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香香 乌龙村是个天高皇帝远,穷得叮当响的小山村,百来口人,一半姓许,一半姓王。姓许的人家里,有一户打铁匠,打铁匠娶了个媳妇,早年一口气接连生了三个大胖儿子,大半年前两口子又老蚌生珠,得了个闺女。 不料闺女刚满半岁,铁匠跟媳妇进山里摘竹笋,一起滚下了山崖,双双去见了阎王。家里只剩下三个未成年的儿子,和嗷嗷待哺的女儿。 “嚼细点,别噎着妹妹了。” 许香耳朵里响起陌生的声音,正要睁眼看是谁,嘴里被塞进了一口软糯香黏的东西,她下意识蠕动嘴巴嚼了几口,没吃出来是什么玩意儿,不过味道还挺香。 然后许香香睁开了沉沉的眼皮,入眼之处,是张十来岁的少年脸,长得虎头虎脑,上下嘴唇正一动一动,在嚼着什么。 许香不认识这孩子,想张口问他是谁?却发觉自己发出的声音竟然咿咿呀呀的婴儿声。 额滴个亲娘,什么情况?!! “妹妹高兴呢,肯定觉得这馍馍好吃。”小少年咧嘴得意笑开,把许香发出的声音,自动理解为赞美食物。 “是啊是啊,你再多嚼点喂给她。”小少年旁边看起来比他年长两三岁的白净少年道。 “小心点喂,别噎着香香了。”说这话的是两人旁边更大一点的黑脸面瘫少年。 许香还没反应过来咋回事,却见那小少年将嘴里嚼烂的东西,吐到勺子里,朝她嘴里塞进来。 这是什么酷刑?啊喂!有话好说啊!!! 结结实实的一口,塞到了许香的小嘴巴里。 好熟悉的味道,不就是刚刚她嘴里觉得挺香的那东西。 呃—— 许香肚子里一阵翻涌,哗啦啦吐了出来,全部吐到小少年身上,伴随着还有她哇哇的哭声。 她本不是想哭来着,只是气急败坏地想骂人,哪知发出的便是婴儿的啼哭。 “哎呀!妹妹是不是吐奶了?”小少年急叫道,也不知道哪里听来的吐奶二字。 许香只觉得身体一轻,已经落入在一个宽敞坚硬的怀抱,抱着自己的黑脸面瘫少年,边拍着她的背顺气,边道:“香香都快两个月没喝奶了,吐什么奶?肯定是你刚刚一口喂多了,她吃不下。香香别哭,待会儿大哥喂你。” 许香确实没再哭,因为她终于反应过来眼下的情形。 她变成了一个小孩子,一个还不会说话的小婴儿。 她想起了很多事。 想起来自己其实已经死了。 她原先是公主,让人闻之丧胆的长公主,一把红缨枪名震天下,杀鞑子定边疆,打仗杀敌小能手。不想权倾朝野的慕王挟前太子起兵叛乱,朝廷军不战而降也倒罢了,还跟着慕王一起围剿她那支数量不多的边军。 那是一场寡廉鲜耻至极的战役,十万朝廷军和慕王军,围剿她八千将士,状况自然惨烈,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八千人被杀得一个不剩。她自己也在撤退时,被慕王一箭射中左腿落下了马,最后死在了乱箭之下。 现下看起来,是她下到阴间投胎转世时,奈何桥上的孟婆打了盹儿,忘了给她喝那碗孟婆汤,所以她如今投胎转世,竟然还记得上辈子的事。 说起她的上辈子,除了长公主那个名头好听,实际上爹不疼娘不爱,因为是习武奇才,打小被送进军营,傻兮兮替皇宫里那些吃香喝辣的人卖命,到头来却成为一枚弃子,被乱箭射死时,年方二十六,还是个没嫁出去的老姑娘。也就是死的那一刻,她才忽然明白,自己的一生,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所以……谁特么愿意记得前世的事?人都死了,一切都结束了,就不能安安静静让她做个小婴儿么? 当许香看到黑脸面瘫少年抄起一个苞谷馍馍,咬下一口咀嚼片刻后,往自己嘴里喂的时候……她泪奔了! 为什么要让她拥有一个几个月大婴儿不该拥有的意识啊摔! 哇哇啼哭的许香这回干脆直接昏厥了过去。 当然,她再次醒过来,还是没能逃过口水馍馍的投喂,这一回甚至变本加厉。 因为许家三兄弟,看自家妹妹昏了过去,一致认为是营养没跟上,跟填鸭子似的,嚼烂了两大个苞谷馍馍灌给了她。 可怜的小香香流下了两行宽面条泪水。 不过人的适应力是非常强悍的,尤其是作为生活不能自理口头不能言语的婴儿,在只能任人揉圆搓扁的形势下,许香很快适应了她的新人生。 在日常观察之下,她不久后知道,自己这辈子投胎技术也不咋滴,投到了穷乡僻壤不说,爹娘两个多月前就撒手归西。还没来得及让她真正见一面。 而这三个强行让自己吃口水馍馍的少年,是她的三个亲哥哥,最大的不过十五,就是那位黑脸面瘫少年,白白净净的是十三岁的二哥,虎头虎脑的小哥哥才十岁。 当然许香是她这辈子的名字,她上辈子作为皇室的长公主,名字起得还是很有讲究的,但如今时过境迁她一点都不想再提(实际上是作者懒得想名字),她觉得许香这个名字挺接地气,哥哥们都叫她香香,一种暖暖的宠溺感,这是她上辈子从来未体会过的。 爹娘去得猝不及防,许家三兄弟悲伤之余,不得不担起养妹妹的大任。 三个大孩子没有养孩子经验,只能跟邻里取经。村子里热心的七婶儿五姨三表姐各有各的养儿经,一番取经下来,三兄弟更是懵逼,到头来还是决定自己摸索。 毕竟他们的妹妹肯定跟别人家的娃都不一样呢。 许香娘走了没奶吃,只能跟大人一样吃五谷杂粮,可没有牙齿怎么办,三兄弟便嚼碎了喂给她。 从许香有意识开始,三兄弟给她投喂的食物,除了口水馍馍,还有口水面条,口水米饭,口水蔬果。 小香香吐着吐着就习惯了,后来还锻炼出了一项技能,闭着眼睛都能猜到嘴巴吃的是哪个哥哥嚼给她的。 三兄弟有时候也会给她喂粥,不过觉得白米粥营养不够,所以大多数还是靠嚼烂各种食物投喂她。 好在三兄弟喂了一阵子,惊奇地发现,妹妹最喜欢吃的竟然是白米粥,一口气能喝一大碗。然后他们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面条苞谷都能煮成糊糊的啊! 许香泪目:麻蛋智障! 许家三兄弟当然不是智障,但三个小家伙养了一段时间妹妹,却开始怀疑自家妹妹可能是个傻子,因为他们发觉小香香除了那次呕吐哭了一下下,就再也没哭过。不哭也倒罢了,整日不是吃了睡,就是睁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发呆(人家在思考人生)。 小孩子不哭不笑还爱发呆,不是傻子是什么? 首先发现这个问题的是许三。 许家老三年方十岁,在伙食条件一般般的情况下,许三长得细胳膊细腿,力气自然也只是一般般,抱着八个月大的许香,还是很有些吃力的。 偏偏他最喜欢抱着妹妹抛来抛去逗她——尽管一次都没逗笑过。 因为力气不够,难免有失手的时候,于是八个多月大的香香,在一次被许三站在床榻上抛高高时,掉在了地上,噗通一声砸得地板好大一声响,脑门上还磕了个包。 许三吓得不轻,跳下床揉着妹妹的包安抚她,却发觉妹妹睁着一双大眼睛,仍旧面无表情没有任何反应,别说哭就是眉头都没皱一下。 这下可把许三吓坏了,抱着香香就往两个正在干活的哥哥那里跑。 打铁房里,许二正在拉风箱,许大将铁块放在赤红的火炉上锻打。 许三抱着香香跑到屋子里,嘴巴一瘪,要哭不哭的样子:“大哥二哥,妹妹是不是个傻子啊?” 许大许二一听,赶紧放下手中活儿,跑过来问:“怎么了?” 许三指着香香脑门上的红包抽抽泣泣道:“刚刚我把妹妹摔了,可她一点反应都没有。”罢了又补充,“这段日子以来,妹妹好像从来不哭不笑。” 许香傲娇地想:她上辈子刀枪入肉都没眨一下眼,脑门摔个包就要哭,开什么玩笑?! 许大许二听弟弟这么一说,回想了一下这两个月以来的养娃生涯,之前好像还算正常,但这半个月来,确实未见过香香哭笑,顿时对三弟的话深以为然,一时间如临大敌。 许大将妹妹接过来,抱在怀里看了看她脑门的包,心疼地呵气揉了揉,又蹙眉若有所思盯着面无表情的婴儿片刻。他自己就是个面瘫,其实有点怀疑小香香是不是随了自己。 不过他还是举起他那粗糙的大手,在许香香肉呼呼的屁股蛋上扇了两下。 许大继承铁匠爹的衣钵,是把打铁好手,十六岁不到,手上已是厚厚一层老茧,那力气也非同寻常。 这两巴掌虽然只用了两分力,但许香只是个□□个月大的婴儿,屁股蛋跟嫩豆腐一样,当然也是疼得厉害。 不过疼归疼,但作为一个有着上辈子记忆的小婴儿,她本来是没打算哭的,可当她看到面瘫许大再次举起的手掌,以及三双期待的眼睛时,终于还是机智地瘪了瘪嘴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许香一哭,许家三兄弟就笑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三弟兄在以虐待妹妹取乐。 许三擦了把刚刚哭出来的鼻涕泡:“大哥,快哄妹妹,把妹妹哄笑,她要是笑了就不是傻子。” 虽然证实了自家妹妹是会哭的,但光会哭不会笑,也不能说明什么,说不定还是个只会哭不会笑的傻子。 于是许大抱着小香香边摇边抛,用他那张面瘫黑脸,做出各种能止小儿啼的狰狞鬼脸。 这回许香是真的想哭了。 不过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智障,也为了不让这三个育儿白痴继续折腾自己,许香决定再配合一把,在兄长们面前,露出了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咯咯的笑。 “妹妹笑了!”许三破涕为笑,高兴地一蹦三尺高。 小白脸许二也咧嘴笑开:“咱妹妹肯定不是傻子,我看她不哭闹是因为懂事。” “是是是,懂事,妹妹最懂事了!”许三笑嘻嘻戳了戳许香的脸蛋。 许大最淡定,但那黑脸明显一脸骄傲的样子:就说了他家妹妹不可能是傻子。 确定自家妹妹不是傻子的许家三兄弟,心里的大石头落地,好好养孩子的干劲儿也就更大了。 没经验不打紧,实践出真知,三兄弟对养好妹妹十分有信心。别人家的小娃娃只有爹娘带,他们家的妹妹有哥哥三个呢,数量上都占据了优势,可以说赢在了起跑线上。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许家三兄弟,性格各异,各有所长。 许大十六岁不到,却是个有担当的小壮汉,爹娘过世后,勇敢地承担起了家庭重担,是说一不二的一家之主。 许大人勤快力气大,打铁的手艺也是杠杠的,打出的犁、耙、锄、镐、镰,质量好价格低,村子里的相亲都交口称赞。 许大虽然是个黑脸面瘫,眼睛一瞪,就能吓哭小孩,但他其实心肠最软,香香要什么给什么,为逗妹妹笑,能让她骑大马骑一个时辰。 许二是许家的颜值担当,长得白白净净,眉目如画,一点都不像农家少年,许香上辈子见过的世家公子哥,也没几个比得上他。 作为乌龙村村草的许二,年纪小小就十分招姑娘们的喜欢,村子里那几个小阿妹,三天两头就会带着田头采的花,山上摘的果,打着逗弄香香的幌子来许家刷存在感,实际上连许家看门狗大黄都知道,这些小阿妹是来偷看垂涎他们家的小二哥哒。 许二在家里是大哥的得力助手,许大负责打铁,他则负责添柴火拉风箱,所以那些被乡亲们夸赞的农具,也有许二的一份功劳。 除此之外,许二哥还有一双巧手,是做饭缝补小能手,简简单单的食材,也能做出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他给香香缝的小肚兜,连隔壁心灵手巧的三表姐都自惭形秽。 不过许二虽然长着张人畜无害的脸,但在三兄弟中,是最讲原则,也最严厉的一个,香香学步的时候摔了,他坚决要让她自己站起来的那种。 如果说许大对香香来说,扮演者一个慈父的角色,那二哥就像是个细心但有一丢丢严厉的娘。 小哥许三自己还是个熊孩子,喜欢漫山遍野瞎跑,跟个乡野小皮猴子没两样。不过小三哥在探索大自然的过程中,也不忘为兄长们分担养家重担,掏鸟窝捕鱼虾捉蛇抓蛙样样行,所以许家虽然穷,但饭桌上的荤菜还是很丰盛的。 许三这个年纪,还没有那么大的责任心,对妹妹的喜爱,更像是个好玩的小东西,走到哪里都想带着小香香。 有一次他将香香绑在背上,跑到山上掏鸟窝,一个没小心,从树上摔了下来。虽然有他当肉垫子,但香香白嫩嫩的小手,还是被树枝刮破了一道小口子。 回到家后,许三主动向兄长坦白了自己的罪行,被两个哥哥来了一次男子双打。 许香上辈子亲情淡薄,从来没被人宠爱过,是属于受伤了都只能默默舔伤口的玉面罗刹。所以拥有了三个把她捧在手心的哥哥,这实在是一种陌生而新奇的体验。尤其是在结束了口水投喂后,她慢慢觉得这种体验简直棒极了。 在三兄弟信(磕)心(磕)满(绊)满(绊)的抚养下,虽然小香香吃饭饭的时候呛过,抛高高的时候摔过,洗澡澡的时候淹过,但她还是顽强地一天天长大了。 第2章 腿疾 许香到了学说话的时候,许家三兄弟卯这劲儿开始分别教她大哥二哥三哥,为的是自家妹妹开口第一声叫的是自己。 善解人意的小香香,在三人都在场的情况下,发出了自己这辈子第一个完整的词:“锅锅。” 三兄弟喜滋滋都觉得是叫的自己,免了一场家庭内战。 因为兄长们的经验缺乏和过度溺爱,小香香永远都是被三个哥哥轮流背着抱着,到了快两岁,三兄弟才想起来让她下地学步。 为此还特地搞了个学步仪式,由许大在前面半蹲着牵着她的手,许二许三分别在旁边当左右护法。 许香都快被哥哥们蠢哭了,她上辈子可是两岁就能四处乱跑的习武小天才。 拥有前世记忆的许家小妹,第一次学步自然很顺利,几步之后,许大就慢慢松开了她的手,许二许三也退开了两步,欣赏着香香摇摇晃晃的小步伐。 许香有点得意地走了两步,但很快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右脚迈出的时候,轻轻松松稳稳当当,但左脚迈出时,却控制不住摇晃。 她并不觉得是因为这个身体尚小的缘故,因为左脚一动,就让她想起了上辈子最后时刻,慕王那根射中自己左腿的箭。 她试了好几步,十分肯定自己左腿有问题,并不疼,就是走不稳。 然而许家三兄弟是看不出的,只觉得香香踉踉跄跄的样子,非常符合幼儿学步的姿势,连不苟言笑的面瘫许大,都咧嘴傻笑开,不过那笑容仍旧是能吓坏小孩的那种。 因为初下地不适应,加上左腿的不给力,许香像所有学步的孩子一样,没走多远就趔趄着摔倒了。 香香一摔倒,几个哥哥立刻心疼地凑上前要扶起她。不过这时候有那么一丢丢讲究原则的许二,忽然将大哥和弟弟拦住。 “让香香自己起来,七婶儿五姨三表姐都说了,小孩子摔倒了不要扶,不然永远学不会走路。” 许大许三虽然对七婶儿五姨三表姐的养儿经不以为然,但难得听到统一的意见,觉得有几分道理,便停下来围在趴在地上的香香旁边。 几个人一起鼓励她:“香香,站起来!” 心好累! 许香在凉凉的地上趴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自己爬了起来。 小香香学会走路了,三个哥哥高兴地晚上炒了一桌子好菜庆祝了一番。 然而,许香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晚上乘着许家三兄弟睡着,她爬下自己小床,踩在地上试了一试,果然左脚还是走得不稳。她不甘心,翻上床后,在黑暗里检查自己的左腿,胖乎乎的小腿,不疼不痒,一点问题都看不出。 难不成……这意味着她这辈子打娘胎里生出来,就是个小跛子? 两岁的香香,走路摇摇晃晃。 许家三兄弟:妹妹走路好可爱哦! 三岁的香香,走路依旧摇摇晃晃。 许家三兄弟:妹妹走路好可爱哦! 四岁的香香,走路还是摇摇晃晃。 许家三兄弟:妹妹走路好可爱哦! 五岁的香香,走路一如既往摇摇晃晃。 许家三兄弟:妹妹走路好可爱哦! 直到旁边的七婶儿幽幽飘来几个字:“许大,你家香香左腿是不是有问题啊?” 许家三兄弟这才反应过来五岁的孩子走路摇摇晃晃是不正常的。 许香默叹:摇了三年了才发觉她是个小跛子,这三个家伙到底是白痴呢还是白痴呢还是白痴呢? 发现妹妹左脚有恙的三兄弟,立刻抱起香香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她的左脚,不比右脚短也不比右脚长。 许大用他粗糙的大手捏一下她的小白腿:“香香,疼么?” 许香点头:“疼。” 许大又用带茧的大拇哥在她脚板心挠了挠:“痒么?” 许香用咯咯的笑声回答了他。 知道疼也知道痒,胖乎乎的小白腿看起来健健康康,怎么也看不出有毛病。 许大将香香放在地上让她走几步,确确实实摇摇晃晃。 虽然三兄弟不愿承认,但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的妹妹可能也许应该真的是个小跛子。 这是三兄弟养娃生涯遇到的第二次大危机。 第一次是当初香香不爱哭笑,他们怀疑自家妹妹可能是个傻子,但很快证明是虚惊一场。 而这一次的危机,却是实打实的。 小香香的腿确实有问题,而且他们竟然现在才发现。 此时的小香香已经微微长开。 当初她睁眼看到三兄弟时,一直忐忑自己会长什么样,毕竟三兄弟颜值悬殊比较大。若是一不小心长得像黑脸面瘫许大,那可真是要了命。 好在她运气不错,长得像玉面小二哥,眼睛乌沉沉,脸蛋白净净,十分娇俏可人,只要不长歪,就是个美人胚子。 许家三兄弟也对自家妹妹长了张人见人爱的小脸蛋而骄傲。但是现在看到水灵灵的小香香,竟然有这么大一个缺陷,当真觉得是件闻着伤心听着落泪的悲惨事。 三兄弟辗转反侧几个晚上,许大黑脸上愁出了几个大包,打铁的时候心不在焉烫了自己好几回,好在皮糙肉厚没什么大问题;许二一双漂亮的眼睛挂了两个黑眼圈,给香香缝新衣裳的时候,手指头被针头戳了几个血洞。许三上山掏鸟窝摔了几回,想抓蛇给妹妹做蛇羹,几天没抓到一条,还被毒舌蛇咬了两次。 在许家愁云惨淡之下,唯有许香该吃吃该喝喝,一点都没有为自己的跛脚烦恼。毕竟她两岁就知道自己是个跛子,跛了三年,早接受现实了。 她还跟自己打了个赌,猜三个哥哥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是跛子。 没想到这一赌竟是三年。 不能接受这个残忍现实的许家三兄弟,决定带着妹妹去寻医。村里唯一的大夫姓王,是个半吊子的蒙古大夫,抓着香香的小脚丫左右□□了半响,跟三兄弟一样,没看出任何毛病,挥挥手道:“香香这是天生残疾,治不好的。” 三兄弟自是不相信蒙古大夫的话,牵着香香回家后,三人一合计,决定去县城找最好的大夫。 去县城看大夫需要什么?当然是需要钱。 家徒四壁的许家是贫困村的贫困户代表,虽然自己动手衣食无忧,但要他们拿出白花花的真金白银,还真是拿不出多少。 动身去县城前,许大从床底下摸出一个灰扑扑的小木匣子,掏出里面所有的家当。 从爹娘过世后,他就一直在扣扣索索地攒钱,一来是要给自己和两个弟弟攒够媳妇本,二来是要给妹妹存够嫁妆。后来发觉钱太难攒,就暗自决定打一辈子光棍儿,把弟弟妹妹安置妥当就心满意足了。 攒了五年,总共攒了不到十两银子。 三兄弟看着小匣子里的钱,有点忧伤。听说县里的大夫看病很贵,香香这腿病古怪得厉害,也不知道这钱够不够。 够不够都得先去看了再说。 从乌龙村到县城很有一段路程,要走小半天。 三兄弟倒是去过很多回县城,尤其是许大,每个月赶集日,他都会带着打好的铁具到城里卖,攒的十来两银子,基本上都是这样赚来的。 但香香是头一回进城,作为一个在村子里生活了五年的前公主,她还是很有点兴奋的。 不过上了路才知道兴奋得有点早——因为实在太远了。 她上辈子再如何霸气侧漏,也改不了她如今是个五岁稚儿的事实,走了没多远就累得走不动。 好在她有三个哥哥轮流当她的坐骑。 现在连小哥哥都有十五岁了,也是个顶呱呱的壮小伙,不像之前那么瘦,背起许香完全不在话下。 不过许香还是最喜欢大哥,因为许大肩膀宽耐力足,坐在他肩膀上,一口气能走几里地,气都不带喘的。 之所以选择让三个哥哥轮流背自己,是因为一直让大哥背的话,其他两个哥哥会吃醋。 她就是这么个善解人意的妹妹呢! 四兄妹天没亮就从家里出发,到达县城也是过了晌午。跟人打听了最好的大夫,听说是学堂旁边的许郎中,三兄弟赶忙牵着妹妹前往。 许郎中虽然也姓许,但跟许家四兄妹没有任何关系,而且见钱眼开远近闻名,看到三个乡下小子牵着一个乡下小姑娘,怕没钱看病赖在这里,问诊之前,先开口要二两银子。 三兄弟心道城里看病果然好贵,黑脸面瘫许大咬牙掏出二两银子递给了许郎中。 许郎中捋着胡子乜了眼二两碎银子,问:“看什么病?” 许大将香香提起来,把她的右脚举在许郎中面前:“我妹妹的脚不知为何有点跛,大夫您看看怎么回事?” 许郎中看了看那只白胖脚丫子,没看出什么毛病,又摸了摸脚踝,确定没有任何问题,皱眉道:“这不好好的么?” 许大将香香放下地:“香香,你走两步。” 许香配合地走了两步。 许郎中一看,眼珠子差点掉下来,还真是个跛脚? 他轻咳一声:“什么时候这样的?” 许大回道:“刚刚学走路的时候就是这样了。” 说完这话,三兄弟心虚地对看了一下,事实虽然如此,但他们其实前些日子才发现。 许郎中舒了口气,大手一挥:“她这是天生残疾,治不好的。” 三兄弟睁大六只眼睛:说好的是县城最好的大夫呢?为什么跟村里那蒙古大夫说辞一样? 面瘫许大不干了,一把夺过许郎中还没收回的银子:“我们去找别人。” 许郎中一看到手的银子要飞走,但对方是高高壮壮的男子,而且还有两个帮凶,也不敢硬抢回来,只嘻嘻笑道:“我看不好的,别人肯定也看不好。” 见许大黑着脸不信(实际上是天生黑),他又道:“不过你要是再多给我二两银子,我可以告诉你们谁可能治得好?” 许大不太相信这破郎中的话,还是许二扯着自己大哥衣服试探道:“要不然你给他?” 许大咬咬牙,看来只能让二弟再晚两年娶媳妇了。 他不甘不愿又拿出二两银子,并着之前的二两,一起放在了台面上,恶声恶气道:“说!” 许郎中这回赶紧将银子收起来,然后呵呵笑道:“药王谷谷主能治天下所有疑难杂症,你小妹妹的腿疾他有可能治得好。” 许三一拍脑袋:“对啊!药王谷。” 第3章 求医 药王谷?上到八十岁老妪,下到八岁稚儿,恐怕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因为天底下大大小小的药店里,药王谷的药材占了至少一半。靠着对药材市场的垄断,药王谷谷主已经连续十几年高居财富榜榜首。 然而与扬名内外的名声相比,药王谷却又低调得近乎神秘。虽然谷中药材源源不断流出,但药王谷位于深山之中,谷中到底如何,世人却极少知道。 药王谷不仅产药,谷主还是个神医,天下疑难杂症到他那里,全都能迎刃而解。只可惜现任谷主脾性古怪,极少给人看病,就是皇帝老子,也不放在眼里。而外人要进入谷中,如果没有谷中人带领,可能性微乎其微。很多身患恶疾的人,想去药王谷找谷主看病,不是折在瘴气森林,就是被毒蛇咬死,或者迷失在*树阵中。本来还能苟延残喘多活几年的,到这里直接丢了性命。 对于这个药王谷谷主,许香上辈子是知道一点的,那一箭将她射下马的慕狗曾有个宠爱的妃子生了重病,皇宫御医束手无策,他派人拿了十箱黄金去药王谷求医,但人家谷主一点面子没给,直接不让人进,十几个大内高手想硬闯进去,把谷主掳到京城,最后全折在了半路。 所以说,连慕狗那样身份尊贵的人,都能被药王谷拒之门外,更别说是寻常百姓,对大部分人来说,所谓药王谷谷主就是一个传说。 多年来在村子里辛勤劳作的许家三兄弟,自然不知道这么多,但他们知道药王谷就与乌龙村隔了两座山。 而他们之前没想到带着香香去药王谷求医,就是单纯没想到而已,毕竟作为三个等到妹妹五岁才看出来左脚有疾的哥哥,要第一时间想到去找传说中的药王谷谷主,难度还是有些高的。 当然,三兄弟是行动派。 被许郎中这么一提,三人顿时福如心至,也不管许郎中如何提醒他们进药王谷有多危险云云,扛着小香香就往回走。 回到家,三兄弟整装待发,许大腰间别上斧子,许二揣了把柴刀,许三拿了捆麻绳。最后许大将香香往肩膀上一拎:“走,我们去药王谷,我家香香的腿有救了。” 许香看着三个哥哥脚上的草鞋,趴在大哥肩膀上挣扎:“哥哥,咱们还是别去了,我怕怕。”慕狗派的大内高手都折在半路,这三个穿着双破草鞋的农家少年确定能进到药王谷? 不得不承认,她还真的有点怕。 她这辈子转世投胎,好不容易有了三个疼爱她的哥哥,真真儿舍不得他们出事。 好吧,其实她是怕自己也折在路上,毕竟她还只活了五年,这么死了实在有点可惜呢。 白脸许二听妹妹这么说,拍拍她的背安抚她:“香香不怕,有哥哥在,肯定能找到药王谷谷主把你的腿治好。” 你确定能找到?你确定能治好? 许香其实一直有点怀疑自己这腿是因为上辈子记忆还在,无形中留下的心理阴影,估摸着找大夫没啥用。 然而许家三兄弟意志坚决,香香知道自己一个五岁的娃,劝说也没什么用处,只得趴在大哥的背上,跟着他们一起出发了。 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伙子,可谓是踌躇满志,翻山越岭还唱起了山歌。许大那洪钟嗓门一吼,鸟雀都惊得四散。 “这山里好多鸟窝,等回来我要多掏点鸟蛋给妹妹吃。”许三昂头看到高高的树杈上的鸟窝,星星眼道。 那也要能活着回来再说,趴在许大背上的香香忧伤地想。 许二沿途采了野花,编做花环戴在香香头上,那手艺果真是杠杠的,把小姑娘打扮得像个小公主一样。 不过许香是看不到自己的,只知道一路引来了许多狂蜂浪蝶。 于是越发忧伤。 “咦?这里的树好高!” 三兄弟不知不觉走到了一片新的林子,那树林子都是参天大树,遮天蔽日,树下草木茂盛,看不到前方的路。 被绑在许大背上的许香,觉得有点头晕。 娘的这不会就是传说中的瘴气森林吧? 许大看了眼三弟背上的麻绳:“地下不好看路,我们从树上走。” 许三点头:“对对对,从树上走。” 于是三兄弟攀着绳子,爬上了旁边的参天大树。 视野开了,空气新鲜了,树与树之间隔得很近,对于乡野长大的少年来说,简直就是如履平地。 趴在许大背上的许香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看着树下层层烟瘴,一头黑线:所以这样也行? 走到了树林尽头,前方是一片绿油油的草地,三兄弟从树上溜下来。他们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走过了传说中杀人如麻的药王谷瘴气森林。 “蛇!”趴在许大背上的许香眼尖,看到前面草地上冒出两条吐着信子的环蛇。 她这声尖叫刚刚落音,更多的蛇脑袋从草地里冒出来,很快就密密麻麻,跟列队似的朝兄妹几人爬过来。 许香双眼一黑,吓得晕了过去。 在晕过去时,她听到三哥兴奋大叫:“金环蛇、银环蛇、鸡冠蛇、五步蛇……王郎中说毒蛇蛇胆可以制药,让我抓到了都卖给他,一条两文钱。以前我在山上找到一条都可难了,没想到这里一下子这么多,我看看能卖多少钱,一二三……” 等到小香香从昏迷中醒过来,发觉那片草地已经在他们身后,但草地里的蛇却不见了,只剩下绿油油的草和五颜六色的小花。 然后她听到旁边的许三道:“我先放在这里,等回来再提走,许郎中看到我给他抓了这么多,肯定高兴坏了。” 香香往他手上一看,差点再次晕过去。 只见她天真可爱的小三哥,两手分别提着个草编网兜,兜里装了两满兜正在吐着信子的毒蛇。 她咋忘了,许三是个抓蛇小能手,跟毒蛇接触多了,毒蛇的毒如今对他已经没了任何作用,再厉害的蛇咬一口,就跟挠痒痒一样,隔日就好。 看着许三兴奋的脸,香香忽然有点为药王谷担忧了。 于是不知不觉中,许家三兄弟又通过了去往药王谷的第二道难关:毒蛇草地。 走过了草地,又是一片树林。不过这树林中的树不高,枝桠也不繁茂。 别说是粗枝大叶的三兄弟,就是许香也没觉得这有什么奇怪之处,但是走了半个时辰。心思稍微比哥哥弟弟细那么一点的许二发现不太对劲:“我们好像又回到原地了。” 许三附和:“好像是诶!” 许香泪奔,什么叫做好像,身后不远处草地上两兜蛇还在呢。 她眨了眨眼睛,趴在许大背上指着前面一棵碗口粗的桃树:“哥哥,你们看那棵树是不是会动?” 三兄弟跟她一样眨了眨眼睛,再定睛看去,只见本来桃树的地方,变成了一棵手臂粗的梨花木(许大的手臂)。 许三大叫一声,吓得躲在许二身后:“有妖怪!” 为什么一个不怕毒蛇的少年,会怕妖怪?你抓了那么多蛇,就不怕蛇精来找你么? 不过许香已经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就是药王谷最后一道关卡——*树阵,据说很多前来求医的人,就算穿过了瘴气森林和毒蛇草地,最终也止步在这里。 许大黑着脸站在原处默了片刻,忽然从腰间抽出斧子:“这些树都不粗,砍掉它们肯定就能找到路了,省事儿!” 喂! 说干就干。 作为铁匠家的孩子,伐木烧炭是基本技能。所以三兄弟都是砍柴好手,尤其是许大,那硬硬鼓鼓的胳膊全是劲儿,两斧头下去,一根碗口粗的树,就应声倒地。就算是背着小香香,也没有影响他干活的动作。 许大做主力,许二许三当帮手。 一炷香的时间,*树阵的树,已经被三兄弟砍了一半。树不再动了,道路畅通了。 许家三兄弟靠着淳(粗)朴(暴)的劳作手法,不仅通过了药王谷最后一道也是最凶险的关卡,还彻底毁掉了药王谷精心设计的*树阵。 不久之后,得到消息的老谷主哭晕在了茅房。 药王谷老谷主姓苏,不过苏老谷主其实一点也不老,还不到不惑之年。只是外头将他传的神乎其神,又是妙手神医,又是财富榜榜首,不知道的人理所当然以为是个老神仙一般的人物。 得力手下黄芪跑来给他报告,有人闯入谷中时,苏谷主正在茅房出恭。 黄芪隔着门板道:“三个年轻人带着个小姑娘进到谷里了。” “进来了?” “进来了。” “怎么进来的?” 药王谷财大气粗,谷中养着各种能人异士,黄芪就是其中之一。他曾是前长公主手下,慕王起兵长公主被杀后,他逃过一劫落草为寇做了两年江洋大盗,后来被苏谷主重金挖角,给他在药王谷提供了一分高薪稳定的工作。 而谷外那三道关卡,虽然看不到半个人影,但其实都有隐身高手盯梢。所以三兄弟闯关的一举一动,谷中早已经接到了线报。 黄芪站在香飘十里的茅房门口,沉默了片刻,如实报告:“在瘴气森林里,他们直接从树上走的。” “嗯。”苏谷主这几天多吃了些上火的东西,肚子有些不舒服,听了报告心不在焉应了一声。 “毒蛇草地上的毒蛇,都被他们抓了捆在一起,听说打算带回去卖给村里的郎中制药。” “什么?”苏谷主听到这里,终于回神,顿时有点不淡定了,那些蛇可是他们药王谷精心饲养的,用来炮制的蛇药天下闻名,哪里来的蠢货,竟然想卖给村里郎中。 黄芪继续道:“还有……*树阵的树被他们砍掉了大半。” 苏谷主直接噗咚一声,惊得从恭桶上掉了下来。 他只是出个恭而已,为什么要让他听到这种噩耗啊!! 作孽哦!他花了五六年才布下那*树阵,竟然被砍了大半! 苏谷主跌跌撞撞从地上爬起来:“到……到底是什么人?” 想当初慕王派的一支大内精英,都没闯进来药王谷。可想而知苏谷主对自己谷外那三大关卡,还是很有信心的。所以他下意识以为是来了什么不得了的天兵天将。 黄芪道:“是山那边乌龙村的三兄弟,家里打铁的。” “打铁的?” 黄芪点头:“他们带妹妹来看脚,据说小姑娘天生脚疾,是个小跛子。” 苏谷主松了口气,走出茅房,在黄芪肩膀上拍了拍,叹了口气道:“既然进来了,你带他们来见我。” 黄芪看了看肩膀上那只手:那个……谷主您刚刚出恭完似乎还没洗手吧? 第4章 条件 此时的药王谷中风和日丽,鸟语花香,谷里的人们正欢声笑语地劳作着。没有人看到他们正往主宅里走的老谷主,迎风流下了两排宽面条泪。 这段日子,药王谷有些流年不利。前些天谷中养的那条黄金蟒偷偷溜去了后山。苏谷主派人去抓,但那大蟒被关了太久,一朝出逃,比那脱缰的野马还野,一点想回家的意思都没有,不仅神出鬼没躲猫猫,还弄伤了好几个去抓它的人。 苏谷主心里那个急啊!他这好几味正在炮制的药,正等着那黄金蟒的蛇涎入药呢。 没想到这桩事还未解决,好多年未进过外人的谷里,竟然破天荒闯进来几个人。 要进来就进来吧,为什么要抓他的蛇,还毁他的林子? 简直丧心病狂! 苏谷主觉得很忧伤。 其实外界对药王谷的那三道关卡一直有着很大的误解。苏谷主弄出那么多害人的幺蛾子,初衷并非是防止外人进来,而是防止他一双儿女偷跑出去。 谷主夫人去世得早,作为一个单身爹爹,苏谷主将儿女拉扯大不容易。世道险恶,外面坏人太多,两个孩子又深居谷中,不谙世事,他什么都不怕,就怕孩子们偷偷出谷遇到危险。 这事确实发生过一回,女儿八岁的时候,体弱多病的谷主夫人产下幼子没两年,不幸过世。苏谷主怕女儿太难过,骗她说娘亲是出谷有事。苏大小姐一等娘不回二等娘不回,趁老爹不注意,一个人偷偷跑出了谷去找她娘。 作为天下首富的千金,苏大小姐自然是不少歹人眼中的香饽饽,不出意外的,苏大小姐出谷不久就遇到了绑匪。 收到绑匪索要赎金的书信时,苏谷主吓得胆儿都快破掉了。丧妻之痛还未散去,女儿又惨遭绑架。 他带着手下和几十箱金银财宝去赎人,虽然赶到交接的地方,绑匪已经被女儿团灭,但这并未消减他的后怕。带着女儿回到谷中后,就着手重新修整谷外关卡。 如今一双儿女已经渐渐长大,毒蛇草地和瘴气森林,当然已经困不住两个家伙,但*树阵,两人一直没能破解。 没想到噩耗突至,林子竟然被毁了。 好在两个孩子正在关禁闭,一时半会出不来,这几天肯定不会跑出去,也不知等禁闭出来,那*阵能不能稍微修整好点。 老谷主四十五度仰望天空,流下了悲愤的泪水。 这厢许家四兄妹过了林子,到了尽头,眼前出现了一座小山,山有小口,一条小径蜿蜒向前。三兄弟通过小口,眼前豁然开朗。 土地平旷,屋舍俨然,良田美池桑竹映入眼帘。 看到带人迎上来的黄芪,许大大喇喇道:“我们找药王谷苏谷主。” 黄芪打量了一番这成功闯进药王谷的三兄弟,穿着打扮标准的农家少年。脸黑得黑白得白,还有一个小的是中间色号,要看出来是一母同胞三兄弟颇有点困难。 不过黑脸面瘫大高个背上的小丫头,还真是可爱。 黄芪今年二十五六,早到了结婚生子的年龄,可因为谷中男多女少,他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对象,想要当爹的梦想也就一直未能实现。 现下看到水灵灵的小香香,顿时生出了一丝父爱,也忘了要冷脸询问,而是朝香香做了个逗弄她的鬼脸。 许香刚刚看到黄芪时,差点惊得从许大背上掉下来,暗叹世界怎么这么小! 当年黄芪是她部下,心腹的那种,慕王起兵叛乱时,恰逢黄芪母亲过世,他回乡奔丧,想来应该是躲过了一劫。 但是这小黄芪,怎么来药王谷混了?看样子还挺受重用。难道就因为他爹娘给取了个药名 许香见着故人,本来还有点感怀,但看到黄芪对她做的那个鬼脸,才想起黄芪还那个黄芪,她却早不是什么长公主。 于是五岁的小香香很不客气地对他吐吐舌头,翻了个大白眼。 黄芪笑眯眯伸手要摸香香的脑袋,被许大黑着脸别开,恶声恶气重复一句:“我们来找苏谷主。” 黄芪手上落空,冷下脸道:“跟我来!” 此时忧伤的苏谷主正坐在大厅边喝清火茶边等人。看到黄芪领进来的四兄妹,一口茶差点从嘴里喷出来。 那破破烂烂的草鞋,那腰间的斧子和柴刀,敢情真是乡下野小子啊? 老谷主对世界产生了深深的怀疑,闯过他引以为豪的三大关卡的人,竟然是三个愣头愣脑的乡下少年。 许家三兄弟当然不知道苏谷主想什么,看到谷主就跟看到神仙一样,扑通扑通跪在地上,激动得你一眼我一言说了起来。 苏谷主被吵得头疼,也没听出个所以然。他揉了揉太阳穴,打断几人,吼道:“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许家三兄弟这才发觉不对,面面相觑,最后用眼神决定让许二做代表,说清楚来意。 许二用力磕了个响头:“苏谷主,我们三兄弟来自乌龙村,冒昧前来打扰,是为了小妹的腿疾。听闻谷主能治天下百病,所以想让谷主给小妹把腿治好。” 苏谷主确实是神医,基本上隔着几步远,看到人脸色,就能猜到心肝脾肺肾哪里出了问题。比如他一眼就看出许大是个面瘫,而黑脸面瘫旁边的那小丫头,面色红润,眼神清亮,一看就是身体棒棒哒。 见苏谷主神色犹豫,许大将香香提起来,道:“走几步给苏谷主看看。” 香香对这种表演实在很无语,但还是配合地哦了一声,在原地走了几步。 苏谷主皱了皱眉,对她招招手。 小香香乖乖走过去,不等他开口,已经提起左脚丫对上他。 苏谷主挥挥手,这孩子几天没洗脚了? 他捻起手指左捏捏又看看,没看出任何问题,皱眉问:“什么时候这样的?” 许大答:“生下来就是这样。” 意思是天生残疾? 能治好才怪。 但是作为一个天下闻名能治各种疑难杂症的神医,苏谷主当然不会直接说自己治不好。他放下香香的小脚丫,轻咳来了两声:“你们能进来我药王谷,我理应给你们治病。不过我也不可能无条件给你们看病。” 许大赶紧从腰间掏出来仅剩的银子和铜钱,双手奉上。 作为一个不差钱的顶级土豪,苏谷主看到那可怜的银子,一口气噎住,半天才挥挥手继续道:“我不需要你们的钱,你们替我办件事就好。” 其实他也看出来,这几兄妹无父无母,哥哥养大妹妹不容易,他这个单亲父亲感同身受,所以还是很有点怜悯之心的。如果小姑娘的脚能治好,他肯定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 可惜啊可惜,天生的小跛子,华佗在世也没办法。 许大收好银子,大义凛然道:“只要谷主吩咐,我们兄弟三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苏谷主干干笑了笑,赴汤蹈火倒是不至于,不过似乎也好不了多少。既然三个家伙能闯进来他的药王谷,替他抓回来那只逃走的黄金蟒,应该没有问题……是吧? 他又轻咳了两声:“我谷中近日走失了一条黄金蟒,就在后山,谷里人抓了几日也未抓到。如果三位小兄弟能将蟒蛇替我抓回来,我就替你家小妹治腿疾。” 三兄弟异口同声:“没问题!” 世道险恶,淳朴的少年,你们实在太天真了! 第5章 大蟒 许家三兄弟上山去捉黄金蟒,许香留在谷中等哥哥们回来。 黄芪很喜欢这个小姑娘,看到黑脸面瘫离开,立刻拿着一根儿糖果去逗香香。 许香白了他一眼腹诽:白痴,你知道你面前的小孩其实是你前老大么? 黄芪当然不知道,嘿嘿笑道:“小姑娘,你几岁了呀?” “五岁。” “你叫什么名字呀?” “许香。” 哎,不过五年光阴,当年可爱单纯的小黄芪,竟然已经变成了怪蜀黍。许香觉得好忧伤,根本不想理他好伐? 在黄芪的逗弄下,许香一直保持着大哥一样的面瘫脸,弄得怪蜀黍很是泄气,觉得自己以后还是不要女儿算了,根本就没有哄孩子的天赋。 不过……小香香真是很可爱呢! 许家三兄弟出谷去寻黄金蟒的时候,太阳还没落山,可等到星月满天,香香也没等到哥哥们回来。 本来她对自己的哥哥还是很有信心的。大哥力气大,二哥心灵手巧,三哥灵活矫捷,三兄弟一起出门,就算是抓不到那蟒蛇,也不至于出个什么大事。 但天都这么黑了还没回来,她不得不开始担心。 哥哥们是为了她来的药王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谁来抚养她? 看到小姑娘心急如焚,苏谷主有点心虚了,万一那三个傻小子真出事,他真是造了孽。 他想了想,招呼来逗孩子失败的黄芪:“你带几个人上山去找找,别是出了什么事。” 黄芪哎了一声,丢下手里被许香嫌弃的糖,扎了扎腰带,准备上山。 还没走两步,发觉衣角被人抓住,低头一看,是刚刚对他冷脸的小香香正咧嘴朝他笑:“黄芪叔叔,我跟你一起上山找哥哥好吗?” 当然不好,不过看到小萝莉朝自己笑,怪蜀黍的一颗心立刻就融化了,哪里还知道拒绝,牵起香香的小手道,笑眯眯道:“好,蜀黍带你上山,不过你要抓着蜀黍的手,不能放开,不然走丢了会被蛇蛇吃掉的哦!” 许香:好想揍他,肿么破? 黄芪领着谷里三个精壮小哥向后山出发。他一手牵着香香,一手举着火把,心里美滋滋哒,看来他还是可以生女儿的,看看这小姑娘多喜欢他,拉着他的手都不放呢。 不过他这飘飘然的想法没过多久,许香就已经嫌弃地放开了他的手,转而只抓住他的衣角。 再然后,等他反应过来,发觉抓着自己衣角的小手不见了,继而发现身边的小香香不见了。 “香香呢?”黄芪朝身后的三人大叫。 三人专心注意着黄金蟒出没的踪迹,完全没去注意一直跟着黄芪的小姑娘。被黄芪这么一吼,才发觉小姑娘早不见了踪影。 “刚刚还在呢!” “什么叫刚刚还在?”黄芪气急败坏地一人给了一个爆栗,“快点找。” 某个被爆栗子快敲晕的壮小哥,一脸懵逼问道:“找什么?是找那三个哥哥,还是黄金蟒,还是小姑娘?” 黄芪快被蠢哭了,大吼道:“你们说呢?” 小哥试探问:“黄金蟒?” 毕竟黄金蟒是谷中宝物,小哥觉得自己还是很机智哒。 黄芪踹了他一脚:“蠢货!蟒蛇重要还是人重要?” 小哥想了想:“黄金蟒是谷主的宝贝,那应该还是蟒蛇重要吧!” 黄芪再不留情地踹了他一脚,跳起来吼道:“闭嘴!赶紧给我把小姑娘找到。” 小哥咕哝了一句:“说不定已经被黄金蟒吃了呢。” 黄芪泪奔了,举着火把吭哧哧往前走,边走边叫香香的名字。 这厢寻了几个时辰大蟒蛇的许家三兄弟,眼见天色越来越黑,终于决定先放弃,等明日再来。其实他们看到过几次那条金色蟒蛇,不过那家伙太狡猾,估摸着知道这三兄弟是硬茬,一见他们就哗啦啦溜走,愣是没让三兄弟逮着。 三兄弟往回走的时候,听到有人呼唤香香的名字,赶紧朝声音走去。等到走近,发觉是举着火把的黄芪。 黄芪看到三兄弟,立刻心虚地收声,干干笑道:“三位小哥有没有寻到黄金蟒?” 许大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脸面无表情道:“看到了几次,但是没抓到,不过你放心,我们明天再来,一定能会抓到的。” 许二问:“你刚刚是在叫香香么?” 黄芪支支吾吾:“谷主见你们一直没回谷中,担心你们安危,派我来找你们。香香要跟我一起来找哥哥……”他话还未说完,见许大已经抽出了腰间的斧子,赶紧举起手抱住自己的头道,“你们听我说,这山不大,那黄金蟒只吃动物,不吃人,尤其不吃小女孩!” 为什么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 许二将许大拿着斧子的手拦住:“大哥三弟,我们快去找!” 说时迟那时快,三兄弟已经迅速消失在夜色山林中。 举着火把站在原地的黄芪泪目:这剧情怎么回事?说好的我才是高手的呢? “香香——香香——” 许家三兄弟的呼喊传遍了山野,将昏迷的许香唤醒。 她摇了摇小脑袋,从地上爬起来。刚刚她一个没留意,脚下踩空,从小路上滚了下来,黄芪和他身后那几个白痴竟然都没有发觉。 心累! 黑乎乎的林子里,她也不知道自己滚到了哪里。 好在听到了熟悉的呼唤声。正要开口回应,却忽然发觉离自己几尺远,有一个闪闪发光的条状物。 这熟悉的形状,这熟悉的色泽。 许香大叫一声,准备逃跑,却蓦地又发现那在夜色里发光的黄金蟒,嘴巴里似乎叼着什么? 小鹿?山猪? 许香没忍住好奇地看了一眼,待她看清楚,整个人懵逼了。 这大蟒蛇嘴巴里含着的竟然是个小孩,而且此时此刻已经被吞了一半。眼见露在外头的小身子越来越少,许香也顾不得多想,跑上前一把抓住那孩子的两只脚,同黄金蟒拔起河来。 蟒哥儿没想到大半夜地进食,会遇到个从他嘴里抢食的小姑娘,而且它还没抢过。看到香香将小男孩从自己嘴里拔走,回归天性的大蟒哥怒了,竖起它的圆脑袋,血盆大口一张,朝地上的两个小孩扑来。 正好饿了,一口吃俩。 被香从大蟒蛇嘴里拖出来的小男孩,本来没了声息,此刻忽然转醒过来,看到自上而下来的大口,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从地上竖起来,用自己的小身板挡在了香香跟前。 麻蛋连个照面都没打,就这么舍身为人,许香还有点小感动呢。 被感动的许香,提了一口气,举着肉呼呼的小拳头,猛地往上一蹦,直击黄金蟒下颚。 啊呜一声,蟒哥被打出了两丈远,昏了过去。 香香回到地上,借着月色,看着自己的小拳头,心潮一阵澎湃。刚刚那真气流动的感觉,真是久违的熟悉。 所以说,她不仅继承了前辈子的记忆,还带来了前世的内力和功夫? 不过也可能只是单纯的力气大,毕竟三个哥哥力气都不小,尤其是大哥,那力气可真举个千斤顶也没问题,她随了她大哥也说不定。 月色下那浑身褴褛的小男孩涅生,转头看向身后的人,只见小姑娘白皙水灵,明目皓齿,头顶覆者一层月辉,就像是下凡人间的精灵仙子。 涅生脸蛋黑乎乎的,只露出两个乌沉沉的眼睛,香香朝他友好一笑,他觉得有种混沌初开的感觉,可嘴巴还未打开,人已经咕咚一声栽倒在地,彻底昏死过去。 火把的光芒传来,香香看到三个哥哥手忙脚乱地朝这边奔来,后面还跟着气喘吁吁的黄芪。 三兄弟自然看到了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黄金蟒。跑在最前面的许大从那蟒哥身上踩过去,一把将妹妹抱起来:“香香,你怎么样?” 许香用她那特有的稚气声音道:“哥哥,我没事的。” 三兄弟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又指了指许大脚底下:“不过他可能有事!” 许大动了动脚,咦?好像踩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 低头一看,竟然是个小人儿,他赶紧往后跳了一步。本来身受重伤的小涅生,这回直接一口血吐了出来。 “怎么有个小孩儿?”赶来的黄芪举着火把照着地下,奇怪道。 许二问:“不是你们谷中的孩子么?” 黄芪摇摇头:“不是。” 香香终于忍不住道:“黄芪叔叔,这个哥哥刚刚差点被蟒蛇吞掉,好像受了很重的伤呢!” 黄芪这才反应过来,哎呀了一声:“好像是诶,得赶紧回谷里找谷主。” 于是许大抱着香香,黄芪抱着昏迷的陌生小男孩,也就是香香未来的相公涅生,随后赶到的几人拖着昏迷的黄金蟒,下山了。 香香失踪事件,着实将许家三兄弟吓得不轻,三魂六魄好不容易才归位。许大根本就不敢再让她下地,下山路上紧紧抱着她,许二许三在旁边安慰她。 其实许香自打发觉自己天赋异禀,就一点都不怕了。不过看到哥哥们这么担心自己还是很感动的,小大人般地拍拍大哥,又拍拍二哥和三哥,奶声奶气道:“哥哥,香香没事的。” 黑脸面瘫许大一个没忍住,眼睛红了一圈,看起来更吓人了。 走在旁边的黄芪,不小心瞥到一眼,吓得打了个寒噤。 第6章 丑娃 苏谷主虽然用药王谷外那三道关卡害死过不少人,但本质上其实是个善良的大叔。就算被黄芪带回来的小孩,身份不明,但知道是被黄金蟒咬伤的,老谷主二话没说就给他治疗。 一番拿脉问诊下来,苏谷主发觉这孩子原来身中奇毒,不过他苏谷主是谁?可是疑难杂症都难不倒的神医,一晚上折腾下来,小涅生身上的毒全解了。 隔日,许家三兄弟一早就带着妹妹求见苏谷主。 苏谷主一宿没睡,好不容易才阖眼,又被三人吵醒,想骂娘的心都有了,不过蓦地又想起小姑娘脚疾的事,这三个小伙子肯定是等着他给妹妹治病了。 可没病怎么治? 偏偏黄金蟒找回来了,他允诺的事不完成,那三个家伙,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想想自己被毁掉的树阵,他的心就一阵绞痛,还是赶紧打发走了要紧。 苏谷主从屋子里出来,许家三兄弟坐得端端正正,满脸期待地等着他。 待他坐好,许大将香香报道他面前:“谷主,您看看要怎么治?” 苏谷主又装模作样地拿起小姑娘的左脚看了看,然后高深莫测道:“这是天生的残疾,治不好的!” 许家三兄弟傻眼,说好的神医呢?怎么跟村里蒙古大夫说辞一样。 见许大脸跟煤炭一样黑(真的是天生哒),苏谷主赶紧轻咳了一声,“不过,我药王谷谷主岂是浪得虚名,天底下治不好的病,在我这里都不是问题。虽然令妹的脚疾是天生,但也并非无药可救,就是时间长一点。” 三兄弟一起露出了淳朴的欣慰笑容:“多谢谷主,多谢谷主。” 苏谷主心虚地低下头,从胸口掏出一个小瓷瓶:“这是专门治疗你家小妹脚疾的药,每个月吃两粒,吃完后再来我这里拿。”罢了,想起自己被毁掉的树阵,又赶紧改口,“吃完后我会派人给你们送去。” 这药是他平时自己吃的强身健体药,小姑娘吃了啥问题都不会有,只会身体棒棒哒。 许大连连点头,苏老谷主真是华佗在世,菩萨心肠。 许二不忘追问:“这药得吃多久,妹妹的脚才会完全好转。” 苏谷主故作高深地清了清喉咙,小心翼翼道:“大概吃到十八岁吧。” 许家三兄弟同时噤声,面面相觑。 苏谷主见情形不对,马上改口道:“其实应该十七岁就差不多了。” 又是一阵沉默,苏谷主准备硬着头皮再改口为十五岁,但三兄弟忽然爆发出兴高采烈的欢呼:“等到十七岁就好了,苏谷主果然名不虚传,真是神医呢!” 苏谷主:早知道该说六十岁的。 许香:好想重新再投一次胎。 拿到灵丹妙药的许家兄妹,收拾收拾,准备回家了。 此时黄芪风风火火闯进来:“谷主,昨晚那小孩子醒了,说是一家来药王谷求医,家里其他人都死了,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作孽啊!都说了药王谷不能随便进来,为什么要作死啊! 看到准备离开的四兄妹,苏谷主福如心至,拦住他们:“人是你们捡到的,你们负责把他带走。” 虽然药王谷收养一个孩子不成问题,但他算是间接害死了人家亲人,养在谷中不是养虎为患么? 他也不觉得这收养的孩子,能在他家一双儿女手中活下来。 当然在很久很久之后,老谷主才知道,涅生的家人并非因他而死,而是在来药王谷之前就死得差不多了。 许大是个面冷心软的淳朴小伙子,想到昨晚自己踩了那孩子一脚,将人踩到吐血,没做多考虑就大方地点头:“行,我们带他走。” 没家人不打紧,他们村子里好几户人家还差个儿子,到时送给他们当儿子就好了,就这么愉快地决定辣。 因为小涅生重伤,昏昏醒醒,三兄弟轮换背着两个小家伙出谷山下回家去了。 涅生虽然比香香高了一点,但更瘦,背着他一点都不吃力。 因为之前走了一遍,回程的道路就变得十分顺利,而且不用砍树,也不用从树上走,因为苏谷主给了他们防瘴气的草药,吸了之后,神清气爽,一点也没感受到瘴气是什么滋味。 唯一遗憾的是许三,他放在草地上的两兜毒蛇找不到了,能卖好几两银子呢。 等他们离开毒蛇草地,两个鬼鬼祟祟的家伙从地下冒出来,拎着两兜毒蛇,重新放生在了草地上。 这些蛇在谷主手中价值千金,这毛头小伙子竟然想几钱银子卖掉。 小涅生被带回了许家后,继续昏迷中,许家三兄弟一直以为他是重伤未愈,还是香香发觉他可能是饿的,让三哥给他喂了点吃的,果然好了许多,不多久就悠悠转醒。 看到床边的香香,犹有些迷迷糊糊的小涅生,还以为自己又看到了小仙女,哑声道:“娘……” 香香黑线,她一个五岁的无知幼童,被人叫娘,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辣? 其实涅生想说的是:娘,我看到了小仙女! 不过他气息微弱,浑身无力,只唤了一句娘,后面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村口的瓦匠胡一直想生个儿子,但一连生了五个都是女儿,后来也不强求,就想着去谁家抱养一个儿子养老送终。 许家兄弟将涅生带回家的第二天,就跑去通知了瓦匠胡他们捡了个没爹没娘的男娃,让他下午到许家接孩子。 许二是个爱干净的小伙子,见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的涅生衣服褴褛,全身上下黑乎乎脏兮兮,想着还是洗干净了再交给瓦匠胡,便烧了热水,将他脱光光丢进了木桶中。 第一桶倒掉的水是黑色的,被拎出来的小涅生还是个黑娃。 第二桶倒掉的水是浑黄的,被拎出来的小涅生脸上还是一大片黑。 第三桶倒掉……第四桶倒掉……揉揉揉,搓搓搓,小涅生右半边脸上的黑,始终顽强不动。 在一旁欣赏童子出浴的香香,实在看不下去,提醒道:“二哥,这小哥哥脸上好像不是脏的。” 许二这才捧起涅生的脸仔细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半边脸上的黑,还真不是脏东西,而似乎是天生的胎记。 对于一个白白净净的貌美村草来说,这张阴阳脸,实在让许二有点接受不了。 同样接受不了的还有前来准备领儿子的瓦匠胡,看到小涅生的半边黑脸,他干笑了两声,话都没多说两句就退出了许家,跑得比兔子还快。 被许二在木桶里洗了几个澡的涅生此时已经完全清醒过来。 睁着一双黑沉沉的大眼睛,看着面前三个少年和他梦中的小仙女。 他怯生生的不说话。 三兄弟面面相觑,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许大发了话:“这个样子估计是送不出去的,反正就是多一双筷子,干脆我们顺便养着吧。” 许大是个善良的人,这孩子被他踩过一脚不说,而且长得跟他有一半像(小涅生半张黑脸),难免让他产生怜悯之心。 许大是一家之主,家里赚钱主力,他发了话,两个弟弟当然没有意见。 香香就更没什么意见了,虽然小涅生长了张阴阳脸,但她还蛮喜欢这个小孩子哒,毕竟在药王谷后山,那大蟒蛇扑向两人的时候,这小家伙勇敢地挡在了她前面。 上辈子作为军旅出身的长公主,最喜欢有义气有担当的人,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是如此,实属难得。 而且这孩子跟她差不多大,以后她就多了个玩伴了。毕竟最小的哥哥也比她大了十岁,顶多是她当当许三的玩具。 许家三兄弟很快也发现了小涅生的作用,这孩子虽然沉默寡言,但他能陪着香香玩儿,这样一来,许大就能一心一意打铁,许二就能一心一意拉风箱,许三就能跑到山上抓鸟捕蛇一整天不回来。 毕竟男人还是需要专心干事业哒。 于是小涅生就在许家安定了下来。 他从一出生就颠沛流离,一直遭人追杀,本来带着他的人有十几个,可每隔一段时间就死几个。到后来他身上的毒发,剩下的唯一一个老嬷嬷带着他到药王谷,可还没进去人就没了。他什么都不记得,只知道一直爬阿爬,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进的药王谷,等到一醒来已经是在一条大蟒蛇口中。 虽然许家家徒四壁,但比起他之前东躲西藏的生活,不知好了多少。小涅生为这来之不易的生活,每天都会流下感动的的泪水。 香香以为他是想爹娘,就会像个大姐姐一样安慰他:“没关系哒,你看我爹娘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但我从来都没哭过。” 涅生:出生前就过世? 他以为香香太小是口误,实际上香香说的是事实,她有意识时,爹娘已经过世两个月,正被三个哥哥喂口水馍馍。 说多了都是泪。 第7章 铁蛋 毕竟家里多了一张嘴,许家三兄弟干活更起劲儿了。 除了一开始,白脸小二哥有点接受不了涅生的阴阳脸,但很快就越看越顺眼,毕竟自己大哥还是整张黑脸呢。 但小涅生到底是男孩子,不能跟香香一样,整日无所事事,还是要劳作的。 于是许大给涅生打了一把小刀。 许二给他做了一身粗麻布衣服,换下了他身上破破烂烂的绫罗绸缎。 许三开始领着穿麻布衣带小刀的涅生上山抓鸟捕蛇。 许三因为是弟弟,平日里只有被两个哥哥使唤的份儿,如今多了个小涅生,他终于能体会了一把哥哥使唤弟弟的感觉。 真是扬眉吐气啊! 不过他也不能经常使唤涅生,毕竟涅生在家里的主要角色,还是小香香的玩伴。 涅生成为许家一份子后,许大就寻思着给他起个接地气的名字,小名也好,他总觉得涅生这个名字怪怪的。像他们三兄弟其实也有大名的,但许大许二许三叫起来多上口,香香的名字就更好听了好念了。村子里的孩子,男孩都是狗蛋大柱小豆子之类,女孩多叫阿花小翠。 但又不能跟别人重复。 一日,许大整理铁坯时,又想到了这悬而未决的取名一事,恰好香香从鸡窝里掏了两个鸡蛋进来。 许大灵机一动,对正在帮他整理铁坯的涅生道:“涅生,以后就叫你铁蛋吧,名字糙点好养。” 小涅生对这个名字倒是没什么意见,乖乖道:“好的,大哥。” 握着鸡蛋进来的香香咯咯笑出来:大哥果然一如既往的简单粗暴, 小涅生变成了小铁蛋,跟打铁匠的画风更加接近了。 一家五口围坐一桌吃饭。许三没有打到野味的时候,饭桌上的其他四人都是苞谷糙米饭加咸菜,只有香香碗里有两个煮鸡蛋,无论何时,妹妹的营养都得跟上。 不过香香最讨厌的就是吃煮鸡蛋蛋黄,她把蛋白剥下来,夹着两个圆滚滚的蛋黄,随手丢到了旁边的小铁蛋碗里。 刚刚来许家不久,泪腺特别发达的小涅生,再次流下了感动的泪水,暗暗发誓自己要对小仙女很好很好。 瞥见小铁蛋吃得香喷喷,香香咧嘴笑开:以后什么不想吃的东西,终于有人帮她吃了。 别问为什么她不给哥哥们,那是因为每次把不不爱吃的东西挑出来放在三个哥哥碗里,都会被误认为是妹妹心疼他们,然后会再次夹起那东西直接喂到她嘴里:“这是哥哥专门给香香的,香香吃就好。” 摔! 但是现在她把东西丢在小铁蛋碗里,许家三兄弟就自动认为是妹妹不爱吃,就算有时候她真的是想跟瘦瘦弱弱的小铁蛋分享,三个哥哥也会这样认为。 毕竟只有这样,才不会有妹妹被野小子抢走的感觉。 许家三兄弟一开始收养涅生,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情不愿,毕竟家里穷,多养一个孩子就多一个负担。 不过时间稍长,发觉这孩子丑是丑了点,但懂事又勤快,抢着帮三个哥哥干活不说,还特别疼香香。 在三个妹控哥哥眼里,只要对香香好,只要香香喜欢,那就都是好的。 而且小铁蛋年纪虽小,可比家里最心灵手巧的许二还细心,毕竟许二的细心只是相对心思比大山还粗的许大和许三。 然而铁蛋的细心却是真真儿的,尤其是在香香的事上,比如天凉了,小铁蛋就时刻注意着不让香香的脚受凉,睡觉踢了被子,铁蛋马上起来香香盖上,诸如此类枚不胜举。 就连粗枝大叶的许大也发觉,小铁蛋带孩子比他们哥仨靠谱多了,也难免有点汗颜。 于是慢慢将照顾香香的重任都交给了小铁蛋,包括给香香洗澡这件事。 香香如今快六岁,在七八不同席的传统中,照理说早应懂得男女之别,但她上辈子是个从小在男人堆里打滚的女汉子,没人教他礼法伦常,在外打仗跟部下同吃同睡也是常事,如今三个哥哥生长乡野,更是没这方面觉悟,所以到了这时,香香洗澡一事仍旧假哥哥们之手。 不过从她记事开始,她就被三个哥哥不同程度地淹过呛过。许家三兄弟也知他们对这事不是太擅长,如今见小铁蛋做事细心,干脆就将洗香香的事全权交给了他。 冒着热气的小木盆里,香香正享受着美妙的热水浴。小铁蛋一手拿着葫芦瓢,一手拿着小帕子,蹲在香香旁边。 然而他显然辜负了三个哥哥的期望,在洗香香这件事上,他做得并不好。因为他是个受过正常礼法教育的孩子,自然知道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 虽然香香还不到六岁,而他自己也才刚刚过了七岁,但小姑娘剥得光溜溜坐在自己面前,他还是有点不敢看的。 那黑白阴阳脸,直接是一半黑一半红了。 纯(心)洁(粗)的香香,完全不知道小铁蛋此刻内心不那么纯洁的想法,只觉得小铁蛋洗澡也洗得不怎么样嘛! 本来想好好享受一番洗澡的愿望就此落空。 不过她觉得小铁蛋毕竟不比哥哥们,还是有改造空间哒。 于是她洗了个囫囵澡,从澡盆里跳出来,让小铁蛋跳进去,用自己的行动告诉他,怎样帮人洗澡才舒服。 小铁蛋半边红脸更红了,捂着衣服,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不过他哪里是香香的对手。五岁多的小香香三下五除二,就将他脱得精光,直接丢进了还热腾腾的水中。 泡在水里的小铁蛋,双手捂住自己最重要的部位,白嫩嫩的身子,跟烫熟的虾米一样红。 香香一手淋热水,一手用手帕给他搓背,不忘询问他的感受:“铁蛋哥哥,这样是不是很舒服?” 小铁蛋低着脑袋闷声点头。 香香咧嘴笑开:“那你以后也这样给我洗。” 小铁蛋继续点头不说话。 香香将铁蛋前前后后洗了个遍,只有被铁蛋捂住的地方,因为他咬牙不放开,香香只好作罢。 对于小涅生的害羞,香香完全不以为然,不过是个毛都没长的小孩子,真不知有啥好害羞的,村子里狗蛋大毛他们,跟铁蛋差不多大,一到夏天还光着屁股到处跑呢。 上辈子彪悍长大的香香,这辈子对于淳(野)朴(蛮)的山村民风,接受得十分爽快。 第8章 打架 涅生来到许家近一年,不仅没给许家三兄弟添什么负担(因为饭量还没香香大),还分担了三兄弟的很多活儿,比如说帮许二拉风箱,这样二哥就能空出功夫,给妹妹做更多的小衣服小鞋子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在他的照料下,小香香长得愈发白嫩水灵。 许家三兄弟辛勤劳作,两个小孩两小无猜,虽然依旧家徒四壁,日子清贫,但每个人都很快乐满足。 亲人疼爱,竹篱茅舍,鸟叫蛙鸣,云淡风轻,这种简简单单的日子,对于从前的许香和涅生来说却是遥不可及。 所以两人对这样的生活,都很满足。 好像就这样过一世,也是很好很好的。 天气热了,村里的小河发了洪水,铁蛋和香香提着竹箕去河里撮鱼虾。 到小河的时候,已经有了有了好几个村中小孩占据了有利位置。其中有两个六七岁的男孩还光着屁股蛋。 铁蛋看了眼那两个光屁股,默默拉着香香到了个犄角旮旯。 村子里的阿毛大牛几个小孩子,平日里很喜欢香香,虽然她脚跛,走路不太好看,但长得漂亮水灵,小男孩都喜欢好看的女孩。而且他们每人都有一两个特别喜欢许家二哥的姐姐,所以作为弟弟,要为自己姐姐谋取先机,也得和许香搞好关系。 以前许香也时常跟他们玩,不过自从许家捡了个阴阳脸孩子回来,许香就整日跟那个阴阳脸铁蛋在一起,很少再跟他们玩儿了。 对于小铁蛋独占香香的恶行,几个乡野孩子不满多时,但每次铁蛋都跟香香如影随形,身旁还时常有许家三兄弟。香香是个怪力萝莉一事,早已经是全村皆知的秘密,熊孩子想下手欺负小铁蛋,愣是找不到机会。 这回见铁蛋和香香两个人来河边,熊孩子顿时觉得机会来了。 几个人使了使眼色,光着屁股的阿牛跑过来,朝许香道:“香香,我娘蒸了艾蒿粑粑,你跟我去拿吧。” 阿牛娘做的艾蒿粑粑是村中一绝,许香爱吃不说,三个哥哥也喜欢。 许香放下手中的竹箕,朝涅生道:“铁蛋哥哥,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去拿了艾蒿粑粑就来。” 涅生点头的时候,目光瞥到阿牛一脸掩饰不住的坏笑,他皱了皱眉,然而香香已经跟着光屁股的阿牛走了。 小涅生毕竟只是个八岁的孩子,并没有多想,埋头继续撮鱼虾。 片刻之后,他忽然身体一轻,背上一股力量袭来,人已经被推到了河中。 小河虽然发了水,但也不算深,不过到涅生的胸口,可他不识水性,那水又有些急,他慌慌张张的往岸边走,偏偏岸上的几个孩子,故意朝他丢石头哄笑。 “阴阳脸!丑八怪!” 涅生上不了岸,稍稍靠近就被石头砸中,他只能停留在水中央,默默看着那些孩子哄笑取乐。 日头正高,湍急的河水,让他眩晕。 他又想起那些年逃亡的日子,自己被人捂着嘴巴躲在暗处,然后他不得不眼睁睁看着保护他的人,一个个被杀死。 小涅生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那些噩梦,但此时处在湍急的河水中,那些场景忽然排山倒海而来,他浑身抖得厉害,半边白脸变得苍白。 然而河岸上的熊孩子感受不到他的恐惧,继续朝他扔石头,骂他丑八怪。 许香抱着几个艾蒿粑粑回到河边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场面。 她大叫一声:“你们干什么?” 几个孩子笑嘻嘻道:“香香,你家铁蛋掉进河里了!” 娘的!当我是小孩子么? 香香迈着一瘸一拐的小短腿,飞速跑到岸边,将挤做一堆的人推开,不得不说她虽然脚跛,但一点都不影响她的行动。 然后朝河中的小涅生伸出胖乎乎的手:“铁蛋哥哥,快上来!” 被恐惧占领的涅生,终于稍稍回神,岸边的香香,再次像个小仙女一样从天而降。 他慢慢挪到河边,握住许香朝他伸出的小手。 香香一个用力,直接将他从水中拎起来放在岸边。 这时许香才发觉铁蛋脸色很不对劲,要知道从半张脸里辨别出不对劲,虽然比辨别许大是不是心情不好要简单,但也还是有一点难度的。 不过此时的铁蛋那半张小白脸,实在可以用惨白来形容。许香知道他是吓到了,不知为何,看到小涅生这样可怜兮兮的样子,她心疼得厉害。 此时,许香余光瞥到旁边的几个孩子正忍着幸灾乐祸,小脸一垮,从地上站起来,冲向那几个孩子,一揪一个准,再重重摔倒地上。 她觉得自己真气更足力气更大了,这一年来似乎有用不完的劲儿(是吃老谷主的药吃的)。 几个小孩子早知道许香是跟他大哥一样,大力无穷,但不知道竟然这么大,而且还这么凶,再也笑不出来。 想反抗却打不过,想逃走却逃不了,最后等香香收手,早已经被摔得鼻青脸肿,一个两个从地上爬起来,呜呜跑回家跟大人告状去了。 苍白着半张脸红着眼睛的小涅生,看到香香走过来,露出崇拜的眼神,破涕为笑:“香香,你好厉害,跟大哥一样厉害。” 在涅生眼里,香香的大力气,大概是随了许大。 许香颇为豪气地拍拍他的肩膀:“铁蛋哥哥,你放心,以后我会保护你,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 两人同一屋檐下生活了一载有余,许香早就将小涅生当成了自己的亲人。他身世可怜又天生貌丑,可却是个懂事听话的好孩子,加上性格内敛本分,让粗性子的许香不得不越来越对他有种保护欲,想好好守护这个孩子,和他一起长大,一起做很多很多事——尽管此时的她并不知道以后会做什么事。 许香上辈子到死都守护着一些东西,比如她的父皇母后,比如那些关系疏远的兄长弟妹,又比如跟她没有任何关系的江山社稷。然而到最后,就是这些她拼命守护的东西,让她丧了命。 慕王叛乱,在宫里享受着荣华富贵的亲人们,生生将她舍弃。她本有八万驻守边疆的精英军,慕王起兵后与父皇他们做交换,只要发令调回八万边军,收回长公主手中兵符,就饶了皇室一命。 她当时已打算率军回京救援,与慕王决一死战。然而危急时刻,父皇没有选择相信她,而是答应了慕王条件,一道指令下来,骗她交出兵符,调回大军。她没做多想,以为父亲是要调回大军自己指挥,哪知却是拱手交给慕王。 最后她变成了乱臣贼子,只剩下八千手下,让慕王全部杀光。 她誓死守护的人,让她最后变成了一场笑话。 投胎转世以来,在这个偏远的小村子,过着简简单单的生活,她自己成为了被守护者,再没有需要她竭力守护的人和事,只需要享受着哥哥们的照料和保护,安安静静做个被宠爱的小孩,她几乎已经忘了守护别人的那种感觉。 直到看到涅生被欺负,她才生出要好好守护这个孩子长大的心思,这感觉已经很陌生,却忽然让她有种奇妙的温暖。 现在想来,如果有一个自己想要守护的人,并且这个人是值得的,那也是一种快乐罢。 涅生自是不知道香香在想什么,只看到她漂亮的小脸蛋,在阳光下露出一个笑眯眯,似乎很快乐的神情。 他忽然觉得有些心酸的怅然,他是从刀口上活下的人,因为身份问题,自小被人追杀,不得不东躲西藏,直到身边的大人们一个个死去,为得就是保护他这孩子顽活下来。 他其实并不需要香香保护,那些保护他的大人,为了让他变得强大,揠苗助长一般,纷纷把内力传给他,他到了许家,每日夜晚也在悄悄练习,别说是这几个乡下孩子,就是几个成年高手,也奈何不了他这个八岁稚儿。 他怀揣着这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只能隐姓埋名当个需要香香保护的可怜小孩。 但是香香说要保护他,他还是很感动。他暗暗发誓,绝不会让她跟那些大人一样,为了他丢掉性命。 他也会用生命守护她。 河边被许香揍得鼻青脸肿的孩子们都跑了,只剩下她和小涅生还坐在岸边。她拿起被自己放在地上的艾蒿粑粑,递给他:“我们一人一个,其他的留给哥哥。” 涅生其实并不喜欢艾蒿的味道,不过是香香给自己的,一口咬下去,便也觉得香香哒。他咧嘴朝盘腿坐在自己对面的小女孩笑了笑,胸口里都是满满的暖意。 两人默默吃了几口,涅生想了想问:“香香,你以后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 如果说她没有投胎转世,还停在上辈子,兴许她后半生想做的,就是报仇雪恨,杀掉慕狗。然而如今的他是许家小女许香,即使还留着上辈子的记忆,却也跟上辈子没有任何关系,前世事前世了,她没有理由要为上辈子的自己去报仇。 所以这一世的她要做什么?上辈子她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悍将,这辈子又被三个哥哥宠着,很少再动脑子,越来越像个真正的小孩子,也越来越被哥哥们那种淳朴的生活方式所感染。 就像大哥会因为打了把锋利的菜刀而心满意足,二哥会因为给她做了件漂亮衣服而欣喜,三哥会为了多掏了两个鸟蛋而雀跃。 她的生活,再没有江山社稷,宏图大业。 她就是许家的小女许香。 如今教小铁蛋这么一问,倒是想不出个答案。可真的是长大成人嫁人生子,安安稳稳在这小村子过一生? 许香笑了笑,摇头:“我不知道呢,铁蛋哥哥你呢?” 涅生想了想,认真道:“我想读书考功名,以后去京城。” 许香没想到小铁蛋如此志向远大,不过她也一早看出,涅生并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因为寻常人家的孩子不会好端端的身中奇毒,要跑到药王谷求医。 既然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想必也会有着跟乡野小孩不一样的志向。 小孩子有志向是好事,她拍拍他的肩鼓励:“铁蛋哥哥肯定能去京城的。” 小涅生看着她,试探问:“那香香以后会不会跟我去京城么?” 许香毫不犹豫地点头:“铁蛋哥哥去哪里我就去哪里。”说完又补充道,“不过哥哥们也要一起。” 涅生用力点头:“等我考中功名去京城,一定把哥哥们和香香都接去。” 话虽这样说,但许香对涅生的远大志向并不看好。村子里穷得连所学堂都没有,百来口人识字的不超过十个,家里三个哥哥,就二哥认得几个字儿,很多还是认半边的那种。 要念书也不是不可以,就得去县城里的学堂,可县里学堂先生们收的束脩,并不是许家三兄弟给的起的。 而且照许香对哥哥们的了解,他们应该不会送小涅生去求学,倒不是舍不得钱,而是根本想不到这件事。只怕会让他继承许家衣钵,年纪再大点,手臂结实点,就跟着许大学打铁。 所以说一个身份不明,但很可能是出生于不平凡人家的孩子,虽然志向远大,无奈命运弄人,可能最终也只是个打铁匠的宿命。 不过无论怎样,两个小孩坐在艳阳之下的小河边,谈论遥远的未来,都有着两小无猜的小快乐。 第9章 赘婿 然而这样的快乐并没有维持多久,当许香和铁蛋拎着两桶小鱼虾,回到家里不久。家门口就浩浩荡荡来了一群乡亲,打头的是老村长四叔公,后面跟着一溜排鼻青脸肿的小孩,小孩后面是十几个怒气冲冲的家长。 虽然山野乡村,素来民风彪悍,但许家三兄弟却一直人缘极好,一来是许大打铁手艺好,二来是一家三个壮小伙,谁没事也不想惹。 所以这回集结了十几个家长,再搬出了老村长,才一起来许家讨公道。 许香和涅生一看就知道这些人是来干嘛的,毕竟那六个熊孩子脸上被摔打出来的包,此刻更加明显了。 作为一家之主的许大,不知发生什么事,看到那些受伤的孩子,还关切地问:“大毛水根你们这是怎么了?” 他这话音一落,家长们立刻炸起来,义愤填膺你一句我一句。 然而许家三兄弟,一句都没听清。 老村长被吵得脑仁发疼,掏掏耳朵大手一挥:“停!” 吵吵嚷嚷的家长们立刻停下来。 老村长笑着朝一脸懵逼的一家之主许大道:“许大啊!你看看这些孩子,都是被香香给打伤的,大家伙儿知道你们三兄弟带孩子不容易,香香平日里也挺乖,但打人确实不对。乡亲们要讨个公道。” “没错,上回我家水根就被香香摔过一回,牙齿都掉了一颗。”水根爹愤怒道。 许香确实摔掉过一回小水根的牙齿,但那次她当真不是故意,而是水根跑来从后面吓她,她一个本能反应直接给他来了个过肩摔。 “还有我家小柱,上次脑袋瓜被香香砸了一个大包。” 那是小柱非要找她玩丢沙袋,她一个没控制住力道,砸中了小柱的脑门。 大家越来越激动,控诉小香香的恶行越来越多。连许香自己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是村中小霸王。 正说得热闹,许大站起来粗噶着声音道:“那你们说怎么办?!” 小柱爹第一个站出来道:“你们就是惯孩子惯得太厉害,今天我们来要替你教育教育香香。” “孩子不听话,揍一顿就好啦!” “对,教育香香,免得她越来越凶悍,长大了可嫁不出去。” “长得好看也没用,本来就是个小跛子,还这么凶悍,谁家愿意娶?” “要好好教她什么叫温柔贤惠才行。” …… 大家伙又是一阵激动地为许家三兄弟如何管教香香出谋划策。 