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语成谶 2014年 “我可以说出我现在的心情吗?很久以后的,将来的事我不知道。但是,现在的心情是百分百真实不掺杂谎言的。我可以很自信的这么说,我……只要你说的话,不论多慢都会好好听的。如果电话不能说清楚的话,就像这样直接来见你。我不是海豚,你……也不是海豚,只要你走路的话,不管走多慢,我都会陪着你一起。也许现在还不能让你依靠,但总有一天会帮得上你。即使不能像以前一样,但是正因为有这样的心情联系着我们,我不会认为我们生活在不同的世界。我……喜欢……你…...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当杨小峰紧握着拳头噙着泪花总算把这段煽情的话说完时,亚纪好像真的看到了《一公升的眼泪》中的男主角麻生遥斗对女主池内亚也表白的样子。 她强忍着内心的感动,努力控制着自己,依旧装作面无表情。 “亚纪,跟我结婚……嫁给我吧。”杨小峰单膝着地,牛仔裤口袋里掏了半天,拿出一个小方盒子,将它打开,里面放的并不是闪耀夺目的钻戒,而是一只极普通的银戒指,上面镶了一只精巧的,黑色的小伞。 她终于肯在他面前流泪了,先是一滴大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滚到衣领上,跟着便再也无法止住的泪流成河。 杨小峰走到她身边,从口袋里掏出那只旧手帕把她的脸擦擦干净,“知道吗亚纪,虽然你一直否认,一直在极力佯装坚强,但是在我心里,你一直一直是现在这样的形象,不但不凶,而且温柔可人。我知道我没有看错。” “胡说!”亚纪声音虽然哽咽,却依旧不肯服输:“是外面风太大,有沙子迷了我的眼睛!” “好好,你没哭。都是沙子的错。那,让老公陪你进屋子吧?”。 “你说什么?谁是我老公?” “我呀。”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才啊。” “才没有!” “亚纪,我这副模样,想要整成锦户亮的样子怕是不可能了。”杨小峰把外套脱下盖在她膝盖上,绕到她身后,推起轮椅。“但是,想要像麻生遥斗对亚也那样,却是小菜一碟。你说过你喜欢麻生遥斗,现在我在你身后推着你,你看不见我这张挫脸,心里能不能稍微配合一下,把我想象成他的样子?” 想到自己意气风发时,正眼都没有瞧过这只“羊癫疯”。而现在,她总算暂停了脚步,虽然是被迫的,却有机会好好打量他了。他好像,也没这么丑,没这么不堪。而跟那些人比起来,简直就像是一颗闪闪发光的宝石一样弥足珍贵。 “亚纪,你喜欢看日剧啊?听说《一公升的眼泪》很感人很好看,这部你看过吗?”杨小峰是凭着这个切入口才跟亚纪搭上话的。 “哦,我看过啊。这是我刚学日语的时候看的第一部入门剧呢。”这是亚纪第一次正脸回答杨小峰的问题。 杨小峰受宠若惊,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隔了一会儿,他问:“那……你看的时候,哭了吗?” “哭?”亚纪冷笑一声,骂道:“哭你妹啊!姐从来不哭好么?” “你……你别这么凶嘛!我只是害怕太感人了,想在家里多备点纸巾……想要提前问问你剧情做好心理准备……” “噗!”亚纪冷不丁笑场,喷了一嘴咖啡在杨小峰脸上:“开玩笑吧,宅男家里还缺纸巾?” 隔了个周末,杨小峰还真带着一双又红又肿的眼睛来了办公室。 “亚纪,你……你怎么会没哭呢?我不信,不信你会是这么铁石心肠的女人!” “哈,对不住了。姐还就是这么铁石心肠无情无义!我根本不是你想像的那样,所以你还是乖乖放弃吧!”亚纪找着机会就想甩开这只“羊癫疯”。 “我不!我不放弃!”每次这样一说杨小峰就更加来劲了,“虽然你不承认,但我知道你看这剧的时候肯定哭了,眼睛肯定也是肿的!” “咦?说起来几年以前,还真有一次亚纪跟小杨一样,拖个肿眼泡红鼻头来上班的!”晚上狐朋狗友聚在一块儿吃饭时,杨小峰的肿眼泡被人嘲笑时,他又搬出“谁看谁哭,亚纪当年肯定哭得更凶”这套理论来,顿时被目击证人颜瑟给证实了。 “你这人有病吧!”亚纪当场翻脸,拍案而起,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杨小峰的鼻子:“谁哭了?你说谁哭了?” 杨小峰举起双手,“女王息怒女王息怒,我哭了,我哭了……你瞧这蒜头鼻小咪眼,除了我还有谁哭?女王大人从来不哭,女王大人从娘胎里出来就是笑着的……” 听了这话的展岩差点儿没呛死,“我说亚纪,你就给人一次机会吧。怪不容易的。” “机会?行啊,摇号排队去。” “要走正常排队路线,我铁定得排到下辈子了。要不我去整容吧,整成麻生遥斗的样子,你看能通融一下插个队么?” “行,你去整,整成那样立马结婚!” “你说的!” “是我说的,你有钱整么?” “我这不努力赚着么?” 亚纪,父亲姓亚母亲姓纪,这名字取得倒方便。今年二十八,大龄剩女一只。作为一名少见的女性钢结构建筑设计师,混迹在A市白领职场里,颇有一点儿工作能力,也频频接到些猎头公司的挖角电话。却是个死心眼不折不扣的“干物女”,身边一直有不少追求者从没放在眼里。因为觉得自己正是发展学业和事业的好时候,没想到发展着发展着,自己就到了这个年纪。 现在,追求者不是没有,更不能算少。但总觉得,不像从前那样有激情了。是自己年纪大了?还是周围的人变浮躁了?只要听到一个略表害羞的“不”字,就立马退散去寻找下一春了。 剩下的,就是眼前这只厚脸皮的“羊癫疯”了。 杨小峰来自某一线城市的再普通不过的家庭,活到二十五岁时才想到出去闯闯,便跑到了A市,现在和亚纪同一家公司,就职已经三年多了。现在,和亚纪一样二十八岁,但由于二十五岁才从起点打杂做起。这个年纪才出发,要何时才能功成名就?更何况,虽然他个子够高,身材也不错。可是有一米八六又怎么样?这脸蛋实在是……经不起推敲。 其实这些都是次要的,关键是亚纪这个年纪的女人,已经不适合像年轻人那样谈恋爱风花雪月了。讨论的不该是简单的情情爱爱,而是更加单刀直入的了解对方的收入,前程,房产和结婚配置等问题了。 这些问题,杨小峰一个也满足不了。在那时的亚纪眼里,他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丝男。” 即使是现在,他也不能完全摆脱“*丝”的形象。瞧他穿的这什么破毛衣,不知是哪年的旧款;瞧他这万年不变的板寸头,就连头发长得奇慢这一点都是是为了节约洗发水老天爷恩赐的技能。 但是……但是…… 衣服虽然很旧也不好看,却永远是干干净净的。发型虽然不花哨,但仔细看看还是挺男人的,不像现在那些满头发胶的性别不明生物。 “我自己随便穿穿就好了,钱留着给老婆买好吃的。”回到房间,他将亚纪抱起来小心放到床上,拉开被子从脚开始轻轻盖到她脖子下面的位置。 “猪,你这点钱还想分几份?”亚纪到现在也舍不得停下自己那根毒舌。 “1份就可以,全是老婆的。我跟着吃点残羹冷炙饿不死就行。” “你倒是想死,但那点智商够用么?我看你到自然老死都想不出有什么既不疼又来得快的死法。” “是是,还是老婆聪明。”杨小峰坐在床边拿出一罐护手霜,伸手抠了一点放在手收,掀开被子一角拿起亚纪双手,“来,帮老婆擦护手霜了。” “我自己会擦!” “好好,别生气……我知道你会擦,但也给老公一个练习机会好不好?” “切,这可是你求我的。” “嗯……谢谢老婆大人肯赏脸…..不不,赏手…..” “好闷,开窗透透气吧。”亚纪说。 杨小峰打开窗户,刚好有一丛梧桐飘了进来。“又到了满是梧桐雨的季节了啊。” “嗯。又到了*丝活跃的春天。” “要听*丝唱歌吗?” “爱唱不唱。” “老婆,求你听我唱歌吧。”说完,他拿了盆芦蒿端到床前,没等亚纪同意就边摘边哼唱了起来: 风吹着云儿散了 下雨的季节过了 花落的时候来了 想你的日子到了 邻家的枣又熟了 春天的燕子飞了 隔壁的姑娘哭了 为什么呀你 这又何必呢 爱你的人儿来了 你爱的人儿走了 孤独的云儿飘着 是谁在不停地唱着 爱你的人儿来了 你爱的人儿走了 孤独的云儿飘着 这又是谁 在没完没了地唱着…… 第2章 喂你挡到我的高富帅了 2011年 “嗒嗒嗒嗒嗒……”高跟鞋的声音以小鸡啄米的频率展开,伴随着一个女人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声越来越近。亚纪鼻翼微微张开,跑了几步之后,干脆连嘴巴也张开了,市民广场的和平鸽被吓得“刷”一声散开,留下一坨坨未来得及安心解决的粪便。 亚纪双手捧着白色礼服群角,露出两只大红色耀眼的高跟鞋和因为跑太久而紧绷的小腿肌肉,这场面实在不太美观。 “咚——”教堂的钟声响了。 “糟了,来不及了!”刚停在路边一手扶着梧桐树想休息一会儿,这钟声就像催命似地响了起来。 “去你妈的!”她干脆脱下鞋子一手拎了一只又跑了起来,全然不顾身后的裙尾沾了一路鸟粪。 “这破钟,怎么响个不停!不就是结个婚么,有必要这么催?”骂骂咧咧地跑着,目标地似乎越来越近了。 那似乎就是她梦想中的神圣教堂了,决定她下半生幸福的地方。快到目的地时,她反而不这么紧张了,减缓速度慢慢移动到教堂前,在进门之前,想要好好仰视一下这沉静安详的地方。她抬起头来,看到蔷薇花萦绕纠结的墙面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清河建设”。 “诶?!这明明是教堂的模样,怎么挂着公司的牌子?这……这什么情况?” 教堂的钟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促。等等!这不是教堂的钟声,是她床前放的那只破闹钟的惨叫声! 尼玛!辛苦跑了这么半天,原来是个梦? “扑通~”伴随着右半边身子的阵痛,从沙发上滚落的亚纪终于醒了。没来得及按下的闹钟还没停,这边埋在枕头缝里的手机又叫了起来,是公司的八婆总务张丽打来的。“喂喂,亚纪,记得穿好看点儿啊!” “诶?” “所以我才一早电话你,今天在日本培训了三年的帅哥团要回国啦,会分到我们办事处来一个,你这白痴怎么又忘了,满脑子想些什么呢!” “哦哦!”亚纪随口应付着,一手将才展开的通勤套装随手扔在地上,走到衣柜前伸手翻弄了两下,拿出一件欧美风的碎花小短裙。 对着镜子一照,高高瘦瘦,颇有御姐风范。同时花色又比较俏皮,衬得二十五岁的她既显得有些年轻俏皮,又带着这么一些冷艳高贵的感觉,比平时的套装显得要平易近人多了。 她满意的笑笑,回眼望望堆满垃圾的房间,三步并两步逃也似地奔了出去。 清河建设总部位于日本东京,拥有一百多年历史,是一家大型跨国建设公司。亚纪所在的是中国的一家图面设计办事处,主要负责钢结构的节点设计和详细图制作。由于图纸是日本设计,所以进校内招聘时,招了几名日语专业生进公司培训些基础建筑知识,原意是想要作为翻译图纸的储备人才,可是二十一岁就进入公司的亚纪好学上进,四年过去,除了翻译图纸之外,图面的设计和详图解构水平都已经非常不错,在公司也算混得风生水起,八面玲珑。 A市的办事处并不大,财务总务就两个人,预算部十人,设计部四十人。因为是建筑公司,除了财务总务的两个女人之外,预算部有两个女员工,设计部六个,其余都是男士。按理说女性应该很受欢迎才是,亚纪的父母也几次打电话来催问公司内部有没有合适的就地解决,可是……个中原由,实在是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就比如那个四眼小张吧,标准理工男一枚,穿着短裙在他面前晃悠也没反应。 再比如那个胖子小李吧,随时散发着一股体味,不用走近也可以分辨出穿了沉箱底多久的衣服。 再比如…… 算了算了,还好这一切即将改变了。因为,公司将要有新鲜血液了!而且,还是从日本培训了三年回来的超级大生鲜,潜力股!以前是混总部的,现在竟然调来了办事处!虽然亚纪没有见过,不过听见过的同事说,这只潜力股可是又有能力又长得一表人才!全公司的女人都有如惊醒的睡狮一般猛地睁开眼睛甩了甩毛发,全身最优配置虎视眈眈。 “明知我是敌人,为毛一早还电话提醒我?”亚纪抱着胸靠墙摆出一副冷酷的姿势对张丽说。 张丽“呯”地一声盖上粉饼盒,满眼自信的单手绕了绕长发波浪,朝她反抛了个媚眼道:“说好的公平竞争。再说,我还不知道你?就一纸老虎,斗不过我的。” “一大早的,还不赶紧擦擦桌子准备开工,跑总务办公室来凑个什么热闹。”刘会计端着杯子准备去倒水,却被张丽一把接过。 “来来,刘姐,您坐。我来给你倒。”张丽说着走到饮水机边上,加了八分热水两分冷水,轻轻晃晃杯身。 “小丫头,又要求我什么事?” “新来的帅哥,待遇怎么样?透露点儿吧。” “你这是逼我犯错啊,公司内部不能打响工资,全员保密,你不知道规矩么?” “我也不是问具体拿多少,就想问问……托付终身能行么?” 刘会计吞下一口水眼睛眯了眯,“妥妥的。” 听了这话,张丽双手握拳激动地跳了起来。亚纪拉了张转椅过来坐下,从外套西装口袋拿出一盒火柴,熟练地点上一支细细长长的女士香烟。 “这时候抽烟,不怕有口气吓到高富帅么?” “我这是战前准备,先放松放松。”说完她把香烟叨在嘴里,又拿出一根火柴,平贴在点火涂层上轻轻一划,食指轻巧地一推,带着火花的火柴棍便像流星一般飞了出去,刚好弹到烟灰缸里,浸到水中熄灭,火星瞬间化为青烟。 这是亚纪苦练的独门绝技。建筑公司加班到凌晨是常事,她不会放过身边任何一些可以暂时放松的小玩意。 很快就到了周一早会时间。听说今天有生鲜来,除了女人之外,连男人们也如临大敌似地,一个个穿得西装笔挺还打了领带。四眼小张貌似换了副黑框眼镜,胖子小李力所能及地换上了才一周没洗的衣服,身上单一的体味加衣服味再加上一点淡淡的古龙水味,虽然还是让人有点儿想呕…… 员工们一排排齐刷刷站好,部长站在办公室前方训话:“想必大家都已经收到消息了,由于我要被调回日本总部一段时间,公司又派了新人来接替我的位置。此外,我也跟上面反应了人手不够的问题,为缓解最近加班过多现象,经上面特批,又多招了一名助手。就交给亚纪来带吧!” “噗!”下面喷成一团,怨声载道,“就批一个人?天哪!” “部长,我几天没睡过好觉啦!” “好了好了,这些问题,留着跟新部长反应吧!他能力出众,我想应该能做得比我更好。对了,他人已经到了,林羽,你进来吧!” 玻璃门推开了,一只又重又黑的行李箱被扔在地上,“哎哟,好重!”一个又高又瘦的男人弓着腰出现在众人面前。 “果真高富帅,连弯下腰来都这么高!我定了!”张丽向亚纪使了使眼色。 “你先等等。”亚纪端起手臂食指抚了抚下巴,“这……不对……” “诶?”张丽又转回头去。 只见那男人高是高,看着都奔一米九了,肩宽腰窄腿也长。只是……高是高了,帅呢?他留着毫无发型可言的粗糙板寸头,这脸……虽然不能说丑,但也实在称不上帅。情报从哪里出了问题?众人大眼瞪小眼,想要找出元凶。 “咦?林羽呢?”部长问。 他不是林羽?大家的眼睛瞬间又恢复了神采,朝他身后望去。可惜他个子太高,傻傻站在门口,身后被遮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见。 “部长,他去上厕所了,让我先帮忙把行李拎进来。” “奶奶的吓我一跳,我还说姑奶奶几年没战砂场,现在帅哥的评判标准怎么降成这样了。”亚纪小声对张丽嘀咕完,盯着那大高个狠狠望了一眼,迫不及待想要第一时间看到真正的高富帅进门。 谁知这一看,大个子竟然就这么对视上了亚纪,傻笑起来摸摸后脑勺,“那个,我叫杨小峰,请大家多多关照。” “这么高还叫小峰?我了个去。”张丽低头闭着嘴唇嘟囔道。 “那个,请问您一直盯着我看,是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么?”大个子直视着亚纪问。 当着众人的面被这么一问,亚纪害怕别人都把她当成一见男人就发春的花痴,觉得好不自在,一赌气干脆豁了出去,想为自己挽回点颜面,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那个,你能先进门来吗?你这样堵在门口,挡到后面的高富帅了。” 第3章 你好……高富帅 亚纪,姓亚名纪,从父母的姓氏中各取一字,便成就了这位毒舌女。喜欢的东西是金钱香烟火柴和折纸。当着众人面说出这样歹毒的话,这种事情也只有她干得出来,丝毫不给对方留一点情面。若对手换作是其他人,现在不知会变成什么情景。至于台下的看客们,早就已经忍俊不禁。 至于亚纪本人,说完这话之后也有些后悔自己过于心直口快。可是说出的话就好比覆水难收,为了维护自己那要命的尊严,她不但没流露出悔意,反而愈发挺起胸来抬头正视着杨小峰,靠着气场来支撑自己的理亏。 众人都在期待杨小峰的反应,他却毫不在意似的,继续嘻嘻哈哈着朝办公室里走了几步,不偏不倚来到亚纪面前冷不丁就弯腰鞠了个躬,伸出手来不分青红皂白拉起亚纪的手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个子太高就是这点不好,以后我会注意。” 他这样的身高弯下来,就像是一根折弯的柱子立在面前似的,让人不知所措。 “铁……铁柱……”这两个字不知怎地忽地一下浮现在亚纪脑海里,又从她没上拉链的嘴里结结巴巴地,终于还是吐露了出来。 “噗!”旁边的张丽终于忍不住最先喷了出来,其他人也不再强忍,接二连三地捧腹。 “你这么一说还真形象!” “咳咳”部长丁宁咳嗽了两声,办公室才渐渐恢复平静。“小杨,这就是亚纪,以后工作上的事,你听她安排就行。” “哦!见过师父!”杨小峰又鞠了个躬。 这么再鞠躬,“铁柱”的形象更加深入人心,办公室的笑声再次传开。 “这里有什么好笑的事吗?”门口传来了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亚纪看到她周围的同事们全都抬起了眼,注视着大门的方向。 “林羽,你终于来了。大家都等不及要见你了。”丁宁道。 “抱歉抱歉,长途跋涉,路上好像吃坏了肚子。”那人的声音如同一缕和煦春风般袭来。 大家的眼球都被吸引过去了,看着全公司女人那副花痴样,就知道来者不是普通级别,而是真真正正如假包换的高!富!帅! 亚纪心急如焚想要先睹为快,谁知“铁柱”鞠完躬就留在原地直接转了个身面对大门,直直地杵在亚纪面前,把她前方的视线挡地严严实实。 亚纪上半身试着左右调节了一下位置,可是铁柱肩太宽,什么都看不到。 那边高富帅已经开始自我介绍起来,“大家好我叫林羽。在日本本社待了三年,以后将接替丁部长的位置……” 好有磁性的声音。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反而更加增添了他的吸引力。 早会结束。 “铁柱”还没从面前撤退,这位新部长林羽就直接钻进了部长办公室,加上散会后各归各位挡住了视线,亚纪连背影都没能有幸目睹。 “师傅,有什么指教吗?”杨小峰转过身来傻乎乎俯视着亚纪,像是随时待命。 “你——”亚纪没好气地清清嗓子,“以后不准站在我前面!” “啊?为什么啊?”杨小峰一脸无辜。 “第二,不准问为什么!” “啊?为……为什么啊!” 一个上挑的眼神把他吓得后退三步,嘴唇抖动了两下,几十秒钟一点声音也没敢发出来。 “亚纪,你来一下办公室。”是丁部长打来的内线电话。 “哦。”亚纪拿起一打新接到的设计图纸准备进办公室去,又从抽屉里拿出一打柱关系详图来扔给杨小峰,“我去开个会,帮我把这层楼所有柱子用的所有补强铁板按型号形状和厚度分类统计好数量。” “林羽,这就是亚纪了。”看到亚纪进门,丁宁介绍道。 亚纪终于看清楚了他的脸。他长得真的很标志,俊秀的瓜子脸,清秀中带着一些俊俏,帅气中带着一抹温柔。既不粗犷,也不像当下流行的娘炮。单单是这张脸,扔到横店去也会被误以为是哪个明星在拍偶像剧吧。 林羽看了看亚纪,面无表情淡淡地问了声好。 亚纪端着图纸坐下,“是想问才接的新图S-TECH建设的进度吗?” “哦,不不。就是随便聊一聊,你看,我们一起工作已经有近四年时间了,在我们这个小办事处里,人际关系也都比较简单。我们这里,做事比人际关系更加重要。我身为部长,也一直比较看好你。现在新部长林羽就任,我希望你能再接再厉。之前那一次,是我能力不够,帮不到你。但林羽年轻有为,他一定能……” “丁宁,我做不到。”丁部长还没说完,林羽就冷冰冰地打断了他的话,斩钉截铁地否定。“这并不是我能力范围所能决定的事。” 2009年 “丁宁,你怎么不说话了?!之前的承诺呢?全部都是骗人的吗?”部长办公室里传来亚纪愤怒的抗议之声。 “亚纪,你冷静冷静!你已经是成年人了,工作也有两年多了,怎么还是这么冲动蛮不讲理?” “我冲动,我蛮不讲理?我连续两天没睡觉把图赶出来,把自己熬成大熊猫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你说再坚持坚持,什么机会都会有的,说得这么肯定!可是我真得熬到三天三夜不睡觉了,熬到几个月没有一天休息了,好不容易把图赶出来交稿了,你说的话怎么又变了!” “亚纪,这不是我单方面可以决定的事情。该交的申请我全部都交了,表格也填了一份又一份,你也是知道的。” “但是你拜托我赶图时不是这样说的!你说这次去日本培训一定有我的名额,你说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现在又说不是你能决定的事,你这不是骗人是什么?难道你是学画画专业的吗?” “画画?” “画大饼啊!你除了会画大饼欺骗员工会有美好未来之外还会干什么?在公司里干了什么实事了吗?” “咳咳,亚纪,你收敛点儿。”丁宁面色铁青,“同事们都在门外听着呢,注意点影响。” “呵呵,影响,好,我没话可说了。既然没有培训机会,我也不在这儿吊着了。”亚纪把工作牌从胸前口袋上扯下来往丁宁身上使劲一甩,“老娘不干了。” “亚纪!你太不像话了!”丁宁拍案而起,“这次的机会是没了,还有下次啊!你才在公司两年,你还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这样的脾气,只有我们公司,只有我这样的上司能受得了你!去别的公司,任你再有能力,这样不顾大局随便发火,别人也是不会挽留你的!” “我并没有求你挽留我。” “我现在不是在挽留你,我只是告诉你,在你来找我之前,我已经对总部表示抗议了。是那边的人事安排出了问题,他们说以后培训次数会增加,每年送训的人数和机会都比往年多了!而你,正因为有过一次擦肩而过的例子,下一次送训申请才会比其他人更容易批准!而且,这次这么大的图我们处也完成的很好,都是你的功劳。因为去日本的事没能满足你,上面已经特批给你调整工资……” 亚纪留下了,不知是为了工资,还是那个承诺的虚渺的培训机会。转眼又过去两年了,看着其他分公司的同事不停地出国培训,而他们这个小小的办事处却一个名额也分不到。亚纪心里的希望之火早已经灭得只剩下零星半点,半死不活。 就在刚才,听到丁宁再次说起培训机会的事,也许换了从日本回来的更有能力的部长之后,上面会重视处里,会有名额分配下来也不一定。这就像一阵大风似地吹在她的心中,将那火苗吹燃了,刚要熊熊燃烧之时,却被林羽一盆冷水泼得心如死灰。 “让我告诉你在日本本部的现状吧。”林羽双手合紧撑在办公桌上,像在宣读法律条文一样不带半点感情:“总部根本就是男人的世界。日本就是这样,女性顶多做做文员或是总务,到了年龄就回家相夫教子。这一点虽然这几年有所改善,但在我们建筑业来说,根本不会花时间把经历赌在一个女人身上。对日本的女性尚且如此,更别为中国的女性提供机会了。而且,即使是我,到了总部也不过是个加班机器而已。对日本人而言,我们只不过是廉价劳动力罢了。在中国雇用十个制图员的投资,在日本也许一个员工也请不起。这就是现状。送去日本培训的员工不可能是女人,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现在在公司内部却是现实。所有的总部分部所有的办事处,至今没有一个先例。” 虽然有些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感觉,但这些话有如当头棒喝,敲醒了还抱有一丝侥幸的亚纪。 “林羽,你这么说……不是在打击员工积极性吗?” “丁部长,我认为与其画饼充饥,不如告诉员工现实状况。纸永远是包不住火的,我不喜欢轻易许诺,因为一旦许诺了就必然要做到,难道不是吗?”林羽抬头斜眼看看丁宁,仿佛对他的作风颇为不满似的。 他说的话虽然难听倒也耿直。事实真相总是这样的,正如良药苦口。这么直截了当地打击,亚纪却反而没什么好愤恨的了。只是,心中说不出的难受和委屈,因为自尊不能表露出来。 回到座位上,杨小峰正坐在边上的椅子埋头数着补强铁板的个数。男权社会,女人想要争取到同样的工作机会,即使付出多几倍的努力也不一定有用。而眼前这个草根,也许实力不如自己,也许努力也不如自己,却会有更好的机会。也许会像办公室里新来的部长那样,得了便宜还卖乖。 社会太不公平了。 “师父,我数好了!”杨小峰抬头像完成作业的小孩一样笑得灿烂。 “你……” “怎么了?” “本来没觉得,但刚才进办公室欣赏了一下高富帅的脸,再这么出来看到你,觉得……同样是人,怎么差别这么大呢?” “嘿嘿……也许是他本来没这么帅,只是跟我对比之下才显得帅了呢?这是作用力与反作用力的关系嘛。” “噗!”破涕为笑。 第4章 屌丝女王VS高富帅 “同志们,S-TECH是久违的大单。日本那边三个月后就要动工,从今天起,看来又得连续加班几个月对应了。”丁宁拎着公文包走出办公室,算是做最后的工作交待。后面跟着的是一言不发默默观察大家表现的新部长林羽。 客套完之后,丁宁便借口有事先行离开了公司。张丽拿出统计簿来,登记晚上加班人员名单,好提前订好晚餐。 奇怪的是,大家竟然都很爽快地报名留下。甚至连一听到加班就家中有事的女同胞们,也破天荒的说要留下来帮忙。张丽收起登记簿刚准备回总务办公室,却被亚纪给叫住了。 “张丽,你还没问过我。” “你?只怕你加起班来拿扫把都赶不回家,还用问吗?” “你过来。”亚纪道,“把登记簿拿过来。” “怎么了?” “把我名字划掉,不用订我的晚饭了。” 办公室一下子沉寂了下来,只听张丽大大咧咧不可思议地“啊”了一声。 林羽微微皱眉看了过来。亚纪恶狠狠地对视回去。二人的眼神之间闪过利剑相撞的火花。 “哦哦哦,我差点忘了,你今天要搬家对不对?家里有事,瞧我这记性。”张丽慌忙打起圆场。 亚纪不想驳了张丽的面子,没有再泼冷水。刚刚得知自己无论再努力,就因为性别原因不能争取到去日本培训的机会,回忆起这几年在公司呕心沥血荒废青春的日子,越来越深感不值。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对待工作如此拼命,甚至放弃了自己的生活和所有的娱乐?凭什么要没日没夜的加班!凭什么凡事都要打头阵! 看看其他同事呢,遇到新部长就急着表现,白天装模作样的混日子,晚上却要留下来加班骗取升职加薪的机会。升职加薪,会有么?申请调到其它分公司和总公司的表格不知填了多少,从来都是石沉大海,留在这间所谓“人事简单”的办事处里,高不成低不就。外人看起来风光,个中辛酸却只有自己知道。 “师父,你要搬家啊?那我下班了去帮你吧。”杨小峰自告奋勇。 “杨小峰,你刚才还说要加班的呢。”张丽挥挥登记簿。 “我……我帮师父搬好东西就回来。要是来不及,我就明天多加一会儿班补回来。” “我从城北搬到城南,搞不好要弄到半夜呢。不耽误你工作了,好意心领。” 说完,亚纪朝部长办公室门口瞥了一眼,林羽已经回到自己的小屋里去了。已经有这么多人奋勇加班,少她一个不少。 下班的时候杨小峰果真屁颠颠跟在亚纪后面一块儿打卡走人了。 “你是日本女人吗,怎么走路这么慢畏畏缩缩的。”亚杨抱胸快速走在前面。 “我……你不是不让我站在你前面嘛,我害怕妨碍你的视线……” “……” “……” “你哪里毕业的?”亚纪问。 “蓝翔技校。”杨小峰说。 “……” “嘿嘿,我看你心情不怎么好的样子,故意逗逗你的。不过,确实不是什么提得上台面的学校和专业啦。从前没有好好努力,现在就只好……” 二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亚纪口无遮拦,杨小峰倒也没什么意见,随她怎么毒舌怎么损都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亚纪现在住的地方,房东的亲戚临时从国外回来了,明天就要入住。本来房东再三催促要求她提前一个星期撤离的,亚纪因为没找到房子,这个月租金又是提前缴的,才勉强留到了最后一天。 昨天在家里收拾了半天,留下一堆不要的垃圾扔地满地都是,剩下需要带走的行李不超过两箱,今天直接拎包走人即可。杨小峰过来,也就帮忙搬个箱子打个车。亚纪不喜欢托朋友办事,一个人生活在外多年,能自己解决的事都解决了。突然多了个帮手,亚纪心里还是有些小感激的。 车开了很远,果然是从城北开到城南。加上晚高峰堵车,在车上闷了近三个小时。好在清河建设的办事处在市中心,无论是从城南开还是从城北开,通勤时间都差不了多少。 “师父,你住这里?”杨小峰一脸诧异。 “怎么,嫌环境不好吗?” “不是的……”杨小峰熟练地按下楼梯大门的密码,“哔”的一声,门开了。“师父,我就住在这幢,13楼。也是昨天才安顿下来的。” “哦,所以呢?”亚纪一脸不在乎的反问,“你什么意思?想约炮么?” “诶?!!” “既然不想,那就老实点,就当我们住得很远好了。你家里少油无盐的时候,自己去超市买,别想动不动上楼来,可怜巴巴地说‘我买了螃蟹家里没醋了来借一点’这种白痴话!” “是……遵命,师父……” 第二天早上去公司,大家都其乐融融地讨论着昨晚加班的事情。什么新部长林羽为人大方请大伙吃大餐啦,又或是确认图纸超仔细,没有脾气不摆架子啦,一副被他收服的死心塌地的样子。林羽到公司的时候,也跟每个人打了招呼,唯独视线扫过亚纪的时候,也许是有心,也许是无心地,就像一台坏掉的扫描仪一样冷冷的一扫而过,却没有录入到他的早安问候名单中。 亚纪不在乎。这个女人脾气不是一般的倔,而且向来吃软不吃硬。丁宁说的没错,纵使她技术再强再不可或缺,也不会有其他上司像他一样纵容她,求着她,哄着她。毕竟中国是人情社会,还好办事处地方小人少,不然她这脾气在职场上分分钟死于非命。 去部长办公室交图的时候,林羽正在埋头确认图纸。看到亚纪来了,平静地看了她一眼又继续低下头去。手中一次握着好几根彩色铅笔,在图纸上做好标记。“昨晚你不在,这些柱详图我就直接确认了。工厂那边急着切割。”一副没有她地球照样转的姿态。 “哦。” “昨天搬家搬好了么?” “搬好了。不过……”亚纪想说不过自己并不想再留下来无休止的加班。 “加班的事情不勉强。”林羽抢道,“以前丁宁可能会很依赖你,但是我应该可以自己搞定。如果有一起奋斗的战友最好,没有的话,我不勉强。” 一副冰冷的无所谓的态度。对亚纪来说,解决问题的方法无非是面对面大吵一架,把对方从头到脚损个半死,可以提出异议,用嗓门或是辨论决胜负。但是这样被忽视无所谓的态度,正是她的死穴。 不爽不爽不爽! 急需一个出口! 这个自以为是的贱人上司! 才来公司两天就想立下马威! 好啊,you can you up!老娘就是不加班,有种你个劳碌命每天通宵一个人确认图纸! 我不信你有多大能耐,对着几千吨的图一点儿都不出错! 鄙视妇女这道半边天的人没有好结果! …… 午休时间在公司的天台上抽烟的时候,亚纪发现公司才种的几个盆栽又挂了。公司设在二十九楼,地段太高,又常常有六分之四的电梯处在故障状态,上下班高峰想要挤上电梯实在是个高难度的活儿。只有一个好处,就是这层楼有一个别的楼层没有的,附带的阳台。而且,还是敞篷式的,阳光直射在阳台里,冬天一边抽烟一边晒太阳,舒服极了。 可惜其他人都不爱享受这阳光。公司里的宅男宅女们,在休息时间宁愿上网或是看看美剧打发时间,要么就是埋头在办公室里睡觉。这里就成了亚纪一个人的天堂。 也许是室内装修化学物质太多的原因,无论公司里养什么植物,都撑不了几个月就挂掉。刚开始的时候大家还勤换着,后来也就腻了,长期放着半死不活的盆栽,任其杂草丛生。 这堆破杂草和半死不活的植物,简直就像这公司陈旧不堪的制度一样,无时无刻不在消磨着亚纪的热情和耐心。 必须要改变! 亚纪一脚踩在花盆上,两手握住盆栽的根部,兽性大发的使出吃奶的劲往外拔了起来。伴随着一声低吼,盆栽的根部终于和这滩烂土分离了。根部果然已经严重腐烂。 “你在干什么。”亚纪抬起头来,只见林羽懒洋洋地半靠着站在阳台口,双手抱在胸前,微微俯视着手持罪证的自己。 第5章 屌丝女王VS高富帅(二) “你不是都看见了么?”亚纪的手心火辣辣地疼,恐怕下班要去打一针破伤风了。心中无数遍为自己的傻叉行为懊恼着,脸上却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用手指了指腐烂的根部,“这棵死掉的植物在这儿站着茅坑不拉屎,更多富有生命力的,喜爱阳光想要努力地生长的植物,却苦于耕种面积减少而失去了生的机会,你不觉得这对他们来说很不公平吗?”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林羽习惯性地微微冲亚纪皱着眉头。 第一次见面说话时,林羽也是这副表情。亚纪想起昨天林羽在办公室里所说的话,虽然让人绝望,但却是她心中早已经隐约知晓的事实。多说无益。此刻,看着林羽那张沉静的脸,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幼稚。“没什么。”她摇摇头把手背到身后,“该换盆栽了。” 五月初,刚刚立过夏。闹钟还没响,一片叽叽喳喳的声音就开始不绝于耳。无论亚纪把头深深埋在被子里,用枕头牢牢压住也好,又或是试图用头撞墙哪怕是晕厥个半小时也好,都没办法安静下来。亚纪的床放在窗户边上,天亮得早了,小麻雀们不到五点就来串门,停在窗户边上唠不完的嗑。 还是之前租的地方环境好。也不知房东从哪儿突然冒出个归国远亲来,占了她的小窝,逼得她另寻住处。 索性起床算了。刚好把昨天去菜场弄来的丝瓜种子带去种上。与其种一些脆弱的华而不实的盆栽,还不如种点吃的造福人群。反正,在长出来之前,应该没人会发现这“盆栽”的真面目。等发了芽,也不会有人忍心将这颗小生命弄死了。而且,阳台上刚好有一台钢结构搭的小架子,刚好可以让丝瓜延着往上爬。 洗刷完毕,吃完早饭才六点钟不到。九点钟上班,早高峰堵车时四十分钟就到了。像现在这样一大早出门,坐公交二十分钟左右就到了。本想再回床上赖上一小会儿,可转眼一想最近每天上班都遇到杨小峰这个大铁柱。无论是在公交站台,还是在公交车上的人山人海,又或者是早市的菜场,总是冷不防地听到铁柱那激昂的呼唤——师父。 算了,今天早点去公司吧。把种子埋了,正好也能耳根清静一个早上。公司大楼里的电梯竟然仅剩一部正常运营了,今天得有多挤啊!还好亚纪今天来得早,不用人挤人。可是,当她一个人走进电梯,看着门关上的时候,却从心底生出了一丝后怕。公司楼层太高,电梯又常常故障。就算运行正常,亚纪也总是会梦见失火或是地震的场景。到那时候,从二十九楼要怎么往下跑啊! 电梯一层层的上升,到二十八楼时突然停下,一个身穿黑衣中等身材的男人手揣口袋低着头走了进来。门关上了,他不声不响地按了三次29层的按键,按键灯便熄灭了。紧跟着伸出一只手死死按住关闭电梯的按键。 “喂!”亚纪吼道,“你什么意思……”话没说完,就被那男人用另一只手死死捂住嘴巴,那男人指间的香烟味扑鼻而来。好臭。 跟着她觉得屁股上被他捏了一把。 电梯色狼! 亚纪的腿跟她的意识同一时间反应了起来,膝盖猛地一抬直踹色狼要害,疼得他蹲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看来是个没什么经验的色狼,竟然这点防范意识都没有。 亚纪顺势揪起他梳着中分的头发,狠狠往后拉了一下,拖得他一屁股坐到地上,跟着脚就往他肩膀上,肚子上,大腿上狠狠踹了几脚。“你他妈的想打姐的主意?” 色狼蜷起身子抱头求饶,亚纪一个擒拿又将他摞倒在地上,揪住他的头发连头往地上一顿猛敲。 “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啊……”男人鼻子流着血,求饶声中带着一丝哭腔。 亚纪全当没听见,拳打脚踢的对付了约摸半分钟,电梯的门打开了。原来是打斗中不小心撞到了1层的按键,电梯又回到了楼下。色狼趁亚纪不备,连滚带爬地跑到电梯门口,亚纪一把又拉住他的颈部将他揪了回来,关上电梯门继续猛踹。 “你想揩油是不是?”亚纪打够了打累了,才有兴致停下来问话。 “不敢不敢,不敢了……” “哦?”亚纪从包里拿出裁纸刀来,轻轻挑起色狼的衣服,在胸前的位置划了两个圈,取了两块布下来,色狼胸前的两点暴露无遗。“你是不是想看看别人这里呀?那,也不能让别人吃亏,你先露好不好啊?” “不,不不不!女侠饶命啊!” “接下来,是哪里呢?”亚纪一把揣起色狼腰间的皮带,一刀割了下去,皮带便散成了两截。 进行到这里,亚纪突然觉得有些过火了,便起身收起裁纸刀。她喜欢折纸,裁纸刀也是随身携带。电梯门再次打开了,色狼连滚带爬从门缝里像耗子似地窜了出去。刚才是准备收手,可就这么放了他出去,亚纪又觉得有些不过瘾,便小跑追了出去,从身后再次将色狼一脚踹倒在地上。 “我的姑奶奶!”色狼双拳捶地一脸哭相。“我……我……我这是造的什么孽!” 亚纪蹲了下来,冷不丁的用胳膊肘又朝他背后一击。 亚纪,姓亚名纪,从父母的姓氏中各取一字,便成就了这无坚不摧的女人。喜欢的东西是金钱香烟火柴和折纸,以及,跆拳道。刚上初中时亚纪就开始学习跆拳道了,上班后练习的少了,也用的少了,要不是被色狼袭击条件反射般地激发出来,连自己都几乎要忘了这项技能。 “这是怎么回事?”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 亚纪抬起头来,原来是一位警察叔叔。在警察叔叔身边站着的,竟然是林羽!只见林羽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自己,惊讶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不是说,电梯里有性骚扰案件吗?”警察转身问林羽。 林羽皱皱眉,“是……是有这么回事。” “那这是什么情况?”警察看着蹲在一边的亚纪,在他发声之前,她正在一脸享受地看着地上这个惨叫的鼻青脸肿的男人。 “警察!警察终于来了!”色狼爬到警察脚边揪住他的裤脚,哭道:“有神经病,有神经病要杀人啊!” “你说什么?你说谁是神经病?”亚纪凶道。 这下色狼倒不怕了,回过头来理直气壮地指着亚纪,“她是神经病!”说完,又指指自己裸露的胸口,还有滑到大腿处的裤腰,“是她性骚扰我!” 居然想倒打一耙!亚纪摞起袖子走上前去,却被警察一把止住。 林羽忙解释道:“我今天来早了没带公司钥匙,去保安室拿备用钥匙的时候,那里刚好没有人在,钥匙挂在墙上我不敢直接拿,就坐着等了一会儿。谁知道正好看到监控视频,这个男人捂住了我同事的嘴巴,并对其进行了骚扰。我就立即报警了。警察先生,过程就是这样的。我想,调出电梯的监控视频就应该能查证了。至于,怎么会变成这样……” “那自然是正当防卫。”亚纪补充道。 听说有监控视频,色狼不再反咬亚纪,改口道:“是她先勾引我的!夏天还没到就穿这么少……装得一副清纯样,我就不信她没有需求!我是看到她的需求了,才主动响应她的!” “哦?”警察听多了这种辩解,他这么一说,反而等于对自己的行为开诚布公了。 色狼就这么被警察叔叔拎走了。但是,警察叔叔临走前也留了亚纪的身份证号。因为,要根据色狼的伤势和本人意愿来判定,亚纪是否为防卫过当。虽然有点怕沾上不必要的麻烦,不过这么一发泄,亚纪的心情竟然好多了。连僵尸脸林羽看着也不那么讨厌和死板了。 电梯里,两人各站一角。林羽站在亚纪对面,冷冰冰地盯着她一言不发。又是这副表情!亚纪也摆出一副死猪不怕烫的姿势,静静等待电梯到达。 到公司的时候才七点半。看着林羽进了部长办公室,亚纪便跑去阳台上,把带来的丝瓜种子种上。挖个小坑,放上种子,埋上土,手拍一拍,浇点水。 “你种的是什么?”林羽又像鬼魂似地突然出现。 “长出来你自然就知道了。”亚纪神秘地卖卖关子。 林羽也没有多问,一本正经地走到阳台中间站直身体,两脚分开,平直地抬起双手又伸展至两侧。 观察了一阵,亚纪才发现他这,竟然,是在做广播体操!而且还是小学的时候做的那种什么第八套广播体操!他这帅气的脸,挺拔略显消瘦的身材,配上一本正经的表情,就这么旁若无人的,站在阳台中间做着这笑死人的广播体操! 亚纪在一边看得出神,想笑,又觉得似乎不应该笑。因为他的表情是非常严肃而神圣的,好像不是在做什么早操,而是在干着某项伟大的事业。 “你在看什么?”林羽一边做着颈部运动,一边斜着眼睛看着亚纪,“怎么不一起来做操?” “诶?!”亚纪睁大眼睛,“我也要做?” “我们这种长期伏案工作者,必须要注意身体健康。日本那边也是,年纪轻轻就贴着膏药上班。还有一个同事才三十五岁就得了很严重的颈椎病,颈椎部位失去了生理弯曲。” “……” “每天早上,我都会六点钟起来。吃完早饭就来到公司,泡上一杯咖啡,然后在阳台上做操。充分伸展完身体之后,就要回到办公室,一坐便是到半夜了。”林羽说,“有时也会质疑自己,这样做到底值不值得。但是现阶段,这些都是很难衡量的事情。现在在日本,那些很低端辛苦的工作,大多都是由中国的研修生在做了。清河建设的总部也是,建筑工地上,起得最早的,最苦最累的活,永远是中国人在做。你所要求的,所谓的公平,恐怕一时还实现不了。” 原来,他每天早上都这么早来公司工作。 原来,他知道她所有的不甘和辛酸。第一次在部长办公室碰面的时候,他就看透了她的内心世界。 第6章 女王归来 当同事们纷纷踩着点到达办公室,却发现闹了好一阵子脾气不肯加班的亚纪不知什么时候早就坐在椅子上埋头检查着图纸时,都纷纷作吃惊状。张丽绕到设计部办公室亚纪的椅子后面,像是在观摩外星人似的,“亚小姐,这别扭终于闹完啦?”说完又将头往后探去,企图从部长办公室的玻璃墙的墙纸缝里打探到些什么。“部长也在里面,你该不会是在打什么主意吧?” “我能打什么主意?”亚纪将图纸边框对齐,又用燕尾夹夹好放到一边,视线转回电脑继续作图。 “亚纪,大小梁我都检查好了。接下来可以安排人开始画连接继手和辅助补强铁筋了。对了,工厂那边柱子切好了已经开始打孔烧焊,大小梁的订单要赶紧发出去,让三工厂那边先行切割。” 张丽瞪大眼睛看着突然出现在身后的林羽,惊讶这二人怎么昨天还视对方为透明,今天就突然被和谐号给沐浴了一把。 “到点了,你不用上班吗?”亚纪盯着3D图头也不回。 “哦哦,上班,上班……”张丽灰溜溜地拎起皮包回到总务办公室,和刘会计叽吊喳喳了一阵子,许久没有坐下,半趴在办公桌上,头时不时地透过玻璃墙往设计部看来。可是,除了跟从前一样埋头工作的亚纪之外,她什么也没发现。 亚纪又回到从前的状态了。过了好一会儿,觉得实在口干得难忍,才端起水杯捧在嘴边,深深吸了一口气。好香的咖啡味道。 这是今天早上林羽泡给她的。其实她早上盐吃多了,一直都渴的不行,却一直忍住没喝。咖啡的味道随着热气蒸腾出来,亚纪就浸泡在这气味中,好像比喝下去还更有提神效果似的。不知不觉,已经连续作业三个多小时了。 她将嘴张开一条小小缝隙,对着杯口小小抿了一口润了嘴唇,又将咖啡杯放了回去。想到林羽早上做完操之后,端着这杯咖啡递到她的办公桌上,注视着她的眼睛说的那句:“跟我一起,组建一个团队吧!最好的团队!” 日本培训这条路可能走不通了,怪只怪自己投胎时选错了性别。然而今天早上,林羽却告诉了她一些他的看法,让她又重燃了希望。 钢结构建筑在日本已经非常普及,这种结构建筑的好处就是抗震性能一流,对环境影响也小,不会形成重大。因为搭建前就在工厂切割好,在现场时也只要像玩具积木那样搭建好就可以,即使拆迁时也可以将钢铁回炉重铸再次使用。总体上,要比传统的钢筋混凝土结构要更环保,更结实抗震。 现在钢结构在中国还没有普及,钢筋混凝土依然是主流。日本经济下滑,清河建设总部的订单已经呈减少趋势。当下的作法是尽可能将工地现场换成中国的研修生,在中国建设分公司及办事处,雇用大量中国的员工以减少成本压力,连图纸分解与细化都基本在中国进行日本监督了。成本已经极力压缩,却已经渐渐不能抵挡市场饱和的压力。 然而中国地大物博又在大力发展之中,有建不完的房子,盖不完的桥。只要大量吸收日本的经验,总有一天能将国内市场发展起来,这块大蛋糕谁先下手谁就是王者。既然这样,为什么要给日本人画房子? 清河建设这样的公司,并不能满足林羽的野心。或者说,从一开始,就只是他的跳板而已。早出晚归的加班赶工,并不是为了公司,而是为了他自己。他邀请亚纪加入自己的团队,虽然没有明说,却是在向她招手了,想将她收为已用。 听到这样的消息,亚纪怎么能不重燃斗志呢?而且,这样的话是从林羽的嘴巴里说出来的。他不像丁宁喜欢给下属画饼充饥的那一套,他说过的,自己不喜欢随便给人承诺。既然开口,就一定不是随便说说。 “师父,你在笑什么这么出神?”杨小峰趴在隔板上看着亚纪,“我给你换了杯果珍你都没发现。” “什么?”亚纪被他这么一说,才发现自己水杯里的液体被换过了,气得头皮发麻,冲他吼道:“我还没喝完呢!谁让你换的!”早知道刚才就一口喝完了!这个死铁柱,怎么老是跟自己作对! “咖啡都凉了,而且女人最好不要喝咖啡,喝多了对身体不好。”杨小峰的理论倒是不少。 “没人让你帮我换水!!” “……”杨小峰反而一脸委屈,“可是师父,我刚来的第一天,你就说让我为奴为婢,替你倒水打饭加班时给你马杀鸡的呀……要是不这么做,你就要抛弃我这个徒弟了……而且我一直在给你换水呀,只是平时倒的是热水,现在立夏了,我想你应该消消火,才换了果珍……” 亚纪这才想起来,自己在公司有段时间没喝过凉水了,她的杯子里始终是满满的热水。她还以为是自己喝水少了,杨小峰这一说,她才反应过来。不是她没喝,而是有人在一直替她倒水。 就是铁打的肠子也不忍心责骂了。 “算了算了,那你过来帮我捏捏肩膀就原谅你。” “是,师父!” 杨小峰按摩的技术真不错。亚纪刚滴完眼药水,半眯着眼睛享受起来,却在朦胧中发现对面的姜可芸端着水杯,歪着嘴角一脸不爽地看着自己。 姜可芸跟亚纪同年进入公司,同样都是日语专业,同样分在设计部。二人原本进入公司时,分配的工作其实就只要翻译图纸,以及将国内作图时对设计图的疑问和确认翻译了发回日本,和日本的担当联络传递工作就可以。这是姜可芸梦寐以求的工作,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办事处,却挂着跨国公司的大名。在外人看来是光鲜的白领,以后在相亲市场上也必然抢手。 可是亚纪却不这么想,她总是到处逞能,除了翻译工作之外,总是在给自己揽事情,学习制图软件,又学习3D建模,先是揽下一些帮制图员核对螺丝铁板数量什么的文职工作,再后来干脆自己上阵画起了图,搞到现在身兼多职不说,还爬到了上层,作为小组长开始安排和统筹工作。 这样一来,姜可芸为了不让别人说闲话,也只好装作跟亚纪一路,留下来加班学习,亚纪开始制图,她也装模作样的跟着画。亚纪建模,她也建模。可是,亚纪当上了组长,她现在却变成了一个会日语的普通制图员,仅此而已。工作量大增,工资却没有涨多少。还因为经常加班搞出了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到现在还没交到男友。 同样的专业,同样的轨迹,为什么自己跟亚纪待遇差别如此之大?连张丽跟刘会计也跟亚纪交好。前部长丁宁对亚纪可谓是百依百顺,任由着她发火,任由她不顾情面的批评下属,任由着她随时冲进办公室对他的指示提出质疑。好不容易换了一个看起来铁面无私的新部长林羽,他看起来并不吃亚纪这套。可是好景不长,才过了没几天,这两人怎么就好上了? 这下子,还在上班时间公然让新人给自己按摩,这明摆着是假公济私。姜可芸看到这些,自然不爽。 亚纪的眼药水吸收完了,看着对面小心思全写在脸上的姜可芸,故意摆出很享受的姿势抬抬头,像猫咪那样伸了伸懒腰,假装才发现姜可芸的样子,端起杯子啜了一口果珍,又将杯子高高举起,作出要跟姜可芸干杯的姿势。 姜可芸挤出一脸僵笑,回敬了个举杯的姿势。将头发别到后脑坐了下去。 第7章 好感 “铁柱,大梁的继手数好了没有,日本那边马上就要午休了,你再拖等到下午发订单总部那边今天又来不及采购了!” “马上就好了,师父!” 催了好几遍,杨小峰好不容易才把订单交上来。想到这里,亚纪就一肚子气。公司这几年越来越小气,申请了这么久只批准招一个人不说,还招了这样一个没有从业经验的人进来,要一步步的带新人实在是太累! 交完订单,杨小峰又端着亚纪的空杯子屁颠颠地跑去饮水机边上倒水去了。姜可芸半倚在饮水机边上笑吟吟地看着杨小峰,“哟,小峰,又给你师父打水来啦?” “是啊,师父工作太忙,如果不给她倒上,她嘴巴干得起皮了自己也发现不了。” “瞧你,对你师父可真是体贴。不过亚纪那人粗线条,她可发现不了你的好。” “这点小事,不要紧的啦。”杨小峰倒完水转身要走,却被姜可芸一把拉住。 “听说你当制图员只是暂时的打算,其实还是想把日语考出来,再往上爬的吧。” “是呀,报班太贵,现在正在看网上的教学视频自学。不过,好像没什么效果。听说师父日语超好的,等她有空的时候,想跟她讨教讨教。” “咳咳,”姜可芸笑道,“你师父可是个大忙人,哪里会有那个闲工夫教你?她野心大着呢,自己的事还顾不上,哪还有空管你要学什么。我看你来这么久,都一直在给她打下手,连个柱子都没画过。一直在数继手,数铁板,数螺丝什么的,又能学到什么?” “你想说什么?”女人之间的唧唧歪歪,杨小峰并不感兴趣。 “瞧你,还挺护着你师父。我并没有别的意思,不过呢,我也是跟你师父一起进公司的,最初作为日语翻译进来,专门翻译图纸,负责和日本总部联络传达信息的。我只是告诉你,要是你想学日语的话,白天大可以过来问我,有什么问题,我都会毫无保留的解答给你。” “哦,那……那先谢谢了。”