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三万英尺的高空,飞机离雾都伦敦越来越远。 宝石般深蓝色的天空美得让人的心情也好起来,梁晚书打开头顶的小灯,无所事事地展开登机前随手拿来的报纸。 耳边传来敲击键盘的声音,虽然轻,但伴随着飞机嗡嗡的引擎声,还是有些吵人。 梁晚书看了看身边的男人,一袭黑色紧身西装,五官立体,此时盯着电脑屏幕的双目专注有神。 本着陌生人之间基本的距离和礼貌,梁晚书忍了,戴上耳麦听音乐。一分钟后,耳边传来了男人讲电话的声音:“这次的case虽然成功签下来,但还是略显仓促,下个季度和合作的资料合同至少要提前一个月修订好。” 是中文。 梁晚书合上报纸,静静等他通话结束,然后轻声说:“先生,虽然飞机上配备了卫星电话和wifi,但频率过高地在飞机上使用网络设备还是会对飞行安全造成威胁。如果不是那么紧急的事,还是请您将笔记本电脑关掉吧。” 她转过头,却对上一双深沉的黑眸,男人将目光从电脑屏幕移到梁晚书脸上,立体的五官清俊却坚毅、眉宇间自信镇定。 气场很强大。 看到这人的容貌时,梁晚书就预感这男人不会轻易向她妥协。 果然,男人微微一笑,神情自若:“我并不是有钱人,不会为了无关紧要的事花上一分钟六英镑的价格在飞机上闲聊天。另外,现在百分之七十的国际远途航班都提供飞机wifi的服务,我以为公众对这项科技已经十分普及了。” 梁晚书早有准备,看着男人的黑眸淡淡说:“美国政`府问责局刚刚发布了最新报告,当飞机打开wifi航空系统时,黑客有可能通过网络控制飞机或攻击导航系统。我以为网络时代获取信息的速度更加迅速,这些新闻报道的受众应当十分普及了。” 听了她的话,男人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你叫什么名字?” “怎么?”梁晚书挑眉。 “忽然觉得你有些面善。” 她不置可否,重新展开报纸:“这种搭讪方式会不会有些过于老套了。” “ladiesarealwaysright.” 标准的牛津腔从男人低厚的嗓音中说出来倒十分悦耳,这让梁晚书忍不住偏过头又瞧了他一眼。 男人绅士地合上笔记本电脑收起桌板,将座椅放倒,盖上毛毯,然后闭上了眼睛。 梁晚书看了看身旁的男人,明亮的橘色灯光落在他脸上,使立体的五官轮廓更加清晰。她轻轻合上报纸,把有些刺眼的小灯关掉了。 凌晨一点,机舱里渐渐安静下来。高空的气流让梁晚书觉得有些冷,将毛毯拉高了些,她望着窗外延绵如山的云层,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睡眠向来极浅,此时飞机间歇性的颠簸让梁晚书下意识地皱起眉头,然后慢慢睁开眼睛。醒来时她发现自己正蜷缩状抱着靠枕窝在小窗旁,身上又多了一张毛毯。看了看身边的男人,他还睡着,呼吸平稳,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梁晚书调直座椅靠背,正伸着懒腰,飞机忽然失重了般猛地摇晃了一下。所幸系着安全带,猛烈的颠簸让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腰被安全带勒得生疼。身边的男人的也醒了,随即警醒地坐了起来,紧了紧她的安全带然后黑眸看着她说:“把高跟鞋和耳钉项链这些都摘掉,立刻。” 她虽有些惊吓倒还不至于茫然无措,但男人的声音不容置疑、威严却莫名让人信赖,梁晚书按他的话照做了。 机舱里的其他人也陆续醒了过来,广播系统传来空乘的安全通知:“尊敬的旅客,我们的飞机遭遇了不稳定气流,请您——” 话音未落,飞机再一次剧烈地摇晃起来,仿佛一瞬间飞快地下降了几百英尺,灯光骤然暗了下来。机舱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飞机像在天空中打转,梁晚书紧紧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祷告,一只温热的手掌忽然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 她睁开眼看着邻座的男人。 “应该是遇到了晴空湍流。”男人的黑眸望着窗外。 “你怎么知道?” “我从前遇到过。”男人看着她的目光出乎意料的平静:“有一次我飞巴黎也遇到了类似的情况,但所有人都活下来了,只有少数人由于过于慌乱而受伤。” 机舱里死寂般的沉默着,大家不敢出声,仿佛音量都会引发再一次的剧烈颠簸,远远地只听见后排传来小孩子响亮的啼哭。 高空的低气温让她手脚冰凉,男人干燥温暖的手仿佛镇定剂,让她的情绪奇异地安定下来。梁晚书想了想,掏出随身带着的小笔记本。 “你在做什么?”男人问。 “写遗书。”她想了想,在本子上一笔一划认真地写着:“爸爸妈妈,小冰糖,青山,我爱你们!” “字不错,小冰糖和青山是谁?” “即使世界即将毁灭,也不该随意窥探别人的*。”梁晚书有些不满地瞧了瞧他:“小冰糖是我家的波斯猫,青山是我男朋友。” “哦,你的男朋友有些可怜啊。”这种情况下,男人的眼睛里竟然还能隐含着笑意:“看来在你的心里,他的地位还不如你的宠物猫。” 梁晚书的指尖轻轻抚过“青山”两个字,神情变得温柔:“我和他是初恋,我们已经在一起十四年了。” “难得。”男人意味深长地点点头:“看来是我害了你,在飞机上使用网络真的不安全。ladiesarealwaysright.” 梁晚书被他的幽默逗笑了,但随即一阵剧烈的颠簸让她下意识紧紧抓住了男人的手。他没有抗拒,友善绅士地回握住她。机舱里众人屏息凝神,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预想中的天翻地覆并没有到来,飞机再没有发生失重下坠的情况,然而每一分每一秒依旧度日如年。 大约二十分钟后,机舱里的灯重新亮了起来,广播系统响起机长的声音:“尊敬的旅客们,感谢上帝,我们已经安全度过了不稳定气流的冲击。请您继续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好并系好安全带,我们的的空乘人员将对有需要的旅客提供帮助。” 机舱的许多旅客们喜极而泣、互相拥抱,一时间各种国家的语言在耳边交织。 “恭喜,你可以和你的男朋友一起庆祝第十五个纪念日了。”男人笑看着她,黑眸奕奕有神。 七个小时后,天光大亮。飞机最终平稳地降落在南市国际机场,三百名乘客中只有不到十人受了伤。尽管如此,但毕竟是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已经有不少记者和乘客家属守在海关外面等待,航站楼里一片笑声哭声。 一下了飞机,邻座的男人就电话不断,业务繁忙的样子。 梁晚书想同他道谢却又不好意思打断他打电话,人群熙熙攘攘,一转眼的功夫,一米八多的个头竟然就这样消失不见了。 “闪得这么快,这人简直是神出鬼没啊。”梁晚书踮起脚尖努力寻找那个黑色西装的身影,却一无所获。 虽然有些许遗憾,但经历过九死一生,一想到马上就可以见到青山了,梁晚书心中就欢呼雀跃起来。这次从英国回来谁也没有告诉,在英国读研的这两年她和青山聚少离多,距离两人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半年多了,他见到她忽然出现一定相当惊喜。 好不容易活着回到了祖国母亲的怀抱,她一定要和青山一起把火锅、烤鸭、小笼包、水煮鱼、烤串.......还有好多好吃的统统吃上一遍才对得起这一路的胆战心惊。 这样想着,梁晚书咽了口口水,打起精神,取了托运行李后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萧青山的住处。 第二章 梁晚书静静站在萧青山的公寓楼下,微笑着抬起头仰望着他盛满暖橙色灯光的窗口。一个淡淡的影子映在窗帘上,梁晚书在心中幸福地说:“青山,我回来了。” 又一道影子一闪而过。 房间里有两个人。 梁晚书愣了愣,拉着行李箱进了电梯。 防盗门打开了,站在门口的是一个陌生的女孩子,皮肤白皙、长发扎成了一个马尾,看起来刚刚二十岁出头的样子。 “你找谁?”女孩子咬着一只苹果眨着大眼睛看着她。 梁晚书的心砰砰直跳:“萧青山是住这么?” 女孩子瞧着她的目光瞬间变得警惕起来,一个脚步声由远及近。 “是谁呀?”萧青山挽着袖子走出来,在看到梁晚书的瞬间整个人都僵硬了。 “她是谁?”梁晚书仰起头,目光盯着萧青山心虚的脸。 萧青山从意外的惊吓中回过神来,看了女孩一眼,拉过梁晚书的手向外走:“我们出去说。” “你怕她听见?”梁晚书用力甩开他的手。 萧青山垂着目光恳求地看着她,梁晚书飞快地抹了把眼睛、转身拉着行李箱走了。 她以为他会追出来,身后却空无一人。 万里迢迢漂洋过海,欢迎自己的竟然是这样的情景。 所谓惊喜果然向来是有惊无喜。 陈桂圆敲了敲卫生间的门:“小晚,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从里面出来。你要知道,人类并不能靠吃翔活下去,你呆在里面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厕所门“咣”一声打开了,从里面飞出来一卷卫生纸,正中陈桂圆的面门。陈桂圆扒拉开缠绕在身上的卫生纸:“你恩将仇报啊,就这么对待自家闺蜜。” 她看了看卫生间里一地的纸巾和坐在马桶上哭得鼻头红眼睛肿的梁晚书:“自己哭有什么用,你当时就应该抽那个小三啊。萧青山就一个渣男而已,你至于为了他哭成这熊样,这不像你的个性啊?你就当他是一块长在你身上十四年的秋膘,没了不是正好。” 梁晚书一点也笑不出来:“我不是为他哭,就是觉得难过。十四年了,情人都变亲人了,秋膘也早变成脂肪瘤了,要割下去也是连皮带肉的,多疼啊。” 陈桂圆瞅了瞅她:“不过萧青山和那小丫头都搞在一起多久了,你现在才疼,略惊悚啊。” 梁晚书的表情像被人按了pause键:“什么意思?难道你早就知道了?” “朋友,你一个学传媒的,平时真的都不看微博的么?” “微博?”梁晚书不解:“和萧青山劈腿有什么关系么?” 陈桂圆拿过手机摆弄了一会放到她眼前。 屏幕上一张张全部都是萧青山的照片,英俊的侧脸,修长的手指,还有那些经他手做出来的精致微缩模型。梁晚书默默浏览,不敢置信地看着每一张照片下的转发数和评论数。 “萧青山,摇身一变成了一枚新鲜出炉的网红,你瞧瞧他微博的粉丝数,几天之内破了十万。”陈桂圆恨恨地咬牙:“我一开始还以为网上的传言都是造谣呢,原来这个混蛋竟然都和那个小模特同居了!” “到底怎么一回事?”梁晚书皱眉:“网红?模特?他们已经在一起多久了?” “小晚,什么叫活的久了什么奇葩事都能见到,萧青山就是一个鲜活的例子。”陈桂圆微眯起眼睛:“这件事简单来说就是上个月的某一天,照片上这女的不知道中了什么邪跑到南江大桥上吵着闹着要跳江自杀,恰巧萧青山路过把她从水里给捞出来救了。然后围观路人就把视频和照片发到了网上,一群女网友看了照片以后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对萧青山路转粉。于是萧青山就这么,红了,你敢信?” 陈桂圆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梁晚书默默听着、垂着头静静看着萧青山的照片。 他的微博,她竟然都不知道,以前也从未看过。 前些天她面试受挫和他打电话诉苦时,他还一如往常温柔耐心地安慰她,可发生了这样的事,他却只字未提。她就好像个傻瓜一样,同学和朋友们一定早就在网上看到了,就只有她被蒙在鼓里。 陈桂圆打开了话匣子:“我就奇了怪了,说萧青山帅的那些女网友是瞎么,他充其量只是身高和颜值还算高,可那小身板瘦骨嶙峋的,离帅这个字差十万八千里好吗!” “看我男票。”桂圆指了指墙上吴彦祖的海报:“别人的男票在床上,而我的男票却还在墙上。不过没关系,帅就好了。” 没有收到回应,陈桂圆转头看了看一旁的梁晚书。她正将下巴搁在膝盖上,窝在那抱着自己的双腿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桂圆着闺蜜失落的模样也有些难过,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小晚,要不你还是回英国算了,多少人削尖了脑袋往大不列颠帝国钻还钻不进去呢。现在国内工资低物价高就业紧张又雾霾严重,还要面临可能成为单身狗的危机,你回来干嘛呀。” “我没在英国找到合适的工作。”梁晚书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面试了好几家报纸电视台的工作,人家都只要得过各种奖的,有丰富经验的,如果是外国人还得有绿卡的。好不容易过了一家报纸的初试,面试的时候考官竟然要看我的k和r,他们难道不知道什么是*吗?再说,我根本没有那些东西……” 陈桂圆哼了笑道:“要不是我是你闺蜜对你知根知底的,我也不信你一个学传媒六七年的人竟然自己从来不用微博微信这些社交软件,不追剧不追番,不聊天不自拍。那你平时在英国无聊的时候都靠什么活着呀,数绵羊?” 梁晚书想了想:“和青山打电话、在游戏里看看风景,或者看看电视听听音乐,去公园散步慢跑。” 陈桂圆不敢置信地瞧着她:“你还真是和大学的时候一点没变,连高大上的伦敦都没能拯救你。别的学传媒的小姑娘都把自己打扮得像二三线明星一样,一张嘴春晚腔,微博微信粉丝上万,钓的了高富帅开的了淘宝店铺。都是一个专业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大概正是因为学传媒这么多年,所以更了解这些东西的可怕之处吧。”梁晚书摇了摇头:“零距离零*,我接受不了。” 陈桂圆耸了耸肩:“所以你连自己什么时候被三的都不知道咯。” 梁晚书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回想着刚刚在萧青山的微博里看到的那些照片,心情顿时跌到了谷底。 她承认自己有些l,并且一直觉得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或许在这个年代像她这样不“触网”的人简直就是奇葩,就像是螳臂当车在抵挡时代的巨轮,但选择怎样的生活方式亦是每个人自由的选择。直到那个陪伴了她十四年的人也将她远远地抛在身后,她才发现在这个每分每秒都千变万化的时代,自己好像真的有些力不从心了。 十四年的感情啊,从初中到大学毕业,从象牙塔到走入社会。 他们一起经历过那么多,直到事实摆在眼前,梁晚书都宁愿相信这是一场噩梦,等梦醒了睁开眼,她还依旧躺在伦敦回南市的飞机里期待着与他的相见。 当初她去英国读研前不顾家人的反对闹着要和萧青山结婚时,妈妈就说了,男人所谓的“当我搬砖的时候就无法拥抱你、拥抱你就无法搬砖”通通都是鬼话。事实是,当他有能力不再搬砖的时候,他会选择拥抱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更不可能拥抱你。 她去英国的这两年里,一共就和萧青山见过三次面,每次不超过一个星期。萧青山是建筑设计专业,在南市这样的大城市里想找到一份设计师的工作实在太难了。不要说去英国看她了,就是每个月交完租金水电后养活他自己都有些困难。异国恋的大多数时间里,隔着一个大洋的距离,他们只能在游戏里见面,一起倒着时差守在电脑前看着虚拟的人物和风景,以此当作陪伴。 梁晚书以为这次的归来会是苦日子的终点,他们长跑了十四年的马拉松终于要到了终点。可是不等她回来,他已经有了别人。 或许爱情真的无法经受时间和距离的考验。 正出神,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梁晚书飞快地将手机从包里翻出来,来电显示却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梁小姐,您好,我是南市航空公司的工作人员。事情是这样,跟您同架航班有一名旅客发现他的托运行李被人拿错了,我们调取了监控录像发现可能是您误领了行李。现在您的行李箱在我们的办公室,请问您什么时间有空将行李箱换回去呢?” 梁晚书愣了愣,走到行李箱跟前仔细看了看。立在墙边的黑色商务行李箱和她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输入密码,锁没有打开。 这的确不是她的行李箱。 梁晚书抱歉地说:“我明天就把行李箱送过去,实在不好意思。” 她拍了拍胀痛的头,这一天真是过得焦头烂额。 “恭喜,你可以和你的男朋友一起庆祝第十五个纪念日了。” 梁晚书想起那个男人的话,苦笑着摇摇头。 第三章 夜深人静。 桂圆已经呼呼大睡,梁晚书倒时差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爬起来抱着笔记本发呆。鼠标像一尾迷路的小鱼般游来荡去,最终还是点开了萧青山的微博。 “如是青山”。 她看着他的微博名有些感慨,回忆里的某个点被触动了。 梁晚书甩甩头,滑动鼠标。 主页的第一条微博是微缩景观模型作品的照片,小小的竹篱笆,青石板小桥,豁了个小口茶碗,院子里晾着的衣服……每一处小细节都精致生动。经过后期的处理后,甚至可以拿去做杂志封面。 最后一张照片,他的手轻轻捏着一只小猫模型的耳朵,微博下面已经有几百多条网友的回复。 “手控已撸!” “让我变成你手里的那只喵吧!捂脸” “好棒,完全是小时候的回忆。” “男神早点休息哟不要熬夜么么哒” 看到一个名叫“塞纳河没有你说的河”的加v粉丝留言时,梁晚书愣了愣。 “敬你一杯酒,从此莫回头。我干杯,你随意。” “那天阳光明媚,你刚好穿了一件我喜欢的白衬衫。”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世人谓我恋南城,其实只恋南城某。” “每次看到漂亮的手,我就在想,如果它能轻轻挽住我该多好。” 女人是天生第六感强大的生物,当她点进“塞纳河没有你说的河”的微博主页时,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组小清新风格的个人写真。虽然照片和本人有些差距,但仔细看看,分明就是白天她在萧青山公寓门口撞见的那个女孩。 梁晚书看了看她的加v认证:“塞纳河私家影像坊签约摄影师,平面模特,淘宝模特。” 93年的姑娘,果然是青春无敌。 努力控制心情,梁晚书握着鼠标的手微微发颤,继续往下看萧青山之前的微博。 6-22:“终于完成了新作,过程很愉快,希望能顺利参展。” 3-04:“决定做一个怀念为主题的景观。” 1-10:“新的一年刚开始就停电,跟邻居借了几根蜡烛继续做模型。” 2014-9-30:“面试又失败了。” 2014-7-11:“新做好的袖珍盆栽,照了照片发给她,她说很喜欢,以后也要在家里摆满这种花。” 2013-2-14:“不知道伦敦冷不冷。” 2012-7-01:“我们毕业啦!从此以后你负责貌美如花,我负责赚钱养家。” 2011-12-21:“这是我的第一个微博。” 她看着2011年的这条微博,文字下配的是一张他们俩高中时的合影,梁晚书看着十六七岁时的自己,大饼脸齐刘海,自己都觉得无法直视。可是那时的皮肤是紧致细嫩的,日子的轻松无忧的,土气,却是一去不复返的美好时光。 视线渐渐模糊了,如果不是有文字和照片为证,她真的无法相信在漫长的时光中,她和他都已经变了这么多。 究竟是从哪里开始走错了呢,梁晚书下意识地用指尖轻轻触了触笔记本屏幕上萧青山青涩的脸。想了想,她鼓起勇气翻出手机,编辑短信发给他:“青山,我想和你谈一谈。” 五分钟后,手机竟然收到了他的回复。 “早上九点,江心路的那家咖啡店见,我等你。” 梁晚书推开咖啡店的玻璃旋转门时,萧青山看起来已经在位子上坐了很久。星期一的上午,咖啡店里除了店员就只有他们两个客人,空气里弥漫着咖啡的香醇和蛋糕的甜蜜。 见她来了,萧青山站起来招呼服务生:“给她一杯热摩卡,一份金枪鱼三明治。” 她的习惯他还记得。 梁晚书看着他,想起“塞纳河没有你说的河”在他的微博写下的文字,虽然酸,但当此刻看着他一件白衬衫、干净俊朗的模样时,她不得不承认那首白石郎写得真好。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 这是她爱了十四年的男人。 面前香浓的咖啡将眼睛熏得有些发热,梁晚书抬起头看着萧青山,不咸不淡地说:“我忽然回来,你吓坏了吧。” 相恋十四年,她一开口他就能明白她想要说什么。 萧青山摇摇头:“自从我瞒着你的那天开始,我就知道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现在我反倒觉得轻松的多,不必再像以往那样提心吊胆睡不着觉了。” 梁晚书静静瞧着他。 萧青山握住她放在桌子上的手,目光恳切:“晚书,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喜欢她也没有要和她在一起。这么多年,我爱的人只有你。” 她转过头,怕自己看着他的眼睛会心软:“我今天来见你,就是想听听你的解释。” 萧青山从座位上站起来绕道她身边,半蹲着仰头看着她的眼睛:“我们真的没什么,她大概是精神有什么问题,那天我本着道义救了她,她就非要我做她男朋友,我不同意她就又要自杀。这件事被网友炒得这么火,我怕她真的想不开去做傻事,也是没有办法才一时敷衍答应下来。但是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出轨,也绝对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他顿了顿,补充道:“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 梁晚书垂眸看着他:“真的?” 萧青山见她神情松动,指天立誓:“我保证,如果我骗你的话,就让我当一辈子穷光蛋、永远也做不成设计师!” 他说完,仰头打量着梁晚书的神情,面色紧张。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暂且相信你。”半晌,她终于发话:“不过你和她经常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总归不大好,我去你的工作室帮你,也正好解了你的难。” 萧青山皱了皱眉:“我是担心她知道你的身份后就闹起来。” “我不会说,不会做故意刺激她那么幼稚的事。” “好,我答应,只要你不离开我。”萧青山握着她的手在唇边吻了吻:“晚书,你知道吗,最近我有了些名气,好几家酒店和度假山庄都来请我为他们设计微缩景观。等我赚够了钱,我们就可以在南市有自己的房子,相信到那时候叔叔阿姨就不会再反对我们的婚事了。” 这么说来,塞纳河还算是他们的贵人? 梁晚书心里有点乱,但看着他诚挚的眼神,还是点点头。 当她跟在萧青山身后走进工作室的时候,塞纳河正抱着一个单反相机在房间里左拍拍右拍拍,看起来不超过160的个子,一头及腰的长发却占了身高的一半。塞纳河见到萧青山原本兴高采烈,但在她看见一旁的梁晚书时却瞬间变了脸。 梁晚书主动走到塞纳河的面前,对她友善笑着伸出手:“我叫梁晚书,你好。” 塞纳河缓缓放下遮住整张脸的相机,当她空气一般,转头看着萧青山:“青山哥哥,这个人怎么又来了,她是谁?” 青山哥哥…… 萧青山心虚地用眼神安抚梁晚书,硬着头皮介绍:“嘉嘉,她是我的助理,以后都会在工作室帮忙。晚书,这是程嘉嘉。” 女孩将相机重重搁在桌子上,嘟着嘴不高兴地摇晃着萧青山的手臂:“要什么助理嘛,有我帮你还不够吗,多一个人在这碍手碍脚的。” 萧青山为难地看着梁晚书,一头大汗。 她笑了笑,轻轻握住程嘉嘉抓着萧青山的那只手晃了晃:“程小姐,幸会。听说你身体不大好,我来帮青山的忙,同时也能照顾你,两全其美。你想喝点什么?a-cola?” 程嘉嘉瞧了她一眼,甩开了她的手。 眼下的局面让萧青山束手无策,只得躲到一旁的工作台,打开台灯,准备继续完成手上的模型。谁料他刚拿起工具刀,程嘉嘉便端起单反相机跟过去,坐在他的工作台上扭动着身体对着萧青山一通拍,梁晚书在她眼里完全是零存在感。 “青山哥哥,你知道吗,粉丝们都说你坐在灯光下认真做模型的样子特别特别帅。我要多拍几张发到微博上,她们看到了一定会很开心!”程嘉嘉兴奋地用手比作相框,对萧青山说:“青山哥哥,现在的灯光有些太亮了,拍出来的照片会不清晰,调暗一些吧。” “青山哥哥,你把头稍微往右边歪一点好不好?” “青山哥哥,把袖口挽上去一点,手指再放松一些。” …… 一上午的时间就在程嘉嘉永无止境的“青山哥哥”中度过了。梁晚书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哑口无言地看着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在拍杂志封面,工作台和模型只是道具而已。 中午萧青山要出去和客户谈合约,他也不放心将梁晚书和程嘉嘉两个人留在工作室,但很显然,两人都没有先离开的打算。 梁晚书对萧青山眨眨眼。 多年的默契,一点就透。萧青山点点头,拿上公文包对她挥挥手走了。 安静的工作室里有些尴尬,一下午的时间要如何同这个小姑娘和平安全的度过,实在是一项令人头痛的挑战。 第四章 其实他们在一起这么久了,这还是梁晚书第一次近距离接触他的工作室。 原本萧青山的建筑设计师专业已经让她爸妈觉得很不满意了,前两年他又玩起了微缩模型,更让梁爸梁妈觉得他不务正业。 梁晚书弯下腰看着工作台上用来做微缩模型的材料,苔藓、陶土、金属、粘土、玻璃、油彩……她忽然觉得这些五花八门的小东西也蛮有趣的,正跃跃欲试地照着萧青山做好的一个小蘑菇模型照葫芦画瓢,忽然听见耳边传来“咔嚓”一声快门。 梁晚书皱眉,扭头看着坐在沙发上对着相机嘟嘴吐舌头的程嘉嘉。她见程嘉嘉照完相后就一直在那低头捣鼓手机,心里动了动,不动声色地摸出手机打开微博、登陆昨晚刚注册好的账号,在搜索界面里输入“塞纳河没有你说的河”。 果然,最近的一条微博显示的“刚刚”,扫了眼内容,梁晚书哑口无言。 “是你吗,给我打开一扇心门让我勇敢前行。是你吗,将全世界的美好摆在我眼前。” 文字下配着萧青山刚做好的微缩模型,程嘉嘉的自拍和他的侧脸照。 微博刚发出去就收到了很多评论和点赞。 “在一起!” “本年度最美好cp没有之一。” “求合照!画面一定炒鸡美!” “单身狗受到了一万点暴击t.t” 梁晚书自然不会高兴,自己名正言顺的男朋友被误会成别人家的,这事搁谁身上也不会高兴。抬起头静静看着还在对着手机摆pose的程嘉嘉,梁晚书无奈地笑着摇摇头,终究还是个孩子,由她去吧。 “你笑什么?”程嘉嘉忽然转过头,不咸不淡地丢来一句:“萧青山是怎么和你说的?我们谈谈吧。” 梁晚书挑眉:“看来你知道我和他的关系?” “如果我是你早就知难而退了。论颜值,你没我高。论年龄,你没我年轻。论人气,你也没我有名。”程嘉嘉被她无动于衷的神情触怒了:“我请问你,是谁给你的自信来和我抢青山哥哥呀?” 梁晚书笑了。 逻辑清晰口齿伶俐,哪里有一点精神时常的样子,没想到小姑娘人前人后还有两副嘴脸。 “既然你挑明了,那我也明明白白和你讲清楚吧。”她站起来走到程嘉嘉面前:“青山是因为太善良、以为你真的有病怕你出事才假装答应和你在一起的,你不应该用欺骗和纠缠来感谢你的救命恩人。” 程嘉嘉一副好笑的神情看着她:“拜托,你是青山的女朋友,又不是他老婆。你们都还没结婚,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离开青山?” “我不是命令你,只是一个建议。不要为了男人放弃自己的原则和尊严,更不要为了男人去自杀,你还这么年轻。“ 梁晚书不善辩白,一时间有些无力感,顿了顿继续说:“而且我们在一起已经十四年了,我们之间的感情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容易被撼动。” “十四年?十四年算什么?”程嘉嘉嘲讽地笑:“我和青山是上辈子注定的缘分,你的十四年有我们上辈子久么?” 上辈子...... 梁晚书无言以对,这个年纪的孩子感情观已经如此畸形了么? 现在她倒是真的有些相信程嘉嘉是真的精神有问题了,摆了摆手说:“我不跟你争论,也不会跟青山说什么,总有一天他会发现,就让他自己决定吧。” 程嘉嘉笑了笑:“好呀,那就看看到时候青山哥哥是选你还是选我咯。” 陈桂圆一回家就看到梁晚书正孤零零地坐在小板凳上托着下巴看着广告,试探着问:“和萧青山谈过了?” 梁晚书点点头。 “看这架势,没达到预期效果?” 梁晚书若有所思:“是我轻敌了。你知道她今天怎么跟我说吗,她说我和青山十四年的感情在他们前世注定的爱情面前根本什么都不是。我当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 “笨,就说你们是三生三世生生世世啊。”桂圆被逗乐了:“不过我觉得,有一句话那姑娘还真没说错。” 桂圆从冰箱里拿了盒酸奶一边吸一边说:“现在这个年代,十四年的感情算什么呀?连从前的好男人曾小贤都出了轨和长跑十几年的老婆离婚了,感情的长度在新鲜感和刺激感面前根本什么都不是。” 梁晚书不满地扭头看她:“怎么连你也这么说,请不要把出轨和第三者合理化好么,一生只爱一个人难道就真的那么难?” 桂圆耸肩:“难不难另说,可你也得找对人啊,现在这个年代网络这么发达选择这么多,微信摇一摇就能泡到妹子。你想找一个一辈子为你守身如玉的男人,就和大海里捞针没什么两样。” 桂圆顿了顿,继续补刀:“而且很显然,萧青山并不是你要的那根针。” 说完,她从包包里掏出一份报名表放在梁晚书腿上。 “呐,事实证明闺蜜往往比男票更疼你。这家时尚美妆网站正在招总监特助,要求传媒专业毕业,刚好对你的路子。你现在呢,要先安内才能攘外,新时代的女性怎么能没有一份体面高端上档次的工作呢?这家公司在业界也算知名了,去年刚上市,同事都是年轻人。”桂圆做了个加油的手势,拍了拍梁晚书的肩:“加油,从气场上震慑住那个小妖精,让萧青山以后懊悔去吧!” “我对震慑第三者不感兴趣,如果青山真要变心谁也拦不住,不过我相信他的人品。”梁晚书笑,扬了扬手中的报名表:“不过这个,亲爱的谢啦,我也的确该尽快找一份正经工作了。” “,名字挺霸气。”她看了着报名表上的公司logo。 手机忽然“叮咚”一声,收到一条消息提示。 梁晚书放下报名表点开那个小企鹅的图标,这是这么多年来她唯一使用的一款聊天社交软件。 来自“【慎独】帮会群-翩然”的消息:“小晚,帮会下星期要举办南市线下面基会,你和小山能来参加么?” “慎独”是她和萧青山之前一起玩的游戏里面的帮会,当初隔着一个大洋,萧青山想出了一起玩游戏这个特别的约会方式。梁晚书花了一天时间才成功下载安装,又花了不少时间才适应游戏里的操作和人与人的交流方式。 她在游戏里叫云归向晚,萧青山叫山知云心。因为是一款古风游戏,所以名字也十分文艺,他们当初一起想了很久才想出这么一对不太情侣的情侣id。 将近两年的相处,渐渐的和帮会里的其他玩家熟了就成为了游戏里的亲友,大家都知道向晚和小山在现实里也是一对情侣,所以格外爱拿他们起哄开玩笑。现在回想起来,和现在的情况相比,从前隔着一片大洋一起玩游戏的时光是那么轻松美好,人果然不能太贪心。 “我问问他,如果有时间我们会参加的。” 和游戏里的朋友见面…… 梁晚书有些许犹豫,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网友呢,从虚拟世界里的朋友变为现实的朋友,将游戏里的交集接入现实中的交集,想想都有些不真实感。恐怕真的见了面,游戏里那种唯美自在的感觉也会不复存在了吧。 她正纠结帮会线下聚会的事,桂圆忽然趿拉着拖鞋“啪哒啪哒”从卧室跑过来,梁晚书还没来反应过来,一个手机就“刷”地搁在了她眼前。 屏幕上的照片中,灯光暧昧,程嘉嘉正一脸幸福地靠在萧青山怀中,画面上的萧青山也露出温柔和煦的笑容。 微博里写着:“谢谢大家,我们在一起了。” 微博下面一串回复。 “终于!!” “俊男美女,祝幸福!” “要一直在一起哟~” “看着这张照片,我又相信了爱情!” 去他的爱情。 梁晚书一声不吭地穿好衣服,拎起包走了。 桂圆在胸口划十,她最是了解自家闺蜜的性格。梁晚书就是平静里飞沙走石的那类人,她会用最好的耐性去忍,表面上云淡风轻,然而一旦被触碰到那根边界线,必定是一场天昏地暗。 天已经黑了,萧青山的工作室果然还亮着灯。 深吸了一口气,梁晚书毫不犹豫,将门推开。 萧青山正在工作台边做模型,见她忽然来了,下意识地站了起来。程嘉嘉正躺在沙发里摆弄手机,梁晚书径直走过去一把将她拽起来:“把那条微博删掉。” “哪条啊?”程嘉嘉装傻。 萧青山走过来站在她旁边:“晚书,别生气,有话好好说。” 梁晚书不说话,掏出手机找到那张照片放在他眼前。萧青山挠挠头:“这什么时候拍的呀,我没注意......” 她抬头瞧着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的萧青山:“她已经知道我们的关系了,你可以不这么配合了吧。” 萧青山微微皱眉:“晚书,我们不是说好的吗?” 她点点头,走到工作台前拿了一把美工刀递到程嘉嘉面前:“你不是说要自杀吗,给。” 程嘉嘉只是想气气梁晚书,没想到她的态度会这么强硬。她看着梁晚书难以捉摸的神情和明晃晃的刀子,脸色有些变了。 萧青山一把将梁晚书手中的美工刀拍掉了:“晚书,你这是做什么?” 手背有些火辣辣的疼,梁晚书仰头盯着他的脸:“她根本没病,究竟是她在骗你,还是你在骗我?” 第五章 “晚书,什么时候起你变得这么咄咄逼人?”萧青山叹了口气,无奈地将双手插在腰间:“国外对人的改变这么大么?” 梁晚书眨了眨眼睛,仿佛没听清他的话。 “是,这件事是我让你受委屈了。但我和你解释过了,我和嘉嘉之间并没有发生什么,这么多年的感情你还不相信我吗?” 萧青山顿了顿,偏过头看着窗外说:“况且,我为什么要在网上和嘉嘉假装恋人,为什么我想要红想要得到更多人关注,这些难道你不清楚吗?是,我家世没你好,没法像你一样出国留学,但我也是靠自己去努力,没拿过你们家一分钱吧,你爸妈凭什么看不起我?还有,你真的在意过我的梦想我的感受吗,晚书,你变得太自私了。” 工作室里一时间寂静无声。 “你说话要凭良心。”梁晚书瞪大眼睛,努力不让眼眶里的泪流下来:“我爸妈是一直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但我在努力争取、试图让他们对你改观。你没有钱,我从来不在乎。你不想去建筑公司上班想玩微缩模型,我支持你。但是你用这种虚假炒作的方式去博取关注,就是不光彩!不管真假,你和另一个女人暧昧的时候有想过我吗?” 萧青山看着她的表情,用力抓了抓头发,终于态度软化了,伸过手想替她把眼泪擦掉,却被她躲开了。 程嘉嘉翻了个白眼:“矫情,你不高兴就离开青山哥哥啊,又没有人拦着你。什么都帮不上还一堆废话,你这女朋友当得合格吗?” 梁晚书不理会她,仰头直视着萧青山:“你是要当网红和她当网络恋人,还是要我。青山,做个选择吧。” 萧青山头痛地掐着额头,握住她的手:“晚书,一定要闹得这么僵吗?我们之间......不应该走到这个地步。” “有些事可以容忍,有些事永远忍不了。”梁晚书轻轻推开他的手,向后退了一步:“你不用纠结了,我已经知道你的选择了。” 她深吸一口气,飞快地抹掉眼泪:“我们分手吧。” 萧青山静静看着她:“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吗?你真能狠得下心放弃我们十四年的感情?” 梁晚书不说话。 “你会恨我吗。”萧青山问她。 她以“啪”的一声脆响回答他。 萧青山的脸被打偏向一边,不敢置信地看着梁晚书。 她直视着他的眼睛,淡淡说:“不恨,现在我们两不相欠了。” 程嘉嘉惊叫一声,踮着脚摸了摸萧青山的侧脸,转头瞪着梁晚书:“你竟然打人,亏你还是受过教育的人,怎么这么野蛮!” 梁晚书笑了笑,向程嘉嘉走进了一步,静静瞧着她。 “你干嘛?你别乱来啊!你要是敢对我动手我就报警!”程嘉嘉吓得躲到了萧青山背后。 “其实有一句话我憋很久。”梁晚书转身大步走了。 她的声音在寂静工作室里回荡,程嘉嘉站在原地浑身颤抖。 “你鼻子和下巴真的好假。” 梁晚书怎么也想不到,她和萧青山十四年爱情的终点竟是以一个响亮的耳光画上了句号。 她无力地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气愤过后,内心被巨大的失落感填充。 那种失落的感觉就像是,拼死拼活地跑完了万米马拉松,终于到达了终点,但比赛却早已散场,红线后面空无一人。 这场和时间的比赛,她输得血本无归。 “下星期一有区教育局领导来我们学校听课,我们班可是重点班,你们可不能给我们学校丢脸。我们先来排练一下啊,梁晚书,你是语文课代表,到时候我叫人朗诵这首《贺新郎》你一定第一个举手知道吗?”班主任老高推了推眼镜:“好,现在你先来读一下吧,注意要有感情,其他同学认真听。” 她站得笔直,像棵小白杨一样,声音脆生生的:“白发空垂三千尺,一笑人间万事。问何物,能令公喜。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情——” 她正念得抑扬顿挫,斜对角的一个男生突然“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把她吓了一跳。 “老师,您叫我......”男生抓了抓头发。 班里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两人身上,她偷偷瞧着男生的侧脸忍笑,他的刘海翘起了一小撮。 “萧青山,我们这么认真地彩排你怎么能睡觉呢?”班主任老高板着脸教训他:“你可是我特意从二班借来的好学生,不应该啊,坐下吧,下不为例。那个,梁晚书,你重新念,其他人安静不许笑!” 男生坐下后拿起课本,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转过头不好意思地冲她笑笑。 人间三月,大好春光。 那时候他们才初一,初见的情景还恍如昨日,一转眼十四年都过去了。 梁晚书抬起头望着星空发呆,夜风吹拂,她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骤然响起的手机铃声让她回过神。 “梁小姐您好,我是昨天联系过您的那个南市航空公司工作人员。” 这一天发生太多事,梁晚书这才想起来昨天说好的要把行李箱送还回去的事,于是连连道歉:“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一忙起来就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 “我倒是没什么,就是凌先生在机场等了您好半天......” 凌先生,大概就是被她拿错行李箱的那个乘客吧。 梁晚书咬了咬嘴唇:“我真是......太不应该了。这样吧,你把凌先生的联络方式告诉我,我把行李箱亲自给他送过去,他明天就不用专程再跑机场一趟了,我的行李箱我自己去机场拿就可以了。” “这......我们是不能擅自泄露旅客的联系方式的,要不我先问问凌先生吧,请您稍等。” 梁晚书连连点头,也不管隔着电话对方根本看不见。 过了一会,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过来。 “梁小姐,你好。” 电话里传来一个低厚的男声。 梁晚书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听到过。 “你好呀,凌先生。”梁晚书有些紧张,下意识站了起来:“真对不起,我害您白等了一天。” “不用道歉,没那么严重。” 他的声音听起来让人觉得挺舒服的。 “你的行李箱里有急需要用的东西吗,如果很急,我现在就给您送过去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你哭过了么?” “啊?”梁晚书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刚刚哭过。” “......”梁晚书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没有,我......我就是有点感冒。” “原来是这样。既然如此,还是我过去你那里吧。今天有些晚了,明天午饭时间你有空吗?” 声音好听,人还很绅士。 “我怎么称呼你?” “我姓梁,梁晚书。”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几秒。 “梁小姐,很晚了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早点回家吧。”他顿了顿:“明天见。” 梁晚书疑惑地搁下手机转头看了看四周,他怎么知道自己在外面的?杂音很明显么? 她拍了拍衣服正准备打车回陈桂圆的小公寓,手机又响了。 “凌先生,您还有什么事么?” “梁小姐,我是的人事部经理,我们在网上看到了您的应聘简历觉得你蛮符合我们的要求,请问您明天上午有时间来我们公司面试吗?” 原来莽莽撞撞叫错了人,梁晚书有些不好意思。 她愣了愣,有些惊喜地说:“你们公司的办事效率好快呀,我下午才上传了简历。” “那是当然,我们公司可是业界首家美妆时尚类的电商,多少人想进还进不来呢。咳......那我把公司地址发给您,请您准时来不要迟到。” 挂掉电话,梁晚书仰头,呆呆望着星空。 没想到刚失去了一个男友,老天就给了她一份不错的工作,正好把失恋的悲痛化为工作的动力。 初恋,再见。 第六章 崭新的特级写字楼,宽阔的公共绿化带和喷水池,来来往往都是衣装精致的金领,看起来并不比伦敦的摄政街逊色多少。 梁晚书坐在面试者间,看了看周围的人,一色的俊男美女。 再看看自己的打扮......显得随意了许多。 梁晚书看着个人信息问卷上的“兴趣”那一栏,有些犯愁。 运动,看电视,听音乐......想起桂圆说过的话,“你是老年人吗?” 她想了想,默默在后面又加上了“玩网游”。 一个个面试者被依次叫进会议室,伸长脖子看了看前面的长龙,梁晚书看着自己手中的第“29号”,她低头瞧着手表,今天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放凌先生鸽子。 就像在看一场时装秀,一个半小时很快过去了,谢天谢地,叫到她的时候还差半个小时才到十二点,离她和凌先生的约定还有一些时间。 梁晚书整了整衣服,快步走进会议室。 里面的气氛倒远比外面轻松的多,几个面试考官都是与她年纪相仿的年轻人。 “梁小姐,我们看了你的简历,觉得你的专业和外型都很符合我们的标准。现在可以请您按照您面前的图片所示,对着这架照相机用手部和唇部做几个造型吗?” 梁晚书看着对面的女考官眨眨眼。 …...这是来挑实习编辑兼特助的,还是来选牲口的,还要先看看前蹄和牙口。 她在心里腹诽,心里虽然觉得别扭,还是将手放在颊边、对着照相机微微嘟起嘴巴,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表情僵硬。 正感到尴尬,会议室的门忽然打开了。 走进来一个男人,一身剪裁得当的谨慎西装,大步流星。 男人转过头,看着梁晚书嘟着嘴、眨巴着眼睛盯着自己瞧的憨态,动作停顿了一秒。 “凌总监,您怎么亲自过来了!”几个考官齐刷刷站起来行注目礼。 他一走进来,会议室里的气场都变了。 男人手指象征性地点点:“坐,有两三年没面试新人了,今天路过,顺便来看看。” 黑眸看了看梁晚书,他对几位考官说:“你们继续。” “别呀,您都来了,还是您亲自把关吧。” 几人非常会察言观色,他倒也不客气、非常理所当然地却之不恭。 “梁小姐。”他顿了顿:“你什么时候能把我的行李箱还给我?” 几个考官默默交换了眼神。 “是你。”梁晚书瞪大了眼睛。 他笑笑:“梁小姐的专业知识我已经在伦敦飞南市的飞机上亲自考察过了,没什么问题要问,我现在比较关心的就是我行李箱的问题。” 梁晚书微微皱了皱眉头。 在几道炽热的目光中,她抓着包低着头快步离开了会议室。 凌煜,梁晚书学以致用,照着名片上的字输入微博搜索。 v认证。 “企划总监。” “关注:229,粉丝:272万” …… 梁晚书看着凌煜一身黑色禁欲系时尚西装的微博头像,拨通了他的电话。 电话嘟了几声被接通了。 “凌先生,您的行李箱我寄放在贵公司的接待前台了,耽误之处抱歉了。”她语气毫不掩饰地十分敷衍。 “你在生气?” “你对每个初次见面的女人态度都这么暧昧么?” “暧昧么?”他的声音一本正经,说完又补充了句:“我们不是初次见面了吧。” “第二次和初次差很多吗?” “对很多男人来说‘初次’都有些神圣的意味,不过我不在意这些。”仍旧是一本正经的语气。 梁晚书愣了愣,然后红着脸在心里骂了句“流·氓”。 对话已经完全被他带偏了。 她站在人行道上仰头望着阳光下亮晶晶的写字楼:“我觉得这个工作不太适合我,谢谢您。” “是因为我?” “什么?” “做我的助理让你害怕了?” 梁晚书有些不淡定了:“只是不喜欢还没进公司就让别人误会。” “误会什么了?” 她发现这男人一本正经地调.戏姑娘的本事堪称一绝。 现在的状况倒像是她想多了。 梁晚书认输:“没什么,凌先生,没事的话我先挂电话了。” 毫不犹豫地挂断电话,她呼了口气。 指间轻轻划过微博页面,第一条微博差不多是三个月之前的了,下面三千多条评论。 他的微博内容倒都是一板一眼的,没什么出格的段子或是当下流行的恶意卖萌,大多是国外一些风景的照片和短短几行文字,而评论里的内容就精彩的多了。 “头像好帅!” “我喜欢你!这是第一次对男的表白!” 梁晚书在心里呵呵,继续向下看。 “霸气。” “需要美衣的点我头像。” “在你们的网站买的风衣,好看吗!” 下边附一美女自拍照,连个衣服领子都看不见。 梁晚书在心里合计了一下,从粉丝数和评论数来推算的话,如果萧青山算是新出炉的小网红,那凌煜应该算是个传说中的大v了吧。 