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纠缠 S市,柳州河畔。 绿树掩映的沿江路上,H大学的法律援助中心就矗立在道路一旁。 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多,本来应该是法律援助中心一天中最为安静的时刻。然而,今天的法律援助中心却传出阵阵吵闹声。 “你们别管什么法律,法律都是错误的,都是为统治阶级服务的,你们应该关心弱者,关心我们这些弱势群体……” 一个中年男子正站在法律援助中心办公桌前,挥舞着手臂对着一个学生大声吼叫,他两眼通红,脸上满是青筋,那样子就如一只无端受到冒犯的野生动物。 正对着中年男子的那名学生瘦瘦弱弱,鼻子上架了一幅眼镜,从头到脚都散发着斯文气息。 文弱书生不安地坐在座位上,歪着身子躲避中年男子那四处飞溅的唾沫,脸上一副嫌弃而又不敢表露的样子。 除了那名文弱书生外,法律援助中心内还有一男一女两名学生,正在接待前来咨询的群众,那名男生是三人中个子最高的。 见到中年男子在大声吵闹,那两名学生都放下了手中的工作,朝文弱书生这边走来。 那名女生走到文弱书生身旁,小声地询问事情的缘由。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啊,他一上来就让我以最高人民法院的名义给S市高级人民法院出一张手令,我就告诉他不行,我们只提供法律咨询,不能冒用法院的名义行事,他突然就激动起来,大吵大闹。” 文弱书生一脸的无奈。那名女生安慰了文弱书生几句,接着又低声地与文弱书生交谈。 “大叔,您别激动,先坐下,有话慢慢说。”高个子男生试图安抚中年男子。 “我能不激动吗?这小子就不让我说话,一上来就拿法律规定来压我,法律法律法律,懂得法律了不起啊!我告诉你,我儿子都你这么大了,我就是你的父辈,你得尊重我!” 中年男子的情绪不但没有平伏下来,反而更加激动地用手指着文弱书生,手指头几乎点到了文弱书生的鼻子,唾沫喷了文弱书生一脸。 文弱书生脸上的嫌弃再也控制不住地显露出来了,他站起身来,就要躲开。 “你不能走!” 中年男子一见文弱书生要离开,情绪愈发激动,伸手就要去抓文弱书生。 高个子男生见状,就用手去格挡,不让中年男子抓文弱书生。 “救命啊!救命啊!大学生打人了!大学生打人了!” 中年男子没有抓住文弱书生,突然就放声大叫起来,声嘶力竭的。同时,他撕打着高个子男生,宛如一个泼妇。 “先生,你这种行为是犯法的,马上停下,再这样我们就报警了!”高个子男生则一边避让,一边喊道。 前来咨询的群众中有几人看不过眼,就出声劝说。 “有话好好说嘛,你是来咨询的,不是来打架的!” “就是,就算人家帮不到你,你也不能在这里吵闹啊,人家是免费给你咨询的!” …… 受人劝阻,中年男子恼怒异常,他瞪大两只红色的眼睛,大声朝那几名群众喝道:“滚开!要你们多什么事啊!” 有一名妇女见状,就拉了拉还要劝说的那几名群众,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那几名群众听了,眼里有几分惊疑,再加上中年男子的凶狠模样,于是不再多言,而是避开了中年男子。 高个子男生则趁机离开了,和其他两名学生站在了一起。 法律援助中心的吵闹声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一名青年男老师过来了。 “怎么回事啊?吵吵闹闹的。” 那名女生急忙上前,想向青年男老师说明情况。然而还没有等她开口,中年男子已经眼泪哗哗直流地哭了起来,那样子好像是一名小孩,在幼儿园受到了无端欺辱。 “老师,我前来法律咨询,你们的学生不但不为我解答法律问题,反而还辱骂我,威胁说要报警抓我!有你们这样咨询的吗?” “这……这……” 那名女生看到中年男子那副可怜的样子,又想起了刚才那副凶狠的神态,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高个子男生与文弱书生此时也是目瞪口呆,一副见了鬼的神情。 旁观的群众同样呆住了。一会儿,刚才低语的那名妇女“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这一笑,倒把那名女生笑清醒了,她便详细地向青年男老师讲述了事情的经过,文弱书生则在一旁稍作补充。 “来,先生,你先坐下!” 青年男老师招呼中年男子,为中年男子端了一张椅子。中年男子就坡下驴,安静地坐在了椅子上,张开嘴巴就要开口说他的事情,他脸上的眼泪早已不见了。 “你去倒一杯水过来。”青年男老师示意中年男子稍等,转身吩咐文弱书生。 “我来吧!”那名女生道。 “你的要求我们没有办法满足,我们只是提供法律咨询,不能代其他机关出具法律文件。如果你有什么法律问题……”没有等中年男子开口,青年男老师微笑着,委婉地批评中年男子。 “这有什么不行,这上面不是写着要帮助人民群众解决实际困难吗?” 中年男子一听青年男老师的话,“霍”地一声猛地站了起来,用手指着法律援助中心上的守则喊道,刚刚隐匿的凶狠此时又浮现在他的脸上。 青年男老师身子抖了一下,笑容一僵。 “你先别激动,慢慢地听我把话说完……” 然而,很快,青年男老师又笑了笑,耐心地劝慰中年男子。 “你不要用花言巧语来骗我!你现在就按照我的要求给我出个文件!”中年男子蛮横地打断了青年男老师的话,“关注和帮助弱势群体,这是你们的职责!” “先坐下,先坐下。”青年男老师双手缓缓地虚按,向中年男子示意,“你先说,慢慢说,合理的我们就给你办,不合理的我们确实办不了。” 中年男子听了,情绪稍缓和了些,就准备坐下。 “是呀!你不要急。先坐下喝口茶吧。”这时,那名女学生端了茶过来,递给中年男子,“你的要求不合理,我们就办不了。” “放屁!你个小丫头懂个屁!”刚要坐的中年男子又“霍”地一下就站了起来,朝那名女学生大吼,同时右手朝女学生一挥。 “咣当!” 女学生猝不及防,手中的茶杯被中年男子掀翻,掉落在地上,茶杯中的热水全都泼在了女学生的胸前与脖子上,还有一些泼在了脸上。 “啊!” 女学生一声尖叫,弯腰低头,拼命地抖着上衣。 青年男老师脸色大变,他两步就蹿到了女学生身边。 “怎么样啊?” “好烫啊!”女学生呻吟着哭喊。 “快!快打电话报警!”青年男老师对那两名男学生说,“快叫救护车!” 文弱书生掏出了手机,拨打电话报警,话语急促。 高个子男生则上前,两下就将椅子拨到了一边,然后又站到了女学生一侧,防备中年男子再次行凶。 前来咨询的群众畏惧地望了中年男子一眼,赶紧往门口挪了挪。那名妇女想要上前跟青年男老师说什么,但看见中年男子的凶恶,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快点给我文件!”中年男子仍在叫嚣,“不要装死了!” 三名学生一名老师都怒视着中年男子,没有人搭腔。青年男老师在不停地安慰女学生,除此之外,就没有人再出声。 片刻之后,一高一矮两名警察与救护车同时到场了。 中年男子坐在桌子上,满面的怒容。此时,见警察到来了,中年男子几乎是与青年男老师同时上前。 “警察同志,他在这里行凶……” “警察同志,他在这里……行凶……” 两人几乎是同时对警察说道。 “慢慢说,一个一个来!”高个子警察说道,同时示意矮个子警察将两人分开问话。 医生将女学生带到了救护车上,仔细地为女学生检查了伤处。 “还好,伤得不是很严重,但还是得去医院处理一下,以防留下伤疤。可好?” 医生先简单地为女学生处理了一下伤口,征询女学生的意见。 女学生同意了,便由文弱书生陪着一起去了医院。 询问青年男老师的高个子警察明显有点心不在焉,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问题,眼睛却不时地朝中年男子那边瞄。 中年男子只跟矮个子警察说了几句话,情绪激动起来,再次大喊大叫起来。 “叫你们领导来!我要找你们领导!” “我与S市公安局长是好朋友,如果不让你们领导过来,你们会后悔的!” …… 中年男子一边喊一边推搡与他谈话的矮个子警察。矮个子警察被中年男子推着,摊开双手,不断地后退,同时还不停地劝说中年男子。 这一幕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矮个子警察劝说了半天,中年男子的情绪却越来越激动。矮个子警察无奈,便隐晦地朝高个子警察使了个眼色。 高个子警察见状,匆忙地结束了询问,让青年男老师签名,神情变得让人觉得有点奇怪。 “吴老师,你看是不是这样,让你的学生先道个歉?”半晌,高个子警察憋出一句话。 “什么?”吴老师惊讶地望着高个子警察。 “先把人安定下来对大家都好。”高个子警察眼神复杂,有点难为情,有点自嘲,更多的是无奈。 “那怎么行!是他无理取闹!”三名学生几乎是同时反对。 “如果你为难的话,我们可以让我们学校领导跟你们领导交涉。”吴老师盯着高个子警察道。 “哎呀,别误会,别误会!”高个子警察陪着笑,也不去管矮个子警察,拉着吴老师与三名学生走到了一边,低声地讲述起事情的缘由来。 “我们也是没有办法,这是个老上访户,神经还有点问题,现在又是两会期间。”高个子警察无奈中又有点烦躁,还有一分恳求,“就当是哄哄他吧。” 吴老师听了,心中迟疑,又有点疑虑。 “不行,一旦道歉,等于是我们错了,如果中年男子抓住这点不放,那我们可就麻烦了。”高个子男生说。 “对,一旦他认定是我们错了,那就更难办了。”吴老师醒悟过来。 “可是,如果不安抚他,他就会一直来这里,我们又没有权力把他关起来,他家属又不管。”高个子警察道。 “我认识那人,他叫程风,有间歇性精神病,你们要小心。”那名妇女对吴老师说,“如果不让他满意,他会纠缠不休的。” 听了那名妇女的话,吴老师已经有几分相信了,但他没有办法预料认错之后的后果,一时没有办法下决心,局面一时就僵持起来。 “这很好办,我来让他离开!” 法律援助中心内的几人朝门口望去,一名男学生正走进法律援助中心。 第2章 解难 刚进来的那名男学生名叫丁洋,是H大学四年级的学生。在那名女学生被热水烫到的时候,他就已经到了法律援助中心,只是一时不明白情况,倒也没有急于出声。 现在见吴老师与两名警察居然被一名间歇性精神病人拿住要害动弹不得,就忍不住挺身相助。 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丁洋已经走到了那名中年男子面前。 