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在得知今年的暑期社会实践内容时,洛望舒有点懵圈。 以往都是学校里统一组织出去采风写生,可是今年竟然要求他们每人上交一份暑期社会工作证明。 “是该多去体验体验社会生活。”洛爸爸如是说。 洛望舒无可奈何,只好认命。 他在家里醉生梦死了小半个月,直到过了七月中旬,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准备出门找工作,去找之前接到顾安让的电话,忍不住抱怨了两句。 「还找什么,你有时间直接来找我报道吧。」顾安让比他年长,能力卓然,目前在锐意文化发展公司担任部门总监一职。 他曾经住在洛家对门,也是看着洛望舒长大的,一直对他多加照顾。 “能行吗?”洛望舒犹豫着。“你们公司也招暑期实习学生?” 「嗯,去年有两个。你的条件我清楚,肯定符合公司要求」顾安让在电话里笑着。「地址我发短信告诉你。」 过了两天,洛望舒按照对方给的地址,顺利来到这座全市闻名的世纪大厦,然后顺利地坐电梯上了十二楼,再然后,他又顺利地迎来了本年度的第二次懵圈。 不得不说,锐意文化旗下的各类期刊杂志不愧都代表着国内的超一流水准,即便只是在室内装修方面就能体现出它的与众不同来。 乍一看简洁得不行,再一看又觉得透着一股低调的高端奢华,甚至在一些小细节方面都不落俗套,设计感十足。 只是,此时同样光鲜亮丽的接待前台……竟然空无一人。 洛望舒在原地愣了一会,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盘,确定现在既不是休息日,也同样不是下班时间……所以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如果他就这样大大咧咧地擅自进去是不是不太好? 他正想掏出手机给顾安让打个电话,就听到一阵清脆的脚步声从前面的方向由远及近,他下意识地把视线投过去—— 只见那人穿着一套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职业套裙,齐肩的黑色短发,体态偏瘦削娇小,但是身材比例很好。那双高跟鞋硬是被她穿出了往地板上钉钉子的感觉,听得人有点心惊肉跳。 等对方再走近些距离,洛望舒才看到她的脸色不太好看,唇线紧紧绷着,秀气的眉头紧锁,一边往这边走过来,一边还在不停地拨打着电话。 洛望舒犹豫了一下,举步迎上去,展开一个礼貌的微笑:“请问……” “新来的?”没等他说完,那个女人就掀起眼皮,切切实实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她“啧”了一声,把放在耳边的手机拿下来,看来是又没打通。 洛望舒以为顾安让已经向别人说明了他的情况,就点点头道:“对。” 对方还是皱着眉毛,那双眼睛恨不得把手机屏幕射出两个窟窿来:“工作任务呢,安排了没有?” “还没。”洛望舒乖巧地应道。 “那行,不用安排了,你现在跟我走。”对方冲他飞快地比了个手势,浑身上下散发着干练女强人的气场。 单单只是看着她急匆匆往前走的背影,洛望舒心里就涌起一种这人是打算带着他去杀人放火的错觉。 洛望舒看对方一直在不停地拨打电话也不好意思多问,跟在她后面直接赶去地下车库,进了一辆看起来中规中矩的黑色轿车。 “你叫什么名字?”汽车发动之后,那个女人总算舍得把手机塞进手包里,通过内后视镜瞥了他一眼。 那人从打开车门坐进去换好平底鞋,到发动汽车驶出车库,一系列动作简直行云流水,洛望舒甚至没来得及在轮胎转起来之前扣好安全带:“我叫洛望舒。” “洛望舒。”那人重复了一句,露出一秒还算和善的笑意。“倒是人如其名。” 洛望舒听出对方话里的夸奖意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并不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他。 洛望舒从小在家庭温室里长大,父母琴瑟和鸣,对他很是疼爱,生活上顺风顺水,从来没经历过什么大的挫折变故,这就导致他和同龄人比起来,心性更加温和单纯。 都说相由心生,他的长相也的确非常讨喜,是男女老少看着都挑不出什么毛病的柔和五官,并不是说他长得完美精致,而是让人发自内心的觉得舒服好看。 “你的脸长得不错。”对方这次夸奖得更加直白,随即眉目间流露出一丝不解。“不过我对你倒是没什么印象……你的外表这么出众,应该会在面试时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才是。” 面试? 洛望舒也同样不解地看向她,轻声问:“请问,您是?” “你不认识我?”那人拐了个急转弯。“我是之前面试的主考官之一。” “那个……”洛望舒意识到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误会,他深吸一口气,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我没有参加过什么面试。” 前面的路口刚好是红灯,对方狠狠地踩下刹车。 汽车在先前已经达到了路段允许范围内的最高时速,现在猛地停下,如果不是身前有安全带拦着,估计洛望舒能直接撞上前面的挡风玻璃。 “你说什么!?”对方瞪大眼睛,惊愕地看着他。“你没有参加过面试!?” 洛望舒的心脏还因为她的紧急刹车在胸腔里“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又被对方突然吼了两句,难免被吓了一跳:“……没有。” “那你干嘛说你是新来的!”对方还在瞪他。 洛望舒看着眼前这位妆容精致可表情着实吓人的女人,心尖有点发颤。他吞了吞口水,简要地把自己的事情和顾安让的原话说出来。 女人的神色顿时变得复杂起来,死死盯着他,直到前面的绿灯重新亮起来才转过头去。 在发动汽车的同时,她在嗓子眼里低声爆出一个被人民大众所熟知的英文单词,还是骂人的那种。 洛望舒知道是自己当时没有及时说清楚,也担有一部分责任,连忙一脸真诚地向她道歉。 “不怪你,是我太急了,没问清楚。”女人挥挥右手,叹了一口气。沉默了好久才又开口问他:“你大几了,什么专业,哪个学校,和别人相比你觉得自己有什么优势。” “开学就大三了,美术专业,在中央美术学院,优势……拿过两次全国性的奖项算不算优势?” “挺不错。”对方目视前方,眼底露出些许赞赏的意味,看来这小子不是那种只会走后门的废物,也算符合公司的标准。“你学的是美术,是准备在暑假期间做美编助理?” “是的。”洛望舒点点头。“不过还是会听从安排。对于新鲜事物,我都愿意去学习。” “噢——”那人笑起来。“我叫郭仪,是锐意推理期刊的主编,虽然你跟我过来是个误会,不过我这里恰巧有一份还算……” 她顿了顿,心虚地拍了一下方向盘:“还算轻松简单的工作,你就别让顾总监给你重新安排了,直接跟着我做事吧。” “啊?”洛望舒被郭仪突然的态度转变搞得有点莫名其妙。“请问是什么工作……” “很简单。”郭仪笑得非常刺眼。“就是帮我催催一个作家的出版稿。他原本的责编请了病假,短时间内回不来,社里的其他编辑都不愿……不是,这位作家对我们杂志社来说非常重要。” 这她说得可是实话,那人可是锐意公司实打实的头牌。 “只适合单独负责,刚好你跟我过来了,干脆就由你来专门负责他吧。” 洛望舒有点为难:“这位作家这么重要,让我负责是不是太草率了。” “不草率!”郭仪回答得斩钉截铁。“最近社里太忙了,实在分不出人来,要不然今天我也不会亲自过去。再过两个小时我还有个会议要开,你的出现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洛望舒想说你们不是不久前才面试到了新员工,嘴巴张了张,还是没说出来。心想这人怎么这么放心地把重要的作家交到他这个什么都不懂的人手里。 “只是催稿?不用做别的了吗?” “嗯,你在截稿日前把稿子拿给我就行。”对方回答得语气很是欢快。“如果你愿意,平时也可以在公司帮忙校对稿件、核对插图。” ……前提是在催稿之余还有精力和时间的话。 正说着,车子已经驶进小区大门,在一幢单元楼前停下。 郭仪从包里拿出一把钥匙塞进他手里,严肃认真地按着他的肩膀:“那人叫乔溦,就住在801a,这是钥匙。估计他不会主动给你开门,你自己开门进去就行了。” 不会给他开门?那不是很难相处。 洛望舒有点欲哭无泪,事情发展得未免太让人措手不及了。 “8月25号截稿,只要你让他在截稿日前把稿子交出来,我给你批正式责编的工资。”郭仪解开自己的安全带,探身过去帮洛望舒打开车门。“还让董事长亲自给你写工作证明。” 洛望舒本来还在想着怎么推辞才算礼貌,听到郭仪说的最后一句,眼睛顿时一亮:“你说真的?” 如果锐意文化的董事长真的愿意亲自为他写证明,那他毕业之后基本就可以不用担心自己找工作的问题了。 “当然,这个月25号之前至少让他交上来小说的前半部分。”郭仪拍拍他的肩膀:“如果有不方便的地方,平时也可以不来公司。” “好吧。”洛望舒深吸一口气,又长长舒出。“我干!” 坐电梯上了八楼,将门牌号确认再三,洛望舒按下了门铃。 这座小区的门铃很特殊,不是常见的“叮咚”、“叮咚”,而是一串短促的木琴声,曲调轻松活泼,让人听着完全不会感到厌烦。 连着按了几次果然没人开门,洛望舒把钥匙对准锁孔插|进去,向右一转,“咔嚓”一声把门打开。 他伸手推开门,在门外打量了一会儿才抬脚走进去。 今天的天气本来就很阴沉,隐隐有要下雨的预兆。而这间801a又把窗帘拉得死死的,显得室内更加昏暗森冷,让人光是看着就有点浑身不舒服。 洛望舒在玄关的鞋架上找到一次性拖鞋换上,走进客厅后,正想按下墙壁上的灯的开关,突然发现除了他自己刻意放轻的脚步声,隐约还有空调运作的细微嗡鸣声。 他顺着声音看过去,那里应该是主人的书房,门扇半掩着,房间内的光线明显比客厅里的要亮上几分。 看来那位作家是在书房里待着,刚刚玄关那里没有换下来的鞋子,他还以为家里没人。 洛望舒松了一口气,虽然郭仪说了让他直接开门进来,可他还是觉得挺不好意思。于是摸摸后脑勺,向书房的房间走过去,打算先跟对方道个歉。 他站在门前轻轻敲了敲门板,正要开口,便从门缝里率先看到了书房里的情景,心脏狠狠跳动了一下,洛望舒硬是没把嗓子眼里的话说出来。 通过门缝恰好可以看到房内摆放着电脑桌的地方,有一个男人正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前的椅子上,电脑屏幕投出的白光为他勾出一层透着寒意的光圈。 那人的脊背非常僵硬,一只手放在键盘上,另一只手自然地垂直在身侧,整个人像是静止了一般,似乎连呼吸的动作都被省略。 洛望舒半眯起眼睛,把心里的怪异感觉强压下去,清了清嗓子,推门走进去:“不好意思啊,乔先生,没经过您允许就私自进来了。” 他在距离乔溦身后半米的地方停住脚步,安静地等了片刻还是不见对方说话,至于那具看起有些僵硬的身体更是一动也不动。 洛望舒心头“咯噔”一跳,刚刚被硬压下去的怪异感觉再次席卷而来。他向左弯了弯身子:“乔先……” “生”字尚且卡在喉咙里,洛望舒已经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整张脸被电脑屏幕的光线照得一片煞白。 他刚刚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屏幕,发现电脑上只打开了一份word文档。 虽然他没看到上面具体写了什么内容,但最上端初号宋体加粗的两个字却清晰地映入眼帘。 ——遗书。 遗书!? 洛望舒瞪着电脑屏幕上的这两个字,觉得自己的大脑已经快要停止运作了。他保持着弯腰的动作愣了两秒,这才想起来去查看一下乔溦的情况。 他抖着手,慢慢覆上身前那人的肩膀,轻轻摇了摇,觉得自己现在说话都不太利索了:“乔……乔……” 一个完整的称谓还没说出,乔溦被他这么轻轻一碰,整个人竟然直接“噗通”一声从椅子上跌落下来,直挺挺地侧身砸在地板上。 洛望舒被吓得跟着哆嗦了一下,呼吸也停下几拍,心里连连“卧槽”地后退了小半步。 整个人才缓过劲儿来,又就着电脑屏幕惨惨的白光,发现乔溦的小腹上正插着一截刀柄。浅灰色的衬衫早就被厚重的血液所浸透,此时已经有些干涸发黑了。 一声短促的闷哼卡在洛望舒的嗓子眼里,发出一种近似声带痉挛了的声音,两条腿都隐隐有点发软。 空调还挂在上面称职地运作着,冷气一阵阵地吹到他的背上,搞得他觉得自己浑身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可偏偏身上还被吓出了粘腻的汗意。 这!尼!玛!算!是!什!么!情!况! 2|第二章 洛望舒很难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 他觉得自己今天压根就不该出门,从走进锐意公司开始就接连不断地在各种程度的懵圈状态里度过。而他现在正处于的懵圈状态估计是他过去二十年来,不,是有生以来最为严重的懵圈状态了。 周围寂静得让他都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明显加快的心跳。 洛望舒站在原地用力深吸了两口气,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手机准备报警。 尽管知道照这种情形来看,对方估计已经断气很长时间了,但他还是不死心地弯下身子,另一只手颤着指尖探向乔溦的鼻尖。 正要点下拨号键,就听到躺在地上的那个人“嗯?”了一声。 没等洛望舒反应过来,一只骨节分明却又极其苍白的手突然攥住他的手腕!冰凉的触感随即便顺着肌理迅速蔓延上来。 洛望舒觉得自己的头皮都被炸得发麻,心脏和血管都差点直接爆开! 他胆裂魂飞地“嗷呜”一嗓子直接嚎出来,下意识地往后猛退。可手腕还被那只手牢牢地攥在掌心里,整个人重心不稳,直接一屁股砸在地上。 顾不上疼得要死的尾巴骨,洛望舒连呲牙咧嘴的功夫都没有,嚎着嗓子使劲挣扎,两条腿也本能地踹向地上的“尸体”。 对方“啧”了一声,翻身过来压上他不安分的腿根,又把他的两只手腕并在一起向上一提,牢牢地按在头顶上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惊慌到失态的表情:“你是谁?” 声线低缓,尾音上挑,性感磁性之余,又透着一股慵懒的优雅意味。 听到这句话,洛望舒安静下来,脸上惊慌的表情还没收敛回去,撇着嘴巴,蹙着眉毛,木愣地看着自己正上方的那张面孔。 那是一张偏瘦长的脸,下巴的线条尤为锋利,五官极其精致,兼具了东方和西方的长相特征,在昏暗的光线下透露出诡谲的美感。 那双眼睛更是美得摄人心魄,竟然是非常罕见的、被西方人称为“神的眼睛”的浅灰色。 “你是谁?”乔溦看着被他压制下地上动弹不得的人,越看越觉得他此时的表情好玩得不行,心里涌起一种恶作剧成功了的好笑意味。 见对方还没反应过来,他俯下身子,更近地贴向洛望舒:“嗯?” “你……”洛望舒彻底懵圈了,脸上一阵惊疑不定接着一阵茫然无措。“你没死?” 说着他感到有什么坚硬的东西正抵在他的小腹上,下意识地下移视线,发现正是那截插在对方身上的刀柄,这一眼看得他刚缓和过来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我当然没死。”乔溦慵懒地提起嘴角,从洛望舒身上退下来,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渍”。“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 洛望舒想到刚刚自己失态的样子心里有点尴尬,从地上爬起来老老实实地站在乔溦面前,想礼貌地向对方笑笑,发现自己后怕得完全笑不出来:“我叫洛望舒,郭主编让我过来……过来替她催稿,她说她等会儿还有一场会议要准备,就把钥匙给我,让我进来……” “郭仪?”乔溦自己放倒在身后的床上,十指交叉枕在脑后。 洛望舒点点头。 “为什么让你过来,权新呢?” “请问,权新是谁?”洛望舒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时时瞥向还“插”在对方肚子上的绝对管制刀具,这副表情配上那张挺显嫩的脸,看起来特别无辜。 “我的责编。”乔溦微微偏过头,笑着看向床前被他吓得还有点发懵的人,心想对方这副纯良无害的样子,真像一只出笼不久的小白兔。 “郭主编说他请了很长时间的病假。” “哦?”乔溦挑了挑好看的眉毛。“那你是我的新责编?” 洛望舒连忙摇摇头:“不是不是,我是想完成学校的社会实践作业,只是暑假在锐意工作。” “还是学生啊。”乔溦的笑意更深了。“郭仪没把我分给别的责编,怎么反而让你过来了。” 洛望舒以为对方是嫌弃他没有经验,不满意社里对他的安排,忙解释道:“郭主编说,您对锐意来说特别重要,只能单独负责。现在公司太忙,抽不出人来,别的编辑手下都还有的别的作家,怕忙起来后对你照顾不周,就……” “那你是单独负责我?她是怎么跟你说的?” “她说,让我在截稿日前,把你剩下的稿子交给她就算完成任务了。”说完,洛望舒又瞥了一眼他肚子上的刀柄,欲言又止地看向乔溦的眼睛,憋了半天正要说话,不料乔溦在他出声之前抢先道:“你觉得,郭仪这个人,怎么样?” 洛望舒觉得这个问题和前面的对话没什么太大联系,但还是老实地回答:“郭主编人很好,很照顾新人。” “照顾新人?”乔溦愣了一下,然后低低地笑出声来。“你觉得她很照顾你?” “嗯。”洛望舒正直地点点头,展开一个温和的微笑。“给我安排的工作任务非常简单轻松。” 话音落下,他觉得自己这么说有点不太好,又补充道:“不过乔先生您放心,我会努力做到最好。如果我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您尽管跟我提出来就是了,我一定改正。” “好。”乔溦看着他认真的小眼神,唇角更弯。他从床上撑身坐起来,向洛望舒伸出右手。“那小月亮,我的身家性命就暂时交给你了。” 洛望舒刚触碰到对方的指尖,便被这句“小月亮”堵得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我叫洛望舒。” “我知道你叫洛望舒。”乔溦直接握住他的手,笑得像是一只成了精的老狐狸。“望舒不是有月亮的意思,我叫你月亮也没什么不对吧。” 洛望舒皱皱眉,为难地看着对方:“意思虽然一样,可是我一个大男人,被叫小月亮……这也太那什么了。” “好,小洛子。”乔溦非常给面子地换了个称呼,尽管这个新称呼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别一直叫我乔先生,叫我乔溦就好,杂志社的人都这么叫我。” 嗯,叫的时候都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好。”洛望舒虽然也不想被叫“小洛子”,但是和“小月亮”相比……那还是叫他“小洛子”吧。 他从最先紧张的情绪中缓和过来,看着乔溦从床上站起来,走到桌前把电脑屏幕上的文档关掉,那截刀柄跟随他的动作一抖一抖。 洛望舒看了看刀柄,又看了看乔溦的侧脸,犹豫了一下,开口提醒:“那个……刀还插在你身上呢。” “这是道具,扣在衣服上的。”乔溦站直身子,慢条斯理地解开衬衫的纽扣,然后一把扯下衣服丢在地上,又从床头摸过一件黑色短袖套在身上。 肌理随着他的动作起伏出好看的线条,尤其是那几块实打实的腹肌更看得洛望舒眼红起来。 “乔先……乔溦。”洛望舒适应了一下对方的名字。“你刚刚为什么……” “为什么要装死?”乔溦转过身,弯着眼睛看向他,然后走到另一边把窗帘拉开,阳光随即就倾泻进来。 虽然不是很强烈,可这突如其来的光亮还是让洛望舒不由眯起眼睛。 “郭仪一大早就开始不停地给我打电话,我猜想今天一定有人会过来找我,就给他们准备一份大礼。本来以为拆礼物的人不是郭仪就是权新,没想到……” 没想到是一只还没毕业的小白兔。 那可真是大礼。 想到刚刚经历的一切,洛望舒还是有点后怕,但同时也觉得这位大牌作家没有之前想象里的那么难相处:“那你为什么不接她的电话?” “她是想找我要稿子,我没有稿子要给她,她肯定会骂我,我为什么要接她的电话。”乔溦摊手耸肩,将匀称颀长的身子靠在窗框上。 这会儿室内光线充足,照得他就像是从小朋友们的童话故事书里走出来的精灵王子。 洛望舒想说我也是来找你要稿子的,可是对方刚刚用那么理直气壮的语气说自己没有稿子,他就只好……使劲儿把这句话又咽回肚子里。 乔溦把他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嘴角的弧度也愈加玩味起来。 他走过去拍了拍洛望舒的肩膀,露出一个极其温柔的笑来:“不过既然以后我就由你负责……我看你很有眼缘,也挺喜欢的。这样吧,给我一晚上时间,明天我就把稿子发到你的邮箱里。” 听了对方的话,洛望舒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这份工作似乎比想象里还要简单轻松。 “要全文一半的稿子,您一晚上能写完吗?”洛望舒想到这人刚说完自己没有稿子,有些担心地问道。 乔溦点头:“其实本来就完成得差不多了,只是还需要修改一下。 洛望舒听了舒出一口气,总算放心笑起来,带着几丝与年龄不符的天真意味:“那真是太感谢您了。” “哪里哪里。”乔溦也眯着眼睛,跟着他一起笑。“对了,郭仪是把我家的钥匙给你了吧。” “是的。”洛望舒非常实诚地点头。“她说您可能不会给我开门,就让我自己进来。” “噢——这样啊。”乔溦欣慰地看着一脸天真无邪的小白兔,忍不住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你现在……就把那把钥匙还给我吧。之前有段时间我出了一趟远门,就把家里的备用钥匙给了郭仪,拜托她帮我照看一下家里。现在我也回来了,没必要再继续麻烦她。” “原来是这样。”洛望舒又点点头,对乔溦的话完全没有怀疑。 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递进乔溦手中,最后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之前还有点奇怪为什么郭主编会有你家的钥匙,以为你们是恋人呢。” “怎么会,我们只是普通的工作朋友,麻烦你帮我向她道谢。”乔溦满意地把钥匙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向洛望舒投去赞赏的目光,然后示意对方看向窗外。“今天天气不太好,好像是快下雨了,不如你今天就先回去吧。我平时也只能叫些外卖,就不留你在家里吃午饭了。” “好。”洛望舒看着窗外铅灰色的天空,积雨云已经很厚了。“那我今天就先回去了。” “嗯,好。”乔溦还是保持着笑起来的模样,声调愉悦地微微上扬。 他把洛望舒一直送到门边,还好心地把自己的雨伞借给了他。 洛望舒站在门外笑着跟乔溦道别,就在那扇门彻底挡住视线的前一秒,洛望舒隐约看到门后的乔溦突然变换了表情。只是没等他细看,那扇门就彻底合了起来。 他在原地又站了几秒,盯着门牌缓慢眨了眨眼睛,把刚刚看到的乔溦的表情当作是自己的错觉。 然后他转身走向电梯,先是看看手表,距离郭仪所说的会议时间还差二十分钟,就又从口袋里找出她之前递给自己的名片,拨通了上面的电话。 「喂?」电话响了几声就被郭仪接了起来。 “郭主编您好,我是洛望舒。”洛望舒按下电梯的按钮。“我已经见到乔先生了,他说明天就把稿子发给我。” 「明天?」郭仪的声音经过电流处理稍微有点失真,但言语里面的嗤笑意味却很明确的传递过来。「难道你还相信了。」 “是啊……”洛望舒走进电梯,回想了一下乔溦温柔平和的笑脸。“乔先生很和善,应该不会骗我的。” 「……」郭仪在那边沉默了一会,继续说。「……那我就祝你明天能顺利拿到稿子了。」 “还有一件事,郭主编。”电梯很快就到了一楼,洛望舒一脚迈出去。“钥匙我已经还给乔先生了,乔先生让我替他向您道谢。” 「钥匙给他了!?」电话那端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你说你把我给你的钥匙,给他了!?」 “是、是啊。”洛望舒被对方的反应吓了一跳。“……他说他现在已经回来了,就不需要你帮他继续照看房子了。” 「什么回来了!什么照看房子!」郭仪在那边很激动地叫起来。「你给我仔细说一遍!」 “……”洛望舒主动脑补了一下郭仪气急败坏的样子,不由吞了吞口水,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件错事。 他把事情始末都跟郭仪说了一遍,郭仪在电话那边又重新安静下来。 洛望舒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对方说话,把手机移到眼前,发现通话并没有被挂断,于是又小心地唤道:“……喂?郭主编?” 「行,我、知、道、了。」这几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说得咬牙切齿的。「我现在要去开会,你,先来公司。我要安排人,好好给你提点一下。」 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 洛望舒在公寓楼外的台阶前停下脚步,听着手机在耳边传来的“嘟嘟”声,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折叠雨伞,觉得整个人……好像又懵圈了。 3|第三章 洛望舒走进推理期刊工作区的时候,立刻就被一干编辑像是英雄一样围起来。 “你就是洛望舒吧,长得好嫩啊。”其中一个挺漂亮的编辑笑着伸手在他脸上轻轻掐了一把,“咯咯”地笑个不停。“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快毕业的学生,不过还是帅得不要不要的。” “行了行了,怎么看到一个长得好看的你都要调戏一下。”洛望舒正尴尬着,就有人笑着走过来解救他于水火之中。“洛望舒,你跟我过来吧。”说着,那人冲他招招手,示意他跟上。 洛望舒松了一口,冲周围一脸失望的编辑姐姐们微微笑了笑,紧跟上那个人的步子,走进靠窗的一个小隔间。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推理期刊的版面编辑之一,李亚,叫我亚姐就行了。”李亚笑得端庄优雅,坐下替他拉开旁边的椅子。“坐吧,听说郭主编把乔溦这只祸害交给你了。” 祸害? 洛望舒听到这个称呼有点想笑,同时心里也有点不解,问道:“亚姐,为什么说他是祸害,他不是锐意很重要的作家吗?” “是啊,他是我们公司头牌。”李亚坐在他对面,一只胳膊随意地搭在桌边。“不过这不影响他去当一个祸害啊。” 洛望舒:“……” 他怎么好像没听懂。 “你知道需要催稿的作家意味着什么吗?”李亚看着眼前这个一脸纯良懵懂的大男生,心里又好笑又心疼。 洛望舒想了一下,试探性地回答:“拖稿?” “没错。”李亚点点头,嘴角笑起来的弧度更大了几分。“乔溦是我们杂志社出了名的拖稿狂魔,连我们董事长都拿他没办法。” “那为什么说他是祸害啊。”洛望舒还是不解。 “因为负责过他的编辑,都‘疯’了。”李亚双手在胸前交叠拍了一巴掌,然后无奈地摊开手。“催他的稿,不仅要斗智,还要斗勇。之前有一个新来的编辑,月末去他家里催了一次稿子,顶着一张煞白煞白的脸回来,一进公司就跑去主编办公室,红着眼睛要换人,这件事整个公司的人都知道。” 洛望舒:“……” 回想一下他今天第一次见到乔溦的情境,还真不是不可能的事。要是换做一个心理承受能力差的人,说不定能被吓得直接抽抽过去。 李亚以时间顺序为标准,一条条数落着乔溦在以往的所作所为,听得洛望舒的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白。 妈个鸡,他好像真的是接受了一个了不得的工作,完成后说不定还能收到杂志社颁发的荣誉证书。 “现在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叫他祸害了吧,多少编辑因为他产生了心理阴影。负责过他的编辑私下里都说,宁愿负责一百个新人作者也不负责一个乔溦。”李亚满意地看着洛望舒一脸被打开新世界大门的懵圈表情,拿起水杯小抿了一口水。“你要从中吸取经验,千万不要被他耍得团团转。” 洛望舒回想了一下乔溦在拉开窗帘时一脸恬静慵懒的微笑,底气不足地说:“他今天对我挺和善的,也完全没有耍我。嗯……除了刚开始装死挺吓人的,其他的都很好。” “你觉得他没有耍你?”李亚嗤笑一声,眼里的同情意味更重了。“你都已经把咱们杂志社里地狱通天堂的金钥匙交出去了,还说没被他耍?” “什么金钥匙?”这下洛望舒又懵圈了,他突然觉得自己的智商可能不太适合这份工作。 “就是乔溦家的那把钥匙。”李亚无奈地摇摇头,心想这孩子简直太天真了。“你知道为什么你告诉郭主编你把钥匙交给乔溦的时候,她那么生气吗?” “不知道。”洛望舒老老实实地摇摇头,一头雾水。 “因为那把钥匙,是郭主编惦记了很久,抓住公司办酒会的机会,从乔溦手里偷到钥匙去重新配的。”李亚语气沉重地说。“她还专门把配锁的师傅叫到酒店房间里候着,配完又偷偷把钥匙塞回去。这把钥匙被郭主编小心保管了不到三个月,没想到是你成全了那只祸害。”她顿了一下,又说:“估计现在郭主编得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没多配十把备着。” 洛望舒:“……” 堂堂公司主编硬是被逼成了贼,不管怎么说,乔溦还是挺厉害的。 “那乔溦后来肯定知道自己钥匙被偷去重配了吧。”洛望舒的语气不知道为什么也变得沉重起来。“他如果不想被你们催稿,为什么不把家里的门锁给换掉呢?” “这就更气人了。”李亚不禁扶额。“乔溦的原话是:‘看在你们被我整得那么惨的份上,就勉强施舍你们一份小小的奖励好了。毕竟精神病院床位有限,我实在担心被郭主编挤出医院的可怜病人。’”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乔溦嫌麻烦,再加上郭仪只有在被逼急了的情况下才会杀进家门,他也就放着不管了。 洛望舒干笑:“……被施舍了奖励之后,应该会被整得更惨吧。”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李亚|情绪激动地拍了一下桌子,又转过头来无比痛心地看着洛望舒。“可是现在钥匙竟然被你交给那个祸害了,你还替那家伙跟郭主编说谢谢。” 洛望舒:“……” 对不起,他真的知道错了。 “我说了这么多,你应该已经看清乔溦的真面目了吧。”李亚的脸上哪里还有刚开始端庄优雅的影子,提到“乔溦”这个名字时,简直有种咬牙切齿的感觉。“再怎么会拖稿的作家都不可怕,但是乔溦不同。他幸亏是当了作家,不然肯定是危害社会的犯罪分子!还是该枪毙的那种!” 洛望舒:“……” 他本来还想着实在不行的话就找顾安让给他换份工作,可他现在把整个杂志社的“金钥匙”都给弄没了,怎么还好意思把烂摊子丢给别人。 “怎么干瞪着眼不说话了?”李亚又喝了一口水。 洛望舒垂下眼睛,沉思了一会儿,沉痛道:“乔先生,真的是一位很奇特的作家。” 李亚一听,差点一口水呛在嗓子眼里,眼睛一瞪:“奇特?你抬举他做什么!再有才华也是个厚脸皮!不要脸!彻头彻尾的祸害!” 洛望舒:“……” 好吧,能获得这种评价的作家,恐怕放眼全国也没几个人了,乔溦说不定还是唯一的那一个。 “来,跟着我说一遍。”李亚伸手覆上他的肩膀,用力按了按,眼神坚定又严肃。“乔溦不要脸。” 洛望舒突然有点慌了:“……乔、乔溦不要脸。” “千万记住了。”李亚使劲晃了晃他的肩膀,这力道让洛望舒有种自己是被杂志社派出去拯救全人类的错觉。“他的话你都不要信!让你做什么你都不要做!你只要记住一个真理,他是祸害,他不要脸,你的任务就是拿到稿子,不是他死就是你亡,千万不要同情他!” 洛望舒:“……” 他突然好想回家,只是催个稿子而已吧,为什么会上升到生死问题。 “你现在还年轻,看得出你心思很单纯,被他骗一次是在所难免的,不要有压力,懂得吸取经验就是了。”李亚恢复到最初的端庄模样,笑得得体又优雅。“早点接触到这样的人,对你以后有帮助。” 洛望舒:“……” 他其实真的不太想要这样的帮助…… 如果不是郭仪答应他让董事长亲自写工作证明,再加上自己把社里的钥匙弄没了,现在肯定哭着去抱顾安让的大腿,让他赶紧给自己换份工作。 “怎么样,你们谈完了没有?” 一道熟悉的温润男声在身后响起,洛望舒转过视线,发现一位身着笔挺正装的俊朗青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隔间外面,正在含笑看他。 “顾总监。”李亚看到来人忙站起来打招呼。 顾安让冲她笑着点点头,又看向坐在一边的洛望舒,走过去揉了揉他的头发:“怎么了,一脸呆相。你午饭吃了没有?” 洛望舒被他揉着头发,不由半眯起眼睛:“……没有。” “发生什么了,没精打采的。”顾安让担心起来。“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 洛望舒摇摇头:“不是。” 他只是精神上不太舒服。 “那就好。午饭没吃的话,就跟我一起吧,我刚开完会。现在还饿着肚子。”顾安让拍拍他的后背,示意他站起来跟自己过去。 洛望舒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跟李亚打了声招呼,垂着眼睛跟在顾安让身后,一副刚被恶霸欺凌压迫过的样子。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两人点好午餐,面对面坐在餐桌上。 “到底怎么了,期末考试挂科了?”顾安让玩笑道,端起手边的香菇鸡汤喝了一口。 “安让哥。”洛望舒蹙着眉头,拿筷子扒拉了一下碗里的米饭。“你知道乔溦吗?” “咳咳咳……”顾安让听清从他嘴里冒出的那个名字直接被鸡汤呛住,咳嗽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一脸惊愕地看向他:“郭仪说给你安排的工作,难道是让你去催他的稿子!?” 洛望舒一脸沉痛地点点头,连带着顾安让的脸色都跟着沉痛起来。 行了,他现在算是清楚地知道了,能让一向成熟稳重的顾安让都作出这种反应,看来这位乔溦大作家,是真的已经不要脸到一定境界了。 4|第四章 “第一天上班,感觉怎么样?” 作为从小到大都被捧在手心里、放在心尖上的宝贝儿子,洛望舒刚回到家里,就受到洛爸、洛妈的高度关注。 “还行吧。”洛望舒勉强笑了笑。 今天下午他就一直待在锐意公司里,可以说是被大半个编辑部的人洗了一遍脑。 他们简直把乔溦描述成了拖稿界的孽根祸胎、混世魔王,恨不得把对方剥皮、抽筋、剁骨头、下油锅,一副要替天行道、为民除害的样子,听得自己一阵儿一阵儿地跟着肝颤。 他和爸妈简单地交谈了两句,喝了点清粥就钻进浴室冲了个澡,然后甩了甩还有些湿漉漉的头发打开电脑,拿出手机,点出郭仪今天给他发的短信,里面写着乔溦的各种联系方式。 他先是把乔溦的手机号码保存下来,中规中矩地发了一条短信过去:“乔先生您好,我是洛望舒。这是我的手机号码,麻烦您保存一下。” 这条短信发出后,就如同石沉大海,过了十分钟都没有回信。 洛望舒自我安慰了一下,心想对方可能是在进行吃饭、洗澡等一系列日常活动。 然后他又登上了q.q,添加乔溦的工作帐号为好友,在附加信息里打上自己的名字,最后点下了确定。 过了不到半分钟,那边就弹出来通过申请的提示。 他恭恭敬敬地改好备注,然后戳开对话框,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地打道:“乔先生您好,我是洛望舒,别忘了明天要交的稿子。”最后还检查了一遍错字病句和标点符号。 对方的头像是一只表情看起来就跟喵星人一样高贵冷艳的狐狸,原本还是亮着的,就在他发出这条消息的下一秒……就这么毫无征兆地灰了下去。 洛望舒的心狠狠地跳动了一下。 他看了看那只灰下去的狐狸,又低头看了看手机没有回复的短信页面,突然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下午在杂志社被几个编辑姐姐拖进的q.q群在右下角欢快地跳动了很久,洛望舒叹着气关掉和乔溦的对话框,点开群消息,发现里面的聊天内容竟然是在讨论他多久会被乔溦逼疯。 洛望舒叹了一口气,心情沉痛地在群里发送了一条消息:【如果给乔溦发消息不回怎么办?】 大家顿时撇开刚刚的话题,纷纷在底下回复他。 【想开点,至少现在只是发消息不回,对你还没造成什么太大的精神伤害。】 【就是,说不定到了明天,他不仅不回你消息,还不给你开门呢。】 然后群里的其他人就开始跟着刷起了“不给你开门”的队形。 洛望舒看着那句直接把聊天页面填满的话,心情更加沉痛了几分。 他从分组里找到乔溦,也不管对方的头像是不是还在灰着,又发了一句过去:【乔先生,我可是非常相信你的,说好明天要给我稿子的,你可千万不要骗我啊!】 后面还跟着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 没想到那只狐狸一下子亮起来,很快地回复过来:【我从来不骗人。】 洛望舒嘴角一抽,心想这人今天不就从他这里把杂志社的钥匙给骗走了,不过对方愿意理人就是好事。 他打字道:【那乔先生,你明天大概什么时候可以把稿子发给我?】 乔溦:【怎么又开始叫乔先生了。】 这不是被你过去为祸人间的所作所为给吓得吗…… 洛望舒只好重新问了一遍:【……乔溦,你明天大概什么时候可以把稿子发给我?】 那只狐狸在一个小小的方框里,隔着电脑屏幕和他两两相望了一会儿,“biu”的一下,又灰了下去…… 有了上一次的铺垫,乔溦这次的突然不理人行为让洛望舒的心里不至于太难受。他半眯着眼睛,抿着嘴角,脸上挂着有些纠结的表情,叉掉了对话框。 睡觉之前,他还专门面朝着北面,双手合十地拜了两拜,心里祈求着明天自己能顺利拿到稿子。 虽然郭仪告诉他平时也可以不来公司,可第二天早上八点半,洛望舒还是准时地出现在自己的位子上。 坐在隔壁的编辑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来公司了?不是让你去拿乔溦的稿子吗?” 洛望舒眨了眨眼睛,不解道:“……稿子不是会发到邮箱里的吗?” “你等着他主动把稿子发给你?”那位编辑瞪大眼睛,又好笑又心疼看着眼前的大男生。“昨天大家给你讲了那么多丧心病狂的事例,你还没有深刻体会到乔溦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我知道……可是现在,毕竟我和他才刚刚开始相处,我想还是得先相信他一下。”洛望舒一脸正直地看着对方。“而且昨天我还提醒了他两遍今天记得交稿子,应该没问题的。” 虽然都是一发完消息那边就灰了头像…… 那位编辑摇着头“啧啧”了两声,从位子上站起来冲着郭仪办公室的方向喊了一句:“郭主编!小鲜肉打算在公司里等着大祸害自己交稿!还说要先相信他!” 周围的编辑“刷”地向这边扭过头,纷纷把不可思议的目光投向坐在那位编辑旁边的一脸纯良的洛望舒。 话音刚落,郭仪就黑着脸推开门,踩着高跟鞋,一路钉着钉子走过来,伸出手指用力点了点洛望舒的肩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都说了不要相信他!不要相信他!你怎么还跟个小白兔似的!要是编辑部里人人都跟你一样,到了截稿日全都得被董事长骂得狗血淋头!” 洛望舒被郭仪凶神恶煞地吼了半天,屁股还没把椅子焐热,就被郭仪亲自推出了杂志社的编辑部。 他拿出手机,按照上面保存的地址,坐了将近两个小时的地铁和公交,顺利来到乔溦居住的小区。 有了上一次来的经验,洛望舒向保安出示了从郭仪那里拿来的出入证明,找到乔溦所住的公寓楼,轻车熟路地钻进电梯坐到八楼,站在801a的门前。 洛望舒深吸一口,双手合十,一脸虔诚地对着北面拜了两拜,然后转身按响了门铃,在一阵轻快的木琴声中站直了身子。 过了好一会儿,眼前的这扇门完全没有要被打开的迹象。 他有些紧张地又按了次门铃,木琴声的音调没变,可是听在耳朵里总觉得没有那么让人觉得轻快了。 接着他又等了好一会儿,还是没人过来开门。 他突然想到昨晚编辑们在群里刷的“不给你开门”的队形,一颗心就像是被人突然提起来了一样,高高地悬在嗓子眼里。 洛望舒往前凑了一步,耳朵贴在门面上,摒住呼吸听了很久,门里一片寂静,给人一种家里没人的感觉。 他转了个身,后背依靠在门上,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乔溦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是通的,可是就是没有人接。 洛望舒挂断后又继续打了两次,对方依旧没有接。他又发了条短信,一样是石沉大海。登上q.q,打开分组,那只狐狸也是灰着的。 洛望舒深吸一口气,手里握着手机,后脑勺也抵在门上,呆呆地看着摆在电梯门口的盆栽,努力把事情往好的方向去想。 说不定对方是还在睡觉呢?说不定对方是出去吃早饭了呢? 不知道这样干站了多久。 数不清是第几次,他把手机举到眼前,没有回电,也没有短信。右上角的时间差点刺痛了他的双眼:都已经过了十一点钟了! 就算是享用豪华套餐也该吃完回来了吧!就算是还没起床也该起来洗漱准备吃午饭了吧! 洛望舒稍微站直了身子,点开通讯录,找到乔溦的名字,正要点下拨出键,突然觉得身后传来一阵隐约的细微声响。 没等他作出反应,伴随着“咔嚓”一声开门声,门板也跟着颤动了几下,紧接着就被人从里面拉开。 他先前始终靠着那扇门,有些懒散地站着。现在门突然被人打开,身体也就随即失去重心,不受控制地往后一倒。 他心尖一颤,大脑短暂地空白了一秒,两手还保持着想去抓住门框的动作,整个人直接砸在地上,半个屁股狠狠地压着一个人的脚面。 洛望舒靠着那个人的小腿,呲牙咧嘴地抽了几口冷气。 这一下摔得太实在,后面疼得要死,半天没能缓过来。 倒是身后的人比他先一步做出反应。 一双有些微凉的大手插|进他的腋下,略一施力,轻轻松松地把他从地上架了起来。 然后那双手又移到他的背上,向前一推,洛望舒这边儿还在抽着冷气,就又重新回到810a的门外边。 紧接着身后就是“嘭”的一声。 洛望舒跌跌撞撞地往前蹦跶了几步,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他伸出一只手揉着屁股,呲着牙慢慢地转过身,看向那扇刚刚被人重新关起来的家门。 脸上懵圈的表情持续了不到五秒钟,洛望舒惊觉过来。 他顾不上还疼的屁股,恍然地扑到门上,抬起右手使劲地拍了拍门板:“乔先生!乔先生你开门啊!我是洛望舒啊乔先生!” 5|第五章 洛望舒至少在外面拍了有三分钟的门,里面的人总算肯理他了。 乔溦拉开一条门缝,露出半张脸,笑得可谓是如沐春风:“原来是小洛子啊,刚刚突然一坨肉堵进来,我还以为是社会上哪个非法犯罪分子打算入室抢劫呢。” 一坨肉?他哪里像是一坨肉了! 洛望舒一手抵着门框,一手抵着门的边缘,想努力把这条好不容易打开的门缝扒开。可对方就这么笑眯眯地跟他僵持着,完全没有准备放他进去的打算。 洛望舒抽了抽嘴角,勉强展开一个微笑:“……乔先生不如先放我进去?” “叫我乔溦就行了。”对方弯着眼睛。 洛望舒深吸一口气,继续笑着:“……乔溦,你可以先开门,让我进去吗?” “嗯……”乔溦略微蹙了蹙眉头,露出一个有些为难的表情。“现在不行。” “……为什么?” “现在我家里有点乱,不方便让外人看到。你也知道的……”说着,乔溦透过门缝冲洛望舒眨了一下眼睛,嘴角也愈加弯起来。“每个男人,都有一些属于自己的,小秘密。” 不知道为什么,乔溦一提“小秘密”这个词,洛望舒就不由联想到昨天那件扣着刀柄、淋着黑血的灰色衬衫。 尤其是乔溦在说到最后三个字的时候,还刻意地放轻了语气,就像是在跟他耳鬓厮磨一样,导致他的心里一寒,整个人都差点跟着哆嗦起来。 不等洛望舒开口,乔溦又接着说:“不然,你先在门口等我十分钟,我回去先简单收拾一下。” “别别别!”尽管脑子还停留在“小秘密”上面,可洛望舒还是下意识地拒绝。“我可以帮你一起收拾。” “你可是客人,这怎么好意思。”乔溦说着就作势要关门。 “我不是客人!”洛望舒几乎是把吃奶的劲儿都拼上了,咬着牙把一条腿从门缝里挤了进去。“我、我就是专门来给你打工的!” 苍天大地,洛望舒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简直太可笑了! 本来他是觉得,自己既然要和乔溦合作两个月之久,至少应该先让这位似乎很厉害的作家大人感受自己对他的尊敬和信任,留下不错的个人印象,方便两人在未来时间里的友好相处,所以才不打算直接上门催他,而是先留在公司里等着他的邮件。 可!现!在! 对方这架势就差贴出写着“哪来滚拿去”的横幅了!洛望舒要是还指望乔溦能主动发稿子给他,那就不是心思单纯,而是脑子里有泡了! “来给我打工?”乔溦失笑道,他低头看了看那条拼命别进来的腿,又看了看还在门外跟自家门板过不去的洛望舒。“你难道不是在替郭仪办事?” 洛望舒一条腿在门里,一条腿在门外,整个人还在努力地往门缝里挤:“我……我帮你把稿子交上去,你可以拿到稿费,说到底,不还是为了帮你挣钱。” 说完洛望舒就忍不住在心里给自己竖了个拇指,太聪明了! 和洛望舒这边拼命三郎的劲头相比,乔溦就显得气定神闲得多。 他双目含笑地看着对方因为扒门扒得太过用力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低声笑道:“你应该还没有吃饭吧。” 洛望舒停下挤门的动作,抬头看向他,脸上的表情一时间很是精彩。 这人是在笑话他力气比他小,还是认真地在猜测他究竟有没有吃饭? 乔溦也不催他回答,笑着把他的反应尽收眼底。 过了好一会儿,洛望舒眨眨眼睛,开口道:“我能跟你一起吃午饭吗?” 这个反问倒是挺机智。 乔溦扬了扬眉毛,勾着嘴角:“当然可以。我正打算去外面吃饭,刚好一起吧。” “不用!”洛望舒脱口就是拒绝。“我们叫点外卖过来,也挺好的。” 乔溦更乐了:“可是附近的外卖,我都吃腻了。” “自己在家里做的饭也行!”洛望舒还是固执地看着他,生怕对方把门一关,自己就再也见不到他了。“我什么都吃,不挑食!” “可是……”乔溦还是笑着。“我不会做饭啊。” 洛望舒愣了一下。 眼前这人已经在事业上有了不小的成就,又是独居,估计也该准备成家了,竟然还不会做饭?他是说真的还是假的? 对方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一样,认真地点点头:“真的。” 洛望舒犹豫了一下,咬牙道:“我会做,我来做!” “哦?”乔溦看着他,故作一脸惊讶地失笑起来。“看不出来,你可真是贤惠。不过——”他拉长了声调,把门又往后拉开了一点。“我家现在真的是有点乱,我怕你坐在我家里,就没有什么食欲了。” “有!我肯定有!”洛望舒一看对方有退步的意思,想也不想就使劲点头,就差竖起指头发誓自己在哪都能吃嘛嘛香了。“你就算把我扔太平间里我也有食欲!” 乔溦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突然把家门全部拉开:“好吧。” 洛望舒一时反应不及,没收回力道,直接一头撞进对方怀里。 乔溦单手扶着他的肩膀,低头笑道:“真热情。” 洛望舒揉着鼻子后退半步,帮他把门关上,强笑道:“竟然能以血肉之躯挤进乔先生的家门,实在太激动了,一时没能把持住。” 乔溦又笑了几声,转身走进依旧有些昏暗的客厅。洛望舒跟在他后面,在看清客厅里的情形之后,脸上唰地一下就白了。 只见地毯上,沙发上,甚至茶几上,零零散散地摆放着解剖用的器材、骨骼样本和一些血淋淋的照片资料。 沙发旁边甚至还杵着一个等身高的人体模型,露着肌肉、瞪着眼睛的那种,在昏暗的环境下显得好不阴森。 洛望舒一抬眼就跟那玩意对视上了。 “喜欢它?”乔溦一胳膊搭在人体模型的肩膀上,笑着看向洛望舒。“我也挺喜欢的,真想每天晚上都抱着它一起睡觉。” 谁特么喜欢了! 洛望舒在心里暗骂一声,偏开了视线:“你这是准备要转行吗?” 往谋财害命方向去的? “是啊。”乔溦竟然异常认真地点点头。 他收敛了笑意,眉梢压低,眼底多了几分阴鸷的意味,突然快步向洛望舒靠近过来。 洛望舒心头一跳,被对方有些狰狞的表情吓得后退几步。乔溦却速度极快地闪身来到他身后,一把攥住他的两只手腕固定在腰间,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根绳状物作势要绑上。 洛望舒头皮一炸,本能地向前挣扎。乔溦又一脚踢进他的腿窝,“扑通”一声闷响,洛望舒的膝盖直接砸在地毯上,整个人都差点吓懵了。 乔溦跟随着他跪下的动作弯下身子,嘴巴贴向他的耳朵,低声森然道:“刚好用你来做我的解剖实验。” 这句话说得阴声怪气的,就像是就牙齿里磨出来一样,听得洛望舒一下子就出了一背的白毛汗。 他正想拼命挣扎,乔溦却又一下子松开禁锢他的手,顺便把他从地上提起来,转了个方向面向自己,眼底的阴鸷一扫而散,满意地看着对方一脸惊悚的表情,又恢复那张漫不经心地玩味笑脸,尾音愉悦地轻扬:“骗你的。” 洛望舒:“……” 乔溦他到底还是不是人! 洛望舒深吸一口气,垂下眼睛,不去看对方那张笑得欠揍的脸。同时默默地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冷静,一定要冷静,他是生在新中国长在国旗下的新时代三好青年,爱祖国爱人民爱劳动,永远牢记二十四字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 “好了,乔家祖传的欢迎仪式到此结束。”罪魁祸首在他身后笑眯眯地将他往厨房的方向推了一把。“快去做饭吧。” 洛望舒的脸直接绿了。 祖传欢迎仪式!?这人不要脸是不是祖传的!? 他向厨房走出几步,忍不住又瞥了瞥身后一地的反人类物品,抑制不住语气里的嫌弃意味:“你弄这些东西摆在家里,到底是想干嘛。” “研究啊。”乔溦慢条斯理地把一张张放大了的照片整理起来放好,又继续把骨骼样本一一码好。“最近写到了需要这方面详细知识的东西,多确认一遍总没坏处。” 说到这个,倒是提醒了洛望舒。 洛望舒转过头:“……你昨晚是写了稿子的吧。” “写了。”乔溦笑着看向他。 “那等会儿吃完饭,你应该是可以把稿子交给我的吧。” “当然。”乔溦底气十足地应道。 洛望舒松了一口气,伸手拉开厨房的房门。 乔溦家的厨房和客厅相连,用的那种两扇式的推拉门,洛望舒出于遵右本能的拉开靠右边的那一扇。 乔溦出声阻止:“别打开。” 可是晚了。 洛望舒刚刚才被乔溦吓出一身冷汗,好不容易缓过神来,现在一拉开那扇门,迎面扑来一阵淡淡的奇怪味道。 这是一个嵌入式的壁柜,看着有些昏暗。里面的架子码得整齐,上面摆着一个个大小相差无几的玻璃罐子,暗色的液体里浸泡着一些混沌的东西。 洛望舒一眼就看到中间最靠前的玻璃罐里放着一颗瞳孔涣散的眼球。 他的脸唰地一下又白了。 “都说了别打开。”乔溦在后面笑得老神在在。“厨房的门是左边这个,右边是临时存放东西的壁柜。” 洛望舒:“……” “这些……”他的声音都有点打哆嗦。 “借来的人体器官标本。”乔溦还是笑着。“走过正规流程的。” 眼球瓶子的下面的确贴着一张标签,上面记录着逝者死因和捐赠日期等详细资料。 可重点是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摆在家里!?还是在厨房旁边!? 洛望舒在原地瞪着眼睛,愣了一会儿,然后抖着指尖使劲把壁柜的门用力砸上!整个人的背影都显得萧瑟起来。 他不想吃饭了。 他有点想吐。 6|第六章 洛爸洛妈都是大学教授,注重素质教育。洛望舒从小到大在两人的教导下,接人待物谦和有礼,再加上长得又好,是个非常讨人喜欢的大男孩。 可今天被乔溦逼得直接在心里发起了粗话弹幕,还是不间断的那种。要不是自己一直强忍着,早就直接破口大骂出来了。 乔溦家简直处处有凶险。 洛望舒防备姿态地打开离厨房料理台不远的冰箱,里面的蔬菜和肉类看起来还算新鲜,他取了一些出来,看着一应俱全的厨房用具,不禁开始怀疑起那人说自己不会做饭的事情了。 “你两手不沾阳春水的,冰箱里还准备这么多的菜?”洛望舒觉得人和人之间的信任又开始进一步瓦解了。 “家政阿姨买的。”乔溦从容地回答。“这几天她家里出了点事情,请假了。” 好吧好吧,洛望舒认命地叹了一口气, 他从刀架上取出一把切菜刀,回过头看向正在客厅里拾掇自己宝贝的乔溦,想问一下他有什么忌口。 正要开口,洛望舒决定还是先把菜刀放下,不然不知道对方又做出什么不按常理出牌的反人类举动,他怕自己忍不住直接一菜刀砍过去自卫。 “你有什么东西是不吃的吗?”洛望舒问他。 “有啊。”乔溦把人体模型推回自己的书房,又走出来,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冲洛望舒微微笑着。“不过你觉得,家政会买我忌口的东西放在冰箱里吗?”说完,还用一种关怀智障儿童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一遍。 我,忍。 洛望舒转过头深吸一口气,又看回来:“那你的口味是偏清淡,还是口味重一些?” 乔溦笑眯眯的,薄唇轻启:“都行。” 那他就按照自己的口味来了。 洛望舒先是淘了些米,倒进电饭煲里蒸着,然后熟练地切菜、热锅,没经过太长时间的折腾,就端出三道卖相还不错的菜来,还外带一份蔬菜汤。 “不错不错。”乔溦坐在餐桌前,手肘抵在桌面上。“年纪轻轻还会做饭。” “我妈说,男孩子不会做饭以后不好讨媳妇儿。”洛望舒盛了一碗米饭放在他面前,又给自己盛了一碗。 “这些都是你妈教你的?”乔溦笑着夹起一片肉,味道的确不错。 洛望舒埋头吃着饭:“我爸教的。” 乔溦挑了一下眉:“你们家难道是你爸做饭?” “是啊。”洛望舒笑了两声,点点头。“我爸特别疼我妈,结婚都二十多年了,我妈进厨房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乔溦点点头:“感情是想把你培养成他的接班人。” 本来乔溦还想在后面加上一句逗弄他的话,可是餐桌上的菜太香了,他下意识地闭上嘴,把剩下的半句话就着那几块肉一起咽了下去。 “我觉得没什么不好的。”洛望舒耸耸肩。“会做饭的话,至少毕业后搬出去住也饿不死自己。” 说着,他也夹了一筷子肉过来,正想往嘴里塞,余光瞟到前面和厨房相连的壁柜的方位…… 那点胃口一下子就没有了。 乔溦看着他把菜递到嘴边,却迟迟不咬下去,眼睛时不时颇为怨念地瞥向那方壁柜,心里觉得好笑,戏谑道:“在太平间都有胃口,嗯?” 洛望舒没忍住瞪了他一眼,把菜往嘴里一塞,也不认真嚼它,囫囵咽下去。 乔溦被对方这么一瞪,有点发愣。 洛望舒长得很好看,还是那种没来得及被社会世俗污染的好看,稍微带着一点娃娃脸的意思,看起来有些显小,但并不会太过稚嫩。 那双眼睛无疑是五官中最惹人注意的。眼皮双得明显却又不夸张,睫毛卷翘纤密。瞳仁又大又亮,很是干净。 因为嘴里含着菜,脸颊有点鼓鼓的。就这么微蹙着眉头瞪过来…… 乔溦忙低下头,吃了一口米饭掩饰自己的刚刚莫名其妙的慌神。 “其实简单的家常菜不难学,自己做饭更能迎合自己口味。”可能是觉得气氛突然沉闷下来,洛望舒清了清嗓子打破沉默。“你总不能请一辈子的家政阿姨吧?” 乔溦又重新勾起嘴角:“从小到大都这样,习惯了。” 洛望舒顿住夹菜的动作,心想难道这人双亲出了什么意外,慢慢地抬眼看向他。 “父母双全,都还健在。”乔溦笑着看他。“只不过我很少跟他们一起生活。” 这人是不是有读心术? 洛望舒下意识地把身体靠向椅背,稍微拉开点距离。 “不是我有读心术。”乔溦停下夹菜的动作,伸出一只手指,笑眯眯地把指尖对准他。“而是你有什么话都写在自己脸上。” 洛望舒心里“咯噔”一跳,他努力摆出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你应该是混血儿吧,你爸妈有一方是外国人?他们都在国外生活吗?” “是啊。”乔溦被他故作严肃的表情逗乐了,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我爸是意大利人。不过我从小在国内长大,很少跟他们接触。” “你从小自己住在国内?”洛望舒愣了一下。 “我爸常年在国外工作,不愿意来中|国定居,我妈又不愿意跟他去意大利,结婚没几年就开始分居冷战,后来离了婚。”乔溦毫不在意地耸耸肩,语气平静得就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我倒是挺喜欢中|国的,就跟了我妈。” “那你没有跟你妈一起生活吗?”洛望舒小心翼翼地开口。“你和她也没有接触?” “我被她赶出来了。”乔溦勾起嘴角。 洛望舒又愣了:“为什么啊。” “她后来再婚,我跟新家八字不合。没生活多久就起了争执,她气得直接让我滚,我就干脆顺了她的心,自己也落得轻松。”乔溦笑眯眯地看他。“上学那会儿每年只给生活费,过年都回不了家。” 说到底,还是家庭方面出了些问题。洛望舒心里一软,看着他眨了一下眼睛。 “干嘛一直盯着我。”乔溦支起胳膊,身体前倾地凑过去,眼底一片玩味。“心疼我?” 洛望舒被他的眼神看得心里一阵窘迫:“是有点吧。” 没想到乔溦还在上学的时候竟然就被家里赶出来,自己在外生活这么些年,肯定不像他随意笑笑这么轻松。 “你可真单纯。”乔溦坐直身子,笑着摇摇头。“看来你还不清楚我的详细资料。” 洛望舒还没来得及琢磨对方这两句话的意思,乔溦又飞快地再次开口,尾音虚虚地上扬,很是好听:“骗你的。” 洛望舒:“……” 他突然很希望现在自己握在手里的不是筷子,而是菜刀。 “不过是几年前流行的小说套路,你竟然也会相信。你——”乔溦拖长了尾音,笑眯眯地看着他。“真好玩。” 好玩!?他好玩!? 洛望舒差点一口老血喷到汤里。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去理会面前这个表面笑得一脸无害,心里藏着魔王撒旦的家伙。 乔溦见他直接收回视线,不再搭理自己,无所谓地笑了笑,低下头继续吃饭。 饭后乔溦主动收拾碗筷,清洗干净后摆进消毒柜。 他走出厨房,看着在客厅沙发上坐得端端正正的洛望舒,笑起来:“一出来就看你这么认真,这让我有点慌张啊。” 洛望舒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也笑着看他:“乔先生,你看……时间也不早了,不如现在把稿子交给我,我今天就先告辞了。” “好啊。”乔溦点点头,答应得很是爽快,走向书房的动作更是爽快。 洛望舒生怕对方又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面,立马提高警惕,紧跟在他后面。 乔溦转过头,无奈地看着他:“这么不放心我。” 洛望舒认真地看着他,心里想着谁让你有作案前科,嘴上却说着:“……我只是对乔先生的房间布局很感兴趣。” 乔溦笑了笑,没有揭穿他,从电脑桌角落的收纳盒里取出一枚金属外壳的迷你u盘,转过身正对着他:“你好像很喜欢叫我乔先生。” 洛望舒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捏在手上的u盘,甚至都开始担心对方会不会为了整他,直接把u盘丢嘴里咽下去:“乔先生是长辈,只是尊称而已。” 乔溦加深了笑意,把u盘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在洛望舒眼前左右摆动了两下,满意地看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跟随着指尖来回转动:“没关系,相信你很快就会习惯直接叫我的名字。” 说完,他拉起洛望舒的一只手,把u盘直接放进他的掌心。 洛望舒看着自己手里的那枚u盘,有种置身梦里的感觉。 乔溦真的就这么简单地把稿子给他了? 他盯着u盘看了好一会儿,郑重地把u盘放在自己钱包的夹层里收好,觉得今天以来所受到的种种惊吓算是没有白费。 “辛苦乔先生了。”洛望舒弯起嘴角,笑意一直漫上好看的眉梢。“剩下的部分还请加油,下个月我们再联系。” “好的。”乔溦加深了笑意,特意把对方的最后一句话又重复了一遍。“下个月,我们再联系。” 洛望舒顺利拿到了稿子,连步伐都变得轻快起来,走出乔溦的家门就兴冲冲地大步走向电梯,只想快点赶到公司交差。 如果他在那个时候没有放松警惕的话,就会注意到乔溦眼底的笑意完全不像表面上那样温和纯粹。 洛望舒带着稿子回到杂志社的时候,整个编辑部里差点炸开了锅。 “你真的拿到了!?”旁边的编辑瞪大了眼睛看过来。 洛望舒弯着眼睛,把u盘插|进自己的电脑,笑得轻松愉悦:“嗯。” “不可思议。”那位编辑感慨道。“现在可不是主编定下的日子……大祸害竟然能提前交稿……咱们公司是不是要倒闭了!” “去去去!别瞎说。”贴过来围观的编辑忙笑着推她。“小洛,你先把稿子检查一遍。确定没问题了,就把稿子交给郭主编。” “好,谢谢。”洛望舒向那人灿烂地笑了一下,点开可移动磁盘后,再戳开里面存在的唯一一份文件。 word文档被打开的界面在电脑桌面上一闪而过,随即内容便展现在洛望舒眼前。 覆在鼠标上的手指顿时一僵,洛望舒弯起的嘴角也不由一抽。 坐在旁边的编辑好奇地往屏幕上一看,只见文档上第一行写了一句话。 ——你猜我昨晚写稿子了吗? 下面竟然复制了足有二十万字的“没有”!还全是黑体加粗! 卧!槽!乔溦还真是好样的! 编辑怜悯地看了一眼洛望舒,拍拍他的肩膀,唉声叹气地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洛望舒一脸悲愤地登上q.q,狠狠地戳开那只狐狸,把键盘打得“啪啪”作响:【乔溦!!!!】 对方很快回复了他:【这次不叫乔先生了?】 洛望舒甚至能想象出乔溦戏谑的笑脸:【稿子呢!!!】 对方发过来一句话:【说好了下个月再联系的呢。】 洛望舒抿着嘴角:【稿子呢!!!】 狐狸跳动了两下,很是理直气壮:【昨晚没写。】 洛望舒深吸一口,差点吐血:【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对方回道:【这就是乔老师今天给你上的重要一课。】 洛望舒又气又疑地打了个“?”过去。 对方回道:【人生就是这样,你永远不会知道,下一秒究竟会发生什么。】 洛望舒:“……” 脑子里直接被“屮艸芔茻”刷了屏,他突然有一种想掀桌子的冲动。 7|第七章 顾安让看着洛望舒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忍不住摇摇头笑起来:“才过了两天,你就成了这个样子。” “我死了。”洛望舒自暴自弃地一挥手。“先别和我说话。” 在发来那条人生心灵鸡汤式的q.q消息之后,乔溦就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电话不接,短信不回,q.q、微信全没反应,视他的催稿连发为无物。 要不是顾安让非要拉他出来吃晚饭,他现在肯定就直接杀到乔溦家里去了。 “不急,还有四天时间。”顾安让安慰道,把洛望舒最爱吃的小菜往他面前推了推。 “不是四天。”洛望舒从餐厅座椅上稍稍坐直了身子,夹起一筷子菜,只觉得味同嚼蜡。“今天已经过去了,只有三天了。” “没事。”顾安让帮他给烤肉涂上香滑的酱汁,夹到他的餐盘里后,自己放下了筷子,单手托腮,笑着看洛望舒有点悲愤地往嘴巴里塞吃的。“等明天上班,我去找郭仪谈谈,给你在美工部安排份新的工作。” 洛望舒听了他的话,顿下吃肉的动作,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不行。” “嗯?”顾安让又给烤架上的肉片翻了个面。“什么不行?” “不能给我换工作。”洛望舒闷闷地回答,又咬下一块肉。 “为什么?”顾安让虽然不解,但还是温和地笑着看他。“以前见你都是乐呵呵的,现在去催了两次稿子,看着都没什么精神了。” 说着他向前探过身去,抬手在洛望舒的脸颊上轻轻捏了一把。 洛望舒因为他的动作眯了眯眼睛,往相反的方向偏了偏脑袋,看起来就像一只倔强的小奶猫:“我把乔溦家的钥匙交出去了,现在乔溦全方面装死,哪好意思把烂摊子推给别人啊。” “不会有人说什么的。”顾安让收回手,不留痕迹地深深看了一眼尚且残留着些微余温的指尖。“郭仪把乔溦交给你,也是有点强人所难。” “哎呀——”洛望舒皱着眉毛,固执地看向对方。“安让哥你就别管了,做什么都得有始有终。不就是催个稿子,也不是什么太难的工作……”吧? “好,听你的。”顾安让的眼底全是包容和宠溺。“如果有什么事情让你觉得为难,就及时告诉我。” “好好好。”洛望舒长舒一口气,似乎是想把先前写在脸上的“我要死了”那四个大字一起呼出去。“话说回来,为什么郭主编要让他先交出一半,等快到了截稿日再催他不行吗?” 顾安让笑了笑:“他的上本书拖稿严重,郭仪为了帮他拖延时间,跟印刷厂吵翻了天。这次……” 顾安让的话虽然只说了一半,洛望舒却是听懂了,又说:“那我大不了就跟他磨到二十五号,我就不信他还能直接不交稿。” 顾安让犹豫片刻,决定还是戳破他的美梦比较好,免得到时候现实太残酷,让小白兔更难接受:“他的确可能直接不交稿。” 洛望舒懵了,肉还没送到嘴里去,微启着双唇,抬头看过去。 顾安让无奈地笑了笑,一边把烤熟的肉片和蔬菜夹进对方的餐盘里,一边为他解释道:“以前郭仪也有跟你一样的想法,两年前有份专栏直接没有催他,结果……那个月的杂志,开了一次天窗。” “开天窗是什么意思?”洛望舒预感这不是什么好的词语。 “就是说。”顾安让看着他的眼睛。“乔溦那个月,直接没有交稿。” 洛望舒:“……” 还可以这样!? “这你们都受得了啊……”洛望舒不可思议地瞪着眼睛,在他看来,作家按时交稿应该是职责所在。“与其大费周章地去催他的稿子,还不如约其他比较靠谱的作家。” “因为乔溦这个人,真的很有才华。”顾安让笑着。“他的推理小说最具权威,可科幻、玄幻之类的小说也有涉猎,其他小说家可不像他这么全能。” 洛望舒听得有点呆了:“……全能?” “是啊。”顾安让不置可否。“而且无论哪个类型,他的剧情和文笔都很出彩。许多人看过他写的推理小说,又会想去看看他的科幻小说,这就导致他的受众群体特别广泛且稳定。我们杂志的读者,很多都是奔着他的名气来的。” 洛望舒因为吃惊,嘴巴压根就没闭上,一脸的感慨:“怪不得你们这么纵容他。” 说完,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从包里翻出手机,摆在桌面上,开始用手指划拨起来。 “怎么了?”顾安让对于他突然掏出手机感到不解。“想到什么要紧事?” “没有。”洛望舒把筷子放在一边,神色认真。“我就是想用网页搜一下乔溦。” 他平时主要是看网络小说,对于这些大作家的事情都没什么了解。现在听到这种就像是开了无敌小外挂一样的逆天作家,还是非常好奇的。 “你直接搜他的真名,估计搜不到什么满意的结果。”顾安让笑了笑。“他的笔名不叫乔溦,私人信息对外界一向保密。” 洛望舒只好又抬起头,看向他问道:“那他的笔名叫什……啊——!” “么”字在嗓子眼里直接一个急转弯,转变为一个中气十足地“啊”字。 洛望舒在尾音拖出的同时,从位子上“腾”地站起来,眼睛眨也不眨地瞪着烤肉店的入口。 顾安让被他突如其来的“啊”的一声吓了一跳,顺着他的目光转头看过去。 只见一名形象出众的俊逸青年正在侍者的引领下缓步走进来。 那人很高,目测已经到了一九零的高度。手长脚长,宽肩窄腰,比例很好。 合身的灰白菱形图案的短袖t恤将他极具美感的身体曲线展露出来,黑色休闲裤的裤脚整齐地卷起,露出白皙精致的脚踝,显得腿部线条更加修长。 两侧的头发剪得很短,中间留长,被整齐地打理成短分线造型,将他原本就棱角分明的混血面部轮廓修饰得更加深邃立体。 高挑的双眉和高挺的鼻梁显出几分性冷淡风的味道,罕见的灰色眼眸含着冰霜颜色,更显疏离。 此时表情淡淡的,看起来像是一朵禁欲多年的高岭之花。 这人不是乔溦还能是谁! 就在洛望舒瞪着眼睛站起来的同时,站在那边的乔溦也顺着动静看过来。 洛望舒想着对方说不定会心虚得直接拔腿就跑,推开身后的座椅就要举步冲过去,把为祸人间的妖孽捉拿归案。 谁知道乔溦竟然看着他轻轻提起唇角,眼睛里也镶嵌起星星点点的笑意,整个人平添了不少人间烟火的气息,反而更加让人移不开视线。 他掠过身旁引领的接待侍者,加快脚下的步子,径直往他这里走过来。 这让蓄势待发的洛望舒有种还没来得及出拳,就被对方轻轻握住了双手的感觉。 “小洛子。”低沉性感的声线以着轻快愉悦的声调唤道。 洛望舒还保持着扶着桌沿的动作,睁大了眼睛看着乔溦笑着走到他面前。 乔溦好像完全忘记了自己今天刚把眼前这人耍了一样,抬手亲昵地拍了拍洛望舒的肩膀,眼神温柔得像是可以滴出水来:“你是在这里用晚饭吗?” 明知故问。 洛望舒被对方一碰,很快反应归来。他看着乔溦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咬牙切齿地开口:“乔先生,请问你的稿子现在有没有写完。” 乔溦立即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像是惩罚调皮的顽童一样,曲起手指敲敲他的额心:“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这么煞风景的话,太伤感情。” 洛望舒:“……” 这怎么还教训起他来了!? 没等他反驳回去,乔溦又状似不经意地看向顾安让,故作惊讶地挑眉:“顾先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 “是啊,乔先生,真巧。”顾安让站起来,微笑着和对方礼貌地握手。 乔溦面对起顾安让,就没了欺负洛望舒时那股不要脸的劲儿,看起来倒是很有风度,只是眉目间少了几分暖意。 “如果乔先生不介意的话,不妨跟我们一起用餐。”顾安让恰到好处地笑着。 他和乔溦在公司的大小聚会上有过不少接触,除非拖稿,对方待人实则冷淡疏离,在私下里喜欢独来独往,从不接受别人的邀请。他之所以这么说,也不过是随口客套一句。 谁知这次乔溦眉目微弯,目光划过洛望舒憋屈的面孔,最后再次与顾安让相接:“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着就要坐在顾安让旁边。 洛望舒不想让他坐在自己面前,本能地一把拽住他的胳膊,自己都被自己这个动作吓了一跳。 “嗯?”乔溦坐在座椅上,举着胳膊笑眯眯地看向洛望舒。“洛洛这是不欢迎我?” “不许这么叫我!” “害羞了?”乔溦笑得老神在在。 洛望舒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乔先生,我如果是你,刚刚肯定拔腿就跑了。” 这人竟然还能若无其事地凑过来跟他打招呼,还要跟他一起吃饭!洛望舒简直是低估了对方的不要脸程度! “跑?”乔溦一扬眉。“那多不好意思。” 你还知道不好意思!? 洛望舒强装出来的冷静表情顿时崩开一条裂缝。 他松开乔溦的胳膊,憋住了气坐回对面的座椅上:“乔先生今天刚戏弄过我,我只是担心,太好意思的乔先生现在坐在我面前,吃饭都吃不下去。” 他刻意在“太好意思”这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这话说得就不对了。”乔溦接过侍者送来的餐具,笑眯眯地看向洛望舒。“你又不是倒人胃口的丑八怪,我怎么会被膈应得吃不下饭呢。” “你……!” “有个成语你一定听说过。”洛望舒正要开口,乔溦立马打断他的话,一字一顿:“秀、色、可、餐。” 洛望舒的脸腾地一下就烧起来,一半是气的,一半是臊的。 他有说吃不下饭是因为他的脸吗? 啊? 啊!? 8|第八章 “小舒年纪轻,性子直,还请乔先生多多照顾,不要为难他。”顾安让向快要炸毛的洛望舒做出一个安抚的手势,嘴角依旧保持着温和的弧度。 乔溦面对洛望舒时太过热络,和以往的他截然不同,这让顾安让难免心中有惑。 乔溦不敛笑意,悠悠然地看过去:“顾先生客气了,小洛这孩子很好,我也很喜欢,怎么会为难他。” “听到乔先生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顾安让笑得云淡风轻。“小舒从小就乖巧讨人喜欢,家人朋友都爱惯着他,有时候难免孩子气。” 洛望舒不解地蹙起眉毛看过去,顾安让又对他温柔地笑了笑,转过视线看向乔溦补上最后一句话:“乔先生不要在意。” “我怎么会在意。”乔溦也是先笑眯眯地看了一眼还没搞清眼前状况的洛望舒,再继续和顾安让对视。 “那就好。”顾安让点点头,又将宠溺的目光投向对面有点发懵的洛望舒。“小舒,你也听到了,乔先生并不是讨厌你,现在可以不用担心吧。” 洛望舒:“……?” 他什么时候担心乔溦讨厌自己了? 洛望舒懵圈地眨了眨眼睛。 他之前被乔溦整得想往他这张花魁脸上泼硫酸倒是真的。 “今天下班后,小舒不安了很久,以为自己是什么地方做得不好,惹乔先生不开心了,所以才拿不到稿子。”顾安让转过头,向乔溦解释完,又再次笑着看向洛望舒。“既然乔先生都这么说了,相信很快就可以把稿子交给你了。” 洛望舒心里一动,反应过来顾安让这是在暗示乔溦快点交稿,眼睛不由亮起来。 乔溦轻轻地笑了几声,同样宠溺地看向洛望舒:“那是当然。” 然后他低头拿出手机,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轻划起来,没过多久又把手机放下,继续笑眯眯地看着那只正用亮晶晶的大眼睛望向顾安让的小白兔。 洛望舒被那道目光一扫,差点被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正要皱眉,手边的手机就“嗡嗡嗡”地震动起来。 他放下筷子,抽出纸巾擦了擦指尖,同时眼睛往手机屏幕上一瞥,手上的动作一顿,嘴角也随即一抽。 q.q消息提醒—— 乔溦:【没想到你不仅看起来显小,还有喜欢找人告状的熊孩子毛病。】 ……他怎么就这么恨得慌呢。 洛望舒一把抄过筷子,往嘴里塞了一块肉,把它当作乔溦使劲嚼了嚼咽下去,深吸一口气,这才开口道:“乔先生,马上就到二……嗷!” 话还没说完,他的额心就被切切实实地弹了一下。 乔溦笑着收回手:“刚刚我是怎么说来着?” 洛望舒:“……” 这人好不要脸! “……马上就到二十五号了。”洛望舒往椅背靠过去,和对方拉开点距离,防止那只魔爪又过来摧残他的额头。“希望乔先生能尽快把稿子交给我。” 乔溦看着洛望舒誓死与恶势力抗争到底的防御姿态,不由加深笑意。 他神态自若地夹起烤好的肉片,蘸上酱汁,优雅地送进口中,慢条斯理地咀嚼咽下,抬眼看过来:“锐意有一项优良传统,你知道吗?” 洛望舒被问得一愣,看向另一侧的顾安让。 顾安让接受到他的目光,温声回答:“休息时间,不谈工作。” 洛望舒在心底“呵呵”一声:“那是针对认真履行岗位职责的人吧。” 顾安让还是笑着,不置可否。 洛望舒挑眉看向乔溦:“一位称职的作家应该做到什么,乔先生应该不会不清楚吧。” 话音落下,乔溦收敛起嘴角的笑意,眉宇间多了几抹认真凝重的意味,目光沉沉地看着眼前盛放酱汁的瓷碟,像是在思考什么重要的人生问题。 洛望舒以为对方的脑回路总算跟自己对接成功了,心里一松。 他看着乔溦抿起的唇角,又开始担心自己刚刚的语气是不是太重,戳中这位大牌作家的软肋了。 但凡是优秀的成功人士,难免会有一些奇葩的喜好,说不定乔溦只是用整蛊他人的方式来舒缓压力呢? 毕竟作家也是凡胎*,灵感也是有限的,每天长时间地对着电脑打字赶稿,过程难免有些枯燥乏味。 身为作者,他又怎么可能不想让自己的故事早点被喜爱的读者看到,他难道真的愿意因为拖稿不停地被打扰吗? 想到这里,洛望舒又有点不忍心了。 他清了清嗓子,正想组织语言安慰对方,乔溦却又突然开口:“这碟酱汁是谁调的。” 洛望舒一愣,没能反应过来。 “你尝尝。”乔溦把瓷碟递过来,蹙眉看他。“是不是太咸了。” 洛望舒:“……” 滚吧!辣鸡! 最后先行“滚开”的不是脸皮厚到外太空的乔溦,而是坐在一边始终任劳任怨地替洛望舒烤肉夹菜的顾安让。 “公司的一个项目出了点问题,我现在要赶过去看看具体情况。”顾安让接完电话回来后,有些抱歉地看向洛望舒。“小舒……” 洛望舒心知对方担心自己,立即打断他的话:“没事,你快过去吧。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没什么可操心的。” 顾安让还是有点不放心:“回家路上注意安全。”说完又向一旁的乔溦点头示意:“那乔先生,今天我就先告辞了。” 乔溦点点头,笑道:“慢走。” 