这个世界已经进化到了刷刷微博就能了解一个人,算算粉丝数就能对一个人的概况把握的*不离十。她此时才深刻体会到了桂圆说的,以前相亲两个人面对面还聊聊房子车子,现在连吃饭都不用了,交换个微信微博大致扫几眼心里就差不多明白了。 真省事。 这样相关用户推荐、话题推荐、热门推荐浏览下来一遍,地铁都快到站了。梁晚书飞快地将手机扔进包里,有毒,一刷上真的停不下来。 被丢进包里的手机忽然不甘寂寞地震动起来,她摸出来去看,“来自【慎独】帮会群的消息99+”。 刚打开对话框,帮会群里就像炸开了锅。 梁晚书正看得一头雾水,手机“叮”一声收到了翩然的消息。 “小晚,我跟你说,刚才我们帮主破天荒上线了!虽然瞬间就又下线了……” 切回帮会群的聊天框,一条条信息刷的飞快。 “我还没见过帮主呢。”梁晚书打字对翩然说。 “别说我们了,就连我们副帮主、前副帮主、前前副帮主估计也没见过帮主大人的真容。” “那他们干嘛这么激动?” “我们帮主是“剑侠”里的大神啊!据说他是内测时的老玩家了,传说中他一身赤炎披风盔甲,手握当年全区全服唯一的一把碎魂□□,身骑当年第一匹踏炎乌骓。一管血不仅能缠斗四五个人,还完虐策划大大!诶你知道为什么‘火正’这个门派现在被削弱得这么惨吗,据说就是当年策划被我们帮主虐过以后怨念上了!” 梁晚书被翩然一句一个感叹号逗乐了:“说得好像真的似的,你又没见过。” 翩然发来一个傲娇的表情:“我是没见过,但是有前辈们留下的视频啊!你还不信,我把视频发给你。唉,可惜帮主大人五年前就不玩这游戏了,现在忽然上线希望千万别是号被盗了......” 梁晚书仿佛已经听到了少女心碎一地的声音,笑着点开了翩然发来的链接。 视频中的场景有些熟悉,虽然和现在的设计和细节变了许多,但还是能认出是游戏中的阵营争夺地图“南屏山”。视频的拍摄视角大概是个中立玩家,不然在南屏山这样危险的地图估计早被对立阵营的玩家击杀.了。 画面上一个一身银色铠甲的火正君,骑着一匹蹄下踏火、双目血红却通体乌黑色的高头大马,铠甲被两岸的水波映得发出凛凛寒光,艳红的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舞动□□,周身闪过一道霹雳之光,随即快马加鞭,踏炎乌骓前蹄扬起、将对立阵营的一个红名一脚踩在水坑之中。一串招式应接不暇,转眼之间红名已经变灰、那人躺在地上再不能动,而他却还是满血状态。 在对方的营地中挑衅,很快,三四个红名发现了他赶来营救自己的同伴。剑侠是一个很公平的游戏,没有贩卖任何提升属性的道具,梁晚书以为,在对方有治疗的情况下,四对一胜负已分。 然而,她还没看清,他就已经在遭受三人围攻的情况下迅速秒杀了对方的治疗,然后一个战八方驾驭着踏炎乌骓甩开重围。 她以为他会走,一道乘龙箭的火光却倏地闪过,他一个突进技能从天而、降消灭了一人。此时二对一,以他的水平,自然是游刃有余。 对方显然已经意识到自己遇到了传说中的大神,正想逃跑,他一发断魂刺一箭双雕、将两人留在了原地,杀了个片甲不留后绝尘而去,留下几个灰名躺在地上面面相觑。 “是不是很帅呀!”翩然发来一串红色小爱心。 “马挺帅。” 的确是□□如龙,来去如风。 还很贱。 梁晚书津津有味地看完视频,得出了以上结论。 第七章 “面试怎么样?”一回到公寓桂圆就一脸八卦地追问。 “还行。” “公司环境特别赞吧!” “还行。” “见到凌煜了?是不是太特么帅了!” “…...” 梁晚书回头看了看墙上吴彦祖的海报,又想了想凌煜的微博头像,问:“他在南市很有名么?” “高调的一个人,但又很怪。”桂圆往嘴里塞着薯片,忽然想到了什么说:“我觉得他应该是gay。” gay?梁晚书并不这么认为,他在会议室望着她的炽热目光几乎烤得她身体发烫。 “过去两年,他在所有商业版块的新闻里没有一条绯闻,记者也没挖到任何一个女人。你想,像他这样混时尚圈的人,外型经济条件这么好,要是没有女人,那肯定是有男人了。” 梁晚书对八卦不感兴趣,拎着包正要进房间,桂圆忽然叫住她指了指墙角的一个大纸箱:“你的快递,好像是萧青山寄来的。” 她愣了愣,将纸箱抱回了房间,沉甸甸的。 箱子里面是各色的礼物盒,大大小小的,有十几个。 “晚书,这些礼物是你去英国的这两年半我为你积攒下来的。新年,情人节,圣诞节,七夕,你的生日......我很想把它们寄给你,但是隔着一个大洋,有心无力。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但我希望你能收下这些礼物。——青山” 梁晚书出了一会神,然后找来宽胶带将箱子封了起来,紧接着将钥匙链、钱包里的合照、手机链通通取了下来。 还有一些萧青山从前送的东西放在行李箱里。 她想了想,拨通了电话。 “您好,我是梁晚书,请问我现在去航空公司取行李箱可以吗?” “梁小姐,您的行李箱不在我们公司了呀,您没有和凌先生联系吗?” 挂了电话,回想起白天时凌煜瞧着她时那种“你早晚还会回来找我”的眼神,梁晚书忽然明白了过来。她抱着被子在床上纠结地打了几个滚,瞧着桌子上的大纸箱,霍的坐起来抓起了手机。 嘟声响了很久。 梁晚书挂掉电话,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如释重负的诡异感觉。她正出神,手机忽然“叮”一声收到一条短信。 “抱歉,我在洗澡。你随时可以来拿箱子。” 下面是一串地址。梁晚书很不喜欢这种被人算得这么准的感觉。 计程车停在一个高档酒店公寓外,离市中心有点远。 梁晚书按了门铃,心里想着如果凌煜敢轻佻地穿一件浴衣就出来见自己的话,她一定毫不犹豫地掉头就走。 这样想着,房门打开了。 白色亚麻衬衣,洗得柔软发白的牛仔裤,头发吹得蓬松随意。 凌煜站在门边看着她笑笑:“进来吧。” 这一身显得他清新文雅,和前两面时穿的紧身西装,看起来判若两人。 “喝点什么?” “水,谢谢。”梁晚书环视着房间里的装潢,白色的墙壁沙发和地毯,大理石地面,白岩茶几。整个房间里只有白,金属,和岩石,显得坚硬而冰冷。 “你住在这?还是临时?”她有些好奇。 凌煜走过来,递给她一杯白开水:“这是我家。” 他此时抱着肩膀倚在吧台边瞧着她,光着脚,黑眸没有透露任何情绪。 这样的气氛让梁晚书感到有些不自在,将水杯放在吧台上,下意识清了清嗓说:“凌先生,方便的话你可以带我去取我的行李箱吗?” 玻璃和岩石的接触发出“铛”一声轻响,水在透明的杯体中漾出几个圈。 “在这之前,我能不能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到工作?”他的眸光充满探究:“我觉得我们的条件对于任何一个新人来说,应该都充满吸引力。” 梁晚书愣了愣,“你们的面试方式太奇怪了,我接受不来。” 凌煜扶额笑了笑:“近两年人事部的确越来越搞怪刁钻了,不过你要知道我们是时尚美妆公司,编辑或是助理时常需要做试穿试色的工作,所以对外型是会有一些要求。” “坦白说我还是更喜欢做社会新闻的工作。” “坦白说我不认为那种工作适合你。” 梁晚书抬眸瞧他,他的口吻善意而不具有侵略性,即使意思让人不高兴也很难生气。 凌煜静静看着她:“你应该知道国内的情况是怎样的。看得出来过去的二十多年你的父母把你保护得很好,你够坦率勇敢,甚至生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接下来,我会继续保护你和你的小世界,我不想让它消失。” 空荡荡的房间在这一刻显得格外安静。 半晌,他补充道:“不会有比我更好的老板了,我会给你充足的空间自由发挥。在进入你喜欢的硬新闻行业前,或许你需要先学会职场上最基本的东西。” 梁晚书暗暗舒了一口气,心砰砰跳着。不得不承认,尽管是歧义,但他的话非常动人。 “你的行李箱在这边,跟我来。”凌煜冲她笑笑:“你和男人相处的时候都这么紧张么?” 梁晚书跟在他身后穿过客厅和走廊,来到卧室的衣帽间:“和陌生男人在一起时会有一些吧。” 他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她:“我以为我们已经是生死之交的关系了。” 见到意料之内她尴尬而束手无措的模样,凌煜满意地笑:“不过你和你男朋友在一起十四年,对于和其他男人接触的经验太少了,紧张也正常。你要克服这一点,在飞机上教训我用电脑时的感觉就非常好,很有魅力。” 提起萧青山,梁晚书心情不佳。 看着她的神情,凌煜很识相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瞧了瞧她,转身走进衣帽间。 梁晚书看着两排的黑色西装和白色亚麻衬衫目瞪口呆,这真不像一个做时尚的人的衣帽间。一色的白和黑,就像这间酒店公寓的装潢一样。 “你是处女座?”她抬眸问他。 “天蝎。”他淡淡回答。 “那......你真是gay?”梁晚书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鬼使神差地问出这个问题,话一出口她就懊恼地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凌煜的背影动了动,转身静静看着她,黑眸深沉。 他一只手揣着牛仔裤的兜,一步一步向她走过来,在她面前停住。 “对不起......”她低下头道歉。 或许是他严肃起来时气场太过强大,她不敢看那双眼睛。 他笑了笑,气息轻触在她面颊上,温度撩人。一只有力的手臂紧紧箍住她的腰肢,用肩膀的力量将她撞在身后的衣架上,另一只手拄着她的脸旁。 他在慢慢靠近。 浓密的双眉,高挺的鼻梁,让人不敢直视的双眸,微翘的薄唇堪堪停在她白净的颈边。 冰冷,俊美,吸血鬼般的举动。 她努力将自己缩成一小团、心砰砰地跳着,惊骇地瞧着眼前他浓密蓬松的头发。 很干净好闻的味道。 然后听见他噙着笑意的男低音:“好像最近壁咚很流行,是这么做吧?” 梁晚书这才反应过来,刚才两人“咚”的一声撞在衣架上的声音倒是挺响的。 她看着凌煜得逞的脸翻了个白眼:“低级趣味。” 他将手放回牛仔裤的兜:“身体力行,语言的自我辩白总是显得太过于苍白。” 她坏笑着瞧他,故意说:“证明你不是gay?不过,我没什么感觉。” “我有啊。”他目光沉沉。 其实刚刚的“壁咚”凌煜很绅士,和她只有手臂和肩膀的接触,胸膛以及下半身离她很远。 但听见这样的话,梁晚书的脸顿时烧得通红,转过身岔开话题:“我的行李箱呢?” 凌煜走到衣帽间的小阳台,一只手将箱子拎了出来,手臂上的肌肉绷得很紧。 “你住哪?我开车送你回去。”他一点都没喘。 梁晚书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不用,我自己可以。” 凌煜拍了拍她的行李箱,挑眉:“你确定?” 她知道自己的箱子有多沉,这两年在伦敦杂七杂八的东西都在里头了。 几十斤的重量,单手,爆发力惊人。梁晚书觉得凌煜应该是桂圆的菜。 第八章 梁晚书将行李箱里从前萧青山送给她的所有零零碎碎都整理出来,封在一个箱子里和白天萧青山寄过来的那个箱子摞在一起。 折腾了半天,摸出手机才发现翩然发来了一条消息:“小晚,你今天能上游戏吗?我有事想跟你说......” 想想已经十几天没有上过游戏了,梁晚书有点想念坐忘峰上的雪和梅花鹿。 她抱着笔记本电脑窝在沙发里,打开“剑侠”的角色选择界面,选择了自己的游戏人物点击登录。 她游戏人物的门派是“七秀坊”,坐落于江南湖畔,坊内弟子皆是女子,以掌门人公孙大娘当年一舞名动四方。“七秀”以扇、绸带和双剑为武器,可攻击可治疗,以剑舞闻名天下,很有“红拂女”的感觉。 进入游戏,眼前便是地图纯阳宫的画面,苍山负雪,道法自然。 萧青山玩的就是一个纯阳宫的道长。 梁晚书看着自己的角色站在皑皑雪峰边,屏幕上飘洒着宛如柳絮般的白雪,听着宁静空冥的背景音乐不自知地叹了口气。或许只有在游戏的世界里,人才能这么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心吧。想起萧青山的白衬衫和他在游戏里的一袭白衣,洁白如雪,她心里有点难过。 正出神,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男性角色的背影,一身烈焰般的铠甲、手持一把碎魂银枪,挺拔如松,火红的披风在风雪中飞扬。 同时,帮会频道刷新了一条提示信息:“帮主【毁誉】上线了。” 梁晚书看了看帮会信息,又看了看眼前那个背影头上飘着的id,顿时愣住了。 沉默了两秒钟,然后帮会频道、同盟频道、阵营频道、世界频道都沸腾了起来。 十几秒内消息栏滚动过至少一百条信息,完全被刷屏。梁晚书看得眼花缭乱,只选择了帮会频道,把其他频道的消息全部屏蔽了。 【帮会频道】空蒙一片:“天,我是看错了么......帮主大人又上线了。” 【帮会频道】我是一条小金鱼:“帮主大大你在哪!!!” 【帮会频道】饼干:“毁誉大大我是你的脑残粉!我是为了你才玩这个游戏加入这个帮会的,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你出现了!泪流满面/(tot)/~~” 【帮会频道】步微尘:“今晚睡不着了.......” 【帮会频道】琴心不怯剑:“帮主看我一眼!就一眼!” 【帮会频道】翩然:“帮主看我一眼!就一眼!” 【帮会频道】渺渺不吃鱼:“帮主看我一眼!就一眼!” ………. 依旧被刷屏。 面前那个背影动了。 他转过身,一步步朝她走过来。 不像现在的玩家们一身浮夸的成衣白发,毁誉只着盔甲、额前系一红缨头箍,将军士那种硬朗和沧桑穿进了骨子里。大概是受到帮会频道的气氛感染,梁晚书第一次觉得一个游戏里的虚拟的人物好像也真的可以.......挺帅的。 梁晚书看着自己的角色和毁誉头顶上飘着的“慎独”帮会信息,想了想,即使她完全不认识他也没听说过他的那些传说,但人家好歹和自己是一个帮会的、还是帮主,偶然碰上了理所应当得打个招呼。 “帮主大大你好。” 梁晚书在键盘上敲出这几个字,摇摇头,又删去了。她又不是小女生了,“帮主大大”好像显得有点幼稚。于是删到只剩“帮主好”三个字。 还没来得及按回车发送出去,忽然收到了一条系统提示。 “毁誉对你开启了仇杀模式,是否要将毁誉加入仇人列表?” 她呆住了,在风雪中凌乱。 毁誉一声口哨唤来传说中的踏炎乌骓,没等她反应过来便将她踩在马下,梁晚书下意识地自保,然而几道银枪的冷光闪动,她已经躺在了地上。马背上的毁誉倨傲、沉静、冰冷,一言不发。 好歹也玩这游戏两年了,而且她还是治疗心法可以给自己加血,她不是呆卡萌手法算不上灵活也不算差,从前和萧青山在竞技场里和势均力敌的玩家对战时她可以撑上十五分钟。梁晚书不相信此时在电光石火中,她就这样,跪了? 与此同时,帮会频道刷新了两条消息。 【帮会频道】云心向晚:“我在纯阳被毁誉残忍地杀害了。” 【帮会频道】毁誉:“我在纯阳成功地击杀了云心向晚。” 于是帮会频道沉默了十几秒后,再一次沸腾了。 梁晚书不甘心,点了“原地复活”的选项,气鼓鼓地坐在雪地里查看毁誉的装备。 一身老到早被淘汰的装备,只有那柄“碎魂”发出冷艳的寒光,象征了主人昔日的辉煌与荣耀。 毁誉下了马,走到她面前。 梁晚书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屏幕。 空茫的雪峰之上,两人遥遥对峙。 半晌,毁誉发来一条密聊消息:“好久没玩了,试试技能,不介意吧。” 梁晚书坐在电脑前磨牙冷笑,明明咽不下去这口气,但要是说“介意”倒显得她小心眼了,似乎还有点撒娇的意味。这不是她性格,于是梁晚书选择不说话。 然后,眼前的身影瞬间消失了。帮会频道收到提示。 【帮会频道】帮主毁誉下线了。 梁晚书不敢置信地盯着电脑屏幕,她呆呆地坐在雪地中,山风呼啸。 合着,这位传说中神隐了好几年的战神毁誉好不容易上线一次,就只是路过顺手把她一个打酱油的小透明......仇杀了? 【帮会频道】我是一条小金鱼:“我没看懂......发生了什么?” 【帮会频道】步微尘:“楼上+1” 【帮会频道】琴心不怯剑:“我也......小晚快老实交代!” 【帮会频道】饼干:“心碎......为什么毁誉大大杀的不是我...../(tot)/~~” …………. 梁晚书看着帮会频道滚动的刷屏信息哑口无言,在心里暗暗发誓有生之年一定要把毁誉打回来一次......吊着打! 密聊频道收到一条翩然的信息:“小晚,你和帮主大大认识呀?” “不认识。” “那你们......?” “刚好同时登陆在坐忘峰,于是......被他强行练手。” “哇,这么巧,好羡慕(⊙o⊙)” “.......” “好啦,摸摸头。” 梁晚书想了想,敲击键盘:“对了,你刚才要跟我说什么?” “奧对!我用聚义令拉你过来!” 游戏的画面切换,读取了几秒钟后,眼前出现了一大片蓝紫色的花海。鸟语花香,蝴蝶翩跹,溪水潺潺,背景音乐也变得轻快柔和起来。 翩然的游戏角色是“万花”,医女的形象设定,以毛笔为武器,温婉淡雅。此时一袭紫衣的翩然正坐在面前的小亭子里弹琴,画面美好得可以截图下来当做桌面。 见到梁晚书的角色出现在面前,翩然站起来从亭子里走出来,发来一个笑脸的表情。 “小晚,我......我觉得我好像恋爱了。” 梁晚书坐在屏幕前笑了笑,“那是好事呀,恭喜你。” “恩......是网恋呢。” 梁晚书愣了愣,虽然恋爱是好事,但网恋......好像还是有点不太靠谱?她正在心里思考着回复的措辞,翩然又发来了消息。 “小晚,我现实里的朋友挺少的,所以就把你当闺蜜了。我跟你说这些,你会不会觉得我烦啊?” 不不不,梁晚书下意识地嘀咕,完全不记得对方根本听不见这回事,飞快地打字:“怎么会呢,我也把你当好朋友呀。对方靠谱吗?你们怎么认识的?” “恩......就是我们帮会的若离呀,那个唐门炮哥。我们在游戏里认识好久了,感觉挺聊得来的,然后就......反正就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的感觉怪怪的。” “游戏里的感觉?” “恩!有他在附近的时候,鼠标总是不自觉地去选中他的角色,想把所有的辅助和减伤技能都丢给他,让他的血线满满的......大概就是,离经易道为一人的感觉吧。” 翩然以前主玩是“花间游”,攻击心法。似乎的确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默默地开始练习起了“离经易道”,治疗心法。 离经易道为一人,多么美的措辞。 就像从前她为了萧青山,也是主玩了七秀的治疗心法“云裳”,其实她骨子里有些男孩子的性格、很享受厮杀的爽快和刺激感,第一次接触这个游戏的时候她本来是打算玩攻击心法“冰心诀”的。 一片冰心在玉壶,寓意她也很喜欢。 但是萧青山说两个攻击心法在主城外的地图如果遇到红名和敌人会很危险,而且治疗职业上手操作简单,所以还是建议她玩“云裳”。 云想衣裳花想容,有些过于软绵绵的女孩子气了。不过当时她对游戏一窍不通,为了萧青山,她还是弃剑从扇,妥协了,从此为他玲珑箜篌、风袖低昂。 大概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就是想尽自己所能去保护他吧。让他去英勇奋战、阵前杀敌,自己隐匿在人群中护住他的命脉。 梁晚书怅然地叹了口气,被毁誉搅得斗志昂扬的心情一下子又低落了下去。 “小晚,这星期的帮会线下活动若离也会去哦,一想到要和他见面我就好紧张!”翩然发来消息:“你和小山会来吗?你能陪我一起吗,我有点怕怕的......” 梁晚书回过神,想了想:“好,我去,和你做个伴。” “太好了!”翩然发来一个欢呼的表情:“那小山呢?” “他......他有事。” 回复了消息,梁晚书便退出游戏,合上了电脑。 窗外夜色沉沉。 第九章 星期天,梁晚书换上一件稍正式些的藕荷色连衣裙、画好淡妆,抱着两个大纸箱出门了。 正好把这些东西给萧青山寄回去。 帮会线下活动的面基地点是在南市一个人气蛮高的酒店自助餐会所,梁晚书在服务生的指引下来到包间,还没推开门就听见里面欢声笑语热热闹闹的。 她走进去对大家笑笑,刚想自我介绍就被一个寸头眼镜男打断了:“你先别说!我猜......你是步微尘对不对!” 旁边一个个子高挑的女孩笑吟吟地打量她:“我觉得不是,我猜是饼干。” 原本以为这样的面基会多少会有些冷场和尴尬,但出乎梁晚书的意料之外,此时的气氛十分火热,在场的十个人就像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老同学一样。 几个男生正开她玩笑,一个有些细弱的声音怯怯地说:“我猜是小晚。” 梁晚书循着声音找到了声音的主人,是一个细长眉眼、白皮肤,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女孩子。 梁晚书点点头:“你是翩然?” 女孩子露出甜美的笑容,右边脸颊有一个淡淡的小酒窝,五官虽然不算惊艳,却给人一种温暖美好的感觉。 几个男声开始起哄,第一个和她讲话的眼镜男啧啧道:“小山好福气呀,他怎么没来?” “加班。”她敷衍道。 大家丝毫没有怀疑,眼镜男说:“我是副帮主战江湖。” 一旁的高挑女生笑着说:“我是渺渺。” 大家分别热情地向她自我介绍,梁晚书将大家的脸和游戏id对上了号,两年来在游戏里的相处让彼此没有生疏和距离感,来之前她的担心完全是多虑了。 人都到齐了,接下来的主题就是,吃。 小龙虾,寿司,日料,大闸蟹,北京烤鸭,水煮鱼......各色美食琳琅满目,还有许多摆盘精致的水果和糕点。梁晚书咽了口水,端着盘子正准备搜罗好吃的开动,一转头,瞥见翩然正一个人坐在桌边静静微笑。 她想了想,走过去坐到翩然身边,问:“我们一起去拿吃的?” 翩然回过神来:“好呀。” 梁晚书顺着翩然的目光看过去,是一个身材有些微胖的高个子男人。 “是若离?” 翩然点点头。 梁晚书又打量了那男人一眼,平平无奇,外型条件远没有翩然好。 “你对他感觉怎么样?” 翩然有些羞涩地微微低下头,握着餐刀划拉着瓷盘:“很好呀,虽然和我想象中的有一些不一样,但在人群中我一眼就认出来是他。他向我问好的时候,听见他的声音,我就觉得特别有安全感。” 梁晚书在yy语音听过若离的声音,还不错。 声控的世界。 单单听声音爱上一个人?梁晚书觉得这样的事永远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一起举杯庆祝帮会线下面基会举办成功,酒过三巡,大伙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 梁晚书把空间留给翩然和若离,端着一小碟酸乳酪和香槟坐在窗边听副帮主他们聊天。话题依旧是着围绕毁誉,几个老玩家将他说得像神话一样,说每一年有新的大型网游公测都有游戏公司用百万的报酬挖他代言,又传言五年前他离开剑侠传奇是因为被女策划暗恋…... 她听得兴致缺缺,正靠在窗边吹凉风,忽然听见渺渺说:“不知道毁誉大大现实里长什么样,要是长得像最近那个网上很红的微缩模型设计师青山如是那样就太完美了!” “是呀是呀,我也粉他了!”一旁的饼干也跟着搭腔:“他不是刚和那个落水的女孩子在一起了吗,现在网上都叫他们‘山河夫妇’,真的是美好得好像小说情节一样呀!” 梁晚书有些失魂落魄地听着,不知道如果他们得知“青山如是”就是“小山”的话会是怎样的表情。 一杯杯香槟不知不觉地灌下,她稍微有点醉,于是一个人溜到盥洗室。 清凉的水流过手指,看着镜子中自己的脸发了一会呆,梁晚书觉得清醒了一些。 她不想回去房间继续听他们谈论萧青山,于是托着下巴坐在盥洗室外面的沙发上玩着小皮鞋上的装饰珠子。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梁晚书没抬头、继续摆弄小珠子。 脚步声停下了,她听见一个熟悉的男低音。 “梁小姐,好巧呀。” 她坐直,看着凌煜。 “公司聚会。”他不问自答,黑眸奕奕有神,挑眉:“你和朋友来吃饭?” 她有点醉,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寒暄的话,就只是点点头。 凌煜走近两步,垂下头静静看着她的脸,皱眉:“你知道吗,你现在看着我的表情就像快要哭出来了。” 梁晚书有些摇晃地站起来,冲他伸出一只手,吸了吸鼻子说:“凌先生,你好,我得回去了,我朋友在等我。” “听起来也是。”他温暖干燥的大手紧紧握住她的,没松手。 梁晚书想起那个夜晚他在电话里说的:“你听起来像是刚刚哭过。” 这男人的耳朵真尖。 “没有的事。” 她扯着嘴角对他笑笑,将自己的手从他掌心里拽出来,刚一转身,差点没把心脏都吓出来,于是下意识地跳到凌煜背后。 他转过头看着她醉得粉扑扑的脸颊和紧紧抓着他西装后脊的两个小拳头,心里一动,失笑道:“慌张成这样,看见前男友了?” 梁晚书努力将自己缩小,小声说:“别动,别说话!你是一棵树!” 凌煜忍笑,很努力地尝试入戏成为一棵树。 梁晚书把凌煜的西装都要抓皱了,躲在他宽厚结实的背后竖着耳朵听外边的动静。 然而。 “梁晚书你别躲了,我老远就看见你了!” 她乖乖从凌煜背后探出个脑袋,看着眼前怒气冲冲的中年女人,小小声地叫了句,妈...... 梁妈毫不客气地把她从凌煜背后揪了出来劈头盖脸地一顿骂:“你怎么不声不响从英国溜回来了,也不跟我和你爸爸打声招呼!你回来都干嘛了?是不是和那个萧青山在一起来着?你真是要气死我了!” 梁晚书缩着脖子小声说:“我怎么可能和他一起住嘛我们又还没结婚......我住桂圆那了。我也是刚回来了这几天太忙了就还没来得及向你们禀报......” 梁妈面色稍缓和了些,哼了一声:“都忙什么呢?” 梁晚书咽口水:“找工作什么的呗......” “找到了么?” “......” 她正缩着脖子等待狂风暴雨的来临,忽然听见凌煜的声音:“梁小姐十分优秀,能招聘到她这样的员工十分幸运。阿姨您好,我是晚书的上司。” 梁晚书仰头瞪大眼睛看着他的侧脸。 梁妈闻言仰着头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这个高个子的年轻人,眼睛里露出喜色:“你们是哪家公司呀?” “这是我的名片。”凌煜彬彬有礼地递上。 “华东区企划总监......”梁妈自动略过了英文单词的部分:“华东区......那你们是大公司呀!” 凌煜谦和地笑:“我们去年在东京、首尔和吉隆坡成了分公司。” 梁妈欢欢喜喜地点头,瞧着凌煜的眼睛都恨不得放光。 颜控的世界。 梁晚书掐了掐额头,插话道:“妈,您和朋友来吃饭吗?” “我老同学的女儿要结婚了,我们几个老姐妹出来庆祝庆祝。”梁妈叹了口气。 梁晚书听见这叹气声,心里咯噔一下:“妈,你们坐哪桌呀?这顿我请了!” 一边说,她一边招来服务生。 “小姐,凌先生刚刚已经为这桌买过单了。”服务生毕恭毕敬。 买过单了.......什么时候? 她仰头诧异地看着凌煜,他嘴角微微上翘、垂眸冲她眨眨眼睛。 “凌总监,那谢谢你啦。”梁妈笑得都要开花了,一边恋恋不舍地瞧着凌煜,一边拍拍梁晚书的胳膊嘱咐:“那妈妈不打扰你工作啦,有空回家吃饭。” “阿姨慢走。”凌煜露出招牌微笑。 梁妈一边走还不忘一边回头冲他挥手:“这小伙子长得好俊的嘞。” 那样子看着是真高兴,高兴到......都忘了自己是来用卫生间的了。 看着妈妈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梁晚书长舒了口气,掏出钱包数了几张百元钞递给凌煜:“谢啦。” 凌煜皱眉:“上司请员工家属吃饭是理所应当的。” 理所......应当吗? 梁晚书坚持:“你又不是真的是我老板。” 他表情很受伤:“对,我是一棵树。” 她流汗:“我刚刚喝醉了......” “醒了就不认账?”他勾唇笑,表情暧昧,微微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又来了。 “过嘴瘾是你的特殊癖好吗?”她瞪着他:“刚才那是突发状况。” “只能过嘴瘾啊。”他用拇指摸了摸下唇,目光炽热:“哦,突发情况,所以你利用我。” 梁晚书被他灼热的目光烫得不自在地移开目光,叹了口气:“好吧既然你上升到人品和信誉的高度......我不是对你和你的公司存在任何不满,只是觉得,我不擅长那个领域,我会做的不好......那样会让人很挫败。” “不,你会很适合。”他很温和的笑,目光笃定。 “天蝎座都有这么强的征服欲么?”她挑衅。 “你是什么星座?” “巨蟹。” “我觉得星座不太准。”他若有所思,然而微微俯身在她耳边说:“你有时候真的很像一只随时会炸毛的小猫,在你妈妈面前又很像hellokity。你应该是猫星座的。” “很可爱。”他补充道。 温热的气息顺着耳后划过脖子,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偏过头看着他立体的侧脸。 “明天来上班。”凌煜直起身,冲她笑笑,走了。 第十章 凌煜的助理。 梁晚书对着镜子抓了抓头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称谓让她有种莫名的别扭感。 九点钟,她准时站在的写字楼下,抬头仰望着这座银灰色半透明呆设计感建筑,周围来来往往衣着时髦鲜亮的丽人和男士让她觉得自己像一个驼着厚厚硬壳的蜗牛。 无法融入,严重脱节。 但她蛮喜欢自己的壳的,温暖而安全。 深吸一口气,走进电梯间。 办公间里已经十分活跃了,浓浓的咖啡香弥漫。 “额…请问凌总监在嘛?”她下意识咬了下下唇。 前台一身白色香奈儿套装的美人细声细语地笑着问她:“小姐,请问您有预约吗?” 梁晚书还没开口,一个高马尾一身g的年轻女人走过来,向她伸出手:“梁小姐很高兴再次见到你,请跟我来吧。” 一只非常细嫩的手握住她的,有着精致的法式美甲和清新的不知名香氛。 “谢谢。”梁晚书跟再她后面,听着十几公分高跟鞋敲击大厅地板的悦耳旋律。 “叫我irina,凌总监正在审阅一版电子杂志的封面照,他交代让你先在会议室看下这些资料,等下他会来亲自见你。” irina对她做了一个fighting的手势笑笑走了,乌黑光亮的长马尾才背后有节奏地左右摆动。 梁晚书看着桌子上厚厚一沓文件夹,随意取出来几本翻看,主要部分是一些合作甲方的资料和公司做出的方案。 她正翻着,一张粉红色便签从文件夹里飘出来。 “□□子,我是凌总监的前一任助理。我必须要跟你说,他是近乎变态的完美主义者!咖啡要无奶精的黑咖啡,每一根铅笔尖的长度要保持在一公分,不要涂颜色鲜艳的指甲油!我能帮你的就这么多啦,其他的我还没摸透。哈哈,我去休产假啦~enjoy。xd” 梁晚书发笑,近乎变态的完美主义者,真的不是天蝎中的处女么。 看得无聊了,她默不作声地坐在座位上环顾者四周。每一个会议室四面都是透明的钢化玻璃,明亮剔透,视线十分开阔,隔音效果却极好。 她歪头望向隔壁间的会议室,里面五六个人正在开会,其中一个侧影有些熟悉。 黑白主色的贴身西装,将背部和手臂以及大腿的线条勾勒成流线形,俊逸洒脱而充满力量。 他正端着一个马克杯喝水,肌肤的淡小麦色和杯身的乳白色对比鲜明,显得他下颚和鼻梁的线条更为立体。 正悄悄打量,凌煜忽然转过头向她的方向望过来。梁晚书做贼心虚地将目光落在资料上。 过了一小会,她偷眼向那边瞄了瞄。 他还在望向这边。 梁晚书赶紧收回目光。有种上课溜号被老师抓了个正着的感觉。 十分钟后,凌煜端着那个乳白色的马克杯敲了敲会议室的玻璃门。 “走,我带你去你的座位。” 她站起来,抱着那堆文件夹跟在后面,悄悄将那张粉色便条藏在手心。 她时生面孔,一路上有许多同事笑着用眼神同她打招呼或是轻快地向她说“嗨”。 很年轻的办公室文化,和她回国前预想的严谨、争分夺秒追新闻前线的办公室生活有天壤之别。 她的位子就在凌煜办公室外面的隔间,相对比较安静独立。梁晚书将怀中的资料放在办公桌上,看见电脑旁那个和凌煜手中一模一样的白的马克杯时,微微愣了愣。 “对工作环境还满意的话,我们接下来就进行工作安排的部分了。”涉及到工作的事,凌煜出乎意料的十分严肃:“你的主要工作是我的助理,另外一部分是负责公司的官微运作。你先参考一下以往官微发布的内容,有不懂的来问我。” 这样的凌煜让她也严肃起来,十分认真地点头。 “那么,最后我带你去一个你一定会喜欢的地方。”他故弄玄虚地笑。 穿过明亮的办公间来到员工休息室,这里有健身器材、瑜伽垫,玻璃碗里摆着新鲜时令水果,有热咖啡、豆浆、牛奶等供应,桌子上还摆着各种小零食:话梅、芒果干、坚果、巧克力威化、润喉糖、饼干…… 梁晚书眼睛放光,瞬间被这些好吃的收买了。 她忍不住捻了一粒酸梅放进嘴巴里,清晨的味蕾瞬间被唤醒了,酸得微微皱了皱眉头。 她往嘴巴里又塞了两颗,声音有些含混不清:“你们公司怎么准备这么多好吃的呀。” 凌煜看了看那两个蹙起的小包笑了笑:“公司里女同事比较多,女孩子嘛都比较喜欢吃零嘴。” 他顿了顿继续说:“除去这些每年公司还会给女性员工置衣费、spa套券和化妆品补贴,具体的这些会有财务室的人和你联系。” 她瞪大眼睛:“这么多福利呀。” “女性是我们公司的主要服务对象,况且女孩子原本就需要更多的照顾。”他向她眨眨眼睛:“ladiesarealwaysright.” 想起在飞机上第一次见面的情形,梁晚书被这句话逗笑了。她玩味地打量凌煜,现在完全没有大男子主义的男人真不多见了,此人不是真绅士就是终极暖男,俗称中央空调。 官微运作的工作看似简单却占用了梁晚书的大部分时间,之前的助理休假后就一直是irina在负责这部分工作。 她的品味一如身上的那套pre-fall的套装,苛刻且极富个性。她推荐的许多品牌梁晚书听都没听过,更不要说编写文案了。 面对近千万的微博粉,梁晚书压力山大。这些微博粉丝中不乏口味刁钻者、时装评论人、专栏作家、杂志编辑等。 一时半会想不出新的微博内容,梁晚书捻了一枚酸梅含在嘴巴里,歪着头盯着电脑屏幕,然后将目光落在凌煜身上。 他看起来安静且专注,眉头无意识地微微紧锁,白色的衬衫在明亮的光线中通透如玉。 她转了转眼睛。 “凌总监,喝咖啡。” 凌煜的注意力集中在办公桌上的几张待选的封面照,用余光瞥了眼骨瓷杯,修长的手指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喉结滚动,然后愣了愣,剑眉紧锁。 凌煜抬眸瞧着她轻声说:“太甜了。” 梁晚书憋住笑,一本正经地说:“糖分可以帮助减压,舒缓心情,激发灵感。” 他挑了挑眉,端起咖啡杯又认认真真地喝了一口,然后唇角微微勾起,黑眸熠熠地看着她。 “好甜。” 梁晚书败下阵来,被他瞧得不自在,于是歪头看着桌上的照片:“还没决定最终用哪一张么?” 凌煜摇摇头,问她:“你觉得哪张好?” 照片上的女孩子坐在一地银杏叶中,侧脸轻轻搁在弯起的双膝上,静静笑着,穿一件wu的杏色长裙、背一个明黄色的精巧皮质双肩包。 几张照片其实只有细微的不同,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每一张照片无论构图、光线和模特的表情都很好,看不出有哪里不对。 果然是近乎变态的完美主义者。 “这一期是什么主题呀?”她想了想,问。 “遗失。配合新的合作方要求和最近网络热议的电影《我的少女时代》拟定的方案。”凌煜靠在转椅上,中指和无名指有一下每一下地轻扣着桌面:“总觉得哪里的感觉少了点什么,你觉得呢?” “我觉得挺好啊。”她实话实说。 凌煜不置可否,看着照片,端起她泡的咖啡又喝了一口。 第十一章 研究了好几天的时尚美妆,连吃饭的时候梁晚书都抱着一本elle看。官微已经三天没发布实质性的内容,再拖下去真的说不过去了。 梁晚书托着下巴苦思冥想,捏着根筷子在面条汤里轻轻地划圈。 桂圆躺在客厅的沙发里一边吃薯片一边刷微博。她好不容易有了些灵感,桂圆忽然蹭地一下从沙发上坐起来、光着脚丫啪嗒啪嗒跑到她身边。 “萧青山那斯究竟闹的哪一出啊?”桂圆将手机放到她眼前。 梁晚书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微缩模型照片愣了愣。 “她的少女时代,我们的青春年少。 终于,一去不复返。” 她一眼就认出照片上的模型是她大学时的宿舍寝室,她的粉红色蚊帐、小茶缸、窗台上的小盆栽、和桂圆一起养的小乌龟、她时常摆在床头的那本《情书》……还有他大一圣诞节送给她的那只泰迪熊。 大三的时候她们要搬去新校区的寝室楼,那只巨大无比的泰迪熊带着实在不方便,她就暂时留在了老寝室里没带走,回去拿的时候却不见了,也不知道流落到哪里去了。为此她还难过了好几天,萧青山便哄她,以后一定去香港给她买一只原版的。 年少时的遗失总是那样容易,只是失去的却不一定有机会能够找回。 一个个她小拇指盖大小的模型精致传神,可以想象到他一定点灯熬油了好几个晚上才完成。网红效应,他现在已经签了很多合约,其实没有必要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这些非商业的模型作品上了。 桂圆看着她有些失神的样子说:“这个萧青山真是个心机boy,他肯定是知道你在偷偷看他的微博,所以故意发这些,简直是吃了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 哪有偷偷看……明明是你塞给我看的。 桂圆一脸气愤地嚓哧嚓哧嚼薯片,腮帮子鼓鼓的,还在瞪着微博上的照片。 梁晚书仰头看着自家闺蜜的小脸盘,转了转眼睛,笑得谄媚:“不想这些不开心的了,你给我当试妆模特吧!” 桂圆也转了转眼睛:“有啥好处?” “大陆还没上柜的新品小样全给你。” “成交!” 一个小时后。 桂圆拿起手机切到自拍模式,左右看了看被梁晚书倒腾过后自己的脸,清了清嗓子:“……你们凌总监脾气好不?” 梁晚书不假思索地说:“挺好的。” 桂圆小心翼翼地试探:“要不还是我自己画成不,画完了你拍照片,然后再发出去” 梁晚书顿时泄了气:“我觉得还不错啊,真的那么糟啊……” 她顿了顿继续说:“那个,已经发出去的微博,能撤回么?” 桂圆生无可恋地看着她:“梁晚书要是这辈子我嫁不出了就怪你这两道蜡笔小新眉,还不一样粗!” “我只照了眉毛。”梁晚书试图安抚她,看着桂圆两眼泪花的样子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根本认不出来是谁的…” 几句话的功夫,她刚刚发的那条微博的回复量和转发量已经破千,梁晚书特别紧张地握着手机查看回复、想吸取经验,然而当她点开评论时完全愣住了。 统一格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于是梁晚书坐在小板凳上托着下巴呆呆地看着不断刷新的转发,就这样被哈哈哈哈哈了几千条……好像有几个“搞笑微博排行榜”,“我们一起神回复”之类的博主也转发了她的微博,桂圆已经气到不想和她说话了…… 可是她真的不是来搞笑的啊…… 梁晚书颓丧地将脸埋在双膝中,长发被她抓得乱糟糟的。 真的好丢人…… 她想起凌煜黑眸熠熠瞧这她的样子:“相信我,你很适合。” 明明一点都不适合。 可是还是要处理呀,冷静了一会,梁晚书重新抓起手机。 现在删掉微博的话会被骂的吧……说发错图了会有人相信么? 她刷新转发,看着最新的信息,愣住了。 凌煜官方微博: 你们别哈哈哈哈她,我们新来的助理是个小哭包。 凌煜转发了她的那条微博…… 他的微博下面瞬间有了近千条回复: “老大活了!冰淇凌们快出来!!!” “四个月啊,凌大你终于更博了……” “竟然不是风景照???” “心疼了的即视感。。” “这是今年最新眉形?!” “嗅到了办公室奸·情的味道” “凌大,求转发,求包养!” 她哪里是小哭包了,还有这些网友脑洞简直比女娲补的天还大啊…… 梁晚书狠狠咬着自己的下唇,在他的微博里回复:“对不起……我会努力改进的。” 然后这条回复几分钟内被疯狂点赞,伴随着各种评论,顶到了热评的首位。 “!官博妹子好萌!!求爆照!” “路转粉!” “对软妹没有抵抗力><” “有点好奇改进的过程哈哈哈哈哈哈哈” 梁晚书对着手机发呆,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第二天上班,梁晚书觉得同事们看着她的笑容里有点怪怪的。惴惴不安地磨蹭到办公室,隔着玻璃墙,凌煜已经衣冠楚楚地坐在办公桌前了。 梁晚书敲了敲门走过去,他没抬头。 凌煜知道是她进来了,正仔细看着新方案书,就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响。然后,几页a4纸放在了他面前。 他皱了皱眉,没有翻开。 “坐。” “哦……” 梁晚书看着凌煜面色不悦的样子有点紧张,抓着背包坐在他面前的椅子上。 他对工作一向很严谨,连近乎完美的封面也能挑出各种错处,刚上班几天她就给他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 梁晚书低下头,感觉要挨训。 他沉默不语,从身后的橱柜里取出一面立式镜子放在办公桌上,忽然开口说:“昨天你不是用自己的眉做的试色吧。” “啊?” 梁晚书愣了愣,不解地抬起头看他。 凌煜一只手揣着西装裤的口袋,慢慢踱到她面前,然后半倚半坐在办公桌一角,黑眸凝视着她。 温热的手指轻轻捏住了她的下巴,拇指若有似无地摩挲。 “如果是你的,无论怎样画都会很美。” 还没反应过来,凌煜变戏法般的,右手掌心中出现一支眉笔。他俯下身,小心地捏着她的下巴,轻轻地在她眉上勾画。 梁晚书紧紧闭着眼睛,他这样的姿态……让她觉得自己宛如一件珍宝,一个艺术品。 他手掌的温热轻轻摩挲着她脸颊的肌肤,袖子上传来好闻的干净皂香,那双光彩夺目的黑眸静静打量着她。 还是第一次有男人为自己画眉。 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 这样暧昧旖旎的事……古人貌似叫闺房之乐吧。 这样想着,她下意识躲了躲,捏着她下巴的手指恰到好处的用力,既没有弄疼她也阻止了她的动作将妆弄花。 她不敢抬头看他,脸烧得通红。 “好了。”他仔细瞧着她端详,指指镜子:“你看,很简单。你的眉形很好,简单上色就可以,不用刻意勾勒轮廓。” 她如蒙大赦般转过僵硬的身子,照了照镜子。经他手简单画了画,双眉的确好看很多。 唉,一个男人都比她会化妆……梁晚书感觉有点沮丧。 “所以这个。”凌煜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将那几页a4纸推回她面前:“收回去。” “啊?你不看啊。”梁晚书小声嘀咕着:“早知道我就不写了,这个检讨书我昨晚写了两个小时呢……” 凌煜愣了愣,嘴角浮现一丝笑意:“留着,以后用。” 梁晚书“哦”了一小小声。 以后……如果是这种教学方式的话,以后她就是去花钱请化妆师来帮忙也不要麻烦他操心了。 “这份方案书你看一下。”凌煜递给她一份文件:“这一期的封面照,我决定换模特来重新拍,合作方同意了,但要求我们举办一个线上评选模特的活动,且最终定下的模特必须是新面孔。这件事由你配合irina,顺便熟悉下流程。” “好。”她拿出小本本仔细地一条条记下来:“凌总监,那我先出去了?” “等等。” 梁晚书转过身,见凌煜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白色的盒子。 “给你的,回去研究下,很多功能很实用。” 是一部最新的苹果,粉粉的颜色。 “也是员工福利?” 他眉目含笑:“给助理的小玩具,你会用得上的。” 梁晚书道了谢,拿了手机飞快地溜出了办公室,长舒了一口气,去找irina报到。 irina上下打量她:“今天眉毛画的不错呀。” 办公间传来一阵暧昧的笑声。 梁晚书轻轻摸了摸自己的眉毛,脸涨得通红。 第十二章 线上模特招募活动…… 梁晚书虚放在键盘上的手指动了动,这次是她继上条微博后改过自新、重新树立官博形象的好机会,一定不能再弄砸了。 这种文案她还是信手拈来的,眼下的关键就是如何使语气看起来欢脱轻松一些。 梁晚书回想着之前在英国读书时从报纸上看到的一则线上宠物模特比赛的新闻。 她凭着记忆将原文敲了出来:“2014年《我的宠物》杂志模特猫的线上评选活动就要开始了,我们开通了k和r的报名渠道,品种不限,获胜的猫咪将会成为杂志的特约模特或与明星一起拍摄封面,快带着你家的宝贝来报名吧!” 照葫芦画瓢,总不会出错了吧。 她飞快地打字:“新一期电子杂志封面模特的线上招募活动就要开始啦。” 想了想,句尾加个~波浪号会不会好一点? “……就要开始啦~我们开通了k……” 咬唇,国内不能用fb和r。 “我们开通了微博和微信的报名渠道,获胜者将有机会为拍摄新一期的杂志封面,更有可能签约成为长期模特哦~如果你觉得自己的气质符合我们的风格,就快点来报名吧!” 加个表情好了……^_^ 她习惯性地一边打字一边往嘴巴里塞了一颗话梅,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低低的笑声。 梁晚书转头,凌煜正靠在身后的门框上忍俊不禁地瞧着她。想到自己一系列的小动作被人尽收眼底,她有点窘,指了指电脑屏幕:“这样写可以吗?” 凌煜走到她的座椅后面,一只手拄着桌面,俯下身,挽起的袖口露出小麦色的小臂,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想起早上在他的办公室发生的事,梁晚书感觉自己的脸有些烧。 “最后这里。”凌煜指了指电脑屏幕:“加一个好友转发抽奖的活动,10个名额。” 梁晚书依言敲字。 “我记得,你家的猫叫小白糖?”他问。 “是呀。”她点点头:“年纪已经很大了,是我读初中时我妈妈从垃圾堆里捡回家的。还是只波斯猫呢,真不知道它的主人为什么会舍得遗弃它。” “不是那样的话,怎么能遇到对它更好的人呢。”他从她办公桌上的小搪瓷碟子里捻了一颗话梅放进嘴里:“味道还不错。” 梁晚书愣了愣,将这句话在心里掂量了两遍,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凌煜又捡了两颗话梅转身回办公室,她发了会呆,然后默默吐出一个话梅核。 线上招募活动刚开始就收到了很多报名,整理报名者的个人资料,打印,编理审核……企划部这一整个星期都忙得脚不沾地。 梁晚书是部门里资历最浅的,一些零碎的杂事自然就落到了她头上,忙起来一时也顾不上更博,只是整理了几篇这个季度时装周的最新图片。稍稍空闲下来时,查看互动,首页全是些和微博内容完全搭不上边的转发和留言。 “官博妹子更新啦~加油” “什么时候发新的试色呀哈哈哈哈好期待” “求帮偷拍凌大!” 