” 楚仁义问道:“那是为何?” 上清道:“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周满在苏州城内外,应当不会有什么冤家。他一个小孩子,就算既往有过偷盗行为,也未必会引起别人大怒,更不会导致什么人非置他于死地不可。” 楚仁义点头道:“没错,并且这些人是不惜得罪我们,也要杀害周满。这般丧心病狂之举,那绝非他偷盗的普通对象可行!” 上清道:“我又在想,紫仙洞为何会有如此大规模的行动,来对付一个不通丝毫武艺的孩子?” 楚仁义摇头道:“我也想不通。按照我们原先的思维,紫仙洞在我们调查郑夫人和周满母亲之死后,逐渐浮出水面,一步步地打击我们。周满因此也受到牵连。” 天阳在一旁插口道:“没错,我们当初便是这般假设的。若之前我们怀疑的这几人便是紫仙洞人的话,李泽光袭击周满,胡子成嫁祸周满,李清赶我们出镖局等行为,均是紫仙洞首领的安排。” 天生在一旁插口道:“还有一点最为可疑。” 天阳问道:“哪一点?” 天生道:“当初,咱们被李滋陷害冤枉,进而被赶出镖局的那一晚,师兄可曾注意过一个细节?” 天青道:“那还不是你与周满,私自探查郑总镖头的卧室,因此闯下祸端!” 天生道:“这并不足以将咱们扫地出门。” 楚仁义道:“天生欲言何事,我大概猜想出一些。” 天生道:“那便请大师兄说出来。” 楚仁义道:“那一晚,让咱们无地自容,进而搬出镖局的原因,便是咱们厢房卧室的床铺下,藏有孙达的两件珍宝。” 天生道:“大师兄认为这是何人栽赃?” 楚仁义尚未答话,天青抢道:“那还用说,自是李滋或李清前来栽赃,那一晚,赶我们出镖局的人,就数他俩喊声最大。” 天阳在一旁摇头道:“不然,我们听到院中吵闹,出门探查之时,赃物尚不在房中。而待我等进入院中,李滋与李清均未曾离开咱们视线,他二人只怕分身乏术。” 天生道:“二师兄的意思是……” 天阳道:“我本猜想,那既是孙达之物,应是孙达自己将那两样物件放入咱们房中。但仔细回忆,孙达自从我等入院后,也未曾走开。他……也有不在场证据。” 天生道:“那么,是谁栽赃我等?” 天青道:“依我说,还是李滋!不然,他怎会提出搜查咱们的房间?” 楚仁义摇头道:“不是他。” 天青问道:“为何?” 楚仁义道:“当那赃物现于眼前,可从李滋面上看出诧异之情。这说明,此情此景,非他所能料及。显然,他对此事全然不知情。至于,结果与他的愿望不谋而合,那只是碰巧。” 天生道:“所以说,那天能栽赃咱们的,只有一人。” 天青问道:“谁?” 天生道:“从始至终,不在场的那一人。” 天青问道:“谁?” 天生道:“三师兄,你真的很笨!我说的这一人,自然是郑总镖头。他直到李滋闹至咱们房中,方才现身,而这段时间,足够他大大折腾一番。” 天青问道:“这么说,郑总镖头便是紫仙洞之首领?” 天生道:“师父说过,紫仙洞首领的武艺深不可测,郑总镖头恐怕尚不能及,但他若任职其中一位头目,则是绰绰有余。对吧,师父?” 上清听闻徒弟们的讨论,面现极深的悔恨之情,过了片刻,才说道:“咱们适才说到紫仙洞人的行为,他们所为之事,几乎均与周满有关,直到周满死亡,我才敢这般确定,紫仙洞人的目标,便是周满。” 楚仁义道:“其实天青在拿回张中汇的巨蝮草时,被黑衣人袭击;菜市中那神秘妇人首先嫁祸周满偷盗;金砂村徐家六口惨案;罗应杀害银石村两位村民等事件,也应当是紫仙洞人所为。只是不知这几件事之间有何联系。” 上清道:“紫仙洞各种怪异举动,我们暂且不管。若说周满才是本次紫仙洞人行动的最终目标,那么参与陷害周满的人,都有极大的可能是紫仙洞人。” 楚仁义算道:“李泽光、胡子成、李清,这三人都对周满不利。” 上清道:“没错,李泽光直接出手加害,当时我们都没注意这一细节。胡子成便是设计陷害。李清的疑点反而很小,他是要赶我们众人一同离开镖局,其中与仁义博得郑瑶的好感有关。” 楚仁义道:“那剩下能明确的人,只有李泽光和胡子成。” 上清道:“李泽光早已承认紫仙洞人的身份,但他现在已然失踪,咱们没了线索,很难再找到他。况且,他是在来苏州之后,才加入紫仙洞,就算去和州调查他父亲李明,那也是一无所获。此事从前一日李泽光失踪时,他那一众随从的反应便可得出结论。” 楚仁义道:“那么,剩下的,可以被找到,又有极大可能性是紫仙洞人的一个,便是胡子成了。” 上清点了点头道:“咱们不妨一试。” 楚仁义道:“若胡子成不是紫仙洞人呢?” 上清道:“那咱们再找线索便是。” 楚仁义道:“胡子成若是跑了呢?” 上清道:“那就更是说明,他与紫仙洞有联系。” 楚仁义道:“可那时已抓不到他,又怎能找到紫仙洞?” 上清道:“那我们就更要去胡子成府上查看,看那里是否留下蛛丝马迹,供我们查询。” 众人座下马匹脚程均快,众人又叙话已久,讨论完毕之后,不一时,便到了长流村胡子成府宅。 这时夕阳已渐渐下山,只留下一丝光辉照耀大地,那是夜幕降临前的回光,是黑暗来临前的预兆。 胡子成幼年时家境便已十分殷实,战乱年间,父母双亡,留下他与一位年幼的弟弟继承家业。 胡子成从小便沉默寡言,性情孤僻。成年后,也就是十年前,他与当地另一大户——刘财主的女儿成亲。成亲后数月内,他弟弟就突发风疹而亡。十年来他吞并了附近许多农户的土地,越发富裕起来。 他这府宅乃其岳丈刘财主一家所建,规模颇为宏大,却也不是辉宏万分。胡子成这十年来,通过强行夺掠,已极为富有,在苏州附近,其家业之丰,仅次于四季丝绸坊的张家,还在其余各大户与四海镖局之上。但胡子成或许甚为吝啬,或许认为老宅没必要翻修,近年来,这大宅子也颇为破旧,却一直没被翻新。 宅子里透出一种神秘的阴森恐怖之色,多年来,均无人靠近。周边的村民偶见宅子里有仆人出来采购衣食用品,也偶见胡子成岳丈与夫人等人众分别在不同时候外出,却见不到这些人共同行动。更奇怪的是,那些仆人每次都外出采购都很少,似乎宅子里的人均不需食用充足食物,便可存活。 范逐世首先跑到大门外,敲打起那橡木制成的大门来。过了多时,宅子里无人应声。范逐世自言自语道:“怪不得人人都说,这胡家怪得很,只要一靠近,便能感觉到一股阴森之气。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楚仁义问道:“范总捕也是第一次前来么?” 范逐世点了点头,道:“那可不?这种鬼地方,没你们陪着,我一人倒也不敢来。” 这时,夜幕已然降临,周围被阴暗的深蓝夜色笼罩,变得静悄悄的,除了众人的呼吸声之外,似乎听不到任何声音,众人心中恐惧,凝住脚步不敢动弹。此时万籁俱寂,连远处林中的鸟叫声也已听不到。 众人间,唯有上清、楚仁义、天阳三人艺高人胆大,向着胡子成那府宅大门走去。 上清一推大门,知道里面已用门闩卡住。上清若是强用内劲破门,自然轻而易举,但他未确定情况之前,不欲破坏别家屋宅。因此转身对众人说道:“咱们翻越墙头进去,别发出太大声响。”说完,便一纵身跃入墙内。 楚仁义、范逐世两人也轻身入院。天青、天生手脚灵便,顺着墙壁爬了进去,倒也没弄出太大动静。众捕快没那么好的身手,天阳在外面看着,怕他们惊动屋内的胡子成,便上前托住其中两人后腰,手臂微微用劲,将二人抛起,送入墙内。 上清早在院中等待,见二人飞身而起,便内力反运,掌上生出吸力,将二人吸至身旁,双手托住,轻轻放下地来。 天阳在墙外如法炮制,一个接一个地将捕快抛入院内。抛完捕快后,天阳转身搂住张楚心柔软的腰肢,轻轻一跃,带同她一同入内。 胡子成大院里安静的出奇,非但看不到一个人影,就连一丝响动也听不到,这就像是深夜里的一个大坟墓,里面似乎有无数幽灵在缓缓游动,恐怖阴森之气,震慑众人,压得大伙喘不过气来。 范逐世道:“这屋宅之中,怎的看不见一人?若说胡子成此人怪异,那就算了,这是周边百姓公认的。但怎会一家子人都这般神秘?以前的刘财主为人尚可,绝无这般古怪。况且,总不能整个大院的仆人都与胡子成并无二致吧?” 楚仁义武艺虽高,心中也不禁惴惴,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咱们都猜测紫仙洞内定是古怪之极,想一想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但身处此地,更是感觉毛骨悚然,与其如此,我倒宁愿去紫仙洞内一探!” 上清叫张楚心跟着自己身后,又向众人打了个手势,命大伙背脊紧靠墙壁,一人挨着另一人,凑在一起站立,以防敌人偷袭。 众人贴着墙壁缓缓移动,渐渐穿过大院,朝内堂走去。大伙身体相接之后,恐惧之感随即淡了许多。 天青为壮胆气,更为打破这可怖的环境,勉强大笑道:“不就是来调查一个胡子成么,此人并非世间高人,为何要如此这般小心谨慎?” 天生站在一旁,闻及此言,忙捂住天青嘴巴,但天青的声音已远远传了出去。 上清只听到后院一阵咯吱咯吱地响动,便立时窜出,急向后院奔去。胡子成大厅内堂修筑得很是混乱,长廊九曲十八弯,一时之间,上清竟然找不出通往后院的出路。 上清心中焦急,他知道局势瞬息万变,迟上片刻,所见结果便截然不同。他再也不理会尽量保护别人家院的想法,双掌柔力缓缓而发,对着重门叠户击了出去。虽是柔力,天下至坚之物亦不能相抗。“大浪”涌至,万物皆损。那一重重海潮般的无形劲力,缓缓推至铁桶样坚硬的石墙上,竟使得壁破屋损,一间间房屋登时垮了下来。 上清越过断壁残垣,奔至后院,却再也没听到任何奇异声响。偌大一个空空的后院,似乎只能见到四周的墙壁,此外再无异样。当然,此时能看到的,只有三面石墙。——上清来处这面紧靠房屋的墙壁,已然被无形掌力摧毁。 上清轻轻跃起,上了前方一处墙头,只见墙外仍是此屋宅的其他房舍,并非野外空闲之地。这石墙更是古怪,三面墙都是宽阔异常,其厚度足够一人横卧,比之寻常墙壁不知要厚上多少倍。 这时,楚仁义和天阳护着张楚心也奔到这后院里,范逐世、天青、天生与众捕快紧随其后。 范逐世皱眉道:“道长,这……胡子成回来后,这可怎生交代?” 上清不理范逐世,却用鼻子仔细嗅了起来。他在墙头上走动,有时似乎感觉嗅到的气味不够明显,甚至还俯下身来,趴在墙头仔细辨别。 天生只觉师尊形态不雅,便出声说道:“师父,快别摆出那般姿态,你要寻找气味,也下来闻啊!” 楚仁义拦住天生,说道:“师父在侦查线索,你别打岔。” 不一时,上清从墙头跃下,说道:“我总认为这里的气味怪怪的,你们有没有觉得?” 探敌穴 诡异离奇 (三)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探敌穴诡异离奇 (三) 众人皆摇头否认,天生说道:“我一点味儿都没闻到,师父是否有些大惊小怪了?” 上清道:“一定有古怪,况且刚才我还听到声响。” 楚仁义与天阳同时说道:“没错,是有古怪声响从这后院发出。” 上清点头说道:“咱们去前面的屋子再查看一番。” 天青望着前方厚重的石墙将这后院严严实实地封闭起来,便问道:“师父,您说前方还有房舍?可……可这墙上并无大门啊!” 上清道:“我们进这大宅之时,也没从正门堂皇而入啊!” 楚仁义和天阳明白师父所表之意,乃是不必以寻常道理计之。入此屋宅之时可翻墙而为,此时又有何不可?二人跃上那厚重石墙,见前方仍有一片屋舍。楚仁义便向范逐世问道:“那些房舍是后来修筑的么?” 范逐世也上了墙头,看了一会,说道:“不,胡子成夫人刘氏,家里本就有这许多房舍,十余年前,我还不是总捕头之时,曾因调查附近一宗凶案来过。自从胡子成入住之后,我虽没来探查,却也在远处的四周观察过。整个院落的的确确是这般大小。” 上清再次上墙,向范逐世问道:“这里的行廊之间,一向是这般弯曲多折么?” 范逐世点了点头,说道:“当年这里的主人是刘财主,也就是胡子成的岳丈。那一年,在我前来调查线索之时,他也曾对我们几个捕快说过,这花园走廊曲折,是为了增加院中的层次感,倒也没别的意思。” 上清问道:“那时,这里就有这么一堵厚厚的石墙么?” 范逐世道:“这我倒没注意,那时我只是来找寻线索,说白了,便是向这附近的住户取个口供,刘财主好客,才留下我们来参观一番,顺道吃个便饭。我总不能当着主人家翻越墙头吧?” 上清点了点头,说道:“你们三个快去保护张家二小姐和那许多捕快,我到这另一边的房舍里去瞧瞧。” 楚仁义等点头答应。 上清轻轻在墙头另一面跃下,逐个房间查看,探了一遍后,却仍是找不出半点蛛丝马迹。 上清再回到那堵石墙面前,只觉得古怪气味又盛,似乎那怪味是从石墙上散发而出的。 上清把鼻子凑到墙上仔细嗅了一嗅,只是闻到岩石与青苔的味道,别无他样。但将面庞稍稍离开石墙后,那淡淡的怪味又再出现。 上清回到石墙那一边,对楚仁义等人说道:“这堵墙壁很是古怪,里面传出一股刺鼻的味道,我看其中大有文章。” 天生现下恐惧之心已然淡漠,听了上清的话,笑道:“我一点气味都没闻到,师父却说很是刺鼻,真是可笑。” 上清道:“气味分很多种,有香的、有臭的……当然也有刺鼻的怪味。你闻不到气味,并不能否认它本身的味道刺鼻,只是因为那只是淡淡的一丝,你感觉不出而已。” 天生笑道:“我可没听说淡淡的刺鼻之味。” 上清问道:“你听说过香味么?” 天生笑道:“听说过。” 上清道:“如果香味很浓,你必定能闻出来。” 天生昂头道:“那是自然,这叫做浓郁的香味。” 上清问道:“若是香味很淡呢?” 天生道:“我也能闻得出来,那叫做清淡的香味。” 上清问道:“假如那香味淡得已然让你闻不到了,那叫做什么味呢?” 天生道:“既然闻不到了,那又怎能称之为气味?” 上清道:“那只是你闻不到,而我则可嗅得出来。那样的香味,怎样称呼?” 天生道:“那叫做我闻不到的香味。” 上清问道:“那还是香味么?” 天生道:“自然还是香味。” 上清道:“这就对啦。” 天生问道:“什么对啦?” 上清道:“香味是气味的一种,刺鼻之味也是气味的一种。” 天生思索片刻,笑道:“师父都把我绕进去了。” 上清笑道:“你明白了么?” 天生道:“明白了!您是说,我闻不到的刺鼻之味,它还是刺鼻。” 上清点头笑了。 天青在一旁战战兢兢地说道:“别再说笑了好么?我……我都被吓得不行了。” 天生笑道:“我们是为了缓和这恐怖的气氛。嗯,看来这对你没用。” 楚仁义插口问道:“师父,您说的那刺鼻气味到底是什么东西散发出来的?” 上清道:“我不知道,但一定不是这墙壁本身的气味。那倒像是贵族官家为了存放尸体,防止尸体腐烂而使用一种液体散发出的气味。” 楚仁义道:“那是什么?” 上清道:“那是一种由多种毒虫毒草浸泡提炼出的液体,能有效地保持尸体完整。各地配制方法不同,效果却十分相似。” 楚仁义问道:“您是说胡子成将那液体涂在这墙壁上,防止墙壁腐烂?” 上清道:“那似乎也没这个作用。” 楚仁义道:“那到底是怎样的?” 上清轻轻敲了敲石墙,发出“咚咚”声响。他细听后,随即说道:“这面墙内部中空,我看大有玄机。” 楚仁义等人听后大惊,均问道:“这墙内难道藏有敌人?” 上清道:“是否如此,一试便知。” 范逐世问道:“怎么试?” 天阳替上清答道:“把墙壁击破,便试出来了。” 上清向范逐世道:“适才咱们在外院之时,我听到响动,不知情况是否紧急,不得已而出手损害房舍,那是无可奈何。现今之际,在这堵石墙之前,我还是要取得范总捕认可,方能强行破入。” 范逐世犹豫道:“这……只怕不太好,若是咱们没查出证据,那可不知怎生交代。胡子成那里就不说了,他告到贺大人之处,我等定然脱不了干系。况且,私自破坏百姓屋宅,于情于理皆不通。” 上清道:“那就要看范总捕怎样定夺了,不破墙而入,不能彻底调查既往种种罪案,我等便前功尽弃。” 范逐世道:“那好,范某便为道长担下这天大的干系了!” 上清笑道:“如此甚好,得范总捕允诺,贫道便动手了。”只见上清双掌蓄力,对着石墙缓缓推出,他的手掌刚接触石壁,那岩石就如同豆腐一般地向内凹陷。瞬息间,上清双掌便已穿破墙壁。 那堵石墙果然中空,上清抽出手来,便可见到两个手掌陷出的大孔内别有洞天。随着上清双掌抽出的,还有大量浓重的刺鼻气味。 范逐世想不到那石墙竟如此柔软,也一拳向石壁打去。只听“砰”的一声,他的拳头登时红肿起来,其上皮肤多处破损,之间可见翻出的嫩肉,拳骨上鲜血直流,当真是皮开肉绽。 范逐世这时已然明了,并非这石墙柔软,而是上清内劲外力无所不摧。再坚硬十倍的金铁,在上清全然不可抗拒的劲力面前,也如同泥沙。 上清连环数掌,已在墙上破出可容一人通行的大洞。洞中散发出的刺鼻气味也就更浓烈了。此刻,天生嘴上虽颇为倔强,却也不得不认,那绝对是极为刺鼻的气味。 这时,夜更黑了。半空之上,皎洁的月光,似乎被层层乌云遮盖,透不出半点光亮。之前笼罩在众人身上,那薄薄一层白色银纱,也已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夜,更静了。 树枝上没有夜莺的啼声,草丛里没有蟋蟀的鸣叫。连众人的呼吸声,几乎都已听不到。就在上清破开洞口的那一瞬间,众人都仿佛被施加了魔法,站在当地动也不动,不知死活。 漆黑的夜晚,静止而立的一群人,除了上清、楚仁义、天阳三位高手,谁也瞧不见面前对方的脸庞,谁也听不到面前对方的声音。众人心中更是充满无尽的恐惧。 但听不到声音,往往便是好事。至少上清是这般想法。他一直在倾听周围动静,任何一个细小的声响都逃不过他的耳朵。没有声音,便代表众人至少在这一瞬间是安全的。 但此时上清比任何一人都更惊讶,因为在月色沉入云朵之前,他看到了洞中诡异之极的场景。那是怎样一幅画面,那会有多么诡秘,那如何能让见多识广、处变不惊的上清真人如此惊讶?众人不知,在月色隐没的那一瞬间,众人都被挡住洞外,没看到洞中场景。 天青受不住这般恐惧带来的压力,大声叫了出来。 上清轻言道:“孩子,别怕,有师父在。”言语轻柔,温文尔雅,绝不似一个处在极其危险之地的人能够说出。上清便是如此从容不迫,似乎再大的压力,在他面前,都如同泡影。 “有师父在”,那是一句怎样的话?天青说不出来。“有师父在”,这句话到底有怎样的神力?天青也说不出来。他能说出的感觉,便是“安心”二字。在上清说了这句安慰之语后,天青心中的恐惧便瞬间减轻许多,虽非十成安心,却也不再那么提心吊胆。 一句话,能给人带来希望,也能让人平复情绪。在此时,最重要的是,一句话,能够解除一时的恐惧,还大伙一个明亮的心境。 当然,若非上清这般天神样的人物,若没有那通天彻地的盖世本领,又怎能说出这强有力的话语? 这时,范逐世的情绪也已平静不少,他猛然想起,危急时分,不能坐以待毙。忙下令道:“点起火把,把附近照亮起来。” 众捕快立时便动手点火。 上清忙阻止道:“不可。” 范逐世问道:“为何?” 上清道:“此时昏暗,敌我境遇相同,咱们斗的是自身的本事,我一直在护着大伙,敌方胆敢轻举妄动,咱们尚有取胜之道。你一点火,敌暗我明,那便是拿自己当靶子,给敌方可乘之机。那时,对手突然发难,贫道只怕也难以力挽狂澜。” 范逐世道:“道长说的是。” 上清点了点头,再倾听片刻,便走到楚仁义面前,把嘴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奇怪的是,我只能听到一个敌人的气息,但据我适才所见景象,绝非敌方一人可为。况且,对方这粗重气息,也绝不能造成那番场景。” 楚仁义轻声说道:“师父的意思是,还有敌人藏在暗处?” 上清道:“没错,这敌人在侧,我竟不能感知,其实力之强,不可妄断。” 楚仁义道:“这可如何是好?” 上清道:“我等不可如此僵持。只需半柱香时分,月光便会重现。那片刻之间,便是你我进洞探查之时,通知天阳,做好准备。” 楚仁义点头称是,又转身将上清之言对天阳复述一番。 果然,半柱香之后,乌云退去,皎洁月关再次笼盖大地。 便在这一刹那,上清身形骤起,双掌在洞口墙壁上一扳,墙体碎裂,破出更大洞口。他一纵而逝,早已深入洞中数丈,在那中空的墙体内纵横往来。其跳跃数十处,每次落脚点,均位于石墙侧壁之上,这数丈内的探查,上清绝无一次双脚落地,极大地减少了敌方陷阱的威胁。 上清停下之时,身子横架于双侧墙体之间,悬空而定。楚仁义与天阳二人均在那破碎洞口前摆好架势,凝神探望,如见危机,便可出手相助。 上清现下心中稍定,适才这一探查,已可确认,这数丈内绝无敌人潜伏。他双眼向下看去,再一次见到那令其惊讶无比的景象。 楚仁义和天阳适才紧盯上清身形,并未顾及其余。此时顺着上清眼光看去,才大为一惊,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之间这墙内的地面上设有一个个水槽,槽内倒满黑压压的药水,更为可怖的是,每一个水槽的药水中,都浸泡着一个人。只因药水过于浑浊,以至于看不清各人的形态容貌。不过,楚仁义与天阳都已看出,那并非活人,亦绝非腐烂的尸身,而是完整的躯壳。 既然尸体完整,并未腐朽,当可推测,这些人死亡未久。 上清静听四周,除已知的那一敌人仍有气息外,其余未觉异常。上清急欲知晓这些尸体详情,便对楚仁义说道:“仁义,将几具尸身捞起来,仔细查看一番,看有无异状。” 楚仁义走进洞内,伸手去打捞尸体,上清急喝道:“仁义!不可用手直接碰触,拿剑将尸身挑起。让天阳手上抹药,由他来查看。” 楚仁义用长剑把一具尸体挑到天阳面前。此时,天阳双手已涂满防止毒液侵袭的药膏,便将尸体托出墙外,仔细查探起来。 天阳久随上清,已习得验尸法门,仔细查探后,发觉这尸体并非近日遇害,具体死亡时间虽说不清楚,却也可知,那至少也有个三年五载。至于尸身并未腐朽,自是因那黑色药水长期浸泡之故。 更为奇怪的是,尸体整个身子以及头颅、四肢均十分完好,偏偏唯独面庞之上的那一层脸皮被人揭去,虽现下这面皮仍覆盖在此尸体面部,但天阳只是轻轻一摸,便将之拂去,掉落在地。那尸体兀突突地露出脸上肌肉,血淋淋的,甚是骇人。裸露的眼眶直直现于众人眼前,就连那眼珠,仍是镶嵌在泡得久了、已然现出深黑色的眼眶之中,瓷白色的眼球却仍有鲜红色的血迹,似是在盯着眼前事物,直瞧得众人浑身发毛。 探敌穴 诡异离奇 (三)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探敌穴诡异离奇 (三) 众人皆摇头否认,天生说道:“我一点味儿都没闻到,师父是否有些大惊小怪了?” 上清道:“一定有古怪,况且刚才我还听到声响。” 楚仁义与天阳同时说道:“没错,是有古怪声响从这后院发出。” 上清点头说道:“咱们去前面的屋子再查看一番。” 天青望着前方厚重的石墙将这后院严严实实地封闭起来,便问道:“师父,您说前方还有房舍?可……可这墙上并无大门啊!” 上清道:“我们进这大宅之时,也没从正门堂皇而入啊!” 楚仁义和天阳明白师父所表之意,乃是不必以寻常道理计之。入此屋宅之时可翻墙而为,此时又有何不可?二人跃上那厚重石墙,见前方仍有一片屋舍。楚仁义便向范逐世问道:“那些房舍是后来修筑的么?” 范逐世也上了墙头,看了一会,说道:“不,胡子成夫人刘氏,家里本就有这许多房舍,十余年前,我还不是总捕头之时,曾因调查附近一宗凶案来过。自从胡子成入住之后,我虽没来探查,却也在远处的四周观察过。整个院落的的确确是这般大小。” 上清再次上墙,向范逐世问道:“这里的行廊之间,一向是这般弯曲多折么?” 范逐世点了点头,说道:“当年这里的主人是刘财主,也就是胡子成的岳丈。那一年,在我前来调查线索之时,他也曾对我们几个捕快说过,这花园走廊曲折,是为了增加院中的层次感,倒也没别的意思。” 上清问道:“那时,这里就有这么一堵厚厚的石墙么?” 范逐世道:“这我倒没注意,那时我只是来找寻线索,说白了,便是向这附近的住户取个口供,刘财主好客,才留下我们来参观一番,顺道吃个便饭。我总不能当着主人家翻越墙头吧?” 上清点了点头,说道:“你们三个快去保护张家二小姐和那许多捕快,我到这另一边的房舍里去瞧瞧。” 楚仁义等点头答应。 上清轻轻在墙头另一面跃下,逐个房间查看,探了一遍后,却仍是找不出半点蛛丝马迹。 上清再回到那堵石墙面前,只觉得古怪气味又盛,似乎那怪味是从石墙上散发而出的。 上清把鼻子凑到墙上仔细嗅了一嗅,只是闻到岩石与青苔的味道,别无他样。但将面庞稍稍离开石墙后,那淡淡的怪味又再出现。 上清回到石墙那一边,对楚仁义等人说道:“这堵墙壁很是古怪,里面传出一股刺鼻的味道,我看其中大有文章。” 天生现下恐惧之心已然淡漠,听了上清的话,笑道:“我一点气味都没闻到,师父却说很是刺鼻,真是可笑。” 上清道:“气味分很多种,有香的、有臭的……当然也有刺鼻的怪味。你闻不到气味,并不能否认它本身的味道刺鼻,只是因为那只是淡淡的一丝,你感觉不出而已。” 天生笑道:“我可没听说淡淡的刺鼻之味。” 上清问道:“你听说过香味么?” 天生笑道:“听说过。” 上清道:“如果香味很浓,你必定能闻出来。” 天生昂头道:“那是自然,这叫做浓郁的香味。” 上清问道:“若是香味很淡呢?” 天生道:“我也能闻得出来,那叫做清淡的香味。” 上清问道:“假如那香味淡得已然让你闻不到了,那叫做什么味呢?” 天生道:“既然闻不到了,那又怎能称之为气味?” 上清道:“那只是你闻不到,而我则可嗅得出来。那样的香味,怎样称呼?” 天生道:“那叫做我闻不到的香味。” 上清问道:“那还是香味么?” 天生道:“自然还是香味。” 上清道:“这就对啦。” 天生问道:“什么对啦?” 上清道:“香味是气味的一种,刺鼻之味也是气味的一种。” 天生思索片刻,笑道:“师父都把我绕进去了。” 上清笑道:“你明白了么?” 天生道:“明白了!您是说,我闻不到的刺鼻之味,它还是刺鼻。” 上清点头笑了。 天青在一旁战战兢兢地说道:“别再说笑了好么?我……我都被吓得不行了。” 天生笑道:“我们是为了缓和这恐怖的气氛。嗯,看来这对你没用。” 楚仁义插口问道:“师父,您说的那刺鼻气味到底是什么东西散发出来的?” 上清道:“我不知道,但一定不是这墙壁本身的气味。那倒像是贵族官家为了存放尸体,防止尸体腐烂而使用一种液体散发出的气味。” 楚仁义道:“那是什么?” 上清道:“那是一种由多种毒虫毒草浸泡提炼出的液体,能有效地保持尸体完整。各地配制方法不同,效果却十分相似。” 楚仁义问道:“您是说胡子成将那液体涂在这墙壁上,防止墙壁腐烂?” 上清道:“那似乎也没这个作用。” 楚仁义道:“那到底是怎样的?” 上清轻轻敲了敲石墙,发出“咚咚”声响。他细听后,随即说道:“这面墙内部中空,我看大有玄机。” 楚仁义等人听后大惊,均问道:“这墙内难道藏有敌人?” 上清道:“是否如此,一试便知。” 范逐世问道:“怎么试?” 天阳替上清答道:“把墙壁击破,便试出来了。” 上清向范逐世道:“适才咱们在外院之时,我听到响动,不知情况是否紧急,不得已而出手损害房舍,那是无可奈何。现今之际,在这堵石墙之前,我还是要取得范总捕认可,方能强行破入。” 范逐世犹豫道:“这……只怕不太好,若是咱们没查出证据,那可不知怎生交代。胡子成那里就不说了,他告到贺大人之处,我等定然脱不了干系。况且,私自破坏百姓屋宅,于情于理皆不通。” 上清道:“那就要看范总捕怎样定夺了,不破墙而入,不能彻底调查既往种种罪案,我等便前功尽弃。” 范逐世道:“那好,范某便为道长担下这天大的干系了!” 上清笑道:“如此甚好,得范总捕允诺,贫道便动手了。”只见上清双掌蓄力,对着石墙缓缓推出,他的手掌刚接触石壁,那岩石就如同豆腐一般地向内凹陷。瞬息间,上清双掌便已穿破墙壁。 那堵石墙果然中空,上清抽出手来,便可见到两个手掌陷出的大孔内别有洞天。随着上清双掌抽出的,还有大量浓重的刺鼻气味。 范逐世想不到那石墙竟如此柔软,也一拳向石壁打去。只听“砰”的一声,他的拳头登时红肿起来,其上皮肤多处破损,之间可见翻出的嫩肉,拳骨上鲜血直流,当真是皮开肉绽。 范逐世这时已然明了,并非这石墙柔软,而是上清内劲外力无所不摧。再坚硬十倍的金铁,在上清全然不可抗拒的劲力面前,也如同泥沙。 上清连环数掌,已在墙上破出可容一人通行的大洞。洞中散发出的刺鼻气味也就更浓烈了。此刻,天生嘴上虽颇为倔强,却也不得不认,那绝对是极为刺鼻的气味。 这时,夜更黑了。半空之上,皎洁的月光,似乎被层层乌云遮盖,透不出半点光亮。之前笼罩在众人身上,那薄薄一层白色银纱,也已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夜,更静了。 树枝上没有夜莺的啼声,草丛里没有蟋蟀的鸣叫。连众人的呼吸声,几乎都已听不到。就在上清破开洞口的那一瞬间,众人都仿佛被施加了魔法,站在当地动也不动,不知死活。 漆黑的夜晚,静止而立的一群人,除了上清、楚仁义、天阳三位高手,谁也瞧不见面前对方的脸庞,谁也听不到面前对方的声音。众人心中更是充满无尽的恐惧。 但听不到声音,往往便是好事。至少上清是这般想法。他一直在倾听周围动静,任何一个细小的声响都逃不过他的耳朵。没有声音,便代表众人至少在这一瞬间是安全的。 但此时上清比任何一人都更惊讶,因为在月色沉入云朵之前,他看到了洞中诡异之极的场景。那是怎样一幅画面,那会有多么诡秘,那如何能让见多识广、处变不惊的上清真人如此惊讶?众人不知,在月色隐没的那一瞬间,众人都被挡住洞外,没看到洞中场景。 天青受不住这般恐惧带来的压力,大声叫了出来。 上清轻言道:“孩子,别怕,有师父在。”言语轻柔,温文尔雅,绝不似一个处在极其危险之地的人能够说出。上清便是如此从容不迫,似乎再大的压力,在他面前,都如同泡影。 “有师父在”,那是一句怎样的话?天青说不出来。“有师父在”,这句话到底有怎样的神力?天青也说不出来。他能说出的感觉,便是“安心”二字。在上清说了这句安慰之语后,天青心中的恐惧便瞬间减轻许多,虽非十成安心,却也不再那么提心吊胆。 一句话,能给人带来希望,也能让人平复情绪。在此时,最重要的是,一句话,能够解除一时的恐惧,还大伙一个明亮的心境。 当然,若非上清这般天神样的人物,若没有那通天彻地的盖世本领,又怎能说出这强有力的话语? 这时,范逐世的情绪也已平静不少,他猛然想起,危急时分,不能坐以待毙。忙下令道:“点起火把,把附近照亮起来。” 众捕快立时便动手点火。 上清忙阻止道:“不可。” 范逐世问道:“为何?” 上清道:“此时昏暗,敌我境遇相同,咱们斗的是自身的本事,我一直在护着大伙,敌方胆敢轻举妄动,咱们尚有取胜之道。你一点火,敌暗我明,那便是拿自己当靶子,给敌方可乘之机。那时,对手突然发难,贫道只怕也难以力挽狂澜。” 范逐世道:“道长说的是。” 上清点了点头,再倾听片刻,便走到楚仁义面前,把嘴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奇怪的是,我只能听到一个敌人的气息,但据我适才所见景象,绝非敌方一人可为。况且,对方这粗重气息,也绝不能造成那番场景。” 楚仁义轻声说道:“师父的意思是,还有敌人藏在暗处?” 上清道:“没错,这敌人在侧,我竟不能感知,其实力之强,不可妄断。” 楚仁义道:“这可如何是好?” 上清道:“我等不可如此僵持。只需半柱香时分,月光便会重现。那片刻之间,便是你我进洞探查之时,通知天阳,做好准备。” 楚仁义点头称是,又转身将上清之言对天阳复述一番。 果然,半柱香之后,乌云退去,皎洁月关再次笼盖大地。 便在这一刹那,上清身形骤起,双掌在洞口墙壁上一扳,墙体碎裂,破出更大洞口。他一纵而逝,早已深入洞中数丈,在那中空的墙体内纵横往来。其跳跃数十处,每次落脚点,均位于石墙侧壁之上,这数丈内的探查,上清绝无一次双脚落地,极大地减少了敌方陷阱的威胁。 上清停下之时,身子横架于双侧墙体之间,悬空而定。楚仁义与天阳二人均在那破碎洞口前摆好架势,凝神探望,如见危机,便可出手相助。 上清现下心中稍定,适才这一探查,已可确认,这数丈内绝无敌人潜伏。他双眼向下看去,再一次见到那令其惊讶无比的景象。 楚仁义和天阳适才紧盯上清身形,并未顾及其余。此时顺着上清眼光看去,才大为一惊,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之间这墙内的地面上设有一个个水槽,槽内倒满黑压压的药水,更为可怖的是,每一个水槽的药水中,都浸泡着一个人。只因药水过于浑浊,以至于看不清各人的形态容貌。不过,楚仁义与天阳都已看出,那并非活人,亦绝非腐烂的尸身,而是完整的躯壳。 既然尸体完整,并未腐朽,当可推测,这些人死亡未久。 上清静听四周,除已知的那一敌人仍有气息外,其余未觉异常。上清急欲知晓这些尸体详情,便对楚仁义说道:“仁义,将几具尸身捞起来,仔细查看一番,看有无异状。” 楚仁义走进洞内,伸手去打捞尸体,上清急喝道:“仁义!不可用手直接碰触,拿剑将尸身挑起。让天阳手上抹药,由他来查看。” 楚仁义用长剑把一具尸体挑到天阳面前。此时,天阳双手已涂满防止毒液侵袭的药膏,便将尸体托出墙外,仔细查探起来。 天阳久随上清,已习得验尸法门,仔细查探后,发觉这尸体并非近日遇害,具体死亡时间虽说不清楚,却也可知,那至少也有个三年五载。至于尸身并未腐朽,自是因那黑色药水长期浸泡之故。 更为奇怪的是,尸体整个身子以及头颅、四肢均十分完好,偏偏唯独面庞之上的那一层脸皮被人揭去,虽现下这面皮仍覆盖在此尸体面部,但天阳只是轻轻一摸,便将之拂去,掉落在地。那尸体兀突突地露出脸上肌肉,血淋淋的,甚是骇人。裸露的眼眶直直现于众人眼前,就连那眼珠,仍是镶嵌在泡得久了、已然现出深黑色的眼眶之中,瓷白色的眼球却仍有鲜红色的血迹,似是在盯着眼前事物,直瞧得众人浑身发毛。 第二十六章 论敌情 毛骨悚然 (一)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第二十六章 论敌情毛骨悚然 (一) 天阳道:“凶手早已杀害此人,只是不知为何取了他脸皮,莫非不想让我等认出此人的真实身份?但为何又不将这面皮藏于隐秘之处?还有一点,我觉得十分不解。这尸体保存数年不烂,尚可解释,为何经过这许多年,尸体面部仍有鲜血渗出?” 范逐世看了看尸身的下体,说道:“死者男性,已然成年,不知胡子成杀害此人,又留下证据在此,有何意图。” 这时,只听洞里上清喊道:“再取几具尸体出来验一验。” 楚仁义又陆续用长剑挑出数具尸体,天阳一一查看。每一具尸体都保存完好,而每一张面皮竟然都与面部脱离开去。这显然是人为,但凶手为何有此行为,实在叫人难以索解。 看到最后一具尸体的面容,范逐世突然大叫起来:“这……这……” 天阳问道:“这什么?有什么问题么?” 范逐世惊叫道:“这就是紫仙洞里其中一个神秘村民,名叫马荣。五年前,他曾在他的家乡雨霖村出现过。我那时正在调查紫仙洞,因此赶到雨霖村见过他一面。” 天阳问道:“范总捕可没记错?” 范逐世道:“没有,我敢肯定,我没有记错。当捕快这许多年,寻常犯人的面容,我都记得一清二楚,紫仙洞人是我关注的重点,又怎会记错?” 天阳道:“我虽不能肯定这死尸的具体死亡时间,但据我查证,这具尸体少说也已过世七年以上,你最后一次见到马荣,距今才五年,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范逐世闻及此言,直愣愣地呆在当场,半晌后,才默默地说出一句:“难道是鬼魂作怪?” 天生颤声道:“你可别吓我,这世间哪来的鬼魂?” 范逐世道:“可这明明便是马荣,如何解释?” 天生道:“说不定那黑色药水泡得时间长了,容貌产生变化,那也说不定。” 范逐世道:“有这么巧,那怎会与另一人变得一模一样?” 天生身子都在发抖,颤声说道:“或许就是有这么巧,总比鬼魂来了要好些吧。” 天阳道:“你们莫要自己吓自己,我总觉得事情并非这样简单,若是有鬼魂作怪,那倒好解释了。” 洞口中又传出上清的声音:“墙体内还有许多药水槽,每个槽内都有一具尸体,把他们全都拿出去查看!你们暂且退到那边屋子后面,等会再出来取尸!”等众人均撤离到安全地带后,上清便飞身而起,迅捷无论地在墙体间来回弹跳,他脚底一旦触碰到内侧墙面时,岩石筑成的墙壁便瞬间坍塌,石块向外崩飞。上清只要在两侧墙体间弹跳一个来回,便有一段石墙碎裂,墙顶塌下来的巨石,被上清双掌轻轻一推,便远远飞了出去,砸落在房舍之间的空地上。 上清一瞬间便在这环绕后院的三面墙内弹跳数十次,那坚硬胜铁的石墙便在这片刻间夷为平地。 