等到顾安让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店内,乔溦才放下自己的筷子,坐到顾安让刚刚的位子上,肩负起烤肉的重任。 洛望舒一边往嘴巴里面塞东西,一边偷偷拿眼睛打量眼前的那人。 以前觉得顾安让已经足够好看了,没想到现在突然蹦出来一个乔溦,简直帅得让人猝不及防。 “吃这些够了吧。”乔溦把刚刚烤好的肉片和蔬菜都夹进碟子里,放到洛望舒面前,接着熟练地关掉烤架。 然后他将手肘抵在桌面上,双手十指交叉,撑住精致的下巴,笑眯眯地看向洛望舒。 “够……”洛望舒被他盯得有点不自在,抬头看过去。“你不吃了吗?” 乔溦勾起唇角,拿起筷子从他眼前的盘子里夹了一些蔬菜吃掉:“你跟顾安让是什么关系。” 洛望舒眨眨眼:“怎么了?” “好奇。”乔溦笑着。“你们看起来关系不错。” “还好吧。”好歹自己吃的肉是人家烤的,洛望舒的脸色也好看了许多。“小时候做了挺长时间的邻居,不过后来他就搬家了。” “青梅竹马?”乔溦戏谑道。 “两个大老爷们,青梅竹马这个词用得对吗?”洛望舒没忍住笑起来。“好歹你也是个作家。” 乔溦也跟着笑了两声,不说话。 这人长得本来就好看,再被头顶柔和的灯光一打,简直就像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周围的一切都成了陪衬。 如果乔溦能不这么不要脸就好了。 洛望舒吃下一块烤得恰到好处的肉,撇撇嘴在心里感慨着。 “请问……”有人凑到餐桌旁边,既兴奋又忐忑地看着他们。“方便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吗?” 洛望舒下意识地抬头,发现来人是一位长相挺清秀耐看的小姑娘,二十岁出头的样子。 对方脸颊泛红,眼波流转,一会儿看看乔溦,又一会儿看看洛望舒。 洛望舒以前也有过几次被人搭讪的经历,可现在自己和乔溦这种世间少有的妖孽坐在一起,倒有点搞不清楚这人的目标是他还是乔溦了。 他回过头看向乔溦,发现对方并没有移开视线,始终把眼睛焦点对准他。一看洛望舒看回来,他随即加深笑意,唇间露出几颗白牙。 这一笑太过突然,洛望舒只觉得心脏在胸腔内狠狠地跳动了一下。 他慌慌别开视线,看向还站在桌边一脸期待的妹子,有点不自然地扬起唇角:“……请问你找谁?” 妹子不好意思得连脖子都有些泛红了:“……那个,我和朋友玩游戏输了,惩罚我过来……要联系方式……” 洛望舒耐心地看着他。 “……可以要你的联系方式吗?”妹子鼓了很大的勇气开口道。 “不可以。”不等洛望舒开口,乔溦就抢先替他回答道。他微微侧过身,看向对方:“你要他的联系方式,会破坏我们感情的。” 说完,他嘴角轻挑,露出一个短暂的意味不明的淡笑:“你说是吗?” 妹子听到他的话,愣了一下,随即就兴奋起来,连连点头:“是!” 同时她的眼中爆出迷之光亮:“没想到你们竟然是……!” 乔溦很快就把目光重新落回洛望舒身上,打断她的话:“抱歉,还请你改换其他人吧。” “好的!”对方又使劲点了点头。“我们一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打、打扰了!” 说完她就红着脸转身快步走开,回到自己的座位后,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她的朋友顿时像是被打了鸡血一样,同样兴奋地往这边打量。 洛望舒有点无奈:“……你乱说些什么,让别人误会成那样。” “我没有乱说啊。”乔溦挑了挑眉。 “什么叫破坏我们感情?”洛望舒看着他。“……说得就跟我们是……那什么一样。” “哪什么?”乔溦重新扬起戏谑的笑,最后还施舍给他一句话点评。“心中有污,看什么都污。” 洛望舒小小地翻了个白眼,在心底暗暗冲他比了一个中指。 “我们俩坐在一起,她只问你要联系方式,显得我好像比你差一样。”乔溦一本正经地解释道。“这也太打击人的自尊心了。我的自尊心受到打击,情绪就会低落。情绪一旦低落,我就没什么心思去写稿了。” 洛望舒皮笑肉不笑:“我一直以为核导弹都破坏不了你的面部组织,没想到你的内心竟然这么脆弱。” 乔溦冁然而笑:“看来你并不是非常想要我的稿子。嗯,让我想想……过完八月份,我再把稿子发给你吧。” 我,忍。 洛望舒合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笑着看向乔溦,语速飞快:“乔先生品貌非凡雅人深致孤鸾寡鹄轩然霞举玉质金相和您坐在一起我简直就是鼠目獐头灰容土貌刚刚那位小姐走近才看清您的姿容并非凡间所有肯定是觉得配不上你才委屈自己向我要联系方式的。” “嗯,你说的很有道理。”乔溦先是满意地点点头,紧接着语气一转。“不过你得好好学学怎么断句。” 洛望舒这次笑得非常真诚:“乔先生教训的是。” “还有。”乔溦又补充道。“成语不会用,就不要乱用。” 洛望舒嘴角的笑意顿时僵住。 “孤,鸾,寡,鹄。”乔溦笑眯眯地前倾身子。“虽然你的语速很快,但是我的耳力也不错。” “……呵呵呵呵呵。”洛望舒硬着头皮跟他对视。“我语文从来不及格。” “孤鸾寡鹄,是指丧偶的男女。”乔良师谆谆善诱。“小朋友可要记住了。” 洛望舒僵硬地弯着嘴角:“记住了记住了……” 这人的耳朵怎么就没聋呢! 9|第九章 东西吃完之后,洛望舒突然意识到,在这种无事可做的状态下,自己绝对不能和乔溦长时间的单独相处。 他实在担心自己忍不住把手边的筷子当钢筋插|进对方的脑子里。 “乔先生。”洛望舒把手机收进口袋里,尽量心平气和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今天我就先回去了,麻烦您千、万记得写、稿。” 乔溦含笑点头:“一定。” 他的语气毋庸置疑,可洛望舒这次真的不敢相信。 “aa可以吗?”目光扫了一眼餐桌,洛望舒询问地看向乔溦。 乔溦轻笑:“我以为你会让我请客,当作是给你的精神补偿。” “这算什么精神补偿。”洛望舒回他。 他所受到的精神伤害难道只用一顿饭就可以解决了? 乔溦嘴角一弯,眉眼间别有一种毫不造作的风情。他轻启薄唇,慢条斯理地吐出两个字:“肉偿。” 用烤肉来补偿,可不就是“肉偿。” 洛望舒深吸一口气,再看向他时,又是一双温润平和的清澈眼睛。 “或者说……”乔溦看着他强装淡定的样子,不甘寂寞地再次开口。“我以为你会主动买单,把这顿饭当作是请我的。” “如果乔先生能够如约交稿的话,我是完全不介意请您吃饭的。”洛望舒立即回击。“只是乔先生竟然三番两次、乐此不疲地戏弄我,实在让人有点生气。” 乔溦露出一个理所应当的表情:“所以你现在更应该请我吃饭。” “凭什么!”洛望舒差点吐血。“难道我还要谢谢你戏弄我?” 乔溦嘴角的笑意不减:“难道不是为了请求我以后不要再继续戏弄你吗?” 洛望舒:“……” 你说的好有道理啊。 “好。”洛望舒闭上眼睛,又睁开,努力压下被自己封印多年的凶恶煞气。“我买单。” “嗯。”乔溦温柔地看着他,说出的话却和温柔没多少关系。“只不过今天你是没有机会了。” 这人又想干嘛。 洛望舒直接拿眼睛瞪他,不再说话。 “顾总监那么会做人,怎么可能会不买单就直接离开。”乔溦笑着解答。“不如我们约个时间,你单独请我吃一顿?” 洛望舒脸色微微一变,两手在桌下下意识地握紧成拳。 ……这双手突然好特么的痒,他真是好想杀人啊。 乔溦看着眼前这张又悲愤又委屈的小脸,嘴角的笑意更甚。 他在胸前合掌轻拍了一下:“好了,不逗你了。走吧,我送你回家。” “不用你费心。”洛望舒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目不斜视地走出店门。 乔溦立马甩开两条大长腿,毫不费力地跟上去,笑着说:“别生气,我只是开玩笑而已。” 洛望舒走出烤肉店后右转,直奔离这里最近的地铁站。 乔溦跟在后面亦步亦趋,在即将走过这家店的停车位后,突然大步上前,把洛望舒拦在一辆银色保时捷旁边:“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你一个人走,我不放心。” “放心吧。”洛望舒被迫停下来,抬眼看他。“估计我这辈子遇到的所有人里,你是最有可能杀我灭口的了。” “我很荣幸。”乔溦还是笑着,拦在洛望舒面前不让他离开。“你难道不觉得两人一起结伴回家,是一个培养感情的好机会吗?” 洛望舒觉得有点道理:“这能让你按时交稿吗?” “也许?”乔溦笑道。 洛望舒又看向离最近的那辆保时捷:“这是你的车?” 乔溦站在他面前,勾着唇角,笑眯眯地看着他,没承认也没否定。 “不过很可惜。”洛望舒露出一个遗憾的表情。“我今晚吃得太多了,坐这种车不适合我,我还是老老实实地坐地铁吧。” “这辆车不是我的。”乔溦向旁边让开几步,让洛望舒过去,然后自己走在他肩侧。“我也是坐地铁来的。” 洛望舒惊讶地抬眼看向他,乔溦这种不像人间该有的长相实在很难和朴实无华的亲民地铁挂上钩。 “那我更愿意相信刚刚那辆车是你的。”洛望舒低声说。“不过那辆车的颜色和你不搭。” 乔溦饶有兴致地一扬眉:“理由?“ 洛望舒转头看向他,唇边展开一个温和的笑:“红色才能充分体现您的气质。” 够骚。 乔溦:“……” 下了地铁,洛望舒心里的闷气消得差不多了。 乔溦坚持要把他送到小区门口,洛望舒也没拒绝,由着他跟着,有一茬没一茬地跟他闲聊起来。 “对了,”洛望舒侧目过去看他。“你的笔名是什么?” “怎么?”乔溦笑眯眯的。“爱上我了?忍不住想去关注我?” 洛望舒:“……” 呵。 “如果你真的在乎一个人,通过别的渠道获取他的信息,再去讨好他、迎合他,追求成功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乔溦真诚地向他建议。 “谢谢。”洛望舒也真诚地回绝。“我突然不想知道了。” 乔溦笑了笑没说话。 “我是听杂志社的人说你特别厉害,出于好奇才问你的。”洛望舒忍不住解释起来。“你可别多想。” 乔溦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语气平淡了不少:“没那么厉害。” “安让哥都说你是全能作家。”洛望舒脸上大写的“我不信”。“出版第一本小说就非常畅销。” “那是出版的第一本小说,还有没出版的。”乔溦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被月光一照,显出几丝温柔。“在那之前,我在网上也发表过一部小说,数据一般。” “你也在网上写过小说?”这位出版界的畅销传奇竟然也曾经当过网络写手。 “嗯。”乔溦应道。“差点没能写下去。” 差点没写下去的意思是,不管怎么说,反正最后写完了。 洛望舒感慨:“你竟然也有写不下去的时候。” 乔溦看了他一眼,洛望舒竟然隐约从里面看出几丝异样的情绪。他心里一惊,再仔细看时,那双浅灰色的眼睛里又是古井无波。 “如果没有那个人。”乔溦笑着。“我也不会写到现在。” “那个人?”洛望舒好奇起来。“谁?” 乔溦勾着嘴角不回答。 “你朋友?还是同学?”洛望舒胡乱猜测着。“女朋友?男朋友?” 乔溦轻笑:“男朋友?” “你长得这么妖孽,我觉得是可以男女通吃的。”洛望舒一本正经地解释。 乔溦戏谑地看着他:“如果对象是你,倒是可以接受。” 洛望舒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知道这人不要脸成性,也没把他的话当真:“所以是谁把你塑造成这么一位大神级别的作家。” “嗯,我想想。”乔溦也不吊他胃口。“那会儿他应该还是个高中生。” “你同学?” “那时我已经大学毕业了。” 洛望舒脚步一顿,脑子突然蹦出来两句话,“老牛吃嫩草”,“一树梨花压海棠”,不过他没胆子说出来。 乔溦瞥了他一眼,加深笑意:“你的表情告诉我,你有话想跟我说。” “没有。”洛望舒立马否决。“绝对没有,您继续说。” 乔溦走在他身侧,把视线投向前方的路面:“他喜欢帮网络上的写手画小说人设。” “所以那个人是帮你画人设的画手?”洛望舒问他。 乔溦点点头,没来得及细讲,洛望舒又继续说:“对方不仅帮你画出人设,制作封面,还把你的小说追到最后,指出文中不合理的地方,不断地鼓励你,支持你。” 最后孤男遇上寡女,干柴碰上烈火,情窦初开,情难自禁,颠鸾倒凤,海誓山盟,海枯石烂,才子佳人共谱佳话,成就一段旷世绝恋。 完美! 洛望舒直接脑补出了一场情感大戏。 乔溦侧目过来,眉梢一扬:“你好像很有经验。” “哪里哪里。”洛望舒顿时回过神来。“我平时也喜欢帮别人画画人设。有时候作者卡文,能帮忙的地方也会帮一下。” 乔溦对于洛望舒的话毫不意外,他转过头去:“没有*。” 洛望舒眼角一抽,下意识地板起脸,不让自己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内心活动。 “那部小说快要完结的时候,他面临高考,禁了网。”乔溦以惯用的风轻云淡的语气轻声说着。“我后来在杂志上开始连载新的小说,换用了工作帐号,联系也就断了。” 原来是出悲剧。 洛望舒不由露出一个惋惜的表情:“那你之后就没想过去主动找她?” “我为什么要去主动找他。”乔溦面色不改。 洛望舒一愣:“你不是喜欢人家姑娘吗?” 听到这句话,乔溦突然对准他的额心,抬手就是一个脑瓜崩儿:“少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言情小说,影响智商。” 虽然乔溦的力道很轻,自己一点儿也不疼,可洛望舒还是本能地伸手摸向额头。 “我不喜欢主动联系别人。”乔溦笑着看他。 洛望舒心说看出来了,说不定这人从不主动交稿的臭毛病也是由这个习惯衍生出来的。 乔溦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把视线移开,目光微凝,语气变得认真起来:“不过,如果是他先主动联系我……那我就不客气了。” 这话慢悠悠地传进耳朵里,洛望舒竟然有点发怔。他扭头看向乔溦,发现对方一脸的高深莫测,嘴角的弧度也有些意味不明。 察觉到洛望舒的注视,乔溦也再次看向他,轻轻地笑了笑。 四目相接,洛望舒从乔溦的眼睛里看出势在必得的自信意味。 直到两人走到洛望舒家的楼下,乔溦才停住脚步。 “你住在几楼?”洛望舒正想跟对方道别,乔溦抬头看着眼前的高级公寓,突然问道。 “……三楼,怎么了?” “左边这间?”乔溦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伸手一指。 洛望舒点头。 “好的,现在我已经知道你的住址了。”乔溦看向他,翘起嘴角。 洛望舒的右眼皮使劲一跳:“你想干嘛?” “你催稿太紧的话,我就跑过来给你投毒?”他的语气一点儿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洛望舒呵呵一笑:“做梦吧你!” 说着他直接转身走过去,飞快地输进单元楼的密码,进去前又回头冲乔溦瞪了一眼,直接把门关死。 乔溦站在原地,看着那张被门逐渐挡住的面孔,唇角的笑意愈发意味不明起来。 10|第十章 清晨六点半,闹钟准时响起。 洛望舒刚一睁开眼睛,就探身摸过手机,趴在床上编辑了一条短信:一寸光阴一寸金,千金难买寸光阴。致富有路勤为径,写稿应在早起时。 然后给乔溦发了过去。 短信成功发送出去之后,洛望舒又把脑袋狠狠砸回枕头里,想再赖上一小会儿。 眼睛才合上没多久,手机“嗡嗡”一震,乔溦回了一条短信: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偷懒睡死时。千金散尽还能赚,*一去难再求。 洛望舒剩下的睡意一下子就飞出十万八千里。 他咬咬牙,直接翻身坐起来,给乔溦拨过去一个电话。 电话响了好一会儿才被接起来。 洛望舒正想说话,那人就率先开口道:「你的电话打破了我的*梦。」 低磁性感的嗓音携着一股慵懒,不紧不慢地透过听筒传出来,好听得让洛望舒耳朵都酥了。 可他一想到这声音的主人是乔溦,那种酥麻的感觉一下子就没有了:“现在离你回短信的时间不到一分钟,你还能做梦?” 乔溦继续说:「前戏刚结束,正餐刚开始,怎么赔我?」 前戏?正餐? 洛望舒愣了一下。 他把这两个词来来回回咀嚼了两遍,再联系上刚刚那人说的“*”。 洛望舒脸上突然一热,再说话就有点不利索:“……我、我要稿子!” 「又没说不给你。」乔溦轻笑,声调苏得不行。「等会儿就发给你。」 “不用。”洛望舒吸取昨天被郭仪赶出公司的教训,立马回绝。“我吃完早饭就亲自过去拿。” 乔溦沉吟了片刻,问:「会做咖喱吗?」 “……会,怎么了?” 「来之前去买食材,中午帮我做份咖喱。」 洛望舒:“……” 这人当他是专业做饭的吗! 洛望舒深吸一口气:“请问您的家政阿姨呢?” 「还在忙。」 “那就另请一位。” 「有感情了,不想换。」 “叫外卖。” 「不卫生。」 洛望舒伸手捏捏自己的眉心,尽管知道对方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可还是勉强弯起嘴角:“……我是去拿稿子的。” 乔溦沉默了片刻,说:「你知道吗,人类被拒绝之后,正常情况下会进入情绪低落状态。即便是我,也不能例外。我的情绪一旦低落,就没有心思写稿子了。嗯……让我想一想。」 洛望舒:“……” 「过了八月份,我再把稿子发给你吧。」 ……卧槽你大爷。 洛望舒咬咬牙:“咖喱是吧……好的乔先生,我知道了。” 「唉……」听到他的话,乔溦轻轻叹了一口气。「看来你并不愿意。对不起,我不该勉强你。」 “怎么会。”要冷静,一定要冷静。 「可是我并没有感受到你的心意。」乔溦的语气里竟然流露出委屈的意味。「你甚至不愿意叫我的名字。」 洛望舒:“……” 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二十四字基本内容是什么来着。 “乔溦。”洛望舒咬牙切齿地说出他的名字,语气和编辑部的那些人大同小异。“希望你今天,真的可以把稿子交给我。” 「当然。」乔溦笑道。「我从来不骗人。」 不骗人你大爷! 洛望舒气得连“再见”都忘了说,直接恶狠狠地切断电话。 洛望舒的家在城西,乔溦的家在城东,中间横跨了大半个城市。好歹交通还算便利,路线不像从公司到乔溦家那么绕,路上也没花多少时间。 照理来说,洛望舒昨晚睡得不踏实,今天起得又早,坐在地铁上应该挺容易犯困才对。 多亏了跟乔溦的那通电话,现在的洛望舒感觉自己神清气爽得能做完一套高考数学题。 下了地铁,洛望舒依言去附近的超市挑选食材。 这个时间点里,超市里根本就没有多少人,尤其是蔬果区,简直就像是被洛望舒一个人承包了一样。 他提着东西来到乔溦家门,按了几次门铃都没人开门。 ……这似曾相识的情节! 洛望舒直接掏出手机拨打乔溦的电话,本以为对方又要装死,没想到这次竟然很快就被接通。 “你现在在哪?”洛望舒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别告诉我你今天又要耍赖。” 「怎么会。」乔溦的声音微微有点喘,一听就是刚运动完不久的样子。 ……喘?运动? 洛望舒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他的“*”,自动脑补出乔溦面带细汗,张着嘴巴轻喘的样子。 “……那你为什么不给我开门。”他心里一窘,直接把额头抵到门面上,一下又一下地轻砸起来,试图把脑子里的限制级画面砸得粉碎。 「我现在不在家。」此时隔着电话,乔溦自然没法看透他心里的小活动。「你已经到了?」 “嗯。”洛望舒还在用头敲门。“我在你家门外。” 「好。」乔溦似乎笑了一下。 “你什么时候回来?”洛望舒稍微动了动左手的手指,把超市的塑料袋往旁边移了移,原来的地方已经被勒得有点发红了。 乔溦没有回答他,在说完那个“好”字之后,电话那端就陷入了一片沉默。 洛望舒把手机屏幕移到眼前,发现通话还在继续:“喂?” 那人还是没有回应。 ……乔溦是不是又想出什么花招耍他了? 洛望舒心里一个激灵,额头砸门的力度也不由加大。然而这一次碰到的却并不是冰冷坚硬的门板,反而是非常温热柔软的质地。 洛望舒一愣,站直身子,看清眼前的那只手时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直接撞进身后那人的怀里。 “来得真早。”乔溦微微俯身,凑在他耳边轻笑。“只分开了一个晚上,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见到我?。” 耳朵被吐息吹得一酥,洛望舒腿软得差点直接跪下去。他迅速转过身,后背贴门,有些惊慌地看向乔溦。 乔溦穿着一身深色的运动服,看样子是刚结束晨练回来。 大概是经过运动的缘故,裸|露的肌肉线条显得更加饱满,整个人所散发出来的雄性荷尔蒙气息让人有点发晕。 他的几缕碎发被薄汗打湿,服帖地覆在额前。浅灰色的眼睛里含着笑意,目光显得格外柔和。 洛望舒对乔溦的不满顿时消减了一大半。 果然人人生来都带有一定的颜控属性,只是或多或少而已。 乔溦惊讶地扬眉,嘴角的笑意更盛:“不反驳?”说着,他收回接住他的额头的那只手,从口袋里掏出钥匙。 洛望舒有些尴尬地偏开视线,往旁边挪开,让乔溦方便开门。 “以后你就穿这双。”乔溦让洛望舒先进去,然后从玄关处的鞋架上取出一双灰色的拖鞋,摆在他面前。“新的。” 说着自己换上一双黑色的拖鞋,从洛望舒手里勾过装着食材的袋子,把东西提到厨房里。 洛望舒手上突然一空,不由愣了一下。 他弯腰换上鞋:“你的稿子写完了吗?” “除了稿子,你见到我就没有别的想说的?”乔溦把食材提进厨房,又从衣柜里挑了一身衣服,往浴室方向走。 洛望舒垂下眼睛,飞快地分析了一下这人的尿性,再抬起视线时,眼底全是真诚:“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稿子才是次要的附属品。” “乖。”乔溦笑着点头,心满意足地走进了浴室。“既然你这么认为,那我今天就好好休息一下吧。” 洛望舒嘴角的笑意一僵,他瞪着已经关上的浴室门,在心里暗暗决定,这人今天要是不把稿子交给他,他下次再来一定要带上一把刀架到他脖子上! 乔溦洗完澡,走到厨房视察了一圈,然后转身离开。 “你去哪?”洛望舒停下把洋葱切成小块的动作,回头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去书房写稿。”乔溦顿了顿脚步。“这是我家,你还怕我跑了不成?”说完真的走进了书房,房门也没关,坐在桌前打开了电脑,一副要认真工作的架势。 洛望舒看着他坐得笔直的背影,一时间竟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也不知道是被洋葱熏的,还是被乔溦突然之间奋发向上感动的。 把材料切好分盘摆好之后,洛望舒又看了看书房里的乔溦,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插上耳机一边听歌一边和编辑部的人聊天。 他在群里发了一条消息:【乔溦在写稿子啊啊啊啊啊!!!】 用字和感叹号充分表露出他的激动之情。 很快有人回他:【你确定大祸害是在写稿子,不是在装模作样拖时间?】 洛望舒:“……” 似乎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他一下子从沙发上弹起来,把塞在耳朵里的耳机取下来拿在手上,轻手轻脚地摸进书房,站在乔溦身后偷偷往电脑屏幕上瞟。 乔溦头也不回:“你拿着根绳子在我身后,是想勒死我还是吓死我。” 书房的窗帘是拉起来的,只开了一台非常微弱的小灯,客厅那边的光亮直接把洛望舒鬼鬼祟祟的影子投了过来。 洛望舒立马把耳机从手机上拔下来,迅速缠好耳机线,解释道:“这是耳机线,不是绳子。” 看到乔溦的确是在认真写稿子,洛望舒松了一口气,语气里夹杂了笑意,整个人直接狗腿起来:“您继续,您继续。我去客厅里候着,有事您吩咐,千万别客气。” 说完,他一溜烟儿地滚回客厅的沙发上,在群里兴奋地打字道:【他真的是在写稿!!!】 乔溦在书房里侧过身看他,眼神闪了闪,又轻笑着把身体转了回去。 11|第十一章 洛望舒尽量放轻自己的所有动作,生怕把难得愿意工作的乔祸害的灵感吵得离家出走,又给对方创造出新的理由拒绝交稿。 一时间,四周只有乔溦敲击键盘的声响。 洛望舒窝在沙发上,时不时地顺着声音往书房的方向瞟去几眼。 乔溦坐得非常端正,由肩膀到腰身的线条紧实有型,配合上富有节奏感的键盘声,让旁观者自然而然地体会到他严谨认真的工作态度。 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这句话一点也不假。洛望舒现在单单只是看着乔溦的背影,就觉得这人有型得很,跟之前不要脸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 洛望舒在客厅里刷了一会儿微博,逛了一圈b站,心里觉着过了挺久,可看看时间,才刚过九点。他又往沙发里瘫了一些,觉着有些无聊,把手机捏在手心里转来转去。 早知道催稿的工作会这么清闲,他之前就接下那几个人设的单子了。 洛望舒打小受各类漫画的影响,对画画情有独钟,从高中起就在微博上发些笔触精美的同人图,还免费替许多坑品不错的网络写手画些小说的人设和封面。 他兴趣浓厚,天赋不差,实力摆在那,再加上性格也好,言出必行,慢慢在微博上积攒了不少人气。 本以为这个暑假会比较忙碌,也就婉拒了几个单子,没想到现在……他竟然像咸鱼一样瘫坐在乔溦家里,无聊到开始数起前面那盆不知道叫什么的植物究竟有多少片叶子。 回家后主动去找那几位写手,揽下之前的单子好了。 这个念头刚在脑子里闪现一秒,被捏在手心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翻过屏幕,是一位跟他合作过挺长时间的写手发来的消息。 对方在签约网站上名气不错,双方合作次数较多,未来合作机会更多,干脆交换了q.q,方便联系。 会开花的木头直奔正题:【我正在连载的小说到了你接单的标准啦~你最近有时间帮忙画份人设吗?】 洛望舒看了看书房里的乔溦,沉吟了一下,回复道:【好,你把要求跟我说一下。】 会开花的木头很快回道:【万岁!洛水三千大大我爱你!】 洛水三千是洛望舒的微博名。 会开花的木头:【之前看到你那条说自己暑假会忙的微博,本来是不报多大希望的,没想到你竟然还是接单了!】 洛望舒笑了笑:【当时的确没想到会有空闲的时间。】 会开花的木头:【话说你最近都在忙什么?这两天微博也不更新了。】 洛望舒把目光往乔溦身上又转了一圈,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面色沉痛地打下四个字:【一言难尽。】 会开花的木头:【长话也听了!来吧,知心大姐姐的怀抱永远对你敞开!】 洛望舒被对方逗乐了,这几天也的确被乔溦整得不行,就顺着话头,通过手机跟对方吐槽起来。 会开花的木头连发好几个笑哭的表情。 说是吐槽,洛望舒也只是简单提了两句,不带丝毫抱怨的意思。 可对方却对此抱有很大的兴趣,不停地追问细节,洛望舒只好在脑子里把自己的种种遭遇捋顺一遍,一点点地给对方解释起来。 等他终于说完,会开花的木头回道:【大师级的作家就是不一样,简直是拖稿界的一股清流!我等拜服!】 洛望舒看到“清流”这两个字,差点没被口水呛死:【什么清流,简直就是化工厂排弃的废水。为了拖稿不择手段,估计连“脸”这个字是怎么写的都不知道了。】 他刚点下发送键,耳边就响起一道低沉磁性的男声:“左‘月’右‘佥’,我知道怎么写。” 洛望舒头皮一炸,立马从沙发上弹起来。 乔溦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书房里走出来,绕到他背后,在沙发上支着手肘,一手持着一只玻璃杯,半眯着眼睛看他:“你催我去写稿,就是为了背着我跟别人说我的坏话?” 洛望舒:“……”这人走路怎么都不发出声音。 “小孩子脾气。”乔溦把右手的玻璃杯递给他,自己抿了一口水。 洛望舒接过水杯,刚想说谢谢,就被对方最后补充的五个字噎得怎么都说不出来。他花了几秒钟,成功选择性无视了对方说的话,笑着说:“你是想过来告诉我,你的稿子写完了吗?” “我是想告诉你,”乔溦直起身,看着他。“你该做饭了。” 洛望舒:“……” 真当他是老妈子吗! 乔溦伸出食指虚点他的两眼之间,又移动指尖,指向客厅另一端墙上的挂钟。 洛望舒下意识地看过去,时针已经快指到十二点钟了,乔溦的“恶行”竟然能够让他说上将近三个小时的时间? “很惊讶吧。”乔溦弯着眼睛。“你竟然已经说了我一个上午的坏话。” 洛望舒:“……” 呵呵。 “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知道怎么把工作和个人恩怨分开处理。”乔溦继续笑着。 洛望舒也跟着扯起嘴角,皮笑肉不笑:“乔先生今年多大了?” 乔溦挑了挑眉梢:“二十七岁,怎么了。” “二十七啊。”洛望舒故作惊讶地睁大眼睛。“乔先生平日里一定很注重保养吧,只瞧脖子往上的部分,看起来最多只有十七岁呢。” 没错,脖子往上,尤其是脑子。 乔溦怔了怔,他看着洛望舒那双随即弯起的亮晶晶的眼睛,胸腔忍不住颤了颤,发出一串磁性的笑声:“只怪自己生得好,基因使然。” 他顿了顿,上下打量了一下洛望舒,补充道:“你难道不是应该最清楚吗?只瞧脖子往上的部分,你看起来最多只有六岁。” 洛望舒抽了抽眼角,皮笑肉不笑地跟乔溦两厢沉默着对视了良久。然后他仰起脖子,把杯里的水一口气灌下去,放在身后的茶几上,一边转身往厨房走,一边冲乔溦甩下一句话:“我五六岁的时候,已经拿到‘如何打智障’和‘如何打死智障’博士双学位了。” “真巧,我五六岁的时候,也刚好拿到了两个博士学位。”乔溦笑着回他。“一个是‘如何气小屁孩’,另外一个是‘如何气死小屁孩’。” 洛望舒突然有一种想拧开煤气罐跟乔溦同归于尽的冲动。 咖喱所需要的材料都是早上准备好的,切好的鸡肉丁也没忘记腌制。洛望舒熟练地滑炒、翻炒、加汤、收汁,然后盖上锅盖,熄了火,在盘子里盛好米饭,又把鲜嫩的小黄瓜切成半圆形的薄片,摆在边缘作为装饰,最后将香味浓郁的咖喱鸡块浇到粒粒晶莹饱满的热米饭上。 乔溦坐在餐桌前,十指交叉支着精致的下巴,鼻尖萦绕的咖喱浓郁的香味让他餍足地微微眯起眼睛,看起来就像一只优雅慵懒的高贵猫咪。 洛望舒的手艺很好,咖喱的味道很香,吃起来更香。他们今天吃的是日式咖喱,不油微辣,洛望舒特意搭配了口感温和的鸡茸蘑菇汤。 都说看着颜值高的人,连胃口都会变好。可洛望舒一顿饭下来实在不敢多看乔溦那张颜值爆表的脸,他实在担心自己一个控制不住就把整盘咖喱糊到对方脸上。 倒是乔溦看着对面一直垂眸安静吃饭的洛望舒,心情愉悦地始终弯着眼睛。 午饭结束后,依旧是乔溦负责洗碗,洛望舒负责端正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乔溦从厨房里走出来。 “要稿子?”乔溦懒洋洋地倚在门框上,尾音上扬,语调显出几分轻佻。 洛望舒对他这副样子已经见怪不怪,他故作严肃地点点头,然后伸手往裤子口袋里一掏,“啪”地一声把一张超市的□□拍在茶几上。 他原本是没想让乔溦给他报销食材钱的,只不过今天和乔溦交锋两次都败下阵来,心里又不乐意给这只祸害付账了。 乔溦一挑眉,不紧不慢地走进卧室取来自己的钱包,抽出几张粉红的钞票放在洛望舒面前:“报销。” 洛望舒脸色微变:“没有这么多钱。” “我知道。”乔溦慢条斯理地合上钱包。“还包括接下来一个月的菜钱。” 洛望舒飞快地眨了眨眼睛,被气笑了:“所以你的家政阿姨是一个月都不能上班吗?” “是啊。”乔溦回答得理直气壮。“要不是相处时间长,有了感情,我都想换了她。” 洛望舒看着,笑意不达眼底:“要不是知道乔先生能直接把我踹得跪下,我都以为你双腿有疾了,竟然连自己买菜都做不到。” 乔溦也笑:“瞧你说的,想让我帮你买菜就直说,绕这些弯子做什么。” 洛望舒:“……” 到底是谁帮谁! “稿子。”洛望舒拼命忍住想要对他翻白眼的冲动,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 乔溦一把握住那截白皙的手腕,稍一施力,直接把洛望舒从沙发上拉起来,往书房里拽:“你还指望着我像打印机那样直接吐你一叠纸?” 他把洛望舒按在电脑桌前的椅子上:“u盘带来了吗?” 洛望舒点点头,拿出u盘递给乔溦。 乔溦站在洛望舒身侧靠后一些的位置,左臂搭着椅背,右手给电脑插上u盘后,摸过鼠标操控着电脑,身体微微弯曲,和洛望舒的距离非常贴近。 洛望舒的鼻尖全是那股好闻的清雅味道,再看着乔溦棱角分明的侧脸,刚刚生的气一下子就消散了不少。 “看好了,这次可是真真正正的稿子。”乔溦打开一个以他自己的名字命名的文档,上下滑动着让洛望舒检查。 洛望舒把视线移到电脑屏幕上,乔溦滑动的速度有点快,虽然看不清里面具体写了什么,不过可以分辨出这的确是不经复制的文字。 “你要的前半部分。”乔溦把文档拷贝完毕,把u盘递交到洛望舒手中。 洛望舒攥着u盘,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尽管已经草草检查了一遍,可不知道为什么,那种不好的预感还是没有消失。 他和乔溦饱含笑意的目光对接,一字一顿地问他:“你确定你这次真的没有耍我。” “当然。”乔溦的回答依旧是不容人置疑的坚定。 洛望舒又跟着他对视了一会儿,那双浅灰色的眼睛里始终都是诚挚的意味,洛望舒这才松下一口气。 洛望舒刚回到推理期刊的工作区就和郭仪撞见,直接被提进办公室。 洛望舒把u盘交给郭仪的时候,郭仪脸上几近肃穆的表情让他有一种自己是在上供的错觉。 郭仪把u盘插|进电脑,打开文档扫了一眼,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挥挥手让洛望舒出去。 洛望舒悬在嗓子眼里的一颗心彻底落了地。 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一边跟旁边的编辑说话一边打开电脑。 输入密码的界面还没弹出来,郭仪突然阴沉着脸推开办公室的门,快步冲他这里走过来,“啪”地一声直接把u盘拍在洛望舒面前。 洛望舒被她的动作吓得哆嗦了一下,被郭仪想要生吞人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 他忍不住在心里呐喊:乔溦那祸害又整什么幺蛾子了! 12|第十二章 被郭仪指着鼻子训了一通,洛望舒脸上的表情有点生无可恋。倒不是被郭仪训的,是被乔溦整的。 “没事,慢慢来。”李亚在那边眼巴巴地瞅了半天,等郭仪走回办公室赶快凑过来拍拍他的肩膀。“不瞒你说,连言情期刊的金牌编辑都被乔溦耍得不行,放宽心。” “言情期刊?”洛望舒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抬头看她。“乔溦还写言情小说?” “他是不写言情小说。”李亚神情微妙地解释道。“可是他拖稿太厉害,董事长直接让各个期刊业绩最好的编辑轮番催稿……”她顿了顿,用力叹出一口气:“生灵涂炭,哀嚎遍野啊。” 洛望舒也跟着从鼻腔里长叹一口气,感慨出声:“他也挺让人佩服的” 最佩服的就是乔溦耍完人之后还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其不要脸的水平真是突破天际,登峰造极。 “不过他今天能开门放你进去也蛮让我惊讶的。”李亚把手撑在桌子上。“……照理说,不应该啊。” “什么不应该?”洛望舒不解。 “很少有人能第二次顺利见到乔溦。”隔壁的编辑刚审完自己手里的稿子,扭过头来对洛望舒说,李亚也跟着点头表示赞同。 毕竟那个人其实并不好相处,只有最初见面时才愿意摆出笑脸应付催稿,此后都是一副—— 李亚和隔壁编辑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在心里打了个寒颤。 洛望舒看不出她们的心理活动,和两人简单交谈了句,又匆匆从公司赶去地铁站,一边走路一边拨出乔溦的号码。 轻缓的铃声在回荡了将近一分钟,紧接着就响起了僵硬的机械女声。 洛望舒坐在地铁的座位上使劲捏了捏膝盖,继续锲而不舍地拨打着。当他第三次拨出号码的时候,乔溦终于接通了电话。 “乔溦!”洛望舒差点在地铁里吼出来,叫完乔溦的名字后他就迅速压低了声音。“你不是说你这次没有耍我的吗!” 「我的确没有耍你啊。」乔溦轻轻笑着,语调慵懒又轻佻。「我给你的难道不是小说的稿件吗?」 “那是你的小说吗!琼瑶都要被你气死了!”洛望舒这时候也不觉得乔溦声音好听,一想到郭仪的话就想吐乔溦一身的血。“除了前后四章是你自己写的,中间十几万的字全是《情深深雨蒙蒙》!你有时间把人名一个个改过来,难道就没有时间写稿子吗!” 「《情深深雨蒙蒙》是小说改编的电视剧的名字,小说原名是《烟雨蒙蒙》。」乔溦认真地在电话那端纠正他的错误。「乔老师来教你,word文档有查找替换的功能。洛洛乖,你已经过了六岁生日了,不能不知道这种小常识。」 洛望舒被他憋得一口气差点没能喘上来,他闭上眼睛,抬手使劲把额前细碎的刘海往后撩了撩:“你身为一个作家,怎么可以这么……怎么可以这样?” 他本来想说“怎么可以这么不要脸”,话已经涌到嗓子眼里,骨子里的教养又让他使劲咽下去。 「谁让我不要脸呢。」乔溦丝毫不犹豫地回答他,语调里似乎还有些微的笑意。 洛望差点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你说什么?” 「我说,」乔溦话里的笑意愈加明显。「我会这样,是因为我不要脸啊。」 洛望舒:“……” 他有没有听错,乔溦刚刚是在电话里说自己不要脸吗?乔溦是笑着承认自己不要脸了吗? 妈的!这辣鸡没救了! 洛望舒在心里又刷起了粗口弹幕,他伸手抹了一把脸,深吸一口气后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现在竟然都不知道该对乔溦说些什么。 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哪有自己说自己不要脸的! 「郭仪有对你发火吗?」乔溦适时开口,没有让沉默延续下去。 “你、说、呢。”洛望舒一字一顿地咬牙道。“我现在就到你家里去,我要亲眼看着你写稿!” 电话那端传来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在这之后乔溦才笑着问他:「你就不怕我不给你开门?」 洛望舒想说怕,又被他说话前的那道声音吸引了注意:“刚刚那是什么声音?” 「关上车门的声音。」乔溦回答。 果然紧接着就传来一阵汽车发动引擎的声音,洛望舒右眼皮狠狠一跳:“你要出门?” 「是啊。」乔溦说话的尾音愉悦地上扬。 “你要去哪?”洛望舒飞快地问道,问完又补上自己觉得更重要的一句。“你什么时候回来?” 「隔壁市。」乔溦脑补了一下小白兔警惕紧张的样子,忍不住轻轻笑了几声。「至于什么时候回来——……明天?后天?」 “后天就是二十五号了!”洛望舒的声音透露出哀嚎的意味。“郭主编会杀了我的!” 「别怕,有我在。」乔溦沉下声,一本正经地安抚他。「没人敢把你怎么样。」 “你还不如赶紧把稿子给我。”洛望舒欲哭无泪。 「距离截稿日还有一个月,干嘛这么催我。」乔溦老神在在地笑了笑。「到了时间我自然会主动交稿。」 洛望舒在心里冷笑几声,说:“我可是从安让哥那里听到你上本书严重拖稿的黑历史。”有过一次前车之鉴,郭仪怎么可能不吸取经验,改变应对策略。 「你跟顾安让经常联系?」 洛望舒愣了愣,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蹦出这么一个问题:“……还好吧。”毕竟两个人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自然亲密,联系频繁一些也很正常。 乔溦在那端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染上几分凉薄的味道:「看样子顾总监的工作很清闲。」 洛望舒皱了皱眉,对方的语调让他听着有点别扭。他把滚烫的手机换到左手拿着,轻叹一口气:“不管怎么说……你就当是可怜我,别再耍我了好不好。” 「我怎么舍得耍你?」乔溦的言语里透露出明显惊愕和心碎,旁人听着估计都会误会洛望舒把乔溦给始乱终弃了。「我疼你都来不及。」 ……呸。 洛望舒没忍住冲着车厢对面的窗户狠狠翻了个白眼,这副表情和那张脸联系在一起透露出一种难得的反差萌,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原本温顺乖巧的猫咪被招惹得炸了毛,让旁边正在暗戳戳打量他的小姑娘捂着嘴角在心里尖叫。 “你前后四章既然都已经写好了,那中间部分肯定不会是空着的吧。”洛望舒努力心平气和地问他。“所以现在你是还没修改完细节?那应该很快就可以把稿子交给我了吧。” 「作家不容易啊。」乔溦在那边哀怨地感慨。「灵感来得快,去得也快,有时候考虑情节都是跳跃性的。」 洛望舒眼角一抽,没有打断他。 「比如小说上部的前后章节虽然写出来了,可是我对于中间的故事发展却感到有心无力。」乔溦心痛道。「我觉得自己实在没用,辜负了大家对我的期望。」 “你难道还想让郭主编再跟印刷厂那边再吵一架?”对这位被誉为“出版界传奇”的知名作家产生殴打冲动是不是不太好? 「怎么会。」乔溦立马从捂着胸口哀痛不已的状态中脱身出来,以长辈疏导晚辈的认真语气向洛望舒说道。「年轻人要耐得住寂寞,不要因为我不能随时陪你就闹别扭不开心。」 他顿了顿,贴心道:「小说第三章的部分我特意放上了清心咒,生气的时候,就找出来读一读。」 洛望舒曲起手肘支在膝盖上,用右手撑着额头,觉得自己脑仁都开始隐隐疼起来:“……稿子稿子稿子稿子我要稿子!” 「失心疯了?」乔溦轻声笑道。「不要这么紧张,就当是公司给你放了一天的小假期,好好放松一下。好了,我上高速了,洛洛乖,我们下次再……」 洛望舒不给对方说完的机会,直接狠狠戳上结束通话的按键。他盯着自己映在对面窗户上的倒影,觉得自己回家后也许真的可以去试着背诵清心咒。 他缓了几秒,又给郭仪打去电话说明情况。郭仪痛心疾首兼咬牙切齿地告诉他可以直接回家,然后就匆匆忙忙地砸上电话赶去会议室。 洛望舒觉得郭仪这人其实还是挺好的,虽然脾气像个朝天椒,但是也很会为别人着想。现在如果他赶回公司,在座位上没坐多长时间就得下班回家,实在不值得折腾。 结束和郭仪的通话,地铁广播提醒即将到达下一站,洛望舒飞快地打开q.q编辑了一条说说。 【都说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我现在总算体会到是怎么个无敌法了,/手动再见。】 他五味杂陈地回到家,洛爸洛妈还没下班,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今天老是来回坐车,浑身累得要死。他狠狠把自己摔在床上,长舒一口气,然后提起手机刷新了一下。 “哎?”他看着手机通知栏的软件提醒,惊讶地眨了眨眼睛。 【您的好友“三笑当痴”赞了您的说说。】 【您的好友“三笑当痴”评论了您的说说:/拥抱。】 ……三、三笑当痴? 洛望舒反复把这个名字看了好几遍,惊得差点把手机砸自己脸上。 这个人竟然回来了!? 13|第十三章 三笑当痴是某个不知名小说网站的一位男频写手,也是洛望舒早期接触得最多的一位作者。 他在网络上只发表了一部武侠题材的作品,文风恢宏大气,情节波折辗转,将家国大义杂糅其中,读起来颇有些欲罢不能。 他的剧情文笔不像大部分新人那般略显生疏,每章结束后完全没有一句求订阅求推荐的废话,却让众多读者狂热追捧。 随后不久就被网站编辑一眼相中,上了新书排行榜后迅速走红,也让那个小网站火了一把。 洛望舒就是在那时候注意到这位低调内敛的写手的,对方无论是小说还是为人都让他颇有好感。于是洛望舒主动找到对方,提出帮他绘制封面和人设的请求。 三笑当痴起初不擅与人沟通,对人冷冷淡淡。 洛望舒当年成天和朋友插科打诨,是个实打实的元气少年,一段时间下来倒是把三笑当痴带动得暖和了许多。平时没事闲聊几句,关系也就亲密了些。 只不过自从发生了那件事,三笑当痴在完结了自己第一部、也是唯一一部的小说后就在网上淡出,当时添加的q.q号也被弃之不用,洛望舒也就和对方断了联系。 失去这么一位谈得来的朋友,洛望舒还为此闷闷不乐了挺长一阵子。 而现在,这人竟然又把原来的账号捡了起来,还在空间里和他互动。洛望舒的情绪有点复杂,其中更多的是失而复得的欣喜。 他从床上翻了个身,返回联系人页面,从列表里戳出那个失踪了好久的家伙,打字时眼睛被手机屏幕散出的光线映得亮晶晶的:【是本人吗?】 三笑当痴很快就回复过来:【是。】 洛望舒的嘴角不由自主地翘起来,又被他使劲压下去抿着:【你这几年都干嘛去了,换了联系方式都不告诉我。】 三笑当痴:【我给你发了网站邮件,你没加我。】 他说的网站就是当年自己小说发表的网站。 洛望舒当时还是为了联系他才注册的网站账号,三笑当痴发给他的那封估计早就尘封在邮箱最底下了。 他不好意思地用指尖挠了挠脸颊,给他回道:【那个网站的邮箱我早八百年就不看了。】 不等他回复,洛望舒弯着眼睛继续打字:【你与其发邮件,还不如给我留言,我有时间肯定会加你的。】 再不然,主动加他也行啊。 三笑当痴回道:【嗯。】 洛望舒笑着用拇指划了一下屏幕,对方又补来一句:【知道了。】 洛望舒想了想,打字道:【你现在是又用回这个账号了?】 三笑当痴那边似乎有点忙,安静了一会儿,回复他:【嗯。】 【那你是继续回来写小说了吗?】洛望舒有点期待,毕竟这人手下的文字有种特殊的魅力。 【一直都在写,不是在网上。】三笑当痴回他。【当初谢谢你。】 洛望舒看到他主动提起那件膈应人的事情不由蹙蹙眉:【谢什么。】 他生怕对方继续顺着说下去,连忙换了个话题:【你不在网上写,是在杂志社连载什么的吗?】 当年出了那件事之后,洛望舒还鼓动他去给杂志社投稿过。 三笑当痴:【嗯。】 【真厉害!】洛望舒感慨地咧起嘴角。【有没有出书?】 三笑当痴:【嗯。】 洛望舒又问:【你换笔名了吗?】 【换了。】三笑当痴回答。【景行。】 景行? 洛望舒轻笑了两声,这个新笔名和他以前网站上的笔名风格相差也太多了。 【那我有空就去买你书来看。】洛望舒打字道。【你现在有没有开通微博?我去关注你。】 以前他和对方提到过微博互关,结果三笑当痴说他没有开通微博,洛望舒只能作罢。 【嗯。】三笑当痴回他。【景行。】 洛望舒先是把备注中的“三笑当痴”改成了“景行”两个字,然后打开微博的app,在搜索框内打上他的笔名,结果出来的时候他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景行,知名作家,著有《逆行》、《镜面》、《犯罪心理》等,粉丝数高达6000多万。 洛望舒:“……” 这人还是他认识的那个三笑当痴吗? 他没敢把景行的微博戳开细看,草草地点了关注就又去打开浏览器的百科网页,有些紧张地把对方的笔名输入进去,然后直接被对方从头到脚的金光闪瞎了双眼。 尽管没有个人相关的照片,但是介绍却足够精准。 国际作家协会最年轻会员,凭借《逆行》一书踏足文坛,自出书以来连续蝉联作家富豪榜冠军,被广大媒体誉为“出版界的传奇人物”…… 洛望舒:“……” 他把浏览器关掉,平躺在床上,眼睛空洞地看着上面,似乎想把自家天花板给盯出两个窟窿。 每个简短的小句介绍他都懂,可这一句句的连接在一起,洛望舒就有点发懵了。 ……这人还是他认识的那个三笑当痴吗? 洛望舒一巴掌糊到自己脸上,蜷着腿在床上滚了两圈。 他早就知道凭对方的实力,总有一天会展露头角,可没想到那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爬到这样的高度。 洛望舒既为对方短时间内的成就所震惊,也为对方感到由衷的高兴,其中还夹杂着一丝难以忽略的失落。 曾经的小伙伴成了顶端上的人物,而他还只是圈子里一个半红不红的小画手。 洛望舒没能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沉浸太多时间,手边的手机又震动起来。 景行发来消息说:【以后有机会继续帮我画封面吧。】 洛望舒脸一红:【……别闹了。】 他现在哪还需要自己这种水平的小画手帮他画东西,国内外一流的大师级人物说不定不用请都能主动要求帮他绘图。 【我喜欢你的画。】景行回复得很快,尽管传递过来的信息是文字表达,可还是能够让人明显感受到他的肯定意味。【你不会比其他人差。】 洛望舒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干巴巴地发了句“谢谢”。 【你最近在做什么。】景行问他。 被他这么一提醒,洛望舒想到自己这几天的遭遇,眉心一皱,那点不好意思顿时无影无踪:【……做自虐的事。】 另一端的人看到他发过来的这句话,嘴角愉悦地上扬:【怎么说。】 洛望舒切切实实地叹了一口气:【我在一家杂志社打暑假工,负责催一位作家的稿子,差点被他整去半条命。】 眼前晃过乔溦那张勾着唇角的笑脸,洛望舒只觉得肝疼:【你呢?最近有没有在写书?】 【嗯。】景行回道。【有份出版稿。】 【我催的也是出版稿。】 洛望舒突然产生一个念头,顾安让之前提到过乔溦被称为出版界的传奇,和景行的称谓一模一样。 那人既然能够得到锐意文化的高度重视,即便拖稿成性也一再宽容,那么对方达到景行这样的高度也不足为奇…… 洛望舒心里咯噔一跳,难道这两人是同一个人? 想到这里,他给景行发送道:【你的稿子写完了吗?】 如果对方回复“没写完,还在赶稿”之类的话,那洛望舒接下来就打算硬着头皮问他的真名是不是姓乔了。 景行:【嗯。】 洛望舒怔了一下,然后松了一口气。 也对,景行怎么可能是乔溦,一个冷冷淡淡,一个臭不要脸。 他简单看了看景行的微博,只有新书的宣传内容和发行情况,很多还都单单只发了图片,连个文字都不加,犹如高岭之花的存在,底下的评论直呼他是高冷男神。 以乔溦的那股无赖劲头,怎么着也不能把微博打理成这个样子。而且他还加过乔溦的q.q,如果乔溦就是景行,没必要还要换个账号找他。 【真好啊。】洛望舒叹气。【我负责的那位要是能像你这样让人省心就好了,全公司的人都叫他祸害,我至少已经少活两年了。】 景行发了个抱抱的表情:【他也没有恶意。】 洛望舒翻了个白眼:【就算没有恶意,那也没有善意。他再不把稿子交给我,我就要被主编生吞了。】 景行安抚了他几句,接着又跟他闲聊了一会儿,最后有事需要处理才结束了交谈。 洛望舒和景行聊完之后又往上翻了翻,把他问景行有没有把稿子写完的问答截图保存下来,然后从列表里找到那只高贵冷艳的狐狸,戳开聊天页面发送过去:【看看人家看看你!】 消息发送出去没多久,灰着的狐狸突然亮起来:【你这个样子真像那些错误教育孩子的失败家长。】 洛望舒呵呵一笑:【我如果像家长,那你不就是我不争气的糟心儿子了。】 【有意思。】狐狸透过屏幕高傲地看着他。【我本来打算明天回家,现在我突然改变主意了。】 洛望舒眼皮一跳。 乔溦继续说:【我要在这里住到八月份结束。】 ……卧槽你大爷。 洛望舒真想冲他吼一句“爱住多久住多久!我不稀罕你的稿子!”,然而他不能。 他只能深吸一口气,向对方真诚地道歉,把乔狐狸当成小公主一样哄了半天,好不容易让他再次改变了主意。 洛望舒第二天在公司处理了一个上午的小工作,用过午饭后挂上奔赴沙场的表情走出公司大楼,坐上前往乔溦家公寓的地铁。 出站后,洛望舒在路上看到一家水果店的老板正在门口操着锋利泛光的西瓜刀挥着热汗切西瓜招揽顾客。他不由顿下了脚步,看着店老板手起刀落的架势,目光愈渐凝重起来。 店老板看他站在那里把自己手边的西瓜盯了半天,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高声笑道:“小伙子买瓜吗!今天刚进的货,甜得很!” 洛望舒一听,果然走过来,垂着眼睛继续看他手边的西瓜。 店老板放下刀,挑了一个西瓜捧起来在他面前拍了两下:“你听听,熟的多好。” 洛望舒的目光没有随着他捧瓜的动作移上来,依旧继续垂着。 店老板疑惑地看着他,正要发问,洛望舒突然伸手指了指他搁在桌上的那把被汁液浸润得寒光湛湛的西瓜长刀,认真地问道:“这把刀卖吗?” 14|第十四章 「你没事跑去隔壁市干什么!」电话里传来女人尖锐的怒吼。「二十五号你必须把小说上部的稿子交出来!」 “卖房子。”乔溦从车库里走出来,声音平淡清冷得犹如寒天里结了一层薄冰的湖水。他的眉目虽然略微弯着,眼底却全是凉意。 「卖房子?」郭仪愣了愣,不可置信地问他。「你月初不写稿的理由是买房子准备搬家,这次又成了卖房子?」 “现在不想搬了。”乔溦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嘴角短暂扬起,笑意有一瞬间的化假为真。“不要老是给我打电话,下个月才是截稿日。” 「你写上本书的时候也是这么说!」郭仪继续抬高着音量。「结果你拖了整整一个月才交稿,印刷厂那边差点把我们公司拉进黑名单!」 “我会交的。”乔溦在走进电梯的同时挂断电话,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抬手捏了捏眉心。 电梯很快升上八楼,乔溦踏进楼层,转过走廊的拐角,看到自家门前站着的颀长身影,眼底的倦意一扫而散,刚刚蹙起的眉心也舒展开来,周身的那股清冷淡漠像是在顷刻之间就被空气消融:“只分离了短短一个晚上,没想到你就引日成岁,特地跑到我家门口来迎接我。” 洛望舒听了他的话也不回头,始终背对他站着,一言不发。 今天竟然这么沉得住气?乔溦眉梢一扬,嘴角的笑意更甚。 他走到距离洛望舒两步之隔的地方,对方突然回过身,举起手里的东西,直抵他的鼻尖,沉声道:“把稿子交出来。” 乔溦被他唬得一愣。 他看着对方,目光从那双强装冷酷无情的漂亮眼睛移到紧绷到极致的嘴角,最后伸在自己眼前的金属枪口上。 “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洛望舒的声调继续压低,语气又冰冷了不少,同时紧了紧扣压扳机的手指。“交稿,否则,我就开枪。” 乔溦咬咬牙,使劲抿着唇角,拼命抑制住想要笑出声来的冲动,完全不介意陪他玩闹一把,甚至还十成十的乐意至极。 他眯了眯眼睛,和自以为演技很好的洛望舒目光相接,将后背的肌肉紧绷起来,配合地凝重道:“你没装消|音|器,枪声被人听到怎么办。” 洛望舒眼角一抽:“交稿!” 乔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长吸一口气,微微昂起下巴,抬手理了理衣领,脸上透露出看淡生死的平静豁达:“开枪吧。” 洛望舒早料到他不会干脆利落地把稿子交出来,这会儿倒不觉得有丝毫失望。由于刚刚乔溦抬下巴的动作,枪口和他的鼻子有了一点小的偏差。洛望舒重新将枪口瞄准,然后冷笑一声,扣下了扳机。 洛望舒的五官偏乖巧灵动,突然做出这种带着几丝高贵冷艳意味的表情,着实让乔溦惊艳了一把。 他刚刚因为对方这一笑晃了晃神,抵在自己鼻尖前的枪口里突然随着对方扣下扳机的动作,“啵”的一声—— 冒出一枝艳红色的塑料小玫瑰,花茎下还缀着两条小丝带,一边写着“mylove”,一边写着“”。 乔溦不得不往后昂了昂头,勉强避开被它直戳鼻孔的厄运。 周围突然陷进一阵诡异的静谧之中。 乔溦看着这枝丑萌的塑料玫瑰,又看了看站在对面紧盯玫瑰一脸懵圈的洛望舒,嘴角抖了抖,忍不住抬手握住对方的手腕,将他的胳膊向外拉开一些,然后直接上前一步把洛望舒抱在怀里,下巴搁在对方的肩窝里,低低地笑出声来。 这孩子,怎么傻得这么可爱。 洛望舒被他环在怀里,过了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他脸上一热,努力将手钻进两人的胸膛之间,试图把那人推开。可对方偏不愿意顺着他,反而加重了双臂的力道,将他抱得更紧了。 “松手!”响在耳边的笑声愈加放肆,乔溦呼出的热气直接将那枚圆润的耳垂烫出好看的淡红颜色。 “我不。”乔溦偏过头,故意将嘴唇贴在他的耳边,吐息直往里面钻。“小朋友,为什么你这么可爱。” 洛望舒被他这口热气激得起了一背的鸡皮疙瘩,缘自耳边的那阵酥麻感觉让他的双手短暂地无力起来。 “别着急,”乔溦又坏心眼地故意吹了一下。“我现在就去买婚戒。” 洛望舒的身体轻微颤了颤,他深吸一口气,卯足了吃奶的劲将他推开,一边用手揉着自己饱受摧残的耳朵一边抬起眼睛狠狠瞪他。 “是你主动跟我告白求婚的。”乔溦用下巴指了指还被他拿在手里的手|枪。 “这是个意外!”洛望舒直接把玩具手|枪丢到他手里,只觉得冒出枪口的那朵玫瑰格外扎眼。 水果店老板肯定不会把西瓜刀卖给他,被拒绝的洛望舒之后不经意看到摆在玩具店橱柜上的各种玩具手|枪,干脆就挑了一个最逼真的买下来,想着当作“杀人武器”逼着乔溦交稿。 ……谁知道这手|枪还能冒出花来!他还以为只是普通的玩具模型! 洛望舒看着眼前笑得就跟一朵野生喇叭花一样的乔溦,就觉得牙根发痒得想要咬人。 “你的求婚我接受了。”乔溦找到枪管下面的一个极其细小的小滑槽把花收起来,然后耍了个漂亮的枪花,一边开门一边冲着他笑。“等多久了?” “交稿。”洛望舒扭过头,不去看他的笑脸。 “什么时候到的?”乔溦换了一种问法。 洛望舒继续道:“交稿。” “要不要一起吃个晚饭?”乔溦看了看手表,已经下午五点了。 “交稿。”洛望舒跟在他后面走进家门,无论乔溦说什么都只重复这两个字。 乔溦被他逗乐了,转身支起手肘抵着墙面,把复读机似的小家伙拦在玄关处,俯首看他:“你见到我就没有别的想说的?” “如果你现在能把稿子交给我,想听我说什么我都能说出来。”洛望舒觉得自己的底线真是越来越低了,说完他又很快咬牙补上一句。“前提是真正的稿子,不掺一点水分的那种。” “这可是你说的。”乔溦直起身,用拇指摩挲了一下他的下巴,把拎在手里的电脑包连同那把求婚手|枪一起带进书房。“u盘给我。” 洛望舒不由怔住,愣了几秒才拿出u盘递到他手里。他的脸色好看了一点,凑到乔溦身后怀疑地看着他的侧脸:“……你的稿子写完了?” “一部分。”乔溦的皮肤被屏幕的光亮映照得更加白皙,他拖了一个文档进去,又把u盘递还到他手上。 “这个月本来就只要交上部分。”洛望舒手里握着u盘,心里却完全不敢放松,眼底还残留几分警惕。“不行,我得先检查一下,要是你这次在中间用《还珠格格》作假怎么办。” 话音刚落,只听“啪”的一声,乔溦利落地一巴掌把笔记本合了起来,睁大眼睛故作嗔怪地看过来:“哎呀,真不好意思,我都已经把电脑关掉了,你怎么不早说。” 洛望舒:“……” 臭不要脸。 “电脑借我。”洛望舒按住电脑的一角,制止乔溦把它收起来的动作。 “这可不行。”乔溦弯着眼睛,笑得像是一只得道多年的老狐狸,精致好看又狡诈油滑。“电脑里面可都是我的小秘密。” “我不看你的小秘密。”洛望舒跟他僵持着。“我只看u盘里的内容。” “晚饭你想吃什么?”乔溦把电脑往桌子里面推了推,嘴角噙着笑。 洛望舒被他突然加大的力道搞得脸色微微一变,咬牙又把电脑往外拉:“先让我看看你的稿子。” “这次绝对没有任何问题。”乔溦用指尖扣压住他手腕内侧的手筋略一用力,一股酸酸麻麻的感觉让洛望舒不由把电脑松开。“我发誓。”说完,乔溦就减下力道,替对方轻柔地揉按一番。 手腕处的疼痛极其轻微,更多的是酸麻,可还是让洛望舒难免气结,缓过来后看向乔溦的目光里多了一分嗔怒。 乔溦被他瞪得心里一慌,以为是弄疼了他,连忙将他的手腕抬高,垂眸轻吻了一下,声音轻柔了不少:“好了好了,亲一亲就不疼了。” 他当是在哄小孩呢! 洛望舒耳根一热,又羞又恼地把手狠狠抽了回来:“如果稿子是假的怎么说?” “那我就是你的了,任你处置。”乔溦扳过他的肩膀把他往外面推。“城南那边新开了一家私房菜,我带你去尝尝鲜。” “谁要你!”洛望舒挣了两下没能把他的手挣开,只要由着对方把自己退出家门,推进电梯,最后被塞到副驾驶座位上。 “你的车竟然真的是红色的。”洛望舒惊讶道。 乔溦耸耸肩,发动了引擎:“有人说,红色的车比较适合我。” 原因是够骚。 洛望舒抿了抿嘴,把目光投向车窗外,没再说话。 乔溦在等红灯的时间里瞥了他一眼,忍下想揉他头发的冲动,无声地笑了笑。 15|第十五章 乔溦说的私房菜馆开在城南一处很具有岁月感的住宅区,单单从外表上来看就像是一个略显残旧的深宅大院,外面没有招牌,里面的环境非常古朴清幽,仿佛和城市中的繁华地段处于两个不同的年代。 洛望舒跟在乔溦后面走进木门,庭院的走廊边上坐着两位年过花甲的老人正在闲谈,瞧见他们进来和善地扬声笑道:“今天餐位没了,下次提早预约。” 乔溦向洛望舒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在原地等他,自己走到老人面前弯腰低声说着什么,面上挂着得体的微笑,配合上他精致的长相和颀长的身形,这副谦和有礼的晚辈姿态看起来格外赏心悦目。 两位老者听他说完哈哈笑起来,又看向站在庭院里的洛望舒点点头,起身抬手拍了拍乔溦的肩膀,往后院里走去。 洛望舒正看得出神,乔溦突然抬头冲他粲然一笑,走回他身边,领着他进了庭院东边的一间古朴小厢房。 “不是说没有餐位了吗?”洛望舒知道私房菜馆的菜品都是限量供应,没料到乔溦还能说服他们再添一席。 “这家店的老板是我外祖父的老友,以前住在京都那边。”乔溦从多宝格上挑出一盒茶叶,熟练地沏茶,再斟上一杯推过去,动作如行云流水,优雅至极。“觉得这里的环境适合养老,就把店面搬过来了。” 洛望舒露出原来如此的神情,将茶杯递到唇边抿下一口,唇齿间尽是清淡的茶香:“没想到你还会茶艺。” “我会的东西可多着了。”乔溦也不自谦,指腹不碰杯壁地执起茶盏,冲他挑眉一笑。“你可以慢慢了解。” 洛望舒看着对方这张足以让人晃神的笑脸,心里暗暗惋惜,如果乔溦能不这么无赖拖稿的话,每天看着这么一张脸倒是一种享受。 两人有一茬没一茬的闲聊,洛望舒突然意识到乔溦真的是一位学识渊博的老无赖,只要对方不故意惹毛他,在心平气和的状态下,两人倒是挺聊得来。 没等多久,菜品就一一摆上圆桌,卖相和味道都属上乘,吃得洛望舒都没工夫理会乔溦后来的戏谑调侃。 “慢点吃。”乔溦曲起手指,用指节敲了敲桌面提醒他。“喜欢的话,下次我们再来。” 洛望舒加快咀嚼的动作,将嘴里的东西完全咽了下去才开口说道:“我急着回去看你的稿子。” 乔溦看着他认真的小眼神,没忍住笑了:“吃这么快容易积食。”他顿了顿,身体前倾,用手肘支着桌面,和洛望舒拉近距离,弯着眼睛看他:“还是说,你想饭后跟我去公园散步,好好培养一下感情?” 洛望舒停下夹菜的动作,用力捏着筷子才忍着没把手边的那碟直接糊到乔溦脸上。 他拿起乔溦手边始终空着的瓷碗,笑着替他盛了一碗海鲜浓汤推过去,又给自己添了半碗喝起来:“乔先生如果能尽快交稿,我们的感情根本就不需要多加培养,直接就能到达情比金坚的地步。” 乔溦勾着嘴角,用瓷勺一下又一下地搅动着浓汤,垂眸看了半晌才慢慢喝下一口:“情比金坚,怎么能比得过情深似海。” 他喝汤时神色淡然,只是速度很慢,洛望舒喝完自己的那份后,乔溦才只喝下一半。 洛望舒犹豫了一下,开口问他:“你是不是不喜欢喝这个?”说完又补上一句:“不喜欢就不要喝了。”他是觉得这里的浓汤味道不错,配料也足,刚刚又想找东西堵住乔溦的嘴,就给他盛了一碗,没想到对方会不喜欢。 “那怎么行。”乔溦始终不紧不慢地往嘴里送着浓汤,连里面的花蛤和虾子都吃了下去。“媳妇儿主动给我盛的汤,说什么我也得喝完。” 洛望舒被他这句话噎得瞪了半天的眼睛,差点被气笑了,忍不住在桌子底下抬腿踹了他一脚:“谁是你媳妇儿!乱叫什么!” “我可真是可怜。”乔溦不闪不避,硬是挨了下来。 好在洛望舒也是控制了力道,这一脚不轻不重,算不上什么。 他直接把瓷碗端在手里,一口气把剩下的浓汤喝下去,抽出一张纸巾按在嘴角,故作哀怨地看过去:“媳妇儿今天下午才拿了玫瑰向我求婚,到了晚上就不想认我了。” 刚想往回收的脚突然又痒了起来。 洛望舒呵呵一笑,正要再踹过去,乔溦这次灵敏地一躲,等他踹到地面又压上来别住他的脚踝,牢牢地固住:“还对我家暴。” “我什么时候向你求婚了。”洛望舒也是被他闹得没脾气了,一边在桌子底下跟他较劲,一边皮笑肉不笑地向他说道。“再说了,哪有媳妇儿主动求婚的。真要论起来,那也得你是我媳妇儿。” “今天下午,你可是差点把玫瑰戳进我鼻孔里。”乔溦轻易就将他的脚踝制得死死的,脸上一片闲适淡然。“让你主动,是为夫的不对,以后我一定好好补偿你。” “我倒希望那是一把真枪。”洛望舒把另一只脚踹过去,同样被对方夹住,使劲挣了几次挣不开,只好认输。他转着脚踝,用脚尖点了点乔溦的小腿。“松开!” 乔溦果然撤去力道,洛望舒在脱离桎梏的下一秒对准他的脚面踩了一下,然后像是怕被什么东西咬到一样迅速缩了回去,惹得乔溦把眼睛笑得更弯。 吃饭完,走出厢房,那两位老人依旧坐在走廊边,闲适地半卧在躺椅上,眼角的皱纹因为笑意显得更深,看着院里的花卉低声交谈。 乔溦带着洛望舒走过去向两人打了声招呼,这才一起离开。 “他们是菜馆的老板吗?”洛望舒系上安全带转头问他。 “不是。”乔溦开车送他回家。“他们是掌厨,老板在后院,很少出来。” “老板是你外祖父的老友,怎么不去见见他?”晚辈到了长辈家里不去拜见,似乎有点不太礼貌。 “他喜欢清静。”乔溦笑了笑。“对他而言,没事少去他眼前晃悠才算尊敬。” 在距离洛望舒家两个路口的地方设有一处公共停车场,乔溦把车停在里面,替洛望舒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 洛望舒怔了怔,乔溦这是让他自己走回去? “走吧,这里距离你家不远。”乔溦也从车上下来,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晚饭你吃得急,不走两步消化消化,睡前估计得觉得胃里难受。” 洛望舒心里一暖:“……我自己走回去就行了,你家挺远的,赶紧回去吧。” “我吃多了。”乔溦不由分说地推着他往前走。“也得散步消化一下。” 在洛望舒的印象里,乔溦就是一个撒泼耍赖的老流氓形象,突然变得这么温柔体贴,倒让他有点不太适应。 街道的灯光将乔溦的侧影镀上一层浅淡的光影,看起来比路边珠宝店橱窗里的精美奢侈品还要吸人眼球。 洛望舒听着乔溦含着笑意说出的话,时不时地将目光投到他的身上,一时间竟然觉得浑身都熨帖起来,心里柔软得要命。 他突然觉得,能和乔溦这样的人成为朋友也算是一件挺不错的事情。 乔溦弯着眼睛,一把揽住洛望舒的肩膀,自己则往他身上靠:“毕竟你脖子往上就跟五六岁小孩一样,没有大人跟着,自己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 那点柔软熨帖一下子碎成粉末,不用风吹就飘远出去。 洛望舒面色不改地抓住他的手腕往后撂:“回你的托儿所去!” “我是托儿所老师,你是我的小朋友。”乔溦笑吟吟地挂在他身后,任他怎么掐自己都不撒手。 七月底正是中伏,即便已经到了夜间,空气里也还残留着几分闷热。 洛望舒跟乔溦差不多闹了一路,前者千方百计地想把后者从身上甩下去,后者偏偏像牛皮糖一样紧紧贴在他后背上,说什么也不让两人的身体出现丝毫间隙。 等两人这样走到公寓楼底,洛望舒早就被乔溦贴得出了一背的热汗,额角的头发也被一层薄汗浸透,服帖地覆着,映衬着肌肤愈发白皙通透。 “……你给我下去。”洛望舒被他磨得咬牙切齿,呼吸已然不稳,这一路折腾让他说话都开始有些轻喘。“热死了。” 乔溦走到他身侧,右手滑到他的背上顺着抚拍起来:“下次换我背着你走。” 其实乔溦根本没把重量压在洛望舒身上,他不压着你让你觉得沉,他非贴着你让你觉得又黏又热。洛望舒觉得累是因为他想把乔溦弄下去,乔溦又存心跟他玩闹。 “谁要你背!”洛望舒抬眼瞪他,扭了一下肩膀往前走出一步,不让乔溦继续碰他。 乔溦看着那双被灯光和月光映得清澈有神的眼睛,心里就像是被一只软嫩嫩的小爪子轻挠一样,痒得又难耐又舒坦。 等洛望舒走进楼里,那股难耐消减了不少,更多的倒是舒坦。 就在乔溦越来越舒坦,嘴角越来越弯的时候,回到家里的洛望舒直接炸了。 他走进卧室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插|进u盘,点开文档,把乔溦的稿子粗略检查了一遍,内容倒是没什么问题,但是…… 洛望舒哀嚎着扑到床上,忍不住拍床滚了两圈。 搞事!搞事!搞事! 他就知道没有这么简单! 16|第十六章 洛望舒趴在床上,把脑袋埋在枕头里装死了好半天,最后一脸生无可恋地挣扎爬起来,咬牙去翻通讯录。 没等他找到乔溦的号码,手机“嗡嗡”一震,消息栏滚动上来一条信息。 景行:【/图片】 洛望舒酝酿了很久的怒火“噗”地熄下去不少,悬在屏幕上方的拇指顿了顿,最终还是先点开了景行的消息。 那是一张夜间拍摄的照片,白色的旱莲草生在花坛边缘,颤巍巍地抖开纤细的花瓣,露出嫩黄的花蕊,朵朵聚在一起,这种随处可见的小花在朦胧的灯光下竟然透露出别样的美感。 景行:【楼下花坛里的花。】 洛望舒简单粗暴地赞美:【好看!】然后迅速补上一句:【我先去杀个人!等会儿再说!】 信息成功发送出去后,洛望舒就退出q.q界面,重新在通讯录翻动着,找到某个臭不要脸的老祸害。 景行的【好】在拨出号码的同时在消息栏上滚动过去。 电话很快就被接起,对方抢在洛望舒开口说话之前轻轻笑了一声,尾音拖长,性感撩人。 然而听在现在的洛望舒耳朵里并没有什么卵用。 “乔溦!”洛望舒气沉丹田,怒吼出声。“你又耍我!” 「我哪有?」乔溦顿时收了笑意,语调透出一丝淡淡的委屈。「我可是认真把稿子写出来交给你的。」 “郭主编说你这部小说预计四十万字,也就是说你这个月应该交给我二十万。”吼出来之后,满腔的憋屈闷火也随着发泄出来。洛望舒深吸一口气,声音也舒缓了不少。“可是你给我的文档里只有十五万字,这哪是一半啊!” 「小朋友。」乔溦重新笑起来,声音磁性低沉。「叔叔今天不是告诉过你,只写了一部分吗?」 洛望舒语塞,张着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缓了好一会儿才又憋屈地开口:“……你不能就交给我十五万字,郭主编肯定又要发火。” 「来,乔叔叔教你怎么跟她解释。」乔溦清了清嗓子,故作严肃地给他出主意。「你就说,稿子不全,是因为热胀冷缩。」 热胀冷缩,有理有据。 「都怪锐意的空调打得太低,室内外温差过大,稿子字数难免受到影响。」乔溦忍笑继续说道。「你们不能不相信科学,现在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干什么都要讲究科学。」 洛望舒被他的脑回路折服了,膝盖一软,简直想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 久久等不到洛望舒的回应,乔溦又说:「你似乎对我的稿子不太满意?」 何止是不太满意,简直太不满意了! “……你明天能把另外的五万字发给我吗?”洛望舒被气得直眨眼睛,不抱任何希望地问他。 「你不满意?」乔溦没回答他的问题,重复问道。 洛望舒只好先回答他:“你说呢,当然不满意。” 这根本就跟说好的不一样! 「那好吧。」乔溦叹了一口气,声调宠溺又无奈,洛望舒听着自动脑补出乔溦像是瞧着三岁撒娇小孩一样看着他的模样。「这十五万字,你明天不用交给郭仪了。」 洛望舒的右眼皮使劲一跳,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既然你不满意——」乔溦故意拉长了尾音,听得洛望舒心里怦怦直跳。「那我就重新考虑一下情节发展吧。」 洛望舒:“……???” 这人刚刚说什么? 「我决定,推翻重写。」乔溦沉痛地低声道,说着又长叹了一口气。「大纲也要修改一遍,让我想想……」 洛望舒狠狠合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等过了八月份,我再把稿子发给你吧。」 你去□□吧!辣鸡!臭不要脸! 洛望舒不想再跟这人多说一句话,直接切断电话,把手机一甩,一头载到床上。 通话结束后,手机的网络数据也被自动连上。洛望舒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遭遇感到悲痛,被随手丢在一旁的手机又不甘寂寞地震动起来。 他咸鱼一样地扭腰拧过去,有气无力地把手机举到眼前。 景行:【你杀了谁?】 洛望舒看到这条消息,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长长的闷哼,撇着嘴角,委屈地打字道:【杀人不成,反被杀。】 洛杀手还没出世,尊严就这样没有了。 景行估计是被他逗乐了,忍不住去偷笑,隔了一小会儿才回他:【需要我帮你报警吗?】 【不用。】洛望舒的指尖飞快地在输入法的键盘上点弄。【先帮我叫个救护车,我觉得我还能再抢救一下。】 景行回他:【好,地址。】 洛望舒看着最后那两个字,不由愣了一下。 ……对方是随口说了一句,还是真的问他是哪个地方的人? 说起来,他和景行在网上交流了这么久,还没谈起过太私人的话题,现在真是这些年来的头一糟。 洛望舒这边犹豫着,景行又发来一句:【我今天在h市。】 洛望舒心里一动,笑意不受控制地爬上眉梢:【我在你隔壁,s市。】 景行适时而止,不再继续追问下去:【好,我帮你叫救护车。】 洛望舒心情愉悦地在床上打了个滚,又跟他继续随意聊了聊其他的事情,直到洛妈敲着房门催他洗澡,这才打了声招呼,哼着小曲儿晃去了浴室。 洗完澡回来,手机上已经弹出一堆的消息。 他先点开景行在半个小时之前发来的,对方发了一个晚安红包,让他早点休息,自己还要赶稿。洛望舒拆开红包一看,里面装着9.99元。 洛望舒和景行的交流虽然仅仅局限在网络上,可到底也是认识多年的老朋友,红包的数额不大,拒收倒显得他见外。 红包这种东西,该是有来有往,可要是刚收了红包就给对方发回去,也容易让别人多想。 洛望舒想了想,决定明晚自己提前和他说晚安,给景行也发一个红包,今晚就先给他回复:【谢谢金主!金主晚安!】 他正要退出聊天界面,没想到已经去赶稿的景行又给他发道:【晚安。】 洛望舒抿了抿嘴,轻轻笑了笑,转去处理其他人的消息。 乔溦也给他发了一条消息,内容是一张照片,洛望舒把照片放大,上面拍着他小说稿件的文档,这意思大概是他会努力写稿了? 洛望舒今晚刚被他摆了一道,心里自然不怎么乐意去搭理他。可这人如果真能乖乖多写点稿子,对洛望舒而言有益无害。 洛望舒正纠结着自己要不要给他发点鼓励表扬的话,突然发现文档最下面的那句是:媳妇儿今晚真可爱,真想搂在怀里一起睡觉。 洛望舒的眉梢抽了抽,在心里爆了个粗口,狠狠地退出去,决定将他无视到底。 剩下的消息都是会开花的木头给他发来的人设要求,她向来很抠细节,洛望舒一直尽力配合她。 其实如果只是一般的小说,洛望舒还是很愿意自己去看一看原文的,只是这位会开花的木头是一位实打实的*作者,写得还都是甜宠爽文……这让他有点难以点开那些章节,耐心细看。 洛望舒把她的要求梳理了一下,发给她再次确认,正式接下这单。 会开花的木头:【谢谢谢谢,等你画完我要拿去做封面底图,换个新的封面~】 洛望舒刚打下“不用谢”,那边又发来下一条消息。 会开花的木头:【这两天那位作家大人有继续欺负你嘛?】 ……欺负? 洛望舒无奈地苦笑,打字过去:【你这么喜欢看我被欺负啊。】 【怎么可能,我这么爱你!】会开花的木头马上表白以示真心。【我只是担心你,怕你被欺负得情绪低落,连单子都画不下去,那吃亏的可就是我了。】 洛望舒笑出声:【放心吧,我职业操守很强的,就算得了抑郁症也能把单子完成。】 和木头聊完,洛望舒点开微博,从私信里找到前几天联系自己的几位作者,去网上搜索作品信息,看看读者反馈,稍微筛选了一下,私信询问他们现在是否还有需求。 洛望舒接单不收费用,除了固定的大神之外,还有很多刚发作品的新人也到他这里求单,如果全部接受,非得搞得他死在电脑前不可。 因此也只能挑选其中文笔剧情确有过人之处的作者,对于其他人就用自己排单太满或者题材缺少灵感为理由委婉拒绝,并且表示歉意。 洛望舒把微博上的事情处理完毕,扑到床上就开始酝酿睡意补足精力。一想到明天自己还要继续和乔溦交锋,洛望舒就难受得想哼哼。 第二天,洛望舒意料之中地迎来了郭仪的怒火。 不过好在怒火针对的是乔溦,对于饱受摧残的洛望舒,郭仪这次给予了百分之一千的高度赞赏,甚至还说……催乔溦稿件的这份工作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洛望舒本来还因为那点赞赏弯起的嘴角一下子被冻住了,这真是他听过最让人惊悚的量身定做。 “那家伙性子太冷,你还是第一个受到他特殊待遇的。”把不全的上部粗略翻完,郭仪神色轻松。“看得出,乔溦很喜欢你。” 洛望舒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嘴角的弧度被彻底抹灭。 这真是他听过最让人骨寒毛竖的喜欢了! 17|第十七章 “郭主编会这么说也不奇怪。”休息时间,李亚带着洛望舒去了公司的茶水间,把他按到单人沙发上,又去取了两份布丁和冰镇奶茶放到圆桌上,这才坐到他对面。