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偏院 1.偏院 青竹院是沐府里最偏僻的一个小院，在东南角，正是春意盎然的季节，此时其他姑娘的院子里，都是姹紫嫣红一片，沐云薇的青竹园，却只有几株清冷的竹子。一如豆蔻年华的她却是一心的清心寡欲，心如止水。 在这个皇亲贵胄遍地侯门大府如云的大周京城，沐府不过是一个豪不起眼的府邸，说不起眼，是因为沐府的主人沐明轩只是一个六品官阶的进士。 本来沐明轩只是大周境内一个小地方宁城的一户普通人家子弟，沐明轩的父亲沐寒萧只是一个秀才，在当地做一个教书先生，作为秀才的儿子的沐明轩，当然把考取功名光宗耀祖作为了人生的追求，也幸好，沐明轩读书有悟性，开慧早，八岁入学，十二岁考童生，次年岁试通过，十五岁又过了科试。后来又一路顺利的通过了乡试，会试，到京城来参加皇上亲自出题的殿试，考上了前三甲中第二甲第一名的进士，被京城的大学士朱泸看中做了朱泸朱大学士家的女婿。 沐明轩在岳父大人的提点下在工部任职。官至六品，在这皇亲贵胄遍地的京城，沐明轩这个六品的小官无足挂齿，但是沐家祖上富庶，家产店铺颇丰，这沐府也盖得气势不凡。而且因为有朱泸这个岳父，知情者也不敢太小瞧了沐明轩。 沐云薇是沐明轩的嫡长女，可惜八岁的时候出天花，成了麻子，毁了容，一个女子，容貌被毁，这一生也就毁了。 沐府富庶，也不在意一辈子养着这样的一个女儿，但是对于爱面子讲脸面的沐府人来说，沐云薇的存在，还是他们不容忽视的一个尴尬存在。 沐明轩的夫人朱凤瑛，生得花容月貌，当初看上了没有根基不是旺族在京城无所依傍的沐明轩，就是因为他眉目俊朗面色如玉。 除了沐云薇，沐明轩夫妇俩还有另外三个女儿，分别是十三岁的二小姐沐云妍、十二岁的三小姐沐云雪、九岁的四小姐沐云珊和一个七岁的儿子五少爷沐若傅，个个生得粉妆玉琢如花似玉。 是以沐府但凡有客人来访，或者沐府有重要活动，有名门望族邀请赴宴之类的机会，沐云薇都不便露面，以辱没了沐府的形象。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爱美厌敝，人之常情，所以作为沐府的大小姐沐云薇，因为容貌被毁，而让爹不疼娘不爱，弟弟妹妹们也不喜欢和她相处，沐云薇从染上了天花那天开始，就被家里人集体嫌弃了。也在心理上被他们抛弃了。 小小年纪的沐云薇在一次次的碰壁以后，就不再奢望在这个家里能够得到父亲母亲的宠爱和弟弟妹妹的亲密无间的接触。 沐云薇患天花之前，是住在怡心院里，那里离朱夫人的雅兴堂，和专门接待客人的明正堂很近。 住在怡心院，难免会常常碰到来拜访的客人，这样，不仅沐云薇自己尴尬，客人也会被吓得一跳，也辱没了沐府的名声。 沐云薇便被搬到了沐府最偏僻冷清的青竹园去居住。那里是沐府最偏僻的角落，一般人都不会到那边去，更何况自从沐云薇住到那里以后，府里很少有人到那里，所以那里长年累月都不会碰到一个人。 沐明轩靠读书和一次次一级一级的应考，才从偏僻的宁城来一步一步到了这个繁华的京城，从一个籍籍无名之辈到京城大学士的女婿，读书改变了他的命运轨迹，所以他推崇读书，家里专门请了一个私塾先生教授子女，个个到了六七岁就开始识文断字。 不仅如此，沐明轩还让儿女们懂得琴棋书画，歌词诗赋。 沐家门第低，但是儿女除了大女儿容貌被毁，其他的个个明媚艳丽，在姿色上占着得天独厚的条件，以后要有一门好亲事，如果能在才学气质上更胜一筹，攀上高门大户也有可能，所以沐明轩和朱凤瑛舍得在栽培儿女方面花费时间和钱财，不惜重金聘请明师指点他们。不论是诗书才学琴棋书画还是礼仪。 沐云薇虽然也有父母和弟弟妹妹，但是她就像一个孤儿一样孤单寂寞，她也没有什么要好的朋友，那么多的时间，就只能好好学习来打发光阴。 所以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沐云薇在众多姐妹中，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女红都是学得最好的。 朱夫人有意无意的提醒她道:“云薇，你学这些，也不过是打发光阴而已，不必要太用心，学这些东西那么辛苦，还不如放开性子好好玩玩。” 言下之意，就是她一个毁了容貌，没有前途的姑娘，学这些也没有用处，学得再好，也不可能找到一个好姻缘，还不如轻松的享受生活，放松自己随心所欲的玩乐。 想到这些，沐云薇轻轻地叹息一声，除了容貌，她样样都比其他姐妹强，但是又能怎么样呢？父母也不会因此高看她一眼。她的命运也丝毫没有一点改变的可能。 看看一旁刚才刘妈妈送来的三套衣服，这是准备她明天及笄礼的时候穿的衣服。沐云薇又轻叹了一声。 明天及笄礼以后，她就十五岁了，一般的女孩子，这一天是意义非同的一天，及笄礼以后，就有媒人上门提亲，可是她…… 从父母有意无意的闲谈中，她明白，她这样的女孩是不可能有好人家的好儿郎求娶的，她只能一辈子孤独终老在这个冷冷清清的小院里，所以及笄礼对于她来说，反而是一个莫大的讽刺，从前，她还可以自己骗自己说年纪还小，不到考虑亲事的时候，她还可以自由自在的过自己的日子，但是及笄礼以后，没有人求娶，她就是一个尴尬的存在，就是一个笑话。 尽管她早做好了孤独一生的准备，但是在别人看来，她还是可怜的，是被动选择的这样一条孤独之路，她都可以想象人们看她时那种怜悯的眼光。 比沐云薇小一岁的丫鬟青荷小心翼翼的道:“大小姐，你要不要试试这两套衣服？看看这衣服是不是合身？” 刚才刘妈妈来的时候，嘱咐了沐云薇明天及笄礼上需要注意的礼节。 本来这些话，应该是作为母亲的朱夫人给女儿细说的，毕竟这是一件大事，一个女孩子的成年礼，但是她这个女儿在母亲眼里已经可有可无，她根本就不关心女儿的这件大事。也不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所以只是让身边的管事婆子刘妈妈代她来做这些事情。 以前她这个母亲还在人前装装样子，勉强维持着一个母亲对女儿的最基本的关心和责任，但是一年前自从祖母去世以后，她连装装样子都懒得装了。 在这个世上，祖母是唯一最疼爱沐云薇的人，让她知道在这个寒凉的世上还有温暖和亲情这样的一种东西的存在。 可是一年前，祖母病逝了，沐云薇便就成了一个父母健在的孤儿。 沐云薇摇摇头，“就我这样的人，不管穿什么样的衣服，都没有意义，没什么合适不合适的。” “大小姐，你平常不在意也就罢了，明天可是你的及笄礼，是一个女孩子这一生最重要最隆重的时刻，你得试试看。如果不合身，现在改还来得及。” 青梅也道:“对啊！大小姐，如果你不试，明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的衣服不合适，别人该说你故意的了。夫人和老爷又得怪你故意丢他们的脸面了。” 是啊！如果她出丑，就是她的错，每次都是这样，不管她怎么做，她都是错的。既然这样，她也无所谓对错了。反正她的存在，就是给沐府丢脸面。怎么做都是给沐府丢脸，她索性什么都不做。 沐云薇冷笑着道:“及笄礼对于其他女孩子来说可能是一件大事，但是对于我来说，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和昨日或者今日没什么区别。” 三天前上学的时候，沐云薇就听三妹沐云雪说，沐云薇的及笄礼，不请外人参加，只是家里人简单的举行一个仪式。 一般女孩的及笄礼，都要请亲戚朋友来参加，有些人家为了显示隆重，还特意请当地有名旺的长辈来参加主持。所以都办得热热闹闹的，就是要昭告天下所有人，自己家女儿初长成，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有意联姻的人可以聘请媒人上门提亲，但是沐明轩和朱凤瑛却不想让外人来参加，这个女儿，就是他们沐府的一个污点，他们对外遮掩都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请亲戚朋友来观礼这个女儿的及笄礼，他们更不愿意让外人看见他们这个女儿丑陋的面容。女儿的丑陋，是他们的耻辱。 沐云薇知道父母的心思，她自己也不愿意顶着这样的一张脸让别人指指点点。 所以她的及笄礼越是简单参加的人越少要好。她甚至都巴不得连一个简单的仪式都不需要呢！ 2.及笄 2.及笄 次日一早，青荷给沐云薇疏头，沐云薇的头发又黑又密。 青荷心里感慨，大小姐的头发又黑又亮，比二小姐三小姐和四小姐她们的都好，而且她的身材高挑窈窕，身上的肌肤白皙细腻，光洁如玉，只可惜了一张脸，如果不是那场病，不是这一脸的麻子，大小姐才是沐府里最出挑的姐儿。 青荷和青梅都年幼沐云薇一岁，是沐云薇八岁生了那场大病以后买进沐府来伺候她的。 以前，青荷也曾经在给大小姐梳头发的时候情不自禁的赞叹她的头发生得好，或者帮大小姐穿衣服的时候不由的夸赞大小姐的肌肤胜雪，身段窈窕，却引得大小姐勃然大怒，大发脾气，从那以后，青荷和青梅都不敢轻易在大小姐面前提起能够引起关于相貌之类的敏感话题。 比如说穿衣服，不能说漂亮，美丽之类的话，只能说合适不合适，首饰也是如此，不过，大小姐从来不喜欢那些发簪和首饰之类的东西，衣服也素净。 她说，穿戴得越是华丽，更显得她面容的狰狞。 甚至，大小姐常常喜欢一身男装打扮。 沐云薇说，要是她生的是个男儿身就好了，男子生得再丑，也不见得就毁了一辈子，一生都见不得光。 梳了头，青梅小心翼翼的拿出化妆匣子。 青梅和青荷对视一眼，不敢说话。 沐云薇从来不化妆，这个化妆匣子是夫人送的，夫人说，女孩子家那能不化妆的，但是沐云薇化了一次，看着镜子里那个被厚厚的脂粉覆盖，更显得狰狞的脸，她扬手就把化妆匣子扫到了地上，从那以后，沐云薇就再没有碰过这个化妆匣子。 青梅把这个化妆匣子收起来，但是今天是大小姐及笄礼的日子，她……是不是应该涂抹点脂粉打扮一下呢？ 