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 “大美西藏,心灵之旅。” 这不仅仅是广告。 上大学那会儿我就想以后当一个“白领”,西装革履,穿梭于杯光灯影,徜徉于名流社会。但几次悲催的考试过后,我就降低了要求,就算不能当“白领”,但挤公车、挤地铁的权利应该还是有的,可命运似乎和我开了个玩笑,我流落到了西藏。 是的,西藏!我做梦都没有去过的地方,我甚至一度将它和新疆混在一起。 蓝天、雪山、白云、草原、神湖…… 西藏的确美,美得心醉,美得脱俗,随便哪里都是风景,但西藏绝不是一个美字就能概括的。它的风土、人情、民俗,还有那份苍凉、孤独,和世界许多地方一样,西藏光靠眼睛是看不清楚的,它需要用心去体会,需要在生活中去发现、发掘。 只有亲历才能真实,只有苦痛才能深刻! 在西藏的这些年,我虽不如凤凰涅槃重生那般轰轰烈烈,但对于我来说,在西藏的磨砺锤炼,却是以往任何时候所不及的。 无数次的惊诧、无数次的纠结、无数次的茫然、无数次的感动和无数次的自我肯定与否定。 我希望还大家一个真实的80后心路历程。 当然,我更希望给大家一个真实的西藏。 一个饱满的西藏! 正文 这是一列西去的列车,它因“天路”而出名。它浑身泛红,老远看去,就像一股红潮,在天际边呼啸驰骋,高原从此再也不寂寞。它终于有了人类的足迹,这一年是2006年。 2007年,这列火车迎来了一群西部志愿者,准确地说是一群准警察。人群中有两个长发遮面的年轻人尤为醒目,两个年轻人一胖一瘦。胖胖的年轻人要矮一些,圆脸,大耳,耳朵上随时都挂着一个大大的白色耳麦,身子常年处于游动中,一看就不安分;而另一个年轻人则是另外一个样,独立、瘦削的脸上更多的是麻木,僵硬的脸如木雕一般,眼前的一景一物在他脸上没起任何波澜。 胖胖的年轻人叫彭杰,重庆人。而另外一个叫谯羽,很不幸的是,他就是我。 夜沉如墨,喧嚣的列车终于安静了下来。我把头抬了起来,也许,什么也看不到,也许,什么都能看到…… 刀光总是那么的亮,轻轻一闪,钱包就掉入了手里。他们看起来训练有素,心理素质也极佳,一人掩护,镇定自若,另外一人操刀,不带一丝踌躇。很快,车厢的中前部就被他们洗劫一空。 明天会是一个什么样子?慌乱、哭泣、痛骂、悔恨……也许都有。 身边的彭杰呼噜声一如既往的轰烈。也许,两个小偷该感谢他,因为是他,让火车变得更加安静。 慢慢地,两个人向我们移了过来,而我,则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扑哧。” 那是小刀的声音,它听起来很美妙,让人欲罢不能。 第二天,太阳还没露头,车厢里吼叫声、叫骂声就响了起来。我睁开眼,发现周围已经乱成一团,先前的安静再也看不到了。 “我的钱呢,我的钱?” “谁偷了我的钱?” “你们有谁看见了?” “哪个王八蛋丧尽天良?他不得好死!” …… 彭杰也不例外,用手掏着裤兜的同时,嘴就没消停过。 “哪个瓜娃子,我操他祖宗,我……” “别骂了,你去看看垃圾袋里面有没有。” 彭杰看了看我,愣怔半晌,然后起身向车尾走去。 “在这儿,在这儿……” 彭杰的吼声,很快引起了人们的注意。丢失东西的人都站了起来,向车尾涌去。列车顿时陷入了混乱,直到半小时后才恢复了平静。 “羽哥,你怎么知道在那?” “猜的。” “猜的?” “他不是猜的,我看到是大哥哥过去抢过来的。” 我的对面是一个小女孩,我不知道她怎么知道的,但我知道这下麻烦来了。 “羽哥,你搞什么,怎么不早点说?” “给个教训不是很好吗?” “教训!” 彭杰瞪大了他的眼睛,继续说道: “待会你就知道教训了。” 彭杰的眼睛到底比我雪亮,接下来的事情完全出乎我的意料。