梁晚书咬唇,心中一片大雾,然后战战兢兢地日常查看了下粉丝数。 已经第十天了……看到没有掉粉,她长舒了一口气。 回复了几个一本正经询问和反馈的私信和留言,梁晚书翻开整理出来的线上模特招募的资料。通过微博和微信的票选,最终有十个候选模特入围,在定妆照的片子出来后选出三个人签约拍摄封面。 票选结果出来了她还没顾得上看,irina嘱咐她打电话给每个候选人确认拍摄定妆照的时间地点,她才不得不坐下来仔细翻阅。 每个都是青春无敌笑容甜美的年轻姑娘,明媚的容颜让人看一眼就舍不得移开眼睛。 她静静翻阅档案夹。 “程嘉嘉。” 看到这三个字的时候,梁晚书愣了愣。然后去看档案后面附着的照片,确认不是重名。 做了半天的思想斗争,梁晚书拿起电话拨通档案上的联系电话。 嘟了几声后,接通了。 她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波澜不惊地对着电话念着统一的通知:“程小姐你好,我是的工作人员,恭喜您成为十位待选模特的其中之一,请您这周六来拍摄定妆照。时间和地址稍后我会用短信发给你,请注意查收。” 心咚咚狂跳。 电话那边很快传来程嘉嘉甜甜的声音:“我知道啦。姐姐,拜托到时候一定要帮我安排一个好的化妆师哦,帮我画的美一点。” 程嘉嘉没听出她的声音。 “我们的化妆师都很优秀。”她努力维持着平淡的声线。 程嘉嘉还准备继续软磨硬泡,她敷衍了几句挂了电话后才发现自己握着电话的手在微微发抖。 往嘴巴里塞了一颗话梅,平复了一会儿心情,梁晚书还是没有忍住,鬼使神差地点开了微博,在搜索栏输入“塞纳河没有你说的河”。 最新的一组照片里,两人并肩站在青枫下,她穿着白色连衣裙,他穿着白衬衫,笑得甜蜜。 明知道结果会是这样,明知道看了一定会伤心,但就是控制不住,宛如自虐般。 梁晚书甩甩头,忽然很鄙视自己,飞快关闭了网页。 都晚上十二点多了,桂圆结束公司聚会回来的时候,梁晚书正坐在小板凳上挂在游戏里发呆,于是随口便问:“你都已经和萧青山分手了还玩这游戏啊。” 那团背影动了动,无声无息的。一旁的茶几上放了一个硕大的麻辣烫纸碗,汤面上还飘着一层亮亮的红油。 桂圆吐了吐舌头,缩着脖子踮着脚悄悄溜进了房间。 纯阳的坐忘峰上依旧飘着常年细细的小雪,空茫的雪峰上只有她一个人。 每次听着背景音乐,看着屏幕上的皑皑白雪,梁晚书就会觉得心里宁和许多。 她端起变态辣的麻辣烫又吃了一大口,辣得眼泪汪汪的,再抬头望向电脑屏幕时,眼前多出了一个人。 是毁誉。 很明显上次从雪峰下线后他就再没上线过,所以一爬上来出现在她面前的位置。 帮会里工作党居多,这个时间早就下线睡觉了,不然肯定早炸开了锅。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梁晚书警惕地操作着自己的角色人物,施展小轻功一溜烟躲到一棵雪松后面,希望他还卡在读条界面没有登陆上来。 山风呼啸,他的血红披风猎猎作响。 “你还在这。” 叮咚一声,密聊界面弹出一条消息。 梁晚书本不想搭理他,但想了想,又觉得不太礼貌,于是淡淡说:“我喜欢这。” 半晌,毁誉没回复,以为没了下文,梁晚书点击“神行千里”准备再换个清静没人的地方发呆。 十秒钟的读条,在最后一秒时被人用暗器打断了。 “出来。” 又收到一条密聊。 梁晚书没动弹,躲在雪松后面露出两只眼睛气鼓鼓地看着那个一身盔甲的身影。 “你出来,今天我让你练手。” “真的?” “真的。” 她眨眨眼睛,慢吞吞的从大树背后钻出来,试探地对毁誉开启了仇杀模式。 名字变红了,他果然一动没动。 梁晚书摩拳擦掌。 云裳的攻击技能少得可怜,每次造成的伤害只有几十点,打在他身上简直就像是在挠痒痒…… 然而梁晚书不放弃,非常有耐心地不停攻击,屏幕上就见一个一身舞衣的七秀姑娘挥舞着小扇子站在一个一身铠甲的火正军身旁一通花拳绣腿,踏炎乌骓在一旁的雪地里无聊地打着响鼻。 好不容易把血线磨到了百分之五十,梁晚书揉了揉噼里啪啦按键盘按得酸疼的手,眨眼的功夫,毁誉忽然舞动碎魂枪、几个招式将她变成了躺在地上的灰名…… “你说话不算话!” 八秒钟后,梁晚书爬起来气鼓鼓地一屁股坐在雪堆里。 “我没说过不会还手吧。” …… 有理有据,无法辩驳。 然而,你要是还手的话……这游戏里还有谁能打得过你啊……说好的练手呢! 梁晚书瞪着屏幕气得说不出话来,瞅了瞅茶几上的麻辣烫,端起来喝了一大口汤。 “我给你十次机会,你可以重伤复活后继续攻击,我不打坐回血。怎么样?”毁誉顿了顿,继续说:“你切冰心诀。” 竟然这么大方让她用攻击心法? 梁晚书转了转眼睛,十次机会,也就是每次打掉他十分之一的血,今晚就能把他撂倒报仇雪恨。 听起来相当划算。 梁晚书果断切换了心法,搜罗着包包里最好的装备全套在身上。 第一次用攻击心法,心里有点小激动,她跃跃欲试掂了掂手中双剑,画面上的人物终于有了几分侠女的模样。 努力辨认着技能栏里的招式,梁晚书退后几步。江海凝光,水榭花楹,剑破虚空……也不管技能效果是什么,她乱用一气,尽可能在他没动手之前打出更多伤害。 五秒钟后,毫无意外地被毁誉踩在了马下。 她原地复活,爬起来继续。 躺。 复活再继续。 秒躺,再继续。 循环往复,梁晚书越躺越精神,浑身出了一层薄汗,就像跑完一圈接力赛一样,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 躺了这么多次她学聪明了,等他用破坚阵困住自己的时候,她施展技能蝶弄足拔腿就跑,绕着雪峰上的一棵棵大树跑来跑去不给他近身的机会,一边跑一边攻击。 这招果然管用,她看着毁誉只剩下一丝丝的血线笑着磨牙,此时此刻只有一个目标,给毁誉致命一击! 然而……乐极生悲。 梁晚书跑着跑着,啪唧从万丈雪峰上,掉下去了…… 第十三章 没想到坐忘峰的山涧中别有洞天。 在太阳下融化了的雪水汇成清澈的小溪,细细长长的,望不见尽头。两边是陡峭如刀削般的山体,仿佛置身于一线天。 空灵的背景音乐消失了,只能听见淙淙的溪水声和鞋子踩在雪地里的声响。 安静,祥和。 除了不远处几只缓缓靠近的吊睛白老虎…… 现在的游戏真是做得越来越逼真了,只要玩家接近npc的活动范围,就会引来各种小怪的围追堵截。 耳边甚至能听到虎啸,梁晚书不安地抽出双剑。 “这里是地图边境。” 近聊频道刷新了一行白字。 梁晚书按住鼠标调整镜头方向,看着身后骑在踏炎乌骓上的毁誉。 “你怎么这么找到我的?”她有些好奇。 “你在我焦点列表里,只要你在附近我就能收到提示。” 顿了顿,他继续说:“这里白虎太多了,走路不方便。” 紧接着,她收到系统提示:“毁誉邀请你同骑,是否接受?” 屏幕上年轻将士微微倾过身,对她伸出右手,阳光在他的银色铠甲上漂亮地打了个旋。 双人同骑……在这个游戏里她还只和萧青山的道长同骑过一匹马。 但是只是游戏而已,这也没什么吧? 想了想,梁晚书点了“接受”的选项。 他拦住她的腰,她一跃而上坐到他身前,两人身下的神马踏炎欢跳地扬了扬火红色的前蹄。 这样亲密的姿势,即使是游戏好像也有点不好意思啊…… 毁誉策马带着她穿过狭长的山涧,马蹄踏水扬起一串水花,几只白虎兴奋地向他们扑过来,却被踏炎乌骓远远抛在身后。 从山涧到山巅,白雪皑皑的坐忘峰就在隔着一个深不见底的山涧的另一端。 “抓紧了。” 见他这样说,梁晚书有些紧张,下意识地想抓紧点什么。但转念一想,是在游戏里,自己又不会真的摔死,便知道毁誉肯定是在故意逗自己。 踏炎乌骓打了个喷鼻,四个蹄子瞬间燃烧起熊熊火焰,他手中握着碎魂在阳光下折射出一道寒光。 向后退了十几尺,策马疾驰,踏炎乌骓载着马背上的两个身影向山涧另一端的雪峰飞跃,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然后稳妥地落在坐忘峰的白雪中。 真刺激!梁晚书兴奋地抓起一个抱枕在怀里揉了揉,还有些不过瘾。 “很晚了,你该睡了。” 毁誉发来密聊,同时系统提示了一条好友申请:“毁誉请求添加你为好友,是否将他加入好友列表?” 梁晚书点了确定,然后打开好友界面,看着毁誉的头像和下面的签名:“我身即法。” 还真符合他霸道的风格。 “明晚这个时间我依旧在这里,如果你想继续挑战,随时恭候。” 说完,梁晚书眼前一身铠甲的人物角色便在细雪中消失了,她刚打出来的“晚安”还没来得及发送过去。 真是来去如风。 四周静悄悄的,帮会里只有她一个人在线,世界频道里寂寞无聊的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谁也没有注意纯阳偏僻的雪峰上发生了什么。 这……算是他们之间的秘密吗? 梁晚书将下巴搁在松软的抱枕上,回想着马上的将士向自己伸出手的画面。 那一刻,她真的有一种自己就是雪中茕茕孑立的红衫女子的错觉。苍山负雪,浮生尽歇,只有两人一马。 晚上疯到太晚的结果就是,第二天一大早,梁晚书差点在地铁上睡昏过去。 走进办公室,凌煜已经衣冠楚楚地坐在办公桌前了,见她进来,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说了句:“早。” “凌总监早。”梁晚书昏昏沉沉地不在状态:“你想喝什么?” “帮我泡杯咖啡吧,谢谢。”他彬彬有礼。 她刚要转身,凌煜叫住了她,指了指她的眼底:“昨晚没睡好?黑眼圈都出来了。休息的时候记得用冲绿茶剩下的茶叶敷敷眼睛,明目。” 她低下头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哦了一声溜出办公室。 公司的同事们正在茶水间里一边吃早点一边闲聊。 梁晚书正低头舀咖啡粉,就听见行政部的小李有些奇怪地嘀咕:“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话梅啊,一袋一袋的,桂花味、陈皮味、薄荷味、奶油味……这是把广良兴的话梅都搬过来了么?” 咖啡粉不小心洒出来了一点,她连忙抽出纸巾擦干净,把纸丢进垃圾桶的时候顺便瞄了一眼零食桌上那一排五颜六色的蜜饯盒子,光是看着嘴巴里就生出些津甜的酸水。 咖啡在机器里沸腾起来。 梁晚书有些犹豫地捏了两块方糖,想起了那张粉红色小便签,脑海中浮现出凌煜抿着甜腻的咖啡锁紧双眉的样子。 她忍不住笑了笑,将放糖放进小碟子里,又捻了两颗薄荷话梅,一起和清咖给凌煜端了过去。 凌煜抬眸,见她来了招招手唤她过去,然后将一份行程表递给她:“企划组化妆组和摄影组这次分成a和b两组,各负责五位候选人定妆照拍摄的工作,你核对下名单,通知一下。” 梁晚书点头,接过名单仔细地看,一边看一边在心里祷告。 真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在自己负责的b组对应模特名单里,程嘉嘉三个字赫然灼痛了眼。 “怎么了?” “啊?”听见凌煜的问话她猛地抬起头。 “你在皱眉。”他站起来,倚在办公桌边看着她。 她摸了摸自己的眉心,小声嘀咕:“没有啊……” “现在还在皱。” 他走近了几步,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她的脸。梁晚书瞧着他退后几步,凌煜笑笑说:“你知道自己的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了么。” 那面镜子还搁在办公桌上,梁晚书听了下意识瞥过去,远远的,果然朦朦胧胧地看见自己苦大仇深的一张脸。 凌煜将手伸到她眼前,张开手掌,一个洁白的小碟子静静躺在宽大的掌心里,里面有两颗饱满可爱的蜜饯,莹润的糖衣在灯光下闪着晶亮的光泽。 “来,吃一个。”他眉目带笑:“糖有助于舒缓心情排解压力激发灵感。” 他一口气说出了她上次整蛊他时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台词。 看着他掌心中的那两颗蜜饯,不知道怎么,竟觉得眼睛有些湿润,像是小时候被喂了苦药,然后妈妈总会拿出蜜饯来耐心地哄她。 纤细的指尖试探地在宽厚的掌心里捡了一颗冰糖话梅,放进嘴里咬了一半,甜美的滋味让人忍不住眯起眼睛会心地笑。 细细咀嚼,然后梁晚书愣了愣,下意识又皱起眉头,低头看着指间的那枚话梅,然后整个人都像石膏雕像一样僵化了。 “怎么了?” “有虫……” 嘴巴里的蜜饯不知道该吐出来还是咽下去。 凌煜愣了愣:“不可能吧。” “真的有……” 她将咬了一半的那枚蜜饯递给他看。 黑眸凝视着那枚小小的粉色果子,眸色由浅转深,然后他忽然从她手中接过来整个放进了嘴巴里。 “你看,真的没有。”凌煜吃得挺开心,心情愉悦的样子。 他吃了她咬了一半的……还有虫子的…… 梁晚书呆呆地看着他,吓得把嘴巴里的蜜饯咽了下去。 第十四章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对凌煜总有一种……怕怕的感觉。 于是换组的事只好去央求irina。 irina正忙着和合作方打电话,梁晚书只得眼巴巴地在一边望着她。 irina被她看得发毛,末了挂了电话问:“非要换组不可?” 梁晚书郑重其事地点头。 irina瞄她一眼:“那也行,今天下午你帮我跟个组选外景,怎么样?” 她忙不迭地点头,就算是要去刀山火海也愿意,见irina同意了,感恩戴德地走了。 irina瞧着梁晚书的背影有些纳闷,凌总监前脚刚电话通知把梁晚书换到a组,她后脚就跑过来央求自己了。 她琢磨了半天也没想通,不过倒是借机把跟组选外景的这个苦差事支了出去。 毕竟初冬季节在外边站一下午还是挺折磨人的。 梁晚书跺了跺脚安静地在车边站着,看着摄影组的人将一箱箱器材和道具搬上suv的后车厢,大家忙完了才最后爬上车子。 跟外拍的活她早就习惯了,之前在英国读书的时候无论是小组报告和个人研究论文都经常有采访的工作,顶着雾都的寒风穿梭,或是在大雪里等待一两个小时简直是家常便饭。 只是偏巧外拍选景的地点是在南大,这一点让她有些不安。 当年读本科的时候,她读传媒系,萧青山读建筑工程系,彼此的本系同学都知道他们两个是一对,而且是从初中时起就在一起的一对,他们的感情几乎被同学们当成童话范本般。 她高考的成绩原本是可以读中传的,萧青山的分数也相当不错,可惜他填报第一志愿那所北市大学建筑系那一年的分数线极高,他落榜了。再三思量后,两人决定一起留在南市,只是为了当初那句“永远在一起”的承诺。 她忽然想起最近和桂圆一起看的一部《火星营救》,被独自留在火星上的植物学家终于千辛万苦在太空舱里培育出了土豆。但太空舱却意外地故障损坏,那些稚嫩的幼苗骤然暴露在外界的瞬间就结成了冰块,触目只有漫漫黄沙和望不见尽头的地平线。 此时此刻她又回到了她曾经的爱情太空舱。思绪飘飞间,车子已经驶到南大正门附近的停车场。 年轻的学生们阳光明媚,三五成群地结伴而行,脸上洋溢着青春的笑容。 她正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帮着同事们一起往车下搬器材,忽然听见化妆组的小李有些奇怪地说:“凌总监,您怎么来了?” 凌煜将脱下的西装搭在肩上,丝毫没有架子地加入他们。他不着痕迹地将她手中的箱子接了过去:“合作方很看重这次的活动,我亲自来看看。” 化妆组和摄影组的两个小姑娘顿时雀跃起来,大家都干劲十足。 梁晚书看着凌煜的侧脸有些心虚,换组这件事是她和irina私下商量的,还没有和他报备过。见他没说什么,于是主动说:“我的母校就是南大,我对这里蛮熟悉的,带你们参观一圈?” 小李开心地说:“太好了,晚书姐,南大有没有什么特别一点的风景不错的地方?” 她想了想,走在前面领路,听着身后凌煜和几个同事聊天。 听得出他这个上司很得人心,和下属们的关系混的不错。偌大的公司,光是企划部就有二三十名员工,他竟然还能准确地叫出别的部门每个员工的名字。 他穿着亚麻的白衬衫,西装随意地搭在小臂上,另一只手闲散地揣着裤兜,一路上不时有小女孩们频频回头张望。他大概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目光,看起来应对自如。 梁晚书带着他们越走越偏,在拐入了一个偏僻的楼梯口以后,小李努力爬着楼梯,一边忍不住问:“晚书姐,我们这是去哪呀?” “过一会你就知道了。”她卖了个关子。 摄影师有些不满地半开玩笑地埋怨:“小梁,最好真的是特别的风景哦,不然我的午饭都白吃了。” 几个人里只有凌煜和摄影师是男人,于是他很自然地分担了扛机器的工作,却是一声不吭,只是埋头爬楼梯,额角微微渗出些汗珠。 老楼的楼梯又高有狭窄,几个小姑娘爬了几层后也开始怨声载道,速度慢了下来。于是很自然的,凌煜逐渐走在了她的身后。 楼梯的尽头是一扇小铁门,看起来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被打开过了,上面不仅生了铁锈还落了厚厚一层尘土。 梁晚书娴熟地将绕在小门上的铁丝解开,“吱呀”一声,天台上的光照了进来,视线变得开阔。 她轻快地跳上几个台阶,跑到天台上张开双臂转了个圈,大衣的下摆在风中好似双翼。 凌煜晃了晃神,跟着走进去。 随后,下面的几个人陆陆续续也跟了上来,环顾年久失修的天台四周,每个人脸上都流露出失落的神情。 梁晚书神秘地笑笑,“欢迎来到记忆森林。” 她走到天台的一个角落,小心翼翼将一张白色的塑料毡布揭开。 灰尘在阳光下变成一个个金色的小亮点,缓慢地浮动着。毡布下是一张张摞在一起的木桌,粗略地看过去平淡无奇,但仔细看就会发现每一张桌子上都刻着字。 “ly心dpt……z学长,我喜欢你……”小李弯下腰看着桌子上的字,好奇地问:“这些桌子是被特意保存下来的吗?” 梁晚书将一张倒置的木桌放下,拍拍手上的灰尘:“是呀,每三年南大都会换一批新的桌椅,我们那一届的学生会就想出了这个点子,说服校方把这些刻有记忆符号的桌椅都留下来,说不定以后还会有人回来认领。” 她顿了顿,继续说:“我把这里叫做普鲁斯特的记忆雪崩。” 很显然,没人留意到她的话。 小李坐在一张椅子上望着天空,叹了口气:“真浪漫,我忽然想起来我上学的时候特别流行看韩国都小说,《那小子真帅》呀,《麻雀要革命》什么的,上课无聊的时候我就用圆珠笔把男主角的名字刻在桌子上,一遍一遍地描。不知道我的那张桌子现在去哪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人为我在桌子上刻过字呢……” 小李这样一说,几个化妆组和摄影组的女孩们也纷纷回忆起自己读书时的事,叽叽喳喳地聊了起来。 梁晚书站在天台边望着不远处夹道旁的两排银杏树,吹着有些凉的风,深吸了一口气。 “看来她们都被你的雪崩砸中了。”凌煜默不作声地把桌椅整理好,然后走到她身边。 “不是我的。”她笑了笑。 “毁灭一切的时间和拯救一切的时间,对峙着。”他淡淡地念着,非常好听的法语,然后问她:“你偏向于哪一端?” 她一副“你竟然知道”的神情看着他,问:“那总监你呢?” “我?”他挑了挑眉,黑眸一点点变得柔和而深沉:“我中学时喜欢一个女孩,她给我的小纸条我现在还留着。转学的时候,为了让她帮我签一张同学录,我悄悄跟在她身后走了好几条街,就是不敢叫住她。” “你会害羞?你读书的时候一定有很多女孩追你的吧。”梁晚书怀疑地瞧了他一眼:“那后来呢?” “后来……”凌煜垂眸看着她亮晶晶写满期待的眼神,忍不住笑着别过脸:“我实在是编不下去了。” “切……”梁晚书白他一眼:“还以为你好不容易纯情了一回。” 几个人将桌椅在天台上整齐摆开,模拟教室的模样,取了几张景,效果看起来还不错。 摄影师看了看表说:“小梁,你来客串下模特吧,我回去以后方便构图。” 梁晚书愣了愣,她面对镜头的时候就会有些不自在。小时候被妈妈送去学跳舞就被老师说四肢不协调,从小到大她唯一擅长的运动只有羽毛球,就连自行车都没学会。 摄影师看出她的紧张,安慰道:“随便摆几个动作就好。” 她点点头,拘谨地跳坐到木桌上,双手交握放在膝头,偏过头眺望。 几道闪光灯闪过,大家对拍出来的照片都很满意,连一向苛刻的凌大总监也难得地没有挑毛病。 已经入了冬,还没到六点钟,天边已经泛起了淡淡的晚霞,温度也渐渐凉了下来。听说凌总监要请咖啡,大家欢呼一声愉快地收了工。 走到德明楼附近的奶茶店时,刚好迎头碰见了大学时的辅导员,梁晚书刚想过去打招呼,就看见辅导员老远就笑着迎过来,然后十分热络地握住了凌煜的手:“学长,好久不见。” 学长?梁晚书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抬头问他:“你也是南大的?” 辅导员在一旁说:“这些小学弟学妹们不知道倒也正常,学长在我们那届的学生里可是传奇人物,大二就以全院全系最佳成绩和全球大学生建模挑战赛亚洲组第一名被帝国理工破格录取了。” 梁晚书愣愣地看着他。 凌煜算了算说:“我应该比你大三届。”他顿了顿,笑了:“照理说,你也应当叫我学长。” 第十五章 入了冬以后天就黑得特别快,刚刚七点钟,天色已经漆黑如墨了。 其他两个女孩都有男朋友来接,摄影师看了看表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小梁,你住的离这远么?这个点我儿子刚好下补习班,你方便的话能不能……” 梁晚书连连摆手:“你快去接孩子吧,我坐地铁也很方便的,这一带我熟。” 摄影师看向凌煜,得到对方首肯后连忙开着公司的车火急火燎地走了。 一时间,只剩下她和凌煜两个人。 不得已,她转头看他。 他那一双眼睛在夜中显得更加亮。 “我的车子停在南门那个停车场了,我送你。”凌煜用眼神询问她的意思。 如果是以前,确切的说是半个小时之前,她肯定是不愿麻烦他这么一个半生不熟的上司的。可一时间,凌煜就莫名其妙成了她的学长,这反倒让她不好意思拒绝了。 两人沿着林荫小路慢悠悠地走,银杏树在夜风里沙沙地轻响。 凌煜呼了口气:“夜风一吹,忽然觉得有点饿了,南门外边那家牛肉面小店还在么?” “你也爱吃那一家?”一提到吃的,她仰起脸,眼睛亮晶晶地瞅着他:“那家的牛肉面实在好吃,连牛筋都慢火炖得软糯绵密入口即化的,价格又实惠!不过我都两年没去吃过了,这两年处处变化都这么大,也不知道那家店还在不在了。” 他笑笑:“这个时代就像大浪淘沙,值得的东西总能被留下。” 梁晚书静静听着,仰头望了望在树叶间穿梭的月亮。 转了个弯,隔着校园围墙的铁栅栏,远远的便望见银杏树小路尽头的一盏钨丝灯,在朦朦胧胧的水汽中泛着温暖的哑橙色的光。 小店的生意十分红火,面香扑鼻,老板娘正在忙着擀面条,听见门口的风铃响,踮脚从厨房的小窗子里探头望出来。 梁晚书没想到老板娘还记得自己,寒暄了两句,老板娘笑着将他们迎进店、一边扭头问她:“你男朋友怎么没一起来呀,每次能吃两碗面那个小伙子?” 她垂眸陪着笑,表情僵硬。老板娘是个精明人,打量了一眼一旁高大的男人和那张好脸孔,便把这个尴尬的话题翻篇了。 于是面端上来的时候,凌煜碗里的牛肉特别多。 这男人非常知趣地转过身,冲着小厨房地方向花俏地打了个响指,笑着冲老板娘眨眨眼睛。 老板娘顿时乐得心花怒放,擀面时不知不觉哼上了小曲。 梁晚书垂着眼睛用筷子扒拉着自己的那碗面,他瞧着她那副委屈的模样觉得好笑,于是把自己碗里的牛肉一片片夹到她的碗里去。 “不不不,太多了,我吃不完。”她连忙摆手,又把牛肉夹回他碗里去。 来来回回的,引得其他桌的客人朝他们望过来。他们俩人坐在这些年轻的大学生间,倒真像是一对恩爱的小情侣。 梁晚书盯着碗里的那些炸得酥脆的花生碎,咬了咬牙,舀了一勺面汤默默喝着。 她是向来不能吃花生的,连花生油都不能沾。从前她与萧青山来吃面,有时生意太好老板娘一时忘记端了两碗加花生的上来,萧青山便一个人解决掉两碗,请老板娘再做一碗没有加花生的送过来。 其实吃一点点也不会死,既然萧青山已经不会再陪在她身边了,从此以后她也不能太挑剔了。女孩子太作了,难免会招人烦。 梁晚书这样想着,轻轻挑着碗里的面条,尽量避开漂浮在汤面上的那些花生碎。 凌煜吃的很快,梁晚书光顾着和花生碎作斗争了,两人头碰头吃面的时候也没听见他发出什么声响,一抬头,竟见他面前的碗里已经空了。 “好久没吃得这么畅快了。”他瞧着她惊讶的神情,拿了餐巾纸用拇指按着在下唇上抹了抹,不忘嘴角噙笑补充一句:“秀色可餐。” 梁晚书对于工作以外的时候他的公然调戏已经见怪不怪了,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了两声当作对于赞美的感谢,拿起包问:“那我们走吧?” 凌煜看了看她碗里几乎没怎么动的面,挑了挑眉:“不是说最爱吃这家的面么?” 她嘴唇动了动,面露难色。 他想了想,大概女孩子吃饭都慢条斯理,又以为她是因为同他面对面吃饭感到不自在,于是拿过搭在一旁椅背上的西装站起身说:“你慢慢吃,我去和老板娘聊聊天。” “哦……”她握着筷子,小小的一团窝在座位上。 看着他拐入小厨房,影子映在磨砂玻璃上,远远的隐约能听到他和老板娘的聊天。隔壁座的几个学生正讨论着这两天的微博之夜,不足十平米的小店里热热闹闹的,一片欢声笑语。 梁晚书深吸了口气,埋头苦吃。 等凌煜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搁在她面前的那个碗终于空了些,剩了三分之一的面飘在汤里。 临走的时候,老板娘还不忘喜滋滋地同他们道别:“下次再过来吃哟,给你们小两口打八折!” 竟像是转眼就把从前那个能吃两碗面的小伙子忘记了。 梁晚书瞄了眼凌煜,他正穿西装外套,没打算解释的样子。她若是眼巴巴地着急去解释,倒显得做作刻意了,于是只得也装作没听见。 可是她却没法这么快就忘记。 十四年,并不是十四张年历,能够轻而易举地就从生命里完全撕去。 从前两人吵架冷战时她问过萧青山,他们之间十四年的感情除了比其他情侣更加彼此了解之外,还能有什么。 那时她在伦敦,学校在组织一个战地记者的培训计划,两人也正是为了这件事争执。 当时萧青山说,十四年的意义就在于,假如有一天她失踪了,他会用一生的时间带她回家;假如有一天她死了并渐渐被人遗忘,他会用一生的时间去铭记她。 他说,人活在这世界上,走的时候总得留下些什么。他们能在这世界上留下的,就是彼此。 她在电话那头潸然泪下,就此放弃了成为战地记者的念头。 为这十四年,已经成为了她的一个理想。 梁晚书望了望头顶的月,将脖子缩在大衣领子里,在夜风里跺了跺脚。在南市,大概也只有在大学区能勉强望见些月色了。 凌煜将车子从停车场开出来,靠在路边落下窗子对她招招手。 她一溜小跑过去,坐进副驾驶位。车子里暖气很足,有一种很清新好闻的味道。 凌煜偏头看她,她假装没看见,然后他忽然“滴滴”按了两声喇叭。 “干嘛?”她把身体缩在大衣里,不得不瞧了他一眼:“大学校区附近禁止鸣笛。” “哦。”他目视前方,眉目带笑,路灯的光落在侧脸显得五官十分立体俊挺。他腾出一只手,用食指摸了摸鼻子:“我这车很久没载过女人,它在撒欢,我已经告诫过它不准再叫了。” 她被逗乐了,憋着笑望向窗外。 他终于收敛了笑意,一本正经地开车。 车载音响里缓缓流淌出舒缓的音乐,是首老歌。 “veryoudo,iwillberightherewaitingforyou……” 她觉得这歌特别耳熟,依稀记得是首电影插曲,一时间就是想不起来歌曲叫什么名字。想着想着,眼皮就打起架来,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车子已经停在了公寓楼下。 “你怎么不叫醒我呀。”她不好意思地从座椅上坐直,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车子刚停下你就醒了。”他笑笑,然后指了指她的黑莓:“没有用公司给你的那部?” 她抓了抓睡得凌乱的长发:“这手机我用四年了,都习惯了,舍不得换了。” 他点点头,眸色在夜色中显得深沉:“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像你这么节俭念旧的不多见了。” 她不置可否地笑笑,转过身解开安全带,这个动作的瞬间就听见“当”一声沉闷的响,手机竟从她手中滑落了。 她下意识惊呼一声,忙弯下身去找,恰巧凌煜也弯下腰帮忙去找,于是和她的脑袋磕在了一起。 “哎呀!”车窗里溢出一声女子的惊呼。 桂圆正和身边在派对上认识的帅哥说话,忽然听见这一声吓了一跳,连忙借机拉住帅哥的胳膊。 帅哥拍了拍她的手,指了指前边:“别怕,你看,那辆车在动。” 桂圆眨了眨眼睛,手抓的更紧了,一脸纯情地问:“真的在动……是不是闹鬼呀!” 帅哥做了个“嘘”的手势,暗示她仔细听。 “疼不疼?” “还好……你呢?” “我一个男人没事的。” “你别乱动了!我自己来……” 桂圆一边听着一边在心里嘀咕,这大晚上天寒地冻的,在车里那啥,太热血了吧! 她伸长脖子瞧着,那车晃了一阵静止了下来,然后车门打开了。 “晚……晚书?”桂圆长大的嘴巴可以吞下一个鸡蛋。 “诶?你在站着发什么愣呢?”梁晚书莫名其妙地看着桂圆,然后扫了几眼她身边的陌生男人。 “哦,我,我也刚回来。顺便路过,真的是路过!” 凌煜见梁晚书迟迟没上楼,于是下了车子走过来,默默打量着站在一旁的男人。男人最先看见了他,愣了愣,然后伸过手来:“您是凌煜先生?” 凌煜同他握了握手,目光却是看向梁晚书:“碰见朋友了?” 梁晚书点点头,指指桂圆:“这是我闺蜜兼室友,梁桂圆。” 桂圆走到凌煜面前,不敢置信地说:“真人看上去果然比照片上更帅呀……凌煜大大,你是我的大本命,我是你的脑残粉!” 这架势是完全把一旁的小帅哥当空气了。 凌煜露出招牌微笑同桂圆握手:“晚书的室友,你好。” 第十六章 一进屋,桂圆就一脸暧昧地拉着她左问右问:“凌煜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梁晚书莫名其妙地将大衣挂在衣架上。 “明知故问。”桂圆诡异地笑着跟过去:“当然是那方面……怎么样啊?” 梁晚书愣了愣,走过来认真地看着她:“说什么胡话呢,他就是顺路送我回来而已,别成天想那些有的没的。倒是你,又换男朋友了?” “是准男友啦,说起来,他是做模特的,也算和你家凌大一个圈子呢。”桂圆正说着,忽然“呀”地一声站起来,扯过梁晚书的衣领凑上去仔仔细细地看:“还不承认呢,脖子都亲成这样了,嘴唇好像也有点肿……还以为凌煜对女人没性趣呢,原来这么骁勇善战呀……” 梁晚书走到穿衣镜前去看,脖子和锁骨上果然有两处可疑的红痕,摸了摸,还有点痒。她已经很小心了,果然还是花生过敏了。 解释半天,桂圆一脸将信将疑的表情,梁晚书懊恼地抱着包躲回了房间。 挽起袖子,胳膊上也冒出了许多红痕,她发了一会呆,摸出背包里的手机。 跟了她这么久的手机,刚刚那么一摔,竟然就摔当机了。无论她怎么捣鼓,屏幕都是一片漆黑,毫无生机的样子。 第二天早上,红痕还是没消,所幸脸上没有出疹子,梁晚书只得在脖子上裹了一条丝巾匆匆赶去拍摄场地。 十几个人飞快地南大那栋老楼的天台布置妥当,小李拿着流程单走过来同梁晚书核对。忙了一早上,丝巾有些松散了,风一吹就露出脖子上的红印来。 小李挺惊讶地“哟”了一声,关心地拉着梁晚书的手问:“晚书姐,你的脖子这是怎么弄的呀?还有你的胳膊……” 她紧了紧丝巾:“吃错了东西,过敏。” 小李点点头,一脸天然呆地说:“哦,吓死我了。要不是知道昨晚是凌总监送你回家的,我还以为你遇到什么坏人了呢。” 小李的声音不大不小的,天台上的同事们纷纷朝她们望了过来。前一刻还争分夺秒每个人都忙得不可开交的气氛,这一刻忽然诡异地静止了一般。 偏偏不凑巧,这时候凌煜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的小铁门边。有眼尖的瞧见了,大声喊了句:“凌总监好。” 一众小员工纷纷端正了神色,继续忙得不可开交。 梁晚书站在正中间越发觉得尴尬,将服装组送来的熨烫好的衣服交给小李,低声说了句:“我去下洗手间。” 凌煜见梁晚书匆匆走过来,还以为有什么事情,刚想开口打招呼,却见她压低了头快步从自己身边跑开了,连瞧也未瞧自己一眼。 他愣了愣,听着身后的楼道里那一串“哒哒哒”急促的脚步声,若有所思。 初冬的空气凉薄,却让人清醒。梁晚书深吸了一口气,望着人工湖上飘着的一层冷雾出神。 湖对岸有一群人在拍婚纱照,新郎新娘大概是南大毕业的学长学姐,雪白婚纱上的小钻在阳光下折射出斑斓的光。 人群热闹了一阵后,散去了,湖对岸只剩下一个清瘦的身影立在垂柳下。 她眨眨眼睛,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那道身影却依旧静静站在那,面目在水雾中模糊一团。 他似乎也看见她了,那身影忽然一动。 梁晚书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便走,可惜还是迟了,迎头便遇上了一个她此时最不愿见到的人。 程嘉嘉提着两杯咖啡冲她笑笑:“我说瞧着这背影有点眼熟呢,原来是晚书姐姐呀。喝咖啡吗?我不知道你要来,就买了两杯,给你一杯吧,我和青山喝一杯就好。” 梁晚书懒得理会她,双手揣着大衣的口袋视若无睹地往回走。 程嘉嘉一眼瞧见了她脖子上挂着的员工牌,愣了愣,忽然一把拽住了梁晚书的胳膊。 她忽闪着大眼睛一脸懵懂无知地问:“姐,你在上班呢?” 梁晚书瞧了她一眼就明白她心里在打什么主意,于是静静看着她,瞥了瞥拉着自己胳膊的那只白嫩嫩的手,淡淡说:“松开。” “姐,我知道你讨厌我,不过这回你可得帮帮我。”程嘉嘉一脸祈求地看着她:“你不知道我们做模特这一行的有多不容易,要不然我也犯不上和青山哥在网上绑定炒作呀。” 程嘉嘉顿了顿,继续说:“其实那天我也没想真跳江,结果碰巧遇到青山哥,然后莫名其妙就在网上红了。你和他都是好人,晚书姐,我保证,只要你帮我拿到这次选秀的名额,我就离你和青山哥远远的,再也不打扰你们了!” “合着你拿萧青山当跳板呢?”梁晚书看着她冷笑,心里想着,怎么千躲万躲还是没能把这小丫头躲过去呢。 “姐,你也别说这么难听嘛。”程嘉嘉赔笑:“青山哥又不喜欢我,他就只喜欢你一个人。我们这是互相利用,也算不上我骗他什么吧。” “你们的世界我不懂,我也不想懂。”梁晚书推开她的手,淡淡说:“首先,我在就是一个小助理,帮不上你什么忙。其次,我跟萧青山分手和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别往你自己脸上贴金。最后,我想告诉你,不是谁都像你一样,会把别人不要了的东西捡回家当成宝。” “那你就是不愿意帮忙了?”程嘉嘉脸色发青,手里拎着的咖啡倾斜着,顺着塑料袋在地上淌出一串黑褐色的痕迹。 梁晚书不愿再看她,一转身,映入视线的却是萧青山的脸。 那双眼睛,绝望,不敢置信,受伤地看着她。 梁晚书愣了愣,转身便走。硬挺着走出去了二十几步,才渐渐觉得脚步虚浮,揣在衣袋里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她却不敢停下,总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正注视着自己,于是埋头,在凉风中继续快步走着,喘着粗气。 废弃的老楼台阶高且陡,爬了五六层,她顿感空气稀薄,天旋地转的,便攥着落满灰尘、油漆剥落的楼梯扶手一点点慢慢坐下去。终于再也强撑不住,将脸埋在双膝上小小声地抽泣起来。 她告诫自己,不能放任,楼上就是同事们,随时可能会有人下楼来。就只哭一分钟,然后就要把眼泪收回去。 她一边抽泣着,一边摸出手机计时,用手指戳着宽大的触摸屏,有些用不习惯。 “我好像不明白。” 楼梯间里忽然传来一个低沉悦耳的男声。 梁晚书将脸从圈着的手臂里抬起来,迷茫地转过身张望。 空荡荡的楼梯间里并没有人。 她看了看手中握着的手机。 “我是siri,为您服务。” 它又说。 梁晚书停止了抽泣,静静看着捧在手心里粉红色的苹果。想了想,鬼使神差地输入。 “你还好吗?” “我很好,感谢关心。” “你……后悔过吗?” “这个问题不好答……” “你……思念过我吗?” “如果我有手臂,一定会紧紧抱住你。” 她揉着眼睛笑了:“谢谢你。” “这是我的荣幸。” “你一个人呆在里面会孤单吗?” “不会,有你陪着我呢。” 她破涕为笑,正被这个神奇的小东西吸引着好奇心,忽然听到楼下传来一个“咚咚”的脚步声,连忙飞快地擦了把脸,连滚带爬地一口气跑上天台。 同事们正忙着各自手头上的事,就见梁助理狼狈地跑了上来,好像还有点失魂落魄,想被什么可怕的东西追一样。 过了一小会,就见凌总监跟着出现在了楼梯口。 看着两人的神情和梁助理脖子上红红的一块痕迹,大家心照不宣地似乎都明白点了什么。 于是一群人又非常有默契地齐刷刷低下头,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梁晚书莫名其妙地看着大家的神情,然后转过头。 凌煜微微皱着眉,垂眸看着她哭花了的脸和眼睫上犹挂着的一点晶亮的水雾,脖子上红红的痕迹在雪白肌肤的映衬下分外娇艳可人,于是心里闪过一刹那的混乱和难以自持。 沉静了下心思,凌煜招来小李:“梁助理身体不舒服,下午请假,你打电话从b组临时调过来个人替换下。” “哦。”小李点点头,同情地看着梁晚书:“真奇怪,晚书姐昨天下午还好好的呢,怎么一夜之间就过敏得这么严重呢?这事可大可小的,快去医院看看吧,这边有我们呢。” 凌煜皱眉,黑眸沉沉地看着她,看得她都有些莫名其妙的心虚。刚垂下头,便忽然被他攥着手腕拉着走了。 “喔——” 天台上传来一阵压低声音的起哄。 第十七章 楼梯间很窄,梁晚书被他握着手腕,步履间有些跌跌撞撞的,凌煜黑色西装的肩膀位置也被剥落的墙皮擦出一道灰。 他虽然没发火,但她能感觉到这男人在生气。 梁晚书从没见过这样的凌煜,自打认识以来,在她的印象中,除了工作的时候他特别严肃不苟外,其他的时候他总是和颜悦色、爱开些不正经的小玩笑。 “那个……我没事,从小就这样,吃点抗过敏药过两天就好了。”她试探地小声补充一句:“真的……不用去医院。” 凌煜忽然停下来。 相差二十公分的身高差距,她本来就勉强小快步才能跟上,此时一下没收住,撞到了眼前墙一般的脊背上。 凌煜侧过头,很快地背过一只手臂,手掌稳稳地扶在她腰背上。 隔着她的呢子大衣,透过一点点的暖。 这动作就像小时候坐在爸爸的自行车后车座,刮大风时爸爸总会腾出一只大手搁在她的小后背上护着,生怕大风把她吹走似的。 她的侧脸贴在他面料顺滑的西装上,墨一般的黑将视线包裹起来,鼻端有很好闻的清凉味道,和他车子里的一样。 晃了晃神,梁晚书挣脱开他圈固的手臂,后退了一个台阶。 凌煜转过身看着她,双目刚好与她的视线持平。 他沉着脸,忽然抬起手,捻住她脖子上丝巾的一角,动作却又堪堪停下了。 手指收紧,将那一角攥在掌心里,他在克制。 维持着以往的绅士风度,凌煜低声问:“我能看看么?” 他此刻的眼神又变成了在飞机上初见时,气场强大的样子,看起来很不好说话。 她勉强地点点头。 凌煜上前一步,站在她的那一阶台阶上,狭小的空间顿时有些窘迫,然后动作轻柔地解开她脖子上胡乱绕了几圈的丝巾。 他低头仔细地瞧着,手指微动,黑眸瞥了一眼她的神情,然后用拇指轻轻碰了碰她颈上那处微微肿起的红印。 和颈窝的体温截然不同的冰凉让她忍不住躲了躲。 气氛便有些尴尬。 那躲避的动作在他眼里就被诠释成了,疼。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半晌,他皱眉,问。 她扯回他指间的丝巾重新绕到自己脖子:“我就是想试试看,说不定吃一点也没事的呢,没想到还是过敏了。” 他看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还有呢?” “啊?”她愣了愣。 “程嘉嘉。”他吐出三个字。 梁晚书愣了愣,尴尬地笑笑:“你都知道了?” “你觉得能瞒多久?”凌煜静静看着她:“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万一她真的入选了成为公司的签约模特,以后你和她面对面的机会有多少?你真的能承受么?还是打算辞职?” 她垂下头:“我知道……但也没有办法呀,避开一时是一时,总不能因为我的私事——” “能。”他淡淡吐出一个字。 梁晚书抬起头,吃惊地看着他。 “在你和一个陌生人之间,我当然会选择舍弃旁人,保全你。”他顿了顿:“公司永远以保护员工的利益为首位。程嘉嘉,永远不会入选。”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时间百感交集。 “还有,食物过敏不是件可以闹着玩的事,甚至有可能会造成窒息。假如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如果出了什么意外,我怎么向你父母交代?” “对不起……”她垂下头:“的确是我欠缺考虑了。” 凌煜叹了口气。 丝巾在他修长的手指间柔软地舞动,很快,变成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以后,不喜欢吃的东西就不要吃,不喜欢见的人就不要见,女孩子就该娇贵一点,不需要把自己的人生过得那么艰难。” 凌煜见她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自己,没再多说什么,转身下楼。 走了两层,身后还是没响起那串“哒哒哒”的脚步声,于是掏出了手机。 “叮”的一声,她的手机收到一条imessage。 “别罚站了,下来,我送你回家。” 发信人:凌煜。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脖子上的蝴蝶结,又看了看手机,“哒哒哒”地跑了下去。 桂圆推开门,见梁晚书已经回来了,蹦蹦跳跳地跑过去一把抱住她的肩膀,差点把她从小板凳上撞下去。 “一脸失足少女的表情,想什么呢?”桂圆戳了戳她脖子上的蝴蝶结。 “我还少女啊……”梁晚书托着下巴,瞄了桂圆一眼,犹犹豫豫地说:“你说……要是你感觉有个人好像有点喜欢你,但是又不确定他到底喜不喜欢你,你会怎么做呀。” “那得看你喜不喜欢他,讨不讨厌他呀?” 梁晚书歪头想:“不讨厌……也说不上那种喜欢。” “那是哪种喜欢呀?” 梁晚书眨眨眼睛:“我觉得他长得挺好看的。大概就是……人对于好看的事物天生的那种喜欢。” 桂圆在背后一副活见鬼的表情看着她的侧脸,简直不相信这句话是一直在感情上有些木讷的闺蜜说出来的,她竟然会觉得除萧青山之外的男人好看!这是被凌煜的美色启蒙了么? “那就先相处着呗,合口味就咽下去,不合口味就吐出去。”桂圆憋着心里的小九九,假装不知道她在说谁。 “这不太好吧,这是备胎的意思么……”梁晚书飞快地摇摇头:“那不是浪费别人的时间吗,况且我刚和萧青山分手……” 拿凌煜当备胎……他微博的粉丝每个人吐一口口水都能把她淹死。 桂圆白她一眼:“大小姐,你还知道浪费时间啊,你都浪费了十四年青春了好不好。再说了,你拿自己当二十四孝前女友呢?萧青山是死了么,你们分个手还得为他守孝三年才能找下一任?” “我觉得我现在的状态不太适合谈恋爱。”梁晚书闷闷的。 十四年的感情走到尽头只剩下失望和怨怼,心里满满的都是无力感。 “这倒也是。” 见她埋着头不说话,桂圆想起件正事,转转眼睛搂着她的脖子笑嘻嘻地,变了口风说:“这样吧,明天你把人约出来一起吃顿饭,我帮你把把关。万一人家对你没那个意思呢,你自作多情地刻意疏远了人家,那多尴尬呀。等确定了对方的心思,你再自己做抉择,是不是?” 梁晚书想了想,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桂圆看着她的表情,满意地戳了戳她脖子上肥嘟嘟的蝴蝶结,抱着水杯回房间了。 梁晚书坐在板凳上对着手机犯了难,纠结着究竟是打电话还是发短信,发短信的话,要怎么说才最合适。 正左右为难,手机铃声忽然响了,她紧张地手一滑,按了拒听。 屏幕上显示着,1条未接来电,呼叫人:凌煜。 触控屏就是没有按键好用,她直直盯着手机屏幕。 过了片刻,手机收到一条简讯:“吃过药了?如果还没有好转,就一定要去医院。” 她下意识地咬唇,想了想,敲:“凌总监,你明天有时间吗?我想请你吃饭。” 想了想,又改成了:“我和室友想请你吃饭。” 房间静悄悄的,手机没回应。 五分钟,终于收到了他的回复:“谢谢你的好意,不过,绝对不可以。” 梁晚书盯着屏幕上的小字,这个意思很明显了,他肯定还在为她没告诉他花生过敏的事而生气。 和一个有食物过敏的人一起吃饭本来就件有心理负担的事,大概以后他都不会再和她吃饭了…… 心里有种莫名的怅然,她舒了口气,紧绷着的神经松了下来。 正打算去通知桂圆,手机又收到一条简讯。 “怎么能让女士买单。” 她捧着手机愣了愣,嘴角不自知地弯了起来。 第十八章 餐馆是凌煜订好了的,地址发到了她的手机上。隐匿在一条小巷子里,客人很少,闹中取静,很有些清雅古意。 梁晚书和桂圆到的时候,凌煜已经坐在桌边等了,梨花木的小方桌山温了一壶糯米酒,小锅子里咕噜噜地冒着水泡。 不似在公司时穿得那么拘谨,今天他穿了一件象牙白的羊绒衫,配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整个人显得清爽年轻许多。 一落座,桂圆就犯了花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凌煜:“竟然能这么近距离地和凌大一起吃饭,简直像在做梦,等一下我可以偷拍吗!” 凌煜不置可否,笑着递给她们一本菜单:“我点了几道招牌菜,你们看看还想吃什么?” 桂圆乖顺地放下手机:“还是算了,凌大你笑的这么好看,我都不忍心偷拍了。” 梁晚书尴尬地笑,合上菜单递还给他:“你点的这些就够了,我们三个人吃不了这么多。” “想吃什么再添。”他十分自然地替她们用滚水烫杯子,一面接着说:“我叫他们一律用橄榄油,食物上还有什么需要忌讳的吗?” 梁晚书摇摇头。 凌煜将烫好的杯子搁回她们各自面前,从小锅子里轻轻拎起那壶糯米酒,先替桂圆斟了一杯。 轮到梁晚书的时候,他只倒了小杯子的三分之一,淡淡说:“你还在吃过敏药,这酒尝尝就好,不能多喝。” 琥珀色的晶莹液体在乳白色的小瓷杯里转了个小小的涟漪。 菜品被一一送上餐桌,龙井虾仁,玫瑰白松露,薄荷翡翠豆腐,南瓜煨鸡翅……全是女孩子喜欢的,最后上桌的还有一道——甜酒糟青梅。 桂圆忍住了拍照发朋友圈的欲·望,端起酒杯对凌煜说:“男神,谢谢你这么照顾我们家小晚,她去你们公司上班我特别放心。来,我们干了这杯!” 梁晚书总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劲,忍不住瞄了桂圆一眼。 “我也特别放心。”他的黑眸望着她,然后端起瓷杯来同桂圆碰杯。 桂圆大概是太激动了,碰杯的力道没掌握好,一下子撞翻了凌煜指间的杯子,琥珀色的酒洒进了他的袖口,溅在象牙白的毛衣上显得十分扎眼。 “对不起对不起!”桂圆连连道歉,忙抽出几张纸巾塞到凌煜手里:“我这人大大咧咧的,冒失惯了,凌大你可千万介意。” 凌煜和颜悦色地笑,站起身说:“又不是外人,不必客气。你们先吃着,我去洗手间清理一下,很快回来。” 桂圆伸长脖子望着凌煜的背影,等那道颀长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转头对梁晚书说:“脾气真的不错呀,以后不会有家庭暴力。人还体贴,能照顾你。这个男人,我打十分。” 梁晚书点头:“但是,这顿饭的初衷好像不是让你来打分的啊……” 桂圆拍了下她的手:“你懂什么,见闺蜜就跟见丈母娘一样,他今天请我们吃饭,就是来收买我的好不啦。” “……” 男士洗手间里。 防止清洁员闯进来,凌煜将门反锁,修长的手指抓起衣服下摆,将毛衣整件脱了下来,在水池前清洗被糯米酒打湿的衣袖,后背和手臂上的肌肉随着动作微微绷紧,天蓝色的牛仔裤松松地挂在胯间。 “凌老师。”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没想到洗手间里竟然还有其他人,凌煜挑了挑眉,抬眸从镜子里看着身后的小伙子。很年轻,从外型和着装上判断,大概是公司从前合作过的模特。 “你好。”凌煜打了声招呼:“认识我?” “圈子里有谁能不认识您呢。”小伙子笑的有点拘谨腼腆:“我是那天晚上在桂圆的公寓楼下……” “我记起来了。” 原来是送晚书回去那晚在楼下碰见的那个男人,凌煜有了些印象,将手指上的泡沫洗净,擦了擦手。 洗手间里有些昏暗的光线打在他裸.露的肌肤上,显得胸肌和腹肌的线条十分流畅优美,那健康的光泽十分诱人。 他礼貌地同面前的小伙子握了握手,对方的手冰凉、还在微微发颤,却握得十分紧。 凌煜挑了挑眉。 新鲜的龙虾酱混合着白松露迷人的味道,做成一个巧克力球大小的形状,一颗颗摆在鲜嫩娇艳的玫瑰花瓣上。 梁晚书和桂圆正吃得十分开心,凌煜去了半晌终于回来了,象牙白的毛衣洁白干爽,一点酒渍也看不出来。 果然是几近变态的完美主义者,梁晚书在心中默默想。 “菜品还合口味吗?”他笑着问,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合!太合了!”桂圆笑得眯起眼,忽然想起件正经事,向凌煜身后望了望。 果然,十几步远的地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marcus!”桂圆站起来挥挥手:“这么巧,你也在这吃饭呀!我来给你引荐一下,这位是的凌煜凌总监,你应该知道的吧。” “是,是。”marcus连连点头,不敢看凌煜:“久仰凌老师的大名了。” 凌煜坐在座位上,拿起餐巾擦了擦下唇,笑了笑:“小兄弟坐下一起吃点?” marcus连连摇头:“不吃了不吃了,凌老师,不打扰你们了,我先走了。” 凌煜默不作声,拿起筷子替梁晚书夹了一个鸡翅放在她碟子里。 marcus转身便走,桂圆莫名其妙地瞅着他,挽住他的胳膊小声说:“见凌大一面多不容易,你着急走什么呀,快让凌大帮你指点指点。” marcus飞快地瞄了一眼凌煜,又飞快地低下头:“……” 凌煜笑了笑:“小伙子条件不错,有合适的机会我会介绍给他的,把心思放在正道上,以后应该不差。” 桂圆听了喜笑颜开地瞧着marcus:“你听见了没有?还不快和凌大道谢!” 梁晚书咬着鸡翅,抬头默默打量着这小伙子,总感觉他的表情……要哭出来了。 “快吃。” 凌煜又夹了一个蜜枣放进她面前的碟子里。 marcus的脸色很不好看,一会青一会白的,清咳一声,对桂圆说:“你上次不是说看中了一件羊绒大衣吗,吃饱了么,我们现在去看看?” “好的呀!”桂圆欢喜地拍拍手,拍了拍梁晚书的头:“那就不打扰你们啦,我先走了啊,谢谢凌大的慷慨款待,以后还有一起吃饭的机会吧?” 凌煜和颜悦色地笑笑:“自然有的。” 桂圆挽着marcus的胳膊欢欢喜喜地走了。 梁晚书把事情思前想后地捋顺了一遍,懊恼地下意识咬了咬嘴唇,放下筷子看着凌煜抱歉地说:“我也不知道桂圆会带别人来……给你添麻烦了吧?” “嗯。”凌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抬起黑眸用那种她最受不住的眼神瞧着她:“那你打算怎么补偿?” “啊?”梁晚书愣了愣:“你想要什么补偿?” 凌煜笑了,拇指摸了摸下唇:“那我得好好想想。” 他看了看时间,拿起搭在一旁椅背上的风衣:“走吧,差不多该送你回去了。” 餐馆离她们住的公寓有些远,周末下午经常大堵车,等车子停在公寓楼下的时候天已经快要黑了。 凌煜又看了看表,对梁晚书说:“估摸着风衣已经买完了,你发个短信叫桂圆早点回来吧。” “啊?”她不解地看着他:“他们约会,我叫她回来……这不大好吧?” 凌煜偏过身,替她解开安全带,贴近的瞬间,清凉干净的气味将她包裹住,耳畔是他的风衣摩擦发出的“沙沙”声。 他低声说了一句话,她愣了愣,脸颊顿时烧的通红…… 回到公寓,梁晚书窝在沙发里,发了一会呆,然后摸出手机给桂圆发短信:“你快回来,绝对不能在外边过夜。” “为什么呀?” “……凌煜跟我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呀?” “反正……你快回来。” 于是一个小时后,桂圆拎着购物袋推开门,第一件事就是踩着高跟鞋跑到梁晚书的房间,一脸好奇又莫名其妙地问:“凌煜到底跟你说什么了?你非要招魂似的把我叫回来!” 梁晚书的脸又有点红,支吾了一会,咬咬牙说:“凌煜说,你带过去的那个男人……在洗手间摸他屁股……” 桂圆愣住了,想明白了以后,没忍住,“噗”的一声笑出来,喷了梁晚书一脸口水。 “你好恶心啊!”她扯过书桌上的纸巾盒擦脸,顺便掩饰着自己涨的通红的脸,在心里偷偷回想着方才在车上凌煜说的,她没好意思说出来的剩下半句话。 “他摸我屁股,你打算怎么补偿?” 第十九章 桂圆的恋情萌芽再一次死在了摇篮里,于是几乎每晚都出去聚会,继续勾搭帅哥的伟大事业。 忙完了前一阵子的事,梁晚书稍稍闲下来了些,每天除了安排凌煜的行程、整理一些文件外,就只剩下了更新官博。经过这次线上选秀忙前忙后的张罗历练,倒也得心应手了许多。 这段日子却是管理层最忙的时候,十名入围的模特进入最后的选拔阶段,最终的三名人选需要和合作方和投资方一起商定。 凌煜几乎每天都要与客户会面,视频会议不断。快到了圣诞和年底,公司的网络平台也即将推出各种特惠活动。 两人都很有默契地没再提起那天在车上的笑言。 吃过晚饭,梁晚书正抱着笔记本电脑研究公司的官网,手机忽然收到一条消息提示。 来自【慎独】帮会群-渺渺不吃鱼的消息:“小晚,你快劝劝翩然吧,为了若离,她闹着要退帮呢,我们怎么劝她都不听。你和她关系好,或许你劝劝她,她还能听得进去。” 梁晚书愣了愣,坐直了身体,手指飞快地敲:“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这些天她一直在忙公司里的事,已经许多天没上过游戏了。 过了片刻,收到了渺渺的回复:“饼干无意中发现若离在游戏里还和别的女孩暧昧不清,一时生气就去找那个女孩理论了。结果那个女孩说自己根本不知道翩然已经和若离奔现了,还说,若离经常和她说翩然的坏话,说翩然……精神有问题,单方面地纠缠他……饼干都把截图给翩然看了,可她就是不信,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好,我马上就上线。” 梁晚书回复了消息,飞快打开“剑侠”的游戏客户端,看着下载更新包的进度条心焦。 角色一登陆,依旧是上次下线时所在的坐忘峰,她连忙千里神行回到帮会领地,聚义堂里果然已经站了好几个人。 有的在打坐调息,有的站在仓库门口发呆,都是一动不动在挂机。 私聊频道戳来渺渺的消息:“小晚,上yy,来我们帮会频道。” yy这款语音聊天软件,她已经大半年没用过了,试了好几次用户名和密码猜登录成功。一进入帮会频道就听见副帮主战江湖的声音,听起来语速急促,语气也不大好。 “翩然,我们帮会不可能留下若离那样的渣男,踢他出帮会是我个人的决定,你不要怪其他人,我不能让他一个人砸了我们慎独的招牌、坏了我们帮主的名声!” 紧接着,耳麦里传来翩然柔弱却执拗的声音:“如果你要把他踢出帮会,那我也跟他一起退帮好了。” 一群人听了,赶忙劝慰着圆场。 yy里乱作一团,梁晚书插不进话,于是想了想,私戳了翩然一条消息。 “我是小晚,渺渺把事情都告诉我了,为了一个渣男,你真要和大家绝交吗?” yy里,翩然的声音忽然消失了。 很快,她收到一条回复。 “若离已经和我解释清楚了,那天不是他本人上的线,一切都是他朋友的恶作剧。” “若真是这样,他的朋友有必要亲自澄清一下吧。若离呢?他不在频道里吗?” “他已经很气我不相信他了……我怎么能再要求他朋友来澄清,那样的话他一定觉得很没面子。” 这样的鬼话,翩然竟然深信不疑…… 梁晚书深深叹了一口气,一时间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才好。 耳麦里又响起了翩然柔弱的声音:“谢谢大家,我知道你们都很关心我、拿我当真正的朋友,但是,我和若离是真心相爱的……不管他去哪里,现实还是游戏,我都会和他一起。大家,有缘江湖再会。” 话音一落,游戏里收到帮会系统提示:“翩然退出了帮会。” 转眼间,一道白光。 梁晚书眼睁睁地看着翩然一身紫衣的游戏角色被传送出了帮会领地,脑海中忽然浮现出翩然曾和自己说的那句话:“离经易道为一人。” 眼睛不由得有些湿润。 翩然离开了频道,yy里一片沉寂,有人忍不住叹了口气,然后间接地不断有人沉默着退出了频道。 副帮主战江湖带了几个人去打战场,大概大家都心情不佳,帮会频道不断刷新着几人的被击杀喊话。 到了十一点,所有人都陆续下线了,帮会里空荡荡的,又只剩下了梁晚书一个人。 她睡不着,看着好友频道里翩然灰色的头像发呆。 “年少初相逢,万丈红尘中,想书心中墨未浓。” 头像下的签名档里写了一行小字。 原来网络里的感情可以这样深,也可以这样浅。 深到为一个人奋不顾身,浅到两年的情谊挥刀即断。 习惯性地神行到了纯阳的坐忘峰,常年白皑皑的雪峰和柳絮般的细雪让她心中觉得安稳宁静了些。 “你来了。” 她在发呆,直到收到这条密聊才忽然发现眼前的屏幕上多了一个人。 看着不远处伫立在风雪中岿然不动的身影,她不禁愣了愣。 他竟然还在这。 银色的铠甲和火红的披风在风雪中像一面旗帜。 “帮主,你怎么还在这里?” 她敲字。 “说过了随时在此恭候,此约不改,我就不会离开。” 可她已经很久没上线过了…… “你每天晚上都在这里等我?都没去别的地方吗?” “我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他说:“曾经年少轻狂,开着屠杀模式肆意妄为,结了太多仇家。如今我这身装备,恐怕下了这雪山,两三人就能将我打下马。” 她想起翩然曾说的,五年前,帮主开启屠杀模式连杀五十人不死的传说。他是剑侠里,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完成那个艰难成就的玩家。此时这番话,倒有些英雄迟暮的落寞萧索。 “翩然走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他说这些,恐怕他连翩然是谁都不知道。 他,充满神话气息,烈焰焚身,神驹为伴,每次现身都只呆在没有人烟的雪峰之上。 一点都不像个玩家,倒像是个npc,仿佛与纯阳的雪融为一体。 “是你在这个世界的朋友?” 他问。 这个世界…… 因为他的措辞,她心里一动,坐在电脑屏幕前点点头。 “五年前,我也是因为朋友的离世,离开了剑侠世界。他是我在cs、魔兽世界、lol的队友,虽然我们在现实里从没见过面,但是有十年的友情。这份并肩作战交情,是任何一个现实中的朋友都比不了的。” 她没想到毁誉会和她说这么多,咬了咬唇,打字:“他……出了意外吗?” 风雪中,那个一身铠甲的身影动了动。 “他罹患了白血病。我们战队的队友一起凑钱去他的城市,到了医院见他最后一面,他说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我们每个兄弟都长命百岁、儿女双全。后来,大家都渐渐的不常上线了,慢慢的也就散了。”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很沉重。原来帮会成员列表里那些永远灰暗的名字中,还有一段这样的故事。 也许有一天,一个人的名字变灰了,就再也不会亮起来了。 她心中忽然萌生出这样一个念头。 “这个江湖,每天都在有人走。” “那你为什么又回来了?” “我在等一个人。”毁誉说。 是曾经的队友吗? 她觉得自己不该太八卦,于是忍住了没有问。 “还想继续挑战么?”他问。 “来!”她敲字:“这次你不要让我。” 纯阳的背景音乐澄澈空瞑,天际飞过两只闲云野鹤。似乎,自己对于这个虚拟世界的认识更深了一些。 天高云淡,雪峰之上只有两人,舞剑弄影。 第二十章 如果按照武侠小说里的说法,梁晚书遇到毁誉,就像是掉进某个山洞里的倒霉蛋无意中遇到了世外高人,经过这些个夜晚高人的悉心指点,武功大进。 打从玩这个游戏开始,她就只会治疗,因为上手简单,因为可以给萧青山打辅助。 毁誉却耐心地教她攻击,教她自保,教她克敌制胜,教她放空现实中的自己、放空现实中的压力去感受这个世界的美。 她发现了许多他的小习惯。 比如,从不杀动物,比如纯阳宫里的小白兔、雪豹、白虎,河滩边的小螃蟹小乌龟之类的……即便曾经在她眼里,这些不过是虚拟世界的npc。 再比如,他从来不换角色外观,即使这游戏的商场里贩卖许多精致华美的古风服饰外观,毁誉却只穿那一身银色铠甲。 话不多,一本正经,十分低调。 这样一个有些不真实的人,现实中的他会是怎么样的呢?在游戏里相处的时间久了,有时候她忍不住这样去猜想。 每晚雪峰山的相会,成了云归向往和毁誉之间的约定和秘密。 一大早,梁晚书照例泡了一杯清咖,端去凌煜的办公室。 他刚好有事找她,见她过来,招招手,递给她一份文件和一个移动硬盘:“这是和客户商榷后决定的三名模特的个人资料和杂志封面照片,电话通知一下,官博同步发布。” 她点点头,垂眸翻阅档案,三个人里面果然没有程嘉嘉。 凌煜猜到了她在想什么,看着她说:“我们这次的主题是少女时代和遗失,合作方的定位也是高端奢侈品牌路线。那个女孩年纪太轻,原本就担不起来。” 顿了顿,他说:“你不要给自己施加太大压力,平常心处置。” 她自然也懂得这个道理,只是想起那天在湖边的不欢而散,心里还是有些难以释怀。 明明自己是受害者,却好像,真的做了对不起程嘉嘉的事一样。 微博一发布,评论区便热议如潮,梁晚书总觉得心中不安,但忙着处理日本那边发来的年度美妆大赏邀请函,也一时顾不上关注微博上的动态。 在电话里和各个分公司的主管确定了行程时间安排后,她打开网页,给日本方回复邮件,再点开微博的页面时不禁愣住了。 评论区几乎被同样的内容刷屏,点名道姓地指责她公报私仇,因为私人恩怨暗中做手脚的公众线上选秀不过是作秀。 她还是头一次看见自己的名字在这样的情景下出现在网络上,一时有些发蒙。 过了十几分钟,这些评论非但没被刷下去,反而越演越烈,甚至把她的学历、从前在学校时的档案照片和个人信息都挖了出来。 梁晚书十分清楚这是谁在捣鬼,也十分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领域。 她记得大学时修网络法的选修课上,教授曾经用一则真实案例告诫他们人肉的罪恶和可怕。 一个服装店主怀疑一个女学生在试衣服的时候偷店的衣服,于是将一段监控视频记录下的女学生换衣服的画面通过微博发布到了网上。 仅仅不到一个小时,网民人肉就将女生的姓名、学校班级、家庭住址和照片在网上曝光。 这个案例最让人心痛的部分是,两天后,女生承受不住网络上的舆论压力和身边人的风言风语,跳河自杀。而作为被告人的服装店主,只因构成侮辱罪被判处一年有期徒刑。 最让梁晚书诧异的是,这个案例竟然被当作网络维权的成功案例在宣讲。很多网民甚至认为女孩的自杀是因为愚蠢、怯弱、不孝,到了事件的尾声,已经没有人再去关心她是否蒙受冤屈,她的家人也接受了被告的补偿而草草了事。 就像福格尔曾说的:“人人手持心中的圣旗,满面红光地走向罪恶。” 就像冬日坚硬的冰层,上面蒙受艳阳,下面激流暗涌。不小心掉下去,便是彻骨之寒。 梁晚书整理好情绪,将实情上报给irina。 irina有些担忧地看着她,涂着的娇艳双唇抿成一线:“这件事得向凌总监和经理汇报,看看官博运营方面是不是要暂时换个人来做。你别太担心,公司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等风头过去就好了。” 她摇摇头:“事情是因我而起的,官博运营也是我的份内工作。” 梁晚书顿了顿,表情坚定而执拗:“这件事,我自己处理。” “可是——”irina刚开口,却被打断了。 “听她的安排。” 梁晚书回头,看着身后的凌煜。 他也正看着她,一只手揣在西装裤的口袋里,神情轻松。 “可是,陆总那边……”irina看起来十分为难。 凌煜笑了笑:“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做的了主的。” 他看着梁晚书,打个响指:“来我办公室。” 梁晚书点点头,跟在他身后。 偌大的办公间里一片肃静。 关上了门,凌煜在办公室里缓缓踱步,似在沉思。半晌,黑眸看着她:“自己可以吗?” 梁晚书点点头。 他就笑了,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说好要保护你和你的小世界,没想到你的小宇宙这么强大,我这个老板似乎有些多余。” 她从没想过这世界上会有一个老板,在公司出现这么大的纰漏时,会对他的员工说:“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 他对公司里每个员工包容、照顾,就像一个兄长,可明明那么年轻。 她从没见过凌煜这样温暖的人。 梁晚书静静看着他,笑着微微偏过脸,掩饰着眼睛里的湿润。 “不要给自己压力那么大,平常心处理。”他依旧这么说,然后补充了一句:“最后关头,我们还有法律程序可以走。” 她点点头,轻声说:“谢谢你,凌总监。不管怎么说,程嘉嘉也的确是因为我的关系受到牵扯。这件事,我没感觉有什么委屈。” 凌煜静静看着她,然后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袋话梅,捧在一只手的掌心里放到她眼前,真像喂猫儿似的:“吃一颗。” 酸酸甜甜的话梅味充满了办公室,梁晚书深吸一口气、偷偷收起眼底的湿意,往他手心瞥了一眼:“有虫没?” 他笑:“有虫的,才说明最甜。最甜的都叫我吃了,剩下的才分给你吃的。” 她憋着笑,一本正经地点点头,然后将整袋话梅从他手心里掳走,一尾小鱼般飞快地溜出了他的办公室。 凌煜愣了愣,倚在办公桌边看着磨砂玻璃上那个朦胧的影子,忍不住勾起唇角。 梁晚书坐在电脑边,一边吃话梅一边浏览微博下边的评论。 “建议把这样的人辞退算了,真是给凌大招黑。” “最惹……丑人多作怪。” “一定是嫉妒我家大大的美貌才故意使坏的,哼!” “又老又丑的哪里来的自信害我家大大落选……” “丑就是种病啊,不然整容医院干嘛叫医院呢><” “山河党前来支援” “山河党在签到点赞” 她将吐出来的话梅核摆成一个小圆圈,玩乐高似的。 点开评论里被顶到最高的那张照片,是她高中时的证件照,那时候有婴儿肥,又被摄影师弄得像通缉犯似的,也的确是不好看,更不要说和程嘉嘉精心修饰过的定妆照比了。 梁晚书叹了口气,早知道有这么一天,以往所有的照片她一定会认认真真地拍,真是一个不小心就成了黑历史。 她正瞧着照片上自己那圆滚滚的小脸,就看见转发数量忽然成百上千地往上蹿。 “凌大威武!” “某些人,根本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加被害妄想症晚期。” “那整得鞋拔子一样的脸叫好看的话我也就不想说什么了。” “就事说事,借机黑我们凌大的是几个意思?问过我们冰淇凌了么(╯°Д°)╯︵/(.□.)掀桌!气死宝宝了!” “给你们五毛,滚吧!” 梁晚书顿时受到正义小使者们的鼓舞,点开转发区,每条转发后面的内容几乎都是一样的。 “凌煜官方微博:必要时可以全部拉黑,我授权的。” 她转过身,隔着磨砂玻璃望着那一头偶尔晃动一下的影子。 恰巧凌煜从办公室里走出来,见她微微张着粉红的嘴唇呆呆看着自己的样子,忽然弯起食指和中指想敲敲她的小脑门。想了想,还是忍住了,轻轻扣了扣她的办公桌:“安全起见,今天下班等我,我送你回家。” 梁晚书回过神,看着那个衣冠楚楚的背影,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第二十一章 五点半。 凌煜怕梁晚书介意同事的眼光,于是先去了地下停车场,在车子里等。 十分钟后,便看见她微微压低身子,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的。他于是起了坏心,在她靠近时,忽然“滴”一声按下喇叭。果不其然,她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吓得耸了耸肩。 梁晚书跳上车子,主动自己系好安全带,把包包在脚边放好,整理下自己的衣襟,然后两只白嫩的手乖乖交叠着放在腿上,最后终于转过头看他。 凌煜正津津有味地瞧着她这一系列小动作,见她终于忙完了,笑着问:“出发?要不要顺路一起吃个晚饭?” 她摇摇头,微微蹙眉:“出了这样的事,也不知道我爸妈知道了没,我今晚得回家一趟。” 凌煜点点头,她报了地址,便暗暗踩紧油门加快速度,尽量避开下班的车流高峰。 车子停在小区外边,梁晚书落下窗子伸出头,冲门卫大爷笑着用力招招手。 穿着松松垮垮保安服的老大爷眼神不大好,眯起眼睛走过来瞅了瞅,认出是她后笑得露出了几颗豁牙:“是我们晚晚回来啦,这次回来呆多久呀?” “这次回来就不走啦。” “好好,快进去吧!” 门卫老大爷将车子放行,凌煜问:“这里的人都相互认识?” 她点点头:“这是教委家属小区,都是三十多年的老楼了。住在这的人家一般都是跟搞教育沾边的,左邻右舍关系都蛮好。不过现在很多老人为了儿女结婚成家,都把这里的老房子卖掉了,邻居间也不如以前那么熟络了。” 不远处的小卖部,灰墙下的青苔,公共自行车停车棚边的葡萄架……时光在这里仿佛从未走失过。 “凌总监,谢谢你亲自送我回来。”梁晚书看着他:“那我就先上去了,你开车注意安全。” 他点点头,看着她裹着大衣一溜小跑地钻进单元楼,调转方向盘慢慢驶离小区。 梁晚书上楼的时候刚好碰上隔壁王阿姨,两人抱在一起说了好一会家常,末了,王阿姨反复摸着她的脸、哼了一声说:“瞧我们晚晚的小脸,跟红苹果似的,哪里不好看啦。你别理那些人,谁敢在网上说你,我们一个楼的叔叔婶婶一起帮你骂回去!” 梁晚书笑着答谢,告别了王阿姨,一边上楼一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苹果……真的那么圆嘛…… 老楼的隔音效果没那么好,梁妈妈耳朵又尖,听见梁晚书在楼下和王阿姨讲话,一早把防盗门打开了。等她上楼来,正叉着腰在门口等她。 一双棉拖鞋扔到了脚边。梁晚书心里“咯噔”一下,看这表情,看起来已经知道了。 一边换鞋,她仰头看着自家母上大人小声问:“我爸身体怎么样?血压还好吗?” 梁妈“哼”了一声,朝里屋扬了扬下巴:“今天一大早就坐那抱着ipad,还不让我看呢。我趁他上厕所时偷瞄了一眼,注册了个微博账号跟那些碎嘴的人理论呢!” 梁晚书“哦”了一声,眼底有些湿润,轻手轻脚地走去书房。爸爸正靠在阳台上的藤椅里,身上盖着一张毛毯,ipad静静躺在脚边,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她慢慢走过去,蹲在藤椅边,默默看着爸爸白花花的鬓角。 大概是听到响动,梁爸缓缓睁开眼,看着她的目光有片刻迷茫,然后逐渐回复了清明。他坐直身子,摸着小女儿柔软的头发,笑了:“回来了,饿不饿?” 梁晚书摇摇头,把头轻轻靠在爸爸腿上,小声说:“对不起……” 梁爸爸叹了口气,轻轻拍着她的背:“晚晚呀,爸爸妈妈都知道你的为人,我们的女儿从小品学兼优、为人正直,谁敢说你一句不是,叫他来和我梁树春当面理论!可是,女孩子能有多少个十四年的青春?我和你妈妈都心疼你、替你不值得!答应爸爸,以后别再和那个萧青山交往了,行不行?” 梁晚书愣了愣,抬起头看着爸爸。 “要是单我一个人不喜欢那个萧青山,你可以说我势力,听不进也就罢了。”梁妈在客厅隔了老远地喊:“可你爸爸的话你该相信吧,你瞧瞧网上的人,都把你讲成什么样子了!” 梁晚书捡起手边的ipad,飞快打开了微博页面。 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有细心的网友在她在网上被曝光的照片里发现了端倪,那是高中时的班级军训合影,发布者将站在最后一排的萧青山用红笔圈了出来,一旁放着他近照的对比图。 紧接着,萧青山早年微博里那张两人高中的合影也被翻了出来。 于是,话题被有心人引导成了“旧爱一夜变网红,mq女助理心有不甘,怀恨嫁祸网模新欢,总监凌煜疑似暧昧护短”。 入目的全是那些专门报道低级趣味的小报惯用的,最狗血不堪的字眼。 同时,也有自称知情人士的网友发声,证明程嘉嘉才是第三者插足,破坏了萧梁两人十四年的感情。 一时间,网络舆论分成了两派,在微博上掐得难解难分。 “第一次见萧青山那个孩子的时候,我就觉得靠不住。”梁爸皱眉说:“目光漂浮,心性不定,急功近利!” 梁晚书放下ipad,心情竟异常平静,她抬起头看着爸爸日渐苍老的脸,轻声说:“我和萧青山已经分手了。” 梁爸愣了愣,看着女儿风平浪静的模样,一时说不出话来。半晌,摘掉老花镜,俯下身轻轻揽住女儿的肩:“好男人多的是,慢慢找,还有爸爸妈妈陪着你呢。” 梁晚书没控制住,“嗯”了一声,声音里有些哽咽。于是忙抬起头,冲爸爸笑笑,眯起的眼睛亮晶晶的。 倒是梁妈妈,听了她的话,提着菜刀围着围裙从厨房里跑过来,看了看阳台上的父女俩,一下就哭了。 重重将菜刀拍到一旁的茶几上,梁妈像个小孩似的站在那委屈地抹眼睛,一边骂着:“以前倔得死活不分手,我是又气又急!现在倒好了,分手了一了百了,我怎么反而这么难过呢……我女儿十四年的青春哟!真是比喂了狗还不如!” 梁晚书刚想站起身走过去安慰,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蹭了蹭她的手背,她还没反应过来,一团雪就窝在了她腿上。 小白糖仰着脸,眯起小狐狸般的眼睛,“喵”了一声,湛蓝如湖泊般的瞳仁映着她清晰的倒影。 梁晚书抱起小白糖,亲了亲,它欢快地甩了甩尾巴。 梁妈瞅着小白糖,在一边恨恨的磨叨:“白糖和你爸就知道惯着你!我一骂你,爷俩一起来护着!” 梁晚书缩着脖子,乖乖听着。恰好门外响起门铃身,她抱起白糖哒哒哒跑出去:“肯定是王阿姨买菜回来串门,我去开门!” 她暗暗舒了一口气,一打开门,又下意识深吸了一口气。 “凌总监?” 站在门口的凌煜衣冠楚楚,两只手提了一大堆果篮、饮料、红酒和保健品,露出好看的牙齿,对她粲然一笑。 怀里的小白糖“蹭”地从她臂弯里跳下去,绕着凌煜的脚边嗅了嗅,身体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喵”的一声,勇猛地朝凌煜那张俊脸飞扑了过去。 然而,它的猫生中还从未扑过个子这么高的家伙,扑腾到了凌煜胸口的位置便直线坠落,被凌煜抬起一只手臂接住了。 梁晚书接过猫,小小声问他:“你怎么来啦?” 含笑的黑眸瞧着她,凌煜一本正经:“工作上出了问题,上司来家访,不是很正常吗?” 他顿了顿,看着她挑眉:“被骂了?” 她抿着唇,摇摇头。 凌煜凑近些,皱眉垂头瞧着:“哭过了。” 她刚要反驳,梁妈听见声音走过来,看着门口西装革履的年轻人有些疑惑,转瞬,眼睛就放起光来:“这不是晚晚的领导吗?快进来坐!” 凌煜将提着的东西放在桌子上,坐在小沙发上环视着温馨的小屋子,梁晚书怀里的白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梁爸听见了,也连忙整理好衣服、还特意打了一条领带,从书房走出来同凌煜握手。 “领导你好,谢谢你这么维护梁晚书。她年纪轻,刚毕业又没经验,肯定给公司添了不少麻烦吧?” 凌煜站起来同梁爸握手,黑眸细细打量:“梁校长,您身体还好吧?” 梁晚书愣了愣,抬眸看着凌煜。 “多谢关心,我身体好着呢!”梁爸笑呵呵地:“都退休好几年了,可别叫梁校长,你快坐!晚晚,快给爸爸介绍一下呀。” 梁晚书一直在一旁静静看着凌煜,回了回神说:“爸,这是我们公司华东区的企划总监,凌煜凌总监。” 梁爸热情地再次同凌煜握手:“凌总监,喝茶!” 凌煜站起身,在小客厅里显得个子更高了。 他忽然朝梁晚书走过去,站在她身旁,伸出一只手臂揽在她的肩头:“叔叔阿姨,我是晚晚的男朋友,凌煜。” 第二十二章 老两口看着眼前高大英俊的年轻人,交换了个眼神。 然后,还呆呆窝在凌煜臂弯里的梁晚书就被梁妈支使出去打酱油。 刚出锅的菜一盘盘地摆上餐桌,恨不能把冰箱都掏空了,满汉全席一样。 最后一道菜是炸花生米,端端正正摆在凌煜面前。 他不露痕迹地笑,抬眸不解地看向两位长辈。 “晚晚不是不能吃花生吗?”凌煜微微皱眉。 老两口又交换了个眼神,喜出望外。 “不是给她吃的。”梁爸笑呵呵地给凌煜斟酒:“油炸花生米,最好的下酒菜!” 因梁晚书对花生过敏,家里向来不买花生,这点炸花生米还是梁妈从邻居家临时借来的。 从没见过花生米的小白糖仰着脸有些好奇地看着盘子里一颗颗圆滚滚的小球球,“蹭”地跳上凌煜的腿,一只脚踩着他的手臂,试探地伸出小爪子、用肉垫碰了碰白磁碟。 凌煜挑了挑眉,想起在梁晚书的“遗言”中,小家伙仅次于梁爸梁妈的排位,用筷子夹了一颗花生米,用茶水把可能会伤害到小动物肠胃的盐粒洗净,然后酱花生米搁在掌心里、放在小白糖眼前。 小白糖索性把两只小爪子全按在这个陌生铲屎官的手臂上,踩了踩,很结实,然后把粉红色的小鼻头凑到凌煜的手心里。 闻一闻,舔一舔,然后甩甩尾巴,不感兴趣地走了。 梁晚书提着一瓶酱油回来的时候,老两口正轮番给凌煜夹菜,碗里的小山尖尖的。 他挽起衬衫的袖子,领带的结扯松了些,解开了衬衫的第一颗扣子,看起来休闲居家的样子,可看起来依旧仪表堂堂、丝毫不显得散漫轻浮。 凌煜不愿拂了长辈的热情和好意,于是埋头苦吃。梁妈以为自己做的菜特别合凌煜的胃口,一边暗暗赞叹小伙子好胃口,一边不停地给碗里夹菜。另一边,梁爸不停地给凌煜斟酒,凌煜不得不喝。三个人好像比赛似的。 她也不清楚凌煜的饭量和酒量有多少,见他面颊微微泛上了些红,走过去将酒瓶从梁爸手中拿走了,装作若无其事地说:“爸,你血压不好,少喝些酒。” “我这不是高兴吗。”梁爸笑呵呵地:“晚晚,你和凌煜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怎么都没告诉爸爸妈妈呢?” 梁晚书低下头咬了咬唇,便听他说:“我和晚晚是在从伦敦飞南市的飞机上遇见的,我们是一见钟情。” 说着,凌煜侧过身抬眸看着她,伸手拂了拂她鬓边的碎发。他坐着,目光差不多与她的持平,那双眼睛深邃如点墨。 老两口看着两个人如胶似漆的样子,笑着对视,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早忘到九霄云外了。 吃过饭,梁晚书挽起袖子帮着收拾刷碗,一家人分工合作原也习惯了的,可梁妈一见凌煜竟自己拿过拖布擦地,一拍脑门、抢过梁晚书手里的碗筷,将两人推到了她的小卧室。 “晚晚,你和小凌聊聊天,我去给你们切水果!” 房门“啪嗒”被关上了。 房间很小,衣柜、床和写字台已经占了很大一块地方,墙边又摆了一堆书,剩下的活动范围少得可怜。 凌煜静静在她的小房间里转悠,梁晚书尴尬地站在一边,好在一向黏着她的小白糖不知道什么时候挤进来了,喵喵地在她脚边打转。 “你还喜欢他呀。”凌煜忽然开口,指了指墙上的一张男明星的海报。 “啊?”梁晚书眨眨眼睛:“是呀,从初中时就喜欢了,他的故事很励志。” “十几年只喜欢同一个偶像,像是你的性格。”凌煜点点头:“我和他还算熟,回头帮你要一张签名专辑。” 她瞪大眼睛,然后情不自禁地露出大大的笑容。凌煜看了看她,被逗乐了,伸手刮了刮她的小鼻头:“这么容易被满足啊。” 他的手上有和他身上一样的味道,干净好闻,指甲修剪得整齐圆润,皮肤也没有被健身器材磨出来的硬茧。 手指修长,骨节均匀,有力却并不粗犷的美感。 梁晚书发现,被他随手逗弄了一下,自己竟然脸红了。 这男人太可怕了…… 她默默咬唇,低着头掩饰地抱起小白糖,打开门大口呼吸空气、冲着厨房的方向喊:“妈,白糖总喵喵叫,是不是饿了,你刚才喂它没?” “这小祖宗,饿着谁也不能饿着它呀。”厨房那边传来梁妈的声音:“估计是想玩杀水果了,你把ipad给它打开就好了!” 杀水果……那是什么? 梁晚书低下头,与怀里的小白糖对视。 白糖伸出小爪子玩梁晚书额前垂下来的碎发,鼻头用力往前拱着。 梁晚书低头亲了亲它的小耳朵,白糖满意了,欢快地甩了甩尾巴。 “是这个app?”凌煜把水果忍者的游戏找出来,放在床上。 小白糖的耳朵动了动,立刻被熟悉的音乐吸引了,小肉垫蠢蠢欲动,注意力从梁晚书身上转移到了ipad上。 梁晚书看着半年不见越来越走在时代前端的白糖和屏幕上随着水果飞快舞动的小爪子,眼皮跳了跳。 下次或许可以给白糖试试桂圆喜欢的节奏大师。 小小的房间里回荡着游戏的背景音乐,气氛有点小尴尬。两个人总不能一句话不说,就围观小白糖玩游戏当啦啦队吧…… 梁晚书轻咳一声:“那个,凌总监,谢谢你帮我解围,我刚才还特别担心我爸爸的身体呢。” 凌煜点点头:“年纪大了,身体是马虎不得。眼下这关过了,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以后……我再找合适的机会慢慢解释吧。”她心里有点乱。 “这种事很难解释吧。要不——”凌煜慢慢走近,站在她面前:“要不,就不要解释了吧。” “啊?”她愣愣地抬起头看他。 他低头凝视着她,手掌轻轻搁在她颈后,拇指蜿蜒着轻轻在她锁骨的皮肤上滑动,温热的指尖就像是有电流,让她的心脏和身体不可自制地战栗起来。 他的睫毛好长。 凌煜吻下来的时候,她脑子里一片空白,所有的感官都被他的气息包裹住了,就只剩下这一个念头。仿佛一支浮木,让她不至于在这个毫无准备的吻中溺毙。 他温柔耐心地辗转,感受着她柔软的唇瓣,忍不住想要更多一些。凌煜伸出手臂将她拉到怀里,揽着那柔软的嫩苗一样的腰肢,然后用舌尖轻轻撬开她紧闭着的贝齿。 “喵……” 凌煜的动作停止了,垂眸看着脚边的小东西。 小白糖不知道什么时候丢开了水果忍者,仰着小脑袋眼巴巴的瞅着他们,着急地在两人脚边打转。 梁晚书的意识渐渐归位,下意识推了推凌煜的胸膛。 他气息微喘,黑眸沉沉地望着她,此时看着她的神情让梁晚书感到有些陌生。 “我们下次再继续。”凌煜看着她瞪大眼睛呆呆看着自己的模样,忍不住俯下身再她唇上又轻啄了一下:“我今天吃了花生。” 他放在自己腰间的手掌仿佛燃着火一般,羊毛衫下的肌肤都被烤得发烫,她难耐地动了动。 “来吃水果了——” 客厅里传来梁妈的喊声。 凌煜冲她眨眨眼,理了理衣服,道貌岸然地出去了。 梁晚书得救般地深吸一口气,摸着自己热得像刚煮熟的鸡蛋般的脸,抱起窝在她脚边的小白糖。 “天呐……我们刚才是接吻了吗……”她望着小白糖天蓝色的瞳仁里那个小小的自己。 “喵……”小白糖窝在她怀里无精打采的样子。 “这个意思是……我们已经正式交往了吗?” “喵!” “可是我还没有准备好呀……” “喵~” “你除了喵还会说点别的吗?” “呼噜呼噜。” “过来吃水果了。”房间门忽然被打开了,凌煜靠在门边看着她,一只手揣着裤袋,唇边勾着一抹笑。 梁晚书懊恼地咬了咬唇,抱着小白糖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摞在墙边的书被撞得歪歪扭扭的。 □□点钟的时候,瞧着时间差不多两个老人要休息了,凌煜穿上西装外套同梁爸梁妈道别,老两口瞧着他的眼神依依不舍的。 “明天早上我来接你?”站在门口,他用眼神询问她的意思。 梁晚书明白他的意思,内心挣扎了一下,点点头。 他笑了,笑得特别好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凌煜看向她怀里呼噜呼噜的小白糖,宽厚的手掌揉了揉那个毛茸茸的小脑袋,笑着同梁晚书讲:“它性格跟你有些像,小心思全写在脸上。” 小白糖躲避着凌煜的抚摸,“喵”的一声飞扑过去,成功地在他侧脸留下了三道浅浅的痕迹。 第二十三章 晚上的时候,怕妈妈问起她和凌煜的事,自己不善于编瞎话说出什么破绽,梁晚书早早地就爬上了床。 九点半上床睡觉,好像是小学时的作息。 被子是早上刚晒过的,松松软软,有阳光的气息。爸爸在书房喝茶看书,妈妈在客厅看电视剧,她深吸了一口被子的味道,感到安心。 她躺在床上回想着白天的事,神志刚滑到睡梦的边缘,桂圆打来了电话。 “喂……”梁晚书迷迷糊糊地接起来。 “梁小姐。”电话那头的桂圆没正形:“我代表广大网民采访采访你,当网红的感觉怎么样?” “啊?”她愣了愣。 桂圆说:“看来你还不知道呀,你红了!比萧青山还红!解气不?” 梁晚书一只手撑在床上,一只手握着手机搁在耳边,半坐半卧。停顿了两秒,“蹭”地坐起来,伸手去够放在书桌上的ipad。起来得太急太猛了,太阳穴有些突突的疼。 她在微博的搜索栏输入自己的名字,刚打了一个“梁”字,“梁晚书萧青山”的词条就自动跳了出来。 这大概是最后一次,梁晚书看见自己的名字和萧青山的并排写在一起。 他发了一篇长微博,叙述了整个事件真实的前因后果,随后道歉,解约。 最后,他了她,不是官方微博,而是她的名字。 “对不起” ——梁晚书 那三个字没有亮起,像是来自某个星球的讯号,在穿过宇宙时被黑洞吸卷,失去了回应。 那张她在天台上的照片不知被谁发到了微博上,大概是某个的同事。 背景是斑驳的墙和金灿灿的银杏林,她坐在一张课桌上,静静望着远处,脖子上的丝巾随风扬起,桌堂里用圆珠笔画着一片蓝色的银杏叶。 那张照片上自己的表情让梁晚书感到陌生,她从不知道自己的侧脸看起来这样平静,平静到近乎冷漠。 记忆中自己一直是小圆脸,可照片上她的脸看起来瘦削,十分立体。 梁晚书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分不清究竟是网络或记忆哪一个在说谎。 十点钟,客厅里的电视声准时停了,光也暗了下来。 屋子里十分安静。 她心如乱麻地翻看着网页,大学时她做的采访和报告竟都被翻了出来。 记录流浪猫流浪狗和收容所志愿者生活的报道,对猫狗贩子的追踪,还有她去南宁时对南宁人和当地狗肉节的采访。 当时她在报道中这样记载着:“……走在屠狗小摊贩并排搭就的街道上,我看着那些被吊挂在绳索上的尸体,它们有的不完整,有的只是单纯地被当作一种招徕、一种装饰品……前面有爱狗人士和摊主发生争执,我站在一旁静静观察着,忽然一桶动物的血水满满地扣在了我的头上……我转过头,看着那个扣我水的小摊贩,是个中年男人,他盯着我,我也盯着他……” 报道的初衷是反对一些媒体对南宁人妖魔化的夸大其辞,同时祈求南宁人在庆祝自己的传统节日时对狗、对相对人类而言的弱者,心存一份怜悯和肃穆。 为填饱肚子而食,是天理;为宰杀的乐趣而杀,是不德。 这篇作业后来拿了a,她知道自己从这篇日志报道中得到了好处。 而现在,她被泼血污的报道被营销媒体片面地截取出来,她被迫被包装成了一个公益、勇敢的记者形象,更重要的是,这个记者是个年轻女孩、美丽而冷静。 并没有人在意那篇报道完整的样子,颜值高且有胆识的职业女性一向是媒体讨好受众的一大热点。 只有她自己清楚,被刻意塑造出来的善比恶更让人不堪重负。 微博上有关她的话题乱作一团。 有爱狗人士在微博上呼吁动物保护法的完善,地域黑和支持食用狗肉者的骂战……萧青山和程嘉嘉各自粉丝的反戈或洗白,而凌煜和mq的拥护者纷纷去官博下鼓励安慰她……梁晚书发现那张天台照发出后,自己也有了粉丝。 无论怎样看,都是一出年度大戏。 一颗小石子无意间被投入水面,漾起几圈涟漪,然后竟引起巨大波澜。 萧青山的微博下有无数人怒骂,梁晚书看着被顶到最高的那条评论: “渣男,你怎么不去死!” 她触摸着手机屏幕的手指有些颤抖,翻到那熟悉的三个字,停滞了两秒,然后轻轻按了下去。 嘟嘟声响了很久,然后接通了。 “晚书。” 萧青山的嗓音有些干哑。 “为什么要这么做?”她问,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线。 “什么?” “为什么要发那篇微博。”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我是想成名,可是如果成名的代价是毁灭你,我宁愿毁灭我自己。” 她握着手机,瞪大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电话里传来他的声音,他们曾隔着一个大洋煲电话直到她安稳入眠。 “嘉嘉年纪小意气用事,受不了打击自己坐火车去了云南。我不能利用了一个女孩的名誉后就撒手不理,我知道那样不负责任的男人是你最看不起的。机票是明早的,我去看看她,确定她没事了我就回来。” “晚书,圣诞节要到了,然后是新年。”他说:“我爱你,之前的十四年爱,明年也爱,应该还有后年,大后年……” 无声地放下手机,金属的外壳冷冷地渗着些凉意。她将放在被子上的ipad丢得远远的,抱着自己的双膝,把脸埋进松软的被子里。 手机屏幕在黑夜里发出苍白的光亮,她手指伸过去,动了动,不小心拨出去了一个号码。 她看着那两个字,愣了两秒钟,立刻警醒地坐直,想要把电话挂断,却已经通了。 “晚晚?”电话里传来凌煜低沉磁性的声音。 他像她爸爸妈妈唤她那样,叫她的乳名。 “说话。”凌煜的声音变得有些严肃。 “如果你要哭,就在我面前哭,我要看见你。”他短促地叹了口气:“半个小时后,我去你家楼下接你,多穿些。” 她看了看时间,爬起来梳洗、换衣服,然后去厨房找了一个打火机装在口袋里,又装了一小瓶油。 夜很安静,小区里的年轻人少,此时只有寥寥几扇窗子还亮着灯光。客厅里的钟表发出“嚓嚓”的声音,主卧里传来梁爸的鼾声。 她穿上鞋子,轻手轻脚地摸黑出门。 黑暗中,她看见凌煜的车子,他一只手揣着西裤的口袋,倚在车边。 她走过去。 他皱眉看着她,黑眸深沉,伸手将她的大衣领子立起来。 “想去哪?”凌煜绅士地为她打开车门:“去吃点东西?” 她目光澄净地看着他:“我想做一件特矫情的事。” 他挑眉,笑了笑。 他们并肩沿着南大的人工湖散步,零零散散的路灯将光洒在水面上,一把碎星子般。 凌煜走在前面,背过一只手拉着她,两人偷偷摸摸地从那截狭窄陡峭的楼梯爬上天台,用微弱的手机屏幕的光照明。 天台上的空气十分清新,有银杏叶和夜晚水雾的味道,她张开手转了两个圈,然后熟门熟路地摸到那张塑料毡子。 凌煜静静看着那团在毡布下倒腾着的身影,半晌,见她拖出来一张木桌子。 梁晚书拍拍手上的灰尘,掏出手机照了照。 “萧青山和梁晚书。2012.8.5” 青蓝色的字迹深深地刻在桌子的一角,脉络一般。 将桌子摆在远离“记忆森林”的逆风口,她摸出几张纸巾和打火机,将小瓶子里的油淋在桌面上,一团火焰在掌心中燃起。 凌煜下意识地走近了几步,火光中她的脸显得越发的白和小。 梁晚书松开手,那张桌子燃了起来,火势渐渐变大,热浪“呼”地涌过来。 一只手臂揽住她的腰,将她的身体裹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他从背后抱紧她,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 她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我的青春,就这样结束了呢。” 他吻了吻她的头发:“你最好的时候才刚刚开始。” 此时此刻,他们不像两个成年人那样一本正经地恋爱,一本正经地吃烛光晚餐,一本正经地碰杯,一本正经地亲吻。 像是两个顽劣的坏学生,她点火,他就在一旁拍手叫好。 这样逆时光的恋爱,她从未想象过会在自己二十六岁时发生。 火光熄灭了,那张桌子焦灼地面目全非。 她想走过去。 “别看。” 凌煜拉住她。 “看天上。”他从背后抱着她,两只温暖的大手包裹住她的,温热的气息拂在她的侧脸,融融的一团。 天空中忽然绽放出绚丽的烟火,在湖面上映作繁花,清澈光明。 他低头,吻了吻她有些冷的小耳朵。 第二十四章 “白发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间万事。 晚书,你还记得这首《贺新郎》吗,不知谁会那么幸运,能成为你的新郎。 祝你幸福,我永远是你的家人。” 光洁明亮的大理石地板映着那个高瘦的背影,萧青山踟蹰片刻,遥遥望向机场大厅的另一边,眉目清朗,片刻后,拿起行李走向登机口。 梁晚书站在柱子后面,目送那个背影渐远,然后转身离去。她垂眸看着萧青山的那条短信,“叮”一声,又收到了一条新的信息。 “梁小姐,我是《南市晨报》的副主编,我们在网上看到了关于你的新闻,很欣赏你这样有见解有胆识的年轻人,请问你有没有兴趣来我们的报社做特约记者?期待收到你的答复。” 她愣了愣。 记者,那是她一直梦想的职业。 大二时,传媒学院有两个主修分支,新闻和传媒。梁妈一直反对她读新闻,说整天风尘仆仆的、作息不规律,不适合女孩子;还是学传媒好,能认识许多各个圈子里的成功人士,与其把职业当做归宿不如当作嫁衣。 好在梁爸支持女儿的梦想,父女俩偷偷商量好,然后梁晚书毅然决然报读了新闻系,后来还去英国攻读下研究生。 此刻梦想近在手边,她却犹豫了,握着手机慢吞吞地走出机场。 凌煜正靠在车边等她,黑色的轿车在阳光下如一道流畅的影子,阳光在他的黑发上打了个旋。他戴一副茶色太阳镜,身上的黑色紧身西装勾勒着倒三角身材。 他静静站在那就是一道风景,惹得路人频频回顾。 她朝那道风景走过去。 “道完别了?”