终于,老村长一声怒吼:“你们说的什么话?香香不就是力气大了点,哪里不听话了?三个哥哥教得哪里不好了?你们自家这些小孩子为什么被打?还不是因为皮。香香才六岁,乖乖巧巧地用得着你们管教?” “村长说得是。” “对对对。” “香香特别乖,都是我们自家崽子活该。” “走,回去吃饭,饭菜该凉了。” 待到一众人作鸟兽散。 面瘫黑脸许大手中的斧子放下了。 白脸许二哥手中的柴刀放下了。 小牛犊子一样的许三举起的凳子放下了。 小铁蛋手中扬起的锅铲也放下了。 看到大哥低头看向自己,脸铁黑铁黑的(大哥:长得黑怪我咯),吓得许香一哆嗦,立刻招供为自己洗白白:“他们把铁蛋哥哥丢进河里,我才打他们的。” 许大点点头:“以后别打脸。” 咦? 许二接着道:“打肉厚的地方,免得打坏了。” 呃! 许三继续补充:“要是打不过,就回来叫三哥。” 所以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许家三兄弟在教育上确实有问题,好在许香是二世为人,带着上辈子成人的记忆,不然照此下去,不想长歪都难。 小铁蛋见此情形,十分羞愧,低声道:“我以后会多练劲儿,好好保护香香。” 许香转头看向比她高了半个头,但是单薄瘦弱的铁蛋,笑眯眯道:“铁蛋哥哥不要难过,香香力气大,会一直保护你哒。” 于是小铁蛋脸上的表情,更加羞愧了。 虽然许家三兄弟,对香香打人一事不以为然,但是家长们说的那些话,却进了他们心里。他们意识到一个不得不面临的大问题。 香香迟早要嫁人这不是问题,香香脚跛也不是问题——因为苏谷主说香香十七岁脚能治好。力气大打人更不是问题——只要不被别人打就好啦。至于嫁不出去完全不是问题,因为他们一点都不想香香嫁出去。 那么问题来了? 万一香香嫁出去了成为别人家的媳妇呢? 这就意味着香香要离开家,离开他们三兄弟,甚至得在婆家伺候相公照顾公婆,可能还有一大堆难缠的小叔子小姑子。 夜深人静的时候,三兄弟围坐一团,忧伤地脑补出长大后的香香,在婆家如何被人使唤着洗衣做饭砍柴喂猪,凶神恶煞的婆婆嫌她手脚不麻利,拿着棍子在旁边边打边骂。 许大摇摇头:“不行,香香不能嫁人!” “啊?”许二睁大一双漂亮的眼睛看向自家大哥,虽然他也不想妹妹嫁出去受欺负,但不嫁人似乎也说不通,还不得被吐沫淹死。 许大认真道:“反正不能嫁出去,嫁到别人家,我们就不能天天护着她,被婆家欺负了可怎么办?” 许二咬着漂亮的唇,冥思苦想片刻,忽然眼睛一亮:“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许大许二一起看着他。 许二道:“给香香找个赘婿进我们家不就好了?” “对对对,找赘婿。” 不过说完,许二自己又有点犯难了:“不过听说愿意入赘的男子,一般都不怎么样,再说我们家就这条件,附近知根知底的人家,恐怕不会让儿子入赘咱家。要是找个不知根知底的,只怕又是引狼入室。” 许大许三深以为然,三人再次陷入沉默。而此时,许大的目光瞥到旁边睡得正香的小铁蛋,忽然福至心灵,一拍大腿:“有了。” “大哥想到什么办法了?”许二问。 许大指着床上的涅生道:“我们不是有铁蛋么?正好跟咱香香年纪相当,等俩人长大,咱们合计合计让他娶了香香,这样香香就不用嫁出去,也不怕找个不知根知底的赘婿,引狼入室了。” 小涅生来许家一年,因为人勤快性格乖,对香香又照料得当。三兄弟对他很是喜欢,几乎是将他当做亲弟弟一般看待。那阴阳脸看着看着也习惯了,毕竟黑的那边像许大,白的那边像许二,怎么看怎么都有点亲切呢。 许大这么一提,三兄弟顿时茅塞顿开,涅生变成香香的童养夫,简直再完美不过。两个孩子如今关系亲密,两小无猜,长大了成亲也算顺理成章。 如果香香嫁的人是铁蛋,那些他们忧心忡忡的问题,便一切迎刃而解。 三兄弟为解决了这么一桩大问题,高兴地差点要击掌庆贺。 还是许大反应过来,手指放在唇上:“小声点,别把铁蛋吵醒了。” 趴在被子里闭着眼睛的小涅生:大哥你声音半里地外都能听到,人家早就醒了好么? 不过听到哥哥们的话,涅生浑身热热的,尤其是脸颊耳根,好像在放在火上烤一般。 想到自己从今晚开始,自己变成了香香的童养夫,他不知为就何害羞得厉害。脑子里全是香香白嫩水灵的小脸。 这事三兄弟合计了一下,决定暂时不跟孩子们提,毕竟年纪太小,什么都不太懂。 然而知道真相的小铁蛋,第二天早上睁开眼,见到趴在自己旁边的香香,半边白脸再次红了。 许香伸出软软的小手帖在他额头:“铁蛋哥哥,你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发烧了。” 那暖暖的手靠在脑门,小铁蛋的脸就更红了,然后一骨碌爬起来,也不太敢看香香,支支吾吾道:“是……是被子里有点热。” “哦!都快入伏了,哥哥的被子确实有点厚。”许香没有多想,只小手一挥,将铁蛋身上的被子扔开。 铁蛋睡觉光着屁股,被子散开,一切便一览无余,他赶紧惊慌失措地双手遮住自己的小鸟:“香香你出去,我穿了衣服去给你煮鸡蛋。” 许香还是觉得涅生这孩子太害羞,村子里阿牛他们天天光着屁股蛋到处跑,她这辈子都不知道看了多少只小鸟。 第10章 妖怪 又到了半年一度,黄芪来给许香送药的日子。 半年没见,黄芪更猥琐了,远远看到在门口玩耍的许香,就两眼冒光,张开手臂朝她跑过来:“小香香,想蜀黍了吗?” 不过还才刚刚碰到许香的肩膀,就被小姑娘抬起小短腿,一脚踢飞。 被踢飞的黄芪脑子懵了一下,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然后忽然……哭了。 好熟悉的感觉。当年练兵比武时,长公主经常这样一脚将他踢飞。 许香见倒在地上一脸蠢样的黄芪,拍拍手道:“黄芪叔叔,你怎么样?” 黄芪看着六岁的小香香,愈发泪眼朦胧。 当年长公主也是这样,将他打到在地后,拍拍手问:“小黄芪,你怎么样?” 往日峥嵘岁月历历在目,仿佛长公主还没死,仿佛她就在自己眼前。 许香实在看不下去,上前用小短腿踢了他一脚:“黄芪叔叔,你到底怎么了?” 这一脚虽然不重,但许香的力气在哪里,还是将黄芪拉回了现实。 当她看到面前的是六岁的小萝莉,而非二十六岁的长公主时,重重叹了口气,抹了抹眼睛道:“蜀黍想起了点以前的事儿。” 许香扶额。 黄芪从地上爬起来,又恢复了猥琐怪蜀黍的模样,把小药瓶递给她:“香香,这是谷主给你的药药,要每个月按时吃哦,这样才能治好腿腿!” 白痴啊! 许香夺过那小药瓶,冷着脸白了他一眼,见他要凑过来亲自己脑门,很不客气地再给了他一拳。 又是这种熟悉的感觉。黄芪这回直接晕了过去,不是被香香打晕的,而是幸福地晕了过去。 虽然当初黄芪弄丢香香差点让她被蟒蛇吃掉,但许家三兄弟对老谷主的这个得力助手还是很欢迎的,因为他每次来都是给香香送药。来一次意味着离香香腿好又近了一步。 所以每回都会留下黄芪吃饭了再走。 黄芪被许香踢一脚揍一拳之后,对香香的喜欢更升华了一步。吃饭的时候,顶着一张红肿的猪头脸,不停地给她夹菜,差点忘了自己是客人。 许大看不下去一直咳咳咳地表示不爽,黄芪还以为他着了凉,好心地给他开了副方子。 黄芪离开的时候,十分舍不得香香,蹲在她面前,指着自己脸兴奋道:“香香,你再打我一拳,狠狠打。” 许二在大哥耳边问:“黄芪是不是吃错药了?” 许大:“我看是,药王谷到处都是药,估摸着不小心吃错伤了脑子。” 许三:“听说二十五六了还没娶媳妇,好在是在药王谷,不然年纪轻轻就傻了,真是可怜了。” 涅生:“——” 许香无语地看着傻黄芪,想了想,满足了他的愿望,挥起拳头,直中面门。 扑通一声,黄芪飞出了三丈远。 许家三兄弟和小铁蛋都不忍直视般捂住了眼睛。 哪知流着鼻血从地上爬起来的黄芪却是笑得厉害,一边笑一边流泪。 许大赶紧上前将香香抱起来,招呼大家进屋关了门。 黄芪流着鼻血,又哭又笑地从许家一路保持这种状态回了药王谷。 作为前长公主的骨灰级迷弟,在小黄芪心里,长公主是独一无二的,所以揍他的感觉也是独一无二的。 本以为长公主过世,再也体会不到那种被揍得酣畅淋漓的感觉,没想到时隔六年,竟然让他在一个小萝莉拳脚下重温旧梦。 黄芪暗搓搓掐指一算,小香香六岁多,长公主正好过世六年有余,长公主一定是投胎转世成了香香,难怪自己那么喜欢她(虽然小黄芪你真相了,但你喜欢香香不是因为你是怪蜀黍么)。 乐极生悲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当黄芪怀着激动万分的心情回到药王谷时,谷中却传来一个惊天噩耗:少谷主偷溜出了谷,而且还可能是悄悄跟着黄芪溜出去的。 苏老谷主一把鼻涕一把泪:“小木单纯善良,要是遇到歹人可怎么办?” 黄芪想到平日里少谷主的恶形恶状,嘴角抽了抽,无语地看着自己现任老大:所以到底老谷主你哪里来的错觉,会认为自己的儿子单纯善良? 他目光再瞥到一旁,因为弟弟溜走转而将谷中小猫小兔子折磨得鲜血淋漓的苏大小姐,仰天泪目,默默祈祷自己以前做江洋大盗时的兄弟们,可千万别眼瞎绑架他们的少谷主。 小心弟弟步姐姐后尘,把你们团灭啊! 在黄芪积(消)极寻找少谷主下落的时候,乌龙村这边发生了一件大事。 早上,许家的打铁炉子刚刚烧上火,许大正在整理铁坯,许二正在手拉风箱,许三正在挑水,香香和铁蛋正在你一口我一口吃鸡蛋。 满脸褶子的七婶儿忽然跑进来,慌慌张张大叫:“不好了不好了,村子里出妖怪了!” 什么? 许香啃掉手中的蛋白,将整个鸡蛋黄塞进涅生口中,小涅生被噎得直翻白眼,半响说不出话来。 许大浓眉轻蹙:“妖怪?” 七婶儿连连点头:“一个小妖怪,今儿早七叔公去下地干活,看到他从苞谷地里冒出来的,一地苞谷都被他给掀了。刚刚叫了几个小伙子扛着锄头去捉,一直没捉住。而且家家户户鸡鸭猪牛都被他施了法,跟着他跑去了后山里。跑的时候,他就骑得我家那头大黑母猪。” 许大虽然是个目不识丁的粗人,但对怪力乱神不以为然,听了七婶儿的话,很平静地问道:“真的是妖怪?” 七婶儿啧了一声:“可不是么?长得跟画里的小妖一模一样,身上穿的那绫罗绸缎我活了五十岁都没见过。牲畜都跟着他跑,拦都拦不住,你说不是妖怪是什么?村长怕那几个去后山的小伙子抓不住,让我来叫你们兄弟仨帮个手。” 许大嗯了一声,拿起斧子别进腰间,朝两个弟弟招手:“走,我们去看看。” 许香好奇,忙跑上去跟上:“哥哥,我也去。” 许大想着自家小妹如今力气都快赶上自己,也不担心,拎起她扛在肩膀上:“走,咱们去抓妖怪。” 一家四口都去抓妖怪,战五渣(雾)的小铁蛋不好意思一个人留在家,默默跟在了后面,出门的时候,悄悄拿了把镰刀。 乌龙村的后山,其实是个光秃秃的小山包,此时乡民们都挤在山包脚下,个个举着锄头耙子,却不敢继续上前。 各种各样的家禽牲畜,一直从山脚蔓延到山包顶上,那顶上是一头大黑母猪,就是七婶儿家那头,猪背上坐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那男孩面如傅粉,眼若明星,晨光打下来,漂亮得不似真人。正咧嘴朝下方的乡亲们笑得粲然。 老村长见许家三兄弟过来,指着那猪背上的孩子,道:“许大,就是那小妖。” 许大皱眉看向那小孩,大声叫道:“小兄弟,你什么人?” 小男孩从猪背上站起来,拍拍胸口,道:“我乃下凡仙童,来解救你们这些愚民。” 他长得太漂亮,加上晨光覆盖的衬托,当真有点仙童的感觉。听他这样一说,老村长差点被唬住,颤颤巍巍低声道:“不……不会真是小神仙吧?” 坐在许大肩膀上的许香咯咯直笑:“村长爷爷,这就是个调皮的小孩子啊!” 村长不知该不该信她的话,只盯着许大询问:“那要不要捉下来?” 许二本来之前还对妖怪一说半信半疑,现在基本上已经确定这就是个不知打哪里来的熊孩子。他道:“大哥,先把抓下来问清楚再说。” 许大点头,放下香香,边穿过鸡鸭猪狗,边朝上头的小孩道:“你给我下来!” 小男孩见势头不妙,赶紧从母猪身上跳下来,又伸手不知洒了些什么,然后挥挥手,那些牲畜竟然发疯一般朝人群涌过来。 一时当真是鸡飞狗跳。 男孩站在山包上看着下头的人狼狈不堪,一脸天真无邪地笑得身子直抖。 因为这些牲禽都是乡亲家饲养的,许家三兄弟不敢使大力弄死,一时间竟然被困住。许香仗着个子矮,见缝插针跑上了山包顶上。 男孩本来还在咯咯直笑,忽然看到面前冒出一个小姑娘,还是个水灵灵的小姑娘,他嘴巴一咧,伸手要去摸香香的脸。香香也没躲,不过是顺手抓住他的手,一个用力,将他摔倒在地,然后又扛在肩上,越过鸡鸭牛羊朝山包下走去。 男孩一边挣扎一边大叫:“快放开老子!” 许香充耳不闻。 到了山包脚下,许大带着乡亲们终于镇压住发疯的牲畜,看到香香托着小妖怪下来,顿时露出赞许的神色:“我家香香好样的,抓住了妖怪!” “香香好样的!” 大家伙一起附和,早忘了前段时间小香香打伤众娃的恶行。 许香背上的男孩还在挣扎:“快放开老子!” 许大走上前,将他拎起来,朝他屁股上扇了一耳光:“哪里来的小兔崽子,老实点。” 他手掌粗掌劲儿大,没怎么用力,也是疼得厉害,男孩立马哇哇大哭起来:“爹——爹——救我!” 第11章 苏木 当看到小妖怪这又哭又叫爹的怂样时,乡亲们终于反应过来这不是什么妖怪,更不是什么仙童,根本是个熊孩子啊麻蛋!! 熊孩子叫完了爹,又叫:“黄芪——黄芪——快来救我!” 许二率先反应过来:“你是药王谷来的?” 这熊孩子正是偷溜出来的药王谷少谷主,跟他爹一样姓苏,单名一个木字。 被倒拎着的苏木,漂亮的白脸蛋已经涨得通红,恼羞成怒大叫:“老子是药王谷少谷主,你们敢对我怎样,老子让我爹把你们这破村子全端了。” 许大不客气地又扇了他一巴掌:“小兔崽子,还敢装神弄鬼!看我怎么收拾你!” 一众乡亲们松了口气,然而看着一片残迹,辛辛苦苦养的鸡鸭,在刚刚一片混乱中死的死伤的伤,又愤愤不甘,朝许大道:“许大,既然这孩子是药王谷少谷主,我们这些损失得让他爹赔偿,才能放他走!” 许大点头:“这个是一定,你们清点清点损失了多少,我马上通知药王谷,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有许大作保证,大家也就不担心。虽然村里乡亲愚昧无知,但也知道许家三兄弟是数年来,唯一闯进过药王谷成功求医的人。 众人各自散去。 许家一家大小也往家走。 许大一手倒拎着苏木,一手牵着香香,香香则牵着另一边的铁蛋,被她小手牵着的小铁蛋,半边白脸红扑扑的。 苏木被抓回许家,还不老实,三番五次想负隅顽抗,又是撒泼又是耍赖,还掏出不明药粉朝许家三兄弟丢,不过被眼明手快的许大拦截。 许大怕他身上还藏着什么幺蛾子,强行将他脱得精光检查了一番。 没想到这药王谷少谷主的无赖程度,让三兄弟叹为观止,衣服脱了就不再穿上,光着身子在地上打滚。 许大嘴角抽了抽,朝两个弟弟道:“赶紧写信给药王谷,让他们把这小兔崽子快赎回去。” 黄芪此前送药的时候,顺便给他们家送了一只信鸽,说是有事就送信给他。许家老老实实打铁为生,能有什么事儿,于是这信鸽半年来一直待业在家,长得越来越肥。 许二前两天还寻思着什么时候杀了给妹妹炖个鸽子汤喝。 没想,这下竟然真的派上了用场。 写信的事儿,本来是应该许二完成的,不过他发觉有好几个字都不会写,就全权交给了小铁蛋,毕竟小铁蛋比他认得字多多了。 涅生写完信别在信鸽脚上,三兄弟赶了好久,那肥肥的鸽子才不情不愿飞起来。 信鸽待业太久,业务生疏,飞去药王谷的途中迷了好几次路,好不容易飞到药王谷,已经是两天后。 而被扣在许家的药王谷少谷主苏木,在鸡飞狗跳闹了一番之后,许大实在忍无可忍,将他揍了一顿,总算老实了。 黑脸许大哥,专治熊孩子。 因为见识了真正的熊孩子,许家三兄弟觉得自家两个孩子更加可爱了,尤其是铁蛋儿,怎么看怎么乖,谁说咱家铁蛋不好看,至少比那少谷主好看百倍。 被关在小黑屋的美貌小苏木,流下了不甘的泪水。 午饭的时候,因为实在不想见到苏木,许大打了饭派香香和铁蛋给他送去。 被关在屋子里的苏木,光着身子在地上想着怎么逃走,听到门开声,立刻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 铁蛋一看他光着身子往两人冲,赶紧挡在香香面前,还捂住了她的眼睛。 他如今可是香香未来的相公,绝不能让自己媳妇看到别的男人的身子。 不过当苏木冲到两人面前,却停下了脚步,歪头好奇地打量两人,咧嘴自我介绍:“我叫苏木,是药王谷少主,你们是谁啊?” 原来是这苏木自小生活在远离世人的药王谷,谷中的能人异士们,似乎都不太流行结婚生子,所以他从小没有同龄伙伴,只有一个整天以揍他取乐,且长他五六岁的姐姐。所以一下看到两个差不多大的孩子,觉得十分新奇,立刻有了亲近的情绪,早不在乎香香抓他的那事儿。 涅生看着他光着的屁股,继续紧紧抱着香香,捂住她的眼睛,支支吾吾朝他道:“你……你快去把衣服穿上。” 苏木嘻嘻哈哈跑回去,不太熟练地把衣服穿了起来。穿完又踏踏踏地跑过来,从衣服上掏下两个小金铃铛,十分友好地递给两人:“给你们!” 此时铁蛋已经放开了香香,香香看到苏木手上的金铃铛,眼睛一亮,不客气地拿过来:“真好看!”说着又往铁蛋手里塞了一个,然后笑眯眯朝苏木道,“我叫许香,大家都叫我香香。” 苏木长得实在是太漂亮,虽然知道他是个熊孩子,但作为一个有着两世记忆的人,许香对这样的小孩还是有点没法抗拒,尤其是这孩子还如此大方。两个金铃铛估摸着能让大哥娶回个媳妇了。 话说,大哥如今二十一岁,都成了村里的老光棍。 铁蛋看着香香拿着那金铃铛爱不释手,还笑眯眯对苏木介绍自己,顿时生出了危机感,而且他也觉得苏木长得太好看。 他嚅嗫了下嘴唇:“香香,哥哥们说过,不要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香香天真无邪笑道:“没关系的,药王谷是天下首富,他们有的是钱,不会在乎这么点小东西。” 苏木连连点头:“没错没错,我家不差钱,这两个金铃铛送给你们。” 铁蛋木着脸,十分不客气地将香香手中的铃铛拿过来,塞回给他:“你们药王谷有钱是你们的事,我们再穷也不会拿你的东西。” 小样,还挺有骨气!许香对小涅生有点刮目相看。本来以为他只是听话乖巧,没想到还是个铁骨铮铮的小男子汉。 其实人家铁蛋只是想尽早将潜在情敌扼杀在摇篮里。 因为苏少谷主从谷里溜出来后,只在人家地里剥了两个生玉米棒子果腹,现下也是饿得厉害,看到铁蛋送来的饭菜,立刻端起碗,大口大口吃起来。 药王谷天天都是各种山珍海味,苏木头一回吃咸菜萝卜,简直是人间美味,一口气吃完一碗饭,不客气地将碗往涅生面前一伸:“还要。” 一点做俘虏的自觉都没有。 在苏木吃了三大碗饭后,许大看着铁蛋将锅里最后一点饭刮进碗里再端进房内,有点忧心忡忡道:“黄芪什么时候来赎人啊?” 两日后的药王谷,黄芪终于等到了那只肥硕的鸽子,拿下来鸽子脚上的信一看,喜笑颜开,立刻跑去跟郁郁寡欢的谷主报告。 “少谷主有消息了。” “木儿在哪里?”苏老谷主一听有了儿子消息,顿时打起精神。 黄芪道:“对方说让我们拿钱去把少谷主赎回来。” 苏谷主拍着大腿哀嚎:“果然是被人绑去了,我可怜的木儿啊!” 黄芪扶额:“那个……少谷主是在乌龙村许家。” “什么?”苏谷主愣住。 黄芪继续道:“说是少谷主把村民家的庄稼和牲畜糟蹋了很多,村子里损失巨大。所以扣下了少谷主,让我们去赔偿换人。” 苏谷主总算是松了口气:“要赔多少?” 虽然药王谷富可敌国,但赚钱不容易,那些乡野蛮民可别狮子大开口。 黄芪默了片刻,弱弱道:“总共五两银子。” 苏谷主愣了下,以为自己听错了,掏掏耳朵又问了句:“多少?” 黄芪伸出一个手掌:“五两银子。” 苏谷主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 过了很久,苏谷主忽然舒了口气,站起来伸伸手臂道:“黄芪,你有没有觉得这两天少谷主不在,谷里挺清静的,我整个人好像都神清气爽了许多。” 黄芪讪讪点头:“是有点。” 苏谷主用力呼吸了一口谷中清新的空气,闭着眼睛挥挥手:“你去拿十两银子赔给乌龙村,多出的五两让许大他们把少谷主再多扣两天。” 黄芪扶额:真是让人感动的父爱啊! 第12章 天生 到了第三天,许家终于等来了带着赔款来赎人的黄芪。 其实这两天苏木已经没有再胡闹,就是每顿吃得太多,许家的米缸已经要见底了。 然而黄芪这回连屋子都没进,也没想着去逗许香,就站在门口,将十两银子递给许大:“许大,这是谷主赔给乡亲们的钱。” 许大一看是十两:“是不是那信上写得有错?我们只要赔五两。” 黄芪连连摇头,边将钱往他的大手里塞,边往后退:“谷主说了,多给的五两,是想让你们把我们少谷主多留两天。” “不行!”许家三兄弟异口同声。 然而黄芪已经退到了好几丈远,见着许大回屋将苏木拎出来要塞给他带走,他立刻撒丫子就跑。 他可是带着全谷人的嘱托,务必要完成让少谷主多在外面待几天的任务。 见着许大追来,黄芪很不要脸地使用上了他曾经在军中排名前三的轻功绝技。 许大一口气追了两里地,终于还是眼睁睁看着黄芪跑得不见了踪影。 香香看着大哥提溜着苏木去而复返,暗暗腹诽了一句黄芪厚颜无耻,竟然对一个淳朴的乡野青年使用他那绝技轻功。 而此时跑了几里地的黄芪,终于气喘吁吁倒在地上。 日你娘哦! 为什么一个不会武功的乡下汉子,跑得这么快? 苏木完全没有被老爹抛弃的忧伤,被许大拎回来的时候,咧嘴笑得一脸灿烂。 因为药王谷给了赔偿金,加上五两银子可以让普通农家过上一两年还绰绰有余。许家也就没再将苏少谷主关在屋子里。 然而被放出的苏木,两天不到就遭狗嫌。 比如许大打铁的时候,他会凑上前抢锤子想试一试;看到许二拉风箱,他会跑过去挤在他旁边帮倒忙;许三抓回来的鱼,被他拿着刀开膛破肚弄得稀烂。而一看到被拴住的大黄狗在吃食,他就把食盘拿得老远,故意让大黄吃不着,然后幸灾乐祸大笑。 而且这家伙虽然有有一丢丢怕黑脸面瘫许大,但却并不怎么怕揍。因为在药王谷的时候,他每天被苏大小姐,也就是他亲姐至少揍三遍。 睡醒了揍一遍,吃饱了揍一遍,睡觉前揍一遍。偶尔高兴了不高兴了额外加一遍。 于是被许大揍一顿后,苏木最多老实一会会儿,熊劲儿又会犯。 他更多的时候是缠着铁蛋和香香玩儿,但是两个孩子都不怎么理他。铁蛋是因为危机感,而香香是因为……这孩子实在太熊了。 在两个小伙伴之间,苏木又更喜欢香香,偏偏铁蛋自己不理他也倒罢了,还明理暗里将香香和他隔离开来。 所以他机智地发现,要得到香香,就要搞定铁蛋。而铁蛋是个有原则的小孩子,金铃铛收买不了他,苏木只好另辟蹊径。 他暗暗观察了一下铁蛋的阴阳脸,忽然福至心灵。 好不容易逮着一个机会,打铁房里只剩下苏木和正在整理铁坯的铁蛋。 苏少谷主凑到铁蛋面前,盯着他的脸,笑嘻嘻道:“铁蛋,你的脸我仔细看了,并不是天生的对不对?我可以让我爹给你治好,不过你以后不准不让香香跟我玩。” 涅生小身子一震,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冷冷道:“不用。” 苏木没想这么诱惑人的交换条件,铁蛋竟然无动于衷,急道:“这么丑为什么不治?以后会娶不到媳妇的!” 涅生忽然将手中的铁坯重重往地上一砸:“我说不用。” 苏木吓了一跳,继续放大招:“香香以后长大了也会嫌弃你的!” “你说什么?”铁蛋转头对上他,漂亮的眼睛里,都是狠厉的神色。 苏木熊是熊了点,但毕竟是个小孩子,忽然见到看起来老实本分的铁蛋如此凶狠,顿时吓得哆哆嗦嗦:“你要干什么?” 然后目瞪口呆看着铁蛋手中的铁坯在他的拳头中,慢慢变成粉末,掉落在地上。 涅生一字一句道:“我的脸就是天生的,以后不准再说给我治脸的话,如果被别人听到……”他扬扬手,“你的下场就跟这两块铁坯一样。” 苏木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铁蛋的脸可能可以治好,他却不治,还说是天生的,但是……铁蛋好厉害哦! 小孩子都有崇拜强者的本能,就好比苏木最怕许大。而此刻见识到小铁蛋本事的苏木,立刻变成了铁蛋的脑残粉。 也不想着搞定他去缠着香香,直接只黏着他一个人,而且是大献殷勤。 吃饭的时候,铁蛋在给大家打饭,他会跑过去帮忙,不是帮倒忙的那种。铁蛋收拾屋子的时候,他会抢过扫把自己来。铁蛋跟香香一起在门口玩的时候,他也不跟前两天一样,烦人地往前凑,就带着迷之微笑,老老实实蹲在一旁。 而且苏木也不再直接叫铁蛋的名字,而是叫他“铁蛋哥”。 一天下来,连许香也看出不对劲,他悄悄问涅生:“铁蛋哥哥,你是不是对他做了什么?” 铁蛋无辜地摇摇头:“没有啊,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 许香想了想:“听说药王谷只有他一个孩子,从小没有玩伴。你跟他差不多大,可能他想跟你玩儿,又怕你不喜欢他。”她叹了口气,虽然苏木熊是熊了点,但说起来也是个可怜孩子,于是他朝几步之遥的苏木招招手,“少谷主,你过来跟我们一起吧。” 苏木喜笑颜开,正站起来准备颠颠跑过去,却对上了小铁蛋冷冷瞥过来的一眼,立刻又蹲下,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看着你们玩儿就好。” 许香暗叹,本来以为这孩子厚颜无耻登峰造极,没想到还有害羞内敛的时候。 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苏木想亲近铁蛋的小心思,就更加明显。 许家只有一间睡觉的房间,几兄弟睡的是一张大通铺,许香则是睡在旁边一张三个哥哥亲手给她做的小床。 这两日苏木来了后,自然也是挤在大通铺里,为了防止他睡觉不老实,许大将他放在自己旁边挡着。 等到三兄弟呼呼大睡,苏木悄悄从苏大的胳膊肘下爬出来,越过许家三兄弟,来到另一边的铁蛋旁边,在他旁边躺下。 小涅生睡觉不如三个哥哥沉,苏木一贴近他就醒了。 “你干什么?”涅生压低声音问。 苏木抱着他,腆着脸道:“铁蛋哥,我想跟你睡。” 铁蛋想把他踹下去,又怕吵醒别人,可挣开了又马上被苏木缠上。 后来旁边的许三呓语着翻了个身,铁蛋不敢再动,只能被他抱着。 隔日清晨,最先睁开眼的许香,抬头往旁边的大通铺一看,只见先前睡在大哥旁边的苏木,此时抱着铁蛋睡在一块儿。 与其说是抱着,不如说是大半个身子都压在铁蛋身上。 这姿势…… 许香捂嘴偷笑。 接着醒来的是许大,下意识去寻身边的苏木,却见没了踪影,竖起身一看,见苏木压着他家铁蛋,气不打一处来,爬起来就将苏木拎起来揍了一顿。 “睡觉又不老实!” 铁蛋被压了一晚,睡得极不踏实,睁着一双乌沉沉的眼睛,可怜兮兮看着许大。许大想着自家老实的铁蛋被欺负,更加气愤,又多给了苏木屁股两巴掌。 黄芪说是让许家多留他们少谷主两日,但这两日显然只是个泛泛之词,因为他再来接苏木回家,已经是五天之后。 而且还是因为他家小姐说几天没揍人手痒,看着他的目光越来越奇怪,好像是在看少谷主一般。黄芪这才赶紧出谷来接苏木。 苏木一走,大家都长长舒了口气,一家五口,还特意做了一大桌子菜庆贺。尤其是铁蛋,不仅没人缠着他,自己媳妇也安全了(明明不安全的是你自己啊)。 第13章 灾年 乌龙村本是个普普通通的穷村子,许家也只是个这穷村子里普普通通的穷人家。唯一不普通的是,和天下闻名的药王谷攀上了点关系。 因为小香香是长公主转世这一惊人发现,黄芪往许家跑得越来越勤,本来是半年送一次药,后来变成两个月,再后来变成了一个月。 每次告别时,都要香香踢他一脚或者打他一拳,然后才流着鼻血或者一瘸一拐,满含热泪离开。 所以说若不是指望着给香香治疗腿疾的药,许家三兄弟一点都不稀罕和药王谷的关系。因为他们越来越觉得黄芪就是个吃错药的傻子。 平凡的村子,平凡的许家兄妹,然而在隔年夏季,遇到了一场不平凡的大旱蝗灾。河里的水干了,山上的庄稼绝收了,本来日子过得就不咋样的乌龙村,更加困难了。 许家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庄稼地里颗粒无收,山上没了鸟河中没了鱼,而且打铁用的铁坯也价钱暴涨。 买不起铁坯,就没得铁打,打不了铁,就卖不了钱,没有钱,家里的日子就没法过。 许家三兄弟如今都到了婚配年纪,两个小的尚且不是大问题,许三不过十七,再等两年也不急,许二貌若潘安,村子里许多姑娘倒贴嫁妆也想嫁他。唯有许大,二十有二,已经成了村里老光棍。 许大是个黑脸面瘫,上无父母,下头却有几个小的,妥妥的娶媳妇困难户。许大自己倒是没放在心上,毕竟他已经想好了打一辈子光棍儿。 然而大哥不娶,两个弟弟也就不谈婚事。村子里头热心的乡亲们,也替他心急。 如今村子里闹灾,家家都揭不开锅,有女儿的人家,都想赶紧把女儿嫁出去,家里能少张嘴巴吃饭。 于是从来没有媒人上门的许大,也迎来了第一次被人说媒。 来上门的是七婶儿,给许大说的姑娘,是村头王三伯的三丫头,三丫头是个胖姑娘,一顿饭能吃三四碗的那种。 如今旱灾蝗灾一块来,王三伯看着自家未出阁的三丫,每顿还是三碗饭不减,身上的肉也没减,觉得这姑娘是时候找个人家嫁出去了。 三丫虽然年纪不过十四,但人胖又能吃,就算是在男多女少的村子里,在这种闹灾的时候,要找户人家娶她,肯定不容易。 王三伯和媳妇一商量,想到了许家还没娶亲的大龄光棍儿许大。 他们找的媒人是七婶儿,因为七婶儿不仅和许家沾亲带故,而且还走得最近。 “许大啊!你看你也二十二了,一大家子没个女人也不像个样子,七婶儿想给你说门亲事,你看乐不乐意?” 许大头回遇到媒人说亲,还是有点小激动的,毕竟作为一个二十二岁的在室男,虽然心里想着要打一辈子光棍儿,但身体却不是那么一会事儿。经常早上起来,看着自己裤子里湿哒哒的,许大还是有点那啥啥的。 许大想了想床底下攒的银子,如果七婶儿说的这亲事,聘金不多,他倒也可以咬咬牙给自己先娶个媳妇回来,毕竟二弟要娶媳妇可能都用不上银子,说不定还能赚点回来。 于是许大羞答答道:“七婶儿,咱家情况你也看看到了,如今地里绝收,铁坯涨价,家里又还有几张嘴巴等着吃饭,我也拿不出什么聘金,你看谁愿意嫁进来?” 七婶儿忙挥挥手:“这个好说,现在大家都不容易,姑娘家说了,不用聘金,直接领回来就行。” 许大眼睛一亮:“那是谁家姑娘,咱村里的还是隔壁村儿的?” 其实七婶儿说到这里,除了许大,包括小香香在内的一家子,都隐隐觉得不太妙。 果然,七婶儿咧嘴笑道:“就是咱村的,西头王三伯家的三丫头。” “胖丫?!”许香和二哥三哥异口同声叫出来。 “没错,就是胖丫。丫头刚满十四,三伯两口子寻思着该嫁闺女了,这不第一个就想到了你。” 许大当然认识三丫头,不过他年长太多,对这胖丫头没什么太大印象。然而几个小的就不一样了。 许三:“七婶儿,胖丫那手肘子比我还粗。” 许香:“胖丫姐姐每顿饭要吃四碗。” 小铁蛋也弱弱道:“我上次看到胖丫姐偷看二哥尿尿。” “什么?!” 屋子里的人异口同声,七婶儿抹了抹流出的两排冷汗。 “我没有!”许家大门忽然被人撞开,一个气吞山河的胖妞闯了进来。 “胖丫,你来这做何?”七婶儿道。 胖丫挺挺她波涛汹涌的胸脯,欲盖弥彰道:“我不是来偷看许二哥的。” 众人扶额。 胖丫其实不难看,眉眼甚至十分漂亮,就是长得太圆,脸蛋鼻子嘴巴眼睛都是圆圆溜溜的,很是喜感,也就让人忽略了她其实也是个水灵灵的少女。 而鉴于胖丫一顿要吃四碗饭,而且暗恋对象是许二,那身板若是趁许大不在家,想对许二哥霸王上弓,估摸着白脸小二哥清白难保。 于是,这门亲事自然是黄了。 许大自己不怎么愁,许香倒是有点替哥哥发愁了。她上辈子虽然没嫁过人,但跟许大的情形却截然不同。长公主身居高位,因承诺为父皇守十年江山再谈个人终身大事,最后被慕狗杀死时还才在第九年,所以她是没来得及嫁人,而非嫁不出去。她身边大龄未婚的男子,多是跟她一样,江山社稷在前,个人大事在后。像许大这把年纪娶不到媳妇,确实未曾有过。 至于为什么许大娶不到媳妇,其实归根结底很简单,就是因为穷。比起村子里其他人家,许家倒也算不上特困户。但问题据在于许大是老大,一家之长,底下还有三个弟妹,一个妹妹的童养夫。 长兄为父,没有爹娘的许家,无论是弟弟娶妻,还是妹妹嫁人,都是长兄职责所在。这么个大窟窿,要是没个许二的俊模样,谁愿意嫁进来跟他一起填。 于是年仅七岁的香香,头一回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贫苦百姓的忧伤。 在许香开始琢磨着如何才能让大哥娶到媳妇的时候,小涅生已经学着让黄芪教他认药草,然后去山上采回来,卖给村里的蒙古大夫,两个月下来,竟然也攒了几文钱。 他去采药的时候,许香也会跟着他,不过他不让她干活,就让他在一旁看着。有时候小许香走累了,他就会背她一段。 在许香看来,大概是跟三个哥哥处久了,以前弱弱小小的铁蛋,如今是越来越壮实,跟个小牛犊子一样,力气也是大大的。可以背她走上好一段。 只有苏木知道,小铁蛋其实可以徒手将铁坯子捏成粉末,牛逼哄哄哒。 临近岁末,本来就遭了大旱的山上,草木越来越稀少,涅生带着香香找了一路,才寻到了一点点可以入药的草根,那小竹篮子连个底都没盖住。 两个人翻了两座小山,此时也有些累了,便坐下来小憩。 铁蛋拿起腰间绑的葫芦,递给香香喝水,又从口袋里掏出带着的一块馍馍,分了一大半给香香,自己只留一丢丢。 许香见状笑了笑,把自己那份又分了一些给他:“铁蛋哥哥,我吃不了这么多。” 涅生看她眼睛亮亮地看着自己,想了想还是接了过来,两个人吃完干粮,并排躺在地上休息。蓝蓝的天空飘着白白的云。山间安宁地只有风吹过。在这静谧中两人都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许香忽然感叹地开口:“要是我们有钱就好了,有钱大哥就能娶到嫂嫂,涅生你也能去县里的学堂读书。” 涅生过了许久才答话:“我不想去县里。” 去县里就要离开香香和哥哥们,他舍不得。 许香道:“可是县里才有学堂啊,你想考功名做官,不在学堂上课怎么行?” 涅生嚅嗫了下嘴唇没说话,默默起身坐在一边,拿着根干树枝在光秃秃的地面划着。 许香睁开眼睛,见铁蛋只留一个背影对着自己,爬起来挪到他旁边,本以为他是在写字,却见他是画了一幅地图一般的玩意儿,她好奇问:“铁蛋哥哥,你画的什么?” 涅生抬眼看了看他,嘴巴动了动,却只摇摇头:“随便画的,没什么。” 然后用脚将画的东西擦掉。 小涅生其实差一点就要对香香说出那句“其实我有很多钱”。 他记得大人们拿出那张地图,在烧毁之前,让他牢牢记住。他记得很牢,过了几年,都一点没有忘记。 那些年被追杀,皆因那张地图。他还没去过那个地方,但是知道在那里藏着很多宝藏。但是大人们嘱咐过,宝藏是留给他将来做大事的,等他长大后才能拿出来。 世道复杂,人心险恶,人人都觊觎这宝藏,他被叮嘱着不能交给任何人。 在许家两年有余,他当然知道哥哥们绝不会贪慕钱财,他真想把宝藏拿出来,然而他不能忘了,世道确实险恶,若是他拿出宝藏,定然有恶人闻风而来。 不仅害了自己,可能还会害了哥哥们和香香。 许香见着铁蛋神色怪怪的,好奇问:“铁蛋哥哥,你到底怎么了?” 涅生仍旧摇摇头,但是擦着地面的脚,却忽然停住,然后整个人趴下来,用手去刨地上的土。刨了一会儿,土下露出一层岩石,他掰开一小块,在阳光下看了看,忽然拉着许香跳起来:“是铁矿石!香香,我们有钱了!” 许香没明白过来,涅生又趴在地上,用手挖出两块石头,放在装药草的篮子里:“香香,我们回家告诉哥哥。” 走了几步,许香才回神:“铁蛋哥哥,你说这里有铁矿?” 涅生用力点头:“这座山应该就是铁矿山。有了矿石,大哥以后不用去买铁坯子,我们自己可以炼铁,可以做出好多好多铁器。” 许香听他这么一说,也咧嘴笑开:“那大哥就有钱娶媳妇了。” 第14章 打铁 因为铁坯价钱暴涨,许家只剩一些零碎的铁坯子,已经做不出半件像样的农具。 许家平日里耕种打猎,自给自足没有问题,可如今闹了旱灾蝗灾,地里绝收,猎物绝迹,只能拿银子去城里买回来粮食度日。 几个月下来,眼见着快要入不敷出,许大藏在床底下留着给两个弟弟娶媳妇的钱都开始用上了。 唯一庆幸的是,好在已经打算好将铁蛋作为童养夫培养,香香的嫁妆倒是可以省去。 看着一堆零碎的铁坯,愁眉苦脸坐在屋子里,跟两个弟弟商量,旱灾结束前,家里日子怎么过? 三人冥思苦想一阵,许三灵机一动,想出了个馊主意,要实在不行,三兄弟裤腰带一勒,斧头柴刀别身上,夜黑风高时,去附近官道打劫。 附近那条官道,直通几十里地之外的安南都护府,每月都有从京城和州府运去的军需物资。不过附近匪寇都知道,抢劫朝廷军,那就是死路一条。 然而许家三兄弟是没当过山贼的淳朴农家青年,自然对利弊不懂,只听说朝廷官府一个层赛一层黑,那丰足的军需物资粮食都是从百姓手中盘剥而来,抢回来还能分给同样快没饭吃的乡亲们。 许三一提出这点子,三兄弟几乎立马一拍即合,准备磨刀霍霍当晚就动身去官道守着。 许香和涅生回到家,看到的就是三个哥哥打算从铁匠改行当盗匪的场面。 见两个孩子回来,许大笑着叮嘱:“哥哥这几天晚上可能都要出去找粮食,你们两个好好看家。” 虽然许家三兄弟没打算告诉两个小的要干什么去,但大晚上出去找粮食,用脚丫子也能猜到他们是要去作何。 涅生嘴角抽了抽:“大哥,朝廷押送粮食的队伍,至少上百人。” 许大欲盖弥彰大声道:“我们又没有去抢他们。” 许二心虚地摸摸鼻子,铁蛋真是越来越聪明,感觉马上要超过自己了呢(呵呵,早超过了好吗)。 涅生从篮子里拿出那两块铁矿石:“哥哥你们看,这是我和香香采药时发现的。” 许大接过那矿石,眼睛一亮:“是铁矿石。” 涅生笑眯眯点头:“是哒。” 许大激动地抓住涅生的肩膀:“在哪发现的?” 涅生被他抓得龇牙咧嘴,香香见状,赶紧拉过他,将他从大哥的魔爪中解救出来:“西面第二座山。” 许大二话不说,一手拎起香香往肩膀上一放,一手牵起铁蛋:“走,带大哥去看看。” 许二许三颠颠地跟在后面。 到了山脚下,许大放下两个孩子,用他粗糙如犁耙的大手刨开地上的泥土,里面的岩层很快露出来,果真就是铁矿石。 小涅生的重大发现,成功阻拦了三兄弟落草为寇的想法。 有了铁矿,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 为了炼铁,许家直接搬到了山下搭了个棚子住下来。 好在家里劳动力很多,如今小铁蛋也是干力气活的好手,除了香香依旧是个闲人之外,四兄弟吭哧吭哧建炉子,挖矿石,砍柴烧炭,许家炼铁事业很快热火朝天步入正轨。 这铁矿石质地竟然还出其不意地好,练出的铁硬度高,比之前买的那些铁坯竟然都好。 半个月后,许家一家大小带着各式各样的铁具去了县城售卖。 以前铁具不多,许大通常是一个人摆摊,然而他长着一张面瘫黑脸,小孩子都不敢走近。虽然手艺好,但生意可想而知。 现在有了白脸小二哥,还有越来越水灵的小香香,城里的少女少妇和怪蜀黍,都愿意停在摊前多看两眼。 临近太阳落山,带来的几十样铁具,竟然卖掉了一半。 一家五口正准备收摊时,一个粗粗壮壮的汉子走过来,粗声粗气问:“你们有大刀卖吗?杀人的那种。” 众人顿时警觉起来。 那大叔忽然又咧嘴笑开,简简单单道明了原委。 原来这人是县衙的刽子手老莫头,最近他遇到了点糟心事,前段时间斩首一个犯人时,衙门里配的斩头刀不给力,砍了好几次,才将人脑袋砍下来。 想起两刀下去,那犯人还有气骂人,老莫头就心有余悸,如今都快成了他一块心病,想要衙门给换一把,但人嫌斩个脑袋还事多,没人理他。 于是他一直寻思着干脆自己换把好刀,一刀下去脑袋掉地的那种。 许大是个直性子,一口道:“没有。” 他们只卖卖农具和厨具,哪里有什么杀人的大刀。 许二比自己大哥会变通,见人失望离开,想了想,追上去道:“我们可以给你定制一把大刀,保管斩首一刀头落地。就是价钱稍微要高点。” 许香暗地里咦了一声,没想到只比大哥那个直肠子好一丢丢的二哥,竟然还有做生意的潜力。 老莫头心道下个斩首日,还得过个小半月,点点头:“行,要是你们刀好用,我给你一两银子。” 虽然刽子手收入不高,但一两银子买个心安,老莫头还是很愿意的。 见许二回来,许大不满道:“咱们就是老老实实打点农具卖的,你答应他做那杀人的玩意儿作何?” 许二道:“大哥,我这几日想了想,咱们现在有一整座矿山,光靠卖点锄头菜刀不是长久之计。你想想这一把锄头一用就是好多年,咱能打出再多农具也没什么用,越多越卖不掉。我看了下,这城里卖农具的不少,但是却没有卖兵器的,咱们可以做点刀剑,说不定能多条路子。” 许香心道多识几个字的二哥就是比大哥眼界广,竟然已经知道朝兵器商发展了。 一旁的小涅生也附和:“是啊,现在匪盗猖獗,说不定很多老百姓也想买点武器放在家里防身呢。” 许三笑道:“那我也要做一把剑,以后出门带着威风。” 直线条的许大一听似乎有道理,点点头:“行,我们回去就打些刀剑,下次带来看好不好卖。” 因为头一回赚了这么多钱,许大十分豪爽地带着弟弟妹妹们去城里的食肆打牙祭,好好吃了一顿。 小半月后,一家几口再次带着铁具进城售卖,这回不仅带了老莫头定制的那把斩头大刀,还带了几把锻造出来的刀剑试水。 今日衙门里就有犯人要处斩,老莫头摸着自己那把旧旧的斩头刀,忧心忡忡地喝了一大壶酒,踉踉跄跄地往衙门里走。 许二眼尖,看到他,立刻拿起刀追上他:“您的刀做好了!” 老莫头其实差点把自己订刀的事儿忘了,看着举在自己眼前的那把闪着寒光的大刀,才想起来,顿时酒醒了一半。 他是识货的人,接过来手指在刀刃上弹了下,赞道:“好刀好刀!” 罢了,赶紧掏出一两银子递给许二。 提着新刀,老莫头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走路也有劲儿了。 这天傍晚犯人斩首,老莫头握着那新刀,一刀下去,犯人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脑袋就掉在了地上,滚出了几尺远。 老莫头的心病终于好了。 县衙门给差人配的武器都是州府淘汰下来的,严重影响了办案效率。 城里百姓总是抱怨官差抓贼不给力。 但拿着把破刀,谁敢拼命啊! 好些官差想着自己掏钱换装备都好,无赖穷乡僻壤的边陲小城,有钱都买不到。 同僚看到老莫头这把刀着实不错,纷纷艳羡地问他哪里来的。 老莫头做了几十年不得志的刽子手,难得被人簇拥,抬手一指:“西头卖铁具的几兄弟那定做的。” 庸庸碌碌半辈子的老莫头断然想不到,几年以后闻名天下的许氏兵器,竟然是源于他这一把大刀。 因为许大经常来摆摊,模样又让人一言难忘,好多当差的对他有点印象,知道他就是卖些锄头菜刀之类的铁具,但此时看到老莫头那把大刀,方才想起来,原来刀剑武器是可以定做的啊! 于是这些小官差们,一窝蜂跑去了许家的摊前。 许家的生意今日不怎么样,虽然照旧有少女少妇和怪蜀黍来围观许二和香香,但锄头菜刀没卖几把不说,打造的几把刀剑来试水,连个水花都没有。 毕竟都是小老百姓,根本就没有家里放武器的习惯,所以也就是看看图个新鲜而已。 收摊的时候,却突然冒出一群官差,将那几把刀剑,一抢而空。 开始三兄弟还以为这些官差是来抢东西的,准备抄家伙反抗,但很快发觉他们是来买的。 本来许二见刀剑卖不出去,想着是自己之前想多了,正寻思着别的出路,没想到峰回路转。 此时许二骨子里的奸商本质渐渐显露,本来之前叫价两钱银子,立刻水涨船高每把要了一两,跟老莫头那把一样。 官差们都是糙老爷们,身上那破刀破剑早就想扔掉,也没计较价钱,跟老莫头的一样,那也不亏,纷纷给了钱就闪人,没买到的,还特意留了定金,让许家兄弟回去给打造好,下回进城带来。 待官差们拿着刀剑离开,许二扒拉着数手中的银子,眼睛里都是金灿灿的星星。 香香笑嘻嘻凑过去:“二哥,好多银子哦,够给大哥娶个媳妇儿了。” 许二笑着点头:“没错,咱们应该很快有嫂嫂了!” 许大黑着脸看了两人一眼,面无表情道:“趁店铺还没关门,我们去给香香和铁蛋买两身衣服。” 然而,仔细一看就知道,他那黑脸跟平日里不一样,是黑里带红的黑。 第15章 武器 许香平日里都穿的衣服都是二哥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虽然许二的手艺很好,但这些衣服的材质都是灰扑扑的麻布,香香长得再如何娇俏可人,那也只像个可人的乡下丫头。 许香到底是个女孩子,看到漂亮的衣服,就有点爱不释手,却挑来挑去下不了决定。 许大给她挑了一身,上身红下身绿,像只野山鸡。 许二给她挑了一身,里外都是毛茸茸的狐裘袄子,因为冬天没过,小二哥怕香香冻着。 好不容易要买一身新衣裳,香香十分果断地拒绝了两个哥哥的眼光。 许三对自己的审美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为了不步两个哥哥后尘,遭到香香嫌弃,他将小涅生推出来:“铁蛋,你给香香挑一件。” 肩负重任的小铁蛋看了看挂在架子上的成衣,认真地选出一件淡粉色袄裙,色泽简单,款式大方,又保暖又合身,穿在香香身上,乡土之气全无。完完全全就是个娇娇俏俏的金枝玉叶。 许香上辈子不爱红装爱武装,虽然被称为玉面罗刹,但主要还是罗刹,从来不喜爱梳妆打扮,自然也体会不到做美人的乐趣。她此时站在镜子前,看着镜子中漂亮的小人儿,竟然生出了一点点小女儿的娇羞。 “铁蛋哥哥,你的眼光真好。”她转头朝站在自己旁边的小涅生道。 涅生半边小白脸红了个透,另外半边的小黑脸更黑了。 香香挑中了衣服,礼尚往来,自发地小涅生也挑了一身。涅生如今九岁,说高不高说矮不矮,不过倒是长得结结实实,不像刚来许家时那般瘦弱。 两个孩子换上新衣服,拉着手高高兴兴地揽镜自照。 许大十分满意两人的相亲相爱,盘算着等到了年纪,就让两人成亲。 因为赚了不少钱,这回许大大手一挥,除了个两个小的,三兄弟也各自买了身新衣服。 许大许三换上新衣,顶多算是精神了不少,但许二就不一样了,新衣服一穿,整个人的美貌又上升了几分,走出店门时,几个姑娘频频往他看,其中一个不慎摔了一跤,带着其他几个一起倒地,摔成一串儿。 许二虽然知道自己长得好,但这方面也是个不开窍的,看到有人摔了跟头,还热心地上前帮忙扶人(也不怕被讹)。 几个城里姑娘,眼睛都直了,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爬起来捂着脸跑开了。 许香看着一脸茫然的许二,忽然有点替未来二嫂担忧,二哥这张脸,只怕是情敌扑不灭,春风吹又生。 当然,后来许二成亲时,许香再没有这个担忧,还为自己二哥默默鞠了一把鳄鱼泪。 县里衙门官差自打换了许家打造的兵器,办案效率提高了,抓贼也积极了,看到带家伙的匪寇,不像之前不敢追,如今举着贼亮亮的刀剑追得各类飞贼抱头鼠窜,县衙的牢狱,一时人满为患。 于是整个县里的治安提了上来,老百姓们一度夜不闭户。 当然夜不闭户也不仅仅是因为官府给力,而是经过衙门差人的广而告之,老百姓们也开始试着买点武器防身,这一尝试就一发不可收拾,整个城里开始流行家中佩刀佩剑,有了刀剑,老百姓也就觉得安全有了保障,所以才胆敢夜不闭户。 总之,许家的生意好了,成了村子里的首富,远近也有了点名气。香香有漂亮衣服穿,爱读书写字的涅生有了纸笔书籍。无人问津的大龄许大,也常常有媒人上门说亲。 许大心里当然想娶个媳妇暖床,不过他是炼铁锻造主力,订单多了,一时分身乏术,娶媳妇儿的事儿,只得暂时抛到身后。 而且人一旦忙起来,一沾床就睡,一睡睡到大天亮,连个梦都没力气做,裤子自然也就很少再湿哒哒。 过了些时日。 黄芪来给香香送药,远远就看到山脚下的小屋子前,小姑娘正拿着一把刚出炉的剑在玩儿。 黄芪顿时热泪盈眶,那动作那姿势,活脱脱就是他的长公主。他吭哧吭哧跑过去,噗通一声跪在香香面前,抱着她道:“公主……我好想你!” 这回香香还没动手,许大先跑了过来,将黄芪拉开踹到了两丈开外。 他听说黄芪比他还大好几岁,也是没找媳妇,估摸着多半是有点变态。现在看到他竟然抱着自家小妹叫公主,更加确定,不是变态还能是什么? 黄芪灰头土脸从地上爬起来,嘿嘿笑着:“许大哥,我就是快两个月没见香香了,挺想她的。” 许大更加如临大敌,竟然不要脸叫他大哥,不是明摆着对他家小妹有想法。 香香才七岁,要不要脸! 见许大轮着根棒子想揍黄芪,许香忙笑嘻嘻拉住他:“大哥,我也挺想黄芪叔的。” 许大这才放下棒子。 黄芪怯生生上前,将药瓶交给许大:“这是香香的药。” 许香有点好奇地打量一脸傻样的黄芪,她知道他刚刚是叫的上辈子的她。但奇怪的是,她都二世为人,跟上辈子没一丁点相似不说,如今也才是个七岁小娃,这二愣子怎么会把她当成长公主的? 以前黄芪是她得力部下,武功高缺心眼忠心耿耿的那种,她倒是小瞧了他。 黄芪这次来不仅仅是送药,而是要来订做一样武器去参加武林大会。 药王谷也算是半个江湖门派,不过苏老谷主只醉心于赚钱和培养一双儿女(虽然很失败),对江湖的事儿不感兴趣,武林大会几年没派人参加过。 不过近年江湖传闻,说药王谷一身铜臭,不参加武林大会,是因为药王谷都是些扶不起的酒囊饭袋。苏谷主是个好面子的人,听到这些传言,自是气不过,今年武林大会将近,便决心派黄芪去参加。 黄芪虽然有一身好武功,但他出自前公主麾下,是个职业军人,跟江湖没有任何关系。落草为寇之后的那两年,其实也没干过匪寇干的事儿,而是忽悠匪寇兄弟们刺杀慕王,结果可想而知,刺杀落败,像条丧家犬一样东躲西藏,最后好不容易才在药王谷落脚。 也就是说,这是他第一次在江湖亮相。他年纪也不小了,出道晚,觉得自己必须要牛逼哄哄,一鸣惊人,一战成名,不给药王谷丢脸,也不给死去的长公主丢脸。 而要牛逼哄哄亮相,首先就要有一样牛逼哄哄的武器。 第16章 扬名 黄芪说明来意,本来觉得自己来照顾生意,应该会有个亲情价,但是没想到许大十分不客气地开口:“十两。” 黄芪一下就傻了眼,他又不是不知道,许家的刀剑顶多二两银子,这不是杀熟么? 许二本来也觉得大哥开价太高,但又想着药王谷缺啥也不会缺钱,便笑嘻嘻道:“黄芪大哥,你是去参加武林大会,我们给你打造的剑,肯定跟普通的不一样,上面会专门刻下你的名字,以后你扬名江湖,这把剑就代表着你,你觉得一二两一把的剑配得上么?” 许二的奸商特质越来越显山露水了。 一旁的涅生,没忍住悄悄笑出声。 而黄芪听他这么一说,深以为然,江湖人士武器就是脸面,必须要最好的。他咬咬牙点头:“十两就十两,把我的名字刻得显眼一点。” 然后扣扣索索掏出十两银子,虽然药王谷有钱,他也是领着高薪的高层次人才。但他还打算存钱,等着招兵买马,去替长公主报仇,不然也不会一把年纪媳妇不娶。 黄芪心里滴着泪,颤抖着手,将银子递给许大,被许大毫不犹豫一把夺过去。 黄芪走之前,又让香香打了自己一拳,这才稍稍消减他散财的痛苦。 待他离开后,许大随手从这几天打废的几把刀剑中挑了一把,递给许二:“你刻上黄芪的名字。” 许二:“……” 许香默默为小黄芪鞠了一把同情泪。 几天后黄芪来拿剑时,看到那剑上有一道豁口,正觉奇怪,小涅生认认真真给他解释:“这把剑叫做十全九美剑,意思是人生总有不如意,比武也总会有输赢,胜败乃兵家常事,一切最终也不过是浮云,不用太当真。” 许二对这个解释十分满意,小铁蛋真是贴心小帮手。 黄芪文化程度不高,觉得这几句话非常有道理,十分受用地收下了这把豁口剑,乐颠颠跑去参加武林大会。 几日后开始的武林大会中,他每打败一个对手,就举着这把剑,将这席话说给对方听。说得对方心服口服。 一个隐世高手横空出世。 再后来,黄芪拿着这把名震江湖的十全九美剑,从药王谷一步一步,重回到庙堂,成为了一代名将,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抱着剑告别的时候,黄芪没忘记让香香踹他两脚。还是一样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黄芪再一次泪奔着离开。 武林大会之后,黄芪和他的豁口剑一战成名。 就在黄芪凯旋而归,药王谷给他接风洗尘庆功时,几个江湖门派悄悄来到乌龙村的许家,花高价定制黄大侠十全九美剑同款。 也就是从这时开始,豁口剑一度在江湖盛行。 当然,来许家求武器的江湖人士,并不仅仅局限于豁口剑,毕竟很多人并不用剑,但品牌效应很重要,既然能做出江湖第一剑的铸剑师,锻造的其他武器肯定也是顶呱呱。 没错,在江湖人的想法里,因为黄芪的一战成名,许氏兵器便是一个十分神秘而牛逼的品牌,而许氏三兄弟是隐居于山间的牛逼哄哄铸剑师。 许大:许氏兵器是啥玩意儿?铸剑师又是啥玩意儿? 因为定做兵器的各门各派络绎不绝,许氏兵器的名号从小村不胫而走,传至整个江湖。如今武林门派林立,时常发生械斗,对武器的需求量非常大,许家三兄弟加上小涅生,根本忙不过来,于是把村里的青壮年都请上。 炼铁、锻造。山脚下由本来的小茅棚,渐渐发展成了热火朝天的锻造工厂,远远看去,十分热闹。 三兄弟也分了工,许大是技术核心,全权负责锻造,许二脑子活络会算账(比起许大许三),主管账房,加上他长得实在太好,嘴巴会说,是许氏兵器当仁不让的门面担当,接洽生意也由他全权负责。许三打小闲不住喜欢瞎跑,押送兵器的任务就交给了他。 至于小涅生,因为如今人手充足,许大已经不让他再做任何体力活,只让他一心一意照料香香。毕竟三兄弟委实太忙碌,有时候就顾不上妹妹,干脆全权交给涅生,反正将来香香也是涅生的媳妇。 香香已经八岁,作为一个二世为人的小孩,早就能够生活自理。不过哥哥们实在是太宠她,依旧将她当做三四岁的稚儿,基本上还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到了涅生这里,也是如此,吃饭的时候恨不得喂到她嘴里。 哥哥们做,许香就能坦然享受,但涅生毕竟也只是个孩子,她自然是过意不去的。 不过涅生的洗澡技艺倒是越来越娴熟,每次洗得香香都想赖在浴桶不出来。有时候她还拉着涅生跟他一起洗,你搓搓我搓搓,惬意极了。 每回小涅生从浴桶里出来,浑身上下都通红通红的。 别问许香为什么对洗澡这么有执念,那是因为上辈子她常年带兵在外,十天半个月洗一次澡是常事,每回都觉跟做神仙似的。 她上辈子这辈子都对男女授受不亲没什么太多概念,尤其是觉得自己和涅生都是小孩子,完全没有避嫌的意识。 几个哥哥心思比大山还粗,两个孩子整日坦诚相对,似乎也没觉出有什么不妥。 至于涅生,他当然知道不妥,不过也装作不知道。 直到有一天,许二看到两个孩子待在浴桶里洗鸳鸯浴,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妹妹八岁,铁蛋十岁,大概可能或许应该是不能再光屁股面对彼此了。 实在要坦诚相对,那也该是再等几年,两人成亲后。 香香和涅生,就因为许二这突如其来的灵光一现,惬意的互相搓背背被强行中断。而且意识到妹妹不是小娃娃后的许家三兄弟,还给妹妹单独布置了间闺房。 这个时候,许家已经在村子里盖了座大房子。 于是小涅生每回起床,再也不能第一眼就看到香香。 他觉得忧伤极了,掐指算了算,至少要等到六七年,才能再跟香香睡在一间房。 不过一想又有点释然,毕竟到时,就不止睡一间房,还会睡一张床,想想还有点脸红呢。 第17章 要账 在乌龙村的日子越来越好的同时,几十里开外的安南都护府,却过得不□□生。百越诸族联合起来要造反,镇压多时,不仅没镇压下去,反倒愈演愈烈。 朝廷补给不及时,都护府军,与百越打了一段时日,渐渐不支。兵器受损,弓箭消耗完毕,几近弹尽粮绝。别说镇压百越诸族,这都护府眼见都要被攻陷。 大都护曹卫白日战战兢兢愁眉苦脸,晚上抱着大胸美妾噩梦连连,总梦到百越首领带人攻陷了都护府,将他这个大都护烂刀砍死。 就在他一筹莫展时,参军赵良带来了个惊人好消息,说是几十里开外的乌龙村有个许氏兵器,锻造的刀剑在江湖赫赫有名。都护府可以同他们订购一批兵器,以解燃眉之急。 曹卫顿时大喜,挥挥手道:“快……快去!” 赵良快马加鞭跑到乌龙村,一口气定了万只箭,数千刀枪剑。 如今许氏兵器的生产能力,已经大大提升,但头回接到这么大订单,还是急单,一时难免锻造不及,只能加班加点,每日做多少,就给都护府运去多少。 有了兵器补给,都护府战斗力大增,大胜百越的当晚,大都护曹卫神清气爽,喝完美酒,拉着大胸美妾,正要在床榻上大战三百回合。 一把冷飕飕的剑,搁在了他脖颈上。 乐极生悲不过如此,裤子都没穿的曹大都护被百越人给绑走了。 此时已经距离都护府下单已经一月有余,到了要账的日子。许二拿起算盘算了算,还真是一大笔钱,感觉许氏兵器要走上了人生巅峰。 于是许二带着铁蛋和香香,还有一只装钱的大箱子,赶着马车去都护府收钱了。 因为大都护被劫,现下的都护府十分森严。不过许氏兵器解救都护军于危难中,都护府的人还是很欢迎的。 许二禀告了来意,守卫马上就跑去像副都护徐广报告。 曹卫被百越掳走,徐广暂时成了都护府的一把手,住着曹卫的屋子,睡着曹卫的大胸美妾,十分怡然自得。 听到报告,不耐烦地挥挥手,从枕头底下掏出二两银子:“为朝廷办事收什么钱?就说没钱。要是他们胆敢胡闹,就说他们私造兵器,抓他们坐牢,若是不想坐牢,就拿着这二两银子走人。” 当许二看到人生巅峰变成了二两银子,气得本来就白的脸更白了。朝守卫道:“你们都护府想赖账?”他举着手里的订单,“这可是你们大都护亲自画押的订单,我要见你们都护。” 守卫也觉得挺不好意思,讪讪笑道:“大兄弟,不是我不帮你。我们都护被百越人掳走,如今下落不明,现在掌管都护府的是副都护,你要拿着大都护画押的单子找他确实没用。” 许二听罢,只得怒气冲冲地带着两个小的离开。 回程时,那马被他抽打得嗷嗷直叫,一路飞奔。坐在马车内的香香和涅生,吓得抱作一团。 好在有惊无险,并没有造成重大意外交通事故。 回到乌龙村,许氏兵器还在如火如荼冶炼锻造着。 许二找到许大将要账失败的事一说,黑脸许大沉默片刻,道:“既然是大都护画的押,我们确实应该找大都护要账。” 许二愣了下:“但是大都护被百越人掳去了。” 许大捡起地上的斧子,往腰间一别:“那就去百越找他要账。” 许二再愣了下,将订单往腰间一塞,抄起一把豁口剑:“行。 而一旁的许三早就整装待发。 百越凶蛮,许香实在不敢相信三个直线条的哥哥,竟然真的要去找被掳走的都护要账。 想着自己毕竟是有着实战经验的,觉得还是跟上为妙,于是笑嘻嘻拉着许大道:“哥哥,要账的话,带着小孩子,别人会不好意思赖掉。” 许大觉得有道理,一手拎起她放在肩膀上,想了想又把一旁的铁蛋拉上:“我们一家子去,就不信要不到账。” 小涅生:“……” 出门时恰好遇到来送药的黄芪,听说一家五口要找大都护要账,他和大都护以前有一丢丢交情,多年不见,正想着去叙叙旧,择日不如撞日:“反正我得闲,干脆同你们一起去玩玩儿。” 如今打仗,百越据点设在山川险阻处的一个寨子。 六人抵达那寨门口,已是隔日清晨。这时黄芪才方觉不对劲,拉着许大道:“等等,你们不是要去找都护要账么?” 许大点头:“没错啊!都护被百越掳走,所以我们来百越找他要账。” 黄芪一个趔趄快要摔倒,揉了揉发晕的头,见三兄弟直往寨门走,赶紧拉住,好心建议:“咱们是不是应该找条暗道?” 许大大手一挥:“不用,我们有画押账单。” 说着还从许二腰间把那账单拿出来,在他面前挥了挥。 坐在许大肩膀上的许香,看着黄芪一副崩溃的样子,笑眯眯道:”黄芪叔不是也要见都护大人么?快跟我们一起进去。” 黄芪泪眼婆娑地看着她一眼:我的公主啊!这一进去可能就一去无回了哦! 寨门口站着几个黑黑小小的越人守卫,已经看到了几人,见是几个生面孔,跑上前大榔头一拦:“来者何人?要做何事?” 许大举着手中账单,昂头理直气壮道:“乌龙村许氏兵器,来找曹都护要账。” 我日!什么情况?劫狱新套路? 几个守卫相视一看,忽然大叫一声:“有人要来劫狱啦!” 一时间寨子擂鼓鸣动。 守卫们拿着武器,将一行人团团围住,寨子内拿着武器的越人兵们鱼贯而出。 黄芪嘿嘿一笑,指着香香和涅生朝越人道:“他们真的是来找曹都护要账的,你看孩子都带来了,谁劫狱会带孩子啊!” 越人们对这些狡猾的汉人十分不信任,带头的小首领如临大敌一般,大叫一声:“先把他们拿下再说!” 黄芪往后退了两步,从腰间掏出一个刚刚上山时顺手摘的毛桃,咬了一口道:“我就是个吃桃路人啊!你们忙我先走了。” 不过准备跑的时候,没忘把他的长公主扛起来。 噼里啪啦,那头已经打了起来。 许香敲了一下黄芪的脑袋,吼道:“快去帮哥哥!” 好痛哦!但是又好怀念。 黄芪热泪盈眶地放下香香,顿时斗志昂扬,抽出那把名震江湖的十全九美豁口剑,加入战斗。 许家三兄弟十分生气,他们只是来找大都护要账,什么劫狱?他们都听不懂。 这些越人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找他们打架? 打就打吧,打完了还是得要账。 许大是力量型,来一个扔一个来两个扔两双。 许二是智慧型,声东击西搅得人头晕眼花。 许三是灵活型,拿着一串绳子绕了几圈,十几个越人就被绑成了葡萄串。 大人们打架,并没有注意两个小孩子。 涅生跑到香香旁边,拉起她的手道:“我们进去找寨主。” 擒贼先擒王,这是许香上辈子打仗惯用手法,她的铁蛋哥哥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 两人牵着手穿过打斗的人群,顺利无阻地溜进了寨子中。 一路上寨里的人都往寨门冲,没有人注意两个外来小孩。 直到两人摸到寨主的屋子,才有几个越族兵发现他们。 两个壮壮的越人冲上前要将许香抓起,许香小拳头刚刚一捏,却见两人已经双膝着地,痛得在地上打滚。 许香奇怪地看了看自己的拳头:难道她的内力又更上一层?!靠意念就能伤人了? 她笑嘻嘻转头:“铁蛋哥哥,你好好跟在我身后,我保护你。” 小涅生羞涩地笑了笑,点点头,捏着石子儿的手悄悄放在了身后。 两个小兵的动静惊动了里面,纷纷跑出来抓人,然而只见水灵灵的小姑娘拳头一捏,他们就膝下一痛,来一个,倒一个。 见鬼咯! 最后跑出来的是年轻寨主洛云,但刚刚迈出门槛,膝盖就一软,倒在地上。 许香跑上前,骑在他背上,于是这小寨主就再也动弹不得。 “快些下令让外面住手,把我哥哥放进来。” 为什么一个小丫头力气这么大,压在身上像个千斤顶一样,洛云好想哭,还有旁边这阴阳脸的男孩又是怎么回事,吓死人了好不好! 等到洛云的命令传达到门口,许家三兄弟和黄芪也有点累了,毕竟对方人多,再打下去,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 许大这才反应过来,发觉香香和铁蛋不见了踪影,顿时吓得一身冷汗,抽出腰间一直没用上的斧子,红着眼吼道:“我妹妹呢!快把我妹妹交出来!” 来接人的越族小兵嘴角抽了抽:“两个孩子绑了寨主,让寨主放你们进去。” “哦。”许大放下斧头。 黄芪则再一次认定小香香肯定就是长公主转世。擒贼先擒王还是她教给自己的。 等四人见到寨主洛云,香香和铁蛋已经坐在厅里吃起了越族特产油炸蚱蜢,而洛云被五花八绑扔在一旁。 许大直奔主题,拿起手里的账单:“我们来找都护要账,快带我们去见他。” 黄芪扶额。 跟许大黑脸有一拼的小洛云呸了一声道:“虽然我放你们进来,但绝不会让你们把曹卫带走的。” 许大一头雾水:“我们只是来找他要账,带他走干什么?” 黄芪好心提醒:“许大哥,你觉得都护被掳来这里的时候,会随身携带你账单上那么多银子?再说都护府买兵器用的是军饷,肯定是在都护府。” 许大觉得有道理,看了看两个弟弟,又朝洛云道:“那我们把都护带回都护府,等他给我们结清欠款,再把他送回来。” 香香和涅生同时被油炸蚱蜢噎住。 洛云被气得面红耳赤,当然因为肤色原因,看起来就是黑上加黑。这些可恶的汉人,想要劫狱就直说,竟然还如此侮辱他。 “想都别想,都护府不答应我们百越的要求,我死都不会把都护放出来。”他说着朝许大啐了满满一口口水,奈何许大反应迅速,只吐到了他脚边。 许大恼火地抓了抓脑袋:“到底什么要求?” 洛云道:“我们百越已经决定不造反,抓了都护,是让都护府将我们的苛捐杂税减少一半。”说罢,他竟然嘤嘤哭了起来,“我们百越这几年年年闹蝗灾,饿死了不少人,苛捐杂税不减反增,这日子过不下去,我们才造反。现在我们元气大伤,也不想再造反,就想日子好过点。但是绑来都护小半月,跟都护府那边谈了几次,他们就是不答应我们的条件。” 听起来有点可怜呢! 小洛云有所不知,都护府那边不答应这并不算过分的条件,是因为副都护徐广想借此机会除掉自己的上司上位,此刻他正住在都护的屋子,睡在都护的床上,抱着都护的大胸美妾翻云覆雨,怎么可能答应条件,让百越人把都护放回去? 作为穷苦人家出身的许大,听他这样说,义愤填膺地大掌一拍,身旁的椅子应声碎成两半:“狗官!” 这时,许二离家出走的智商终于回来,他想了想道:“此前我和老三给都护府送箭的时候,见过曹都护好几次,好像听他说起过百越百姓过得困苦,准备减少苛捐杂税,怎么你们抓了他,都护府那边反倒不答应你们的条件了?” 大家面面相觑,冥思苦想,却想不出个所以然(到底是有多难啊)。 第18章 发家 最后,小涅生实在忍不住,轻咳了一声,试探开口:“可能是副都护不想你们把都护放回去吧!” “为什么不想?”众人异口同声。 这时连许香都已经猜到,然而其他几人包括小寨主洛云,都是一脸茫然。 涅生弱弱道:“可能是他想自己当都护,借你们的手除掉现在的都护。” 呼—— 众人终于茅塞顿开。 洛云一咬牙道:“我带你们去见都护。” 一行人在他的带领下,七弯八拐,终于到了关押曹卫的地牢。 曹卫认得许二许三,又见到故人黄芪,顿时热泪盈眶:“许兄弟?黄芪?你们是来救我的?” 然而许大是个耿直汉子,他举起手中那单子道:“本来我们是来找你要账的,不过有点事情要先问你!” 许大一张面瘫黑脸实在吓人,曹都护战战兢兢道:“这位兄弟是哪位?” 许二替兄长应道:“这是我大哥。” 曹卫连连点头:“大哥你请问。” “百越要都护府减少苛捐杂税,这事你知道吗?” “知道啊!我已经写了协议,就放在都护府,随时可以签订生效。”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洛云问:“那为什么我们向都护府提出这个作为释放你的条件,都护府那边不答应?” 曹卫愣了下,反应过来,涨红脸呸了一声:“肯定是徐广这个狼心狗肺的畜生,想借你们百越之手害死我,然后自己当都护。” 此事算是真相大白。 洛云答应许大一行人带走曹卫,曹卫也信誓旦旦许诺,一回都护府,就和百越签立减税协定。 都护府那边的徐广一直派人打听着百越这边动向,听说百越寨主洛云将曹卫释放,吓得赶紧召集一队心腹,实施半途暗杀计划。 这心腹里面有好几个武功高手,十分难缠。马车被拦下时,许家三兄弟和黄芪都出去应战,后来许香担心哥哥们,自己也爬下马车去帮忙,下车前特别叮嘱涅生:“铁蛋哥哥,你在马车里藏好,千万别出来。” 涅生乖乖地点头。 外头打得惹火朝天,涅生掀开车帘子看了看,虽然敌多我寡,但哥哥们和黄芪要赢肯定没有什么问题,就是看将对方虐得有多惨而已。 他放心地放下帘子,朝对面的曹都护笑了笑。 涅生一张阴阳脸,长得是磕碜了点,但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老实内敛的气质,之前曹卫也是这么觉得。可刚刚这孩子的淡淡一笑,却忽然让他打了个寒颤。 他认真看向对面的涅生,忽然觉得有些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一般。 涅生又朝他人畜无害般笑了笑:“曹大人,这回是哥哥们救了你。” 曹卫被关了半个月,胆子吓得比鼠胆还小,对着个孩子,也不禁有点紧张:“是是是,我明白,等回去都护府,我定然会好好酬谢。我们都护府军饷充足,买你们许家的兵器,绝不会赖账。” 涅生又道:“哥哥们生在乡野,很多事情不懂,也不知道还有私造兵器这一说。” 曹卫赶紧道:“这个你们放心,许氏兵器帮了我们都护府大忙,我回去就向朝廷上书,说你们在平定百越中立了大功,请求朝廷给你们颁发兵器制造许可。日后你们的兵器,可以直接卖给朝廷。” 涅生笑了笑:“谢谢都护大人,您真是个好官。” 曹卫抹了把冷汗,怎么和个小孩子说了几句话,吓得他一身冷汗。他又小心翼翼看了看对面的涅生。 当真是越看越熟,尤其是那双眼睛,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涅生避开他的注视,再次掀开一点帘子。 只见此时的香香被两个拿着豁口剑的黑衣人夹击,这两人打不过许大他们,就来专攻小姑娘。 许香微跛的左脚忽然一个趔趄跌倒在地,两把豁口剑朝她砍下来。她用力运气,往那两人隔空一推,两个人飞出了两丈远,手中的剑也顺势落地。 许香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的灰尘,看看自己的手,有点得意:果然是越来越厉害,感觉很快就能超越上辈子了。 涅生看着她笑得一脸天真无邪的样子,嘴角弯弯,收回了捏着石子儿的手。 此时大家伙将刺客收拾得差不多,二十几个人横七竖八倒在地上嗷嗷直叫,许大腰间的斧子还没用上呢。 曹卫在车里头叫道:“把他们绑着,回了都护府就都是证据。” 于是许三掏出身上的绳子,将人绑成了一个人肉串,拴在马车后面。 马车再次启动,两匹马驮着车在前面不急不慢行着,被绑成串儿的刺客们在后面疲于奔命跟着跑。 回到都护府时,已经是暮□□临。副都护徐广对自己排出的一队刺客,很有信心。用完晚膳,就抱着曹卫的大胸美妾,去了那张睡了半个月的床榻。 一行人长驱直入,闯入曹卫房时,床上赤条条两个人,正滚作一团。 曹卫大喝一声,一口老血怄出来,拔过黄芪身上那把豁口剑,就朝床上两人砍去。 徐广裹着条床单,避开那长剑,从床上跳下来,被追得屁滚尿流。 床上的美人儿,捂着被子吓得瑟瑟发抖,一骨碌滚下来哭道:“都护饶命啊!奴婢是被徐广那狗贼逼迫的……” 徐广一听不干了,也不管还被曹卫追着,扑倒美人身上:“你这个贱人!怂恿我除掉都护,现在倒是赖到我身上了,老子跟你同归于尽。” 曹卫也追累了,提着剑退到房门边,看到两个人扭到在一起,身上的床单被子都落在地上,赤条条的两人,看过去又是一场肉搏。 许香还好奇地看着两人,涅生却赶紧将她的眼睛捂住。 狗男女最后打得头破血流,一起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曹卫饶命。 曹卫想了想,觉得自己也不是个不讲人情的人,于是大手一挥,饶了两人小命,一个送去充当军妓,一个丢到百越寨主洛云处为奴。 洛云差点被徐广害了一遭,自是怀恨在心,将他发配去做开山工,每天被人用鞭子驱赶着搬石头,没过两年就过劳而死,死的时候据说只剩下皮包骨。 因着许家几兄弟帮了自己大忙,曹卫十分感激,回到都护府的当晚就把账单给结了,还派人快马加鞭上报朝廷,说许氏兵器助都护府戍边功不可没,望朝廷补发兵器制造许可。 许家三兄弟自然不知大规模制造兵器在本朝不被允许,曹卫给他们说这事儿时,根本就没放在心上,一心只在意收到了账款,带着一箱银子乐呵呵回了乌龙村。 两个月后,曹卫带着一队人马,亲自来到乌龙村,将朝廷兵器制造许可文书送达许家,还带来了兵部尚书亲笔写的许氏兵器的牌匾。 曹卫特别搞了一个挂牌匾仪式,都护府的人敲锣打鼓,将那牌匾挂在主屋中央。 许大本来正忙着呢,被曹都护叫来一起弄这个无聊的挂牌仪式,弄完之后,看着那占了小半面墙的牌匾,觉得十分碍眼,本来那地儿挂了许多兵器模子,现在还得重新找地方。 待曹卫走后,许大越看那牌匾越碍眼,干脆拆下来,准备重新找个地方。想来想去,就茅房大门上方最空。 于是,兵部尚书亲笔题的许氏兵器牌匾,便成了茅房的标志。偶尔有外来订购兵器的人找茅房,大家指路时就会说:“茅房?看见没,许氏兵器牌匾那就是。” 许家三兄弟搞不清楚都护带来的文书和那块牌匾有何之用,只知兵器订单越来越多,上到州府将军府,下到县衙,再到都护府和南部边军的武器,全由许氏兵器采购。 不过一年有余,许氏兵器已经是除了皇家兵器之外最大的兵器制造商,许氏三兄弟斐名内外(当然他们自己并不知道),成为举国上下知名农村青年企业家,但是仍旧窝在小山村里勤勤恳恳劳作。 如今全村人的就业问题解决,在许氏兵器的带动下,乌龙村成为州郡中脱贫致富村庄典范,乡亲们生活蒸蒸日上,走出去特别有底气,凡是到了城里,说自己是乌龙村人,都会迎来一阵艳羡的目光。 第19章 说亲 许家三兄弟自然也成了媒人们说亲的香饽饽,不过长幼有序,总得从许大开始说起。许大本是娶媳妇儿困难户,如今上门替他说亲的媒人只差踏坏了门槛。 这不,连县老爷都掺和了一脚,请了城里的金牌媒人上门,替自己尚未成亲的独女说亲。 