“乔溦还是第一次像这样连续整同一个人。” 洛望舒:“……” 李亚刚刚是用了“整”字没错吧。 洛望舒顿下往嘴里送布丁的动作,慢慢把勺子放下,心里膈应得还不是一点两点:“听你们之前说的,他难道不是一直这样?” “他拖稿的怪招多,负责过他的编辑也不少。”李亚笑着摆了摆手。“都是头两天装笑着整一整,后面就跟失踪人口一样,没人能找到他,哪还能两次三次的乐此不疲,不是喜欢你,还能是因为什么?” 洛望舒有点受不了了,轻蹙着眉心:“你们就不能换个词吗?” 把喜欢用在乔溦耍他的事上,他怎么听着就这么难受呢。 “哈哈哈哈哈喜欢也分很多种的好不好。”李亚忍不住笑起来,差点被奶茶呛住,边笑边咳,肩膀直颤。“你想让我换成什么词?他不是喜欢你,他是看上你了?” 洛望舒之前说的话很明显不是这个意思,可是被李亚这么一曲解,他琢磨了一会儿,闹得自己不好意思起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洛望舒苦笑着看她。 李亚当然知道他不是这个意思,不过是想故意逗逗他,目的达到了就即时换了话题,不让洛望舒难堪:“你今天是不是还要去乔溦家?” “是啊。”说到这茬,洛望舒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就算我去了,他也不可能在一天之内写出来五万字啊。” “他能写完。”李亚同情地看着他。“他的那部《惊蛰》是在十天之内写完交稿的,逻辑缜密,挑不出错处。” “乔溦能在一天之内写出五万字!?”洛望舒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不由略微抬高音调。“那他为什么还老是拖稿?被人成天在后面追着跑很好玩吗?” “他是不想写。”李亚摊开双手,无奈地笑笑。“公司高层都已经对他得没脾气了。” 说到底,还是因为乔溦带来的利益远高于公司付出,高层也就对他一再让步。 洛望舒也是没脾气了:“……他不想写,我去了他也不能把剩下的稿子给我,难道以前负责过他的编辑都要每天去他那里砸门吗?” “大家手里都还有不少其他作家,当然不能每天都去。”李亚解释道。“平时也就三五天的上门意思一次,到了截稿前半个月,就把手头的工作在组里分一分,开始从早到晚的追杀他,。” 洛望舒:“……” 追杀? “反正你在公司没什么太多的事情要忙,每天勤往他家跑跑,也是为了最后舒坦一点。”李亚继续说着。“你给乔溦在网上留言根本没用,他当作看不到,每天当面催催,说不定他还能被你逼得写上几百个字。” “每天几百个字?”洛望舒有点想笑。“就算他一天写九百个字,一个月才两万七千字,那也不够字数啊。” “总比让他到最后一个字都没写要好吧。”李亚曲指敲了敲桌面。“想想当初负责《惊蛰》的编辑,十天里催了三十万字,三十万字!那感觉……”她没把话完全说完,到最后同情地啧啧起来。 洛望舒无奈:“这就是大家一起总结出来的实战经验吗?” 日常催一催,月末玩命催。 “他们可没这么好的运气,能每天见到那个祸害。”李亚看了看挂在墙上的时钟,把桌上的盘子茶具叠着一起,示意他先离开。“休息时间快过去了,你还是去琢磨琢磨待会儿怎么跟他周旋吧。” 洛望舒本来还想阻止她把自己的份也收拾了,听到李亚的最后一句话,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憋得他只能干笑两声:“那就谢谢亚姐了。” 离开茶水间后,洛望舒把审核完的画稿上交给美工部,给乔溦的留言和短信果然犹如石沉大海,打了一个电话没人接,正要给他再打一个,又想到乔溦一惯的作风和李亚今天跟他说的话,干脆咬咬牙又钻进了地铁站。 路上倒是难得接到乔溦给他回拨的电话,搞得洛望舒有种大白天没睡醒还在做梦的感觉,连点中接听键的手指都有点不太利索。 「日常催稿?」乔溦倒是很有自觉。 也许是错觉,洛望舒听他的声音,总觉得对方才睡醒没多久,没什么精神。 心里这么想着,洛望舒也开口说了出来:“你该不会是睡到现在才起床吧。” 「年纪大了,晚上睡不安稳,精神不好。」乔溦还是惯常的轻笑口吻。「你刚刚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在小睡,可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的。」 “您就算是故意不接我电话,我也不敢抱怨啊。”洛望舒忍不住堵了他一句。“我马上就到你家了,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顺路帮你带回去。” 「今天可真是春风渡寒江。」乔溦调笑道。「只要媳妇儿亲自过来,就算是当面送我一巴掌,我也得笑着夸媳妇儿的手真香真甜,还得担心,怕你手疼。」 洛望舒气结,低声怒道:“臭不要脸…!谁是你媳妇儿…!” 「虽然你来看我,我很开心,不过——」乔溦拖长了尾音。「我昨晚身体突然不舒服,在医院躺到现在。你干脆直接回家吧,改天带你去吃好吃的,当作是给你白跑一趟的补偿。」 “你生病了?”洛望舒的语气不由放软,担心地问他。“什么病?要不要紧?” 乔溦那边沉默了片刻,轻笑道:「你不让我搂着你睡觉,想得我都住到医院里……」 ……了。 洛望舒不等他说完,立马把手机从耳朵边移下来挂断,闭眼抬手揉了揉眉心,只觉得舌根有些发苦。 18|第十八章 “你生病了?”洛望舒的语气不由放软,担心地问他。“什么病?要不要紧?” 乔溦那边沉默了片刻,轻笑道:「你不让我搂着你睡觉,想得我都住到医院里……」 ……了。 洛望舒不等他说完,立马把手机从耳朵边移下来挂断,闭眼抬手揉了揉眉心,只觉得舌根有些发苦。 他还没来得及把揉着眉心的手放下,握在掌心里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洛望舒低头看过去,发现是乔溦接着打来的电话,他想也不想地直接挂断。 挂断没多会儿,那边又发过来一条短信。 乔溦:【我真的不在家,乖儿子】 乖儿子!? 洛望舒眼角一手,恨不得从手机屏幕里钻过去,一口把发短信的人咬死。 手机又是一震,第二条短信发了过来。 乔溦:【乖。儿子是输入法的问题。】 乔溦这次说的倒是真的,他没想再在口头上占洛望舒的便宜。 可他过去的所做所为实在气人,戏弄的话更是说了不少,洛望舒要是信了他这句解释,都有点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了。 地铁到了下一站,车厢里的人突然多了起来。 洛望舒把座位让给一位抱着孩子的年轻妇人,自己站到一边。身边挤着人,不方便再把手机拿在手里,洛望舒也就没顾得上去回乔溦的短信。 下了地铁之后,又转了一次公交车,总算到了乔溦家的公寓。 洛望舒照常向保安室出示了出入证明,轻车熟路地坐着电梯上了八楼。 他按了三次门铃,两次间隔的时间里都耐心地等了好一会儿。 确定对方不会给他开门后,洛望舒拿出手机准备继续给乔溦打电话,按亮屏幕发现自己有两个未接电话,还有五条未读短信。 刚刚车上又吵又挤,他没能注意到。 电话和短信全部来自乔溦,短信内容大体都是自己现在真的不在家里。 被这人骗了太多次,洛望舒实在很难轻易相信他。 他离开801a的门前,顺着走廊绕过两处盆栽,走到公寓楼层的大阳台那里,侧身去看乔溦家里的空调室外机。 从洛望舒的角度看过去,很难辨认室外机里面的风扇究竟有没有在转动,但是等他推开窗户就能清晰地听到室外机运作的轻微嗡鸣。 洛望舒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转身靠着阳台窗台,抬手给乔溦拨去电话。 “你现在不在家?”洛望舒问他。 乔溦回答得理直气壮:「不在。」 洛望舒深吸一口气:“你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待在医院里?” 「当然。」乔溦应道,声音里隐隐含着笑意。 “所以,在家里没人的情况下,你家空调从昨晚开始,一直运作到今天中午?”洛望舒再次被乔溦的脸皮厚度折服。“为你的子孙后代节省点地球资源可以吗?” 乔溦轻声笑了笑,老神在在地开口:「昨晚太急,没来得及把空调关上。」 “开门。”洛望舒把话题拉扯到此行的主要目的上。“听说你一天能写完五万字,希望你能最后拯救我一下。” 「我真的不在家。」乔溦在电话里笑着。「你想想,我要是故意躲着你,还会接你的电话吗?」 听他这么一说,洛望舒犹豫了片刻,转又想到乔溦这人从来不按常理出牌,咬咬牙,还是保持了原本的想法:“骗人。” 「我发誓。」乔溦放慢了语速,几乎一字一顿地认真说。「明天你再来,我肯定给你开门。」 说完就对着洛望舒再三保证,又把他这次不会骗他的理由一一罗列出来,直攻其心,恨不得把心肺都掏出来,摆在洛望舒面前任他检查,以证诚意。 洛望舒修炼时间不多,道行不足,竟然真的慢慢被他说动了,勉强相信下来,挂断了电话。 他正想把手机收起来离开,网络数据恢复后,信息栏上不断滚动着锐意编辑群的聊天消息。 看到有人在日常同情他又亲身奔赴祸害老巢,洛望舒没忍住在群里冒了泡:【无功而返,乔溦生病去了医院,现在不在家里。】 原本群里只有两三个人在工作之余偷偷摸摸地聊天,他这条消息直接把半个群的人都炸了出来。 【喜闻乐见,乔大祸害又不在家。】 【闻者落泪,洛小鲜肉再次被骗。】 洛望舒的眼睛被“骗”这个字眼狠狠地刺痛了一下,他打字道:【……为什么是我又被骗?】 【天真,生病住院的理由乔溦已经玩烂了。】 【可笑,小鲜肉回公司迎接怒火,大祸害在家里纸醉金迷。】 洛望舒:“……” 他真的很心痛。 电梯门已经打开,洛望舒站在外面没有走进去,一脸沉痛地看着手机:【你们确定他还在家里吗?】 【生病遁难道不是每个作家拖稿的基础技能吗?】 洛望舒深吸一口气,又闭上眼睛慢慢呼出。再次睁开眼睛时,他的精神世界已经被打碎重建了。 他退出聊天界面,拇指在乔溦的号码上悬了半天,最后狠狠地戳开拨号界面。 洛望舒走到楼层的消防栓箱前面,抬头看向贴在箱子上方墙壁的公寓物业电话,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输进去,然后点下拨号键,把手机举到耳边。 电话很快接通,洛望舒不等对方开口,就用焦急慌张的口吻对那边说道:“我朋友在家里生病昏倒了!我现在在他家门口,可是钥匙忘记带出来,能不能麻烦你们来6号楼801a帮忙开门!” “是的,我有出入证明!” “好的!麻烦你们快一点!嗯,好的,谢谢!” 得到肯定的回复,洛望舒面无表情地挂断电话,重新走回乔溦家门口,抬手轻轻拍了拍门板。 既然想生病,那他就如他所愿,直接把这只臭不要脸的送去医院! 19|第十九章 给公寓物业打完电话,神清气爽大仇将报的状态还没持续到十秒钟,洛望舒心里就已经开始有点发虚了。 像乔溦这种平时在口头上都不肯让他占便宜的人,如果被洛望舒以这种方式杀进家里,那人会不会为了报复他,在未来更加严重的戏弄他。 洛望舒想了一下,觉得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他还没来得后悔,电梯“叮”地一声开了门。 一名穿着深蓝色物业工作服的中年男人提着工具箱急匆匆地走过来,还没站稳就开始向他出示自己的工作证:“我是公寓的物业人员,之前打电话的人是您吗?” “嗯……是我。”洛望舒点头回答。 中年男人向他颔首致意:“请出示您的出入证明。” 洛望舒硬着头皮把东西递过去。 中年男人辨别真伪后立即把箱子放到地上,掀开盖子,找出工具,对着锁孔别弄了两下,又把锁边的暗钉依照复杂的顺序拆卸下来。 这座公寓治安很好,门锁也是特别制作的,如果不是经过物业方培训的专业人员,很难把它拆开。 洛望舒站在那人后面,看着他干净利落的拆锁动作,低头在群里飞快地发了条消息:【我找物业把乔溦家的门锁给撬开了。】 群里顿时陷入一片迷之静谧,然后瞬间爆出各种鬼畜表情包。 【同志们!我们中出现了第一位敢于和恶势力斗争到底的勇士!】 【……小鲜肉我敬你是条汉子,大胆地上!全公司都会永远支持你的!】 【为了民族自由独立!为了国家民主富强!】 得到全群人的支持,那点还来得及长大的心虚,就这样直接被扼杀在摇篮里。 洛望舒深吸一口气,长剑入鞘般把手机收回口袋里,目光坚定地看着801a的门牌号,眼睛被透过走廊窗户的阳光映得清亮。 物业人员的动作很快,不到一分钟就把门锁拆了下来,起身直接把门推开。 “乔溦——!!!” 洛望舒立马进入状态,飞身掠过他,一个箭步从还没有被彻底推开的门缝里钻进去。 作戏要作全。 为了表现出自己的紧张慌乱,洛望舒直接跳过换鞋的步骤,闯进玄关转身就往卧室的方向跑去。 一推开卧室的房门,洛望舒心里咯噔一跳,表情僵在脸上,彻底懵圈了。 可能是他刚刚冲进去的动作太惊人,也可能是他呼喊乔溦名字的声音太撕心裂肺,物业大叔顾不上把工具箱的盖子合上,也跟着紧张兮兮地跑进来:“请问需不需要……!” 帮忙。 物业大叔如同射击时哑火卡壳的手|枪,没说完的话噎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最后硬是被他瞪着眼睛咽了下去。 卧室里的空调还在称职地运作着,室内的家具风格和外面的客厅相差不多,走的也是低调简洁的路线。 的确是公寓主人的房间,里面也有不少日常生活的痕迹。 只是此时……空无一人。 本该病得要死要活,晕天昏地,没有丝毫力气开门的乔溦,偏偏不在。 物业大叔转头看向洛望舒,发现洛望舒也是一副搞不懂状况的表情。没等他开口询问,洛望舒又突然后退,转身冲进书房。 大叔呆愣地看着洛望舒像是地鼠钻洞一样,迈着两条大长腿在公寓里进进出出,直到洛望舒从最后一个房间出来,开口问道:“……人呢?” 是啊,人呢? 洛望舒睁大眼睛看向对方,也很想问他这个问题。 两人站在乔溦家里大眼瞪着小眼,都是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最后还是洛望舒率先打破了沉默,他干笑几声,不好意思地抬手挠了挠后脑勺,声音里满满都是歉意:“……对不起啊大叔,我之前骗了您。” 物业人员顿时脸色一变,下意识地做出饿虎扑食的预备动作,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洛望舒一看他这架势就知道对方是想干什么,吓得立马后退半步:“不不不,不是您想的那样!我不是小偷!” “那你是谁?”物业大叔并没有因为这句话就放松警惕,语调硬邦邦的。“你不说乔先生生病昏倒了吗!” “……我是锐意杂志社的实习生。”洛望舒语速飞快地解释起来。“乔先生是我们杂志社重要的作家,主编让我来催他的稿子。可是他今天告诉我他生病了不在家,我以为他拿生病当借口骗人,一气之下就……”他没把话完全说完,又冲对方干笑两声。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我有公司的工作证。”洛望舒忙把钱包掏出来,伸手就要去拔里面的各种证件。 “我只熟悉公寓的出入证明,外面的那些,你拿个假的给我看我也看不出来。”听完他的这段话,物业大叔的语气稍微好了一点,但脸色还是沉下去的。“麻烦你跟我走一趟,我们需要核实你的身份。” 洛望舒:“……” 走一趟? 走哪? 公|安局? 他现在不止心疼,连脑仁都疼。 洛望舒实在百口难辩,只能不停地向他鞠躬道歉,“对不起”开头“对不起”结尾的话说了一大堆,物业大叔始终冷着脸看他,怎样都不肯相信。 “对不起师傅,我真知道错了。”洛望舒欲哭无泪,把手机调到编辑群的聊天界面,把不久之前的聊天消息全部翻出来,将手机屏幕调转过来递到大叔面前。“您看看这些消息,我真的是来催稿的。还有主编给我发的短信……您看还有你们乔先生发来的!” “我不看!”物业大叔梗着脖子,挥手推开他的手机,防备地看着他。“别拿东西对着我,新闻报道里迷药类的案子我看多了!” 洛望舒:“……” 看出来您看多了。 “你也别老拿着手机了,万一你是犯罪分子,再把外面把风的同伙叫上来,我就难办了。”物业大叔继续硬声警告他。“把手机收起来,不要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这误会还需要更大吗? 群里还在热切讨论着洛望舒的撬锁“壮举”,不停地艾特他询问当前“战况”,洛望舒正想在群里问问怎么办,听到物业大叔的话,只好迅速把手机重新收回去,无奈地苦笑:“……我真的是来催稿的,就算有同伙也是公司里的编辑。再说了,我当着您的面求救,您还能看不出来吗?” “组织犯罪里都有专门暗号。”物业大叔一边紧盯着他的动作,一边掏出自己的手机给公寓的治安部门打电话。“喂,小刘吗?你现在马上带两个人上来。” 洛望舒:“……” 看来大叔对其他犯罪新闻报道也看得不少。 “你别怪我态度差,对你不客气。”物业大叔交代完毕,挂断电话,抬手示意他走出公寓,改在乔溦家门前盯着他。“现在社会太乱,我们要对户主负责。如果你是清白的,我肯定向你赔礼道歉。” 洛望舒肯定不会怪这样一位耿直尽责的物业大叔,在这种情况下,无论对方换成谁都难免对他产生误会,只能向大叔歉意地笑笑。 洛望舒始终被他死死看着,稍微动作一下都会引起物业大叔的屏气凝神,搞得他比刚刚冲门进去的浮夸演技还要紧张,头皮都被盯着有些发麻,只好僵直着身体靠墙站着,尽量做到一动不动,安静如鸡。 过了大概五分钟的时间,电梯再次打开。两名身高马大、魁梧壮实的保安大哥健步向这边走了过来。 他们先是冲物业大叔点头致意,然后就像是夹心饼干一样,一边站着一个人,把洛望舒夹在中间带了下去。 洛望舒被这架势搞得脸色有点发青,总觉得自己就跟入室抢劫被当场抓获的犯罪分子一样。 还是一个弱鸡一样没有多大战斗力的犯罪分子。 洛望舒就这样被夹着带进公寓治安部门的办公室,又被示意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 他心里一松,庆幸自己没被直接送进局子里,不然他今后真的得刨个坑把自己埋进去,再也不出来了。 也许是觉得洛望舒的这张脸长得太过纯良无害,眼神干净通透得不像不良人员。又或许是已经到了他们的地盘,不用担心洛望舒能竖着从这里跑出去,坐在办公桌里面的那人对他的态度明显比保安大哥要好上很多。 洛望舒一一出示了自己的证件,把之前对物业大叔的解释重复一遍,又将通讯录里储存的乔溦号码和公寓资料中的预留信息对照了一下。 最后他生无可恋地看着对方给乔溦打去电话,再次确认他的身份,还顺带把事情始末原原本本地叙述了一遍。 误会虽然解开,可他的头更疼了。 对方开的是免提,所以洛望舒把乔溦在电话中的每一句话都听得格外清楚。 当乔溦知道洛望舒撕心裂肺地呼喊着他的名字英勇闯门的时候,在电话里突然沉默了片刻,再次开口时,原本礼貌疏离的语气带上几丝憋笑的意味:「好的,辛苦你们了。」 洛望舒放在膝盖上的指尖顿时收紧,简直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办公桌上。 这件事的罪魁祸首到底是谁。 到底是谁! 20|第二十章 “非常抱歉,洛先生,给您添麻烦了。”公寓治安部门的值班人员一直把他送到小区门口,鞠躬再次向他致歉。“以后如果还有类似情况……还希望您能与乔先生好好沟通。” 洛望舒脸颊连着耳根都是红的,鞠躬回去:“对不起对不起,这次是我不对,以后肯定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了。” 经过今天之后,洛望舒觉得自己下次再来这里得估计得有不小的心理阴影。 他走到最近的公交站台,还没来得及坐下好好思考一下人生,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就开始震动起来。 洛望舒看着手机屏幕上醒目的“乔溦”两个字,忍不住抬手揉着额头,心里一时间很是复杂。 「今天在我家玩得开心吗?」电话刚被接通乔溦就笑着开口,一开口就没说什么好话出来。 洛望舒坐在站台的椅子上,手肘支着下巴,扶额叹息道:“……你这次怎么不在家里。” 「我不是说了吗,我在医院。」乔溦的声音还是有些懒洋洋的,没什么精神。本来洛望舒以为对方是故意偷懒,照这个样子看来,这人是真的生病了。「是你自己不相信我。」 “还不是你老是骗人。”乔溦的委屈是故意装出来的,洛望舒的委屈才是切切实实真真正正的。“……二十年的脸在今天都被丢尽了。” 话音刚落,电话那端就传来低沉磁性的笑声,经过信号的传递,显得更加性感好听。 “你还笑!”洛望舒明明是想吼他,听到他的笑声,再想想今天出丑的经过,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硬是凶不起来。“不许笑。” 「好好好,我不笑。」乔溦真的慢慢收住笑声,大概是真的意识到自己是这件事的元凶巨恶,语调柔软下来。「你现在在哪?」 “你家外面的公交站台。”洛望舒把额头从掌心里解放出来,抬起眼睛往左边公交车开来的方向看过去。 「吃午饭了吗?」乔溦听着对方清爽的嗓音,自动脑补出长相干净的小青年一脸委屈地缩在椅子上的模样,忍不住又笑了一声。 “没有。”洛望舒把手机拿下来看了眼时间,一通折腾下来,早就过了下午两点,等会儿去公司茶水间找点吃的算了。 「直接回家吃饭。」乔溦似乎意料到他的心思一般,在电话里轻叹了一声,又似乎没有。「不用去锐意了,我帮你跟郭仪说清楚。」 难道今天还要早退。 洛望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虽然郭仪不会说什么,可是连续早退,论谁心里都会过意不去 “不用了。”他拒绝道。“你在医院里好好养病,我今天就先回公司了。” 「你可以来医院找我。」乔溦笑道。「我有东西给你。」 “稿子?”洛望舒眼睛一亮。 「我是病人。」乔溦无奈。「难道没有稿子的存在,我对你而言就没有任何交往价值了吗?」 洛望舒从椅子上站起来,眼前飞掠过乔溦上交的三份问题稿件,故意堵他:“你说得没错。” 说完他突然想起乔溦好几次威胁他说的“过了八月份再交稿”,立马改口,严肃而认真:“不对,你怎么能这样妄自菲薄呢。” 乔溦又笑:「是吗?」 “当然。”洛望舒的眼睛眨都不眨一下,这几天被乔溦折腾得胡说随口就来。“您长得又好,又有才华,和您这样的人交往简直三生有幸,怎么可能会没有价值呢。” 最重要的一点,不要脸。 洛望舒在心里暗暗补充。 尽管知道这番话是违心的,可乔溦还是被小家伙哄得心花怒放:「那我……」 “我的车来了,车上的人好多!”洛望舒打断他的话,抬高音量感慨了两声,然后语速极快地对他说。“我先上车了,等你出院了请务、必告诉我。”他顿了顿,又迅速补上一句:“早点康复,快点出院。” 说完,不给乔溦再次说话的机会,直接把手机从耳朵边移了下来,狠狠地切断了通话。 此时躺在医院病房的乔溦微微惊讶地看着自己被挂断的电话,过了两秒钟,轻笑出声。 小白兔真是长大了。 他勾着唇角,公寓的备用钥匙在指尖转动了一圈,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在手机屏幕上轻划了两下,拨出一个并不陌生的号码。 这边的洛望舒刚刚往公交车的投币箱里丢了两枚硬币,躺在口袋里的手机又开始“嗡嗡”地震动起来。 他选了一个靠着窗户的位置坐上去,扫了一眼来电显示,稍微松了一口气,点下接听键:“郭主编。” 「听说乔溦生病了,你刚好在外面,今天就代替公司买点水果去医院看看他,不用回来了。」郭仪依旧是公事公办的口吻,语速很快却又字字清晰。「费用公司会给你报销。」 话音刚落,郭仪又想到某人特意的嘱咐:「青年西路那边有家静公馆,给你订好了预约,先去吃饭。」 洛望舒差点被口水呛住:“……主编,静公馆吃不起。” 「有人报销,你担心什么。」郭仪把病房号码告诉他,又难得多说两句。「平时尽量和乔溦打好关系,说不定催稿就会容易一些。」 洛望舒感觉自己受到了惊吓,不可置信地问道:“可是郭主编,之前不是你们跟我说,对待乔溦就得像寒冬一样冰冷无情,只顾催稿,别的都不用管的吗?” 「冰冷无情?」郭仪毫不客气地嗤笑。「你无情过吗?小屁孩。」 说完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洛望舒慢慢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忍不住把额头轻轻往窗户玻璃上撞了一下,长叹一口气。 至少他有把催稿时刻挂在嘴边啊! 好在那家私人医院的方向和锐意公司方向差不了多少,这趟公车没有白坐。 洛望舒比平时提前两站下车,按照郭仪说的去静公馆用过午饭,这才走去地铁站前往乔溦所在的医院。 医院附近的水果店价格比普通地方要高出一些,作为一个没被富裕家庭惯坏的小青年,洛望舒特意绕去隔壁街的超市挑了一个果篮提回来。 他曲起手指,用指节在房门上轻敲两下,听到乔溦的回应后,洛望舒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乔溦住的是高级单人病房,虽然房间面积也不大,可装修和设施却精致低调。要不是医院统一的雪白床褥和明显的医用病床,洛望舒还以为自己是在小酒店里面见乔溦。 资本主义败类。 洛望舒在心里默默念了一句,提着果篮,弯着眼睛坐到病床边的单人沙发上:“您怎么不干脆住进豪华套间啊?” 乔溦看他进来,轻轻合上之前在读的书,倚在靠背上含笑看他:“小病,住两天就走。” “什么病?”洛望舒看了看他的脸色,开口问他。 和上次见面相比,乔溦的神情明显憔悴了几分,原本就颜色浅淡的薄唇也有些泛白。 谁料这人就算病着也还能记着自己不要脸的属性,唇角一扬,轻飘飘地吐出三个字:“相思病。” 洛望舒眉宇间的那点担心顿时被噎得消散了大半,他往旁边翻了个不易察觉的白眼,把搁在腿上的果篮提起来,在他面前晃了晃,然后摆到病床边的矮柜上:“公司的慰问礼,希望您能早日康复。” 早点交稿。 他在心里暗暗补了一句。 “你是希望我早日康复,还是希望我早点交稿。”乔溦扫了果篮一眼,目光重新落回他身上。 洛望舒眉梢抖了抖,努力笑得灿烂,实话实说道:“当然是希望你先早日康复,然后早点交稿啊。” 乔溦十指交叉,覆在雪白的薄被上显得更加白皙修长:“可是我并没有感受到你的诚意。” 听到这句熟悉的话,洛望舒心里“咯噔”一跳,嘴角的弧度也有些僵住。 这人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你送我的只是一个华而不实的果篮。”乔溦接下来的话充分将洛望舒那点不好的预感化成现实。“我更希望能吃到你亲自为我挑选的水果。” 洛望舒抿了抿双唇,指尖蜷缩了一下。 “不过果篮是你辛辛苦苦亲自提过来的,也没关系。让我想一想——”乔溦略微抬起下巴,眉心微蹙,露出一副思虑的模样。“如果能吃到你亲手削的苹果,我想我一定能文思泉涌,修养的时候能想出下面的一两万字该怎么写。” 话音刚落,洛望舒也跟着十指交叉。 不过乔溦的十指交叉随性自然,洛望舒的手指头都快戳进手背里了。 “好的,您稍等。”洛望舒用力挤出真诚的笑容,起身就要撕开裹在果篮上层的保鲜膜。 “等等。”乔溦抬手示意他停下,从床上坐直,侧身过去,探出指尖慢条斯理地把保鲜膜一点一点地撕开。“你送的礼物,我得自己拆开才行。” 说着,他从果篮最中间拿起一只红得可人的苹果笑着塞进洛望舒手里。 洛望舒睁大眼睛,站在床边低头和笑眯眯的乔溦对视,拼命忍住想把苹果直接夯在眼前这张花魁脸上的冲动,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转身走进病房的盥洗室里。 乔溦在他离开后迅速把公寓钥匙塞进他背包的侧袋里,面色不改地靠坐回去,顺便把另一边的病历塞进抽屉。 21|第二十一章 十分钟后,洛望舒坐在沙发上单手托腮,生无可恋地看着乔溦倚在靠背上,左手捧着一只小巧的玻璃碗,右手慵懒优雅地用牙签插着碗里的苹果。 “想吃?”乔溦插起一块苹果递到洛望舒嘴边,笑眯眯地弯着眼睛。 洛望舒摇摇头,差点被这只老狐狸的笑闪瞎了眼。 乔溦把苹果送到自己嘴里,咀嚼咽下:“你再这么一直盯着我,我可就难免觉得你对我有兴趣了。” “有兴趣。”洛望舒认真地点点头,把托腮的手放下,身体前倾,往他那边凑了凑。“你把那一两万字想出来了吗?” “嗯……快了。”乔溦沉吟片刻,颔首道。“大概想出那么两三百字了吧。” 洛望舒:“……” 完蛋了,他竟然产生了有两三百字比没有强的想法。 “那你大概什么时候出院?”洛望舒问他。 那你大概什么时候能把这两三百字付诸行动? “很快。”乔溦咽下最后一口苹果,把玻璃小碗放到矮柜上。他顿了顿,补充道:“小病,不严重。” 洛望舒正要再说些什么,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低头扫了一眼,冲乔溦扬手做了个手势,一边接通电话一边走出病房,一声“安让哥”直接被房门隔去一半的音量。 乔溦原本已经合上的眼睛顿时重新睁开,他打消了闭目养神的打算,沉吟片刻后,抬手按下床头的按钮。 没过多久便有护士推门进来。 护士进来后照常对乔溦照常询问两句,检查一番后,柔声开口道:“乔先生,你的出院手续已经办好,请问现在是不是需要签字确认。” “我想在这里多留一晚。”乔溦看着她。 护士愣了一下,犹豫着说:“您已经没有大碍了。如果回家后有任何不适可以随时联系我们,现在没必要再……” 她只把话说到这里,意思已经可以清清楚楚地传递出来了。 虽然私人医院的床位一向宽松,可是对于病人没事还要花钱住在这种并不廉价的病房里的行为,经验丰富的护士小姐表示非常不解,出于好意地提醒一遍。 “谢谢,我明天就会出院。”乔溦挂着礼貌又疏离的微笑。“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忙?”护士疑惑地看着他。“您请说。” 乔溦加深了笑意,微垂下眼睛,眉梢也弯出柔和的弧度:“我朋友最近在和我闹别扭,我想借着这次住院的机会,跟他重归于好。” 护士愣了愣,顿时露出了然的神情。她伸手指了指了病房门外的方向,问道:“是在走廊上打电话的那位吗?” 乔溦含笑着点头:“帮我向他说几句话就好。” 护士向他靠近几步,将乔溦下面所说的话听清后点头应承下来。 这并不是有违医德的事情,既然能够帮助病人,她没有拒绝的必要。 顾安让打电话过来是为了告诉洛望舒,他上个月提过的画集有了着落。 洛望舒美滋滋地跟他道了谢,再美滋滋地一转身,正好和刚从病房里走出来的护士打了个照面。 洛望舒礼貌地笑着向对方点点头,护士却往他这里走近几步,询问道:“您是乔先生的朋友吧。” 洛望舒犹豫了一下,点点头:“算是吧。” 竟然说算是吧,护士心里暗暗叹气,看来这位朋友闹的别扭还真是不小。 “他的病情您有所了解吗?”护士继续问他。 洛望舒心头一跳,嘴角的弧度顿时收住,僵硬地摇摇头。 难不成乔溦是得了什么要人命的大病,到了得通知家属朋友做好心理准备的地步。 “您不用紧张,不是什么大病。”看到洛望舒陡然转变的表情,护士就猜出了他的想法,笑着说道。“只是肠胃方面的问题,比普通症状稍微严重一点。注意调理的话,没有什么大碍。” 听完,洛望舒提到嗓子眼里的那颗心落了下去。 护士按照乔溦的叮嘱继续说道:“现在乔先生身体上虽然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可是人在生病时精神难免脆弱,他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 乔溦情绪低落? 洛望舒惊愕地睁大眼睛。 情绪低落还能那样逗他?这要是等乔溦情绪高昂了,那还得了。 “您是唯一在他住院期间看望他的,你们关系一定不错。”护士一时有些记不清这几句的顺序,皱眉回忆了一下。 她的这个表情落在洛望舒眼里,就变成了连护士都开始心疼精神脆弱兼情绪低落的乔溦独自一人寄身医院的意思。 “……他明天上午就可以出院。”护士把大体意思用自己的语言表达出来。“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今晚可以留在医院里陪陪他。” 好不容易把乔溦委托她的这些话全部说完,护士松下一口气,又突然想到什么,找出一支体温计递给他:“乔先生凌晨才退烧,下午的时候可以帮他测测体温。” 先前病房里的那支不慎丢失,这是新补上的。刚刚主导权一直被乔溦握在手里,她都没来得及把东西拿出来,现在把体温计交给洛望舒,还能促使他们多接触一番,提供化解矛盾的机会。 护士自觉这是一条妙计,说完就礼貌地冲面前洛望舒笑了笑,转身就走。 洛望舒看着护士离开的身影,有些懵圈地眨了眨眼睛。 没有什么严重的疾病却需要陪床?有这种说法吗?感情乔溦还有一颗少女玻璃心,已经脆弱到了这种地步? 他在走廊上愣站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推门进去。 一进去就发现乔溦已经躺倒在床上,安静地闭着眼睛。 洛望舒不知道他是在闭目养神还是真的睡着了,刻意放轻了脚步走过去,停在病床边俯身看着他。 乔溦对于他的靠近无知无觉。 现在已经步入夏季最炎热的时间,午后两点左右的阳光炽热刺眼,越过窗台的光线不仅把病房内部都映照得十分明亮,也将乔溦的五官描绘得格外清晰明朗。 人在陷入睡梦中的时候眉目都会柔和很多,乔溦也不例外。 东西方混血儿的长相本就好看惹眼,躺在床上的这人偏又是混血儿中难得的精致有加。 人都是有爱美之心的,对于美好的事物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由于常年接触美学,洛望舒一时间忍不住细细打量起来。直到快把乔溦这张脸盯出花来,才有些尴尬地收回目光。 他走到窗前把窗帘拉起来,又找到空调的遥控器,把温度调高两度。 刚坐到沙发上,一抬头就看到乔溦已经睁开眼睛,正躺在床上偏过头静静看他。 “我吵到你了?”洛望舒看了看他的脸色。“现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测测体温?” 他刚从护士那里听到这人昨晚发烧的事情,担心他现在是又发低烧,没精神得想要睡觉。 “好。”乔溦笑着眨了一下眼睛以示赞同。“媳妇儿主动提出来,我怎么敢……” 洛望舒没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干脆利落地把体温计塞进他嘴里,皮笑肉不笑:“生病了话还这么多。” 乔溦含着体温计正要开口,洛望舒却低声惊呼:“糟了。” 乔溦不解地看过去。 “这是肛表体温计,还是被人用过的。”洛望舒露出“我弄错了怎么办”的表情,慌张无措地看着他。 乔溦一听,脸色顿时大变,嘴里的体温计动了动,眼里满满的不可置信。尽管他在下一秒就反应过来这是在报复他,可做出的表情已经收不回去了。 洛望舒欣赏着乔溦的瞬间反应,使劲咬了咬舌尖,强忍着没有直接笑出来。转身使劲抿着嘴角,肩膀却在轻微颤抖着。 一个字,爽! 乔溦也乐了,无奈地垂下眼睛轻叹一声。 测出的体温完全正常,洛望舒满意地把体温计收回去,嘴角眉梢尽是小青年掩饰不住的笑意。 他顺手把身边矮柜的抽屉拉开,打算把体温计放进去。 洛望舒的动作太快,乔溦嘴巴张了张,完全来不及阻止。 抽屉里的东西不多,最上面摆着的正是乔溦刻意藏起的病历。 洛望舒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化验单上潦草地写着检查结果,依稀能够看出是由于食物过敏引起的身体不适。 ……食物过敏?洛望舒不由愣住。 乔溦回到s市的时候状态很好,只能是和他一起用晚饭时吃到什么过敏的食物。私房菜馆里的菜品用的都是挺常见的食材,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才对。 洛望舒眉梢一跳,突然想到乔溦从始至终都没有主动碰过的海鲜浓汤,直到自己给他盛了一碗递过去,乔溦才慢慢把汤全部喝下去。 想到这里,洛望舒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你是对海鲜过敏吗?”洛望舒眼底显出几分歉意。 “是啊。”乔溦沉默几秒,笑着承认,语调是惯用的轻佻戏谑。“是不是感觉很内疚?” 洛望舒动了动嘴角,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觉得内疚那就对我温柔一点。”乔溦给他举了一个具体例子。“比如每天帮我拖稿。” 洛望舒神色微变,愕然地看过去。 “干嘛这么看着我。”乔溦毫不避让地跟他对视,不等洛望舒开口就接着说。“怀疑我是为了拖稿才故意把那碗汤喝下去的?” 洛望舒又震惊了,在心里狠狠拍了一把大腿,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我每天被催命似的催稿,就算是故意的也情有可原。”乔溦眼睛都不眨一下。“再说,”他眉梢一挑,笑意加深。“媳妇儿亲自给我盛的汤,不喝完,我被你家暴怎么办。” 洛望舒心里的愧疚顿时被那句“媳妇儿”暂时砸到脑后。 他只想一脚把这个臭不要脸的从病床上踹下去。 22|第二十二章 洛望舒看着乔溦那副气定神闲好不从容的样子,突然想起自己刚到锐意公司的那天,郭仪在临下班前把自己叫到办公室里亲自叮嘱他的一番话。 当时郭仪坐在办公桌后,摆出一副要和他商讨国家大事的严肃姿态,目光沉凝认真地看着他,沉声道:“你知道怎么才能从乔溦手里拿到稿子吗?” 几天前的洛望舒是万万想不到乔溦可以无耻到这种程度的,一脸正直地回答说:“催得勤快点。” “错!”郭仪抬起手,“啪”地一声用力砸着桌子上,向他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地说。“你得比他更不要脸。” 想到这里,洛望舒坐在沙发上,一巴掌糊到自己脸上,觉得要做到比乔溦还不要脸简直比做对当年高考数学试卷最后一道大题的最后一小问还难。 “生气了?”乔溦笑眯眯地看着他。 洛望舒勉强拉扯起嘴角,干巴巴地回道:“知道你生病,怎么敢生气。”说完他在心里咬牙补了一句,对待精神脆弱的大脑残障老男人一定要忍。 之前护士和他说过的话洛望舒并不是没有记在心上,他从小到大生病的次数不多,在家里被父母护着,出门在外也被顾安让照顾。 即便上了大学离家很远,每到季节更替,温差变大的时候,洛妈都不忘提醒他添减衣物,时不时地还给他寄去新鲜的时令水果,维生素补得恰到好处,虽然他表面上看起来瘦瘦高高的,其实身体的抵抗力比常人要强。 正是被照顾得太过周全,仅有几次的生病经历才会让洛望舒印象深刻。 记得有一次他突然病倒,洛爸洛妈由于事先同意参加一个重要的国家学术研讨会,只能留他一个人躺在小区的小诊所里受阿姨照顾。 他当时年纪不大,诊所里生病的小朋友都被家人陪着,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里间的小床上听着外面的动静,心里难受得要命。 最后还是少年时期的顾安让翘了初中部的晚自习,偷偷跑回来看他。吃着顾安让给他买来的小笼包,小时候的洛望舒差点没忍住哭鼻子。 洛望舒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把顾安让当作自己兄长看待的,病好后就开始粘着他,两人的关系也就好到了现在。 所以洛望舒倒是不介意多陪陪说不定真的情绪低落的乔溦,只是他现在还在琢磨着该怎么借着陪他,多催些稿子出来。 他用一种给案板上猪肉定价的目光把乔溦上下打量了好几遍,纠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他:“你住在医院,晚上会不会失眠?” 乔溦任由他打量,面色不改,始终笑着:“会。” 承认得这么干脆? “缺个抱枕。”乔溦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学着他的眼神,把洛望舒也上下打量了一圈,最后和他的目光相接,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你觉得呢?” 洛望舒本来是手肘支在沙发扶手上,掌心托着下巴,被他一个“抱枕”吓得手一滑,直接托到了脸颊上。 他抽了抽嘴角,故作惊悚地看着他:“你难道是想让我把你书房里的那个人体模型给搬到医院来?” 乔溦眼睛一眯。 “可以。”洛望舒点头,抬手冲他竖起三根手指。“三万字来换。” 这小白兔是故意的吗? 乔溦被气笑了:“你怎么不直接在医院里借一个过来。” 洛望舒总算乐了:“那不然,我今晚留下来给你当陪护?” 乔溦正想答应,洛望舒直接竖起右手,五指张开:“五万字。” 洛望舒最后以四万字和乔溦达成这笔交易,又给乔溦削了一只苹果,切成整齐的小块装在玻璃碗里,这才离开医院回家收拾东西。 其实回去主要是为了拿自己的电脑和数位画板,洛望舒在晚上睡觉前都会把接下的人设图单画上一部分。 与其待在病房里无所事事,只能被乔溦“欺负”,还不如找点事情带过去处理,至少让自己减少点想在医院把乔溦就地掐死的冲动。 洛望舒在赶回医院的路上给洛妈拨过去一个电话,把今晚要在外过夜的情况简单解释了一遍,再次走进病房的时候已经过了下午五点。 外面的阳光虽然不那么灼热,可地表上和空气中残余的温度还是让洛望舒出了一身的热汗。 他把电脑和画板放好,站在空调风口扯着衣领扇了扇,再一回头就看到已经换下病号服的乔溦坐在床边低头轻划着自己的手机。 发现洛望舒回头看他,乔溦收起手机,起身笑道:“出去吃晚饭吧。” 洛望舒身上的汗意才消下去没多久,正被空调吹得舒服,心里感慨着科技文明的光辉伟大,听到乔溦的话,整个人直想往沙发上瘫:“你自己去吃吧,我还不饿。医院食堂我知道在哪,等会儿我自己过去。” “三万字。”乔溦理了理衣领,轻飘飘地冲他抛出三个字。 洛望舒顿时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弹起来,转身就往门外走。 乔溦这次倒不是故意戏弄他。 他和洛望舒吃过几次饭,对小白兔的口味大概了解了一些,医院伙食的味道虽然不差,可也只能说一般,未必就能合他的心意。 没想到只是为了让他吃顿好的,还得跟他用稿子做交易。 乔溦看着洛望舒的背影,轻声笑了笑,又无奈地摇摇头,跟在他后面,顺便把门带上。 乔溦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肠胃有些脆弱,只就着清淡的小菜喝了碗白粥,倒是一开始并不想再顶着高温出来的洛望舒吃得很是满足。 吃过晚饭,乔溦又带着他绕去不远处的小广场走了一圈,散步消食。 七点将近,暮色四合,白天还行人匆匆的小广场慢慢热闹起来。 跳广场舞的大姨大妈辈和散步闲聊的爷爷奶奶辈,甚至还有不少被家长拉着的小孩子,男女老少把不大的广场填充起来,周边围着一圈夜间才会出摊的各色小吃,油腻却喷香的气息飘出很远。 广场里的人太多,乔溦和洛望舒没真正走进去,只在外圈的树下慢慢走着。 走过广场东边的另一个入口时,恰好看到一辆冰淇淋的流动贩卖车,洛望舒的眼睛顿时亮起来,凑过去买了一支抹茶冰淇淋。 目前不能吃刺激性过大食物的乔溦仗着身高优势,垂眼笑着看他拿着冰淇淋在自己眼前晃了一圈,正想拿小青年逗弄一句,却发现洛望舒的目光定定地落在旁边的一处。 乔溦侧目看过去,只见临近花坛的地方正站着一对爷孙,看样子是趁着晚间广场热闹,特意过来捡些废品售卖的。 小孙子长得很瘦小,单看外表最多不过五岁的年纪,皮肤被晒得黝黑,正扯着自家爷爷的衣服,眼巴巴地瞅着路边的冰淇淋车。 老爷子的后背佝偻着,手里提着一只青灰色的化肥袋,袋口敞开了一点,露出几个空了的饮料瓶,为难地看着他。干瘪的嘴巴开开和和,劝慰的话被广场内的喧哗冲淡了不少,但还是可以隐约听到只字片语。 “中午才给你买过糖,不能再花钱了。”老爷子说话带着明显的口音,一听就不是本地人。“明天,明天再买,啊?” 像这样的流动卖车,价格比平常冰淇淋店里要贵上两倍,对于生活困窘的人来说,完全是不必要的花费。 小男孩撅着嘴,眼睛转了转,一会儿瞥瞥举着冰淇淋走过去的其他小朋友,一会儿又看看那边的冰淇淋车,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硬是不肯移动分毫。 “你这娃,怎么不乖。”老爷子也是心疼孙子,但是又不敢乱花钱。“咱去店里买,听话。” 小孙子到底年纪太小,任他怎么说都不肯走,手里死死地攥着几颗糖,嘴巴越撅越高,攒着眉心,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但凡是在城市里,弱肉强食贫富差距的现象处处可见,并不稀罕。 乔溦回过头,不等他说点什么,洛望舒直接迈开长腿快步走过去。在乔溦愣神的短暂时间里,洛望舒已经在小男孩面前屈膝蹲下来。 他伸手指了指男孩手里的糖,又把自己手里的冰淇淋递到他眼前,声音里满是期待:“大哥哥想吃糖,可是不知道该去哪里买,用冰淇淋跟你换一颗糖好不好?” 小男孩局促地往自己爷爷身后缩了缩,老爷子忙堆笑摆手。 洛望舒继续低声说了几句,小男孩终于犹豫着摊开手,挑了两颗放到洛望舒手里,然后亮着眼睛接过那支冰淇淋,捧在手里看了半天,没舍得马上咬下去,反而高高举起来,想让自己爷爷先吃。 小青年蹲在花坛边,皮肤被路灯洒下的光线映得愈加白皙,眼尾由于笑着,挑出好看的弧度,纤密卷翘的眼睫在眼睑下透出一弯浅淡的阴影,将那双本就通透澈净的眼睛衬得更是亮得让人心惊。 乔溦看得心里一动。 洛望舒在男孩的小平头上摸了一把,轻声道了句谢,又站起身跟老爷子打了声招呼,举步走回乔溦身边。 乔溦看着小青年顶着路灯投下的浅淡光圈,眉梢带笑地向自己走来,只觉得眼前都被笼上一层暖意。 他突然很想告诉他,你真是跟以前一点没变。 23|第二十三章 “……怎么了?”洛望舒被乔溦有些异样的眼神盯得后背发毛,停在距离他五步之隔的地方,总觉得对方眼底似乎隐约闪现着……慈爱的微光。 洛望舒被自己瞎扯出来形容词逗乐了,没忍住嘴角抽了抽,最后扬上去。 他不过去,乔溦主动向他迈近两步,抬起右手,曲指在他额心轻轻敲了敲:“回去了。” “不要敲我的头。”洛望舒本能地眯起眼睛,往后昂了昂脖子,拨开他的手。“我爸从我上小学一年级开始就不敲我额头了。” 乔溦看着他笑了笑,转身去贩卖车那里重新买了一支冰淇淋,拿回来递到洛望舒面前,笑道:“给,学龄前大儿童。” 洛望舒掀起眼皮瞪了他一眼,犹豫片刻,伸手接了过来,粲然一笑,声音清亮:“谢谢乔叔叔,乔叔叔真好。” 乔溦的眉梢一挑,意味深长地勾着唇角:“不客气。” 终于占了一次上风的洛望舒满意地弯起眼睛,吃着冰淇淋往医院的方向走。 他刚把蛋筒的包装纸揉成一团,丢进医院大厅的垃圾桶里,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玩味的笑声:“两万字。” 洛望舒一愣,回头看他,满脸茫然。 什么两万字? “一支冰淇淋,抵去两万字稿子。”乔溦从他身后走到前面,笑得春风满面。“走到冰淇淋车那里又走回去,花了我太多体力,只能拿写稿子的体力做交换了。” 洛望舒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声,不待他说话,乔溦又抢先一步开口,语气很是感慨:“人老了,身体大不如前了。” 说着,对方好看的眉宇间就慢慢染上几分岁月不饶人的哀愁叹惋。 洛望舒的眼角抽了抽,干笑着:“乔先生正值壮年,风华正茂,怎么就老了。” “小朋友,你可不能这么快就反驳自己说过的话。”乔溦故意睁大眼睛看回来,眼底全是浮夸的讶然。“年轻人可要时刻站稳自己的立场,乔叔叔可是一直都很看重你的。” 洛望舒一愣,乔溦又抬手按了按他的肩膀,一脸慈爱,目光关怀,从头到脚散发着父性的圣光:“答应乔叔叔,千万不要让乔叔叔在未来对你失望。” 他刻意在“乔叔叔”三个字上加重语气。 说完,乔溦自然地收回圣光加持,走进电梯,噙着笑看他。 洛望舒总算反应过来,深吸一口气,走到他身边,抬手按下十二层的按钮,放软了声音:“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已经是一位成年人了,知道怎么把工作和个人恩怨分开处理。” “是吗。”乔溦面色不改地装傻。“什么时候。” 洛望舒微笑:“就是您交给我《烟雨蒙蒙》小说原稿的那天。” “原来你这么会记仇?”乔溦惊讶地看向他。“我都已经听到你对着我磨牙的声音了。” 洛望舒:“……” 是啊,磨着牙想咬死你。 “我当然也想一直做到公私分明,可有些事情,不是我能单方面控制的。”乔溦轻叹一声,继续说道。“毕竟有人曾经说过,单看脖子往上,我最多只有十七岁。” 话音刚落,电梯刚好到达十二楼,电梯门随即打开。 乔溦向身旁的洛望舒扬起一笑,抬腿迈出电梯,进入走廊,左拐走去病房的方向。 洛望舒合上眼睛,再次深吸一口气。 他跟在乔溦面双手举到胸前,十指交叉着摩擦手掌,拼命忍住想要一巴掌糊他后脑勺上的冲动。 “对了。”乔溦刻意放缓了脚步,等洛望舒和他并肩走着。“刚刚为了回忆某人曾经跟我说过什么话,大脑运作得有点累了。” 洛望舒的右眼皮狠狠一跳,硬生生憋着没去瞪他。 “就空出写一万字的时间用来休息好了。”目光扫过洛望舒紧抿的嘴角,乔溦用拇指揉了揉右边的太阳穴,打开房门,走进病房。 洛望舒停在病房门口没有立即进去。 他把小臂抵在墙壁上,深呼吸,再慢慢地长吐出一口浊气。循环反复了两三次,才走进房内,把门关上。 这间病房拥有一间独立的小型浴室,两人先后洗完澡,乔溦坐在病床上,找出白天没看完的那本书继续翻阅,洛望舒则盘腿坐在病床旁边的沙发上,把打开的电脑搁在膝盖上撑着,死死盯着对面的乔溦。 乔溦微垂着目光,没有抬头:“说。” “你现在欠着我九万字。”洛望舒一手扒着笔记本的屏幕,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想好怎么写了吗?” 乔溦不紧不慢地翻过页:“刚刚不是扣去三万字了吗?” 这三万字扣得比当年扣半个月零花钱还心疼。 洛望舒咬咬牙:“六万字就六万字!” 有六万字总比没有强。 “想好怎么写了吗?”洛望舒重复。 “大概想出那么二三百字了吧。”乔溦老神在在地又翻过一页。 洛望舒眉毛一皱:“怎么还是二三百字。” “不满意?可以。”乔溦轻笑。“我重新想。” “三百字就三百字。”洛望舒立马在心里把“二三百字”换算成了“三百字”,把笔记本的屏幕推开一点,白皙修长的手指覆在键盘上,略微抬了抬下巴,看着乔溦。“开始吧。” 乔溦眉梢一扬,总算抬头看了洛望舒一眼。 “现在我们就把这三百字付诸行动吧。”洛望舒模仿着乔溦嘴角的弧度。“你来说,我打字。” 乔溦看了看那双一本正经的澈亮眼睛,又看了看键盘上那双骨节分明的手,难得无奈了两秒。 他笑着翻手把书合上,十指交叉起来:“好啊。” 洛望舒眼底的期待意味更浓了,乔溦说出一句,他就迅速地敲击键盘,在文档里打上一句。 按下最后一个句号,洛望舒的那点小得意就消散得差不多了。 除去标点符号和空格分行,刚刚好好三百字,一个字不多一个不少,看得洛望舒眼角有点发热。 这不是稿子,是他从封建地主手里争取来的丁点心血。 洛望舒关掉文档,把数位画板连接到电脑上,打开昨晚刚刚勾出的草图开始耐心描线。 电脑和画板一左一右地放在沙发扶手上,为了防止重量不稳掉下去,洛望舒还把膝盖分得很开,一边撑着一半。 乔溦将他认真画画的样子看了一会儿,起身把立在床尾的移动餐桌拉到靠近病床床头的位置,抬手打了个响指,把洛望舒的注意力也拉过来。 “到床上来画。”乔溦说着往右边挪了挪,给洛望舒腾出一大半空间。 洛望舒保持这样的姿势不算舒服,听到乔溦这么说,就不客气地爬到他旁边坐着,把电脑和画板摆到桌子上,画起来的速度也快上很多。 洛望舒画画的时候目光沉凝,连睫羽扇动的弧度都显出几分平日难见的专注。 乔溦在他旁边倚着靠枕,手里举着书,半天没能翻过去一页。 洛望舒始终把注意力放在电脑屏幕上,没有注意到乔溦的动作有什么异样。 乔溦自嘲地扬扬嘴角,收回老是往那边乱飘的视线,将这一页的内容一行行地慢慢看下去,最后干脆轻轻把书合上,闭上眼睛,开始在脑海里把剩下的稿子修改润色一番。 刚想到小说的大高|潮,洛望舒突然伸出手指戳了戳乔溦的胳膊。 乔溦睁开眼睛,洛望舒往一旁偏开身体,乔溦顿时看清电脑屏幕上画着的正在闭目养神的俊美男人。 虽然不是写实画风,可是五官特征极其分明贴切,只一眼,乔溦就能辨清画里的那个人就是自己。 他还没来得及心里一暖,洛望舒点了一下鼠标,屏幕上换成另一幅画。 依旧是乔溦的画像,只是这张不再是闭目养神。 男人目光坚毅地看着镜头,浑身充满正能量。他竖起右手的食指,薄唇轻启,旁边还配着一句台词,“我要交稿”。 “交稿”的后面不是句号,而是一个顶天立地的感叹号,画得非常之大,似乎再小一些都不足以表明他想要交稿的坚定信念。 乔溦没忍住轻笑出声,再看向洛望舒时,眼底多了几分无奈。 “我把这张发到你邮箱里了。”洛望舒越看越满意。“你就把他设成桌面,时刻督促自己。” 乔溦又乐了:“那我不想写稿的时候,不开电脑就行了。” 洛望舒恍然地看过来,愣了两秒,补上一句:“手机桌面。” 乔溦没再继续逗他,洛望舒把两张图片拼接在一起,打开微博直接发了出去。发送成功才反应过来自己用的是“洛水三千”的账号,并不是自己日常里用的私人账号。 他正想把刚发的微博删除,界面右上方却已经弹出来几个点赞和评论的消息。 洛望舒摸摸鼻尖,只好把移到“删除”上的鼠标撤回来。 乔溦拿出手机,打开软件,点开那条刚发不久的微博看了看,把图片保存下来,指尖在点赞上方悬了两秒,余光扫过身旁的洛望舒,最终还是没有按下去。 24|第二十四章 乔溦和洛望舒都不是喜欢熬夜的人,过了十点钟就开始准备睡觉。 高级病房的病床足够大,不需要再多添一张陪护床,只在旁边加了一只枕头和一床薄被,两个人并排躺下倒也不会显得挤。 洛望舒把电脑和画板收回包里,走到门边把灯关上,眼前没有预料中的一片黑暗,病床旁边的插座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插上了一盏小小的夜灯,将病房笼上一层淡淡的光亮。 洛望舒愣了一下,回到床上躺着,侧过头去看乔溦:“你晚上睡觉都是开着夜灯的吗?” 乔溦笑了笑,把空调定时,沉默着没有否认。 洛望舒心里一松,小声道:“我平时睡觉也喜欢开着夜灯。” 乔溦看着那双被夜灯映出几点暖光的眼睛,指尖在床单上蜷缩了一下,忍下想去摸他头的冲动,闭上眼睛轻声说:“睡吧。” 洛望舒点点头,把头转回去开始酝酿睡意。 眼睛合起没到一分钟,洛望舒突然想起昨晚景行发来的红包,纤密卷翘的眼睫突然掀上去,翻身从矮柜上摸过手机,连上网络数据,登上q.q。 没等他把景行从好友列表里翻出来,消息界面已经刷新出了对方的晚安红包。 洛望舒懊恼地一抹额头,犹豫了两秒,还是把红包戳开,里面同样装着9.99。 他回了晚安过去,景行这次并不在线,没有像昨晚那样秒回过来。 拇指在屏幕上滑动了两下,洛望舒点了次一键清理,把关掉网络的手机轻轻放回矮柜上,重新缩进薄被里。 乔溦几乎在他闭眼的下一秒突然睁开眼睛。 他定定地看着天花板的边缘,直到身边人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他才放轻动作从床上坐起来,拿起自己的手机,看着关联账号推送过来的晚安消息,无奈地勾起嘴角。 乔溦看向沉沉睡去的洛望舒,往左边略微移了移,贴着小青年侧身躺下,支起手肘撑着头,目光轻柔地落在那张恬静的睡脸上。 另一只手的指尖探上长得逆天的睫毛尾端拨弄了两下,细微的触碰感让他的心脏狠狠地悸动起来。 乔溦是认识洛望舒的。 具体来说,他是在几年前通过网络认识这个小画手的。 那时候的洛望舒还不叫“洛水三千”,也不像现在这样,拥有在画手圈里算得上规模庞大的关注粉丝。 至于乔溦,几年前甚至是连微博都懒得开通。 乔溦披着“三笑当痴”的笔名在网上连载的小说成绩斐然,一本走红,难免使得旁人眼红。 被人恶意刷分、刷榜,再被人不停地反复举报。论坛的水贴,微博的骂战,最后甚至有人把古代题材小说中常见的经典情境全部扒了出来,做成刺眼的调色板,和一些网上大神的小说拼到一起,勉强给他扣上涉嫌抄袭的帽子。 这场风波闹得沸沸扬扬,引来不少老牌网站大神作者的真爱粉丝。 在写手圈里,“抄袭”一直都是一个过于敏|感的词汇。 调色板并不精简,字数很多,绝大部分的人并没有切实辨别过其中的内容,只是被网上的舆论误导,本着一颗热心,为了维护自家大神纷纷在他文下留言,让他删文道歉。 举报三笑当痴刷分霸榜的消息涌满后台,网站官方最后不堪压力,将他的小说从首页榜单上撤了下来,推荐票数也全部减半。 当年意大利恰好有事,乔溦原本只是把小说当作闲暇时间里的娱乐活动,对于这些针对自己的矛头无心在意,也实在懒得应付。 他顺着网站官方的意思,停止更文,向还是高中生的洛望舒说了一声,全身心投入到手头的事情上,没过几天又向进修博士学位的学校请假,直接飞去了意大利。 可乔溦实在没有想到,那个通过网站邮件联系自己的小画手竟然一直都在义愤填膺地替他在各类论坛和微博上反击。 他熬夜搜罗了许多武侠小说的类似之处,指出调色盘的可笑不当,在凌晨三点发出声明,为他辩护。 只可惜即便洗白了抄袭,刷分的脏水也很难洗掉。他一个人的力量实在渺小,面对数以万计的网络大军,终究难以抵挡,反而还被他一起卷了进去。 等乔溦回来,这场风波已经进入了平息的尾声。他看到网上残余的腥风血雨的痕迹,说不窝心那是假的。 被他牵连的洛望舒才是最无辜委屈的那个,却反过来不停地安慰乔溦。 洛望舒在之前的日常聊天里就足够温暖贴心,不厌其烦地将自己平时遇到的小事情念叨给他听。 明明是个像小太阳一样明亮耀眼的小家伙,偏偏有些怕黑,乔溦当时还在心里忍不住发笑。 不得不说,他当年对于这位小太阳的确也是不乏好感。 只是这位太阳的光芒离乔溦有点远,还没真正直接地照到他身上。他不否认的确有些吸引力,可还没到能够让他主动走近的地步。 然而经历过那件事情之后,乔溦突然被刺眼炙热的阳光洒了一脸。 用文艺一点的说法就是,那颗在冰川雪河里沉浸了将近二十年之久的心脏,终于被人疼惜地捧在手心里,慢慢地暖和起来。 可惜的是,这种让乔溦猝不及防的温暖没能持续太久,他还没来得往前靠近一步,洛望舒就告诉他,自己马上升进高三,学校管理太严,家里人直接收回手机,禁了他的网。 最后还发来一张那部小说的同人图,和上一幅相比进步很大,细节精致了不少,看得出来,他很用心。 乔溦存下同人图,将那串留言翻来覆去地看了很久,最终决定,无论那些人如何诋毁,他也要把那部小说写到完结。 不为了什么,单单只是因为洛望舒喜欢。 乔溦又恢复到每日更新的状态,原本的读者虽然介怀他“刷榜”、“抄袭”,可他的小说的确出彩,也就默默地继续追文。 阅读量一上去,小说重新冲上收入榜,最初闹腾的原班人马再次围了上来。 乔溦对于抨击不管不顾,每天只放上最新章节,不看留言不看论坛,视矛头如空气,小说一如往常地霸占网站的首页金榜。 小网站的安全保障并不多好,有人黑了后台,拿到乔溦注册时用的邮箱,顺带黑了他的q.q账号。 这样的行为在乔溦眼里带着几分智障儿童撒泼闹街的意味,他当时小说已经写到了结局部分,答辩近在眼前,懒得分心应付。 为了防止牵扯到其他信息流露,乔溦注册了新的账号,利用网站邮件通知了洛望舒,把小说盖上了完结戳,彻底远离了网文世界。 想到洛望舒曾经跟他提过,以他的水平足以在一些品牌期刊上占据一席之地,甚至无意抱怨过常逛网站上的某部推理小说逻辑感人。 其实当年洛望舒只是受人约稿,并非自愿去看,乔溦却以为他是喜欢推理题材的作品,忙里偷闲地多修了犯罪心理学,写了一篇推理小说投稿过去,没想到竟然真的被杂志编辑当作珍宝一样捧起来,乔溦也就一直写了下去。 并不是因为自己的能力被人认可,而是希望等到洛望舒高考结束,他希望对方能够因此或多或少感到高兴。 谁知道次年六月结束,迎来七月,经锐意出版的那部小说再版数次,他也没有收到洛望舒发来的消息。 乔溦登录多年不去浏览的小说网站,邮箱里除了系统消息空空如也。 他不记得洛望舒的q.q账号,倒是对他的微博有些印象,搜索过去后又发现那个微博已经被主人弃用,最新的一条就是去年替他辩护的长微博,评论底下全是抨击谩骂。 将对方的微博全部看完,乔溦生平第一次懵住了。 一年的时间虽然不算太长,可对于借助网络平台培养的脆弱感情而言,相信也会成为一柄利刃。 乔溦以为洛望舒高考后彻底退圈,顺便把他也一起推开了。 一年前,乔溦坚持写小说是为了讨得对方欢心;一年后,乔溦坚持写小说的目的,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被洛望舒偶然看到,从字里行间看出“三笑当痴”的影子。 他注册微博,却不刷微博,每天只去查看每一条未关注人发来的私信内容。 私信很多,可没有一条是那个人发来的。 直到洛望舒来到他眼前的那天晚上,他看着手机里弹出来的消息提示,突然察觉到对方头像含着几分熟悉的痕迹。 三年前的那方头像是洛望舒亲手画的一只白白绒绒的萨摩耶,现在的这张跟当年那张大体没有多大区别,只是重新画了一遍。 乔溦当时愣了一下,放大头像后,画手落笔的风格特征也随即被放大到眼前。 他比以前画得更好了,可是痕迹还在,乔溦一眼就认了出来。 乔溦花了些时间,将洛望舒的q.q登录ip地址跟当初小说网站账号的ip地址破解出来。 拿到破解结果,一经核对,乔溦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起来。 然而当年洛望舒没有联系他的事情还梗在心里,一向不爱麻烦的乔溦又费了些精力寻回曾经的账号,这才得知……对方压根就没有看到他的邮件,反以为自己是弃号不写的那个。 两人互相误会着,竟然已经过去整整三年了。 乔溦懊悔当年怎么就没有直接把账号重新找回来,非得拿商场的那套计较感情上的得失,抱着一颗破碎的老处男的心酸涩度日。 守得云开见月明,乔溦懊悔完又开始庆幸自己把小说一直写了下来,龙心大悦地立即把即将在十月上市的小说大纲拖出来。 乔溦写小说,原本兴致不大,也就没那么认真,偏偏这人天生技能点满,本本奇迹。 这时候想着小说是要经过洛望舒审看,又觉得大纲哪里都是问题,处处都是瑕疵,实在不够完美,干脆直接推翻重修,字字斟酌,简直是要把这辈子的心血都倾注进去,让洛望舒从中看到。 想到这里,乔溦无声地笑了笑,忍不住在熟睡的洛望舒的脸颊上轻捏了一把。 目光从对方好看的眉梢移至由于熟睡而微微启开的薄唇,最后滑进隐隐露出精致锁骨的领口。 乔溦的指尖顿住一秒,颈间的喉结不由上下耸动了一下。他垂下眼睛,犹豫片刻,将手机镜头对准熟睡的那人连拍了几张,最后唇角扬出柔和隐忍的弧度,长舒一口气平躺回去。 洛望舒这晚的睡眠质量非常好,第二天自然醒来的时间很早。 他先是茫然地对着天花板眨了眨眼睛,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医院的病床上,偏头去看旁边的乔溦,正对上一双全无睡意的浅灰色眼睛。 乔溦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把目光落在他身上,看他望过来,眉目一弯:“早。” * 和乔溦的目光相接后,洛望舒正想说话,一张嘴却打了一个绵长的哈欠。 睡意惺忪的眼睛里顿时蒙上一层淡淡的水汽,洁白整齐的齿间短暂地显露出柔软的舌尖,很快就被同样柔软的薄唇遮掩。 同时,洛望舒拧在床上用力伸了个懒腰,睡饱的满足哼声随即就从嘴角吐露出来。 清晨原本就是男性冲动比较旺盛的时候。 乔溦硬是把这副再正常不过的画面添抹上几分情|色的味道,单单是坐在旁边看着,下面差点就直接硬挺起来。 他表面上云淡风轻,其实心里已经暗暗脑补出对方被自己压在身下亲吻揉抚的样子。 想到一半,乔溦倒抽一口冷气,抬手抹了一下额头,给即将脱缰的思绪踩下刹车。 “几点了。”洛望舒眨了眨眼睛,由于刚刚醒来,干净的嗓音里含着一丝撩人的沙哑。 明明已经知道目前的具体时间,然而为了掩饰刚刚内心的失控,乔溦还是重新拿起矮柜上的手机,按亮屏幕,扫了一眼时间:“六点。” 清晨的阳光薄雾一样渗透过窗帘的罅隙渲融进来,房内的光线昏昏明明,被雪白的墙面一映,显出几分冷意。 乔溦怕对方看出自己的异样,刻意绷紧身体和神经,佯装出对待外界那般性冷淡风的样子。 他此时坐着,洛望舒还在躺着。 洛望舒想要看他,只能类似于仰视般从底往上攀着视线。这就导致乔溦被他看在眼里,简直像是云巅雪间的一朵高岭之花。 俊雅,清冷,浑身散发着不愿与人间过多接触的味道。 跟洛望舒平日里接触到的乔溦……非常不一样。 “还没清醒?”高岭之花重新转头看向他,和那双正眼巴巴瞅着自己的眼睛对上,乔溦心里熨帖得有点发痒。 他忍了忍心里的那股痒意,嘴角动了动,最后展开一个隐约含着暖意的微笑:“小朋友,你躺在床上这么看着我,是想问我讨要一个早安吻吗?” 洛望舒脸色顿时一变。 谁说这人不近人间,这股不要脸的无赖劲儿已经不能再接地气了。 “您有那兴致,还是留着自己亲自己吧。”洛望舒呵呵一笑,翻身下床,长腿一迈,快步走进盥洗室准备洗漱。 乔溦拧眉:“不再多睡会儿?” “没办法,年轻人的精神总是比老年人要好。”洛望舒嘴里含着牙刷,声音模模糊糊地传出来。“你自己继续睡吧。” 先前乔溦逗了他一句,洛望舒下意识地还回去。 说完又怕“老年人”这个词语把乔溦这个即将奔三的老男人刺激到,顺带让对方联想到昨天的“乔叔叔”,最后倒霉的还是自己。 洛望舒吐掉嘴里的牙膏泡沫,补救了一句:“就算是年轻人,生病了也得多睡一会儿。” 这意思是他刚刚让乔溦自己继续睡觉不是挖苦他是老男人,而是单纯地替风华正茂一枝花的乔·年轻人·溦的身体考虑。 乔溦这边还在为今天自己一大早胡思乱想的后果买单,正紧抿着嘴角,憋得浑身难受,压根没有多余的心思再去调侃那只小白兔。 现在被洛望舒这么一说,心里又无奈又好笑,抑遏冲动也变得更加艰难。 洛望舒洗漱完毕从盥洗室出来,乔溦已经换好衣服拉开窗帘,身形挺拔地站在窗边眺望远处。 洛望舒用毛巾擦着脸,在明亮的阳光里看清乔溦眼睛下面的那圈浅淡的乌青,忍不住嘴角一弯,乐了:“你这是昨晚没休息好还是纵欲过度。” 乔溦在走去洗漱前回头看了他一眼,浅灰色的眼底已经晦暗成了神色,嘴角的弧度也是非常意味深长。 他这哪里是纵欲过度,分明是欲求不满。 去外面解决了早饭,洛望舒又陪着乔溦重新检查了一遍,总算可以摆脱医院里无处不在的消毒水气味。 在等乔溦取车的时间里,洛望舒站在车库门口随意地打量四周,目光扫过医院楼下的花坛,发现花坛边缘围生着一圈白色的旱莲草。 这样的小野花随处可见,跟上次景行发给他的照片里的花是一个品种。 乔溦把车从车库里开出来,一眼就看到洛望舒正蹲在花坛边,手里举着自己的手机,把镜头对准坛边的那些小花,神情专注。 乔溦愣了一下,瞬间想到自己上次给他发的那张照片,反射性地以为对方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另一个身份。 车窗已经放下,可他没有立即叫他。 自从解开心结,乔溦就没想过要继续瞒着他,他甚至用着“三笑当痴”的账号直接把自己的笔名说了出来。 原本以为洛望舒已经从锐意公司知道自己的笔名,能够立即反应过来,身份不攻自破,没想到郭仪那边的人竟然只字不提。 至于他的小白兔,自从被他逗趣过一次之后再也没关注过这个问题,估计是被他噎得够呛。 乔溦当时哭笑不得,随即就决定继续伪装下去,只想看看这个小家伙到底会在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事情的真相。 要是被洛望舒知道自己被乔溦蒙在鼓里逗了两三天,说不定真的能直接张嘴咬上来。 乔溦不怕被他的小白兔抓咬,他只愣住了短短一秒,然后很快就期待地笑起来。 这抹笑刚露出来,乔溦又认为自己实在是想得太多了。像洛望舒这种有时候简直傻得可爱的小家伙,怎么可能仅仅通过一张照片就联想得那么远。 事实证明,乔溦的判断是正确的。 洛望舒坐进车里的时候表情与之前无异,扣上安全带后就只顾着低头滑弄着自己的手机,连一个眼神都不乐意浪费在乔溦身上。 没过几秒,乔溦的手机一震,不用看就知道那是关联账号推送过来的消息,内容一定是洛望舒刚刚蹲坐花坛边拍下的那张照片。 乔溦暗叹一口气,虽然说不清楚心里是好笑多一些还是无奈多一些,可能够确定的是,他这会儿更期待洛望舒主动察觉到真相的那天了。 回到公寓,乔溦站在门前没动,洛望舒等了半晌,忍不住催他:“开门啊。” 乔溦转头看他,笑着重复:“开门啊。” 洛望舒的眼神顿时茫然起来。 乔溦握住他的手腕,带着他伸进背包的侧袋里,将那枚备用钥匙摸了出来,还是笑:“开门吧。” “给我的?”洛望舒又愣。 “自己留着,不要告诉郭仪。”乔溦覆上他的手背,一起把门打开。“否则回收。” 两人走进家门,洛望舒不像前几次那样缠着乔溦催他交稿,整个人直接砸进客厅沙发里,瘫靠着抱枕,将目光轻轻落在乔溦身上,神色安详至极。 乔溦被他看得硬是把脚步钉在客厅中间,忍笑问他:“在医院里巴不得我带病写稿,现在怎么反而安静下来了。” “我已经看开了。”洛望舒用一种超脱世外的语气淡然道。“你平时都不愿意写稿,现在刚从医院回来,肯定会拿身体虚弱当借口,再怎么催也没用。” 乔溦站在原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不管你是不是为了拖稿故意把自己送进医院,你生病也有我的责任。”洛望舒轻叹一口气。“今天就先好好休息吧。” “今天可是二十五号。”乔溦从冰箱里取出两罐苏打水,利落地拉开拉环,递给洛望舒后自己又打开另一罐。“不想要剩下的五万字了?” 想,怎么不想,他都快想死了。 洛望舒接过苏打水,喝了一口,抬眼看他:“你现在能把五万字给我?” “不能。”乔溦坦然回答。 洛望舒递给他一个“我就知道”的眼神,缩在沙发上捧着自己的手机不再说话。 他的睫毛又密又长,尾端卷翘,从乔溦的角度看过去,就像是两柄精致小巧的扇子,乖巧地垂在那里,每一次的颤动都能挠进心里最柔软的那一处。 乔溦的目光始终落在他脸上,直到把一罐苏打水喝完了才移开视线,转身走进书房里。 洛望舒正在斟酌着字词,努力让正在编辑的这条短信带有最大程度的感染性,祈求能让郭主编体会到他现在的无能为力。 乔溦即将在十月份上市的这部小说预计四十万字,分为上下两部。 郭仪的计划是在七月底拿到前半部分,至少先把上部投入校对,准备样本,防止到了八月份乔溦再闹失踪,所有工作挤到最后。 可现在这个计划,似乎是行不通了。 洛望舒发完短信才注意到乔溦已经不在客厅,他没有多想,只以为乔溦是去了卧室休息。 洛望舒看着卧室的方向,想到乔溦这两天的脸色,决定还是留到中午,确认他不会又不舒服再走。 他把电脑打开,摆在茶几上,连上画板继续处理自己的画稿。 最后添补上一层高光,洛望舒熟练地签出自己的署名,舒展了一下筋骨。 他把画稿保存好格式,正想发送出去,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并没有乔溦家无线的密码。 “3,后面六个零。” 洛望舒正想退出无线登陆界面,耳朵边突然响起一道低沉磁性的男声,炸得他差点把电脑画板一起掀翻下去。 洛望舒回头:“……你走路就不能稍微发出点声音吗?” 乔溦笑了笑,抬起右手,指尖捏着u盘。 洛望舒眼睛都直了。 “你想要的五万字。”乔溦拿起他的一只手,把u盘放进他的掌心里。“本来想发到你邮箱里,可想了想,还是亲自交到你手里比较好。” 洛望舒懵懵地问他:“真的假的?” “真的。”乔溦回答。“我已经把钥匙给你了,你可以随时过来杀人。” 洛望舒还在发愣,乔溦没忍住,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我可不想哪天醒了再被枪口抵着。” “你竟然会主动交稿……”洛望舒任他揉着,一脸感动地抬头看他。 乔溦被这道目光看着,正觉着非常受用,洛望舒又突然一把将他抱住!把下巴搁在他肩窝里使劲蹭了蹭。 “我都要哭了!”洛望舒激动道。 简直是一夜之间就迎来了改革开放的春风。 话音未落,春风乍收。 乔溦突然将他推开一些,将洛望舒手里的u盘重新捏回去。 洛望舒措手不及,懵圈地看着乔溦单手环着他的后背,笑得老神在在:“哭吧。” 洛望舒:“……?” “要是哭不出来,”乔溦真心觉得这波稿子交得不亏。“我就把稿子删了。” 洛望舒:“……!?” * 洛望舒被乔溦突然抛出的几句话砸懵了,半天没能反应过来,澈亮的眼睛里全是茫然和错愕,甚至没注意到那只在他后背上来回轻抚揩油的手。 乔溦垂下眼睛看他,只觉得洛望舒这个样子活像一只突然被人关紧笼子里的幼鹿。 “随便哭哭就好。”乔溦被这只幼鹿看得心里痒痒的,忍不住又想逗他,笑吟吟地补上一句。“媳妇儿哭得太好看,我怕我把持不住。” 话音刚落,笼子里的幼鹿顿时回神。 洛望舒一把撂开他环在自己身上的胳膊,扬手就去抢乔溦手里的u盘。 乔溦手一抬,洛望舒直接扑了个空。 洛望舒并不矮,将近一米八的个子,身材比例很好,手长腿长。 然而乔溦体内的西方血统让他在身高上更占优势,直接比洛望舒高出大半个头。乔溦不想让洛望舒碰到,那洛望舒真是连指尖触碰一下都做不到。 洛望舒很想垫脚去够,可又觉得这种行为太过憋屈。他在心里把两人的海拔比较了一下,瞪着乔溦那张怎么看怎么欠揍的笑脸,咬牙把手放下来。 他站在乔溦面前,脸憋得通红:“……我哭不出来。” “那怎么办,我写得这么辛苦,好歹给我一点奖励。”乔溦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下巴,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不然就委屈媳妇儿给我笑一个?” 作为一个并没有任何奇异癖好的清爽小青年,洛望舒对那句“媳妇儿”一直介意得很,基本上是听到就浑身不自在。刚刚他又被乔溦拿着u盘逗弄了一次,在这个时候继续调侃他,小家伙只会更想炸毛。 乔溦点到即止,正要把u盘给他。 谁知道眼下洛望舒被眼前的稿子诱惑,竟然直接眉目一弯,两边的嘴角也随着向上扬起,迅速冲乔溦露出一个璀璨的笑来。 会心一击,乔溦被这突如其来的近距离一笑晃得愣住。 就在他出神的这一瞬间,洛望舒一手拽下他高高举起的胳膊,另一只手往他手心一扫,顺利把u盘夺了过来。 他迅速把u盘塞进背包内袋里,又把茶几上的电脑画板收拾好,回头冲乔溦笑道:“谢谢媳妇儿,媳妇儿辛苦了。” 他刻意在“媳妇”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听得乔溦心脏在胸腔里狠狠地跳动了两下。 ……这小家伙是认真报复他,还是想要撩拨他? “等等,”乔溦眼见着洛望舒把电脑和画板也收拾进包里,眉梢一挑。“你要走?” 洛望舒把背包的背带往肩膀上一放,抬腿就绕过客厅的茶几往玄关的方向走,直接用行动回答了乔溦的问题。 乔溦忙一把拉住他,差点被气笑了:“小朋友,你可真是用完就丢,毫不留情啊。” “乔先生大病初愈就赶稿,这种敬业精神简直感天动地,堪称人类劳模。”洛望舒想把箍在自己胳膊上的那只手拽下来,扯了一次没扯下来,转又去一根根地掰他的手指,也没掰动,只好不耐烦解释着。“我实在不忍心再继续打扰下去。” 乔溦弯着眼睛,等他说完才慢悠悠地吐出一句:“你可别忘了,下个月还有一半的稿子。” 洛望舒果然停下掰他手的动作,语速也放慢了,眼睛里满是诚挚:“我是真心担心你的身体,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现在是午饭时间。”乔溦把他的身体转回来,示意他看向客厅那边的时钟。“等你回到公司,饭点一定过去了。” “没事,我可以叫外卖。” 乔溦挑眉:“锐意在上班时间还可以叫外卖?” 洛望舒抬眼看着他,没有说话,心里想着只要能把这人的稿子带回去,别说在上班时间吃外卖了,就算去郭仪办公室里用奶油蛋糕打仗都没问题。 “我送你过去。”乔溦说着就把他的包从肩上取下来提在手里,电脑的重量让他眉心轻蹙了一下,看向洛望舒的目光变得有些无奈和心疼。 没想到他的背包会这么沉,早知道刚刚回来的时候就不该顾忌会踩他尾巴,应该直接把包拎过来。 “把稿子交给郭仪,然后出去吃饭。” 洛望舒几乎条件反射地想要拒绝,可又想到万一这次的稿子还是有问题的,能把乔溦带到锐意去,还能让郭仪面对直接目标撒火,免得自己被台风尾扫到。 他犹豫了一下,点头答应。 洛望舒单是带着稿子回去就觉得走路带风,现在身后再跟着乔溦,他的底气已经不能用一个简单的“足”字来表达了。 李亚刚把文件送给郭仪,从办公室出来见到洛望舒满面春光的回来,就知道不管是真是假,小鲜肉又带了稿子回来。 她正想跟洛望舒打声招呼,再看清跟在洛望舒身后进来的那人,神情顿时一变,不由在过道上停下脚步,一副大白天活见鬼的表情。 编辑部的其他人察觉到李亚的异样纷纷停下手里的工作,顺着她的目光往后面瞟,紧接着也都惊愕地瞪大眼睛。 那边手上提着深色背包跟在洛望舒后面的挺拔男人,不是乔溦还能是谁? 乔溦拖稿成性,巴不得离锐意公司的人远之又远,今天这是吹的什么怪风,大祸害竟然会主动送上门来? 李亚的后背已经开始嗖嗖地冒冷气了。 如果换做其他任何一位喜欢拖稿的作家,编辑部的人一定会用饥肠辘辘黄鼠狼看肥美可口老母鸡的目光看过去。 可对方一旦换成乔溦,这简直就是天上突然砸下来一颗不定时原|子|弹。 锐意公司的编辑们视乔溦如洪水猛兽并不仅仅是由于他披上狐狸外皮装笑拖稿的手段了得。 