沐云薇眼见两个丫鬟小心为难的样子，想起八岁那年她的脸毁了以后，一下子变得脾气暴躁，喜怒无常，再加上她因为毁了容，失去了父母的疼爱，下人们都不再待见她，也只有青荷和青梅两个丫鬟的眼里还有沐云薇这个大小姐，把她当大小姐看待，后来时间长了，沐云薇渐渐的已经习惯了容貌被毁的事实，所以她对于自己的容貌，不再像刚刚被毁的那段时间那样痛彻心扉，生不如死，脾气暴戾，但是青荷和青梅还是从此对于一些能够引起容貌的敏感话题还是尽量小心避开。 这些年，也难为她们俩了，也只有这两个丫鬟在意她的感受。 沐云薇缓声道:“我不需要这些东西，你们俩收起来留着自己用吧！” 青荷想劝说两句，青梅对她摇摇头。青梅把化妆匣子收起来。 接下来是穿衣服，青梅帮着沐云薇把那条淡绿色的襦裙穿了起来，衣服大了一些，把沐云薇原本玲珑的身体遮掩了起来。 “大小姐，奴婢昨日就说先试试看是不是合身，你看，大了一些。现在改已经来不及了。” 沐云薇淡淡的道:“没什么，合不合身，没什么分别的。” 她已经不在乎衣服的美丑，也就不在乎衣服的大小合适。 但是青梅还是把针线拿出来执意要给沐云薇改一下。 吉时到了，刘妈妈来叫沐云薇到后院的祠堂那边去。说夫人和老爷还有一众姐妹都到了。 沐云薇带着青荷和青梅随刘妈妈到了祠堂，沐明轩和朱夫人还有一众弟弟妹妹都已经在那里等候。另外还有大舅母白氏和朱府的三个女儿也在。朱文萱是大舅母的女儿，朱文妙是二舅母的女儿，还有一个朱文春，是大舅父的小妾所出。还有一个朱文涛和朱文昌分别是大舅母和二舅母的儿子。他们今日没来。 见沐云薇姗姗来迟，朱夫人脸色阴沉，她没有发作，只是因为隐忍而脸憋得有些扭曲。 沐明轩这个父亲，沐云薇已经快要有一年的时间没有见过了，虽然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虽然他是她的父亲，但是因为平常吃饭的时候，沐云薇都是自己在青竹院开小厨房，再者沐明轩也不喜这个女儿，所以便能不见就不见，是以父女俩住在一个府里却差不多一年的时间见不到，这样的父女关系，也算是世间闻所未闻吧！ 沐云薇以为今天这样的日子，沐明轩也未必会来，没想到他还是来了。 沐明轩见到大女儿沐云薇，那一脸触目惊心的麻子，令沐明轩不由的憎恶起来，每次见到这个女儿，他就不由的心生厌恶，他蹙眉训斥，“时辰快到，这里所有人都已经到了，你还磨磨蹭蹭的，你不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吗？这么多长辈特意为了你在这里等侯着。” 朱夫人缓缓脸色，“算了，今日是云薇的重要日子，她多花一点时间打扮一下，所以耽误时间长了一点，这也是无可厚非的。” 三小姐沐云雪“噗嗤”笑了，她对表姐朱文萱低声道:“再怎么打扮还不是麻子脸，白白浪费了脂粉。” 虽然声音低，但是大家都听见了，一众姐妹都低声笑了起来。 沐明轩望向朱夫人，这就是她一直调教的好女儿，说话尖酸刻薄，对长姐不恭，他倒不是为了维护这个长女，只是作为一个女儿家的温良恭俭让礼仪呢？ 朱夫人瞪眼睛过来，众姐妹都噤了声。 朱夫人换了一副笑脸道:“云薇，今日是你及笄的日子，三月三，是一个好日子，咱们特意去给你请了你大舅母来给你主持这场及笄礼。” 沐云薇提着裙摆上前，到了大舅妈白氏面前屈膝拜道:“有劳大舅母了，刚才让大舅母等候，云薇给大舅母赔礼道歉。” 白氏上前拉起沐云薇笑着道:“薇儿别客气，都是一家人，今日你是主角，等你一下也是应当的。” “好了，吉时已到，及笄礼开始了。” 在白氏的引导下，沐云薇先给祖宗敬了香，拜了老祖宗。 然后跪拜父母，感谢父母的养育之恩。 P:亲爱的小伙伴们，开新书了，又和大家见面，看了别忘了收藏和投推荐票！ 3.薄情 3.薄情 接着一个婆子唱起了赞歌，同时，白氏给沐云薇改梳发型，把童子头改梳成成年女子的发型，插上了发簪。所以从发型上，别人就可以看出一个女孩子是幼童还是已经成年。 衣服也要换，把素色的衣服换成深色的。代表从天真烂漫的幼童到绚丽多姿的少女。 沐云薇在青荷和青梅的陪同下回去换了一件玫红色的衣裙。 之前的那套素色衣裙，青梅已经帮沐云薇改了一下，所以穿着还合身，这一套玫红色的，却很是宽大，令沐云薇显得更瘦小。 沐云雪撇撇嘴，“丑女就是丑女，穿再漂亮的衣裙也改变不了。” 沐明轩不满的看过来，沐云妍拉了拉沐云雪，小声道:“三妹，今日父亲在呢，你收敛一点。” 沐云雪伸伸舌头，偷偷的瞄了父亲一眼，见他正对她怒目而视，赶紧闭上了嘴巴。 大女儿固然长得丑，但是沐明轩还是不愿意听见别人说出来，更何况说这话的人还是自己的三女儿，这样肆无忌惮的讥讽自己的长姐，这实在是有失大家闺秀的礼仪风范。 及笄礼的最后，作为主持礼仪又是长辈的白氏送了沐云薇一套首饰作为贺礼，朱夫人也送了沐云薇一套。 尽管沐云薇行了及笄礼，但是她想以后也用不到这些首饰，但是这些东西都是钱呀！她可以偷偷的把它们换成银两。 及笄礼简简单单的走一个过场就结束。 沐云薇谢过白氏，和父母告别，就带着捧着首饰的青梅和青荷往青竹院去。 身后，沐云雪对朱夫人吵着道:“母亲，我也要一盒首饰。” 沐云珊也跟着嚷:“母亲，我也要我也要。” 朱夫人温柔的道:“好好好，给你们，你们都有，每人一份。” “我的首饰要和大姐的一样漂亮。”沐云珊道。 “我的要比大姐的漂亮，大姐就是戴再漂亮的首饰也是白白糟蹋了，我比大姐漂亮，应该戴比她漂亮的首饰。”沐云雪道。 沐云珊也跳着道:“我也是，我也比大姐漂亮，我也应该得到比大姐漂亮的首饰。” 朱夫人看看渐渐远去的沐云薇，点头道:“好好好，不仅给你们，还有你们表姐们的都有。” 朱夫人叫过刘妈妈，刘妈妈带着几个丫鬟去拿了几盒首饰过来，一一分发给三个女儿和三个侄女。 朱夫人对兴奋的小女儿道:“珊儿，你还小，这些首饰要在你及笄礼以后才能戴，我先帮你收着，等你长大以后再交给你保管。” 沐云珊撇嘴道:“我先带回去把玩几天，等玩够了再让母亲帮我收着。” 热闹被抛在身后，沐云薇带着青荷和青梅到了青竹院。 她也想像三妹四妹她们一样向母亲亲密无间的撒撒娇，耍耍赖，但是不可能，母亲对她总是客气又疏离，甚至很冷淡。特别是独处的时候，她身上透出的冷气令人不敢靠近，父亲更不要说，远远的看一眼，他的眼里满满的都是憎恶和嫌弃。 沐云薇不明白，难道在自己父母亲的眼里，脸面比她这个女儿重要吗？书上说的骨肉亲情比一切都重要，难道说的都是假的？ 今天是她的及笄礼，她以为父母亲会对她好一点，至少比往日会有一些不同，结果，她又一次失望了，她早不应该还对他们抱有什么奢望。他们还有其他三个貌美如花的女儿，他们不缺女儿，她这个女儿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多余的。 用饭的时候，朱夫人身边的宝珠来叫沐云薇。 沐府人口简单，沐明轩没有像其他人家一样纳妾，公婆长辈也已经不在人世，就沐明轩夫妻俩和他们的五个子女，所以吃饭都是一大家子在一起吃的，只有沐云薇，有一次吃饭的时候，沐云雪无理取闹和沐云薇吵了起来。 沐云雪道:“我看见你那一脸的麻子，就吃不下饭。你自己不自觉，还天天杵在这里恶心人。” 沐云薇当时气哭了，饭也没吃就跑回了自己的青竹院。 后来沐云薇向母亲提出来要自己在青竹院开小厨房。 朱夫人一口答应了下来。 沐云薇知道，说不定大家都巴不得不要让她去和他们一起吃饭，所以沐云薇才提出来，朱夫人就迫不及待的答应了，他们不想让她和他们一起吃饭，她还不乐意和他们在一起吃呢！ 现在这样，各得其乐。 也幸好，青竹院的小厨房要一点普通米菜，大厨房也不太为难他们。但是想要好一点的食材，却是不可能的。 心性淡然的沐云薇也不在意，粗茶淡饭还养身体呢！ 有时候家里来客人了，沐明轩和朱夫人也怕被客人看见沐云薇影响沐府的形象，所以大多数时候，他们也乐得沐云薇自己开小厨房。 但是今日不同，白氏和朱府的三个女儿是因为沐云薇的及笄礼才到沐府来的，开饭的时候，沐云薇不去和他们一起吃饭说不过去。所以朱夫人就要宝珠来叫沐云薇。 按礼仪来说，沐云薇应该去和大家吃饭，但是她知道，沐云雪和朱文萱他们在一起，对沐云薇准没好话。和她们在一起吃一顿饭，听她们明里暗里的嘲讽，食不知味，难以下咽，她又何必去自讨没趣呢！她宁愿让父母亲骂她没有规矩不懂礼仪她也不愿意去受这份罪。反正他们对她不满的事情多了，也不在乎再多一件，她只要自己过得随心所欲。 所以沐云薇对宝珠道:“宝珠，你去告诉夫人，我们已经用过饭，就不过去了。” 宝珠福了一福，便回去复命，经过小厨房的时候，看见青荷还在里面做菜。 已经用过饭还在做菜干嘛？ 沐云薇也不掩饰，她说已经用过饭了，这只是一个不想去和大家一起用饭的借口，沐云薇的心思，大家都心知肚明。 宝珠回去说大小姐已经用过饭，就不过来了。 朱夫人笑着道:“用过就罢了，她今天也累了，不过来就不过来吧！” 4.丫鬟 4.丫鬟 沐明轩则冷哼了一声，“她就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不懂规矩。今日可是她的及笄礼。” 心里，却是如释重负。 这个女儿，再怎么也成不了主角，尽管今日她是主角，却没有人把她当主角看待。 尽管有时候想起来，沐明轩对这个女儿会有一丝丝的怜悯，但是每次看见她的脸，心里不由自主涌出来的厌恶感还是大过对她的同情。 索性，他尽量少见这个女儿，但是时不时的，他还是交代夫人，不能亏待了她，沐府有那么多的店铺生着钱，每个儿女身边都有许多下人伺候着，这个大女儿的脸毁了，一辈子也都毁了，但是沐府还养得起她，所以在衣食上不能苛刻了她。 更重要的是，沐明轩的母亲老夫人张氏在临终之前让沐明轩答应她，要善待大女儿沐云薇。而想起父亲的死，沐明轩便懊恼不已，说起来，父亲的死和他有很大的关系，所以沐明轩对母亲一直是愧疚的，在母亲张氏临终之前的这个恳求，沐明轩答应下来，也尽力去做。