那媒人拉着许大,将县令千金,夸得天花烂坠,说什么貌若天仙,温柔贤惠,知书达理。 许大二十有四,如今许氏兵器人手充足,他基本上只需要做做技术指导,不像之前那样亲力亲为地忙碌。俗话说饱暖思□□,人一旦有了点闲暇的心思,自然也就时不时想着点旖旎的事儿,许大早上起床裤子湿湿哒的频率又增加了不少。 媒人口若悬河,说得许家一家五口都有些动心,许大听着这亲事也算靠谱,便让媒人回去问县令,需要多少聘礼。 媒人一听八字有了一撇,立刻喜笑颜回去给县令大人回话。 隔日许三正好带着香香和涅生进城买东西,想起大哥的婚事,灵机一动,拉着两个小的道:“我们偷偷去看看未来大嫂,如何?” 香香和涅生也好奇,笑眯眯答应了三哥的提议。 虽然没见过那位县令千金,但许家三兄弟此前被县令大人邀请过到其宅邸做客,许三带着两个小的,轻车熟路就找到了县老爷家的后院,悄无声息翻了进去。 此时的小花园里的石桌前,坐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身穿鹅黄绫罗裙,头绾莲花髻,髻上插着碧玉金钗,手上正绣着一个香囊,这穿着打扮,姿态仪容,显然就是县令千金。 虽然不如媒婆说的貌如天仙,那也是如花似玉。 躲在草丛里的三兄妹,窃喜地相互看了一眼。正要悄悄离开时,这小院里忽然来了个书生模样的男子,三人怕叫人发现,只好继续藏着不动。 那男子走到石凳旁,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小姐,您让小生注释的几首诗,小生已经注释完毕,您看看满意与否?” 他将手上的一本小册子递给坐在石凳上温婉娇羞的美人,美人接过册子,挥挥手示意旁边的丫鬟退下。 待到这小院里只剩书生和小姐,本来规规矩矩的两人,忽然抱在一起,呈交颈状。 三个躲在草丛里的人,顿时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你侬我侬的两人才气喘吁吁分开。 “小姐,我听闻老爷要将你嫁给许氏兵器的许大,可有此事?” 美人靠在书生怀里:“宋郎莫要担心,就算不嫁给许大,爹爹也是断然不会让我嫁给你的。我想了想,那许大长居乌龙村,待成亲之后,我就借口说在村子里住不惯,让他在这城里给我买栋大宅子住着,你到时以下人的身份跟我一同住在大宅子里,我们日日都在一起。” 书生道:“若是能如此,小生当然愿意这般与小姐长相厮守。怕只怕许大并不会答应小姐的要求。” 美人轻笑一声道:“我打听过了,那许大貌丑人憨,若不是有钱,谁愿意嫁给他。说起来也不知是走了什么运,许家那几兄弟发现了一座铁矿山,又搭上了药王谷和安南都护府,才有如今的许氏兵器。宋郎放心,我定然能说服那乡野粗人,让他答应我的要求。” 书生笑开,低头亲了怀中美人一口:“小姐聪慧过人,小生当然相信你能搞掂那乡野莽汉。到时我们就住在大宅子里日日欢好,生几个儿子,让许大帮咱锦衣玉食养着。” 躲在草丛里的许三气得脸色发白,准备去摸腰间的剑,好在被香香和涅生按住,待两人进了屋子,那翻云覆雨的声音响起,三人才翻出墙头离去。 见许三气得厉害,还是想回去杀人的样子,香香拉着他的手道:“三哥,您别生气,咱得高兴一早发现了那县令千金的真面目,免得大哥花了冤枉钱将她娶回来,却供她养个小白脸。” 许三一听也有道理,也就释怀了。 许三是个直肠子,回去直接将县令小姐与人私通的事儿告诉了许大,还把县令千金所说的许大“貌丑人憨”也原话转述。 许大听完这话,倒是也没说什么,只沉默了片刻后,淡淡道:“赶明儿我让人给媒人退信就是。” 晚上,许香睡了一觉起来,发觉屋外头有响动,从床上爬起来,打开门一看,院子里的许大正低头蹲着身子,低头磨斧子。 许香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家大哥因为县令小姐一事想不开,赶紧跑过去,道:“大哥,你不会要杀了那对奸夫□□吧?” 许大昂头看向跑出来的小妹,一头雾水:“什么奸夫□□?” 许香道:“就是县令闺女和她那个私通的书生啊!” 许大将香香抱起来,为她挡去夏末初秋山间夜晚的凉意,失笑道:“你哪里学的这些话?那县令家闺女跟人私通是她的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 许香靠在他宽敞的肩膀,闷声闷气道:“我以为你想娶她呢!” 许大道:“媒人说亲而已,我见都未曾见过那千金,没什么想不想娶。” 许香想了想,道:“大哥,我的大嫂一定是个特别特别好的姑娘。” 许大憨憨笑了笑。好在月黑风高,他一张黑脸与夜色完美融合,那止小儿啼哭的表情,许香看不清楚。 许大虽然心思粗如大山,但要说这事对他一点影响没有,那也是骗人的。当听到许三说的那些,他忽然意识到,如今许家家财万贯,络绎不绝上门说亲的人,无非是图他家家产。 他是个对钱财没什么概念的粗人,却不得不考虑家里的弟弟妹妹,若是娶个动机不纯的女人进门,别的不怕,就怕弟弟妹妹们受气。 于是他就寻思着,娶妻一事,还是继续缓缓。 许香见大哥不说话,又继续道:“真的,大哥才不是貌丑人憨,大哥比那些城里的公子长得英俊多了,而且大哥是天下闻名的铸剑师,厉害得很。” 她这话还真不是哄许大开心。她上辈子一直在军营,对男子审美自然跟普通女子不太一样,比起那些斯文俊秀的男子,她觉得那种高大威猛的男子,更让她欣赏,照这个标准,许大可比许二英俊得多。至于说许大人憨,许香表示这就是个笑话。她家大哥性子是粗了点,但大智若愚懂不懂?没有大哥,能有许家兵器? 许大被她逗乐,双手掐住她的腰,像小时候一样将她举高,举了两下,将她放在地上,咦了一声:“咱家香香是不是又长高了?”他用手比了比许香的小脑袋,“还真是,都到大哥胸口了呢!” 许香嘿嘿一笑,目光瞥到地上的斧子:“大哥晚上磨斧子作何?” 害她刚以为他要去砍人。 许大哦了一声:“药王谷谷主过几日大寿,邀请咱家去吃酒。黄芪说让我带把新斧子给他。” 原来如此。 许香用她那仍旧软绵绵的童音道:“那大哥慢慢磨,我去睡觉了。大哥也要早点睡哦!” 许大笑眯眯摸了摸她的头:“去吧。” 许香走回房门口,忽然见涅生屋子里还亮着豆大的灯光(如今小涅生也是有独立寝房的人啦),她悄悄掀开一点窗子,只见小涅生正在油灯下夜读。 许香笑笑,也不敲门,直接从窗子里翻了进去,她动静很小,只有落地的时候,发出轻轻的一声。 涅生其实在她走近的时候就已经觉察,故意装作不知,见到她进来,做出吓了一跳的样子。 许香得意道:“铁蛋哥哥,我是不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小涅生笑着点点头:“香香好厉害。” 许香走到他旁边,跟他挤在同张椅子坐下,看了看他手中的书,道:“现在咱家有钱了,铁蛋哥哥想读书,为什么不让哥哥送你去学堂啊?” 许香知道,只要跟哥哥们一说,几个哥哥肯定双手双脚赞成,第二天就能打包将小涅生送去县里的学堂。 然而只要不说,哥哥们肯定是意识不到这个问题的,毕竟整个村子里都没有念书的传统。 涅生摇摇头:“想念书自己念就可以,不一定非得去学堂,我想跟哥哥和香香在一起,不想去县里。” 他年岁渐长,许多要做的事,越来越近,比如再过个两年,他就不得不开始参加科考,然后他终归要离开乌龙村,他不知道哥哥和香香会不会跟他一起走,毕竟这里才是他们的家,他也不想把他们卷进那些纷争。若是他能完成自己的事儿,或许还有机会将他们接到京城,若是完不成,他们的缘分可能也就只是在这个乌龙村。所以他就想着尽可能多待些时日。 不,他一定会成功的,他可是香香的童养夫,还等着娶香香为妻呢。想着,小涅生有点羞涩地看了看旁边的小姑娘。 许香咧嘴笑了笑,扑在他怀里抱住他:“我也喜欢跟铁蛋哥哥在一起,以后你要是去参加科考,我也跟着你。” 毕竟她打定决心要做小涅生的守护者,他去那里她当然就要去哪里,免得他被人欺负了去。 其实今日看到大哥的遭遇,她就不免隐隐为涅生担忧。如果说大哥的长相,还存着一些审美分歧,她相信世上还有不少女子跟上辈子的她一样,觉得大哥那种阳刚男子气也是一种英俊,那么小涅生的那张阴阳脸,想必任谁都不会觉得好看,就算她很喜欢涅生,也不得不承认全是因为他的个性乖巧,而非那张阴阳脸。 如今涅生还小,但是长大后呢?会不会也跟大哥一样,娶不到媳妇?还遭别人嫌弃? 她还不知道的是,其实小涅生的终身大事,哥哥们早就替他想好。 涅生听他说要跟着自己,又是喜又是忧,把她抱进怀里,如今他已经比香香高了半个头,身子也壮了一圈,两手圈着她都很容易。默了片刻,才低低道:“好。” 第20章 大寿 许大让媒人给县令退了信,但是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县老爷怎么甘心?三天两头派人到乌龙村,吹嘘自家闺女如何如何万里挑一。 许三听得烦了,又一次带着香香和铁蛋进城,在一间酒楼吃饭时,恰好撞见县令千金跟那书生在隔壁私会,小三哥火气上来,拿着腰间的剑,就要闯进去。 涅生拉住他,笑眯眯道:“三哥,今早我们进城的时候,二哥交代让你去请县衙的差人喝酒。” 许三一头雾水:“什么时候交代的?” 涅生道:“他没来得及跟你说,让我转告给你的。你快些把差人们叫来吧,不然天晚了,咱们回去小心摸黑。” 几兄妹如今出门有马车代步,可从县里回到乌龙村,也还要走上半个时辰。虽然现在还早着,但许三想着县衙里那几个大老爷们一喝酒,不知道会闹到什么时候,赶紧去请人了。 许三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拉着一群糙爷们去而复返。小涅生拉着香香走出房门:“我们去迎三哥。” 两个孩子站在楼梯口,看着一群人上来,涅生又拉着香香走在前面给众人带路,到了刚刚的隔壁间门口他停下来:“三哥,我们进去吧。” 许三自然是不记得刚刚订的是哪间房,以为就是面前这间,大喇喇推门,却发觉推不动,他性格急躁,不耐烦地就是一脚。 那门应声而开,里面发出一声尖叫。 只见县老爷那独生闺女和一个书生模样的人紧紧抱在一起,吓得坐在地上。 许三惊呆了,他身后的七八个衙役也惊呆了。 小涅生旁边的许香,看了眼惊讶状的男孩:小铁蛋,你真的不是故意的么? 大家还没说话,酒楼里听到动静的掌柜小二都跑上来,其他吃饭喝酒的食客也闻声而动。门口到走廊再到楼梯,都挤满了人,小姐书生想跑都无门。 后面的人看不到发生了什么,好奇问:“怎么回事?” 前面的人好心解释:“听说是县令千金跟人在这里私通。” 衙役反应过来,将看热闹的人轰走,再慌慌张张将小姐带离现场,显然为时已晚。 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一会儿就从酒楼里传上了大街,飞到了县里的千家百户。 当日回家的时候,许三奇怪地问:“涅生,你怎么会记错屋子的?” 涅生一脸无辜道:“那酒楼的门都长得差不多,两间房挨着,我就记错了。” 许三喜滋滋摸摸他半边黑脸:“记错了好啊,这都是天意!” 许香又乜了眼无辜的小涅生:我咋觉得不是天意呢! 出了这等丑事,县令大人终于再没脸没皮托人去乌龙村说亲,把闺女打了一顿后,塞上一顶破娇子,嫁给了那书生。 那书生说是书生,其实就是个半吊子的软饭男,本想着搭上了县令千金,从此衣食无忧,哪知县令也是个明白人,对方出不起聘金,他也就没给女儿置办一文钱的嫁妆。 千金小姐带着两身衣服,灰溜溜被送去了书生家两间漏雨漏风的茅屋。 从此之后,那小小屋子里的争吵打架声,就没有断过。 小半月之后,是药王谷苏谷主三*寿(是哒,老谷主其实才三十六岁)。药王谷深居偏远烟瘴之地,除了卖药闷声发大财,素来与外界无甚交集,苏谷主自然也没什么朋友。唯一有点交情的,就是乌龙村的许家。虽然苏谷主自己没出谷去过乌龙村,但有黄芪这个沟通桥梁,这两年药王谷和许氏兵器,算是走得越来越近。 三十六是人生一大坎,谷中要大肆操办,自然要宴请宾客,于是苏谷主就邀请了唯一与药王谷有交情的许氏几兄妹。 为了不让谷外那三道关卡,再次遭到惨绝人寰的破坏,苏谷主特意让黄芪带了一家五口入谷。 一行人刚刚进入谷中,迎面就跑过来一个身穿锦衣的小少年。正是少谷主苏木。 自上次在乌龙村闹事一别之后,苏木虽然试图出逃过多次,但均以失败而告终。也就是说他已经几年没有见过香香和涅生了。 这家伙长高了不少,依旧漂亮的不像话,性子也依旧感人。隔着老远就叫香香和铁蛋的名字,然后像一阵风一样跑过来,先是给了小涅生一个热情的熊抱,直接将他扑倒在草地上。 待他放开涅生爬起来,又要去抱旁边的香香。不过被小涅生伸脚一绊,他没抱到香香,而是再次摔倒在涅生身上,两个男孩子又在地上抱了一次。 黄芪:小男孩间的感情我看不太懂! 等到两个孩子从地上爬起来,都是气喘吁吁,面带绯红。 苏木一手拉着涅生,一手拉起香香:“香香,铁蛋哥,我可想死你们了。” 小涅生默默地将他拉着香香的手扒开。 香香问他:“你想我们,为什么不来找我们玩啊!” 苏木道:“我爹不让我出来,怕我被坏人绑架。” 许家三兄弟想起这家伙那年在乌龙村闹的事儿,嘴角无语地抽了抽。 一行人继续往谷中走,三个孩子并排,手牵着手。小涅生在中间,不动声色地将苏木和香香隔了开。 扼杀潜在情敌什么的最有必要了。 苏木虽然喜欢香香,但因为见过铁蛋深藏不露真本事,他更多的心思还是在涅生身上,走了几步,他小声凑到他耳边:“铁蛋哥,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你脸上的黑印子不是天生哒。” 涅生闻言,狠狠瞪了他一眼。不过苏木完全不以为然,他觉得两个孩子之间有着共同的秘密,是友谊的象征,他要当铁蛋哥最好的朋友。 然而涅生却觉得这个秘密被人发现,让他如芒在背,考虑着是不是该将苏木干掉。 于是两个顶着笑眯眯表情的孩子,其实心思各异,各怀鬼胎。 苏谷主已经几年没见过许家兄妹(实际上就见过一次),当初来求医,三兄弟还是一穷二白的乡村小伙子,加上经过重重关卡,还砍了那么多树,自然是费了一番功夫,来到药王谷时,难免灰头土脸。 但如今许家三兄弟可是赫赫有名的兵器商,今年还跟药王谷一样,财富榜上也占了一席之地。虽然三兄弟,穿着打扮还是朴朴素素,不过毕竟日子过得好了,气色跟之前大为不同。 尤其是许二,这两年愈发长得唇红齿白,越来越不像个乡村小青年,而像个貌赛潘安的世家公子。 苏谷主心里暗赞两声,也不知这许二有没有定亲? 三兄弟同苏谷主打完招呼,许大从背上卸下来一把长形状的玩意儿,将那缠着的黑布揭开,里面露出一把银光闪闪的偃月刀。 苏谷主虽然不是用刀之人,但是看到这把刀,也是眼前一亮。 许大单手将刀拿着,递给苏谷主。 许二在一旁解说:“这几年谷主一直派黄芪给我家香香送药,我们一家感激不尽。这把偃月刀本来是武林盟主定做的,我们花了一个月才锻造完成,后来没舍得给他。今日谷主大寿,我们不知送什么寿礼合适,想来想去,也只这把这把偃月刀配得上谷主英姿。” 许二哥做久了许氏兵器的门面担当,越来越会说话了。 苏谷主与那武林盟主不对盘多时,听到这话,顿时喜上眉梢。走上前,摸了摸那闪着寒光的大刀,又摸了摸那雕花的刀柄,才双手握住,准备将这把偃月刀从许大手中接过来。 许大顺势松手。 我日昍晶……怎么这么重?刚刚许大不是一只手轻轻松松拿着的么? 苏谷主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好不容易咬牙才站稳,赶紧将手中的长刀,由打横的姿势,变成 竖在地上,一手扶住,一手赶紧摸了摸今天专门梳的发型,勉强保持住自己英姿。 他佯装清了清喉咙:“果然是好刀,难怪许氏兵器如今天下闻名。”然后又道,“黄芪,你去帮我把这把偃月刀收好。” 黄芪从善如流上前,从他手中接过长刀,提了口气才扛上肩,又幽幽看了眼面无表情的许大:这一百多斤的大刀背了一路,你好歹也象征性喘口气好么? 几个大人入座谈天,苏木在父亲的授意下,带着两个小客人去逛药王谷。 因自己是小主人,苏木就想试着走在香香和涅生中间,然后一手拉着他的铁蛋哥,一手拉着小香香。 然而他并没有得逞,涅生很不客气地将香香拉在自己这边。自己一手拉着香香,一手时时提防苏木的靠近。 苏木是个缺心眼儿,根本就感受不到涅生对他的嫌弃,一直死皮赖脸地往他身上靠。连香香都有点看不过去,但是怕开口说了,他放了涅生,又来黏自己,于是想想还是算了。 苏木将两人带到谷中的桃花林,这桃花林是个小山,从山顶正好将整个山谷俯视。 此刻阳光正好,暖洋洋地照在整个山谷里,娴静而温馨。相比起如今因为铁矿开发冶炼而有些受污染的乌龙村,这片药王谷简直就是世外桃源。 香香看到山顶有一座大石头,手脚并用爬上去,懒懒地趴在上面。 苏木跟着她爬上去,刚笑嘻嘻趴在她旁边,就被小涅生插了进去,将两人隔开。 苏木自动将这动作,理解为铁蛋哥想和他挨在一起,于是热情地抱住小涅生的脖子,狠狠在他的黑脸上亲了一口,亲完还试图越过他去亲香香,被小涅生及时制止。 苏木从他身上翻下来,兴奋道:“你们是不是觉得我们药王谷很漂亮?” 香香看着谷中忙碌又悠闲的人们,笑眯眯点头:“真漂亮。” 比她上辈子见过的所有风景都漂亮。 苏木听到她的答案,本还等着铁蛋回答,却见铁蛋不出声,用手肘戳了戳他:“铁蛋哥,你说呢?” 涅生真是被他烦死,要是没他,就是他和香香的二人约会,于是敷衍地嗯了一声:“漂亮。” 苏木笑了笑,忽然又冷不丁道:“不过我觉得皇宫更漂亮!” 香香和涅生愣了愣,齐齐转头看向他。 第21章 皇宫 苏木昂了昂头,一脸骄傲道:“上上个月,我爹带着我去了一趟京城,被请去了皇宫见皇上。里面的公公带着我逛了一圈皇宫,还让我摘了皇宫里种的柿子吃,真好吃。” 作为一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小孩,好容易出一趟远门,还是遥远的京城和皇宫,小苏木当然忍不住到处炫耀。从京城回来一个月,他已经快把谷中上下几百人的耳朵都念炸,尤其是黄芪,后来黄芪实在忍不住,一嗓子嚎道:“老子在皇宫里当过两年差!” 苏木这才消停一点,不过现下两个小伙伴来做客,体内想要炫耀的洪荒之力又压制不住。 涅生皱了皱眉问:“皇上请你们进宫做什么?” 苏木道:“看病啊!铁蛋哥,你知不知道,皇宫的丫鬟都好漂亮。” 涅生又问:“给皇上看病?” 苏木点头:“御厨房的点心,你想象不出来有多好吃!” 涅生继续问:“皇上生了什么病?” 苏木摇头:“不太清楚。我跟你说,皇宫里御花园开的牡丹花,比我们药王谷还灿烂。” 涅生坐起来,将他也提着坐起来,一字一句道:“我问你,皇上到底生了什么病?” 苏木愣了下,终于跟他的思维对上,他摇摇头:“我真的不知道,反正我爹说很严重,他也治不好。” 涅生想了想,问:“你见到皇上了么?他看起来怎么样?” 苏木点点头,撅嘴思忖了片刻:“看起来挺好看的。”被涅生白了一眼,又补充一句,“就是看着身体不太好。” 涅生复又躺下。 这回轮到香香好奇,当今皇上登基时还是个儿皇帝,如今大约也才十一二岁,说起来这小皇帝跟她上辈子还关系匪浅,他爹前太子是自己堂兄,他爹的爹是前皇上,也是自己的皇叔。好吧,这小皇帝其实就是自己前世的小堂侄, 不过她那位皇叔在位的时候,是个草包昏君,登上帝位没两年,就被她爹给篡了位。 然而因果循环,她爹其实也不是个什么明君,所以当了二十年皇帝后,慕王携被贬至南疆的前太子一起造反,只是造反到一半,太子一命呜呼,剩下慕狗继续。慕狗造反成功后,大约知道自己这个皇室宗亲名不正言不顺,便拥立太子幼子登基。 那小皇帝登基时,不过才两岁。 全天下包括乌龙村目不识丁的百姓都知道,这些年来,整个朝政都是一手掌握在慕狗手中。 许香对那傀儡小皇帝好奇:“苏木哥哥,那皇上还能活几年啊?” 若是有人听到这样的童言童语,大概只当是童言无忌。但许香却觉得这是迟早的事,慕王野心勃勃,如今在百姓中名声极好,自然是不会让自己扶持的傀儡有翅膀硬的那一天。她估计小皇帝身体不好,跟慕王脱不了关系。 皇上早夭无后,到时慕狗登基就名正言顺。 苏木道:“我听我爹说,能活到十八岁就不错了。” 说完心里美滋滋哒,哎哟喂!香香叫自己苏木哥哥了,当了十一年弟弟的他,一瞬间有点飘起来的感觉。 “十八岁?”涅生皱眉若有所思,忽然又想起什么地转向香香,幽怨道:“香香,他什么时候成了你哥哥?” 许香眨了眨眼睛:“苏木不是哥哥么?难道他是弟弟?明明他比我高很多啊!” 苏木连连点头:“香香妹妹,我是哥哥,我十一岁了,比你大哦!” 小涅生斜了他一眼:不要脸,他都没叫过香香妹妹。 许香笑眯眯点点头,朝涅生道:“我就说嘛,苏木肯定比我大。” 小涅生哦了一声,闷闷不乐翻身趴在石头上。香香和苏木见状,复又趴下。 苏木又开始讲他在皇宫见到的奇闻异事,恬不知耻地不停往涅生身边挤,后来自己就被自己噗通一声挤下了石头。 涅生趁机双手双脚大开,把位置全占去。 苏木在下面边扒他的脚想上来,边咋咋呼呼地叫道:“我还没讲完呢……” 涅生看着脸蛋被阳光晒得红扑扑,双目亮晶晶看着下方药王谷的香香,不动声色踹了下方苏木脑袋顶一脚,然后弯起嘴角轻笑着问:“香香,你想不想去皇宫?” 许香愣了下,笑眯眯摇摇头:“不想,我听说皇宫跟囚牢一样,我只喜欢跟哥哥们自自在在地在一起。” 涅生抿了抿嘴,半响之后,低声道:“我也是。” 在下方努力半响的小苏木,终于气喘吁吁又爬了上来,顶着一头凌乱的鸟窝头道:“进宫可以当妃子啊!”罢了,又道,”不过自古以来,皇上都是三宫六院,香香还是不要去进宫当妃子。” 他说完,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眼睛一亮:“对了,香香妹妹可以当我们药王谷少谷主夫人。” 话音还未落定,人又已经掉了下去——被他的铁蛋哥踢下去的。 小涅生:不要脸!香香是我的媳妇好不好? 涅生拉着香香,从石头上滑下来:“走,我们去找哥哥。” 苏木手忙假乱从地上爬起,追上两人,十分诚恳地征求涅生的意见:“铁蛋哥,你说好不好啊?” 涅生:好想把这家伙揍飞哦! 几个小孩子从桃花山上往回走的时候,苏谷主正在和许家三兄弟把酒言欢。 两杯小酒一下肚,越看越觉得许二俊俏。可不小心瞅到黑脸面瘫许大,额滴神!这真是亲兄弟? 不过又瞅到不黑不白,不那么俊也不那么丑,跟许大许二都有几分相似的许三,苏谷主不得不承认,这三兄弟确实是一母同胞亲兄弟。 苏谷主笑容可掬地开口:“不知二公子可有定亲?” 许二摇摇头:“长幼有序,我大哥尚未成亲,我们做弟弟的,不急。” 哎哟喂!说话也动听,真是觉得哪儿哪儿都好,难道是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顺眼?苏谷主眯眼笑了笑,点点头:“好好好!” 一旁的黄芪瞅着自己老板这笑容不对劲啊!难不成是……千万别是我想的那样,不要啊! 第22章 苏叶 一旁的黄芪瞅着自己老板这笑容不对劲啊!难不成是……千万别是我想的那样,不要啊! 然而苏谷主确实就是他想的这样。 话说这天下第一首富,有一双儿女,除了幼子苏木,还有个大女儿苏叶。年方十七,还未定亲。 首富千金,谷外想结亲的人家肯定不在少数。然而正是因为药王谷是天下首富,苏谷主对女儿亲事十分慎重,外头那些想结亲的人,无非是看中药王谷财力雄厚,而自己女儿天真善良,若是遇到居心不良的婆家,肯定是会受委屈。 所以女儿这婚事成了老谷主的一块心病。 现下再见到许家三兄弟的许二,顿时福如心至,灵光突现。如今许氏兵器虽然还比不上药王谷,但许家三兄弟一看就是忠厚本分的人,女儿嫁过去,绝不会受苛待。 好吧,其实主要还是看重许二的小模样。要是和自己女儿生个外孙,那还不得俊上天!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啦,等女儿回来,就跟她说这事,然后再让黄芪当媒人,去乌龙村说亲。 整个寿宴,苏谷主都沉浸在这种美梦当中,时不时眼睛就直勾勾看着许二,眼里都是灿烂的星子。 本来许二还没在意,但久了也觉得不对。这药王谷谷主丧妻多年,不会是变态了吧?本来一家五口还打算在药王谷过夜的,但吃完饭他就说服大哥当日回去,虽然会走点夜路,但总比在变态谷主这里过一夜安全。 于是在苏谷主百般挽留下,许家一家五口还是在傍晚告别。 苏木好不容易和两个小伙伴久别重逢,尤其怀念当初在乌龙村和涅生一起睡的日子,自然舍不得,死乞白赖要跟许家人走,到了进出谷的两山小口间,被许大毫不留情地拎起来扔了回去。 许家有这熊孩子的日子,简直是噩梦好吗? 许香看着苏木哭哭啼啼被黄芪拉走,笑嘻嘻朝大哥道:“大哥,先前苏木还说让我做药王谷少谷主夫人呢!” 许大一听如临大敌,又看了眼一旁乖乖巧巧的铁蛋,认真严肃的教育妹妹:“香香,虽然药王谷有钱,但是姑娘嫁人,看中的不应该是家世,而是人品。苏木这种遭狗嫌的孩子,嫁给他还不被气死。以后香香要嫁的人,必须得是铁蛋这样懂事听话,疼爱香香的男子。还要像铁蛋长得一样英俊。” 英俊?大哥你是认真的?不能因为铁蛋长得一半像你,就如此失偏颇啊! 许二摸了摸涅生的头:“大哥说的对,香香要嫁人,肯定要嫁铁蛋这样的。” 许三附和:“那个少谷主连我们铁蛋一根毫毛都比不上。” 一旁的涅生则羞红了半边白脸蛋。 许香:好像有什么不对?为什么她也有点想要脸红的感觉? 许家一家五口半夜回到乌龙村的同时,这厢药王谷千金苏叶,也摸黑回到了药王谷,顺便还带了个俊秀少年回来——某青楼小倌。 苏谷主听到报告女儿回来,也顾不得睡觉,爬起来就出来迎接,看到苏叶身旁跟着的娇弱男子,差点没一口气背过去,还是黄芪扶住他,才堪堪站稳。 “爹,我这次出去给你带了个女婿回来。” 那小倌也配合,鞠躬作揖,怯生生道:“爹爹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苏谷主再次背过一口气,这回真的晕了一小会儿。 醒来时,苏叶已经带着小倌回房休息。 苏谷主拉住黄芪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道:“黄芪,你看看,我家闺女就是天真善良,出去一趟,就被个臭男人骗了。” 黄芪一口银牙差点咬碎:到底是什么样的错觉,会让自己现任老大,根深蒂固地认为自己女儿天真善良? 一个整日除了吃饭睡觉打弟弟,就是想跑出去惹祸的千金,真的天真善良? 一个八岁就团灭绑匪的小姑娘,真的天真善良? 一个出去逛青楼,还带个小倌回来的小姐,真的天真善良? 苏谷主抹了把脸,振奋了一下,又道:“黄芪,待会等小叶睡着,你把那不要脸的登徒子,悄悄扔出谷外。” 黄芪点头:“谷主放心,我会把他丢得远远的。” 苏谷主又道:“不行,等明天一早,我就要把相中许二的事告诉小叶,好赶紧安排两人的婚事。” 果然没有猜错,白日在寿宴上,自己这老板一直盯着人家俊俏许二哥,果真是动了嫁女儿的心思。 作为一个良心未泯的大男人,黄芪思忖片刻,朝苏谷主开口道:“谷主,这件事我觉得还是要认真考虑,许家虽然如今算是辉煌腾达,但毕竟乡野出身,据我所知,许家三兄弟连字都不认得。” 苏谷主斜了他一眼:“没听过百无一用是书生,认字多有什么用?” 黄芪想了想又道:“而且,我听说许二有隐疾,就是那方面的。” 苏谷主冷笑了一声:“你听谁说的?我药王谷谷主是什么人?只消一眼,就看得出对方有何隐疾。”说完,嘿嘿笑了笑,小声道,“我跟你说,我今日好生观察了一下许二,那方面绝对杠杠的,指不定我年底就能抱上外孙。” 黄芪泪奔,老大!年底只有五个月了啊! 黄芪咬咬牙,也放低声音:“其实我还听到一个消息,说许二其实是个断袖。我觉得这个靠谱。你看他长成那样子,不是断袖才怪!” 哪知苏谷主一脸不以为意道:“断袖怕什么?只要我药王谷谷主给他几副方子,保管他以后只碰女人,一天不碰女人就受不住。” 黄芪再次泪奔,许二哥,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隔日清晨,苏大小姐一起床,先是习惯性地跑到苏叶房间,将他揍了一顿。揍完之后想起来自己带回来的小美男,赶紧跑到隔壁房间,一脚踹开房门,可本来睡着小倌的床榻上,却空空荡荡。 “爹,小秋呢?” 苏叶一声狮子吼,苏谷主闻声而来。 “什么小秋?” 苏叶道:“就是我昨晚给你带回来的女婿。” 苏谷主稍稍正色:“小叶,外面世道凶险,人心叵测,那什么小秋明显就是居心不良。” “什么居心不良?他可是我花了十两银子从青楼买来的。” 苏谷主道:“烟花柳巷出身的男女,就更加不能相信。” 一旁的黄芪:我的谷主啊!难道问题不是小姐她为什么会去青楼么? 苏叶道:“爹,虽然小秋出生低贱,但是我们一见钟情,我和他是真心相爱的。你快把小秋还给我,没有他我活不下去!” 苏谷主没好气道:“黄芪已经把他扔出谷外了。” 苏叶一双漂亮的眸子,飞刀一般射过来,黄芪赶紧道:“小姐,我受谷主之命,将那男子送到了谷外。” 苏叶握拳激昂道:“我和小秋是自由恋爱,我们的爱情绝不会因为世俗的阻拦而终结。天涯海角,我都要去找到他。” 苏谷主赶紧将女儿拦住:“你先听爹爹说,爹给你相中了门亲事,是乌龙村许氏兵器的老二。不是爹爹骗你,那许二哥长得真是万里挑一,你那小秋连脚趾头都比不上他。” 苏叶哼了一声:“别人纵有千般好,也比不上我的小秋。”说完,她将苏谷主推开,“我要去找小秋,我要和他挣脱世俗的束缚,相爱一辈子。” 苏谷主推了推黄芪:“还不快把小姐追回来!” 黄芪道:“小姐就是这种性子,三分钟热度,指不定还没走出谷,她就把那个小秋忘了。” 苏谷主想想似乎也是,也就释然了。 然而等到黄芪走屋子门口,忽然发觉他刚刚放在地上,准备去伐木的斧头不见了,这还是许大专程给他带来的新斧头。 他抓住一个路人问:“我斧头呢?” 路人道:“刚刚小姐拿走了!” “小姐拿走了?” 大小姐拿他斧头做什么? 黄芪一头雾水之后,又忽然灵光一现,哎哟喂一声,赶紧去追。 黄芪在药王谷六七年,对这一家三口的性子,再熟悉不过。他猜得没错,拿着斧头已经出谷的苏叶,前往方向正是乌龙村。 苏叶气势汹汹,想着既然爹爹想同那什么乌龙村的许家结亲,要将她和小秋的爱情扼杀。那她就要早早铲除一切阻碍她伟大爱情的障碍。 她苏叶的人生信念是,打倒包办婚姻,打倒盲婚哑嫁,追求爱情自由!(所以苏小姐其实是穿越的?) 苏叶决定提着黄芪这把斧子,先去乌龙村,将老爹口中的许二干掉,再去找她的小秋。 第23章 突变 苏叶来到乌龙村已经是傍晚。由于如今的乌龙村是州郡示范村庄,乡亲们家家户户都住上了许家投资修建的房子,这些带小院的宅子,长得一模一样,苏叶不仅一时没找到许家的房子,还差点在半里地的范围内迷了路。 后来不知不觉又回到村口,好在这时村口边出现一个边走边啃猪蹄的肉球。 苏叶拦住那肉球,问:“许二家在哪里?” 这肉球正是胖丫,由于乌龙村在许家三兄弟带领下发家致富,如今他爹不再担心家里米缸见底,也没再寻思着赶紧将闺女嫁出去,反倒每天变着花样给女儿做好吃的,以弥补此前偶尔让她吃不饱的罪过。于是胖丫从之前的小肉球,变成了现在的大肉球。 胖丫一听到许二的名字,顿时精神振奋,胃口又好了三分,用力咬下一口猪蹄。看着苏叶手里提着的斧子,以为是要到许氏兵器买斧子的客人,笑眯眯:“姐姐,你找许二哥?我带你去。” 正好找到了个借口去见许二哥。 在胖丫的带领下,两人来到了一座大宅子前,那宅院的房门半敞开着。胖丫赶紧将最后一块猪蹄塞进嘴巴,也不管旁边的苏叶,一阵风一样跑进去,大叫道:“许二哥,有人来找你!” “谁啊?”许二应道。 苏叶一听这是自己要找的人,怒从胆边生,提起斧头,便朝旁边的门砍去,门应声打开。 里面的两人吓了一跳,直直看着门口站着的苏大小姐。 苏叶目光落在许二脸上,忽然就双眼发直,双腿发软,脑袋犯晕。 天啦!世界上竟然有如此英俊之人。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黄芪的声音:“小姐——” 苏叶反应过来,灵机一动,慢慢转身,像是被吓到一般,用期期艾艾的温柔声音道:“黄芪,你作何乱扔斧子?我都快被你吓坏了!” 黄芪跑到门口,看了看门板上钉着的斧子,再看了看眼前像是被吓坏的柔弱女子。 等等?我没认错人啊? 许二这时走了过来,将斧头从门上拔下来,他还认得这斧头就是昨天大哥给黄芪带去的那把,便笑道:“黄芪哥,你用斧子扔我们家门做什么?” 黄芪张了张口,半响没说出话,又见背着许二的自家小姐,正在对自己挤眉弄眼,只得讪讪笑道:“我刚刚跑得急,不小心给扔出来的。” 许二见没在意,笑了笑,又看向苏叶:“姑娘是药王谷小姐?找我有何事?” 苏叶缓慢转向他,微微低头垂眼,单手扶着额头,做出一副弱柳扶风的样子,轻声低泣道:“听闻许氏兵器二公子乐善好施,小女子特来上门求助。” 许二怔了一怔,俊美微蹙:“小姐发生何事?” 苏叶掩面而泣:“我是药王谷小姐不错,但我在谷中却备受苛待,如今我爹爹又欲将我嫁给谷中六十岁的老郎中,我实在不甘心,所以独自跑出来,可天下之大,又不知去哪里,听闻二公子是个好人,便来找二公子求救,希望二公子能暂时收留我。” 黄芪:“……” 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太快。自家小姐祸害人的方法简直是千变万化。 苏叶虽然被她老爹养得很歪,但却有着一幅少有的好皮囊,小苏木可以扮仙童,她就可以扮仙子的那种。 现下梨花带雨,如泣如诉,真是天见尤怜。 许二不免心生怜悯,想到昨日苏谷主大寿,这小姐都未曾露面(因为去青楼嫖小倌去了),想来是极不受宠。加之寿宴上,苏谷主看向自己的眼神。 呵!真是不可貌相,那苏谷主确实是个变态。 他拍拍她的肩头,温声道:“苏小姐不用担心,我们许家收留一个人完全不是问题,你放心在这里住下就好。若是苏谷主再强行将你嫁给那什么老头,我们定然帮你讨回公道。” 苏叶抽噎了两下,顺势靠在他怀里:“二公子真是好人,小女子无以为报。” 她身后的黄芪用手遮住了眼睛。 许二又拍了拍她,将她拉起来:“苏小姐从药王谷走来,想来也累了,快随我进来先休息休息。” 苏叶温柔又娇羞地嗯了一声,正要跟着他走,却被身后的黄芪拉住。 苏叶转头看他,用眼睛示意他放开。 黄芪硬着头皮,小声道:“小姐,你不去找小秋了?” “小秋是谁?”说完,苏叶翻了个白眼,将黄芪的手甩开,低声吩咐,“你可以回去了,告诉我爹,让他帮我准备婚事!” 许二没听到苏叶的动静,转头见她还在门口和黄芪不知说什么,便大声道:“黄芪哥,你告诉谷主,苏小姐这事我们管定了。” 黄芪讪笑了两声:“那个……其实……” 苏叶转头背着许二,狠狠瞪了他一眼,用口型道:“坏我好事,我砍死你!” 黄芪赶紧道:“那个……其实我也觉得小姐可怜,谷主那边我会好好劝说,还麻烦你们好好照顾我家小姐。” 说完,拎着斧头一溜烟跑了。 许二哥,不是我不帮你,奈何我也只是个打工的啊! 苏叶微微低头,迈着盈盈细步往院内走。路过不知何时又从哪里搞到两个包子吃得正欢的胖丫,胖丫吃了口包子,含含糊糊道:“姐姐,你真可怜!” 苏叶掩面,又是一幅吹泫然欲泣状。 美人楚楚可怜的样子落入许二眼中,同为美人的许二哥也不免再次一阵心疼。他走过来,柔声道:“苏小姐,您放心,只要您不嫌弃,想在我们许家住多久都行。” 苏叶朱唇微咬,抬头睁着一双雾气沉沉的眼睛看向他:“二公子,您真是个好人!” 许二白皙的双颊难得微微泛红,摸了摸脑袋,道:“苏小姐叫我许二哥,或者二哥就好。” 苏叶微微一笑,含羞带怯道:“那二哥也叫我小叶吧。” 许二点点头,对她做了个请的姿势:“小叶快进来坐着休息休息,晚饭马上准备好,小叶喜欢吃什么,我让厨房里加上。” 苏叶红着脸摇摇头:“二哥太客气了,粗茶淡饭对我来说就是美味。” 许二看着娇娇柔柔的美人,眼睛都红了,心里又骂了一遍苏谷主真不是个东西,竟然虐待自己这么温柔娇弱的女儿! 一旁的胖丫一口吞下剩下的包子,一脸迷茫地看着两人:咦?好像哪里不对? 傍晚饭桌上,一家五口,又听了一遍苏叶梨花带雨地叙述自己如何被苏谷主苛待逼迫,走投无路,除了默默吃饭的小涅生,个个都露出义愤怜悯的表情。 许大大掌一拍,震得两盘菜跳起来又落下:“苏姑娘,你别怕!虽然苏谷主是你爹,但他若是逼你嫁给那什么六十岁的老郎中,我们三兄弟绝不会坐视不理。你就在我们这里住着,他要是派人逼你回去,我们一定把他赶走。” 苏叶目中含泪,抽抽泣泣道:“多谢许大哥,你们这样帮我,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许二柔声道:“小叶千万别这么想,安安心心在我们这里住下就好。” 吃完饭,许二又亲自将苏叶送到客房。 看着苏叶那摇摇欲坠的样子,几乎全靠许二扶着。许香感叹:“苏木的姐姐真的跟他好不一样哦!没想到苏谷主竟然是个重男轻女的爹。”罢了,又道,“铁蛋哥,我们去安慰安慰她吧。” 涅生默默看着那半个身子都靠在许二肩膀的女人,心中为可怜的二哥默哀片刻,然后笑眯眯道:“苏叶姐姐有二哥安慰就好了,香香不是喜欢我给你读诗么?我今天又学了一首新的,我去读给你听。” 他才不要香香跟苏木的姐姐走得太近,这大小姐一看就是一肚子坏水,苏木跟她比起来,那就是小巫见大巫。 香香想了想涅生说的有道理,二哥会照顾人又会说话,苏叶姐姐还是交给他好了,于是跟着涅生回房去听他读书了。 第24章 情窦 许二从客房里出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在他温柔的安抚下,苏叶终于上床休息。 不过等到许二出去之后,床上那个刚刚还泫然欲泣的女子,从被子里竖起来,眼珠子转了转,蹑手蹑脚下床。 当她悄悄打开一丝门缝时,小院对面房间的打开,许二手中拿着换洗的衣服,从门内出来。苏叶看到他进入了院角的小屋子里。 那屋子显然是洗澡房。 苏叶待那洗澡房门关上,悄无声息钻出来,趁着没人悄悄绕到外头。 但是当他悄无声息来到许家澡堂后面时,一下子傻了眼。 三个少女外加一个少年,搭着梯子,凑到那墙上,正伸长脖子从墙顶缝隙往里看。 因为苏叶动作很轻,几个看得出神的人并没有发觉她的到来。 苏叶讪笑一声,本小姐的男人也是你们能偷看的? 她深呼吸一口气,忽然惊慌失措一般大叫了一声:“你们做什么?” 几个偷窥的阿妹阿弟吓得一骨碌从梯子上跌下来。那澡堂里也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不一会儿许二光着膀子跑了出来,看到几个家伙作鸟兽散,气得银牙直咬。 他将跌坐在地上苏叶扶起来:“小叶,你怎么在这里?” “我刚刚起来去茅房,出来就看到那几个人趴在这屋子后面,我以为是贼,所以吓得叫了出来。”苏叶一副被吓坏的样子,顺势靠在许二光裸的怀里,触感真是好哇!享受了片刻美男的玉体后,她又一脸无邪地看着他,“村子里有很多贼么?” 许二摸了摸鼻子:“他们不是贼。” 苏叶道:“不是贼么?你他们趴在那里干什么?” 虽然许二从小被人偷看惯了,但当着单纯的苏姑娘面前,他还是有点说不出口,便随口敷衍道:“他们在玩躲猫猫的游戏呢!” 苏叶点点头,恍然大悟的样子,又拍拍胸口:“那是我少见多怪了。” 许二微微笑了笑:“你初来乍到,不知道很正常。对了,茅房就在院子里,不用出来,我领你去。” 苏叶害羞地点点头,跟上了光着膀子的许二。 月色下,男子精壮白皙的身子,像是画出来都一样。 苏叶不自觉舔了舔嘴唇。 等到许二再次回到澡堂内,本来已经回房的苏叶,又悄悄溜出了小院。 天时地利人和。可惜没有梯子。 苏叶蹑手蹑脚走过去,正想着要怎么爬上去,忽然感觉身后有一团十分可观的影子。她转头一看,只见白天那个肉球正一边啃着玉米棒子,一边歪头看着她。 苏叶灵机一动,用口型问她:“你想看?” 胖丫双眼亮晶晶点头。 苏叶又笑眯眯道:“可是没有梯子呢!” 有梯子估摸着也承受不住这肉球的分量。 胖丫失落地撇撇嘴。 苏叶一脸真诚道:“要不然你在下面垫着我,我帮你看?” 胖丫本来暗淡下来的眼睛,又是一亮,忙不迭点头。这个漂亮姐姐虽然身世可怜,但是人真是太好了,竟然愿意帮她看许二哥洗澡。 于是,苏叶踩上胖丫敦实可靠的肩膀,趴在那澡堂墙上,隔着缝隙,看到了正在洗澡的许二。 虽然那澡堂子里没有光线,但借着屋顶亮瓦透过的一点,模模糊糊看得到个大概。 那深藏不露的肌肉线条,那结实的小腿,那挺巧的臀…… 苏叶只觉得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流出来,但是直到许二洗完澡,穿上衣服离开,她都懒得分心擦一擦。 顶着两条鼻血,从胖丫肩膀上跳下来,苏叶一直保持着谜一样的痴傻笑容。 “姐姐,你流鼻血了?”胖丫好心地提醒她。 苏叶随手擦了一下,脑子里还是许二光着的身子。 胖丫又一脸期待地问:“姐姐,你看到了吗?” 苏叶这才反应过来,她刚刚答应了这肉球帮她看许二,想了想敷衍般点点头:“看到了一点。” 胖丫抓住她的手,激动道:“那你快告诉我,许二哥到底是用什么洗的澡?肯定不是猪苓也不是皂角,不然不会那么白。我问了他好多次,他都不跟我说实话,偷看了好多回也没看到。我也想跟他一样白。” “……”苏叶蒙圈了半响,才终于回过神,嘿嘿笑道:“我刚刚一直在帮你看,不过里面有点黑,只看到了一点点,也不敢确定他用的是什么。” 胖丫有点失落地撅了撅嘴,又道:“没关系,明天我们再来。” 苏叶拍拍她厚厚软软的肩膀,笑眯眯点点:“好,明天再来。” 胖丫嘿嘿笑道:“姐姐,你真好。” 苏叶偷偷摸摸回到客房,回味了一番许二的曼妙身姿,正要爬上床睡觉时,忽然屋顶上有动静。抬头一看,只见几匹瓦被揭开,露出黄芪的一张脸。 “小姐,咱们回去吧?。”黄芪苦着脸央求。 苏叶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看都不再看他:“这就是我的家,我回去哪里?” 黄芪又期期艾艾提醒道:“你家在药王谷,这是许家。” “许二是我未来相公,许家自然就是我的家,出嫁从夫不懂么?” 黄芪咬咬牙:“小姐,你要是喜欢美男子,我给你抓几个回来,你能放过许二吗?” “不能!”说完,从地上捡起自己一只鞋,毫不客气地朝屋顶砸去。 啪嗒一声,黄芪结结实实挨了一鞋子,那鞋又稳稳当当落在原地。 劝说无效,黄芪只得将瓦片盖好,悲愤地跳下屋子,泪奔着离开了。 许二哥,我真的尽力了啊! 许香惦记着苏木可怜的姐姐,隔日一早起来,就来到了苏叶房里。 不得不说,虽然苏叶本质上是个恶千金,但却长着一张足以骗到众生的脸,温婉娇柔,秀眉微蹙,便是天见尤怜。 她摸了摸香香的脸,从头上取下来一支玉簪,插到她头顶的小髻上,嫣然笑道:“香香,小叶姐姐也没什么见面礼,就把这簪子送给你戴着。”说罢,又歪头看了看,点点头,赞道,“香香戴着这发簪真好看。” 虽然许香觉得苏木姐姐跟他一样,见人就送礼这行为有点暴发户的嫌疑。不过哥哥们实在太糙了,她如今已经九岁了,从来没给他买过这类玩意儿,所以摸着头上的发簪,对着墙边挂着的大刀当镜子,照了照,还真有点爱不释手呢。 她上辈子长居军营,身边不是男人,就是像男人的女人,这辈子生活在乌龙村,乡野之地,女子也难免粗鄙。头回见到苏叶这种温婉贤淑的女子,让她不免很有点喜欢。 苏叶虽然初来乍到,但昨日就已经搞清楚状况,毕竟许二在客房里安慰了她一个时辰,只差将许家祖宗十八代的事,都说给了她听。 苏叶知道这个九岁的小姑娘,是许家三兄弟的掌上宝。她要进入许家,以后就是这个小姑娘的二嫂,当然要让香香喜欢自己。 况且她只有一个欠揍的弟弟,打小最想要的就是有个漂亮的小妹妹,现在白得了一个,还是很高兴的。 一大一小,相谈甚欢。 不一会儿,门口传来涅生的声音:“香香,吃早饭啦!” 香香应了一声,牵着苏叶的手出门。 苏叶知道小涅生是许家收养的孩子,但也深受许家三兄弟疼爱,于是走到门口,看着小涅生的阴阳脸,佯装怜悯道:“虽然铁蛋的脸……” 涅生如临大敌,紧张地看着她。 只听她继续道:“是天生的,但是男孩子外貌并不重要。我听二哥说涅生喜欢读书,腹有诗书气自华,小铁蛋将来肯定比二哥还俊俏。” 并不会,她的许二是天下第一美男子。 涅生总算松了口气,幸好她不是要说自己这脸治得好,虽然都是药王谷谷主的孩子,但这大小姐,看起来医术造诣还不如小苏木。 于是他甜甜一笑:“谢谢苏叶姐的夸奖。” 虽然这个苏叶一肚子鬼主意,但似乎也不是什么歹人,于是小涅生也就放下了设防。 收买了两个孩子的心,苏叶牵着香香,香香牵着铁蛋,说说笑笑一起去了饭厅。 今日的早饭,是许二亲自下的厨。 如今许家也算是富甲一方,家里当然也请了下人,不过三兄弟穷苦出身,很多事还是喜欢亲力亲为。 尤其是今天有贵客在家,许二当然要展示一下自己的手艺。 看着苏叶和弟弟妹妹进来,许二眼睛里都是柔柔的光。 小叶真是个好姑娘,连香香和铁蛋都那么喜欢她呢。 苏叶对上许二那热乎乎的眼神,立刻又含羞带怯低下头。 许二连忙拉开一张椅子:“小叶,快请坐,早饭已经弄好,马上端过来。” 苏叶点点头,不过自己没有坐下,而是牵着香香让她坐,自己转身跟上许二:“二哥,我来帮你端。” 许二再一次将苏谷主骂了一遍,这么温柔贤惠的好女儿,竟然要逼她嫁给六十岁的老郎中。 苏叶吃得极慢,几人吃完,她碗里的小米粥才喝了小半碗,许大许三大喇喇放了碗就去开工,香香和涅生也拉着手出去玩儿了,饭桌下只剩下破天荒突然也吃得很慢的许二。 两个人隔着桌子相对而坐,目光偶尔不小心遇到,又赶紧移开低下头。 作为一个从小被人偷看洗澡的美男子,许二其实不算是个羞涩的人,但是这回也不知怎么回事,竟然都不敢去看苏叶。 不小心看上一眼,胸口就扑通扑通跳得厉害,整个人都有点说不上来的飘忽,脑子里总出现春暖花开的场景(那是因为二哥你发春了啊)。 第25章 恋爱 两个人终于吃完,许二要去账房做事,苏叶怯生生地说自己在许家白吃白住,想尽点绵薄之力帮忙干点活儿,许二自然是欣然答应,带着她去了账房,跟自己一起做账。 许二识字不多,虽然记账没有问题,但是应了长得帅的人字丑的真理,那账本上的字,基本上也就他自己认得。不过对于许家来说,他一个人认得就已经足够,反正许大许三也不识字。 然而有了苏叶在一旁看着,许二就不好意思把自己那丑丑的字亮出来,好在苏叶善解人意,羞羞怯怯地主动提出帮他记账。 作为首富千金,苏谷主的愿望是将女儿朝知书达理大家闺秀的方向培养(虽然彻底失败),自然为她请过先生教她读书识字,也确实写得一手好字。 许二看着她芊芊玉手握着毛笔,写在账簿上的娟秀字体,心里头那压抑不住的悸动,一遍一遍翻涌而出。 几天下来,苏叶已经完全融入了许家。 温柔贤惠,知书达理,许大许三都觉得这是个身世可怜的好姑娘,打算帮她到底。她嘴巴甜,说话好听,香香和涅生,被她哄得十分开心。至于与她同进同出的许二,更是觉得小叶是他见过的最好最完美的女子,一颗心全落在她身上。 风轻云淡的傍晚,一家人吃完晚饭。院子里,许大拿着斧头劈柴,许三逗弄着大黄狗刚刚生下不久的几个小狗崽,香香坐在涅生旁边,听他给自己读诗。许三和苏叶,一前一后出了门。 许香目光瞥到两人,戳了戳小涅生,附在他耳边小声道:“铁蛋哥哥,我们跟着二哥和苏叶姐去看看他们干什么?” 小涅生放下书册,点点头。 于是两个小的,也拉着手,悄悄出了门。院子里只剩下继续砍柴的许大,和继续逗狗的许三。 许二和苏叶去的地方是村中小河。 本来两人还是一前一后,快到河边上,许二红着脸看了看周围,没见到有人,便不动声色同苏叶走到并排。 苏叶转头含羞带怯看了她一眼,又赶紧红着脸低下了头。 此时夕阳西下,余晖将两人影子拉得很长。 到了河边,许二找了块干净的草地,又小心翼翼清理了下,对站在一旁的苏叶招手:“小叶,坐这里。” 苏叶红着脸点点头,在他旁边半尺远坐下。 许二看看两人中间空着的距离,暗搓搓移动了一点,过了一会儿片刻,又移动一点,终于跟苏叶快挨着时,才红着脸停下来。 此时苏叶低头垂眼,在夕阳的照耀下,脸愈发显得嫣红娇俏。 许二悄悄看了看她,清了清嗓子,干干开口找话题:“你看着河里有两只鸭子!” 苏叶抬头往河里看去,然后掩嘴轻笑:“傻瓜,那是鸳鸯。” 许二嘿嘿点头,有点不要意思地摸了摸脑袋:“是是是,鸳鸯。” 过了一小会儿,苏叶柔声开口:“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比目鸳鸯真可羡,双去双来君不见.” 她娓娓念着,声音如涓涓泉水,沁人心扉。 许二听得痴了,微微转头,一双漂亮的眼睛直直看着她,一时怔怔然,像是失了心魂一般。 苏叶对上他灼热的目光,红着脸掩嘴轻笑一声:“你看我作甚?我只是看到鸳鸯,想起这首诗而已。” 许二总算回神,吃吃笑了两声,摸着脑袋连连点头:“愿作鸳鸯不羡仙!” 他傻笑了片刻,忽然又眼睛一亮,指着河对面的一丛小黄花道:“小叶,你喜欢花吗?” 苏叶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许二忙脱下鞋子,卷起裤脚:“我去把对面的花给你摘过来。” 说完立刻下了水,岸上的苏叶,一脸惊慌失措的担忧:“二哥,水太凉,你别去。” 许二哪里听得进去,吭哧吭哧跑过河,摘了一大束花,又吭哧吭哧跑回来,溅了一身水也浑然不觉。 爬回岸上,满脸傻笑着,将手中的花束递给苏叶。 苏叶接过花,脸颊红扑扑地像是能掐出血来,低声婉转道:“二哥,你待我真好。” 许二嘿嘿道:“小叶是我见过最好的姑娘,要是谁不待你好,老天爷都看不过去。” 苏谷主就等着天打雷劈吧!哼哼! 苏叶掩嘴轻羞赧地轻笑了笑,却忽然哎呀了一声。 许二见她捂着一直眼睛,忙担心问道:“怎么了?” “好像有只小虫子飞进我眼睛里了。” 许二赶紧凑上前,将她的手拿开:“小叶,你别动,我帮你吹出来。”他轻轻撑着她的眼皮,吹了几口气,“你眨眨看!” 苏叶试着眨了眨,再睁开时,对上的是一双近在迟尺灼热的眼睛。 两人相隔不过寸于,温热的呼吸就交缠在一起,对方的心跳似乎都能听得清楚。 “小叶……”许二不自觉呢喃出心上人的名字。 “二哥……”苏叶羞怯地闭上眼睛。 许二拉住她的手,颤颤巍巍将自己的唇送上去,轻轻在那张朱唇上点了一下,然后又红着脸快速离开。 苏叶害羞地低下头,似娇似嗔低低道:“登徒子!” 许二憨憨一笑,将她揽进自己胸口,紧紧抱住。 趴在草丛里全程围观的许香和涅生,捂住眼睛闷声笑得直发抖。 然而许香很快发觉不对劲,感觉整个大地都在因为她和涅生的笑而颤抖。她稍稍转头,便看到了自己旁边的草丛里趴着的许大,许大旁边的许三,许三旁边的胖丫,胖丫旁边的黄芪。 除了一脸悲愤状正在用手指刨地的黄芪,和啃着猪蹄一脸茫然的胖丫,许大许三都在捂着嘴笑得厉害。 等到被围观的两人,终于牵着手离开,几个人从草丛里爬起来。 许大道:“咱们许家看来很快要办喜事了。” 许三连连点头:“我们赶紧去跟药王谷提亲,免得苏谷主还要将苏姑娘嫁给老郎中。” 胖丫手忙脚乱地竖起身,一个没站稳,一屁股又坐下,可怜的黄芪发出一声惨叫。胖丫觉得挺舒服,也就懒得再动,边啃鸡腿边道:“许二哥喜欢苏姑娘,那我岂不是失恋了?” “那个……胖丫……你能不能先起来?”被她泰山压顶的黄芪闷声道。 胖丫这才慢悠悠站起来。 黄芪趴在地上双手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道:“为什么?为什么许二哥和小姐她……” 许大皱了皱眉:“你家小姐和我二弟郎才女貌,你在这里哭什么?” 黄芪翻过身,悲愤地看向许大:“你们有所不知……” 许三咦了一声:“难道黄芪大哥暗恋你家小姐?” “我呸!”黄芪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怎么可能?你们有所不知……” 然而他看起来实在是太像在恼羞成怒,涨红脸支支吾吾想解释又解释不出个所以然,完全一副欲盖弥彰的样子。 许大了然地瞥了他一眼,嗤了一声,牵起香香的小手:“走,我们回家。” 黄芪跑到许香面前吗,指着自己的脸:“公……香香,你快打我一拳。” 许香小大人般拍拍他的肩膀:“黄芪叔,虽然失恋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但也要接受现实啊!” 黄芪:“……” 谁他娘失恋啊!老子初恋还在呢(感觉有点羞羞哒)。呸呸呸!他是想说苏叶她就是个女魔头你们知不知道啊! 晚上,许二一张白脸红通通地走进许大的房间。 “大哥,我有点事情同你商量。” 许大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何事?” 许二吞吞吐吐道:“我知道长幼有序,大哥还未成亲,我不该先提出来。” 许大故意道:“你不用担心,最近七婶儿在帮我物色,有了点眉目,最迟明年初你就会有大嫂。” 许二面红耳赤道:“大哥……其实我是想说我和小叶……” “说起苏姑娘……”许大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虽说我们打算好了帮助她,但毕竟苏谷主是她亲爹,若是他执意要将苏姑娘嫁给谷中的老郎中,所谓父母之命,我们可能也没办法。” 许二急了:“大哥,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就忍心看着那么好的姑娘被人推到火坑里不管?” 说完忽然发觉大哥面瘫脸上的嘴角牵起的一丝怪异弧度,愣了下才恍然大悟,原来大哥是在耍自己。他笑着恼道:“大哥,我是认真跟你说话呢!” 许大正了正色:“我眼睛又没瞎,这几日你和苏姑娘整日同进同出,还看不出点什么我也不配当你哥哥。放心,我让黄芪去给苏谷主先通个气,这两天我们准备一下,尽快上药王谷给你提亲去。” “真的?” “当然是真的。”许大拍拍手,“苏姑娘是个好姑娘,以前在药王谷受了不少委屈,以后你要好好待人家。” 许二连连点头:“这是当然。” 许大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道:“算了,我还是不叫黄芪先给苏谷主通气,这样太残忍了点。” “什么?”许二不明所以。 许大拍拍他的肩膀:“你有所不知,黄芪对苏姑娘也有心思,咱们还是低调点,免得在他伤口上撒盐,我看他最近本来就神神叨叨的。” 许二有点不好意思点点头:“我这样算不算夺人所爱?” 许大理直气壮道:“你和苏姑娘你情我愿,黄芪只是单恋,当然不算。” 最近一直在乌龙村游荡,试图将自家小姐带回药王谷的黄芪,此刻正躲在屋顶上,听到兄弟两对话,膝盖疼得一软。 娘的!他宁愿打一辈子光棍,也不会单恋他家小姐那样的恶千金好吗? 第26章 提亲 长兄为父,帮许二去药王谷提亲的准备事宜,自是许大一手操办,虽然他没什么经验,但自己弟弟娶媳妇,兴奋之余不免又有点紧张。 正当许家三兄弟准备出门去药王谷提亲的那日,乌龙村进来了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 这年轻人正是被黄芪丢到药王谷外的小倌小秋。 小秋本想回到药王谷找苏大小姐,哪知辗转多日,不仅没进到药王谷,还迷路迷得不知东南西北,迷迷糊糊竟然走到了乌龙村。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了无人烟的地方游荡,全靠吃野草为生,如今翻山越岭终于翻进了个有人烟的村庄,顿时大喜。 又遥遥看到一个肉球正拿着鸡腿慢慢走来,本来快要撑不下去的小倌,立刻手脚并用,朝鸡腿奔去。 作为一枚吃货,胖丫对食物的危机意识,有着常人无法企及的敏感,当她看到一个乞丐模样的人朝自己跑来时,立刻三口并做一口。等到小秋跑到她面前,她手里的鸡腿已经全部下肚。 饿得头晕眼花的小秋,看着她手中那根干干净净的鸡骨头,终于是双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胖丫虽然在护食上十分不讲人情,但其实个善良的姑娘,看到有人倒在村子里,二话不说,拖起他一只腿,就去找许家大哥。 如今乌龙村村长虽然还是四叔公,但老村长也就是挂了个名,大家有啥事都去找许家三兄弟。 “许大哥,有个不认识的人晕倒在咱们村子了!”到了许家门口,胖丫用她那大嗓门朝里面喊道。 里面还未出来人,小秋先被她的大嗓门唤醒,入眼之处是一只肉球,和自己被抬得老高的一只脚,然后他勉强发出气若游丝的声音:“这……这是哪里?” 胖丫回他:“乌龙村。” 院子里的人听到胖丫的叫声,也陆陆续续出来,包括跟在许二身边的苏叶。 许大走在前面,蹲下身将小秋扶起来,好心询问:“小兄弟,你怎么了?” 小秋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但是在看到苏叶的一刹那,眼睛蓦地一亮,热泪盈眶道:“小……小姐……” 说着就往苏叶跟前爬去。 苏叶看到他爬过来,方才想起这人是谁,心中大惊,但也不表现出来,还主动走上前,一副怜悯同情的语气:“这位小哥哥遇到什么事了?怎么会这样子?” 说这话的时候,趁着旁人不注意,顺手往苏叶张着的嘴里弹入一颗小药丸,于是小秋本来想说的话,再也说不出来,只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许二看着温柔询问的苏叶,心里美滋滋道:他的小叶可真是个善良的姑娘。 涅生:呵呵。 见小秋抱着苏叶的腿不放,许二上前不动声色地将他拉开,自己未来媳妇还是不能随便让人碰的。 小秋咿咿呀呀说不话,只哭得稀里哗啦。 许大恍然大悟:“原来是个哑巴。” 胖丫摸摸脑袋:刚刚好像听到这哥哥说话了的?难道是听错了? 不管怎样,哑巴小秋被许家救了。 吃了饭洗了澡换了衣服,又是个小美男,只可惜不会说话。 许家三兄弟要去药王谷提亲,便交代香香和铁蛋先照料着虚弱的小秋。 虽然三兄弟并没有告诉苏叶去药王谷是去提亲的,但她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怎么回事。窃喜之余,却又不免为这个突然出现的小秋大伤脑筋。 好在最近黄芪一直在乌龙村出没,逮住他后,先是批评了他一番办事不利,她老爹让他扔走小秋,竟然给扔到了乌龙村。她也不听黄芪辩解,只让他将小秋再次神不知鬼不觉扔走,这回至少要扔到百里之外,他再找不回来的地方。 小姐有令,黄芪不得不听(给人打工就是这么心酸)。 到了晚上,黄芪悄悄摸进了小秋的客房,一把将瘦弱的少年拎起来扛在肩上,可还没开门,肩膀上的人忽然转醒,然后发疯一般挣扎,呜呜大叫。 虽然小秋说不出话,但那呜呜呜的声音很快惊动了院子里的两个小家伙。 香香和涅生匆匆跑进来,正好与扛着小秋的黄芪打了个照面。 “黄芪叔,你要做什么?”许香大惊。 这黄芪最近一直在村子里游荡,神神叨叨的,估摸着是失恋后遗症。 黄芪吓得将肩膀上的人噗通一声丢在地上,干笑两声:“我随便走走,看到你们家有个陌生人,以为是什么贼,准备帮你们扔掉。” 涅生:找个借口能不能走心点? 许香只道他长这么大头回暗恋,却以失败告终,难免有些失心疯,也没跟他计较。 而小秋则早吓得脸色发白,哆哆嗦嗦躲在许香和涅生后面,揪住两人的衣襟不放开。 许香拍拍他的肩膀:“你别怕,我和铁蛋哥哥在这里守着你。” 黄芪咬牙飘走,出门遇到赶来的苏叶,含泪摊摊手,无声道:“小姐,我回药王谷了,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用力一跃,直接飞出了小院。 苏叶气得直跺脚,深呼吸了口气,换上巧笑嫣然的表情,走到刚刚那房间,温柔道:“香香涅生,这么晚了你们还是回房睡吧,这里有我就好。” 她一进来,小秋就往她跟前爬,不过还未抱住她的腿,已经被香香一只手拎走,直接丢到了床上。 香香道:“这个大哥哥好像被黄芪叔吓坏了,我怕他会吓到苏姐姐你,还是我和铁蛋哥哥看着他吧。” 苏叶握了握拳,嘴巴快咧到耳根:“那香香和涅生辛苦了。” 小涅生笑着乖巧地回她:“不辛苦。” 因为小秋的事儿,许家三兄弟出发时天色不早,抵达药王谷暮色已深。 苏谷主对三兄弟前来,十分欢迎,先是好酒好肉地招待,东拉西扯话家常,吃完饭,才渐渐进入正题。 苏谷主试探问:“小女苏叶打扰许家多日,不知有没有给三位惹麻烦?” 本来他是打算上黄芪上门说亲,但是听说自家闺女去了许家,心中忐忑,怕自己那女儿不小心惹出什么麻烦,只得暂时作罢。 许大大手一挥,回他:“苏小姐知书达理温柔贤惠,我们家里很欢迎她做客。” 好像哪里不对?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苏谷主讪讪笑了笑,“我夫人早逝,一个大男人拉扯着两个孩子,有些地方难免做得不好。” 许二幽怨地看了他一眼,腹诽:岂止是不好,简直就是人渣败类,竟然要将他的小叶嫁给六十岁的老郎中。 只听苏谷主叹了口气,继续道:“虽然小女偶尔任性,但本质上是个天真善良的好姑娘。” 许二:要你说,小叶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 许大也觉得苏谷主假心假意,便打断他开门见山:“今日我们三兄弟来,确实是为了苏姑娘。我这个人直性子,废话不多说,苏姑娘和我二弟情投意合,所以我们前来跟谷主你提亲。聘金什么的先带了两箱子,若是您觉得不够,你说要多少,我们再补。” 苏谷主先是愣了下,反应过来,双眼立刻湿了,喜极而泣道:“真的吗?我原本还打算让黄芪去许家说亲,可是这些日子小叶在许家,我又怕她给你们添了麻烦,你们会不喜欢这门亲事。没想到小女和许二哥竟然情投意合,真是老天有眼。”说完他抹了抹眼睛,双手合十,昂头道,“夫人,您听到了吗?小叶找到如意郎君了!” 许二听他这么说,有点不好意思地红了红脸,但是又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这苏谷主之前不是要把小叶嫁给谷中老郎中么?怎么会说之前就让黄芪去许家说亲? 当然,此时他高兴还来不及,自是不会多想。 苏谷主又道:“聘金什么的意思意思就好,不过嫁妆我已经想好。儿子女儿都是我的心肝,手心手背都是肉,这药王谷以后虽然是小木的,但谷外百余家药店,就全做小叶的嫁妆。” 许家三兄弟对这些没什么概念,但毕竟如今也是富甲一方,隐约也能猜到这两百家药店意味着什么,顿时都有点犯嘀咕,不是说苏谷主待女儿不好么? 不管怎样,双方算是将这门婚事敲定。 时间已晚,也就在药王谷住了下来。 因为苏谷主答应了婚事,许二也不再觉得他是个变态,安安心心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隔日早上睁开眼,见着一个漂亮的小少年站在床前,先是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拍拍胸口道:“少谷主,你这是作何?” 苏木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问:“许二哥,你要娶我姐姐么?” 许二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眯眯点头:“是啊!” 虽然这孩子是熊了点,但毕竟是自己未来小舅子,还是要对他好点。 苏木抿抿嘴,纠结了一会儿,才又开口:“许二哥,虽然我姐姐又凶又野蛮,每天都会打我,但是你不用怕,她打得其实不那么疼,最多就是在床上躺两天。”说完捋起袖子,伸出自己的小白胳膊,“你看她之前咬的,现在只看得到一点点疤了。” 她白胳膊上还真是有两个小小的牙印疤痕,许二有点蒙圈地揉了揉额头:“你是在说你姐姐苏叶?” 苏木点点头:“我姐姐什么都不怕,就怕老鼠。要是她打你,你就用老鼠吓她,保管她住手。要不是我们药王谷没什么老鼠,我也不至于被她天天打。” 许二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但鉴于苏木熊孩子的形象根深蒂固,他也没真正相信他的话,毕竟眼见为实,小叶在许家住了小半个月,温柔娴淑大家都看在眼睛。 他笑了笑,敷衍道:“好的,我知道了。” 不过临别时,许二到底没忍住,悄悄问苏谷主:“谷主,你们药王谷是不是有个六十多岁没婚配的老郎中?” 苏谷主点点头:“有啊!”许二刚松了口气,只听他又道:“我跟你说,我们阿香婆医术可是真真正正的好,就是脾气有点古怪。” 阿香婆?!! 回程路上,许二一直有些飘忽,一面因为亲事敲定而喜悦,一面又总觉得哪里哪里都不对,只想快点回到乌龙村,见到他的小叶。 第27章 暴露 乌龙村许家。 吃过午饭,苏叶终于寻着机会,支走了香香和涅生,自己偷溜到小秋的房间。小秋看到她,顿时喜极而泣,从床上滚下来,连滚带爬到她跟前,将她的腿抱住。 苏叶拍了拍他:“你跟我来!” 她一路领着小秋来到后山脚下才终于停下来。 小秋噗通一声跪在她面前,再次将她的腿抱住,眼里包了一路的两泡泪水,哗哗往下流,咿咿呀呀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苏叶不耐烦地往她嘴里塞了一颗药丸,小秋吞下去,发觉声音回来了,顿时面上一喜,抱着她的腿,昂头哭道:“小姐——小秋找得你好苦啊!” 但是他这哭声未落,一把冰凉的匕首已经架到了他的脖颈上,苏叶另一只手从腰间掏出一张银票:“带着这些钱给老娘走得远远的,要是再叫老娘看到你,先毒哑你再阉了你然后把你送回青楼,天天让男人压!” 苏叶惊恐地看着她,怔了半响,忽然又大哭起来:“小姐……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奴家是你的小秋啊,你说要恩爱到白首的小秋啊!” “闭嘴!”苏叶喝道,“赶紧给老娘走!不然马上就阉了你。” 苏叶却抱着她的腿不放开:“小姐,你忘了在望江楼的那几个夜晚,我们吟诗作画,私定终身,你说你会对我一辈子好,为我赎身,带我回你家中。” 苏叶用刀背敲了他脑袋顶一下:“去你娘的!逢场作戏你也信?带你回去是为了气我老爹,免得他成日想让我嫁人。” 小秋连连摆头,眼泪水跟泄洪一样狂飙:“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小姐明明说过我是你这辈子最中意的人。” 苏叶这回直接一脚将他踹出一丈远:“老娘这句话至少对七八个青楼小倌说过,你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勾栏里出来的下贱坯子也想飞上枝头变凤凰,老娘就是玩玩儿而已。如今我遇到了真命天子,你有多远滚多远,要是坏我好事,刚刚的话说到做到。” 小秋手忙脚乱地爬过来,再抱住她:“小姐,求求你别赶我走,我不要名分,只要让我留在小姐身边,做牛做马都可以。” “不知好歹的玩意儿!”苏叶深呼吸一口气,将他踹开,举起手中的匕首,就要往他下身落去。 但那手才到半空,已经被人截住。 “谁她娘找死……”后面的话还未说出来,转过头看到来人的苏叶,顿时呆住。 许二一张白脸比平日里更白,将她手中的匕首夺走,又将小秋扶起来,默不作声转身就走。 “二哥……二哥哥……”苏叶反应过来,从后面追上,拉住他的手,“你误会了,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许二甩开她的手,走到许家一堆吃瓜观众当中,淡淡道:“大哥,我们走吧。” 许大摇头叹了口气,嫌恶地看了眼苏叶:“苏姑娘原来竟是这种人,不去戏班子演戏真是可惜了。” 许三也摇摇头,学着大哥的口气:“真是想不到苏姑娘是这种人。” 许香也没想到苏叶这么凶残,又不免角儿这位苏大小姐还挺有趣,不过念在二哥纯纯的初恋就这么被人给耍了,也不免义愤填膺:“苏叶姐姐,你真是太过分了!” 涅生了然般阴测测笑了笑:“苏叶姐姐,这些时日辛苦了吧!” 苏叶看着众人头也不回地离去,唯有黄芪鬼鬼祟祟冒出来,也不敢走过来。她气得脱下脚上的鞋,朝他砸去:“黄芪,为什么看到有人来不通知我?” 黄芪也没躲,被砸中罩面,心虚道:“我比他们还后到,怎么通知啊?” 其实他就是故意不通风报信的,两家亲事商定,他得最后一搏,免得可怜的许二哥跳进苏大小姐这个大火坑。 苏叶干脆将另一只鞋也脱下来往他一扔,挽起袖子怒气冲冲往前冲:“想甩了老娘,没那么容易。” 小秋还不死心在后面追:“小姐——小姐——” 黄芪将他拦住,把地上的银票捡起来,看了眼竟然是一百两,好想据为已有,但最终还是战胜了心中那个贪婪的小人,递给小秋,谆谆道:“你也看到了,我家小姐就是这么个人。你要是想活命,就赶紧拿着这些银票离开。不然待会儿她全怪到你头上,怕不是被阉掉那么简单。” 小秋咬咬牙,终于还是手下银票。趔趔趄趄走了几步,又回头道:“你告诉小姐,这辈子我不后悔遇到她。” 黄芪扶额:傻孩子,你知不知道你是第八个说这话的人了! 苏叶光着脚,一路追到许家门口才追上一家人,见许二要进自己房间,她跑上去梗着脖子厚颜无耻问道:“二哥,我知道你们刚刚从药王谷提亲回来,我们的婚事定在哪日?” 许二转身冷笑着看了她一眼:“你觉得还会有婚事?” 苏叶理直气壮道:“婚姻大事岂可儿戏,既然你们已经同我爹爹说好,当然不得反悔。” 许二冷哼了一声:“水性杨花,不知廉耻!” 说完,迅速进屋,反手将门关上。 苏叶被关在门外,反应过来,恼火地大力拍门:“许二!你少血口喷人,老娘还是黄花大闺女。也就初吻被你夺了去,你想不负责任,没门!” 真面目被发现,她也没必要再装。 许二在里面不理她,她就继续敲。 “你给我开门说清楚,我苏叶长这么大还没被人甩过!” “你要不开门,我就赖在你家不走,看你能拿我怎样?” 院子里的人默默看着她撒泼,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毕竟她是个姑娘家,许大许二也不能对她使用暴力。 黄芪猫着身子进来时,众人都把怨念的目光投在他身上。 知情不报,罪大恶极! 黄芪讪讪笑着,用手挡着脸,走到他家小姐身后:“小姐,别闹了,咱们回去吧,丢人!” “丢你个爷爷!许二今日不开门,老娘就不走!” 说完又开始用脚踢:“许二,你快门,你有本事亲老娘,没有本事开门啊!” 过了许久,许二终于从里面将门打开。 苏叶赶紧收回准备再踢上去的脚,软下声音,娇声道:“二哥哥,我知道我错了,你想要我怎样,以后都改,好不好?” 许二冷冷看着她片刻,忽然从身后提出两只活蹦乱跳的老鼠,往她脸前一放。 果真如苏木所说,苏叶最怕就是老鼠。 看到这两只乱动的东西,苏大小姐大惊失色,尖叫一声,直接晕了过去。 黄芪赶紧将人扛起来,边往外走,边跟许家一家人道歉:“实在不好意思,我家小姐跟你们添麻烦了!” 说完,一溜烟人不见了。 许大走上去拍拍弟弟的肩膀:“谁也没想到苏姑娘是这样的人,吃一堑长一智,以后不要随便相信人就是。” 许三走上前拍拍哥哥的肩膀:“初恋成功的几率本来就微乎其微,二哥你也别太放在心上。” 许香走上前抱了抱眼睛发红的二哥:“天涯何处无芳草,二哥你可是我们乌龙村最英俊的小伙儿,暗恋你的人都排到隔壁村了。” 小涅生跟在香香旁边附和:“二哥,下个月我们不是要去省城么?到时你会看到好多比苏叶姐漂亮还知书达理的姑娘。” 许二讷讷点头:“我没事。”说着提起手里的两只老鼠,“就是想着这两只老鼠挺肥的,咱今晚可以好好吃一顿。” 说是没事,其实哪里会真没事。虽然这段初恋不过短短几日,但许二活了二十二年,头回喜欢上一个姑娘,全心全意都在她身上,到头来发觉本来温柔贤淑的好姑娘原来是个水性杨花的恶千金,自然是深受打击。 小秋离开乌龙村前,专门来找了一回许二,两个同病相怜的人,偷偷摸摸抱着痛哭了一场。 这厢苏谷主得到黄芪报告的消息,差点一口气没喘过来。而醒来的苏叶,先是发泄一般将弟弟揍了一顿,又撸起袖子要再去乌龙村讨公道。 想悔婚也罢了,竟然还拿老鼠吓她,以为她苏叶是好欺负的么? 苏谷主听到婚事被苏叶搅黄了,一气之下让人把闺女软禁了起来,然后拉着黄芪的手哭道:“你说说我家小叶的命怎么这么苦?十七岁了好不容易定下一门亲事,竟然被人退了亲,这要传出去,她还怎么嫁人?” 黄芪安慰他道:“退亲总比成了亲被人休了好!” 苏谷主一听也是,于是又释然了:“你说得对,幸好是退亲不是休妻。”但又有些不满道,“你说许家也真是不讲理,我家闺女也就稍微任性了那么一点点,怎么说退亲就退亲?” 黄芪扶额:我的谷主啊,你摸着良心说,真的只是一点点? 不过他自己却昧着良心道:“谷主说得对,小姐她只是一点点任性,可能是许家那边有点误会吧!怪只怪小姐和许二没有缘分。” 苏谷主点点头:“你说的的对,缘分这个事谁也说不准。”