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殿下有烦恼 季节交替纷飞飘落的花瓣啊 独留我一人倍感孤独 悲痛欲绝 星星离他远去了 天空高远啊 我的心装满了惆怅 如雨水般 我潸然泪下 泣不成声 花开花落 是我内心的写照 风儿啊,请替我传达吧 初雪降落时 许下的愿望就会实现吧 那句话,我一直深信不疑 我殷切许下的愿望啊 满载了哀痛沉重 我的心 你若能知晓 一定会再次回来吧 夜风很大,穿过缝隙所发出来的尖锐响声刺激着我的耳根。 站在观星台上朝下望去,家家烛火已灭,一片漆黑的皇城,打更的人用混混沌沌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敲打着,我站在他的身边,风吹着我们的衣衫,他一直未动也未说话,我望着他的背影,单薄而孤独。 “殿下,请回去吧。”我低声的说着,风很快就将我的话推向了身后。 他动了动,问我。 “你为什么要进宫呢?”他的声音太轻了,像是呓语,小心翼翼,好像怕我会被这声音推下观星台一样。 “为了活下去啊。”我毫不犹豫的说道。 “活下去?你怎知这不是另一个火坑呢?”他用叹息的声音说着,声音仍然很小很小,我不得不靠的更近一点才能听得见。 “殿下?”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在我看来皇宫富丽堂皇,没有因为饿死而腐烂的人,没有苍蝇满天飞的肮脏躯体,没有筚路蓝缕的落魄难民,没有野蛮流血的争抢,皇宫的一切在我这个内侍看来简直就像人间仙境一样,人人都是带着笑容的,人人都是规规矩矩的,人人都是礼貌而有序的,这样的地方对于我来说已经十分幸福了。 我不奢求别的,也不敢奢求别的。 他还是靠着栏杆上,眼睛望向前方,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走吧。”他低着头转身,观星台上的宫灯在风中不住的晃动,光明和黑暗在他的脸上交替闪现,我默默地注视着他,我弄不懂殿下在想什么。 “我很小的时候逃难来到了皇城,又阴差阳错的进了宫,对我来说在宫中的生活不艰难,只要动作快,不多嘴多舌,不招惹是非,多忍多让,总还是能够活得下去的。殿下丰衣足食,皇上皇后还健在,下人们对殿下又十分敬重,就算是朝中大臣也多有夸赞之词,殿下的烦恼究竟是什么呢?”我对着时常来找我玩的念鱼公子苦恼的说着。 念鱼公子本名叫什么我并不清楚,只是有一次我在御膳房帮厨,这位公子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偷了一条鱼被我抓个正着,从此我就用念鱼公子称呼他,念鱼公子经过了一番艰苦卓绝的抗议之后,顺从了这个称呼。 “大人的烦恼小孩子懂什么?”念鱼公子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教训我,实际上我还比他大上一岁,只不过我个子矮,看起来好像他比我大一样。 我懒得跟他一般见识,又动手洗起衣服来。 念鱼公子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独自在雕刻着一尊木雕,他的雕工太烂,常常将一个好好的木头雕的面目全非,但是他从来就没有放弃过雕刻,尽管那些东西的样子其丑无比,但他总是能够厚颜无耻的拿出来炫耀,仿佛能够雕刻出形状已经是无上的伟大了。 宫女对待念鱼的态度简直像蜜蜂对待花朵一样,他那张精雕细琢的脸上总是挂着甜美的微笑,像花朵五彩的颜色,宫女们盲目的爱着他那张脸,往往会忽视他的雕工,所以不管他的作品多么惨不忍睹,总还是有宫女前赴后继的购买。我以为这就是为什么他的雕工从未有进步,却还是乐此不疲的在原地踏步的原因。 没有人去鞭策他,我也懒得去管他的事情,现在我够烦心的了。 殿下究竟是在烦恼什么呢? 念鱼公子给不了我答案。 我叹口气,心不在焉的搓洗着衣物。念鱼公子雕刻到一半把手割伤了,这已经是他第一百零一次将自己的手割伤了,但是今天下午没有宫女在皖西院,所以我只好无奈的给他包扎。 “为什么你总喜欢到皖西院来雕刻呢?”我一边数落他一边细心的给他包扎,念鱼公子咋咋忽忽的喊疼,被我用力在他脑袋上敲了几下。 “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这么点伤就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我严肃的教训了念鱼公子,原本是没有哭泣的念鱼公子忽然哭了。我吓了一跳。 “是不是我下手太重?”我赶紧安慰他,“我不是有意的,下次我不打你就是了,别哭啦。” 念鱼公子皱着眉头看着我,“你一个内侍打人怎么这么疼呢?”他的眼睛通红,憋屈的小脸红扑扑的,我想念鱼公子真的是很可爱,只是太幼稚了,这样的他,应该会一直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吧,这样也挺好的。 长不大就不会有那么多难以忘记的悲伤。 我很惆怅的叹口气,总算是帮念鱼公子包扎好了手指。 下午是殿下午睡的时间,实际上殿下并不午睡,他只是需要一点私人空间,沙漏的时间不停的流逝,我包扎好念鱼公子,也收拾了一下自己,准备去云坤殿。 念鱼公子捂着包成粽子的手歪歪扭扭的回去了,我跟在后面,很想上前踢他一脚,不过我还是忍住了,也不知道念鱼公子到底是什么身份,若是琴师之类的倒还好,他们的身份比之我们也不会高,但是若是某个皇子那我就麻烦了,我不想惹麻烦,我只想好好地生活下去,在这个皇宫之内,安稳的生老病死是我毕生的愿望。 念鱼公子去了御花园,我在园门口看见他走进去,坐在湖边的椅子上,一个人默默地也不说话,我想他应该不是被我揍哭的,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哭了。 远处安公公脚步稳健的朝我走来。 “殿下在找你呢,你去了哪里?”安公公拽住我的衣袖,他是个长脸的老公公,眉毛是白的,但是头发是黑的,脸上皱纹一条一条的,但是手上却很光滑不见皱纹,这个老公公嗓音粗噶,动作也很粗鲁,一点都不像公公,但是没有人怀疑他。 “殿下找我做什么?”作为殿下的内侍之一,我是前段才被调到殿下身边的,之前我一直在厨房做帮厨,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有一天安公公领着一个哭啼啼的宫女来到厨房,彼时我正在厨房洗菜,厨房的厨长之一接待了安公公,我一直在旁边偷瞄漂亮的宫女,也不知道他们在那边聊了什么,等到他们聊完之后我就被告知要卷铺盖滚到云坤殿去伺候殿下。 这件事简直是个晴天霹雳,谁都知道那个地方是一个能够平步青云的地方,也知道那是个能够让人万劫不复的地方,我的心当然偏向悲观,所以从那个时候起我对安公公总是怀有特别的心情,他打破了我安稳的生活。 “殿下要去严相府,你赶紧去安排打点。”安公公的拂尘轻轻摆动,眼睛瞄了瞄御花园,他那干瘦的身躯像个麻杆,我觉得他太老了,可是他脚步却很稳健。 “知道了。”我低低地回答。 安公公站直身体,一脸无奈的看着我,我对他懒散的态度从一开始就很明显,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面对我的时候他都是这幅表情。 困惑而又无奈。 第二章 殿下去相府 殿下骑在马上,我坐在轿子里。 这使我很尴尬。 哪有主子骑马,下人坐马车的? “殿下这与礼不合啊。”我下了马车,仰着头看向殿下。 夕阳照在屋瓦上刺进了我的眼睛,我微微闭上眼睛,殿下高大的身影稳稳地坐在马上,他俯身朝我靠近,我吓得后退了几步,这回我看清了殿下的面容。 他冷峻的表情下不知道为什么有一团怒火正在燃烧,那双装满星辰的眼睛里微微有些发红,我不知道他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下午睡得不好。 殿下盯着我,慢慢的说道:“我若是骑马跑起来,你能追的上吗?” “不能。”我回答。 “既然不能那就上马车吧。”殿下说完纵马跑了出去。 我很无奈,只好爬上了马车。 到严相府的路途不远,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条路走得我很累,我坐在马车上反复的想起殿下的表情,还有那双眼睛,殿下一直在烦恼啊,可惜没有人能够分担那份烦恼,我是个内侍,明明看见了,却不知道那烦恼是什么,能够分忧吗?不能。知道了,能够分忧吗?也不能。 那是殿下的,不是我的,我能够跟他站在一起,却无法代替他。 到了严相府,马车停了下来,我撩起帘子,殿下还是骑在马上,马头对着我,殿下看着我,我看向殿下,在他身边是相府的马童,马童想要帮他,但是被拒绝了。 “三月你来吧。”殿下唤我的名字,我赶紧下马车跑到殿下身边。 严相府的人都跪在门前,我扶着殿下走到他们面前。跪拜的有相国公子和相国夫人,小姐们并未出来迎接。 殿下来相府作什么呢?这件事我不必管,我跟在殿下身后,随着他在相府的园子里转悠了几圈,然后我被调离他身边,一群长得美貌如花的侍女代替了我,后来我才知道那些是相府府内圈养的优伶。 接待我的是相府千金严如玉的侍女,名字叫旺达。听说叫这个名字原本是夫人要给严如玉取得,意思是能够兴旺家门,达通四海,但是相爷极力反对,可能他觉得自家闺女叫这个名字实在有失文雅,死活不同意,为此相国夫人闹了好几场,就连相爷娶小老婆都因为这件事被阻碍了许久。 名字这个事件是真的还是假的无从考究,毕竟这里面牵涉了两件重要的事情,一个是小姐取闺名的故事,一个是相爷娶小老婆的故事,这么两件事虽然不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可是八卦群众很能够发挥无中生有的本领,原本简单的事情,被他们七嘴八舌添油加醋的一说,那故事早就面目全非了,我所知道的还是经过我筛选过的。 旺达很喜欢说话,我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多话,但是也多亏了她我才知道殿下今天来是来相亲的。 原来殿下一直在烦恼这个吗? 旺达领我见了严如玉。 晚上殿下并未留在相府吃晚宴,事实上我刚离开不一会儿,就有相府的下人来传话,我们要回东宫去了。 “殿下怎么不骑马了呢?”我好奇的问。 殿下的心情我看不出来,他看着手里的书,手支着脑袋,帘子外面,市场上逐渐热闹的声音闯了进来,还有食物的香味。 我咽了咽口水,真的好想吃饭啊。 殿下看着我一脸的馋样,嗤笑了我一下。 “如果骑马的话,三月的口水就欣赏不到了。” 我赶紧抹了抹嘴角,那里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 “殿下又在取笑小人啦。”我抱怨着。 殿下合起书,那本书从打开到合上,一页都未翻动。“走吧。”殿下叫停了车子,要带我下车。 “去哪?”我紧紧地跟上,安公公告诫我,殿下出门在外不管是去哪都要寸步不离,外面比皇宫要危险,必要的时候我必须牺牲自己,为殿下挡刀。 安公公是个可恶的老头。 “醉香楼是全城最大最好的酒楼,客官您真是有眼光啊,一眼就相中了我们醉香楼,客官不瞒您说,我们这个酒楼金字招牌菜不是路边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做的,我们的招牌菜是皇宫里的御膳房师父的师父做的,那味道叫一个鲜美啊......” 这个店小二真的是很能吹啊,御膳房那么多厨子,到底是哪个厨子的师父的师父?再说了御膳房的厨子大多年龄四五十了,师父的师父那还不早就入土为安了? 殿下想必跟我想到了一块,他低着头冲我眨眼笑,我捂着嘴在后面偷偷乐。 店小二就是夸张了一点,其实东西还是很好吃的,虽然跟御膳房的比还是差了一点。 “要是以后能够经常出宫就好了。”殿下一边吃一边说。 我坐在殿下旁边,刚刚放入嘴巴内的鸡爪啪嗒掉在地上。 “殿下您可千万别这么想这么做啊。”我哭丧着脸说道:“要是安公公听到了指不定要说是我撺掇殿下的呢。” 殿下看着我笑了,然后拿着手帕将我嘴边的酱油擦掉,我受宠若惊的往后一跳,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殿殿下,我我自己来就好。” “严如玉跟你说了什么?”殿下等我擦好嘴巴,问道。 殿下怎么知道是严如玉叫的我呢?我发呆,殿下却不允许,他又重复了一遍。 “这个......这个小人只顾得上看旺达姐姐了,没听清楚严小姐说了什么。”要是告诉殿下我把他睡觉爱踢被子的事情也一箩筐都告诉了严小姐的话,我想我会死的很难看的。 殿下放下筷子,收敛起微笑,一双眼睛不紧不慢的盯着我。 我最受不了殿下这个眼神了,你说他眼神凶恶吧,那绝对不是这样,你说他眼神温柔吧,但又能把你给冻死。 我手里拿着筷子,踌躇着要不要放下,还是厚着脸皮夹块肉堵住自己的嘴巴。最后我选择了后者,小心翼翼的夹了块肉,小心翼翼的要放进嘴巴里。 “本宫放下了筷子,你居然还能吃得下,你还有没有心肝了。” 殿下都这么说了,可见我这块肉是无法塞进嘴巴里了,我很颓丧的低下头,将筷子放在碗上,肉肉放在白色的米饭上,白色的米,酱黑色的肉,甜辣的肉香,一切都在诱惑我,可我还是不得不放弃。 “殿下,小人真的只顾得上看旺达姐姐了。”我嘟囔着。 “哦?旺达姐姐漂亮吗?”殿下抱着手臂看着我。 我觉得殿下的声音充满了不怀好意,但是为了让自己不暴露刚才的失误,我决定一条道走到黑,反正最黑也是被骂一顿好色,好色就好色吧,总比被殿下抓起来吊打要好很多。 但是我又转念一想,不对啊,如果我说了旺达姐姐漂亮,漂亮到我都没注意严小姐的话,这未免太假,而且这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严小姐那是倾国倾城的姿容啊,我居然还会被旺达姐姐给吸引,这简直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啊。 “说话啊。”殿下勾起嘴角的笑容,催促我。 殿下是真的很坏,他明明知道我给自己挖了一个坑,还使劲将我往里面推,这是要活埋我啊。 我低着头,闷闷的说道:“殿下想不想知道严小姐长得什么样子?殿下要是想知道我能帮殿下画出来。” “哟,我还没看出来,我们的三月竟然还会画画啊。”殿下语带讽刺的说道。 我想翻白眼,每天睡觉喜欢踢被子的殿下没资格吐槽我啊。可惜我没那个胆量。 “殿下想看吗?”我坚持道。 殿下撅了撅嘴,“看在你这么想给我看的份上,我要是还拒绝的话就太不近人情了。你明天早上将画带给我吧。好了,我满足了你的愿望,你快点满足我的愿望吧,严如玉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我简直要吐血了,我们的殿下竟然没有被我糊弄过去,还是执着的想知道严小姐到底跟我说了什么,到底跟我说了什么?那我就只说严小姐的话好了,至于我说了什么就自动略过吧。 “严小姐说殿下长得丰神俊朗,剑眉星目,是个难得的美男子,并且早就听闻殿下文武双全,又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因此早就渴慕殿下多时,今日听闻殿下来相府,内心激动万分,不能自已,因此特意找小人......因此......小人......”我编不下去了,本来是要绕过自己的,结果我嘴笨又把自己绕进去了,这回好了,等下殿下肯定要问我因此什么了,为什么面对殿下我的智商总是令人这么忧伤呢。殿下估计听得很愉悦,所以他几乎是笑了起来。 “因此你怎样?” 我期期艾艾的继续往下面编,天知道我编的有多痛苦。 “因此严小姐特意找小人表达对殿下的爱慕,因此小人,小人欣喜万分,没想到养在深闺的小姐都听说了殿下的俊朗的容貌和广博的才学,可见殿下的人气有多高,肯定超过了玉萧公子和折花公子,成为京城最最炙手可热的公子之首啊。”我这个马屁拍的那叫一个响叮当啊,京城三少去年走了一个弄影公子之后就剩下玉萧公子和折花公子,这两个公子都是翩翩美少年,才学与武艺齐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去年走的那个弄影公子更是三人之首,只是不知道他脑子出了什么问题,非要到大漠去闯荡一番,结果京城十八巷内的姑娘哭的眼睛都要瞎了,还是没能留得住他。而今我说我们的殿下已经取代了弄影公子成为了京城三少之首,我就不信殿下不内心欢喜奔腾。 “在我身边别的长进倒是没有,这溜须拍马的本事倒是见长,什么玉萧公子,什么折花公子,你跟他们很熟吗?”没想到殿下听完我的话不但不高兴,还气呼呼的呵斥了我。 被殿下这么一说,我吓得一呆,这拍马屁不成,成了摸虎须了,看来殿下不待见什么玉萧公子和折花公子啊。想到这一层,我马上点头认错。 念在我态度还算端正,殿下由气哼哼,变成了面无表情。这下惨了,殿下这个表情铁定是不高兴了。 这顿饭就这么过去了,回去之后,殿下去睡了,也没让我去更衣,也没让我去打水给他洗脚,我感觉很怅然。 第三章 殿下的宠儿千千万 殿下每天清晨都无法起床,安公公总会安排一个人进去对殿下软磨硬泡的叫他起床,以前是抽签决定,现在我来了,他们都欺负我,每天早上就变成我是固定的叫床,不不不,是叫殿下起床的恶人。 天知道叫殿下起床有多么困难,而且殿下有很严重的起床气,若是他还没有睡好贸然前去叫殿下起床,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想起第一天叫殿下起床的惨状,我忍不住脊背一寒。 那是冬日的一个早晨,金銮殿上的早朝估计早就进行到一半了,我们的殿下还没有起床,安公公带着我们这些内侍站在门口急的团团转,要知道早朝过后,皇上将会到太后那边请安,若是没有见到殿下,估计又要大发雷霆了。 安公公在门外敲了几次门,里面没有回声,安公公薅了一把自己的眉毛,一转身看到不咸不淡的我正站在众人的背后,估计那个时候我没有跟大家一起苦大仇深深深地刺激到了安公公,于是他二话不说就将我拎出来,扔进了殿下的寝宫。 我当时被扔在地上,五体投地的爬着,脑袋都要磕出包来了。我呻吟着爬起来,殿下此时正在酣眠,不自觉的翻了一个身,将被子使劲一踹,被子掉了下来,暖炉就在被子旁边,差点被被子盖住。 室内真的是温暖如春啊。 我感叹着悄悄走到殿下的身边,将被子抱起来,轻轻地给他盖上。 “殿殿下,该起床了。” “唔。”殿下将脸蒙在被子里含含糊糊的回答我。 “殿下?殿下?”我伸手推了一把殿下。 没想到殿下一撩被子,噌的坐起来,当时眼睛都没睁开,就这么突然坐起来,我当时吓得差点叫出声来,可我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殿下长臂一挥,我就被殿下捞进了怀里,噗通一下,我们双双倒在床上。 我当时是吓蒙了根本没有想到要叫出来,当时只是没想到殿下还有这种怪癖,居然这么生猛的扑倒了我这个小内侍,等我在他怀里感受到背后一个硬硬的东西正顶着我的时候,我受不了了,大声的尖叫了起来。 殿下被我这一声尖叫吓醒了,睁眼一看是我的后脑勺,二话不说一脚就将我踹下了床,可怜的我前有安公公的一扔,后有殿下的一脚猛踢,老腰彻底是报废了。从那天开始我为了养伤在床上整整躺了小半个月,殿下估计是怀了内疚之心,那几天天天跑来看我,并且赖床的习惯突然就好了,可是等到我腰好了之后,他又恢复了原样,可怜的我没赶上好时候,等好了,又被安公公强行定为叫殿下起床的内侍,不是之一啊,是唯一啊。 大清早的,我很愁眉苦脸的来到了殿下的寝宫,寝宫门前一个人都没有,大家都知道从日出时分算起,叫殿下起床得小半个时辰,因此这群懒猪决定能多睡一会是一会。可怜的我,昨夜熬了小半个通宵,为了刻画我们严小姐的美貌,我愣是用完了小半打的纸张,这要是被太傅看到了,铁定骂死我。 我将画放在殿下的案桌上,走向了殿下的卧榻。 殿下的美貌是没有人怀疑的,事实上严小姐对他的钦慕是没有半句虚言的,只不过严小姐有教养,没有我说的那么直白露骨罢了。 殿下的皮肤很好,就像初雪那样洁白。殿下的发丝很好,就像黑色的珍珠那样又黑又亮。殿下的嘴唇很好,桃型的嘴巴就像苹果那样的红。殿下的睫毛很好,就像细密的排梳那样又细又长。我盯着殿下的睡颜,一时竟然看的有些痴呆了。哪有这样的男人啊,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别扭劲,却让人无法真的生气,还有那张脸实在让人想犯罪。 “唉。”我叹口气,这样美好的人要娶的自然是美好的严小姐啊。我的内心不知道为什么,为了这样的想法疼痛了一下。 “我这么好看,你居然还愁眉不展?”殿下醒了,用手支撑着脑袋,另只手敲了敲我的脑袋。 “殿下下手太重了,小人的额头都起包了。”我抱怨着说道。 殿下笑了,干脆坐了起来,伸手要揭我的帽子,“起包了?给我看看。” 我吓得赶紧站起来,“我我开玩笑的,殿下快起来吧,早朝快结束了。” 殿下不太情愿的站起来,嘴巴翘的老高。 给殿下系腰带的时候,因为胳膊太短了,我几乎是整个环抱着殿下的,每到这个时候我都很尴尬,不自在的仰起脖子想尽量离殿下远一点,每一次殿下都是居高临下的鄙视一般的望着我,今天本来也应该一样的,但是没想到殿下突然低下头,在离我的脸不到一寸的地方停了下来。 “昨天没有说我的坏话吧。” 殿下离我太近了,温热的气流从我的脸上拂过,微微的还带着香味,我有些迷醉,晕晕乎乎的问道:“殿下说了什么?” 殿下咧嘴笑了起来,“三月啊三月,我就喜欢你这种傻乎乎的样子。我问你,昨天你没有对严小姐说我的坏话吧?嗯?” 我总算听清楚殿下在问什么了。殿下您的记性能不能不要这么好?这件事不都已经过去了吗?我哭丧着脸,低着头,不想说话。 殿下捏住我的下巴将我的头抬起来。 “三月啊,你不会对你家主人说谎的是吧。”殿下笑得真的美啊,比起那天惆怅忧伤而又孤单的背影美很多,我喜欢殿下的笑,他一笑,我就开心,嘴角也会咧出同样的弧度。 “殿下我真的没有说谎啊。”我睁着眼睛说瞎话,反正我与严小姐说了什么只有我知,严小姐知,还有旺达姐姐知道,殿下再怎么神通广大,也不可能会顺风耳吧。 没想到我这话一说完,殿下就不高兴了。殿下甩开我的脸,自己戴起了帽子,径直走了出去。 我傻呆呆的看着殿下离去的背影,下巴有点痛,心里有点失落。 殿下有一堆的食客,那些人都是身怀绝技的人才,我们下人对待他们自然都是不敢怠慢的,所以食宿都格外留心。我作为殿下的内侍之一,本来是不该做一些端茶倒水的事情的,但是最近殿下心情不好,不知道在闹什么别扭,每天起床也不让我叫,穿衣洗漱也不找我了,我感觉自己的存在价值受到了严重的阻碍,生存而没有价值,这是我要的生活吗?显然不是啊,于是我努力放弃前嫌,去找安公公,让他先给我安排点什么事情做,然后再考虑将我打发出东宫。 安公公这个人虽然又老又讨厌,但是对待下人倒还算赏罚分明,不公报私仇,自从我不是殿下跟前的大红人之后,安公公也没来打击报复我。安公公讲义气啊,将我安排到了食客这边,照顾他们的日常起居生活。 在这里挺快乐的,遇到了天才围棋少年牧流,人家闭着眼睛跟我下围棋都能将我打得落花流水。还认识了会鬼刀少年,一把刀被他用的出神入化,别说百步穿杨了,千步穿墙都行啊。还有很多其他的青年才俊,当然也有各种混吃混喝的老流氓们,他们的日常消遣就是吃侍女们的豆腐,如果后来假戏真做的话,就顺便向殿下求娶,真是便利的讨老婆方式啊。 我在这里打杂了一段时间,知道了殿下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比方说殿下在二十岁成人礼的那夜,食客们为表孝心,给他送去了一个大美人,结果当晚给殿下扔出殿外,害得那位美人哭得要死要活,打了条白绫要悬梁自尽,这个秘密举动不知道怎么的被大侠李顺听到了,当场就救了下来。而这位大侠就是江湖有名的顺风耳,天底下的事情没有他不知道的。 由这件事我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殿下为什么对我这般冷落,不理不睬的将我发配边疆。原来那天我说的话他全都知道啊,他后来问我,不过是想亲口从我口中知道我那天说了什么,可我一遍又一遍的对他说谎,他给了我一晚上的时间让我想清楚,结果我还是没能懂他的意思。 真是作茧自缚啊。 唉,这样也挺好的,每天跟大伙赌钱喝酒唱小曲,日子过得逍遥自在,比在殿下跟前自在多了,虽然少了赏心悦目人,却多了几个顽皮的小伙伴,人生快事,少一样多一样,正好平衡了。 我心满意足又有点失魂落魄。 这些食客跟我一样吧,一月难得见上一面,虽然都自诩为殿下的宠臣,却又没什么用场,每天跟着优伶唱唱跳跳,欢乐一场,寂寞一场。 第四章 殿下讨厌说谎 我很逍遥自在,估计这逍遥自在传到了殿下的耳朵里,很快我就被带到殿下的面前,殿下要对我兴师问罪了。 我惴惴不安的等待着殿下的到来,许久未来这寝宫,莫名的感到很陌生了。 北墙上挂的那幅山水画原来没有题词的,但是不知道哪一天开始,上面提了一首诗,还是一首情诗。东西两边墙上原本是梅兰竹菊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挂上了美人的图。好吧,殿下好歹是个男人,有需求有冲动实属正常,但是总觉的有些什么地方不对,我的内心有一种无声的悲伤蔓延开来。 我等在殿内,有脚步声传来,沉稳有力,不急不缓。 那是殿下的脚步声,他总是踩着这样的步伐,听得人很心安。 殿下走进来了,我迎在门口,俯身要跪拜,殿下扶我起来,然后从我身边走过去。 他的衣服撩到了我的衣服,带着一股清风,我的心噗通一声,好像掉进了水里。 我呆呆的看着殿下走进去,坐在案上,拿起笔,轻轻地写字。他没有斥责我,没有问我,没有跟我说话,没有做任何事情,但是这比打我骂我还要令人感到难过。 “殿下。”我终于忍不住叫道。 我看到殿下停下了笔,然后他居然叹了一口气,说道:“过来给我磨墨吧。” 我乖乖的走过去,墨水的香味淡淡的,掩盖不住他身上的味道,这味道不管我走到哪里都跟随着我,我想我是没法忘记这味道。 殿下跟我应该是和解了,他没有问我我到底跟严小姐说了什么,尽管此时我非常想坦白,但是他一直都没有问,他也没有问我最近过的怎么样。我们就像没有分别过一样,仍然跟以前一样,早上叫他起床,帮他更衣,帮他洗漱,帮他磨墨,陪他请安,跟他出宫,一如既往,没有什么改变。 但,也改变了。 比如,他不再让我晚上值班了,到了时间总是将我赶走。他不再午睡了,甚至中午那一个时辰的私人空间他也不要了。他变得不再赖床了,早上我刚开门他就起床了。他也变得不太爱说话和笑了,尽管偶尔我们在说话的时候他还会笑一笑,但那笑容稍纵即逝,我还没来得及好好收藏,笑容早就消失殆尽了。 我不知道殿下怎么了,我们不过才分别一个月,可是殿下好像变化了一年。 殿下有些陌生啊。我又开始了惆怅。 “该你下了。”牧流戳了戳我的衣袖,“你老年痴呆啊,怎么老是发呆。” 我拽了拽衣袖,回嘴。 可惜牧流不像殿下那样,会在言语上对我进行打击,牧流面对我的回嘴,总是沉默以对,反正在他的眼中,只要我还能够活动,还能够摆弄棋子,管我嘴巴里冒出什么,这些跟他都没有半点关系。 “不玩了,我就没赢过,你能不能不要在优势项目上对我进行碾压。”我推开棋子,不想跟一个锯嘴葫芦下棋。 牧流鄙夷的看着我,说了一句让我吐血三升的话:“看你一个大老爷们像大姑娘一样的哀怨,我才是那个被碾压的人啊。” .....牧流你,你好样的。 “啧啧,我们细皮嫩肉的三月本来长得就像大姑娘,偶尔伤春悲秋的哀怨一次,也挺赏心悦目的呀,牧流你就是嫉妒没三月长得嫩吧。” 说话的叫赵天棋,因为名字跟棋字有关,所以天底下的所有棋类他都玩过,可惜每一样都不精,所以跟牧流对棋战况跟我一样,从未超越,却一直被碾压。因此他对牧流怀着特殊的敌意,而这种敌意总是会从我身上蔓延开来,然后直接变成他们的近身肉搏。 真是罪过罪过。 “何况殿下马上就要大婚了,三月作为东宫最受宠的内侍之一马上就要被未来的太子妃抢去一半的宠信,他的心情牧流你可明白?” “就是说。”我撅着嘴巴赞同道,但是马上我就反应过来了,什么啊?这样我是在承认其实我是为了殿下而烦心吗? “唉唉,等会,赵天棋,老子要打爆你的头。”我冲了上去,正所谓冲冠一怒为红颜,我现在是冲冠一怒为尊严。 可恶的赵天棋,真的是该死啊,竟敢调戏我。 但是大闹完之后,我陷入了深深的思考,殿下竟然要大婚了啊,唉,也是时候了。 晚上安公公找到了我,那是晚饭过去有一阵子了,往常这个时候我都是正在给殿下洗漱的,可是最近这段时间我都是自己给自己洗漱。我正准备上床睡觉,安公公就颤颤巍巍的跑过来了。 你说他那一大把年纪了,还黑灯瞎火的在宫中跑,也不怕摔着了。 安公公找我不为别的,就是殿下突然想起我了,想让我今晚给他洗漱。嗨,早说嘛,他那样颤巍巍的跑过来,跑的脸色煞白,那样子让我以为殿下发生了大事呢,着实是吓了一跳。 寝殿之内宫烛燃烧的正旺,初春的天气,料峭的寒风还是肆虐着可怜兮兮的屋檐,我从那屋檐下走过,呼呼地风声令我感到万分的不安,风声就是凌迟的号角,割着我的皮肉,过去这么多年,真真切切的还在切割着我的记忆。 我站在殿外,殿内的温暖从门缝透出来,脚先感觉到了温暖,然后是整个面堂,但是我的背后还是寒风,冷啊,初春竟然也这么冷啊。 “怎么不进来?外面这么冷,你要冻死在殿外不成?”殿下开了门,许是听到我哈气的声音了。 我缩缩脖子,走进殿内。殿内果然温暖啊,殿下坐在案前看着我,然后将一杯茶推给了我。 “姜茶,暖胃的,喝一点会暖和的。” “殿下,我还没给你端洗漱的水呢。” “亏你还记得,我早就洗过了。”殿下习惯性的又敲了敲我的头,估计殿下是个施虐狂,每次他施虐,我都发现他很高兴,你看,他嘴角又翘起来了。 “啊?那安公公还叫我来。” “怎么,我不洗漱就不能叫你来了?”殿下嘴角刚才的笑容熄灭了。 “小人小......人不是那个意思。” “三月啊。”殿下叫我。 我抬头,殿下就坐在桌子那一边,我坐在桌子这一边,就像以前一样。 “殿下......”我叫道,我有话说的,可惜到了嘴边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三月......我喜欢上一个女子,她很聪明,很漂亮,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我喜欢她,我每天都想见到她,可是见到了又忍不住要生气,可是越是生气我就越是想见她。” 殿下果然喜欢上一个女子啦。 唉,思春的年纪,谁不是一样呢? “殿下为什么要生气呢?” “因为她对我撒谎。”殿下气鼓鼓的看着我,“我最讨厌撒谎的人了。” 我点头,的确殿下非常讨厌撒谎,你看我就撒了那么一次谎,结果被殿下记恨到现在,哎呀,那个姑娘倒霉了,殿下这么记仇,一定不会那么轻易的原谅她的啊。 “殿下,小人有几句话斗胆要说。” 殿下不知道我要说什么,但是他可能觉得我会给他什么良好的建议,表情很高兴很灿烂。 “三月,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就快说。” 我清理了一下嗓子,说道:“殿下您是要干大事的人,干大事的人就要不拘小节,不拘小节就是要不记过节,不记过节才能任人唯贤啊,人家举贤还不避亲呢,这就是说您要海纳百川啊,积土成山啊,这些您一定比我懂得多,所以啊,只要不是真的在伤害您,撒一些无伤大雅的谎,其实也......也没什么。” 本来我是要开导殿下的,结果不说还好,这一说,殿下的脸是越来越黑了,都快赶上锅底了。歇菜,完全歇菜,今晚估计得死在这里了。 殿下笑了,哈哈大笑。我见殿下笑了,没头没脑的也跟着笑。“殿下听得高兴就好。” “三月!天底下最没心肝的就是你了。” 殿下的眼睛里有微微的水光,我睁大了眼睛,再仔细看去,却并未见到什么水光,可能那不过是我眼花吧。 “殿下,小人嘴笨,不太会说话,您别见怪。”我低着头,墨水在漆黑的砚台里越来越浓越来越黑。 殿下看着我,很久都未动,半晌之后殿下深吸一口气。 “你下去吧。” “是。” 临走的时候我想说殿下您别生气,生气对身体不好,可是当我看见殿下背对着我沉默的时候,我什么话都没说。 第五章 殿下被禁足 春风过去很久了,夏天快要来临之际,西南崇山王起兵叛乱,朝野大为震动,陛下问政于大臣,皆曰:必战。唯有太子殿下上书求和,半生戎马的陛下极为震怒,斥责太子懦弱无能,禁足于东宫。 前来宣昭的太监是陛下跟前的大红人,名叫乐福。 乐福太监是陛下还是皇子之时就跟随在左右,后来陛下南征北战之时也从未离开半步,陛下对乐福信任有加,也对乐福极为尊重,随侍左右的乐福也极为懂得分寸,因此更得陛下的欢心,也因此陛下只有在宫中有大事之时才会让乐福去办,这一次前来东宫宣昭的竟然是乐福,可见这次殿下上书一事着实惹恼了陛下。 我跪在殿下的身旁,微微抬起头朝上看去,乐福那张总是慈眉善目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他的声音跟他的脸一样,每一分每一寸都没有伤害,让你难以捉摸他的心思。 这就是大太监应有的风采啊。 令人仰慕啊。 我敬仰的看着乐福大太监,他是我们整个宫中内侍的终极目标,大家都以他为榜样,努力伺候各个主子,努力获得主子们的信任,努力做到更好。我也是内侍之一,目标当然跟大众一致,谁不想在职业生涯中做到最好?更何况做到乐福那样的位置,受内侍之人的尊敬自不必说,还能得到主子们的欣赏和尊敬,那真的是无上的殊荣了。 我是个俗人,心动的同时也无时不刻的在行动,只不过我的主子——东宫太子殿下,实在有点难伺候。想到这里我瞄了瞄殿下的后背。 殿下的后背宽阔、挺拔,就像苍松一样,使你看到他的时候自然而然会有一种信任感,我想这就是为什么陛下二话不说就跳过大皇子选拔他为东宫太子的原因吧,不过即使这么着,惹到了陛下,龙心仍然极为不快。殿下不太明智啊,随大流多么保险啊,陛下要打,就打过了喽,何苦要唱反调?这回好了,被禁足了吧。 苦哉!苦矣!殿下禁足,我也没办法到外面玩耍了,唉,我真是太倒霉了。 也许是我的视线太过灼热了,殿下忽然扭头看了我一眼。那双明亮的眼睛并没有因为乐福带来的噩耗而晦暗,反而显得神采奕奕。 奇哉!怪哉! 难道殿下伤心过度,已经疯魔? “太子殿下?”乐福终于读完了长长的昭文,此时的殿下应该谢恩领旨的,没想到他却发现殿下正在瞪一个小内侍,所以他不得不再次询问了殿下。 太子殿下终于在乐福的呼唤中收回了怒瞪的眼神,我的头已经低垂到了地上,唉,照这个发展势头,我此生永不可能跟乐福那样了。思及此,心中不免怨恨悲伤。 殿下在我的怨恨和悲伤中愉快的接旨了,乐福大太监不太了解我们的殿下,所以他还以为殿下是为了面子勉强装出来的,所以拢了拢袖子,将拂尘往臂弯内靠了靠,又四下看了看,极为神秘的凑到殿下的耳边说道:“太子殿下,老奴看得出陛下非常生气,但是陛下爱您宠您,只要您去给陛下认个错,再强烈支持陛下的决定,东宫禁足很快就会被取消的。届时,殿下如果有用得着老奴的,请殿下不要客气,老奴定当竭尽全力为殿下求情的。” 乐福说的声音很小,但是我是殿下的贴身内侍,他的话自然也一字不落的落入了我的耳朵。 听完这句话之后我真是心花怒放啊,简直要手舞足蹈了。有了乐福的帮助,东宫禁足不过是走走过场,应该很快就取消的,不过下一刻我就心如死灰,面如土色了。 殿下他......他他居然拒绝了! 什么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追你个头! 什么君子言不信不立,立你个妹夫! 什么君子应当以和为贵,贵你个鬼! ...... 听完太子的话,我明白了,我与太子一定八字不合,属相犯冲,你听听他都说的什么话!自由是多么可贵啊,太子殿下就是一个毛头小青年,懂个屁! 我在内心咬牙切齿的怒骂,表面一定也呈现出了相当狰狞的一面。当我回过神来之后,乐福早已远去,太子殿下的神情极为诡异的看着我。 “想出宫?”太子殿下背着双手,居高临下的看着我,眼神紧紧地盯着我。 我一见他的眼睛就立马变怂,原本想点头的,现在只好违心的摇头。 殿下撇嘴,“三月啊,说谎不是个好孩子。” 我一听又吓了一跳,殿下最讨厌什么?最讨厌说谎啊!我这么违心的摇头,殿下那个妖精肯定能看得出来啊。想到这里,我又使劲的点头。 殿下见我点头,笑了,我一见那个笑容如沐春风,嘴角也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殿下笑起来真******好看啊! “三月啊,我连累了你。”殿下如此这般对我说,而且是微微笑着说的,我的心如同盛开的花朵,春花烂漫啊,我心欢喜。 殿下我错怪您了,您真的是体恤下人的好太子啊。 “殿下您真的有自知之明啊。” 我其实是高兴坏了,所以我都不知道我说了什么,话就那么自己从嘴巴往外跑,等我回过神来之后,真恨不得地底下有个洞,能够把我的头埋进去。 殿下不笑了,然后他说:“三月啊三月,殿下我禁足东宫,你居然只想着自己出去玩,实在太令人伤心了,所以本太子决定,从今天起东宫全体内侍都可以放假,唯有你必须跟本太子呆在东宫半步不准离开。” 咵嚓! 晴天霹雳! 我惊呆了,难以置信的看着殿下,颤抖着双唇道:“殿下您您真的很爱开玩笑啊。”我那个声音简直就要哭了。 殿下严肃的摇摇头,“三月,我怎么是开玩笑呢?禁足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殿下我是不会拿这件事开玩笑的,所以你放心吧,我这绝对不是开玩笑。” “殿下......殿下我觉得这件事您真的可以开玩笑。” “三月,这个事真的不能开玩笑。” 殿下很认真,我很绝望。 “殿下不考虑一下?” “我考虑了两下。” 要不是我内心坚强,很可能我就上去胖揍殿下了,但是我忍住了,要想变成乐福那样,就要先忍得过殿下这样的主子,要是我连殿下都无法忍受,还怎么成就职业生涯的辉煌呢? 殿下,您就是我的垫脚石啊。 第六章 殿下的棋 我国国人热爱下棋,国人都以下棋为荣,国家为了进一步鼓励下棋甚至举办了棋赛,棋赛的种类千千万万,棋手也是多如牛毛,邻国见此盛况自然也不甘屈人之下,所以为了迎头赶上,派了不少青年才俊等等前来观摩学习。国人见此情景,更是比打了鸡血还要激动,纷纷振臂大呼:吾国威武辉煌也! 陛下见此情景更是喜上眉梢,建威二十五年组建了国家顶尖棋院,内有国手百八十名,其中最最有名的国手叫东方素鸢,此人下的一手好棋,时人观之无不大为震撼,甚至为此人取了一个响彻四海的外号:宏宇大棋圣! 这个称号真的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东方素鸢打遍天下无敌手,当真是受之无愧! 所以当牧流抱着的棋盘内飘出东方素鸢的画像的时候我一点都不意外,倒是他脸红了个底朝天。 我惊奇惊讶的看着牧流那******耷拉脸居然又红又粉嫩,对棋圣竟然能有妙手回春的本领,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 牧流啊牧流,你竟然也有春天啊。 殿下坐在案前,自然也将牧流那张红的快要滴血的脸尽收眼底,不过殿下就是殿下,比之我的喜形于色的丑态,殿下的表情一点都没有龟裂,不但没有龟裂,甚至毫无波纹,就像平静的湖面,一点涟漪都没有。 殿下真的是好功力,这就是上位者的定力啊。我默默的被殿下帅了一脸。 “牧流见过太子殿下。”牧流虽然脸蛋通红,手脚慌乱,但是他却没有忘记给案前端坐的太子殿下行礼。 太子殿下在牧流俯身叩拜的档口,无精打采的又悄无声息的打了个哈欠。我看着殿下打哈欠,不由自主的也打了个哈欠,殿下微笑着看着我,我的哈欠就无法打下去了,只好硬生生的停下,结果因为半路停了下来,眼泪水就呼啦啦的全往眼眶挤。 真是难受死我了,讨厌的殿下却笑得春花烂漫,一派美好。 “请起来吧。”殿下语气带笑,牧流原本消散下去的红晕,忽然从耳根处像野火一样,呼啦啦的又涌了出来,那样的快速,那样的迅猛,我仿佛听见了原野上红色火焰吞噬野草所产生的噼啪声。 牧流一定是以为殿下在取笑他吧,哎呀,真是对不住,殿下不过是在取笑区区不才在下。 “殿下曾经答应牧流一个请求,若殿下无法走出东宫之时,那么牧流将会有一个向殿下挑战的机会,不知道殿下可还记得。”牧流将棋盘抱在怀中,脸上的红潮为其增添了几许丽色。这个时候的牧流也是一个美少年,只不过是耷拉脸的美少年。 我站在殿下身边,脑子反应了三分之一秒后,突然说道:“牧流,殿下是不会下棋的。”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殿下从未踏入棋院半步,他有时候快要走到棋院的时候,都会绕道而去,仿佛那个地方有个太傅在那蹲守一样,殿下对那里避之唯恐不及,我以为这样的举动很能说明问题了,再者东宫也从未见到任何的棋子,所以综合以上信息足可以看得出殿下其实是不会下棋,更有甚者,殿下是讨厌下棋的。 这种以理论结合事实为依据做的推理,我认为绝对不会有错,因此有些洋洋得意的看着牧流。 哼哼,小小内侍,居然知道你们这些食客所不知道的内幕,快点来崇拜我吧。 我笑得胸有成足,却没想到,牧流鄙视的看了我一眼之后,仍然毫不动摇的请求着,而奇怪的是,殿下并未推辞。 殿下说:“我真的佩服你的耐心,为了等这一天在我东宫呆了这么久。” “为了打败您,就算在东宫呆一辈子又如何?” “唉,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啊,如此蹉跎,不怕负了美人吗?” 殿下竟然文绉绉的说了一首诗,真是好诗好诗,只是这个美人是谁呢? 牧流沉默了,但是他却没有动摇,而是将怀中抱着的棋盘小心的放在案前。 “殿下,请。” 殿下持黑子,牧流持白子,我站在中间,算是二人的裁判。 牧流爱下棋,爱到痴狂。但我从来就不知道殿下居然会下棋,并且下的一手好棋。 殿下的黑棋从一开始的韬光养晦,到后来的绝地大反击,将牧流的白子杀的节节败退,真的是精彩绝伦,而牧流那一手义无反顾的冲杀更是令人胆战心惊。我想起之前我与他下棋的样子,那个时候的和风细雨与这个时候的狂风暴雨相比,的确算得上手下留情。 牧流,之前我真的是错怪你了啊。你其实一直都没将我和赵天棋放在眼里啊。 但我不觉得侮辱,毕竟人家段位太高,我们的确水平不够,怪不得别人。 最后这盘棋是以殿下胜出二子而告终。 牧流在最后一刻思考良久,终于洒脱一笑,承认了败局。真是好赌品,不像我,除了耍赖就是耍赖,人生如棋,表里如一,我佩服牧流。 “殿下,这一局是在下输了,有什么事情请尽管让在下做吧,在下愿赌服输。”牧流收拾好棋局,端正的坐在殿下的面前。 听完牧流所说我才明白,原来牧流输了还要为殿下做事,啧啧,殿下心黑若此,真是早早远离为好。心内这么想着,身子不由稍稍远离了殿下几步,殿下敏感的察觉到了这一点,微微偏头朝我看了看,眼睛眯了眯,我他喵的又怂回去了,殿下心内大悦,竟然用手掌微微拍了拍我的脑袋。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怒目而瞪,殿下却不再看我。这个怒瞪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毫无着力,让我着实很内伤。 “我听闻折花公子与先生是旧交,不知道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折花公子?这这不是上次我提到过的那位公子吗?殿下还为此生气了呢,我记得上次去严府见到严小姐还就此人热烈的谈论过不少时间呢,看来殿下对此人也是极有兴趣的啊。哎呀,有兴趣就有兴趣吧,还绷着脸藏着掖着,真是不诚实啊。 我有些鄙夷的看着殿下。 “此事是真的。” “那么先生可愿为我引荐引荐?” “殿下要见折花公子只要下命令就可,何须牧流从中引荐呢?” 殿下摇摇头,“折花公子虽然风流任性,但却对先生的刚正耿直钦慕有加,对于强权向来不愿屈就,若是我下令召见,恐怕此生都不能相见,所以才想请先生为我引荐引荐。” 牧流没有马上回答,沉吟良久,忽然叹口气。 “唉,殿下,您不会为此而故意惹陛下生气的吧。” “先生何出此言?” “首先人人都知道陛下戎马半生,对于战争从来不会妥协,而您明知道这一点还要上书主和,这就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非但不明智而且很鲁莽。其次,崇山王地处滇南,弹丸小地,要说求和于情于理都不应该,而您像是对此视而不见,非要陛下去求和,以大国之躯去和乱贼求和,不但有损国体还令人耻笑,但是殿下却一意孤行,不但不听劝,反而坚持己见。这两点加起来就十分令人起疑,牧流原本想破脑袋都想不通为什么殿下要这么做,但是现在牧流有点想通了,殿下就是想让陛下禁足,然后我得知此事必然要求见殿下,要向殿下挑战,殿下就可以借此打败我,然后让我引荐您去见折花公子。可是想通了这一点之后,牧流就更加糊涂了,殿下绕了这么大一圈难道就只是让牧流引荐一个折花公子吗?请殿下为牧流解惑。” 殿下哈哈大笑,连连鼓掌。 “牧流啊牧流,人人都说你是个玲珑剔透的人,现在我想你何止玲珑剔透,简直是生了七窍玲珑心啊。你讲的都不错,陛下禁足我于东宫,的确是我故意的,但是我的根本目的并不是为了让先生引荐折花公子,虽然这一环也必不可少。” “那么殿下是还有别的打算?” “不错。”殿下得意的笑着,我只能在心内疾呼:我滴个娘,狐狸的套套一环扣一环,这都是圈套啊,这得速速远离才行啊。 “那么殿下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吗?” “先生往下看便知。” 殿下不愿意再往下面说了,牧流也不再发问。 “殿下明晚就会见到折花公子。”牧流收起棋盘,又是抱在怀里,仍然小心翼翼。 “有劳先生了。” “牧流告辞。” “先生慢走。” 第七章 殿下见美人 牧流遵守了自己的诺言,第二天一大早就呈上了一张请帖,那是折花公子邀请殿下的请帖,殿下拿到请帖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如同次第盛放的莲花,美丽至极,但是下一刻,那原本美好的面容瞬间破碎崩塌,我站在殿下身后,侧着身子想偷瞄,结果殿下啪的一声将请帖扔出去,额头上青筋浮动。 啧啧折花公子真真好手段,我们泰山崩于前都能岿然不动的太子殿下竟然这么失态,实在令人敬仰。 殿下深呼吸几次,然后起身拾起请帖藏身与怀中,然后领着我向守着太子府的守将门请求进宫面圣。 唉,禁足许久未出去活动,进个宫竟然也能令我万分激动。宫中见到几位相熟的宫女姐姐刚想上前打招呼亲热亲热,殿下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见不得我好,大手一伸,拎着我的衣领硬是将我拖到殿外去候着。 金銮殿旁的议事厅门外站着的都是老态龙钟的内侍,一点都不赏心悦目,那些经过岁月雕刻出来的褶子堆叠在一起,像瘫软的烂泥,照我说内侍做到这个年龄就应该“告老还乡”,可惜这宫中的内侍们从来不曾有这个先例。 唉,人已经这样的苍老了,却还要为了生活而奔波。 就像老旧的陀螺,即使又老又破还又旧,但生存的全部却还是旋转啊。 我正在思考,深深地陷入思考,思考这个人生真谛,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快要参破其中的真相,却不留神差点被打开的门推出去。 “殿下。”众人行礼,殿下挥挥手,径直离开。 我顾不得向众人告别,匆匆跟上去,殿下的脚步走的很快,不知道他与陛下讨论什么大事,脸色很不好,不过我看到殿下的腰间别着令牌,由此可以推断,我们应该能够出宫了吧。 殿下轻易是不愿意打扮自己的,他是个随意的人,除了去太后那边请安的时候稍微收拾一下,戴个香囊或者插上发簪什么的之外,其他的时候殿下任何饰物都不要。 人家翩翩贵公子腰间总要戴着玉佩或者兰草,方显得君子美如玉香如兰草,体现出君子的风格,但我们家殿下却不,这些东西在他眼里简直还不如一坨屎,对他们殿下简直弃如敝履,每次我硬要他挂上去的时候,殿下都会嘟着嘴表示极大的不满,非得蹂躏一番的我脸蛋才算完事。 不过今天我给殿下更衣的时候,殿下不但要我给他挂上玉佩,就连香囊他也肯戴了,而且还带了一个由宫中优伶缝制的最最骚气的一个香囊,正当我惊讶于殿下的改变的时候,他自己又给自己插了一根发簪。要知道,殿下可从来不会像现在时下的公子哥一样乐于追求流行,插发簪就是现在的流行做法,有些贵公子为了凸显一种柔弱的娇媚,甚至会插上女子的发簪。 “殿下您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殿下停下整理衣袖的手,看着我,有些委屈的噘着嘴说:“我哪里都不舒服。” “那要不就不出去见折花公子了?”我小心翼翼的说道,就怕殿下点头同意。 还好殿下知道分寸,虽然有点小别扭,总还是言而有信,说着要去就决不放弃。 等殿下打扮好之后,天也彻底的入夜了。 殿下穿上了最美的服饰,殿下戴上了最骚气的发簪,殿下配上了最好的折扇,殿下的香囊取自宫中最好的优伶之手,殿下让一切的美好都集中在自己的身上,殿下现在的打扮就像一只美丽的孔雀一样,准备去吸引一个人的目光,毫无疑问,那个人的目光就是折花公子的。据说折花公子非美人不见,非俊俏公子不见,他的一切都是美的,只有入得了他的眼,方能被收为座上宾,所以获得了折花公子的邀请,也必须按照他的审美来打扮。 我想这就是殿下为什么生气的原因,很可能牧流将殿下不爱打扮的习惯告诉了折花公子,折花公子于是极力请求殿下注意着装打扮。 所以说殿下藏着掖着不让我看的请帖其实给不给我看根本无所谓,我用脚趾头猜猜就能知道。 思及此,幸灾乐祸的本能悄然作祟,我嘿嘿笑了几声。 殿下睨了我一眼,我连忙收敛笑容,装的若无其事的帮他整理衣裳。 “三月,你好像很开心。” 不是好像,而是真的很开心啊。第一,看见殿下您这个狐狸吃瘪又发作不得,本身就很精彩了。第二,我马上就要看见传说中的折花公子了啊,那可是天下公认的容貌不输女子的男人啊。 想想内心无比激动,嘴角又忍不住翘起来了。见殿下脸有黑下来的趋势,我又赶紧说道:“殿下我们该出发了。” 殿下的脸终究还是有些臭的,但还是出发了。 我们要去见的折花公子很有名,非常的有名。 据说京城内外的十里八街里没有一个雌性是不认识折花公子的,如果你去问问那里的女人,无论老少,她们准能事无巨细的向你描述折花公子的样貌。但是折花公子的美名不仅仅只停留在京城,他的美名传遍了大江南北,甚至超越了国界,来往我国的商人或者他国旅人,只要来到京城定然首先打听折花公子住在哪里,期望能够在那里守株待兔,一睹折花公子的美貌。 不过如果你以为折花公子只不过是容貌俊美,那么你就大错特错了。 折花公子很有才,非常的有才。 他的才华据说绝对可以高调鄙视当今的新科状元,只不过人家很低调,从来不愿意大肆宣扬,若不是京城内外的章台夜夜吟唱他的词,恐怕还无人得到他的填词呢。所以有好学书生为了能够得到他的一本词集,甚至夜夜宿在章台外,为的是凑齐他的整本词集,这种精神真是令人折服。 不过也得为这位书生的牺牲精神点赞,这夜夜的壁角听的应该是身心疲惫吧。大无畏的牺牲精神啊,伟大而励志。 殿下要见的就是这个折花公子,我的内心又怎能不激动呢? 马车晃晃悠悠的在热闹非凡的大街上缓慢通行,夜晚降临,街市燃起了街灯,人声在夜市中被开水煮沸,就像蒸腾的热气一样,无孔不入。我掀开帘子,声音闯入的就更多一些,殿下支着头看书,见我掀开帘子便停了下来。 “到了?” “是的。” 马车停在怡红院。 怡红院是京城内数一数二的章台,聚集了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姑娘,自然也吸引了最美的折花公子,所以在这里见面我一点都不意外。 殿下整理了一下衣物,门前的一个小厮早早恭候在一旁。 “公子里边请,折花公子已经等候多时。”眉清目秀的小厮笑起来暖暖的,我不由的跟着也笑了起来。正打算上前去套近乎,这时殿下咳嗽了一声,我只好收敛一点,不好直白的上去套近乎。 有殿下在身旁,真是有些碍事啊,我郁闷的跟在殿下身后,殿下身上的熏香在前方指引着我。 这高台大院的怡红院非常的大,朱漆金箔裹着的高大木头,上面绘有各色奇珍异兽,各色美貌的侍女和姑娘春衫避体,半遮半掩,隐含****。 我直勾勾的盯着她们,惹得她们捂着嘴偷偷笑,殿下觉得没了面子,严厉的瞪了我好几眼,见不奏效,只好将我的帽子压下,遮住了我的眼,一路上牵着我的袖子前行。 定力不足,给自家殿下丢了脸的我只好不反抗。 到了云春阁,里面先是仙音袅袅而出,继而有婉转的歌声响起来,折花就在这歌声中打开了门。 见到折花公子的第一眼,我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天下第一美。 殿下显然也是第一次见到折花公子,我想他的心里做了长久的建设,但是第一次见到折花公子的殿下仍然有微微的迟滞。 折花公子的美貌已经超越了性别。 这是我跟殿下都没有想到的。 “折花见过太子殿下。” “出门在外,不需这些虚礼。”殿下比我有定力,他早已如常,我却还愣在原地。 “这位是?”折花看向我,我激动得腿直哆嗦。 殿下一脸鄙视的看着我,懒得介绍,我连忙低头躲在殿下的身后,折花公子见状,微微的笑了笑。 折花公子请殿下坐下后,开始煮面前的茶,优伶的一曲婉转小曲唱了半柱香算是唱完了,折花公子礼貌的请她出去,转而看向殿下说道:“没想到太子殿下除了棋艺精湛,更是一表人才,如此这般打扮,京城的所有贵公子都变成了残花败柳。” 哎呀呀,折花公子这是夸奖我们殿下漂亮呢,不过殿下好像不太高兴,只是不咸不淡的说道:“能得到折花公子的夸赞真是人生一大幸事。” 折花公子将衣衫扯开,露出了里面的大片锁骨。真是美好的肉体啊,我看的眼睛都快掉出来了。 啊呀呀,这个地方还不太热,我却觉得浑身都烧了起来。殿下将我拉到他的身后不让我出来,可怜我个子矮,站在他身后根本啥也看不见,我只好在殿下身后瞪着他的后脑勺。 “我听牧流说殿下仍然还是赢了牧流二子,有这样的水平,就算是宏宇大棋圣也未必是殿下的对手吧。” “宏宇大棋圣是天下人封的名号,我怎可与之相比?” “殿下谦虚了。”折花公子扯了扯衣袖,上面沾染了少许的胭脂,水的雾气覆盖上了他的手臂。 我侧着脑袋偷瞄,瞧见他光洁雪白的手臂上,有点点嫣红,那莫非是吻痕? “折花公子颜倾天下,古有诗曰: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在未见到折花公子之前,这话不足以取信,但是今日见到折花公子,我才知道那不过是我井底之蛙,见识少罢了。我将公子比作女子而赞美,希望公子不要责怪本殿的唐突。” “殿下夸赞折花,折花感激不尽,又怎会责怪?”折花公子无所谓的笑了笑,我想这样的夸赞折花公子想必听到不少,那颗心早就不再为此敏感,“不过殿下不惜设计牧流来引荐我与您相见不会只为了夸赞折花吧?” 对于这样的不敬,殿下并未生气,而是说道:“折花公子要不要来猜一猜?” 殿下的这种肚量要是用在我身上就好了,我发现殿下对别人都是能忍就忍得,对我就秉持着零容忍,这实在太不公了。 “折花猜不到。” 这个折花公子根本就不想猜啊。他煮好茶,对殿下的问题毫不客气的回绝了。 殿下也只不过笑笑,并未追究。 “我听闻折花公子以前有一个很要好的恋人,但不知道为何,那个恋人竟然在一年前不告而别,这件事可是真的?” 殿下哪里来的小道消息?我怎么从未听闻折花公子还有这样的一段过往? 这回折花公子不再漫不经心的泡茶了,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用颇为认真的眼神看着殿下。 “殿下从何处得知此事?” “一个故人之口。” “故人为谁?” “柳如烟。” 折花公子听闻,当啷一声,手中的泡茶工具摔在了地上。 第八章 殿下的小九九 折花公子有一个恋人,这不是街头巷闻的八卦内容,这是殿下爆出来的一个大料,而听众除了折花公子就只剩下我了。 殿下真够神的,这么隐秘的事情他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那个顺风耳李大侠?那么这个柳如烟是何许人也?现在在何处?做何事?殿下这个人真爱吊人胃口,既然都说了何不全部说完呢? “如烟过得如何?”折花公子轻轻捡起泡茶工具,从他听到柳如烟开始,我就发现折花公子仿佛被抽掉了全身的力气,肉体变得软趴趴的。 “她过得很不好。” 折花公子沉默。 他那张艳丽的脸上瞬间变得晦暗,室内的烛火晃动,他的脸仿佛也在晃动似的。额前的碎发飘落下来,他也不再打理。煮的茶水再不冲泡就要冷掉了,他也不管。远处歌女的清丽的歌声他也不再用脚帮忙踩点。 折花公子在这里,也不在这里。 他的心思想必全部飞到那个叫柳如烟的女子身上。 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眼睛半垂着,思念像暴露在地面上的河流一样,你能看得到它流淌,波光粼粼啊。 思念一个人,应该需要很多的时间吧。 折花公子的思念尤其长久,我站在殿下身后,殿下宽阔的背影仿佛如同蛛网,将我网在了一小块地上,无法移动。 “我想见她。”半柱香的沉默,我都快急死了,折花公子才挤出这句话。 “那么跟我来吧。”殿下起身。 折花公子仰着头看向殿下,未动,而是嘴角微勾,一派风流浪荡的样子。折花公子原本就俊美,而这样的折花公子更是妖艳魅惑。我看的出神,内心激动,鼻孔微张,出气沉重滞缓,我想我的眼睛早就出卖了我的灵魂,将我的贪念赤裸裸的暴露给了殿下,结果殿下当然毫不留情的将我的头硬生生掰过去。 殿下的小肚鸡肠,真是令人心伤。 我简直要流泪了。 “殿下要做什么?”折花公子问,“请牧流引荐我与您相见,既不与我吟诗作对,也不曾跟我欣赏舞女跳舞,就连我的茶,殿下似乎也不想喝,殿下您下的棋不光牧流不懂,我也不懂。” 殿下停了下来,“折花公子只要跟牧流旁观即可,我下的棋要到最后才能看得出,所以还请耐心等待。” 折花公子收拾停当我们一起乘坐马车前行。 一路上殿下与折花公子都不说话,我看得出折花公子显得有些紧张和害怕,不知道那位叫柳如烟的姑娘是怎样的绝色,竟然能够让艳名冠绝天下的折花公子这般狼狈,实在是令人好奇至死啊。 我抱着既激动又期待的心情坐在马车内,独自欢喜。也许这欢喜被殿下看见了,也许殿下纯粹是想虐我一下,还没走多远,殿下就开始拽我的头发,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们到的地点叫莫知巷,巷内住家不多,三四户,家家庭院都有巨大的香樟树,夜晚的月光从树缝漏出来,洒在墙上,像是斑驳的碎银子。我们停在一户人家门前,殿下上前敲了敲门,敲了第三下的时候,一个老迈的妇女前来开门。 她是个驼背的老女人,脸上的皮肉都垂了下来,眼睛也被藏在低垂的眼皮之下,看不见她的眼睛,但是神奇的是她竟然知道来人是谁。 “你终于来了。”这个苍老的声音这么说着,声音粗噶难听,比之安公公毫不逊色。 等等,什么叫你终于来了?这难道不是旧相识最常见的一句话吗?难道这个年迈的老女人竟然就是折花公子的旧识——柳如烟! 我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天呐,折花公子如花似玉,竟然口味这么清奇,实在令人叹服。 “陈妈妈她在......哪?” “跟我来吧。” 哎呀还好不是,可吓死我了。 折花公子跟着陈妈妈进去了,我也欢喜的打算跨进去,正当我手扶着门想着跨进去的时候,殿下拎起了我的衣领。 “你去做什么?” 这不是废话吗?那可是折花公子最心爱的姑娘啊,能如得了折花公子眼的姑娘可想而知得是多么国色天香啊。 殿下这个人太没有好奇心了。 “我我想看看柳姑娘......” “不准去。” “殿下难道不想看看柳姑娘长得什么样?”我不死心。 “我已经看过了。” 我觉得我快要吐血而亡了。 你大爷的,你看过我,我还没看过啊!可惜我不能对殿下使用语言暴力和物理攻击,我只能祈求殿下给个机会,结果殿下二话不说将门关上,拎着我在墙外等。 墙外有两辆马车和一匹骏马。 