上清站在墙壁尾端,静静地倾听这最后一截墙体内的响动,除已知那一名敌人的气息外,仍是听不到半点动静。上清不知敌方是否有高人在侧,不敢大意,便静立此处,查看周围的动静。 楚仁义见师父已行动完毕,便招呼大伙走出房舍,再次来到那些药水槽前,将尸体一个一个挑了出来。天阳便在一旁仔细检查。 过了半晌,只听天阳大叫一声,楚仁义等人忙凑过脸来,看个究竟。 只听天阳也微微用颤声说道:“李……李泽光!” 果然,这其中一具尸体便是李泽光,那与面部分离的脸皮仍覆盖在原来位置,众人一眼便可看个明白,那的的确确是李泽光,绝无半分虚假。 在场众人几乎都见过李泽光,此时再也无人能够否认。比之适才范逐世说起马荣,众人心中惊惧更甚。 天阳仔细查看李泽光尸体之后,全身抖了起来。楚仁义见状,忙问道:“师弟,怎么了?你有何不适?” 天阳颤声道:“李泽光已死两日有余。” 楚仁义问道:“那又怎样?”说到这里,楚仁义也不禁打了个冷颤。 天阳道:“推测具体死亡时辰,应是在前日上午巳时。” 楚仁义道:“那就是在你和张家二小姐遭遇李泽光之后。” 天阳点头道:“也就是在你和天生、周满碰到李泽光之前。” 楚仁义惊魂未定,颤声问道:“那么,当日我看到的李泽光是怎么一回事?” 众人听了这番对话,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鬼魂作祟! 天阳不答,或许他心中根本不知真实答案,他只是在检查着其他尸体,希望能得到更多的线索。 楚仁义、范逐世等人便在一旁观看,仔细盯着众尸体脸上紧贴面庞的那张已然分离的脸皮。不知在楚仁义心中,是否希望剩下的尸体中再次出现熟悉的脸庞。 不管是否希望,结果总是出现了。当天阳检查到另外一具尸体时,范逐世大声叫道:“刘财主!这可怎么一回事?” 楚仁义问道:“刘财主?就是范总捕说过的,胡子成的那个岳丈?” 范逐世答道:“没错,就是他!” 楚仁义道:“他现在也死了。” 范逐世点了点头,似是不敢相信。 天阳检查了刘财主的尸体后,说道:“此人具体死亡时间没法确定。” 楚仁义问道:“为何不能确定?” 天阳道:“死亡时间过长,又被这药水浸泡,不能准确定位。” 楚仁义道:“总有个大概时间吧?” 天阳道:“似乎有十年左右。” 范逐世道:“不可能!莫说这十年来,有人时时看到刘财主外出。便是最近几日,我还与此人见过一面。” 天阳一摊手,说道:“经验尸所得,便是这结论。其间怪异之处,我也想不明白。” 楚仁义向天阳问道:“尸体的死亡时间,是根据什么判断的?” 范逐世也想到这一点,抢着答道:“我虽不是仵作,但也知道,尸体的腐烂程度,是辨别死亡时间的其中一个标准。” 楚仁义点头道:“没错,这尸体并未腐烂,师弟如何得知具体细节?” 天阳道:“近期死亡者,根据尸温、尸斑、尸僵等程度来判断死亡时间。除此之外,尚有尸体痉挛、皮革斑、双眼浑浊、自溶等表现可判断。这一点,想必各个衙门的仵作都应知晓。” 范逐世一脸茫然,所表达的意思不言而喻,自是不知这等判断方法。 天阳笑道:“范总捕又不是仵作,不需要知道这些。” 范逐世道:“是,在下不知者甚多,少侠莫怪。” 天阳道:“自然不怪。我只是想让范总捕知道,我师父教给我的各项医道技艺,远非寻常医者所能及,衙门的仵作,自也比不上我。” 范逐世点头称是。 天阳道:“判断此种精心保存尸体的死亡时间,极为难办。但我青城派尚有此等能力。其方法很是复杂,我就不再详述。我师父数十次追查天下各地干尸、尸蜡、鞣尸此等精心保存过的尸体案件,均未失误过。今日查证,也未必不可行。” 天生在一旁听着,此时笑道:“大师兄当真应该跟着师父好好学学本事,二师兄知道的这许多学问,大师兄恐怕是一概不知。” 楚仁义讪讪地笑道:“你大师兄不精此道,实是惭愧。” 天青在一旁颤声道:“快别笑了,这好怕人呢!” 天阳对远处站在墙角的上清喊道:“师父,您快来看看这尸体,与以往的各种干尸不同啊!” 天生又笑道:“二师兄适才废话那么多,都是白说了,原来他也看不懂这些尸体。” 楚仁义伸了伸舌头,笑道:“快别说了,天阳总比我们强得多吧。” 上清不知周围情况,本不敢妄动。但隔了这许久,四周仍是毫无动静,唯有已知那名敌人的气息响动。 上清知道,此人不足为虑。只不过,此事既然与紫仙洞有关,那就必定有高手埋伏在侧,甚至紫仙洞首领就在身旁,身法轻忽得连上清也无法感知。 敌不动、我不动,此为青城派武学之道。 又过了许久,院中仍无动静。 上清这才渐渐放下心来,虽仍是万分防备,却已可离开原位。此时,他听到天阳呼喊,便缓缓倒退着走了过来。 走近后,天阳说道:“跟着师父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等尸体,经过这特殊药水浸泡过的尸身,似乎大有不同。”说着,便将各个尸体翻出来给上清查看。 上清看了许久,说道:“我也说不清那许多远期过世尸体的具体死亡时间,但大致判断与天阳相同,均有数年之久。这刘财主,细查之下,死亡时日距今确有十年上下。至于李泽光这近日死亡之人,当可断定,天阳所说没错,乃是两日前被人一击致命。” 楚仁义道:“李泽光是在那日遇到我和天生、周满之前,便已遇害么?” 上清点了点头道:“的确如此。” 范逐世的声音也微微有些颤抖,自言自语道:“那是怎么一回事?这……这可越来越恐怖了。” 楚仁义静思片刻,又问道:“这奇怪的药水,既然可以防止尸体腐烂,那是否也有扰乱鉴定死亡时间的功效?” 上清道:“或许如此,但不能断定。既往我见识过各种保存尸体的方法,均不会影响其死亡时间的鉴别。但眼前这些药水似是多种大补药材与奇异的毒虫毒草混合制成,我也从未试验过,其功效不可妄断。这是否会影响我的判断,实是难说得很。” 楚仁义再次沉思片刻,忽然说道:“我想通这其中的关键所在了。” 众人闻及此言,忙伸过脑袋来,急欲知晓答案。唯有上清仍是静观四周变化,察觉并无异常后,才缓缓说道:“愿闻其详。” 楚仁义道:“其实也没什么复杂的。” 天生道:“那就长话短说,别像师父一样啰啰嗦嗦的!”天生此言虽颇为滑稽,现场却无人笑得出声。沉重恐怖的气氛,如同大山一般,压得众人喘不过气来,大伙自然均无心说笑。 楚仁义道:“凶手是在今日才将这许多人杀害的,却故意用特殊药水浸泡,扰乱我们对尸体死亡时间的鉴别,造成错觉。” 范逐世也在一旁应道:“我瞧着,也和楚少侠所见略同。” 天阳点头道:“没错,尸体并未僵硬,皮肤尚有弹性,虽背部有些许尸斑,却也并不明显。这些表面现象,似乎都证明,这些人刚死去不久。” 楚仁义道:“你的意思是,表面现象未必准确?” 天阳点了点头,向上清看去。 上清道:“天阳说的不错。对这些特殊处理过的尸体进行鉴定,绝不能只看表面。” 楚仁义道:“可是师父也不能确定药水对死亡时间的鉴别有无影响。” 上清道:“是的。但这其中还有许多疑点。你想到了几个?” 楚仁义思考片刻,答道:“师父想说,这些人若是一同被害,为何刚才您判断他们的死亡时间各有不同?” 上清点了点头,说道:“这是其中一个疑点。” 楚仁义道:“或许每个水槽中的药水不同,造成各人迥异的差别。” 上清道:“我查看过了,所有药水完全相同。” 天生在一旁插嘴道:“那有可能是师父对尸体的鉴定有误。” 上清道:“你二师兄细查尸身后,也是与为师相同的说法,这么说,他也判断错了?” 天生狡辩道:“二师兄是您教出来的,师父错了,徒弟自然也要错。” 上清摇头道:“那还有一个不能解释的疑点,你怎么看?” 天生问道:“什么疑点?” 上清道:“为何每个人的脸皮都被扒下?” 天生感到一阵恐惧,颤声答道:“那……那是凶手怕这些人被我们认出。” 上清道:“凶手怎知我们要来?” 天生答不出,楚仁义接口道:“凶手既然能提前将这些人杀害,或许对我们的行动有所了解。” 上清沉吟道:“难道是我们身边的熟人所为?” 天生抢着说道:“我们身边的熟人?自然是镖局中人!” 天青却向范逐世看了看,并不言语。 范逐世已然感觉到天青眼神中的异样,他知其含意,忙为自己辩解道:“范某行得正、坐得直,行事向来无愧于心,天青少侠不可误解。” 上清点头道:“范总捕所言不差,他若是凶手,也不会请我们来调查紫仙洞之事了。那不是惹得我等注意?” 论敌情 毛骨悚然 (二)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论敌情毛骨悚然 (二) 天生笑道:“就是,范总捕又怎会笨得开门揖盗呢?” 天青也笑道:“错了,开门揖盗不是好话!” 天生问道:“那你说该怎么表达?” 天青想了半晌,却也想不出个好词,被天生催得急了,便说道:“范总捕这是引狼入室。” 天生笑道:“这个词,把我们自己骂得更狠。” 天青脸上一红,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范总捕是引蛇出洞。” 天生似乎忘了刚才的恐惧,大笑道:“你不是把我们比作饿狼,便是将我们形容成毒蛇,那不是变相骂我们是畜生么?况且,‘引蛇出洞’,词不达意!三师兄当真是个蠢才。” 天青不服气,反驳道:“你不也在骂我们自己?还说什么‘开门揖盗’!” 天生道:“我那至少也说自己是个人啊!” 天青道:“你……” 天阳伸手拦在二人之间,笑道:“别为了这点小事争吵。大师兄适才说的这句话,很是发人深思。敌人对我们的行踪不仅甚为熟知,简直是了如指掌。我们要来胡子成住处探查,那凶手便提前将这一批人众杀害。什么人能有这番本领?” 上清沉思片刻,细细地咀嚼着天阳这几句话,过了半晌,才说道:“这其间有许多难解之处,并非我等一时猜想可明了。” 楚仁义问道:“还有什么疑点?” 上清道:“我等行事隐秘,镖局中人,除了郑老弟,无人得知,要说这凶手是我等怀疑的那几人,只怕还不能。” 天生道:“师父这话可就提醒我了,我早说过,郑总镖头未必就没参与此事。” 上清道:“参与什么事?你是说杀害眼前这大批人众的凶手是郑老弟?” 天生道:“第一,苏州城内,数郑总镖头武艺最高。一时间,一位寻常之辈要杀这许多人,本已不易;何况,李泽光等人已非庸手。要同时压制他们的反击,非郑总镖头不可。第二,就算郑总镖头不是此案真凶,未必就不代表他已加入紫仙洞。有他鼎力支持,紫仙洞如虎添翼,要杀这许多人,更是易如反掌。” 上清道:“可在咱们来此之前,我并未回到四海镖局,更未曾经过郑老弟之面。他如何得知我等行踪?” 天生道:“我们刚更换住处,紫仙洞人便能得知,他们还有什么线索掌握不到?” 上清道:“你说的话,倒真有几分道理。我本以为无人能探得到我的行踪。但此时想来,据周满被害一事,早已说明,咱们的每一步,都被敌人瞧个一清二楚。” 天阳想起了张楚心曾经说过的话:“汪总教头人脉很广,苏州城里的大户人家有什么动静,他都知道。父亲知道,女儿自也知晓……我爹和汪总教头已派人查探过,只是派去的人,总跟不上你师父的脚步,以致这几日都探查不到消息。”天阳后来也对答道:“那一定是昨晚四海镖局的一番吵闹,让你们张家知晓了我师父的行踪。” 念及此处,天阳猛然醒悟,说道:“并非师父被人跟踪,而是咱们做徒弟的手脚不灵便,被人盯上了梢。师父和咱们一起行动,自然也避不开敌人的目光了!” 上清道:“但要说郑老弟也参与此事,我是万万不能相信。” 天生急道:“师父,你就别固执了……” 上清挥手打断道:“莫要再说,我绝不相信郑老弟会残害自己的夫人,他自也不会暗地杀害这许多无辜之人。” 天青缓缓说道:“杀了李泽光,倒也不算是残害无辜。” 上清说回之前的话题,道:“刚才我问你们,为何这每个尸体的面皮都被人撕去,你们尚未回答。” 楚仁义道:“早就回答过了,那是因为凶手不想让咱们了解死者的身份。” 上清道:“若是那般,凶手为何不直接将尸体深埋或焚烧掉?为何要藏于这强中的药水槽中?” 楚仁义道:“或许墙壁中藏尸,更为隐秘。” 上清道:“烧掉的尸体,便灰飞烟灭,那不更是神不知鬼不觉?况且,即便深埋在荒郊野外,也远胜于藏在家中。” 楚仁义道:“或许焚烧产生浓烟,易于被人发现。而深埋之法,工程浩大,不易进行。” 上清道:“建造此墙中暗格,岂不更是工程浩大?” 楚仁义道:“或许胡子成早就筑成这三面厚墙,以备不时之需。此时用得着,便来存放尸体。” 上清道:“药水绝非这一日配成,药水槽似乎也早已安装在墙内,难道胡子成早就计划这般行动?” 楚仁义道:“这或许本就是一项有预谋的暗杀。” 上清道:“你认为胡子成能杀得了这么多人?” 楚仁义呆住了,他不能回答。在他心中,已然明了,胡子成的武艺,与后期的李泽光也只是不相上下。这堆尸体中,更有许多紫仙洞中的好手,胡子成万万不能与众人抗衡。过了片刻,楚仁义才答道:“不能,胡子成绝无此等功夫。若紫仙洞中人,均与李泽光武艺相近,就连全苏州最厉害的郑总镖头,也不能同时杀掉这许多高手。” 天生笑道:“大师兄,你这是在为郑总镖头开脱么?” 楚仁义道:“我只是实话实说。” 上清道:“其实我们早就怀疑,胡子成也是紫仙洞其中的一员。” 楚仁义点了点头,道:“没错,这样便易于解释。” 上清道:“杀害这大批人众的凶手,也未必就是一人。” 楚仁义应道:“也许是多人联手。” 上清道:“紫仙洞的首领,功夫定在我之上。” 楚仁义这次却说道:“那可未必。”他不知此话,是否是自我安慰,但此时此刻,他必须这么说。 上清道:“最关键的一点,尸体当中,有许多我们怀疑的紫仙洞人。” 楚仁义心中渐渐紧张起来,身体也慢慢紧绷。尽管暂时没受到外来的威胁,他也随时准备一战。他说道:“这一点,徒儿虽想不通,但也并非不能解释。” 上清道:“说说你的猜测。” 楚仁义道:“紫仙洞首领为防秘密外泄,杀掉了一大批与紫仙洞有关联的人众。” 上清点了点头,道:“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楚仁义道:“胡子成或许也在这许多尸体中,咱们不妨将水槽内的尸身全都搬出,仔细查看,仔细找寻。” 上清道:“你是说,胡子成既已被紫仙洞首领杀害,自然也无用处。因此,凶手便拿他这墙内秘密暗格藏尸,也不怕我等发现。” 楚仁义道:“师父说得没错。这墙壁上本来定有暗门,随时可供人出入,胡子成既然曾经加入紫仙洞,其首领自也知晓他这墙中秘密。野外藏尸极易被人发现,他自然要将尸体藏入这石墙当中。若非师父精通草药气味的辨别,我等也找不出这秘密所在。” 上清缓缓点了点头,还在思量楚仁义所言。过了半晌,他问道:“许多事情,似乎都解释得通。但我还有两个已提过的问题,需要大伙共同参详。” 楚仁义问道:“哪两个疑点,师父请说。” 上清道:“第一,凶手为何要将众尸体面皮扯下?却又为何不将其带走?既然仍是覆盖在面庞之上,那又为何多次一举?第二,这墙内的药水与药水槽,并非一日制成,然而这些物品显然是为那大批尸体准备。凶手如何能预料得到,今日会在此处杀害这批人众?” 楚仁义道:“凶手若是紫仙洞的首领,自然设计好行动的一切步骤。这些死者若是紫仙洞的下属,理当服从首领的命令。这样的话,凶手便可按计划行事,在此行凶!” 上清道:“你还是没解释众尸首面皮撕落一事。” 楚仁义道:“徒儿实在想不通此处疑点。” 上清道:“还有一点,这些药水是为了保存尸体,还是为了扰乱视听,我们不得而知。若说是保存尸体,那保存来何用?若是为了干扰我等判断,却又为何如此大费周章?” 楚仁义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为何要保存尸体?凶手若是怕野外焚尸会惹人注目,大可在这墙内焚烧。就算单单撕去面皮,也可轻度毁尸灭迹,此人又为何不带走众尸首的面皮,却要留于此处?如此轻而易举的毁灭线索,岂非比药水的干扰要容易完成的多?” 天阳仍在摆弄着尸体,他轻轻掀起面皮,皮下仍有少许暗红色的血液流出,要说那定是血液,却也未必,只是天阳此时已分辨不出这是何种液体。 既然分辨不出,自然就要向师父请教。 上清蹲下身来,仔细瞧着那自皮下流出、沿耳旁缓缓流下的暗红色液体。液体散发出淡淡怪异的臭味,却非血腥味。 上清似乎也没见过这种由人体内流出的怪异液体。他行医三十余年,走遍天下,救人无数,阅历丰富无比,却从未见过此等怪异之事。 上清摇了摇头,说道:“若是新鲜血液,自能说明众人死去不久。但此时看到的‘血液’,已难辨别为何物,那或许是被药水改变了的鲜血。此时此刻,我很难给出更为新颖的判断。” 楚仁义问道:“那就是说,师父认为这些人的死亡时间,还是你之前所说的,各有不同?” 上清点了点头,说道:“你师父也并非从未判断错误的神人。” 楚仁义道:“可是,天下虽大,除了您,还有谁能更准确的鉴定这些尸体的死亡时间呢?” 上清道:“我也不知道,也许还有一个神医由此能耐,但他不在苏州城,此时我是想不到其他办法了。” 楚仁义想起一事,说道:“师父刚才说胡子成也极有可能被害,咱们先在墙内剩下的尸体中找到胡子成再说。” 天生辩道:“既然胡子成已死,咱们找他的尸体何用?” 楚仁义道:“或许胡子成还没死。” 天生道:“既然他没死,那就定然不在此处,你再去找剩下的尸体,有何意义?” 楚仁义道:“或许胡子成受了伤,呆在这墙内,却还没死。” 天生道:“既然可以有人受了伤,呆在这墙内,却还没死,那你就去找个活人来问问便是,又何必非要找到胡子成不可?” 楚仁义道:“那就去找个活人来问问,我又没说非要找胡子成。” 天生道:“刚才你一眼望去,有没有看到活人?师父将这三面墙全都踩垮,这么大的动静,若是有未死之人,那还不早就跳了起来?” 楚仁义争辩不过,只得不再答话。 天阳在一旁推了天生一把,喝道:“哪来那么多废话,快去把剩下的尸体全都用剑挑出来!” 天生应了一声,便乖乖去做事。 天阳在一旁笑道:“这臭小子,你不对他凶一些,他那张嘴哪能老实?” 天生用剑将剩余的尸体一一挑出,上清则紧紧伴在他身旁保护。那石墙剩余的残端仍有弱弱的气息,上清不敢心存丝毫马虎,他已经失去一个徒弟,万万不能再因粗心而失去更多心爱的弟子。 天生已然将剩余的尸体尽数挑出,附近似乎并无敌人出手相攻,或许是敌方也很是忌惮站在天生身旁的上清真人。 天阳一具一具地探查着尸体,众人也围在一旁观察,范逐世不时地说出尸体的身份,其中有失踪在紫仙洞里的什么村民,也有胡子成府上的下人。一会功夫,连胡子成的夫人刘氏的尸体,也已被找到。 检查到第四十九具尸体时,天阳、天青和天生三人愣住了,凝固在他们脸上的表情是惊讶中附带着恐惧的。他们三人看到了一幅极为恐怖的画面,这是他们这辈子感受最深的恐怖场景。 到底是什么样的一具尸体,到底是怎样的一幅画面,能让这三人僵在当地,不能动弹? “当时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场景?什么人会袭击此处,这些鲜血又是谁的?”郑四海用手在被褥上抹了一丝鲜血,拿在鼻子一侧边闻边想。 郑瑶在站在屋内一动不动,似是被吓呆了,又或许她在担心一个人的安危,她不能保证床铺上的鲜血不是这个人的——这个她最钟爱的人。 镖局的三位下人,仍旧提着酒菜,站在大院里不知所措。 晚间,苏州城内仍是灯火辉煌,喧嚣的大街上传来阵阵欢声笑语。 青年男女们手挽着手漫步在这热闹的集市中。路标摊贩大声叫卖着各种物品,其中花样繁多的小吃、琳琅满目的生活用品、女孩子们喜爱的随身小饰品卖得最为火爆。酒楼里客人的划拳猜酒声、店老板和小二的吆喝声混成一片,倒是颇增夜市的热闹景象。怡红院、醉红楼等烟花之地,门口站了好几位涂脂抹粉的年轻姑娘,招摆着手绢,欲将行人拉入其中。楼上不时传来姑娘撒娇的声音与客人的大笑声,这些客人似乎很是享受这灯红酒绿、夜夜笙歌的奢华生活,终日在此沉迷。尽管此处尽是庸脂俗粉,他们也不介意,这些客人本就不要求这里的姑娘美若天仙,只要他们言语中透着妩媚、动作中显出放浪,那便足以。 上清等人的临时住所便在这闹市里。郑四海也不担心此处的喧嚣会打扰上清的静修。他认为这老道在打坐时都能睡着,世间之中,没有任何人的吵闹会影响到他。 但自从上清搬出四海镖局后,郑四海心中始终存有抱歉之想,那致歉的一份诚意,并非给青城派众人找到一处安身之所后便可消除。因此郑四海带了大量的好酒好菜,来与上清畅谈一番。 自然,同行者必不可少之人,便是郑瑶。 父女俩以及三位仆人走到青城派众人的临时住所外,便已得知不妥。 院落的大门敞开,房舍的木门也是大开,屋内却并无一人。 郑四海忙奔近房舍中,第一眼便看到了墙上破裂的大洞,随后又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之气。他暗道不好:“道长和仁义等人莫非出事了,果然不出所料!” 郑瑶随后奔进屋内,向郑四海惊道:“爹,仁义哥哥呢?他们都到哪里去了?” 郑四海不知如何回答,只是一步步朝着床铺走去。 只因董芳前来暗杀之时,乃是清晨大雾期间,街道上行人不多,视线也不好,而董芳又是在屋内动手,与天阳相斗也只是瞬息之间。四周邻里以及过往路人,均未注意到此处的动静,他们途径此处,也只是不解屋墙为何破损,绝无一人料想已有大事发生。此时既然并未惊动大众,四海镖局中人自也不知。镖局中即便有紫仙洞人暗藏,自也不会告知大伙。因此郑四海等人均不知情。 郑四海走到床榻边上,解开被褥,一股强烈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鲜血染红的薄被和床单,登时映入郑四海与郑瑶的眼帘。 郑瑶大吃一惊,问道:“这时谁的血?这是哪个恶人干的?” 郑四海似乎很是镇静,低声说道:“但愿不是青城派众人的鲜血。” 郑瑶道:“难道是敌人受了伤?” 郑四海轻抚郑瑶长发,说道:“傻丫头,鲜血在被窝里,只怕不是敌人受伤。” 郑瑶颤声道:“那爹爹还说不是青城众人的血。” 郑四海柔声说道:“我那只是在祈祷。” 郑瑶哭道:“那仁义哥哥呢?他是否出事了?” “当时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场景?什么人会袭击此处,这些鲜血又是谁的?”郑四海用手在被褥上抹了一丝鲜血,拿在鼻子一侧边闻边想。 郑瑶在站在屋内一动不动,似是被吓呆了,又或许她在担心一个人的安危,她不能保证床铺上的鲜血不是这个人的——这个她最钟爱的人。 镖局的三位下人,仍旧提着酒菜,站在大院里不知所措。 郑四海道:“果然不出所料,他们当真遭遇了袭击!” “当真遭遇了袭击?”郑瑶问道:“什么意思?难道爹爹你早就预料到了?” 郑四海眉头紧皱,似乎想到了极其可怕之事,竟没回答他心爱的女儿所问。 郑瑶继续问道:“爹,你知道前来作恶的凶手是谁么?” 郑四海仍未回答,只是喃喃自语道:“这里到底发生何事?什么人在这屋子里杀人?嗯,还有什么人能有如此胆量与本事?其实早已知晓答案,我又何必猜测。”念及此处,郑四海的身子不禁抖了起来。 郑瑶瞧出不对劲,问道:“爹,你在惧怕什么?” 论敌情 毛骨悚然 (三)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论敌情毛骨悚然 (三) “你们在惧怕什么?”瞧见天阳三人面上的表情,楚仁义又看了看面前那陌生尸体的面容,不解地问道。 天阳回答道:“什么人在咱们屋子里杀人?” 楚仁义道:“自然是紫仙洞人!”说到这里,楚仁义不禁又向那尸体看了两眼,接着问道:“那个凶手就是此人?” 天阳、天青、天生三人同时点了点头。 显然,那具令天阳三人心中发毛的尸体,便是残害周全的紫仙洞人——董芳。天阳等人虽不知她姓名,却认得她的样貌。至于她动手行刺之时,为何不蒙面遮掩身份,众人均猜不透。此时看到这具尸首,天阳等人自然而然地联想到周满的惨状,这是他们从未见过的残忍场景,也令他们感受到了从所未有恐惧。 楚仁义虽已知这尸首的身份,却仍是不禁一惊,说道:“凶手已死,还有什么人能告知我们答案?” 上清道:“凶手虽已身亡,但结果却更是显而易见。” 楚仁义思索片刻,点了点头,说道:“没错,定是紫仙洞人所为,这里处处能见到紫仙洞人的尸首,便可为证!” 上清道:“此时此刻,我们的目标,便只是那神秘的紫仙洞首领。” 楚仁义道:“他杀尽了紫仙洞的下属,便以为可避过咱们耳目,但这无异于自毁双臂!” 天阳点头同意,说道:“这四十余名神秘的紫仙洞下属,人人武艺均在江湖中普通派别的掌门人之上,若是联合起来,倒真不易对付。不知另外那胡子成的许多家丁是否有此武艺。” 楚仁义道:“那些家丁或许只是无辜,却被敌人在此一并毁尸灭迹。” 天阳道:“不管怎样,敌人去除了己方这大批精英,对我们来说,总是好事。” 上清道:“但他的确避过了我们的追踪,就算我们将胡子成家翻个底朝天,那也不过只能找到这些尸体,而这或许只是紫仙洞的一个小巢穴,紫仙洞首领究竟身处何地,对我们来说,只怕更是难寻。” 天阳道:“我本待亲自抓获杀害周满的凶手,但此时已然不必。” 楚仁义看了看董芳的尸体,说道:“此人只是直接杀害周满的凶手,而幕后真凶却仍未伏法。咱们再翻一翻剩下的十几具尸首,看看有没有新的线索。” 天阳将剩下的尸体一个一个翻正过来,让他们躺倒在地,众人便在旁处一一观察。 剩下的尸体并无特殊。其中,前两日范逐世提到过的庄梦娟、张春正等紫仙洞人也在其中。其余的尸体,不是紫仙洞失踪的村民,便是胡子成府上的仆人,就算范逐世对其中几具尸体面貌不熟,那也无伤大雅。只因众人均已确定,此批尸体,大多数人生前均加入了紫仙洞的行列。 只有最后一具尸体甚是怪异,与其他尸体截然不同。众人在一旁看了半晌,实在猜不透他的身份。 这最后一具尸体,竟无脸皮覆盖于面庞之上,兀突突地露出纹理分明的面部肌肉,瓷白色的眼球上只剩下一丝黑瞳,镶嵌在空洞洞的深邃眼眶中,甚是骇人。 上清仔细端详了许久,终于冒出一句话:“你们看,他像不像胡子成?” 众人细看后,纷纷点头称是。此尸首虽无面皮,但整张脸的骨架,似是与胡子成的面庞甚为相像。 天生却摇头道:“我看不然,你们觉得他像不像吴长德?” 众人听了天生之言,全然不知所云。 楚仁义问道:“什么吴长德?” 天生道:“就是那个祁风寨的吴长德!他还率领众山贼,劫过四海镖局的镖银。” 楚仁义问道:“吴长德已死多时,与此案有何关联?” 天生道:“难道与此案相关的人,才值得我们猜想么?” 楚仁义问道:“师弟所言,似乎另有深意。” 天生道:“大伙找不到胡子成的身体,又料想他已遇害,自然认定此尸首是他。但我想问一句,除去脸皮,人人面庞都长成这般,你们当真能够断定这毫无特征的尸体,便是胡子成?” 上清细看之后,说道:“或许天生说的有道理,我适才判断,的确有失偏差,乃是心中先行认定,再去观察,极易混淆视听。” 天生道:“若是仔细想想那山贼头领吴长德的面貌,我也可以说这尸首乃是吴长德。” 楚仁义道:“咦,的确很像吴长德。” 上清笑道:“你脑海中总是想到一个人的面貌,再看着这无面之人,便会产生错觉。” 楚仁义问道:“那么,这句尸体到底是谁的呢?” 上清道:“我也无可作答,但即便适才天生言语很有道理,我仍旧判断,此具尸身,便是胡子成。” 楚仁义问道:“为何?” 上清答道:“直觉。” 天阳道:“此时此刻,去想这毫无意义一具尸体的身份,又有何用?咱们不如就如何对付紫仙洞首领一事,仔细商量一番。” 楚仁义道:“要商量,也要先讨论如何找到紫仙洞首领,又如何拿到他害人的证据。” 上清接口道:“似乎当务之急,乃是讨论,杀害此批人众之真正的凶手是谁。” 楚仁义问道:“不是那紫仙洞首领么?” 上清道:“你能肯定你的说法?就算是紫仙洞首领,那么你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么?你知道他还有多少手下?你知道此次在胡子成家中杀人,有多少人同谋么?” 楚仁义摇了摇头,对上清的所有提问,他一概不知。 上清把防毒水的药膏也在手上涂抹了一遍,任意找了其中一具尸体,在其上仔细探查起来。 探查之时,上清问道:“我总觉得此事蹊跷,你们再好好回忆一遍,自从我们开始追踪郑夫人一案时,所有发生过的奇怪细节。我要看看有无遗漏。” 楚仁义道:“自从得知郑夫人的死亡症状,我便向二师弟询证,怀疑那是一宗毒杀案。” 上清点了点头道:“继续说下去。” 楚仁义道:“郑夫人死前,由多位大夫诊疗,其中最出名的一位,乃是苏州城内的名医——陈力行。风疹一症,也就是陈大夫确诊的。照理说,这一代名医绝不会犯此失误,当可断定他在说谎。我和师父向陈大夫求证,却得不到任何答案。师父怀疑乃是有人以武力逼迫陈大夫妥协,对此事撒出弥天大谎。” 上清接口道:“于是我和仁义,便怀疑苏州城内的各位大户,尤其是和四海镖局结怨的大户。因此有了探查张中汇与周全之举。” 天生插嘴道:“要我看,胡子成也是大户,心肠也极为狠毒,他对郑夫人下毒,也不是没有可能。” 上清道:“但当时孙达并没有说出胡子成的姓名,我问到与镖局结怨的仇家,他只对我说了张中汇和周全的情况。” 天生道:“难打孙达叔叔对此有所隐瞒?” 范逐世道:“不,据我所知,胡子成与四海镖局的确并无瓜葛。” 天生道:“其实,我觉得,郑总镖头自已也有暗杀妻子的嫌疑。” 上清不理此言,继续说道:“我们倒是查出张中汇与周全均藏有郑夫人所中之毒——巨蝮草。但另有一件事,说明被巨蝮草毒杀之人,并非郑夫人一个。” 楚仁义接口道:“没错,那便是周满口述的一件事,他的母亲也是死于此毒。” 上清道:“就因为两件命案的共同点,咱们便有了额外的线索。因此,将其视为同一案件,一齐调查。” 楚仁义道:“虽说有了额外线索,却也增加了调查难度,我们需要了解的不明证据太多了。” 天阳也说道:“若是将巨蝮草作为一个共同的证据,那么张中汇、周全均是涉案之人。” 楚仁义问道:“张中汇与周全并非同路人,他们未必均与此案有关。” 天阳道:“没错。”说完这话,他双眼盯着上清。 上清会意,点头道:“你的意思,我也不是没有想过。所有和巨蝮草有关的人物,未必都参与此案。也就是说,郑夫人和周满母亲的命案,也不能确定就是同一凶手所为。” 天阳道:“我也只是这么一个想法,不能确定。” 上清道:“有多个想法,那是好事。查案不能硬钻牛角尖。”他仍在用双手检查尸体,口中却不停,说道:“仁义,将我们遇到的怪事接着讲下去,供大伙再一次分析。” 楚仁义道:“李泽光欺压百姓一事,在此案看来,本是个无关紧要的插曲,但最终却被牵扯进来。” 上清问道:“同被牵扯进来的还有谁?” 楚仁义道:“自然是这里的主人——胡子成!” 上清沉吟道:“李泽光与胡子成同入紫仙洞?” 楚仁义道:“此刻看来,是胡子成早已加入紫仙洞,其后再诱导李泽光加盟。” 上清道:“李泽光不通丝毫武艺,邀他加盟,有何深意?” 楚仁义道:“李泽光是官宦子弟,他的家世或许能对紫仙洞有所帮助。” 上清摇了摇头,说道:“李泽光失踪在那个神秘地方,他的父亲,也就是和州总捕头李明,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这对紫仙洞绝无益处。” 楚仁义道:“李泽光如若未亡,便可出来平息此事,说不定尚能令李明相助于紫仙洞。” 上清仍是摇了摇头,说道:“依照紫仙洞这十年来的举动,其中绝无一人胆敢与官府打照面,就连范总捕意欲跟踪,也差点被灭口。鉴于此点,紫仙洞人又怎会让李明知晓这其中的秘密?” 第二十七章 重塑谜 万缕千丝 (一)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第二十七章 重塑谜万缕千丝 (一) 楚仁义道:“或许紫仙洞要拿李泽光当做人质。” 上清道:“既然作为人质,又何必教会他高强武艺?” 楚仁义道:“但李泽光看上去,像是真心加入紫仙洞。这其中的道理,我说不清楚。或许他们用咒术侵入李泽光的心灵,以此来挟制李明。” 上清道:“但现今之际,李泽光已然被害,这又作何解释?” 天阳道:“又或者紫仙洞憎恨苏州官府,要借机挑起和州与苏州的矛盾。”他看了看范逐世,又说道:“范总捕长期调查紫仙洞,或许那帮邪恶之人要借李明之手除去范总捕。” 上清道:“李明与范总捕职位相当,只怕他还没那么大的权利。” 范逐世道:“据我了解,和州李明的确脾气暴躁,若说因此事要与我起争斗,那也并非不可能。怎么说我也负责苏州府的治安,李泽光在此出事,这李明定要来找我晦气,争端在所难免。只不过,哼哼!他要来便来,我可不惧他。” 天生插嘴道:“还有可能是李泽光被改变的心智恢复,发现了紫仙洞的秘密,借机逃亡,因此被害。” 上清道:“只有一点,我可以肯定。” 众人均问道:“哪一点?” 上清道:“胡子成是紫仙洞人。” 楚仁义道:“师父早已这般猜测,因此咱们才来到此人家中。” 上清道:“现在我更为肯定此事。究其原因,除胡子成是参与陷害周满的其中一人之外,还因为他招待李泽光入住此处数日。” 楚仁义点头道:“没错,因此李泽光加入了紫仙洞。” 上清突然想起一事,向范逐世问道:“李泽光的随从们也在此处住宿过,他们那日报案时,可曾提出这里的古怪?” 范逐世仔细思索一番,摇头道:“我并不觉得他们的证供有何可疑之处。” 站在范逐世身后的一名捕快抢出来答道:“我倒想起来了,那些随从说过,胡子成家里,除了他本人之外,其余之人,一个也看不到。一到夜间,此处充满了阴森恐怖。” 上清仔细咀嚼着这名捕快所言:“除了胡子成,这里一个人都看不到?李泽光入住此处,那是在数日前,难道刘财主、胡妻刘氏、还有这里的下人在数日前便已遇害?不,若是如此,胡子成怎会不觉得奇怪?”念及此处,上清不禁又朝着那群胡府仆人的尸体看了过去。 楚仁义终于忍不住问道:“这么说,这府邸之中,除了胡子成,其余人早已遇害?” 天阳道:“不可能,胡子成前几日一如既往,并无丝毫异样。若是其府上众人皆尽遭难,他又怎会如此镇定?” 张楚心自从进了这宅邸后,便一直吓得抖个不停,只因不敢太靠近尸体,才没紧贴着天阳。此时听了那惊悚之言,再也顾不得其他,快步走到天阳身旁,紧紧地挽着他强有力的双臂,缩在他怀中。 天阳双手涂满药膏,不欲用手触碰张楚心,见她瑟瑟发抖,心中见怜。但众人面前,他又对此亲密举动颇感羞涩。此时只得呆呆地站在当场,双手高举,以示无他。 张楚心不敢抬起头来,双手紧抱的天阳臂膀突然上举,以致无法触及。无奈之下,她只得搂住天阳坚实的身躯,明艳无双的小脸紧贴着天阳微喘的胸膛,清澈明媚的双眼已被长着弯弯睫毛的柔顺眼帘遮盖,在那轻轻薄雾般银白色的月纱笼罩下,显出天宫仙子般娇柔含蓄的艳丽,此感虽是柔弱内敛,此情此景之下,亟待呵护的神情,却更显妩媚。那远胜世间娇美人儿百倍的纯洁婀娜体态,那娇弱文静的气质,更是将从小接受端庄礼仪、故作姿态的皇室公主甩在九霄云外之远。 天阳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感受少女的相拥,只觉张楚心吹气如兰,闻到她身上发出那自然的处子体香,心中不禁悠悠然。天阳平日虽对张楚心颇为严厉,此时却又不便发出任何怪责之言。但天阳定力甚强,瞬息之间,他又恢复敏锐的思维,静观周围潜在的危险。只是不便轻易改变姿势而已。 范逐世接着天阳的话,回答楚仁义,说道:“天阳少侠说的对,这里的仆人,绝不可能在数日之前便已遇害。这几日之中,附近的村民,以及苏州城中的住户,仍时时见到胡子成府上的下人。” 上清突然问道:“关于这些细节,范总捕怎么知晓得如此清楚?” 范逐世道:“因为这些下人向来很是霸道,一路上总有人被他们欺负,尤其是在采购伙食期间,商贩们总抱怨这些人像极了强盗。” 上清问道:“这几日还有人抱怨这些下人么?” 范逐世道:“抱怨得更凶了,衙门里这几日便接了好几起这般案件。” 上清点了点头,问道:“这么说,胡府的下人在这几日倒是闹得更频繁了!” 范逐世道:“的确如此。” 天青在一旁颤声说道:“这些仆人早已身亡,那些出来欺压百姓的又是谁呢?莫不是鬼魂作怪?” 天阳笑道:“三师弟倒是被吓怕了。既然许多百姓都证明出来闹事者,便是胡府下人,那自然错不了。” 天青问道:“但李泽光的仆从却说胡府空空如也,这又作何解释?” 天阳道:“或许那几日,紫仙洞有重大阴谋欲待实施,胡子成便将众仆人解散。” 天青点头道:“这倒也说得过去。” 楚仁义接着捋清近日发生的怪事,说道:“在我们查案其间,尚有新案发生。金砂村老徐家六口惨案,便是其中最重的一起。” 上清沉吟道:“我还是觉得,此案的真凶,最有可能是胡子成与李泽光。” 楚仁义道:“但这二人当时,均不在现场,且有人证帮他们开脱。” 