说完,又一拍大腿,干嚎道,“我可怜的闺女啊!” 第28章 被宰 许家要去省城一事,对这个虽然富甲一方,但是没出过县城的家庭来说,是件天大的事。当然,许家去省城,并不是许家三兄弟有钱了之后,突然想起要举家旅游,而是受朝廷要在省城举办一个商会,许氏兵器应邀在列。 本来收到邀请的许大是没什么兴趣的,不过看到许二失恋之后,整日郁郁寡欢,就想着干脆趁这个机会,让许二出去散散心。 头一回一家五口出远门,又听说省城这种大地方的人,看不起乡下人,许大为了一家人,尤其是香香和涅生,不被省城的人看轻。特意带着兄妹几个去县城置办了一身行头。 出发省城的那日,许香和涅生相识对望了一眼,看了看各自身上各种金灿灿的饰物,金项圈金镯子金腰带,又转头看向三个哥哥,那粗粗的金链子加上手上的金戒指,妥妥的暴发户装扮,闪瞎了人眼有没有! 许香本想偷偷把身上的珠玉枷锁卸下来,却被眼尖的大哥阻止:“香香,你看多漂亮!可千万得好好穿着,免得到了省城被人看不起。” 许香很想争辩,省城不是这么回事儿,穿成这样才会被人当怪物。然而想了想,看到涅生乖乖穿着一身金灿灿,也就作罢。 一路风尘仆仆到省城,下了马车,涅生和许香顿时被大都市的车水马龙所吸引。 都说恍若隔世,她这真是隔世。 许香没到过这省城,但她上辈子是在京城长大,繁华热闹有过之而无不及,虽然有些感叹和好奇,基本上还算淡定。小涅生自小颠沛流离,幼时大约也是到过不少繁华地,但时隔久远,自是没什么印象,看到这场面,还是有点怔怔然。 当然比起两个还算淡定的小家伙,许家三兄弟就真的是被省城比肩接踵的繁荣所震住。 毕竟是只到过小县城的土包子,这大省城完全超出他们有限的想象。 因为一家五口的打扮实在太过扎眼,一下了马车,就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为了不让人以为他们是乡下来的土包子,许家三兄弟故意昂首挺胸目不斜视,装作一脸淡定。 路人甲:也不知哪个乡旮旯来的暴发户,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有钱似的,干脆把脸也镶成金子得了! 路人乙:天啦噜!这年头还有人戴那么粗的金链子,不怕勒得慌么!一看就是没文化的土包子。 路人丙:有钱没文化也是真可笑! …… 许家三兄弟对这些默默的讥诮浑然不觉,但许香和涅生却悄悄低下了脑袋,虽然他们是小孩子,但也还是有点丢人的好不好! 赶路多日,一家人也没怎么吃好睡好,到了省城,许大自是要带弟弟妹妹们好好吃一顿。秉着不给乌龙村丢脸,不被省城人看不起的心态,一家五口进了一家目测十分高大上的酒楼。 店小二都是有眼力见儿的家伙,一看这金灿灿的一家五口,唉呀妈呀!这就是五只肥羊啊! 立刻热情招呼,带他们在雅座坐下。 “请问几位要吃点什么?”小二将菜单往桌上一放,笑眯眯问。 许大看了眼菜单,默默推给许二,因为不认识字。 许二拿着菜单扫了一眼,只认识一半,于是又将菜单推给了涅生。 涅生肩负重任,怯生生看向许大。 许大见他有压力的样子,干脆将菜单拿过来还给小二,豪气道:“紧最贵的上来。” 然后从腰间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面上。 小二一看那银子足有十两,面上大喜,赶紧报告了掌柜。 半个小时后,桌子上摆满了一桌美味。 在一家五口大快朵颐时,掌柜将小二拉到后厨。 “那几个听口音不是本地人!等他们吃完再多收十两银子。” 小二心虚地咦了一声:“已经收了十两,还要多收?那一桌子总共也就不到一两。” 掌柜将小二脑袋扇了一巴掌:“没见那几兄弟是人傻钱多,刚刚瞧菜单的样子,一看就是目不识丁。一身行头不知值多少个十两,才不会在乎我们多收十两。” 小二被扇得一愣一愣,点头:“小的明白。” 虽然这省城酒楼口味一般,但赶了十来天路,也没什么心思挑剔,一家五口都吃地肚皮快翻起来。小二见他们吃完要离开,立刻照掌柜的吩咐跳上前,拦住道:“几位小哥,这账你们还没结完呢!” 许大一头雾水:“不是已经给你们十两了么?” 虽然如今许氏兵器日进千斗,但他也是从穷苦日子过来的,十两意味着什么他不是不知,只当省城物价高。但没想到一顿饭十两都不够。 小二笑嘻嘻道:“这位小哥,你刚刚说要紧最贵的上来,我们道道都上的是山珍海味,可比皇宫里的御膳还金贵,这十两怎么够?还差十两呢!” 许大见周围食客都好奇地看着他们一家子,怕被人小看了去,便掏出银子递给了他。殊不知食客们是在看这几个外地兄妹怎么被人当傻子宰。 许香见状有点不高兴了,什么山珍海味?有两道都是猪下水好么?这小二一看就是在忽悠哥哥们。 小涅生则慢慢悠悠走到邻桌旁,拿起菜单不紧不慢念起来:“火腿炖肘子两百文,清蒸桂鱼两百文,小炒腊肉一百文,蘑菇炖小鸡一百文,火腿鲜笋五十文,卤大肠五十文,酸辣肺片五十文,二哥哥你算一下要多少钱。” 许家三兄弟是猪八戒吃人参果,吃完就忘了吃的啥,但涅生却记得很清楚。 许二在心里默默打了下算盘,道:“总共七百五十文钱。” 涅生又道:“那若是加上两百文的茶水和米饭呢?” 许二道:“差多不一两银子。” 小二一听可不得了,讪讪笑道:“小兄弟,你说这些作何,菜单是如此,但我们可是给你们上的菜单上没有的山珍海味。” 涅生笑了笑,走到还没收拾的桌前,指着盘子里星星点点的残羹,朝小二笑眯眯道:“这位哥哥,要不然你让掌柜出来,我把我们吃过的菜再给他对一遍。至于你说的山珍海味我是真没吃出来,不过也可能是没太注意。”罢了他朝许三道,“三哥,你对山珍最熟悉,要不然你去后厨看看,这酒楼里有哪些山珍?要是有的话,该付的钱还是要付的。” 第29章 将军 这酒楼哪里有什么山珍海味,不过是唬这些外地傻帽而已。本以为是一群傻了吧唧的土包子,没想到这阴阳脸的小孩子,不仅识字,脑子还门儿清。 小二眼见许三要去后厨,赶紧拦住他,朝展柜发出求救的眼神,那掌柜赶紧笑嘻嘻跑来:“误会误会,几位小哥头回来店里吃饭,那十两银子就不要了,下回再来就是。” 小涅生笑嘻嘻道:“你那十两不要了,我们给的那十两还是要找的。” 许大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原来是被店家坑了,十分恼火道:“敢情是家黑店,赶紧找钱,不然我去报官。” 他本来是想说砸了他们的店,但想想这是省城,为了不让人以为他们是乡野蛮民,他决定还是采取文明人的方式。 掌柜一听干脆耍赖:“这位兄弟说的哪里话?你们吃都吃完了,就算报官,那也得讲证据。” 他一个省城土著,难不成还怕了几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乡野暴发户,宰的就是你们! 小涅生似乎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朝许大道:“大哥,谷将军不是说来了省城有事找他么?要不然咱们也别去报官,直接去找他得了。” 谷将军大名谷旺,是驻守省城的三品大将军。这一年来其麾下兵器都是从许氏兵器订购,虽然没见过面,但一来二往也算神交已久。知道许家要来省城,上回还让人带口信,让他们去府上做客。 鸡毛当令箭这种事,许家三兄弟不懂,但小涅生还是很会利用的。 许大也没多想,还以为涅生提醒他上门去拜访谷将军,点点头道:“行,我们这就去找谷将军。” 掌柜一听吓坏了,赶紧从兜里掏出一锭银子,塞到许大手中,干干大笑:“哎哟喂!今儿可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原来几位跟谷大将军熟识,这顿饭我请我请。” 原来这些年省城里治安平平,常常有滋事的地痞街霸,保护费收得比官府还多,官府自然也管不了。还是谷将军时常派兵维护一下治安,才让这些商贩日子好过些。 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所以对这些商贩们,谷将军的名头可比官府要好用得多。 许大本来还生气,既然报官没证据,寻思着天黑了再来砸店,不过看到这人把银子还给他们,也就没多计较。但也不想占便宜,又拿了一两碎银子扔给了掌柜,带着弟弟妹妹扬长而去。 掌柜抹了把汗,小二凑上前小心翼翼道:“我刚刚听他们说话,好像是许氏兵器的。” 掌柜大舒一口气,许氏兵器可是名声在外,只是没想到神秘低调的铸剑师,原来是庸俗不堪的暴发户,偏偏他们跟将军府有交情,可不是能随便宰的。他看了眼手中的碎银子,好在也没亏。 一家五口走出酒楼门口,许香笑眯眯看着涅生:“铁蛋哥哥,你好厉害啊!” 此时的小涅生已经十一岁,若是不看他那张阴阳脸,颇有点翩翩少年郎的气质,当然今日一身金灿灿,只像个暴发户家的傻公子。他转头看到香香崇拜的眼光,有点不好意思地垂垂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低声道:“主要是省城里的店家心太黑,以为我们乡下来的好骗。” 许大认同地点点头:“幸好铁蛋聪明,不然就被骗了!” 许二笑着揉了把涅生的头:“咱家铁蛋就是聪明。” 许三也拍拍他的肩膀:“就是就是。” 许香默默腹诽:难道不是因为你们傻了么? 许大瞅了眼阴阳脸的小铁蛋,心里骄傲骄傲的,他家小铁蛋这般聪明,以后香香嫁给他什么都不怕。 将军府大门紧闭,站着两个威风凛凛的守备,虽然自家将军大人近日抱病在身,但听到是许氏兵器的拜访,还是立刻去通知。 毕竟手里拿着的红缨枪就是许氏兵器出品,这对将军府来说,可不是一般客人。 果不其然,本来抱病在身恕不见客的谷旺大将军,立刻从病榻上爬起来迎客。 当然,谷旺其实并没有生病,不过是听闻慕王要来本城,立刻装病卧床。他偏安一隅,多未进京,就是不想与慕王打照面。 没错,这谷旺以前也是长公主的部下,虽则不是黄芪那种心腹,但也算是忠心耿耿的拥趸者。当年公主八万边军被皇上收回交给慕王,他就是其中一员大将,接到命令剿灭长公主时,他心如滴血,然而他是军人,讲究的是服从命令,虽然不是他直接杀死长公主,但他却一直活在愧疚痛苦中。 只不过这谷旺跟黄芪那种一根筋不一样,他在军中步步为营,做到三品大将军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与对长公主的忠心相比,功名利禄和明哲保身显然重要的多。所以他做不到像黄芪那样,一心想着为长公主报仇,唯一能做的就是远离京城和慕狗,平平静静过完下半辈子。逢年过节给长公主烧点高香忏悔忏悔,平日里再研究点兵器,做做举兵叛乱推翻慕狗的黄粱梦也就差不多了。 谷旺本以为能做出江湖第一剑的的许家三兄弟,虽则身居山中,但必然是隐世高人,哪知看到下人领着五兄妹进来,差点一头从椅子上栽倒。 说好的隐世高人呢?这五只金灿灿的移动物体是什么玩意儿? 想他一介武夫也知道什么叫风雅,不出门办公的时候,还会盘盘玉石,拿把扇子装一装。 许大带领弟弟妹妹行礼:“拜见将军。” 谷旺捂嘴轻咳了两声:“几位公子小姐请坐。” 许香看了眼他,心情有点微妙,毕竟是自己前世手下,但也是剿灭他八千部下的带头人之一,虽然她比谁都知道军令难违这个道理。 谷旺跟黄芪不一样,黄芪当年年少,从戎全凭一腔热血,还未来得及感受军中营营役役的黑暗,就天色大变,而这个谷旺当时早已是老油条,该何去何从自有他自己的定夺。 许大将一把宝剑呈上去:“这是我们许氏兵器给将军送的礼物,不成敬意。” 虽然穿得金光闪闪,但场面话还是会说几句的。 谷旺接过那宝剑,稍稍拔开,看到里面寒光凛冽的剑刃,总算稍稍原谅许家兄妹衣着的恶品味。 “好剑好剑!”他由衷赞叹。 虽然神交已久,但毕竟是头回见面,而且几兄妹多少有点让谷旺大失所望,寒暄着喝了茶之后,好像就有点气氛尴尬。 许大也觉察这将军不冷不热,不想久留,不多久便领着弟弟妹妹告辞。 谷旺舒了口气,送客时,忽然想起什么似地道:“许公子,你们明日去龙云山庄参加商会,若是遇到慕王,可千万别说见过我。” “慕王?什么慕王?”许大也不是不知道慕王,就是一下没反应过来。 谷旺一脸无语地看他:“就是京城的慕王啊,还有谁?” 涅生似是好奇问:“明日是商会,慕王去作何?” 谷旺瞅了一眼他的阴阳脸,赶紧别开眼睛,不甚在意地挥挥手:“谁知道,可能没钱了,要你们这些商家捐钱吧!” 许香皱了皱眉,虽然这谷旺似是随口瞎说,但也不无可能,当年他爹当皇帝的时候,国库常年亏空,慕王造反后的这些年,笼络人才,为自己歌功颂德,处处都需要钱,想来那国库只会一年不如一年。如今反过来笼络天下富商,再正常不过。 涅生却是想到只有自己知道的那处宝藏,只怕这么多年,那人还惦记着吧! 第30章 赵瑜 从将军府出来,已近暮色。 一家五口找了家上等的客栈住下,因为有中午的经验,许大将询价点菜的事全权交给涅生,免得再被当做肥羊宰。 然而他们不知道,从进了城,下了马车开始,他们一家五口就已经成为这城中盗匪眼中的肥羊。也难怪,五身金灿灿,别说是盗匪,就是街上光明正大的流氓也蠢蠢欲动。 许家三兄弟再心粗,也觉得出门在外,让九岁的妹妹单独住一间房不□□全,便让涅生跟香香住一间。 小涅生一听,半张白脸又红扑扑的,倒是许香很高兴,牵着他的手来到了哥哥们隔壁的房间。 因为好几天没洗过澡,涅生让店家送来了两大桶热水,待关上门,许香也不等涅生转过身,一把脱掉身上的衣服,光溜溜跳进了大澡盆里,还召唤涅生给他搓背:“铁蛋哥哥,你快给我搓搓背,几天没洗澡,估摸着背上都能搓出泥了。” 距离上次两人共浴,已经一年有余,如今涅生是十一岁的小少年,香香也是九岁的大姑娘了,虽然哥哥们已经商定好以后将香香嫁给他,但是现在还离成亲早着呢,这样看光光是不是有点不好? “铁蛋哥哥,你快点!”许香搓了搓自己身前,顺手将帕子丢给涅生。 涅生接过帕子,红着脸移到香香背后,歪着头不看她,非礼勿视,非礼勿视,他可是要读书科考的君子。 然而心里这样想着,眼睛却好奇地悄悄睁开了一丝缝隙。 许家如今伙食好,许家三兄弟和涅生,日日变着法子给香香找好吃的,当然长得有些白白胖胖,虽然比不上胖丫,但九岁的小女娃,也是肉嘟嘟的,让人忍不住想捏一把。 许香惬意地闭着眼睛,享受着小涅生的服务,时隔一年,涅生的搓背技艺并没生疏,将她洗得舒舒服服。 洗完之后,轮到涅生。 秉着礼尚往来的传统美德,许香非要给涅生搓背,于是捧着小鸟从浴盆里出来的涅生,全身上下又是红通通一片。 舟车劳顿,加之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许香爬上床就呼呼大睡,而隔壁也传来了许家三兄弟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涅生看了看床上睡得恬静的小人儿,本想爬上床,但又想着七八不同席,犹豫半响,才颤颤抖抖躺在床榻边缘。 偏偏许香翻了个身,在梦里呓语了两声,双手双脚将他缠住。 虽然两个人洗过很多回鸳鸯浴,但同睡一床还是头一回。小涅生的小心肝扑通扑通跳得厉害,明明又困又累,却怎么都睡不着。 他隔空弹了下手指,将桌上的蜡烛灭掉,正要闭上眼睛,却忽然发觉窗外不对劲,顿时警醒起来,蹑手蹑脚下床来到床边,悄悄打开一丝窗户。 只见夜色中,屋子底下站了好多黑影子,正摩拳擦掌排队往上爬,爬的方向便是他们这两间房。 小涅生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怎么回事。 他折身到屋内,将蜡烛拿过来,捏下一小块一小块,看到有人爬到半路,就捏着蜡烛块往那人一弹。 被弹中的人,咕咚一声就摔了下去。 但是不想这些盗匪真是顽强不息,前赴后继一个一个被弹下去,一个又一个接上来。 到底是有多少人啊! 到了后来,天空都泛鱼肚白,小涅生手都快断了,下面的人还在屡败屡战。好在哥哥们和香香一直都睡得很香,不枉他劳累了整夜。 直到公鸡打鸣声传来,底下的盗匪才作鸟兽散。小涅生踉踉跄跄回到床边,元气耗损过度,一头栽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许香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睡得十分深沉的涅生。她本来没打算叫醒他,但门外很快传来哥哥的敲门声,催促他们起床吃饭。 许香只好伸手摇涅生,可摇了好久,涅生才悠悠转醒睁开眼,那眼睛下方却是两团青色,确切的说,是一只眼睛的下方,因为另一只眼睛周围本来就是黑乎乎一片。 “铁蛋哥哥,你怎么了?昨晚没睡好么?” 涅生虚弱地点点。 岂止是没睡好,压根就是今早才睡。 可恶的盗贼! 但是看到香香睡得香甜,一点都没被打扰,小涅生又不免为自己骄傲,他可是在保护香香呢! 因为涅生多睡了一会儿,一家五口抵达龙云山庄便是午时过后。 龙云山庄其实是皇家山庄,皇室的人来本城度假休闲之地,偶也会被朝廷用来举办一些盛大活动,比如这回的商会,就是中央朝廷主办,州府协办,国土之内排得上号的富商,全都被邀请至此。 许家一家五口拿着邀请函进了山庄,看着人头攒动的宾客,三兄弟方才觉得有点不对劲,这些或商或官们,虽则穿着打扮都精美华丽,可却是贵气不失风雅,哪里有人像他们一家子金灿灿。 尤其是感受到众人投来的不以为然的目光,许大终于知道自己兄妹几个人的打扮似乎有点不妥。 当然这山庄内,显然也不只有许家五兄妹是这副打扮,比如还有朝他们飞奔而来的金装苏少谷主。 “铁蛋哥香香,你们也在啊!”在省城不期而遇,让苏木十分兴奋,跑到涅生和香香面前停下,腰上挂了一圈的金铃铛,还在叮当作响。 原来苏木也是难得出来一回见世面,他老爹苏谷主品味尚且正常,但他自己就不是那么一回事,非要挂上金灿灿的一身,说怕别人不知道他是首富公子。 许香见到多日未见的苏木,也挺高兴,笑眯眯跟他打招呼:“苏木哥哥。” 涅生本来对自己和香香这一身金项圈金腰带,有点不好意思,现在看到腰上挂了一圈金铃铛的苏木,也就释然了。而且他还注意到,苏木跟自己一样,也顶着两个黑眼圈,便笑着随口问:“苏木,你眼睛怎么了?” 看着不像是没睡好,倒像是被人揍的。 果不其然,苏木不以为意道:“被我姐姐打的。”说罢,又小心翼翼看向面无表情的许二,小声道到,“我姐姐被许二哥退婚后,天天在谷里发脾气,我爹这回出门,怕我在谷里小命不保,才带我出来的。” 许二听到他说起苏叶,表情郁郁地冷哼了一声。 离他失恋还不足一个月,内心的创伤离痊愈还差得很远。 这时有个下人模样的人,走到一家子面前,恭恭敬敬问:“请问是许氏兵器的几位公子么?” 许大点头:“没错。” 那下人做了个恭请的手势:“慕王殿下请三位公子入博雅厅谈事,有请!”罢了又道,“几位小公子和小姐可以去荷花池那边玩耍。” 许大本来是想出门在外,香香和涅生要寸步不离的,但想着毕竟是位高权重的千岁爷慕王有请,只得听了这人的安排,让香香和涅生去荷花池玩儿着。 小苏木见许大哥有点不放心的样子,拍拍胸脯,一身铃铛作响:“许大哥,有我在,香香和涅生不会丢的。” 许大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有你在才不放心好不好! 其实许香也有点好奇如今的慕狗是什么样子。一转眼,已经投生转世九年,但当年那射中自己左腿的一箭,还历历在目,因为他娘的太疼了,以至于留下心理阴影,转世了还是个小瘸子。 而小涅生也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一来是昨晚没睡好,二来是他也想着慕王的事。毕竟他和慕王之间也有不得不说的故事。 唯有走在两人稍前方的苏木,一脸兴味盎然,看到前面的荷花池,随手就拉起香香:“那边就是荷花池。” 小涅生一看他拉着香香的手,立刻如临大敌,不动声色将他拍开,自己牵起了香香。 苏木也不以为意,只兴奋往前跑。 此时荷花池边,围着好些孩子,大概是爹娘都被慕王叫去开会,孩儿们全被丢在这里。 不过这些孩子与其说是围着荷花池,不如说是围着两个孩子。 被围着的两个孩子,一男一女,长得都是模样出挑,男孩约莫十一二岁,一脸高冷;女孩约莫十来岁,满脸傲慢。在其他孩子簇拥下,更是显得盛气凌人。 原来这两人,一个就是慕王长子赵瑜,一个是这小王爷的郡主表妹程月灵。旁边的小孩子正是知道两人身份,才将人围着个个大献殷勤。 小小年纪就懂得溜须拍马,许香表示很鄙视。 苏木听到大家叫小王爷和郡主,好奇地凑上前,钻进人堆里,伸长脖子看了看两人,却嗤了一声,又转回来,不以为意朝许香和涅生道:“我还以为小王爷和郡主长什么样呢,原来就那样子!我看小王爷还没铁蛋哥有本事,那郡主更是不敌香香妹妹一丝好看。” 他声音毫不遮掩,不仅那些围观的小孩,就是被围观的小王爷和郡主,也朝这边看过来。 一句话就让他们成了众矢之的。许香和涅生,都恨不得将苏木丢下旁边的荷塘。 苏木浑然不觉,拉着涅生,指着对岸道:“走,我们去那边看看。” “站住!”赵瑜冷着脸,从人堆中走过来,立在三人面前,一脸冷漠道,“你们是谁?” 若不是苏木的话,他压根都不会正眼看他们,一身金灿灿,这品味简直让他多看一眼,就觉得掉分。 而程月灵则鄙夷地上下打量许香,瞧她那一脖子的金项圈,俗不可耐,竟然有人说自己不如她好看! 苏木看了看这这小王爷,昂昂头,骄傲道:“我乃药王谷少谷主,他们两个是许氏兵器的公子和小姐。” 苏木之所以对着小王爷没什么好感,是觉得他十分装腔作势,竟然还拿了把扇子。 赵瑜皱了皱眉,药王谷和许氏兵器他当然知道,也算是天下闻名。不过他是慕王府的小王爷,自然不会放在眼里,但到底有着少年人的傲气,听苏木刚刚那样说,很有些不服气,看向阴阳脸的涅生,冷声道:“刚刚苏少谷主说这位许家公子本事了得,既然是兵器行出身,显然苏少谷主所言不假,不知公子是否愿意同本王比试一番。” 涅生狠狠瞪了眼苏木,苏木装作看向天空,指着蓝天上的云朵道:“看,好大的棉花糖!” 赵瑜语气客气,但显然是不容拒绝。 涅生还想着是不是该胡乱应付,香香已经跳到他面前,笑眯眯道:“小王爷,要不然你跟我比试吧,你要是打过了我,再和我哥哥比试如何?” 她可不能让小涅生受到欺负。 赵瑜皱了皱眉,看着面前这个浑身金灿灿,但小脸漂亮可人的姑娘,淡淡道:“我不欺负女子。” 许香道:“你不会是怕输吧?” “比就比!可别说本王欺负你!”赵小王爷是个小傲娇,这激将法立刻管用,将扇子合拢,伸手就要将香香钳制起来。哪知香香一个闪身,到了他背后,一手拎起他随手一扔,然而力度没掌握好,直接将人丢进了池子。 众人大惊,连涅生也吓了一跳。 这毕竟是慕王的儿子,他们惹不起的。 程月灵哇哇大叫,朝从池子里艰难爬起来的赵瑜道:“表哥,我去告诉舅舅。”说完又朝许香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同小王爷动手。” 许香露出无辜的表情:“是小王爷要比试的。” 池子里的赵瑜瑟瑟发抖,倒不是因为冷,而是丢人丢的。众目睽睽之下,被个小姑娘丢进荷花池,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不过这赵瑜也算是条小汉子,虽然一身狼狈,但极力保持风度,喝住表妹:“灵儿,不准告诉我爹,我愿赌服输!” 说完一身狼狈从池子里爬了出来,僵硬地看着许香:“你叫什么名字?” 许香眨巴着漂亮的眼睛:“我叫许香!” “好,本王记住你了!”说完昂首挺胸走了。 程月灵愤愤朝许香瞪了一眼,迈着小短腿去追表哥。 留在原地的种小孩感叹:“小王爷就是小王爷,敢作敢当!” 说罢又都朝金灿灿三人组看来,个个露出鄙夷的神情。品位差也就算了,竟然还如此粗暴,幸好王爷大人不记小人过! 苏少谷主可不乐意了,跳起来大叫:“小王爷自己要比试的,输了就是输了,难不成还怪我家香香!” 几个小孩不满地朝他围过来,苏木从叮当作响的腰间抓住一把不明药粉,朝众人一撒,便拉着香香和涅生遁逃。 留在荷花池边的孩子们,吸入那粉末,个个不受控制一般,倒在地上打滚疯笑。 第31章 云泥 这厢被慕王请去博雅厅喝茶的许家三兄弟,则是如坐针毡。 慕王姓赵名渊字有文,刚过而立之年,加之对自己的形象十分看重,穿着打扮贵气风雅,举手投足风度翩翩。虽然心肝儿比那煤炭还黑,但外在却十分能迷惑人。 被请进博雅厅的除了当地官员,就是十几名本国富商,对这位高权重的王爷,自是各种恭维。连药王谷苏谷主寒暄时,都说了几句言不由衷的谄媚话。 唯有许家三兄弟,一如既往地耿直木讷,介绍了自己身份后,就再无多话。 这一厅的人,除了苏谷主,他们谁都不识,更不懂他们品茶论诗的风雅,一场茶话会下来,许家三兄弟只弄清楚了一件事。 这位慕王,要他们这些商家为国库募捐。 昨日那旺旺将军倒是一点没说错。 至于募捐的原因,大约就是北旱南涝,朝廷赈灾物资不足,国库告急,愿土豪们人人都献出一片爱。 慕王此前当然知道许氏兵器,但见到许家三兄弟,还是有些意外,那身金灿灿的打扮,实在不符合本朝风流之风。 但许家有钱。所以慕王心中鄙薄,但面上还是客客气气。 许氏兵器虽然如今确实日进千斗,但许家三兄弟深知赚钱不易,除了这回进省城怕被人瞧不起,兄妹五人添置了一身华贵行头之外,平日里除了吃得好些,跟之前的日子没什么不同。 听到要为国家捐钱赈灾,倒也正常。只不过他们对慕王亲自出面募捐的理解不太深刻。 慕王给每人发了一张卡片,用来填写捐赠数额,三兄弟凑在一起商量一下,让许三填上了一百两。 一百两银子那可是够普通人家花上十年八年,就这样白白捐了出去,许家三兄弟那叫一个肉疼。 而慕王看到那一百两,气得一口银牙快被咬碎,别的富商至少可是捐了五千辆啊!不过当他看到首富药王谷的五十两时,连气都懒得气了。 真应了越有钱的人越抠。 要不是为了培养自己在民间的声誉和根基,他真恨不得派人抄了药王谷和许氏兵器归公所有。 其实苏谷主虽然不是什么大方人儿,但也算不上抠门。他之所以捐怎么少,没别的原因,就是因为黄芪三天两头在他耳边说慕王的坏话,以至于他对这个摄政王没什么好感,要不是被女儿苏叶在谷里闹得头疼,本都没打算来参加这劳什子的商会。 茶话会结束,众人从博雅厅说说笑笑出来,正是套近乎套交情的好机会。 不过许家三兄弟对这个没兴趣,同样没兴趣的还有苏谷主,于是一行四人一起出门。不知道的人,自然是以为药王谷和许氏兵器交情匪浅。 当然,事实大概也是如此。 “父王!”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小少年走过来,在被人簇拥的慕王面前停下。 慕王皱了皱眉:“瑜儿,怎么回事?” 赵瑜彬彬有礼道:“孩儿刚刚不小心落了水。” 虽则一身狼狈,但也不掩这少年的斐然气质。 “才不是!”跟在他身后的程月灵跺跺脚道,“舅父,表哥是被一个小姑娘扔进水里的。” 一旁还未走远的许大心里一紧,隐隐有点不好的预感。一个小姑娘能将男孩扔到水里,难不成除了他家香香还能有别人。 果不其然,来寻家长们的三个孩子一出现,那小郡主就狠狠朝香香一指:“就是她!” 许香在看到慕王的那一刻,一瘸一拐的脚步顿了顿,小身子僵硬了片刻,才又小心翼翼上前,为了不让人察觉她的异状,干脆怯生生躲在大哥身后。 慕王本就对许家没有好印象,现下听说自己的爱子被许家姑娘摔进荷花池,脸色自是不太好,皱着眉看向那躲在许大身后的香香。 若是换做别人,恐怕早吓得跪地认错求饶,但许家三兄弟生于乡野,不懂这些规矩。许大只护着妹妹,谨慎地看着慕王,毕竟这是人家的地盘,要是这慕王不讲道理,要惩罚他家香香,他就跟他拼了! 涅生也隐隐担忧,不动声色站在许香旁边,准备随时保护她。 正当气氛有些微妙时,小王爷赵瑜轻喝道:“表妹,休得胡说!”说罢又朝慕王抱拳道,“父王,孩儿刚刚说了谎,其实是孩儿和许姑娘比试拳脚,本事不及她,才不小心摔进池子。” 慕王怔了一怔,他倒是听说过许家三兄弟的事迹,早前几兄弟深入百越,不费一兵一卒就将都护曹卫救出来,想来是有些本事,没想到连小姑娘都能打过自家儿子,倒是稀奇。 目光落在躲在许大身后的许香脸上,仔细一看,原来是个水灵灵的小姑娘,声音不免柔和几分,笑道:“不过是小孩间的打闹,许姑娘不用怕!本王不会怪罪你。” 许香心中腹诽,她怕倒是不怕,就是担心控制不住,想冲上前见这黑心肝的反贼给杀掉。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如今是许家许香,又不是被慕王杀死的长公主,于是也就稍微释然。 赵瑜又朝慕王行了个礼:“父王,孩儿去换衣服,先行告退了。” 慕王对自己这个不矜不伐的儿子很是满意,笑着点点头。 那小郡主程月灵却是鼓了一肚子气,腮帮子都鼓起来,看到表哥离开,恨恨地瞪了眼许香,又跟着表哥去了。 众人只当这是个小插曲,顺便又拍马夸赞了一番小王爷的谦谦有礼。 但就在这时,又有一群来找家长的孩子跑了过来。只见这群孩子个个顶着满脸大包,像是被蜜蜂蛰了一般。 然后跑到自己父兄跟前,哇哇大哭。 一时间乱作一团。 苏木和他爹苏谷主一看形势不对,脚底抹油准备开溜。 “你们这是怎么了?”慕王皱眉好奇询问。 几个小孩一齐指向苏木,异口同声道:“是他给我们洒了□□粉。” 苏木吐了吐舌头,摇着一身叮叮咚咚的金铃铛一溜烟跑了。 苏谷主佯装愤怒地跺跺脚:“王爷恕罪,草民教子无方,这就把他追回来教训一番。” 说完,便朝苏木追去。 当然,结果就是有去无回,直接追回了老巢药王谷。 从龙云山庄出来,许二许三只觉得这趟省城之行没什么意思,但许大却难得陷入了沉思当中。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自家两个小的,又想了想在山庄里见到的那些孩子,尤其是那个小王爷。 就算他是个粗人,也看得出,自家两个孩子比起人家来说,气质差了一大截。许大以前没见过世面,总觉得涅生和香香就是最好的孩子。 但现在有了对比,才知什么叫云泥之别。 然而许大是决计不愿自家孩子比别人差的。尤其是涅生,他可是未来香香的相公,必然要是万里挑一的人中之龙,要做人上人。 而要万里挑一,不是有几个钱穿金戴银就行,看看那苏小谷主,腰间一圈金铃铛,也是个一眼就能让人看出的草包。 回到省城大街,许大还在冥思苦想如何培养孩子,小涅生忽然看到前面有一家书肆,他伸手一指:“大哥,我想去买些书带回去。” 小县城的书肆书籍很少,严重阻碍了他自学成才的进度,如今好不容易来了趟省城,自是要多带些回去。 许大对孩子们的要求想要是有求必应,一家五口便进了那家书香缭绕的书肆。 看着认真挑选书籍的涅生,许大忽然福如心至,要让涅生成为人上人,不就是要读书科举当官么(终于想到了)? 许大为这个振奋人心的发现,激动不已。 没错!涅生当大官,香香当官夫人,再不像他们三兄弟只会打铁种地。今日在龙云山庄,看到那些当官的,被人恭维簇拥,那叫一个趾高气昂。 虽然省城之行没什么太大的意义,比如说许二的失恋后遗症并未因为出远门而痊愈,许三也没找到什么有趣的事,许大更是觉得白白捐了百两银子有些肉疼。但总该是让这三个土包子见了点世面,尤其是许大,终于知道自己两个孩子并不是举世无双,跟那些达官贵人家的孩子比起来,逊色不少。 知道不足才能改进,那些孩子必然是受过良好教育,有好的老师教导,哪里像涅生只是自己买书自学。 小半月后,一家五口回到县城,许大没有回家,而是领着涅生去县里的学堂询问入学的事。 因为涅生已经十一岁,也识字不少,自是不能读初级班。 而要插读高级班,要经过入学考试。 这入学考试便定在五日之后。 敲定涅生的入学事宜,一家五口坐上回乌龙村的马车后,但是发觉小涅生一直一言不发。 许大问:“铁蛋,要来县城上学,你不高兴么?” 涅生看了眼他,弱弱道:“大哥,我不想来学堂上学。” 见到大哥终于想到让涅生上学,许香自是雀跃不已,毕竟涅生的志向是考科举入仕,光靠自学恐怕难度很大,还是要经过正规的私塾学习才行。她知道他一定是不想离家,可惜私塾不招女子,不然她倒是可以陪他,也免得他顶着张小黑脸被人欺负。 许香笑眯眯道:“铁蛋哥哥,你不是喜欢读书么?在私塾里有先生指导,可以事半功倍哦!” 她这话说得在理,涅生看了看,又看了看满脸期待的大哥,最终还是点点头,嗯了一声。 第32章 欺负 涅生入学考试那日,一家五口早早驱车来到县城。 这日是学堂的休沐,整个私塾只有高等班的私塾先生,为涅生安排入学考试。 涅生跟着先生进了私塾里,许家四兄妹就在外头巴巴等着,一个赛一个紧张。虽然涅生在许家是识字最多,顶聪明的一个,但毕竟这是他头回考试,也不知道水平到底如何。 过了一个时辰,涅生垂着脑袋从私塾走出来,后面跟着摇头叹气的夫子。那夫子走上前,看着手中惨不忍睹的试卷,朝许大道:“许公子,你家弟弟未能通过测试,进不得我们的高等班,可若是进初等班,只怕他年龄又超了些。” 许大一听涅生竟然没通过这入学考试,更觉得是自己耽误了他,若是早就送他到学校,肯定不会是这水平,于是更加坚定了要将涅生送进学堂的打算。 涅生考得差,自是故意为之。一来是他不想离开香香和哥哥们,二来是他也不觉得边远小县城的学堂,能教出个什么玩意儿。所以想着考试通不过,大哥或许会打消这念头。没想到他低估了许大让他出人头地的期盼。 许大见夫子有些为难的样子,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两锭银子,塞到他手中:“先生,我家涅生天子聪慧,你给他一个机会,只要多学几日,定然能跟得上。” 这学堂是县里一个有钱员外设立的,这老夫子只是聘请的先生,每月月钱十分微薄,头一回见到这么大两锭银子,眼睛都快直了。 哎呀!前天欠的赌债还得上了,家里婆娘三天两头骂他穷酸,也能堵上一阵子那张碎嘴了。 于是他假意咳了咳,一边佯装推辞,一边将那两锭银子装入了自己袖子里,一脸严肃道:“虽然你家小公子测试不合格,不过我见他天子聪慧,就破格录取这一次。明日你们就送他来私塾办理入学手续。” 许大大喜,重重舒了口气, 而小涅生脑袋耷拉得更低了。 私塾有生舍,涅生要来县里求学,必然要住在生舍中,每五天的沐休日方才能回乌龙村家中。确定入学后,当日回家,许大就开始给他准备各种行头,生舍里需要的被褥,换洗的衣服,反正每五天回来一次,就准备五身衣服,脏衣服回来让人洗就好。 一床被褥,两个装衣服的包袱,许大想了想,怕他在私塾里吃不好,又装了两瓶许二秘制酱菜。银子自是准备妥当,下了学在县里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许大虽然看着粗枝大叶,但其实在照料人上面,比起两个弟弟反倒要好上一筹,检查了几遍才放心睡去。 隔日清晨,一家五口早早起床,全家去送涅生上学。坐在马车里,一家五口除了小涅生,都兴高采烈,家里头终于要出一个读书人,而且未来还可能是秀才举人状元当大官,想想就觉得激动呢。 其实许香对功名没什么向往,她上辈子含着金钥匙出生,虽然结局悲惨,但在被慕狗杀害前,她在国中名声显赫,朝中一品大官,也未曾放在眼里。如今想着小涅生想要入仕,出人头地,却不得不从考秀才开始。就算一切顺利,从童子试到朝廷殿试,也不知要多少年。 然而这是涅生的抱负,一个男孩就应该有远大抱负,所以她希望他实现梦想,即使她明白,一旦实现,可能她家涅生就要给慕狗鞍前马后。 相对比四兄妹的兴致勃勃,小涅生就没那么开心。坐在马车里,低着头郁郁寡欢。 他已经十一岁,再过几年肯定就会离开乌龙村,所以他异常珍惜这些年的生活,只想和香香和哥哥们在一起。如今去了县里私塾,五天休沐日才能回家一次,想想都觉得好难过。 但这是大哥的一片好心,他怎能辜负? 抵达私塾,还未到开课时间,在老夫子的带领下,小涅生来到了他要入住的生舍。生舍中已经有两个差不多大的男孩,正起床漱洗准备去上课,看到阴阳脸的涅生,有点嫌弃地瘪瘪嘴。 四兄弟同心协力快快整理好床铺,就让涅生跟着老夫子去课堂。 许家四兄妹准备打道回府,可走到私塾外的马车,准备上车时,许大却停住不动。 许三问:“大哥,不走么?” 许大想了想:“今天铁蛋第一天上学,我还是有点不放心。” 许二点点头:“铁蛋一待就是五天,这孩子可是头一回离家呢!” 许三也深以为然:“是啊,也不知道他一个人习不习惯?” 许香这时也才发觉,涅生去了学堂,她和哥哥们一起回家,少了一个人,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她刚刚可是注意到,生舍里那两个孩子,对涅生这个新弟子一脸敌意,也不知老实的小涅生会不会被欺负。 许大放下掀开的马车帘子:“我们还是去看看吧。” 其他几人立刻附和点头。 于是本来离开的四兄妹去而复返,悄悄折回了私塾。 为了不让涅生发现他们而上课分心,四兄妹悄悄趴在窗外,只齐刷刷露出几双眼睛,往那课堂里看去。 插班的涅生坐在最后一排,此时低着头看书,一副安静乖巧的样子。 “你看咱们家铁蛋最认真。” “我猜不出几天,铁蛋肯定是这私塾里最优秀的学生。” “没错没错。” …… 正在前面讲学的老夫子,轻咳了两声:“窗外的家长,请不要打扰弟子们学习。” 教室里包括涅生,都往外看来,许大赶紧大手一压,将旁边的弟弟妹妹脑袋压下去,几个人猫着身子蹑手蹑脚离开了。 看到涅生在课堂里乖巧的样子,许家四兄妹,总算是稍稍放心,驱车回村子。 只是到了傍晚吃饭,许二习惯性地拿了五双碗筷出来,四兄妹上了桌子,看到那多出来的一碗饭,方才觉得不对劲。一时饭桌上比往日安静许多。 过了许久,许三忍不住开口:“大哥,我怎么觉得铁蛋不在家,有点不习惯啊!” 许大一张面瘫脸点点头:“铁蛋总是要去读书的,过几日咱们就会习惯。” 许二叹了口气:“也不知那私塾里伙食怎么样?铁蛋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是伙食跟不上,可就不好了。” 许大皱了皱眉。 许香也稚声稚气道:“铁蛋哥哥人那么老实,不知道会不会被私塾里的孩子欺负。” 许大眉头皱得更深。 沉默了许久,他又终于才出声:“铁蛋天资聪明,会应付得来。他是咱家里的希望,以后可是要考功名当大官,为咱许家争口气的,男孩子本来就要出去锻炼锻炼,吃点小苦不算什么。” 其他几人没再说什么,但是吃过饭的许大,却一个人去了涅生的屋子,东摸摸西摸摸。 涅生来家中四年有余,早就是家里的一份子,他听话懂事,小小年纪就知道帮助哥哥们分担事情,许家三兄弟是将他当成亲弟弟一般对待,也打好了注意,待过了几年,就让香香嫁给他。 但没想到,只是离家求学,就让人舍不得,但是许大有种感觉,涅生是困在浅滩的蛟龙,总有一天会一飞冲天。 别问他为什么有这种感觉,因为哪个家长看自家孩子,都是与众不同的天才。 许香偷偷摸摸钻进屋子,走到许大身后:“大哥,我知道你舍不得铁蛋哥哥。” 许大被她突然出现吓了一跳,转头看了看她:“香香,铁蛋去了县里,以后很多事情你要自己做了。” 香香点头:“大哥,我长大了,什么事都能自己做。“罢了,又有点沮丧道,“要是私塾收女子就好了,我还可以去保护铁蛋哥哥。” 许大本来是点点头,但转念一想,要是香香也去了学堂,那他可真是如何都舍不得。他笑着揉了揉自家妹妹的脑袋:“没关系,等五天后的休沐日,我们就去把铁蛋接回来。” 许香点头,数了数手指:“五天好像也没有多久。” 许大看了看她胖乎乎的手指,面瘫脸上浮现一丝宠溺的笑:“没错,五天也没多久。” 许家一家五口在对涅生挂念的时候,这厢的涅生在私塾的日子过得确实不太好。 私塾有供住宿弟子吃饭的饭堂,但是那打菜的师傅忒小气,舀上一勺子菜,放在弟子饭盒前,非得抖上几抖,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中风发作。涅生倒是食量不大,但看着那可怜兮兮的半片肥肉几根菜叶子,也很是无语。 吃饭倒也罢了,下学回到生舍,才是大问题。 同生舍的两个男孩,是两个员外家的公子,十分霸道嚣张。涅生是新来的弟子倒也罢了,偏偏还是个阴阳脸的丑八怪,不欺负他似乎都对不住他们两个老弟子的身份。 涅生洗漱完毕,端着盆儿从外头回来,推开门,一个水盆眼见着要从门上落下,但说时迟那时快,他轻轻一跳,已经将水盆拖住,然后放在了地上。 外头等着看戏的两个老弟子,急匆匆冲进来,前面一个脚下一踩,正好踩中水盆,咕咚一声摔倒在地,湿了一身。 涅生轻飘飘看了眼那摔在地上的胖墩,慢条斯理在床上躺下,但身子还未挨着床铺,又觉得有异样,原来是那枕头上叫人放了一条大青虫。 他手指轻轻捻起,再往床上一躺,随手一弹,那大青虫就飞进了气势汹汹张嘴要跟他理论的瘦竹竿嘴中。 地上的胖墩好不容易一身湿漉漉爬起来,看到瘦竹竿哇哇呕吐,吐出一条青虫,恶心地往后一跳,再次咕咚摔倒。 偷鸡不成蚀把米,胖墩和竹竿自是不会善罢甘休。 两人清洗完毕,再回到生舍里,看着躺在床上握着一卷书在看的涅生,计从心生,双方使了个眼色,拿出绳索,一起上前准备将涅生捆起来。 然而一胖一瘦才靠近,涅生只轻飘飘看了两人一眼,伸手拉主胖墩手中绳索一端,飞快抽出来绕了几圈,本来准备绑人的胖墩竹竿,被绑在了一块动弹不得。 “你放开我们!” “我们要告诉先生!” 涅生冷着脸掏掏耳朵,伸手从床底将刚刚换下来,带着酸爽气息的足衣,一人一只往两人口中塞去。 屋子里总算安静了,涅生闲适地躺在床上继续而地上的胖瘦二人组,闻着口中那脚丫子味,流下了悲愤的眼泪。 隔日早上,涅生才将地上两个家伙解开。胖墩和竹竿被绑了一夜,眼泪都快流干,一得解放就哀嚎着去找夫子告状。 但是这两孩子前科累累,而涅生经过第一天的学习,老实内敛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老夫子自是不信。 心有不甘的胖瘦二人组,还想着伺机报复,还拉拢其他人一起,哪知连着两天不仅报复不成,又是被小涅生不动声色地虐了一番,连一丝半点证据都没有。 这两人终于彻底偃旗息鼓,对涅生有恨又怕,每每见到都绕着走。 五天之后,便是休沐日。 许家四兄妹早早就去城中,说是打算采购些东西回去,但其实只随便买了点东西,一家四口就老老实实待在私塾门口,等着涅生放学。 终于熬到傍晚时分,看到私塾里有孩子冲出来,许大就领着弟弟妹妹往里跑,不一会儿就看到了慢慢吐吐跟在一众弟子后头的小涅生。 涅生低着头,似乎心情有些低落的样子。看到香香和哥哥们兴冲冲跑来,也只是小声开口打招呼。 许大一看不对劲,凑进捧着涅生脸左右打量了一番,朝弟弟妹妹道:“你们看铁蛋是不是瘦了?” 私塾的饭菜又少又难吃,加之涅生故意每日只吃一点,五日下来,下巴自是尖了两分。 许二许三一看,还真是瘦了不少。 许二问:“铁蛋,私塾的伙食是不是很差?” 涅生低着头,不作声。 许三挥挥手道:“不用问就知道,私塾的伙食能好到哪里去。” 许大想了想道:“明日咱们给私塾多交点钱,让饭堂给涅生开个小灶,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饿着。” 因为涅生一直低着头,三个哥哥就看不到他的脸。 但是许香比他矮了半个脑袋,将他脸上看得一清二楚,她咦了一声:“铁蛋哥哥,你脸上怎么有伤痕?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许大咦了一声,再次将涅生脸抬起来,果不其然,脸上好几道小口子,看着像是被人抓的。这还得了! 他一声怒吼:“谁欺负你的?告诉大哥!” 涅生怯生生看着他,目光含水,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但是就不说话。 许大想了想,还是先回家再说。 在马车上,四兄妹轮番问涅生在私塾到底怎么回事?但是他就顶着着一双雾气沉沉的眼睛,什么都不说,被问多了就只道“挺好的”。 正是这句“挺好的”,让许家三兄弟意识到,涅生一定是在学校受了欺负,还欺负得不轻,连说都不敢说。 这可急坏了一家子。 其实他们知道说了也没什么用,私塾里都是孩子,他们做家长的也不能真的去教训人家的孩子。 第33章 考察 涅生的郁郁寡欢在第二天傍晚离家时,也并未好一丝半点。 到了私塾后,许家四兄妹站在门外,看着涅生拎着装着干净衣裳的包袱,低着头步履沉重的往里走,那单薄清瘦的背影,看得人信胸口发酸,每走一步,似乎都踏在兄妹心口上。 眼见着他要进生舍,许大忽然几个箭步冲上前,将他拉着往回走:“算了,咱不读了。” 涅生顶着张黑脸,泪眼汪汪地看着大哥:“大哥,我没关系的,反正在私塾里就是吃得不太好,被人偶尔欺负一下,但也不会怎样,至少能从先生那里学到学问。” 许大一听,更加坚定想法:“咱不受这门子气,不就是个私塾么?我们回乌龙村子开一间就是。” 许二眼睛一亮:“对啊!我们自己办私塾,铁蛋能读书,村子里其他的孩子也能一起上学,吃得好睡得香,也不怕被人欺负。” 许三笑着点头附和:“没错没错,铁蛋就不用离开家了。” 涅生本只是佯装可怜,想着大哥是个面冷心软的好哥哥,若是看到他受委屈,指不定就答应他不来县里上私塾,没想到他竟然要为了自己办私塾。 于是小涅生一双黑沉沉的眼睛,愈发水汪汪。 许大以为他还在委屈,拍拍他的肩膀道:“铁蛋,没事了,咱们回家。” 再穷不能穷孩子,再苦不能苦教育。 如今许家有了钱,确实该做点实事了,不仅为了涅生,也能让全村的孩子不再继续当文盲。 然而,办私塾虽是个一举多得的好想法,但这是有钱的文化人办的事儿,自己三个哥哥,就二哥识几个字,大哥三哥几乎目不识丁,要办好私塾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果不其然,回到家中,许大就因为如何办私塾而犯了难。辗转反侧一晚,隔日一早召集全村上下,就乌龙村兴办私塾而集思广益。 “既然要办,就要办最好的。”老村长四叔公第一个发言。 “要请最好的先生。 “盖大房子。” “置办好看的桌椅。” …… 胖丫高声道:“饭堂里每天要有鸡腿。” 被众人无语地看过来,她又低下头继续啃鸡腿。 然而一圈发言下来,许大除了知道大家都想看到乌龙村的私塾天下无双之外,并没有听到任何建设性的意见。 小涅生实在看不过去,小声弱弱道:“大哥,其实可以先去考察一下知名的书院和私塾。” 许大被他点拨,点点问众人:“大家知道天底下最好的书院或者私塾是哪家吗?” 乌龙村老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摇头都不知。 没文化真可怕! 这时来许家送药的黄芪,正好看到这一幕,举着手道:“我知道我知道,是京城的皇家书院。” 许大瞥了了他一眼:答对并没有奖。 不过黄芪的话倒是提醒了许大,天底下最好的书院,自然除了皇家书院没有别家。 散了会,许大想起那日在省城龙云山庄见到的小王爷,那气度不凡的小少年,想必就是出自皇家书院的教育。他家小涅生好好熏陶,肯定也不会比那小王爷差。 他想了想朝许三道:“老三,你明天就启程去京城考察皇家书院,看他们教什么,我们就按着他们来。就跟四叔公说的,既然咱乌龙村要办私塾,就要办最好的。” 许三是个闲不住的家伙,最喜欢到处跑,听到大哥派他去京城考察,自是兴奋不已。不过去京城这种好事,他当然不愿自己一个人独享,便捎上了弟弟妹妹,一起去见世面。 半个月后,快马加鞭的许家三兄妹到了京城。 比起此前的省城,京城又是另外一番景象,那车水马龙的街道,比肩接踵的人群,扰得人眼花缭乱,许三一时有点胆战心惊,一手攥着香香,一手攥着涅生,生怕把两孩子弄丢。 下了马车找到住宿的客栈后,许三就暂时忘掉了此行目的,拉着两小孩四处乱逛,看着京城大街中,琳琅满目的小东西,各种豪气大采购,又是给香香和涅生买衣服,又是个哥哥们带手信,回到客栈时,不仅他自己手上大包小包,连香香和涅生也是提着不少东西。 所以购物这件事,并不分男女。 酒足饭饱之后,许三才想起正事,朝店小二一打听,带着弟弟妹妹直奔皇家书院。 既是皇宫书院,自是皇室宗族的孩子们上学的地方,里面的生员个个身份显贵。那书院必然也是高墙大院,外头的人别说进去,就是看一眼也看不到。而那大门处的守卫也是森严,许三带着弟弟妹妹想进门,被那两个侍卫长矛一挥挡住:“此乃皇家书院,外人不得进入,赶紧离开!” 许三嘻嘻笑了笑,掏出两锭银子就要往那侍卫手里塞:“两位大哥,我们就是来参观参观,参观完马上出来。” “大胆!皇家书院岂是尔等草民能进去的,再不离开,我就将你们拿下送去大牢。” 看到银子眼睛都未眨一下,京城的守卫就是不一样。许三想他在县城的时候,经常拿钱贿赂县里衙役,连大牢都让他去参观过。他看着手里没有送出的银子,又看了眼威武正义的守卫,知道自己的考察之行,遭遇到了艰难险阻。 许香扯了扯三个的衣角,小声道:“三哥,我们走吧。” 许三看了看两个面无表情的侍卫,拉着弟弟妹妹走了。 当然不是离开,而是绕道书院后面没有守卫的地方。 许三朝两个小的道:“你们在这里等我,我进去看看。” 许香忧心忡忡道:“三哥,你要偷溜进去?要是被人发现怎么办?” 这里可不是县衙,里面的人个个都是皇亲贵族,要是被抓住,那可是大罪。 许三摇头:“不会的,你忘了三哥跟你们玩捉迷藏,从来没被你们发现过。” 这倒也是,但这根本不是一件事好么!! 然而,许三已经从身上掏出绳子,将丁爪丢上墙,一溜烟爬了上去。 所以,来京城还带着这些工具,到底是要作何? 许三一去无影踪,许香和涅生也只得坐在墙角等哥哥回来。 半个时辰过去了,墙上了无动静。 一个时辰过去了,墙上依旧无动静。 眼见着暮□□临,日头落下,月上柳梢,许三还是没有回来。 许香担忧,看了看涅生:“铁蛋哥哥,三哥不会被抓吧?” 涅生蹙眉,但想着三哥有着特殊的躲藏技巧,这么容易被抓,倒是不太可能,只是这么久没回来,他也确实心里没个底。 他想了想:“没事的,我们再等等。” 实际上,许三确实没被抓,只是他在书院里考察了一周,了解得差不多,正准备返回时,恰好撞见书院的孩子们下学,于是只能东躲西藏,结果就是,书院太大,天又快黑下来,可怜的小三哥一时竟然有点迷路了。 许香皱着漂亮的小眉头,朝墙上看了看,站起身道:“铁蛋哥哥,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三哥。” 涅生还没来得及拦住她,她已经退开几步,迈着跛脚小短腿,往墙上一冲,一丈多高的红墙,让个九岁小姑娘直接给跃了过去。 涅生目瞪口呆看着香香消失在上空。 许香虽然跃过了围墙,但是这轻功是上辈子的,使用忒不熟练,落下时摔了个狗啃泥,半响都没爬起来。 待她好不容易起身往里走时,原本的小跛脚更加一瘸一拐了。 只是她刚刚穿过小花园,走出扇形拱门时,忽然看到一道身影往这边走来,她赶紧藏在一颗槐树之后。 许香犯嘀咕:这个时候书院都已经下学,怎么还有人? 她本以为那人没发现她,岂知那身影走了几步,忽然开口冷喝:“谁?” 许香硬着头皮探出半张脸,却看到是个熟悉的面孔。 赵瑜一张冷清的俊脸上浮现一丝愕然,显然在暮色中认出了那半张脸。他疾步走过来,将许香拉出来:“你怎么在理?” “我……”许香支支吾吾,可又不能说是来找哥哥的。 “小王爷,您还没走呢?!”背后传来侍卫的声音。 赵瑜脸色一震,迅速将许香拉在自己身前,双手撑在槐树上,将她整个人罩住,然后淡淡道:“我晚些再走,随便转转,这里没人,不用巡视了。” 赵瑜不过十二岁,但慕狗府里的伙食显然不错,这家伙比许香高了一个头还多。整个人被他圈住,外头的侍卫看过去,只像是小王爷撑着树附庸风雅的背影,完全看不到身前还挡了个人。 那侍卫唯唯诺诺点头:“那小的告退,不打搅小王爷了。” 待侍卫离去,赵瑜松开双手,站直身子,冷着脸看向许香:“许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许香支支吾吾半响:“我跟哥哥们来京城玩儿,路过皇家书院好奇,就溜进来看看。” “荒唐!”虽然只有十二岁,但赵瑜已然一副小大人的做派。 许香不以为然,要不是看到刚刚这孩子帮了她,就冲着他是慕狗的儿子,她都恨不得一脚将他踢翻。 当然,这是人家的地盘,许香还没那么胆大包天,她露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小王爷,谢谢你刚刚帮了我。”她顿了顿,试探问,“你们书院下午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若是哥哥被抓,书院里的孩子肯定知道。 赵瑜蹙眉看她,淡淡摇头,默了片刻:“我带你从后门出去。” “不用了,我翻出去就好。”说罢,转身就跑,然后在赵瑜的目瞪口呆中,跃出了高墙。 墙外的涅生,一直紧张地看着墙上,瞧见一团影子飞出来,赶紧伸手接住。 果不其然是他家香香。 许香在他怀里咧嘴笑道:“铁蛋哥哥,还好你接到了我,不然我的屁股要开花了。” 就在这时,许三也从墙上爬了出来。 看到下面公主抱的两人,咦了一声:“你们在干什么?” 许香跳下来,紧张道:“三问,刚刚你没撞见小王爷么?” “什么小王爷?” “就是上回在龙云山庄那个慕王的儿子。” 许三摇摇头:“没看见。”罢了,又道,“不过我刚刚出来时,看到一个孩子站在墙下,我怕他发现我,就直接拍晕了!” 许香扶额。 涅生看着她,好奇问:“香香,你为什么说小王爷?” 许香道:“刚刚我进去的时候撞见他了,不过他还记得我,所以没告发我,还帮我挡了巡查的侍卫。” 涅生眉头微微蹙起,眼睛里闪蹙一道意味不明的光。 第34章 皇宫 虽然许三哥在皇家书院迷了路,但考察收获却自认是满满的。 他不认识字,照葫芦画瓢,将皇家书院教授的几门课程抄在了手上,回到客栈,赶紧找来纸笔,将那几个字画下来,让涅生帮忙认。 涅生和香香看着那几个天书一般的文字,看了半响也没认出是几个啥玩意儿。 涅生乜了得意的小三哥一眼,小心翼翼问:“三哥,你确定没有抄错?” 许三理直气壮地拍拍胸口:“我可是一笔一划抄下来的,跟书院里挂在墙上的字,一模一样。” 许香扶额,要真是一模一样,这皇家书院早就该歇菜了。 许三只当小涅生识字不多,毕竟是皇家书院,这几个字恐怕高深难懂,便想着回了县城,找城里的夫子帮忙看看就好。 于是满足地睡了。 而跟香香住在一间屋子的小涅生却睡不着,大哥还在乌龙村等着他们回去报告考察结果,但三哥的这六个鬼画桃符,哪里能当结果带回去。 他自小颠沛流离,未曾入过学堂,读书识字皆由身边的大人们教授,然而东躲西藏,学得并不系统。所以他也不知皇家书院到底学些什么。 香香已经睡得香喷喷,小涅生则一直对着许三的笔墨,像是解谜一样冥思苦想,直到后半夜,当他解出前面两个字,忽然茅塞顿开,然后自己都觉得好笑,原来三哥的六个天书正是礼乐射御书数这六艺。 隔日许三起来叫两个孩子去吃早饭,涅生拿着自己写的六个字给他看:“三哥,你看看皇家书院的课程是不是这六门?” 许三看了眼点头:“没错,就是这六个字。”说罢,又从桌上拿起自己抄的那份,递在两个小家伙面前“你们看,是一模一样吧?” 涅生顶着一只熬夜熬出的黑眼圈,一本正经地点头:“是。” 香香看了看他的鬼画桃符,又看了看小涅生隽秀的字体,笑道:“还真是一模一样呢。” 于是小三哥更加得意了。 难得来一趟京城,顺利完成了考察工作,许三自是不会马上带着弟弟妹妹回去,而是要在这大京城好好玩几日。 两天下来该买的东西,该看的风光都看得差不多,却还有一个没能去的地方,让许三一直挂在嘴上——那就是皇宫。 许三虽然出生乡野,但也知道皇宫重地,非请勿入的道理。偏偏他好奇心重,越是不能去的地方,越勾得他心痒痒,但是涅生和香香都义正言辞地阻止了他。 到了启程离开的日子,许三还是念念不忘,最后本该出城的马车,竟然不知不觉给他赶到了皇宫后门外不远的街道。 然后他勒住马哎呀了一声:“涅生香香,三哥好像走错路了!” 皇宫就是上辈子许香的家,虽然时隔多年,但闭着眼睛也认得出这是哪里。她从马车帘子里看到那不远处的琉璃檐角,嘴角抽了抽:“三哥,你不会还是想着去皇宫看看吧?擅闯皇宫是死罪,被抓到会杀头的。” 许三讪讪笑了一声,佯装恍然大悟一般:“原来前面就是皇宫啊!那我们赶紧走。” 说罢拉起缰辔,装模作样驾车,但那马鞭根本就未落在马背上,而且那缰辔被他拉得死紧,两匹马都差点被勒出白眼,哪里可能扬蹄离开。 他又哎呀了一声:“这马儿怎么不跑了?许是饿了,你们俩在车里等着,我去给它找些草粮来!” 语音一落,人已经跳下车,往那皇宫后墙跑去。 许香和涅生一脸懵逼地看着他避开侍卫,爬上城墙翻了进去,一溜烟不见了。两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许香吞了吞口水:“铁蛋哥哥,要不然我们也跟去看看,万一三哥被人发现,还能一起想想办法。” 涅生对于许三的行为也是有些无语,皇宫和皇家书院那可不能同日而语,闯入皇家书院,顶多是送入官府,但擅闯皇宫,被当成刺客,那可是死罪。何况皇宫守卫比皇家书院不知要严多少倍。 他想了想,也只能点头。许三鲁莽无知,万一被抓住,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还是他们两个小孩跟进去比较放心。 他和香香跳下马车,朝那皇宫后墙走去。 许香走在前面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进去,像昨日那样攀墙,自是不可行,她手中没有许三那样的绳子,轻功又只是个半吊子,昨天在皇家书院,多亏了慕狗儿子,今天可就不会有那么好的运气。 走到后墙角落,她忽然灵机一动。 这皇宫她熟悉得不得了,只要这些年没什么变动,那到不是没有办法。她蹿到一处草丛边,将草堆扒开,朝涅生招招手:“铁蛋哥哥,这里好像有个狗洞。” 这后墙里是皇宫的后花园,一年四季草木葱郁,这狗洞又是在角落,即使是御花园有人,也一时半会儿发现不了。多年过去了,这狗洞显然已经荒废,长满了杂草,但大概是没人注意,所以并未封住。 只是这狗洞是钻狗的,窄小得很。 涅生走过来,弯身朝下方看去,果然见着一个银盘大小的洞。 香香蹲下身,用手刨了刨地上的土,小声道:“铁蛋哥哥,我先钻进去。” 说罢,她趴在地上,脑袋往里一探,瞅着里面没人,小身子像条蠕虫一样,在涅生的帮助下,一扭一扭钻了进去。 待她猫着身子蹲在草丛后,仔细观察了一下,果然此刻这开满菊花和木莲花的御花园中,此刻没有人。 小涅生此时也探进了个脑袋,但他到底已经十一岁,被哥哥们喂得壮实壮实的,于是钻了两下被卡住了。 许香见状,连忙伸手拔他,然而他脸蛋涨得通红,还是被卡住了半截。 “陛下,您今儿还未午歇,怎的想起来御花园了?”一个标准老太监的声音响起。 正在拔萝卜的许香,和卡在狗洞的小涅生,俱是一惊,不敢再动。 只听一个清润但略带虚弱的小少年声回道:“几日没来御花园走走,朕想看看菊花开得如何?” 原来是皇宫里那傀儡小皇帝。 许香闻见那脚步声慢慢走近,也顾不得多想,用力吸了一口气,将卡得快没气儿的小涅生,用力拔了进来。恰好一只猫从花丛跳出,掩盖了他们这角落的动静。 那小皇帝似是被猫给吓了一跳,重重咳了两声。 老太监拍着他的背替他顺气:“陛下,您赶紧坐着歇息,别累着龙体。” 小涅生经过香香的费力一拔,肩膀往下的两只袖子,都被狗洞磨破,露出两条擦伤的手臂,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想喘气又怕被发现,憋得眼珠子都快红了。 两人躲在草丛里,扒开一点缝隙朝花园中看去。只见老太监拿了一个蒲垫放在石凳上,扶着一个清瘦单薄的少年坐下。那少年约莫十一二岁,穿着一身金色龙袍,头绾发髻,青丝垂立身后,因着被对这边,看不到模样。 许香听苏木说过,这小皇帝身患重疾,连苏谷主都治不好,顶多活到十八岁。而现下看这模样,苏木所言属实,想来这小皇帝一出生身体就不咋样,所以前太子给自己儿子取了个名字叫赵康。 背着草丛的赵康掩嘴轻咳一声,拿出一本书卷,单手撑在石桌上,朝老太监道:“关公公,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在这里看会儿书。” 关公公诶了一声,又将一件披风搭在他身上:“陛下,我就在门口处,您有事唤我。” “嗯。” 老太监佝偻着背,出了半月拱门,这御花园里只剩下小皇帝一个人。 许香和涅生趴在草丛里不敢动,只老老实实等着这病秧子皇帝离开。 赵康看了一会儿书卷,大概是乏了,放下手中的书,伸了伸手臂,缓缓站起身,将披风取下来放在石桌上。 而此时,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落在他肩头,他小心翼翼伸手轻轻抓住,然后慢慢离开石凳,转过身走到这边的菊花丛前,将花蝴蝶轻轻放在盛开的菊花上。 那蝴蝶抖了抖翅膀,又飞走了。 赵康唇角勾起一丝浅浅笑意,朝那阳光下翩翩起舞的蝴蝶看了看,又弯身低头在菊花上闭眼轻轻嗅了嗅。 许香看得有些呆了,饶是这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却已是面若秋月,色如春花,总之是眉目如画,美得似是雌雄莫辩,又因带着点似愁似怨的病态,更多了几分少年青涩。 此时的赵康离两个躲在草丛中的孩子,仅有两丈之隔。许香和涅生都屏声静气,不敢动弹。偏偏一只惹人恼的蝴蝶忽然飞到许香鼻子前,她忍了片刻,到底是没忍住,一个低低的喷嚏打了出来。 赵康惊了一下,朝菊丛后的墙角看去,低声问:“是谁?” 许香捂住嘴,惊恐地看向涅生。 小涅生皱着眉头,似是也不知如何是好,两人只继续趴着不动。 赵康漂亮的眉头微微蹙起,拨开菊丛慢慢走了过来,走到那半人高的草丛前,犹豫了一下,轻轻用手拨开,便看到了趴在地上的两个小人而。 许香昂着头朝他咧嘴一笑,涅生则有些怔忡地看着他。 不知是少男老成,还是身患重疾反应迟钝,赵康看着两人,只微微一愣,先是将目光落在香香水灵的脸上,竟然还回了一个签浅淡的微笑,继而又看向小涅生的阴阳脸,不知是不是被吓到,脸上浅笑僵住,对着涅生看了半响,忽然眼睛有些发红,闭上眼深呼吸了一口气,慢慢转身离去。 转身离去了…… 许香不可思议地看着小皇帝的背影,思忖着他是不是去叫人,但只听他朝外头的叫了一声:“关公公,我有些乏了,想回寝宫歇息。” 外头的老太监连忙小跑着进来,扶着他的手臂,慢慢出了御花园。 许香转头看了看涅生,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睛,涅生也是一脸茫然无知的样子。 待到外头没了动静,两个小家伙终于从草丛中钻出来。 两人此时都很狼狈,许香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小涅生袖子只剩一点点挂在手上,露出两只伤痕勒勒的手臂。 许香低低哎了一声:“铁蛋哥哥,你受伤了!” 涅生摇摇头:“一点擦伤而已,不疼的。” 说着伸手将她头上的草拔掉。 许香一脸百思不得其解:“皇上明明看到了我们,为什么不让人抓我们?” 涅生想了想,低声道:“可能皇上仁慈,见我们只是小孩,不是歹人,所以就放了我们一马。” 许香点头:“这皇上虽然看着身体不好,但心地倒是很善良。” 涅生唔了一声:“我们赶紧去找三哥。” 许香点点头:“铁蛋哥哥,你跟我走。” 她可是在皇宫生活多年,自是知道怎么完美避开守卫。 涅生不知她要做什么,但他向来什么都听香香的,便老老实实跟在她后头。 然而走了半圈,在香香的带领下,完美避开了巡逻侍卫不说,这皇宫对她熟门熟路得好像跟在乌龙村一样。 其实涅生有所不知,隔了这么多年,许香对这皇宫还是有些陌生的,全靠着一点一点回忆攒起来,勉强才一路顺畅。 两人终于在终于在皇宫的马厩发现了许三的踪迹。 此时马厩有两个马奴在打盹儿。香香和涅生悄悄探出两只小脑袋,看到马厩前有一堆稻草在移动。 不用想也知道,那稻草里是他们正在寻找的许三哥。 那稻草堆移动到一处马栏前,将一袋子草料丢在草堆,又慢慢继续移动。 坐在地上打盹的一个马奴头往前面一栽,迷迷糊糊自己把自己吓醒,目光落在移动的草堆上,揉了揉眼睛,发觉那草堆并没有动,而是自己看错了,又闭上眼睛继续打盹儿。 待马奴再次发出呼噜声,草堆又开始移到,直到到了小院外头,许三从草推里钻出来,看到外面花圃中躲着的两个小孩,吓了一跳,赶紧一手将草料往身上一背,猫着身子蹲下,小声道:“你们怎么来了?” 许香无语地看了看他身上的袋子,三哥你还真是来找草料的啊! 涅生道:“三哥,我们来找你,皇宫太危险,咱们快走吧!” 许三见两个小的进来,也不敢多做逗留,赶紧拉着两人往后墙溜去。 “皇上,你不是要午歇么?怎么又来御花园了?” 三人刚钻进花园,却再次听到老太监的声音,赶紧钻进草丛躲起来。 许三来皇宫溜了一圈,太监见了不少,但皇上却是没瞧见真容,现下听到这声音,躲在草丛里难免心痒痒忍不住好奇。 只听赵康轻声道:“忽然又有些睡不着,就想再走走,御医说朕是该多活动活动。”他咳了一声,又道,“关公公,你在外头守着,我一个人在花园里清静一会儿。” 老太监又是应了一声。 赵康走进花园,在菊花丛前站了片刻,忽然冷不丁低声道:“你们快走吧,这地方现在不是你来的地方,以后别来了。” 许三和香香面面相觑,这花园除了小皇帝,就只有他们三个躲在草丛的人,显然这话是说给他们听的。 许三是个大喇喇的性子,也不管三七二十七,站起来就要同小皇上开口,但是赵康却将手指放在唇边,转头看了眼外头,低声道:“快走!” 涅生拉了拉许三的衣角,小声道:“三哥,我们走吧!” 许三没再出声,却朝小皇帝用口型道了声谢谢,本想用绳子将两个小的吊上墙翻出去,但却发觉香香和涅生趴在地上钻了个狗洞出去了。 小涅生自然又是被卡住,香香在外头拉,许三在里头推,费了好大力气才出去。 许三本也打算钻出去,但是看了下自己结实的身板,还是用绳子攀了出去。 直到外头没了动静,站在墙下的赵康,方才从怔忡中回神,朝花园外唤了一声:“关公公!” “小的在!”老太监连走带跑进来。 赵康指了指那墙角:“这里这么大一个狗洞,钻进来个人都没问题,怎么没人发现?赶紧让人堵上。” 关公公一看,还真是:“奴才这就吩咐人来弄。” 这厢上了车的涅生,脱下刮破的衣服,在许香毫不避讳的注视下,红着脸换上了一身干净衣衫。 许三在外头驾车,随口朝里面的两个孩子道:“这小皇上长得可忒好看,发现了我们竟然不让人抓我们,还让咱们赶紧离开,一看就是个心肠善良的好皇上,只可惜看着身子不大好。” 许香嗯了一声:“我和铁蛋哥哥进来时就被他撞见了,但是他假装没看到,可真是个心肠好的小哥哥。”说罢,他碰了碰涅生,“铁蛋哥哥,你说是不是啊?” 涅生低着头,一双眼垂下,看不到里面的神色,只点头淡淡嗯了一声。 车子路过一家药铺,许香赶忙让许三停下:“三哥,铁蛋哥哥刚刚钻狗洞的时候擦伤了,快下车给他买些药擦擦。” 许三虽然粗枝大叶没有发现小涅生的伤情,不过妹妹一提醒,立刻停车去了药铺,买了两瓶药膏回车上。 许香拿着泛着草药味的小药瓶,一手撩开涅生的袖子,两条白白的手臂上,现下是密密麻麻红了一片,她啧了一声:“还说没事,明明就挺严重的。” 涅生看着香香胖乎乎的手指,小心翼翼给她抹药,心里一股暖流划过,嚅嗫道:“只是看着重而已,其实都是皮外伤。” 香香哼了一声:“皮外伤也是伤。” 涅生红着半边白脸,有点羞赧地笑了笑。 第35章 招聘 三兄妹从京城考察回到乌龙村,已经是一个月又十天后。 他们停停歇歇动作有些慢,但留在村子里的许大许二,却实效率奇快,待他们回到村子,私塾的校舍已经差不多建好。 许三拿着自己写的那六个鬼画桃符,递给大哥:“我考察清楚了,皇家书院的课程是教六艺。”然后指着那六个天书,“也就是礼乐射御书数。” 许大虽然不认得字,更不认得自家三弟的字,但他说什么还是听了明白,难怪当初那赵小王爷年纪小小,却气度不凡,原来皇家书院讲究的是培养综合型人才。 他们乌龙村私塾那就照着来。 私塾的核心是什么?当然是教书先生。 知道私塾该教什么内容之后,许家三兄弟就着手去寻找精通六艺的人才。 而这偏远郡县,土匪恶霸不少,精通六艺的人才,却是少得可怜。 礼与书相通,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学问,这两艺是六艺之中的关键,也是涅生日后科考的关键。许大打定主意要聘请全县最有学问的人。 许三带着大哥交给的任务,找到衙门里一个外号叫做包打听的小衙役,据说这厮连哪家汉子□□不行,哪家婆娘偷了人都一清二楚。 小衙役一听要找县里最有学问的人,嘿嘿一笑,摊开手掌伸出手:“这事你就算是问到人了。” 许三了然地在他手上放了锭银子:“说吧!” 小衙役神秘秘往外头一指:“东巷里头的王敬才肯定是咱们县最有学问的人。二十年前中过探花,惊才绝艳冠盖京华,要不是因为不会阿谀奉承,也不至于被贬黜到咱们这穷乡僻壤。” 许三一听探花二字,心道不得了,原来这偏远郡县还藏着这等人物,赶紧拉着香香和涅生去东巷找人。 而许香这时脑子里却在打转,觉得小衙役说的这人似乎在哪里听过。 二十年前惊才绝艳探花郎,而二十年前她年方十五,还未离开京城去边疆。京城里大大小小的热闹事,也都算熟悉,尤其是三年一次的金榜题名。 她想了想自己十五岁那年发生的事儿,难不成这王敬才竟是当年的王探花王儒。 当年的王儒确实是惊才绝艳冠盖京华,只因出身不如状元榜眼显贵,才屈居一甲第三名。 那王儒中探花时不过二十出头,她见过那探花郎几回,不仅才华横溢,长得也是俊俏儒雅,气度更是不凡。据说在当年京城十大公子中,排名第五。 当时京城民间还有人给他做过诗:“王家公子俏探花,惊才绝艳冠京华。” 也就是同一年,鞑子来犯,她远赴北疆驻守边塞,和父王的十年之约开始。没几年她就听闻翰林学士王儒屡屡纳柬表示对慕狗结党营私不满,遭到慕狗排挤,被罢黜流放,原来竟是流落在了这边。 待到许三领着两个小家伙,找到东巷王家,却见那屋子破破烂烂,还才到门口,就从那半掩着的门内,闻到一股带着酒气的恶臭。 许三捂住鼻子,让香香和涅生站得远一点,敲了敲门:“请问王敬才王探花在么?” 不一会儿,那门扉被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人。不,确切的说是爬出来一个人,那人蓬头垢面,胡子拉碴,一身衣服又脏又臭,手中还拿着一个破酒坛子,一边对着嘴巴灌酒,一边含含糊糊道:“什……什么王探花?你们找错人了!” 许三皱了皱眉:“大伯,那请问王敬才王探花住在哪里?” “不知道!”说罢,又爬了回去,将门关上。 许三愣了愣,摸着脑袋,还以为真的找错了人,正要转身领着两个小的离开。旁边来了一个胖大婶儿,没好气的踹了两脚门:“王儒,你在我家铺子里订的两斤猪头肉给你送来了!” 那门又开了一条缝,伸出一只手,将胖大婶手中的猪头肉接过来。 胖大婶嫌弃地挥挥手,也没理会旁边一大两小三人,只捂着鼻子道:“这个王儒迟早要喝死!还王探花呢!我呸!” 许三咦了一声,走上前问:“大婶儿,你说那屋子里的人是王敬才探花?” 胖大婶怒目而道:“你叫谁大婶儿呢?没见人家还是大姑娘!” 许三扶额:“大妹子,里面的人是王探花?” 胖大婶挥挥手:“不知道,反正听人说是什么二十年前的探花,我就知道他是个酒鬼。” 许三笑嘻嘻道谢,待大婶儿离开,自己又上前敲门。 这回那门被大大打开,站在里面醉醺醺的酒鬼不耐烦道:“作甚?” 许三上下打量了一下这蓬头垢面,满身酒气,可能几十天没洗过澡的男人,不太确定道:“大叔,您就是王敬才王探花?” 许香也睁着一双大眼看着这门内的人。 说好的王家公子俏探花呢? 说好的惊才绝艳冠京华呢? 想当年,她少女怀春,第一次见到翩翩探花郎王儒时,心脏还小鹿乱撞了一会儿。 但旋即一想那是二十年前的事。她自己都已经死了再活一世,这王儒被贬黜发配,过得不如意,变成这模样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岁月这把刀,忒狠了点,比大哥打出来的大刀还厉害。 王儒打了一个香飘十里的酒嗝,将许三和他身后的两个小鬼,差点熏出几丈远,哈哈大笑道:“不羡黄金罍,不羡白玉杯,不羡朝入省,不羡暮登台,探花之名于我来说,不过是浮名。” 许三对他的话听得半懂不懂,但正是因为这半懂不懂,而确定面前的人必然就是有学问的王探花。 他面上一喜,也不管王儒那一身馊酒味,凑上前说明来意:“王先生,我们乌龙村正在兴办私塾,想聘请有学问的人当先生,我打听了一下,全县最有学问的人就是您。”说着,他习惯性地掏出一锭银子,就往王儒手中塞,“您放心,月钱不是问题。” 王儒看着手中的银子,大为火光,将那银子直接朝许三脑门一砸:“荒唐,鄙人岂是为五斗米折腰的人!” 