凌煜替她立起大衣领子,隔着墨镜,她看不清他的神色。 梁晚书点点头。 他勾起嘴角笑了,俯身轻啄了下她的唇角。 “机场是个有纪念意义的地方,你说呢?” 梁晚书想起她和凌煜在飞机上初见,想起自己不小心拿错了他的行李箱,也笑了。 微凉的风从车窗吹进来,轻拂着发丝,他们在机场外的一座高架桥上停下来,两人坐在车子里静静望着刚刚起飞的那架飞机。 蓝天白云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 “凌煜。”梁晚书忽然转过头,看他。 “嗯?”他低头看了看窝在自己肩膀上的小人。 “你的梦想是什么?” 他听了,摘下了墨镜,不答反问:“你的呢?” “我啊。”她静静眨着眼睛想了想:“我就想七老八十的时候儿女双全,每天能吃好吃的,养许多小动物。” 他笑:“那我的愿望就是,七老八十的时候儿女双全,每天带你去吃好吃的,养你。” 梁晚书怔怔的仰着脸看他,脸被冬日清晨的风吹得粉扑扑的,眼神里有一种不符年龄的稚气。 凌煜忍不住,低下头吻她,趁她被自己吻得晕晕乎乎之际将人一点点拉到了怀里,坐在他腿上。修长的手指灵巧地解开她的大衣扣子,手掌轻抚那一截雪白滑腻的腰,然后不怀好意地从背后探了进去。 他摸到了胸衣的扣子,沉溺在甜美的吻中,笑着等待着怀里人的反应。 果然,怀里的小人僵直了两秒钟,然后像只炸了毛的小猫般从他胸口弹开,瞪大眼睛看着他。 他得偿所愿,指尖用了力,故意作势要解那排扣。下意识地向后挪了挪,凌煜轻哼了声,她便再不敢动了。 大腿压着一处坚硬滚烫,她咬着下唇不敢看他的眼睛,骑虎难下。 “怕了?”他笑着在她耳边低语,在她耳根处轻呼气息,惊得她身体一颤。 “没。”她的脸红得快要滴血:“……有些不习惯。” “不习惯什么?”他挑眉:“不习惯我的身体?” “嗯……”她声音很小,随即又立刻抬起头,看着他飞快地摆手:“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哪个意思?”他故意为难她,以捕捉她细微的神情和小动作为乐。 “不太习惯……和别人这么亲密……” “哦,原来是这样。”他笑:“这么可爱的礼物天天摆在眼前,萧青山竟然忍得住不打开,我有点敬佩他。” 她认真地点点头:“他是很老实的一个人,上学时为人正派,大学的时候他还是我们学生会的——” 凌煜不乐意了,将破碎凌乱的音节堵进她的嘴巴里:“我就喜欢对你不老实。” 藏在大衣里的手掌胡作非为,另一只大手紧紧攥着她纤细的手指,放在那被禁锢的滚烫处。 和她柔软微凉的手,是那样截然不同的触感。 两人都深吸了一口气。 他有些后悔了,却又不能真的把这个只懂引火不懂灭火的人怎么样。 他微微蹙眉,黑眸凝视着她。她就像一只刚刚睡醒从小窝里钻出来的稚鸟,睁开眼就看着眼前对自己虎视眈眈的猎鹰。惊慌无措,一脸无辜。 她想表达自己对他的接纳和喜爱,却找不到方式,只能保持着这个坐在他腿上的姿势呆呆地看着他。 一串手机铃声响起,打破了尴尬。 凌煜原不想管,看了眼来电显示,神色微变。 她连忙借机爬回副驾驶位,凌煜瞧了她一眼,打开车门迈了出去,站在桥边讲电话。 或许是多年新闻专业的敏感,又或者是凌煜刚刚瞧她的那个眼神,梁晚书隐隐觉得可能是出了什么事。 打开微博,果然原本已经平息下去的事件又有了新进展。 世上偏偏就是有这么巧的事,之前她去玉林采访时遇到的和摊贩发生争执的爱狗人士中,其中有一个人也是记者。她被那个中年男人泼血污的画面,刚好被那个人拍摄下来。 那个中年男人随即被人认了出来,姓林,是一家小狗肉馆的老板。 各地的爱狗人士都在微博上发声,组团去玉林替她讨回公道、制裁暴力者。 尽管梁晚书觉得自己和他们其实毫无关系,但如果真的有偏激者因此伤了人、或有人因此被伤,那么整件事就不仅仅是网络事件或民事纠纷那么简单了,后果甚至是她都无法预料的。 凌煜回来时,神情果然有些严峻。 “我觉得,我应该做点什么。”她轻声说。 “嗯?”他正出神,听见她这么说,转头看她。 “这件事其实是因为我大学时的那篇报道而起的,现在事情发展成这样,我应该站出来做点什么。” “你是这样想的?”凌煜静静看着她:“难道不觉得,那个姓林的人,犯下恶行的人现在罪有应得,是活该么?” 她摇摇头:“那是那个地方的人讨生活的方式,他们并不觉得有什么过错。” “如果生来就沾染罪恶……”梁晚书望着头顶的艳艳朝阳,嘴唇动了动,自己也不知下一句该说些什么。 “我先送你回家,这些天你先休假,等风头过去再来上班。” 梁晚书看着凌煜的侧脸,想发表自己的意见,但见他的神情有些严峻便静静的没再出声。 人类的邪恶程度是和自己的所需对等的。 需要饱,便想方设法吃掉所有能吃的填饱肚子。需要暖,便割下动物的毛皮制成皮裘。 这看似是一个自然法则。 在家里看着网络上的照片、文字,在争论声中,梁晚书脑子里一片混乱。 她想起那个在选修课上,教授提到过的在人肉中自杀死去的女孩。 枯坐了一上午,梁晚书想了想,穿戴好赶去。 当她走进公司的时候,隐隐觉得同事们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平日里活泼轻松的办公室此刻一片寂静。 走去茶水间,小李正泡咖啡,见她来了看到救星一般。 “晚书姐,你帮我把咖啡送去凌总监的办公室吧,我不敢……” 梁晚书看了看冒着热气的咖啡,两杯。 “发生什么事了吗?”她不解:“谁在里面?” 小李向四周看了看,见无人,拉过梁晚书小声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是谁,不过,那女的每次来公司找凌总监之后,凌总监看起来都有点吓人……小王他们说那女的是临城的一个电视台主持人,我猜多半是对凌总监来说很特别的人,不然他那么好脾气的人,普通关系的人又怎么能让他那么生气呢?” 梁晚书静静听着,没有言语,端起两杯咖啡走出茶水间,在同事们掩饰的目光中走进了凌煜的办公室。 她端着托盘站在那扇门前,看着磨砂玻璃窗上隐约的两个身影,里面忽然传来“咣”的一声。 梁晚书敲了敲门:“凌总监,我能进去吗?咖啡。” 凌煜大概听出了她的声音,门里面静的出奇。 “进来啊。” 办公室的门忽然被从里面打开了,一个女人站在门口看着她,衬衣领口凌乱地散开、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胸口,嫣红的唇彩像是不慎印到了侧脸。 女人静静看着她,并不显得狼狈,反倒十分妩媚。 办公室里像是发生过一场剑拔弩张的对峙,气氛微妙,几个文件夹和凌煜那个乳白色马克杯的尸骸散落一地。 他倚在办公桌边,垂眸看着那个马克杯,神情冷峻,并没有转过头来看她。 “不进来?”女人挑眉,那神情和凌煜习惯挑眉时的样子竟如出一辙。 梁晚书看了他一眼,将托盘递给女人,淡淡说:“不用了。” 她手指微颤,转身离开。 瞧着她的背影,女人将办公室的门重重关上,回眸看着凌煜。 “去追呀,不是喜欢么?” 他抬起头,黑眸沉沉:“林静,你故意的。” 林静故意扯了扯领口,勾着嘴角笑:“她一直这么好骗啊?难怪被你这么容易就追到手。” “你别惹她。”凌煜暗暗攥紧拳头:“她和你不是一类人。” “我偏要。”林静踩着高跟鞋慢慢朝他走过:“她和我的确不是一路人,那和你呢?” 林静拍了拍他的肩膀,被凌煜将手甩开了:“哥,我们这种人就不该奢望太多的。” “动了情。”她冲着他的侧脸呼出一口烟雾,继续说:“会心疼的。” 第25章 “诶?你回来了啊。”桂圆放下手里拎着的外卖,在玄关外边换鞋子:“要出门?” 梁晚书嗯了一声:“我要去一趟广西。” “公司出差啊?”桂圆咽了咽口水:“回来记得帮我带点酸笋啊!” 梁晚书正收拾行李箱,手里的动作慢了下来:“我准备从辞职了,这件事你先别和我爸妈说。” “辞职?”桂圆愣了愣,单脚勾着拖鞋跳过来:“你和凌煜……” 梁晚书沉默着。 她和凌煜之间究竟算什么呢?他们究竟算不算恋人的关系还有待商榷。 他没有解释,她自然也没有资格质问。 她想起白天时凌煜说的情话:“愿七老八十儿女双全,每天带你去吃好吃的……” 不过是情动时的一句玩笑话,她却竟然当了真。 像凌煜那样的才貌却还是单身,他喜欢女人却没有女人。应当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从没给媒体留下一点话柄和想象空间。 这样游刃有余,足以证明他情人众多却从不走心,她不过是其中一个而已。 这样想着,她加快手上的动作。 桂圆一眼就瞧出了端倪,将打包的外卖轻轻扔在她旁边的茶几上:“趁热吃了吧,爱情呢就像饺子,刚出锅时才好吃,一过了夜就再也不是那个味了。” 梁晚书默不作声,扣上了行李箱的密码锁,一抬头,看见了扔在沙发上的电脑。 打开剑侠世界的客户端,游戏角色登陆在白雪皑皑的坐忘峰,飞雪之中,画面中只有静立的自己和几只悠闲散步的仙鹤。 毁誉向来只在深夜出现,果然,此时他并不在线。 梁晚书想了想,发送了一条离线留言:“帮主,这些天我有事出门,暂时不能上线了,祝好勿念。” 刚合上电脑就听见桂圆在餐厅大声喊她:“晚书,快过来!你妈妈的电话!” 她听了连忙跑过去,电话里十分嘈杂,只听见梁妈火急火燎的,说是出事了在医院,然后就断了线。 “没事吧?”桂圆瞅着她:“你手机是不是关机了,阿姨听着可着急了,都给我打过来了。” 梁晚书解释了几句就抓起包往医院赶,在出租车上打开手机,十几条未接来电立刻跳了出来,有三四条是凌煜打来的。 她想着一定是爸爸身体出了什么状况,紧赶慢赶地跑到住院部,见到坐在走廊长椅上的老两口时愣了愣。 “爸?”梁晚书上下打量着梁爸,又看了看梁妈:“没事了?” 梁爸点点头:“我没事,就是忽然高血压犯了,幸好送来的及时。医生说没什么大事,回家按时吃药就行了。” 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梁晚书看了看老两口:“那是谁住院了?” 梁爸刚要开口,梁妈嫌他语速太慢、抢着说:“你爸没事,是小凌出事了。” “凌煜?”梁晚书愣了愣。 “你爸爸高血压忽然犯了,你也知道我们这小区巷子窄救护车进不来,恰巧小凌过来找你,就帮忙背着你爸爸下楼。谁想到天冷路滑的,又走得太急,在楼梯口那摔了一跤。你爸倒是没事,小凌顾及着你爸爸,那一下大概摔得不是地方,当时就站不起来了。医生说是肋骨骨折,幸好不是特别严重。” 梁妈摸了摸保温桶,催促着她上楼。 “你快去病房陪小凌吧,我和你爸爸回家去炖些骨头汤来给小凌补补身体。” 逢年过节的,似乎连医院里的人也多了些。住院部的走廊里人来人往的,梁晚书找了半天才找到凌煜的病房。 她踮起脚尖从玻璃窗望进去,凌煜正闭着眼睛静静靠在床上,手机搁在膝边的被褥上。 梁晚书轻手轻脚地推门走进去,床头柜上的加湿器“嘶嘶”地蒸发着水雾,他额角的头发上落了一层雾蒙蒙的湿气。她伸出手帮他拭了拭,触手滑腻,掌心下的肌肤却是滚烫的。 他出了很多汗,大概是很疼,睡梦中双眉也紧紧蹙着。 “叮”一声,手机收到一条短信。 她回过神,有些慌张地低头去看,是订票网站的机票确认信息。 “晚晚。” 凌煜睁开眼睛静静看着她,黑眸在水雾中显得湿漉漉的。 “我吵醒你了?”她转过身,将手机胡乱塞回背包,朝他走过去。 凌煜摇摇头:“我没睡沉。” 他手掌捂着腰间的固定器,企图坐起来,脸色有些苍白。 “你别乱动。”她有些不自在地将他按回原处,手指碰到他身子底下的被褥,早已汗湿了一片。 “我叫护士帮你换张床单。” 她转身想走,手腕被他执拗地拉住了。 “晚晚……”他蹙眉,一只手捂着腹部,黑眸祈求地看着她,似乎不愿让她离开。 她转头看着他,等待他的解释。 两人都沉默着,像是一场对峙。 半晌,她淡淡笑笑:“凌总监,我去叫护士。” 说完,她轻飘飘地挣脱他的手掌,转身走开了。 凌煜望着那个背影消失在玻璃窗外,闭上双目,一点点慢慢靠回床头的枕头上,等待着左肋的痛苦慢慢覆盖过心里的酸楚。 从楼梯口跌下去的时候,他其实看到了那个突起的石块,明明可以避开,却任由自己重重摔了过去。经过萧青山的事,他自然明白她是眼睛里揉不进沙子的人,可一时间竟找不到措辞去为自己辩解。 言语的辩驳总是显得苍白无力,更何况她亲眼见到了那幕被林静刻意营造出的画面。 只能暗自期盼着,苦肉计能够奏效,一直以来她都是那样心软的人。 这些年来,他无论伪装得多好、表面上看起来多么风光,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能将他打回了原型。 他闭着眼睛,看见了一个长马尾的少女,她的背影在灯光中茸茸的一圈、背脊直直的好像一株小白杨,她的声音脆生生的:“别怕,你会没事的。你就呆在我家,爸爸不会让他们把你带去隔离的。” “你的口罩呢?我会传染给你的,还有梁校长。” “不,你只是普通的伤口感染导致的发热,一定不是他们说的*。还有,你也太傻了,那几个坏学生叫你把手放进热锅里你就真的放呀。” “证明我没偷他们的东西。” “理会他们做什么,相信你的人总会相信你的。” 少女笑看着他,握过冰棒的手指凉丝丝的,轻轻覆在他的额头上。 “冰一冰,就没那么热啦。” “您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凌煜恍然睁开眼,眼前站着的是个小护士。 他摇摇头,一抬眼,却又看见了跟在后面的梁晚书,下意识便坐得直了些,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有精神些。 小护士撩起凌煜的住院服检查固定器,他的小腹和胸膛露了出来。小护士眼神直了直,脸红了,量体温时动作格外温柔。 梁晚书静静在一边看着。 护士的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他手臂上的肌肉,凌煜侧脸的线条绷的很紧,不苟言笑,很少见的一本正经的样子。 她问护士:“医院里有负责任些的护工么?” “我倒是认识一个靠谱的大婶。”小护士打量了下梁晚书:“怎么,原来你不是他女朋友呀,刚刚那对老夫妇不是你爸妈么?” 梁晚书淡淡道:“不是,他是我老板。” 凌煜一声不吭地躺着,沉着面色,因为麻醉剂药效过去后翻涌而来的疼痛而精神不济,额角渗出些汗珠。 “原来是这样呀,非亲非故的,大冬天背着下属的爸爸来医院急诊却弄的自己骨折,真是中国好老板。”小护士赞许地看向凌煜:“放心吧,找护工的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护士离开后,病房里又安静了下来,只听见加湿器“嘶嘶”的吐着水雾的声音。 凌煜睁开眼睛:“我不需要护工。” “这是我应该做的。”梁晚书坐在床边,帮他削苹果:“凌总监是因为送我爸爸来医院才受伤的,之前为了我爸爸的身体着想,假扮我的男朋友。你帮了我这么多,我却什么也不能回报给你。” “回报?”凌煜愣了愣,紧捂着伤处坐直了些,黑眸沉沉地盯着她:“你以为我是为了要你回报?用什么回报,你自己么?” 梁晚书自嘲地笑了笑:“难道不是吗?我已经明白凌总监的意思,但是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感情对我来说不是一场暧昧的游戏,我没法接受你有那么多红颜知己。你的确对我好,曾经也让我很感动,但如果这份好、这份感动并不是唯一,那么我宁愿不要。” “我不会玩,也玩不起,请凌总监高抬贵手吧。”她转身离开,走出病房前侧身留下一句:“护工我会请好,凌总监保重身体,公司的事务我明天再来和你汇报。” 第26章 “哥,听你们公司的员工说你住院了?”电话里林静的声音有些慵懒。 “我说过了,不准去我公司找我。” 电话那头满不在乎地轻哼了声:“凭什么不准,你可是我哥,这层关系你这辈子都改不掉。”林静调笑地问:“你受伤,那女的心疼了么?” 凌煜握着手机转过头望着窗子外的夜色。 “不说话?那就是没有咯。”林静轻笑。 “我早说过了,她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么? 你心里明明清楚,她只是被你的糖衣炮弹一时感动了,她只是喜欢你的身体还有你身份的附属品——” 电话那头娇媚的声音戛然而止,耳朵里仍旧传来喋喋不休的“嘟嘟”声。 “他妈和那么多男人睡过,早不知道得了多少病了,你们平时离都他远点,听说*就跟艾滋病一样,唾沫星就能传染!” “好像的确从没见过他爸呀。” “怎么办,我就坐他后座,会不会早就被他传染上了?” “他用过的东西最后都搬出去烧掉!” 那是网络开始在这片土地普及的年代,这个国度通过互联网再世界的眼光中正式揭开神秘的面纱。 少年人们刚刚接触到了电脑、□□群,各种游戏和论坛,街头巷尾的租碟店和小书摊开始默默地销声匿迹。 信息以光的速度在传播。 那是2003年,前所未有的可怖的病毒迅速扩散,震慑人心。 流言也是。 距那场浩劫十余年过去了,据世界卫生组织公布的最新统计数字,全球累计*病例共8422例,涉及32个国家和地区,全球因*死亡人数919人,病死率近11%。 但真实的伤亡数字,应远高于此。 那些被流言伤害的人们和所谓的“疑似病例”是永远无法被统计的创伤。 那双黑眸在黑暗中隐匿了光,眼睫轻颤。 他猛地挥手,将手机砸了出去,忘却了肋间的痛。 手机也不知撞到了哪里,没开灯的房间里只听见“咚”的一声。 梁晚书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闷头跑下了好几层楼梯,凌煜的病房在十五层,她竟然忘记了乘电梯。 让她回过神来的是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走廊的灯泡刚好坏掉了一个,昏昏暗暗的,那一抹白像一个影子。 梁晚书跟上去,试探地叫了一声:“翩然?” 那个背影停了下来,转过身,望着她。 梁晚书跑过去,看了眼她胸前别着的名牌:“真的是你,你是这的护士?” 翩然看上去与上次见面时瘦了些,气色也没那时好了,她弯起细长的眉眼笑了笑,声音依旧那么温柔:“小晚,真巧。你怎么在这?身体不舒服吗?” 梁晚书摇摇头:“有朋友病了,我来看他。” 想起凌煜,她的笑淡了些。 她原本想和翩然多聊几句,但看翩然一直用手掩着嘴巴、偏过头去咳嗽,只得作罢了,临别前嘱咐了几句:“冬天空气不好,尤其是医院,你要多注意些身体,知道吗?” 翩然笑着点点头:“我从小就这样,每年冬天总要病一场。” 梁晚书同她抱了下,正瞧着电梯标示的红色小灯,翩然忽然叫住了她。 “小晚——” 她回过头,翩然静静站在那,面目浅淡得像古代工笔画里的女子。 “我在网上看到了你的事……没想到那个人就是小山。”翩然说:“我不知道,我能帮上你什么。” 梁晚书愣了愣,然后勾起嘴角笑笑:“没什么大不了,我们真心实意地去爱别人,如果结局不美好,那也只能算了。” 她觉得自己说这话时心里有点乱,脑海里不知浮现出了谁的脸。 “你没想过……试着去挽回吗?”翩然看着她:“也许,也许再等一等,事情就会变成另一番样子,毕竟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无暇的感情?” 无暇。 翩然看着梁晚书,她有些出神,不知在想着什么。 “晚晚?你站在这做什么呢,小凌一个人在病房呢?” 思绪被打乱了,梁晚书抬起头,看着两手提着大包小包的梁妈。 梁妈笑看着翩然,打了声招呼。 “阿姨好。”翩然冲梁晚书摆摆手:“小晚,那我先走了。” 告别了翩然,梁晚书向她身后张望:“妈,您怎么又回来了?我爸呢?” “我炖了排骨汤,趁热给小凌送过来。你爸身体不好,就让他在家里跟白糖玩了。”梁妈将塑料袋递给她:“我先把汤给小凌送上去,你去把水果洗洗拿上来。” 梁晚书拎着水果站在原地,没动。 梁妈斜了她一眼,催促道:“傻愣着干什么,快去呀!” 她慢吞吞地找到附近的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将葡萄一粒粒揪下来放在塑料袋里搁在水池里慢慢地洗。果子被清水浸得晶莹冰凉,紫玛瑙一般。 梁晚书低头一颗颗轻轻搓去果子外的那一层白霜,洗得十分仔细,忽然听见身后的隔间里传来两个女人的聊天声。 “她今天的查房记录是不是又记错了?” “可不是吗,1203号的根本没查,结果纪录写成了的1204的。这样的事已经好几回了,要不是咱们帮着照应,患者家属早就闹到主任那里去了。” “多体量些吧,赵影也不容易,谁家里出了那样的事精神也不会好呀。” “唉,也是呀。前年爸爸刚出车祸去世了,去年妈妈就得癌症没了。听说就是在我们医院治疗的呢,她家就她一个孩子,平时医院里那么忙哪里顾得过来,护工又不是都那么尽职尽责的……” 赵影。 梁晚书听着,想起了翩然胸前名牌上的那个名字。 她看了一眼就记住了。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梁晚书拎着洗净的葡萄走进病房。 房间里其乐融融的,梁妈正喂凌煜喝汤,他一如往日和煦地笑着、没有一丝破绽。 这样的窘境,他应对地得心应手,她却如坐针毡。 “阿姨,您炖的这汤真好喝。”凌煜不吝美言地夸赞,露出那种最让他看起来谦和迷人的笑。 梁妈笑得心花怒放:“好喝的话,阿姨天天炖给你喝!明天炖枸杞大骨汤、后天炖山药鸽子汤,保证每天都不重样的!” 梁妈说完,转过身看梁晚书:“怎么去了那么久呀,水果呢?” 梁晚书将洗净的葡萄放在一个托盘里,放在病床边的小桌子上。 梁妈瞪了她一眼:“这孩子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呢,小凌伤得这么重,估计疼得都抬不起手,你让他怎么吃?” 她“哦”了一声,唯唯诺诺地走过去,坐在床边。手指捻起一粒葡萄,用指甲小心翼翼地剥去了皮,透明的白月牙似的指尖染成了淡紫色。 她将葡萄剥橘子似的去了皮,送到他嘴边,低声说:“吃葡萄。” 虽然低着头,但她知道,他在看着她。 下一秒,她听见床单“沙沙”的响动。 他尝试着微俯下身迁就着她手举的高度,伤处作痛,隐隐的闷哼了一声。 她坐近了些,手举得再高些。 这姿势,他舒服了,低下头来。干涸滚烫的唇轻轻擦过她细嫩的手指,将那微凉甘润的果子含入嘴巴里,却忽然想起了早上在车里吻她的味道。 两人都没有说话,她低着头坐在床边就着台灯的光一颗颗剥着,他一颗颗吃着,看起来倒很融洽。 梁妈是安静不下来的人,问:“还想吃什么?阿姨明天买给你。柚子,葡萄,西瓜?” “葡萄就挺好的。”他笑着说:“这葡萄挺甜的。” 也只有葡萄,能这样贴近她。 梁妈瞧着气氛正好,收拾好保暖瓶嘱咐:“晚晚,你好好照顾小凌,有什么事就给妈妈打电话。” 梁晚书点点头。 只剩下两人的病房,她如释重负,掩饰着转身去拿杯子倒水。 “不自在的话就回去吧,我没问题的。”凌煜看着她的背影。 “护工还没找到。”她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嗯。” “所以我先留下照看你。”她将水杯递给他,想了想,将水杯送到他嘴边。 他咕咚咕咚喝了一整杯。 然后就又冷了场。 她低头瞧见那盘紫亮亮的葡萄,也不剥皮,捡了一个放进嘴巴里,牙齿被硌了一下,苦涩的清香味在口腔里蔓延。 见他一直也没吐籽,她还以为是无籽葡萄。 梁晚书俯身去掰他的右手,他掌心里什么也没有。 “籽呢?” “咽下去了。”他的语气没事人一样。 “为什么?”她愣愣地看着他。 “葡萄籽抗老化。”他淡淡地笑,黑眸亮亮的。 她继续看着他,眼睛瞪得大大的:“你怎么什么都吃?” “不想把籽吐在你手里的。”他听起来有些低落:“太脏了。” “不会的。” “嗯?” “不会嫌弃你的。” 第27章 睁开眼睛的时候,梁晚书发现自己正窝在小沙发里,身上盖着一张毛毯。鞋子被脱掉了,露出蓝色的棉袜子,双腿安静地搭放在一张椅子上。 她动了动四肢,睡的有些酸痛,至于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完全记不起来了。 凌煜已经醒了,正靠坐着看报纸,右手分明灵活自如。 梁晚书爬起来去帮他倒水吃药,凌煜在身后轻声说:“吃过了,刚刚护士来过。” 她愣了愣,抬头去看墙上挂着的钟表,已经九点半了。 “怎么不叫我?” “这段时间太忙乱,你需要休息。”凌煜放下报纸静静看着她,修长的手指在报纸的底色中显得有些苍白。 “早餐也吃过了?” 他点点头,指了指床边的保温盒:“给你留了一份。” 这个看脸的世界……难得护士这么殷勤。 长得好看的人总能轻而易举地得到很多东西。 梁晚书搓了搓脸,走到卫生间洗漱,早上的自来水格外冰。将水流开到最大,用凉水敷了敷眼睛。 门口传来些隐约地响动,她没在意,从卫生间走出来的时候便看见一个年轻女人站在凌煜床边,正将带来的鲜花插·进玻璃花瓶里。 梁晚书看着那束娇艳的玫瑰,红得暗沉诡异,近乎于黑,女人嫣红的指甲正掐着一支玫瑰嫩绿的茎叶。 她转过头来,静静看着梁晚书,身上itsjoueurs玫色风衣的腰带束得很紧,仿佛将纤腰截成了两段。 她安静地笑了笑,十分妩媚。 凌煜闭着眼睛,眉头微蹙,看不出什么神情。 梁晚书走过去拿起沙发上的大衣:“凌总监,我先去公司了。” “好,回来的时候你帮我去公寓把笔记本电脑和书桌上的本子拿来吧。”凌煜睁开眼睛,将自己的手机递给她:“里面有一个应用系统,打开后放在蓝牙锁上刷一下就可以进去了。” 梁晚书看了看那部银色的苹果手机,金属壳上有一道光亮的划痕。 半晌,她将手机接过来,金属壳有些温热、还带着他掌心的体温。 不知是否是错觉,她仿佛看见在自己接过手机的那一刻,凌煜舒了一口气。 她眼观鼻鼻观心,不曾打量那个女人,握着手机脚步走开了。 林静看着梁晚书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从衣袋里摸出一盒女士香烟,刚想打火,看了看房间里苍白的四堵墙:“对不起,我忘了医院不能抽烟。” 凌煜不言,紧绷的下颚和额头微微凸起的筋络让他看上去情绪不佳。 “其实难得,我并不讨厌她。可惜看得出,她对你,算不上爱。”林静将一根烟叼在嘴里,也不点火,只是细细地咬。 “可是我爱她。”凌煜忽然说,声音因沙哑显得性感。 林静的嘴唇有些颤抖,快速地转过身面对着窗户,发丝在阳光中像是半透明的褐色。 “哥,你还有那种本能吗?那是本能吗?”她恍惚地说:“爱……那是什么?” 凌煜在阳光下摊开紧握的手掌,看着淡蓝色的静脉和皮肤下粉红色的血液,仔细看的话,在虎口的位置有一道淡淡的伤痕,那是被火灼烧过的痕迹。 爱,是想触碰又收回手吧。 梁晚书脚步走进电梯,静静等待着电梯门缓缓合上,然后抬起手,看了看那部银灰色的手机。 这算是他的解释和承诺吗? 给了她私人手机的意思,是愿意把自己的*向她全盘托出吗?但他一定知道,她并不是随意窥探他人*的人。 或许,这依旧是他的算计。 她将昏昏沉沉的头向后磕在冰凉的电梯上,紧紧闭上眼睛。 耳边传来手机铃声。 她看了看凌煜的手机屏幕。 铃声是来自她自己的手机,一个陌生号码。 “您好?” “是梁晚书小姐吗?”对方是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我是,您是?”她心中升起些疑惑。 “我们是一家娱乐传媒公司,不知道梁小姐有没有当平面模特或是私媒体的意愿呢?如果方便的话,我们能不能见个面好好聊一聊?” 梁晚书愣了愣:“不好意思,我暂时没有这个想法,再见。” “等等——”对方语速急了:“梁小姐,你知道网上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红都红不了么?这么好的机会是老天给你的,你不要浪费呀。和我们公司签约,我们会配给你最好的经纪人,把你当艺人来培养,还会付给你一笔丰厚的签约奖金。” 对方报了一个数字,的确是很丰厚。 原来现在已经有网红经纪公司了么?梁晚书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先生不好意思,我没有当艺人的兴趣。” 对方仍不依不舍:“你再考虑考虑,如果改变主意的话就打这个电话给我。” 梁晚书匆匆挂了电话打开微博。 虽然每天还是会收到很多私信和评论,但其实事情基本上已经平息下去了。因为快要过节,网友都被发红包和各大公司的年会吸引了目标,玉林的那件事纯属雷声大雨点小,基本上已经没有什么人在关注了。 因为医院和家离的比较近,她先回家快速洗了个澡换一身衣服,将梁妈昨晚新炖好的汤盛出两份,然后拦了辆出租车赶去凌煜的酒店公寓。 打开凌煜的手机,屏保是那张她在天台上的照片。 她愣了愣,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凌煜故意的。 打开那个他所说的app,屏幕上刷新了一个条形码,放在门锁上的蓝牙感应器上,房门果然“滴”的一声打开了。 依旧是那个几乎只有黑和白的套房。 梁晚书换了鞋,轻手轻脚地走进去。 吧台上搁着一个玻璃罐子,里面装满了梅子蜜饯,粉粉的颜色在黑白基调中显得有些突兀。 她找到书房,一眼就看到了他的电脑和特别交代的本子,将它们一起装进电脑包里,然后折回了医院。 白天的医院熙熙攘攘,梁晚书拎着大包小包找了半天才找到翩然的办公室,她正一个人趴在办公桌上,背影瘦得好似只有一抹。 “翩然。” 听见梁晚书的声音,她坐直了身子,刚睡醒的眼神有些茫然。 “怎么就你一个人?其他人呢?”梁晚书将保温瓶放在桌子上拧开,倒出一碗汤搁在翩然眼前,看了一眼一旁的方便面桶。 “她们去吃午饭了,今天轮到我值班。”翩然闻了闻汤:“好香呀,但是我不能喝,被主任知道要挨骂的。” “怕什么,我和你又不存在医患关系,你也不是骨外科的护士,朋友来送饭都不行了?”梁晚书将汤碗轻轻推了推:“快喝!你看你累得脸都苍白了。” “是吗……”翩然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目光出神。 梁晚书静静审视着她:“翩然,你怎么了?” 她回过神来,静静笑:“没什么。晚书,我就是在想,你对我真好。对了,你还玩游戏吗?” “有些日子没玩了,偶尔才上线。” “有时间我们一起去看风景呀?” 梁晚书点点头:“好。” 回到病房的时候,年轻女人已经不在了,病房里弥留着她身上冷冽的香水味。 凌煜正一个人躺在病床上,望着窗户外边,身形在阳光中显得瘦了许多。 听见响动,他转过头来。 “傻笑什么……”梁晚书看了看他,将电脑包放在他床边。 他的额头上晶晶亮亮的,胸口的衣服湿了一块贴在身上,脖子和脸颊被阳光晒得红红的。 “晒了怎么也不叫护士?”她拉上窗帘,用报纸为他扇扇风。 “知道你十二点会回来,我从十一点就开始高兴。”他收敛起笑意,静静看着她:“我喜欢看阳光,阳光笑得好看,像你。” “阳光会笑吗?”梁晚书已经对他免疫了,转过头瞪他一眼。 他不笑的时候其实比笑的时候更好看,那双眼睛像是更被春雨浸润过,眼尾还荡着涟漪,眼角眉梢都撩人。 “饿了?”梁晚书问他。 他点点头。 她将海米骨头汤倒出来一小碗,小心翼翼地端过去,坐在他身边,一小勺一小勺地喂给他。两人都没有讲话。 凌煜用余光描绘着她的样子,安安静静的眉眼,不争不吵,让他想一把揽进怀里。 近在眼前,却无法触摸。心中的疼化成了痒,如附骨之疽。 那种无奈,是恨不能换一副崭新的身躯,恨不能逆天改命。 他心中清楚,如果她真的在意自己,一定会仔细看过他的手机,他的卧室和浴室,那么她一定会知道,他并没有过其他女人。 可是他知道,她没有。 爱极了她的正直,也恨极了她的坦白。 第28章 坐忘峰上云雾飘渺,雪依旧静静下着,好像永远不会停歇一样。 白天和翩然偶然提起,梁晚书才想起来打开游戏。点开密聊频道,里面空空如也。 他还玩游戏吗?还是再次神隐了? 依旧每晚在这里等候吗?她的留言他看到了吗? 在这个游戏里,毁誉是第一个耐心教导她的人,甚至比从前的萧青山更耐心,可以算得上是她的入门师父。 好友频道里毁誉的头像是灰色的,梁晚书心中有些失落。 她一个人不知道要做什么,翩然也并不在线。正准备下线,忽然听到耳机里传来系统提示音,紧接着,毁誉的游戏角色出现在眼前。 “你回来了。” 他打字说,口吻就像是一个老朋友。 她发去一个小小的笑脸,然后一面旗就落在了自己和毁誉面前。 “几天不见,看看你长进了没有。” 这次毁誉似乎有意让着她,只是施展技能,并没有发挥平日神一般捉摸不定的走位技巧。一番切磋结束后,她竟然耗掉了他四分之三的血。 “不错。”毁誉称赞:“这游戏里二分之一的已经不能随便欺负你了。” 二分之一…… 这游戏里绝大多数人是打副本的,还有一些挖草缝纫制药玩休闲和生活技能的,还有一些是纯粹为了古风的游戏场景和角色人物看风景的,真正玩pvp竞技的人估计还不到玩家总数的二分之一…… 梁晚书有小情绪了,从包包里翻出一张春节时系统赠送的福字春联按在毁誉脸上。 “你之前说有事要出门,这么快就回来了?” 毁誉问,一身银色铠甲配上脑门上红红的福字看起来有点反差萌。 “有一个朋友住院了,所以暂时把行程取消了。”她敲字。 毁誉:“看起来是很重要的朋友呀。” 梁晚书想起凌煜那双桃花眼哼了一声,要不是他是为了把她爸爸送去医院才受伤的,她才不要留下来照顾他呢。 反正他身边也不缺人照顾。 “是一只猪。” 毁誉:“……” 第二天早上,梁晚书早早地起床,回家里去拿给凌煜炖的汤。桂圆不知道昨晚又疯到几点才回来,脸上的烟熏妆在被子上蹭来蹭去弄得像熊猫一样。 今天梁妈炖的也看不出来是什么汤,闻起来倒是挺香的。她将汤盛在两个保温桶里,和小白糖玩了一会,然后匆匆赶往医院。 翩然没在办公室,两个小护士正一边整理东西一边聊天,见她在办公室门口往里边望,其中一个招招手:“你是赵影的朋友吧,我昨天见过你。” 梁晚书也冲她招招手:“我能进去吗?” 那个护士笑着说:“又来给赵影送饭呀?进来坐吧,小赵去病房了,过一会就回来了。” 梁晚书道了谢,轻手轻脚地保温桶放在桌子上,然后就坐在翩然的位子上安安静静地等翩然回来。 她环顾了一圈办公室,目光投向那两个护士的时候她们刚好也正看着自己窃窃私语。梁晚书愣了愣,指了指保温桶问:“你们要尝一尝吗?我这里还有一桶。” 两名护士笑着摆摆手,说还要去病房巡视,然后结伴一同走了。 梁晚书总觉得她们看向自己时的眼神有一点怪,探究中带着些欲言又止。 正想着,忽然感觉手背上被烫了一下,低头一看,保温桶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漏了,汤水正从桶底顺着桌子流下来。 她连忙将翩然桌子上的东西挪开,几张折起来的纸从一本书里面掉出来,散落了一地。 梁晚书蹲下去捡,扫了一眼,是一个男人的身份证复印件,看起来特别眼熟。 吴威。 她并不认识这个人,一时也记不得为什么会觉得眼熟,只记得自己一定是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除了男子的身份证,那几张纸里还有他的户口本复印件,翩然各种证件的复印件。梁晚书没再去看,飞快地将这些证件整理好,重新夹进书里。 清理好桌子和地板后,她搭电梯来到凌煜的病房,一路上反复在脑海里搜索那个男子的脸。 凌煜的脸色和精神已经比刚住院时好多了,她走进病房的时候他正单手俯卧撑,宽松的住院服向上翻起,露出一截腰间紧绷的小麦色肌肤。 梁晚书瞄了他一眼,淡淡说:“你再摔一次,可就不是轻微骨折了。” “从前习惯了,几天不运动的话就觉得很难受。我心里有数,不会出什么问题的。”凌煜擦擦额头上的汗,坐到床边:“阿姨炖的汤太好喝了,我恢复很快,今天是什么好吃的呀?” “你放心,你的马屁我是不会帮你传达的。”梁晚书哼了一声,将保温桶里的汤盛出来一碗:“应该是药材炖鱼汤吧,不过鱼可能让白糖吃了,你尝尝?” 凌煜接过碗尝了一点:“好喝。”然后端起碗,一口气都喝掉了。 梁晚书不经意看见桌子上打开的本子,厚厚的一个黑色本子,一页页宣纸上书写着端正俊逸的毛笔小楷,笔锋遒劲,风骨斐然。 她瞪大眼睛看着凌煜:“你还抄经?” 他正忙着喝第二碗汤,抽空抬起头看了看:“也是从前的习惯,每天都抄一小段,权当练字了。” “这真的时你写的字?”她发出一声惊叹,俯下身翻动书页,指尖轻轻碰了碰干涸了的墨迹。 “练字是一个不错的放松心情的方式,可以让时间慢下来。”凌煜放下汤碗,抬眸看着她。 她穿一件藕荷色的圆领针织衫,一弯腰,长发如瀑般垂落,被风吹拂着划过珠圆玉润的耳垂,白玉般的脖颈修长,领子里露出锁骨美好的弧线和胸前的一抹圆润。 “……会让人觉得心里很,安静。”他下意识地清了清喉咙,艰难地吐出最后两个字,然后移开目光,转头去看窗外。 阳光正好,穿梭在一片绿意间,小麻雀叽叽喳喳扑棱着翅膀飞来飞去,凌煜看得莫名的燥热。 房间里暖气开得太足,有些热。凌煜扯了扯衣领,随手拉过被子盖在腿上。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 她轻声念着经文,小巧粉嫩的唇瓣一张一合,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一举一动有多么……他觉得房间好像更热了。 凌煜又将被子往腰间扯了扯。 “咦,怎么这张纸烧坏了么?”梁晚书好奇地看着一张书页中夹着的纸条,看起来已经泛黄了,边缘被烧成了黑褐色。 他回过神来,将纸条轻轻从她指间抽出来,叠起来,重新放进本子里放好,然后抽出夹在本子里的简易毛笔。 “想学写毛笔字么,我教你。” “好呀。”她想了想:“先教我写我的名字吧。” 凌煜向左边挪了挪,梁晚书坐在空出来的地方歪头认真看着。 他翻到崭新一页。 提笔,手指微动,行云流水,转眼间三个字已经写好了,极漂亮。 梁晚书看着自己的名字轻呼了一声,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可以把这张纸送给我吗?这字体真漂亮,我回去要照着练。” 凌煜看着她期待的表情,点点头。 她开心地低下头,将那页纸对折出一道印记,细心地留出一些边缘,防止破坏装帧。然后聚精会神地将那页纸沿着折痕一点点撕下来,刀裁一般笔直整齐。 她将那页纸捧在手里认真地看了一会,笑着冲他扬了扬:“谢谢啦。” 凌煜轻笑了声,心里想,一点小恩小惠就高兴成这样,然后看着她小心翼翼地将纸叠成一个小方块、夹进了自己的钱包里。 这样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他竟看得眼睛一热。 “来,我教你写。”凌煜静静看着她,黑眸变得深沉。 他将笔杆放在她手心里,轻轻握住她的手,修长的手指包裹住她的。梁晚书感觉到背后他的胸膛一起一伏、温热的鼻息轻轻落在她的头顶,不自在地侧了侧身。 他的手心烫烫的。 “我自己练。”她听见他的呼吸声越发急促,抱着本子跳下床,坐到了沙发的小角落里。 她的脸有些热,一边练字一边偷瞄他几眼,他打开了电脑正再办公。 再一次偷瞄时,梁晚书愣了愣。 “凌煜。”她轻声叫他。 “嗯?”他一本正经地从笔记本屏幕上抬起眼睛。 “你好像……”她指了指:“流鼻血了呢。” 他挑了挑眉,伸手摸了摸鼻子,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然后不发一言地走进卫生间。 梁晚书听着卫生间里传来的水声,走到桌边用勺子捞了捞保温桶里剩下的汤。仔细观察了一阵汤里的不明物体,她拍着胸脯呼了一口气:“幸好没给翩然喝……” 水声好像越来越大了。 第29章 晚上,从凌煜那回来,梁晚书按时打开电脑,登入游戏客户端,毁誉已经在坐忘峰等她了。 一登陆,就收到了一条翩然发来的密聊:“小晚,你有空吗?我们去看风景好不好。” 翩然申请了与他组队,她点了接受。 毁誉已经将一面大旗插在她眼前。 “帮主,我要和朋友去看风景,今天不能练习切磋了……” “好,你去吧。”毁誉说。 大轻功飞了一半,梁晚书将角色停落在一棵雪松的树顶。想了想,有点不忍心把他一个人丢在这,毕竟他目前在这个游戏里只有她一个朋友。 犹豫再三,她戳翩然:“我再带一个朋友一起玩,可以吗?” 过了一会,翩然发来一个惊讶的表情:“没问题呀。” 于是她又大轻功折了回去,远远便望见银白色间那一抹红。 “帮主,你想和我一起去玩吗?” 毁誉很明显是愣了愣,然后才发来:“你要带我一起去?” “你可以下山吗?” “组我。” 梁晚书抛去一个组队申请,系统提示:“您邀请的玩家拒绝任何人与他组队。” 她默默抽动了下嘴角,将这句话复制给他看。 “有很多不认识的人一上线就申请组队,觉得太麻烦了,我就设定了拒绝组队的设定。”毁誉顿了顿:“不过那是很久以前了。” 梁晚书静静看着他的身影,感觉他说这话的时候看起来有些落寞。大概……他是在怀念曾经的那段热血岁月和战友吧。 “现在可以了。”毁誉说。 她再度丢去一个组队申请,系统提示:“毁誉已经加入了您的队伍。” “会不会接下来有很多人不停地申请进组啊……”她默默地揉了揉手指,为等一会点鼠标点得手酸做准备。 “不会,我设置了只接受你的组队申请,其他人的申请依旧会被屏蔽掉。” “咦?”梁晚书惊奇地点开设置界面:“什么时候多出来这么人性化的设计了么?” “是我自己做的小插件。”毁誉说:“你喜欢的话我发给你。” 梁晚书愣了愣。 别的帮会逢年过节帮主都会发红包,而他们的帮会……连副帮主都从来没见过只活在传说中的帮主大人…… 如今她终于体会到了帮主爱,心里翻涌起小小的激动。 虽然已经是深夜了,但游戏里从来不缺时差党和夜猫子,为了避免引来群众围观,梁晚书苦恼起了看风景的地点问题。 翩然暗搓搓地发来密聊:“这么神秘,不会是你情缘吧?” 梁晚书:“……” 情缘,简单来讲就是游戏里发展起来的爱情,□□,或基情。 虽然她连续遭受了失恋和新恋情死在萌芽阶段的双重打击,虽然已经有成百对情侣通过这个游戏认识走进了婚姻的殿堂,虽然她并不反对网恋,但是……这游戏里她认识的男性加起来十个手指头都数的过来啊…… 最后地点还是毁誉这个老玩家选的,是在昆仑地图苦寒之地某个角落高的峰,山峰看上去就像是一根擎天柱,上面落满了皑皑白雪。 翩然刚知道晚书带来的人竟然是帮主的时候还激动了半天,直到飞了十几次却依然逃不过气力值不够在山峰下摔死的结局,翩然沉默了…… 至于为什么要选在这里看风景。 帮主大人说:“一般人飞不上来,比较安静。” 毁誉还特别有耐心,不抛弃不放弃,一直在团队频道鼓励她们,教她们运用轻功的小技巧。 梁晚书和翩然手拉手站在擎天柱下面,仰头望着看不到尽头的峰顶…… 系统提示:“帮主【毁誉】使用聚义令召请您前往他身边,是否接受?” 两人果断选择了同意。 天尽头果然有一番别样的风景,云雾缭绕,脚下是重峦叠嶂。 毁誉走到山峰的边缘,转过身说:“来这边。” 梁晚书听话地跟过去,翩然站在原地没有动。 她刚走到毁誉身边,他竟又向前走了两步站在了云端之上! 梁晚书不敢置信地眨眨眼。 “来,过来。”他对她伸出手。 梁晚书一步一停顿地挪过去,调整视角看着脚下的云朵和云雾下面千丈有余的世界,就像是从飞机上望下去一样。 “怎么会这样?”她惊喜地问。 “简单来说我们现在站在一个模型层的平面上,这里是这个世界最高的地方。” “那再往上是什么呢?” “是非常纯净的蓝色,没有其他颜色和风景,就像大气层一样。那之上,就没有其他的东西了。” 她听得入迷,思维进入了另一个次元,第一次认真梳理起这个虚拟的世界轮廓。 “会掉下去吗?”她问。 “别跑太远就不会,模型间会有缝隙。” 她欢快地在云朵间跑来跑去,天空像水,白云像鱼,在她脚下游来游去。 “下雪了!” 梁晚书惊叫了一声,不是在游戏里,而是在现实中。 桂圆听见叫声揉了揉头发从房间里走出来,眯着眼睛望向黑咕隆咚的窗外,看不清楚,于是趴到窗户边上仔细去看,然后转身轻踹了梁晚书一脚:“哪下雪了,你这个网瘾少女。” 梁晚书没空理她,在游戏中蹲下,看着脚下的云朵里飘落一片片雪花,轻洒下人间,美得像一幅画。 屏幕的角落里出现了一只银色的靴子,她转身抬头看了看。 毁誉站在她身后撑着一把油纸伞,目光温柔坚毅,红色的披风在雪中轻轻舞动。 有一刹那她呆住了,心中划过一丝丝奇怪的感觉……很难讲清楚。 “你们在一起看起来真美好。”翩然发来密聊。 梁晚书回过神,拖着下巴盯着屏幕上毁誉的脸,若有所思。 她朝翩然走过去,看到站在一旁的若离,忽然灵光一现。 梁晚书拍了下自己的脑门,白天那个叫吴威的让她感觉似曾相识的男人就是若离!他们在帮会线下聚会上见过一面,若离相貌并不出众,和她也不熟悉,所以印象并不深刻。 “一时忘记跟你说了,今天我去找你,不小心看到了你书里夹着的那几张复印件……对不起。”她回复翩然。 “没关系,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 梁晚书发过去一个笑脸:“你和若离是不是要准备结婚了呀?” 半晌,翩然没有回复。 梁晚书咬咬嘴唇:“对不起是我太八卦了……” “不,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应该要和你讲的。”翩然说:“其实,我和若离已经分手了。” 梁晚书掩住嘴巴低呼了一声,看着屏幕上若离的角色动了动,翩然就这么静静站在一边面对着他所在的方向。 “他卖了号,我实在舍不得,就把他的号买下来了,假装他还一直陪在我身边一样。”这次,发来消息的是若离。 “五万,几乎花掉了我所有的积蓄。其实这个号根本不值那么多钱,但我还是买下来了,吃了半个月泡面。” 梁晚书怔怔地说不出话来,回头看了看站在云端的毁誉。 “小晚,你方便上yy吗?”翩然用若离的号问她。 “好,你等一等。”梁晚书飞快地登陆yy,来到翩然发来的加密小房间,翩然似乎正在听歌,旋律听起来十分悲伤。 “翩然,我在了。”她小声说,心里有些难过。 “谢谢你陪我,小晚。”耳麦里响起翩然轻柔的声音,很平静:“其实那天在帮会频道,大家都说若离劈腿的时候,我就早知道他并不爱我了。他嫌我烦、总想甩开我,他和别的妹子说我时神经病,他开始对我凶、不回我的信息……可是从前他对我真的真的很好呀…… 那时候我还没有玩这个游戏,是一个梦幻西游的小主播,每天晚上在yy里做直播,偶尔唱唱歌。他每次都给我刷很多花,送我很多礼物,我不开心的时候他会彻夜不睡地陪我聊天。 所以我总想着,也许他只是暂时对我厌倦了,也许他只是还没有长大,他并不坏。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是他陪在我身边,不然我根本就撑不过来的。他现在讨厌我,是因为我太粘人了,让他喘不过气……是我太惹人厌了。所以我就想,再等等,再等等说不定他就会回来了呢?” “不是的。”梁晚书感觉喉咙里酸酸的:“翩然,你是特别好的女孩,总有一天你会遇到真正对你好的人的。我们都会。” 翩然吸了吸鼻子,轻声笑了笑:“我好像太唠叨了,不说这些了,我给你唱首歌吧。