上清道:“没错,这二人嫌疑虽大,但证人若是如实道来,他二人便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楚仁义问道:“那谁又与老徐家有仇呢?” 上清道:“既然想不出,便接着把怪事讲下去。” 楚仁义道:“适才我还有几个疑点忘了说。” 上清道:“那就说出来。” 楚仁义道:“张中汇听到儿子在地狱受苦的消息,显得很是惊慌。而我和师父正要以此探知他的内心。” 上清道:“我们既然向他提到那一事,自可看得出真假。” 范逐世问道:“提到什么事?” 上清道:“心存恶念,亲人便不得轮回。” 范逐世问道:“张中汇信了?” 上清点头道:“有钱人家,对此总是有些偏好。” 范逐世道:“那是他们有银子没处花。” 上清道:“不论如何,他总是信了。” 楚仁义接口道:“因此我们看出,张中汇曾有使用巨蝮草的意图。” 范逐世问道:“他的目标是谁?” 楚仁义道:“他与郑家有矛盾,他儿子张东来也因此身亡。” 范逐世道:“因此你们怀疑,张中汇毒杀了郑夫人?” 上清道:“之前我们是这般想法。” 范逐世问道:“现在呢?” 上清道:“张中汇为人真诚,现在他的嫌疑被缩小了。” 天生却在一旁说道:“他的嫌疑是在师父心中缩小了,却未必当真无罪。” 上清笑了笑,却没有答话。 天生又说道:“师父查案总爱意气用事,您维护张中汇,无非是为了二师兄着想。” 张楚心在一旁早就听众人讨论父亲的名字,心中大不是滋味,但她文弱柔顺,不知怎样与众人辩解,只好默不作声。此时得知上清认同父亲,是为了天阳与自己的未来,心中更是感激不已。只是在她内心,却一直不相信父亲会为非作歹。她知道,上清与天阳会让此案真相大白,还父亲正直名声。 楚仁义说道:“我只是有一点想不通。” 上清问道:“有何疑点,不妨说出来听听。” 楚仁义向张楚心致歉道:“张姑娘,不是我说令尊坏话。令尊若是无辜,我们讨论案情,对还他清白,有百利而无一害。” 张楚心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楚仁义道:“张中汇将巨蝮草交出,我们便派天青去将其取回。” 天青抢着说道:“是的,可惜我一时疏忽,被贼人打昏过去,巨蝮草也被他们抢走了。” 楚仁义问道:“虽然早已问过一遍,我还是请三师弟仔细想个清楚,究竟有没有透过贼人的面巾,看清偷袭者的面貌?” 天青道:“这个万恶的贼人,虽说是偷袭,我毕竟还是反应过来了,与他交手近十招。但他占了先手的便宜,最终我还是败给了他。” 天生道:“就算他不是取偷袭先手之便,你十招之后也要落败。” 天青道:“但那也要多支撑一时啊!” 天生道:“支撑一时?笑话,就算你们平手而斗,十招之后,最多再眨两次眼睛,你便要倒下。” 天青道:“你……你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楚仁义道:“天生倒是没说错,这偷袭天青的贼人,武艺的确不凡。但他与天青交手近十招,蒙着脸的面巾飘动,天青连一眼也没注意到他的面部特征么?他是不是我们相识过的人?” 天青道:“没有,我根本没去看他的颜面。” 上清道:“我能理解,当时也的确如此。天青在被对手攻个手忙脚乱之时,自无暇顾及其他。” 楚仁义道:“或许这个蒙面人是此案关键。” 上清道:“或许此人只是紫仙洞的一名下属,也许此刻便躺在这堆尸体当中,即便当时天青看到了此人面貌,也已然无用。” 楚仁义点头道:“师父说得是。紫仙洞人当真可恶,但他们人人武艺甚高,天青、天生又敌不过这些人,那也无法可想?” 上清道:“是啊!怪就怪在他们人人武艺相若,这在任何一个门派里都极为少见。” 天阳说道:“师父曾对我们说过,每个人天资不同,尽管武艺是一个师父所授,但均有高下之分。可这紫仙洞就奇怪的很,似乎每个人都有那么高的武艺,人人相差无几。” 楚仁义应道:“没错,胡子成、李泽光、杀害周满的那个凶手,还有范总捕描述的这些神秘村民。据分析,他们武艺几乎完全相同。” 上清道:“我们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因此对紫仙洞首领的能力评估,也稍稍降低。” 天阳道:“是的,师父说过,紫仙洞首领若是能将李泽光的武艺在两个时辰内,从零提升到如此之高,那此人必定是魔鬼一般的恐怖人物。但师父随后考虑到,不论多精妙的武艺,均要循序渐进,慢慢苦练方可大成。” 楚仁义道:“所以师父怀疑,紫仙洞首领也许是用强力药草瞬间提升这些人的能力。” 上清道:“但我也说过,三四十年来,我都在与药草打交道,并且用药无数,全都用在实践中,也因此救人无数。纵观古人所有的神奇医经医书,我几乎读遍。就连失传已久,被天下医者奉为圣典的奇书《青囊书》,其原本残破,咱们青城派也有其手抄本。但这许多年来,我从未听说过有什么药草能瞬间将人的潜能发挥出如此之多。况且,咱们讨论过,即便紫仙洞首领运气极佳,偶得短时间内稍稍提升潜力的奇珍异草,也决计不能如同这般,长期大幅度地提升这许多弟子的能力。” 楚仁义道:“今日所见,这浸泡尸体的药水,也是师父从所未知,可见这紫仙洞首领的用药能力,还在师父之上。” 上清点了点头,说道:“单论紫仙洞所有下属武艺均在伯仲间,已能说明,此奇异现象非药物提升不可。我所感叹者,只是针对眼前的重重困难而发。” 楚仁义道:“看来我所执着那袭击天青的神秘人身份,也已然无用。” 天阳点头道:“那人也只是紫仙洞的一名下属。” 上清突有所想,说道:“且慢,那人未必是紫仙洞人!” 楚仁义奇道:“为何?” 上清道:“若是紫仙洞下属人人武艺相当,那么袭击天青的什么人,便不是紫仙洞人。” 楚仁义略微思索片刻后,说道:“没错,据天青描述的过招情形,此刻想来,那人的武艺比之紫仙洞人,的确远为不及。” 重塑谜 万缕千丝 (二)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重塑谜万缕千丝 (二) 天阳道:“也许他就是紫仙洞下属里的一个例外呢?” 楚仁义道:“周全也曾经想劫取天阳拿走的巨蝮草,但没有成功。” 天阳道:“我把周全引开后,李泽光便来拦截天生与周满。” 楚仁义道:“若他们均为紫仙洞人,这便不是巧合。” 上清道:“周全的武艺也不够。” 楚仁义、天阳二人知道,师父的意思是,周全也远逊于紫仙洞人的平均水平。 楚仁义道:“还有许多疑点,例如我们查探四海镖局那三人,他们手中均藏有与女子有关的小饰品,究竟与此案有何关联?” 上清知道他在说孙达、李清、瞿正明三人,便说道:“那些小饰品到底能说明什么,我不敢定论。但他们三人,似乎也及不上紫仙洞人的水平。” 天阳问道:“但若是硬要说他们均为紫仙洞人呢?” 上清道:“那么,紫仙洞人的武艺就未必是用药物提升的。” 楚仁义道:“咱们曾经猜想过,李泽光武艺提升如此之快,乃是有人假扮于他。实际上,我们所见到的‘李泽光’,不是真正的李泽光!” 天阳道:“这个说法,此时提出,似乎很有道理。” 楚仁义点了点头,说道:“只不过,这个说法,曾被师父否认。” 天阳道:“师父所言,也并非毫无根据。济世帮大孝坛主王本初曾说过,一个人不可能伪装得与另一人完全相同,除非他假扮的,是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 楚仁义点了点头,说道:“说得也没错,咱们均见过李泽光,可看不出他有哪点改变。” 天阳道:“就连脸上的密集黑痣,似乎也未变样。” 楚仁义道:“也就是说,李泽光当真被训练成为一名高手,紫仙洞的首领也许当真如同魔鬼般恐怖。” 此时满天的星光又已被乌云覆盖,一阵阵阴风吹来,似是吹进了众人心中,阴冷无比地浸透着众人心脾,就像要把人冻僵。 天青耐不住恐慌,却又想安慰自己,问道:“紫仙洞的首领会比薛胜更强么?” 说到“薛胜”,青城派众人除上清外,均打了个冷颤。半月前,众人在杭州白中天府上,见识过了薛胜那无坚不摧的拳劲,至今忆及尚自心有余悸。此刻,天青以薛胜比拟紫仙洞首领,不得不令众人心中发怵。 上清对着天青点头答道:“或许吧!或许紫仙洞首领较之薛胜更为强大,或许他已强得令为师不能想象。” 在这里,除了范逐世与那些捕快未参与白中天寿宴,青城派众人当时均在现场。薛胜是大伙从所未见的强者,他在白府一战,令天下英雄豪杰为之胆寒。就连有白中天与上清这等绝世高人在场压阵,薛胜仍是杀伤多人,令现场陷入极度恐慌之中。且在最终一战,薛胜重创白中天,并在一拳之下,令五名远处的旁观者尸骨无存。这套惊世骇俗的极高武艺,至今仍深深印在青城派众人心中。 听师父说紫仙洞首领的本事犹在薛胜之上,天青全身禁不住抖了起来。众人若是去找紫仙洞首领报仇,那岂非自寻死路? 楚仁义为缓和此等压抑的气氛,便接着讲述近日的谜案,只听他说道:“李泽光失踪,对咱们来说,已不是谜团。他自是逃向紫仙洞,此刻见到他的尸首,那定是紫仙洞人所为。” 天阳点头道:“不是紫仙洞人,而是紫仙洞首领所为。” 楚仁义道:“周满被杀,此事也已明了。凶手的尸体摆在这里,早已说明,这一行动,也出自紫仙洞的手笔。” 上清在手中的那具尸体上再也找不出任何线索,只得轻轻揭开这具尸体的面皮,拿在手中,高举向天,对着刚从乌云中探出头的明月观看。透过这层脸皮,月亮朦朦胧胧地在其上现出一丝身影,像是一个模糊而又光亮的圆饼。月光微弱,似是不能完全穿透面皮。 就在这一刹那,突然有一个极为恐怖的念头窜入上清脑海,那是他在多年前,听济世帮大孝分坛坛主王本初讲过的一件事。 这件事,充满了鲜血与邪恶,这虽是短短几句话,却与此案有着极大关联,或许便是此案的真相,是破案的关键。 缓缓地,上清站直了身子,向楚仁义问道:“紫仙洞人与周满有何怨仇,为何非要置其于死地?” 楚仁义摇了摇头,说道:“周师弟与别人能有多大仇怨?就算他过往曾经行窃,那也不会招惹杀身之祸。况且,凶手不顾师父的身份,想尽一切办法要杀周满灭口。这到底为何,弟子实在想不通。” 上清道:“咱们已经分析过,紫仙洞人打倒天青、天生后,却要先杀周满灭口,便已证明,他们的第一目标就是周满。” 楚仁义道:“是的,定是这般。” 上清道:“我原本想不通,周满身处苏州十年,紫仙洞一直没找他麻烦,我们刚遇见周满,一切厄运便纷沓而来。这般玄乎,是为何故?” 楚仁义道:“我也曾经对此产生疑问,却一直想不通答案。” 上清道:“我想问一句,你们是否还记得当初孙达说过的那句话?” 楚仁义问道:“什么话?” 上清道:“无面僵尸与血肉模糊的怪物!” 楚仁义道:“难道那无面僵尸,便是……便是这……” 上清道:“我本一直在琢磨此言之意,却百思不得其解。适才眼前一切,似乎便可解答此等疑难。此时,再去想这个问题,已豁然明朗!” 楚仁义问道:“那么,血肉模糊的怪物,当作何解释?” 上清道:“片刻之前,我似乎想通了凶手杀人的动机,也想到了凶手的真实身份。而这一切,是咱们之前万万没有想过的。如果我告诉你,所有的事情都是紫仙洞首领亲力亲为,你会相信么?谁也不会明白,紫仙洞首领是在怎样作案。” 黑暗中,两个神秘人聚在一个小屋中,正在窃窃私语。 一人说道:“咱们已将事情做得极为隐秘,没想到还是被上清发现了。” 另一人说道:“但他终究不知是我等所为。” 先前一人笑道:“没错,我们将所有嫌疑都嫁祸给别人,上清自然查不到咱们头上。” 另一人问道:“你说过,只要上清、楚仁义、天阳等人不在西厢房中,我们便不会面密谈,但此时怎又秘密约见?” 先前一人道:“以前青城众人在镖局里,其间人来人往,有人在远处观看,他们也不易察觉。只要他们待在西厢房中,咱俩便不私下相见。正是如此,我们才能安全会面,而不被其知晓。现在他们搬离镖局,可就不易再行探查了。” 另一人说道:“他们若在附近偷听咱们说话,那可如何是好?” 先前一人说道:“定然不会。” 另一人问道:“你怎知晓?” 先前一人说道:“适才郑四海在青城众人暂居处发现血迹,又未见青城派中任何一人。他已向衙门报案,刚刚有人通知了我。” 另一人说道:“那就好,青城众人或许已然遇害。” 先前一人悄声笑道:“就算不是皆尽遭难,也定然已去追踪凶手,那有心思来探查我们?” 另一人说道:“那就好,风波早过境,现下已然安定。” 先去一人暗自思量:“要想风波平,我还要做一件事。” 郑四海在衙门里,自然料不到这黑暗中的神秘二人对话。他询问上清等人的踪迹,被告知有人见过青城众人与范逐世同路,似乎出城去了。至于他到了哪里,无人知晓。 郑四海在衙门中,毕竟有点人脉,此时早已托人打探上清的行踪。他与郑瑶心中焦急,自无心思回家苦候,只是在衙门客房里静坐,急切等待着消息。 郑瑶双眼早已哭红,此刻一双凤目里仍有晶莹的泪珠涌出,顺着皎白的面庞流下,落入樱口之中。泪水咸咸的,却又怎比得上她心中凄凉苦涩的滋味。 上清在胡子成府上,自然料不到外界的秘密对话,也未感觉到郑四海与郑瑶的忧心。 上清所有的注意力,都已放在当前的谜案上,自然无暇顾及其他。 楚仁义等人都在紧盯着上清,急欲知晓答案。 上清既已明了整个案情,自然会将所有的谜团一一解开。 众人静悄悄地,一动不动,更没发出丝毫声响,大伙唯一等待的,就是上清对案情的解答。 上清又向那石墙的残端望了一眼,此时他似乎再无山一般的压力。从此刻起,再也没有任何人物能够压在他肩头。这一瞬间,紫仙洞首领在他心中,变得如孩童一般,只等他玩弄于股掌间。 上清仍是拿着手中那张人皮——人的脸皮。只听他缓缓说道:“你们有没有想过,紫仙洞下属尽是摆设,并无一人有丝毫用处。” 楚仁义等人大惊,齐声问道:“什么?” 上清笑道:“就算有用,那也只是障眼法。” 楚仁义问道:“什么障眼法?” 上清道:“其实,紫仙洞首领只有一人。” 楚仁义道:“既然说是首领,自然只有一人作为首领,那也事属寻常。” 上清道:“但要说紫仙洞里只有一人呢?” 楚仁义问道:“师父是说,紫仙洞里只有那一名首领?别无他人?” 上清点头道:“就是这个意思,但说法要改一改,若是只有一人,此人也就不能称之为首领。” 楚仁义道:“师父已然猜到这首领是谁?那是否也已知晓紫仙洞的方位?” 上清点头道:“紫仙洞便在此处。” 众人再次大惊,天阳问道:“此处?” 上清道:“胡府便是紫仙洞。” 天阳问道:“这怎么能称之为‘洞’?” 上清道:“若要严格的说,这石墙则可称为紫仙洞。” 天阳道:“这墙体中空,倒很像是洞穴。” 上清道:“当初筑成墙体时,其上必定留有暗门。” 天阳应声道:“那就是‘洞口’了!” 楚仁义问道:“我想不通,难道紫仙洞的下属,便是长久在这墙体内生活的么?这里面毫不通风,恐怕要令人窒息。” 上清道:“紫仙洞的下属们,的确长期待在这墙体内,只不过不是在生活。因为他们既不‘生’,也没有‘活’,他们对应的只是一个相反的词,那就是……” 楚仁义抢着问道:“死?” 上清点了点头。 楚仁义问道:“他们早已身亡?” 上清仍是点头。 楚仁义道:“他们死了多长时间?” 天阳抢先帮上清回答道:“若是我没猜错,他们的死亡日期,便是我与师父之前的鉴定结果。” 楚仁义向上清看去,上清点头道:“天阳没有说错,的确如此。” 楚仁义问道:“那么,他们在外时有出现,该当如何解释?” 上清道:“这个所谓的紫仙洞人,可装扮成这里所有尸体原本的模样,外出混淆视听。” 楚仁义道:“因此他留下这些人的尸体和面容,为的是有个模板来对照?但师父也说过,一个人无论如何乔装打扮,都不可能与另外一人完全相似。除非是被模仿之人根本就不存在。” 上清道:“但还有另一种可能性,济世帮的易容大师王本初曾对我讲过一段话,可惜我早已忘记。适才突然想起,却已晚了。” 楚仁义问道:“什么话?对此案有帮助么?” 上清道:“至关重要。王坛主曾经说过,一个人无论如何乔装打扮,都不可能与另外一人完全相同。但若要做得和另一个人十分相似,最好的方法是用那个目标人物的脸皮来做人皮面具。等需要扮成这个人时,只需根据这个人的面貌特征,在脸上做些铺垫,再将人皮面具贴在脸上即可。” 楚仁义问道:“这么说……” 上清点头道:“答案也解释了另一个谜团,那就是每一具尸体的面皮为何都被撕下,却又未曾被取走。” 楚仁义心中渐渐冒起一个极为恐怖的想法——只有猜到真相的人,才会觉得如此恐怖。 楚仁义显然已猜到了结果,他的声音也渐渐颤抖起来,却仍是问道:“那是为何?难道……难道……” 上清道:“没错,这个紫仙洞谣言的缔造者,便是利用这一点,骗了我们大伙。” 楚仁义终于将想法说出:“这个紫仙洞人竟然用这些尸首的脸皮来伪装成他们本人?” 上清点头道:“你说对了,我们看到的所有紫仙洞人,都是此人乔装打扮的!” 楚仁义问道:“此人是谁?” 上清道:“你怀疑过的紫仙洞人,有哪一个没在这堆尸体当中?” 楚仁义暗自数了一遍,说道:“尸体中唯一找不到的一人,便是胡子成。” 上清道:“这么说,你已知晓,这个唯一的紫仙洞人是谁。” 天阳抢着说道:“事情不就明摆着么!这个有关紫仙洞的所有谣言,都是胡子成一手策划出来的!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掩人耳目、混淆视听。” 楚仁义道:“他利用这些死人的身份外出作恶,也可因此掩盖自己的各项秘密行动,而不为人所知。” 上清道:“这样一来,即便恶行暴露,别人也料想不到,此事乃他所为。” 范逐世问道:“我还是想不通,他为何要装扮成这些神秘村民,隔几年便回乡探亲一次?” 上清道:“为了证实紫仙洞的确存在,也证明这些人并未身亡。” 范逐世问道:“就算神秘村民是他所扮,但杀人行凶之举,他是如何做到的?尤其是他能够找到人证为他开脱!” 上清道:“所有疑点,我都已想个明白,只要我们再将案件重塑一遍,便可得知真相。” 天生插嘴道:“等一等,在揭露真相之前,我还要再问一问,师父适才不是说这最后一具无面尸体,便是胡子成么?” 上清道:“我的直觉,也有错误的时候。” 众人均笑,若紫仙洞首领当真如同胡子成那般不堪一击,众人肩上那无形的大山自也早已土崩瓦解了。 天生接着问道:“让师父再猜一次,这最后一具无面尸身,是谁?” 上清笑道:“胡子成。” 天生问道:“为何。” 上清答道:“直觉。” 上清只是句玩笑话,天阳听了,却心中一紧,说道:“这具尸体,恐怕当真便是胡子成。” 天生笑道:“二师兄太过谨慎,让大师兄再回忆一遍所有的案情,由师父来作详解,你便会推翻这一结论。” 楚仁义将案件再次展开,说道:“我们是从郑夫人的毒杀案查起的。” 范逐世道:“可胡子成与四海镖局并无恩怨纠纷啊!” 上清道:“胡子成与郑四海无仇无怨,但另一人却与四海镖局早已结仇,而这个人便是胡子成行凶的秘密助手。” 楚仁义问道:“谁?此人和胡子成有何关系?” 上清道:“你们做梦也猜不到二人的关系。” 天生急道:“师父就别卖关子了,你不说我也能猜到,此人不是胡子成的亲朋,便是他的好友。” 上清道:“这个神秘助手,早已秘密地告知我们,他与胡子成的重大关系,我们却一直想不到。” 天生道:“废话少说,我刚才有没有猜对?” 上清道:“他要告诉我们的,可不是天生所猜测的这种关系。” 天生问道:“快说,到底是什么关系?” 上清道:“仇人,深仇大恨!” 楚仁义奇道:“什么?仇人?” 上清点头道:“没错,就是仇人!” 天生催促道:“师父快说,这个人是谁?” 重塑谜 万缕千丝 (三)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重塑谜万缕千丝 (三) 上清不直接回答,却问道:“在那个假李泽光欲待残害天生、周满,从而夺取巨蝮草之前,是谁在跟踪你们?” 天阳想也不想,便答道:“周全,是我将他引开,忽略了师弟们的安全,才差点铸成大错。” 上清道:“周全曾被我们怀疑是紫仙洞人,你们有没有在此找到他的尸体?” 众人均是摇了摇头,天生却说道:“那个无面尸首,会不会便是周全的呢?” 上清道:“你能确定那是周全的尸体么?” 天生道:“这个……我不能。” 上清道:“有了周全这样一个神秘助手,胡子成的杀人大计便能轻易施行。” 天生说道:“那么,师父赶快为我们排疑解难吧。” 上清笑道:“那么,你赶快为我们重塑案情吧。” 天生道:“这个……还是让大师兄来吧。” 楚仁义笑着对天生说道:“你就爱偷懒。” 天生吐了吐舌头,不再言语。 楚仁义接着把案件讲述下去,说道:“周全与四海镖局曾有过节,既然师父已然解释了胡子成与周全的关系,那就证明胡子成有杀害郑夫人的动机。” 突然,上清感觉到石墙残垣处,那神秘人的气息变得粗重起来,似是心中极为愤怒,又像是对众人的议论极为不满。上清知道此人不成大器,对在场众人不构成威胁,因此也没再刻意去防备。 天阳接着楚仁义的话,继续说道:“这第一个案件,便说得通了。” 范逐世在一旁说道:“但是,胡子成是怎样杀害郑夫人的呢?” 上清答道:“那很简单,已经不是我们要追查的重点。他可以亲自潜入四海镖局的厨房下毒,也可以买通镖局里与伙食有关的人员参与下毒。在此,我们已不必深究。” 楚仁义接着描述案情:“之后,我们也了解到了周满母亲的遇害情形,她同样也是死于巨蝮草之毒。” 上清向众人问道:“现在该让你们思考一番了,据你们猜测,谁是杀害周满母亲的凶手?” 楚仁义道:“那还用说,自然是周全。” 天阳应声道:“没错,定然是他。我和大师兄所见略同,也是这般想法。” 上清不置可否,却问道:“理由呢?” 楚仁义道:“周全与周满长相相似。况且,那日我们从长流村调查神秘村民张春正未果,回来的途中,曾遇见周全,那个时候,周满承认他父亲与周全有相似的地方。” 天阳补充道:“周全家中藏有巨蝮草,这是最好的证据。” 楚仁义道:“这也就解释了,周满为何会被作为首要目标来攻击,因此遇害。” 天生在一旁问道:“依照周满师弟的描述,他的父亲早早离开他们这个家庭,周师弟从小几乎没接触过父亲。” 楚仁义对天生说道:“你是想说,自周满出生后,周全也没见过他几面,如何能认出这个亲生儿子?” 天生点了点头。 楚仁义答道:“我听师父说过,父子间独有的亲情,外人很难想象。周全、周满二人既是父子,他们之间,自有一番说不清道不明的相认方式。只不过,这种血浓于水的父子亲情,在周全身上却显出了极大的讽刺,他竟是利用这种亲人间的识别方式,来残杀自己的儿子。” 天阳也同意大师兄的看法,应道:“没错,况且他二人长相相似,周满或许便是周全当年的一个影子。周全看到了自己亲生儿子,便如看到了当初年轻的自己。” 楚仁义笑道:“那当然……”突然间,他的笑声停顿了,因为他又发现了一个疑点。疑点自然要说出来供大家讨论,楚仁义仔细思索一番,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周师弟曾经说过,他在那个恐怖的夜晚,见到父亲的面容,那是一幅令人震惊的画面。” 天阳点头道:“周师弟是这么说过,依照他的描绘,他父亲应当是整脸长满可怕的肉瘤,而非周全这般面容。” 天生道:“我们曾经分析过,或许周全当时伪装成那样令人望而生畏的恐怖面貌,为的是掩饰自己的身份。” 楚仁义道:“可是,周满母亲与周全的对话中,似乎说到周全以往的面容也是令人感到恶心厌恶。” 天阳道:“唯一的解释,也许是周全磨平了面部的肉瘤,才换来这副丑陋却不令人惊讶的面貌。” 楚仁义接口道:“但是,即便周全磨平了面上巨瘤,却也要留下瘢痕,如何能似这般面貌?我可没见到周全脸上的血肉瘢痕!” 天阳笑道:“在十年前,苏州府才出现周全此人,而再朝前推算,便无人认得周全。” 楚仁义似有所悟,点头道:“也就是说,十年前,周全是个根本就不存在的人。” 天阳道:“这就正应了王本初的话——要想毫无破绽,便去假扮根本不存在的人。” 上清道:“这个解释有正确的地方,却不是唯一的解释。” 天阳问道:“师父,还有什么其他的可能性么?” 上清道:“你们知道么?那一日,咱们第一次受范总捕之邀,前去查探紫仙洞人。从长流村归来之时,道上曾遇见过周全。” 天阳道:“我自然记得。” 上清道:“那时,我戏弄过周全,不仅摘掉了他的帽子,还在他脸上用脏手抹了几道指痕。” 天阳点头道:“师父的意思是?” 上清道:“那个时候,我曾揪过他的脸皮,那是人真正的脸皮,并非伪装而成。” 天阳道:“这么说,的确有周全此人了?” 上清不答此问,却反问道:“你认为亲手杀死周满的人,是周全么?” 天阳道:“显而易见。” 上清道:“可是袭击周满的人比周全要强上很多,你们说说为何如此。” 天阳思索片刻,便有了答案,笑着答道:“这很容易解释!周全自知武艺较差,担心以一人之力,短时间内不易胜过天青、天生、周满三人联手,因此请胡子成出马,速战速决。” 天生插嘴道:“我看周全也不弱,我和三师兄联手能胜过他么?要知道,周满不通丝毫武艺,作战时毫无用处。” 天阳道:“就算相斗下去,周全最终能胜过你们,他也不愿冒险一试,毕竟在我们屋中生事,多停留一时,便多出一分危险。况且,久战不下,发出的声响极易引起路人注目,因此生变。” 上清笑道:“既然你们都已分析完毕,我还有什么要说的呢?” 天阳问道:“但是,据师父所言,周全并非虚构之人,与周满所描述的父亲,又有很大出入,那他为何要杀周满呢?” 上清道:“先让仁义把案情讲述下去,到时你自会明了!” 楚仁义笑道:“那我们接着来说说李泽光的案子。” 天阳道:“那也没什么好说的。李泽光在胡子成家借宿,自然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遇害。” 楚仁义道:“据范总捕所说,李泽光的仆从在口供中承认,那几日,胡子成与李泽光聊得甚是投机,一副相见恨晚的神情,两人的确是同室而眠!” 天阳道:“不是同榻而卧?” 楚仁义道:“李泽光这样的富家子弟,恐怕还没有这样的习惯。况且,要与胡子成同床共枕,那要有多大的勇气?” 天阳道:“与这样的人共住一间卧室,已然勇气非凡。” 楚仁义笑道:“因此,他为了那不知所谓的勇气,而付出生命的代价。” 天阳道:“胡子成在他们两个人独处的环境下,随时都可以杀害李泽光,从而取下他的面皮,伪装成他,出来招摇撞骗。” 楚仁义补充道:“具体杀害时间,应当是那日上午,天阳遇见李泽光之后。” 天阳接着说道:“也是在那日中午,大师兄和天生遇见李泽光之前。” 上清道:“这与我们验尸的结果相同。” 楚仁义道:“如此一来,定然无误。” 天阳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极为残酷的画面,他向上清问道:“师父,如若这般说来,那么,胡子成的岳父刘财主,还有他的妻子胡门刘氏,以及众多仆人,他们……”说到这里,天阳不忍心再讲下去。 上清点头道:“依此推论,所有人都是胡子成杀害的,据我查证尸体的结果,刘财主、胡门刘氏、众多仆人的死亡时间为十年前,也就是说,那个时候,他们已然被胡子成丧心病狂地杀害。” 楚仁义道:“之前范总捕说过,这几日,胡家仆从在外气焰嚣张,那自然为了引人注目。” 天青在一旁挠了挠头,不解地问道:“为何要因人注目?” 楚仁义答道:“李泽光的仆人既然去衙门报案,定然说出胡家无人的消息,胡子成为避嫌疑,因此要大肆铺张。” 天青恍然道:“原来如此。” 天阳此时却在为另一个问题起疑,他说道:“我们都听范总捕说过,胡子成有个弟弟,此人因何而亡?” 楚仁义道:“这你都想不起来么?我问你,范总捕那次为何提到胡子成弟弟一事?” 天阳道:“我当然记得清清楚楚,我们在讨论周全毒杀了一人,而那名死者则有个暴躁凶狠的大哥。范总捕闻言,才道出他对此案的看法。” 楚仁义道:“这不就得了,结果很显然,胡子成的弟弟是被周全毒杀的。” 天阳道:“我就是想不通这个问题。既然周全杀害了胡子成的亲弟弟,结下如此血海深仇,为何他两人还能同流合污?那人是胡子成亲生弟弟吧?”最后一句话,天阳是对着范逐世问的。 范逐世点了点头,说道:“胡子成在本地居住这么多年,人人都知道,那确确实实是他同胞兄弟。” 天阳问道:“那么,胡子成为何不杀周全为他弟弟报仇?” 楚仁义说道:“胡子成连妻子、岳父都能杀害,如此丧心病狂之人,有什么不敢做的?说不定杀他的亲弟弟的主谋者,正是他本人呢!” 天阳道:“就算胡子成是主谋,周全也必定是个帮凶,胡子成如此阴险狡诈之人,为掩盖此案真相,怎会不杀周全灭口?” 天生在一旁插嘴道:“这一点我能解释,二师兄你说过,周全很怕那名死者的兄长,如今证实,死者的大哥便是胡子成,而周全如此惧怕他,想必是周全杀人之举,不被胡子成所知。” 天阳摇头道:“如今真相大白,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周全当初所有的恐惧都是假装的,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掩盖他与胡子成从相知到同谋的一切真相,让我们无从查起。” 天生茫然道:“是么?你说的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上清在一旁笑道:“你们难道猜不透其中的奥秘?” 楚仁义思索片刻,答道:“我知道了,周全曾经说过。大家还记得么?天阳假扮的那个身份,此人有个师兄,而这个师兄才是将巨蝮草给周全,进而害死胡子成胞弟的凶手。胡子成定是知晓内幕,才放周全一马。而胡子成心计狠毒,非常人能够想象,他竟然将计就计,以此要挟周全,要其为他杀人卖命。” 天阳道:“大师兄所说之事,我疑惑最深,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假扮成了哪个人,周全竟然稀里糊涂地将我错认!以我看,周全之前的表情以及言语内容,全是装出来的,根本不可信。甚至,连我所扮之人的身份,以及此人的师父、师兄,均是周全随意捏造而成,目的便是为了扰人视听。” 上清笑道:“不论如何,总之我们已经确定此二人的作案嫌疑,以后的事情,都好办得多。” 天生也笑道:“是啊!我们再也不用害怕神秘的紫仙洞人了。” 天青问道:“可我们该去哪里找寻胡子成和周全呢?” 上清道:“跑了和尚跑不了庙,这一点你不用担心。” 范逐世插口问道:“实在抱歉,容我打断一番,我实在想不通,金砂村徐家六口一案,胡子成是如何分身做到的?” 上清反问道:“你们还记得徐家六口被害那日的情形么?” 第二十八章 真相显 谜团尽解 (一)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第二十八章 真相显谜团尽解 (一) 楚仁义道:“当然记得,并且记得清清楚楚,我时常为此自责。为他们强出头而不尽保护义务,此乃吾之大过。” 上清道:“我们当日怀疑什么人有重大嫌疑?” 楚仁义道:“李泽光与胡子成嫌疑最大。” 上清道:“现在已证实,‘李泽光’就是胡子成。” 楚仁义道:“张中汇、汪铭扬等人在胡府之中,也就是这里,见过‘李泽光’。贺云镜在离这不远的胡家庄园处会见胡子成。这并不矛盾,算起来,胡子成有充裕的时间装扮成李泽光,打发走张中汇,再去与贺云镜见面。” 上清道:“这不就得了。” 范逐世接口道:“不对!既然当时胡子成并未杀人,那么凶手是谁?” 天生笑道:“范总捕,你当了这么多年捕头,可真是白干了,既然杀人者并非胡子成,那自然是周……周全。”天生说到周全之时,似乎也微微觉得不妥。 范逐世立刻说出了此时所有人心中的疑虑:“如果在金砂村行凶者乃是周全,那我们刚从这长流村启程回苏州府之时,见到的周全是怎么回事?” 天阳也觉得似乎解释不通,却仍是勉强分析道:“我们遇见周全的地点,距此不远,依照时辰来算,这个假的‘周全’,也来得及在约见张中汇之时赶到此地。也就是说,胡子成只需假扮成周全,在道上与我们打个照面即可。他这么做的用意,是要令我们不去怀疑周全。” 范逐世说道:“这就是我最难以解答的一点。” 天阳道:“我不是解答出来了么!” 范逐世道:“不是这一点。” 楚仁义点头道:“我明白范总捕的意思。” 这场之人,除上清、楚仁义、天阳、天生四人,其余众人均不知范逐世到底在疑惑何事,天阳充满漏洞的解答,已令他们感到满意。 楚仁义说道:“范总捕想告诉我们的是,师父说过,一个人无论如何打扮,都不可能伪装得与另外一人完全相同,除非这个人根本不存在,又或者另一人割去了周全原本的脸皮,套在自己脸上。只不过,师父用手在他面上抹过,早已证明,当日咱们遇见的周全,并非他人伪装而成!而那个所谓‘假’的周全,能在我们众人眼皮底下自由穿梭,却不被察觉,你们不觉得与事实不符么?” 范逐世点了点头,楚仁义说出了他心中的疑惑。 天生道:“谁知师父是否摸错了,也许那个‘假’的周全,正是胡子成所伪装!” 天阳点了点头,低声神秘地说道:“也只有这一种可能性。难道,胡子成也早已将周全杀害?而我们以往看到的周全,均是由胡子成所假扮?” 范逐世道:“似乎周全与胡子成并没有同时出现过,那是否更能说明什么?” 楚仁义仔细思索一番,坚定地说道:“不可能!我可以证明,有两个人同时出现的情景。” 范逐世问道:“什么时候?” 楚仁义道:“就在那一日,天阳负责引开周全,而李泽光很快就来追捕天生与周满。我相信那个时候,周全还没脱离天阳的视线。” 范逐世道:“但这两人也没有同时出现在你的眼中。或许他迅速摆脱天阳少侠,便来追杀天生与周满。” 天阳道:“不,当时是我要摆脱周全,并且我故意花了很长时间,来为天生他们争取回城的机会。” 范逐世道:“总之,胡子成和周全并没有同时出现在你们任何一个人的视线中。” 楚仁义道:“但若说胡子成以一人之力,能做成那许多凶案,我可怎么也不信。” 天阳也同意大师兄的看法,说道:“除非胡子成有分身术。” 天生道:“要我说,定是师父弄错了,周全必为胡子成所假扮。” 上清在一旁提醒道:“天生用不着怀疑师父。你们是否还记得,那个时候,我除了摘去周全的头顶毡帽,还用沾满灰尘的右手,在他脸上抹了两道黑印,这并非无意之功,目的便是为了证明此人之真伪。我敢确定,那是一张真实的面庞。” 范逐世细细咀嚼着上清之言,过了片刻,他问道:“若道长所言无差,那还有另一种可能性!胡子成是周全所假扮!” 上清答道:“我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必然有两人配合,才能成事。” 范逐世问道:“道长的意思是,我们在大道上遇见的那个周全是真的?而胡子成也真有其人?” 上清笑道:“有何不可?” 范逐世摇了摇头,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 楚仁义说道:“我们不妨倒过来想想。那个周全既然是真人,而不是胡子成假扮。那么,动手杀害徐家六人的真凶便是胡子成。而胡府之中的李泽光,则是由周全前去伪装成的。” 上清道:“只要胡子成卧房中藏有密道,外人便可随意进出,而不惊动居住在其他房舍中李泽光的那些下属。” 楚仁义应道:“没错,胡子成也可神不知鬼不觉地外出杀人。” 范逐世道:“但是有一点,道长还是没解释通。” 天阳点头道:“范总捕没说错,你们怎么解释在附近庄园之中,与贺云镜会面的那个胡子成呢?” 楚仁义道:“那个……那个胡子成是由周……周全假扮的?”说到最后,他声音渐渐低了下来,语气也不禁变成了疑问句,在他内心之中,也对自己的回答感到怀疑。因为他知道,师父曾经说过,一个人无论如何伪装,都不会与另一人完全相同。即便借助目标人物的脸皮,可以做到这一点,但周全怎么可能撕下胡子成的面皮来假扮他?在这个谜案中,胡子成才是主谋,他绝不会为了一个不在场的证据,甘愿撕下自己的面皮。天下间,没有一个人会傻得去做这件蠢事——极为愚蠢的蠢事。 上清似乎看穿了楚仁义的思想,笑着问道:“你为何不去想一想这个不敢想的念头?“ 楚仁义闻及此言,只是痴痴地呆在当场,他不是不敢想,只是不相信。 上清又向天阳、范逐世等人看去,笑道:“你们既然不敢想,我们不妨先放下这个疑问,去找找其他案件的答案。” 楚仁义问道:“其他答案?” 上清笑道:“或许你能从其他方面找到这个疑问的答案!” 楚仁义道:“那些方面?” 上清道:“你想问题不能钻死角,这整个谜案就像一个大迷宫,你在一条道路上走不通,不妨再找找其他出路,说不定你在找到其他出口后,会发现这条死路原来也是通畅的,只不过出口藏在一个隐秘之处。” 楚仁义略有所悟,说道:“那我就继续重塑案情。” 上清点了点头。 