那名中年男子正在撕打矮个子警察,矮个子警察也不敢还手,只是用手护着警械,不让中年男子抢夺了去。这样一来,他就顾不上其他了,帽子被中年男子不知扔到哪里去了,肩章也被扯掉了。矮个子警察左躲右闪,很是狼狈。 中年男子见丁洋上前,以为丁洋是上来与警察一起抓他的,情绪愈发地激动,动作更加狂野,神情更是癫狂了几分。 “小心!”吴老师与高个子警察喊。 “小心!不要过来!”矮个子警察也喊,他更害怕丁洋贸然过来会让中年男子暴走,从而伤了人。 丁洋在距离中年男子一米远的地方以立正的姿势站住了,身姿挺拔,以一种温和而又略带威严的语气说道:“你好,这位同志,请你安静下来!我受上级部门的委托给你解决问题来了。” 丁洋严肃的表情、郑重的语气、坚定的眼神让中年男子犹疑不定,撕打的动作慢了下来。矮个子警察乘机摆脱了中年男子,找到了自己的帽子,又整理好自己的衣服。 “你真是上级部门派来找我的?”中年男子怀疑地问。 “请问你是不是叫程风?如果你是叫程风,那我就是来找你的。”丁洋一本正经地说,“如果你不是叫程风,那我就找错人了,我得去其他地方找他。” 那名中年男子突然蹿丁洋面前,饶是丁洋心里早有准备,也被他吓了一大跳,差点就拔腿而走了。 中年男子一把抓住丁洋的手,声泪俱下地对丁洋说:“你没有找错人,你没有找错人,我就是程风。可把你盼来了,你不知道,这些基层干部官僚作风,吃拿卡要,根本就不给人民群众办实事。” “程风同志,请你安静下来,先坐好,好好地谈谈,看怎么解决你的问题。”丁洋强忍着把中年男子的脏手甩开的冲动,耐心地说。 “好!好!” 中年男子拉着丁洋朝角落的那张桌子走了过去,到了桌前刚要坐下,中年男子又有点不放心,他凶狠地朝围上来的两名警察与吴老师他们挥手。 “走开,都走开,不要打扰上级办事。你们这群蛀虫!” 警察与吴老师都有点犹豫,丁洋心下也有点迟疑是不是让警察与吴老师过来。 见警察与吴老师他们都站着不动,中年男子突然发怒了。丁洋见状,连忙朝警察与吴老师做了个“放心”的手势。警察与吴老师这才远离了丁洋与中年男子一段距离。 丁洋远离了其他人,单独地与中年男子分说什么。中年男子的情绪并不稳定,有时丁洋几句他就激动起来,有时丁洋安慰几句,他又平静下来,但是两人的声音都很低,吴老师他们听不清两人在说什么。 “吴老师,丁洋他……”高个子男生望着丁洋与中年男子,担心地对吴老师说。 “先别太担心,看着点!”吴老师心里也有点不安,如果不是丁洋动作太快,吴老师肯定不会同意丁洋单独与那名中年男子接触。 高个子男生与吴老师都担忧地看着丁洋与那名中年男子,生怕那名中年男子暴起伤人。 两名警察也都一脸严肃,两手搭在腰间,两脚一前一后站立,膝盖微屈。眼睛密切地关注着两人,只待稍有不对就立刻冲过去制止。 那名中年妇女两手捏着衣襟,眼光死死地盯着那名中年男子,神情一片紧张。 丁洋与中年男子的谈话仍在继续,丁洋正在为中年男子解释什么,中年男子的情绪渐渐地平静下来,到了最后还不住地点头。丁洋拿出了一张A4纸,埋头写了一些什么东西,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印章一样的东西往纸张上一盖。丁洋看了看,觉得不太满意,便搓成了一团,放入自己的口袋里。然后又取了一张A4纸,埋头写了起来,再盖了印。 印好印后,往纸张哈了一口气,又再看了一遍,丁洋这才郑重其事地将纸张交给了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接过了纸张,仔细地察看了会儿,然后就眉开眼笑了。他小心翼翼地将纸张叠好,放入了口袋中,又用手压了压,然后用力握了握丁洋的手,道了谢,就起身离开。 在经过警察与吴老师他们面前时,中年男子两眼向天,面露不屑地“嗤”了一声。 “这们这群蛀虫,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中年男子愤愤地骂了一句。 眼见中年男子消失在街道,高个子男生仍然不能相信,他手指中年男子,对丁洋说:“这,这,这就走了?” 两名警察几乎是同时松了口气,两人面带微笑地与丁洋握了握手,连声道谢,“真是谢谢你了,丁洋同学,你为我们解决了大麻烦。” “不用客气,一点小事情而已。”面对警察的热情,丁洋有些不好意思。 “既然事情已经结束了,那我们就先离开了。”两名警察与吴老师握手道别。 临别前,两名警察再次向丁洋表示了谢意。见已经没有了热闹可看,围观的群众也都离开了。法律援助中心就只剩下了丁洋、高个子男生与吴老师。 “丁洋,这事不会给你带来麻烦吧?”高个子男生关心地问丁洋。 吴老师闻言,目光也望向了丁洋,眼神里充满了疑虑。 “不会,我只是按他的要求写了几句话而已。”丁洋笑着说。 “你按照他的要求做?”高个子男生声音陡然大了许多地问。 “是啊。”丁洋点了点头,“怎么了啦?” “哎呀,不好了,伪造国家机关公文印章是犯罪,这下有大麻烦了!”高个子男生闻言顿时急了,“不行,我们得赶紧找那人拿回来!” “你说的可是真的?”吴老师也紧张了。 “我根本就没有伪造国家机关公文印章,你们紧张什么呀!”丁洋语气轻松地说。 “还说没有,你自己都说了是按照那人的要求出具的。而且我还看你盖了印章。”高个子男生说。 “印章?你是说这个吗?”丁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脉动的塑料瓶盖,递给了高个子男生。 “就这个?”高个子男生问,“你刚才盖印是怎么回事?” “盖章啊。是这样的。”丁洋取了一张A4纸,用瓶盖沾了点印泥往纸张上一盖,然后提起钢笔在圆圈内书写了“最高人民法院”几个字,又画了一个五角星。 “就是这样?”高个子男生问。 “是啊,要不然你以为我真会为他出具什么公文哪?刑法我可是学得很好的!”丁洋有几分得意。 “不知道明天他会不会又找来法律援助中心闹啊?”吴老师还是有几分担忧。 “这个?我也没办法保证,他毕竟是精神有问题。”丁洋为难地道,“反正现在他已经走了。至于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呗” “那倒也是,回去后我向学校报告,让学校密切关注,小心应付,同时让保卫科注意一下。” “洋子,你写了些什么内容啊?”高个子男生问。 丁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草稿,递给了高个子男生。 高个子男生接过一看,便大叫:“这样就行?” 吴老师接过一看,上面写着:“最高人民法院请S市高级人民法院为程风同志办一件小事,办完即可。” “是我们陷入了思维定势,以为程风要的是正儿八经的文件,而没有想到他要的只是他心目中的文件。从这句话来看,以后他可能不会来找法律援助中心了,这张纸也应该不会给S市高级人民法院造成麻烦。”吴老师松了口气道。 “来了应该也不怕,还是按今天的法子打发他就是了。”高个子男生兴冲冲地说。 “还是丁洋脑瓜子灵通,要不然的话,这事还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结束。”吴老师感叹地说,“看样子那程风也是警察局的常客,要不然警察也不会对他的情况那么清楚,更不会那么容忍他。” “是啊,我今天才知道,警察也有无计可施的时候。”高个子男生高兴地说,“幸好丁洋来了。” 第3章 妇人 “原来他是精神病,这下任佳的医药费可不知道怎么办了?”高个子男生旋即有点发愁。 “精神病?谁是精神病啊?”文弱书生问,他与那名女生一起回来了。 “任佳,你回来了,怎么样啊?”吴老师问。 “还好,医生为我上了点药,没有什么大问题。”任佳的脸上还残留着惊恐,泪痕仍在,她勉强地笑着对吴老师说,“那人呢,警察把他抓走了吗?” “没有,警察放他离开了。”吴老师尴尬地说。 “走了?为什么啊?”文弱书生极为不满地问,“他把任佳伤得那么厉害,就不用负责吗?警察怎么能把他放走呢?” 高个子男生连忙向两人简要地讲述了事情的经过,末了,感叹地说:“幸好丁洋过来了,要不然的话,到现在这个时候恐怕还没有结束呢。” “可是,他还没有付任佳医药费呢,也没有向任佳道歉。”文弱书生还是有点不满。 “医药费什么的就算了,也没有多少个钱,他走了就好。”任佳轻轻地拍着胸口,长长地松了口气,“谢谢丁洋。以后法律援助中心我都不想来了,有心理阴影了。” “不用客气,倒是让你受委屈了。”丁洋道。 “任佳你就休息一段时间吧,这事我会跟你的辅导员王老师说的,医药费也让她从班费里面出了。”吴老师有点歉疚。 “谢谢吴老师,但是医药费的事就不用说了,还是我自己来出吧。”任佳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三两下收拾好自己的东西道,“时间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再见,各位。再见,吴老师。” 望着任佳的背影,丁洋几人都觉得任佳很倒霉,遇上这样的事情,这事带给她的心理阴影恐怕很长时间都难以消除。 “张仲平,你陪任佳去的医院,她伤势究竟如何?”吴老师问文弱书生。 “听医生说,幸好水不太热,没有什么大碍,只要上几次药就好了。”张仲平担忧的说,“只是任佳受到了太大的惊吓,回来的路上都神思恍惚,不住地流眼泪,只是到了这门口,才擦干眼泪的。” “这样啊,这事我跟领导反映一下。到了下班时间,把门锁好,都回去吧。”吴老师吩咐了一声,也走了。 转眼之间,法律援助中心就只剩下丁洋与张仲平、高个子男生三人。 “丁洋,张仲平,等下一起出去吃饭吧?我请客。”高个子男生对丁洋与张仲平说。 “呦,胖敦子,有什么喜事呢,请我们吃饭?”文弱书生笑着问。 “哪有什么喜事,这不今天耽搁了,现在去食堂吃饭也没有什么菜了,也难得遇上丁洋,就一起吃个饭呗。”左敦笑道。 “我没有问题,就是不知道丁洋有没有时间?”张仲平道。 两人都望着丁洋,等待他的回答。 “求之不得。”丁洋笑道,“吃大户可一直是我的梦想,等下我可要大宰胖敦子一顿。” “那就走吧。”左敦高兴地说。 三人收拾好东西,正要关门离开。一名老妇人佝偻着身子走了进来,她身穿一件破旧的连衣裙,挎着一个老旧的布包,布包在胸前,老妇人的两手紧紧地抱着那包。 “阿婆,法律咨询要明天了,我们今天下班了。”左敦客气地对老妇人道。 “我来找人!”老妇人喘着气道。 