杨小峰敷衍答了两句,其实心中只想着刚才亚纪安排的工作——才数了一半的螺丝。再聊上几句的话,恐怕强迫症一犯又要从头数过浪费时间。再说离开座位这么久,到时候又得挨骂了。 内心忐忑地回到座位,才发现亚纪一心扑在图纸上,压根没有注意到他的离开。轻轻将水杯放好,便又像没事人一样回头重新数了一遍螺丝。 “铁柱!!” “在!” “螺丝数好没!” “马上好!” “动作快点!” “是!” 连续加班一个星期,连周六也没能幸免。好不容易盼来了周日,亚纪本想一觉睡到下午再起来的,可惜现在天亮得愈发早了,麻雀们也叫得更早。 “该死的麻雀,又吵我睡觉!”其实就算麻雀没叫,亚纪的生物钟想必也会按时响起。自从知道林羽的作息时间之后,不知怎么的,她自己也习惯了早起,每天恨不得飞奔到公司去。脑海中不断地浮现出林羽向她伸手邀请的片段,“跟我一起,组建一个团队吧!最好的团队!” 在家里吃早饭的时候亚纪才发现房间里的墙壁反潮了,一块一块的水渍渗出来,还有水珠要滴落的感觉。虽然这周陆续下了几天雨,但这几天都已经放晴了,按理说14楼这么高的楼层不应该会返潮啊? 打电话给房东问情况,房东却说家里一直是这样的,查不出原因。所以房东一家才把这间房出租,自己搬去另一处房产的吧。 此时的杨小峰正窝在家里啃着《中日交流初级日本语》。早上一早起来,看天气不错,便将被子搭到阳台上去晒太阳,又回头熬了点米粥放在锅里,边哼着劳动歌边打扫卫生。地板上的角角落落都要擦到,正当他要把冰箱里的可乐标志对齐统一朝冰箱门外放好的时候,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接起电话,是他最熟悉的声音,可是却又不像工作时这么生猛,电话里的声音,就像是一个普通的,温柔的女人:“铁柱——” “师……师父……”杨小峰的头脑里浮现出了他第一次见到亚纪的情景,她长着小小的鹅蛋脸,长发随意披在肩膀上,别着未来得及修剪的有些偏长的流海的,不是什么镶着水钻的头饰,而是一只普通的钢笔套。那天她穿着一身小花裙,看起来是那么温柔甜美。可是,当她一开口说话,幻像便被打破了…… 杨小峰第一次在休息的空闲时间听到亚纪的声音。这是工作之外的她,竟然和他对她的第一印象完全重合了。 “铁柱,你家里返潮吗?”电话那头亚纪问道。 杨小峰敲响了亚纪家的门。她只比他住在高一层的地方,可平时二人完全没什么交集。每天早上看到她时,自己热情的呼喊好像也很受反感似的。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最近她宁愿早点起床去公司加班了。 “你看,就像这样,空调机下面都被水浸湿了。”亚纪指着潮湿的墙面给杨小峰看。可是杨小峰的注意力却不得不被地上随意摆放的整箱方便面吸引过去,桌上凌乱地放着些浸着盘底油渍印的报纸,厨房里的锅碗随意放着,不知堆了多久。 “师父……” “怎么了,你看出是什么原因了吗?你家里也像这样吗?” “夏天就要到了,师父……”杨小峰盯着那盆油乎乎的碗筷。 “怎么?你想表达什么?难道你要替我把它们全洗了?” “我……”杨小峰瞳孔放大,“我可以吗?!” “……”亚纪还没回过神来,不知面前这人的脑回路是怎么搭的,杨小峰就已经钻进厨房往盆里倒好了洗洁精。 洗完碗之后杨小峰又盯着地板看了半天。这下亚纪差不多知道了,面前这个身高一米九的物体,他是个典型强迫症患者。不过这种家务强迫症倒挺可爱,挺……挺实用的。亚纪清清嗓子,摊开手指向地板,“dozo~”(日语谐音,请便) 清理完地板,又把窗户擦得通体透亮,桌上的茶杯摆得整整齐齐。亚纪直后悔怎么早没把这个家伙放上来! 杨小峰这才有精力去分析墙面返潮的事情。他双手抚着墙面,沿着返潮的地方走去,一直走到阳台上,打开窗户,看到空调外机下面接着的下水管道。“师父,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想我找到问题所在了!” “什么?” “师父,你家住在顶楼,下水管道的洞口可能是有小麻雀筑巢了,把洞口堵死,空调外机没办法排水,就积在管道里往墙里渗了出来。” “啊?”亚纪跟到阳台上,“那要怎么办?” “虽然有点残忍,不过,也只有这个办法了。”杨小峰说完,跟亚纪要了晾衣叉来,在叉子上绑了几根铁丝,又在把手处接上了扫把,把它弄得更长一点,才好操作。 他踩着凳子将半个身子悬空探到窗外,将改造好的晾衣叉对准下水管道的顶部伸了过去。亚纪看不下去了,她向来没什么安全感。2012又快到了,她整天梦到洪水灾害要么就是火灾,再者就是公司的电梯突然失重等等等等。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梦,她已经在网上看了无数的紧急突发情况自救法了。 可是眼前这个情况,万一杨小峰一个没站稳栽了下去,这十四楼的距离,要怎么救?还是防患于未燃,管它返潮不返潮,干脆就装作若无其事就这么放着拉倒,反正每天在公司加班,家里对她来说只是旅馆睡一觉就行。租约到期了就换一间没问题的再租,也不会死人。 “铁柱!你快下来吧!太危险了!” “不要紧的师父!我感觉我勾到它了!你再等一下!” “铁柱,你买保险没有啊?家中可有父母儿女兄弟姐妹?”亚纪急得直跺脚,要是从自家楼上掉下去,这可算是怎么回事儿啊?两秒钟后一条歹念从她头脑里钻出,从十三楼掉下去跟十四楼掉下去,应该没什么区别吧……到时候来个死不认账,假装在家里睡觉,就说他是从自己家里掉下去的好了。 嗯,就这么办! 突然间,好像水龙头打开似的,空调外机的出水口喷出了好多水,从楼上一泄千里。亚纪赶紧伸头到阳台外面望望,还好楼下没人路过。再仔细看看,貌似只有楼下杨小峰的阳台上晒了一床被子,这下可都被水给淋湿了。 “果然如我所料!”杨小峰从凳子上跳下来,手里拿的晾衣叉头子上绑的铁丝上,勾下了一堆麻雀毛。看来,在现代社会生活的麻雀们也不容易,家园被人类占据,只能在这种地方偷偷做窝了。 亚纪抓了一把麻雀毛放在手上,“绒绒的,好暖和!” “是呀,这才挖出来一点点,我感觉到了里面还有。下水管道口子那里,还有空调外机出水管里面都有,不全挖出来,你这墙里面积水太多,家里就真要像钟乳石洞那样滴水了!” 忙了大半天才将管道清理好。杨小峰又拿了几块干布在家里的墙面上擦了擦,交待亚纪拿风扇对着吹几天。 亚纪看着家里难得清爽干净的房间,追到门口看着刚刚下楼梯的杨小峰的背影,叫道:“铁柱!” “还有什么事,师父?” 想说声谢谢,可是这样的甜言密语一到嘴边就咽了下去。愣了几秒钟,亚纪喊道:“去给我弄点稻草和树枝来!” 又变成了命令式。 第8章 单恋 “啊?”杨小峰愣了一会儿,却没有提出质疑,很快加了个“哦!”字,又跑回楼上来走到电梯门口,“那我还是坐电梯到楼下吧。” “嗯!”亚纪像个小女孩似地直点头,“快点快点!” 杨小峰笑笑,电梯门关了。这是亚纪第一次没有用命令式对他说话,而是饱含期待地,像是个正在等待父亲或者是哥哥带回玩具的小女孩一样,眼神中充满了喜悦的光芒。 电梯还没下几层,就接到了亚纪的电话:“铁柱,再弄点稻草!还有,还有棉花!” 她只管说得开心,却不知现今城市里要想弄到这些东西却也不是易事。神奇的是,杨小峰却并不觉得办成这些事情有多难,只是很自然而然的去做了。甚至忘记了自己那床可怜的唯一的被水淋湿的被子。 很快他就带了一整袋宝贝回来,有细小的树枝,有一些杂草,而且还真的有棉花!在地上找到些小树枝和杂草也许不难,可是棉花是从哪儿来的?杨小峰说,是把枕头拆了,枕头里填充的一些真空棉而已。 把东西交给她,便暂时没有什么进一步的吩咐了。杨小峰总算可以交差,赶紧回到家里冲了个凉,洗去一身汗渍,顺便把衣服被子也一并给洗了。 做晚饭的时候,他眼前总是浮现着亚纪家里整箱的方便面。 鬼使神差的,他又拎着一些新鲜饭菜跑去了楼上。他想,亚纪大概会凶巴巴地责怪他未经允许就跑到楼上来串门吧。可是门是虚掩着的,他敲敲门却无人应答,便大胆推开门踏了进去,看到满头沾满杂草的亚纪盘腿随意坐在地板上,手里拿着几根小树枝全神贯注地在编着什么,全然没有注意到有人进门。 再往地上看,杨小峰才发现她身边摆着几个用树枝和杂草编成的鸟巢,里面还垫了些夹杂着小绒毛的杂草和真空棉。这些麻雀羽毛铺陈得看似随意,仔细一看却能发现,每一根羽毛都跟杂草缠住,只漏出半截在外面。这样就不用担心被风轻易吹散了,可以维持保暖效果。而且,除了这些基本配置之外,她又折了几只只有拇指的指甲般大小的彩色纸鹤作为装饰,用牙签挑好齐齐地插在鸟巢的边上,像是在说“欢迎回家”。 居然能折出这么小这么精致的纸鹤!还有这些她手工编成的鸟巢,看起来简直浑然天成,真难想象它们是出自这个平时大大咧咧粗线条的亚纪之手!杨小峰简直怀疑自己走错了门又认错了人。 他揉揉眼睛,再三确认后才敢肯定自己没有搞错。 亚纪突然从地上站了起来,两手噼里啪啦地拍拍屁股上的灰,一手拎了两个鸟巢转身想往外走时,看到铁柱正站在她身后发呆。“咦,你来得正好!”亚纪把鸟巢交到他手上,“去找个梯子,想办法把这些挂到电线杆上吧。以后有时间再多做一些,年纪大了,坐久了腰疼。靠你了,铁柱!” “哦哦,好!我这就去办!”杨小峰拿着鸟巢刚准备往外走,才想起自己的来意,便回头指着客厅上的桌子道:“师父,我今天晚饭烧多了,给你带了点上来。” “哦,好的!”亚纪回答的很自然,就像是在跟很熟悉的好友在说话一样,没有不由衷的推辞,也没有客套的道谢。 “对了铁柱,你再等等!”亚纪叫住杨小峰,又将手直接伸到饭碗里挖了一团米饭出来递到他手上,“放点米饭在里面吧。” “好的师父!不过……”杨小峰挠挠头,“我一会儿再给你送一碗饭过来吧,这一碗你就别吃了。” “为什么?” “这……”杨小峰心想你这手刚摸摸树枝摸摸杂草又摸摸树枝的,连洗都不洗就直接伸手去挖米饭,还怎么吃啊!但是转念一想要是这样直接说出来亚纪肯定要恼了,说到一半便强行咽了下去,只是盯着她的手看看。 “天快黑了快点去吧!”交代完之后,亚纪伸了个懒腰跑回屋子里,打开刚下载的日剧边看边把杨小峰带来的饭菜扫了个精光。吃完后碗筷随意摊在桌子上,忙碌了一天累得迷迷糊糊,凳子随便往桌底下一踢,就直接趴在地板上随便扯了件外套盖着睡着了。 一觉睡到大天亮。睁开眼睛的时候,亚纪发现自己正躺在了床上,被子盖得整整齐齐。桌上收拾得井井有条什么也没放,昨天晚上吃得乱糟糟的碗筷也都不翼而飞。 “咦?”她挠挠头没来得及多想就发现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了八点半钟。那尼!!手机到点怎么没响?原来是昨天晚上睡得太早手机忘了充电,现在的智能机一旦关机闹铃就无法正常工作。“要迟到了!”她无奈地朝天嘶吼了一声,这是她工作四年多以来第一次迟到!以往无论刮风下雨就算是下冰雹她也能四点钟起床提前去公司侯着。 可是今天睡得太迟了,就算十分钟之内洗漱完毕再出门也赶不及按时到公司了。现在这个点刚好是早高峰时间。完蛋了,上周六留了一点拼接铁板的订单还没确认完,本来想太晚了准备周一早上早点过去确认的,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 随便套了件衣服踩上高跟鞋就开始往外飞奔,路上太堵,到公司时已经是九点半钟了。“哟,亚纪,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么?你怎么也迟到起来了。”一进门就听到姜可芸故意伪装成玩笑话的口气,真他妈不爽。 亚纪冲她咧嘴笑笑直奔办公桌,发现桌上夹的一打订单不见了。刚坐下来这边内线电话就响了,接起来一听,是林羽。 “你来啦。”不知怎的,今天他的声音听起来比从前更加好听,让人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嗯。”亚纪的声音一下子低了八度,小声点头道。 “进来一下吧。” 亚纪心跳加速小脸绯红进了部长办公室。这是她第一次迟到,实在太没面子了。这下子肯定要被林羽责问了,怎么解释好呢? 谁知道林羽直接把确认好的订单盖上了他的确认章递给了自己,笑着说道:“早上看你还没来,这个订单又急,我就自作主张拿过来,越俎代庖地给先行确认了。等到9点钟你还没来,我就直接发给日本了。你放心吧。” 这么一说,亚纪更加觉得内疚起来。 “最近这段时间你辛苦了,难得睡个好觉吧。”林羽指指自己的眼睛,“你的黑眼圈好多了。” 亚纪舌头打了结,不知说什么好。今天的林羽始终面带微笑,跟平时的僵尸脸完全不同,看上去就让人如沐春风。 这真不像是平日里古板严肃的他。 “S-TECH的图已经进入尾声,最后一批辅助连接铁板也都发出去了。虽然这阵子忙是忙了点,不过好在这次的设计师比较有良心,没有总来设计变更害大家返工。” “嗯。”突然间,除了嗯之外,亚纪好像什么都不会说了。 接了厚厚的一打新设计图纸出来,这次要画的是小木制药的办公楼,三千多吨,难度不大。亚纪回到座位上翻译好,随口唤了声:“铁柱,帮我把翻译好的图纸复印分发一下。” 没有回音。 “铁柱,铁柱?!”亚纪双脚轻轻在地面上一蹬,整个人便跟着转椅后退了一些,绕过隔子间的隔板,这才发现杨小峰不在座位上,电脑也没有开。 吃午饭的时候张丽告诉她原来杨小峰早上打电话来说是发了高烧,请了一天假。姜可芸搬着盒饭凑到亚纪旁边没打招呼就直接坐了下来,神秘兮兮地一手拿筷子另一手半掩着嘴角说,“亚纪,你今天怎么不早来了?莫非,你也知道了,所以,才不提前来公司了吗?” “知道什么?” “昨天出去世纪广场shopping,你猜被我看到了什么?” “什么?”张丽来了兴趣。 “总之啊,我们大家是都没希望咯!” “什么什么?什么没兴趣了?”亚纪埋头吃饭,她最讨厌女人间的八卦。张丽却一直追问个不停。 姜可芸眼神扫了扫部长办公室,“在世纪广场那里,咱们的新部长林羽,情绪激动地搂着一个小狐狸不肯放手哪!” “啪”,亚纪筷子中间刚夹的肉片掉在了桌上,只觉得头脑嗡的一下耳鸣了起来。 “什么什么?什么小狐狸?”张丽继续追问道。 “那小狐狸长得真是漂亮,而且一看就很会装样子,一会儿欲拒还迎一会儿以退为进的,我还真没想过,咱们这个表面上一本正经冷若冰霜的部长,在爱情上竟然这么主动和开放。啧啧!” “小狐狸长啥样?漂亮吗?”张丽问。 “照我说吧,咱们这小破公司里,看来看去也就我们几个女人,我总觉得亚纪这样的就美不胜收了,以前心里就老想着,要是长成亚纪这样子该有多好。可是昨天才叫开了眼界,不吹牛的说,那可真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人了,那气质吧,虽然一看就是装出来的,但是感觉跟明星也差不多了!这么一对比呀……人家可是真正的白富美!” 不知道是被姜可芸损的,还是因为听到了林羽有女友的消息,亚纪的头脑乱嗡嗡的,一句话也接不上,埋头只顾吃饭,筷子却怎么也不听使唤,夹不了几颗米。 难怪他今天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开始她还以为是因为S-TECH超计划提前一周完美收工,现在想想,自己太天真了。即使抛开这副完美的皮相不说,林羽还是个标准的海龟,又年轻有为颇有担当。单单是在这样完美的到哪里都是男神的人,怎么会是单身? 姜可芸的一席话敲醒了亚纪,林羽这样的男神,只适合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第9章 突如其来的告白 难得不用加班,亚纪破天荒的跑到菜场逛了一圈,买了点蔬菜和水果回家,清洗干净之后扔到豆浆机里加了点儿米,打了一壶果蔬小米糊出来,捧到了楼下杨小峰家里。 这家伙的被子昨天被水淋湿了,他该不会只有这一床被子吧?要不然,怎么好好的发起高烧来了?杨小峰穿着睡衣出来迎门,见到是亚纪,激动的塞在鼻子里用来止鼻涕的纸巾都掉了出来,又用手接住随便团了团塞回鼻子里道:“师父!难为你还想着来看我!” 亚纪走到他的房间里,到处都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连一张碎纸屑都看不到。他妈的这哪里像是一个单身男人的房间!亚纪开玩笑道:“铁柱,房间收拾得这么干净,你媳妇儿不错嘛!” “啊?什么媳妇儿?师父,我还是单身!你,你别误会啊!” “行了行了,你快回床上休息去吧。”听到他浓重的感冒口音,亚纪也于心不忍。“我随便开开玩笑你也当真。” “那当然,你是我师父,师父说的话我都会当真的!”杨小峰一脸严肃。 亚纪四处参观了一下,发现那床昨天淋湿的被子被铺在阳台里的长凳上晾着,杨小峰的床上只放了几件略厚一点的外套盖着。 “你就这一床被子?怎么不拿厚一点的外套来盖?虽然是立了夏,但现在早晚温差还挺大的呢。你这么大一根柱子,怎么说倒下就倒下,当心砸了人。” “搬家不方便,很多东西就没带过来,只有这几件衣服算比较厚的了。不过我没事的,过两天就好。” “嗯。”亚纪点点头,就像是来下层视察的领导干部一样,把才打好的米糊交给了他,“铁柱,我要拜托你一件事,以后不要老是跟前跟后的叫我师父,行不?” “啊?!难道……”杨小峰脸色绯红,两眼放光,嘴角有些颤抖,“那……”说着,他把米糊放在桌上,又嫌放得太边会不小心碰掉,将它往中间挪了挪,双手激动地捏住亚纪的胳膊道:“那……姑……姑…….姑姑……” “诶?什么?姑姑姑姑…..姑姑?”亚纪愣住了,脑海里一阵风窜过,漂起了杨过与小龙女的身影,再看看面前鼻子里塞着纸巾流着鼻涕留着板寸的丑萌丑萌的铁柱,除了重复他说的话之外,实在不知说什么好。 “姑姑,我……我……我从第一眼见到你就……就喜欢……喜……” 这什么情况?这家伙真烧得不轻啊!亚纪急忙往后退了几步,“退烧药吃了没啊?” “没关系的,睡一觉就好了,我睡了一整天,已经比昨天晚上感觉好多了。” 亚纪伸手去摸他的额头,还是滚烫的。“你烧这么烫,恐怕吃药也没用了。还是去医院挂水比较好。” “没事的,”杨小峰勉强撑着眼皮强打精神,“我才刚来公司,以前没交医保,所以医保卡里还没有钱。工资也还没发,去医院看病太烧钱了。这种小病,扛扛就过去了。” 亚纪哦了一声,扶他回床上休息。连医保都才刚办好,生重病都舍不得去医院的男人,刚刚差一点儿就要对她表白了。想想都惊险。就算她配不上林羽这样的男神,也不能找个这样的男人。 亚纪也才刚搬家,连续没日没夜的加班,常备药也还没来得及备上,附近没有药房,只好打了点冷水,让杨小峰先用冷毛巾敷着额头物理降温。杨小峰感动的眼泪直在眼睛里打转,“姑姑,你会唱歌吗?” “……”亚纪五音不全,这一问刚好问到了她的软肋。 “我小时候,每次生病,我妈都会唱歌给我听,哄我睡觉。一听她唱歌,我就觉得鼻子也不塞了,头也不疼了,很快就能睡着。真是比什么良药都管用!” “你该不会是……” “姑姑……你能不能,唱首《猫咪别淘气》给我听?”杨小峰一脸天真状看着亚纪。 照平时亚纪早就一枕头拍上去了,但想想他感冒发烧也跟自己有关,就狠狠地说:“事先声明我唱歌很难听,你要是听完病情加重我可不管。再者,你说的是什么破歌,听都没听过!” “没关系没关系,只要姑姑唱的我都喜欢。没听过没关系,我来教你唱……”杨小峰抽了张纸巾擤了一把鼻涕包成一团扔进床边的垃圾筒里,开始发声: “小猫咪呀小猫咪, 你在家呀别淘气 你不要碰响了收音机 你不要跳进了洗衣机 你如果打开了电冰箱 阿欠 冷气冻的你要打喷嚏!” 唱完这段,他又打了个喷嚏,跟这首歌听起来还真是配。 亚纪在一边,看着这个身高一米九的物体一脸呆萌地唱着儿歌,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姑姑,很简单吧?现在你可以唱给我听了吗?” 这家伙脑子大概真的烧坏了,不过看着病得怪可怜的,刚好今天听到了不开心的消息,也权当自娱自乐了吧。亚纪真地开口唱了,一边唱还一边用手打着节拍, “小猫咪呀小猫咪 你要乖乖的 你若觉得太孤寂 就请你打开电视机 电视里也有一个小猫咪 喵 它会和你一起做游戏” 亚纪越是五音不全,就越不爱去KTV这种地方,越不爱听歌,越不爱唱歌,导致音域越发的狭窄,这样简单的儿歌,被她唱得像杀猪一样声嘶力竭。要练就这等唱功,也实属不易。更何况,她还一边唱一边拍手打着节拍,可是这节拍打了跟没打一样,反正就没一句在调上,没一个字踩在节拍点上。 杨小峰嘴角挂着微笑眼睛眯了起来,却显得一脸幸福的样子,似乎快要睡着了。 “铁柱,你睡着了?” “没有,姑姑。”他的声音有些迷糊,一听就是快睡着的声音。亚纪想到催眠法,就趴到他的耳边轻声道:“杨小峰,我现在说话你能听见吗?” “能……” “不可以叫我师父或者是姑姑,知道吗?” “那要叫什么?” “叫我女王大人。”亚纪说完自己忍不住笑出了声,看铁柱声音越来越小,几乎没了力气说话,便又从楼上抱了一床薄被给他盖上,盛了一碗迷糊放在他的床头柜旁边。 铁柱,早点康复吧!今天一天,女王大人一共就只喝了一杯热水,还有,肩膀又开始酸啦! 第10章 前男友 躺在床上的亚纪久久不能入眠。距离上一次恋爱,空窗期已经有四年了。这期间周围出现过不少各式各样的男人,可是要么就是太胖,要么就是太懒,要么就是太自负……总是入不了她的法眼。 林羽的出现确实在某种程度上动摇了她的内心。他是这么完美,长得帅,身材好,日语好,专业技能过硬,关键是为人很难得。他不会像其他的上司那样为了一时利已去欺瞒安抚员工,他会站在员工的角度上考虑问题,虽然身为部长,但是从来不摆架子,工作总是自己牵头做出表率,他有理想有抱负……这些优点,单独列出来都不能算很稀奇,但是组合在一起,就造就了独一无二的林羽。 亚纪动心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只是单纯的对美好事物的向往,也许是真的,动心了。听到姜可芸谈起那天世纪广场看到的景象,亚纪心里并不快活,但却没有表现出来。对于外人来说,她只是一台工作机器罢了。无论是喜,怒,哀,乐也好,最终都会化为倾注在工作中的力量。 亚纪半靠在枕头上,拿起手机熟练地按了几个数字。这个号码,一转眼,已经有小半年没打过了。号码并没有存在电话本里,却深深印在她的脑子里面,无论何时都能熟练地拨号。每当有不爽的事情,亚纪都会打给这个号码,默默听完听筒那头传来的广播录音“你好,我是高周,我现在不在国内,有事情可以给我发邮件,我的邮箱是……”然后,她就对着话筒狂吼,骂人,嘶吼出任何想得到的脏话和粗话,以最尖锐的声音瞄准话筒,恨不得让自己的声音化为炮弹直接通过电波传到那一头去。 这几个月,也许因为林羽的出现给了她希望,她几乎忘了这项必做功课了。现在她又有理由去打这个电话了。她已经酝酿好了这次要说的话,这次就不爆粗了,来点儿讴死人的吧?诸如“嘿,几年没见,你和你的小丁丁还好吗?以前送你的伞还在吗?你若不举,就是天晴,啊哈哈哈哈!” 听筒那头“嘀”了两声之后,电波的声音停止了。空了大约五秒钟,那头才有人说话。可是,传来的并不是久违的录音答话,而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喂——” 亚纪像被雷击了似的随手把手机往床上一扔,床上的手机听筒里,远远地传来一个低沉的,熟悉但又陌生的声音,“喂,亚纪,是你吗?” 亚纪抱着枕头看着床上的手机,就像在看着怪兽一样的颤抖起来。那头听不到这边的声音,又说道:“亚纪,我回来了。有空的话,出来见一面吧。好久不见,真想看看你现在怎么样了。” 亚纪匍匐着爬到床中间,双手微微颤抖着关掉了翻盖手机,又回到床靠背那里抱着膝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他回来了,高周回来了! 这边厢还没沉下心来,老妈的电话就来了。问她最近工作怎么样,什么时候回老家来,有没有谈恋爱,再次点儿有没有可发展对象之类的老生常谈的问题。回答这种问题亚纪根本不用过脑子,我很好,又涨工资了耶,公司全是已婚人士没得发展…… 末了,亚母突然感叹了一句,“都过去快五年了,你怎么还不向前看。哎!什么时候才能看开!”没等亚纪回答,就挂了电话。 亚纪躺了下来,觉得整个人的内心都在翻腾,天旋地转。旋开手机壳后面附的小镜子,照着自己今年才隐隐出现的法令纹,还有相较于五年前不知不觉下垂中的面容。可是在刚刚,电话接通听到高周声音的那一刻,就好像瞬间回到了从前的自己一样。于是她只有注视着镜中现在的自己,才能确信自己是活在现在的,不再是五年前的那个很傻很天真的自己。 亚纪和高周是S市的重点高中校友,可是一直到上了大学之后,二人才知道这件事情。日语系迎新晚会上大家的互相介绍,让彼此对对方有了印象——二人的名字凑巧都是由父母的姓氏中各取一个字。 跟着因为在一个系,在活动中两人接触也渐渐多了起来,互生好感。当时亚纪在学校里是超活跃份子,社团活动到处都有她的身影。后面又自己创办了日语爱好者协会,招收一些其他系想学日语的学生,借用公共教室放一些日本电影,当然不是成人电影。 而高周,也许是如困兽般的高中生涯让他一进入大学就如脱缰的野马一样松懈了下来,不再像中学时那样努力了,除了跟好友打球或是玩网游之外,好像失去了别的目标。