好久没唱了,可能唱的不太好。” “你唱吧,我听着。” 伴随着旋律,翩然轻柔的声音响起,她唱歌的时候好像变了一个人,嗓音空灵温婉,清澈剔透。屏幕上一袭紫衣的女子静静依偎在蓝衣的唐门杀手旁。 “你嫁衣如火灼伤了天涯,从此残阳烙我心上如朱砂 都说你眼中开倾世桃花,却如何一夕桃花雨下 问谁能借我回眸一眼,去逆流回溯遥迢的流年 循着你为我轻咏的上邪,再去见你一面 在那远去的旧年,我笑你轻许了姻缘 是你用尽一生吟咏上邪,而我转身轻负你如花美眷 那一年的长安飞花漫天……” 间奏响起,画面上若离的角色动了动,一个名为“真橙之心”的烟花一瞬间围绕着翩然绽放,灿烂夺目,温暖的火焰舞动着围绕成一个心形。 世界频道同时滚动着消息:“江湖快马飞报!“若离”侠士在昆仑对“翩然”女侠使用了传说中的[真橙之心]!以此向天下宣告“若离”对“翩然”之爱慕,奉日月以为盟,昭天地以为鉴,啸山河以为证,敬鬼神以为凭。天不老则爱不绝,地不裂则情不尽,海不枯则心相连,石不烂则意永存。今生今世,不离不弃,永生永世,相许相从!” 梁晚书看着屏幕上的璀璨烟花视线模糊了,歌曲已经进入了尾声,翩然轻轻唱着。 “那首你咏的上邪,从此我再听不真切 敌不过的哪是似水流年,江山早为你我说定了永别 于是你把名字刻入史笺,换我把你刻在我坟前 飞花又散落在这个季节,而你嫁衣比飞花还要艳烈 你启唇似又要咏遍上邪,说的却是我愿与君绝……” 旋律停止了,一片寂静。 翩然笑了笑:“唱得不好听吧。” “好听,是我听过最好听的歌。”梁晚书的话是由衷的。 “小晚,我得去休息了,再见。”翩然的声音轻得像云朵。 “好,一定要做个好梦。” 眼前翩然的角色人物消失了,紧接着若离也消失了,寂寥的天际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梁晚书默默看着翩然灰色的头像和签名:“你若是含泪的射手,我便是那一只下决心不再躲避的白鸟。” 第30章 一整夜,梁晚书脑袋里都反复回响着翩然的声音,翻来覆去地睡不好,早上五点半就醒了,所幸搭早班地铁回家拿汤然后赶去医院。 到了医院的时候已经八点多了,她照理先去六楼给翩然送汤,翩然的位子上空落落的,大概还没来。她走进去,将保温桶放在桌子上,正准备走,昨天同她打招呼的那个护士忽然叫住了她。 “赵影出事了,你知道么?”护士目光探究地打量着她。 “出事了?”梁晚书愣了愣,心中浮现出一种莫名的恐惧感:“翩然怎么了?” “翩然是她在游戏里的名字吧,真是玩游戏玩出魔障来了。”护士叹了口气,摇摇头:“她最近精神状态有些不好,我们隐隐感觉她要出事,结果真出事了。赵影昨晚在宿舍打破了体温计,吞水银自杀了,还好被人发现的早,现在正在抢救呢。” 梁晚书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站在原地。 “你是她朋友,应该多关心她些啊,不然也不会弄成现在这样......” 她抬眸直视着眼前的小护士:“前几次我来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如果早一点......来自身旁的温暖再多一点...... 小护士的眼神有些瑟缩:“这种事怎么好多嘴乱讲的啦......况且你们是朋友呀,你不应该知道的吗?” 是呀,是她疏忽了,昨晚她就应该把翩然叫出来的。可是当时已经那么晚了,她一直努力看起来那么乐观,每次见到翩然她嘴角都挂着淡淡的笑,在自杀前一天她还在yy里唱那么好听的歌给她听...... 梁晚书忽然想起昨晚翩然最后说的那句:“小晚,我该去休息了,再见。” 不是晚安,是再见。原来翩然曾经向自己传递过微弱的求救信号,可是她没有注意到。 “去年赵影的父母相继患癌症去世了,她也没有兄弟姐妹和熟悉的表亲,性格一下子变得很孤僻。前两个月有同事看见她在春申路和一个男的租房子同居,听说是在网上认识的,后来可能是分手了,我估计赵影是受了打击一时想不开才自杀的。” “你也别太难过,医生说了,洗胃后她不会有生命危险,抢救只是尽可能地清除体内的毒素避免破坏身体机能而已。” “谢谢你。”梁晚书从包里拿出随身的小本子,写下自己的电话号递给小护士,手有些颤抖:“手术一旦结束,请您马上打给我可以吗?” 小护士点点头,走开了。 梁晚书忽然想到了什么,快速地在翩然办公桌上的书本里翻找起来,没有找到。拉开抽屉,那几张证件的复印件果然静静躺在里面。她顾不上许多,仔细翻看着。 除了吴威和翩然的身份证复印件外,还有翩然的房产和存款公证,两张顺丰快递的快递单,一张是翩然寄给吴威的,一张是吴威寄给翩然的。梁晚书仔细核对着上面的日期。 最后,是一张遗赠公证书的复印件...... “过世后将一套房产和银行存款尽数赠与吴威,特此公证......” 梁晚书呆住了。并不是一时冲动的自杀,很可能翩然早在几天前就有条不紊地已经计划好了一切,甚至......梁晚书心里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再度低头去看快递单上的日期。 吴威寄来的快递单是两个月以前的,翩然寄给他的快递是三天前寄出的。 翩然会寄给他什么呢? 是两个人相恋时的纪念品?或者......是遗书。如果真的是遗书,那么也就是说吴威很可能早就知道翩然有自杀的倾向而选择了沉默。 梁晚书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她将复印件小心地装进包里,夺门而出。 春申路。 她一次次地催促出租车司机再开快一点,可真正站在辽阔的大街上时却茫然无措。拿着两人的照片反复向附近的居民有没有见过翩然和吴威,要么说是没见过没印象,要么不想惹事沉默不语,或是不耐烦地挥手离开。 背包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凌煜打来的电话,之前已经有好几个未接来电,她有些心不在焉地接起来。 “到哪里了?”凌煜听起来像舒了一口气:“平时这个时间你已经到了,我担心你路上出什么事。” “我今天不能去给你送汤了。”她心事重重。 “出什么事了?”他的声音严肃起来。 “不是我的事,是一个朋友。” 凌煜加快了语速:“你在哪?我过去找你。” 她想了想拒绝:“你还是安安稳稳在医院把伤养好吧,我自己可以处理的,先不说了。” 梁晚书飞快挂掉了电话,防止凌煜的讨价还价。 冬日的艳阳高照。 她一边低头走着一边在心里思考,路过一所民办大学门口时,她的脚步停了下来,脑袋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不管用什么方法,她一定要把若离或是吴威揪出来,让他跪在翩然床边道歉、为他所犯下的错忏悔。 ———————翩然番外—————— 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的眼睛里落进大片阳光。 听觉是最先苏醒的,窗外有小鸟叽叽喳喳的叫。其次是味觉,她觉得嘴巴里苦苦的,嗅觉也伴随着消毒水的味道袭来。 最后才是视觉,她看见一双清润的眼睛,瞳孔在阳光下是浅褐色的。 那是一双年轻男人的眼睛。 “你叫什么名字?”她听见他问,声音好像一剂止痛药。 她努力用干涩的声带发声:“……我……叫翩然。” 那样干涸的声音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看见年轻男人的眉心皱了皱,然后听见那把止痛剂一样的声音说:“不对,再想想你叫什么?” 她的思维有些迟缓,目光变得遥远,脸色浮现出一丝痛苦的神色。 “能想起来吗?”他轻声问,病床上的女孩苍白的面容让人有些心疼。 她想起来了。 “赵影,我叫赵影。” 他点点头,从白大褂胸前的衣袋里拿出一支医用手电照了照她的瞳孔,帮她测了体温和血压。 “赵影,你在吞水银半个小时前喝的一杯牛奶救了你的命。我想,这是上天的安排。” “爸爸妈妈去世也是上天的安排吗?” 他深深凝视着这个女孩,她实在是太瘦了,身体浅浅地陷进被褥里,肩膀只占了病床的二分之一。 “你知道吗,其实我以前坐过牢。你的主治医生是一个有过案底的人,怕不怕?” 她摇摇头。 “我听过一句话,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他望着窗外的暖阳:“好姑娘,总有一天,会有一个人来和你相依为命,不辞风霜赴和你的约。” 她微微眯起眼睛,努力辨识着他胸牌上的名字,刚醒过来,视力还没有完全恢复。 “郑亦。” ——世上可有纯粹的善意? ——有笑就有善。 ——世上可有由衷的悔过? ——有泪就有悔。 ——世上可有无私的正义? 爱你即是正义。 第31章 翩然的事情在南市的一个小报上报道了,标题很简单:“昨夜南大附属医院一名护士吞食水银自杀,经抢救已脱离危险。” 梁晚书在电脑前枯坐了一会,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她把翩然的故事整理成一个帖子发在微博上的时候,看着飞速增长的转发量出神。 很快,几个较知名的游戏主播和cv转载了她的微博,有热心的游戏玩家将事件整理成帖子发在各个游戏贴吧里。大家纷纷怒骂若离,也有为他辩白的人,一时间吵得沸沸扬扬。 梁晚书静静浏览着帖子的每一层回复。 “妹子真是太傻了,为什么要为了一个渣男去自杀呢!你的父母该多心痛啊!” “她父母早就过世了啊,而且露珠早就说了翩然有抑郁症!!!” “说白了男方也很倒霉啊,摊上这么一个神经病死缠烂打的。” “楼上呵呵,如果妹子没有抢救回来的话渣男现在已经继承全部遗产了好么?既然嫌人家死缠烂打当初为什么要把自己的证件寄给妹子做遗赠公证呢?” “我就不明白了,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情我愿,你们跟着瞎操什么心啊?而且翩然那么爱若离,你们现在这么骂他,是翩然希望看到的吗?” “……逻辑感人……” 长时间盯着电脑屏幕,眼睛酸胀晦涩,梁晚书揉了揉眉心。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盯着一条私信,下意识坐直了身体。 “那个男的叫吴威,从前的网名叫'附送折磨',一直不是什么好东西,在网上四处勾搭妹子。他现在是南市一所民办大学的大四生,留级两年了还没毕业,他经常翘课的,你去学校估计也找不到他。我能帮你的就这么多了,麻烦不要暴露我的信息。” 她飞快将重要信息整合起来,发布了一条新微博。 梁晚书放开电脑去浴室洗澡,热水氤氲的雾气抚平了些心头的烦躁,她用手掌将朦朦胧胧的镜子擦干,静静审视着自己的脸。 从学习新闻传媒这个专业的那一天开始,梁晚书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变成网络的施暴者,但此时此刻,心中竟生出些快意。 如果网络真能成剑,只愿它的利刃能伸张正义。法律无法制裁的恶,就交给舆论去制裁。 她歪着头用毛巾擦着湿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就闻到扑鼻的饭菜香气,于是脚步不由得走去厨房。 “桂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凌煜抬眸看着她,露出标准的招牌微笑。桂圆正趴在一旁的操作台边享受地欣赏,看见此刻梁晚书惊讶的表情,咬着一根棒棒糖含混不清地说:“凌大刀功棒棒的!你看黄瓜丝切的多细啊!” 凌煜修长的手指正按着一只柠檬,袖子微微挽起,不怎么合身的围裙松松地挂在脖子上,一双眼睛含笑地望着她。 梁晚书看了看他身上的围裙,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浴袍,然后愣愣地盯着凌煜的脸,几秒钟后,噔噔噔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飞快地换好了衣服,梁晚书双手捂着自己灼烧的脸,纠结着要不要大大方方地走出去……可是,完全没有勇气啊…… 扑倒在床上扑腾了一会,忽然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她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门外响起敲门声,不疾不徐,轻轻的三下。 梁晚书心中警钟大响,从被子里露出两只眼睛,咬咬牙,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开门。 凌煜看着她,眉头轻皱,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怎么弄成这样?” 他的手指捻起她的一缕湿漉漉的长发帮她别到耳后,黑眸静静审视着她的脸:“很累?” 梁晚书下意识躲了躲,摇摇头,小声嘟哝:“你怎么不好好在医院呆着忽然跑过来了?来前也不打个电话。”搞得她措手不及的。 “我没事,已经可以出院了。”凌煜说:“你的电话一直没人接,我就打给桂圆了。” 什么时候他已经和桂圆交换电话号码了么…… 凌煜见她闪躲,松开捻着她长发的手指,轻握着手心:“饭菜做好了,来吃吧。” 梁晚书“哦”了一声,迷迷糊糊地跟着他身后走去餐厅,神情复杂地看着一桌子丰盛的菜,脑子还在纠结着到底吃还吃不吃,肚子已经“咕咕噜”叫了一声…… 桂圆握着筷子坐在一边咽口水:“凌大,你还会做菜啊。” 凌煜笑笑:“在英国时吃不到中餐只能自己做来吃,渐渐的就会做了。” 桂圆使劲给梁晚书使眼色,用眼神说:“你快吃啊,你到底吃不吃!你不吃的话我怎么好意思吃!看起来真的很好吃啊!” 梁晚书望着一盘笋尖龙井虾仁,端起杯子喝了口水,然后拿起筷子放在嘴里咬了咬。 一个晶莹剔透的虾仁随即被轻轻搁在了她的小餐碟里。 梁晚书抬起头看着凌煜。 “笋尖和龙井都能去火气,女孩子多吃些对身体好。”凌煜轻轻搁下筷子。 “凌大……”桂圆弱弱地举手:“那个,虽然你可能看不出来,但是……我也是女孩子来着……我可以,吃一个吗……” 凌煜笑着将整个盘子往桂圆那边推了推。 桂圆瞬间被凌煜的笑收买了,含泪把每样菜往自己碗里扫荡了一点,然后端着碗躲回自己的小房间去了。 “从这几天你送过来的汤来看,你家里习惯的口味应该是少盐少味精,菜里喜欢放一点醋和汤。你尝尝看,吃得习不习惯?”凌煜又夹了几样菜放进她的碟子里。 梁晚书搁下筷子,刚想开口,忽然听见客厅里手机的铃声,连忙跑过去接听。 是和翩然同办公室的那个小护士,翩然已经从重症监护室转到住院部了。 梁晚书欣喜地放下电话,习惯性地坐到沙发上拿起电脑浏览回复和留言,表情渐渐凝重了。 果然,帖子已经叠了几千楼,吴威的个人信息和照片被人肉了出来。有网友将帖子转发去了吴威学校的贴吧,却被贴吧的管理员将帖子删除了,骂战越发激烈。 “你们来我们学校贴吧闹哪样?你们要伸张正义麻烦直接去找男主好吗?我们没有义务帮你们的吧。” “一个个玩游戏都玩脑残了,呵呵。” “说白了我们和男主都是同学,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万一他报复我们呢?” “是吴威杀了女主吗?自己自杀的还赖上别人了?” 梁晚书看着屏幕握紧了拳头,飞快地敲字:“吴威,如果你看到了帖子,请你站出来好吗?翩然现在还昏迷不醒,如果你还有良知的话,请至少去医院看看她。” 身体因气愤而微微颤抖,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握了握她的肩,梁晚书抬起头看着凌煜。 “我都知道。”他轻声说,看着她的眼神怜惜而温柔:“都会好起来的。” 她点点头,忍不住哭了出来,扑进凌煜怀里,抓着他腰侧的衣服小声抽泣。 “把帖子和微博都删了吧,既然那个女孩已经没事了。”凌煜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 梁晚书不敢置信地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仰头愣愣地看着他:“是我把翩然的故事告诉大家的,许许多多和翩然没有丝毫关系的人都在为翩然伸张正义,我怎么能打退堂鼓?” “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会惹祸上身,如果翩然醒来,你确定她会选择站在你这边还是她爱的那个男人那边?还有那些所谓伸张正义的网友,你应该很清楚那些人不过是看看热闹而已。”凌煜皱眉看着她,提高了声量:“如果她选择保护那个男人,如果那个男人反咬你一口,你就是毁坏他人名誉罪。” 梁晚书盯着他,怒目而视:“翩然绝对不会那么做!” “你怎么确定?”凌煜的眼神变得清冷:“人心是这个世界上最难以捉摸的东西。” 她静静审视着他,冷冷地开口:“所以你选择玩弄人心,因为你从不相信。” 凌煜的神情有几秒钟的定格,客厅里的气氛降至冰点。 “睡前别忘了吹干头发,菜不愿吃就倒掉吧。”凌煜淡淡说,然后深深看了她一眼,起身走了。 听见防盗门被轻轻撞上的声音,梁晚书的肩膀下意识抖动了一下。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钟表的“沙沙”声,她转头望向餐桌上那些花团锦簇的饭菜,将头向后仰靠在沙发的软垫上,静静闭上眼睛。 “叮”一声,贴吧收到了一条密聊。 “吴威今天办理了退学手续,他的家人帮他订了后天早上去美国的机票,你去机场守着或许能见到他。” 第32章 一大早,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梁晚书就匆匆赶了过去。 她站在病房门口敲了敲门,一个医生转过头来从玻璃窗里看向她,低声交代了护士几句后打开门走出来。 “你就是赵影的家属?”声音很低沉,虽然他戴着口罩,但看得出那是一双年轻的眼睛。 梁晚书点点头:“她的情况怎么样了?” 年轻医生沉吟说:“肺部的癌细胞已经出现了扩散的现象,鉴于她的父母都曾患过相同的病症,我们怀疑赵影有很大几率是遗传性肺癌,需要进一步的化验分析。” “那……治愈的几率有多少?” “肺癌很难完全根除,但结合适合的手术和治疗再加上病人自身的调节,是可以被治愈的。” 梁晚书点点头:“请您务必想办法治好她,另外,可不可以暂时不要告诉赵影她的病情……” 医生默默注视着她,没有询问理由,只是浅浅地点了点头。 梁晚书垫起脚,从玻璃小窗子里看了看翩然,然后跟随小护士去缴费。她看着厚厚一叠账单下意识皱了皱眉,一面把银行卡一面小声问收款的护士:“请问,如果是肺部的手术,算上住院费和医药费,大概还需要多少钱呀?” 护士想了想,约莫着报了一个数字。梁晚书心里一片灰暗,还要那么一大笔钱呀……她坐在长椅上发呆,过了一会,摸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奔波了一天,回到家时已经晚上九点多了,洗了澡,梁晚书习惯性地打开电脑查看帖子的回复和留言。 帖子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被顶得更高,几乎是被人工置顶了。 她看了几层留言没有看明白发生了什么,于是一头雾水地向上追看,直到看到了一个id,毁誉。他的那一层有几千条回复,且回复数量还在持续上升着。 她看着那一行字:“请关心翩然的朋友加这个qq群,由衷感谢!” 是慎独的帮会群。 梁晚书迅速打开群,原本五百人上限却只有五十人不到的帮会群如今已经满满当当,因为申请加入的人过多已经又开了2群3群。 信息刷的太快,梁晚书戳渺渺:“发生什么事了?” 渺渺发来一个泪光闪闪的激动表情:“帮主大大现身了!还去贴吧帮顶帖了呢,现在好多人受到号召要为翩然出一点心意!帮主大大真的是棒棒的!” 梁晚书下意识滑动鼠标,在群成员里寻找毁誉的名字。渺渺说:“帮主大大一个人就捐了一万软呢,现在大家捐金的也有捐软的也有,我们正在扬州城挂机,商量整合捐款渠道和明细的事,你来不来?” 梁晚书刚打开游戏就被世界刷屏震撼到了。 “在扬州的你们围观完就赶紧出图好嘛!!!” “我前面还有100个人了,好激动><” “排队3000的人看着你们…” “毁誉大大答应我今晚都不要下线!!!” “你们看悬赏榜……” “雾草……悬赏金额100万金……谁拿掉毁誉大大的人头就发家致富了啊……” “呵呵,在扬州围观的表示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奶妈团……谁想来拿人头,欢迎尝试。” “奶妈团请注意你们的职业道德,请不要借机给毁誉大大炸烟花表白好吗,我!快!要!被!卡!掉!线!了!” “我不管我不管!毁誉大大,我要给你充满爱意的奶!!!” 梁晚书尝试点开世界地图飞扬州,然后,看着一万加的排队列表,彻底懵了。她看了看从前清冷的帮会成员列表,现在竟然有两百多人同时在线,其中大部分都是刚刚申请加入的新成员,简直是盛况空前。 帮会群里有人发了一张截图,密密麻麻的人群围成一个心形,整个扬州城的夜空都被火树银花绚丽的火光照亮了。前来捐银子的人群自发地排成两列长龙,有条不紊地缓慢移动。 毁誉站在心形的最前方,银甲寒枪,屹立如松。 渺渺在群里发出一声哀嚎:“我的背包里钱已经满了,你们谁来接替一下!我去换个小号来!!!” “呼……”梁晚书深呼了一口气,用手在脸侧扇了扇风。空调风真的好暖好暖呀,暖得都要掉眼泪呢。 这一晚她睡得很踏实,所以第二天赶去机场的一路上都特别有底气。 天刚蒙蒙亮,机场里的大部分航班刚刚开始办理起飞。梁晚书原以为此时的机场应该是空空荡荡的,没想到刚好赶上一个韩国的偶像团体今天来南市开歌友会,一大早已经有好几队歌迷前来接机。 她去星巴克买了一杯咖啡,戴上墨镜坐在一旁,静静审视着来往的路人。远处等待偶像的人群中发出几声尖叫,然后人群开始躁动起来,荧光牌和闪光灯光此起彼伏。 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晃过。梁晚书飞快地站起身,朝那个方向走过去,一把拽住难人的背后的双肩包。 那人惊疑地转过身来,正是吴威,他看见了梁晚书顿时大惊失色,扯过自己的包转身就走。 梁晚书死命拽着不撒手,大声喊:“跟我去见翩然!”声音在欢呼和尖叫声的浪潮中淹没了。 “你这个小姑娘是不是有毛病哦,快放开我儿子!别耽误我们搭飞机!” 旁边的一对中年夫妇看上去是吴威的父母,见她不松手,中年女人干脆冲上来抠她的手背。 “吴威,如果你还有良知的话就跟我去见翩然,去向她道歉。”梁晚书不管手背上的灼痛,目光笔直地盯着他。 吴威的眼神有些瑟缩了,向后挣脱着:“是她非要把钱给我的,又不是我要的!” “你听到没有,我儿子才是受害者!”中年女人嚷嚷。 他们四个人拉扯作一团,旁边候机的旅客纷纷好奇地望过来,站在一旁的中年男人感到面子上过不去、忽然走过来一把将梁晚书用力推开。 “快滚开!别再来纠缠我儿子,不然我找人弄死你!” 梁晚书重重跌倒在地上,疼得皱了皱眉,咬着下唇紧紧盯着吴威的背影,这样的一幕引得路人好奇地围观。 她的手指下意识地握成拳,忍着膝盖的疼痛努力爬起来冲上去,拦腰忽然伸过一只手臂紧紧禁锢住她。 梁晚书回过头,盯着凌煜的脸,咬牙说:“放开我!” 他的声音低沉,表情纹丝不动:“不可能。” 她在他怀里拼命挣扎:“你没看到吗?你们都没看到吗!他是一个教唆杀人犯!为什么要放他走!为什么不让他受到惩罚!” 凌煜将她打横抱起,不管她的推搡捶打,左手将她的头紧紧按在胸前,大步流星地走去停车场,将她丢进车厢后排,“砰”的一声关紧车门。 梁晚书气到哽咽,他从后视镜里看着她憋得通红的脸,心软了,从驾驶位转过身说:“能够惩戒他的只有法律,你冲上去能做什么?和他拼命?为了那样一个人,值得吗?” “至少能让大家知道,有人愿意站出来。”她倔强地偏过头不去看他:“为什么在网络上彼此互不相识的人之间尚且那么温暖,现实中人与人之间却会这么冷漠。” 凌煜叹了一口气,握住她的手:“假如你在网络上的朋友,他们此时此刻真真切切地看见你,感受到你的难过,看到你会受伤流血,我相信他们也会选择像我这么做。” “不,他们会选择和我站在一起。”梁晚书甩开他的手,目光坚定:“至少我知道,有一个人一定会。” “如果他那么做了,他就是个混蛋。”凌煜目光沉沉。 梁晚书抬盯着他,然后打开车门下了车。 “你才是混蛋。” 凌煜胸膛起伏,看着后视镜里那个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猛地一拳头砸在方向盘上,仍觉得心里的狂躁无处排解,于是摸出手机打开网页。 “对!我就是那个混蛋!”他压抑地低吼。 “系统将在七天后删除游戏角色【毁誉】” “确定。” 第33章 “这样就可以了?”梁晚书将合同递给坐在对桌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看了看合同末尾的签名,站起来同梁晚书握手:“欢迎加入,公司会结合你的特点为你安排一名经纪人,之前允诺的签约奖金也会按时打进你的账户里。” “安总。”梁晚书郑重地看着中年男人:“还有您答应帮我办的那件事……” “你放心,答应的事我一定做到。今天下午就能见报,知名的网媒也会报道。”中年男人笑着说:“你先跟助理去做造型,晚一点就会见到成效了。” 梁晚书点点头,拿起背包跟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离开了办公室。 “姐姐,以后我就是你的助理啦,叫我小叶就行。”娇小的女孩仰头笑着说。 “你多大了?”梁晚书勉强地打起精神,冲她笑笑。 “今年过完年就二十了。” “这么年轻呀,怎么会想到来这个公司做事的?” 小叶想了想,神采飞扬:“我想进演艺公司当助理来着,可是又没经验。现在网红经纪公司也很赚钱的,姐,网红就相当于准明星,随时有可能进军演艺圈的!” 小叶说得头头是道:“你知不知道前一阵挺出名那个叶良辰?他都签了经纪公司发专辑了!姐,你的外型条件可比他好多了,我相信以后你一定会成为大明星的!” 梁晚书不无苦涩地笑了笑,小叶带她搭电梯去见专业的造型设计师。她挂念着翩然,心不在焉地被服装师发型师捣腾了一下午,果真到了晚上才结束,匆匆赶往医院。 她疲倦地将头靠在出租车的车窗边,隔着一层白雾望着外面灯红酒绿的世界,拿出手机,删掉了《南市晨报》副编辑的电话号码。 梁晚书走进病房的时候,翩然正靠在床上低着头安静地画画,橘色的灯光静静落在她的头顶和肩膀上,画面十分温馨美好,以至于梁晚书就静静地站在门口不愿打破这幅美好的画面。 “晚书。”翩然看见了她的影子,抬起头淡淡笑看着她。 梁晚书轻声走过去,帮她旅顺了下头发:“今天感觉怎么样?” 翩然很乖巧地回答:“郑医生说我恢复得很好,很快就能出院啦。” “那可真好。”梁晚书看着她由衷地笑,指了指翩然膝上的画册:“画什么呢?” “给你看。” 梁晚书笑着接过来,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翻动每一页画纸,五彩缤纷的颜色在冬天的夜晚里让人心情大好,连肠胃都恢复了知觉,她仿佛听见自己的肚子叫了一声,掩饰着问:“是我的秘密花园?” 翩然点点头,问:“郑医生说是一位姓凌的先生托他带给我的,是你的朋友吗?” 梁晚书愣了愣:“应该是吧。” “他说觉得心里不开心的时候就画这个,会让时间慢下来,心里很安静。”翩然的目光很柔和,似乎在望着不知名的远方:“的确是这样,画着画,我想明白了很多以前想不通的心结。” 翩然转过眼神看着梁晚书:“谢谢你,晚书,也请帮我谢谢那位凌先生还有所有帮助过我的人,告诉他们以后我会好好生活,也会好好爱护自己的。” 梁晚书用力点头,忍着眼睛里涌动的滚烫泪意,冲翩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你烫头发啦。”翩然轻轻伸出手摸了摸她发尾的波浪:“真好看,今天的你特别好看。” “诶?是吗?”梁晚书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脸,转过身望着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 那倒影看起来有些陌生,不再是大学时那个牛仔裤匡威,毛衣外面罩一件风衣,风尘仆仆随时准备跑新闻的小记者模样了。经过造型师的改造,她看起来成熟知性了许多。 这个样子就是长大之后的自己吗?梁晚书看着自己的倒影发呆。 于是当她以新造型回到公寓站在桂圆面前时,桂圆嗷嗷的狼嚎鬼叫差点把整个楼早睡的大爷大妈都惊醒。 “晚书!这发型和衣服好适合你啊!”桂圆抱着她转圈圈:“你这是要正式成为一枚网红了吗?等等,让我想想……罗志祥的女友是网红,王思聪的女友是网红,林更新的女友是网红,郭富城的女友也是网红!不如你找个男星当男票,把凌大还给我们广大单身狗吧,汪汪!” 梁晚书被她吵得心烦意乱的,躲去餐厅倒水喝,顺便往嘴里塞了几块饼干,听见手机响看了看便顺手接了起来。 “你到底想怎么样?到底怎样才肯放过我!” 听着这个声音,梁晚书的神情严肃起来,她握着手机笑了笑,往嘴巴里塞了一块饼干:“怎么,是终于良心发现了还是服软了?” “痛快点,你要什么就直说。”吴威的声音恶狠狠的。 “那好吧。”梁晚书歪头用夹住手机,拍拍手上的饼干屑:“首先,把翩然之前打给你的五千块钱和她买你账号的几万块钱一分不少地还回来。其次,发视频在微博上向翩然还有你之前骗过的女孩们道歉。最后,把你名下的所有游戏的角色帐号全部删除。” 电话那头停顿了两秒,吴威说:“好,我答应你。你叫那些报纸和营销号把有关我的内容全部删掉。” “删掉?不太可能呢。”梁晚书笑了笑:“你所做的坏事,你给翩然带来的伤害也能轻而易举的删掉吗?” 吴威大吼:“你别做得太绝!别逼我,大不了就一拍两散!” “一拍两散?”梁晚书握着手机走到窗边,望着皎洁的月光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吴威,如果你不忏悔,你所犯下的罪行将变成一个烙印,追随你一辈子。我这个人没什么优点,就是执着。终有一天你会遇到心爱的女孩、娶妻生子,你的妻子子女会希望自己挚爱的人竟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生吗?就算你躲去了美国,更名改姓,哪怕整容,你的声音不会变,那些录音我都给你留着呢。或许——” 她顿了顿,觉得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可怕:“或许吞个热炭球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电话那头彻底沉默了。 “帐号我之前发给你了,钱我要今晚就看到,至于视频可以多给你一天准备时间。”梁晚书扔下一句轻飘飘的话,挂了电话,靠着窗檐的身体微微发抖。 五分钟后,手机收到一条工商银行的短信提醒。她深吸一口充满夜的气息的空气,望着头顶的一轮明月笑出声。 打开游戏客户端,梁晚书上线后戳渺渺:“我这边拿到二十五万,明天就送去医院,钱已经够够的了,翩然后续的治疗应该不用担心,游戏里可以不用再筹钱了。” 渺渺好一会才反省过来。 “雾草……真的假的……哪来那么多钱?” “嗯……我可以告诉你这笔钱里有一部分是吴威打来的。”梁晚书将短信截图用□□发给渺渺。 “啊啊啊啊啊啊啊简直大快人心啊!妈个鸡渣男终于认怂了!我要把这个好消息发到群里去!” 梁晚书坐在小板凳上端着手机看着群里刷了一遍表情,然后看见【毁誉】的id说:“辛苦了。” 她看着那两个字,想了想,敲字:“帮主大大辛苦了,功劳是大家的,这件事终于等到了一个好结果。” 梁晚书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身护士服的翩然在医院走廊里对她说过的话:“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再等等,等一等,说不定结局就不是这样呢?” 是呀,好姑娘,你再等一等。 眼底泛起些热,梁晚书呼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手机收到一条毁誉发来的帮会群临时私聊:“来老地方。” 梁晚书看了看自己游戏角色包包里的钱,一万金,刚好够买一个烟花。 白雪皑皑的坐忘峰上,毁誉依旧如往日般静立在那棵雪松下,寒枪如芒。 “你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见她来了,毁誉发来一条消息:“你心情好的时候走路是蹦蹦跳跳的,像个小孩子。” 梁晚书不好意思地敲字:“当然心情好啦,其实那天晚上我是最后一个和翩然聊天的人,是我没有把她从悬崖下面拉上来……如果我没有坚持下来,一定会后悔自责一辈子……我最想感谢的人就是帮主你,是你给我了力量和勇气。” 毁誉沉默了一会。 “她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我十分清楚,如果可以帮到她,我理所应当尽我所能。” 梁晚书愣了愣,静静等他继续说下去。 “从我记事起就是在各种亲戚家长大的,就像是个破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基本上没怎么见过父母,小的时候也曾经对这个世界很恐慌。” 毁誉在雪峰边沿坐下说:“你知道坐忘峰的典故吗?” 梁晚书静静听着,没想到忽然被提问,有些心虚地说:“还有典故呀?和纯阳七子有关的?” “不是。坐忘峰其实是金庸笔下《倚天屠龙记》光明左使杨逍的归隐之地。”毁誉说。 “坐忘亦是坐望,忘的是身后,望的是眼前。千愁难解,我自逍遥。” 第34章 翩然和吴威的纠葛基本尘埃落定了,讨伐吴威的呼声渐渐散去了,主人公也将渐渐被人忘记,网路上从来不缺乏最新的热点话题。 梁晚书整理好辞职信,站在大楼下仰视这个钢化玻璃的怪物时心中还忐忑地举棋不定,走进企划部的办公间时反倒松了一口气。 凌煜去了日本参加年度美妆大赏,要在日本停留三四天。梁晚书将辞职信交给irina,和同事们道别,然后回到自己的位置整理和下一任总监助理交接工作的文件。 做好了收尾,她抽出一张粉红色的便签,一边咬笔头一边写:“嗨,你好,我是你来之前的总监助理,这里有一些小tips希望能帮到你。凌总监是个不折不扣的完美主义者!” 梁晚书想了想,在句子末尾又加了两个感叹号,继续写:“每一根铅笔尖要削成一厘米的长度,虽然有时你忘记了他会默默自己削。咖啡要不加方糖奶精的清咖,不过加了糖的他忍耐着笑纳,心情好的话还会称赞你。还有,他在专注工作的时候千万不要打断他的思路,虽然他不会发脾气,但会推翻自己之前的所有想法重新来过,直到想出一个认为最完美的方案才肯罢休。总的来说,凌总监会是一位… 写到这里,梁晚书握着笔停止,便签的位置不够了。拖着下巴,手指间的圆珠笔一下一下地轻敲桌面,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磨砂玻璃后的房间。 梁晚书在粉色便签的背面写上“良师益友”四个字,然后将便签夹进文件夹里,最后看了一眼工作了短短两个月的办公室,轻轻带上了门。 好像有点小伤感呀…… 于是回去公寓的一路上,梁晚书都情绪恹恹地靠在车窗边潜水看帮会群里大家热热闹闹地聊天,手指下意识地在群成员列表里流连,最终还是没忍住,点开了毁誉的个人信息。 看上去他也和她一样,实在懒的可以,什么资料都没填。 原本梁晚书还因为暗搓搓的视奸有点小激动,眼下顿时地失落地呼了口气,关掉了信息栏继续围观大家闲聊。 总觉得……有他在的帮会群,哪怕他不说话,气氛都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呢…… 是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夜色迷醉,觥筹交错的酒会上,凌煜端着酒杯站在一边,微低着头静静喝酒,假装没有注意到年轻女士们抛过来的邀请信号。 “叮”一声,手机收到一条提示,“特别关注人:云归向晚刚刚浏览了您的空间”。 他轻轻晃动酒杯里红琥珀般的液体,嘴角渐渐噙满了笑意。 辞职以后梁晚书彻底闲了下来,经纪人暂时还没有发来工作通知,她便心安理得地窝在公寓里宅了一段时间,小日子惬意的很,唯一头痛的事情就是爸妈总是念叨着要请凌煜来家里吃饭。 趁着这段时间,她将游戏里的装备提升了不少,勉强能跟上大梯队。毁誉依旧每天晚上才会上线,有时陪她做做日常,挂着一身一百多万的悬赏,前呼后拥。梁晚书看着包包里买下的那个烟花,似乎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安安静静地放给他看。 她总错觉毁誉的奶妈团是不是感应到了她怀揣的小心思,每次她刚打好腹稿准备开口,一群五彩缤纷的姑娘就像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鸟一样扑楞楞地将她挤去了一边……密密麻麻的人群里只能勉强看见毁誉头上的那两根蟋蟀须须般的红缨…… 她真的只是想炸个烟花表示下纯洁的友好和感激而已…… 桂圆大概在下电影,两个人用一个网,游戏里人特多的地方就卡得不行,想了想,梁晚书决定神行去坐忘峰继续发呆。 啊,世界终于安静了,她深深呼了一口气。 梁晚书正在雪地里追着几只小梅花鹿玩,卧室里的手机忽然响了,是经纪人打来的,通知她下周的工作行程。她的思维还没有完全接受自己的“网红”设定,有些跟不上节奏。经纪人见她不愿多聊,便只嘱咐了几句,也没有多唠叨什么。 等她坐回电脑前的时候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重伤的灰名躺在冰冷的雪地里,旁边还站着一个丐帮、一个明教、一个唐门和一个五毒奶妈。 梁晚书默默爬起来,血线还没恢复就又被唐门一下击杀了。她看了看自己的状态,并没有打开阵营模式啊……于是将鼠标移到来历不明的三人身上,咦,都是同阵营恶人谷的呀…… 然后她才明白过来,自己这是被人加了仇杀……或许是冲着毁誉来的,因为杀她一个小七秀根本不用三个人一起出动还带个奶妈吧。 她和毁誉的秘密基地还是暴露了吗? 梁晚书默默关掉了自己的帮会被击杀喊话,然后就静静躺在地上看着空阔的蓝天,反正她只是发呆而已,站着和躺着也没什么区别…… 见她不做声,旁边站着点四个人不淡定了,丐帮说:“你倒是起来啊!” 梁晚书哼了一声:“起来给你们杀吗?我躺着挺舒服的。” 毒姐:“别这样,你们慎独不是很厉害的吗!快叫你们帮主大大来!>.<” 梁晚书坐在小板凳上笑:“毒姐姐,要见我们帮主大大可是要排队的,他现在在扬州城答谢给翩然募捐的朋友呢,现在过去的话说不定能排队1000以内哦。而且我们慎独的孩子都自力更生,不抱帮主大腿哒。” 明教:“……” 四个人彻底没声了,围着她坐成一圈,大概是在团队频道讨论。十几分钟后,四个人终于神行离开了。 梁晚书左右看看,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继续发呆大业。 没过几分钟,就见毁誉那一身银色铠甲出现在雪松之下。 “被人欺负了?” 梁晚书摇摇头:“我一直躺着不起来,没给他们欺负我的机会,他们觉得无聊就走了。” 毁誉:“……他们几个人?” “四个。” 一面大旗忽然刷地竖立在两人面前,梁晚书已经对他的随堂测验习以为常了,挽起袖子握着双剑临阵以待。 名师出高徒,现在的她已经能磨掉他一半多的血线。 毁誉收起银枪:“不错,下次如果被人欺负了,就找机会欺负回去。” 话音未落,雪丛中忽然冲出一个身影,趁他们不备蹿到毁誉背后捅了几刀。 梁晚书认出来,是刚刚四个人里面的那个明教。 明教是擅于伪装自己的暗士刺客,可以隐身不被人发现。原来他一直没走,就躲在附近等待毁誉出现。 如果能成功击杀了毁誉,就相当于站在巨人的肩膀,不仅有丰厚的赏金,最重要的是能轻而易举地获得其他人花费几年都积攒不了的名望。 这个明教趁他们切磋,两个人都不设防且空血状态偷袭,实在是太卑鄙了! 毁誉毕竟是老手,迟疑了一下后立刻做出敏捷的反应,与明教缠斗起来。可他原本就处于不利状态,而且装备落后明教许多,虽然打空了明教四分之三的血,自己的血线也岌岌可危。 胜负只在弹指间。 梁晚书正拼了命地把攻击技能往明教身上砸,忽然收到毁誉的密聊:“准备好,两秒钟后,我们一起从悬崖上跳下去。” 啊?她脑子里一片空白,眼睛紧紧盯着屏幕上那个银灰色的身影。 一… 二… 她与毁誉并肩聂云逐月,用轻功飞出万丈悬崖,她的粉衣云袖与毁誉的红色披风在风中飘飞,交织相错。 毁誉发来密聊:“现在加我仇杀,等一会我们落在山涧里,你就把我击杀了。” “一定要这样吗……”梁晚书心塞塞的。 “那个明教肯定会追上来的,他的同伙说不定也在附近。”毁誉说。 她仿佛错觉他的那双黑眸在注视着自己。 “摔死丢人,被他们一伙人拿了悬赏丢人,落荒而逃丢人。被你击杀,不丢人。” 她整个人都愣住了,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感觉……似乎有些熟悉。 两人轻飘飘地落地,梁晚书的心仿佛还在云端之上没有反应过来。 “快!”毁誉发来密聊。 她瞬间回过神来,打了一套剑舞,毁誉没有丝毫反抗,转瞬变作一具灰名躺在地上。 随即,系统发布了一条公告:“【毁誉】已被成功击杀,请完成悬赏的侠士去信使处领取奖励。” 世界频道瞬间沸腾了…… “是谁!是谁!站出来!” “我不信!!!” “究竟是谁杀了毁誉大大!id爆出来以后不奶!放生!” 梁晚书啪唧跪在毁誉身侧,做了个哭的表情。 凌煜靠坐在酒店的床上低头看着笔记本电脑,没忍住,笑了出来,好想穿过屏幕拍拍她的头。 慎独的新人有好几个在帮会频道看见了梁晚书的击杀信息,复制到了世界频道……世界频道沉默了几秒钟。 下一秒,梁晚书咣咣咣收到几十条仇杀信息,欲哭无泪…… 然后世界频道开始疯狂刷起…… “切,原来是毁誉大大和夫人闹着玩啊,我还以为谁真的这么厉害呢……” 梁晚书低着头愣愣地看着毁誉。 凌煜安静笑着,打开床头柜上的小台灯,伸出一根手指轻轻触了触屏幕上她的脸。五官十分陌生,可是她带给他的感觉却永远那么温暖。 你的微笑,我的全部啊。 毁誉:“走,我们回营地,找那几个人给你报仇。” 第35章 毁誉生动地为她示范了正确的“欺负回去”。梁晚书原本以为他说的“去报仇”指的是他和她一起,没想到毁誉骑着踏炎乌骓一个人就杀得对方片甲不留,而从头至尾,她就只是坐在他的马背上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直到那四个伏击者零零散散地躺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毁誉才载着她扬长而去。 回到扬州城,梁晚书第一件事就是跑到信使面前,紧张地点开飞鸽传书,第一封便是系统寄来的悬赏奖金。她在游戏里还从没见过这么多钱,数了好几遍数字后面的零,足足有两百多万金…… 梁晚书在帮会群戳渺渺,把这笔钱分还给当初为翩然筹钱的热心网友,于是扬州城又再一次热闹地盛况空前。 副帮主战江湖发来密聊:“小晚,这几天申请入帮的人越来越多,我想和帮主商量下开分会的事情。正好大家都在yy唱歌聊天,你把帮主叫上一起来吧,有好多妹子吵着要听毁誉大大的声音呢,求控场啊!” 他的声音……其实她也很好奇呀。回过头瞅了瞅毁誉,掺杂着点小私心,梁晚书将副帮主的消息复制了过去,问:“帮主你要不要去?” 他似乎在犹豫,过了好一会才回复:“改次吧。” 梁晚书“哦”了一声,心里有些小失落,转发给了副帮主。 两人一时无话,场面冷了下来,梁晚书想了想说:“帮主,后天我要出门一趟,这几天都不能上线了。” “去哪?” “桂林。” 沉默了几秒钟,毁誉问:“是去旅游?” 想到经纪人安排的工作,梁晚书就不自觉地叹了口气:“不是,是有事情要处理。” 毁誉不再问了,只发来几个字:“一路平安。” 关上笔记本,梁晚书就打了个喷嚏,这才发觉窗子一直开着条缝,刚刚在游戏里太过专注没有察觉,现在才觉得冷。 刚巧桂圆吃完泡面从房间里出来洗碗,听见她的喷嚏声老气横秋地教育她:“你最近是不是有点不正常啊?那么好的工作,说不要就不要了。那么好的男人,说不要就不要了。梁晚书,你该不会网恋了吧?” 她把被风吹得冰凉的手贴在桂圆的小圆脸上,想了想:“网恋也没什么不好吧,如果他在游戏里都那么正直、善良,那么现实里也一定是个好人。” 桂圆不敢置信地搁下晚,一本正经地说:“你这种想法太可怕了,万一他丑呢?矮呢?不仅丑和矮还穷呢?” “不会啦。”梁晚书摇摇头:“他玩游戏玩得都那么好,证明他智商一定很高,所以现实里不会是一塌糊涂的。再说我又不是颜控,只要人好就足够了。” “你知道网恋后发现对方是失去双腿的残疾人那个丹东的女孩吧?我一开始看见她选择退学照顾男方的新闻时还觉得是假的,现在我终于信了……”桂圆一脸怜悯地看着她:“你一定是还在萧青山的打击中没有走出来,我该怎么拯救你我的闺蜜?” 梁晚书见她越说越离谱,倒了杯热水躲回房间,飞快地收拾好行李箱然后爬上了床。 第二天,果然还是感冒了,吃了药也不见好,晚上临睡前似乎还有些低烧。 早上梁晚书吞了几颗药丸,状态不佳地拖着行李箱赶往机场,小叶已经帮她办好了登机手续早早等在那,见她终于到了,喜出望外地掏出行程单和机票递给她。 梁晚书看了看行程单上手写的联系电话:“你不和我一起去?” 小叶摇摇头:“到了那边会有公司的工作人员接机的,快要登机了,晚书姐你快去吧,别耽误了。” 梁晚书点点头,办好了托运,头昏脑胀地赶去登机口。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早上吃的药效泛了上来,她只记得有空姐走过来温柔地提醒她扣好安全带,然后就晕乎乎地睡了过去。 “小姐,您还好吗?” “请您醒一醒?” 睡梦中,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小声轻呼,梁晚书迷朦地睁开眼,大片阳光映入眼底,飞机已经降落了,窗外是蓝天白云,机舱里空荡荡的只剩下她一个乘客。 梁晚书看了看自己身上盖着的毛毯和宽阔的座位空间,疑惑地看向空姐:“我怎么在商务舱?” 