丁洋、左敦与张仲平互相对视了一眼,还是张仲平开了口,“找人?请问阿婆你找谁?” 老妇人打量了三人几眼,吞吞吐吐道:“我找,我找你们中的一个。” “找我们中的一个?”丁洋、左敦与张仲平几乎是同时叫了起来,既惊奇又疑惑不解。 “阿婆,你家在哪啊?我们送你回去吧,这么晚了,你的家人会担心你的。”片刻之后,丁洋柔声地对老妇人说。 老妇人看着丁洋,似乎不明白他为何会对自己说这些话,但不一会儿她就明白了,便对丁洋说:“哎呀,你别把我当精神病,我正常得很,我真是来找你们之中的一个的。” “对,对,对,就是他!就是找他!”刚才旁观的那名妇女匆匆地从转角处现出身来,用手指着丁洋大声道。 那名妇女气喘吁吁地跑到老妇人跟前,拉着老妇人走到丁洋跟前,兴奋地对老妇人说:“刚才,就是这位同学解决程风那个精神病,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以往程风无论到哪个部门,那个部门都要被他闹得灰头土脸,这次不一样,这位同学让他心平气和地走了,他可真是有办法。我寻思,你那事已经很多年了,也找过很多人,都没有什么办法,得找一个脑子灵通的人才行,这位同学正合适了……” “大妈,你明天再带阿婆来吧,我们下班了,正要去吃饭呢。”丁洋打断了那名妇女话,法律援助中心总能遇上一些长年纠结于自己官司的人,判决本身其实没有问题,只是他们的观念转不过来,这阿婆很可能就是这样一个人。 “丁洋同学,阿婆这件事很急的,你就帮她看看吧。”那名妇女愣了一下,恳求道。 “再急也不急在这一时啊。”丁洋笑道,“你这事跑了肯定不止一年半载了吧?” “那……”老妇人迟疑了,“你明天还在这里吗?什么时候来找你合适一点?” “明天啊,明天我不在,但是有其他同学在,找他们也是一样的。” “那可不行,我只想请你帮忙。”老妇人连忙摇头道。 “都一样的,很多同学的水平比我还高呢,如果他们都没有办法的话,我也不可能有什么办法的。为什么非要找我呢?”见老妇人有点纠缠,丁洋有点不耐烦,他绕过老妇人就要往外走。 “小伙子,我也是走投无路没有办法,听说了刚刚发生的事情后,我也觉得你是一个灵通的人,就想请你试一试。求求你了!” 老妇人紧走几步,拦住了丁洋,深深地朝丁洋鞠躬。老妇人本来就佝偻着身子,这一鞠躬,身子几乎成了一个倒U形,那满头斑白的头发被风一吹,就如冬天里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茅草。 丁洋看着老妇人,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远在家乡躬身劳作的母亲,同样佝偻的身子,同样斑白的头发,同样愁苦的面容。 “小伙子,你就帮帮阿婆吧,阿婆儿子已经去世了,只剩下她一人在世,儿子在世时与女友一起买了一套房,可不知怎么,这房就变成了女友一个人的,阿婆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她只是想拿回属于儿子的那部分。如果拿不回来,阿婆从此之后就无家可归了。”那名妇女也帮老妇人求情。 丁洋回过神来,望着老妇人那满噙泪水而又充满期望的双眼,心中有一丝的动摇,但想到马上就要毕业了,这段时间忙得很,自己的就业问题又还没有解决,心肠又坚硬起来。 “对不起,你还是找其他人吧,我有很多事情要忙,没有时间帮你跑这个事情。再说司法局也有法律援助的律师啊,他们更专业,你可以去找找他们。” “阿婆,你们去找其他人吧,我们今年毕业,很忙的,不可能因为你的事情而耽搁毕业。”张仲平一边说,一边催促两名妇女往外走。 望着丁洋那一脸的坚定,老妇人那满眼的期待渐渐地消散在微风中,她捏了捏胸前的布包,默默地朝丁洋鞠了一躬,叹了口气,拉着还要劝说丁洋的那名妇女朝法律援助中心外走去。 夕阳下老妇人那蹒跚的身影,就如母亲从地里辛苦劳作一天后回来之时,丁洋心中有一丝的不忍。 “等一下!” “小伙子,你要帮阿婆吗?”那名妇女回过头来,惊喜地问。 老妇人的眼神里也燃起了似有还无的希冀,只是她不敢相信丁洋会改变主意来帮自己,一时没有出声。 “给我一份资料的复印件,我帮你看看,如果能想到办法,我就告诉你,但是我也不敢保证什么,相信来这里之前,你已经找过很多人了。” 老妇人闻言,哆嗦着手从包里掏出资料,递给了丁洋,说:“是的,我已经找过很多人,他们都说没有办法,法院判得没有任何问题。” “行,那你们先回去吧,如果有什么消息我会打电话联系你们的。” “谢谢!谢谢你!” 临走前,老妇人执意地再次向丁洋鞠了一躬。 第4章 宴谈 顺着河畔路往前走上一段距离,靠着柳州河一边有一座两层的老建筑,利民餐馆就设在这座建筑内。 利民餐馆靠着H大学,虽然跟豪华沾不上边,但胜在环境优美,干净整洁,餐馆的生意就异常火爆。 丁洋他们到达餐馆时,餐馆的大堂里已经坐满了人,从打扮与面相看,大部分都是H大学的学生。 “老板,有没有位啊?”左敦大声地问道。 正被客人围着的老板抬起了头,迅速扫视了一眼大堂,抱歉地对左敦三人笑了笑,又低头一边收钱一边回答:“好像没有了,楼上也满了,要不你们再等会儿?” “操,来晚了!”左敦骂了一句。 “要不我们去其他地方吧?这里也不知道要等到何时呢。”张仲平建议。 “不去,其他地方贵不说,还不好吃。你说呢,丁洋?”左敦一口回绝。 “就这里吧,这里的味道好很多。晚就晚一点吧。我们上楼去看看?”丁洋道。 沿着逼仄的楼梯上去,就是餐馆的二楼大堂,大堂靠着柳州河一边有一个小小的阳台,阳台有两扇门与大厅相通,晚风通过阳台吹入大堂,很是舒服。 大堂内摆了六七张台子,每张台子都坐满了人。但是丁洋他们的运气不错,刚上来不久就有一张台子的人吃完了,正准备走。 顾不得杯盘狼藉,三人在台子前坐了,等待服务员来收拾。 左敦开始看菜单点菜,丁洋与张仲平则望向了大堂内的那台电视机。 电视机正在播放新闻,播音员正在为观众介绍各地贯彻落实科学发展观的情况,告诫人们要牢记科学发展观,为建设和谐社会做贡献。 “张仲平,这么认真学习啊。说说,省考打算考哪里的公务员啊?”左敦点完菜后见张仲平与丁洋都在在认真地看新闻,便问道。 “你这官本位思想不行啊,老师都教育你多少年了,怎么还一心想着当官?”张仲平鄙视道。 “你不考公务员啊?”丁洋惊讶地问。 “不可能,我记得上次他还说要考市检察院呢,看公务员考试的书都看了一个多月了,怎么可能这会儿就变卦。”左敦马上揭了张仲平的老底。 “你知道什么,我是要考市检察院不错,但我是要做检察官,我又不考行政系统的公务员。”张仲平道。 “你就扯吧,考市检察院也是考公务员,而且公务员就包含了检察官与法官,你去看看公务员法。”左敦再次鄙视张仲平。 “检察官、法官与公务就是有区别的……”张仲平还要解释。 “得,得,这只是你个人的理想。”左敦制止了张仲平继续说下去,转眼望向了丁洋,“洋子,你呢?” “报考了市法院。”丁洋笑道,“好像跟你还是竞争对手。” 学法律的学生的前途就是那么几种,进公司做法务、做律师、进保险公司或金融机构做风控,再就有是考公务员,而考公务员则是大多数人的选择,考公务员中又有大部分都是考法检系统。 其实依丁洋自己的意愿,他更愿意做自由自在的律师,而不是做按部就班的公务员,只是父亲一再强烈要求他报考S市的公务员,无奈之下丁洋也就只得报了。 “真的啊?”张仲平惊讶地道,“胖敦子,你可麻烦了,洋子那么厉害,你肯定考不过他,你趁早改换门庭吧!” “去你的,我虽然没有洋子厉害,但是我也要争一争啊,我们是良性竞争。再说了,市法院又不是只招一人。” 三人说说笑笑地打闹了一阵。 “说真的,洋子,你不是一直就打算做律师吗?听说你已经找了一家律师事务开始实习了?”左敦好奇地问。 “你看,你看,还说良性竞争,现在就在考试外下功夫了。”张仲平嘲笑左敦。 “去你的,我是这样的人吗?”左敦笑骂。 “为什么?就是一时心血来潮,见大家都报考公务员,受到感染了,我也就报了。”丁洋眼珠子转了转,笑嘻嘻地说。 “考就考了,我们一起努力!以后做同事!”左敦没有因为丁洋要考而有什么不高兴,反而是与丁洋、张仲平拍了拍手掌相互鼓舞。 “在说什么呢?那么高兴?”一个浓眉大眼的国字脸男生从背后拍了拍左敦的肩膀问道。 那男生身边站着的是一位一米六左右的女生,女生身材苗条、容貌秀丽,她温柔挽着男生的胳膊,右脸贴着男生的肩膀,温情的眼神粘在男生的脸上。 “呦,香芋,好巧,一起坐。”左敦热情地招呼两人,“珊珊,把你的柔情蜜意收起来一点好不好,你老是这样,让大家怎么活啊。” 那名女生笑着朝左敦翻了个白眼,也不理会他,只是挨着那男生在台子前坐下。 “介绍一下,这是3班的丁洋、2班的张仲平,这是我的室友甘宇,他女朋友王珊,也是我们班的。” “你好!” “你好!” 打过招呼后,左敦又让刚上菜的服务多点了几个菜,几人便开始吃喝起来。 …… “香芋,省考你们报的是哪里的公务员啊?”左敦问。 王珊又夹了一口菜吹了吹,然后喂到了甘宇嘴里,道:“我和宇哥已经报了Z省的公务员,我报省检察院,宇哥报省法院。我与宇哥商量好了,以后就在Z省安家。” “真是羡慕你们,双宿双飞。”张仲平眼里满是羡慕。 可能是菜有点辣,甘哥吃在嘴里直吸气。 “哎呀,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么辣,来喝口水。”王珊一边娇声说,一边为甘宇喂水。 “哎呀,你们别看了,四年来他们俩都这样,我都已经麻木了。”左敦表情平静地劝解一脸羡慕的张仲平与丁洋,但是语气里的幽怨任是谁都听得出来。 不得不说,甘宇与他的女朋友很般配,看样子感情也很好。这样的女朋友不要说左敦羡慕,就是丁洋也是羡慕得很。只是可惜了,由于家庭经济困难,丁洋在大学四年根本就没有交过女朋友。 虽然没有交上女朋友,但是丁洋倒也没有“现在的女人都很现实”这种想法。人都是现实的,只是有的人目光长远一些,有的人目光短浅一些。 将来自己娶老婆,一定也要娶个漂亮的,至少也要像王珊这般漂亮,搁在屋里看着也开心,丁洋心里想。 “胖敦子,你们呢?”甘宇的目光一一扫过左敦、张仲平、丁洋。 三人都将自己的打算说了。 “都考S市的公务员啊,那你们可要省着点过日子,S市的公务员待遇可不高,尤其是法检系统,待遇差不说,还累!”甘宇告诫三人道。 “S市的公务员究竟是怎样的待遇啊?” 丁洋也曾听人说S市公务员的待遇不高,但是一直都没有细想,现在既然打算报考,那自然就关心得多。 “不太行,我实习的那个法院,还是市中心的法院,转正以后也就七万多元一年,很多人工作了五六年,如果不是家里帮衬点的话,房子都买不起。”甘宇摇着头说,很是感叹。 相对于均价三万元一平方米的房价来说,七万多元一年的年薪不但不高,可以算得上是低了。 “还会有其他收入吧?”张仲平道。 “难,现在国家在推行阳光工资,年薪就包括了所有的收入。当然,贪污受贿不算,但是你要知道,这个风险可是很大的。”甘宇喝了一口酒道,“据我所知,唯一的例外也就是过年过节的时候会有人送个购物卡什么的,也不多,四五张,金额也不大,三四百元。” “公务员也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你自己不也考公务员吗?”左敦道,“你们别听他的,他也是道听途说,待遇什么的只有你进去了才清楚。你问人家,人家哪会跟你说实话啊。如果真是那么差,到时再辞职做律师也不迟啊,混几年还可以积累人脉呢。” “那也是,我也就是听里面的法官这么一说,是真是假还真不知道。何况大家考公务员更看重的是政治前途吧,我们学法律的学生在公务员系统还是很受看重的,只要考进去了,前途都很好,你看美国,大部分的总统都有法律职业经历。”甘宇笑着跟大家碰了酒杯。 丁洋笑笑,向甘宇敬了一杯酒,既然甘宇自己都说不清楚,他也就没有追问。 之后,一直到散席,几人都没有谈公务员的待遇问题,而是谈起了毕业在即各人的选择与前途。 散席后,几人买了一点水果去探望了一下王珊,这才相互道别。 在经过宿管阿姨的门前时,丁洋看见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了十点。 还没有到宿舍,丁洋就看见宿舍里的灯光照在走廊上。 丁洋的宿舍本来是三个人住,但是有两个人在大二时就搬了出去,平时也就丁洋一个人住。 丁洋心中疑惑,不由得紧走了几步。 “培智,你怎么回来啦?”丁洋推开门,惊讶地问。 张培智,就是大二时搬出去的宿友中的一个。用一句话来形容张培智,那就是年少、多金。他是个典型的富二代,而且自小就有生意头脑,读大学期间也时常在外做生意,赚了不少钱。 张培智一见丁洋,就是一个熊抱,笑道:“临近毕业了,回来看看大家,再不看以后很可能就天各一方了。” 第5章 烟花 宿舍里除了张培智,还有几人在,这几人分别是邓刚、肖伟、朱赞华,都是丁洋的同班同学。 “听人说你这次省考报了S市法院,以洋子你的实力,上S市法院绰绰有余了。”张培智道。 其他几人也赞同地点了点头。 “哪有那么夸张,S市法院又不是我们家开的,S市法院可是面向全国招考公务员,又不是面向我一个。” “但是你的学识水平在我们班是最高的,这可是大家公认的。如果你都没有把握,那我们不更是没戏。洋子,你可千万别打击我们。”邓刚笑道,他报考的也是S市法院。 “你就扯吧,我只不过是读了几本死书而已,哪敢称有什么学识。”丁洋谦虚道。 “嘘,你说得那么轻巧,大学四年年年拿一等奖学金,还在核心期刊发表了两篇论文,这就是你说的读了几本死书?”朱赞华鄙视丁洋。 “就是,你故意寒碜我们哪?”肖伟也帮腔。 “不管怎么说,我看好大家,你们几个可是我们班的精英,你们都能考上的。”张培智搂着丁洋与邓刚道,“看书看了那么长时间,大家肯定累了,我们今天就出去唱唱歌,放松一下!” “现在出去?”丁洋望着几人问。 邓刚、肖伟与朱赞华都微笑着,没有做声,显然是已经同意了张培智的意见。 张培智虽然是富二代,但富二代那种坏毛病一点也没有,平常跟大家都很合得来,为人也极为仗义,丁洋倒也不好在张培智一回来就拂了他的好意。 现在大家都同意去唱歌,而自己这段时间确实也有点累,公务员考试也复习的差不多了,丁洋只有瞬间的沉吟就答应了。 刚要出门,丁洋突然发现老妇人交给他的资料还在手中,便又返回身去塞到桌子里,习惯性地留下一枝钢笔在身。丁洋想着过几天再抽时间看吧,实在不行的话,就只能等毕业以后再看。 在张培智的带领下,一行人有说有笑地朝学校后方的富豪夜总会走去。 夜总会门口站前一排迎宾小姐,小姐都穿着曲线毕露的旗袍,旗袍的开叉开得很高,那雪白的大腿时隐时现。 丁洋从来就没有来过这种地方,这时见了迎宾小姐那隐约可见的大腿,再闻着那扑鼻而来的浓香,不由得心慌意乱,就连脸色也有点不自然。 费了好大的努力,丁洋才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心中暗叫一声惭愧,扭头朝邓刚、肖伟与朱赞华望去。 邓刚脸面紧绷,毫无表情,目不斜视,只是两手一会儿放这,一会儿放那。肖伟则是两眼发呆,死死地盯住迎宾小姐舍不得放。朱赞华装作老手,笑着与小姐交谈,只是嘴里说的话却是前言不搭后语。 只有张培智神情自若,还没有等迎宾小姐问话,便道:“7号房间。带我们过去。” 到了房间后,几人才摆脱了迎宾小姐的精神骚扰。 一入房间,邓刚与朱赞华就占据了点歌台,开始点自己拿手的歌。丁洋因为歌唱得不够好,就与肖伟一起陪着张培智喝酒。 过了一会儿,外面进来一个妈妈桑在张培智耳边说了句什么。 张培智环视一下四周,向那名妈妈桑做了个手势,道:“五个。” 丁洋心中隐约地猜到了一点什么,想要制止张培智,可是张大的嘴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于是,丁洋又朝肖伟、邓刚、朱赞华望去,寄希望于他们三人中的哪位能出声制止。然而,三人都没有看丁洋,依然在唱歌、喝酒,好像是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一样。 丁洋坐在灯光陆离的房间里,觉得房间时空调的温度高了很多度,吹得浑身有点发热,手心与额头都有出汗的迹象。丁洋已经没有心思听人唱歌了,他时不时在望着房间门口,期待着什么。 五名漂亮小姐随妈妈桑悄无声息地进来了,黑色超短裙裸着雪白的大腿,V领低胸衬衣挤出了鼓鼓的小半胸脯。张培智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些小姐便自觉地坐到了各人的身边,紧紧挨着丁洋他们。 朱赞华一手搂着小姐,一手举着酒杯与小姐喝交杯酒。肖伟则与小姐低语,只是那手也一刻没停,在小姐的后背上下抚摸。邓刚更夸张,一会儿摸摸小姐裸露的大腿,问小姐冷不冷,一会儿又摸摸小姐的肚子,问小姐热不热。 开始丁洋很拘束,一动也不敢动,但慢慢就放开了,有样学样地搂着小姐,到了后来甚至自得其乐。 有了这些陪酒小姐在,气氛更加活跃起来,几人不停地唱歌、斗酒、划拳等。 丁洋一边玩乐,一边从心底里羡慕张培智的土豪。虽然从没进过夜总会,但是丁洋听人说过,夜总会的消费都很高,而富豪夜总会的消费在夜总会里面又是高的。就这一晚下来,没有好几千是下不来的。 歌唱到半夜一点就散场了,然而出了房间,张培智没有领着大家下电梯,而是带领大家与小姐一起乘电梯到了十五楼。 丁洋一行人中,除了张培智神色自然外,其他人明显以紧张又兴奋。大家不说话,只有呼吸变得越来越粗,越来越急促。 “每人一个房间,好好玩,这里很安全,两个小时后我们一起离开回学校。” 张培智轻声地嘱咐大家后,就拥着小姐入了房间。 接着,邓刚、肖伟、朱赞华也陆续进了房间。 丁洋站在房间门口,既担忧又兴奋。担忧的是万一出了什么事,那就毕业证都可能拿不到了,大好前程就将毁于一旦。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要结束他二十多年来的处男生涯,这对血气方刚的丁洋来说不兴奋是不可能的。 “进来呀!” 陪着丁洋的那名小姐见丁洋仍站着不动,便伸手拉了他一把。 丁洋咬了咬牙,深深地吸了口气,把担忧置之脑后,大步地走入了房间。 “你先坐一会儿,我先去洗澡,我洗完之后你再去洗。”小姐一边当着丁洋的面开始脱衣服,一边对丁洋说。 看着小姐那白白的身子裸露在自己面前,丁洋的心跳不由地加快了,他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嗯”了一声算是作答。 小姐洗完后,裹着浴巾睡到了床上,拔开丁洋颤巍巍伸来撩拔的手,娇嗔地把丁洋赶去卫生间洗澡去了。 丁洋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在卫生间飞快地脱掉了自己的衣服,匆匆地冲了一下水,胡乱地擦了擦身子,就走出了卫生间。在出卫生间时因没有留神,差点被门槛绊得摔了一跤。 “吾来也!” 看见斜躺在被窝里的小姐,丁洋再也按捺不住了,他掉了一句古文,一个箭步扑向了小姐,小姐装腔作势地发出了一声娇叫。 丁洋“哧溜”地钻进了被窝,就要开始下一步的行动。 “呯!” “不许动!” 房门突然被打开了,两名警察闯了进来,对着丁洋与小姐大声喊道。 一看见警察,丁洋的大脑就“嗡”地一声,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都像是凝固了一样。 “这下完蛋了!”这是丁洋唯一的念头。 “快把衣服穿上,跟我们走,说你呢!快点!” 一个声音好像从遥远的天际传来,有点含糊不清。直到一名警察拍了他一巴掌,丁洋才回过神来,是警察在叫自己。 顾不得羞愧,丁洋头脑一片空白,就这样赤裸身子从两名警察眼前走过,麻木地走向卫生间,机械地穿好了衣服。 回过神来后,想着张培智他们会怎么样,丁洋与小姐一起跟着警察出了房门。 出了房门后,丁洋看见走廊里满是人,都是成双成对的。丁洋扫视了几眼,就看到了朱赞华、邓刚、肖伟与张培智,便知道警察并不是因为自己而来,他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气。 “来,小刘,过来摄个像,留作证据,每个人都拍上,不要遗漏了!”领头的警察吩咐。 “哎,好嘞!” 丁洋就看见队伍的前头有一名警察扛着个摄像机慢慢地走过来,摄像机下的小姐都低着头,有的还用手捂着脸。丁洋见此,有点不明所以。 “低着头,不要给他们拍了脸面!这很可能要上新闻的!”张培智不知道何时挤到了丁洋身边,扯了扯他的衣服告诫道。 一听到“上新闻”,丁洋心头就涌上来一股恐惧,他赶紧低了头,如果真的在新闻上看见自己的脸面,那一切都完了。 “都把头抬起来,早干嘛去了?这个时候还害起臊来!”领头的那名警察喊道。 丁洋低着头,用眼睛的斜光看到,几名警察正强迫小姐与嫖客抬起头来,他心不由得猛跳起来,恐惧一阵一阵地涌上来。 慌乱之中,丁洋的手碰触到了口袋里的钢笔。他心头一亮,暗中小心地拧开钢笔,往手心里挤了一摊炭黑墨水出来,往自己脸上抹了抹。