说完就要将门关上。 许三脑袋被砸得晕了片刻,不过还是眼明手快,伸手抵住门,继续道:“王先生误会了,我们乌龙村是诚心聘请您当先生。” 涅生曾经看到过这位王探花的文章,确实是惊才绝艳,若是能请到他当先生,自己在学问上的长进,必然是事半功倍,少走许多弯路。 他思忖了片刻,走上前,笑容可掬道:“三哥,咱们乌龙村山泉酿造的清风醉,县令大人上回念念不忘,还让您送他几坛,您今儿是不是忘了?” 他倒不是说假,村长四叔公是酿酒好手,酿造的清风醉十里八乡一坛难求,就是产量不高,每年就能酿个几十坛。 许三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提到这个,皱眉没好气道:“他还想要呢?四叔公那里统共就十几坛了。” 王儒一听到清风醉,浑浊的双眼一亮,清了清嗓子道:“要是你们每个月给我一坛清风醉,我可以考虑去你们村子做先生。” 小涅生嘴角牵起一丝了然的笑意。 许三愣了下,忽然反应过来,握着他的手道:“那就有劳王先生了。” 王儒想了想,又道:“两坛。” 许三点点头:“没问题。” 大不了把他的分量匀出来,不就是两坛子酒么?反正他自己也喝不出个好坏。 这厢许三搞定王敬才,那厢正在寻找教授音律老师的许大却遇到了点麻烦。 县里懂音律的人不多,可找出几个也不是什么难事。但许大打定了主意,既然办了私塾,就要涅生香香还有村子里的孩子,受到最好的教育,自然就要找到县里音律最好的人去做老师。 问来问去,县里的人几乎异口同声,说最好的人就是小桃红,一把琴弹得出神入化。 小桃红是谁?就是春光楼的头牌。 许大是个十分古板的乡野汉子,二十四五岁了还是个在室男,虽然村子里许多男子进城喝花酒是时有的事,但他却最见不得这种事,自是对青楼和里面的人排斥至极。 此时,黑脸许大哥站在春光楼门前,望着那几个不认识的大字,犹豫了再三,终于还是上前。此时刚刚暮色,降临,春光楼才打开门迎客。 许大便成了他们的第一个客人。 许大没上过青楼,老鸨自然不认得眼前这黑脸汉子,就是如今县中首富许氏兵器的大当家。不过只要有生意,她那招牌式迎客方式还是习惯性用上,拉着许大道:“这位公子,您是一个人来呢?” 许大木着脸嗯了一声,开门见山问:“小桃红呢?” 老鸨笑着哎哟喂了一声:“小哥真是有品位呢!小桃红可是我们春光楼的头牌……” 她还没说下去,许大已经冷冷看了她一眼,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银子。 他本来就长着一张吓人的面瘫脸,老鸨被她一瞪,后面的话都忘了说,又见那么大一锭银子,赶紧笑着道:“好好好,公子我带您上楼,小桃红姑娘马上就到。” 这老鸨还不知道,这人不是来喝花酒找姑娘的,而是来挖她墙角的。 老鸨将许大带进楼上的雅房,殷勤地倒水沏茶,笑靥盈盈道:”公子您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叫小桃红姑娘来伺候您。” 老鸨走走出雅房,将房门轻掩,掂了掂手中的银子,足足十两,里头那黑脸汉子,还真是只大肥羊。 老鸨也是见多识广的人,这县城不大,有钱的人就那几家,她虽未见过许大,但思来想去,貌丑人憨,出手大方,估计也就只有许氏兵器的那位大当家。 她找到小桃红,千叮嘱万嘱咐,让她务必将今晚这客人伺候好。 小桃红原名程锦瑟,本是官家女,几年前父亲在朝中得罪人遭满门抄斩,她是家中幼女,父母极力保护,总算捡得一条命,但周周转转堕入风尘。 见过太多生死,便知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于是苦练才艺,长袖善舞,加之模样漂亮,终于在这边远小城的青楼里有了一席之地,虽然身份卑微,但总该是活了下来。 老鸨说有大肥羊,她自是上道地让她放心,自己定然伺候好。 她来到雅房门外,轻轻推门而入,绫罗随风飘动,腰肢扭动,款款而行,如步步生莲。 小桃红在青楼多年,虽然卖艺不卖身,但一套媚功,学得精湛无比,没哪个男人不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但她一推门而入,许大看着像是水蛇一般的女子,就不由得皱了皱眉。 一股幽香扑鼻而来,那眉头皱得更深。 小桃红轻轻笑了笑,微微撩起纱裙,一截大白腿若隐若现,许大目光落在上面,两道眉毛已经拧成了麻花。 小桃红察人观色的本事早就炉火纯青,但或许是许大脸太黑,那表情看得实在不明显,所以她忽视了他脸上的排斥,继续使用她勾人的本事。 “公子,奴家给您沏茶!”她说这话的时候,一双芊芊柔荑轻轻搭在许大肩上。 哪知许大黑着脸将她的手拍开,冷声道:“姑娘请自重!” 小桃红噗嗤笑出来,来了青楼,让青楼女自重,这人也真是有趣。她以为他只是随便说说,又继续凑在他耳边,小声道:“公子,想听什么曲子,奴家给您弹!” 许大一个古板在室男,对这样的挑逗十分恼火,语气更不好:“随便,快点弹。” 他只是想检查一下,这小桃红是不是名不虚传。若真琴艺真是了得,他就给她赎身,带她回乌龙村当琴艺老师。若是一般般,他就立刻走人。 若不是为了孩子们的教育,就冲着这脂粉香气和轻浮劲儿,他才不愿多跟这种女子待在一处。 小桃红在对面小几坐好,十指丹蔻轻轻一拨,一串美妙琴音立刻倾泻而出。 许大是个粗人,对音律不懂,但耳朵再糙,也听得出什么是好听什么是难听。 一曲弹罢,他大手一挥,干脆直接道:“我给你赎身,你跟我走!” 小桃红怔了一怔,她如今双十年华,虽然还勉强算是春光楼头牌,但年岁真的有些大了,早烦透了风尘中的虚与委蛇,而且再过两年,当她风头一过,再想继续卖艺不卖身只怕就不可能。 本想自己为自己赎身,但老鸨心黑,卖身契上是天价,她攒了这些年也未曾攒够银两,便指望着有人能将她赎,当个小妾也比在青楼里最后落得个玉臂千人枕好得多。 盼了几年,倒是有几位公子想替她赎身,但一听老鸨的要价,就望而止步,只继续花点小钱来青楼点她。 现下听到这黑脸男子这般说,先是不可置信般怔了怔,顿时喜极而泣,起身跑到许大身前,抱住他的脖颈扑在他怀中:“公子,您是说真的吗?奴家……奴家真是太高兴了!您放心,只要您愿意赎我,我当牛做马也愿意。” 她一身脂粉味,软软的身子贴在许大身上,若是换做别的男人,只怕早就酥掉,但许大是个不解风情的糙汉子,顶厌恶脂粉味,也顶厌恶轻浮的女子。 于是他十分不怜香惜玉地嫌恶将她一把推开。 许大是什么劲儿,轻轻一推,弱柳扶风的小桃红就跌在了地上。这回她彻底看清了许大的表情。 十分分明的嫌弃和厌恶。 小桃红怔了一怔,还以为这人是因为看上自己才提出赎身,怎么看样子不仅不喜欢,而且是十分不喜欢。 她思忖片刻,咬咬牙,抱着许大的腿:“公子不是说要替奴家赎身么?怎么又这般对奴家?奴家到底做错了什么?” 许大实在受不住她身上的味道,掩住鼻怒道:“你一身臭气,赶紧离我三尺远,我们再说赎身的事。” 她身上的脂粉香气,带着点魅惑,凡是她伺候的男子,没哪个不夸赞这香气的。 这人竟然说她臭,小桃红从来没有受过此等羞辱。但是听到赎身二字,又只能压下心头不快。 许大见她挪开,才慢慢放下掩鼻的手,开口道:“我是乌龙村许氏兵器的许大,我们村子正在兴办私塾,需要一个教授音律的先生,听闻姑娘琴艺绝佳,所以想聘请你在私塾教授孩子们琴艺。” 小桃红怔了半响才反应过来:“所以公子替我赎身,不是为了纳妾,而是要我当私塾先生?” 许大皱了皱眉:“当然,虽然我二十多岁还未娶妻,但也不会娶你这种轻浮的青楼女。更不会纳妾。” 这话听着伤人,可小桃红却吃吃笑起来,老天真是开了眼,不仅有人替他赎身,而且还不是为了她的身子。 这人就是自己的大恩人,连带着看那张黑脸,都觉得俊朗至极。不过这回她学会了识趣,自主地退了几尺远,行了礼娇媚道:“奴家多谢恩公。” 许大淡淡点头。 小桃红还是不放心,试探道:“公子,替我赎身要两百辆银子,您真的想好了?” 许大不甚在意道:“想好了,你将老鸨叫来,收拾好家当,今晚就跟我回乌龙村。” 老鸨其实十分不愿意放小桃红走,更加不愿意让许大二百两银子赎走,毕竟许氏兵器富甲一方,二百两委实只是九牛一毛。但卖身契白纸黑字手指印写得分明,只得收下二百两银子,放走了正在走下坡路的头牌小桃红。 坐上马车,小桃红还是有点不可置信,看着对面黑脸许大,思忖了片刻,抬脚在他腿上蹭了蹭,娇声道:“许大哥,你替我赎身,我就是你的人,您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许大面无表情地将她的脚抓起,放回原处:“好好教孩子们琴艺。” 小桃红媚功向来屡试不爽,到了许大这里没半点作用,她不信邪,干脆挪到他身边,一把将她的大手,抓起放在自己胸口:“许大哥,我真的很感激你,不信你摸摸看,我的心是不是跳得很快?” 手下软绵绵的触感,并没有让许大产生任何旖旎的想法,只淡淡收回手:“马车颠簸,你要是心跳不快,才是问题。” 这真是半点风情不解,小桃红试探完毕,倒是真的放心了。就是不知为何,心里却有点莫名失落。 第36章 私塾 小桃红虽然出了春光楼就用回了自己本名程锦瑟,但是在春光楼经年累月养成的狐媚子习惯,却一一时半会儿改不了。 跟着许大回道乌龙村,一看到许二许三两个年轻男子,就习惯性抛媚眼撩大腿,说话声音能掐出水,打个招呼就打算往人家怀里靠。 不过许大眼明手快,将她一把扯开,严肃道:“程姑娘,你马上是要为人师长的,赶紧把你在王春楼那一套收起来,别搞坏了我们乌龙村的风气。” 锦瑟忙不迭心虚地笑:“哎呀许大哥!人家一时忘了!” 许大冷冷瞪了她一眼,吩咐许三给她安排住处。 许三虽然跟大哥一样不开窍,但怜香惜玉这点比许大还是要懂一点,尤其是看到如花似玉的锦瑟,十分殷勤地帮她拎行李。锦瑟又朝他眨眨眼,嗲声嗲气道:“多谢三公子。” 然后后面又传来许大一声冷喝:“舌头捋直了再说话。” 锦瑟默默翻了个白眼,想她小桃红万绿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竟然遇到这么个啃不动的榆木疙瘩,要不是看在他替自己赎身的份上,才不要受这份鸟气。 礼书乐的先生解决,还剩下数和射御。 县城中最精通数的莫过于各商家的账房,而最好的账房,必然就在最好的商家。 三兄弟思来想去,县里最好的商家是哪家,想了两天都未想出来。后来还是香香随口提醒:“最好的商家不就是咱们许氏兵器么?” 许家三兄弟恍然大悟,然后许大许三眼睛齐刷刷看向许二。 还别说,白脸小二哥大字不认识几个,记的账本跟鸡爪子扒的,除了他自己谁都不认得,但他算账确实有一手,一把算盘噼里啪啦打得极快。许氏兵器做得如此红火,除了产品质量上佳,也离不开小二哥的经营,要说他是个好账房,没人会反驳。 许二见大哥三弟看着自己,有点忐忑地摸了摸脑袋:“你们不会是让我当先生吧?” 许大点头:“孩子们算术就由你教,反正一天也就一节课,花不了多少功夫。” 虽然许二没多大信心,但大哥发话,他也就握了握拳,接下了这光荣的使命。 最后就只差射御的老师。这个不难,许家三兄弟一下就想到了药王谷的黄芪。 黄芪当初一把豁口剑扬名江湖,天底下能打过他的恐怕没几人,射御自是不在话下。于是许大让涅生写了信,系在肥信鸽的脚上,去给黄芪送信了。 黄芪当然愿意,毕竟没什么比跟公主在一起更让人开心。但如此明目张胆地挖墙脚,苏谷主却是十分不乐意的,黄芪可是他得力干将,有他在省了不少事,不过在一双儿女的极力说(要)服(挟)下,他不得不勉强答应黄芪去乌龙村做了个兼职老师。也就是说黄芪仍旧是药王谷的人,上课的时候就在乌龙村当先生,放了假就回到药王谷。 这个决定,黄芪再愿意不过,相当于可以拿两份月俸,离招兵买马刺杀慕狗替公主报仇又进了一步。 两日之后,黄芪扛着几大包行李,前往了乌龙村。 走到许家门口时,许大一看他身上硕大的几个包袱,皱了皱眉:“你又不是不回药王谷,带这么多东西作何?” 黄芪放下大包袱,擦了擦汗,往后一指:“这些不是我的,都是我家小姐和公子的。” 顺着他的手势,许家三兄弟看到了两手空空,慢悠悠朝这边走来的苏叶苏木兄妹,边走两兄妹还边打闹,确切的说是苏叶在揍苏木。 苏叶在乌龙村欺骗许二哥的感情一事,已经过去三个月有余,但许二显然心灵的创伤还未恢复,看到苏叶过来,脸色一沉,哼了一声转身进了屋。 许大看到这两兄妹,就有些头大如斗。待两人走近,试探问:“苏姑娘少谷主,你们来乌龙村是作何?” 苏叶苏木异口同声:“上学。” “什么?”许大以为自己听错了。 苏木又重复了一句:“听说乌龙村建了私塾,我和姐姐来上学。” 许大用力呼吸了一口,让自己平静:“你们药王谷不是有先生么?” 苏木理直气壮道:“我想体会集体生活。” 其实他就是想跟铁蛋哥和香香妹妹一起上学一起玩。 苏叶也笑眯眯道:“许大哥,乌龙村没说不收外头的学生吧?你放心,先生的束脩我们一定会缴足的。”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许大更双眼一黑:“等等,苏姑娘也要上学?我没记错,苏姑娘年方十七,早过了嫁人的年纪,跟着一帮孩子在私塾上学,有点不好吧?” 苏叶义正言辞道:“听说乌龙村私塾兼蓄并包男女平等,我虽然年纪大了点,但有一颗好学上进之心,许大哥难道不应该鼓励么?” 黄芪点点头:“许大哥,要不是我们家小姐和公子极力说服老谷主,我也没办法出来当先生。您就让他们兄妹在这里上学吧!” 从药王谷出来,苏叶就耳提面命,让他在许大面前说尽好话,务必要让他们兄妹进入私塾上学。 苏大小姐可不是被人悔了婚,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人,她人生的信念是,在哪里跌倒就要在哪里躺下,让她就这么放过许二,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许大听了两人的话,虽然很不情愿收着两枚奇葩进来祸害私塾,但毕竟苏谷主答应让黄芪来当先生,这份恩情他不可不报。 于是苏叶苏木跟着黄芪,顺利地在乌龙村私塾住下了。 第一个晚上,待到夜深人静的时候,苏叶蹑手蹑脚地来到许二房门前,抽出一根芦苇杆,插入窗户缝隙,轻轻一吹,一丝轻烟进入了屋内,许二翻了个身,呓语两句,又继续睡得香甜。 苏叶悄悄推门而入,站在床榻边,看着睡得无知无觉的许二哥,阴测测笑了笑,拿出一把大剪刀,在他腹部比划了一下,又慢慢移动到头上,剪下了一缕头发,然后悄无声息飘了出去。 待她离开,本来睡着的许二哥,猛地坐起来用力呼吸了两口气,刚刚那迷烟进来,他发现得及时,赶紧屏住呼吸。 虽然闭着眼睛,但也感觉到苏叶拿着一把大剪刀,在自己下身比划了下,幸好他最后只是剪了自己一丝头发。 许二哥捂住自己的弟弟,吓得打了个寒战。看来以后要随时准备老鼠防身了。这苏大小姐定然是因为当初自己真面目被揭穿,又遭他退婚而恼羞成怒,专门来打击报复的。 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女人,许二总算是深有体会。 苏叶当然没打算阉割许二,只是以前跟男人打架,养成了一言不合就要剪别人命根子的习惯,于是刚刚拿着剪刀就习惯性比划了下,但很快反应过来这是自己未来相公,若是一失手,剪掉的不仅是许二的命根子,还是她下半身的性福。 她回过神后,摆摆脑袋,赶紧将剪刀往上移去。 苏叶不过是要剪掉许二的头发,再把自己的头发剪一缕下来,然后缠在一起,结发夫妻,当然是先结发再当夫妻。 许二哥想摆脱女魔头之手,显然是任重道远。 由于王儒是最有学问也是最年长的人,所以私塾如何运作,许家三兄弟决定心虚地交给他。 老探花落魄十几年,流落偏远郡县苟且活着,如今忽然得到重用,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村子,但也有种扬眉吐气的骄傲油然而生。 王儒洗了澡,刮了胡子,穿上干净衣服,虽然还是不见一丝当年俏探花的风姿,但至少像个正常中年大叔。 乌龙村学龄孩子统共也就二十多个,其中还有胖丫和药王谷姐弟这种滥竽充数者。而这二十余人有男有女,年龄跨度从五岁的四毛到十七的苏叶,实在大得有些离谱,加之天资各异,兴趣各异,要是揉在一块上学,显然是行不通。 王儒决定分班因材施教,四个先生教授不同课程,正好分成四个班,学生按着自己兴趣择班当做主修,其他则为辅修。 王儒刚刚重拾人生希望,对自己信心满满。但理想丰满,现实骨感。 六个女孩,除了苏叶,其他都选了程锦瑟的琴艺班,这倒也算正常。 七个孩子选了许二的算术班,因为村子里许多孩子都想跟着许二学算盘,长大了好挣钱,这似乎也挺正常。 九个孩子选了黄芪的骑射班,因为在选班之前,黄芪表演了一段闭眼射箭术,吸引了一堆拥趸者,这就有点不要脸的拉票嫌疑了。 于是最终选择王探花的只有涅生和苏木。 涅生是因为将来要参加科考,而苏木是因为要跟他的铁蛋哥一个班。 王儒看着阴阳脸的小涅生,和被众人嫌弃的漂亮苏木,自信心受到了强烈打击。 二十年前的探花王敬才,没想过二十年后,自己会在一个村子里的私塾做先生,更没想到自己的课堂只有寥寥两个学生。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村子里的孩子野惯了,哪里愿意坐在课堂上读书识字。 不过当他上了两日课就发现,虽然分班结果不是自己开始预料的,但是最终算是歪打正着。因为私塾里所有孩子中,除了动机不纯的大龄姑娘苏叶之外,就只有涅生和苏木识字,其他孩子全是文盲(许香:我并不是哦)。 这样一来,他在自己班上课,和在其他班上课所教授的内容全然不同。给涅生和苏木已经可以直接讲读文章,而在其他班还得从头开始一笔一划教写字。 这也算是真正达到了因材施教的目的。 而对于涅生来说,王儒的一对一教学,让他的学识短短时间内突飞猛进,果然之前想的自学成才,还是有些太天真。 至于为什么说一对一,是因为每回上课,不出小半柱香的时间,同课堂的苏木就已经呼呼大睡。王儒知道苏木是药王谷少主,来这里纯粹就是混日子,也懒得管他,专心教听话的涅生便好。 王儒是有真才实学,虽然酗酒多年,脑子混沌了不少,但肚子里的货还留着,不出几日就看出涅生不是普通孩子。天子聪慧不说,而且小小年纪,看着乖巧懂事,实则心思深沉,似乎是揣着巨大的秘密,就是他那半张黑脸,也越看越觉得不同寻常,仿佛黑色之下藏着的是一块不可说的秘密。 不得不说,王儒落魄多年,但洞察人的慧根犹在,看人一看一个准,只是到底对小涅生也只看出一星半点,猜不出个所以然。总归是觉得这孩子不同寻常,是困在浅滩的蛟龙,日后必然青云直上。 而他作为涅生的先生,自然也希望这孩子能日后有所成就,也算是圆了他未尽的青云路。 所以王儒对涅生的教育十分尽心尽力,恨不得倾囊相授。 比起王儒这边,其他几个班级就是另一番景象。 许二的算术班,总共七人,六个是村子里的孩子,还有一个混迹其中的则是苏大小姐。 苏叶来的第一晚,让许二受了不小的惊吓,如今是时时防备着她。 苏叶选了他的班级,是在意料之中。他对此在全部师生面前提出过强烈抗议,要求师生应该实行双向选择,但被其他几个先生否决,毕竟除了他,其他三人对村子里的孩子并不认识。 最后他只得自己想办法将人从自己班级中赶走。 第一堂课的时候,许二先是拿出一把算盘放在桌案上,然后又从下面拿出一个小笼子,里面赫然是两只活蹦乱跳的老鼠。 哪知苏叶面不改色,还上前逗了两下。 这下轮到了许二哥脸色大变。 苏叶心里哼哼两声,她为了重回乌龙村,这几个月可是苦苦克服自己这致命弱点,专门养了两只老鼠当宠物,不仅不怕,还做到了同吃同睡的地步。 许二懵圈了,苏叶这唯一的弱点也没了,还让他怎么办?最后只能含恨让她留在自己班中。 两人的斗智斗勇,算是拉开了帷幕。 小半月下来,乌龙村私塾算是渐渐步入正轨。 许大忙完了锻造的事,时常会跑到私塾视察工作。 私塾院子里正在教授孩子们射箭的黄芪,十分专业尽心,孩子们学得很有劲头,一派生机勃勃。 王探花的课堂上,小涅生很专心,时而埋头书写,时而提出问题,与王儒讨论。而他旁边的苏木,也表现不错,睡得很香,没有打扰涅生的学习。 二弟的算术班,几把算盘噼里啪啦打得很响,就是苏叶那算盘打得太快了点,比许二还快,让小二哥有点挂不住面子。 最后来到程锦瑟的琴艺班。 许大悄悄从窗户缝中一看,这可不得了。那程锦瑟正在滔滔不绝地讲课,但讲的内容,简直不堪入耳。 程锦瑟班上包括香香在内五个姑娘。 许大去过一回省城算是见过世面,乡下姑娘跟城里的女子一比,难免粗鄙,开了私塾学习琴艺,自是想乌龙村的姑娘提升气质,尤其是自己妹妹,若是以后涅生当了大官,香香就是官夫人,可不能只会用蛮力打架。 若是程锦瑟不动不说话,倒也是一副温柔似水,娴静优雅的模样。然而她在风尘地侵染多年,有些东西已经入了骨子里。 比如说狐媚风骚,三观歪斜。 此刻她就拿着自己那把琴,十指丹蔻轻轻一拨,娇笑着道:“姑娘们,咱们要学好琴艺是为了什么?” 胖丫:“提升修养。” 小莲:“嫁个好人家。” 春花:“小莲选什么我就选什么。” 翠翠:“我也是。” 锦瑟又笑着问:“香香,你说呢?” 许香来上学纯粹就是打发日子,毕竟涅生来了私塾,全村子的孩子都来了私塾,而且哥哥们开私塾男女同学,很大的原因就是为了让她上学。 她笑眯眯如实回道:“是大哥让我选的。” 锦瑟点点头:“其实刚刚有人说得很对,提升修养和嫁个好人家。我们身为女子,能嫁个好人家是最大的福气。” 许香虽然不以为然,但也理解一个青楼女子说出这番话。 只听锦瑟继续道:“所以我们学习琴艺,最大的作用,是为了勾引男人。” 咦?好像哪里不对? 几个姑娘脸听她这么说,脸有点羞答答的红了。 胖丫眼睛一亮:“学好琴艺真的能勾引到男人么?” 要是真能这样,她可要好好学习,好去勾引许二哥。 “当然。”锦瑟挑挑眉,将琴往案台上一放,拨弄了几声:“等你们学好琴艺,保管想勾引什么男人,就能勾引到。” 许香扶额。 而锦瑟讲得更加起劲儿,将纱衣往上一撩,露出一截大白腿:“而且这勾引男人,有很多门道,琴艺只是其中之一。” 胖丫好奇问:“那其他的呢?” 锦瑟笑道:“其他的我慢慢再教。” 窗外偷听的许大,一张本来就黑的脸,更加黑了。这不要脸的程锦瑟,可是在教坏姑娘们,尤其是他家香香也在里面。 他忿然起身,直接推门,朝锦瑟喝道:“程姑娘,你跟我来!” 锦瑟一看他这黑脸,就知道大事不好。对于许大对自己的媚术无动于衷这件事,多少让她耿耿于怀,而且这许大哥对其他先生都是毕恭毕敬,唯独对她从来没有好脸色,眼里都是鄙薄之意。若不是她挺喜欢现在这份工作,她都恨不得甩手不干,另谋出路。 但既然人在乌龙村,许大就算是她的衣食父母,锦瑟只得巧笑嫣然跟上:“许大哥,有何事?” 许大沉默不言,只黑着脸往校舍活动间走去。 第37章 锦瑟 锦瑟自从离开春光楼来了乌龙村私塾做琴艺先生,真真儿是哪哪儿都好,好吃好住,不用再伺候臭男人,自己班上五个小姑娘,一个赛一个讨人喜欢,胖丫每日来上学,还未专程给她捎一只鸡腿,不过为了保持苗条的身段,她都又还给她,让胖丫继续在滚滚之路一去不复返。 若要说有一点不好,那就是她这位新衣食父母许家老大。她对他替自己赎身,真是万分感激,见他二十四岁也未婚配,一开始是抱着以身相许的念头,哪知她从春光楼学来的万人斩媚功,在这糙汉身上,半点作用不起。 他对自己没兴趣倒也无妨,反正只要在这私塾里平平静静过日子,如今她是自由身,这村子里未婚的青壮年还有的是,日后再找个嫁掉就行。哪知这许大却处处看她不顺眼,对她态度冷淡不说,还三天两头批评她的教学方式。 他一个大老粗,连琴有几根弦都不清楚,知道个啥教学方式。 眼见现下他那张脸比平日里更黑了几分,眼睛鼻子都快分不出,锦瑟知道自己估摸着又该遭批评了。 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许大领着锦瑟走进先生们办公的屋子,站定转过身,冷脸朝进门的锦瑟道:“把门关上。” 锦瑟从善如流关了门。 许大又道:“把窗子也关上。” 锦瑟狐疑地看了看他,但是脸太黑,她引以为豪的察言观色本领,完全用不上,只看得出似乎是不太高兴,她也只得顺从地将窗户也关上。 “过来!” 锦瑟不知他唱的哪一出,小心翼翼朝他移动,离他两尺远时,许大忽然又道:“停下!” 锦瑟道:“许大哥,你到底要做什么?” 许大眉头微微蹙起,双手抬起往她肩膀伸去。 锦瑟心道原来是平日里是假正经,下意识捂住胸口,佯装瑟瑟发抖:“许大哥,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虽然你帮我赎了身,但也不该在私塾里胡来!” 许大脸色都未变一下,只拈着手指将她松垮的衣领提上去,遮住了露在外面的白皙锁骨,然后收回手冷冷道:“我也希望你知道这里是私塾,不是春光楼。你在这里是要教孩子们学习琴艺,而不是教你们春光楼勾引男人的那一套。以后再让我发现你跟孩子们说你那些歪门邪道,就给我离开!” 锦瑟年少堕入风尘,在她的认知里,女人最重要的本事就是勾引男人,所谓学琴艺也是讨男人欢心,所以对许大的话完全不以为然。但表面上还是老实点点头。 许大面无表情嗯了一声:“好了,你可以回课堂了。” 虽然锦瑟离开了春光楼,如今身在小山村,但她还是保留着在春光楼里每日精心打扮的习惯。在整个村子里,完全是一枝独秀,别说是成年汉子,就是私塾里的小屁孩,每天都偷偷摸摸看她。 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小姑娘们自然也爱美,看到锦瑟脸上擦的胭脂水粉,漂亮地跟仙女儿似的,琴艺班的几个姑娘,也就央求着她教他们打扮。 这是除了琴艺之外,锦瑟的强项,自然是乐意授之。 许香上辈子是个女汉子,还没到接触胭脂水粉的年龄,就被丢进军营跟一群汉子们为伍,哪里懂得什么梳妆打扮。这辈子她成为了许家小女,被哥哥们疼爱,日子过得舒适开心,也就多了几分小女儿心思,想让自己变得漂漂亮亮。 九岁多的许香如今是长得愈来愈水灵,脸颊白嫩嫩,眼睛黑亮亮,嘴唇红彤彤。又因为年岁小,圆润的小脸蛋还有几分天真可爱。 锦瑟特别喜欢香香,第一回见她,知道是许大的亲妹妹时,压根就不相信,想着不是许大是捡来的,就是香香是捡来的。后来见了许二,便确信捡来的是许大,但是见了一半像许大一半像许二的许三,又不得不承认,这就是吉祥的一家。 小姑娘在锦瑟的妙手之下,两只小圆髻一扎,胭脂水粉一擦,俨然是从画中走出来的小仙女儿。香香看到胖丫他们都在啧啧称赞,拿过锦瑟手中的镜子看去,还真是漂亮地不像话呢。因为实在太漂亮,她都舍不得把镜子还给锦瑟,一直拿在手中照啊照。 到了下学后,她连路都不看,还是拿着镜子不停照。直到撞到了什么软软热热的东西,她才不情不愿地放下镜子,抬头一看,咦了一声:“铁蛋哥哥,怎么是你?” 小涅生看到眼前美得不似真人的香香,一时有点恍然,好像又看到了梦中的小仙女。他讷讷道:“香香,你怎么不看路啊?” 许香咧嘴笑:“锦瑟姐姐给我扎了头发,还擦了胭脂,我觉得好好看,光顾着照镜子了。” 小姑娘开始知道爱美了,也就意味着在长大了。小涅生红着半边小白脸道:“我也觉得好好看。” 许香道:“那我们回去给哥哥们看看。” 涅生点点头,牵着她往回走。 回到家里,恰好三个哥哥都在。许二许三一看妹妹今日有所不同,那小发髻小脸蛋真是漂亮得紧,两个人都没忍住上前捏了捏,然而待到许香走到大哥面前,黑脸许大却皱了皱眉:“谁给你弄的?” 小小年纪就开始弄胭脂水粉,像什么话! 许香道:“锦瑟姐姐啊!” “胡闹!”许大低喝了一声,“把脸洗了。” 许二咦了一声:“大哥,锦瑟把香香打扮得多好看啊!比我们几个哥哥好多了。” 许三附和:“是啊是啊!” 小涅生也小声道:“我也觉得好看。” 许大却不为所动:“小孩子家家的抹什么胭脂,不像话!” 许香撅了撅嘴,念念不舍地看着镜子里漂亮的小人儿,慢慢吐吐去洗脸了。 许大想着这程锦瑟屡教不改,只能自己亲自出马了。于是只要锻造那边不忙的时候,他就来到私塾的琴艺班,监督锦瑟的教学。一旦发现她有偏离琴艺的话题,就立刻制止。于是本来活跃的琴艺班,变得十分沉闷。几个姑娘,开始三天两头找借口不来上学,连许香都时不时装病。 锦瑟每日看到课堂里,一张黑脸汉子坐在后头,就有些脑仁发疼。 在锦瑟寻思着将让许大如何离开自己的课堂时,许大则在想着怎么把锦瑟的胭脂水粉都丢掉,每天顶着一张猴子屁股在私塾教孩子,实在不成体统。 这倒也罢了,他还听到村子里好多未婚男青年,都在背后对这女人议论纷纷,还都说锦瑟如何貌美如花,跟仙女儿似的。 前两日阿贵在打铁的时候,就因为跟人念叨着私塾里的锦瑟姑娘如何如何,手上烫伤了好大一块儿。 许大就不明白了,锦瑟哪里像仙女了?虽然他承认她是长得还看?他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只看到一个不正经的狐媚子。 又是一堂只有许香一个孩子的琴艺课。她本来是不打算来上课的,但是这几天,感冒发烧拉肚子的借口都用光了,再找别的,只怕大哥会直接去请大夫,只得不情不愿来上学。 许大坐在她旁边,一双眼睛瞪大如铜铃,死死盯着前头的锦瑟。 许香默默为美人流了两滴鳄鱼泪。 锦瑟在许大的注视下,什么话都不能乱说,连和香香话两句家常,都会被许大打断:“上你的课!” 于是她只得开讲无聊的音律,再示范弹琴。 许大的面色这才稍微柔和。 不仅是锦瑟,许香也是觉得无趣得紧,偏偏监督人的许大还浑然不觉,比她这个学生还听得认真。 待到一节课结束,许香抱着琴,一溜烟就跑去找涅生玩儿了。 锦瑟抹了头汗,走到许大面前:“许大哥,您看看你天天来我这里监督,孩子们都不愿来上学了。” 许大完全没觉得孩子们不来上学是因为自己:“那是因为你的课不够生动有趣。” 还怪我咯?锦瑟叫苦不迭。 她也不和他争论,谁让他是自己的老板。 两人正说着,门口鬼鬼祟祟冒出一个脑袋,正是因为念叨锦瑟而不小心烫伤手的阿贵,他看到许大坐在课堂里,干干笑了笑:“许大哥,你也在啊!” 锦瑟见到来人,巧笑嫣然走过去,柔声道:“阿贵,有事么?” 阿贵摸了摸脑袋,从后面掏出一束秋海棠,递到她面前:“我前日听说锦瑟姑娘喜欢秋海棠,我家院子里的正好开了,就给你摘了一束送来。” 锦瑟面露惊喜,接过花束子啊鼻下闻了闻,笑道:“阿贵你真是有心了!” 阿贵又羞涩地摸了摸脑袋:“锦瑟姑娘喜欢就好。” 锦瑟忽然咦了一声,目光落在他的手上:“你的手怎么了?” 阿贵赶紧将手放在身后,红着脸道:“前几日打铁的时候,不小心烫到,一点点小伤,没关系的。” 锦瑟皱了皱眉:“明明又红又肿,怎么会是小伤,你是不是都没抹药?”她佯装生气,“你等等,我房里有烫伤药,这就给你拿来。” 说完也不管屋子里还有一只黑脸许大,急匆匆就去自己宿舍拿药。 许大黑着脸走到门口,因为阿贵习惯他的黑脸,也没察觉此刻是黑上加黑,红着脸小声道:“许大哥,锦瑟姑娘真是温柔贤淑。” 一个乡下汉子说出这种评价实属不易。然而许大却没接他的话,而是看着他烫伤的手,冷声问:“锻造厂那边没烫伤药么?” 阿贵不明所以,点头:“有啊!” “那你为什么烫伤了不上药?” 阿贵道:“也不是很严重,我就用凉水冲了冲,过两天就好了。” 锦瑟很快去而复返,拿着小瓷瓶递给阿贵时,却被许大劫过来:“阿贵说不用上药,过两天就好。” 阿贵看着他手中的药瓶,虽然可以不上药,但是锦瑟姑娘的药,他还是很想要的。 然而许大没有理会他幽怨的眼神,拿着药瓶,面无表情离开了,走了两步又转身道:“阿贵,最近几日很多订单,你可别偷懒,不然交不了货,咱们得赔钱的。” 阿贵连连点头:“我这就去干活。” 看着阿贵离开,许大又朝锦瑟道:“秋海棠后山满山都是,要别人家里的作何?” 锦瑟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一头雾水。 虽然对于许大的话不明所以,但对于阿贵的心思,锦瑟却非常明白,毕竟在烟花地浸淫多年,男人一个小眼神,她就能猜到有几根花花肠子,当然许大那种黑脸面瘫除外。 双十年华的程锦瑟,已经到了恨嫁的年纪,好不容易从勾栏里出来,得了自由身,当然想找个清清白白的人家嫁了,不求大富大贵,也求不了大富大贵。 她见惯了男人的虚情假意,只希望能有个诚心待她的人。乡野山民心思自是单纯,也对女子的出身背景没那么在意。 她跟人打听过阿贵,父亲年迈在家,母亲早逝,上头的两个姐姐出嫁,下面还有个小弟。自己在许氏兵器打铁铸剑,每月能挣几两银子,家里还有良田几亩,这条件在乌龙村算不上太好,但也绝对不差。 最重要是阿贵人勤快本分,是个可以托付的男人。 锦瑟年幼时,也想过嫁个什么样的郎君,学富五车,翩翩君子,家世优渥。那时她是千金小姐,这样的想法理所当然。但满门被抄斩后,她这个幸存的罪臣之女,不得已流落风尘,费尽心思保存自己的完璧之身,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走出那让人厌恶的勾栏,却不敢再奢望嫁给什么偏偏佳公子,只想着找一个真心待自己的人就好。 如今有了这么一个人出现,她自是不想错过。 后山的秋海棠如今开得正艳,她正想去挖几株栽在自己门口,阿贵知道后,便和她约好,带她去挖。 又是一个沐休日,黄芪回了药王谷,王探花去了县城买酒,偌大的私塾只剩下锦瑟一人。 暮色,将临,她漱洗完毕,换了一身漂亮的衣裳,又抹了些清丽的胭脂,款款出门,朝后山走去。 她刚刚走出私塾,就被吃完晚饭消失散步,却不知为何就散到私塾的许大看见。 许大一见锦瑟的梳妆打扮,就知道不对劲,也不出声,悄悄跟上了她。 快走到后山的时候,只见小路上站着一个扛着锄头的男人,看到锦瑟,咧嘴笑着踮起脚跟她招手:“锦瑟姑娘,这边!” 许大赶紧躲在小路边的草丛里,直到两人并肩往山上行,他又才鬼鬼祟祟钻出来,继续跟着。 阿贵羞涩地看了眼身旁的姑娘,艳若桃李,幽香扑鼻,跟村子里的姑娘截然不同,一时不免就心神荡漾。 两人到了小山坡上的秋海棠前停下来,阿贵却让锦瑟站在一旁:“我来挖就好,可别脏了锦瑟姑娘的手。” 虽然天色见凉,但阿贵一直处于紧张兴奋状态,挥了几把锄头,额头上就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锦瑟赶紧掏出丝绢,走上前给他擦了擦。 阿贵脸一红,于是汗冒得更多了。 躲在草丛里的黑脸许大啐了一口:“真是不要脸的狐媚子!难怪穿得这么清凉,瞧瞧那领子,都快低到胸口,脸上的胭脂比锅底灰还厚。” 看着两人抱着两株秋海棠下山离开,许大才从草堆里冒出来,冷着脸看了看漫山遍野的秋海棠,几大步走上去,徒手一扯一株。 锦瑟将从山上采回来的秋海棠在门口种好,阿贵依依不舍地同她道别。 这一夜,锦瑟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见门口的秋海棠开得遍地都是。隔日一早醒来,她打开房门一看,惊得下巴都快落地,本来的两株秋海棠,一夜之间变成了数十株,将门口一块空地占得满满当当。 她以为自己还在做梦,摇摇头再睁眼,还是一堆开得正艳的花,在晨风中欢快摇曳。 正当她在痴痴愣愣中,许大拎着一个小包袱走了过来。 如今锦瑟看到他就脑仁发疼,却还得陪着笑道:“许大哥,有事?” 许大将手里的包袱递给她。 锦瑟接过来,狐疑地打开,却见是两套女装,老气横秋灰扑扑的颜色。她奇怪问:“许大哥,这是什么?” 许大道:“锦瑟姑娘,既然你现在是在乌龙村,就请你入乡随俗!” “嗯?”锦瑟不明白。 许大继续道:“你看看乌龙村有哪个姑娘,穿成你这样有伤风化的样子?” “什么意思?”锦瑟用三根手指捻起其中一件衣服,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你的意思是让我穿这些衣服?” 许大面无表情地点头。 锦瑟脑袋晕了一下,看着那灰扑扑的村姑服,打了个寒战,但明显许大并非在跟她开玩笑。好吧,在你手下讨生活,你是大爷,她深呼吸了口气,皮笑肉不笑道:“好的。” 许大看着她又道:“还有你那些胭脂水粉请都交出来。” 锦瑟如临大敌:“为什么?” “你是私塾里的女先生,浓妆艳抹会起到不良示范。” 锦瑟一口银牙快要咬碎,愤愤转声,从屋子里抱着一整个妆匣出来,扔在他手上:“你满意了吧?” 许大眼睛垂下看了看手上的东西,点点头,转身离开。 锦瑟一早开门,看到满地盛开的秋海棠那种惊喜,瞬间化为了悲愤,她抱着灰扑扑的衣服进屋,想到日后自己要跟村子里那些村姑别无二致,就觉得生无可恋。 第38章 契约 沐休结束,许香上学,进入课堂,前头做了一个穿着灰扑扑布衣的女子,她一开始还未认出来,直到看到那张未施粉黛的脸,才确定是程锦瑟。 许香看到她这模样吓了一跳:“锦瑟姐姐,你怎么变成这样子了?” 锦瑟一脸生无可恋地看了看她:“入乡随俗。” 跟进来的许大,看到锦瑟这模样,表示很满意,嘴角竟然露出一丝罕见的笑容。 锦瑟是教的琴艺课,但可想而知,穿着一身土包子村姑装弹琴,那画面是多么违和。可她除了每天将许大腹诽几十遍,别无他法。因为穿得衣服太老土,又每日不施粉黛,锦瑟揽镜自照的心思都没有了。 一日,阿贵约她到小河边,她如约而至,但是一不小心伸长脖子,看到了河水中自己倒影,吓得一屁股跌倒在地上。 那倒影中的灰头土脸的村姑是自己?是那个曾经美名远播的小桃红。 锦瑟接受不了这个残酷的现实,也不管阿贵在旁边奇怪地问自己,抱着脑袋就跑开了。 阿贵是个淳朴的好青年,虽然觉得之前的锦瑟如花似玉,看得让人心肝都打颤,但如今的锦瑟像个农村小媳妇,更加接地气。先前他觉得自己配不上人家,只敢默默喜欢她,殷勤关心,现在却让大信心大增,就想试着找人去说亲。 阿贵能找谁?自然是找许大。一来是锦瑟是许大请来乌龙村私塾的,二来是许大是他老板。这种终身大事,自是要找他商量。 于是淳朴的小阿贵,带着家里两斤腊肉,上了许家。 “许大哥,我有点事儿想跟你商量。”阿贵摩挲着手,有点紧张地开口。 许大道:“有什么事你说话吧。” 阿贵脸有点发红,吞吞吐吐道:“我想让您帮我同锦瑟姑娘做个媒。” 许大面无表情看着他,默了片刻,道:“这个恐怕不行。” “为什么?”阿贵不解。 许大道:“我当时替锦瑟赎身的时候,跟她签了个协议,她在私塾教习琴艺,三年内不能谈婚论嫁。” “为什么?”阿贵不可置信看着他。 许大一本正经道:“因为私塾刚刚建立,若是先生忙着一来就谈婚论嫁,会耽误孩子们的学习。” “这……” 许大又道:“若是阿贵你急着娶媳妇,我建议你还是去找别的姑娘。” 阿贵连忙摆手:“不急不急,就是……”他顿了顿道,“锦瑟姑娘也有二十岁了,要是再等三年就是二十三岁,她要怎么嫁人?” 许大道:“我快二十五岁没娶媳妇也没怎样!” 阿贵苦着脸道:“可她毕竟是个姑娘家。” 许大挥挥手:“这是协定,她自己答应的。” 阿贵只得留下两块腊肉,垂头丧气离开。 虽然他很喜欢锦瑟,但是要等她三年,就算他能等,他那等着抱孙子的老爹等不得,看来也只能忍痛放弃。 待阿贵离开,一旁的许二奇怪问:“大哥,你什么时候跟锦瑟姑娘签的这个协议?” 许大道:“只是口头协议。”说罢,似是想起什么道,“不过阿贵这一提,我倒是想起来要补一份书面协议,免得锦瑟反悔。” 许二看着面无表情的面瘫大哥,犹豫了下道:“大哥,你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许大道:“有什么不好?我若是不把她从青楼赎身出来,她三年内也不见得能嫁人!”说罢挥挥手,“你快点给我写一份协议。” 许二摸出纸笔,腹中打了下草稿,准备落笔时,发觉好几个字不会写,只能叫来涅生。 如今有了私塾,做了王儒的学生,小涅生十分刻苦,学业突飞猛进。此时正在房间挑灯读书,许香就坐在他旁边玩儿,被二哥叫去厅里,许香也屁颠屁颠跟着。 听了大哥的吩咐,虽然觉得奇怪,但听话的涅生,还是乖乖巧巧拟定协议。 许香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大哥虽然是个面瘫,但其实是个热心肠,在村子中口碑极佳。偏偏对锦瑟十分苛刻,不仅把她的课堂弄得死气沉沉,还时常勒令她这不做那不做,如今还干脆将美人锦瑟生生逼成了村姑锦瑟。 可锦瑟是他从青楼里赎出来的,敢怒不敢言,连她这个小孩子都有点看不过眼。 现下大哥竟然还要锦瑟签下三年不婚嫁的契约,这简直比恶霸还恶霸。 许大并不知自家小妹内心戏如此之多,拿了小涅生拟好的协议,就往私塾走去。 生舍中点着油灯,锦瑟屋门口的秋海棠,在夜风中摇曳生姿。 许大站在门口敲了敲,没过多久,锦瑟就从里面开了门。 自从上回在小河里看到自己的倒影,被惊吓之后,这几日锦瑟的心情就极为不佳。没有课的时候,就关在屋子里,拿着镜子一动不动揽镜自照,想让自己接受镜子中那村姑模样的女子。好在她确实是天生丽质,虽然穿着打扮土气,又不施粉黛,但光看五官仍旧是个美人,这才慢慢释然。 现下见到让自己变成村姑的黑脸许大,自是脸色也不太好,冷冷道:“许大哥,这么晚了,有事么?” 许大点点头:“有一件重要的事找你。” 锦瑟犹豫了片刻,让他进门:“有什么事?” 许大道:“当时将你赎身请你来私塾当先生,有件事忘了同你说。” 锦瑟皱眉看他:“何事?” 许大道:“我替你赎身,又请你当先生,可我忘了提要求。” 锦瑟点头:“许大哥替我赎身,请我当先生,我感激不尽,您提要求是应当的,只要我做得到,都会答应。” 许大满意地嗯了一声,将手中的契约书递给她:“我的要求很简单,你看看,若果没问题的话,就摁个手印。” 锦瑟狐疑地接过那契约书,从上到下扫了一眼,本来白皙的脸颊变得更加苍白,不可置信道:“许大哥,你的意思是让我三年内不谈婚嫁之事。” 许大点头:“私塾刚刚成立,先生就只有你们几个,都是各司其职,若是因为婚嫁之事影响教学,不仅枉费整个村子的一片苦心,也耽误了孩子们的学习。” 锦瑟真是哭笑不得,苦着脸道:“许大哥,我已经二十了,村子里跟我一般大的姑娘,孩子都能四处跑了,你还让我三年后再谈婚嫁,你这根本就是存心让我嫁不出去。” 许大面无表情看着她:“如果你不签约,你可以马上离开,趁着私塾还才刚刚运作,我马上寻其他教琴艺的先生。” 锦瑟没想到许大如此不近人情,心里一片悲愤,。 她无父无母,无家人所依靠,在青楼待了多年,好不容易留着完璧之身出来,有了新的栖身之处,有一群讨喜的小姑娘作伴,好不容易有了一点家的感觉,本想趁着自己年纪还没老得太厉害,赶紧在村子里找个人嫁出去,彻底安顿下来,没想到却横生枝节。 可天下之大,她无依无靠,若是不答应这过分的要求,自己又能去哪里。 犹豫了半响,最终她还是在许大的注视下,屈辱地按下了手印。 许大满意地带着契约书离开,屋子里只留下面如死灰的锦瑟。 她看着这冷冷清清的屋子,越想越屈辱,越想越愤恨。难不成就因为她是个孤女,她就要受这种欺负?难不成就因为他替她赎了身,就能左右她的终身大事,他自己对她没兴趣,还不让别人来娶她? 锦瑟擦了擦面颊上留下的两行泪,咬咬牙起身,随便将自己的家当装入一个小包袱,摸着夜色出了门。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她就不信出了这乌龙村,她活不下去。 夜色里一个小小的茕茕孑立的声音,慢慢走出了村口,没有一个人发现。 许大拿着契约书回到家中,心情十分爽快。 然而许二却有点不太确定地问:“大哥,锦瑟姑娘就这么轻易画押了?” 许大点头,将契约书上的指印只给他看:“我可没逼她,是她自愿的。” 许二还是不放心,拉着许大道:“大哥,要不然我们再去看看,我觉得你让一个二十岁的姑娘三年内不谈婚嫁之事,她不可能是心甘心愿的。” 许大虽然觉得他多此一举,但还是跟着他回了私塾。 两兄弟来到锦瑟房门前,看到里面漆黑一片,许二咦了一声:“这么快就休息了么?” 说罢,便敲了敲门,里头没有回应,他又敲了敲,这回门倒是应声而开,不是里面的人开的,而是被他锤开的,原来这房门并没有闩住。 许二借着外头淡淡的月色一看:“大哥,屋子里没有人。” 许大眉头微蹙:“这么晚了,去了哪里?” 许二哎了一声:“不会是你让她签了这协议,她想不开吧?” 许大完全不以为然,他都快二十五岁了还没结婚,锦瑟三年后也才二十三岁,有什么好想不开。不过看到夜色已深,屋子里没人,还是有点担心。 于是敲开了生舍里其他人的房门。 王探花醉醺醺探出个头:“锦瑟啊?锦瑟是谁?” 苏叶朝许二翻了个白眼:“我知道也不告诉你!” 苏木道:“我……”下面的话还没说,就被姐姐一脚踢回了屋子。 黄芪从房梁上跳下来:“我听到锦瑟出了门,听声音好像是朝村口走去了。” 许大许二觉得不对劲,立刻回到锦瑟屋子里,点亮油灯,果不其然,屋子里收拾得整整齐齐,衣柜里的衣服除了那几件灰扑扑的布衣,其他全都不在。 许二一拍大腿:“大哥,锦瑟姑娘这是离家出走了!” 许大沉着脸默了片刻,来到黄芪门前,喝道:“你怎么不拦住她!” 黄芪一脸迷茫:“我为什么要拦她?” 许二拉着大哥道:“别说这些了,咱们赶紧去追,锦瑟一定是往城里走,那道上晚上多的是山贼,她一个姑娘,不知多危险!” 许大道:“你们在村里等着,万一她回来,就看着她别让她再乱跑,我一个人去找就好。” 说完就往村外头跑去。 此时夜色已深,尤其是出了乌龙村,走上了大道,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有一条蜿蜒伸展的土路向前。 锦瑟走了小半个时辰,就有点后悔了。 天空挂着的那一弯玄月,光芒冷清黯淡,夜风呼呼吹来,路边树影婆娑,草木轻颤,仿佛随时能从里面跳出一个吃人的妖魔鬼怪一般。 此时已经仲秋,夜晚凉意很甚,锦瑟换上了之前的绫罗锦衣,领口开得很大,凉风灌入脖子中,时不时让她打个激灵。 边远郡县,山贼匪寇颇多,这条官道上,也时常发生杀人越货之类的事儿。 夜色越来越深,锦瑟也越来越恐惧,前头的树丛忽然剧烈动了几下,她突感不妙,正要准备转身往回跑,可刚刚转身,便有两条黑影子从路边蹿出来,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心里一提,又转身欲往前跑,可这边同样两条黑影冒出来挡住了她。 前有狼后有虎,锦瑟知道自己是插翅也难逃。 她忙不迭将身上的包袱丢在地上,颤颤抖抖道:“银子都在包袱里,几位大哥拿走好吃好喝。” 其中一人弯下身将包袱捡起来,从里面摸出几锭银子,哈哈大笑道:“哥几个荒了几天,终于开了张,白花花的银子几十两,还真不少。明儿咱就进城喝喝花酒。” 锦瑟一口银牙快要咬碎,这几十两银子是她全部身家,现下全落在山贼手中,真是心肝脾肺肾都疼得厉害,然而小命最重要。 她讨好笑道:“几位大哥说得对,你们拿着银子回去早些歇息,我也得继续赶路了。” 没了银子,进城是进不了,只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灰溜溜回到乌龙村。 只是她还才走了两步,前面的两个山贼确实笑着将她挡住,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啧啧两声:“喝什么花酒,没见眼前这就是位如花似玉的小娘子么?扛回山里,跟咱几个当媳妇儿,省钱又省事儿。” 其他几个淫邪笑开,连连附和:“大哥说得对,咱兄弟几个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美人同睡,就让着小娘子给我们几个当媳妇儿。” 拉着她的山贼又笑道:“小娘子,大半夜一个人走夜路,是不是被家里赶出来了?没关系,以后跟着哥哥们,只要你伺候好我们几个,保管让你吃香喝辣,还让你夜夜*。” 说罢,几人又是一阵淫邪的笑。 锦瑟一听,脸都吓白了。 她是想嫁人没错,但是也没想过嫁给山贼,而且还是四个。 她用力挣扎,想抽出自己的手臂,但是那小细胳膊在山贼手中,就跟漂浮撼大树似的,一点用都没有。 几人看着她挣扎,倒是当做乐趣,哈哈大笑。 笑完之后,那抓住她的山贼一把将她扛在肩上:“走咯!咱们回山上洞房去!” 第39章 情思 “救命!救命啊!”锦瑟在那山贼肩上,边挣扎边大声呼救。虽然明知道路上连只野猫的动静都没有,她还是抱着一丝奢望。 几个人还没走上旁边的山路,忽然夜色里一声怒吼:“站住!把人放下来!” 锦瑟怔了一怔,转头看去,只见夜色里,一个高大挺拔的男子朝这边疾步走过来。那身影她再熟悉不过,正是将她从乌龙村逼走的许大。 她本来对许大怨念至深,尤其是遇到山贼那一刻,更是咒骂了许大好几遍。但是此刻见到他像是从天而降一边,忽然就眼睛一热,鼻子一酸,两行眼泪滚了出来。 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唤道:“许大哥,救我!” 四个山贼见只有许大一人,全然不放在眼里,那扛着锦瑟的男人道:“你们把他解决掉,丢到林子里喂野狗。” 锦瑟一听吓坏了,再见着其他三人拿出了明晃晃的刀,也顾不得多想,一口咬住那人的半边脸,边咬还含含糊糊大叫:“许大哥,你快点走,别管我!” 被三人拦住的许大微微怔了一怔,却见被锦瑟咬住的人,吃痛地大叫一声,用力将她丢在地上,又狠狠踹了一脚。 锦瑟一个娇弱女子,哪里承受得住这些,眼见着就只有呜呜的喘气声。 许大只是个农门出身的打铁匠,并不喜欢伤人,但此刻看到锦瑟在地上痛哭。怒从心生,懒得跟着三人缠斗,从腰间拿出斧子,砰砰几下就将那几人的大刀砍得稀烂。 锦瑟那头的山贼听到动静,也赶紧过来助阵。 本来在地上疼得缩作一团的锦瑟,看到四个人把许大团团围住,连滚带爬过来要帮忙。 许大目光瞥到她的动作,大吼一声:“你别动!” 她这才趴在地上不敢再动。 许大那是什么力气,千斤顶都不在话下的神力莽汉。这四个山贼虽然身手也都了得,还有着丰富的实战经历,但跟许大比起来,还是小菜一碟。没过多久,那几人手上的武器,全部在许氏兵器出产的斧子下报废,成了碎铁片。 没了武器,近身搏斗对许大来说,那就再简单不过。他一手抓起一个往地上一扔,一手抓起一个往地上扔,像是扔炮仗似的,一会儿几个人就被摔得眼冒金星,浑身散架,只有出的气儿没有进的气儿。 许大见这几个人终于都老老实实躺在地上,只喘气不再动弹。他拍拍手,从几个倒霉坏蛋身上踩过去,走到锦瑟跟前,直矗矗道:“你没事吧?” 几个本来就身负重伤的山贼,被他几脚踩得隔夜饭都快吐出来。 锦瑟还趴在地上,昂头看着他,那张黑脸还是一副冷冷淡淡不近人情的样子,鼻子一酸,嘤嘤哭了起来。 许大皱了皱眉,本来对她半夜离家出走的行径很是生气,但是见她一哭,也不知为何心里慌得很,蹲下身手忙脚乱去扶她:“是不是伤到哪里了?谁让你逞能的?我还要你救了?” 锦瑟哭得更厉害。 “你到底怎么了?”许大一急,语气就有些不耐烦。 “我疼——”锦瑟哭哭啼啼道。 她似嗔娇的语气让许大更加焦灼:“哪里疼?到底伤到哪里了?” 锦瑟抽泣道:“哪里都疼,浑身上下都疼。” 这明显带着撒娇的语气,许大虽然听不出来,却也觉得心肝儿蓦地有些说不上来的发软。 他想了想,转过身将她的手搭在自己背上:“你上来,咱们先回去,找郎中给你看看。” 锦瑟有点不可置信地看着许大黑乎乎的后脑勺,怔了许久,她才哦了一声,慢慢爬上了他的背。 许大又高又壮,手臂肩膀上都是鼓鼓的腱子肉,那宽阔结实的脊背,像是一堵坚固的城墙。而抓着锦瑟两条大腿的手,更是粗大有力。 锦瑟趴在他背上,双手揽着他的肩膀,刚刚的恐惧,顿时烟消云散,心里头一股莫名的温暖涌上来,将胸口填得满满当当。 许大走了几步,锦瑟又才想起来叫道:“包袱包袱!” 许大只得折身回来,走到几个山贼旁边,也没放下身上的人,只脚下一勾,那包袱从地上弹起来,锦瑟顺势接住。 许大看了眼地上几个还在吃痛打滚的人,想着刚刚锦瑟被人摔在地上还踢了一脚,气不打一处来,又是对着一人狠狠踹了一脚。 锦瑟也气不过,趁机朝几人啐了几口口水,方才心里痛快些。 几个躺在地上的山贼,泪眼花花地看着离开的两人,月光下身影交织在一起。不仅被打成了狗,还要用这种方式虐狗,这山贼当得真特么憋屈,明天赶紧金盆洗手找份正经活计去。 许大背着人走了长长一段,也难免有些微喘。锦瑟掏出丝绢,在他额头擦了擦:“许大哥,要不然我们先歇歇!” “不用!”许大干巴巴拒绝。 其实他喘息流汗,并不是因为累。而是身上的女人软绵绵趴在自己肩上,贴在他背上的起伏,他都能感受到。而且锦瑟自从不用胭脂水粉后,身上就似有似无有种天然清香,此刻两人靠在一起,她就在自己头侧,那清香时而钻入他鼻中,让他有些忍不住心猿意马。 许大是个一根筋粗人,还是个古板的一根筋。这种让他呼吸紊乱,浑身禁不住发热的感觉,十分陌生,以至于他有些期待又迷茫。 期待这条路最好再远一些,又迷茫这条路到底还有多远。 锦瑟也是五味杂陈,只因为许大又救了自己一命,之前他对自己恶行,姑且可以忽略不计。而且被他背着,这种安全感前所未有。她年少家中败落,独自一人堕入风尘,无依无靠多年,从来觉得飘零无助,现下在一个并不喜欢自己的男人身上,找到了自己一直寻求的安全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怅然。 这一段路,许大快走了一个时辰。 到村口时,早已过了子时,许二带着弟弟妹妹等在村口,旁边还有没太清醒的王儒,以及黄芪和苏家姐弟。 锦瑟顿时眼眶一热,两排泪水滚了下来,落在了许大脖子里,他身子蓦地一僵,却也没说话。 许二哥走上前:“大哥,锦瑟姑娘这是怎么了?” 许大淡淡道:“遇到了山贼,幸好被我赶上,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许三轻呼了一声:“锦瑟姑娘,去县城那条道,山贼忒多,你大半夜赶路,胆子也真是太大!” 许二瞪了眼自家大哥:“还不是怪大哥,要不是他逼着锦瑟姑娘签什么三年不许嫁人的契约,锦瑟姑娘也不会连夜被气走!” “就是。”香香附和,“要不是大哥对锦瑟姐姐太苛刻,她也不会离家出走。” “什么?”苏叶一听,跳起来不满道,“许大哥竟然要让锦瑟姐姐三年不许婚嫁,不要以为是你替锦瑟姐姐赎的身,就能为所欲为。我最见不得欺负姑娘家的行为,锦瑟姐姐你别怕,许大哥当初花了多少钱赎你,我就给他多少,以后你就是彻彻底底的自由身。婚嫁自由,恋爱自由,你想嫁给哪个小伙子,我帮你说去!” 说完手一伸,朝旁边的小苏木道:“快把这次回谷里,爹给你的钱拿出来。” 苏木忙不迭捂住腰间的钱袋:“姐姐,你自己有钱的,爹给你的比我多。” 不等他话音落,已经遭来苏叶的一顿暴揍。 为了明哲保身,不殃及鱼池,黄芪捂住双眼,摇摇头。 王儒的酒意似乎也醒了大半,大着舌头道:“许大,这就是你的不对,姑娘家嫁人天经地义,尤其是到了锦瑟这个年纪,再过三年她就成了正儿八百的老姑娘,你不是存心耽误人家么?” 许大在众人的批判下,本来就黑的脸,越来越黑,几乎和夜色混为一体。锦瑟一边感动大家的仗义直言,却也不忍心许大被这么多人攻击,柔声道:“其实许大哥也是为了私塾着想。而且要不是他,我今晚就被山贼捉去了。” 沉默良久的许大,终于低声开口:“这件事再说,锦瑟受了伤,我先把她带回房,检查一下。” 说完,背着锦瑟默默无言,朝私塾生舍走去。 众人等了半晚,也是困得厉害,作鸟兽散,各自回屋。 锦瑟被山贼摔倒在地又踹了一脚,其实也比没有伤得多重,都是皮外伤。许大问黄芪要了治疗创伤的药酒,要给她擦药,但被锦瑟抢过来,红着脸道:“我自己来就好,今晚多亏你了许大哥,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许大嗯了一声,但脚下却没动。 锦瑟疑惑地看他:“还有事?” 许大道:“三年不婚嫁的事,你若是不愿意,我就回去把契约撕了。” 锦瑟怔了怔,轻笑一声:“其实刚刚回来的时候,我想通了。能来乌龙村给孩子教习琴艺,是我的福气,如今私塾才刚刚成立,成亲嫁人的事,确实应该缓一缓。你放心,我既然是私塾的先生,就不会再不负责任地离开。” 许大嗯了一声:“明日你的课停一天,好好在屋子里养养伤。” 虽然他语气仍旧是直矗矗的听不出一丝感情,但这话里的内容,却让锦瑟心里一阵动容,她笑着朝他点点头:“多谢许大哥。” 这厢的许大和锦瑟冰消溶解的时候,那厢许家宅子里,许香悄悄钻进了涅生的屋子,爬上了涅生的床。 黑漆漆的屋子里,小涅生不用睁眼,也知道钻进自己被窝的人是谁。 许香当然不是占小铁蛋便宜来的,而是抱着对大哥和锦瑟的疑惑,同涅生来夜谈的。 “铁蛋哥哥,你说大哥平日里待人都极好极大方,怎么就偏偏对锦瑟姐姐那么苛刻?” 她虽然两辈子加起来活了三十多岁,但在男女之情上面,还从来没开过窍,对于许大的行为很是不解。家里最聪明的就是涅生,于是她就找他来商量了。 然而涅生也才十一岁,对于这种大人们可能都搞不清楚的问题,自是也不懂。他认真想了想:“大哥性格古板,可能他是有点看不上锦瑟姐姐是青楼出身。” 涅生确实聪慧,至少表面上的原因还是看得很清楚。 许香听他这么说不满了,义愤填膺道:“大哥自己也不过是个打铁匠,大字不识几个,人家锦瑟姐姐琴棋书画样样皆通,他还看不上人家出身。” 涅生忙替大哥解释:“大哥他就是古板,锦瑟姐姐刚来那些日,行为多少有点轻佻,大哥看不惯也正常。” 许香想了想锦瑟的媚眼儿和撩大腿行为,好像是有那么一点。 许香想了想:“我以后要帮着锦瑟姐姐,不让大哥欺负她。” 涅生噗嗤一笑:“我看今晚锦瑟姐姐闹了这么一出,大哥以后肯定是不敢再为难她。” 许香点头:“也是。” 然后钻出被窝,朝涅生道:“铁蛋哥哥,你赶紧睡,明日还要上学,可别像苏木整日就在课堂上睡觉。” 涅生本以为她会跟自己一块睡,没想到只钻进来说了几句话又要走,不免有点失落,在黑暗里哦了一声,耳畔已经听到香香溜出门的声音。他摸了摸身旁的被子,还暖暖的留着香香的温度。 小涅生说得没错,经过锦瑟闹得这一出,许大对她态度明显改变。 隔日早晨,许大让厨房里的三婶儿炖了一锅鸡汤,自己端了一大碗去了私塾的锦瑟屋。 锦瑟虽然受伤不算重,但那些各种淤青红肿,经过一夜,也是浑身上下酸痛得厉害,好在这日她的琴艺课暂时休班。 听到敲门声,她拖着酸疼的身子开门,看到许大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 许大进屋,将鸡汤放在案几上,面无表情道:“你受伤了得补补身子,这鸡汤还惹着,赶紧喝了吧。” 锦瑟这回回来,算是彻底想通了,如今这世道说好不好,说坏不坏,自己孤身一个女子,要找到一个安稳的栖身之地不容易,在乌龙村做先生,不用卖笑卖艺伺候男人,有吃有穿,平平静静生活,简直就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日子,三年不婚嫁又算得了什么。 当她早上再次穿起许大给的那些灰扑扑的布衣,看着镜子里不施粉黛的女子,忽然就释然。她从前盼的就是洗尽铅华,这不就正是么? 她喝了鸡汤,浑身暖暖的很舒服,见许大没走,也就有了跟这个榆木疙瘩谈心的念头。 她随口问:“许大哥,你为什么不成亲?我听说上门给你说媒的人也不少。” 许大看了眼她素雅的脸,别开目光,一如既往面无表情道:“以前家里穷,自己又长得丑,下头还有几个弟弟妹妹要养,所以就没姑娘家愿意嫁给我,后来有了铁矿家里日子好了,上门说媒的人也多了,但各家都打着小算盘,我哪里敢随便娶亲,我们几兄弟没读过书,算计不过别人,我自己倒是无所谓,不能让弟弟妹妹吃了亏受委屈。” 锦瑟点点头,看了看他,原来这面瘫脸,竟然还装着这么多事。不过至于他说自己丑,她却不以为然。 比起许二来,他自然是差了一大截,但他高大挺拔,浑身上下都是粗犷的男子气,也算是别有一番味道。 锦瑟想起昨晚,他一人将四个山贼打得落花流水,又背着自己走了一个时辰,真真儿是让人心里砰砰直跳。 许大又看了她一眼:“那你呢?为什么这么急着成亲?” 锦瑟哭笑不得:“许大哥,我已经二十岁了。你看看你们乌龙村,还有二十岁没没嫁人的姑娘么?”说罢,她又叹了口气,“也不怕告诉你,我其实是罪臣之女,十岁的时候,因为父亲得罪朝廷要官,被入了罪,遭满门抄斩。我是家中幼女,在父母的极力庇护下,逃过一劫。我一个孤女能去哪里,辗转流落到青楼,一待就是近十年,直到你将我赎身。我这种人什么都不奢望,就想嫁个不嫌弃我出身的老实人,后半辈子有个依靠。” 许大听得目光闪动,一双黑漆漆的眸子里,竟然泛起了一点红色。锦瑟没注意,只继续笑着道:“许大哥,我知道你对我有成见,但我在青楼里待了那么多年,很多习惯已经根深蒂固,一时半会儿哪里改得掉。不过你放心,我会努力改的,一定不辱没了你给我的这个身份。” 许大喉咙动了动,良久才出声:“我不知道你身世如此坎坷,若是知道……” 锦瑟伸手打断他:“风尘女子有哪个身世不坎坷的,都是身不由己。取悦男人,也只是为了求得一丝生存之地。不管怎样,是你将我从春光楼赎出来,你提什么要求我都会遵守。” 许大道:“不用说了,昨晚那张契约不作数了。我待会就去找阿贵,让他来跟你提亲。” 锦瑟愣了下:“别!” 许大却是置若罔闻,起身就往外走。锦瑟想叫住他,但是私塾里此时正在上课,又怕扰了先生和孩子,只得一瘸一拐跟上。 许大一口气来到山下的锻造厂,小阿贵正在吭哧吭哧打铁。 他朝他叫道:“阿贵,你跟我来一下。” 阿贵立刻放下手中的活儿,颠颠儿跟上了:“许大哥,有何事?” 许大木着脸道:“关于你的亲事。” 阿贵一听,脸上浮现一丝笑容:“许大哥,我也正想跟你说这事儿呢!我爹前两日托我姨给我说了桩亲事,昨晚才告诉我。幸好你跟锦瑟姑娘有协议,不然我可就两头不知该如何了?” “你说什么?”许大皱眉问。 阿贵喜滋滋道:“我说我的亲事已经*不离十了,等日子定了,就请乡亲们喝喜酒。”说罢,又拍拍许大硬鼓鼓的胳膊肘,“许大哥,你也快些把亲事定下来,咱村子里的人都替你急着呢。” 许大气得牙痒痒,黑着脸不说话,阿贵却浑然不觉,笑嘻嘻回去干活了。 好不容易一瘸一拐跟上许大的锦瑟,自是将两人的话听在耳里,虽然有那么一丢丢失落,但那失落很快就转瞬即逝。在青楼里别的见得不多,薄幸之人却是不少。阿贵对她未曾有任何许诺,断然称不上薄幸,难不成她还指望着他等她三年。 许大一转头,就看到慢悠悠走来的锦瑟。 他皱了皱眉,走上前将她扶住:“你还伤着呢?来这里作何?”顿了顿,又道,“你都听到了?不打紧,我们乌龙村未定亲的男子,还有好些个,你觉得谁好,我帮你去说就是。” 锦瑟摆摆手,苦笑道:“许大哥,这件事你就别再管,我现在是真的没什么心思嫁人。” 许大见状又道,“你是不是就想嫁给阿贵?我这就去跟他说,让他把那门亲事退了娶你。这小子也真是,之前看着对你多殷勤,听说你三年不能婚嫁就打了退堂鼓。” 锦瑟一副怕了他的样子,将他拉住:“许大哥,你就饶了我吧!阿贵这么做我很理解,也相信他之前对我是诚心的,不过哪个男子会愿意白白等一个姑娘三年?” 许大拍拍胸口:“我就愿意,若是我对哪个姑娘有心,别说三年,三十年也能等。” 锦瑟怔了怔,又摇头失笑出声。 好在,在她的央求下,许大没有再揪着她嫁人一事不放。不过两人也算是真正冰释前嫌。许大虽然还是个面瘫脸,说话也是直矗矗,但行为上明显对锦瑟大为不同。 锦瑟觉得,这样的日子,不成亲嫁人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第40章 考试 两个月一过,私塾终于迎来了半期考试,初次检验孩子们学习成果的时候到了。 第一天上午,是考自己主修课。琴艺班的几个姑娘,都还是半吊子,尤其是许香,上辈子舞枪弄棍倒是很在行,可是遇到这些琴棋书画,样样让她头疼,磕磕绊绊才弹完一曲。不过锦瑟是个温和的先生,每个姑娘的卡片上都打了个甲等。 许香喜滋滋拿着卡片出门,准备去给涅生看。 路过操场,看到黄芪正在考射箭。不得不说,黄芪在这些方面确实是个人才,短短两月,他班上的十几个孩子被他操练得有模有样。 黄芪看到香香,用力挥挥手:“公……”一个主还未落音,又赶紧改口,“香香,你考得如何?” 许香和她身后的胖丫,一起举起卡片:“都是甲哦!” 黄芪笑眯眯点头,看到身旁的一个孩子脱了一箭靶,十分严格地在他的卡片上打了个丙。 许香悄悄来到王探花课堂外,从窗户里探出两双乌溜溜的眼睛,去看里头的涅生。 小涅生身板坐得端端正正,正捏着毛笔奋笔疾书,洋洋洒洒写了一大页。 而他旁边的苏木,正昂着头瞄他的考卷,待前头的王儒看过来,他又立刻装模作样地书写,然而那张卷子才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字。 在趁着王儒低头时,他撕了一小截纸捏成团,朝涅生扔去。 涅生随手两指夹住那小纸团,往旁边一挥,直直砸中苏木的脑门心,让他晕了一下。 涅生写完卷子,用力舒了口气,将毛笔轻轻放下:“先生,我答完了。” 他举起卷子吹了吹上面的墨迹,正好叫苏木看到,又赶紧在自己卷子上抄了几个字。 王儒满意地点点头。 小涅生吹干了墨,恭恭敬敬上前,将卷子放在王儒身前的案几上。 王儒低下头,认真读卷。 还在考试的苏木,又将那纸团捡起来,朝涅生脚边扔过去。涅生转头看他,只见他用口型道:“你快来帮帮我!” 涅生朝他翻了个白眼,没搭理他。 苏木只得抓耳挠腮继续对着卷子发愁。 王儒一通篇看下来,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字:“涅生,你果真是天资聪慧,我刚刚教你时,还觉得你有很多地方都不足,没想到短短两个月,进步如此迅速。你这水平马上去参加童试,考中秀才不在话下,不过我知你志向远大,照此下去,不出几年,金榜上必然会有你的名字。” 涅生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涅生的进步,全靠先生的指导,我定不负先生所望。” 王儒点点头,在他的卷子上打了一个俊逸的甲字。然后又看向底下还在在答卷的人:“苏木,你答得如何?” 苏木支支吾吾道:“快了快了!” 王儒噗嗤笑了一声:“得了,你也别装模作样了,这两个月你在课堂上就没醒过几回。”说罢,朝他招招手,“把卷子交上来罢,我也不会责骂你。” 关于苏木上课打瞌睡一事,其实一开始王儒还稍微管一下,后来发觉他醒着就会捣乱,还不如睡着不打搅涅生,干脆就由了他去。有时候上课时,见他生龙活虎,就立刻读上一段诗词,苏木是一听就能立刻会周公,屡试不爽。 王儒拿着苏木的卷子一看,虽然他认字不少,但写的文章,狗屁不通,而且书写风格,十分玄幻,就跟鬼画桃符一般,要连蒙带猜才能知道个大概。王儒不禁为未来苏少谷主的病患担忧,这字迹开方子,谁看得懂啊! 王儒对苏木还是很包容的,毕竟这孩子常年生活在药王谷那种远离尘世的地方,如今好不容易出来,虽然每天上课睡觉,但一下课就生龙活虎地跑到外头跟其他孩子们玩儿,整天乐呵呵的,也没有半点首富之子的骄纵,从药王谷带来的稀奇玩意儿也会分享给村子里的孩子,总之除了熊了点,经常跟一帮孩子闯祸之外,基本上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孩。 他跟小涅生不同,苏木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没有入仕的打算,就不需要挣功名,所以学问学得如何一点都不重要。 涅生和苏木拿了考试的卡片出了考场,看到香香站在外头,两人赶紧凑上去。苏木笑眯眯问:“香香,你考得如何?” 许香拿起卡片朝他得意地指了指。又要拿他的卡片看,却被苏木藏在身后,支支吾吾一溜烟跑了。 许香笑着大声道:“苏木哥哥,我都看到了,王先生给你打了丁。” 私塾考试实行四等级,甲等最佳,丁则为末。 王儒虽然挺喜欢苏木的,但在学问上还是很有原则,那张鬼画桃符的卷子,让他很正直地打了个末等。 涅生看到香香卡片上的甲,笑道:“看来琴艺学得很好啊。” 许香挥挥手,小声道:“锦瑟姐姐每个人都打了甲。她说了自己班上的学生不论好坏都打甲,其他几个班的再凭真本事。”说着她又笑眯眯道,“刚刚我窗子里看到了,王先生一直夸铁蛋哥哥呢!” 涅生有点羞赧地摸了摸脑袋:“王先生谬赞了,我还要再努力才好。” 许香道:“想到我们乌龙村,指不定几年之后就能出个状元,现在就有点与有荣焉呢!” 涅生看着她双颊笑得红通通的,眉眼弯弯纯真稚气可爱至极,忍不住伸手在她脸上戳了戳:“天底下人才济济,这都是还没边的事,香香千万莫这样说,免得日后闹了笑话。” 两人正说着,旁边的算术考场,忽然闹出争吵声,一听便是许二和苏叶。自从苏叶再次来到乌龙村,还死皮赖脸做了私塾里大龄学生,这样的争吵就时常发生。 苏叶恢复本性后,虽然非要在许二的算术班,但倒是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对许二死缠烂打,只是时常跟他发生争论,还都是教学方面的争论,总之是极其不对盘。 许二那个算术课先生,本来就水平有限,被她时不时各种挑错,做得十分艰难。 涅生和许香听到动静,好奇地走过去看发生了何事。胖丫则已经占据了有力围观位置。 原来是许二给苏叶的成绩只打了乙等,让苏大小姐不服气,让他改成甲,但许二又坚决不同意。 苏叶怒道:“我十分怀疑你的水平,是否够资格做算术先生。我要跟你好好比试一次,要是你输了,这先生就换我当,你当学生。” 许二被她整天找茬,本来就有点没信心,现在她一挑衅,立刻赌气答应:“行,比试就比试。” 苏叶道:“那我们这就去找王探花出题。” “没问题。” 两个人都是怒发冲冠的模样,苏叶要将许二彻底踩在脚下,许二则要找回自己一直被挑衅的尊严。 王儒因为只有两个学生,这趟考试最轻松,正要回自己屋子歇歇,下午打起精神考其他的熊孩子,就看到许二苏叶风风火火闯进来。 听了两人来意,王儒点点头:“没问题,我就给你们出几道算术题,看谁答得快,谁答得对谁就赢。” 许二和苏木往座位一坐,拿着纸笔和算盘,认真地听题。 王儒想了想,道:“我出三道题,三局两胜最公平。”看到两人点头,他将自己肚里的那点学问掏出来,“第一道题听好,今有贷人千两,月息三十。今有贷人七百五十两,九日归之,问息几何?” 许二和苏木噼里啪啦打算盘,苏叶率先道:“六两七钱五,四舍五入,就是六两八钱。” 她说完的时候,许二也刚刚算完,知道她答对了,看到苏叶得意地斜了他一眼,有点悻悻哼了一声。 王儒点头:“第一局,苏姑娘赢。”说完,又继续道,“第二道题听好,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这道算术题,没办法用算盘打出来,两人就借由纸笔计算。但许二识字寥寥,写个字还要想半天,只能画上鸡和兔子代替,但这样一来就浪费了不少时间。 所以依然是苏叶先举手叫道:“兔子十二只,鸡二十三只。” “苏姑娘答对。”王探花有点同情地看着还在计算的许二哥。其实对于没上过学大字不识几个的山野青年来说,许二能算得出这些题已经算是聪慧过人。只是苏叶是药王谷大小姐,自是从小接受名师教育,又机灵聪明,这些学识对她来说,真是简单不过。 三局两胜,也就意味着苏叶轻轻松松赢了这场比赛。 许二白着脸站起来:“愿赌服输,你赢了,以后你当先生,我当学生。” 看到许二吃瘪,苏叶得意地抖着肩膀笑开:“你急什么?虽说三局两胜我已经赢了你,但凡事有始有终,咱最后一道题还得比完是不是。若是我再赢了,你也好心服口服,若是我输了,你也稍微挽回一点面子。” 苏叶花式作妖十七年,整人打击人的方式千百种,羞辱起人来也非同一般。 许二颜面无存,但还是得硬着头皮坐下。 王儒悄悄抹了抹不存在的汗,开口出题:“一百馒头一百僧,大僧三个更无争,小僧三人分一个,大小和尚各几丁?” 这回苏叶直接给出了答案:“大和尚二十五,小和尚七十五。” 天下读书人是一家,读过的书大概也差不离太多,恰巧这道题目,苏木在书上看过。 王儒点点头:“苏姑娘答对了。” 苏叶朝许二咧嘴笑道:“许二哥,现在你该心服口服了么?” 许二白着脸不说话,转身就往外头走。 苏叶在他后头阴阳怪气高声道:“肚子里都没几滴墨水,也不知怎么好意思当先生教书育人的?” 她本来没打算这么刻薄地羞辱人,但是这两个月来,许二对她的态度,实在太让人气不过。苏大小姐哪里受过这种鸟气,自然是要伺机报复。 王儒也有点看不过去了,小声道:“苏姑娘,许二哥来私塾当先生,也是因为私塾没有算术先生,算是应个急。他算账很厉害的,以后想从商的孩子们跟他学习,再好不过。” 苏叶哼了一声:“反正我比他厉害,以后这先生我来当就好。” 许二低着头从屋子里走出来,许香涅生和胖丫,赶紧围上去。 许香道:“二哥,没关系的,王先生出的那些题,做生意又用不上,你比不过苏叶姐姐也没什么。” 涅生道:“是啊!