他们在催稿的时候虽然希望对方能够别玩失踪赶紧出现,可是一想到要跟对方那道冷冷冰冰的视线对上,心里就止不住的发怵。 乔溦除了最初见面时摆出温和无害的模样,其他时间里都是杀人无形拒人千里的高岭之花。 在饱受精神折磨的同时,高岭之花极有可能哪天心情好了,当头再给一刀。 不是当头一棒,是当头一刀,还是沾血的那种。 然而现在。 乔溦站在洛望舒身后,距离他不到两步,对于其他人的注视无动于衷,目光始终落在前面的洛望舒身上,脸上虽然依旧表情淡淡,可眼神却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暖意。 ……暖意,在不用拖稿的情况下,出现在乔溦的眼睛里。 李亚忍不住做出一个吞咽的动作,心里暗说事出反常必有妖,乔溦今天这么不正常,肯定没打什么好主意。 李亚的猜测是正确的,只不过这次乔溦的主意不在拖稿上,针对的仅仅是洛望舒而已。 “你的座位在哪?”乔溦拉住正要兴冲冲往主编办公室走的洛望舒。 洛望舒现在脑子里满满都“拿到全部稿子”、“任务完美完成”的成就感,往工作区的一个方向小幅度地扬了扬下巴,挣开他的手继续快步往前走。 乔溦看着小白兔急匆匆的背影,无奈地轻笑了一声,拐过两个过道,在他的位子上坐下。 旁边的编辑顿时浑身僵硬,大气都不敢喘出一下。 要人命了,阎王爷竟然坐在她旁边了。 洛望舒的座位干净整洁,桌面上摆放的东西比其他编辑要少,只有必备的文件架、笔筒和马克杯,里面的桌角还放着种在乳白色瓷盆中的葱翠文竹。 电脑显示器的下面摆着一本日本原装的精致画集,密封的包装袋还没有被撕开,封面上还放着一小盒价格不菲的品牌太妃糖。 一看就不是洛望舒自己放的。 “谁送的。”乔溦看向隔壁的编辑,淡淡道。 编辑忙回答:“是顾总监在昨天送来的。” “顾安让?” 编辑点头。 乔溦眼睛一眯,脸上一句大写的“果然如此”。 虽然心不甘情不愿,可乔溦不得不承认,作为陪伴洛望舒成长多年的发小,顾安让对洛望舒的喜好的确比他更为了解。 乔溦记下太妃糖的牌子,把画集从糖盒下面抽出来,将封面扫过一眼,又翻到背面去记下其他信息,然后迅速整合推敲,判断出洛望舒在这方面的偏好标准。 前排的两位编辑正凑在一起小声地讨论着明天往后一周时间里的活动计划。 乔溦捕捉到其中的关键词,又问:“你们明天之后不用上班?” “对。”编辑点头回答。“明天开始就是公司的小暑假,有一周的时间。” 锐意还有夏季假期?乔溦挑眉,他怎么不知道。 “他也放假?”乔溦点了点洛望舒的桌面。 编辑干笑着继续回答:“……小洛这次把稿子按照要求拿回来,也可以不用加班了。” 乔溦以前从来没有按时交稿过,所以去年这时负责他的编辑还要在假期里继续催稿,难怪他会不清楚小暑假的事情。 怎么办。 乔溦看着从主编办公室里走出来的洛望舒,抬手摸了摸下巴,心里稍微有点后悔自己这次这么快就把稿子交上去。 洛望舒步伐轻快满面喜色眼睛发亮,明显是从郭仪那里听到了夏季假期的消息。 乔溦眯了眯眼睛,这一周里不用催稿,他该用什么理由和他的小白兔见面。 25|第二十五章 洛望舒在得知自己还能拥有七天小假期的时候,感动得差点没忍住直接哭出来。 这和上学时放假的心情不完全相同,更偏向于一个在建筑工地里搬了好几天砖头的人突然被带到了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包间,简直是升上天堂的感觉。 乔溦看着洛望舒快步走到自己面前,神色激动地牵起自己的手使劲握了握,投向自己的目光里满是感激,活像一个刚受到好心人资助的贫苦底层人民。 乔溦被这双干净澈亮的眼睛看着,心里一软,那点小念头顿时烟消云散。 他这时候满脑子里都是只要他别忘了他,怎么都好。 五年都过来了,七天假期算什么。 乔溦站起身,给洛望舒让出地方。。 他原本就很高,洛望舒坐下后两人的距离拉得更大。 工作区的其他人虽然会在主编不在时候私下交谈,可声音也都压低了不少。 乔溦只好将手覆在他的椅背上,微俯下身,凑到他耳边跟他说话。 郭仪当了五年的主编,并不是第一次收到按时上交的稿子,可收到按时上交的乔溦的稿子还真是有生以来头一糟。 她难得笑着走出办公室,一看见站在洛望舒后面像是尊守护神一样的乔溦,不由自主地低低爆了一句粗口。 郭仪看了看那边融洽和谐的两个人,简直就像是一只装睡的雄狮在跟一只不谙世事的小白兔嬉戏玩闹,刺得人眼睛都生疼。 乔溦发现郭仪出来,稳步走过去,言简意赅:“他午饭没吃。” 郭仪:“……” 她觉得自己已经确定这句话里的“他”是谁了,也清楚对方跟自己说这句话的目的是什么。 “出了公司往南第二个路口左拐有一家主题餐厅,”郭仪拿到稿子,心情自然不错,隐晦地应允下来。“味道不错。” 乔溦难得冲她露出一丝笑意,轻声道谢后走回去拍了拍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洛望舒的肩膀。 洛望舒抬头跟他低声说了几句话,余光扫过工作区后不好意思地婉拒了一下,结果乔溦直接拎起他的背包,作势就要走出去。 洛望舒只好跟着他站起来,远远冲着郭仪小幅度地鞠了一躬,又向周围的几位编辑低声道别,跟着乔溦一起离开。 直到两人的背影从视野里消失,郭仪才暗暗感慨着慢慢地收回目光。 她看了看离自己最近的一脸惊悚的李亚,再扫了一圈恍若置身梦中、明显没有工作心思的众人,暗想这真是值得记入锐意史册的一天。 她沉吟了片刻,假期之前的工作原本就交接得差不多了,现在乔溦只要交稿,其他工作并不紧急,倒都不算什么。 郭仪打消掉决定下班后组织聚餐的念头,站在办公室门前用力拍了拍手,干脆宣布结束手头工作后可以提前下班。 工作区里顿时响起一阵低低地欢呼,往年只有他们看着其他期刊的人在假期前提早下班的份,没想到现在风水轮流转,也有轮到他们的时候! 乔溦按时交稿已经成了喜大普奔的喜事,洛望舒简直就是他们编辑部的小救世主! “小救世主”洛望舒的心情比他们还要更好上几分,就连跟乔溦出去吃饭的时候都没像前几次那样在意乔溦对他的几次逗弄调侃,脑子里直接开始规划起自己在接下来的七天里要怎么好好玩上一把。 乔溦看着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小白兔兀自头脑风暴,简直又好气又好笑。 自己这边是舍不得跟他分开哪怕一天,那边小没良心的倒是谁都没惦记。 乔溦依旧把洛望舒送到小区楼下,透过车窗目送他走进单元楼里,对方的背影在他眼里直接演变成一只撒欢的小白兔蹦跶蹦跶着往前跳。 等到那扇门合上,乔溦才收回视线,轻叹着摇摇头,倒车往回开。 洛望舒回到家里,把昨晚在医院里换下的衣服丢进洗衣机里,又去泡了个澡,整个人从内到外的感到舒爽。 他先是把已经完成的两单画稿发送过去,又通过微博私信向另外几位作者确定草稿构图。 刚铺完底色,右下角的企鹅图标变成一方头像跳动起来。 洛望舒放下画笔,把鼠标移动过去点开,发现是高中时期玩得比较好的朋友。 【我实习的公司从明天开始放小暑假,你那边怎么样?】李晟楠开门见山。【有时间没有?】 洛望舒回复过去:【我也是明天开始放假,去哪玩?】 【大学生啊,不学好。】李晟楠发了一个惋惜痛心捂胸口的表情过来。【上课想着玩手机,放假就想着跟我约出去搞基,你这个样子怎么做共|产主|义接班人。】 洛望舒打开表情包,挑了一个菜刀剁黄瓜的图:【互删退圈,感恩有你。】 【郊区那边新开了家御龙山庄,去不去?】李晟楠忙把正题切回来。【大黑二黄这个暑假全在家呆着,不用问他们,肯定都跟着去。】 洛望舒打趣道:【我是穷苦人家,去不了那么高大上的私人庄园。】 【别,越是穷苦人家越觉得习惯。】李晟楠解释着。【御龙山庄是我从小说里看来的,拿来给它当小名。大名,五谷农家乐。】 洛望舒:“……” 这人怎么没把李狗蛋当作自己大名。 李晟楠:【是不是觉得格外亲切?】 洛望舒:【/手动再见】 李晟楠:【明天天气预报是多云,早上温度应该不高,咱们骑车去吧,省得在市里堵着。我舅舅刚好去附近谈生意,要带的东西就让他顺路捎过去。】 洛望舒把手里剩下的几个单子掂量了一下,答应下来:【行,几点?】 李晟楠几个人在高二时还跟洛望舒在一个班里,后来文理分科,除了洛望舒,其他人都是文化生,但是几年来联系没怎么断故宫,上了大学,每年寒暑假都会出门聚聚,关系一直挺好。 【对了,】跟洛望舒定好了时间和汇合地点,李晟楠又提起另一件事。【你最近有没有看高二的班级群?】 洛望舒摸摸鼻子,他最近忙着跟乔溦周旋,哪还有时间去翻看数量那么惊人的群消息。 洛望舒:【没,怎么了?】 李晟楠:【班长打算在八月初安排一次班级聚会。】 说来也奇怪,一般来说都是高三时候的毕业班经常组织聚会,可洛望舒高二所在的班级里爱热闹的人太多,大家相处了两年都挺合拍,组织的聚会比毕业班还多出一次。 李晟楠:【不过这次去的人估计不多,好些人实习单位不放假。你去不去?要是不想去,咱们几个也不去了。】 八月初还是假期的尾声,倒不会没有时间。 【别,我可不想当罪人。】洛望舒玩笑道。【好久没见了,既然班长组织了,那就去凑个热闹。】 跟李晟楠又聊了点其他的东西,关掉窗口后,洛望舒加紧速度,把正在目前正在细化的画稿处理完毕,给那位作者小窗过去,接着又发了条新微博,把这几天完工的人设图贴在后面。 微博发出不到一分钟,底下顿时冒出来十几条评论,纷纷叫嚷着“女神求嫁!”。 没错,不是男神,是女神。 先前为了集中精力,洛望舒特意把q.q退掉,现在手里的工作告一段落,总算能够把离线状态改换成在线状态。 成功登录的弹框刚冒出来,就有人发了消息过来。 洛望舒把鼠标移上去,发现对方是景行,立即把窗口点开。 景行截了一张他微博下面的评论发给他,问道:【为什么他们要叫你女神。】 【这个说来话长。】洛望舒一边打字给他解释,一边在电脑前无奈地笑了笑。 他所处的这个圈子里,很多小姑娘的个人资料上都贴着性别男的标签,因此大多数的人都认为,资料上所显示出来的信息未必就是真的。 除此之外,圈子里男女数量不平衡似乎成了一种见怪不怪的传统,男性永远都比女性要少些,至于水平较高的,则更为稀有。 这也就导致众人对于男画手的接受程度要比女画手的接受程度要高上一些,有的男画手的水平明明不及其他女画手,可微博的粉丝数量却高出后者一大截。 尤其是画作不分性向,各类通吃的。 洛望舒当年入圈的时候就注意到这一点,他想要的是大家通过自己的作品从而关注他的本身,并不希望别人是因为自己的性别才对自己有所注意,所以才一直没有公开表明过性别问题。 至于“女神”的称谓,则是由于他在一次参与广播剧海报绘制的时候,加过一个临时的剧组群,群里有人觉得他的圈名“洛水三千”比较温婉文艺,推测洛望舒也是一名妹子,称他画功了得,是自己的女神。 洛望舒当时打着哈哈没有否认,“女神”的称谓也就慢慢地流传出去,每次新发微博,评论下面总有人叫他几声“女神姐姐”。 这对于洛望舒而言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也就随他们叫着,默认自己是女生了。 【我们公司从明天开始就放假了。】洛望舒解释完,迫不及待地把这个好消息分享出去。【我总算摆脱大祸害,重得新生了!】 景行恭喜了一句,转又问他:【假期里有什么安排?】 【打算跟高中朋友聚聚。】洛望舒回答他。【剩下的时间想在家里好好休息,我需要重新构筑我的精神世界。】末了,他又补上一句:【讲真……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厚颜无耻的人。】 乔溦隔着电脑都能感受到小白兔的那股怨念:【既然你不用加班,说明他按时把稿子交给你了,也不算太坏。】 一提到“加班”,洛望舒就联想到以前被逼得需要在假期里继续催稿的编辑,觉得自己真的不能贪得无厌。 只要乔溦能够按时交稿,哪怕期间再怎么作妖,也得心存感激。 【要是他能和你一样就好了。】想了一会儿,洛望舒忍感慨道。【我怀疑他根本就是把写稿的时间用来考虑怎么戏弄别人,好几次我都得在心里狠狠给他一巴掌才能解恨。】 乔溦抬手撑住额头,忍不住 26|第二十六章 李晟楠说的农家乐就在市郊区的一座小山头下面,那里景色不错,只是地处偏僻,再早些的时候交通也不便利,连环城公交车都开不到山脚下,想过去还得走上至少五里的路程。 这也就罢了,最重要的是就算过去了,除了山上的小景色就是山下的小村庄,实在没什么玩头,因此除了当地居民,很少有外人过去。 不过近年来房地产事业发展太快,市里建完了小高层,又有人想去郊外建设小别墅。有钱人觉得郊外空气清新,自家又有座驾,不心疼那点油钱,纷纷搬了出去。 再加上政府拨款修路,交通更加便利,小高层也慢慢地建到郊外。 人一多起来,当地村庄的人干脆筹钱在山前建了一处农家乐,打着好山好水的口号,里面的设施并不能说多好,可价格不高,人也热情。口碑上去了,名头打响了,节假日期间也有许多人为图新鲜,专门从市里过来休闲娱乐。 李晟楠刚放假的时候跟家里人去了一次,觉得那里不错,这会儿就趁着哥们几个有空,也带过来一起放松一下。 四人骑着山地车一路顺畅地从市中心来到郊外,道路两边的景色也逐渐有高楼大厦变成了碧波稻田。 为了方面灌溉,附近还修有两道水渠,有农人在里面种了些荷花,在夏季里长势喜人,结出不少小碗一样的莲蓬,沉甸甸地沿着水岸往前低着头。 李晟楠几个人顿时贼血沸腾,洛望舒一见三人眼冒绿光就知道他们心里想的什么,不等他开口制止,李晟楠就带着大黑二黄停车奔下去,没一会儿就摘了不少,两手捧着堆在阴凉下,招呼着洛望舒过去。 莲子甜嫩,口感极好。 “这肯定是那边农家乐里的人种的,等会儿我们到了再把钱给人家。”李晟楠用下巴指了指岸边竖起的农家乐的标识,边剥边吃的同时还能抽空跟其他人说话。“味道比超市里卖的好多了,等回去的时候我得去买点带回去给我小妹,肯定能哄她多写点暑假作业。” 洛望舒心里一动,顿时想到了好吃懒做的乔溦。 他把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对着不远处的荷花拍了一张,又对着脚边对着的莲蓬拍了一张,一起给乔溦发了过去,然后打字道:【想吃吗?不拖稿的话我就帮你带一些回去。】 原本灰白着的狐狸很快亮起来,没告诉他自己想不想吃,只发过来一句:【真羡慕你们这种不劳而获的感觉。】 洛望舒没想到他的重点会放在这些莲蓬是他们自行摘来的事情上,被噎得停下咀嚼莲子的动作。 乔溦又说:【如果不用写稿就能拿到稿费的话该有多好。】 洛望舒如临大敌,大脑飞速运转:【我们至少也是辛苦从市中心骑车过来的,勉强也算劳动过了。】 【种莲蓬的要被你气死了知道吗。】乔溦回他。【来,分享一下你的坐标,乔叔叔帮你联系主人替你道歉。】 【我们到了地方会自己道歉付钱的。】洛望舒呵呵一笑。【乔叔叔要是能为自己老是拖稿道歉的话,我倒是可以接受。】 乔溦:【你听说过中老年人忧思劳虑症吗?】 洛望舒:“……” 他不知道什么忧思劳虑症,他只知道这人接下来肯定又没什么好话。 洛望舒什么都没回,乔溦像是能看透他心思一样解释说:【人类是一种非常神奇的生物,一旦步入中年,只能容忍自己说自己日渐衰老,但是绝对不能容忍这样的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 洛望舒:“……” 行了,这人又开始介意那句“乔叔叔”了。 【乔叔叔来教你如何和中老年人正确相处。打个比方,】乔叔叔继续说。【当你妈妈抱怨她老了的时候,你不能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只能安慰她:“别多想,您还年轻。”即便是违心的。】 洛望舒:“……” 那人说完还补充了一句:【明白了吗?】 洛望舒:“……” 他不明白,也完全不想明白。 【再比如,】乔溦见他没反应,继续不甘寂寞地发消息。【当我告诉你自己没有心情写稿的时候,也许你对我换一个称谓,就有可能让我瞬间想出下面的一万字该怎么去写。】 这两个例子之间难道隐藏着什么他没有发现的必然联系? 【我明白了。】洛望舒把手里空了的莲蓬壳丢在一边,微笑地看着手机屏幕,暂且把自己的脸揭下来放到一边,在聊天框内输入“乔溦小哥哥”五个字,然后选择复制,不停地点击粘贴,发送出去。 在这条长得离谱的消息框弹出去的时候,洛望舒的手机卡住几秒钟,相信乔溦那边也好不到哪里去。 果然,过了一会儿乔溦才回复他:【/微笑,我以为你给我发了什么手机病毒,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洛望舒心情舒畅了一秒:【/微笑,你是怕手机病毒传染进你的脑子里吗?】 【小屁孩连在打群架的时候都敢喊出“变身”两个字,说不定你也有这样不一般的超能力,动动手指,随便发点什么,就可以让我的手机瞬间爆炸。】乔溦回复。【想想就觉得好害怕。】 洛望舒:“……” 可惜了,怎么就没把这人直接吓死呢。 【还有,】不等他回应,乔溦继续说。【单单叫我小哥哥,是不可能让我文思泉涌的。】 洛望舒眼角一抽,在心里默默把旁边的脸皮捡起来,按回脸上。 【正确的叫法我相信你自己能够领悟。】 洛望舒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一旦和乔溦有关,往往都准得出奇。 果然下一秒乔溦就发来消息:【你说呢,媳妇儿。】 ……说你大爷。 “舒肤佳,你没事儿吧。”那边的三人在他和乔溦聊天的时候已经把一堆莲蓬解决干净,坐在洛望舒旁边的二黄拍了拍手上的碎屑问道。“是不是中暑了,脸色怎么突然这么差。” 洛望舒深吸一口气,冲他摆摆手,把手机重新收回去。 他不是中暑了,他是差点中毒了。 李晟楠从背包侧袋里找出事先备好的垃圾袋,把一地的莲蓬壳装进去一起带走。到了农家乐就提着一袋子莲蓬壳去找管事付账,对方听他讲完脸上都变了一个色,估计也没料到他们能突破岸边拦网搞到莲蓬,最后还是李晟楠加倍赔偿才让对方的脸色好看起来。 除了鱼塘和种植养殖区,农家乐往后就是那座小山丘,在盛夏里直接就是一山的翠色,里面放养着人工繁殖的山鸡野兔,只要客人愿意,完全可以自己上阵抓捕。 里面分布着农房模样的小宅院,一院里能住两个人,浴室和卫生间是两人共用的。 洛望舒本来是和二黄在一个院里,不过两人还没来得及把背包拉链拉开,二黄就接到家里电话,说是有急事让他回去,洛望舒只好自己一个人住着。 李晟楠和大黑向来是闲不住太久,头一天是骑车太累,还算安分地歇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听能去后山打山鸡,马上把碗筷往桌上一放,东西也不收拾就风风火火地跟着一大队人往后面走。 洛望舒对这些不敢兴趣,把乔溦那套“年轻人应该坚持自我”的说法搬出来跟李晟楠杠着,硬是没被拉过去,成了农家乐里唯一一个留下来的小青年,摘了根绿色无污染的小黄瓜攥在手里,边吃边蹲在葡萄架子下看两个退休干部模样的老人对弈下棋。 蝉鸣,老人爽朗的笑声,还有蔬果清新的味道。 洛望舒觉得眼前这副农家景象美得不行,干脆回到屋里取出电脑画板把刚刚瞧见的东西描绘下来。 他这次画得很快,线条并不细致,颜色也淡了些,但却让人越看越舒服。 画完洛望舒不怎么满足,干脆自己背着手晃悠悠地跑去农家乐的其他地方看看,希望能找到些别的灵感。 农家乐前两天刚添了一批小鸡崽,毛绒绒的小黄团,叽叽叽地聚集在一起,格外讨人喜欢。 洛望舒正站在鸡圈外看得开心,突然觉得自己的裤脚被什么东西轻轻碰触了一下。 他低头一看,一只白色的肥鹅正撅着橙色的扁阔喙试探性地往他的脚踝上戳。 洛望舒被它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前躲开。 他一动作,那只鹅也同样吓了一跳,蹬着两条小短腿向后猛退两步,昂着脖子警惕地看着他。 洛望舒从小在城市长大,意识不到鹅这种生物究竟是有多么强悍的战斗力和危险性,反应过来后还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这口气松得有多么愚蠢。 上一秒还安安静静的大白鹅在和他对上视线后就像被人抡了闷棍一样,下一秒就开始“嗷嗷嗷”地冲他叫唤,其声音之响亮刺耳,听得洛望舒心里一紧。 没等他皱眉,大白鹅脖子一动,钝嘴张开又闭上,隔着裤子精准地叼住洛望舒小腿上的一小块皮肉,紧接着还三百六十度旋转着死命一拧! 整个过程只发生在一瞬间。 洛望舒猝不及防,直接以痛呼回应了刚刚的鹅叫,他往旁边猛退,可那双鹅嘴就跟老虎钳子一样死叼着不撒开,反而让疼痛加了一倍。 洛望舒心里不停地循环呐喊着“卧槽”两个字,忍无可忍地提起一脚把鹅踹开,拉起裤脚一看,直接青了一块。 来不及倒抽冷气,那只鹅简直鹅心不死,拍打着翅膀像一架战斗机一样往他这里俯冲过来。 洛望舒这次长了记性,直接对准它的嘴一脚踢过去,仗着自己腿长反应快,好歹没再让咬到。 那只鹅几次不得嘴,反而叫唤着越战越凶,直接开启了狂暴模式。 洛望舒不敢把它踹伤,又想把它踢得远一点,自己还没纠结出个所以然来,只听一阵气势汹汹的精神污染由远到近。 洛望舒分出神抬眼往声音传来的拐角一看,腿差点软下去。 不是一只,不是两只…… 整整一大群白鹅被鹅叫吸引,呼啦啦地扇着翅膀,夹卷掀起的灰尘,梗着脖子嗷嗷叫唤着往他这里冲刺! 洛望舒觉得,那一双双圆溜溜的小眼睛在看到自己的时候,直接爆出野狼一样的绿光。 一条两条的小短腿迈着频率极快的碎步,眨眼间就要冲到洛望舒眼前! 此时此景,洛望舒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群鹅跑得简直自带bgm! 还是运动员入场曲的加快版。 他毫不犹豫地把脚边那只开启狂暴模式的鹅用力踹出两米,换了个方向拔腿就跑,不用回头就能想象得出身后雷虐风号、飞沙走石、一群插着战斗机翅膀的坦克梗着脖子追他的场景。 逃窜的那一瞬间,他想到了很多,眼前甚至出现了死去的外婆。 农家乐里的服务人员向来不多,这会儿又都带着绝大多数的客人去后山打山鸡捕野兔,喊了几声都没人回应,这群越狱出来的大白鹅简直成了农家乐里的不世王者。 洛望舒发誓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凶猛的家禽,也没见过这么有毅力的家禽,更没见过操着一双小短腿跑得跟速龙一样的家禽。 他不敢往农院那边跑,担心伤到那两位下棋的老人,只能憋足了气一个劲儿地往外面冲。 这群鹅简直就是家禽里的乔溦,不要脸得彻底,跟在他后面嗷嗷嗷地直撵,不叼他一口决不罢休。 偏偏洛望舒还不能不跑,最初那一口简直是一记暴击,他实在没有跟一大群鹅比武的勇气。 就在他以为自己能跑出农家乐大门的时候,一辆红色的汽车恰好开了进来,顺畅地停在停车场边缘。 洛望舒眼睛一亮,再看到从车里走出来的挺拔男人,差点没忍住哭出来。 “乔溦——!!!!” 27|第二十七章 乔溦这时候在洛望舒眼里简直是自带救世主特效的,头顶“噗”地冒出一个小光圈,圣洁的翅膀在背后一展,柔绒的白羽飘飞间,慢慢响起出哈雷路亚的背景音乐。 可惜这音乐的播放时间没能坚持到十秒钟,就直接被一记闪电劈碎。 乔溦刚从农家乐大门进来的时候就透过前面的挡风玻璃看到里面有什么人正飙足了马力往外闯,后面还跟着一大群白花花的嘈杂家禽。 他一下车,那人也跑近了,随着那声可谓撕心裂肺的“乔溦”,洛望舒那张由于奔跑沁着细汗的脸也逐渐清晰起来。 乔溦被他叫得心肝大颤,再看清撵在他身后的那群生猛家禽,神情显出一瞬间的错愕慌乱。 他正绷紧了肌肉作势上前,又很快确认出那群家禽一直跟洛望舒拉开着两三米的距离,跑在前面的那人也不像是哪里有事的样子。 随即眉梢一抖,嘴角一抽,在忍不住笑出声来的同时翻过手机把镜头对准过去,弯着眼睛不知道拍得视频还是照片。 洛望舒眼里的那点希望之火霎时就灭了,他本能羞愤地垂下眼睛不去看他的手机镜头,改变奔向他的方位,错身冲向门外。 乔溦这边直接抬腿上前攥住他的胳膊,借着两人重量的惯性向后猛退,另一只手拉开后车门,用力把洛望舒掼了进去,同时抬起一脚飞开最先奔来的那只领头鹅,再随手掐住离自己最近的白脖子,就地拽起,当作铅球一样力道适中地往外一甩,把鹅群砸退半米。 动作前后间隔时间太短,洛望舒没有反应过来这人到底是想做什么,下意识地抵抗了一秒,尽管被强硬地甩进车里,可还有一小截的小腿露在外面。 米白色的夏季休闲裤布料轻薄柔软,由于他的姿势往上皱起,使得那双白皙精致,又比同龄人稍显纤细单薄的脚踝暴|露在空气里。 那群鹅被乔溦反击得叫声更响,几乎在洛望舒进车的下一秒就围涌上来,同时还把依旧立在车外的乔溦当成第二目标。 洛望舒半躺在后座上,垂眼就看到一张张挤在一起往他脚边衔叼的扁宽钝嘴,冷汗顿出,马上就要缩腿,可还是有一只过分灵活的鹅嘴闪过乔溦身体的间隙,精准地啄向他的脚踝偏上一点的位置。 不等洛望舒加快回缩动作,一只骨节分明五指修长的手从一侧覆盖上来,握住他的一双脚踝往里一推,白皙的手背堪称是主动迎上了那只来势汹汹的鹅喙。 洛望舒心里顿时咯噔一跳。 看他已经完全进去,乔溦总算微微舒了一口气。 他一边阻开其他鹅的围攻,一边抬手扣住那只叼着他手背的白鹅嘴巴两侧,硬是逼迫它把正在用力拧肉的钝喙张开。 同时长腿拦着凑到跟前的长颈向上一提,再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用力往外一旋,直接把内围这一圈的微型速龙尽数扫开。 紧接着乔溦把虚掩的车门重新拉开,弯身坐了进来,反手将门带上,把再次团围过来的精神污染制造群关在车外。 “伤到哪了?” 后车的座位对于一个半躺下的一米八小青年来说有些狭窄,乔溦刚刚进来得很快,难免碰压到洛望舒的小腿。 正正好好是最先被鹅拧了一口的地方,洛望舒猝不及防,脸色微不可查地一变,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 这点小神情全数落在乔溦眼里。 乔溦立即起身,高大的身体憋屈地半蹲在座位前的那点空隙,略微有点艰难地转身正对座位上的那人。 “……没伤到什么。”被鹅追已经够丢人的了,尽管腿上被叨得很疼,又被乔溦压了一下,可洛望舒还是绷着脸佯装自然。 正要起来给他腾出坐的地方,又被半蹲着的那位不由分说地重新按回去。 乔溦眉心轻蹙,凭着刚刚碰压的记忆撩开他右腿的裤脚,果不其然看到一个青紫的淤痕,有些肿起,白皙细腻的皮肤下还显露出一点隐隐的血丝。 “这是没伤到?”乔溦直接被他气笑了,语气也难得重了些。 罕见的灰色眼底闪过一丝薄怒,但更多的情绪却是心疼。 洛望舒没注意到他的眼神变动,视线的焦点全放在对方覆在他小腿的手背上。 乔溦是中西混血,肤质和亚人相比本就稍白一点,刚刚被鹅叼了一口,手背上很快就显出一块深色的淤青,在那片皮肤上格外扎眼。 手背上的皮肉很薄,看着就能想象得出被那样死死啄上一口究竟会有多疼。 这是乔溦替他受住的。 洛望舒的嘴角动了动,看着他的手背小声道:“你的……” 不等他再多说一个字,乔溦突然起身,把手探向前面的副驾驶位,上面有他在来之前摆放上去的便携式车载冰箱。 乔溦打开冰箱盖子,从里面取出一罐冰镇果汁,又从车里找出一块干洁的毛巾,把果汁包在里面。 他在后排座位前重新蹲下,把隔着毛巾的果汁轻轻贴在洛望舒小腿的淤青处。 凉丝丝的感觉顿时穿透皮肤,渗透进肌理,让洛望舒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乔溦的唇线稍有紧绷,嘴角低垂着抿起,不像往日那样往上弯挑,目光定定地落在洛望舒的腿上。 不知道是不是他没笑的缘故,整个人的气场顿时低压了不止一个度。 外面的鹅还在吵人的聒噪,反而将车内映衬得更加安静。 洛望舒还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又犹犹豫豫地合上,被对方的这个样子吓得没敢发出什么声音,一时间倒有种自己做了什么坏事的错觉。 良久过后,乔溦把毛巾拿了下来,指尖轻滑过腿上的淤青,确认肿胀感已经消退,周围的低气压总算散去。 洛望舒一看他的脸色似乎好看了一些,立即把腿放下来,端正地坐在后座右边,给乔溦腾出地方。 乔溦这次没拒绝,坐下后把毛巾按在自己手背上,似笑非笑地斜睨着他:“你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想玩什么?被啄去几块肉给鹅当订亲礼?” 洛望舒被他噎得眨了眨眼,没能马上反应过来。 他缓了一会儿神,意识到一个相对重要的问题,惊诧地睁大眼睛:“你怎么在这?” “锐意能给你们放假,我就不能给自己放个假了?”乔溦被他这慢半拍的反应气笑了,又躬身从冰箱里重新取了一罐果汁,在洛望舒还沁着细汗的额前贴了一下,惹得对方连忙后躲。 乔溦这才笑着把易拉罐的拉环拉开,把冰凉的果汁塞进他手里,自己则直接打开毛巾里的那罐,仰头灌了几口。 “您不是每天都放假的吗。” 被乔溦戏弄的次数多了,洛望舒短短一周就在他面前放得越来越开,这会儿完全没有因为自己喝的果汁还是乔溦给的就放弃嘴炮回去,比在顾安让面前还自在一点。 乔溦知道他是指自己每天不写稿的事情,笑着看过去,故意将嗓音压得更加磁性好听,语气却是真心的认真:“只有你来催稿,每天才会是假期。” 洛望舒:“……” 两个人都是手长脚长的类型,这时候都挤在车后座位上,乔溦坐得位置还稍微靠中间一些,和右边的洛望舒几乎是肩并着肩坐着,车厢也就显得稍微狭窄了一点。 在这种微妙的空间里,两道目光近距离地相接在一起。 那句话的尾音还幽幽地荡在耳边,洛望舒跟他对视了几秒,细想过后,眼睛微微睁大,耳根腾地一下红得彻底。 “如果你能帮我拖稿,”乔溦看出他的窘迫,有意替他缓解,嘴角适时地扬成往日戏谑他的弧度,身体向那边倾了倾。“那就是终身长假了。” 洛望舒:“……” 染上耳根的颜色慢慢褪去,洛望舒错开视线眨了眨眼睛,同时深吸一口气。他的两手握着果汁的罐身,十指交叉着,指尖直接把易拉罐按出几个小小的凹陷。 他真的好想一巴掌糊到这人脸上。 外面那群鹅还在一个劲儿地啄车,保险杠被怼得不停发出撞击的声响。农家乐的那群人还没回来,两个只能肉搏没有武器的人只好暂时待在车厢里。 乔溦一直笑眯眯地侧目看他,洛望舒被对方盯得老想伸手掐他。 他想用手机给李晟楠打个电话,把手伸进裤子的口袋却摸了个空。 洛望舒神色一僵,顿时从座位上坐直身子,又探向左边的口袋,只拿出来一串钥匙。 “怎么了?”乔溦挑眉。 洛望舒最后不抱任何希望地摸了摸屁股后面的口袋,苦着脸看向他:“我手机好像跑丢了。” 刚刚他被那群微型迅猛龙直接从养殖区追到了这里,一路上只管迈开长腿使劲跑了,也没注意到自己有没有什么东西掉出去。 照他刚刚跑过来的劲头,手机被甩出去估计屏幕也得摔碎了。 乔溦抬起手腕扫了眼表盘:“农家乐的人什么时候出去的。” “七点半左右吧。”洛望舒回答完,眼神诧异起来。“你怎么知道他们出去了?” “这群鹅像哥斯拉攻城一样把你追到这边,闹出这么大动静都没人过来,难道还能是躲在后面打麻将了?”乔溦曲指在他额心轻敲了一下,直接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先用我的,等等陪你去找。” 话音刚落,乔溦突然想到自己的 28|11.07 洛望舒把乔溦的手机拿在手里,想给还在后山捕鸡捉兔的李晟楠打个电话,问问他们还有多久才能从山上下来。 一按亮屏幕,洛望舒看着锁屏上的那张图片,不由怔住。 乔溦一听到身边的人轻轻“嗯?”了一声,呼吸滞住了一秒,心脏也在胸腔里不老实地活泼起来。 他强压下想要扭头看他的冲动,端的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淡然姿态,目光沉静地对准窗外抻着脖子大声叫唤的白鹅,等待洛望舒接下来的质问。 乔溦等了十秒钟,又等了十秒钟,再接着等了十秒钟,等得自己快被逼出心脏病了,坐在身旁的小白兔还是没有开口说出一句话 乔溦放轻呼吸,忍了半天没忍住投去一瞥,发现洛望舒脸色与往常相比没有丝毫的一样,已经拨出了一个号码,把手机移到自己的耳边。 乔溦生平头一次产生了被人凌迟的感觉,他觉得说不定洛望舒是在脑海里用刀子比划着该先在哪里见血比较好。 他索性往左边挪了挪,后背靠着另一边的车门,直直地看向对面垂着眼睫拨打电话的洛望舒,眼睛泛着意味不明的光亮,心里有点紧张又有点期待。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电话接通后,洛望舒也没挑明自己是谁,直接抛出这么一句。 对方淡色润泽的嘴唇启启合合,被透过车窗的光线一映,泛着健康的水意光泽,让人光是看着就能想象出它的柔软香滑。 能够直接记住手机号码的朋友肯定不会是关系一般的普通朋友,李晟楠轻易就通过电话里的声音确认了洛望舒的身份。 洛望舒没好意思告诉他这边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让他告诉农家乐的人这里设施出了点问题,抽出一个人赶紧回来。 挂断电话,洛望舒才发现乔溦正靠坐在座位另一端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正要递回手机的手把半空中顿了顿,又往乔溦面前伸过去:“谢谢。” 乔溦懵了一下。 他眉毛轻皱,扫了一眼自己的手机,没有立即接回来,重新望进洛望舒的眼里:“……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问你什么?”洛望舒不解地眨了一下眼睛,直接把手机丢进他怀里,自己也学着乔溦的样子靠上车门。“你为什么会来农家乐?” 乔溦:“……” 不对。 乔溦眯了眯眼睛,不放过洛望舒任何的细微表情,可偏偏没能看出一点儿自己想看到的东西。 在他的印象里,洛望舒不是擅长伪装的那种人,至少做不到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装出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现在的情形只能说明,洛望舒对那张画已经没有印象了。 想到这里,乔溦心里有一处狠狠地疼了一下,瞳孔也出于身体本能地收缩一秒。 他和那双无辜澈亮的眼睛对视,心想不怨他,毕竟距离那时候已经过去将近五年的时间了,当年他还是个步入青春期没多久的未成年,记不住也是难免的。 只怪自己害怕看到臆想出来的残忍真相,给了他一段用来忘记的时间。 乔溦这边是秋风遍地扫悲凉,洛望舒那边是一头雾水直发愣。 简单一点来说就是,洛望舒看着乔溦眉宇间慢慢攒起的小川,懵圈了。 他只不过是觉得农家乐和乔溦的气场不大相符,问他为什么会来这种带着乡土气息的地方度假,对方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皱起眉毛了? 其实洛望舒看到锁屏并不是没有反应,也是有那么一点儿小惊讶的。 他惊讶的是乔溦竟然也会喜欢他早期的作品,但是并没有通过这张画就联想到乔溦的身份。 洛望舒画过的同人图全部都有上传到微博相册里,人气高了之后,被喜欢的粉丝搬去贴吧搬去论坛已经是如同家常便饭一样的事情了。 无论是被设成桌面还是锁屏,对他而言都不奇怪。 只是乔溦平时单是处理份内的事情就已经忙得焦头烂额,几乎从来没有逛过那些闲谈娱乐性的论坛网站。 即便打开微博也是冷着一张脸翻看私信,别人发了什么微博,用的什么头像,他根本不会在乎,对于洛望舒在网上流传的那些画作也就很遗憾的没有看到。 否则,也不会直到洛望舒为了催稿加他好友,乔溦才意识到自己心里的那个人是换了新的微博。 “你没事吧?”洛望舒等了半天没见他开口,探身过去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乔溦透过指间的缝隙和他目光相接,抬手轻轻攥住他的指尖,在半空顿了两秒,暗叹一口气,把他的手压了下来:“你昨天给我发的照片上,有这里的标识。” 洛望舒下意识地将眼睛往左前方一瞟,回忆了一下,李晟楠昨天的确有说过,水渠里的那些荷花是这边农家乐的人种的。 “你跑到这里来度假,就不怕遇到我,被我追着催稿?”洛望舒把手抽回来,玩笑道。 乔溦的余光扫过被他收回去的那只手,重新挂上笑意:“我的稿子不是才交给你。” “还有下个月的。”洛望舒立即接上。“锐意对你的催稿策略是,日常催一催,月末玩命催,一天不催你就想不到写稿。” 哦,不是想不到。 洛望舒撇开视线,面无表情地在心里补充道。 是就算想到了,也不会动手去写。 乔溦听了只是极轻地笑了笑,视线垂下了一秒,很快又抬起眼睛看过去:“下个月,我尽量不拖。” 洛望舒也笑了,倒不是松了一口气,而是被乔溦的话逗笑了。 他想说就算你保证不拖稿,能不能做到还得打个问号,这次单说“尽量”,可能性更要大打折扣。 洛望舒正要开口,突然发现乔溦已经坐正回去,身体靠进座位里,头向后仰着闭目养神。 对方五官深邃,侧面看起来也显出巧刀细裁的精致。 这种精致没有丝毫柔软温和的味道,反而是蕴含着浓郁逼人的雄性荷尔蒙气息,几近完美的典型男神形象。 只是此时的精致却被一层不易察觉的倦意笼罩在下,先前洛望舒的注意力放在别的事情上面,这会儿心里平静,慢慢察觉出来。 他犹豫了一下,问他:“你身体还没恢复?” “没有。”乔溦的眼睛没有睁开。“只是开车过来,有点累了。” 农家乐距离市中心并不很远,洛望舒和李晟楠他们一路骑车过来也不算困难。然而乔溦这个样子,却比前几天从隔壁市自驾回来还要累上一些。 洛望舒仔细将他打量了一圈,确定乔溦的眉目间只有倦意不显病态后就收回目光,沉默地坐在右边,让他好好休息。 乔溦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小幅度地提了提嘴角,同样没有说话打破两人之间难得的安静氛围。 农家乐的人得到通知赶回来的时候,着实被堵在大门口的这群微型速龙吓得不轻,没料到它们能把鹅圈的拦网弄开。 不过好歹都是乡下养惯了家禽的朴实农人,反应过来就奔到院子拐角,一人抓了一根小孩手腕粗细的竹竿快步走过来,嘴里念叨着拟声音调,把这群放肆了好半天的大白鹅敲赶回去,一个劲儿地跟车里的两人道歉。 当天晚上,农家乐就应乔溦的叮嘱,给洛望舒多添了两道菜。 一道大鹅炖土豆,一道大葱炒鹅蛋。 两道菜都被比常规大出一圈的瓷盘瓷碗盛着端上餐桌,看得洛望舒的脸色顿时白了一下。 “知道这两道菜合在一起叫什么吗?”死皮赖脸搬进洛望舒院子里的乔溦老神在在地笑着,边说边给洛望舒拆了一条鹅腿夹过来。 洛望舒喝了一口乔溦之前给他盛的汤:“压惊菜。” “这叫‘母子团圆’。”乔溦把另一条鹅腿也拆下来,同样夹给洛望舒,这才换回自己的筷子。 鹅和鹅蛋全被吃了,可不是母子大团圆。 洛望舒顿时被汤呛住,脑子里顿时蹦出来曾经在微博港剧截图上看到的台词:“一家人最重要的就是整整齐齐”。 他撇过头轻咳两声才回头开口:“幸亏没饭店请您去起名。” 指不定还能起想出什么千刀万剐、碎尸万段,估计没什么人敢点这种名字的菜摆到桌上。 “不吃皮?”乔溦看他费劲地操着两根筷子把鹅皮扒下来,怔了一下,立即拿起公筷探过去帮他。“挑食很厉害啊,小朋友。” 有了乔溦的帮助,洛望舒很快就达成了扒皮目的:“……不好吃。” 洛爸做菜的手艺很好,即便是幼儿餐也能做得非常好吃。洛望舒从小被洛爸养叼了嘴,偏偏长齐牙的时候,洛爸洛妈工作忙起来,就把送到了爷爷奶奶家。 有一种孩子,叫作被爷爷奶奶照顾的孩子。 老人家做的菜不讲究什么,洛望舒一吃到那些肉皮就觉得油腻非常,好些年都不能摆脱这种不适感,即便是洛爸也没能把他拯救回来。 在外吃饭时,洛望舒尽量避免夹到这些,至今除了家里没人知道他这个毛病,今天倒是被乔溦碰巧戳破。 乔溦看到他说话时小小地撇了一下嘴,眼底不由漾起一丝宠溺。 农家乐的两人间小院是浴室共用的,就跟上次在医院里一样,乔溦在饭后还是先让洛望舒进去。 夏季闷热,先洗澡的人会稍微舒服一点,至少不用忍受由于热气升高两度的室温。 谁知道洛望舒前脚走进浴室,后脚就有农家乐的人过来通知水泵那边出了点问题,水压可能不够,洗澡时可能需要把浴室角落的开关压下去。 乔溦问清开关的位置,敲了敲浴室的房门:“你看看浴室洗漱台下面有没有……” 话没说完,浴室的门直接被人从里面拉开。 “啊?”洛望舒站在门里,露出半边的身子,手里还拿着刚刚脱下的短袖。 小院里没有外人,他和乔溦又同为男性,没什么可介意的。 洛望舒是不介意,可另一个人的心思可没他这么干净。 乔溦看着 29|11.07 “洗漱台底下什么?”洛望舒见他话说一半就断了,忍不住追问道。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方位,顺便把手里的衣服丢进不远处的衣篮里。 小青年的皮肤很白,完全不输给寻常的西方国人。 身体未经阳光长时间照晒的部分尤其白得让人移不开眼睛,在浴室四壁的乳色瓷砖的映衬下,仿佛能泛出微弱的淡光来。 乔溦离他很近,直接就能用肉眼辨别出对方肌肤的细腻程度。 不是女性那样过于柔软的细腻,而是蓬勃的,富有活力的,极端柔韧的细腻。 洛望舒虽然没有特意健身锻炼过,可上学时也没少跟朋友打打篮球,胸前覆着一层薄薄的肌肉,恰到好处的性|感轮廓一直延展到底裤边缘。 腹肌的形状不很明显,但线条绝对足够的好看,随着他呼吸的频率起起伏伏,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被熏染出暧昧的味道。 除去劲瘦紧致的腰线,还有两道明显撩人的人鱼线,逐渐隐没进再往下一些的胯间。 白色的底裤中间突出的那处更加让人血脉贲张,简单的脑补就足以使人感到口干舌燥。 乔溦颈间的喉结微微耸动了一下,余光慌乱地扫过那双白皙笔直的长腿,没敢再继续细看下去。 他定了定心神,佯装镇定地开口,嗓音却无可避免地染上几分淡淡的沙哑:“下面的水管上有个手闸,洗澡时把它拉下来。” 他原本还想给洛望舒详细解释一下,可现在多说一句就有可能暴露他目前状态的不正常。 “好,我知道了。”好在洛望舒也没多问,点点头应下来就把浴室的门重新合上。 乔溦深呼一口气,抬起右手使劲在脸上抹了一把,觉得自己简直差点要疯了。 体内的躁动没有随着那扇门的合起就逐渐平息,洛望舒洗完澡刚回到自己房间,乔溦就快步走进浴室,毫不犹豫地切了冷水,站在花洒下只能苦笑。 他进去得太急,只把浴室的门关上,都没顾得上反锁,得亏这个小院里再没其他人。 洛望舒回到自己的房间把头发吹干,接着打开电脑准备画画,一时兴起地想试试放假前从室友那里拷来的笔刷效果,去找u盘才记起来自己的钥匙还在换下的衣服的口袋里。 他的u盘一直和钥匙扣挂在一起,现在全都在浴室的衣篮里躺着。 想尝试新鲜事物却要努力憋住的感觉实在磨人。 洛望舒这时候的感觉估计就跟女人刚买了心仪的口红,却有人硬拦着不给试色一样百爪挠心。 洛望舒等了大半个小时不见乔溦出来,犹豫了一会儿,一边走向浴室一边扬声道:“乔溦,我能进去拿个东西吗?我u盘落在里面了。” 话音落下,洛望舒刚好走到浴室门外。 农家乐不太注重隔音,即便隔着一扇门,浴室里面的声音也依旧清晰。 除了花洒的水声,洛望舒还隐约听到里面传来有些异样粗重的喘息声。 他心里“咯噔”一跳,以为乔溦前段时间的病没好透,又复发了。 洛望舒顿时紧张起来,忙抬手在门上连拍了三下:“乔溦!你没事吧!”正说着,另一只手焦急地握上门把,试图用蛮力拧开。 这一拧,竟然还真把门锁打开了。 “乔溦你……!”洛望舒怕他自己在里面出事,不待对方应答,毫不犹豫地把门使劲推开,慌张地大步冲进去。 浴室内的温度比外面高些,但是却不像他洗澡时那么热雾弥漫。 洛望舒轻易就看清里面的景象,大步往前闯的步子骤然停下,身体僵硬地杵在原地,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懵圈。 “……呃——……” 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堵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最后化成一声尴尬的长音节。 农家乐的浴室占地面积不大,里面没有浴缸,但是花洒下都留有一把不大的塑料椅子,以供客人使用方便。 洛望舒站在并没有氤氲多少水汽的浴室里,看着那个坐在花洒下面的男人,耳垂和脸颊,连带着脖颈,顿时红了个彻底。 和洛望舒略微有些单薄的柔韧不同,乔溦的身体则充满着男性最为野性的力量美感。 平时都被衣物遮挡掩盖的精悍身材突然暴|露在眼前,即便是同为男性,也难免受到强烈的视觉冲击。 然而这并不是足以让洛望舒窘迫脸红的事情。 重点在于,乔溦此时坐在花洒下,长腿折起,右手的手腕随意地搭在腿根,骨节分明的手指正在胯间……做着并不陌生的循环动作。 这样的情景,任何一个男性都知道到底意味着什么。 洛望舒突然闯进来,乔溦也是没料到,有些错愕地侧目看过去,手上的动作也顿了下来,压抑的喘息却一时没能停住。 明明是情|欲正浓的状态,可偏偏那双灰色的眼睛却格外清亮。 在看到洛望舒的下一秒,目光的温度骤然攀得更甚。 单是投来的这一瞥就气势十足,让洛望舒的心跳陡然加快,腿还有点发软。 被结实肌肉包裹着的胸膛由于主人的喘息,起伏的幅度比平时大了一些,透露出加倍的别样性感。 肌理和青筋都在薄薄的皮肤下痕迹分明,喧嚣着这人体内汹涌的狂浪热涌。 单是站在一旁看着,没有切实碰触到,就觉着似乎能把人灼化似的。 “……对、对不起——!!”过了几秒,洛望舒反应过来,好看的眼角被染上一层窘迫的红晕,也不顾什么u盘不u盘了,慌慌张张地转身躲出去,关门的时候都没敢把眼睛抬起来。 乔溦看着小白兔落荒而逃的背影和随即被怦然砸上的浴室房门,又看了看原本就没怎么得到缓解反而因为对方闯入愈发精神的地方,喘息着无奈轻笑了一声。 处理完个人问题,也洗完了澡,乔溦想了想,取了一盒牛奶去了洛望舒的房间。 不怪洛望舒不锁门,实在是农家小院里的两间房是贴在一起的,本就是为关系亲密的人准备,隔在中间的那扇门根本就没有装锁。 一走进去,乔溦就乐了。 洛望舒裹着薄毯蹲在床角,只露出脑袋和一双手,面前摆着自己的电脑和画板,听到他进来的动静,后背一下子就绷直了。 “要喝牛奶吗?”乔溦走过去,把牛奶放在他手边。 照理来说,被人看到那种事,该尴尬的该是乔溦才对,可偏偏洛望舒成了红着耳根,不敢看人的那个。 他眼睛也不抬地摇摇头,握着画笔在画板上来回涂着,声音比平时还低了两度:“刷过牙了。” 洛望舒鼓足勇气扫了乔溦一眼:“你来找我,有事?” 说到最后两个字,声调还不易察觉地紧张抖了一下。 他又不是故意看到的,而且那种事对于男性来说也算正常,对方总不至于因为这个就过来拿他开涮吧。 乔溦和那双紧张中又夹杂着小窘迫的眼睛一对视,差点失笑出声,好不容易忍住了去拿被对方搁在桌子上的吹风机:“两人共用一个吹风机,我房间里没有。” 洛望舒一听,松了一口气。 这个吹风机的确是他昨天在外面小客厅里拿过来的,先前院子里只住他一个人,也就没再放回去。 “你很冷?”吹干短发不会花费多少时间,乔溦拔下插头,把吹风机按照原样放回桌上,又拿起空调的遥控器把室温调高了两度。“冷的话别把空调打这么低,容易热感冒。” 洛望舒只好磨磨蹭蹭地把薄毯从身上扒下来,还得轻声跟他说一声“谢谢”。 他先前看到那么色|气满满的一幕,火急火燎地冲回房间整块头皮都是炸的,本能地想要找什么东西把自己裹起来找找安全感,缓解一下自己心里的惊涛骇浪。 然而另一方当事人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甚至还老神在在地坐到他旁边看他画画。 洛望舒的手顿时一抖,颜色涂到了线稿外面。 乔溦安静地坐着,不说话反而使气氛更加尴尬。 “……你还有事?”洛望舒只觉得如芒在背,忍不住回头看他。 乔溦冲他展开一个意味不明的笑,依旧没有开口。 洛望舒举起一只手,拇指内扣:“我发誓,我刚刚什么都没有看到。” “什么都没有看到?”乔溦眉梢一扬,笑意浓了一分。 洛望舒硬着头皮跟他对视:“……我瞎。” 乔溦被他逗乐了,撇开视线笑了两声。 洛望舒被他笑得耳根腾地一下又红了,尴尬得正不知道怎么才好,电脑突然传出q.q消息的提示音。 他立即如蒙大赦般回头过,把鼠标移动到右下角不停烁动的头像上点开。 会开花的木头发来了两条语音消息,洛望舒也没多想,直接听取。 「大大不好意思,我这两天跟着朋友外出旅游,刚刚才看到你发来的邮件。」对方的声音是清脆元气的少女嗓音,就跟她日常文字聊天所展现出来的风格一般,语调十分活泼。「大图超!级!美!真是辛苦大大了!爱你爱你么么哒~」 乔溦随意地坐在床边,听到后面几个隐约透着一股甜腻的字眼,目光顿时利落地扫了过去。 洛望舒在平时也没少收到过这样直白的话,但表达方式都是文字,直接听到语音还是第一次,难免有些不好意思。 他抿了抿嘴角,笑意里含着一丝极淡的难为情,又点开另外一条语音。 「但是我还有个小小小小的请求,如果大大能够答应就太好了!」对方转换成乞求语调。「就是小攻把小受控制住的时候,小攻的表情有点不对。虽然你把嘴角画出了笑起来的弧度,可是眼神稍微有些阴沉压抑啦,能不能稍微修改一下下下下?」 洛望舒:“……” 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小攻?”乔溦 30|11.07 乔溦看着他懊恼的背影,笑吟吟地抛出最后一记暴击:“你喜欢*?” 洛望舒:“……” 不,不是那样的,他可以解释。 “……不是。”洛望舒下意识地想侧头看他,又实在不好意思在这时候去看乔溦的那张,只好重新把头转了回去。 这明明是他尴尬窘迫的反应,可这副想回头又不敢回头的模样落在旁人眼里就带有几分心虚的意思了。 “只是帮别人画人设而已。”洛望舒将指尖覆上键盘,给对方回复过去,把请求应承下来。“……我没看过她的小说,也把握不好。” 会开花的木头很快又发了一条新的语音过来,洛望舒以为她是要道谢,没怎么多想就点开。 「小攻表面强硬,但是其实非常担心小受会推开自己,霸道中带着点紧张忐忑,内心还在情|欲中挣扎。还有小受的表情,我文里的设定是小受其实同样喜欢小攻的。」她那边有些嘈杂,应该是还在外面。「在被强迫着脱去衣服的时候虽然感到害怕,可是还没到惊悚的地步,惊讶中带着紧张和羞涩,也可以有一点点期待!因为……就是……就是欲拒还迎!内心也想和小攻有更多的身体接触,大概是这个意思!」 洛望舒:“……” 乔溦:“……” 他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洛望舒更不敢去看乔溦的脸色了。 “我能看看你画了什么吗?”乔溦呼出一口气,往他那边靠近了一些。 “不能!”洛望舒立马把画板往键盘上一放,抱着电脑往前挪了挪。“你该回去睡觉了。” “老人家睡太早是睡不着的。”乔溦直接抓住他的肩膀,力道适中地把他往自己这边拉。既不会让洛望舒丧失平衡,也不会让对方顺利远离他。“既然你一直叫我叔叔,那我就有义务关心一下你的精神世界。” “不需要!”洛望舒扭了两下肩膀没扭开,腾出一只手去掰,一样没能掰开,只好回头拿眼睛瞪他,嘴炮回去。“你这么好奇干什么,难道你作为一个直男还对*感兴趣不成?” 会开花的木头发来的这些细节要求他并不是第一次看到,最初的时候洛望舒的确会感到不好意思,可过了这么长时间,早就能做到心静如水、不动如山了。 只是今天身边突然多出乔溦这么一位旁听者,洛望舒只觉得整个人都臊得慌。 乔溦看着那枚被薄红晕染的小巧耳垂,想到小家伙这几年竟然画了不少这些内容的东西,今晚刚刚发泄出去的燥热又有了卷土重来的趋势。 “你听没听说过‘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乔溦垂下视线,定回神后再次扬笑抬眼。“同样是讲述值得让人衷心祝福的感情,*和其他小说又有什么区别呢?” 洛望舒:“……” 说得倒是很有道理。 “那你直接去看小说就行了。”尽管挣脱不了对方的桎梏,可洛望舒还是没有放弃抵抗,誓死守卫自己怀里的电脑。“我把小说名字告诉你,你自己去搜。” “还有,”乔溦向他递了一个“我还没说完”的眼神,顺着自己的话继续往下说。“你刚刚说的是,直男难道还会对*产生兴趣。” 他刻意切除句子前面和自己有关的字眼,自然而然地把主语换成了广大直男。 “也就是说,在你看来,”乔溦加深笑意,指尖在那处手感极好的肩头轻捻了一下。“对*产生兴趣的人,都不是直男。” 乔溦的这两句话意思相差无几,但是表达方式换了一种,再加上每每说到关键部分的时候都会把语速加快不止一倍。 洛望舒这边主要把注意力放在跟乔溦较劲上,听完没能立即反应过来,有点发懵转过头,澈亮干净的大眼睛看着乔溦,眨动了两下,里面显出一股纯真的茫然。 目光扫进乔溦眼里,乔溦心里顿时像是生出一只柔软粉嫩的小爪子一般,随着对方呼吸的频率轻轻骚动。 撩拨得他身心俱是难耐。 乔溦看着小白兔的面部表情由茫然转向僵化,紧接着脸上慢慢染出羞愤的颜色。 “……我是直男!”洛望舒垂下眼睛,把视线落在乔溦的锁骨中间,坚定道。“不是对*感兴趣,只是刚开始有朋友托我帮忙……后来人就变多了。” 洛望舒在受到中央美院的录取通知书后加过学校的新生群,他只在群里打过招呼,并不像其他活跃分子那样经常加入聊天。 其中一位别院的新生加群时间晚,那时候群里也过了头两天的热乎劲,问了两个问题半天没人解答,难免有点尴尬。 洛望舒碰巧看到,替他解了围,对方也就主动加了洛望舒的好友,聊了几句发现两个人在性格方面竟然一拍即合。 这一拍即合的后果不仅仅是对方在开学后成为洛望舒的好友之一,还有洛望舒得无条件支持对方追求论坛上认识的一位小姑娘。 好友喜欢她,即便小姑娘是位资历很深的高段腐女也一样喜欢,听到对方抱怨网上有关自己喜欢cp的狗粮太少。 他自己不会画,可洛望舒是学校里颇受导师赞赏的佼佼者。 他毫不犹豫地把喜欢二次元的洛望舒拽过来,眼瞅着他苦着脸画出基情十足的同人图,又眼瞅着他发到微博上,再乐颠颠地把链接分享给那位姑娘。 ……于是洛望舒的微博私信里多了一些有关*题材的单子,三番五次地恳请下来,他实在不忍心拒绝,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洛望舒不由轻叹一口气,想想还是有点心痛。 他画画一向认真,无论什么题材都不例外,这次既然被人直接点明画中的不妥之处,那他也没办法不去修改。 “知道你是直男。”乔溦看着他微拧的眉心,忍不住想要揉开,手抬到一半又怕唐突了吓到他,只好转而覆上他的发顶,顺着发丝轻轻揉摸了两下。“愁什么,苦着脸。” 洛望舒见他没再继续执着地想看他的画,身体的肌肉也放松下来,把电脑放回面前。 脸也丢完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地向专业作家取经:“又惊又羞我懂,欲拒还迎我也知道是什么意思。” “……这一放在男人身上我怎么就有点懵呢?”他顿了顿,看向乔溦。“还有……那个内心挣扎。” 洛望舒也不是没看过教育片和不可描述的小说,可是那些都是脱了裤子就上,哪还会体现出什么内心挣扎。 可能是那些片子和文字太过粗制滥造的缘故,男女在床上的纠缠厮磨,不知道为什么总给他一种……难言的抗拒感,因此他对于类似的资源接触不多。 很多事情懂则懂矣,只是再也不想去主动接触了。 更况且*小说到底是两个男人的互动,他隐约认为把男人对女人展露出来的神情变动放在男人对男人的事情上有些不妥。 其实这个场景并没有乔溦想象里的简单粗暴,只是稍微打了个擦边球,受方也只是露出半个上身罢了。 洛望舒以前虽然画过*,可都是绝对的清水风格,这次也是由于会开花的木头一直磨他,硬是磨到了第一次特例。 一没看过*小说,二没看过*漫画,洛望舒是真的抓不着重点了。 乔溦弯着眼睛,只看着他不说话。 “你写书的时候有没有写到过这样的情节?”洛望舒转过身来面对他。 话音一落,乔溦回答:“没有。” 他的眼睛都没有眨动一下,似乎都没有在思考回忆上花费时间。 洛望舒不甘心地继续问:“男女主角感情互动的时候也没有?类似的就行。” “没有。”乔溦还是说出同样的两个字。 他的小说一贯是注重剧情发展,感情线索不多,女性角色的戏份也少,怎么可能会写过类似的情节。 洛望舒眼底的期望顿时黯淡下去,失望地把目光投回电脑屏幕,看得乔溦心里有一处使劲一抽。 “……你能不能不要一直看我。”洛望舒把先前画的那张保存进度,找到对应的文件夹,正要选中需要修改的那份,突然想到自己身后还有一双眼睛还在看着自己,即时停下点击鼠标的动作。 乔溦目光往电脑屏幕上一扫,重新与他对视:“你知道怎么修改了?” “现在不知道,先修改一下看看吧。”洛望舒打算直接向木头要来原文片段阅读一遍,实在不行就找类似的作品学习一下。 单是需要在图片中展现出来的画面,洛望舒已经能够想象出原文是个什么样的基调了。他下了堪比破釜沉舟的决心,可前提是旁边没人,不然多不好意思。 乔溦清楚地将对方目中闪烁明灭的光亮尽收眼底。 纤密卷翘的睫毛随着洛望舒垂下视线的动作倏然扇下,仿佛掀起了一阵弱风似的,涌进乔溦的胸腔里,卷携而来的空气让那颗心脏都开始活泼起来。 他眉间微拧,唇角轻抿,由于暗下的决定透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的意味,被头顶的灯光一映,格外勾人视线。 乔溦情不自禁地放慢呼吸,视线随着心跳攀升着温度,且逐渐向实质化的方向演变。 “不知道怎么修改的话,亲眼看一遍说不定就知道了。” 为了细读原文片段,洛望舒正垂着眼睛,努力做着最后的心理建设,耳边冷不丁地传来一道低沉磁性,又带着些微沙哑的男声。 他怔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头,肩膀骤然落上一股不容人抗拒的力道,完全不给他做出反应的机会,直接扣住他,将他粗鲁又温柔地按到床上。 眼前的景象顿时一花,随即后脑感受到的触感不是竹席的丝凉脆硬,反而陷入一片温热柔软之中。 洛望舒猝不及防,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不由微微睁大眼睛,惊讶愕然地看着贴近自己眼前的那张面孔。 乔溦这时候已经覆压到他身上,一手托着他的后脑,一手擒着他的下巴向上微抬,拇指的指腹轻柔地摩挲过他唇下的一片皮肤,犹如情人的呢喃。 大概是逆光的缘故,那双罕见的灰色眼睛比平日里更黯了几度,视线的焦点聚集在他脸上,实质性的目光让洛望舒有一种自己已经被这人扒光了推在床上,用眼睛轻薄一遍一样。 洛望舒的嘴唇颤了颤,脸和脖子,腾地一下,全部红了。 31|11.07 四目相对,鼻尖相抵,目光胶着,难分难舍。 乔溦的眼睫虽然不如洛望舒的卷翘,可长度也不容小觑。 两人的睫毛末端随着距离的拉近逐渐交叉在一起,产生的细微拨弄感刺激到敏|感的眼睑,撩动起神经更大的亢奋。 乔溦和他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尽管不会过分占到对方的便宜,却让对方产生难以抗拒的亲密感。 他垂着视线,看清身下略显惊慌的小青年,轻且慢地深嗅一下。 除了唇齿间依稀散发出来的清凉薄荷的味道,还有在肌肤表面残留的沐浴露淡却熏人的香气,连同那股青年身体所特有的微弱体香,缠卷混合在一起,萦绕在鼻尖,演变为比催化剂还要催人发热的躁动。 经过刚刚的动作,洛望舒的手正压覆在乔溦的腰侧,保持着欲推未推的状态,整个人僵在床上,不知所措起来。 指尖下的触感是肌肉特有的结实韧性,随着主人呼吸的频率上下起伏出相应的幅度,传递过来的偏热体温直接透过肌理钻入血管,顺着血液在体内奔涌,连带着神经末梢都开始微微发颤。 从未近距离感受过的雄性荷尔蒙气息扑面压覆过来,上至发丝,下至脚尖,没有一处不被笼罩其中,即便是小心翼翼地呼吸,也足以让那股气息夹着氧气熏染进大脑。 洛望舒的脸以肉眼可见的程度越来越红,眼角的薄红也愈演愈浓,澈亮通透的瞳仁此时像是突然受惊的幼鹿,懵懂茫然又紧张无措。 乔溦被他看得整颗心都要化成暖暖的蜜糖温水了。 他几乎是把前二十多年以来的耐力一齐使了出来,可谓艰难地割断自己粘进幼鹿眼睛里的视线,稍稍拉远些距离,屏息下移目光,落在润泽微启的唇瓣上。 不知道是不是此时的环境使然,乔溦总觉得对方的嘴唇比平日里还能催动旁人生出想要覆压蹂躏的冲动。 乔溦克制地用力咬了咬舌尖,在心里迅速连念了一大串清心咒,好不容易将那只在脑海里疯狂嘶吼的野兽禁锢回去。 形状好看的喉结微微耸动了一下,乔溦短暂地合上眼睛,稳住心神,紧接着对着润泽的红嫩唇心轻呼一口气,强逼着自己松开他,撑身起来。 一直笼罩住所有感官的侵略气息骤然撤离,洛望舒看着房间简洁的天花板,半天才回过神来。 然而等他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之后,脸上反而更烫了。 倒不是因为他对乔溦产生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实在是乔溦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太过霸道,在刚刚和他的对视中,自己似乎马上就会被攻池掠地一般。 “看到了?”乔溦坐在床沿,没有回头,只留给他一个挺得笔直的脊背。 洛望舒愣了一下,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需要看到的是什么东西。 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他没敢再继续看过去,翻身坐起来,一边垂着眼睛把碰歪的电脑和画板摆正,一边低低地开口回应他:“……我试试吧。” 乔溦没再多说什么,夏季睡衣的衣料单薄,覆盖住紧绷到极致的肌肉,没有显露出什么直白的异样。 那双澈亮无辜的眼睛在他眼前反复出现,撩得他的喉咙更感干燥,呼出的鼻息将鼻腔都烫得滚热。 “早点休息。”这声音低哑得他自己都听不下去。 乔溦不敢回头去看洛望舒现在的样子,直接站起来,转身就往门外走。 好在洛望舒的心神还没平稳下来,自始自终都在低着头,没能发现乔溦由于他产生的生理异样。 就在身后的门合起来的下一秒,乔溦加快脚步,直奔小客厅的冰箱,取出一瓶冰镇的纯净水就直接往嘴里灌。 递到嘴边才发现瓶盖没拧开。 这种时候明明去冲个冷水澡才算有效,可今晚想洗澡势必要用水泵,那东西运作的声音太大,让洛望舒发现他又去洗了一遍澡肯定会心生疑虑。 自食恶果的滋味,乔溦这次算是领教过了。 他这边憋得身心难受,那只小白兔还浑然不觉。 明明两人只是一墙之隔,听得到也看得到,就是不能下嘴。稍微动点心思,就得替要命的后果买单。 乔溦站在空调的冷气出口,只能苦笑,暗骂活该。 乔溦走后,洛望舒红着耳根把那张画的格式文件在软件里打开,把线稿复制了一遍,隐藏去色彩图层和原始线稿,抬起右手在脸颊上使劲拍了两把,敛心在线稿附件上修改起来。 洛望舒结合刚刚发生的事情修改线稿,画着画着难免不好意思起来,把画笔攥在手心里,整个人趴在画板上,缓了一会儿又直起身继续修改。 反复几次下来,头顶似乎都能冒出蒸汽来。 他想着乔溦居高临下时侵略意味极其强烈的眼神,最后抿着嘴角,连带着画中小受的表情也微调了一下。 改图花费的时间不多。 落下最后一笔,洛望舒没像往常一样把图片缩放成适应屏幕的大小,自己整体仔细检查一番,匆匆保存下来就给木头发了过去。 会开花的木头收到文件后连发了十来个鬼畜表情来表达自己内心的狂喜。 【大!大!嫁!我!吧!】除了感叹号,会开花的木头没有使用其他任何的字符标点。【太美好了!!!我要下去跑圈!!!!】 后面紧跟着一张痴汉表情。 洛望舒脸上还留着余温,一手撑着额头,一手敲击键盘,给她发过去:【满意就好。】 【不过大大你为什么突然掌握住精髓部分了!】会开花的木头还没从狼血沸腾的状态中恢复过来。【这不是你第一次画擦边球吗!原来你这么懂吗!】 洛望舒:“……” 这真是难以启齿的事情。 【你是不是背着我去看酱酱酿酿的小文章了!】 洛望舒欲哭无泪,回了句“没有”,然后生硬地把话题扯开,结束对话。 他在关掉电脑前点开景行灰下去的头像,给他发了一条“晚安”信息,又把床上的东西收拾整齐,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房间的灯按灭。 洛望舒这次出来忘记把小夜灯装进包里,房间的日光灯又太亮,只能把窗帘拉开,靠外面的月光把房间映得亮堂一些。 可到底还是不太适应。 他的手机在白天的时候甩到地上,外屏内屏全部碎裂,倒是还可以开机运作,就是屏幕的下半部分损坏严重,直接显示一大片的白屏,只有上半边还能看清东西。 手机是不能再用,前几天就打算给景行发过去的晚安红包也只能作罢。 没有小夜灯,洛望舒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正准备起身把乔溦之前拿来的牛奶喝下去催催睡意,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敲响。 力度很轻,如果不是他还清醒肯定不会注意到。 “乔溦?”洛望舒坐起来,转头看过去。“进来吧。” 乔溦推门进来,食指上勾着一个圆笼状的小夜灯,鸟笼中立着一只奶黄色的小胖鸟,正发出微弱的光线,轻易就穿透昏暗,将整个房间都映得暖洋洋的。 “要灯吗?”乔溦走到床边,没等他回答就把夜灯放到窗前的桌子上。“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后天。”洛望舒看了看那只小鸟,又看了看乔溦的侧脸。“你把灯给我了,你怎么办。” 昨天他旁敲侧击地去问农家乐的老板,对方明明告诉他这里没有准备夜灯这种东西,那么这盏灯只能是乔溦自己带来的。 上次在医院的时候,乔溦也是习惯睡觉使用夜灯的,现在他把灯拿过来,自己就没得用了。 “这是农家乐里准备的。”乔溦看向他,轻笑着,五官被柔和的灯光照映得更加立体深邃。“我房间里还有一个。” 洛望舒不解:“……可是我昨天问他们的时候还说没有。” 乔溦怔了一秒,还是笑着:“那大概是他们听了你的话,今天又特意准备的吧。” 洛望舒的眼神还是有些疑惑。 “不然你以为,我会用这种小孩才喜欢的夜灯吗。”乔溦继续说道。 洛望舒看着乔溦那张俊逸好看又蕴含着十足雄性荷尔蒙的脸,的确没办法把夜灯里那只圆润软萌的小黄鸡联系到一起。 “这盏灯的电量能用三个晚上,足够撑到你回家那天了。回家前就把灯给我,我一起还回去。”乔溦边说边向他靠近,把手中的手机递给他,视线错开了一瞬,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情绪。“你的手机坏了,先用我的。” 洛望舒没接:“不用,反正很快就回去了。” 他还是学生,假期里没什么事情要处理,但是乔溦就不一样了。 “至少和你家里人联系一下。”乔溦还是保持着递出手机的动作。 洛望舒犹豫了一下,这次没有拒绝。 如果洛爸洛妈真的突然联系他,就他那手机的残破模样,连接通键都按不到,估计得把家里的那对急死。 “谢谢。”洛望舒接过手机,冲他笑了笑。“我明天早上就还给你。” 乔溦故作镇静地点头,强调说:“所有的软件,你都可以用。” “好。”洛望舒想到什么,把手机又递过来。“你把你的q.q退出去吧,我想登一下我自己的账号。” 乔溦:“……” “你自己退出就好。”他说。 最好能发现那两个账号间的关联关系。 “不能看,那是你的*。”洛望舒坚持地把手机塞回他手里,硬是让他把账号退了出去,这才接回来输入账号和密码。“放心吧,我不会乱翻你手机里的东西的。” 走到门前的乔溦突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他关上房门,忍不住抬手扶住额头,长叹一口气。 什么叫作茧自缚,自食恶果,憋死活该,他现在算是彻底了解了。 32|11.13 乔溦有晨练的习惯,六点钟就已经洗漱完毕,回到小院的时候洛望舒刚起床不久,见到他时在原地稍微踟蹰了几秒,很快就笑着走过来。 小青年好看的笑脸被清晨柔和光线映得明朗耀眼,由于昨晚的事情,笑意中还掺加着一点不好意思。 乔溦心里微动,不由自主地加快迈进去的步伐,扬笑向洛望舒靠近。 谁料没等他开口说话,洛望舒直接从口袋里把手机递到他眼前,一对眼睛弯弯的:“昨晚谢谢你。” 乔溦愣了一下。 他看了看手机,从美色当头中缓过神来,意识到这小家伙是真的没有从他的手机里发现什么线索。 “放心吧,我没有乱翻。”洛望舒一脸正直地看着他,见他不接,干脆握住他的手腕,抬起乔溦的左手,把手机在他的掌心放好。“只登录了一次q.q,还没有退出,你帮我退掉就行了。” 乔溦:“……” 他是很希望洛望舒能能乱翻几下的,至少打开微博也行。 乔溦哭笑不得地看着站在自己身前一副求夸奖模样似的小青年,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忍不住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轻声笑着:“你啊……” 尾音虚虚地飘转出来,无奈的意味极其明显。 “我?我怎么了。”洛望舒怔住一秒,抬头看他,澈亮的眼底漾着茫然不解。“我从来不窥探别人*,这个你放心。” 乔溦:“……” 他现在宁愿自己不放心。 乔溦被这样一双幼鹿一般清澈通透的眼睛看着,心里又酸又暖,恨不得立即就把真相说出来,再不由分说地把他揽进怀里,使劲揉上一揉才好。 可最初等着让洛望舒自己发现真相的决定是他下的,本以为几次有意无意的暗棋落下,对方也该有所察觉。 偏偏洛望舒有时候心思单纯得让人无奈,一到关键时刻,脑子里就直接一根粗筋通到底,完全不会联想到其他东西,让乔溦无奈之余又是憋闷又是好笑,硬是走过了几次等待凌迟的心理路程。 现在洛望舒和他的关系初显良态,一周的相处下来,原本拘谨的小白兔也时不时地愿意冲他亮出小小的白牙,不会再刻意地注意那些对待外人或长辈才该做出的礼貌细节。 一切正如乔溦所愿的,洛望舒在短时间内就能够坦然地在他面前展现出最为真实的一面,在那份温良下隐藏着的活跃因子甚至是连顾安让都不曾有幸见识过他的。 现在把掩盖着真相的那层白纸戳破,洛望舒必定会毛得咬他一口。 乔溦设想了一下,倒是有不小的自信将小家伙哄回身边。只是在那之后,不知道洛望舒对于两人的相处模式会有怎样的看法。 “你是去晨练了?”洛望舒看清他额前覆着的一层薄汗,感慨道。“上次早上我去你家里,你也是出去晨练。现在过来度假也不落下,真有毅力。” 他顿了顿,脸上掠过玩味的狡黠:“要是你写稿也能像晨练一样每天坚持就好了,郭主编绝对得给你颁发锦旗。” 说着,余光扫过乔溦肌理分明,线条完美的肩膀双臂,眼底显出殷羡的光亮:“难怪你身材这么好,等有机会,我去办*身卡好了。” 乔溦从思绪中抽身出来,瞬间按捺下想要说出真相的冲动,迅速镇静下来,看着他笑道:“以后一起。” 不能就这样说出来,还是得按照原来的计划,至少等他把这本小说的下半部分顺利完成。 乔溦不会以景行的身份说出任何虚假信息,如果洛望舒能在这段过程中慢慢发现,向他质疑,他也不会矢口否认。 拇指的指腹摩挲过手机屏幕的边角,乔溦无声地笑了笑。 按照洛望舒的性子来看,等他自己发现,自己的小说估计也已经做出样本,面临宣传上市了。 上一个表明身份的时机已经过去,眼下只能耐心等待下一个良机。 现在全盘托出,他的小家伙还会憋着一口闷气躲他几天。 乔溦不想跟他分开,一天也不想。 棋已经下到一半,没有撤局的道理。 大概是常年身居上位者的缘故,乔溦一向不会轻易更改想法,决定一旦定下,从来没有更改的念头,在某些方面有着根深蒂固的独断执拗。只是这股执拗一旦和洛望舒产生关系,立即就变得不堪一击,甚至有些可笑,让他忍不住产生动摇。 不过无论怎样动摇,这个人在他心里的地位,任什么都不能撼动半分。 “先不提怎么一起。”洛望舒笑起来,跟他开起了玩笑。“单是想想每天都得听你拿我打趣,我就挺痛不欲生的了。” 乔溦也笑了笑,按亮手机屏幕,也没有去看洛望舒的聊天列表究竟是什么样子,利落地退出,又登录自己的账号,不出预料地收到一条昨晚发过来的“晚安”红包。 点开一看,一样是9.99元。 昨晚乔溦自己作死惹了一身的火,却无处发泄,离开洛望舒的房间后就忙着天人交战,克服冰火两重天的折磨。战完又走到外面去看洛望舒房里有没有光亮,接着就送去了小夜灯。 当时被消退不久的情|欲迷乱得有些冲动,一时脑子发热,想让对方发现他和景行的关系,把自己的手机也递了出去,根本没来得及提前换号给洛望舒发去晚安。 “早饭吃了没?”乔溦把手机收起来。 “还没,我先去找我朋友。”洛望舒摇摇头。“中午可能不回来了。” 昨天李晟楠和大黑几乎一整天都待在后山撒野,三个人也就只在一起吃了早饭。 今天那两个人疯也疯完了,一起床来不及洗漱就过来招呼洛望舒等会儿过去找他们,说要一起去果园那边看看。 乔溦眉毛轻皱:“吃完早饭再去。” “我跟他们一起。” 乔溦离他不到一步的距离,穿着贴身的运动短袖,虽不紧绷,可也将有力坚实的身体线条勾勒出来,每一个细微的小动作都散发出比平日里猛烈好几倍的荷尔蒙气息。 这种气息让洛望舒难免联想到昨晚两人亲昵贴在一起的情景。 他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故作镇定地跟他对视,被要人命的荷尔蒙笼罩在中间,勉强撑到现在,眼神总算忍不住飘到一旁,耳廓的薄红隐隐显露出来。 昨晚的事情已经过去,可还是让他有点不好意思。幸亏乔溦依旧是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不然洛望舒今天绝对得躲他一阵,肯定没办法像现在这样淡定自然。 “那午饭一起。”乔溦的目光扫过小青年微红的耳垂,眼底漾起一阵笑意。“到时候我去找你。” 洛望舒抿了抿嘴角,深吸一口气,重新看向他,有点不忍心让乔溦一个人留在这里,犹豫着开口:“我们今天上午去果园,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 说完,又飞快补了一句:“我朋友很好相处。” 乔溦有些讶异地看着他,轻笑道:“你就不怕我玩疯了,写不出稿子?” 他还以为洛望舒在临走前会像以前那样叮嘱他记得写稿,没料到对方会拉他入伙。 “劳逸结合啊,你又不是小孩了,自制力怎么可能那么差。”洛望舒说完就有点后悔,觉得自己说的全是废话。 如果乔溦自制力好的话,那也不至于把稿子拖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我今年只有十七岁,还处在青春叛逆期。”二十七岁的奔三老男人乔溦脸不红气不喘,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开口,听得洛望舒不由发愣。 洛望舒:“……” 这人怎么还惦记自己以前说他脖子往上最多十七岁的事。 “有些青春期的青少年,自制力一向不好。”乔溦面色不改。“就比如我,很多时候都只记得‘逸’,‘劳’这个字,在日常生活中见到还得犹豫一下才能顺利读出正确发音。” 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怎么会这么不要脸。 洛望舒微笑:“您哪位?” “乔溦?”乔溦配合道。 洛望舒继续微笑:“脸呢?” “脸?”乔溦笑起来。“不是早就不要了吗?” 洛望舒:“……” 说得可真有道理。 “舒肤佳!你好了没有!” 洛望舒还想最后挣扎着反驳回去,就听到李晟楠和大黑站在小院门口冲他招手。 “来了!”洛望舒抬高音量回应一句,又转过头看向乔溦。“你昨天说过自己这次不拖稿的。” “好。”乔溦笑着点头。 他目送洛望舒离开,抬起手腕扫了一眼表盘,进房间找出换洗衣服,去浴室冲了个澡。回来后把电脑放在桌上打开,翻阅着带来的文件夹,脑子里时不时地蹦出一只小白兔软绵绵地打个滚,让他的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挑,连带着手里的这叠东西都可爱了许多。 蔬果高产的季节不单是只有秋季,夏季也不逊色。 农家乐的果园占地不算多大,品种倒不单调,果林旁边还设有几个塑料大棚,里边种植着草莓之类的蔷薇科,还有不少不能受到高热阳光照射的蔬果。 洛望舒他们去的早,人还不多,摘完又恰好碰到今早才运输过来的新鲜荔枝,三人又挑了一小筐一起提走。 “我听我姐说,荔枝里面塞肉挺好吃。”大黑胳膊底下夹着一个西瓜,另一手还提着一大袋李子。“要不咱们今天试试?” “试什么试。”李晟楠跟洛望舒一起抬着荔枝筐,左手是空着的,直接糊到大黑后脑勺上。“上次你还说炒芹菜叶子好吃,好吃个鬼!” 大黑登时抬起一脚,李晟楠灵巧地往后躲开,大黑直接踢洛望舒腿面上。 原本两个人的战争最后搞成了大混斗,一路闹嚷着回到住宿的院落那边,三个人都出了一身的热汗。 吃午饭的时候洛望舒没忘把乔溦叫过来,李晟楠他们昨天就跟乔溦见过,无论是对车外的那群鹅还是对这位形象出众的混血本身都印象深刻,倒也没有拘谨。 农家乐不讲究拼盘,但胜在味道不错。 洛望舒爱吃鸡肉,可筷子伸进餐桌中间的那盆土豆鸡块里却只夹出几块土豆,很少把肉块送进嘴里。 乔溦往菜里扫了一眼,顿时了然。 鸡肉大都带皮带骨,洛望舒在朋友面前没好意思挑挑拣拣。 乔溦明白过来后取了一只空的小瓷碗,换公筷把离自己比较近的几块肉都夹了进来,又一个个细心地把鸡皮去掉,最后把小半碗的纯鸡肉块推到洛望舒面前。 洛望舒正在喝汤,顿时愣了一下。 李晟楠也被震住了,倒是大黑心宽,看向洛望舒嘿嘿笑道:“你是不是不喜欢吃皮?” 