然后又拉了拉张培智,将钢笔递给了他。 张培智一看丁洋的脸就明白了,便接过了钢笔,与邓刚、肖伟、朱赞华如法炮制。 看了看张培智那一头一丝不苟的头发,丁洋又伸手在张培智的头上胡乱地弄了一阵,把头发弄得像个鸡窝,又在自己的头上一弄,也弄得像个鸡窝。 借着玻璃,丁洋发现自己面目全非,这才稍微地定了定心,静立不动。 第6章 救赎 (看了昨天的本章说,回答一下读者落花生123的问题,王宝强的离婚案之所会先判离婚,是因为王宝强的夫妻共同财产比较多,处理起来比较麻烦,拖的时间会很长,而在这过程中王宝强的收入又不断增多,如果与财产一起处理,就会造成夫妻共同财产越来越多,无形之中让马蓉在夫妻感情破裂后还能继续分得财产。) 这一夜丁洋是与张培智、邓刚、肖伟、朱赞华以及一群小姐度过的,只不过没有了想象的艳情与旖旎,有的只是派出所二楼会议室的夜风与蚊子。 邓刚、肖伟、朱赞华都是沮丧得很,垂头丧气的,进富豪夜总会时的那股兴奋劲儿早已不知道去哪儿了。几人虽挤在一起,但已经没有交谈的心思,只是最初交谈了几句,就默不做声了。 丁洋的心里更是乱糟糟的,他知道派出扫黄一般都会发新闻,而且被抓的嫖客与小姐都会通知到家里或是单位,这两件事无论是哪一件都是将给他造成难以承受的后果。 在来派出所的路上,丁洋就一直寻找机会想要逃跑,如果有机会逃跑,哪怕是摔断一条腿,他也是愿意一试的。然而,究竟是没有寻到机会,丁洋就只好老实地呆在派出所。 这时的丁洋虽然担心,但是心里还是存有一丝的侥幸,因为一晚上都过去了,派出所也只是派了几个协警看守他们,并没有对他们进行询问,或许这次会有例外,不通知家属和单位。 然而,早餐过后,会议室里又进来了两名警察,一男一女,女警察手里拿着笔、笔录纸和印泥,男警察吆喝着众人起来排队,准备好身份证,开始造册登记。 丁洋最后一丝幻想破灭了,那颗冰冷的心沉到了谷底,脸上极其慌张。 邓刚、肖伟、朱赞华都慌乱了,其他人也骚动不安,会议室里开始喧闹。 “警官同志,警官同志!我有些事想私下里跟你说。” 站在队伍最前面的是一名中年男子,他谄笑着对那名男警察打着招呼。男警察看了中年男子一眼,走到了一边。中年男子跟着走到男警察的耳边耳语了几句。男警察听后看了中年男子一眼,中年男子笑着点了点头。 男警察低声跟女警察交待了几句,就走出了会议室。男警察走出会议室后,中年男子的神色明显放松了许多,他没有回到队伍中,而是悠然自得地站在旁边。 在协警的帮助下,女警察开始有条不紊地查验众人的身份证,询问各人的家属及工作单位等。 不一会儿,那名男警察就返回了,与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一名领导模样的人,那名领导走入会议室,径直来到刚才那名中年男子面前,与那名中年男子握了一下手,就领着那名中年男子出去了。 “呸!警察就会徇私,见是当官的就放过,只是抓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真不是东西!”丁洋身后一个声音低声咒骂。 “那人是当官的?”丁洋低声问。 “区国土城建局局长,要不然警察凭什么放过他!”背后那个声音悻悻道。 早就听说社会上有许多特权,没有想到进一次夜总会就见识到了,然而丁洋也没有愤愤不平,相反他倒是有点羡慕那名中年男子能够脱身。 丁洋暗自捋了捋自己的社会关系,希望也能找出一点关系能让警察放了自己,如有可能,顺带还放过自己的同学。然而,半晌之后,丁洋放弃了,他家祖祖辈都是农民,亲戚朋友中也没有一人是大富大贵、足以拯救他出派出所之人。 “张警官,张警官,我有点事要打电话回家,麻烦你通融通融。” 张培智不知何时挤到了队伍的前面,他此刻正与男警察提出请求。 “急什么!先做好登记,等下所里会有专人统一通知各人的家属与单位领导。”男警察不予理会,而且还有点生气。 “张警官,麻烦你了,我就告诉我叔张伟平。”张培智继续恳求。 不知怎么,张警官就答应了张培智的请求。张培智接过自己的手机后,向丁洋等人打了个手势。 “身份证?”女警察开始询问丁洋。 “没有带。”丁洋说的是实话,他是学生,平时确实不会带身份证在身。 女警察示意协警搜丁洋的身,协警仔细地搜了一遍,确认丁洋确实没有带身份证。 “姓名?家庭住址?工作单位?”女警察扫了丁洋一眼继续问。 “丁山,GS省K县店子乡席坝村3组4号,无业,没有工作单位。”丁洋这次说了谎。 “砰!”女警察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大声喝斥:“你撒谎,不老实!不说实话等下上新闻就将你的影像放上去!” 丁洋吓了一跳,心里“咯咚”一声,如果女警察真的这么做的话,他可就偷鸡不成蚀把米,臭名远扬了,然而如果把实情告诉警察,照样没有他的好果子吃。 丁洋看了看打电话的张培智,他咬了咬牙,决定还是赌一把,希望张培智能找到人帮自己这几人渡过难关。 于是,丁洋装作很委屈的样子,道:“我没有说谎,我是GS的,刚到这里不久,还没有找到工作。” 女警察两眼死死地盯着丁洋,丁洋一脸无辜的样子,没有现出丝毫的异样。或许是真的相信了丁洋的话,或许是不想与丁洋计较,女警察最终还是在笔录纸上按丁洋所说的记录下来了。 有了丁洋为榜样,邓刚、肖伟、朱赞华等人都报了假名、假地址。 几人登记完后,就聚集在张培智身边。因为报的是假名,假地址,派出所不可能通知H大学,丁洋几人的心情好了很多。 “培智,你是让你家里人救我们出去吗?”邓刚低声问。 “嗯,是我连累大家了。” “有把握吗?”肖伟急切地问。 “有点!”张培智平静地说。 “有点?”邓刚有点抓狂,声音不由得大了几分。 “放心吧,培智说有把握就一定有把握,大学四年他什么时候失信过?耐心地等等吧。”丁洋安抚着邓刚与肖伟、朱赞华。 邓刚等人听了丁洋的话,也知道这是实情,应安静下来。 几人等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所有人都登记完毕的时候,终于有一名警察让张培智一行五人离开会议室。 走过长长的走廊,还是在二楼,领路的警察把张培智一行人领到了派出所所长办公室。 派出所所长坐在一张宽大的靠背椅上,与面对的一名中年男子交谈,两人谈笑风生,显得十分投机。 张培智与丁洋一见派出所所长就问了声好,邓刚等人也跟着问好。 听到丁洋等人的声音,派出所所长的脸上的笑容突然就敛去了。 中年男子则瞪着眼睛朝张培智大骂:“你这个臭小子,一天到晚都不学好,还带坏自己的同学,连累同学的前途!回家以后看我怎么收拾你!” “叔叔,我错了!”张培智赶紧低头认错。 “你还知道错了?这次要不是刘所给面子,你们可就都惨了!学业前程都没有了!还不快谢过刘所?”张培智叔叔仍然没有好声气。 “谢谢刘所!”丁洋、邓刚、肖伟与朱赞华一起跟着张培智朝刘所长鞠躬致谢。 “谢就不用了,我也是看你们都是前程远大的重点大学学生,而且也是初犯,如果因为这点事毁了前程那就太不值得了,再加上张兄弟求情,这次且饶过你们,但是希望你们以后不要再犯类似的错误!”刘所长淡然道。 “那没有什么事,我就不打扰了!”张培智叔叔向刘所长辞行。 “行,事情处理完了就好,你忙吧,我就不送你了!”刘所长客气地与张培智的叔叔握了握手,“以后有什么事,你打个电话来就是了,不必亲自跑一趟,我们都是多年的朋友了!” “就知道刘所重情义,这次主要是有段时间没见刘所,心里想念,就借着这机会来了。”张培智叔叔的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 张培智叔叔领着几人走到派出所门口,四下没有其他人时,脸上的笑容就消失。 “他妈的,还真贪,居然要了老子好几万元!” “钱是小事,我回去就还给叔叔,最重要的是要保重我的同学没有事情,刘所长不会出尔反尔吧?”张培智道。 “这个你们放心,刘所虽然贪一些,但是讲信用,一旦答应了的事情,他就一定会做到。”张培智叔叔看了看丁洋几人一眼道,“不通知学校,也不通知家里,保证在新闻上不出现你们几个的影像与文字。” 听到这个消息后,丁洋与邓刚、肖伟、朱赞华顿时松了口气。 张培智叔叔似乎想要对丁洋等几人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而是挥了挥手作别后,就驾着奔驰S400离开了。 “培智,你叔叔跟刘所长那么熟,刚才还说只有一点把握,你真是会吓人!”邓刚半真半假地朝张培智抱怨。 “我叔叔只是跟刘所长见过两次面。”张培智没有生气,而是耐心地跟邓刚解释。 “只见过两次面?那刚才你叔叔与刘所长……”邓刚面露迷惑。 丁洋等人没有说话,邓刚最后也反应过来了。 刚穿过派出所门前的那条街道,丁洋他们遇上了这个时候最不想遇到的人——熟人。 “培智,丁洋,你们怎么衣衫不整、一脸污垢地从派出所出来啊?发生了什么事吗?”左敦关切地问。 “啊,这个啊,这个,是这样的,培智的手机被人偷了,我们把小偷抓住了,警察非要我们去做笔录。”丁洋回答,“折腾了那么久,我得早点回去睡个觉。啊~再见。” 一行人匆匆地与左敦作别后,就大步朝学校走去。 第7章 敬告 (感谢TIANTIAN2013的票票,谢谢!求推荐、求收藏、求享,新书迫切的需要!丁洋向大家顿首了!) 回到宿舍后,丁洋匆匆地在卫生间洗了个澡。然后打开了电脑,观看S市卫视新闻,又从报架上取出今天的报纸浏览了一遍。 昨晚的扫黄行动已有一大篇新闻出现在报纸上,这篇新闻配有许多图片,丁洋仔细地看了看图片,努力地辨认每一个头像,最终没有发现几人的头像。紧接着,丁洋一遍又一遍地刷S市卫视新闻,新闻里同样没有几人的图像。 丁洋看过后,松了一口气。随后又到邓刚他们的宿舍串门,与邓刚、肖伟、朱赞华小声一起仔细查看,最终确认,没有出现几人的头像。得到这个结果后,几人心中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还是有权好,有权好办事。”邓刚道,“我以后一定要有权,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 “有钱也不错,一样能解决问题。”朱赞华说。 无论是有权还是有钱,都很好,但从昨晚的事来看,有权似乎更威风一些,丁洋心里想。 与几人议论一阵后,丁洋就回到了自己的宿舍。 “培智,昨晚的事情还是要交罚款的吧?” “这……”张培智迟疑了一下,“用不了几个钱,你就别管了。” “那不行,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丁洋坚持。 “哎呀,你看你这人,那么认真干啥?”张培智不松口,似乎还有点生气,“不要管了,大家都是兄弟。我出去一趟,生意上有点事情。” 不顾丁洋在身后的呼唤,张培智径直走了。 虽然张培智没有说罚款的金额,但丁洋心大体还是有点底的,最起码也得三四千元。虽然张培智不在乎这点钱,但是丁洋可不能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想到要还钱,丁洋心中就有点发愁。 虽然说是在律师事务所实习,但是丁洋平时也就是帮律师打打下手,做义务劳动,而他自己又从没有接到过案件,自然也没有什么经济收入。 思来想去,丁洋还是决定打个电话回家。 “妈,最近还好吗?” “还好。洋子啊,有没有听你爸的话,报考S市市法院啊?咳,咳……”母亲的声音有些疲惫。 “我报了,你就放心吧。妈,你感冒了吗?”丁洋担心起来,“爸的身体怎么样啊?” “没事,就是有点咳嗽。你爸还是老样子。”丁洋母亲又咳了几声,“洋子,是不是不够钱了啊?临近毕业了,花费会大一些,但是该花的还是得花,不要省着。” “没事,妈。”丁洋迟疑了一下说,“钱我还有很多呢,你不用汇钱过来了。你和爸要保重身体!” “那行,如果有什么困难,记得要告诉家里,家里还是能凑出点钱来的。” 丁洋又与母亲拉了会儿家常,这才挂断了电话。 放下电话后,丁洋叹了口气。临近毕业了,既要论文答辩、又要找工作、还得上课,这么短的时间里到哪去找那几千块钱呢? 丁洋是越想越发愁,再想到昨晚的遭遇,他心中隐隐地有了后悔。 “叮铃,叮铃……” 丁洋的手机铃声急促地响了起来。丁洋拿起手机一看,连忙接通了。 “主任,你好!” “小丁啊,昨天让你去查的那个文件你送到所里来了吗?”说话的是丁洋实习的律师事务所——尚法律师事务所的主任邱永明。 丁洋这才想起昨天邱永明就要求丁洋查一个文件,要求今天上午送到律所。然而,昨天晚上的事情一搅和,丁洋就忘记了。 “哦,不好意思,主任,昨天晚上和今天上午我都有课,授课老师要求严格,不好请假。我现在就送过来。” “那就快点吧!我等你!” 尚法律师事务所在S市的法律界也是小有名气,是中型律所。丁洋在考完司法考试后就进入了这家律师事务所实习,担任的是邱永明的助理。 自进入律所后,丁洋就一直兢兢业业,努力做好所里律师交给的各项工作。在最近一段时间,所里律师交给的工作难度加大了,有些简易的案件还让丁洋以公民代理的身份单独出庭。 邱永明律师虽然平时对丁洋没有一句表扬的话,但是越来越多地带着丁洋出入各种重要场合。 然而,从刚才的谈话中看,邱永明似乎有点生气。丁洋紧张起来,他可不想让自己好不容易在邱永明心里留下的好印象崩了。他急急忙忙地找出昨天查到的那份文件,飞快地朝尚法律师事务所去了。 风一样地赶到主任办公室门口,丁洋略整理了一下衣衫,敲响了房门,敲门声有点不成节奏。 “进来!”里面传来邱永明的声音。 丁洋推开门进去,里面除了邱永明外,还有另外一名三十岁左右的青年男子在。 “主任,您要的资料!”丁洋将文件放在了邱永明的桌面。 “小丁,来给你介绍一下,卢勇律师,我们所里新增加的骨干力量,也是我们的校友,比你高几届。”邱永明没有急着看资料,而是为丁洋和那名青年男子作介绍,“这就是我跟你说的丁洋,现在还是大四的学生,以后有什么事交给他去办就好,保证不会让你失望!” “你好,丁学弟,以后还请你多多关照我这位学长啊!”青年男子极为热情主动地伸手与丁洋相握,说话时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 “哪里,哪里,以后还请学长不吝赐教,如果有什么需要我跑腿的活,那就请学长交给我好了,我一定为学长办好。”丁洋谦虚道。 “主任,如果没有其他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卢勇向邱永明与丁洋告辞,“丁学弟,改天我们一起好好聊。” 卢勇走后,邱永明依然没有看资料,他头往后仰,两眼盯着天花板,也不说话。 丁洋有点忐忑不安,文件本来应该是今天上午一早就要送到的,只是今天上午手机一直是由派出所民警保管。从派出所出来时,丁洋心情糟糕,也没有查看手机。只是在来律所的路上,丁洋才发现今天上午邱永明已经打了五六个电话给自己。 “主任,今天的事情真是对不起,我应该先给您打电话请假的。”见邱永明半晌都不出声,丁洋决定还是先开口承认错误的好。 邱永明把头摆正了,看了丁洋一眼,淡淡地笑着说:“没事,学业要紧,临近毕业了,可不要在学业上出乱子。” 正当丁洋松了口气的时候,邱永明又开口了,“不过,学业与实习也可以尽量兼顾。” 丁洋的心又提了起来,他赶紧表决心,“您放心,主任,我保证以后都不会再出现今天这种情况!” 邱永明站起身来,为丁洋倒了一杯茶,又为自己的茶杯续了水。 “坐吧,这件事就不提了。”邱永明指着办公桌前的一张椅子,对丁洋说,“马上就要毕业了,你有什么打算啊?”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打算,就是随大流,报了S市法院的公务员,先考着。”丁洋迟疑了一下,说。 “市法院的公务员?”邱永明略一思索,“市高院的话,政治前途倒是蛮好的。” “那还管什么政治前途什么的,考不考得上都两说。” “能考得上,你各方面的功底都很扎实,怎么会考不上呢?”邱永明笑了笑说,“如果是留在S市做公务员,那你就有必要尽早让家里凑点钱给你付了首付的钱,在S市买一套房子,S市的房价每年都在涨。” “我家里没钱,学费都是好不容易才凑齐的呢。”丁洋勉强地笑了笑说。 “那你以后的日子就会很辛苦。”邱永明望着丁洋说,似乎想从丁洋脸上看出什么来。 丁洋无所谓地笑笑,道:“辛苦我倒不怕,我苦惯了。” 邱永明眼帘往下一垂,笑了笑,又道:“我们所里今年要招一到两个实习律师,小丁,你看你们班里有没有有志于律师事业的同学,介绍两个过来,可以让他们先进入所里面实习。” 丁洋听后,愣了一下,但很快笑着说:“我问问吧,但据我了解的情况来看,他们都在准备考公务员,即使想当律师也可能要等到毕业以后。” “肯定有人一开始就立志于从事律师职业,只是你经常都在所里面忙,与同学接触的机会与时间少了一些,没有了解到,这段时间你都在学校里,应该有了解才是啊。”邱永明仍然坚持。 “我还真没有留意。”丁洋勉强地笑了笑,“回去后,我深入了解一下,过几天答复主任。” “行,事情也不急,你找到以后,对他的各个方面都了解一下,就算是代表所里面作个考察吧,毕竟我们也不想频繁进人出人。”邱永明端起了茶杯,但是没有喝茶。 “那我先回学校去了。”丁洋起身告辞,“再见,主任!” 邱永明摆了摆手,没有说话。 走到门口的时候,邱永明突然对丁洋说:“卢勇是我们的校友,他来我们所里之前是在S市高院工作的,你找个机会跟他聊聊。” 丁洋回过头来应了一声,顺手带上了门,然后乘电梯离开了。 一出电梯,丁洋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他走到红绿灯下,望着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一时发起呆来:邱永明这是逼自己表态呢,究竟是去考公务员还是做律师呢? 想了半天,丁洋也没有想出个结果来,反而是心情莫名其妙地烦躁起来,他狠狠地将地上的一个易拉罐踩成了纸片状。 不管了,先考公务员再说!尚法律师事务所这边,就先装糊涂,拖上一段时间再说吧。 下定了决心的丁洋就不再想这个问题了,他随便选了一条路,过了红绿灯,步行回学校。 第8章 迷雾 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半了,正是吃晚餐的时候。 丁洋随着人流走进了学校食堂。 食堂里的饭菜虽然不算好吃,但胜在相对卫生,品种丰富,贵贱都有。 丁洋打了四两米饭,又打了一个大白菜和一个辣椒炒肉,总共花了三元钱,坐在食堂一个无人角落里开始进餐。 “哎,洋子,你在这儿啊。” 不用回头,丁洋就知道是左敦来了。左敦端着饭菜挨着丁洋坐下,在丁洋碗里挖了一勺辣椒炒肉。 “我尝尝今天的辣椒炒肉味道如何?”将辣椒炒肉放入嘴巴嚼了几下,左敦赞扬道,“嗯,味道很好,有很大进步。” 丁洋白了左敦一眼,道:“瞎说,食堂的辣椒炒肉什么时候不都是这个味道啊。” “那不一样,今天的是真的好吃多了。”左敦摇着头给丁洋夹了一条香煎小黄鱼道,“来,吃个小黄鱼,互不拖欠。” “胖敦子,你晚去图书馆看书吗?”丁洋问。 夹起小黄鱼就咬,香煎小黄鱼那久违的香味充满了口腔,丁洋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自己还是太穷啊。在这一瞬间,又纠结起考公务员还是做律师来。 “晚上去听个讲座啊。” “什么讲座?我怎么没有听说过?关于什么内容的?” “就今天上午出的通知,主要是帮助同学们就业,主讲的都是我们的校友,有律师、法官、检察官以及政府官员。” 丁洋眼睛一亮,问道:“什么时候开始?” “六点开始。”左敦看了一眼手表,掏出电话道,“哦,要快点了,马上就要开始了,如果去晚了,可能位置都没有了。我让张仲平多占个位置。” 丁洋与左敦到达崇法楼时,会议室里几乎挤满了人,两人费尽力气才找到张仲平所在的位置,挤了过去。 丁洋坐下后,才发现左手边坐着的是甘宇与王珊两人,两人正吃着冰淇淋,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地大秀恩爱,你在会议室中,只要稍微扫视一下,就不能不注意到他们两人。 “别看了,洋子,人家的眼里周围根本就没有人,而且人家马上就要夫妻一体了呢。”左敦的话语透着无限的羡慕。 丁洋收回了目光,打消了打招呼的念头,心里也是很羡慕甘宇,有这么个漂亮而且感情深厚的女朋友。 “怎么?Z省公务员笔试的结果出来了吗?”丁洋问。 “没有呢。”张仲平道,“但是看样子他们两人的把握都很大,S市公务员考试两人都没有报考。” “真的啊?那他们两人是十拿九稳啊。” 丁洋钦佩地望了甘宇与王珊一眼,省级以的公务员考试都非常难考,竞争也极为剧烈,如果没有一两把刷子根本不可能入围,而要做到确有把握,笔试分数得排在前列。 “那也未必,公务员考试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看运气。”左敦道。 丁洋想想,觉得左敦说的也在理,但听说甘宇与王珊其他地方的公务员都没有报,又觉得两人应该是有把握的,否则也不会这么孤注一掷。 讲座很快就开始了,主持人是法学院院长,主讲人有四人,一是S市高级人民法院的副院长,一是S市人民检察院的副检察长,一是S市政府法制办的主任,最后一名是锦诚律师事务所的主任。 学校为了这场讲座确实花了很多心思,因为这四人基本上代表了法学毕业生的就业方向,如果能找一跨国公司的法务经理过来,那这场讲座就完美了。也正因为如此,当法学院院长介绍完这几人后,在场的所有学生都报以热烈的掌声。 主持人介绍完毕后,第一个开讲的是S市高级人民法院副院长。开讲之后,整个会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听,丁洋也不例外。 时间慢慢地流逝,讲座渐渐地到了尾声。 丁洋一边听一边回想,四人都讲得很实在,都是以自己或者身边人当年就业时选择道路的心路历程、成长经历作为标本进行剖析,以期能给学生带来启发。 但是丁洋听完以后,总觉得还缺点什么,仔细一想便明白,也许是身在其位的原因,四都只是重点讲述了所在行业的优点,对缺点则一笔带过。尤其是对工资待遇、职务晋升等问题,根本就没有提。 讲座末尾是提问阶段。 …… “各位学长,你们好!感谢你们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为我们这些初涉世事的学弟学妹解答疑惑!马克思说,人只有满足了自己的物质生活需要,才能谈得了精神追求,我想请问的是,法院、检察院与政府部门的工资待遇究竟如何?在房价高企不下的情况下,是否足以保障能有精神追求?” 丁洋的问题一经提出,刚才还有点嚣闹的会议室一下就安静下来。 “这位学弟提的问题看来是大家普遍都关心的问题啊,问题也很尖锐、切中要害,院长,你看?”S市检察院副检察长征询S市高级人民法院副院长的意见。 S市高级人民法院副院长向S市政府法制办主任投去了询问的眼光,S市政府法制办笑着朝S市高级人民法院副院长做了个“您请”的手势。 “那这个问题就由我来回答,说句实话,我对新入职人员的工资待遇关注得不多,但是我们承诺你们入职后的待遇都能保障你们有精神追求,而且我们一直都会努力兑现这个承诺!我们做领导的是什么?就是一线法官、检察官、公务员的勤务员,做得就是你们的保障服务!” S市高级人民法院副院长话语掷地有声,铿锵有力,赢得了热烈的掌声。 丁洋不为所动,这不是他所想得到的答案,但是既然副院长这么说,他也不好意思追问工资待遇的具体数额。 不过,当掌声停歇的时候,丁洋想到了一个办法。 “锦诚律师事务是一个大所,请问学长,你们律所新进律师的待遇与公务员的待遇相比如何,有足够的吸引力吗?” 丁洋这个问题引得全场一片笑声,就是H大学法学院院长与四位主讲人都是一片笑声。 “抱歉了啊,各位领导,虽然明知小学弟有挑拨之嫌,但是这个问题我还是得回答。” 锦诚律师事务所主任先是朝其他三人歉意地笑了笑,然后回过头来面对学生道:“这样说吧,你们进入了律所工作后的五年之内,会很羡慕公务员收入稳定,但是五年之后,公务员就会羡慕你们收入高。” S市检察院的副检察长抢过话道:“大家可不要被迷惑了啊,律师有时是收入很高,但是他们的收入波动大啊,不稳定。” “对,他们的收入就是稳定,不会波动,稳哪!”锦诚律师事务所主任笑着做着一个不动的手势,“定哪!” 会议室又是一片大笑,就连丁洋也笑了。 待笑声停后,锦诚律师事务所的主任又加了把料,他以说悄悄话的语气与神态说:“你们去打听一下,法官、检察官、公务员辞职做律师的很多,而律师辞职做法官、检察官和公务员的呢?你们不知道吧,告诉你们,没有!” 众人又是大笑,但是笑后更多人则陷入了思考。 “在座的就我年纪大些,我来做个总结吧。”提问阶段一直没有说话的S市政府法制办的主任笑着道,“刚才主任有句话说得对,五年——个别情况下时间会更长或更短一些——之内,律师会羡慕公务员,而之后,公务员会羡慕律师,但是如果晚年回想起来,你也许就会后悔当初没有选择公务员。” 听了这话后,丁洋不是很明白S市政府法制办主任究竟是什么意思。 然而,没有人解释,就连锦诚律师事务所的主任也出乎意料地没有反驳,反而从神态看还是有几分赞同。 …… 讲座结束后,学生退场时都在议论纷纷,一些学生说公务员好,收入稳定,办事更方便得力。另一些学生则说律师好,收入高,自由自在,不用每天朝九晚五的上班,度个假都没有时间,有时间度假的时候看的都是人头。还有一些学生说,做公司法务也是非常不错的选择,兼有律师的高收入与公务员的稳定。 在回宿舍的路上,一直是左敦与张仲平在说话。丁洋则沉思不语,他一直在想自己究竟该如何选择,一边是收入稳定、社会地位略高的公务员,一边是高收入、自由自在的律师,他总是拿不定主意该如何选择。 最终,丁洋决定还是先搁置这个问题不再去想,而是先把公务考过再说。 第9章 悲伤 祝大家元宵节快乐!万事如意! 推开宿舍的门,丁洋就见到张培智坐在桌子前,正鼓捣着电脑。 “洋子,你回来啦?”张培智没有回头,只是问了一声。 “在干嘛呢?”丁洋走了过去。 “没事,就玩一会儿电脑游戏。” 丁洋呆着看了会儿,这是一款最近很火热的游戏——战争与黎明,丁洋也试玩过一段时间,他也很喜欢玩,但大学四年里他只是试玩过一次,其他时间都不敢玩,一是因为学业,二是因为生存。 “培智,派出所那罚款,我可能要过段时间给你。”丁洋想起了那罚款,便跟张培智交待一声。 “不是说了不用给吗?你这人怎么那么固执呢?还当不当我是兄弟?”张培智有点生气,敲击键盘的声音也大了几分,“本来就说好了我请你们的嘛。” “当初也只是说好你请我们唱歌啊。”丁洋仍然坚持。 “好,随你吧!” 丁洋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没有看书的心思,发了会儿呆,拉开了抽屉,发现那天在法律援助中心的资料还在,百无聊赖之下,便拿起来看。 这是一叠厚厚的资料,有老妇人的自述,有证据复印件,有判决书的复印件,有另案资料的复印件等。 丁洋先是粗略地翻了翻,知道老妇人的名字叫吴春桃,他儿子叫吴胜,另一个是一名女人,叫郭美。 心里对人物有了个大概后,丁洋便将资料分类按顺序整理好,这才从头至尾地仔细阅读起来。 渐渐地,丁洋就沉浸在这些资料之中,张培智打游戏发出的声音就远去了。 这一看,丁洋就看到了晚上十二点,他抬起头来时,宿舍里静悄悄的,张培智不知什么时候结束了游戏上床睡觉了。 丁洋揉了揉眼睛,回味了会儿看过的资料,便对老妇人的案件有了一个较为清晰的认识。 吴春桃是SH本地人,她是家中独女。吴春桃大学毕业后就分配到SH一家工厂工作,不久之后就结婚了,结婚以后没两年,就有了儿子吴胜。然而不幸的是,儿子吴胜出生后不久,吴春桃的丈夫就过世了。之后吴春桃就与儿子吴胜相依为命,吴春桃节衣缩食地供养着儿子读了大学。 从吴春桃所写材料的字里行间可以看出,吴春桃的儿子很孝顺,也很优秀,那是那段艰难日子里吴春桃心中最美的未来。 事实吴胜也一直没有让吴春桃失望,从重点小学、重点中学、重点大学一路走,直到工作后进入了一家大型的外企做管理,拿着高收入。 工作以后,吴胜还谈了一个漂亮的女朋友,那就是郭美。吴胜很爱郭美,两人谈了不久,吴胜就买好了房子准备与郭美举办婚礼。 正当吴春桃苦尽甘来的时候,命运却再次与她开了个残酷的玩笑。 有一次外出旅游,吴胜与郭美选择了美丽的大海。出事那天下午两人漫步沙滩,郭美一时兴起,就下了海,在海里畅游,而吴胜则在沙滩上看着。然而,不一会儿,意外发生了,有条鲨鱼飞快地朝郭美游来。郭美吓得大叫,吴胜见状,急忙下海救郭美。最后,郭美得救了,而吴胜则葬身于鱼腹。 这事对吴胜来说是苦难的结束,而对吴春桃来说,则苦难刚刚开始。 儿子吴胜去世后,吴春桃向法院提起了诉讼,要求景区对吴胜的死负赔偿责任。然而因吴胜与郭美当时是私自穿过了铁丝网而离开景区的,出事时的海滩不属于景区,法院最终驳回了吴春桃的诉讼请求。 儿子吴胜是因救郭美而死,而在吴春桃的印象中自己的儿子打小就乖巧,肯定不会去景区外危险的海滩,到景区外危险的海滩去那都是受到了郭美的引诱。悲伤而又愤怒的吴春桃又将郭美起诉到法院,要求郭美对吴胜的死负责。 然而,在法庭上,郭美拿出了他与吴胜的结婚证,证明两人在去旅游之前就已经是法律上的夫妻,吴胜对郭美有法律上的扶助义务,吴胜救她是应该的,郭美无需赔偿。 吴春桃再一次地败诉。 这两次诉讼,吴春桃都没有上诉,一审判决都已经生效,吴春桃提供给丁洋的是生效判决,吴春桃的申诉材料中也没有这两个案件的相关证据材料。 最让吴春桃放不下的是另外一起诉讼。 上两次诉讼败诉后,吴春桃就打算处理好儿子的遗产,以后就过自己的日子,生活总得继续。 于是,吴春桃就向郭美提出,儿子留下的房子一人一半,无论是她补偿郭美也好,还是郭美补偿她都行。 然而,郭美不同意,她表示房子是婚前财产,是郭美一个人买的,吴胜根本就没有出过钱,而且房产证上也写得是郭美一个人的名字,也就是说房子根本就没有吴胜的份。 吴春桃由此便提起了第三次诉讼,要求确认该房产是吴胜与郭美的夫妻共同财产,并对吴胜的份额进行继承。 庭审时,郭美出示了房产证,还到房管部门开具了房产证明,房产证与证明都证实房子是由郭美单独所有。于是,吴春桃一审败诉,二审败诉,再审申请驳回,申诉也没有一点消息。 丁洋知道,这才是吴春桃的执念,所有的申诉材料都是围绕这个诉讼进行的。 丁洋再次看了看材料,又仔细想了想,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这件案件怎么看,吴春桃都没有翻案的机会,无论是从证据上还是从程序上,一审与二审都没有任何问题。 如果吴春桃要想赢得这起诉讼,要从两个关键的地方入手,一是证明该房产是在夫妻关系存续期间购买的,这显然不可能,因为房产证的办理时间都在结婚登记之前。一是证明房产是由吴胜与郭美共有的,然而,房产证上明明白白地写着郭美单独所有。 很快,丁洋就失去了兴趣,他将所有的资料都草草地归在一起,塞入了一个塑料袋中,然后就上床睡了。 次日,丁洋收拾好书本准备到教室里复习,准备S市的公务员考试。 在去教室的途中,丁洋意外地遇到了吴春桃。 吴春桃用报纸垫着,坐在路旁的花园边沿,仰着一头白发,看着来来往往的学生。 