楚仁义突然想起范逐世口述多年前的与紫仙洞有关的一件怪事,便说道:“你们还记得庄梦娟么?她也是‘紫仙洞’的一员。” 天阳道:“自然记得,那堆尸体中,就有一具是她的,范总捕刚才已经认了出来。” 天青却在一片说道:“我已经记不清有这么一个人了,我们见过她么?” 楚仁义笑道:“三师弟的记性总是最差。那我就再长话短说,再讲一遍有关庄梦娟的故事。” 楚仁义回忆范逐世当时的描述,说道:“有一个村民,她叫庄梦娟。一年前,哦,不,是两年前,她回到村里。” 上清在一旁笑道:“仁义的记忆,也好不到哪去!咱们不妨来看看天阳的神奇之处,他复述别人的语言,能做到几乎一字不差。这不仅得益于记忆特长,也与做事的专注程度有关。天阳的专心致志,天下无人能及。”说完,上清便向天阳看了一眼。 这时,另有一股充满爱慕的眼光投向天阳。张楚心听了上清对天阳的夸奖,心中的欢喜之情,甚至远强于别人称赞她自己。 天阳得了师父指令,便沉思搜索当时范逐世的言语,片刻之后,他说道:“五年前,一位去了紫仙洞内修行的村民再次回到了村里,她叫庄梦娟。范总捕得到线报后,立即带同两名得力下属前去找她。到了村里,范总捕正好看到庄梦娟带同一名村中的小姑娘上了马车,要赶往紫仙洞去。或许时间隔得久了,人们淡忘了当年的杀人惨案。又或者紫仙洞挑选的人从没被害过,那名村里的小姑娘欣然答应了庄梦娟的邀请,同她一起上路了。范总捕看那是个好机会,便上马跟随庄梦娟的马车而行。行至四处无人的乡野间,眼看就要追上那马车,范总捕的一名下属突然出手,将另一下属一刀砍翻,紧接着便对他出手。他虽及时抵挡,怎奈不是这下属对手,三十余招过后,他也被砍倒在地。这时马车里的庄梦娟跳了出来,将他那下属击退,救了他性命。范总捕说,庄梦娟与他那下属武艺不相上下,胜得也是极为不易。最令人奇怪的是,他那下属逃跑之后,仍旧逃回那村子里,在砍杀了数位村民后,这人竟然跑到一个角落里自杀了。众村民回忆说,他们本被吓得各自逃窜回家。当他们听不到外面再有任何响动之时,才出门查看。就这样,他们在一处房屋拐角处,发现了那名下属的尸体。当时范总捕亲自前去查看。那下属的钢刀是握在他自己手里,脖子上的伤痕却像是外人用刀砍下的。并且,有一点特别奇怪。当时,众捕快查看尸体,发现那名下属面部青得吓人。不知为何,那下属死后,原本红润的脸色变得乌青,似是中了剧毒。而这名下属侧脸庞及耳后均有鲜血渗出。当时师父说,那是皮下出血的表现。而非中毒症状。” 听完天阳的复述,楚仁义点头道:“咱们现在已然知晓,那名下属面部淤青,是被胡子成揭下了脸皮所致。” 上清道:“你们想通了其中的关键么?” 楚仁义点头道:“周全武艺及不上范总捕,假扮那下属之人,必定是胡子成。而范总捕被击倒在地后,胡子成假意败给了周全所伪装的庄梦娟。” 上清点了点头。 楚仁义接着说道:“凭着这件事,我们能想通很多疑问。” 上清微笑道:“不妨一一道来。” 楚仁义道:“当初不明情形,范总捕还以为那名下属加入了紫仙洞的队伍,此时看来,乃是胡子成暗杀了此人,撕下他的面皮,装扮成他的模样,前来暗杀范总捕。” 上清故意问道:“为何他能知晓范总捕的举动?” 楚仁义道:“其实,每次紫仙洞人出现之时,都是让周全假扮的,而幕后杀人者,才是由胡子成来实施。” 上清点了点头,赞了一句,又问道:“这能解释几个疑问?” 楚仁义道:“这就说明了为何范总捕一旦要追查‘紫仙洞人’的踪迹,便会遭此厄运。” 上清问道:“还有呢?” 楚仁义道:“一开始,我们一直想不通,范总捕无论请谁哪些高手去调查,紫仙洞人都能提早闻风而遁。我们、郑总镖头、汪铭扬,都查不到‘紫仙洞人’的丝毫动向。” 天生在一旁插嘴说道:“原来只要周全现身,胡子成便早已跟踪着范总捕,他知道,只有范总捕,才会注意‘紫仙洞人’的最新举动,而即便有高手前去调查,也是应了范总捕之邀。” 天阳道:“没错,只要不是高手到达现场,周全便不惧他人。而范总捕由胡子成看得牢牢的,对于他们的大计,则无丝毫影响。” 楚仁义点头道:“是的,胡子成只需无中生有地扮成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普通人,便没人会注意他的行踪。” 天生这时问道:“我还有个疑问。胡子成在跟踪范总捕时,是怎样给周全传递信息的呢?” 楚仁义摇了摇头,他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上清在一旁说道:“你们有没有注意,我们第一次被范总捕请去调查神秘人张春正,在路上,有一只白鸽划破天际,飞向远方。” 天生说道:“谁会注意那些细节?” 上清道:“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份心了!有心人,便可明察秋毫。” 天生嘲弄道:“师父当时不也没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么?” 上清笑道:“当时我也是无心之人。” 天阳却在帮师父打圆场,说道:“天生少在那悠然自得,至少师父能回忆起这些蛛丝马迹,而我们在场众人,谁有这份本事?” 天生却犟嘴道:“信鸽只认固定地点,他们怎么能飞鸽传书?” 上清道:“这是经过特殊训练的信鸽,在方圆十数里甚至更远的范围内,他们都会去寻找一个长期被认证标记。” 楚仁义若有所悟,说道:“也许,这个标记就是‘紫仙洞人’乘坐的那辆马车。” 范逐世也证实道:“不错,那辆马车似乎从未更换过。” 天阳笑道:“我们又解释通了一大疑点。” 楚仁义道:“但是,范总捕说过,紫仙洞人曾有两人同行的场面。如此一来,胡子成既然要与周全同行,岂非不能紧紧盯牢范总捕了?” 真相显 谜团尽解 (二)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真相显谜团尽解 (二) 上清答道:“范总捕若要前往现场查看,胡子成自然随行而至,到那时,胡子成再假扮一名紫仙洞人出场便是。” 范逐世道:“对呀!怪不得那几次,在我到达现场之后,才有第二名紫仙洞人出现!” 上清道:“胡子成此举目的,也是为了打消别人对紫仙洞内‘只有一人’的猜疑。” 天生问道:“既然‘紫仙洞人’由周全所假扮,为何范总捕与‘紫仙洞人’交手,却屡屡落败呢?” 楚仁义道:“师父适才也已提过,范总捕到达现场之时,胡子成已然跟随而至。这时,范总捕所见之人,便由胡子成假扮。” 天生问道:“胡子成换装,竟然如此之快?” 楚仁义道:“还记得那一次,胡子成袭击范总捕么?” 天生点了点头。 楚仁义道:“他在杀害那名捕快后,现场割去面皮,伪装成此人后,尚能在极短时间内追上范总捕,可见其手法之迅捷。” 天生问道:“那么,除了胡子成与周全,此案还有其他同伙么?” 天阳道:“似乎没有了。” 天生问道:“张中汇呢?” 天阳道:“张老爷应当不涉及此案,毕竟胡子成打伤过姜立教头,张老爷更是去找胡子成算过账。” 天生道:“姜立之伤,未必不是苦肉计。至于张中汇找胡子成麻烦,一来并未见到胡子成本人,二来也未对他当真处罚。就像胡子成与周全一般,二人明里是仇敌,暗中却又狼狈为奸!” 天阳道:“那一日,张老爷等人见到的李泽光,便是胡子成本人。” 天生道:“哦,就因如此,张老爷还为胡子成的奸计做过伪证。” 天阳道:“那是因为他不知真相。” 天生道:“二师兄怎么知道内情?你又不是张中汇肚里的蛔虫。若是张中汇早知真相,便可证明,他与此事必有关联。” 天阳道:“若是张老爷与胡子成同谋,那为何还要演那一出戏来蒙蔽我等?胡子成为何还要化身李泽光?若是他们当真同流合污,单凭张老爷一言,不就可以蒙混过关么?” 天生问道:“你怎么知道胡子成那日在家装扮成李泽光的模样来演戏?” 天阳道:“是张老爷说的。” 天生问道:“他不能信口雌黄么?” 天阳道:“汪铭扬总教头也有证实。” 天生道:“他们二人一伙,狼狈为奸时,口供自然一致。” 天阳道:“不止如此,李泽光的那些仆从,也证实此事。” 天生道:“这就对啦!那就说明,胡子成演这出戏,是为了演给这些仆从看的。” 天阳叹了口气,笑道:“看来我说不过你。但总之我认为张老爷与此案无关。” 天生也笑道:“看来是我说不动你!总之二师兄你是下定决心要护着张姑娘一家了。”说着,天生向张楚心瞧去。 张楚心本不满天生怀疑、指责自己父亲,此时听他嘲弄天阳,心中倒是一喜,本拟反驳的言语,也就登时悄然无踪了。 天阳被说得不好意思,忙辩解道:“师弟不可胡言,我是凭着良心查案的,并非一味袒护张老爷。” 天生笑道:“二师兄和师父一样,都爱意气用事,远没我能够冷静分析决断。” 楚仁义在一旁打圆场道:“师父和天阳的‘意气用事’,是一份信任与气度包含其中。他们有情有义,可不像小师弟你这般冷眼旁观。” 天生笑道:“大师兄用错词了吧?我这哪叫‘冷眼旁观’?” 楚仁义也笑道:“对你说的话,只要是贬义就好。” 上清见天阳正直的脸上现出羞涩的神情,忙转移话题,说道:“其实劫走天青手中巨蝮草的黑衣人,武艺与周全也是相当。” 楚仁义应道:“没错,此人定是周全。” 天生果然又将心思转到这个疑点上,不再追对天阳穷追不舍。只听他问道:“周全怎么知道三师兄正好取回张中汇的巨蝮草?” 楚仁义道:“这个,我们就想不到了,总之他的确打劫了天青。” 趁着楚仁义与天生对话之时,天阳想通了另一事,大声叫道:“哦,我知道胡子成为何要栽赃周满行窃了!” 楚仁义经他这么一提醒,也点头道:“他是为了将我们游离在镖局的保护之外。” 天阳道:“没错,今日清晨之事,也是一个计谋。定是周全假扮紫仙洞的神秘村民,故意在众乡亲面前残杀两人,引起官府注意。他知道范总捕定会来找我们调查,只要将师父、师兄引开,胡子成便可借机行凶。” 天青问道:“胡子成为何要杀害周满?” 天生道:“咱们不是早已分析过了么?周全便是周满之父,为求杀妻恶事长存阴间,他便起了杀子之念!” 天青问道:“他为何在十年前,杀害妻子之时,不一同将周满杀掉?” 天生道:“那时,他并不知周满在侧。” 天青道:“也就是说,他不知道周满看见了他杀妻的一幕?” 天生道:“你的话挺绕,但没有说错。” 天青问道:“他既然认为周满并不知情,为何还要杀子?” 天生沉吟半晌,说道:“此人心狠手辣,有什么做不出来?或许他不愿意周满揭穿自己的身份,不愿承认‘周全’就是‘周正’!” 天阳道:“或许天生说得对,他们父子间有相认的独特方式,自从二人相遇后,这场令人恐惧的谋杀便开始了!咱们竟未料及,胡子成栽赃周满,竟是要引我等出镖局,从而实施他的毒计。” 上清点头道:“你们说的没错,我当时犯的错误竟然如此之大,事后想来,时时懊悔万分。” 楚仁义安慰上清道:“周全与胡子成的主要目标就是周满,他们欲得手而后快。咱们在明,他们在暗,的确是防不胜防。” 天阳点头道:“但是,正因为胡子成栽赃周满行窃,暴露了他阴谋,咱们才能顺藤摸瓜,找到这里来。” 楚仁义问道:“天生描述当天情况时,说最先栽赃周满的,是一个中年妇人,此人为何不栽赃到底,却换上胡子成前来露脸?据我们调查,胡子成从未出现在与紫仙洞有关的场合,他为何甘冒此险?” 上清道:“这一点很容易解释,那个假扮中年妇人的,定是周全。当时他伪装成的那位妇人,真实身份咱们不得而知,但不论如何,他都不敢以此前去四海镖局理论。” 楚仁义问道:“为何?难道郑伯伯有天眼通,能看出他的伪装?” 上清道:“郑老弟阅历丰富,那是有的。假如有人为了一点钱银纠纷,便到四海镖局闹事,难免惹得他怀疑。周全若是只用普通方式装扮成一个虚构的普通人,只怕要被郑老弟识破。若是利用这些人皮伪装,虽隐秘性更强,却与‘紫仙洞’挂上了联系。镖局中久历江湖的镖师众多,周全若扮成‘紫仙洞人’,恰巧‘此人’被哪一位镖师认了出来,整个‘紫仙洞’谣传便会破灭。十年来,如此辛苦编织成的‘紫仙洞’府邸,如此精密的杀子计划,便会因此事而功亏一篑。” 楚仁义点头道:“周全的确不敢如此冒险。” 上清接着说道:“周全当时来不及卸妆,来不及恢复本来面貌与周满一同前往镖局。因此早已设计好,由胡子成前来替换,将栽赃一事继续进行下去。” 天阳道:“我就是想不通,周全若只是胡子成的一枚棋子,胡子成为何要如此卖命地帮他完成杀子之举,从而掩盖他之前的秘密?” 上清道:“你们再仔细想想到底漏了哪些线索,不久便会想通的。” 天阳一转话题,问道:“说来说去,凶手总是胡子成与周全二人。镖局中那三个嫌疑最大的人,也已不必追查?” 楚仁义道:“或许只是我们太过敏感,他们根本与此案无关。细细想来,说他们那些举动是在悼念郑夫人,也在情理之中。” 天生却反驳道:“但他们为何要将我们赶出镖局?这所得成效,不正与胡子成奸计相同么?要我说,镖局中也有内鬼,此人正是郑总镖头。那一日,便是他将孙达的两件珍宝嫁祸给咱们的!而孙达、李清、瞿正明,则是帮凶。” 上清低头歉声说道:“这一点是我没考虑完善,没想到胡子成是要将咱们引出镖局,再调虎离山,进而有机会残害周满。” 楚仁义惊道:“这么说……” 上清道:“没错,我当时为了让镖局里那些有着重大嫌疑之人放松警惕,采取欲扬先抑的策略,主动离开镖局,进而才能更好的查证。” 楚仁义此时似乎想通了师父的用意,却还是问道:“那么,孙达珍爱的那两件宝物,是谁栽赃给我们的?” 上清道:“是我,是我栽赃给咱们自己人的。没想到这却正好堕入胡子成奸计之中。” 天生问道:“但李清等人为何要开启这个源头?他如果不赶我们走,师父也不会将计就计。” 上清道:“这一点,我能理解李清,此人虽说鲁莽,却也相对愚钝。他要赶走咱们,只不过是厌恶仁义‘抢’了他心目中最完美的仙子——郑瑶。而天生与周满偷窥郑老弟卧房,又出其不意地摔了他一个筋斗,便成为此事的导火索。” 天生见师父说得有理,也就不再执着了。 天阳又将话题说了回来,笑道:“咱们怀疑过‘紫仙洞人’为何人人武艺相同,又为何短时间内能将武艺提升到如此之高的境界。现在想来,当真容易之至。” 楚仁义问道:“那么,这石墙里浸泡尸体的药水是怎么回事?” 上清答道:“刚开始,我朝一种草药上去想,的确想不通何种药物能有如此功效。现在想来,多种毒草与补药混合,制成此种药液,将尸体浸泡其中,便可保持尸首肌肤的弹性。胡子成需要长期保存众多脸皮,便需保存原本的尸体。” 楚仁义问道:“为何要保存尸体?” 上清道:“人的机体是完整不可分割的,离开了这一机体的残枝末节,便会枯萎。就算死去的尸体,也不例外。尸身好比是泥土,能够从这些药液中吸取养分,将面皮种植于其上,便可保持新鲜如初。” 楚仁义若有所悟,问道:“也就是说,若是单独将脸皮游离于身体之外,便会干瘪枯萎?” 上清点头道:“就是这个意思。” 楚仁义自言自语道:“怪不得胡子成要建造这三面大型石墙与这许多药水槽,又留着尸体不丢弃,原来如此。” 天生在一旁笑道:“既然紫仙洞之谜是咱们自己吓唬自己,那么现在真相大白,还有什么好怕的?” 天青也笑道:“所有的问题都已解决,咱们该把真凶归案了。” 天生道:“可是,应该到哪里去找寻这两人呢?” 天阳道:“周全应当不知这奸险勾当已然败露,咱们只需去源业镖局以及他的家中,便可将其抓获。至于胡子成,他似乎早已逃离此处。” 天生道:“胡子成既已逃离,只怕也已通知周全,他们若是逃到天边之遥,我们怎生追捕?” 上清道:“要想追捕,咱们得先弄清楚,眼前这最后一具无面尸体的身份。” 楚仁义问道:“这有何重要之处?与抓捕胡子成和周全,有什么联系?” 上清道:“若是这二人中,有一人死在了这里,你却到别处去找,岂非永远无果?” 楚仁义惊道:“师父,您是说……” 上清点了点头。 楚仁义道:“原来周全死在此处?这么说……这么说……”他却不知怎样言语,若说周全乃胡子成所假扮,那么,之前的推论却又完全不成立了。 只见上清又摇头道:“不,此尸并非周全。” 楚仁义道:“怎么会?师父您是说,这尸体是胡子成的?那么,紫仙洞真正的首领又会是谁?周全可没那么好的武艺!” 上清点了点头,说道:“依我所料,此尸的确是胡子成。” 天生插口问道:“为何有此一言?” 上清道:“直觉。” 天生道:“师父的感觉向来不会错。但此案中,师父栽赃自己,却又未料到周满会被刺杀,以致酿此惨案。我可不再相信您了!” 天阳却道:“我愿意相信师父!请师父名言,那紫仙洞真正的首领是谁?” 只见上清在一旁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说这话时,他的双眼只是盯着那石墙残垣。 楚仁义会意,走到那断壁前,双手运劲,缓缓推出,劲力到处,只听墙上石块“咯吱咯吱”地响个不停,似是将要倒塌。楚仁义没有上清这般盖世神功,石墙若是被推倒,难免会将内部潜伏之人砸死砸伤。 果然,墙体内那神秘人,禁不住心中的恐慌,大声喊道:“住手,我出来便是。” 只听“咔哧”一声,断壁横截面处打开了一扇小门,从中钻出一人。当他抬起头来,众人便看到了最令人诧异之事。 真相显 谜团尽解 (三)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真相显谜团尽解 (三) 上清是个很有信服力的长者,他的言语,往往能令人深信不疑。他适才所言,众人均作事实。就连呼哧“再也不信师父”的天生,内心深处对师父之言仍不疑有他。 但此时此刻,看到眼前的场景,正因众人对上清的信任,才现出不可思议的惊诧。 映入眼帘的,正是那一副熟悉而令人憎恨的面孔——胡子成。 楚仁义向上清看了一眼,又望向胡子成,点头道:“咱们师父之前推测得均没错,果然如此。只不过,你尚未身亡。哼!你坏事做尽,今日难逃法理。”说着便快步绕至敌方背后,伸出左臂,一把抓住胡子成后领,运劲提起。 胡子成兀自顽抗,右臂一个肘锤,直打楚仁义心口。 楚仁义哪会惧他,右掌轻抹,无形中消解敌方攻势,左手运劲,将胡子成远远掷出。 就在胡子成被摔向空中之时,楚仁义脚下生风,飞步赶上此人,双掌连环而攻。 胡子成最初尚能拆解数招,但在楚仁义狂涛般的攻势下,他已然接连遭受重击。加之他半空中不能借力,频频受击之时,早就难以自控,身子颠来倒去,把不住方向,招式之中更是破绽百出。 胡子成在假扮董芳刺杀周满时,早就被天阳打成重伤,此时虽已用药,却尚未消肿止痛,这又被楚仁义击打,跌落地面时,已然站不起身来。 天阳上前拉起胡子成,喝道:“你这恶贼,以往害人无数,今日终归恶贯满盈!” 胡子成只是哈哈大笑,绝无半分言语,笑声凄惨,听得人们不禁略感凉意。 范逐世命下属从腰间取出镣铐,将胡子成双腕锁住。厉声喝道:“你在洞中也听到了,上清真人分析得头头是道,你要抵赖也赖不过了!” 胡子成“呸”地一声,说道:“狗屁!狗屁不通!我如今被抓,也不奢望逃出生天。但你们将我的帮凶说错,只感甚是可笑。” 上清走上前一步,问道:“那么,你来说说,你的帮凶是谁?” 胡子成大笑道:“你以为我会说么?” 上清道:“你不说就算了,我们反正已经确定凶手,就是你和周全。” 胡子成大声吼道:“不!不是周全!我既然落难,也不妨将同伴供出。” 范逐世喝道:“那还不快说!” 胡子成道:“他们是四海镖局中人。” 众人闻及此言,都不禁大吃一惊。 上清冷冷地看着胡子成,问道:“都是些什么人?” 胡子成大笑道:“这都想不到么?就是你们怀疑的那三人!” 上清道:“我们怀疑过什么人?我怎么就不知道!” 天青抢着说道:“怎么不知道,师父!我们怀疑的就是……” 上清向楚仁义一挥手,要打断天青言语。楚仁义会意,知道天青反应迟钝,忙伸手将天青的嘴捂住。 上清又向胡子成问了一遍:“我们都怀疑哪些人?你倒说说看!” 胡子成道:“你们自己猜想吧!我言尽于此!” 范逐世一把掐住胡子成双腮,喝道:“你说不说!” 上清挥手挡开范逐世手臂,说道:“他在骗我们,在石墙中,他听了我们的对话,故意栽赃镖局中人,这是他的拿手好戏。” 范逐世问道:“那么,真正的帮凶是谁?” 上清笑道:“自然是他要包庇的人!” 楚仁义脱口而出:“还是周全!” 胡子成在一旁喝道:“不是周全!你们硬要猜想,我也无法,但我要告诉你们,要说我是恶魔,就拿出证据,空口无凭!” 范逐世喝道:“你刚才已经承认,还有什么好抵赖的?” 胡子成道:“我那是在你胁迫之下,才不得不承认。” 范逐世喝道:“你……你……”气愤之余,说不上来话。过了片刻,范逐世歇了口气,才说道:“好,你不认罪是么?你不是要证据么?这三面石墙,还有这许多尸体,难道就不是你犯案的证据?” 胡子成冷笑道:“说不定这是某人栽赃呢!” 上清走上一步,说道:“胡子成的确并非此案真凶。” 范逐世长大了嘴巴,向上清问道:“道长,您在说什么?” 天阳在一旁自言自语,说道:“此时此刻,我还是想不通,胡子成为何要如此包庇周全?” 上清道:“那你们就再想想,我们还漏了哪些疑点没有解开。” 众人仔细思索,却想不起任何疑问。 楚仁义又向那堆尸体看了一眼,突然间问道:“是啊!我们还没想通,那最后一具无面尸体是谁的!总之师父说得不对,那尸体绝非胡子成。” 上清笑了笑,说道:“也许你们永远猜不出这是谁的尸体。” 天阳道:“是啊,我们肯定猜不出。这也许就是其中一名‘紫仙洞’神秘村民的尸首,我等本就认不得他,况且此时,他连面皮都已失却,便是与他相熟之人,也必定相逢不识。” 天生道:“没错,也许此时周全正带着此人的脸皮,在外招摇撞骗呢!” 上清道:“如果我收回刚才的言语,却说这尸体是你们熟知的一人呢?” 天生道:“师父之言,不可信!” 楚仁义不理天生,抢先问道:“师父,难道你又已知晓此人身份?他是我等相熟之人?”此话始出口,楚仁义便在脑海中搜索被害的相识之人。 从那具尸体的下身看上去是,此人是个男子。青城派众人在苏州城里认识的人不多,大多数时间接触者,均为四海镖局中的人物。是以猜测多时,众人也不能给出个准确答案。 上清见大伙均是迷惑万分,便主动将答案揭晓。 上清的回答,再次众人惊讶异常,谁都没有想到,这具尸体的原本身份竟然是…… 望着那具无面尸首,听着上清那不可思议的回答,众人均愣在当场。 “或许大伙都很迷茫,没有人会相信这个答案,但事实的确如此。”看着每个人张大的嘴巴,上清解释道:“千真万确,此具尸体的真实身份,的确是胡子成。” 众人再一次将目光对准胡子成,均是疑惑不解。胡子成明明好生生地站立在众人面前,为何又会成为一具无面尸首? 楚仁义第一个反应过来,颤声说道:“难道说,眼前的这个胡子成是其他人假扮的?而真正的胡子成已然身亡?” 上清点了点头,答道:“没错,你很聪明。” 楚仁义指着面前的‘胡子成’,问道:“难道他便是紫仙洞首领?” 上清道:“也可以这么说。” 闻及此言,众人立时摆好架势,做好大战准备,一双双敏锐的眼睛,紧紧盯着‘胡子成’。范逐世更是用手臂一把勒住‘胡子成’颈项,以防他突然出手伤人。 在众人心中,紫仙洞首领可是个极度危险的人物。 上清在一旁笑道:“大家不用紧张,此人若是武艺通天,适才也不会被仁义打伤。” 听了这话,众人又松了一口气。 上清向天阳说道:“去看看这具无面尸首的死亡时间。” 查探片刻,天阳站起来说道:“只怕有十年之久。” “十年?”众人齐声问道。 楚仁义走到那尸首面前,蹲下来仔细看了看,叹道:“我适才还以为胡子成是今日被害的呢!” 天阳指着面前的假胡子成,说道:“此人假扮胡子成十年,到底有何阴谋?” 上清道:“还记得仁义描述他第一次遇见胡子成么?” 大伙都知道,楚仁义第一次遭遇胡子成,是在金砂村外,是在胡子成恃强凌弱地袒护李泽光之时。 上清接着刚才的话,说道:“那就请仁义再回忆一番,你当时将胡子成脸面扇破时的情景。” 楚仁义再次想起当日的画面:胡子成倒下了,他的脸面上不停地渗出鲜血,血是从皮下渗出的,渗到了脸面上,将整个面部污染的异常恐怖。他的脸已然面目全非,似乎楚仁义打得太重,将他的面皮打破,露出胡须的根部,被鲜血染红,像是一根根血刺。更惨不忍睹的是,楚仁义将他的脸打得太肿,肿得鼓起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包块,似乎将他的脸变成了一片丘陵,这片丘陵的地势起伏不平,其上栽种着一颗颗血红的树木,如同胡须般尖锐的血红树木。透过那破损的脸皮,能看到那鼓起的血肉包块,那似乎不是被击打出来的肿块。 那是什么? 楚仁义似乎想到了某些联系,细细思索之下,他终于知道了,胡子成脸皮下那沾满鲜血而凸起的包块,不是被打起的肿块。 那是肉瘤——被打出血的肉瘤。 楚仁义顿时想通了整个案件,大声说道:“眼前的这个假胡子成,正是周满的父亲——周正!”楚仁义清楚地记得,周满说过,他的父亲名叫周正。 上清道:“我当时没亲眼看到胡子成脸面破损的情形,单听描述,竟也未想到有人会利用真正的人皮伪装。” 天阳也想通了所有问题,说道:“但师父今日还是破解了一切难题。怪不得师父总是让我们猜测案情,原来他早已看穿了整个疑案步骤,此举是为了锻炼我们的分析能力。” 楚仁义道:“是的,现在所有的问题都得到了解决。这具无面尸首的真实身份,我们已然知晓。‘胡子成’为何要杀尽胡府中人,那也不必过多解释。” 天青问道:“为什么不解释,我还没想通。” 天阳道:“一来,周正杀害了胡子成,长期伪装之下,必有破绽会被人发觉,他担心事情败露,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杀光了这里所有的人。二来,他要以多种身份在外出现,就要杀害更多的人,这些人正好可以作为他的替身。三来,他要保存这些人的脸皮,必须建造一大栋隐秘房舍,内置药水槽。当然,他想得更加完美,建造了这三面石墙。为了防止这个秘密被泄露出去,他就更要杀光这府宅里的所有人。” 天生问道:“周全杀害了‘胡子成’的弟弟,‘胡子成’为何还要这般为何他?师父说过要解释这个疑问的!” 楚仁义抢先说道:“我来为你做出解释。请你先想一想,这个假胡子成的真名叫做什么?” 天生道:“大师兄你刚才说了,这人叫做周正。” 楚仁义道:“周正、周全,他们之间,你想不出有什么联系么?” 天生恍然大悟道:“是了,周满说过,他父亲有个兄弟。” 楚仁义道:“这就对啦!这也就解释了,周全与周满为何面容相似。” 天生道:“他们是叔侄关系。” 楚仁义点了点头,说道:“胡子成一家人,定是周正与周全兄弟俩合谋害死的。至于二人结仇一说,完全是为了掩人耳目而编造出来的。看来陈力行是为周正所迫,才道出风疹一说。” 天生道:“这二人为了编造紫仙洞一说,可真费了不少心思,杀了不少人。” 楚仁义道:“他们只是为了得到这恐怖传说的庇佑,便如此丧尽天良,可悲可叹。其实,他们这一生,也只是在为这一传说奔波劳碌,那又何必!单说这胡府内后来增添的建筑,以及这三面巨型石墙,便要他们兄弟二人没日没夜的操劳。为了不让别人发现胡府中的秘密,他们不敢聘用泥瓦匠前来修筑,数十人的活,就这样让兄弟二人分摊。他们就算拥有再多的财富,又有何用?” 天阳点头道:“没错,是这二人活该。话又说到当日案情上,咱们那一日拿走周全手中的巨蝮草,他便外出跟踪,而假的李泽光出现,也定是他一路上飞鸽传书通知周正的。周正只需乘坐一辆被白鸽认定了的马车,便可随时或许天生等人的信息。” 楚仁义道:“他们当时或许只是为了抢回巨蝮草,也可能是为了引出’紫仙洞’一说,让我们知难而退。但当周正见到周满之时,这父子间凶杀一案的计划,便从此开始了。” 上清插口道:“还记得当初孙达口中的那个‘疯子’么?” 楚仁义道:“‘无面僵尸’,还有‘满脸碎肉的怪物’,便是从这‘疯子’口中传出的。” 上清道:“至今,你们了解到‘无面僵尸’和‘碎肉怪物’的真相了?” 楚仁义点头道:“‘无面僵尸’便是墙体内躺着的尸体。面皮被人撕下,自然无面。泡在药水里,尸体僵硬,当然要称之为僵尸。” 天阳道:“这么说,那个‘满脸碎肉的怪物’,就是周正了?” 真相显 谜团尽解 (四)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真相显谜团尽解 (四) 上清道:“周正脸上原本长满肉瘤,但他既然要假扮胡子成,只好忍痛将肉瘤一一磨平,一张好好的脸,被他自己弄得血肉模糊。周满失去母亲的那一晚,看到父亲的样子,就是这般恐怖。那位‘疯子’,或许尚未看清周正的颜面,便仓惶而逃,是故有此一说。其实,‘无面僵尸’的面皮未完全撕下,尚自覆盖于尸体面上,‘疯子’朋友惊慌之下,言语也就稍显混乱。” 楚仁义道:“其实,这位‘疯子’朋友并未说错,不过他神智已失,说出来的话,便无人信服。” 天阳道:“他还说过,僵尸与怪物就在墙的另一边,如今思之,就是在这墙体里。” 上清道:“这位朋友或许有些武艺,又或许机智异常,才能从这充满恐怖的鬼地方逃出升天。众人说他是疯子,其实,他是唯一一位逃出‘紫仙洞’的人。” 天阳道:“回想起来才知道,怪不得周全与我对话之时,我总觉得他充满了怪异。原来他每句话都在掩饰自己和‘胡子成’的关系。就是我是否探查出他所害之人的兄长是胡子成,从他的表现中,我也绝不会猜到他与这位大对头正是亲兄弟。我还天真地以为周全把我错认,便将计就计。谁知,这早就是他们兄弟俩商量好的计谋。我这假冒身份的师父、师兄,自然也是编造出来的。” 天青问道:“但是,我仍旧未想通,金砂村老徐家,一家六口的惨案,‘胡子成’是如何分身做到的?” 楚仁义答道:“这很简单。我们之前想不通的是,胡子成怎会为了一个不在场证据,将自己的面皮撕下。经师父一言,所有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天青道:“请师兄详述。” 楚仁义道:“‘胡子成’因李泽光与徐大爷的矛盾,被我教训,因此他怀恨在心,伺机报复。徐家六口惨案,便有他亲手实施。张中汇所见的李泽光、贺云镜看到的胡子成,均由周全所假扮。而咱们在大道上遇见的周全,便是真正的周全,因此师父那一抹未起丝毫作用。他兄弟二人会用此等人皮易容术,只要他们手里有脸皮,别人就发现不了破绽。咱们只想到,胡子成短时间内,不能在金砂村与长流村之间快速往来,却未料及,周全在长流村可以随意切换身份。” 天生道:“怪不得周满在遇见李泽光、胡子成、董芳等人时,会现出那般恐惧模样。原来,这均缘于他对父亲的恐惧。即便在他面对周全时,也会惊慌失措。那是因为,周全与周正眼神相似,均带有狠恶之色。” 上清对歪倒在一旁的周正说道:“你本来面貌古怪,那也没什么,只要心地和善,未必人人都嫌弃你。但你长期虐杀众多无辜之人,内心恶毒,远甚于你的外貌。” 周正道:“你有何证据?” 上清道:“到现在你还不承认么?那好,我便撕下你这假面貌,让大伙好好看个清楚。” 周正的神情突然间变得很是恐惧,大声哀求道:“不要,不要让他们看到我的真面目。” 上清叹了口气,问道:“原来的面目,真那么令你感到耻辱么?” 周正狂叫道:“你没有感受过,不能理解。你不知道,从小到大我是怎么被人侮辱的!” 上清叹道:“若是人人和谐相处,不去歧视他人,也许就不会将你害得如此偏激。” 周正此生中,从未听到过一句鼓励和安慰之言,即便是他的父母,见到他那古怪的模样,也是时时对他侮辱,而他那同胞弟弟周全,为人并无太大抱负,在他面前只是唯唯诺诺,自也毫无安慰可言。 直到此时,周全才遇见一个能够理解自己的人,才听到一句理解自己的话。 只有人格伟大的智者,才能说出这样的话。只有这样的话,才能深深打动偏激者的内心。 周正叹了口气,趴在地上对上清说道:“看来周满拜你为师,的确是一件幸福的事。” 上清心中深深自责,说道:“可惜好景不长,我没有尽到保护他的义务。” 周正趴在地上,将面部深深埋在自己臂弯之中,或许在懊悔自己所做过的错事。 上清道:“一个人做了错事,总是要受到惩罚,你当年在村子里,用蛇毒杀害半数村民。此后练成武艺,又以残忍手段暗杀数十人。现今之际,我也不能庇护与你,咱们去衙门做个了断吧。“ 天生突然叫道:“对了,从周满描述他母亲的回忆中,曾说过周正饲养了许多毒蛇,咱们可要将这批害人的毒物给清除了!“ 上清道:“这一点,你大可不必担心,周正和周全藏有巨蝮草多年,这巨蝮草是所有蛇的克星。毒蛇不是逃了,便是死了,总之早已不在此处。” 天阳突然想起一事,向周正问道:“是什么人,把那巨蝮草给了你们兄弟二人?” 周正答道:“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人,他只说他的师父是天下间最善于用药之人。这些石墙内的药水,也是我向他要了配方配制而成的。只是我向他隐瞒了这些药水在我手中的用途。” 天阳奇道:“难道周全所言无差,还真有这么一个‘师父’和‘师兄’?天下间最善于用药之人?那不是我们师父么?” 上清笑道:“天下之大,高手众多,你们可别把师父看得太重了。” 天阳向周正问道:“那个人为何给你这许多药物?” 周正道:“他说了,只要我能拿这些药物害人,他就有无尽的好处给我,至于要杀害什么人,他倒没有指定。” 上清道:“其实胡子成的弟弟,乃是被此位赠你药物之神秘人所杀?” 周正道:“不,胡子成的弟弟,是我在此人的指导下,用巨蝮草毒杀的。” 上清问道:“你化身为胡子成之后,又用巨蝮草毒杀了周满的母亲,也就是你的原配夫人?” 周正低下头,说道:“现今之际,我很是后悔。” 上清点头道:“你夫人对你很好,虽是被你强迫,失身与你,却对你始终如一,不离不弃。你……你对她相负甚多。” 周正打了自己一个耳光,说道:“我的确应当被千刀万剐。” 上清接着问道:“你杀害郑四海的夫人,是为了给周全出口气么?” 周正突然紧盯着上清,说道:“我从没害过郑夫人!道长,我尊敬你,我也希望,你不要如同官府那般,只要抓到一名疑犯,就将所有发生过的罪名都扣到他一个人的脑袋上。” 上清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周全的源业武馆是你在幕后一手操办的,武馆有今日规模,全是依仗你的头脑与智慧。因此在四海镖局和源业武馆发生矛盾时,怀疑到你身上。对此,我十分抱歉。” 周正面色渐渐恢复平和,又摇了摇头,说道:“我坏事做尽,怀疑我也是应该的。” 至此,有关‘紫仙洞’一案的所有谜团都已解开。范逐世将受伤的周正用锁链拷了起来,带回衙门。 天生担心贺云镜不能公正断案,怕他被周正利用钱银诱惑,因此放过这真凶。 但范逐世一句话便消除了天生的疑虑:“正因为贺大人对钱财情有独钟,因此才定然会将周正斩首。” 天生问道:“为何?” 范逐世道:“大唐律例规定,死刑犯人的家产应当由亲属继承,若无亲属,财产便由衙门收缴。周正与周全落案,二人重罪,依法当判斩首。如若此二人旁有妻妾、下有子嗣,他们的财产便可由亲属继承。如此一来,其家人便可进而利用钱财贿赂贪官,将此二人暗中救出。此等案例,在官场黑幕中,倒也不在少数。但周正心肠狠恶,毒妻杀子,原本可利用官府黑幕来救助他的亲人也已全无。既然这两兄弟在苏州无亲无故,大量财产便均由官府没收。只由此一点,便可得知,贺云镜绝不会放过周正、周全两兄弟。” 上清叹了口气,说道:“这就叫做善恶到头终有报,即便官场再是黑暗,老天也会开眼除恶的!” 第二日,细雨蒙蒙。 清晨,野外的树林在细雨中,散发出一阵阵清新气息。 众人在周满的坟前哀悼,告诉他已将真凶缉拿归案。 周正与周全已被宣判斩立决,今日午时执行。不知周满和他母亲在地下听了这消息,是什么样的心情。 上清、楚仁义、天阳、天青、天生、郑四海、郑瑶、张楚心,均悄立坟前,他们不愿大声喧哗,生怕打扰破坏那死者所享受的安然宁静。 上清已将整个案件讲与郑四海知晓。 郑四海点头道:“虽拙荆之案未解,但道长将紫仙洞连根拔起,破除了苏州府十年来这最大之恐怖传说,当真可喜可贺。昨晚,小弟带领郑瑶来找你们饮酒,见到被窝中的血迹,还道众人遇难,当真急煞我等。在苏州府,什么人有能力袭击上清真人?此情此景,任何人均会想到这神秘而恐怖的洞府。当时,我以为紫仙洞前来找青城派的麻烦,可吓坏了。却未料到,这是紫仙洞之举没错,但其实力竟如此不堪一击。” 上清点头道:“多谢郑老弟挂念!话又说回来,尊夫人一案,我已有眉目,你就等着把真凶缉拿归案吧!” 楚仁义突然指向前方的坟头,众人细看,其上一株翠绿的小草已破土而出。 众人知道,那是周满生命的延续。 只要有上清、楚仁义、天阳这等仁义之士,天下间那为人景仰的正义,也将会永久延续下去。 