以弥补自己对父母亲的一点愧疚。 而他所能够尽力的，无非就是确保大女儿衣食无忧而已。 青竹院里，沐云薇招呼青荷和青梅一起吃饭。 在别人那里，下人和主子岂能一起同席，尊卑有别，但是沐云薇却不管这些，她虽然有兄弟姐妹，有父母，却和没有差不多，他们没有给她最基本的温暖，反而时时处处都排斥和挤兑她。 只有青荷青梅两个丫鬟，还能够真正的把她当作沐府的大小姐，能够真心实意的关心她。 人是需要报团取暖的，否则在这个世上太孤单寂寞冷了。 七年前，发生了一场暴乱，宣阳帝言谨派大儿子言殷带兵镇压了暴乱，随后，又让言殷接着清肃暴乱的相关人员，青荷和青梅的父母都在那场暴乱中受到牵连，遭到了杀戮，青荷和青梅因为年幼，所以被卖为罪奴。 那时候沐云薇得了天花，所以近身伺候她的丫鬟丁香和如菊，还有刚买来不久的榴莲以及从小把沐云薇带大的郑妈妈都因为染上了天花而暴毙，沐云薇却死里逃生，挺了过来，却留下了一脸的麻子，成了一个人人厌弃的丑女。 那时候沐云薇突遭变故，脾气变得暴躁，家里重新安排照顾她的几个丫鬟都受不了她，朱夫人便去外面重新买了几个丫鬟，其中就有青荷青梅。 青荷青梅是沐云薇给她们取的名字，两个小姑娘也是家里刚刚遭了大祸死里逃生的人，所以心有惶恐，虽然被轮为奴婢，但是好歹有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所以她们也珍惜这个机会，照顾起沐云薇也尽心尽力，沐云薇渐渐的接受了她们俩。 其他的丫鬟见沐云薇毁了容，在沐府落了势，所以对待沐云薇也是敷衍塞责。 沐云薇虽然容貌毁了，脑子却没有毁掉，她当然很快就明白了自己在沐府的尴尬处境，也在这件事情中感受到了人心难测，人情冷暖，她干脆打发走了其他所有的丫鬟，只留下青荷青梅两个丫鬟，其他的留两个婆子做洒扫之类的粗活。 青荷性子活跳单纯，青梅心思细腻。 青荷善于厨艺，青梅裁剪和绣工之类的女红有一绝。 青梅青荷两个丫鬟身世可怜，沐云薇觉得自己和她们也差不多，同病相怜，所以对这两个丫鬟多也怜惜，在相处的过程中把她们当作了自己的姐妹。 所以吃饭的时候，沐云薇让她们俩和她坐在一起吃。 青梅青荷都摇头不敢。 青梅道:“这怎么行？尊卑有别，奴婢怎么能够和大小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 沐云薇苦笑道:“在这个府里，也就是只有你们俩还把我当做大小姐看待，其实我和你们的处境差不多，既然咱们都是同样苦命的人，就不要拘泥于这些卑尊贵贱的规矩了，反正我一个人吃饭也没什么意思，不如你们俩陪着我一起吃吧！” 青梅和青荷对视一眼，青荷道:“大小姐，你是打心眼里把我们当姐妹，但是我们毕竟是你的奴婢，要是被夫人或者是二小姐三小姐她们知道了，奴婢和青梅可是要受罚的。” “没关系，咱们这青竹院，十天半月也没一个人来，我不在意，也没有别人瞧见，谁会罚你们？这样，以后吃饭的时候，咱们就把院门关起来，在外人面前，你们是我的奴婢，没有外人的时候，咱们也不要那么多的规矩。” 青梅青荷还是不敢。 沐云薇生气了，“你们俩既然是我的奴婢，就得听我的吩咐，我吩咐你们俩陪着我吃饭。你们俩不想听从我的吩咐吗？” 青荷青梅只得从命。和沐云薇坐在一起吃饭。 青梅一边给沐云薇添饭一边道:“大小姐，今日是你的及笄礼，你不去和大家一起吃饭，老爷和夫人会不会怪罪你。” 沐云薇接过青荷递过来的鸡汤，喝了一小口，放下来道:“怪罪是肯定会怪罪，但是他们心里也不乐意我和他们在一起吃饭，我更不喜欢，既然这样，我又何必为了让他们不怪罪就去吃那顿我不乐意去的饭呢？” 反正怎么做他们都不高兴，那就随自己高兴好了！ 青荷道:“大小姐，及笄以后，夫人他们是不是要给你订亲找婆家了？” 青梅用脚踹了青荷一下。 青荷瞧见大小姐沉下来的脸，她敷衍着道:“大小姐，我瞧你爱喝这个鸡汤，这是我炖了很久的汤，加了枸杞和银耳，美味又补身，我再给你盛一碗。” 沐云薇默默地喝汤，心里却打定了主意，这辈子就待在沐府，待在青竹院里了。 沐云薇道:“我这样的人，连自己的亲生父母兄弟姐妹都嫌弃，一个非亲非故的人，当然也只会更加嫌弃，我又何必去自找没趣自找苦吃呢？这辈子，我都不会嫁人了。就像现在这样，我觉得还好，就是怕以后你们俩成亲以后，我连一个能够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5.姐妹 5.姐妹 青梅道:“大小姐，奴婢也不成亲，一辈子都跟着大小姐。除了大小姐，也没人把奴婢当人看待。” 青荷也急急的道:“奴婢也是，这辈子就跟着大小姐，不打算成亲了。” 沐云薇淡淡一笑，“你们俩又没有像我一样毁容，你们长得如此清秀，会有真心喜欢你们的好儿郎和你们安度一生，你们应该过上一份正常的生活，像大多数女子一样，嫁人生子，享受大多数人都能够享受的天伦之乐。我之所以不打算成亲，是因为我的脸毁了，我不可能再像一般女子一样过一份正常的生活，是不得已而为之。你们俩又何必跟着我过这样孤单冷清的日子呢！” 青梅眼圈红着道:“大小姐，奴婢家之前虽然不是显贵的门第，但是也是有田有地有房产的殷实人家，奴婢在父母亲面前也是倍受疼爱的孩子，现在父母亲惨死，奴婢被沦落为罪奴，身份低贱，若要成亲，配的人也只能是一样的身份，以后孩子也是如此，不能参加科考，世世代代，子子孙孙都是奴婢，我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生来就是奴婢，一生受苦受罪，一生没有出头之日，与其那样，奴婢还不如干脆就不要成亲，就跟着大小姐一辈子到老。” 青荷也道:“对，奴婢家之前在我们那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现在变成了这样，奴婢也不想随随便便找一个人配了，过着世代都没有出头之日的日子。所以奴婢也不想成亲。” 沐云薇神色黯然，“也难怪你们有这样的打算，你们俩跟着我，就没什么好的未来，要是你们跟着我二妹沐云妍那样的主子，凭你们的容貌和机灵劲儿，一定会找到一个身份好的良配。” “大小姐，别这样说，奴婢和青荷能够遇到大小姐这样好的主子，是奴婢和青荷的福气，奴婢宁愿意跟着大小姐，做大小姐的奴婢。” 青荷点头道:“奴婢也和青梅想的一样，这一生，就跟着大小姐了。” 次日一早，沐云薇去找教女学的的陈先生，把之前从他那里借来的书还回去，再借一本看。 自从去年祖母去世以后，家里的姐妹和表姐她们对沐云薇的嘲讽打击越来越肆无忌惮，沐云薇这些年学到的知识，无论是课本上的，还是琴棋画技，都比众姐妹远胜一筹，她干脆不再继续去上学，只向先生借书回去看，有疑问再去找先生问。 沐云薇从陈先生那里离开，走在学馆外面，迎面碰到了二妹三妹四妹。 沐云妍瞧见沐云薇手里的书，向沐云薇打招呼，“大姐，又来向陈先生借书？” 沐云薇点点头便要走。 沐云雪得意的道:“大姐，你昨天的及笄礼也太简单太寒酸了，你是没有见过别人的及笄礼是怎么样的，别的不说，去年萱表姐和妙表姐的及笄礼，可热闹了，请了许多名门望族的人来参加，她们的贺礼，都堆满了一间屋子。金银珠宝，上好的面料，各种稀奇玩意，琳琅满目，你的贺礼，就只有可怜的两盒首面首饰。人和人，区别怎么就那么大呢！母亲说了，我和二姐还有三妹的及笄礼，一定要办得和萱表姐她们一样风风光光的。” 萱表姐和妙表姐她们的及笄礼在去年前后一个月，其热闹繁华，早被沐云雪她们一遍遍的在沐云薇面前念叨过，那天沐府除了沐云薇这个不能露面的丑女，其他人都去参加了。随后沐云雪和沐云珊她们在沐云薇面前一次次炫耀那天的盛况，以至于沐云薇都能够复述其中的每一个细节。 沐云雪总是不放过任何打击沐云薇的机会，炫耀父母亲对她们姐妹三的好，以衬托父母亲对她的冷落，这是沐云雪乐此不疲的事情。 沐云薇脸上风轻云淡，“那提前恭喜你们了！” 沐云薇说着就缓步往前走去。 沐云雪没有看到沐云薇想象中被打击的伤心和颓丧，不服气的顿足道:“她的脸皮也越来越厚了。装得好像很不在乎的样子，我就不信她一点也不在乎。” 朱文萱朱文妙和朱文春从另外一边过来。 朱文妙道:“她在乎不在乎都一样了，失望的多了，就不在乎了吧！” 朱文萱接过话，“她可能是破罐子破摔，自暴自弃了，所以也就不在乎了。” 沐云妍道:“你们都不要再说了，她已经很可怜了，再怎么说她也是咱们的大姐。” 沐云雪嫌弃的道:“我才不稀罕有这样的一个大姐，长那么丑，也好意思继续活着给沐府蒙羞，让咱们大家在外面被人耻笑。” 沐云珊也道:“对啊！那次在外祖母家参加萱表姐的及笄礼，许多夫人夸咱们姐妹生得花容月貌，说沐府的女儿个个都漂亮，仪态也端庄大方，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是侯国公家的孙女侯菁瑶却说，咱们家大姐却是一个丑女，让咱们很是无地自容。” 朱文春道:“薇表妹不是生来就丑，她原来也长得很漂亮，只是八岁的时候生了一场病才变成了这样，这不能怪她的，她也不想这样，女孩子谁不想长得漂漂亮亮的。” 朱文春是大房庶出，她明白许多事情身不由主，比如出生还有生病，还有一些人力无法扭转的天灾，如果能够选择，谁不想生之高贵，趋吉避凶，所以她感同身受，很同情沐云薇的遭遇。 这些姐妹，对一奶同胞的长姐不仅没有一点怜惜之心，还这样雪上加霜极尽嘲讽打击，朱文春觉得心寒，本来作为庶出的朱文春，在众姐妹中一直都是很少言语，因为她知道自己人微言轻，但是她们这样欺负沐云薇，她也实在是瞧不下去了。 沐云雪顿足道:“之前她生得再好又怎么样？她现在却是一个十足的丑八怪，变成丑八怪不怪她，但是一个丑八怪还没脸没皮的活着，这就得怪她了。” 6.回忆 6.回忆 朱文萱笑着道:“对呀！她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早死早托生，这样她自己解脱了，身边的人也解脱了。” 