空姐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笑容:“有一位先生见您病着不舒服,主动提出跟您调换座位,是他抱您过来的。” 梁晚书有些吃惊,愣愣地问空姐:“他有没有留下姓名和联系方式?” 空姐摇摇头。 “那他大概长什么样子?” 空姐想也没想地脱口而出:“是一位很高很绅士的年轻男士,长相还很帅气呢。” 梁晚书脑子木木的,一边思索一边下了飞机,心绪纷乱地盯着自己那只黑色商务行李箱。 到了接机大厅,她远远就望见一个举着自己名牌的年轻女孩在左右张望。对方刚好也看见了她,跳起来冲她找了招手。 梁晚书找出行程单给上面的联系电话打过去,女孩果然接了电话。 女孩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引领着走在前面:“梁小姐,我先送您去酒店休息一会,下午公司的车会来接您去见化妆师和摄影师。” 梁晚书点点头,同女孩坐上一辆银色suv,车子行驶了半个多钟头,停在了一家星级酒店前。 女孩拉着她的行李箱去前台办理入住手续,梁晚书下了车伸了个懒腰,呼吸着桂林湿润温和的空气,然后就见一辆黑色的保捷时慢慢驶了过来。 梁晚书站在一边静静注视着那辆车子,保捷时在酒店门口停下了,车门打开,从副驾驶位置上走下一个一身黑色休闲西装戴着墨镜的男人。 男人一只手揣着西裤的衣袋朝她走过来,嘴角噙着她再熟悉不过的笑意,在她面前停下,摘掉了墨镜。 “身体好些了么?” 梁晚书静静看着他,意味不明地笑:“凌先生,这么巧能在遇见你,是来旅游?” “公派。” “谢谢你,把位置换给我,还有送翩然的画册。” “翩然?”凌煜微一皱眉,随后了然地说:“你是说赵影?举手之劳而已。” “嗯。”她点点头:“这么巧,凌先生也住这家酒店?” “离市区和景区都比较近的,似乎这家酒店是最好的吧。”凌煜望了望四周,然后视线落回梁晚书身上:“不用忽然叫我凌先生这么生分吧。” 梁晚书笑了:“不叫你凌先生,我该……叫你什么呢?” 说完,她目光笔直地盯着他,等着他的回应。 凌煜指了指酒店大厅的方向:“你的助理在叫你呢,和我聊天这么投入,没听见?” 她有点窘,微红着脸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凌煜在她身后笑,从后车厢里取了行李箱,远远跟在后面。 梁晚书从借机的年轻女孩手里拿了房卡,听她交代完下午约好的时间后搭电梯进了房间,站在窗边望着楼下那部黑色保捷时出神。 残留的药劲又反扑上来,她脑子里一团浆糊,索性裹着被子趴在床上继续补眠。 下午,按约定的时间有车子来接她先去吃了些桂林的米粉和小吃,然后将她送去一间私人高级沙龙。 化妆师一面帮她做造型,助理一边抱着熨烫好的衣服在旁反复交代:“这次的老板据说十分挑剔,可能片子要拍好几遍才能过审,得务必配合些。” 对方是一家新注册的服装品牌,对外还没有投资过广告,这次特意签了几个网上知名的模特和网红拍摄宣传照。 拍摄地点是在龙胜梯田,从市区的沙龙里出来后,开车要三个小时左右,梁晚书想睡又不敢睡,怕行车颠簸时弄花了妆容,只得硬挺着,望着窗外一座座向后倒退的圆润的小山和怡人的景色分神。 到了龙胜,海拔渐高,气温渐渐凉了下来,环山的路上有三三两两背着箩筐的女人,梯田层层错落地从山脚盘绕到山顶。树木和梯田中的农作物还是绿色的,田垄边却隐约点缀着细细的小雪。梁晚书打开车窗,呼吸着和南市截然不同的清新空气,一扫之前的困意。 在车上怕颠簸时把衣服弄皱,到了拍摄地点附近工作人员才找了一户农家叫梁晚书进去换衣服。 摄影师是个留着络腮胡子,看上去三十几岁的男人,据说在网上很有名气,很多人想找他约片都约不到,甚至有几位二三线的明星也会指定请他拍摄写真照。 梁晚书对他一无所知,摄影师很客气地笑着同她握手,为她讲解拍照时需要的感觉、身体的姿势和眼神传达的信息。梁晚书听得云里雾里,第一次知道原来那些网络上很红照片,看似是无意间抓拍的画面,实则花费了许多心思和功夫。 太阳渐渐落山,光线已经达不到拍摄的最好效果,最后摄影组决定今晚在景区过夜,明天上午再补拍几个镜头。 折腾了一整天,加上感冒还没好,梁晚书觉得身体都要酸疼地散架了。酒店已经是景区内最好的全景式竹楼,房间里有些潮湿。一回到房间,她就迫不及待地钻进浴室洗澡,直到把身体里的湿气和脸上厚厚的妆洗去了才觉得舒适了一些。 时间还早,梁晚书吹干了头发,刚拿出行李箱里的笔记本电脑就听见走廊里传来敲门声。 “王摄影?”梁晚书打开门,有些疑惑地看着这个络腮胡子的摄影师。“您有什么事?” 他递过来一张电热毯:“山区里阴冷,我跟前台要了一张电热毯,你睡前先把它插上烤干了被褥,睡得会比较舒服。” 梁晚书愣了愣,连忙笑着说:“您真是太热心了,我正觉得有些住不习惯。” 她伸手去接那张电热毯,王摄影却没松手。 “你的镜头感很好,气质也好,很上镜,就是太容易紧张。”王摄影的眼神中划过一丝暧昧的神色:“不如趁今晚没事,我给你讲讲?” 梁晚书背脊一凉,眼看他的手就要趁机伸过来,连忙松开了电热毯,赔笑道:“不好意思呀王摄影,我感冒有些不舒服,我还是先睡了。” 想要关上门,王摄影的手臂却挤了进来、撑在门边。 是叫人还是继续和他周旋?她盯着眼前男人色迷迷的神色正举棋不定,忽然听见隔壁的房门打开了。 凌煜一只手揣着休闲西装的裤袋,看了看门口的两人:“不好意思,还以为是有人敲我房间的门。” 王摄影吃惊地看着凌煜,半晌才反应过来:“凌总,您也在这。久仰您大名!” 凌煜淡淡说:“客气了。” “哟,真不巧,助理叫我过去看一眼片子的后期。”络腮胡子扬了扬手里的电话:“凌总,我先失陪了,改天请您吃饭。” 凌煜默许地点点头,然后看向贴在墙角一脸惊慌的梁晚书,勾起唇角笑了笑。 第36章 梁晚书微微瞪大眼睛看着凌煜:“怎么哪哪都有你?” “你对人太不设防了,刚刚那个摄影师在圈内名声出了名的差。”毁誉上下打量她:“大晚上你穿成这样就随便给人开门。” 梁晚书看了看自己的睡裙和罩在外面的薄毛衫,下意识将手中拿着的笔记本和电热毯抱在胸前:“……这样怎么了,一点也不暴露吧。” 毁誉偏过头低声笑:“你穿成这样还不如不穿,半遮半掩更招人。” 他故意逗她,用拇指抹了下唇角,目光沉沉地说:“你知道吗,男人都是想象力丰富的动物……” 梁晚书刷地红了脸,接不住他的话,心里又不愿吃亏,只得干瞪着他。 竹楼外起了风,伴着些冬雨气息,脚下陈旧厚重的地毯泛着些微的潮,她觉得鼻子有点痒,下一秒就打了个喷嚏。 “抱歉。”梁晚书礼貌性地用手捂住口鼻偏过头去,房门“咔哒”一声合上了。 “……我没带房卡。”她无助地看了看房门,又仰头看了看凌煜,后者站在自己的房门口袖手旁观地挑了挑眉。 梁晚书紧了紧毛衫领口大步地往楼梯的方向走,刚走了两步就被凌煜握住手腕一把拽进了房间里。 “你干嘛?”她贴在门板上,向后瑟缩,目光警惕地盯着凌煜。 “我觉得,那个王摄影似乎盯上你了。”凌煜沉思,神情像是在努力回想:“我记得以前有个平面模特就是在和他合作期间一不小心被他给……后来那个模特还把遭遇写在微博上维权,不过似乎最终被认定是炒作,圈内人知道的也装作不知道,圈外人根本没人相信她。” 他顿了顿,目光告戒欲言又止:“你去前台要房卡的话记得把备用的也全要过来,要是半夜再出什么事的话……我怕我睡沉了,救不了你。” 梁晚书抽动了下嘴角,下意识地咬唇:“贵圈真乱……那我该怎么办?” “镁光灯下总是有照不到的角落的。”凌煜不知怎的,觉得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活在现实里的人自然是没法和你心中那个救世主相比的。” 梁晚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的确是正人君子,是我遇到的最有正义感的人。” “是不是另说,反正你也没见过。”凌煜扫了一眼她眼里的崇拜的目光,将她手中的笔记本拿过来搁在床上:“你今晚就在这将就一晚,我睡沙发。” 将笔记本丢在床上时他稍稍用了点力气,心里又暗自觉得好笑,这种自己和自己吃醋的感觉……简直就像左右手博弈。 梁晚书暗自腹诽,怎么没占过她便宜,在她的小房间、在天台上、还有那次在他的车里……要不是自己及时喊停大概就真的陷进去了。不过凌煜虽然有些烂桃花但也算个正直青年,至少不会强迫她,像那个一脸猥琐的摄影师一样企图占她便宜。 凌煜见她一脸思索的模样,沉默地将那张电热毯从她怀中抽出来扔到一边:“酒店的东西别随便用,不干净。” 她一脸懵懂地点点头,指了指他铺在床上自带的床单:“你有洁癖的话还是你睡床吧,我没那么讲究的,睡沙发就可以。” “你睡床。”他气闷地走向浴室,看了看淋浴间和卧室间半透明的磨砂玻璃,走到一半停下来转头问她:“我洗个澡,不介意吧?” 梁晚书愣了愣,指了指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我用电脑,你放心!” 呵,她倒担心起他放不放心来了,是真傻……凌煜勾起唇角笑,从行李箱里拿了一套换洗衣服,关上淋浴间的门。 梁晚书将他的被单小心折起来,帮他铺在沙发上,然后探头往浴室的方向望了望。浴室里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和他洗漱时发出的些微动静,磨砂玻璃上隐约勾勒着一个人影。 她摸了摸自己烫烫的脸跳上床,打开笔记本电脑转移注意力,然后忽然听见“叮叮叮”几声连续的手机信息提示音。她还以为是自己的,正准备下床去找,然后才想起来自己根本没带手机出来。 等凌煜洗完澡再告诉他吧。这样想着,梁晚书习惯性地点开企鹅,刚一打开就收到副帮主战江湖的几条信息。 “小晚,帮里出事了,你有帮主的联系电话吗?” “小晚,你和帮主这两天怎么都不上线了?” “今晚有空的话能来帮会yy吗?” “小晚,我刚刚给帮主发了几条消息,如果你能联系到他的话请他务必看留言。” 刚刚……梁晚书又把目光移向了凌煜正在发光的手机屏幕,若有所思。 之前他住院时把手机密码告诉了她,或许……还有,他的移动硬盘就放在她手边的床头柜上,这真是极大的诱惑…… 毁誉,凌煜。 她在心里思索着这两个名字。 前一晚刚收到经纪人的通知,原本是要去云南的,是临时改在了桂林,所以凌煜不可能是从桂圆那知道这件事的。 可他偏偏就那么巧出现在了她的航班上,她在桂林的酒店里,还有此时此刻这个小竹楼的房间里。而她要去桂林的事,貌似就只告诉了毁誉一个人……可是,他们两个分明又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一个自小被抛弃,在阴影中长大;一个万人追捧,走到哪里都有光明和掌声。 梁晚书盯着他的手机,用力摇了摇头。不行不行,无论如何都不能偷看。 浴室门“哗啦”一声打开了,凌煜一边拿着毛巾擦头发一边光着脚从浴室走出来。泛白的牛仔裤松垮地挂在腰间,上身的白色棉t恤被水珠浸湿了一块,紧紧地贴在胸前。 梁晚书继续装作毫无察觉的样子用电脑,气定神闲地打字。 “副帮,发生什么事了?我刚看到你的留言。” 凌煜见她没有聊天的*,识趣地走到窗边,看见被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沙发和摆在一边的枕巾被褥时愣了愣,然后拿过遥控器:“我看电视会吵到你么?” “不会啊。”梁晚书指指他的手机:“那个,刚刚你洗澡的时候你手机响了。” 说完她垂眸看着电脑屏幕,余光偷偷观察凌煜的神情。他拿过手机坐在沙发上浏览,看不出表情有什么波动。 战江湖很快回复了消息:“你们前天碰到的那四个人是傲战的,他们现在正故意找我们帮的麻烦,说以后见到我们帮会的人就杀,不管是谁……” “等等……先说说看,傲战是什么?” 副帮打过来六个点:“傲战是我们服最大的帮会呀,一共六个分会,一千多人。虽然和我们帮会同是恶人谷的,但是看起来最近我们帮会的风头太劲让他们看不过眼了,这次发难估计是故意要和我们做对,现在好多怕事的新帮众怕得罪他们的人在游戏里玩不下去,都纷纷退帮了。” “副帮你先别急,该走的留不住,留下的才是真朋友。你先撑一会,我会想办法联系上帮主的。” 梁晚书瞄了眼凌煜,他正靠在沙发上握着遥控器换台,手机就搁在一旁的茶几上…… 她想了想,给毁誉发去信息:“帮主,你在忙吗?” 点击“发送”,她下意识地握住手指,心跳如雷地盯着那部小小的手机。 ……没响? 她愣愣地抬起头看着凌煜的侧脸,心里说不清是开心还是失落。 第37章 清晨,梁晚书被闹钟吵醒了,神志恢复清明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搁在一边的电脑查看有没有回复。 毁誉果然给她留了言:“昨晚很早睡了,战江湖的留言我看到了,放心,我会处理。” 她这才放下心,匆匆下床去洗漱,迷迷糊糊地拿过玻璃杯里的一次性牙刷,挤好牙膏塞进嘴巴里,然后忽然瞄到了静静躺在浴室洗手台上的电动剃须刀…… 梁晚书瞪大眼睛看着镜子里自己鼓着腮帮子含着牙刷的脸,差点一口气没匀过来把嘴里的牙膏泡泡咽下去。 她竟然……用了凌煜用过的牙刷……天呐…… 门口传来房卡感应的声音,随即房门“咔哒”一声开了,玄关处传来轻健的脚步声。 凌煜换了鞋子脱下卫衣外套,见浴室敞着门,于是向里面望了一眼,然后就看见梁晚书对着镜子一张生无可恋的脸。 “我晨练回来顺便给你带了点小吃当早餐,过来吃吧。” 她低头看着手中紧紧握着的那支牙刷,不知道该怎么处置,反正是一次性的……于是索性眼一闭丢进了脚边的垃圾桶,自欺欺人地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餐盒里晶莹半透明的米粉和着清汤还在冒着热气,分装的小盒里盛着几样风味小菜。 “还有这个。”凌煜将她的房卡轻轻放在桌子上:“路过前台的时候顺便帮你要了一张。” “谢谢!”梁晚书心里还别扭着牙刷的事,此时见牙刷的主人正站在自己眼前,感觉气氛有点怪怪的,于是掩饰地低下头就着碗沿喝米粉汤。 “等一下。” “啊?”梁晚书抬头不解地看凌煜。 他走近了两步,俯下身,一只手轻轻捏住她小巧的下巴,用指腹轻轻擦去她嘴角粗心大意没洗净的牙膏沫。 “像小孩子似的。”他离她很近,说话时她甚至能闻到他口腔中清新的薄荷柠檬气息。 梁晚书大窘,藏在嘴巴里的舌尖轻轻舔了舔自己的牙齿,尝着上面相似的味道,懊恼地缓缓低下头。 “那个,不打扰你了,我拿回我自己的房间去吃吧。”她盖上餐盒的盖子,匆匆收拾了一通,拿着房卡一溜小跑溜出了房间。 凌煜走到玄关处,听着走廊里隔壁房间传来的关门声,视线落在浴室的垃圾桶中。他走过去看着那支被人丢弃的牙刷,又看了看自己立在洗手台角落里的电动牙刷,回想着她刚刚的表情勾起唇角静静笑起来。 回到房间匆匆吃了早饭换好衣服,七点半化妆师敲响了她的门,化好妆吹好头发,八点半一行人准时上了车子向拍摄地点进发。 王摄影正在和后期商量片子的调色方案,见她来了忙招呼她过去。梁晚书一见到他的络腮胡子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情愿又无可奈何的挪过去,低头看着电脑屏幕。 照片加上后期,让她几乎不敢相信照片上的人是自己,更不敢相信倒腾了一早上精雕细琢画出来的妆,在照片里看起来竟然是裸妆的效果…… 趁着早上光线好,大家紧锣密鼓开工,但进程却不太顺利。王摄影总是对片子的感觉不满意,反反复复了几次后,他摸了摸络腮胡子穿过梯田,拿着专业的单反相机指着照片给她看:“小梁,你的手部动作再放松些,要配合衣服的线条,不然照片会显得整体有些僵硬。你看,像这样……” 王摄影的手顺着她的手腕慢慢摸了上来,梁晚书打了个冷颤、向后退了一步。 “你别紧张。”王摄影看似无害地笑,不露痕迹地再度靠近过来:“很多新人都会不适应,习惯了镜头就好了。” 梁晚书有些不耐烦地点头,将自己的手抽出来,视线被阳光反射的光晃了一下,然后就看见一辆黑色的保捷时在山路边停下。 凌煜戴着墨镜从车子上走下来,王摄影和工作人员们连忙迎了过去。梁晚书站在原地,隔着金灿灿的梯田远远望着他的侧影。 助理妹子趁空闲给她递来一瓶矿泉水,踮着脚好奇地张望:“原来对方老板这么年轻啊,一开始听说挑剔的很,我还以为是更年期的大叔级别呢。” 梁晚书喝着水,默不作声地看着他衣冠楚楚的样子,像是感应到她的目光,凌煜忽然转过头朝她的方向望过来。 她偏过头去,他走过来,梯田中的风沙沙作响。 凌煜摘下墨镜淡淡笑着,冲她伸出手。梁晚书表面和气地同他握手,低声说:“怪不得那个摄影师叫你凌总,原来是升职了?恭喜。” 凌煜静静看着她:“猜到你会生气,不过我还是得来看着,不然不放心。” “好玩吗?”她气闷地移开目光不愿与他对视。 “不是玩。”凌煜看着她的侧脸:“我只是在最大限度地兑现我当初的承诺,以及弥补。” “弥补?”她转过目光来看着他在阳光下琥珀色的瞳仁,又看了看不远处望着他们两人的工作人员,低低地说:“之前我的确一直在等你的一句解释,可是你惜字如金。凌煜,不论如何我都要谢谢你对我的保护,只是现在我不再需要你的解释了,我想我已经遇到了更适合的人,对不起。” 梁晚书匆匆看了他一眼,擦肩走过。凌煜抬眸看着她的背影,在心中沉吟。 太阳向头顶偏移,他站在梯田中望着对面的远山。向阳那一面绿树葱葱,背阴的那一面苍凉阴暗。 更合适的人……那个人,你真的能接受他的全部么? 王摄影从不远处颠颠地跑过来,热络地握住凌煜的手:“凌总您放心,我了解您的标准,一定会拍出让您最满意的效果为止!这边晒,您还是去遮阳伞下边坐着吧,我们继续开工!” “就这样吧。”凌煜淡淡说 王摄影一时没听明白:“哎?” “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凌煜望着不远处那个纤细的身影:“不要再折腾她了,收工吧。” 原来合作方的老板是凌煜,这算什么? 梁晚书靠在回桂林的车子里暗暗地想,难怪他知道她要来桂林,亏她还怀疑他会不会是毁誉。 现在想想,又怎么可能呢……她抬眸,从后视镜里静静看着跟在后面的那辆黑色保捷时,为自己曾经产生那样的念头而感到烦乱,迫切地想要立刻就联络到毁誉。 一回到桂林的酒店,梁晚书就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脑,登陆企鹅。 渺渺发来了离线文件,点开,是一张照片。帮会的朋友们围坐在翩然的病床前,每个人极尽搞怪的功力,翩然静静笑着、看起来气色好了许多。 “小晚,今天我们大家去医院看了翩然,顺便线下开了个会讨论了下帮主想出的应对傲战的策略。你有看贴吧吗?实在太燃了!唉我就知道你这个大忙人没时间翻贴吧,喏,链接发给你。不要谢我,叫我红领巾。” 梁晚书点开链接,帖子是副帮战江湖代发的,标题里三个大字被着装框出——“【删号战】”。 “凡傲战帮会的管理层可向本人发起一对一车轮战,不论装备及武学心法,其他恶人谷帮会若有意参与皆可。本人若败,即刻删号;你方若败,停止对我帮的骚扰。此贴为约。——毁誉” 梁晚书瞪大眼睛,他的游戏账号,不说装备,单“毁誉”这个id也要值好多好多钱吧……况且就是别人想出高价买他也一定不会卖。他赌上的不仅是自己的号,更是一身的声名与曾经的荣耀。谁如果有幸赢了他,就相当于踩着他的肩膀一步登天,摘下大神的称号…… 这赌注也太大了吧,万一他不小心失手了呢?何况他的装备已经和大部队落下了那么多…… 梁晚书惴惴不安地回复渺渺:“车轮战是什么时候?” 很快,渺渺发来回复:“就在今晚。” 第38章 删号战是在晚上八点开始,还不到六点钟,成都城广场外的擂台处就人山人海地挤满了提前占位置的观众。本服各大恶人谷和浩气盟帮会的管理层纷纷到齐,还有隔壁服借号前来看热闹的。yy和熊猫tv各有好几家直播频道同时在进行预热和实况转播,贴吧里也都在讨论这件事,还有资深高玩截图了毁誉的装备、根据他从前留下的几段为数不多的竞技视频来分析此次删号战毁誉是输是赢的概率。 慎独的帮会yy里也叽叽喳喳热闹一团,麦排到了上百,一些cv圈和古风圈的剑网玩家也前来撑场,群星璀璨。 姑娘们备好了零食守在电脑前就等着时间到了毁誉大大出现。副帮主战江湖立下豪言,如果今天帮主大人赢了,他就包几个千元红包让大家抢着玩。 七点半。 气氛像是热锅里被煮沸的水,咕噜咕噜不安躁动地冒泡,大家都在等待着毁誉的出现。 梁晚书惴惴不安地坐在笔记本电脑前,静静望着好友列表里毁誉灰色的头像。像是有魔法一样,下一秒,那个头像,亮了。 世界频道里一片欢腾。 帮众们疯狂地在帮会频道里刷花,但紧接着,热烈的刷屏出现了几秒钟的断档。大家瞪大眼睛看着那一串系统提示…… 帮会成员临也上线了。 帮会成员一念破城上线了。 帮会成员闻君枯墨寒上线了。 帮会成员焚*上线了。 …… 那些只活在传说中的,早已随毁誉神隐多年的骨灰级老玩家们,竟然在今晚一起……诈尸了?! 帮会里安静了几秒,再次沸腾起来。 四位大神站在毁誉身侧,五个人并肩从远处缓缓走来,简直像个偶像天团一样,所过之处一地烟花。 然而,只有梁晚书知道他们在好友频道的对话有多么……极其与气质不符。 一念破城:“几年没上线,妹子们依旧这么热情啊哈哈哈,我是不是该考虑下回归呢。” 临也:“已截图发给嫂子。” 焚*:“临也你这个大傻叉!当年撺掇着我把装备武器全拆了,害得老子现在在大街上裸.奔,太心机了你!” 闻君枯墨:“……为什么这游戏现在变得这么……闪……老人家眼睛受不了了。” 临也:“据说我们今天是回来帮老大泡妞的。于是,妞呢?” 焚*:“大傻叉,胡说什么!我们明明是来帮老大守擂的!于是,妞呢?” 梁晚书抽搐了下嘴角,差点没把下巴磕到电脑键盘上。 “叮”一声,密聊频道收到一条毁誉的消息。 “他们找你说话的话,直接无视就好。” “他们就是你之前说的十几年交情的好队友吗?” “嗯。” 梁晚书咬咬唇,打字时手指尖有些微微的抖:“你今天肯定会赢的,对不对?” “不一定。已经这么久没练习过,手速和意识都和以前没法比了,如果遇到专业的高玩,或许我会输。” “不要啊t.t你答应我一定不能输,不能删号……”梁晚书发过去一个哭的表情,感觉鼻头酸酸的。 毁誉沉默着,过了一会发来一条消息:“这样吧,你答应我一件事,我也答应你。” “好!你说吧,我一定答应。” 梁晚书振奋地擤了擤鼻子,守在电脑前等着毁誉的回复……几分钟过去了,毁誉那边没动静了……哎? 梁晚书还在苦思冥想毁誉究竟要她答应什么,转眼间八点钟已经快到了,擂台方圆几百尺内只能用爆满来形容。切磋的,掐架的,相亲的,遛宠物的,秀恩爱的……就像个大集会一样。 原本场面混乱不堪,八点钟一到,人群奇异地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在屏息凝神,等待着这场年度顶级赛事的开始。 此次报名来挑战的人一共有二十人,傲战帮会加起来共十六人,其余帮会四人。 一些小打小闹的角色,毁誉的亲友f4自发替他应战,赢得轻轻松松。傲战各分会的帮主由毁誉亲自迎战,随着毁誉一次次获胜,现场的气氛high到了极点。 挑战方仅余一人,傲战主帮的大帮主,也是恶人谷攻防战的首席指挥,司徒炎。 司徒炎原本玩的也是毁誉的同门派,火正军。只是今年剑侠出的新门派,武器为刀盾的苍云军专克火正,司徒炎一气之下舍弃了自己的大号,干脆练起了苍云,不惜各种砸钱。司徒炎的苍云在这个门派里拥有为数不多的顶级橙色武器,装分乃本服最高,在属性上绝对压倒毁誉,众人都不禁为毁誉捏了把汗。 毁誉在擂台中央,手持银枪,坐在踏炎乌骓的背上睥睨着司徒炎,拱了拱手:“请。” 司徒炎亦是倨傲,一句客气话也懒得说,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准备这一轮的擂台赛开始。 五…四…三… 二… 一… 梁晚书随着屏幕上倒数的数字绷紧神经,下意识地握紧双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上毁誉的身影。 比赛开始了。 毁誉一马当先将司徒炎踩在马下,直播频道里的游戏主播和观众发出一声欢呼。随即司徒炎抽出盾中的长刀,将毁誉格挡开,随即挥刀劈开,红色的刀身凝聚着碧血般沸腾的光效,一刀竟便劈掉毁誉一半的血。 这一下重创太狠,毁誉直接从马上跌落,踏炎乌骓发出一声哀鸣,观众发出嘶的一阵吸气声。 梁晚书捂着眼睛,从指缝间看着电脑屏幕上战队f4在好友频道里聊天。 焚*:“放心吧,老大输不了,当年他那猥琐的走位是出了名的,就是差在了装备上,多耗一会而已。” 临也:“……不对,你看那个司徒炎,有没有觉得,他的打法有点熟悉?” 一念破城:“这走位和套路看着是有点像……但是公孙不是好几年前已经嫁人了,还有功夫玩游戏?” 闻君枯墨寒:“说不定是对老大余情未了,听说老大复出了还搞这么大动静就出来叙叙旧呗。” 临也:“如果真是公孙……那真有些悬了。” 焚*:“对面真特么不要脸,打删号战还找枪手!” 梁晚书顾不上去想他们说的公孙是谁,心惊胆战地盯着屏幕上毁誉和司徒炎的一招一式。 毁誉重新唤来踏炎,策马绕开司徒炎长刀所及的攻击范围,拉开长弓用乘龙箭磨掉司徒炎的血线。司徒炎持盾躲闪,回身猛地一击,又将毁誉困在原地,两人近身缠斗起来。 此刻二人都只剩下一丝的血,输赢只在看谁能抢到先手,众人正屏息凝神之际,司徒炎不知为何明显地站在原地愣了一秒。须臾之间,手起刀落,毁誉凌空策马而来,将他击倒。 胜负已分。 世界频道安静了一秒,随即沸腾起来,成都城被遍地的烟花烧作了火海。 毁誉下马,走到司徒炎面前。一秒钟后,司徒炎下了线。 梁晚书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扑倒在酒店的大床上打了几个滚,然后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坐回电脑前,暗搓搓地看了看背包里的那个小烟花,混在放烟花表白的大部队里将烟花放给了毁誉。 系统提示随着飞快的世界刷屏一闪而过,遍地烟花海,虽然连她自己都分不清哪一个是她放给毁誉的,梁晚书还是托着下巴幸福地笑了笑。 屏幕上在灿烂浮华最中心的那个身影忽然动了动,在万众瞩目的注视中,毁誉骑着踏炎乌骓一步步向她走过来。梁晚书呆呆地坐在电脑前,看着他一点点靠近,四周安静得仿佛能听见那“哒哒”的马蹄声。 万籁俱寂,毁誉翻身下马,走到她面前,单膝跪下。一瞬间,千万只孔明灯在他和她身边轻轻飘飞向宝石蓝的夜空。 系统反复重复着相同的公告: 温暖的灯火围绕云归向晚女侠缓缓升起,毁誉侠士悠悠叹道:“我梳白发添新愁,君扫青尘减旧容,应被他人笑惆怅,少年离别老相逢。生死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焚*:“老二,这是啥烟花呀,我以前怎么没见过。” 一念破城:“这种300块钱一个30秒就飞没了的高级货你这种穷逼怎么可能见过。” 临也:“我脖子好酸,老大这是炸了多少……” 闻君枯墨寒:“闲的无聊数了下世界公告,好像是99个。” 焚*:“雾草,他咋不上天……” 临也:“这不还跪着呢么,怎么上天?” 一只只橙色的孔明灯好像小小的星盏,千万只汇集起来仿若温暖的银河。 梁晚书揉揉眼睛,隔着飞舞的孔明灯看着身侧单膝跪地、一身银色铠甲的毁誉,慌乱地说:“帮主,你这是干嘛,快起来呀……” “我答应你的事做到了,接下来,我要对你说些话。你要答应过我,无论如何,都会安静听我说完。” “好,我答应。”梁晚书望着电脑屏幕,心中隐隐浮现出一种莫名的感觉,像缕轻烟般无法捕捉辨认。 她紧紧盯着屏幕上毁誉的身影,下一秒,他的身影忽然倏地消失了。随即,酒店房间一下子暗了下来,从窗户望出去,一片漆黑。 楼下有人大声呼喊。 “怎么忽然停电了——” 梁晚书盯着电脑屏幕,渐渐握紧了手指。 第39章 一片漆黑,只有一点朦胧的月色从窗子外洒进来,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像是一盏小灯,模糊地照亮房间的轮廓。 梁晚书摸黑找到房门,一打开门,却被眼前的景象惊讶得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一盏盏橙红色的小蜡烛整齐地排列在走廊两边,像一条烛光铺就的小桥。她顺着蜡烛指引的方向走下楼梯,来到开阔的天井,静静望着烛火尽头的那个身影。 凌煜一身黑色正装,缓缓向她走过来,轻轻叹了口气,在她面前站定。 “晚晚,答应你的事我做到了,我赢了,但我最想赢得的,是你的心。” “真的是你……”她下意识地微眯起眼睛打量着他的神情,在脑海中回放着自己与毁誉相识的经过和点滴。 “你答应过我会给我解释的机会,晚晚,我想要告诉你的是,不管在现实或是游戏的世界,我从没打算真的骗你,只是想等到最完美的时机再向你坦白。可是我现在才明白,和你在一起的每一秒钟都是最完美的,我不想再虚度光阴。” 橙红色的烛火映着他脸部的轮廓,鼻子和下巴坚毅的线条,点了春水般的眼睛,微薄的唇……梁晚书静静看着他,脑海中的两张脸慢慢重合,如真似幻,已分不清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我给你我的承诺,不管你接受或是拒绝,我的优柔寡断,我的患得患失,我的自相矛盾,我全部的感情,再不会给第二个人这么多。” 凌煜从西装上衣的内衬衣袋中拿出一只酒红色的小盒子,单膝跪地。一枚璀璨的钻石戒指静静躺在酒红色的缎面上,恍若繁星。 “梁晚书,我爱你,我要用余生保护你,再不给别人可趁之机。” 梁晚书看了看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和睡裙,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穿着的拖鞋,不远处已经围满了随着烛火前来看热闹的观众。 “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人群中发出善意的笑和起哄声。 “那个……”梁晚书轻咳了下:“我想确定下,这是求婚?” 凌煜原本心跳如鼓、憋着一口气等待她的回答,此时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地重重呼了口气,一本正经地仰头看着她:“我知道这可能太突然了,我会给你时间考虑。” 他在心里暗骂自己怂,见到她犹豫的样子就心软,总是无止境地给她找退路,也给自己再留一个未知的可能性。 “不用考虑了。”梁晚书跪坐在凌煜面前,将自己的左手伸过去:“过去我习惯了去追究对错,计较纯粹和完美,于是我用十四年的时间错过了一个人。你说的对,其实这一秒已经是最完美的。” 她静静看着他的眼睛,平和,温暖:“所以这次,我想试试看用四个月把自己嫁出去是种什么感觉。” 凌煜目光沉沉地看着她甜美笑着的样子,眉心微皱,在眼睛即将泛红的前一秒狠狠将她拉进怀里,用力吻住她的额角:“答应了就是我老婆了,不许再想别人。萧青山不行,小白糖不行,那个叫毁誉的也不行。” 她在他怀里哽咽地笑:“谢谢你靠近我,了解我,温暖了我这样久。不管你是凌煜或是毁誉,不管你是任何人,此约不改,与子偕老。” 灯火阑珊,花好月圆。 “没睡?”凌煜从浴室里走出来,用毛巾擦着头发,勾起唇角回头看了看缩靠在床上的人,“我还以为你没睡着的话也会装睡。” 说着,人紧挨着她,重重往床上一坐。 大床瞬间向下凹陷了一大块,梁晚书感觉到他挨着自己胳膊的手臂,往旁边挪了一点,清了清嗓:“那个……大家都还在线上等着你呢,真的不需要上去打声招呼吗?” “我怎么觉得,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总想着他呢?”凌煜转头看她,伸手将人揽到怀里:“过来。” 梁晚书感觉自己就像个小动物一样被拎了过去,坐在他腿上的姿势有一点……呃……凌煜拿毛巾轻轻帮她擦着头发,她红着脸随他摆动、低着头问:“他?毁誉吗?” 凌煜的动作顿了顿,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果然还是应该把那个游戏账号删了才对。 梁晚书回头看他,见他不吭声,忽然向上拱了拱,轻轻亲了亲他的唇角。 凌煜绷不住,笑了,将她的身子转过来重新束在怀里,然后伏身附了上去,寸寸贴合。他寻找到她清清亮亮的双眸,沉溺地在她娇嫩的唇瓣辗转,像品尝棉花糖那样小心翼翼地用牙齿轻轻咬了咬。 “我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妒忌过我自己。”他微喘:“我后悔了,就不该弄出那么个人去勾搭你,到现在自己已经搞不清你接受的人究竟是我还是他了。” 她躲在他怀里低低地笑,凌煜沉下腰,隔着她薄薄的睡裙轻轻撞了她一下:“晚晚,你来告诉我答案。” 她感觉到了,吓了一跳,收起笑容认真地想了想:“其实我也说不清,不过……我很庆幸他是你。如果他不是你,换做任何另外的一个人,我都不会像现在这样开心。” 梁晚书顿了顿:“但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凌煜注视着她小心探究的眼神,翻身躺在她旁边,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一开始知道你也在玩那个游戏,我只是想和你有更多独处的时间、更快地去了解你。后来我们发生分歧,你把我在游戏里的角色当成了知己,我更不敢和你坦白,怕连最后靠近你的机会都没有了。直到我发现你竟然喜欢上了另一个我……我知道不能再欺瞒下去了。” 扑通,扑通。沉缓而有力。 梁晚书感受着手心里的心跳,转过头看着凌煜的侧脸:“你在游戏里和我说的……小时候的事也都是真的吗?” 凌煜点点头:“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分开了,我妹妹跟着父亲,我跟着母亲,甚至从我记事起就从没见过爸爸的样子。我母亲……不能算一个正常生活的女人,上初中以前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小学开始我就很叛逆,迷上了电竞,基本就是个网瘾少年。直到读初中,我遇到一个很好的……老师。他让我对人生改观了许多,我开始认真生活,每天好好吃饭,读书。后来我母亲去世,亲戚资助我去了英国留学,回国后和朋友合伙创办了,生活才算回到正轨。其实我一直不敢承认我就是毁誉,也是担心你没办法接受我的另一面。” 凌煜顿了顿,望着她的眼睛沉吟了片刻,低声说:“其实,我以前也不叫凌煜。晚晚,还有很多事,我以后会慢慢告诉你,你愿意再给我些时间吗?” 梁晚书静静听他断断续续地说完,反握住他的手高举到半空中,抬起右手指了指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喏,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家人了。以后,你有什么心事都可以和我说,我会等着你一点点告诉我。” 她握着他的手放到自己胸口的位置,转过脸暖暖地笑着看他。 凌煜感受着手背下隆起的柔软,那样轻柔却有力的心跳声,让他忍不住闭上眼睛沉浸在没有情.欲的纯净的温暖中。 那样久违的暖,曾经他以为余生都不会再有了。 “放心,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少女弯下腰,将水杯递到他嘴边,睡裙的衣领就那么好不提防地袒露出两抹圆润的胸,像两只稚嫩的白鸽。 他想真实地摸一摸她白净无暇的脸,伸出手,却看见自己被火灼伤后裹得严严实实的双手。 “你的口罩呢!我会传染你的。”他挣扎,躲避着她的靠近。 “你没有病,只是感染后的低烧。”少女想了想,继续说:“如果真的会传染,有我陪着你也就不会那么孤单了吧。” “晚晚……晚晚……”他紧紧闭着眼睛,双眉簇起:“晚晚!” 梁晚书坐起来,打开台灯,轻轻擦去凌煜额头上渗出的细密的汗珠,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做噩梦了?” 凌煜猛地坐起,把梁晚书吓了一跳。他掐着额头,抱歉地看着她:“我把你吵醒了吧。” 梁晚书摇摇头,担忧地看着他:“其实我还没睡着,在想事情。” “想什么?” 梁晚书有些不安,爬到他怀里喃喃说:“我就想去一趟玉林去看看那位林先生,这是我的责任。其实网络曝光了他的信息后我就很想去看看,只是当时你恰巧受伤住院,我不得不取消了行程。这次来桂林,我每天都在想着这件事。” 她抬起头找寻凌煜的目光:“我想了却了这桩心事,然后回南市专心筹划我们结婚的事,可以吗?” 凌煜垂眸静静看着她,半晌,点点头:“你想做的事,我都会陪着你。我们在桂林订婚,或许这也是冥冥中的安排。” 她轻轻环着他的腰,安心地闭上眼睛。 凌煜望着窗外的夜色,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第40章 剑侠的贴吧几乎被昨晚的删号战霸屏了,b站上也都是up主们上传的直播视频,帮会群从昨晚开始就一直没消停过,整个剑侠世界都在寻找一转眼就又销声匿迹了的毁誉大大。 而此刻某人正惬意地靠在酒店房间的藤椅上,一边吃葡萄一边享受地欣赏着阳台上的美景。 梁晚书将电脑放在腿上,两条露在睡裙外的小腿无意识地晃来晃去,一脸苦大仇深,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脑:“诶,原来桂林没有直飞玉林的航线啊……高铁也还没开通呢,火车要七个多小时。走高速的话,开车也要五个小时。” “嗯。”凌煜心不在焉地回应一声。 梁晚书抬眸看他:“所以,怎么办?” “那就开车去。” 梁晚书“啊”了一声,纠结地说:“可是开五个小时的车,多累啊。我虽然考了驾照,技术又不过关,也不能和你换班。” “别说开五个小时车,就是干别的……”凌煜黑眸奕奕地瞧着她,笑得暧昧:“我也完全没问题。你技术不过关不要紧,我一个人就够了。” 她微微红了脸,瞄他一眼,假装没听懂,视线心虚地落回了电脑屏幕:“哦,那就坐火车好了。” 两人都很长一段时间没坐过火车了,置身于乌泱泱的候车人群中,梁晚书深吸一口气、瘪着嘴抬头瞧着凌煜:“个子高就是好吼,连呼吸的空气都那么清新。” 凌煜拉着她的手,垂眸瞧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了些笑意,然后揽住她的腰肢将人裹紧了自己的大衣里。 梁晚书推推他的胸膛,小声说:“干嘛呀!” 他在她耳边低语:“给你尝尝新鲜空气。”说着,捏着她小巧的下巴吻了下来,趁她还呆呆地站着,轻巧地撬开了她的牙关,将自己的气息喂了进去。 他原本就在人群中显得出众,此刻旁若无人的一吻,周围的人都看呆了,方圆两尺内的路人自动退避了几步,好像一个小的结界一般。 梁晚书被他吻得头晕目眩,早就像被煮熟的虾子般躲在他的大衣里不肯出来,手在衣服下边狠狠拧他的腰,可是……拧不动…… 他低头从衣领里看她,看着她小鹿般乌溜溜转动的眼睛,宠溺地笑着吻了吻她的额角。 于是梁晚书就这么维持着这个怪异的姿势躲在他的大衣里,一直到进了软卧包厢才从他怀里挣脱开来,打开窗子用力呼吸,这才觉得头晕目眩的感觉好了些。 两人打闹了一会儿,包厢里走进来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伙子和一个中年女人,女人一转身,背上还背着一个四五岁酣睡着的小姑娘。 女人见凌煜和梁晚书都衣着光鲜,转头看了看自己背上的孩子,不好意思地说:“我这俩孩子有点吵,小兄弟你们多担待些。” 哥哥样子的男孩也不言语,自顾自地往下铺上一躺,玩起了手中的飞机模型。 梁晚书瞧了一眼那孩子,指了指头顶的铺位说:“您让把孩子放这边吧,我们俩坐下铺就可以。” 女人连忙摆手:“那多不好意思啊,原本就吵着你们了。再说坐车那么累,你们也是要休息的。” “没关系,我们想休息的话在下铺挤一挤就行了。”梁晚书抬头用目光询问凌煜的意思。 他拄在床铺上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腰,然后站起身将小姑娘从女人背上托起来,轻轻将酣睡的孩子抱到铺位上。 女人感谢地冲他俩连连点头,问:“你们小两口是去玉林玩呀?” 梁晚书被她说得有点不好意思:“我们去办事情,顺便看看玉林的风景。您也是去玉林?” “我带着孩子在桂林打工,老公在玉林。这不是快过年了么,我带着两个孩子去看看他。” 梁晚书笑着点点头:“真好,儿女双全,一家团圆。” 火车缓缓开动,梁晚书一开始兴致盎然地望着一路上车窗外的风景,指着一座座圆润的小山和凌煜讨论这座像什么那座像什么。过了一会,对面床铺的大姐睡熟了,打起悠长的鼾声。渐渐的,听着着甜美的鼾声,梁晚书也泛起困,眼皮不住地打架,终于枕着凌煜的肩膀睡着了。 凌煜将她小心地放平,脱下自己的大衣盖在她身上,看了眼手机,然后将视线落在了对面的男孩身上。 男孩举着手中的飞机模型在半空中滑翔,凌煜从衣袋中摸出一管口香糖,自己吃了一个,将口香糖从小桌上滑过去。 男孩看了他一眼,拿了一颗口香糖放进嘴里,然后从枕头边拿出一个黑色的零钱夹扔给凌煜。 他精准地接住,挑了挑眉。 “刚刚你走我们前面,有个人从你口袋里夹走的,我顺手顺了过来。还你。” 凌煜对这小鬼头起了兴趣,笑着问:“多大了?” 男孩自顾自地玩着手里的飞机:“关你什么事?” 凌煜坐直了些,对他伸出手:“交个朋友?” 男孩这才看了看他,伸出自己的手放进他宽大的掌心里。 凌煜笑了,看着男孩头顶的发旋:“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作为朋友我想送你一个小礼物感谢你帮我拿回钱包。” 男孩“嗤”了一声,看了看他身后淡淡说:“你女朋友挺好看的。” 凌煜愣了愣,笑道:“小鬼头,审美观倒不错。” 男孩不以为意地微微笑了笑,继续摆弄自己的飞机。 这样大的年纪,心智渐渐长成,懂得了喜恶,知道了美丑,看起来只比他那时小不了几岁吧。 火车“轰隆”“轰隆”地笔直向前,凌煜靠在窗边,静静看着梁晚书的睡容,思绪飘飞回2005年的夏夜。 一群女孩子叽叽喳喳地挤在下铺聊电视剧和小说,男生们和领队老师住一截车厢不敢太放肆、默默地抱着书本做数奥题。火车缓慢地穿破夜色,向北京的方向驶去。 快要中考,学校组织优等生们去北京的高等院校参观,清华园,未名湖,那些名字在学生们稚嫩的心中带着些神圣的色彩。 他这样的差生自然不在参观团的学生名单中,但这并不妨碍他用攒下的零花钱买了一张火车票,趁着夜色从家里跑出来。 他一眼就在候车大厅的人潮中看见了她,黑亮的头发扎成一条长马尾,脑袋后面别了一只淡紫色的小发卡。 双目就像被魇住了一样,视线追随着那左右摇晃如招魂旛般的马尾和那一抹丁香般的紫色,他压低头混在乌泱泱的人群里上了车,然后想方设法将票换到了她后面的铺位。 列车“咣当咣当”撞击铁轨的声音仿佛催眠曲,渐渐的,喧闹嘈杂的车厢渐渐安静下来。 他歪过身,从隔板那一头扭过头看她。她正抱着膝盖靠在搁板上,耳朵里塞着mp3的耳机,淡粉色的双唇像花朵一样微启,让他忍不住像要触碰。 她的马尾散开了,发丝随着窗缝里吹进的夏风轻轻地飘,轻轻哼着小曲,美好得像是一幅画。 他不想惊扰到她,转过身,也抱着自己的双腿靠坐着,努力地感受着金属隔板那一头她温暖的体温。 夜风轻轻吹…… 手掌下柔软的身躯动了动,梁晚书揉了揉迷蒙的睡眼,喃喃地坐起:“我什么时候睡着的……” 凌煜帮她理了理睡得翘起的鬓发,将人轻轻抱紧了怀里,手臂渐渐收紧。 梁晚书莫名其妙地感受着他越来越用力的拥抱,拍拍他的手臂:“怎么了?” “没什么。”凌煜闭上眼睛,又抱了两秒,然后将她松开,笑着问:“饿了没,我去帮你买点吃的。” 梁晚书摇摇头,迷迷糊糊地问:“还有多久到呀。” 凌煜看了看手机:“快了。” 她点点头,望向窗外:“天都黑了呢,你一直没睡吧,累不累?” “不累。”他看着她淡淡地笑:“看着你怎么会累。” 列车快到站,同车厢的母子三人也醒了,母亲忙着哄哭闹的妹妹,男孩醒了就坐在一边旁若无人地摆弄着手中的飞机模型。 临告别,凌煜拿出一张名片递给男孩:“这上面有我的电话,我们会在玉林停留几天,想到什么喜欢的礼物可以给我打电话。” 男孩没有说话,将名片放进衣袋里,跟在大包小包的母亲身后走了。 “怎么了?”梁晚书好奇地看看两人:“交到了一个小朋友?” 凌煜点点头,从大衣口袋中掏出钱包看了看:“那孩子帮我找回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她望着男孩的背影说:“那孩子看着是挺有个性的,沉默寡言的,长大了估计是个小男神,现在的女孩子就喜欢那一型。” “你还会看面相?”凌煜静静看着她:“那你好好看看我。” “嗯。”梁晚书踮起脚,双手贴在他两颊边仔细地左右看了看:“你呀,就是长得太好看了,不省心。” 他眸光沉沉,轻轻叹了口气。 第41章 从火车站出来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玉林的一月本是旱季,此时却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凌煜将外衣脱下来罩在梁晚书肩上:“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梁晚书抬头望着滴水的廊檐,深吸了一口夹杂着雨水气息的空气:“这么平静的感觉,好像和上次来时那个处处剑拔弩张的小城市完全不是同一个地方。” 地面上有些坑坑洼洼的小水坑,凌煜揽着她,看了看她脚上的镶着水钻的鞋子:“我背你?” 梁晚书忙摆手,指了指前面停着的一串出租车:“只有几步路,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来,然后吃点东西吧。” 哪有那么娇贵呀,以前录采访稿的时候都是风里来雨里去的。不过被人时刻照顾关怀的感觉,真的好暖…… 凌煜点点头,手臂在大衣下面揽着她,搁在她腰后的掌心里就像有个小太阳。 出租车小哥很热心,听他们口音不是本地人,一边开车一面给他们介绍当地的景点。 凌煜用手机查找附近好评率高的饭店,问她:“你想吃什么?” 小哥操着浓重的当地口音说:“其实来玉林一定要尝尝脆皮狗肉的,当地特色嘛,有好多来玉林旅游的游客也是专门来尝鲜的。你们住的酒店附近就有一家蛮出名的,走路过去十几分钟就到了。” 两人不置可否,默契地一同选择了沉默。雨刷“吱嘎”“吱嘎”地扫着窗玻璃,梁晚书枕着凌煜的肩,隔着水雾望着车窗外五颜六色的灯火。 将行李放在酒店,两个人饥肠辘辘地手拉着手寻觅美食。