丁洋老早就看见了她,便上前打招呼,准备将自己考虑的结果告诉她,如果有可能的话,还顺带劝老太太不要太固执,平安地度过自己的晚年。 见到丁洋,吴春桃老太太很高兴,她颤巍巍地站起来,迎向了丁洋。 “丁同学,来,来,我还带了一些资料过来。”老太太拉着丁洋往花坛的另一边走去。 “先等一下,吴阿婆,我昨天晚上看了你给我的那些资料,你那案件法院的判决是没有问题的,那房子应该就是郭美一个人的。”丁洋语气平缓地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来,你看看,我带来了一些有用的资料。”老太太似乎没有听见丁洋说话,仍然非常高兴地打开了一个塑料袋,向丁洋展示里面的材料。 丁洋望了老太太一眼,老太太的眼里满含期待地看着丁洋。丁洋顿了一下,将口中的话又咽了回去,取出塑料袋里的资料看了起来。 这是一些存折的复印件与银行流水复印件,有老太太的,也有吴胜的,银行流水中有一段时间有大量的取现记录,金额很大,有近一百万元。然而,也就仅此而已,根本没有证据证明这些现金用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跟你说。”丁洋耐心地对老太太说,“这些资料没什么用,你那案件赢不了的……” 老太太低下了头,在自己身上摸摸索索找着什么,就如丁洋不是在跟她说话一样。 “给。”老太太掏出一个黑色的塑料袋,袋里装着一小包鼓鼓的东西。 丁洋奇怪地望着老太太,老太太浑然不觉,她笑眯眯地把手中的袋子举到丁洋面前,道:“这些您都拿去,以后我还会给您送来,您年轻,又有学识,脑子机灵,我那事就麻烦您了,您一定会有办法的,我知道。” 老太太一再地打断丁洋的话,也不听取他的意见,丁洋很恼火,他一挥手,就将老太太手中的黑色袋子撞落在地。 “我说过,你那案件赢不了!没有办法的!你死了这条心,好好地过日子吧!” 丁洋的声音很大,老太太在这一刻就如中了石化射线,笑容、姿势都瞬间地凝固了。 那只黑色的袋子掉落在地,散了开来,露出了里面的东西。那是一叠一角两角伍角、一块两块的人民币,都很破旧。这些人民币在晨风中瑟瑟发抖,就如伤了翅膀跌落在地的雏鸟。 片刻之后,老太太终于有了动静,眼泪慢慢地从满是皱纹的眼窝里缓缓地流了出来,手也慢慢地垂了下来,本来就佝偻的身子弯得更厉害了。 老太太甚至没有再看丁洋一眼,更没有理会掉在地上的钱,而是低着头,艰难地转过了身子,一步一步地离开。 自始至终,老太太都没有哭出声来,只是离开时,她的身子抖得厉害。 第10章 拜访 (欢迎各位加入读者群,群号:628821615,迫切需要你们宝贵的意见) 望着老太太离去的身影,丁洋心里有些同情,又有点后悔,或许还有一丝的悲伤。 “怎么啦?” “那不是那天在法律援助中心找你帮忙的老太太吗?她怎么啦?” 丁洋回过神来,他长长地呼了口气,对着围着自己的左敦、张仲平与邓刚笑了笑。 “没什么,就是告诉她,她那官司赢不了,我没有办法。”丁洋又长长地呼了口气道。 路过的很多学生都有几分好奇地打量着丁洋和离去的老太太,眼神里面含着几分探询。 “赢不了就是赢不了啊,这又不是你的错!素不相识的,你能帮她看看材料,想想办法就已经不错了。”左敦突然大声说。 “就是。说到底,你还是帮了忙的,她还有什么不满意呢?”张仲平道。 此时,邓刚已经将地上的那叠钞票收拾好了,递给丁洋道:“我们一起去教室里看书吧,离S市公务员考试的时间也不长了。” 丁洋点了点头,接过了那个黑色的塑料袋,捏了捏,就与左敦他们一起往教室里去了。 虽然还不到八点,但是教室已经很多人了。 丁洋几人找了座位坐下,开始吃起早餐来。 学生们陆陆续续地到教室里来了,基本上都是丁洋不认识的,这个时候他才发现H大学的人还真是多。 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进入了教室,丁洋举起手挥了挥,然而那人就根本就没有注意,而是随便捡了个座位坐下了。 “别添乱了,甘宇这几天的心情不太好。”左敦低声说。 “怎么啦?” “Z省公务员考试的笔试成绩出来了。”张仲平道。 “他没入围吗?”邓刚也好奇地凑过头来。 “你也认识甘宇?”丁洋好奇地问。 “怎么不认识?我们这一届的基本上都认识,贤伉俪嘛。”邓刚道。 “入围了,只是他是最后一名,而王珊是笔试第一名。”左敦道。 “最后一名也没有关系啊,还有面试啊,完全可以反转的。”丁洋道。 “最后一名本来是没有关系,但是分数相差太大可就有关系了。”张仲平道。 “甘宇现在的压力很大,其他地方的公务员他与王珊都没有报考,而甘宇又一直立志要从政,现在笔试不理想,他就天天看书准备面试,寄希望于面试翻盘。”左敦道。 几人正说话间,王珊也提着早点进了教室,坐在了甘宇的旁边。 甘宇接过了早点,一边吃一边看着书。王珊则在一旁小声地安慰甘宇,又将一叠打印的资料给了甘宇。甘宇不时地点点头,要不就“嗯”地应一声。 几人看了一阵,就开始看书了。 只是丁洋心里还是产生了一丝的异样,原来自己并不怎么看重的公务员考试会有这么重的份量,而甘宇也是极为优秀的一名学生,平时的成绩跟自己也不相上下,居然会没有考上! 这么一想,丁洋心中也紧张起来。 一个上上午,丁洋与左敦等人都是在紧张地复习着。 临近吃午饭时,丁洋看到甘宇与王珊有说有笑地走了。 吃完午饭后,丁洋想要将手中那些钞票还给老太太,他觉得这钱拿在手里不舒服。 他不想耽搁左敦、邓刚与张仲平知道,也不想耽搁他们的时间。于是,他就找了个借口与左敦、邓刚、张仲平分开了。 拿着吴春桃老太太写的地址,丁洋转了好几趟公交,花了两个多小时,才到达了S市市郊的一处地方。 这是一片破败的区域,整个区域都是空荡荡的,虽说下午三点不到,但是丁洋走了十几分钟路却连一个人影也看不到。 这片区域寂静而又荒凉,相比于一两千米远的都市的繁华,这里就像是远离人烟的原始荒原。 从布局与一些残迹来看,这片区域原来应该是一座工厂,只是工厂的招牌早已不见,留下的只是一些破烂的楼房,这些楼房上都写着大大的“拆”字。 如果不是入口处的墙上钉着的那块锃亮的地址铭牌,上面写的地址与老太太给丁洋的地址一致,丁洋一准会认为自己找错了地方。 丁洋一边四处打量,一边留神脚下,顺着被杂草侵蚀得几乎看不见路面的道路往里搜寻,小心翼翼地观察每一座破败的楼房。 然而,每座楼房都看了,丁洋也没有找到人。他又试着喊了几声,依然没有人应答。 没有找到吴春桃老太太,丁洋有几分失望,又有几分轻松。 看了看时间,丁洋就打算离开,这地方那股荒凉的气息让他很不适应。 在距离入口还有二百来米的地方,丁洋遇上了来到这里的第一个人。那是一名老头,比吴春桃要健康一些,精神也要好很多。 “老大爷,请问这里面有人住吗?” “有啊,我就住在这里面啊。你找谁啊?”老头问,目光里还充满了警惕。 “我找吴春桃,她是不是也住在这里面啊?”一听有人住,丁洋觉得地址应该不会有错。 “找吴春桃?你找她干什么?你是她什么人哪?”老头更加警惕了。 “是这样的,我是H大学的学生,来找她有点事,我是按照她给我的地址来的。”丁洋将吴春桃写的地址给老头看了。 “你这写着地址的纸是哪来的啊?”老头接过地址看了一阵后,又问。 老头应该是认识吴春桃,但看他那警惕样,如果不解释清楚,老头是不会说实话的。 丁洋只得将事情的经过简要地给老头讲述了一遍。老头认真地听了,不时地问几个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丁洋讲完后,老头又问。 “我叫丁洋。” “你好。丁洋同学,春桃跟我说过你,她确实是住在这里,我带你去找她。” 老头显然听说过丁洋的名字,听了丁洋的回答后热情了许多,目光里的警惕终于消失了。 随着老头又往里走去,一路上丁洋与老头攀谈起来。得知老头姓吴,与吴春桃是打小的熟人。 这片区域原来确实是个工厂,而且是个老国营工厂,只是后来经营不善,倒闭了。 吴春桃与吴老头一直都是这个工厂的职工,现在两人住的地方是工厂原来的职工宿舍。 吴春桃与吴老头住在二楼,两人是邻居。吴老头一到家就开始拍吴春桃的门,然而半天都没有人应。 “可能是去其他地方了,还没有回来。” “既然没有回来,那麻烦老大爷将这些钱还给他。”丁洋将钱递给老头。 吴老头却不肯接钱,而是说:“春桃既然将钱交给了你,那就是给你的,要还也要还给她本人。你再等等吧,再过一会儿她就该回来了。” 吴老头说完后,回到屋里给丁洋端来了一张凳子,又给他泡了一杯茶。 “老大爷,这工厂是要拆迁吗?” “是啊,下个月就要拆了。” “这里的治安环境也不好吧?” “是啊,又没有人管,不时有社会青年来找麻烦,上次我还赶走过几个来找春桃麻烦的人呢。” “那你们岂不是很危险?” “也不危险,他们倒不至于要害我们两个老人的命,只是春桃有些害怕。妇道人家嘛。” “那你们干脆搬走算了啊?” “我倒是能搬走,跟我儿子住,儿子也说了好几回了,但是春桃没有地方去啊。” “阿婆没有自己的房子吗?”丁洋很惊讶。 吴老头坐在丁洋的对面,喝了一口茶,叹了口气道:“本来是有一间小房子的,只是吴胜要结婚了,就把那小房子卖了,钱呢就交给吴胜去买房子了,谁知……唉!” “那,阿婆就没有其他亲戚了吗?” “没有了,春桃父母就只生了她一个女儿,而她父母早已去世。春桃父母原来是农村的,后来才在S市安家,远在农村的那些亲戚在春桃父母去世后就断了来往。算来算去,也就我和她亲近一些了。” “政府就没有安置吗?” “有啊,但是她不愿意去。别人也不喜欢她,她总是纠结那个官司。”吴老头回答,“小丁啊,春桃这辈子活得很辛苦,也很悲惨,请你尽力地帮帮她吧!” 丁洋苦笑一声,道:“老大爷,法律是最讲证据的,就像刚才我说的那样,从现在的证据来看阿婆这官司根本就赢不了的。” “唉,那可怎么办啊?”吴老头悲苦地自言自语,“说起来这事也是奇怪得很,以前听春桃说起时,还说吴胜买房时写的是吴胜与郭美两个人的名字,谁知等到打官司时,却变成了郭美一个人的名字。唉!” 丁洋听了,心中一动,便问:“老大爷,你们真的认为那房子是吴胜与郭美两个人的?” “当然,清水湾那么贵的房子,如果不是春桃卖了老房子,吴胜与郭美两个人根本就买不起。更不要说郭美家在农村,家境还没有吴胜好,工作也比吴胜差,她一个人怎么可能买得起房!” 丁洋听了,心中有了些想法,但他没有说。 丁洋最终还是没有等到吴春桃回来,在天色将晚的时候,他便告别了吴老头,回学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