一辆是殿下的马车,另一辆马车像是小姐们常坐的那辆,因为马车周围镶上了花边。 有一个青年从巷弄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我认得他,他就是相府的大公子,严世宽大公子。 “殿下说只要一个月必然让他们相见,如今一个月未到,而殿下已然让他们相见,真是信守承诺啊。” “那么严公子呢?” “我答应殿下的必然也是要做的,明日我将向陛下上书出使西南,崇山王虽然势力范围广,实力又很强大,但是他的集团军也并非铜墙铁壁坚不可摧。更何况,我此去也是要去寻一味药......多谢殿下给了在下一个机会,若无殿下,在下也只好秘密潜入了。” “不必客气,严公子若要潜入也是易如反掌,本殿倒也并未帮什么忙。” “殿下太过自谦了,若无殿下的帮助,在下也未必知道那味药在西南十八万大山之中。” 殿下还是摆摆手,他似乎不太认同严公子的说辞。 “你所求之药必然是要去取的,至于是谁去都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拿到那味药,但我所求的却非严公子不可,若非严公子,则万事休矣,所以若论感激,当是本殿感激的更多一点。” “但不管怎么说,殿下是真的宽厚仁慈,这一次主和就体现了殿下的宅心仁厚。有句话在下很早就想讲了,若是在不认识殿下前,在下是万万不会说出一个字的,但今天我觉得即使跟殿下说了也无碍。陛下这几年年年征战,导致国库空虚,此时若是再战恐怕有损国福,于万千黎民百姓也是有百害而无一益,因此这几年的战争其实根本没有必要打下去。” “严公子想的跟本殿不谋而合,只可惜,翰林院只有一个严公子,却有几十个战争遗老啊,若要用翰林院来改变陛下的想法实在不易,若是有人能够从中斡旋,或许很多战争就可避免了。”殿下说完深深地看了一眼严公子,那一眼太赤裸裸了,就我一个小内侍都看出来殿下是想让素有口碑的严公子出手调和翰林院的战争遗老问题矛盾。 说起翰林院的遗老问题,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前太祖的革命老部下都是一群流氓加文盲,所以天下初定之后,太祖心想这群莽夫如果不进去镀金改造,迟早要被天下人耻笑,于是就将老部下们一个又一个送往翰林院去进行气质改造。我不得不说太祖的初衷绝对是好的,但可惜的是,那群老部下仗打惯了,骂娘也早就变成口头禅了,要想强行扭转,除非回娘肚子里再生一次,否则,结果就是现在这样。 这都改造了好几十年了,翰林院原本是书香圣地,结果变成了那群老部下的校场,天天把那群读书人欺负的裤子都没法自保,回家不仅被媳妇取笑,更有甚者还要光膀子去溜大街。本来吧,被这么欺负翰林院那群书生是极度愤怒的,依他们那种性格,不天天告状才有鬼呢,只可惜啊,现今的陛下也是个喜欢舞刀弄枪的,告状?对不起,皇帝陛下还亲自去翰林院切磋呢。 所以可想而知,翰林院的舆论都被那群遗老们控制了,要想发挥一点作用,除非有像严公子这样有实力又有势力的贵公子出面才行,但是很不凑巧,严公子那一类的贵公子本着读书人的清高,根本不管。 不过,这一次严公子倒是出手了,至于严公子为什么出手,依我的慧眼观察,应该是殿下暗搓搓与严公子之间达成了某项交易,不然,一向清高不问世事的严公子不可能这么容易出手。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殿下。 他那双殷切的眼神在严公子故意侧着头的看向墙内之时,黯淡了,不过虽然黯淡了,却绝对没有寂灭。 殿下的耐心好的很,他就跟森林里经验最丰富的猎人一样,挖好陷阱耐心等待,一旦猎物上钩就绝对不会放弃。 这一次的严公子恐怕也不会那么轻易的脱身。 “殿下所想之事,在下恐怕力量微薄,就算有心,却也着实无力。” 殿下笑了笑,“哈哈,时日尚早,严公子可以缓缓,未必急于一时啊。” 第九章 殿下也救不了的人 那晚的月光非常好。 好到什么程度呢?好到能够看得见殿下的眼瞳,殿下有双瞳。 古代的项羽有双瞳,人都疑之,以为有异能。事实上项羽的确有异能,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大英雄啊,可怜最后落得尸首不全。 但我想殿下是万万不会有那样的结局的,因为殿下太狡猾了。 如果所有的人都是猎物的话,那么唯一的猎人只可能是殿下。你问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概,因为我是他的贴身内侍啊,他的每一步棋虽然我不一定能够马上看得懂,但时日一久要是还没办法明白个七七八八,那我也别在宫中混了。 与殿下朝夕相处,我能够感受到殿下从每一个毛孔中散发出来的那种强烈的阴谋的味道,这味道每天晚上都在发酵,要不了多久,殿下的阴谋就会被酿成最适合饮用品尝的葡萄酒。 可惜严公子还不懂,他此时要想拒绝殿下的话,除非他能拿更好的东西来交换。但更可惜的是他此时并没有,不但没有,很可能过了今晚他最宝贵的东西也将失去。 严公子的脸极其瘦削,像刀锋一样的下颌骨又十分冷峻,配着那双没有多少感情的眼睛,使人望而却步,这样的男人不像折花公子那样能够随心所欲的招蜂引蝶,他们存在的目的不是吸引狂蜂浪蝶,而是为了追求山间清冷的兰花。 这样的严公子根本不是折花公子的对手。 所以他应该也是知道的,当折花公子进去的时候,他一定藏身于很黑的黑暗中默默地祭奠了一下自己那还未开花的爱情。 可怜的暗恋在还未出口之前就已经夭亡。 我很为严公子感到可惜,他是个好青年,学问、家世、人品样样都是有口皆碑的。但他这个人似乎只适合孤独。 孤独是属于孤独者的。 恋爱是属于恋爱者的。 但不管是哪一个,你只是属于你自己的...... ...... 殿下捏了捏我的脸,我正待沉思感概之时,脸部的这种疼痛让我想到,身边的殿下似乎也爱着一个姑娘,这个男人的爱是别扭的,我看不到他爱恋的结局,但我能猜到这过程,一定也是充满别扭的。 唉,殿下的手可真凉啊,脸部的皮肤跟殿下手部的皮肤相触,两边都是冰凉,就像今晚一样。 一切又都回到现实,我回神之后目睹的是严小姐哀伤的目光。 看到严公子的时候我就该想到是她的。严小姐的确是要嫁给殿下,可惜她的心早就给了折花公子。如果上次殿下不带我去相府,如果不跟严小姐就折花公子这个话题相谈甚欢,如果我不是看到严小姐的那本快要翻烂的折花诗集,我想我肯定一辈都不知道严小姐的真正心思。 严小姐真是个可怜的姑娘,尽管貌美如花,但那也只是朵待贾而沽的商品,她老爹严相的终极目标可是将她送给皇家啊,要是能够替太子殿下诞下一儿半女,那么严相就算告老还乡了,也还是权势不减。 严相倒是保证了严小姐的衣食无忧,但却不知道他的举动将她的精神世界挤压的只剩下黯然神伤。 “殿下我们回宫吧。”我觉得这晚上的天气太冷了,见到两兄妹的哀伤更是让我感觉一切都索然无味。 殿下拉住我的手,我的手冰凉,他的手也并不热。 “刚才在想什么?”殿下轻声问我,那边严家兄妹正打算回去。 “殿下你知不知道严小姐爱着的其实是折花公子?” 这个女子,心思藏得重,其实不过是苦了自己。 天下可怜人,都是一般这么自苦。 其实殿下应该也是知道的吧。果然,殿下轻轻地点了点头。 也对啊,殿下要是不知道才有鬼呢? “那为何你不拒绝这门婚事呢?既然各自心有所属,为何还要结为夫妇,不过是造就怨偶罢了。” “你怎知我没有争取呢?” “殿下的意思是......陛下并未同意?” 难道是今早殿下去拒绝婚约,结果被陛下拒绝了?怪不得他的脸色不好看,难道是因为这件事? 殿下叹口气,摸了摸我的头。 “三月啊,我们的路还很长。” 殿下的话我并未听懂,虽然我知道要想改变陛下的想法非常困难,只可惜,那是殿下和严小姐的事情,于我却没有多大的干系,我不过是可怜严小姐的遭遇。 爱上了一个早就心有所属的男人,又要嫁给一个早就将心交付给另一个女子的殿下。 她的一生将会在无爱的苦闷中度过。 我又怎能不替这样的女子感到难过呢? “殿下,您的路就不要拉着小人一起走啦,小人腿短怕跟不上殿下。” 殿下拉了拉我的头发,恨恨的说:“装疯卖傻。” “殿下可是在冤枉小人了,小人虽然不聪明,伺候殿下却是尽心尽力,不敢有半点怠慢。”我不太高兴了,殿下这个人以前还只是挑剔,现在都快变得刻薄了。 “你啊这张嘴就是伶牙俐齿,我何时说你不尽心尽力了?”殿下嘟着嘴巴,双手还是捏着我的脸,我觉得脸颊开始慢慢变得疼痛,估计晚上就得肿起来,殿下下手倒是不重,可惜我的脸太嫩了。 没办法,年轻,嫩的跟豆腐似的。 “殿下您真的可以放手了。”我的嘴巴向两边拉伸,形象一定其丑无比,可惜殿下乐此不疲,看他没有放手的样子,我只得大着胆子提醒他。 那边马车已经缓缓地离开,严小姐至始至终都未看殿下一眼,殿下不为所动也不曾往那边瞧上一眼。 这两个人若是结为夫妇,真的令人无比担忧啊。 “殿下。”那边折花公子终于出来了。他就像快要枯萎的花一样,血色在他脸上消失的无影无踪,“请殿下救救她吧。” 我从来没听过这样沙哑的声音,仿佛无声的嘶吼撕裂了他的声带,那原本浪荡的姿态变成了一片死灰的哀伤,不再艳丽,灰败以无可挽留的趋势不断的侵蚀着他。 我想柳如烟未死,他倒是先死去了。 殿下轻轻地摇摇头,“我也无能为力。” “殿下府上不是能人异士多如牛毛吗?只要殿下肯去问问,一定能够找得到救她的方法的。” “丝丝入扣是必死的毒药,虽能够找得到解药,但也不过是吊着她的命,并不能真的救她性命。” “请殿下帮我。”折花公子几近哀求了。 我不忍看他这样的姿态,悄悄拉了拉殿下的衣袖。 “若是可以,殿下能不能帮他一次。” 殿下叹口气,“你跟严公子都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人啊。” “严公子他.....” “不错,他也请求我救人。不过严公子知道你会请我帮忙,所以他有封信要交给你。”说着殿下从怀中取了一封信递给折花公子。 折花公子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接过去了。 第十章 殿下也投食 殿下禁足的第十天,皇宫传来小道消息,殿下的禁足不日就将取消。 传递消息的是内侍小凳子,其实他不叫小凳子,他姓邓,叫邓林。但是现在他必须叫小凳子。 事情的起因全都怪那只该死的貔貅。 有一次他替云音公主来讨殿下许诺的貔貅,这个小凳子不知道变通,一张通红的脸理直气壮地在殿下的云坤殿跟内务总管纠缠,偏偏这个内务总管不是公私分明的安公公,而是钱公公。这下好了,素来贪财的钱公公哪里舍得将和田进贡的貔貅给他啊,再说了那天小凳子也没有带云音公主的信物,钱公公以此为由,坚决不愿意给。 两人在殿外大声的吵了起来,当时殿下正挣扎在题海之中。 那一天也是巧,偏偏在太傅要考学的档口,要知道,殿下能否通得过太傅的考核可全靠那点临时抱佛脚的功夫,就连我这个贴身内侍都不敢大声出气,何况是殿外的那两个! 结果,小肚鸡肠又爱记仇的殿下,大笔一挥在内侍名录上将他的名字硬生生的改为小凳子,至于钱公公,也被罚去扫厕所一个月。不过,殿下仍然还是将貔貅给了小凳子,从这一点看来,殿下还是言而有信的好孩子。 这下我相信了他说的:人不信不立。 听到禁足将被取消的时候我正在皖西院晾衣服,那个时候念鱼公子也在,消失了将近一个月的念鱼公子,消瘦了一点,但还是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唇红齿白的美少年。 念鱼公子一边雕刻一边嗅了嗅手腕上的念珠,也不知道他熏了什么香,只要他一动手臂,我就能感到那香味仿佛有形一样钻入我的鼻孔,那味道倒不是刺鼻难闻,而是有些呛人。 我一边晾衣服一边数落念鱼公子,想让他将那串念珠摘掉,结果念鱼公子白眼一翻,仍然雷打不动的靠坐在花坛上。 这个时候小凳子面带喜色的跑了进来。 “三月,三月,你马上就要被放出来啦。” 念鱼公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瞪了他一眼。 小凳子用词总是有一股很微妙的感觉,明明那些字都是很普通的字,结果一被他组合,就变成了令人误解的句子,就好比这一句话,如果不是了解我的人还以为我是被关在监狱里一样。 我很无奈,但小凳子着实可爱,我忍。 不过,也因为我的不计较,小凳子才会跟我这么亲厚。 其实,不是我吹,我这个人没别的优点,唯独一样,那就是非常非常非常的善于交际。甭管是什么人,只要跟我说上一两句话,保管立刻被我收为人生知己,生命至交。也因此我在宫中的人缘非常好,好到什么程度呢?大到各宫娘娘的内务总管,小到厨房杂役,这从上至下的男女老少跟我的关系那可是非同一般。 我的自我感觉非常良好。 所以轻易我不会生气,但唯独有一人时常令我生气,那就是太子殿下。 这一次的禁足我就是被他连累的。 我扔下了衣服,无比激动的抓住了小凳子的手,小凳子被我激动的一抓,当时面部潮红,微微挣扎,想要逃脱我的桎梏,我用力一拉,将他拉到面前。 “小凳子,我待你如亲兄弟,你可不能骗我啊,我在这个太子府内都快要发霉了。”我两只手松开了小凳子,小凳子获得了自由,慌里慌张的退到念鱼的身边,我却不管他,伸出双手,仰面向天,大声疾呼:“苍天有眼啊,您老可算听到我日夜的祷告了。” 不是我夸张,若是再不出门透透气,我这浑身都要长毛了。 我乐得手舞足蹈,嘴里噼里啪啦的对殿下进行了一番问候。 其实,殿下也是为了黎民百姓,我这么做似乎不太厚道,但也只是停留在似乎,若是我能稍微收敛一点内心的喜悦,说不定也不会被殿下现场抓包。 当时,我扔掉了晾衣服的木盆,拉着小凳子围着念鱼公子转圈,念鱼公子已经将我彻底无视了,因为在他眼里我简直如同空气,只是我不明白,既然我在他的眼里是空气,为什么他每次都还愿意来? 难道是因为我的魅力无法阻挡? 我又自恋了一把,嘴里哼着歌,脚上踩着节点,小凳子被我带着跳,一圈又一圈,后来他实在受不了,干脆直接晕倒在地。 我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拍大腿。 唉,真正的小人得志,丑态毕现啊。 当时我不知道,其实殿下早已到了门外,只不过这个家伙性格阴暗,躲在了暗处窥伺。 暗处行事,绝非君子所为啊。 殿下某些时候简直是小人中的真小人,我表示相当鄙视他。但鄙视归鄙视,我还是相当怕他的,尤其是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你的时候。 就像现在,殿下似笑非笑,皮笑肉不笑的盯着我,我察觉到我的汗毛正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站立了起来。 “很讨厌禁足?” “不,不,我很喜欢。” “真的很喜欢?”殿下语带威胁。 “一点点而已。”我立马变得很怂,怂到我都唾弃我自己,念鱼公子表示已经看不下去了,所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早就不见了踪影,至于小凳子,他正在一点一点的往门外挪动。 真是不讲义气的一群人啊,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撇下孤零零的我一人呢? “嗯,既然很喜欢禁足那就再禁足一个星期好了。哎呀,只是本来以为你情绪低落想带着你出去玩的,但是现在看你如此喜欢禁足,我想还是算了吧。” “哎哎,别啊,殿下!”我一听殿下这口气好像不对,还好我反应迅速,一把捞住殿下的衣袖,“殿下有话好商量,好商量。其实我一点都不高兴,这几天闷在东宫简直快闷出病来了,又加上这几天老是下雨,浑身上下毛都长绿了。殿下您还是带上我一起出去玩吧。” 殿下微微笑,笑得我很忧愁。 “带你出去也不是不可以。” 你看吧,殿下这个老狐狸从来不会吃亏。 “殿下您有什么吩咐尽管找小人去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喵的,为了出宫我忍了。 “也不是什么难事。” “请殿下吩咐吧。”不是难事,那一定就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了,我咽咽口水,希望殿下念在我这几天鞠躬尽瘁的份上,能够手下留情。 “把这个吃了。” 我一呆,殿下竟然只是让我吃东西? 奇哉!怪哉! 我正怀疑着,殿下从背后拿出一个精致的食盒,食盒上面坠着流苏,宫制的食盒上是御膳房特制的缎面,华丽而唯美。 我盯着那个食盒,唾液腺因为食盒内散发出来的香味而疯狂发颤,口水迅速淹没我的牙齿。 但是我没有接受,而是站在殿下面前不动。 我不是殿下御用的试食官,一般御膳房的食物我们是不能吃的,吃了那就叫犯了宫规,不过我们还是能够吃得上御膳房的食物的,因为每年御膳房都会在逢年过节的时候为我们这些内侍特意做一些糕点或者其他小吃,这些东西能吃,除此之外一切御膳房内的东西我们都不能碰,就算是剩下来的食物我们也是不能吃的。 在御膳房帮厨了这么些年,对于这个规矩我是再清楚不过了。 “殿下,小人不能接受。” “吃掉。”殿下开始不讲理了。 我的头隐隐作痛。 “殿下,宫中有规矩的,小人不能吃。” “东宫里我是老大,我的规矩就是东宫的规矩,让你吃就吃。”殿下嘟着嘴巴将食盒塞进我的手里,然后转身就走了。 我默默站在原地,手上拿着食盒,内心疯狂想吃,但理智疯狂阻挠。 好好地食物却让人精神疲惫。 简直造孽。 第十一章 殿下的锦书 殿下被禁足的第十一天,乐福笑眯眯的来传达了陛下的旨意,殿下客气的接待了乐福,乐福感觉很受用,临走的时候拉着殿下的双手,抚摸了好几下,我站在殿下的身边,明显看得出殿下的鸡皮疙瘩噌噌的站了起来。 不过,殿下好涵养,愣是没有将手抽出来。 我在内心狂笑,肩膀一耸一耸的,估计我这个动作太明显了,殿下脸色不善的看了我好几眼,可惜我不太会看眼色,没憋住笑意,喉头里咕噜的声音带着愉快的节拍让殿下相当的不爽,所以等乐福离开之后,我就倒霉了。 “见到乐福很高兴?” 我剧烈的摇头,但是笑意还是未消退,我内心着急,悄悄掐了一把大腿,哎哟,真他喵的疼。 “没有,我高兴是因为殿下终于不用禁足了。”我很机智的回答。 可殿下那只老狐狸一个字都不信。 “去把二十四本《东宫宫规》拿来。” 我蔫了。 二十四本《东宫宫规》!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东宫内外宫人一辈子要参考的行为规范准则,换句话说,这本书只要你能够通透的都吃下去,那么你离国家二品大员就不远了。殿下竟然让我拿这个! “殿殿下,我我觉得......我这个人没什么抱负心,所以那个......那个您就不要这么用心栽培我了,这个二十四本《东宫宫规》您还是好好收藏着吧。” 我诚惶诚恐的低着头,语言尽量说的真挚诚恳,但内心早就将殿下翻来覆去的骂了好几回。 真希望殿下是个小倌,天天被腹黑男压在身下,永无翻身之地。 哈哈哈哈。 我在心内意淫着,愉快的笑容又回到了我的脸上。 “三月,有没有人说你笑得很猥琐?”殿下捏着我细皮嫩肉的脸问道。 “殿下,我只听人说过我的脸嫩的像朵娇花。”我很厚颜无耻的说道。 “嗤。”殿下很不屑,“脸皮真是一天比一天厚。三月,殿下我很忧愁,你这脸皮再厚下去估计以后将寸步难行啊。” 我很无所谓的摇头,“殿下您有所不知,小人在宫中所认识的人恐怕比从小就在宫中生活的殿下还多呢,这些人跟小人的关系非同小可,我们都是生死之交,他们怎样都还是会给小人让行的。” “是吗?” 殿下又开始不阴不阳了,我觉得话说的都没错,错就错在,我没有把握住殿下话语的中心,跑偏了。 殿下难道不是在担忧我脸皮太厚没人给我让路? 应该是这样理解才对,可看殿下的表情似乎跟我想的差了十万八千里啊。 “二十四本《东宫宫规》你是拿还是不拿?”殿下放开了我的脸,我赶紧揉了揉下巴。 殿下这个标准的流氓动作也不知道是从何处学来的,动不动就对我这个小内侍使用这一招,要是换做普通的宫女们,估计早就晕过去好几回了,可换做我,我除了觉得他这张皮相看起来还算舒服外,并没有觉得很帅。 相反我看到的念鱼公子和折花公子才是标准的美貌少年,并且他们都有大把的粉丝。 要是在东宫举办三男的选美比赛,估计折花公子能够稳拿第一,念鱼公子屈居第二,而殿下嘛,第三也就勉勉强强吧。 带着怨念我将二十四本《东宫宫规》交到殿下的手上,殿下满意的摸了摸我的脑袋,我觉得殿下的表情像看一只标准的宠物狗,可惜我不是,幸好我不是,要是我是一只狗的话,估计殿下一定会让我摇尾向他乞怜。 这个男人就是这样。 而我并不喜欢这样。 “三月啊,这数目好像不对。”殿下漫不经心的说道。 我的心迅猛的跳动了几下,但我强自压下那股痉挛般的心跳,镇定自若的说道:“殿下您再数一数?” 殿下露出雪白的牙齿,笑了一下,然后数一本往我头上放一本。 “三月,说谎不是好孩子哦,如果说谎的话本殿下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殿下,您不信任小人。” “本殿下只信任自己的眼睛。” “殿下,那个我我好像还有三四、四五本没拿。” “到底几本?”殿下语带威胁。 我支支吾吾的不敢说话,这都怪我太爱偷工减料,说是二十四本就应该是二十四本,结果我只拿了十多本,距离二十四本差得远了。 “殿下您听我解释解释......” 殿下伸出了右手掌。 殿下的右手掌非常的嫩白,细嫩的肌肤上几乎看不见毛孔,雪白的皮肤上藏青色和紫色的经络在表皮下若隐若现。 唉,十指不沾阳春水啊,真是嫩的让人嫉妒。 我那到了冬天就会又红又肿,样子貌似红烧猪蹄的双手与之相比,简直完美的诠释了云泥之别这个成语。 不过殿下的手掌美则美矣,却十分恐怖。因为这双手只要伸出来,我就要受到惩罚。 “你自己说抄多少遍?”殿下的手掌可恶的在我面前晃了晃。 殿下果然小气,有那么多的国家大事不去处理,却偏偏跟我这个小内侍怄气! “殿下您要吃红烧猪蹄吗?小人突然很想做一做红烧猪蹄。” 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分明看到殿下瞳孔微微闪动了一下,那表示殿下动摇了,可惜,殿下的动摇不过是一刹那,很快他就坚决的摇了摇头。 “本殿喜欢的是胡记的桂花糕。” 我简直要哽咽了,为什么对付别人我都是一套一套的,偏偏遇到了殿下我竟然毫无还击之力? 到底是为什么呢? 难道是阶层不一样,所以我没办法对其实施打击报复? 我低着头,泄气的很。 “不过......” 诶?殿下的语气有变! 我内心沸腾,觉得希望之花就开在殿下那鲜红的唇边。 殿下说出来吧,不过什么? “不过,如果你能将这封信递到醉红楼的话,那么就算了。” 我呆立当场。 难道殿下的相好竟然在醉红楼?那可麻烦了。 醉红楼醉红楼,那个地方可都满是罪臣的女眷啊。 第十二章 殿下的冒险 我国虽然施行仁政,但仁政这种东西,遇到仁则为仁,遇到不仁,那只能是霸政了,所以大面积大范围流血事件也不少,那些罪臣都是一刀子被抹了脖子,他们倒是白茫茫一片死了真干净,只是可怜了那些女眷们。 好的是被充公为下等宫婢或者官婢,坏的就是卖给那些章台。 这些女人的生死如同尘埃,微不足道。不管她们的躯壳内是怎样的灵魂,其结果无非是两种,要么老死在那个地方,要么被别人买走,死在别的地方。 人都说,出生的地方就是死的地方,那样方可安息,可她们永远都在受煎熬,灵魂永远无处可栖。 我同情她们,却对此,无能为力。 我不能求助于太子殿下,因为宫中规定,但凡王族公子不可沾染章台女子。如有违反,必然将遭受政治上的严厉打击。 所以当太子殿下要求我将信件交给醉红楼的时候,我愣住了。 “殿下,您别开玩笑了,小人认罚就是了。”我抬起头看向殿下的眼睛。 殿下有双瞳,可能见惯了单瞳的普通人,再看殿下的那双眼睛我恍惚觉得那并不像人类的眼睛,而像是某种兽类的眼睛。我看不出那双眼睛内包含的情绪,我能够看得到的不过是我丧气的面容和充满探知欲的眼睛。 “我何时跟你开玩笑了。”殿下将信件往我怀里塞,我一只手扶住脑袋上的书本,另只手赶紧捏住下滑的信件。 “可可宫中的规矩......请殿下三思啊,若是被人发现的话,殿下的政治生涯就要完蛋了,而小人......” 小人一定会因为殿下你这个祸害而不能“加官进爵”啊。但后面的话怎么着我也不敢讲,所以硬生生的憋住了。 不过我忘记了,殿下的那双眼睛不但能看得见我这个人,还能看得见我的心,我心中所想,殿下很快就明了。 所以殿下只是微微一笑,他那特别的虎牙从红色的唇角露出来,我莫名的觉得很可爱。 殿下将我头顶上的书拿走,左手按住我的头,说道:“这么点高,心倒是很大。想当乐福那样的内侍?” 我是个诚实的人,所以根本没法反驳。我就是这样想的,必然也该这样去承认。 “小人的毕生愿望就是像乐福那样受到宫人的敬仰和主子们的信任,能够像他那样虽忙碌,却能够乐在其中。” 乐福乐福,乐哉乐哉。真是个有智慧的名字啊。 而我叫三月,还是春寒料峭啊。真是衰到极致的名字。 “理想不错。”殿下表示赞赏。 我心内欢喜,被人夸奖总是令人愉悦,何况是一向损我从不忌口的殿下。 “多谢殿下。” “唔,不过那跟我没有关系。所以这封信由你去送吧。” 唉,真是任性的令人痛心疾首的殿下啊。 我很哀伤,我很忧愁。我的政治理想在殿下的羽翼下估计要早早夭亡了。 带着这份心情我从宫中溜出来,守宫门的袁侍卫长是我的好哥们,我们一起喝过酒,一起数过星星,一起天南海北的侃大山。 他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却也是心细如发的男人,所以当我打算偷溜的时候被他抓个正着,不过我们的袁侍卫长也是个愿意为朋友两肋插刀的男人,也是个愿意送佛送到西天的男人,一路护送我直到出了外宫门。 对他,我真是感激涕零啊,回头给他捎上一只烤******醉红楼一点都不难找,它那朱漆的五层楼阁就建在江边,滚滚江流,滚滚红尘啊。 甚是贴切,甚是贴切。 我打扮成富家子弟的样子,怀揣着几锭金子,摇摇摆摆的走了进去。 **看到我的时候那眼神就像看到了一个大元宝一样,热情的围着我,不断的向我推荐某某彩蝶,某某玉环,某某某某,我第一次逛章台,遇到这个场面十分尴尬,心内不禁将殿下狠狠地骂了一通。 这个混蛋,明明自己想要人约黄昏后,结果跑腿的却是我。 **的热情虽然吓坏了我,但是我还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 “我想找独孤雁姑娘。”人都来了,虽然诸多抱怨,但不能不帮助殿下完成。 **也不知道怎么了,听我我这句话,唰唰唰,将周围的女子都赶走,拉着我躲到一个帘子后面。 我有些忐忑,不会我要找的什么独孤雁就是眼前的**吧? 这个想法刚刚在我的脑子里一闪而逝,**的匕首就爬上了我的脖子。 “有有话好好说,好好说。”我几乎要语无伦次了,**这么生猛,真是太符合她的职业了。 “快说,是谁派你来的?你怎么知道独孤雁的?” 嗯?我脑子忽然被一道闪电劈中。那亮光照射到我的记忆深处,我陡然想起来了。 独孤雁独孤雁,不就是独孤鹤的女儿吗? 独孤鹤是神医,非常神的神医。 神到什么程度呢?据说有一次他从山中采药回来,路过江边遇到一个浮尸,当时那人面朝下,浑身都有些发臭了,他把人背回去,经过几天的治疗,那个人竟然奇迹般的复活了,后来那个人就一直跟在独孤鹤身边。还有一次,也是他采药回来,途中经过一片菜地,一位农妇忽然倒地气绝,独孤鹤走到她身边,捏着她的手道:“醒来。”那位农妇就立刻醒了过来。不过这件事的真假有些难辨,但愿意相信的占了多数。 这样一个神乎其神的神医,简直就是人世间的活阎王啊,谁不想与天齐寿呢?尤其是帝王家,把持了生杀予夺的大权力,自然要多多活,长长久久的活,所以太祖预感自己快要死的时候,撒下了天罗地网要找独孤鹤。 这样经过一年多的时间总算是找到了,可惜,独孤鹤在面对太祖的时候说:“陛下所求之事,小人无能为力。” 太祖很绝望,对死亡的极度恐惧,与对活着的极度渴望,让他干了一件蠢事。 他杀了独孤鹤,这还不算完,他还杀了他全家。 可我没听说有人幸免于难啊。 独孤雁究竟是怎样活过来的呢? 第十三章 殿下的信物 “我问你是谁派你来的?”匕首更向我靠近,我能够感受到匕首的凉意不断侵袭我。 我稍稍后仰,将她的匕首推开一点。 “这个我不能说,但我对独孤雁姑娘绝对无害。” **狐疑的将我看着,我知道她是不相信的,但是我的确不能明明白白的告诉她我是东宫来的,而且就算我说了,又有什么意义呢?倒是给殿下增加了危险。 不过,现在的关键是让她放我去见独孤雁姑娘。 “请相信我。”我真心实意的说道。 “我能相信你吗?她在醉红楼的事情是绝密,除了那位大人知道,其他人是不可能知道的,你是他派来的吗?” **口中的大人究竟是谁? 难道是太子殿下?这不可能。据我所知当时独孤鹤被杀的时候太子还是个孩子,根本就没有能力去救独孤鹤的遗孤,所以这个大人绝不可能是太子殿下。 既然不是太子殿下,那么他又是如何知道独孤雁姑娘是躲在醉红楼的呢? 真是令人万分好奇啊。 算了,想的脑子疼,还是蒙混过关吧,不知道能不能欺骗得了她。 我故意装出惊讶的表情,夸张的瞪大眼睛。 “你是如何知道的?大人为了不暴露自己,特意请小人来走一趟,没想到还是被你识破了,真是厉害啊。” **被我的反应弄得有些动摇了,不过她还是将匕首放在我的脖子上,可能她是因为心内激荡,手有点抖,所以我的脖子上被匕首擦伤了。 温热的血液流到了我的衣领,可能是因为我太紧张了吧,我当时竟然没有觉得痛。 “那,信物呢?” 什么?还有信物?鬼知道啊? “这,出来的匆忙未带上。”这个理由很牵强,我明显感觉到她又向我靠近一点,原本动摇的眼神也在一瞬间忽然坚定了起来。 我暗叫糟糕。 “妈妈。”有人在外叫她。 “心菊?你怎么出来了?小姐呢?” 我偷瞄了一眼那个叫心菊的姑娘。哎呀,是个大美人,眼睛大的跟铜铃一样,却不觉得突兀,反而觉得很可爱,尤其是她的脸,饱满红润。 “看什么看,小心我挖了你的眼睛。” 也许我看的太入神了,眼神不由得很呆滞,这样的表情落入**的眼中,自然以为我是见色起意,心怀不轨,威胁着呵斥了我。 心菊抿着唇偷笑了一下,我原本被呵斥的郁闷心情,因为这一笑,就忽然好了。 美人啊,美人,笑起来的样子真像四五月间的春风,温暖着我的心。 “妈妈,你吓着他了。小姐让我来请这位公子到里面一叙。” 独孤雁姑娘知道我来了?我心内小欢喜了一下,忍不住凑近心菊姑娘。 **将我压回去,“可是不知道他究竟是谁?万一有危险就不好了。” 心菊拿开**的匕首。 “妈妈您太紧张了,要是这位公子是坏人的话,此时就不是您拿着匕首威胁他了。” 心菊姑娘真是聪明,我忍不住为她点赞。 “公子跟我来吧,小姐在等您了。”心菊姑娘说话温温柔柔的,声音好听的像黄莺在歌唱一样。 我高高兴兴的跟着心菊姑娘走,“心菊妹妹你们小姐怎么知道我要来?” 心菊听了我的话扑哧笑了笑,但她没有回头,还是在前面给我引路。 “看你面相似乎比我还小,竟然叫我妹妹吗?” 所以说占人便宜是不好的,我马上从善如流的改口,没想到心菊姑娘又笑了,我知道那笑是没有恶意的,不由得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们小姐刚才在楼上看到公子了,小姐说了如果有一个挂了双鱼玉佩的男子来找她的话,那么那个人就必须要见,因为小姐欠了那位大人一个很大的人情。” 双鱼玉佩?难道是晚上殿下特意赏赐给我的那块? 早上虽然没有被罚抄,但也不得不接受了殿下的委托。 我很不高兴,一整天几乎都是撅着嘴巴,见到殿下也不想打招呼,书房也不想打扫,就连吃饭也食不知味。到了晚上临要出来的时候,殿下召见了我,刚从太傅求学回来的太子殿下显得有些疲惫,但尽管如此我还是不太想原谅他。 谁让他将我的前途拿来冒险的呢?活该被我甩脸子,哼。 太子盯着我看了好一会,我被看的很不自在,正打算告退的时候,御膳房端来了食物。我肚子正咕噜咕噜叫,这个时候拿食物来简直就是一种折磨。我在告退和留下来欣赏太子殿下吃的美食之间摇摆不定,太子殿下发话了。 “听说你一天都没吃饭?” “小人最近肠胃不好,需要节食。” “哼,平时吃饭跟猪一样,现在居然要节食,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殿下您才是猪好吗?一个人吃饭用的了满满一大桌的菜吗?还说我是猪,你自己比猪还要猪。 “三月,想骂就出声骂嘛,殿下我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 我赶紧跪下来,“小人没有骂人。” 我骂的是猪。 其实我原本真的想大声骂出来的,不过还好我长了脑子,要是骂出来的话,以殿下那种爱记仇的性格,很可能今晚就是我的忌日了。 “没骂人就好,本殿今天心情很好,你起来,走过来跟我一起吃。”殿下伸出手,像召唤小狗一样的召唤我,那张侧着笑的容颜真是灿烂,可是我怎么看都觉得很气啊。 真的好气啊。可惜我又能把殿下怎么样呢? “殿下,小人不能与殿下同食。” “没事,现在没有人,吃了也不会有人知道。” “小人不饿。”我还是拒绝,殿下放下了手,笑容隐去。 完蛋,殿下要生气了。我赶紧爬起来,默默走到殿下对面坐下。殿下的脸稍济,却仍然很不开心。 “你坐那么远,怎么给我夹菜?” 我就知道没有那么好的事!我又坐近了一点,殿下没有笑容,我又坐近了一点,殿下不动筷子,只是盯着我看,我也盯着殿下。 还有一个位置,但不能再坐过去了。 我可怜兮兮的说道:“殿下,小人胳膊长,能够到了。” 殿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开始无声的压迫我。 我要老泪纵横了,跟殿下紧挨着坐?不要开玩笑了!这......这要是被其他宫人看见,我就得脱一层皮,想想二十大板的威力吧,我现在就开始两股战战,冷汗津津了。 见我仍然没有坐过去的意思,殿下干脆一屁股坐到我身边来,然后伸手捏住我的脸,恨恨的说道:“平时顶撞我倒是胆子挺大,不过是跟我坐在一起吃个饭就怕成这样,难道我是老虎,还能吃了你了。” 殿下不吃人,但宫规吃人啊! 不懂事的殿下,真是让人欲哭无泪啊。 一顿饭吃的我心惊肉跳,看殿下倒是吃的分外香甜,这么一对比,我就无比愤恨,要是有机会,我一定会打殿下的闷棍! “嗯,今晚御膳房的菜倒是很不错,鱼烧的鲜美,饭煮的柔软,东坡肉入口即化啊。”殿下酒足饭饱之后感叹道,我起身打算默默地收拾桌子走人。 殿下叫住了我。 “三月,你过来。”我刚碰到碟子的手停了下来。 “殿下有何吩咐?” “啧,都跟我吃了一顿饭,怎么说都算得上你的朋友了吧。”殿下不满,“我听说只要跟你吃一顿饭或者喝一次酒就算你的朋友了,这个宫中之人都知道的事情,我是今天才知道,所以上次你说整个宫中跟你是朋友的多如牛毛,可都是这么来的?” 哎呀,是哪个多嘴多舌的家伙在殿下面前乱说的?虽然话是没错,可我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跟殿下是朋友啊。 “殿下,小人是卑贱之人,只是殿下的仆人,殿下对小人来说是主人,因此怎么能跟您是朋友呢?宫中之人乱说,还请殿下不要相信。” “唉,三月你太懂分寸了,殿下我万分感动,所以我也只是这么说一说,不过主仆一说你倒是错了,你我不是主人跟仆人而是主人和小狗。殿下我可还是记得的,上次在御花园内你是这么说的吧?嗯?” 那个事情我也是被逼的,不过我原先以为殿下是不记得了,现在看来倒一直是记得的啊,也对,以殿下那种记忆超群的男子,不可能这种便宜不记得牢牢地。 “来来来,我看别人都给狗狗做标记,今天我得到一样好东西,刚好可以给你戴上,以后戴着这个就是我的小狗了。”殿下又恢复了灿烂的笑容,但我的内心一片凄惨,这以后的日子将会暗无天日啊。 抬头望苍天。苍天饶过谁啊。 殿下给我的就是双鱼玉佩。 原来如此啊,这就是殿下的信物,可他没有明确跟我说,而是用那样的方式让我戴着出来了。 第十四章 殿下的道路 见到独孤雁姑娘之前我做了很多设想。 谁都知道独孤鹤是个闲云野鹤的神医,在我的想象中独孤雁应该如同独孤鹤那样,虽不能闲云野鹤,但也该是个美貌的缥缈女子才对。 不过,我的想法在见到独孤雁的第一眼就全部崩塌了。 倒不是说她长得很丑,事实上她一点都不丑,非但不丑,甚至还美过了大多数。 只是很可惜啊,她的脸上有一条又丑又长的刀疤。 那刀疤从眉心一直到达她右唇唇角。 一个女子,虽然貌美如花,但脸上有疤总归是丑的,也许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当时她见到我的时候是带着面纱的。薄如蝉翼的面纱,若隐若现的刀疤,以及微微躲闪的侧脸,我能够明白她内心的感觉,故意装作若无其事,不过看完信件之后,她很快就将面纱揭去。 关于独孤雁的年龄,我应该早就想到的,因为独孤鹤死亡的时候大概已经快八十了,就算五六十得女,经过二十多年现今也早该三四十岁了。 独孤雁的年龄从她脸上的细纹来判断,大概有三十岁,不能算老,但确实已经不再年轻了。 眼尾的细纹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不过我的眼力很好,微弱的烛光已经不能模糊我过于犀利的眼神了,也许是我盯视的过于直白露骨,独孤雁居然还调皮向我眨眨眼,我自觉很是失礼,赶紧侧过头去。 只是我没想到,她那样的年龄竟然还保持了一丝童趣,真是令人难以置信。要知道一般宫中女子到了她那样的岁数,不是伤春悲秋,就是哀叹花儿早逝,君恩难留,往往思绪难平,细数阶前雨直到黎明来临。 她们苦,不过是自苦。 我见过许多,宫门似海,虽荣华富贵,却好比金丝雀,活在里面也死在里面。 独孤雁真是不同寻常的女子啊,我不由得对她感到好奇,也对她多了一丝的好感。 “在下失礼了。”我自知失礼,赶紧道歉。 独孤雁倒是很大度,招呼我坐下饮茶,我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她身边,喝了她亲自泡的茶。 感觉甚好,对殿下的决定也不再那么讨厌了。他让我找到了一个好玩的人。 “公子不必客气。”独孤雁的声音自有一股奇特的感觉,就像是药一样,不温不火,慢吞吞,但出奇的令人安心。 不过,也可能是我刚刚喝了她的药茶。 “自从我知道柳如烟离开怡红院的时候,我就想到殿下很可能会给我送信了。”独孤雁在一只兔子形状的茶宠上浇了三杯茶之后,轻轻地告诉我,我原本是催着她回信的,正等的有些尴尬的时候,没想到独孤雁这样跟我说。 我不知道该接下去说什么,但我敢肯定独孤雁一定认得柳如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有这样的感觉,而且我还觉得她们之间应该还有些什么交集才对,可是我一时又有些糊涂,这两人怎么会有交集呢?一个在醉红楼,一个在怡红院,一个在南一个在北,一个需要躲躲藏藏,另一个人身不得自由,交集从何而来? “你一定很好奇,殿下为什么认得我吧?” 我很想摇头,其实我更关心你跟柳如烟的故事啊,至于殿下,实在不好意思,我对他那种犹如不定期大姨妈的行事作风真的不太感兴趣。 “其实,我父亲的死都是拜他爷爷——太祖所赐,若不是因为太祖,我父亲也不会死,母亲也不会死,我的弟弟妹妹也不会成为刀下亡魂,我的家族也不会一夕之间分崩离析,但,我不能恨殿下,我的命是殿下生母婉皇后所救,若不是婉皇后我想此刻我早已成为枯骨。” 其实,独孤雁不告诉我这段往事,我也能猜个七七八八。这类事情不都是这样的吗?话本上上演了无数次的桥段,像我这么聪明伶俐的人怎么会想不到呢? 所以,我真的很好奇,独孤雁跟柳如烟是不是有过交集?她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婉皇后临死前让我发誓,此生对皇家虽可不孝忠,但对殿下必须要尽忠尽责,这也算她救我的条件。” 婉皇后死了,这个事情我是知道的,不过我从来不知道殿下的生母是婉皇后。殿下与现皇后齐氏相处的神融洽,根本看不出是不是亲生的,我一直以为齐氏就是殿下的生母呢?可殿下怎么不祭拜自己的生母呢? 太子府从未见到任何牌位,岂不是奇哉怪哉? “所以,请公子回去回复殿下,殿下让我去救谁我就去救谁,殿下请我去保护谁我就去保护谁,殿下对小女子的庇护,小女子没齿难忘,再说,殿下的道路小女子鼎力相助还来不及,岂能在此事上推脱不从?”独孤雁说完看了我一眼。 在我看她的时候她又何尝没有将我打量一遍呢?只不过她的眼神我不懂。有些人藏得太深了,总让另一些人摸不着头脑,就好比现在。不过,我更在意的是“殿下的道路”。 “殿下的道路是什么?” 殿下跟我说过,他不满意与严小姐的婚约,一直想着悔婚来着,难道是指这个,可就算是悔婚,独孤雁又能从中帮到什么忙? 难道是毒死严小姐? 不能够吧,殿下虽然做事有些古怪,但不至于这么歹毒啊。 独孤雁掩唇一笑,笑得我内心一荡,哎呀,美女的笑容令我一瞬间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真是迷人啊。 “此事不该我告诉你,还是你自己去问殿下吧。”独孤雁又浇了一遍茶宠,那兔子形状的茶宠上集了很多的茶垢,我想着茶宠跟了她许多年了吧,倒是个有感情的人。 “那小人就回去回复殿下了。”我站了起来,看来独孤雁是不会告诉我关于柳如烟的事情了,当然她也不会告诉我殿下的道路是什么,留在这也无意义,而且我还必须早点回去,不然宫门将会关闭。 “公子慢走。” 我离开了醉红楼。 出入那里的都是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我看着他们,他们看着我,我有我的路,他们有他们的路,殿下的路呢? 真是令人倍感好奇。 第十五章 殿下套住羊 回去复命的时候,殿下正在接待折花公子。 对于这位公子我向来都很有好感,追究原因的话除了折花公子太帅以外,还有折花公子的那绝对正直的本性。 人都是越长越坏,当然好的跟坏的不能绝对区分,应该是好的跟坏的都存在,就好比小葱拌豆腐,豆腐跟小葱数量差不多,但是折花公子好像不是这样,他的本性就像一棵苍松一样,屹立在恶劣的环境中而依然挺拔,枝节末尾也绝无坏处。 青的青白的白,绝不胡乱混在一起。 是一个一目了然的人。 令人惊讶,也令人敬仰。 对于折花公子的这种心情影响到了我对牧流的看法,他虽然经常欺负我,但与折花公子是朋友这件事,实在给他拉分不少,若非如此,我现在就想与他绝交,而且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也想跟殿下割席决裂,最好的最好是让我去伺候咸宁公主,这样我再也不用忍受殿下的阴阳怪气,以及那双犀利到让人有些害怕的眼神。 就像现在一样,当我盯着折花公子瞧的时候,我能清晰的感受到殿下灼热的眼神盯着我的侧脸。其实不用想,殿下现在应该在吃醋,此时他的内心应该在怀疑自己的美貌。不过他真的不用怀疑,他的美貌不及折花公子的一半这件事是有目共睹的,而且排除美貌这件事,殿下的气量甚至也不及牧流一半。 这些缺点我只是心内想想,却从来不敢说出来,若是表露出来的话此时应该已经没有我了,而且御花园内的花井应该会多一个沉尸。 我很惜命,而且我还有一个梦想没有完成,在大业未成之际身先死的话,我会不甘心。 所以我扭头朝殿下瞧去,眼里装满了崇拜。殿下稍感满意,捏着黑色棋子的手稍稍放松了力道,然后“啪”的一声,将折花公子的大龙斩断。 力道与气势真是相得益彰的东西,折花公子身躯一震,好半晌才回神。 “殿下的棋艺果然精湛,怪不得牧流兄宁愿舍弃美人也要与殿下一较高下呢。” “哈哈折花公子过奖了。” 殿下明显很得意,我看见他压抑不住的微笑正危险的从嘴角蔓延,真是藏也藏不住啊。 折花公子收拾起了棋盘。 他的大龙一旦被破便兵败如山倒,殿下的棋子气势汹汹,横扫了整个棋局。胜利与失败已经无需多说什么了。 “我听闻殿下认识一位神秘的神医,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折花公子洁白的双手又细又长,黑色的棋子被他捏在手上,当他问这句话的时候,棋子的身体在震动,折花公子的心也在震动。 我想他是期待也是害怕吧。 殿下喝了一口我递过去的茶,可能泡的时间还不够,殿下微微皱眉,有些嫌恶的放下,我很识时务的上去换茶。刚拿了茶杯想去茶室泡茶,殿下却叫住了我。 “去哪?” “换茶。” “啧,谁让你去换了,回来。” 我只好乖乖的回到殿下的身边,殿下满意的笑了笑,捏着我的衣摆将我拉到身边。 “折花公子说的神医我倒是没有见到,也不认识,但是我们的三月却是认识的。” “我?”我吓了一跳,不知道殿下这是闹哪出。 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我哪里认识什么神医?哪里见过什么神医?不过真要说的话,我倒是见过一个神医的女儿,那就是独孤雁。可这是殿下让我去的,要说认识难道不应该算殿下认识吗?怎么算是我认识的呢?这不是胡扯吗? 正在我一脸懵逼的时候,我脑子里咵嚓一道闪电亮起,我明白了。 殿下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要将责任推卸的一干二净啊。 独孤雁是谁啊,是朝廷要犯呐,谁要是私藏或者窝藏都是从犯。如果殿下承认认识独孤雁,那么很明显这个独孤雁就是殿下窝藏的,到时候事情一旦败露,那么殿下将会跌入政治生涯的低谷,一国太子的更替那可是朝野大事,对江山社稷的影响有时候很可能是一股泥石流。可我就不一样了,一个内侍,窝藏犯人,当了从犯,除了死就是死,对于江山社稷来说,微弱的还不如根稻草。 这么想来,殿下的举动就一清二楚了。 唉,其实在殿下让我送信的时候我就应该想得到的,殿下想拿我当挡箭牌的事难道不是昭然若揭的事实嘛?也对,殿下是老狐狸这个结论也不是平白无故来的。 可是我没想到的是,殿下这么快就将我拱出去了。 殿下您真是做的太好了,好到我忍不住想将你塞回婉皇后的肚子里,永远别生出来。 折花公子面对着我,面露质疑,我只能尴尬的笑笑。 “三月的的确是认识的。” 我话刚说完,只见原本还端坐在榻上的折花公子翻身下来,连鞋都没穿,就直接跪在我的面前。 我一看这阵仗,吓得腿一软,噗通赶紧也跪下去。 这可如何使得?一个高贵的贵族向我这个小人跪下,我真不知道我会折寿多少年,那个数字应该挺难让人想象的。 我感觉胃疼。 “请三月帮我。”折花公子双掌放在地上,宽大的袖袍在黑色的地板上铺展开来,那形状像是一只蝴蝶,而他的头颅低微的垂在掌背上。 低微、无助。 充满希望,又担忧害怕着。 “折花公子您快快请起,我我受不起啊。”我觉得我快哭出来了,抬头偷眼看殿下,结果殿下居然冲着我微微在笑。 若不是折花公子此时在身边,我真想上前抽他。 “三月若是不答应我的请求,在下愿长跪不起。” 我真的胃很疼。那个独孤雁是殿下认识的人啊,我答应个什么劲啊,若是殿下不吭声,你就是跪死在这里,我也是没办法。 正在我手足无措之时,殿下终于说话。 “三月快说说你的条件。”殿下这么说就是同意帮忙了,我心里微微松口气,折花公子不用跪死在这里了。 折花公子听殿下这么说,抬起了头,满含希望的说:“三月您有什么条件尽管开口,只要是我折花能够办得到的,一定做到。” 我挠挠头看向殿下,您老倒是说句话啊?我求助的看着殿下,殿下却不再看我,而是低头喝茶。 完蛋,这就是让我自己处理的意思。可是我现在啥也不缺,日子过得好好的,除了每天面对殿下这条让我常感身体不适之外,真的也别无所求了。但这件事又不能在此时此刻请求折花公子相助。 真是让人伤脑筋的很。 “若是三月暂时想不出什么条件的话,可以以后慢慢想。”殿下喝完一杯茶看我跟折花公子还在互相跪着大眼瞪小眼之后,终于忍不住说道。 我与折花公子跪的近,明显感觉他松了一口气,我也差不多时候松了一口气。 “我折花今日在此立誓,若是日后三月有什么困难出口相求,折花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君子啊,君子。与殿下比起来,真是令人万分欣赏,我激动的眼睛都快要湿润了。 第十六章 殿下的顺风耳 结果我还是没有看到柳如烟。 当独孤雁要求严小姐作为帮手走进去的时候,我只能无语凝噎。 凉风风习习啊,令我冷飕飕。 我想到了严公子,那晚从黑暗中走出来的严公子不知道是不是跟我一个心境,觉得这月再圆心里也是缺了一角的,不能得偿所愿,真是一件残忍的事情。 唉,严公子成功的说服陛下,如愿以偿的出使南方,不知道他有没有后悔。其实这都要怪罪太子殿下,若是他早点去找独孤雁,严公子也不会就这么走了,至少能够等得到柳如烟醒来之后才走。 殿下真是太坏了,严公子前脚刚走,后脚他就派我去找了独孤雁,早知道能够请得了独孤雁,何必让严公子那么急着走呢? 不过,转念一想严公子也是非走不可的,南方的叛军虽构不成多大的威胁,但战事总是要死人的,多拖一天,百姓死的就多一点。 我能够理解殿下的做法,却觉得殿下不应该隐瞒独孤雁的存在,至少要给严公子一个希望才对。 折花公子是幸运的,至少殿下给了他希望。 我站在樟树下看着折花公子焦虑的在月光下转圈,月光照射在他的脸上,雪白的脸上投射了长长的睫毛的影子,那影子颤动着,他的头微微低着,双臂环抱,鞋上的灰尘随着他每一次的落脚,都会沾染上一些,落下一些,那应该就像他的心情一样,每一次回望室内希望就会多一些,但当看到紧闭的大门,心内的失望就会多一些。 受着恋爱煎熬的人,真是令人羡慕。 我不曾体会那样的心情,却觉得那样的心情有一种令人欲罢不能的诱惑,想到这里我看了一眼殿下。 殿下曾经告诉我说他喜欢上了一个姑娘,但那个姑娘对他说了谎话,他决定教训她,可又下不了手。说起来,殿下这样纠结也是因为爱恋上了一个姑娘的缘故,所以这么说来守在外面的我们三个人,就只有我不曾有这样的体会。 呜呼,悲哉。 可我是一名内侍,不能有爱。 我摸了摸心脏,噗通噗通在跳,我想我应该是渴望的,但我怕死,若我去接触爱,必然先要撕碎伪装,而那会要了我的命。 唉,我叹口气,我这么胆小,殿下此时的行动却充分体现了他的胆子很大,如此比较起来,高下立判啊。 真是令人气愤,但我又不得不佩服殿下。其实殿下本不应该来的,若是为了自己的地位着想,此时他的举动就是愚蠢之极,因为一旦被有心人逮着,他就会失宠。但我想他跟我一样吧,也想看到柳如烟醒过来,尽管我们都是出于好奇。不过殿下冒险大于我,这让我对殿下又多了一份了解。 原来殿下也是好奇柳如烟到底是什么样的美人啊。 哈哈哈,也对,能够俘获折花公子的心的女人,必然是绝色美人。 我在脑内精彩纷呈的想着,脸上的表情应该非常的丰富多彩才对,所以殿下扯着我的脸蛋的时候才会一脸迷惑。 “你究竟在想什么,脸上一会黑一会红。” 躲在樟树的阴影下竟然还给他瞧去了这么精彩的脸色,我也真是毫无保留的坦诚啊。 “殿下您眼花了,小人一直脸色很红润。” 殿下放开手,撑着下巴点点头。 “嗯,不错,是很红。” 废话,刚才被你那么一扯想不红都不行。我很想翻白眼,但是我忍住了,在外人面前不可造次,不然丢了殿下的面子,我休想再保留里子。 “殿下眼神真好,小人在樟树的阴影里,殿下都能瞧的一清二楚,可见当真有一对举世无双的慧眼。” 但我不怼一下殿下,总感觉无法解气。 殿下抱着双臂谦虚一笑,“本殿下不光有一对举世无双的慧眼还有一双世上绝无仅有的顺风耳,宫里宫外发生的任何事情,本殿都是了如指掌。” 我对此绝对不敢再嗤之以鼻,因为殿下说的没错。殿下的食客中有一个顺风耳叫李顺,他的大名普通老百姓可能不知道,但是江湖之人应该都知道。据说当年他与司空摘星是一对好基友,只不过司空摘星后来娶了老婆不要他了,他才沦落到殿下的府邸去做食客,但这是传闻,不知道可信度有多高,但他的顺风耳却是名副其实的。 我之前为了打听柳如烟和独孤雁的事情还贿赂过李顺,结果那位大侠躲在房顶硬是不下来见我。 真是的,我又不是洪水猛兽,至于这么躲着我吗?我很忧伤,因此好几天都不去食客的院落玩耍了。 今晚听闻殿下如此说,我突然想到殿下是不是已经知道柳如烟和独孤雁的事情了,这很有可能,殿下对此也是很感兴趣的,我能够看得出来,那晚当我说出自己的观察之后,殿下很是欣慰,甚至拍了拍我的肩膀,夸赞我这几十年的饭没白吃...... 所以,很可能殿下从李顺处知道了什么。 我很兴奋,舔了舔嘴唇,决定激一激殿下。 “殿下在吹牛吧,这大千世界何其之大?世上万千之人何其之多?殿下对每一个人都能了若指掌吗?殿下,小人读书少,可还算聪明。殿下莫不是在逗小人开心?” 折花公子被我们的对话吸引,不知不觉靠近我们。 “殿下此话当真吗?”折花公子礼貌的问着。 殿下微微一怔,没想到折花公子从中横插一脚。我看到殿下的表情差点没憋住要笑出来,哈哈,殿下的表情实在太逗了。 可能是感受到了我的笑意,殿下撅着嘴巴白了我一眼,那意思很明白,等回宫再收拾你。我本来的好心情瞬间被破坏殆尽,等到回宫不知道变态殿下要怎么整我了。 “自然是真的。”殿下对折花公子客气的回答。 折花公子眼睛一亮,很显然他是有话要问的。 “那么殿下是否知道烟儿与雁姑娘是相识?我今天看雁姑娘手上戴着的玉镯与烟儿的极其相似,似乎是一对,那种玉镯打造的很精巧,烟儿是从小就戴在身边,我看着很喜欢曾要来打算再造一对,可惜匠人们都说这种手镯已经难以再造了,如今看到雁姑娘手上戴着,总觉得......她们似乎是相识的,但,烟儿从未跟我提过,所以......不知道殿下对此事是否有了解。” 这个折花公子眼神真好,雁姑娘藏得好,那个手镯我也只是无意间才看见的,根本没注意到那镯子有什么,他倒是看的很仔细。 果然是情场老手,看人再也不只是看脸了。 “她们之间倒的确算得上是旧识,不过不是朋友,而是冤家。” 果然是认识的啊,不过怎么是冤家呢? 折花公子吓了一跳。 他当然要吓一跳,如今放了一个冤家进去给心爱的人治疗,我要是他肯定一万个不放心,这万一要是雁姑娘心怀恨意,再下一剂猛药,柳如烟绝对会香消玉损。 折花公子越想越怕,脚步不由自主的往室内走去,幸好殿下及时拦住了他,不然折花公子就要破门而入了。 “折花公子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听一个故事。” 第十七章 殿下的买卖不止一桩 殿下的故事一点都不曲折,如果你看的话本足够多的话,故事情节也能够猜的七七八八。可惜我们的折花公子是个翩翩美少年,诗情画意的生活已深入骨髓,他变得太不食人间烟火了,对这种狗血剧本陌生的很,所以听完之后懵了很久很久。 我觉得折花公子很可怜,这个故事一听就很熟,简直就是草芥先生的话本《双娥》的现实版。 草芥先生的《双娥》讲的是一对姐妹花从小就生的天资聪颖,又貌若天仙,家里也富足安康,上天估计是单身太久,对这样美满的家庭产生了诸多嫉妒,所以就夺去了她们母亲的性命。其父对其母爱的深沉,失去了配偶之后,天天以泪洗面,荒废了医术,导致家业败落,食不果腹,很快就要露宿街头。有一天其父突然将其中的妹妹托付给一位挚友,带着姐姐浪迹天涯去了,但好景不长,其父很快得罪了达官显贵要被处斩,姐姐辗转多处,打听到了妹妹寄居的家里希望能够得到帮助,结果却被拒之门外,伤心过度的姐姐发誓永不原谅妹妹,因此这一分别就是二十多年,等两姐妹再次重逢的时候,早就结为冤家了。 殿下讲的故事跟草芥先生的故事相比,除了把姐妹换成侄女跟小姨,其他内容几乎毫无二致。 而我要不是知道独孤雁就是独孤鹤的女儿,殿下的这个版本我差点也要全部相信了,还好我平时爱看一些传奇话本之类的,对这类故事耳熟能详,听出殿下模糊了他爷爷那部分内容,而浓墨重彩的描述了姐妹反目为仇的过程,引导折花公子将目光集中在两人身上,这样日后折花公子必然要花大力气去化解两人的恩怨,而化解恩怨之后,殿下是两头都能得到好。 这第一好自然是独孤雁了却一桩心事之后必然全心全意助他,这第二好自然是柳如烟会因此得到再世神医的倾力相助,就算丝丝入扣再是歹毒,一时半会也不会要了她的命,到时候折花公子对他的感谢应该会如同滔滔江水绵绵不绝吧,而且以折花公子那种有恩必报的性格,很可能日后要被殿下吃得死死的......当然殿下要吃折花公子必然也是要通过我这个内侍之口去完成,到时候一切好的他自然可以享受,一切不好的必然都是我造成的,殿下又多了我这个替罪羊。 这个买卖简直一本万利。 哎呀哎呀,真是坐收渔翁之利的心机殿下啊。 殿下此种做法若不是早就计算好的那我就可以去投御花园的花井了。 我敢用自己的一百条生命去说这句话:这都是殿下的套路。其中这套路的细节我实在不想纠结,殿下这个人心思细密,很可能独孤雁的言行举止,穿戴搭配都受到了殿下的暗示。想到这里,我不禁对殿下的大脑产生了兴趣。 究竟是什么样的大脑构造,产生了这样一个奇迹! 真是让人害怕的对手啊。 折花公子叹息了一声。 “竟然是这样的,烟儿从未曾跟我说过......今日多谢殿下告知,否则我实在想不到她们二人是这样的关系。” “折花公子可想到什么化解的办法?若是日后让雁姑娘救治柳姑娘的话,她们二人之间的嫌隙迟早要解决的,不然恐怕雁姑娘难施以全力。” “殿下所言极是,我会尽快想办法解决的。” 折花公子好看的眉头皱了起来,殿下很是欣慰,我很是同情,我们三个各怀心思,当门被推开的时候也具是一震。 严小姐走了出来,看得出她的脸色有些苍白,额间都是汗珠,看来忙得都没时间擦汗啊。接着走出来的就是独孤雁,她还是轻纱覆面,脸色倒没有严小姐那么苍白,却也是满头大汗。 折花公子见她们出来了,脸上急切的表情再也藏不住了。 “烟儿醒来了吗?” “暂时还没有。”严小姐代为回答,她看着折花公子那张急切的脸,黑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我看见她的眼里有泪花溢出,但她坚强的忍住,让那泪花在眼角藏住,然后安慰的笑了笑。 我看着那笑容,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的有些心酸,忍不住鼻子红了红,眼角竟然也有了泪水。殿下站在我的身边,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觉得肩膀的温度传到了我的肌肤上,微微有些灼烫,站在夜色下的凉意不知不觉中消退了一些。 “烟儿是真的没救了吗?”折花公子听到严小姐的话后,不由得有些绝望。 严小姐低着头,我看见一滴泪掉了下来。 唉,若是我的话,此时应该会毫不犹豫的靠在折花公子肩头痛哭,可惜她是严小姐并不是我。 严小姐抬起头,此时她眼角已没有了的泪水。 “折花公子不必着急,这位雁神医已经给柳姑娘泡了药浴,这会儿柳姑娘的气色已见好转,另外雁神医也配了一些药,这些是药单。” 折花公子欣喜的接过药单,谢过了严小姐和独孤雁,欢喜的闯进了室内。 在回去的马车上,晃荡的空间里,我思索了一下,觉得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真像是落花与流水啊,古人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果不其然。纵使你是再美好的花,流水总也是无情的将你带向远方,丢给岸边或者某个惜花的人,它只负责与你相遇,却必定无法与你相守。 正当我感慨的时候,殿下抛过来一个糕点,我拿着那糕点瞅着殿下。 “殿下您真是煞风景。” 殿下微微一笑,“我就是一道风景,怎么还能煞风景呢?” 我真想将糕点扔回到殿下的脸上,但是又想了想还是决定吃下去,毕竟站了那么久肚子也饿了。 “殿下您那个故事是从草芥先生的话本里抄来的吧。” 殿下撅起嘴巴,表示不太高兴。 “为什么不是草芥先生抄我的呢?我说的可有哪件是假的?若是有的话,尽管去查好了。” 我无语。 殿下的话我无从反驳,因为折花公子去查的话一定能够查得到事实的真相,而这真相一定虚虚实实正好对应了殿下今日所说的话,折花公子只要知道真相就好,其中的虚虚实实他真的较真的话,也是捞不到半点好处的。 折花公子不是傻子,对于殿下特意虚化模糊的部分,一定不会过多的追究。 殿下真是精明的很。 第十八章 殿下也贪污 独孤雁真不愧是独孤鹤的亲女儿,这药浴才泡了三天柳如烟就醒过来了。据说柳如烟醒来的时候,折花公子高兴的快要癫狂了,这个男人看着心爱的人醒了过来,竟然喜极而泣,当场失声痛哭。 啧啧,为了爱情,亦疯亦傻,真是符合折花公子的性情。 只是,他这样的痴情于一个女子,那伤的可就是天下女人的心了。