直到认识亚纪之后,跟她渐渐熟识,看到了奋发向上的她,才决定作回自己,重拾了目标。 二人之间的关系也进展顺利,高周总是说,亚纪是他生命中独一无二的存在。没有亚纪,就没有今天的高周。再后来,两人搭档在学校发射台开了一档日语的播音节目,号称是最佳情侣拍档主持。他们是系里的尖子生,最早一批过日语等级测试,最早一批参加市里省里的口语比赛,为学校争光拿了很多奖状。 二人的父母也都认可了这段关系。高周说,亚纪,真想赶快娶到你。和你一起工作,生活,在S市这个小县城里,过无忧无虑的生活。不需要太多的金钱和*,只要好好守护着对方,一起慢慢变老就好。 毕业季,校招来了。对日语系的学生来说,最受瞩目的公司就是日本电子行业巨头的校招,日本松上电器,除了国内分公司的职位之外,还给S大留了一个日本总公司的现场口译名额。比起招募一些有经验的职员,日本人更喜欢从学校招募没有工作经历的白纸,回到公司去从头开始好好打磨一番。 日语系几乎人人都投了简历。亚纪虽然心里无比向往,可是终究觉得竞争太过激烈,更何况名额只有一个,所以也没抱什么希望。当时的她,除了学业,事业之外,还有高周。她必须要综合起来考虑。 直到有一天,当她已经忘记这场校招的时候,系主任把她叫进了办公室。原来系主任一直十分看好亚纪,极力向松上电器的HR推荐,重点圈出了她的简历,HR听了她很多期的日语广播节目也觉得她口语发音非常标准,反应灵敏机智是可造之材。只有一个名额,而这个别人拿多少钱也换不来的名额,就这样是亚纪的了。 几年的努力学习得到了这么大的集团公司的认可,亚纪激动的心跳加速。在她即刻就要在合同上签字的时候,突然想到还有高周。她不能这样一个人去日本。这是背叛。不可以这么自私。 “我……我要跟父母说一下,看他们同意不同意我去日本。”亚纪声如细蚊。系主任有些诧异,但也没有多想。 出了办公室,亚纪一个人在校园里,走在那条经常和高周散步的人工湖边上,来来回回走了几十遍,终于鼓起勇气发了条短信给系主任,“张老师,对不起,我想看看国内有没有其它公司。”日本的经济连年下降,或许留下来才是明智之举。日语并不一定要去日本进修,在家里经常看看日剧也可以的,现在网上什么资料找不到呢?而且日本华人这么多,去了也不一定会有优势…… 好不容易说服了自己,才发现快要到晚饭时间了。高周约了她今天去外面吃饭,那是他们第一次约会的家常菜小饭店,虽然不大但却十分好吃。快毕业了,以后很难吃到这样的特色菜。这也算是对他们大学生活的祭奠。 亚纪提前到了饭店,坐在他们的专属座位上。高周并没有过来,取而代之的是一通电话,“亚纪,我拿到了松上电器的赴日名额。”电话那一头是无尽的喜悦与激动。 “诶?……”亚纪沉默了半晌,听到高周激动的有些颤抖的声音,强颜笑道:“啊,啊,那真是太好了!”说完,她努力撇了撇嘴,却分不清嘴角的方向,究竟是朝上,还是朝下。 第11章 爱情和种子都发芽了 一夜无眠,到公司时整个人都是打飘的。早上提前到公司的,除了林羽之外,还有埋头作业的杨小峰。一看到亚纪,杨小峰就精神抖擞起来,嘴巴噘起来就叫“女王大人”,亚纪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巴掌无情地堵了过去,把他的嘴巴捂得严严实实。直到他闷得脸色发红,可是他就这么老实地站着,自己也不知道后退躲开。 “你够了!我看你倒真跟个铁柱似的,昨天才病得要死,今天一早就生龙活虎起来了。”亚纪看着眼前这个大孩子,有些无能为力。随后给他下了规矩,上班时间直呼姓名,下班时间随便怎么膜拜。 杨小峰一脸娇羞状道:“都是师……您昨天那首‘神曲’治愈了我呀。” “你也来啦。”林羽从部长办公室里走出来,一脸微笑和羡慕地看着正在打闹的二人。 亚纪看到杨小峰的桌上也放了一杯咖啡,那个味道她闻得出来,跟那天林羽泡给她喝的味道很像。这个家伙,怎么也突然这么早来公司了?就这么打破了她和林羽二人难得的独处时光。 “其实S-TECH赶工完成之后,小木制药的工期并不很赶。你们也不用这么早来。应该好好珍惜这段不怎么忙碌的时光,调整一下身体。”说完,他对着亚纪发青的黑眼圈看了看,“多多补充补充睡眠。” “哦……”亚纪颇有些失望地回答。虽然知道他也许名草有主,但是,自己内心中憋屈了N年的空窗期所积压的感情,正是被林羽所引燃的。在不知不觉中,引线渐渐被火苗吞噬,就要接近炸药本体了。然而,这一切都是在听到姜可芸所说的时代广场事件之后,她才发觉的。 “不管忙不忙,我都要早点来学习。现在的我还只能数数螺丝什么的,一直没能帮上大忙。我希望能快点上手,这样就能帮大家多分担点了。”杨小峰这样说话,就像是在少先队队旗底下宣誓的红领巾。 其实,一直让他数螺丝数铁板,亚纪嘴上是说要他练好基本功,锻炼耐力,其实是因为她自己最讨厌数数这种枯燥的工作。先是将切割完全相同的铁板归类数好,再根据打孔直径和位置的不同一块块地排列出来,供给日本那边用菲林直接对照一比一切割。一幢大楼里,柱子也好,梁也好,那都是显而易见一眼便数得尽的。然而,一幢大楼里,那些不起眼的比筷子粗不了多少的补强铁筋,以及连接补强铁筋所用的连接铁板和螺丝,却跟人的头发一样密密麻麻,数不清楚。 亚纪没那个耐心,就全交给杨小峰这个冤大头了。偏偏杨小峰还真以为是基层锻炼,以为亚纪很快就要传授给他什么更高深的技能了呢。听到杨小峰这么斗志昂扬的样子,亚纪心底也对自己的敷衍感到有些愧疚。 “做操时间到了。”林羽放下茶杯,带头走到了院子。 “诶?什么做操?”杨小峰一脸不解。 “别问了,爱做不做。”亚纪跑在林羽身后,杨小峰不想错过什么,也跟随亚纪一起去了院子。 林羽打开手机里下载的广播体操的音乐,站在前排,亚纪和杨小峰站在他身后,跟着伸展起来。 “哇,这样做一下伸展运动,果然感觉颈椎这里舒服多啦。”杨小峰一边感叹,一边伸展地更加肆无忌惮,只听“啪”的一声,一个如来神掌不偏不倚打在亚纪的额头上。 亚纪惨叫一声向后跌了几步,还没等杨小峰道歉就骂道:“你这手臂怎么长这么长,这么长!你是类人猿吗?!” 杨小峰真诚地一遍又一遍道歉。 林羽回头看着二人,又摆出了刚才那样艳羡的表情。他走到盆栽跟前,一盆一盆地观察起来,似乎没什么可喜的变化。直到走到最拐角的那盆前面,才开心地喊道:“亚纪!发芽啦!” “真的?”另外两人也直奔过去蹲了下来,松软却有些干燥的泥土中,有三颗嫩绿的,新鲜的小生命破土而出。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种的到底是什么了吗?”林羽转脸看着亚纪问。 “这个嘛,等长出来你自然会知道了。”在公司里种丝瓜这种勾当,如果提早暴露的话,肯定会有人觉得不太高端大气上档次,提议拔掉丝瓜而种其它的观赏类植物的。亚纪说完,又把花盆往钢架构的支柱那里移了移,确保小家伙长出来之后一伸手就能够到支柱往上攀爬。 林羽没有再问下去,又继续转脸对杨小峰说,“时间好快,我们是同一天进公司的呢。转眼都两个多月了。” “是啊!岁月如梭!”杨小峰抬头看着天空中刚飘过的大雁,突然诗意起来。 “这两个月基础也打得差不多了,看来很快就可以进入正题,分解详图了。软件就先从入门学起吧,恐怕你原先学的CAD在这里不能用了,我们用的是清河自主研发的TATEMON,操作会跟CAD有所不同。现在日本经济不佳,公司订单渐渐减少,总部暂时是不会批准加人了。早点把新人培训出来,以后自己也能轻松些。那么,就交给你了,亚纪。” 原来他一直默默关注着新人的动向,大概也是看两个多月了杨小峰还没能入门,有点着急了吧。但是他却丝毫没有责备亚纪不尽责的意思,只是委婉地点了一下,亚纪这个吃软不吃硬的家伙听着很是受用。 九点钟,上班时间到。亚纪的手机短信铃声几乎是踩着点进来的,打开一看,是一个没有记载进通讯录的号码,但是那个号码却终身难忘。“亚纪,见一面吧。” 早上好不容易调整过来的心情又被毁了。关于回复短信,亚纪编了少说有十几条不同答案,有答应的,也有拒绝的,也有痛骂回去的,也有假装不认识询问对方是谁的,却都停在手机里,没能按出发送键。 是高周。 他怎么又回来了呢?他不是说她唤起了他的志向,让他重新思考,重新看清了,也最终明白了所谓男人的人生价值究竟应在何方吗?他对她说的话,不是就只有“谢谢”,和“对不起吗?” “亚纪,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每天都很想念你。”又一条短信进来了。 “亚纪,我昨天刚刚回国,第一件事情就是打电话给你。可是,你从前的号码已经换了主人。正当我感到沮丧和绝望,担心自己再也找不到你的时候,就收到了你的电话。这难道不是天意吗?这么多年了,我的号码一直没有变过,即使白白交保管费给通讯公司,也不愿换掉号码。你还不明白吗?” 他这是什么意思?想要复合?去日本的几年两人一点联系都没有,亚纪一直在用工作麻痹自己,被家人介绍了几次相亲,不管对象有多么优秀都被她讽刺地狼狈而归,她伤得比想象中要深很多,有一段时间无论是谁都不愿意相信和接近,还没跟人家深入交往就觉得自己会被骗或是抛弃,便主动保持距离。虽然有时也会跟同事和朋友们一起凑热闹,假装主动谈起要对哪个帅哥下手了之类的伪桃色新闻,但实际上从来没有真正下手过,从来都是说说而已。 本来一开始,知道日本有高富帅调来的时候,亚纪也是持的这个态度。什么跟公司的人竞争,什么嫌弃铁柱挡到了自己的高富帅了,统统都是掩盖自己真实内心的手段。害怕自己会再次对别人动心,害怕恋情再次失败。 “亚纪。” 耳边突然有人叫她的名字。转眼一看原来是杨小峰,虽然是她命令他直呼其名的,但乍一听到却还是有些不习惯。不知怎么的,直呼自己名字的杨小峰,好像看起来不像以前那样呆呆傻傻的的了,换了个称呼,整个人的感觉都变了。 “干吗?” “这个星期六想怎么过?”杨小峰问。 “啊?怎么了?”亚纪想说关你啥事儿? “因为星期六是你的生日呀。”杨小峰指指公司职员联络簿。虽然没到三个月,不过林羽特批他提前转为正式员工了,这才刚刚填写联络簿。而因为每逢员工生日时,公司会送几张超市购物券和一个蛋糕,所以联络簿上也记载了每个人的生日。 “我,我想见颜瑟。”亚纪自言自语道。 第12章 爱情和种子都发芽了(二) 颜瑟是亚纪大学时代的舍友,虽然是隔壁英语专业的,不过二人志趣相投,对小女生们普遍感兴趣的饰品啦逛街啦都没有多大兴趣,反而对学习有着非一般的执着。同宿舍的还有蔡雪琴跟朱亚雯,四人关系极好。毕业之后各奔东西,好久没有联络了。朱亚雯很早就回老家结婚生子,蔡雪琴还是*儿郎当的单着,到处吊凯子找冤大头或是长期饭票。只有颜瑟跟她同病相怜,陷在工作和感情漩涡中不能自拔。 午休时间便忍不住拨通了颜瑟的电话,威胁她周末无论多忙,一定要从B市赶过来为她庆生,否则便绝交。颜瑟在O&M工作,传说中相当了不起的大集团,到底有多牛,亚纪也不知道,更从没研究过。她对这些不感兴趣,清河建设办事处小是小了点儿,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人事相对简单。大公司里人多事杂,自己这直肠子肯定会被人排挤。 想不到的是,颜瑟居然支撑了下来,几乎从没各自己抱怨过。也许,这就是爱情的力量了。 对,所以她现在必须要跟颜瑟谈一谈。这个时候,只有颜瑟能帮她了。 周六晚上,亚纪很早就到了预约好的日本料理店。从前以为自己总能有机会去日本培训,亚纪时不时的就来这家餐厅练习吃生鱼片,从最初的恶心呕吐和不适感,练到了今天一个人能吃两盘的水平。 服务员说亚纪预订的2人座位被取消了。亚纪摞起袖子张嘴就要理论,却觉得右肩后面似乎有人拍了她一下,她顺着右肩回过头去,脸颊却被食指戳了一下。这是颜瑟经常跟她玩的小圈套,在身后拍打前面的人的肩膀时,顺带着将食指竖起来,等对方转脸过来就会中招。 “跟我来。”没等亚纪来个感性的拥抱,颜瑟就拉起她的手往包间里走了。两人间熟悉到即使分别多年很少联系也完全没有陌生感,自然而然的像大学时代那样,手牵着手大步向前。 包间门打开时亚纪几乎要感动的哭了,围着圆桌坐着的,是当年她们宿舍的flower 4成员。蔡雪琴还是老样子,流着长发波浪,涂着鲜艳的口红,脸上的粉有几斤重。见到亚纪后,风骚地递上了飞吻,又眨了眨右眼冲她放了个电,“贱人,生日快乐。你又老了一岁哈。” 朱亚雯怀里抱了个才出生三个多月的女婴,本来就充满母性的她眼神变得更加贤妻良母。结婚后,她跟着去了男方的老家,帮着丈夫打理些事情,并没有再出来工作。由于彼此间的共同话题越来越少,毕业这几年来,亚纪和她联系最少。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散生日,竟然能让她奔波这么远来为自己庆生,想到这里亚纪已经抛却了平日里在公司伪装的纸老虎形象,眼眶里充斥着打转的泪水。 至于颜瑟,除了眼神中多了些沧桑之外,并没有怎么变化。几人中,亚纪前几年跟颜瑟联络最多,不过这两年彼此也渐渐淡了,前几年常常听颜瑟谈起O&M里的故事,那些豪门之家的明争暗斗,这几年也说的少了。大概是随着年纪的增长,觉得很多事情抱怨了也无法解决,大家都学会慢慢接受现实。 蔡雪琴伸手将亚纪拉到座椅旁边,一阵浓重的香水味袭来。“来,小贱人,快坐到姐这儿来,给姐香一个。” “小贱人,怎么没把你凯子带来。”亚纪回道。 “凯子太多,一个包间坐不下。” “死女人,还是老样子,死性不改,当心得艾滋!”亚纪骂骂咧咧地坐了下来。 朱亚雯问,“蛋糕怎么还没来?” “是啊,这也去取了好半天了,怎么还没消息?” “我打个电话问问看。”颜瑟拿手机拨号。 亚纪刚想说人都齐了,哪有人去取蛋糕?这边想着,包间门口就传来了熟悉的手机铃声。好熟悉的铃声,怎么就这么耳熟,却一时又想不起来…… 直到杨小峰捧着蛋糕出现在门口。“女王大人生日快乐!” “……”这什么情况,他怎么不请自来?怎么颜瑟会有他的手机号码?她疑惑地看着众人,众人却赶紧招呼杨小峰坐下来擦汗。这……难道说她穿越了,错过了某些重点情节?这,哪儿跟哪儿呀,这几个人怎么会联系上的呢? 对于她的疑问,杨小峰只回答说是惊喜,随手拿起玻璃杯把矿泉水一饮而尽。“对不起对不起,之前做蛋糕的时候,我写了个日语的生日快乐的纸条,让蛋糕师父做上去,谁知道他抄也能抄错,又让他挖了重做。再后来,走到半路我想起来检查一下蜡烛,却发现他把年纪也搞错了,又跑回去取。所以才耽误了,实在抱歉。女王大人恐怕要饿死了,赶紧上菜吧。” 满满一桌菜,五个人根本吃不完。这些菜不知是谁点的,都是亚纪平时舍不得吃的精品刺身。这下好了,上个月才把信用卡刷爆,付钱的时候该怎么办!没错,一定是杨小峰搞的鬼。亚纪充满仇视地瞪了一下杨小峰,终于把愤怒化为食量,拼了命的吃起来。 吃到一半的时候,杨小峰来劲了,站起来把各种生日歌轮番唱了一遍。什么恭祝你福寿与天齐啊,巴啦巴啦地好像比寿星本人还要开心。实际上,已经二十五岁的亚纪,对这个生日并不感到兴奋。女人一过二十五,就开始走下坡路了。虽然她自己不这么认为,不过,周围的人都是这么说的。她也从来不爱计较这些小生日,只是这次杨小峰问了,她才想到可以借此机会见见颜瑟,跟她聚上一聚。 可是杨小峰像个灯泡似得混在闺蜜队伍里,怎么好像还跟大家混得很熟似的。搞的她除了欣赏表演之外,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有。虽然,这家伙唱歌还挺好听的。闭上眼睛感受一下,不去想象他那欠抽的话,跟张国荣的音色还挺相似。 一时间,亚纪竟然忘记了想叫颜瑟出来的本来目的。之前觉得天要塌下来似的烦心事,她居然要用力地想一下,才能记得起来。然后记起来之后,又觉得,嗨,多大事啊,有什么好说的。 干脆算了。 吃完饭之后亚纪才听颜瑟说起,那天亚纪挂电话没多久,她就接到了杨小峰的电话,询问她亚纪还有什么闺蜜好友,可以约出来一起玩一玩。颜瑟回答都在外地很远,不太方便。杨小峰就跟她要了几个人的电话号码,一个一个的去说服。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推说有事,后来杨小峰费劲口舌才总算把大家都叫齐。晚饭的钱也是杨小峰付的。 难怪那天杨小峰突然说自己手机没电了,要跟她借手机!原来是偷偷记下了颜瑟的号码! 亚纪迷惑了。他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这是在打人脉,搞贿赂?想让她好好地,再多教一点东西?那可真太小看她了,她向来讨厌这些走后门的人。即使他不这样做,那天林羽已经交待地很清楚。就算林羽不交待,她也早就准备开始让他入门了的。他这样做,简直是污辱了她的人格。 亚纪陪着闺蜜们在酒店住了一晚上。本来期待已久的私房话时间并没有重现,毕竟各自生活轨迹不同了,除了谈论过去学校的事情之外,似乎没有新的话题。好在相处时间不长,还来不及体味话题说尽之后的尴尬,周日早上大家便又各自远扬了。 回到家里没多久杨小峰就来敲门了。原来昨天菜点太多,很多没吃完的寿司他都用冰包装着回来了,现在打包的菜他一个人也吃不完,就又送上来一点分给亚纪。 亚纪虽然放他进来,可是脸色却不太好看,冷冷问了句:“杨小峰,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我想替师父你庆祝庆祝生日啊……你,你平时对我这么好,这么细心地教我做事……我无以为报。” “好什么好啊!我每天让你数螺丝,教学进度一点都没有前进。傻子也知道是在指派你做这些杂碎的事情。你这样做,是想用贿赂的方式逼迫我毫无保留地教授给你更多东西吗?我告诉你你太小看我了!我说了会教你就是会教你,不用这么做,你知道吗?” “我并不是要贿赂你!”杨小峰一脸委屈,声音也提高了八度,“我是真心感谢你,还有崇拜你!我刚进公司的时候,丁宁就告诉我要多跟你学习。因为我也是非专业的,不是建筑也不是土木,只是简单学了CAD而已,对自己很没有自信。丁宁就安慰我说你也是非专业的,一个学日语的都能做这么好,他说我只要跟你好好学,也一定能做到你那样的!而且他说你什么都会,日语也很好。我,我只是真心想要跟你学习,尊敬你,把你当作人生导师在看待,你怎么能这样误会我呢?!” 杨小峰越说声音越大,满脸被误解的气愤。 亚纪被这么一说,登时觉得面红耳赤。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她心里还真是有些小开心。自己的努力得到了认可,谁会不开心呢? 但亚纪这人吃软不吃硬,反冲他继续吼道:“好!就当你说的是真的。如果真心想拜我为师,不用来那些虚的!我看你有没有能耐过我这关!” “好!我没有别的要求,如果我成功过关,你不能再把我想成那样龌龊的人!” 亚纪从厕所拿了一卷新买的卷纸拆开,拍拍杨小峰的膝盖道:“抬起来!”杨小峰顺从地抬起膝盖。 亚纪将卷纸拉开,从他的膝盖下面穿过,又让杨小峰将手臂展开,将卷纸绕过他的右臂,再从颈子后面绕到另一只手臂……直到缠满了全身。 “你要是能这样站半个钟头保持卷纸不断,我就正式收你为徒。从此好好教你,不再只扔杂活给你做。” “才半个小时,没问题!”杨小峰自信满满。 亚纪点点头,打开电视随便找了盘周星驰的DVD放起来,自顾自地边吃瓜子边傻笑,时不时监视一下杨小峰。 转眼就二十分钟了。杨小峰依然站如松,巍然不动。亚纪不想就这么输了。脑子里灵光一闪,又走到杨小峰身边,将卷纸从他手臂上松开了几节,,像炸弹的引线一样拖到地上,留了长长的一截。 她冲他坏坏地一笑,从口袋里摸出火柴。 第13章 女王大人 在卷纸拖成的引线周围,亚纪又放了几个造型各异,里面盛上水的烟灰缸。这些都是她没事的时候在网上淘的“艺术品”。跟着她搬了个小凳子,坐在离引线一米左右的地方,看着杨小峰惊恐的眼神窃喜。 只见杨小峰的上半身由于惊吓突然向一边倾斜,眼看着几乎就要倒了,卷在身上的卫生纸跟着紧绷起来。可是他不知练的什么功夫,另一边的手臂往下稍稍用力,落在地上的单脚跳了两下,便很快又恢复了平衡,纸巾一点都没有扯断。“你……你想干……干什么……玩火是很危险的……” 亚纪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又拿出一支香烟叼在嘴里,用火柴点燃后,将火柴摇灭。假模假样地眯起一只眼睛做瞄准状,将仍冒着烟的火柴往前丢去,直直地掉在卫生纸的引线上。 “哎呀!明明瞄准右边那个烟灰缸的,怎么会掉到卫生纸上的呢!”亚纪撒娇道。 杨小峰吓得满头是汗。“女…..女王大人,这,这真的很危险啊!咱们别玩了好不好?很快就到半小时了,我就快过关了呀!” “你不是很诚心的想要求学吗?” “我是很诚心的啊!” “那,你也说的,再过几分钟就好了呀。”亚纪说着,又拿起火柴半眯着眼睛比划起来。 “好好,那,那师父…..女王大人,你,你拿光火柴先练练,瞄准好了再点火好吗?” “咦?你想让我点火呀?!这倒真是个好主意,比扔光火柴更刺激了呀!看来你果然很有诚心。那,就这么办吧!” “……”杨小峰快被自己给蠢哭了。“你……你原先没准备点火么……” “当然没有啊!你也说了,玩火是很危险的呀!不过,既然你主动要求……”亚纪打开火柴盒,食指顺着火柴摸到最边上的一根,将它挑了起来,平贴在点火涂层上。 杨小峰吓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会儿要是纸真烧着了,他不得不挣脱。这样的话,刚才辛苦坚持的二十多分钟就白费了。 只见亚纪将拇指搭在火柴盒上,食指按着火柴屁股,向前轻巧地一推,带着火花的火柴便飞了出去,如花火,如流星,刚好谈到离杨小峰最远的一个烟灰缸里,浸在水中“呲”的一声,冒出一缕青烟。 杨小峰额头上的汗这才冒出来,开始拍起马屁:“师父就是师父,果然神功附体!” “是吗?刚才还真是凑巧,我再试下!” “啊?!还试啊!” 亚纪又划了一根,火柴顺利飞进第二只烟灰缸里。 跟着是第三只。 第四只。 …… 杨小峰的表情也泰然自若起来,大概知道了亚纪有十足的把握,只是在拿他消遣而已。 直到火柴盒里只剩最后一根火柴。亚纪把这最后一根火柴放在手里把玩了一阵,从眼角瞟了瞟墙上的时钟。只剩下最后一分钟了。 “女王大人,玩到这里就可以了吧……我知道你技艺高超,别说是这样划火柴了,就算是蒙着面也肯定不会失误!”话刚说完杨小峰就后悔了,再次被自己蠢哭。 只见亚纪歪着嘴冲他笑笑,从口袋里掏出张面纸折成条状,遮住了眼睛。 “……”杨小峰真是悔不当初。 亚纪在火柴盒上划了两下,却因为磨损过多的原因,这一侧的点火层有些不那么好使了。试了几次她终于决定翻一面用,却听杨小峰哭丧着叫道:“到点了!到点了师父!” 亚纪释怀地笑笑,心中的雾霾早已一扫而空。揭开眼睛上的面纸。 “师父,我过关了!多谢师父手下留情!”杨小峰迫不及待地扯开面纸瘫坐在地上,直喊脚麻。其实他也并没练过什么工夫,今天能站到这地步,实在是出乎意料的超常发挥。 “教你可以,工作时间,工作上的事,教你多少都没有问题。”亚纪说,“不过你想学日语的话,并不在我的职责范围。实在想学,我也可以考虑一对一家教式教学,当然收费也是必须的。” “嗯!收费是应该的!我想找一个好老师!那,要怎么收费?” “我想想。你先回去吧,有空再说。” “嗯。”杨小峰点点头,走到门口,又依依不舍地看了看满是面纸屑和烟灰缸的地面。 亚纪强忍住笑,伸手指了指地板,“dozo~” 打扫完地板,杨小峰总算回去了。闹了一天半,亚纪有些疲惫。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回忆起以前大学的时光,还有那些跟高周在一起的日子。高周刚刚决定重新崛起的时候,之前没赶上的课,都是亚纪替他讲解补课的。废寝忘食,不计代价,做了许多课件和例子,才让高周以最快的速度入门,跟上了后期的教学。 然而高周却抛弃她了。这在她的人生中无疑是一个大教训。从此亚纪张口闭口就喜欢把钱放在嘴边,“别跟我谈感情,咱们来算算钱”这句话,也成为了她一时的座右铭。现在虽然不常说了,但这次要跟杨小峰收费算清楚,也是因为这个。 算了,明天再去想吧。她这两天玩得尽兴了,无暇去想这些烦心事。躺在床上不知不觉便入睡了。好久没睡得这么香,这么踏实,一点压力都没有。 一直睡到星期一早上踩点进办公室,她才发现同事看她的眼神都变了,全是一脸羡慕的样子。张丽和刘会计一把把她拉进总务办公室质问道:“你这女人,走了什么桃花运了?还不快招!” 亚纪不明所以,直到张丽隔着玻璃门指向她的办公桌,上面放了一簇火红的玫瑰。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是杨小峰送的什么拜师礼之类的?不对呀,价格还没谈好呢!慌忙跑到办公桌上,在花束里找了半天,也没看到署名。看看隔壁桌的杨小峰,他正凝重地看着电脑屏幕,小心地操作着鼠标,画着本体基础图呢。这么认真,竟然无视了自己,连招呼也没打。 难道真是他?这是做贼心虚的表现么? 或者,难道是林羽?! 林羽今天竟然还没到公司。他没有请假呀? 到底是谁?! 正当她要抓破脑袋的时候,收到了一条短信。 “亚纪,收到玫瑰了吗?这是补偿从前我没能送给你的。