苏叶姐姐从小师从名师,自是懂得很多,你不用放在心上。” 胖丫连连附和,一脸花痴道:“许二哥你刚刚打算盘的时候真好看。” 许香:“……” 沉默半响的许二道:“她说得没错,我肚里没几滴墨水,确实不配当先生,以后就让苏叶当。” 苏木跑过来哀嚎道:“不要啊!我姐当算术课先生,我还怎么上算术课?一个答错就得被她揍。” 众人同情地看了看他,摇头离开。 深受打击的许二哥,心情十分沮丧,默默回到了家中。 因为还有其他的考试,许香和涅生也没太在意。 下午考的是射箭,除了射箭班外的三个班一起考。其实也就十来人。 平日里上课,许香基本上都是装模作样,一来是不想让人发现她太专业,二来是自己手法特殊,怕一个不小心就让黄芪那白痴看出来,虽然他似乎已经将自己认定是长公主的转世。 小涅生不仅在在王儒班上认真,骑射琴艺算术这些辅修的课程,也没有落下。 射箭一门自然是考得十分不错,黄芪大大方方地给他打了甲。 轮到许香,黄芪一脸期待地看着她:“香香,你要好好射两支给黄其蜀黍看看。” 许香知道他在想什么,白了他一眼,拿起箭,拉弓开弦。 第一支脱了靶。 第二支勉强射上靶子边缘, 黄芪有点失望地去收箭,想公主上辈子可是箭无虚发,百发百中,这两根箭一定是失手,一定是。然后他回到香香旁边,拿起她的考试卡给打了个甲。 虽然射得不好,但是长公主的成绩还是不能打低的。 许香看到那个甲字,无语地摇摇头。 苏木不用说,虽然两根箭都脱靶,但也得到了一个甲,毕竟黄芪还领着他家的月俸。 当然,这甲等成绩,实际上是苏木死皮赖脸要来的,王探花那边只给了一个丁,琴艺课一首曲子都没学完,算术课先生变成了自家姐姐,总之肯定都得不到好成绩,只能从黄芪这里下手。 乌龙村私塾的第一次大考,总算顺利完成。 在各种暗箱操作之下,只有涅生各科得到的甲等成绩,都是实至名归,在考试中名列榜首。许香因为深得各科先生喜爱,几人都高抬贵手给她打了不错的成绩,位居综合排名第三。 第二名则是靠一壶美酒和十只鸡腿,分别成功贿赂了王探花和黄芪的胖丫,顺利得了三个甲,唯一一个乙是来自苏叶的算术。 其实胖丫算术一道题都未答对,苏叶念在她曾经带自己偷看许二洗澡,就十分慷慨地给了她一个乙,本来想打甲的,但是这放水太明显,考场上还有十几双眼睛看着,她只假装正义地打了个水分同样很大的乙等成绩。 成绩出来后,私塾大门口张贴了光荣榜,许大看着第一名的涅生,和第三名的香香,别提多骄傲。涅生倒是在他的意料之中,可他没想到自己小妹也这么争气,一个高兴就给私塾的几位先生又涨了二两月俸。于是几人暗自打定主意,下回考试,要继续给香香放水。 考试过后就是休沐日,黄芪带着苏家姐弟回药王谷,王儒去了城里喝酒,私塾里又只剩下锦瑟。 因着正好是重阳节,一家五口准备去登高踏秋,许大自是将锦瑟叫上。 本来先前发生了许大欺负锦瑟事件之后,许香还准备主持公道,要保护锦瑟不让她再受大哥欺负,但不想这几日下来,许大对锦瑟完全变了个样。 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表情(毕竟面瘫),但是家里做了什么好吃的,都会主动给锦瑟送去,还时常请她来家中吃饭,前日锦瑟屋子里进了一只老鼠,特别机灵,许大愣是追了半个晚上,终于将那老鼠逮住。 一家五口加上锦瑟,开开心心出发去了村子周围最高的那座野山——当然除了因为被苏叶羞辱的许二。 许大虽然叫上了锦瑟,但忽略了一个现实问题,他们一家五口包括香香和涅生,从小在山野长大,都是爬山小能手,而锦瑟却长居青楼,弱柳扶风,走几步台阶就能喘气,哪里能爬野山。 于是进了山林中,锦瑟看着前头如履平地的一家五口,又怕扫了人兴致,只能十分艰难地跟上。 然后一路上,她和许家人的对话,就成了下面这样。 锦瑟看到草丛里有一条花花的长条状物体在移动,大叫一声:“啊!前面有蛇!” 许三一个箭步窜上去,将蛇抓起来:“还挺肥,正好抓回去炖蛇羹!” 锦瑟望着拦在前面的土坡:“这个坡好高。” 小香香轻轻一跳就上去了:“一点都不高。” 待锦瑟好不容易爬上去,入眼之处是旁边的万丈悬崖,吓得赶紧抓住岩壁的草木,拍拍胸口道:“这么陡,好吓人!” 小涅生却是一只脚伸出去:“很吓人么?没有啊!” 锦瑟小心翼翼扶着草木,走得步履维艰,此时一块大岩石不知从哪里滚下来,眼见着要砸中他们一行人。哪知许大伸手轻轻一勾,那上百斤中的山石,像是颗小石子一样,被他扔下山崖。 她本来以为就一路上默默无言的许二正常点,打算移跟在他后面,免得再受到其他人的暴击,但是蓦地发现许二连路都没看,还走得如履平地一般,只得默默退到两个小的身后。 双腿打颤的锦瑟,心中泪流成河:这到底都是什么样的一家人啊! 第41章 情定 一行六人终于爬上山顶,锦瑟无暇欣赏秀丽江山,一脸惨白地倒在地上。 许大这时才发觉她模样不对:“锦瑟,你怎么了?” 锦瑟有气无力摇头:“没什么,就是庆幸自己还活着。” 许大不明所以地抓抓脑袋。 下山的时候,许大将在前面带路的重任交给了三弟,自己默默走在锦瑟身后,这才发觉这对于他们几兄妹来说,如履平地的山路,锦瑟走起来步履维艰。 偏偏她也不说,明明走到险路处,吓得两腿筛糠,还是咬着牙紧紧抓着路边草木,默默跟着前面。 而且她显然畏高,走在悬崖上的小道,根本不敢往下看,死死盯着内侧的山壁。 许大知道自己是好心办了件坏事,本想着重阳节,她孤零零一人在私塾,便唤上她跟自家几兄妹一起出行登高,哪晓得却害得她一路胆战心惊。 许大当然也而不能提出背她下山,毕竟这山路险是险了点,也没到不能走的地步。就算他提出来,锦瑟肯定也不愿意。 于是他就在她身后,默默护着她,看到她摇摇晃晃,就上前扶一把。 每次一抓到许大结实如铁的手臂,本来战战兢兢的锦瑟,就会安心许多。回程的路上,自是比上山稍稍安心。 不过一路揪着一颗心,紧张过度的结果就是,下了山锦瑟直接回了私塾的生舍去休息,婉拒了去许家共进晚餐。 不过锦瑟没有去许家,但许家迎来了另外的客人,那就是从药王谷去而复返的苏叶。 苏叶因为赢了许二,得意了两日,但回到药王谷后,越想越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她本不是一个善于自省的少女,从小到大作恶多端,枚不胜举,唯一愧疚过的一次,大概就是把自己弟弟推下山崖,但是这种愧疚在找到小苏木,并确定他无大碍后立刻消失。 所以说对于许二生出的这种愧疚,实属罕见。 即使是上回在乌龙村骗取许二的感情被揭穿后,她也我没有半点愧疚心虚,反倒愤愤不甘,所以才再次来到乌龙村。 苏叶这回对许二愧疚,是因为她回药王谷前,注意到许二的神情,似乎是有点郁郁寡欢。虽然许二对她的态度让她耿耿于怀十分不爽快,但是将许二打击得颜面尽失,让他伤心难过,也并非她本意。 要问这是为什么? 苏叶扶额做深沉状:这大概就是真爱吧!毕竟她来乌龙村的最终目的,是拿下许二,而不是跟他当仇人。 苏叶自省反思一番后,连属于他老爹的重阳节都没跟他爹一起过,就跑来了乌龙村(苏老谷主:重阳节并不是我的节日,我只有三十多岁。) 苏叶站在许家门口,见着几兄妹回来,立刻笑靥盈盈迎上去:“二哥哥,你回来了?” 许二一看她这温柔娴静的模样,就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冷冷斜睨了他一眼,没理会她。 许家其他人对苏叶,因为知道苏叶是什么样的人,如今反倒习以为常,对她没什么成见。而且苏叶虽然刁蛮任性了些,但在村子里这两个月,并没有做什么恶事,反倒十分又正义感,常常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待人也热情。 总之,许香是真挺喜欢她的,只是要让她当自己二嫂,却还是有点犹豫。主要是怕二哥被欺负。 苏叶和许二的事,虽然大家都看在眼里,但也不好插手,各自默默进了屋,只留下被苏叶拦住的许二哥。 “你又要干什么?”因为苏叶找茬的方式,花样百出,层出不穷,他每日在课堂上都疲于应付,如今算术先生一职被她抢走,虽然羞辱,但也算安生。好不容易等到个休沐日,苏叶滚回了药王谷,哪知沐休还未结束,她竟然一个人又跑了回来。 苏叶笑着柔声道:“二哥哥,先前我非要跟你比赛,是我不对,我也不该那样说你。我给你道歉,私塾里的算术先生以后还是你来当。我们握手言和怎么样?” 许二听她这么一说,戒备地上下看了她一眼,用脚趾头想了想,也知道她肯定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他退开两步,一脸防备道:“苏大小姐,我输了我认,胸无点墨我也认,你要当先生你当。你还要做什么?” 苏叶跺跺脚,嗔道:“人家是真的来给你道歉的。” 许二又打了个寒噤,绕过她进屋,见苏叶跟上来,立刻将门关上,边关边道:“苏大小姐,我怕了你还不行吗!” 话是这么说,但门还是坚决关上。 苏叶大老远跑来给他道歉,连午饭都没吃,竟然吃了个闭门羹,本来道歉的心思,一下就炸了起来。 气呼呼回了生舍。从黄芪屋子里摸出胖丫给的小食,躺在床上边吃边愤愤想着怎么拿下又硬又臭的许二。 苏大小姐不是个有耐心的人,这两个月已经是她有生以来做得最有耐心的事,刚刚许二对她道歉的无视,彻底将她的耐心耗尽。 她吃完最后一口奶干,一骨碌坐起来,有些咬牙切齿般自言自语道:“就这么定了。”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时。 乌龙村这几年因为许氏兵器的发展,较之从前热闹了许多,但是天一黑,还是十分安静。然而由于夜不闭户的淳朴习俗,许家几兄妹,虽然已经开始准备歇息,但是宅院的大门,仍旧半开着。 寂静无声的夜色中,大门口冒出一条鬼鬼祟祟的黑影,那黑影悄无声息地钻入门内,再来到许二的房门口,看到里面没有人,便推门而入。 原来这人正是苏叶。 苏大小姐进了屋子,借着月光在屋子里环顾了一下,看到桌上有一壶酒和一壶茶,走上前从腰间拿出一个小瓷瓶,随手打开茶壶盖,但是想了想又放下,再打开旁边的酒壶,然后将小瓷瓶里的东西倒了进去。 屋外忽然穿来两个脚步声。 苏叶赶紧往床下一钻躲了起来。 进屋的人是许大和许二。 “大哥,你让我给锦瑟姑娘准备的药酒,我放在桌上,酒里好几味药都是黄芪给我的,说是不仅强身健体,还能促进睡眠,晚上抿一小杯最好不过。” “那行,我这就给锦瑟送去。我见她白日跟我们一起爬野山,估摸着是真累着吓着了。” “锦瑟姑娘长居城中,哪里像我们这些乡野人,你快拿去让她今晚就喝一杯,免得明早起来浑身酸疼。” “嗯。” 然后便是一个出门的沉沉脚步。苏叶不用想也知道是大块头许大哥出了门。 她躲在床下拿出刚刚那瓷瓶摇了摇,里面已经空空如也,刚刚她怕分量不足,全倒进了那酒壶中。 头上的床咯吱一声,许二躺下了。 苏叶怕被她发现,直到床上发出沉沉的呼吸,她才蠕动着身子从床底下爬出来,又悄悄溜出了门。 她蹑手蹑脚走出许家小院,一骨碌跑到私塾外头,此时的私塾里只有锦瑟的房间亮着豆大的灯光,当她稍稍走近,便听到男人女人的喘息和呻.吟。 苏叶老脸一红,龇牙咧嘴一番,懊恼地跺了跺脚,一溜烟连夜逃回了药王谷。 回到半个时辰前。 许大拎着一壶养生的酒,来到了私塾锦瑟门外。 可怜的锦瑟,因为白日爬野山省心都受到重创,听到敲门声,好不容易才爬起来,拖着一副残躯给许大开门。 许大一看她的动作和表情,就知道带她爬山,让她遭了不少罪。进屋将酒壶拿出来递给她。 “锦瑟,这是我二弟炮制的养生药酒,不仅能强身健体,还能促进睡眠,你赶紧喝一小杯,免得明早起来浑身疼得受不住。” 锦瑟看着那酒壶,有些好奇:“当真这么有效?” 许大点头:“好几味药都是药王谷那边拿来的,我二弟喝过几次,说是效果不错。” 锦瑟一听也不疑有他,实际上若不是苏叶加的那一味药,这药酒还真是强身健体效果颇佳。 她从柜子里拿出一只杯子,在许大的注视下,倒了一小杯,轻轻抿了一口,虽是药酒,味道竟然不错。她点点头,笑道:“有种茶花的香味,很好喝。” “是吗?”许大看着她放下杯子后,那沾着点点水迹的嫣红嘴唇,让他觉得这酒真是珍馐佳酿,于是不自觉地也舔了舔嘴唇。 锦瑟见状,轻笑了一声:“许大哥,你没喝过么?” 许大摇摇头。他二弟弄这酒,是因为被苏叶折磨地心情不佳,睡眠不好。但他身体好得很,干完满满一整天活儿,也不觉得累,更加没有失眠的习惯,所以从来没喝过许二弄的这玩意儿。 锦瑟抿嘴笑了笑,从柜子里再拿出一只酒杯,倒了一杯递给他:“既然这样,你也尝尝。” 许二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这酒确实清香扑鼻,喝在口中如同晨间甘露一般,让人心旷神怡。 因着是养生酒,两人也都只象征性喝了一小杯。 只是喝在口中如同甘露的养生酒,在入了肚中片刻后,忽然就变成火烧火燎的烈酒。 锦瑟将酒壶放进柜子的时候,脑子忽然有些混沌,脚下也是禁不住打飘,身子差点歪倒在地。 而也开始犯晕的许大,见到她摇晃的身子,下意识上前去扶:“锦瑟,你没事吧?” 锦瑟摇摇头,可许大握在她手臂的那只大掌,仿佛像是带着电流一般,蓦地让她整个身子又软了几分,不由自主往后靠在了他怀中。 许大本来还带着一丝清明,但锦瑟靠近时,那若有若无的香气窜进他的鼻息间,似乎点燃了他身体里某部分躁动的东西,连带着血液都渐渐在沸腾。 那些让他早上裤子里湿哒哒的夜晚,蓦地涌上来。他并不知道那些夜晚,自己的梦中到底出现过什么,只知道让他浑身燥热,腹下的某部分又舒服又难受,直到最后脑子里一片火花闪过。 此时此刻,他忽然就觉得自己已经置身在那些模糊的梦中,燥得厉害,热得厉害,让他继续将怀里的人抱住,去消解那再也按捺不住的饥渴。 而许大也确实这样做了,他紧紧将苏叶抱在怀里,低头看到她微微翕张的樱桃红唇,脑子里虽然空白又混沌,但是本能的驱使,让他贴了上去。 与许大的虎背熊腰相比,锦瑟娇小的像只小奶兽,被他一双大手箍在怀中,半丝都动弹不得。实际上她也并没有挣扎,那酒中烈性春,药作祟,虽然并非意识全无,但身体早不受控制,尤其是许大灼热坚硬的胸膛,让她甘之如饴地靠近。 许大没有任何经验,就算是那些让他裤子湿哒哒的春,梦,也没有任何让他可以想象的画面。所以此刻他身体虽然血脉喷张,但除了含着锦瑟带着酒香的唇,凶猛地像是要吃掉她,不知要再做什么来纾解体内的邪火。 锦瑟被她吻得喘不过气,最后都变成小口小口的呻,吟。而这呻,吟传入许大耳畔,更让他大受刺激。那本来□□的吻,几近变成了啃噬。而嘴唇显然已经不能满足他,然后移到她白皙的脖颈和耳后。 锦瑟半闭着眼,双颊红得像三月桃花。 也不知道何时,两人身上的衣物全部褪尽。 更不知何时,两人到了床上。 男人的喘息和女人的呻,吟,还伴随着床榻摇晃的咯吱声,在寂静的山村私塾中,响了许久许久,直到油灯枯灭,天空露了鱼肚白,那声音才消减下来。 屋外孩子们说笑打闹的声音,将屋子里睡得正酣的男女吵醒。 许大含含糊糊哼了一声,只觉得胸口有一个又香又软的东西,于是闭着眼睛的他,手脚并用抱得更紧,只是下一刻,却蓦地睁开眼,看清怀里的状况,吓得从床上跌下来。 他动静太大,本来还将睡将醒的锦瑟终于缓缓睁开眼片,先是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待看到地一脸怔忡的黑连许大,愣了愣,余光看到自己裸,露在外的肩头忽然大叫一声,整个人钻进了被子中。 许大的目光自然也是瞥到那布满痕迹的肩头,他虽然没经验,昨晚的记忆,除了从未有过的痛快之外,就再无其他,但他也知道那红痕出自谁之手,必然是他那两双钳子般的大手。 两个人一个坐在地上,一个蒙在被子里,直到外头传来胖丫的声音:“锦瑟姐姐,快上课了哦,你不会还没起床吧?” 躲在被子里的锦瑟,浑身上下红得像虾米,脸颊更是滚烫一片,像是能掐出血来。胖丫叫她,她又不能不出声,硬着头皮,在被子中瓮声瓮气道:“你们先去课堂,我迟点过去。” 胖丫在外头道:“好的,我给你带了糖米糕。” 听到她离去的脚步,锦瑟才重重舒了口气。然而在舒气的时候,她才发觉,浑身上下跟被马车碾过一般,又酸又软又疼,尤其是两腿间。脑子里昨晚的一些画面浮现,许大像是一座大山一样,压在她身上,那火杵一般的玩意儿,不停在她身,下进进出出。 锦瑟虽然在烟花柳巷浸淫多年,这方面的理论知识十分丰富,但却是头一次亲身体会,明明就疼得要死,哪里有他们说的□□。 她兀自胡思乱想着,蓦地才意识到这屋子里一直没动静,狐疑地悄悄从被子里钻出来,却见本来光着身子坐在地上的许大,不知何时已经穿了衣服,挪到了床沿边。一张黑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锦瑟到底是出身青楼,昨晚发生的事,稍稍用点脑子就猜了个*不离十,她红着脸道:“昨晚的酒有问题。” 许大却是没想到这点,听她这么说,才意识到昨晚失控,是酒的问题,然后微微蹙了蹙眉,面无表情问:“你觉得是我故意下的药?” 锦瑟忙不迭摇头:“许大哥既然将我从青楼赎身,若是你想要我的身子,一早就可以提出来,犯不着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法。我是想肯定哪里出了差错。” 许大对酒为什么有问题并不感兴趣,他在意的是在两个人生米煮成了熟饭。 许大是长兄,是一家之主,做事向来有担当。既然他毁了锦瑟的清白,他觉得自己必须对她负责。 况且他隐隐约约还记得昨晚自己在锦瑟身上奋力耕耘的滋味。有了实战经验,才知道这事跟别人说的一样,果真是令人□□。 这样想着,看到锦瑟红通通的脸颊,他身,下又开始发热。 第42章 追妻 许大按捺住身体的旖旎,思忖片刻道:“哪里出了差错现在已经不重要,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我们即日就摆酒成亲,我娶你过门。” 锦瑟愕然,过了半响才道:“许大哥,这事不是你的错,你不用放在心上。” 许大严肃道:“你胡说什么!女孩子清白最重要,我毁了你的清白,当然要对你负责。” 锦瑟脱口而出:“你忘了我是青楼出身,哪里还有什么清白。” 许大却不以为然:“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锦瑟对他这不在乎的态度十分讶异,这个男人竟然在得知她并非清白之身后,还执意负责?这责任心也未免太重了点,果真是一家之主做久了的缘故? 许大看着她纠结的模样,从床边站起身:“我去帮你请假,今天的琴艺课休息,回去再让人给你熬些汤端过来,你好好休息。” 锦瑟唔了一声,却咬牙忍痛坐起了身。许大目光落在她身下的床单,那上面开着几朵暗红色的梅花,就算他是个目不识丁的粗人,这点常识还是有的。不过他也没拆穿她,只淡淡问:“你看婚事是安排在月中,还是再早些。” 锦瑟吓了一跳,躲在被子里边穿衣服边道:“许大哥,我们才刚刚签了契约,你让我三年之后再谈婚嫁。我觉得挺好的,这事还是三年后再说吧。” 许大一口气岔住。 什么叫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他这就是。 许大道:“我回去就把契约撕了。” 锦瑟笑着叹了口气:“你的撕了,我这里还有一份呢。做人哪里能随随便便出尔反尔,既然是我们商定好的契约,我们就都该遵守。再说了,婚姻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没有父母,就是自己说了算。我已经想好了,如今会好好教孩子,三年之后再谈婚论嫁。” 许大被噎得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半响才道:“不管怎样,你先好生休息。” 锦瑟嗯了一声,看着他犹犹豫豫地转身走了出去。 锦瑟穿好衣服下床,看着床单上的狼藉一片,有些怅然地长长叹了口气。 在青楼里好不容易保持的清白之身,本想着留在未来的新婚之夜,哪知还是稀里糊涂就给送了出去。 好在是许大,她也没什么悔恨懊恼,他替自己赎身,她本就该是他的人,无奈他对她没半点心思,她才打消了自己那念头。如今阴差阳错睡了一夜,他要对自己负责明媒正娶,但是她却一点不愿意。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她希望许大娶自己,不是出于负责任。这样既是给他套上枷锁,也是给她装上囚笼,毫无必要。 出了门的许大,虽然懊恼自己签的那份契约,阻碍了自己和锦瑟的婚事。但嘴角却又止不住翘上来,昨晚那滋味不停萦绕在他心中,脸上都止不住发烫。走到私塾外头,恰好遇见来上课的黄芪。 火眼金睛的黄芪,一眼就看出许大的不同,笑嘻嘻问:“许大哥,什么喜事?嘴角都翘上天了?” 许大嘴角立刻垮下来,恢复平日里的面瘫,欲盖弥彰冷冷道:“没事!” 黄芪摸摸鼻子,讪笑两声,待他走远,转头瞥了一眼他那脚步明显轻快的背影,嗤道:“药王谷老谷主养的那只公猫,一发情就这么走路。” 许大虽然喜是喜,但被锦瑟用契约的借口拒绝婚事后,他这喜事就变成了喜忧参半,而等昨晚初试*那阵荡漾过去后,就全部变成了愁。真是愁的他唉声叹气,想着要等三年才再能尝到昨晚的□□,他还不如直接说死了算了。 男女之事本身就像是有一道紧闭的阀门,没开启那阀门之前,被困在门内的男女并不觉得有如何。但是当阀门打开,品尝到那洪水般灭顶滋味,就再也难以关上。 如今开了荤的许大哥就是如此。 昨夜耕耘了大半夜,饶是许大这种跟头大水牛一样身强力壮的男子,也有些发虚,索性想着和锦瑟的事儿,给自己放了半日假在家中。到了中午,看到许二带着香香和涅生下学回家,又见他怒气冲冲,问:“怎么了?” 许香笑道:“二哥还能怎样?还不是被苏叶姐姐气的。” 许二重重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茶水,才缓解了点怒气:“这个苏大小姐真是太不像话,赢了我说要当先生,这倒好第一天人就没来私塾。托黄芪说是生病在家,这几日来不了。你们又不是没看到,昨天她还好好的,也不知什么时候溜了回去。” 涅生似是想起什么似地道:“昨晚我好像看到苏叶姐姐从二哥屋子里出来。” “什么?”许二不可思议,又是一阵后怕“我怎么不知道。” 许大虽然是个榆木脑袋,但听涅生这么一说,也有些茅塞顿开,他对昨晚那酒到底怎么回事,并未放在心上,只当是药酒本身有问题。但现下不用猜也知道,这酒定然是苏叶放了的药,估摸着本来是要用在许二身上,不想被自己和锦瑟喝了。而这丫头大约知道自己闯了祸,便偷跑了回去。 想到这里,许大竟然勾唇轻笑了出来。 他一个面瘫,难得出现这种表情,其他几兄妹,都狐疑地看向他。 许大赶紧正了正色,恢复了他面无表情的黑脸:“苏姑娘本来就是指不上,你还当真打算让她当算术先生,她不在你就继续上课。” 许二点点头。 许香想到什么似地道:“锦瑟姐姐今天也不舒服请了假,大哥你做些好吃的,我待会给她送去。” 许大这才想起正事,连忙吩咐厨房里做了七八样大菜。 几大碗装好之后,许香本要拿着托盘去送,许大却拿着直接出了门,边走边道:“你们先吃着,我快去快回。” 这些日子大哥对锦瑟态度是好了不少,时常去给她送东西,许香也没放在心上,只道是上回锦瑟离家出走遇上山贼,让大哥心怀愧疚。 这厢许大端着饭菜到了私塾,锦瑟才真正从床上爬起来,浑身还是像散了架一般,但见到床单上的一片狼藉,只得身残志坚抽下来放在盆中搓洗。 昨日她咬牙爬完野山,两腿已是不听使唤,又被许大压着蹂,,蹑了大半夜,她到中午能下床站起来已实属不易。 许大看她坐在门口小马扎上洗被子,赶紧将饭菜端进屋子里,又将她拉起来:“你吃饭我来洗。” 他手重只稍稍拉了下锦瑟,就让他弄得呼痛。他赶紧收了手,有点不自在地搓了搓。 锦瑟瞥了他一眼,见他一张黑脸似是局促不安的样子,也不想为难他,从善如流走进去坐着吃饭。 饭菜倒都是她爱吃的,只是这么几大碗,换成胖丫也吃不完啊,当是喂猪么? 许大坐在门口,边洗床单边时不时转头看她。 如今锦瑟也不涂脂抹粉,但天生丽质,唇红齿白,肤如凝脂,穿着普普通通的布衣,也是漂亮得紧。许大越看越心神荡漾。 锦瑟被他弄得不自在,嗔道:“你洗就洗,看我做什么?” 许大嘿嘿傻笑了笑,埋头干活。 浅色床单上几点红色的痕迹,他搓了几下,没搓洗干净,想了想干脆随便洗两下,这痕迹还能留作纪念。于是朝锦瑟道:“这床单洗不太干净,我待会儿拿两床新的来给你换上。” 锦瑟没做他想,唔了一声。 许大正洗着,黄芪从外头回来,见状眼睛一亮,窜进屋子里抱着一堆臭烘烘的被单出来,直接扔进许大面前的木盆里:“许大哥,我被单两个月没洗了,你帮我一块洗洗呗。” 许大看着他臭烘烘的被单跟盆子中的混在一起,气不打一处来,拿起来丢在地上:“我是给锦瑟洗,你的自己洗。” 黄芪不满道:“我和锦瑟都是你请来的先生,为什么你能给锦瑟洗,不能帮我洗?” 许大黑着脸看他:“你说呢?” 黄芪装傻:“我哪里知道?” 锦瑟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黄芪大哥,你被单放在门口就好,我待会儿帮你洗。” 黄芪喜上眉梢:“还是锦瑟姑娘善良贤惠。” 许大没好气将地上的被单又捡回到木盆里,瞪了他一眼。 黄芪朝他嘿嘿一笑,钻进自己屋子时,又朝他眨眨眼睛,低声道:“许大哥,要快点让我喝喜酒哦!” 许大这才脸色稍霁,含含糊糊嗯了一声。 然而显然天不从人愿,锦瑟那边完全没有松口的迹象,一副要将三年不婚嫁的契约执行到底的打算。 许大心里苦,但他为人木讷一根筋,也不知该怎么办,完全感觉不到这只是女人的小脾气小别扭,也就真的不再提这事,只等着三年之期快些到来。 锦瑟见许大不再说两人的婚事,心中愈发别扭。 只不过她发觉自己门前的花种类越来越多,秋海棠菊花梅花木莲花,俨然已经成了一个小花园。 每日早上出门,门口都堆放着一盆新鲜干净的水果, 那门口边水缸里的水也总是满满一缸,连黄芪早上要用水也懒得去水井挑,直接从她这里舀走。 活脱脱就是家里多了个田螺姑娘。 直到一日早晨,天才将将亮,她隐约听到外头有动静,蹑手蹑脚爬起来,窗户打开一丝小缝,借着薄暮晨光看去,只见许大正将木桶里的水往水缸里灌。灌完水,又拿了两株不知从哪里挖来的金菊花,种在他门口的小花园中,然后低着头轻轻嗅了嗅。 又高又壮的男人还配着一张面瘫黑脸,做出这个动作,实在有些违和的滑稽,锦瑟忍不住掩嘴笑出来。好在她声音很轻,许大并未听见,闻完了花香,又小心翼翼整理了下花园,才挑着空水桶离开。 锦瑟摇头笑了笑,原来这些日子的田螺姑娘是许大。 锦瑟到底是风月场上出来的姑娘,男人的行为代表什么心思,许大自己可能都说不清楚,但她却猜到了个□□不离十。 本来因为许大不再提及婚事有些别捏和气恼,现下知道他每日偷偷摸摸为子做的事儿,自是有些释然的窃喜,只是依旧装作什么都不知。 许家一家子除了涅生,都是粗心思,许大每天天没亮就偷偷出门,偷偷给锦瑟挑水采花,一直都没人发觉。好几次许二许三听到他出门,只当是去上茅厕。 直到一次因为头晚喝多了汤的涅生起床尿尿,恰好见着他挑着两只空水桶出门,心下好奇,尿完之后,扎上裤子,就悄悄跟上了许大。 这一跟可不得了,许大所作所为全叫他看在眼中。 小涅生虽然才十一岁,但是个早熟早慧的孩子,男女之事虽然还只能算懵懵懂懂,但也知道大哥这么做意味着什么。于是趁着许大没发现,偷偷返回了许家,又趁着大哥还未回来,将这重大发现告诉了许二许三和许香。 几兄妹本来还没怎么睡醒,听他这么一说,瞌睡全无,几兄妹合计了一下,决定先装作什么都不知。 等到隔日清晨,许大一如既往踏着薄暮晨露出门,只是这一回多了几个尾巴。然而他心思都锦瑟身上,对弟弟妹妹的尾随,浑然不觉。直到他做完平日里替锦瑟做的事,挑着空水桶出私塾时,却见自家两大两小,正站在门口,各个一脸坏笑。 许大一时猝不及防,一张面瘫脸也难得浮上一丝赧色,干干道:“这么早,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许三贼兮兮反问:“大哥,应该是我们问你这么早在这里干什么吧?” 许二嘿嘿附和:“就是。” 许香咯咯笑道:“大哥,锦瑟姐姐是不是要当我们的大嫂了?” 涅生笑眯眯点头:“应该是的哦!” 许大被弟弟妹妹一连串话弄得十分不自在,又想到锦瑟的三年契约,没好气道:“还早着呢!” “为什么啊?”许二问,“锦瑟不愿意?” 许三摸摸头:“没道理啊,我看锦瑟姑娘先前挺想嫁人的,她又是大哥你赎出来的,没道理不嫁给你啊!” 许大懊恼道:“我之前不是给她签了个三年不让婚嫁的协议么?她当了真,无论如何不反悔!” 四兄妹一听,先是愣了下,然后一起幸灾乐祸哈哈大笑起来。 搬石头砸自己脚,说的就是自家大哥这种人! 许大看着几个没有同情心的弟弟妹妹,黑着脸瞪了他们几眼,拎起空水桶,恼羞成怒地蹭蹭往回走了。 许二许三连忙拉着涅生香香去追他。 许二笑道:“大哥,别生气嘛!这种事你就该早点告诉我们,咱们一起想办法,你还真准备默默给她挑水种花,等三年之后再把人家娶过门?” 许大斜睨了他一眼:“要不然呢?” 许香走上前爬上大哥的背,许大赶紧将她背好。她趴在他背上吃吃笑道:“大哥,你能等,我和哥哥们可不愿等呢?我们还想早点让你跟我们生几个侄儿热闹热闹呢!” 许大黑黑的脸颊,隐隐蹿上一丝红色,支支吾吾道:“锦瑟不愿意,我也不能逼她。” 涅生跟上来,道:“大哥,若是锦瑟姐姐有心嫁你,肯定就是嘴上说说,毕竟那契约是你逼她签下的,她心里有气也不足为奇,肯定不会真的想等三年;但若是她不想嫁你,这三年不过就是个托辞,三年之后肯定也不会嫁你,你千万别傻傻等人家三年。” “啊?”许大一下给吓住了,支支吾吾道,“那怎么知道她是想嫁还是不想嫁?” 两人夫妻之实都有了,她若是不想嫁给自己可如何是好! 涅生想了想:“我有办法。”说完踮起脚凑到许大和香香面前,小声说了几句。 许香笑眯眯点头:“铁蛋哥哥的办法不错。” 许二许三没听清楚,凑上前好奇道:“什么什么!” 涅生又低声跟他们说了一遍。 两人俱是认同地点头,许三捏了把涅生的小黑脸:“咱家铁蛋就是聪明。” 第43章 摘花 又是一个沐休日,许香吃过早饭便跑到私塾,拉着锦瑟去村东的山谷采花。 这山谷四面环山,都是悬崖峭壁,谷中一年四季,花香四溢,这也是为何许大日日都能为锦瑟采到鲜花的缘故。 锦瑟头一回来这里,看到满谷的鲜花,顿时兴致盎然。 许香见她沉浸在秋花的海洋里,笑眯眯道:“其实这些都是普通的梅花山菊和秋芙蓉,真正好看的花在上头!” 锦瑟随着她的手势,往旁边的悬崖看去,只见那悬崖中央开着星星点点的红色,虽然看不甚清,但也猜得到是什么样的美景。 许香继续道:“那都是红斛花,听说都是生在悬崖峭壁,十分罕见,外头的花市中,一株就要好几十两银子。” 锦瑟作为爱花之人,当然是听过红斛花,只是珍稀罕见,饶是在常年不缺花草的青楼,也未曾见过。眼下看到满崖满壁的红色,心里自是有些痒痒,恨不得攀上去挖两株下来。 可那峭壁少说数十几丈,别说是她,就是武艺高强的人,也未免能攀上去,就算是攀上去,只怕一着不慎就会掉下来。 她笑着摇摇头:“再罕见也没用,咱又没有飞檐走壁的本领,就让那花长在悬崖上,我们远远看看就好。” 许香笑着点头:“是啊,那悬崖峭壁太高了,就算是三哥恐怕也爬不上去。” 两人最后抱着两大捧花满载而归。 然而到了晚上,锦瑟正在给新种的花浇水,却见许家几兄妹满脸焦急匆匆忙忙跑来。 许二急急道:“锦瑟姑娘,你有没有见着我大哥?” 锦瑟蹙眉摇摇头:“他今日没来我这里啊!” 许三跺了跺脚:“奇怪了!晚上吃饭就没回来,问了矿山那边,也说没过去。这村子就这么大,能去哪里?” 许香做出疑惑又焦灼的样子,道:“下午我跟大哥说了我和锦瑟姐姐早上去山谷里采了花,说锦瑟姐姐很喜欢悬崖上的红斛花,可惜摘不到。后来就见他拿了根绳子出去,一直到现在都没回来!” “啊!”锦瑟惊得手中的葫芦瓢落地,结结巴巴道,“走!我……我们快去山谷找找!” 许二抓了抓脑袋,一头雾水:“大哥去山谷做什么!” 许三一唱一和:“难道是摘花?” 涅生咦了一声:“给锦瑟姐姐摘石斛花?” 锦瑟急得跺了跺脚:“别说这些了!我们赶紧去找,这么久没回来,只怕是出了什么事!” 许家几兄妹这才恍然大悟一般倒吸了口气,匆匆忙忙就往山谷里跑。 此时天早就黑透,一行人打着火把赶到山谷,扯着嗓子呼唤许大的名字。 但山谷中除了回声,就只有夜风流动的声音。 找了一圈,锦瑟跟几兄妹会合时,见他们都没找到,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这人怎的这么傻!谁要他去悬崖上摘花了!” 许香瘪瘪嘴小声道:“都怪我!不该跟大哥说锦瑟姐姐喜欢石斛花,不然大哥也不会去爬悬崖。” 锦瑟一见小姑娘眼睛红红快要哭的样子,赶紧摸摸她的头安慰:“不怪香香,大哥会没事的。” 许家几兄妹这时也有些纳闷,因为本来说好的地方,并没有看到大哥的身影。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闷闷的□□。 锦瑟顿时一惊,赶紧朝那声音跑去。 举着火把一看,只见地上的水坑躺着一个浑身狼狈的男人,旁边还放着几株完好的石斛花。 锦瑟两眼一红,火把也顾不得要,往旁边一丢,跑上去看地上的人:“许大哥,你怎么了?” 眼见着火把在地上要烧起来,许二赶紧眼明手快两脚给踩熄灭。 许大似是忍着极大的疼痛:“我听香香说你喜欢石斛花,就去岩壁上给你摘,哪想不小心给摔了下来!” 锦瑟两眼一红,眼泪掉下来,柔荑在他身上拍了两下:“你这个傻瓜,谁让你去做这么危险的事!” 许香捂嘴偷笑,大哥还挺会装的么?这苦肉计真是一点破绽都没有。 许大憨憨笑了笑,举起旁边的石斛花:“我就摘到了三株,你看喜不喜欢?” “不喜欢!不喜欢!”锦瑟带着哭腔又捶了他两下。 旁边几兄妹都捂住眼睛,不好意思再看。 许大吃痛地闷哼一声。 锦瑟赶紧收手,将他扶起来:“许大哥,你怎么样?” 许大龇着冷气道:“我腿好像断了,得回去赶紧找王大夫。” 许二赶紧上前:“大哥,我背你回去!” 锦瑟稍稍让开,红着眼睛忧心忡忡地看着被许二背起来的高大男人,目光又落在地上的石斛花,默默拾了起来。 许二虽然看着白净斯文,但是动作一点都不斯文,许大被他弄得闷哼了两声,咬牙切齿道:“你轻点!” 许二嘿嘿一笑,低声道:“大哥,你这苦肉计演得可真像!” 许大没好气道:“我腿是真摔断了!” “啊?”许二蒙圈,“不是让你假装的么?你干嘛真摔?” 许大咬牙道:“我也不想摔,摘花的时候摸到一个毒蛇窝,躲蛇的时候,脚一滑就掉了下来!” 许二惊出一头汗,脚下加快:“那我赶紧背你回去叫大夫。” 直到王大夫到了许家给许大接骨时,许香和涅生才知道许大是真的摔断了腿! 哎!自家大哥为娶媳妇也真是拼了! 看到许大被绑的严严实实的一条腿,锦瑟眼睛又是一热,泪水哗哗往下掉。 许家几兄妹见状,悄悄退出了屋子。 许大一见锦瑟梨花带雨的模样,一颗心就化了,无奈人太木讷,也不知道怎么哄,只用他那只钳子一般的大手,紧紧攥住她柔若无骨的柔荑,干瘪瘪道:“你别哭了,我这不是没事么?” 锦瑟擦了擦眼睛,似娇似嗔道:“傻成这样,要是真有事才好!” 许大也不反驳,就憨憨地看着她笑。 锦瑟从屋子里走出来,就看到院子里几兄妹唉声叹气。 “你们这是怎么了?”她奇怪问,虽然许大摔断了腿,但也不至于这个样子。 许二率先叹着气道:“锦瑟姑娘,你有所不知,大哥从小长兄为父,将我们几兄妹拉扯大,吃过的苦数都数不过来,以前穷的时候,大哥把白米饭留给我们,自己就喝涮锅水。” 许三也幽幽道:“爹娘刚死两年,大哥为了打铁赚钱,没日没夜地干活,有一次打铁的时候,困得不行,差点一头栽倒火炉子里,脸上烫了好大一块,幸好他脸黑,看着不太明显,但就因为大哥是长兄,下面还有我们几个弟弟妹妹,上门帮大哥说亲的人都没有。” 小涅生可怜巴巴地附和:“家里锻造兵器赚钱后,虽然有不少媒人上门说亲了,但都是图的许氏兵器的钱,背后个个说大哥貌丑人憨。” 许香点点头:“以前县老爷就想把女儿嫁给大哥,但谁知道那千金大小姐有个小白脸姘头,打的算盘是嫁给大哥后,让大哥给她在县城里买座大宅子,悄悄跟小白脸搞破鞋。” 锦瑟听到这里,眼睛瞪得老大,心中五味杂陈,又是心疼许大的遭遇,又是愤怒他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差一点就傻不愣登被人戴绿帽子。 看着四兄妹个个差点一把鼻涕一把泪,她深呼一口气,道:“你们放心吧,以后我会好好照顾许大哥的。” 许香眨巴着漂亮的眼睛,抬头看她,一脸懵懂问:“锦瑟姐姐,你的意思是说要做我们的嫂嫂么?” 锦瑟被个小姑娘这么直接一问,白皙的双颊蓦地浮现淡淡的赧色,支支吾吾地嗯了一声。 许三笑着跳起来,边从窗子里翻进屋边道:“大哥,锦瑟姐说要当我们的大嫂!” “真的?”许大不太相信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许香拉着锦瑟的手往屋子里走,本来锦瑟还有点不好意思,但小姑娘劲儿太大,直接将她拖到了许大床边。 “锦瑟姐姐,你快告诉大哥,你答应当我们的嫂嫂了。” 许大睁着一双黑沉沉的眼睛,渴望地看着床边的美人,提着一个小心脏,小声试探问:“锦瑟,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锦瑟梗着脖子,不太自然道:“那也等你腿好了再说。” 许大手忙脚乱作势要爬起来:“我的腿没事,一点都不碍事。” 但这话说完,就痛呼一声,从床上摔了下来。 锦瑟吓了一跳,赶紧上前去扶他,见他傻笑着看她,没好气拍了他一下,嗔道:“他们说得没错,你就是人憨。” 至于貌丑,反正她不觉得。 站在一旁的几兄妹,再次偷偷退出了屋子,将这小小的房间留给了一对有情人。 虽然涅生的苦肉计建议,被许大弄假成真,但也算因祸得福。 许大平日里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冶炼锻造一整套下来,他就算不需要再亲力亲为,也每日都会亲自督工。 现下腿断了,伤筋动骨一百天,想去干活也不可能,再加上有锦瑟日日悉心照料,所谓温柔乡英雄冢,许大恨不得自己这腿再多断两次,不过想到锦瑟答应自己腿好了就谈婚事,又恨不得马上好起来。 许大到底身体底子好,又有锦瑟每日各种骨头汤炖着,两月不到已经又是一条生龙活虎的好许大。 此时临近年末,私塾也迎来了冬休。王儒带着两坛子好酒回了县城醉生梦死,苏木因为他姐后半段没来私塾,在乌龙村日子过得如鱼得水,完全乐不思蜀,要赖在许家跟香香和涅生一起过年,后来被收到老谷主命令的黄芪,强行扛了回去。 作为资深光棍儿的黄芪,看到同为资深光棍的许大,婚事都八字有了一撇,心里那个抓心挠肝地嫉妒,临走前问胖丫要了两根鸡腿吃完,才心里稍稍好受点。 许大腿好了,自然就是要跟锦瑟谈婚事。不过这回,在小涅生的提醒下,他学精了,也不自己亲自跟锦瑟谈,叫了七婶儿当媒人,一切都按着规矩来。 两人都没有爹娘,父母之命自是不可能,但媒妁之言却没有少,还装模作样让人合了八字,那算命先生拿人手短,说两人是天作之合,年前完婚最好不过。 于是在腊月二十八,八台大红花轿,将一身红装的锦瑟从私塾抬到了半柱香功夫不到的许家。 成亲当日摆的是流水席,整个乌龙村十分热闹,接到消息的药王谷也派了人来喝喜酒。 派来的人自然是除了黄芪没有别人,苏木也自然是跟着来看热闹,跟着两人一起的,还有近两个月没露面的苏叶。 许二这两个月来,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一看到苏叶,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少了这位苏大小姐找茬,现下看到她立刻如临大敌。 苏叶本来干了坏事之后逃回药王谷老实了一阵,后来听说许大锦瑟订了亲,才松了口气,又不免得意,觉得自己做了件大好事,准备跑来邀功。 许大一张面瘫脸,干干朝她笑了笑:“苏姑娘,好久不见!” 苏叶嘻嘻笑道:“许大哥,要怎么谢我这个红娘?” 许大脸垮下来,一本正经道:“这回我就不跟你多计较,要再让我知道你用这些下三滥的法子对我二弟,你就别再进我们乌龙村!” 说完,黑着脸不再理她。 嘿!苏叶捋袖子愤愤,想不到许大过河就拆桥。但她偏偏是个被老爹宠出一身反骨的大小姐,不让她干她偏要干。 只不过许二防她跟防贼似的,但凡她碰过的东西,绝对不进口中,于是那被她偷偷下了药的茶水,最终许二一口没喝着,又被许大和锦瑟喝下。 这夜的洞房花烛,许大再次一展雄风。动静儿大得连隔壁都听得见。 许香竖着耳朵听了会儿墙角,打了个寒噤,锦瑟那小身板,也不知道禁不禁得起大哥那身蛮力的折腾。 第44章 报仇 翻过年后,入了春,乌龙村私塾又开了学。 许香这几日总觉得黄芪和他那班孩子怪怪的,时不时走在路上,就会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几个黄芪班上的熊孩子,拿着根树枝戳一下,然后又神神秘秘跑了开。 而遇到这事的还不止她一人,私塾里其他孩子和先生,都遇到类似的情况。不过大家都当是这些熊孩子在玩什么游戏,也就没太在意。 直到一日晚上,许三哥夜起上厕所,走在自己院子里,忽然噗通一声摔进来一个大坑,呼痛的声音将人吵醒,许香涅生和哥哥们从床上爬起来,走到院子里,看到的就是许三卡在一个不知何时冒出的地洞,痛得直叫唤。 许大赶紧上前将他拉起来,奇怪地看着那大洞:“这白天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多出个洞?” 涅生蹲在地上看了看:“这洞是新挖的,下面好像还有条地道。” “什么?”许大一头雾水。 许香则直接跳下去:“我去看看。” 涅生赶紧跟上。 两个孩子手拉着手,沿着黑漆漆的地道,小心翼翼往前走。 许香虽然胆儿很大,但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道,也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害怕的。于是一只软软的手紧紧攥着涅生。 可她那手劲儿,没过多久,小涅生就扛不住了,可怜兮兮道:“香香,你手上能轻点么?” 许香这才意识到自己攥的是涅生的手,不是什么石头铁块,赶紧松了几分力度,嘿嘿笑道:“铁蛋哥哥,是不是弄疼你了?” 涅生摇摇头,旋即想起她看不到,于是又小声道:“一点点。” 两人抹黑走了一段,涅生忽然将许香往后一拉,护在身后:“前面有人!” 许香纳闷,为什么她都没感觉到? 然而她这纳闷儿还没过,身上忽然像是被人戳了一下。 这感觉实在太熟悉,因为这些日子,她常常走在路上,就会被黄芪那班野小子给时不时来一下。疼到是不疼,就是莫名其妙,让人想把这些孩子拉过来暴揍一顿。 许香大叫:“三毛阿牛,是不是你们?” 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往前跑去。许香赶紧绕过涅生追上 没跑多久,就有隐隐光线从地面传来,大概是这地道挖得太浅的缘故,上方有好几处裂缝。 许香借着一点透进来的月光,看清了前面的人,果不其然是黄芪班上的几个熊孩子。她脚上用力,使出三脚猫的轻功,冲上前一手一个将抓住了两人,重重摔在地上。 虽然她轻功是三脚猫,但手劲儿可是实打实的,还怒吼一声:“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地上的孩子哇哇鬼哭狼嚎:“我们在练习。” “练习?”许香松开手。 被摔倒在地的阿牛爬起来:“香香,我们没做坏事,就是在练习黄芪叔教的功课。” 涅生走上来,奇怪问:“黄芪叔不是教你们骑射吗?” 阿牛道:“黄芪叔说我们骑射学得不错,就跟我们加了一些高深的内容。” 许香皱眉:“什么内容?” “刺杀和挖地道。” 什么? 所以说这些天,熊孩子们时不时悄悄冒出来,那根树枝戳他们,其实是在练习刺杀?而挖地洞更是直接挖到了他们许家。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一个小小的乡村私塾,一些天真无邪的山村孩子,黄芪教吗这些到底是要干什么? 许香想了想,问:“这条地道不会是通往私塾的吧?” 阿牛点点头:“出口就在黄芪叔门口的水缸下。” 许香朝几个孩子挥挥手:“走,带我和铁蛋哥哥去看看。” 几个孩子到了尽头,将头顶的水缸移开,一顺溜爬了上去。 此时夜色已深,整个私塾十分寂静,于是王儒的鼾声,和苏木的梦话,在外头都听得十分清楚。 而许香要找的人,就在水缸前面一丈处,不过或许正做事做得入迷,黄芪一个武林高手,竟然对后面地洞里冒出的孩子,浑然不觉。 阿牛他们因为练习教学内容被许香抓了现行,不好意思面对谆谆教诲他们的黄芪叔,趁他没注意,悄无声息溜走,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许香和涅生则默默蹲在水缸边,想看黄芪到底在干什么 其实黄芪在作何,一目了然。此时的他,正在烧着一堆纸钱,嘴里还低声碎碎念个不停。不过与其说是碎碎念,不如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 许香竖起耳朵,听了好半响,才终于听清楚他念的是什么。 “公主,都怪我没用,这么多年还没帮你报仇。当初我落草为寇,带着几个匪寇兄弟去慕王府刺杀,但试了两年都没成功,还害得兄弟们死伤好几个。”他说完抹了把泪,继续,“不过你放心,你的大仇我一定会帮你报的。我正在攒钱,等着以后招兵买马,还在训练村子里的孩子刺杀,希望以后能祝我一臂之力。这辈子我没所图,就是希望给你报仇。” 许香抬头看了看天空,仲春三月,月色正圆。 如果不是看到黄芪在给自己烧纸钱,她已经忘了,十年前她还是长公主的时候,就是这一天惨死慕狗之手。 连她自己都忘了,黄芪却还记得。 娘的,竟然还有点小感动呢! 许香没忍住两眼泪汪汪,赶紧伸手擦了擦。 只是报仇就报仇,拉着乌龙村的孩子做什么。就他这点出息和脑子,估摸着再过十年,也报不了仇。 实际上许香一点都不希望黄芪替她报仇,一个大男人二十七八岁了,媳妇不找,整日想着替个死了十年的人报仇,有什么意义? 黄芪烧完纸钱,朝天磕了三个响头。站起来转身正准备往屋子里走的时候,终于瞥到水缸边蹲着的两个小人。 他哇的叫了一声,直接将许香旁边的涅生忽略,一个箭步上前,跪在地上将许香抱住:“公主,你显灵了?” 许香本来还有点小感动的,却被他这夸张的举止,弄得破了功,无语地一脚将他踢开:“黄芪叔,你是不是吃错了药了?” 黄芪这才反应过来,面前的人是香香,不过在他眼里,香香就是长公主的转世,今天又恰好是长公主忌日,他正祭拜着,香香就出现,于是再次觉得自己的认知无比正确。 因为看到了长公主的转世,黄芪的悲伤也就少了点。 他嘿嘿笑了笑:“香香,你怎么在这里?这么晚了,为何不睡觉觉?” 许香瞥了他一眼,真的好想揍他!一点都不想承认自己刚刚被他感动到。 她黑着脸,指着水缸旁的洞:“黄芪叔,你让你班上的孩子挖地洞,都挖到我们家了。你是我大哥请来教骑射的,教刺杀挖地洞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到底想做什么?” 黄芪见自己的秘密课程被发现,站起身装模作样打了个呵欠,往天上一指:“香香,今天的月亮好圆啊,蜀黍要去睡觉觉了!” 说完就想溜进屋子,但是还才转身,衣角已经被许香拉住:“把这洞口封上再睡觉。” 于是在许香的淫威之下,黄芪只得拿了把锄头,不情不愿地填土。 小涅生笑着上前帮忙,随口问:“黄芪叔,你刚刚是给谁烧纸钱?” 黄芪的身份大家也知道一二,一来是他喜欢忆往日峥嵘岁月,说起当年在军中如何威风凛凛,二来是他经常说慕王的坏话,以至于全乌龙村都觉得当今摄政王是个逆臣贼子大奸佞。 亏得药王谷和乌龙村都天高皇帝远,不然这些话传到慕王府中,黄芪这大仇还没报,估摸着早就被慕狗除掉。 于是听到涅生问话,黄芪十分坦然道:“给我以前在军中的主子,也就是被慕王杀掉的长公主。” 涅生哦了一声:“就是那个十四年前,鞑子来犯,成功戍边的长公主么?” 自从慕狗上位后,长公主就被定为乱臣贼子,民间百姓对朝局一知半解,自是深以为然。如今十年已过,那段腥风血雨的往事,已经渐渐被人遗忘,只偶尔在说书人口中听到几句,成者王败者寇,慕王为王,长公主便是寇。 黄芪因为这事,还动手揍过几个倒霉的说书人。 现下听到小涅生竟然说的是长公主的丰功伟绩,他顿时来了兴致:“那是!当年我才十四岁,刚刚入军营。你不知道我第一次见到长公主,一身银色铠甲,手持红缨枪,那叫一个英姿飒爽。说起杀鞑子,长公主每回都是打头阵,以一敌百不在话下。” 涅生露出钦佩的眼神,又好奇问:“我听说长公主有个称号叫玉面罗刹,到底是玉面还是罗刹啊?” 黄芪一脸骄傲道:“玉面是说长公主长得好看,罗刹是她杀敌时的勇猛。”说完又有点不自然地补充了一句,“铁蛋,不是我跟你吹,我们长公主长得真是天女下凡。” “真的吗?”涅生有点遗憾地叹了声,“只可惜她死在慕王手中,不然真是想见见这位大名鼎鼎的长公主呢!” 一旁的许香听着两人的对话,不禁冷汗津津,虽然知道黄芪对自己忠心耿耿,但是听到他这么夸自己,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而且铁蛋你有什么好遗憾的,若是她真的活到现在,也是人至中年,哪里还能保持年轻时的英姿。 涅生一提到慕王,黄芪就怒了,义愤填膺道:“若不是慕狗卑鄙无耻利用先皇贪生怕死,调走长公主八万大军,就凭慕狗的本事,也想杀掉长公主?!”说完,又嘤嘤哭了起来,“要是当年我没有回家奔丧,我誓死也要保护公主的。” 许香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人家慕狗是千军万马,要不是奔丧逃过一劫,恐怕你现在就不是黄芪,而是跟她一样投胎转世,成了这村子里的三毛阿牛。 涅生拍拍他安慰:“黄芪叔,我知道你想给长公主报仇,但是训练村子里的孩子,恐怕没用,要是让人家爹娘知道,指不定联合起来将你赶走。” 黄芪大惊失色:“还真是。” 涅生又道:“我也不喜欢慕王,等我以后当了大官,就把慕王赶下台。” 他这话虽然故意带着点稚气,但是许香却怔了一怔。之前还担心涅生做了官,为慕王卖命,但现在看来他是打算跟慕王做对去的。 男孩子有志向是好事,但这志向似乎也太大了点。 如今慕王权倾朝野,而涅生不过是个连功名都还未考的山村少年。 比起她的忧心忡忡,黄芪倒是对涅生的志向十分看好,用力点点头:“那等铁蛋当了大官,我就去助你一臂之力,不把慕王赶下台誓不罢休。” 说完一大一小,还认认真真击了个掌。 许香望向黑沉沉的夜空:祝你们梦想成真! 填完了水缸下的地洞,三人又来许家,黄芪和涅生将院子里那让许三摔了一跤的洞也填了上。许大知道黄芪这些时日教了孩子们这么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一个不满意把他的月俸扣了一半。 打两份工扣扣索索攒钱准备招兵买马的黄芪一听,表达强烈抗议,然而被黑脸许大哥无情镇压。 许香见他平日里抠得身上的衣服破了洞都不换,缝缝补补又一年,实在有点看不下去,偷偷摸摸塞了他一点自己的零花钱。 黄芪感动得潸然泪下,果然这个世界上对自己最好的就是长公主。 许香默默叹了口气,虽然黄芪如今二十有八,但要改掉那二愣子一根筋的毛病,估摸着这辈子都不可能。 他要替自己报仇就报仇罢,反正天下下雨,娘要嫁人,她一个小丫头也管不了那么多。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过着,到了春末,许香就年满十岁,说起来也算是个大姑娘了,不过在许家,她仍旧是个被人捧在手里的小孩子。 自己大嫂因着是曾经流落风尘的罪臣之女,孤苦伶仃飘零多年,如今的日子,是锦瑟在青楼里想都不敢想的,自是十分珍惜。勾栏里那些坏习惯也渐渐改掉,不过人却十分聪慧机敏,将许家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照顾许香也是更妥帖。 许香二世为人,上辈子本来就是个女罗刹,这辈子又被三个糙汉子哥哥带大,自是没有一点小女儿该有的矜持和娴静优雅。 锦瑟见着小姑娘渐渐长大,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赶紧开始慢慢矫正她。 笑不露齿,走不动裙自是不可能,但也不能走路脚下生风,跟人打闹,随手一摔就把人摔个四脚朝天。 然而在改造过程中,她发觉十分任重道远,因为许家三兄弟包括小涅生,丝毫不觉得香香被养歪了,反倒觉得自家小妹懂事听话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而自打许大成了亲之后,本来就美名远扬的许二哥,便成了十村八寨的香饽饽,上门说亲的媒人快要将许家门槛踏坏。 大哥有了嫂嫂,美男许二自是也开始蠢蠢欲动,毕竟他也是二十多的人,搁在哪里都是大龄男子,每天看着大哥天一黑就拉着锦瑟进屋子不再出来,他还是有点艳羡的。 不过别看许二肚中无点墨,但对于自己长得好这件事还是认知清楚的,如今许家发也算是首屈一指的富商,所以许二哥表面上没显露,但心气儿还挺高。暗暗希望自己未来媳妇儿秀外慧中知书达理。 于是一个月有余,媒人上门介绍了至少十几个美貌如花的姑娘,许二愣是没一个看上眼。 直到县城里张员外托媒人替自己幺女说亲。 这王员外秀才出身,家底殷实,是远近闻名的种茶大户,这唯一还未成亲的小女儿是员外夫妇的掌上明珠。因为这千金长得如花似玉,又自小聪明伶俐,熟读诗书。无论是她爹娘还是千金自己,都不免挑剔了些。无奈边远郡县,能挑的人家有限,本来是打算将女儿外嫁到州府大户人家,但又怕离家远了,这掌上明珠受婆家苛待,只得继续在附近挑选。 虽然许家如今是首富,但先前张员外是对这种目不识丁的暴发户看不上眼的。直到自家小女的婚事一拖拖到了十六岁,亲事还没个眉目,张员外两口子也有点急了。又听说许氏兵器老二虽然斗大的字不认识几个,但模样却俊俏得很,凡见过他人的,莫不夸他貌赛潘安。后来一次许家三兄弟去县老爷府上做客,张员外也恰好在场,算是亲眼目睹了许二的风采,原来传闻丝毫不假,不由得心动了。 回去跟女儿一说,张千金也听得心动,便红着脸答应了。 张员外找的是县里金牌媒人,也就是之前给许大说过县老爷千金的那位。 这媒婆替人做媒数十载,无论男女,基本上都是例无虚发,堪堪是折在许大和县老爷千金那一茬。她也没料到县老爷千金有个小白脸姘头,想到当初差点坑了许大,心里难免愧疚。这回接到张员外的委托,还专门仔细打听了一下张千金的品行,果真是品貌双全,千里挑一的好姑娘。 金牌媒婆抵达许家的时候,许二正在私塾上课。 之前苏叶虽然和他比赛赢了,但苏大小姐根本就没有教书育人的心思,私塾里的算术先生还是由许二担任着。苏叶则因为过了开始的新鲜劲儿,虽然还是在乌龙村待着,但想起来了才去私塾听会儿许二的算术课,其余时候就在村子里瞎晃荡,心情好了就做点助人为乐的好事,比如哪家母猪下崽不顺,哪家孩子咳嗽发烧,哪家男人打媳妇儿,她就随便弄几味药,保管一切都解决。 到底是药王谷千金,看着不学无术,其实专业技能还是杠杠的。 苏叶虽然被许二视为洪水猛兽,但在乌龙村颇受欢迎。大家也知道这药王谷千金是冲着许二待在乌龙村的,所以许二那边一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立刻告诉她。 这不,她正在帮助五姨家的大黄狗接生,五姨家在私塾上学的小儿子,就匆匆跑来道:“苏叶姐姐,媒婆又上门来给许二哥说亲了。” 第45章 搅和 苏叶一听,赶紧放下手中的活儿,拔腿就往许家跑。 此时的许二也刚刚从私塾回到家中,一家几兄弟正热情接待者从城里来的金牌媒人。 苏叶赶到许家,也不进去,就悄悄趴在屋外听着里面的对话。 老媒婆啖了口茶,巧笑嫣然开口:“许二公子,这回老妪真是千挑万选,才找到一个配得上你这一表人才的姑娘。” 许二好奇追问:“是哪家的姑娘?” 媒婆道:“是城里张员外家的小千金,年方二八。去城里一打听就知道,这位千金花容月貌,知书达理,绝对是千里挑一的好姑娘,跟许二公子那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这位张员外许二是在县老爷府中见过一回,似乎品行不错,想来教出的闺女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虽然知道媒婆嘴里的话,信个五分就差不多,但听到花容月貌知书达理,他还是有点心动了。只是有了上回大哥的前车之鉴,这种大户人家的千金,他一时也有点犹豫。 媒婆自是知道他担心什么,大手一拍:“二公子不用担心,若是信不过老妪,你可以自己亲眼去看看。张千金每个月十五都会去城郊的观音庙烧香拜佛,届时你亲自看上一眼,再寻着机会同她说几句话,姑娘什么品行,大概也能看出一二。” 许二心道也对,便点头道:“我确实不喜欢盲婚哑嫁,待看过人家姑娘之后,我再给你个准信。” 媒婆连连笑道:“好好好,后天就是十五,二公子赶紧看了人给我个准信儿,我也好答复张员外。” 两人的谈话,苏叶听在耳朵里。先前各路媒婆上门说亲,别说是许二,就是她一听,也不会放在心上。但这张千金显然不一样。 于是如临大敌的苏大小姐连夜跑去了县城,翻墙进了张员外家看究竟。 一看不得了。 这张家千金果真如媒婆所说,长得如花似玉,她翻墙进去的时候,张千金正在弹琴,那琴声悦耳动听,直逼锦瑟的琴艺,还让她入迷地听了好久,以至于翻墙出来的时候,没注意到一条大狗吐着舌头站在墙角,吓得她咕咚一声跌下去,屁股差点摔开了花。 苏叶没有回乌龙村,而是在城里找了个客栈住下,躺在床上认真想法子。 许二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她再清楚不过,不就是当初刚刚到乌龙村那个装模作样的苏大小姐,知书达理,弱柳扶风。 而这位张家千金,显然就是哪一款。许二如今心急火燎地想娶媳妇,见了人姑娘,恐怕恨不得马上定下来。 我呸!苏叶哼哼冷笑:没那么容易! 十五那日,许二一早就起床出门,路过私塾正好遇到苏木跟着黄芪在晨练,他想着这两天好像没见到苏叶,随口问苏木:“你姐呢?” 苏木摇头:“不知道。” 许二本来真的只是随口一问,苏叶经常神出鬼没,招呼不打跑回药王谷也是常事。但听到苏木说不知道,不由得皱了皱眉:“你姐去哪里?你不知道?” 苏木嘿嘿笑道:“反正她要是不来乌龙村,我就最高兴不过。是不是,黄芪叔!” 黄芪十分认同地嗯了一声:“是!” 许二眉头皱得更深,对这种寡淡的姐弟情十分不以为然,义正言辞道:“苏木,你只有一个姐姐,若是她遇到坏人出了事,怎么办?” 苏木笑道:“出了事我就没有姐姐了,那真是太好了。”罢了又问黄芪,“黄芪叔,你说要是我姐遇到坏人,有没有可能出事?” 黄芪道:“没有,只有可能坏人被小姐团灭。” 苏木叹了口气:“真可惜啊!” 许二气得只差跳脚,指着一脸天真无邪的苏木道:“你这是当弟弟的么?若是我们家香香两天没见人影,我们几兄弟早就急坏了。” 苏木眨了眨眼睛,十分认真道:“若是香香不见了,我也会急坏的。” 许二差点一口岔住。 直到送锦瑟来私塾上课的许大看到他还在村子里,催促道:“二弟,你不是要去见那位张家千金么?怎么还不走!” 许二这才想起来正事,瞪了眼苏木,匆匆跨上马往外走。 苏木挠了挠脑袋,对着他的背影大叫:“许二哥,要是香香不见了,我真的会急坏的。” 小涅生从许大身后冒出来,没好气朝他道:“你说什么香香不见了。” 苏木嘻嘻笑道:“我就是假设一下。” 涅生瞪了他一眼:“以后不准有这种假设。” 苏木无辜道:“是许二哥先假设的。” 涅生道:“那你也不准假设。” 苏木乖乖道:“好吧。” 每个月初一十五,城郊的观音庙香火都十分旺盛。许二赶到庙前时,已经有不少香客进进出出。他就猫在庙旁边看着进出的人。 他先前只大概问了一下媒婆张千金的容貌,若是她描述属实,他必然一眼就能认出。 过了午时,人渐渐变少,许二正等得有些乏了,还想着是不是媒婆夸大其词,可就在这时,一个小姐模样的姑娘,旁边跟这个小丫头,不紧不慢往庙里走去。 那姑娘大概二八年华,穿着一身水粉绫罗裙,头上戴着一只碧玉簪,一看就是富家小姐。长得明眸皓齿,虽然谈不上千里挑一,那也是实打实的美人儿。加上走路款款而行,看起来就是温婉有教养的女子。跟苏叶那女魔头截然不同。 呸呸!许二暗啐了两声,他是来打探自己未来媳妇儿,莫名其妙提起那个祸害是做什么! 等到张千金烧完香出来,许二悄悄跟上她。 他没有许三那种出神入化的躲藏技能,所以没跟多久就叫走在前面的千金和丫鬟发觉。 那小丫鬟悄悄回头看了他一眼,附在自家小姐耳边小声道:“后头好像有个公子在跟着小姐,我看了一眼,长得特别俊。” 张千金跟媒婆口中说的差不多,是个聪慧机敏的姑娘,早已察觉有人跟着,又听丫鬟说是俊公子,心下琢磨了下,十有八,九就是那许氏兵器的许二。 作为大家闺秀,她自是不好意思大庭广众之下跟许二打照面,又想着许二能主动上来攀谈两句,好叫她看看这人谈吐为人如何。于是便故意走了条僻静小路。 小丫鬟还不明所以,在她旁边提醒:“小姐,有大路不走,你走小路是作何?” 张千金斜了她一眼,淡淡道:“小路清静。” 小丫鬟一头雾水地摸了摸后脑勺,余光瞥到跟来的许二,忽然福如心至,贴在她耳边小声道:“那公子不会就是老爷替你相中的那位许二公子吧?” 张千金红着脸不说话。 小丫鬟见状捂嘴偷笑。 许二看了看周围没人,清清嗓子,道:“前面的可是张员外家的千金?” 张千金停下脚步,没有转身,只低声应道:“不知公子是哪位?” 许二文雅道:“在下许氏兵器的许二。” 张千金红着脸含羞带怯道:“不知许二公子有何事?” 许二见这小姐果然是知书达理的姑娘,越发想提前结识,多了解几分。 别看许二长得面如美玉,不晓得的人大致以为他是个风雅公子。实际上许二哥跟许大和许三没什么两样,都是乡野长大的糙汉子。肤白貌美完全就是天生,别人在烈日下晒个半日,保管晒成一条黑炭,偏生许二天天晒也晒不黑,就算夏天稍稍黑了一点,冬天一捂,又是白白净净一个俊郎君。 人不可貌相说的就是许二这种人。 外表俏郎君内心糙汉子的许二是没什么矜持之心的,听闻张千金这般问自己,立刻道:“张姑娘,我想请你喝一杯茶,不知可否愿意?” 张千金余光瞥了他一眼,也不点头,也不摇头,只红着脸继续往前走。 许二不明白这千金小姐的意思,只好先跟上她再说。 哪知两人还没走出小道,许二前面忽然蹿出一道身影,拦住了他的去路。 原来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却是油头粉面,环佩作响,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男子。这少年见着许二,猛地扑上去抱住他:“许二公子,你怎么这么久了都不来找奴家,奴家可是想死你了!” 许二一头雾水,却被他抱住一时未能挣开。而那前面的张千金,则已经转过头,错愕地看过来。 脂粉少年靠在许二身上:“许二公子,你这是怎么了?不认识我了么?我是小莲,你说过要陪我看星星看月亮的小莲啊!” 许二不知道这少年搞什么名堂,只觉得一身脂粉,十分令人嫌恶,用力推开他:“什么小莲!我不认识你!你认错人了!” 那少年被他推开,一年泫然欲泣,又抱住他的腿道:“二公子,我们才多久不见,你就翻脸不认人!以前那些甜言蜜语都不作数了么?我知道你不想让人知道你是断袖,但这里也没别人,你作何不认我?” 张千金秀眉已经蹙作一团,本来秀丽清雅的脸上,露出明显的羞愤和恼怒。 身边的小丫鬟,则是义愤填膺地跺跺脚,喝道:“想不到许公子是这种人!小姐,我们赶紧回去告诉老爷!” 许二还本来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只想着挣开抱住自己的人,听到小丫鬟这么说,才恍然大悟般睁大眼睛,辩解道:“张姑娘,你误会了,我真不认识这人!” 张千金看着他模样面如傅粉,倒是跟地上那脂粉少年挺相配。又见那少年哭得伤心,自是不相信许二的话。红着脸又羞又恼地跺跺脚,朝小丫鬟道:“红玉,我们走!” “哎——”许二一边用力挣脱地上的少年,一边大声道,“张姑娘,还要不要去喝茶啊?” 张千金疾步朝前走,啐了一声:“不知廉耻!” 待到千金和丫鬟离开,抱住许二的少年才松开双手,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朝怒目相向的许二粲然一笑:“许二公子,奴家是真的好中意你!” 见许二已经捏起拳头,他又赶紧抱住脑袋,一溜烟跑远了。 许二站在原地,还有些怔怔然,半响才觉得不对劲。便寻这那少年的痕迹,追了上去。 少年小莲自然是苏叶雇来的一根搅屎棍儿,圆满完成了任务,便去找等在不远处的苏叶邀功。 苏叶坐在两丈高的大树杈上,摇晃着两只穿着绣花鞋的脚丫子,见到小莲跑来东张西望寻她的影子。她从树上折下一只树叶丢向他:“怎么样?” 小莲昂着头,将脸上的脂粉随便抹了把:“苏姐姐,我都按你的做了,那位张千金好像气得不轻,估摸着是回去跟老爹告状去了!” 苏叶咯咯笑得像银铃,从兜里掏出一张银票扔给他:“办得好!这是奖赏给你的!” 小莲抓过银票一看,整整一百两,笑得合不拢嘴,大声道:“苏姐姐以后还有这种事,尽管找小莲好了,一定替你办得漂漂亮亮的。” 苏叶点点头:“你可以走了!” 小莲揣着银票喜滋滋离开。坐在树上的苏叶却忽然莫名有点悻悻然,她随手扯下一片树叶,塞在嘴里,仰头望了望天。 就在这时,忽然一声怒吼传来:“苏叶!” 苏叶低头一看,见着的便是地上几米之遥,许二一张怒不可遏的脸。 苏大小姐虽然作恶多端,但每回对许二干了坏事,也不知怎的都会有些心虚。现下看到他这副模样,下意识装傻充愣道:“哎呀!许二哥,真是巧呢!” 许二一张白脸,都快气得跟大哥一样黑,指着她吼道:“你给我下来!” 苏叶梗着脖子哼了一声:“你让我下来就下来,岂不是很没面子?” 许二气得脸红脖子粗,想也没想就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往上面一丢。 苏叶避之不及,哎呀了一声,身子一晃,眼见要从树上掉下来。 许二也是被气急的,但这树两丈多高,看着苏叶被自己打下来,心里又不由得一紧,身体已经先于脑子,往前冲上去,在树下伸出手接人。 许二虽然也是一把好力气,但到底比不得他大哥,苏叶一个大姑娘,从两丈高的树上掉下来,还是很有些分量。于是他接是接住了,不过巨大的冲力,让两个人一起倒在地上。 许二在下,苏叶在上,还好巧不巧,两人脸贴在了一处,唇也堪堪擦过。 两人俱是一愣,像是过电一般,苏叶从许二身上弹开。两人都有些恼羞成怒,相视看了一眼,然后各自哼了一声,又别过脸。 许二拍拍衣服从地上站起来,一副怕了她的样子:“苏大小姐,我求求你放过我好不好!你再怎么使绊子,我也不会娶你的。” 苏叶一听,立刻跳脚怒道:“谁要你娶了?你以为我堂堂药王谷千金,真得看得上你这么个胸无点墨的粗人?” “竟然这样,你为什么吓走张姑娘?” 苏叶无赖道:“我乐意!” “你——” “我就喜欢看你想娶媳妇儿又娶不到,急得心急火燎的样子。” “你简直不可理喻!”许二想了想,又道,“苏叶,你今年也十八了,难道就不打算找个人嫁了?” 苏叶道:“想做我们药王谷女婿的人,从这里能排到京城,我有什么好急的。不过我哪天要是嫁人,肯定会给你送上喜帖的。” 许二冷笑了一声:“我看你还是行行好别嫁人了,免得祸害别人。” 苏叶不以为然地又哼了一声。 两个人一路从县城吵到乌龙村,不过村子里的人已经见惯不怪。 见到的人只摇摇头:“这两冤家怎么又吵起来了!” 许二的这门亲事自然是黄了。那张千金回去就将许二是断袖的事儿,告诉了她老爹张员外,张员外一听,这还得了,赶紧找来了金牌媒婆退信。 那媒婆也有些傻眼,上回她给许大说亲,不想县令千金有个小白脸姘头,这回给许二说亲,仔仔细细将张千金打探了个清楚,哪晓得许二自己却出了问题。媒婆退信的时候,许二也解释不清楚,干脆懒得解释。 而媒婆通常都长着张大嘴巴,金牌媒婆的嘴巴又尤其大,这桩亲事黄了不说,还到将许二是断袖一事广而告之。边远郡县本来就人不多,一传十十传百,许氏兵器貌若潘安的二当家是个断袖,不久连七八岁稚儿都知。 就算是许家再有钱,许二哥长得再俊朗,也没有正常的人家想把女儿嫁过来。 于是本来的香饽饽许二,一下成为无人问津的大龄光棍儿。 他和苏叶三天一小吵两天一大吵再也没有间断过。 上课的时候,两个人吵。 下课了,两个人吵。 私塾里,两个人吵。 许家院子里,两个吵。 春天山谷里采花,两个人吵。 夏天小河中戏水,两个人吵。 秋天果园中丰收,两个人吵。 冬天雪地里打仗,两个人吵。 从春天吵到了冬天,又从冬天吵到了春天。 一转眼,乌龙村的私塾里已经办了两年。 许香从九岁小女娃,长成了十一岁的大姑娘。 涅生从十一岁的小铁蛋,长成了十三岁的少年郎。 第46章 青楼 这两年,除了许二和苏叶无伤大雅的吵架之外,许家一大家子过得十分满足快乐。许氏兵器冶炼铸造进入正轨,村子里几个青壮年都已经上手,三兄弟不再需要亲力亲为,加之边境不□□稳,兵器生意自是蒸蒸日上。许家三兄弟本不是有大包袱的人,图的不过是吃饱穿暖,但世事难料,如今竟然过上了躺着挣钱的好日子。 许大虽然成亲晚,但后来居上,成亲十个月就让锦瑟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大胖儿子。 不过说是双胞胎,却是一个随爹一个随娘,一个白脸一个黑脸,长得实在不怎么像。 私塾办了两年,村子里的孩子虽然学得不精,但也勉强算是复合型人才,斗大的字识了几个,算起账来磕磕巴巴,至少也不会被人坑,曲子弹不了几首,但听得不少,也算是有些鉴赏能力。至于骑射大约是学得最好的一门,孩子们活学活用,打猎个个是好手。 虽然这两年成果,让王儒深刻意识到这本该教书育人的私塾走得偏了点。本来是要从里面走出几个读圣贤书的书生,岂料一个赛一个生猛,哪里有半点读书人的样子。 唯一让王探花欣慰的是,自己的得意门生涅生学识越来越好,文章做得一天比一天棒,浅滩的蛟龙,迟早会一飞冲天。 这年的县试定在秋天。 十三岁的小涅生,早上吃了大嫂锦瑟煮的两只鸡蛋,穿上哥哥们买的锦缎新衣,带上两只狼毫和砚台墨条,进城去赶考了。 当然,跟他一起去的还有许家一大家子,包括两只刚刚满周岁的黑白团子小黑和小白。 考过了童子试便是秀才。 对于许家三兄弟来说,秀才就已经是顶有本事的人,所以比胸有成竹的涅生紧张得多。 在赶往县城的马车上。 许大不慎其烦地重复让涅生检查褡裢了的文具有没有遗漏。 许二叮嘱他千万仔仔细细看题,不要粗心。 许三说要是实在不懂,也可以抄水平发挥。 然后换来了一众人的鄙视。 许香看哥哥们如此紧张,抱起在她脚边玩闹的两只小侄儿,笑嘻嘻道:“哥哥,铁蛋哥哥跟着王探花学了两年,你们还怕他考不过一个童子试?铁蛋哥哥可是要中探花状元的人呢!” 锦瑟笑着附和:“就是!王探花说了,涅生天子聪慧又勤勉刻苦,童子试对他就是信手拈来。” 涅生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半边小白脸红通通地,低头眨了眨眼睛,又看向对面抱着两个孩子的香香。 上半年的春天,香香就已经满了十一岁,此时的小姑娘正在抽条,原先的婴儿肥圆脸蛋,变成了圆润的鹅蛋脸,一双乌沉沉的眼睛,仿佛会说话。双颊粉嫩,鼻子尖尖,小嘴唇不点而赤,长得是越来越水灵漂亮,走在大街上,都会忍不住让人多看一眼。 唯一美中不足的那该就是她那只微跛的腿,走起路来仍旧不那么好看。 但是小涅生完全不以为然,在他眼里,香香哪儿哪儿都好看,连走路的姿势都好看。 今日的县试不过是童试的开始,再考完府试院试,他就成了秀才有了乡试资格,正式踏上科举之路。 时不待人,他也要开始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所以三年后的秋闱,秋闱过后的会试,每一次都必须要一击即中,这样才能快速进入朝堂,接近那人。 他在乌龙村快乐平安地过了六七年,这些光阴像是偷来的一般,有时候想想都害怕是自己做的一场梦。