车厢里的人知道是我找回的东西,非但没有感激我,反而是一顿臭骂。 “你是不是疯了,你早点不行吗?” “可惜我的包啊,一千多块!” “一点雷锋精神都没有,就你还是西部志愿者?真是扯淡!” 看着一双双愤怒的眼睛,我心里只有摇头苦笑。 我错了吗?我真的错了吗? 也许,我真的不是当警察的料。也许,社会比我想象的更复杂。 两周前。 广州,没有阳光,也没有招展的鲜花和如雷的掌声,阴沉沉的天将整座城市蒙上了一层棉纱。老天爷仿佛是在总结,又像是在预言,预言着慢慢褪色的“青春”,预言着那摸不着的“以后”。 “大学你们已经书写完毕了,现在该你们去社会上书写自己的人生了。” 和所有的大学毕业生一样,我离开大学的时候,除了几件旧衣服,别无长物。 回望大学,一幢幢高楼依然矗立,一排排绿树依然苍翠,相比于四年前没什么变化。可我呢? 我学会了无聊,学会了空虚,也学会了游戏人间,我想这应该是大学的一种特殊贡献吧。 苦笑过后,我搭上那件白色的格子衬衫,踏上了去西部的列车。 西部,拥有广袤的土地,人口是全国的28%,面积占到了全国的70%,矿产资源十分丰富,市场潜力巨大。但由于交通的不便,加上很多特殊的原因,具体是什么原因,实在想不出来了,估计和秦始皇修阿房宫,大肆砍伐林木有关系吧!导致西部成为了全国最贫困的地方。两百多年前,美国也搞了个西部开发,说文雅点,是开发,说实际点,就是一群缺衣少吃的牛仔去西部抢土著人的饭碗去了,但我们不是去抢饭碗的,我们是去找饭碗的。 “谯羽,去西部当志愿者没什么不好,起点虽然低,但上升空间大。再说了,现在找工作这么难,有机会总比没机会好。” 是啊,有机会总比没机会好。老师就是老师,话里永远透着哲理。 我的西部第一站是甘肃。墨绿色的营房,整洁明亮的道路,步伐严整的军人,这是兰州郊区的一个军事基地,也就是在这个地方我认识了彭杰。 那时我刚把东西收拾完毕,躺下准备睡觉,就看到一个胖子急匆匆地赶了进来。他就是彭杰。 “兄弟,马上开会了,快点。” 我没有理他。 过了五分钟,彭杰又来了。 “兄弟,大家都到齐了,就差你一个了。” 我本来马上可以入睡的,但被彭杰的大嗓子一叫,就完全没了继续躺着的想法,我不禁怒火中烧。我扬起拳头,准备和彭杰的面颊来个不对称接触。但迎接我的是一张笑脸,一张很久都没看过的笑脸,没有城府,没有心机,虽然还有青春痘,鼻子也不怎么有形,被肥肉挤在了中间。 “兄弟,真的,都到齐了。” 一脸无辜的彭杰,让我看到了憨厚。 我最终只是瞪了他一眼,然后跟着他来到了会议室。 走进会议室,我就感觉到几十道目光射了过来,焦距对准了我。我理了理头发,在后面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会议室有三百多人。坐在上面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叫李志国,体形偏胖,是我们的总负责人。他身边还有一个女人,秘书的样子,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让人完全猜不出她的年纪,化妆品在她脸上充分发挥了化妆的效果。 会议的内容很简单,就是通报这次的整体运作模式。我们这批大学生来自全国各地,首先要在军营里接受两周的军事训练,然后才分配到区县,都是当村长助理之类的小官。 回到寝室,我长长舒了一口气,身子一歪就躺在了床上。我刚想闭眼,彭杰又凑了过来。 “兄弟,你是叫谯羽吧。我叫彭杰,西华大学的,重庆人,很高兴认识你。” 我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 “你是哪里人?是哪个大学毕业的?