第二十九章 尽解谜 计中有计 (一)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第二十九章 尽解谜计中有计 (一) 紫仙洞一事虽解,上清仍要求在这小院内居住,无论郑四海如何恳求,他也不回到四海镖局去。 不知是为了住在此处悼念周满,或是无颜面对自己当日错误的自我栽赃,上清铁了心不肯走。 郑四海让李滋、孙达、李清、瞿正明等人,来向上清道歉,他也无动于衷。 郑四海无奈,只得说道:“小弟管教无方,惹得道兄气恼,可不知如何赔罪了。” 待镖局中其余人众散后,上清对郑四海神秘地笑道:“愚兄此举自有所图,贤弟不必自责。” 郑四海点了点头,说道:“那小弟先行告退,记得让仁义多去瞧瞧我那宝贝女儿!” 上清点头应承下来。 这几日,楚仁义时常约郑瑶出外游玩,天阳也时常接受张楚心邀约。 张楚心欲带天阳回家参见父母。只是,每当她提及此事,总被拒绝。天阳的理由不少,却不够充分。 张楚心渐渐失去了耐心,说道:“你是否对我无意?” 天阳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张楚心好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怎耐得住天阳这般忽冷忽热,每当遭遇如此尴尬,她只气得说不上话来。 回到家中,张楚心身边总会蹦出汪惜月来,对天阳大肆诋毁。 渐渐地,张楚心便不再主动联络天阳了。 小院房舍中,天生对刚刚从四海镖局归来的天阳笑道:“师父只说了要调查张中汇,又没说让你不睬张家二小姐,你瞧你,这算哪门子事儿啊!” 天阳道:“今日在镖局中,师父已当着众人打了包票,他定会查出杀害郑夫人的真凶。” 天生问道:“怎么查?” 天阳道:“师父当着众人宣布,他会从陈力行大夫入手。” 天生道:“陈力行?他不是不知巨蝮草么?要不然,也不会为郑夫人诊断为风疹!” 天阳道:“他那是有意掩埋真相,你又不是不知道。” 天生道:“这就对了!他既然掩埋真相,师父又不愿强人所难,还能从他那里找出什么证据?” 天阳笑道:“嘿嘿,天机不可泄露!” 天生闹道:“快告诉我……” “快告诉我嘛!”张府中,传来一声娇滴滴的恳求。 汪惜月指着自己的小脸,轻轻挠了一挠,对张楚心笑道:“不害臊,让我想想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适才,汪惜月蹦跳着来到张楚心面前,笑道:“告诉你一个消息,不知你想不想听。” 张楚心懒懒地问道:“什么消息?” 汪惜月道:“你先说想不想听。” 张楚心侧过脸,撅嘴道:“不想听。” 汪惜月道:“是和天阳有关的消息哦。” 张楚心微笑看着汪惜月,柔声说道:“现在,我想听了。” 汪惜月笑道:“瞧你刚才那懒洋洋的姿势,我可不想说下去了。” “快告诉我嘛!”张楚心恳求道。 汪惜月指着自己的小脸,轻轻挠了一挠,对张楚心笑道:“不害臊,让我想想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张楚心道:“好惜月,拜托你了,就说给我听嘛。” 汪惜月笑道:“好了,服了你了!表面上看去,是不理天阳,一旦听到与他有关的消息,就喜笑颜开了!” 张楚心道:“你快说嘛,是什么消息?” 汪惜月道:“天阳的师兄和师弟适才来到了咱们府上。这俩人好像叫做……叫做楚仁义和天青。” 张楚心羞涩地用双手捂住小脸,问道:“他们……是来提亲的么?” 汪惜月拉开张楚心的小手,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他们是来告诉老爷,陈力行大夫已然说出毒杀郑夫人的真凶,他们明日会让陈大夫当着范总捕的面,将真凶公布,还郑夫人一个清白。” 张楚心道:“这与天阳有什么关系?” 汪惜月道:“瞧这架势,他们准备把这凶杀一案,归罪到四季丝绸坊头上,老爷这次可不知该怎样应付。你就等着与天阳为敌吧!” 张楚心道:“不,天阳的师父——上清道长,他最明白事理。我爹没杀过人,上清真人不会冤枉他的!” 汪惜月道:“上清破除了紫仙洞。这几日,苏州府上下都在盛赞。依我看,他说出的话,没有人会反对。他若是不利于老爷,只怕范总捕便会抓人!” 张楚心道:“不,我不能让我爹出事。我要去找天阳求情。” 汪惜月道:“找天阳有什么用?我看他对你简直无情,你去找他求情,只会适得其反。” 张楚心道:“那我该怎么办?” 汪惜月道:“既然你把他师父说得这般好,那就只能去找上清真人了!” 张楚心问道:“嗯,对!道长在哪里?” 汪惜月道:“我爹正在替老爷担心,他让我找你就是为了这事。听说道长正在陈力行的‘身体力行’医馆中,你与道长相熟,能说得上话,咱们快去找他。” 身体力行医馆,是苏州府最大的医馆。 医馆中,其他大夫都在忙活。而陈力行今日却无心为人诊治。 任何人,听了令自己忧心的话语,都再难专心去做别的事情。 上清正坐在陈力行面前,笑眯眯地看着他。 上清知道,自己适才一语,正打在陈力行心坎上,瞧着陈大夫那焦急的神情,便能理解“一语中的”的含义。 陈力行仍在暗自回味上清适才的言语。 “我知道是谁要挟于你,令你不敢畅所欲言。你怕得罪此人,而我不怕。我那大弟子现已前往张府,把你对我所说的一切,全都告知张中汇。明日,官府便会将秦持捉拿归案。” 念及于此,陈力行颤声道:“我可是什么也没对你说啊!” 上清笑道:“那就要看张中汇信不信了,他既然作为主谋,那是担着极大的危险。反正秦持被抓,他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的,至于要找谁报复,我可说不准。” “秦持?怎么会是他?”郑四海不解道。 李滋结果话来:“怎么不会是他?此人定是受了张中汇指使,前来暗杀郑夫人的!” 孙达道:“但是,秦持是条好汉,他怎会有此卑劣之举?”自从十余年前,四季丝绸坊与四海镖局一战后,孙达与秦持不打不相识,从而结为好友。因此,这时为秦持开脱。 李清对孙达笑道:“呦,孙叔叔,你可别为了秦持,给自己增添嫌疑。上清连紫仙洞之谜也已破解,又怎会打不开师母一案的谜团?你再这般维护秦持,可就令人不解了。” 李滋道:“是啊!孙老弟,上清早就在怀疑咱们镖局里有内鬼,你可别不打自招啊!” 孙达急道:“你说什么呢?我又没做过!” 郑四海忙站出来打圆场:“好了,我相信孙老弟不是这样的人,大伙别瞎猜忌。” 瞿正明道:“道长说,怀疑秦持,只因陈力行指证。他适才之所以来不及与咱们众人闲聊,要早早离开镖局,就是怕证人遭受攻击。” 郑四海点头道:“自从周满死后,道长比以往更精细了许多,他不愿再令无辜之人有所损伤。” 李清笑道:“临走时,天阳还提到,让咱们明日一同去张府,看他怎样破解这一谜案。” 这一晚,陈力行为保安全,只得屈居在青城派众人的小屋中。虽是屈居,但有上清在侧,那可比在家踏实多了。 陈力行知道,秦持当惯了护院教头,并无刺客经验,因此这般粗心大意,当日前来威胁他时,竟未将腰间锦绣金牌取下,因此被自己识破。只是,他怎么也猜想不出,自己心中的秘密,是如何被上清洞悉的。他敢确信,就连当日前来威胁他的秦持,也不知这一秘密,不然如何能留他活口。 秦持,这个名字在今日已被人念叨不下数千次。不过,上清如何猜想出这一细节,实是众人所未知。 用过晚饭后,上清对楚仁义、天阳问道:“你们今日暗中调查镖局和丝绸坊,是否发现异常。” 天阳道:“谨遵师父吩咐,为防有人跟踪,徒儿回归此处,与天生闲聊一盏茶时分,便让天生穿了我的衣衫,外出闲逛。弟子则再次返回镖局查探。” 上清道:“很好,查探到什么没有?” 天阳道:“镖局中,果然有人异动。” 上清问道:“谁?” 天阳道:“孙达。他竟然派遣下人,去邀约另一人在酒楼密谈。” 上清转向天生,问道:“你穿戴了二师兄的衣饰外出后,有无可疑人等跟踪于你?” 天生点了点头道:“有,但为了避免他发觉异常,我不敢回头看。” 上清点头道:“做得好,看来镖局中的确有内鬼。” 天生问道:“师父怀疑内鬼是谁?” 上清笑道:“为师已然知晓答案。只不过,今后的案情,就要考验你们的分析判断能力了!” 天生道:“说到底,就是要我们猜!” 楚仁义笑道:“师父总爱如此,权当锻炼弟子们了!” 天阳道:“那一日,周全假扮的紫仙洞人出现时,孙达与瞿正明不知去向。当然,现下已然排除了这二人曾加入紫仙洞的嫌疑。只不过,当今之际,孙达有所异动时,天生再次被镖局中人跟踪。况且,当我再入镖局之时,唯有李清和瞿正明不见了身影。依我看,其人极有可能是瞿正明。” 上清笑道:“这就对了,要学会分析案情,别什么事都让师父来思考。” 楚仁义笑道:“对,让师父也偷偷懒。” 上清道:“仁义,你调查四季丝绸坊,结果怎样?” 楚仁义道:“同样是听您吩咐,天青换了我的衣裳,引开了跟踪之人,我才可以安心打探。” 上清问道:“打探到了什么?” 楚仁义道:“秦持果然受人之邀,外出密谈。” 上清问道:“在哪里密谈?” 楚仁义道:“酒楼。” 天生插嘴道:“酒楼里人来人往的,有什么‘密谈’可言?” 楚仁义道:“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 天生道:“真是奇怪,孙达密谈去酒楼,秦持密谈也去酒楼,酒楼难道真是个好地方?” 上清不理天生,向楚仁义问道:“你跟随秦持,见到了什么?” 楚仁义道:“见到了二师弟。” 天青奇道:“什么?二师兄竟然是内奸?” 尽解谜 计中有计 (二)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尽解谜计中有计 (二) 上清笑道:“天青说笑了。仁义见到了天阳,不就说明孙达约见之人,便是秦持咯!” 天青“哦”了一声,便不再搭腔,只是去慢慢思索上清的言语。 上清打断了天青的思索,问道:“听你大师兄说,今日你也被人跟踪。” 天青抬起头,说道:“没错,只不过,我身后那人武艺太高,我回首数次,均见不到他的身影。” 天生笑道:“那你怎生知晓有人跟踪于你?” 天青道:“今日临行前,师父教过咱们防人跟踪之法,你会用,我难道便不会了?” 上清向楚仁义问道:“依你所见,跟踪天青之人是谁?” 楚仁义道:“猜也能猜得出来,秦持在我的监视下,分身乏术。而姜立日前已然受创,此刻难以追随天青的脚步。因此,在四季丝绸坊中,能跟得上天青之人,唯有汪铭扬。” 上清道:“镖局与四季丝绸坊中,均有嫌疑人等,咱们可要好好调查。” 楚仁义道:“依我看,此案中,张中汇才是主谋,而秦持、孙达、瞿正明等人,只不过是帮凶。” 天生问道:“大师兄是说,此案是张中汇指使,秦持联络,而真正下药之人,乃孙达、瞿正明这两个内奸?” 楚仁义道:“原本,我甚是景仰孙、瞿二人,但愿我的推测错误。” 天青向上清问道:“师父,既然郑总镖头请咱们回镖局居住,我等又何苦窝在这么个小院里呢?” 天生抢答道:“笨,咱们青城派难道就没点骨气?镖局中人,说赶咱们出来就出来,说要咱们回去就回去?” 上清摇了摇头,说道:“镖局中既然有内鬼,咱们的一举一动,自然会被盯梢。” 天青问道:“每次均是师父、大师兄、二师兄三人行动,凭他们的武艺,哪能盯得上?” 上清道:“正如胡子成跟踪范总捕一般,范总捕即便请了郑总镖头这般高人前去除恶,仍会被胡子成尾随。” 天青问道:“师父的意思是?” 上清道:“镖局中人来人往,那内奸只需派人盯着咱们所居厢房,便有恃无恐。” 天青问道:“此话何解?他们看住咱们厢房,难道便知师父前往何处?” 上清道:“我等待在屋中,敌方便可私会密谈。一旦咱们出屋,对方探子就放出白鸽通信。身处镖局中,咱们不敢在对方眼皮底下太过张狂。因此,多次探查均无结果。” 天生“哦”了一声,说道:“位居此处小院,敌人不敢如同在镖局内那般为所欲为,咱们便处于有利地势。” 上清道:“今晚准备一番,明日就带同陈大夫,去张府上评理。” 第二日,张中汇府上。 大院里挤满了人群,除青城派数人、四海镖局中几位头目、陈力行大夫之外,其余均是周边来看热闹的邻里。 大伙听说铲除“紫仙洞”的上清道长,来找张中汇麻烦,均抱着一颗好奇心,前来瞧上一番。 张中汇迎了出来,笑道:“早知上清真人要来,在下恭迎多时。” 上清笑道:“哦,张老爷早已知晓我等动向?当真神算。” 张中汇道:“难道您昨日派遣两名高徒前来,只是为了告知于我,您从陈大夫口中得知郑夫人一案的真凶?” 上清道:“那就请张老爷猜上一猜,这真凶到底是谁。” 张中汇道:“您既然冲着我来,那也不必猜测外人了!” 上清笑道:“张老爷果然是聪明人。” 张中汇道:“可惜聪明用错了地方。” 李滋在一旁冷笑道:“张老爷这是不打自招了?” 张中汇道:“把自己猜测称凶手,那不是用错了聪明才智么?这与不打自招,有何关联?” 上清笑道:“那么,张老爷可否说出真凶姓名?” 张中汇道:“我可不知,要不然又会被小人冤枉。” 上清道:“只不过,陈力行大夫已然证实,凶手就是您府上的秦持秦总教头。” 张中汇道:“我只是弄不明白,郑夫人之死,陈力行大夫为何会作为证人举证?” 上清道:“郑夫人死于巨蝮草之毒。” 张中汇道:“是么?” 上清道:“陈大夫却说此为风疹。” 张中汇道:“你是想说,陈大夫医术不精?” 上清道:“张老爷如此聪慧之人,怎能听不出我的言外之意?您又何必如此做作,假装不知?” 张中汇道:“就算陈大夫说谎,那与我何干?” 上清道:“陈大夫为何要说谎?” 张中汇道:“我又怎知?” 上清道:“有人威胁于他。” 张中汇道:“谁?” 上清道:“刚才已然说出此人姓名。” 张中汇道:“你是想说,真凶是我家秦总教头?” 李滋在一旁插口,大声喊道:“眼看赖不掉了,便将责任推卸,这般雇主,当真狼心狗肺!” 张中汇冷笑道:“我承认是秦持所为了?你可别血口喷人!” 上清道:“证人在此,张老爷只怕难以抵赖。” 张中汇道:“捉贼要拿脏,道长听信这一言之词,便要诬陷张某,只怕是难以服众吧。” 上清道:“张老爷要贫道拿出证据,那也好办。您是否还记得,您那巨蝮草已被我拿在手中,这便是指正您的最好证据。” 张中汇脸色大变,颤声道:“你……你竟然如此阴险,原来……原来你骗取我的巨蝮草,是早有阴谋!” 孙达在一旁惊道:“原来真的是你,你当真藏有巨蝮草?是你害死了郑夫人!快说,秦兄弟是否是你的帮凶?” 楚仁义在一旁暗自思量:“当日天青取回巨蝮草之时,曾被黑衣人袭击,进而劫走药草,此人定是张中汇所派遣。但他此时本应稳如磐石,却怎会这般惊慌失措?嗯,这是个陷阱,他定有脱罪之计。” 只见张中汇对孙达怒叱道:“你……你们竟然如此奸险!想不到四海镖局勾结青城派,意图打击我张某人。哼!我与你等无冤无仇,且尚未与你计较我的丧子之痛。尔等反倒恶人先告状!” 上清说道:“张老爷,我这里有你的杀人证据,你可赖不掉。” 李滋在一旁附和道:“没错,适才闻及上清道长所言,人证有陈力行大夫,物证有巨蝮草之毒。张老爷,你总难逃法理了吧!郑夫人一案,我等本不知情。但有上清道长在此,他既能破解紫仙洞谜案,又岂能被这等小小案情所困扰?此事虽非我四海镖局所主张查证,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做了恶事之人,总是难以脱罪!” 上清笑道:“说得好!李兄此言,当真大快人心!” 张中汇道:“人证?我可不知陈力行为何要诬陷我等。但若说物证,我可从没碰过巨蝮草!你们休要欺人太甚!” 从周全之处所得巨蝮草,上清早已随身携带。他观察过,周全的药瓶,与当日张中汇拿出的巨蝮草药瓶全然相同。此刻他从怀中取出此药,向张中汇问道:“你若未碰此药,为何私藏之?” 张中汇道:“我听人说,巨蝮草可解天下任何蛇毒,我为防毒,不可持有此药么?道长,我尊重您。但也希望,您莫要血口喷人。您从我这里骗取此药,却来诬陷于我。此非圣人所为!况且,在下不愿说谎,不然,你如何能够证明此药为我所有?就凭你一言,说是派了弟子去偷盗我那郊外的埋藏之地?此言如何能够令人信服?” 楚仁义在一旁暗道:“张中汇宁愿背负身藏巨蝮草之罪名,却不肯承认他曾夺取天青之药,此乃何故?他有什么阴谋?” 只听上清问道:“张老爷,您自可持有此药。但适才您说过,此生中,从未碰触过巨蝮草,是么?” 张中汇道:“当然,老夫从未以谎言相欺,反而是道长,言语中不尽不实!” 上清道:“贫道再问一遍,张老爷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您当着未曾碰触过巨蝮草?不怕告诉您,一个人只要接触过巨蝮草,我便有办法证明。” 张老爷道:“装有巨蝮草的药瓶,我当然拿过,可其中之药丸,那是丝毫未动。” 上清却突然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言语:“张老爷,十年前,送你巨蝮草之人,是否便是一位青年人,他称其师尊为天下第一名医?” 张中汇面色突变,问道:“道长如何得知?” 上清笑道:“贫道也只是猜测,张老爷不必惊慌,您若并未接触药丸,单是手持瓷瓶,贫道决计不能查出半点蛛丝马迹。” 张中汇将信将疑,说道:“道长如何能够证明一个人是否接触巨蝮草?” 上清道:“我有一种药剂,与巨蝮草相遇便可变色。此药极是灵敏,只要与半分巨蝮草结合,就会变为显眼的蓝色,百试不爽。” 张中汇道:“道长,恕在下直言。郑夫人已离世十年,当年的凶手便双手沾满了巨蝮草,此刻只怕也早已洗净,您哪能验得出?” 上清笑道:“张老爷有所不知,巨蝮草药性瘀滞粘连,沾在手上,十年内难以去除。单是用水,那可万万洗不干净。莫说手持巨蝮草之人满手尽染毒物,您便是指头缝里残留半分,贫道这药剂也可验出!” 陈力行在一旁向上清拱手道:“道长博学多才,陈某万分佩服。单说巨蝮草,陈某尚一知半解,若论及此等药性,在下更从所未知!” 张中汇问道:“巨蝮草本有剧毒,若能残存十余载而不褪,岂非伤及自身。如此一来,为解蛇毒,更伤本体,无异于饮鸩止渴!” 上清笑道:“张老爷过虑了,巨蝮草之毒亦非无药可解。” 张中汇问道:“怎解?” 上清道:“寻常食用的米面之水,便可洗去此毒。因此,只要并非大量服用巨蝮草,日常饮食,便可祛除这剧毒。” 张中汇笑道:“也就是说,手上沾有些许巨蝮草,用米面之水,便可洗去。” 上清点头道:“用浓浓的米面水,浸泡十二个时辰,手上便不会残留半分此等毒物。” 张中汇道:“那凶手在十年内,怎会不食用米面?此人若多吃几顿馒头,恐怕道长此刻便验不出来!” 上清笑道:“凶手作案后,第一次用清水洗净双手,在那一刻,除了用米面水外,残留的巨蝮草便不能轻易祛除。馒头乃固体食物,并非流质,不可洗去凶手残留之毒。不然,此毒随馒头进了凶手肠胃,天网当真疏而不漏了!” 张中汇道:“凶手若是和面、做饭、洗碗呢?” 上清笑道:“那些均是厨子的分内事,有谁会让一个寻常厨子去杀人?如此粗心大意,不怕暴露自己么?” 张中汇问道:“您意欲何言?” 上清道:“贫道意思很是明了,张老爷看上去不像是会做饭、洗碗的老爷。” 张中汇道:“也就是说,若验出我双手残留巨蝮草,便说明我是此案真凶?” 上清道:“不仅是您,府上的三位总教头,也最好来证明自己无罪!” 张中汇问道:“来调查我,谁给你的权力?” 范逐世走上一步,拿出贺云镜出具的手令,说道:“道长奉贺大人之命,前来调查,张老爷难道想抗命?” 尽解谜 计中有计 (三)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尽解谜计中有计 (三) 张中汇道:“我怎知道长所言之真伪?” 范逐世问道:“张老爷指的是?” 张中汇道:“他说的检验方式,怎知不是欺人之法?” 上清当场从瓷瓶中取出巨蝮草药丸,双手一撮,药粉遍及手面。只见他又从另一个小药瓶中倒出些许药水,滴在掌心,双手相互涂抹,令药水混匀。 巨蝮草与检验药剂本为黑色,但一经混合,色泽立变。只见上清双手瞬时变为天蓝色,蓝得甚是耀目。 上清不言,楚仁义从身旁拿出水袋,又从门外的马车上拿来一个面盆。 上清今晨早已准备好面汤,装入水袋之中。 这时,只见楚仁义把那米白色浑浊的面汤水,从水袋中倾倒入盆。 上清把双手浸泡在面水中,交替搓揉,似在洗去剧毒。 过了两柱香时分,上清从盆中抽出双手,展现在众人面前。 只见他双手之上,微微残留一丝淡蓝色,远逊适才那耀眼的天蓝之炫。 上清对众人笑道:“贫道适才做了这个实验,大伙有目共睹。只不过,短短时分,面水不能尽去毒物,以致留下半点色泽,这也无妨。” 范逐世担心问道:“道长双手沾满剧毒,饮食可要当心啊!” 上清笑道:“范总捕放心,这残留的余毒虽难以洗去,却也不致伤身。贫道回去用面水再浸泡十二个时辰,便可尽除。到那时,就算用我这药水检验,也验不出了!嗯,就算余毒被贫道食入肚腹,大不了今日多饮数碗米粥,米面水随着肠胃缓缓蠕动,也可排出此毒。” 张中汇在一旁说道:“精彩,道长不仅医术通神,更精通这般珍奇药草的特性,令在下佩服不已。这么说,接下来,道长便要为在下做此检验了?” 上清点头道:“希望张老爷能证明自身清白。” 张中汇问道:“道长确信,我这双手,单单触摸装有巨蝮草的瓷瓶,不会令你那药水变色?” 上清道:“只要你没砰过巨蝮草药丸,这药水就不会变色?” 张中汇笑道:“那么,来吧。”说着,他便伸出双手。 这时,张楚心从后方冲出,来到上清身旁,拽着他的衣袖,哭道:“道长,您行行好,放过我爹吧!他是好人,您别让范总捕抓他!” 上清笑道:“你爹若是清白之人,范总捕便无从抓起。” 张楚心向天阳看去,眼神中充满了恳求之色。 天阳不忍,只得转过头,不与张楚心对视。 张中汇在一旁笑道:“心儿,爹又没做过,你怕什么?不要再哀求道长了,邻里们都在观望,莫要让爹陷入‘此地无银’之境!” 李滋在一旁冷笑道:“张老爷,您屡次提到一事,已然增加了您的嫌疑。” 张中汇问道:“何事?” 李滋道:“触摸装药的瓷瓶。” 张中汇道:“仅此而已?哼!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是我家的药丸,我为何不能手持瓷瓶?只不过,我从未取出药丸,更未以此杀人。为了证明我的清白,在下愿在众人面前接受道长的检验,你还有何话说?” 李滋冷笑道:“不触碰药丸,那很简单。你难道不能在下毒时,手持药瓶直接将药丸倒入饭菜内么?” 上清在一旁摇头道:“决计不会。” 李滋问道:“为何?” 上清道:“那位将巨蝮草交与张老爷手上的神秘人,必已向他告知此药特性。莫说巨蝮草珍奇无比,张老爷不肯如此浪费。单讲此药气味浓烈,用多了怕难以掩人耳目。一颗药丸便足以令十余人致命,又何必整瓶尽费?” 张中汇伸出双手,对上清说道:“请道长还在下清白!” 上清再次拿出药水瓶,朝张中汇手上滴了两滴。 过了半柱香时分,张中汇双手仍未变色。 在场众人原本提起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上清笑道:“看来张老爷句句实言,果真未曾碰触巨蝮草。” 张中汇笑道:“如此一来,道长不会再追着我不放了吧?” 上清道:“但府上三名总教头尚未脱嫌。” 张中汇转头向汪铭扬等人看去,并点了点头。 汪铭扬与秦持率先而出,姜立身子尚未恢复,坐在藤椅上,由下人抬上场来。 张中汇吩咐道:“请三位总教头证明自身清白。” 三人均伸出双手,请上清一一检验。 药水滴在三人手上,过了许久仍未变色。 上清笑道:“在下打搅张府安宁,深感抱歉。” 张中汇道:“无妨,道长为我等洗脱嫌疑,张某感激不尽!” 李滋走上前一步,向上清问道:“道长,就这样放过他?” 上清笑道:“捉贼拿脏,咱们没证据,怎能诬陷张老爷?”他转头向孙达问道:“你说是么?孙副镖头。” 孙达正自暗喜,闻及此言,忙点头道:“道长所言,甚为有理!” 李滋见孙达满面笑颜,便问道:“孙副镖头,咱们没抓着真凶,不能为郑夫人报仇,镖局上下均感哀伤!你干嘛如此欢喜?” 孙达一愣,随即说道:“我与秦持心交十载,哥俩肝胆相照。平日里镖局与四季丝绸坊互不往来,我也没与秦老弟走得太近。只不过,此时道长为他洗脱嫌疑,做哥哥的心里高兴,何罪之有?” 李滋“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上清向在场众人说道:“张老爷既非真凶,大伙这便散了吧!” 来看热闹的邻里相继散去,孙达、李清、瞿正明也带领镖局中人陆续离开。 上清、楚仁义、天阳、郑四海、范逐世等人顾着礼节,向张中汇再三表达歉意。李滋本欲先行离去,但郑四海见他适才言语中,对张中汇多有得罪,因此强留他与大伙一同向张家人赔罪。 致歉后,众人便出了张府大院。范逐世向上清问道:“关于此案,道长还有什么线索?” 上清道:“猜想均破灭,如今已无线索。” 范逐世道:“难道就此作罢?” 天生插嘴道:“师父,咱们不是还怀疑一人么?” 范郑四海赶忙问道:“什么人?” 上清道:“我说一句话,郑老弟可别生气。” 郑四海点了点头。 上清道:“我怀疑镖局中有内奸!” 郑四海道:“不可能!镖局里人人忠心,怎会有内奸?” 上清道:“我要说的这个人,也许是你最不愿猜疑之人!” 郑四海惊道:“您是说……是说孙达?” 上清点头道:“不仅如此,我还怀疑瞿正明!” 郑四海摇头道:“这决计不会!” 上清道:“要辨别真伪,最容易不过!” 郑四海问道:“怎样辨别?” 上清举起适才那药水瓶,在众人面前晃了晃。 郑四海点头道:“看来,这的确是最好的方法。只不过……” 上清问道:“只不过什么?他们若然无罪,此法更能令这二人在咱们心中洗脱嫌疑!” 郑四海道:“我知道,您的说法没错。只不过……” 上清道:“你是担心,他俩如若当真无罪,咱们这样做,会令二人寒心?” 郑四海点了点头,默认上清之语。 上清道:“这样吧。咱们就说镖局中有内奸,每个人都要用这药水检验,以证清白。只要并无针对的检验,谁也不会有怨言。” 郑四海道:“只得如此。” 上清转头对李滋说道:“麻烦李总管回去对大伙说一声,明日午饭前,总镖头有事要宣布。” 李滋答道:“好嘞,我一定通知到位!” 上清道:“还有,今日我已将洗去此毒之法公布。大伙回去后,别提明日药水检验之事,免得真凶用米面水浸泡双手。” 众人齐声答应。 上清向范逐世说道:“明日午时,还请范总捕带领下属光临镖局,做个见证。” 范逐世忙点头答应。 上清见郑四海闷闷不乐,笑道:“但愿我猜错了!” 第二日,午时。 镖局大院中,挤满了人。 范逐世早已率领众捕快到场。 镖局中,也是人人均至。 在场之人,除孙达、李清、瞿正明、李滋、李润、黄妈、朱嫂、厉镖头、吴镖头、徐镖头等镖局骨干外,其余镖师、趟子手、杂工、仆从,也都挤在院中。 青城派众人,坐在郑四海身侧。 待大伙安静下来,郑四海站起说道:“本来大伙有事在身,我也不便打搅。不是走镖的日子,我向来不耽误你们时间。今日,请大伙齐聚,乃是有要事相商。” 众人均点头表示理解。 郑四海说道:“近些日子,大伙都已知晓拙荆被人毒杀一案。昨日我等去张中汇府上,便是为了此案。既然已证实张中汇并非真凶,我也不会在他身上追查下去。但昨日范总捕又传来消息,他怀疑咱们镖局里有内奸,因此要来查上一查。” 范逐世暗笑:“郑总镖头怕得罪自己人,把这恶事尽数推到我头上。也罢,今日便替他担了这恶名!” 只听有人向郑四海问道:“总镖头,咱们坐在此地,范总捕如何能够查出真凶?” 郑四海道:“昨日咱们镖局中大多数人均未去张府一观,因此不知。接下来,请上清道长为大伙解释一番。” 上清站起身来,拿出药水瓶,把昨日在张府中的言语,又再讲了一遍。 郑四海站出来,说道:“今日有范总捕在此作证,希望每个人都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上清在一旁说道:“今日未曾淘米、和面、刷锅、洗碗的人,来总镖头这一侧站立,咱们开始检验。有过以上行为的,站在另一边,等会我要单独查看。 孙达首个站出来,说道:“我先来检验!” 上清笑道:“很好。孙副镖头确定今日未曾淘米、和面?” 孙达笑道:“我一个大老粗,哪干得来那玩意?来吧!咱们开始吧!” 上清笑了笑,便打开瓶塞,朝孙达手上滴了两滴药水。 这药水呈棕黄色,略带一丝酒味,似乎与昨日黑色的药水不尽相同。 孙达也不管这许多,双手一撮,把药水涂满手面。 过了许久,孙达双手仍未变色。 接下来,便是李清、瞿正明等门人弟子,以及其余镖师。由于人多,上清不待一一等候,在众人手上滴了药水后,便让他们相互观察。不一时,检验完毕,众弟子及各镖师手上亦无任何异常。 紧接着,除了今日厨房里干活的几名仆人,李清、李润、朱嫂、黄妈等人,也来一一接受了检验。 这时,众人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尽解谜 计中有计 (四)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尽解谜计中有计 (四) 只见李滋手上呈现出透人心脾的天蓝色,蓝得让人心慌。 众目睽睽之下,李滋面色惨白,口中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场中短暂寂静后,顿时一片哗然。 蓦地里,李滋站起向众人喝道:“住口!”他向着上清怒视而言:“这一切都是你的奸计!” 上清笑道:“为何你在双手变色后,所言并非‘凶手不是我’,而要说‘不可能’?” 李滋怒道:“这有何区别!” 上清道:“自然有区别。你在处理完杀人证据后,仍旧被我识破。‘不可能’代表了你这时的心里恐慌与对事实的否认!因为你不相信有任何蛛丝马迹留下,更不相信自己的双手会变色。” 李滋道:“我办事精细,怎么可能会留下证据!这一定是你的计策!你……” 上清道:“就凭你适才所言,范总捕便有理由怀疑你是真凶!” 李滋道:“好!依你所言,我现在要说,我不是凶手!” 上清道:“那么,你的双手为何会变色?” 李滋道:“我怎知?一定是你的药水有问题。” 上清道:“既然是药水有问题,其他人为何不变色?” 李滋道:“你莫在此处故弄玄虚,你有何证据证明我是真凶?” 上清道:“很简单,是否要我把所有证据一一道来!” 李滋道:“你说吧!” 上清道:“你一生精打细算,自不会露出马脚。只不过,你儿子却极为粗鲁,难免被人识破。” 李滋怒道:“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 上清道:“李清与郑瑶本是指腹为婚。但李清焦躁鲁莽,不为郑夫人所喜。待张中汇前来提亲时,郑夫人看中了张东来,要与张家结为姻亲。此事终虽未成,但令李清心中不安。为了宝贵儿子的幸福,从那时,你已起杀意。你认为,只要郑夫人在世,李清终究娶不到郑瑶。” 李滋怒道:“绝无此事,你如何得知?” 上清道:“郑夫人不喜李清一事,郑瑶早向仁义提过。只不过,当时我未在意。” 李滋道:“你妖言惑众,张中汇与镖局有仇,他也有杀人动机,你昨日抓他不成,便想拿我顶罪交差?哼!可没那么容易。抓人讲证据,你拿出证据来!” 上清笑道:“那很容易。” 李滋道:“张中汇手中有巨蝮草,而我却无。你能拿出什么证据。” 上清道:“你不知道,我的鼻子很灵,昨晚我偷偷潜回镖局,闻到了巨蝮草的味道。” 李滋道:“你潜回镖局?是何居心?我看是要不利于我等。话又说回来,就算你闻到巨蝮草的味道,那又如何,你此时找遍镖局,也找不出巨蝮草来!” 上清笑道:“你为何说得如此自信?看来,你已将巨蝮草毁去。” 李滋道:“你说什么!” 上清道:“若镖局中另有他人下毒,你怎能断定我找不出巨蝮草?原因只有一个——凶手是你!” 李滋一时语滞,但他反应迅捷,随即说道:“那是我相信镖局的弟兄,他们不会有人下毒!我不愿让你诬陷他们!” 上清道:“昨日我说镖局中有内奸,你还点头认同,今日又这般说来,不是自相矛盾么?” 李滋怒道:“你……你个贼道士!” 上清道:“说不过我,便出口伤人?” 李滋定了定神,说道:“请你拿出证据,莫要只凭一面之词,将我定罪!” 上清道:“你是镖局中的总管,众人的饮食由你总揽。要下毒,你是最具便利之人。” 李滋冷笑道:“这是证据么?” 上清道:“动机有了,作案便利方式有了,看来你就只等我的证据了!” 众人均盯着李滋,等待上清继续讲述下去。 上清向李滋问道:“你猜,我当时为何会认定秦持是凶手?” 李滋道:“我怎知?” 上清笑道:“只因我在你儿子房中看到了一件事物。” 李滋惊道:“你……”他随即向李清看去,只见李清低下了头。 上清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对李滋笑道:“你又在怪儿子,为何不听你的‘忠告’,没将那事物丢弃?” 李滋说不出话来。 上清对众人说道:“李清房中有块锦绣腰牌,上面刻了个‘秦’字。在我当初公布郑夫人死因之时,李清连续数晚,拿出那腰牌反复摩挲。我认为那是女子之物。当我向你证实之际,你也够机警,说李清当年与一位姓秦的女子交好,这是那女子送予他的定情信物。我猜你当时便想责怪儿子,不应将此物保留,更不应在此时拿出。那时,你丝毫不露形迹,言谈举止一如既往,我也没怀疑过你。只不过,后来我却想通了,这腰牌是你设下的计谋。” 李滋强辩道:“什么计谋?” 上清道:“威胁陈力行大夫之人,便是李清,他当时蒙着面,陈大夫看不出他身份。但李清有意将腰牌露出,显示自己的假身份。如此一来,陈大夫被恐吓,多次将巨蝮草毒杀案诊断为风疹,就连胡子成胞弟一案,也被误诊。而你,李滋,便可随意逍遥法外,就算陈大夫将‘实情’托出,官府也查不到你头上。” 李滋喃喃自语道:“就算陈大夫将‘实情’托出?”他向上清看去,问道:“陈大夫并没说出‘实情’?” 上清笑道:“他哪敢招惹张家?这是我有意为之。” 李滋道:“你早就知道张中汇和秦持并非真凶?” 上清道:“你会设计,我难道就不会?” 李滋道:“我只是想不通,你怎知道那块腰牌,是用来嫁祸秦持的?” 上清道:“之前,仁义曾在胡子成手下救过姜立,姜立拿出腰牌,让人去请汪铭扬来现场接他。仁义向我提过此事,当时我没注意腰牌这一细节。但事后我将所有案件一一回想,竟有这出其不意的发现。” 李滋道:“你还有什么证据指证我?” 上清道:“你早已将当初的巨蝮草丢弃,因此我遍寻镖局,也找不出证据。但在我告知大伙,怎样拿取张中汇巨蝮草的方案后,你便有了歹意。你让李清从天青那里劫取了巨蝮草,除陷害张中汇外,定有别用。” 李滋眼神中现出一丝恐惧,问道:“有何用途?” 上清不答,只是接着讲述道:“你让李清劫取了巨蝮草,便将之藏在野外一处不为人知的地方。直到昨日,我潜回镖局,闻到这股草药味。那时我才明白,你是要拿它杀人!” 李滋颤声道:“我要拿它杀谁?” 上清道:“杀害我们所有人!” 这时,站在一旁的一名杂工,捂着肚子,弯下腰,渐渐蹲了下去。 上清上前看了此人一眼,见他脸色发青,皮肤上现出细小丘疹,便点了点说道:“若不治疗,今晚他便要发起烧来,耳后可触及包块,明日便会不治身亡。” 郑四海问道:“他怎么了?” 上清从怀中拿出一个小水袋和一枚空心钢针。只见水袋两头均有塞口,上清拔去水袋的一侧的塞子,可见其上露出一个针孔样的小眼儿。上清把空心钢针在火上灸过,便插入那小眼儿中,大小正合适,看来此二物乃配套打造而成。 上清将钢针沿那杂工手背血管插入,再将水袋高悬,打开其另一端的塞子,让袋内药水缓缓注入那杂工体内。 众人均对上清此等疗伤方式倍感奇特。郑四海问道:“道长,您这是……” 上清笑道:“我在为他解毒。巨蝮草与各种蛇毒相生相克。我前几日在野外抓了几条毒蛇,用特殊方式将提取的蛇毒处理,令其已无毒性,再配制成这药水,装入水袋中,便可解除巨蝮草之毒。看来,如今恰好用得上。” 郑四海道:“米面水不是可以解毒么?” 上清道:“那只能解除微量毒性,如今此人中毒已深,只能用蛇毒解除。” 郑四海转头向李滋看去,喝问道:“他怎会中毒?” 李滋冷笑道:“我又怎知?” 上清指着杂工,向郑四海问道:“他是否是厨房的伙计?” 郑四海道:“他是咱们镖局的厨子。” 上清道:“那么,只能说明咱们今日的午餐,被人下了毒药。” 郑四海擦拭去额头的冷汗,说道:“幸亏道长让我等先在此议会,再行进餐。不然,众人皆休!” 上清道:“这位厨子兄弟在试尝菜肴时,便将毒药食入,因此毒发。” 郑四海向李滋怒目而视,说道:“这是你干的好事!” 上清接口道:“李兄,你今日难逃法网!” 李滋冷笑道:“你没有证据,就少来诬陷我。” 