醒来后没有哥哥们,更加没有香香,只有永无止境的颠沛流离。 其实无论是对于哥哥们还是香香,他这个被捡来的孩子,都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但是他们没有嫌弃他来历不明,也没有嫌弃他半张脸的黑印,只真心将他当做亲人,照顾他疼爱他,哥哥们甚至为了他建了一座私塾。 要是他以后要做的事未能做成,恐怕连报答哥哥们的机会都没有。 想到这些,涅生一双眼睛,禁不住雾气沉沉。 又怕被人发现,只装作低着头去逗小侄儿。 哪知刚刚会说话的小黑团子,看到涅生的模样,含含糊糊道:“哭哭……” 许香一听,弯身昂头去打量他,果然见着涅生眼睛红红的,她奇怪道:“铁蛋哥哥,你怎么哭了?” 涅生赶紧摇摇头,抹了抹眼睛:“昨晚温书太晚,眼睛有点疼!” 许大立刻摆出家长的姿态轻斥:“不是说过么?让你早些休息,休息不好怎能考得好?” 涅生道:“临阵磨枪不亮也光。” 许大被噎了一下:“那你在车上赶紧睡一会儿。” 涅生乖乖点头。 许香觉得涅生今日有些奇怪,但想着也可能是考试综合征,也就没太在意,继续逗着两只小侄儿玩。 县试是县令大人主持。而县令大人和许家又有些交情,比如说县衙时常遇到财政困难,都靠许家慷慨解囊。看到许家送那个阴阳脸弟弟来应考,特别殷勤地打招呼,客套说涅生定能榜上有名。 许家三兄弟对这话表示很受用,当场表示今年县里赈灾的银两他们包了。 但涅生进去考场考试后,一家七口就有点不淡定了,心急如焚地等在外头。 十镇八乡来参加考试的学子统共上百人。小的十二三岁还懵懵懂懂,老的五六十岁屡败屡战。有富家公子也有寒门子弟。 送考的人也是五花八门,不过像许家这种一大家子都来的委实不多。 在考场外等待的时候,许家旁边一个妇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对另一妇人道:“妹子,你不知道我家那口子,非得考什么功名,考了十几年了,连个生员都没考中,让他别再考了,好好摆个摊子过日子,他非不肯。家里四个孩子老大老二都该娶媳妇了,连个聘礼钱都拿不出。要是今年再考不上,可要我怎么办?” “姐姐,你别说你那口子,我家里那个还不是一样,也考了快十年,每晚头悬梁锥刺股,油瓶子倒了都不扶,别人倒是夸他文章写得好,但就是每次都考不上。” 许家三兄弟一听又有些紧张了。 许三想了想,从兜里掏出钱袋,摸出里面的银票和银子,又朝大哥二哥鬼鬼祟祟道:“你们把身上的钱都给我?” 许大奇怪:“你做什么?” 许三道:“这县试是县令大人说了算,我待会儿去找他打点打点,务必让他保证铁蛋考过。” 许大许二赶紧将钱掏出来递给他。 许大道:“那你赶紧去问问情况,要是这些钱不够,我们回去再取。” 许二点头:“不管多少钱,只要能保证铁蛋过就行。” 许香无语地看着三个认真的哥哥。 还是锦瑟脑子清醒点,打开许大的手嗔道:“你们胡闹什么!别说咱们涅生是有真本事的孩子,就是万一他没考过,你们也不能用这种不光彩的手段。县试过了还有府试院试,你们都能打点得了?万一弄巧成拙,这事传了出去,不是害了涅生的前途!” 许大一听好像很有道理,又赶紧将钱收起来,朝三弟挥挥手:“那就先别打点,等铁蛋考出来问问情况再说。” 许香道:“哥哥,咱县里倒是不打紧,但我听说州府还有朝廷,最不喜欢徇私舞弊的作风,你们可别一片好心害了铁蛋哥哥。” 许三抹了把汗,连连点头:“是我刚考虑不周全,就怕铁蛋万一县试都没考过,他会受不了这打击。” 许香笑眯眯道:“不会过不了的,你们就放心。”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相信涅生,就好像王儒说过的,涅生是困在浅滩的蛟龙,总有一天会一飞冲天。若是他连县试都过不了,也就别想着飞天做大官了,还不如老老实实跟哥哥们打理许氏兵器。 不过她就是相信涅生一定可以过,不仅能过这童子试,日后还会中举人中进士,金榜题名。 县试四场考下来,许家见涅生一直神色轻松,也就放了心。最后一场结束,看到他出来,几人凑上前亟不可待地问:“铁蛋,考得如何?” 涅生笑着点点头:“县试的题目都挺简单的。” 三兄弟总算松了口气。 县试的结果几日后就出来,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涅生高居第一。 三兄弟最后一口气也松了下来,终于相信自家涅生跟那些屡考不中的老童生不一样,是真真正正的有才学在身。 此后的府试院试,涅生都一路顺利,成为乌龙村百年来第一个秀才,也是县城里最年轻的秀才。 考中秀才的涅生,收到了一大堆礼物,大哥的两支新狼毫,大嫂的新衣裳,二哥的新砚台,三哥的新石墨,苏木的金铃铛,苏叶的金项圈,王儒珍藏多年的一壶好酒,黄芪的一袋从药王谷拿来的补脑核桃(因为抠)。还有村子里老老少少送来的瓜果蔬菜。 许香当然也要准备礼物。 但这是涅生人生中的第一件大事,她可不想跟别人一样,可纠结了几日,也没想出个好礼物。如今涅生什么都不缺,她还真想不出该送什么。 而她明显看到这些天,涅生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期待。 十三四岁的男孩子,最渴望的到底是什么? 许香用她两辈子的智慧冥思苦想,终于福如心至。 她上辈子好歹是在男人堆里长大的,男人的那点心思,她还是略知一二。 于是就这么打定了主意。 隔日,她穿上一身男装,拉着涅生进了城。 如今两个孩子一个十三岁,一个十一岁。许家三兄弟已经很放心让两个小家伙单独出门。许大也没多问,就各自多塞了两张银票,让两人在城里玩得开心点。 到了城里,下了马车,许香拉着涅生道:“铁蛋哥哥,我今天送你的礼物,你一定要喜欢哦!” 涅生有点羞涩地点头:“只要是香香送给我的,我都喜欢。” 许香笑得一脸高深莫测,对他招招手:“那你跟我来!” 涅生乖乖跟在她旁边,但是走了几步就觉得不对劲,尤其是当香香停在一座挂着两只大红灯笼的宅子前面时。 那宅子上明晃晃写着春光楼三个大字,虽然现下是白天,也隐隐听得里面有莺声燕语。 涅生紧张兮兮地拉住旁边的小人儿:“香香,你来这里做什么?” 许香笑嘻嘻道:“铁蛋哥哥已经十三岁,可以去青楼了,我听大牛说,春光楼里好多漂亮姑娘。你今天随便挑,我给你掏钱。” 涅生又羞又恼地看着她:“这就是你送给我的礼物?” 许香笑着点头:“你喜欢吧?” 涅生脸色沉了沉,转头就要走。 他向来是个好脾气,许香从来没见他发过脾气,自是不知道他生气是什么样子,见他转身,只道他是害羞,连忙拉住他往春光楼里面拖。 她那手劲儿,涅生又不敢真的忤逆挣扎,很容易就被她给拖了进去。 两人虽然看着年岁小,尤其是女扮男装的许香,更是还像个孩童。但这般大小的孩子上青楼,对老鸨来说见惯不怪,无非是好奇来开荤的。 许香一手拉着涅生,一手掏出两张银票给老鸨:“把最漂亮的姑娘找来伺候我哥哥。” 老鸨一见涅生的阴阳脸,打了个寒噤,但看到手中的银票,眼里又乐开了花,笑眯眯道:“两位小哥跟我上楼,我马上叫我们春光楼最漂亮的姑娘出来伺候两位。” 说是这样说,不过老鸨也觉得这么小的少年,估摸着也干不了什么正事。 许香将涨红了半张脸的涅生,一路拖上楼,进了雅房之后,又将他按在椅子上坐好,道:“铁蛋哥哥,你不要害羞。你试了就知道,男孩子都喜欢这个。大牛他们每回进城,都来这里喝花酒。” 她上辈子在军营,每回打了胜仗班师回朝,手下好几个将士最喜欢的就是往青楼钻,有些打仗的时候都对青楼里的姑娘念念不忘。那些朝中的官员们,养家妓的也不在少数,男人大致都是喜欢这些温香软玉。 涅生以后想当官,早点熟欢场上的这一套,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只不过不要太沉迷酒色便好。 涅生到底只是个十三岁的少年,不像许香这样两世为人,这种地方当真是让他又羞又恼,最气愤的是这居然是香香要送给他的礼物。虽说香香只是个小孩子,多半是受大牛那些下流胚子的影响,但是她就愿意看到他将童子之身献给青楼姑娘? 真是一点做人未来媳妇的自觉都没有。 涅生用他半张百里透着红红里透着黑的脸表示自己很生气。 此时,两个十四五岁的青楼少女,笑着推门而入,看到里面的两个小家伙,先是一愣,又笑着上前。 许香小手一挥,十分小大人般道:“你们好好伺候我哥哥。” 虽然她长得实在可人,但看着确实太小了,怎么看也只是个孩子,两个青楼女子也知道约莫着是陪那大一些的阴阳脸哥哥来的,对她自是下不了手。 然后就一起专攻坐在椅子上怒气沉沉的小涅生。 许香见状,坏笑着出了门,在门口还大叫:“铁蛋哥哥,我在外头等你,你慢慢玩儿。” 然而当她慢悠悠下楼,踏出王春楼大门口,脑袋一抬,却见本来该在楼上开荤的涅生,不知何时竟然站在自己面前。 她转头看了看里面,又回过头看了看涅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铁蛋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涅生沉着脸将她的手拉起来:“我们走!” 许香哎呀叫道:“你怎么不在里面玩儿啊!我可是花了二十两银子的。” 涅生抿嘴不说话,他个子比许香高了快一个头,步子又大又快,许香被他拉着,跟在他身后很是吃力。抬头看着他的背影,才蓦然发现原来小涅生真的已经是一个少年郎,不由得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 涅生将她直接拉到马车上,吩咐马夫赶车,却一直不说话。 到了这时,就算没见过涅生生气的许香,也看得出他非常不高兴,试探问:“铁蛋哥哥,你不喜欢我送你的礼物么?” 涅生看向她,白皙的脸上俱是天真,不由得幽幽叹了口气:“以后你少听大牛他们胡说八道,上青楼都是下流胚子才喜欢做的事。” 许香恍然大悟,考上秀才的涅生就是不一样,小小年纪就懂得洁身自好。她抬头看他,虽然他半张脸被黑色盖住,但仍旧让人觉得这是个干净高洁的少年。 许香忽然就有点为之前带坏小孩的举动而深深自责,她怎么能让涅生去青楼那种地方。 她挪到他旁边坐好:“那你想要什么礼物?” 涅生看着她,忽然又温和地笑了笑,凑上前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我喜欢这个礼物。” 虽然许香连他光屁股的样子都见过,但是不知为何,额头上那轻描淡写的温热一吻,让她忽然就有点莫名羞赧,说话竟然都有点支支吾吾:“这算什么礼物?” 说完,忽然眼睛一亮,主动凑上前在涅生白脸上啪嗒一口,笑道:“这样才算。” 这下轮到涅生脸上蹿上了一丝红晕,羞赧地点头:“我很喜欢。” 两人一回到村子,就听到一个大消息:王探花喝酒喝多了,上茅房的时候摔了一跤,腿摔断了。 作为尊师重道的好学生,涅生二话没说就往私塾王儒的屋子里跑去。 王儒的屋子里站着许大和锦瑟,受伤的王儒躺在床上□□。 “先生,你没事吧?”涅生走进屋焦灼问。 王儒朝他招招手,示意他走到床边。 王儒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己这得意门生,叹着气道:“涅生,先生不行了。” “啊?!”涅生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眼泪哗的一下流出来:“先生,您这是怎么?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您可别吓我!” 第47章 进京 他旁边的许大咦了一声:“王先生,你不就是摔折了腿么?怎么就不行了?” 王儒挥挥手,精气神足足地啐了一口:“我是说我年纪大了糊涂了,脑子不行了。” 涅生止住哭声,狐疑地看向床上的人,果然是面色红润,确实不像不行的人,他站起来抹了把泪,略微嗔道:“先生说话也不说清楚,吓死学生了!” 王儒翻了翻眼皮:“放心吧,我身子骨好得很,再活几十年不成问题。就是今日一摔,不得不承认年纪大了脑子不太管事儿,往后再教你恐怕是不行了。” 许大没好气道:“你那是喝多了,少喝几壶酒保管脑子过几日就清楚。” 王儒翻了个白眼:“那我宁愿脑子糊涂点。” “……”涅生想了想,道,“先生学富五车,学生才学到一两分,定然还要继续受您教育,才能去参加三年后的乡试。” 王儒摆摆手:“我也想教你,但是真的不行了,要再教你三年,无非是耽误你。”他顿了顿,“涅生天子聪慧,若是找到好的老师加以雕琢,日后定能成大器。” 涅生拍马道:“普天之下还能有比先生更好的老师?” 王儒对此很受用,咧嘴笑了笑,又正色道:“我是讲真,如今你已经考中了秀才,下一步就是乡试。而这乡试三年才有一回,若是落第可就要再等三年,所以轻怠不得,你要赶紧再去找更好的先生。” 许大觉得王探花说的确实有道理。王儒虽然不过四十多岁,但每天至少半斤酒,脑子早烧得不清不楚,在茅房摔跟头也不是一回两回,不过是之前只是糊了些粪,今日是着着实实摔断了腿。 再让他教涅生三年委实不太靠谱。 他想了想,问:“王探花,那你说涅生该再拜哪位先生?” 王探花一副高深的模样:“普天之下最德高望重,各路学子们都趋之若鹜的,只有一人!” 许大急问:“谁?” 王儒道:“前帝师若谷散人东方虚怀。” 许大一头雾水,作为一个乡野汉子,这么奇奇怪怪的名头他是从未听闻。 而一旁的许香却怔了一怔,这位若谷散人她当然知道,据说是神童出身,十五岁就做了帝师,而那位皇帝便是现任小皇上的爷爷,也就是她父皇的胞兄。后来他父亲篡位成功,这位帝师就隐居避世,建了个什么若谷门,弄得高深莫测神秘兮兮,只招收少量的弟子教学。但这几十年师从他的弟子,确确实实出了不少大人物。 于是想进入若谷门学习的人,上至皇亲国戚下至布衣百姓,可谓是挤破了脑袋。 然而这位东方先生每年只收几个弟子,也不看身家背景,只看天资。 若是涅生能做东方先生的弟子,恐怕不仅是科考,就是以后入仕做官,也会顺利很多。 涅生当然也听说过这人,他想了想道:“不说东方先生会不会收我,就说他身在京城,我也不可能拜他为师。” 王儒指着他道:“说你聪慧你又犯傻。你科考是为了做什么?” 涅生如实道:“做官!” 王儒道:“你既然要做官,又不想去京城,难不成就打算做个县官?” 涅生看了眼大哥,又偷偷看了眼香香,低声道:“我只是不想这么早就去京城。” 因为不想这么早离开哥哥和香香。 王儒摇摇头:“你以为想做官只要金榜题名就行。我还不是金榜题名,当年大名鼎鼎的探花,但现在呢?你可别步我后尘,为官之道讲究的是各路关系。你身无背景,早些去京城结实多些人,比什么都强。” 王儒活了半辈子,骄傲了半辈子,终于在茅房一跟头摔出了点心得。他无妻无子,将这个同样无父无母的男孩,几乎是当做自己的孩子。所以他不愿意让他走上自己这条老路。 许大一听也有点发愁,那位东方先生显然不是花钱就能请来乌龙村私塾的,但若是让涅生一个人去京城,他怎么能放心。 就在这时,刚刚从京城送货回来的许三,风风火火闯了进来,先是慰问了一番王儒,又义愤填膺道:“大哥,你知道我这回去京城送货,看到了什么吗?” “什么?” 许三伸出两根手指:“京城开了两家假冒的许氏兵器铺,这倒也就罢了,我们一把刀一两银子,他们一把卖三两,生生翻了两倍。别人还以为是我们许氏兵器赚的钱。” 王儒一听,眼睛亮了:“有了!涅生去京城求学,你们几兄弟就去京城开兵器铺,既正了招牌,又不让血汗钱被奸商们赚去。反正现在锻造打铁都不需要你们亲力亲为,你们就放心去京城,把许氏兵器发扬光大。” 许三连连点头:“没错,大哥,我们去京城开铺子,免得被别人把钱赚去。要是以后涅生考中了功名,在朝廷谋了官职,咱一家子在京城也好做他后盾,不给他丢脸。” 锦瑟也笑道:“咱们两个孩子日后也可以在京城长大,多见点世面。” 许香在乌龙村长了十一年,虽然已经对这里的一草一木和乡亲们,都有了深厚的感情。但着实是有点无聊了,去京城真是再好不过。 当然,最重要是因为一家子不用和涅生分开。 她看向大哥,等着他做定夺。 许大思忖片刻,点点头:“行,就这么决定了,咱们去京城。” 这是一个果断的好大哥,许香悄悄给自家大哥比了个大拇指。 涅生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屋子里几个大人,他本以为至少要在参加乡试之后才能去京城,而且还是独自一人,从此离开哥哥们和香香,没想到王探花这么一说,哥哥们竟然就决定举家搬迁京城。 他开心的有些说不出话来,却又隐隐有点担忧。若是全家都去了京城,以后他要做的那些事,会不会就不小心将哥哥们牵扯进来。他会不会给他们带来无妄之灾? 光是这样想着,就有点惶恐忐忑。 许香许香注意到他纠结的神色,试探问:“铁蛋哥哥,你不想现在去京城么?” 涅生摇摇头,小声道:“想去的。” 许香立刻开怀大声道:“哥哥,你看铁蛋哥哥也想去京城的,等以后铁蛋哥哥当了京官,咱们也算是官员家属了。” 许大笑着点头,看向自家漂亮可人的妹妹,暗自道:以后香香还是官夫人呢! 许大是行动派,对他们几兄弟来说,不怕做不到,只怕想不到。一旦想到要做什么事,立刻就付诸行动。 许氏兵器的人手倒是好安排,就是私塾那边有点小麻烦,锦瑟一走,琴艺课的先生就有了空缺,一时寻不着替代,只得让半吊子的胖丫暂且充当先生。 虽说去了京城不是不回来,但到底路途遥远,快马加鞭来回也得一个月,所以对于出生就生活在乌龙村的许家几兄弟来说,决定做得干脆,真要离开时,却又着实有点舍不得。 乡亲们比他们更舍不得。自从三兄弟带领大家发家致富之后,许家在乌龙村就是摇钱树大靠山。这一走,虽然许氏兵器还在,但若是要想牢靠着许家几兄弟办点什么事,自是不太可能。 又要回到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日子,感觉很不习惯呢! 于是乡亲们个个依依不舍,只差涕泪交加抱着许家三兄弟大腿,恳求不要离开。 许家一家出发的那日,老村长四叔公率领全村老小在村口践行。 还编了一套欢送口号,总结起来就是祝愿许氏兵器发扬光大,许家几兄弟在京城闯出一片天地,小涅生考中功名当大官为村子争光。 还顺便祝愿小香香日后嫁一个京城俊公子。 许香假装害羞的时候,涅生则垮下了一张阴阳脸:香香明明是他未来的媳妇! 一家人上了马车,许二忽然又想起什么似地跳下来道:“等等,我去一趟私塾。” 说完也不等其他人应声,一溜烟就跑远了。 私塾里此时只有瘫痪在床的王儒,和苏叶姐弟。 许二到的时候,两姐弟正在收拾家当,准备回药王谷。 许二离开了乌龙村,苏叶自是没心思待在这里。 而涅生和香香去了京城,小苏木也觉得无趣,便打算跟姐姐一块回去。 这两年来,许二和苏叶争吵不断,但苏二到底是有着农村青年的淳朴憨厚,十次有八次占据下风。最可气的就是,自从他被苏叶污蔑成断袖之后,亲事再无下文,全村未婚男青年中,就属他年纪最大,于是心里一直憋着一股子气。 这回要离开乌龙村去京城,终于有种扬眉吐气的快感。 许二看到苏叶在收拾,笑嘻嘻道:“苏大小姐,这回我去了京城,咱们就是桥归桥路归路,相识一场,我来给你道个别。” 苏叶斜了他一眼:“胸无点墨的土包子去京城,到时被人瞧不起,可别灰溜溜跑回来。” 许二不以为意地笑:“我在京城混不混得下去不肖你担心,倒是你自己,也快双十年华了,赶紧找个人嫁了。” 苏木插嘴叹道:“哎!那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不出意外的,迎来了姐姐的一顿爆揍。 许二笑着挥挥手:“苏大小姐,咱们后会无期!” 说完笑着扬长而去。 苏叶收回揍弟弟的拳头,走到门口,看着许二身长玉立的背影渐渐远去。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有点怅然。 苏木从地上爬起来,凑到她身边:“姐,我知道你喜欢许二哥,不过强扭的瓜不甜,你没看人家离开你多开心!” 说这话的时候,他一直抱着脑袋,以防遭到苏叶的攻击。 但出乎意料的,苏叶竟然没有动手,甚至都没有生气。只是淡淡点头,却又有点别扭地嗔道:“谁稀罕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土包子。” 话是这么说,但她真都不稀罕么?若是不稀罕,她又怎么会在乌龙村一待两年。 苏大小姐想起许二说的话,她很快就要到了双十年华。于是所有的任性和赌气,在这一刻,忽然就变得有些悻悻然。 回到马车的许二,憋在胸口的气终于吐出来,本以为会很爽快。但在马车上坐定之后,却不知为何,有些说不出的失落。 马夫扬鞭启程。 他掀开马车帘子,往私塾的方向看去。遥遥看到两只身影,慢慢从里面走出来,想看个仔细时,马车拐了个弯,什么都看不见。 他跟许香涅生坐在一辆车子。 许香看着漂亮的二哥,本来喜上眉头的表情,忽然有点郁郁,奇怪道:“二哥,你舍不得么?” 许二下意识反驳:“一个女魔头,有什么舍不得?” 但是说完,反应过来,香香问的是舍不得乌龙村的家和相亲们,又赶紧欲盖弥彰道:“又不是不能回来,有什么舍不得。我只怕到时去了京城,乐不思蜀。” 涅生笑道:“药王谷在京城有好几家铺子,苏木还说等回去说服苏谷主,就去京城行医,来找我们。” 许香大笑:“苏叶去京城行医?我看他是去京城害人吧?” 许二却是眼睛一亮:“那他姐姐肯定也会一起去吧?” 涅生摇摇头:“这个不好说,苏木说她姐姐年纪大了,苏谷主正在给她谋婚事,估摸着也就是今年的事儿。” 许二的眼光又黯淡下去,手指扣着马车壁,阴阳怪气道:“谁要娶她不是倒八辈子血霉么?” 许香笑道:“也不能这么说。苏叶姐姐是刁蛮任性了点,但人其实也不坏。这两年在村子里,帮乡亲们做了不少事,大家都挺喜欢她的。我看她就是被苏谷主宠坏了,等懂事了就好。” 许二别捏的呵了一声:“都快二十岁了,还不懂事?” 涅生默默看着自家郁卒的二哥,嘴角勾起一丝了然的笑意。 问世间情为何物,不过是一物降一物。 第48章 偶遇 一路风尘,两架马车,载着许家八口人,和简单的家当,在半个月后,浩浩荡荡抵达京城。 因为没有住处,一家子先找了个客栈住下,然后由许三去京城大街上找房子。一来是许三来过京城好几回,是一家子中对京城最熟悉的一个,二来是跑腿打探消息这类事,向来是他的拿手本领。 京城的房地产行当十分繁荣,许三在外头问了几家,有人要买大宅子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的中介贩子。一天不到,上到客栈来推销的京城小贩,让许家应接不暇。 然而许大都不满意。 没别的原因,就是太贵了。 随随便便一栋宅子就要上千两银子,穷苦出身的许大哥表示不能接受这种价格。 后来人群散去,一个贼眉鼠眼的小贩,拉着许三鬼鬼祟祟道:“京城的宅子价格连年水涨船高,不过看你们是诚心买,我手上有一栋房子,位置虽然偏了点,但是里外十余间房,外头还有一间门脸。先前房子主人去了外地谋生,宅子空了几年,也不讲究价钱,一口价二百两,如何?” 许三跑了两天腿,也打听清楚了京城的房价,确实动辄几千两,听到这人说有二百两的宅子,立刻来了兴趣,跟着小贩去了看了下,果真如他所说,除了地段稍微偏了点,有院子有围墙,十余间房加上门脸,不仅一家子住着绰绰有余,还能直接开铺子。 至于地段偏僻,对他们从穷乡僻壤出来的人来说,根本就不是个事儿。 许三觉得捡了个大便宜,立刻回去跟大哥报告。 许大一听,二话不说,便同小贩一手交钱一手交房契,一家大小第二天就从客栈搬去了新宅子。 这宅子在京城主街的一条后街小巷中,地段确实冷清,小街上除了一家寿衣店和一家棺材铺,其他铺面都破破烂烂大门紧闭,想来是无人经营。 那棺材铺的老板见着对面宅子搬来了新主人,嬉笑着上前,拿出两章黄色符纸,道:“几位小哥,这宅子可是凶宅,要不要买两张符纸辟邪?算你们便宜点,五十两一张。” 许大白了他一眼:“你怎么不干脆来抢?” 老板上下打量了这黑脸汉子一眼,嘿嘿笑道:“不是抢不过么?” 许二咦了一声,问:“你说这是凶宅?” 老板点头:“可不是么?早年死过好几个人,这些年一到晚上就闹鬼。一看你们就是外地来的,这宅子可是卖了几年没卖出去,也只有你们不知情的敢买。”说罢,又举起手中的符纸,“不过你们要是用我的符,再厉害的鬼也不用怕。这样吧,再便宜点十两。” 许三啐了一口:“难怪这么便宜。” 许大倒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你以为天上能掉馅儿饼?”说罢挥挥手,“怪力乱神信不得,都是自己吓自己。” 其他人一听也是,大晚上的,估摸着鬼怪还没黑脸大哥吓人,于是也就没放在心上。 说起这宅子,早年是座磨坊,磨坊老板有几个小钱,娶了三个媳妇儿,都是进门没几个月就见了阎王。磨坊小老板眼瞅着不对劲,也不敢再娶媳妇填房,揣着把银子去城门下找了个半仙回来。 那半仙在磨坊院子里转了一圈,捋着胡子高深莫测掐指一算,道这宅子煞气冲天,是座阴气缠绕的凶宅。 磨房老板一听,吓出一脑门子冷汗,再塞了几把银子给半仙,连夜当了房子,天没亮就拖着家当,带着两个小伙计,屁滚尿流地赶着驴车去了外地,从此一去不返。 但此后,凶宅的名声不胫而走,还有很多附近百姓,都声称见过晚上闹鬼。于是这宅子几年都没卖出去。 直到遇到不知情的许家。 因为是荒了好几年的宅子,院中杂草丛生,门窗也多有损毁。但二百两的京城大宅子,总不能要求拎包入住。 但许家兄弟是谁?可都是劳作好手。放下家当,拿起工具,就哐哐当当开始修葺。 锦瑟负责打扫,而许香和涅生则担任起采购的重任,揣着一把银票去大街上置办家需。 虽说是举家搬迁,但路途遥远,许家携带的家当寥寥无几,连床褥被子这些都得重新添置。 许香和涅生两个孩子,穿着打扮,虽然很平常,走在大街上却十分打眼。一个长得如花似玉却是个小跛子,一个举手投足气质不凡却是张阴阳脸。无论谁见了,都颇有些遗憾地摇摇头。 因为要大肆采购,许香和涅生赶着马车上的街。 京城的大街十分宽敞,足以让四辆马车并行。 每到一个采购的铺子前,两人就将马车停在旁边。 采购完生活必需品,两人就来到京城一家知名布匹店,按着锦瑟的交代,让两人买些好看的布匹回去,她要给大家做几身新衣服,到了京城,就要有京城人的样子,不能丢份。 许香到底是个姑娘,看到花团锦簇的丝绸锦缎,就有点移不开眼,挑来拣去,半响不愿挪动步子。 涅生看着她难得流露出这种小女儿姿态,也不催她,就目光柔软地站在她旁边,时不时给她一点意见。 直到外头忽然传来一声怒喝:“哪家的畜生!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踢我家小主子!” 涅生和许香闻言皆是一愣,然后不约而同往外疾步走去。 只见一个小厮模样的男子,手中长鞭往自家马儿脑袋抽去,马儿受痛,嘶鸣一声,四脚朝天,马车翻倒在地。 这马儿跟着许家多年,从乌龙村到京城,一路风尘仆仆,还未休息好,又被许香和涅生拉出来采购,不想平白无故飞来横祸,脑门上生生多了条血印子,因为被拴在树上不能疾驰,只能趴在地上痛苦喘气。 许香心疼地不得了,指着那小厮跳起来怒骂:“你凭什么打我家的马!” 那小厮一看就是来自富贵人家,一副仗势欺人的模样,朝她喝道:“你家畜生竟敢替我家主人,我不仅要打你的马,还要打你这不长眼的马主人!” 说完,竟然真的朝许香挥来一鞭。 只是那鞭子还未落下,已经被涅生一把捉住,他眼神冰冷,但语气依旧温和有礼:“这位大哥,若是我家马儿踢了你家主人,该道歉的道歉,该赔偿的赔偿。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跟人动手,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罢!” “福贵,住手!”随着一声轻喝,街边的轿子中,走下来一位白衣少年。 少年面若冠玉,手执一把纸扇,年岁不大,却是一派风雅之姿。 正是慕王府的小王爷赵瑜。 赵小王爷下了轿子,目光落在许香脸上,淡淡道:“福贵,这马并未踢中我,我只是让你将辔绳系紧些,以防这马儿不慎伤人。你抽打这马作何?” 福贵道:“我见这马扬蹄让主子受了惊,所以才……” 时隔两年多,许香虽然还记得赵瑜这号人物,但是早把人家的模样忘得一干二净,根本没认出来面前的少年就是赵瑜。 只见这少年是主人,又完好无损,显然未被自家马儿踢到。顿时就怒了,气呼呼冲到赵瑜面前:“公子,既然我家马儿并未踢中你,你家奴才打伤我家马儿,要怎么算?你信不信我去报官。” 赵瑜小厮福贵嗤笑了一声:“姑娘,你去报官,官大人只会说你有眼无珠。” 赵瑜轻斥:“住口,你给我退下!” 福贵赶紧唯唯诺诺退到一旁。 赵瑜自是还记得许香,两年多不见,小姑娘长高了一截,眉眼也越发分明。看着她气呼呼的小脸,他也有点不高兴,看情形她已经不记得了他。 这对于高傲自负的慕小王爷,简直就是沉重的打击。。 他沉着脸道:“许姑娘,你家马儿确实有些野,若不是我躲得快,定然会被它踢中。” 此时的涅生已经走上来,挡在许香面前,彬彬有礼道:“小王爷,我家马儿让您受惊,确有不对,我向你道歉。” 赵瑜眯眼看了看他,严里有些不以为然的鄙薄。 听到涅生唤他“小王爷”,许香才想起眼前这人是谁。她好奇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还真是慕狗的儿子。 知道他的身份后,许香就有点硬气不起来,刚刚她还说去报官,现在看来就是个笑话。 慕狗权倾朝野,小皇帝不过是个摆设,只怕官老爷一听自己的马儿让小王爷受惊,立刻下令把她家马儿射杀,指不定还打她几打板子。然后哥哥们肯定不服气要闹事,她简直不敢再想下去…… 于是许香展颜一笑,附和涅生的话:“是是是,是我们不对。” 赵瑜看着她轻笑一声:“无妨。” “那小王爷慢走。”说罢,许香拉着涅生去扶马车。 不想,赵瑜竟然收了扇子上前,同他们一起扶那摔倒在地的车厢。 他后边的福贵见状,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只混混沌沌上前帮忙。 车厢扶起来后,赵瑜见许香收拾地上散落的东西,都是些家常用具,皱了皱眉问:“许姑娘不是来京城游玩?” 许香大喇喇道:“我们家搬来京城了。” 赵瑜眼中微微闪动,淡笑着问:“不知许姑娘家住在哪里?” 许香摇头:“不知道。” 那新宅子街道名字她还没记住,反正跟着涅生出门,都会靠他记路。 赵瑜被噎了下,半响没说话。 一旁的涅生,不动声色心中哂笑一声,拉起许香的手,朝他道:“小王爷,我们家初到京城,还未正式安顿下来,若日后有机会,王府不嫌弃的话,定当上门拜访。” 赵瑜看了他一眼,又将目光移开,爱美之心人皆有,尤其是追求完美的小王爷,看到涅生那张阴阳脸,就有点说不出的不痛快。看到他拉着香香的手,更是涌上一股子无名火。 于是脸色冷了两分,淡淡道:“好说。”说罢,挥挥手,“福贵,我们走!” 许香看着那轿子离开,小小舒了口气:“幸好马儿没真的踢中他。这慕王府的小王爷可是金贵得狠,咱们初来京城,千万别得罪他。” 涅生点头,若有所思看着那里去的轿子,一字一句道:“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不用顾忌着他们这些人。” 他语气带着些狠厉,让许香怔了一下,下意识问:“铁蛋哥哥,你说什么?” 涅生回神,又露出平日里温柔无害的笑脸:“你说的对。” 许香又想起什么似道:“不过这小王爷好像人也不坏,那回在龙云山庄,我不小心将他摔进荷花池,他也没跟我计较。还有在皇家书院的那次,他还可以帮我挡了书院里的侍卫,没让我被人发现。” 这样一想,许香恨屋及乌的心思又淡了几分,毕竟慕狗是慕狗,慕狗的儿子是儿子,不能一概而论。 涅生本来带着笑意的脸沉了沉,淡淡道:“你一个小姑娘,他为难你有何光彩?” 许香点头:“也是。” 涅生默默看着香香一张水灵娇俏的脸,若是她跟自己一样长着吓人的阴阳脸,该是多好的一件事。又或者是,他不是这张吓人的阴阳脸,香香是不是对他会有一些不同? 不过香香好像并不会以貌取人! 这番折腾之后,许香也没心思再千挑万选,随便买了两匹布料,就和涅生赶着受伤的马儿回家。 三个哥哥行动力都是杠杠的,小半天不到,整座宅子已经焕然一新,门窗修好,院子里的杂草清理地干干净净,两只小团子已经欢快地翻跟头打滚。 许香在路上买了许多香喷喷的吃食带回去,一家子坐在院子中吃晚饭。 许大环顾了下四周:“宅子里和铺子光靠我们几兄弟肯定是不行,等安顿好了,就去请几个帮工。” 许二算了算帐:“我先前问了下,京城的人力都很贵,这银子花得跟流水似的。” 锦瑟道:“你们忙铺子的事就好,家里我照顾得过来。” 许大严肃道:“这么行?你照顾两个小的就累得团团转,何况还有香香和铁蛋也要人照料。” 涅生弱弱道:“大哥,我不用人照料的,而且可以照顾香香。” 许大道:“以前家里没钱是没办法,你现在就好好读书,别想其他的。香香我会请人照顾。” 许香也弱弱道:“大哥,翻过年我就十二岁了,自己可以照顾自己的。” 其实许家赚的钱,足够两辈子锦衣玉食,但三兄弟节省惯了,又是从边远郡县来的,难免一时承受不住京城物价。 许三道:“没事,我离开的时候已经安排送货,过几日第一批兵器就能送来,咱们的铺子马上就能开张。” 而正牌许氏兵器进京的消息,也在此时传到了冒牌货老板的耳朵里。 一家子吃了晚饭,收拾妥当,就各自回房休息。 许香的屋子是锦瑟布置的,窗子挂了新买的帘布,窗边挂着几串小花儿,虽然是刚刚整修的旧屋子,但看起来十分温馨雅致。 毕竟锦瑟将许香培养成温婉淑女的大志还没有熄灭。尤其是知道三兄弟准备将来把香香嫁给涅生后,这个理想就更加强烈。 涅生当了官,香香就是官夫人,官夫人自是要有官夫人的样子,可不能让人看轻了去。 如今身在京城,许香看着自己这小女儿气息颇浓的屋子,不免想起自己的上辈子。上辈子的她本是金枝玉叶,却被从小当做男孩子操练,哪里有一点公主的样子。这辈子虽然出生在乡野山村,父母双亡,从前家徒四壁,但是哥哥们却将她捧在手心,不是公主胜似公主。 如果有机会让现在的身份和上辈子交换,她打死也不愿意。 当年慕狗造反成功后,和父皇达成协议,封其为静安侯,世代相袭。十几年过去了,她所知道的是,父皇母后已经相继过世,几个兄弟和妹妹们,因为种种不可说的原因,也死的死散的散。京城里如今只有她一个弟弟,当年是个纨绔闲散皇子,如今是长平侯,总归还是个闲散侯爷,慕狗大概也就没将他放在心上,所以才活得平平安安。 许香上辈子和这位弟弟算得上最亲厚,她想着哪天是不是该去看看他。 但想想还是算了,她如今是许香,又不是长公主,那弟弟自然不再是她弟弟。 大约是到了京城,住了新家。许香虽然有些累,但脑子里就是兴奋,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这宅子位置偏僻,到了夜幕之后,静得出奇,又因为秋末初冬,连个虫鸣都没有,更是落下根针都听得见。 许香翻了个身,隔着裱画的窗子,看向黑漆漆的窗外,忽然一道影子从空中无声飘过。 她吓了一跳,赶紧从床上竖起来,将窗子打开一看,外头除了一点点月色的黑夜,哪里有半点动静。 “难道眼花了?”她有些疑惑地挠了挠头,正要转身,余光忽然又看到一道影子划过。她摇摇头,再睁大眼睛一看,又什么都没看到。 许香想起白日里那棺材铺老板的话,自言自语道:“莫非是真的有鬼? 第49章 抓鬼 隔日清晨,许香迷迷糊糊起来,就听见外头三哥在嚷嚷:“大哥大嫂,你们昨晚有没有听到什么?” 舟车劳顿半月有余,昨夜好不容易安顿下来,许大拉着媳妇好好温存一阵后,就睡得雷打不动,一觉睡到现在才起来。 他面无表情道:“没有。” 许三抓抓脑袋:“怎么会没有呢?我明明听到细细的哭声,爬起来一看,又什么都没有。” 许香一听,联想到昨晚的黑影子,打开门,冒出个脑袋问:“三哥,你真的听到了?” 小三哥脸色有点发白,像是被吓到的样子:“香香,你是不是也听到了?” 许香摇头:“不过我好像看到有黑影子从院子里飘过。” 锦瑟吓得抓住许大的手臂:“这宅子不会真的闹鬼吧?” 许大十分享受温香软玉在怀,顺势将媳妇揽在怀抱里:“没事儿,要真有鬼,来一个我砍一个来两个我砍一双。” 许三也往自家大哥身上靠:“大哥,我怕鬼的。” 然后被许大毫不留情地掀开。 锦瑟想想有许大这个辟邪神器在,也就镇定下来:“管他有没有鬼,咱们先吃早饭再说。” 说罢,她往厨房里走去,只是不一会儿,就从厨房里响起一声刺耳的尖叫。 许大一听是媳妇儿的声音,一个箭步冲过去。 许三和许香也跟在后头跑了过去。 本来还在屋里的许二和涅生,闻声也出门赶来。 厨房里,锦瑟打开木碗柜,呆呆立在前面。 许大走上前将媳妇儿扶住:“怎么了?” 锦瑟指着空空荡荡的柜子,支支吾吾道:“昨天买的吃的,全部不见了!” 许三大叫:“真的有鬼!” 许大许三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唯有涅生最清醒,他走上前看了眼,道:“大哥大嫂,你们听说过鬼要吃人吃的东西么?” 许三连连点头:“只听说过鬼吃人。” 涅生淡定道:“应该是家里遭了贼。” 许大这才反应过来:“我看是。” 许二不满道:“这贼也够快的,咱才搬来第一天。” 涅生道:“大哥嫂嫂,你们清点一下,还少了什么东西没有,少了吃的不打紧,就怕贵重东西遭窃。” 许家几兄弟赶紧回屋子里清点家当。 许香也匆忙回到自己的房内,从枕头下拿出一个钱袋,摸出里面的银票,仔仔细细数了一遍,不多不少。 想想这几年逢年过节,哥哥们都给自己银子,偏偏在乌龙村花钱的地方几乎没有,不知不觉就攒了上千两,京城花花世界,应该够她花好一阵子。 几兄妹到厅里会合,听说东西都没丢,才算松了口气。 没了吃的,一家几口干脆就出门觅食。 京城比起乌龙村就这点便利,只要有钱,什么都方便。 出门的时候,对面棺材铺的老板,又拿着两串符纸凑上前:“几个小哥,昨晚睡得怎么样?有没有看到听到不干净的东西?这符纸再便宜点给你们,十两都拿去!” 许大干脆拒绝:“不用!” 许三犹豫了片刻,大哥二哥的鄙视下掏出一锭银子递给老板:“我要。”然后又对大哥二哥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昨晚可是听到哭声的。” 说罢,还分给香香一张。 许香拿过符纸,往上一飞,那纸张就在空中飘走了,咯咯笑道:“二哥,你连毒蛇都不怕,怎么怕鬼啊?” 许三有点不好意思道:“怕鬼怎么了?大哥还怕大嫂呢!二哥还怕苏叶呢!” 啊喂!这能一样么? 于是再次换来众人的鄙视眼神。 一家大小嘻嘻闹闹上街吃了饭,又米面蔬菜瓜果肉买了一大堆回家。 许家三兄弟干活多吃得也多,香香和涅生正在长身体,也吃的不少,小黑小白两个小崽,也开始在吃饭。如今在京城没了地种,什么都靠买,确实不是一笔小的花费。 许二回去一算账,今日出门一趟,今日又是十几两银子花得精光。 于是吃完饭三兄弟就开始装修宅在外头的门脸房,准备早日开张营业。 离开乌龙村时,在涅生的提醒下,许大将茅房门口那块兵部尚书亲笔题写的许氏兵器牌匾卸了下来,带到了京城。只要等铺子弄好,往门上一挂,正牌许氏兵器,便在京城的小巷子里,生根落地。 忙碌了一天,又是一天夜幕降临。 许香正睡得迷迷糊糊,窗外忽然又是一道黑影子闪过。她赶紧爬起来打开窗户,那影子又不见了踪迹。 “真的有鬼?”她自言自语放下窗户。 作为一个曾经杀敌无数的玉面罗刹,她当然不怕鬼,只是从来没亲眼见到过,不免有点好奇。若是真的有,还真是蠢蠢欲动想抓一只玩玩儿。 她走出门,敲了敲隔壁涅生的房门,小声道:“铁蛋哥哥,你睡着了吗?” 门很快从里面打开,夜色中,涅生问:“香香,你怎么还不睡?” 许香压低声音道:“我刚刚又看到黑影子了。” 涅生以为她害怕:“你要是怕的话,我去你房里陪你,等你睡着了再走。” 许香摇头道:“我不怕,我想你跟我一起守一会儿,要是再出现,我们就把它抓起来玩玩儿。” 涅生:“……” 然而他还是答应了她,跟她一起蹲在自己屋子的窗户后面,悄悄看着外头。 但是蹲了半柱香的功夫,外头除了蹿过一只野猫,就什么都没有。 而许香本来是趴在窗前,后来有点困了,就不知不觉靠在他肩膀上,再后来就呼呼睡着了,只剩下坚守岗位的小涅生。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见什么都没有,涅生只得将她打横抱起来,送回到隔壁她的床上。 涅生还没来过许香的闺房,虽然在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但还是闻到了床上一股属于小女儿的馨香。 他将睡熟的香香放好,给她脱了鞋,又小心翼翼盖上被子,不让她被吵醒。 然后自己趴在床边看着她。 屋子里只有亮瓦上透过的点点月色,其实什么都看不到,但他还是恋恋不舍地看了好久。 许香正在做捉鬼的梦,嘴里呓语着“鬼鬼鬼”,一个翻身将涅生抱住压在身下……然后狠狠揍了两拳。 隔日许香出门,正好撞见出房门的涅生。 她随口问:“铁蛋哥哥,昨晚是你送我回房的么?你看到了鬼么?” 她也知道自己肯定是睡着了。 涅生摇摇头:“没看到。” 许香走上去看他,但他却别过头,然后就对上了从屋子里走出来的许三。 “铁蛋,你眼睛怎么了?” 原来涅生那半边白脸上的眼睛,也成了一只熊猫眼。 他支支吾吾道:“昨晚天黑,睡了一跤。” 许香凑上前一看,想起昨晚自己做梦捉鬼的场景,好像捉到了一只鬼,然后被自己揍了两拳,她干笑着问:“铁蛋哥哥,不会是我昨晚做梦打到了你吧?” 涅生赶紧摇头否定:“才不是,就是摔了一跤。” 许香也没多想,跟着锦瑟去厨房一起弄吃的。 然后厨房里一起传来两声尖叫。 许家三兄弟加上涅生,一溜烟冲了进去。 只见许香和锦瑟看着空荡荡的橱柜,目瞪口呆。 许大皱眉道:“吃的又被偷了?” 锦瑟点头:“一粒米都没剩。” 许三试探道:“这到底是鬼还是贼啊?” 许大白了他一眼:“见鬼的贼。” 有了两天被偷得精光的经历,这天晚上,许大在厨房门窗加了两把锁。 然而隔日起来,厨房的食物,还是被洗劫一空。 三兄弟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院墙和大门,一丝痕迹都未寻到。 许三哇哇大叫:“难道真的是鬼!” 再次遭到众人鄙视。 这日晚上,除了锦瑟带着两个小娃娃早早睡下。许家几兄妹,都躲在自己屋子的窗户后,静静观察着外头的动静。 连着三天食物被扫空,管他是鬼是贼,都得抓住。 许香和涅生待在一处,特意叮嘱他,要是自己睡着了,就掐醒她。 天色越来越沉,空荡荡的院子里一点动静儿都没有。 许香蹲了一会儿,就有点困,脑袋迷迷糊糊一点,被旁边的涅生掐醒。 “快看!” 许香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看向窗外的院子。 只见院子中央的那口枯井,一个披头散发的黑影子冒出来,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个黑影冒出来。 两个黑影没有半点声音,整个脑袋只有头发,什么都看不清,分不出是人是鬼。 看到两个影子朝厨房移去,许香心道难道真的有鬼! 还在疑惑中,只听大哥洪钟一般的声音在夜空中响起:“站住!” 两道黑影吓得一溜烟,又溜回了枯井中,不见了。 许香和涅生连忙跑出去,许家三兄弟比他们还快,围在井边打量。 许三拿出符纸,在井口挥了挥:“急急如律令,妖孽速现形!” 许大没好气将他的符纸打开:“别闹!” 许三急了:“这明明就是鬼!天亮了得赶紧找个道士来。” 许大朝黑漆漆的井下看了眼,什么也看不见,思索了片刻道:“我看是人多过鬼。” 许二也点头:“我刚刚看到月光下,地上有影子,应该是人。” 许大想了想:“管他人还是鬼,我下去看看!” 许三吓得抓住大哥的手臂:“千万别!你要出事,大嫂和小白小黑怎么办!” 许大没好气地打开他:“出不了事,你们拿绳子放我下去,要是有问题我会大叫,你们赶紧拉我上来” 说完回房去拿斧头和绳子,还拿着一盏灯。 涅生看着大哥钻下井,道:“我跟大哥一起下去看看,有什么事可以有个照应。” 许三紧张地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下到了井底。 这枯井下竟然是别有天地,似乎空空荡荡。 许大和涅生点上蜡烛,小心翼翼往前走了几步。 而就在这时,井底发出几声凄厉的尖叫:“有鬼啊!” 原来是烛光之下,许大的黑脸和涅生的阴阳脸,吓坏了井底之中的这几个“鬼”。 上头的许三一听,急得大叫:“大哥涅生,怎么了?” 许大举起蜡烛朝前方一照,看到四个挤在一团瑟瑟发抖的身影,个个蓬头垢面,看不到长相,衣服也是褴褛不堪。很明显这是人不是鬼,而且大概或许应该是几个乞儿。 他和涅生都重重舒了口气,回上头:“没事。” 许大走上前,问:“你们是什么人?这几天偷吃的是不是你们?” 其中一个男孩哆哆嗦嗦道:“我们实在太饿!” 涅生打量了一下四周,堆满了东西,这几个乞儿估摸着不是住了一时儿半会儿。 许大是个面冷心善的淳朴汉子,看到这几个家伙年纪不大,但看起来着实可怜,冷冷道:“跟我们上去。” 许大和涅生先上来,四个小乞儿跟着爬了上来,连绳子都不用。 许三一看这黑漆漆看不到脸的玩意儿,大叫一声,把手中仅剩的符纸贴到大头的孩子脑门上。 那男孩一头雾水地看了看他。 看到周围一圈人,四个孩子噗通一声跪下,哭哭啼啼道明了原委。 原来这是四兄妹,是几年前被处死的安宁侯大管家的孩子,爹娘随安宁侯一起被处死之后,四个孩子就沦落为乞儿,后来见着宅子无主,却又不敢住在地上,便在枯井安了家。 又在枯井挖了条地道通到外头,白日乞讨,晚上就回到井底中休息。 这些日子乞讨不顺,恰好看到宅子里搬来了新主人,便趁着夜黑来偷东西。 那最大的男孩道:“若不是走投无路,小妹又生了病,我们也不会想到偷东西。要是你们不嫌弃,给我们一口饭吃,我们四兄妹给几位公子小姐做牛做马也愿意。” 许二此时的精明劲儿又显露,低声跟大哥商量:“我们不是正好要找帮工么?既然京城人工那么贵,不如就用了这几个孩子,既做了善事又能少花了钱。” 许大想了想点头:“这倒是个办法。” 四姐弟连连磕头,感激地涕泪交加。 这四兄妹两男两女,大哥年方十六,最小的妹妹比许香还小一岁。 大概是许久没洗过澡,几个孩子散发着浓浓的臭味,也看不清眉眼。 许大知道锦瑟最爱干净,恐怕醒来看到会被吓坏,便赶着几个孩子去洗澡。 许二许三贡献了两套自己的干净衣服,许香则把自己的衣服给小姐妹歌拿了一套。 等四兄妹洗干净换了衣服出来,借着烛光一看,哎呦喂,竟然各个都长得不错。 许家的新宅子,别的不多,就屋子做,四兄妹得了两间房,乖乖巧巧去睡觉了。 带孩子是个雷人的活儿,晚上发生这么大动静,锦瑟和两个孩子都没醒。 因为其他几个人忙碌了半晚,隔日就起来的迟了点。锦瑟见许大睡得香甜,也没吵醒他,自己打着呵欠出门,然后傻眼了。 只见院子里不知何时冒出四个陌生孩子。 一个在吭哧吭哧打扫,一个在淘米洗菜,一个在洗衣晾晒,一个在劈叉生火。 看到锦瑟出门,齐齐上前,恭恭敬敬道:“夫人,早上好!” 锦瑟摇摇脑袋,打了寒噤,大声叫屋内的许大:“相公,你快起来!” 许大被媳妇儿叫醒,迷迷糊糊出门,看到几个忙碌的身影,也是愣了下,但很快反应过来,道:“他们是昨晚我请回来的下人!” “什么?”锦瑟一头雾水。 许大又慢慢将事情原委说来,锦瑟这才松了口气。 这四个孩子分别□□分小满白露小寒,一看爹娘深谙农时。 春分白露是女孩,小满小寒是男孩。因为是曾是侯门大管家的孩子,在父母的言传身教之下,学得了一套打理家事的本领。虽然荒废了几年,但现在有了机会用上,跟打了鸡血一样,干活特别卖力。 一天下来,许家兄妹不仅吃得了可口的饭菜,整个宅子也打理得井井有条。 许大十分满意,本来只打算给几兄妹管个一日三餐就好,见他们这么麻利勤快,干脆大手一挥,决定一人每月给十两月钱。 于是当了几年乞儿,有上顿没下顿的东南西北兄妹,干活儿就更起劲儿了。 许大来了京城,听说了一些大户人家的小姐,都有贴身丫鬟。于是他将四兄妹最小的那个丫头白露,拨给了香香做丫鬟。 几个孩子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在他们口中,许家三兄弟和涅生是公子,锦瑟是夫人,许香是小姐,两只团子则是小公子。 这样一来,乡野出来的许家倒有点大户人家的样子了。 第50章 晕倒 然而京城最不缺的就是大户人家。 京城大街的高墙大院,随随便便一户,不是鼎食之家,就是簪缨世族,总归都是根红苗正的世家望族。更别提各路大大小小的京官。 许氏兵器虽然财富榜榜上有名,但到了京城,委实不怎么起眼。尤其是许氏兵器的买家多在南边,京城只听闻名号,却对其并不熟悉,以至于那两家冒牌铺子开得风生水起,从未被人发现从铺子到兵器,皆是山寨。 当许家将店子开起来时,对面那家棺材铺子的老板一看那发黄的牌匾,笑得差点在地上打滚:“就你们这破牌子,也好意思冒充许氏兵器?” 许二不干了:“老头,你看清楚,这可是兵部尚书亲笔题的牌匾?” 棺材铺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指着天空道:“牛都飞上天了?你们也不去看看人家正牌许氏兵器有多气派?” 许家三兄弟没理会他,觉得自己真金不怕火炼,开始打开门做生意。 然而三天过去了,铺子里连只苍蝇都没进来过,更别提顾客。 许二心道这样下去不行,拉着弟弟妹妹们跑去那外头大街的许氏兵器一看。 格老子的!这两家铺子那叫一个气派,招牌都是镀金,顾客络绎不绝,好不热闹。 许二挠了挠脑袋:“我们得报官,说他们是假冒的。” 涅生幽幽道:“我打听过了,那老板的大舅子是京都衙门管事的官儿,不然他们也不可能这么明目张胆地开起来。” 香香咦了一声:“铁蛋哥哥,你什么时候打听的?” 涅生道:“昨天上街买草纸的时候。” 香香:“……” 许三捋起袖子:“老子晚上把他们一把火烧了,看他们还怎么冒充?” 涅生道:“三哥,你别冲动,咱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先不要惹事。” 自从涅生中了秀才,就是许家的智慧担当,家里有个什么大事,都跟他商量,让他想办法。 于是许三道:“铁蛋,那你想想有什么办法?” 涅生沉默片刻:“其实也没什么难的,只要让京城的人知道咱们才是正牌许氏兵器即可。” 许香道:“人家都开了几年了,铺子又大又气派,谁会相信我们啊?” 涅生道:“那就想办法让人相信!” 许二许二和香香,一齐看着他:“什么办法?” 涅生摸了摸鼻子,嘿嘿笑了笑:“那个……我也没想好。” 隔日,因为铺子生意冷清,应该说毫无生意,许大干脆一心一意陪媳妇儿子,许二许三跑去京城大街小巷凑热闹,连带着涅生也在屋子里温书,准备不久之后东方先生门下的入学考试。 铺子里只剩下许香和白露小丫头大眼瞪小眼,百无聊赖。 正当两人打着瞌睡,门口有脚步声传来。 许香一个激灵惊醒,心道难道终于迎来了第一个顾客,睁开眼睛朝门口一看,却见是个白衣少年款款而入。 她愣了半响才反应过来:“小王爷,你来买剑?” 赵瑜目光淡淡落在她身上,面无表情道:“这就是你们许氏兵器开的铺子?怎么还比不上外头那两家冒牌的?” 许香闻言,眼睛一亮,走上前嘿嘿道:“小王爷,您知道外面那两家是冒牌的?” 赵瑜淡淡点头:“本来是不知道的,不过看你们开的铺子就明白了。” 许香心道这位小王爷是谁?他爹可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慕狗,甚至都不是一人之下,而是权倾天下。 若是这位小王爷能出面,自家这铺子要变得名正言顺,那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 许香道:“小王爷,您是慕王府的小王爷,肯定见不得卖家货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吧?” 赵瑜看着她不置可否,只是转头看了看四周,轻描淡写道:“你们开了几天,应该还没开张吧?” 这货不亏是慕狗的儿子,有几把刷子,一看就看出来他们一单生意都没成。 许香嘿嘿笑了笑,眉眼弯弯看他。 按照辈分来算,这位小王爷还是她侄子辈的,站得再如何俊朗,她看他也是一片坦然。 然而在她的注视下,赵瑜的而后却浮现一丝可以的红色,他别过头,脸上人就是少年老成的一本正经:“我可以让我们府军在你们这里买一批货,然后把消息散出去,京城很多人就会知道你们这里才是正牌许氏兵器。” 许香没忍住跳起来在他脑袋上摸了一把:“小王爷,实在太感谢你了!” 若是换做别人如此唐突,赵瑜早就怒不可遏,但是比他矮了一个头的香香这样做,他却觉得一点都不生气,反倒是看到她脸颊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心里涌上一股压抑不住的得意。 果不其然,没过两日,慕王府府兵浩浩荡荡进入了这些鲜少人来的巷子,几百人的队伍排了长长的队伍,还打着写有慕王府标记的旗子。 对面棺材铺的老板,一见着架势,吓得躲进了一口薄皮棺材。 许家三兄弟倒是没被吓到,毕竟在他们的概念里,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就站在门口看热闹。 直到赵瑜白衣翩翩走近铺子里,许家三兄弟才稍稍反应过来。 当然不是反应过来认出了这位小王爷,毕竟时隔几年,对于只有一面之缘的赵瑜,三兄弟早忘记得一干二净。 三人反应过来,是因为看出来这带着几百人兵卒的少年,大概可能也许应该是来采购兵器的。 果不其然,赵瑜将两张百辆银票放在柜面上:“我要刀剑斧钺各种兵器总共一百把。” 许二算最先回神的,他倒不是认出了赵瑜,而是看到那写着慕字的旗子,毕竟三兄弟里也就他认识几个字。 “您是慕小王爷吧,我们这就给您准备。” 赵瑜淡淡点头,目光落在笑嘻嘻朝他眨眼的许香脸上,一张冷峻的脸,难得多了几分表情,也朝她悄悄眨了眨眼睛。 两人的互动,落在一旁未发一眼的涅生眼里,顿时大惊失色。 这两人什么时候暗通曲款的? 于是他本来那半张白脸,变得快跟旁边的黑脸一样黑了。 然而许香并没有注意到涅生的变化,而是想着赵瑜办事果然靠谱,可惜他爹是慕狗,白瞎了个好儿子。 赵瑜带着一百把武器和他几百人的府兵走了。 许二举着银票傻笑。 许香也跟着傻笑了会儿,道:“哥哥,小王爷这回这么大声势来跟咱们买东西,消息肯定很快传遍大街小巷,咱们许氏兵器算是正名了。” 许大点头:“没错,这回多亏了小王爷,不过他为什么会这么做?” 许香想了想道:“应该是看不过假冒伪劣产品横行于市吧,毕竟他是小王爷,社会责任感比普通人要高很多。” 许三点头:“我觉得香香说得有道理。” 等待巷子里恢复宁静,对面棺材铺的老板终于从薄皮棺材了爬出去来,睁大眼睛问:“你们真是正宗许氏兵器?” 许大哼了一声道:“当然!” 棺材铺老板又道:“所以外头两家是假的?” 许大再哼了一声:“你以为呢?” 棺材铺老板气得一口老银牙快咬碎:“他娘的,我那把辟邪宝剑就是在外头那家买的,敢情是假的,难怪没什么用,先前三天两头起夜都能看到你们那宅子里飘着鬼影子。老子要去退货!” 许家人大笑,唯有涅生垂着眼帘,没有任何反应。 因为生意开了张,而且是大订单,晚上许大让春分小满兄妹做了一大桌美味佳肴。 一家人正吃得开心,其乐融融。 一直默默低头吃饭没出声的涅生忽然一头栽倒在地。 一屋子人都吓得一跳。 涅生旁边的许大扔掉碗将地上的人扶起来,只见小涅生双目紧闭,脸色发白,连嘴唇都变成了苍白色。 “铁蛋哥哥,你怎么了?”许香凑上前,看到他这个样子,抓着他的手问道。 但是涅生一点反应都没有。 许二慌忙道:“快掐人中!” 许大赶紧伸手在涅生的人中上掐了一把,他力气大,涅生嘴唇上很快就被掐肿了,但是他人却还是没醒过来。 还是锦瑟最先反应过来:“快去找大夫!” 话音落,许三已经窜到了饭厅门口:“我马上把大夫找回来,你们好生照顾铁蛋。” 一家子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弄得惊慌失措。也不知该怎么办,只能将涅生抱回床上躺着,等许三把大夫找回来。 许香趴在床边,看着人事不知的涅生,好像连呼吸都听不见,心里不由自主疼得厉害,胸口里某个地方像是被人挖去了一块一般。 她握着他的手:“铁蛋哥哥,你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好吗?” 而这厢许三刚刚跑出大门,正要跑去大街找大夫,忽然看到旁边一直空着的铺子,不知何时开了门,此时正在挂招牌。 他不认得字,但是药王谷这个标志却是熟悉不过。 他心里一喜,跑进去大声问:“你们这里是药王谷的铺子吗?” 他话音落,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笑嘻嘻的少年:“许三哥,你找我啊?” “苏木!” 第51章 醒来 “你怎么在这里?”许三转头看了看,“你们这是要新开药铺吗?坐诊的大夫在不在?” 苏木笑眯眯道:“我就这家铺子的坐诊大夫啊!” 许三一口老血快喷出来,急道:“我跟你说认真的,我们家铁蛋忽然昏倒了,我得马上找个大夫去看看。” 苏木惊道:“铁蛋哥昏倒了?那我赶紧去帮他看病。” 许三挥挥手:“你别跟我瞎凑热闹,这急着呢,快把你家大夫叫来。” 苏木也急了:“这里就我一个,没别的大夫。” “去去去!”许三抹了把急出来的汗,眼见着这里真没大夫,只得匆匆跑出去再去找别人。 苏木挠了挠脑袋,自个儿拎着药箱跑去了隔壁许家宅子。 开门的是小寒,见着个不认识但长得漂亮的少年,问:“你找谁?” 苏木瞅了他一眼,直接推开他往里面跑:“香香许大哥,我来了!” 一家子人都守在昏迷的铁蛋旁边,听到苏木的声音,许大眼睛一样,趴在窗户上问:“你爹呢?” 苏木风风火火跑进来:“我爹进宫给皇上看病去了,我听三哥说铁蛋哥病了,我来帮他看看。” 许大许二跟刚刚的许三一个口气:“去去去,你能看个啥?” 苏木在乌龙村那两年每天在课堂上睡大觉的行为,早已经深入人心,谁会相信他能治病。 苏木也不争辩,拿着药箱子嘿嘿凑上前,扒开涅生的眼皮和嘴巴看了看,又去给他拿脉。 大家也懒得管他,任他折腾,反正只要不把涅生弄疼就好。 苏木闭着眼睛把了会脉,表情变得严肃:“奇怪,看不出来有什么病,但是为什么脉象这么弱?” 许大道:“你能看出个什么鬼?” 苏木认真道:“许大哥,我是说真的,铁蛋哥没有任何病状,但就是脉象微弱,这真的很奇怪啊!” 许大本来就急得不得了,不耐烦道:“你一边待着去,等大夫来了再说。” 苏木没一边待着,还是趴在床边一会儿探探涅生的鼻息,一会儿翻翻他的眼皮,连香香都看不过去,将他拉住:“苏木,你就别折腾铁蛋哥哥。” 苏木瘪瘪嘴,小声道:“我就想看看铁蛋哥到底怎么了?” 半柱香之后,许三终于请来了大夫。 那大夫留着山羊胡子,一看就是个资深大夫。他放下药箱,凑上前跟苏木一样,翻了翻涅生的眼皮,又把了把脉,但是那本来就满是褶子的眉头皱得更深。 良久之后,许大终于忍不住:“大夫,我家弟弟到底得了什么病?为什么会忽然昏迷不醒?” 大夫深呼吸了口气:“令弟昏迷之前有没有什么其他症状?” 许大摇头:“我这个弟弟一直很健康,从来没患过大病。” 大夫咬咬唇:“恕老叟无能,令弟没有任何病症,但脉象虚弱,实在是诊断不出令弟患的是什么病?” 竟然跟苏木的说法一样。 一听他这么说,许家一家子都急了。 那大夫摇摇头叹气,拿起药箱:“几位公子还是另请高明。” “大哥,怎么办?”许三急得直跺脚。 许大一张面瘫脸大冬天的,急出了一头汗,道:“你去打听打听,京城有什么高明的大夫,再请来!” “我觉得没用。”苏木不慌不忙道。 刚落音,就被许大一耳光扇在后脑勺:“少乌鸦嘴!” 小苏木无辜地揉了揉脑袋:“本来就是!”他从箱子里掏出一颗药丸,“我是我们药王谷独门秘药护心丸,再严重的病,吃一颗可以保十二个时辰无碍。我爹明早就能从宫里出来,到时让他给铁蛋哥看看最保险。” 许家一家子将信将疑看向他。 苏木拍拍胸口:“你们可以不信我,但是总不能不信药王谷吧?” 许大一想也是,京城再好的大夫,只怕跟苏谷主比起来,也是不足为道。不然皇上也不会专程请他进宫看病。 众人等着他做决定,许大咬咬牙:“行,就听苏木的。” 苏木嘿嘿嘿要去给涅生喂药,被香香一手抢过来,小心翼翼扶起他,将那药丸送入了口中。 这一夜谁都没有睡,全围在涅生床边照看着他。 天快亮时,床上的人终于睁开了眼睛,看到床边一众迷迷糊糊的人,吓了一大跳:“你们在干什么?” 众人则是一个激灵被惊醒。 许香率先凑上前:“铁蛋哥哥,你醒了?” 许大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铁蛋,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涅生揉了揉脑袋:“好像睡了很久。” 许香咦了一声:“铁蛋哥哥,你忘了昨天吃晚饭的时候,你昏倒了?” “昨天?昏倒。”涅生皱眉回忆,慢慢想起昏迷之前的事,当时一家人正在吃晚饭,他则为着赵瑜和香香的互动而闷闷不乐,后来不知怎么的,他忽然一阵心悸,好像呼吸不过来,再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许香坐上床,摸了摸他的额头,没有发烫,又看了看他的脸色,早已恢复如常。她奇怪问:“铁蛋哥哥,你真的没有不舒服了吗?” 涅生摇头:“没有啊!” 正在这时,外头传来小寒的声音:“大公子,有位苏谷主求见!” 许大眼睛一亮:“快让他进来。” 许大亲自将苏谷主迎进屋:“苏谷主,我家铁蛋昨天不知怎么回事忽然昏倒,大夫也没查出什么毛病,您快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苏谷主进了屋,看到挤在一屋子的人和自己的儿子,问:“你给铁蛋看了吗?” 苏木点头:“看了,除了昏迷和脉象微弱,什么病症都没有。” 苏谷主没好气白了儿子一眼:“让你平日里不好好学习。” 苏木一脸无辜:“真的看不出来,你也不见得能看出来。” 苏谷主不理他,示意涅生伸出手让他把脉。 他把了一会儿,笑道:“许大,你家铁蛋没事,身体好得很。” 许大疑惑问:“那他昨天为什么会突然昏迷?” 苏谷主想了想:“忽然昏迷的原因有很多,我没看到具体情况,没办法确定。不过肯定的是,他现在很好,一点问题都没有。” 听他这么说,众人算是松了口气。 还坐在床上的涅生,看了看苏谷主,试探问:“谷主是进宫给皇上看病么?” 苏谷主点头:“是,这皇上身子一直不好,昨晚甚是凶险,差点就没了气,我守了一个晚上,总算是有惊无险渡过了难关。” 涅生又道:“你他现在怎么样了?” 苏谷主只当是小孩子好奇,笑着回他:“暂时没什么大问题,不过他身子差,能不能活到弱冠之年还是个问题。”说完压低声音,“这些话你们可别往外说,不然要杀头的。” 许家三兄弟根本就对宫里那什么劳什子的皇帝不感兴趣,自是没放在心上。 这时,外头的小寒又叫道:“公子,铺子外来了很多客人,说是要买兵器。” 原来是昨日慕王府那阵仗,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京城大街小巷就知道,这躲在偏僻巷子里的铺子才是正宗许氏兵器。 那牌匾别看泛黄发旧,那可是兵部尚书亲手题字。 许家三兄弟见涅生没了事,也就出去忙活生意了。 涅生虽说身体无碍,但在床上躺了这么久,也是有点发虚,许香赶紧去厨房端了一碗春分早就煮好的粥。 那鸡茸粥还冒着热腾腾的香气。 涅生要下地,被她阻止,要接过粥碗,也被他拒绝:“铁蛋哥哥,你从昨日傍晚就昏迷,饭也没吃完,现在肯定没劲儿,还是我喂你吧!” 涅生没再执意要自己动手,乖乖坐在床边。 平日里都是他照顾香香,小时候也经常喂她。自己被香香喂却是头一遭,不免有点僵硬。 许香调羹伸到他嘴巴前,他才后知后觉张开嘴,那粥入口,却因为烫而不自觉皱了皱眉。 许香咦了一声:“烫吗?” “一点点。” 许香了然般点点头,舀起一勺粥尝了一小口:“是有点烫。” 然后吹了吹勺子里的粥,再朝涅生喂去。 虽然两人小时候互相洗澡的事儿都干过,但毕竟是小时候。涅生看着那被她嘴唇碰过的勺子,自己张嘴含住时,顿时有点脸红。 “好不好吃?”许香随口问。 涅生点头:“好吃,特别好吃。” 许香咯咯笑,喂得更起劲儿了,有时候自己也忍不住就着吃一口。到了最后,这一碗粥,基本上是两人分食而光,而且还是同一把勺子。 一碗粥吃完,涅生到底没忍住问道:“香香,是你让那个慕小王爷帮我们的么?” 许香道:“前几天小王爷来了我们铺子,他看我们没生意,也知道外面那两家铺子是假冒的。就说可以帮我们的忙,我以为他只是随便说说而已,没想到是认真的。”说罢,颇有些赞赏道,“这样看来,这位小王爷倒是挺不错的。” 涅生低着头不出声,良久才低低“哦”了一声。 第52章 求学 因为赵瑜的帮忙,京城大街很快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人人都知道,犄角旮旯巷子里那个新开的铺子才是正牌许氏兵器。 不出几日,光顾许氏兵器的顾客,就开始络绎不绝。 京城不比边远郡县,对兵器的需求那可是杠杠的。那些个公侯世家们,护院侍卫,多则上百,少则十几二十,个个都是要抄家伙干活的,今日这家买一些,明日那家买几把,零零散散的生意加起来也不得了。 而旁边新开的药王谷铺子,因为早就名声在外,本来就在京城开了好几家铺子,又说药王谷少主亲自在新开的这家坐诊,生意自是好得不得了。 这条本来无人问津的小巷子,因为有了这药王谷和许氏兵器的铺子,很快就变得门庭若市,连那棺材铺子都沾了光,那老板每日笑得合不拢嘴,天天要免费给许三送那驱鬼的符以示感谢。 不过一个多月,一切都安定下来。 涅生也要准备去若谷门求学。 若谷门就在京师内,离许家不到半个时辰的距离。 听说那东方先生收弟子时的考核,十分刁钻,这一个月涅生可是头悬梁锥刺股地准备。 一家人陪着他前往若谷门,个个雄赳赳气昂昂,好像涅生已经要当大官一样。 然而,倒是若谷门,敲开门道明来意,却听得那下人说,东方先生这两年要专心为当今圣上和慕小王爷教学,不再招收外面的学子。 许家一大家子包括涅生在内,瞬间傻了眼。 大费周章来到京城,就是为了让涅生在若谷门下求学,但现在竟然被告知这位东方先生压根就不招人了。 这不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白忙活了么? 涅生抓了抓头,也有些苦恼。他去这若谷门其实并不只是单纯为了求学,而是有着更重要的目的,如今被拒之门外,还真是件麻烦事呢! 一家子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涅生说心情有点不好,想随便走走,许香自是要跟着她,而许三不放心两个小的,也跟了上。其他几人则回了家里。 许香看着涅生闷闷不乐的样子,拉着他的手安慰:“铁蛋哥哥,没关系的,就算去不了若谷门,凭你自己的本事,肯定也能金榜题名的。” 涅生咧嘴干笑了笑:“但是东方先生是大儒,跟他肯定能学到不少东西。” 正在这时,前方不远处,忽然出现几个地痞流氓模样的家伙,拦住了一个过路的小姐和丫鬟。 这条路人烟稀少,所以这些地痞明目张胆。 许三是看不得这些的,立刻大吼一声制止:“你们干什么?” 那地痞有五六个,转头一看,是一个年轻男子和两个半大的孩子,自是毫不在意。 其中一个地痞道吼道:“这儿没你们什么事儿,识相点就赶紧走!” 说罢那几个人又要开始非礼两个吓得缩成一团的少女。 许三嗨了一声,捋起袖子,抽出腰间的剑,几步就冲到前面。 自从许家开始做兵器后,许三出门在外,永远都佩戴着把剑,虽然他不懂剑术,但觉得挂把剑看起来比较英武拉风。 那几个地痞一看是拿剑的,而且那剑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一看就不是寻常之辈,吓得离开放手跑了。 许三这还没开打,就见人不见了踪影,暗自呸了两声,心道这京城的宵小之辈真是没用,好歹也打一场再跑。 他将剑收入鞘中,动作利落帅气。因为不懂剑术,就专门练了拔剑收剑。 “二位姑娘,你们没事吧?” 这两个姑娘,一个穿着绫罗裙,戴着碧玉簪,长得如花似玉,温婉娇羞,一看就是那家的大小姐,旁边普通一些的姑娘,想来就是丫鬟。 那小姐含羞带怯地看了眼许三,垂首柔声道:“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许三大喇喇道:“举手之劳,姑娘不用放在心上。” 涅生和香香走上前,眼尖的小涅生一眼看到那大小姐挂在腰间的玉佩,认出这小姐是若谷门的人。 他笑眯眯道:“三哥,我和香香随便走走,你不用跟我一起。这两位姐姐怕是受了惊,不如你送他们回去。” 许三本来没这个想法,但听涅生一提,也觉得好人做到底,点点头,问那小姐:“两位姑娘要去哪里,我送你们一程。” 那大小姐正是东方先生唯一的孙女东方灵儿。平日里这位熟读诗书的大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想就遇到这等事,辛好得了这位公子相救。 东方灵儿接触过的男子都是温文尔雅的读书人,头回见到许三这种粗犷洒脱的男子,难免有些面红耳赤心跳得厉害。 许三跟着东方小姐走了,涅生站在原地,露出了一副奇怪的笑容。 他这笑意被许香收入眼底:“铁蛋哥哥,你怎么了?” 涅生高深莫测道:“我觉得我应该能进若谷门求学了。” 许香不明所以:“为什么?” 涅生道:“因为刚刚那位小姐是东方先生的孙女。” “咦?”许香更是一头雾水,她啥都没看出来,就看出来那小姐长得挺水灵,一看就是大家闺秀,“你怎么知道的?” 涅生笑道:“东方先生只有一个儿子,儿子儿媳又死得早,留下了唯一的孙女,视为掌上明珠。刚刚那位小姐腰间挂的玉佩刻着东方二字,那字体是东方先生独有的小楷,我不会认错。” 许香张大嘴巴,叹道:“铁蛋哥哥,你好厉害啊!”说完,又道,“可是就算三哥救了那位东方小姐,跟你能不能入学有什么关系?” 涅生道:“这是她对三哥的感谢啊!” “啊?” 涅生笑眯眯道:“咱们等着吧,她一定会帮我们的。” 许香上辈子戎马一生,对这位前帝师不太了解,但学问无人能及肯定是毋庸置疑。涅生为了能去他门下做弟子,还真是做足了功课,连人家儿子儿媳早死都打听了清楚。 第53章 皇上 果不其然,隔日那位东方小姐就带着丫鬟来了许氏兵器。 原来昨日,许三将她送到门口,看到她是若谷门的人,随口抱怨了一番自己一家子来京城,为的就是让弟弟来若谷门求学,哪知竟然不收弟子了。 东方小姐听了进去,回去就求爷爷多收一个徒弟。 这孙女是东方先生的掌上明珠,平日里有求必应,但这回却犹豫了几个时辰。他不收弟子,是因为已经有了两个不得了的弟子,一个是慕王府的小王爷,一个就是金銮宝殿的那位,自是不能也不敢再收他人。 但是东方先生最终还是架不住孙女的眼泪,一咬牙就答应了下来。 许三正好也在铺子里,看到东方小姐,眼睛一亮:“东方姑娘,你要买剑?” 许香无语地撇撇嘴。 东方小姐看着他,含羞带怯地低头笑了笑摇头。 许三咦了一声:“那你是专程上来谢我的么?我昨天就说了不用,举手之劳而已。” 东方小姐笑道:“我昨天把你说的事给爷爷说了下,他答应收你弟弟为弟子。” 许三一下没反应过来,揉了揉耳朵:“你说什么?” 许香道:“东方姐姐说,东方先生答应收铁蛋哥哥了,三哥你还不快感谢东方姐姐?” 许三一听自己弟弟求学有了着落,手足无措地搓搓手,拉出个凳子:“东方姑娘你坐,我马上给你泡茶!” 东方小姐坐下,涅生走到她跟前,恭恭敬敬鞠了个躬:“多谢东方姑娘的帮忙!” “这是我应该做的,昨天要不是你们,只怕我……” 许香蹦到她面前:“幸好有三哥在。” 东方灵儿但笑不语,目光瞥到从内间端着茶走出来的许三,脸上泛上一抹红晕。 许三大喇喇将茶水端给东方小姐,也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小箱子:“东方姑娘,您这回帮了我们家这么大的忙,我们也不知道怎么谢谢你,这个还请您手下。” 许香和涅生想拦已来不及,东方小姐已经接过那小木箱,一头雾水地打开,看到里面一箱子银子,本来发红的脸直接变成了白色。 