不等洛望舒回答,大黑又接着说:“我表姐也是,我姐夫每次吃饭都帮她把皮弄掉。” 洛望舒眼角抽了抽。 李晟楠抬脚就往大黑脚背上碾。 33|11.14 大黑捧着碗刚要往嘴边递,顿时嘶了一声,瞪眼看过去:“你干嘛啊你。” “刚刚看有虫爬过去。”李晟楠低头往桌子底下看,似乎真在找什么虫子。“你到哪都穿着个夹脚拖鞋,小心别被咬了。” “这又不是真的农村,哪来的虫子。”大黑一听顿时把凳子往后面挪了挪,也跟着低头往地上瞅。话是这么说的,可脸上却紧张起来,把脚搭在凳子腿的支架上。“前两天也没见什么虫啊。” 李晟楠简直懒得理他,把话题带偏后就继续只顾吃饭,不去看对面的洛望舒和乔溦,省得对方不自在。 洛望舒看着眼前的这碗鸡块,耳根飘过一抹绯红的薄云,低声道:“谢谢。” 乔溦看他总算能吃下几块才换回自己的私筷,轻笑着回应:“客气。” 农家乐的菜都是在地锅里烧出来的,火候是绝对的足,肉食的香味完全被激发出来。虽然味道不如市中心餐饮店的讲究细腻,可农家人亲手腌制调配的佐料酱汁别有风味,食材也更加自然新鲜。 二者之间,不相上下。 洛望舒不爱吃皮剔骨,乔溦给他夹的这小半碗鸡肉除了胸脯偏下一些的肉,还有不少从大腿上别下来的肉块,大小恰到好处,入味不淡不重,口感也不会发柴。 至于被洛望舒嫌弃下来的鸡腿鸡皮,乔溦眼底含笑地全部送到自己嘴里解决干净,倒没一点浪费。 等到碗里的肉块快要见底,乔溦又老神在在地换了公筷继续替洛望舒拆肉,再慢条斯理地吃掉剩下的部分,鸡鸭鹅肉轮番来一遍。 自己吃饭和照顾洛望舒吃饭,两不耽误,并且神态动作极其自然,显不出丝毫的维和感觉。 李晟楠和大黑这会儿知道洛望舒吃菜的喜好,主动自觉地把纯肉块让出来,两个人边胡侃边把筷子甩得风生水起,恨不得不让对方吃到一口想吃的东西。 乔溦在一边看着洛望舒一边跟李晟楠两个人说话一边把鱼肉塞进嘴里,心里有些胆颤心惊,实在怕他挑刺分心,被卡住喉咙。 但是如果再帮他把鱼刺挑出去,又难免太过刻意。 只能时刻把注意力落在洛望舒的筷子上,仔细辨识被他夹起的肉块里还有没有被洛望舒忽略的鱼刺。 一顿饭吃下来,乔溦眼睛都开始有点发酸。 “咱们下午去钓虾吧。”李晟楠吃饱后建议道。“就山头后面有条河,上回我跟家里来的时候听农家乐老板说里面虾子多,钓鱼受影响,但是钓虾挺容易的。” “我天,那地方野草太高了,蹲在那不要五分钟,身上能被咬一堆的包。” 大黑天生皮肤黝黑,不知道是不是全身自带深色阴影的缘故,格外招蚊子喜欢。之前跟农家乐的人去后面抓捕山鸡,回来的时候连脸上都被咬了一口。 他语气虽然嫌弃,可眼睛却亮起来,分明是很想试试。 他们都是城里生城里长的,对农家乐里的一切娱乐活动都很好奇。 “现在太热,你们还是等到下午再去。”乔溦这话是对着饭桌边的三个人说的,最后目光却落在身边的洛望舒身上。 “也是,咱们过了三点再去,回来正好吃饭。”李晟楠点头,站起来看向洛望舒。“你跟我去把那筐荔枝分一分,你跟你朋友带回去一点,省得大黑老惦记荔枝塞肉。” 乔溦正想跟着洛望舒过去,李晟楠又一巴掌把大黑从位子上拍起来,跟乔溦说:“你跟大黑去拿点桃子什么的,都是我们今天上午新摘的。” 说完,李晟楠又拍着洛望舒的肩膀补充一句:“他喜欢吃桃,你捡几个甜的拿。大黑不会挑,里面好几个没长好的,全是他摘的。” 乔溦当然不会看不透李晟楠的心思,但是就被后面那几句成功说服了。 他们带来的荔枝不少,没洗干净又不能直接放进冰箱里。 回来的时候果园里的大伯还热心建议他们把荔枝筐吊进小院的水井里,停在距离水面十公分左右的位置,可以保鲜。 李晟楠一边把荔枝筐从井里提出来,一边跟洛望舒闲聊着,扯了两句慢慢说到正事上:“你跟那个乔溦认识多久了。” “一个星期?”洛望舒给他搭着手,回答道。 “一个星期就关系这么好。”李晟楠瞥了他一眼。“顾安让还是看着你长大的,也没见他在吃饭时帮你挑菜啊。” 洛望舒愣了一下,还真是。 “我跟大黑认识你三四年了都没发现你吃肉不吃皮的毛病,他是怎么知道的。”李晟楠继续问着。 “那不是我跟你们吃饭没好意思挑挑拣拣吗。”洛望舒笑了一声。“他能知道是个意外。” 跟别人吃饭不乱扒菜是基本礼貌,在家里洛爸做菜会把皮肉分开,到了外面洛望舒就只能自己注意了。 至于顾安让,自从两人因为搬家分开后就没像小时候那样整天粘在一起,再等顾安让也毕业工作了,两个人只有在假期里才能真正聚上一聚,再加上洛望舒吃饭时又刻意避开那些肉食。 顾安让只当他不喜欢口味,下次也就不点那些菜,倒没往深处想,自然发现不了。 李晟楠看着他脸上纯粹温良的笑,噎了一下,又说:“那你们认识一星期,关系就这样了?” 骑车来这里的路上,李晟楠也从洛望舒那里听过乔溦的丰功伟绩,只是他没想到对方能在第二天就出现在农家乐。 再看两人吃饭时表现出来的默契程度,简直就跟认识好几年的老朋友一样。 洛望舒想了一下,分析道:“可能是他不要脸得太不见外了,就跟你们撒泼时差不多。” 洛望舒把荔枝筐提到地上,跟着李晟楠一起把荔枝取一部分装到塑料袋里。 李晟楠一边干活一边回想着乔溦看向洛望舒的眼神,还是觉得别扭,但又觉得洛望舒说的有点道理。 他跟大黑当年就是互看不顺眼,结果因为老爱较劲变成了好哥们,说不定洛望舒和乔溦也是这样。 李晟楠暗暗抹了一把脸,把自己乱七八糟的念头从脑子里抹出去。 他本来对同性之间没什么多余的想法,但是刚放假那会儿无意撞破自己妹妹偷看*动漫的事,洛望舒和乔溦吃饭时的互动跟动漫里出现的那个场景差不了多少,搞得他都开始瞎想了。 “他不会是想讨好你,多拖几次稿子吧。”想开后,李晟楠跟洛望舒开起了玩笑。 这玩笑一下就踩到洛望舒的地雷点上。 洛望舒顿时停下装荔枝的动作,猛地把头抬起来,一脸的恍然大悟。 真是太有道理了。 乔溦抗着洛望舒死钉在他后背的目光回到两人的小院,把手里的桃子放在角落的井台上,又接过洛望舒手里的荔枝,取了几个漏盆过来清洗,笑道:“你一直走在我后面,是不是特别想找块石头砸上来。” “可不是,我特别想给你开个瓢,把稿子直接拿出去,再给你把伤口缝上。”洛望舒站在旁边把荔枝一个个小心地从柄枝上摘下来,丢到乔溦面前的水盆里。 乔溦扫了他一眼,顿时明白过来小家伙是在琢磨什么:“我说过了,八月份我尽量不会拖稿。” “你以前也这么说过。”洛望舒明显不信。 “上次是时间紧张,这次足够了。”乔溦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利索地把桃子表面的绒毛搓洗干净,连着漏盆一起递给洛望舒。“去冰箱放好,桌子上有今天上午送来的西瓜子,你拿去吃。” “西瓜子?”洛望舒把桃子接过来。 “嗯。”乔溦把盆里的水换新,把剩下的荔枝摘下来丢进去。“这边的人自己炒出来的。”他顿了顿,又说:“我不爱吃那个,你全部拿走。” 洛望舒点点头,走进小客厅果然看到中间桌子上摆着一碟西瓜子,被细心地去了皮,颗颗饱满完整,堆在一方乳色的瓷碟里,白生生的非常好看。 洛望舒把桃子擦干水,在冰箱里放好,本来想着再出去帮乔溦把荔枝洗出来,可捏了几粒西瓜子丢进嘴里,香得让人上瘾,不由多吃了几口。 等他恋恋不舍地转过身,乔溦已经端着沥干水的荔枝走进来了。 洛望舒替他打开冰箱的柜门,在一边提醒他:“我可没让你洗啊,你别又拿稿子来换。” 乔溦哭笑不得,他之前是不是逗他逗得太过分了。 乔溦把荔枝全部放进去,提了一瓶水出来,曲指在他额心轻轻敲了一下:“是。” 洛望舒将信将疑地抬起下巴,眯着眼睛睨了他一眼,带着西瓜子回到房间准备午睡。 乔溦拧开那瓶矿泉水也回到自己房间,找出带来的维生素b1,取了三四片出来从瓶口丢进去,盖上瓶盖上下摇晃起来,直到药片全部溶解才停下动作。 在清凉干燥的房间里午睡,是炎热夏季最舒爽的的事情之一。 洛望舒上午也累了,这一觉直接睡到几近三点。他睡意惺忪走出房间,乔溦已经端正地坐在沙发上。 见他出来,乔溦抬手一扬,手背向外,掌心向内,示意他过来。 “你睡过午觉了吗?”洛望舒打了个哈欠,刚坐到他旁边,乔溦直接把他的右手握过来。“怎么了?” 乔溦拿起一个喷雾瓶,对着他的手背喷了一下,抬头看他:“味道能接受吗?” “花露水?”洛望舒看到瓶身上的文字和标识,低头轻嗅了一下。“……这是什么味道,不是花露水吧。” “维生素b1的溶解水。”乔溦问他。“能接受吗?” “能啊。”洛望舒回答。“味道挺淡的。” 那就好。 乔溦满意地把喷雾盖子合上。 农家乐的小商铺里没有准备驱蚊水,也没有喷雾瓶,乔溦只好把房间里的花露水瓶子清洗除味,再把溶解水倒进去。 “你也要跟我们一起去?”洛望舒看乔溦跟着他一起换鞋,惊讶地看过去。 乔溦没有否认:“有什么比把会让自己生病的东西送上餐桌更让人亢奋的。” 洛望舒把门关好:“的确像是你的风格。” “什么风格?”乔溦挑眉。 “睚眦必报。” 乔溦轻笑一声:“换个形容词?” 洛望舒走到他旁边,继续胡扯着四字成语:“好吃懒做。” “错。”乔溦侧目看他,抬起左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指尖轻轻擦过他的脸颊,意味深长道。“ 34|11.14 郊区这边环境污染不重,农家乐后面的这个小山头虽然算不上山清水秀,但是也足够让久居城市的人感到惬意了。 每隔十米,溪河两侧的杂草都被农家乐的人修剪下去,用水泥铺出一个半圆形的小台子,供人落脚。 可水泥台以外的那圈杂草还是长势惊人,几乎要没过成年男性的小腿,狗尾巴草沉甸甸地垂着穗,长且窄的草叶间简直就是蚊虫肆意繁衍的温床。 “我受不了了,这东西的存在简直就是专门克我的!”李晟楠放好钓杆,蹲在台边背对着他们做了半天的小动作,最后有些烦躁地把手里的小塑料袋丢进带来的小桶边。 “什么东西?”洛望舒正蹲在另一边把钓饵从自己的桶里取出来,脚边突然蹭上来什么,吓得他立即站起来往前蹲了小半步。 乔溦看他在水边猛地动作也是被吓了一跳,身体本能地移到洛望舒和溪河之间,空着的右手抬到半空,确认对方不会再往这边来才收住动作,佯装自然地理了理衣领,再将手放进裤子的口袋里。 “就农家乐炒的西瓜子啊。”李晟楠往旁边呸了一下,拍了拍手上的残渣。“太难剥开了,就差吃一嘴的壳了。” 李晟楠有强迫症,尤其是对被壳包住的食物,必须把里面的东西完完整整弄出来才满意。 西瓜子原本就不算好剥,农家乐用土法炒出来瓜子本身更是容易变形,难上加难。 李晟楠直接就被折磨得不行了。 “连壳直接吃呗。”大黑挤着眼睛哈哈笑他。 李晟楠白了他一眼:“知道你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女朋友吗?”问完斩钉截铁地替他回答:“太糙!” “我再糙也糙不过你女朋友啊。”单身狗大黑切了一声,继续笑。 一提到李晟楠的女朋友,洛望舒也忍不住乐了。 李晟楠的女朋友跟他们是高中校友,体育班的副班长,校篮球队的副队长,大学也上的体校,成了散打部的副部长。 身高174,女神的身高,男人的体魄。 行事不拘小节,典型的男女通吃。 李晟楠能跟她结缘,还是因为高二被她一个过肩摔,摔到体育馆软垫上。 “我女朋友哪糙了。”李晟楠笑了,抬腿对着大黑屁股就是一脚。“有本事这话你当着她面说啊,怂包。” “不敢不敢,我就是怂包。”大黑摇着头嬉皮笑脸。 李晟楠看着他笑就想抽他:“怂包单身狗!” “单身狗怎么了,单身狗至少没被撂得四脚朝天躺在地上啊。”大黑把钓饵套在鱼钩上,把同样没有女朋友的洛望舒也拉进阵营。“你说是不是,舒肤佳。” 洛望舒还没来得及回应他,乔溦在他身后轻声笑道:“舒肤佳?” 洛望舒弯着嘴角微侧过头去看他:“你闭嘴。” “舒肤佳跟你能一样吗?”李晟楠直接开口去堵大黑。“人家往街上随便一站,说一声想找女朋友,立马就有人来搭讪,你能跟他一样靠脸吃饭吗?” 大黑说不过,直接伸手指着李晟楠对洛望舒说:“舒肤佳他说你小白脸!” 洛望舒顿时耳根一红,又不好意思又觉得好笑:“你们俩吵就算了,怎么还绕到我这儿了。” “小白脸又不是只有贬义,”李晟楠仗着自己学的中文,一本正经地给理科生大黑科普。“还有种解释是形容男人长得好看,你……” “你你你你什么你,你给我闭嘴。”大黑忍无可忍地从刚刚被李晟楠丢到一边的塑料袋里抓出一小把西瓜子,直接糊进对方嘴里。 “别在这边闹。”洛望舒连忙制止,把两人拉开。“还想陆战变水战吗?” 李晟楠嘴里还有带着壳的西瓜子,在水泥台子上转了一圈,最后是把装着钓饵的袋子腾出来,把西瓜子吐进去。 “你们的西瓜子不是剥好了送来的吗?”洛望舒把李晟楠嫌弃剩下的小半袋西瓜子缠好封口,放到一边,疑惑道。 李晟楠比他还疑惑:“就是送来尝个鲜,怎么可能还帮忙剥好,谁有这么大功夫跟耐心。” 洛望舒愣了一下,看了看身边的乔溦,又看了看已经打算把串着钓饵的钓钩垂进水里的李晟楠,最后重新看向乔溦:“那为什么我们的是剥好的……” 没等他问完,乔溦就屈膝蹲下,在租来的钓箱里扫了两眼,取出一枚型号偏小的千又钩,伸出一根手指,指了一下自己的脸,串好钓饵给洛望舒的鱼竿换上。 洛望舒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视线往上一瞟,翻了个不易察觉的白眼。 “农家乐给你们送的西瓜子是剥好的?”大黑羡慕嫉妒了一下,又被乔溦的动作搞得一头雾水。“他是什么意思?” “他的意思是,因为他长得好看。”洛望舒给他解释完,走到半圆水泥台的另一边把钓钩放进水里,学着李晟楠的样子盘腿就地坐下。 刚摆出比较舒服的姿势,耳边突然“噗嗤”一声,随即胳膊上就传来清凉冰爽的感觉。 洛望舒本能地回头,乔溦正拿着那瓶维生素b1的溶解水往他从衣服下□□出|来的地方喷。 喷完后,乔溦把喷雾瓶递给另一边正用手往身上拍的两人,自己拿起钓箱里最后一根钓竿,串上钓饵蹲到洛望舒旁边。 “我们明天就回去了,你什么时候回去?”洛望舒跟他闲聊起来。 乔溦同时关注着自己和洛望舒两人的浮漂,笑着回答他:“明天,一起?” “我们骑车过来的。”洛望舒摇头。 正说着,洛望舒的浮漂小幅度地颤抖了两下,乔溦伸手捏住他的钓线,把小钩往上拉起两三公分,发现浮漂继续动作后,转去握住洛望舒覆在钓竿的右手,带着他一起把钩收回来:“我帮你把东西带回去?” “厉害!”洛望舒看着挂在钩上的虾,低低地惊呼一声。“你以前钓过?” “没有。”乔溦看着那双骤然亮起来的漂亮眼睛,心里产生出久违的得意感。“来之前查了攻略。” 洛望舒伸手就要把虾从钩子上拿下来,乔溦怕他被夹着手,把他的指尖压下去,自己利落地捏住虾身:“桶。” 洛望舒侧身把另一边的小桶拿过来,等乔溦把虾放进去才想起来回答乔溦刚刚的问题:“不用,李晟楠他舅舅家离这不远,之前就是他舅舅把东西送过来的。” 他顿了顿,笑道:“不过你可以帮我把稿子交给郭主编。” 乔溦捻了一下指尖,不想用带着腥味的手去碰他,只好忍着:“你放心?” “自打开始去催你的稿,从来都没放心过。”洛望舒撇撇嘴。 乔溦看着他笑了笑,眼睛被午后的阳光映出一片暖意。 他给洛望舒重新换好钓饵,又去提弄自己的钓竿,也就眨眨眼睛的功夫,就从水里提出一只比刚刚那只还大了一圈的虾来。 洛望舒睁大眼睛发出一声感慨,把钓钩垂下去。 他自己还没能辨清浮漂的动作到底是被水流冲的,还是被虾坠的,乔溦就伸手捏住钓线,从容地抬起钓竿。 钩上必定又是一只大虾。 李晟楠和大黑在一边看着两人一会儿往桶里丢一只虾,眼睛都快发绿了,最后忍无可忍一脸愤慨地转移阵地到十米外的另一个钓台,非说这边的虾都是颜狗,全被乔溦和洛望舒勾引去了。 不到一小时,小桶就已经满了三分之二。 钓到后面,洛望舒就是专门负责把钩垂进水里的那里,提虾取虾全靠乔溦那几根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 “你对虾是多大的仇啊。”洛望舒的眼睛始终都是弯的。“要是让你在这里钓上一整天,这条河里的虾估计都要绝种了。” 乔溦被他看得非常受用,晃了晃小桶,问他:“还想钓吗?” 洛望舒看着桶里的虾,盘算了一下,抬头看他:“你吃浅水虾过敏吗?” 乔溦没想到他还会关心到自己身上,心里很是熨帖:“嗯。” “那晚饭的时候,你就不要碰这些了。”洛望舒看了看另一端被低气压笼罩的李晟楠两人。“这一小桶足够他们两个吃的了。” “你不吃?”乔溦愣了一下。 “吃。”洛望舒得意地笑了笑。“别的我抢不过他们,吃虾的速度他们可比不过我。” “对不起,打扰一下。” 乔溦正想说什么,身后便传来一道爽朗的男声。 乔溦和洛望舒同时回头看过去,一位看着不过二十五六岁的男人笑着走过来,身后还跟着两名互相挽着胳膊的女青年。 “我们也是来钓虾的。”男人大大咧咧地蹲到两人身后,羡慕地瞥了桶里一样。“钓了一下午也就几只,看你们一直钓上来,忍不住过来讨教一下。” 这些虾全是乔溦的战利品。 洛望舒礼貌地冲对方笑了笑,转头看向乔溦,却发现乔溦也在含笑着看他,似乎在等他回答。 看他做什么。 洛望舒往左边歪了一下头,澈亮里眼睛里满是不解茫然,看得乔溦心里霎时间就化成一滩蜜水。 “就教教我们吧。”其中比较外向的女青年操着银铃一样的声音笑道,目光在两人中间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乔溦身上。“不然我们晚上可就没得吃了。” 身旁的女伴立即附和。 男人从两人的表情里察觉到钓虾的关键是在乔溦身上,顺着洛望舒的视线看向乔溦,眼巴巴的,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 乔溦和那双幼鹿一样的眼睛对视着,暗暗轻叹一口气,从旁边找出带来的湿巾,不紧不慢地擦拭着自己带着腥气的指尖,语气虽然有礼,却也清冷疏离:“我们也没有经验,只是看了网上搜来的教程。” 乔溦一连换了三张湿巾纸,把手抬到鼻尖轻嗅了两下,确认没有味道后,又抽出一张,开始给全程只碰了钓竿的洛望舒擦手,声音突然温和下来:“主要是 35|11.14 洛望舒的手突然被乔溦握住,注意力全在被小心擦拭着的指尖上,听到乔溦接下来的话没能立即反应过来。 清亮澈净的眼睛下垂着去看自己的手,缓慢地眨了两下,等他琢磨出乔溦这句话的意思,略微错愕地抬眼看向乔溦,耳垂被后面三人看得慢慢晕染上一层薄薄的红晕。 “难道不是因为你的运气好吗?”乔溦笑着看了他一眼,又示意他把另一只手伸过来。“钓钩都是你放的,每次能钓中,说明你位置选得好。” 洛望舒看他掌心往上地伸手,本能地把右手搭到他的手心里,下一秒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动作简直乖得像是被主人特意训练过的宠物小狗,再想把手收回去,指尖已经被对方骨节分明的手指攥住,柔软潮湿的纸巾从指尖滑到指腹,最后在手心里也擦转一圈。 乔溦神态自然地做完这一切,不紧不慢地把用过的纸巾折叠整齐,放进旁边的垃圾袋里。 年纪小些的小姑娘大都喜欢洛望舒这种阳光清爽的小青年,可相对年长成熟的,例如身后这位女青年,总不可能有在读学生那样的喜好,倒是觉得乔溦这款更符合自己的胃口。 对方投过来的视线太过直白,不用直接跟她对视就能清晰地感受出对方目光中所包含的热度。 除去说话时礼节性地看向最先过来的男人,乔溦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身边的洛望舒身上。 这时候接近傍晚,附近已经铺满了树荫,从草叶间盘旋出来的蚊虫也比刚来的时候多出不少。 乔溦给洛望舒又喷了一次维生素b1的溶解水,顺带着往自己裸|露出来的手腕上也喷了两下。 “你们喷的这是什么?”男人被身后女青年轻轻踢了一下脚后跟,无奈地继续开口。 他看出来眼前的这两人之间,洛望舒是最亲和的那个,把交谈对象转换成始终带笑的洛望舒:“花露水?味道不像啊。” 洛望舒果然笑着回答他:“不是,是驱蚊水。” “我们来之前没准备,结果这边小商店里也没存货。”洛望舒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眼角处的纤密睫毛交错在一起,形成很好看的形状。男人被这种笑感染了,笑得也真诚起来。“你们是从家里带来的?” “不是。”洛望舒看了乔溦一眼,摇摇头。“是他自己做的。” 他顿了顿,解释道:“把维生素b1放在水里溶解,喷在身上有驱蚊的效果。不过气味挥发得很快,有作用的时间也不长。” 乔溦听他把自己先前告诉他的话重述出来,笑意遮掩不住地从眼底漾开。 心里升腾起一种莫名的自豪感,忍不住赞赏地看了洛望舒一眼。 不愧是他家的乖孩子,对知识的掌握能力就是比别人家的孩子要快。 “维生素b1的药片吗?”男人了然地点头。“自己带的还是……?” 洛望舒犹豫了一下,把目光投到对面的乔溦身上:“是他带来的。” “也不知道小商店里有没有卖的。”男人为难地轻叹一句。 “估计也没有吧。”女青年挽着同伴的胳膊,看了看被乔溦放回地上的喷雾瓶,又重新把视线移向乔溦,语调活泼起来。“先生,你们已经钓到这多虾,应该快要回去了吧,这瓶驱蚊水能不能卖给我们?我们现在身上没有现金,微信支付可以吗?” 不等对方回应,她又继续笑着说:“我们给蚊子当了一下午的靶子,还没把晚饭的量给钓出来,得在水边再待一会儿。” 说完,还皱眉抬手拍了一下胳膊,似乎又被蚊虫咬了一口。 临水的地方蚊虫最多,现在又近傍晚,对方穿得还是无袖的雪纺背心,两条胳膊都暴|露在空气中,的确很招蚊子喜欢。 乔溦今天穿着一套较为宽松的休闲衣服,他没像洛望舒那样席地盘腿,只随意地曲腿坐在地上,一腿放下,一腿支起,手肘搁在右边的膝盖上,坐姿随性,却还是透露出一种精致的潇洒气息。 他拨开爬到洛望舒鞋面上的一只小虫,开口道:“喷雾是我媳妇儿的,他还要在这里继续等他朋友。” 话音一落,洛望舒的耳根腾地一下就红了。 可是这会儿乔溦没有看他,目光只落在他的鞋上,没有明确点出这句“媳妇儿”到底指的是谁。 况且旁边还有其他人在场,洛望舒也不能说他什么,只能抿抿嘴角,抬眼瞪了他一下。 女青年愣住了:“你是跟着女朋友一起来的?” 她和朋友的钓台就在乔溦和洛望舒的隔壁,下午的时候已经把他们注意了挺久,这边原本是有四名男性,只是没多久走了两位,从头到尾都没看到有女人来过。 难道他的女朋友另外有约,在跟其他人一起待在别的钓台? 乔溦没有正面回答自己是不是有女朋友同行的问题,看向她礼貌认真地说道:“结婚对象。” 这又比女朋友高出一个层次。 女青年惊讶了一秒,很快就反应过来,把一缕碎发撩到耳后,真心地祝福:“你们一定很相爱,祝福你们。” 她虽然被乔溦的外表吸引,想更深一步地和对方接触了解,可也是个三观正直的人,并没有撬人墙根的癖好。 既然有主,也就即时收手。 “谢谢。”乔溦向她礼貌地略一颔首,接着又笑着去看洛望舒。 洛望舒也被这个消息震住了。 乔溦竟然有结婚对象!他跟乔溦周旋了一个星期都没有发现! 他睁大眼睛看过去,惊愕地冲乔溦小幅度地抬起左边的眉毛,无声地询问他是真是假。 乔溦看着他加深笑意,眉目弯出柔和却狡黠的弧度,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味道。 “网上这些攻略我也看过,怎么就不能跟你们一样钓这么多呢。”那名男人还蹲在两人旁边,手里划拨着自己的手机屏幕,眉毛苦恼地蹙起,看着搜索出来的网页内容止不住地叹气。 乔溦把钓饵盒的盖子合上,拿起钓竿慢条斯理地收线,收到最后将尾端相对普通型号而言比较细小的鱼钩示意给男人看:“换小型号的鱼钩,不要用倒刺。” 男人记住那只鱼钩的型号,点点头:“好,我们回去试试。” “现在蚊子开始多了,而且晚饭时间也快到了。”洛望舒看到男人胳膊外侧上被蚊子咬出的红包,顺着远处传来的兴奋欢呼声看了一眼另一边钓上一只虾的李晟楠两人,犹豫了一下,把旁边的小桶往男人跟前提了一下。“不然你们拿些回去,省得在这里继续喂蚊子,想钓的话明天准备点驱蚊水再来。” 这话一出,周围的几人都不由愣了一下。 男人反应过来,忙摆手笑着拒绝,说:“你把虾给我们,晚上万一不够吃,我们就太抱歉了。” “够。”洛望舒弯着眼睛,伸手指了指李晟楠那边。“我朋友他们也在钓。”说着,他又看了乔溦一眼,补充道:“而且他也不能吃虾。” 男人和身后的同伴对视一眼,面带犹豫,嘴角的笑也很不好意思,但明显还是挺想要的,比较谁都不想喂蚊子。 “我们明天就都回去了,吃不完麻烦,也不好带回去。”洛望舒眼见着男人利落地抬手对着自己脚腕又是“啪”地一巴掌,继续劝说。 他看着桶里攒在一起的虾,笑起来:“而且这些还得你们自己付钱,我们还能少花点。” 男人当然听得出来洛望舒这番话是为了缓解他的情绪,忙道谢:“那就太谢谢你们了,这边蚊子简直是生化武器。” 他从地上站起来,指了指自己那边的钓台:“我回去拿个桶过来。” 两名女青年也冲两人笑了笑,跟在男人后面一起回去。 洛望舒看着男人的背影,无奈地看向乔溦:“我还想让他把我们的桶直接拎过去,等会儿送过来就行,现在他还得多跑一趟。” 乔溦勾着唇角,把钓具一一在钓盒里摆好,又突然向洛望舒伸出手,在他手指上摸了一圈,很快又收回来。 “做什么?”洛望舒眨眨眼睛,从李晟楠带来的那小袋西瓜子里抓出一小把,在手里慢慢剥起来。 “摸骨算命。”乔溦老神在在地回答。 洛望舒乐了:“你还会算命?” 乔溦也跟着他笑:“最基础的倒是懂点。” “那你刚刚摸出来什么了?”农家乐自己炒的西瓜子的确难剥,边缘有点翘,外壳不算平坦。洛望舒连剥了两个都从中间断开,有点怀念中午吃的那碟白生生的西瓜子仁。 “年龄。”乔溦看他轻拧着眉,把可怜兮兮的半个瓜子仁丢进嘴里,也捏出一小把跟他一同剥起来。 洛望舒小小地“切”了一声,回他:“年龄用眼睛看就能知道了,这还用得着去算?” “眼睛看出来的未必就是真的。”乔溦抬眼看他小幅度地撇撇嘴,眉目间的笑意难以遮掩地越来越深。 不知是因为此时暮色正盛,还是因为映入眼底的这人于他而言太过特殊,那双由于色调难免偏冷的灰色眼睛竟然被裹挟进一团融融的暖调之中。 洛望舒还要撇嘴,乔溦在他出声之前继续开口:“比如你看着像是五六岁,可摸完才发现——” 他拉长尾音,故意拖出一小段时间,敏捷熟稔地活动手指,将手心里剩下的几粒西瓜子尽数拨完才接着往下说:“原来你已经到了十二岁,可以小学毕业了。” 洛望舒微笑着想回击,刚把目光从正剥的西瓜子上移上去,没等他看向乔溦的脸,就停留在对方递到他身前的手上。 那只手骨节分明,五指修长,正托着一小堆西瓜子瓜子仁。 就跟中午瓷碟里的一样饱满完整。 36|11.15 “……给我?”吃字当头,洛望舒先前憋足了的那股气一下子泄了出去。 乔溦直接握住他的一只手腕拉过来,掌心一翻,把那一小捧西瓜子仁全部放到他手上:“尊老爱幼是传统美德,小学毕业也需要被好好照顾。” 那句即将脱口而出的“谢谢”顿时堵在嗓子眼里,洛望舒被噎得飞快眨了两下眼睛,不客气地一仰脖子,把刚到手里的瓜子仁全部倒进嘴里,咀嚼咽下后才弯起眼睛,笑眯眯地看着乔溦说:“谢谢乔叔叔。” “不客气。”乔溦笑着从容接受。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地坐在钓台边,彼此对望着。 乔溦笑得如沐春风,洛望舒笑得像是要用目光在乔溦脸上刻下九十九道老人纹。 “不好意思久等了!”男人拎着一只空桶小跑过来,还隔着几米的距离就冲他们高声笑道。 “这是我女朋友自己做的蓝莓汁,无添加剂的,还挺满的,给你们尝尝。”男人在他们旁边停下,把手里的那个体格偏大的便携式水壶放在地上,接着自己一屁股坐下去,把桶摆到腿前。 “谢谢。”洛望舒没料到对方会另带东西过来。“你们住在哪个院子?等回去我们把水壶送给你。” “第一排最左边那个。”男人乐呵呵地给他用手比划,豪爽道。“不用送回来了,这水壶你们也拿去吧。” 话音刚落,他又想到什么,忙继续解释:“这水壶不值几个钱,我们单位每年都发,家里都堆了十来个了。今天来这边之前刚从柜子里找出来,我们自己喝都是倒在杯子里,你们放心用!” 洛望舒见他坚持,也不好拒绝,只好笑着道谢。 他怕对方不好意思自己下手,偏过头看了看在桶里操着一双钳子来回挪动的大虾,犹豫了一下,抬手就要伸进去。 洛望舒还没来得及碰到水桶边缘,指尖便突然被一边的乔溦压下去。 “拿过虾?”乔溦把他的手按回去,作势就要替他下手。 “吃过。”洛望舒说话的时候眨也不眨。“我还跟我爸学过做虾的菜。” “活的?”乔溦捏起一只虾,丢进男人带来的空桶里,挑眉看他。 洛望舒往上飘了一下眼神。 活虾是洛爸提前处理好的,等他当作食材做菜的时候,早就死透了。 有了乔溦的动作,男人也没了不好意思的顾及,忙笑着制止:“不用不用,你这手刚擦过不久,就别再沾腥了。” “没事。”乔溦垂眼笑着。“两个人快些。” 如果他真停下,男人必定不好意思拿去多少,洛望舒肯定会坚持分他一半,到时候小家伙要是忍不住自己出手被虾钳夹住弄伤了,那他可就得不偿失了。 洛望舒在两人捡虾的时候从包里把湿纸巾拿出来,等他们停下动作就抽出纸巾一一递过去。 “真太谢谢了。”男人临走时又道了一次谢,摊手苦笑道。“我女朋友特别爱吃虾,这次来农家乐就因为城市论坛上说这边的虾味道鲜,可我实在钓不出来,买他们钓好的又太贵了。” “小事,也谢谢你的蓝莓汁。” 洛望舒笑着目送他离开,一收回视线就看到乔溦正低着头,指尖捏着几杆从周边扯来的狗尾巴草,手指灵巧地翻动着。 洛望舒好奇地往他那里凑近一些,还没看清他编的是什么,乔溦又突然把手里的一团东西搁到他头顶。 洛望舒伸手摸下来,放在掌心一看,是一只活灵活现的小兔子。 身小腿短,脑袋圆圆的有点大,那一对耳朵特意弄长了些,软软地垂下来,倒是有几分憨态的可爱。 洛望舒眯着眼睛仔细辨认了一下,生怕自己看错了,忍不住笑起来,眼睛弯成好看的形状,乐道:“你怎么还有心思弄这个。” “不行?”乔溦也笑着,他没有抬头,在洛望舒拿着兔子来回赏玩的时候也没有停下动作。 “不是不行。”洛望舒捏了捏兔子的耳朵部分,还是笑。“用狗尾巴草编东西还是小学时候女生爱玩的,而且现在小孩儿都很少做这个了。” 乔溦看了一眼被他不停捏玩的兔耳朵,把手里编到一半的东西丢到水里,重新挑选出两根长短粗细相同适中的狗尾巴草,呈相反方向叠起,把草杆编到一起,轻笑了几声:“你是想用女生嘲笑我,还是想用小孩儿?” “哪能啊。”洛望舒被他一提醒,顿时想起医院里那个因为生病情绪低落需要陪护的少女心乔溦,忍不住笑了两声才继续说。“让我想想啊,你比我大七岁,我上小学那会儿您都十三岁了,上初二?” 乔溦大体能够猜测出小家伙是想说什么,他垂着眼睛,被睫毛遮掩住的目光柔和至极,掺着几分显而易见的包容宠溺。 “时光荏苒啊。”洛望舒模仿出乔溦以前故意感慨自己衰老的语气,叹息道。“一晃十四年过去了,小学里的学生换了一批又一批,花园里的狗尾巴草长了一年又一年,可惜您到现在才怀着迟来的童心体会到用小草编东西是怎样的乐趣。” 他在心里默默把“童心”换成了“少女心”。 乔溦被他的语气逗乐了,忍不住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手上的动作没停,故意逗他:“你知道现在发生什么就算神发展吗?” “神发展”这个词还是乔叔叔前几天从洛望舒那里学来的。 “你突然扎着双马尾变成小学生。”洛望舒难得在说话上占据上风,眼睛都比平时亮了一个度,眼角的弧度狡黠灵动,乔溦看得心里不停发痒。 “是你在这时候掉进水里。”把最后一小截草杆从编织的缝隙里□□去固定好,乔溦将身体向他前倾,伸手攥住他的左手。 他的动作不快,也不具备什么攻击性,可洛望舒这会儿毫无防备,再联系乔溦刚说的那句话,心里猛然咯噔一跳,以为他要把自己拉到水里去,身体本能地要往钓台里面用力挣扎,想离水边远一点。 没等他真正把力道使出来,左手的手指突然被套上一个环状的东西,手背还被什么软绒绒的东西戳得有点痒。 “我不拉你,你别动。”乔溦怕他用力过猛摔到后面,依旧握着他的指尖,等确认洛望舒的身体不再由于肌肉蓄力紧绷,才慢慢松开他的手。 洛望舒低头一看,自己的中指上被套着一枚用狗尾巴草编成的小戒指,戒指正中还竖起两根柔软的狗尾巴草,像是兔子耳朵一样弯垂着,尾端轻轻触在他的手上。 洛望舒:“……” “喜欢吗?”乔溦重新执起他的手,用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他的指背,嘴角的弧度被暮色映衬得格外令人窝心。“上一次你拿着玫瑰向我求婚的时候,我就想过要补你一枚戒指。” “你们家的求婚戒指都是用草编的吗?”一时槽点太多,洛望舒眨了眨眼睛,从最近的一个说起。“正常人难道不该去买珠宝店的钻石戒指吗?” “这只是我暂时做下的记号。”乔溦看着他中指上的兔耳戒指,轻笑道。“再说,钻石也分三五九等,经由路边珠宝店向外流通的……”他没继续说下去,转向另一句。“正式求婚的时候,我怎么会用市面上那种常见的普通宝石。你的婚戒,必定是独一无二的。” 洛望舒:“……” 他该先吐槽哪一句? “……那些钻石对您来说太过普通的话,请每天给我来一打。”洛望舒知道这人也是位居作家排行榜榜首的名人,可对方这种把钻石说得像街边随处可见的大白菜的态度……让他突然产生一种仇富的心理。 乔溦见好就收,适时地松开他的手,目光直直地看进他的眼底:“乐意至极。” 洛望舒低头看着手上的兔耳戒指,嘴角抽了抽,把戒指从中指摘下来,捏在指尖说:“就你这送戒指的方式,你女朋友为什么会同意你的求婚。” 说完洛望舒扫了一眼乔溦笑意盈盈的脸,顿时明白了。 肯定是被美□□惑!这个颜控的世界! “女朋友?”乔溦挑眉。“谁跟你说,我有女朋友?” “啊?”洛望舒眨了一下眼睛。“你刚刚说的啊,那些人在的时候。” 乔溦强调:“是结婚对象。” 洛望舒:“……” 是介意说法? “好吧。”洛望舒妥协,改口道。“是未婚妻。” 乔溦眼睛一眯,意味深长地笑道:“记住你今天说出的这个称谓。” 等以后被他叫了,可千万别气哼哼地张嘴咬人。 “求婚的时候戒指不是应该戴在左手无名指吗?”洛望舒把捏在手里的兔耳戒指往无名指套了一下。 没有戴在中指上那么服帖,有点宽松。 他取下戒指继续说:“去年毕业季的时候,我们学校有学长跟学姐求婚,戴上戒指后还行了吻手礼。” “你的意思是,”乔溦笑着伸出手,轻轻托住他的指尖。“想让我亲亲你的手指?” 洛望舒抬起另一只手,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把乔溦的手拍下去:“我的意思是,你求婚跟别人不一样。” 乔溦被他拍了一巴掌,短暂怔愣了一下,接着眼底掠过一抹光亮,欣慰地看着已经能够自然而然出手揍他的洛望舒,把手收回来:“无名指代表已婚,中指是订婚。没有经过正式婚礼,法定程序,怎么能算是已婚呢,这也算是对被求婚方的尊重。” 他顿了顿,笑道:“求婚戒指,订婚戒指,结婚戒指,婚后每年还有周年戒指。你看你还可以收到这么多戒指,是不是很期待?” 洛望舒:“……” 关他什么事,他不就拿这人编草打趣了几句,还有完没完了。 “至于吻手礼,”乔溦继续解释。“是西方男士向已婚女士要行的礼节,流传到这里,倒是被东方人赋予了新的意义。” 洛望舒听得一愣一愣的,他之前倒是没了解过这些。 “如果要在求婚成功时做点什么的话,”乔溦前倾过来,轻轻捏住他的下巴,低垂着眼睫,目光在他脸上缓慢地流转,最后停留在那张柔软温润的嘴唇上。“你 37|11.15 乔溦的距离把握得恰到好处,在不会让洛望舒由于距离拉近感到窘迫不自在的前提下,将自己温热的吐息倾覆住对方小巧的鼻尖。 两人同样坐在地上,洛望舒比乔溦要矮上大半个头,这时候只能抬头看他。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仰视的角度问题,洛望舒从那双灰色的眼睛里感受到强烈汹涌的侵略意味。 迎面洒来的气息让他不由自主地颤了颤睫毛,卷翘的尾端在空气中划出撩人的弧度。 “……你给我,松手。”洛望舒的脸和脖子慢慢红起来,他咬着牙扯开乔溦的手腕,微侧过头去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 乔溦也错开视线,用右手在嘴前抵了一下,遮挡住情不自禁想要上扬的嘴角。 洛望舒身上的味道特别好闻,没办法用语言形容,明明是和馥郁浓烈截然相反的淡且清爽,却能俘获人的所有神经细胞,连心脏都被带动得活泼起来。 乔溦觉得自己被这股味道撩拨得上了瘾,心里就跟藏了一只粉嫩嫩的猫爪一样,时不时地抓挠两下,搞得他浑身难受。 “我要是个陌生姑娘,你这就算是性|骚|扰了。”洛望舒把手里的兔耳朵使劲捏了一下,飞快地瞪他一眼。 乔溦看着他还微微泛红的耳垂,往后挺直身体,轻笑道:“第一,你不是陌生姑娘。第二,我不会对其他人这样。” 洛望舒眨了一下眼睛,想着乔溦在外一副斯文败类的模样,突然觉得他说的竟然挺有道理。 “我去,舒肤佳你不是吧。”李晟楠和大黑分别提着小桶和钓具箱走过来,盯着被洛望舒捏在手里的草兔子和草戒指,咧着嘴角凑过来。“没想到你们搞艺术的,做什么都心灵手巧啊。” 洛望舒这才反应过来手里还捧着乔溦的“杰作”,忙不迭地把东西丢到对面的乔溦怀里:“你们钓到多少了?” “来来来,瞧瞧哥哥们的战果!”大黑把桶放到地上,掀着桶沿,往洛望舒那边倾斜了一点。“虽然前期没钓到多少,但是到了后面,钓技明显出现了跨时代的飞跃。” “怎么回事,你们怎么才钓了小半桶啊。”李晟楠灌了一口水,用手背蹭了蹭下巴上的汗珠,看着乔溦和洛望舒两人的小桶道。“我在那边就看你们一钓一个准了,没道理跟我们差不多啊。” “刚刚分了一些给别的客人。”洛望舒把男人之前留下的水壶举起来晃了晃。“换了不少手工蓝莓汁,也算有口福了吧。” “我的天啊,您大佬也太大方了。”李晟楠无奈地笑着直摇头。“你知道这边的虾多难钓吗?就这么简单地送出去了。” “天都快黑了,他们再继续钓下去,估计得被蚊子咬死。”洛望舒在两个桶里来回扫了一遍。“而且,我觉得钓虾还挺容易的。” 他顿了顿,用下巴指了指旁边的乔溦:“以后钓东西就带他,专业选手,职业开|挂。” 乔溦坐在旁边,受到夸奖后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李晟楠:“……” 大黑:“……” 他们觉得自己受到了暴击伤害,拼死拼活一下午,还不抵这两人气定神闲地成果一半。 “你这么喜欢吃虾,竟然舍得分给别人。”大黑感慨说。“舒肤佳你真是我见过最实诚的孩子了。” “超市里又不是不卖了,怎么说的就跟我这辈子再也吃不着一样。”洛望舒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怕手上的灰尘。 乔溦也跟着站起来,先他一步把地上的东西提起来,简单掂量了一下,把装着虾的小桶和那个便携式水壶递给他,自己拎着钓具箱和放着杂七杂八东西的背包。 “这边的虾味道鲜啊。”李晟楠走到前面回头跟他强调。“家里很难买到这样的。” “这不是还有吗,够咱们吃的了。”洛望舒往他背上推了一把,示意他别再提这个,赶紧去结账。“离得又不远,下次有时间还能再来。” 农家乐自钓虾的价格要比外面的贵上一些,乔溦比他们年长,直接把这些记到自己的账上。 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短。 李晟楠和大黑经过这一遭对乔溦更热络了一点,再加上有午饭的铺垫,两人对乔溦在晚饭时帮洛望舒夹菜的行为也见怪不怪了。 等农家乐的人把下午钓的鲜虾做成麻辣虾端上来的时候,李晟楠听到洛望舒小声制止乔溦不要帮他夹虾,担心被剥下的皮上沾到虾的汤汁,乔溦吃了过敏,非扯着乔溦比比谁剥虾最快。 还说如果他输了,自己和大黑今晚就不碰这碟虾,要是乔溦输了,他和洛望舒就得停嘴。 洛望舒想到乔溦对海鲜过敏,平时肯定很少碰虾,刚要开口替乔溦来比,乔溦就向他递过来一个不用担心的眼神,从容地拿起桌边的一次性手套,慢条斯理地戴上,又取过一个空瓷碟摆在面前。 规则很简单,两人同时开始剥虾,桌上这一大盘虾见底的时候,谁剥好的虾多就算谁赢。 输的人要把剥好的虾仁全部交出去,晚饭甭想吃上一口。 随着大黑的一声“开始”,李晟楠和乔溦同时从桌上拿起离自己最近的一只大虾。 被辣油浸染得通红的大虾被乔溦拿在手里,修长白皙的手指干脆利落地拧下虾头,再灵活迅速地卸去尾部外壳,剥出完整鲜嫩的虾仁肉块。 李晟楠得过洛望舒的吃虾真传,剥虾速度已经快跟洛望舒不相上下了,可还是比乔溦慢了不少。 乔溦笑着拿走饭桌上的最后一只虾,剥好后叠在虾仁堆的顶端,又慢条斯理地取下手上的一次性手套丢进桌下的垃圾桶里,冲对面一脸不可置信地李晟楠挑了一下眉梢。 “你不是不能吃虾的吗?”李晟楠看着乔溦面前一盘子的饱满虾仁,又低头瞅了自己的一眼,还没剥够半盘子。“不能吃怎么还剥得这么快!” “能不能吃跟手速有什么关系。”乔溦抽出几张纸巾,把剥虾时不慎滴在桌面上的汤汁擦拭干净,冲李晟楠伸出右手。“拿来吧?” “李晟楠!我对你太失望了!”大黑也是爱吃虾的,眼睁睁地看着李晟楠按照赌约把剥好的虾仁递过去,一把掐住李晟楠的脖子使劲晃他。“你自己赌就得了,干嘛还把我带上!” “我不是想把舒肤佳坑进去能多吃点吗!”大黑手劲大,李晟楠掰不开,被他晃得声音直打颤。 李晟楠自己也挺崩溃的,以前他们几个聚在一起吃东西的时候,总会吃着吃着就默契地比起速度来,洛望舒剥虾速度排在第一,吃得最快最多,这次是想赢了之后再分一些过去,怎么也能比往常多吃一点。 一般来说对虾啊蟹啊过敏的人都会很少碰这些,剥壳的熟练度肯定差得不行,怎么这个姓乔的就不按套路走! 看乔溦这速度,简直比洛望舒还要可怕。 “好啊李晟楠,感情你是想坑我。”洛望舒正看着对面两人闹腾发笑,一听李晟楠的这句话立马加快咀嚼动作,咽下后冲他点了点手指。“我本来还想着分你点儿的,这下你想都不要想。” 乔溦坐在洛望舒旁边,笑着抬起视线看了他一眼,把李晟楠剥好的那份虾仁拨进自己的瓷碟里,然后把小山似的虾仁全部推到洛望舒面前。 大黑看得眼睛都绿了,直接把胳膊肘卡进李晟楠下巴,把李晟楠脑袋拔下来的心都有了。 “谢谢谢谢。”洛望舒的眼睛亮晶晶的,弯着嘴角收下这碟战利品。“谢谢大佬。” “我还以为你得叫我叔叔。”乔溦看他开心自己也跟着心情愉悦,拿起公筷又去帮他给肉块剥皮。 所有的虾都被剥好,洛望舒毫不犹豫地抛弃一次性手套,连续夹了几个饱满的虾仁放进嘴里,辛辣鲜香的味道顿时正舌尖炸开,充斥整个口腔。 这种吃虾的方式简直太感人了! 洛望舒满足地眯起眼睛,一脸的享受,想也不想地扬着小声调回他:“谢谢乔叔叔,乔叔叔真好。” “我也有个叔叔姓乔!人也特别好!”大黑折磨完李晟楠,左手端着个碗,右手拿着双筷子垂涎欲滴地瞅着洛望舒面前小山似的的虾仁,又眼巴巴地看向乔溦。“姓乔的叔叔都好!” 乔溦看着他笑了笑没说话,心里想着明明是一样的表情,这位姓赵的同学做出来显得有些憨态,他家小白兔做出这种表情就可爱得想让人揉在怀里好好疼爱一番。 还是他家的小白兔最好。 乔溦用去皮去骨的肉块把洛望舒手边的小碗填满,莫名自豪地看着正吃得不亦乐乎的洛望舒,得出这么一个严重偏心的结论。 其实也真怪不得乔溦这么偏心。 大黑这人长得壮不说,皮肤也黑,最主要的是五官走的是粗狂豪野的路线,突然把典型大老爷们的五官可怜兮兮地组合起来,就跟一只黑熊突然打滚撒娇一样。 身高马大的大黑熊跟一只毛绒绒大眼睛的小白兔比起来,那肯定是后者更加让人觉着治愈。 “少来,你就一个叔叔,快五十岁了,还姓赵。”洛望舒毫不留情地戳穿他。“这可是我乔叔叔,不是你的,你讨好他也没有用。” 乔溦听到这句话简直心花怒放,立马转身给洛望舒盛了一碗蛋花汤端过去。 等这位二十七岁的奔三老男人心花开完了,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就跟一个将近五十岁的真大叔并到一起去了。 38|11.15 【第三十八章】 洛望舒最后到底也没把一盘子虾仁全部占为己有,很有良心地留了一大半推给对面冲他鬼哭狼嚎着卖惨的两个人。 晚饭结束,已经过了晚上七点。 乔溦抬起手腕扫了一眼表面,提前回到自己的房间处理事情。 洛望舒留在李晟楠他们的小院里,三个人坐在竹席上围成一个小圈,中间铺开大黑从小商店里买来的简陋桌游,在对战的同时一边扫荡着剩下的荔枝和干果,一边闲谈着毕业后的种种打算。 “我爸一心想把我送到国外去。”李晟楠的手指在洛望舒竖起的卡牌上端来回游移,最后犹豫着抽出一张,翻过牌面后愉悦地挑了一下嘴角。“你说我一个学中文的,去什么国外,跟老外学习怎么研究古代文学吗?” “你爸是不是想让你走汉语国际教育这条路。”洛望舒利落地出牌压在李晟楠刚抽走放下的牌上。“你跟他好好商量一下。” “卧槽你今天运气这么好?”李晟楠顿时爆了一句粗口,爆完才叹了一口气。“我爸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说一不二的,我讲不过他。” “出国多好,我想出去还去不了呢。”大黑拧了两下屁股,借机去偷瞟洛望舒手上剩下的几张卡牌,被洛望舒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推回去。“我妈还指望着我替她看好我妹妹。” 大黑爸爸几年前因为事故意外去世,只剩下他妈妈一个人上班养家,下面还有一个刚上初一的妹妹,大黑为了替家里分担压力,大学都报在本市,哪还敢跑到国外去读硕读博。 “舒肤佳你呢?”李晟楠甩下一张牌。“你高中时好像有段时间对西方美术挺感兴趣,高考完我还以为你会直接去国外读大学。” “没想好呢。”洛望舒耸耸肩。“在美术这块,国内资源也不比国外差。” “去吧去吧,咱俩一起。”李晟楠凑过来撺掇他。 洛望舒笑着把他推开:“你们今晚是不是看我手气好眼红,非得瞅准一切机会偷看几下。”说着,他干脆果决地灭了大黑:“你刚刚才说自己不想出国,这才多会儿就接受现实了。” “走啊走啊。”大黑一出局,李晟楠也坚持不了几个回合。“哥们两个一起靠煎饼果子征服美国大陆去。” “玩泥巴去吧你。”大黑嫌弃地嗤了他一声。“舒肤佳是学美术的,要去也得去法国、意大利这样的国家,谁跟你去美国买煎饼果子。” 李晟楠几乎立即就想反驳回去,可想了想又觉得的确是这个道理,嘴巴张了张,又摸了摸鼻子悻悻闭上。 洛望舒笑了笑,剥了一个荔枝塞进嘴里,心里开始琢磨起两年后的打算。 意大利的佛罗伦萨美院被称为“世界美术最高学府”,作为欧洲文艺复兴的产物,在世界美术界向来享有盛誉。 就像李晟楠说的,洛望舒在高中时的确有心搜集过这所高校的各类信息,但是在央美学习的两年里受到国内几位大师的影响,去国外进修的念头又动摇了一些。 由于他们明天就要回去,三人随后小玩了几把就适时停下,各自去收拾各自带来的东西。 洛望舒回到小院里的时候突然顺着想到乔溦也算是半个意大利人,对方对于中文的掌握程度让他这个本国人都自愧不如。 只是乔溦似乎更多的时间待在国内,不知道他的意大利文怎么样。如果水平很高的话,以后说不定还可以向他请教一些语法问题。 洛望舒看了眼乔溦房间窗户透露出来的灯光,取了换洗衣服自觉先进了浴室。洗完澡吹干头发,又盘腿坐在床上打开电脑,开始处理剩下的最后一张单子。 这是替一位男频作者画的封面,小说题材比较新颖,在现代背景下毫不维和地融入了各个时代的典型元素,剧情上也大开大合,立意挺深。 洛望舒从头画下来非常流畅,为了配合小说的文风,色调上也更加磅礴大气。 把完成品缩小预览一遍,又依次放大各个重点部位的细节,确认无误后,洛望舒满意地笑起来,发送到对方在私信留下的邮箱里。 上次画这种远景图还是替景行的武侠小说画人设的时候,洛望舒连上网络,登上q.q,想要去找景行的头像,把这副近期最为满意的作品截图发过去。 账号登录刚刚成功,一只狐狸在右下角一闪一闪地烁动起来,同时探出一个请求文件传送的信息提醒框。 洛望舒点了接受,农家乐的无线没市里稳定,过了挺久才读完进度条。 文件的名字单是一个“洛”字,很明显是和他有关的东西。 洛望舒眯着眼睛,点开解压后的文件架,里面塞得满满的照片信息随即就在电脑屏幕上呈现出来。 洛望舒电脑里存的图片很多,惯用的列表预览,照片在文件夹里也只显示出很小的方形。 他把鼠标移到最顶端的照片上,双击点开,一位被一大群白鹅猛追狂撵的小青年似乎要撞开屏幕,直接从照片中扑面奔来。 洛望舒正往嘴里填着葡萄,这一眼看得他一个激动,去了皮的葡萄来不及咀嚼就圆溜溜地滚进喉咙里,噎得他连续咳嗽了好几声。 洛望舒抹了抹嘴角,神色复杂地看着这张明显还被精心做了后期处理的照片,真是想杀了乔溦的念头都有了。 他那时候跑得急,面部五官几乎都已经快要虚化了,隐约能看出是张开嘴巴呼喊着什么,配合上极富动感的肢体动作,简直就是一个可以行走的表情包。 洛望舒往上翻了个白眼,接着点开下一张。 在刚刚那张照片的基础上,第二张照片被缩了大小,色调和原图一致,但是加入了热血电影的素材,特效也配得很足,整个一末世降临,被放大了的战斗鹅目露凶光,梗着脖子直奔前面的青年,水平高得让洛望舒这种常年接触图片处理软件的人都挑不出毛病。 洛望舒:“……” 他注意到自己原本已经动态模糊的五官也被巧妙处理,应该是用了其他的照片当素材,面部已经趋于清晰,清晰得都能看到自己眉目间的崩溃情绪。 他深吸一口气,点开再下一张。 小青年站在大鹅的脑袋上作冲刺状,从头到脚的浩然正气。 洛望舒脑子里顿时蹦出来一句话:干翻黑暗势力! 这人说自己有事要处理,就是去处理洛望舒的这些照片? 洛望舒觉得自己是该生气的,可是他真的被这两张照片逗得想笑上几声。 他抽了抽嘴角,压下笑意,努力做出怒火中烧的模样,毫不犹豫地从床上爬起来,一把抄过先前靠在身后的枕头,趿拉着脱鞋推开房门,小旋风似的快步冲进乔溦的房间。 他真是想打乔溦很久了。 洛望舒进门的时候,乔溦正坐在窗边的小桌前。 桌面上摆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手边摊开着一份文件夹。 他微微侧着身体,脸依旧对着电脑,长腿交叠在一起,一只胳膊随意地搭在腿上,另一只则用手肘支撑桌面,白皙的指尖夹着一支黑色钢笔,硬是把那张简易古朴的方形木凳坐出了真皮沙发的感觉。 对方坐姿的背影挺拔性感,然而在此时的洛望舒看来并没有什么卵用。 他没有丝毫停顿地走上前去,在乔溦闻声回头的下一秒,抡圆了胳膊,把那只枕头直接甩到对方脸上。 枕芯柔软,砸到脸上也没有疼的感觉,但是力道够大,枕头硬是在脸上贴了两秒才有往下掉的趋势。 乔溦接住从脸上滑落的枕头,看向面前杀气腾腾的小白兔,静默了一秒,忍不住扯起嘴角轻笑出声。 电脑视频上的那群五官长相完全不具备东方特征的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做出目瞪口呆的表情,惊愕地透过屏幕看着那边一笑一怒的两人。 正站在投影仪前做着汇报的那人被吓得手一抖,文件夹直接落到地上。 她很会审时度势地闭起嘴,安安静静地捡起文件夹,在原地垂着眼睛,站得笔直。 乔溦坐在凳子上转了个身,背对电脑扬手做了个手势,那群人登时像是被电击了一样打了个哆嗦,迅速收回视线垂首看着各自手中的项目文件。 洛望舒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乔溦这张漾着笑意的脸上,完全没看到电脑屏幕上的这些变动。 乔溦把蓝牙从耳朵上摘下来,侧身把电脑切换到桌面,按了两下键盘上的快捷键,把屏幕下压一半,合上满是意文的文件,起身给洛望舒让出坐的地方。 谁料不等他完全站起来,洛望舒又就着他的手,再次把枕头按到他脸上,还使劲拧了拧,再转了转。 “赶紧都给我删了!”连续把乔溦的脸蹂躏了两次,洛望舒心里舒坦多了。“全部!一张也不许留!” 乔溦的力气比他大,明明可以保持身体不动分毫,可为了让小白兔撒撒气,还是顺着洛望舒的力道往后晃动了两下,做出难以保持平衡的样子。 演技十足,诚意十足。 他反应过来洛望舒是看到了他传过去的压缩包,而且应该是把注意力放在了其中占据了边角地区的那几张。 “我找不到相同色调的照片,只好把那两张多加处理,凑够边缘。”乔溦不阻不拦,任由洛望舒在自己脸上胡来。他的眼睛被枕头挡着,只能顺着洛望舒的手腕摩挲到他的手背上,安抚性地轻拍两下,温声解释着。 “你手机里还有没有?”洛望舒把枕头略微往下偏开一点,露出乔溦的眼睛,皱起眉头,演着演着自己入了戏,凶乎乎地瞪着他,一字一顿地说出最重要的两个字:“删、掉。” “删了。”他的话音一落下,乔溦立即配合地点头。“手机里没有。” 他在最初就已经把照片全部导入进电脑里,只在文件夹里保存了经过后期处理的完成品,手机里的原始照片本就已经删掉了。 洛望舒眉心略松,冲他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 他原本就是个非常漂亮清爽的小青年,清洗吹干的黑茶色头发有点蓬松,尾端绵绵地卷出小小的弧度,软软地覆在额前。眼睛大且明亮,睫毛长且纤密,那层薄薄的怒意反而给整个人又添了几分灵动。 这样一个人近距离地站在眼前,简直是可以将周围的一切事物都氤氲成柔和轻软的质感。 乔溦毫不犹豫地摸出自己的手机递上去,以供查验。 洛望舒翻开相册,空空如也,不仅没有鹅照,甚至连其他的照片都没有。 他瞟了一眼旁边还托着枕头被他压在凳子上起不来的乔溦,脑子里突然闪现出一个念头。 洛望舒后退两步,把后镜头对准他,突然问他道:“看到过金馆长的表情包吗?” 乔溦从脑海里搜寻了一下有关“金馆长”的信息,摇头。 洛望舒冲他俯身过来,他的突然靠近让乔溦心脏停了一拍,不等他产生什么别的小心思,洛望舒把手从他肩膀上探过去握住鼠标,打开浏览器,手指在被黑色的键盘衬得更加白皙,紧接着搜索结果就蹦出了一堆的熊猫表情包。 乔溦把枕头搁在腿上,看过去。 洛望舒单独点开放大的那张上一只贴着人脸的熊猫正伸出捧着两坨黄色物体的手,下面有两行字黑体字:每个人在我心目中都是一坨shi。而你不同,你是两坨。 乔溦:“……” “来吧。”洛望舒重新把镜头对准他,兴致勃勃地盯着手机屏幕上的乔溦。“我相信你可以的。”说完还向乔溦比了个拇指。 乔溦:“……” “你都恶搞了我两张照片了,”洛望舒哼道。“让我拍一张当素材也不过分吧。” 他垂下眼睑,看了看腿上的枕头,又望向洛望舒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拒绝。 乔溦认命地从鼻腔里呼出长长的一口气,回想着那副表情,酝酿了一下感情,真是抱着浴火重生的信念扯动五官,同时敬业地腾出一只手往镜头方向伸过去。 洛望舒顿时“噗”地一声笑出来,两只手都有点颤抖:“不行不行你别动,我手抖拍糊了。” 远在意大利的那伙人小心翼翼地瞟向大屏幕,由于声音被静音,镜头也被压低,只能看到乔溦挺得笔直的脊背和对面小青年的一双长腿,压根不知道自家一向冷面果决的上司是在和对方做着怎样的互动。 “传给我。”洛望舒拍到满意的照片,把手机放到乔溦手里,又使劲握了握他的手指。“只要把这张照片传给我,咱们之前的恩怨一笔勾销。” 乔溦收回有生之年最为浮夸卖力的表情,看着照片里的自己,拼命忍住想把手机就地销毁的冲动,抬头看向笑得脸颊泛起淡淡粉红的洛望舒,一种强烈的满足感漫上心头。 他笑着点头:“好。” 乔溦觉得自己没救了。 【第三十九章】 得到肯定的回复,洛望舒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就要离开。 没走到门前,他又重新拐了回来,快步走到乔溦身边扯过自己落下的枕头,把门关上前还把头从门缝里探进来强调说:“一定要传给我啊,就现在。” 视频那端的人用余光瞟到长腿逐渐离开,期待地看向屏幕,能让乔溦心甘情愿被打脸并且暂停视频会议的人肯定意义非凡,本以为能见到什么罕见的表情,没想到乔溦转身过来,推开屏幕,还是那副冷肃峻然的样子。 ……不行,好在意,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乔溦一手戴上蓝牙耳机,一手托着手机,拇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滑动,依言把照片给洛望舒发送过去。 他恢复声音输入,薄唇轻启,用低沉平缓的意大利语示意会议继续。 站在投影仪前面的女人冲他略一躬身,接着先前的进度继续汇报。 洛望舒收到乔馆长的照片,龙心大悦,觉得自己拿到的不仅是乔溦难得的黑历史,还可以变成日后的催稿威胁。 他把照片处理成表情图,把原图在手机和电脑里各存了一遍,再把表情图收藏进q.q表情包里,给乔溦发送过去。 乔溦隔了一会儿才回复:【山里老妖怪就喜欢抓你这样夜里晚睡的小孩。】 洛望舒回击:【毕竟这里有个老年人不仅智障肉还发柴。】 这次乔溦没再回他,倒是景行给他发来了晚安红包。 洛望舒和对方道了晚安,屏幕右下角的时间也不早了,关掉电脑往床头柜上一放,换上小夜灯,瘫在床上用力伸了个懒腰。 中|国和意大利有六个小时的时差,直到几近北京时间十二点,这场视频会议才进入尾声。 八月前必须将今年秋季的上市新品敲定下来,众人的工作压力本就不小,被乔溦隔着屏幕传来的气势震慑了足足四个小时,身心都挺疲惫。 乔溦在那端“啪”地合上文件夹,退出视频就把浏览器从下面打开,把那张金馆长的表情包又看了两眼,无奈地笑了笑,鼠标在图片上移动了一圈,最后右击保存了下来。 他打开发送给洛望舒的文件架,经过精心处理的照片被剪裁成了相同大小的近正方形,用中图标的查看方式填满了整个文件夹界面。 照片按照色调的明暗排列序号,浅色的远景照片围绕在边缘,衬托出了中间那颗被色调偏暗的照片排列出的标准心形。 这些照片都是近两天在农家乐拍摄出来的,周边偏向于远景,但心形中间则满满排列着偷拍下来的小青年的近身照。 乔溦摸了摸下巴,犹豫着删掉左上角和鹅有关的几张照片,把旁边的照片复制填补上去。 他这次并不是想拿洛望舒被鹅追赶的照片逗趣,放在第一张是因为这是乔溦和洛望舒在农家乐的第一次碰面。 至于衍生出来的另外几张也是因为照片数量不够,使用相同的照片又很没诚意,所以乔溦才从色调相近的这堆照片里挑出这张可供自由发挥范围比较宽广的照片,仿照欧美电影海报的风格,找了诸多教程参考着处理。 只是人家电影里被主人公踏在脚下的是巨龙,洛望舒踩在脚底的是只肥鹅,画风也难免从气势凌然一个大掉头地转往表情包的方向。 周围这圈只起到陪衬作用,正常情况下,人的注意力在打开文件夹的瞬间会完全被中间的心形所吸引。 即便最后察觉到那两张画风不对的照片,产生的负面情绪在这份惊喜中也会淡释中和,甚至可能成为小情趣之一。 然而洛望舒那边明显是不正常的情况。 由于经常作图,洛望舒电脑里有关图片的文件琐碎繁多,为了方面找图,查看方式是和乔溦电脑默认截然不同的列表预览,打开文件夹的第一反应就是戳开顶端的第一张照片,依次翻看下去,当然看不到乔溦精心布置的一切。即便他后来翻到其他正常向的照片,前面出现的表情图已经奠定了第一印象,也不会再产生什么其他的想法。 乔溦大概能够猜出小白兔气哼哼地跑过来冲他丢枕头的失误出在哪里,只可惜他忙里偷闲地准备很久,却只得来了毫不留情地两枕头。 连最后的那阵笑声还是靠自己彻底放下包袱换来的。 把电脑和文件收拾整齐,乔溦和昨晚一样在睡前走到院子里去看洛望舒房间的窗户。 乔溦定定地看着被夜灯映出一片暖色的轻薄窗帘,过了半晌才收回视线。 正要回到房间准备休息,突然注意到洛望舒房间里的空调室外机还在嗡鸣运作着。 农家乐远离城市中心,地势占了优势,即使在三伏天里,深夜的温度也低了许多,非常清凉。 睡觉前开着空调倒没什么,睡着后不给空调定时,说不定第二天起来会觉得嗓子不舒服。 乔溦按亮手机屏幕,看了一眼时间,走到洛望舒房门前,屈指在门板上极轻地扣动两下。 房内没人应答,洛望舒明显是睡沉了过去。 乔溦缓慢小心地拧开门把,尽量不发出一点儿不该有的声音,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间,抬头往墙上空调一看。 嚯,18度,果然没定时。 再往床上一看,小青年慵懒随性地侧躺在床上,薄毯盖着肩膀到大腿的部分,左胳膊和小腿全|裸在外面。 乔溦从桌子上找到遥控器把空调关掉,走到床边弯下身子,一边把薄毯上下拉好,一边伸手去探他摊开向上的那只手的温度。 被冷气吹得冰凉。 乔溦第一反应就是把薄毯边缘全部掖到他身体下面,掖完才想起来现在到底还是夏天,这么捂着下半夜可能会出汗,只好又重新展平了回来。 他把那只凉丝丝的的手握在自己手里暖了一会儿,最后没忍住低头在白皙柔软的掌心轻吻了一下,再把左边的胳膊盖到薄毯下。 “都说了小心热感冒,还这么迷糊。”乔溦屈膝蹲在床边,探出指尖拨开洛望舒额角的几缕碎发,在眉梢摩挲了一下,目光逡巡着。“晚安。” 他的声音又轻又低,在静谧的深夜环境下都不太清楚,简直就像是说过自己听的一样。 第二天上午李晟楠和大黑又冲到后面的小山头抓山鸡,想着给家里人也带只回去。 这些山鸡野兔,包括河里的各类鱼虾,价格本来就比市里贵上几倍,要是买农家乐处理好的成品食材,还得再多加上一笔劳务费。 李晟楠他们都是普通的小康家庭,这次出来也主要花的是自己的小积蓄,能少花点就少花点,反正过程也有意思,就没想要直接买成品食材回去。 洛望舒留下来等李晟楠的舅舅过来,顺便摘了点新鲜的时令蔬果。 他玩起来不疯,平时总是眉眼带笑,长得干净讨喜欢不说,对人也特别有礼貌。农家乐里在厨房打下手的大婶一听他要回去,非送他一罐掌厨自己做的秘制酱料,还给他装了几样自家吃的腌制小菜。 这都是农家乐里不外卖的东西,回去的时候李晟楠啧啧地直说洛望舒这张脸长得用处太大,自己一人讨喜,他们三个都有口福。 骑车回到市里要三四个小时,他们又不能顶着大太阳回去,等气温没这么高了再走,到了家里估计得是晚上八点,刚好是天色彻底转暗的时候,也不算太晚。 乔溦等他们离开,在洛望舒这几天住的房间里转了两圈,确认他没有落下的东西后走去钓虾台那边,买了一批新钓上来的活虾。 农家乐里打包鲜虾的方法是先用几层黑色塑料袋装着,再把冰块用另外的塑料袋包裹好,一起放进去。最后把开口密封,放到卡纸箱里。 成本低,保鲜时间也不短,就是看起来丑了点。 乔溦一看他们把黑色塑料袋扯出来眉头就蹙了起来,抬手制止他们:“有没有泡沫箱。” 负责卖虾的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有运蔬菜用的,不过那箱子比较大,不太合适。” 吃虾就是图个新鲜,客人一般买的不多,用那些泡沫箱子装肯定是装不满的,还得空出不少地方,有点大材小用。 乔溦看着他用手比划出的大小,沉吟了片刻,开口道:“稍等。” 说完快步去了停车场,从后备箱里取出一个从买来就基本没用过的车载保温箱回来。 农家乐的人一摸保温箱,优良的质感表明箱子的价格不会便宜,不是市面上常见的类型,想到要用来装虾这种腥气重的东西,隐约还有点心疼。 他熟练地在保温箱里面撑开一个大的塑料袋,把周围也给包覆住,往底下铺上一层碎冰块,再整齐地摆上一层活虾。 一层冰,一层虾,最上面一层再撒上厚厚的冰块,把塑料袋打了个活结,严实地把盖子合上。 “你们这里,有没有宣传贴纸?”乔溦付完钱,打量了一下手里的保温箱,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没有,用不到。”那人愣了一下,老实回答。“需要的时候都用马克笔写写。” “写吧。”乔溦把保温箱放回桌子上,推到他面前。 那人又愣了:“……在这上面?” 这么贵的保温箱,就写他们农家乐的名字? “嗯。”乔溦点头。“下面再加两个字。” “加什么?” 乔溦轻勾了一下唇角,曲指在保温箱的盖子上轻扣一下: 39|11.18 洛望舒回到家里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废了大半,刚一进门就看到洛爸搂着洛妈半躺在客厅沙发里,陪着自己夫人兴致勃勃地看电视。 明明戴着方框眼镜一副老学究的模样,偏偏也把黄金档的国产电视剧看得格外认真,还能低头跟洛妈吐槽一下剧情的狗血发展。 “儿子回来了。”洛妈见他进来,立马起身迎了过去,看着他满头的热汗心疼地拉起他的衣服扇了扇。“累坏了吧,要不要先冲个澡?吃饭了没有,锅里还给你留了银耳粥。” “到市里的时候跟李晟楠他们在路边吃了点烧烤。”洛望舒换好鞋,揽着洛妈的肩膀走进去,把她按回洛爸旁边,自己也瘫在沙发上吹着空调。“累倒是不累,就是太热了。” 洛爸拿起遥控器,把电视声音调小了一些:“昨天你妈给你买了新手机回来,跟原来是一个颜色,在你房间里,等会儿看看喜不喜欢。” “喜欢,我妈买的都喜欢。”洛望舒笑着冲洛妈眨眨眼睛,拍完马屁,无意间看到放在厨房门边的一个灰色保温箱,疑惑地“嗯?”了一声。“上周不是才买过一个保温箱,怎么又买了一个这么大个儿的。” “我还想问你呢。”洛爸抬手在他腿上轻拍了一巴掌。“你们是跑到哪国的农家乐玩去了,送个赠品还用这么讲究的保温箱,老板是有钱到没处使吗?” “赠品?农家乐送的?”洛望舒有点懵圈。“什么赠品?” “里面的东西倒不奇特,一箱子的鲜虾而已。”洛妈一边看着电视剧一边回答。“你爸到保安室拿东西的时候还以为是什么新的违|法手段,找了号码打到你们去玩的农家乐确认完才敢带回来。” “那农家乐是怎么知道我们家地址的?”洛望舒凑到厨房,打开保温箱的盖子,里面只有一堆的冰块。 “那些虾我已经放到冰箱里了。”洛爸在客厅抬高音量说。“农家乐的人说送来的人是你朋友,知道咱们家地址顺便捎过来。我问了保安科的小李,送东西的是个高高大大的中西混血,你有这样的朋友吗?” 中西混血? 洛望舒的脑子里顿时冒出乔溦那张五官深邃的脸,把保温箱的盖子合起来:“有,我去问问他。” 他回到自己房间,把手机卡塞到新买的手机里,等待开机的时间里突然想起来手机卡里只存了洛爸洛妈两个人的号码,其他的号码都只存在手机内存里。 洛望舒轻叹一口气,只能先通过q.q联系对方了。 刚刚读卡完毕,连上信号,手机接着就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出一条来自本市陌生号码的短信提醒,内容只有两个字:【乔溦。】 洛望舒怔了怔,不等他做出反应,手机很快再次震动起来,是未知号码打来的电话。他拨开接通键,手机里果然传来乔溦低沉磁性的含笑嗓音。 「是我。」 洛望舒心里突然涌起一种微妙的情绪。 这个人知道他摔坏手机,在洛望舒有事需要联系他之前就发来了表明身份的短信,而他这边刚开机没多久,乔溦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即便是巧合也会让人忍不住心里一动。 “那箱虾是你送来的吧。”洛望舒清了清嗓子,开口问他。“真的是农家乐的赠品?” 李晟楠在回来的路上还感慨着农家乐大婶送给洛望舒酱料和腌菜的行为,他之前和家里人在那里度假过,没有提过会有赠品的事情。 而且洛望舒和李晟楠他们这次出去玩花的钱不算多,跟李晟楠家里的消费额度没得比,没道理会单送他赠品,还恰好是他最喜欢吃的东西。 乔溦在电话那端沉默了片刻,轻笑回答:「保温箱不是。」 这个回答有点避重就轻的意思,非常巧妙。明明说的是实话,可听在旁人耳朵难免会多了其他误导性的暗示:保温箱不是,保温箱里面的东西才是。 “这是我和李晟楠大黑的份吗?”洛望舒又问。“保安室大叔没跟我爸说清楚,我爸已经把虾全部放进冰箱里了。” 乔溦:「……」 这是想给自己那两个朋友送过去吗,他突然觉得那位姓赵的同学在农家乐说的那句话真是准确非常:洛望舒真是他见过最实诚的孩子了。 「不是。」乔溦无奈地笑着。「是我和你的份,我不能吃这些,给你比较好。」 洛望舒愣住:“那他们怎么办,为什么单给我们?” 乔溦的声调一扬,笑道:「可能是因为,有人比较喜欢你?」 洛望舒:“……” 这算是什么回答。 乔溦缓声道:「你长得好,性格好,有人在农家乐一直注意到你,忍不住想用你喜欢的东西讨好你?」 乔溦没有点名这个人是谁,但一和农家乐联系在一起,就让洛望舒想到农家乐里像那位大婶一样的服务人员。 「难道你想让我回答,因为我长得好看?」 “……你快别说了。”洛望舒坐在床边,手肘撑着膝盖,被人这么直白地夸赞,有点不好意思地用手扶住额头。 乔溦笑了笑,顺从地安静下来。 “你这个电话打来的时间太巧了。”洛望舒说出自己刚接到电话时想说的话。“我刚开机,你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不巧。」乔溦那边突然传来一声不重的撞击声。「我只是觉得,你应该会在这时候开机。」 “嗯?”洛望舒没能搞懂他话里的意思。“为什么?” 乔溦温声道:「你到你房间的窗边来,看外面。」 洛望舒从床上站起来,走到窗边,把已经遮起的窗帘拉开一条缝隙。 洛望舒家的公寓楼在小区外围,除了小花园,站在窗边能够透过小区的镂空铁栏看到隔壁的一条街道。 那条街非常僻静,自从市里新修了路,去别的地方也有点绕,平日里几乎没有车辆来往,夜间只有几盏柔和的黄调路灯,洛爸当年选择这栋楼也是因为附近比较清净。 洛望舒刚把视线投出去,街边的停车位突然亮起比路灯明亮许多的光线,白晃晃的两束,顿时就把洛望舒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那是一辆车身线条流畅好看的红色保时捷,在空空荡荡的偏僻街道上格外显眼。 「你房间的灯亮了。」乔溦在电话里轻笑着,低沉好听的声音不紧不慢地传递出来,仿佛也带来了一道微弱得几近没有的电流。 在车灯亮起的那一瞬间,洛望舒的心跳似乎是漏了半拍,不知道是因为被突然亮起的车灯惊到,还是因为乔溦竟然会在外面时刻看着他的窗户。 尽管距离还有些远,乔溦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洛望舒还是有种被人注视的感觉,有点无措地垂下眼睛,过了两秒才重新将目光落在街边的那辆车上,故作镇定:“……你当这是小说里吗?” 乔溦还是笑:「我只是担心你在路上会出什么意外,如果你到八点半还没回来,我就要顺着去郊区那边的路去找你了。」 大概是许多公司都修小暑假的缘故,小区大门的那条街上车位比较紧张,连上次去的停车场也被塞得满满的,他只能拐到这里等着。 如果单单只有洛望舒一个人,乔溦是一定要把他塞进自己车里送回来的,偏偏还有其他朋友在。 其实在那种情况下,乔溦更想开车跟在他们后面,比较放心一些。可那样的行为太过刻意,如果让那两位朋友多想什么,反倒会给洛望舒平添难堪。 「老年人照顾小朋友是理所应当的。」乔溦料不准他的脑回路,连带着自己一起调侃,防止他的想法跑偏到别的地方去。 洛望舒抿了一下嘴角,错开视线,低声玩笑了两句:“你这不会是真想讨好我,方便自己变本加厉地拖稿吧。” 乔溦:「……」 「你再这么说,我就真的拖稿了。」他无奈地笑道。 洛望舒也轻轻笑了笑,指尖在窗帘边缘搓捻了两下:“行吧,那这次就谢谢乔叔叔照顾我了。” 他顿了顿,又说:“要是我没换新手机,你这电话不就打不通了。” 「打不通,那就打不通吧。」乔溦把手肘搭在车窗边缘,抬着视线,远远地看着站在窗边的那道身影。 事实上,洛望舒接到的是乔溦打去的第四个电话,前三个电话拨去的时候他还没有关机,乔溦也没抱多少他能接到电话的希望,只是单纯想给他打个电话而已。 “我把保温箱给你送下去。”洛望舒说完就后悔了,应该等他把保温箱收拾干净送出去才对。 「不用,那也是赠品的一部分。」乔溦不在意地笑笑。 洛望舒张了张嘴,但是又不知道这时候应该再说些什么,只好安静地看着楼下那辆保时捷。 两人同时沉默下来,直到洛望舒觉得手心里的手机已经开始有些发烫,乔溦才开口打破沉默:「我回去了。」 “嗯。”洛望舒应道。“路上小心。” 乔溦笑:「好。」 洛望舒等了片刻没听到电话被挂断的嘟嘟音效,把手机从耳边移下来,通话时间还在一秒一秒地往后跳动。 他耳根热了一下,主动结束通话,最后看了外面的那辆车一眼,把窗帘的缝隙合上。 “儿子。”不等他多想,洛爸在外面敲响房门。“帮你把粥热好了,出来喝点再去洗澡。” “好,谢谢爸。”洛望舒一边应着一边打开房门走出去。“送虾的人的确是我朋友。” 洛爸点头:“好好谢谢人家。” 洛望舒突然一懵,他在电话里有谢谢乔溦把虾送过来吗? ……等等,乔溦好像也没在电话里主动提到什么,这通电话难道就是单纯确认他有没有安全到家? “明天还有什么安排没有。”洛妈回卧室敷面膜,洛爸在客厅里收拾茶几上的果皮垃圾。“你妈明天要跟你刘姨见面,好像想带着你一起去。” “带我?”洛望舒咽下一口粥,有点无奈。 洛妈从小就爱溜儿子,小时候的洛望舒粉嫩可爱,过了青春期身高拔起来,五官也长开,和小时候相比,讨人喜欢的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洛妈就更喜欢带他出去了。 “明天我还要出门一趟,有高中的同学聚会。” “少喝点酒,伤胃。”洛爸最后又提醒他一句。“要是在外过夜,记得给家里打个电话,做好保险措施。” 洛望舒差点被粥呛住:“……我不在外过夜。” “我记得你高中有个女同学很喜欢你,后来怎么样了。”洛爸收拾完东西,做到餐桌对面。 洛望舒:“……” 这种话题不是应该洛妈来提比较合适吗? “后来她有男朋友了。”洛望舒低下头继续喝粥。 “可惜了,小姑娘长得还不错的。”洛爸惋惜道。“我和你妈高一就在一起了,怎么生了你,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那是你们天生一对。”洛望舒对自家爹妈的恋爱史已经到了倒背如流的地步,简直怕洛爸再一时兴起给他重讲一遍,加快喝粥的速度。“安让哥都快三十了还没有女朋友,我就更不急了。” “也是。”洛爸顿时替顾安让发起愁来。“上次还听说他妈给他介绍了同事的闺女,不知道结果怎么样。” 洛望舒没听顾安让提到过对方,心想估计是黄了:“好的都在后面。” “以后你也别太挑剔。”洛望舒从小就没活在别人家的孩子的阴影下,洛爸洛妈看自家孩子永远是最好的,这会儿也把洛望舒没有女朋友的原因归结在洛望舒不想谈恋爱和洛望舒条件太苛刻上面。“我跟你妈的要求很简单,对你好就行。” 洛望舒:“……哎,哎,好。” 这话听着怎么就跟,妈妈嘱咐闺女一样。 40|11.18 照理来说,家长是教师职业的大都对孩子在高考前恋爱很忌讳才对。 偏偏洛爸洛妈这对一个研究考古一个研究文学史的大学教授,从洛望舒步入青春期开始,就对自家儿子的感情史抱有十二分的关注。 估计和他们俩从初恋步入婚姻殿堂的经历有很大关系。 在别的同学被严父严母呵斥着不许早恋的时候,洛爸洛妈已经把他们的恋爱史在餐桌上炫耀无数次了,然而洛望舒在这种青春浪漫熏陶下,感情史依旧为零,让洛爸洛妈很是惋惜,认为他的高中时代并不完整。 一想到高考结的那个暑假,洛爸在他收拾大学报道行李的时候,装作若无其事地丢给他一盒避孕套,洛望舒就觉得肾疼。 洛望舒生怕洛爸再扯出什么别的东西,草草把银耳粥灌嘴里就快步蹲进了浴室。 洗完澡,洛望舒在空间发了条说说,大概内容是旧手机壮烈牺牲,储存号码全部陪葬,麻烦大家私聊给他各自的手机号码。 他从初中起就人缘不错,说说发出去没过一分钟,就开始有人把自己的号码发过来,最近联系人界面被新老朋友占得满满的,有几位大学同学还体贴地给他发来学校老师们的号码。 洛望舒正忙着把号码一一复制保存到通讯录里,目光一扫,看到编辑群里蹦过的消息内容似乎是和漫画有关。 他忍不住点进去一看,有位美编把假期趣事画成一张小条漫分享到群里,把大家全逗乐了。 看到洛望舒出现,美编立即招呼他:【小洛,我记得你画功很棒啊,对漫画也感兴趣,有没有试着画过。】 洛望舒苦笑一声,回复:【我是想画,可是我脑洞不够,画不了有剧情的。】 他以前还特意研究过漫画技巧,可想象力比不上小说写手,让他画三四话漫画还勉强可以,再往后就不知道剧情该怎么发展了。 【艺术来源于生活。】美编给他出主意。【你可以先把自己现实里的经历画出来,慢慢就有灵感了。】 ……现实经历?他有什么经历是可以画的。 【对啊,从生活里发生的事画起。】李亚赞同道。【比如……和乔祸害相爱相杀的小故事。】 这条消息一出,下面立即跟起了队形。 洛望舒被他们说得有些无奈,可仔细想想,他去催乔溦稿子的这一周时间,的确是他这二十年来最具戏剧性的经历了。 他心里一动,忍不住把画板连上电脑尝试着画起来。 乔溦的混血特征太明显,洛望舒记得隔壁编辑曾经说过,乔溦是个对私人信息特别重视的人,而且极其讨厌麻烦,为了避免给对方造成困扰,他把乔溦在漫画里的形象稍微改动了一下,只保留下灰色眼睛的特征。 至于他自己,随意几笔勾出了现代大学生的轮廓,出于私心,还给自己改了双更显凌然帅气的眼睛,肌肉也加深轮廓。 条漫不用画得太过细致,洛望舒水平摆在那,脑子里有情节画得速度也快,没过多久就把他和乔溦最初相处的三天大体画了出来。 确认没什么漏洞后,洛望舒有点小紧张地发布微博:【#原创条漫#第一次试着画出故事情节,希望各位大佬们能够多多包涵。[doge脸]】后面跟着画好的几幅条漫。 发送成功后,点赞评论的消息提醒也蹦了出来。 洛望舒点开看到都是表示兴奋和喜欢的内容,稍微松了一口气,退出微博后继续保存手机号码,心情更是愉悦了不少。 号码只保存到一半,会开花的木头看到他的说说,也开始联系他:【大大大大,你的手机坏了吗?】 洛望舒只好先简单地给她回复过去:【对啊。】 【摸摸摸摸,心疼你,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会开花的木头这次似乎只是单纯来找他闲聊的。【不过,只有我注意到你换的新手机是刚上市的最!新!款!吗!】后面还发了一个悲愤地举刀表情。 洛望舒玩笑道:【谁让我被富婆包养了呢?】 会开花的木头顿时震惊:【富婆?!包养?!我到底知道了什么?!】 洛望舒还在保存号码,没能立即回复她。 会开花的木头继续发消息:【快告诉我!包养我女神的富婆是谁!】 洛望舒虽然会在空间里偶尔晒出三次元的照片,可空间一直不对这些二次元的朋友开放,因此尽管有人加了他的q.q,也依旧没能知道他的真实性别。 