以前没能给你的,我都会想办法弥补。” ——高周。 第14章 高周怎么会知道她的下落?亚纪基本不玩社交网站,要想人肉出她的下落没这么容易。QQ上也早就将高周拖到了黑名单。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了,亚纪是被身边的人给出卖了。果然她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故作娇滴滴的声音传来,“小贱人,收到什么表示了吗?”果然不出所料,是蔡雪琴这家伙。 “你收了什么好处了,干吗把我公司告诉他?” “小祖宗,快消消气。工作这么多年了,这脾气还是不长进。我是收了好处了,但这样也是为了你好呀。” “为了我好?我已经把那家伙拖黑了,你知道吗?” “哦?真的么?”蔡雪琴反问道,“不知道是谁不定期的打电话对着电话录音狂骂?” 亚纪哑口无言。其实不定期辱骂高周这事儿,倒未必是对他旧情难忘或是多刻骨铭心。只是有时生活和工作的压力太大而无从宣泄,亚纪又没有恋爱消遣,这就变成了唯一的出气口。可是,单单为了这个,在脑海中刻下一串这么长的手机号码几年都不忘记,似乎又有点儿说不过去。 那边蔡雪琴又道:“亚纪,你想开点儿。偶尔也像个女人那样去思考思考,利用自己的优势。跟高周恢复联络,并不代表一定要复合。就这样暧昧着吊吊他,蹭点儿吃穿用度的也不错呀。你瞧,我虽然薪水比你低一半,可是吃的用的,哪样比你差?而且,都不用自己掏钱。这些便宜,年轻的时候不占,还想什么时候占?光靠自己苦成个黄脸婆,工作那点收入能干吗?存了钱都交给包租婆,有什么意思……” 在学校的时候蔡雪琴就常常发表自己那一套理论。看似有点儿□□,但貌似又代表着当下不少的一部分女人内心所想,终极目标就是,不劳而获。朋友的神奇之处就在于,有时两人目标和爱好完全不同,也能聊得天花乱坠。 正当亚纪在公司门口拿着手机听蔡雪琴在那头说教的时候,林羽走进了办公室。已经9点半了。这是他第一次迟到。林羽见亚纪在门口电话,冲她点点头问了早安,便匆忙进了办公室。等不及听完电话,亚纪便关了手机跟在林羽身后一起进了办公室。 因为,林羽的身上散发着一股玫瑰花香水味。 女人用的香水。 林羽看着公司同事的眼神有些不自然,急匆匆拎着西服进了部长室。张丽跟刘会计愣住了,姜可芸急不可耐地跑到这边来炫耀道:“我说的吧!男神林羽绝对有情况,世界上不可能有这么完美的单身男人降落在我们身边!姐妹们,另觅目标吧!” 这话不知道触动了杨小峰哪根神经,他突然很严肃地拍案而起,冲着姜可芸大声道:“姜姐,现在是工作时间,八卦问题请在休息时间闲聊。” 姜可芸这根老油条竟被新人教训,心里十分不爽。但奇怪的是,她竟然朝站在一边的亚纪白了一眼,才转身回到自己座位上。 “这他妈又关我什么事儿?”亚纪一脸无辜看看张丽,张丽和刘会计对视了一眼,无奈摇摇头,回到总务办公室去了。 吃午饭的时候姜可芸似乎忘却了早上的不快,依然死皮赖脸地挤到亚纪这桌来,神神叨叨地打开话匣子:“你们猜早上林羽怎么迟到了?” “怎么迟的?你又看见什么了?”张丽问。 “他呀,在车站附近跟一个女人拉拉扯扯的,女孩儿不肯让他上车,抱着就啃!” 杨小峰一脸鄙夷地看着这个八婆。 “怎么了?现在可是休息时间!” “好!休息时间!随便你说!”杨小峰干脆把便当端回自己的办公桌上垫了纸废图纸看着电脑吃了起来。 “我怎么没看到?我早上不是跟你坐了一趟车吗?”张丽问。 “嗨,不是我看到的。”姜可芸说,“是四眼小张看到的。早上他刚好坐在窗边的位置,看到林羽在站台,被一个女人紧紧地抱着,没办法上车。没赶上那辆车,估计后面早高峰就堵上啦。” “然后呢?”张丽问。 亚纪简直无语了。这帮女人,不是一个个对林羽虎视眈眈的么?这会儿听到了有关他的八卦新闻,既不伤心也不难过,竟然在这儿八来八去,好像心里还很快活似的。有时真是搞不懂女人! “更值得一八的事还在后面呢!”姜可芸喝了一口紫菜汤,“你们猜怎么着?我就赶紧问四眼张说,那个女的是不是长得特仙特有气质,手脚细长长发及腰,打扮简单却看着很高贵?因为我那天在时代广场看到的就是呀,所以就想跟他确认一下。谁知道,这一确认,就确认出问题来了。小张说,‘那样的也能叫仙?脸长得倒是可爱,双小短腿儿跟萝卜似的,身材那是完全没有!’所以,这个人不可能是时代广场那个。果然帅哥难过美人关,咱们的林部长不仅有主了,还不只一个!姑娘们,该干吗干吗吧,都散了吧!” 说完她端着没吃完的饭回自己座位上去了。没过一会儿,就见她端了个保鲜盒走到部长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保鲜盒里装的像是寿司什么的,“部长,在吗?我昨天在家学着做了点寿司,也不知道地道不地道。你要是午饭没吃撑,就尝两个看看,看我还有没有要改进的地方?” 这家伙,刚才不是还让姑娘们都散了么!明知人家有主了,还不止一个,这还赶着贴上去?这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亚纪想不明白。 过了一会儿姜可芸又从部长办公室里出来了,手里依然捧着装得满满的,一动没动过的保鲜盒,一脸无事人似的摸摸头发,回去了座位上。 对于林羽的八卦,亚纪还来不及失望,就已经被工作填的满满的。杨小峰刚开始学TATEMON,还专门买了个笔记本,亚纪说一句,他就记一句,一字不漏。搞的她都不好意思说太快了,手把手地教他入门,教他如何看平面图立面图,如何辨别柱子的方向,如何判断设计图的错误之处并向日本提出质疑等等。 只有在讲完一节,杨小峰开始操作练习的时候,亚纪心里才会有一丝对林羽失望的感觉。有一个女友没关系,有两个,那人品是大大的有问题!看这一本正经的小样,不像是那么个人啊!也许,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吧! 下班之后杨小峰主动要求留下加班,虽然图纸并不急,近期都没有人加班,不过他还是想留下来拿之前S-TECH的图来练练手。刚好趁着这段不忙的时间,好好把软件练练上手。 也好,下班的时候不会有根柱子一直跟在自己身后,非要和自己挤同一辆公交车,然后看到某站有人下车了就跟发现新大陆似地喊:“师父!有座位啦!快来坐呀!”弄得她像是个老弱病残似的。 下班高峰时段的电梯是凶残的。层层停,层层上人,层层挤,满员的灯却总是不亮,不然至少可以直上直下。好不容易挤到了一楼,人群终于散去,亚纪走出电梯,看到一个西装笔挺下巴上留了点小胡子的,长得有点儿像竹野内丰的男人手捧了一支玫瑰站在电梯门口,仿佛是在等她。 高周。 第15章 足足几十秒钟的时间,亚纪就像是灵魂出窍似的,*毫无意识地跟着人群往写字楼外走,精神却像被502胶水固定住了一样滞留在了原地。 看不见前方横冲直撞见缝插针的电驴,看不见一个个脚下生风赶车回家的上班族。看不见高楼大厦外的LED广播屏幕,满眼,满脑子,满世界都是高周的脸。 他的五官没怎么变,经历了时光的雕琢,却更加深邃立体。转眼就到了男人最具魅力的年龄。不那么青涩,也不那么世故。何况他的装扮,看起来有些随意,却分明是精心准备过。连胡渣所显现的沧桑都恰到好处。 他太知道亚纪的喜好了。 这趟绝对是有备而来。 从给她发短信开始,到送花,到守株待兔,没错,绝对是,有备而来。 果然,“AKI!AKI!”的叫声从身后不断地传来,渐渐逼近。AKI,亚纪姓名的日语发音。因为高周总觉得亚纪这名字用普通话说起来有点拗口,换成罗马音读起来就简单多了,而且也多了一种可爱的感觉,和亚纪这种御姐性格形成互补,正适合做为情侣间的特殊昵称。这是他曾经的专属称呼。 但是时间太久了,亚纪早已经失去了对这个名字的条件反射。他以为自己还是当年那个傻姑娘么?一听到这个名字就满心欢喜地扑过去?亚纪只顾埋头继续向前走去想要逃离这个地方,直到胳膊被高周一把抓住。 “AKI,你还是老样子,总是跑这么快!”高周追得气喘嘘嘘。 亚纪脑补了琼瑶奶奶剧中男人追到女人后不停嚷嚷你听我解释我求你听我解释,然后女人总是边摇头边闭上眼睛痛哭道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的场景。这太肉麻恶心了。 这时候比较酷的作法应该是装作失忆或是干脆说自己不认识对方。 但她终究是个伪女王真*丝。 “AAAAAAAA什么KI啊,把舌头撸直了再说话行么?” 见了亚纪的反应,高周安心地笑了。 “有什么好笑的?去日本几年了不起了?话都不能好好说了?逼格要不要这么高啊?要我拿根筷子给你卷卷舌头吗?这里是中国,说中文!” “你还在生我的气。”高周一脸深情的样子看着她的眼睛,“可是你愿意生气,我也感到很开心。我只害怕你对我既不讨厌也不喜欢,那么,我就像是被打入地狱了。”说着,他看了看手中因为追逐亚纪而弄掉了花骨朵的,只剩下一根绿色的玫瑰枝,手心用力地握了握。 “你不疼么?”亚纪问。 “我疼。可是跟你那时比起来,这又算得了什么。” 亚纪以前倒没发现高周如此具有言情剧男主的气质。心中隐隐觉得有点儿假,像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总之,事情绝对不是表面看起来这般简单。 高周去日本的这几年,即使她把他的QQ拖进了黑名单,他也应该有她的邮箱。虽然她从S市迁到A市来工作后就换了当地的手机号码,但是S市的旧号也续交了一年的费用,从最初的每天,到隔天,到每周,每半月,每月,时不时的换上旧号码读取一下,除了广告信息之外,什么也没有。 “你什么时候回日本?”亚纪问。 “A……亚纪,我不回去了。我会留在A市,留在有你的地方。” “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机会,怎么不留在日本,娶个当地的姑娘,那样就永远都不用回来了。国内哪儿比得上那个高大上的国家。再说,那可是松上电器耶。连日本都是百里挑一的人才才有机会进去。” “亚纪,你还不知道吗?日本再好,可是没有你啊。找到机会后,我一直在申请调回国内的分公司,一直到上个月才批准调回。刚刚回来就接到了你的电话,你不知道当时我有多开心!” 高周一脸真挚。奇怪的是,他说得越真诚,亚纪越想相信他,内心就越是反感。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都一脸羡慕地看着这对疑似吵架中的情侣。尤其是那些小女人的眼神,简直是花痴。似乎在鄙视亚纪不珍惜这样帅气脾气好的男友,反而全程一直在冷脸相对耍脾气。拜托,这部连续剧你们只从一半看起,能知道个屁啊!倒带回去看看开头好不好!明明是他有问题,怎么个个都觉得我该浸猪笼似的! 亚纪十分不耐烦了,甩开高周就往车站奔去。高周没再拉拉扯扯,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姐这是去车站,要是他妈的去跳河,你跟着跳不?跳不!越走越快,只想摆脱高周,回到家里冷静地想一想,理一理思路。 一切都发生地太快,她还来不及反应。加上四年的空窗期,情商得不到锻炼,已经降为负值。去城北的公交车较少,车站人潮汹涌,自从搬去城北,每天坐公交车都被挤在门口,还不得不时刻提防着小偷。反观对面去城南方向的车站,那可就轻松多了。不仅班次多,而且还通地铁,上班族们选择多多。想想自己从前,也是在对面坐车的人哪!可惜了,这么好的房子,却被房东的某个归国亲戚给占了。真是可气! 亚纪完全不顾身后的高周自顾自地神游着,正望着对面车站出神,幻想可以再在城南那里找到一间物美价廉的房子,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林羽。 他穿着一袭白衬衫,身边站着一个小巧的美女。那美女围着他直打转,看起来恨不得当场将他扑倒。林羽的表情虽然看不清楚,但是明显身体在有意识的避开那个女人。这就是早上姜可芸八卦的那个女人?哪有她说的那么不堪,什么完全没身材可言,什么萝卜腿!明明就很小巧,比例很好看起来凹凸有致的。 脑补了林羽一脸嫌弃的表情后,亚纪拿起手机拨通了他的电话。 “羽——”林羽接电话了,亚纪开口,“我在你对面。”说完,向他招了招手。 “是你朋友吗?”两边车站的两个跟屁虫几乎同时问道。 “是我男(女)友。”就好像遇到了彼此的救星,两人在绿灯仅剩下五秒不到的时间里,不顾一切冲向了对方。 第16章 “这是我女朋友。”林羽用日语对身边的女人介绍亚纪。这小狐狸原来是日本人? 高周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看着亚纪。在他来之前,蔡雪琴告诉高周亚纪因为他单身了近五年时间。无欲无求,无怨无悔,过着单调的,上下班回家学习两点一线的生活。高周感动极了。 和蔡雪琴通电话也就是几天前的事儿。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一个男友?而且面前这个男人,无论是身高,气质,都出乎意料地比自己还要优秀。 高周是个相当自负的人。他努力捕捉二人间的眼神交流,可是他们之间根本没有情侣间应有的火花。没错,亚纪一定是为了气他,为了暂时摆脱他才出此下策。她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典型。 亚纪用日语对林羽道:“这是你朋友吗?那正好,我这位大学同学也会日语。今天刚好碰到,正闲得无聊想找人逛街呢,就让他做做向导吧?” 来自日本的小狐狸就这样被强行塞到了高周身边。小狐狸脸上先前的不快很快就散去了,花痴的表情从林羽身上转到了高周的脸上,嘴里却还是气嘟嘟地发着小女生脾气,一边责怪林羽待客不周,一边往高周身上蹭。高周一脸不快,无视小狐狸,只是有些生气地盯着亚纪,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情景跟他预想得差太多了。但是他的自尊不允许自己在对手面前露怯,更不允许让自己显得胡搅蛮缠的样子失了风度。他伸出右手以示友好,林羽很识实务地同他握手。 “你好,我是松上电器在国内驻A市分公司的采购总监高周,亚纪的好友。” “哦,你好。”林羽淡淡地回应,却并没有用自我介绍还击以搏回自己的面子。清河建设和松上电器领域不同,但地位绝不比松上差。论起资历来说,清河比松上历史要更加悠久。而且,松上的办公大楼还多是清河设计和建造的呢。也许,林羽只是没有意识到,对方这是在打响战争的前奏吧? “羽,我们去哪儿?”亚纪努力想表现地亲密些,可是这样肉麻的话太久没说了,两颊顿时绯红了起来。 林羽也有些不自然,顿了顿摸摸鼻子道:“老地方吧。”说完放下手臂探了探,好不容易找到了亚纪的手,生硬地抓了起来晃了晃,示意亚纪开溜。 亚纪的左脚跟林羽的右脚同时颤颤巍巍向前迈了半步,像是在玩二人三足似的,又跟出了故障的机器人似地停了两秒钟,同时迈出另一只脚,这才顺利向前走去,留下高周和日本小狐狸二人在身后默默观望。小狐狸转脸娇羞地问道:“接下来你要带我去哪里呢?” 林羽跟亚纪两人紧张兮兮头也不敢回地一直向前走,直到走到好几百米远,约摸着另外两人应该不会跟过来了,才偷偷转头瞟了一眼又赶紧把头转了回来。 “前面那家……‘猫的天空之城’看着不错,每天坐车都能路过。每次想下车来喝点咖啡坐一会儿,又怕车难等,总是错过。”林羽林羽磕磕绊绊地说。这样的语气,跟他平时工作中的感觉完全不同,好像完全是两个人。 “你这样的高富帅,怎么还不赶紧买车?有了车还用担心等车问题吗?” 亚纪,姓亚名纪,从父母姓氏中各取一字,便成就了这个情商为负的女人。喂,你理解的根本不是重点好吗?! 林羽有些尴尬,“额……太忙了,还没时间去考驾照。上学的时候忙着考试和准备出国材料,工作后又在日本待了几年。这回国才两个多月,房子是回国当天才电话求助远房亲戚的。要不然估计还得住一阵子快捷酒店了。等再过一阵子就会稳定了。一切都会好的。” “嗯。一切都会好的。”亚纪附和道。亚纪想起姜可芸对林羽身边桃色新闻的描述,和今天的状况完全不同。都是这个女人添油加醋乱说的。不知道如果今天的场景被她看到,又要八卦成什么样了。 这么优秀的人,身边有追求者也是正常的。而且,他面对高周略带自大的挑衅式的自报家门,竟然毫不在意,也懒得攀比和解释,丝毫不在乎这些肤浅的,表面上的输赢。 林羽跟当下的很多年轻人不一样,他不浮躁。反而总是给人一种很可靠和踏实的感觉,让人可以安心的依赖。 “我看到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努力必定会有回报,剩下的只有相信自己’。我现在住的地方,书桌下面的墙根那里很隐蔽的地方,就有人写了这样一句话。”林羽打断了亚纪的思绪。 “诶?”亚纪心中一颤。 2007年 “房子只是旧了点儿,但地势好,附近公交地铁都方便的很。室内装修看着不怎么样,但是咱们环保,不会释放有毒气体。洗衣机空调冰箱热水器都有,收你这个价位绝对不算贵了,看你一个小姑娘干干净净的,一个人住我也省心,才给你便宜点的。”包租婆一边拿钥匙开门一边为自己打广告,好像自己是在做慈善并没收钱似的。 “好的,谢谢。”亚纪一边道谢,一边将行李箱拖到门口。 “哎哎!大半夜的,行李箱别这样拖地拖得咕噜咕噜的,会吵到楼下的人的!”老板娘有些厌恶地看着她,“也难怪,你是小地方来的,大城市有些规矩现在还不懂。不过,要想融入这个城市,很多东西都要慢慢去学的。” 亚纪憋得一肚子火。换做从前,早就大发雷霆翻脸了。但是现在不行。 才刚刚毕业离校拿到毕业证书,虽然被清河建设录取,但还没开始领工资。日企出了名的小气,刚进公司的员工都是从最低工资拿起,涨薪幅度也是慢得吓人,每年小几百根本赶不上通货膨胀。除非她一进去就表现良好能很快升职加薪。父母预备让她回老家,疏通疏通关系去国企事业单位或是考公务员的,不过她并不想留在老家。不想再依靠那些虚假的安稳。 高周的事情对她打击很大。她不禁开始思考,身为一个女人,应该拥有怎样的梦想?依附于男人,扶持男人,相信虚无的爱情,貌似都没有自己的事业靠谱。如果当时她没有放弃松上的名额,现在会是怎样的情况呢? 放弃就放弃了吧。早上去清河报到,部长丁宁人很热情也很友好,一点架子都没有,对她也很是关照。说了很多公司前景的事情,出人意料的是,在清河建设,每年也会提供赴日培训名额!这样,就一定能弥补那时的遗憾了吧!她不想输给高周! 要赢,要赢!虽然名额有限,不过只要努力就有机会! 想到这里,她从包里拿出记号笔,趴在墙角写下一行小字。 第17章 亚纪“诶”了一声,停下脚步留在了原地。 “其实刚刚回国我也不知能不能做好,而且公司的环境你也看到了,日企的制度过于死板,并不能充分调动每个员工的积极性。大家都得过且过,明明五分钟可以完成的图,非要拖到三十分钟。没有绩效,大家就只好混加班补贴。这样的氛围对谁都没有好处。其实我也知道我的个性并不适合做领导,我心里知道想要改变公司的现状实在是太难。只是每次想要放弃的时候,就会看看那行字,尽人事,听天命。我没有掌控别人的能力,只能先做好自己,吸引一些志同道合的人组成一个更好的团队。” 亚纪万万没想到,促始林羽伸手拉她共同创造团队,并发表在国内大力发展钢结构建筑壮志宣言的,也许正是自己四年多以前一时兴起在墙角下写的那一行小字。 她第一次体会到命运的玄妙。也许那行小字就像是蝴蝶效应一般,如果没有那行字,也许林羽不但不会对她说什么壮志凌云的话,更不会有每天早上二人独处的早操亲密时间,也许亚纪仍然像刚开始那样会一直对林羽这么反抗下去,也许她一气之下早就辞职了,然后作为上司的林羽转眼就忘了这个奇葩矫情的女下属,而亚纪自己呢?也许去跆拳道馆干上一架就擦擦汗重新出发了。 那么就不会有现在这样,二人手牵着手站在马路边上晒月光的情景了——即使这情景是阴错阳差导致的奇观。 林羽见亚纪停下,自己兀自说了这么一段,她却没有反应。以为她是不自在了。急忙松开了手道:“不好意思,现在天黑了,我想他们应该不会看见了。” 戏演完了。 最初的尴尬变成了知道真相之后的依依不舍。亚纪恨不得马上就告诉林羽,自己曾是那间房子的租客。告诉他那行小字的主人。 但是那样好像有点儿不矜持,显得恨不得要立刻将对方扑倒似的刻意的想要拉近关系。思索了半天,她问:“那么,那个小姑娘是怎么回事?前任?” “哈哈。”林羽无奈地笑笑,又邀了一遍:“‘猫的天空之城’,还要去吗?” 亚纪娇羞地点点头。这真不像是她的风格! 原来那个女的是林羽在日本本部时一个同事的妹妹,名叫中山实美。日本的女生对爱情方面比较主动,像情人节之类的都会主动给男生送巧克力告白。当时她正在苦追另一个日本的同事,平时中午经常给他送好看却不怎么好吃的便当,结果对方比较暧昧,总是没有明确答复。在刚刚下决心准备同意交往的时候,实美却转而看上了从中国来的林羽…… 林羽并没有在日本成家立业的打算,一直拒绝实美的追求。可是碍于同事的面子,又不好说什么狠话。没想到实美这趟来中国玩了,第一时间就要找林羽做向导,拉拉扯扯的粘着他不放,害得他连上班都迟到了。 现在,她貌似又对高周产生了好感。林羽有次无奈地问她为什么不找当地的男人,她说跟来自中国的林羽比起来,日本现在都是无聊的宅男,要么就是娘炮。长得也没有中国男人帅气……说的林羽无话可答哭笑不得。 “那么你呢?”林羽说完自己的遭遇,又问亚纪。 亚纪正在边听林羽说故事,一边捯饬自己面前的盆栽咖啡。打碎的奥利奥做成泥土的样子,中间插了个小豆芽,这也太仿真了吧,看着真像在吃土一样。其实现在年轻的男男女女们,业余时间无非就是到处走走吃吃,然后拍到围脖上炫耀一下,吃的东西造型也越来越稀奇,完全是流行趋势。但是对于亚纪这个两点一线又不怎么逛围脖的毫无情趣的宅女来说,这都啥跟啥呀! 听到林羽问话,她才放下勺子答道,“高周是我的前任。”亚纪心里真想一下子吐露个干净。不过看着林羽一副与世无争的小白样,话便说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 也是,作为一个有风度的干练的职场御姐来说,话说到这里就是最好的收梢了,听起来简单理智,又不带有任何过份主观的对对方的无理批判和指责。既显得自己很好的摆脱了过去,随时可以迎接新的感情生活,又可以显得自己的大方和风度。 “原来是前任。那你现在是单身吗?”林羽问得亚纪满脸通红。 “嗯。”娇羞地点点头。 “我也是。看来我们果然同病相怜。”林羽道。 就在亚纪认为两人的关系发展到一个新阶段,从误会到了解欣赏,到上天又加入了一点儿缘分天注定的元素之后,终于可以进入到来点小暧昧的高度的时候,林羽又补充道:“杨小峰不错,可以考虑。” 亚纪大跌眼镜。 不对,没有眼镜可以跌,只是撑在桌上的手肘一滑,把冒充泥土的奥利奥粉末洒了一桌。 “我看你跟他在一起时很开心很放松。看得出来他也……” “等等!”亚纪打断了林羽的话,“你不说他还好,一说我就来气。清河是不是觉得现在不景气,就想把我们这样的小办事处关掉,这样年终财务报表会好看一点?” “啊?” “办事处成立没有多久,最先是招一些土木专业的员工,后来招了些日语专业的,好歹都有些技能。现在怎么沦落到招一个两边专业都不靠,只是业余学过了CAD的人进来,上面倒是省钱了,有没有想过培训人的感受?” 林羽见亚纪这么激动,似乎很有意见。摇摇头笑道,“抱歉,是我执意要招他进来的。” “……” “四十八个……”林羽说,“当时我跟丁宁一共面试了四十八个人。如你所说的,有日语专业的,有土木专业的。但是我却执意挑选了他进来。” “你……”亚纪语塞。 “杨小峰是非常不错的人,在现在这样浮躁的社会很难得了。也许他现在专业上并没有什么过人的技能和特长,但是时间久了,我想你会发现他的好处的。也许是我孤注一掷,但是我相信,他才是清河建设最需要的人才。” 第18章 回到家后又收到了高周的短信。 “亚纪,为什么要撒谎?” 关上手机扔到一边,懒得去理会。 那一年,独自坐在小饭馆里,刚点好几样小菜的亚纪,接完高周的电话之后,整个人都蒙掉了。就好像是看韩剧的时候,明明男女主角一路走来风风雨雨,好不容易雨过天晴要进入尾声的时候,在剧集还剩1分钟不到的时间里,其中一个毫无征兆的就这么挂掉了。然后观众们便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感叹这种可歌可泣的爱情,只有亚纪不可思议地骂道,这什么跟什么呀! 那时的她就是这样的感觉。原本该是开往春天的地铁,却一下子飞到了隔壁的小日本去。到底是她买错票,还是上错了车? 于是她准备回避高周暂时不再见面。然而却由不得她作主,赴日的签证,工作准证的办理,一系列证明材料的提供,高周才是那个无暇顾及到她的人。也许是真的没有时间,也许只是害怕面对。 一直到上飞机的那天,高周才拨通亚纪的电话。 她没有接听。 跟着收到了他的短信,“我上飞机了,这几年谢谢你,亚纪,对不起……再见。” 再回拨的时候他已经关机。 于是两人在之后的近五年的时间里都没有过联络,只有亚纪单方面的对着电话录音发飙谩骂,甚至没有勇气给他录音中所说的邮箱发一封邮件。 