怎么也来当志愿者呢?” “你烦不烦?” 我实在没心情回答彭杰的提问。说了这四个字,彭杰就规矩了,不解地看了我一眼,离开了。 下午六点,我又被彭杰吵醒了。 “兄弟,马上吃饭了,你别睡了。” 我知道彭杰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只得和他来到了食堂。 来到食堂外面,先是聆听了化妆女人长篇累牍似的教诲,后来又来了一名军官模样的年轻人,对饭堂纪律进行了诠释,然后是大家合唱了一首《团结就是力量》。本来还有点食欲的我,胃口全无,打了个报告,出了队伍,径直走回了宿舍。 晚上一觉醒来,我就看到彭杰的大屁股在我头上晃悠。我踢了他一脚,他回头讪讪地笑道:“羽哥,醒了?” 彭杰怎么看也不像重庆人,身长七尺,腰宽体胖,倒有些像东北人。他要不是肥胖,多半是个帅哥。 “嗯,坐。” 彭杰依我所言,一屁股坐在了我床上。铁床低沉地吼了一声,顿时陷进去一个大坑。我整个人感觉被弹起来似的,赶紧扶了扶床沿。 “嘿嘿!” 彭杰露出整齐的白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羽哥,你是温州人吧?” “嗯。” 我点了点头,我知道我又得为温州人解释半天了。 “温州都是有钱人啊!厉害!” 我不知道彭杰说的“厉害”是针对温州人还是温州有钱人。反正我不厉害,这点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虽然我父亲好像很有钱,但和我没关系。 “温州有钱人只是小部分,大部分还不是一样没钱。你不需要大惊小怪,温州人都是吹出来的。” “话可不能这么说。人家说,全国的房价就是温州人炒出来的,温州人没钱谁信?” 我实在不想在温州人有钱没钱上纠缠,就换了一个话题。 “今天晚上食堂的伙食怎么样,味道还行吧?” “很不错。我真没想到,部队的伙食这么好,我现在感觉肚子还撑得慌。你知道吗?我吃了三碗饭,加上四个花卷,两个玉米馍,好久没吃这么多了。对了,特别是那个酸菜鱼,做得相当地道,润滑连香,鲜泽有余,还有……” 彭杰唾沫横飞,脸上满是回味,让我也咽了一口口水。这个时候才想起我还没有吃饭,于是我只得又一次换话题,以麻木自己的胃。 “这个床太小了吧!” “是有点小,比我大学的床还小,我还真怕晚上掉下床。部队的床怎么这么小?” 我看了看破旧的铁床,估计彭杰要是来一次翻身,这床恐怕得横倒在地。搞不好,我都要跟着遭殃。 “这样吧,我不喜欢睡下床,我睡上面,你睡下面吧,这样你就不怕摔着了。” 彭杰见我主动提出换床,激动得无以复加,龇着牙使劲握了握我的手。 “太谢谢了,我没想到你人这么好。那我们马上搬吧,很快就要熄灯了。” 整理好了床铺,彭杰嚷着要请我喝酒,我却之不恭。三日无酒,我倒有些馋了。彭杰走后,我看了看寝室四周。 我所在的寝室有四张高低床,住了八个人,我们来之前应该还算整洁,但现在彻底变样了,整个一农民工宿舍,行李胡乱地放在了过道上,锅碗瓢盆哪里都是,各种颜色的被子杂乱地摆放在床上,一部收音机哼哼唧唧地唱着京剧。我虽然知道西部很落后,文化活动很欠缺,但也不至于把全部家当都带上吧。七月的天气本来就燥热,我看到这些东西,心里像被塞了一个东西似的,怎么也不畅快,总感觉支援西部的就是一群逃荒的人,背着破烂去找寻自己的梦想。我不由得又开始把自己看轻了。 彭杰很快就回来了,带回来的全是我喜欢吃的。虾仁凤爪,花生抓肉,正是下酒的绝配。 酒喝到半巡,彭杰问了我一个问题,我才发现这小子并不是那么简单。 “谯羽,你觉得我们该选谁当班长啊?” “该选谁就选谁呗。”我打了个太极。 “那到底选谁呢?” “是啊,选谁呢?” “我觉得应该选一个责任心强的,有上进心的,对人不错的,对……特别是对人热情、大方的那类人。” 我知道彭杰在推销自己,也知道寝室里是暗流涌动。毕竟好的起点就是一个好的开始,班长大小是个官,和领导走得近,很有利于以后的分配。甘肃这个地方,只要是中国人都知道,是全国最穷的地方。内蒙古还有牛羊,甘肃却只有看不完的黄沙,数不完的戈壁。缺水是这里最大的问题,据统计,甘肃平均每人的饮水量只有全国平均水平的三分之一,更有甚者,在很多地方,连三分之一都不到。平常我们洗菜之后的水,是直接进了下水道,但甘肃有些地方会怎么做呢?他们洗完菜,会把水留下来洗衣服,然后是洗脸洗脚,最后进入牲畜的嘴里。基本到最后,水呈现出来的颜色是黑色,物尽其用在这里得到了完美的体现。 我也不想去没水的地方,但我没得选择。我看了看彭杰,说道: “你觉得选你怎么样?” 彭杰没想到我这么直接,愣了半晌,笑了。 “嘿嘿,我行不行?” “我说你行你就行!” “真的,那我得感谢你看得起我。如果我真当了班长,绝对忘不了兄弟。” 我看着彭杰激动的脸庞,笑了。虽然这个大胖子拉帮结派的技术不过关,但他有这份勇气和胆量,并能在合适的时机去实施。我相信,他以后前途无量。 酒是个奇怪的东西,人一旦沾上了它,会很容易迷失,现在彭杰就在跟我一起迷失。熄灯过后的走廊里,只有单调的鼾声在告慰这沉沉的黑夜。我握紧了酒瓶,正准备一饮而尽,却看见一束白光射向了我。 “都熄灯了,你们怎么还在喝酒?” 听这个声音我就知道是那个化妆的女人。我没有任何表示,眼光放在了远处昏黄的路灯上。 化妆女人看见我们没理她,捡起一个空瓶子,使劲摔在了地上。啤酒瓶清脆地发出了“当”的一声,碎片撒了一地。迷失的彭杰赶忙一跃而起,动作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狼狈。 “李秘书,对不起,我们马上回去睡觉。” 化妆女人使劲瞪了瞪我,泼妇般地说道:“赶快给我消失,再让我看到,你们就别睡了,什么态度!” 我回瞪了她一眼,拍了拍屁股,然后走进了寝室,身后传来彭杰一声声的道歉。 尾声 两年后。卡当。 碧蓝的天空,静静的雪山,静静的草原,星星点点似的牛羊,一眼都能望到头的泥砖建筑,卡当好像没有变。 “你变了。” “呵呵,老了?不过你也变了。” 尼玛脸上的胡茬更多了。他手上抱着一个胖胖的婴儿,可爱地嘟着嘴。安多也变了,他正式成为了警察队伍中的一员,看起来多了几分粗犷与豪放。 “羽哥,你现在可是我们警界的名人,破了几个要案,立了大功了。我们所里还有你的宣传册。” 安多竖起了大拇指。尼玛也附和道: “我早就说过他大有可为。看来我当时还是有眼光的。” 我摸了摸自己头发,腼腆地说道: “跟着瞎混呗。说实话,没有卡当就没有我的现在。不管怎样,我都应该谢谢你们。” “谯羽还是谯羽,不会忘本。呵呵,可是‘谢谢’可不能停在口头上哦!” 仿佛是有天生的默契,尼玛话刚说完,小尼玛就咧开了嘴,大眼睛盯着我一个劲地笑。 “你和你爸一样贪婪。还好,我可是做了准备工作才来的。” 我打开了旅行包,一股脑地拿出了小孩穿的衣服,还有汽车玩具,我把玩具在小尼玛面前晃了晃,小尼玛立刻就被吸引了。可玩具比他的头还大,他只能“呀呀”了事。 “想玩,就快点长大哦。” 我捏了捏小尼玛的脸蛋。可能是我刚才没给他玩具,他手舞足蹈,“哇哇”大哭了起来,看样子还很伤心。 “怎么办?怎么办?” 我从小都没糊弄过小孩。这下我慌神了。 尼玛淡淡地笑了笑,说道: “没事的,想妈妈了。” 可能是母子相连,小尼玛刚哭没几声,她的母亲就过来了。夫妻俩围着小尼玛团团转,开始了夫妻的必修课。 虽然有些吵闹,但我想他们是幸福的,因为他们的心头有了牵挂。