洛望舒切回聊天界面,回复过去:【我的母上大人。】发完再复制一个号码粘贴保存。 会开花的木头:【……】 会开花的木头:【女神你变了,你以前不会这样对我的。】 洛望舒哭笑不得。 【不过换了手机会不会影响你接单?】会开花的木头继续发消息。【以前的记录都没有了吧,你又没有开通过会员,手机也不能和电脑同步。】 洛望舒回答她:【记录是没有了,不过不影响接单。】 会开花的木头那边突然安静了一会儿,没有秒回,等洛望舒又保存了三四个号码才发来消息:【但是单子的信息都在聊天记录里啊,现在记录没了,单子的信息也没了。需不需要我帮你汇总一遍?最近刚好有空。】后面跟着一个柴犬舔舌头摇尾巴的表情。 原来是担心这个。 洛望舒笑了笑:【不会,我有在电脑里用文档保存。】 【那我就放心啦,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可以找我。】会开花的木头发来一个萌萌的害羞表情。【我永远是女神殿下的脑残粉~】 洛望舒道了谢,那边没有再继续说些别的什么,他也就专心保存着诸多号码,顺便再跟以前的朋友闲聊几句。 把号码全部保存完毕,也和所有朋友闲聊完毕。洛望舒的手指已经有点发酸了。 前几天接的人设也已经全部完成,洛望舒打算放纵两天,没有继续去微博私信里筛选画单,今天下午骑了好几个小时的山地车,也有些累了,自然也想早点休息。 他不到十点就点开景行的头像,抢先发了一个额度9.99元的红包过去,翻身下床关掉日光灯,再把自己的小夜灯连上电源。 等他回到床上,景行已经回复过来:【明天准备做什么?】 洛望舒回答:【明天有高中的同学聚会。】 【嗯。】景行回道。【去之前喝点蜂蜜水,喝酒对胃的损伤小一点。】 这条刚发过来,景行又很快补充一句:【少喝,别醉。】 【不会醉的。】洛望舒有点小骄傲。【我酒量不错,从毕业聚会开始就从来没醉过。】 他现在脑袋下面垫着枕头,眼皮已经有点打架,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好在今天的景行仿佛知道他很累一样没有再多说什么,和他道了晚安,让他早点休息。 第二天的早饭里,洛爸就用到了虾仁食材。洛望舒迷迷糊糊地洗漱时就闻到了滑蛋虾仁的香味,硬是被香得清醒过来。 蛋液里应该添加了少许水淀粉,炒鸡蛋的时间恰到好处,口感蓬松鲜嫩。虾仁在经过腌制前用厨房纸将水份吸干,腌料附着得很好,外脆内软,嵌在鸡蛋里就如同一个个爆发力惊人的小型炸弹,随时有可能在舌尖上席卷出一次味蕾爆破。 洛望舒吃得幸福感爆棚,连带着感谢起乔溦昨晚的送虾行为。 吃完早饭,他想把保温箱清理干净,在去同学聚会之前绕到乔溦家那边,把东西送回去。 尽管乔溦已经抛弃了他的保温箱。 保温箱里面很好处理,主要是箱体外面的那几个黑色大字。 然而也不知是农家乐的马克笔质量太高还是质量太差,洛望舒蹲在厨房吭哧吭哧地擦了一个多钟头也没能把它彻底消除,几乎用遍了他所能使用的任何方法。 他深吸一口气站起来,扶了一下一直弯着有点发酸的腰杆,看着脚边设计得富有美感却注定这辈子只能当五谷农家乐赠品包装的保温箱,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洛望舒把保温箱摆回厨房角落,洗完手看了看时间,已经到了上午十点钟了。 洛爸洛妈已经出门,他简单收拾了一遍家务,就瘫在房间的小沙发里看了一会儿漫画,到了中午又自己做了份炒饭,洗好碗筷练习了几页速写,扛不住夏盹,又缩回床上睡了过去。 一觉起来直逼下午五点,距离聚会时间只有不到一个小时。 他快步走进衣帽间,发现洛妈出门前已经给他挑好了今天要穿的衣服,整齐地挂在最靠外面的衣架上。 是他一贯爱穿的浅色系,搭配上也没什么毛病,洛望舒有点赶时间,直接从衣架上取下来换上。 一到聚餐的大包间,洛望舒就被镇住了。 都说女生过了大学二年级会有质上面么飞跃,这话似乎一点不假。他看着和去年相比靓丽了不止一分的女同学们,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不知道她们是每天都这样还是特意为聚会做的准备,一个两个全部穿着飘逸仙气的夏裙,脚下踩着高度不同的皮鞋,脸上化着或淡雅或浓烈,却同样精致的妆容,端正地坐在沙发上,直接把跟去年没什么不同的男生们映衬得黯淡无光。 “颜值担当,我一看到你,就仿佛看到了咱们班男生全部的希望。”女班长最先看到他,搂着自己闺密在沙发上冲他招着手扬声道。 周围的女生顿时笑成一片。 李晟楠听到动静,立马从包间后面钻出来把洛望舒拉到空着的沙发上,低声问他:“什么感想。” “什么什么感想。”洛望舒和其他人打完招呼转头看他。 李晟楠从果盘里拿了碟切好的桃子递给他:“女生们是不是和去年不一样了,连班长那个假男人都开始穿裙子了。” 洛望舒插了块桃子放进嘴里,吃完笑着说:“你要是把这话当着她的面说,她肯定还会是你以前认识的女班长。” 李晟楠撇撇嘴,没等他说什么,旁边的男生插嘴道:“有变化不是正常的吗,她都快结婚了。” 周围的几个人都被镇住了,忙问是和谁。 那人故作高深莫测地笑了笑:“还能是谁,体育委员啊。” 在高中的时候,似乎每个班级都有一对模范情侣,他们感情一直很好,同时不会影响学习,时不时地对周边的同学完成一万点的会心一击。 洛望舒高二时的班长和体委就是他们班的模范一对。 等人到齐了,班长和体委果然一起说出两人订婚的消息,班里的同学纷纷起哄鼓掌,也让一部分人羡慕不已。 “其实我当年以为洛仔会是咱们班里最先脱单的,没想到你到现在还是单身狗。”一位男生拍了拍洛望舒的肩膀,感慨万千。“太是哥们了。” 洛望舒简直哭笑不得。 “舒肤佳你可要小心。”学习委员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他的脸。“有没有女朋友不重要,千万别被大学里的基佬们勾搭上了。” 洛望舒差点被菜噎住。 “基佬?还真有?”旁边大黑惊讶道。 “怎么没有,我们宿舍就有,大学里面多着了。”学习委员不在意地夹了颗花生米。“不过吧,也都是随便玩玩,咱们国家这大环境,同性恋放不到台面上,哪有人敢真的一辈子跟着个男的过下去,社会舆论太大,又没有法律保障,他们顶不住。” 说完就开始举起社会上各种残酷又残忍的事例。 周围的几个男生三观都正,对同性恋这个话题也不会像直男癌那样恨不得全面隔离,至少保持着中立态度,不存恶意,但是也不会赞同。 “咱们不歧视,可社会上大部分人容不下啊。”学习委员最后说。“尤其是那些明星作家,敢爆出自己是同性恋吗?性向一公布,大家都说这是同性恋拍的电影,同性恋写的书,思想有问题,不能看。”他两手一拍。“事业全毁了。” 洛望舒夹菜的手顿了一下,突然想到乔溦在农家乐里跟他说过的话:同样是讲述值得让人衷心祝福的感情,*小说跟其他小说又有什么不同。 乔溦能说出这样的话,对待同性感情的态度也一定是非常包容的。但是如果他喜欢同性,是不是也会像学习委员说的这样,一辈子把性向当做秘密仔细藏好。 洛望舒很快回过神来,自我嫌弃了一下。 乔溦 41|11.18 包间进门左边是一圈沙发和矮脚茶几,墙上有嵌入式的电视,还有一系列唱k的东西,右边则是圆形的餐桌。 等大家吃得差不多了,有的人就开始坐到沙发上点歌。 体育委员被众人起哄,让他点一首歌唱给女班长听。 体育委员嗓门粗犷,以前唱歌就不太着调,本来想要拒绝,可一听是要唱给自己女朋友听,立即应承下来,点歌前还不太好意思地看了坐在餐桌边的女班长一眼,后者也是一脸的甜蜜。 简直是还没唱歌先来一个暴击。 李晟楠想到个跟击鼓传花差不多规则的小游戏,每个人面前摆上两个很大号的啤酒酒杯,里面分别倒满啤酒和白酒,主持的人事先在白纸上写下一种饮品名称,一人拿着一根筷子循环敲过酒杯边缘,可以一句歌词敲一杯,也可以一个字一杯,还可以按照音乐节拍来敲,等体育委员把一首歌唱完,筷子停在的酒杯里的饮品和白纸上的名称不符,就要把哪个酒杯里的东西喝完。 大家吃饭时喝的大多是啤酒,也有人少喝了点白酒,本来就有点醉,这要是谁倒霉再喝下去这么大一杯白酒,肯定会彻底醉过去。 洛望舒自认为酒量绝对不差,再加上刚刚注意分寸,现在只是微醺状态。 在这个年纪里唱给女朋友的歌,众人以为体育委员会唱时下比较流行的情歌,结果前奏一响起来,大家直接就乐了。 这不是大妈跳广场舞时经常用到的伴奏歌曲吗? “别笑别笑。”体育委员用话筒冲他们说,自己也忍不住笑了。“我唱别的歌跑调,就这个歌好,我妈天天在家放,我绝对能唱对。” 话音刚落下,前奏放完,体育委员看着屏幕上滚动的歌词,唱得格外认真:“某年某月,你踏进我心跳,让我的世界,灿若火苗,积攒所有的美好,做幸福大礼包……” 曲调很复古,是大妈辈的人爱听的那种,餐桌边的人一边憋笑一边按自己的节奏敲酒杯。 洛望舒选择的方式是一个字敲一下,因此把歌词内容挺得格外清楚。 这种类型的歌算是比较好学上口的,还足够洗脑,洛望舒听着听着就能把大概调子学会记住,到了最后的高|潮部分还能跟着哼两句。 “我用一生等你,你不来我不老,等到那月亮圆了,这炊烟飘渺,候鸟已归巢,相思还安好,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芳草。” 最后一句落下,主持的同学立马监督大家把筷子停下,然后把盖在一边的白纸翻过来,把内容展现给他们看。 白纸中间用黑笔明明白白地写着两个字:“啤酒。” 看清上面的字,有人庆幸有人哀嚎。 洛望舒看着被自己点中的白酒,和旁边同样点中白酒的大黑对视一眼,同时露出一个苦笑。 他们两个在游戏开始之前就小声商量过,这个游戏就是故意整人的,肯定是想让别人醉倒,喝白酒比喝啤酒容易醉,大家一般会趋利避害地选择啤酒,所以白纸上的内容肯定是白酒。 洛望舒和大黑本着什么酒都不想喝的念头,自以为机智地故意把筷子点白酒上。 他们是不是把人心想得太脏了。 “我就知道你们大部分人会点白酒!”主持的女生在座位上快笑成一朵花了。“喝酒吧小哥哥们!” 因为不想喝任何酒而点了白酒的众人:“……” 原来是人心险恶,他们太嫩了。 这么大一杯白酒下肚,洛望舒觉得胃里像是燃起了一小团火苗,并且还在越演越烈,慢慢地将热度传递进四肢百骸,连眼睛都有点热热的。 他突然意识到其实自己的酒量并不算好,只是几次外出吃饭聚会喝的都是酒精含量不高的啤酒,连喝几瓶也不会太醉,可一直没喝过多少白酒。 现在有啤酒做底,加速酒精渗透,再喝下酒精含量较高的白酒,那股酒劲儿没等太久就一下子冒出来了。 洛望舒能够察觉到自己状态不对,隐约觉得头也有点发沉,但是现在只是刚刚开始,还并不强烈。 李晟楠选的是啤酒,这次不用喝,但是吃饭时也没喝少,被酒精刺激得比平时兴奋不少,催促众人把大杯白酒喝完后转过来去找洛望舒和大黑他们。 大黑大概属于酒醉兴奋型,先前不想再喝,现在酒劲儿一上来反而突然想喝了,握着酒杯的把手就扶桌站起来,非要去够酒瓶接着倒酒。 李晟楠怕他喝多要吐,快步走过去,一巴掌糊他头顶把他硬按上去,又去看旁边洛望舒的状态:“舒肤佳你没醉吧,我记得你以前挺能喝的。” 洛望舒端端正正地坐在桌边,没有回头看他。 李晟楠站在他后面,看不到他表情,又叫他一句:“舒肤佳?”一边叫着还伸手去拍他肩膀。 洛望舒被他轻拍两下,终于有了反应。 他慢慢地转过身,目光先是平直地落在李晟楠的胸前,然后又缓缓上移,对准李晟楠的眼睛,用回答老师提问一样的认真语调开口说道:“我不叫舒肤佳。” 李晟楠:“……” 行,这个也是醉了。 李晟楠还是第一次看到洛望舒喝醉,被他噎完就来了兴致,一边把大黑还在够的酒瓶放远一点一边问他:“那你叫什么名字?” 洛望舒看着他,认真回答:“洛望舒。” “好名字好名字。”李晟楠太想笑了,使劲憋着。“那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吗?” 洛望舒轻轻蹙眉,眉目间透露出不解,似乎是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问他这么一个没有挑战性的问题:“李晟楠。” 现在时间还短,白酒的后劲儿还没完全上来,他的意识只是趋向模糊,脑袋发沉,感觉晕乎乎的,运转得有点慢了而已。 李晟楠心想等聚会结束,酒劲儿完全上来了,洛望舒就说不准是不是还能这么清醒了。 李晟楠想了一下,问他:“你是不是不太舒服,头晕吗?” 洛望舒依旧蹙着眉,隔了几秒才点点头:“晕。” “等会儿说不定更晕。早知道你不能喝白酒我就帮你喝了,以前没见你醉过,我还以为你酒量很好。”李晟楠叮嘱他。“聚会结束别再自己回去了,我送你。” 洛望舒慢慢摇头:“你女朋友。” 李晟楠的女朋友今晚也跟闺蜜出来吃饭,李晟楠跟她约好聚会结束陪她去看午夜电影,两个人今晚就不回家了。 “我和她说清楚,让她等我一会儿就行。” 洛望舒还是摇头,和他对视:“让女孩子等,不好。” 他家离这里有段距离,来回需要不少时间。 李晟楠有点能理解当年学校为什么那么多女生喜欢洛望舒了,他突然想到一个人:“让顾安让来接你?” 洛望舒的头越来越沉,思考速度也越来越慢,说话也慢吞吞的,没清醒时那么利索:“他出差,还没有回来。” “打个电话问问。”李晟楠建议。 洛望舒赞同地“嗯”了一声,刚把手机拿出来手就抖了一下,李晟楠手疾眼快地把手机接住:“我打我打,你等着。” 他刚从通讯录里找到顾安让的名字,手机突然嗡嗡震动起来,紧接着屏幕上就显示出来电请求,默认的头像下清清楚楚地两个字:乔溦。 李晟楠对乔溦还有些印象,知道乔溦对洛望舒也非常照顾,立马就点了接通,直奔主题:“你现在有空吗?” 电话那端的人静默几秒,认出李晟楠的声音,回答:「有。」 “那你方便过来送舒肤佳回家吗?”李晟楠稍微松了口气,继续说。“他喝醉了,我怕他路上撑不住睡着。” 「好。」乔溦毫不犹豫地应下来。「地址。」 李晟楠把他们聚餐的地址告诉他,挂断电话,把手机塞回洛望舒的口袋里,越看端正坐在椅子上的洛望舒越觉得想笑,这人喝醉了比平时还要安静。 乔溦坐家里计算着时间,正常的聚餐到现在为止应该是到了最后饭菜吃尽、众人拼酒的时候,他担心洛望舒被喝醉了的人拉着单挑,就打了电话过去,给他一个暂时离场的理由。 然而他没料到李晟楠还能一时兴起地想到敲酒杯的游戏,更没想到洛望舒竟然已经醉了。 等乔溦驱车赶到,聚会也已经散了场。二黄刚把大黑搀进出租车,李晟楠正陪着洛望舒坐在饭店外面那圈花坛边缘的椅子上等乔溦过来。 乔溦把车停好就快步走过去,一眼就看到乖乖巧巧坐在那里的,被旁边的灯柱笼上一层淡淡光圈的小青年。 他端正地坐在椅子上,双手规矩地放在双膝,微微低着头,垂着眼睛,专注地看着前面一点的地砖。 如果不是面上泛着粉粉的红晕,连眼角都显出两抹不正常的艳色,根本就跟没喝酒的样子差不了多少。 “你来了。”李晟楠站起来,犹豫着跟他说。“……这会儿酒劲儿全上来了,现在就只有看着安静,是真醉了。” 乔溦点点头,向他道谢:“谢谢,麻烦你了。” “嗨,这话该我说才对啊。”李晟楠摆摆手。“对了,你知道他家在哪儿吧?” “知道。” “那就行。”李晟楠彻底松下一口气,临走时低头拍了拍洛望舒的肩膀,玩笑道。“舒肤佳,你乔叔叔来接你了,我就先走啦。” 乔溦站在洛望舒面前,望着那双半阖着往下看的眼睛,轻叹一口气。 他正要开口,那双纤密卷翘的睫毛小扇子突然扇了上去,通透干净的眼睛里泛着一湖潋滟的水光,毫无征兆地突然和乔溦对视。 他没有抬头,单单把眼睛抬上来。 白皙细腻的肌肤透着粉色,眼角的红晕更添几分撩人的旖旎性感。 这一眼看得乔溦呼吸都滞住两秒,心脏没出息地在胸腔里砰砰砰地越跳越快。 洛望舒虚飘飘地看了他一眼,视线扫向右下方,又慢慢转到左下方,柔软润泽的嘴唇抿了抿,在重新看进乔溦的眼睛时,软绵绵地告诉他:“我不叫舒肤佳。” 乔溦:“……” 这是刚反应过来李晟楠走时说了什么吗? 42|11.18 洛望舒说完又把眼睛垂了下去,目光落在乔溦的鞋尖上:“我也没有叔叔。” 洛爸是独子,洛望舒不记得家里存在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叔叔。 乔溦:“……”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李晟楠在见到他来的时候还要向他强调,洛望舒是真的醉了。 乔溦又无奈又好笑地在洛望舒面前单膝跪下,抬手覆上他的手背,看着因为他的突然靠近微微睁大的无措眼睛,暗想小白兔即便醉了也还是乖巧安静得让人心疼。 “我送你回家好不好?”乔溦不由自主地把声音放轻,生怕吓到他似的。他把双手摊开在洛望舒的双手旁边,示意他牵住自己的手。 洛望舒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看了看他的左手,又看了看他的右手,眉间蹙着,犹豫地在乔溦的指尖上捏了一下。 乔溦被他这样轻轻触碰着,总觉得有只毛绒绒的小白兔迷迷糊糊地在自己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来回蹭了蹭。 心脏要融化了,真的快要融化了。 就在乔溦以为洛望舒玩完了他的手,总算反应过来应该站起身跟他走的时候,洛望舒慢慢把自己的手放回双膝,重新和他目光相接,小眼神在柔和的灯光下格外坚定,语调也透露出可爱的认真:“我要等我爸爸。” 乔溦:“……” “……等爸爸?”乔溦只好再次覆住他的手背,传自指尖指腹的细腻触感让他忍不住用拇指在那片肌肤上轻轻摩挲了两下,嘴角眉梢尽是无奈的笑意。“那你爸爸知道你在这里吗?” 纤密的小扇子上下扇动了一下:“知道。” “只有爸爸来了才回去,别人来接你,就不行?”乔溦耐心地看着他笑道。 洛望舒坚定地点头,他的视线由于醉意难以聚焦,泛着水光的眼睛里迷蒙蒙的一片,看起来既无辜又惹人怜爱。 世界上怎么会存在这样的人。 乔溦定定地看着他,脑子里来来回回地重复着同一句话, “可是你爸爸现在有事要忙,没有时间过来接你。”乔溦半跪在他身前,越来越觉得两人的对话有哪里不太对劲。“所以让叔叔代替他过来接你回家,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听到他的话,洛望舒的眼神更茫然了,他迷迷糊糊地低下头,向乔溦靠近了一些,目光在他脸上移动,似乎是在认真辨识着他的五官。 小青年温热的吐息顿时倾洒在乔溦的口鼻上,除去清淡的体香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酒味,熏得乔溦呼吸都不由攀升了温度。 洛望舒仔细将他打量了一会儿,缓慢坐直身体,声调愉悦起来:“好。”尾音还有点上扬。 乔溦错开视线,狠狠地深吸一口气,然后转过身,把后背对着洛望舒:“来,我背你。” 洛望舒没有应答,乔溦正要回头去看,两条藕段似的胳膊从他的肩膀上伸探过来,薄薄的肌肉随着他的动作展现出纤美的线条,轻轻交缠在他脖子上,传递来被酒精影响得偏高的体温。 紧接着后背便贴上同样温热的身体,这种压覆感让乔溦的身体骤然绷紧。他隐约能听到近在耳边的呼吸声音,颈间的喉结也被卷携而来的清淡香味撩拨得轻微耸动了一下。 “为什么,不走?”洛望舒问他,那股味道顿时又浓了几分。 乔溦合上眼睛,又长吸一口气,定下心神后回头去看那双距离自己很近的漂亮眼睛,笑着逗他:“说声‘驾’?” 洛望舒眼角一亮,随即就弯起来:“驾!” 话音刚落,乔溦就托着他紧实柔韧的臀部从地上站起来,后背的重量将他的整颗心都填得满满实实,还透着非常舒坦的暖意。 他背着洛望舒回到停车的地方,让他坐在副驾驶座位上,仔细给他扣好安全带,又从后备箱里取出一条薄薄的小毛毯,打开空调后盖在他身上:“你现在醉着,坐在后座,刹车的时候可能会觉得难受,前面会好些。困得话就在这里小眯一会儿,别把胳膊从毯子里拿出来。” 洛望舒看着他,指尖在柔软的毛毯里动了动,乖巧地点点头:“好。” “如果我车速太快,让你觉得不舒服,也告诉我。”乔溦发动引擎,又叮嘱了一句。“好不好?” “好。”洛望舒冲他扬起一个天真的笑,透着一股不腻的甜,看得人满心柔软。 乔溦开车过了两个路口总算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和洛望舒的对话究竟是哪里不对。 我要等我爸爸。 你爸爸没法过来,让叔叔来接你回家。 这不是几年前人贩子拐卖小朋友的经典语录吗? 乔溦又好笑又担心,要是有人想拐走喝醉酒的洛望舒,连根棒棒糖都不要。 明明是彻底醉了过去,偏偏洛望舒不会像其他人那样抓住一切机会睡觉。 他安安静静地窝在副驾驶座位上,毛毯也很好地盖在肩膀,遮住胳膊,懒洋洋地眯着眼睛,向外偏过头,将迷迷糊糊的目光投出车窗,投映进来的路灯灯光被五官劈成精致好看的形状。 前面的路口是红灯,乔溦刹车的瞬间洛望舒的眉心轻微地蹙了一下。 乔溦伸手贴上他的脸颊,热乎乎的:“不舒服?” 洛望舒收敛回视线,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小毛毯,再慢慢地抬起眼睛望向乔溦。 不知道是不是乔溦的心理作用,洛望舒的这副样子落进他眼里,总有几分受了天大委屈没法说出来的感觉。 “不舒服要说。”乔溦揉了揉他蹙起的眉心,强调道。 洛望舒听到这句话,嘴角动了动,嗫嚅出软绵绵的一句:“我……胃不舒服。” “想吐?”乔溦心里顿时一疼,立即就打开车里的储物柜,想把垃圾袋找出来。 “不是。”洛望舒摇摇头,微微低下头,试图把自己的感觉表达出来,语速慢吞吞的。“在车里,有点恶心。但是,不会吐。”说着,他又看了乔溦一眼,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意味,似乎是想向乔溦保证自己不会把他的车弄脏。 乔溦这颗心被他看得快揪到一起去了:“想吐就吐出来。” “不想。”洛望舒垂下眼睛,声调又低了一些。 乔溦听着就像是他被自己说得委屈起来一样,似乎是想说,他真的不想吐,为什么还要一直让他吐出来不可。 “那是不想待在车里?”乔溦看了一眼前面的红灯,还有十五秒的时间。 洛望舒蹙眉向左歪了歪头,犹豫着。 乔溦心疼地在他泛着粉的脸颊上轻捏一下,投向他的目光里饱含鼓励,再次强调:“要说。” “嗯。”洛望舒点头的时候还闭上了眼睛,头抬起了才有张开,动作可爱得不行。“不想待在车里。” “好。”乔溦立马回应,还赞赏性地拍了拍他的头。“你再忍耐一小会儿,我们这就下车。” 他迅速打开导航,找到距离这里最近的停车场,等红灯跳转成绿灯就踩下油门,调转了方向。 “来。”乔溦下车后绕到副驾驶门,替洛望舒打开安全带,冲他伸出一只手。“你先出来,我再背你。” “我们走着回去吗?”洛望舒温顺地把手递给他,从车上下来的时候身体踉跄了一下,被乔溦用胳膊牢牢地揽住。 “……走回去,有点难。”乔溦把车门关上,无奈地笑起来。 洛望舒不解地眨了一下眼睛:“为什么?” “你家离这里特别远,你会累的。”乔溦解释。 洛望舒不认同地皱眉,轻哼道:“我能走回去。” 乔溦在网上找到附近的酒店地址后就把手机收起来,笑着看向站都站不稳的小醉鬼,有心逗他:“那你现在还记得自己的家在什么地方吗?” 洛望舒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乔溦惊讶地扬眉:“在哪?” 洛望舒把手一抬,伸出食指,指向停车场的一个角落。 乔溦顺着他的手指转头一看,那边摆着一个房屋型的艺术垃圾箱。 乔溦:“……” “那里不是你的家。”乔溦忍笑把他的手指攥在掌心压下去,揽在他肩膀上的手也加了两份力道,生怕洛望舒会自己走过去一样。 “不是吗?”洛望舒失望起来,懊恼地垂下眼睫。 “不是。”乔溦揉了揉他的头发。“现在还恶心吗?” “……有点。” “我先带你去酒店休息一下,然后帮你弄葡萄汁,好不好?”乔溦和他打着商量。“喝点葡萄汁,反胃恶心的感觉就不会这么明显了。” 洛望舒也看着他:“不回家吗?” “你家太远了。”乔溦继续说。“明天等你舒服了,我再送你回去。”他指了指自己的车:“你现在坐在车里,还会反胃。” 洛望舒抿了抿嘴角,胃里的确有些不舒服,犹豫着点点头,答应着:“那好吧。” 乔溦借用洛望舒的手机给李晟楠打去电话,拜托对方联系洛望舒的父母说明情况。 “我背你过去。”乔溦要先蹲下,怕他自己站不稳,让洛望舒扶住车,自己才转过去蹲下,就和去接他时一样把他背了起来。 洛望舒被他背着走出停车场,突然伏在他肩头问他:“你为什么自己起来了?” “嗯?”乔溦回头看他。“什么?” 洛望舒眨了一下眼睛:“你自己站起来了。” “因为我要背着你。”乔溦有点不解,哄着他。“我不站起来,怎么背着你走呢?” “可是,”洛望舒委屈地紧了紧揽住他脖子的胳膊,把半张脸埋进臂弯里。“ 43|11.23 乔坐骑的心情有点复杂,他看向那双水雾蒙蒙的眼睛,问他:“想说‘驾’?” 洛望舒用力点了一下头,难得回答得也挺干脆响亮,没有用之前那样软绵绵的调子:“想。” 乔溦忍不住轻笑几声,毫不犹豫地应下来:“好。” 他在原地屈膝蹲下,等洛望舒“驾”完才重新站起来,在小白兔满意地笑声里稳稳地托着他向酒店走去。 乔溦没有选择距离停车场最近的几处酒店,迈开步子就往绝对不算近的星级酒店走。普通酒店卫生条件得不到绝对保障,乔溦实在不放心。 酒店门厅前设计了一个不大的广场,绿化但是不多,周围是一圈音乐喷泉,圆形的水池里立着酒店标识的天鹅雕塑,水间缀着一些白色水莲,再往门厅那边便是用大理石铺就的平坦地面,极尽简洁。 乔溦背着洛望舒穿过这一圈水池时,门厅里恰好走出一家三口,跑在最前面的孩子手里还牵着一只浑身散发着呆萌电波的萨摩耶幼犬。 两人和他们擦肩而过,乔溦没有多加留意什么,倒是洛望舒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 “包子。”洛望舒收回视线,绵软的声音在乔溦耳边响起。 “嗯?”乔溦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蹦出一个食品名称,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开口问他。“你说什么?” “包子。”洛望舒又重复了一遍,他一直对现在背着他的男人感到熟悉,但是也止步于此,想不起具体是谁,潜意识里觉得这人对他的要求会无条件满足,眼中全是期待。“我要,包子。” 乔溦顿了一下步子:“你想吃包子?” 一般酒醉的人都会没什么胃口,山珍海味吃完嘴里都尝不出什么味道,还会觉得食欲不振,怎么这个小醉鬼还会主动提出吃东西。 “包子,不能吃。”洛望舒反驳他,失望地不去看他,收紧一点揽住他脖子的胳膊,侧脸枕在手肘上,把目光投向酒店大厅的壁画上。 乔溦回头看过去,见洛望舒这副暂时拒绝和他交流的模样,温和地笑了笑,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包子当然不能吃,我们不吃它。” 听到他这么说,洛望舒重新把目光移回来,满意一笑,呆呆地点头:“嗯。” 心脏里的蜜糖满满地溢出来,顺着血管涌入四肢百骸,乔溦从头到脚都是甜腻腻的。 他背着洛望舒走去前台,又在侍应生的引领下走向电梯。 电梯门即将打开,乔溦突然意识到什么,转向侍应生说:“不好意思,麻烦你们准备一杯鲜榨葡萄汁。” 侍应生能够看出被他背在身上的漂亮青年面带醺然,建议道:“需不需要一小壶蜂蜜水?” 平日里也不乏喜欢饮酒的客人,酒店都会时刻备好蜂蜜和醒酒茶以供客人便利。 “不用。”乔溦谢绝。“他有些反胃,喝点酸的效果更好。” “好的。”侍应生向他略一颔首。“我先将先生们送去房间,随后就把葡萄汁送过去。” “你现在就可以去准备。”电梯门在身前打开,乔溦往里面扫了一眼,又回头去看伏在自己肩上安安静静地半阖眼睛的洛望舒,眉目间尽是宠溺。“他在车上就觉得难受,电梯失重会更不舒服,我带他走楼梯上去。” “……可、可是,”侍应生被他惊到,说话都结巴了一下。“先生,你们的房间在十六楼啊。”他看了看电梯,又看回来:“而且失重只是一瞬间的事,这……” 乔溦用眼神示意他不要继续说下去,背着洛望舒稳步想距离电梯不远的楼梯走过去,独留目瞪口呆的侍应生一个人站在电梯前。 乔溦的身材虽然没有健身达人那样壮硕,可平日里也没有疏于锻炼,并且锻炼方式极有针对性,体力甚至比寻常肌肉男好上不少,背着成年男性爬上十六楼对他而言也不算什么。 更何况背上的这人还是洛望舒,即便是做不到,那也变成做得到了。 “我们,是去找包子吗?”走上几层台阶,洛望舒慢半拍地察觉到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贴在他耳边问他。 乔溦被热气撩得心里一痒,轻笑道:“不找你爸爸了?” 洛望舒拧眉思索了片刻,似乎在包子和爸爸间衡量了一下,回答:“今晚找包子,明天找爸爸。” “好,今晚我替你去找包子。”乔溦从来没像现在这样耐心哄过谁。“我先带你去休息一下,等你睡醒,包子就被我找回来了” “不能等。”洛望舒的声调突然压低拉长,急切里带着几分难过。“一等,包子就没有了。” 乔溦上楼的动作很慢,保证每一步都够稳。他没有立即回应他,把洛望舒第一次提起包子的情景仔细回忆了一下,他记得当时是刚进酒店门厅,恰好有一家三口走出去。 洛望舒看到他们之后,才开始说“包子”。 那三人和洛望舒并不认识,洛望舒不可能是要找他们之中的什么人。 除了人,还有一只白色的幼犬,乔溦心里一动,小家伙想找的会不会是一只狗? 那只幼犬的品种似乎是萨摩耶,乔溦把重点放在萨摩耶幼犬上,很快就联想到洛望舒从几年前开始就再也没有变更过的萨摩耶头像。 “包子,是狗?”乔溦找洛望舒确认。 “是狗。”洛望舒雾蒙蒙的眼睛里掠过一抹光亮。“我的,特别好。” “你的狗需要去找,是丢了?”乔溦在此之前竟然不知道洛望舒以前还养过狗。“在哪里丢的?” 洛望舒刚舒展开的眉毛又慢慢蹙到一起,眼睛放空,想得艰难。 “不急。”乔溦安抚他。“睡一觉再想。” “包子,我捡的。”洛望舒一时想不到他和狗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什么地方,只好从最初的时候慢慢给乔溦讲起来。“放学的时候,跟安让哥捡的。” 乔溦脚下顿了一秒,鼓励他:“嗯,想起来了,宝贝真棒。” “安让哥说,不能养,家里忙,照顾不好。”洛望舒用有点小迷糊又有点小认真的语调在他耳边慢慢绵绵地往下说。“可是,包子那时候……对我叫了。” “所以你不忍心,就把包子带回家了?”乔溦替他补全。“包子的名字是你取的吗?” “是。”洛望舒眨了眨眼睛,眼里明明白白地传递出求夸奖的信息。“好听吗?” “特别好听,这个名字特别好。”乔溦开口就是夸奖。“为什么要叫它包子?” 如愿的洛望舒得意地笑了一声,醉醺醺地难得把一句话不打顿地完整说完:“我是在包子店门口捡到它的。” 别人吃包子,他是捡包子。 “真棒。”乔溦轻笑。“然后呢?” “然后……包子是病的,带它看病,我照顾它,就好了。”洛望舒搂着他,用热热的脸颊贴着乔溦的颈侧,醉醺醺地一点一点说。“爸妈忙,不在,我带包子散步。” “这么懂事。”乔溦被他贴着,总想亲亲他。 小醉鬼被他夸得哼哼笑了两声,笑完又想到什么,突然委屈起来:“可是……我把它弄丢了。” “没有牵紧绳子?”乔溦猜测。 “有人,把它抢走了。”洛望舒运转着被酒精影响得不那么灵光的脑袋,慢慢想起来。“骑着摩托车,从后面,一下子就抢走了。” 说着声音里夹杂出几点哭腔,听得乔溦心脏抽搐得疼起来。 “提着项圈,就没了。”洛望舒用手在乔溦身前比划了一下。“追不上,包子,一直叫。”他比划完紧紧揽住乔溦,鼻音渐渐显出来,越说声音越低,也愈加委屈:“没人帮我,包子。” 乔溦心疼得厉害,一转过头,看到洛望舒可怜兮兮地用下巴抵着胳膊,眉心蹙着,视线没有聚焦,空空地向前看,眼睛里水光潋滟,连带着睫毛都泛上一层水意,眼角红红的,还紧紧抿着嘴,拼命不让眼泪溢出来。 乔溦没法形容自己那一刻是什么心情。 察觉到乔溦看他,洛望舒也把湿漉漉的眼睛望向他,终于想到自己把包子弄丢的地方在哪:“长河……公园。” 乔溦在楼层停下来,迅速又轻柔地吻上他的眼睛,洛望舒下意识地把眼睛闭上,乔溦的嘴唇上顿时被咸味的液体浸染。 他背着他,把他的眼泪一点一点吻拭干净,哑着嗓子问他:“那时候你多大?” 洛望舒想了想:“八岁。” 乔溦的心更疼了。 一个八岁的孩子捡到被人遗弃的病狗,小心翼翼地治疗照顾,满心欢喜地带着康复的宠物出门散步,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宝贝被狗贩抢走。 爸妈不在,没人帮他,他还那么小,当时一定哭得很厉害。 那个场景被小男孩记住很多年,直到长成了耀眼的小青年,也始终用着自亲自画的萨摩头像。 “找不回来了,对不对。”洛望舒垂下睫毛,眼泪似乎还要落下来。 找不回来了,乔溦在他的脸颊上又亲了亲,过去那么多年,早就找不回来了。 “能。”乔溦和他额头贴着额头。“包子还在。” 洛望舒抬起眼睛看他:“在哪?” 乔溦在他鼻尖亲了亲:“我不是在这里背着你吗?” 洛望舒愣了一下,由于醉意一直半阖的眼睛微微睁大:“你……是包子?”怪不得觉得眼熟。 “是,我就是包子。”乔溦不忍心看他做出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轻声哄着他。“你找不到我,我自己回来了。” 洛望舒不解:“可是,你是人。” “我潜心修炼,”乔溦说得眼睛都不眨。“现在变成……” “变成妖怪了。”喝醉酒的洛望舒就跟小孩似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兴奋地接口。 乔溦:“……” 他是想说神仙的。 “对。”乔溦笑着应道,妖怪就妖怪吧。 “嗯,毛都没有了。”洛望舒摸了摸他他的脸,又摸了摸他的脖子。 乔溦继续往楼上走,把头往他那边歪了歪:“头上还有。” 下面也有,乔流氓在心里补一句。 “嗯……”洛望舒果然在他头发上揉了一把,动作跟摸狗一摸一样。“以前的毛,更软。” 被当成狗揉来揉去,还被嫌弃头发没狗毛手感好的乔溦又好气又好笑,这难道就是所谓的人不如狗吗? “你以后,还想养狗吗?”乔溦往上爬完一层,开口问他。 洛望舒揽着自家“包子”的脖子,回答:“养你就够了。” 乔溦心跳又漏了半拍:“现在换我养你了,你还想养什么?” 洛望舒安静思索,就在乔溦以为他要说出具体想养的是什么的时候,洛望舒说:“你是狗,怎么……养我?” 乔老狗:“……” “如果你想看小说,我就继续写书。”被迫和狗处于同一阶层的乔溦被气笑了。“如果不想看了,我就带你去意大利。”他顿了顿:“留在这里也好,你想去哪都行。” “包子,真厉害。”洛望舒在狗头上拍了拍,欣慰地笑起来。“长大了。” 乔老狗:“……” 他竟然还有点小骄傲。 “现在,不能养了。”洛望舒叹了一口气。“要上学,爸妈也忙,家里没人……会生病,会丢。” “那以后我们一起养。”乔溦想说他可以帮忙照顾,可洛望舒一年里更多地待在学校,如果狗常年被乔溦照顾,那狗的第一主人可能就不会是洛望舒了。“到时候我们建个大庭院,你想养多少都养得下。” 洛望舒眯着眼睛畅想了一下,脑子里跑过一群接一群的金毛萨摩哈士奇,小皇帝似的用手一点,拍板定下:“好!” 中气十足。 走到九楼,乔溦忍了半天没忍住,边上楼梯边问他:“你对顾安让……怎么看?” 他并不想利用洛望舒醉酒意识不清的时候探寻这类问题,可是刚刚才听到这人的名字从洛望舒嘴里说出来,实在忍不住。 “安让哥,”洛望舒慢悠悠地回答。“会照顾人,工作太忙……”他歪头静静想了会儿,看向乔溦,下了最后的定论:“是好人,像我爸。” 乔溦:“……” 这个回答完美得无可挑剔。 乔溦心里有点暗爽。 “那我呢?”乔溦尽量不让嘴角扬出胜利者的孤独,用自然的口吻继续问道。 洛望舒看着他眨了一下眼睛,同样想了一会儿:“包子,是好狗。” 乔萨摩:“……” 他怎么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我是说,乔溦。”乔溦无奈,又踏上一个台阶。“你记得他吗?” “乔溦,”洛望舒用力点头,和前两回问答不同,他这次回答得毫不犹豫,干脆简洁,吐字清晰,还不打顿。“ 44|11.23 洛望舒简直是直接跳过了思考这个步骤,一说到乔溦这个名字,条件反射似的就在后面接上了“不要脸”三个字,自然得就像是在说“饕餮”、“耄耋”这样的唯一搭配一样。 突如其来的一记暴击。 乔溦真是被他狠狠地噎了一下,刚刚踏上的右脚也打了一个晃,幸好反应及时稳住身体,从头到脚都被无奈的情绪彻底刷洗了一边。 他站稳了回过头,又好气又好笑地看向洛望舒。 洛望舒的眼睛睫毛很长,眼睫末端还挂着几丝湿漉漉的水意,眼睛里也是一片水雾蒙蒙,醺醺然地和他目光相接,卷翘的小扇子还求奖励似的扇动一下,天真得无辜。 “嗯,说得不错。”乔溦被他这样看着,实在说不出反驳他的话,无奈地长叹一口气,自己又苦笑几声,慢慢低下头,轻轻撞了一下他的额头,认命道。“没跑题。” “嗯。”洛望舒眼睛弯起来,脸颊贴上乔溦的颈侧,像小兔子一样轻微蹭了蹭。 乔溦背着洛望舒爬上十六楼,走向订好的房间,侍应生手里端着盛放葡萄汁的托盘站在房门前等候,看到乔溦脸不红气不喘,甚至连衣服都没有什么褶皱地走上前,表情微微变了一下,眼睛里直接被惊愕占满。 这个男人是什么体魄。 侍应生替他们打开房门,把托盘摆在房内的高脚圆桌上,略一躬身便退了出去。 乔溦半蹲在床边,向后稍微直起身,但没有直接把洛望舒放下,依旧用手稳住他,开口唤了换伏在他背上的小家伙:“宝贝,我们到休息的地方了,你瞌睡了吗?” 自从中气十足地说完“乔溦不要脸”,洛望舒就安静下来,剩下的楼层只在他耳边浅浅地呼吸,不知道有没有眯着眼睛睡过去。 现在他侧头向外,乔溦即便回头也看不到他的眼睛有没有合上。 “宝贝?”乔溦等了几秒钟,再次唤道。 揽住他肩膀的手臂小幅度地动了一下,始终背对着乔溦的脑袋慢慢转过来,本就水茫茫的眼睛里明显还残留着几丝睡意,偏偏小白兔还嘴硬着:“还没有。” 乔溦忍不住笑出来:“真棒,过了这么久都没睡着。” 洛望舒也冲他弯了弯眼睛,眼睛泛着醺然的桃红,模样好看得就像是价值连城的精致玩偶。 “你后面是床。”乔溦已经彻底见识过小醉鬼现在的反应能力,把语速放得很缓,生怕他听不清、跟不上。 洛望舒眨了一下眼睛,往后扭过头,轻瞥一眼。 “我现在要把你放到床上去。”乔溦继续说。“你暂时不要松手,等后背躺上去了再放开我,好吗?”说完顿了顿,解释道:“直接倒上去,头会疼,会晕。” 洛望舒意外地对“头晕”比较敏感,过了两秒就乖巧地“嗯”了一声,带着点小鼻音,听起来懒洋洋的。 乔溦这才慢慢向后弯身,一手撑着床边防止待会儿意外压到他,另一只手不放心似的按住交叠在他胸前的手腕,把他小心放到床上。 做完这些,乔溦转过面向,俯身在他额角哄弄孩子一样轻抚两下,又在床边单膝跪下,把他的鞋袜褪下,整齐摆好,迅速去盥洗室清洗双手,拿过高脚桌上的葡萄汁坐到洛望舒旁边,右手滑到他的后背,将他扶了起来:“先把这个喝了。” 大概是受到身下柔软的床褥影响,精神本就不好的洛望舒这下直接把眼睛完全合起来,软绵绵地抬起手去够杯子,只在半空虚抓了两下,自暴自弃地垂了回去。 乔溦哭笑不得,用另一只手扶着他,让他靠住自己的肩膀,把杯沿递到他嘴边:“张嘴。” 洛望舒的嘴角动了动,闭着眼睛把双唇启开,乔溦慢慢把葡萄汁喂进去。 喝完一杯,洛望舒本能地舔了一下沾着汁液的嘴唇,柔软粉嫩的舌尖只出现了一瞬间,让红润的唇面更泛水光润泽。 乔溦的瞳孔收缩了一下,顿时慌乱地瞥开视线,根本不敢再多看两眼。 洛望舒干脆把脑袋埋进他的颈窝里,热热的呼吸似乎是想把他的皮肤灼化。 乔溦让他在床上躺平,看了一眼空调温度,抖开薄被盖到他身上,起身把杯子放好。 洛望舒刚刚困成那个样子,乔溦本以为等他回来小家伙会直接睡着,没想到一弯身,洛望舒正眯起眼睛,懒洋洋地看着他的方向:“刷牙。” 他嘴里有酒味,自己都感到不舒服。 乔溦把他抱进怀里,在洗漱台前环着他,递给他挤好牙膏的牙刷,等洛望舒慢吞吞地刷好牙漱好口,又把他抱了回来,浴缸还没放满热水,也就没有直接带他走进浴室。 “洗个澡?”乔溦轻声询问他,这话一说出来,他自己心头直跳。 以洛望舒目前的状态,乔溦肯定不敢把他自己一个人泡到浴缸里,这个小醉鬼万一不小心把自己完全滑进水里,单是想想就足够心惊肉跳。 至于帮他洛望舒洗澡,乔溦就更害怕了。这一路过来,他单是看到洛望舒穿戴整齐地安静犯酒傻就有点气血翻涌,要是洛望舒赤|身裸|体地出现在眼前,还要用手去触碰…… 乔溦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失控地做点什么。 “我想躺着,行吗?”洛望舒问他。 乔溦点头:“行,你就躺在浴缸里,其他的……我帮你。” “……我就想躺在这里。”眼睫往下一扇,洛望舒难得任性道。“这里软,舒服。” 乔溦想说泡完澡再回来躺下会更舒服,可洛望舒在他即将开口的瞬间将眼睛重新抬起来和他目光相接,乔溦直接缴械投降:“好,就躺在这里。” 他轻叹一口气,将手肘撑在他身侧,和他离得更近一点:“那你先睡一觉,等你醒了再洗。” 洛望舒的手在薄被下动了动,今晚他的要求都被对方无条件满足,他纠结了片刻,还是开口道:“想躺在这里,也想洗澡。” 乔溦:“……” 这还真是个小难题。 “能行吗?”洛望舒看着他。 乔溦几乎发自本能地回答:“能。”能完才开始为难。 他去浴室转了一圈,这家酒店的设施条件有足够保障,东西每日更换,也不用担心卫生问题,角落的三脚架上放有四个塑料面盆,两两叠起,尽管一般人很少用到,可酒店还是备好以防万一。 乔溦烧了两小壶开水,把四个面盆依次冲烫一遍,重新用热水器烧了温水,先后端了两盆到床边,用手试了试温度。再将洛望舒打横抱起来,往外挪动一些,让他的小腿从床沿垂下,双脚泡在温水里。 乔溦把袖扣揭开,衣袖挽至手腕,从另一个盆里掬起一捧温水顺着他的膝头流下,润湿肌理好看分明的小腿,划过纤细白皙的脚腕,最终滚入水面。 水的温度恰到好处,洛望舒无意识地将白玉一样的脚趾舒展几次。 乔溦洗好小腿,正好看到他将双脚在水中慢悠悠地晃动,不由轻笑出声,一手握住一只,从脚底滑到趾缝,再慢慢覆上脚面,直到水温褪去一些,才拿起搭在床边的毛巾将水细细拭净。 他把洛望舒抱回原处,又走去浴室换拿别的毛巾,用热水浸透后,稍微拧去一部分的水,回到床边继续他的“服务”。 乔溦左腿跪在床上,手掌拖着折叠整齐的湿润毛巾凑上泛着粉红的脸颊,动作轻柔地擦拭起来。 面部被热气侵扰,快要睡熟地洛望舒下意识地往相反方向偏过去,小小地低唔了一声,以示自己睡眠被打扰的不满。 “好了好了。”明明知道对方现在根本听不到自己发出的声音,乔溦还是柔声哄着他,手上的动作加快,力度却依旧很轻。“很快就好了。” 洛望舒的皮肤本就白皙细腻,眼下受到酒精的催动,再被毛巾上的热气一熏,淡淡的粉色慢慢就向潮红演变,看起来就像是一枚熟得正好的新鲜蜜桃。 皮薄肉嫩,汁液甘美,极其可口诱人。 润泽的双唇间微微启开一小条缝隙,依稀可以看到一点洁白的牙齿,携着淡淡薄荷的吐息渗透进空气,乔溦没有俯身太低就可以闻到。 他的手里还捏着毛巾,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动作,目光烫灼地描摹着洛望舒的轮廓,心中又满足又饥渴,强烈的矛盾感觉让他的呼吸都加重几分。 最终忍无可忍的,乔溦慢慢垂下头,微凉的唇面先是印上潮红的脸颊,轻贴片刻又退开一丝距离,缓缓移至即便睡去也稍有弧度的嘴角。 他克制地皱眉,舌尖在唇角滑过,再吮吻一下,起身快步走进浴室,小臂撑在墙壁上狠狠深吸几口气,再用力呼出。 等到体内的躁动褪减,乔溦取过剩下的两个面盆,像上次那样装满热水,将刚刚用来擦脸的毛巾在水池清洗两遍后丢在水中,把浴巾搭在肩膀上端着水重新走到床边。 乔溦看着在床上越睡越熟、对危险毫无察觉的小白兔,双手无力地架在腰上忍不住地叹气,觉得自己今晚简直是在挑战自制力的极限,简称自虐。 其实这个时候停下来也是可以,只是洛望舒是在他答应自己的要求之后安心睡下的,尽管是一点小小的事情,乔溦还是不想辜负他的小家伙。 好吧,他不否认也有他的私心。 天道无形,生于天地;天道无情,运行日月。 乔溦干脆在心里背起了以前加在稿子里注水的《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去解衬衫胸前扣子的时候,他的指尖竟然还没出息地抖了一下。 线条干净的锁骨和肌理好看的胸口,甚至是胸前最具刺激性质的两点,随着他手上的动作慢慢暴|露在空气中。 刚进房间的时候,乔溦担心光线太亮会让醉倦的洛望舒感到不舒服,只开了靠近房门的那一盏。 洛望舒的肤质细腻,躺在洁白的床单上,被那边投来的光亮一映,本就线条诱人的地方更是加倍地让人移不开眼。 肤色偏白的人体内色素沉淀不多,胸前小巧的两点也没显出多少褐色,反而贴近干净的粉色,随着主人呼吸的频率上下起伏,被清醒的那人看在眼里,平添几笔浓重的情|色意味。 乔溦倒吸一口冷气,只一眼,就 45|11.23 【第四十六章】 他艰难地移开目光,把“不能当禽兽”五个字咬着牙在心里来回重复了几遍,再看向那条包裹着修长双腿的浅咖色长裤,乔溦突然有一种即将慷慨赴死的错觉。 他解开皮带和裤腰的扣子,左手顺着柔韧的腰侧滑到下面,将洛望舒的腰身略微向上抬起些许,右手轻缓地褪去那条长裤,笔直白净的双腿直接刺激得脑内发晕地亢奋。 他浑身肌肉紧绷,拧弄毛巾时手臂上凸起的青筋透露出他的克制。 乔溦在心里把清心咒背得飞快,可下身传来的猛烈涨痛感还是一阵又一阵地冲击他的大脑。他死死地抿住嘴角,眼周泛起细小的血管,青筋突突直跳,偏偏手上的动作还是轻柔得一如最初。 将床上这人的身体前后擦拭两遍,床单也难免沾染上丝丝潮意。 乔溦终于忍无可忍地一把扯过另一侧的薄被,将全身赤|裸的洛望舒严实裹住,倾身下去,双手越过薄被贴住下巴的边缘,强势又温柔地扣住脸颊两侧,薄唇不由分说地覆上微启的双唇,沿着唇纹细细摩挲,舌尖灵巧地在唇珠周边打了个圈儿,紧接着就滑进毫不设防地唇瓣缝隙,轻易抵开没有合紧的牙关,直入温热潮湿的口腔。 敏|感的口腔被外人入侵,洛望舒本能地偏过头,裹着淡淡酒味的舌尖轻轻抵上乔溦的,试图将不属于自己的部分推出领地。 乔溦不想过于惊扰他,双手没敢施力制止他的动作,只跟着他一起移过去,将两人的嘴唇更契合地贴在一起,稍微卷缠住对方的舌尖,极轻地吮吸了一下。 “唔……?”洛望舒眉心微蹙,疑惑地轻哼一声,似乎是不解为什么口中的东西还会继续跟自己周旋。 他试探性地往相反的方向施出力道,与乔溦在自己的口腔里抗衡起来。 这点小小的力道对于乔溦而言算不上什么阻碍,但是这足够让他的神经末梢要命地颤抖起来。 他顺从地任由洛望舒绕动他的舌尖,生涩地转过半圈,带动着嘴唇也张开一些,靠近外缘的柔嫩粘膜缓慢擦过乔溦的唇面,留下明显的水润触感。 小小的缠绵幅度也足以发出细微的水渍声响,就像是此时被乔溦环在怀里的小家伙一样绵软无力。 洛望舒花了一点时间把乔溦极富侵略性的舌尖推出口腔,身体在薄被里转了个圈,鼻尖往下的部分都深埋进薄被里,只留给乔溦半张脸的好看侧影。 乔溦此时的呼吸烫得惊人,他凑向他的鬓角,细碎地落下一串轻吻,嘴唇慢慢移上微微泛红的眼角,同样小心地亲了亲。 洛望舒蜷缩着身体,以最舒适的姿势躺在薄被里睡得很沉,完全意识不到自己此时正被一道炽热滚烫的目光肆意轻薄着,对方甚至已经将他在想象空间里揉压欺负了千百遍。 乔溦明显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都已经开始隐隐跳动。 他最后发泄似的狠狠在洛望舒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连人带被一起抱进怀里,放到房间另一张干燥整洁的床上,把枕头垫到他的头下。 自己则粗鲁地划开纽扣,一把将衬衫扯了下来,快步离开床边,途中还失足踩到盆的边缘,鞋和裤脚都被泼溅出来的水打湿。 顾得上清理地面上的一片狼藉,乔溦直接迈进浴室,衣服胡乱地丢到衣篮里,抬起长腿跨进浴缸,将自己的身体全部浸泡进去。 浴缸里的水还是之前放的,当下已经彻底凉透。 冷水的温度和皮肤的灼烫形成两个极端,可前者非但没有使后者逐渐镇静下来,反而还隐约被带动着攀上一股暖意。 乔溦从浴缸里坐起来,五指穿插过被冷水浸透的刘海向后一拨,抹下脸上的水珠,胳膊抵在缸壁上,手掌覆在额前,呼吸依旧有些粗重。 只是无论他如何想去抑制躁动,那具柔韧白皙的纤长身体在眼前始终挥之不去,甚至连动作间显出的肌理线条都格外明晰。 舌尖舔过干燥的嘴唇,小家伙留下的柔软摩挲着脑海里不停演练。 乔溦自暴自弃地将右手探下去,动作粗鲁直白,眼角被烈火灼烧得通红,只为了疏解体内的狂风浪涌,没有丝毫的耐心技巧。 指间释放的瞬间,他首先想到的是一双水雾蒙蒙,漉然潮湿的眼睛,睫毛被泪水浸透,末端略微黏连,上面的眉毛由于难以承受的舒爽蹙出惹人怜惜的弧度,至于眼角则是湿意的潮红,和同样颜色的脸颊互为呼应。 接着是没能合紧的柔软香甜的双唇,透过缝隙隐约可见唇下的贝齿和诱人的舌尖,跟随主人的呼吸小幅度地微微动作。 这副表情必定还需配有足以让人理智失控的声音,微醺茫然,夹着平日里难得听闻的绵软酥糯,声调不受控制地或转或扬,和啧啧的水声相融,一同在昏暗的房间内响起,旋律动人得不似凡音。 白色的液体混在浴水里,逐渐被稀释冲散。 乔溦喘息片刻,从浴缸里站起来,顺带拉开浴缸的塞子,在类似于栗子花的气味中打开花洒和热水器,将身体冲洗一遍。 在离开浴室前,乔溦不忘把浴室的窗户完全打开,让里面的味道尽快散开。 他披上浴袍,取回床边的水盆,把地面上未干的水渍处理干净,拿起先前放在另一张床上的衣裤折叠摆好,犹豫了一下,走到阳台拨通酒店的前台电话,让他们帮忙去隔壁街的商店买下两套衣服。 挂了电话走回房间,乔溦反应过来自己还没有去看洛望舒的尺码,只以看到的身体为准报了一个过去。他只好把衣服展开,用手指测量了一下,尺码竟然和他目测出来的相差无几。 乔溦轻笑一声,说不清此时是无奈多一些还是嘲弄多一点。 这张床的床单濡湿,没法睡人。 乔溦只留了洗漱间的灯,没有把门关上,灯光在地板上拉出一个不标准的方形,将房间映出微弱的光亮。 把空调定成睡眠模式,乔溦侧躺在洛望舒身边,把裹着洛望舒的薄被边角拉散开,避免闷热的可能。 他凑过去与他鼻尖相抵,轻轻摩挲了一会儿,伸手拨开额前柔软的刘海,印下细碎的亲吻,把另一张被子抖开盖在身上,憋屈地缩在床的边缘,大半边的床褥都成了洛望舒的私人领地。 乔溦的睡眠质量是好是坏,全要看意大利方面的工作是否繁忙。 中意时差虽然没有中美那样日夜颠倒,可六个小时也足以使人劳累。 为了配合项目进程,乔溦往往需要在深夜甚至凌晨时分主持视频会议,会后还要将汇报内容重新整合梳理,以防会议中有所失误遗漏。很多时候他连正常的休息都很难得到保障,他的前几部小说几乎都是腾出睡觉的时间赶写出来的。 乔溦不认为自己是一位作家,从来不认为,所谓传奇作家的名号不过是外人强压在他头上的帽子。 为了从这个人口数量庞大的国家中引起小家伙的注意,他势必要保证自己每年都有一次站在人群制高点的机会,这就是他为什么即便忙碌也要坚持每年出版一部小说的原因。 而人脉手段一流的锐意文化总能掀起宣传飓风,是乔溦最好的选择。 作为一个文化企业,锐意公司注定不会把追求文学当做自己的根本生存准则,利益才是永恒的推动力。他们本身就不愿意放弃乔溦这棵摇钱树,更擅长于从商业眼光出发,在丰厚利益的基础上谋取更大的利益。 乔溦的每部小说都在十月国庆前后上市,这段时间里,各个阶层的人迎来法定假期,在温度适宜的季节里,人们更乐于走到街上。当他们面对传奇作家的新作宣传,购买的几率要比酷暑假期高上许多。 而这一切的前提,是乔溦必须在暑假结束前上交全部的稿件。 在遇到洛望舒之前,乔溦尽管没有在截稿日前按时交稿,可也绝对没有延误小说上市,损害锐意利益,郭仪所谓的差点被印刷厂列入黑名单也不过她的夸张说法。 至于他曾经让杂志开出天窗的专栏文章,那本就是新任责编助理的失误,乔溦从来没有答应去写,和他的拖稿没有任何关系。 乔溦想拖稿吗?未必,只是他本职的工作难以让他像其他作家那样安心写稿。 乔溦真想每换一名编辑都将对方整弄到害怕他的地步吗?更未必。 当他在处理手头工作,或者躺在床上陷入睡眠的时候,毫无时差困扰的锐意编辑精神饱满地拨打他的电话,按响他的门铃,拍打他的门板,那群擅长和拖稿作家来回周旋的优秀编辑总有办法让他分出精力,听取他们的催稿大论。 鬼知道当人在精神极度疲惫刚刚入眠时被人强行吵醒是怎么滋味。 时间一久,恐怕锐意董事在满满的利益面前早就忘记乔溦并非职业写作,而编辑在上级的层层压力之下,也将这点抛之脑后。 乔溦并不是没有向锐意强调过自己的情况,即便没有编辑的催促,他也能够在最边缘的期限里上交作品。然而锐意其他作家以前耽误小说上市的行为让锐意感到不安,对乔溦难免不敢信任。 乔溦也是商人,他理解锐意的顾虑,可他不能任由自己的生活被打乱节奏。 他的拖稿尽管恶劣,可的确是一个简单有效、一劳暂逸的方法。更何况他在其他方面也曾给予锐意不同程度的利益补偿,二者之间从来不存在谁比谁吃亏的情况。 乔溦利用锐意在同行中的佼佼地位寻找洛望舒,锐意则利用乔溦谋取丰润利益,本就是互利共赢的商业关系,根本没有洛望舒从编辑部里听到的那么纯粹。 乔溦不爱熬夜,前提是没有工作。 为了在农家乐多陪洛望舒,他前几天都睡得很晚,回到公寓后又通过视频会议彻底定下秋季新品和文案设计,直接昏睡了一上午,现在躺在洛望舒旁边倒是睡得不熟。 意识朦胧间,乔溦觉得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慢慢贴近自己。他没有睁开眼睛,先是伸手往怀里一摸,柔韧细腻的触感让他顿时一个激灵,霎时清醒过来。 乔溦低头一看,洛望舒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到他被子里,靠在他胸前睡得香甜。 他的左手正按在对方光|裸的背部,右臂被这人枕在头下,他甚至还可以感觉到一条笔直白皙的长腿正搭在他的膝盖上。 乔溦:“……” ……真当他是柳下惠坐怀不乱吗? 【第四十七章】 原本就不怎么浓重的睡意顿时被全数惊散。 鼻间尽是好闻的淡淡香味,对方柔软的碎发把胸口戳得有点痒,碾磨进心里就痒意更甚。 乔溦身体僵硬地被他靠着,过了半晌深吸一口气,没敢去看洛望舒的睡脸,把按在对方背上的手慢慢缩回来。 洛望舒的被子还有一半盖在他身上,两床被子的缝隙里能够看出一段白皙的皮肤。乔溦抬眼看向空调,温度不算太低。他犹豫了一下,认命地低叹一口气,把自己这边的薄被移过去,刚收回不久的手又重新轻覆过去,暖去那片肌肤上的微微凉意。 乔溦阖上眼睛,下巴在柔软的发间蹭了蹭,手上的动作更是轻柔。他没动想要占便宜的心思,心仪的人几乎全|裸着靠在自己怀里本就是要人命的事情,说没有反应也是骗人的,手上要是不克制,乔溦真不知道自己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他曲起右臂,环住洛望舒的后背和肩膀,左手从后面圈住他的腿根,渗透过来的体温和触感让他一时没能把全套的动作顺利做完。 指尖在腿根和肩膀处揉捏两下,不过起了隔靴搔痒的作用。乔溦垂首在发间用力吻了一下,双臂施力将洛望舒抱回床的中间。 把薄被盖好,乔溦用左手托住他的后脑,想慢慢把自己的手臂从洛望舒头下抽出来,一直深度睡眠的洛望舒却突然小小地抗议了一声,毛软软的脑袋往前一低,直接从乔溦的左手里挣脱出去,在头下结实的胳膊上找到一个舒服的地方,轻轻磨蹭一下,安安静静地枕靠着,似乎对这个自带温度的人体枕头格外满意。 乔溦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无奈又欣喜,有一种非常微妙的矛盾。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啊,小家伙。”他轻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垂首在白玉样的耳廓上轻吻一下,低哑性感的嗓音在寂静的黑夜里添了几分别样的蛊惑味道。 心心念念着多年的温香软玉投怀送抱这种事落在任何一个生理没有不良问题的男性身上,不亚于绝对饥渴时迎头砸下来的一颗苹果。 他知道洛望舒的这个小动作只不过是一次单纯的巧合,他现在的状态更近似于昏睡,酒精早就将他的精神意识完全麻痹,即便是一个翻身从床上滚下去也不会清醒过来,可心里的悸动还是控制不住地在血液里来回翻搅。 乔溦紧了紧双臂,把洛望舒完全搂在怀里,细碎的吻落在发间,似乎连嘴唇都染上对方身上那股淡淡的香味。 乔溦咬牙忍住想要在他身上来回揉捏的手,暗自苦笑天人交战也不过如此了。 他最后在洛望舒的脸颊上轻轻捏了一把,把右臂从他头下小心抽回,这次洛望舒始终安静乖顺着,枕到枕头后慢慢地翻了个身,变成了平躺的睡姿。 乔溦睡意全无,全身的毛孔都被小家伙刚刚的行为撩拨得喧嚣着对眼前的人饥渴。 他支起手肘撑头侧躺在洛望舒身边,抬手在洛望舒秀气的鼻尖上轻点了一下,片刻后又覆上他的脸颊,拇指来回摩挲着,柔软细腻的触感一直蜿蜒进心里,演变成蜜糖一般粘稠的实质,带着烫人的温度,又随着血液流淌进四肢百骸,嘶鸣着汇聚在固定的一点,堆积攒压,似乎下一秒就要爆发出来。 乔溦将他的五官轮廓镌刻进眼里,心脏在胸腔里有力地跳动,呼吸在逐渐加重的同时也慢慢攀升着温度,忍耐抑制到现在情|欲让他微微上挑的眼睛都隐隐发红。 他深吸一口气,忍不住翻身覆过去,两手撑在洛望舒的身体旁边,双腿也跪在两侧,眼睫低垂,居高临下地看着身下兀自沉睡的小家伙,目光深沉,裹挟着野兽般危险强势的占有和侵略气息。 第二次完全吻上那两片唇瓣,乔溦却比上一次更加亢奋激动。 他没有攻夺湿润的口腔,只是来回碾磨着唇纹嘴角,将唇瓣含在口中细细吮舔,用舌尖小心地描摹着边缘弧度。 乔溦的动作并不过火,力道也不重,洛望舒的呼吸依旧平缓清浅,他的脸颊还泛着一层醺然的淡淡粉色,眼睫的弧度就如同他本人一样温顺乖巧。 乔溦松开被他吮吻得更显红嫩嘴唇,转而吻过脸颊,舌尖勾动小巧精致的而脆,舐弄片刻后直接含在口中吸吮了一下。 洛望舒睡得安稳,如果不是鼻间残留的淡淡气味,乔溦甚至都要觉得这简直是他肆意构建的一个离奇梦境。 他重新在洛望舒身边躺下,没有睡意也合上眼睛。 身边的小家伙呼吸清浅,给人一种非常安心的感觉。 乔溦这时想的不再是洛望舒纤长白皙的身体,他条理清晰地替两人做着未来计划,全部都以洛望舒的各项因素为前提。想到最后一点,竟也朦朦胧胧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乔溦率先醒来,夏季昼长夜短,早晨也来得很早,晨光被窗帘遮住,只透露进来微弱的光线。 侍应生送来的衣服被整齐熨好,早餐也是乔溦特意嘱咐过的,以熬煮粘稠的小米粥和口味清淡的蔬果小菜为主,他不知道洛望舒会睡到什么时候,都让装放在保温盒里。 乔溦在水壶里烧满白开水,连着玻璃杯一起放到床边的矮柜上,自己坐在对面的床上,安静地等待洛望舒醒过来。 时过九点,洛望舒在床上懒洋洋地翻了身,就在乔溦以为他要起来,站起身想要走过去的时候,洛望舒竟然又以着趴在床上的姿势,双手攥着枕头的两角继续昏沉地睡去。 乔溦忍不住笑了一声,站在床前无奈地叹气,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盘,替他把薄被往上拉了拉,遮去由于动作裸|露出来的后背,重新坐回对面床上。 趴睡的姿势肯定是不怎么舒服的,不出半个小时,床上的小家伙再次翻身,压住了一半的薄被,右手摸到乔溦昨晚用到的薄被,往前摸了摸,直接拽进怀里抱着,继续昏睡。 乔溦在对面看得津津有味,眼睛始终弯着,就看着洛望舒隔半个小时翻个身,到了后面还会时不时地嘟囔一声,头发也变得有些蓬松,软趴趴地贴着额头,被柔和的光线一扫,配上他那副乖巧的睡脸,乔溦看得一颗心始终都是暖洋洋的。 直到时针接近十一点钟,洛望舒总算慢慢眯起眼睛,费劲地从枕头里把脑袋抬起来,意识朦胧地往周围扫了一眼,半天没能搞懂什么状况,又狠狠地砸了回去。 乔溦看到他这样就知道离起床不远了,走到桌边把保温盒接上电源,按下开关,等到加热结束,洛望舒在床上总算有了动静。 从昨晚一直昏睡到现在的人用力伸了个懒腰,身体倒是没什么问题,就是觉得大脑有些发涨,不怎么舒服,但是倒也不疼。 洛望舒半眯着眼睛,费劲地看着眼前的一小块床单,被酒精麻痹的大脑一点一点地运转起来。 他慢慢反应过来这是他聚会的第二天,昨晚他虽然喝醉,可到底也不是直接醉到沉沉睡过去,中途发生的事情他记不太清,但是模模糊糊地能够想起是有人背着他一路往前走,再具体一点就更模糊了。 夹住另一床薄被的双腿蹭了蹭,洛望舒迷迷糊糊地看了看白净的床单和薄被,目光扫过自己只穿着一条底裤的身体,脑子里有根弦猛地一下紧绷起来。 他衣服去哪了? 洛望舒没彻底清醒过来,脑子运转得慢,又懵又愣地趴在床头打量了一下左右两边,从摆设上看出这里该是一处酒店的房间。 他使劲揉了揉额角,依稀记起来是昨晚接他的那个人把他背到这里,对方的长相和具体的对话不怎么能想出来,可事情的大概还是有些模糊的印象。 他那时候醉得意识不清,似乎提了不少任性的要求……对方似乎始终无条件地顺着他,两个人还说了什么…… 洛望舒困涩地眨了一下眼睛,再缓慢眨了一下眼睛。 等他可谓艰难地把昨晚的事情大体顺出来,模模糊糊地记起说过的只字片语,洛望舒的脸颊和脖子已经完全被绯红浸染,残留的睡意直接被震散惊飞,他有点想刨个坑把自己深深埋进去! 洛望舒做足了心理准备,撑身从床上爬起来,红着脸想找找那个背了他一路,还照顾了他一晚上的人。 这家酒店的双人房间面积比较大,洛望舒在清醒前是趴在床上的姿势,从床上爬起来也是面对着床头,左右两边空荡荡的,他只好转了个面向。 房间的窗帘遮光性不错,被严严实实地全部拉起来,室内还是一片昏暗朦胧。 洛望舒本以为对方该会是李晟楠那拨人,可他一抬眼就看到一道颀长匀称的身影,被透过窗帘的朦胧光亮笼上一层晕圈,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他熟识的高中同学。 洛望舒眯着眼睛,轻轻“嗯?”了一声,打量半晌才辨别出对方是谁,脸上的颜色更深了一点。 那是,乔、乔溦……? 怎么会是乔溦!? 洛望舒的脑子里直接涌进去一团浆糊,被慢慢加热着咕噜咕噜地翻着小气泡,再等一会儿,说不定还会有热气从头顶冒出来。 乔溦怎么会在这里?不对,乔溦是去接他的那个人?为什么?怎么会? 几个意思相近的问题循环反复地出现,洛望舒发愣地看着背对他的那个人,眼睛瞪大着,里面满满地惊疑不定和不可置信。 如果对方是李晟楠或者大黑他们,洛望舒还不知道有这么大反应,最多也就是不好意思罢了。 可对方一旦换成乔溦,换成一个压根不该出现在这里,压根不该做出这些事情的人,洛望舒就直接懵圈了。 被这一记惊吓刺激完,洛望舒彻底清醒过来,等浆糊退去,思路也渐渐明朗。 李晟楠他们都是群糙老爷们,平时对自己都是本着能凑活就凑活的原则,怎么可能还有这么大耐性照顾他? 可是乔溦……乔溦能有那么大耐性吗? 洛望舒紧紧抿着嘴角,看着乔溦背对他不知道在做些什么,脑子里走马观花地闪过各种画面,心脏跳动得有点发乱,一时说不出是种什么感觉。 乔溦把温热的小米粥盛进瓷碗里,又把小菜一一装盘,回身冲神色纠结的洛望舒扬唇一笑:“汪唔。” 洛望舒懵住:“……???” ……汪唔? 46|11.26 洛望舒刚刚睡醒,眼睛里还蒙着一层淡淡的潋滟水光,本来就被乔溦出现在这里的事实砸得有点茫然,听到乔溦的这声惟妙惟肖的狗叫,更是懵圈得不知道东南西北。 汪唔什么?为什么要汪唔? “怎么?”乔溦放下手里的瓷碗,转身走过来,双手撑在床边,俯身去看他的脸色。“头疼?” 洛望舒脸上还是红的,乔溦突然这样凑过来,他耳根更热了,毕竟被这人照顾了一晚上,多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他往后挪开一点,使劲摇摇头,不敢去跟乔溦对视:“……没有,不疼。” 乔溦伸手在他头上轻轻拍了一下,直起身来:“先去洗漱吧,已经快到中午了,起来吃点东西。” 眼前的阴影撤去,洛望舒抬头向他看了一眼,犹豫着开口:“你……昨晚……” 他想问昨晚去接他的人到底是不是乔溦,可话一开头,洛望舒又觉得简直是废话,乔溦就站在眼前,还有什么好问的。 乔溦看他鼓足勇气说出几个字,眼底又懊恼地暗了暗,意识到洛望舒想问的问题,干脆主动点明自己能去接他的原因,适时笑着说:“昨晚我给你打电话,恰好被你朋友接到,他说你醉了,问我能不能去接你,送你回家。” 洛望舒点点头,他看了看房间周围,正要再说什么,乔溦继续笑着说:“在车上的时候你说自己难受,我就带你找了家最近的酒店。” 洛望舒垂着眼睛,又点点头,这下几个零碎的片段倒是能串着一起了。 “那你刚刚,”洛望舒坐在床上,一脸的不好意思。“你学什么狗叫?” 乔溦轻笑一声,又俯身下来,和他额头对着额头,弯着眼睛问他:“昨晚我带你从酒店门厅进去的时候,遇到一家人刚好从里面走出来。” 洛望舒愣了一下,眼睛往左上角瞟了瞟,又慢慢转到右上角,再缓缓砍下来。 他记不得这码事了,再说,学狗叫和这个有什么关系? “我带你从门厅进来的时候,你非要也养一条跟那家人一样的小白狗。”乔溦怕直接说他想去找包子又惹洛望舒难受,干脆胡乱编了一个说法,笑道。“我就只好说,我自己是你养的狗了。” 洛望舒:“……” “……真的假的。”洛望舒红着脸不相信,他对乔溦说的没什么印象,只记得自己被他背着的时候,好像用手摸了摸谁家小狗的脑袋。 乔溦欣赏着小家伙脸红害羞的样子,轻轻撞了一下他的额头,往后稍微退了一点,把头在他眼前低下:“不然你再摸摸我的头,找找揉狗头的感觉?” 洛望舒看着他的头发,慢慢睁大眼睛,耳根通红,脑子里直接劈里啪啦地炸开一连串的巨型烟花。 他昨晚真的把乔溦当狗一样揉头了!? 好在乔溦也没真要让他再揉上一把,低了一会儿头就直起身子,从对面床角取过新买的那套衣服递给他:“试试看合不合适。” 洛望舒愣了一下,看着明显不是他自己的衣服,有点发懵。他把衣服接过来,抬头问他,说话还有点结巴:“那我……我之前的衣服……” “你的那身还是别穿了,昨晚你非把停车场的垃圾箱当作自己的家,钻在里面蹲着怎么都不出来。”乔溦看他还是不好意思,只好用逗他的方式让他别那么在意。 洛望舒脸色果然一变。 “骗你的。”乔溦乐了,伸手揉了揉他额前的碎发,体贴地转身落座在圆桌旁边,背对着他,方便他穿衣服。“昨天的衣服在沙发上,酒味汗味是免不了的,你想穿?”说道后面他扬起语调,笑意明显。 洛望舒:“……” 现在就想打他是不是不太好? “我昨晚应该洗过澡了吧。”洛望舒对个人卫生还是比较在意的,被乔溦这么一说,忍不住抬起胳膊闻了一下。没有汗味也没有臭味,感觉也是挺清清爽爽的。 “嗯,有个小醉鬼差点淹死在浴缸里。”乔溦老神在在地笑着,语气似真似假。“还是我把他提出来的。” 洛望舒眨了两下眼睛,看了一眼乔溦挺得笔直的脊背,犹豫片刻,低声说了声“谢谢”,麻利地套上衣服就三步并两步地钻进洗漱间,拧开水龙头,掬起一捧冷水泼在脸上,双手盖住眼睛和脸颊,心里止不住地尖叫。 他昨晚都做了什么!? 还有什么事是他没记起来的!? 他说的那些话……啊啊啊啊啊啊还有一些根本串连不起来,肯定还有自己自己忘记的!他到底还说了什么!? 洛望舒一捧接着一捧地往脸上泼水,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他这时候压根没法冷静,稍微想一下昨晚的零碎片段,他就恨不得躲进地板缝隙里,耳根和脖颈间的红色始终没有褪去。 “你这是想把自己的脸皮全部洗下来?” 洛望舒正在心里跳脚,旁边突然传来一道含笑的低沉男声。 洛望舒的身体顿时僵住,眼睛透过手指的缝隙看过去,直接跟一双微微弯起的浅灰色眼睛目光相接。 乔溦两手环胸,肩膀靠在一侧的门框上,正笑得如沐春风:“你已经洗了快十分钟了。” 洛望舒的心脏使劲突突了两下,立即把指缝合拢,同时在脸上来回搓动两下,又掬起一捧清水泼上去,声音低低的,又是窘迫又是不好意思:“我、我头疼,用冷水舒服点。” “头疼?”乔溦敛去笑意,直身走过来。“刚刚不是摇头不疼的吗?” “就是有点发涨。”洛望舒忙一把扯过架子上的毛巾往他身前一拦,没让他再往身边靠近,反应过来自己的动作又是一愣,把毛巾糊到自己脸上擦水,声音被阻隔得有点发闷。“我马上就好了。” 乔溦看着他泛着粉色的耳垂,明白过来,笑了笑:“好,我在外面等你。”说着就走出洗漱间,回到桌边坐下。 洛望舒深吸一口气,洗漱完毕后把毛巾搭会架子上理好,临出去时余光扫到被摆在三角架脚边的面盆,他随手把面盆端起来,想放回架子上。 四个面盆叠在一起,里面还放着湿漉漉的毛巾和一小瓶酒店备下的沐浴露,草草地堆着,沐浴露的盖子也没合紧,没用完的部分微微流到毛巾边角,离得近了就能闻到一丝淡淡的香味。 跟洛望舒身上的味道非常相像,只是后者更淡一些。 洛望舒抬眼看了看隔着一扇玻璃门的浴室,又看了看手里的东西,洗澡的时候,会用到面盆吗? “放在那里就行了。”乔溦在外面等了半天不见人出来,向这边看了一眼,无奈地笑起来。“那些都是每天更换的,等我们离开会当作垃圾处理。” 洛望舒深吸一口气,把东西放下,心情复杂地挪了出去,刚刚坐到乔溦对面,手里就被塞进一杯温度正好的白开水。 “先喝杯水润润肠胃。”乔溦神态自然地把小米粥和两碟清淡的小菜推过来,玩笑说。“昨晚你破戒太狠,今天只能委屈点吃素了。” 洛望舒只好先把这杯水喝下去,接过勺子慢慢把小米粥送进嘴里。 被酒精摧残过的肠胃有些脆弱,米粥味淡,小菜清爽,都是易于消化的食物,酒后去吃再适合不过了。 洛望舒安静地吃下半碗的小米粥,总算憋不住了,鼓足勇气去看乔溦:“我昨晚,昨晚……” 他想问问自己昨晚到底是怎么洗的澡,可是越说越觉得心里发虚。 平时洗澡站在花洒下就好了,根本不会用到面盆这种东西,洛望舒昨晚醉得厉害,只记得些零零散散的片段,对自己洗澡的事情没半点记忆,偏偏浴室门边还摆着那些东西,他有点怀疑也是正常的。 “昨晚?”乔溦挑眉,始终笑着。“嗯,昨晚我很容易就把你诱}拐过来,甚至连一根棒棒糖都没用到。” 洛望舒把瓷碗端到嘴边,遮住自己的下巴,心里顿时死去活来好几次。 “以后在外面还是少碰点酒吧。”乔溦解决完自己的部分,长腿在桌下随意地交叠,十指交叉搁在膝盖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喝得太醉对胃不好不说,如果遇到居心不良的人,你知道他会对你做些什么?” 话音刚落,乔溦就瞥开视线,小小地心虚了一秒。 嗯,他的确是居心最不纯良的人。 “我又不是小孩子,也不是小姑娘,能对我做什么。”尽管乔溦说得话很道理,可已经是一位成年男性的洛望舒还是没忍住反驳了一句。 其实仔细想一想的话,尽管他不像女性那样有失去清白的危险,可是身体器官还是很健康的,拆拆凑凑还能卖上一笔不小的数额。 “我想你应该记不得自己是怎么被我接走的了。”乔溦看着他垂下眼睫喝粥,眼睛一弯。“我只不过是和你说,叔叔带你去找爸爸,你就乖乖任我带走了。” 洛望舒差点被粥呛住,嘴角动了动,他昨晚是这么被接走的!? “洛三岁小朋友,”乔溦一看他的反应就知道他肯定没印象,笑道。“你昨晚可不像是已经小学毕业的初中生,还在幼儿园里玩沙子的小不点都没你好拐。” 洛望舒被噎住,底气不足地反驳:“我昨晚肯定是认出是你,才跟着你走的。” “是吗?”乔溦故作惊讶地看着他,手肘撑在桌面上,向前倾身过来。“你知道你昨晚还说了什么吗?” 洛望舒被他看得心里打鼓,没有说话。 “你说,”乔溦笑着用食指点了点自己。“乔溦不要脸。” 洛望舒:“……” 他说了!?他真说了!?他酒后吐真言了!? 洛望舒跟他大眼瞪着小眼,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声干笑:“……那我也是说的实话啊。” 乔溦还是笑着,不置可否。 “你拖稿的时候难道不是不要脸吗?”洛望舒一边喝下最后一口粥,一边抬起眼睛瞟了他一下。 “嗯,我不要脸。”乔溦抽出一张纸巾,叠成方块递到洛望舒嘴边,动作温柔地擦拭一圈。“只要你能待在我身边,不要脸算什么。” 巧刀精裁的深邃五官被光线勾勒得更显美感,嘴角眉梢的笑意丝毫没有玩味调侃的意思,透露出几分势在必得的侵占气势。 洛望舒被这道毫不遮掩的灼灼目光盯得呼吸滞住一秒,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他错开视线,眼神闪了闪,低声道:“你能不能不要老是和我说这种话。” 最初的时候这人明明只会惹他生气,说些揶揄调侃的话,没个正经。等洛望舒习惯他的不正经之后,偏偏又慢慢注意到这人总能记住他的喜好,除了嘴贱爱拖稿,似乎也没有别的毛病。 洛望舒还是第一次和别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处成这种关系。 像乔溦这个年龄段的朋友,洛望舒在暑假前还只认识顾安让一个人。 但是顾安让为人稳重,从小就是看着洛望舒长大的,学习生活样样关心,在洛望舒眼里就像是洛爸的翻版一样,说话做事和他的年龄非常符合,因此洛望舒对他也有些对于长辈的小尊敬。 可乔溦这个人,在某些地方甚至比洛望舒还要幼稚!都说三岁一代沟,如果不是这人亲口说出自己的年龄,洛望舒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和他竟然隔着两个半的代沟。 明明交往的时间不长,对方却又对你特别了解,你的喜恶他都记着,你想要什么他就送来什么。 嗯,除了稿子。洛望舒长叹一口气,在心里补充道,除了稿子。 “叹什么气?”乔溦正要接下他的上一句话,见他叹气,改口问他。 洛望舒看向他,突然蹦出来一句:“你剩下的稿子写了吗?” 这次换乔溦愣住,他和那道陡然由不好意思向严肃认真转变的小眼神直直对视,顿了几秒,眼睛一眯:“……嗯?” 他 47|11.26 结账离开时,乔溦还是觉得无奈又好笑。他让洛望舒坐在酒店大厅的沙发上等着,自己提着两人换下来的衣服去昨晚的停车场取车。 洛望舒坐在壁画的下面,正抬头打量着壁画细节,昨晚的侍应生走过来替他倒了一杯温温的蜂蜜柠檬水,轻轻把玻璃杯推到他面前。 “谢谢。”洛望舒把目光收回来,冲侍应生礼貌地笑了笑。 侍应生在他身边站着,脸上表情有点微妙,犹豫片刻,忍不住问他:“介意我问一下您的身高和体重吗?” 洛望舒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砸得怔住,递到嘴边的柠檬水也顿下来,不解地眨了眨眼睛,还是报出了自己的数据。 他虽然看起来身材偏瘦一些,可到底个子长在这,又没瘦到离谱的地步,体重还是很有分量的。 侍应生听完,脸色变了变,有点唏嘘地看着他,颔首道谢,接着问他:“那您朋友……您朋友体力真不错。” 洛望舒看了看手里的柠檬水,又抬头看了看他,澈亮的眼睛里斥着明显的茫然,不用说话就让人清楚察觉到他的不解。 “昨晚那位先生直接背着您爬上十六楼,差点把我吓坏了。”侍应生也是比较开朗健谈的类型,对着他笑道。“我自己身体还算不错的,以前小区电梯坏了,自己一个人爬到九楼就累得要死。” 洛望舒听到“十六”这个数字也是吓了一跳,缓了几秒才不可置信地问他:“……多少楼!?” “十六楼。”侍应生小哥看到有人和他已经惊讶,莫名有种找到同类的感觉。他一边重复一边伸出双手,左手比一,右手比六。“他平时都做什么锻炼,您清楚吗?” 他知道这个问题该去问乔溦本人比较合适,不过侍应生这个职业也是每天在和不同类型的人打交道,时间长了,一个人性格如何脾气如何,基本上一眼就能看出来。 乔溦往他面前一站,侍应生小哥就意识到这个男人不是好接近的类型,也就没有多说什么。但是洛望舒给人的感觉是非常温静恬和的,眼神非常干净,一看就是非常容易亲近的小青年,所以他才敢接着送柠檬水的几乎和他搭话。 洛望舒这边还沉浸“乔溦背着他爬楼梯上了十六楼”的震撼里,回应得有点漫不经心:“我不清楚,只知道他每天会晨练。” 侍应生小哥羡慕地啧啧两声。 “他为什么不坐电梯?”洛望舒缓过神来,重新看向对方开口问道。“昨晚故障了吗?” “哪儿是呢。”侍应生小哥想到乔溦昨晚跟他说的不坐电梯的原因,看着他干笑两声。“那位先生说你喝多了胃里恶心,电梯失重的时候恐怕会更不舒服,头也会晕会疼,非要背着你爬楼梯上去。” 洛望舒听得愣了一下。 他抿起嘴角,用牙齿轻轻咬了咬下唇,心里一时有些微妙,没办法用语言描述出来那种感觉。 “其实就算坐电梯上去也没多大问题。”侍应生小哥感慨了一声,继续说。“我们这里也经常有喝醉酒的客人过来,很少见到他们因为坐电梯吐过。”说完他顿了顿,补上一句:“除非是醉得特别厉害,估计也是喝大了的原因。” 洛望舒有点发愣,没有说点什么回应他。 侍应生笑道:“你们关系太好了,我以前跟我朋友喝醉酒,他直接把我甩床上,连鞋都不记得给我脱下来,第二天我一起来,身上那个味儿,”说着他还自我嫌弃了一下。“难闻得我自己都受不了。” 洛望舒眨了一下眼睛,拇指在玻璃杯的外壁来回摩挲着,听完他的话也没什么心思再继续喝柠檬水。他看着玻璃杯的边缘,眼神有点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侍应生小哥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干净的小青年,洛望舒昨晚乖乖伏在乔溦背上的安静模样还依稀在目,再加上洛望舒对人也随和,难免多了几分好感。 