因为生病变丑了，就连生存下去的资格都没有了吗？真不敢相信，这样冷酷无情的话，是从这些自己姐妹的嘴里说出来的。 朱文春没有再说什么，她知道，说什么都没有任何的意义，她这个庶女人微言轻，自身难保，无力改变什么。 沐云薇的及笄礼后不久。 那天卯时青荷从大厨房拿菜回到青竹院，在小厨房里和青梅一起做饭，青荷神秘兮兮的对青梅道:“大厨房里的婆子都在说，说现在有人上门来给大小姐提亲。” “给大小姐提亲？你没有听错吧？” “没错，就是给大小姐提亲，老爷和夫人正在前院的明正堂里接待提亲的人。” “提亲的是什么人家？” “不是什么显赫的家世，出身普通，是一个守城门的小头领的儿子，三年前病故，他的儿子接替了他的职位。家世比沐府差太远了，简直就没法比。” 青梅放下了手中的菜，“不行，得把这件事告诉大小姐，虽然说这件事迟早她都会知道，但是让她早知道早做打算。” 青梅说着，就出了厨房。 作为大小姐贴身的丫鬟，青梅知道大小姐已经打定了主意要一辈子都不嫁人了，她也明白，像大小姐这样的情况，很难找到一个好人家的好儿郎。 正房里，沐云薇歪在一个躺椅上看书，从门口望过去，她侧身慵懒的半坐半躺在那里，青丝如云，体态婀娜娴雅，这样的大小姐，就要下嫁给一个市井小民，青梅收住急促的脚步，心里有些钝痛，她慢慢的走近大小姐。 到了大小姐面前，青梅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沐云薇感觉到了青梅的异常，放下书。 “青梅，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大小姐，刚才青荷在厨房里听那些婆子议论说……说……有人上门来给大小姐提亲。” 沐云薇楞了一下，随后自嘲道:“沐府的人都说我这样的人是嫁不出去的，现在竟然有人来提亲，要么是那个人不了解我的情况，要么就是这个人不怎么样，不过是为了攀附为了沐府的嫁妆才到沐府来向我提亲。” 青梅把对方的家世情况说了出来。 沐云薇冷哼一声，“果然和我料想的一样，他们竟然在明正堂接待对方，说明是有意这门亲事的，也不管门第不门第了，只要能够把我打发出去，他们就这样迫不及待？” 青梅道:“也许门第是不当对，但是人品好呢！小姐，老爷和夫人是你的亲生父母，他们一定会帮你找一个好人家的。” 他们是亲生父母吗？沐云薇很怀疑，她可从来没有感受过他们这对亲生父母对她的好。 青梅道:“大小姐，要不要我再去打听打听这个人的情况，还有，老爷和夫人的态度是怎样的。” 沐云薇淡淡的道:“不用，既然是我的事情，如果他们答应了这门亲事，他们总该让我知道具体情况吧！如果他们没有答应，我也不必要知道这个人的情况。” 沐云薇说完，便拿起书继续看了起来。 青梅福了福道:“奴婢去厨房帮青荷做饭。” 青梅出去了，沐云薇却再看不进书中的一个字。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玉佩，这个玉佩洁白无瑕、晶莹剔透、质地细腻、触手温润，一看就是上好的材质。 这个玉佩之前的主人，就和这玉一样，高洁、温润。 沐云薇永远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那是沐云薇八岁那年出天花之后，她搬到了青竹院去住不久，那个少年突然满身是血的出现在她面前，他是突然从围墙上翻进来的，虽然突然，虽然他满身是血，但是面色俊朗，眼睛清澈。 尽管狼狈，看见她的时候，他还有一股坦然自若的神情，而且看见她的脸，也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惊讶或者鄙夷，他甚至还对她微微一笑。 她却是惊呆了，因为他的突然闯入，因为他满身的血，还因为毁容以后她最怕见到陌生人。而且还是一个比她大本来几岁的陌生男子。确切的说，是一个少年，但是她毕竟是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的人，性格也变得沉静一些，她没有大惊小怪失声惊呼。 那少年安慰她道:“你不要怕，我不是坏人，我能不能在你这里休息一会儿？” 他说话的声音也很好听，沐云薇听了不由自主的镇静下来。 她点点头，跑到屋里去找了一些布条，还有药。 青梅见沐云薇在手忙脚乱的翻箱倒柜，过来帮忙找。 找了药和布条，沐云薇吩咐青梅打一盆水带着毛巾跟她走。 沐云薇一边走一边嘱咐青梅。 “青梅，待会儿你看见什么，都不要惊慌，也不要告诉任何人。帮忙做事就好。” 青梅满腹狐疑，但还是点点头，“好，奴婢知道了，大小姐！” 所以见到那个少年，青梅强压住要惊呼出声，跟着沐云薇到了少年的面前。 “伤到了哪里？”沐云薇问。 少年指指左手胳膊。 沐云薇用剪刀把他的衣服剪开，胳膊上一个狰狞的创口，血肉模糊，血还在流。 沐云薇轻轻地给他擦试了伤口附近的血迹，往伤口上撒上了云南白药，然后用干净的布条把伤口包了起来。 因为失血过多，少年的脸色苍白，身体也很虚弱，衣服左边的袖子被剪开，其他地方也被血浸染。 沐云薇被毁容以后喜欢穿女扮男装，所以家里有男子的衣服，她吩咐青梅去找了她之前穿的一套衣服来给少年换上。 沐云薇的身量比少年的矮了一些，所以少年穿上衣服以后，明显的短了一截，但是穿上干净的衣服，总比那件血衣要好吧！ 沐云薇亲自去厨房让青荷教她煮了一碗粥喂少年吃了，少年苍白的脸色和虚弱的神情才缓了过来。 7.失望 7.失望 沐云薇让少年在偏房里住下。 还好那时候沐云薇刚刚毁容不久，脾气暴戾，除了青荷青梅，其他丫鬟都被她打骂跑了，几个粗使婆子没有沐云薇的允许也不敢轻易接近青竹院。 青竹院的主人长得丑，而且脾气古怪，为人冷淡，所以很少有人到这边来，里面住着一个男子，除了青荷青梅和沐云薇，其他人都不知道。 但是次日一早，却不见了那个少年的踪迹。 那个少年突兀的出现，又悄无声息的走了，沐云薇看着空荡荡的偏房，都怀疑这不过是一个梦。 可是一个月后，那个少年又突然出现。 那天傍晚，沐云薇一个人吃过晚饭在青竹院外面走着散步，青竹院附近都很偏僻又冷清，每天傍晚，沐云薇都出来散步，有时候青梅或者青荷会陪着她，这天，她想一个人静一静，便一个人走出来了。 那个少年从高高的围墙上翻进来，就轻巧的落到了沐云薇面前，就像那天他带着伤出现在她面前一样，而且也还是同一个地方。 他冲她微微一笑。原来是他！他穿着一件绸布青衫，干净整洁，举手投足，洒脱飒爽，身上有一种自然而然的清贵之气，她心里莫名欢悦起来。 “抱歉，那日不辞而别，今日，我是专程来向你表示感谢的。” 沐云薇打量着他，“你的胳膊好了吗？” 他抡起胳膊甩了甩，“好啦！没问题了。这段时间一直没有来找你，就是胳膊没有好利索，所以不方便出门。” 沐云薇望望高高的围墙，“你那天那么重的伤，这么高的围墙都能够跳上跳下，有什么不方便出门的？” 他微微一笑，“那天为了活命，当然是拼尽了全力了，你说说看，要我怎么感谢你那天的救命之恩？” “也谈不上什么救命之恩，你那日虽然伤得很重，但是没有生命之忧。” “怎么没有？如果不及时包扎，会流血而死。” 沐云薇想，她什么都不缺，就缺一个能够和她说说话的朋友，一个不在乎她的容貌，能够和她正常交往的朋友，她不知道他的来历，他自己不说，她也不问，如果他想告诉她，她也愿意知道，如果他不方便说，她也无所谓，她相信自己的直觉，觉得他可信，值得交往，虽然一个大家闺秀和一个不知道来历的男子私下想交不合规矩，但是她想，她是一个连未来都没有的人，还要那些规矩干什么。 “说说看，你想要什么？” “你……能够做我的朋友吗？” “当然可以！在你打算救我的时候，咱们就是朋友了。” “你不嫌弃我长得丑？” “交朋友是交心，和长什么样没有关系。”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她为这句话有些动容。 他点点头，凑过来仔细端祥着她，她用宽大的袖子遮住脸，“虽然你说不在乎我长什么样，但是我知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不要看我，以后我和你在一起就带着面纱。” 他没有接她的话，却自顾说:“我看你不是天生这样的，你是不是出天花才变成了这样？” 沐云薇捂住脸背对着他。 “老天爷给我开了一个玩笑，他为什么不直接把我收走了呢？很多人出天花死了，我没有死，却变成了丑八怪，徒留在这个世上受苦受罪。” “可惜了，你五官精致，皮肤白皙，之前一定是一个美人胚子。” 沐云薇的神情有些黯然，她之前再美又怎么样？关键是她现在成了这个样子。 她就知道，没有人会不在乎一个人的容貌，谁会愿意和一个丑八怪交朋友，他一看就是一个出身不凡的人，肯定是朋友多如牛毛，其中不乏美女如云，为什么偏偏要和她这个丑八怪交朋友呢？她现在丑得连自己的姐妹都退避三舍，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贵公子，会和她这样又丑又无趣的女孩交往吗？ 他在身后道:“那咱们就说好了，以后咱们就是朋友了，既然是朋友，你就不要再避着我，也不用戴什么面纱，我说过交朋友是交心，无关容貌，今日我还有事情，以后抽空，我再来看你。” 沐云薇还是没有勇气转过身来，她冲着后面道:“你走吧！走了我再转过来。” “那我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好久，后面没有了动静，沐云薇转过身来，后面空无一人，他早走了。 沐云薇暗自松了一口气，虽然他说不在乎她的容貌，但是她自己却在乎，她不想把自己丑陋的一面展现在他面前。 次日傍晚，沐云薇戴着面纱早早就到了昨日他跳进来的地方等他。 她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府上的公子哥，就算是知道，她不能出门去找他，就只能在这里等着他，他说会再来找她的，她相信他。 