真是不知道这京城的大家闺秀以及红墙绿瓦下的女子,有多少要终日以泪洗面了。 想来真为她们感到伤心,又对折花公子这样痴情又绝情的男人感到一丝丝愤怒。 我搓着衣服,望着高耸的宫墙,想着晚上撺掇殿下去看看。 可以出宫总是令人感到愉快的,我的笑容在唇角扩大。 “咳咳咳。” 粗哑的咳嗽声打断了我美好的想象,这声音如此粗哑难听,定然是安公公的了。我抬头瞧着安公公,本打算冷淡的敷衍几句,但是当我看见黄灿灿的几个大箱子停在他脚边的时候,我适当的调整了一下面部肌肉,挤出了几个还不算太僵硬的微笑。 我以为那微笑充满了善意的美,没想到安公公拂尘一甩,挤出了一句话。 “其实三月,你笑得时候特别像齐皇后身边的阿黄......” 如果宫规允许我破口大骂的话,我会毫不犹豫的将安公公骂个狗血喷头。 齐皇后身边的阿黄?! 鬼知道那个狗面部生长是按照什么逻辑来的,那张狗脸与其说是狗脸,不如说是鬼脸,那张面部生长的怪异的狗如果大晚上出来瞎晃悠一定能够吓死一票宫女。好在齐皇后总是将它养在笼子里。 说起来齐皇后的审美也真是宫中的一朵奇葩。 这么个面部生长的如此特立独行的狗,超乎了我的生平仅见,可齐皇后却拿它当宝贝。 真是举世瞩目的一大奇观。 “安公公您的形容词可以再丰富一点。”我擦了擦手上的水,没好气的说。 安公公不愧是老江湖,肚量大的惊人,他也不跟我生气,而是笑眯眯的说,“老奴今天来是要传达殿下的旨意的。殿下说这是折花公子送来的几箱谢礼,希望你来处理一下。” “太子殿下呢?” “太子殿下出宫了。” 嗯?出宫了?不带上我?难道殿下独自去看柳如烟了?不是吧,好歹这其中还有我的一份努力吧,殿下果然是个过河拆桥的小人啊。 你说说把我留在东宫这不是对我进行打击报复是什么? 我无限怨念,脸上的表情非常的哀伤,这份哀伤估计让安公公很不适,他抖动了良久的拂尘之后说道:“殿下是去了太傅的府邸,据说太傅得了严重的风寒,殿下忧心太傅的健康,决定亲自去看看太傅。这风寒怕是要传染的,殿下不带你去是为了你好,三月你还是殿下身边的红人啊。” 我总觉得安公公的话有着谜一样的微妙感,但是这份微妙感配上他那一本正经的脸,让我瞬间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不过殿下很讨厌太傅的,这次亲自去看太傅,我看八成殿下是去确认事实真相的。 “殿下说这些谢礼都让我来处理吗?” 安公公点点头,拂尘轻甩,“三月这表示殿下非常信任你。”安公公有种老怀甚慰的感觉,他说完这句话看了好几眼脚边的箱子。 估计在计算这些箱子到底价值几何吧,看完之后就直接走掉了,那样快的步伐似乎是怕自己迟疑停留下来似得,看得我倒是微微一笑。 没想到安公公也是爱财的,不过他是个很守规矩的老人,知道什么该拿什么不该拿。 可如今剩下我一个人站在原地瞪着那几口大箱子...... 安公公您真的确定我没有一丝一毫的贪念吗?殿下与你可真是放心的很呐。 我其实很哀怨,殿下将这么难的题目摆放在我的面前,这不是存心要折磨我吗?还有这个折花公子出手也真是大方,这可是巨额的谢礼啊,这样重的箱子我如何敢明目张胆的送出宫?再说了,面对这么多的金银珠宝我难道不会产生贪念? 金银珠宝啊金银珠宝,你们生的如此精致美好,让我如何不动心? 我抚摸着它们,它们呼唤着我,我觉得我们产生了共鸣。 阳光下那些金光闪闪的金子可不就在说留下我留下我吗?这让我如何能够割舍的了? 我思索我苦恼,最后非常非常失望的叹口气,这些东西我不能动,我只能再次冒险去醉红楼一趟,告诉独孤雁折花公子送给了她大笔的金银珠宝作为谢礼。 这是个最合理也最坏的打算,可我别无选择。 做这个决定万分艰难,我觉得心脏跟胃同时痛了起来,真是要命啊。 为什么要将诱惑摆在我面前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受到这般折磨。我的内心由痛苦转变成了无边的愤怒。 正当我满面怒容的时候,卫龙来了。 卫龙是殿下身边的护卫之一,其实他不能算殿下的常规护卫,算是殿下的影子护卫,一般在宫中难以见到他几面的,而我之所以知道他是因为我是殿下唯一的贴身内侍,也就是说我能够参与到殿下护卫的行列中,尽管我在其中不过是个肉盾。 卫龙是专业的影子护卫,一身腱子肉令人垂涎三尺。还有他那张英俊冷峭的脸,常常让人感觉他并非人,而是一把锋利的已然开刃的刀。 我对卫龙是崇拜的,崇拜的理由是他能够在万箭丛中毫发无损的取敌军将领的项上首级,这个是传闻,但不管是否为传闻我都愿意相信,他在我心中是强悍的野兽,是殿下身边的猎犬。 “殿下说既然无法割舍不如留下吧。” 什么鬼? “留下也可以?” 我觉得一定是我出现了幻觉,这可是折花公子送给独孤雁的,这么扣留不太厚道吧。 “可以,这是金库的钥匙,殿下说了,请你将这些箱子搬到金库里去。” 我石化了,我就说天下间没有那样的好事,尤其是殿下,他绝对绝对不会有那么的好心!殿下留下金银珠宝倒是轻轻松松,我可就惨了,这是送给独孤雁的啊,折花公子找不到独孤雁自然送到我这里来,希望能够通过我的手送给独孤雁,可是,殿下强硬的要留下这批金银珠宝的话,这不就变成我贪污了独孤雁的酬劳了吗? 这折花公子要是问起来我如何回答? 我的老脸该怎么办? 愤怒归愤怒,我很快又想到,殿下其实一开始就打算留下来吧,只不过他还故意拿到我这里来,让我内心备受煎熬一下,然后再派卫龙来告诉我他的决定,这不是典型的一肚子坏水是什么! 他喵的,殿下您真是妙,妙得很! 第十九章 殿下赠鸡 搬那些金银珠宝可把我的老腰累惨了,我仿佛听见了咔嚓的声音自我的腰间盘处响起,那声音清晰的要命,听得我当时冷汗就出来了。 我还这么年轻,我还有那么多的岁月没来得及过,可不能就这样累断了腰。 下半辈子在床上度过? 绝不能这样。 我锁好了门,扶着老腰回到了皖西院,我躺在床上,一边抚摸我的腰,一边哀叹命运如此不公。 同样是人,差别怎么就那么大呢?我多想生为统治阶级,每日每夜的折磨殿下啊,可惜啊可惜,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内侍,每天被殿下像是猫捉老鼠一样的玩弄。 我很惨,非常的惨。 晚饭在我迷迷糊糊的睡梦中过去了,等我醒来的时候,肚子已经饿的隐隐作痛了。我正抚摸着可怜的干瘪的肚子想下床寻找吃的,门就被人毫不留情的推开了。 我抬头一看,得,殿下红光满面的回来了。我再一闻,得,瞧瞧这满身的酒气。 身为统治阶级的上位贵族跟我这个饿的快要半死的下人比起来,是多么的潇洒,多么的任性,多么的恣意。 殿下您活得太让人羡慕了。 “三月,听人说你病了,本殿特意来看看你。”殿下没有大舌头,说明喝的不多。 殿下这个人如果喝多了的话他就会很安静的找个地方睡觉,酒品那是好的没话说,唯一不好的地方可能就是他太沉了,我根本搬不动他,所以一般这个时候我都会让他尽量回到床上睡去,可是他倒好,偏偏我说什么就跟我反正来什么,就是不找床睡,偏偏喜欢趴在桌子上倒头就睡。他倒是方便了,可怜了我,我还得累死累活的架着他回到东宫就寝,末了,我还要给他褪去臭袜子,剥掉衣服,洗脸洗脚,把他弄上床。 可怜我那小身板每每这么一折腾就像是要散架了一样,晚上睡觉噼里啪啦的乱响。 想想,我的命是真的苦。 “殿下,小人没有生病。”我摸摸鼻子,看着殿下微微透着红润的脸说道。 殿下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然后皱着眉头说道:“三月,我不是说过,说谎的不是好孩子?你额头这么烫,还没发烧?来人,快点叫御医来。” “等一下,殿下,小人真的没有发烧。”我摸了摸脑袋,确实有点烫,不过那不是发烧吧,不过是被子盖太厚了,捂得。 “那你的头怎么这么烫?” “殿下,小人那是捂得。”我只好实话实说,说完有些后悔,并且感觉到有些丢脸。 殿下听完扑哧笑出声来,我知道他本来是想憋着的,但是想必我的表情配着我的语气让他觉得好玩吧,所以才会破功。 “三月啊,你还真是本殿下的开心果。”殿下像是摸小狗一样的摸了摸我的脑袋,说出了一句让我恨不得去死的话。 拜托,虽然我是个小小的内侍,但好歹我是个人啊,才不是什么玩物呢。 可惜我不敢说,不敢反抗,只好默不作声。 不过可能是真的很饿,肚子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咕噜噜,咕噜噜。” “什么声音?” “额,小人的腹语腹语。”我按住肚子,从殿下瞧向我腹部的眼神中勉强镇定的说道。 殿下又有些抑制不住的想笑了,我都看在眼里,心想,想笑就笑吧,憋着可别憋出了内伤啊,那样可就是小人的错了。 “你的腹语?那你告诉我,你的腹语都说了些什么?”殿下是想拿我开刷,我岂有不成全之理? “殿下,小人的腹语说它饿了。” “哦,那它告诉你它想吃什么了没有?” “有,烤鸡。”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我很想吃烤鸡,上次给袁侍卫长送的烤鸡光闻着就很有胃口,可惜那个时候我为了去复命,也没来得及去啃一口,现在想来莫名的有些想念,加上肚子真的饿得很,就很想吃一吃那个烤鸡。 想到烤鸡我的眼神就亮了,闪闪的,像是发光的宝石一样。估计殿下被我贪婪的眼神吓到了,他用一只手将我的脑袋推开。 “你的鼻子是狗鼻子吧?” “殿下此话何意?”我迷惘的很,殿下这个意思难道是给我带了烤鸡? 不能够吧?就我们那个小气吧啦的殿下?他能想得到我这个要死要活的小内侍? 殿下白我一眼,双手击掌了三下,唤道:“卫龙,拎过来吧,我们三月已经闻到烤鸡的香味了。” 说实在话,我是真的没有闻到什么烤鸡的味道,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了而已,谁知道竟然会这么巧呢? 可见,今晚我与那烤鸡是极有缘分的。 卫龙在掌声落下之后嗖的出现在我的面前,他的面上有狐疑之色,又看了看自己那包装的密不透风的烤鸡,眉宇间尽显不可思议。 我明白的,他肯定在想我都包装成这个样子了,这个家伙竟然还能闻得到,难道真是狗鼻子?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谄媚的对着卫龙笑了笑,懒得解释,伸手要去拿卫龙手里的烤鸡,结果半途被殿下截去。 殿下挑着眉看向我那垂涎欲滴的样子,开口说道:“这是本殿买的烤鸡,吃之前你是不是应该有所表示?” 表示?还要表示?我那么尽心尽力的伺候您老,还要什么表示?再说了,您平时欺负我欺负的不亦乐乎,难道还不够尽兴? 我扁扁嘴吧,“殿下,小人真的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忠肝义胆的小小内侍,对您的那可真是肝脑涂地啊,请问殿下还要小人如何表示?” 殿下摸摸下巴,似乎在估量我话中的真实成分。 “嗯,可本殿最近老觉得你对本殿大大的不满。” 你瞧瞧,这就是人精啊,我都做到那么隐忍的份上了,还是给他瞧出来了。真实令人闻之色变啊,以后我决定就算在无人可见的黑夜也要歌颂殿下您的威名。 “殿下,小人对您真是毫无二心,忠心耿耿啊。”我看着悬在面前而无法吃到的烤鸡,泫然欲泣。 殿下咧着嘴笑了起来,末了,终于不再逗我了,将烤鸡放到我床上。我一个饿虎扑食,将包装的纸五马分尸之后肢解了那只烤鸡。 我的风卷残云如此凶猛,估计深深地刺激到了殿下,我从他那目瞪口呆的表情中读到了一丝惊吓。 哈哈很好很好。 “三月,你真是好胃口。”我感觉殿下咽了咽口水,难不成他想吃? 我犹豫着捏着鸡腿,瞄了一眼殿下,又看了看床上的鸡肉,最终还是将鸡腿塞到嘴巴里,另外掰了一个鸡翅膀给殿下。 “殿下,吃鸡翅。” 殿下看着我油腻腻的肉乎乎的手,又看了看小的可怜的鸡翅,以及被我吃去大半肉肉的鸡腿之后,坚定的推开了我的手。 “喜欢吃烤鸡?”殿下在我将烤鸡吃完之后,看着一片狼藉的现场,问道。 我摸了摸嘴巴上的油腻,满足的打了一个饱嗝,很愉快的连连点头。 “我生平最爱的是烤鸡。” “我生平最爱的是桂花糕。” 殿下喜欢桂花糕我是知道的,不过没想到这已经上升到他生平最爱了。 “殿下若是喜欢,下次小人出宫办事,一定给殿下带。” 殿下欣慰一笑,“还算你能投桃报李,本殿没白疼你。” 我一听觉得以后出宫的机会变多了,就有些激动,一激动我就没注意,没注意动作幅度就有些大,然后就悲剧了,我的老腰彻底的闪了。 我哀嚎一声,彻底的趴在床上动弹不得,殿下被我这一嗓子嚎的吓一跳,“你怎么了?”殿下的手扶在我的手上,我的手正扶在老腰上。 我含着泪说道:“殿下我的腰闪了。” 我感觉殿下的脸有些龟裂,然后果不其然,殿下彻底爆笑了起来。 我就是闪了腰,多大点事,殿下您至于笑得这么狂放不羁吗? “三月啊,你还真的没有口福。”殿下一边帮我揉着腰一边说道,“折花公子想请你去府上做客呢,你这腰闪了,可如何是好?” “做客?折花公子为了感谢我特意在府上请我?”我指着鼻子,不敢置信的说道。 要知道折花公子是个贵族,我是个无名小内侍,身份地位差别的那可真是十万八千里,没想到他一个贵公子竟然能够纡尊降贵的接待我。 我果然没有看错折花公子啊,这个男人必成大器啊!当然这个大器很可能又要被殿下网罗了去。 殿下点点头,“千真万确,喏,请帖。” 第二十章 锦衣华服 我趴在床上,费劲巴拉的给折花公子回了一封信,大致意思是希望折花公子念在我老腰新折的份上,能够推迟一下宴会。 折花公子果然好说话,很快他的回信就来了,而且我也在这一天知道折花公子其实根本没有邀请过我,他邀请的一直都是殿下,因为他一开始就知道殿下与独孤雁的关系,而那天之所以跟我来了一场跪拜,不过是做给殿下看的。 那一场跪拜表明了他——折花公子的立场,只要殿下肯出手相助,他愿意俯首称臣。 ...... 你看,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弯弯道道绝对毫不逊色于女人,此前我不曾想过他们之间是否有猫腻,我只是觉得很奇怪,按理来说,折花公子不笨,怎么会相信我这个小内侍真的认识什么神医? 原来,一切都是因为我自己太笨。 我心不在焉的拨弄着牧流的棋子,自从我的腰闪了之后,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忽然良心发现,怕我闷在房间内发霉腐烂了,所以天天到我这里找我下棋。 你说我下棋又臭,老腰又疼的慌,而且下了几十盘总也不见赢,我那个心情真是难以形容。每当这个时候我都在怀疑他这么做,不过是为了折磨我而给他自己找乐子。 “啪!” “嘶!做什么打我?”我委屈的护住手,那里已经被牧流打的红了一块。 “笨死了,上盘棋就是这么下输的,这次还这么下?”牧流很鄙视的看着我,将我的棋子拨开。 “我我那不是没看见啊。” 我正在晃神,哪有心思在棋盘上啊,所以这不就重蹈覆辙了吗,不懂察言观色的牧流真是笨蛋啊,我白眼一翻,没好气的看着牧流。 牧流今天穿的非常精致,暗纹的宽大袍子镶了红色的边,深色的袍带上金玉点缀在上面,靴子也是新做的流纹靴,上面还有金官刺绣,美得一塌糊涂。 我想这就是低调奢华有内涵吧。我看了看自己一身的内侍装,深绿色的外套没有半点装饰,黑色的又毫无花纹的靴子配着它就更加黯淡无光, 云泥之别云泥之别啊,我摇摇头,大大的感叹了一句。 “牧流啊,你去参加折花公子的宴会干嘛把自己打扮的这么俊嘛。”我有些嫉妒的说道。 牧流不理我,脸部有微微的红晕。奇哉!怪哉!这个牧流有问题啊。难道折花公子不仅是他的好朋友,更甚至是他的相好? 想到这一层,我的眼睛瞬间瞪大了。这很有可能啊,折花公子已经美到模糊了性别,牧流对此人产生好感不是没有可能啊。 “牧牧流啊,你你不会是个断袖吧?” “哈哈哈。” 牧流听了我的话之后双眼怒瞪着我,我感觉得出他的眼睛快要喷出火来了,正当我担忧会被会被他揍一顿的时候,殿下带着爆笑及时到场。 真是及时雨啊殿下,否则我会很担忧自己要被牧流暴揍一顿。 我庆幸的看着殿下,双眼闪耀着感激的光芒。殿下摸了摸我的头,扔给我一套衣服。那衣服虽然没有牧流的那么华美精致,但衣服的质地绝对是上乘货色,比之牧流的绝对不逊色。 “穿上吧。”殿下说道:“去折花公子的府邸怎么说也不能给东宫丢人不是?” 我欣喜万分的点点头,刚才我还在悲伤的感慨,这会我却对殿下感恩戴德了,还好有殿下惦记我啊,不然就穿着内侍装去折花公子的府邸还真的有点丢脸。 “殿下。”牧流行了一礼,殿下摆摆手,笑道:“三月说的话可是真的?” “殿下您也来取笑臣。”牧流瞪了我一眼,无奈的说道。 “牧流啊,好姑娘是等不得的,你若想要趁早表明心迹,你若是不想要最好不要去招惹。我知道你一直醉心于棋艺,但有些话我也早就说过了,棋艺它就在那里,不管过了多少年,不过经历了多少个春夏秋冬,它始终在那等着你。但是好姑娘不一样了,正是因为好所以不乏追求的人,一旦她们的年华不断的迫近衰老,姑娘的内心就越加脆弱,到那个时候,一个呼吸都能吹得散她的坚守。” 没想到殿下竟然一板一眼的在开导牧流,切,看起来好像是个情场老手,其实我晓得的,殿下是个雏鸟,哈哈哈。早先我还在食客院落的时候,可没少听大家谈论殿下的事情,关于殿下的情史那真是少得可怜。 “殿下的教导臣记下了。”牧流低低地说,殿下见他不怎么热心回应,心知他还在固执,并未真的接受,不过话都讲明白了,也无须再多嘴多舌。 人自有造化。 姻缘也自有天定。 虽说事在人为,但人能够改变的是真的很小的那一部分。 “怎么样?”我换好装啪的一声跳出来,心情很是愉悦,脸上估计也笑出了很多的褶子。 殿下从头到脚的欣赏了一遍之后,鼓掌说道:“甚好甚好。” 牧流冷淡的看了我一眼,连敷衍都懒得敷衍。好在我也不是真的问他们的意见,我只是觉得好看就行,觉得不至于寒碜就行,毕竟是折花公子请我去府上做客,若是太寒碜的话,不光丢东宫和殿下的脸,就是我也觉得脸上无光。 “不过,殿下我一个内侍这么穿不好吧。”往常我也跟随殿下微服出去玩,那个时候我都是扮作殿下的侍从,穿着打扮都是往普通里整,何时这样隆重过?因此现在穿上这身衣服我还是很不习惯的。 “正好正好,三月啊,看你穿成这样,殿下我真是后悔平时太磕碜你了。” “可不是呢。”我这人一高兴就容易嘚瑟,一嘚瑟就容易忘形,结果话就不长脑子的滚出来了。 “不是,那啥我的意思是殿下您对待小人真是掏心掏肺啊。”我见殿下的表情微微迟滞,赶紧改口,不过殿下也只是微微一笑,继而说道:“三月啊,今天我们去折花公子府上做客可比不得东宫,不可没有规矩。” 瞧瞧殿下这是什么话,就好像我在东宫很没规矩一样,我不要太有规矩哦。 我不太服气的撇撇嘴答应了下来。 牧流掩唇咳嗽了一声,说道:“难道老夫人也在?” 殿下点头,牧流狐疑的看着殿下,又看了看我,他的表情有些奇怪,微微隆起来的眉峰上褶皱形成了沟壑,我不确定他紧皱的眉头是因为我还是因为那个“老夫人”,所以也无法在说什么。 “老夫人是?” “去了就知道了,我们走吧。” 看来殿下不打算回答我,他率先走在前面,我跟牧流跟在身后。 照这个气氛看来,折花公子府邸里设的宴会看起来不太寻常啊,我在他们身后琢磨着。 第二十一章 赴宴 折花公子出生于黄金四大家族之一的郭家。 其祖父郭振雄曾经跟随在太祖的身侧,驰骋沙场,威震四海,为楚国的统一立下了汗马功劳。作为开国功臣郭振雄是少数几个知进退的,对于太祖的赏赐也百般推拒,至于太祖的封号那是一概不受,并且屡次上书想要告老还乡,太祖对其为人也多有了解,也知道国之初定,将不可废,因此对其不但格外赏识更是信任有加,如此一来,郭家在朝中地位便是稳如磐石。 但,一朝天子一朝臣,随着国家逐渐的稳定安康,对外政策的不断和缓,郭家在朝中的地位也日薄西山,虽然仍占据在黄金四大家族之中,但江河日下的颓势仍势不可挡。近年来,郭家在商业上另辟蹊径,取得了不小的成果,大小商铺遍地开花,光京城中的大小商铺就有上百家,还不包括各种钱庄分号。 这样强劲的势头当然也惹得其他几大家族的羡慕和不满,因此商铺上出现的各种是非也逐渐增多,另外朝堂之上对其非议的奏章也如雪片一样飞向陛下。 郭家虽看似蒸蒸日上,但其实危机四伏。 我如此清楚的了解郭家,并非因为我有什么千里眼顺风耳,只不过是我结交的人多,这小道消息就从这些看似如同蝼蚁的内侍口中悄悄流入我的耳中。 能够了解这样的内幕也不是我有心为之,而是情势的确已经如此而已。 我低头沉思着,马车缓缓地停了下来,殿下捧着书看了一半似乎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于是就将手中的书递给了我,自己走了出去,我无奈,只好将书本收好,塞入马车内层的小抽屉里。 殿下这个人这么懒惰,亏得是个皇子,要是寻常百姓家的孩子,以后出去混口饭吃都成问题,若是混的惨的,估计得要饭。 我想到开心处忍不住笑了起来,“咄咄”几声沉闷的敲击马车的声音传出来,我赶紧噤声,撩开帘子往外看,刚好看见殿下抱着手臂看着我,“你再不下来,我就让马车直接回皇宫了。” 我一听吓了一跳,那可不行,今天穿的这么美,要是不出去显摆一下,倒是浪费的很。 我麻溜的从车上爬下来,笑嘻嘻的说:“殿下都借衣服给小了人,小人若是不去挺浪费的,再说了,折花公子的一片心意,若是不领情的话就显得小人太不懂规矩了。” 殿下扯着嘴唇嗤笑了我一下,然后大摇大摆的进去了,我也立刻跟在殿下的身后,跟的紧紧地,生怕殿下走得快了,就把我甩了。 折花公子真正是个妙人,关于这一点,虽多有听闻,但百闻不如一见。 这郭府虽然不比皇宫气派,但就冲这精致的劲就甩皇宫好几条大街。一路上我都被府中的巧妙布局赞不绝口,弄得殿下不得不停下脚步瞪我,旁边的折花公子则悄悄笑了起来,估计他是被我夸张的表情逗乐了,我也开心,冲着他笑得更加夸张。 酒宴在湖心亭对角的小楼上,小楼坐落在花圃中间,呈现六边形,样子像是寺庙常见的小塔,但又有些许的不同。这小楼一共就三层,最上一层无门窗,是个开阔的平台,平台顶上琉璃瓦,四周围着轻纱,风一吹,轻纱曼妙,裹挟着的花香又会似有若无的绕着鼻尖旋转,这等人间天上的享受,非折花公子不能有。 这小楼正好又对着胡湖心亭,小巧精致的湖心亭深入湖心,四周是波光粼粼的湖水,湖水反射的光芒映照在亭子上,有一种奇妙的美感,这种美感我那浅薄的语言真是难以描绘。 殿下酒过三巡之后,抚掌而叹:“天下妙人我只敬佩折花一人啊。” 折花公子一杯酒刚下肚,听得殿下如此说,却是微微一笑,轻轻摇头道:“此景却非全出自臣之手。” “那是何人?莫非是......柳如烟?” 折花公子温柔一笑,“当年原是要填了这湖的,打算连着这花圃一起做一个假山,后来烟儿说此湖甚好,又远避人烟,可做一个清净的去处,多了假山便是坏了这份情致。于是由着她张罗了几个月,倒是弄出了这般景致来,我是没插手什么,受不住殿下的夸赞。” “哇!柳姑娘真是蕙质兰心的妙人啊。”我忍不住赞叹道,这回我晓得为什么折花公子这般喜欢柳姑娘了,有这么个富有生活情趣的人在身边,那生活岂能不诗情画意?而他又是一个那么诗情画意的人啊。 只是不晓得为什么柳姑娘要离开他呢?还有柳姑娘怎么会中丝丝入扣呢?她难道得罪了谁? 我皱着眉头咬着筷子看着折花公子,心内对这个谜团百思不得其解,但又不好开口问他,只好自己憋在心内。 殿下听完微微点头,笑道:“果然妙哉。” 真不知道他是想说人妙哉,还是说这个景妙哉,抑或都有? 我们几人正说着话呢,那边有丫鬟来报说是老夫人来了。 折花公子肃容起身,殿下也起身,我不好厚着脸皮坐着胡吃海喝,只好也站起来。 不一会儿,远处由三个丫鬟由远及近走来,当前一个丫鬟举着灯笼,后两个丫鬟簇拥着一个老夫人从楼梯上缓缓而来。 距离有些远,提灯有些暗,老夫人的面貌倒是看不分明,不过那走路的姿势给人一种沉稳感,好像一颗大树,虽然苍老了,但总是能够让人依靠的感觉。 折花公子刚看到她们就马上离开位置走了近前,然后接过两个丫鬟的位置,搀扶起了老夫人。 “奶奶您怎么来了?” 老夫人没有理他,而是先对殿下行礼,“老身年老体弱未陪同宴席,还望殿下恕罪。” 殿下赶紧伸手搀扶起老夫人,笑道:“老夫人说的哪里话,闲来无事多有叨扰已是罪过,哪里还敢埋怨老夫人呢?” 老夫人笑了,此时我才看见,她真的是很老很老了,老到我都看不出她到底几岁了。 “奶奶,殿下是不拘小节的人,您身体不好,还是少出屋,这天黑夜凉的,万一生病了,远在边关的父亲和伯伯们又该担忧了。” 老夫人拍了拍折花公子的手笑道:“哪里就那么脆弱了,殿下此番救我乖儿媳又肯来赴宴老身真是感激不尽,怎么能不露面呢?” 殿下微微一笑,道:“老夫人客气了。” “好了奶奶不说了,您赶紧坐下吧。”看得出折花公子很担忧奶奶,还没说几句话,他就不满起来,又是指挥丫鬟添座又是拿狐裘给奶奶披上,末了还不忘让丫鬟熬点补汤来。 老夫人看着孙儿如此孝顺,两眼微微湿润,“我这孙儿什么都好啊,就是太痴情了,柳姑娘不告而别那会,整日茶不思饭不想,弄得形销骨立,等好不容易好一点了,又不着家的往外跑,希望能够遇到柳姑娘。这次多亏殿下帮他寻回柳姑娘,不然我这乖孙儿啊还不知道几时能回来呢。” 折花公子面色通红,又微有愧色。 “奶奶,孩儿知错了......” 老夫人叹息一声,“你有什么错呢?倒是跟你爹爹一样啊,为了一个女子,数年关外痴候......”说到这里,老夫人便不再说下去了,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陷入了沉思当中,折花公子不好意思的对着殿下笑了笑,殿下回以微笑。 大家谁都没有说话,像是不想吵到老夫人一样,等到老夫人沉思完毕见大家都不动筷子的瞧着她,才笑了笑说道:“别为了老身停箸,无端破坏了兴致,都吃吧。”然后老夫人看到了我。 “这位是?”老夫人眯着双眼仔细的瞧着我。 “哦,这位是......”折花公子原本想介绍我,估计是想到我是皇宫内侍,不好开口,犹豫着也没说什么话来。 殿下见状,介绍道:“这位是夏叶。” 殿下如是说。 夏叶这个名字不过是我与殿下的一个玩笑话,时日隔了多久我已记不清,只记得当时闹着玩,随口说的,没想到殿下竟然还记得。 老夫人默念我的名字,瞧了我好一阵子。她眼神很好,眼也不昏花,就这么一个劲的猛瞧着我,弄得我微微不好意思,想要扭过头去回避,殿下在旁边悄悄给我递眼色,示意我要坚守阵地,不可造次。 我只好硬着头皮眼观鼻鼻观心,不动不摇,做木头。 “模样生的好似你那妹妹。”老夫人隔了良久才说道。 折花公子原本正打算举杯喝酒,听得这么说,停了下来,看着我叹道:“奶奶,妹妹已经离去多年,您还是没有忘怀啊。” 老夫人落寞一笑,“怎么能忘呢?上元节的花灯多美啊,你那妹妹就那么笑着,消失在挂满花灯的街上......” 老夫人幽幽一叹。 至此我才明白老夫人为何猛盯着我瞧,原来我竟然长得像折花公子的失散多年的妹妹,真是没有想到啊。 “老夫人您错啦,我不是个女娃。”我强调着自己的性别。 老夫人听此一言,诧异的瞪着我。殿下则一脸意味不明的看着我,弄得我浑身毛毛的,总担忧他是不是看穿了我的谎言,下一秒就将我送到宗人府办了。 第二十二章 殿下的献吻 老夫人没坐多久就走了,想必是想起了那失散的小孙女内心感伤吧,后来干脆一句话也不想说,只是盯着我看。我被看的不自在,却又不好说出来,毕竟在别人家里,若是造次的话会被殿下修理。另外,也许老夫人的话勾起了折花公子的回忆,他竟然也眼也不眨的盯着我瞧了许久,后来要不是殿下假装咳嗽了几声转移他的注意力,估计我身上也要被盯出好几个洞。 等好不容易老夫人走了,我才立时松口气,拿起筷子猛夹肉类大快朵颐,好死不死竟然噎住了。 我瞪着眼珠子,死命捶打着胸腔,一只手在桌子上乱摸,摸到一杯水仰头倒进嘴里,咕咚一声咽下去,然后就悲剧了。 那竟然不是水,而是酒! 我痛苦万分的掐着脖子,辛辣的酒从舌尖辣到肠胃,弄得我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殿下慌忙拍着我的背,不忘抱怨道:“在东宫是饿着你了?怎么跟个饿死鬼一样,这下好了吧。” 我皱着眉头,泫然欲泣的说道:“殿下,您能念在我现在难受的份上不要数落我吗?我都悔死了,你还得理不饶人。” 殿下白眼一翻,下手重了一点,敲在我的背上,疼在我的肉上。 我哀怨万分的咳嗽,恨不得将肠胃翻出来洗洗。 好在殿下没有接着说下去,折花公子又是个体贴人的,立刻让丫鬟给我倒了一杯茶,殿下端着茶水要喂我,我吓了一跳,双手抢过殿下的茶水,猛地灌下去。 “不劳殿下不劳殿下哈哈哈。” 殿下看了我一眼,面上无什么表情,然后撤了双手的力道,就着我刚才喝的酒杯又倒了一杯,然后仰头喝干。 我看着殿下的举动,咽了咽口水,他都不会觉得辣吗? “殿下......这酒后劲大......”折花公子好心的说道,殿下听而不闻,又是咕咚一杯下肚,喝得还急了些。 我感觉殿下有些生气,却不知道他气些什么,只好吐舌,闷头吃。 折花公子也不太好拦住殿下,只得陪着喝酒。 正当这尴尬局面难以破解之时,牧流来了。 其实牧流本与我们一同来的,不过半途他又下了马车,也不知道他干嘛,总感觉他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一样,匆匆辞别殿下,满腹心事的匆匆离开。 “等你好久了,怎么这会才来?”折花公子抱怨的拍了牧流肩膀一下,牧流笑了笑,提了提手中的酒,笑道:“还好赶上宴席。” “殿下。”牧流落座前朝殿下行了一礼,殿下摆摆手,请他入座。 牧流刚好坐在我的身边,我离他很近,他一近身我就闻到一股味道。 那味道似有若无,淡淡的,带着一股檀香味,但还是有一股淡淡的像是花香的味道,这花香不是花圃里的,这花香很清淡,不甜腻,味道好闻极了。 我左嗅嗅右嗅嗅,鼻尖对着牧流的衣袖扫了一遍,牧流嫌弃的离我远一点,殿下这时伸手拎住我的衣领,将我拎开,又敲了我脑门一下。 “你是狗吗?” “不是啊,我闻着味道了。” “什么味道?”殿下好奇的问。 牧流听我这么说,显得有些不自在,又离我远一点。 “很香的味道。” 折花公子和殿下听我这么说,也稍稍凑近闻了闻,不过他们都是君子,动作幅度和姿势都比我优雅,有教养。 “酒香吧?”折花公子猜测到。 殿下没有说什么,只是拿着一双眼睛,似笑非笑的看了牧流一眼,那笑容奇特,牧流没有直视殿下,微微避开了殿下的眼神,面上有可疑的红晕蔓延。 我又闻了闻,摇摇头,“绝不是酒香,像是......像是......女子身上的香......” 折花公子笑了笑,殿下也笑了笑,牧流抖了抖,面皮更加红润,然后他二话不说的瞪了我一眼。 “真是狗鼻子。” “诶?这么说果真是女子香?快告诉我谁的?”我来劲了,缠着牧流,牧流不理我,自顾自打开酒坛,给殿下和折花公子斟满酒,然后这三人对饮了起来。 我见他们三人似是知道个中缘由,但就是不想告知我,心里十分好奇,又万分憋闷,气鼓鼓的拿起酒杯也要喝酒。 牧流嘲笑我,但还是倒了一杯给我,殿下原本想拦住的,“你刚才那么难受,还能喝?” “哼,少瞧不起人了,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这头一遭自然万分难接受,但喝第二回就好了。” 殿下只是摇摇头,微勾唇角,笑着看我喝。 这人蔫坏,明知道我是死鸭子嘴硬,还硬要看我喝下去。这下好了,原本不想喝的,现在变成不喝也得喝,弄得十分下不来台。 我很幽怨的盯着杯中酒,叹口气。心内叹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不过好在牧流的酒不辛辣,不但不辛辣还微微带着甜味,喝起来还有一股花香。 “这是什么酒?”我忍不住一喝再喝,很快一杯就被我喝完了。 “桃花酒。”牧流说。 “她竟然给你桃花酒?”殿下喃喃道。 牧流笑了,我看见他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出现了名为幸福的笑容,深感震惊。何时他那样不苟言笑的男子,竟然笑得也这般美妙? 啧啧,他究竟是获得了哪位女子的芳心,竟然笑得如此温柔美丽? 我好像突然有点羡慕他了,又好像突然出现了一丝伤感。 虽然我不想拥有别人的心,但拥有了好像还挺幸福的。 晚宴有好酒有好菜还有好事,自然我们就多饮了许多,直闹到深夜才散席。 殿下与我来赴宴本就是偷偷出来的,这回我们仍然还是从角门进去,马车一路小跑往角门而去。殿下坐在马车内,面色红润,眼中含雾,醉眼迷蒙的样子看上去很可口,他像是喝多了,歪靠着马车冲着我笑。 我也像是喝多了,脑袋晕乎乎的,四肢绵软,歪靠在另一侧,勉强给殿下备水。 “来,殿下喝点茶水醒醒酒。” 殿下靠过来,伸出双手。 我以为他要接水,没想到殿下的双手扶住的是我的肩膀,我吓了一跳,为着突然的举动和突然近的距离。 殿下盯着我,笑着,眼神温柔似水。 昏黄的灯,醉人的殿下,以及这快要触到我心底的眼神,这样的殿下我何时见过?我只觉得心跳如擂鼓,恨不得跳出胸膛。 “殿下您您喝喝水啊。”我吞了吞口水,想要将殿下推开。 “三月。”殿下唤我,声音酥软,我听得双腿开始发软,但还是硬撑着想要扶殿下靠着。 “嗯?” “三月。”殿下口中的酒香吹到我的面上,我忍不住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原本微醉,现在却已经大醉了。 “嗯,我在呢。”我呢喃道。 那声音软的不像是我发出来的,等到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脸轰的一下烧起来。这这这,是我的声音吗? “三月啊。”殿下微笑,一双眼睛湿润润的盯着我,见我发出那样的声音,殿下的眼神更是醉人,他的双手扶上我的脸,手指摩擦着我的唇。 “三月长得真是俊啊。”殿下轻轻叹息。 “殿下您......唔......唔......”我原本想说,殿下您不会才发现吧,结果话还没说出来,殿下的唇就堵住了我的嘴。 真是毫无预兆,万分突然。 被他火热的双唇含住,实在令人震惊。 他的唇那么温热,那么柔软,唇边未刮干净的胡渣扎到我的嘴唇,微疼微痒,就像此时我的心一样。 我应该欢喜的吧,被人这样的吻着,唇齿之间都是酒香,真是醉人的紧。 但我深知这样的我们非常危险,这马车晃悠的小碎步,这昏黄暧昧的小马灯,这逼仄窄小的空间,绝对是擦枪走火干柴烈火的最佳搭配,要是殿下一个禽兽,那我就暴露了,而一旦我暴露了,内务府知道我竟然假扮太监,那我就真的完了。 想到这里,我心里一个机灵,强烈的挣扎起来。殿下感受到了我的挣扎,干脆咬了一口我的唇,表示了强烈的不满。 “殿......嘶嘶疼,疼,殿下您......唔唔,您听我说.......”我使劲的推开殿下。 “嘭”的一声,没想到殿下最后竟然自己松手,而我力道没掌握好,就直接将殿下推出去了,可怜的殿下立时撞在马车壁上。 殿下的眼睛紧紧闭上,面容有些苍白,但唇色红艳。我有些担心刚才下手太重,莫不是撞到了马车上,于是赶紧爬过去查看,还好殿下不是撞到马车上,而是睡着了。 真是好险,还好殿下睡着了,要是殿下此时是清醒的,真不知道场面该是如何的尴尬。 第二十三章 夜半风声 我望着殿下均匀呼吸的睡颜怅然而叹。 就这样被一个醉鬼吻了,到底是高兴呢?还是哀叹呢? 不过下一秒当我想到殿下柔软的唇覆在我的唇上辗转撕磨,那唇上纹路细碎的碾压着我的唇,那微微的胡茬刺激着我的唇瓣时,我的脸染上了经久不衰的红晕,我摸着还在发烫的嘴唇,指尖摸在上面,仿佛摸过了殿下吻我的唇瓣...... 哎呀呀,接吻什么的,果然令人害羞万分呢。 我捂着又红又热的脸颊,心跳的简直不能自已。静默了几秒之后我又开始犯愁了,我要怎么把睡着的殿下挪到东宫啊?角门距离东宫可是有很长一段距离的...... 背殿下?那是肯定不行的。我那细胳膊细腿的,莫要把殿下摔坏了。 可是放在这里不管那就更加不行了,殿下一晚上不回来安公公肯定会急疯的,到时候捅到陛下那里,首当其冲的就是我,到时候死的更加难看。 这可如何是好? 我犯了愁,挪动到殿下的身侧。 “殿下,小人深思熟虑之后,觉得为今之计只能先叫醒您了,殿下莫怪罪小人扰了您清梦啊。”我小心翼翼的说着,时刻注意这殿下的表情,非常希望在这个时候他能懂事点自己醒来,结果这样的期望注定是一场空。 殿下那如同蝉翼的双睫只是轻微颤动了一下,继而又陷入了深沉的平静。 安享清梦的殿下不知我的心焦,真是令人生气,刚才那丝甜美此时已经消散无形。我有些恶质的想着,要不要拿头上的发簪将殿下插醒,但好在我还尚存一丝理智,没有付诸行动。不然,若是以这种方式叫醒殿下的话,明年今日估计就得是我的忌日了。 “唉,像我这样倒霉的姑娘天底下恐怕不会出现第二个了,有哪个姑娘被吻之后,竟然还要如此伤脑筋的思考如何搬运一个如同死尸的醉鬼呢?” 我撑着脑袋,忧愁啊忧愁,真是忧愁。 “你到底在干嘛?”就在我忧愁的时候,马车的帘子正好在这个时候被掀开了,卫龙一脸你是白痴吗的表情看着我,“深更半夜的你还不赶紧带殿下回宫?想在这里被抓住吗?” 卫龙的衣服有点凌乱,脸色即使在夜色下,也能清楚的看出强烈的怒意。 那是自然充满怒意的,殿下和我偷偷跑出来的时候把他丢在皇宫里用来糊弄安公公的,看他这样衣衫凌乱,估计没少被安公公欺负,哈哈哈,想到安公公甩着拂尘,扭着小蛮腰,粗着嗓子教训他我就心里乐开了花。 “那个安公公没把你怎么样吧?”我明知故问,捂着嘴巴偷笑。 卫龙白我一眼,然后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猛的靠近我,一只手迅速的擒住我的下巴,“你的嘴唇怎么了?被马蜂蜇了吗?” 我老脸一红,不自觉的摸了摸嘴唇,经卫龙这么一说,我倒是感觉出了些微的异样,感觉上好像是比平时胖了一点点,怪不得我觉得嘴唇烫的不成样子呢。 殿下啊,您下嘴可真狠,我我可拿什么脸面见人啊。 卫龙猛盯着我的眼神太过炙热了,我有些招架不住,微微挣扎。 “你先把手放开,我下巴疼。” 卫龙放手,我摸了摸下巴,那里被不知轻重的卫龙捏的微微发疼。 “嗨,卫大侠您眼神真好使,这灯黄夜黑的亏得你还能看见。跟你说吧,晚上我与殿下出来的时候,赶巧有只马蜂也飞了出来,可怜小爷我的唇瓣艳如桃花,想是它晚上喝了点酒,有些晕头转向了,把我的唇当成桃花了,于是就在我的唇上吻了一下吧。” 卫龙嗤笑一下,“骗子。” “没骗你。”我伸直脖子,“不信你去问问那马蜂。” 卫龙一点都不傻,眼神滴溜溜的看向殿下的嘴唇。可怜殿下的嘴唇上沾上了我的口水,显得水润光滑,鲜艳欲滴。 卫龙隐秘一笑,我只好讪讪的也笑笑。 “你瞧咱们殿下,睡个觉还流口水,叫人笑话。” 我赶紧拿出手帕给殿下擦了擦,然后做贼心虚般的抹了抹自己的嘴唇。 你说明明是殿下强吻了我,怎么到后来还要我来做贼心虚,这还有没有点道理了。 不过气归气,我还是没忘记要将殿下挪回东宫,于是恳请卫龙帮忙。卫龙这点还好,虽然眼神毒辣,心肠倒是不坏,我还没怎么开口呢,这孩子就自动自发的帮我背起了殿下往角门内走去,我连忙下车跟上去,脚步稍微有些虚浮,我想可能酒已经慢慢上头了吧。 东宫燃着灯,乐福抖着拂尘焦急的在里面走来走去,见我们回来了,一个健步窜过来,那动作敏捷的跟猴一样,我瞪圆了眼睛瞅着他,安公公却像是没看见我一样。 嗷呜一声扑向卫龙,伤心的哭道:“哎哟,我的祖宗啊,您可算回来了,这这满身的酒气,可是又在哪个楼里喝了酒?” 说完拿眼睛横了我一眼,“三月,你又带着殿下去了什么鬼地方?这次竟然还偷偷溜出去!你是想去宗人府了吗?” 我被吓了一跳,不就是偷偷溜出去了吗?以前不也干过吗?怎么不见他这么大反应,今天是怎么了? “安公公,我们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我嘟囔着。 “你还敢说,最近淮北一带闹灾荒,流民陆续进京,殿下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就打死你。” 流民?我怎么没注意京城多了流民?不过见安公公那么气愤的样子,估计多半是真的。如果真的像安公公说的那样有流民进京的话,那下次还真的注意了,我以前做过流民,深知流民的习性,虽然他们也是被逼无奈,但手段未免太下作,简直到了毫无良心的地步。 我想到了以前的那个噩梦,一个孩子被饥饿的流民打死,然后被肢解烹煮,然后我看到血淋淋的头颅被一个肮脏的爪子按在地上啃咬...... 突然一阵寒风吹了过来,我忍不住浑身颤抖了一下,汗毛倒竖起来,我脸也白了白。 要是遇到流民的话,后果很严重,我深知事情的严重性,非常郑重其事的保证道:“安公公您放心,我知道了,下次我一定打死都不让殿下偷溜出去了。” 安公公被我突然郑重的表情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点了点头,“你知道就好了。” 我跟安公公正在说话的时候,卫龙已经将殿下放在床上了,我看了一眼安公公说道:“我去拿殿下的洗漱用具。” 安公公点点头,我匆忙离开殿下的寝宫,走到外面的时候,月亮正好从云层里溜出来,今晚的月色很好,方圆百里都能看得见,那些花花草草树木假山影影绰绰的,我原本是不害怕的,但是我想到安公公说的流民,又忆起儿时的回忆,内心难免忐忑恐惧。 我畏畏缩缩的前行,树木草叶在风中摩擦的声音刺激着我的神经,它们每一次发出来的声音都很像野兽的低吼,那躲藏在后面的东西你越是看不见,越是恐惧,而越是恐惧越是忍不住想的更加可怖。 感觉心肝脾肺肾都在风中颤抖,神经已经绷到极致,突然草丛中窜出来一个黑影,那黑影高大纤瘦,猛地向我扑来。 “妈呀!”我只来得及叫唤这一声,然后就人事不省了。 第二十四章 笨贼 卫龙似乎听到了微弱的叫声,眉头皱起来,迅速的飞了出去,走到前门不多远就看见一个黑影正拖着躺在地上不知道是死是活的三月。 “来者何人?竟然敢在东宫出手伤人!”随着卫龙的这声爆喝,卫龙的双脚也已经飞踢出去,来人没想到竟然有人这么快就发现了,还没回过神来,就见一双狠厉的双脚带着劲风飞扑而来。 来人也不是无能之辈,向后纵身一跃,跳在树上,就势又朝后飞去。 想来他也是背,才刚藏在这里没一会,就见一个小内侍不停地往这边张望,没想到一个内侍竟然也这么厉害,居然看得出他藏在这里,原本他是想结果了这个小内侍的,但是又不知道哪里来的恻隐之心,愣是没动手,只是飞扑出来想要弄晕他,可是他刚跃出来,小内侍就鬼嚎了一句,还好他及时按住了他的口鼻,方不至于声音传出来,不过到底是让人听见了。 来人眯着眼睛看着紧紧追来的人,“阁下倒是好轻功。” 卫龙哼了一声,“不知道阁下何许人也,竟然如此胆大包天。” “卫龙抓活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殿下竟然醒来了,他的脸上虽然还有残留的红晕,但此时耳聪目明的,哪里还有半分醉态。此时他正抱着三月抬首望着站在房顶的卫龙和另一个人,眼神充满了怒意。 “不管你是为谁效力,但既然敢闯东宫,那么你应该知道后果是什么吧,何况你刚才还伤了我的人。”殿下迅速检查三月身上有没有伤,发现她只是晕过去之后,松了口气,然后又看见三月紧皱的一双绣眉,浑身还不住颤抖,想是吓得够呛,不由得心疼起来。 低低叹息一声,殿下将三月紧紧地搂在怀里,又轻轻地抚摸着三月的头,看向房顶的时候眼里一片冰凉。 来人见太子殿下竟然在柔情似水的抚摸着一个小内侍,不禁嘀咕道:“早就听闻殿下有些断袖的癖好,西苑养了那么多俊秀的少年,今日一见,居然还对着一个清秀的内侍上下其手,可见这个传闻有些真实啊。” 卫龙见他发呆,想他是在低估自己,内心一个翻腾的怒气,双掌就迅速出击。 “看招!” 两人就这么在房顶斗了起来,你一拳我一掌,打了三十多个回合,愣是没有分出胜负,两人正缠斗的时候,突然从斜侧里传出呼啸之声,那声音噼里啪啦的乱响,像什么东西在空中炸响一样。卫龙吓了一跳,那声音冲着他的腰侧来的,迅疾凶猛,卫龙侧身扭腰,算是躲过去了,等他躲过去之后再一看,见来人是个身穿红衣的姑娘,面上蒙着纱巾,看不出长相,手里拿着鞭子,那鞭子是钢精制成,在月光下闪着冰冷的寒光,看得人分外胆寒。 卫龙练的是刚猛的路子,最忌讳软鞭子之类的兵器,这古语说以柔克刚,真真就是这么道理。卫龙不由得收敛心神,全神对付。 女子站稳脚跟,一鞭子逼退卫龙之后,鞭子又挥舞起来,空中呼啸了几声之后,突然被身旁的壮汉拦住。 “阿兰你来做什么?快回去。” “我不,大哥你快走,这里有我。” “说什么废话!让你走就走,这件事都是因为我而起的,自然要由我来解决。” “大哥,我是想帮你。” “我不要你帮忙,快走。”壮汉推了一把叫阿兰的女子,阿兰身子娇小,被他这么一推,身子闪了闪,险些落下房顶,壮汉深知自己下手重了点,有心想要拉她,但刚伸到一半就有撤回来了。 卫龙站在他们对面看的清清楚楚,无端的竟然有些心疼这个叫阿兰的姑娘。 “看你们的样子倒不像是来谋害本殿的,那么你们来是做什么的?” “我是不会告诉你我来偷账本的。” “大哥......”叫阿兰的姑娘有心阻拦,怎奈那壮汉说话太快,等说完才懊恼的哎呦一声,一掌拍在脑门上。 “哈哈哈,笨贼看招。”卫龙倒是被这个人弄乐了,见有机可趁迅速出手,这会得到殿下的暗示,暗卫们都走了出来,两个夜闯者怎么会是暗卫们的对手,很快就被擒获。 太子殿下安置了三月之后走向了审讯室。 “叫什么名字?” “本好汉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张,名英杰。”张英杰脖子一梗,眼睛瞪得大大的,怒气在他皮肤下聚集,将原本有些发黑的面堂弄得更加黑了,他大声的又吼叫了一句,“你们把阿兰怎么样了?” 太子殿下接过安公公递上来的茶水喝了一口,“你说实话阿兰姑娘也不会被我怎么样,若是你不说实话的话,我可不保证阿兰姑娘会怎么样。” “呸,卑鄙小人。” “大胆!竟然敢如此跟殿下说话!”安公公老激动了,拂尘抖得都快秃了。 太子殿下摆摆手,看到张英杰吐了口水在地上,本能的洁癖作祟,一杯茶愣是不想喝了。太子慢条斯理的放下杯子,说道:“说吧来偷什么账本?我府中账本多,你说清楚了,我也好帮你。” “此话当真?”张英杰想必十分想要那个账本,听到太子如此这般说,竟然并不怀疑,而且十分欢喜。 “自然是真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好,既然你这么说,我就信你。我要找的是淮北楼知府的账本。” 楼知府?太子殿下在脑中搜索了片刻,想起这个人来。 楼知府是建威二十年的探花,生的模样尖刻,殿试上陛下对其印象并不好,打发他到外面做县官,不过才几年时间,他竟然爬到了知府的位置上,倒是有些手腕,只是不知道谁在后面拉了他一把。 太子殿下若有所思的沉默,张英杰以为太子殿下不守信用,正待破口大骂,没想到殿下忽然又问道:“你如何确定他的账本在我的府内?” 张英杰愣了一下,然后才说道:“自然是有人告诉我。” “谁?”太子殿下眯了眯眼睛,看来有人要栽赃陷害啊。 “你将我松绑,我把纸条给你。”张英杰眼珠子滚了滚,叫道。 安公公甩了甩拂尘,“大胆狂徒,休要耍花招。”说完这句话安公公感觉良好,终于说上了这句经典的台词,他的内心欢腾激动,太子殿下瞟了一眼安公公,安公公低头笑笑,“殿下要不要我去搜?” “嗯。”殿下斜靠在椅子上,安公公屁颠屁颠的走到张英杰身边,“给我老实点。”一边说还一边用拂尘敲他,一双手也在张英杰身上上下齐摸,弄得张英杰浑身发痒,咒骂不止。 “找到了,殿下请看。” 太子殿下看了看纸条,复又看了看张英杰,“字条书写的格式规范,条理清晰有理有据,条条状状分析的相当精彩,若不知情的一定认为就是本殿偷的,所以想必这张纸条是出自账房之手。不过你信错了人,那账本真的不在东宫,念在你没有听从上面的话烧掉它,勉强算是立功,若是我查明真相后,自然也该投桃报李还你自由。” 张英杰听得一愣一愣的,难道他真的信错了?虽然当时他确有怀疑,但上面写的那么详细清楚,怎么会错了呢? “你被利用了。”太子殿下好心的提醒张英杰,张英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样子极其古怪。 “听你口音像是淮北人,找的又淮北楼知府的账本,这千里迢迢的肯定是来告御状的。你身上衣服太旧又洗得发白,应该没什么钱,住不起好的旅店,这字条又是出自账房之手,定然是在旅店账房欺骗了你,跟我说说吧,你住在哪家旅店?” 张英杰张口结舌,这人毫不留情的说出了自己的窘境,弄得自己十分尴尬,不过又听得是账房先生害他误入东宫,又立刻义愤填膺的道:“喜来乐旅店!我就是住在那里的。” “看这笔墨将干未干,人或许还没走,赶紧让暗卫出动侦查,记住,切莫打草惊蛇。”安公公领命出去了,太子殿下也伸了伸懒腰,决定去看看三月醒了没有,不过想到这里他又想起来这个张英杰刚才吓晕了三月,不免心中动了气,决心报复回来。 “那个身穿红衣服的姑娘叫阿兰吧?” “你想做什么?”张英杰担忧的吼道,“你不要伤害她,她与此事没有任何关系,是我丢了账本,又信错了人跑到东宫来的,她不过是想救我。” 太子殿下勾唇笑道:“看你招式刚猛,脚底宽厚,像是道上的,但眉目又正气,不像是宵小之辈,我猜你是镖局的吧。” 张英杰不知道他做什么要猜自己的身份,哼了一声:“我自然什么都不会说。” 太子殿下也不管,继续说道:“我看那叫阿兰的姑娘虽然小小年纪,但功夫不弱,想必小时候就开始练武,看她身穿的衣物华丽,想必地位不低,不会是个镖师,所以说不定她是主你是仆。但她又叫你一声大哥,可我又看你们一点都没有兄妹的面相,所以我猜你是从小就在他们家生活,年岁比她大,又因自小形影不离,她自然跟你亲近,叫你大哥不为过,可你喜欢她,却念在地位上的差别,狠心不与她亲近,所以才会有刚才的举动,你不想因为自己陷她于危险之中,却又不小心伤了她的心,此时又见不到面又不知她身处何处,因此焦虑懊丧。” “你你你......”张英杰说不出话来,这人是什么人,怎么所有的事情他都猜中了。 太子殿下心情很好的笑了笑,“你放心,方才你吓晕了我的三月,如今我就让卫龙也去吓吓她,你看这样是不是很公平?” 公平?公平个屁! “你要是敢伤害她,老子跟你拼了!”张英杰跪在地上,身上被铁链拴住,动弹不得,气得牙痒痒,但那个说要吓吓阿兰的可恶太子却已经扬长而去。 他真是悔得肠子也青了,早知道就不轻信这劳什子字条了,害苦了他家的阿兰。 第二十五章 入朝机会 我是第二天醒来的,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扶着脑袋,因为起得太猛了,眼前黑了黑,头也晕忽忽的。我停在床上缓了缓,总算是好了点,又忆起昨晚上的那个黑影,恐惧感又袭上心头。 “三月你起来了吗?”门外的小林子敲着门。 小林子是跟我住在一个院落的,不过他不是太子殿下的内侍,是书房的掌灯,管理的是书房的清洁工作,每天活儿干的不多,所以有空就会来帮助我,我见他比我年龄小,平时也多有照拂。 “起来了。”我赶紧下床穿衣,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开了门。 “三月你还好吗?”小林子担忧的说道。 我皱着眉,揉了揉额头。 “不太好,感觉好饿。”我可怜兮兮的说道。 小林子笑了笑,从背后拿出食盒来给我,“就知道你饿了,我去厨房弄了点吃的给你。” “小林子你太好了。”我忍不住捏了捏小林子肉呼呼的脸蛋。 小林子不胖,就是脸肉呼呼的红彤彤的,摸上去的手感分外美妙,不过小林子不太喜欢我捏他,每到这个时候他都羞涩的躲开,可今天他竟然没躲开,还一脸同情的看着我。 “你那是什么表情?”我吃着手里的馒头,喝着小粥,不解的看着小林子。 小林子望着三月那张憔悴的脸和苍白的唇,还有那青色的眼窝,不由得摇摇头,叹口气,无限同情的说道:“三月大哥伺候殿下真是苦了你了。” 小林子想起昨晚上的事情,对三月更是怜悯,可怜的三月啊,殿下那个禽兽真是太不仁道了,瞧瞧把一向生龙活虎的三月给折腾的。 啧啧。 昨晚上他睡不着一直在担心三月,因为已经大半夜了,也不见三月回来,心想莫不是在外面出了什么事情了,就在这个时候前院突然响起开门的声音,他还以为是三月回来了呢,起床想要去看看。刚开一条门缝,就看见殿下抱着三月进来了。小林子一看是太子殿下,衣服也没扣好,立刻冲出来跪倒在地。谁知道殿下只是哼了哼,也不再理睬他,就进了三月的房间。 小林子在皇宫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东宫有些什么样的传闻他多少也知道一点,更何况他平时工作清闲,听八卦的时间倒是比工作的时间要多,再加上刚才他下跪的时候看见三月衣衫不整,面色潮红,脑筋转了转惊愕的捂住了嘴巴,难道......殿下把三月那个那个了? 天呐! 正当小林子惊愕的时候,太子殿下已经出来了,经过小林子的身边,太子殿下停住了。 “今晚你看到了什么?” “奴,奴才什么......都没看见。” 小林子只觉得两股战战,心跳不已,深怕太子殿下一个不高兴,他脑袋就搬家了。 太子殿下听完他的回答好像不太满意,正待说些什么,突然听到一声瓦片的响声,随后有猫的叫声传出来。然后小林子就看见太子殿下笑了笑,那笑容有点诡异,充满算计,弄得他又是一阵发抖。 “你抖什么抖,冷了?” “小人......” “算了,今晚这猫倒是比你还有些用处。” 太子殿下说完也就不再理他,径直离开,弄得他愣在地上左想右想也没搞明白。 “啧,可不是呢,我这身子骨迟早要因为殿下而报废。”我揉了揉浑身酸痛的肌肉,想起昨晚那个梦。有个黑影总是在身后追我,我跑啊跑啊就是没办法把他甩掉,急的到处找地方躲藏,可是那是一片开阔的草原,不管我躲在哪里,他都能找得到我,弄到后来我急了,一下子跳进河里,心想这下子你没办法抓到我了吧,不巧河不是河,竟然是个悬崖,我一下子摔倒悬崖下面去了,当时我心想完了,这要是落地就是肉饼啊。还好这个时候小林子的敲门声适时的叫醒了我,不过跑了一晚上,累的我浑身肌肉痛。 小林子听完我的话身子一抖,面色有些苍白,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我好奇的捏了捏他,“你怎么了?” “没没没。”小林子急急忙忙的摆手。 “没有就好,可千万不要生病啊。好了我吃完了,这个是你从厨房拿的?我等一下去找殿下刚好送过去。” “嗯......嗯?你不休息?” “说什么傻话?我们做下人的哪有什么时间休息?今天早上我本身就晚了,希望殿下不要责怪我才好。行了,我晚了,你快点走吧,等一下书房还没打扫,安公公检查到了又该骂你了。” 我催促小林子赶紧走,手边也没闲着,整理了碗筷提了食盒就往厨房走去。 到了云坤殿,殿下已经起来了,看他那样子洗漱也已经做好了,我松了口气,还好殿下没有耽误时间,不然太傅又该说我了。 前段时间太傅生病了,陛下的考察也告一段落,殿下没了督促,每天都睡到很晚,我虽然每天都那么早等候在云坤殿,但好歹还是可以靠着墙壁睡一会儿的。这一睡可不好了,养成了习惯,等太傅病好了,我们都养成了懒惰,早上愣是起不来,然后就悲剧了,被太傅好一顿说教。 唉,一想到太傅那张长满老年斑的老脸在面前不住的晃悠,还有那张扁扁的嘴巴噼里啪啦的吐着吐沫星子口若悬河的引经据典,我的胃又开始疼了。 “殿下,我去备马车。” “今天不去太傅那。” “嗯?太傅又病了?” 太子殿下摸了摸我的头,“三月啊,你每天这么诅咒太傅是不好的,虽然是为了本殿,但太傅毕竟年老体衰,你这么咒下去,他很容易就去了。” 我翻了翻白眼,其实殿下你每天诅咒太傅几十遍真的没有资格来说我啊,别以为你藏着那个小纸人我不知道,我都看着呢,等哪一天你惹毛我了,我就去告密。不过想归想,估计是没有那一天了,我胆子太小,又想长命百岁,巴不得能跟殿下融洽相处,怎么会去拆台呢? 我狗腿的笑笑,上前帮殿下整理服装。 “能为殿下分忧小人万死不辞。” “三月明天给我准备朝服吧。”殿下很高,头低垂着看着我,轻轻地说。 我抬头看着殿下,心里咯噔一下。 我是真的不太高兴,虽然自家主子终于能够在朝堂上大显身手了,但是那意味着战争更加激烈了,战争一激烈我的工作就有危险,我的工作有危险我随时脑袋得搬家,这买卖可一点都不划算。 我们殿下虽然贵为太子,但我朝有个习惯,皇子入朝参政必须经过陛下和大臣们商量之后才行,也就是说不管皇子是什么身份,只要到了一定的年龄,陛下和大臣就会商议皇子参政的事情,等到陛下和大臣达成一致意见,皇子就可以参政了。 当年的大皇子就是到了二十岁之后才入朝参政的,后来他去了军营。二皇子也是二十岁才入朝,三皇子早夭,四皇子和五皇子背后没有势力不得参政,六皇子去年才刚参政,今年就轮到殿下了。 太子殿下虽然贵为太子殿下,但到底不是齐皇后所生,齐氏家族不支持也是正常,不然去年与六皇子同岁的殿下也该参政了......殿下如今能够入朝参政,而且来的这样突然,莫不是因为折花公子? 郭家难道在背后支持了殿下? 我思索着,觉得万分有道理。一个皇子要想掌握权力就必然要参与政治,我想殿下是等齐皇后的助力,结果齐皇后好像并没有动作,于是他自己先动手了。 “在想什么?”殿下问我,我摇摇头,“殿下的朝服我马上去准备。” “不急。”殿下摸着身上的华服,轻轻勾起嘴角,“严公子回来了,我们应该先去看看他。” “啊?这么快?崇山王的事情解决了?”我惊讶的张大了嘴巴,这也太快了吧,还不到一个月,来去最快也要花去小半个月吧,而且是马不停蹄的走,可如今他人都已经回来了。 “那十万大山里的药呢?” “自然也找到了。”殿下轻笑,估计是被我惊讶的表情给乐的。 我摇摇头,这个严公子简直在玩命啊,哪有这样折腾自己的,一想到他风雨无阻颠沛奔波的样子我就觉得这个男人真是太不爱惜自己了。 估计他是想早点回来看柳如烟吧,可人家心根本不在他那里。 真真是个痴人。 第二十六章 记住我的名字 这是第二次来到严府,这一次来严相出来迎接了太子殿下,第一次他没有出现,据说当时他正在陛下的议政厅里讨论如何消灭崇山王。 这话我只相信一半,另一半嘛,我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毕竟人家是两朝元老,一个太子还是可以不怎么放在眼里的。 我是第一次见到严相,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跟外面普通的老者差别不大。 严相生的很老相,两鬓斑白,面上皱纹深刻,眉梢眼角透着平和,接待殿下的时候,身子骨太老了咵嚓骨头相互摩擦的声音听的人惊心动魄,我以为下一刻他就要散架了,没想到他只是扶着腰硬是跪下给殿下行礼了。 殿下也真是的,这么个老人家艰难的下跪行礼也不知道扶一扶,虽然他是臣须得下跪不错,好歹要体谅人家一把年纪不是。 我心内非议,面上却不敢显山露水。 殿下虚虚扶起严相,客套几句,便走了进去,严家大公子跟在身后,严相见两人似是有话说,也不阻拦,摸着胡须笑了笑便离开了。 我看着严相离开的背影,心里忽然想到他都这样衰老了,娶得小老婆可怎么办啊?难不成夜夜空闺?那岂不是寂寞死? 我正想的入神,忽然就看见严公子下跪了。我的嘴巴张成“哦”型,这是闹哪出。 “世礼这是做什么?快请起。”殿下很惊讶的扶起严公子,面上尽显诧异。 世礼?严公子原来叫严世礼啊,倒也是个好名字。不过他俩什么时候竟然这么亲厚了?都开始叫上名字了?我琢磨着事情有异,他俩莫不是悄悄地在书信传情? 有可能,严公子给殿下书信除了报告南方那些事,估计更多的是想从殿下那里打听柳姑娘的事情吧,这样一来二往的应该会慢慢熟稔的吧。 “多谢殿下救了柳姑娘,世礼不知道该如何相谢。” 我盯着严公子猛瞧,其实刚才思绪都让严相霸占着,现在再仔细看严公子,觉得他真是憔悴。 那原本棱角分明的脸此时更加棱角分明了,一双眼睛红血丝密布,想是这段时间都没睡好,那原本还有些红润的唇,此时更是有些苍白。 “世礼不必如此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是有机会救柳姑娘自然是要施以援手的。”殿下轻轻地笑着说,“你身上有伤,还是坐下吧。” 严公子摸了摸右胳膊,此时我才注意到他的右臂好像肿了一块,想是缠上了绷带吧。 “我岂止只是因为柳姑娘才感谢殿下的,殿下即使不说我也知道,在南疆遭人袭击的时候,若不是殿下派的侍卫出手相救,在下这条胳膊早就废了。” “没想到崇山王笼络不成,竟然想杀你。”殿下说道。 严公子点点头,“南疆的局势并不复杂,十三部族虽然不太团结,但也不能被崇山王挑拨,只要让他们重新团结就好,另外崇山王的部将都是乌合之众,只要将利益摆在他们面前,不怕他们不土崩瓦解。