现在高周回来了,装作自己很长情的样子,装作好像多了解自己似的,就这么确定她亚纪有了男友就是在撒谎,故意气他?他妈的哪儿来的自信?! 本着好马不吃回头草的精神,就算现在是假的,她亚纪也要找个高富帅弄假成真,气死高周这个渣男! 所谓高富帅,不外乎是林羽了。可是他却向自己推荐起杨小峰来?这是哪儿跟哪儿?看起来,这个林羽也是个情商为负的宅男,平时总是三句话不离工作,有日本美女贴着送上门来也不要。其实年轻人血气方刚,日本人对这方面又很开明,玩一玩又不会吃亏,竟然就这么活生生地将送到嘴边的食物推给其他人。是该说他呆萌呢,还是说他高冷呢? 然而林羽说的每句话,亚纪都是默默记在心里的。次日去公司上班的时候,她把大部分工作交给了杨小峰,自己就坐在位置上,要么就是假装去饮水机倒水,观察起身边的同事来。大部分人都是一副瘫软的样子歪着半个身子挑选自己觉得舒适却不甚美观的姿势,懒洋洋地几秒钟点一下鼠标,还有的时不时的敲敲键盘,虽然普通制图员不可以上网,但是他们私下里却破解了局域网,用内部IP和对方聊天。 果然是明明上班就可以完成的任务,却硬生生拖到快下班才将图交上来。工作效率之低,简直令人无语。这些是亚纪从前没注意到的,她只觉得工作量太大,大家神经一直紧绷着,因为太累,才会看起来这么疲劳。想不到,这竟然是以已度人了。 一直以来,亚纪都是以最快的速度完成自己的工作,再到处转转看其他组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将别人的图纸拿过来做,这些当然都是无偿的,她也只当是积累人品外加练手了。难怪丁宁这么喜欢对着她画大饼,表面上是欣赏她的工作能力和效率,其实是对于领导来说,工作有人做就行,不管是谁做的就一样。既然有个现成的大傻放在这儿,那就一路用到死嘛。 公司的制度不完善,亚纪是早就意识到的。期间也多次想过辞职换一份工作。学语言的女人,最合适的工作莫不是国际贸易之类听起来高端大气档次的工作了,颜瑟就是做的这行,待遇要比自己好太多了,除了基本工资之外,提成和年终奖也拿到手软。这里呢?只是清河建设偌大集团公司之中最不起眼的无人监管的小办事处,除了名头好听一点,基本上是在拿命换钱。 越想越不爽,这个冲动的女人想到这里差点儿要裸辞了。 可是,两年以前她从丁宁那里收回了辞职信,是因为心里还有一丝可以赴日培训的希望。 今天,她选择继续留下,则是因为林羽,还因为他给自己带来另外一份希望,这份希望好像就近在眼前,马上就要实现似的。她愿意为了这份希望,加入林羽所说的,真正的团队。 绕了一圈端了水杯回来,放了一杯在杨小峰桌上。杨小峰正在用彩色铅笔在设计平面图上做标记,将柱子连同焊接在柱体上的大梁根部涂成绿色,中间的大梁本体涂成蓝色,小梁则用黄色。还有一些平面补强铁筋,则用红色。跟着又用黑色铅笔将大梁的型号标注清楚,以便根据梁面厚度计算和柱本体对接铁板的厚度。 他正在做柱关系。两个月前,他还是个只会跟在她屁股后面拍马屁似地叫着师父师父,讨一点儿数螺丝的活儿屁颠颠的乐呵的新人,现在才刚刚入门,就已经开始计算柱关系中铁板的厚度和焊法了。 在钢结构之中,大梁一般会分为多段,其中会留两小截直接跟连接大梁两端的柱本体分别烧焊,组装时再将中段梁本体用铁板继手连接上螺丝烧焊,这样结构会更加稳固。然而,跟柱本体烧焊的时候,不能将梁直接肉焊在柱本体上,否则柱子无法承载压力而产生变形和弯曲。相应的,也会将柱子根据大梁的接法不同而分段,和大梁相接的部分自成一段,按相接梁面的位置及梁面的厚度计算柱本体铁板的位置和厚度,再决定铁板是烧在柱本体内部,还是需要将铁板边从本体中露出来。做好柱关系,不仅要看好平面图,还要根据立面图的高度分析,确认铁板不会和柱子上的其它铁板在同一位置冲突,以此来做最合适的方案。 为了结构稳固,在没有和其它装配物冲突的情况下,给柱子用厚一些的铁板来烧焊自然最为保守。可是这又涉及到成本问题,需要成本内给出最合适又足够安全的铁板,并综合考虑所有可能出现的问题,是需要一些功力的。 亚纪拿起杨小峰桌面上打草稿的白纸。对于小木制药,亚纪已经分析地相当透彻了,哪里该放什么,哪里要怎么连接。看到杨小峰的方案和自己不谋而合,所有能考虑的因素全考虑进去了,而且有些地方甚至考虑的比自己更细致。不仅如此,他还将原设计图做了标记。仔细一看,他所标记的地方全是原设计者只顾美观,却没有考虑到现实组装问题的质疑,必须要发回日本再次确认。 因为今天亚纪布置的任务比较多,杨小峰只顾埋头干活,压根没注意到在一边站了许久的亚纪。和其他资历更久的老员工相比,简直是任劳任怨。 亚纪不禁想到昨天林羽对她说的那番话,也许招募这样的白纸进来是林羽孤注一掷了,可是也许有一天,杨小峰才是清河最需要的人才。 第19章 “杨小峰——” “啥?”杨小峰抬头朝旁边望望,却没想到竟然是亚纪在叫他。这大概是她第一次没叫他“铁柱”而是叫他本名了,他一脸受宠若惊的模样,问了声啥之后赶紧追加了些礼貌用语,“师…女…还有什么其它任务吗?” “你把手上那堆做完就可以了,进度赶得上。”亚纪说,“跟我说说,你当时是怎么面试来清河的?” “诶?”杨小峰愣了一下,说道:“那……能午休时间或是下班之后跟你说吗?”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低头看了看手上厚厚的一打图纸,似乎是在暗示自己现在是工作时间。 “哦哦,好的。”亚纪端着自己的杯子回到座位上。本来上班时间是不该闲聊的,可想到杨小峰才刚刚入门,对自己的态度就不再像从前那样跟前跟后这么热忱了,也许是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的原因,心中竟有小小不爽。 但他是林羽挑中的人。亚纪想,自己要竭尽所能协助林羽,创建那个他理想中的真正的团队。刚回到座位上,日本总部小木制药的担当就skype联络了亚纪,说是小木制药的图纸变更,刚从邮箱把新图发了过来。 亚纪打开邮箱,将新旧图纸同时用TATEMON打开对比功能,看到显示屏上不同颜色的对比结果,亚纪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奔过,与其说是变更,倒不如整个换了幅图!从预埋锚栓到柱子形状到大梁规格高度,无一例外!这他妈什么狗屁设计师作的烂图啊!图纸不是你想变就能变啊!你灵感一变大笔一挥,咱们这儿一个工作室大半个月的成果都没了啊! 更要命的是,不仅变更太多,之前大半个月的详图解构分析全部白做,日本方面由于协调问题,导致工期也要提前!好不容易恢复的正常作息,又要开始没日没夜了啊! 当时办事处设计部分了A~E五个小组,理论上是每组一幅图同时进行,交工后日本会再发图纸来。有时日本来特大图纸的时候,比如之前的S-TECH,则是按情况分配几个小组合并共同完成。每组八个人,配备一名组长统筹和安排任务,负责确认工作,再配备一名翻译,负责内部图纸的翻译,以及跟日本对应担当联络。但因为人手不够,现在组长和翻译也会参与到制图中来,一人身兼多职,所以姜可芸才会觉得是亚纪开了先河,导致自己工作量增多,便总是明着暗着和她作对。 这次的小木制药就是由A组组长亚纪负责。比起其他组来,亚纪本人除了要翻译之外,还参与到了制图,确认图纸等工作中,再加上培训新人和日本联络等工作。要不是本来工期不急,亚纪早已经不堪重负。可是现在突然大量变更和工期提前的问题来了,单单一个A组在短时间内是无法完成的。 她当即把情况汇报给了部长林羽。这边林羽正站在打印机边上,一手拿着一摞图纸,另一手迫不及待地伸到打印机出纸的地方等着。看到亚纪来了,皱着眉头苦笑了一声说:“新图来了,PC购物中心,3000吨。本来小木制药并不急,还准备分给你做。不过其它组新图也才接没多久,看来只有召集人手加班对应,先把预埋锚栓和柱梁关系给做了交掉再说。等日本方面确认好先行切断,小木制药应该也完结了。” “嗯。”亚纪点点头看着林羽,有些为难的样子。林羽的办公桌上还放着一堆辞职报告和新的简历。铁打的将军流水的兵,制图员的工资并不高,而且大多是机械工作,可替代性太强。如果不往上爬,工资就没有跨越增长的机会。每年招来的基本是刚毕业前来锻炼的新人,每年这个季节一到,基层制图人员就会掀起跳槽热潮,除了部长组长和翻译之外全部遭遇大换血。 “你那边有困难吗?”林羽有些担心地问。 “我?”亚纪轻蔑地笑笑,“问这种话,是瞧不起我么?!”说完就要抢林羽手上的新图。 “不用了。”林羽把图纸收回去,“我翻译好之后自己先做预埋锚栓,今天就可以搞定了。你先去整理小木制药的变更吧。” 结果不仅没拿到林羽的增援,就又给自己找了麻烦。想想自己也真是傻,来公司这几年一直这样拼命苦干,结果除了丁宁之外,得罪了许多姜可芸这样的同事,增加的待遇和自己比其他人多付出的劳动根本不成正比。细细计较起来,觉得小日本真是小气。不过,谁叫自己生在廉价劳动力大国呢?你不干,自有别人来干。 其实,要是企业珍惜老员工,适当的提高些待遇,如果现在办事处用的还是最早一批进来的熟练工,那么工作效率会是现在的几倍!那不才是真正的节约成本吗?经营管理者考虑的问题,亚纪不太明白。 真正的夏天到来了,昨天天气预报说A市将迎来第一波热浪。身处29楼的露天阳台,仿佛置身于一个大烤箱底下。亚纪皱皱眉点燃一支烟,蹲在盆栽边上。 “你知道吗?日本的企业大多是终身制的。”林羽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边。 “就像从前咱们的大锅饭,他们的待遇差也不大,基本跟年龄相关。20岁的时候月薪20万,30岁的时候月薪30万……接着就是级别不同有所调整了。不过,日本人一旦进入一间企业,一般情况下不会轻易跳槽。只要你愿意,可以一直待到死。” “当我这么没文化吗?”亚纪道。作为日语专业的学生,对这些方面当然有所了解。而且日本的企业最爱养没用的闲人,会议繁多没一个敢做主下判断的,效率低也是常态。但尽管如此,他们一般情况下也不会开除员工。明明知道有些人起不了作用,还是愿意花钱养着,或是安排调到更清闲的职位去。 “唯独对中国人——”林羽说,“唯独对中国人,只把我们当作是机器,仿佛随时可以替换。对中国的分公司和办事处也不肯轻易拨款……” 看着一脸无奈的林羽,亚纪想到这个看起来负责又有担当的林羽,在日本培训时不知受了多少委屈,才练就到今天的样子。不禁觉得有些心疼。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林羽说完,伸手指了指盆栽,原来有几棵丝瓜抽出的丝已经顺着钢架绕了小半圈,那细细的,柔弱的萌芽才刚刚迸发,却让人看到了新生的希望。 看到这场景,林羽仿佛突然看开了,“就连它也成长了。几个月前,这里面装的还是摇摇欲坠的腐烂的盆栽,可现在,已经结出了嫩绿的全新的小生命。可见没有什么不可替代。即使参天大树一夜死去,新种的小树只要给予时间养分就能再次荫蔽人。而在此期间,人类所感到的不适都缘于不习惯,甚至忘了他们完全有能力去应付各样的事,所以有些人看起来似乎是不可或缺,但实际上只是没有做好准备的人的借口。” 这样的话从林羽的口中说出来仿佛醍醐灌顶。 埋怨,以各种外因为借口消沉,都无法改变现状。必须得接受现实,活在当下,才有机会迎来更好的自己。 亚纪顿时信心满满,觉得再来一幅图都无所谓,像是被林羽洗了脑似的。 “话说,你这种的到底是什么?”林羽转过脸突然问道。 “秘——密。”亚纪装模作样站起身来,走回办公室去。 第20章 赶了个大早,趁着天还没有太热的时候,亚纪就跑到了公司。一来是图纸变更和人员变动使工作任务突然加重加急了起来,再来就是为了给长势良好的独家盆栽浇点水。 奇怪的是,当亚纪浇完水蹲下来观赏完丝瓜拿出手机想要拍照的时候,却发现昨天还紧紧地圈住钢架的丝芽没有了昨天的生机,变得枯黄而萎缩了起来,从钢架上掉下来耸拉着。亚纪伸手想要将它绕回钢架上,丝芽却没了生命力。 这时杨小峰突然拿着些不知从哪儿摸来的几根小木棍出现在亚纪面前,见到亚纪问了声早,蹲到盆栽旁边用细绳把几根木棍围成一圈捆在钢架上固定好。 亚纪不明所以,杨小峰一边干活一边解释说,是因为太阳太大,植物还太小自身遮荫的部分不够,容易烫死。所以需要加一点不容易导热的木头,让幼苗更好地生长。末了又来了句,“这样*裸的钢架上是不能种丝瓜的。起码要等丝瓜长得大一点了才行。” “切,我知道!只是还没找到棍子,被你抢先一步!” 自己的精心准备的独家盆栽,原本想至少长大一点才告诉大家的,居然在幼苗期间就被铁柱一眼给看穿了,本来昨天问杨小峰话没能及时得到答复,亚纪心里就有点莫名的不爽,现在杨小峰虽然是在做好事帮自己的忙,但亚纪仍觉得心结未解,好像杨小峰是在朝自己显摆什么似的。 “光这样还不够,营养跟不上呀。”杨小峰手扶着下巴思索了一阵,“咱们楼下有几户人家偷偷养鸡的,可以去挖点鸡粪过来做养料。” “……鸡屎?”亚纪脱口而出。 “不过这样可能有味道传出来,同事们会问呢。你不肯告诉大家种的是什么,就是怕太早说了会被林羽批评,因为公司里种丝瓜不合适,所以才想等它们长大一点生米煮成熟饭了再公布吧?幼苗期间要是被发现了活生生拔出来,确实有点残忍呢。”杨小峰说出了亚纪心中所想,这让她觉得心里莫名的暖洋洋。 “那你还帮我一起种?” 杨小峰突然一本正经地转过脸来,“那是因为种丝瓜的人是你呀。不管你做什么事,合理的,还是不合理的,任性的,还是天马行空的,我想,我都会义无反顾地支持你的。” “诶?” “因为来到公司里,手把手教我,事无具细地说明讲解的人,除了师父之外没有别人了。” “那……”亚纪最受不了别人说自己好话,一听到这种话整个人都立刻软了下来,“那是因为我比较衰,恰巧分配到这个任务而已嘛。”说完,有点害羞地轻轻推了杨小峰一把,杨小峰也愣愣地傻笑了一阵。 “亚……亚纪……”杨小峰吞吞吐吐地说,“上次我说要跟你学日语的事……” 什么嘛!原来刚才拍的马屁是想要蹭着来学日语啊!亚纪头一偏,傲骄道,“给钱先!猪!还不快滚回去画图!知道现在任务很紧吗?” 立马变了个语气,吓得杨小峰差点屁滚尿流地滚回办公室去。 “咚咚咚……”办公室里的挂钟整点敲了七下。这声音,跟亚纪梦中穿着婚纱奔跑到教堂门口的声音一模一样。 第21章 随着钟声的敲响,林羽也到了公司,三人相视,林羽又露出艳羡的眼神呆呆看了看二人,道了声加油。他似乎并不关心二人围着盆栽在做什么,就算是偶尔问问亚纪花盆里究竟是何乾坤,好像也只是随口一问的客套,而并非是真的想要知道。 今天的林羽不知为什么,有些落寞似的,并没有拉二人做操,而是直接回到了办公室。在高楼的庭院里,炽热的阳光照耀下,逆光打在林羽的脸上,显得他更加男神了。只不过,今天的男神显得有些虚弱,让人看着就心生怜意。 “亚纪,做完操就开工吧?”杨小峰问。 根据她的指示,杨小峰不再叫她师父这种听起来像是唐僧的称号,上班时间也不敢叫她女王大人,就只好直呼其名了。 不过亚纪每次听到杨小峰这样叫自己,都会觉得鸡皮疙瘩一阵酥,不知是为什么,别人叫自己名字时就没有这样奇怪的感觉。 “天太热,不做了。”亚纪擦擦额头上的汗珠。没有林羽陪伴的伸展运动,亚纪永远搞不清该先伸左手还是右手。这段时间,林羽已经成为了她的精神领袖般的存在。在亚纪走过的这二十多年人生中,很难找到像林羽这样,光芒盖过自己的男人。 从上小学开始,亚纪就是为了抢占三八线有利地位,不惜把同桌男生揍哭的那个。而被扁的男生,竟然无一例外心甘情愿的被她□□,流着浓鼻涕边被捶边傻笑。在前面的同学被叫起来回答问题时,她总是在后面搞一些小恶作剧,因为成绩好,老师似乎也拿她没办法,对她的这些行为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而很久之后亚纪才知道,原来是父亲常常偷偷拜访去笼络班主任和那些被她欺负的同学家长,送点小东西,再说些“小孩子闹着玩,别往心里去”之类的话。那时候孩子们都散养,不像现在这样娇贵,好像也没出过什么大事。 初中,高中都是如此。 大学,亚纪选择了日语专业,大体也是因为从小看太多拯救地球这样的动漫。谁知上了第一节课就跟年近六十的日语教授杠上了,原因是觉得对方太教条,一个五十音图要讲几个月,加上发音死板,一听就跟日剧和动漫里不太一样。 “教授,我觉得现在的年轻人都不说‘鼻浊音’了,咱们能不学吗?” “教授,为什么要把五十音图背到横背竖背都熟练的程度呢?这有啥用吗?” “教授,语法我要听吐了,咱们能在课堂上放点儿电影看吗?我指的是正常电影,教授。” …… 教授从没见过这么反骨的学生,因此很不喜欢亚纪这样不够温柔传统的女生,第一学期就给她平时分做了手脚,结果评了个八十九。尽管她所有考试科目全是第一而且在九十分以上,却单单教授这一门差了一分,没能上一等奖学金的档次,降为二等。 于是亚纪就走上了自学成才拼命看日剧买日语原版小说死啃,为了上课时挑教授毛病的道路。被教授评负分也不放弃对抗的性格,到最后反而给上了年纪开始健忘的教授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业余时间参加各种社团活动,别人勤工俭学的时候,她带着舍友走上了下晚自习去操场捡矿泉水瓶子卖钱的道路,又自已申请了日语爱好者协会,吸引一些其他专业的新生交点会费进社团,借个公共教室放点儿电影赚零花钱。 一路走来,亚纪在朋友和同学的眼里,尤其是前男友高周的眼里,始终是一盏明灯,照亮了大家的目标,带领大家前行。 因此看见林羽这样的精神导师,对亚纪的吸引力有多大可想而知。一直以来她做着挑大梁的傻大姐宝座当仁不让,总算也有个人能给她的生活和工作指点一下迷津。也许对于其她女人来说,要找到比自己明亮的人并不难,可是对亚纪来说,这二十五年多走下来,就只有一个林羽。 亚纪第一眼看到林羽,只觉得是个秀花枕头。可自从他一开口,和丁宁唱反调的时候,虽然自己当时对他表现的是抗拒的态度,但其实心里的感觉就已经不同了,只是自己现在才意识到而已。跟着林羽总是在自己迷茫的时候出现,点拨上这么几句,不知不觉,自己似乎已经沦陷。 林羽今天似乎不在状态。明灯黯淡了,亚纪也好几次分神,好几次做柱单品时把连接铁板的安装方向弄错,还好被杨小峰发现了。 一下班林羽就拎着包说今天有事先走了。 走之前,交代亚纪说,这里就拜托给你了。 于是她留了下来。 杨小峰也随着她留了下来。 部长不在,其他员工无处表现,只有各组组长和零散的两三个员工自愿留下。 凌晨12点,其他人也陆续走了,只剩亚纪跟杨小峰还在死扛着。每隔一阵,饮水机就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就像亚纪从前看过的那些日本恐怖片里的特效音一样震慑。 还好有杨小峰陪着。不过这个死人坐在隔壁一点儿声音也没有,不知在搞什么,难道是睡着了?悄悄站起身来走到他身后,发现他依然是坐得笔直,一手熟练地点着鼠标,一手指着图纸,耳朵上套着白色的耳机。 亚纪看到电脑屏幕上,他将画好的铁板整齐按组分好,上下左右按等间距齐列,稍稍有一点偏差就移上半天。不像亚纪,画铁板单品时随意往空白处一拉,反正日本是用来做一比一菲林的,间距根本不重要。不过杨小峰的洁癖强迫症就在这里体现出了优势,因为小日本做事爱看表面,即使一个人画图的质量很差,只要整洁干净看起来像这么回事,也会得到好评,认为他是在用心做。相反,即使一个人画的图百分百全对,但排列难看尺寸标注过乱,也会被批评。 这一点,虽然杨小峰是亚纪一手带出来的,但杨小峰却做得更为细致。 亚纪从后面伸手对着杨小峰的后脑就拍了一下,带着耳机的杨小峰毫不自知地大声“啊”的一声回过头来,一脸无辜的样子。 “亚纪,有什么事吗?”他无辜的眼神和拧巴的眉头像是个可怜的拉不拉多。 “别凑近乎叫得这么亲切,好像跟你很熟似的。”亚纪伸手扯下他的耳机套在自己头上,谁知里面放的不是什么消遣用的音乐,而是日剧《一公升的眼泪》中的原声台词。这家伙,竟然把日剧转换成了MP3格式随身带着听。 原来是卷纸酷刑之后,有一天杨小峰兴冲冲带了本语法书跑上楼来找亚纪讲解,开口就问什么是“自动词”“他动词”,什么是“使役型”,这让把语法丢了N多年的亚纪一时语塞,随口搪塞道这些都没用处,告诉他看完一百部日剧,背完五十部日剧男女老少加上旁白包括门口柴犬的台词,就能练就神功。趁早把书扔了,越看越模糊反而啥也不会说了。 想不到他还真的照做了……这个石头脑袋! “亚纪……”杨小峰问,“你看完这部剧的时候,有没有哭呢?” “诶?哭?哭你妹啊!”亚纪用手里成卷的图纸对着他的头又是一拍。 “好好好……别动手,别动手女王大人……你是女王,你从来都不会哭…..” 两人说笑了一阵,办公室又恢复了沉静。亚纪看着一堆图纸也没了精神去批,叹道:“今天就到这儿吧,明天再继续。不然真要过劳死了。” 杨小峰点点头,突然幽幽地说,“亚纪,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喜欢上我的机率是多大呢?” “啊?”亚纪一愣。 “我知道,现在的我是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的。但是假如从现在开始努力的话,未必会比林羽差……我知道,你是很崇拜他的……他也确实很优秀……” “我看你是加班加糊涂了吧!”亚纪对着他的头又是一拍,“下班回家啦!” “难道你觉得我是随便问问或是问着玩的吗?我知道对你来说也许我只是只癞蛤蟆,可是……” “呯!”又是重重的一下,“把你的脸整成锦户亮再说吧,回家了!” 第22章 亚纪的丝瓜延着绑在钢架上的木块一点点向上攀爬,长势良好。上午休息时间,亚纪照例跑到阳台上点了支烟,边欣喜地看着丝瓜边吞云吐雾。她向来不爱玩弄花草,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种的植物,看着自己的成果,感受生命的神奇。 忽然想起了什么,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隔着口里喷出的烟雾看了看屏幕。是高周早上发给她的短信,说是无论她现在是否真的有男友,想作为普通朋友聊一聊,权当是叙旧。亚纪本来不想回复,可是今天早上,林羽又没有来。听张丽说是身体不舒服请假了,不过早上一早姜可芸就带来了最新的八卦,说是昨天下班在咖啡店里看到了林羽和那个时代广场的那个女神般的小狐狸,林羽情绪激动,仍是死死拉着她的手不肯放开。对方虽然看起来有点尴尬,不过最终也没有翻脸拒绝。看起来,像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虽然不知道姜可芸的话有多少夸张成分,不过那个出现在时代广场的女神,显然跟日本来的那个花痴女不是一个性质。也许,她就是林羽心中的女神,是他此生的挚爱。 自从认识林羽之后,亚纪常常会隔着玻璃门偷看他,看他在办公室里埋头作业,看他自信而又淡定地往图纸确认栏和订单上盖上印章,她喜欢他工作时冷冰冰的样子,仿佛与世隔绝只活在自己的城堡里,城堡的每一块砖瓦都出自他本人之手,处处留有他的芬芳。她也常常暗自里对比自己跟他的身高外貌匹配程度,二人对工作的自信,对前途的向往都极其相似,就连张丽也放弃了对林羽的隔空崇拜,常常对亚纪说:“你跟林羽还真是一类人呢。” 刘会计说,亚纪如果是个男的,跟林羽一定是拜把子兄弟。 那么,谁让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女人呢?跟林羽在一起,是否也能成为天造地设的一对呢?二人似乎都不太擅长感情问题,对人□□故也不太看重,要说到相似点,实在是说上几天几夜也说不完。 但是林羽跟时代广场女神的事情,这几天的目击者也越来越多,传闻也越来越多。亚纪不敢去问,一来怕太过突兀,找不着问话的切入口,二来却是怕打击到自己。而这份感情,似乎已经影响到林羽的正常工作了,自己心中的男神,竟然也是个这么容易被感情所影响的普通人。想到这里,亚纪又有点小小失望。 “好。”隔着烟雾,亚纪凭感觉在手机键盘上按了两下,答应了高周的邀请。就这么一直躲着也不是办法。自从高周突然出现照面之后,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亚纪仿佛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自己养精蓄锐几天,不会再被这点小问题绊倒。与其躲着,倒不如一次了断,说清楚吧! “你想去哪里吃饭?我才刚来A市不久,你一定比我熟悉。地点和内容你挑,钱我来付。”高周秒回。 “紫金饭店。”亚纪随手写了A市闻名全国的五星饭店。 午休是十二点,亚纪提前知会了张丽,十一点不到便匆匆离开公司赴约。这是她进公司以来第一次因私事早退,虽然只提前走一个小时,心里还是有点介意。不过,想想林羽呢?一介部长都可以因为一点感情问题就请假,那么她这个小组长有点事情暂时离开又算什么呢? 亚纪的这个行为,仿佛是在跟林羽怄气似的。 高周早已在紫金饭店门口徘徊着了。看到亚纪来了,赶忙上前招呼。