但是一直到天黑了，他都没有出现。 第二天第二天第四天，她天天傍晚那个时辰去那里等待，十多天了，他一直没有出现。 她的心渐渐的凉了，这段时间，她每天正常去上女学，姐妹和表姐她们都变着法的疏远嘲笑她，家人如此，他一个外人，会真的把她当朋友吗？ 在一个个漫长寂寞的日子里，她对他的希望和热情一点点的碎灭。 她甚至恨起他来，为什么要说那些话来哄骗她？为什么要给她希望又把希望打碎了？她招谁惹谁了？上天对她已经够残忍，唯一一个她有一点点好感的人也这样耍弄她。 她还是太天真了，交朋友是交心，和容貌无关，也就她相信这样的鬼话，她这段时间以后因为容貌被碰的鼻还少吗？ 心里一边对他失望，一边怨恨着他，又还是忍不住每天傍晚习惯性的独自到那边去散步到天黑。 整整一个月，他都没有来，沐云薇在一次次的失望中终于死心了。 沐云薇不再去青竹院外面的那条小路去散步，每天晚饭后便恹恹的待在房间里哪里都不想去。 8.决绝 8.决绝 大概是一个月余五天的傍晚，沐云薇百无聊赖的趴在房间的桌子上睡着了。 醒过来的时候，眼前是一张俊朗灿烂的笑脸，是他，在她盼了一个月完全失望之后又突然的出现。 她本能的跳起来往后退。 想到刚才，他一定是对着她的麻子脸看了半天，她更加的羞愧难当，本能的遮住自己的脸。 他还不知死活的道:“可惜了，你如果不生那场天花，就是一个小美人儿。” 沐云薇恼怒的喊道:“说这些有什么用？问题是我现在就是一个麻子脸，一个丑八怪，没有人愿意和我做朋友。” “我愿意啊！咱们不是说好了是好朋友了吗？” 沐云薇冷笑着，“你把我当朋友了吗？恐怕你只是戏弄我，把我当猴子耍吧？” “我当然把你当朋友了，而且是真心实意的，怎么会把你当猴子耍呢？” “你就是你就是。” “你怎么能够这样说呢？我哪里惹你不高兴了？” 沐云薇咬了咬唇，她能说什么呢？说她自从他那天走了以后，天天在盼着他来吗？虽然她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但是这样肉麻的话从一个女孩子嘴里说出来，她还是说不出来。 如果她的容貌没有被毁，如果她就算是不漂亮，也不是这么丑，就算是一个长得普通的女孩，她都可以心无挂碍的和他正常相处，他来与不来，多久来一次，她都不会这样患得患失。 可是她不是，她现在的自尊心特别的强烈，她被毁容以后有多受挫，就有多自尊，同时也就有多自卑。 见沐云薇不说话，他解释道:“你是不是怪我这么久才来找你，我这段时间有事，一直没有时间来看你，而且那天从你这里走了以后，我就去到处打听，有没有人能够治好你的脸。” 沐家虽然在这个到处都是高门望族的京城里门第一般般，但是沐家有钱，沐家大小姐遭受这样的天灾，如果这个世上有能够治好沐云薇脸的大夫，沐家早就重金请来了。 之前沐府的老夫人在世的时候，就派人到处寻找这方面的名医，去一直求而不得。 开始的时候，沐云薇还存有一丝希望，但是派出去打探的人一次次带着失望的消息回来，这些年了，沐云薇也死心了。 现在，这个少年也这样说，沐云薇不觉得他是在关心她，而是在嫌弃她，他嘴巴上说的好听，不在乎她长什么样，心里却是在乎的，如果他真的把她当作朋友，就不会那么久才来看她，如果他不在乎她的容貌，就不会去找什么大夫，明明她这样的麻子脸，是不可能治好的，他还要哄骗她吗？ 沐云薇心灰意冷，想起这段时间他给她带来的患得患失，她不想再因为他受到伤害，她把自己缩进了自己筑的一个硬壳里。 沐云薇打定主意，便冷冷的道:“公子从哪里来，还请回哪里去吧！你这个朋友，我高攀不上，从此你我形同陌路，井水不犯河水。” “你怎么啦？我是不是哪一句话又说错了？” 少年一脸的不解，上前一步，沐云薇往后退一步，“公子请快走吧！这是我的闺房，我已经毁了脸，如果让人知道我闺房里竟然有陌生的男子，我的闺誉也毁了，这样还让不让人活了？” “你最近遇到什么事了吗？为什么性情变化很多？你在我眼里不是遵规蹈矩胆小怕事的人，而且咱们说好是朋友的。” “你不要自大了，你了解我多少呀？我就是这样喜怒无常的性格古怪的人，你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吗？丑人多作怪，我就是这样。” 少年盯着沐云薇，“我不觉得你丑，也不认为你性格古怪，我看你眼睛清澈透亮，是一个善良又聪慧的女孩。” 沐云薇的心疼了一下，她避开他的目光，把头扭到一边，硬起心肠道:“你很会哄女孩子开心，可惜我不是一般的女孩，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一辈子都不想。” 少年叹息一声，想了想，从身上解下一块玉佩放在桌子上。 “看来我今日来的不是时候，你心情不好，我走，留下这块玉佩，以后如果你有什么事，就拿着这块玉佩到竣王府，就可以见到我。” “好，如果有事，我就拿着这玉佩去找你，你以后就不要再来找我。” 沐云薇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她不想再像这个月来一样每天为了等着见上他一面而变得失魂落魄的样子，因为自尊，因为自卑，她不想再受这样的折磨。 所以干脆，她不再奢望和他做朋友，也就不需要每天盼着他出现而又一次次的失望。 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 “好，你不愿意，以后我就不再来找你，但是我欠着你一个人情，你救过我，如果你以后有什么事，记得一定要去找我，我一定竭尽所能。” 她不过是侥幸救过他，而他是一个谦谦君子，知恩图报，如此而已，遇到其他任何人，他都会这样。 “这不过是举手之劳，区区小事无足挂齿，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少年走了，沐云薇如释重负，又若有所失，发了好半天的楞，她不知道这样做是对还是错，以至于以后的许多年，她都一直在这样问她自己，可是最终，她还是觉得她和他，这样才是最好的结局，让彼此留一点好在心里，让她在以后寂寞的日子里还有一丝丝的美好念想。 这些年来，沐云薇的日子过得平静如水。 她远离众姐妹，用心学习，也常常去祖母那里跟着祖母学习管理府中事务和那些店铺的账本。 家里有十几个店铺，都是祖母亲自派人打理，沐云薇跟着祖母耳濡目染，把店铺上的那些来往事务都了然于胸，以至于祖母去世前一年的时间，因为祖母身体不好，大多数时候都是沐云薇代祖母管理查看店铺的账本。 祖母去世以后，家里的所有事务包括账本都理所当然收归夫人手里去了。 9.冷酷 9.冷酷 沐云薇和母亲关系淡薄疏远，祖母去世以后，沐云薇就再没有资格管那些府里的事务和店铺的账本。 而且没有祖母的庇护，家里的姐妹对沐云薇更加过分，所以女学她也不再去上，沐云薇整天待在青竹院，百无聊赖，除了每天看看书，弹弹琴，然后就是教青梅青荷识文断字，有时候还跟青荷学学厨艺。 沐云薇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平平淡淡的过去，她就这样一辈子无欲无求的终老在青竹院，现在，却有人来提亲，这是她始料不及的事情。 她以为她毁了容，就不会再有人来提亲，京城里也有门第高的人家的女儿像她一样患了天花成了麻子脸然后一辈子都不嫁人的，比如景甜公主，是当今圣上宣阳帝的妹妹，她现在已经三十多岁了，因为是麻子脸，她自己不愿意嫁，先皇和太后也就答应她随自己的心意。 还有尚书令张庭家的女儿张淑琦，比沐云薇大四岁，虽然早过了及笄礼，同龄女子都已经嫁人，只有她因为是麻子脸，所以一直没有人去提亲。现在还待在闺阁中。 沐云薇想，景甜公主也就罢了，她有先皇和太后的宠爱，可以随心所欲的活，尚书令家的大女儿张淑琦，可能也有人上门提亲，只不过尚书令和夫人不想委屈自己的女儿罢了。 而她，父母亲不疼惜她，把她看做包袱和府里的污点，会顺从她的心意任她不嫁人吗？ 她不知道的是，婚姻除了求一个合适的人，还有两家的助力，再一个就是财，沐府家的女儿，门第虽然不高，也不低，比之门第低的人来提亲，为了得到一点助力是肯定的，更何况沐府的女儿，嫁妆一定是很丰厚的。 听青梅说起有人来提亲，沐云薇便想起了多年前仅仅有过三面之缘的那个少年，想起他说:“交朋友交的是心，不在乎长什么样。”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和表情都是坦荡的。 沐云薇八岁以后，除了他，就没有见过面对她能够流露出这样坦荡清澈的眼神。 沐云薇虽然脸被毁了，但是她觉得自己除非能够遇到一个拥有这样眼神干净的人，否则她不会委屈自己。 可是这世上除了他，恐怕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够有那样干净清澈的眼神。 所以沐云薇早打定了主意，这辈子不会嫁人。 父母亲再不疼爱她，也不会逼迫她嫁人吧？ 傍晚，朱夫人来了青竹院。 朱夫人到青竹院的次数屈指可数，好多事情，都是让刘妈妈传话，或者让人叫沐云薇去她的正明堂。 现在朱夫人亲自到青竹院来找沐云薇，沐云薇心中有数，知道母亲要对她说什么。 沐云薇把母亲请上了座，吩咐青荷泡了茶来。 朱夫人喝了一口茶，对青荷青梅道:“你们下去吧！我和薇儿有话要说。” 青荷青梅福了福，便出去了。 房间里只有朱夫人和沐云薇。 朱夫人笑着道:“薇儿，你看，转眼就及笄了，成了大姑娘，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今日有人到咱们府上提亲了。” 沐云薇坐在母亲侧面，低着头两手交握在一起，静听母亲的下文。 “男方门第是低了一点，但是过日子，图的就是一个平平静静，平静的日子，千金难买，他叫辛落意，父母都已经不健在，这样，你以后过去，就可以自己当家做主，不要受公婆的管束，这符合你一直无拘无束随心所欲的性子。