上清道:“你适才各种言语,均已承认罪行,还要我拿出更多的证据来么?” 李滋道:“当然!” 上清道:“我说过,你让李清从天青手中抢过巨蝮草,定有别类用途。此时,这用途已然明了!” 郑四海问道:“那便是要对我们下毒?” 上清点头道:“只不过,李兄办事虽精细,却想不到,他就算下毒,只下一丁点,我也照样能闻出异常。” 李滋讽刺道:“你是恶人家的恶犬么?鼻子这么灵。” 上清笑道:“你不必借助恶语伤人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慌,你将抢来的整瓶巨蝮草都倒入那一大锅汤中,我早已暗中瞧见。你以为今日就餐人数众多,一瓶巨蝮草融入一大锅汤中,气味就不明显么?你可不知,我在方圆一丈内,可辨别任何草药味,那一大瓶巨蝮草,我就算未见,也能闻得出。” 李滋道:“你……你瞎说!” 上清道:“待会上菜时,便可见分晓。只不过,你我不熟悉厨艺,均未料到厨子在做菜时,时不时要品尝菜肴之味,因此这毒杀之举,仍旧伤及一人。” 李滋默然。 上清道:“你以为将整瓶巨蝮草倾倒,双手不沾药丸,遇见我的检验药水,就不会变色么?” 李滋道:“那可是你自己说的!昨日众人均可作证。” 上清道:“你以为浸泡一整日的米面水,就能洗掉巨蝮草,今日双手就能不变色么?” 李滋道:“你……这都是你自己所言。” 上清笑道:“这是我故意说给你听的。不然,你怎会相信?” 李滋道:“你这妖道,信口胡言,怎能令人信服?” 上清道:“我可没说过一句谎言,告诉你,双手不接触巨蝮草,或用米面水浸泡一整日,我那药水当真不能令你双手变色。” 李滋道:“你撒谎!我隔着瓶子,既没接触巨蝮草,又用米面水浸泡双手一整日,为何还会变色?”此言一出,李滋登时住嘴。 郑四海怒道:“果然是你,我本不信,此时你还有何话说?” 上清笑道:“你自己亲口承认,那便好办得多。你是否还想知道,自己双手为何变色?” 李滋喝道:“你骗我说出真话,你这奸人!我死也要知道,这手为何变色。” 上清笑道:“很简单,今日我拿出的这瓶药水与昨日不同。” 李滋喝问道:“有何不同?” 上清道:“昨日药水,当真是检验巨蝮草之用。而今日这药水,乃是从碘石中提取之物,浸泡在药酒中,做外伤清创之用。” 李滋问道:“我双手怎会变色?” 上清笑道:“忘了告诉你一个重点。那就是,此药水本为棕色,在与米面水交融后,就会变为蓝色。此等色调,与检验巨蝮草后的颜色相似。” 李滋道:“这么说,是你检验错了,我本就未曾碰触巨蝮草。” 上清道:“非也。贫道适才说过,今晨凡是接触米面之物者,要到另一边去接受详细调查。你否认此事,那便说明,你做贼心虚。况且,你已认罪,又怎能轻易翻供。哦,忘了告诉你,巨蝮草之毒,即便不用米面水,亦可洗去,只不过需数日之期。你下毒杀人已逾十年,手上早无半分毒性,我本检验不出。但你做贼心虚,硬是要朝瓮中投身。” 李滋怒道:“你这卑鄙小人!” 上清道:“我既然早已怀疑于你,昨日的一言一行,便是为你而设。我有意在张中汇面前讲述巨蝮草的各种药性,你定然入耳。当我再告诉你今日的检验,你便会用米面之水浸泡双手,因此中计。你就算再是精明,也不通药理。请君入瓮,便是这般。” 尽解谜 计中有计 (五)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尽解谜计中有计 (五) 李滋怒道:“无耻,奸险!” 上清道:“说到奸险,贫道与你相比,可谓远远不及。当初我跟本就未怀疑过你,这与你的细心伪装大有关联。” 郑四海道:“他怎样伪装的?” 上清道:“我将郑夫人之死公布时,特意观察在场众人,并持续追踪查看。真凶若非有着相当定力,绝难逃过我的眼睛。但李滋却未表现出任何异样。” 郑四海道:“因此你忽略了他?” 上清道:“当他得知我要继续调查下去,他便开始筹备今日之举。他指使李清抢走天青的巨蝮草,便是为了对我们下毒。他怕形迹败露,只在等待时日,将我等团灭。今日大伙齐聚一堂,正是他下手的好时机。” 上清笑了笑,说道:“他更奸诈的之举,你们均想象不到。在李清劫取巨蝮草的那一日,他在郊外驾车跟踪天青,并指导李清行进和逃离的线路。在他归来之时,遇见了天阳。他为求避嫌,故作惊恐状。” 郑四海道:“为何要故作惊恐,那岂非更是惹人疑惑?” 上清道:“这就是他奸诈之处。他做出这般假象,就是要让我相信他定力不佳,更说明他在闻及郑夫人之死实情后,一切镇定之举乃真实表现。因此,我当时才排除他的嫌疑。” 郑四海道:“原来如此。” 上清道:“不仅如此,他之前还派人整日监视我们的西厢房,只要我等外出,他便不与李清私下联络,以避嫌疑。因此,我才坚持离开镖局,在外居住,目的便是为了避开他的耳目。而李滋更可恶之处在于,他诬陷孙达与瞿正明,就算事发,也要拿他们当替罪羊。” 孙达对李滋喝道:“怪不得,徐家六口被害那日,你让我和正明去长流村金明寺,烧香拜佛保佑郑夫人在天之灵。原来你说的良辰吉日,便是我俩的灾难之日。” 上清对孙达说道:“他的探子,定然闻及范总捕与我们的对话,知道紫仙洞人出现在长流村,因此让你们去往彼处,借此扰乱我等视听。” 瞿正明站出一步,对李滋说道:“李老伯,我可错信你了。” 李滋怒道:“有什么错信!你二人也居心不良,五十步笑百步!” 孙达怒道:“我们有何居心?你倒是说说看。” 李滋道:“你孙达,为何四十过半尚未娶妻?你暗中爱慕郑夫人,这可是你亲口对我说过的!总镖头带你如此,你对得起他么?” 孙达道:“我从未有过不轨之举,你少在此处血口喷人!” 李滋道:“我血口喷人?你还藏有郑夫人当年缝制的荷包!我可没诬赖你吧?” 孙达支支吾吾道:“一个荷包能说明什么,那一年我受了伤,郑夫人拿这荷包给我装金疮药,这有何不妥?” 李滋道:“你为何不拿它来装药,却私自珍藏?” 孙达道:“李滋,你……” 瞿正明站出说道:“孙叔叔与师母清清白白,你可别信口雌黄!” 李滋冷笑道:“瞿正明,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爱慕郑瑶,一直想娶她为妻。你敢与我儿争抢,我自然饶不了你。” 瞿正明道:“你胡说!” 李滋道:“你与郑瑶关系密切,离间她与我儿的感情。到最后,郑瑶总爱与你言谈,却渐渐疏远我儿。你可承认。” 郑瑶忙站出一步,说道:“不,二师兄待我很好,他从未说过大师兄的坏话。我与大师兄疏远,那是因为他太过鲁莽,动不动就发脾气,我可受不了!” 李滋怒道:“你与我儿指腹为婚,你怎能送定情信物给瞿正明?” 郑瑶摇头道:“我哪有?” 李滋道:“瞿正明要求你送个荷包给他,就像郑夫人送给孙达的那个。” 郑瑶道:“二师兄说孙叔叔有这么一个荷包装药,他也想有一个,我就缝制好了给他,那有何过错?”她向楚仁义看去,低声说道:“那可不是定情信物。” 李滋道:“但瞿正明已把它当成信物,和孙达一样,将那荷包珍藏起来。” 上清对李滋说道:“怪不得他俩那几日总是拿出荷包轻抚,原来只为悼念逝亡者、追忆昔日情。他二人当你是至交好友,定然与你倾诉,而你得知此等疑点,更知我在查探,因此嫁祸给他俩?孙达前日邀秦持去酒楼闲聊,自然也是你促使的了!” 李滋道:“你现在说什么都行!” 上清道:“前日,跟踪天生之人自然也非瞿正明,而是李清。” 瞿正明对李滋说道:“怪不得前日你说李润病了,让我去采购食量。原来是要加重我的嫌疑。” 孙达道:“李滋知晓我与秦持交好,便让我去找他叙旧。我相信秦持并非真凶,因此便去了。谁知这竟是他的计谋。” 上清道:“李滋怕我破坏他的计谋,因此总找借口将我等赶出镖局。那一晚,天生和周满被他逮住把柄,其趁机便大做文章。出镖局后,周满也因此而亡。” 李滋道:“那一日是孙达的两件珍宝是他自己嫁祸给你,与我无关!” 孙达怒道:“你放屁!” 上清摆手道:“那件事怪不得你们。那是我为了摆脱你的监视,又不引起你的怀疑,从而自行嫁祸。周满之死,与我也有一定关联。” 李滋怒道:“原来你也同样奸险!” 上清道:“其实,我打锁定你的那一刻起,便拟定谋略,诱你中计。我从未怀疑过孙达与瞿正明,他俩是响当当的好汉,绝不会做出祸害亲朋之举。我之所以在众人面前表现出对此二人的疑惑,便是为了误导于你,令你松懈。” 李滋道:“你在我面前竟伪装得天衣无缝。” 上清道:“要骗过你,此事真相连我几位最亲近的徒儿以及郑老弟也未告知,张中汇更不知缘由。所有细节,均在我的安排下,一一进行。正因为所有人都把假象当成真相,才未引起你的怀疑。” 李滋道:“我输了,我自认为精细绝顶,却不及你狡诈。最终被你诱骗出了证据。” 上清笑道:“说到聪慧诡变、运筹帷幄,贫道远不及济世帮的白中天帮主。他若来此,一日便可将你归案!” 李滋道:“事已如此,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上清问道:“还有一事,我想请教。十年前,是谁给了你那巨蝮草?是个青年人士,自称师父是天下第一名医?” 李滋道:“你都已知晓,还问什么!” 上清道:“此青年以害人为乐。我总要将他捉拿,才能消除隐患。” 郑四海拍了拍上清肩膀,说道:“放心,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道长聪颖至极,又坚持正义,疑案终将真相大白。” 众人均在沉默中,不知是在悼念郑夫人,还是不敢相信,这十余载,身旁竟藏着李滋这般凶狠狡诈之徒。 至此,郑夫人一案,已然水落石出。 范逐世拿起枷锁,上前将李滋锁了起来。 李滋大喊道:“所有罪行均为我所犯,我儿虽受我指使,参与细枝末节。但他不晓主因,不足为罪。我胞弟李润,更不知前因后果。你们莫要冤枉他俩。” 范逐世向郑四海看去,郑四海点了点头,说道:“李清从小便拜我为师,他绝不存害我之心。一人做事一人当,李滋已然认罪,莫要牵连他人了!” 李清上前一步,跪倒在地,抱着郑四海的大腿,哭道:“求师父放过我爹,我愿为他受刑!” 郑四海喝道:“这是死罪!” 李清道:“我爹年事已高,他经受不起啊!” 郑四海道:“一个人,就该为他所犯罪行负责,他若非今日仍要加害我等,或许便不会暴露自己。” 李清道:“他本不欲杀害你等众人,他只是怕昔日案情被揭破。” 郑四海道:“一个人犯错,若能及时悔改,尚且有救。但若其仍旧执迷不悟,那便无可挽回了!” 李滋这时再也忍受不住,低声抽泣起来。他见李清跪在地上,忙走上前抱着儿子的头,哭道:“你娘早死,就咱爷俩相依为命,爹不愿你在镖局中经受一丝一毫的委屈,因此犯下种种罪过。答应爹,你今后要好好活着,只要你过得好,爹泉下有知,也定然欣慰。” 上清在一旁叹了口气,说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李滋,你聪明一世,却看不透其中至理。人与人之间,如若关爱之极,那便希望对方身心康泰、欢乐无边。你这般爱护李清,他又怎会不念亲情?他适才愿为你受刑,那便是将你看得重过他性命。你此番伏法,他又怎会过得快活?你一时愚昧,以为会给儿子带来幸福,殊不知,此举正是将他带入无尽深渊。每当他念及父亲为己而亡,心中孽障便会大增,他这一生,终将郁郁。” 李滋抱着儿子,父子俩哭得说不出话来。 过了良久,范逐世拉起枷锁,将李滋牵走。 李清向郑四海望去,眼神中充满了恳求之色。 郑四海不忍,只得扭转颈项,不与徒儿对视。正因如此,他才没看到李清双眼当中的哀求,渐渐地转变成了怨恨。 在郑四海的安排之下,众人纷纷归去。 午餐由上清一一检验,除汤中有毒,其余无异。 为平复李清的心情,众人并未聚餐,而是各自在家中将午餐分食。 因证据确凿。当日,贺云镜便将李滋重判斩立决,次日午时执行。 第二日,在郑四海的阻拦下,李清并未成功劫取法场。 得知李滋已然伏法,镖局中人均沉默寡言。每个人都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想法,或许他们自己也不知怎样思考此等案件。李滋与大伙共存十余载,总有些情感夹杂其中,但他偏偏要毒杀众人。 多年的情感与身旁之恶魔共存,令人一时之间不能接受。大伙需要一些时日来定神与平复。 时间总会冲淡一切,众人会继续相信真情的存在。 时间当真能冲淡一切?当然!只不过,有一样除外! ——仇恨。谁的仇恨? 将所有案件破解,上清、楚仁义、天阳等人总算将肩头重任卸去。 楚仁义与天阳武艺较下山时,均有大幅增长。上清认为,趁热打铁,事半功倍。因此,要求他二人回到青城山,继续修炼。 郑四海强留青城派众人多住数日,此乃待客之道,此外更为了女儿的幸福。 上清与郑四海,这几日便把儿女的终身大事商量妥善。二人拟定明年此时,由上清带领楚仁义来到苏州,为他与郑瑶举办婚事。 趁这数日,仁义便和郑瑶在一起聊个痛快,二人知晓此去经年,别离甚久,便更加珍惜每一刻时光。 郑四海找到一个好女婿,更有了一个好亲家,直笑得他合不拢嘴。 天阳这几日心中郁郁,不知所谓何事。他有时欲待外出,到了门口,却又驻足不前,心中似乎藏有矛盾,不知如何化解。上清看在眼里,明白天阳内心的秘密,知晓他因昨日前去张府兴师问罪,不知如何向张楚心解释。 上清为徒儿担心,但此事只可自行解忧,他也无法可想。 如今内贼已除,镖局众人皆尽放松。郑四海的几个小弟子,日日拉着师父,纠缠他讲述月前赶往杭州所经历的大事。 半月前,郑四海在杭州身受重伤。自从济世帮归来之后,他一面需静养疗伤,一面要关注上清查案的进展,没功夫陪弟子闲聊。 如今他被弟子纠缠,再没借口推脱,只得在上清、楚仁义等青城派人众齐聚一堂时,趁着热闹,将往返济世帮之见闻,再现一番。 众弟子喜爱闹腾,听说师父要讲故事,纷纷在院落中就坐,侧耳聆听。 上清、楚仁义、郑瑶、郑四海等人,便将那惊心动魄的故事娓娓道来。 第三十章 真英豪 仗剑行侠 (一)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第三十章 真英豪仗剑行侠 (一) 时间似乎又回到了当初从苏州启程的那一日。 郑四海假扮黑衣人的经过,已向镖局众人说明。大伙对楚仁义等人的疑虑,也竭尽消除。 经历了‘黑衣人’一事,郑瑶似乎对楚仁义亲近了不少。 此后两天,楚仁义、天阳等人在郑家别院里待着,并未外出,只等待郑四海将镖局中事处理完、交待好,便欲随之共同赶往白中天府上,为其贺寿。 在此期间,郑瑶经常来看望楚仁义,与其谈笑风生。她被“黑衣人”偷袭,得楚仁义“相救”。此举虽是郑四海故意而为,但她对楚仁义好感仍有所增加,有时和楚仁义开几个玩笑,把楚仁义乐得心花怒放。 此刻,郑瑶直将楚仁义当哥哥般看待,亲昵非凡。 楚仁义见郑瑶与自己亲近,心中的高兴劲就甭提了。郑瑶和他讲话时尚未羞赧,他倒先脸红起来。有时紧张,说话结巴,丑态百出。 这时的楚仁义,简直有点受宠若惊。 两日之后,郑四海已经将镖局中事整顿完毕、安排妥当。这天一早,便通知楚仁义准备出发,前往白中天府上。郑瑶听了之后,也要跟着一起去。郑四海想她近来几年,几乎未曾出过远门,恐其外出之后会有水土不服。若有不适之感,不便就医,便想留其在家中。郑瑶只是不依。 楚仁义见状,便劝郑四海道:“郑伯伯,就让郑姑娘陪您一起去吧,反正她在家中也无重要之事去办,不如就让她同行!” 郑四海摇了摇头,说道:“她小的时候,我带她出远门,就经常生病。这些年来,这丫头对此并无要求,我就也没带她出去过。本次远行,我怕这她染疾患病,那可就受苦。” 郑瑶见楚仁义要远走,而自己却要留在家中,忙道:“爹!我现在已经长大了,哪还那么容易生病啊?我在家里好闷,你也带我出去玩玩嘛!况且你走了,我会想你的!” 郑四海道:“我怕你身子又有不适!” 郑瑶摇了摇郑四海的手臂,娇嗔道:“带我去嘛,我保证不生病了!你不带我去,我就会不开心的!” 郑四海笑道:“你这傻丫头,疾病这玩意儿,是你说了算的?” 郑瑶佯嗔道:“爹爹,你每次出外跑镖之时,都不带我去。你说跑镖有危险,不带我去就算了。那这次出外游玩,可没危险了吧?你再也没借口抛下我了!本次一定要带我去,不然我不依!”说完便拉着郑四海的衣角,做出不让他走的姿势。 郑四海笑着抚摸一下她的长发,说道:“还像个小孩似的,也不怕别人笑话。” 郑瑶平日对郑四海撒娇惯了,听了这话,才意识到楚仁义还在身边,颇为害羞,一抹红晕泛上小小脸颊,更显得娇俏可人。楚仁义在一旁看得痴了。 郑瑶见楚仁义在看她,更觉羞涩,忙对楚仁义说道:“楚大哥,你劝劝我爹,让我去吧。” 楚仁义本就希望一路上能有郑瑶同行,只是不知她是否愿意。此时不仅得郑瑶首肯,而且还请他向郑四海求情,他更是难以抗拒。便对郑四海说道:“郑伯伯,其实让郑姑娘出去见见世面也好,总胜于老是待在家中。况且本次行程又较为安全,一路上不会遭遇险情。至于,郑姑娘就算当真染上疾患,也不必担忧。我这位二师弟,医术尽得师父真传。您呀,大可放心!” 郑四海知上清道人以钻研长生之术、行医救人为首,练武为次。就算练武也是为了强身健体,使邪毒难以入侵。在上清眼中,武学乃细枝末节,只是为求研究长生之术打基础、做铺垫。是故上清最擅长的并非武功,而是医术。楚仁义既然说天阳已得上清真传,那医术高超自然不可预料。他本就疼爱郑瑶,这次只要女儿再相求数言,郑四海便会带同她一起上路。此时听楚仁义这么一说,便一口答应道:“好吧,想去就去吧!” 郑瑶一听父亲之言,喜道:“谢谢爹,谢谢楚大哥为我说话!” 随后,楚仁义便通知师弟们,收拾行李准备出发。郑四海也挑选了几名弟子同行,其间有二弟子瞿正明、三弟子秦烨、四弟子华喜乐,却不许大弟子李清随之前往,留其在家中思过。 片刻间,行李便收拾妥当,郑四海、楚仁义、郑瑶等九人,便启程前往杭州济世帮总舵。 众人同行,这一路上倒也不寂寞。除郑四海外,其余均是年轻人,一路上说说笑笑,话题不少。 郑瑶少出远门,对骑马之术未窥门径,郑四海给她准备了一辆马车,供她乘坐。其余众人皆乘马而行。按照郑四海计划,此去杭州济世帮总舵,快马而行不到两日路程,现下距白中天寿筵之期,尚剩十余日,不须匆忙赶路。因此郑四海也没催着上路,只是由着年轻一辈缓缓而行,沿途游乐。 此时正值阳春三月,这江南之地,当真是百花争艳,随处可见。那道路两旁花红柳绿,缤纷夺目,姹紫嫣红,美不胜收,真如人间仙境一般。 这日清早,郑四海一行人从一小镇客栈启程,继续赶路。这已是此行人从苏州出发后的第三天,路程却只走了一小半,郑四海也不以为意,心想距大寿正日尚早,并不催促。 郑瑶从前甚少出来游玩,此次外出,自然觉得万事新鲜,见到何处风景靓丽,她都想一饱眼福。因此,她倒是有一小半时间都不在马车里待着,却是徒步而行。郑四海对女儿宠爱有加,见她高兴,心中自然欢喜,便下马同她一起观赏。 楚仁义虽颇为忠厚,却也不会错过这机会,自然是陪同郑瑶下马徒步,与其一同欣赏这百花争艳的绚丽美景、百鸟齐鸣的天籁之音。其实于他来说,只要陪在郑瑶身边,即便不是观看如此美景,而是身处凄凉荒芜之地,他也会甘之如饴。和郑瑶一起,看到的便不是如此娇艳的鲜花,而是比花朵儿还要娇艳十倍的美人儿。 这时郑瑶又已下车,伴着楚仁义聊天。郑瑶此时和他颇为亲近,将他当成大哥哥般看待,比之几位师兄,楚仁义似乎更为亲近些。两人边走边聊,此时正与聊起江湖上的规矩。 实际上,楚仁义自己也未在江湖上行走多时,只是从小就听师父讲起,稍稍了解江湖上的一些为人处世之道,这时欲逗郑瑶开心,便讲了出来。别看他甚少游历江湖,讲起江湖事来倒也头头是道。郑瑶并未听父亲讲过,此时听得津津有味。 两人正聊的开心,只听前方传来天生的声音:“大师兄,快点走吧,我们赶快去杭州,看看那里是什么样子,听瞿二哥说,那里比苏州更漂亮。”原来天生听瞿正明说起杭州的风景,颇为神往,便想立时去到那里,一饱眼福,忍不住催了楚仁义几句。 话刚说完,便听得天阳责道:“小师弟,你急什么,到了杭州让你玩个够就是。别催了,多失礼啊!” 天生听二师兄如此说来,也就住了口。郑瑶见他心急,心想,就如他所愿是了。便对楚仁义说道:“我也想快点去杭州看看,咱们加快脚程如何?” 楚仁义听她用似水般温柔的声音和自己商量着,心中一荡,便应道:“你说怎样便怎样,就是让我上刀山、下油锅,我也绝无半分怨言。” 郑瑶笑道:“让你走快点,好为难你么,你却将此比喻为上刀山、下油锅。” 楚仁义一怔,想起刚才失态言语,也笑道:“怎么会呢!小人我这就加快行程,不过咱们步行实在太慢,假如累着大小姐,我可担待不起,这就请大小姐先上马车。”言语之中,好似自己便是仆人一般。 郑瑶噗嗤一笑,乐道:“我不想做马车了,车上视野太小,我想骑马!” 郑四海在前方听到郑瑶所言,停下脚步,对女儿和蔼地说道:“瑶儿,你还没学过骑马,现在骑的话,万一摔下来,可就不好了。” 郑瑶噘着小嘴道:“有爹爹在,我不怕。不如我现在就开始学习骑术吧!你不教我,我就永远不会!” 郑四海纵横江湖,对那些草莽豪杰、山贼强盗向来是不放在眼里。偏偏对这个娇气的女儿没办法。他多年慈父兼慈母,将这宝贝女儿养大,对她自是极好,凡是女儿所要,无所不允,当真将其捧在掌心、视为明珠。幸好郑瑶也听话乖巧,懂得体贴父亲,从未提出难以实现的要求。 此时,郑四海眼见宝贝女儿要学骑马,虽惧其危险,但也答应了。楚仁义见郑四海应承下来,便去牵来原本自己所乘之马,走到郑瑶身前。 郑四海先将骑术要领讲与郑瑶知道,这才让她上马。 郑瑶学着其他人上马的姿势,左脚踩着马镫,双手抓稳缰绳,一用劲,便要跃上。这匹马较为高大,楚仁义怕她跃不上去,伸手在她腰肋一托,郑瑶便稳稳地坐在了马鞍上。她心中高兴,转头对郑四海说道:“爹,你看我多聪明,一下就学会上马了。” 郑四海笑了笑,说道:“就知道自鸣得意,若不是你楚大哥帮手,只怕你早就跌下来了。还不快谢谢他。” 郑瑶面露羞涩之情,说道:“爹,你就知道奚落我,不理你了。”她仍是转头对楚仁义道了个谢。 楚仁义笑道:“是你聪明,学的快,我只是防你意外,才出手相助,其实没帮上忙。”有郑四海在旁边,楚仁义倒也不敢再行说笑,更不便再以仆人自称。 郑瑶坐在马上拍了他脑袋一下,笑道:“帮了忙就直说嘛,还没胆量承认,嘻嘻!” 楚仁义微微一笑,说道:“你这是第一次骑马,我先在前边牵着马匹,让你习惯一下乘骑的感觉,等你骑术熟练一些,我再放手。”郑瑶拍手称好。 楚仁义向郑四海看了一眼,郑四海点了点头,意为许可。楚仁义便去牵那马的辔头。 郑瑶从未骑过马,此时感觉与走路之时自然大不相同。只见她举起小手,想象手持马鞭,虚晃一下,喊了声“驾”,调皮地对楚仁义说道:“怎么我打了你一鞭,你也没反应啊?你不是应该跑起来么?” 楚仁义回头看着郑瑶,见她面带微笑,立时会意,便说道:“回主人,因为这是您初次乘骑,小人…哦,不,是小马不敢跑快,生怕颠着主人,惹您生气。万一没伺候好主人,只怕您会将我煮来吃了。” 郑瑶笑道:“呸,你道我是如此残忍之人么?” 楚仁义笑道:“正是‘玫瑰花有刺,最毒妇人心’!况且知人知面不知心,越是艳若桃李,就越是心如蛇蝎!” 郑瑶笑得更欢了,说道:“好,那我就累死你,驾!”说着又向楚仁义虚抽一鞭。 楚仁义顺着她的马鞭来势,“嗷、嗷、嗷”地学了几声马叫,将郑瑶逗得更乐了。 这时郑四海已落在两人身后,看到这一幕,笑着摇了摇头,怪自己将女儿宠得这般调皮活泼。只因见到楚仁义对待女儿如此之好,心中放心,又有说不出的高兴。 郑瑶骑在马上,一览周围美景,乐道:“骑着马,看着花,赏心又悦目,不仅将风景尽收眼底,一饱出游之乐,还能节省赶路时间,真是一举两得。” 楚仁义在前边答道:“咦,那你不是在‘走马观花’?要不得,要不得!”说着便摇了摇头。 郑瑶答道:“我并没有‘走马观花’啊!” 楚仁义笑道:“你刚才说骑着马,看着花,那还不是么?须知走得快,看得不清,走完了却什么也没看到,不仅不是节省时间,而且是大大的浪费时间啊!” 郑瑶也笑道:“你负责的是走马,我负责的才是观花,大家各尽其责。走的快不快由你决定,看的清不清却是由我来作主,你走你的马,我观我的花,谁要你这只小马来啰嗦?” 楚仁义道:“是,主人说的有理!” 郑瑶又想起,刚才楚仁义正在讲江湖规矩给自己听,还没讲完,便又问道:“楚大哥,你再给我讲些江湖趣闻好么?” 楚仁义欣然答应,接着适才所说,讲道:“比如我们青城派就不一定都是道士,也有未入道之人。” 郑瑶笑道:“是啊,我眼前就有一个。那是你师父不让你做道士呢,还是你自己不愿意做。” 楚仁义答道:“我那时还小,也不知出家与不出家有何区别,只是师父说我尘缘未了,不宜修行,因此我便没做道士。” 楚仁义嘴上说着,心中也想着:“师父确实有先见之明,知道我一见你郑大小姐便会倾心,对你日思夜想,哪能清心修道,因此不让我出家。” 郑瑶继续问道:“你师父怎么知道你尘缘未了?” 楚仁义答道:“师父多年修道,看人很准的,我那个叫做‘天生’的小师弟,师父也说他不宜出家,未能静心。但天生师弟见师兄们大多都作了道士,感到有趣,也求着师父让他出家修行。师父拗他不过,便同意了。” 郑瑶笑道:“出家很好玩么,怎么你有那么多师弟都做道士了?” 楚仁义道:“师父说过,出家修行,便为修心养性,悟出世间之道,如此方可渡世救人,亦可延年益寿。但师父说,我对世间沧桑尚且执著眷恋,难以修心养性。而二师弟则不同,他不仅对修道大感兴趣,而且还继承了师父的绝世医术。他被认为是最适合继承师父衣钵的传人!”楚仁义说着,脸上便露出了赞美的微笑,心中以师父有此传人而感到喜悦。 郑瑶见他微笑,便问道:“看来你对你二师弟的评价挺高,那他们这修道之人,有什么清规戒律要守?” 楚仁义道:“也没什么,只是戒骄戒躁,戒嗔戒怒,保持心境平和,保留童子之身。如此便能掌握长生之术。” 郑瑶听了之后,奇道:“什么是保留童子之身?” 楚仁义听她这般问来,一时倒也不好回答,只得撒了个谎,说道:“童子之身,顾名思义,就是小孩子的身体!这都不知道么?” 郑瑶“哦”的一声,好像明白似的,问道:“是否就是不让自己长大?嗯?也不对啊!长不长大,不是由自己控制的,该长大的时候,想阻止都难,你们又怎能控制呢?” 楚仁义正没回答处,只听得郑瑶又说道:“哦,我明白了!只有小孩子才有童子之身,那就是,只有小孩子才能修道。你年纪这么大,已经不是童子之身了,所以你师父不准你修道,是不是啊?” 楚仁义觉得此事不好回答,只得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真英豪 仗剑行侠 (二)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真英豪仗剑行侠 (二) 众人正在欢快地赶路,突然前方听得一人惨叫。 郑四海等人朝前看去,只见一骑飞奔而来。众人还未让开,此骑已然驰近身旁。大伙忙将自己的坐骑赶往路边。 郑瑶乘坐的那匹马,由楚仁义牵着,靠近大道中央,这时躲闪不及,前方那飞奔之马已从身旁飞驰而过。 郑瑶所乘马匹猛然一惊,人立起来。而郑瑶并未抓稳马缰,被这马从背上抛出,跌了下来。 楚仁义没料到此马受惊,此时再拉辔头已然不及,只得向郑瑶落下之处窜出。此时郑瑶刚好跌落,楚仁义赶忙伸出双臂将她抱住。 由于楚仁义斜窜而出,来势太急,一时并未缓住身形,两人一同朝地上倒去。这时楚仁义空中用劲,一个转身,已将自己身体置于下方。待到两人落地之时,楚仁义已然垫在郑瑶身下,并未令其受伤。 适才所发之事过于突然,直到跌落地面,郑瑶兀自心惊。这时只觉得身下并无石子瓦砾,摔下之后也并不疼痛,定睛一看,才知是楚仁义抱着自己,为自己抵挡了这摔伤之苦。她心中焦急,忙问道:“楚大哥,你怎么样?摔着哪里没有,疼不疼啊?都是我不好,硬要骑马,害得你为我受这无妄之灾。”说着说着,眼圈一红,便欲落泪。 楚仁义此时的确疼痛不已,但怀抱美人,且是自己心仪已久的美人,心中非但并无怨言,更是乐意之至。此时又见她关心自己,为了自己受伤而留下眼泪,简直是心花怒放,即便让自己摔上千次万次又何妨。眼见郑瑶双眼微红,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真若是梨花带雨,惊艳非凡。那滚滚泪儿从明亮绝伦的双眼流出,顺着那无瑕白玉般的小脸落下,直滴入楚仁义心窝之间。 楚仁义忙坐起,扶着郑瑶安慰道:“我没事,不疼,我这么好的功夫,怎会摔伤呢?” 郑瑶见他如此说来,便破涕为笑,问道:“真的,你不要骗我哦!” 楚仁义见她皓齿明眸,笑起来清新脱俗,更增秀丽。登时心中乐极,说道:“楚大哥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郑瑶现下已对楚仁义所言深信不疑,只是她自己不知而已。 郑四海见那骑马之人将女儿撞下马来,心中气愤,想到:“此人无礼之极,想必刚才前方有人惨叫,也是因他所致。”念及此处,便纵身向那人冲去。 此时那人已骑马越过众人,在后方数丈之外。但郑四海何等迅猛,只见他几个跨步,便已赶上那乘马匹,飞身而起,在马臀上一按,登时越过那人头顶。 此时看清那人三十多岁,一身军官打扮,身负铠甲,似是军队中人,不知此去何事。郑四海见他这身行装,料想此人或许身有要事,情有可原。但随即念道,即便有要事,也不应不顾人命,胡乱驰马伤人。 想到此处,郑四海便挥掌下击。此时他居高临下,那军官无处躲避,也是一掌打来,口中骂道:“奶奶的,臭小子,是不是活腻了!找死!” 口中话未说完,双掌已然相交,只听“啪”的一声,那军官已被郑四海一掌击落下马。 郑四海不想伤他,只出一成力,轻轻一掌便将其拦住。 那军官与郑四海互对一掌,只觉一股大力推来,绝不能抗,将他推下马去。当时已然不能稳住身形,幸得他武艺根底扎实。当下一个翻身,跃下马去,牢牢地站在地上。 那军官武艺不弱,但哪是郑四海对手,被其击落下马,心中惊异,暗道:这人怎的如此厉害,我在军中向来难寻敌手,却怎么连他一招也抵挡不了。 郑四海虽见他是军队中人,且其官位似乎不低,未敢真正伤他。但刚才听他言语中称自己为“臭小子”,当真气愤异常。他已然四十有五,却被这年仅三十余岁的汉子称为“小子”,心中自然不平。他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怎地在这大道之上横冲直闯,不顾他人性命!当真目无王法?” 那军官哼了一声,怒道:“你这人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拦截本将,还反过来诬蔑于我,说我目无王法!也不知是谁真正无法无天!你这样拦截朝廷命官,若阻我办事,是否知晓,我可将你斩首示众?”他此时因单身一人,又见郑四海如此勇猛,心中颇为顾忌,不敢动手施暴。但不愿就此示弱,便出言恐吓郑四海,拖延时间,以待援兵。 郑四海哪会怕他,正义直言道:“即便朝廷办事,也不能不顾百姓生死!况且当今圣上英明,又怎会包容你这般蛮横将领!”转头对瞿正明喊道:“正明,你去看看,刚才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瞿正明见师父吩咐,便朝前走去,天阳陪他同行。前方道路略为弯曲,瞿正明转过那个小弯,只见一位老婆婆躺在路边,一位老公公在她身边相陪。瞿正明一时不明所以,便走上前去问询。 原来这位老婆婆左腿骨折,躺在一旁不能动弹。瞿正明仔细询问下,才知这婆婆的腿骨,便是刚才那军官骑马踩断的。那人来的太快,这婆婆不及避让,心中一惊,便跌到在地。那人也不侧马相避,任由马蹄在婆婆腿上踏过。 此时,那位婆婆已被老伴扶着躺在路旁,左腿疼痛钻心,已然满头大汗,不敢动弹半分。瞿正明去摸老婆婆小腿,发现右腿胫骨错位,从中断开。他心中气愤,说道:“婆婆您放心,我们一定替您讨回公道!”说完便转身朝回奔去。 郑四海一直守着那军官,防其逃离。待得瞿正明回来说明情况,他立时大怒,抓起军官衣领,朝那婆婆歇脚处奔去。军官武艺不及,虽死命挣扎,却无力挣脱,欲待行走,却又跟不上郑四海脚步,到得后来,他的身子已是被郑四海在地上拖拽而行。 这时天阳已将老婆婆腿骨复位,随后跑回,掰下马车上两块木板,撕下车窗边上的布条帘子,帮她包扎固定。 郑四海将那军官拖至婆婆面前,强行按倒跪下,命他给老婆婆磕头认错。那军官本就趾高气扬,看待普通百姓,尚且觉得他们低上一等,又怎么会给这年老无力的婆婆磕头。 郑四海见他不肯磕头,一脚将其踹倒,一时倒也无可奈何。 这时楚仁义已扶郑瑶站起,瞿正明也已走回,将事情告知众人。大伙听了无不气愤。只欲前去为那婆婆讨回公道。 郑瑶气道:“这军官真是残忍,怎么能将别人好端端的腿脚给踩断呢!” 楚仁义点头称是,说道:“嗯,应当教训一番。” 这时天生提议道:“我倒有一个办法教训那军官,就是我们也骑马将他的腿踩断,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怎么对待那老婆婆,我们就怎么对待他!” 众人还没答话,郑瑶便说道:“啊,也要将他的腿踩断?那我们不是也很残忍么?” 便在这时,只见前方奔来二三十人,个个身穿军装,看来和那军官是一路的。 这些人奔到郑四海身边围住了他,喝道:“大胆刁民,竟敢与官府作对,是不是不想活了?” 郑四海见他们说得无理,怒道:“那也要看官府做的对不对,你们这明显是狗仗人势!仗着是官府中人,便欺压百姓,那和狗又什么区别?” 那军官已被手下扶起,见郑四海如此辱骂于他,恼羞成怒,拔出属下腰间佩刀,指着郑四海喊道:“此人竟敢辱骂朝廷命官,给我拿下。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这些士兵平日在手无寸铁的百姓面前,本就横行霸道。此时有着顶头上司的命令,又见不在闹市,四处别无他人,便个个将身上佩刀拔出,指向郑四海。 郑四海怒道:“无法无天,这还有王法么?你们真是草菅人命!” 那军官“哼”了一声,冷笑道:“怎么?怕了吧!老子就是王法,你得罪了老子,难道还想全身而退?别做梦了!” 郑四海也冷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好啊,来啊,你们这恶行若是被我宣扬出去,看尔等众人是不是吃不了兜着走!当今圣上英明,朝中众臣皆是治国人才,不知怎会出现你们这些废物,简直丢尽我大唐王朝之颜面!你们是谁麾下士兵?” 听完这话,站在那军官身旁的一名士兵,向军官悄声说道:“陈大人,不如就这么算了,万一被他传出去,侯大帅面子上挂不住,我们可就惨了。” 只听那陈军官答道:“这口气我怎么也咽不下,若是不想让他出去说我们坏话,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你说,什么人不会到处乱说话?” 那士兵一惊,问道:“那……这公公和婆婆二人呢?被他们看到的话……”言及此处,他下边的话便不敢再说了,双眼看着那陈军官,等待他示下。 陈军官转头瞪了他一眼,怒道:“你说呢?只要有一个人说出去,我们就完了!”说完,他朝楚仁义等人一指,又道:“前方还有几个人,你自己想想该当如何处置!” 与陈军官说话那人,似是此队队长,一听长官如此说来,登时心领神会,点了点头,向周围其他士兵喊道:“此人竟敢在我大唐境内袭击朝廷命官,定是匈奴派来的奸细,长官已下令,将他和他的党羽一并处死。各位杀敌立功,大人必定重重有赏!” 其时正值大唐武德年间,李渊早登大统。此时**已将其余势力扫清,唯有北方匈奴时常有进军中土之心。现下李渊安邦定国,恢复民生,正是百姓安居乐业,国家百废待兴之时。 李渊在其次子李世民辅佐之下,知民为国之本,所以治军甚严,严禁军队骚扰百姓。故此大唐各个知名将领,对于士兵欺辱百姓的行为,均严惩不贷。 但千古以来,总有人被权势冲昏头脑,无论哪朝哪代,都有官员仗着自己的权势去欺压百姓,即便是在大唐初期,统治者颇为廉明之时也不例外。况且此时消息不甚灵通,鱼肉百姓之事并不少见,有人见到也无处上报。官员之间,层层维护遮掩,当真上报,吃亏的还是百姓自己。只是君主并不能事事亲临,只要下层官员互相隐瞒,那消息自然传不开去,又有多少百姓敢于真正地与官员抗争。 此批官兵便是那害群之马。那陈军官见郑四海对他无理,为出这口恶气,竟要将这十数口人,净数杀害,为防这秘密泄露,连那公公婆婆都不放过。 郑四海内功深厚,耳聪目明,早已将那军官密言听在耳中。他万万没想到此人心狠手辣,竟达如此地步。 