他这会儿不忙,还想再多跟他说上几句话,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轻却稳的脚步声。 侍应生小哥一回头,便看到乔溦迎光走来。酒店大厅装修奢华精巧,他一路走过来就像是被聚光灯照耀的夺目模特,气势逼人。 没来得及说出的话直接卡在嗓子眼里,再被硬生生地咽下去。侍应生向洛望舒笑了笑,又冲靠近的乔溦略一颔首,快步从这里退开。 乔溦在洛望舒面前停下,将他的神情打量了一圈。洛望舒垂着眼睛没有看他,手里握着还剩一半柠檬水的玻璃杯,嘴唇微微抿着,耳根还有些泛红。 乔溦眉梢一挑,目光一扫,瞥了离开的侍应生的背影一眼。 侍应生顿时觉得后背有点发紧,不由加快脚步。 “蜂蜜柠檬水?”乔溦笑着在他对面坐下。“是温的吗?” 洛望舒把杯口递到嘴边,小抿了一口,低低“嗯”了一声。他垂着眼睛看左看右,就是不把目光落到面前的乔溦身上。 乔溦看着他,指尖在沙发扶手上轻叩两下,打量半天也没能看出洛望舒现在是突然不好意思什么,但是能够确定的是,洛望舒现在的反应肯定和刚刚那位侍应生脱不开关系。 “夏天虽然很热,也不要喝太多冷饮。”乔溦笑着对他说。“温水养肠胃。” 洛望舒点点头,这时候也不好让乔溦一直等他,剩下半杯的柠檬水很快喝完。他把空掉的玻璃杯放回面前的玻璃矮几上,总算和乔溦四目相对。 “走吧。”乔溦站起身,中途还轻轻揉了揉他额前的碎发刘海。“车在外面。” “好。”手的阴影覆在脸上,洛望舒出于本能地眯了眯眼睛,起身站到乔溦旁边,两人并肩一起往酒店外面走。 乔溦心里还在猜测那位侍应生究竟是和洛望舒说了些什么,洛望舒则是在想自己模糊记得的、乔溦自己说的,还有侍应生小哥口中的事情,越想心里就越乱,耳根的热度不用抬手去摸就能感觉得到。 走到车边,乔溦替他打开车门,等他坐定才走到另一边坐到驾驶座位上,自己还没系上安全带,先偏过头去查看洛望舒有没有系好。 乔溦把钥匙插好,在发动引擎之前打开车内的储物柜,竟然从里面取出来一小包跟他本人气场完全不符的牛奶糖,神色淡淡地放进洛望舒的手里。 洛望舒看着手里的牛奶糖,那种微妙的感觉更强烈了一些。 之前没刻意注意过什么,现在稍微多把视线放在乔溦身上,就会觉得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其实是被时刻照顾着的,并不明显,得用心才能发现。 “拐来的小朋友被养白胖了,”乔溦一边开车一边揶揄道。“可以拉到市场上论斤卖掉了。” 洛望舒:“……” 好吧,即便时不时地堵他两句,但应该也不算坏。 今天的天气不错,一路上运气也挺好,没遇到多少红灯,让人的心情也跟着明朗几分。 洛望舒从上车开始就格外安静,也不像以前那样划拨手机,嘴里嚼着乔溦给的牛奶糖,偏头看着窗外的沿街景色。 不用在路口停在等红灯,乔溦也没有侧目看他。如果车上单是只有他一个人倒不用紧张,然而一和洛望舒在一起,乔溦就对路况更加在意,甚至连一个稍微急促点的拐弯刹车都没有,简直就是模范驾驶。 “要买东西?”等洛望舒回过神,才发现乔溦正把车开进一家大型商场的地下车库。 乔溦熟练地将车倒进车位,解开安全带的同时转头冲他一笑,没说什么直接开门下车。 洛望舒只好也跟着解开安全带,没等他用手摸到车门,乔溦已经站在外面把副驾驶座位这边的车门打开,在洛望舒下车的时候抬手挡在他头顶上方,生怕他不小心撞上去似的。 洛望舒心里一动,似乎在他第一次坐上乔溦的汽车时,他就一直这样对待他。洛望舒很少自己开过车门,更没有几次把车门关上的机会,只是当初洛望舒的注意力全在催稿和乔溦堵他的话上,乔溦做了什么,他也没怎么关注。 “陪我买点东西。”等洛望舒在他面前站定,乔溦自然地替他把坐车时弄皱的衣角,边走边对他轻笑着。 洛望舒点点头:“好。” 以前洛望舒以为两个人始终是并肩而行,这时候才发现乔溦始终是走在他右手靠后的位置,与他错开半个身体的距离。 这样走的好处是,走在后面的人既能让前面的人轻易看到,还能时刻注意到前面人的小动作,有什么问题也能立即反应过来。 洛望舒心里有点乱。 乔溦在小细节上的行为丝毫没有让他感到违和,那只能说明,他在两人刚开始相处的时候就已经这么做了。 走进商场,中央空调的冷气漫到周身,洛望舒被吹得冷静不少,慢慢呼出一口气。 洛望舒看到商场电梯,顿时联想到侍应生的话,垂下眼睛看着电梯旁边的盆栽,觉得这会儿安静下来有点不自在,开口打破沉默:“你要买什么?” “给家里小孩子买点吃的。”乔溦带他走进食品区,先是从冷藏柜里拿了两板酸奶,又推着小推车去挑拣新鲜水果。 洛望舒听得一愣:“你们家有小孩子吗?怎么一次都没看到过。” 乔溦顿下动作,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继续挑拣:“嗯,他的确不在我家生活。”乔溦又丢了一袋夏威夷果进去:“不是兄弟,也不是亲戚朋友的孩子。” 洛望舒细想了两下,有点明白过来。 乔溦有一位结婚对象,既然不是兄弟也不是熟人的孩子,那就只能是自己的孩子了。 他轻轻捏了捏包装盒里的鲜嫩提子,把它拿在手里。 原来乔溦已经有孩子了啊。 洛望舒偷偷看了乔溦一眼,在他察觉前又把目光移开。 也对,都快三十岁了,洛爸洛妈生他的时候比乔溦还要年轻一些,这很正常,未婚先孕也并不罕见。 “走吧,去结账。”乔溦把选好的水果放进推车,自然而然地接过洛望舒手里的提子,作势要放进去。 洛望舒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那是我要买的。” “我知道啊。”乔溦笑着。 洛望舒跟着他一起走向结账台:“……那下次我连着衣服的钱一起给你。” 正要过去排队的乔溦突然转过头,直直地看过来,把洛望舒盯得心头一跳。 乔溦笑起来:“你只要负责当好小朋友就行了。” 洛望舒:“……” 洛望舒还要说什么,乔溦却突然把视线移到他的身后,洛望舒刚想转身,肩膀就被人从后面轻轻一拍。 洛望舒刚要回头,眼睛就被人从后面蒙住。掌心和指腹的皮肤细腻柔软,不用去看就知道那是一双常年少做家务重活的女性的手,带着一股好闻淡雅的香水味。 洛望舒对这股味道非常熟悉,无奈地笑了笑,唤道:“妈。” “宿醉的感觉怎么样?该头疼了吧?”洛妈松开他,食指在洛望舒的额角点了点。“都说了少喝酒少喝酒,还是不听。” “他又不是小孩了,偶尔喝点酒很正常。”洛爸跟在她旁边推着手推车,替洛望舒说了两句,一见自家老婆回头瞅他,立即改口。“但是喝酒伤身,还是不能喝猛了。” 乔溦看着洛望舒哭笑不得又习以为常的样子,把视线移到洛家夫妇身上。 从外貌上看,洛望舒随妈妈多一些。 洛妈尽管年近五十,可皮肤还没松弛暗淡,眼睛泛着青年女性独有的光亮,嘴角就和洛望舒一样,不用刻意去笑就隐隐显出上挑的弧度,一看就是从来没经历过大的变故,婚前在家里当无忧小姐、婚后在家里当无愁夫人的类型,没被家庭矛盾或压力摧残过,依旧像年轻时一样夺目靓丽。 洛爸看起来年纪就比洛妈大些,倒不是皮肤老化,而是长着一张端正俊朗的脸,摆着古板肃然的表情,带着副细边的方框眼睛,年轻时是学霸男神,到了现在就成了一位老学究。 乔溦等他们交谈完毕,展开一抹温和得体的微笑,做足了谦和有礼的晚辈姿态:“伯父,伯母。” 洛望舒原本就想向父母介绍乔溦,只是在等洛爸洛妈把话说完。他听到乔溦开口,立即往旁边让开半步,接口道:“爸,妈,这是乔溦,我朋友。”他顿了一下,又多说上一句:“就是给我们送虾的那位……昨晚也是他照顾我。” 乔溦长得高,洛爸洛妈从后面走过来的时候就注意到站在不远处的挺拔男人,只是洛望舒心里藏着事,多多少少有点别扭,本能地离乔溦比平时远了半步,夫妇俩从后面根本看不到乔溦和洛望舒的交谈,也就没以为这两人是同行。 乔溦的年纪虽然离三十不远,可五官俊朗,更重要的是今天穿着跟洛望舒风格近似的休闲款,面对洛望舒的父母笑得格外好看,看起来最多也就二十四五岁的样子。 简单地打过招呼,洛妈又谢谢乔溦昨晚照顾自家儿子。洛望舒在家里没提过工作方面的事情,这会儿乔溦在洛望舒父母那里的第一印象就非常不错了。 毕竟长相加分,言谈不俗,举止有礼,乔溦从偶遇到结账离开商场,这波好感度刷得轻而易举。 洛爸今天是陪着洛妈出门拜访朋友,对方是两人任职学校里的老教授,路上顺便买点玩具带去送给朋友的小孙子,洛望舒昨晚刚醉过,不方便跟他们一起去,只好接着麻烦乔溦把洛望舒送回家里。 乔溦把车停到小区楼下,等洛望舒下车后,又从后座上提出装着衣服袋子,连带着刚刚在超市买的一大袋酸奶水果坚果零食,一齐递到洛望舒面前。 洛望舒伸到一半的手顿时顿住,看向乔溦:“不是买给你的……你家小孩子的吗?” 他刚刚差点直接把“你的孩子”说出来,幸好即时刹住改口。 “是啊。”乔溦笑出声,抬手屈指在他额前轻敲一下。“你不就是小朋友吗?” 洛望舒懵懵地和他对视两秒,耳根一红:“……我……” “拿去吧。”乔溦不给他难为情的机会,拉起他的手腕,把袋子的提手塞进他手里。“你今天起的晚,早饭午饭合在一起就是一碗粥,下午饿的时用酸奶水果垫胃,到了晚饭时间再吃饭,别把时间打乱了。” 洛望舒提着东西,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明天我有些事要处理,不能继续陪小朋友到处玩了。”乔溦笑道。“咱们假期后再见?” 洛望舒不去看他:“……你说过不拖稿的。” 怎么还提这茬? 乔溦失笑,看着小家伙垂着眼睛的样子,忍不住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嗯,不拖,但是要给我点时间,让我把近期的事情先处理完。” 洛望舒点头,紧了紧提着东西的手指:“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好。”乔溦还是笑着。 洛望舒以前回家都是直接走进单元楼,不会去看身后怎样,今天关门时鬼使神差地回头看过去,发现乔溦竟然还站在原地,和他对视后加深嘴角的弧度,笑得比盛夏正午的阳光还要耀眼。 洛望舒今天看乔溦做什么都不对劲,心里始终怪怪的,看他这样一笑更乱了一分,回到家里还觉得有点不太自在。 他深呼一口气,先把酸奶拆开放进冰箱,又把水果清洗出来,回到自己房间后才发现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自动关机,找出充电器充了几分钟的电,刚开机连上信号,手机就在手心里嗡嗡嗡地震了起来。 全部都是漏接电话的短信提醒,是大学里的朋友发来的,最新的一条短信内容是:【开机了给我回个电话。】 洛望舒立即拨出号码,没响几声就被接通。 「你昨晚喝大了吧。」朋友的语速很快,语气透露出“真服了你”的意思。 洛望舒不好意思地笑笑:“聚会嘛,难免的。你那边出了什么事,这么急着找我。” 「要是我自己出事我还不急着找你呢。」洛望舒这时候才听出来对方声音又急又气。「是 48| “……我期末其实挂科了?”洛望舒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不可置信之余又觉得后背发毛,补考就意味着提前返校,没什么比假期突然缩短更让学生痛苦的了。 「你可能挂科吗?就算挂科率到99%你也只能是那1%啊。」朋友直接在那边喷他,喷完静了两秒,接着问他。「你最近没怎么看小说吧。」 “没有啊。”洛望舒听到不是挂科就松了口气,回答说。“我最近在本市公司做暑期兼职,没多少时间可以用来看小说。” 朋友抬高音量,火气更重了:「我就说你是被人诬陷的!哔了狗的,什么东西。」 “什么诬陷?”洛望舒半天没抓到重点,听得一头雾水。“我被谁诬陷了?” 「网上的那些人。」朋友先前光顾着替他生气去了,这才想起来跟他解释。「你前天晚上不是在微博发了几张自己画的漫画吗,有人扯出来你抄袭,一群黑子在底下乱喷粪。」 洛望舒听完懵了一下,花了大概半分钟的时间才把这个消息完全消化掉,对方后面说了什么他也没注意去听:“我的漫画被说抄袭?我没有参考别人的东西啊。” 「你自己快去看看吧,再发个声明微博。」朋友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都过了一天了,另外那个作者也没明确表态,乱成个球了。」 “好,我现在就看。”洛望舒深吸一口气,结束通话后,刚充进去的一点电量也耗得干净。 洛望舒打开电脑,这时候已经把乔溦的事情暂时抛到了脑后,输入密码的时候唇角紧抿,眉毛也蹙着,大体推测着这出抄袭事件的起始原由。 他只是把个人的生活经历通过漫画的形式表达出来,被人误会抄袭的话……也许是人物设定和其他漫画相似度过高,毕竟作家和编辑设定的作品并不在少数。 登录微博后,右上角弹出来积攒了两天一夜的消息提醒,有艾特,有评论,还有不少私信消息,数量比他平日里收到的要多出至少两倍。 洛望舒看着微博消息的提醒数量还在慢慢增加,心里有一瞬间的慌乱。 上一次面临这种状况还是五年前他替景行辩护的时候,那时候他年纪不大,刚刚入圈,实在被那些提醒惊到不少。 洛望舒抬手扶在额前,用力揉了一下眉心,移动鼠标点开右上角的小信封,先把提醒数量最多的评论点开。 【抄袭就是抄袭,就算是大神也不能任意剽窃别人的劳动成果吧。】 【这是不是炒作?那个作者不是也还没有表态吗?跟着洛水三千一起安静如鸡啊。这炒作方式也是醉,那部小说都被炒上首页收入榜了。】 【你们烦不烦!!张口抄袭闭口抄袭,事情还没定下来之前能不能不要乱扣帽子,抄袭帽子是能随便扣的吗!?】 【诸位死忠粉们护主前能不能好好看看你们女神发的微博前加的话题啊,#原创漫画#,呵,好大的脸。】 【再说抄袭,提刀砍人。不可能抄就是不可能,女神的人品人头来保。】 【看来抄袭狗是不分阶级的,大神抄袭了也是狗,/doge脸。】 【恕我直言,我们大大的粉丝数量比传说中“被抄袭”的那位高出不止一个层次,我实在不明白这样的知名度怎么还会去通过“抄袭”刷热度。请那些不停跳脚的消停下来,现在双方都没有发表声明,你们这样乱喷粪就是给你们大大招黑。】 下面的评论内容大体跟这些相差无几,洛望舒匆匆扫了两眼,又去点开自己前天发出的漫画微博,点赞最多的靠前评论已经把抄袭证据列了上去,下面还跟着自己的粉丝们辩护的评论。 落孤windy:【启明小说网的签约作者“会开花的木头”的作品《冤家路窄》发表于7月25日,“洛水三千”的原创条漫发布于7月29日,除了最后两则条漫,其他内容均与《冤家路窄》前十章内容高度重合,无论剧情发展或是人设细节都完全一致,具体如图:/图片。】 洛望舒看到“会开花的木头”这几个字的时候,在脑子里混成一团的浆糊顿时被清水冲干涤净,从挂断电话开始种种猜测变得极端可笑起来。 他点开跟在后面的图片,是网友做出的条漫和小说原文的对比图。左侧是洛望舒的原创漫画,被剪裁成一个个不大的方形,和右边的原文片段一一对应,重点部分用红色线条圈出,并且附上简洁明了的说明。 洛望舒从头看到尾,会开花的木头写下的情节的确和他的漫画完全重合,小说的前十章就像是自己和乔溦从第一次见面开始的大体记录,某些地方被整合重塑,变得更加具有戏剧性。 洛望舒看得心里非常不是滋味,小说里的情节正是他在乔溦家里被木头不停询问细节的聊天内容,对方把他的经历写成新的小说,而他自己是全然不知的。 他通过评论的艾特打开木头的微博,对方发表的最新微博时间在昨晚十点钟,是网站的更新推送,再往前就是她外出旅游时拍摄的景点和美食照片。 最新微博下也挤满了针对这次“抄袭事件”的评论,大多都是向她表示安慰心疼,也有洛望舒的粉丝在下面替他澄清辩解。 付阿喵:【人言可畏,希望大家能理智一点。我粉了洛水大大三年,圈里的大家都很清楚大大的人品,她对诸位作者如何相信大家有目共睹。以洛水大大目前的知名度去低级抄袭一部人气并不算高的*小说,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粉丝多说明曝光率高,抄袭被拆穿的可能性也就更大,况且还有发表时间这样明显有力的证据,被人点出抄袭后根本没有洗白的可能,我相信任何一位有脑子的人都不会做出这种踩半截钢丝的行为。也许女神和作者私下有所交流,达成某种共识,现在就定下抄袭帽子未免太过武断。】 五区一位小渣渣:【付阿喵,木头在粉丝群里说过,《冤家路窄》是她一直以来很萌但是从来没敢尝试的无热元素现代题材,为了写出这篇小说她花了很长时间梳理大纲,也曾经和基友探讨过情节发展,封面都没舍得假以人手。人证、截图全都有,你们还想洗白到什么时候,人气没洛水三千高就注定吃亏吗?】 天工之魂:【排上。如果人气高的抄袭人气低的就算所谓的“交流共识”,那其他大神根本就不用自己动脑子了,从人气不如自己的小粉红大透明里找找合胃口、有潜力的作品改改照搬得了。要是有人指出抄袭,就说是双方交流的结果。】 天工之魂:【补充:现在洛水三千和木头酱都没有出来说明,让我们大胆猜测,洛水三千会不会找木头酱事后“交流”去了,也是心疼,大神就是厉害,洗白也可以清新脱俗。】 下面还有一个熟悉的账号在跟这个“天工之魂”不停互怼,洛望舒认出这是刚刚给他打电话的大学朋友的交往对象,就是那位被追求的资历颇深的腐妹子,洛望舒的微博就是两人真正结缘的开始,那位朋友也是现实里唯一知道洛望舒二次元微博的人,所以才能及时通知他。 洛望舒把事情的大概经过弄清搞懂,点开q.q登录上去,,顾不得去看别人发来的消息,打开列表就去翻找木头的头像,希望能尽快和对方取得联系,一起解决这次的事件。 只是会开花的木头头像灰着,这时候并不在线。 他点开《冤家路窄》的链接,下面刷了很多告知作者被人抄袭的评论,最先发出的几条还被木头回复“怎么会这样”、“不会吧”、“我去看看”之类的内容,时间就在昨天上午。 自己的经历在没有事先告知的情况下被擅自拿去写成小说,给他带来这种麻烦和大堆指责谩骂,还被反抄袭的相关微博挂在墙头,老实说,洛望舒现在心里是憋着一口火气的。 现在或围观或忿忿的人大部分都是本着看热闹的心态,并不全是二者任何一方的粉丝,只是想着替貌似受害人的木头打抱不平,而事后即便真相大白,洗白微博也未必会有这样大数量的人点进去细看,部分围观者对于洛水三千的印象还会停留在“抄袭者”的层面上。 丑闻永远更加受人欢迎,抄袭这顶帽子一旦扣上去,想要摘得干干净净就需要非常漫长的时间,除非能带动起更大的节奏规模。 会开花的木头在昨晚还是正常更新,而他被指责抄袭的时间是在昨天上午,通过小说评论可以看出对方已经清楚微博的闹剧,明明可以在昨晚更新时有所说明,但是却什么都没有做,任由这场误会越闹越大。 洛望舒不是傻子,对方本着什么心思,他也能够清楚想到。 他把鼠标在那方灰色的头像上转了一圈,发送过去一条希望对方能尽快澄清事实的消息,然后叉掉对话框。 洛望舒打开微博首页,添加新的微博:【昨天由于私事没有关注微博,现在特此声明:条漫内容是我在兼职期间的真实经历,关于“抄袭”,只以“子虚乌有”四字回应。真相如何,木头应该比我更加清楚。我们合作两年,希望不会因为这种事情画上句点,也希望你能尽快和我取得联系。会开花的木头】 这条微博发出不久,页面上方很快就有新的消息提醒冒了出来。 【我就说我们女神是无辜的!!!】 【看到没有!有!内!情!(敲黑板)你们的好木头到底做了什么请自己搞明白了再来评论!】 【卧槽只有我一个人把重点放在……真实经历上吗!?条漫主角是个男孩子吧?是个男孩子吧!?洛水大大不是软萌妹子吗!为什么会把自己画成男孩子!难!道!说!】 【楼的上别激动,可能女神只是画个*来满足一下我们这群饥渴的小狼崽。我现在只关心,会开花的木头什么时候出来澄清?(冷漠脸)我们大大被黑了整整一天你知道有多委屈吗!】 其间偶尔也会有负面声音冒出来,但这时候都被粉丝们直接压了下去,大家纷纷在评论下面艾特起会开花的木头,希望对方能尽快出来说明真相。 落孤windy:【如果是真实经历,那么漫画里的那位作家也该是真实存在着的。国内达到像漫画中描述地位的作家有谁是拖稿成性的?据我所知,只有道也一人,他的拖稿行为数次延误新作上市时间,而这位拖稿狂魔已经在去年彻底封笔。你的真实经历,未必就足够真实。】 这条评论一出,立即被木头的粉丝点赞,人工置顶,类似的评论也慢慢多了起来。 天工之魂:【真实不真实不是靠嘴巴说出来的,麻烦大大您找来那位厉害得跟开挂一样的作家过来替你证明一下。】 底下纷纷附和。 洛望舒看到这条评论愣了一下,他的第一反应是没想到乔溦拖稿的事情竟然没被锐意拉出去炒作,接着他把目光短暂地落在正在充电的手机上,犹豫片刻,转发自己的微博并打字道:【这位作家的确存在,只是他一向注重个人*,我不希望把他牵扯进来。】 付阿喵最先评论:【等会开花的木头出面对质,一切都会真相大白。重要的不是作家是谁,而是这次“抄袭”事件的真相。大大既然把说出真相的机会留给会开花的木头,也是不想把事情闹得更加难堪,希望粉丝们不要让两位大大难做。】 洛望舒没有再去细看新的评论,他关上浏览器,合上眼睛,将手肘抵上桌面,左手扶住额头,长长地深吸一口气。 他想到两人在上次聊天时的最后对话就觉得格外讽刺,女神加油,我永远是你的脑残粉? 洛望舒苦笑了一声,无奈得有些心累。笑到一半,洛望舒嘴角的弧度突然僵住。 他的说说和签名一直同步,木头找他聊天的时候是在他发出手机损坏的说说之后,更重要的是在他在微博发布条漫之后,而且当时还特意向他询问他以前的聊天记录是不是已经彻底消失…… 洛望舒心里一紧,这会儿不仅觉得可笑,而且觉得荒唐。 难道会开花的木头是先看到了他的条漫,才特意找他确认以前两人聊到他和乔溦事情的记录是不是已经不在了? 他拿起手机查看两人前天晚上的聊天内容,越看越心寒。洛望舒记下木头找他的时间,打算和自己发布漫画的时间对比,一打开微博就刷新出木头刚刚发出的内容。 短短几个字,却让洛望舒又气又惊。 会开花的木头:【行端坐正,清者自清。】 微博里直接炸开了锅,都说这是一场年度撕逼大戏。 洛望舒直接用手里的手机给她发送消息:【你新发的这条微博是什么意思?】 会开花的木头突然亮起头像:【字面意思。】 洛望舒气得指尖有点发抖:【你明明知道那是我经历的事情,擅自写进小说也就罢了,闹出事情难道还不澄清?】 会开花的木头:【清者自清。】 洛望舒直接被气笑了。 会开花的木头:【我问了基友,目前文坛里根本就没有你说的那号拖稿作家,是真是假你自己心里清楚。】 洛望舒刚把这句话看完,对方就马上撤回了消息。 洛望舒愣了一下,接着就反应过来这是木头怕他截图当成证据,一瞬间说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绪。 洛望舒气结:【即便不是真的,你就可以擅自写成小说?】 会开花的木头理直气壮:【我只是写下我心里的故事。】 洛望舒反问:【那是你的故事?】 会开花的木头回答:【大纲是我梳理出来的。】 会开花的木头写文也有些年头了,可是一直没有什么大的起色,她写的都是热题材,数据之所以不错也是占了题材优势,版权不好卖不说,向来也是文红人不红。 在写出这篇小说之前她没料到洛望舒会把同她说过的事情画成漫画,而经过“抄袭事件”,她的小说曝光率突然大幅增加,作者收藏和小说收益突飞猛涨,以这种趋势来看,卖出版权似乎也不是问题,再加上从基友那里得知洛望舒口中的作家根本就不存在,他所说的事情也是自己胡编乱造出来的,拿不出什么证据,也就更有了底气。 洛望舒就算修好手机拿出聊天截图,到时候风象也已经是一边倒的趋势,况且只是截图而已,熟练ps的人也可以作假,没有发表时间这种证据有份量,到时候真真假假也没人能分辨出来。 机会只有一次,在利益和名气面前,她还是决定通过这件事情得到一次大的飞跃。 洛望舒不想再跟她继续聊下去,干脆退出聊天界面,想着至少先把事情经过向大家完整描述一遍,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刚把视线移到电脑屏幕上,洛望舒立即被艾特提醒数量的飙升速度吓了一跳。之前最快也是十个十个的增幅,现在竟然以每秒近百的数量猛涨。 他点开提醒,看清原因后,心脏狠狠一跳。 天工之魂最新评论:【什么证据都没有就说是什么真实经历,抄袭狗都是说刮风就刮风,说下雨就下雨的吗?漫画最后竟然还有作家乐乐呵呵地被你打脸?多大的面子?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就算了,不要太得瑟,谁惯的你,/抠鼻。】 最重要的是接下来的那条—— 景行v转发并评论: 49| 一石激起千层浪。 针对这次的“抄袭”事件,仅仅以洛望舒和木头两人的粉丝数量就能够在短短一天内在微博掀出这么大的动静,更别提现在再加上一个景行。 作家不比明星吸粉,后者的粉丝规模一向比前者普遍高出很多,然而景行在踏足文坛一年之内,微博的被关注量就直接冲破八位数,时至现在,粉丝数量在作家群中早就达到了一骑绝尘的地步。 以往景行一旦发出最新微博,粉丝都会争抢前排。然而这一次,在他转发这条评论并且难得附加个人文字之后,微博底下空空白白,完全没有一位粉丝出现,甚至连一个点赞的都没有。 直到三分钟之后,总算有人憋不住了,使用大量省略号来表达自己看到这条微博后的心理感受。 【……对不起……如果是我看错了别喷我,这应该是景行陛下发的微博吧……有没有职业是医务人员的雷锋同志……帮我看看我眼睛是不是快瞎了……】 隔了半分钟,又有了第二条评论。 【……当了三年眼科大夫的人哆哆嗦嗦举个手……楼上的眼睛应该大概……可能没坏……有没有神经科的同行来看看我是不是脑袋坏了……我好像出现了幻觉……】 【……日了狗啊这里是神经科的,讲真陛下是不是微博被盗了?我现在满脑子都是“我惯的”、“我惯的”、“我惯的”……】 有了这三条评论当先锋,剩下的人再也按捺不住,纷纷在微博评论炸了起来! 【卧槽!!!陛下的上条微博还是年初时候的新作预告,我本来以为下一条会是新书宣传之类的,怎么会是这种霸道总裁的口吻啊啊啊!!!】 【陛下没被盗号吧!没被盗号吧!这个画风有点不太对啊!】 【微博来源还是一样的手机型号应该不是盗号……卧槽陛下今天这是怎!么!了!】 其他评论内容也都相差无几,大部分粉丝都陷入我是谁我在哪的状态,足足炸够了四位数的评论才把真正的重点拉扯回来,顺着自家陛下转发的评论摸到洛水三千的微博,很快就把大体事件弄清楚了大半。 【所以洛水三千的条漫是真实的吗?我陛下高冷了这么多年,其实现实里是个臭不要脸的老流氓?!感到反差萌的是不是只有我一个!】 【……上面那位重点是不是错了,只有我觉得陛下这次是要给我们迎娶王后了吗?又给剥虾又任打脸的……讲真我男朋友都没对我这么宠啊。】 【刚刚去网上搜了一下,洛水三千在画手圈里也是绝对的大神了,口碑挺好的,免费给网络写手画人设做封面,对人没架子,性格也不错,妥妥的女神级人物啊。陛下应该只是为洛水三千做人证吧,大家还是冷静一点,/图片。】 图片上是从其他写手的微博和各类论坛截下的有关洛水三千的信息,最下面还粘贴了几张很有代表性的作品。 【恕我直言漫画里的最后互动简直就是男女朋友间的恩爱典范了,说洛水三千不是陛下想迎娶的王后……我反正是不信的。】 争论完条漫内容,景行的粉丝慢慢从最初的亢奋中镇定下来,受自家陛下维护的人当然不能任由被人抹黑泼粪,其中很大一批人涌到洛水三千的微博底下留言评论,没用太久就将负面声音从置顶评论上压了下去。 而先前力挺木头的那批人在景行发出微博后就立即安静下来,估计也是被震住不小,本以为条漫里的那位作家是洛水三千虚构出来的人物,谁也没想到会是景行这尊实打实的大佛。 洛水三千粉丝的震惊程度并不比他们弱,其中很大一批人也同时是景行小说的忠实读者,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搞得有些措手不及,反应过来后恨不得在评论里炸起烟花爆竹。 【之前就觉得漫画里的两个人配!一!脸!现在我竟然有种陛下和女神快要公开关系的错觉!!】 【……虽然一直把陛下当老公,但是看到漫画里的小互动……真是萌出血啊!!救命我竟然不讨厌我的情敌!!】 【救命,我的老公和老婆好像关系匪浅,现在我该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景行的粉丝虽然之前哀嚎着自己老公跟着别人跑了,自己失恋了,可其实也都是开开玩笑,就算景行公布结婚消息也都愿意衷心祝福,这时候直接玩笑着把洛水三千从女神抬到了殿下的位置。 【/doge脸,不好意思洛水女神,请问你愿意来当我们国家的王后殿下吗?我们的老冰块陛下已经快把全国冰封了,急需你用和煦的春风来温暖我们。】 【/doge脸,作家和画手,这cp莫名带感啊。】 【/doge脸,为什么我也换上了这个表情。我想问的是,洛水三千的真实性别是什么,虽然你们都叫女神,可是漫画里的那个明明是男孩子啊。】 【/doge脸,你们不要让我的腐魂燃烧起来好吗?我烧起来自己都觉得害怕。】 微博里闹闹嚷嚷,风向彻底调了一个急转弯,等众人玩笑结束,好不容易才把“抄袭”字眼从微博里扯了出来,不断艾特会开花的木头,希望对方能够和他们的陛下、殿下当面对质。 洛望舒坐在电脑前,后背僵硬地滚动着鼠标滑轮,看着微博下的种种评论,脑子里嗡嗡响成一片,半天没能缓过神来。 景行的突然出面虽然替他顺利解围,可洛望舒的心里却突然多出一根紧紧崩起的细弦。他看着简单直白的六个字,脑海中本能地响起一个并不陌生的声音。 他声线低沉,极富磁性,语调里带着几丝玩味调侃,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尾音一定略微扬起,透露出有些漫不经心的危险气息。 怎么会突然脑补出那个人的声音。 洛望舒将身体靠上椅背,握住鼠标的手指微微抽动了一下。 明明景行的这句话很有可能是他本人也不知道同行里有个无赖拖稿的人,只是单纯想要帮他开脱解围,但是洛望舒的心脏还是越跳越快,一个大胆的念头在脑海中被无限倍地放大。 没等他想到去找对方交谈细问,景行又编辑了一条稍长的微博发表出去,语句并不晦涩,是日常生活里讲述故事的语调。 字字砸进洛望舒的眼睛里,震得他眼眶酸疼。 景行v:【有只小白兔被老狐狸戏弄欺负,气哼哼地向同伴抱怨老狐狸的狡诈可恶。同伴对此感到新奇,把小白兔的经历写成故事分发给众人传阅,很受好评。只是同伴没有料到,一向安安静静的小白兔在返家后竟然也将自己和老狐狸的事情记录下来,希望能和大家分享。两个人先后拿出同样的故事,谁无耻,谁无辜,不是简单张张嘴巴就能定下的。毕竟,没人长着开过光的嘴巴。锐意文化官方微博】 这一巴掌由景行拍在扬言“行端坐正,清者自清”的木头脸上,力度不算多大,可声音却格外响亮。 锐意文化小秘书第一个转发并评论说:【景行先生虽然至今没有延误过新书上市,但是的确数次使用各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手段耍赖拖稿哦,广大书友对你们的陛下是不是有了新的了解呢,/doge脸。】 锐意杂志社的几位编辑也接二连三地冒了出来。 【作为曾经负责催过景行先生稿子的编辑,现在想想那段日子就觉得生不如死,/笑哭,你们的洛水殿下已经成为编辑部全体人员的救世主了。】 【我也来凑热闹当个人证,最初救世主被你们陛下装死骗钥匙的事我还能再笑十年,年轻的孩子就是单纯,/doge脸。】 锐意美编更干脆,直接甩出了编辑群里的聊天截图,正好是她和众人劝说洛望舒试画漫画的内容:【/doge脸,万万没想到救世主原来是坐拥百万粉丝的全民女神,很好这很女神。】 锐意比较知名的编辑陆续转发评论替洛望舒作证,连平时很少关注这些的主编郭仪都难得更博。 看到锐意文化官方微博和一干知名编辑都接连出现,在洛水三千的微博评论里被高高挂起了整整一天的“抄袭”字眼就如同不入流的杂技团小丑一样滑稽可笑。 【所以是女神向会开花的木头吐槽自己的小日常,结果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写成了小说赚钱?】 【最恶心的不是写小说,是女神被骂抄袭之后,会开花的木头还不要脸地说自己清者自清,/手动再见,真是心疼我女神。】 【我为自己之前的人身攻击向洛水三千道个歉。】一位木头的粉丝出来评论。【从木头第一本书粉到现在,这次真的被恶心到了。我想问问木头,你在昨晚更新的时候为什么要在章节最后说出这些话来欺骗读者,自己的良心过得去吗?】 后面贴上截图,会开花的木头巴拉巴拉地表示自己为被友人抄袭感到委屈无措,还说希望大家不要去微博过份指责,只要有人喜欢自己的小说就满足了。 当时看着觉得忿忿心疼,这时候简直没眼去看。 有人翻出会开花的木头在不久前更换的上本书的封面,截下附在微博:【洛水三千画的这张封面在7月27日被会开花的木头更换,看了下女神的出单记录,出单时间最迟是接单后的第9天,最快是第5天,也就是说那位突然换了擅长题材、改了一贯文风的开花木头在7月18日到7月22日之间和女神联系过,恰好在开坑之前。】 还有人替他补充:【会开花的木头从来没有双更的习惯,而且每次都会在临完结前放出另一本书的预收,《冤家路窄》这本是直接开始连载的,大家应该都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吧? 原本指向洛水三千的锋锐矛头直直对准会开花的木头,要求她出面道歉的声音也越闹越凶。 洛望舒心乱如麻,并没有因为误会解开就感到放松。他一阵接着一阵地不停发懵,过了半晌才把视线移到被自己握在手里的手机上。 不等他缓过神来,暗下去很久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一条短信提示随即弹出。 乔溦: 50| 洛望舒把短信来来回回看了五遍,屏幕暗了又重新按亮,最后深呼一口气,站起身来。 公寓一楼是一个空旷的大厅,两侧墙上镶嵌着很大的镜子,和人等高,和墙壁同长,住户在走出公寓前确认仪容。 洛望舒走下楼梯,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脸色不太好看,神情透着恍惚,眼神木木的,就像是刚刚从深度睡眠里清醒过来。 他抬手覆上单元楼的防盗门把手,另一只手慢慢收拢手指攥了两下,在原地杵了一会儿,做足了心理建设,施力把门从里面打开。 七月底正是三伏天,午后两点是一天里温度最高的时候。 洛望舒在拉开门的那一瞬间就感受到融融的热气从门缝里涌了进来,洒在地上的阳光明晃晃地映进眼里,习惯了室内光线的洛望舒顿时觉得有些刺眼。 那辆红色的保时捷还停在上午的车位,就像是始终没有开走一样,车的主人挺拔地站在门外,额前和鬓角都沁着细细的热汗,被打湿的发梢黏连在被晒得有点发红的皮肤上,看起来有些许的狼狈。 乔溦之所以选择发送短信而不是直接拨打电话,既考虑到洛望舒那边的状态问题,也有自己紧张忐忑的原因。 他和洛望舒对视了一会儿,率先开口打破沉默:“你们公寓……可以让宠物狗进去吗?” 洛望舒心里正堵着好多话无从说起,突然听乔溦蹦出这么一句话,整个人愣了一下,没能马上反应过来。 乔溦慢慢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向左微微歪了歪头,弯起眼睛,笑眯眯地看着他:“说过可以给你当宠物的。” 洛望舒垂下眼睛,睫毛轻微颤抖了两下。他低头看了看脚下大理石地板的纹路,嘴角抿了抿,没有像以前一样不好意思,或者嫌弃乔溦的玩笑话,开口时声音很低,但是吐字格外清晰:“骗人好玩吗?” 乔溦的心脏狠狠抽动了一下,左手拇指的指甲用力陷进食指指腹的侧面,留下一个月牙形的印子。他往前靠近半步,想要伸手握住洛望舒的手腕。 洛望舒将手往后一甩,避开他的碰触。 乔溦的手在半空僵了两秒,缓缓收了回来。他顺着洛望舒的视线看过去,同样把目光落在两人之间的地面上,轻叹一声:“我本来,是想把小说写完之后再来找你负荆请罪的。” “你早就知道是我了?”洛望舒笑了出来,但是完全听不出开心的意味。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他,开口问道:“我刚刚加你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乔溦和他目光相交:“当时还不确定。” 洛望舒没听明白:“不确定什么?” “我不确定是不是你。”乔溦回答完才顺着洛望舒最先问出的问题联系到对方最初的想法,灰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略微加快了语速解释道。“我申诉找回原来账号的那天才知道真的是你。” 洛望舒往旁边偏开视线,回想了一下乔溦说的那天究竟是哪天。 “原来使用的账号,因为一些原因弃用了几年。”乔溦继续向他解释。“我是看到你的头像才意识到可能是你,然后才想要把账号找回来。” 那双形状好看的眼睛一直将视线锁定在洛望舒身上,尽管眉毛还是弯起的柔和弧度,可微微蹙起的、并不明显的眉心还是透露出乔溦的慌乱紧张,他甚至第一次出现语言表达不那么流利顺畅的情况。 洛望舒觉得他这时候的样子就像是他以前养过的那只萨摩耶,把家里弄乱之后,明明知道自己犯了错事,心里忐忑得要死,还故作镇定地低头过来找洛望舒卖乖。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洛望舒面对这只大型萨摩有点绷不住脸,只好收回视线不去看他。 “我当时……是想告诉你的。”乔溦苦笑一声。“我告诉你现在使用的笔名是‘景行’,我以为锐意那边已经事先告诉过你。” 洛望舒愣了一下,还是皱眉:“就算我不知道,你也不能这样骗我。” “是,我真的知道错了。”乔溦放软语气,洛望舒垂着眼睛没有看他,他就曲起双腿,两手撑住膝盖,使自己比洛望舒矮了不少,抬头往上,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我承认,最开始我是有逗逗你的心思,想看看你会在什么时候发现我的身份。但是后来……就没想这样。” 后来,乔溦只想着尽快把小说写完,把稿件送到洛望舒面前,让他看看从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贯穿他这几年来所有小说中心的主干究竟是什么。那时候两人的关系肯定不会像开始那样生疏,有些话说起来才不算唐突。 但是他没料到,半路会杀出微博这场闹剧。 “没想这样还会一直瞒着我?”洛望舒把头偏到另一边,乔溦也弯身挪过去,再偏回来,乔溦也跟着恢复原样,就差身后长出一条毛茸茸的尾巴对着洛望舒摇晃两下。 无论是q.q还是微博,洛望舒一直是乔溦的唯一特别关心对象,一旦更新什么动态,手机都会自动弹出消息提醒。旁人发表什么内容,乔溦毫无兴趣,可洛望舒的微博他实在没法无视。 乔溦在回家途中看到洛望舒今天新发的那条微博,立即就在下个路口掉头拐了回来,他的两条微博都是站在楼下编辑的。 现在天气太热,乔溦在高温环境里待了太久,后背的衣服早就被汗水浸湿,额前薄薄的细汗也慢慢变多,这会儿再做出这个动作,一滴汗珠顺着脸颊一侧滑了下来,停留在下巴尖上摇摇欲坠,被他利落地用手背蹭了下去, 乔溦原本的肤色偏白,一经热就红得挺明显,洛望舒看着他擦汗的动作就更感觉心里发酸,伸手抓着他的胳膊往上拉:“……你先站起来。” “我只是觉得,”乔溦笑了笑,顺从地站直身子,把洛望舒的那只手握在手里轻轻紧了紧手指。“有些事情,现在告诉你还太早了一些。” 乔溦的力道不大,洛望舒却没法把手抽回来。他抬起视线,想瞪乔溦一眼,可一旦和那道柔和溺人的目光对上,洛望舒莫名漏了半拍的心跳,中午的那种微妙的感觉又有了卷土重来的趋势。 “……你告诉我你就是景行,有什么早的?”洛望舒不由自主地把视线的焦点放到乔溦的鼻尖上,一时间都忘记自己还想把手抽回来。“白天戏弄人,晚上又装着样子和我聊天……好玩吗?”说着就回想起乔溦最初做出的那些事情,眉头又开始重新往中间蹙起,眼底也浮现出一层薄怒。 乔溦没有立即回答,他伸手轻轻勾起洛望舒的下巴,不让他继续垂低着头,接着就把小臂递到他嘴前:“先咬一口解解恨?” 洛望舒被他突然抬起下巴,下意识地看过去。乔溦脸上没有一丝玩笑的意味,认真地看着他。 洛望舒莫名被人在网上骂了整整两天,说不委屈也是假的,即便后来有人道歉,但是骂了就是骂了,有些偏激的人甚至还不止对他进行人身攻击,也牵扯到了他的朋友。 大学的朋友和他说的“喷粪”绝对不是个人的夸张说法,那些字眼真是锋锐刺人。 再加上他下楼前还收到会开花的木头的那些消息,整个人又憋屈又生气,迎头再砸过来乔溦就是景行的消息,心里的感受复杂到极致,根本没办法用语言准确清楚地表达出来。 洛望舒平时看着性格偏软,可其实也很倔强,眼泪是说什么都不会随便落下来的。乔溦也是看出他情绪不太稳定,才决定用这种方式让他先把所有的委屈发泄出来。 洛望舒看着眼前的这截肌理分明的结实小臂,紧紧抿起的嘴角动了动,直接张嘴咬了上去,眼底升腾起淡淡的水雾,那副委屈又忍着不哭的样子落在乔溦眼里,心脏一阵接着一阵发狠地抽疼。 洛望舒下嘴的力气不大,但是也绝对不小,虽然没见血,可也在乔溦的胳膊上留下了一圈整齐的牙印。 “嗯。”乔溦把牙印打量了一圈,笑着用拇指蹭去他唇面上残留的一丝水渍。“牙口不错,看来是从小就没有蛀牙。”说完就把右边的胳膊放下,刻意把手臂向外撇开一点,不让洛望舒看到自己究竟被咬成什么样子,接着说:“现在愿意听我解释了吗?” 洛望舒咬完人,负面情绪也渲泄了一部分,气哼哼地偏开头没有看他,不过脸色倒是好看了一些。没说听也没说不听,乔溦就当作他是默认了。 “我们虽然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认识,可交流都局限在网络上,就算我告诉你我就是景行,你也未必就能对我亲近起来。”乔溦笑着在洛望舒的头发上轻揉了一把。“顾安让认识你那么多年,他对你……”他说到一半,略微顿了一下,决定换成另一种说法。“他在平日里对你也很照顾,可是你们的相处模式还不如你和高中朋友那样亲密自然。” “那是因为他年纪比我大太多。”洛望舒不明白乔溦为什么会突然提起顾安让,顺着他的话补充道。 顾安让也已经年近三十,比洛望舒大了不止一点两点,再加上为人沉稳,洛望舒从以前开始就觉得对方像是一位小长辈,没办法像同辈朋友那样相处也是在所难免的。 “我跟他……年纪一样。”乔溦无奈地笑了一声。“而且,我已经很晚认识你了,没有像他那么久的时间用来跟你慢慢相处。” 顾安让既然能够年纪轻轻就爬到锐意部门总监的职位,肯定不会是泛泛之辈,双商必然高人一等。然而洛望舒从小接受的家庭教育和成长环境造成了他现如今这样的脾性性格,顾安让的温柔体贴在他看来就像是年长者对于小辈的日常关心,而顾安让的成熟沉稳又让洛望舒不自觉地跟他产生辈分上的距离感。 这是年龄差过大导致的必然结果。 乔溦不相信顾安让会看不出这一点,然而顾安让却一直遵循本分。要么是他还有所顾虑,要么是他在等待洛望舒步入社会,慢慢褪去身上的稚气,到时候时机成熟,两人也能更好的面对现实问题。 顾安让经过这么多年已经在两人之间奠定了足够扎实的感情基础,如果乔溦也走跟他类似的路子,劣势非常明显。 乔溦花了一晚上的时间回忆自己从几年前开始与洛望舒交流的细节,推敲整合,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洛望舒在日常生活中就像是一枚耀眼璀璨的小太阳,似乎时刻都在笑着,在别人眼里就像是温暖的代名词。 可天上的太阳总得有落下去休息的时候,你想接近太阳,就要先接受日落后的那片昏暗。 洛望舒以前在网上经常向“三笑当痴”吐露各类烦心的小事情,一个更乐于通过网络向现实并未接触过的朋友吐露心事的人,极大可能是身边缺少负面情绪的宣泄口。 小白兔尽管乖巧可爱,但是至少也该有些小小的脾气,怎么可能会存在一直都没有咬人冲动的小白兔呢?如果洛望舒没有,那乔溦就主动送到他嘴边。 尽管过程回忆起来不那么美好,换成别的对象也只会是适得其反,可只要能让洛望舒发生改变就足够了。 两人的距离感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里完全消除,洛望舒似乎完全忘记乔溦比他大出足足七岁的事实,慢慢从最初的温谦乖顺慢慢变得敢于瞪他,骂他,甚至打他,毫无顾忌地亮起小小的尖牙,也毫无心理压力地接受乔溦后面对他的委婉示好。 如果换一种更加温和的方式,乔溦也有自信能够和洛望舒达成这种相处模式。只是那太费时间,而乔溦最缺的就是时间。 他已经等了太久了,想找的人就在眼前,这让一个在异国苦等了好几个年头、好不容易看到希望的人怎么继续忍耐。 “我如果直接告诉你,我是你以前在网上认识的那个写手,我们断了那么久的联系,两人在现实里的第一次碰面还是工作接触,你最多会把我当作关系较好的普通朋友。再加上我比你年长,凭你的性格,说不定还会再疏远一点。我想要的,是和你更亲近一些。”乔溦用双手包覆住洛望舒的右手,缓慢地低声道。“你能 51|51 乔溦的手很烫,那股热度顺着右手一直蔓延上脊背,洛望舒觉得自己都快被握出汗来。 “……但是你之前还一直戏弄我。”洛望舒嘴角动了动,字节在舌尖滚动了两遍,低低地吐露出来。“关系好的朋友是不会这样的。” 乔溦:“……” 嗯,这是还没太明白。 “你是说我拖稿?”乔溦无奈地轻叹一口气。 洛望舒点头。 “今年要出版的小说原本是打算单独成篇,设定和大纲也都比较随意,不那么严谨。”乔溦的后背已经完全湿透,脸上却还是笑着。“所以你来催稿的时候,我想端正一次写作态度,交给你个人比较满意的作品。” 洛望舒愣了一下,惊愕地看他:“那你交出的上部,是在五天里重新构思的?” 乔溦笑着点头:“这本不会让它存有瑕疵。” 洛望舒张了张嘴巴,又重新闭上,被眼前这人在写作上的才能震得惊愕不已。过了半晌才再次开口:“既然打算重写,为什么还要交给我错的稿子?” “不那样的话,我要用什么理由见到你?”乔溦反问。 洛望舒一下子被问住了。 “如果我拖到最后一次交稿子,郭仪说不定就要把你换掉,自己亲自上阵了。”乔溦解释。“但是如果我在你每次上门催稿的时候上交一份稿件,无论真假,郭仪都会觉得让你来催稿的成功可能性更高一些。” 洛望舒消化了一下话里的信息,蹙眉问他:“……那你拖稿就拖稿,为什么还要……做其他的事情?” 乔溦听出来他语气有所放软,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比如?” 洛望舒稍稍往一侧歪过头想了一下,抬眼瞪他:“太多了,挑不出来。” 乔溦换了一条胳膊再递上去:“再咬一口?” 洛望舒直接伸手一巴掌糊下去,把被揍的那人惹得笑意更深。 乔溦将双手按到他的肩上,微弯下身子,和他视线相平,按照时间顺序主动解释:“第一天没有给你开门,是借来的标本刚送过去,找不到合适的地方收起来,怕你看到受惊。” 洛望舒那天无意打开的橱柜是乔溦用来摆放茶叶茶具的,当天就被随便挪了地方,连隔板都被拆了下去。 至于后面突然开门,是乔溦以为过了那么长时间,洛望舒已经离开,想去公寓后勤借用相应的工具,把被自己拆坏的隔板从橱柜里取下来,结果刚一开门,洛望舒就直接一屁股坐到他脚上,把乔溦也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就立即把人往外一推,回到家里就用蛮力把隔板……硬生生拽了下来,这才把柜门顺利合上。 “本来没想欺负你让你做饭,不过你自己提了出来,我就顺便通过你自己做的饭菜来推测你的口味。”乔溦给了他一点回忆消化的时间,看洛望舒眼神微微变动,才继续往下说。“你不爱用鸡精,不太喜欢葱花和大蒜,做菜时放得很少。尤其讨厌吃姜,切得块大且量少,如果不是顾忌到我也要吃,可能你根本就不会放进去。盐口偏重,喜欢麻辣味的食物,但是讨厌花椒,选用了厨房里的花椒粉替换。”乔溦顿了顿,接着说:“不过葱姜蒜都是好东西,少吃一点对身体也好,还是不能太过挑食,口味也可以慢慢改淡一些,盐吃多了没什么好处。” 洛望舒听得一愣一愣的,被乔溦突然蹦出的这么话彻底震住了。 乔溦用额头轻轻撞了撞他的额头:“我是说的对不对?” 洛望舒缓过神,冲乔溦眨了两下眼睛,完完全全被说中了,简直没法反驳。 “第二天早上让你过去做咖喱,是因为锐意美术部出了点乱子,急需人手,你是学美术出身,如果先去公司,肯定要被抓去当苦力。到时候郭仪再让你来催稿,保不准就得忙得焦头乱额。”乔溦继续往下说。“而且你和我说过自己喜欢咖喱,只是我不清楚你喜欢的是什么类型的咖喱。” 他什么时候说过? 洛望舒懵住,下意识地回想起来。 乔溦提醒:“还是你上高二的时候,十一月份,你爸爸晚饭做了咖喱,你吃得特别开心,甚至连签名都改了。” 洛望舒:“……” 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当天晚上去隔壁市,是为了卖掉我之前买下的房子。七月份到八月份是我工作最忙的时候,本来想去隔壁市躲段时间,但是你来了,”乔溦笑了笑,拇指轻轻摩挲过他的脸颊。“留着那边的房子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乔溦始终和他对视,那双浅灰色的眼睛里泛着又柔又暖的光亮,洛望舒听着他说的这些话,被这道目光注视着,胸口就像是突然揣进去一只不老实的小兔子,心跳不受控制地慢慢加快。 洛望舒感觉有点奇怪,但又一时说不出究竟怪在哪里。 “你被公寓保安科请去喝茶那次……”乔溦一想到那件事就觉得又好笑又心疼。“我可是一直强调自己不在家里,也没能料到以你的脑回路,怎么会想要直接杀进家门。” 洛望舒脸色变了变,耳根也红起来。当时是锐意的编辑们在群里再三说着拖稿基本技能“生病遁”,洛望舒前面拿到了三次假稿子,一听还是被骗,难免就冲动了。 “不过说到底,也是怪我,之前连续欺负你,让自己的信用度大打折扣。”乔溦自我检讨,是他考虑欠妥。“在医院的时候其实你不用向我道歉,我住院是我自己的原因,和你没有任何关系。相反,还连累你在公寓受了委屈。” “再接着……我好像就交稿了吧。”感觉到额角的汗又有要滑下来的趋势,乔溦直起身子,借着将额前头发拨到脑后的动作掩饰,用手掌将汗蹭了下去。“中间说了很多气你的话,我向你道歉。”乔溦笑着用指节轻轻敲了敲洛望舒的额头:“中|国有句老话,‘兔子急了会咬人’。你这只小兔子乖巧了这么多年,总算学会怎么亮牙齿咬人了。” 乔溦说完就安静下来,给洛望舒留出一段用来消化信息的时间。 洛望舒垂下眼睛,目光从乔溦的肩膀落到楼外的那截小小的阶梯,又转到外面的那圈小花坛。 不得不说,乔溦对他的性格剖析得非常准确。 网上有话可聊的人,到了现实就未必聊得起来。如果乔溦一开始表明自己就是景行,洛望舒对景行的最初印象就是冷淡稳重,再知道对方比自己大上这么多岁,肯定会需要一段不短的适应期。 洛家的长辈向来和蔼开明,洛望舒在宽容却不溺爱的环境下长大,几乎是潜移默化的,不用特别叮嘱就自小养成良好的家教修养。对待同龄朋友也总能把嬉闹玩笑把握在恰当的范围内,懂得考虑别人的感受,让旁人根本讨厌不起,自然没在上学期间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从小到大顺风顺水也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样的孩子挑不出错处,还没长到人腰间的时候就既不调皮也不任性,乖巧好看得像只玻璃娃娃。可在乔溦看来,这样长大的洛望舒实在让人心疼。 有时候教养好的人是容易吃亏的,尤其是像洛望舒这样在无意间就被教养束缚了言行的人。 即便未来两人在一起,乔溦也希望洛望舒至少能在面对他的时候变得任性一点,甚至无理取闹一点,不用顾虑那些所谓的礼貌教养,不开心了可以骂他,可以打他,张牙舞爪地折腾到天上去都没关系,只要别乖巧着委屈自己。 要在短时间里让洛望舒彻底放开,乔溦的方法的确是最简单粗暴的,至少小家伙现在敢于直接骂他“不要脸”,或者直接抬手一巴掌糊过去。 乔溦可真是洛望舒二十年来唯一这么对待过的人了。 其实仔细想想和乔溦相处的这半个月时间,乔溦也大都只是在口头上戏谑他几句,说出的话气人,可做出的事情又让人觉得很窝心。只是他的体贴入微都隐藏在那些让人恨得牙痒痒的话下面,一时很难让人发现罢了。 真要说起来,倒是洛望舒给过他几巴掌,乔溦每次被揍还都笑得很开心的样子。 洛望舒越想越觉得不自在,哪有人被揍了还可以那么开心的。 “所以,尊敬的王后殿下,”乔溦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低头笑着看他,再次开口。“您愿意原谅我了吗?” 洛望舒正出神着,突然被“王后殿下”四个字刺激了一把,顿时想到微博里的那些评论,红着耳根瞪他:“你才是王后殿下。” “好的,国王陛下。”乔溦笑眯眯地回应,坐实了自己“王后陛下”的位子,伸手在洛望舒的脸颊上轻拧了一下,有些无奈。“我都已经说到国王王后的份上,你还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吗?”他顿了顿,自己给自己打了打气,双手捧着小家伙的脸颊:“我以前可还是叫过你媳妇儿的。” 本来是没怎么明白,一经乔溦这么提醒,想不明白都难了。 洛望舒心头一跳,反应过来后耳根的薄红直接蔓延上脸颊,瞳孔由于惊愕本能地收缩,眼里满满地不可置信, 为什么乔溦非得逼着他“咬人”不可,为什么乔溦被揍了还会那么开心,为什么乔溦在任何需要的情况下都会出现……所有感觉奇怪的地方一下子就明朗起来。 洛望舒的脑子里有根弦“啪”地一声崩断开。 “要不要来猜猜看,‘景行’这个笔名是怎么取来的?”乔溦把洛望舒神情的细微变动尽收眼底,清了清嗓子。 洛望舒的心跳越来越快,他不是第一次被人告白,可被男人告白还真是有生以来头一遭,措手不及加不知所措之余又有点儿心生逃避,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眼看着就要翻手把单元楼的防盗门合上。 乔溦眼疾手快,出手扶上门框,目光定定地落在他脸上,语调缓慢且坚定:“‘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卷翘的眼睫颤了颤,洛望舒对这句话是毫不陌生的。 “这是你高二时改的签名,直到高三断网,也始终没有改过。”乔溦继续往下说。“也是你当年最喜欢的一句话。” 洛望舒不知道自己这时候该做出什么反应才算正常,浑身似乎都要烧起来,心里乱糟糟的,脑子里也嗡嗡作响。 “前八个字还出自《诗经》原文,‘鲜我觏尔,我心写兮。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乔溦虽然在国内生活多年,可幼时最先接触的还是西方文学,对古籍文选的了解并不太深,这几句却背得格外流畅。“‘四牡騑騑,六辔如琴。觏尔新婚,以慰我心’。” 相比于《史记·孔子世家》的那句,乔溦更喜欢《诗经》里的意思。全文以男子的口吻描写自己娶妻途中的喜乐,不仅包含对其佳偶的思慕之情,还有个人对婚后美好生活的期待畅想。 思慕,畅想,乔溦都有,也正是靠着这些才坚持留在国内写到现在。 乔溦握住洛望舒的手腕,把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前:“‘景行’这个笔名,就是这样来的。” 隔着衣服就能感受到乔溦胸前结实柔韧的肌肉,有力的心跳清楚地传递到掌心,带动着洛望舒的心脏都跳出同样的频率。 两个人相对站着,洛望舒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抬起眼睛看向乔溦,却发现对方的目光越过他的肩头,投向他的身后, 洛望舒回头看过去,身后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他正要把头转回去,大厅拐角的楼梯上慢慢走下来一位年纪和乔溦相仿的女青年,一脸的震惊兴奋,眼睛亮亮地看着两人,走过来的步子也有些犹豫。 乔溦刚刚无意间透过大厅两边的镜子看到她站在楼梯口,对方在和他对视后才慢吞吞地挪了下来。 洛望舒一见有人过来,顿时大窘,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往门边退了两步,乔溦也同时向左退开,给那人让路出去。 女青年捏着手包笑得有些微妙,她看了看那边红着脸的洛望舒,又看了看站在门外高大挺拔的乔溦,极力抑制住体内的冲动。她在踏出门槛后,总算忍不住回身向乔溦问道:“请问……请问您是,景行老师吗?” 乔溦和洛望舒同时愣了一下。 女青年抬手捂住上扬的嘴角,兴奋道:“我不小心听到您刚刚说的话,笔名是‘景行’……一共说了两遍,应该不是我听错的吧。”她很快又补上一句:“我是你的书迷!”说完又转向洛望舒,眼睛弯的弧度也越来越大:“这位该不会就是……微博上的那位……” 洛望舒 52|51.52 他冲女青年礼貌地笑了笑,由于心里尴尬,笑得也有些僵硬,笑完也不敢再看乔溦一眼,迅速把门合上,迈开长腿就往楼上跑。 回到房间,洛望舒直接把自己砸到床上,脸上烧得滚烫,连眼眶都是热热的。 乔溦的那番话就像是一记重磅炸|弹,洛望舒完全就是一个大写的不知所措,他的第一反应不是装傻,纯粹因为无措想要暂时逃避而已。再加上又被外人撞见,还被说出来微博上的事情,直接想都没想拔腿就跑了,简直太逊了。 洛望舒把头埋在枕头里使劲蹭了两下,还是没能顺利冷静下来。 下楼前被丢在桌角充电的手机不停地冒出消息提示音,不用去看就知道全是微博的评论提醒,甚至连内容都肯定是和之前大同小异。 他还没在床上趴上太久,手机在桌角嗡嗡地震动起来,伴随着熟悉的来电铃声。 洛望舒从床上爬起来走过去一看,屏幕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两个字:乔溦。 他想也不想地按下红色的拒接键,按完顿了两秒,那边又重新拨了过来,洛望舒手指还悬在屏幕上方,这次挂断的速度比上次还要快上一秒。 被连续秒拒三次,乔溦也感受到洛望舒拒绝和他通话的决心,改成了发送短信的形式。 乔溦:【汪汪汪。】 洛望舒看到这个三个字顿时脑补出乔溦弯着身子在他面前左晃右非要和他对视的样子,差点没忍住笑出来。拇指在“忽略”上游移了一会儿,还没决定要不要回复,那边又发过来一条新的消息。 乔溦:【你把宠物狗丢在外面,他看不到主人会难过的。】 他是真把自己当成宠物狗了吗? 洛望舒将自己重新放倒在床上,一只手拿着手机举在眼前,他看了看短信页面,另一只手糊到自己眼睛上,用力抹了两下。 手机又是一震,乔溦发来短信:【这些都是打算在新书上市后告诉你的。】 乔溦的确说过,有些事情现在告诉他有些太早。 乔溦:【今年的这本算是总结性的作品,希望样本出来的时候,你还愿意翻开。】 总结性的作品?洛望舒愣了一下。 乔溦:【讨厌吗?】 洛望舒看到这三个字,心跳漏了半拍。 在他看来,喜欢一个人本来就是需要足够勇气的事情,更别提喜欢的对象还是同性。 如果继续像缩头乌龟一样忽略这条短信,就相当于默认他是因为被乔溦告白而讨厌他了。或者说,这种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也有对同性感情抱有歧视看轻的意思。 洛望舒记得前天聚会时学习委员说过,向同性告白后还被对方厌恶甚至被说恶心是非常容易受到心理创伤的,硬着头皮忽略到底虽然能免去自己这边的尴尬窘迫,可对对方而言未免太过残忍。 洛望舒用手背盖住眼睛,听到那些话的时候他倒是没有产生厌恶反感的情绪,只是很意外,非常意外,完全意外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 洛望舒斟酌着字词,磨蹭了半天刚打下开头的几个字,输入框上冒出来新的短信条。 乔溦:【你刚刚脸红了,应该是不讨厌?】 洛望舒抿了一下嘴角,果断把那几个字一一删除,干脆利落地回复过去:【……被人说那种话肯定会难为情吧。】 乔溦:【如果是你来跟我说,我肯定不会觉得难为情。】 洛望舒语塞,他可不会说出那种话来。 乔溦:【你真的要把我关在外面吗?外面好热。】 洛望舒张开手指,透过指缝看着手机屏幕。 乔溦:【我可是不要脸的人,没有脸皮这种东西,再被太阳继续晒下去,很快就会灰飞烟灭的。】 洛望舒被他逗乐了,把指缝合起来,红着耳根低低笑了两声。 为什么这人每次承认自己不要脸都可以这么理直气壮。 乔溦:【实在不行的话,你就把我当成学校里的小姑娘吧。情窦初开的小女孩乔溦溦扎着高高的双马尾跑到自己男神楼下,捧着狗尾巴草戒指眼巴巴地看着他,羞答答地说:“小哥哥我喜欢你好多年了,你要不要考虑看看和我在一起呀?”】 洛望舒一边看着短信一边不由自主地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顿时哭笑不得,把脸埋在手心里叹了一口气,又笑了一下。 乔溦:【这样是不是觉得开心多了?】 洛望舒翻了个身,改成趴在床上的姿势:【完全没有。】 乔溦:【那怎么办?不然我试试扎个小辫子,再穿条小裙子站在你家楼下?】 洛望舒这会儿被他逗得直想弯眼睛,刚回来时的无措慌乱,甚至是几分窘迫竟然都不知不觉地消散了不少。 乔溦:【虽然我的脸长得好看,可打扮成那样估计也很辣眼睛啊,说不定会被当成变态请去保安科喝茶。】 洛望舒笑着回他:【你也知道你辣眼睛啊。】 手机很快一震,乔溦发来一个和他画风完全不符的表情符号:【ヽ(≧Д≦)ノ哼】 洛望舒这次怎么也憋不住了,“噗嗤”一声笑出来,下意识地把这个傲娇的小表情代入到乔溦脸上。 乔溦:【现在开心了没?小朋友笑一笑吧,再不笑我就要撞门进去挠你痒痒了。】 洛望舒被枕头垫在下巴底下,白皙的指尖滑过手机屏幕,被屏幕的光亮映得好似经过精细雕琢的白石美玉,他在看清这条短信时,嘴角的弧度还没来得及收回去。 明明那个人才是最该紧张忐忑的人,可还是先想着法子不让洛望舒觉得不自在。 洛望舒长舒一口气,他把目光投上天花板的边缘,沿着纹路慢慢向前移动,甚至已经想不起来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在乔溦面前不再端着温谦知礼的模样了,刚开始是被这人憋得心里隐隐冒火,可后来在和乔溦的相处过程中不知不觉地放下许多顾忌包袱,竟然觉得有些轻松。 这种轻松是乔溦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里给他带来的新奇感觉,洛望舒在成长历程中形成的潜意识里的禁锢隔层被人这样打破,有点不可思议。 就像是长久以来待在一个完全封闭的硬壳里,有一天突然有人敲开了一块裂痕,外界新鲜的空气一股脑地涌了进来,被包裹其中的莫名压抑感也随之不复存在。 李晟楠在前几天跟他闲聊时无意提起,说洛望舒和以前相比似乎活泼了不少,并不是说以往的洛望舒不够开朗好动,而是他现在和朋友的相处更加能够放开了去闹,不像之前那会儿似乎被什么东西略微束缚着,没有同龄人那样喜欢折腾。 这些变化大概是从认识乔溦开始的吧。 洛望舒撑身从床上坐起来,指尖在输入键盘上轻点,给乔溦回复过去:【嗯,谢谢。】 乔溦站在公寓楼下收到这条信息,眉梢一挑,眼睛也睁大了一点,被“谢谢”这两个字狠狠戳了一下心口。 这是要谢他什么?谢谢他喜欢他?还是小家伙又想到什么其他的东西了? 乔溦苦笑着打字道:【我刚把手剁了,先说好,没法接好人卡啊。】 洛望舒愣了一下,琢磨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脸上又是一热,想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可要是这么回过去,是不是还意味着他就……接受了? 洛望舒正犹豫着,手机又震动起来。 乔溦:【微博上的那件事情,不如交给我处理?】 就在和乔溦互发短信的时间里,洛望舒的微博提醒一直都没消停,手机信息栏上不断地滚动着字条,提醒数量也越积越多。 乔溦:【放心,我有分寸。】 他的确有分寸,前提是对方别触及他的底线。 会开花的木头在更新小说之余也经常在微博和各类论坛和读者或其他写手互动,注册的账号多了,回帖留言多了,个人信息也泄露得更多。 对方的声线虽然年轻充满活力,可实际上是位步入社会工作多年的大龄青年,也在网文圈混迹多年,抄袭这种事情一旦被定下会造成多么恶劣的影响她一定非常清楚。 微博网友向来藏龙卧虎,乔溦甚至看到有人在她微博下评论说要对洛水三千进行人肉,而这位作者竟然没有加以制止,还回复了一个委屈流泪的表情,感谢读者支持。 洛望舒现在还没有大学毕业,要是真的被人肉过去,不说会对他未来的学习工作产生一定负面影响,单是被人人肉的心理阴影就足够存留很长时间。一旦闹大,稍不留意就会让洛望舒的一生从这里开始扭转。 乔溦只要稍微想想那种后果就觉得胸口发闷,无比庆幸自己没在找到洛望舒后就把微博卸载。 那种为了一人私利就把其他人的名誉作为牺牲品的家伙,乔溦不介意用更加残忍的手段教会她该怎么在法治时代去做一名合格的社会公民,既然对方想给别人泼上莫须有的污点,那也一定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 乔溦的网络影响力更大,只要有他的介入,洛望舒头上的这顶可笑的“抄袭”帽子必定能在很短的时间里迅速摘除,这比洛望舒自己处理要效率得多。 洛望舒回复:【好,那就麻烦你了。】 【怎么会麻烦。】乔溦恢复自己一贯的戏谑语调。【微博上可都已经开始叫你王后殿下了,我们现在也算是一家人,可不能太见外。】 这条短信刚发过来,信息栏上就滚过去一条锐意编辑群的群消息,是李亚在拿“洛水殿下”这个称谓在群里跟着大家哈哈哈。 洛望舒这才想起来现在连锐意那边的人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有种强行掉马的感觉,开始发愁假期结束回去上班时他该挂着什么表情才好。 乔溦:【这次我真的回去了。】 洛望舒打下“好”字的拼音,乔溦又接着发过来:【如果还没缓过来就去小睡一会儿,一觉起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一切有我。】 最后四个字在这种情况下就如同一支穿心箭,洛望舒给他回复完立即把手机往旁边一扔,直接把脸埋进枕头里,过了半晌才红着脸从床上爬起来,也不知是被枕头捂的还是被乔溦这些话臊的。 他深吸一口气,拉下信息栏,点开悬在最顶端的微博提醒。 尽管他做足了心理准备,可还是被广大粉丝的热情灼了个彻底。 自己条漫的转发量在短短一个小时内就翻了三倍,而且数据还在不断增长。原本挂着“抄袭证据”的置顶评论也被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被人打了码的照片。 今天抽到ssr了吗:【对不起我实在忍不住了!我前段时间和朋友似乎偶遇了景行陛下和洛水殿下啊啊啊!刚刚顺着陛下微博摸过来,看到条漫整个人都快原地爆炸了!第二张漫画明明就是那两位的互动啊!而且人设的感觉也超!级!像!话不多说自己看!/图片】 洛望舒的右眼皮狠狠一跳,放大图片后内心直接跳着脚嚎叫起来。 这竟然是 53|12.02| 照片上两个人的长相都被打了码,还是严严实实的纯色打码,连脸上的肤色都不给人想象的空间。但是相对坐在桌位前的两位男性都手长脚长,衣着搭配也挺有品位,单从风格就不难看出两人各自的性格。 照片左侧的男人看起来更高一些,肌肉线条也更明显,长腿在桌下随意地交叠,正尽职尽责地烤着东西。 坐在右侧的那位与其说是男人,倒不如说是个清爽干净的大男孩,衣服的颜色偏浅,看起来非常柔和舒服,身材和对面的男人相比要纤细一些,手肘抵在桌沿,正捏着筷子往嘴里送肉。 烤肉店烘托气氛的光线从头顶洒落下来,透露出些微的朦胧美感。 尽管这两人的头部被盖上两个等大的红色圆圈。 微博再次沸腾起来,评论的回复如同是被人复制粘贴了一样,齐刷刷地都是类似于“我的妈真的好像”的内容。 过了几分钟,下面有一条把漫画中的人物位置和大体背景和照片对应起来的考据评论也被赞了上来,结论是照片上的两人极有可能是景行和洛水三千本人。 如果没有可笑的所谓“抄袭”,洛水三千性别大公开说不定能爬上微博的搜索热榜。 洛望舒在微博上的粉丝顿时闹嚷起来,有因为亢奋的,还有因为悲痛的,男女粉丝在那条考据评论下嚎成一片,放眼看去,标点符号连逗号、句号都很难看到,基本上都是一排惊天动地的感叹号。 【我赌五毛钱洛水大大是右边的那位!攻受立显!/doge脸,站稳景洛不要动摇!】 【等会儿先让我缓缓……所以洛水三千其实是个男的?我喜欢了两年的女神其实是个男的!?】 【卧槽卧槽卧槽!!洛水大大是男孩纸!?男孩纸!?到底是谁先开始叫女神的!?】 【嗷嗷嗷嗷我已经快语无伦次了!!我要下楼跑十圈!!】 也有个别男性粉丝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发了几条埋怨性的评论,大概意思是洛水三千为了吸粉赚人眼球竟然装妹子装了这么久,结果被其他粉丝狠狠地喷了回去。 【恕我直言这个圈子里男画手比女画手受欢迎多了,/手动再见,大家都是被大大的作品圈的粉,这关大大是男是女什么事?难不成你还想着和自己的女神发生点什么其他的故事?】 底下一片哈哈哈,排起了“你不主动我们就不会有故事”的队形,还纷纷笑闹着说以后再也不能叫女神,得改口叫男神了。 最后那位男粉被他们说得心里不畅快,评论说:【/微笑,长的什么样都看不见就叫男神,现在的男神标准可真是越来越低了。】 【看到这条评论我就坐不住了。】一位叫“折子戏”的姑娘回复道。【男票今年暑假在某市酒店兼职当侍应生,刚刚看到那张照片说跟我说这两位的身形和他最近见到的客人很相像,在现实里碰到的可能性很大很大。/doge脸,据说长得都很好看,而且……咳,关系很好的样子。】 【/doge脸,我的重点是关系很好。】 【/doge脸,别说了,我们光看漫画就知道他们关系很好了。】 【/doge脸,你们太弱了,我只是看到陛下发的“我惯的,怎么了”就知道他们关系很好了。】 没过多久,又有一名景行的书迷跟在折子戏的评论下说:【/doge脸,我也要来证明陛下和殿下的颜值突破天际,站在一起简直比洗眼液效果还好,感觉自己受到了治愈。】 最先爆出的那张照片虽然拍摄出了烧烤店的设施环境,可那是一家还算有名的全国连锁店,一线二线甚至十八线的小城市都有开设分店,根本分辨不出具体究竟是在哪里。 有人点开折子戏的微博想摸出“某市”到底是哪个市,但是折子戏的微博资料除了性别和简介其他一概空白,也是个很看重个人*的姑娘,那位书迷也和她一样。 那人只好在评论里求问对方是在哪个城市,结果被其他人压了下去,回复说希望大家不要打扰别人的私人生活,还有热心粉丝给大家科普了一下法律常识。 洛望舒看着自己微博下面炸成一片的评论,再看看李亚他们在编辑群里的哈哈哈,觉得这会儿不止头疼,连胃都有点抽搐了。 从回家到现在的几个小时里心情大起大落,还受到乔溦那记惊吓,洛望舒翻完评论稍微缓过来神,还真的感到有点儿饿了。他想到乔溦给他买的那些酸奶和水果,好不容易褪去颜色的耳根又重新烧了回来。 洛望舒的脑子里刚闪现出那双诚挚认真的灰色眼睛,被轻握在手心里的手机在下一秒就震动起来。 洛望舒低头一看,是乔溦发来的短信:【小哥哥,我安全到家了。】 洛望舒看到对方对自己的那个称谓,唇角一抿,忍不住露出几丝笑意。他打下一个“嗯”字,想了想又接上一句“小妹妹”,这才给乔溦发送过去。 乔溦回复了一个傲娇的小表情:【(*`へ*)我可是大姑娘了。】 洛望舒坐在床边笑出了声,起身走到厨房,从冰箱里取了一小盒酸奶,剪开包装后倒进玻璃小碗里,又从保鲜柜里拿了几枚草莓对半切好,贴着玻璃内壁放了进去。隐约能够看到草莓果肉的纹理,红□□嫩,看着就很有食欲。 洛望舒喝完酸奶,把玻璃碗清洗干净回到房间,有几分坐立难安的意思。 他打开浏览器,在搜索栏里输入一行文字:【被同性告白了怎么办】,然后按下了搜索键,结果很快就刷新出来,靠前的几个网址都是挺有名的综合论坛。 洛望舒挑了一个回复最多的网址点进去,楼主在一楼说了很长的一段话,简洁地概论出来其实只有三点:第一,虽然不歧视同性恋,但是一直以来都是直男;第二,对方是自己关系比较好的同性朋友;第三,不想失去这个朋友。 洛望舒觉得这人和自己的情况倒是有些类似,于是就往下滑动起来。 底下有人的评论非常直白:【喜欢就上,不喜欢就直接拒绝。】 楼主回复了一个苦笑的表情:【我要是能想的清楚,就不会纠结到这里了。】 还有人评论说:【楼主首先确定自己是直男吗?如果确定就不用考虑了,直接拒绝吧。也不用婉拒,婉拒总有种还留余地的感觉,对方还是不会死心的。】 这条回复被网友赞了很多次,被人补充说:【如果你还犹豫不定,那就多给自己一点时间好好考虑。也许你是被朋友的告白吓住了,需要先冷静下来。不过考虑时间不要太久,过个两三天就差不多了,到时候想明白了再认认真真地答复你朋友。】 帖子的楼主采纳了他的建议,表示自己会尽快考虑明白,如果的确不喜欢,就会直截了当地拒绝朋友,不会做出玩弄别人感情不负责任的事情。 洛望舒把帖子翻到最后一页也没有看到楼主后来的决定如何,只好退掉网页,整个人呈大字状平躺在床上,一手轻轻按在胸口,定定地看着头顶的日光灯。 洛望舒觉得自己也应该先用一两天的时间彻底冷静下来,然后再好好考虑乔溦对他说出的那些话。 他放飞了一会儿思维,再次举起手机时才发现除了编辑群之外,屏幕上还弹出来好几条消息提醒。 第一条是乔溦发来的:【如果那位写手找你道歉,希望平息这次的事件,你直接让她通过微博私信跟我联系。】 下面还补了一句:【你要是回她“没关系”,我就跑到你家楼下去唱广场舞神曲。】 果然,会开花的木头的消息紧贴在乔溦下面,比他慢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发的字数倒是不少,紧紧围绕着“对不起,这件事是我一时冲动,是我不对”的主题,最后希望能和洛望舒好好谈谈。 洛望舒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的信息,有些哭笑不得,乔溦简直是料事如神了。 他先点开乔溦的聊天界面,回复他:【你还会唱广场舞神曲?】 乔溦很快回他:【毕竟你昨天在我耳边哼了一晚上。】 洛望舒顺着他的话想到自己醉酒时被乔溦细心照顾的事情,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我哼歌?我又不喜欢唱歌。】 他不相信。 乔溦这次没立即回他,但是过了一会儿发过来一条语音消息。 洛望舒把它点开。一阵低沉磁性的男性歌声便不紧不慢地在房间里响起:「我用时光等你,你不来我不老。等到那月亮圆了,那炊烟袅袅。」 洛望舒一巴掌糊到自己脸上用力抹了两把,心里顿时死去活来好几次。这是聚会时体育委员唱给女班长的情歌,没想到他喝醉后竟然还唱给乔溦听了。 乔溦接着又发来一条语音,洛望舒用指尖点开,听到乔溦在那边轻声笑着,语调温柔,很是宠溺:「你喝醉后声音软软的,特别可爱。」 洛望舒仿佛听见脑子里“轰”地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直接炸裂开来。 他红着脸给乔溦回复过去:【你走开。】 然后就去处理会开花的木头的消息,回复说:【我现在有些忙,你可以去联系景行。】 会开花的木头回复很快:【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啊。】 洛望舒把乔溦的意思转达给他:【景行说,用微博私信就可以。】 会开花的木头:【但是这明明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情啊!和他又没有什么关系。】 洛望舒心想,之前你那边在微博不是还让他把漫画里的作家叫过来当人证吗?怎么这会儿又是没有关系了。 会开花的木头:【我会在微博公开向你道歉,这篇小说的收入和你三七分。】 洛望舒愣了一下。 会开花的木头继续打字说:【虽然最近连载的部分写的都是你的故事,可是再往后面的剧情都是我自己想的,所以我觉得三七分是比较合理的。】 她很快又补了一句:【如果你觉得不合适可以提出来。】 洛望舒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如果想赚钱,就不会接这么长时间的免费人设了,为什么会开花的木头还会把收益这种东西当作自己的筹码。 他轻叹一口气,想到乔溦对他的叮嘱,给会开花的木头回复道:【和景行谈。】 之后无论会开花的木头和他说了什么,洛望舒都是这四个字的答复。 会开花的木头最后急了:【是景行让你这么说的吗?你跟他也就是工作上的关系,你非得听他的吗?至少也有点主见吧。】 洛望舒扫了一眼乔溦刚发来的消息内容,想到乔溦跟他说的“兔子急了会咬人”,呼出一口气回复她:【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回完就不再理会这位木头,给还在发着小表情逗他开心的乔溦捋了一把毛,关掉网络数据后把 54|12.02| 洛望舒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做了一个不算噩梦但也算不上多好的小梦。 