不过没想到崇山王倒是个心狠手辣的人,杀了四大部将之后迅速大权独握,不过也因为这样失了人心。”严公子说完摇摇头,颇有些惋惜的样子,“说起来他并非枭雄,顶多是一个利欲熏心的赌徒。” “这世界上赌徒岂不是很多?” “殿下也是吗?”严公子认真的问。 殿下缓缓地点头,“严公子要不要向我下注。” 严公子笑了笑,“我听闻殿下棋艺不凡,不知道殿下愿不愿意赏脸与世礼大战一场。” 严公子避而不谈,反而要下棋,殿下也不强求,欣然同意了。 “阿莲去拿棋来。” “是。”一直站在严公子身后的侍女出去了,她的脸一直很红润,估计是让我瞧的,我在观察严公子的时候,瞄到他身侧的侍女,觉得这个女子长相甜美可爱,不由得多看了好几眼,她估计没有被人这般看过,面色红润,微微害羞,低着头看着脚尖,就是不愿看我。 棋盘和棋子很快就拿来了,两人下得是围棋,我多多少少懂一些,就变成了两人的裁判。 说老实话,看殿下下棋没什么劲,他总是漫不经心的下棋,然后突然强势抄底,杀的敌方片甲不留,跟牧流下棋是这样跟折花公子下棋也是这样,不过今天与严公子下棋好像有了很大的不同。 殿下的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认真,他下的每一步棋都斟酌再三才落子,反观严公子,他的右手不方便用的是左手,此刻那风尘仆仆的脸上还未消退的憔悴在这个时候看来简直有点心力交瘁,我看的颇为心疼,这个男子何必这么折磨自己,晚一些时间下棋斗智让自己好好休息不成吗? 唉,男人啊男人,真是让人搞不懂的生物。 棋局上的厮杀残酷而迅猛,殿下的黑子落地有声,他是越下越高兴,严公子时越下越严肃,到最后眉头皱的都能夹死蚂蚁了。 “啪!”殿下落下了最后一颗子,他手上此时已经没有子了,而严公子手上还有一颗,但这一颗白子却是没地方落脚了,整个棋面黑子和白子旗鼓相当,子数粗略看看差不多,不过看殿下的黑子好像略胜一筹,因为殿下的大龙此时正牢牢地咬住严公子的大龙,甚至都将它的脖子咬断了。 “殿下果然棋艺非凡,怪不得连牧流都愿意在西苑苦候多时。”严公子收了棋子淡淡一笑,“在下今日得殿下指教,真是受益匪浅。” “世礼谦让了,若是你精神好些,手也没有受伤,恐怕落败的就是我了。” 严公子摆摆手,“输了就是输了,赢了就是赢了,怎可找借口呢?何况殿下的棋如此精彩,参与其中也甚是光荣,若是错过,在下可是要悔恨的。” “如此说来......要承蒙世礼关照了。”殿下颇为郑重的说道。 “不敢不敢,殿下所谋之事必定成功,世礼也不过是顺应时事。” 我觉着他们的话有些奇怪,好好地谈论下棋怎么突然扯到一些风马牛不相及的政治上去了? 殿下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思考这件事情,这严公子刚一回来,殿下就迫不及待的去找他,另外殿下明天还要上朝参政,这之间难道有些什么阴谋不成? 无权无势的殿下靠着齐氏家族勉强混上了太子的位置,不知道这个齐皇后以后会不会生下小龙子,到时候殿下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眼看着都过了入朝的年龄齐皇后还是没有开口让齐氏家族协助太子殿下,可见这齐皇后估计是想自己生个小皇子,让这个养子先做太子,以后带着小皇子夺太子之位想必也简单些。 我都能想到这一层,殿下肯定也不会想不到吧,所以他才暗地里请了折花公子帮助?借助郭家军人尚还有一丝朝堂势力,夺了一个入朝的机会?那严公子又能做什么? 摆平翰林院那帮遗老? 哎呀,想的脑袋疼,殿下的弯弯道道的心思真是令人费解的很。 我叹口气,看向殿下,正好看见殿下正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我。 “在想什么东西,这么入神?”殿下翻了一页书,口渴了,正伸手让我倒茶。 我不好将自己的揣测说出来,只好说道:“严公子的名字叫严世礼吗?那他字是什么?” “你这么关心别人做什么,都不关心你家殿下我?”殿下不满的撇嘴,“光记着别人的名字,你可知道你家殿下我的名字?吃里扒外的......” 殿下不满的扁嘴,不肯将剩下的话说出来,我暗自好笑,殿下这又是闹别扭了。 “好好好。”我拱拱手问道,“小人盼殿下赐尊姓名,” 殿下绷不住笑了,“这倒是有些曲艺的意思,都是跟谁学的?” “歌伶院的小春教我的,最近他在排一出戏折子,上面唱的是:奴家念君思君不见君,隔帘张望心怨君,若是有情需留意,期盼君赐尊姓名......” 我挠挠鼻子,不好意思的唱了一小段,“学的不像,莫要笑话。” 殿下扑哧笑出了声,“三月很喜欢听戏?” “有些兴趣,主要是小春唱得好,词也写的不错,听着听着就迷上了。” 殿下听我说完,不笑了,脸上有些落寞,然后用复杂的眼神深深地望着我,那眼神太过深沉像是要望进我的灵魂一样,我微微低头避开,殿下却不许,捏着我的下巴说道:“我娘也喜欢听戏。” 我被迫仰着头看他,听他这么说,觉得应该说点什么,结果说出来的只有“那很好啊。”我多想抽自己一巴掌,瞧瞧这嘴笨的。 殿下也不恼,突然笑了笑,“你不是想知道我叫什么吗?我叫唐子修,字子辞,我娘叫唐婉若,你要记牢。” “殿下您您不是姓李吗?”我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唐婉若?唐婉若那不是前朝公主的名字吗?我以为婉皇后正如传言一样是民间的一个小姐,却没想到竟然是前朝的公主啊......那么殿下岂不就是......前朝的血脉? 陛下能不知道?这齐皇后难道不知道? “齐皇后自然是知道的。”殿下不冷不热的说道。 当年齐皇后还不是皇后的时候生不出孩子,就抱了太子殿下来收养,对外说的是太子殿下系小宫女所生。这之所以能够糊弄过去,是因为当时婉皇后虽然受尽恩宠,但与陛下的感情却并不好,陛下借酒消愁强要了一个宫女,而巧的是那个宫女生了个死胎,所以齐皇后来了个掉包,陛下虽然知道婉皇后怀孕,但当时生产的时候并不在身旁......所以齐皇后能够成功掉包。 我已经吓傻了,殿下这身世实在有点危险和尴尬啊,要是陛下彻查这件事,他如何能够全身而退?要知道陛下宠爱的婉皇后已经死了啊,陛下如何还能对着一个死人的遗孤手下留情?尽管那遗孤还是他的亲生儿子,可是最毒帝王家不是吗?亲儿子也是能够铲除的啊。 “吓着你了?”殿下抚摸着我的脸,轻轻地笑着问。 我感觉殿下虽然是笑得,但脸上却十分的悲伤。 不由得有些心疼,“殿下您别笑了......”然后我的眼前一片黑暗,殿下宽大的手掌盖上了我的眼睛。 “三月,别看我。”殿下的声音有些异样,我很听话的点点头。 殿下也不是铁打的啊,他有时候也很脆弱的,毕竟他是个人,又不是个野兽,我心里为这样的殿下头一次感觉到了疼。 第二十七章 猜疑 皇子未经授爵其实是不能另行建造宫殿的,他们只能住在皇子别院,但个别有权势的皇子就不一样了,比如二皇子。 二皇子没有任何的爵位,但人家就是能搬离皇子别院,住上了高级宫殿。这高级宫殿还是他母亲的娘家专门为了他打造的,陛下一方面仰仗焦家的势力,一方面对焦贵妃爱不释手,恨不得一日三餐都有美人作陪,所以对此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问不管。 也对,焦贵妃虽然是半老徐娘的岁数了,但是仍然生的跟个二八姑娘似的,皇城中那些娇嫩嫩的名魁花娘们,在焦贵妃的面前都要黯然失色几分。皇帝陛下不爱她爱谁呢?更何况老夫老妻的了,床笫之欢也越发如鱼似水,换了个人,岂不是又要重头到脚去调教?想来皇帝陛下也是不想再花费精力重头再来吧。 二皇子投胎的本事真是高明的很,不光占了焦贵妃的容颜,还得了焦贵妃的富贵,荣华富贵什么的手到擒来。不过这后半辈子的生活保障倒也不能假手他人,何况他也不是一个没有任何野心的男子,在投胎方面虽然占尽了先机,往后的事情却也说不准。 不过焦家对二皇子好的真是没话说。 焦家为二皇子建造的宫殿跟太子的东宫就只隔了几条街,在这繁华的内城,地皮那可是贵的吓死人,但人家愣是给二皇子建造了两个东宫大小的宫殿,其富丽堂皇自不必说了,再看其中一并仆人杂役更是不计其数,这还不加上那些如花似玉的美婢。 啧啧,真不知道他们砸钱的时候有没有肉痛。 不过二皇子应该是不在乎焦家是不是肉痛,他在乎的是雕梁画栋,如花美眷以及如画江山。 据说二皇子的宫殿内美女如云,美人常常会蹬上临仙台弹琴跳舞。每到这个时候,全城的男性都如同打了鸡血一样挤在围墙外观看,人群聚集在一起,如同追逐腐肉的秃鹫,散发出贪婪的呼声。美人跳舞时所散发出来的香味更如同催情剂一样,据说白天美人跳完舞之后,城内猫儿发情的频率明显增多,就算不是发情期,猫儿们也心痒难耐的叫上那么一夜,闹得人觉也睡不好。 这虽然有些夸大其词的嫌疑,但正所谓无风不起浪,二皇子的府内的确有为数不少的美貌婢女,而这些美貌女子可都是他花费心思逐渐收集起来的,二皇子对美人们的爱与一般的艺术收藏者一样狂热。 此时二皇子正在娴静的看书,午后的阳光从洞开的窗户照射进来,刚好照射到他的脚上。那双脚洁白如莹玉,像极了女子的双脚,与他的容貌相得益彰。 这人若是生的美,身体的各个部件都是美的,所以即使你没看见二皇子的脸,也会被他的双脚迷惑了去。身旁貌美如花的侍女正如痴如醉的不轻不重的给他捏腿,脸上红扑扑的,时不时那眼睛瞟他一眼,又飞快的低头,无限娇羞,美不胜收。 二皇子对此恍若未闻,他翻了一页书,与此同时窗外传来异响,他微微停下手中的书,招手让侍女给他端茶。茶水泡的刚刚好,他轻轻地抿了一口,然后开口说道:“什么消息?” 原来刚才窗外的异响是密探的响动。密探大白天的将自己裹在黑色的衣服里,只露出像细缝一般的眼睛。 “太子明日要入朝。”密探低着头,简短的说道:“刚刚议事厅才传出来的消息,据说明日陛下将会正式召见太子。” “哦?消息可准确。” “千真万确。”来人的声音沙哑粗糙,难听得很。 “这消息还有谁知道?”二皇子放下茶杯,看不出什么表情。 “六皇子。” “哼,动作倒是快。”二皇子哼了一声,一脸的轻蔑,“还有何消息?” “严公子回来了,带回来小南国的和书和贡礼。” “帮他们摆平了一个崇山王自然该如此。太子那边呢?什么动静?” “太子没什么动静,不过他们刚刚去了严府。” “严府?”二皇子若有所思,一向不与大臣亲近的太子去严府?做什么?难不成去看未婚妻?可据他了解,太子可是很讨厌这个婚约的。 二皇子忽然想起昨晚密探得到的消息,太子似乎对那个叫三月的内侍有些不同。 这倒是个出乎意料之外的收获。 原本他将账本一事嫁祸给太子就是抱着好玩去的,结果竟然意外得知太子有可能喜欢那个内侍,这倒是印证了之前的传言——太子是断袖。不过如果太子是断袖,他去严府又是为什么?难道是去看严公子?可是他们之间怎么会有联系?严世礼身为翰林院大博士,平时最不喜欢的就是他们这群皇子,所以太子怎么会得到他的垂青?可若不是严公子,难不成是严相?可是严相那个老狐狸一向喜欢保持中立,应该不会倒向任何一边才对。 二皇子捏了捏眉心,事情越是简单越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太子入朝到底是谁在背后支持?齐皇后应该是不可能,她巴不得太子半点朝政都不沾,否则去年早就支持他入朝了。那陛下呢?陛下究竟要干什么?怎么突然又同意太子入朝了? 二皇子是越想越头痛,现在掌握的信息还太少,太子的心思他还没有猜透,至于陛下和齐皇后的心思也是意味不明,难以参透,看来之后他要敞开宫殿好好观察了,而对于太子他更加需要慎重的探上一探了。他这么想着双手一把捞过正在给他捏腿的侍女,侍女娇笑一声,也就顺其自然的坐在他的腿上。二皇子在她的唇角吻了吻,将书本抛到一边,双手捏着侍女的腰就开始摸来摸去,侍女在他的怀里咯咯直笑,扭来扭去,到最后二皇子一把将她按在身下,双手用力撕开了她的衣服...... 侍女愉悦的笑着,娇喘和求饶的声音混合着男人低沉的喘息,一起唤醒了午后的浅眠,听的人面红耳赤。 原本在窗外等候指示的黑衣人对这种场面估计已经司空见惯了,所以他镇定自若的站起来,轻轻拍打裤子上的灰尘,悄无声息的飘走了。 第二十八章 面有不和 入朝参政与书面形式参政毕竟有很大的区别,最直观的区别在于,入朝参政要每天很早很早起床,天不亮鸡还没叫的时候我们的太子殿下就必须起床了,而这也苦了我。 每天起的比鸡还早实在是一件异常折磨人的事情,我的心情已经不能用糟糕来形容了,如果可能的话,我想用凄惨来形容。 早上我昏昏沉沉的候着太子殿下洗漱,太子殿下瞧着我那双乌漆嘛黑的眼睛,笑道:“看吧,晚上让你早点睡就是不听,早上起不来了吧。” 你大爷的!还不都是因为你啊,谁让你跟我说那些的?原本我还以为你受尽皇帝和皇后的宠爱,谁知道这一切竟会是这样?害的人无端的有些心疼,然后我辗转反侧越想越伤心,半夜三更泪如雨下,几乎整夜未眠啊...... 人生真太特么艰难了。 我不好跟殿下说那些事,只能哼哼几声。殿下轻笑,戳了戳我的头,催促我赶紧给他更衣,安公公也急的不得了,催我赶紧的,然后他老人家突然想到马车还没准备,拂尘剧烈一抖,匆匆跑出殿外。 第一天诸事都须积极点,所以我们急急忙忙的倒也还是第一个到达偏厅。 那个时候天还只是蒙蒙亮,鸡叫了好几遍,红日却还在城墙上半天爬不起来,殿下和我等候在偏厅听见了鸡叫,瞧着门口种的几排稀稀拉拉的松树,寂静平和袭上了心头。 我与殿下都没有说话,安静的听着外面侍卫交接班的响动,听着内侍太监们忙乱的脚步声,听见由远及近的马车声,听见几声飞快的交谈声,还有树与树之间的摩擦声以及慢慢发亮的天空传来的几声小鸟翅膀扇动的声音。 我吞了吞口水,显得有些紧张,手脚也因此湿冷湿冷的。我就这样,一紧张就爱出冷汗,也许是殿下看出了我的异样,他忽然握住了我的手,与我的手相反他的手干燥而温暖。察觉到我的手又湿又冷,殿下挑了挑眉,笑道:“我上朝你紧张什么?” 我讷讷说不出口,总不能说我在担忧自己的前途吧,殿下为了东宫大小内侍们的升迁,您可要努力啊。 “殿下您渴不渴?”我指了指他身边的茶水,那是偏厅的一个值守太监刚才泡的,还热腾腾的。 不过我转移话题没有成功,殿下仍然紧紧地盯着我,我被盯的发毛,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我吓了一跳,猛地甩开殿下的手,也许是我的动作太大,甩的时候又有些不近人情,所以殿下的表情登时阴沉的很,我只好低着头,默不作声。 殿下非常的不满,在门外人快要进来的时候,猛地硬是塞了一杯茶水放到我的手里。那茶水烫得很,我的手虽然很凉,但还是被烫红了一片,可我又不能把茶水扔掉,只好咬牙拿在手里,好在很快那茶水就不太烫了,等不太烫的时候,我倒是可以拿着它捂手。 进来的是几位大臣这几位大臣都已经四五十岁了,其中武将倒没有几个,都是文官,还有一个言官,样貌端正,但是看人的眼神未免有些犀利。 那眼光似刀,恨不得在人身上射穿几个洞才痛快。 我被看的有些不自在,太子殿下倒不为所动,镇定自若。 几位大臣与殿下寒暄了几句,客客气气的,没有任何的逾矩,也绝对不亲厚。 我仔仔细细的在那些大臣的面上细究,希望看见他们与殿下“暧昧”的蛛丝马迹,结果有些失望,原本以为殿下好歹在这些大臣里安排了些卧底之类的,可看他们一副不太想与殿下过多接触的样子,真是令人倍感忧愁啊。 殿下他是单枪匹马啊。真是艺高人胆大。 我独自在那边哀叹,这个时候门外又进来一人。 此人生的样貌端正,唇角一撇小胡子,显得性感有余而威严不足。他穿着皇子的服装,年龄与殿下差不多,不过眉间有些细碎的皱纹,显得比殿下老许多。 他一进来,朝臣都围着他寒暄,面容具是亲和善意,就连言官都收起一双厉眼,变得温和很多。我再怎么愚钝也看出来一丝端倪来了,这个皇子在官场上好像人缘很好,挺吃得开的,这到最后战争打响的时候殿下可就惨了,因为殿下是个傲娇啊,到时候一个不高兴,全部大臣都得罪光的话,肯定得吃几个闷亏,到时候恐怕会一败涂地啊。 不过......殿下那个老狐狸,应该有后招吧,可我这心里一点都不踏实。 “太子殿下。”来人向殿下行礼。 “六皇兄不必多礼。”殿下客气的回道。 原来他就是六皇子?我是第一次见到六皇子,太子殿下其实很少参加皇族宴会的,所以见这些皇子的机会甚少。不过我现在理解殿下为什么很少参加那些宴会了,娘都不是亲娘,爹也不甚喜爱自己,还留在那个地方干什么?若是我的话,估计我也会选择不去为妙。 六皇子身板看来不太结实,这还未到秋天,他衣服穿了好几件。寒暄过后,他很快落座,身边的侍从递了茶水来,他接过去闻了闻却不喝,叹道:“这还未立秋,倒是先冷了起来,这天变化的挺不正常的。” 我听着觉得这话中有话,不知道是不是说给殿下听的,毕竟他去年不入朝,今年突然入朝可不就是很不正常? 太子殿下只是笑了笑,道:“六皇兄前段时间身体不适,想是还未好透。” 六皇子听完点点头,“倒也是,父皇上次还送了我些补药,吃了果然就好些了,我看你身子也不结实,不若我送一些给你吧。” 这话我怎么听都觉得他有炫耀的嫌疑,我瞅了瞅殿下,殿下倒是配合的很,适时的表现出了一丝落寞,这情绪自然分毫不差的落入六皇子的眼中。 我看见他的嘴角满意的勾起来,看来殿下的表情让他很愉快。 啧啧,这还只是刚开始呢,曲里拐弯的试探就开始了,殿下啊,您可要好好表演啊,小人的前途就靠你了。 不过,我是不是应该找个机会另觅良主呢?毕竟太子殿下的身份太危险了,简直就是个随时就会爆炸的炮仗啊。 “咚咚咚。” 这时悠远的撞钟声响了起来。 陛下是信佛之人,所以上朝的信号不再由宣召进殿的太监来,而是由钟声来做信号。 满屋子朝臣都到的七七八八了,唯独没有见到二皇子,我听说二皇子长相俊美,绝不输于折花公子,只是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个美法。 我独自瞎在那想象,太子殿下已经起身了,朝臣们已经走到外面列队去了,太子殿下走到我面前,拿走了我的茶水。 “都已经凉了,捧着不冷?”太子殿下数落我,然后又说道:“回马车上等我,我让阿忠将马车停在角门了,去那边上车,车里还有一些吃食和茶水,吃完睡一觉我应该就下朝了。记住了,皇宫不比东宫,不准到处乱跑勾搭人。”最后太子殿下警告我不要乱跑,我原本欢腾的小腿瞬间就蔫了,我刚才还在盘算着去找小凳子呢。 我早饭没吃,现在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本想找小凳子去弄点吃的,顺便去找找念鱼公子,有好一段时间没有看见他了,甚是想念啊。 没想到我这点盘算竟然让殿下发现了,唉,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啊。 不过有吃的话,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说吧,等我吃饱喝足,殿下又在朝堂上哪里还能管得着我? 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小欢喜,我是藏不住表情的,殿下很快就发现了我的小算盘,颇为无奈的叹口气,“说了你也是不会听的吧。喏,这个拿着,一般的地方还是能去的,但是别给自己找麻烦,到时候我在朝堂上可救不了你。” 殿下给我一个令牌,我欢喜的收下了。 “太子殿下您尽管放心,小人自有分寸。”我笑嘻嘻的说道,有了这个令牌估计能去不少地方,我心内实在欢喜,忍不住攥紧拳头给殿下打气道:“太子殿下您一定能够一鸣惊人,吓死一票人。” 太子殿下失笑,“我又不是夜叉,吓死了人还怎么一鸣惊人?” 我一想也对,忍不住吐吐舌头。 太子殿下整了整面容走了出去,我跟着其他的内侍一起出了偏厅,去找角门的阿忠去了。希望阿忠能将茶水给我用小炉子温一温,马车后头有小炉子不知道他能不能找得到,这起得早了,总觉得有些冷,虽然还是盛夏,却手脚冷冰冰的。 第二十九章 迷陈下蔡 悠远绵长的钟声在整个京城飘荡,远远的林中鸟被这声每日催魂钟吓得跌落巢头,摔得四脚朝天。 而此时的太阳终于肯露出脸颊来,朝霞被染上了金边,由灰紫色逐渐转向金黄色,轻柔的风带着夏夜的凉在最后的晨光中逐渐变得温暖。 今天是个好天气,也许我会遇见好事情。我心满意足的吃完早点,微微一笑,拍拍双手抹抹嘴,拎着殿下给的令牌美滋滋的往后宫流窜。 宫中与我最要好的当然是御膳房的伙夫阿年,毕竟我在御膳房呆了那么多年,与他早就培养了牢不可破的革命感情。阿年年龄跟我差不多大,长得白白嫩嫩,唇红齿白,若是他不胖的话,的确可以算得上如花少年,可惜他身体太过臃肿,浑身上下的肉已经多到开始往下坠。 阿年是个有梦想的少年,他的终极梦想就是当上御膳房的厨师长,所以他自愿卖身到皇宫当个伙夫,这伙夫一做就是七年,今年已经是他的第八个年头,可他还是一个伙夫,可谓路漫漫其修远兮,必将上下而求索啊。 其实阿年是个很不错的青年,要勤奋有勤奋,要努力有努力,只可惜天分有限,并且跟厨房的任何生物以及非生物有着莫大的鸿沟,他们完全无法正常的沟通,就说他切萝卜吧,他能把刀切卷了;剁根骨头能把骨头剁没了;炒个菜能把锅给炒个洞。后来厨师长因为他被迫填写了三大卷厨房财务报表之后,痛定思痛再也不准他触碰厨房内的任何东西,除非跟烧火有关的。 阿年经过此等打击不但没有退缩,反而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我以为世界上能够有如此死不悔改,冥顽不灵的人实在少见,因此能够从反面鞭策我不断向理想靠近,所以我与他甚是亲近。 我一边回忆着跟他在御膳房内的种种趣事,一边好奇他如今近况如何,不由自主的加快了步伐,可我还没到御膳房就被强行拉住了。 “哎哎。”远远地有一个人朝我招手,我定睛一瞧,这人我认识,这是阿年啊。 “哎呀,阿年啊,这大清早的做什么啊?”我看见阿年满头大汗的捧着一个食盒,因为走得急喘的跟头牛似得,他的一双唇微微发白,显然是从御膳房跑过来的。 “呼呼呼......呼呼呼,等......等我......喘喘口气。” 我哈哈大笑,拍了拍他,“不急不急。” “不不不,我急啊!”阿年叉着腰,一副快要哭的表情,“我这是赶不上咸宁公主的早膳可就死定了。三月要不你帮我送吧,我我实在跑不动了。” 我看见他脸色都开始苍白了,一副快要死去的样子倒是有些为他心疼,不由得点点头,“那你给我吧,咸宁公主住哪来着?” 阿年靠着一块假山将倒未倒,脸色惨白,眼珠乱颤,一副凄惨到让人忍不住要掬泪,我不忍心的说道:“行了行了,你快回去吧,我去帮你送,咸宁公主是不是住在昭和宫?我之前去过的那里?” 阿年艰难的点头,脸上颤抖的肉在风中可怜兮兮的。 我摆摆手,掉头就走。 其实昭和宫在哪里我只是隐约有点印象,但许久没有在宫中转悠了,难免要花费点时间。我一路循着记忆走,一边寻思着阿年遭遇。 怎么好端端的一个伙夫还要给公主送饭呢?传膳房的人呢?这大清早的阿年忙着烧火,哪有时间去给他们帮忙?难不成他们又欺负阿年了? 我有些岔岔不平的想着,觉得传膳房的人实在有点欺人太甚,对阿年真是百般苛责和刁难。可能是我想的太专心了,记忆中就是走这条路的,可是这条路我却越走越觉得不对劲,稀里糊涂的这是到了哪里? 四周不见人影,也不见人声,周围假山林立树木茂盛,旁边还有一处不小的楼阁,我瞧着那楼阁有点旧,不像是什么公主可以住的地方,心知自己是走错了,正待我回头的时候,那楼阁竟然开了门。 我本能的闪身到假山内,却不想这里竟然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 我们俩大眼瞪小眼的对望一眼之后,都很默契的没有发出尖叫。 站在我对面猫着腰朝外偷看的是一个男子,大白天的他穿着黑色夜行衣,一看就是一个危险份子,他的脸隐藏在暗处,我看不清,只看得见他一双明亮的不像话的眼睛,此时那双眼睛正瞪着我,然后竖起手指示意我不要大声喊叫。 这个时候要不乖乖合作,那一定是愚蠢到无药可救了,但我很是聪明,肯定是一句话都不会说,我不但不会说还十分从善如流的跟在他身后朝楼阁看去。 只见门内走出一个漂亮的男子。 是的,是漂亮的男子,非常的漂亮,我绝对绝对是没有形容错的。他的容貌近似女子,但因其身量颇高,体格略大,所以我才断定他是个男子。我瞧着他,不自觉的咽咽口水,美人真的是美人啊,用这世界上最美丽的语言来形容他都不足以形容的他的美,我想起宋玉先生写的东家之女,惑阳城迷下蔡那不过是小菜一碟。 不一会儿在男子之后又走出一个女子,那女子生得阴柔而妖媚,与那男子有七八分像。她的头发微微散乱,面容红润有光泽,就像一朵被雨水滋润过后的花朵,娇媚的有点夺人心魄。 我瞪大了眼睛瞧着他们,觉得他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金童玉女。他们的感情应该非常好,你看他们的双手紧紧搅在一起,双眼紧紧的腻在一起,双唇也紧紧地贴合在一起,唇齿之间笑意和暧昧流转,还有动情的轻喘,看得我眼睛发直,差一点都要掉出来,可我一点都不想闭上眼睛,观看这么香艳的一幕虽然注定要长针眼,但这特么太好看了。 身边的男子默默地注视着他们,又看看我,正看见我津津有味的看着那一幕,忍不住说道:“很好看吗?” 我专心致志的看着,头也不回的点头,“自然自然。” “你可知道他们是谁?” “神仙眷侣啊。”我羡慕的看着他们搂抱在一起如胶似漆,可不就是一对神仙眷侣吗?凡人能生得这样好看? “那女子是焦贵妃,那男子是焦国舅。” “嗯。嗯?什么?” 我惊得差点叫出来,幸好这位素味平生的仁兄捂住了我的嘴巴,才不致使我们暴露,否则我一定会被灭口的。 第三十章 惊喜的很销魂 “嘘。”仁兄见对方没有发现我们才松开了手,我与他的距离近了许多,也得以见到他的长相。 其实我这个人应该是吸引帅哥美女的体质,不然我身边怎么尽是出没些各色美男美女?你看我们家太子殿下也是帅的很有美感,虽然我总是口中说他坏话,生气的时候就开始贬低对方甚至诋毁对方的容貌以达到自我精神的愉悦,但说句实在话我们的太子殿下其实长得挺不赖,毕竟他与折花公子还能够一较高低呢,那怎么得也是个帅哥吧。 眼前这位仁兄也是帅哥,帅得非常有内涵。 “仁兄此话当真?”我收敛心神,小心翼翼的说道:“这种无事生非造谣虚妄的话可不敢说的。” 见我神情严肃,对方倒是笑了,“你害怕了?” “自然害怕的,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那位仁兄伸了个懒腰道:“当然是真的,否则我守在这里一整夜为了是什么?” “你还守了一整夜?”我瞪大了眼睛,脑筋不用想就知道,这位仁兄定然是来蹲点捉奸的,只是不知道这位仁兄到底是谁的人?这被我撞见貌似有点不妥吧,我心里打鼓,觉得此地不宜久留,遂弱弱一笑道:“那个,额,我还要去送饭,去晚了可就遭殃了。仁兄,我们就此别过吧。” 这位仁兄可不是什么好鸟,不知道他一不开心我是不是要被一刀结果了,所以乘此机会还是先行离开的比较好。我的腿勤快的往前走着,但我一步都没踏出去。 远处那对神仙眷侣已经开始靠着门框进行了远古的肢体撞击游戏,此起彼伏的呻吟声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模模糊糊,朦朦胧胧。现在在我面前唯一清晰的就是这位仁兄的那张脸了,我瞪大眼睛,定定的站在他身前,苦笑。 “这位大哥,咱们萍水相逢,不若就此别过吧。”唉,只怪我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怎么会这么倒霉呢,这位仁兄也真是,干嘛点我穴道,害我动弹不得,只能成为待宰的羔羊,滋味甚是难受啊。 “大哥您看小人这还有东西未送,若是不见了小人,咱们公主可是会调动大批护卫来寻,大哥您看......”我脑子飞速运转,希望他能够就此放我一马。 “可你看见了我的脸。” 我欲哭无泪,我真的真的不是有意的,都是情势所迫啊。“哈哈,大哥您长什么样来着,小人有疾,最是难以记住长相的,大哥您放心,小人这转眼既忘的本事可是小小有名的......唔唔唔。” 就在我滔滔不绝的说话的时候,这位仁兄毫不手软的给我塞了一粒东西,我这出于本能反应自然是吞咽了下去。 咕咚一声,还特清脆。 “大......大哥您这是给我吃了什么?”我觉得我一定笑得很丑,对方嫌弃的看了我一眼,“三日销魂散。” “那是什么?”我问的胆战心惊。 对方勾唇一笑,摸了摸我的脸笑道:“好东西,三日之后你就知道其中的好处了。相逢即是有缘,我怎好不送点见面礼?” 他的笑容不怀好意,弄得我一阵恶寒,莫不是给我下了什么了不得的药吧? “大哥啊,我可不可以不要。” “可你已经吃了。”这位仁兄拍开了我的穴道,然后朝后飞去,“小兄弟我们后会有期吧。” 我气得简直要死,还后会有期,后会有期个大头鬼,下次要是让我再见到你,我就打到你爆菊,哼! 不过,这个药到底是个麻烦,我得尽快找人帮我解除,不知道独孤雁能不能帮我,等下出宫找找她吧。 怀着满腔的愤怒,我蹬蹬一路小跑总算是在问了无数个宫女姐姐之后才到了昭和宫,幸好有殿下的腰牌,不然我连宫门都不能进去。 我守在外间,里面的咸宁公主刚梳洗完毕,此时她似乎正在跟一个女子说话,听语气甚是亲热,想必两人关系匪浅。 “云溪,我二皇兄虽然美则美矣,只是......这话我本不该说的,可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愿你深陷囹圄,二皇兄真的并非女子良配,你还是......” 那个叫云溪的女子并未说话,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听进去了,不过我听到咸宁公主叹口气,所以我猜测此事并未成功。 咸宁公主不愧是贤良淑德的典范,她温柔的声音又继续劝道:“唉,云溪这话我只在你面前说一遍,你可不能向外人透露。当年齐皇后可不就是跟你一样?那般迷恋父皇,可......你知道身在帝王家,哪有什么真正的爱情,齐皇后嫁过来之后还不是日日独守空闺,这十几二十年从未怀过哪怕一个孩子......都说男子薄幸啊,尤其是帝王家。” “咸宁您不必劝我了,我我......我心意已决。”另外一个温柔似水的声音说道,虽然她说起来犹犹豫豫的,但说出来的话却异常坚定。 咸宁又叹息一声,“若是你喜欢的是太子殿下就好了。” 那个叫云溪的女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停顿了一下,然后我听见她说道:“其实咸宁有件事我昨天就想说了。” “什么事?” “其实......其实太子殿下他......他是断袖......” 咸宁公主笑了笑,“那不过是传言,你可别信,那西苑的食客们不过是长相俊美了些惹得人妒忌,才会跟殿下一起被编排,都是莫须有的事。” “咸宁这件事是真的,我是从焦贵妃那里听说的。昨儿个我去给焦贵妃请安,刚好遇见二皇子也在,便听见他们在说这件事。” “二皇兄是如何知道的?” “我也不知道,只是他说的......我都信的。” “这不可能。”咸宁一口断定道:“绝对是谣言。” “怎么不可能?太子殿下身边是不是有个内侍叫三月的?” 我一听还有自己的名字,心下登时一紧,这件事怎么还跟我沾上关系了?我可是清清白白的很,跟殿下也就......好吧,那个吻真的可以从我脑子里踢出去了...... “是。”咸宁的确是知道我的,毕竟她与云音公主走的很近,而我与云音公主身边的小凳子常有来往,所以她是知道我的存在的。 “对,二皇子说太子殿下对他很是不同,所以他们之间应该有什么,你若是不信可以去亲自探探虚实。” “果真如此吗?”看来咸宁快要被策反了,我待还要再听下去,宫女姐姐就提着食盒出来了,“你怎么还不走?” 我指了指她手中的食盒讪讪而笑:“姐姐,这食盒我还得还回去的。”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她面色还是有些怒意,但也还是将食盒交给了我。“快走吧。” 我果然快步走了。 今儿个真的不宜出行,诸事不宜啊,你看这劲爆的消息还一个又一个的被我撞见,真是太让人惊喜的太特么销魂了。 第三十一章 春风好得意 该赏的上了,该罚的罚了,皇帝陛下很是疲惫。 昨晚他没有宿在焦贵妃的房中,而是宿在齐皇后的宫中。对于这件事他的内心简直如同刀割,美人不在怀中,简直是度日如年啊。 唉,可气的是,每一个月还总有那么几天必须要睡在齐皇后那个讨厌的女人的房中!不去又不行。齐氏家族那群莽夫塞北还需要他们守护,若此时不遵守宫规,还不知道他们在塞北要怎么编排呢? 可怜的焦贵妃,我的爱妃啊,又要让你独守空闺了,寡人真是对不住你,但是你放心,寡人绝对不会让齐皇后生下子嗣,不过......昨晚那是个梦吗?他又梦到那个女人了,他的婉妃,还是那样的美丽,还是那样的娴静,还是那样的年轻。她在对他笑,笑得他心都快要融化了,她是原谅了他吧?不然为何向他伸出了双手?为何要抱他?为何要吻他?可那终究只是个梦,早上醒来他觉得异常劳累,再看看睡在身边的皇后呼吸深沉还在梦中,不由自主的叹口气。 不喜欢的在身边,而喜欢的却不在身边。 人生真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啊。 皇帝陛下现在有些悲伤,他又想起了太子。 至于太子啊......寡人倒是欠了他母亲一个很大的债,如今用上朝来弥补,应该能够抚慰他......吧。 对于太子,皇帝陛下今早倒是有些赏识的。 今早当在金銮殿上看到太子的时候,他有一瞬间的恍惚,这孩子何时长成这般挺拔?太子身穿的朝服是那样的适合他,那挺拔的身姿,那俊秀的面容,那从容的姿态,还有那始终不见波澜的神态,给人的感觉很是不一样。 没有武夫的那种粗犷,没有六皇子的那种深沉,没有二皇子的那种美貌,看上去安安静静地,但出奇的令人心境平和。以前出于宫制,必须对太子的学问进行校考,但他从来也不上心,对太子也不过是敷衍了事,如今细心观察下来,这个太子倒是有些意思。 皇帝陛下摸了摸胡须,坐在轿子上一边想着太子,一边想着焦贵妃,他指使着轿子往焦贵妃的宫殿而去。这几天都宿在齐皇后那里,让他对焦贵妃异常的渴望,可能只有在她的怀里在她的身体里,他才不至于胡思乱想吧。皇帝陛下在脑子里抚摸着焦贵妃的躶体,疲惫一扫而光,神情兴奋之余下身竟然硬了起来。 ********************************************************************************** 太子殿下下朝之后直接往角门而去,上来想要与之交谈的六皇子有些尴尬的看着他快步走远。 看他这么着急的离去倒像是有什么人在等他似得,六皇子想到这里忽然想起早上见到的那个小内侍。 好像是叫三月吧,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年龄不大,身子娇小,若是披头散发恐怕美人觉得他是个男子。 其实他早就知道太子身边的这个叫三月的内侍,监视的探子每日都会有简要的信息传给他,太子殿下的十件事情中,倒有七八件跟三月有关,他每日看着这些简单的信息心内很是踏实,还好是个废柴太子,只知道吃喝玩乐偷懒耍滑,若是个每日励精图治卧薪尝胆的太子,他可就要头痛了。 不过他仍然很怀疑,太子真的这般无用?真的只是乖乖听从齐皇后话的傀儡? 前几日探子来报太子与郭公子有些接触,他不知道太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郭家公子不过是个放荡的公子哥与他接触有些什么好处?难不成要像那位放荡不羁的公子学习怎么嫖妓?可是据他所知太子到现在应该还是个处吧?齐皇后可是一个子嗣都没让他留呢。不过若是跟郭公子学习这方面的技巧倒也找对了人。 六皇子勾唇一笑,可惜据他看来太子应该是另有目的。虽然郭氏在朝中日渐式微,可郭氏还没倒,能够利用的地方还很多,此时太子与郭公子相处倒显得意味深长,不会此次入朝也与郭氏有关?可这必须得到郭家老夫人的首肯才行,郭家的势力多半被这个老夫人控制,若是她动用军方的关系促使太子入朝呢? 可能吗? 可是条件呢?那位老夫人可不像是会吃亏的人,太子人单力薄,押宝押在他身上会不会太冒险?老夫人难道想不到? 六皇子用食指敲了敲脑袋,想不通这其中的关节,眉头越皱越紧。他走到游廊的时候有人凑上前道:“主人,见着了,的确是从那密道进来的。” “哦?”六皇子笑了笑,“可留下什么证据?” “有,不过证据在他手上。” “哼,倒是不吃亏,他人呢?” “在逃命。” “怎么回事?”六皇子惊讶道:“他还有仇家?” “属下也不知道,有一伙人正在紧紧地跟踪他,属下找人跟去了,不知道什么情况。” “当时有什么异常?” 怎么会有人跟踪?谁的人?为什么跟踪? “没什么异常,不过在他逃走之后有一个太监从假山中出来,那个太监提着宫中的食盒,也不知道是哪个宫里的,除此之外再无异常。” “太监?食盒?去调查一下。”六皇子吩咐道。 “是。”来人一阵风一般的又消失了,徒留下几缕风不断的撩骚着六皇子的袍子,事情倒是好玩起来。 焦贵妃那个贱人果然与国舅有染,很好,二皇子若是真想跟他斗,到时候可就别怪他手下不留情,不顾及兄弟之情,斩草除根。 六皇子心内是真的很欢喜,一来大皇子是个莽夫,不懂宫廷倾轧,要想扳倒他轻而易举。二皇子的娘跟国舅有染,若是真的参与最后的争夺,他就将证据呈现给父皇,到时候二皇子还能不能活命都不一定,还如何争夺皇位?至于七皇子嘛,虽然成功入朝,但以他那微薄的根基以及齐皇后的阻扰,要想在朝堂中大放异彩基本不可能,而且过不了多久,大臣一定会口径一致的让他滚去江北赈灾,那个地方此时正在闹瘟疫,到时候让他染上瘟疫而死,简直是易如反掌。 这样看来,朝中最有可能的就是他了,岂能不开心。 春风得意的六皇子脚步轻松的踏上轿子,他觉得回去好好享受美人恩,今早起得太早,还没尽兴,如今还是早早回去的好。 第三十二章 黄雀在后 太子殿下急匆匆的往角门而去,虽然知道可能不会见到三月,不过他还是走的很匆忙。 那个家伙一定不会在马车上等他的,不知道又是走到那个宫里去了,可千万不要有事才好。 正想着呢,太子就来到了角门,阿忠坐在马车上,他是个精瘦的汉子,长得没什么特点,但是特别忠诚,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听话的很,跟三月有着本质的差别,所以他叫阿忠,三月叫三月。 忠于职守的阿忠此时正在给马儿喂水,看到殿下急匆匆的往这边来,阿忠赶紧将喂马的工具拿到车后面去,然后又将殿下的脚凳放在马车旁边,方便殿下上马车。他干活很麻溜,太子殿下还没走到,他就已经准备妥当了。 “三月呢?”太子殿下还是不死心的问,其实刚才看阿忠一个人忙活他就已经想到三月不会在马车上,不过还是问了一下。 “进宫了,还没出来。”阿忠老老实实的说道。 三月吃饱喝足,临走的时候跟阿忠说进宫里去找熟人,他也没听清找谁,但是的确是进宫了,而且到现在还没出来。 太子殿下听完还是免不了失望的撇撇嘴,这个家伙真是一点自由都不能给,容易得意忘形。 “太子殿下。”有人突然像一阵风一样的飘来,灰尘从太子殿下的鞋帮子浮起来,又匆忙落下。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卫龙,他是殿下的贴身暗卫,殿下最近将他派给了三月。对于殿下的这个决定,卫龙是拒绝的,三月那个家伙一点保护的价值都没有,让他这样一个武功盖世的来保护,会不会有点大材小用?若是李顺的话,应该会比较适合点吧。 卫龙虽然内心极其不愿意,但是也不会忤逆太子殿下的决定,所以虽然心不甘情不愿,却还是尽忠职守的守在三月的身边。 只是,他似乎低估了任务的难度。这才刚上任,三月就被人下药了......他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所以一方面觉得万分丢脸,一方面觉得万分愧疚,头也慢慢地低到尘埃里去了。 太子低着头看见卫龙低伏在地的姿势,眼睛微微眯了眯。 “不是让你跟着三月吗?人呢?” “还在宫内......在御膳房吃鸡爪......”卫龙说的有些犹豫。刚才他来的时候三月正在啃一个鸡爪,她不但在啃鸡爪,而且左手还不忘拿一个猪蹄。三月吃的很香,口水跟油染得衣服上都是,他还真的没到哪个人像三月那样的,都中毒了,还能吃的这么香甜。 真是与众不同的人,卫龙在心里默默摇摇头。 太子殿下一听竟然扑哧笑了起来,倒是三月的风格。那个家伙只要见到肉就跟乞丐见到馒头一样,真不知道她怎么就那么喜欢吃肉肉。太子殿下笑够之后道:“既然如此你回来做什么?” “属下有事禀报。”卫龙见太子问道,头压得更低。 真是太丢脸,也太无能了。 “说。”太子殿下好心情的问道。 卫龙只好简单的讲了三月一路上的遭遇,太子殿下听的很认真,但是越到后面脸越沉,当听到三月竟然被下药的时候,太子殿下手边的马车扶手硬生生的被揪掉一块。 卫龙额头上都是汗水,被风一吹,后背都开始凉飕飕的。 此时太子殿下心中想的是,焦贵妃与焦国舅的事情竟然还有人也知道了,不知道那个黑衣人是谁指使的,难道是大皇子?还是六皇子?都有可能,也可能是齐皇后的人......但是不管怎么说,三月竟然被下药了!那个该死的黑衣人看来是活得不耐烦了。要是让他抓住了,保证打到他爆菊为止。 啧啧,这如出一撤的报复心理,真是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内侍啊。 “什么药?”太子殿下回神之后又问道。 卫龙自知自己失职,头压得更低。 “三日销魂散。” 卫龙说完之后脑中闪过一些香艳的场景,又联想到自己曾在醉红楼顶上听到的那些脸红心跳的声音,不知不觉脸红了个透彻。太子殿下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好奇的抬起卫龙的头,歪着脑袋看着他。 “你脸红什么?这是什么药?” “这个......”卫龙不知道该如何告诉殿下,脸都红到脖子上了,最后在殿下逼视的眼神下,只好吞吞吐吐的说道:“是......是促促进......闺房乐事的......不过这药三日之后才会发挥效用。” 太子殿下一呆,没想到黑衣人竟然给三月下了这样的药。 “啧啧。”太子殿下咋舌,竟然是这样的药?也不知道独孤雁有没有解药,要是有解药......好像他也不是很高兴,可是没有解药他好像也不是很高兴。 奇怪了,他有点小激动,还有点期待,他好像很期待做的更多......太子殿下此时很想抽自己一巴掌,对于脑海中有些猥琐的画面并不感到面红耳赤,而是感到兴奋,可是这样又觉得自己十分下流,莫名的感到有些惭愧...... 太子殿下在一种奇异的复杂情绪中神游了半晌,然后终于想到一件紧急的事。 “你们抓住那个黑衣人没有?” “属下已经让人先跟着追了。”卫龙低着头,要不是知道那药没什么害处,要不是留着他还有用,他早就上前一刀结果了他。不过那个人的身手不错,明明知道他们就在暗处,还能动作迅速的下药并且逃离,没两把刷子的话可不会有这样的胆量。 卫龙又补充道:“属下该死,没有护佑好三月。” 太子殿下摆摆手,“你做的很好,先跟着看看是谁的人。”这怎么能怪你呢,三月被下药可不都是自己招的,怪谁呢?不过一想到三月被下药了,果然还是觉得很不爽,想打人。 “账房先生找到了吗?” “找到了,属下也正要报告这件事。账房姓曲,其实不是那家旅馆的账房,他那天是临时帮忙的,属下跟踪他一直到二皇子的府门前,见他与管家相谈甚欢,想必来往密切,许是二皇子的人没错了。殿下要不要抓起来?” “不用,先不要打草惊蛇,继续盯着二皇子府中的动静,近期恐怕他会有些动作。”太子殿下捏了捏眉心,看来他猜测的没错,栽赃嫁祸的应该是二皇子没错了,那么那天晚上在房顶上学猫叫的应该也是二皇子的人,只是他现在就对自己动手,未免太冒进了。 “是,属下遵命。” “对了,张英杰走了吗?” “走了,太子殿下决定帮助他是真的吗?” “当然,虽然目前还不知道账本是谁的,可能是二皇子的,但也可能是大皇子和六皇子的,而我又新入朝,这种棘手的事情,不用想也会摊派到我身上,所以先放他们回去,说不定还能对我有些用处。李顺跟过去了吗?” “是,已经跟上去了。” “很好,让他先去钱庄看看账,说不定能够找到账目往来的明细。” “是,属下这就让暗卫的消息部传消息过去。”卫龙准备起身离开,但是太子殿下叫住了他,“等等,你去看着三月,我亲自给李顺发消息。” 卫龙看了一眼太子殿下,表情甚是委屈。他一个颇得信任的暗卫,如今没有体现自身价值,只在一个小小的内侍身上浪费精力,实在是......很没有面子,到时候暗部那些兄弟很可能会笑到打滚的...... 还有三月那个不老实的家伙,尽是给他惹麻烦,他的处境真是凄惨啊。 太子殿下看到卫龙一脸哀怨,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其实三月挺可爱的。” 卫龙鼻子抽了抽,不置可否,转身飘走的时候,身子在空中停滞了一下,太子殿下愉悦的笑了。 第三十三章 施粥 京城流民增多以后,治安上显得颇为吃力。 先是西城有流民聚众闹事,再有东城商家联名驱逐流民,理由是什么呢?理由竟然是流民太多穿的太破人又很臭,在大街上游荡盘桓,影响其生意。这个一经提出就得到了街坊邻里的一致认同,于是一时之间商家们闹得群情激愤,纷纷上街抓流民,场面一度失控,有些商家还参与了几起流民的斗殴,其中打死不少柔弱的妇女儿童。 真是悲惨,悲惨啊。 可在京城人士与流民之间产生不可调和的血的矛盾之时,皇帝陛下还正耕耘在焦贵妃的身上********,欲死欲仙,美得快要升天了。宫中内务官们将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堵在殿前,硬是不让他们进去打扰陛下的雅兴。 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在外头急的团团转,每个人都急瘦了好几圈,尤其是京兆尹裴一鸣,那原本圆鼓鼓的肚子如今已经瘦的瘪下去了,当皇帝陛下接见他的时候,惊讶的走下龙椅,摸了摸他的肚子,一脸痛惜的表情,这让京兆尹差点感动到哭鼻子,但他一想到皇帝陛下竟然闭门荒淫了两日就悲愤的憋红了脸,硬是梗着脖子瞪了皇帝陛下身边的内务官。 其实让他瞪皇帝陛下是不可能的,就是再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将此事怪罪到皇帝陛下的身上。 皇帝陛下听了他们的哭诉,自知事情已经闹得有些不像话了,好在他还算清醒,给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各调配了护城守卫之后,又紧急召集了大臣,决定拨款赈灾。 当然正如太子殿下说的那样,朝中众臣一致认为应该给太子殿下一个机会,让他去赈灾。皇帝陛下见大臣都如此支持太子殿下倒是微微有些惊讶,不禁将怀疑的眼光投向太子,然后又将怀疑的目光投向大臣。 太子殿下坦坦荡荡的站着,没有任何表示。 大臣们眼观鼻鼻观心,看不出任何不对的地方。 皇帝陛下按下心中疑惑,询问太子殿下的意见,太子殿下当然毫不犹豫的接受了。 “能够去赈灾儿臣倒是求之不得,一则儿臣能为陛下分忧自然是儿臣的幸事,二则此等关乎社稷民生的事情委实是个重大事情,此等重任交于儿臣手中,自然是看重了儿臣的能力,再则众位大臣对儿臣的信任也着实令人感动,若儿臣此时推脱倒是辜负了各位大臣的一番美意,那委实不妥的很。” 太子殿下接的很完美,看不出他内心的不满,这种表现倒是让许多大臣对他侧目,但是当他们看见二皇子眼中的怒意之后,纷纷收敛面上的表情,继续做木头人。 二皇子等到散朝的时候叫住了太子殿下。 两人在偏厅见面。 第一次太子殿下入朝他未参加,理由是偶感风寒,不便上朝。第二次第三次便是没有开朝,皇帝陛下正在后宫的龙床上颠龙倒凤呢,根本没空开朝,如今匆匆忙忙的开朝了,二皇子自然是会上朝的,他要亲眼看看自己这几天鼓动的效果。 果然效果拔群,大臣们鲜有反对的,就连严相竟然也站在他这边,这他倒是没有想到。 “看来七弟很得大臣们看重嘛,新官上任就获得如此重任也实属罕见,可见七弟的能力不凡。” 二皇子表现的非常亲热,就像寻常兄弟一般拍了拍太子殿下的肩膀。 他没有向太子殿下见礼,也没有想到身份的差距,仿佛他们就是兄弟一般,平等自由。 “二皇兄过奖过奖。” 太子殿下不动声色的稍稍离开了二皇子的身侧,不用在他面前装啦,那些大臣有哪一个这几天没踏足二皇子的宫殿?尽管外面闹得人仰马翻,二皇子的宫殿可是照样歌舞升平啊。 可怜他家三月虽然害怕流民,可是还是主动跟着管家在门口施粥。太子殿下想到了三月,心内不由自主的柔软了一下。 “啊,父皇想必明日就要下旨了,你可要做好准备,说不定就在明天呢。”二皇子又凑近了一些。 “是。”太子殿下正想着三月,有些心不在焉。 “我看父皇很是着急,说不定明日就让你就走,事不宜迟,不若今晚我在府中为你摆宴践行?你看怎么样?” “还是不麻烦二皇兄了。”太子殿下拒绝。 “唉,哪里是麻烦,赈灾可不是闹着玩的,这不小心的话,一不留神小命都不保,为了你能够顺利的完成任务,我今晚就必须为你设宴,一来祝你马到成功,二来祝你平平安安。” 太子殿下心内腹议道:你是想让我早死早超生才是真的。但太子殿下面上却绝无半点怠慢,表现的相当恭敬。 “那臣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哈哈哈,好好好,晚间你早些来吧。”二皇子目的达到,愉快的离开。两人错开身的时候,都在心内互相骂道:骗子。 兄友弟恭什么的,果然都是幻灭的泡沫。 太子殿下回去的时候门口还在施粥,东宫一天之内会三次施粥,原本是说好的,早上一顿就好了,没想到在一旁的三月竟然扁扁嘴,嘀咕了一声小气,他听在耳朵里,怎么听怎么别扭,最后一拍桌子,改成一日三餐了。 这下好了,全城的乞丐也听说了这件事之后,假扮流民跟在后头也蜂拥而至,导致东宫门庭若市,人声鼎沸,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在搞什么戏班子演大戏呢。这可苦了一向喜欢清静的太子殿下,每天站在门口看三月忙忙碌碌的,小身板跑前跑后,就跟勤劳的小蜜蜂一样。 这家伙每天这么忙碌着还不算,遇到可怜的孤苦无依的流民小孩就往东宫内塞,这几天东宫东苑原本是为了太子妃而准备的宫殿直接被改造成了难民营。西苑那些食客有意见了,天天上门请示要惩治三月,若是不惩治的话他们就卷铺盖走人。 请示的人越来越多,太子殿下一概不理,并且着管家宣布,若是觉得东宫太吵待不下去的,可以取百两白银自去,若是觉得呆着也无妨,可以留下。当然能够适当帮忙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结果事情演变成,府内的一部分丫鬟们帮忙煮食物,食客负责搬运粮食外加组织纪律,三月则带着另一部分丫鬟负责分发粮食,卫龙则站在三月的背后负责控制局面,但已经不是第一天那种毫无秩序的场面了,卫龙控制局面的作用已经接近于零,所以如今他正系着个围裙忙得满头大汗。 太子殿下静静地站在那,靠在马车旁,有温暖的风吹向他,吵杂的笑声被带向他。他看见三月额头滴落的汗水,他想上前轻轻帮她擦拭,他想捧起她的笑容,他想站在她的身边,与她站的很近很近。 那一瞬间,他忽然觉得很满足,朝廷倾轧算得了什么呢?地位算得了什么呢?权力又算得了什么呢?三月微微的一笑,就仿佛让他拥有了所有,他突然觉得很感动。 眼眶也微微有些湿润。 什么时候开始,三月在她的心中竟然占据了如此地位呢?甚至都大过了他的理想。 “殿下!”远处三月正笑着朝他招手,他离开马车,走向她。 第三十四章 同甘共苦 我忙得昏头转向,忽然有一种冲动,就抬头看了一下,然后就看见了太子殿下。彼时他正站在不远处出神的往这边瞧,我朝他笑了笑,欢喜的伸出手招呼道:“殿下您也一起来吧。” 太子殿下未动,我擦擦手,跑过去拉他。太子殿下眼睛微微侧过头去,脸上还有未曾散去的笑容。 殿下的笑不是很常见,有时候他的确是会笑的,但大多数都是阴险狡诈的笑,或者是皮笑肉不笑,当然还不至于狞笑。那时候的笑容总是令人感到丝丝讨厌,但此时殿下的笑容却很是惑人。 我看的不由面上一呆,脸部微红,心脏这个小活物居然还擅自心动了一下。我赶紧低头,希望殿下没有看见这瞬间的失态。 哎呀,还是得把持住啊,不然会惑于殿下的美貌而无法自拔,到时候却又如何是好啊。 我默了默,调整好面上笑容我忙得昏头转向,忽然有一种冲动,就抬头看了一下,然后就看见了太子殿下。彼时他正站在不远处出神的往这边瞧,我朝他笑了笑,欢喜的伸出手招呼道:“殿下您也一起来吧。” 太子殿下未动,我擦擦手,跑过去拉他。太子殿下眼睛微微侧过头去,脸上还有未曾散去的笑容。 殿下的笑不是很常见,有时候他的确是会笑的,但大多数都是阴险狡诈的笑,或者是皮笑肉不笑,当然还不至于狞笑。那时候的笑容总是令人感到丝丝讨厌,但此时殿下的笑容却很是惑人。 我看的不由面上一呆,脸部微红,心脏这个小活物居然还擅自心动了一下。我赶紧低头,希望殿下没有看见这瞬间的失态。 哎呀,还是得把持住啊,不然会惑于殿下的美貌而无法自拔,到时候却又如何是好啊。 我默了默,调整好面上笑容,强拉着太子殿下将他带到人群内,卫龙见状脸都吓绿了,正准备大声阻止并且呵斥我的时候,殿下竟然拦住了他。 我朝卫龙挑眉一笑,道:“看吧,殿下这也是在适当的尽点绵薄之力,卫龙你赶紧去忙自己的去吧。” 卫龙眉头抖了抖,唇角扯了扯,看了一眼殿下,又看了看我小人得志的嘴脸,最后只得怏怏不乐的回去干活去了。 我笑得很灿烂,不过最近卫龙这个家伙许是忙得昏了头,老是对我管东管西的,弄得自己跟个老妈子一样。 真是有点烦人啊。 你说他一个高大酷炫的暗卫,竟然像个老妈子成天管东管西的,一点神秘感都没有,真是令人堪忧啊堪忧。 许是我看着卫龙的身影太过专注,眼神太过狂热,殿下敲了敲我的头,又从我的手中拿走要分发的食物,不太高兴的撅了撅嘴巴,道:“不准偷看卫龙。” 我一呆,不远处的卫龙闻言脚下一个颤抖,差点把小半碗粥给撒了。 “小人......”我斟酌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殿下笑了,“看多了,他会长痔疮。” 我静默。 卫龙委屈道:“殿下......”语气无限哀婉凄凉。 殿下好心情的笑出了声,我见卫龙这般吃瘪,心内十分喜悦,非常不厚道的跟着殿下嘿嘿大笑,引得卫龙十分郁卒。 早上的布施接近正午才结束,殿下与我们站在烈日下同甘共苦,感动了不少百姓,附近商铺的老百姓自动自发的前来帮忙,所以东宫门口聚集了不少的人。京兆尹怕出事故,派了一些守卫前来维持纪律,太子殿下心情很好,将剩余的馒头全部塞给了那些护卫队,护卫队长嘴巴张张合合了半晌,想说些什么,但是看了看手上的馒头,他又闭上了嘴巴。 我偷笑,殿下就是小气,人家好心来维持秩序,好歹请进去喝杯茶,我们殿下就是不请他们,反而还要他们处理剩余粮食。怪不得护卫队长那张鞋拔子脸有些错愕和不可理喻,估计那个时候在心里正嘀咕着殿下这是什么意思呢。 “你不累?”太子殿下脱去外套,见我笑得一脸灿烂,有些不可思议的说道。 我摇摇头,嘿嘿笑道:“这点劳动哪里算累?小人身子骨可不弱。” 殿下嗤笑,点了点手边的账册。 “这个都是你做的?” 我勉强点点头,其实我是不想做什么账册,怎奈钱公公这个财迷,严正警告我必须将一应物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记录在册,用掉多少米,多少番薯,多少面粉都必须一笔一笔的写清楚。我没办法每次布施之后都要摆开笔墨砚台认认真真的写给他。 “钱公公说了,每次布施都必须清楚的写明白......”我说的有些委屈,希望殿下能够念在我一片赤诚的为国为民的心上,能够减免我的工作量。 结果......殿下甚是欣赏,不忘摸了摸我的脑袋称赞了我一番,然后此事就不再提了。 我真是泪如雨下,殿下不带这么玩的,小人真的不太喜欢写什么狗屁账目啊。 “钱公公此举甚的吾心,三月你要好好做。好了,现在就去将早上的也去一并记录上去吧。”我默默接过殿下递过来的账册,心如死灰。 还能不能好好忧国忧民了...... “小人这就去。” 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能不怂啊。 我摘掉围裙,默默退下,殿下还不忘贱贱的说一句,“我看好你哦。” 你大爷的!我暗骂。 “三月啊,骂人真的不是好习惯。”殿下不无遗憾的说道。 这家伙真的跟妖精一样,我不会心里骂骂他,每次都被他发现。 “小人怎么敢以下犯上,辱骂殿下呢?”我嘿嘿笑了两声,“小人这就告退,一会还要伺候殿下用午膳呢。” “午膳......就不必了,晚膳也叫厨房不必准备,晚上跟我参加二皇子的宴会吧。” 我有些发呆,太子殿下是从来不愿意参加这类宴会的,当然皇帝陛下的寿宴他是一定会参加的,但是这种的他从来就没有参加过。我来东宫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见殿下取参加这类的宴会。 我实在好奇的很,心里就跟猫抓一样,但也不好问,只得先暂时憋着。待会去厨房顺道去西苑看看牧流,问一问去。 太子殿下见我还没走,说道:“还有事?” “哦,没有,小人下去了。” “嗯,等等,去叫卫龙过来。” 卫龙此时应该还在清点一应厨房用具吧,也不知道牛大厨看上这家伙哪一点了,最近特别黏卫龙,有什么好吃的还第一个送给卫龙,弄得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有龙阳之好了。 我一边后退,一边答道:“是。” 但不管怎样,卫龙是不会弯的,我晓得他最近看上了一个姑娘,正在烦恼着呢。 第三十五章 初次相见 我哼着醉红楼的小曲,脚步轻快的去找卫龙,就瞧见这厮系着围裙坐在凳子上,手上拿着姑娘的荷包无限相思。 那荷包是阿兰姑娘的,前几天我给她送过饭看见她拿在手里把玩过,不过何时竟然跑到卫龙手里了,难不成是卫龙偷拿的? 啧啧,说起来那个叫阿兰的姑娘长得的确很标致水灵,只不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姑娘的心思不在卫龙身上,至少暂时不在。 唉,奈何多情自古空余恨呐。 可怜的卫龙也只能睹物思人了。 其实说真的卫龙长得不差,小伙子人挺不错的。只可惜是个情场新手,哄不了姑娘开心。 也对,跟在殿下这个处王身后又能学到多少本事呢?看来样貌周正,身强体壮的卫龙若是不愿意强抢民女,也只能注定要孤独终老了。 看见他如此这般我也有些于心不忍。 顺手帮一下吧……也是可以的嘛。 我掏出藏在腰带里的玉笛。 笛子长约五六寸,通体发绿,绿的就像春天枝头上新发的嫩芽,快要滴出水来。 这笛子是我师父传与我的。 某年某月的某一日,夜混混沌沌,雨缠缠绵绵,风凄凄惨惨,疯疯癫癫的老和尚死在了庙里。我逃难出来不久就遇到这个疯和尚,疯和尚人虽然疯傻癫痫,但待我不薄,我的逃难之所以有惊无险多亏了这位疯和尚的鼎力相助,如今他死在破庙里......孤苦无依如我,自然也不想再苟活于世,所以当时匕首离我的脖子不到一公分,甚至刀尖已经触到的脖颈上最脆弱的表皮,在那上面轻轻的刺出了一个凹痕。 当时我想,生命是什么呢? 是这破庙里腐朽的木雕,总会死去,到时候不是融于泥土就是散于风中,没什么值得留恋的。 了无牵挂,生无可恋,何必在世上受苦呢? 当时的我真的可以立地成佛了,只可惜身后残破的佛祖像的双眼已经被凿烂了,所以未见到我这般欲死的涅槃,唉,机缘机缘,果真不凑巧。 我的双手正待用力,突然叮的一声,手掌感到匕首的震动,掌上神经敏锐一跳,然后我感到脖颈上一丝凉意缠上来了。 “哇!什么鬼东西?”我猛地睁开眼,紧接着猛地一甩,就将匕首甩出去了,连带着也将紧紧咬在匕首上的一条通体碧绿的蛇甩出去了。 真是活见鬼了,这个秃的快要龟裂的破败地方怎么会有竹叶青呢? 就在这个时候,于深深的黑暗中,有一个如同鬼魅般的身影突然出现了。我瞪着黑暗中隐隐绰绰的身影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仿佛被什么看不见的钉子深深钉在原地。 然后一个缥缈沙哑的声音笑道:“一个决心赴死的人,竟然还怕蛇毒吗?” 我一呆,被黑暗中的这人吐槽,我竟然是无言以对。 