郑四海登时心中气炸,拔出背上大刀,持于右手,大声喝道:“奸贼狗官,你们欺人太甚,今日我郑某人便要为民除害!”说完已是怒发冲冠、目眦欲裂,眼中似要喷出火来。 天阳已助那婆婆包扎固定完毕,听了陈军官之言,也忙着站起身来,凝神以对。他怕大师兄等人不知此处情形,忙向来路奔去。 楚仁义等人此时已绕过弯道,远远地瞧见那群官兵动作,其势欲将郑四海捉拿。他料得对方不会善罢甘休,却哪知他们已起杀心。 楚仁义怕郑四海傲气风骨,不愿被人无故捉拿,与众官兵动起手来,郑四海虽有家有业,只怕也难与之以道理相论。俗话说:贫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如若当真争斗起来,郑四海虽在武艺上压倒对方,但官府势大,他总归还是要吃亏。 楚仁义转念一想,心中已有计较,立即将此计说于二师弟天阳知道。天阳听后,点头称好。于是,楚仁义将计谋对大家都说了,只是不愿让郑瑶知晓,因此将天青、天生、瞿正明、秦烨、华喜乐一并叫到一旁,说出心中计策。 楚仁义嘱咐郑瑶先在后方躲避一时,不要上前,等状况平静下来再行出面。郑瑶对楚仁义已是极为信服,听他说能平息此事,便相信他确有此能,此时听从他言语,乖乖地待在后方。 楚仁义又嘱咐大伙道:“我等不欲惹事,此间事务如能善罢,那是最好。但如对方强硬,不愿休止,我等不得已,只好依计行事!” 楚仁义刚刚安排妥当,便已见到郑四海挥舞大刀,似乎欲与敌方拼命。 楚仁义见状大惊,他本不欲与人争斗,更不知对方早动歹意,但此时局势凶险,已顾不得言语相商,不得已时,休战之说,且做罢论。只见他双手往脸上一抹,将手中泥土抹在面颊之上。适才摔倒在地,双手之中,本就有许多尘土,此时混合掌心汗水,化作尘泥,朝脸上一抹,登时面目大改,活像一个烧火的小杂役。但见他冲上前去,笑嘻嘻地对那军官说道:“这位大人,请手下留情,听小的说上几句!” 真英豪 仗剑行侠 (三)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真英豪仗剑行侠 (三) 那军官见他只是一个小厮模样,哪容得他多说,向其喝道:“大胆刁民,竟敢阻我公事,来人啊!将他拿下!” 楚仁义笑道:“大人不必惊慌,在下是来为你们做调解的,并无恶意。” 那军官喝道:“做你奶奶的调解,你这等下人,有什么资格来调解?猪狗不如的畜生!” 楚仁义道:“我怎么猪狗不如了?我又不是恶人,又没做什么坏事,你怎就出口伤人?” 那军官顾视左右兵士,嘲笑道:“瞧着杂种,居然不自认身份低下,我向他讲明了,他还矢口否认。” 众兵士都笑道:“这杂种疯了,反正今日他左右是个死,疯不疯对他来说,也并无两样!” 楚仁义听了那军官讲话,说道:“我怎么身份低下了?你们难道又高人一等?” 那军官见他反驳,登时怒道:“顷刻间定你生死,尔等切勿多言!是高是低,等会你自见分晓!” 楚仁义道:“好吧!等会便说等会的事,现在我想请问诸位官爷,你们为何围着这位爷台不放?” 一名士兵喝道:“这个王八蛋意图伤及我们长官,自是将他就地正法,你又问这么多干嘛?” 楚仁义道:“就算他冲撞了你们,也须同他一齐前往周边官府,由衙门办理处置此事,哪能由你们私下乱法?” 另一名士兵笑道:“这小子无知得很,便是到了衙门里,也是我们说了算,况且凭着咱们陈大人与这附近周县令的关系,便是将这小子安个斩立决的罪名,又有何难!” 楚仁义道:“陈大人?你们与周县令的关系?哪个周县令?” 郑四海暗道:“楚贤侄毕竟阅历尚浅,他若假装认识周县令,以其关系与众官兵周旋,当能全身而退,或许更能了解到这批官兵的出处,进而可参他们一本。虽官官相护,未必能上诉成功,但若能记得那陈军官的姓名也是好的。现下他这般说来,自是承认不识周县令,那便一切不同。” 果然,听那陈姓军官喝了一声:“与他说这么多干嘛,他不遵法纪,协助恶贼,作恶多端,这便将他正法就是!” 楚仁义道:“慢着,你当真目无法纪,不怕军纪严惩么?” 那陈军官笑道:“不知死活!军纪?什么是军纪?我可不知!” 楚仁义道:“你们军队中人不知军纪为何物,那可不行!” 众官兵见他说话稚嫩,纷纷大笑。那陈军官似乎听了天下最可笑、最幼稚的话,直是捧腹不已。过了良久,陈军官才缓过神来,喝道:“无知小儿,军队便是我家开的,军纪便是我家定的,你待怎样?我告诉你什么是军纪!军纪便是我们的权力,便是我们的保护伞,便是我们纵欲之后的挽救神!军队是什么?军队便是你们的父亲、你们的爷爷,没有我们,哪来你们的安定生活?因此,我们掌握了你们的生杀大权,若不是现今已然取消凌迟之刑,便是要将你们凌迟处死,尔等也须绝无怨言!” 楚仁义道:“谁给你们这么大的权力?” 陈军官笑道:“我自己给的,怎么样?” 楚仁义道:“当今圣上英明,如何会让你如此乱来?我若上诉,告到你们长官那里,瞧他怎生处置你等!” 陈军官又是一阵大笑:“告到长官那里?哈哈!由得你告,有军纪保护我们,死的只是你们这些低等杂种!” 楚仁义甚少入世,不明白官场中的潜在形势,但与这军官对话许久,便也渐渐知晓。他不欲同这军官作口舌之辩,这就转身朝回路走去。 忽地,背后一股劈空之风袭来。便在这时,一声苍老之音从身后传来:“小兄弟,小心!”话音刚起,楚仁义便向一旁躲开,一柄钢刀从他身侧直砍到地面,看似偷袭之人欲待一刀置其于死地。 楚仁义转过身来,见一名士兵站在身前,刚将大刀重新提起。楚仁义知他偷袭,问道:“你为何要下此狠手?” 那士兵喝道:“你如此无礼,今日饶你不得!” 楚仁义皱眉道:“怎生戾气如此之重,动不动便喊打喊杀?” 那陈军官在后方重重咳了一声,这士兵不待多言,又是一刀朝楚仁义砍来。楚仁义略微侧身,足下一脚朝对方胫踝踢去,那士兵脚腕中了一击,立足不定,朝前扑地而倒。 陈军官见适才提醒楚仁义之人,是一旁倒地的老翁,心中无名火起,冲上去便给了那老翁一耳光,直将老翁扇倒在地。 瞧着地上呕出的数滩鲜血,便知那老翁受伤甚重。一旁的老妪吓得不敢做声,浑身只是发抖。陈军官侧目瞧着那老妪惊慌的眼神,不知心中怎的全是怒火,一甩手,又是一耳光向她打去。 蓦地里,陈军官手腕一紧,一个铁箍似的手掌将他腕骨拿住。此时,他右手再也移动不得,连半分也不能。那只手就这样僵在那里,便似一个稻草人展开的手臂,静静地停在那一处。 这时,倒地的老翁才反应过来,他见自己老伴要遭毒手,忙奋不顾身,扑过去挡在老伴身前。 陈军官进退不得,怒火全发泄在那老翁身上。他虽上肢不能动弹,仍是一脚朝那老翁面部踢去,瞧那劲势,只怕这一击,便要将其满嘴牙齿尽数踢落,要将其面部骨骼尽数踢碎。 怎料陈军官如此武艺,还是没能伤到那老翁,他踢出的那一腿,突地被人一脚踹开,踹向一旁。只觉得腿弯中招处,骨骼欲裂,疼痛异常,酸麻不已。 陈军官抬头望去,只见一名道装打扮的少年人抓住了他的右腕。想必适才那一脚,也是他解救的。 那少年便是天阳,他站在二老身旁,陈军官出手毫无征兆,他一时不察,没能及时防御,以致老翁受辱。但此后每次攻击,天阳已有准备,再也不让对手接连伤人。 陈军官此时无力摆脱天阳,便举起左手打向他面颊,抬起右脚踢向他腿弯,欲待解己扼腕之困。 天阳右手一挥,将陈军官甩出,扔上半空,眼见此人将要重重地跌落地面,众官兵一拥上前,将其接了下来。陈大人站起身,怒喝一声:“将他们全都宰了,一个不留!” 楚仁义眼见局势不可复控,忙打手势命身后众人按照计策行事。瞿正明、天青等人见他手势,便一并冲上前去。 楚仁义哈哈一笑,对那群官兵喊道:“尔等众人听着,我们祁风寨但求钱银、不求人命,识相的便给我把手中钱财放下,速速离开。如若听话,大爷我就饶了你们的小命!” 那些官兵先是一愣,随即便哈哈大笑起来。 一人笑道:“我道是什么人呢,原来是几个蟊贼。当真是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嘴里拔牙,活的不耐烦了!” 另一人随后说道:“你们这几个小贼,也不打听大爷是何许人,便来抢劫。今日便让你们知道厉害!” 楚仁义不慌不忙,说道:“哼哼,几个狐假虎威的小卒也敢如此嚣张?你们见识短浅,我不与你等计较。你倒去打听打听,黑道上有谁没听说过我们山东祁风寨!今日本大爷心情好,想饶你们一命,尔等若是再不识抬举,可别怪大爷我不客气了!” 那陈军官听了山东祁风寨的名头,略一迟疑。他知那是山东最大的山寨。天下未定、众军阀纷争之时,祁风寨便是山东的地头蛇,雄霸一方,无人敢惹。只是大唐成立以来,平定天下各路人马之后,已有多年未闻祁风寨之名,还道它已解散。不料在此又闻其名,实在好生惊讶。 楚仁义见他略有所思,知其已然畏惧祁风寨之名,便喝道:“别再啰嗦,趁现在本大爷心情好,快给我放下银子便滚蛋。若是等我改变主意,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陈军官早已听闻祁风寨好手众多,也听说过那寨主吴长寿,知其年纪轻轻,武艺便已登峰造极,当初仅而立之年,便率领祁风寨众人横扫山东,合并了附近几个大山寨,自己一方称王。按时间来推算,那寨主至今也不过四十出头。 陈军官倒也颇为谨慎,朝楚仁义等人看去。见眼前数人虽蒙面相对,但横看竖看都不过二十余岁,最小的那人,只怕还未满二十。 “难道这些人都是武艺高强之辈?”陈军官心想:“莫要被他讹了!他刚才装作小厮,是何用意?嗯,料想是眼见敌不过我等,便施计智取。哼!即便他们当真是祁风寨的,也不是高手。”想到此处,他便朝手下那领头士兵眨一眨眼,自己却慢慢朝旁边走去。 那士兵会意,喊道:“几个小贼胆敢打劫官府,简直是活的不耐烦了,来人啊,把他们全都给我拿下!” 在那士兵刚说道“来人啊”之时,只听得秦烨“啊”的一声,胸口已中一刀。幸亏瞿正明拉着他及时朝后闪身,那一刀并未砍深,但已在胸前划开一道长口,鲜血直涌。 原来那陈军官让这士兵施发号令,用意是将楚仁义等人的注意力全集中于这喊话士兵,还没等他把话说完,这陈军官便已先行动手。此招他们已用过数次,是以本次用来,配合的十分默契。秦烨武艺不高,和这陈军官又站得最近,只一招便已受伤。 楚仁义料不到敌方说动手便动手,那陈军官距他较远,待得动手,再去相救秦烨已是不及,此时只能尽快将敌人制服,方为上策。于是他率先出剑,一剑已将一名士兵手腕划破,那士兵吃痛,手中钢刀掉落,砸在自己脚上,直疼得哇哇叫。 这陈军官站在天青面前,他性情残暴,此时急欲伤人,手中钢刀一扬,二话不说,直直地朝天青砍了过去。 天青持剑反攻,后发先至,一剑刺了回去。陈军官闪身避开,那一刀仍是向着天青砍去。天青脚下不停,绕着陈军官奔走,自然避开了那一刀。 两人互拆四五招,陈军官见天青身法颇佳,但沉稳不足,刺来的长剑力度稍弱,登时心中计较已定。待得天青长剑再度刺来,陈军官大刀一挥,不向天青身形所在砍落,而是与之长剑硬碰,只听“叮”地一声,火花四溅,天青持剑不稳,手中长剑被震得飞上天去。 陈军官不待他反应,右脚正踹,踢在天青小腹之上,将他踹出老远,天青腹痛如绞,一时站不起身来。 天阳、瞿正明等人也相继出招。天阳挺剑朝陈军官刺去。陈军官见来人剑法精妙,闪身躲开,还了一刀,两人斗在一处。其余众人也已向剩下的士兵杀去,唯有华喜乐扶着秦烨,助他止血疗伤。 郑瑶本来听楚仁义的话,在远处等候。这时闻及厮杀声,担心大家的安全,虽然颇为害怕,却也毅然走了过来。见到秦烨满身是血,忙撕下衣角按在其伤口处,为其止血。 这时只见楚仁义长剑上下翻飞,剑势连绵不断,已使出绝学“狂涛剑法”。敌人武艺平凡,对此精妙剑法,绝然不可抵挡。只见楚仁义东一剑刺伤这人右臂,西一剑削破那人手指,霎时间已轻创十余人。 真英豪 仗剑行侠 (四)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真英豪仗剑行侠 (四) 瞿正明和天生,也各打倒两名敌人。瞿正明将敌方视为强盗,下手甚重,一人被他持刀砍去头颅,鲜血喷射而出;另一人被他用大刀从前心捅入、后心穿出,一部分刀身没入其体内,前半身只露出刀柄在外。 郑四海只是持刀在一旁观看,并没有加入战团之意。 这边天阳也是大占上风,两人刚交手,陈军官便抵挡不住天阳的精妙剑法。只见天阳一剑刺向其左肩,待得他左肩后撤回避,天阳已是持剑削向其右臂。陈军官急抽右臂,但回避不及,已然中剑。幸而躲避一时,剑伤不深。陈军官兀自不弃刀认输,右臂虽伤,仍将钢刀交于左手,杀向天阳。 天阳岂容他撒野,手中长剑后发先至,已率先刺到敌人咽喉,陈军官大惊,忙将身子向后急仰,右腿踢向天阳。天阳不紧不慢,左手向下一按,正按在其小腿之上,微一用力,便已借其力而向上跃起。身形骤起之时,长剑已然向敌刺去,陈军官忙回刀抵挡。哪知天阳这一招乃是虚招,剑势未老便已收回。此时其已身在半空,双腿连环而出。左脚猛然朝敌人持刀手腕踢去。陈军官动作如何能有天阳迅捷,刚把大刀收回,天阳左脚已踢到他手腕之上,他只感到一阵剧痛,似是腕骨断裂。未待其反应,天阳另一脚便已将他手中钢刀踢飞。 天阳灵活异常,未待落下,又是反手一剑朝敌面部刺去。那军官已无兵刃,只得又向后退出一步。 天阳不欲伤他,将其腕骨踢断,乃是自己功力未纯,不能收发自如。这时以伤人为愧,下手更见容情。 那军官欲走,天阳虽不待再行伤他,却又哪会让他逃掉。一时间,天阳剑势连绵不断,一剑未收,一剑又发。那军官未退三步,剑尖已到面门,只见明晃晃的长剑在眼前颤动,随时都能要了自己性命。吓得他魂飞魄散,僵在当场。 这时只见众官兵倒了满地,其中大半为楚仁义所创。他剑掌齐施,一剑刺伤一人小腿,一掌打在另一人前胸,将最后两人也收拾了。楚仁义知道这批官兵恶毒,心中气愤,最后一掌含劲蓄力。将及敌人胸前之时,他心念一动,念及师父所说仁义之道,手掌一偏,击中道旁大树,脸盆般粗壮的树干断为两截,倒了下来。楚仁义虽将掌力偏移,而无形余力未衰,却也打断了敌人三根肋骨。众官兵见他如此威武,均纷纷趴在地上,哪敢出声。 楚仁义演戏演到底,走到陈军官面前,一脚将他踢翻,踩在他胸脯上,微一用劲,直疼得他哭爹喊娘,似要呼吸停顿。楚仁义冷冷说道:“刚才叫你们交了银子便走,你们不听,此刻只怕想走也来不及啦!除了留下银子,还得留下你的狗命!” 陈军官只知道欺软怕硬,见此情形,直吓得屎尿齐流,流了满裤子都是。他哀求道:“大侠饶命!你要多少银子我都给,只求饶了我这条小命!” 楚仁义哈哈一笑,说道:“好,我可以放你一马。但我只能饶你或者他们其中一方的性命,你让我如何选择?”说着便朝那些士兵一指。 这些士兵,除了被瞿正明杀死的两个外,其余的均负轻伤。楚仁义手下留情,并未取其性命。此时,他们闻及楚仁义之言,知道他将自己这群人的生死大权交于那军官手上,均感绝望。他们都知道那军官贪生怕死、唯利是图,这时要他选定生死,他自是盼望自己获生,至于其他人的死活,他又怎能理会。 陈军官受惊过度,听得楚仁义如此说来,不知是真是假。但现下情形已然如此,只要有一线希望,便不能放过。他心中思来想去,不是在考虑自己与手下的孰生孰死。而是在想楚仁义刚才那句话,到底是在考验自己的情义,还是说到做到,又或者根本在戏弄自己。 他在军队中、官场里混迹多年,习惯了那里边的尔虞我诈。现今,揣摩别人心思的这门功夫,已是练得炉火纯青;表面形象和马屁功夫,自然也是做得登峰造极。在他装成正直之人时,即便是再精明的智者,也难以看出他私底下竟然是个心狠手辣、草菅人命的小人。 他此刻想到平时所为:看到正直的上司来视察之时,便要装得大公无私,粗活、重活、累活都是自己一人抢着做,看起来,自己是在尽量减轻别人负担;当长官看到这一情况,也只有在确定长官已见此情形,他才会再行假装一番,明显表现出谦逊的姿态,把好处和功劳都说成是别人的,便可落得不贪功的美名。这样一来,自己在上司眼中,便是关心他人、体恤下属、慷慨大方的君子,以后说不准便会升官发财。 他接着想下去:若是上级有什么好处给过来,那自然要尽量的表扬自己,有什么好话便朝自己身上套,这时再也不把功劳推给别人,好事全是自己做的;然后,再拍一拍上级马屁,这好处多半便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这时的情形,在他心中,便也与那官场无异。他知道楚仁义那句话可能有三种意义。一、若是考验自己的义气,这番回答便应是:牺牲自己,换得下属的存活;如此回答,极有可能让楚仁义觉得自己情深意重,令自己也脱离困境。二、若只是楚仁义此刻心情尚好,当真是让自己选择活命的一方,这当然是选自己,哪还顾得了他人死活。三、若是楚仁义随口说着玩,只是戏弄自己,那说什么话都是一死。 他心思转的甚快,一时间便已了解此刻情形,于应对之法也是早已了然于胸。只是不知楚仁义是怎样的人,难以回答。偏偏楚仁义又蒙上了脸,这军官平日里察言观色的拿手好戏,在此生死时刻竟派不上用场! 楚仁义见他迟迟不予回答,催道:“快说,到底选择哪方存活!如若再不出声,我便取了你小命,到时,你想作答都没的回答!” 听得楚仁义这般恐吓,陈军官又吓了一跳,只怕再犹豫下去,自己真会小命不保。此时决定赌上一把。眼看楚仁义凶神恶煞,怎么看都不像是在考验自己。又觉得这帮凶残的山贼,哪里会讲什么情义,一旦自己说出:“让手下众人存活”,只怕他当真会把自己杀掉。 此念一动,陈军官便脱口而出:“要饶就只饶了我吧,大侠!一看您这身手,就知道您英勇不凡、英俊潇洒、英气十足、英雄无敌。况且您玉树临风、一表人才,怎么会为杀我这样的小人,而脏了您大爷这双高贵的手呢?”平常马屁拍惯了,在此生死关头,仍不忘拍一拍这马屁。 楚仁义哈哈一笑,有意要为难他一番。想到郑家丫头小云的狡辩之才,依样画葫芦地说道:“你这‘英’字成语,还真不少啊!我想再听几个。” 军官见他笑了,也跟着赔笑,想再说一些“英”字成语逗他开心,一时却也想不起来,只得道:“英…英…用称赞英雄的词语来陪衬你,是英…英…应该的!” 楚仁义不理他这话,接着说道:“你没仔细瞧我,怎么夸赞我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呢?别人都没这么说过!” 这军官见楚仁义一笑,心想这马屁拍的还算准,至少没弄巧成拙。便说到:“似大爷这般豪迈之气,哪里需要仔细察言观色,只需远远的望上一眼,便已知是英雄不凡的大人物。小的这还算愚蠢至极,竟然隔了这么久才看得出来,真是该死,真是该死!” 楚仁义道:“是么,你承认自己该死,那我就成全你好了!” 那军官一听大急,忙道:“刚才是小人胡说的,望大爷见谅!” 楚仁义又道:“是么,你刚才夸我的那些话,也是胡说的了?”说完便拿起长剑,向其咽喉虚刺一剑。这军官被楚仁义这么踩着,动弹不得,眼见长剑刺来,避无可避,只得闭目待死。 谁知长剑刺到咽喉处,并未再向里深入。只是那剑尖凉凉的,放在咽喉皮肤上,也不知是否见血。直吓得那军官裤子又渗出水来,浸湿了一大片土地。 过了一时,那军官见楚仁义并未杀害自己,为求保命,只得又厚着脸皮求道:“大爷就饶了我吧,我刚才夸你的那些话,可句句属实,并无虚言啊!” 楚仁义并不理会他这话,又问道:“你说要我放了你,然后再把他们杀了?好啊,在生死存亡面前,你选择独活,那就先给我说个这般选择的理由!” 这军官心中暗道:“我只是让你把我放了,又没说要杀他们。是你说的,只能活一方,我才说要还我自由。杀不杀他们是你决定的,你却又来挑拨离间。”他心中虽这般暗想,却始终不敢说出口,听楚仁义这般问来,只能随便说一理由,苦笑道:“大爷你们要的是银子,我的银子可比他们多出好多,一会儿这些钱银全都是你的。我既然给你们这么多银两,你就宽宏大量放我一马吧。” 楚仁义有意要急他一急,说道:“你给我这么多银两,我才宽宏大量放你一马?也就是说,你不给我钱银,我就不宽宏大量了?我就小气得很了?” 那军官心想:此人偏是这般夹缠不清,在官场上都是坐花轿——人抬人。这人却怎地这般罗嗦,总是不按官场套路说话。我不管怎么捧他,他总要找我麻烦! 但怎奈现下性命操于他人之手,陈军官又怎敢说出半句怨言?此时他只得陪笑道:“大爷一直都是宽宏大量,怎会将小人这般言语放在心上。” 楚仁义嗯了一声,点了点头,那军官见状,便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继续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放了小人吧?” 楚仁义先不理会他,转头对天阳等人说道:“将他们身上钱银都搜出来。” 天阳、瞿正明等人,便分别在一众官兵身上搜索,把他们的银子都摸了出来。果然这军官所得钱银,远胜于手下士兵,有五百两之多。 楚仁义喝道:“你要我放了你,想的倒是挺美,怎能如此轻易便饶过你?你先将我的问题回答完了再说!你比他们多出这许多钱银,我来问你,你哪来这么多银子?” 那军官说道:“我职位比他们高,俸禄自然也比他们多,有什么奇怪的?” 楚仁义长剑又朝咽喉里刺了一分,喝道:“我是问你哪来这么多钱银?这五百两白银,不会只是你的俸禄吧!” 那军官每月俸银只有三两,说这五百两银子是自己俸禄,料来楚仁义也不会相信。此时他颈部吃痛,哪敢不说实话,只得战战兢兢地说道:“这是我们一路从百姓手中搜刮而来的,此时正好献于各位大爷做见面礼,呵呵!”他最后还勉强从嘴角边挤出一丝笑容。 当时物价甚低,一两白银,已经足够一家十口人吃上数十天白饭。这军官一人便搜刮了五百两白银,不知为难了多少户人家。 楚仁义听他说完,义愤填膺,将脚重重地朝他胸脯上踩了一下,只痛得那军官大叫,幸而楚仁义未用内劲,这军官才未受伤害。 楚仁义说道:“哼,朝廷已下令,不准军队骚扰百姓,你们竟敢如此胆大妄为,究竟是何人手下,来到此地所谓何事?” 那军官心中想道:“你不也是打家劫舍,骚扰百姓,胆大妄为?却怎的说起我来了。”心中虽这么想,究竟不敢说出口。只得答道:“皇上下旨,如今天下虽已平定,但却时时有流寇扰民,命我等前往民间,将那些涂炭生灵的山寨贼匪剿灭。”说完这话,突然想起楚仁义便是他口中所说的流寇贼匪,忙道:“啊!大爷,我可不是说你。直至今日,我才知晓,你们祁风寨众高手武艺高强,我等决计不敌!哎,皇上他不知你们祁风寨一众大爷的英雄风采,竟敢要派兵来剿灭,真是糊涂之至,该死啊该死!回去我要对他说说你们的英雄事迹,好让他撤去这道命令,今后大家友好往来,互不侵犯!”为了拍楚仁义的马屁,陈军官竟然大吹特吹,连皇帝也辱骂了一番。 楚仁义听了他这话,哭笑不得,说道:“就你这等芝麻绿豆官,也能面见当今圣上,数落他的不是?” 那军官道:“为了维护你老人家的利益,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别说只是顶撞皇上!” 楚仁义重重地“哼”了一声道:“皇上派你这等官兵前来剿匪,是位了令百姓安居乐业。这可倒好,不仅没剿去原来的土匪,却更是派来这群带着官帽的强盗,再将百姓洗劫一空,你这等人不死也没用了!” 那军官听楚仁义说到这个“死”字,吓得又一次屎尿齐流,登时臭气熏天。 楚仁义挪开踏在他胸脯上的右脚,将手中长剑也收了回来,对他说道:“我祁风寨高手如云,从来就没怕过谁,如若皇帝要派兵来攻打我寨,你就告诉他,我会让他有来无回!听到了没有!” 真英豪 仗剑行侠 (五)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真英豪仗剑行侠 (五) 那军官一听到这句话,知道楚仁义要饶他性命,登时如释重负,不顾胸前剧痛,忙爬起身来朝楚仁义磕了几个响头,口中不停地说:“多谢英雄、多谢英雄!”。 楚仁义喝道:“快滚吧,不要等我改变主意!” 那军官站起身来,拔腿便跑,那些士兵见状,也跟着跑了,天阳等人并不阻拦。瞿正明要阻止,却被楚仁义一把拉着臂膀,劝道:“瞿二哥,就让他们去吧。” 瞿正明愤愤不平道:“这等人如此欺凌百姓,杀了他们都不为过!” 楚仁义道:“瞿二哥说的对,但是郑伯伯和你们都是有家有业之人,杀伤官府中人的罪名可不小。不管是谁有理,这杀人一事都非同小可。今后官府追查,明白事理的还好,若是碰到像这般官兵如此无礼之人,那便极为麻烦!这件事若是暴露出去,他们不把四海镖局敲诈的分文不剩,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瞿正明又说道:“就算不杀他们,也当将他们交与地方衙门审理,把他们绳之于法!” 楚仁义点了点头道:“瞿二哥此计,本不失为一个好方法。但这批官兵已在此搜刮了大批银两,若是官府想管的话,早已出手干预,又怎会让其猖狂至今?何况我为避免他们今后报复,已假装成祁风寨之人。我们既然已是匪人,又怎么能将官兵扭送与官府审理?” 郑四海这时走来说道:“不错,楚贤侄此法,真是妙不可言,一举三得!” 瞿正明问道:“师父,不知此法有哪三得?” 郑四海道:“其一,教训了这批目无王法的官兵。其二,隐瞒了我等身份,日后纵是他们要报复,也找不到我们身上。其三,利用祁风寨的身份教训这些人,再放走他们,借彼之口,传出祁风寨为祸世人的消息。到那时,朝廷自然会出兵剿灭祁风寨。” 众人听后均道:“果然妙计!想得真是长远!”楚仁义忙道:“不敢当!” 郑瑶此时已帮秦烨止血,包扎好伤口。刚才的情形已然看在眼里,这时见敌人已退,想听听大家在讨论什么,便走了过来。此刻,听得他们在说冒充祁风寨,想起刚才楚仁义对那军官自称是山寨中人,便好奇地问道:“什么是祁风寨,你们为什么要冒充祁风寨?” 楚仁义见她已然听到祁风寨的名字,便答道:“祁风寨是为祸世人的土匪帮,我们冒充祁风寨,是为了让官府剿灭它,让它不再做恶!” 郑瑶听了后,点头道:“嗯,原来是这样!不过我看刚才那些人凶恶得紧,被打倒后又心生怯懦,他们肯去剿灭祁风寨么?” 楚仁义答道:“不是所有官兵都这般无用,他们只是害群之马。我借彼之口,把消息传达出去,自然会有正义之师去攻打祁风寨!” 郑瑶“嗯”了一声,看着那两个被瞿正明杀死的士兵,惋惜道:“其实他们也是一条生命,就这么死了,也挺可怜的!” 瞿正明道:“师妹,你心肠太软了,他们作恶多端,若是不杀他们,就会有更多的人受害!” 郑四海也说道:“是啊,这些人禽兽野性!刚才连那公公婆婆也要一起灭口,真是惨绝人伦,让他们受点惩罚也好!瑶儿入世未深,江湖险恶,你还不了解!” 郑瑶听说那批官兵连面前这老汉老妪都不放过,心中一惊,转脸朝那二老看去。只见他们坐在路旁,老妪的腿脚似乎还受了伤,老汉在一旁照料,处境颇为凄凉。 郑瑶心中一酸,对楚仁义说道:“楚大哥,我们把从那军官和士兵身上搜来的银两,都给了他们二老,好么?” 楚仁义笑答:“当然好了,我正有此意!”于是拿起包裹,包着那总共七百多两银子,走到二老身边,说道:“老人家,这银子都是那些官兵赔给你们的,就收下吧!” 那两位老人哪里见过这么多银子,且刚才楚仁义与官兵打斗的情景,二老也看在眼中。此时二人惊道:“这位小哥莫要开玩笑,这些银子,我们不能收!” 楚仁义笑道:“那军官骑马将婆婆撞伤了,他赔点银两去买汤药,也是应该的!” 郑瑶这时也走过来说道:“是啊,那些官兵平日欺压百姓,这时让他们付出点代价也好,就当是为其积德,公公婆婆就收下吧!” 两位老人推辞不了,便应承下来。 郑瑶见那老妪脚伤甚重,一时间不能赶路,她顿时心生悲悯,蹲下助其轻揉腿部,希望有助恢复。天阳在见状,忙阻止道:“郑姑娘,这老年人家,此般骨伤若要完全恢复,也需百日。一时三刻的揉抚,起不了什么作用,反而有可能使其骨骼移位,如若腿骨对接不齐,以后难免终身行走不便。” 郑瑶一时好心,所做之事却不得体,听了天阳这话,忙向两位老人道歉。二老忙说不碍事。郑瑶面皮薄,道歉之后,不知如何相待,只是红着脸低下了头,讪讪地说不出话来,一时间羞愧之心溢于言表。 二老知其好意,但此事尴尬,不免令郑瑶羞赧。两位老人见状,心下过意不去,那婆婆忙安慰道:“这位小姐,我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有几年好活?你此番与我二人有救命之恩,现在就算是真的失手将我这腿脚弄残,我也决不会责怪于你。你不必抱有歉意。” 郑瑶一听这话,只觉得适才自己当真再次将其腿骨揉断,小脸吓得惨白,又一阵不停地道歉。郑瑶想扶着婆婆,只是不敢再碰那伤腿,却又退后几步,与两位老人隔得更远了。 二老见郑瑶真诚,不由得感激涕零,说道:“姑娘你人美心更美,上天一定会保佑你的,祝你和这位小哥有情人终成眷属!”说着便朝楚仁义一指。 郑瑶听了之后,那洁白的小脸上,登时泛起了一抹红晕,正如碧空之上升起的一片霞云,当真是娇美之极。这时郑瑶已忘却适才的担心惧怕,心中甜滋滋的,但又怕楚仁义看出自己心事,便转身背对着楚仁义走出几步。 楚仁义也闻及二老之言,心中虽十分欢喜,但见到郑瑶避开了一些,只道她对自己还是无情爱之意。便对二老说道:“老人家说笑了,我和她不是…不是那样的…” 那老妇道:“年轻人不用否认,我活了这么多年,这种事是不会看错的。光从你们俩的眼神中便能看出,你们是一对相爱的情侣!” 郑瑶这时心中更显甜蜜,她与楚仁义相处数日,知道他处事成熟稳重,性情温文尔雅,为人随和、侠骨仁心,已不知不觉对他动了心。只是突然被这婆婆道破,一时间羞赧不已。这时听这老妇说的更加直白了,便越发朝远处避开了些。 楚仁义见此情形,便对那老妇说道:“不是啊!婆婆,你看小瑶都走开了,这就证明你说得不对!” 那老妇断骨之处敷上了天阳的止痛药膏,已痛楚大减,此时对楚仁义笑道:“那我说你喜欢那姑娘,是否正确啊?” 楚仁义听她这般问来,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既不便一口承认,又不便否认,只得低着头,闷不作声,来了个不置可否。 那老妇说道:“不作声便是默认了,其实那姑娘对你也有心有所属,只是姑娘家害羞,心口不一,她越是高兴,却越是避开你。相信婆婆,我不会看错的!” 楚仁义这时再不隐瞒,喜道:“婆婆所说当真?” 那老妇笑道:“不信?你前去问那姑娘本人,不就得了!” 楚仁义立刻站起身来,刚跨出一步却又想到:万一不是这般,怎生是好,以后还怎与郑瑶相见? 那老妇似乎看出了楚仁义的心事,这时只听得她在楚仁义身后说道:“小伙子家,做事怎么犹犹豫豫的,倒像个大姑娘!放心吧,我不会骗你的!你主动一点,难道要别人姑娘家对你表白不成?” 楚仁义听完这话,便鼓起勇气走向郑瑶。这时郑瑶早已走远,心如小鹿乱撞,刚才楚仁义和那老妇说的话,她都没听见。 楚仁义快步走到郑瑶身边,想要开口说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提了个无关紧要的话题:“刚才要是知道那些官兵将对公公婆婆不利,我就不会那么轻易放过,至少也要让他们多受惩罚!” 郑瑶却低声说道:“你心慈手软,对付这些恶人原是不该,不过我就喜欢你这仁义之风!”说道最后一句声音已是细弱蚊嘶。 楚仁义听了她这言语,登时欣喜若狂,拉这她的小手问道:“瑶儿,你所言当真?我没有听错吧?” 郑瑶扭捏着转过身去,害羞地说道:“什么真不真的,我刚才可没说什么啊!” 楚仁义拉着她的小手,又将她转过身来,看着她红彤彤的小脸,心中一荡,说道:“你刚才说我心慈手软,但你就是喜欢我……”后边便是郑瑶夸他有仁义之风,话到嘴边,他不欲再夸一遍,便省去那几个字没说出口。这样一来,此话从他嘴中说出,已变成“你就是喜欢我……”。 郑瑶如何听不出其中意思,忙争辩道:“我哪有这样说?我只是说喜欢你那仁义之风!” 楚仁义笑着在她耳边说道:“不如将‘那仁义之风’五个字删去,好么?” 郑瑶双手轻轻绞着自己的秀发,轻咬下唇,满脸通红,柔声说道:“随便你怎么样吧!” 楚仁义心花怒放,将郑瑶拥入怀中,紧紧的抱着。郑瑶心中也是甜蜜无比,任由楚仁义搂着自己。过了一会,楚仁义想到其余众人还等在大道旁,便对郑瑶说道:“别让他们等太久,我们先回去好么?” 郑瑶点了点头,便拉着楚仁义的手,说道:“那两位老人年老体弱,婆婆的腿脚又受了伤,如此行走只怕不便,我们快去将马车送与他们吧?” 楚仁义之前见二老此后行走赶路有所困难,又感激那老妇指点自己,早欲将马车相赠,只是此车乃郑四海所有,若赠与他人也须先待车主同意,自己不便擅作主张。此时听得郑瑶与自己所见甚同,便笑道:“好啊,一切都按你的意思办!” 郑瑶也笑道:“好啊!” 两人回到众人身旁,见众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郑瑶便问道:“你们怎么是这种表情?” 当楚仁义与郑瑶走到一旁说悄悄话时,众人好奇心起,早就远远观望。两人的小动作,众人已然看到;两人的小心思,众人也已猜着。 既然楚仁义与郑瑶话中内容被猜得八九不离十,大伙自然是准备嘲弄二人一番,博个热闹劲。只是郑四海知道他二人脸皮薄,早已吩咐下来,不准众人起哄,也不准与他们说笑。众人这才作罢。不然以天生这种性格,怎会不与楚仁义说笑几句。 众人见郑瑶问道,都微笑不作声。楚仁义忙转开话题,说道:“刚才那老婆婆腿部受伤,只怕两位老人赶路不甚方便,不如将我们那马车,赠与他们如何?” 郑四海说道:“如此甚好,但若无马车,瑶儿怎生赶路是好?” 瞿正明说道:“刚才那军官留有一马,不如将其牵来。我们便有足够马匹!” 郑四海道:“不行,那是官马,只怕身上留有记号,我们不便骑乘,若是被那些官兵发现,可就麻烦了!” 郑瑶心中已有计较,这时低声说道:“我与他同乘一骑。”说着拉了拉楚仁义的袖子。 众人听完都“哦”了一声,郑四海见大家似乎又要哄闹一番,忙轻咳两下,说道:“如此甚好,那就这样决定了!” 郑四海甚为开通,心想:江湖儿女,不必计较繁文缛节,既然他二人心意已然相通,同乘一骑,也无大碍。 且唐朝之时,对男女之间的礼法,看得不重。郑四海早已认可楚仁义与郑瑶之情,此时对女儿的要求自然也不会拒绝。 众人将那马车送与两位老人,随即启程。幸好那老爷爷以前驾过马车,将那婆婆扶入车座之后,自己坐在马车一侧,携带那数百两银子,扬鞭而去。 第三十一章 夺喜帖 不斗不识 (一)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第三十一章 夺喜帖不斗不识 (一) 众人一路上有说有笑,向杭州城赶去,郑瑶和楚仁义则同乘一骑。郑四海将一匹体力最好的马儿赠与二人共乘,郑瑶体重甚轻,两人虽为同乘,却也没减慢行程进度。 这日众人已到杭州城外,不出半个时辰,便可到达济世帮总舵。郑四海笑道:“我们脚程如此之慢,没想到,还早了三日到达杭州!” 瞿正明道:“师妹不坐马车却来骑马,当然要快一点了。” 天生听了这话,便笑道:“这也全靠了我们大师兄骑术好!” 众人听了都面带微笑。天阳看郑瑶尴尬,便岔开话题,说道:“郑姑娘那日将马车送与那二位老人,如此心地善良,这内心可真美啊!” 天青接着说道:“是啊!姑娘家,外在美并不重要,最可贵的却是这内在美,一个姑娘只有心地好,那才是真的美,郑姑娘就是这样!” 郑瑶听了他们不断地夸讲,更加害羞,一直低头不语。楚仁义在她身后笑着说道:“看他们夸你几句,你就高兴成这样,其实天青说你只是内心和善,外表却不漂亮。通俗一点来说,也就是你挺丑的!” 郑瑶听了之后,向楚仁义笑道:“他没有这么说啊!” 楚仁义笑道:“他嘴上虽然没这么说,但已将其中含意表露无遗,我和他这么多年师兄弟,还能看不出来?” 郑瑶笑道:“你骗我,不是这样的!” 楚仁义又说道:“那如果只能选一样,你是选美貌,还是善良?” 郑瑶调皮地说道:“我两样都有了,还要选什么?” 楚仁义刮了她的鼻梁一下,笑道:“小丫头不害臊!我是说,如果要选的话,你会选哪样?” 郑瑶道:“我两样都选,好么?” 楚仁义笑道:“真贪心,只准选一样。” 郑瑶又想了一会,最后说道:“那我选美貌!” 楚仁义问道:“真的?” 郑瑶点了点头,笑道:“真的!” 楚仁义问道:“为何?” 郑瑶笑道:“上天给了我美貌,我会让自己变得善良。反过来可就不行了!” 楚仁义微笑道:“古灵精怪!就你这么多小心思!” 郑瑶笑道:“那如果你要选的话,会让我得到美貌和善良之中的哪一样?” 楚仁义想了一会,还未答话,只见前方路旁窜出四人,站在大道之间,似乎要阻拦众人通行。 