梦里的场景是学校的综合教学楼,洛望舒上完下午的最后一节课和室友走过一楼大厅,突然想起来自己的钥匙不小心落在上课的教室里,于是他让室友先回去,自己重新搭上电梯走进教室,顺利地从座位上找到了钥匙。 洛望舒离开教室,在接近电梯间的地方遇到一位发间隐约有些显出灰白的中年男人,那人的表情有些微妙,站在开门的电梯前也不进去,就在原地笑眯眯地盯着他。 洛望舒被他看得后背发毛,直觉告诉他这次下楼坐电梯是不安全的,毫不犹豫地转身快步走向楼层另一端的楼梯间。 他正要踏下一层台阶,突然听到有人在身后叫他。洛望舒回头一看,是一位面生的年轻女人,一头齐腰的卷发随着高跟鞋哒哒的声音左右晃动,一步一步地向他靠近,冷不丁地抬高音量冲他喝道:“你为什么要抄袭别人的东西?” 楼层空旷,声音回响了好几遍才缓缓落下尾声。 对方在说完这句话后就突然加快脚步向他冲来,洛望舒心里一紧,来不及反驳就急促地奔下楼梯。 梦里的楼道长得惊人,身后是女人刺耳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响,间或夹杂着和墙壁碰撞回荡的只字片语。 洛望舒几乎是一步跨下五六层的台阶,脚后跟都被震得有些发麻,但是他根本不敢停下来,潜意识里有个声音在凄厉地嘶吼着什么,不断地告诉他快点下楼,赶紧离开这里。 身后紧随不去的脚步声逐渐变得杂乱起来,不再是只有女人的声音,乱七八糟的喧哗成一团,吵得洛望舒头皮发紧,脑仁生疼。 就在他被这段漫长的楼道折磨得快要崩溃的时候,“1f”的方形标志总算出现在楼层的墙壁上。 洛望舒的右手在楼梯的扶手上拉了一把,稳住因为惯性还在俯冲的身体,慌乱地跑出教学楼大厅的玻璃门,直接狠猛地撞进一个人的怀里,把对方撞得往后踉跄了两步,但是双臂却牢牢地环着他,没让他跌倒。 “你怎么了?”对方比他高出不少,低沉磁性的嗓音在他头顶响起的瞬间,身后的那些杂声顿时消散殆尽。 洛望舒的心脏似乎马上就要从嗓子眼里蹦跳出来,他抬头看过去,对方的五官深邃立体,同时混合了中西方人的长相特征,尤其是那双浅灰色的眼睛格外惹人注意。 “你……”洛望舒想和他说话,一开口就觉得嗓子由于奔跑有些涩痒,忍不住皱眉咳嗽起来。 乔溦用手在他后背轻拍抚弄了两下:“怎么回事?” 洛望舒慢慢缓和下来,出声问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接你。”乔溦还是环着他,眼角眉梢都挂着浅浅的笑意。“下雨了,你没带伞吧。” 洛望舒这才注意到天空昏昏沉沉的,空气潮湿,但是雨已经停了,排水系统应该是出了问题,地面上留有足以浸没成人一半小腿的积水。 乔溦在他镇定下来后在他身前曲起双腿,半蹲下来,让他上来。洛望舒顺从地趴到他背上,任由乔溦背着他淌过地上浑浊的积水,稳步沿着路边往前走。 学校就像是突然空了一般,连路上都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洛望舒问他:“你什么时候来的?” 乔溦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说:“我一直在等你。” 洛望舒又问:“那你等了多久了?” 乔溦说:“一直等。” 话音落下,乔溦微微侧过头,笑着看他,淡色的薄唇启启合合,但是却再没有说话的声音传送出来,反而是一段调子活泼欢快的钢琴曲。 钢琴曲的声音由低到高,越来越响,洛望舒花了挺久的时间才反应过来这是他手机的来电铃声。 洛望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神,窗帘已经被光线映成温暖的橘红色,连房内也被裹紧暖意之中。 夏季昼短夜长,天黑得晚,看着样子至少已经过了六点钟了。 洛望舒从床上支起上半身,伸直了胳膊把手机摸过来,顺便捏着数据线拔下来充电插头。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方默认头像,下面写着两个字,乔溦。 洛望舒刚刚还梦到这人,一醒过来就看到乔溦的名字,心里的感觉别提有多微妙。他挠了挠头发,点下了接通键,把手机挪到耳边。 「七点了,该醒醒了。」乔溦在电话那端轻笑着。 洛望舒揉了揉眼睛:“你怎么知道我在睡觉?” 他现在还没彻底清醒,平日干净清爽的嗓音略微带着几丝沙哑,语调也软软的,变得愈发撩人起来。 乔溦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只软绵绵的小爪子轻挠了一下似的:「我给你发了短信,你没回我。」 洛望舒把手机移到自己眼前,屏幕顶端的信息栏上的确有未读消息的提醒符号。 「爸妈还没回来?」乔溦刻意省略去问句前的第一个字,被自己的这点小心机搞得忍不住笑了一声。 “还没有。”洛望舒回答他。 如果洛爸洛妈已经回来,那他就不可能一觉睡到现在了,洛妈肯定会进来把他叫醒的。况且夫妻两人今天午后才去拜访朋友,估计要吃过晚饭才能回来。 乔溦听着他睡意惺忪的声音,打趣道:「需不需要我哼歌给你解解困?」 洛望舒从床上坐起来,打开房间的灯的开关,也笑:“那你倒是唱啊。” 「好。」乔溦应下来后顿了两秒,竟然真的低声唱了出来。 曲调非常好听,歌词也全都是意大利文,洛望舒不仅没听过,而且还听不懂。 “意大利的歌吗?”洛望舒坦诚道。“虽然听不懂是什么意思,不过很好听。” 乔溦当然知道他听不懂,很快就笑着为他用中文解释:「我是多么爱你,你知道,真的非常爱你。」 乔溦语速很慢,说得异常认真深情,洛望舒甚至感到有一股热气喷吐在他的耳廓,心脏狠狠一跳:“……好了好了好了你不用解释了。” 乔溦笑了笑,还是坚持着说完剩下的一句:「爱已经形成了一个枷锁,你知道吗?血液在沸腾着。」 自从乔溦把话挑明之后,说出的话真是越来越……! 洛望舒把脸埋进手心里,整个人由内向外地开始造热。 「饿不饿?」乔溦适时地刹住闸,笑着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吃晚饭?」 洛望舒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不用了,我、我自己在家里做点吃的。”说到后面一句还结巴了一下。 「可是,」乔溦还是笑。「我已经在你家楼下了。」 洛望舒愣住,他家和乔溦家离得并不近,这还没过多久,乔溦就已经回家一趟再回来了? 「下来吧。」乔溦继续说。「还是那家私房菜。」他顿了顿,诱惑道:「今天的菜单上似乎有茶香酥虾,味道应该挺不错的。」 上次和乔溦去的那家私房菜是实打实的美味,再听到有他爱吃的东西,空着肚子的洛望舒单是想想那种味道都要泛出津液了。 「我在楼下等你。」乔溦笑道。 乔溦都已经到了他家楼下,总不能再让他直接回去。 洛望舒小小的纠结了一下,低声应下来,结束通话后洗了把脸,走到楼下时做了好几次深呼吸,这才把门从里面拉开。 一打开门就看到乔溦站在阶梯下面对着他笑,洛望舒被他看得差点没忍住再缩回门里。 好在乔溦很快就收回了视线,转身走到车位旁边,替他拉开了车门。洛望舒用力攥了攥手指,硬着头皮坐进去,自己扣好了安全带。 乔溦坐上驾驶位后没有立即发动引擎,而是从储物箱里取出一份文件和一支笔递给他:“签个字。” 洛望舒疑惑地接过文件,目光往上面一扫,眼睛不由瞪大起来,整个人都被震住了。 顶端上打印着明明晃晃的五个大字:授权委托书。 洛望舒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五个字,过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转头看向正在开车的乔溦,澈亮的眼睛里又是震惊又是不解。 “你再这么看着我,我就忍不住想要亲上去了。”乔溦看着前方,轻提唇角,笑意里难得含着些微的痞气。 洛望舒脸一红,立即就把视线收回来,垂着眼睛继续往下看。 受委托人的信息已经全部填好,对方的名字并不被洛望舒熟知,字迹倒是端正,但是笔锋很是锋锐。内容里面还出现了一名女性的名字,下面的委托权限是特别授权,洛望舒就是其中的委托人角色。 “这是谁?”洛望舒指着那位女性的姓名,向乔溦问道。 浅灰色的眼底略过一抹凌厉轻蔑,很快就恢复为温和的笑意,乔溦回答:“会开花的木头,她的真名。” 洛望舒再次被震住了:“你要跟她……打官司!?” 乔溦之前跟他说的解决问题……就是打官司!?等等,不对,乔溦是怎么知道木头真名是什么的!? 要不是还坐在车里被安全带拦着,洛望舒说不定能直接弹起来。 “不可以吗?”乔溦说得很是轻描淡写。 为什么不可以? 他家孩子脾性温和,被别人这样欺负也不能上去打人耳光,难道家里大人还能简简单单地翻页过去? 乔溦在心里冷笑一声,脸上直接冒出三个斗大的红字: 55|12.02|家 洛望舒现在已经完完全全目瞪口呆了,一时语塞得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这位律师的功底、人脉、经验都很出色,这个你不用担心。”乔溦轻转方向盘,拐了个弯。“签下委托书后你可以不用出面,等着结果出来就好。” 洛望舒睁大眼睛,愣愣地眨了两下,捏着纸笔看着乔溦,又呆傻又可爱。 乔溦在等红灯的间隙里抬手在他的鼻梁上轻刮了一下,问他:“怎么?想和我比比谁的眼睛更大?”说完他就乐了,认输道:“如果要比眼睛大,我还真的比不过你。” “……不是。”洛望舒好不容易缓过神,艰难地开口。“为什么要打官司?” 只要有心思不干净的人进来,那么久没有哪个圈子是可以完全干净的。 就拿网上的写手圈来说,抄袭事件真可以用“层出不穷”这个成语来形容了。 小新人或高级或低级抄袭大神的作品,网站之间的作者抄袭,被抄袭的一方如果后台不硬、人气不足,那就只有憋屈吃亏的份。在微博上真正能闹起来的也都是其中牵扯到大小粉红、大小神的事件,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冒出一件,最后的结果不过是抄袭者道歉退圈,或者抄袭者仗着别方撑腰撕破了脸皮打死不认,还没听说过有哪位网络作者真正闹到法庭上的。 一是打官司的成本过高,即便打赢,损耗的精力和财力也大大超过了法定赔偿。 二是即便赔偿能够抵足成本,涉及的抄袭方一般都是卖出了高价版权,拥有了一定的坚实后台,真要闹起来指不定谁更倒霉。 洛望舒捏着这份授权委托书,内心已经开始波涛汹涌了。 “不行?”乔溦把车停到车位,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后没有直接开门下车,而是转头过去看他。 洛望舒:“……” 就算真的不行,这人不是也把律师请好了。 “这件事也没有闹大……打官司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洛望舒把委托书搁在腿面上。“就算打赢了,也有些得不偿失啊。” 有名的律师事务所收费并不廉价,全权代理可能还要更高一些。 “怎么会得不偿失?”乔溦挑起眉梢,笑了。 他想要的不是那点赔偿,甚至能不能起诉成功都不重要,单纯是想要给那位女士好好地上完一课, 洛望舒张了张嘴巴,没等他出声乔溦就先他一步继续说道:“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情一旦严重起来会到什么地步?” 洛望舒愣着:“她跟你谈了什么?” 会开花的木头是说了什么,让乔溦动了聘用律师去起诉她的念头。 “谁知道呢。”乔溦笑着,他根本没有去看自己的微博私信,让洛望舒告诉木头直接找他谈条件,不过是想让木头别去烦他的小家伙而已。 “她的读者里有人有意人肉你,这位女士不仅没有加以制止,反而还隐晦地传递出鼓动的意思,误导读者对你进行各种抨击。”乔溦点开微博,指尖轻滑几下,把手机调转过来递到洛望舒眼前。“她可从来没有考虑过你要承担的后果会是什么。” 屏幕上显示的内容有会开花的木头在微博评论里的回复,还有木头的符合这真相大白后爆出木头在读者群里的种种言论,并且有曾经的书粉指出,首先提出“人肉”、“ip地址”字眼的人并不是读者,竟然是会开花的木头本人。 洛望舒单是时候看着就觉得手心发凉。 “未经授权,擅自将他人的个人经历写成小说,小说的知识产权应当属于拥有实际生活经历的一方。”乔溦用简单通俗的语言为他解释。“她在没有征求你同意的情况下利用小说博人眼球、谋取利益,甚至向读者表明自己是被你抄袭的受害方,这已经构成侵权了,属于违法行为。” 《冤家路窄》虽然没有正式入v,可是经过依附在各个圈子都具有颇高人气的“洛水三千”炒了热度,短短两天直接飙上首页的新书推荐榜,可想而知小说读者的打赏数额已经达到了怎样的程度。 “下午的时候我简单了解过,网络上的那些抄袭事件虽然都属于违法行为。”乔溦抬手在洛望舒头顶轻轻揉了揉。“只是被抄袭的作品大多题材敏感,而且抄袭作者所得数额没有达到判处徒刑的地步,所以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洛望舒被“判处徒刑”这四个字吓了一跳:“……那木头的……” “她的数额当然也不到,但是这和我想起诉她有什么关系。”乔溦耸肩,右手从他的发顶滑下,顺便替洛望舒解开安全带。“她欺负我家孩子,我就不能吓她一次?” 洛望舒顿时红了耳垂。 “签字吧。”乔溦执起委托书塞进洛望舒手里,他看到小白兔的眼神里还透着犹豫和不忍,不由又是心疼又是心软,干脆换了另一方式劝说他。“网络上在类似事件中得不到公正处理的人还有很多,总得出来一个带头维权到底的人。” 洛望舒怔了两秒,握着签字笔有点出神。乔溦坐在旁边一直看着他,等到洛望舒咬咬牙,在委托人一栏里签下自己的姓名时,夸奖意味地抚过他额前柔软的刘海,取过纸笔收回储物箱,领着洛望舒走进私房菜馆。 用过晚饭,乔溦还是像上次那样提前两个路口停车,然后陪着洛望舒散步慢慢走回小区。 乔溦一路与他闲聊,快到公寓楼下时故作无意地问他:“你的暑假作业完成了没有?” 洛望舒回答:“算是完成了吧,今年是要求我们上交社会实践证明,别的倒是没有了。” “挺好的。”乔溦在公寓的台阶前停下,等洛望舒踏上两级后再次开口。“假期还是该多出去玩玩。” 洛望舒听到他的话,在台阶上顿下步子,想要面向他说话,一转身才反应过来自己站在这里倒是可以俯视乔溦了,不由怔住一瞬。 乔溦站在下面抬头看他,眼睛被周边的灯光映亮,眼底全是浅淡柔软的笑意。 洛望舒一时间几乎忘记自己回头是要和乔溦说什么,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恍然地回过神:“啊……嗯。” 应完又想起来自己要怎么在假期里出去玩,只是催乔溦的稿子就够他忙活的了。 “回家吧。”乔溦向后退开两步,没有挥手,也没有道别。 洛望舒点点头:“路上小心。” 乔溦笑着应下来,目送洛望舒走进公寓才转身独自往停车场的方向走。 洛望舒打开家门时才发现洛爸洛妈已经回到家里,刚刚在公寓楼下时都没有注意到客厅里的灯已经亮了。 洛爸刚切好水果打算给洛妈端过去,一出厨房就看到洛望舒换鞋进来,玩笑道:“我还以为你今晚又不回来了。” “怎么会。”洛望舒想到昨晚,笑得有点不太自然。 “你朋友回去了?”洛爸走到他面前时,捏了一颗草莓塞进他嘴里。“这次买水果有进步,都熟得不错。” 洛爸说的是洛望舒洗好摆在保鲜柜里那些水果,洛望舒虽然被他教得一手不错的厨艺,可是挑拣蔬果还有点欠缺。 洛望舒把草莓嚼碎咽下,笑得更不自然了:“……不是,这是乔溦买的。” “是你高中时候的同学吗?挺不错的小伙子。”洛爸问他。“以前没听你提到过。” “不是,是工作上的朋友。”洛望舒有点想笑了,他临进房间前告诉洛爸。“他今年27了。”说完打量了一下洛爸的脸色,果然变得非常精彩。 出门在外时为了减少电耗,洛望舒手机的网络数据并不是一直开着。他在洗完澡后一连上家里的无线,各类提醒顿时蹦了出来,手机在掌心里“嗡嗡嗡”地响了半天,把他的手都震得有点发麻了。 会开花的木头发的消息最多,告诉他自己给景行发的私信一直都是未读状态,又问他到底是想怎么样。 起初几条的态度还是挺正常的,越到后面反而越急了,语气也变得有些生硬。 洛望舒把她的消息一条条的看下来,没有一点想要回复她的冲动。 这人在情况对洛望舒不利的时候假装消失,误导读者,而自己一旦处于劣势又开始埋怨洛望舒不能及时和他联系,一起平息事件。 洛望舒真快被她气笑了。 他退出聊天界面,点开微博,这才明白会开花的木头为什么突然静不下心来。 说到底,也是她自找的。 会开花的木头直接删掉了那条“行端坐正,清者自清”的微博,自然惹来景行和洛水三千双方粉丝的注意,冷嘲热讽得更加凶猛,想必会开花的木头自己看着也心里发堵,典型的自食恶果。 洛望舒在今天中午的时候才体会过那种感觉,他看着木头微博下的评论,一时间有些百感交集。 这明明只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完全没有必要闹到这个地步。只要会开花的木头在“抄袭”言论刚刚出声的时候表明她的小说其实是洛水三千的生活经历,根本就不会走到现在这种局面。 即便她事后才和洛望舒说清楚小说的事情,以洛望舒的性格也不会追究下去,而他的漫画也会对木头的小说起到宣传作用,她依旧可以从中获利。 皆大欢喜难道不好吗?非得踩着另一个人走上高位不可吗? 洛望舒轻叹一口气,指尖随意地滑过屏幕,刷新出木头刚发的微博。 会开花的木头:【这件事情错都在我,是我辜负了大家的信任,我在此向洛水三千公开道歉,不奢求得到大家的原谅,只希望能给我一个交流谈话的机会。】 有人在下面秒评:【洛水殿下:不谈,你走。】直接带起了新的队形。 洛望舒转去点开乔溦的微博,想不透乔溦是不是打算把会开花的木头一直晾在那里。不得不说,在真相揭开后展现出不追究不斥责的态度,还是非常折磨人的。 洛望舒刚把这句“折磨人”想完,就看到乔溦更新了微博。 景行v:【从评论里学到了一个新词,/图片。洛水三千】 洛望舒点开图片一看,是一张粉丝评论的截图,被红圈圈住了一个名词:护崽老母鸡。 他刚把手糊到眼睛上,一口气还没叹出来,新一轮的艾特提醒又涌了过来。 【为什么我的手机不听使唤,自动艾特起来了!洛水三千】 【洛水三千,你们秀你们秀,我们都在看着呢,/doge脸。】 【洛水三千,好了好了,我帮你把崽艾特过来了,/doge脸。】 甚至还有人说:【洛水三千,冰凉的狗粮在我脸上胡乱地拍……殿下你快把陛下拉回去好不好!放假胖五斤了,不想吃宵夜了!】 间或有质疑景行性取向问题的言论冒出来,纷纷被稳压回去,有针对“歧视同性感情”反击的,还有说两人只是关系太好、配对是粉丝们闹着玩的,到了后面那类评论也就越来越少。 洛望舒红着脸犹豫了片刻,咬牙给他评论了一句:【老母鸡。】 景行秒回,当着广大粉丝的面,把不要脸发挥到了极致:【咯咯哒。】 这句“咯咯哒”直接把众人惊得目瞪口呆。 【/手动再见,这个世界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我只是想看个小说、粉个画触,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好的我们知道你是护崽老母鸡了,下一个。】 洛望舒直接把脸砸进枕头里,心里头死去活来,可嘴角却略微翘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乔溦给他发来一条短信,催他早点休息,不要熬夜。洛望舒回了晚安,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好几遍才渐渐睡去。 假期过后的上班第一天,众人的心情就和过清明节差不多,可这份沉重的心情在洛望舒磨磨蹭蹭地走进编辑部的下一秒就烟消云散。 “女神!”这时候还没到上班时间,李亚隔着老远的距离挥手冲他打招呼,带动起大半个编辑部的人一起笑闹着拿洛望舒打趣。 洛望舒不好意思地笑着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旁边的编辑凑过来告诉他:“八月份到了。” 洛望舒看着她眨了一下眼睛,点头:“是,已经八月份了。” “她的意思是,”李亚走过来,双手撑在桌沿解释说。“又到乔溦玩失踪的时候了。” 洛望舒心头一跳:“失踪?” “他一到八月份就得失踪至少半个月的时间,”李亚耸肩。“也不在公寓,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你可以放松半个月,至于半个月之后——”李亚故意拖长尾音,拍了拍洛望舒的肩膀:“努力加油吧。” 洛望舒听着这句“加油”只觉得格外有份量。 “不过你们关系那么好,说不定他就不乱跑了呢。”李亚还想多安慰他两句,余光扫到郭仪举着手机走进来,立即住了嘴。 “小洛,”郭仪结束通话,在路过洛望舒旁边时在他桌面上轻扣两下。“你跟我来一下。” 洛望舒站起来,跟在郭仪后面走进主编办公室。郭仪用微妙的眼神把他上下打量了两圈,迟迟没有开口。 洛望舒心里打鼓:“……郭主编?” “以前乔溦在这段时间会联系不上,所以稿子都是在八月底才能拿到。”郭仪支起手肘看着他。 洛望舒点头:“亚姐有跟我说过。” “我本来想在他玩完失踪前给你安排其他工作,不过乔溦在今天早上给我打了通电话。”郭仪一直语速很快,说到这里却突然放慢了速度。“主动告诉我他近期要去哪里。” 这通电话把郭仪还吓了一跳,如果没有下面那几句,她真得以为乔溦又想出什么新的怪招。 郭仪伸手向他一指:“ 56|12.02| 双脚重新踏上地面,正是清晨时分,光线浸透在薄薄的雾气中,一切的事物似乎都要发出光来。 没有太过笨重的行李箱,除了必需的证件外,身上甚至是连现金都带得很少,洛望舒还是第一次在这种情况下踏上一方完全陌生的土地。 乔溦在两人走出机场时从洛望舒身侧迈步上前,笑着站在离洛望舒几步之隔的地方,做出赶来迎接朋友的模样,展开的双臂越过洛望舒的肩膀,将他整个人环在怀里,同时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大概是身处陌生环境,唯一能够依靠的人就是乔溦的缘故,洛望舒在短暂的僵住身体后也同样给予对方一个礼节性的回抱。 “你以前在这个时候失踪,都是因为回国吗?”洛望舒跟着乔溦一起离开机场,很快就有一位身着笔挺西装的高大男人快步走上前来。 “是,有工作上的事情。”乔溦把自己和洛望舒为数不多的行李交到男人手中,右手轻轻覆上洛望舒的肩膀,示意他坐上路旁等候已久的座驾。“也有一点家里的私事。” 乔溦注意到洛望舒看到男人的举动后面带惊奇,主动解释:“助理。” 这位助理先生将东西放置好后做到副驾驶座位,在司机启动引擎前回头用意大利语向乔溦低声询问了什么,乔溦简短地回应一句,让助理惊愕地睁大眼睛,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略一颔首,将身体转了回去。 “我先送你去家里休息。”乔溦向洛望舒解释。“这两天我会比较忙,没办法陪你。” 洛望舒在飞机上睡足了觉,这时候倒是不需要去倒时差,比起休息,他其实更想在被誉为“永恒之城”的历史文化名称游览一番。不过乔溦这次是因为工作回来,洛望舒当然不会要求乔溦陪他一起赏玩:“好。”说完,他犹豫了一下,向乔溦问道:“我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现在要去的地方可以说是乔溦真正意义上的家,那么自然就要面对乔溦的家人。 乔溦和他对视着,很快明白过来:“只有我一个人住在罗马,等忙完工作,我再带你去见家里人。” 洛望舒点点头,刚刚一想到要去见乔溦的家人,心里竟然莫名有点紧张起来。 “比起在你的国家,我想这里更适合来做你的主场。”乔溦抬手在他头上轻揉了两下,安抚道。“即使有需要注意的地方,那需要注意的人也不会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去顾忌任何事。” 尾音落下,洛望舒的耳朵顿时染上一层薄红。什么叫做他的主场,这话说得也太让人难为情了。 “如果你想在城里逛逛,不要独自外出,尽管和家里其他人提出来就好。”乔溦想了想,冲前座的男人说了两句话,得到肯定的回应后向洛望舒补充道。“曾经照顾过我母亲的阿婆今天会来家里,也不用担心语言不通的问题。” 洛望舒点点头,将目光投出窗外。 汽车驶过市中心,来到空气清新的幽静郊外,穿过道路末端立着的那扇远远就已经打开等候着的黑色雕花大门,最终停靠在一幢外表就足够吸人眼球的住宅前。 建筑以白色为底,表面覆以极端繁复的金色纹饰,廊下的白色石柱上攀附着螺旋上升的精致浮雕,甚至连大门两侧的凹陷处还各自设有乳白色的古典雕塑。 这幢带有明显巴洛克风格的别墅在清晨薄薄的雾气中被阳光倾洒,即便是在国外电影中都很难见到这样历史感浓郁又处处精致华丽的建筑,熠熠生辉得让人移不开眼。 洛望舒下车后整个人都是懵圈的,脑子里早就刷起了加粗弹幕,还是不间断的那种。 ——……乔溦究竟是什么来头? 乔溦也不催他,站在他身边笑吟吟地看着他,等着洛望舒打量完庭院,把目光移到自己身上才握住他的左手拉着他一起往前走。 洛望舒已经了解到乔溦在意大利是有份工作的,可是还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工作。看到这架势,洛望舒心里就有点发虚了,难道乔溦还是古代地主阶级那一类的人物,他以后是不是也得跟微博上那些人一样,改口叫他陛下比较好。 “家里留下的老房子,你别多想。”乔溦看到他小脸煞白忍不住笑出来,曲指在他额前轻轻一敲。 阶梯两边站着两位身着笔挺西装的高大男人,等到乔溦和洛望舒走进,两人步调一致地踏上阶梯,拉开门扇,颔首下去等待他们进去。 乔溦目不斜视,拉着洛望舒走进家里,坐在大厅沙发上的一众人等顿时起身迎上来。他们年龄参差不齐,衣着倒是统一的正式,透着明显的精英气息,看向乔溦的目光里含着几分殷切。 乔溦眉心顿时一锁,侧目向始终跟在后面的助理先生说了什么,声音是前所未有的低沉,直接略过大厅里的那些人,带着洛望舒走上楼梯。 “来,先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乔溦回头看他时完全和楼下沉着脸的样子判若两人,献宝似的把洛望舒领进房里。“衣帽间里有按你的尺码准备的衣服,款式不喜欢的话就和沈阿婆说。” “沈阿婆?”洛望舒不解,从走进家门开始他就没有见到过任何女性。 “她很快就到,你叫她阿婆就行了。”乔溦笑着。“她和我母亲关系很好,我在小的时候也一直受她照顾,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都可以问她。”说着,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我先去工作,今天的晚饭可能没办法一起吃了。”临走时又想到什么,回头说:“家里有几幅油画你可能感兴趣,挂在二楼和三楼的走廊里,收藏室在后面,我房间里也有一些工艺品,沈阿婆会带你去的。” 絮絮叨叨地叮嘱了一圈,乔溦这才迈开步子回到楼下。 乔溦走后不久,洛望舒就见到了他所说的那位沈阿婆。 虽然称谓上是阿婆,可除了头发有些灰白,脸上有了几道明显的皱纹,这位老太太倒是精神矍铄得很,走路的动作完全不显老态,神态里也透着鲜活。 沈阿婆是华裔,当年老家那边太贫穷,年轻时不得已嫁过来,在意大利已经生活了大半辈子,平日里居住的地方很难见到华人,乍一见到黑发黑眼的洛望舒,老太太的眼角顿时红了,拉着他的手唏嘘不已。 洛望舒从小就会和老人家打交道,没聊多久,沈阿婆就对他亲近了不少,一边带着他熟悉家里,一边跟他聊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除了琪琪,我就再也没跟谁用中文聊过这么久的天了。”沈阿婆叹了一口气,给洛望舒倒了一杯热牛奶。“明明是母子,儿子倒是跟做妈妈的一点也不像。” 照理说洛望舒和国内同龄人相比也不算矮了,可老太太平时见多了西方小伙儿,非觉得洛望舒得多喝牛奶还应该再拔高几厘米才好。 “……琪琪是乔溦的妈妈?”洛望舒问她。 沈阿婆愣了,惊讶地看着他:“乔溦是谁?” 洛望舒也愣了,沈阿婆是以前照顾过乔溦母亲的人,而且从乔溦的话里来看,两人的关系也算不错,至少不该是互不认识的状态,那沈阿婆对乔溦也不该陌生才对。 “琪琪是姓乔没错,就是你说的乔溦妈妈了。”沈阿婆问完就明白过来,笑着说。“他什么时候给自己取了这么个名字。” 洛望舒也跟着明白过来,乔溦的中文名字看来是他自己取的。他喝了半杯牛奶,慢慢琢磨出不对劲的地方来。 他和乔溦第一次接触的时候自己还在上高中,乔溦也在中|国修过学位,照理说,他的中文名字也该是早些年就定下来才对,沈阿婆一直待在这里,又照顾了他挺长时间,怎么会不知道“乔溦”这个名字。 “他已经好些年没到这边来住了。”沈阿婆从他的神情里看出他的不解,笑呵呵地解释。“琪琪以前经常夸她大学时候的老教授怎样怎样好,结果当儿子的听得多了,也就跟着想去中|国念书了。” “只不过……”沈阿婆粗粝的指尖刮过玻璃杯壁,眉梢稍微皱起来。“该毕业回国的那年,他却坚持继续留在那里,只有这个月份才过来处理最后的工作,住也住在公司那边,之后再去西西里看看他父母,这就又回去了。” “母子俩都不在这边,我也就搬回家里。”她伸手指了一圈。“这房子只有下面的人收拾打理,我偶尔过来看一看。上次见着他,还是……六年前吧。” 那真的是太久没见了,难怪她不知道乔溦的中文名字。 洛望舒听着听着,耳根就慢慢热起来,垂下眼睫安静地喝着牛奶,心跳的频率也越来越快 乔溦为什么会一直不愿意回国,他觉得自己也许、大概、可能、或许……就是让乔溦继续留在国外的原因。 “刚开始我们还以为他又是要在国外冒险闯一闯,过了两年才发现根本就不是那回事。”喝完东西,沈阿婆带着洛望舒在别墅里闲逛,无论是纷繁别致的收藏品还是装饰性的纹饰浮雕在外面都难得见到。 洛望舒听沈阿婆讲了这么多和自己隐隐有关的事情,耳朵热着热着就开始麻木得没什么太大感觉了:“冒险是指什么?”他脑子里一瞬间闪现出来的画面就是电视节目中的热带雨林。 “那可真是有点了不得了。”沈阿婆的脸上露出骄傲的神情,她既然和乔溦母亲的关系不错,那对乔溦也就不仅仅是保姆的感情了。正巧这时候走到乔溦房间门前,沈阿婆把门推开,示意他进来。“我记得,还有那时候的照片才对。” 乔溦的房间里陈设品不多,但是胜在小巧精致。意大利工匠以手艺精湛驰名,洛望舒看着陈列架上的一排排工艺品才真正体会到“精湛”一次究竟是什么意思,在艺术方面,他们总能将杂乱无章上升到难以望其项背的境界。 “来,就是这张。”靠近门边有一列玻璃壁柜,有一层上摆放着已经空去的相框,沈阿婆用手指着里面的唯一一张照片,对他说。“这还是他刚成年的时候,他爸爸的朋友在巴西旅游时无意拍到的。” 洛望舒凑过去,望进去看清照片的下一秒就不由怔住。 这张照片的主角是一对父子,手里举着淘到的宝石饰品,对着镜头咧开嘴角,笑得格外灿然。他们占据照片大半张的空间,身后是兜售宝石的当地商贩。然而一眼看过去,最先注意到的却是那个从他们身后经过的高挑男人。 与其说是男人,倒不如说是刚刚步入成人阶段的小青年。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无袖背心,胳膊上的肌肉没有如今这样结实,可是线条还是同样的明显漂亮,双腿被包裹进一条贴身的暗色长裤里,既笔直又修长。 那时候的乔溦,头发要比现在稍长一些,脑后绑着一个低低的马尾,发端由于快步行走向后微微扬起,不仅没有显出丝毫的女气,反而使得面部的深邃五官更加精致几分。展露给镜头的那张侧脸锋锐冷漠,在酷暑里俨然像是覆了一层的冰霜,不近点滴的人情。 他就像是人群里的一个行色匆匆的异类,身上透露出一种锋芒内敛的桀骜不驯,穿街而过的模样活像一只姿态优雅却危险感十足,并且没有丝毫破绽的金属豹子。 “那一年他拿到了巴西的两处矿脉,还有非洲的一处金矿,年纪轻轻的就靠自己硬闯,把他爸爸高兴坏了,非要把这张照片摆在这里。”沈阿婆笑着说。“但是他自己不太喜欢,其他照片都带走了,单把这张留下来。” 矿脉?金矿? 洛望舒被这两个名词砸懵了,嘴巴由于惊讶微微启开,眼睛睁大起来,眨了两下,看向沈阿婆:“……他,是做什么工作?” 他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条以前看过的新闻,标题是:小伙负债逃难非洲,尝遍冷暖终成身价千万的金矿老板。 沈阿婆也惊讶起来:“你不知道?” 洛望舒使劲摇头,他是在不久前才知道乔溦在意大利还有其他工作的,没想要询问过具体是什么工作。 “他前几年刚从他爸爸手里接管家里的企业。”沈阿婆跟他对视了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笑起来,把他往前拉了几步,指了指宝石工艺品,下面有着简单明了的缩写标识。 洛望舒把那几个小小的字母看进眼里,第一反应是觉得有点熟悉,又眯起眼睛多看两眼,下一秒就猛然瞪大眼睛倒吸冷气,一句经典国骂直接在他脑子里炸开。 ……这不是那个 57|12.06 洛望舒本来是对这些珠宝品牌没什么了解的,可是他被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洛爸洛妈为了奖励他顺利完成被中央美院高分录取的目标,八月底带着他去欧洲玩了一圈,碰巧遇到这个品牌即将举办新品发布会,新闻中也有所宣传。 洛妈身为女性对这些比较敏|感,直接就兴奋起来了,在回来的飞机上一直跟洛爸感慨着什么,坐在旁边的洛望舒也听到了一些有关这个品牌的资料。 古罗马的荣光经久不衰,即便是在现在的罗马城,许多古迹也得到了相对完整的保留,可谓密集地分布在这座占地面积并不算大的城市里。 锡拉库萨的火车站甚至有这样的一则广告:“买一张车票,你就可以坐在柏拉图或者阿基米德坐过的地方。”这样的广告实在让人难以拒绝,也同样说明意大利对自身文化拥有极高的保护意识。 作为文艺复兴的发源地,意大利在文化上也拥有完全不输给东方古国的自豪感,意大利工匠不仅可以和睥睨欧洲的艺术家们合作,他们本身也可以成为独立的艺术家。 洛望舒对信息里的一句话印象非常深刻:世界上手艺精湛的工匠很多都在意大利,而意大利的顶端珠宝工匠,全部都在这个历史可追溯到7世纪中叶的古老家族。 这句话显然是带有一定的夸张色彩,可大体意思却也是真的。 欧洲人的家族常将祖上重要的职业名称用作姓氏,“ortodosso”在意大利语中具有“正统”的意思,可能是其先祖中有人代表过哪个学派的一脉相传的嫡派,而ortosdosso在如今的珠宝界里占据的地步也如同“嫡派”一般无可动摇。 完全的手工制作和正宗的雕纹工艺几乎已经成了它的代名词,钻石品质和切割技巧一度被认为是世界最顶尖级的,在奢侈品价值指数调查中也一路领先,受服务者大多是各国的皇室贵族和社会名流。 良久过后,洛望舒挑起眉梢,眼神微妙,做出一个非常纠结的表情。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旅行时在新闻里露面的ortodosso对外的掌舵人是一位至少年过四十的大叔角色,留着络腮胡子,和乔溦完全没有丁点儿沾边的地方。 后面才知道乔溦从小就对珠宝生意没什么兴趣,但家族出身导致他平时接触的人多是经济领域的佼佼者,其中也不乏极有天赋的年轻有为者。 他还在上学那会儿就受到影响,向他爸爸要了一笔钱,尝试着进入吃人不吐骨头的期货市场,搞过证券,开过赌场,甚至还试图收购过边缘小国的破产银行。在刚开始的时候失误亏本是难免的,“学费”也没少交,后来才一路稳健下来,也难怪他能写出那么多特立独行的题材和情节。 至于回来接管ortodosso也是临危受命,乔溦爸爸当年要做开颅手术,乔溦叔叔那时候还在不知道什么鬼地方做着极限运动,乔溦在叔叔赶来前只好暂且把大梁挑起来。 他从成年起就“战绩”惊人,果决干练,毫不拖泥带水,自然没人反对。 结果那位叔叔也是个野性子,还是家里最野最疯的那条疯狗,一看到乔溦足够应付,看望完哥哥立马想拍拍屁股直接走人,最后闹到叔侄俩“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开始谈判的地步。 和世家小说里的经典套路完全不同,个性难得相似的叔侄两人不为了争夺股份,完全是为了撂担子讨清闲。 络腮胡子的乔溦叔叔负责谈,年纪轻轻的侄子乔溦负责判。 两人各退半步,在乔溦爸爸完全康复之前一起处理事务,叔叔负责外界,乔溦负责幕后。 只不过乔溦常年混迹各类场合,接触过的人也更加纷杂,以至于眼光比很多长者还要狠辣独到,对数据也格外敏|感,往往关键地方还得经他把关,所以即便留在国外也偷不了几个小懒。 现在乔溦爸爸还在西西里过着养老生活,等再过几年复诊无恙……估计这对叔侄又会只想着跑路走人。 乔溦之所以没和洛望舒提过这些,大概也是想着以后去做其他的事情吧。 洛望舒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听睡前故事一样,世界观在被打碎重塑,然后再次打碎。直到用过午饭,洛望舒还处于脚底踩棉花的状态。 乔溦说他这两天会比较忙还是往小了说的,洛望舒在三天里只见到他一面,还是深夜偶然醒来看到乔溦坐在床边看着他,如果不是有微弱的灯光照亮视界,洛望舒可能会被吓得困意四散。 洛望舒当时睡得迷迷糊糊的,眯着眼睛和乔溦对视。乔溦摸摸他的头,又捏捏他的脸,最后洛望舒竟然还能接着没心没肺地睡过去,第二天早上醒来才开始觉得想死。 想将罗马城好好游览一圈,至少也得要三天的时间。沈阿婆的年纪摆在那里,身体再好也没那个体力跟着洛望舒去城市里闲逛,但是叫来后厨的孙子过来陪他。 小孙子叫luca,除了意大利语还能说一口比较流利的英语,至少交流不是问题。他今年才十四岁,可是个子已经窜到洛望舒鼻梁往上一点的位置了,脸上带着一点点的淡淡雀斑,单看眼神就知道是个平日里闲不住的孩子。 他带着洛望舒按照时间顺序在这座城市里游览过比较具有代表性的景点,每个建筑在哪个时间段里最好看,本地人对这个才是最了解的。 逛完一整天,体力也该耗去不少,两人在夕阳里一起去爬西班牙大台阶的时候,luca的神态甚至比洛望舒还要轻松。 “看过《罗马假日》吗?”登上台阶顶后,luca指着下面冲他挤挤眼睛,笑着对他说。“电影在这里拍摄过,里面的公主就在那里吃着冰淇淋。” 爬上最后一级台阶,洛望舒浅浅地喘了一口气。他直起身子环顾四周,产生一种自己正站在罗马空中的错觉,一眼过去直接就看到了昨天清晨去过的圣彼得大教堂巨大的穹顶,片片红瓦在葱翠的树枝间展现出来,台阶下的人群也能尽收眼底。 这座罗马城被笼罩进傍晚的暮色里,历史感也随着光线的影响愈显厚重。 洛望舒深吸一口气,私心觉得西班牙大台阶之所以这么有名,肯定不仅仅是因为它本身建筑的魅力,而是它同时也放大了罗马城的美景,为游人提供了一个难得的绝妙看台。 站在美景上看美景,整个身心都感觉分外舒爽。 “除了这里,还有那边的特莱维喷泉。”luca怕他不明白,换了个更通俗的说法,“就是那个最有名的许愿喷泉,你听说过吗?所有来到罗马的人几乎都会去那里投币许愿。” “那你有去许过愿吗?”洛望舒对着他笑。 luca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等我成年的时候再来许愿,现在就把机会浪费掉太可惜了。” “难道每个人只能许一次愿望?”洛望舒把镜头对准远处,一边拍照一边问他。 “次数倒是没有限制,但是还是少许几次比较好。”luca解释。“神可是很忙的,一个人老是向他许愿,肯定会觉得那个人很烦。”说到后面还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愿望也不可能会实现了吧。” 洛望舒被他逗笑了,虽然他现在对许愿兴致不大,可特莱维喷泉是喷泉建筑中的精品,不去看看也太可惜了。 luca没有带着洛望舒原路返回,而是避开人群饶了一圈,又拐过一个十字路口,被誉为罗马最后一件巴洛克杰作的、最好最大的许愿喷泉就出现在眼前。 波里公爵府的墙面前,海神尼普勒以着睥睨众生的姿态站在喷泉正中央,衣襟和须发细致入微,建筑和建筑、甚至建筑和自然之间的独特组合使得整个画面恢宏磅礴,洛望舒结结实实地被震撼住了。 这时候天色已经慢慢暗了下去,没有璀璨的阳光,灯光的光亮反而为喷泉添了几抹神秘色彩,周围两两三三地站着正在许愿的游人,再加上清澈的泉水下还堆积着一层厚厚的硬币,那种想要许愿的欲|望顿时被放大了好几倍。 洛望舒围着喷泉走了一圈,也拍下不少的照片,恨不得把细节全部刻进眼底。 luca在期间一直没有打扰他,只是等洛望舒欣赏结束,收回视线才发现先前还站在自己右手边的luca竟然不见了身影。 洛望舒心头顿时“咯噔”一跳,第一反应不是自己落单了,而是想着自己专注得竟然把小孩子弄丢了,完全把luca是土生土长的罗马人的事情抛在脑后。 来不及慌乱地环顾左右,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低沉男声:“投一枚硬币,此生会重回罗马。投两枚硬币,会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紧接着就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肩侧摊开在他眼前,掌心里托着两枚一欧元的硬币,上面印着达芬奇的作品,完全和“崭新”这个词语沾不上一点的关系。 紧绷的那根弦一下子就松了下来,这个人既然在这,那luca肯定也不该是走丢了。 洛望舒没有回头,捏起其中的一枚,把硬币上的“维特鲁维安的男人”欣赏了一下,又把硬币放了回去:“没有三枚硬币的投法?” “三枚硬币会让讨厌的人彻底远离自己。”乔溦耸耸肩,把硬币往他眼前又递了递,语调转过一个弯,有种刻意耍无赖的感觉。“我身上只有两枚,没有三枚硬币给你许愿。” 洛望舒明白过来他的意思,笑了:“你就这么自信,认定我讨厌的人就是你了?” “那没办法,谁让我之前欺负过你,现在还站在你旁边呢。”乔溦也笑。“万一你一时间想不出最讨厌的人是谁,没准会用我顶上。” 洛望舒想了想,反驳:“说不定我按时间顺序来呢。”他顿了一下,扯出近期发生的糟心事:“比如想让木头的事离我远一点。” “这种事你还需要对着喷泉许愿吗?”乔溦握住他的手腕,让洛望舒手心往上,把硬币放到他手里。“我就可以帮你实现。” 乔溦在他身后站了挺久,硬币已经被攥得带出乔溦的体温,只能感受到硬币坚硬的质地,没有一点凉凉的金属触感。 “这两枚硬币还是我几年前留下的。”没等洛望舒觉得难为情,乔溦就扣住他的肩膀,把他的身体调了个面向,让他背对喷泉,轻轻笑着。“当年我在这里站了两个小时,最后又带着硬币回去了。” 乔溦一直站在洛望舒身后,洛望舒被他转过来这才注意到乔溦现在还穿着工作的西装。外套和领带都被褪去,上面的纽扣解开,衬衫的袖子也被整齐地挽到手肘,再配上那张眼角带笑的脸,有一种携着风流的正式感觉。 乔溦就站在距离他不过半步的地方,双手还按在他的肩上。洛望舒垂下眼睛,看着手里的硬币,鼻尖萦绕着乔溦身上的清淡味道,心跳无端地漏了半拍。 投两枚硬币,会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乔溦当年想在一起的人,应该就是他吧。 洛望舒没好意思看他,垂着眼睫站着,脸上热热的。 “我叫什么名字?”乔溦在这种时候竟然提出一个这样的问题。 “嗯?”洛望舒的脑子懵了一下,他抬头和乔溦对视两秒,确认他不是开玩笑之后犹犹豫豫地回答。“……乔溦?” 乔溦笑了笑,双手顺着他的肩膀滑到他的手背上。 他的手比洛望舒的手要大上一些,轻易就将洛望舒的手捧在掌心,拇指轻轻按住硬币边缘,不让它们掉下去。 洛望舒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双臂便被他带着高举起来。紧接着手心里的东西就从头顶飞了出去,很快就伴着水声落进身后的喷泉里,激起两圈小小的涟漪。 乔溦的这一系列动作做起来太迅速太突然,洛望舒被他惊得眼睛都睁大了一些,举在空中没来得及收回来的胳膊都是僵硬的。 乔溦用掌心贴住他的手背,噙着笑把他的双手握住拉下来:“过了这么多年,也该让它们感受一下喷泉的水温如何了。” 洛望舒这边还在懵着,和他面对面地指尖交叠,胸腔里传出的力度震得他的头皮连着脊椎一起发麻。 旁边的一对情侣双双投币许愿后在喷泉前合影留念,然后嘻笑着拥抱在一起。 乔溦看了他们一眼,冲洛望舒加深笑意:“给老年人送送温暖怎么样?” 不等洛望舒回应,乔溦 58|12.06| 后背被那双手强势又不失温柔的按住,乔溦略弯下身子,下巴轻轻抵上洛望舒的肩窝,小幅度地摩挲两下。 洛望舒的呼吸都不由滞住,指尖僵硬地微微蜷缩着,两手垂在乔溦的身侧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才好。 周围的喧哗一瞬间如同猛然遭受烈日直射的霜晶迅速融化消逝,也许是错觉,洛望舒隐约都能听到缘自乔溦胸口的声响。 这个拥抱只持续了短短几秒钟,却给洛望舒一种已经到了下个季节的错觉。 乔溦的状态不比他好到哪里去,洛望舒的发梢软软的,呼吸也浅浅地撒在耳畔,身上还散发着一股好闻且淡的清爽香味,他就像是一只突然抱到林子间最大松果的松鼠,还像是一只抖开羽毛尾屏、没等着求偶对象回应就迈着步子凑过去的花孔雀。 乔溦平日里尽管没少扮演着老流氓的角色,时不时地把洛望舒逗得脸红脖子红,可这会儿在洛望舒完全清醒的情况下直接抱上去,而且洛望舒还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心思,乔溦一瞬间紧张得手指都差点没出息地哆嗦起来。 萦绕在鼻尖的气息和入手的触感,紧紧抵在胸口的体温,心跳频率不受控制地高飙上去,血管里的液体慢慢滚出细小灼烫的气泡,流经过四肢百骸,把乔溦这位自喻不要脸老大叔的耳朵都烫得攀升了几点温度。 “今年过来许愿的情侣还是这么多。”乔溦把洛望舒松开,往后小退一步,眼神闪了闪,佯装镇定地将目光往周围扫了一圈。 洛望舒被他抱完整个人像是被开水煮过一遍,头顶似乎都在慢悠悠地飘着热气,被乔溦放开后立马就低下头,死死盯着乔溦胸前的纽扣,心里的小人是想跳脚的,可当下直接腿麻得瘫着蹦不起来了。 乔溦抬手把头发往脑后捋了一把:“应该都是听说,情侣在这里一起投币许愿,伴侣会对彼此忠诚,爱情也会一直长久。” 话音落下,洛望舒神情动了动,深呼一口气抬头看他,眼睛里满是欲言又止,嘴巴张了张,脸上的颜色又深了些,一副努力想要说出什么话来的模样。 乔溦被他这么看着就更紧张了,对方淡色柔软的嘴唇每动一下他的心脏就狠狠跳动一次,几番下来,乔溦觉得自己都快被逼出心脏病了。 那双澈亮干净的眼睛被灯光映得格外柔软,睫羽上下扇动着,直接将光斑扑散成细碎的晶片,簌簌撒进乔溦的心里,搔得心脏痒痒的,慢慢还升腾起一种于心不忍。 “这几天玩得开心吗?”乔溦暗暗叹了一口气,尽管自己有所期待,可还是不想看到洛望舒为难委屈。他伸手在洛望舒柔软的头发上轻揉一下,主动岔开了话题。“这附近有一家口碑不错的冰淇淋店。”他往某个方向看过去,笑着扬起下巴往那边一指:“要不要去尝尝?” 说着,乔溦用手在洛望舒背后轻拍一下,没有揽住他的肩膀,也没有握住他的手腕,就像最初那样走在他右手靠后一点的位置,距离保持得恰到好处,不让小白兔又被惹得红了脖颈。 意大利的冰淇淋大多都由专业厨师手工制作,没有使用任何添加剂成分,相较于流水线式制造出来的美式冰淇淋,奶油含量更高,空气含量更低,口感细腻,绵软扎实,可以说是冰淇淋世界中实力和美貌并重的代表。 即便是到了晚间,特莱维喷泉附近的冰淇淋店的生意也依旧不错。 这里属于风景区,游人的流量本来就大上一些,在一天的赏玩之后和情人或同伴在喷泉前许下一个美好的愿望,再买上一支美味的冰淇淋犒赏自己,每个走到这里的人几乎都会做出这样的安排。 冰淇淋店内装饰得非常可爱,金黄的蛋筒整齐得摆在一侧,玻璃柜面后排列着各种口味的冰淇淋,点缀着水果或坚果的颗粒,还有一些用巧克力酱画出纷乱却好看的图案。 乔溦负责排队,洛望舒就站在他身边。就着店内的灯光,洛望舒偷偷瞄了乔溦一眼,发现乔溦的耳朵竟然也泛着一点不自然的红色。 洛望舒偏开脸,小小地弯起嘴角,意外地觉得乔·老年人·溦明明心里害羞还强装镇定自若的样子有点可爱。 “抹茶味?”乔溦记得洛望舒在国内买的那支冰淇淋是抹茶味的,试探性地问他,还不忘接着给他介绍了一圈口味,末了笑着说。“除了这些正常的,还有些……比较奇特的味道。” “什么味道?”空气里氤氲着冰淇淋的甜腻味道,洛望舒在排队期间一直将目光投向玻璃后的那排颜值很高的冰淇淋,眼睛亮亮的,天真得就像一个等待家长奖励的小学生。 乔溦看在眼里,就像是喝了一大杯温温的蜂蜜水一样:“还有胡椒口味的。” 洛望舒顿时想到以前和李晟楠一时想不开去尝试那个辣椒味雪糕的经历,简直回味无穷,从此再也不想尝试任何奇葩口味,立马就把头摇起来:“不要……我不要那个。” 乔溦被他心有余悸似的小眼神逗笑了,轮到他们的时候短暂地沉吟了一下,低声向店员说了一句比前面几位客人明显长了一些的话。 店员又向询问确认了一下,得到肯定答复后笑起来,双手流利地动起来,最后递过来一支顶端用不同口味的冰淇淋做成花瓣模样的蛋筒,还笑着向洛望舒眨了眨眼睛,说出一句友好的意大利语,用手指了指他,又用很不熟练的中文说:“漂亮。” 意思是觉得来自东方的洛望舒长得很好看。 洛望舒意料之内地欣喜起来,接着被那句“漂亮”惹得腼腆地笑了笑,接过这支像是一朵盛开着的蔷薇花一样的冰淇淋,向对方说了声谢谢。 乔溦在走出冰淇淋店面后轻轻蹭了蹭洛望舒的肩膀,在他身边微低下头,和他视线相平,故意装出委屈巴巴的语调:“是我让他这么做的,为什么就不对我笑笑。” 洛望舒刚咬下一口冰淇淋就听到乔溦可怜兮兮地说出这么一句,忍不住弯着眼睛笑起来:“嗯,也谢谢乔叔叔。” 乔溦满意地抬起下巴,跟着他沿街慢慢往前走,看他把冰淇淋慢慢吃下去:“喜欢吗?” “嗯。”洛望舒已经吃得差不多了,点点头。 乔溦笑着:“看来百年老店的名头也不全是哄人的。” 洛望舒的脚步顿了一下,把最后一点的冰淇淋吃完:“你的名字是自己取的吗?” 乔溦不由愣住。 “前两天和沈阿婆聊天时,她乍一听都没反应过来‘乔溦’会是你的名字。”洛望舒继续说。 乔溦往天上望了一眼,再看向他:“我很久没见她了,她不知道也正常。” “嗯。”洛望舒表示了解。“阿婆和我说过了。” 乔溦既然拜托沈阿婆暂时照顾洛望舒,也是希望阿婆能向小家伙把各种事情解释清楚,省得洛望舒在他忙工作的时间里一个人脑洞大开。 “以前没料到自己会在中|国待那么久,也就没想过去取中文名字。”乔溦解释完就无奈地轻笑,洛望舒果然一听就不好意思再跟他对视下去了。 既然话题已经打开,乔溦想了想,干脆直接说个清楚:“当时有些人对名字第二个字感到陌生,不清楚究竟是什么读音。” 洛望舒在心里默默补充说,要不是郭仪提过,他也不会知道“溦”这个字念什么。最开始他还以为“乔溦”的“溦”是“威风凛凛”的威。 “那你为什么要用这么生僻的字取名?”乔溦的车停在前方不远处的路口,洛望舒看着站在车边等候的助理先生向乔溦问道。 乔溦看了看前面的车,又看了看身边的洛望舒,俯下身,语气有些意味深长:“我怕我说了原因,你又要害羞,直接蹿到前面车里自己回去,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了。” 洛望舒把视线移到他身上:“……司机和助理都是你的人,怎么可能会把你丢下来。” “怎么不可能。”乔溦笑得老神在在,还透着一股臭不要脸。“我已经和这些人说过,你的话比我的话还有用了。”说完一把握住洛望舒的手腕,“不许跑啊。” 洛望舒把手腕用力抽回来,脸上直接红了。 “‘溦’有‘小雨’的意思,”乔溦笑着把他头上被夜风吹得翘起的一小缕头发理顺,语速缓慢地解释。“你跟我说你要断网准备高考的时候,天上就下着小雨。” 洛望舒:“……” 这!个!人! 洛望舒把指尖狠狠地攥进手心,在喷泉前时的温度霎时就蹿到脸上脖子上,偏偏乔溦说到最后一句时,还轻轻揽住洛望舒的肩膀,和他贴得挺近,眼神深情且认真,对视一秒就觉得心脏要炸裂开来。 乔溦加大按住他肩膀的力度:“你想跑了。” 洛望舒刚刚的确是想加快脚步离乔溦远一点缓一缓的,乔溦这么一点破,他倒是生生忍住了,嘴硬道:“没有。” “又害羞了?”乔溦露出老流氓式的微笑。 洛望舒咬咬牙,眼睛转到另一边就是不看他:“……你取名字都得、都得……”都得了半天也没想出适合的词。 “你的国家不是有句老话是,‘以我之名,冠你之姓’吗?”乔溦还是笑。“姓名里留下爱人的痕迹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洛望舒把脸再转开一点,整个人都快烧起来。 不正常!完全不正常!这到底是哪里正常了! “我叔叔最近想跟我和开一个马场,”乔溦说话的语气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意味。“不如就用你的……唔。” 话没说完,乔溦的嘴巴就已经被洛望舒一巴掌严严实实地糊了上去。 洛望舒红着脸瞪他:“不许说了!” 乔溦眉目更弯,灰色的眼睛里全是溺死人的柔和光亮。 洛望舒看着他这样笑着脸上更烫,按在他脸上的指尖颤了颤,洛望舒直接迈开步子就往前面的路口奔过去。 乔溦有意逗他,也跟着加快步伐,但是控制了速度,一直和洛望舒保持着五步的距离。 助理先生一见他过来,利落地替他打开车门。 洛望舒坐进车里,一抬眼就看到乔溦笑吟吟地跟到车前。 洛望舒刚被他在后面猫抓老鼠似的追了一小段路,这会儿完全是出于身体本能的,直接伸手把车门从里面拉上。 车门“嘭”地合上,洛望舒反应过来自己都愣了一下。 ……把乔溦关在自己的车外,是不是不太好? 彻底愣住的人还有站在一边的助理先生,眼睛顿时瞪起来。他的双手还保持着打开车门的动作,僵硬地悬在空中。 助理先生扫了一眼车窗,又偷瞟着停在车边的乔溦,回忆了下乔溦对待车里小青年的态度,又想了想乔溦之前对他说过的话,下意识地做出吞咽的动作,慢慢地就把双手收了回来,一只手扣着另一只手的手背,规矩地垂在身前,整个人站得笔直。 ……竟然真的没有给乔溦开门。 洛望舒透过车窗看到这一切,睫毛颤了颤,然后头一低,把整张脸都埋进手心里。 他真是 59|12.06| 乔溦站在外面笑了几声,弯腰下来,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曲起指节在车窗上轻叩两下,也没说话,单冲里面的洛望舒眨了一下眼睛。 洛望舒也不可能真的把乔溦关在外面,深吸一口气,垂着眼睛把车门打开。 乔溦坐到他旁边,安静地笑着看他。 洛望舒脸上烧得厉害,把目光投向另一边的车窗外,在这种封闭的车厢内,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微妙起来。 乔溦悄悄地伸手过去,冷不丁地捏住他放在腿面上的指尖,左右摇了摇。 洛望舒下意识地看过去,脑子里想的是把被乔溦捏住的手指抽出来,可身体这时候竟然和他的思想完全背离,任由对方摇晃着,只轻微蜷起,反而和乔溦的指腹贴得更紧了一些。 乔溦被他这个无意识地小动作刺激了一下,索性直接将他的右手握紧掌心,两人温热的体温互相交换过来,在开足了冷气的车厢里感觉格外清晰。 他们默契地没有开口说话,只有搁在身体中间的两只手贴合地握在一起。 洛望舒觉得自己的脸肯定红得很难看,不需要用手去摸,直接就能感觉到脸颊上冒出的丝丝热气。 任谁都会心动的吧?这个男人的温柔已经没办法用简陋的语言来精准表达出它的细腻。 心脏在胸腔里越跳越快,洛望舒甚至有些担心,坐在他旁边的乔溦是不是已经可以清晰听到他的心跳。 汽车穿过别墅的雕栏大门时,洛望舒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没有正式回应过乔溦的感情。他小心翼翼地偏过头,目光从眼角望出,流转到乔溦脸上。 乔溦端正地坐在座位上,后背挺得笔直,左手和他相握,右臂曲起,搭在随意交叠的长腿的腿根,面向正前方,侧脸被沿路的灯光映出一层浅淡的光圈。 好看的嘴角抑制不住地微微弯着,透露出他内心的愉悦情绪,眉目间溢着几分满足,还隐隐约约地夹杂着一点点的紧张,似乎生怕洛望舒会在下一秒把他的手甩开似的。 洛望舒被那一点点的紧张搞得心里一抽,再次垂下眼睫时,不由自主地自责起来。 距离公寓楼下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不少时间,直到现在他还没有认认真真地回应过他,乔溦每天究竟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面对他的。 再或者,乔溦在以前的那几年里,每次被人唤作“景行”或者“乔溦”的时候,心里又会是什么感觉。 洛望舒只是小小地设想了一下就觉得胸腔里有些发堵,他突然很想把一些话告诉乔溦,具体要说出什么内容他还没有想清楚,但是总有什么东西,总有什么感觉,是他在这一秒特别想要表达出来。 洛望舒回握住乔溦的手,突然抬起头,转向看他。 乔溦察觉到他的动作,也转头看过来,一对上洛望舒的目光,顿时怔住。 太认真了,而且眼神透显着往日根本难得见到的坚定热烈。 洛望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嘴唇刚刚启开,第一个音节正要在空气中发出声响,汽车恰好停在别墅的阶梯前。 两人一路上都没有言语上的交流,助理先生本着不乱看的原则也就没有发现他们的互动,车停下后就立即率先下车,称职地打开车门,立在外面微低下头,静等两人从车内走出来。 随着车门的打开,洛望舒憋了挺久的那股劲儿一下子就泄出大半,他懵懵地看着车外的助理先生,愣了几秒后,又把嘴唇重新合起来。 乔溦无奈地闭上眼睛,在心里暗叹一声,转头过去看向车外。直到助理先生被他那道目光盯得头皮发紧,乔溦才将洛望舒的手往自己这边轻轻拉了拉,示意他跟着自己下车。 踏上台阶时,乔溦也没有松开洛望舒的手。直觉告诉他,刚刚小家伙肯定是想告诉他一些足够让他一晚上都难以入眠的话,只想赶紧回到家里,在适宜的环境下继续刚刚的话题,迈动的步伐也难免急促起来。 别墅大门被拉开,看清靠坐在沙发扶手上的中年男人,乔溦那一瞬间连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对方身材高大,即便穿着正式合体的西装,也能够从外套撑开的弧度中看出他拥有极其健硕的肌肉。这副身体再配上一张长着粗犷的络腮胡子的脸,不仅没有丝毫的中年人独有的沉稳成熟,反而还透露出一种丛林野兽的凶蛮气息。 乔溦的叔叔,那个近年来代表ortodosso在新闻中多次露面的负责人。 洛望舒一进门就看到这个人,残余的那股劲儿也直接彻底散去。 乔溦叔叔抬头看着两人携手走进来,心理压力突然倍增数倍。 乔溦今天下午开完最后的会议就匆匆离开公司,他手里还有一份文件需要乔溦签字通过,赶过去的时候连人影子都没抓到,特意绕到这边儿等着他回来,结果刚一见到人,乔溦就用一种恨不得把他抡到墙里直接摁死的目光定定看他。 乔溦的眼睛里明明白白地传递出一个信息:您今天来得太好了,您可真是我的亲叔叔。 见到长辈理应主动打声招呼,可无奈语言不通,乔溦立在洛望舒身前保持沉默,周身散发着蓄势待发的味道。洛望舒也只好安静站着,短暂地懵然后,先向对面的乔溦叔叔友好地笑了笑。 乔溦叔叔理所当然地就注意到被乔溦护在身后的漂亮小青年,他视线下移,看清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顿时明白过来洛望舒的身份,顶着乔溦堪称往他身上戳刀子的目光也冲洛望舒笑笑。 他单纯笑笑也就罢了,偏偏眼神还跟着玩味起来,意味深长的模样,常年在外混迹各国养出的吊儿郎当的不羁性格一下子就显露出来。 “这是我叔叔。”乔溦真怕他这个除了工作很少着调的叔叔对着他家孩子嘬起嘴唇吹个口哨,牵着洛望舒向他靠近几步,侧身介绍完了还特意叮嘱一句。“不用跟他打好关系,你离他远一点,会被教坏的。” 叮嘱完才向眼前的中年男人用意大利语说了句什么,惹得自家叔叔又好气又好笑地瞪大眼睛。乔溦又回过头和洛望舒说:“你先去吃晚饭,玩了一天也该饿了。吃完就去泡澡好好休息,不用等我。” 他刚刚无意扫到被丢在沙发另一端的文件夹,他叔叔这次来肯定是因为公事,一旦和工作扯上关系,需要的时间绝对不会太短。 乔溦一直把洛望舒送到沈阿婆那边,临走时摇了摇了他的手:“明天我们一起去西西里。” 洛望舒被他牵着手在叔叔和沈阿婆,甚至是别墅其他人面前都转了一圈,进门时刚褪下去的薄红又染上耳根。 旁边的沈阿婆看到这场景捂嘴笑了笑,拍拍乔溦的肩膀,走去厨房让人把菜端上来。 “我父母在那边,回国总得去看看他们。”乔溦解释,看到洛望舒点头应下来才笑着松开他的手。 用过晚饭,泡完热水澡,洛望舒换上睡衣坐在房间的落地窗前,抱着膝盖去看玻璃外的夜景。 落地窗周边铺了一块乳白色的长毛地毯,密度比市面上见到的要高上许多,触感柔软舒适,只要一坐上去,莫名就给人一种安心的宁静感。 在没有任何气氛推动的情况下,洛望舒把混杂成一团的思绪理清理顺,想清楚某个至关重要的一点后,明明已经回到到正常频率的心跳竟然又慢慢地加快起来。 他从地毯上站起来,穿过一段距离很近的走廊,停在另一扇房门前,用指尖用力掐了一下手心的掌握,抬手在门板上轻叩两下。 房内静悄悄的,洛望舒等了一会儿,直接把门把拧开,天花板的吊灯亮着,光线把空荡荡的房间照得非常清晰,很明显乔溦还没结束手头的事情。 洛望舒把头靠上门框,微微皱着眉心懊恼地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把门推得更开,直接走了进去,站在门边的玻璃壁柜前,看着里面仅存下来的那张照片,又无奈地从鼻腔里呼出一口气,指尖在与照片相比的玻璃表面上轻滑了两下,趿拉着拖鞋回到自己的房间,将身体狠狠地砸进床里。 想不起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睡着后发生了什么洛望舒更是不记得,但他确定乔溦在他睡后肯定来过。 昨晚放倒在床上前,洛望舒根本没有想到去把落地窗的窗户拉起来。可今天早上一睁开眼睛,室内的光线昏昏暗暗,窗帘严严实实地遮挡住窗外的景色。如果不是墙上的时针很快就要对准八点,洛望舒肯定会以为现在还是凌晨时分。 换好衣服,洗漱完毕。洛望舒刚拉开房门走出去,就看到乔溦笔挺地在门边靠墙站着,见他出来,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冲他笑:“早啊,小朋友。” 洛望舒被他吓了一跳,紧接着就反应过来:“你……”乔溦站在这里,是在等着他醒过来? “我也刚起床不久,”乔溦抬手比了个手势,示意他跟自己下楼去吃早餐。“虽然想给你再多一些的体验,不过意大利的火车和游轮时间消耗很多,也担心你坐久了会晕船,所以今天我们还是要坐飞机过去了。” 洛望舒被他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他们今天是要去意大利看望乔溦的父母的,他心头顿时一跳,略微有点发虚。 “西西里的美景不比罗马逊色,还有不错的海鲜料理,你一定会喜欢。”乔溦在餐桌落座前抬手轻轻触了触他的眉心,笑着说。“他们也一定会很喜欢你。” 60|12.06|家 西西里是意大利最古老的地方,这座岛屿就如同亚平宁半岛这只高跟鞋面上的一颗璀璨耀眼的钻石装饰,虽然不像北部地区那样精巧华贵,可也因此多了几抹远离喧嚣的宁静感。 飞机降落在卡塔尼亚,但是他们的目的地是在卡塔尼亚以南的另一座沿海城市——锡拉库萨。这一次洛望舒如愿以偿地换坐了另一种交通工具,火车。 这班火车的乘客不多,车厢里难得的清净。火车一直紧贴着大海行驶,海面被阳光照得晶亮,甚至连悠悠的海浪似乎都掺杂着光点。情调是有的,可代价也不算轻。 “知不知道贝尼托·墨索里尼?”乔溦坐在他对面拉开拉环,然后将果汁推到洛望舒面前。“他曾经担任过意大利的首相。” “那个法西斯□□者?”洛望舒欣赏完窗外的美景,把视线的焦点聚集到乔溦身上,和他目光相接。 “没错,就是那个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元凶之一。想必在你们的历史课本上,这个男人劣迹满满,但是他却有一个重大政绩。”乔溦将手肘撑在桌角,单手托腮笑着看他。 “是什么?” 乔溦伸出另一手的食指,轻轻点了点桌面:“当年让意大利的火车正点出发。” 话音落下,洛望舒忍不住出声笑起来。 大概是由于意大利人的感性成分比较多,在很多事情上都不会追求过高的效率,刚刚他们在卡塔尼亚的火车站就浪费了不少时间,火车足足晚点了三个小时,好不容易才顺利坐上开往锡拉库萨的火车。 “很多人提起锡拉库萨的老城,都会想到阿基米德和柏拉图,但是我觉得你更应该知道另一件事情。”乔溦继续笑着说。“在《荷马史诗》中,月亮女神阿尔忒弥斯就出生在锡拉库萨的奥蒂基亚岛。” 洛望舒被他噎住,条件反射似的想到他第一次去乔溦家里时还被这人叫过小月亮取乐,这会儿再被乔溦调侃一句,眨了两下眼睛,再笑起来就带着一点儿皮笑肉不笑的味道了:“这样啊,原来我们要去的地方竟然是女神的故乡。” 他已经做好了和乔溦一路斗嘴的准备,谁料乔溦下一句竟然是:“你在我心里的地位,就像是阿尔忒弥斯在老城的地位一样。” 洛望舒:“……” 这个男人实在是太狡猾了。 洛望舒完全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乔溦,干脆举着果汁罐往车窗侧身过去。 乔溦父母居住的地方远离城市中心,具体来说是贴近锡拉库萨的一座小却精致的镇子。 镇子里最高的一座建筑甚至比不上沿途看到的天主教堂,巴洛克的风格并不显著,但是历史感还是有的,不算宽阔的街道上时不时冒出一座雕琢精巧的圆形喷泉,表面上显出一些斑驳,明显是存在了有些年头了。 这里在今天清晨的时候刚下完一场小雨,地面上水份已经被阳光照射得完全蒸发,可空气里还残留着几丝湿漉漉的感觉,色调明亮的建筑物被雨水冲刷得近乎晶莹剔透。 看过位于罗马郊外的那座规模惊人、气势非凡的别墅建筑,洛望舒有些惊讶乔溦的父母会选择定居在乡村气息这么浓郁的古朴地方。 “这里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乔溦拖着装放两人衣物的行李箱,向洛望舒说道。“据说如果当年不是因为家里长辈坚持,他们还会在这里举行婚礼。” 这个理由听起来真是足够浪漫了。 镇子远离城市的好处就是空气足够清新,入眼都是舒适的绿色,洛望舒跟着乔溦一同走到小镇南边。他第一次来到这里,可还是一眼就从这些民宅庭院间辨认出乔溦父母居住的那幢。 倒不是说精致奢华得吸引眼球,而是它的建筑风格在本地民宅中显得太过……格格不入。那是带有明显东方特色的建筑,没有古代民房那么夸张,但是在这堆西方建筑里就足够扎眼了。 单从住宅庭院的风格就能看出乔溦父母的关系非常深厚,丈夫对自己东方出身的妻子也一定是极端的包容宠爱。 庭院边缘种植着一圈渐变粉色的月季花,是中|国家家户户常见的品种,再往里面还有一小簇是艳红色的。庭院的栅栏,包括庭院的入口,都缠绕盘生着攀爬月季,形成一个简洁型的花拱门,还没走近就能闻到沁人心脾的香味。 具体是花的香气还是夫妇间爱情的味道根本难以分清,总归都是浪漫动人的。 大概是不知道儿子具体到达时间的缘故,乔溦的父母都没有出门迎接。乔溦带着洛望舒走进庭院,在家门前停下,没有按响门铃,而是直接从口袋里找出钥匙插|进锁孔,直接将门打开。 相较于住宅外表的含蓄东方风格,内里装修就显得张扬得多,虽然也有现代元素,可大多是实打实的古典风格。 家居都是实木,檀木或黄梨花木,纹理顺且清晰,雕纹古朴细致。 乍一从外面的西方气息里走进来,洛望舒的脑子难免懵了一下,突然产生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我回来了。”等洛望舒走进来,乔溦关上家门,把行李箱立在一边,抬高音量对着里面喊了一句。他弯身拉开旁边的鞋柜,先找出一双尺码合适的拖鞋摆放在洛望舒面前,又回身给自己随便拿了一双换上。 直到两个人换好鞋走进客厅,没有乔溦的父母,也不见有其他的人出现。 洛望舒轻声问他:“你父母……不在家?” “在楼上。”乔溦笑了,单手拎着行李箱绕过屏风,冲洛望舒招招手,把箱子提进走廊尽头的房间,先把洛望舒的东西取出来一一摆好。“我的房间在你对面,家政两天过来一次,有事情你直接找我就好。” 洛望舒点点头,收拾结束后又跟过去帮乔溦整理。 在乔溦的房间里,洛望舒看到了乔溦从罗马家里带来的那些照片,都被小心地存放在一册相簿里,就摆放在书桌接近中央的位置,封面上是乔溦婴幼期的照片,洛望舒看一眼就没能把目光移开。 乔溦从他的眼睛里瞧出“好想翻开看看”的信息,轻声笑了笑,把他拉到书桌前,直接将相簿翻开第一页,摸摸他的头,自己回到床边继续把衣物从箱子里取出来。 照片是按照时间顺序排列的,下面记录着拍摄时间。一页一页地翻过去,照片里的小婴儿也逐渐长成了精致可爱的小男孩,从五官里能够看出乔溦现在的影子,大多数都是像个小大人一样板着脸,灰色的眼睛里透着稚嫩的认真严肃,看起来反而更加可爱。 偶尔有几张冲着镜头灿烂地笑着,或者说,是冲拍摄照片的那人笑得肆意。 洛望舒对比了一下乔溦在罗马的家里的那张照片,心里暗暗感慨着,这样的小男孩怎么会在后来变成那副不近人情的模样。 相簿翻到乔溦七岁的时候,照片截然而止,再往后尽是一片空白。不用说乔溦成年后的照片,就连童年期的都不完整。 “所有的照片都在这里了。”乔溦收拾好了东西,走到他身后,看着相簿最后的那张照片,怀念地叹息道。“我不喜欢拍照,总不能把证件照放进去。” “这是你父母拍的吗?”洛望舒合上相簿,回头看他。 乔溦笑着点头:“我母亲拍的。” “小时候明明那么可爱,长大了就变成……”洛望舒琢磨了一下,从有些贫瘠的词库里挑出一个合适的词语。“老流氓。” 乔溦听到这个词忍不住笑了,揽过他的肩膀把他往房外带:“那怎么办,我在你面前就只想当一个老流氓。” 洛望舒正想回他一句,一走出房间就看到屏风前站着一位温和笑着的中年男人,转过一半的身体,注视两人慢慢走过来。 对方的长相深邃俊朗,和乔溦有几分相似的地方,但是大概是乔溦混合了母亲血统的缘故,相似度并不算高。 “wow.”男人对洛望舒友好地笑着,将打量控制在不失礼的范围内,接着看向乔溦,感慨了一声后用流利的中文说道:“你找到了。” 乔溦笑得不置可否,右手握拳,跟他互碰了一下,接着向洛望舒介绍:“我爸爸。”说完又从背后覆上洛望舒的肩膀:“洛望舒。” “你好,乔慕向。”乔溦的爸爸也报出自己的中文名,看着洛望舒微微笑着。“他这段时间会清闲下来,你们可以好好玩玩了。” 这个“他”自然是指的乔溦。 洛望舒的重点不在这里,而在乔溦爸爸的名字上。他用了自己妻子的姓氏,用“慕向”作为名字,这个词语在古文中是“思慕,向往”的意思,至于他慕向的人究竟是谁也不言而喻。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两人也真不愧是父子,这种想要把爱人深刻在自己姓名里的行为,洛望舒怀疑乔溦根本就是从他爸爸那里学来的。 乔慕向的中文水平很高,在古文方面的了解比乔溦要好不止一个层次,身为商人也十分健谈,晚饭结束后和洛望舒已经熟悉了许多。 只是奇怪的是,直到夜幕渐深,洛望舒也没有见到乔溦的妈妈。这对父子都没有主动谈起,洛望舒也就没有提出来。 “明天去看看你妈妈,”乔慕向上楼前对乔溦说。“花就从院子里的那些挑拣吧。” 乔溦应下来,从冰箱里取出几样水果切好拼盘。洛望舒本来想要帮他的忙,却被乔溦直接拦在一边,只好站在乔溦身旁看他把水果切成大小相差无几的形状。 乔慕向的脚步声慢慢消失,洛望舒确定对方听不到之后,才犹豫着向乔溦问道:“你妈妈不住在这里吗?” 无论是住宅设计还是乔溦爸爸的名字,都透露同样的一个信息:乔慕向很爱他的妻子。然而乔溦的妈妈却没有居住在这里,这就有些奇怪了。 “嗯,她在其他地方。”乔溦神情不改,用牙签插了一块猕猴桃塞进洛望舒嘴里,拉着他走向房间。“明天我们一起去看她。” 洛望舒嚼着水果走在他旁边,料想夫妇两人是出于什么原因才暂时分开生活,为了不说到不该说的地方,也就没有接着往下问。 洛望舒自认为自己在次日起得足够早了,可是洗漱结束后才发现,乔慕向和乔溦已经晨练结束,正一起在院子的月季花丛间挑选着开得正盛的花朵,用剪刀一枝枝地剪下来,削去尖刺,用牛皮纸包好,下端被乔慕向亲手缠了一条红色的缎带,打成漂亮的蝴蝶结。 这个时间里商店还没开门,牛皮纸和缎带肯定是提早备好的。乔慕向打结的动作非常熟练,没有丝毫的停顿,一看就是亲手包装过很多次的花束。 洛望舒站在窗前看着父子两人的动作,把昨晚的细节过了一遍,再联系上在罗马时沈阿婆说过的那些话,面上突然一僵,心尖有点发颤,暗说不会吧。 用过早餐,乔溦就抱着这束红色的月季花和洛望舒一同出门,迎着温度还没达到烫灼地步的阳光一路向东,路经一个小小的教堂,走到小镇另一方的边缘。 洛望舒远远地看着道路那端的尽头,心里也愈加发沉,竟然被他料中了。 他侧目看向乔溦,发现对方依旧弯着嘴角,眉梢也挂着淡淡的笑意,察觉到洛望舒的目光,也同样看向他,同时加深了笑意。 小镇的东边住户偏少,林木生长在一片草地的周边,看起来就更加葱翠。脚下的道路慢慢收窄,铺上了圆润的淡色鹅卵石,两侧除了低矮生长的绿草,还有一块块排列整齐的白石墓碑。 墓碑不高,只抵到成人膝盖的地方,设计很简洁,很符合小镇给人的第一印象。个别墓碑前摆放着百合,在一片绿白相间里,乔溦在公墓东边那块墓碑前放下的那束就显得格外醒目,简直像是一团燃得热烈的火苗。 碑刻上一行意文一行中文,都是乔溦母亲的名字,洛望舒只从意文里看懂了“ortodosso”的意思。夫妇两人都冠上了彼此的姓氏,让人莫名有些感动。 最底下的年份是1965年到1996年,洛望舒默默计算了一下,乔溦的母亲大概是去世在乔溦七岁的时候,难怪相簿的照片止步于1996年,是因为拍摄的人已经不在了。 沈阿婆说的那句“琪琪不在了”,不是说“琪琪”离开罗马搬去了西西里,而是真的已经不在了。 乔溦从走进公墓起就握住洛望舒的手,放下花束后也没松开,牵着他一起站在墓碑前。 洛望舒的心情有些沉重,站在乔溦身边甚至有些无措。他家中长辈都还健在,亲戚里也没办过什么丧事,这是他第一次前往墓地看望逝者,更是一次体会到什么叫阴阳相隔。 乔溦只垂着眼睛看向墓碑,没有开口说出一句话。洛望舒反握住他的手,也同样沉默,笨拙地想着自己现在是不是应该像影视作品中那样,在心里和乔溦的母亲说点什么。 周围太过安静,以至于洛望舒根本不知道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 乔溦突然松开他的手,转去覆着他的头发,将他的头往自己这边轻轻按了一下,使两人额角相抵了短短一瞬。 看清洛望舒的神情后,乔溦笑出来,还停留在他头发上的手揉了揉:“干嘛露出这种表情。” 洛望舒转头看向他,发现乔溦的眼睛里还漾着来时的笑意,没有一点儿悲色。 没有悲色反而更让看的人心里难受了。 “回去了。”乔溦看他呆呆傻傻地看着自己,忍不住捏了捏他的发梢,拉着他走回小路。“我们在这里停留两天,之后我再带你好好逛逛意大利。”说着他回过头,笑着补充说:“除了罗马和西西里,你还应该去托斯卡纳看一看。” 具体来说是托斯卡纳的首府佛罗伦萨,那座世界艺术之都有着洛望舒提到过的最高美术学府。 洛望舒被他拉着往回走,这时候还有点负面情绪,对佛罗伦萨也没什么兴趣:“……你以前都没说过这个。” 乔溦笑了笑:“生死只是人存在的形式而已,二者没什么不同。”他把洛望舒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我偶尔还会问她几个问题,觉得也能得到模糊的答案。” 洛望舒怔了一下。 “上一个问题是问她,我要留在中|国的哪个城市。”乔溦冲他神神秘秘地眨了下眼睛。“她告诉我去s市。你看,你果然就住在s市。” 洛望舒被他故作高深莫测的样子逗笑了:“她是怎么告诉你的?” “她当年要来意大利工作的决定就是在s市旅游时定下的。”乔溦回答。“如果没下这个决定,她也就不会遇到我爸爸了。” 洛望舒注意到乔溦对自己父母的称谓有所不同,猜测着乔溦也许从很久以前开始就经常跑到自己母亲的墓前暗暗提出各种问题,然后通过母亲生前的事情得出心里的答案,不知不觉就对她更尊敬了一些。 “至于刚刚我问的那个问题,”乔溦刻意拖长了一点尾音。“等到以后再告诉你。” 再次途径那座小教堂的时候,里面已经热闹了不少。 乔溦顺着洛望舒的目光看过去,感慨了一声,笑着说道:“看样子今年这里也要举行婚礼了。” “镇子里的人吗?”洛望舒问他。 乔溦摇头:“不一定,也许是本地人,也许是其他城市的,还有可能是从国外来的游客。” “都在这里举行婚礼?”洛望舒惊讶。“为什么?” 这座镇子并不出名,没有什么必看的景点,怎么会有人特意赶到这里来举行婚礼。 乔溦在路口停下脚步,笑意里显出意味深长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