许三还浑然不觉:“要是东方小姐嫌少的话,我再去给你拿一些。” 暴发户就是这点不好,什么事都喜欢用钱解决。 许香和涅生扶额不敢看东方小姐的表情。 好在人家姑娘是书香世家,这点涵养还是有的,淡淡合上箱子:“许公子误会了,我帮助令弟,是为了感谢昨天公子的搭救之恩。我知道许氏兵器财力雄厚,但绝没有想过要拿你们的酬谢。”说完冷着脸起身,“令弟两日之后就可来若谷门报道,我先告辞了。” 许三都没意识到大小姐已经变脸,还想要给人家塞银子,被捏涅生和许香拦住,捂住他的嘴。 等那东方姑娘上了马车,两人才松开他。 “你们干什么?!” 许香白了他一眼:“三哥,你是不是傻啊?你以为人家东方小姐是以前那些县衙的衙役,给几个钱就帮你办事的。” 许三道:“拿钱办事天经地义,咱总不能让人家东方顾念白帮我们?” 涅生无语地摇摇头:“你觉得东方姑娘稀罕你这几个钱?” 许三眨了眨眼睛:“你是说她嫌少了?看不出来这姑娘知书达理的,倒是个贪财的人。” 许香没好气地跳起来在他头上拍了一掌:“你脑袋里到底装的什么?” 涅生跟他一唱一和:“估计装了一包草,俗称草包。” 被弟弟妹妹教训,许三也是一头雾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许香深呼吸了口气:“三哥,你说东方姑娘为何帮我们?” “因为我昨天救了她啊!但我那只是举手之劳,她帮我们的忙却是大事,所以我还是得酬谢她。” 涅生点头:“酬谢东方小姐是应该的,但不是拿银子砸。” “我没砸啊!” 涅生扶额:“我的意思是不能用钱酬谢。” “为什么啊?” 涅生耐心地给这个榆木疙瘩解释:“一来东方小姐是大家闺秀不缺钱,二来她出身于书香世家,对这种赤果果的金钱行为肯定十分鄙夷。” 许三若有所思点头:“铁蛋你说得有点道理,但是不用钱要怎么酬谢她啊?” 许香叹了口气道:“你觉得呢?” 许三坐下来撑着脑袋冥思苦想了半响,眼睛一亮:“我知道了,我不直接用钱,我拿钱去买些其他的什么珠宝首饰,女孩子最喜欢这些。” 许香和涅生连忙拉住她:“你要送东方小姐珠宝首饰不是不行,但不是现在。” 许三郁闷了:“为什么啊?那我到底该怎么谢人家?” 涅生道:“三哥,你是不是真得很感激东方小姐?” 许三用力点头:“当然。” 涅生又道:“如果真的感激,就不应该用钱财这些身外之物,而是要用心。” “用心?”许三捂住胸口。 许香笑道:“不是要让你把心掏出来,而是用真心感谢人家。” 看着许三还懵懵懂懂,涅生摇摇头:“算了,三哥你慢慢想吧,东方小姐是帮我入了学,我会感激她的,你就别添乱了。” 许三还是一脸茫然。 因为去若谷门求学按着规矩能带一个陪读,本来许大是准备安排小满跟着涅生的,但许香舍不得涅生,又好奇若谷门到底是个什么样子,那东方先生到底是何方神圣,便自告奋勇当了他的陪读。 去读书那日,是许三赶着马车送的弟弟妹妹。 到了若谷门,恰好遇到东方小姐出门。 许三热情地同她打招呼,却只迎来了对方冷淡的回应。许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也没放在心上,待弟弟妹妹进了门,就赶了马车欢欢喜喜头也不回地离开。 弄得犹留在原地的东方小姐难得皱眉跺了跺脚。 她身边的丫鬟奇怪问:“小姐,您怎么了?” 东方小姐摇摇头:“没事。” 涅生和许香被若谷门的小厮引着穿过了长长一段游廊,到了一处宽敞宁静的院落。 那院落正厅大门敞开,旁边长着几个佩刀侍卫,门内中央上方坐着一个鹤发长着,地下几个则盘坐着背对着门口的两男一女三个少年。 涅生和许香走进去,恭恭敬敬跪拜:“学生见过先生。” 东方先生早就看到了来的两个新人,女孩子坡脚,男孩长着张阴阳脸,面上虽然巍峨不动,但内心却叫苦不迭,也不知道他的宝贝孙女从哪里找来的这两只。 其实早在许香进来之前,她就认出了三人中其中一人,正是慕狗的儿子赵瑜,当然也是他们许氏兵器的恩人。 在两人的声音落毕,东方先生挥手示意落座之后。赵瑜有些不可思议地转头看向后面的两人,低声道:“许姑娘,怎么是你?” 神情说不上是惊还是喜? 而他说这话的时候,坐在中间的那位少年,也慢慢转过了头,目光淡淡在许香脸上落下,微微笑着朝她点了下头,又看向她旁边的涅生,似是怔了怔,然后面无表情转了回去。 他另一边的那个少女自然也看了过来,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赵瑜的表妹程月灵。时隔几年,程月早不记得许香,但是她记得涅生的阴阳脸,毕竟是看一眼就不会忘的。又见表哥认识许香,立刻想起那年在龙云山庄发生的事,有些不悦地转过头。 许香没在意程月灵,而是一门心思在中间那少年身上。那少年长得实在太漂亮,跟画中走出的人一般。她想着在哪里见过。 然后真让她想起来了。 在皇宫的后花园,那个色如春花的小皇上。 她有点激动地说不出话来,悄悄抓住涅生的手,想告诉她自己的发现,但旋即一想,那回涅生也见到了皇上,他记性比自己可好多了。 她转头一看,却见涅生神色平静,看向她的目光有些茫然,看起来并未认出来。 许香眼睛转了转,示意他看小皇上,又用口型道:“皇……上……” 虽然她上辈子是长公主,皇上对她来说一点都不稀奇。但这辈子却是个山旮旯出来的土包子,竟然阴差阳错跟皇上做了同窗,还是有一丢丢激动的。 而皇上说起来,其实还是她的堂侄儿呢! 涅生还没什么反应,上头的东方先生清了清嗓子:“无恙怀玉,这是新来的学生许涅生,日后你们在若谷门内,以同窗身份相称。” 小皇上和小王爷恭恭敬敬地答道:“是,先生。” 东方先生又道:“现在我们开始上课。” 讲无非是经史子集那一套,许香很快就趴在桌上睡着。 因着她是陪读的身份,只要不打呼噜影响他人,东方先生只当她不存在。 许香是被摇醒的,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赵瑜一张带着笑意的脸,她揉了揉眼睛:“小王爷,是你啊?” 原来到了课堂休息。 赵瑜完全没有意识到旁边涅生的飞刀般的眼神,笑着道:“你怎么来这里了?” 许香指了指涅生:“我陪哥哥来的。” 赵瑜本就是随口问,又道:“你第一回来若谷门,我带你去逛逛,这里风景非常好。” 许香也没多想,起身跟着他出了门,还坐在原处的涅生气得牙痒痒。 两人走到旁边的小圆子,只见小皇上正坐在亭子里,不时轻咳一声。赵瑜的表妹程月灵则在他旁边帮他捶着背。 许香好奇小声问赵瑜:“皇上身体到底怎么了?” 赵瑜奇怪:“你知道他是皇上?” 第54章 人参 许香小声道:“我偷偷溜进过皇宫,看到过他。” 赵瑜:“……” 此时的赵康听到动静,已经转过了头,笑着朝这边道:“怀玉,许姑娘,你们过来一起坐吧!” 赵瑜淡淡笑了笑,走过去恭恭敬敬道:“陛下!” 赵康挥挥手:“先生都说了,在若谷门里,没有什么君臣之别,大家都是弟子。” 他声音很轻,与其说是温和,不如说是气有些不足。 许香睁大一双眼睛,好奇地看向他,指着自己问:“你还记得我吗?” 赵康点头:“记得。” 他话音落,却引来了旁边程月灵的不满,狠狠地瞪了一眼许香。 许香忽然不觉,眉眼笑开,又问:“皇上,你身体到底怎么了?” 赵瑜咳了一声,干笑道:“陛下,许姑娘随口问的,你别放在心上。” 赵康笑了笑:“老毛病而已。”说完朝她身后看了看,“你哥哥呢?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出来?” 许香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把涅生给丢一边了,正要回头去把他叫出来,却见涅生已经沉着脸朝这边走来。 许香朝他招手,待涅生走近,直接把他的手拉起来:“涅生哥哥,这位是皇上。” 到了若谷门,就不要再叫铁蛋这种小名儿了。 赵瑜目光落在两人拉着的手,有些不悦地皱起了好看的眉毛。 涅生重重作揖:“草民许涅生见过陛下。” 他声音平静,态度恭谦。 赵康浅浅地笑,看着他低着的头,似是怔然了半响,才抬手道:“在若谷门,大家都是同窗弟子,不用拘礼。” 说完,忽然重重咳了起来。 程月灵立刻轻拍着他的后背:“无疾哥哥,你怎么了?” 赵康摆摆手,喘着气道:“我没事。” 赵瑜道:“陛下身体有恙,不如今日就学到这里,安排启程回宫修养。” 赵康点头:“也罢,备轿回宫。” 赵瑜和程月灵扶着他起来,涅生和许香恭恭敬敬道别。 待人离开,许香小声道:“皇上跟铁蛋哥哥你差不多大,但是身体好些很不好,看着好可怜。” 涅生低着头不做声。 许香忽然发觉他不对劲,歪头去看他,却见他紧抿着唇,双眼发红。 她吓了一跳:“铁蛋哥哥,你怎么了?” 涅生摇摇头:“没事,我们走吧。” 因为小皇上和小王爷都离开,东方先生自然不会单独给涅生上课,打发了两人下学。 时间尚早,许三还没来接人。两个孩子就慢慢悠悠步行回家。 涅生一直闷闷不乐,许香问了他很久怎么了,他也一直不说。 直到进了自家那条以前门可罗雀,如今门庭若市的小巷子,涅生才冷不丁开口:“香香,你说得没错,黄是看着好可怜。” 许香咦了一声:“你就为这个发愁?” 涅生点头:“他跟我差不多大,虽然是皇帝,但是过得没有我一半快乐。” 许香嗤了一声:“人家虽然身体不好,但锦衣玉食,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你怎么知道他就过得不好?” 涅生道:“因为他不像我有三个疼我的哥哥,还有我最喜欢的香香。” 许香噗嗤一笑:“这倒说得没错。如果要我和公主换身份,我也不愿意呢。天底下没有比哥哥们,还有铁蛋更重要的了。” 偶尔回首往事,她也会怀念上一世做长公主时的荣耀地位,但是若要跟这辈子换,她是怎么也不愿意的。 两人说笑着路过药王谷药铺,苏木坐在里面,一边给人拿脉,一边朝两人挥手大叫:“铁蛋哥香香,我待会去你们家吃饭。” 许香一直对苏木的医术很是怀疑,因为她曾经看到他在开方子的时候不仅写错别字,让铺子里的小二拿错药,还在给人拿脉的时候,不小心睡着打呼。 这件事比乌龙村那蒙古大夫还乌龙,可偏偏每日来找他看病的人络绎不绝。许香只当是药王谷名声在外,但是她却听到许多在这里看过病的人都夸少谷主医术高明,是华佗在世。 总之,如今是一传十十传百,苏少谷主的名声已经享誉京城。 涅生好像想到什么一般,走到药铺里,对苏木道:“你有没有什么特别好的补身体的灵丹妙药?” 苏木给正在就诊的病人开了方子,得意地朝涅生道:“我们药王谷别的不多,就灵丹妙药多。” 涅生道:“你就把最好的药给我。” 苏木想了想:“我这里有一株千年人参。” “快给我!” 苏木撇撇嘴:“那是我爹给我留着,让我将来娶媳妇当聘礼的。” 涅生摆摆手催促:“你放心吧你娶不到媳妇的,赶紧给我别浪费了。” 苏木不满问:“为什么我娶不到媳妇啊?” 涅生一本正经道:“因为你家天下首富,相貌英俊世间少有,医术还高明,没有人敢嫁给你的。” 苏木摸着下巴表示对他的说法很满意:“你说得十分有道理,那好吧。反正娶不到媳妇,我就把人参给你。” 说罢,手伸进胸口摩挲,跟掏跳蚤似的。 涅生睁大眼睛问:“你干什么?” 苏木摸了半天,掏出一根笔小指还细的人参递给他:“就是这个。” 别说是涅生,就是站在旁边的许香也惊掉了下巴:“这是千年人参?” 涅生没好气白了他一眼:“苏木,你逗我玩儿吧?” 苏木理直气壮道:“这就是千年人参,我爹说了,浓缩就是精华。” 涅生将拇指人参往他脸上一丢,转身就要走。 苏木赶紧拉住他:“铁蛋哥哥,我跟你开玩笑的,我是真有一株千年人参。”说着声音又小了下去,“我们药王谷总共就两株,一株给了我姐姐,一株给了我。我总不能就这样送给你吧?” 涅生道:“那你要什么跟我交换?” 苏木指着香香:“我要……” 涅生气得跳起来要揍他,他又已经笑嘻嘻道,“我要香香那天吃的糯米糖糕。”还用手指比了比,“要十碗。” 糯米糖糕是春分做的一种甜点,苏木吃了一回就惦记上了。但是春分嫌麻烦,许家的人也不是感兴趣,也就没再做。 涅生像看白痴一样看了看苏木:“以后每天都让春分给你送一碗吧。” “真的?”苏木大喜。 涅生点头。 苏木立刻跑进里屋,片刻之后抱着个木匣子出来:“这就是千年人参。” 苏木将木匣子打开,里面赫然躺着一只婴儿胳膊粗的大人参。 浓缩就是精华你妹! 许香看着涅生抱着人参出来,问:“铁蛋哥哥,你要把这个送给皇上么?” 涅生点头:“也算是我们的心意吧。” 许香笑眯眯道:“铁蛋哥哥,你人真好。”罢了,又神秘兮兮道,“不过咱们确实该和皇上搞好关系,你以后不是要当官么?这可比贿赂什么吏部尚书之类的大人可有用多了!” 涅生笑:“我不是要贿赂皇上。” 许香挥挥手:“我懂得,你两袖清风坦坦荡荡!没关系,这人参我明天给皇上。” 涅生看了她一眼扑哧笑出来。 隔日上学。 自然又是许三赶着马车送的兄妹二人。 那车子在若谷门停下,又恰逢东方小姐出门。 许三笑呵呵同人打了招呼,然后一挥鞭,人已经吭哧吭哧走远了,气得还在远地的东方小姐直跺脚。 许香和涅生站在门口,不约而同地扶额感叹。 今日小皇上赵康的气色好了很多。 中途休息时,许香抱着木匣子,挪到他旁边:“皇上,我们从药王谷拿了一根千年人参,送给你的。” 坐在赵康后面的赵瑜咦了一声,凑上前:“我父王先前问过药王谷谷主讨要过这千年人参,但是谷主说总共就两根,是留给儿女的,谁都不给。许姑娘怎么要到的?” 许香心想是用几碗糯米糖糕交换的。但为了表示难得,让小皇上记住许家的恩情,她故意道:“这个说起来就话长了!”他指了指涅生,“我哥哥为了要到这根人参,差点丢了命。” 涅生扶额:“……” 赵康拿过那匣子抚摸了摸,转头看向涅生,眼眶有些红红地道:“谢谢哥哥。” 涅生的身子忽然僵了一僵。 赵康又看向许香,笑眯眯道:“也谢谢香香妹妹。” 许香从来没见过这么柔弱乖巧的少年,偏生他还长得漂亮至极,说起话来温柔似水。许香一颗心都化了,干脆坐在他面前跟他说起话来。 东方先生不在,屋子里只剩几个孩子,许香也不顾其他,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赵康对她说的话很感兴趣,嘴角带笑,眼睛亮亮地看着她,听她从乌龙村讲到京城开铺子,一家子各种趋势,逗得他吃吃直笑。 许香就是故意逗这个小皇上,看他开心自己也跟着挺开心,仿佛做了件什么不得了的事。 赵康说话不多,只偶尔附和地点点头:“真好玩!” 或者又说一句:“好羡慕啊!真想跟你们出去玩儿。” 许香点头:“那等你吃了这千年人参,身子好起来,我带你去玩啊!” 赵康用力点头。 两人说得热络,像是熟识已久的朋友。 却惹两人红了眼睛,一个是心生妒忌的程月灵,一个就是一直默默坐在一旁的小涅生。。 第55章 出游 其实那天许香其实只是觉得小皇上可怜,随口说的话逗他开心。 没想到小皇上却惦记上了。 没过几日,赵康大概是吃了苏木的千年人参,脸色真的好了很多。到了下学的时候,他叫住许香:“香香妹妹,你今天能带我去外头玩吗?我听说京城的夜市十分繁华热闹,有很多有趣的玩意儿。” 许香还没说话,涅生已经先替她答了:“皇上,您身份特殊,身子又弱,外头鱼龙混杂,我看不是很方便。” 赵瑜也连忙附和:“是啊皇上,您想要吃什么看什么告诉我,我让人给你弄来。” 小皇上失落地低下头,小声道:“我就是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我也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机会?” 程月灵拉住她道:“无疾哥哥,千万别这么说,等以后您身子好了,多得是机会,别说是京城夜市,就是千山万水也没问题。” 许香看到小皇上失落的脸,想到他可怜的身世,不由自主的人生,还有那不知何时就会去见他老爹的身子,她不免生出了浓浓的怜悯之心。想了想问:“皇上,您真的想去吗?” 赵康抬头,眼睛一亮,用力点点头。 许香拉住涅生的手:“铁蛋哥哥,要不然我就带皇上去逛一逛。” 涅生看向赵康,对上他可怜巴巴的渴求眼神:“要是皇上想去的话,那我们就舍命奉陪吧。” 赵康脸上浮上喜悦的颜色。赵瑜还想阻拦,被他挥挥手挡回去:“怀玉,你要是不放心就跟我们一起。” 赵瑜只得悻悻点头。 暮色,降临后,一行人才出门。 小皇上安排了四个换上便服的侍卫跟着,不过都隔着些距离,以免太招摇。 京城大街的夜生活对于赵康来说,就是另外一个世界。 卖糖人的,耍杂耍,还有皮影戏,各种香气四溢的小食摊。 许香晚上也不经常出来,看到这些东西,根本忍不住,走了一小段,怀里已经抱了满满一包的各种吃食。 程月灵和赵瑜对这些不感兴趣,尤其是程月灵简直是嫌弃,加之人头攒动,时不时就有布衣百姓擦身而过,程大小姐简直要炸起来。 赵瑜相对来说还稍微淡定些,只偶尔皱皱眉。夜色红光之下,看到许香笑眯眯的模样,又觉得心情莫名舒畅。 涅生除了帮助香香买东西拿东西,就是小心翼翼不动声色护着小皇上不被人碰着。 赵康开始想尝试许香喜欢的那些小吃时,都被赵瑜阻拦,说是他身子不好,这些东西不干净,怕吃出问题。 他不免也有些犹豫。 到了后来,见香香吃得满面红光,他实在忍不住,一开始只拿了个糖人舔了舔,后来就糖炒栗子糖耳朵茸割肉胡饼金丝肚羹,吃开了之后,就完全不忌讳,十分开心。 游玩了快半个时辰,赵瑜开始小声催促:“皇上,咱们回宫吧!” 赵康挥挥手:“不急。” 赵瑜又道:“我怕父王知道了,会责骂下来!” 赵康难得生出了几分脾气:“难道我做什么要你父王批准么?” 赵瑜道:“父王是担心你的身体。” 赵康本来的好心情顿时被败坏:“放心,我还死不了。” 说着他有些气呼呼大步往前走。 他走得太急,前面真有两人迎面走来,不小心便撞了上。 赵康那弱风扶柳的身子,跟豆腐似的,人只是轻轻撞了一下,便跌倒在地。 后面跟上的几人俱是大惊。 赵瑜和涅生最先跑上前扶他,不过赵瑜还是晚了涅生一步。 “你怎么样?” 涅生声音里透露的过分紧张让许香微微吃惊。 而他也已经将赵康扶起来。 赵瑜朝那撞人的两个男子,怒道:“走路不长眼么?” 两人想要反诘,后面的几个侍卫已经为了上来,那两人见情况不对,吓得一溜烟跑了。 赵康抚着胸口,有些喘不过气来。 赵瑜见状吓了一跳:“您怎么了?快回宫!” 涅生却已经将人背起来:“回宫远着,先去药王谷看看,那边有少谷主坐诊。” 许香默默地将嘴里没吃完的炊饼吞下,心道,让苏木给皇上看病,铁蛋你是不是在开玩笑? 但见他神情认真,她也就没说什么,默默跟了上。 程月灵吓得不轻,走在涅生旁边,握住他背上赵康的手:“无疾哥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很不舒服?” 赵康不说话,只微微点头,呼吸急促,像是十分痛苦的样子。 涅生道:“你忍忍,我马上带你去找苏木。” 他声音很焦急,但隐隐带着一点不同寻常的关心。 赵康喘着气,问:“苏木是谁啊?” “苏木就是药王谷的少谷主。” “哦!” 赵康抱住他的脖子,趴在他脖颈边,小声道:“谢谢哥哥。” 涅生道:“你别说话了,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许香看着涅生急匆匆的脚步,又听着这两声对话,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涅生虽然是个善良的好孩子,但是对外人如此上心,还是头一回。 而那小皇上就更夸张了,趴在涅生背上,虽然满脸难受,但乖乖靠着他,像是十分依赖一般。 赵瑜和程月灵倒是没发现有什么异状,只担忧着赵康的身体,要是这小皇上在外头一命呜呼,谁都担不起责任。 到了药王谷的铺子,苏木正歪在榻上,抱着一碗从许家弄来的糯米糖糕吃得不亦乐乎。 看到涅生背着人进屋,跳起来叫道:“铁蛋哥,你背的是谁啊?” 涅生将他从榻上赶走,小心翼翼把赵康放下躺着,又朝苏木道:“你快给他看看!” 苏木外头打量了一下榻上的美少年,咦了一声:“他怎么跟皇上长得一样?” 赵瑜没好气道:“他就是皇上,还不快给他看病。” 苏木这才看到赵瑜和程月灵,当初几个孩子在龙云山庄见过面。苏木也记得这位小王爷,而且还是他还得赵瑜被香香摔下荷花池。 当然,他对此完全不以为意。听到赵瑜命令他,十分不爽地怒目相向道:“我给谁看病是我的事,你凭什么命令我?” 赵瑜气得脑仁直跳,正要喝他。 涅生已经先恶声恶气道:“苏木,你快点!” 苏木放下碗,笑嘻嘻道:“铁蛋哥让我快点我当然会快点。” 一旁的赵瑜愈发生气了。 苏木按着套路望闻问切一番,又是皱眉又是咋舌,就是半天不说其他话。 涅生忍不住问:“到底怎么回事?” 苏木吸了口气:“皇上这是老毛病,半点气动不得。今晚肯定是动了气。” 许香本来对苏木的医术十分怀疑,听他这么说倒是有些意外,看起来还有两把刷子,是她小瞧这货了。 涅生急着追问:“那要怎么办?他好像很难受。” 苏木有点傲娇地点点头:“我这两天正好炮制了一味药丸,可以安神定气,给他试试看吧。” 赵瑜恼了:“什么叫试试看?” 苏木道:“我这药还没人吃过,试试看就是试试看啊!” 许香一口老血快吐出来。 涅生挥挥手:“你赶紧拿来吧!” 苏木手伸进自己腋下,掏出一个小小的黑药丸。 赵瑜脸都气青了,伸手就要拦住他,但还是迟了一步,那药丸被苏木塞入了赵康口中,再一拍胸,已经吞下了。 小皇上紧紧抓住涅生的手:“我好难受……” 涅生反握住他:“你忍忍,会好的,哥哥在这里,你不用怕。” 苏木也凑上前,拍拍自己的胸口:“有哥这个神医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许香实在没忍住:“苏木,你什么时候成神医的?” 苏木转头嘿嘿道:“你还不知道么?我现在可是京城家喻户晓的苏神医。” 那药丸还真有些效果,赵康慢慢缓过了气儿,又气若游丝道:“我想喝水……” 程月灵赶紧拿了随身携带的水过来要喂他,却被涅生直接拿过那杯子,然后小心翼翼将榻上的人扶起来。 赵康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小口,又喘了几口气。 涅生温柔地将他下巴沾的水擦干净,柔声问:“还要吗?” 赵康摇摇头,靠在他怀里,抓着他的衣襟道:“我不想回皇宫。” 赵瑜急道:“这怎么行?” 涅生咬咬唇:“皇上,你今晚先回去,等以后有机会,我和香香再带你出来玩。” 赵康靠在他怀里,眼泪默默滑出来,落在他衣服上,却没有再做声。 小皇上到底还是乘轿回了皇宫。 涅生站在门口看着那轿子消失在巷子里,才默默转身回到苏木的铺子里。 苏木又开始没心没肺地再吃糯米糖糕。 涅生将他的碗抢过来:“我有点事问你。” 苏木擦了擦嘴巴,含含糊糊道:“什么啊?” “那个小皇上的病到底怎么回事?” 苏木不甚在意地道:“我爹之前不是说过么?他也治不好。” “那你呢?” 苏木嘿嘿一笑:“铁蛋哥哥觉得我医术比我爹高么?” 涅生面无表情道:“我就问你治不治得好?” 苏木摇头:“目前我肯定是治不好,以后能不能治好,还得看我的医术有多大的长进!” 涅生想了想:“那你现在就开始好好钻研医术,争取把皇上治好。” 苏木用力点头:“好的!” 今晚的涅生太奇怪,许香观察了一晚,却没看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人回隔壁的家时,她好奇问:“铁蛋哥哥,你为什么这么关心小皇上啊?” 涅生默了片刻:“因为我想当官啊,当了官皇上就是我的上司,我当然要对他好。” 许香恍然大悟点头,又道:“可是为什么我觉得小皇上好像很喜欢你的样子!” 涅生道:“我对他好,他肯定喜欢我啊!” 第56章 抗议 小皇上外出差点昏倒一事,最终还是传到了慕王耳朵里,不管这是赵瑜程月灵,还是侍卫跟慕王透露的消息,总归慕王以小皇上身体不适为由,没有再让他来若谷门学习。 许香很长久都没再见过病秧子小皇上。 小皇上不来上学,赵瑜也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每次来若谷门还是为了看香香。于是东方先生忧伤了,他闭门不收徒弟,就是因为有那两尊大神在,如今大神没了,只剩下一个籍籍无名的阴阳脸弟子。 东方先生表示很忧伤,一点讲学的热情都没有。 不过东方先生到底是个大儒,没过多久就发觉涅生虽然长得磕碜了点,但是个聪慧有才还上进的好少年,于是讲学的热情又慢慢回来了。 冬天过了又是春天,夏天过了就有事秋天,就又是一年两载过去。 许家在京城的生活已经如鱼得水,因着许氏兵器的名声,许氏兄弟在京城也广为人知。 又是一年秋闱时,十五岁的小涅生又要去赶考了。 然而京城的乡试不比之前地方上的县试,十分严格。这种严格在报名的时候就凸显了出来,原来科考是为了入仕,而朝廷在选拔官员上,对容貌是有要求的。也就是说貌丑者不能参加科考。 而涅生的阴阳脸显然是貌丑行列。 先前在边远郡县,因着许氏兵器富甲一方的关系,县老爷和州府的主考官都睁只眼闭只眼让涅生参加了童子试,还让他得了院试案首。 但是到了京城,以前的县老爷那种父母官,都不值一提,更别说做生意的许氏兵器。 于是报名的时候,负责主考的翰林学士周进一听下面的人报告,直接就将涅生的参考资格取消了。 这天傍晚,小涅生连饭都没吃,就进了屋子里没再出来。 许家一大家子围着桌子,也食不甘味。 许大愤愤道:“那些当官的眼睛瞎了么?我们家铁蛋明明就长得很好看,比隔壁的苏木可好看多了!” 许二附和:“没错,人人都说他长得跟我有五分像,又说我是美男子,怎么到了涅生就成了貌丑了?” 许香心道,五分像是像半面脸,另一半像大哥,这阴阳脸也确实不太好看。虽然你们是哥哥,还是要讲究实事求是的。 许三更加愤怒:“当官凭什么看脸!” 锦瑟也道:“先前也没想过这事,我看着涅生也挺好看的,这对他也太不公平了些。” 两个懵懵懂懂的黑白团子义愤填膺:“铁蛋哥哥一点也不丑!” 许香算是比较客观公正的,虽然觉得看惯了涅生的阴阳脸,也没觉得不好看。但是按照大众的审美,小涅生确实长得丑了点。 她没加入众人的愤怒,而是草草扒了口饭,给涅生端了碗饭钻进了他的屋子。 涅生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看起来很难过的样子。 想想也是,寒窗苦读六七载,若是名落孙山也倒罢了,偏偏连参考的机会都没有,换做她可能也会万念俱灰。 许香把碗放在桌上,坐在他床边:“铁蛋哥哥,你先吃点饭吧,我们再想办法!” 如今的许香已经是十三岁快十四岁的大姑娘了。 不过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同吃同住,同进同出,没有半点男女大防的意识。 涅生坐起来,定定看了她片刻,忽然道:“香香,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丑?” 许香笑嘻嘻摇头:“没有啊!我觉得哥哥一点都不丑。” 涅生比许香大了两岁,如今是实打实的小伙子了。 他忽然抓住香香的手,半边白脸有些发红:“你真都不觉得我丑吗?” 许香还是摇头:“一点都不觉得啊!” 涅生抿抿唇又道:“那如果我和皇上,你会想嫁给谁?” 许香懵了,没想到涅生会忽然问她这么辛辣的问题,看他目光灼灼,有点不好意思地哼唧了两声:“你怎么会这么问?你是哥哥,皇上是九五之尊,可千万别胡说?” 涅生有些沮丧得低下头:“我知道自己长得丑,日后恐怕也娶不到媳妇,只是随便这样问一问!” 许香最见不得涅生难过,看着他又是被拒考,又是娶媳妇道路前途堪忧,想想当初大哥多舛的婚事,许香就不得不认真考虑涅生的问题。 他这张阴阳脸,对寻常人来说,恐怕被黑脸大哥还磕碜。 她看着涅生垂头丧气的模样,拍拍胸口豪气道:“铁蛋哥哥,没关系的,我嫁给你就好啦!” 啊喂!她到底在说什么? 但是话已出口,对面的涅生也抬头一脸欣然看向她,显然是很高兴的样子。 她只得将准备反悔的话收回去,嘿嘿傻笑了两声。 本来沮丧的涅生像是打了鸡血一样,跳下床拿起桌上的饭碗,吭哧吭哧吃起来,一边吃一边还双眼亮晶晶看着许香。 那眼神跟平日里好像有点不一样,弄得许香也莫名生出了一点羞赧,不过好像只要涅生高兴,她也就挺高兴的。 话说回来,如果嫁给他,以后的日子还跟现在一样,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于是这样一想,许香也就释然了。 涅生怔吃地开心,许三忽然推门而入,义愤填膺道:“铁蛋,你别担心,哥哥们已经商量好,明天就去京师衙门和翰林院抗议,让他们准许你参加考试。” 涅生从饭碗里抬头:“这样能行么?我怕衙门会抓人呢?” 许三道:“我们和平抗议,他们凭什么抓人!就这么说定了。” 许香用力点头:“我也去,就算主考官不恢复铁蛋哥哥的参考资格,也让京城百姓看看这科考有多不公平,搞臭他们。” 许三对妹妹露出赞许的神色:“就是这么个意思。” 隔日许家一大家子早早起床,统一着装,脑门上帮着一根白布条,布条上写着公平公正公开等各种标语,连家里两个三岁不到的小家伙也上了阵。加上白露小寒几个下人,总共十余人。 出门的时候,正好遇到隔壁开门的苏木,苏木一问情况,马上号令铺子里的人加入抗议队伍。对面棺材铺老板听到热闹,跑出来一看,二话不说,立刻把家里的老少召集起来支援。 于是本来从许家出门的十几个人,走出这条巷子,已经是浩浩荡荡一支队伍。 上了大街后,热心的京城百姓,一听是因为有孩子长得丑,被取消了参加科考的资格,许多都为其抱不平,大家不约而同都自主加入了抗议大军中。 等到到了京师衙门和翰林院,已经是几百人。 大学士周进昨晚内宅妻妾大战,搅得他一宿没睡好,今日来了翰林院办公,正打算眯一会儿,就听到外头下官匆匆来报:“不好了周大人!外头来了好多,举着旗子抗议科考不公平!” 周进揉了揉脑袋:“怎么回事?” “好像是许氏兵器家的小弟因为貌丑被您取消了秋闱资格,他们觉得不公平,跑来闹事了!” 周进道:“大胆!竟然敢跑到翰林院闹事,快通知衙门抓了他们。” “大人!他们不仅在咱们翰林院闹事,衙门也被他围了个水泄不通,说是要给个说法。衙门那边的宋大人见是我们这边的事,就把他们赶过来,专门找我们了。” “荒唐!”周进一拍案几站起来,“走,出去看看!” 等他来到大门口,只见黑压压的人群挤满了半条街,前面的人个个脑袋上系着白布条,手上举着大旗呐喊。 “公平公正公开!” “天下学子皆平等!” 周进挥挥手:“闹什么呢!” 见到里面的大人出来,许三往前一步,举着一个纸喇叭,大声道:“我们来讨公道!” 周进怒道:“讨什么公道?” 许三更加怒:“我弟弟许涅生乃院试案首,凭什么取消他参加秋闱的资格。” 周进吼道:“科考规定相貌丑陋着不得参加考试。” 许三道:“请问是哪里的规定?白纸黑字让我们瞧一瞧。” 这还真不是什么成文的规定,只是历代下来遵循的一些老规矩。见周进答不上来,许三又道:“貌丑又是如何界定?”说着指着旁边的涅生,“我弟弟哪里貌丑了?” 身后的人齐声道:“不丑不丑!” 周进额头冒出了汗,怒道:“一群刁民!” 许三举着喇叭道:“如果不给我们一个交代,还我们一个公道,我们就坐在翰林院门口绝食抗议!” “绝食绝食!” 几百个人当真在门口坐下。 周进一看这架势不对,朝下属道:“你在这里看着,我去报告慕王爷,让他拿主意。” 原来这些年新科才子的选拔,都是慕王说了算。周进怕混进一个阴阳脸,倒是慕王不得知,会觉得他办事不利。 慕王正在皇宫里帮着小皇上批阅奏折。听闻周进求见,挥手让他进来。 “参见皇上,参见王爷。” 慕王抬手:“什么事?” 周进道:“王爷,这回参加秋闱的士子有个叫许涅生的,长得其丑无比,按着惯例,我就取消了他的参考资格,哪知今日他们家带了几百人在翰林院门口抗议。您看这事怎么办?” “许涅生?”慕王皱眉想了想,“是那个许氏兵器家的?” 周进眼睛一亮:“没错,就是他们家的。” 慕王嗤笑一声:“行吧,你把他名字加上,我就不信一个乡野莽夫家的丑孩子还能给我弄出个状元来?” 听到慕王准许,周进松了口气:“那我这就去办,一群刁民,真是伤脑筋。” 皇上咳嗽了两声,低声道:“若是他真的有真才实学,丑点倒也无妨。大不了到时候就让他在宫里帮我起草些文书,不用抛头露面就是。” 慕王笑:“皇上说的是,若是那许家公子当真考出了个状元,那模样又不适合在翰林院跟其他人一起共事,我安排他来宫里帮助皇上。” 赵康微微笑了笑:“到时再说吧,有劳皇叔费心了。” 第57章 状元 半个月后秋闱开考。 因着是匿名改卷,待成绩出来,周大学士一看最优秀的那份卷子,赫然是许涅生。他一想到今年的解元是个阴阳脸,就浑身一哆嗦,赶紧跑去跟慕王报告。 慕王倒是挺淡定,云淡风轻道:“无妨,正好让天下看看咱们的科举选拔人才有多公平公正。” 会试出榜那日,许家一大家子挤去看榜。 许大许三走在前面,挤在一众看榜的人当中。 许香被挤在人堆里,看不到榜上的名字,只抬头看到两个哥哥面无表情,盯着榜单好像没什么反应,心道难不成涅生名落孙山。 直到许二挤上前,忽然大叫,拉着后面的涅生道:“铁蛋,第一个名字是不是你?” 涅生有点羞涩地点了点头。 许大许三这才大笑开来:“咱家铁蛋考上了?” 许香这才想起来大哥三哥是文盲一事,虽然长得高看得远,但并不认识榜上的字啊,难怪刚刚面无表情。 她默默抹了把汗。 阴阳脸考中京师解元一事,很快传遍京城大街小巷,因着如今是慕王监政,百姓对慕王的公平公正公开表示十分满意,觉得他还可以监政几十年也没问题。 考中秋闱之后,就是下一年的春闱。 涅生一路披荆斩棘,以会试第一名会元的身份闯入殿试。 在一众周正的贡生当中,阴阳脸的涅生十分打眼,别说是周大学士,就是在保和殿监考的慕狗,也有点看不下去。 然而几位读卷大臣密议出来的结果,涅生当仁不让拔得头筹。 金榜题名三年才一次,慕狗本来不想让个十几岁的丑娃当状元。无奈他的考卷确实算是鹤立鸡群,为了表达自己的公平,他只得忍痛批了这个丑状元。 传胪大典那日,十名进士身着公服,头戴三枝九叶冠,与王公百官一起进太和殿分列左右,肃立恭听宣读考取进士的姓名、名次。 殿上坐着小皇帝赵康。 殿下是十名等待宣读名次的进士,十个人中,最打眼的就是阴阳脸涅生。 恭立的百官都默默抹汗,祈祷这丑娃可千万别是状元,那可就有些不好看了。 然而愿望总是与结果背道而驰。 三跪九叩礼,鸿胪寺官《制》之后,开始唱第一甲第一名的姓名。 唱出的名字是许涅生。胪寺官引状元出班就御道左跪。 百官只见那阴阳脸少年走出列队,缓缓跪下。 龙椅上的小皇上,看着跪在下方的涅生,露出浅浅的笑。 传胪之后就是打马游街回至家中。 许家一大家子当然等不及涅生回家,早早就等在御街上。看到涅生帽插宫花骑在高头大马上,款款而行。 京城围观的百姓都十分兴奋。 带着孩子的也顺便借此机会教育孩子。 “看见那状元没有?长得那么丑还能考上状元?你还有什么理由不好好读书挣功名。” 也有小娘子埋怨相公。 “人家丑能考状元,你丑就只剩丑了。” 许香听着各种荒谬的论调,只觉得好笑又好气。 她家铁蛋哪里丑了? 而且她真是这样觉得。 虽然是张阴阳脸,但如今的涅生已经十六岁,长得身长玉立。骑在那高头大马上,看过去十分英俊潇洒。 尤其是看背影,简直就是翩翩少年郎。 她越看越觉得喜欢。 对于乡野出身的许家来说,涅生考中了状元,简直就是光耀门楣,当晚就拉住他一起祭拜了一番祖宗十八代,完全忘了涅生其实根本不姓涅啊! 当然,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涅生就是他们家的人。 为了庆祝,当晚许三特意买了好几坛子屠苏酒。 涅生以前从来没喝过酒,几杯下肚,那半边白脸就变成了红色,双眼迷蒙,口齿不清。许香只得将他扶了回房。 涅生躺在床上后,却忽然将她的手捉住不让她走。 “香香,我考上状元了。”他抱着她的手,将发烫的脸贴在她手背,像是在寻求清凉。 许香笑眯眯道:“是啊,铁蛋哥哥是状元了。” 涅生抱着她的手臂,像是撒娇一样:“你都没有奖励我?” 许香看着醉酒的涅生如此可爱,笑得乐不可支,顺着他的话问:“那涅生哥哥要什么奖励?” 涅生好似认真想了想,忽然抬头看向她,醉眼朦胧的眸子里,都是古怪的笑意,他对她伸手勾了勾:“你趴下来,我告诉你。” 许香从善如流趴在他面前。 涅生又笑道:“你闭上眼睛。” 许香又听话的闭上眼睛。 半醉半醒的涅生,看着少女美丽的脸庞,嫣红的嘴唇,心里跳得厉害,脑子里愈发混沌。但此时什么都不想考虑,只想凑上去一吻芳泽。 酒壮人胆,平日里涅生只敢做梦干的事,现下忽然就有了勇气。 他对着许香的唇亲了下去。 轰隆! 唇上灼热的触感,让许香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 她忘记动弹,忘记避开。只傻愣愣地趴在涅生旁边,让他在自己唇上一点一点的亲。 等到涅生离开。 许香的脸已经成了红苹果一般,热得快要着火似的。 涅生倒是一反往常,虽然红着脸,但竟然还灼灼看着她,小声道:“香香,你说过会嫁给我的!” 许香大叫一声,捂着脸跑开了。 涅生傻傻笑了笑,然后咕咚一声栽倒在床下,呼呼睡去。 许香跑出房间时,正好撞见闻声而来的许三。 “怎么了?”许三一脸奇怪地看他。 许香捧住脸,猛得摇头:“没什么。” 许三看着她的动作愈发奇怪:“你的脸怎么了?为什么捂住?” 许香没再离他,一溜烟跑回了自己房间。 她一头扎进被子里,像是孵蛋的母鸡一样趴在床上。 脸上的热度还在腾腾地滋长。 她两世为人,上辈子活得了二十六岁才嗝屁,但从来没有过这种经历。 感觉羞羞哒! 好像还有点小喜悦。 为什么喜悦?是因为那个软软的亲吻吗? 或者说是因为那个亲吻是来自涅生。 如果换做别人,她肯定早就一拳打过去,但因为是涅生,所以感觉除了有点害羞,剩下的就都是甜丝丝的喜悦。 她掐指一算,自己已经十四岁,到了说亲的年龄。不过几个哥哥貌似挺迟钝,好像还从来没有提过这茬。 许香并不知道,早在很多年前,三哥哥就达成协定,让涅生做了她的童养夫。 在对自己终身大事的忧心忡忡中,许香迷迷糊糊睡去。 隔日醒来,一家人围坐在饭桌吃饭,两辈子加起来活到第四十年的许香,难得生出了一丝小女儿的娇羞,不敢看旁边的涅生。 而涅生明显忘了自己昨晚干了啥事,还不停地给许香夹咸菜配粥,十分坦然。 许香就有点不高兴了。 涅生夹了几次,她就把他夹的菜丢开,黑着脸道:“我不要!” 涅生见状,又给她撕了两块肉饼放在面前的碗里。 许香又发脾气:“不要!” 涅生这才发觉不对,小心翼翼问:“香香,你怎么了?” 许香把筷子一扔:“我不吃了!” 说完气呼呼回了房间。 许家一大家子面面相觑,他们家的香香可是从来没发过脾气的,今日这是怎么了? 涅生赶紧丢下碗筷:“我去看看!” 许香的门没闩,他推门而入:“香香,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许香瓮声瓮气道:“不要你管!” 因为她不是真正的小孩,所以从来没这样发过脾气,头一回使小性子的感觉,竟然还不错!看到涅生诚惶诚恐紧张兮兮的样子,许香干脆趴进被子里,偷偷地笑。 涅生吓得不知所措,他跟三个哥哥一样,凡事都是宠着惯着香香的,所以她根本就没有发脾气的余地。今日忽然闹了性子,也不知从来闹起来的。 他想了想,走在床边,柔声道:“香香,是不是我做了什么事让你不高兴了?你打我好了。” 于是许香伸出一只手,看也没看就打了他一下。 也不知打了什么地方,只听得他闷哼了声。许香吓了一跳,爬起来一看,只见涅生捂着肚子,狡黠地朝她笑。 许香知道被他骗了,气得牙痒痒,将他扑倒在床上,就要掐他的脖子。 两人都不是从前的小孩,这样闹着便有点变了味道。 许香意识到她骑着他的姿势太暧昧,赶紧翻下身,背对着他道:“我生气了!” “你为什么生气啊?” “反正我生气了。” 涅生爬起来,有点紧张地看她,知道看到她嘴角忍不住的笑意,才重重松了口气,笑着去挠她痒痒。 许香怕痒,再也绷不住,咯咯笑出声。 闹过之后,涅生稍稍正色:“香香,你刚刚到底怎么了?” 许香想了想:“涅生,你以后有什么打算?真的想做大官吗?” 涅生摇摇头,默了许久,才道:“其实我想回乌龙村。” 许香大骇:“你不是为了当官才参加科考的么?” 涅生道:“来了京城,我才知道乌龙村的好。” 许香认同地点头:“我也觉得是。要是你以后不想做官了,咱们就回乌龙村。” “好。” 第58章 进宫 状元按惯例是授翰林院编修。不过鉴于他年纪小又长得实在是太磕碜,放在一堆风雅英俊的翰林当中实在是太辣眼睛。 周进每每到翰林院办公,看到他这张脸就有点想哭。后来没忍住,见到慕王的时候,将这事给他提了一下。 慕王想了想:“先前皇上说可以让他进宫帮忙起草文书什么的,我安排他去皇上身边好了。” “您不怕吓到皇上?” 慕王笑:“这可是皇上自己提过的。” 于是小涅生进了宫,每天早出晚归。 在许家三兄弟眼里,进宫在皇上跟前当然是比翰林院更厉害的活儿,于是觉得自家弟弟已经是了不得的大官儿了。 逢人就夸涅生如何了不得。 唯有许香最近有点忧伤。每天涅生出门时天还没亮,回到家则已经天黑。她习惯了整天都跟涅生在一起,忽然很不习惯。 尤其是她上辈子也是在宫里长大的,宫里最不缺的是什? 女人,尤其是美女。 最缺的是什么? 男人,身体健全的男人。 除了大内侍卫,其他的都是太监,跟女人的数量一比,那简直不足一提。 她家涅生可是身体棒棒的年轻男子,怎么都觉得是羊进狼窝。 所谓恋爱中的女人大概就是不管自己男人长成什么鬼样子,都会觉得有人来跟自己抢。 许香大概就是这类。 自从上次涅生亲了她之后,她就开始了对自己的灵魂拷问。 她喜欢涅生么? 自然是喜欢的。 但是是女人对男人的那种喜欢么? 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她的灵魂活了四十年,却从来没碰过男女情爱。她只知道,如果涅生要娶别的女子,和别人生活在一起,生儿育女,光是想想都受不了。 她就想涅生是她一个人的,永远只对她一个人好。 这些日子涅生早出晚归,忙着帮赵康处理政事,一时也无暇顾及许香。直到这日他到了二更才回到家,下了马车,却见香香坐在门口。 此时入了夏,蚊虫十分多。 许香虽然是乡下长大的,但被哥哥们养得细皮嫩肉,蚊子一叮就起各种疙瘩。 涅生匆忙走过去:“香香,你怎坐在这里?” 许香像个怨妇一样抬头看他,一双眼睛雾气沉沉:“我在等你回家。” 涅生:“你等我在屋子里等就好了,作何坐在门口?” 边说还帮他拍了两只蚊子。 许香问:“哥哥当了官,以后是不是都这么忙?”说完声音小了下去,“我想哥哥在家里陪我。” 涅生一听心都碎了,咬咬牙握住她的手:“那你以后跟我一起进宫好不好?” 许香咦了一声:“我怎么进去啊?” 涅生想了想:“我跟皇上求一求,让她给你一块进宫的牌子,每天跟我一起进去。” “皇上会同意么?” 涅生笑:“当然会啊,他还一直念叨你呢。” 许香大喜:“真的吗?” 脑子里出现赵康许久不见的俊脸。 小皇上虽然是个傀儡,但发个进宫牌子的权利还是有的。 过了两天,涅生就拿到了牌子,只不过许香要以太监的身份进出,毕竟作为一个女子进出皇宫就太不方便。 其实对于皇宫许香再熟悉不过。 涅生每天去的地方是御书房,而那御书房上辈子许香踏进过很多次,看到门口那柏树,她兴奋地跳过去,惊道:“这棵树长这么大了!” 涅生没听清楚她说什么,只赶紧将她来过来,紧张兮兮小声道:“香香,这里是皇宫,不要乱跑。” 许香笑眯眯点头。 御书房中,赵康正在写字。 涅生带着许香一起给他行礼。 赵康笑:“平身。” 然后挥手让屋子里的太监退下。 快两年未见,小皇上长大了很多,比以前还长得漂亮,活脱脱一个美少年。就是脸色苍白,一看就是个药罐子。 他看着许香笑眯眯道:“香香妹妹,好久没见了!” 许香也笑:“是啊!皇上这两年过得可好?” 赵康道:“尚可。” 寒暄了几句,许香不好打扰,在旁边乖乖坐下,看着涅生和赵康小声说着奏折之类的公事。 她默默看着两人,赵康坐在红木椅子上,涅生站在一旁,俯身和他说话。 两人脸靠得很近。 许香看着看着,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 涅生那半张白脸和赵康的侧脸隔着半尺的距离,但莫名像是重合在一起。 涅生大概是觉察到许香的目光,抬头朝她看过来,柔柔一笑:“香香,今天起来得挺早的,你要是困了,就睡一会儿。” 他说这话的时候,赵康也抬起头,朝他柔柔地笑。 两个人明明一个俊美无俦,一个能吓得小孩哭。但许香却莫名觉得两个人长得很像。 虽然这样想着,但许香没过多久还是睡着了。 涅生见状,走过去将她抱到屋子里的榻上。 赵康走进来,用只有两声的声音道:“哥哥,她是不是嫂嫂?” 涅生点头。 赵康也不知是失落还是欣慰地哦了一声。片刻之后又道:“慕王马上要为我选后了。但是王侯世家的女子,没有人会愿意当这个皇后。大家都知道我活不过两年了。” 涅生轻斥:“别胡说,苏木会把你治好的。” 赵康默了片刻,又道:“万一治不好呢?”他顿了顿,“我会想办法选香香为后的,你要帮我。” 涅生皱了皱眉,看着榻上的人:“你让我再想想。” 赵康道:“别想了,难道你还打算告诉他们真相?在我们亲政之前,这件事谁都不能说。” 涅生难得有点烦躁:“我知道。” 赵康伸手拉住他的衣服,低低道:“是我做得不好,这么多年一直让慕王控制着。” 涅生摇摇头:“这怪不得你,你一个人在宫里受苦了。”他说完转头,看到赵康红红的眼圈,“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死的,这个江山我也会拿回来。” 第59章 帮助 许香跟着涅生进宫一段时日,前些时候倒还正常,但这几日,小皇上和涅生看起来都有点忧心忡忡。 因为跟皇上熟了,也不像开始进宫时那般拘束,看着两人坐在案几前愁眉苦脸的样子,她凑上前问:“皇上,你怎么了?” 赵康一双漂亮的眼睛看向她,低声道:“慕王最近在给我选后,但是京城世家都怕我活不长,不敢让女儿嫁给我,他可能会向民间甄选了。”说完有些沮丧得垂下眼睛,“我也不知道他会给我塞个什么样的女子,我本来就身子不好,常年在深宫,少与人接触,我真怕多了个陌生人。” 在这间御书房里,他从来不自称朕,像是将涅生和许香当做亲近的小伙伴一般。 许香知道这小皇上只是个傀儡,慕王要干什么,他自是无法阻拦,而且照她对慕狗的了解,这小皇帝也就能活这两年了。 慕狗如今正是壮年,恐怕已经按捺不住登上金銮殿上的龙椅了。 小皇上到底也算是她的堂侄儿,看到他年纪小小可能就要一命呜呼,实在于心不忍,便思忖着如何帮他。 但是她现在的身份,什么都不做不了,想了一整天都没想出个好法子。 直到从宫里出来,她还在绞尽脑汁想着。她上辈子是个武将,所有的才智大概都用在大兵打仗上,其他方便确实令她汗颜,这辈子被哥哥们宠着,什么都不用想,好像活了这么多年,智商不仅没长进,反倒越来越迟钝。 到了晚上,许香钻进涅生的屋子。 涅生正在换衣服,露出结实的身板,看到许香进来,赶紧将衣服穿好,有些羞赧地看着她:“香香,有事吗?” 许香心道你那身板我又不是没见过,有什么好遮的。但是她自己也不知为何有点不好意思,这种感觉以前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她稍稍回神:“铁蛋哥哥,我想帮帮皇上。” 涅生愣了愣,问:“选后的事?” 许香点头:“你在他身边这么久,肯定也看出来了,他就是个被慕王操控的傀儡。慕王野心勃勃,我觉得皇上很危险。” 涅生神色莫辨地看了看她,许久之后才点头:“你说的没错。” 许香道:“你比较聪明,有没有什么好方法。” 涅生盯着她看了许久,却不说话。 许香推了推他:“涅生,你怎么了?” 涅生回神,深呼了口气,双手握住她的肩头:“香香,世家千金肯定不会愿意嫁给皇上,慕王也不会在这件事上得罪那些世家。他肯定是要在民间甄选的。但这个甄选恐怕也只是一个幌子,他想必会安排他的人在皇上身边,所以皇上必须先下手为强。” 许香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涅生道:“必须在慕王确定人选之前,让皇上自己选出一个人出来。慕王虽然是摄政王,但这是皇上的婚事,他提出要求,慕王在情面上应该不会反对。” 许香皱眉:“皇上自己选?” 涅生点头:“只有这样,皇后才是皇上自己的人。说句不好听的话,若是慕王的人当了皇后,还指不定会对皇上做什么。” 许香深知他说得有理:“可是这种事都是慕王一手操控,皇上哪里去找个他自己的人出来?” 涅生又是看着她一阵沉默,双手忽然握住她的肩膀欲言又止:“香香……” “嗯?” 涅生又道:“香香……” “你要说什么?” 涅生喉结还未凸起的喉咙动了动,道:“你是不是真的想帮皇上?” 许香用力点头。 慕狗可是她的杀己仇人,而小赵康算是她的堂侄子,即使这辈子她已经只是许家的许香,不是那个长公主,但她还是想帮住小皇上的。 就算撇去这些关系,淡淡冲着赵康那个人,许香也舍不得他死在慕王手里。 涅生道:“那你去当皇后好不好?”说完又立马补充,“假装的。” 许香怔住,半响没反应过来。 涅生看她这神色,有些心虚地抿抿嘴:“我想了想,你去当皇后,不仅能让慕王的计划泡汤,还能保护皇上。皇上的病苏木已经有了点眉目。等到他的身体治好,皇上就会把权力从慕王那里夺过来,到时候你就出宫。” 许香皱眉:“皇上能从慕王那里把权夺回来?” 涅生郑重点头:“会的。” 许香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但是她看得出,涅生如今已经是小皇上的心腹,肯定是打定了主意要帮他。 她有点忧心忡忡问:“涅生,跟慕王□□可不是件小事,你的打算卷进去吗?” 涅生犹豫片刻,还是点头:“我已经决定了,我如今身在朝堂,绝不会看到奸佞当道。”说完,又道,“你放心,我不会把哥哥们牵扯进来,一旦有什么不对劲,你们就回乌龙村。” 许香垂下眼睛:“你让我想想。” 涅生道:“香香,去假装皇后这件事,我也只是随便说说,你要是不愿意,不用勉强的。” 上辈子被慕狗一箭射下马的场景浮现在许香的脑子里,留下的后遗症让她如今还在一瘸一拐。 虽然她已经是许家的许香,但到底还有着长公主的记忆,对慕狗的恨哪能说算就算了。 许香默了片刻,忽然深呼吸一口气:“我愿意,只要能扳倒慕狗,我做什么都愿意。” “慕狗?”涅生不防他会这么叫慕王。 许香义正言辞道:“一个乱臣贼子,不是慕狗是什么!” 涅生笑了:“对,慕狗!” 两人正说着,许三推开窗子探进个脑袋:“你们说什么狗?” 许香和涅生不约而同笑眯眯摇头。 看到许三,涅生又不由得有点伤脑筋。 哥哥们是把他当做香香的童养夫的,若是让香香去做皇后,他们肯定不会愿意。其实就算没有他这个童养夫,三个哥哥肯定也是不愿意许香进宫的。 那若是告诉他们是假装,哥哥们会答应吗? 涅生有点头痛地抓了抓头发。 许香看出他的忧思,笑道:“没关系的,我去跟哥哥们说就好了,告诉他们慕狗要害皇上,咱们是去保护皇上,他们会答应的。” …… “不行!” 然而一天后,许香将自己的打算给哥哥们一说,得到了三人异口同声的否定。 许大道:“胡闹!就算是假装,那你也是名义上的皇后,等于是嫁了人。” 咦?来了京城两年,大哥好像伦常之类的事懂得多了些。 许二附和:“没错,皇上和我们非亲非故,我们凭什么这样帮他!” 许三点头:“虽然是假装皇后,但你让铁蛋怎么办?” 啥? 许香看向涅生。 涅生讪讪笑了笑:“大哥二哥三哥,我没关系的,香香进宫做假皇后,我也会在她旁边看着她保护她的。” 许大道:“你自己媳妇你看着怎么行?” 等等!好像哪里不对! 许大看着妹妹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疑惑地看过来,挥挥手道:“事到如今,我也就不隐瞒了。铁蛋香香,我和你们二哥三哥很早之前就商量过的,肥水不流外人田,等你们长大了就成亲。” 涅生红着脸嚅嗫的时候,许香眼睛睁得更大:“什么?” 这种事难道不应该问问她的意见么? 虽然她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许大道:“事就是这么回事,本来我还想着涅生如今做了官,你们也到了岁数,该商量成亲的事儿了,你们现在给我闹这么一出!” 涅生道:“多谢哥哥把香香许配给我。你们放心,等这件事做成,我就和香香成亲。绝不会因为她做过假皇后就心存芥蒂。” 许大皱眉:“真的?” 涅生点头:“比珍珠还真。” 三兄弟面面相觑,最后达成统一意见。 许大挥挥手:“行吧,既然你们想帮助皇上,就帮助吧。” 许二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双眼贼兮兮一亮:“等事成之后,你们看皇上能不能封咱们许家一个什么侯伯的爵位。我看着这京城中好多什么侯爷伯爷之类的,走路都横着走。” 涅生噗嗤一笑:“没问题,等事成之后,我请皇上封哥哥们为国公爷。” 许二连连点头:“我听说这个国公爷就比王爷差那么一点点。不错不错!” 隔日进宫,三人正贼兮兮商量着。 外头的公公报告:“皇上,长平郡主求见。” 长平郡主真是慕狗的外甥女程月灵,原来是她听说舅舅正在着手为皇上选后,就自告奋勇要当皇后。 但慕狗打的主意是让小皇上娶了媳妇再活个一两年,等到孩子没生下来就一名呜呜。届时他就名正言顺登基。 所以这位皇后虽然尊贵,但其实就是个炮灰。他当然不会让自己的亲外甥女当炮灰,直接就把程月灵打发了,饶是她哭了许久也没动摇。 程月灵顶着一双桃子般的红肿眼睛进来,噗通跪在案几前:“皇上哥哥,你我青梅竹马,灵儿一直心悦你,如今你正在选后,灵儿想嫁予你为妻。” 原来是她见求不动舅舅,直接跑来求赵康。 许香倒吸了口冷气,好直接的女子,她都甘拜下风。 赵康轻笑了笑:“什么话起来再说。” 程月灵站起来,走到他旁边,她认得涅生,却没认扮作太监的许香,一门心思抽噎着道:“灵儿知道许多世家千金都怕皇上哥哥身子不好,不愿意嫁进皇宫。但是灵儿一点都不怕,灵儿愿意照顾你一生一世。” 许香扶额,她是不是应该出去避一下。 赵康笑:“我一直当灵儿是亲妹妹,从来没想过这些事。不过女儿家婚事该是父母之命,灵儿父亲不在,都有舅舅说了算,若是慕王答应,我当然也没有意见。” 程月灵哭道:“舅舅不答应,所以灵儿才来找皇上哥哥。” 赵康叹道:“既然慕王不答应,我也莫可奈何。” 程月灵一听,哭哭啼啼跑开了。 许香吞了吞口水,呵呵笑道:“我觉得她以后可能会恨我!” 赵康道:“香香妹妹不用担心,我会护着你的。” 许香咧嘴夸张地笑:“皇上,虽然我愿意帮你,但你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慕王答应你娶我为后么?” 赵康道:“这件事我已经想好,这个月底宫里会举办百花宴,到时会有群臣王公带着家眷来赴宴,涅生会把你带上。你倒时献个艺什么的,我表示出对你的喜欢,让众人见证。之后我就跟慕王说看中了你,不出意外,他应该会顺水推舟答应我。” 许香点头:“这倒是个法子。”然后又想起什么似地道,“但是我会什么才艺?” 舞枪弄剑倒是可以,但是慕狗肯定会心生警惕。 涅生道:“你会弹琴啊!大嫂不是教过你么?” 呃!锦瑟教她的琴艺,她早就丢到了乌龙村了。 所谓赶鸭子上架,好在香香有个琴艺高超的大嫂,临时抱佛脚练了首曲子,虽然磕磕绊绊,但好歹也能弹奏下来。 其实她应该表演翻筋斗的,不过皇上看中一个翻筋斗的少女,实在是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到了百花宴这日,整个宴厅坐满了群臣百官和他们的重要家眷,比如正房夫人和嫡出女儿。涅生因着还是个未婚少年,便是带着自己的妹妹许香。 他的官阶不高,坐在离皇上很远的位置,跟翰林院的几个官员坐在一处。众人见着他这么个阴阳脸,竟然有个如花似玉的妹妹,颇有些诧异。 酒过三巡之后,一些公侯和权臣的子女,便自告奋勇献艺。 轮到许香,她拎着一把琴走上前,朝众人行了个礼,便开始弹起来。 从来没在这么多人面前弹过琴,加之许多上了年纪的人,都是上辈子她认识的,不免有些紧张。于是落指的第一个音就出了错。 一个错个个错。 到后来是完全乱了套。 什么叫乱弹琴,这便是了。 宴厅除了她紊乱的琴声,可谓是鸦雀无声。众人看着这个美貌少女,一脸认真地在弹琴,但弹出的曲子又是那样不成调,顿时只面面相觑。 偏偏坐在前面的皇上一脸兴味盎然,脸上都是欣然喜悦的笑意,好像在听着天外之声。以至于许多精通音律的老古董们,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许香硬着头皮弹完一曲,朝皇上谢礼。 赵康笑着拍手:“好好好!” 群臣再次面面相觑之后,也附和着拍手喝彩。 赵康道:“许家千金才貌双全,朕十分欣赏。” 罢了,还让人打赏了许香一箱金元宝。 群臣面面相觑之后,仿佛明白了点什么,然后了然地笑开。 许香回到涅生旁边,小声道:“涅生,我刚刚是不是弹得很糟?” 涅生笑眯眯道:“弹得很好啊!” 许香自然之道在涅生嘴里听不到说自己不好的话,只得抱着金元宝傻笑摇头 而此时,坐在慕狗旁边的程月灵对许香投来了无数道飞刀般的眼神,另一旁的赵瑜则若有所思看过来。 百花宴结束后,慕王送赵康回寝宫。 “皇上,今晚感觉如何?” 赵康道:“很开心。”说罢,问,“皇叔,我知道你最近在着手给我选后,我可不可以选一个自己喜欢的。” 慕王心中不为人,但面上却笑:“当然,皇上中意哪家姑娘,我去帮你保媒。” 赵康露出一丝羞涩:“我中意今晚的那位许姑娘。” 慕王脑子里浮现许香的小模样,又想到赵康一晚上对人家姑娘露出的赞许和钦慕,有些恍然大悟。 他思忖了一下,那许家从山里走出来的商贾,毫无根基。弟弟考上状元入了翰林院,才算跟官家扯上了点关系。 许家三兄弟他此前见过一回,典型目不识丁的粗人,就算成为外戚,也不足为惧。本来他是打算安排个自己的人在皇上身边,但皇上也活不长,不如就日行一善,满足了他的心愿。 于是慕王十分和蔼地笑开:“皇上放心,我这就帮你安排。” 第60章 大婚 慕王觉得自己做了件善事,回去就告诉了自己的儿子和外甥。 程月灵哭哭啼啼跑了。 赵瑜倒是没跑,却是有些不可思议道:“皇上当真中意许姑娘?” 慕王点头:“可不是么?今晚宴上,皇上对那姑娘的表现,众人都看在眼里,你莫非是没看到?” 赵瑜想到许香的面容,心里像是被人砸了一拳一样难受。良久,才低声道:“父王,你可不可以别促成这门婚事?” 慕王看向自己的儿子:“为何?” 赵瑜却缄默不言。 慕王面色微惊:“你也中意那姑娘?” 赵瑜还是沉默。 慕王喝道:“胡闹,你以后的婚事必须得联姻,怎么能随便找个民间的姑娘。” 赵瑜忍不住反诘:“那为何皇上就可以?” 慕王道:“皇上身子什么样你不是不知,还不晓得能过几个初一十五,我自是要让他及时行乐。” 赵瑜默了片刻,看向父亲:“父王,你是不是?” 慕王喝道:“你闭嘴!” 赵瑜忧心忡忡看向父亲,没有再说话。 许香和涅生自是没想到如此顺利。 直到慕王亲自带着圣旨来到许家,才知道大婚就在眼前。 本来许香是带着使命而应下这事儿,但是看着皇宫赏赐的金银珠宝凤冠霞帔,忽然就有点心慌了。 许家三兄弟倒是看开了,反正已经接受去假装皇后,还看到皇室赏赐这么多东西,觉得是个划算的活儿。 隔壁的苏木也来看热闹。 他以为许香是真的去当皇后,有点酸溜溜道:“那小皇上有什么好,病秧子一个,还不如来当我们药王谷的少谷主夫人。” 他话音未落,就遭到了许家三兄弟的鄙视,于是赶紧道:“我本来以为香香是非铁蛋哥不嫁的。” 涅生轻咳一声:“苏木,皇上的病你研究得如何了?” 说到这个,苏木忽然眼前一亮:“皇上是出生时就中了蛊毒,那蛊毒应该是下在他母亲的身上,传至腹中胎儿,等皇上生下来,就天生中了毒,而且是慢慢在他身子里扩散,越长大就会越严重,一直到毒发身亡。” 涅生皱眉:“那到底能不能治好?” 苏木道:“那母体的蛊毒至少有八成传到他身上,所以很严重。以前我爹也没办法,只能帮他控制。不过我已经找到了一种方法,虽然不敢保证能治好,但至少有一线希望。” 涅生目光闪动:“真的?” 苏木点头:“不过这需要长期治疗,而且要回到药王谷,用上咱们谷中的那条黄金蟒和药泉。” 涅生若有所思点头:“好。” 晚上,许香对着屋子摆着一堆珠宝首饰和凤冠霞帔,有点忧伤。 涅生推门而入:“香香,你怎么了?” 许香趴在桌上,问道:“铁蛋哥哥,我真的要和皇上拜堂么?” 她上辈子这辈子都没结过婚,却要和皇上来一场假结婚,怎么想都怎么有些荒唐。 涅生看着她有些沮丧的样子,心中难免为隐藏着真相而愧疚,伸手在她头上摸了摸:“那都是假的,你不用放在心上。” 许香呼吸又笑道:“不会还要送入洞房吧?” 涅生怔了怔,笑道:“反正皇上也不会做什么,你们就聊聊天呗。” 他说着,忽然眉头深蹙,捂住了胸口。 许香大惊,扶住他急问:“怎么了?” 涅生半边白脸蓦地就毫无血色,呼吸变得急促,仿佛喘不过气来,强忍着没让自己倒下。挣扎了许久,猛地大吼一声,终于从那可怕的心悸缓过来。然后挥挥手:“我没事。” “真的没事?”许香不太相信。 涅生忧心忡忡皱眉,看向许香:“香香,我可能要离开京城一段时间,你在皇宫好好照顾皇上。” 许香不知他为什么忽然说这个,一头雾水看他。 涅生想了想道:“我打算跟苏木回一趟药王谷,去看看他治疗皇上的方法到底靠不靠谱,不然怎么放心让皇上去那么远。” 许香松了口气:“这倒也是。” 半夜,隔壁的苏木睡得正香。忽然被人摇醒。 “苏木!醒醒!” 他迷迷糊糊哼哼两声,听出是涅生的声音,含含糊糊问:“铁蛋哥,你干什么?” 涅生将灯点上,苏木揉了揉眼睛睁开眼,惺忪着往灯前的人一看。 唉哟我滴娘啊! 皇上?! 苏木吓得一个咕噜翻下床。 “你再看看我是谁?” 这声音不还是涅生么? 苏木从地上爬起来,哆哆嗦嗦问:“你到底是谁?” 涅生走过来,在他脑袋上扇了一耳光:“你说呢?” 苏木嘿嘿笑:“是铁蛋,你会易容啊?” 涅生没好气地白了他一样:“我本来就长这样子。” 苏木一头雾水不解地看向他,过了许久忽然恍然大悟,张大嘴巴,大声道:“你是……” 涅生赶紧将他嘴巴捂住:“小声点,别惊动人了!” 见他连连点头,涅生松开手:“你坐下来,我慢慢跟你说。” 苏木再次乖乖点头,一双眼睛亮晶晶,竖着耳朵要听八卦的样子。 涅生见状扶额。默了片刻,才低声开口:“我和皇上是双生子,我是他哥哥。” 苏木恍然大悟:“难怪当初你会在药王谷,你跟皇上一样,生下来就中了毒,但是不算深。所以我爹治好了你。” 涅生道:“我母亲怀孕时被慕王下了蛊毒,那时我父亲已经不在人世。生下我和赵康后,知道慕王只需要一个活不长的傀儡皇上,就把中毒不深的我想办法让人带走。所有人都以为她只生了赵康一个孩子。” 苏木眨了眨眼睛:“好复杂!” 涅生瞪了他一眼:‘总之你知道我和赵康是双生子就好。’ 苏木嗯嗯地点头。 涅生又道:“我来找你,是需要你帮忙。” 苏木拍拍胸口:“铁蛋哥,你放心,只要你需要,我苏木绝对万死不辞。” 涅生无语地看他,等他表演完毕,才道:“放心吧,不会让你死。” 苏木嘿嘿道:“那你要我帮什么忙?” 涅生对他勾勾手指,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苏木点头,睁大眼睛:“那岂不是你和香香?” 涅生笑:“这件事你谁都不能说。” 苏木捂住嘴:“绝对不说。” 两人达成友好合作协定,涅生摇身一变,又成了阴阳脸的小铁蛋,轻飘飘回了隔壁自己家。 苏木小声嘀咕:“我就说脸上的黑印子去得掉,也不知是用什么涂的,竟然还能防水,回头得问问。” 半个月之后,皇上大婚,举国同庆。 穿着凤冠霞帔的许香,对着铜镜里的人,有点发怔。 想她上辈子二十六岁还是未出阁,这辈子还未及笄就要嫁人了,虽然是去当个假皇后,但大婚仪式却是实打实的。 当然,宫里的大太监传了话,皇上龙体有恙,一切仪式从简。 等她被抬进宫,才发觉还真是挺简的,连拜天地都省了去。 等入了洞房,等了两炷香的功夫,小皇上终于被太监搀扶着进了来。 许香从珠帘里看,只见赵康脸色苍白,好像一口气就能吹到,显然是已经病入膏肓。 他挥手让房间里的太监宫女退下,许香自己将头冠扯下来,走到他旁边:“皇上,您怎么样?” 赵康摆摆手,微笑道:“香香,委屈你了。” 许香摇头嘿嘿笑:“当皇后有什么委屈。” 赵康笑了笑,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喘着气道:“你扶我去床上躺着吧。” 许香小心翼翼将他扶上床,生怕他一个不注意就去见了阎王。 赵康睡床,许香便在旁边的卧榻上睡了。 也不知怎么回事,惊骇睡得很香。 直到早上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她才睁开眼。待她回神,发觉自己不知何时睡在床上。床边站着个人,太监正在伺候穿衣。 穿的是无爪龙袍,自然就是小皇上了。 只是这身板这姿势,好像哪里有些不对。 “皇上!”她唤了一声。 伺候的太监忙跪在地上:“娘娘醒了!” 小皇上整好衣服,朝她转过来:“你醒了?” 这赵康目光清朗,神采奕奕,哪里还有半点昨夜快要一命呜呼的模样。 许香一时怔怔然。 小皇上走过来,笑看着她,又吩咐:“让彩蝶进来替娘娘更衣。” 小太监唯唯诺诺退出,也奇怪着昨日的病秧子皇上,怎的过了个洞房,好像整个人焕然一新。 采阴补阳术,果真是仙丹灵药。 小皇上在床边坐下,目光灼灼看着许香,柔声道:“香香,怎的不认识我了?” 许香眉头蹙起,看着他沉默半响,忽然冷不丁道:“你不是赵康!” 小皇上神色微变,有些可怜兮兮的样子:“香香,你怎么了?不认识我了么?” 脸还是那张脸,声音还是那个声音,但许香就是觉得这不是她认识的赵康。倒不是因为他没有病怏怏的模样,而是他身上的气息。 她身上有股让她很熟悉的气息,那不是属于赵康的。 她想着,凑上前嗅了嗅:“皇上,你怎么有我铁蛋哥哥的味道?” 小皇上:“……” 许香想了想,又觉得自己这念头实在奇怪,见赵康一脸怔忡的表情,嘿嘿笑着安抚他:“我随口说的,皇上你别放在心上,铁蛋哥跟苏木去了药王谷帮您找药,这些日子我会好好照顾你保护你的。” 小皇上愣了下,噗嗤笑开:“其实我觉得自己已经好了许多了。” “真的吗?”许香大喜,“难不成结婚真的能冲喜?” 第61章 疑惑 新婚第二天,小皇上亲自上朝,面对群臣。 精神奕奕,神采飞扬,大臣上表,亲自解答,见解独到,令人臣服。慕王几次欲插嘴,都被他打断。 百官百思不得其解,病秧子小皇上,怎么一夕之间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偏偏模样还是那个模样,只是精气神完全不同,那双黑沉沉的眼睛,也是熠熠生辉,没有了往常的郁郁。 消息很快传出去,皇上因为成亲冲喜,大病痊愈。 这听起来是件天大的好事,但是朝堂里的氛围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慕王把持朝政多年,百官皆为他马首是瞻。小皇上向来只是个傀儡。 以前文武百官就是笃信小皇上命不久矣,只等他一嗝屁,就马上拥戴慕王登基。 然而现在情况有变,就算病愈的小皇上,仍然是个傀儡,但只要他这个傀儡在,慕王就永远只能是慕王,他的儿子以后也只能是王爷,世世代代仍旧是对皇家俯首称臣。 恐怕慕王不会这么心甘情愿。 一部分人始终站在慕王这边,还有一部分人,表面仍旧终于慕王,实在静观其变。还有零星几个忠良,见小皇上病愈,立马做出要辅佐他的架势。 身子好了之后的小皇上,十分勤政。 每天除了召见那几个忠良,探讨国事之外,就是在御书房认真看各种上表的奏章。 闷在皇宫里的许香无趣极了。 她有点想念他的铁蛋哥哥了,早知道小皇上的病冲喜就好,哪里还用他和苏木跑回药王谷寻药。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收到皇上大病痊愈的消息。 不过,许香还是挺喜欢小皇上的,尤其是病好了的小皇上。这个她上辈子的表侄子,长得可真是俊俏,她有时候都忍不住想伸手捏他一把。 不过她还是喜欢涅生,所以也就只是姐姐眼馋就好了。 只是相处下来,她越来越觉得赵康和涅生想象。 比如眼睛,又比如气息。 可是明明就不是同一个人啊! 她也并没有要期待小涅生变成赵康这样的美男子。 两人因为是假结婚,晚上并不睡在一处。 许香睡在大床,假皇上真铁蛋就睡在屋子里的美人榻上。 许香被三个哥哥早养成了大喇喇的性子,虽然小皇上已经病愈,也并不担心,他会对自己做什么。要是他真的想做坏事,自己一脚就能将他踹上屋顶。 所以她每天都睡得很香甜。却不知涅生晚上会悄悄爬起来看她,有时候还偷偷摸摸她的脸。 其实现在局势很凶险,他再如何勤政,要争取朝中大臣的支持,也不可能一朝一夕。 甚至这宫中都是慕王的人,可能随时都有人想要将他谋害。 许香也知道怎么回事。 慕王干掉上辈子的他,就是因为他的勃勃野心。 如今十来年过去了,一切本来早在他掌握之中,忽然生变,这是他绝对不允许的。 小皇上当了这么多年傀儡,就算是身体好了,也绝对不是慕王的对手 涅生交代过她,要保护好小皇上,他不敢怠慢。 虽然觉得在御书房看他批折子,实在无聊,也是寸步不离。 这天傍晚,两人在殿内用过晚膳,宫女端来两盅上养生汤。 许香接过来正要开吃,涅生忽然将她的手拍开,啪的一声,那瓷盅落在地上,裂成碎片。宫女吓得跪在地上,哆哆嗦嗦道:“陛下饶命!” 许香不明所以:“皇上,怎么了?” 涅生看着那瑟瑟发抖的宫女,勾唇笑了笑,将手中的汤递给她:“这些日子,你伺候得不错,这盅汤就赏给你喝。” 宫女忙不迭磕头:“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许香再后知后觉,也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这汤里有毒?’ 涅生冷冷看着宫女:“去给你的主子回话,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就不要再用。我中毒多年,如今早已经百毒不侵。”说完,将手中的汤一饮而尽。 宫女惊恐地看着他,吓得脸色惨白。 涅生冷喝:“还不快滚!” 宫女忙连滚带爬滚了出去。 许香眨了眨眼睛:“皇上,汤真的有毒?” 涅生点头:“没错。” 许香又问:“你真的百毒不侵?” 涅生笑着嗯了一声:“我从小中毒,如今病愈,确实已经百毒不侵。” 许香嘿嘿笑了笑:“那个……我觉得你跟之前的皇上有点不一样了!” 涅生心里一咯噔:“那你觉得我像谁?” 许香本来是说像他的涅生哥的,但刚刚的小皇上霸气凌人,跟涅生也大为不同。 她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就是谁都不像。” 涅生笑着问:“那你喜欢现在的我吗?” 许香心道不好,难道这小皇上想弄假成真。 不行,她坚决不能背叛涅生,于是拍拍胸口道:“虽然皇上很了不起,但是我只喜欢我的铁蛋哥哥。” 涅生愣了下,摇头笑开:“其实我的病还没真的痊愈,得等到涅生和苏木从药王谷回来,才算尘埃落定。这次好了,我就把香香还给铁蛋。” 许香也义正言辞道:“皇上,你也放心,我会好好保护你,绝不让慕王伤害你。” 不想想到刚刚那碗有毒的汤,又不免心虚,要是不小皇上,她自己先挂了。 而这厢收到消息的模样,大吃一惊道:“什么?他把汤喝了?一点事都没有。” 报告的手下道:“回王爷,据送汤的宫女称,皇上说他百毒不侵,当着她的面把汤喝光了。” 目光一双阴鸷的眼睛微微眯起,自言自语道:“到底哪里不对!怎么会忽然就病愈,甚至还百毒不侵?” 手下小声道:“王爷,依属下之见,皇上是大婚之后忽然好转。这一切恐怕跟那个许皇后有关。” “许家?”模样皱眉,“那不就是个乡下来的大老粗一家子么?” 手下道:“王爷想必也知道,许家兄弟虽然是大老粗,但许家兵器名扬四海,和药王谷关系匪浅,那个丑得出奇的小公子还考上了状元,之前和小皇上走得非常近。只怕这许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慕王眉头蹙得更深:“你说得有几分道理。速速派人去仔细把许家查个底朝天,有任何问题马上给我报告。” “属下这就去。” 待人离开,慕王冷笑了笑:“管他许家张家,只要挡本王路,通通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