而且他也没有兄弟姐妹，人口简单，没那么多错综复杂的关系，省心省事多了。” 朱夫人说得眉飞色舞，好像对这门亲事很满意的样子。 沐云薇却打断她道:“母亲，我不想嫁人。” 朱夫人愕然，“你不想嫁人？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够不嫁人呢？” 沐云薇站起来跪倒在朱夫人面前，“母亲，求你成全薇儿，薇儿这辈子都不想嫁人，就想一辈子终老在娘家，反正娘家也不是养不起我这个女儿，求母亲不要逼我嫁人。” “薇儿，你起来，你跪也没用，求也没用，我不会答应你，你父亲也不会答应，一个女孩子不嫁人，你知道世人会怎么看，怎么说？我们作为你的父母亲，会害你不成吗？你不知道一个女人一辈子不嫁人有多惨，你还是年轻不懂事，到以后你知道这里面的厉害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母亲，我求你了，我这辈子已经很不幸了，再和一个相互不喜欢的人过一辈子，对我来说就是折磨，母亲，薇儿这辈子无欲无求，就想安安静静的在青竹院待着，家里只要给我一口饭吃就行了，粗茶淡饭我也无怨无悔。” “你连人都没有见到，怎么就说相互不喜欢呢？他不喜欢你，会来提亲吗？人家可是听说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贤良淑德，所以才来求娶的，这个辛落意长得眉清目秀，你也一定会喜欢他的，薇儿，这门亲事，虽然不是最好的，但是也不差，就你的情况，这门亲事算是合适的了，你若不同意，可是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趁着豆蔻年华，把自己嫁了，要是再拖上几年，把自己的青春年华都耽误了，那就真的一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嫁不出去更好，我就不想嫁人。就我这样的，就没什么豆蔻年华而言，也不可能有好儿郎来提亲，这个辛落意来提亲，就算是薇儿没有见到他的人，薇儿也知道，他来提亲，不是冲着我来的，是冲着沐府的门第和那份嫁妆来的，不管是心落意还是肝落意，冲着嫁妆来的，薇儿都看不上，说白了，没有人会真的冲着我这个人来提亲，所以我这辈子都不会嫁人。” 朱夫人冷冷的道:“怎么说你都听不进去吗？云薇，人得认命，你知道吗？你已经被毁了容，这辈子最好的选择就是嫁给辛落意，除了他，就算是冲着嫁妆，也没有人会来向你提亲，所以你还是面对事实，不要再心高气傲了，你就没有这个资本。” 10.死心 10.死心 沐云薇气得心在微微颤抖，这是她的亲生母亲吗？对她疏淡冷漠也就罢了，现在说话还这么残忍。 “母亲，祖母在的时候就说过，以后会给我一份丰厚的嫁妆，那些嫁妆，与其给那不想干的人，还不如就留给我当做我此后余生的生活开支。” “你想都别想，嫁妆是嫁人才有的，不嫁人，谈什么嫁妆？” 沐云薇跪在地上，感受到朱夫人身上的那股凌厉和冷气。 她也赌气道:“我不嫁，宁愿死也不嫁人。” 朱夫人冷哼一声，“你以为你想嫁就嫁，不想嫁就不嫁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切都由不得你，你是长女，你不出嫁，势必会影响到你弟弟妹妹他们的婚姻，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所以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别用死啊活的来危险我，你想死，那你就尽管去死，否则，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就得嫁给辛落意，日子已经定好了，就在下个月初六，你要死，没有人拦着你，你最好在下月初六之前自行了断，否则，到了那一天，不管你愿意不愿意，都得嫁。” 朱夫人说完这番话，就撇下沐云薇扬长而去。 沐云薇瘫软在地，母亲此刻来，不是来向她商量她的婚事，而是告诉她他们的决定，她却还傻傻的以为他们会顾念着母女之情给她一条生路，结果，他们迫不及待的就想要甩脱她这个包袱，对亲情的最后一点点希望也随之消失殆尽。 沐云雪她们希望她死，因为她的存在给她们带来了耻辱，现在，自己的母亲也这样说，要么就是死，要么就是嫁人，连她苟且偷生的一点机会都不给她。 沐云薇不想死，不是舍不得，不是对这个世界有多留恋，她就是不甘心，为什么只是毁了容，人生就这样毁了？她想活着，活着看看她的人生会不会有另外一种可能。 她才只有十五岁，人生才刚刚开始，要是想死，早在八岁的时候就死了，又何必挨到现在。 更何况，他们都希望她死，她为什么要让他们如愿呢？ 沐云薇想了一夜，终于打定了主意。 她要活着，活出另外一种可能，但是也不想继续留在沐府，沐府已经容不下她，反正她不嫁人不仅世俗不容，家里也容不下她，那她就嫁吧！甚至嫁过去以后的生活，就得靠她自己努力了。靠不住亲人，就只能靠她自己了。 次日一早，沐云薇就去拜访了朱夫人。 因为去的早，朱夫人还没有梳洗好，沐云薇在正堂里等着。 沐明轩从里面出来，看见大女儿站在那里，道:“薇儿，你母亲都和我说了，说你竟然不想嫁人，你到底想怎么样？就你这样的，如果生在小门小户的人家，说不定这辈子想嫁人都没有机会呢！有一个合适的人愿意娶你，你还矫情了！听说你还想以死相逼，哼，死了倒是干净了！就怕你舍不得。” 尽管已经死心，但是沐云薇这时候听到这番冷酷无情的话，还是泪盈于眶。 “父亲，你们竟然嫌弃我到这样的地步吗？就因为我被毁了容吗？就因为我成了沐府的污点？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们要这样对我赶尽杀绝？我到底是不是你们亲生的？亲生的骨肉会这样残酷的对待吗？” 沐明轩咄咄逼人的目光躲闪了一下，转瞬即逝，“不是我们在逼你，是你在逼我们，你变成这样，是你的命，怪不得任何人，事实已经这样了，你就得能够正视这个事实，你已经这样了，能够找到一个婆家不容易，你知道有多少像你这样患病留下麻子脸的女孩，一辈子都没有一个人去提亲，你有这样的机会，还推三阻四的，你不为自己想想，也得替我们替你的弟弟妹妹们想想，你作为长女，一直没有婚配，势必会影响到你弟弟妹妹们的婚事。” 是啊！像她这样的，能够嫁出去就是一件幸运的事情，嫁出去了，家里就清净了，至于要嫁给什么样的人，嫁出去以后会过得怎么样，都不重要，他们都不关心，重要的是能够嫁出去，能够把她这个包袱甩掉。 沐云薇把眼泪忍了回去，面对这些人，眼泪只会更让他们耻笑她。 “好，父亲，我答应嫁给那个辛落意，但是你也要遵从祖母之前的嘱托，给我准备好丰厚的嫁妆，我要松华路上的两个店铺，一个粮油店，一个绸布庄，包括里面的活计一个也不能动，其他的按规矩给我全部准备齐全。” 沐云薇这些年帮助祖母管理账本，知道这两个店铺是最赚钱的，两个店铺都是处在繁华的市中心，而且里面的活计都精明能干又忠心耿耿，绸布和粮油都是关乎所有人的衣食，是老百姓最切身的两大头等大事，是谁也离不开的，所以生意不好都不行。其他地方也有粮油店和绸布店，但是生意都没有这两个店铺的生意好。 沐明轩不管家事，也从来不管这些店铺生意上的事情。 所以他不知道这两件店铺每年给家里赚了多少钱，他只知道店铺都是会生钱的，家里有几十个店铺，钱也源源不断的收入，他只知道需要钱的时候给夫人支会一声，夫人就把银票交给他。 不就是两个店铺嘛？之前也答应过老夫人，要善待这个女儿，虽然他对她一直不喜，但是她出嫁以后，就算是一了百了，最后一次，答应她就是。 沐明轩点点头道:“好吧！就给你这两个店铺。这段时间你不要再有其他的心思，规规矩矩的待着准备结婚的东西。” 沐云薇对沐明轩微微福了一福，“谢谢父亲成全。薇儿这段时间哪也不去，就规规矩矩的待着等待出嫁的日子。” 沐云薇自从八岁被毁容以后，就很少出过府，沐明轩夫妻俩不希望她出去丢人现眼，她自己也无心出去招人嘲笑，现在父亲让她规规矩矩的待着哪儿也不要去，好像她之前能够哪儿都去一样。 11.冷静 11.冷静 沐明轩又道:“你这一大早来找你母亲，就是为了说这个？” 沐云薇道:“还有一件事，薇儿和父亲说也是一样的。想请父亲答应。” “你快说，我还要出门。” “我想见一见那个辛落意。” 沐明轩的眉毛抖了抖，断然否绝，“不行！” 婚期已经定下来了，对外也放出了消息，他可不想再横生枝节，如果见了面，辛落意实在无法接受女儿这副样子，临时悔婚，对沐府的声誉影响很大。 沐云薇猜出了父亲的意思，她解释道:“父亲，辛落意不管是什么样的人，薇儿都认命了，绝对不会再悔婚，至于他，他早知道我是一个麻子脸的女人，他来求娶，不过是冲着咱们家的门第和嫁妆，所以他应该有心理准备，不会因为看见我这副模样就悔婚，我见他，只是有些话想提前和他说。” 沐明轩不耐烦的道:“有什么话婚后再说，以后你们有的是时间说，现在又何必多此一举。” “父亲，我可以戴着面纱和他见面，不让他看见我的脸。”这样就不用担心他看见她的样子悔婚了。 沐明轩却不想冒这个险，好不容易就要甩掉这个大包袱，他不想出现什么意外状况。 “你不要再说了，这件事情我不答应，你还是回去吧！就等着日子到了上花轿就行。想说什么，以后多的是机会。何必急在这时候。” “父亲，这个时候说和以后说是两回事，有些事情，提前说了才有分量，以后说，就没有效果了，你也不希望我嫁过去以后日子不好过吧？有些话我得提前和他说一下。” “别胡闹了，回去，一个快要出阁的闺女，要求单独和快要成亲的夫婿见面，传出去了成何体统？你作为长女，一直不守规矩，常常我行我素，想干嘛就干嘛，之前我念你情况特殊，照顾你的心情，可是现在你就是一个快要出阁的姑娘家，就得谨守本分，给弟弟妹妹们做出榜样，维护沐府的声誉。” 