亚纪在门口观摩了一下,不愧是民国时就留下的紫金这块老招牌,建筑设计得非常漂亮,又处于闹市区,出门就是地铁站和各大购物中心,非常方便。虽然是幢老楼,因为年代久远看起来有些陈旧,不过内部设施却是崭新而亮堂的,整体气势仍在。 亚纪戴着墨镜没有摘下,冲高周点点头直接进入大堂,找了张靠窗的小桌子坐下,接过高周递来的菜单便点道:“盐水鸭,蟹黄粉皮,蟹粉狮子头,松鼠桂鱼,河豚鱼,小炒羊肉,蟹粉小笼包……” 还想继续点下去,高周有些尴尬地笑道,“工作了反而不吵着要减肥了吗?我记得你以前上学的时候,老是嚷着要减肥呢。” 其实亚纪从未真正减过肥,本来就不是暴饮暴食的人,上学时这么说,是因为觉得大家都花父母的钱,实在不忍心高周用太多家里的钱拿来花前月下,每次吃饭也都是去性价比最高的小饭店,从没有奢求过什么。反而落了个被无情抛弃的结局。因此高周不说还好,这一提起亚纪的痛处,亚纪更来气了,菜单合上往桌上一扔,“去路边吃臭豆腐好了。” “诶诶,我不是这意思。”高周忙辩解道,“只是随口说说罢了。几年不见,也许我对你的印象仍停留在上学的时候。看来想要进一步了解现在的你,还需要再多出来见见面吃吃饭,聊上一聊才行。” 服务员有些急了,“先生,请问刚才的菜还要点吗?现在再不给厨师下单,一会午市人多就要等很久了。” “好好,请帮我都点上。” “好的先生,不过这么多菜,这张小的二人桌恐怕坐不下。”说完,服务员又将二人引到四人餐桌上去坐好,将点菜清单留了一份交给高周。 高周瞟了一眼清单,盐水鸭188,蟹黄粉皮208,蟹粉狮子头468,松鼠桂鱼998……继续往下看也没什么意义了,高周苦笑着摇摇头,“亚纪,你变了。” “人都是会变的。”亚纪因为林羽的事情正愁心情不好没处发泄,摘下墨镜看着高周的眼睛冷冷地说道:“既然你已经很熟悉从前的我,知道从前的我的梦想。那么不妨就让现在的我来跟你讨论一下,现在的我,拥有的是怎样的梦想。我现在,希望自己能有很多很多的钱,每天早饭买一百个蛋饼,每个饼加三个蛋,吃一个扔九十九个,这下你懂了吧?你还想再多见见面,多了解一点现在的我吗?” 高周先是双手交叉放在桌上,听亚纪说完,释怀一笑,盯着她的眼睛自信而笃定地说,“听你这么说,我倒是放心了。我的亚纪没有变!” 第23章 高周几乎没怎么吃,一直表现得很满足的样子,用一种偶像剧表现式的“宠溺”般的眼神,观察着亚纪那并不雅观的吃相。 亚纪从来没这样奢侈过,吃近一千块的鱼,吃68一只的小笼包……最初是带着让高周放点血的目的,吃着吃着整个人就开始忘却忧愁飘飘然幸福了起来,完全忘记了初衷。 “亚纪,我们复合吧。”高周突然冷不防地说。 终于谈到正题了呀。原来这就是高周酝酿已久的目的? “我有男友了,你也见过的。”好马不吃回头草,亚纪总算有机会表演出在心里预演了几百遍的对策。她用一种很淡定的口气说出来,殊不知,这样的表情,这样的眼神,在与高周重逢之后,她在家里对着镜子练了多少遍。 “你为什么要撒谎。”高周并不相信,“也许你们二人在心中对彼此有一点朦胧的好感,但互相爱慕中的情侣的感觉是装不出来的。你之所以撒谎,是因为你还在乎我,不想输给我。亚纪,我知道的!” 亚纪不知他哪来的自信。也许是大学四年的相处,是他真的了解自己。也许,只是一个普通的快要奔三,正朝着最好的年纪迸发着的精英男人用了一点心理学的小技巧做出的猜测或是实验。 总之,离开校园之后,亚纪清楚的明白,就算高周当时的选择是有苦衷,他们也回不去了。 “原先我并不知道的。”高周果然开始陈述起过往。“直到去了日本,在迎新会上,我跟当时来中国负责校招的HR喝酒,才听他说起,原来入选松上电器的人,应该是你,亚纪。” 亚纪心中竖起的无数道防线,在听到这句话之后一下子松懈了下来。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从未跟高周说过这件事。高周入选后冷淡了她,只顾着忙于前途,也许是有错。可是她也并没有说出自己的痛苦和委屈,她一个人愤怒,伤心,想不开,在电话里对着录音骂人,高周都并不知道。 “亚纪,听HR告诉我之后,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高周端起面前的冰水一饮而尽,“我当时就想,自己虽然奔波了几个月,好不容易才办好赴日工作的手续,可是当得知真相的时候,我就做了一个决定,在日本学习几年,有所成就了就回来找你!不管日本多好,我都不会留下!现在我回来了,而你却还在跟我怄气!” 亚纪没有预想到事情竟然会是这样的,整个人一下子蒙了,只知道用筷子去拨面前的松鼠桂鱼,想要将它翻过来吃另一面,却老是使不上劲。 “别骗人了!”她干脆把筷子往桌上一拍,“你就这么有自信我会守身如玉留下来等你?你就不怕我早早结婚生娃儿?” “我知道你怪我不跟你联络,没有电话没有邮件,但是我已经去日本了,既然去了就要在那里闯出个名堂来,否则一切都没有意义!你这么费心的教我,让我重新找到了方向,如果我轻易放弃,那不是更对不起你吗?没错,我是没有联络你,但那是因为,我害怕一听到你的声音,我就会随时崩溃放弃一切也要回来找你!理智告诉我不能这么做,亚纪!是我对不住你在先,如果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有家有口,我就不再骚扰,算是对我的惩罚!但只要你没有结婚,哪怕你已经跟对方吃过订婚酒宴,我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把你抢回来,加倍对你好,好好补偿你!” 亚纪不看言情剧已经有很久。自从学日语以来,要么就是日本恐怖电影,要么就是日剧动漫的连番轰炸,为了培养语感早就放弃了这些苦大愁深的偶像言情戏,可是当这些戏码突然在自己身上上演,看起来还那么的真实,空窗撂倒了N年的亚纪不能说没有一丝感动。 高周则继续轰炸,“你要买一百个蛋饼全部放两个蛋可以,你吃一个扔九十九个没问题,你要吃松鼠桂鱼我们就吃松鼠桂鱼,我可以坐在这里一天什么也不做光看你吃。因为我高周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是你亚纪所给的。我不会让你白白付出。” 亚纪竟不能分辨真伪了。又捡起筷子有些颤抖地叉向狮子头,却被高周一把握住,“吃不下就别吃了,别把胃撑坏。既然今天你的梦想已经变了,不再是拥有一个美好的小康之家,而是想要过上奢侈的生活,那么我们索性点一桌菜只吃两口,然后全部扔掉。你的要求,我都会尽量满足。” 亚纪不知所措地看着窗外。这一趟,自己实在是来错了。本来心如止水的她,再次起了波澜。一边是林羽的冷淡和跟自己一样的负情商被动处事,二人间仿佛永远起不了火花;一边是自己的初恋高周回归,发表了一堆另人动心的爱的宣言挑起她的情根。再一边是杨小峰莫名其妙的突然告白,让她只有当作玩笑击回。剩下最后一边,则是作为过了二十五的剩女,被家人亲戚当怪物一样围观劝说逼婚的窘境。这东南西北四边,要么是自己想走却无路可走的死路,要么是怎么看怎么不靠谱的烂泥路,要么是根本无路可走的墙角…… 正当自己百般为难不知如何面对之时,透过窗户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像个铁柱般的杵在马路对面,遥望着紫金饭店这里。她拿出手机给杨小峰发了一条短信。 “剩下的菜我打包带走。中午提前出来一小时,下午要早点回去赶工。”亚纪对高周说完,便招呼服务员拿来打包袋。匆忙将食物往袋子里装。 “好好,你别急,慢慢装,别把汤撒了!”高周帮忙撑开袋子,“你在清河工作还开心吗?日本人都很小气的,女人在日企不好混,这点我再清楚不过了。” “我不好好工作,难道还指望谁来养我吗?我在清河是很累,但我赚自己的血汗钱,没人可以看不起我。我活个潇洒自在!”亚纪不喜欢别人对她的工作指手画脚。亲戚们常常以此说她不务正业,不像表姐们会使点小伎俩骗男人们买车买房,事事都靠自己。所以高周这么一说,又激起了她的反驳。 “你别激动,听我说完。”高周继续说道,“松上这样的跨国集团也不过如此。别说是女人,就是我这样的壮丁,也别想轻易混出头来。这次回来,我就策划着想要离开松上自己开公司单干。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过来帮我。” 听到这里亚纪的理智又回来了一半。高周想要的究竟是复合,还是再找一个任劳任怨的帮手,很值得好好探讨一番。 杨小峰收到亚纪的短信便很快赶来了,手上还拎着刚去超市买的豆腐包。这几天天气热了,公司订餐的地方好像出了点问题,送来的盒饭吃了总有人拉肚子,于是大家都自己外出买点吃的。 “铁柱,快来,菜太多了我一个人拎不动,帮我一起拿回公司分给同事吃!” “哦,好的!”杨小峰答应一声,转向高周冲他点点头,“你好。我是亚纪的同事。” 高周一脸敌视并充满威胁感似地盯着杨小峰没有说话。即使是看到林羽跟亚纪手牵手离开,他也没有这样。单单听到杨小峰介绍自己是亚纪的同事,他就莫名光火起来,又不好表现。 亚纪想要一人拎一半,却被杨小峰全部接了过去拎在自己手上。 “那我们先走了,谢谢招待!”说完亚纪就推着杨小峰走了出去,留下高周一个人在饭店买单。 “你刚才在马路对面看什么?”亚纪问。 “我在看市中心地铁站的建筑呀。”杨小峰两眼放光,“仿民国钟楼的设计,却用了现代的钢结构建造技术。我虽然站在马路对面遥望,却从它的外在粗略分析了一下它的结构,整体支柱用的是方型钢,中间用了少量H型钢,而溶接方法大概是……”他一说就停不下来似的,拎着亚纪连汤汤水水都不放过的打包菜,边说边比划着,不亦乐乎。 第24章 一回到公司食物就被瓜分完了。亚纪跑到院子里,拿起手机就打给了蔡雪琴。 “小贱人,快点告诉我,关于高周,你还知道些什么?” “哟,你终于开窍啦。”蔡雪琴在那头不紧不慢地说。 “你早就知道他回来找我的目的并不单纯了,是不是?” “你是说,他私下里开了间公司想找人帮忙的事吗?” 她果然知道点什么。 “……小贱人你果然知道,还好姐这次跑得快,不然差点又上当!” “你别急啊姐姐,知道猪是怎么死的吗?笨死的!之前我电话里就跟你说过,让你看开点儿,他想利用你,你也来个反奸计好了,能骗点儿吃的就骗点儿吃的,能骗点卡刷刷就骗点卡刷刷,心里划条底线,拎清楚了还怕什么呢?反过来说,要是他没有歹念,你就这么复合了,也没什么坏处呀。” 这些话从蔡雪琴嘴里说出来很有道理似的,但要让亚纪真去实践,简直是难上加难。首先自己这关就过不去。 电话吹完水回到座位上继续工作,发现林羽已经回来了。他看起来有些失落的样子,不过看到亚纪中午从外面回来,便又打起了些精神,叫她去办公室核对图纸进程。 林羽今天的话格外多,比平时任何一天都要多。这让亚纪有些吃惊,核对工作进程时,他甚至还会对日本设计师的狗屁设计来些吐槽,想要活跃一下气氛。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还有,亚纪真切的感觉到,今天林羽看自己的眼神,有这么些许的,小小的不同。他的眼神不再是那么冷漠的,像是看着一件普通的物品似的,而是带有感情的投射。 摆在亚纪四面八方东南西北的路,貌似有一面终于畅通了起来。 预备加班前的晚饭,林羽主动邀亚纪去外面吃饭,照例点了一杯咖啡。亚纪点的仍然是盆栽咖啡,这样冷场时可以用勺子拨一拨奥利奥的碎片,打发点尴尬。 “亚纪,要不要跟我交往看看。”坐在对面的林羽突然开口。 亚纪一口水喷在林羽那略显苍白无血色的脸上。林羽闭上眼睛,从长长的睫毛上滴下两滴水珠。亚纪赶忙拿出面纸替他擦拭。 林羽好像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但还没等亚纪回答yes还是no,就给自己打了圆场,“随便问问,不用往心里去。” 亚纪心里吐了一口老血,这也太不尊重人了吧!难道他这样突然说这个话题,只是因为之前同病相怜的二人喝咖啡时随意的聊起自己的单身状况吗?不是因为喜欢自己,而是因为单纯试探性的随便问问? 亚纪不允许自己的自尊被如此挑衅,虽然没人暴跳如雷,却以一个工作伙伴的身份严重批评了林羽。比如他无病□□没事请假啦,没能陪大伙一起加班啦,最近总是无精打采工作不力啦…… “你生气了。”林羽听不进她的责备,只感受到她内心的不爽。 亚纪只觉得失望至极。她心中的林羽,应该不是这样的。她此生遇到的,唯一一个比自己耀眼的男人,应该是坚强的,冷酷的,理智的,而不是身陷八卦绯闻,又表现地无精打采来配合这些桃色传闻似的。 现在他竟然说这种话来,简直是对自己的污辱。更是对自己信仰的一种污辱。 那个男神林羽哪儿去了? “我并不是随便问问你,是心里真的想要尝试,才这么说的。”林羽突然认真起来,“如果言语中有冒犯那我说声对不起。” “你这是怎么了,从前的你不是这样的。” “那我应该是怎样的?每个人都有多面性,或许从前我表露的,都不是真实的自己呢?” 他说的有道理。她从前看到的都只是表面,林羽的男神形象,很大程度上是亚纪跟八卦同事之间的幻想构成。可是他也有感情问题,有笑,有泪,有不想公布的私生活。只是突然谈起工作之外的事,甚至在他突然“告白”时,亚纪的反应并不是惊喜,而是尴尬地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赶紧溜之大吉。 “给五年后的自己—— 2007年9月,我终于来到清河建设报到。部长丁宁是很好的人,向我描绘了许多蓝图。尤其是可以拿到赴日培训的机会这一点,如果我拼了命去做的话,一定可以赢过那个人。现在的我只是普通的日语专业的毕业生,提起建筑啦制图啦是完全不明所以。所以想要去日本的话,应该会很难吧。不过,我绝不可以输!从现在开始,我给自己五年的时间,当五年后的自己收拾房间时,意外发现这封藏在抽屉纸板隔层下面的信,就好像能够跟穿越时空的自己对话一样。但愿那时的我,成功,自信,并且可以完全摆脱现在的枷锁!” 林羽念完手中的信,温柔地看着亚纪道,“离你的期限还有1年时间。现在的你,是否已经摆脱那时的枷锁了?” 这是亚纪刚住到之前的公寓时写的,那时候刚毕业还带点儿小清新情节,工作历练了几年之后,哪儿还有什么闲心写这些矫情的东西,因此搬家的时候早就忘了这回事。没想到,竟然被林羽给找到了。 “这信上的字迹跟书桌下墙角的字迹一模一样。”林羽把信交还给亚纪,“现在总算物归原主了。我今天说的话也许有点鲁莽,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跟你多聊一聊。但愿能弥补你自尊受到的小小伤害,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并非是随便问问。” 亚纪的心脏像装了台微型马达,扑通,扑通。 “跟我说说,你跟前男友的故事吧。看了你写给未来的自己的信,我猜想你说想要赢过的那个人,应该就是在松上电器工作的高周吧。”点完餐后,林羽冷不丁问道。 亚纪没想到林羽会突然问这个。 “那天你遇到前男友,表面上想要装得云淡风轻,但其实只是想赢过他吧。我不知道你们中间发生了什么,不过看信的内容,再加上听丁宁说起过,你一直在朝着赴日培训努力,也许,也是因为这个理由吧。” 林羽仿佛突然对自己的过往感兴趣起来。亚纪中午才被高周弄得焦头烂额,正缺个人倾诉,便没再隐瞒,对林羽倾诉了个干净。 意外的是,林羽除了关心之余,还表现出了一丝内疚似的,温柔的看着亚纪,“这几年,你一定很辛苦吧。” 果然,今天的林羽有点奇怪。 第25章 日本,清河建设总部。 “林桑,切割铁板用的菲林怎么还没送到五工厂去?那边工人现在没活儿干,都等着呢!” “林桑!工地上的螺丝怎么又少了?我明明确认好了订单数量的,快去看看是不是那些中国的研修生偷走拿去卖了?真是的,怎么老是管不好!” “林桑!你看新来的研修生又没把大梁镀好,这里有一个小气泡,这样多难看呀!你到底有没有跟研修生好好沟通啊,你们都是说中文的,怎么话就是说不明白,总是出错呢?” “林桑,你出图的速度太慢了啦!” “林桑……” “林桑!” 只身一人在国外打拼,被日本人当面或私下里冷嘲热讽,稍有一点小事就上升到民族问题,一不小心做错事情,便连整个国家的脸都丢了。林羽做事格外小心,换来的不是更多的尊重,而是以任劳任怨的形象奔波在公司里,打杂,跑腿,制图,出图,确认图纸,逆来顺受。 一同外派的中国同事常常抱怨无法跟日本人打成一片,抱怨太难混出头。而林羽本人,不管是在私下里,还是在工作中,都没有流露过一丝不满。即使被别人当作倾诉对象,他也从来一言不发。 三年后,由于本身建筑专业的底子,林羽已经成为总部不可或缺的人才。对日本人来说,偏见仍然存在,但却掩埋到了最深的地方,几乎可以无视。对于中国同行的同事来说,外人看着光鲜,然而这中间要吃多少苦,只有他们知道。 中国人只是临时派遣合同工,不可能转正成为终身职员,大家都心知肚明。然而这个潜规则,却在有一天副社长亲自找林羽谈话后打破了。经由系长,课长,部长……再到常务,专务层层上报极力推荐,清河建设决定破例给林羽一个转正名额。 林羽实在应该感恩戴德,要在工作上得到日本人的认可,做到比日本人还要日本人,这期间受的苦和累只有自己心里清楚。 面对副社长的亲切问话,林羽的心却始终静不下来。 “这几年留在日本还习惯吗?你这么努力工作,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公司也会给你一个交待……” “副社长,我非常感谢系长,课长以及部长对我的栽培,感谢常务和专务对我的信任,而今天能由副社长亲自找我谈话,我更是荣幸万分。清河对我的关照,就是认可了我的努力。可是,我的目标并非是留在日本,相反,我想要回到中国去。哪怕再次从基层做起,我希望能将我派回中国的分公司。” “什么?你是认真的么?”副社长的脸色立马变得铁青。 “我并不是在开玩笑。”林羽一脸严肃,心里只浮现出一个人的脸,默默念叨着,令雪,我很快就要回来了。 绿草坪,杨柳荫,小池边,仿古亭。 每一年J校举办的书法书画大赛,各院系甄选之后的作品被放置于图书馆侧厅以供展览。林羽的硬笔书法还算不错,虽然建筑系的大男生们制图建模一丝不苟毫不马虎,但写起字来多半不修边幅极具不成形状的伪个人风格,故林羽也总能跻身当中,这是林羽入校后的第二次比赛了。他有时到图书馆,也会自我陶醉孤芳自赏般的绕道去看看自己的成绩。 学生组一等奖 03级建筑学院3班 林羽 有点沾沾自喜和小得瑟,这和男生们打篮球炫技博欢呼的伎俩没什么两样。 书法类分两个方阵,软笔在硬笔之前,同等奖项平排。 孔令雪的作品,被放在第一排最末,通常这一排是放教师作品的。她的字圆劲婉通,章法正,回风润,结字灵,这样的篆书和一排欧颜楷书,徽宗瘦金放在一起,气势不落,更显高古庄和。 林羽是临过几年帖的,不过对毛笔书法不通一窍,通常只远作观,也就是扫过一眼就完事儿。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道一声珍重,道一声珍重, 那一声珍重里有蜜甜的忧愁—— 沙扬娜拉! 孔令雪,像水莲花一样美丽的孔令雪,却更像凉风,没有娇羞。 “我们…能不能再见面,还能做朋友吗?” “有机会自然会见面,当然不是陌生人,但却不会是长期固定有联系的朋友。再见,林羽,在日本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也会照顾好自己。”孔令雪说完,微笑着,嘴角向两侧拉开,却不是上扬,眼睛看着林羽的眼睛,目光柔和。 林羽要从她眼里里找出另外的情绪,可是这个女人,仍是白上衣,蓝牛仔的学生装扮,平易近人的态度,却是不容靠近的宣召。 转身离开,一步步间,林羽忽然想到了八亲王家的大女儿,单瓣的栀子花,娴静端庄另一种明智冷静,不像重瓣栀子那样娇艳可爱香气馥郁,却意外显得格调更高。 孔令雪,或许至始至终都是孤单的。即使偶然陷入凡人的普通□□中,即使离林羽越来越远,即使…即使,即使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当时已惘然的结局,双方都成追忆。 绿草坪,杨柳荫,小池边,仿古亭。 无论是约会看书,聊天晨读,都是再好不过的去处。J大这样综合大学,自然是有足够的绿草坪,杨柳荫,小池边,仿古亭。不过,图书馆边的因为不算靠近任何一个学院教学楼或宿舍楼,而且作为门面也够大,成为了一些学霸的盘踞之地。 孔令雪很喜欢这里,哪怕不是来看书,安静的每个人做自己的事情。同处一个空间,却又有自己的空间,再好不过了。 林羽就站在前面那棵树下,画湖对面的仿古亭,孔令雪就在靠在树下,悠悠的看着。从什么时候开始,孔令雪就会很喜欢这样放空自己。 该到林羽最喜欢的配景部分了,稍稍舒了一口气,许是放松状态下终于察觉到后背毫不收敛光明磊落的注视,一转身来,就与孔令雪目正视。 孔令雪倒是一点不退避,先是边点头示意轻笑着,正坐了一些,然后小声的开口说“希望没有打扰到你,请继续” 白色的上衣,淡蓝色的牛仔。干净简单的女生,白皙的皮肤,青春的面庞,温柔的语气,优雅从容的态度。 “噢…哦……”林羽有点结巴了,然后缩着肩膀点着头的时候连带上半身一起晃动,转过身,才发现胸膛里的那颗心莫名的跳得厉害。 那个年代,经历严查早恋的中学,一路跻声名校J大,和很多人一样,林羽对许多事情初生朦胧。用今天的话来说,可以完全确定的是,林羽不用担心会在宿舍找到真爱了! 林羽那天画配景画得很慢,画得大概一辈子都没有那么仔细。不是仔细,只是在拖延时间,然后脑间不自觉的升腾一个让自己觉得不该这么想的念想,有点让林羽自觉猥琐不端,又感到莫名激动的念想:『后面那个女生,该不是对我有意思吧』 事实上,林羽,自作多情。 当林羽磨蹭完配景的时候(画着的时候当然不好意思名正言顺的转身啦),赶忙赶忙地转过身,孔令雪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声不响的走了。 第26章 事后,林羽觉得自己犯傻了,早知道为嘛磨蹭啊,早画完,早勾搭!然后又寻思着,估计女孩子脸皮薄,被当面撞见窥画不好意思走掉了也说不定。最后,林羽还是有一股淡淡的失落感,本来他是觉得这里面肯定应该有点什么剧情要发展。 “啊!?——为什么————” 在日语选修课的主讲,邓晓星助教宣布这门选修课的整改方案后,不意外的,大教室一百二十来号人发出了无效抗议和不满。 日语选修课,持续两年J大最受欢迎的选修课。在好奇害死猫的领导暗中旁听发现受欢迎的真相是学分轻松拿,日本电影随便放,没有任何课堂作业后,大喊受骗勒令整改。开课的是老师,但讲课的是助教,邓晓星相当无奈。 “好了好了,米娜桑,我都知道,所以咧,我还是争取了的,都不考试的,就写两次随堂感想或者上来示教,很轻松的有没有?今天先就先由我们的孔令雪同学为大家示教一下。” 邓晓星找孔令雪帮忙是有理由的,接触下来邓晓星感觉孔令雪一股子书卷气却一点不泛酸。因为身为助教,邓晓星能和老师经常接触,偶然才知道原来孔令雪的爷爷就是学术界大家J校的历史老教授。这样的渊源,邓晓星当然要物尽其用,学校可是要来检查整改的。 孔令雪大一旁听日语基础课后和邓晓星结识,孔令雪表达了自己羡慕日语选修课的轻松,但又遗憾不能抢到的想法后。仗义的邓晓星当即表示交给她办,现在面临开课整改,邓晓星也拜托孔令雪装个托什么的,孔令雪没有立场拒绝。 孔令雪从第一排座位站起来,走到讲台上“大家好,我叫孔令雪,很高兴将和大家一起了解日本历史的基本概况。多有不足,请多指教” 语毕不忘鞠躬。 林羽抬起眼一看这女生,白色的上衣,淡蓝色的牛仔裤,脸色还带着些放不开的笑容,好熟悉!林羽忽然间就怔住了,嘴角还不自觉的咧开,傻气十足,旁边的舍友见状忙用手肘撞了撞林羽,戏谑到:“看嘛呢,眼珠子都掉了。”林羽才回神道,“你的才掉了” 历史要想不枯燥,就要少提那些个阶级意义。精彩的掌故,风格各异的人物才是吸引人的精华。至少孔令雪是这样觉得的,除了把日本旧石器、封建和近代的大框架列出,孔令雪更多的是引入各时期社会风貌,代表人物,看样子反响还很不错。孔令雪也更有信心了,因为要掩饰紧张担忧自信不足的笑容也渐渐变成了自信温和暖人心的微笑。 不过,座位上有个人反而有些不自在了,原以为要看电影的林羽和舍友找了个不前不后两边居中的座位方便观影,而现在林羽却因为孔令雪必要的眼神观察扫过自己的方位而害羞得不敢注视。 诶,林羽真是自作多情,孔令雪又没有单独看谁好嘛? “以上就是日本史上最大的谜团,本能寺之变。神秘不详的三劫局现在也为高手破解,甚至可以人为制造,复原的本能寺也不是在原址之上了。要说到神秘的寺院,那还是非建于室町时代龙安寺莫属,十五块岩石,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有一块岩石隐藏的矿石寺院,以及代表和式庭园抽象美的枯山水庭园,是我很向往的地方。”时间恰到好处,刚刚下课。因为之前看了花名册,日语选修课建筑系的学生抢得太猛,占了三分一,所以孔令雪的插入也算是有所针对性。 “好好好,同学们啊,大家的这个随堂感想随堂笔记是可以很随意的哈,手写不少于1000字,内容不限,和课程有关就好,比如中文系的同学可以写写《诗经》与《万叶集》的异同,建筑系的同学可以写写什么和式建筑啦等等”邓晓星不忘记提醒大家记得写作业。 林羽眸光闪动,他决定了,这次他要交作业。 几年之后,林羽望着挤在枯山水庭院冥想的人群,自己却难静下心来。满满念的,想的全部,都是孔令雪,只有孔令雪。 整改后的第二次课,林羽有些期待孔令雪,不过,是助教邓晓星来讲五十音。有些无趣,林羽在第二排找到了孔令雪,虽然只能看到背影,林羽却盯得仔细,仿佛是能看清每一根发丝每一寸肌肤每一条纺织物纤维一样。说来,这样正大光明的“偷看”是跟谁学的啊?! 刚下课,林羽就带着他的第一次日语选修课作业蹭到了孔令雪旁边,“同学,这是我的作业,关于矿石寺院,不过有的地方想请教一下。” “诶?”孔令雪接上了递过来的作业,看了看院系署名和学号,“我会看的”。 只是林羽以为孔令雪会当场看,然后再讨论什么的,可是孔令雪只是轻轻放在桌上,然后有些疑惑的看着还杵着的林羽。 略有尴尬,还有点小小的失落。林羽只得说谢谢拉,然后走掉,回到座位。再面对舍友幸灾乐祸的眼神。 孔令雪当时不看,一来是时间不够,再来自己也不专业,不好指手画脚。课后,孔令雪看了看,图纸啦,数据还有计算看不太懂,但是中文和非专业词总算能懂,又查了查没有什么复制粘贴的痕迹,便准备拿给爷爷的棋友们帮看下。 孔令雪,被爷爷带大,在J校职工院长大。爷爷的周围也有一圈或者和蔼或者怪癖的老头,还有这群老头们的后辈们,职工院的人都对孔令雪很和善,超过其他孩子的和善,因为他们都带着更多的怜惜和同情。 孔令雪上小学之前都是和爷爷还有退休的老头老太们在一起,老头老太们常常会为了今早应该是自己教小雪儿争吵不已,而下午爷爷要领着小雪儿练字学画。 整改后的第三次课。 孔令雪来的很早,在教室外等着林羽。 “这方面我不懂,所以拜托了老师看看,额,他们习惯有点…不太好,对不起,你不要介意啊”孔令雪抱歉又害羞的说着。孔令雪要拜托建筑系老教授魏老时,魏老正和数学系的张老杀得正酣,桌子被围得没法挤进去,孔令雪忙着回家做饭,只好写了纸条把作业留在了魏老的袋子里。孔令雪拿回作业的时候已经被两个老人各具风格的修改(其实简直是草稿)占满了。 除了对作业进行修改批注,张老比较脱线,一副挖墙脚的姿态在页首空白写道:小同学志愿填错了不要紧,张老头帮你转系!其实这是张老身为数学系却没赢建筑系魏老棋的报复。而魏老相对严肃在好不容易护住了的、没有被张老染指的图纸旁边批注:很有想法,夯实基础,保持努力。然后署名,并加了括号和一行小字撇清:作业都是张老头画乱的。 魏老治学严谨,又不乏诙谐,是现任建筑系主任的导师。建筑系的课堂里时常引用他的传奇故事,而张老,奇葩和蔼的老头,学校里关于他自黑数学系却又奉献一生的小段子广为流传就不用说了。看到这样的鼓励哪里会纠结什么的作业被画乱,这都是殿堂级人物的指导好嘛! 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认为,当尊重需要得到满足,能使人对自己充满信心,对社会满热情,感受到自己活着的用处和价值。 赞赏,是只要一点点就会让人发生奇妙改变的东西。 这一份起初算是想要拉近与孔令雪距离的作业,付出的思考和努力得到具有专业水准的认可,对于还是成绩中游的林羽无疑是一种莫大的鼓励。 “太好了,是我要感谢你的,太谢谢了!”林羽毫不掩饰的满足和激动让孔令雪放下心来。“那个,请问,你是怎么做到的,真是太麻烦你了” “这个……总之,你不怪我就好了,可能还要让你重写一次作业了。” “怎么会,怎么会……” 春风一样的温暖,吹进林羽的心间,说不清是欣喜受到鼓励,还是感谢孔令雪的善举,林羽看着孔令雪时觉得她身上仿佛散发着和煦的柔光,让人忍不住想亲近。 第27章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是怎样的情愫呢,唯一的连接点,一周一次的日语选修课。作为邓晓星安排的不至于使课堂气氛太沉闷的托儿之一的孔令雪,时不时的要发声回应。林羽听见孔令雪的声音更觉得心弦微颤,每次被她的声音提醒,又忍不住从后排多注视她几眼,窥看无相厌,唯有单恋人。 林羽宿舍里散碎着各种材料。舍友们都蹲到床上围观给林羽腾出地盘。 “太拼了吧,林羽,赶方案都没你这么拼的。” “一场风花雪月的事就要变腥风血雨咯” 手指被美工刀深划了好几道,有些指节处贴了创可贴就不好活动,另外被木板的毛边划出的小伤口林羽也没有办法照管到了。 “林子,一定要在圆形天窗上嵌六角的雪花么,太考人了”宿舍里的学霸任骏铭看着几天来林羽的不断调适,重做,终于想要劝他换一个方案。 “不换,换了就不在直角上了,而且屋顶几个窟窿还不对称,不好看不好看。” 最终,林羽将模型和图纸,装在了盒子里,准备送给孔令雪。 情书呢?情书?!没有情书。 紧张和不安,面对未知,人的本能。 日语选修课,孔令雪都是等着邓晓星最后走。林羽已经纠结了今晚的4节选修课,模拟了无数要出现的状况,但是越想越糟,一面盼望着早点结束课程,一面又希望那一刻慢点来临。现在林羽在教室门口抱着盒子,心跳得厉害,不停的用鞋尖来回蹭地面,细汗已经在发际间布满,尤其是几个在旁边名曰助威,实是看好戏的舍友不停的打趣林羽,状况似乎更糟了… “咦,你们还不走哇”邓晓星刚出教室门,就看见几个男生在旁边推推搡搡的。 “快点!”果然不是助威是起哄啊。 林羽捧着盒子,走到孔令雪跟前,其实也就四五步的距离,林羽每一步都走得很稳,脚跟落地脚掌落地脚尖后蹬,迈出一步,再来一次,脚跟落地脚掌落地脚尖后蹬,四五步的距离,林羽很刻意的要耍起帅来,稳重一点,可靠一点,不要紧张,深呼吸,出门的时候是洗了澡刮了小青荏抹了啫喱的,我很帅对我超帅我会迷倒孔令雪,对!就是这样子:“那个…上次谢谢你啦”话一出口一切的心理暗示都白瞎了,声线不稳,语气紧张,林羽心中一面暗急一面暗恼自己。 “不用谢的,没事的”孔令雪的声音依然轻轻柔柔的,林羽听着,更加紧张了,头顶都麻酥酥的了。 “这个…就是…送给你,就是……就是答谢礼物”林羽说着,展直了手臂给孔令雪递过去,只是此时林羽手心满满是汗,都不敢用掌心贴近盒子,生怕留下汗渍什么的。 “不只是答谢礼物喔!”起哄的舍友喊得很整齐,倒确是实话。 孔令雪的手抓着包包的带子,林羽托着盒子的两底边,两个人倒是超有默契都低着头,还好走廊晚上的灯不是特别亮,要不然两个人绛红的脸色就要暴露无疑了。 邓晓星见状,倒是打破尴尬“你,建筑系的吧?” “嗯,03建3班,林羽。”这时候的插话,稍微让林羽缓了口气,才发现衬衫早已紧紧的和后背黏合了。 “接下啦,你可以走啦。”因为林羽抬着盒子的姿势,邓晓星轻松的就把盒子抢了过来,力道还有点大一时没收住差点撞到邓晓星下巴,邓晓星抢过盒子的瞬间,林羽都感觉自己的心被提到嗓子眼了,心也被抢过去了。当然,发现拿走盒子的是邓晓星的时候,这种感觉就瞬间没有了。原本邓晓星本是打算两三语就把林羽打发了的。 “噢——”林羽点了点头,准备转身。 “啧”宿舍老大一咂嘴,“噢什么噢”老大走了过去,接过盒子,递给孔令雪说:“同学,你得打开盒子,我们才能继续。”说完便朝林羽使眼色。 孔令雪犹豫又紧张着,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抓着肩带的手更用力了。 “啊呀,别害臊了,我押一根火腿肠,是模型。孔令雪,你不要跟我说你不知道建筑系的男生送一个女生模型你不知道什么意思喔!”邓晓星在一旁也加入了起哄行列。 说话间,递盒子的人已经变成了林羽,听得邓晓星的话,急忙苍白的辩白:“我,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做了模型,想让孔令雪看一下,如果……如果她觉得好,能收下就最好了。”这时候,林羽脊背的热汗头顶的细汗已经渐渐冷却,林羽开始担忧孔令雪是否接受。 林羽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的看着孔令雪,她慢慢松开了抓住肩带的双手,伸了出来,取开了盖子。 一瞬间,林羽觉得,自己原先被盒子密封压抑的心,被孔令雪释放了。嘴角开始上扬,眼睛里出现了笑意。 林羽轻快的说着“等等我”另一边,舍友们也挪到了各自的位置。 林羽放好模型,其实这是有小玄机的,在宿舍里林羽调整了无数次。底板直角与地砖缝线的直角重合,模型的打光,让天窗透出的光照到墙壁的直角…… “啪嗒!”整条走廊的灯被关的一瞬间,舍友用打开手电筒模拟追光灯,林羽身后跟着4道橙黄色的光束,而孔令雪的身后是一道白色光束。 林羽选好角度站好,打开自己的电筒,也是同时,身后的4道追光灯关闭。 电筒照到模型上,天窗透出光,照在呈直角的墙壁上变成心型,天窗上嵌着的雪花图案变成影子,此刻嵌在了心型里。 光组成的心型图,雪花图案的影子嵌在其中。孔令雪拥有许多和她名字相关的礼物,刻着她的字『璘睿』或是姓名的印章:寿山青田,和田鸡血……孔令雪会惊叹感谢赠送者心意和功力,但这一次,光和影的镶嵌,不是名石宝玉,却带给她直达心灵的震撼感动。 眼眶里积着泪水,羞涩和不愿承认让她在低下头的时候用力眨眼,想要挤掉泪水,但前后两道光的正逆之间,让林羽看得无比真切。 林羽身后的四道光再次打开,因为被光刺激的原因,孔令雪再次抬起头来,林羽收回了电筒,不过紧张得忘记关了。 林羽走到孔令雪跟前,模拟追光灯的效果很好,此时只有逆光走来的林羽的脚步声。 “我——想请你收下,你愿意吗?” 所有人都包含期待的屏气静息,莫名的,一种神性便产生了。 片刻的等待,短暂的思考,都像光是射线一般,无限延长。 孔令雪一向自矜自持,不安和羞怯都告诉她应该说“我能考虑一下吗?”可是这样说的话,又太不近人情了,一度有那么几秒孔令雪是要这样说的,可是嘴是张开了,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我……愿意”最后,那份感动和惊喜还有感激占了上风。 第28章 校园恋爱,大致便是如此。 孔令雪做事认真,无论是专业还是副业。林羽和她在一起,也逐渐成为学霸。专业不同,排课也不同,两人的接头地点是自习室。笔筒里插着的便签,留下我在哪里什么时间,方便对方寻找。 “来啦?”写完一页笔记,翻页时孔令雪终算是发现了候在一旁的林羽。 日语选修课上,孔令雪一路装托到底。恋爱的显著标志之一,就是上课坐在一起,林羽上选修课也能不时配合邓晓星。情况日渐好转,停课无虞,邓晓星便邀请了日语外教。喜欢古典文化的一个日本老头。邓晓星事先问好了外教可能要互动的问题,再把问题派给托们。而孔令雪分到的是相对不易的“我最喜欢的一本日语书——《源氏物语》”。现在孔令雪重温一下,做些笔记,要是被问细节问题也不至于答不出来。 “都来了一会儿呢”林羽找到孔令雪,便坐了下来,发现孔令雪没有反应,又把凳子轻轻拖得靠近了孔令雪,这家伙,还是没有发现,索性就拿起了上卷随意翻看起来,虽然没看过原著,林羽还是看过一点点影视作品。 “快啦,再等一下下就好。” “令雪最喜欢谁啊,书里的人。” “未摘花” “诶?!”林羽有些吃惊,声响有些大了,两人都紧张害羞的四处看看,幸好在亚洲文学区书架间的桌椅处都在没有其他人。 “真是的。”孔令雪小声地嗔着林羽。 “我很吃惊嘛,我还以为令雪要喜欢像紫姬,明石姬那样的女子呢。” “嗯,确实。她们都很优秀,无论哪一方面都要比未摘花优秀。坦白面丑的未摘花,木讷又缺少好的品味,仅仅靠着传说的琴音还有一袭头发能和源氏结缘,容易满足,坚贞等待,入住二条院,对于其本人来说,也是无法想象的待遇了吧……” 林羽侧头趴在了桌子上,看着整理思路认真回答的孔令雪,听着因为在图书馆而压低声音而更加温和的语气,思绪渐渐不在倾听上,看着那张娇嫩的唇瓣,翕张轻启之间,灵动无比, 林羽看着听着想着,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好想知道那唇的味道。 “……紫姬面对源氏也不可能坦白,她想要的恰恰是源氏不能给的,像未摘花那样不做多求,安心在二条院度过一生,不用不堪忍受而早逝,也不用忍受母女分别……”孔令雪转过头来看一眼林羽正对着他没有对焦精神涣散的眼神,“哼!”孔令雪合上了嘴唇,还不满的嘟着嘴。 林羽见状,也慌忙抽回了思绪。 “觉得别人说的无聊,就开始走神,只要时不时的插话一句原来如此,确实这样作为回应是吗?”孔令雪说着的时候,面对林羽,贴得更近了,呼吸和吐气时不时的拂过林羽。 林羽一面受到自己心里的念想折磨,一面因为被孔令雪不满,脑袋发胀,心都要迸出来了,隐藏在桌子下放在自己腿上的手开始搓来搓去,蠢蠢欲动。 “才没有……”林羽说着,一只手揽过了孔令雪的肩,将她拉入怀中,另一只手托住她的后脑,林羽原本带着的一些犹豫却因孔令雪一时慌张无措本能后退变得坚定无比。 林羽吻上了她的唇。害怕被孔令雪惊慌出声而被发现,他迅速的攻城略地,并将她圈得更紧。向来规规矩矩的孔令雪其实此刻完全怔住,脑子不会转身体不会动,只是心跳得厉害,倒和林羽不相上下。等到孔令雪回过神时,对方正牵着她的舌来回拨弄。 这里可是公共区域!第一次亲密接触的异样感或是羞耻,还有担忧被发现的恐惧,孔令雪开始挣扎,但这时林羽已经不会管那么多,除了更加想要钳制住对方;只是…交缠之间,伴随着所有负面情绪一起产生的,是无法控制的想要更多想要沉沦的念头,犹犹豫豫争论不休直到节节退败。温顺的接纳,轻如点水的回应。气息相交,紧紧相拥,旁若无人又偷偷摸摸。 这是第一次的恋爱,第一次的热吻…… 初恋为何那样难忘?答案都不会一样。 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 林羽最后一次听到有关孔令雪的消息,是他的实习期结束,开始作为合同工在清河建设工作的伊始。亦是J校的师弟过来日本实习的时候。 师弟是学生会的,虽然做事还有些毛躁,但做人却很不错。有时会看着林羽欲言又止,林羽问有事吗?师弟又会答,没事。 “师哥,你和孔学姐……” “大四下学期,就分手了,说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师弟喝干了啤酒,决定回住处了。 林羽是有些些醉意,但说起孔令雪,师弟又一副话到嘴边努力咽下的样子,他忽然就清醒了。格外的清醒。 “再来一杯,我请客。” 男人要想开口,果然还得靠喝酒。 “师哥,你不知道,我在学校的时候,都把你想成个负心汗啦。骗人家学姐一起学习,利用学姐身上的资源……完了就抛弃人家。” “怎么说?” “你知道孔教授吧?历史系的老人了,学姐的爷爷” “知道” “那你知道她父母么?” 林羽认真想了想,似乎鲜少听孔令雪提起过,他只以为孔令雪的父母可能离得比较远,或者不在国内。 “学姐的爸爸,下乡插队的时候认识学姐的母亲。到高考恢复的时候,两人相约大学毕业结婚,可是她妈似乎书越念心越大了,后来公派出国,就没回来了。学姐的爸爸插队的时候本就落下了疾,又逢家庭变故,没个几年就去世了。所以学姐是老教授带大的。” 林羽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想起孔令雪知道自己要去日本时候的回应,好长时间都觉得孔令雪太过无情。然而有情何似无情?幼年的经历早就提示她:出去了就不回来了。她不过是害怕被抛弃,在被抛弃之前先抛弃林羽,这样,好歹多少能护住某些无所谓的自尊骄傲以及…再经不住被伤害的心。而林羽却因此怀怨,绝口不提她,林羽觉得胸口闷极,扯了扯领带。 此时师弟早已是打开的话闸,停不下来了。“我知道这些,绝对都是真的,都是在学姐爷爷的葬礼上听到的。” “她爷爷…走了?”老教授是孔令雪会时不时提起的人,林羽是知道的。 “嗯,新学期刚开始走的。本来学姐是不打算弄追悼会的,但学校架不住总接到各种慰问电话,还是开了,因为没有其他亲人,老教授能出力的朋友多半也是老人了,就叫各院系学生会抽几个代表去帮忙接待。据说学姐在医院哭晕了,不过在灵堂没哭,就是精神不好,坐在一边话都不说一句。可还是有些不是人的家伙,这种时候跑来打听老教授的藏书字画什么的,学姐开始没理,后面大概扛不住了,不知哪捡来的板砖,黑布包着,放在一旁的茶几上,要是有人再问,抄起板砖就拍人脑袋,没个轻重,唔,拍得好,欺负遗孤,活该……” 林羽听的两侧颞骨发胀,开始感受到了心肌被一丝丝的扯开,疼她怜她,想她念她,恼自己恨自己,这种时候,竟让她一人面对,自己曾经出现过在她生命的时光,不过是加重她的凄凉。 “诶,这些都不算什么啦,更欺负人的还在后头。老教授的讣告,是全校性的。大四时候和学姐一起竞争保研名额的人开始闹到学校说开后门,要是不公大四公示的时候就说不公了,干嘛等到人家都念着研一,才遭变故的时候说呢。明摆着就是欺负人呐。”师弟喝干了最后一口酒,狠狠地砸在桌上。 林羽强撑不了,终是杵着额头,由着眼泪落下。 思念加重情深,心疼是因懊悔,离别后的情愁是攫取了阴暗处*养料疯长的荆棘,任由深情折磨,只祈愿更痛以消减负愧。 第29章 对话完毕,从副社长办公室里走出来的林羽很快便感受到村田常务异样的眼光。他冷冷地望了望林羽,连叹气都觉得费力似的,直接转过头去无视。 他让他失望了。这次的转正名额,村田不知费了多大的力气和口舌,才说服了专务同意。更别说下面从系长开始层层力荐以自己的职业生涯做出担保。相处久了,即使是日本人也为林羽的努力付出而感动,信赖并且愿意将工作交给他,希望能跟他做长久的职业伙伴。 日本人明面上不说,实则多少都有些排挤中国人。小地方使些绊子啦,用些双关语暗讽啦……林羽走到这步有多么不易,不只是他自己,身边的日本同事也是一路看过来,渐渐转变思想接受了他。 然而林羽的选择实在是让人惊掉下巴。可是对他自己而言,自从听师弟说起令雪的事情,自己的心就早已飘回国去了。心已经回去,身体更不可能留下。 “哎,你这回国申请一打,恐怕是连清河在国内的分公司都进不去了。只在A市有一个不成气的小办事处,打着清河的招牌,做些廉价的最低层的制图审图工作。名义上是部长,实则……要是一直留在清河的话,恐怕将来很难翻身了呀。”系长深尾本着一颗爱才之心,还是忍不住对林羽进行了一番教育。林羽的转正留日申请是当年他自己亲笔提交的,虽然手续繁杂历时冗长,经过几位领导的努力,终于还是办下来了。可这时,林羽却改了主意,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当然这时,做为一个以后不再会有瓜葛的外国同事,也不会再有人对他的抉择产生过多兴趣。 回国的日程十分匆忙,几乎是说走就走。办事处在A市,离J市很远。可即使再远,也比在日本要近得多。几年没回国,动车和高铁都建了起来,速度直逼新干线,无论令雪留在J市也好,去到远方也好,他总能找到她的!林羽的脑海中,无时无刻不在回放着自己要来日本时,令雪那耐人寻味的回答。还有从相遇,相识,到轰动一时的告白,再到相处时的点点滴滴,脑海中的胶片就这么自动地放映着,没有休场的时刻。 然而林羽当初也许想得太过天真了。刚回国去办事处报完到,就接手了一堆烂摊子。丁宁知道自己要走,后期很多工作能拖则拖留给了下任。前几个月几乎天天加班。休息时间电话些老同学朋友一一询问令雪的下落,无果。 还在日本研修的师弟曾经对他说:“学姐似乎是清晨走的,把留了多年的长发也剪了,职工院也搬空了,钥匙和退学申请被一起放在门卫处。再后来,就没听到过消息了。哎,师哥竟然也不知道啊!” 看来令雪是铁了心想要离开,躲到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重新开始。她是这样固执和要强,如此的决绝!林羽不得不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也许此生,再也无缘见到她了。 回国已有段日子,来得匆忙,加上刚回来就遇上以月为单位的连续加班。林羽回国没带几件衣服,好不容易坚持到了有双休的日子,不得不去采购些正装和其他生活用品。 周末的世纪广场很有人气,除了周边的几大购物中心之外,广场里有练太极的老人,有跟着父母前来玩旱冰的孩子们,有拿着画板写生的学生们……在难得的蓝天映照下,显得欣欣向荣,一派生机。这是林羽回国后,第一次好好的观察自己的国家。虽然以前没来过A市,不过看着高楼林立,现代建筑的改进和变化,林羽一边感受着祖国前进的喜悦,一边告诉自己回国发展是正确的选择。 林羽不由得盯着拿画板的学生望得出神,因为职业的关系,他总会对站在画板前的人多看几眼。事实上,带着画板的人,也确实很是扎眼。绕过几个画画的学生,林羽继续往前走。只听“叭嗒”一声,身后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了。他转过头去,看到一只发夹分成两瓣掉在地上,其中一半正好弹到自己脚边。 林羽低下头捡起一瓣来,张望着寻找失主。果然不远处有个正在用手指梳理长发的女人,从口袋里拿出一只备用皮筋将头发笼了笼,随意扎到脑后。她俯下身子捡起地上掉落的一瓣发夹,又转转头在附近找另一瓣看掉在了哪儿。林羽紧紧捏着手中的那瓣发夹朝前继续走去,只见扎着马尾的她露出雪白的皮肤,有着高挑匀称的身材,林羽看到她侧脸的轮廓,高高的鼻梁,微微翘起的下巴……一切都是那么熟悉。难道! 林羽心中的涟漪越来越大,绕过几个绘画的学生,在快要靠近她时停下了脚步。她在附近的地上望了望,没能找到发夹,便捧起着素描本,又走到离画板远一些的地方,远远观察着学生们的动态。大概是害怕靠太近会干扰学生的发挥,为了不让他们紧张吧。 靠近,齐排,走过。 原本看不清的容貌越来越清晰,原本清晰的感觉却越来越模糊,疑惑卡在心口,心中却乱成了一锅浆糊。他终于看到她的眼睛,她眼神中所流露出的那种看似不可一世的高傲,实则却是保护自己的伪装。这样的神态,这样的眼神,难道还会有第二个人吗! “令雪——?!”一声急促又有些迟疑的喊声从林羽的口中发出。 那女人先是一怔,抬起头来,左右看看,又转身看看, 紧张,惊喜,快步疾行。 “谁?”不知怎的,孔令雪的声音竟有些颤抖。 林羽情不自禁,从身后将她圈起,她的手因剧烈晃动,在本子上留了一大笔。 “令雪……令雪,是你,真的是你,原来真的是你!”他将头埋在孔令雪的颈窝里,嘴里忘记了要说什么,不断地重复着,是你,是你。 孔令雪似乎明白了,低着头,不作声。 林羽却仍在打了鸡血的状态,手不自觉的越圈越紧,整个人都在颤抖。 孔令雪蹙了一下眉,吸了一口气后道:“放手”,不过还是没能竭力压制住语气里的颤抖。 林羽却像没听见一样,又加紧了力道,头还蹭了蹭孔令雪的脖子,呢呢喃喃的说:“是我啊,我是林羽,林羽啊…” 孔令雪开伸手去扳开林羽圈在腰上的手,身子不断挣脱,甚至都已经开始弓着背脊了,蹙眉皱鼻,为舒缓紧张而咬着嘴唇但林羽却像长在了孔令雪后背一样。 事后,林羽无数次反省这种举动的时候,都深感羞耻。简直就是无脑。 周围侧目的人开始多了,孔令雪带着些哭腔和生气的口吻终于让林羽反应过来自己有多鲁莽多*,还有,孔令雪的那几声“放开我”简直像冰锥子一样,从林羽头顶一直刺到心底。 松了手,孔令雪却是一副懒得理你的样子,整理衣服,理好头发,捡起素描本和笔,一副准备离开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不对,准确说,是完全忽视林羽的存在。被当作空气的林羽先是木头一样目不转睛的看着孔令雪的一系列动作,直到孔令雪准备迈出步子,林羽才回过神来。 “令雪,7年没见了,再见到,真好!我们去吃个饭还是喝杯茶或者咖啡,如何?”有时候给出多选题比较不容易让人拒绝。 孔令雪抬起头来,叹了口气,不过眼睛却微眯了一下,指了指就近一旁的咖啡店“猫的之城”道:“好吧。” “好!”林羽开心的笑了,如果不是因为快三十岁了,他一定要高兴得跳得老高。 入座后,林羽这才想起应该打量一下孔令雪,耳钉,没有项链,而且,也没有戒指!没有尾戒没有订婚戒没有婚戒,还没有大扳指!躲在桌子下握拳庆祝,其实脸上的表情:嘴角一直像眼睛的方向上扬扯都扯不下来早就暴露林羽的小心思了。 “喝点什么好呢…令雪…想喝什么。”林羽的声音像花海里迎着煦风飘扬的丝带。 “我随意。”说罢,孔令雪却忽然站起来。 林羽几乎是跳起来,还撞了一下桌子,“令雪,什么事?” 眼睛不眨,眼神不躲,抬着头,直视林羽“洗手间。” “噢,噢”林羽忽然脸一热,低下了头,“不好意思,我等你”嘴里念叨着抱歉,摸着沙发坐了下去。 3分钟,5分钟,15分钟……茶都上来了,再等到茶都凉了的话,林羽今天的表现就是傻逼他妈给傻逼开门了。 稍稍一问门口的应侍,林羽刚才因为不自觉紧绷着微笑都开始发僵的肌肉彻底的松弛了。颓然的回到座位,给自己添了杯茶,抿一口,又端回桌上。 孔令雪,我有这么让你厌恶是不是? 脸越来越僵,茶越来越冷。 终于林羽放弃了坐得笔挺的姿势,靠在靠枕上,腿也伸直,不雅是不雅,却意外舒适啊。 结账,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