的确,本来都决心赴死了,被匕首扎死跟被毒蛇咬死,其实都一样。 “你你你管我......”我不满的嘟囔着。 对方不出声,朝我移动而来。 “你你你别过来,你是人是是鬼?” 真的不能怪我结巴。 当时那个地方偏僻没落到连乌龟都懒得去生蛋,所以这个人突然出现委实诡异的很,再加上面前那个出气的男人全身上下都藏在黑色斗篷之内,大晚上的幽幽月光惨白惨白的,照在那纤瘦修长的身影上,竟然还是让人感到无比的黑暗,仿佛永远的沉入永夜一般,所以以当时我的处境,怎可能不往精灵鬼怪上想呢? 更何况,疯和尚的尸体尚有一丝余温,我怎么会不恐惧呢? “我是鬼,要吃人的。”对方沙哑的说着,朝我扑过来...... 那是我与师父第一次见面,画面委实不甚美好。 第三十六章 缘起 师父的话不像是开玩笑,更何况他朝我飞过来的身影阴气森森,我当时害怕到了极点,立时周身寒毛倒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大声叫道:“壮士请听我一言。” 我双手护住脖子,瞪着一双恐惧的眼睛,师父距离我已经近到能够就着月光看见他的侧影。 师父的侧影如同刀削一样的俊朗,睫毛更是凸显了他强大的存在,我微微摇头,可叹这等美貌不能举着灯好好欣赏。 真是很可惜啊。 师父的容颜定是十分俊美,一点都不像他的声音,阴柔沙哑又诡异。 我对着那侧影心动了片刻。 师父站直了身体,见着我发呆,嗤笑了一下,低声问我:“你有何话说?” 我朝身后的破土堆靠了靠,后背感觉到了踏实,心内不由一定,然后我吞了吞口水,道:“壮士您好不容易救了我的性命,如今这么草率的拿走,岂不是白费了力气?”我眼珠子又一转,很狗腿的又笑了笑,“我这条命是您救得,如果放小人一条生路,日后就是做牛做马,小人也会报答您。” 当时师父非常感兴趣的看着我,他双臂交叠抱在胸前,道:“你要如何报答我?” 我一听有戏,赶紧膝行几步,凑近师父喜道:“小人四肢健全,五体很勤,洒扫送食做的极是麻溜,再加上小人常年行走市井,多得是俚语笑话。您留下小人,不仅身边多了端茶倒水的,还多了个取笑逗乐的,何乐而不为呢?” “嗯,好像我并不吃亏。” “那当然,不但不吃亏,反而还赚了盆满钵满,嘿嘿。” “可惜......我原本就没打算救你。” 那你当时那般举动是为嘛?我一脸苦难的想着。 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一样,师父笑道:“我今日神功刚成,正是需要一个女子的精血献祭,如今这个地方荒草不生,人烟不见,可巧遇到了你,所以当然不能让你死,毕竟喝死人的血味道总不如活人。” 说着师父一把将我捞进怀里,他的双臂力量极大,身上极是阴寒,我被他紧紧地禁锢在怀里,忍不住的发冷打抖。 “你本就决心赴死,与其毫无意义的死去,不如做我的祭品如何?”师父凑近我的耳边说道,那凉意顺着我的耳根朝我的脚底窜去。 我结结巴巴的道:“当时我的确决心要死,可是被你打断之后,我突然发现还是活着比较好。” 师父笑了笑,“可惜,已经晚了。” 我只觉得脖子一痛,师父的尖牙已经刺破了我的血管,当时我心想,吾命休矣。 可这想法毕竟没有实现,师父果真还是对我仁慈的。 师父没有要我的命,所谓的献祭也不过是师父吓唬我,他不过是需要点鲜活的血液,倒也不会致人死地,只不过当时的我很怂,怂到他忽然产生了兴趣,所以顺便逗弄了我一下。 师父是忘生阁阁主。我不知道师父的名字,也从来不知道师父的长相,反正按照当时的情况来说,既然被人救了,理应要结草衔环以图报恩,尽管当时我是甘愿赴死,不过我很怂,事后想想还是有点后怕的,你说当时我怎么就鬼迷心窍要去赴死呢? 我一向都是惜命如金的啊。 师父没有交给我武功,他可真的很抠门,一点一滴的武功都不愿意教我,但是师父教我另外一项独门秘籍,那就是易容术。 说起来这种烂大街的本领我是一点都不想学,学来一不能保命,二不能赚钱,顶多能做个坑蒙拐骗的伪装,但在强大的敌人面前,这可就一文不值了,因为你很快就会被识破,继而被一刀砍死。 不过话说回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很是识时务,很快就从善如流的学习了这项本领。 而等我学成之后,师父就给了我这根玉笛,然后很快我就被弄到这座皇城之内。 按照当时师父的说法,我在忘生阁是个累赘,他要肃清叛徒,又要闭关,我在里面搅和,必然会坏了大事,所以将我赶出来了,弄进了皇宫,为的是将我安插成为皇宫的卧底。 这一赶就是三年啊,不管不问的,我特么在这里蹉跎了岁月啊,辜负了时光。我真的是满腔怨念,但后来我找到了一个可以敬仰的人,那就是乐福,我的职业生涯的高峰代表人物,可就在我沉浸在这美好的愿景中无法自拔的时候,前几天来东宫送白菜的小伙计硬是塞给我一个纸条,我展开一看,竟然是我的第一个任务。 这任务不好做,实在太不好做了。你说说来忘生阁买消息的,为什么不买一点像样的,偏偏要买一个太子的胎记! 我真是服了气了。 惆怅归惆怅,最近我也在紧锣密鼓的默默想办法。比如将茶水泼到太子殿下的身上啦,比如太子洗澡的时候突然冲进去来,不如夜半时分偷偷潜入太子寝殿啦......计策可都是好计策,只可惜这些统统都失败了,因为令人头疼卫龙暗卫兢兢业业的将殿下看护的很紧,我根本就无从下手。 我瞄了瞄他那有些魂游天外的傻样子,摸了摸笛子。 若是我让那位酷男帮我引开他的视线呢?那我岂不是有机会对殿下为所欲为了?到时候太子殿下的胎记岂不是不费吹灰力就搞到手? 我看了看手中这个翠绿到滴水的笛子,轻轻地吹了起来。 第三十七章 为了胎记 不一会儿,后园风声起,我抬头看,一只麻雀冲天而飞,口中呢喃的叫着,可真是个漂亮的小东西,真是令人羡慕,我何时能够展翅高飞呢? “别想了,你不可能的。”一个酷酷的声音说道。 我白眼一翻,转过身去,看见一个通体裹在黑色衣服里只露出两只眼睛的男人,哼道:“我说大哥,您下次出场能给个声不?没病也要被你吓瘫过去。” 酷酷的男人眨眨眼又闭了闭眼,像是想要对我进行一番言语攻击的样子,但是他终于还是忍住了。 “查清楚太子身上的胎记了?”酷男说道。 “你们那么厉害,干嘛不自己亲自去看,还得找我亲自出马啊?师父他老人家真会大材小用。”我不满的嘟囔道。 “你可没资格挑剔。”酷男说话毫不留情。 “是是是。我不挑剔,但是这要得等太子殿下更衣沐浴才行啊,你才刚给的任务,今天就让我出结果,你还是逼死我算了。” 酷男哼了一声,我马上又笑笑,凑到他身边,许是我靠的太近,他吓得后撤了一步,一不小心头差点撞到树上,好在他功夫了得,就跟身后长了眼睛一样,一个闪身,自然是毫发无伤。 “那个,为了看殿下的胎记,你就得帮我一个小忙。”我笑容可掬,但看在他眼里,估计笑容猥琐吧,我明显看见他不自觉的后仰身子。 “什么忙?” “那个额,也不是什么大忙,就是你能不能去绑架阿兰姑娘?” “你要做什么?”酷男狐疑的看着我。 “哎呀,也不做什么,你就说帮还是不帮吧?这件事可是关系到我能不能成功的看到太子殿下的胎记啊,很重要的。”我强调道。 “那你先说说绑架阿兰姑娘跟太子殿下的胎记之间有什么关联?”酷男明显不相信我,看他那怀疑的小眼神,明显对我的小忙抱着强烈的不信任。 我扁扁嘴巴,嘟囔道:“你们不想惊动东宫暗卫所以才让我来完成这个任务吧。你们都不愿意去招惹的暗卫难道我愿意?我难道嫌命长?那个卫龙可是太子殿下贴身暗卫啊,武功不要太高强啊,我前几次的计谋都被他一一挡住了,如今见他喜欢那个叫阿兰的,你就不能帮我弄个调虎离山之计,让他去英雄救美一下?反正他一旦出去了,太子殿下的贴身暗卫就没有了,其他的几个暗卫你再帮我去引一引,这件事不就成了吗?” 酷男皱着眉头似乎在评估我的行动计划的可行性,我耐着性子等着他,反正这件事成也是我败也是我,他要想拿到太子殿下的胎记,只能协助我,所以我一点都不担忧他不帮我。 不过这个酷男有必要想那么久吗?我等的有些不耐烦,再说这个地方虽然是东宫最薄弱的地方,但也不意味着绝对安全,若是呆久了,必然也是要被发现的。 我跺了跺脚,“行了行了,畏首畏尾的,不要你帮忙了就是。” “等一下!”酷男见我要走,终于松口了。 “不过,你绑架那个阿兰姑娘要怎么做?”酷男狐疑的看着我,就好像我要对那个阿兰的姑娘犯什么滔天大罪一样。 我摆摆手,道:“放心放心,我不会做什么辣手摧花的残忍事,不过是想找个机会让我们的卫龙显示点真本事,打动打动少女萌动的春心。” 是时候给卫龙一个机会好好表现了,虽然说阿兰才刚走没多久,再次将她掳来好像有点不厚道,但是......算了,既然决定帮忙了,总该将这些有的没的善良心软抛弃才行。 “对了。”见酷男要走,我立刻又拉住他道:“到时候最好给阿兰下点软筋散什么的,还有到时候如果不小心正面遇到对卫龙,记得下手轻点啊。” 虽然卫龙那个死小子总是坏事,有时候又对我很是刻薄,但是我可未曾想过要伤害这个家伙。 酷男嫌弃的拽了拽被我紧紧抓住的衣角,嫌恶的瞟了我一眼,嘴里嘀咕了一句,嗖的一声就飞走了。 我很满意的摸了摸那个笛子,希望卫龙能够把握这次机会。 等我晃荡到前院的时候,安公公正抖动着拂尘到处找我呢,见我出现,一个箭步跨到我面前。 我看见他那两撇白眉毛飘啊飘啊的,把他脸上的老褶子给挡了个七七八八,看得很是难受。 说起来安公公真是我见过的最怪异的公公了。 明明岁数看起来不小了,脸上褶子在那挂着呢,任谁看了都老大不小一把年纪了,可是他偏偏一根白的头发丝都不曾有。说起话来嗓门不光大,还粗哑难听的要死,与宫中其他的太监相比,那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走起路来虽然颤颤巍巍,但不显得柔弱。 “安公公。”我走到安公公身边。 安公公喘了口气道:“三月你跑到哪里去了?殿下正找你呢。” “找我?我刚在账房记账呢,殿下可是知道的啊,他没告诉你我在账房?”殿下这就坏心眼了,怎么能这么欺负“年老体衰”的安公公呢。 安公公抖了抖嘴唇,“莫不是我藏桂花糕一事被发现了?” “安公公您说什么?”我大声的问道。 其实我知道安公公在说什么,左不过又是藏了殿下的桂花糕。说起来殿下也确实吃了太多桂花糕,真担心哪一天他蛀牙,把一口完美的好牙都给蛀光了。 “没什么没什么,你赶紧去云坤殿,殿下正准备去二皇子的宫殿赴宴呢,你赶紧去给殿下换衣服,我去备马车了。”安公公拂尘一挥,将我往云坤殿推。 对啊,今晚我要跟着殿下取二皇子的宫殿去赴宴啊,我倒是将这件事忘记了。 可是我原本打算今晚去找独孤雁的啊。 三天前我中了三日销魂散之后,立刻找了独孤雁,询问了此药的解药,结果她面有难色,说是没有解药,但是愿意为了我试一试,可这都已经三天了,还是不见她有任何结果,之前我忙着布施,也没催她,不知不觉期限已经到了。 如今殿下让我陪着他去二皇子的宫殿赴宴,起初我忘记了这件事,如今想起来,若是今晚毒发作的话,可怎么办? 殿下岂不是将会知道我女扮男装?是个假太监?到时候可如何收场?而且我还有任务在身,一旦被太子殿下识破,我又如何接近太子殿下?又如何获得太子殿下的胎记? “嘿,你还在发什么呆?快去啊。”安公公的脚步没有走远,又回头看了我一眼,见我还呆在原地,又折回来推我。 我无奈,只好脚步沉重的赶往云坤殿。 没办法了,到时候随机应变吧,若是事情败露,希望酷男能够及时回来接应我。 我可不想死。 第三十八章 殿下有安排 云坤殿内太子殿下正拿着钱公公送上来的账单。 账单上是三月的笔迹,娟秀工整,看上去虽然一板一眼的,但那不过是极力压抑的结果,若是仔细看,笔画上撇捺勾点还是显得有些活泼的。 就跟她的性子一样,每每看上去畏畏缩缩,话也说的很是违心,或者说满口谎言,不过确实很快乐,有时候他心内有事,愁眉不展的时候,看看她逗一逗,倒也生出无限的愉悦来。 太子殿下欣赏完账单上的笔迹之后,将账单放在书案上的一个锦盒内锁了起来,卫龙站在下面,静静等候殿下的指示。 “殿下东苑那些孩子怎么处理?” 太子殿下抿口茶,沉吟半晌说道:“东苑那些孩子......有没有好的?” 卫龙点了点头,那些孩子他都粗略检查过,根基都还好,有几个还属上乘。 “如此......交给暗部吧。”太子殿下点点头,“不过有那个人的情报了吗?” 卫龙点点头,“暗部调查过,此人叫萧东,东乡人,年岁不详,师承不详。很早就混迹江湖,有一个名号叫东乡花郎,是个采花贼......”卫龙说到后面有些心虚,但暗部调查的东西又不能不如实告知,所以他硬着头皮接着往下说,“据说此人擅药,经常自制迷药和......****,倒卖到青楼或者自己用,而他制的药从来不配解药,所以......如果是他下药,定是......定是......” 太子殿下一直不吭声,卫龙把握不好殿下到底在想什么,所以后面的话无论如何也不敢说下去。 “定是什么?无解?” 卫龙艰难的点头,然后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希望殿下不要迁怒自己啊,当时他是真的不知道从哪里冒出这号人物,竟然还手脚麻利的给三月下药了。 “属下该死。”卫龙觉得自己还是自裁去好了。 太子殿下疑惑,“独孤雁也解不了?” 卫龙担忧地说,“独孤雁没办法拿到三日销魂散的药方,又加上不知道药起作用的症状......所以一直没有什么进展。” “东乡花郎现在在哪?” “在二皇子的府邸,他似乎在二皇子宫殿内有个相好的,所以藏身在那里,我们的人日夜监视,没有看到他离开,应该还在那里。” “嗯,今晚抓住他。”太子殿下站起身来,“我今晚就会去二皇子的宫殿,注意不要惊动二皇子府内的暗探,若是暴露......格杀勿论!”太子殿下的双眼眯了眯,眼中的杀气尽显。 卫龙舔舔发干的嘴,他等的就是这句话,憋屈了很久的委屈,终于可以在今晚一雪前耻了,到时候抓住那个叫东乡花郎的之后,他一定要将暗部的全部酷刑都在他身上一个一个试个遍,不然难解心头只恨啊。 天知道他在同仁面前有多丢脸。 昨晚暗部来消息的时候,那脸上笑得多么欠扁啊。 “属下这就去布置。”卫龙满脸的兴奋,正打算走,没想到太子殿下叫住了他。 “慢着。” “殿下还有何吩咐?” “今晚你不要亲自动手,交给葛华去处理,我还有另外重要的事情交给你。你去郭府告诉折花公子早点准备入祖籍的事情,另外你再去严府告知严公子,他妹妹必不会嫁入东宫。” 卫龙呆了呆,停下脚步,这入籍一事自然是准备让三月去入籍了,可殿下打算娶三月也没必要退婚啊。 一来这是皇帝陛下的命令,退婚毁的可就是皇帝陛下的面子啊。 二来严小姐加入东宫,背后可是严相的势力,有了严相这个后盾,原本在朝中没有什么势力的太子殿下好歹还有个中坚之臣,就算没什么大用场,但表面上还是要维持的啊,否则殿下在朝中可就一点靠山都没有了。 “殿下您当真不娶严小姐吗?”卫龙迷惑不解,“严小姐怎么说都是严相的女儿,他是两朝元老,虽然从未参与夺位之争,但有了这个中坚力量,您还是有点势力的,就算不是实质上的,但是虚的也行啊。” 太子殿下笑了笑,摇摇头,“你当真以为严相就想将女儿嫁给我吗?我一没权二没势,不过是靠着齐皇后占去了太子的名号,其实什么都不是。再说这个婚约可不是父皇的主意,而是齐皇后的,她们齐家想要夺位,自然担忧严相叛变,一个随时可能倒入敌营的首相,自然是要收入囊中的,虽然不能实质上利用,也总好过于让别人利用。如果今晚我坐实了断袖这个名声,焦贵妃自然会极力向父皇鼓吹,到时候就算齐皇后有心阻拦也必然无济于事,焦贵妃不傻,乘此机会必然会请旨将严小姐嫁给二皇兄。我本来就不想娶严小姐,再说严小姐的心也不在本殿身上,如此这般心意不相通,何必强扭?更何况我答应世礼决不让他妹妹嫁入东宫受齐家人摆布,如今算是兑现了一半,不过......成败也只能看今晚了。” 太子殿下讲得这些卫龙都是未曾想到的,太子殿下处境艰难,他不是不知道,但是往深里想,他却是没有想过的。太子殿下训练他们,培养他们,为了什么他自然是知道的,只不过太子殿下的道路未免实在太难太难了。 什么盟友都没有,如今可以依靠的只有他们以及刚刚愿意相助的严公子以及郭公子,但是这两个公子哥身上的官位不高,权力不大,能够帮扶殿下的也是有限的很。 “属下知道了,这就去办,今晚之事还请殿下小心。” “嗯,你去吧。” “是。” 卫龙一阵风似得离开了东宫。 太子殿下摸了摸手掌的掌纹,他一向不太喜欢多说什么,事情是做出来的,可不是说出来的。如今他想争夺皇位,自然是要靠自己的力量,至于齐皇后的人,当然要剥离的干干净净。 至于三月......他虽然也有利用的嫌疑,但对她绝对是真心,只是这份真心该如何明白的交付呢? 而她可会明白? 太子殿下回忆起了那个初雪的早晨。 第三十九章 初雪 初雪是美好的。 他的母妃就极其喜欢初雪。 皇帝陛下当年宠他母妃,据说曾经建造一个听雪殿,为得就是让她能够在下雪的天气里赏雪。 只是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听雪殿竟然被大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令人遗憾。 梁州下雪极少,所以难得见上一次。 他想象着母亲看着雪景的样子,定然是十分美丽的。 他很少看见母妃,自从他记事以后,齐皇后就告知了他的出生,也不知道是为了报复还是为了什么,那个时候他清楚的记得她面上扭曲的笑容。 “让你们母子分离还不够。”她扭着他手臂上的肉,将他拖入大殿中殴打,当然她选择的地方都很隐蔽,脸上是从来不见任何伤痕的。每一次被殴打之后他都会被齐皇后带到母妃的住处,明着是为了看望孤独的失去孩子的可怜嫔妃,实际上是为了让她母妃伤心落泪。 他每次见到母妃哭泣就觉得四肢抽痛,可是他知道,若是表现出来的话母妃只会更加难过,而且他也不想看到齐皇后那得逞的笑脸。 所以他从来都是笑着安慰母妃他一点都不疼,能够来看她已经是很开心的事情了。 可是,就连这些,齐皇后都一并销毁了。 那是他记事以来,大梁下得最大的一场初雪。 那个时候他早就搬到东宫去了,但是为了不让母妃为难,他也不会刻意去看她,更不会对齐皇后不尊重,他们维持着表面的平衡,原本以为一辈子就这样也不错,可惜他错的实在太离谱了。 那一天雪下得很大,他知道母亲喜欢下雪,所以偷偷从宫殿跑出来,为了陪着母妃赏雪,但是当他经过观星台的时候,他的世界就仿佛突然一下子全部坠入了冰窖。 观星台那么高,风那么大,四周飘着鹅毛大雪,他的母妃静静地躺在雪地上,鲜血染红了他脚边的土地,妖异的颜色染红了他的双眼,刺鼻的梅花香像极了母妃体内的鲜血,他感到害怕,感到恐惧,张大了嘴巴,却是一句话都喊不出来。 他只觉得那天冷极了,就仿佛全部的冰冷都灌入了他的躯体。 也不知道是谁发现了他们,当他被找到的时候已经不省人事了,全身上下也堆满了雪。 那场初雪下了很久很久,他也掉入黑暗很久很久,直到有一天,在御花园中遇到三月。 彼时三月还没有在御膳房帮忙,那个时候她是御花园内的一个小小的园丁。 当时她的年纪也就十三四岁,穿着不合身的衣服,那衣服不光肥大还很破旧,穿在她身上风直往里面钻。穿着这样的衣服自然十分的冷,又加上漫天的大雪,她的面容已经被冻的发紫。 这大冷的天,她一个人来到御花园,不用想应该是被排挤的,不然这大冷的天谁会这么不怕冷的出来干活? 当时他非常的同情可怜她,又加上母妃刚刚去世,他的脸上就更加的悲伤。 许是瞧见了他脸上的悲伤,三月主动走到他的身边,伸出双手。 他抬头看了三月一眼,然后眼神瞄到她递到面前的一个炉盆。 那炉盆是粗陶瓷的,应该是烧了很多年了,上面都是斑驳的黑色印记,表面上脏污不堪,里面烧的炉火想必不太喜欢呆在里面,奄奄一息的简直快要气若游丝了。 但是三月就跟没看见这些一样,硬是将这炉盆往他怀里一推。 “喂,你是哪宫的?这大冷的天你在这做什么?当心生病啊。” 三月将炉盆往他怀里塞了塞,起初他十分不愿意,但是架不住她的热情,只好抱在手里。 虽然盆内炉火不旺盛,但炉盆外表还是温热的。他听见三月的话,却没有心思回答,只是坐在凳子上,什么都不愿意说。 三月也没有管他,自顾自的坐在他身边,摸了摸鼻子,因为她手上有炉灰,所以鼻子上很快就黑了一大块,但是她不自知,他也不想告诉她,就这么盯着她鼻子上的黑灰看。 “你不说我也知道。”三月笑嘻嘻的说,他感到诧异,她知道?知道什么? “哎呀,你我都是苦命人啊,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同是天涯沦落人?对对就是如此,你也是被赶出来的吧?哈哈,不要怕,这大冷的天被赶出来干活正好呢,活动活动就不冷了,再说了这满天的大雪不好好欣赏多浪费啊。” “我不是被赶出来的。”他可不想被这个小小的御花园园丁同情,所以开口道。 哪知道三月更加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兄弟我明白的,你们侍卫也是不好混呐。但是兄弟你听我一句话,这玩忽职守的罪责可不小呢,你啊,在我这里捂捂手之后就赶紧回去吧,不然要是被发现了可就完蛋了。” 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服装沉默了一下,这黑色的丧服的确很像侍卫们的服装。 “那你在这里找我闲聊算不算玩忽职守?” 三月吓了一跳,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唉唉我是在安慰你啊,你难道看不出来?怪不得被排挤呢,就这情商实在令人堪忧堪忧哦。” 前面两句说的很大声,后面两句说的实在很小声,他费了很大的劲才听清她在嘀咕什么。听着她的嘀咕,他的心情竟然稍微好转了一些,于是继续说道,“今年雪这么大,你若是不好好干活,这御花园的花草来年只怕要死去大半,到时候宗人府内的棍棒可饶不了你。” 三月被他说得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脸很是郁卒的表情。 他看在眼里,竟然觉得心情又稍好了一些,然后又看着她的唇蠕动了几下,像是在说好心当成驴肝肺之类的话,不由得觉得这个小小园丁很是有趣。 最后三月自然是一把抢走了火盆,然后一脸遇人不淑的样子气呼呼的去树下用稻草包树皮去了。 他站在她身边不远,雪花落在他的肩头,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雪,然后他问:“你是哪宫人?” 三月吓了一跳,大概是猜测他说她玩忽职守,蹲在地上急得有些结巴,“你你你要干什么?我现在可是在认真的工作,你就赶紧的去吧,别管我了,咱们就当没见着好吧。” 当然后来他也没有再问,只不过就这么记住了这个小小的园丁。 他母妃去世的第七天,他的师父找到了他,告诉了他关于母妃的一切,以及他的名字——唐子修,而非李澈,那个时候他决定报仇,决定好好利用母妃为他培养的暗卫,决心要获得权力。 然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可怜她还是出于什么样的心里,他已经不记得了,反正很快将她调到了御膳房,算是报答她在那个风雪的早晨给他带去的一点温暖吧。 那是他们第一次相遇,两个人一场雪,关于一盆炉火的故事,他至今还记得很清楚,那抹黑色的灰醒目的抹在了她的鼻尖,滑稽好笑,又有一种让人心疼的感觉。 就跟她的人一样,时常做一些好笑的事情,说一些滑稽的笑话博众人一笑,但每到静处总能看见她怔怔出神,眉宇染上轻愁,不见欢笑。 第四十章 贵妃赐酒 二皇子的宫殿真的不是吹得,绝对绝对是一砖一瓦盖得。 这富丽堂皇,这雕梁画栋,这这这......套用王子一《误入桃花源》里的描述,那真是“光闪闪贝阙珠宫,齐臻臻碧瓦朱甍,宽绰绰罗帏绣成栊,郁巍巍画梁雕栋。” 真真是美不胜收,美不胜收啊。 若我非是东宫之人,您此时告诉我此处即为东宫,那我绝对一丁点都不会怀疑,这才应该是东宫的范儿吧,可惜东宫与之差之千里啊。 “啧啧,殿下这地皮不便宜吧?”我眨眨眼睛,看着那些如花美眷,眼睛有些发直。 殿下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我撇撇嘴吧,殿下这是嫉妒了。想想我们东宫才多大点地方,与这里相比,堪称弹丸小地,所以殿下不高兴在情理之中。 来参加宴会的大臣不算太多,但也不少了,偌大的宴会厅几乎都已经坐满了。我站在殿下的身边望着给殿下斟酒的美丽丫鬟,吞了吞口水,好想上前去打招呼,可惜殿下一定会收拾我,觉得我给他丢脸了。所以我只好老老实实的站在他身后,眼睛逡巡在大厅之中。 二皇子怀里抱着几个美丽的姑娘,那些姑娘穿的很单薄,浑身上下仅仅只穿了一件单衣,那单衣轻纱制成,若隐若现的美好***款款腰肢,吹弹可破的雪肤,看的人还真有点血脉喷张。二皇子一边喝酒一边闻着她们身上的香味,醉的微微眯起的眼睛,他妖孽一般的面容简直就是行走的****,我看了一会,竟然觉得浑身都开始发热了。 感觉到我的视线,二皇子还不忘朝我微微挑眉,我吓得赶紧转开视线,不期然遇到一双玩味的眼睛。 那双眼睛属于六皇子的。 此时他的身边也依偎着几个如花美婢,那些美丽的女子就像美女蛇一样缠在他身上,不断的向他敬酒,还不停的向他喂食,他都是来者不拒,有时候喝得高兴了,还亲吻着她们的面颊。我一扭头就看见他睁着双黑黝黝的眼睛瞧着我,我被看的莫名心慌,又转过头去。 宴席之上,这样的情景真是比比皆是,看来我们殿下甚少参加这样的宴会真的是明智的很。 花天酒地,灯红酒绿,食色性也。 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可如今外面正在闹灾啊,淮北的人民可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啊,这群壕无人性的家伙竟然如此放浪形骸。 我感觉怒火中烧,低头瞅着自己殿下的后脑勺。 看看我们殿下吧,慢条斯理的喝酒,慢条斯理的吃菜,从来不碰身边的侍女,也不碰身边的男性侍从,中规中矩,端端正正,简直是这屋子里的一缕清风,大江大浪中的中流砥柱啊。 我深深为殿下折服。 正在我感慨万千的时候,唱喏的太监高声道:“焦贵妃驾到,咸宁公主驾到。”那声音拖得老长老长的,余音在众人的耳朵里溜了一圈又一圈。 那些原本放浪形骸的姿态立时收敛不少,有不少官员推开身边的侍女,一个驴打挺猛地站了起来,站起来之后还不忘摸了摸额间碎发,拍了拍身上粘上的脂粉,然后整理一下面上猥琐的笑容,端庄肃穆起来。 不愧是久经朝堂的官员,这变脸变装的速度快到让人怀疑人生。 二皇子和六皇子从容一些,不紧不慢的站起来,稍微整理了一下仪容,面向门口。 焦贵妃拉着咸宁公主,态度亲昵,一路说说笑笑而来。 焦贵妃生的妖媚动人,眉目之间寸寸流光,顾盼之间处处留辉,实在是个尤物。 此时她穿着时下最流行的大袖衫,那深紫色的大袖衫上绣着牡丹祥云,丝质的罩衫套在外面,金色丝线勾勒的边角映衬着她洁白的肌肤,如此这般装扮显得异常华贵唯美,这样的衣服实在太适合她了。 宴会上男人的目光都被她的艳色夺去了,我听见他们偷偷吞咽口水的声音,看见他们激动的小身板微微颤抖,那两条不听使唤的大腿几乎就要跨桌子而去了,好在他们尚存理智,不至于唐突了贵妃。 不过不要说他们了,就连我都看的目不转睛,甚至都没办法关注到一旁的咸宁公主,等我再关注到她时,她已经坐在了太子殿下的身边,一双丹凤眼紧紧地盯着我。 我面上一红,被咸宁公主这般瞧着真是有些尴尬。 “七皇兄一向很少参加这样的宴会,今天怎么来了?”咸宁公主举杯敬向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回礼,不过他很克制,只是轻微的抿了一小口。听见咸宁公主这么说,不知道为什么朝我看了一眼,我莫名其妙的回瞪他,倒惹得殿下微微一笑。 咸宁公主许是看到我们暗中的互动,脸就沉了沉。 我想起上次给她送早膳时听到的对话,咸宁公主本来是怀疑来着,今日来参加宴会估计也是想亲眼看看,不料竟然看到了我与殿下“眉目传情”,不知道她内心是否是崩溃的。 如此这般想来,先不管咸宁公主做何感想,我的心内别提有多么郁闷了,看这情形,殿下这妖孽估计是要坐实这个说法了,可怜我的清誉怎么办啊? 那边厢已经吃开了喝开了,一众谄媚的大臣们将焦贵妃哄得容光满面,如沐春风,美不胜收,反观我们这边,凄凄惨惨冷冷清清,咸宁公主只说了一句话之后,就开始沉默是金了。 我估摸着她还在消化这个事实。 这个打击对于一向敬重太子殿下的咸宁公主可谓深远而沉重啊。咸宁公主可是比云音公主更加亲近太子殿下,当然对太子殿下的事情也最是上心,如今知道他竟然是个断袖,心内估计早就翻江倒海了,不过她倒是个挺沉得住气的公主,面上波澜不惊。 太子殿下也不说破,只是陪着前来敬酒的人喝酒。 我站在他身后,瞄了瞄那边的二皇子,正看见他一脸兴致勃勃的表情看着这边。我琢磨着这个家伙此次的宴会都是故意的弄得,左不过要搞些什么小阴谋。不过可能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这个家伙从头到尾老实的很。 倒是焦贵妃,不知道她是不是喝高了,身子有些不稳的倾身赐了一杯酒给太子殿下。 “我听闻陛下属意让太子去淮北赈灾,此事朝堂上已有定论,陛下不日就会下发诏书,如今淮北灾难重重,山路险恶,太子殿下此行定然十分辛苦。皇儿体念太子辛劳,特意办了这个践行宴会,虽然早是早了一点,但太子定然能明白皇儿这片心意的吧。” 太子殿下表现出了微醺的醉意,身子不稳的站起来,我怕他演得太过逼真而摔倒,赶紧走上前去扶住他,谁知道这厮太不厚道,竟然得寸进尺的将臂膀架在我的脖子上,半个身子都压在我的身上。 我个子矮,架着他颇为吃力,又闻着他身上浓烈的酒味,感觉快要被他熏醉了。 二皇子与焦贵妃快速的交换了一下眼神,六皇子则是转动着手上的扳指,笑得很是暧昧,至于咸宁公主,她圆睁着双眼,瞪着我们。我觉得她已经脑补了很多非常不纯洁的画面,不然她面上那些红晕是怎么回事? 真是造孽啊,我几时能摆脱殿下的玩弄啊。这次任务结束,我一定要向师父哭诉,请他老人家赶紧将我弄回去。 “多谢二皇兄顾念臣弟,臣弟真是感激不尽。” “如此甚好,赐酒。”焦贵妃身边的婢女焦心倒了一杯酒,轻移莲步,款款而来,见到我娇羞一笑,笑得我春心一荡,殿下在我手臂上一掐,我当时差点叫出来。 这厮实在不很厚道,我都这般配合着演戏了,还不让我对美人笑一笑,这可是焦贵妃身边的头号美女焦心啊。全皇宫的侍女都跟我可以打成一片,组成好几桌牌桌了,可就这个焦心特别的很,冷若冰霜,不苟言笑,我是很难接近她的,如今见她对我笑,岂能不高兴? “多谢贵妃娘娘赐酒。”太子殿下一口饮尽杯中酒,真是喝得很干净,涓滴不剩。 焦贵妃非常的满意,二皇子也十分知足,晚宴上歌舞适当的出现助兴,可就在歌舞正浓时,太子殿下的脸色变了。 “刚才那酒有问题。”殿下在我的耳边低声说道。 “怎么会?”我惊讶的低呼。 “快扶我离开。”太子殿下猛地抓住我的手,压抑的说道。 第四十一章 前奏 其实不管殿下如何小心翼翼不被发现都是不可能的,那边的二皇子可是随时都在密切注意着我们这边的动向的。所以当看到太子殿下有些异动,二皇子就万分关切的站起来,声音很响亮的问道:“太子怎么了?” 那声音可真具有穿透力,歌舞的乐声硬生生被他从中间断开,戛然而止。 “臣弟......有些不舒服。”殿下说的很艰难,他挂在我的身上,我能感觉得到他身上那异乎寻常的热度。 “这样啊......”二皇子尾音拖得有些长,“来人啊,快去请太医来看看。” “不,不用了,也没什么要紧。”太子殿下勉强镇定的说道。 “如此......那便去偏殿休息一下如何?来人啊,快去偏殿准备准备。”二皇子表现的很是积极热情,焦贵妃也是相当关切,就连六皇子都万分的关注,真是令人受宠若惊啊。 “是。”底下人也表现的相当配合,一听到吩咐就一溜烟去了偏殿。 我扭头看了看殿下,这么明显的坑他应该是不会跳的吧? 哪知道殿下只是稍显为难,就应承了下来,靠着我去了偏殿。 偏殿虽然是个偏殿,但也不小了,室内的一应物事都很豪华,尤其是那金光闪闪的熏炉,快要将我的眼睛闪瞎了。 袅袅轻烟从炉内飘荡出来,缠上室内粉色的薄纱,气氛相当的暧昧。 扶着殿下上了床之后,我估摸着这氛围有些诡异,想着还是出去的好,更何况我的毒还没解,谁知道什么时候就化身丧失理智的野兽,到时候强了我们的太子殿下就不好了。 所以为了殿下的安全,我还是早点撤退的好。 “殿下,小人去给你弄点醒酒汤好不好?” 太子殿下双眼迷离的看着我,脸色潮红,那嘴唇艳丽的就像染了血一样,我看的心惊肉跳,浑身上下轰的一声,全部的血液都往心脏涌去。 噗通噗通噗通,心脏跳的不正常。 虽然殿下此时秀色可餐,但我也不能禽兽不如啊,我咽下口水,道:“殿下您在这里稍等,我马上就来。”说完再也不敢看第二眼,就冲向门边。 可惜,失策了。 这个可恶的二皇子竟然将门锁住了。 “喂!喂!外面的人听得见吗?快把门打开啊!”我咣当咣当的使劲晃门,期间还用双腿踹了几脚,没用,外面毫无动静。 这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 我很是有些绝望,并且十分后悔,后悔让卫龙去英雄救美了,不然此刻卫龙就来救我了。 不过说起来也奇怪,除了卫龙以外,太子殿下身边其他的暗卫呢?哪里去了?虽然现在不是什么紧急关头,但好歹能够听得见我的声音吧,总不至于听见了当做没有听见,见死不救? “三月?”殿下在那边呼唤我,我赶紧走到床边,关切的看着殿下,“殿下您有什么吩咐。” 太子殿下微微喘息了一声,“扶我坐起来。” “哦,好。”我赶紧双手环住太子殿下的后背,让他借力靠在床上。 “帮我倒杯水。”太子殿下闭上了双眼,喘着粗气,样子看上去很难受。 “是。”我手忙脚乱的去倒水,殿下这个样子看起来......有点像是......中了那种药吧? “水......水来了。”我一想到这层就开始有点坐立难安,其实要是我一个人中那种药还好,毕竟我能忍,但是若殿下也中了那种药......我还真怕他忍不了。 你看他现在就这样了,那待会我要是一发作,可怎么办? 两个中了那种药的人呆在这种散发着奇妙暧昧的房间内,用头发丝就能想到后面是怎样的干柴烈火。 “殿殿下,我们,我们被锁在屋内了。”我低低的说道。 太子殿下喝了一杯凉茶,垂着眼睛不看我,低低地细细地喘息。 “三月你在害怕什么?”太子殿下的呼吸不稳,喘息过于粗重,问我的时候,声音沙哑压抑。 我吓了一跳,太子殿下果然成精了,我只不过稍微担忧了那么一下都被他感觉到了。 “没,没,哪儿的话,我害怕什么?我只是担忧殿下而已,您要不要紧,要不我把窗户砸开呼救?” “没用的。”殿下终于看向我,那双眼睛乌黑乌黑的,水润润的双瞳带着一丝压抑的诱惑,我看的心跳漏跳了一拍,“他们今天都被我安排走了。” 我当然也不太笨,立刻想到这会不会是殿下的计策,可是殿下要做什么呢?中了那种药可不会有什么好处啊。 “殿下早就知道那酒有问题?” “是。”好半晌殿下才说道,我看见他喘息的更加剧烈,也更加痛苦,默默摇头,殿下真是自作孽,可是我还是不明白殿下这么做的原因。 “殿下是想做什么?” “三月......你非得这个时候问吗?”殿下很无奈。 我点点头,很严肃的点头。 这不是废话吗?这可是关乎我的名誉以及我的升迁啊!若是殿下明知道有问题还往里面跳,并且跳的还特别没有价值,我就准备把他掐死! “殿下请回答我。” “如果我告诉你的话,你会帮我吗?” “那要看殿下这么做有没有价值。” “如果有价值你会怎么做?”殿下全身都开始僵硬了,他显然已经快要忍到极限,双唇也被他咬的微微渗血。 身处欲望之中的男人,仍然保持着这样的清醒实在令人佩服。 殿下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隐约有些期待。 我抿抿唇,咬咬牙道:“如果有价值的话......我,我会帮你。” 殿下神情微微发亮,看着我的表情让我感到有些害怕。我当然知道他想到哪里去了,结结巴巴的赶紧解释道:“别误会,我......我自然是用......手......” 说道后面的时候我忽然反应过来,这话题实在有些羞人,所以越到后面声音越小,几乎都要听不见了,可没想到,殿下却愉快的道:“好,就用手。” 尼玛,这人一点都不害臊。 第四十二章 间奏 “可是......唉?殿下!唔......”我正努力的翻着白眼,殿下长臂一挥,我被直接带到床上,嘴巴也被殿下一把捂住。 “嘘。” 其实不用殿下提醒我也听到了,门外有脚步声传来,而且那脚步声还不止一个两个,看样子不光二皇子来了,焦贵妃来了,就连咸宁公主和六皇子恐怕也来了。 这是要组团围观吗? 又不是动物园里的猴子,交个配还要围观欣赏,真是恶趣味啊,恶趣味。 “殿下你可没说这种事情还有人围观啊。”我万分不满的推开殿下的手,语气埋怨的说道。 殿下深吸一口气,叹道:“这本来就是他们计划要做的事情,你难道看不出来?” “我怎么会知道。”我转过头不看殿下。 此时我在下殿下在上,被他这么压在床上,有些暧昧和尴尬。再说了殿下中了那种药,现在身体处于激动当中,我都能感觉到他老二勃发的颤动,不过也亏得他能忍耐,都这样了还是跟个没事人一样的与我聊天。 真是逆天的忍耐力,若我处于同样的境地的话,必定一个饿狼扑羊,将他吃得毛都不剩。 所以,在下真的是甘拜下风。 “三月......别再隐瞒我了。”殿下俯身凑到我的耳边突然说道,然后出其不意的猛然用下身撞击了我一下。 我愕然的看着他,甚至都没来得尖叫或者推开殿下。事实上我也没办法叫或者推开殿下,别人都在门外看着呢,若此时我尖叫,不管殿下让我配合他的理由有没有价值,估计听的人都听出了一丝异样,到时候不光我的牺牲白费,就连殿下的牺牲都功亏一篑。 不过殿下如此这般不讲信用实在令人不齿,我没好气的看着殿下,打算一句话都不说。 殿下继续着,将我收拢在他的怀里。 叹道:“三月......” 唉,木头结构的大床实在不怎么结实。在床上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那大床就摇晃的跟碧波里的小渔船一样,期间还伴随着嘎吱嘎吱的难听的有节律的调调,引得人尴尬之余还心痒痒的。 我很无语的继续躺在殿下身下,不动也不叫,而殿下的喘息就在我的耳边悠悠荡荡,低沉、性感,一声又一声。慢慢地我感觉到喉咙里像是被抽去了氧气,干涩发甜,想要呼吸,却发觉怎么都无法填补那些流失的气体。身体也开始变得有些空虚,渴望已经爬上了我的四肢。 我咬着牙齿,坚决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殿下仿佛感觉到了我的变化,突然叹道:“你们女人的忍耐力倒真是好。” 听到殿下如此说,我扁扁嘴。 果然殿下早就知道我是女子的事实。 其实上次亲吻事件我就隐约察觉到了,只是之后再见面的时候,殿下没有任何异样,我以为他都忘记了,如今他这么说,难道他都记得?可我隐瞒的这么好,我的易容术这么拔尖,他怎么可能会识破呢? “殿下开什么玩笑,小人是经过层层考核最后才到殿下身边的内侍啊,若是如殿下说的那般是个女子,那么我是如何通过内务府的验身的?” “你们自有办法,对不对?” 殿下没有说你,而是说你们,我真不知道他究竟还知道什么,所以我决定什么都不再回答,免得说得多露的破绽也多。 “殿下如此说,小人也无法。” “嗯,没有拐着弯的否认,不错,有进步。你之前问我这么做有什么价值,想不到吗?”殿下停了下来,双臂撑在床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我。 殿下的眼神万分认真,我被看的很心虚,移开视线,然后干巴巴地说:“小人想不到。” “三月,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骗我,你想到了对不对?上次从郭家回来,你就开始不着痕迹的远离我,甚至还去找了咸宁公主身边的赵公公,以及云音公主身边的小林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去干什么了吗?你想离开东宫对不对?” 额,说实在话,我有些呆住了。 做这些事情我自认做的相当谨慎,并且对殿下也并没有任何异常,只不过我没想到殿下这么敏感,他竟然会有所察觉,继而还动手去调查了。 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你以为我都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吗?虽然你做的隐蔽,但是你瞒不了我。你知道我想让你入郭家祖籍,也知道我下一步打算做什么,所以打算提前离开,哈哈,三月,殿下我在你心中的能耐就这么小吗?你敢打赌我一定就会输?嗯?” 殿下说到这里已经开始有点生气了,我都开始怀疑他是不是中那种药了,都这个时候,这个家伙竟然还能这么冷静的跟我说这个,真是服了他了。 “殿下您真的误会了,小人什么都没做过。” 殿下笑了一下,他本来就长得俊美,又加上身上中了那种药产生的自然媚态,更是浑身上下都充满了诱惑,我看的心中一荡,瞬间不知身处何方。殿下伸手摸了摸我的脸。殿下的手真的很烫,就跟火在烧一样,我想他一定很难受,可是这个人的忍耐度是变态级别的,所以看上去就跟没事人一样。 见我傻呆呆的看着他,殿下忽然笑了,很温柔很温柔的对我笑着,然后叹息的低语:“三月,说谎话真的不好。” 难得见殿下这么温柔,我吞了吞口水,差点就招供了,但我很快就清醒过来了,若是顺着殿下的话说下去,后果是我会死的很难看的。 “殿下......小人糊涂,真得不知道殿下说了什么。” 殿下叹口气,抽离了双手,然后开始脱衣服了。 我吓了一跳,不用到脱衣服的境地吧,只要让他们知道殿下是个断袖就好了,还动真格? “殿下......殿下,这个我们不必演得这么认真吧。”我心虚的瞄了一眼殿下的脸色,还好,尚佳。 “你以为我们这样他们就会相信?三月你太天真了。”殿下白眼一翻,脱得更带劲了,我本来还想要劝阻,但是后来我一想还是觉得殿下最好还是脱了,毕竟我还要找殿下的胎记不是?若是殿下这么顺溜的都脱掉,我就不用费劲巴拉的去偷窥了,这岂不是省事的很? 想到这一层,我突然开始变得热切起来。 第四十三章 尾奏 殿下果然是个做事做到底的良好青年。 围观群众在外,我们在内,殿下上半身已经脱到纹丝不挂。说实话我很害羞,但我的眼神却异常胆大妄为,此时此刻我没有半分回避的意思,将殿下的身子上上下下看了个仔细。 殿下看起来瘦瘦弱弱的,不过肌肉长得倒是很不错。 这就叫穿衣显瘦,脱衣显肌肉。我沉浸在殿下的肌肉盛宴里,一时忘记了干正经事,等我回神之后,就看见殿下一脸兴味的表情,我很是郁闷,虽然肉体很是美好,但是我绝对不是那种见肉忘事的人。 我端正了脸上的表情,仔细寻找殿下的胎记。 不过也不需要我如何认真寻找,殿下的胎记就在腰侧,靠近三角肌的地方。那是个火焰状的胎记,生长的妖娆张扬,看上起就跟个小火苗一样,那胎记异常的真实,我忍不住伸手摸了上去。 但是我忘记了,一个中了那种药物的男人是经不得刺激的。 我的手刚一触摸到殿下,就听见殿下倒吸了一扩凉气,他的身子猛地颤了颤,僵直的向后挺了挺,我听见殿下一声痛苦的闷哼之后翻身离开了我的身上,然后他的身体侧翻紧紧地蜷缩了起来。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当场愣了愣。 “殿下?你......没事吧......”这回我也不敢将爪子伸向殿下了,万一再刺激他,我怕他会原地爆炸,或者将我就地正法,我可不想在此时此地发生任何意外。 “三月......呼呼,将我外衣内袋里的药拿过来。”殿下说的很辛苦,我见他这么痛苦稍稍有些犹豫,如果是做戏的话,我可以牺牲的程度比殿下想象的要深,虽然还不至于与他肌肤之亲。 所以其实殿下真的没必要这么忍着。 见我不动,殿下侧过头看向我。我的眼神自然很是殷切真诚,效劳这种事我晓得怎么做。殿下接收到了我的眼神,他没有惊诧,只是沉默了一会,然后很认真又很轻微的摇摇头。 虽然痛苦纠缠在他的眉间,但殿下并不想伤害我的心传达给了我,他并不想我做任何事情。 我微微叹口气,不知道心中的那丝遗憾究竟有几层真心,抑或者仅仅遗憾没法触摸那美好的肉体......不得而知。 人心太曼妙了,难以捉摸啊。 我拿了药给殿下服下,很快的,殿下就恢复了正常,而就在这个时候,二皇子府内传来了一片喧哗声。 我有些惊慌的看向殿下,殿下倒是很镇定,他将衣服收拢微微敞开一点,然后又打乱了自己的头发,最后看向了我。 明白事理如我自然懂得做戏做全套,我很自觉的开始解扣子。 这种时候若我还是衣冠楚楚出现在众人面前的话,铁定是要遭受怀疑的。我很麻利的解扣子,殿下眼神有些呆滞的紧紧的盯着我的手。从我脖子往下,经过锁骨再到下面,女子的那种地方细腻白皙,就像柔柔软软触起来滑溜溜的豆腐一样,我在易容之时并未对面部和皮肤进行处理,所以那是属于女子的肌肤。此时敞开这片光景对男子来说,定然十分诱惑。 我听见殿下不自觉的吞咽口水的声音,又瞥见他脸上的红晕以及耳根上的娇红,觉得此时纯情的殿下又别有一番风味。 许是我面上的笑刺激到了殿下,他假装镇定的扭过头不看我。 “好了,不要脱了。”殿下干咳,我却很愉快的笑了。 “殿下外面的人是你弄得?” 殿下点点头,“二皇子府中藏了我要找的人。” “快点来保护太子殿下!啊!二......” “嘘......下去下去。”一个声音又轻又快的说道。 我本打算细问,看门外的二皇子出声,想必不久他就要进来,我适时住嘴。那边二皇子假装气喘吁吁跑过来的样子,说道:“太子没事了吧?刚才见你面色不正常,我叫了御医来给你看看。” “有劳皇兄挂心了,本殿已大好了。” 这边正说着呢,那边门就被打开了,二皇子带着咸宁公主以及六皇子匆匆走进来。焦贵妃并不在此列,想必刚才刺客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回宫了,估计是巴不得快点将这个消息告诉陛下吧。 一个不能拥抱女子的断袖太子可不是皇储的绝佳人选,这个女子要开始动手了。 三人走的很是快速,估计刚才听了那一段动人心魄的床声很是激动,所以一起走进来的时候两眼都是放着光的。当猛见到我与殿下肢体暧昧的交缠以及我与殿下衣衫不整的形体之后,面色瞬间迥异起来,那情形当真有些精彩。 二皇子笑得暧昧而淫荡,六皇子笑得猥琐奸诈,咸宁公主笑得僵硬,随后进来的众侍卫则是已经看得痴傻。 见着他们如此这般神态,我故作娇羞的躲入殿下的怀抱,做小鸟依人状,将头埋起来。这个刺激当然凶猛,当下就有人倒吸一口凉气,估计心中在狂呼:我滴个亲娘姥姥,这太子竟然是个断袖啊! 殿下也十分配合的将双臂环向我,然后伸手整理了我微微敞开的衣领,替我遮掩。 “七皇兄......”咸宁公主张口欲言,二皇子拦住她,“哎呀,看来太子应是没事了。” 殿下站起来,猛地将我抱在怀里,我没注意他竟然这么做,震惊之后微微挣扎了一下,太子殿下手臂就收紧般的警告我不要动,我只得乖乖的躺在他的怀里,埋着头,继续当鸵鸟。 “多谢皇兄关心,本殿刚才只是偶感不适,现在已经大好了,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本殿这就回去了。” “也好也好,府中突然出现一伙贼人,侍卫正在尽力与之缠斗,太子若留下恐怕会有闪失,如此离去甚好甚好。”二皇子说完叫人去通知殿下的马车,太子殿下顺势抱着我出去。 心满意足的二皇子肯定是不会强留我们,不过咸宁公主倒是很想留住我们说说话,不过殿下没有看向她,她张开的红唇抿了抿,就不再开口了。 今天虽然是个戏,但对咸宁公主来说,可能是个不小的打击。 第四十四章 解药1 回到太子府内我已经恢复了装束,太子殿下也整理好了仪容,安公公守在门前,见太子殿下进来,赶紧迎了出来。 “殿下殿下,葛葛华擒了一个人来,此时正在偏厅等候。”安公公抖着拂尘,面上显得有些害怕的样子。 我一听葛华竟然来了,顿时笑了。 这个葛华可比卫龙的武功高,眉毛很粗很黑,胡子就好像钢针一样,根根竖起来。面相如此这般浓重严肃,再加上他又长得虎背熊腰,很像《封神榜》中的哼哈二将,所以给人的感觉自然十分的难以接近,或者说谁都不敢接近他。 安公公怕葛华自然十分符合常理。 太子殿下点点头,“知道了。”然后抬步就走,我停在原地不动。 葛华擒了谁?为什么擒?这种机密要事我虽然很想知道,但是总不好明目张胆的厚着脸皮跟在殿下身后去听,只能偷偷前去了。 天色早就暗沉下来了,夜幕降临所带来的黑暗在灯光下无处遁形,远处夜市喧闹的声音渐渐衰弱,时间滑向更深的夜,风也开始变得寂静起来。 我走在东宫的后院内,疾步向偏厅而去。 回来之后,我吩咐厨房备了些醒酒汤,等着醒酒汤好了之后我端了一碗。送醒酒汤是次要,去偷听是主要,这万一被现场抓包的话,还能找个借口。 我一边走,一边留心府内暗卫的动静,但是正如我最近常常感受到的一样,府内的暗卫有些奇怪。 往常的时候,白天暗卫很少,几乎只有卫龙一个,其他的都是普通侍卫,晚上暗卫就多了起来,总人数我虽然不能确切的说出来,但八九个总不会少的,可最近这两天似乎一个都没有了,除了卫龙时常出没,其他人毛都见不到。 那些暗卫哪里去了? 我一边嘀咕,一边仍然不太放心的观察着,直到走到偏厅的门边,还是一个暗卫都没有发现。 真真奇也怪哉! “说!解药在哪里?”葛华那特有的大嗓门粗犷的很是野蛮。 我贴着门框的耳朵都被震的有些发麻。 “唉,我都说了无数遍了,没有就是没有。”我听着这声音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但一时却想不起来。 “殿下,此人不受些苦楚怕是不会说的,要不属下将他带到暗部上刑试试,解药之事他定是能够说出来的。” 我因为隔着门所以看不见殿下的动作和表情,但是我能听见殿下的声音。 “当真没有解药?” “当真没有。” “那发作的时间呢?三日销魂散如今已经是第三天了,但是三月一直没有发作。” 我嘴巴顿时成了个“o”形,他喵的,太子殿下竟然知道我中毒了?可是他居然还胆大妄为的勾引我!这不是存心想要向我献身吗?没想到殿下如此这般饥渴......我嘿嘿笑了两声,室内静默了一瞬,我赶紧捂住嘴巴,决定遁走,没想到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又说道。 “太子殿下这般担心那个小内侍,莫不是知道她是女儿身,继而喜欢她?” 我的天!我那无与伦比的易容术为什么接二连三的遭到识破?果然是烂大街的废柴技术,如果可能的话,我真想爬到师父的脚边,祈求他赐我点武功。 不过,这个声音......我知道是谁了!是那个该死的躲在假山中的那个男人的。殿下抓了他?为了我的解药?我决定耐心听完。 殿下没有回答,而是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咔擦,我听到一声断骨的声音,那声音听的人毛骨悚然,紧接着痛苦的呻吟传了出来。 “再不说我就废了你的武功。” “呼呼呼呼,三日......三日销魂散的发作时间是子时,唔。” “子时?殿下,时间不多了。” “独孤雁那边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暗卫们都派出去了,民间也没有这类药的方子。”我默了默,没想到那些暗卫竟然都被殿下派出去为我找解药去了......太子殿下不顾自己的安危,这么为我费心,我真的是有点过意不去啊。 真是对不住,以前那么揣度你,现在又那般欺骗你,可惜木已成舟,有些事情我必须要做啊。 我摸了摸腰间的玉笛,有些惆怅起来。 “哈哈,我配的药无人能解。”屋内传来假山男超得意的笑声,我一听到他的声音就气得牙痒痒,若不是他我也不至于这么愧疚,这么惆怅。 要是可能的话,我真想冲上前去揍他。 第四十五章 解药2 我收敛心神,继续趴在门上仔细听里面的动静。有一会儿的时间,里面的人都不说话,只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人在拆一个盒子。又过了一会儿,一个金属物件落到了地上,清脆的响声通过地板传到门上,再由门板传到我的耳朵里,这声音听上去不沉闷,不像是什么重物发出来的,像是个轻巧的小件东西发出来的。 到底是什么东西呢?我真是越来越好奇了,殿下暗搓搓的为着我都干了什么呢? “这是什么?”假山男声音有细微的变化,他虽然努力保持着镇定,但细微的紧张感还是流露了出来。 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让他有些紧张? “你不会不认识吧?没想到一个采花贼竟然也会死心塌地的爱上一个女子,这发簪碧荷姑娘可是珍藏的很好啊,的确也十分漂亮,看起来也价值不菲啊,嗯?如果你不拿出解药的话,那我也给她下毒怎么样?下更烈的毒,当然也更快的毒。我想想啊,要不就下那种在三月发作之前她就会迫不及待的想要去死的毒。” 我听见假山男紧张的呼吸,他想必还有些震惊,因为他的肢体在地上僵硬的移动了一下。 假山男艰难的咽口唾沫,但拒不开口。 殿下站了起来,他的脚步声沉稳的,一步一步的逼近假山男,然后我听见他居高临下的声音,“你不会以为我在骗你吧?六皇子的颐和殿算什么庇护所?我要真想下手易如反掌。” 假山男有些害怕了,他的声音早就已经不再镇定。 “你不会那么做的......” “试试?” “不,你不会的,太子殿下一向君子,不会向女人出手的,否则就不会结交牧流公子与折花公子了,而且他们若是知道了,定然不愿意再助太子殿下,到时候太子殿下在朝中在士族中将毫无立足之地。”说到这假山男倒是有点重拾信心了。 可惜,可惜,他还不了解殿下,如果殿下真的要出手的话,定然不会让折花公子和牧流知道的,这种有辱士族脸面的非君子行为,殿下一定会让它烂在时间里。 “哼,没想到六皇兄倒是将我调查的一清二楚。不过,你放心这种担忧不会出现的,我会让你根本没机会说出来。葛华,发消息去。” “是。”葛华毫不犹豫的就往门口走,我吓了一跳,赶紧躲开,移到侧面。 “等等。”假山男从怀里摸索了片刻,道:“这就是解药。” “你这贼人,这不是毒药吗?”也不知道假山男拿出了什么东西出来,只听见葛华大喝一声,猛地上前大踏几步,拳头带起的风声噼啪响了起来。 但拳头的风声却骤然停歇了下去。 我吞吞口水,葛华那一拳若是出击,想必非死即伤啊。 “葛华。”太子殿下制止了葛华,然后说道:“你倒是聪明,将解药藏在毒药的瓶子里,就算搜出来了也只以为是毒药,而不会想到里面装的是解药。” “哼,太子殿下心思倒是活络。” “三月,进来吧,醒酒汤该凉了。”太子殿下忽然扬声说道。 我扁扁嘴,太子殿下果然老早就知道我来了。我推门进去,见着假山男姿势不雅的跪在地上,麻绳将他全身困得结结实实,他头顶上乱糟糟的毛发散乱不堪,原本俊俏的脸上乌青了一大块,还微微渗血,估计是粗莽的葛华下手打的。 哼,打的好,谁让他没事给我下这个无聊的毒,还说什么见面礼,去他的见面礼。 我怒目而视,假山男朝我笑了笑,“又见面了。” 我懒得理他,转头看向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面色好了许多,不过他的确饮了一些酒的,所以面上薄酒催了一些红晕挂着。微微迷醉,淡淡酒香,长身而立的站在闪烁的烛光中,目光灼灼的看着我的殿下真是诱人的很。 他本身长相就俊美,如今这般看着我,又加上刚刚目睹殿下不择手段为我求药,要说一点都不心动,那是骗人的。 我感觉心脏的跳动不再受我控制......一向引以为豪的自控力在此时疯狂的嘲笑我。 真是失败的很,我好像在骗人方面退步了不少,我低着头,将醒酒汤端到太子殿下的面前。 “殿下醒酒汤还热乎着呢,赶紧喝了吧。” 殿下侧着脑袋研究了我一会,闷声不响的喝了我的醒酒汤,然后将药递给我。 “解药。”太子殿下如此说,他也不问我为什么中毒,也不问我为什么不告诉他,反正什么都不问不说。这弄得我有些不知所措,我刚才还以为他要将解药撰在手心里,逼问我都瞒了他什么呢,甚至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实在不行就将师父供出去呢,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大方的将解药给我,什么都不再问我。 到底是生气了吧? 为了太子殿下的一片好心,也为了他不再生气,毫不犹豫的就着水喝了下去。 太子殿下脸色稍济,摸了摸我的脑袋。 我不着痕迹的退开了一些,太子殿下的手僵在空中,气氛沉滞了片刻。 “太子殿下如果没有别的吩咐,小人就下去睡了。”这空气让人受不了,我又没胆子看太子殿下,所以语速飞快的说道。 太子殿下看看外间深沉的夜,又移开视线看向我,沉默。 我手心都是汗,虽然我不担忧太子殿下会揍我,但我很担忧会被他看出个窟窿来。 “去吧。”好不容易等到太子殿下说话,我有些如释重负的轻轻舒口气。 我欠太子殿下的越来越多,这样下去的话......恐怕于我们俩来说都不是好事,还是趁早离开的好。 这么想着的时候,心脏莫名有些疼痛起来,我拍了拍心脏的地方,希望它能够明白我的一片苦心。 可它还是痛,我觉得鼻头有些发酸。 但我又一想,太子殿下拥有超表态的观察力,若我露出任何不自然的情绪,铁定会被他发现,到时候我的一切行动很可能就前功尽弃了。 所以我极力忍耐,低头怒瞪假山男,表现出愤怒的话,应该能够蒙混过关的吧。 这样一来,若是他发现我又骗他,估计会气死。 第四十六章 再遇 离开殿下之后,我的脚步在园内晃荡了一段时间。按照我与酷男的约定,午夜时分他会来东宫取走我画的胎记图,届时我就可以让他帮我传递消息给师父,不用多久,我就可以永远的离开这里了。 离开不是心血来潮,从知道太子殿下可能知道我的身份开始我就想着离开,时间......始于那个突如其来的吻。 我知道太子殿下私下里筹划什么,结交折花公子固然是为了政治,但他的另一层目的是希望我能有个身份转换。 我们国家是个等级观念森严的地方,讲究的是门当户对,士族不能与贫民百姓通婚,更何况还是更加下等的内侍宫女? 世人都以为太子殿下是宫女所生,即使他贵为太子,真正尊重他的却没有几人。皇子们对他往往也不过简短的以头衔“太子”来称呼,这种忽略其实很伤人,所以太子殿下应该明白那种身份带来的低人一等的感觉,而他为我做的这一切我都明白。 由内侍转换成贵族少女,身份地位立刻天翻地覆,世人对我便会多出许多尊重,比之他又在出生上高出许多。 由此可想,届时若我是假内侍的身份曝光的话,必将以郭家多年失散的女儿身份来顶替。太子殿下要想求娶太子妃,那个时候我的身份就是再合适不过的选择了。而一个日渐式微的家族想重新杀入政治中心,与殿下的这层买卖不但划算,而且赢面很大。 我抽抽鼻子叹口气,要说不受感动和动摇那是假。毕竟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很辛苦,不管是遇到师父前还是遇到师父后,我总是最莫等的草芥。 生活如浮萍,下一瞬就会被漩涡吞噬,所以我的安全感几乎为零。殿下虽然是一个可以依靠的对象,但他要进入的战争是残酷的,他要面对的敌人太多,力量又薄弱,这样的殿下自身都难保了,我如何能够去依靠他? 我很惜命,贪生又怕死,喜欢富贵,又不愿冒险,这般鄙陋的我也实在无法与殿下匹配。 可是,我是有留恋的。 唉,人为什么要有心呢?为什么要有情呢?若是做一个不会思想没有感情的草木,岂非没有这许多的烦恼怅然了吗? 夏季很快就结束了,深秋悄悄探入花园,我在花园一边踱步一边思考着,想是呆的久了,凉意顺着骨头缝钻进身体里,关节处开始痛了起来。 我叹口气,明天应该就是霜降了吧。算起来,在东宫差不多呆了快一年了。我看了看月亮孤冷的高悬于空中,星子几点,越发觉得内心凄凉。 果然我是个天煞孤星,不适合获得温暖。 我走到上次等酷男的地方,左等右等却不见人来,正打算离开的时候,四周渐次转黄的树叶动了动。 明明一丝风都没有,草木却喧嚣了起来,我赶紧停了步子,原地等待。 在照不到的假山阴影里,一个男子的身影渐渐显露出来。 那不是酷男,酷男的身影没有这般消瘦,身上也没有这么浓重的凉意,仿佛千年寒冰一般的冷从那个方向向我袭来。 那是师父啊。 如同第一次见面师父带给我的感觉一样,闭关许久,他的血还是没有热起来,不但没有热起来,还越发冷了。 确定是师父之后,我三步并作两步的跨向前,跪在师父脚边。 “徒弟,恭迎师父。” 嗯,没想到这个清冷冰凉的月夜师父竟然亲自来督查我的工作,真是令小徒感动啊。 师父摆摆手,示意我起来,然后他走出阴影。 师父还是老样子,全身上下都裹在黑色的衣服里,没有任何的装饰,朴素过了头。这次师父易容成了个俊朗的青年,眉毛斜飞入鬓,双眼冷若冰霜,鼻若悬胆,唇如点漆,真真是个冰冷好儿郎。 月光洒在他的身上,当真冷的有些晃眼。 没见过师父这般易容,我感叹佩服之余又想到自己烂到家的易容术,觉得给这样的师父丢脸实在是个万死莫辞的罪过。 师父还是老样子,不太爱说话,我将皇宫的情况一一向师父汇报,期间师父一句话都没有说过。我呈现太子殿下的胎记图的时候,师父也只是明显动作一顿,但还是一句话都不说。 这种情形真是让人倍觉凄凉啊,更何况我今晚本身情绪就很低迷。 其实我不是说有多么渴望听见师父的声音,只是三年未见,我们又是师徒,即使没有什么温情的师徒再遇的画面,好歹一句问候总也是好的吧。 比如说,啊,徒儿啊,如今你长大了。 或者说,徒儿你做的很好。 又或者说,徒儿这几年苦了你了。 不,什么都没有,连看我的眼神都跟看路边的石头差不多,我这个做徒弟的存在感,真是弱的够呛。 唉,没闭关之前,师父的症状还算轻的,闭关后师父的症状越发严重了,那种武功果然是一种邪功吧? 汇报完后,我见师父要走,赶紧上前几步,急道:“师父,皇宫内的暗线都打理好了,那个......我想回到忘生阁......” 师父停下步子,转身,然后开口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 “皇宫不好吗?为什么离开?” 我不敢看师父的眼睛,只好低头讷讷不言。 师父沉默的气场万分强大,我几乎要被这气场压得喘不过气来,好在下一秒师父就说道:“明日子时,十郎会在这个地方等你。” 我呼了一口气,好在师父同意了,不然我强行回去的话,一定要受刑堂的罚的。 “谢谢师父成全。” 师父没说什么,飘然而去,像个化外仙人。 不过,就是太冷了。 第四十七章 用掉机会 第二天太子殿下被紧急召入皇宫。 我知道焦贵妃一定将太子殿下是断袖的事实告诉了陛下,所以原本应是休朝的时候,一大早乐福就抖着拂尘守在了太子的东宫门前。 从他那张老褶子布满的苍老面孔中,看不出有什么不妥。 我其实有些担忧的,太子殿下这盘棋下的有些冒险,万一计划并不如他想的那般顺利呢?陛下得知他是断袖,这种事虽然在我国是比较宽容的,但他是太子,是要有子嗣的,朝野上下能够容忍一个无法拥有子嗣的太子吗? 齐皇后呢?她会不会对这个太子有些什么想法? 太子殿下的位置呢?能不能保得住呢? 虽然现在考虑这些对我来说已经不太重要了,毕竟我马上就要离开了,可是太子殿下要如何是好?没有利用价值的七皇子齐皇后定然也不会善待他...... 不过,看他身边还有些忠心耿耿的护卫,就算失势也不会怎么样吧?顶多没有爵位,但好歹还是个皇子。 但,太子殿下会甘心吗?他不是一直都对那个位置很渴望吗? 我一时想东,一时想西,急的团团转,连太子殿下什么时候出来都不知道,等我发现他出来的时候,他似乎已经站在不远处看了我许久。 清晨的阳光温暖的洒在他身上,他静静地看着我,那眼神很温暖,也很温柔,就像春末夏初的那丝温暖的风。 霜降之后,早晨地上都会铺满一层白色的薄霜,初升的太阳照射在它们身上,反射的阳光刺入我眼睛,我抬头看向太子殿下,被那些光芒刺的眼眶微酸,我感觉似乎有泪水即将溢出。 我撇过头,正打算用手指抹一下,太子殿下比我动作快,早一步触摸到了我的眼角皮肤。 “你......”太子殿下深深地看着我,轻轻的说。 我真是弱爆了,居然看见他出来,温柔的看着我的时候,会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我退后一步,嘘嘘一笑,“哈哈,太子殿下您出来了。” 太子殿下点点头,还是看着我。 我见他的脸色正常,没有什么异色,不由得低声问道:“陛下那边......”我偷偷观察太子殿下的脸色。 很好,没有任何波动。那应该就是没问题了。我心内稍安。然后我请太子殿下去了一趟御膳房的尚膳宫。 尚膳宫是专门为那些早朝没来得及吃饭的朝臣以及皇子们准备的。 太子殿下一大早还没吃饭就被召进宫,所以这会应该是饿了,我就顺理成章的带着殿下去了尚膳宫。但是,去尚膳宫我是有私心的。 阿年在御膳房呆了这么多年,却一无是处,不时还要被传膳房的人欺负欺负。如今我就要离开这个地方了,无法再照拂他,所以我就想将他安排在东宫内。东宫比之皇宫要轻松很多,我想他在东宫应该要开心很多。 前段时间我偷偷进宫的时候已经跟阿年通过气了,阿年很抗拒,但经过我的三寸不烂金舌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之后,阿年终于同意了。 今天我带太子殿下去,就是为了这件事,希望太子殿下能够应承我。 到了尚膳宫,阿年早早就守在一旁,见到我之后,他的眼眸一亮,我冲他笑了笑,偷偷指了指太子殿下,阿年心领神会,忙得很是殷勤。 等伺候好太子殿下之后,我拉着阿年跪在地上,请求太子殿下能够同意阿年到东宫去帮厨。 我的表情很是诚恳真挚。 太子殿下却良久的保持着沉默,我心内很是忐忑,心虚的将太子殿下瞧着。 莫不是他晓得什么了? 我的确想离开东宫,但也并不是想去皇宫。上次我之所以去找小林子和赵公公不过是掩人耳目,主要目的是为了骗骗太子殿下的。 这就是声东击西,让太子殿下误以为我想去皇宫,其实我真正目的是为了离开。 可,太子殿下这神情有些微妙,该不会他真的识破了? 阿年现在有些紧张,他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这个家伙手劲出奇的大,被他握着,感觉手掌上的骨骼嘎啦嘎啦响。 太子殿下瞅了阿年一眼,那眼神沉沉的,也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反正将阿年吓了一跳,手心沁出了许多冷汗。 虽然太子殿下好像不是很高兴,但终究还是同意了。 阿年收拾收拾随后就跟着我们回了东宫,到了东宫我与太子殿下分开,开始着手安排阿年跟着牛叔一起工作。 牛叔是个四十多岁的老实汉子,家里只有一个女儿,今年也才十八岁,因为长得太过粗糙,所以至今未嫁。 牛叔很是惆怅,琢磨着要把女儿嫁给东宫内的侍卫。前段时间还看上了卫龙,所以只要他见到了卫龙,那殷勤劲,别提有多让人嫉妒了。 今天我带着阿年来厨房找他,牛叔的情绪很是低沉。细问之下,原来卫龙大清早抱着一个姑娘进了东宫,就在我们回来之前没一会儿。他家女儿虽然长得不怎么样,但好歹是不会给一个侍卫做小的。 牛叔如今更加怅惘了。 我摸了摸下巴,心想,难不成阿兰姑娘真的被他搞定了?那还真是好,不枉我费尽心机推波助澜,只是要对不起孙英杰了,希望他不要恨我才好。 不管牛叔的低沉,我强烈的推荐了阿年,牛叔见来了这么个白白胖胖的伙计,首先表示了欢迎,然后就领着新伙计去参观厨房了。 我闲着没事,偷了一个鸡腿坐在一边啃了一会,决定去找卫龙,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抱得美人归,我得去看看。 第四十八章 殿下生气了 鸡腿已经被我啃完,只剩下骨头了,阿年冲着我摇摇头,感叹我比他还能吃会吃,居然比他瘦那么多,这多少伤到了他的自尊,于是撵我走的时候特别不客气。 我有些低落,好歹也是我将他弄到东宫的,不说谢谢也就算了,居然还恩将仇报,这人怎么这么坏呢。 唉,狼心狗肺啊,若是以后看不见我只希望阿年能常常记得我,惦念着给我弄猪蹄那段美好时光。 我晃晃悠悠的走着,心里琢磨着去西苑看卫龙的时候,顺便再看看西苑那些平时与我关系不错的人,如果还有时间的话,东宫内的侍女姐姐们最好也都见一见。 这么想着我很快就溜达到了西苑。 在西苑没见着卫龙,见着几个闲来无事弹琴和下棋的。最近牧流不在东宫,所以手有些痒痒,又想着今晚就走,所以索性跟着他们下了几盘棋。 这棋下到高兴处,自然就忘记了时间,等到我急慌慌的跑到太子殿下的云坤殿伺候他进食和洗漱的时候,殿下早就已经收拾妥当,准备就寝了。 安公公在门口拦住我,非常严厉的责备了我一通之后,将我推进了云坤殿内。 我趴在地上,肢体跟地面亲密接触,地上冰凉,我的四肢有些疼痛。 安公公没有错,错的是我,被这么对待也是我咎由自取,更何况安公公没送我到宗人府已经很照顾我了。 眼前出现一双黑色的靴子,那上面有暗色的花纹以及金丝线若隐若现,昏昏暗暗的烛光下,那点金丝线特别引人注目。 我双目紧紧地盯着那双鞋,然后恭恭敬敬的跪伏好,给太子殿下请安。 但太子殿下没有说任何话,甚至连呼吸都轻微的让人难以察觉。 寂静笼罩着我们,场面十分尴尬。 太子殿下莫不是生气了吧?我这么严重的玩忽职守应该的确十分令他生气吧?这么想着我的头压的更低,甚至恨不得将自己埋进脚下的地砖永远不要出来,这都最后一天了,何必还要惹太子殿下生气?真是蠢得够可以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太子殿下也不发话,就那么静静地站在我面前。他在我面前,我又不敢挪动,所以时间久了膝盖简直快要裂了。 我可怜兮兮的抬头觑着太子殿下,希望他能够垂怜。只可惜如意算盘打错了,太子殿下根本不买账,而是拖着一张椅子过来,一屁股坐在上面,大有跟我耗着的意思。我一看这架势,顿时就急了。 这厮想干嘛?难不成想跟我耗一晚上?这可咋办?晚上我还要跟十郎远走高飞呢! 我担心十郎等不到我,于是迅速低伏在地,诚心实意的对着太子殿下说道:“太子殿下请责罚小人吧,小人实在有罪。小人不该玩忽职守,不该在殿下进食的时候忙着下棋,不该在殿下需要洗漱的时候也忙着下棋,更不该在殿下准备就寝的时候......打扰殿下。”我吞了吞口水,想到太子殿下原本就稀少的睡眠,感觉自己实在犯了大罪。 太子殿下鼻孔哼了一声,突然伸手捏住了我的下巴,强迫我抬头看他。 “三月,这就是你的罪过?” “嗯。”我特别实诚的答道。 太子殿下原本也没用力,等我这话答完之后,他的手上使劲捏了起来。 “有时候我真恨不得捏死你。”太子殿下气闷的说道,“三月你从来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我低垂了下眼帘,不敢看向太子殿下此时略带受伤的眼睛。 “太子殿下何出此言?小人自是知道做错了事的。” 太子殿下冷笑了一声,松开了我的下巴,深吸一口气说道:“你来东宫犯了那么多事我从来不曾责罚你,就算你对我说谎,我也不曾责罚你,总想着你是有苦衷,是迫不得已,然后一而再再而三的原谅你,甚至护佑你。但是三月,你扪心自问,你就从来不会对我产生愧疚吗?你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我与你说此事,你谈论彼事,我无限度的在包容你,体谅你,甚至愿意去理解你,可是三月你从未对我说过一句真心话。” “我......”我习惯性的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是太子殿下说的都没错。 我好像的确从未对他说过什么真心话。欺骗套着欺骗,有时候欺骗的太过于真实了,连我自己都相信了。相信自己真的想像乐福那样做个好内侍,相信东宫的未来就是我的未来,相信与太子殿下的关系就只是简单的主仆关系,但是人心总是在不知不觉中迷失和变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欺骗也变成了一种酸楚,有时候不想去欺骗太子殿下,可惜我已经习惯了,习惯不对太子殿下吐露心声,习惯装不懂,习惯顾左右而言他。 说来实在惭愧。 我低着头不答,太子殿下呼吸渐重。我的不回答,就是一种默认,所以太子殿下理应更加生气。 “怎么不说话!” 这声质问在我耳边炸响,我略微缩了缩身子。 太子殿下一把将我拉起来,双掌紧紧地捏着我的手臂,双目已经开始泛红了。 “三月,你真是好样的!我到今晚才知道,你去找赵公公和小林子究竟是为了什么!如果你想离开东宫,大可不必费尽心思掩人耳目!” 我知道太子殿下十分厌恶说谎的人,此事被揭穿,定然让他万分生气,他能坚持到现在还没掐死我,真是好涵养。我想了想,这一年来点点滴滴的小事不断在我的脑海中重放。 与殿下同桌吃饭,与殿下一起救柳姑娘,去集市吃饭,去找折花公子,去青楼喝酒......想来,殿下对我委实纵容的很,即使我任性妄为的行为已经逾越了身份地位,但殿下从未有半点苛责,反而对我十分照顾有加。 若我是个木头,半分不懂殿下的心思,那倒也罢了。 可惜我不是木头,殿下对我的那点好,我自然十分清楚,只是......我们终究不能在一处。 我张了张嘴,组织了一下语言,想将真实的想法委婉的表达出来,可是下一秒我瞪圆了眼睛,惊恐万状。 第四十九章 鱼杀 漆黑的夜,冷的月,一柄含光四射的剑悄无声息的朝太子殿下的后心口袭来。 我当时正打算开口说话,太子殿下也认真的等着我,烛光摇曳,微风习习,虫鸣悠悠,四下气氛微妙的很,正适合说些什么体己的私话,但这一剑太出乎意料了,那来势汹汹的剑夹带着寒风扑面而来,瞬间让我手脚冰凉起来。 这种情况下我要是还能保持镇定那真是神了,所以我因为过度惊吓表情夸张了一点,身体抖了一点,但好在我还不至于手脚僵硬,所以勉强抢先一步,捞过太子殿下打算替他挡下这一剑。 不过我倒是低估了太子殿下,他许是瞧见我面色有异,顺着我扑过来的力道,紧紧地将我裹在怀里,然后侧身旋转了一个半圈。 那此刻的剑快得很,饶是我与殿下的反应都不慢,但殿下的手臂还是被剑气所伤,袖子上裂开了巨大的口子,鲜血如期而至。 我瞳孔骤缩,盯着那鲜血看,其实也不是什么大的伤口,但看到那鲜血迅速染红殿下手臂的时候,我真的挺慌张的。 我抖抖索索的打算帮殿下包扎,殿下见那刺客又一剑刺回,揽住我慌忙将我护在身后,挺身挡住。 “殿下!”卫龙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冲出来,一剑挡在刺客杀的回马枪,也挡住了我欲抢身上前的冲动。 那边卫龙跟刺客缠斗的时候,东宫内又紧接着传来急促的铃声,护卫陆续赶出来,大呼小叫的抓刺客。 其实刺杀什么的,只要是位高权重的人都会有,我以为太子殿下虽然现在沾染了上了权李,却还不至于得罪人,顶多是齐皇后见他不老实,给点教训,也不会搞出什么大的动静,但似乎我错了。 今晚来刺杀太子殿下的人数很多,看着阵仗还挺大的,之前他们隐藏的太好,等到出手的时候乌央乌央的一大波人。 刀光剑影,寒光四射,喊杀的呼喝声不绝于耳。 我虽然很慌乱,但看到卫龙回来了,心下镇定许多,拉着太子殿下坐在塌上决定先帮他简单处理。 “殿下你要不要紧?”我的问的挺小心的,连带着撕开衣襟的动作都小心翼翼。 太子殿下淡淡瞟一眼伤口,又微笑着看着我,那眼神很深,就像一汪深潭一样,将我渐渐吸进去,然后在我愣神的时候,用手指弹了弹我的额头,“我又不是瓷娃娃做的,不用这么小心,再说了,这点小伤我还不放在心上。” 我笑了笑,殿下这般不娇气挺让人钦佩的。“是,小人动作麻溜点就是。” 说着也不管身边刺客如何闹,我和殿下都稳坐在塌上,不动如山。刺客好几次剑尖都堪堪要挨上来了,但总是被卫龙四两拨千斤的挑开,弄得他不得不全副心神的对付卫龙。 等我包扎好,一群刺客死的死伤的伤,但很奇怪没有一个人逃走。 太子殿下抱着受伤的手站在那群刺客的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们。 其实太子殿下那种浑然天成的气势,那份上位者的威严,那份天然的贵气,有时候还挺吓人的,他平时很低调,一点都不显山露水,但真要到了该显露的时候,他是一点都不含糊的。 我站在太子殿下的身边,他个子很高,相比之下我这种小短腿仰视他都不够,抬头一久,我的脖子就酸痛无比,但今晚我一直抬着头看他,将他脸上那细微的表情,轻轻的蹙眉,长长的睫毛以及时而温润时而算计的眼神仔仔细细的看个够,再牢牢地记在脑海里。 人都说有一样东西时常在眼前晃荡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但当你一旦要失去的时候,却往往追悔莫及。我想了想,我应该不是追悔莫及,而是有些怅然若失,尤其是在东宫之内殿下给的那些点点滴滴,若是我就此一走,从此天各一方,不知道还有谁对我如他这般呢? “说!到底是谁派你们来的?”卫龙看了一眼太子殿下手臂上的伤,剑尖指向一个看似领头人的刺客,大声的质问道。 那刺客倒也硬气的很,看都不看卫龙一眼,斜斜的瞟着太子殿下,一句话都不说。 那眼神中不是恨,而是一股惊讶。他可能没有想到凭借自己那样的身手,竟然在东宫没有讨到什么好处。 太子殿下回视他的眼睛,然后在他们身上观察了许久,久到那群刺客脸都变了,然后开始不自觉的吞口水,挤挤挨挨的向中间靠拢,考虑着躲避太子殿下的视线。 我估计他们是想到太子殿下是个断袖了,所以眼神下意识的就朝我看来。见我果真生得唇红齿白,俊俏非凡,脸色登时又更加不好看了。 “妈的!死断袖。”有人轻轻的说。 卫龙二话不说,一个剑柄敲过去,疼得那人登时就毛了,恨不得立时站起来,跟卫龙来一场。幸好有人及时拉住了他,他才愤愤的跪在地上不动,但再也不愿意抬头了。 “嗯,传闻倒是快得很,竟然连远在东方的鱼杀都知道了,真是令人始料未及啊。” 刺客没想到有人竟然看穿他们的身份,有些城府浅的立刻抽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身份表露无遗。领头人凌厉的眼神甩过去,但为时已晚,太子殿下淡淡一笑。 “将他们拉下去吧。” “是。”侍卫们上前,将这群人押下去了。 其实我刚刚也是偷偷抽吸了一口气。 鱼杀这个组织我是知道的,早些年我还在忘生阁的时候就听说过他们,那是一群亡命之徒,在黑道上混的很开,在白道上虽然也有些交情,但因为鱼杀做事不留情面,很是得罪了一帮白道上的武林正派,因此为正道所不齿,也就多被正道视为邪魔外道,与魔教一起被江湖排斥。 不过这对鱼杀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影响,他们只做杀人的买卖,只要有人给足了价钱,就算是刺杀当今的陛下也会立时行动,就像今晚刺杀太子殿下一样。 他们对国家对苍生是不负任何责任的,他们只对自己的命运负责。 当然这样一个祸害人间的帮派一定是要被铲除的,正道人士与朝廷多次围剿,已经基本将他们赶尽杀绝,甚至有一段时间江湖根本听不到他们活动的任何动静,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伙人竟然又死灰复燃了。 真是一个奇迹啊。 “殿下是如何知道他们就是鱼杀?”卫龙抱着剑说道。 太子殿下伸出手,我知道他想喝水,赶紧给他倒了一杯。太子殿下失了血,脸色此时稍稍有些苍白,唇色也有些微的干涩。 “鱼杀是从不使剑的。”太子殿下说道。卫龙想了想,认同的点了点头,“怪不得刚才那一剑虽然看似凌厉,其实力道根本没有灌注上去,否则殿下此时的胳膊......” “恐怕早就废了。”太子殿下轻描淡写的说道,我却轻呼一声,不敢相信刚才那一剑竟然有这般的威力。 太子殿下看了看包扎的有些粗糙的手臂,又看看我,语带调侃的说道:“不过,三月你包扎的委实太丑了......下次记得好好学学。” 我瞧瞧觉得确实丑陋一些,脸上一红,“殿下这么咒自己可不太好。” 卫龙哼了一声,“切,二皇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这帮人今天杀不掉殿下,明天还是会来杀殿下的。” 我蓦然抬头看向太子殿下,竟然是二皇子害殿下吗?许是我的疑问太过明显了,太子殿下摸了摸茶杯,半解释的说道:“三月......最近还是不要到处溜达的好,陛下未如二皇兄所愿撤掉我太子的头衔,恐怕此时心中憋闷万分,难免要找东宫的麻烦。你若是想出去,最好还是不要单独一人为好。” 这话太子殿下说的轻描淡写,但我听出了一丝警告的味道。 我低垂着头,低低说道:“是。” 可惜,殿下啊殿下,您的警告恐怕我是不会听的。 第五十章 别了 卫龙找人去清理了大殿,我端了水来给太子殿下洗漱。 安公公携着钱公公抖着拂尘大老远的赶来,见了一地的血,老脸上白了白,见殿下又受了伤,眼睛朝我横了横,我轻轻一笑,扯了衣服没说什么。 我是殿下暗卫中的一枚肉盾,结果没起到什么作用,反而将太子殿下当成了肉盾,想来还真是有点对不住殿下。所以见着安公公横过来的眼神,还真的就不敢硬气的回视。 气氛一时有点凝滞,太子殿下看看我又看看安公公,忽然好笑的勾勾唇,招我过去给他更衣。 我小步过去,凑到太子殿下身边,一层一层将他外套脱了,脱的只剩下里衣。结果外套一脱,白色里衣上鲜红的血液早就染满了整条袖子,看来失血很多了。 殿下还真能忍,一声不吭,就由着我粗糙的包扎。 安公公抖抖拂尘,一脸痛心疾首的看着我,我被看的不自在,又瞅了瞅殿下那欠扁的微笑,觉得殿下此时应该很有快感,因为他就喜欢看安公公那张忧愤的老脸盯着我的样子,很是变态对不对? 殿下只是觉得很好玩而已。 关心他的人都可劲的为他疼着,他一定很喜欢那种感觉,此时很得意呢。 想到这里,我下手重了一些,将药瓶内的创伤药结结实实的倒了他一胳膊。那东西有些刺激性,遇着伤口自然十分疼痛,殿下很配合的龇牙咧嘴,很是疼了一段时间,我不管他,将纱布缠的紧紧地。 这人活该疼。 可不知道为什么,见他高兴了,我就不高兴了,但见他疼了,我也好像有点疼了,于是力道立时又轻柔了很多。 殿下感受到了我的变化,眼神明亮的将我望着,我瞥了一眼又很快垂下视线。 等我给殿下处理好伤后,安公公领着一众人等配合着卫龙将大殿打扫干净,然后都退出去了,我也端着水,跟着人潮离开。 但太子殿下忽然叫住了我,声音低沉的说:“三月,之前我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我,对我......你可说过真心话?可还有任何欺瞒?” 殿下还是没有放过这一段。也对,他是那种目标极其明确的人,所以如果目标没有达成,他是不会轻易一笔带过的。 我舔舔干涩的嘴唇。 老实说我已经记不得哪些是真话,哪些不是了,有时候看似很平常的对话,也可能是我为了转移视线故意那么说的,但也可能不是......我也有些迷惑,真话与假话的界限本来就不明朗。 一个人一天中所说的话真要较真来看,多半都是谎话连篇,半句真言也无。 而且我还不晓得殿下究竟为什么这般执着的问我,知道了如何不知道了又如何,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我是鄙陋的仆人,若是回到忘生阁也不过是一个草莽间的野丫头。身份地位差距绝不是世人所能容忍的,就算他为了安排了新的身份,但难免不会有揭穿的那一刻,更何况他的身份......又敏感又特殊,所以怎么看我们都是不可能的。 我清醒得很,但又觉得很是气闷,干嘛全天下的清醒都留给了今晚的我呢。 房间寂静的有些可怕,我心脏咚咚的跳的很快。见我沉默,良久之后殿下叹口气,低语道:“出去吧。” 那语气很疲惫,我虽然松口气,却又被他这声叹息般的低语弄得一口气吊在那里,不上不下,堵得有些难受,但终究还是扣好门出去了。 我走向与师父约定的地方,决定在那里等待十郎的到来。 一路上我都在想着心事,连讨厌的石子路铬疼我的脚都不管,也懒得回房去收拾衣物,反正随身之物也无外乎几件破衣服,只是可惜了殿下给我的那个玉佩...... 心情有些闷,晚上的园子又静悄悄的,无形中又放大了那种心情。我低着头走,孤悬的明月照在我的身上和地上,雪亮雪亮的一片白色,冷冷的,我裹了裹有些单薄的内侍小衣走的很慢。 我知道王府经过了第一波的刺客袭击后,防卫会松懈一点,毕竟刺杀一般不会接二连三来。所以我也不怕被人瞧见,就越发走的很慢了。 今晚的刺杀听太子殿下说是二皇子派的,而且还请的是鱼杀。我想鱼杀与二皇子和焦贵妃甚至和焦家应该有莫大的关系,说不定鱼杀的部分成员就在梁州城内,不然远在东边的鱼杀从获得消息到组织刺杀连一天的时间都不到,这不太可能。 如果我想到这一点,那么殿下应该早就想到这一点了,只是想到这一点也没有用,因为鱼杀组织到底藏在什么地方呢? .如果他们隐藏在皇城的话,为什么从未被探查到?皇宫内外的联络网已经被重新打通,可不管从宫内和宫外,从未听说他们半点消息。 我摇摇头,实在想不通他们究竟用了什么方法隐藏起来的。不过这件事跟我没有多大关系了,如今这个头疼的问题应该是太子殿下的才对,他要是没办法将这股势力控制住,以后的麻烦事肯定不少。 而且从今晚的刺杀来看,太子殿下处境已经很危险了。 陛下不撤销他的太子头衔,到底还是引来了二皇子的妒忌,此人我见过,阴柔中可都是狠厉,他会做什么今天已经表现的很清楚了,而且这种人不达目的不会善罢甘休的。 至于齐皇后,要不要保太子就看她到底要如何利用了太子殿下了,所以帮不帮也未可知。 还有六皇子,不声不响,谁知道他背地又在打什么算盘呢?说不定此次刺杀与他还有些千丝万缕的关系。 再有陛下......那位疑心病很重的陛下此时应该是最高兴的吧,毕竟一个不能拥有子嗣的太子,臣子们大多不愿意接近的,到时候他的地位就少了一份威胁。所以他应该多少会庇佑殿下一点。 唉,殿下就像个泥菩萨一样,想管淮北灾民,又想管我的事情,结果他自己都自身难保了。非是不相信他的实力,只是我觉得有些害怕,又觉得很麻烦,看不到何时是个头,于是我想与其在这里瞎参合,还不如找个地方清净一点好。 保命很重要的,所以做个缩头乌龟也挺好的。 我心安理得安慰自己,觉得自己怂是怂了点,但好歹懂得什么叫危邦不居乱邦不入的道理,总还是很明智的。 十郎到的比我想象的早,他倒挂在树上,月亮照在他有些发黑的面上显得很是让人触目惊心。 我想的入神,不小心抬头一看被他吓了一跳,腿软了软,差点跌倒在地。 然后我骂了一句:“鬼啊你!” 十郎跳下树,理了理衣服,一派风流倜傥的样子,见我样子阴郁难看,抿了抿嘴,嘿嘿笑了起来,调侃道:“我看你才是鬼呢,幽魂一样的在园里飘什么飘?走了。” 说完二话不说就将我夹在身侧,纵身一跃,跳上墙头。 我本能的伸手拍他,急急道:“唉唉,等一下。” 十郎停在墙头,疑惑的看我,“等什么等?一会王府暗卫都该回来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我又想起了殿下是将那些暗卫派出去给我找解药来着,心下不由得一抽。 十郎见我不说话,也不再停留直接跳下墙带我走了。 我张了张嘴,最后无奈叹气,只得呆呆的望着东宫那不大的宫殿渐行渐远,没来由的很想哭,那个对我很好的人......我还能遇得到吗? 第五十一章 新任务 忘生阁说穿了就是一个情报组织,但它不纯粹,偶尔也干一些杀手组织该干的事情。十郎是杀手组的成员。 他长得倒是俊俏,可就是有点黑。 他性格激烈,但一点都不暴躁。 他武功高强,但却是个路痴。 从东宫回忘生阁的时候,他都是循着之前留下的记号回去的,否则,我们肯定还在路上耗着,说不定还能赶上太子殿下北上的大部队。 回到忘生阁之后,我就急吼吼的去找师父,经过喂药那段插曲,我还是认为有必要学点防身术什么的,不然以后出去尽被欺负,这丢的不是我的脸,而是师父的脸。 可是师父竟然不在,这事看来又要无疾而终,我很是郁闷。 不过情报组的花娘倒是为我带来了许多外界的消息。 在我离开东宫的当晚东宫就走水了,西苑被大火烧了泰半,东苑的那些孩子也大都被烧死了,殿下的云坤殿更是被烧的只剩下一根梁柱,不过在这场大火中太子殿下只是受了皮外伤,没什么大碍。 我听完微微松口气,但又为那些被我救下的孩子感到可惜,当初救他们是出于一片好意,却没想到竟然让他们命丧火海。 东宫的一场大火让皇帝陛下很是震怒,命令刑部和大理寺彻查此事,又令工部另选地址再建东宫。太子因为东宫被毁,暂时又住进了皇宫,但好在他也不需要在皇宫呆,因为另一道圣旨令他即日前往淮北赈灾。 太子走后不久,京城郭家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三小姐,入籍仪式定在今年年末,皇帝陛下特准戊守边关的郭将军回来。另外一直在极北的大皇子也将一起回来,据说这位战功累累的大皇子此次回来便要与严小姐完婚。 严小姐自然是严相的女儿,也就是原本要嫁给太子殿下的那位,只不过当太子殿下是断袖的消息在皇宫不胫而走之后,严相老泪纵横的跑到皇帝陛下的脚边,哭得快要昏厥了。说是无论如何不能毁了自家女儿的人生幸福,请陛下体谅他作为一个父亲的良苦用心。 其实这个狡猾的狐狸应该是看中了更大更好更强的大皇子吧。皇帝陛下戎马半生,于情于理都会更加偏爱大皇子一点,他此时将女儿嫁给大皇子,自然十分讨巧。 只不过,如意算盘也怕万一,夺位之争充满了变数,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而我,自然是站在太子殿下那一边,虽然如今我与他相隔万里。 这么想着我又有些低沉,花娘抚摸着一只金刚鹦鹉的脑袋,斜了我一眼,又用一直手戳了戳我的脑袋,恨铁不成钢的磨了磨后槽牙。 自从我把内心的犹豫纠结告诉花娘之后,花娘就将我臭骂了一顿,认为我是天底下最最大的白痴,最最蠢的蠢材。 花娘说的都对,本来嘛,她有经验。经过与十郎的几年爱情长跑之后,如今修成正果,说起我来肯定十分具有说服力。 花娘的金刚鹦鹉叫花花,是十郎出任务的时候带回来的,它是一只红的像血一样的鹦鹉,颜色艳丽,神态倨傲,就像森林中的王者那般傲视一切,但它对花娘十分的好,跟她也最是亲昵。 此时它正用坚硬的喙理毛发,见我被自家主人数落,露出了鄙视的一瞥,然后昂首阔步的将步子挪开,又将头扭到一边,臭屁的不行。 我愤恨的捏紧拳头。 连只臭鸟也看不起我,这日子实在太不容易了。于是我很是郁闷的从它身上拔了一根毛,弄得花花恨起我来。漆黑的眼睛睁的大大的,张开蓝色的大嘴巴,粗野的冲我大声的叫。 花娘正在屋内翻找什么东西,听到声音扭头看我,见我跟一只鸟儿置气,抿嘴笑了笑,道:“在皇宫这么多年光长岁数了,怎么还是这么幼稚?你们那位殿下估计没少被你整吧。” “切,我哪敢整他啊。精的跟鬼似得,我还没做什么呢,他就开始的瞪我了,你说说我还敢做什么啊。”我捏着手中的鹦鹉毛,将它上面细小的绒毛一点一点的撕掉。花花见不得我撕它的毛,撕心裂肺的叫,又扑扇着翅膀朝我飞来,但它脚下面有铁链子,它一飞,铁链子就一紧,弄的它很是暴躁。 花娘走过来安抚它。 “是该给你配种了。”花娘慈爱的摸着花花,花花是只母鸟,估计听懂了花娘的话,害羞的用翅膀遮住面部。可没想到花娘又说道:“不过还要等春天才行,十郎最近不去南边,要找到好的鹦鹉与你配挺不容易的。” 花花听完很萎靡,将翅膀放下来,头垂到一边,低低的叫了几声,怏怏不乐的喝了口水。 我见它可怜,正要上前安慰,花娘却拉住了我的手。 “我明白你在顾虑什么,身份地位本也不是什么障碍,只要你想跟谁在一起回头跟你师父说一下,保不准你师父就同意了。再说了你又不是卖身进来的,比起我们来说你又是他的关门弟子,他对待你总与我们不同些吧。” 我扁扁嘴,做完我愣了愣,殿下时常这么扁嘴来着。只要我做了什么让他不高兴的了,总能看见他很委屈很不高兴的扁嘴。 “什么关门弟子嘛,师父除了易容术其他的武功一点都没教过我。”我低声嘟囔着。 花娘笑了笑,拍了拍我的肩膀,将一样东西交到我的手里。 我一看,那是牛皮信,上面是情报组的私戳。 “这是......”我愣愣的说不出话来。 花娘给花花换食,接着前面的话头说道:“你师父教你易容术当然是疼惜你啦,只是你不懂罢了。学武功可是要见血的啊。而且你说要从宫中出来,他不是也答应了吗?再说你在宫中的那个位置多重要啊,你说不想呆就不呆,你师父可曾为难你?” 我只好摇摇头,无话可说。 花娘继续喂花花,叹口气,“你这一声说要走,那个位置却还是需要人来镇守的,现如今你的位置已经临时换成了云幽。我们安排她跟那个侍卫相遇,就是为了让她顺利进东宫,去取代你的位置。” 东宫还不是权力斗争的中心,所以隐藏在东宫是最适合不过的,因此宫内宫外的联络站就设在东宫内。 这一步棋很胆大,但是却最是卓有成效的。 “你说云幽跟那个侍卫相遇......是哪个侍卫?什么时候?”我脑中忽然想起那天的事情,听说卫龙抱着一个姑娘回来,难不成那个姑娘不是阿兰? 花娘已经弄好了花花的食物,然后她直起腰锤了锤,我见她腰疼,赶紧上前帮她揉。 “不就是你回来那天?” 我一呆,师父的效率还真高,我刚表达了不想呆在东宫,他就立刻安排了人进来。 见我明白了,花娘拍拍我的肩膀,笑道:“所以云幽本来要完成的任务只能你来做了。” “啊?”我晃了晃手中的信叫道:“不会是这个吧?” 花娘摊摊手,“没办法,最近阁内很忙,能派出去的人都出去了,所以只好你去完成了。你放心,这个任务很简单,你只负责配合就好了。” 我将信将疑的点头,情报组的最大好处就是不需要实际动手,那些见血的喊打喊杀的都跟我们没有多大关系,我们顶多算是帮凶。 我懒得拆开来看,就耍赖的问花娘是去哪个地方。 花娘冲我妩媚一笑,我被迷的心肝乱颤。不愧是忘生阁第一美女,那一笑妖的简直倾国倾城。 我吞吞口水,苦笑,“花娘,你还是不要对我笑了,我现在还喜欢男人,你要是对我笑得多了,我不保证哪天就喜欢上女人了。” “去去去,贫嘴。”花娘啐我,我吐吐舌头,外间的十郎刚好进来,见我双手在花娘的腰间揉搓,双目闪闪的盯着花娘的腰看,面上有可疑的红晕。 他那眼神太过直白,我又瞧见花娘脸颊红红的,顿时明白了什么,双手停在空中僵了僵。 如果我没会错意的话,花娘腰疼......应该是十郎的杰作吧......那也就是说......晚上那个....... “咳咳咳,花娘我我先走了。”我一想到那香艳的画面,面上也红了红,嘴都不利索了,然后赶紧脚底抹油冲了出去。 唉,这恩爱秀的,虐啊,真是虐死我了。 第五十二章 师父叫我去杀人 第二天师父就回来了,原本我接了任务即刻就要动身,但我还是去寻了师父,希望能在任务结束后回来跟他老人家学点武术防身。 师父住在后山上,跟忘生阁的清泉山庄中间隔了个清湖。清泉山庄也有师父的住处,只不过他刚刚闭关出来,那处住所暂时还未打理好,花娘琢磨着要给他修缮一番,也就此耽搁了一些时日。 我个人比较讨厌爬山,一来我体力不行,二来我没有内力,走不多远就气喘如牛。但为了见师父也不好偷懒,只得硬着头皮爬山,爬到半山腰的时候,实在累的不行,只好坐在一处大石头上歇着。 石头边是一处灌木丛,灌木丛从中间有一个缺口,坐在我那个位置上,刚好可以看见清湖那蓝盈盈的水。 清湖中间有个小洲,洲上种满了枫树,如今已经是深秋,枫叶红的像火。洲边一条小船,靠近清泉山庄的岸边也有不少小船,那些小船自然是给我们这些不会武功的人渡湖用的,当然也可以供人们闲来无事游湖。 此时临近傍晚,花娘和十郎早早地吃完饭坐上了小船。我坐在石头上,见十郎撑着竹篙用力一撑,就放开了手,走到花娘的身边坐下,然后轻轻地拉住花娘的手。 他们的样子亲密,不时扭过头说着什么话,我离得远也听不见他们都说了什么,只是看见花娘不时捂着嘴巴笑,很是开心。 夕阳西下,金黄色的夕晖在他们周身度上了一层柔和的光,两个紧紧挨在一起的身影倒影在水面上,分外亲密。 我的嘴角都是笑容,但眼神暗了暗,有些失落,有些寂寞,还有些想念。然后我转头,想起身,却发现不知何时,师父已经站在了我的身侧,他也望着湖中的两人怔怔发呆。 师父波澜不惊的脸上被暮色中的夕阳照的柔和了些,硬朗的线条也舒展开来,看上去不再那么冷冰冰的,也不再那么寒气逼人。 “师父。”隔了良久,我打破这片沉静,有些犹豫的叫道。 师父微微移动了身体,缓缓移开视线看向我。 “师父。”我吞吞口水,见礼之后,跪在地上。 地上都是杂草,透过不甚厚的裤子,扎的腿有点痒还有些疼。师父看着我不说话,气氛有些冷凝,我的周身被他的寒气包围着,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冷战。 “师师父,徒儿有一事相求。” 师父点点头,低沉的说道:“三月,凡事都不是无偿的,这是忘生阁的规矩,就算你我是师徒,但这一点你最好记牢。” “徒儿知道......徒儿感谢师父的救命之恩,必然生死都愿意追随师父追随忘生阁,所以忘生阁的规矩徒儿不曾忘。” 有债必偿,这是忘生阁的规矩,我在忘生阁呆了那么久当然比谁都清楚。上次师父答应我从皇宫出来并没有让我做什么来偿还,那是师父对我的仁慈,这种仁慈一次也就够了。 师父有些冷酷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你是否觉得为师不近人情?” “徒儿不敢。”我有些惧怕师父的笑容,那笑容实在太有压迫感了。当时师父吸我的血并且掳我到忘生阁的时候,路过一个黑店,当时他们贪婪的以为师父是个金主,晚上就将黑手伸向了师父,结果从那晚开始那家黑店在江湖上彻底的消失了,而师父当时就是露出了这种冷酷的笑容。 师父心中到底有什么苦楚呢? 为什么总是将自己的残忍表露无遗,让一切的生物对他避而远之,而当初初识的时候,不畏惧生死的我竟然不怕,也真是将死之人,其胆也大。 但现在不会了,对生的渴望越浓烈,对师父的恐惧就更深远。 “说吧。”师父深沉的看了我半天,像是想从我的眼中看出那话到底有几分真假似得。 我酝酿了一下情绪,安抚了一下心惊的小心脏之后,才说道:“师父,徒儿想跟着您学武功,请您答应徒儿。” 说完这句话我深吸了一口气,真诚而又郑重的给师父叩首。 咚咚咚,沉闷的声音从青草的枝干上传递到我的四肢,肌肉在一阵紧张感中收缩。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求师父教我武功了,自从那次师父从我刺向自己的匕首中救了我之后,像这样的请求我已经做过五六回了,但回回都被师父拒绝,弄得我很是难过。 我怕师父不答应,又补充了几个理由,说在东宫怎样被欺负啦,或者刺客怎样追着我不放啦,又或者被高人下药啦之类的,凡此种种我生掰了几个又瞎编了几个,把自己说的一无是处,尽丢他老人家的脸,希望通过这种迂回曲折的路线来达到目的。 师父波澜不惊的听完我的哭诉,简单的给了我一个评语:“无用。” 我觉得师父这个简短的评语虽然毫不客气不留情面,但从那嫌弃的语气中,我好像嗅到了某种可能,于是乘胜追击般的说道:“师父,您真是说的太对了!徒儿自己都觉得给您丢脸,回回被人问到师从何人,徒儿都是很聪明的保持沉默,绝不会说出您的名号的。” 这种狗腿的讨好我在宫中已经学的很麻溜了,几乎不需要过脑子。 师父哼了一声,犀利的眼神盯着我,冷冷的说道:“你不需要把宫中学来的东西用在我身上。” 我吓得一抖,没想到被师父一语道破,“师父,徒儿不......” “好了,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惦记着要学武功......罢了,为师答应你了,但是你有什么可以交换的?” 我早就想好了,所以不假思索的说道:“师父,徒儿愿拿一生的自由为忘生阁赴汤蹈火来换。”我说的很坚定,估计师父也被震住了,愣了半晌才说道:“一生......很长,你可考虑清楚了。” “是,徒儿考虑清楚了。” “为了亲自手刃仇人,这样做值得?”师父问的很轻,仿佛是呓语,我待要回答,师父却截断了我的话,“如此你此次任务结束后便回来,我会教你,不过你要如何证明自己的决心?” 我呆了呆,没想到临门一脚却还有个障碍。 “师父想让徒儿如何做?”我抬头看向师父。师父的眼睛很黑,就像漆黑的夜一样,陷进去就很容易出不来,他那样紧紧地盯着我,令我有些心虚,不过表面上我还是强装镇定。 “去杀一个人,如果你成功了那我便相信你,如果你失败了,那么学武功的事情再也不要跟我提,如何?” 我学武功本来就是要杀人,如今提前杀人...... “好,杀谁?”左不过都要杀人,提前与推后本质都是一样的。 师父看着我,将一个人的画像交给我。 “你这次任务本来是刺探情报,但既然要杀人,不如顺手把他解决掉吧,也省得再派一名杀手前去。” “是。”我看着那个画像皱了皱眉,怎么会这么巧?竟然是他。 第五十三章 不后悔 我真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巧,我要杀的人跟太子殿下要调查的人是同一个。 淮北的楼知府吗?看来他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啊。 此次太子殿下去督查的楼知府还真的是很倒霉,不光被皇帝陛下惦记着,还被另一个想要他命的人惦记着。 若是他真的贪了赈灾的银两,倒真的是该死。若不是的话,可能就变成了争夺权力的一个替死鬼,冤死。 我替他感到一丝悲哀。 师父抬头望向湖面,突然问我一句话。 “三月,这么多年了你复仇的愿望从不曾放弃,既然有这么强烈的执念,当初为什么选择自杀呢?” 我默了默,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师父。 可能是没有了依靠了吧。 当时我还很小,跟着疯和尚四处乞讨,没有吃的去偷,然后被人打被人骂,没有地方睡只能睡在破庙里,夏天被蚊子咬的睡不着,冬天被冻的瑟瑟发抖,只能在单薄的衣服里塞稻草。 那个时候我没有想过死,也没有想到要去报仇。 因为有疯和尚陪着我,他是我的后盾,每到我夜里哭着喊母亲的时候,是疯和尚摸着我的头,他只会傻傻的笑,一遍又一遍的对着我笑,直到我也笑为止。 我知道苦难是一个持续存在的东西,我不怨天不尤人,有什么样的生活也该是上天注定的,也许我的命就该如此,但我很庆幸遇到了疯和尚。 但我没想到疯和尚会死,也没想到他是被人害死的,而且是就是被我的仇人害死的。那晚我摸着疯和尚冰冷的尸体又怕又绝望还有一股浓浓的仇恨。也就是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我一直都是恨的,只是跟着疯和尚久了我忘记了,但当疯和尚死去的时候,那股压抑的感情忽然疯狂的汹涌而出,怎么都压不下去。 可是一下子什么都失去了的我要拿什么去报仇?这么弱小的我要如何复仇?那个时候我既不知道该如何生活下去,也不知道该如何报仇,唯有一死才能对仇恨释怀。 但那一瞬间的死亡在遇到师父之后消散无形。 第一次见到师父的时候我非常的害怕。其实有点可笑,一个想死的人为什么会害怕另外一种死的威胁,但我说不清楚,我只是觉得那一刻真的离死亡很近很近,仿佛触摸到了死神的衣角,冰冷绝望。 但当师父尖锐的牙齿欺近的时候,我那幼稚的脑袋里想为什么不向这个人寻求帮助呢?即使他是魔鬼又如何?我反正也不在乎生死,只要他能替我报仇,我自愿将灵魂奉献给他。 这个想法真真切切的刺激到了我的求生欲,所以我才死死纠缠住了师父,用自己的鲜血与师父谈条件,当然师父本该忽视我的威胁,但他留了我一条命,可惜他不愿意帮我复仇。 我等了这么多年,每件事都竭尽全力的讨好师父,但师父就是不愿意,如今师父终于有所松动,我既感激又害怕。 因为那是一条未知的道路,而在前往这未知的道路之时,我似乎有了一个可以牵挂的人,这可如何是好? “你在想谁?” 啊,想远了。 我眨了眨眼睛,暮色四合,夕晖的最后一缕金光在杂草的尖顶悄悄地消失了,晦暗就要来临,白天与黑夜交接的晦暗不明的界限从现在开始了。 师父的表情很冷,我不自觉的打了个冷战。也许是今夜降温太厉害了吧,肌肉不由自主的收缩痉挛。 “师父,我不知道。” 有些东西虚无缥缈,比如爱,有些东西真实无形,比如恨。所以我不会表明心迹,也不会告诉师父,更不会放弃我的仇恨。 师父盯着我看了良久,他的眼神高深莫测,隐晦灰暗,就像那晚的殿下一样,我看不懂他们,实在不懂。 我从未懂真的懂殿下,也从未懂师父。师父太神秘了,至今为止我从不知晓他的真实面目,也从不知道他的真实名字,我只知道他是我的师父,练了一种很厉害的武功,做着很厉害的事情,能够让我完成复仇的师父现在是我的后盾了,我是不可能放弃的。 “起来吧。”师父背转身说道,“既然你不愿意让我知道,那我便不再问,但是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一旦开始便没有办法后悔了。” “是,徒儿知道,徒儿不后悔。” 不管怎么样,是机会,我总是不愿意放弃的,报仇......一样不晚。 第五十四章 当小倌 “吃吧。”我将馒头递给他。 那是一个瘦小的孩子,眼睛大大的很漂亮,但因为饥饿,那双眼睛漆黑无神,直愣愣的了无生气。 我在一群流民中看到了他,他像个饥饿的小鸟,无依无靠,不死不活的躺在一棵老树根边上,我想若是我不出手救他一命,估计他会一命呜呼,或者被人......那个后果我不敢想,毕竟人在饥饿的时候可是什么都会做得出来的。 我走上前递给了他一个馒头。 他看了一眼馒头,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有一丝血流出来,顺着唇纹红出了一个很深的凹槽。他的眼睛又看看我,有一丝光彩显出来,然后他伸出手接了过去,咬下了第一口,第二口第三口,狼吞虎咽...... “慢点吃,我这还有的。”我拍了拍他的背,他被呛到了,我解开水壶递给他,他灌了一口,又抹了抹嘴巴,继续啃起来。 我问他多少岁了,他摇摇头,不肯说。我看他模样,大概也就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但是因为瘦弱,看起来要小很多,所以具体多少岁我也不敢说。 “你跟我走吧,听说淮北的府尹开仓赈灾了,那边应该会有吃的。灾后重建的话,那边也会有工作的。等你吃饱了,我们就上路吧。” 他很乖巧,默默地吃完就一声不吭的跟着我走。 其实我并不想带着他,但放任不管的话,他不一定能走到淮北的,就当做个好事吧,到了淮北的时候我再离开好了,到时候他应该恢复了健康,应该能够找得到需要他的地方。 此次我去淮北是带着任务去的,不可能一直带着他。 一路上我们走的很顺利,每过一段路程就会看到返家的流民,因为小时候的经历我对流民还是有些阴影的,所以我们走的路线跟他们不同,并不走官道,一路上除了在山间风餐露宿之外,偶尔也能遇到山里的人家,于是就在山里的人家住一晚,日子久了,他也渐渐健康起来。 不再瘦弱的他看起来好多了,至少看起来像是个少年该有的模样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他变得开朗了一些,会跟我说一些话了,只是还是不愿意告诉我他几岁和姓名,不过这种东西我本也不在乎,但叫的时候不知道名字也实在不方便,于是我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小豆芽。 小豆芽很抗拒,这让我想起了在皇宫中的念鱼公子,当初我给他取名叫念鱼的时候他也是这般抗拒的,不过抗拒是没有效果的。 有时候我们走的沉闷了,我就打趣他是小小的帅帅的小豆芽菜,小豆芽总是投来幽怨的眼神,很是受伤的样子将我望着,那个时候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包含了泪水,我心软,本是开玩笑的话也不敢说出来了。 走了几日我们便到了淮北的凉城,到达的当晚我们在城外的破庙将歇了一晚。 破庙的人很少,凉城是楼知府所在的地方,据说这里受灾最严重,但看现在破庙里的情形,这边的灾害像是缓解不少,难道太子殿下已经到达了? 我辗转了一夜,睡不着,望着小豆芽的睡颜我想就这样偷偷地离开。 本来就是不该有的缘,何必让羁绊更多呢。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想起疯和尚死的那晚,当一个人无依无靠的在破庙里的时候,万念俱灰的感觉真的很恐怖,我怕小豆芽跟我一样,他好不容易会笑了,我应该至少等到他能找到可以生存的地方之后再走。 几天之后,小豆芽在城西的酒馆当上了伙计,而我之后就去了凝春馆。 楼知府好男色,尤好容貌俊美的男色。 花娘将这个情报给我的时候,我想起了太子殿下,他倒不好男色,只是人们都这样传了,那么这个楼知府真的好男色吗?还是不过是幌子?花娘摇摇头,她得到的情报也只有这些,淮北不是我们的势力范围,要知道详细的情报只能靠我自己了。 凝春馆的老板是个四十岁的女人,长得不赖,妩媚动人,可是年华早逝,面容上带着尖酸刻薄的时间的印痕。我站在她身前,尽量做出局促的样子。 女人上上下下的将我仔细看着,从我的头发尖到我的脚尖一丝不落,仔仔细细,看完之后,她双**叠,仰靠着椅子上,问我。 “你如何想要卖身到我凝春馆?如今灾后重建,好儿郎当自食其力才是,怎好依靠色相?” 她问得不错,如今我易容成一个俊俏的男子,从外形看上去身为男儿身的我在灾后重建的关键时刻投身到凝春馆实在可疑的很。因为洪灾过后,有力气的男子都去清除洪水过后的狼藉,或者重拾庄家,或者是在城中找些活计,这些机会多得是,只要是身为男子,该有这种觉悟和机会,但我偏偏选择了出卖色相。 这些问题我自然是考虑到了的。 我做出忍辱负重的样子,暗自掐了掐大腿,憋出了点泪花,“您说的没错,但我这样瘦弱的人实在难以忍受那般劳苦......灾前我也是书香门第的子弟,面朝南门,朝诗暮词,好不惬意,但一场大水将这一切都冲走了,如今的我孓然一身,做不了那等劳苦的活计,又受不得他们那些粗人的气......所以才......” 说着说着,又窘迫的拉了拉补丁摞补丁的衣服,泫然欲泣。 老板娘仔细的观察着我,不拉下一丝一毫,当听见我是书香门第的子弟,眼睛亮了亮。我知道她在想什么,楼知府喜好附庸风雅,他倒不是个粗人,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人,所以对男色上的要求自然要越风雅越好,这些我事先都打听好了的。 我的说辞有些打动老板娘,她终于走下椅子,龟奴递给她一个手帕,老板娘拿在手里,又将手帕覆在我的手上,将我的双手翻转,手心朝上。 她在观察我手上的茧子,如果是读书人,在大拇指、食指和中指的指腹上应该会有茧子。 没想到她这般细致,还好我留了个心眼,一路上在这几个手指上磨了些茧子,虽然浅显,应该能蒙混过关。 老板娘观察了很久,终于满意的点点头。 “签了吧,今天我不留你,你去打点好自己的一切,明日开始就在楼内正式挂牌了。” 我点点头,面上却并不显露喜悦,反而一副如丧家之犬的表情,老板娘很是满意,随手挥了挥,示意我出去。 从凝春楼出来的时候我看到了小豆芽,小豆芽站在凝春楼的门柱边上,巨大的阴影下他的身影越发瘦小孱弱,即使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很好了,但毕竟还是瘦的。 小豆芽应该在破庙里呆着才对,但此时看见他出现在这里,我明白他跟踪了我。 小豆芽的表情很是悲伤,他捏着拳头,眼圈通红。 “三月,你......你......为什么要去凝春馆?” 这个问题问的有些令人头痛,我无法回答他。 第五十五章 金屋藏娇 我很苦恼,叹了第一百零一次气,无限幽怨的看着身后的小豆芽。 此时我们正在凝春馆内的琼花苑,我的艺名叫琼花公子,我的身后是小豆芽。那晚我装作决绝的样子赶他走,但是这个孩子犟得很,不管我说多么狠毒的话,他死活不走,说是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做牛做马服侍我。 我无语凝噎,多了个小累赘,我的任务何时是个头啊......早知如此当时真不应该救他...... 不过小豆芽这种知恩图报的个性我还是蛮欣赏的,想到此我又想起师父,好歹师父对我还有救命之恩,我都没怎么孝敬他老人家,所以这次的任务无论如何都要圆满的完成,一则为了我的武学生涯,一则为了师父。 小豆芽看着我愁眉不展的样子,递了盒糕点给我,我推开生闷气,小豆芽捏了捏衣角低着头出去了。 龟奴许旺进来的时候讶异的看着我,不可思议的说道:“琼花啊你该不会又欺负了那个孩子吧,人家怪可怜的,你就不能对他好一点?” 许旺是老板娘身边的人,据说他与老板娘有一腿,关于这一点我表示怀疑。许旺人长得很磕馋,面色黑如锅底,还长了一对眯眯眼一双厚厚的唇,再加上他个子又矮,那样一个风情万种并且有头脑的老板娘看得上他吗? “你来做什么?”我没好气的说,小豆芽的事情已经够让人头痛了,话唠许旺又来凑热闹。 许旺根本不在乎我的语气,先喋喋不休的数落了我一顿,说道尽兴处还好一顿捶胸顿足,痛心疾首,认为我是个人渣,根本不懂关爱幼小。 我满脸无力的看着许旺唾沫横飞,打算弃楼而去,许旺忙拉住我,擅自倒了杯茶自顾自喝起来,喝完才一抹嘴巴说明来意。 原来他是给我送请柬的。 我进入凝春馆之后老板娘就紧接着为我举办了一个小型的文艺交流会。 具体来说就是凝春馆新进的琼花公子宴请凉城的文人学士就灾后重建举行清谈活动。 这凉城文人雅士自灾害发生之后离开的不少,留下来的多半为了灾后重建活动劳累的疲惫不堪了,而清谈虽为清谈,娱乐节目自然也是少不了的,正需要些精神娱乐节目缓一缓的文人雅士们一听到这个消息,自然是举双手赞成,于是那晚泰半的凉城文人都来了。 借此机会我也认识了不少这类人,如今收到请柬自然一点都不令人意外。 我展开请柬一看居然是楼知府送来的,这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原本我以为进入楼府要困难很多,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进入楼府了。 许旺见我满脸不可置信,好心的拍拍我,认为我虽然是个人渣,但脑子很好使,受到那位大人的青睐实在有些令人刮目相看。 我瞪了瞪许旺,许旺尖着嗓子嘿嘿笑了笑,摇头晃脑的下去为我备马车,临走的时候还不忘敲诈了我一包好茶。 真是鄙视他,既然是老板娘的入幕之宾,居然连一点买好茶叶的钱都没有,比我还穷。 我整理了衣服,重新束发,将装有毒药的发簪插在头上。 这是花娘为我准备的,当得知我要刺杀楼知府的时候她便给了我一包毒药,嘱咐我放在发簪里,等到被楼知府非礼之时刺入他的皮肤里,这药剧毒无比,到时候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他不得。 我以为此计甚妙,我不会武功,不能武力制服刺杀,所以只能靠毒杀。 收拾停当我乘上了马车,一路晃晃悠悠的到达了楼知府的府邸。 楼知府的府邸比预想的要破一些,被大水冲刷过的地方还留着深深地泥印子,剥落的门漆东一块西一块在风中溜溜的转,门边上站着几个小厮,衣服不破,但洗得发白,一看就很寒酸。 我很吃惊,这楼知府这般勤俭节约,居然还有人怀疑他克扣赈灾银?简直是丧心病狂啊。 小豆芽将板凳放在马车边上引着我下车,那边有小厮轻轻跑过来牵了马车朝后门而去,又有小厮从门内跑出来带着我们进去。 门内景象与门外景象不遑多让,具是一片凄凉的样子,府内也没什么仆人,除了门前站着的几位,一路行来就只看见几个年老的女仆弯腰驼背的搓洗衣物。 我眉头紧皱,这楼知府看上去真的挺穷,连收拾府邸的钱都出不起,仆人还都穿的很寒酸,如果说楼知府真的是贪官我还真的挺怀疑的,这里面莫不是有什么误会不成? 若是误会的话,楼知府倒真是可惜了,我出手杀他,就不是惩治贪官而是害了好官,说实在话此时的我还真的有些犹豫起来。 我们一行几人走了不多一会,行到一处僻静处,小厮热情的引着我进了一处拱形门,穿过拱形门,雅致的别院就出现在面前。 院子不大,内里种了许多花草,院子四周还种了些树木,院子北边一处小楼崭新的矗立在竹林深处,楼上没有匾额,我瞧着奇怪,忍不住狐疑的看着身边的小厮。 这位小厮比豆芽大不了多少,口齿伶俐,行动敏捷,此时见我疑惑的望过来,忙解释道:“琼花公子这便是我们楼大人给您建造的楼,上面的匾额还是空的,我们大人说了,像您这么文雅的公子,匾额上的题字定然不希望庸人玷污,所以我们大人希望匾额上的题字由你来完成。” “你是说这处小楼是楼大人送给我的?”我指着面前清雅的小楼,目瞪口呆。 刚才还在夸奖我们的楼大人清廉,这会我觉得脸有点疼。这货铁定是个贪官啊,这么美丽清雅的小楼建造起来凭他的俸禄怎么可能呢?那些赈灾的白花花的银子有一部分肯定用在了这种地方。 小厮满眼羡慕的将我望着,欢喜的道:“是啊,琼花公子,这楼可是我们大人日夜不休紧锣密鼓建造起来的呢,您看这一花一草一木可都是我们大人精挑细选出来的,这楼房的设计,这砖瓦木头的挑选,无不倾注了大人的一片心血啊,您可要好好珍惜我们大人啊。” ......这楼知府莫不是色令智昏?在太子殿下要来的档口,居然日以继夜的建造什么小楼,虽然为的是区区不才在下,让我有些欢喜,但他这么胡搞乱搞,迟早完蛋的啊。 我摇摇头,叹口气,“唉,不敢当不敢当,大人的一片心意琼花心领了,只是无功不受禄,如此贵重的礼物琼花实在不敢收......烦请小哥带我去见你们家大人吧,琼花这就辞了。” 小厮笑着安抚道:“琼花公子莫要着急,安心在此住下,等我们大人回来的时候再辞去也不迟。” “你们大人不在府内?”小豆芽满脸惊喜的望着那位小厮。从我们离开凝春馆开始,小豆芽的脸色就浓云密布,如今听小厮说楼知府不在居然拨云见日,一片风光月霁。我明白他担心我,所以也不再计较,此时见他高兴心下也稍安。 “你们大人去了何处?难道是在坝上筑堤?”洪水过后,被毁坏的大坝需要重新筑起来,所以我第一时间以为楼知府在那里。 小厮摆摆手道:“不,我们大人出城去迎接太子殿下去了,据说太子殿下在凉城不远处遇袭,生死未卜,我们大人担忧殿下的安危,率领众守城军队去寻找太子殿下了。”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令我有半刻的恍惚,等清醒过来之后,我一把抓住那小厮的手臂,恍惚的问:“你说太子殿下生死未卜?” 我早知道太子殿下周身危机四伏,但每次我都认为他能逢凶化吉,只是如今他居然生死未卜吗? 第五十六章 百年难得一情敌啊 小厮被我吓到了,结结巴巴的说:“小......小人也不清楚,琼花公子如此担忧太子殿下不如在此住下,晚间我们大人回来再去询问,应该能问出些什么来。” 我一听觉得有些道理,如今这般着急的抓住他问也问不出来什么,就放了他,决定在此住下来。 那小厮见我肯住下高兴坏了,当即招呼了一众仆从安顿我的行礼。 小豆芽没上前去帮忙,而是凑到我身边,低声问我:“三月......你......你认识太子?” 别人都叫我琼花公子,但是小豆芽偏偏例外,我从未见他称呼我琼花公子,甚至我住的院子他连正眼瞧都不瞧。 真是个又倔强又可爱的孩子啊。 我没打算瞒着他,瞒着也没什么意思,再说我充分相信他不会出卖我,所以轻轻点头。 “认识,不过我跟太子殿下......那简直就是一段孽缘啊。”我诚恳的望着小豆芽,郑重其事的说:“你以后见着那个人一定有多远走多远,那个家伙可不会因为你是个孩子就不欺负你,相反正因为你是个孩子,那个家伙欺负起来才带劲呢。” 小豆芽紧紧地盯着我,盯得我有些莫名心虚。 “你们真的只是孽缘吗?”小豆芽问,他的眼睛晶莹剔透,我竟然有些不敢直视,所以我低下头不看他,一只脚尖点地,轻轻地在地上画圈。 低声嘟囔着:“啊呀,小孩子不要管那么多啦。” 小豆芽一声不吭的看着我,然后默然离开。 我有些蒙圈的望着他的背影,为什么小豆芽走之前我居然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压迫感呢?小豆芽这孩子什么时候气场这么足了?我总感觉他好像慢慢变了,但具体有什么变化我却又一时说不上来。 我有些郁闷的望着天,真是的,我还是恩公呢,怎么能这样臭屁的对我呢? 中午才刚吃完饭,此时应该是正午,深秋的正午已经开始有些冷了,我郁闷了一会,想进屋搬一个藤椅到院子里坐一会晒一晒太阳,只可惜我抬头望了一下天,心就凉了大半截,天公不作美啊,远处浓重的乌云已经在天边集结完毕,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这边涌来,很快就蔓延到了眼前。 狂风大作,树枝被风的利刃折断打在了花坛上,花坛里的一株花被从中间削断,草的绿色汁液溅出来,溅到了我的箱子,风又带着一点草腥味朝我扑来。 我吓了一跳,本能的朝门内挤,这里不是我熟悉的琼花苑,所以我忘记身后还有半尺门栏,我这一退后,立刻绊上了门栏,身体失衡,就往后倒去。 “小心啊。”