沐云薇被父亲斥责了一顿便走了。 听见沐云薇走了，朱夫人才走了出来。 “老爷，薇儿不是要找我吗？怎么不见她？”朱夫人故意道。 “她走了。” “怎么就走了呢？她来找我，应该是有话要说的啊！” “她都跟我说了，说想见辛落意一面，我没有答应她。” “还好她先和老爷说了，要是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她。” 沐明轩知道夫人一直迟迟不出来，就是不想面对沐云薇。 沐明轩叹息一声，“到时候给她两个店铺做嫁妆，对了，把松华路上的那个绸布店和粮油店给她。” “老爷，咱们还有三个女儿，你说每个女儿出嫁都要陪嫁两个店铺，咱们家有多少店铺呀？” 沐明轩皱眉，“咱们不仅有几十个店铺，不是还有许多田庄吗？咱们还有好多闲钱，可以再重新开两个店铺呀！反正也是最后一次了，以后，你再不用面对她了。” “老爷，我这些年待她也不薄。” “我知道，最后一次，你再忍耐一下，咱们把她风风光光的嫁出去，外人也不会诟病咱们刻薄失了容仪的女儿，也算是对她仁至义尽，以后她过得怎么样，就是她自己的造化了。” 朱夫人笑着给沐明轩理了理衣衫，“好好好，听老爷的，就给她两个店铺。” 沐明轩出去了。 朱夫人如释重负。 沐云薇回到了青竹院，把青荷青梅叫了过来。 沐云薇看看这两个丫鬟，她们是这个世上唯一能够给以她一点温暖的人，沐府的丫鬟，除了她们俩，恐怕没有人愿意来伺候她，能够真心实意的对她好，因为她的忧伤而忧伤，因为她的高兴而高兴，她把她们当自己的亲人看待，她已经没有了未来，她不想耽误她们。 昨天傍晚，朱夫人来过以后，大小姐就一直在发楞，一夜都没有好好休息，今日一大早就去找朱夫人，回来以后就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青荷青梅猜到一些，但是大小姐不说，她们也不敢问。 沐云薇道:“我叫你们来，是要告诉你们一件事情，我要成亲了，就是嫁给那个叫辛落意的人。” 青荷青梅对视一眼，她们当然知道大小姐要成亲了，昨日提亲的人走了，府里就有意放出了消息，但是她们知道大小姐一直不希望嫁人，但是恐怕由不得她。 “日子就定在下月初六，只十多日的时间，他们就这样迫不及待的要把我赶快嫁出去，我就是沐府的一个包袱，一个污点，他们甚至巴不得我死掉。” 沐云薇凄惨的笑着道:“我之前还天真的幻想着，要一辈子终老在这里，他们如此厌弃我，会容我在此终老一生吗？这就是一个奢望。” 青梅道:“大小姐，那个辛落意长什么样？什么品行？这些你都不知道，他们就要你嫁给他吗？就这样盲婚哑嫁？不讲门第也就罢了，还连什么人品都不管了吗？” “他们只管尽快把我打发走了，才不管我嫁出去以后的死活。所以我嫁给什么样的人他们都不在意。” 青荷含泪道:“大小姐，老爷和夫人也太狠心了，这么大的一个沐府，就容不下大小姐你这个女儿吗？” 沐云薇笑着决绝的道:“没关系，他们这样绝情，我也死心了，以后就当没有这些亲人，辛家，就是龙潭虎穴我也认了。我倒要看看，我这辈子，还有什么更糟糕的处境等着我。大不了就是一个死，我这样的人生，早已经生无可恋，死不足惜。” 青荷:“大小姐……” 青梅:“大小姐……” “我知道辛落意来向我提亲，他一定不是冲着我来的，而是冲着沐家的门第和嫁妆，这样贪财又没出息的人，我不看好他，所以我不希望你们俩跟着我一起陷入这个泥坑里去。我这些年积攒了一点钱，我去求夫人，把你们赎出去，你们成了自由身，可以到外面过你们想过的日子。” 12.嫁妆 12.嫁妆 青荷急急的道:“大小姐，你不要撵我走，我哪儿也不去，我就跟着你，就是龙潭虎穴，就是烂泥坑，我也跟着你。” 青梅:“大小姐，奴婢和青荷两个人在这个世上已经无亲无故，我们就算是恢复了自由身，在这个世上也没有一个亲人了，我们两个女孩子，怎么生存下去？” 青荷:“所以啊！大小姐，你不要赶我们走，我们无依无靠的，离开了你，也没有一个落脚的地方。” 沐云薇叹了一口气，“我可以给你们一点钱，你们去做点什么生意，比如，青梅的绣品好，可以做绣品卖，青荷做的面堪称一绝，开一个小面馆没有问题。” 青荷连连摆手，“大小姐，就奴婢和青梅两个势单力薄的女孩子，抛头露面的做买卖，恐怕钱没有赚到，却被人欺负了。” 青梅:“是啊！大小姐，哪有两个势单力薄的女孩子做买卖的？到时候被人欺负了，咱们无亲无故、无依无靠的，被欺负了也是白白被欺负了，到哪里说理去？” 沐云薇叹息道:“这个世道对女子太苛刻了。本来还想着给你们自由，放你们一条生路，如此说来，反而却可能害了你们，既然这样，咱们三就生死在一起。” 青梅道:“对，只要大小姐不嫌弃我们粗鄙，像青荷说的一样，就是龙潭虎穴，就是烂泥坑，咱们也跟着大小姐一起跳。” 沐云薇又深深地叹息一声，“我怎么会嫌弃你们，有你们陪着我，我也不会一个人到辛家孤立无援的。虽然说如果你们俩走了，家里还会另外派两个人跟着我去，但是其他的人就没有你们俩尽心尽力，真心实意的对我好。” 青梅:“大小姐对奴婢和青荷也是真心实意的好，咱们不能辜负了大小姐你对我们的一片心意。奴婢和青荷这辈子就死心塌地的跟着大小姐。” 青荷道:“对对对，奴婢和青梅这辈子就死心塌地的跟着大小姐。” “好吧！就这么说定了，只有十多天就到了婚期，你们俩就赶紧给我准备该准备的东西。” 很快到了婚期，一大早起来，沐云薇就被青荷青梅伺候着穿上了大红的喜服，头上也戴满了金钗首饰，应青荷青梅的恳求，沐云薇化了淡妆，上了淡淡的一层粉，麻子也不是那么太明显了。 青荷激动的道:“大小姐，你还是很适合化了淡妆的。” 沐云薇看了看铜镜，她已经很久没有照过镜子了，往远一点的距离看，她瓜子脸，高挺的鼻梁，黑葡萄一样水润的眼睛，不是太丑，但是近距离一看，触目惊心的麻子却令人不能直视。 沐云薇在铜镜上涂抹了一层粉，照出来的人就模模糊糊的，看不出麻子，就是一个明眸皓齿，皮肤白皙的美人儿。 她又想起他说:“如果你没有这些麻子，就是一个美人胚子呢！” 她叹息一声，放下了镜子。 本来家里想让沐云薇带着四个陪嫁丫鬟过去的，但是沐云薇说，人不在于多少，只在于用心不用心，在沐府，恐怕除了青荷青梅，没有其他的丫鬟愿意跟着她去辛家，不说辛家小门小户，条件不可能有沐府好，跟着大小姐这个被娘家嫌弃的小姐，到了夫家，也好不到哪去。 所以沐云薇只带着青荷青梅两个人去。 临走之前，按照惯例，沐云薇最后见父母亲一面。 沐云薇特意叮嘱沐明轩道:“父亲，你答应把松华路上的两个店铺给我的，店铺的地契和账本呢？现在是不是应该交给我了？” 沐明轩对一旁的朱夫人道:“夫人，把松华路上绸布店和粮油店店铺的地契拿给薇儿带过去吧！” 这么多年来，家里的店铺和大小事务都是老夫人在管，老夫人去世之后的这一年，就全部交给朱夫人管，但是朱夫人对那些店铺的账本很头疼，她几乎都看不懂，反正府里人口简单，丈夫没有像别人家一样三妻四妾，生一大堆庶出的孩子，所以朱夫人也就没有把家里钱财看得那么紧，反正这府里又没有外人，她为了省心，把店铺的账本都交给她的贴心人刘妈妈管理，她只要知道每个月进账多少，府里的开支多少这些简单的事情，所以她根本就不知道那些店铺，哪一些的收入的具体情况。 朱夫人对身边的刘妈妈道:“刘妈妈，把松华路上那两间店铺的地契拿给大小姐。” 刘妈妈却是知道这两个店铺的收入是其他店铺收入的好几倍，那是相当于沐府每年四分之一的收入。 之前朱夫人也对她提起过要给大小姐两个店铺做嫁妆，所以刘妈妈早已经暗自安排好两个收入最差的店铺准备给大小姐做嫁妆。 刘妈妈以为朱夫人像之前一样，在这些钱财俗物上懒得多操心，一贯的把所有的事情交给她处理，不闻不问。 但是让刘妈妈没想到的是，大小姐竟然提出来要松华路上那两个店铺，老爷还同意了。 以刘妈妈对朱夫人的了解，她不可能把过多的财产给这个大小姐做嫁妆。也就不可能把最赚钱的两个店铺给大小姐。 刘妈妈给朱夫人递了一个眼色，希望朱夫人可以和她单独在一起，说说这个情况，如果朱夫人知道这两个店铺不是一般的店铺，她可能会说服老爷改变主意。 显然老爷也不知道这两间店铺的价值，他平常也不过问这些俗事，刘妈妈更不敢提醒他。 但是可惜，朱夫人的眼光就根本没有往刘妈妈身上瞧，刘妈妈又不可能当着老爷的面提醒朱夫人。 见刘妈妈站在那里无动于衷，沐明轩凌厉的眼光看了过来。 “夫人，你现在都支使不动身边的人了吗？” 朱夫人见刘妈妈迟迟不动，在沐明轩面前丢了面子，呵斥道:“刘妈妈，你是耳朵不行了，还是腿脚不灵便了？你要是老得干不了了，要不要我重新换一个人。” 13.懊恼 13.懊恼 作为朱夫人这个沐府女主人身边的贴身妈妈，刘妈妈相当于是沐府的大管家，除了老爷和夫人，其他小姐都要对她敬着三分呢！各种各样的好处更是不言而喻。 刘妈妈不敢怠慢，立刻道:“老奴马上就去拿地契和账本。” 刘妈妈快速拿了松华路上那两个店铺的地契和账本，递给朱夫人，对朱夫人不停的眨眼睛。 朱夫人把地契和账本拿过来瞧了瞧，见刘妈妈一直在眨眼睛，问:“刘妈妈，你的眼睛怎么啦？” 刘妈妈讪讪的道:“老奴眼睛里许是进了灰尘了。” 朱夫人把地契和账本递给沐明轩。 沐明轩从来不管这些俗事，道:“夫人确认了就行，直接给薇儿好了。” 朱夫人把地契和账本给了沐云薇。 沐云薇看似随意的翻了翻，见确实是松华路上绸布店和粮油店，心里暗喜，但是她不露声色，起身对父母亲福了福道:“谢父亲母亲对薇儿的厚爱，薇儿有了这两个店铺做嫁妆，就不愁以后衣食无着落了。” 今日化了淡妆又一直低着头说话又轻声细语的沐云薇看起来比之前顺眼多了，沐明轩想，以后恐怕也再不会见到这个女儿，所以他从未有过的和颜悦色。 “薇儿，你有这两个店铺做嫁妆，以后衣食无忧，所以，辛落意也不敢怠慢你，往后的日子，就只能靠你自己了。