天伦之乐大抵就是如此吧。 “羽哥!” “哦。” 我回过头来,发现安多正看着我。我笑了笑,然后从包里把一个白色的学习机递给了安多。 “你的汉语不好,有了这个你就不用愁了。相信以后你去了内地,也不用担心语言不通。” “谢谢你,羽哥。” 安多不忘给我一个拥抱。我拍了拍他结实的肩膀。 “应该的。” 拥抱过后,安多把我领进了我两年前住的房间。 “所长说你今晚就住这里吧。自从你走后,这里还没住过人呢。” 我把行李放到了书桌上。没想到一走就是两年,时间过得真快。 我打开了抽屉,抽屉里还有我以前无聊时写的碎言。它们乱糟糟地躺在那里,我随便抓起了一张。 “今天查亚做的是干拌牛肉,做法和要点:先将牛肉在高压锅里压熟,然后切成片,拌料时先放盐,接着放辣椒油、白糖、酱油、味精、花椒粉再拌,最后下葱及细粒花生米。查亚特别强调牛肉要洗干净,要不然会拉肚子哦。” 我发现我的心在疼。它实实在在地疼,从心底到心尖,像滚雪球一样,来回揪着疼。我捂着胸口,瘫坐在了椅子上。 …… “唉,你怎么这么重,要压垮我啦!” 院子里扶着我的查亚,翩翩欲坠。 “等我好了,你也可以压我呀。” “我看不起你,就喜欢欺负弱女子。等你好了,看我怎么报复你!” 查亚,我一直等你报复我。可是你的人呢? “羽哥,他们来了。” 不知什么时候,外边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我站了起来,长吸了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房间,跟着安多走出了院子。 镇上的公路上,一群身着民族盛装的牧民踏歌而来。走在前面的是一匹大黄马,牵马的牧民一身红白相间的藏装,戴着高高的羊毡帽,他满脸喜庆,而坐在马上的是一个有着淡淡高原红的女孩。各种绿松石、珊瑚制成的饰品挂满了她的脖颈,让她看起来多了一份华贵。 “谯羽,可把你盼来了,待会儿咱们不醉不归哦!” 我拍了拍梁成的肩膀,说道:“梁成,我可要警告你,以后可别欺负我阿姐。要不然我可饶不了你!” “那是,那是。有你这个警察弟弟,我怎敢胡来?” 梁成憨态可掬,引得我和安多一阵哄笑。 “别在这杵着了,赶快走吧。美娇娘可不能在太阳下太久哦!” 尼玛不忘拍了拍梁成的肩膀。梁成腼腆地笑了笑,然后把目光落在了格桑身上。格桑看了看梁成,又把目光转向了我。她眼里仿佛有泪花在涌动。 “谯羽,你来了。” “嗯,阿姐,要笑啊!今天是高兴的时候,要笑!” “嗯。” 格桑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看着梁成说道: “我们走吧!” 格桑和梁成终于走到一起了,这个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终于完成了。之所以不可能完成,因为梁成家里坚决反对。谁都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一辈子就在卡当这个地方生活,何况梁成的父母只有梁成这一个儿子。 “我并不是为物质而活着。我很清楚自己要什么,所以我一定要去争取。” 梁成是固执的,也是让人佩服的。他最终说服自己的父母,留在了卡当。在这个过程中,我其实没起什么作用。 婚礼是镇长主持的,地点在小学,小学为了这一天特放了一天假。来参加婚礼的人很多,大多数都是梁成的学生,还有他们的家长。婚礼的仪式很简单,因为梁成是汉族人,再加上条件有限,最后综合考虑,在小学以喜宴的形式来办婚礼。 “大家都知道,我们梁老师来卡当十年了。十年啊,人生有几个十年,何况梁老师生活在香港,生活在国际大都市,可是他却肯为了我们卡当的孩子,为了我们格桑,留下来。