我双手高举着朝后仰倒,身体不受控制,令人胆战心惊,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在我耳边疾呼,然后一双手从我的身后绕过来,将我结结实实的抱在了怀里。 抱我的人正是接待我的那个小厮,此时我被他抱在怀里,面孔朝上正对着他的脸,我们俩没想到陡然生出这个变故来,所以一时之间大眼瞪小眼,谁都没有移动半分半毫。从旁看去,倒像是两个情投意合的恋人。 “你还要抱多久。”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这声音陡然间传来,充满了压迫感。 我就靠在那个小厮的怀里,听到这个声音之后,我与小厮具是身体一哆嗦。 只不过我是浑身一颤,那个小厮是浑身一抖。我那是被低音酥的,小厮是被吓得。 那个小厮被吓得不轻,直接松了手,可怜我就跟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直线下坠。呜呼哀哉,吾命休矣。 我紧紧闭上眼睛,等待着臀部和背部与地面亲密接触的疼痛,忐忑而心酸,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在下坠的那一瞬间,我的背部感受到了温暖,有一双大而强壮的手将我紧紧地抱在怀里。 由于闭上了眼睛,所以我身体的每一块都变得异常敏感。 柔软衣服上传来的温度,耳侧透过来的呼吸,手臂上传来的脉动,鼻尖嗅到的香气,这一切在我未看到人之前,已经在我的脑海里为了勾画了一个帅哥的形象。 “喂,醒一醒。”我还在沉醉,耳边便传来不耐烦的声音。 啧啧,帅哥的耐心果然都不好。 我躺在他的怀里,佯装刚刚苏醒,双眼半眯不睁,微微带波,柔柔带雾,将他深深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大脸果然俊美,只不过那张脸上透着浓浓的恶意。 “醒了?”他问。 “醒了。”我答。 “那很好。”他说完冲我笑了笑,然后很干脆的将我一把扔在地上。 可怜我的臀部咚的一声与地面深入交流了一下,然后咵嚓一声,我的老腰就扭了。 “你你你你......哎哟,你做什么啊!”混蛋啊,我这么纤弱,他怎么就下的去手? “当然是摔你。”帅哥说完还不忘拍拍手,就好像手上有什么脏东西一样,“哼,小江那点身高哪里摔得疼你?须得我这般八尺男儿的身高,方可摔疼你,叫你也知道知道小爷我不是好欺负的。” 我听完一愣,扶着受伤的腰看了看那个叫小江的小厮,用眼神询问他,这是何许人也? 小江满脸歉意看着我,又冲我摇摇头,示意我稍安勿躁,然后张口就要说话,结果被那帅哥拦住了。 “小江你先退下,今天小爷我就要教训教训这个什么狗屁琼花公子,叫他明白什么是楼府的规矩,也好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先来后到。” “莲公子万万不可啊。”小江一看莲公子好像就要撸袖子揍人了,连忙一把抱住,哭喊道。 我看的一愣一愣的,然后忽然就明白过来了,这位兄台莫不就是楼知府的入幕之宾?如今正跟我上演争宠大戏? 第五十七章 敲打 “给小爷我让开!”莲公子满脸怒气的推开年糕一样黏着他的小江,颤抖着一双纤细的莹玉般的手指,瞪着一双分外美丽的丹凤眼,鼻孔中喷出急促的气流,哼道:“这还没进门呢,大人就金屋藏娇了,这要是进门了,还不得爬到我头上作威作福?不行,今天我就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说着就要挽袖子来揍我了。 我登时吓得脸都绿了,完了完了,我这是要被揍飞的节奏啊。想想我一个女扮男装的女子,力量与他悬殊太大,若他真是一心想要教训我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啊。 “兄台兄台,冷静冷静。”我一边紧急叫停,一边以极丑的姿势爬起来。小江眼明手快,赶紧上来扶住我,莲公子见了,狠狠地瞪了一眼小江,骂道:“吃里扒外的东西。” 小江面上一红,不敢看他。我瞧见小江如此这般怕他,心想这个莲公子肯定一向作威作福惯了,不是个好惹的人,以后倒要多留意他一点,免得坏了我的好事。 唉,这日后想要顺利的开展工作恐怕更要难上加难了,吾命苦也久矣。 “琼花公子您多担待些吧。”小江细语在我的耳侧,我垂头看他,愣了愣只好点点头,这个莲公子我现在还惹不起,所以也只能先以弱胜强,以软胜钢了。 “放心,我本也不愿与人为难......”我安慰小江。 小江听完感激的看着我,扶我的动作更加殷勤,莲公子看不惯,上来一把拽住小江,“喂,你这小子我忍你很久了,别以为自己的二叔是楼府的总管,你就得意忘形,再怎么说我还是你的主子,你对着外人那么好做什么?” “莲公子......”小江被拽了一把,趔趄的撞了一下门板,然后小江的脸色就不很好看了,他板起面容道:“莲公子莫要为难小人了。小人只是听候差遣的下人,哪里敢得意?琼花公子是大人请的客人,算得上是府里的人,小人自然要待客周到些。这一点还请莲公子不要忘记才是。” “哼,你若是真当自己是楼府的下人,自然要对主子尊重些,怕只怕你包藏祸心吧。” “莲公子,没有证据的话切莫乱说。” “我乱没乱说你自己清楚,这楼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些人做的什么事情,别以为偷偷摸摸就可以瞒天过海,到头来总会东窗事发的,我们就看着吧。” 嘶,我怎么听怎么觉得有猫腻,难不成这个莲公子是借我之事,敲打这个小江?看样子好像是这样没错,那么这个小江到底干了什么事情让莲公子这般挂怀? ......莫不是跟赈灾银有关?可他一个小小的下人,怎么会拿得到赈灾银? 但他二叔是府内总管,要说真的没办法接触到赈灾银,那可还真不好说呢。而且上报到京城的赈灾银大部分都流失在了凉城,所以监守自盗的可能性很大,而楼府内的除了楼知府以外,下人作案的可能性也很高。 不能忽略个别刁奴啊,我深深地凝眉。 唉,你说说,这原来简简单单的事情,怎么看怎么复杂,这还怎么从楼府探听情报啊,我现在都有些糊涂了呢。 其实,淮北赈灾银一事本来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它不是失窃的问题,而是不够发放的问题,可问题就出在不够发放这里。 这各地的赈灾银一般都是朝廷拨款的,而且都是经过户部仔细核算之后才拨款下发的,要说不够那是扯淡。 不过,沿途通过漕运司护送而下,克点扣点那也是正常。只是到达凉城之后,赈灾银居然被克扣的只够本城百姓的口粮,再要接济下面的小地方,就有些捉襟见肘了,这件事多少让京城的官员感到不可思议,但要不是凉城附近的灾民大批量的进京,这件事也不会让上面的人知道的。 再后来流民上京闹了那么多那么大的动静,惊扰了陛下之后,朝廷才彻底重视这件事,到最后只好请太子殿下亲自带着第二波赈灾银,到现场进行调查。 说起来,本没有什么事,还不都是这些贪婪的人搞得这些幺蛾子,可怜我们殿下千里迢迢万里奔袭,就为了他们的一己私欲而劳心劳力。 我为太子殿下默哀了一秒,然后又听着小江与莲公子磨嘴皮子。 其实小江这个小厮长得老实憨厚,我一点都不怀疑他,只不我也听过这样的话:越是老实的人滑头起来越是没有底线。如若是真的,那么以老实人善于伪装的特性来看,小江很可能是直接摸到了那笔银子,当然我完全怀疑这件事是单独作案,毕竟巡察使们也不是吃素的,既然连巡察使都没办法找到那笔银子,很可能这里面还藏着些猫腻。 我瞄了瞄小江涨红的脸,觉得他也挺可怜的。 对莲公子他不能发火,更不能动粗,必须得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跟当初我在东宫的境地差不多,只不过我命好,虽每每被太子殿下气到胃疼,但好在我们殿下不动粗,只动嘴,少些皮肉之苦。 见莲公子要绑人去打,我连忙拦下来,这个小江留着对我绝对有用。 “等一下,莲公子咱都是文明人,有话好好说啊,别动刀动枪的,有辱斯文啊。”我捏着仆人手中拿的绳索,将小江护在身后。 “莲公子您看啊,这天都黑透透的了,大风刮的飞沙走石的,怪吓人的,眼看着马上要下暴风雨了,大人如今出去也快一天了,想必很快就会回来了,如果府内再闹腾的话,恐怕一会大人回来了面上不好看。我看有什么事情,咱们还是禀明了大人,让大人定夺吧。” 莲公子经过我的提醒,果然注意到了狂风暴雨将至的天气,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小江,又狠狠地剜了我一眼,脚步匆忙的离开。 “快点去套马,我要出城。”临走的时候莲公子如此吩咐,下人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说:“莲大人现在吗?” “废话,还不快去!” “额是是是。” 第五十八章 大侠饶命 晚上急风狂暴,大雨如注,已至深秋,雷鸣电闪早已偃旗息鼓,空气中只剩下隐隐的沉闷回响低低缓缓的挣扎,借由大雨震颤着枯木弱草,摧残着危楼高瓦。 这小楼是新造的,楼顶都是用琉璃瓦做的,雨急促的在上面游走的时候,清脆的声音密密麻麻的交叠在一起,敲击在上面的共鸣震得我耳朵有些难受,而那每一次的敲击都像是落在我的心里一样。 深夜,无言的压迫和担忧侵袭着我。我躺在小楼内的床上,蜷缩四肢呈现搂抱的姿势,听得外间风雨,声声入耳,万物在雨声的喧哗下却更显寂静。 一时之间我只觉得身如浮萍,飘飘摇摇,陷入到了一种无所依托的脆弱情绪内难以自拔,这种情绪伴随着某种焦虑和对殿下的忧思搅得我睡不好,直到天蒙蒙亮,雨渐渐弱之时,方才浅浅入眠。 一大早,天气又有恢复到了昨夜的恶劣,我由一阵敲门声中缓缓苏醒。 推开门一看是小江来给我送饭,我将小江让进屋内,小江笑着问我昨夜睡得如何,我只好如实回答,并请他将我换到别处居住。我如实诉说了住在这里的种种不便,又强调莲公子为了这件事差点与我动手,认为换个地方正好遂了我们两人的意,绝对是两全其美的好事,说的我嘴巴都开始渴了。 哪知道我如此辛苦的费尽口舌不过是浪费口水,小江这家伙完全不买账。 他非说要等楼大人回来做主,说什么楼大人让我住的,如今楼大人不在,他擅自做主给我换地方,楼大人回来了他便只好不做了。 唉,我只好扶额哀叹,人啊,一旦崇拜权威,就容易失去自我。 小江这个人忒老实了,老实人对权威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迷之坚持,所以我也只好不再坚持了。希望楼大人能够早点回来,当然我也希望太子殿下能够逢凶化吉。 我趁着他布置碗筷的档口询问他楼大人何时回来,小江也只是摇摇头,万分担忧的叹着气,末了又语带忧虑的告诉我昨晚出城的莲公子也未归。 我讶异了一下,莲公子竟然也一夜未归? 不知道他是找到了楼大人并留下来了,还是他迷路了被风雨阻挡在城外。 小江在担忧大人的同时倒也对莲公子表示了恰当的担忧,这让我对他刮目相看,这种时刻还能以直报怨真的难能可贵,我还以为他要背地里说些莲公子的坏话呢。 果然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 “对了,琼花公子你身边的那个侍从呢?” 小江不提醒我还好,这一提醒我突然想起来了。 昨晚小豆芽离开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他昨晚到什么地方去了?外面下那么大的雨,他身上没钱,在凉城又没有亲戚,晚上他睡哪?难不成又回到了破庙里?可昨晚又是风又是雨的,那破庙能挡什么?说不定昨晚的大风一刮,那破庙的墙都倒了也不一定。 这个孩子难不成在气我自甘堕落?所以离家出走? 唉,真是令人操心死了。 我很忧愁的表示小豆芽貌似失踪了,希望小江帮我找一找。小江倒是热情的很,我有些过意不去,拿了一串在凝春馆得到的黑曜石手链给他,小江笑了笑,默默收入袖内,答应我叫些人去寻小豆芽。 晚饭过后,天气终于放晴,但雨下的那么多,路上都是积水,到处都是泥泞。我在楼府未出去,由着楼府的仆人带我游览了一遍楼府。晚上吃饭的时候听到仆人八卦,说新筑的堤坝又被大水冲坏了,好几个壮丁就这么被水冲走了,他们唏嘘了一阵。 我想起白天听到的丧乐,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仆人又八卦了一些城内发生的事情之后,就收拾了碗筷出去了,我询问了小江是否在府内,仆人摇摇头,说是去找什么人去了。 我点点头,小江出去应该是帮我找小豆芽去了,不过没想到小江还是满上心的,居然亲自帮我找,回来定要好好感谢他一番。 酒足饭饱之后,我望着天边渐渐升起来的朗月,觉得是时候行动了。 我蒙了脸,穿上夜行衣,顺着白天画的路线图,一处一处探查,希望找出点什么,说不定运气好就被我发现了那批赈灾银。 不过意淫总是美好的,我一无所获,就连一丝可疑的地方都没发现,正当我徒劳无所获怏怏不乐的时候,一柄剑悄无声息的从身后伸过来,横在了我的脖子上。 凉丝丝的剑刃扣在我的动脉上,再多用一分力我便会血溅三尺而死。 我咽咽口水,吓得腿都软了,“大......大大大侠,饶命......” 第五十九章 哟,女侠 身后的人“咦”了一声,移动到了我的面前。 “啊,是你?”我惊讶的张大嘴巴,黑纱摩擦着我紧张的唇瓣,微微的痒。 这不是那个阿兰姑娘吗?她怎么在这? 看到阿兰姑娘我就想到卫龙,之前我为了他还特意让酷男制造机会来着,只是后来我走的很匆忙,都不知道他们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云幽又怎么会出现在那里,最后还顺理成章的进了东宫。 我一直对那天发生的事情抱着强烈的好奇,可惜没寻找人问,如今见着阿兰姑娘,倒是想上前问一问的......不过,我如今易容成琼花公子,如果冒然上前询问的话,到时候就说不清了。再有,要是阿兰脑筋好一点,眼神毒辣一点,说不定还能拆穿我呢。 我正在发呆,阿兰姑娘的剑松了松,好看的柳梢眉一皱,道:“你认识我?”说完阿兰还歪着脑袋上下左右瞧了瞧我,嘀咕道:“看起来好像挺面善的......” 额......是挺面善的,在东宫我还主动给你送过几次饭呢,记得不? 我眨眨眼睛,一点都不担忧阿兰姑娘会认得我,毕竟这次我获得了师父的大力提点——虽然只有短短的一个下午,但足矣。 如果我这么纯熟而又精进的易容术最终还是被拆穿的话,我发誓以后的以后再也不会易容了。 易容成这样都被认出来,那我还易容个鬼啊! “在下与姑娘是初次相见,并不认得。” “哦?”阿兰姑娘侧着头左看看右看看,眼神一刻也不愿意离开我,然后她摸摸鬓角的头发,并用手指一圈一圈的绕着那缕垂下来的发丝。 我这时才注意到她的头发竟然已经盘了起来,少女成长为妇人才会盘头,这是我们国家的规矩。 看她这个样子,难道阿兰姑娘已经不是姑娘,而是嫁人了?那嫁给谁了?她的师兄张英杰吗? 等等,难不成是因为上次事件反而促成了他们的好事?那......卫龙呢?我的天呐,千万不要是真的啊,不然卫龙知道了他的初恋是被我这么给拱出去的话,估计要五马分尸了我。 那情景委实恐怖血腥,我想到深处忍不住哆嗦了几下,善良的阿兰见着我的熊样,以为她的剑弄疼了我,手一抖就弄破了我脖子上脆弱的皮肤。 我满含泪水的看着她,“女侠您能将剑拿稳一点吗?小人脖子很脆弱,脆弱到吹弹可破的地步......” 阿兰充满歉意的将我望着,仍然在琢磨着我的面容,我大方的让她看,其实内心已经开始隐隐打鼓了。 都说女人天生不是靠眼睛生存,而是靠第六感生存的。不然那些捉奸的妇人如何能快狠准的捏住丈夫爬墙的证据呢? 可见这种天下至理,虽然瞎扯了一点,但绝对要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想到这里我避开了她的视线,问道:“姑娘为什么深更半夜夜闯楼府?” “那你又是为何?深更半夜居然这副打扮?” “我......我只是晚上睡不着,散个步而已。”我厚颜无耻的胡扯道。 “那你为何面覆黑纱?” “鄙人面上有疾,不方便见人。” “那你为何身穿黑色夜行衣?” “这个......额......”我抬手指指天空,一轮朗月挂在树梢上,“今夜月色挺好。” 阿兰用一双看白痴的眼神将我望着,“得了,我知道你是梁上君子......”她话还没说完,那边传来一声特殊的哨声,阿兰一愣,仔细聆听片刻之后,脸上马上绽开笑容,然后她扭头看向我,剑上使了点力道。 “喂,你听好了,我知道你是梁上君子,本来我想拿了你归案,但是今夜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暂时先放你一马,你赶紧走吧。” 我松了口气,正打算离去,没想到阿兰又叫住了我,轻轻地挑开我的面纱,我本来打算抗拒这等流氓的举动,但剑刃不长眼,要是我反抗的时候阿兰姑娘一个手抖,我岂不就要血溅三尺? 想想还是算了,于是呆立着,任由阿兰姑娘动作。 阿兰完全将我的面纱挑开之后,惊喜的一拍掌,双眼灼灼的将我望着,大呼道:“啊,我知道了!” 我吓得一跳,心里咯噔一下,完蛋了,她知道了...... 第六十章 嘿,兄弟 我无比惊愕的瞪她,不会吧,我都使用了那么高超的易容术了,跟之前的内侍装扮虽不能说天差地别,但不管是脸部轮廓还是面部肤色,我都很精细的调整过了,更何况两者的气质我也稍稍做了调整......内侍那一副卑躬屈漆的样子如今已经换成了备受屈辱的读书人模样。 都弄成这样了,还能被认出来? “你跟东宫的那个小内侍很像!虽然长像差很多,你的肤色比那个内侍要黑许多,你的脸看起来要比那个小内侍有棱角些,你的五官要更加立体一点......虽然横看竖看好像你们没有一点相像的,但是我总觉得你跟他像极了,你们莫不是一个人?”阿兰一边仔细的看着我,一边困惑的说着。 阿兰姑娘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的眼睛已经堪比天眼了,简直是神了。 我被阿兰噎的说不出话来,只好抽动抽动嘴角,“女侠,听你所说,那个什么内侍应该是个太监吧,可我好歹是个男人......”我面上无限委屈,阿兰又是歉意的微笑,摸摸脑袋,笑道,“你别介意,我就是感觉你们像,但我敢肯定你们不是一个人,只是我能问你一下吗?你有没有一个失散多年的兄弟?” 阿兰问的时候一脸诚恳,我都不好意思拒绝回答了,只好慢吞吞的说道:“好.......好像有吧,不过失散多年,我也不记得了。” 阿兰一脸惊喜,道:“果真如此的话,我可能寻着你的兄弟了。” “寻着谁的兄弟了?”黑暗中又出现一个人,这声音一听就是张英杰的,虽然我与他们不过是短暂的相处过,但张英杰的音色有些特别,沙哑嗓音异常雄浑。 阿兰听到张英杰的声音,欢喜的上去拉他的手,“夫君你快来。”阿兰的面容娇俏,红润,她像是不太习惯这样的称呼一样,还有些忸怩。 张英杰走进,瞧见了我。 “这是?”他指着我又指着阿兰。 阿兰欢快的说:“梁上君子。” 我郁闷的一叹,张英杰眉一皱,“如此该扭送官府,你与他在这墨迹些什么?” 说完就要上来绑我,阿兰忙拦住。 “等一下,你不觉得他跟东宫的那个内侍很像?”阿兰与张英杰挡着我的面咬耳朵。 我很郁闷,张英杰很是惊讶,瞪大了眼睛望着我,“可我看不像。” “怎么不像,像的很,简直就是同一个人。” 刚才还都不是呢......女人可真善变,虽然我也是女人罢了。 “他还说自己有个兄弟呢,说不定东宫那个就是他的兄弟。我在东宫大牢里的那段时间,可都承蒙那位小内侍照顾,才好吃好喝的没受什么苦呢,如今他只不过来楼府看看,并没有偷什么东西,不如我们放他走?” 张英杰听完只好严厉的瞪我:“你听好了,偷东西不是什么君子所为,念在你没有偷任何东西,又似乎与那内侍有些关系,如今我便放你离开。” 我感恩戴德的表示了感谢,并且又痛定思痛的表示要改过自新。 张英杰听完颇为赞赏,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唉,兄弟,如今贪官当道,名不聊生,匹夫有责,定当惩处奸恶,你莫要再做这些偷鸡摸狗的行当了,当然楼知府也不是什么好官,但君子当走正途啊......今夜你自去便罢,莫要露了我们的行迹,因为今夜对我们来说很重要,我们的一个兄弟如今身陷囹圄......” “夫君......”阿兰见张英杰越说越多,忙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说下去了。 张英杰自知失言,脸上便红了红,忙说道:“啊,没什么事情你就走吧,我们还有要事在身。”说完忙拉着阿兰道:“走吧。” 阿兰小鸟依人的挽着张英杰,一脸的幸福,我看着他们这般相爱,对卫龙的愧疚就少了一些。 有些人注定没有缘分,不若就此错过,免得徒生嫌隙,互相厌恶。都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可不就是这个道理?与近在咫尺的相爱相杀相比,相忘于江湖又是多么的哀伤浪漫。 殿下与我......不若就相忘于江湖吧。我小小的伤感了一下,冷风一吹,不自觉的打了个战栗,搓了搓手,受冻的双手这么一搓,麻麻的疼了一会。 今夜可算是毫无所获,不过我萎靡了一下之后,又立刻振奋了下情绪。刚才被他们的幸福所冲击,一时陷入悲伤之中,倒没有仔细注意张英杰的话,如今回味一番,竟然觉得张英杰的话,倒是有些蹊跷。 他方才说找到了,到底什么找到了?还有那个兄弟,他说的是兄弟,并未说师兄师弟,说明那个兄弟并非他们本门中人,如若不是本门中人的话,很可能是新结交的兄弟......这么一想,我倒是好奇起来,那个兄弟为什么被在这?而且还深陷囹圄?难不成与赈灾银有关?如果跟赈灾银有关......那这个人又是谁?他是否知道赈灾银的所藏地点? 这么一通设想,我内心的好奇便被彻底的激发了出来,可惜如今他们已经走得没影了,我去何处找?我茫然四顾之后,一拍脑门。 我实在太笨了,方才不是听到了奇怪的哨声?我还记得哨声所在地,不若先去那里,再做打算。 我带着疑问,决定去一探究竟。 第六十一章 陷阱 “卑鄙!”张英杰抹了抹嘴角的血迹,在他身下,暗红色的血迹顺着他的双膝缓慢的渗透到地上,被恍惚的火把晃得更加鲜红。他管不了自己身上的伤逝,只是紧紧地抱住阿兰,阿兰不省人事,从她身上看不出任何伤痕。 我躲在暗处,将身体蜷缩在拐角的阴影中,虽然有心帮助他们,却无能为力。 刚才我顺着哨声到此地时,面前出现的不过是一处荒废的院落。 这院落之前我来过,隔壁就是厨房,距离我的小楼也不多远,大概半柱香不到的距离。但我没想到此处荒废的小院子,居然另有一番天地。 在废弃的院子里我转了几圈,正愁失去了线索,身后就出现了响声。我本能的躲在柴堆后面,就看见原本应该出城的莲公子居然带着大批的人,杀气腾腾又阴气沉沉的进来。 原来他竟然还在城中?我稍作思考,想不太通,又看见他们打着暗号,我一看他们的架势,觉得不太对劲,也不敢做什么大的动静,只好静静地等待在原地。 隔了许久,我偷偷从柴堆里窥见他们一个一个悄无声息的进了一处半掩的小门,又听得他们开了什么沉重的东西,那东西跟地面的摩擦钝钝的,像是石板或者什么沉重的木门在摩擦一样,具体是什么我一时没有听出来。 我凝神细听,发现他们的动作既轻又快。我愣了愣,好像想到了什么,却又无法真的抓牢那想法,正在发呆,那边的声音就彻底的消失了。 我又等了一会,才迅速的往那边跑去。 破败的木门上被虫子蛀了许多的洞,手指扣上去的时候,木屑塞进了指甲缝里,指甲被涨得满满的,有些难受。我蹲在门缝处朝里面看去,手心沁出了紧张的汗水,黏黏腻腻的,我在身上擦了擦,给自己打气,悄悄的推开了门。 吱呀一声,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我吓了一跳,肌肉不自觉的跳动了起来。 还好里面半个人都没有。 里面的是一堆的柴火,我想平时厨房烧火的厨子肯定是将这里当成了存放柴火的地方了,也对,此地距离厨房还真的很近。 我在室内四处敲了敲,发现北面的那堵墙下面有空洞的声音,我舔舔发干的嘴唇,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瓶子。 那是一个小油瓶,里面装的是油,这些油当然是用来开始各种暗格的,干我们情报的,不掌握一点小诀窍是不合格的,而我又算里面的翘楚。 情报组是个很特别的组,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他们是靠脑,而杀手组靠的是肌肉,所以情报组总是嘲讽杀手组是屠夫,还是四肢发达的那种。 有了这层鄙视,你应该明白花娘和十郎终于修成正果的艰辛吧。 唔,其实主要是十郎很辛苦。我还在那几年,花娘每天需要思考的事情就是怎样变着花样折磨十郎,说是为了培养他的情趣。可惜在我看来她就是个施虐狂,还是那种特别的疯狂的,所以说,越是漂亮的姑娘越是喜欢辣手摧花。 还好,花娘对我十分的照顾。 啊,扯远了。 方才我听到了开启地下通道的声音,那声音闷闷的响,想必是连接处不够润滑所以导致两相摩擦,产生了那种声音。所以我只需要在地下通道的盖子四周涂上油,应该能减轻那种摩擦,到时候就能悄无声息的潜入。 说干就干,我先在四周滴上油,静静等待油侵染四周的木头,等待差不多的时候,我掀开了一条缝。 别说那木板还挺沉的,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大汗淋漓的总算是将木板掀的够我进去了。 一路上我摸着黑前进,还好这地下通道不远,很快的前方就出现了亮光,同时出现的还有打斗声。 我紧紧地贴着墙壁凑近,就看见阿兰昏迷,而张英杰浑身是血的跪在地上。 莲公子握着一柄钢刀,他那张略显阴柔的脸上出现了嘲讽的笑容:“哼,我卑鄙?我若是不设下这个陷阱,如今怎么能抓到你们两个?还有,真不知道你们是蠢还是笨,居然想从我这里救人?就凭你们两人?楼府可不是你们这种人能随便进出的。来人,将他们绑起来,带到衙门的死牢里,让他们跟张老爷呆在一个牢里,也好让他们的最后一程能够好好团聚。” “是。” 衙役们上前用粗麻绳将张英杰结结实实的绑了起来,张英杰不从努力将双手挣脱,紧紧地抱着阿兰。 “别动我的阿兰!” “都要死了,还想着美人。”莲公子笑着说,“也罢,念你也是个英雄,不要绑了。” 我靠在黑暗中,莲公子带着张英杰和阿兰从我身边走过去,我见张英杰一步一个血印,心知他定是伤的不轻。 倒是有些令人发愁啊,我低着头。 早先我还在凝春馆的时候倒是听到客人谈起过,说是某个镖局被封了,我之前从殿下处得知张英杰是某个镖局的,但那个时候没在意,也就忘记他到底是什么镖局的了。今日看他的反应,应该就是张英杰所在的那个镖局才对。 没想到竟然是张英杰所在的那个镖局啊,那么那个张老爷是谁?莫不是他的授业师父?应该是这样才对,不然张英杰听到张老爷在牢房中,脸上不会痛苦的肌肉直抽搐,满眼都是仇恨,真恨不得上前生生的啃了莲公子的肉,喝了莲公子的血。 我敲敲额头,说实在话,头痛不已。 等他们开了地道门出去之后,我缓缓地松了口气,从墙壁上拿了火把,朝暗处走去。 刚才我靠在墙角的时候,从我的角度看过去,看到了凉冰冰的铁门,那是大牢的牢门。 一般衙门的牢门是木头的,上面有时候会用铁皮包裹,但那都基本属于死牢了。牢门全部都是铁质的,我只在东宫看到过。 我们国家是不能私设牢房的,如果私设那就是杀头的重罪,但若是特别情况可以向吏部申请,经过吏部审核才能建造。而这种特殊的情况也并不是每个人都享有,只有王公贵族才能享受,而楼知府根本就没有资格。 我大着胆子,拿着火把朝前走去,终于在最后一堵墙前站定。 铁质的牢门紧紧地被铁链拴住,在那里面,一个浑身赤裸的只剩下染血的破布挂在必要的地方遮羞,其他的地方早已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但他活着,我听见了微弱的呼吸。 沉闷、急促,就像濒临死亡的疯和尚,或者更像一个脆弱的在冬季清晨快要冻死的鸟。 第六十二章 地牢 我觉得紧张。 暗沉沉的地牢,粗重的呼吸,恍惚跳跃的火把,以及阵痛般的紧张感搅得我的胃一阵一阵抽痛。 我趴在铁质的牢前,轻轻地晃动牢门。 铁链和铁锁摩擦着铁栏杆,发出惊心动魄的声音,我慌忙的扭头看向身后,又赶紧用手捂住铁链和铁锁,防止声音再度惊魂。 这个动静惊动了牢内的人。 他费力的抬头看向我,乱糟糟的头发上面黑乎乎的一片,我怀疑那是干涸的鲜血。从那凌乱的头发后面,一双肿的只能眯起一条缝隙的眼睛瞧着我。 然后,他开口了,浓重的血腥味随着他的呼吸传到我的面前。 “水......”从干裂的嘴唇中只挤出了这么一个字,我摸了摸腰间,那里空空如也。 我很抱歉的说,“对不起啊,我没有带。” “水......水......”他的神智已经不清了,只是直愣愣的看着我。 我仔细的端详他。 这个人被打的太惨了,脸部肿成了个猪头,看不出五官,更辨不清他的外貌。 我挠挠头,轻轻地问:“喂,你跟张英杰熟吗?”这句话我问了三遍,那边才又些微的反应,他只是点了点头,便又嚷着要水。 这个人跟张英杰相熟...... “你是凉城人?” 他摇摇头? “那......你是京城人?”他微微点头,我心一惊,这个人难不成是太子殿下的人? 之前太子殿下放走张英杰的时候,曾经私下又派了一个人跟着他们,具体是谁我还没有摸清楚,后来我便离开了东宫,这件事直到现在也没查清楚。如今见到这个人,他说是京城人,我便有些怀疑了。 当然这个人也不一定是太子殿下的人,但京城中现下跟楼知府有利害冲突的就只有太子殿下,他是负责督查赈灾银的。所以很可能太子殿下在圣旨还未颁布的时候,就已经先让人来查了。 以我对太子殿下的了解,这种情况是极有可能的。 那个人,喜欢先下手,等最后釜底抽薪。 想到这个可能,我就开始着急起来。太子殿下如今生死未卜,派出来的手下又遭此毒手,恐怕楼知府并不是一个好对付的狠角色,若是太子殿下落入他的圈套,后果肯定十分的不美妙,若是楼知府再奸诈一点,很可能会就此毁掉殿下。 我感到了危机,楼知府将这个人囚禁于此,定然未安好心。 不行,我得想办法将他带走。 想到这里,我便不犹豫,抽出头上的发簪,正反旋转了几下,发簪轻微震颤一下,有毒药的那头继续密封着,没有毒药的这头弹开了。 我抽出里面的细铁丝,顺着锁眼探进去,决定先开锁把人弄出去。我倒是不太担忧莲公子会过来,他应该不会想到我会尾随进来,并且还带走了人。 牢内之人半昏沉着,他对我的行动感到困惑,但已经没有力气再说任何话了。我走近他,血腥味更浓,还夹杂着一股酸臭味。我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套在他的身上,许是擦到了伤口,他闷哼一声,生生受了这痛楚。 “你别怕。”我安慰他,“我救你出去。” 他的身体重量都转移到了我的身上,我感觉到了他绵软的身体从骨头处开始碎裂。 这个莲公子倒是辣手的很,居然碎了他的手骨,这要接起来恐怕有些难度。 我抬着他正打算都出来,突然面前出现一双鞋。我登时吓出了一声冷汗。 之前并未听到任何响动,何时此处竟然出现了一双人的脚? 我抬起火把,颤抖着手照亮前方,一张臭的不能再臭的脸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小豆芽?”我惊呼,“你吓死我了。” 火把下,小豆芽全身上下泥泞非常,裤腿上鞋子上都是干涸的泥水,他的脸上也是泥水,形状狼狈不堪。 “你到哪里去了?怎么浑身上下......跟在泥地上打滚了一样?” 小豆芽瞅了瞅我背上的男人,冷冰冰的问道:“他是谁?” 我愣愣的看着他,小豆芽这冷冰冰的感觉,有时候真的让人错以为是师父来了,我摇摇脑袋,将这荒谬的想法摇出去,说道:“不知道,来搭把手吧。” “你不知道就救?” “废话,我连你是什么人都不知道,不也救了吗?”我不满的嘟囔着,“喂,你到底帮不帮?” 小豆芽瞪了我一眼,我气的直翻白眼,“唉,我好歹还算你的救命恩人吧,动不动就给我甩脸子,你可真是......” 小豆芽不理我,没等我话说完,径直走到我身后将我背上的人挪到了他的背上。 我惊讶的瞪着他,小豆芽瞅着我,道:“你到底走不走了?” “走,走的,走吧。” 这小子弱不禁风的,力气倒是蛮大的嘛。 那人浑身就跟烂泥一样,又沉又臭,我费了吃奶的劲都将他彻底的背起来,他的双脚还在地上拖着,但换成了小豆芽就不一样了。 小豆芽只是轻松的往背上一放,双手自然揽住他的腿,就将这个男人背在背上,看他气不喘,脸不红的样子,倒像是比背一带麻袋还要轻的样子。 男子的力量果然不容小觑,即使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喂,慢点,他疼着呢。”我责备小豆芽的粗鲁,小豆芽只是不理,快步朝前走去,我怕他在暗道里看不清摔倒,到时候很可能将那个男人给摔死了,急忙跟紧他的脚步。 一路上我们运气好,算是有惊无险的到了小楼。 小豆芽不声不响的替我打了水来,我顺便从包裹里拿了些药,用毛巾将那个男人的脸洗干净,然后我惊呼一声。 “念鱼!” 第六十三章 怀疑 被血水侵染的铜盆散发出一股锈和血的咸腥味,我皱皱鼻子,深吸一口气,摇摇头。 世间太过纷扰,而我脑容量有限,实在想不明白这都是些什么。 说实在话我已经被绕晕了。 念鱼公子难道不是某个贵胄?难道不是某个藩国质子?难道不是某个游手好闲只知道雕木头的傻瓜? 难道不是吗? 还是说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才是傻瓜?才是那个大笨蛋?所以才会连连看错人? “唉。”我长叹一口气,给念鱼公子掖被子,“没想到你倒是藏得深啊,叫人佩服。” 楼知府送给我的小楼,我琢磨着还要住一段时间,所以第二天就叫小江帮我请人做匾额,匾额用的是最贵的木头,镀金镶银弄得很花哨。 莲公子很不开心。 他抓到阿兰和张英杰之后就没必要隐藏自己了,所以第二天我见到他的时候,他的心情很好,但是当看见我的匾额高高挂在楼上的时候,面色黑如锅底,就跟那几天的小豆芽一样。 不过我才不管他到底是开心还是愤怒,这些都跟我无关,最好他能眼不见心不烦的远离我,不然我还得担忧他突然闯进来,若果真如此我还真不知道将念鱼公子藏于何处。 匾额挂上去弄了许久,因为我总是会将它弄歪,挂的人很辛苦,但又不好明着责难我,只是面色越来越难看。我摸着头不好意思再让他们辛苦,决定自己亲自上阵,小江走进来的时候我正撸袖子打算大干一场。 “哎哎哎,琼花公子你这是作何?”他满脸担忧的冲进来,见我正要爬上木梯,急忙拽住我。 小江小小的个子,瘦瘦的身子,看上去弱不禁风,没想到力气倒是很大,我还没迈出脚步,就被他牢牢地钳制住了。 “我挂匾额呢?你从堤坝上回来?”我看着小江脚底的泥,又看见他腿上满是泥点子,脸上还沾了些泥水,如此说道。 楼府内多是石子铺路,就算下雨也不会有这么多的泥,所以他身上的泥肯定不是在楼府内弄得。 他腿上的泥点子和脸上的泥水,又不像是外面大街上的,因为昨天虽然下了大暴雨,但昨天晚上开始天就晴了,今天的天气又好的很,万里无云,风和日丽,街上的泥地基本都干的七七八八了,所以基本是不会有泥水出现的。 这般推想一下,很明显他是在有水的地方疾步而行才导致身上这么脏的,而有水有泥的地方只可能是堤坝了。 我抹了抹额头上急出来的汗水,这都是刚才为了挂匾额抬头给累的,“你倒是比你们家楼知府还要关心人民疾苦啊,一大早就去了?” 小江在我说话的档口已经自动自发的爬上了木梯,亲自为我挂了匾额,他听到我的夸奖,脸不自觉的红了,连耳朵也是红的。 “我都是跟小豆芽学的。”小江不好意思的说,“昨天他就在堤坝上了,而且昨天还下了那么大的雨,暴雨使河堤破了个缺口冲走了几个人,小豆芽当时就在边上,没被冲走真是运气好。” 我倒吸一口凉气,这个小豆芽我好不容易救活他,他居然这么轻贱自己的命? 命很重要的啊,别人都说什么生命诚可贵啊,可不就是这个理?他还偏偏往死里整,这不是浪费我一番苦心吗? “他怎么都没跟我说呢?”我嘟嘟囔囔很不高兴。 小江挂好匾额,抹了抹脸上的汗珠。 今天的日头的确有点毒辣,我站着不动都浑身是汗,秋老虎真是威力不小啊。 “他昨晚没告诉你吗?” 我摊摊手,“他若是告诉我的话,我才不会这个反应呢。” 小江摸了摸身上的衣服,从怀里掏出个东西递给我。 “喏,这个是我从地上捡的,好像是小豆芽掉的。”小江抛过来,我伸手接过去。 那是个椭圆形的不知道什么材质做的令牌,两侧雕刻了栩栩如生的双鱼环,中间刻的是看起来高深莫测的符文,但就我个人来看根本就是不知所云,比之道士们画的符还要莫名其妙。 但是这个东西我不是第一次见,殿下曾经给了我一个一模一样的东西,不过那个是玉佩,而如今这个是令牌。 所以说,小豆芽跟太子殿下究竟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小豆芽会有这个令牌?他是捡到的还是他原本就是太子殿下的人?若他是太子殿下的人,那是不是就表示太子殿下一直都在监视我?可是监视我做什么?难道太子殿下早就知道我要来杀楼知府? 这不可能,太子殿下虽然狡猾奸诈,但也不至于超神吧,连这种事情都能猜到我实在不敢相信。 见到这个令牌之后我的脑内一时一片混乱。 先是念鱼公子被虐的体无完肤的出现,紧接着小豆芽的身份又变得可疑起来? 我可怜的大脑再这么绕几圈,估计就得烧坏了。 小江瞪着我,见我面上表情变幻莫测,一时叹为观止,看得有些痴呆。 我拍了他一下,“再看下去,小心爷看上你。” 小江被我吓得一抖,连连后退两步,紧接着找了借口溜了,我龇牙笑了笑,回去看念鱼公子去了。 如今虽然诸事烦扰,但念鱼公子身负重伤,我须得好好照顾他,至于小豆芽和太子殿下还是缓一缓吧。 静观其变,以不变应万变,我不相信他还能伤害我,只是我总是隐隐有些担忧。 第六十四章 还是去了 念鱼公子的伤势不轻,我想办法找了大夫给他看病。 楼府内的小大仆役不算多,厨房和洗衣房的大妈们见我柔弱,本就对我诸多照顾,又见我请了大夫来,都以为我感染了风寒,更是怜惜我,所以这几天天天给我送补汤,我感激涕零的一一接下了。 大妈们颇为欣慰的看着我,我不好意思告诉他们我都给念鱼公子喝了,否则叫她们知道一片好心好意都好的别人的肚子里,不知要做何感想。 小豆芽估计又去了堤坝,一连两天不见踪影,我一方面担忧他,一方面不断的打听楼知府的动向,顺便也打听了一下殿下的情况。 据说殿下的确是受伤了,伤势不轻,楼知府找到殿下的时候也受了些小伤,大部队觉得两个人的伤势都不适合上路,于是在路上耽搁了些时间。 莲公子不愿意跟我分享情报,认为我是楼知府的新欢,他心生嫉妒,每每见到我都是白眼一翻,鼻孔一张,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小江总是在旁尴尬的直咳嗽,我装模作样的忧郁了一下下,心内却着实很着急。 若是楼知府不回来,楼府就没有动静,没有动静我可如何查那笔赈灾银的下落?再说了,莲公子这个家伙别看是个断袖,脑子倒好使的很,上次设计抓住了张英杰之后,就将他们一起关进了死牢。 知府死牢不比别的普通牢房,普通牢房是普通衙役看守,死牢基本都是训练有素的军人看守,要想突破死牢的看守,基本不太可能,在加上我没有武功,要想硬闯简直是找死,而且说实在话我也根本没有立场帮张英杰。 我们不算朋友,也没有利害关系,顶多他可能知道赈灾银的下落,但这也只是猜测,所以要我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猜测而以身犯险,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花娘对我的决定表示了理解,不过她来消息告知我,买主已经在准备了,这几天务必要搞清楚那笔赈灾银的下落,否则我们就算失败。 我不想让师父失望,狠了狠心,决定还是下死牢一探究竟。 这天晚上,小豆芽吃完饭拐跑了小江,小江虽然是个仆役,不过他二叔是个总管,权力还是要比普通的仆役要大一点的,所以来去总还是很自由的。 我嘱咐他们两个要小心一点,堤坝上的工作帮帮忙也就算了,遇到危险堤坝还是远远走开为妙。小豆芽投来鄙视的眼光,浑身上下又冷了些,小江感谢我的好意,脸上露出了笑容,眯眯小的眼睛,干瘦的手臂挥了挥,拉着尚在成长中的弱小豆芽一起出门了。 我叹口气,还是长大点的小江懂人情世故啊,这个小豆芽还是太小,自从我当了琼花公子之后,就一直是低气压低气压,要不是我心理承受素质极好,很容易就要被他冻伤了。 真叫人伤心,救命恩人什么的果然不过只是个虚名吧,就跟爱情一样,不符合内心所愿,就跟个屁一样,放完就无影无踪了。 来之前我是摸索过的,所以死牢也不算是难找,毕竟府衙就在楼府旁边。 我往琼花楼后头走——琼花楼自然是我的那个小楼,在琼花楼的后头不知道何时多了一个狗洞,狗洞看上去还挺新的,不像是之前就有的,估计是某个饿的前胸贴后背的狗先生,半夜三更挖出来的。 废了半天劲居然挖到后花园也算它背,不过这个可就便宜了我。 我撅着屁股,从洞里面拱了半天,总算是拱出去了,不过最近多吃了点念鱼公子剩下来的补汤,胸部变大了些,拱出去的时候,胸卡住了,半天硬是出不来,急的我狠狠地锤了它几拳,老疼了。 一路上我吸溜着凉气,揉着疼痛的胸部,偷偷摸摸的爬到凉城府衙的墙角。 最近全城都在热火朝天的大搞灾后重建的工作,大小衙役各路豪绅巨贾,还有四海游侠都被动员起来了,据说就连巡察使最近都没闲着,天天在城内转悠着,随时随地的支持着灾后重建工作。 我觉得这个楼知府果真不太简单,人都走了,这灾后重建工作居然还这么有序而积极的展开着,要说他不是个人才,我都不信。 可惜了,这个人才是个断袖,并且很快就要见阎王了。说真的杀他还真的有点于心不忍,毕竟还算个有能力的好官啊。 我一路想着一路摇头,来到府衙前面的石狮子后面蹲着,露出个脑袋偷瞄。 府衙门前有两个岗哨点,一般来说按照国制是二十四小时把守的,不过这条国制能不能完好的遵守还真的只能靠个人觉悟的高低了,所以我毫不意外的看见,府衙门前一个人都没有,不但没有人,大门还大大的敞开着。 这种情形要说正常,那我智商真的应该是负数了,可惜我不笨,这么诡异的情形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府衙遭受了袭击。 我心内狂跳,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唇,矮着身子悄悄摸到门脚,果不其然门内倒了两个衙役。 死人......我小时候见得多,那个时候跟着疯和尚一路北上疯狂逃难,加上世道苍凉,天灾人祸不断,死亡在我眼前已经褪去了恐怖的颜色,我变得麻木,所以除了没有亲手杀人以外,我早就不惧怕死人了。 我上前摸了摸两人的脉搏。那两个衙役没死,但身体瘫软,浑身上下都没有伤痕,应该是被迷药迷晕的。我将衙役拖到暗处,小心翼翼的关上门,朝大牢走去。 我摸摸狂跳的心脏,感到有些紧张。 最近大牢内并没有添新犯人,所以我毫不怀疑的认为,此次做下这等显然是劫牢举动的人,肯定是太子殿下没跑了。 只是我没想到他居然这么重视张英杰和阿兰的生死,莫不是他们真的掌握了赈灾银的下落? 第六十五章 死牢遇故人 夜深人静之时,府衙内只见晃动的灯笼,不见一个生人,四周隐隐绰绰的树枝不断向黑暗延展着,风吹动树梢,发黄的枯叶纷纷落下来,落在地上悉悉索索的惊扰着我的神经。 这种情形挺恐怖的,我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晃动着诸如僵尸妖怪一类的东西,走路的时候直打颤。 一路上没有什么阻碍,偶尔能看见几个生死不明的人躺在地上,间或看见一两只黑猫站在墙头望着我,人没有吓着我,倒是这两只猫当时没把我吓尿了。 大晚上黑灯瞎火的,那两只猫悄无声息的站在墙头瞪着我,两只跟探照灯一样的眼睛一动不动的,要说我不哆嗦那是抬举我。 吓过之后,我气得扔了两颗石子,石子都没有打到它们身上,都落在它们的脚边,黑猫只是喵呜几声,用鄙视的眼睛看着我,接着用尾巴轻轻摆动几下,将石子拂下墙壁,又舔了**趾头,神情倨傲的又看了我一眼,才从容不迫的离开。 我当时气得简直要七窍生烟了。 这年头不会点武功,连个畜生都这么轻视我,真是令人欲哭无泪啊。 正在我气得要炸毛的当下,一个笑声从我身后一闪而过,我吓得立刻浑身僵硬,鸡皮疙瘩满身乱炸,差点软到在地。 “谁?”我压下紧张的情绪,头都不敢扭,不过身后什么声音也没有。我壮着胆子扭头看,身后除了一棵歪脖子树,树上蹲着一只花猫外,什么都没有。 “真是见鬼了。”我暗暗骂道,然后在此地我再也不敢逗留了,立刻下到地牢里。 死牢跟地牢只有一扇铁门相连,这扇铁门背后是审讯室,审讯室后面才是死牢。这些可不是我乱猜的,都是有国制规定的。据说这也不是本朝固有的,而是前朝遗留下来的,太祖也不知道是懒惰还是懒惰,前朝的大部分制度基本都保留了下来。 当初我还在东宫的时候,曾经为了查明其中的原因,特意贿赂了管理藏书阁的太监,企图绕过翰林院的管制,到藏书阁一探究竟,只可惜守着藏书阁的太监实在太耿直了,愣是不放行,当时我气得跟那个太监打起来了。 太子殿下为了此事还批评教育了我。 想想当时太子殿下真的是好涵养,我那么倔强,打死都不愿意告诉他缘由,太子殿下也只是深深地将我望着,末了只是长叹一口气,气道:“我真的是着了什么魔了我!” 莫名其妙的话,我到现在都没弄明白,他着了什么魔跟我打太监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 话又扯远了,我摸了摸入手冰凉的铁门,轻轻一推,铁门吱呀开了。 门内忽然射出一枚冷刀,明晃晃的朝我袭来,我“呀”的惊叫,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花容失色。 “你是什么人?”冷刀将我的衣服牢牢地钉在后面的墙上,可怜我被挂在上面,皮肤触到冷刀锋利的边缘,缓缓地流着血。 眼前欺近的人狠狠地瞪着我,在他脚边两具鲜血淋漓的尸体瞪着迷茫的眼神,瞪着头顶上漆黑的刑具。 他不是太子殿下,也对,就算太子殿下真的要救张英杰也不必亲自来。 我默了默,一则是因为没有见到太子殿下,一则是因为眼前的人。 眼前的人我熟悉,他叫李顺,是太子府内的食客,人称顺风耳。 李顺,在太子府的时候我们虽然不算朝夕相处,但也算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算是熟稔的吧,他的性格如何我原本以为看透了的,只是如今看来,那也并不是全部的他。 在太子府内的时候,他温顺而又恭敬的对待太子,冷淡的对待我们这些下人,但从未对我们亮狠,也从不责骂下人。 他是来去自由的大侠一样的存在,至少那个时候听过他的传说后,我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当他眼中向我射出杀意的时候,我明白了,那一刻刀飞向我的时候,若不是我反应迅速的侧过头颅,很可能此刻我已经脑浆迸裂。 血腥也许是他在外的颜色。 我咽咽口水,看向他身后的张英杰。 张英杰昏迷不醒,看样子是上次的伤没有得到治疗导致的,阿兰躺在他身侧,浑身的衣物不算完整,我心里咯噔一下。 难道在我犹豫的这段时间,阿兰遭到了侵犯?那...... 我的脸沉了沉,虽说我与阿兰不过是几面之缘,但这个女子性格直爽又富有同情心,在东宫与我短暂的相处时,还曾对我是太监的遭遇表示了怜悯,可如今她居然被...... 也许我愤怒的眼神暴露了什么,李顺逼问我的气势明显弱了几许。 “你认识张英杰?” 我回神看向李顺,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阿兰......她怎么样?” 李顺面色沉了沉,将阿兰的衣物稍稍理了理,遮住裸露在外的部分。 “你到底是什么人?” 李顺再三追问,我也不好推下去,而且如果我拒绝回答的话,说不定李顺连我也一起结果了,毕竟这种劫死牢的事情,走漏了风声总归太过危险。 “我是张英杰道上的朋友。”我只好瞎编了一个。 李顺明显不相信我,他伸手将我的面巾扯掉,见我面白无须,首先皱了皱眉,然后他又摸了摸我的脉门,道:“你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内力,脉象柔弱不堪,看样子像是个读书人,张英杰是个镖师,怎么会认识你这等文弱的人?” “我......”我被问的哑口无言,又不能直说我是谁,毕竟我现在易容成了琼花公子的模样,拆穿了不利于我的行动。 正在我为难之际,外面传来嘈杂的人声,估计他们发现此处有异常了。 李顺脸色一变,狠狠地盯着我,一把将我拎起来,刀割破了我的衣服,刀背生生的从我的皮肉里抽出来,我疼得眼泪差点掉出来。 “人是你带来的?”李顺凶狠的说,我连忙摇头,指了指身上的黑色夜行衣道:“大侠我绝不可能跟他们是一伙的,不然我何不在见到你的时候大声疾呼呢?再说我身上为什么要穿夜行衣?” 李顺不理,哼道:“莲公子此人奸诈刁滑,谁知道这是不是他的计策,让你先穿夜行衣来与我拖延时间,再来一举歼灭我们,毕竟他种事情他应该也做的习惯了。” 我很认同李顺的推理,只是我是真的冤枉。 可惜李顺不给我辩解的机会,给我下了软筋散之后,背起身后的张英杰和阿兰推着我走出去。 第六十六章 要死了 出了死牢,果然看见一排弓箭手蹲在外面,弓箭手的后面站着莲公子和小江。 莲公子慢条斯理的看着我们,当看见我的时候眼神微微迟滞,像是不太相信我居然也掺和进来。 我见李顺实在不愿意相信我,只好向莲公子求救,谁知道莲公子只是眼神瞟了我一眼,就再也不理我了。 “我就说嘛,这个张英杰肯定能带给我惊喜,好在老子没下重手,不然你这条大鱼我可就钓不到了。” 李顺满脸阴云密布的望着他,“莲公子果然名不虚传,就算现在委身于楼知府的身下,也不掩你的才华,只是没想到你居然对女人动手,实在让人看不起。” 莲公子的面上闪过一丝愤怒,对李顺的讽刺很是在意,不过莲公子也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仍然很冷静,他挥手坚定的让弓箭手们将弓箭瞄准我们。 “李顺今天我看你插翅也难逃了,还是束手就擒吧,我还能念在旧情的份上,给你个全尸。” 我扭头看看李顺又看看莲公子,没想到这俩人还有些宿怨,这可麻烦了,我如今夹在两人中间,岂不是要变成炮灰了? “李大侠你就放了小人吧,小人真的与这个莲公子毫无瓜葛啊。”我很无力的求情。 李顺不理我,把我往前面推了推。 他现在全副心神都在莲公子身上,根本没工夫管我。 我思忖着觉得他以前定是在莲公子的身上没讨到什么好,所以才会这般谨慎。 “我再说一次,要不要投降?不投降的话,我就放箭了。”莲公子已经没什么耐心了,他的手高高举起来。 我的心提到嗓子眼里去了,这个莲公子素来看我不顺眼,放箭的时候肯定不会顾及到我,现在我又在李顺的面前,他要是真的不投降,莲公子一狠心放箭的话,我可就成了马蜂窝了。 李顺哼了一声,表示了顽强的抵抗精神,我没奈何的动了动,“没想到小爷我今天居然在此命丧黄泉啊。” 莲公子见李顺真的打算负隅顽抗,也不再磨蹭,大手一挥就要放箭,在这个关键时刻小江拉住了莲公子,大声道:“等一下!” 小江的声音很大,我很怀疑他那瘦瘦的身体里怎么会爆发出这个尖锐的响声。 莲公子没想到关键时刻被阻拦,愣愣的看着小江,然后怒道:“你做什么?” 小江着急的道:“我......那个黑衣人是琼花公子吧?莲大人你不能杀他,他是楼大人的座上宾,如果你在此地杀了他,楼大人那边要如何交代?” 听了小江的话我真的是感慨万千啊,我于他没太大的恩情,但他还是这样帮我,可你再看看小豆芽,两相对比,小豆芽可就薄情多了。 我眼含热泪的点头道:“小江快救我。” 小江着急的看向我,双手拼命拉着莲公子,“莲公子,你不能这么做!” 莲公子一甩衣袖,满脸怒气道:“你他妈是不是瞎啊?你看看他现在什么装束!大半夜的不睡觉,黑衣黑裤的跑到大牢内,这不明摆着吗?这样的祸害不处理,等着他害了楼大人,你给楼大人收尸啊?” 小江听莲公子说的如此严重,脸吓得都绿了,抓住莲公子的手也不知不觉的松了。莲公子说的很有道理,任何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该怎么做,所以小江在此刻放弃了我。也许是觉得有愧,小江的头一直低着,不敢看我。 其实没什么好愧疚的,莲公子说的没错,留着我定然对楼大人有百害而无一利的。 只是,这样一来可就没人来救我了。 身后的李顺现在终于相信我跟莲公子不是一伙的了,所以他满含歉意又满脸同情的看着我。 我俩大眼瞪小眼的望着,都对此刻的情势感到绝望。 “对不起连累了你。”李顺说道。 我叹口气,怎么办呢,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今天合该我得死了。 “放箭。”飕飕的箭风摩擦着空气朝我们飞来,李顺提起跳向身后,但箭风的密影仍然笼罩着我们。 李顺是一个人,身上背着张英杰和阿兰,旁边还拖着中了软筋散的我,纵使他力大无匹,今夜也不可能逃出生天。 “小心!”我被李顺推到身后,一枚箭从侧面朝我射来,而李顺此时距离我有点远,他的大刀舞的虎虎生风,但就是没办法挥刀帮我抵挡。 我眼见着那箭离我越来越近,但手脚疲软的我无论如何都避不开,心跳快要发疯了,眼泪也唰唰的留下来。 如果就这么死掉的话,我很不甘心。 如果就这么结束的话,我会恨的。 我怀着这样的心情,迎接着死亡。但也许上天感召了这呼应,我终究是没有死成。 第六十七章 英雄救美 在死亡的箭冲向我的时候,空气中传来“叮”的一声,我闭上眼睛,听见箭头与金属的撞击声,那声音如此惊心动魄,却又如此委婉动听。 然后箭风从我的耳侧穿过,头发被划拉断了几根,但疼痛并未传来。 我暗自松口气,不管是谁救了我,小命算是暂时保住了。 我睁开眼睛,想看一看到底是谁救了我。 然后我就被一个拥抱热情的抱住了,我有些懵,还有些怔愣,闹不明白现在什么情况。 “傻三月。”来人抱着我,叹口气,飞到了墙头。 我悄悄抹掉眼泪,笑了笑。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我,那就是我们家的太子殿下了。 “殿下,您该换换身上的香味了。”劫后余生的我欣喜的说。 太子殿下看着我红彤彤的兔子眼睛,朝我微笑。 他今夜穿着夜行衣,面上覆着黑色面巾,一双黑到发亮的眼睛无奈的瞅着我,“你是属狗的吧,我身上的味道连月雀都没办法闻到,你一来就闻到了。” 月雀是属于暗卫的一种用来传递消息以及跟踪人的鸟,这种鸟鼻子很灵,方向感极强,忘生阁也有养,不过后来都被花娘的鹦鹉花花欺负的怂了,都不敢飞回来了,只敢在清泉湖的湖中小洲筑巢繁殖。情报组专事养殖的雀使大为光火,扬言要把花花烹食,闹得花花对雀使的意见很大,见到她就啄。 为此花娘还废脑筋写了满满三页纸的检讨,可把十郎给心疼死了。 “想什么呢?”殿下敲了敲我的脑袋,我委屈的捂着头,回到现实,然后我又想到还在下面苦苦支撑的李顺。 “殿下!”我紧紧地抓住太子殿下,“您快下去救救李顺吧。” 太子殿下鼻子哼了一声,“你现在才想到他是不是晚了。” “晚了?李顺呢?”我躺在殿下的怀里,殿下背对着院子,我看不见院子里的情形,只听得里面喊打喊杀的一片,心内焦急。 这个李顺背上还有张英杰和阿兰呢,这俩人很可能知道赈灾银在何处,若是就这么跟着李顺在下面的话,很肯能会被坑死的。 当然我知道太子殿下是不会杀李顺,但张英杰和阿兰就没法保证了。 太子殿下不理我,此时墙下面刚好来了一辆马车,马车稳稳地停在墙下面,很显然那是殿下的马车。 “走吧。”太子殿下落在马车上,吩咐车夫赶马车。 我中了软筋散,此时药效还没过,软手软脚的动不了太多,但我用仅存的力量死死地拉住太子殿下,“殿下,李顺还在里面,他是为你办事的,你怎么能放着他不管呢?” 太子殿下瞄到我肩膀上的伤,戳了戳,我原先被那些箭吓得魂不附体,早就将肩膀上的伤给忘记了,如今太子殿下这么一戳,登时我就疼得流出了冷汗。 太子殿下见我的脸皱成了一团,吩咐马车跑慢一点,然后淡淡的道:“他将事情办砸了,又伤了你自然要受到惩罚的,至于张英杰和阿兰自然不会有事。” 太子殿下如此说,我心内有些欢喜的,但我很不放心,毕竟张英杰真的是伤的不轻。 “你......”太子殿下见我还要说什么,没好气的截住了我的话头。 “你什么你?你还有心情管别人,从我东宫逃走,我原先还想着你肯定过的逍遥自在,结果呢?你倒是说说你现在又要做什么?还有你这都是什么打扮?嗯?”太子殿下拉了拉我身上的衣服,嫌弃的看着我。 我捂着肩膀,刚刚动作的有些激烈,原本不流血的肩膀又开始流血了,我无限委屈的看着殿下。 这丫真不懂怜香惜玉,我都这样了,他还兴师问罪。 “殿下,我肩膀疼。”我哼哼。 太子殿下睨了我一眼,“疼死活该。” 嘴上虽然这么说,殿下也不是真的想咒我死,他翻了翻马车上的暗格,拿个金疮药出来。 “靠过来一点,我给你上药。” 我听话的就要靠过去,但一想到我的伤在肩膀上,如果要上药的话,必然是要将上衣脱去的,这......想到这些我就犹豫了。 太子殿下见我犹豫,没什么耐心的一把将我拽过去。 “你不想好了吗?怎么出了东宫越来越笨了,本来也不太聪明,这么笨下去以后可如何是好。” 我满脸不悦,胃又要被殿下气疼了,于是挣扎道:“殿下您就让三月笨死算了,何必来救我呢?” 太子殿下揉了揉我的头发,“啧,离开半个多月,脾气见长啊。别闹了,我给你上药,不然以后留疤多难看啊。” 我决定赌气赌到底,扭头不理他,“太子殿下不用替三月操心了,三月留疤与否和殿下不相干。” “小没良心的。”太子殿下咬牙,一把扯过我的身体,狠狠地撕开我的衣袖,“牙尖嘴利,一点没变。” 说着不管我的挣扎,直接将药倒在伤口上,我疼得直吸气,太子殿下动作粗鲁的拿了绷带将我裹好,然后咧嘴笑。 “疼就好,疼就长记性,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乱来了。” 我扁扁嘴想哭。 我又不是想在里面搅和,遇到那些事情也是没办法,再说了今夜我与生死不过一线之隔,心里没点阴影那都是假的。 可殿下......不理解我也就算了,还动作这么粗鲁,我疼死了。 我满眼都含着泪水,觉得心内十分委屈。 这些天我每晚都为殿下提心吊胆的,结果殿下什么事情都没有,再看他今夜这般及时的救我,我敢对天发誓这个人精太子殿下很可能从最开始就默默地在暗中关注着。 结果他非等到最后关头才出手相救,明显是想让我对他感恩戴德,继而为他所控。 这种奸诈狡猾的伎俩,我在东宫见的又不少。 想到此我的心头有些发冷,再次见到殿下的喜悦心情已经完全消散。 我低头沉默不语,太子殿下看出我的沉默,想要伸手摸我的头发,我侧过身靠在软垫上,避开了他的手。 “殿下夜深了,小人有点困。” 太子殿下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手,又看了看我低垂的脑袋,默默缩回手掌,然后随意拿起一本书。 “睡吧。” “嗯。” 我吸溜吸溜鼻子,乖乖的靠在软垫上闭上眼睛。 第六十七章 完颜伶 我现在住的地方距离楼府不远,是个不算太大的四合院。 这种四合院紧凑小巧,清雅别致。周围的人家又均匀分布四周,纵横交错的围墙将这一带圈在一方天地间,你坐在门口往前往后就这么直直的望下去,就会产生一种世界就是如此大的错觉。 但这个地方给我的感觉不是逼仄,而是安全。 我伤了胳膊,昨晚血流了挺多,看着怪吓人,其实也就一点伤口,说明当时李顺并没有下死手,否则胳膊铁定得废了。 不过尽管如此,李顺还是很内疚,一大早就给我送了一碗粥来,背上还背着个荆条,算是负荆请罪。 我看着好笑,捂着嘴巴偷乐,结果蹭到伤口,疼得我龇牙咧嘴,眼泪差点掉下来。这个时候太子殿下正好端了一碗药和一碗粥过来。 李顺给我端的是白粥外加一小碟腌咸菜,太子殿下端给我的是一碗红枣粥外加一碗黑乎乎的药,我瞧了瞧他们俩,决定伸手去接李顺的。 “殿下。”李顺见我伸手过来,微微侧过身子,将粥移到桌子上,跪下身子。 太子殿下的脸冷冷的,没有理他,径直走到我的床前。 “先喝粥再吃药。”太子殿下将我的爪子抓住,拿了红枣粥给我。 我无奈的看着他,道:“我想喝白粥。” 太子殿下顿了顿,不理我,继续塞粥给我。