嫁出去的女儿，我们做父母的，也有心无力了。” “女儿谨记父亲的话，到了辛家，定然格守本分，持家理财，把日子过好了，不让父亲母亲担心。” “好，到底是要出嫁的人了，你现在懂事多了。” 吉时已到，礼炮响了起来，青梅给沐云薇盖上盖头，沐云薇抱着两个店铺的地契和账本上了花轿。 沐明轩和朱夫人一起把女儿送上花轿，看着花轿走远了，才回屋里，大女儿出嫁了，他们都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好像心里终于卸下了一个重担。 刘妈妈自从把松华路上那两个店铺的地契交给了沐云薇，心里就一直忐忑不安。 之前她每个月都向夫人汇报家里各个店铺的进账情况，朱夫人一边听一边心不在焉的打呵欠，也不知道听进去还是没有听进去，现在看来，她根本就没有听进去，要不然，怎么可能会同意把最值钱的两个店铺给大小姐做陪嫁呢？夫人对这个大小姐一直都不是很待见，她如果知道这两个店铺真正的价值，根本就不会把它们作为嫁妆给了这个大小姐。 刘妈妈不知道该把事情向朱夫人说清楚还是不要说，她知道，如果朱夫人知道这两个店铺的价值，一定会怪罪她没有事先提醒她，如果不说，到月底汇报收支情况的时候，朱夫人发现总收入比之前少了那么多，她必定也要问，到时候她还是逃脱不了一个罪过。 左右都是她的罪过，无论是伸头还是缩头都要挨刀，刘妈妈索性早一点告诉朱夫人。如果朱夫人以后发现问题，恐怕怒气更盛。 所以终于有了一个空档的时候，刘妈妈便把松华路上那两间店铺的价值给朱夫人说了。 朱夫人听说松华路上那两间店铺的收入是所有店铺收入的四分之一，呆住了，待反应过来，便冲刘妈妈破口大骂，“刘妈妈，你是脑子有问题吗？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现在才跟我说？现在沐云薇已经把那离间店铺的地契给拿去了，你说了还有什么用？” 刘妈妈吓得赶紧跪下来道:“夫人，老奴每个月都向夫人汇报每个店铺的进账情况，老奴以为你知道松华路上那两个店铺是最赚钱的呢！而且刚才老奴一直想提醒夫人的，但是老爷在夫人身边，老奴又不敢说。” 朱夫人气愤的踢了刘妈妈一脚，“我在十多天前就告诉你，老爷要给大小姐两间店铺做陪嫁，你怎么就不挑选两间生意最差的给她？” 刘妈妈心里委屈万分，面上却半分不敢流露，她低眉顺眼的道:“夫人，老奴本来是已经挑好了两间最次的店铺，没想到大小姐却亲自指明了说要松华路上的那两间店铺，老爷也答应了，之前老爷从来不管府里的这些事的，他管这么一回，老奴可不敢当着老爷的面驳了这件事，而且这一日，老爷和夫人都在一起，我也就没有机会提醒夫人。” 朱夫人气急败坏的顿足道:“这个死丫头，她偏偏指明了要这两间店铺，显然是知道这两间店铺的价值的。” “夫人，大小姐当然知道这两间店铺的价值，她之前一直帮着老夫人管理账本的。” 朱夫人哼了一声，“好啊！之前倒是低估了她，看她一直对钱财很不在乎，吃穿用度也极简单，让我对她麻痹大意了，这次却狠狠地敲了我一笔。我得让她给我原原本本的吐出来，三天后回门，我就让她把那两间店铺还回来。” 从来没有听说过，给出去的嫁妆还有要回来的，刘妈妈低着头不敢出声。 朱夫人还是气意难平，她没好气的揣了刘妈妈一脚，“我相信你，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你打理，结果你把事情弄成了这样，我要你还有什么用？” 朱夫人一时起了不再重用刘妈妈的心思，但是仔细想想，这府里除了刘妈妈，她还真的找不出一个能够当此重任的人。 之前老太太管理府中事务的时候，朱夫人心有不甘，天天在心里诅咒婆婆早一点归西，后来老太太终于归西了，家中财政大权终于落到了朱夫人手中，她才发现要把府里的事务都弄清楚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幸亏刘妈妈毛遂自荐，主动帮着她处理，她便渐渐的对刘妈妈器重起来。 现在，刘妈妈也历练出来了，处理起府里的大小事情越来越熟练，朱夫人对刘妈妈也越来越依赖，她从小就没有做过这些家务琐事，也最烦这些事情，所以也就乐得把事情都交给刘妈妈处理，就因为这样，现在才出现了这么大的纰漏。 14.辛家 14.辛家 朱夫人想起家里最赚钱的两个店铺被大女儿拿去，气得咬牙切齿，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在三天回门之后把那个店铺重新要回来，给她两个其他的店铺。 她恨刘妈妈没有尽到责任，让她损失惨重。 有心不想继续用她，却找不到更适合的人替代她，只能罚刘妈妈三个月的月例。 对于刘妈妈来说，让她继续跟着朱夫人，做她的左膀右臂，罚她三个月的月钱她也认了。在这个位置上，她的收入不仅仅只是那点月例钱。 辛家就一个简简单单的小院，两间正房两间厢房，还没有沐云薇之前在沐府时的青竹院大。 辛落意不过是一个守城门的小官，父母又早亡，他每个月的俸禄就只够他自己吃吃喝喝，按他的条件，娶一个平民百姓家的女儿才是最门当户对的，但是他一心一意就想升官发财。 那天他和几个酒肉朋友在一起吃饭，大家说起了沐府的大小姐，说已经及笄了，但是因为生天花成了麻子脸，所以门当户对的公子哥求娶的可能性不大，大家都说可惜了，沐明轩虽然官职不大，但是岳父是大学士，而且沐家很有钱，嫁妆一定少不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辛落意想，沐府的大小姐因为容貌被毁，没有门当户对的人家求娶，门第低一点的他们该不会认为是唐突了他们吧？一个姑娘家，已经过了及笄礼，一直嫁不出去，对他们来说也是烦恼事一桩吧！沐家就算是下嫁，也总比嫁不出去强吧！ 如果娶了沐府大小姐，就算是样子丑一些，但是他可以得到许多实惠，比如换一个有油水的职位，比如得到一笔丰厚的嫁妆，可以改善一下家里的生活条件，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好处，何乐不为？至于丑妻，就像朋友说的，吹灯拔蜡以后推倒了都一样的。 辛落意也是二十有余的人了，父母亲接连去世，他守了几年孝，就耽误到了如今。 辛落意是一个行动派，想好了就去做，他立刻去找了本城最有名的巧媒婆去沐府说媒，这件事情就算是不成也没什么损失，万一成了呢？他可就赚大了。 没想到巧媒婆去说了，沐府就爽快的答应了。 辛落意兴奋得心花怒放，就像他的朋友说的，他是走了狗屎运了。因为并不是所有因为天花变成麻子脸的大户人家都愿意下嫁的，比如景甜公主，比如尚书令张庭家的长女。 听说曾经有门户低一点的人家去尚书令家去向他家大小姐提亲，却被尚书令气急败坏的赶了出来，因为门第太悬殊，也因为提亲的人入不了张庭的眼，所以张庭觉得是有辱了他家。人家宁愿不嫁，也不低就，其他人听闻此事，便都不敢再去自取其辱。 所以辛落意误打误撞娶到了沐府的大小姐，不是走了狗屎运是什么？ 几十抬的嫁妆呀！整整堆满了一个房间，听说还有两个店铺，而且还是松华路上最繁华热闹的地段上的店铺，那就是摇钱树啊！虽然老婆是丑了一点，但是生活条件一下子提升了几个台阶。 只要日子过得舒服，老婆丑一点有什么关系，反正又不影响生孩子传宗接代。 辛落意在家里摆了两桌，请亲戚朋友来助兴，本来他想痛痛快快地喝一场的，喝得正兴起时，青荷上前道:“姑爷，大小姐叫你进去，她有话要对你说。” 哪有新嫁娘主动早早的就把姑爷叫进洞房的？不是都羞答答的呆在屋里耐心等待着的吗？看来这个沐家大小姐的性格却与众不同。 大家哄笑起来，“现在入洞房不是还早吗？这么着急干嘛？喝够了酒更好办事。来来来，喝酒！” 这些人说话怎么会这样没遮没挡的？ 青荷羞红了脸。 辛落意道:“你回去告诉你们大小姐，我这正在陪朋友喝酒呢！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 “对啊！这才够朋友嘛！等我们喝够了，你有的是时间入洞房，你有能耐折腾多久！哈哈哈！” 青荷却红着脸坚持道:“大小姐说了，请姑爷在喝醉之前进去，大小姐有重要的话要对姑爷说。” 辛落意正要坐下去的身体僵住了，几十抬的嫁妆，两个店铺，这些都是沐府大小姐带来的，虽然说长得丑一点，但是她有这些做底气，在他面前还是有话语权的。 辛落意的亲戚朋友也在心里嘀咕，看来这个大小姐不简单，在丈夫喝醉之前有重要的话要说，被动变主动，才进门不久就把一家之主的架势拿了出来。 毕竟是沐府的大小姐，以后还得仰仗她的嫁妆过好日子呢，辛落意不敢怠慢，讪讪的放下了酒杯，跟着青荷去了新房。 进了新房，辛落意呆住了，沐云薇已经自己把红盖头取了下来。 红盖头怎么能够自己取下来呢？这个得让新郎用称杆挑开的，意预称心如意。挑开红盖头以后，新郎用手抚新娘的头发，意预夫妻结发。 但是震惊之余，辛落意最关心的还是沐云薇的脸。 之前拜堂的时候，他见她身材高挑苗条，偶尔露出来的手纤长白皙，沐家的女儿听说除了这个大小姐，其他的个个美艳绝伦，这个大小姐也是因为生病才变成这样，否则也可能是一个美人，沐明轩和他的夫人都是相貌出色，他们的女儿也不会差到那里去。 辛落意才进门，所以远远看过去，沐云薇的瓜子脸圆润柔和，五官端正，皮肤白皙，辛落意心里惊喜，不是说丑得吓人吗？难道传说是假的？ 他急步上前，走近了，才发现沐云薇的脸上密密麻麻的疙瘩。 他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可惜了，要不是那场病，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不是那场病，他也就娶不到她了。 沐云薇见一个穿着大红喜服的男子跟着青荷进来，知道他就是辛落意，自己的夫君。 从他踏进新房，她就在不动声色的观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