楚仁义诸人只得将马停下,郑四海纵马上前问道:“前方是哪路朋友,在下路经此地,多有打扰,只盼阁下能行个方便,让我们通过!” 只见一人走上前来,这人四十余岁年纪,一身麻布衣裳,便如这附近村庄之人。他上前问道:“看你们这么多人一起赶路,是否去参加那个白中天的寿宴?” 郑四海不明对方情况,不便回答,反问道:“敢问阁下是何许人也?” 这时又走上来两人,也是四十岁左右,二人都是一身武师打扮,其中一人怒道:“什么?你竟然不知我们名头,好大的胆子!认不出我们便是那大名鼎鼎的“金银铜铁”河南四侠么!” 郑四海心中暗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答道:“请恕在下无知!“ 适才那人喝了一声,说道:“好,你不知道,我就告诉你!我们河南四侠,就是大哥金不换,二哥殷勤,三弟童钱,四弟铁秀。知道了么?”他说金不换之时朝先前那麻布衣服的汉子一指,说殷勤时,挺直了胸膛,意思明了,自己便是殷勤。说到童钱时指了指身边那武师。说到铁秀,又朝那最后站着那人指去。那铁秀年纪不到四十,看起来颇像一名书生,哪有江湖汉子的粗豪模样。 此言一出,郑四海倒也奇怪,他交游满天下,却从未听说过江湖上有什么河南四侠,这时只得抱拳一揖道:“各位朋友,未知有何见教?” 先前那麻布衣服的汉子跨前一步,正要说话间,却见那第四人走上前来,拉着那汉子说道:“大哥,我们是来报仇的,莫要节外生枝!” 那汉子说道:“四弟,我知道你的仇人在杭州出没过,但咱们不是跟丢了么?等我们吃了这顿好的,再去寻他!” 那四弟又劝道:“大哥,白中天那场酒宴就算了!” 那汉子怒道:“本来都没什么,但济世帮那看门狗,竟然连门都不让我们进,凭什么那么多人都已入席,就我们不能?” 郑四海听他们说到济世帮,想知道所谓何事,刚才听得那汉子名叫金不换,便向他问道:“金兄,据说那白帮主极为好客,他又怎么会不让你进门呢?” 金不换颇为激动,说道:“他也能称之为好客?我们要进去瞧瞧他,他那门客硬要我们出示请帖,不然不让我等入门。你说这还能叫好客么?” 郑四海微微一笑说道:“据我所知,白帮主不是这样的人,他一向欢迎英雄豪杰到他府上做客,这次又怎会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金不换气呼呼地说道:“你难道不相信我之所言?不信的话,你可以问我这几个把兄弟,他们当时都在现场!” 这时殷勤和童钱随声附和道:“是啊,那看门之人不仅把大哥赶了出来,连我们没出声的三人也都拒之门外!” 郑四海认识白中天已久,对其为人知之甚多,想他绝不至于将上门客人赶了出来。眼见这四人行事近乎疯癫,其言语之中,必定有何不实之处。 郑四海朝那老四铁秀看了一眼,见他欲言又止,想起适才他说到报仇,又劝那三人不去参加白府喜宴。这四人言语混乱,真不知他们到底意欲何为。郑四海心道:“正好趁此机会,将这几人底细摸清,若是他们对济世帮心存歹意,也好通知白中天有个防备。” 郑四海见金不换、殷勤、童钱三人啰里啰唆、夹缠不清,和他们说话,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便向那铁秀问道:“不知四位来杭州所谓何事,又为何将我等拦截下来?还请告知在下,若有需要在下效劳之处,敬请直说。” 铁秀答道:“这位兄台还请见谅,只因得知我那仇家在杭州现身,为了报仇,这三位把兄才随我赶往杭州。至于拦截各位,在下实不敢当。我这三位把兄胡闹,耽误了各位行程,铁某深感抱歉,在这向几位赔罪,敬请见谅!”说完抱拳向众人一揖。 郑四海见他说话客气,心中也是一宽,但此人说话是真是假,这四人到底是何用意,他此时却也不敢判断。他既然决意了解这四人的真正意图,便接着说道:“不敢不敢,这位仁兄太过客气,我等和阁下几人在路上相遇,那是有缘,咱们聊一聊天,又怎能说是耽误我们行程?阁下若向我等赔罪,那可真是折煞人了。”说完便朝铁秀一揖还礼。 铁秀微笑道:“客气客气,那我们就不影响各位赶路了,请便!”说完朝旁边一让,将道路让出,等待郑四海众人上马前行。 郑四海没弄清状况,如何肯走,他正想开口说话,却听得那金不换先道:“四弟,你怎能这般放过他们!我看这些人八成是去参加白中天寿筵的,让他们把请柬交出来再走!” 郑四海一惊,心道:“原来是想抢走我们请柬。”眼看着四人衣着朴素,不像什么名门子弟,但具体武艺如何,却也不敢肯定。若真是打斗起来,不知能否胜过他们。郑四海为人谨慎,向来均是未思利、先想弊,先考虑好失败后的应对方针,以免仓皇之下措手不及。如此一来,便易做到万无一失,即便暂居下风,也可败中求胜。 此时他心中虽惊,面上却露出微笑,说道:“白帮主极为好客,即便没有请柬,他也不会将你们拒之门外。又何必要去抢夺请柬,以求进门?” 殷勤不耐烦地走上前来,说道:“刚才已对你说过,那白中天就是不让我们入内!” 郑四海笑道:“未知阁下可否将当时情况,讲与在下听闻?” 殷勤说道:“好,就说给你听,看你信否!” 郑四海道:“洗耳恭听!” 于是,殷勤便将那日在白府大门之外的情形复述了一遍。 殷勤说道:“那日我们四兄弟来到杭州,寻找四弟的仇人,在城中找了许久都未有所获。这一日,经过白府门前,只见那里有许多宾客提着贺礼涌入,好奇之下,我们便打听一番。听了别人叙述,咱们这才知道,原来那许多人都是给来白中天贺寿的。我们随便找了几人问道:‘你们这么多人来给他贺寿?今天是白中天的寿辰么?’谁知道他们却说,这还不是白中天寿辰正日,若是到了正日那天,只怕全天下的英雄豪杰,都会来给那白帮主捧场!我们也久仰白中天大名,早知他是天下间最顶尖的人物,想来拜访一番。于是我们便问道:‘有谁知道哪天是他寿诞之日?’门外宾客便对我们说了时日。我们顺便问道:‘还没到正日,你们为何提前来此?’谁知他们说,虽然未到正日,却也不怕来早,反正那白帮主管吃管住,又不用露宿街头,怕什么!” 郑四海听了之后,点头说道:“是啊,白帮主可是出了名的豪爽好客,那又怎会相拒你等?” 殷勤瞪了他一眼,说道:“你听我说完,行不行?” 郑四海笑道:“抱歉,是我多嘴了,你请说!” 殷勤又道:“我们一听管吃管住,便高兴起来。咱们寻了那仇人数日,可是一顿好饭也还没吃过!虽说白中天名气大,但拜访他也只是小事一桩,最重要的是先填饱肚子。既然这白中天请客吃饭,那咱们也就不必客气。于是,我们四人便随着人潮向里涌入。啊不!是我们三人,老四不肯如此前往,他还说我们这般入府,没有江湖英雄的修养风采,太没气度。最后我们说道:‘你叫上三个兄长为你报仇,却连一顿饭都不让我们吃饱,那还有什么义气可言!’他还硬说,这就请我们去外边的酒家豪饮。可你说那些酒家的饭菜,哪比得上这白府的佳肴啊!你光看这白家房舍的气派,就知道了。” 金不换又补充道:“而且白府之餐,是不需花销的!” 童钱接着应道:“对!我们就冲着这点来的!” 郑四海说道:“白帮主身为一帮之主,这住处当然会讲究一些。但他平日节俭,却不是餐餐都大鱼大肉。据我所知,他平时只是吃些青菜豆腐。他念在百姓疾苦,才继成他父亲的济世帮,目的便是济世救人,又怎会胡乱挥霍?这位兄台,你这点可就想错了!” 这时童钱说道:“那白中天就算是十分节俭,在寿筵请客之时,也不会那么小气吧?我们进去吃饭,他就只招待客人吃些青菜豆腐?” 郑四海笑道:“那倒不会!” 殷勤又瞪了郑四海一眼,气呼呼地说道:“你不要再打岔,好不好?你再插嘴的话,我就不把当时的情景重现了!” 郑四海见他说得幼稚,只得陪着笑脸说:“好,好,我不打岔就是!请你继续说吧。” 只听殷勤继续说道:“我们一听那白府有吃有喝,当然兴高采烈、手舞足蹈了!既然有这等美事,我们不去贪那便宜,可不就吃亏了?于是我们便朝里走去。哪知,那知客下人却问我们是何方英雄。唉,去他家吃个饭,也问长问短的,可真是啰嗦。那他既然问了,我们也就如实作答。大哥说我们是河南四侠,知道白中天这小子过寿,特地来吃他一顿。我们来他家吃饭,不知是他们祖上积了多少福,才有此荣幸。谁知那知客下人一听大哥说这话,不仅不高兴,脸上还变色了。刚才还一副笑嘻嘻的模样,这说变就变,瞬间变得一脸怒容。而且那旁边的其他客人,也是满脸惊奇。唉,我说我们河南四侠去他家祝个寿,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么!” 郑四海这次没再插嘴,但心中却想道:“这普天之下,除他白家本族长辈之外,只怕没几人胆敢称白中天为‘这小子’。就连当今皇上见了他,也会客气地称一声白帮主。而你们大哥,也就是金不换,这人不知好歹,竟然当众称白中天为‘这小子’。如此出言不逊,别说他济世帮的门人不会让你轻易进门,就是前去赴宴的英雄豪杰,也会当你是前去挑衅之人,决然不肯助你。” 夺喜帖 不斗不识 (二)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夺喜帖不斗不识 (二) 殷勤接着说道:“那知客下人一脸怒容地说道:‘你们是何许人也,到这杭州济世帮白府,到底所谓何事?’我听了他这话,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便说道:‘刚才已对你说得明白,我们是河南四侠,此次前来,就是为了赏光,到白中天这小子家吃顿饭的。’谁知听得后堂有人大声说道:‘我看你是要来吃顿板子的!’” 这时金不换气呼呼地说道:“我们和他们好好说,说我们是来吃饭的,他们却说我们是来吃板子的,你说可不可气!我当时就喊道:‘哪个想请我们吃板子,就给我滚出来,看到底是谁要吃板子。’只见后边庭院里涌出一群人,人群中又走出一个大汉。听别人都叫他宋副帮主,我管它送什么副帮主,他胆敢让我吃板子,我当时真想一拳打掉他满嘴牙!” 郑四海心中思量道:“你们这群人胆子可真大,竟敢在济世帮门前公然挑衅,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虽说白中天顾全大局,未必会出手惩戒,但若惹起那副帮主宋飞锁的火气,你等只怕也难以抵挡。真不知你们是有意如此,还是无意?但即便无意,又怎会有人相信,世间竟有如此不通世务之人!” 想到白中天和宋飞锁,郑四海便不禁回忆,自己当年与白中天相识之初,曾与宋飞锁一较高下,两人武艺相当,难分胜负。宋飞锁处事公正、绝无偏私,断然不会无故与人为难。想到此处,便觉得这四人行事太过荒唐,再仔细看看他们,只觉得除了那老四铁秀之外,其余三人似乎均有些傻里傻气。如此一来,只觉得如此荒唐之事,在他们身上发生,似乎也没那么荒唐。 这时听得老三童钱说道:“是啊,当时我们真想揍那姓宋的一顿。要不是老四阻拦,说看到仇人的身影,让我们赶紧去追,只怕早已动上手了!哼,那些人只会说说,却不敢动手,见我们走了,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哈哈!” 金不换笑道:“也许他们放了屁,只是你没听见呢?” 这时只听铁秀说道:“三哥!当时他们那么多人,我们若是当真动手的话,你说能胜得了么?” 童钱说道:“老四你怕什么,凭我们四人的武功便是面对千军万马,也只当儿戏,怎么会怕他区区一个济世帮!”金不换和殷勤齐声说是。 铁秀摇了摇头说道:“济世帮好手众多,绝不会是寻常人呐!况且他们济世为怀,我们和他们无冤无仇,又何必与他们作对呢?” 金不换说道:“四弟这点说的对,我们河南四侠那可也是以侠义为道、专门对付坏人的大英雄!他们既然也是同道中人,我们不妨就饶他们一次,他们知错能改就行了!” 铁秀笑了笑说道:“大哥说的是!” 谁知又听金不换说道:“但是他们不让我等进门吃饭,那可真是削了我们面子,我们决不能如此面目无光便回去了。我们一定要去他家,好好吃上一顿!” 殷勤说道:“大哥,只怕他们还是不让我们进去啊!” 金不换笑了笑道:“所以说我们要抢一张请柬,前去赴宴,这样的话,他们就不会把我们拒之门外了。你难道没看到那些持有请柬的人物,只要一亮出那张纸,门口的知客下人便热情地招待他们进去,连屁都不敢多放一个。” 童钱也反驳道:“也许他们放了屁,你没听到!” 金不换不理他,接着说道:“有请柬的人顺利进入,可以大吃大喝。哪像我们这样,给他贺寿,还要问这问那、问长问短、问多问少、问高问矮、问胖问瘦、问…” 殷勤见他说个没完,忙打断道:“哪问了这么多?大哥你也太夸张了!” 金不换狡辩道:“没问这么多,那他为什么不让你进去?我看他是在肚子里问的!” 殷勤道:“你又不是他肚子里的小虫,怎么知道他在肚里问?” 金不换道:“你也不是我肚里的小虫,怎么知道我不知他在肚里问?” 殷勤道:“那你更不是我肚里的小虫,怎么知道我不知你不知他在肚里问?” 金不换张口又要接着说下去,铁秀忙拉扯他道:“大哥,你就别和二哥争了,快说正事吧!” 金不换点了点头,道:“他就是问了很多,问这问那、问长问短、问多问少、问高问矮、问胖问瘦的,我就一一回答,如实对他们讲了之后,反而不让我们进了,难道我们河南四侠的名字是臭的么?”他越说越气,讲到最后简直是怒发冲冠、怒不可遏。 铁秀忙安慰道:“大哥,你也不必愤怒,咱们是谦谦君子,何必与他们计较?” 殷勤附和道:“对!咱们不必与之动武,但为了证明河南四侠能进得了白府,我们只得去抢一封请柬。” 郑四海在旁边听了金不换与殷勤的讲述,大概了解当时的情形。此时见他们又说回原来话题,便先行发问:“你们当真想抢请柬?” 金不换答道:“不错,我们是要抢你的请柬,而你此行必是前往白府赴宴,已不必否认。从你刚才的话语中,我已得知,你是认识白中天的!” 郑四海见他们已然识破,也不再顾左右而言他,只是说道:“是啊,我认得白帮主,那又怎样。我既然认得他,你们抢了我的请柬后,也是进不去的!” 金不换问道:“为什么?” 郑四海笑道:“你想想,白帮主既然认得我,那么他看到持有此请柬的人不是我,他会怎样?” 金不换问道:“会怎么样?” 郑四海答道:“当然会认为此请柬是你们抢来的!” 金不换点了点头。那殷勤却说道:“到时,我们可说与你相识,而你却还在路途之中!” 郑四海笑了笑,说道:“不错,这个方法行得通,不过你们不知我的姓名,到时以何作答?” 这时童钱喊道:“我们对你说了名字,你却不对我们说,那可不公平!” 金不换突然想起一事,便说道:“那请柬之上便有这人的名字,我们把请柬抢来,不就一清二楚了么!”说完便朝着郑四海扑了过去。 铁秀忙叫到:“不可!” 金不换哪管这许多,说动手便已出手。别看他傻头傻脑,这一动起手来,迅若脱兔,一拳朝郑四海面部打去。瞿正明等人还未看清拳法来势,这一招便已打至郑四海面门。 郑四海武艺当真非同小可,此拳已及面门,只见他微微后仰半分,便将这一拳躲开,拿捏得恰到好处,直有一副武学大师风范。 哪知这金不换拳势快极,第一拳未收,第二拳又致,拳速快若闪电。此次袭击郑四海,连环拳法一拳快似一拳,郑四海虽武艺高强,被他人占了先机,却也不禁被压制在下风,一时之间还手不得。 金不换打的也不是什么高深拳术,只是一套世间常见的五行拳。大多数习武之人都识得此拳,此拳术是一些平平无奇的招式组合而成,按照五行相生相克的原理打出,主旨在于强身健体,本无什么惊人招式。但从这金不换手底下使出,便有如那狂风暴雨一般,变幻莫测,叫人防不胜防。若不是郑四海武艺高强,内力深厚,只怕早已败于其手。 拆了十余招,只见金不换一拳打向郑四海面颊,郑四海见他此拳来得虽快,腋底却露出破绽。于是侧脸一避,迅速一指朝金不换腋下点去,金不换若是再朝前打,可便是将自己腋下穴道送往敌人指前,那自然万万不可,忙撤拳回让。郑四海哪容他有丝毫喘息之机,待得他撤拳回身,“呼”的一掌朝他面门击去,金不换没料到郑四海身手如此敏捷,待见敌掌迎面而来,忙闪身躲让,连用几次巧妙身法才堪堪将郑四海来袭之势化解,但已是惊出一身冷汗。 他二人这番交手不过瞬息之事,双方均无同伴入场。这时殷勤和童钱见大哥势危,便想上前相助。楚仁义等人见状,哪能让他们以多为胜,也挺身上前。如此一来,便成了群殴局面。 楚仁义一掌向殷勤击去,怎知殷勤动作也是异常迅捷,未等楚仁义手掌近身,便已躲开,同时右手成抓,来抓楚仁义手腕。楚仁义忙撤掌躲避,这时殷勤已然越过他身旁,朝天阳扑去,口中喊道:“老四,这小子交给你了!”脚下一步不停,径直冲向天阳。 楚仁义想转身去拦殷勤,突然左侧身畔一人袭来,楚仁义忙朝右一躲,还了一掌,那人也避开了去,并未趁机与之相斗。楚仁义定睛一看,那人正是铁秀。 只听铁秀说道:“这位少侠请先不要动手,我们有话好说!” 郑四海在一旁听闻铁秀之言,忙喊道:“仁义别上当,他是想拖住你,让你暂停出手,他们好先收拾你师弟!” 楚仁义听了这话,忙朝师弟们看去,只见殷勤已然将天青反扭手臂按在地上,点了他穴道,天阳与天生挺剑与之相斗,一时间不相上下。 楚仁义见状,忙对铁秀说道:“我看你说话还有几分道理,你快让你的同伴停手,这样我们就不用互相厮杀了!” 铁秀点头,朝金不换、殷勤、童钱喊道:“哥哥们别打了!”但他们三人都打得发了性子,又哪能劝阻得住。 这时只听郑四海在一旁喊道:“仁义!别与他说话,快救你师弟!” 楚仁义再朝师弟们看去,只见天生也躺在地上,只剩下天阳一人与殷勤相斗。童钱在一旁也与瞿正明等人斗得正酣。 楚仁义心中惊道:“这人武艺竟然如此厉害,只是一瞬间,便将天青和天生打倒,当真不凡。虽说天青、天生二人武艺平平,但有天阳这般高手在一旁相护,数招之内便拿下两位师弟,谅自己也无此等能耐!” 思量及此,楚仁义忙要冲上去相助天阳,但只跨出一步,便被铁秀拦了下来。楚仁义喊道:“不要拦着我相救师弟!” 铁秀也说道:“不要伤害我义兄!” 楚仁义见他总是阻拦,此时不便多言,只得一掌朝铁秀打去,欲将其击退,再去相救天阳。不料这铁秀也是难缠得很,见他一掌打来,便一掌迎了上去。双掌相对,只听得“啪”的一声,楚仁义退出半步,铁秀的身子也是晃了两晃。相较之下,楚仁义功力稍逊。 但楚仁义哪管得了这许多,他一心想救师弟,被铁秀震开之后,忙又朝殷勤冲了过去。 这时只见殷勤双手点、拍、锁、拿,占取上风,而天阳长剑舞动,运用狂涛剑法,封锁身周要害,进而攻敌、退而自守,一时不得败阵。 但殷勤的擒拿绝技,天阳从所未见。适才殷勤拿住天青、天生二人,以其二人身体阻挡天阳长剑,天阳攻势稍顿,殷勤便拿下那二人。此时天阳失却两位师弟,如同损失双臂,已然独木难支。 楚仁义只朝殷勤方向跨出一步,只觉背后又是一掌袭来,只得回身一掌打去,见那人又是铁秀。 楚仁义心想,若不将此人先行打倒,只怕是难以前去和殷勤对战。想到此处便朝铁秀攻了过去,铁秀见楚仁义武艺高强,也是丝毫不敢大意,全力反击。 铁秀的武艺是家传功夫,一套铁臂掌法总共三十六路,全是刚猛掌力,使将出来隐隐有风雷之势,直如波涛洪流一般,将楚仁义笼罩在那掌风之中。 适才铁秀与楚仁义对掌,并非使用此套铁臂掌法,此时一用出来,楚仁义登时觉得对方似有千斤之力,将自己压得喘不过气来,只得勉力支撑。 金不换早已非郑四海对手,右侧肋下被其击中一掌,一时间酸痛无比,幸而躲闪得快,才没受内伤。他见郑四海武艺极强,不敢与之对抗,便闪身而退,逃下大路,跑入田间。他身法灵活,左窜右跳,郑四海一时之间倒也追不上他。 这时童钱已将郑四海一众弟子打倒,朝金不换望去,只见他已绕着那广阔的稻田,远远地跑了一圈,此时正飞奔而回。郑四海在他身后,咫尺之距,所发掌力随时都能将其击倒。金不换不断变换方向,才躲过郑四海多次重击。 就在这时,郑四海猛击一掌,掌力雄浑,笼罩四方,金不换避无可避,身子微侧,双掌击出,与其对抗。只此一掌,金不换便被郑四海压迫得毫无还手之力,手脚全都施展不开,只在周身一尺范围内尽力防御,已不再像之前那般挥洒自如。 天阳与殷勤相斗五六十招,在他凶猛攻势之下,双臂酸软,劲力渐弱,越发不支。殷勤寻得破绽,擒拿住天阳右手手腕,未待天阳发力,殷勤便迅速用劲,扭转对方手臂,将之右臂反锁背后,天阳手中长剑也被殷勤夺下。便在此时,殷勤在天阳背后大椎穴上一戳,天阳浑身酸麻,瘫软在地。 童钱见大哥危急,忙叫着二哥殷勤上前帮手。殷勤这时已将天阳制服,见金不换已支持不住,便和童钱二人,从郑四海身后袭来。 这样一来,郑四海这边,便成了以一敌三的局面,这三人均是武艺极高之辈,郑四海单打独斗自然不惧,但要以一人之力,将对方三人尽数击倒,只怕已是无力回天。 但郑四海确非泛泛之辈,他陡然觉得身后有人袭来,虽形式紧急,却也丝毫不见慌乱。只见他右脚朝后方来人处踢出,一脚正踢向童钱的心窝,童钱见来势凶猛,侧身避开。这时郑四海的左掌已打到金不换身前,金不换避之不及,只得出手硬接了他这一掌。郑四海功力深厚,这一掌打的金不换连退三步,胸中真气为之一滞。 但此时殷勤右手已然拍到了郑四海左侧肩膀,郑四海知道这一掌已是难以躲开,忙将肩膀朝前一收,将殷勤这掌的劲力卸去。 殷勤见这一掌已打中敌人,心中正暗自高兴,谁知敌人竟能在这一瞬间缩回肩膀,将自己这催筋断骨一掌的劲力消去了大半,心中登时觉得面前此人,武艺当真均高出己方每个人许多。这时心中渐渐收起刚才那份傲气,手下更是加足劲力,向郑四海发起猛攻。 哪料到殷勤心中惊奇,郑四海心中也是大惊不已,他没想到这四个人个个都身怀绝技,均是武艺非凡之辈。殷勤打他那掌,劲力虽被他消去大半,但他此时肩膀却酸麻不已,左边半只胳膊,似乎连抬起也十分困难。他心中暗道:“这姓殷的武艺竟如此高强,只怕今日我等众人,都要栽在这四人手里。” 郑四海心中虽如此料想,手底下却丝毫不肯放松,硬接三人强攻。幸而金不换气力已被耗得所剩无几,郑四海一时之间不会败于三人之手。但此时他已处下风,只有招架之功。 那殷勤使的是一套擒拿掌法,端的是奇招鹊起,变化无穷,近身擒拿锁打极是厉害,加上他内力雄厚,郑四海被他限制的很是紧迫,丝毫不敢大意,唯恐被其锁住手脚,一时挣脱不得。 这童钱用的却是一套摔跤功夫,虽和殷勤的擒拿功夫不同,但也是与郑四海近身交战,找机会拉着郑四海的手脚,欲将其摔倒。 相拆数十招之后,郑四海越发觉得难以抵抗,自己出掌,已有几次被那殷勤擒拿住,多亏得自己内力十足,又将殷勤震开了去。但四人如此这般地耗了一阵,郑四海内力已不如初时强劲,只怕再被殷勤锁住,便难以逃脱。且童钱总是找机会攻击郑四海的下盘,欲将其摔倒。再加上金不换狂风骤雨般的袭击,郑四海只得使出“浪里翻云”掌法护身。这套掌法毕竟是他的成名绝技,此时使将出来,只守不攻,这三人一时之间,倒也难以将其制服。 郑四海此时只是想将背上大刀拔出,有刀在手,那“浪里翻云”更是厉害无比,但面前这三人,似乎均想立刻将其打倒,没有丝毫懈怠,只是全力进攻。郑四海一时倒也抽不出手来拔刀。 与郑四海相比,楚仁义的处境也好不了多少,铁秀的“铁臂掌法”刚猛无比,楚仁义的“绵云掌”虽掌法迅捷,能以柔克刚,但他并未将这掌法练得登峰造极,此时遇到铁秀这等高手,不免缚手缚脚,难以发挥这掌法的真正实力。 面对铁秀如此刚猛的攻势,楚仁义只得奋力抵挡,利用绵云掌迅捷的优势,牵制着铁秀,使其分心抵挡自己的进攻,而无暇出掌回击自身。但铁秀偶尔打出一两掌,楚仁义难以回避时,只得出掌与其相对。 若论掌法的刚猛与内力的强劲,自然均是铁秀占了上风,这每次对掌,楚仁义体内真气均受到一次震荡,渐渐难以抵御铁秀的进攻。 楚仁义这时正在暗自后悔,后悔刚才与铁秀对阵之前,没将背上长剑取在手中。若是手中有剑,也未必会败,更非此刻光景。此时自己若伸手拔剑,则不能持续不停地向铁秀进攻,如此一来,便会被他反击,其后果不堪设想。若处于铁秀的狂攻之下,再想要再伸手拿剑,简直比登天还难。 铁秀见楚仁义虽处下风,但一时难以将其打到,心中自也着急。心想若不及时将其制服,只怕难以把话说清。这时正值打斗激烈之时,哪能分心说话,一旦分神,只怕优劣登时逆转,那是非落败不可。即便是把话说出来了,对方恐怕也听不进去。 想到此处,铁秀加紧掌力,欲将楚仁义尽快制服,楚仁义见其再次发力,心中焦急,忙运掌先行攻敌。左掌一击,打向铁秀右颊,右掌打其左胸,待铁秀侧身避掌之时,左掌忽而改变方向,打其右腰。 他料得铁秀必然回掌抵挡,正想出手袭击其头顶百会穴,哪知对手非但不抵挡闪避,反而身体向前一挺。楚仁义这两掌便结结实实地打在了铁秀身上。 夺喜帖 不斗不识 (三) - 恩怨情仇心 - 月夜轻书 夺喜帖不斗不识 (三) 楚仁义一呆之间,铁秀双手便已袭来,两掌直掼楚仁义胸前。楚仁义忙回手抵御,但这时手臂内屈,难以运劲,四掌相交,楚仁义只觉得一股大力击向自己,顿时两手酸软,难以提起。 铁秀便趁此时,又在楚仁义双肩各击一掌,随即点了他身上四个大穴,楚仁义再也动弹不得,只得躺在地上喘气。 但楚仁义刚才那两掌,也将铁秀打得也不轻。铁秀此时虽将对手击倒,体内真气也颇为滞浊,胸腹间疼痛无比,他不敢大意,忙坐下调匀气息。 铁秀运气之时,向三个义兄望去,只见他们和郑四海战得正酣。楚仁义躺在地上,头部尚可扭转,顺着铁秀的目光望去,只见郑四海已远处下风,若非金不换之前已然耗尽功力,郑四海早已落败。即便如此,只怕他十数招内仍会败下阵来。 郑四海数次想去拔刀,但被对方三人压制得紧,每次非但均不成功,反而失却了先机,将自己推向更为不利的境地。 楚仁义看到这里,灵机一动,忙向铁秀说道:“我们现在已然败了,你快叫他们停手!我把请柬给你们便是。” 铁秀听了这话,使劲点了点头,向金不换喊道:“大哥,快停手吧!”见金不换等人并不理睬,只得又喊道:“他们答应将请柬赠出,就别再斗了!” 金不换等人闻及此言,向铁秀这边看来。楚仁义趁此机会忙叫道:“郑伯伯快拔刀!”郑四海会意,赶忙将大刀拔在手中,却并未上前偷袭金不换三人。 金不换听得楚仁义这般喊道,忙面向郑四海,见他已将大刀拿在手中,威风凛凛地站立当场。 楚仁义知道,郑四海在刀刃上的造诣,更胜于掌上功夫,此时见他持刀在手,心中总算有了一丝安慰。但他见铁秀如此诚信,自己却欺骗于他,心中又万分愧疚。虽说金不换等人出手挑衅在先,天阳、天青师弟及郑瑶、郑四海等镖局众人均欲遭难,欲解此不利之势,欺骗在所难免。此事从权,需怪他不得。但楚仁义心下愧疚,低下头,不敢向铁秀看去。 金不换等人不知郑四海刀法如何,见他手握大刀,威风凛凛,三人一时不敢妄动。但金不换等人均为世间少有的高人,虽严阵以待,心下却并未恐惧。只听呼喝一声,三人纵身向前,朝郑四海冲了上去。 郑四海见他三人分三个方向,同时冲到身前,欲三面夹击自己,忙将大刀舞成一道光圈,护住周身各处。登时刀气横飞,犹如在周身砌起了一堵墙。 金不换三人,见郑四海将大刀舞得毫无破绽,心中均是十分佩服,暗道自己绝无此番能耐,若非以三敌一,此刻早已落败。现下面对郑四海这般用刀,若是硬闯只怕于己不利,三人只得退开,将郑四海围在中央,寻找他刀法中的破绽,欲伺机将其击败。 郑四海这套刀法,本就是注重防守,敌人就算武艺高出他一筹,若是急功近利,硬闯他这“浪里翻云”刀圈之中,恐怕也占不到便宜。因此金不换三人联手虽略胜于他,一时之间,却也难以破解他这刀法。 但“浪里翻云”刀法,只重防守却不重进攻,并且使将出来颇为损耗内力。若是长时间运用此招,不久便会耗尽气力,到时只怕毫无还手之力。 但郑四海此时若稍有停顿,不持续将此刀法挥舞下去,金不换三人便会趁机冲将进来。那时郑四海不能用刀将其抗拒在周身三尺之外,处境将会变得很是危险。 钢刀本身,便是使刀者手臂的延长,用刀之人与空手之人搏斗,自然是离其越远越好。郑四海这套刀法,更是将敌人抗拒在越远之处越有威力。若是被敌人抢进周身三尺之内,便会门户大开,破绽皆漏,任人宰割。 殷勤和童钱则恰好相反,他二人,一人专攻擒拿短打,另一人专攻摔跤跌绊,正是和敌人接触越近越是有利。因此他们不停地寻找机会接近郑四海。 郑四海岂能容得他们近身,将一柄大刀舞得滴水不漏,金不换等人见他刀势如此凌厉,一时也不敢上前。 郑四海心想,如此下去,该当如何了局,心念一动,便舞着大刀向金不换冲了过去。他虽冲向金不换,但手中大刀却还是护住周身,不让敌人有机可乘。 金不换见他向自己冲来,心中一惊,忙向后退,匆忙之中,似乎脚下一软,身子便向后倒去。郑四海看出有机可乘,忙停止舞动大刀,将刀身向前一挺,朝着金不换戳了过去,同时左掌向殷勤打了过来。 哪知突然右手手腕一紧,手臂被一股大力向后拧去。原来金不换见许久不能胜他,不知要耗到何时。灵机一动,将计就计,故意露出破绽,让郑四海以为有机可乘,前来进攻自己。他之前已向殷勤打了暗号,殷勤见郑四海“浪里翻云”刀法一解,立马冲上前去,躲开郑四海的一掌,将其持刀手腕擒拿在手,并迅速将其手臂向身后扭去。 郑四海虽然功力深厚,但这打斗了许久,“浪里翻云”刀法又是颇耗内力,此时虽未力竭,却也是气力不足。被殷勤出奇不意地擒住手腕之后,一时没蓄力反击,便被此人扭转手臂,死死压住。 郑四海知道这是决出胜败的关键时刻,此时若再不舍却兵刃,从而挤出一股力量,就难免被殷勤稳稳擒拿,那时再想翻身,直是难如登天。 好个郑四海,在这危急之际果断果决,迅速抛却手中兵刃,提一口气,手臂猛一用力,与殷勤僵持一处。 殷勤使尽全身力气,也难以搬动郑四海手臂分毫。郑四海正想用力将殷勤震开时,忽然左手手臂又被一人抱住。那人使劲将郑四海上身向后推去,脚下又用力将郑四海左腿向前踢去,显然是想把他向后摔倒。 郑四海此时已知左侧这人便是童钱,忙将下盘稳住,双脚牢牢钉在地上,左手手臂向前推去,同时右手也向前用劲。此时用尽全身力气,果然是非同小可,神力一到,殷勤和童钱两人抵挡不住,身子不由自主地被郑四海向前拉去。 就在这时,只见前方,金不换双掌向郑四海胸前击来,郑四海此时正用全身力气抵抗殷勤与童钱二人,哪有多余的力量去抵挡金不换。况且双手被那二人牢牢拿住,难以挣脱开来,又哪能腾出手来阻挡金不换! 只听得“砰”的一声,郑四海被金不换双掌击在胸前,身体登时被一股大力向后推去,殷勤和童钱顺势向后一按,郑四海便被按倒在地。殷勤与童钱兀自放心不下,将其翻个身来,面部向下,双手扭在身后,绑了起来,再点了背后两个大穴。直到确认郑四海再也难以起身之时,才放下心来。 此时郑四海一方,除了郑瑶之外,全都被打倒在地。郑瑶于刚才众人相斗之时,已大喊停手,但又有谁能停得下手。直到此时,众人才算是真正“停手”。 郑瑶见父亲被人打倒在地,忙哭着走上前去,扑到父亲身上,要解救他。金不换怕郑瑶放了郑四海之后,再也难以捉回,忙挺拳上前阻拦。楚仁义与郑四海见状,同时喝道:“住手,别碰她!”郑四海虽被擒拿,但盛怒之下,巨吼有如晴天霹雳,一时间,震得金不换愣在当地,不敢动弹。 郑瑶见郑四海双手被绑,怕父亲疼痛,伸手去解那绳子,殷勤生怕绳子解开之后,郑四海再次脱困,那时只怕又难以将其制服。这时也顾不得郑四海是否发怒,上前便要将郑瑶拿下。 这时只听得铁秀在一旁喊道:“二哥住手,那小姑娘看来不通武艺,她就算解开绳子,也解不开穴道,由得她吧!” 殷勤说道:“可是,若是被这人脱困,可就不妙了!” 铁秀此时尚未调匀气息,盘膝坐在地上,笑道:“二哥,你也太紧张了!这人能有多大能耐,你点了他穴道,难道他一时半刻便能解开?况且,他若真能自行解穴,区区几根绳索,他又怎会看在眼里?如此说来,缚与不缚,毫无区别。再说了,要拿下那小姑娘原本简单,但若是被人说你以大欺小,可就不妙。我们河南四侠是侠义之人,怎会干出这等恃强凌弱之事?” 殷勤面现惭愧之色,说道:“我本也没想动她,只是要点她穴道,令她动弹不得而已!” 铁秀点了点头,说道:“二哥所言,我们都已知晓,但此举若是被外人看去,不知你意欲何为,他们会如何思量?据我所知,他们定是说你不怀好意,此事如若在江湖上传遍,你的名声可就要臭了!” 殷勤见郑瑶只是解开郑四海手上的绳子,却不能解他穴道,便点了点头,说道:“好吧,那就不管这小姑娘了!我先去拿他们的请柬。” 郑瑶解开郑四海缚住手脚的绳子后,不知怎样解穴,只是搂着父亲的脖子哭泣。郑四海见那铁秀言语倒是有理,而其余三人也不似大奸大恶之徒,便向他们问道:“你们抢来请柬,前往白府,究竟意欲何为?” 金不换笑道:“你真是贵人多忘!刚才不是讲过了么?他不让我们入门,我们就偏要进去,所以便来‘借’取请帖!” 郑四海“哼”了一声:“你们这哪是借!” 金不换答道:“刚开始与你好生说话,你偏是不借,我们无可奈何,只好硬抢了!” 郑四海仔细想想,绝得这其中三人说话行事虽然疯癫,却不像奸恶之人,而他们提及那看似荒诞的理由,莫非当真。于是便问道:“你们只是为了挽回颜面,才出手抢劫请帖?” 金不换气道:“什么挽回颜面?什么人胆敢不给我们河南四侠脸面,我们去参加喜筵是给他增光!” 郑四海又问道:“你们不是去捣乱?” 铁秀忙说道:“三位哥哥只是为了争那一口气。” 郑四海问道:“你们当初在济世帮门外,口口声声称白帮主为‘小子’,那份傲视群雄的气魄和胆量,真令在下佩服之极。” 金不换等人听了这赞美之语,不禁面露春风,哈哈大笑起来。 郑四海见他们如此易于满足,被人稍一夸奖,便洋洋得意,瞧那模样,丝毫不像江湖高人,他心中也是一喜,接着问道:“以你们如此高超的武艺与过人的胆量,怎会被济世帮赶出?照理说,你们应当找其理论,理论不行就动手,你们四人联手,天下间有谁能敌?” 金不换听了这话,支支吾吾一阵,自言自语道:“怎会被人赶出来…” 殷勤忙接口道:“不是说老四看到仇人的身影,我们便追了去么!” 金不换“啊”地一声,说道:“对,就是这样的!” 郑四海笑道:“这铁秀兄弟似乎很难劝得动你们!况且,以你们大侠的身份,被人赶出来,这口气就随便消了么?我看,你们是将那济世帮里的人全都收拾了一顿,才去寻找仇人的吧!” 金不换咿咿啊啊了一阵,勉强笑道:“是啊,我们将那些人结结实实地打了一顿,才自行离去!” 郑四海“哦”了一声,说道:“原来是这样,那你们为何不在彼处用餐呢?反正济世帮的恶人都被收拾光了,没人敢再阻止你们进去用餐!” 殷勤忙说道:“我们当时要去捉拿仇人嘛,若是被他跑了怎么办?” 郑四海点了点头,说道:“也是啊,捉拿仇人更为重要!” 殷勤见他附和自己,便笑道:“是啊,报仇要紧!喜宴之行,随时可以前往,谁能挡得住我们四人!” 郑四海笑道:“是啊,那你们现在可以去白府参宴了,反正没人能够阻止,你们也不用抢去请柬!” 金不换等人听了这话,只感觉无言以对,登时愣在当场。这时铁秀说道:“我们哪有这个能耐,又哪敢在济世帮撒野!单是那宋副帮主一人,便数掌将大哥震退,他们那么多人,若是一拥而上,我们只怕难以脱身!” 童钱见铁秀说了出来,便也应道:“我们见不能硬闯济世帮,但这口气又咽不下,便想在这前往杭州城的路上,拦截去白府赴宴的宾客,将他们的请柬抢来,这样便可名正言顺地进入白府!” 郑四海点了点头,说道:“其实,只要不把白帮主称为’小子’那般无礼,济世帮的大门,自然会永久对你们敞开!这样好了,我带你们去参加白帮主的寿筵,但不可再行无礼!” 金不换等人,听得郑四海与自己同往,兀自不敢相信。殷勤问道:“刚才向你要一张请柬,你都不肯给,这下怎又这般好心,要带同我等,前去参加寿筵呢?” 郑四海笑道:“我先前认为你们是敌非友,是要去济世帮惹事,自然不会交出请柬,令你等轻易入内。现今之际,我已知晓用意,便可与你同往!” 其实郑四海眼见自己这伙人,已被敌人制服。若真是被他人将请柬拿走,去济世帮行凶,可就不妙。现下若能和他们同行,到了济世帮,先通知白中天有个防备,这伙人就是有通天的本领,也讨不了好去。当然,此计非君子所为,若非迫不得已,郑四海断然不肯如此。但事有轻重缓急,不明对手用意,不辨对方敌友,这久历江湖、见多识广的郑总镖头如何能轻易为济世帮开门揖盗、引狼入室。 郑四海心中也已知晓,这伙人胸无城府,当真放自己和他们同路,可知其是友非敌。正如他们所说,只是前来争口气。 不管怎样都好,和他们同行前往白府,总胜于被人点了穴道,躺在这荒郊野外! 金不换等人头脑单纯,见郑四海所说当真,便赞成同行,让他带同自己这伙人去参加寿筵。 郑四海见他们认可,便请他们解开己方诸人穴道。金不换、殷勤似乎还有丝毫犹豫,生怕郑四海和楚仁义一旦脱困,便出手相斗。若是他们反击,要想再次擒拿,只怕还要花上好大功夫。过了好一会,殷勤听得铁秀劝说,才拿定主意,解开诸人被封穴道。 郑四海与楚仁义等人得脱自由,便履行承诺,带同金不换、殷勤四人向杭州城行去。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