我很无语,李顺瞅了我一眼,我暗暗朝他眨眼睛,李顺面上露出感激之色,但又微微朝我摇摇头。 李顺又瞄了瞄太子殿下,然后说道:“小人该死,不该破坏殿下的计划......只是那楼知府如今不在凉城,最是劫狱的好时机,一旦楼知府带着守城将士回到凉城,恐怕到时候要救走张英杰就难上加难了。” 太子殿下见我不吃瞪了我一眼,我发觉他面色不善,该是又要生气了,只好叹口气喝起粥来。太子殿下满意的看着我喝粥,面色稍缓。他转头看向李顺,眼睛微微眯起来,不悦仍然挂在脸上,可见昨晚的事情他实在十分生气。 “你的意思是我没有想到这一层吗?” “不......属下不敢。” 太子殿下叹口气道,“我知道你救张老爷的心情非常迫切,毕竟你与他算得上是非常好的朋友,我派你来凉城查探也是考虑了张老爷在此,有他在,你此次来凉城就多了一个身份掩护,但是千算万算我没有算到,张老爷居然得罪了最不应该得罪的人。你知道莲公子是谁的人吗?” 李顺听完这句话,皱了皱眉,“我与莲公子虽算不上熟识,但我们早年间有些个人恩怨,近些年我断断续续听到些他的消息......难道他竟然不是楼知府的人吗?” 李顺和莲公子之间的恩怨到底是什么?我比较好奇这个,期待殿下能够多嘴问一句,结果太子殿下根本就不关心他们之间的恩怨,伸手从怀中掏了一张纸条,递给李顺。 “这是我收到的消息,你看看。” 李顺展开来一看,忽然讶异的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说道:“这......” “正如你看到的那样,完颜伶亲自验证过,莲公子身上有鱼杀的标记,所以莲公子是鱼杀的人。” 太子殿下说到这里停了停,我正凝神细听,忽然见他似笑非笑的看向我,我有些心虚的急忙将粥往嘴巴上凑。结果我忘记这粥很烫了,当时就被烫的一哆嗦,粥差点洒在床上。太子殿下连忙伸手接住,颇有些感慨的道:“三月你这么笨手笨脚的居然还能救得了完颜伶,真叫人佩服。” 我扁扁嘴吧,很不满。 要不是你丫的忽然转头那么看我,我能这么惊慌失措,以至于差点铸成大错吗?还怪在我的头上,这世间果然就没了天理了。 虽然心生怨愤,但嘴上我是不会说的,反而顺着太子殿下的话问道:“完颜伶?谁啊?” 太子殿下笑,“不就是念鱼公子?” 我一呆,粥都喝不下去了。 “念鱼公子就是完颜伶?”我惊诧的张大嘴巴。 完颜是个大姓,是南边的一个士族,世代都是名士。早年间完颜家还出了很多的诗人画家,旁支也多有人才,只是近些年有些凋敝,细数下来,也就前几年出了个完颜康。 完颜康是个大画家,画的一手好梅花,据说寒冬腊月,将画上含苞待放的梅花至于雪上,梅花就会缓缓绽开,并且如同真的梅花一样,还有一抹幽香徐徐飘来。 曾经有制香的世家为了这幅会发出幽香的画专门做了一种香,叫永夜梅,据说这种香清雅孤绝,闻之令人瞬间忘情。 但这些也都随着完颜家的凋零而逐渐被人淡忘,甚至如今也再无人提起。 我脑中想着忘生阁情报组内的卷轴,微微摇头。念鱼公子居然是这样世家大族的公子哥,那他在宫中的地位应该也不算低,只是完颜家都凋零了,恐怕他的日子也不能算好过。 太子殿下见我惊诧,疑惑道:“我以为你知道。” 我连忙摇头,“我今天才知道,不过他不是在宫中吗?又不是在太子府,你如何请得动他?” 太子殿下点点头,“按制来看,作为太孙的陪读,完颜伶是寸步都无法离开皇宫的,但是陛下又最是爱孝之人,完颜伶若是说想去祭祖,陛下定是不会不放行的。” “哦,我明白了,殿下是让完颜伶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名义上去江南祭祖,实际上是来淮北调查的,是吗?” 太子殿下颇为赞赏的摸了摸我的脑袋,说道:“三月啊,果然多喝喝红枣粥不但补血还补脑。” 我露出牙齿想咬他。 李顺听到这里,略一思索才问道:“难道太子殿下早就知道这个莲公子有问题?所以早早安排完颜伶一路尾随,然后暗中调查?” 太子殿下微微迟疑,但还是点了点头。 “折花公子前段时间找我,说他调查了一下柳姑娘中的丝丝入扣,发现这丝丝入扣跟鱼杀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当年柳姑娘负气孤身前往淮北凉城,路上遇见一个青年,那名男青年自称余青莲,两人结伴同行数日之后于凉城分手,之后柳姑娘就渐渐病倒的。所以他怀疑柳姑娘的毒跟那个余青莲有些干系。而且他查了查,当年的那个余青莲就是如今的莲公子。我想这个莲公子肯定不是那么简单的人,所以派了完颜伶,毕竟他曾经差点死在他们手上,对于鱼杀组织的一些情况也比我们了解很多。而结果也证实了我的猜测,莲公子的确不简单。” 李顺半张了张嘴巴,他号称是个顺风耳,如今看来却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对不起,殿下我破坏了你的计划。” 太子殿下摆摆手,“罢了,我原本也打算出手的。一来,完颜伶伤势过重,接骨比较麻烦也比较紧迫,耽搁不得。二来,就算你不出手救他们,有人也快要按捺不住了。” 我知道太子殿下的话是说给我听的,但我脸皮颇厚,假装没有听见,浑然无所觉的喝起粥来。 等粥喝得差不多了,太子殿下吹了吹苦涩浓郁的药汁,轻轻的放在我的面前,坏心眼的揶揄我,道:“虽说你的伤势不严重,但神医的药还是要喝的,一方面补补你的记性,一方面治治你这个动不动就去冒险的毛病。” 我翻翻白眼,郁卒的瞪着太子殿下,结果太子殿下根本不看我,只是看了看李顺,挥手示意他可以站起来了。 李顺有些固执,仍然为自己差点铸成大错而黯然伤神,我很大度的想上手拍拍李顺,以示安慰,并借此机会远离药物,结果殿下看穿了我的小心思,不由分说的挡住了我的趋势,将药朝我面前推推,大有我不喝他就不走的意思。 我心忧伤的很,但也没办法,只好喝下去。 第六十八章 没有嫌隙 我没想到独孤雁也来了。 想来也是,太子殿下原本就知道此行必然一路凶险,当然还是带着名医比较保险。 独孤雁还是老样子,不过可能是舟车劳顿,她面色上有些苍白,神色很有些委顿。我说明来意,独孤雁便点点头让我进去看完颜伶,也就是念鱼公子。 如今再不能叫他念鱼公子了,虽然我知道他必然也不太会在意这个,只是完颜伶和念鱼公子之间毕竟是不一样的。完颜伶好歹是个贵族,念鱼公子却不是。我有些惆怅,念鱼公子总是傻傻的雕刻木头,不会藏什么心事,没事磕岑磕岑我,或者坐在我身边招惹些宫女姐姐气气我,但完颜伶应该不会吧。 我以前在宫里的时候,虽然负责信息的联络整合,但关键信息我们是碰不得的,所以完颜伶的一些事情我还真不知道。 室内一片静谧,可能是出于对伤员的考虑,这边只留了一个老妈妈。 老妈妈年纪有点大,见我来了要去通报,但是我示意她先出去,老妈妈看了一眼我肩膀上的绷带,又看了看床上躺着的伤员,知道我是无害的,所以便也无声的退了下去。 我进去的时候,完颜伶醒了。 事实上他早就醒了。他虽然面容憔悴晦暗,但眼睛却像星辰一样闪烁。我看着他微微笑了笑,完颜伶也笑了笑。 “抱歉我现在......还没办法动。”从他干涩的嘴唇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有点心疼。其实他在皇宫多好啊,就做一个有点傻的念鱼多好啊,干嘛来淌这浑水? 不过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责任不是吗?太子殿下说他的全家都被鱼杀害死了,所以我多少也还是能够理解那种心情的。 只是我觉得有点可惜。 “我......伤怎么样了?”我看着他有些干瘦的脸问道。 完颜伶比我想象的要开朗,他还是笑。 “好多了,独孤雁果然也有妙手回春的本事,也多亏殿下带着她来,不然我就废了。” 他说的很轻松,但是我救他的时候,那脸上的绝望空洞不会是假的,那个时候他应该有了死的心的吧,只是没有办法付诸实际行动罢了。 “好了就好。”我故作轻松的说道。 完颜伶始终在笑,他看着我,很认真的看着我,不同于念鱼公子的不屑和调侃。 “三月......你干嘛离开皇宫离开太子殿下呢?” 我惊讶的看着他,我易容并没有去掉,除了太子殿下那变态一眼认出我,完颜伶又是如何认出我的? 想必是我的表情太过惊讶,这种窘态反而有点逗乐了完颜伶。只见他露出促狭的表情,那表情和念鱼公子别无二致,一瞬间我竟然觉得很亲切。 “只要跟你熟悉的人一定不会认不出你的。”完颜伶笑,“何况世界上那还会有第二个跟三月一样笨的人。” 我听了他的挖苦,龇牙咧嘴想上去锤他,但想到他还是个重伤患者便作罢,但嘴上不饶他。 “啊啊完颜伶你这个白眼狼,好歹我还救了你呢。” 完颜伶好像不太习惯我这么叫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之后,他面上一滞,有些不满的嘟囔着:“你不是一直叫我念鱼公子吗?干嘛又唤我完颜伶,怪不习惯的。” 我呵呵笑道:“你知道啊帝国的规矩很严苛啊。” “我又不在乎。”完颜伶又说道:“三月你还是叫我念鱼公子吧,听着顺耳。” 我左右为难,要是被人知道我对贵族大不敬那就不太好了。 “折中一下如何?我在人后叫你念鱼公子好不好?人前还是唤你完颜公子。” 完颜伶起先还不是很乐意,不过可能也考虑到了我的处境,便也就同意了。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跟随太子殿下的人都会被太子殿下影响,一向不太管我的念鱼,现在仍然纠结着上个问题。 “为什么离开皇宫?太子殿下给了你很大的自由,我以为你过得很开心。” 我能说什么呢?说不开心吗?但我真的过得还蛮开心的。说出实情吗?我要去报仇,我要去学习武功,我要亲自手刃那个灭我全家的混蛋,所以我离开皇宫,我你能够这么说吗? 好像也没什么不能的,只是有点麻烦啊。 我......挺讨厌麻烦的,何况我的仇恨必回挑起念鱼公子的仇恨。 这样也很不好,索性什么都不说了吧。 “那个......你好好养伤,我过段时间来看你。我听说楼知府即将入城,到时候太子殿下应该会帮你杀了莲公子,据说那批赈灾银就是他捣的鬼。” 这件事跟鱼杀脱不了干系,也跟二皇子脱不了关系,只是我还是疑惑,既然他能够在寸土寸金的地方盖比太子府还要好的宫殿,为何还缺那点赈灾银?这其中难道不奇怪?太子殿下与我说的时候我就在疑心这其中的猫腻,只是我却一点都看不出到底哪里才有问题。 而殿下应该也是疑惑的吧?又或者他其实已经知道些什么? 完颜伶知道我不想说,便也不再问,只是嘱咐我要按时吃药,别让伤口恶化之类的话,我觉得很温暖,在皇宫倒没觉得他有啥可爱的地方,但被这么关心一下,竟然连他平时的可恶在如今看来也可爱很多。 人果然得多患难才行啊。 我暗暗笑了笑,见了念鱼公子情况很好,心情也轻松了不少。 楼知府不日入城,我想我也差不多该行动了,不过首先我得能够顺顺利利的出去,然后不被怀疑的再次进入楼知府的府内才行。 但太子殿下最近对我看的很严,这么个小小的院落,我粗略看了看,竟然明着暗着藏了很多高手。 这又是何必?就算门口只安插了两个门卫我也是跑不掉了的。殿下这就是明摆着浪费人力物力,还不如去修筑堤坝呢,虽然堤坝修筑的也差不多了。 第六十九章 清醒的吻 我的伤不是很重,又加上独孤雁的药用的很及时有效,基本上行动虽不便却已无大碍,我想是时候该跟殿下谈一谈了。 大清早我醒来躺在床上并不动,我在思考如何跟殿下沟通交谈。 他这个人表面看上去好像不太会强人所难,实际上固执的很。所以说外表温文尔雅的男子,内里却一定犟的跟头牛似得。 想想这几晚我苦口婆心的旁敲侧击的表明意图,都被无情的漠视,我心内很怅然。 我的双手从被子里伸出,懒懒的放在身侧的被子上,丝滑柔软的被子很凉。 如今深秋已过,冬已不可阻挡,南方也会落雪,但不如北方这样厚达几尺,几乎要淹没了人的膝盖。 今年凉意来得早,雪却一点都没下。 我摸了摸柔软丝滑的被子,指尖抚摸着缎面上凸起的刺绣,清晰的线条脉络,针脚紧密。我看不到被子上的图案,但可以想象被子上的一定是盛开的牡丹之类的花。繁复的花朵,大朵大朵的盛开着,我想起小时候在娘亲手种的花苗,它们长出了极细的径,却无一存活。也对,家乡贫瘠,无法养育这些南方来的娇贵花朵。 家乡无疑是贫瘠的,只能生长衰草,接天连地的草漫无目的疯狂生长,偶尔有野花小小的多多的隐藏其间,苍白的娇小的,惹人怜惜。我还记得盛夏时节会有情侣牵着马在草地上漫步,偶有青年会伸手摘下那单薄又不太可爱的花献给心爱的姑娘。姑娘不会嫌弃那花太单调娇弱,也不会嫌弃青年的随意,她们的脸上红扑扑的,十分好看,然后给还在傻愣愣的青年一个大大的热烈的拥抱...... 那个时候我还很小,连小马驹都无法骑,所以往往只能蹲在草地上,牵着小奶犬傻乎乎的看着他们,然后看到母亲拉着父亲的手亲密的交谈着。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又仿佛是不说话的,我只记得他们很亲密的站着,对我招手。然后我站起来,风吹拂着草发出的沙沙声很轻很轻的吹到我的耳朵里,风中带着母亲身上的香味,常常让我迷惑不解那是花香还是幸福的香味。 然后我跑向他们。 那好像是一条永远也跑不完的路,只能看到我在路上跑,奔向幸福的路上突然就是漆黑的断裂。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何会有人去破坏那份美好,我跟着疯和尚的时候想不通,现在也想不通,但我感觉好像人就是这样。 有些人想要更多,但他不能如愿,于是就决心毁掉。 我愣愣的发呆,也不知道躺了多久,直到我身前出现大片阴影。 太子殿下来了,他居高临下的望着我。黑沉沉的眼睛一动不动,俊俏的脸上微微凝住的眉头,白皙的面上显出担忧的神色。屋外强烈的阳光在他背后的门外寸寸挪移,他背对着光,身影更显高大。 我仰面朝向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面容不动,坐在我的身侧。我躺着他坐着,这样感觉上不太好,于是我坐起来靠在床上,又有些冷的将被子拉起来,盖到脖子处,双手还是放在外面。 这个时候门外寒风忽然吹进来,我本能的颤抖了一下,太子殿下叹口气去帮我关了门,又走回来将我的双手塞到被子里面。 “刚刚......在想什么呢?我进来了你都没发现。” 太子殿下的手并未拿出来,而是在被子下面紧紧地握着我的手。 他的手一直都是温热的,我原本在外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慢慢恢复了热度,被他牵着有些尴尬我轻轻地挣扎,却被太子殿下抓的更紧。 我看着被子上大团的花朵,笑了笑说道:“想我娘。” 太子殿下没说话,手上用力大了一些。 “你从未说过你的事情,想跟我说一说吗?”太子殿下仍然一动不动的看着我,那很沉沉的眼睛就像一汪深潭,寂静无声却吸引着我不断坠落,坠落至不可知的未来。 我深吸一口气,扭过头不看他,勉强从那汪深潭中抽离。 “我的事情很普通的,太子殿下不会有什么兴趣听的。” “我想听。”太子殿下如是说,“所以告诉我吧。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要离开皇宫?”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回头去看太子殿下,不期然的我们四目相对,他的眼神温柔坚定,我的心不自觉的砰砰乱跳。 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令我心惊,我就像一个受到了惊吓的小动物,敏捷的扭头,却硬生生的被太子殿下抓住了下巴。 他的手掌上有薄薄的茧,粗糙的指腹抚摸着我的下巴,气氛有点暧昧尴尬。 我嘿嘿笑了笑,刚要开口说话,太子殿下却忽然用拇指的指腹按压住我的唇:“你为什么总是这么不安呢?告诉我吧,让我来帮你。” 太子殿下说的很真诚,他的拇指在我的唇上反复的轻轻地摩擦,微微的热度在皮肤表面升腾,我的心也在一点一点的融化。但理智告诉我这并不切实际,所以我轻轻地将太子殿下的手挪开,低着头,笑:“这是我的事。” “真是别扭的人。”太子殿下沉默了一会,淡淡的说。 无可否认,我的确是那样的人,明明很弱,却一点都不想假借别人的手帮助我。 “不过,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会喜欢上你。” 我一惊,猛地抬头望着太子殿下。他在笑,眼角眉梢都是温柔,然后他轻轻地低头向我靠近,很快他的唇触到了我的。 这么清醒而又亲密的举动令我身体一僵,本能的我向后躲闪,却被太子殿下一把按进他的怀里,这个吻原本轻柔,但随着他的双手越箍越紧,吻也逐渐粗暴起来。 唇齿相依,呼吸相缠,肢体交互紧贴,两颗心脏一左一右,疯狂跳跃。 我感觉到了战栗,浑身都在微微发抖,意识逐渐被他的吻带向混沌,于是双手也不自觉地攀上了他的脊背。 宽阔的温热的紧绷的脊背被我的双手环住,我感到他也在战栗。 第七十章 两个任务 这个吻很久很久才结束。 我趴在太子殿下的胸前,他的心脏还在剧烈的跳动,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发,然后我讲起了我的童年。 我在讲述的时候太子殿下一直都是放松的,但是当我讲到惊险的时候,太子殿下就会紧紧地将我抱住,然后用手轻轻地拍打我的脊背。 好像妈妈在抚慰孩子一样,我在他怀里轻轻地笑,却换来他惊讶的表情。 “为什么笑?” “我突然感觉你像妈妈。” 太子殿下鼻子一皱,轻轻点了点我的鼻尖。 “所以你一定要杀了楼知府?为了向你师父学习武功?其实你完全可以向我学习,或者让我帮你复仇。” 我轻轻摇头:“太子殿下的心意我领了。” 太子殿下没有说话,轻轻地笑了。 “等级严的地方果然不能让人放松。”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我疑惑的看着他:“什么?” 太子殿下却摇摇头:“现在你不需要知道。” 我默了默也不打算再问下去。 “那你知道赈灾银在什么地方了吗?” 看来太子殿下一切都已经明白了,我来的目的之一就是要查明赈灾银究竟被藏在何处。 赈灾银不可能被运走,官道上的各处驿站都有重兵把守,一来为了防止流民暴动,一来也是为了紧盯非正常的银钱流通。至于水路方面,因为淮北的水灾,运河各处堤坝遭受重创,要想走水路运走也是不可能的。 所以综合来看,赈灾银一定还藏在这里,藏在楼知府府内,只是不知道究竟藏在何处。此前我还在楼知府内的时候曾经查探过,府内除了私设大牢之外,并没有发现任何机关暗道,唯一比较奇怪的还是那处送给我的楼,我将那楼命名为琼花楼。 那楼很奇怪。 为什么楼知府要建造一座崭新的楼,而且还在殿下准备来督查的时候,就算是为了金屋藏娇献给太子殿下也不必这么大费周折。 我将疑惑说给了太子殿下听,太子殿下高深莫测的笑了笑,抚摸了我的头,赞许道:“看来刚才那一吻提高了你的智商。” 我很郁卒,我的智商本来就很高。 “那么太子殿下觉得真的在那里吗?会不会目标太明显?” “要是楼知府的话肯定不会怀疑。” 他这话说的有些奇怪,我目露疑惑,看向他。 “这座楼其实不是楼知府下令建造的,而是莲公子的意思。原本他的目的很简单,让楼知府建造这座楼送给他,然后他将赈灾银转移进去,其实一开始都很顺利,楼知府也在灾情没有得到控制的时候顶着巨大的压力建好了这个楼,但是我来了。你可能不知道,楼知府深陷派系之争许久,很没有安全感,这个人很狡猾,每一个皇子不管实力如何,只要能够巴结得上的,一定会极力讨好,我想这一点你可能有所耳闻。” 的确,我在出任务的时候花娘就建议我去当小倌,楼知府深知太子殿下好龙阳,一定会搜罗小倌借花献佛将我献给太子殿下,这样我就很有机会进入楼府,打探赈灾银的消息,顺便再杀了楼知府。 “他想在每个皇子身上都押注,将来能够加官进爵屹立不倒。”太子殿下讽刺的笑了笑,“不得不说官场上的那些手段,这个楼知府运用的很娴熟,就连为我挡剑也是豁出命的架势,不得不令人佩服。这样一个人不是信任的人绝对不会用,所以莲公子一定是他极其信任的人。你说他还会不会怀疑莲公子的衷心?还会不会想到那笔赈灾银就在他府上?” 太子殿下的眼神清冽寒冷,面上一阵寒霜。 他可能是想到一路上那些难民的惨状吧,所以心内多了许多的杀意。 “你也想让楼知府死吧。” “你想杀他?这是你的任务之一?” 我想太子殿下不可能没有查明我的意图的,索性也不再隐瞒,点了点头。 “师父说买主不光要那笔银子,也想要楼知府的命。” 太子殿下的眼神微眯,嗓音寒冷的说:“好大的胆子,连朝廷的官员都想动。” 我想到那些刺杀他的人,心内默默吐槽,可不是呢,连你这个太子的命都有人觊觎,可不就是胆大包天。不过这两伙人应该不是一伙吧。我陷入了沉思。 “你想杀他我不拦你。” “嗯?” 太子殿下真的很奇怪,他应该是知道我的任务的,直到今天早上为止,我一直努力的想要回到楼府,用尽了各种旁敲侧击的方法,可惜他一概不理,一点放我离开的意思都没有,可现在居然这么好说话,肯让我去完成任务了。 也许是我狐疑的表情太明显了,太子殿下抿着唇笑起来。 他原本长得就俊美,这么对着我笑的时候,竟然有股阳光灿烂的味道。 见我不解,太子殿下解释道:“我怀疑此次的刺杀是二皇兄所为,而他必然与二皇兄有些瓜葛,他带着那许多的守城将士可没按什么好心,说不定盘算着要乘乱将我杀死呢,只不过见我胜算更大,没有轻举妄动,反而以死向我表忠心。”太子殿下说道这里,目露一丝冷光,“这样的人留着实在让人睡不踏实,三月本殿属意你去帮我除掉他。” 太子殿下原本清寒的眼神在说到这句话的时候,竟然多了丝揶揄,我被他囧的无话可说。他知道我平时胆小如鼠,怎么敢去杀人呢。 可惜这次我是认真的。 “好。” 没想到我的回答这么干脆,太子殿下倒是微微一震,收起那丝揶揄,目露深沉。我被看得不好意思,只得转移话题,“我听说楼知府带着太子殿下已经在返城的路上了,据说不日入城,太子殿下打算怎么做?我知道那个太子殿下是假的,所以你可别抛下小人啊,我可以伪装成为内侍跟随在您身侧,至于琼花公子就当是死了,反正莲公子看见我被绑走,而今我在你这里也耽误这么久,此时若是回去的话,必然是要受到怀疑的。” 太子殿下笑吟吟的:“三月你这可就叫自投罗网啊。” “去你的。”我拍了太子殿下一巴掌。 “是你心甘情愿当我内侍,我又没逼你。” 太子殿下说的没错,他的确一点都没逼我。此前我吵着要离开不过是想偷偷的潜入,再伺机行动,不过如今转念一想,还不如跟随在太子殿下身边,一来可以随时掌握太子殿下的动向,一来更容易接近楼知府。 与太子殿下一番谈论是自然而然发生的,我觉得身心舒畅,但又被他气得胃疼不已。 我不在乎太子殿下知道我的任务,反正不管如何还是我下手快,毕竟那群人可以厚颜无耻的潜入盗取赈灾银,而太子殿下却行动不便,走正规渠道。至于杀楼知府,既然他已经同意了就没道理给我使绊子,反而会助我一臂之力,这样我的行动的成功率也就更加大。 我马不停蹄的将这个赈灾银的消息传递了出去,消息我已经探出来了,剩下的就是我们雇主自己的事情了。 解决了一件事的我觉得很轻松,所以自然而然的就答应了太子殿下的邀请。 去“小华寺”上香。 第七十一章 计划通 小华寺是仿造京城的大华寺建造的,两者的唯一区别可能就是规模了。 “你信佛?”我指着寺庙的匾问道。 太子殿下却神神秘秘的笑了笑,牵着我走了进去。 寺庙很大,不过祈福的人却甚少,所以寺庙看起来有些冷清,只有几个和尚在禅室诵经,太子殿下没去惊扰那些和尚,拉着我向后山走去。 寺庙在山脚,不过半山腰也有寺庙,是“小国寺”。我们一路上山,在后山腰处停下。 后山腰有一处潭水,碧蓝碧蓝,就像蓝宝石镶嵌在山体里一样。在这汪潭水的中间有两棵树紧紧地挨在一起,枝于枝互相交缠,像极了两个拥抱的人。 我侧目去看太子殿下,这时太子殿下也看向我,他的目光灼灼,紧紧地锁定我,我的心突突的跳,感觉快要窒息。 太子殿下不说话,我也没有言语,山风就这样带着清晰的草木味贯穿我们的身体,与太子殿下手牵着手的这一刻,我感觉很宁静很幸福。 “比起在皇宫里,我更喜欢这里。”太子殿下喃喃地说。 我眨眨眼笑了:“可你是个皇子啊。” “是啊,身不由己。”太子殿下紧了紧手上的力道,笑着说:“所以你来陪我吧。” 我明白他说什么,脸微微发红,没说什么。 下午我们在寺庙里吃了斋饭,然后返回城里。 回到城里之后就听得人说楼知府回来了,还带着伤重的太子殿下一起进城。 我自然知道那个太子殿下不是真的,当天晚上太子殿下带着我秘密潜入楼府,来了个偷梁换柱。 当我见到与我们别无二致的太子殿下和三月的时候,我震惊无比。 这易容术跟我不相上下,太子殿下的身边真是藏龙卧虎。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易容了?”我指着那个假的三月控诉道。 这人真的挺坏,明明身边有易容高手,却还偏偏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太子殿下欠扁的笑了笑,抚摸着我的头。 “别恼。” 我被他像小狗一般的抚摸,觉得脸都憋红了,又反抗不得,只好深深呼吸。 “我出去了。”我哼道。 太子殿下随我,也没留我。我回头看那俩人没走,想他们必是有些什么话要对太子殿下说,犹豫着要不要留下来偷听,但又想到自己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偷听肯定是要被发现的,与其丢人还不如乘此机会去找找小豆芽呢。 这些天楼府不见我的踪影不知道这孩子着不着急,有没有试图去找我。 许是楼知府回来了,府内的气氛活跃了不少,太子殿下的人把守在四周以防刺客,不过范围也仅限楼知府正府的东院,太子殿下貌似不打算对那批赈灾银动手,这样也好,两方人马不碰头就少了流血事件。 不过琼花楼人气很少,像废弃了一样,都没什么人。我晚上溜过来看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小人坐在台阶上,形单影只,低着头也不知道想什么。 我一眼认出那就是小豆芽,但此时我已经不是琼花公子的身份了,无法上前与其相认。这么看着他心内多了许多的感动,这孩子还是想着我这个救命恩人的,倒不是什么白眼狼呢。我默默于暗处看着他。 夜色寂静,寒冷的风灌进我的身体,令人发抖,小豆芽单薄的身躯缩成一团,惹人怜爱。我叹口气正打算走过去,以三月的身份上前嘘寒问暖,这个时候小江居然来了。 夜色中,小江的身影还是那么瘦弱,我一眼认出他来。他手上拿着件衣服,走到小豆芽身边坐下,将衣服给小豆芽披上,俩人坐在台阶前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白色的雾气从他的嘴里哈出,更显得夜色寂寥清冷。 过不了多久,小江带着小豆芽离开,我本能的跟了上去。 如今我不在,不知道小江将小豆芽安排在何处。 跟着跟着我突然发现了一个身影飞快的闪过,那身影闪过的方向令人着实很在意。 那是西院。 楼知府回来之后将东院让给了太子殿下,西院则是自己去住,至于琼花楼据说可能是因为琼花公子貌似死了,有些不吉利,所以也没人去住。 我望着小江和小豆芽远去的身影,果断改变了方向,往那处黑影走去。 西院与东院格局差不多,不过西院更加破旧些。 这楼知府也是个断袖,所以府内并没有女眷,西院也就空闲着没有怎么装修,所以看上去自然破旧些。 楼知府的主卧亮着灯,我亲眼看见那黑影闪身进了屋内。 我很好奇,大半夜的,这人不睡觉跑到楼知府主卧干什么?就不怕遇到莲公子正在跟久别重逢的楼知府那个那个吗? 怀揣着跟捉奸差不多的心情我悄悄挪到墙角,伸出手沾了点口水,在窗户上戳破了个洞。 幽暗的灯光下,两个白衣俊俏公子如胶似漆的搂抱在一起,双手互相摸来摸去,唇齿之间紧紧相贴,口水吱吱作响,衣袋迅速在他们的手上土崩瓦解,委顿于地,室内的气氛暧昧******我看的老脸一红,慌忙缩回眼睛,蹲在墙角心脏噗通噗通跳个不停。虽然我在花娘的调教下,略懂男女之事,但除了与太子殿下一番清纯的接吻外,我可还没见到真人这般忘乎所以的亲吻抚摸,一时之间受到惊吓是必然的。 不过我很快就缓过来了,然后就是更深的震惊。 刚才那两人虽然我看的不仔细,但其中一人我却是死也不会忘的,那个人就是莲公子,但另外一个人却是个陌生的小白脸。 在楼知府的主卧,两人这么忘乎所以的接吻,那楼知府何在? 这个发现令我震惊之余又很好奇,忍不住的我又趴在窗边朝内看去。 室内烛火烧的更旺,那两人的衣服已经褪去大半,我忍住不去看他们而是将视线望向床上,然后我惊讶的发现,楼知府躺在床上,面色潮红,一双手抚摸在胯下,上下套弄,嘴上轻轻地哼哼。而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莲花公子已经突破了另一个男人的防线,将他压在桌子边上,律动不已。 我脸上烧的快要滴出血来,马上反应过来,看楼知府的样子像是被下药了,而莲公子一直的情人竟然另有其人。 真相竟然是这样! 我默默地为楼知府鞠一把眼泪。人长得不俊俏,就是容易被劈腿啊。虽然场面十分令人害羞,但我却并不打算离开。 这里面必定有些奸情啊,绝不会这么简单的。也不知道我哪里来的自信,硬是憋在墙边等着。 就在我内心无比激动的听墙角时候,身后忽然伸出一双手将我的耳朵堵住。我惊讶的回头,就看到太子殿下无奈的眼神看着我。 我的老脸一红,在这么尴尬的地方,偏偏遇到了太子殿下,真是挺狗血的。 我讪讪的笑了笑,脸上几欲滴血,太子殿下倒脸色平常,只是看着我的眼神有些令人心惊。也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情,看着这样的他我竟然也伸出手,学着他的样子堵住了他的耳朵。 殿下身躯一震,脸上居然就突然染上了薄红。我觉得这样的殿下甚是可爱,笑得眉眼都弯了,殿下无奈,瞪了我一眼。 那两人激烈的抵死缠绵,声音动静都很大。 我与殿下又挨得很近,他身上的热度随着室内的激烈而不断升高,我老脸憋红的被堵住耳朵,一动不敢动。 过了许久,室内没了动静,太子殿下缓缓松开我的耳朵,微不可闻的松了口气,我也慢慢放下了手。 里面传来交谈声。 “小莲莲真贪心啊,银子也要人也要呢。”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传来,若不是刚才我见到他平坦的胸膛,此时我绝不相信他是个男人。 “我只要你。”没想到莲公子说起情话这么顺溜。 另一个男子听了这话拍了拍莲公子骂道:“死鬼。” 莲公子哈哈笑了起来,“放心,你回去告诉国舅,此番我不仅要将前面的赈灾银送给他,就连太子殿下的赈灾银我也会一并交到他手上。” 我与殿下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这件事居然还牵扯到了国舅?我不仅想到那次在那个几乎荒废的院子里,国舅与焦贵妃的抵死缠绵......这真是令人震惊至极,我原以为赈灾银是二皇子授意的,却没想到竟然是国舅的意思,他要那么多的银子做什么? 我看向太子殿下,发现太子殿下也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显然他也迷惑了,认为此事是二皇子的锅,没想到居然是国舅的锅。 “小莲莲果然好手段,只是那太子似乎不好对付呢。” “哦?可他不是身受重伤吗?对一个受了重伤的人我岂会没有把握?嗯?” 莲公子的话透着阴狠,“大不了药死算了,反正有楼知府顶着,他身上劣迹斑斑,随便让国舅撺掇朝上大员参上一本,不怕有人怀疑到我身上,到时候他就算有十张嘴白张嘴也无法辩驳。” “哈哈小莲莲果真歹毒啊,这样二皇子便少了一个在地方买官卖官的狗了,到时候国舅再断了焦家给二皇子的供给,二皇子可不就也死定了。” 我听到这里心内一紧,浑身都凉飕飕的,这莲公子果然歹毒的很。我再看向太子殿下,却发现他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既不愤怒也没有心惊,只是面沉如水,冷然一笑。 第七十二章 恐怖的男人 经过今晚这件事,我脑中涌现了很多疑问,但也同时对某些问题有了答案。 第一,鱼杀虽然被焦家控制,但真正控制者应该是国舅。 第二,莲公子确定是鱼杀的人,只是不太确定他在鱼杀中的地位如何。 第三,张英杰或者张家应该是知道些什么的,否则莲公子不会迫不及待的要杀了他们。 第四,国舅也同时觊觎皇位,他等着皇子们互相残杀,然后坐收渔翁之利。 第五,莲公子对太子殿下起了杀心,然后决定嫁祸给楼知府,除掉楼知府之后很可能借机捞到这里的官职。而且他是国舅阵营里的,所以在皇位之争上并不支持皇子们,而是支持国舅。 我叹了口气,一个皇位真的那么有吸引力?值得吗? 我与太子殿下交流了一下观点,很狗腿的问他我的分析有没有帮助,结果太子殿下揉了揉我的头发,却没有说任何话。 算了,随他吧,我只要完成任务就好。 据情报组的其他成员给我通风报信,今晚子时他们就会行动了。 这月黑风高寒风凛冽的,我才懒得去凑热闹,随便他们什么时候动手,我呢,只要潜入西院给楼知府房中,给他个结束就好了。 不过在我行动之前,莲公子就耐不住了,竟然悄悄潜入了东院企图对太子不利。其实我原来以为他不笨的,因为就算动手,好歹也要假借一下别人的手,免得事情败露了,被抓个现行。他倒好,亲自上阵,结果就被早就等待的殿下瓮中捉鳖了。 我很同情他,觉得这厮雄心很大,只是脑筋不好,流年不利,又遇狐狸殿下一只,真是死得其所。 不过太子殿下没有要他的命,只是将他押下去,搜了他的住所,搜了很多关于国舅的一下书信。 要说莲公子笨吧,也不见得,他还算聪明的留了许多国舅的书信。也正是因为这样,暂时他的小命算是保住了。不过等到回京城的时候恐怕又是一波又一波的汹涌暗杀吧,毕竟国舅也不能坐以待毙不是? 折腾了大半夜,子时一到,太子殿下也不知道收到了什么消息,面色严肃沉静,指挥者卫龙带着一队人悄悄出去了,我想他大概是想在琼花楼周边设伏吧。 杀死楼知府比我想象的要简单。 此前我一直在犹豫,毕竟夺去一个人的生命也不是什么儿戏,更何况他也并非什么好官...... 优柔寡断如我真是无比纠结。 但我终究还是在殿下与那群人交手的时候,将发簪插入了楼知府的心脏。他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就浑身颤抖的死去了。 体温在我的手掌下渐渐消失,我愣了许久,浑身僵硬。起先我并不害怕,但是之后我便感到鸡皮疙瘩爬满了浑身上下,惊喘一口气,滚到了墙角。 黑暗中,屋外是兵器相交的凉意,人们彼此杀戮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野蛮,我浑浑噩噩的坐在墙角,轻轻地颤抖。 “呵呵。”仿佛如同鬼一般缥缈的笑声忽然从房中传来。 我吓得浑身都开始僵硬了。在来到这间房子的时候我查探过,此间卧室除了楼知府并没有第二个人,所以当我杀死楼知府之后,屋内只可能存在一个我,而我在混沌的害怕当中并未听到任何有人进来的响动。 那么,这个声音是怎么回事? “谁?”我惊惶的问。 黑暗中那个声音停了下来,然后他在向我靠近,我更加害怕,拼命向身后缩。 “你居然怕我?刚才我见你用发簪将他刺死的时候可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啊。”那声音带着调侃和嘲讽。 我故作镇定的说道:“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喊了。” “嗯,你喊吧,你的太子殿下现在自顾不暇,你说说他能不能来救你?” 被他这么说我倒没有什么把握了,太子殿下虽然对我不错,宠着我也惯着我,对我这么一个小内侍从未呵斥过,甚至有时候还颇为温柔的对我,但当他抚摸着我的脑袋时,我总有一种被当成宠物的感觉,内心不能够满足,仿佛我们之间少了什么......难以真的亲近。 “你想怎么样?”我清了清嗓子,强迫自己冷静。 就着窗外清冷的月光,我见他蹲下了身体,他的面容在月光下显得十分冷酷,他身上的味道也像极了师父,都是极冷的,仿佛是地窖里的冰块一样。只是师父比他有温度些,而且师父身上没有令人讨厌的血腥味。 但是他有,很浓郁很浓郁的血腥味。 令人作呕的味道。 也许是我皱眉的表情实在太明显了,又或者是我往后缩的动作太露骨,总之他忽然伸出手,掐住了我的脖子,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而且语气森寒。 “你不但忘记了我,还这么厌恶我。” 我被他掐的喘不过气,挣扎着靠着墙,伸腿要踢他,结果被他一脚踩在墙上,我听到令人毛骨悚然的骨头断裂的声音,然后急剧的痛楚从那处迅猛的淹没了我的神智。 在我昏迷的时候我想,这是个令人恐惧到绝望的男人。 但我出口的话却是:“不管你是谁,他都会来救我。” 而这个他,在那一刻我想的是师父。 第七十三章 身世成谜 我很快就醒来了,因为那实在太痛了。 我被迫的被禁锢在他的怀里,面朝着一群拿着火把的男人,在那群男人的面前出现的是太子殿下和师父。 师父一身黑色的衣服,如同往日一样,面色冷峻,眉目含霜。 太子殿下还是白天的那身素雅的白色绸衣,只不过现在染满了鲜血,也不知道那是他的还是别人的。此时他的表情陈肃严峻,俊朗的脸上满满的都是怒意,那双好看的双眼也已经快要喷火了。 我的双眼在他们身上扫了一圈,然后我的视线定格在师父身上,本能的像第一次一样,向师父伸出了手。 “师......父救......我。”我轻轻地唤着。 师父眉心一皱,脸色更寒。太子殿下嘴角骤然抿紧,死死地瞪着我。他是生气了吧,因为我没有呼唤他。 “谁都救不了你。”身后的男人猛地掐着我的双手,将我的双手别在身后,我的左腿已经被他踢骨折了,此时被他这么一动作,剧烈的疼痛差点又令我昏死过去。 我的痛苦面容引起了太子殿下的注意,他眼神扫到了我的左脚,从那非正常的扭曲度看上去,想必他已经知道我腿骨折了。他的双目骤缩,惊痛从他的双眸掠过,然后我就听到他用森寒的语气说道:“不管你是谁,今天你动了三月,我就杀了你!”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爆发出惊人的寒意和杀气。 我从未见太子殿下如此这般寒气森森的语气,在被他吓到的同时,感动已经溢满了胸腔。 “师弟,放了三月。” 沉默半天的时候如此说道,我惊讶的看着他。 师弟?身后的这个男子是他的师弟?可我从未听说过师父还有一个师弟啊。不知何时,十郎带着花娘也出现在了人群里,他们原本就是计划要来接应我的,所以出现在这里也无可厚非。我用眼神询问花娘,结果花娘对着我摇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 “师弟,只要你放了三月,你在鱼杀扮演了什么角色,你又是如何背叛师门杀了师父的,我一概不追究。” “哈哈哈,师兄当年你对我赶尽杀绝的时候可从未手软,如今我不过抓了你的徒儿,你便要对我收手?你如此这般反应,莫不是喜欢上了你这个女徒弟?” 说完他的双手在我的下巴处缓缓滑过,那冰冷的手指仿佛森寒的刀片,我被他吓得忍不住浑身发抖。 一直未说话的师父听了这话脸色已经难看至极“师弟莲公子我们会完好无损的还给你,但是三月你不能碰。当年在戈壁,你大功初成吸了三月的血,她差点因为你体内的毒而死,是我将她从戈壁带回来的,花了几乎七成功力才将她救回来......” “哈,那不正好说明你对这个女徒弟有想法?” 他的语气充满嘲弄,我却惊讶的瞪圆了眼睛。原来当初吸我血的竟然不是师父!原来当初师父执意将我送到皇宫然后闭关竟然是因为他花了七成功力给我解毒!却骗我要整肃忘生阁! 而这些他从未跟我说过。 为什么?师父为什么要如此待我?难道真的如同他说的那样?不,这不可能,一定有些什么原因。 “师叔你......啊!!” “你给我闭嘴!”我正要说话,身后的师叔却猛地将我的手骨也弄骨折了,我疼得牙齿咯咯响,恨不得昏过去。 “三月!”太子殿下想要冲过来,但是师父将他拦在身后,面色十分难看。 “放我过去!”太子殿下吼道。 “殿下!你这样过去三月会死,你也会死!” 师父难得吼了一声,然后他用眼神示意卫龙等人将太子殿下拉在身后。等这一切都做好之后,他才重新看向我们。 “师弟我为什么拼尽全力也要救她?你难道想不到吗?她是岑月的女儿!是我们大师姐的女儿!” “什么!” 我茫然的看着师父,身后的师叔已经放松了对我的钳制,但并未真的放了我。 “你骗我!大师姐早就让那个老畜生给害死了!当年大师姐执意要嫁给肃王,但是师父偏要阻拦,直到大师姐废去一身武功,那老畜生才放了她,可大师姐终究熬不过去死了。所以三月怎么可能是大师姐的孩子!你骗我!” 最后他几乎用吼的声音,在我身后仿佛一头受伤的咆哮的兽一般。 师父的表情变得哀伤,一如上次我们在山顶上望向湖心的时候,“师弟,大师姐是假死,药是我配的,这件事是我跟大师姐一起商量的,我骗了你也骗了师父。她嫁给了肃王,生下了三月,但终究还是被别人害死了。我没必要骗你,一直以来因为这件事导致你我有嫌隙,叛出师门也好杀害师父也好,我知道你想什么,甚至你在鱼杀的那些动作都不过是为了培养另一个势力,然后彻底毁掉忘生阁。可是师弟,你不知道,大师姐很爱我们很爱师父也很爱忘生阁的点点滴滴,有了三月之后,她更爱三月了。师弟你毁了她爱的师父,不要再毁了她爱的三月,毕竟三月是她的女儿。” 师父说的这些话令人震惊,尤其是我。师父的每句话我都明白,可是凑到一起我却糊涂了,我娘叫岑月?是忘生阁的人?是师父的大师姐? 这些突如其来的话如何叫我相信? 可是望着说完这些话之后的师父,他那冰寒的面容,仿佛一个端了许久的长辈一样,突然就消融了,目露慈爱的看着我,安抚我。 师叔已经陷入混乱,我的双手也被他放下,惊愕之后的怔愣让他一直呆呆的。 师父二话没说,猛地冲向我,师叔反应不慢,见师父冲过来,本能的要将我拉到身后,但可能是刚才师父的那番话奏效了,他顾及着我的手,便慢了半拍,只触到我的衣袖,而这给了师父机会,师父一把将我抱在身后,迅速后退。 “骗子!”师叔见此情景已经暴怒,眼睛充血,浑身真气流转,衣服被真气灌注的破了许多的洞。 “照顾好三月。”师父将我推给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紧紧地将我抱着,迅速撤到安全的地方,然后迅速招独孤雁过来。 那边师父与师叔已经缠斗了起来,我躺在太子殿下的身上,耗尽了力气,眼神开始模糊,脑袋开始昏沉。 师父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第七十四章 在你身边 我悠悠转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清新的空气从窗户进来,我侧了侧脑袋就看到太子殿下趴在我的窗边熟睡。 他的眉目仍然俊秀,只是眉头紧锁,像是有许多的心事。可能是昨夜很晚睡觉的缘故,他的唇边多了许多细小的胡渣,青色的胡渣让他有了些沧桑感。 我轻微的动了动,感觉手脚的骨折已经不那么痛了。 独孤雁果然有一手,虽然手骨和腿骨没有断,但师叔那一脚可是下了狠劲的,估计腿骨很严重,也不知道是不是骨头碎了,现在我是感觉不到那里任何的疼痛。也许是神医吧?所以我才会没有感觉? 我正努力感知腿骨的伤,却没想到吵醒了太子殿下。 他一下子坐直了身体,昨晚的那身衣裳没有换下来,浑身上下血迹斑斑,血腥味虽然散了一夜,却浓的化不开。 我瞧着他的眼睛,那一双黑沉的眸明亮而欣喜,但在看到我的伤时,又暗沉狠厉。我用没有受伤的手拉他,“你就这么睡了一夜?” 太子殿下点点头,然后面露关切的说道:“你还痛不痛?我去叫独孤雁?” 我摇摇头,“不用,一点都不痛,真的。” 太子殿下神色有些松动,面上也好看一些,却仍然暗沉着脸,恨声说道:“我一定要杀了他!” “他是我师叔......”我想也没想,条件反射的说道。 太子殿下瞪我,“哪有这样的师叔?下这么狠的手,要不是我带着独孤雁,你以为你还能保住你的腿吗?” “嘿嘿,没有那么严重吧。”我干笑。 太子殿下却很严肃,一双漆黑的眼睛沉沉的盯着我。 “我没有开玩笑,三月你随我回东宫吧。你一点武功都不会,下次若是再遇到这样的情况,我在东宫可来不及救你。” 我听他这么说,心里很是温暖。太子殿下嘴上不说,其实我都知道,我的身边有若隐若现的暗卫,那应该是他派的,不然我一路北上也不会那么一帆风顺的。 “殿下你忘了,三月杀了楼知府就可以跟师父学武功了,到时候我就能自己照顾自己了,也绝不会遇到这样的情况的。” 哪知道太子殿下听完我的话很不高兴,猛地拉住我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放在嘴巴里就是一口。这口下的不轻不重,我顿时懵了,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见我没有抽手,太子殿下眼眸中有了笑意,由轻轻地咬变成了浅浅地吻。 我老脸一红,忙抽出手来,哪只却被拉的更紧。 抽不出来,却还要被他这么轻轻地咬慢慢地吻,一丝红晕爬上我的脸颊。酥麻从手上的皮肤迅速的漫延,空气忽然变得有些暧昧起来。 “殿下......” “叫我子修吧。” 我微愣不答,却被他报复性的一咬,痛楚令我皱起了眉头。 “子修。”他说。 “子修......”我只好喃喃地重复。 “乖。”得到满足的太子殿下宠溺的摸了摸我的头,主动放下了我的手。 我赶紧将被当成鸡爪的手藏在被子里,脸上的红晕未退,感觉很囧。 太子殿下倒不觉得,反而一脸满足的笑了。 “早就知道你倔强了,明明那么弱小,却偏偏要处处逞强不服软,有个强大的依靠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呢?” “殿下......”我刚开口,却被殿下用手在手背上一捏,我只好改口。 “子修......求人不如求己,依靠别人让我很不安。” 见我改口,殿下倒是高兴了。唉,威武不能屈啊,为什么我总是屈服呢。 “所以啊,我才没有依靠任何势力,也从未向师父开口,让他帮我报仇,一直以来都是我求着师父学习武功,自己动手。” “古怪的丫头。”殿下摇摇头,“不过你要报仇仇家是谁知道吗?” “嗯,赵南将军。当年大军杀入皇宫的时候,我被嬷嬷拉着从后院逃走,听到他们叫了一声南将军。” “前燕大将军?”殿下在说道“前燕”的时候我的心一抽。 肃王也就是我的父王死后,皇室羸弱,外戚专政,没几年燕国就大乱了,几路有势力的将军各不相让,很快就成了占山为王的大军阀。燕国就此消亡了,几大军阀实力相当,每每进行混战,北方国土战火不断,国民生不如死,纷纷往南方逃难,我也是其中的一员。 想到伤心处,不免情绪有些低落。我闷闷地说:“是他,我永远记得。” 太子殿下摸了摸我的脑袋,捏了捏我的手。 “既然你执意自己报仇我便不拦着你,只是你想好怎么做了吗?” 我坚定的点点头。 这个问题许久之前我就想过,南大将军实力最大,平时又谨小慎微,从不亲近女色,为人又多疑狠厉,我一个毫无武功内力的人如何进得了他的身? 不过再厉害的人物也有缺点,比方说南将军惜才,尤其是军事人才。这些年他大大小小的战争打了无数,虽然有几次不错的胜利,但总体来说胜负参半,所以他一定不满,一定求贤若渴。所以此时若是我能以军事奇才的身份出现在军中,势必引起他的注意,到时候我便有机可趁,杀死他。 “不打算告诉我?”殿下见我不吭声,问道。 我摇摇头,“宫中那么多事,我就不给你添麻烦了。” “三月。”殿下忽然很认真的唤我,我望着他,那双清亮漆黑的眼睛满是坚定,“我不是要去争皇位,那与我何干?我只是想报仇,齐皇后杀了我母亲,这笔账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就这么算了。还有我父亲,虽然我恨他,但他毕竟是我的父亲,如今皇室被外戚钳制,我不能坐视不理,所以你等我,等我清理完那些朝廷蛀虫我就去找你。我不会帮你报仇,但是你要相信,你每走一步都会有我的影子,我一直在你身边,不离不弃。” 我的心就算再坚固,听完这番话也忍不住跳动起来,胸膛如擂鼓般的跳动着,但又突然让我有点心酸。 殿下从来不是幸福的人,他的童年与我不遑多让,但他从未阴沉堕落,更多的是坚定,更多的是沉稳,还有给了我更多的照拂。 这个如此晴朗坚定的男人,说着不是表白的表白,让我很想哭。 我活了这么大,从来没有人跟我说你等我,我就在你身边,不离不弃。 殿下是第一个,我想应该也是最后一个。 第七十四章 消息 殿下查明那批赈灾银是被二皇子所吞,又查明二皇子私自买官卖官,这两样都足以让陛下对二皇子生恶,即使是有焦贵妃为他求情,后果恐怕也并不十分好,更何况殿下也掌握了焦贵妃与国舅的私情,若是殿下执意要拔除外戚,定然不会隐瞒此事。 只不过这等皇室丑闻恐怕会令老皇帝颜面尽失,到时候皇帝会有何动作还真不好说。不过上次那位给我下药的仁兄到底是谁的人?难道真的是六皇子那草包的?不知道太子殿下查明白了没有,若是太子殿下查明了此事,倒是可以假借六皇子之手将这桩丑事宣扬出去,到时候太子殿下便不用自己去说,在老皇帝面前,保全他面子的太子殿下自然就十分顺眼了。 不过转念一想我又摇摇头,太子殿下对皇位并不感兴趣,他根本不必设局让六皇子钻进去,倒是六皇子自己很可能自己就宣扬出去了。 我这边怔怔的看着腿上的白纱想着,那边就听到喧闹声,花娘和十郎又开始打情骂俏了。十郎这个人别看一脸正经冷静,其实说起调情的话说的可顺溜了,瞧把咱花娘逗的咯咯笑,就跟她家那只血红色的鹦鹉一样。 这样的生活倒是平和有趣,我笑了笑。 师父却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我赶忙要下地,师父却制止了。 “你有伤,躺着。” “嗳。”我应道,一时有些尴尬。早先我并不知道他与我母亲有那么一段,也就没什么,现在知道了,反而觉得有些别扭,再一联想到师父当初看我的眼神,多多少少带着的那点情绪,现在都有了解释。 可怜痴情人,终归是要伤心的。 我默默地低着头,拉着纱布的一头扯着玩。 “伤好了就随我上山吧。” “嗯。”我低低地应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我问师父,“我娘她是怎样的人?” 师父默了默,说道:“她......是个很好的女人。” 我笑了笑,是啊,是个很好的女人,永远都那么温柔。 下午太子殿下来与我辞别,我想了想拉着他的手将他领到一边,掏出一个玉佩递给他。殿下珍重的收着,我笑了笑,觉得脸上有些发烫。殿下倒是没有什么不适,笑得很开心。也不知道花娘何时出现的,许是我们相看的时间久了,花娘早就来了我们却不知道。 “山长水阔总有相逢之时。”花娘笑着说,我脸上红了红,低着头要走,太子殿下将我拉回,又将那枚古怪的牌子递给我。 季节转换很快,但冬天似乎永远很漫长,以前我总是很讨厌冬天,因为在逃难的路上,衣服总是冷冰冰的,饭虽不会馊却也不会增多,每每那个时候我都会蜷着身体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幻想着吃着大鱼大肉。 可是现在我似乎也喜欢上了冬天,虽然一样不温暖,却让我有了很美好的回忆。 不过在这个冰冷的冬季,小豆芽不辞而别。这多少还是让我有些感伤的。 师父信守承诺,我也加倍刻苦,不过我毕竟不是江湖之人,要入的是军营,所以学习武功走的路子也是大开大合的那种,至于军事上的谋略,此前我便偷偷学了,如今经师父指点,进步很快。 不过师父真的很厉害,我以前只以为他武功邪门的厉害,却不想他的谋略竟然也如此令人惊艳。 开春之后十郎和花娘终于成婚了,我下山给她们送了贺礼,花娘很高兴。花娘不是寻常的女子,一高兴就拿着酒坛对着嘴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坛,十郎无奈却也宠着她,并不去制止。好在花娘的酒量十分的好,喝了那么多坛酒也不见明显的醉意。 花娘喝醉酒喜欢胡天海地的瞎说,这点与太子殿下大不相同,殿下喝醉酒就会很安静的趴着不动,然后呼呼睡觉,特别的乖。 安顿好花娘我便要走,总不能在十郎洞房花烛夜打扰他们二位,不料花娘却拉住我,打着酒嗝说:“三月你的太子殿下真是厉害。” 我许久未听到他的消息,师父不爱传话,我也没有什么机会下山,每天不是面对那些拗口难懂的口诀,便是面对师父严厉的考核,日子过的甚是精疲力竭。憋了这些天总算有一个人与我说一说太子殿下的事情了,我自然是不愿意立刻走掉,只能对不起十郎,让他多等一会。 “如何厉害?”我扭着衣服角,花娘喝醉酒的脸特别明艳美丽,此时她靠在床头,眼睛半闭半睁,精神倒还是很清醒的,许是刚才话说八道帮她醒酒了吧。 “你不知道吗?他一夜之间就将焦家外戚里里外外清洗干净了,是连根拔除哦。可怜焦家势力盘根错节,却不过一夕之间分崩离析,他们死到临头还不知道太子殿下早早布下这局就等着他们往里面跳。就连那个被你杀死的官员也是太子殿下暗中挖的坑,还有赈灾银的事情,若不是太子殿下沿途放水让人透露消息,恐怕二皇子还不知道赈灾银秘密运送的水道呢。” 太子殿下是个老狐狸我早就知道了,所以花娘跟我说这些的时候我也只是微微惊讶,面上倒也还算镇定,花娘抬头看我“你早就知道?” 我摇摇头,“隐约有些猜测,不过那个楼知府居然也是他安排的......还是有些惊讶的。” 花娘笑,“得了,你这丫头看起来很蠢,其实也鬼精鬼精的。恐怕是看出了什么蹊跷,却不说吧。” 花娘果真了解我。 楼知府的事情我的确多少有些猜测。因为楼知府不过是个知府,买官卖官也得有门道,他官不大如何能帮助二皇子买卖官员?要知道官员都是要登记造册的,若不是在有人故意疏通,授予官爵的官员登记造册的时候一定会有所察觉,而在政治上没有任何权力的二皇子是没办法搞定,唯一只能是太子殿下那边秘密着人做的。毕竟他暗地里的势力是我们无法估量的。 这些我并未说与花娘,不过我想师父应该有所察觉。 “算了你不想说我也不勉强你,不过你要想清楚,太子殿下虽然对你不错,可......男人是很善变的,即便你们经历了生死,也不见得最后相守相知,你明白吗?” “那你为何嫁给十郎?”我没表态而是反问花娘。 花娘拍了我一下,不想说,让我赶紧走。我自然是耍赖撒娇不走,花娘脸上有笑意,见我缠着不放,只好说:“他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我不依不饶,花娘却不再回答我,那边十郎也终于从一干人等的纠缠中挣脱,今天喝的很多,原本有些黑的脸上此时红红的,显得更加黑了。 我看着十郎不稳的步伐,真为他们的洞房花烛夜担忧。 第七十六章 师叔 师父的性子一直都是冷冷的,与他相处这么久,唯一一次见过他面容稍有暖色,也还是那次我被师叔挟持的时候。 师叔性格却完全不同,很冲动,像个炮仗,随时都可能爆炸。 那次在楼府被师父打败后,师叔就被师父囚禁在地下水牢里。 忘生阁的地下水牢常年阴寒湿冷,四壁是打磨过的大理石铸造的,大理石上浇有铁水,这样大理石表面便被铁水连成光滑的泛着森冷的铁壁,从铁壁内贯穿了四条有手腕那般粗的铁链子,铁链子的末端是精钢镣铐,师叔就那样被锁在里面,整个人被吊着,水漫过他的膝盖。 师父并非铁石心肠,但对师叔的刑罚有点太过了。我常常给师叔送饭,每每见到低垂着脑袋,衣衫散乱,一副狼狈又了无生气的样子,总是在心里感到特别难受。 虽然师叔上次伤害了我,可也不至于这样对待他,毕竟都是师兄弟啊。 我将这感想告诉了花娘,花娘摇摇头叫我别多管闲事,我就憋着。 可人就是奇怪,越是叫我不要多管闲事,我越是心痒难耐,我总觉得师父这么对师叔定是有什么原因,这原因我想绝对不会仅仅只是因为我母亲那么简单。 从师父那边我是不敢问的,但是师叔这边,我想还是能问出点什么的,于是这天我又领了饭食送到水牢去。 水牢在山脚下,从山顶到山脚有好几千米的距离,以前我还不会武功的时候走一半就累的想死,但现在会武功的我就算走到山脚也觉得身轻如燕。 武功这东西果然是好,不过就是练的时候痛苦,要是有谁能将武功度给我就好了。 下到山脚打开地下水牢,迎面就是一股湿冷阴寒的风吹来。 这地下水牢连接的是湖那边的小山洞,小山洞有半山洞的水,水牢的水就是引自那里。这个小山洞是自然形成的,里面还有很多的岔道分支,湖面上有风就会灌满整个山洞,无孔不入的风就从那个洞口吹到这边来,风的味道四季都不好,鱼腥味很浓,冬天还好,特别是夏天。有些死鱼在夏天的暴晒中腐烂发臭,搁浅在干涸的洞里,然后风一吹这边味道能把人给熏晕过去。 水牢是惩罚犯事弟子的,也惩罚那些胆敢侵犯忘生阁的敌人的,不过一般还是不怎么用的,毕竟忘生阁在白道和黑道混的都还不错,再加上我们只不过搞搞情报和暗杀,与那些名门正派扯不上江湖派系之争,与那些黑道虽有些嫌隙,但忘生阁口碑好,他们也不好下手,顶多暗地里使绊子。 我推开水牢门走进去,眉头又皱了皱。现在已经春夏交接了,湖里的味道浑浊了很多,风带来的味道不是那么清新。 我矮着身子通过一个小道来到一扇铁门前,师叔靠着墙,四肢被牢牢地锁着,呈大字型,像是被钉在墙上一样,显得很是落魄可怜。他浑身上下都是脏污的水渍,头发披散的纠结在脑袋上,辨不清他的面貌。 其实我一点都不恨师叔了,本来他就是那样的人,打断我的腿折断我的手骨不过都是因为他性子激烈火爆罢了。当时他听到师父提起我母亲对我还是心软的,不然那个时候他大可不必顾及到我的伤而迟疑。 现在再看师叔,跟个废人差不多,着实很是令人不忍的,师父下手委实有点重。 我内心悄悄叹息一声,低低地说:“师叔吃饭吧。”然后我按了机关,铁链松了些,师叔的四肢得以休息,不过他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一时半会还缓不过来。 好一会师叔才抬起头看我,那原本还算俊朗的脸隐约在凌乱的头发后面,双眼还算炯炯,只不过兜着一股子愤怒。 师叔恨师父很正常,被师父摆了那么一道,的确该恨,不然他那可能会输? “师叔那个什么莲公子是你的弟子?”我蹲在师叔面前看他,他撩开面前的头发,拿起筷子吃了一口饭,“问这个做什么?” 师叔对我还是好的,至少没有不搭理我。不过之前是不搭理我的,但是我送饭送的多了,偶尔在他面前还会提起母亲,他对我的态度就好很多,尽管语气不善。 我挠挠头,“那什么我就是随口问问。” 师叔不信,抬眼看我,“随口问问?小莲你很熟?” 我赶紧摆摆手,我与那个人妖怎么可能会熟?“不不不,我只是觉得他武功还不错。” 哪知道我这话一出,师叔嗤笑一声,“不错?看来他并没有教你真本事!” 我点点头,“嗯,师父说我只要会点普通的武功就好,接近南将军最好的办法还是要有军事作战能力。” 师叔知道我想去报仇,不过此前我们都没有谈过这个问题。 “哼,你信他?” “他是我师父,我自然是信的。”我拉着铁门说道,底气有些不足。 师叔专心扒饭,完全丧失了当初那鬼里鬼气的样子,人果然在囹圄中就会褪去伪装显出真貌,以前那副样子怪怕人的,现在就好多了。 饭吃的差不多了,师叔忽然问我是不是真的想报仇,我自然是斩钉截铁的表明心迹,哪知道我刚表态完,师叔就给我泼了一盆冷水。 “若你真的想报仇,靠你师父传给你的那点皮毛,恐怕你下下辈子都别想了。” 师叔的话飘到我的耳朵里,打入我的心里。 我不是傻的,这几个月我无数次推敲了复仇计划,总觉得这计划很异想天开,毕竟这是我刚入忘生阁时想出来的。那个时候思想还不成熟,也没见什么世面,根本不知道世上人心险恶,刁钻诡计数不胜数,凭我这棵嫩葱能忽悠的南将军那伙身经百战的人吗?该不会还没发挥就被人识破,继而被五马分尸以绝后患了吧。 可是师父没有对我的计划表示任何意见,他只是按照我的设想来教导我......这么看来,师父难道还是不想让我去报仇? 想到这里我的疑虑更浓,但此时我还不想让师叔看出来,故意表现的不甚在意,对师父信任有加的样子。但师叔也不是省油的灯,毕竟他在鱼杀呆了那么多年,察言观色肯定是把好手。所以师叔的表情是略带点嘲笑,但也不点破。 我默默提了食盒走出去,快要离开师叔视线的时候,师叔忽然叫住我“若是你想明白了,就来找我。” 听到这话我的腿便僵了僵,但也不敢再停留,走的很快很急,身后传来师叔有些玩味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