我作为镇长,敬佩的同时,自愧不如!” “梁老师来了我们小学十年。十年间,学生出去了一茬又一茬,有的上了大学,有的已经参加工作了。你带来的改变大家是看得见的。在这里,我代表卡当的父老乡亲向你表示感谢。同时,也祝你和格桑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镇长的话极富感染力,他的话音一落,周围就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梁成和格桑脸上则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只可惜,查亚没有看到这一幕。 “唉,谯羽,你也该找一个了。” “我……” 我看了看尼玛,摇了摇头。 “别摇头啊,你得有新的生活。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过去就让它过去,谈何容易。 卡沙村。 虽然是大喜之日,可此时的门前,却是一分凄凉。一贯凶猛的“朵煞”耷拉着脑袋,待在院子一角,没有了昔日的生气。 我轻轻地推开了门,看到阿妈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拿着佛珠正念叨着什么。她脸上还有明显的泪痕。 “阿妈!” “谯羽!你来了,快坐。” 阿妈看见是我,又是搬椅子,又是倒茶。我仿佛看到了两年前的阿妈,可是她身形比以前更加佝偻。她老了。 “在拉萨还好吗?” 阿妈握着我的手。她的手很粗糙,再没有两年前的细滑了。我没想到两年的时间,她变化这么大。 “很好,阿妈。” “好就好,好就好……” 仿佛是想起了什么,阿妈神色黯然,一行泪水不自觉地流过脸颊。 “阿妈!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 阿妈用手帕擦掉了脸上的泪珠,然后站了起来。 “孩子,我去给你做点好吃的。你先坐。” “阿妈,不用。” “要的,要的。” 阿妈转过身,拖着蹒跚的步伐,走进了厨房。我一个人看了看四周,是熟悉,也是陌生。前年的春节我还历历在目,那是多么的和谐,多么的欢乐。可如今,人去楼空,一切都变了。 我站起身,慢慢走进了以前查亚的房间。房间依旧干净,也很整洁,里面的摆设还是和两年前一样。熟悉的藏香萦绕在我的头顶,仿佛这个房间昨天还住过人。 我拿起了书桌上的相册,上面仿佛还留有查亚的味道,淡淡的薄荷香。打开相册,我的眼光停在了那几张我照的照片上。照片上,查亚笑颜如花,娇俏可人,我忽然又听到了她的声音,看到了她的笑容。 “小警察,知道吗?要把我照美一点。” “对,就是这个角度,再来一张。” “快点,咋这么慢?” “不要这么啰唆。你不是老头子,你是男子汉,干脆一点行吗?” …… “孩子!” 我转头一看是阿妈。她幽幽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走进屋里,看了看四周,手一会儿在这里摸摸,一会儿在那里摸摸。 “这房间我每天都打扫。我知道查亚只是去香港读书了,她迟早有一天会回来的。” “阿妈。” “会回来的!” 阿妈喃喃自语。也许,让她活在她自己的世界里也是一件好事。 离开卡沙村的时候,西边出现了火烧云。那肆无忌惮的红,把下面的雪山也染成了红色,然后是草地、湖泊,最后是那闲步归来的牛羊。 这世界从来不缺景色,缺的只是发现! 这世界从来不缺美,缺的只是珍惜! 别了,卡当! 别了,快乐与苦痛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