最终就近去了家桂林米粉,店面虽小,生意却挺好。 凌煜嘱咐了老板不能加花生,用滚水将她面前的餐具一一烫过。 梁晚书静静看着他:“我怎么觉得,你对我越来越好了。” “嗯?有么。”他抬眸瞧她一眼,眼尾荡开几分笑意,拿了副一次性筷子,掰开、摩擦掉上面的毛刺,搁在梁晚书的小碟上:“对你好不是应该的么,追你不就是为了疼你么。” 她拖着下巴凑近些笑看着他:“好像有句话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他笑,冲她伸出手:“把手给我。” 梁晚书好奇地看看他的掌心,听话地将自己的手交给他。凌煜变魔术般,从衣袋中拿出一支手表戴在她手腕上,细心地调好松紧度。 “这是什么?” 凌煜掏出自己的手机递给她看:“我配对了定位功能,你只要戴着这只手表我就能找到你,不会把你弄丢。” “就像游戏里的焦点列表?” 他点点头。 她能感受到他隐隐的不安,却不知道那来源于什么。梁晚书静静读着他的神情,刚要开口,两大碗米粉端上了桌。 两人相视一笑,头碰头地吃着各自的那一份。她一本正经地吃面,偷偷地在桌下用脚尖轻轻碰了碰他的小腿。凌煜吃面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她,黑眸沉沉。 她无声地用口型对他说了三个字,他的眼神瞬间起了火。 两人都没有多吃,酒店的电梯门缓缓合上后便紧紧相拥着亲吻。凌煜抱起她,喘着粗气撞上房间的门,听着彼此衣服摩擦的沙沙声,脑中的紧绷的神经几乎快要断掉。 一起倒在床上,她笨拙地爬坐在他腿间,一颗颗解开他上身白色亚麻衬衫的扣子,低下头细细的亲吻,一头滑顺的青丝如瀑般散落在他的胸膛,他发出一声压抑而愉悦的呻.吟。 凌煜攥住她手腕,掌握了主导位置,凝视着她的黑眸在努力辨别她的神情。她瘫软地躺在他身下,双目清亮地望着他,粉色的嘴唇郁金香般微微张着。 他伸手将她捞起,贴合这自己的身体,肆情吻着。窗外的雨淅淅沥沥,空气温润而潮湿,未饮而醉。 她的手摸索到他腰带的金属扣子,凌煜放任了几秒,伸手握住了她柔软的小手,在她耳边低语:“晚晚,这里是山海关,你要是攻破了它,千军万马可都挡不住了。” 她顺着他的话接下去:“你是吴三桂,那我就当你的陈圆圆,心甘情愿。” 他深深叹了口气,埋头吻着她小巧如珠的耳垂,低低地笑:“固若金汤这么多年,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 她被他攥着的手不安分地动了动,望着他的眼神有些顽劣的稚气。凌煜将她的手攥得更紧了些,眼神坚定不移:“我不当吴三桂,也不要你做陈圆圆,再不会把你拱手让人。只是不是以现在的身份,等你嫁给我,等我完全拥有了保护你的权利……从那以后,我们之间只有死别,再无生离。” 梁晚书静静看着他,点点头,背靠着他的胸膛躺下。他伸出手臂抱住她,两人像一大一小两个重叠的逗号。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她听着雨声闭上眼睛,过了一会,感觉到身后的动静,又睁开了眼睛。察觉到她醒了,身后立刻没了动静。 梁晚书刷地坐起来,凌煜吓了一跳,她转身体贴地看着他:“要不我们去网吧通宵打游戏吧!” 凌煜觉得这个主意非常不错,很适于转移注意力。于是两人快速地穿戴好,用手机地图找了一间环境不错的网咖,暗搓搓地跑去剑侠练了两个小号,玩到凌晨四点钟才回到酒店,然后非常平静和谐地相拥而眠。 第二天上午,在酒店吃过早饭两人就出了门。按照网上人肉出的地址,那个曾经泼了梁晚书一身血的狗肉摊主就住在玉林市的一条小巷弄里。 可是当他们找过去,邻居大妈却说因为前些日子总有人来捣乱,那个摊主已经搬走了。 果然还是因为那件事受到了影响,梁晚书心情有些凝重地问:“那阿姨,请问他有没有留下新家的地址?” 大妈想了想,回屋里找出一个电话本,将上面的一页撕下来给她:“这是他女儿留下的,你不用太担心,他家女儿是个有出息的,在大城市上班。听说是挣了钱在容县买了套房子,现在接他过去养老啦。” 梁晚书点点头,问凌煜:“那我们今天坐班车去看看?” 他没回应,梁晚书看着他的神情,像是在出神想着什么。 凌煜感觉到她的目光,想了想说:“我们在市区找一辆车吧,让司机开车送我们去。班车太辛苦了,来回奔波这么久,你回去别生病。” “容县”听起来像是个小城镇,可车子一驶入县中心,街道边的建筑物看起来却比玉林市区更精致繁华。 司机笑着讲解:“别看咱们地方偏远,这可是杨贵妃的故乡。容州——也就是现在的容县,可是广西最大的华侨聚集区,有钱人可多着呢!还有这最有名的一处景观叫观音山,两位有空可以去看看,求姻缘求子或者保佑父母身体健康都是可以的。” 梁晚书点点头,看着街道两旁有些古意的老式建筑和底盘商铺,和玉林相差很多,几乎看不到几家狗肉店了。 车子在一个小区外停下,司机抄了电话号码递给凌煜:“这就是你们要找的地方了,你们要走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再拉你们回玉林。” 梁晚书与凌煜对视一眼,拉着手并肩走进了小区。 按着地址找到单元楼和门牌,站在防盗门前,梁晚书鼓起勇气按响了门铃,手指有些紧张得发凉。 防盗门紧闭,她又按了几次,依旧等了半晌都没有人来开门。 凌煜拍拍她的肩:“或许出门了吧,我们先找地方住下,过一会再来。” 两人正要离开,隔壁忽然开了门,一个看上去三四十岁的女人从防盗门里探出头来上下打量他们:“你们是来找隔壁老林的?” 看来地址没错,梁晚书喜出望外地点点头:“对,我们就是来找林茂先生的。” “来干什么的?”女人警惕地问。 梁晚书连连摆手,说明了来意:“我保证,我们绝对没有恶意。” 中年女人再度审视地打量他们一番,想了想,走进了屋子,过了一会,拿了一串钥匙走出来。 “老林一定在家,这么久没来应门别是出了什么事,他女儿走前把钥匙留给我,反复叮嘱我隔三差五就进去看看。你们先在门口等一会吧。” 隔壁女人开门走进去,门留着一条缝。 梁晚书有些焦灼地握着自己的手,凌煜看着她的侧脸,拿过她的手握在自己掌心里。 她正不安紧张地从门缝里向屋里看去,防盗门忽然动了动,门缝被挤开了些。梁晚书感觉自己的小腿被一只毛茸茸的东西划过,低头一看,脚边竟蹲着一只小金毛,正咧开嘴巴巴地瞧着她吐着舌头。 梁晚书愣了愣,蹲下去轻轻摸了摸小金毛的头。它受到善意的鼓舞,友好地伸着舌头舔着梁晚书的手心。 “你看,这小狗好可爱啊。”她惊喜地扬起头去看凌煜,却看见门口停着一架轮椅,上面坐着一个两鬓斑白的男人。 梁晚书脸上的笑渐渐褪去了,正是那个人,林茂。 她不安地缓缓站起身,对老人伸出手:“您好,我叫梁晚书。您还……记得我吗?” 林茂的眼睛有些混沌,目光投向她,又缓缓上移,注视着凌煜。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些肺部的回响:“进屋吧。” 第42章 房子很新,墙壁一看就是刚刷过的,微微透着一点油漆味。房间虽然采光很好,但却没几件摆设,老人住的屋子都爱养些花花草草,可这里没有一丝绿色,显得有些空空落落的。 唯一的生机,就是那只小金毛。 它看起来一点也不怕人,凌煜和梁晚书刚一进门,自来熟的小家伙就帮他们从鞋柜里叼来拖鞋,笑着摇尾巴,然后乖乖地跑回老人脚边趴着。 隔壁家的大姐帮着沏了一壶茶,梁晚书和凌煜并肩坐在沙发上。 与他对视了一眼,梁晚书心里鼓起了些勇气,轻声开口道:“林先生,谢谢你愿意见我们。我没想到从前的一篇报道竟会引发这么多事端,实在抱歉……您的腿……” “年纪大了,关节炎。”林茂摇摇头:“姑娘,其实你如果不来,我也不知道之前那些找上门捣乱的人是什么来头,也早忘了你说的那件事。你这样千里迢迢地挂念着过来看我,倒是让我难为情了。” 梁晚书笑笑:“我可以理解您当时的举动,只是特定的环境激化了彼此的立场和矛盾。看到您现在没事,我也就放心了。” 林茂颇为感慨地点点头,看着梁晚书,又将目光投向凌煜:“年轻人看着真是好啊,那句话怎么说的——就跟八.九点钟的太阳一样。我这里也好久都没这么热闹,这么有人气了。” “您的家人呢?”记者的习惯,梁晚书下意识地想掏出随身带着的笔记本和铅笔,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家人。”老人垂在轮椅旁的手无意识地摸着金毛的小脑袋,小金毛摇了摇绒球一样的尾巴。“我就一个女儿,好几年以前也不在身边了。” “您妻子呢?” “早就离了,她嫌我做的事情不体面,几十年没见过面,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林茂苦笑着叹了口气,瞅着轮椅边的小不点:“在屠宰场里干了一辈子,也没觉得心里有什么不自在。到老了却是和狗为伴,由狗送终,每天瞧着这小东西倒生出了些感情,说来也算是怪事一桩了。” 正午灿烂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落一地,落在老人肩上,落在金毛的小尾巴上,落在轮椅银白色的金属推手上,打了个旋。 梁晚书忍着想把这幅画面记录下来的冲动,将手指放进凌煜的手心里。下一秒,被他十分自然地握紧。 林茂咳嗽了一阵,客套地问:“你们还在这呆多久?大老远来了,不顺便看看风景吗?” 梁晚书点点头:“是有这个打算的。” 老人顿时起了兴致,眼神里流露出些神采,和他们讲起玉林这一带好玩的地方和风俗趣事。大概是搬来了一个陌生且格格不入的环境,太久没有和别人聊天,他一开了口就有些停不下来。 隔壁大姐买了菜回来,林茂一定要他们留下吃中午饭,梁晚书不忍心推脱老人家的一片好心,只得答应了。 大姐笑呵呵地说:“别害怕,我买的都是咱们平时吃的菜,荤的也就是鸡肉鱼肉,我们家也是不吃那个的。” 凌煜和梁晚书在厨房里帮隔壁大姐打下手,小金毛似乎特别喜欢跟着凌煜,他走到哪就跟到哪。厨房里空间狭小,三个人来回走动时都十分小心地留意着脚下,生怕踩到了小家伙。 梁晚书拿筷子打着鸡蛋,用手臂撞了撞凌煜:“你喜不喜欢狗?我们以后也养一只吧。” 他正专心洗菜,修长的手指在水龙头的水流下轻轻擦过蔬菜的表皮,目光浅淡地落在水盆中的蔬果上,侧面看显得睫毛长长的。听见她的话,他的眼尾漾起淡淡的笑纹:“你喜欢就养,但是你确定小白糖不会和新朋友打架么。” “我爸妈已经离不开小白糖了,所以我们得再养一只。青梅竹马,一定不会打架的!”她歪着头想,眼神里有些稚气:“小猫就叫小冰糖,狗狗叫小花椒,怎么样?” 他笑:“怎么都是吃的。” “吃的多萌啊。”她挽着他的手臂眨巴着眼睛望着他的侧脸,眼睛里仿佛洒下了一把碎星子:“我连我们以后宝宝的名字都想好了,嗯……你叫凌煜嘛,我们宝宝就叫小芋头!” 他偏过头来,垂眸看着她,忽然低下头轻柔地在她唇上一吻,短促却深入。她不好意思地捂着脸,回头看了看,好在大姐忙着炒菜没有看到这一幕。 凌煜擦干手,捞起脚边的小金毛放到她怀里:“好了,这里地方窄油烟大,我和大姐两个人就够了,你先假装它是小花椒和它出去玩会吧。” 梁晚书抱着小狗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躲在一边看着凌煜的背影。嗯……一个身材好的男人穿着围裙的样子……真是太帅了。 厨房里热火朝天,外面静悄悄的。 梁晚书见林茂坐在阳台上睡着了,轻手轻脚地抱着小金毛走出来,关上了厨房的推拉门。 小金毛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胸口,梁晚书低下头与小家伙对视,点着它湿漉漉的小鼻子低声说:“嘿哟你这个小色魔,你叫什么名字?” 小金毛瞅着她,憨憨地吐着舌头。 “唉,也不知道你的主人有没有给你取名字。”梁晚书将它举到眼前:“要不我就偷偷叫你小玉米吧。” 小金毛“汪”了一声,似是答应了。 她捏起小玉米的一只前爪,和自己撞了撞拳,代表友情已经建立了,然后轻轻叹了一口气思考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人类饲养小猫小狗不再是为了啖其肉,而是当作亲人一般给它们取名字,一起度过相互陪伴的时光呢?恐怕久远到,人类自己都记不清了吧。 阳台那边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梁晚书收起思绪,抱着小玉米过去看了看。 在和煦的阳光下,林茂还在睡着,身上盖着的薄毯却从腿上滑落了。 她将小玉米放在一边,蹲下身拾起落在老人脚边的毯子轻轻盖在林茂身上,“啪”的一声轻响,一个相册从薄毯折起的褶皱中掉在了木地板上。 梁晚书看了看睡梦中的林茂,小心地捧起相册,低头看着打开那一页中的相片。 照片上的青年怀中抱着一个婴孩,身旁站着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女人眉清目秀,即便脸上没有笑容,没有经过任何修饰的老照片依然难掩她眉眼间的美丽和风情。儿女双全,看起来原本也是美满的一家子。 梁晚书轻轻翻动相册的书页,后面一张照片中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齐刘海,背着手有些腼腆地站在大学校门前,眼神中带着些青涩。 她静静注视着女孩的脸,片刻后,合上相册,将相册安稳地放在林茂的轮椅中。 家常饭菜很快做好了,一道道菜端上了桌。梁晚书在一旁帮忙盛饭,隔壁大姐瞧着她羡慕地说:“你老公真是太体贴了,怕你吃不惯这边的口味,还亲自帮你炒了个青菜,现在这么细心的男人可不好找了。” 梁晚书不好意思地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戒指,和大姐叙着家常,正说着,凌煜端着一盘菜从厨房里出来了,特意将那盘炒青笋放的离梁晚书近些。 她原本低头笑着同大姐聊天,此时一眼就瞧见了他手臂上的一道红痕。 “怎么弄的?”梁晚书小心地抓着他的手,皱眉问。 “没事。”凌煜落下卷起的衬衫袖子,淡淡说:“用不惯厨具,菜出锅时不小心在锅沿上烫了一下,不要紧。” 她又撩起衣袖仔细检查了下,有些担心地静静看着他。凌煜拿了一只小食盆,挑了些狗狗可以吃的菜,然后抱着小玉米去了厨房。 凌煜和梁晚书并肩坐在一起,林茂滑着轮椅坐到桌对面。隔壁大姐原本推辞着要走,最终还是笑着留下一起吃饭。四个人围坐一桌,这房子里多了些烟火气,比刚进门时显得有人气多了。 老人家依旧热情地和两人推荐附近的好去处:“观音山今天去有些太晚了,你们今天下午可以去鹿峰山看看。那边有一大片果园,这个季节,皇帝柑、黄金桔、贡柑漫山遍野金黄黄的一片!除了采摘还可以顺路去龙泉洞和石林看看,挺多年轻人都愿意去那玩。” “听起来不错。”梁晚书转过头看着凌煜。 他似在出神,迟疑了一秒才回答说:“好,你喜欢的话我们下午就去。” “嗯。”她甜甜笑着,目光落在他衬衫袖口里隐隐透出的那一抹烫伤的红痕。 吃过午饭,两人同老人告别。林茂眼中有红丝,坐在轮椅上看着梁晚书和凌煜,也讲不出什么道别的话,于是就只静静看着。 两人并肩下楼,梁晚书挽着凌煜的手感慨地说:“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见面了,希望林老能身体健康,能早日搬去和女儿团聚。” 走到了楼下时,凌煜才忽然想起了什么,拍拍她的手说:“你在这里等我,我落下点东西,很快就回来。” “嗯。”她点点头:“快去吧,我等着你。” 他气喘吁吁地一口气爬上五楼,站在那扇防盗门前却没有勇气去按门铃。 有些故事,原本就不该再被惊动。 时间已经将一切化为齑粉,何必再在时间的长河中徒劳地刻舟求剑。 一切已经是最好的安排。 凌煜在门前伫立了半晌,转身敲响了隔壁大姐家的门。 “小伙子,你怎么又折回来了?”大姐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英俊的脸。 “林老的儿女都不在身边,麻烦您多照应些,隔三差五帮他买些吃的喝的送过去吧。”凌煜从钱夹里数出一沓钞票递过去:“多谢了。” 大姐疑惑地看着他:“那要是林老问起来我怎么说?” 凌煜沉吟片刻:“就说是我女朋友的心意吧。” 第43章 下午的时候,天又下起了雨。 从县中心出发到鹿峰山有四十多分钟的车程,上了出租车,两人随口同司机聊了几句,梁晚书便枕着凌煜的肩假寐。指尖轻轻划着他手臂上微微凸起的烫伤痕迹,心里泛起细细密密芒刺般的心疼。他揣着心事心不在焉,她也只好假装没看见。 梁晚书静静闭着眼睛,感受着他呼吸时胸膛平静的起伏。直到他轻轻捏了捏她的脸,在她耳边温柔地低声说:“醒醒,快到了,下车会感冒的。” 她睁开眼睛,在他胸口蹭了蹭,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带着点迷糊,暗暗为自己浮夸的演技捏了把汗。 凌煜在山脚下的小商店买了把雨伞,一只手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撑着伞。两人并肩走在山路上,一大片金灿灿的柑橘被细雨浇灌得油亮亮的。 她望着不远处的橘园,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看的一部内地剧,《橘子红了》。里面有一句台词说,早晚有天会有一个人走进这片橘园,你会心甘情愿地让他像摘橘子一样把你的心摘走。如果你不相信,那是因为你心中的那片橘园还没红。 穿着宽大民国旗袍的周公子在昏黄的灯下问大娘:“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书里写的那些故事吗?比方说,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好了,然后那男的就把一切都给了那个女的。自己的所有,身体,还有所有的心情,想念......” 大娘在灯下穿针引线:“那些书里的故事都是真的,不过在这个世界上发生的很稀罕罢了。所以,人们就一定要记下它,把它留在纸上,像怀念一个人那样去怀念它。” 梁晚书忽然摇摇他的胳膊,仰着脸看着他的眼睛:“我想你背我。” 凌煜愣了愣,转过身在她面前蹲下去:“难得你肯对我撒娇。” 她跳上他的背,一只胳膊搂着他的脖子,一只手举着伞。雨珠滴答滴答地顺着透明的伞骨滑落,他背着她一步步沿着山路向上走,步履稳健。 她趴在他宽厚的背上坏心眼地吻了吻他耳后,凌煜的背一抖,握着她的腿向上托了托。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嗯?” 梁晚书咬咬唇:“我跟你说了,你别生气行么?” 凌煜低声笑:“什么时候舍得和你生气了,就是你骂我混蛋的时候我不也厚着脸皮甘之如饴地听着。” 说得她有点小歉疚……梁晚书讨好地亲了下他的脸,想了想说:“嗯......我就是忽然想起来,很久以前,我对萧青山有了一点隐约喜欢的感觉,就是从有一次他背我开始的。” 她有些犹豫:“你还想听吗?你不愿意听我就不说了。” 他的脚步顿了顿,微微偏过脸:“你说,我也很想知道你究竟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她趴在他背上望着天空,然后闭上眼睛,努力回想着当时的感觉。 …...人群汹涌的热情欢呼好像巨浪,荧光棒的光芒汇聚成淡蓝色的海洋。无数的歌迷高举着手臂整齐地挥舞,随着几声清脆的鼓点响起,歌迷们一阵惊呼。 “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 人群随着歌声打着整齐的拍子,流着泪随着偶像一起轻声唱。 黄贯中在体育馆的舞台中央举起双手,对歌迷说:“真的,我希望家驹现在能听到,我希望大家能好好过日子,好好地听你们喜欢的音乐,秉承我们d的精神。就算我们解散了,就算d不会再有任何作品,我们一样开心,希望这世界是大同的。下面这首歌不能玩啦,《真的爱你》,献给大家。” 2005年初夏的北京,人工体育馆。 她和几个同学冒着被领队老师处分的危险偷偷溜出宿舍赶去听d的告别演唱会,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可以亲眼看见偶像的机会,说什么也不能错过。他们几个人还没出发来北京时就已经早早地谋划好了,虽然钱只够订一百五十块钱的站票。 “无法可修饰的一对手,带出温暖永远在背后......” 她高举着荧光棒随人潮跟着节奏跳动,忽然感觉腹部剧烈地疼痛,一瞬间全身便大汗淋漓,荧光棒汇聚的星海在视线中慢慢模糊、失焦。 她咬牙强忍,慢慢蹲下去,同样激动雀跃的同学中并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异样。 当黄贯中唱到那句“请准我说声真的爱你”,她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声音被浪潮般的尖叫和欢呼声掩埋了。 半昏迷中,她感觉有一个人走到自己身边将她放在背上,坚定地背着她穿越过人山人海。巨大的摇滚乐音浪中,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呻.吟和那个人的喘息声。他背着她,他们撞上许多人的肩膀,在昏暗的光线中颠沛流离地爬上重重叠叠的台阶。 醒来时,她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一张熟悉的脸映入视线。 “别怕。”萧青山温润地笑笑说:“医生说你犯了急性阑尾炎,做过手术已经没事了。” 她点点头,目光不好意思地闪躲,偷偷望向他的眼睛,放在被子下的手下意识地揪着床单:“谢谢你。” 梁晚书睁开眼睛,再度望向天空,断断续续地说:“后来,我留在北京住了几天院,其他人先走了。那天晚上,我从洗手间回来,看到我的床上放着一支玫瑰花和一张d的海报,却没有署名。我想,一定是送我去医院的那个人放在那的。所以,回到南市以后,我和萧青山就偷偷恋爱了。” 虽然她含蓄地试探过几次,萧青山从没有回答出那张海报后面写着的那句话……但她想不到其他人了。 和凌煜撑着伞并肩走在橘园中的时候,她忽然萌生了想要知道被他背着会是什么感觉的念头,会不会和记忆中的那种感觉相同。 梁晚书见凌煜一直不说话,小心地趴在他耳边问:“你还在听吗?” 凌煜淡淡“嗯”了一声:“挺美好的。” 她暗暗懊恼,心想自己脑洞实在太大,连忙想要补救,于是伸出手擦了擦他额上细小的汗珠:“累了吧?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吧。” “不累。”他低头吻了吻她搂着自己脖子的那只白嫩嫩的手臂:“背一辈子都不会累,再让我多背你一会儿。” 几个上山的路人从他们身后经过,一个阿姨回头看了看他们,笑着对梁晚书说:“小情侣真甜蜜,小姑娘,你男朋友简直像把你当成公主一样地宠啊!” 凌煜笑:“这可不就是我家大公主,小公主还没出生。” 梁晚书不好意思地将脸埋在凌煜的脖颈间,心中甜甜地想,那个人究竟是谁都已经不重要了。 她心中的那片橘园红了,而他摘走了最甜美的那一颗果实。 山上的果园里只有零零散散几个游客,除了大片的柑橘,还种葡萄、番石榴,时令蔬菜和一片格桑花田。他们在一家凉茶店的廊檐下躲雨,看着不远处几个大学生样子的年轻人淋着雨在格桑花田中拍照嬉闹。 “我觉得,我很喜欢这个地方。”梁晚书靠在他肩上,望着廊外银针般的雨丝:“或许是因为和你一起来,所以很多事情都变得很美好。” 凌煜听了这话,很是受用地垂眸看着她:“晚晚,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大度。在桂林向你坦白的那一晚,我还以为你会生气,会再也不理我。我还以为自己还有很漫长的一段路才能追上你,没有想过幸福会来得这么快。” 她轻哼了一声,把头从他肩上抬起来:“这么说你一直觉得我小气咯。” 他转过身,握着她的肩膀让她看着自己:“不是,就算你真的生气,那也是我活该。” 她飞快地扫了一眼他有些无辜的神情,假装生气地偏过头说:“你不提还好,你一说我才想起来,你在游戏和现实里都骗了我那么久,我都还没和你算帐呢!” 凌煜无可奈何地苦笑着叹了口气:“我认罚,只要你原谅我。” 梁晚书看着他一本正经地样子,拼命忍笑,瞄了一眼廊檐下摆摊卖蔬果的老婆婆,板着脸说:“那好吧,喏,你去问问,那边卖的瓜甜不甜我就原谅你。” 凌煜转身,看着那一堆红红绿绿蔬果中间唯一的.....苦瓜......整个人都僵了一瞬。 “一定要这样?”他挑眉。 她傲娇地偏过头。 凌煜转身走过去,同买菜的老婆婆低声交谈了几句,然后回来站在她面前。 “我去问了。” “然后呢?” 他表情淡然,嘴角含笑:“婆婆说,要看着我亲你一下才肯告诉我答案。” 说着,他伸出一只原本施施然揣在衣袋中的手,轻轻捏住她的下巴,俯身吻了下来,温柔耐心地在她的唇瓣上辗转,攻城略地。 信他,才怪…… 在格桑花田里笑闹的学生们发出一阵暧昧的起哄声,有的还拿起手机帮他们拍照留念。 梁晚书被他吻得脖子都红了,摸着自己有些红肿的嘴唇,恨恨地看着眼前这男人好整以暇的表情。怎么貌似每次调戏他的结果,都是被各种反调戏呢...... 傍晚时分,山上的小雨终于停了,凌煜和梁晚书一起加入了那一群大学生的队伍,在山上自己生火野炊,分享了烤土豆和叫花鸡。吃过了饱足的一餐,大家围着篝火坐成一圈,两人坐在一旁看着学生们有说有笑地唱歌跳舞,凌煜的手机忽然响了。 他走到一旁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接电话,梁晚书坐在石头上跟着音乐的节奏拍着手,见他回来时的神情有些凝重,抬头问:“是不是公司催你回去?” 凌煜摇摇头:“是我们在火车上遇到那个男孩给我打来了电话,电话里也说不大清楚,但依照那孩子的个性,他主动打电话给我,大概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她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那我们现在就下山,找车子去玉林?” 他点点头:“过去看看吧。” 赶回玉林时天已经很晚了。 两人按照男孩说的地址找过去的时候,男孩正背靠着墙坐在一条僻静的小巷子里,身边围了五六个同龄的男孩子。 男孩脸上挂着伤,却仍旧一副不服输的样子,倔强地垂眸看着地上飞机模型的碎片。听见脚步声,男孩抬起头,看见凌煜和梁晚书的时候,他的眼底透露出一丝光。 凌煜大步走到男孩身边,检查着他身上的伤痕。 几个男孩上下打量着凌煜和梁晚书,发出一阵嗤笑,对那男孩说:“你骗谁呢,你爸爸明明是一个屠宰场卖狗肉的,这个人这么年轻怎么可能是你爸!” 凌煜垂眸盯着男孩的脸,男孩有些心虚地抬起目光看了看他,转瞬又将目光低垂了下去。 梁晚书从包里拿出面巾纸擦去男孩嘴角的血渍,转过身气愤地看着那群围成一个半圈的孩子:“你们怎么可以以多欺少,是男子汉的话就应该单挑啊!” 男孩瞧了她一眼,又瞄了一眼凌煜隐含怒气的脸,情不自禁地往梁晚书那边靠了靠。 领头的男孩不以为意地说:“这一片是我的地盘,我为什么要和他单挑!再说,是这个小骗子先顶撞我的,还撒谎说什么他爸爸在大城市的公司里上班,唬谁呢,明明就是个屠夫!还嘴硬!” 凌煜转过身,面色看起来却有些吓人,声音却淡淡的:“我就是他爸爸。” 他真正生起气来如冰如霜的气场连她都有些怕,不要说几个少不更事的孩子。男孩们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都噤了声。 凌煜面色沉得像要滴水,看了看坐在墙角的男孩,低声说:“站起来,跟我走。” 梁晚书想扶男孩起来,男孩却盯着夜幕中凌煜的背影咬咬牙自己趔趄着站了起来,默默地跟在凌煜后面,小狼一般。 三个人沿着夜晚的街道,前前后后零散地走着。梁晚书走在最后面,静静瞧着前面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凌煜找了间诊所买了些消毒棉球和创可贴帮男孩简单地处理过伤口,看着他的脸,问:“疼么?” 男孩摇摇头。 凌煜握拳轻轻撞了撞他的胸口。 梁晚书坐在一旁看着,他和男孩间似乎有一种旁人无法介入的默契,她并不想打扰。 “我刚才帮你圆那个谎,是因为我理解你的处境,但并不代表我认同你的做法。”凌煜看着男孩青涩的脸庞,缓声说:“不只是你,每一个人最无法选择的就是父母。这个世界上,人们以千千万万种不同的姿态活着,有的很卑微,有的高高在上。世界上谁都可以瞧不起你的父母,唯独你不行。” 男孩垂下头,凌煜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永远不要让忘记自己的梦想。” 他摊开手,掌心中静静躺着一枚飞机模型的机翼。 男孩猛地抬起头,枯竭的眼神似乎看到了某个光源。 原本孩子间的事不应由他一个外来的大人插手解决,只是年少时相同的经历却让他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言行。 “屠户的儿子”,尽管他从记事起就没见过父亲的样子,这件事却不知道怎么被左邻右舍知道了,一传十十传百。一个私生活不检点的母亲,一个靠宰杀牲畜养活他们一家的父亲,从小他就被扣上一顶“不光彩”的帽子。 从小到大,没有同龄的孩子愿意真正拿自己当朋友,仿佛他身上有某种病毒的来源。 温暖和关怀这种东西,因为很难得到,所以得到一点点便格外珍惜。 凌煜沉吟片刻,问男孩:“我今天帮了你,可能过些天他们还会找你麻烦,怕不怕?” 男孩摇摇头:“到时候我告诉他们,我爸是屠夫,可我儿子的爸是机长。” “好小子。”凌煜笑了,指指梁晚书:“我和这个姐姐就是在飞机上相遇的,到时候我和她一起去坐你开的飞机。” 男孩非常用力地点头。 送男孩回到家后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小城的街道安静下来,两人并肩沿着马路慢慢地散步。 梁晚书走的稍靠后些,一边走着一边静静看着凌煜的侧脸。 她有幸遇到了这样完美的一个人,他温柔、体贴,风趣幽默,善良又正直,对待一切的不公都有一颗公正的心。每一次了解真实的他多一些,就觉得他身上的优点也更多了一些。 他会是一个好丈夫,也会是一个好父亲。 凌煜回头看她,揽过她的肩膀:“看什么呢?” 梁晚书拿过他的手:“你受伤了。” 她将他的手举到眼前,上面有一道细小的划痕,血迹已经干了,大概是方才他攥着飞机模型的残片时太用力了。 凌煜有些惊讶,仔细看了看自己的手:“我自己都没觉察到,你是怎么发现的?” “恋人和夫妻间不就是这样吗,我爸妈就是。平时我爸的血压高一点我妈都能知道,比量血压仪还准。”她想了想,认真地说:“两个人在一起,不就是为了漫漫长夜中彼此相互守护。一个人在噩梦中惊醒了,看见自己身边的那个人,就会感觉安心了许多。一些细小的伤口,旁人都注意不到,只有彼此能看见。” 他静静看着她,静静地听她说,没有打断。 “还有,我发现,你右手的掌心里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她摊开他的手掌,月牙般的指尖顺着他的生命线轻轻勾画出伤痕的轮廓:“这里......到这里,形状有些奇怪,是怎么来的?” “嗯。”他不置可否,注视着她认真的眉眼,嘴上却不正经:“我身上别的地方还有疤痕呢,别人永远都看不见,只有你一个人能看见。回去以后你一点一点从头到脚慢慢找,找到了我一起讲给你听。” 梁晚书瞄了他一眼,红着脸被凌煜用力按进了怀里。他抚着她滑顺的头发,在她耳边轻声说:“晚晚,我想回家了。” 她点点头:“我也是,我们明天早上就回南市吧。” “哪里都好。”他吻着她的耳朵喃喃:“有你的地方就是家。” 黑夜温柔,月光苏醒。 三万英尺的高空,飞机离桂林越来越远。 凌煜看了看那个趴在窗边恋恋不舍的小脑袋,伸手将人揽在了怀里:“昨晚那么晚才睡,不困?” 梁晚书瞅瞅他,总觉得一句再正常不过的话到了他嘴里都有了些让人脸红心跳的口吻...... 她指了指随身带着的小本本:“这次来桂林还有好多好玩的地方没有去呢,漓江......阳朔,还有观音山!” 她眨眨眼睛,一脸期待地看着他:“要不,我们拍婚纱照的时候再来桂林?” 凌煜神情微微有些复杂地看着她,点点头:“都听你的。” 一想到回去以后要处理和准备结婚的事,梁晚书就既紧张又兴奋,只是一定会被很多人追问来追问去,有些头疼。 回到南市,他就又会变回副总、微博大v,备受瞩目。而她还要应付和公司一年的签约合同,在玉林的时候她都已经完全忘记了,原来自己还是一枚小小的网红呢...... 下了飞机,梁晚书站在出租车候车点呼吸着南市久违的混着一丢丢雾霾的空气,和广西温暖潮湿的气候截然不同,南市不太凛冽的冬天让她全身舒爽。就算空气没那么清新,也是家的味道嘛。 凌煜先叫出租车将梁晚书送回家,她站在小区单元楼下,难得有些小媳妇样的拉着他的衣角:“你不跟我上去啊?” 凌煜绕到后备箱,将她的行李箱拎了出来:“这楼没电梯,我帮你把行李箱搬上去,然后再走。” 她有点小失望地问:“不进去吗?” 他摸摸她的头,好笑地看着她:“你看咱们俩风尘仆仆的,我这副样子上去,你父母还以为我把他们的宝贝女儿拐去了哪里呢,印象分肯定会打折。等我处理好些事情,准备妥当了再郑重登门,跟你父母提亲。” 梁晚书点点头,偷偷打量着凌煜的神情。咦,原来不丑的女婿也会怕上门见岳父岳母吗?爸爸那不敢保证,至少他在她母亲大人心里的印象分早就已经爆表了,现在全家人唯一不太待见他的应该就只有小白糖了...... 她小半个月没回家,一回来就是一副东奔西跑了好几天的样子。好在她从读大学起就经常是这个样子,怕爸爸妈妈担心,她只说前两天出门办事,他们倒也没有过问太多。 梁晚书迫不及待地想告诉桂圆她已经和凌煜决定结婚的消息,但是想了想,告诉了桂圆基本就相当于告诉了全世界,终于还是忍住了。洗了澡,也没有什么事情做,于是抱着小白糖坐在电脑前,打开了剑侠的客户端。 角色刚一登录,她就被系统提示吓了一跳......自己竟然被挂了好几万金的悬赏......肥水不流外人田,见副帮主战江湖在线,梁晚书正想私戳过去,其他帮会成员已经发现她了。 许多认识的和不认识的小伙伴都在帮会频道复制粘贴: “帮主夫人出现了!” “帮主夫人出现了!” “帮主夫人出现了!” 瞬间被刷屏的节奏...... 战江湖发来密聊:“小晚,你可算是出现了!” 梁晚书发了个流汗的表情:“帮会现在怎么了,傲战的人还有再骚扰我们吗?” “自从删号战后就没人再敢来骚扰了,就是一群妹子们管我要帮主大大,简直要乱套了!幸好帮主大大的队友们偶尔上线撑撑场面,妹子们的热情才得以平息了些。”副帮主哀怨地问:“删号战之后的那一晚你和帮主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一起组队失踪了?” 梁晚书乐呵呵尴尬笑着转移话题:“副帮快来快来,把我的悬赏金拿走,可以买好多好多装备!” 战江湖果然暂时被转移了视线,两人躲到一个隐秘的小角落,她脱掉装备,刷刷两刀被战江湖拿走了赏金。没有了头顶着巨额赏金的心理负担,整个世界瞬间都清净了。 梁晚书在心里暗暗捏了把汗,如果战江湖再追问下去,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如果被大家知道人间蒸发了好几天的毁誉大大在删号战之夜和她在现实里订了婚,还单独一起到处游山玩水的话,不知道世界频道和贴吧会不会被刷爆屏...... 虽然凌煜并不在线,梁晚书还是习惯性地神行到坐忘峰挂机。 “喂。”近聊频道冒出一行字。 她没想到这里还有其他人,吓了一跳,左看右看也不见一个人影。 “这里呢,抬头。” 梁晚书调整了视角,只见一旁的雪松树顶上坐着一个女子,还是她的七秀同门。 “公孙清......”她看着眼前陌生女子头上飘着的id,听着好像有点耳熟。 梁晚书好奇地看着她:“你一个人在这做什么?” “那你一个人又在这做什么。”公孙清反问她。 梁晚书愣了愣:“我就是挂机发个呆。” “那我也发呆。” 说完,一面大旗就落在了梁晚书面前。这做派,跟凌煜真是好像...... “我来看看,毁誉亲自□□出来的会是什么水平。”公孙清抽出背上的双剑。 梁晚书忽然想起来了,这个公孙清该不会就是删号战那晚帮司徒炎代上号的那个枪手吧...... 和传说中的国服第一冰心切磋,压力好大......可以装死么...... 好几天没有碰游戏,手生得很,之前凌煜教她的那些对战技巧似乎在和同门切磋时都不大适用。一局下来,梁晚书简直毫无还手之力。 公孙清满意地笑了笑:“毁誉教出来的水平,也不过如此嘛。加个好友吧,以后我来教你,保证 你能完虐毁誉。” 说完,还没等梁晚书回复,人已经“叮”一声下线了。 三句话不离毁誉,看来这个公孙清很可能是真的像传言中那样暗恋毁誉......不过“完虐毁誉”这四个字已经成功地勾起了她的兴趣。现实里她调戏不成,游戏里总要扳回些局面吧。虽说看起来更不可能......但不能彻底放弃希望! “围观女人打架真是视觉的一大享受。”近聊频道又刷出来一条消息。 梁晚书回过头,瞪大眼睛看着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冒出来的战队f4。 “妹子,我们终于见面了!”临也发来一条满是红心的消息。 焚*:“大傻叉,什么妹子,这是老大的女人,你应该叫嫂子!” 一念破城:“其实按照现实里的年龄来说的话,我应该叫弟妹。” 闻君枯墨寒:“......” “嗨,你们好呀。”梁晚书不太适应这样突如其来的热情,笨拙地打了个招呼。 四个人完全是自来熟,除了唯一气质与外型比较符合的闻君枯墨寒道长外...... 焚*:“本来老大是不许我们打扰你的,不过看到刚才你被公孙清欺负得那么惨,我们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其实,也不算欺负吧......公孙清还答应教她完虐凌煜呢! 梁晚书想了想,终于没忍住好奇心,打字问:“公孙清究竟是什么人呀,她和毁誉有什么关系么?” 一念破城:“其实具体的我们也不清楚,不过很久以前从我们和老大一起玩魔兽世界的时候起,公孙清就经常跟在老大身边。从魔兽一直追到lol和dota,又从dota一路追来剑侠,反正哪里有老大哪里就有公孙清。” 梁晚书有些惊讶:“这么说来,他们也算是认识十多年的老朋友了呀。” 临也:“毁誉原本一直很反感女玩家缠着自己的,对公孙清倒像是有些例外,或许是因为公孙清是个难得的操作犀利的女玩家,让他有些欣赏。不过前些年,我们隐退之前公孙清就忽然在游戏里消失了,听说已经结婚嫁了人。等等,我这么说是不是有些给老大拆台?” 闻君枯墨寒:“......” 梁晚书越来越对公孙清起了兴趣,听起来,真的是一个很有趣的人呢。 “谢谢你们。”她从包包里翻出几个小风筝一个一个依次分发给四个人:“这些小挂件是我之前亲手做的,就当做见面礼吧,你们不要嫌弃!” 焚*:“还是第一次有妹子送小玩意给我,感动,泪目555555555” 临也:“多谢嫂子,你放心,我们绝对是站在你这边的,力挺正宫娘娘!” 一念破城:“送风筝的意思,是不是让我们赶紧上天?嘿嘿嘿......” 闻君枯墨寒:“......” 吃过晚饭,梁爸梁妈按时出去遛弯了,梁晚书抱着手机在床上发呆,微博里网友的回复和私信完全没有心思去管。好奇心就像小虫子一样在心里爬呀爬,可是又不好意思挑明了问凌煜关于公孙清的事。 之前还一本正经地教育桂圆用手机的频率要节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好像也患上了手机依赖症,总是想打开手机看看他有没有给自己发信息。 纠结地抱着白糖在床上打了几个滚,她正濒临忍不住给凌煜发骚扰短信的边缘,手机“叮”一声响了。 “已经开始后悔把你送回家了,想你。” 心里一瞬间变得暖暖的,她躲在被窝里扑腾了一会儿。 “我也想你。” 这次很快就收到了他的回复。 “你知道想念一个人的感觉是怎么样的吗。” 她抱着小白糖想了想:“想起你的时候就像摸到小猫暖暖的肚子,整颗心都软软的。” 白糖被她摸得舒服地直打呼噜。 过了一会,他回复。 “我觉得想念一个人最直观的感受,就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立刻见到她。” 她趴在被窝里甜甜地笑:“嗯,我同意。” 下一秒,他打来了电话,声音就像夏日里青石井下沁凉的泉水,低沉而温柔。 “我在你家楼下。” 第44章 “我在你家楼下。” 梁晚书握着手机愣掉了,然后从床上匍匐前进趴在窗边,用窗帘胡乱裹住自己,只露出一双眼睛望着楼下的那部黑色保捷时,以及那个在薄暮中倚在车边的熟悉身影。 心跳有些加速。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睡裙,飞快地打开衣橱把里面的衣服都丢在床上,挑选出一件最满意的,然后以有史以来最快的速度换好了衣服还画了一个淡妆。 欢快地跑下楼,然后一低头,她才发现自己竟然忘记了换拖鞋……可是凌煜已经看见她了…… 没办法,只得带着一点悲伤的心情朝他走过去。梁晚书在他面前站定,脚趾藏在毛绒绒的棉拖鞋里不自在地扭了扭。 凌煜笑着看他,抬起手用拇指指腹轻轻擦去她眼睛下面的一小块浮粉:“找了什么理由溜出来的?” “我爸妈出去遛弯了,估计还要再过一会才能回来。”心里因为他轻柔的触碰泛起小甜蜜,梁晚书仰着头看他:“怎么突然过来了,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凌煜瞧着她,嘴角微微上扬:“今天下午面试了公司聘请的新助理,看起来才刚二十岁出头。” “哦……”她低下头小声嘀咕:“年轻的小姑娘好看吧?” 他笑了,将人一把揽进怀里:“看到她坐在你曾经坐过的位置,心里有一点难过,所以下班就来看你了。” 她将脸埋在他胸口偷偷地笑,一脸满足的表情,好像小熊维尼吃到甜甜的蜂蜜一样。 傍晚六七点钟,小区里的家家户户都亮着灯,空气里弥漫着不同的饭菜香气,偶尔传来父母叫写作业的孩子出来吃饭的呼喊。 两人靠在车边静静聊天,差不多要到梁爸梁妈散步回来的时间了,凌煜催促她回去,她扁着嘴依依不舍地上了楼。 回到自己的小房间,梁晚书跑到窗台边。 他的车子还在那里,从车窗里隐隐约约能望见他的侧脸。 在散落了一床的衣服堆里打了个滚,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她闭着眼睛不由自主地笑。下一秒,脸上的笑容忽然凝滞了。 梁晚书刷地从床上坐起,环视着卧室,又去客厅和厨房找了一圈。 “白糖?” 各个房间里都没有,她飞快地掀开床上的衣服小山,也没有。 “白糖,你在哪呢!快出来!” 她声音有些急了,平时只要她叫它的名字,小白糖总会第一时间灵巧地跑到她身边。 该不会是刚刚出来的太急,小白糖从门缝里跟着她出去了,她没有发现吧…… 这个念头一蹦出来,梁晚书觉得喉咙和鼻子都酸酸的,在每个房间里又找了一遍,还趴在客厅的地上往沙发底下看了看。 哪里都没有。 自责和难过将她击溃,她想到凌煜还在,连忙拿过电话打给凌煜。 嘟声响了两秒电话就通了。梁晚书握着手机语速急促地对他说:“你刚刚有没有看到小白糖跟着我出来?”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秒,“没有,怎么了?” 最后一丝希望也没有了。 她声音里带着哭音:“小白糖不见了……” 凌煜听见她哽咽,连忙说:“你先别急,说不定小白糖在楼道里,我现在就上去陪你一起找,好不好?” 她慌乱地点头,听见他沉稳的声音觉得稍稍安心了些,心里又有了一点希望。 梁晚书从抽屉里翻出一支手电筒,快速出了门,一边呼唤着小白糖的名字一边仔仔细细地找,不放过每个角落,迎头遇见赶过来的凌煜。 梁晚书期待地看着他,见他摇了摇头,顿时泄了气,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凌煜从没见过她哭得这么大声这么伤心的样子,一时也有点慌,又怕放任她这么哭下去会呛到自己。想了想,凌煜轻轻抓着她的胳膊将她抱起来,耐心哄着:“或许小白糖没有跟你出来呢?家里那么多角角落落,你太着急一定找不仔细,我再帮你上去一起找找看,好不好?” 梁晚书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回去,好几次差点跌倒。凌煜跟在后面暗暗心惊,又不忍心拦着她,只能用手臂虚护在她身后,大步跟上。 进了房间,凌煜将她按坐在沙发上,先倒了一杯水递给她。见她喝完了,他才问:“你上一次见到小白糖是在哪个位置?” 她努力回想,指甲下意识地焦急地扣着玻璃杯:“应该是在我的卧室,当时我和白糖在床上玩,然后你打来了电话,我换衣服然后出门。可是我刚才已经找过了,没有……” 凌煜听着她声音里的哭音,叹了口气将玻璃杯从她手中抽出来,把自己的手递过去。她握着他的手指微凉,眼巴巴地仰起脸无助地看着他。 凌煜皱眉看着她,然后别过了脸去。 看得他心都要碎了。 “我们去你房间再找找。” 他走在前面,她像个小尾巴似的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凌煜暗暗呼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口吻听起来坚定,她完完全全地信任着他,看着他的眼神就像再看拯救世界的超人一样。这种感觉又享受又折磨人,如果真的找不到小白糖,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凌煜仔细检查了一遍房间的角落,门后面,窗帘后面,书橱顶……然后将视线落在了床上的衣服堆。 他想了想,拉开衣橱的门又检查了一遍,依旧没有看到小白糖的身影。 梁晚书已经坐在身后的床上默默掉起了眼泪。 凌煜沉吟片刻,再度打开衣柜的门,对梁晚书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安静的房间里,隐约发出一点细微的响动。 梁晚书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竖起耳朵听着动静,然后跳下床愣愣地站在衣橱门口。 凌煜拿过她手中的手电筒,打量着衣橱的格局,然后敲了敲里面的一只储物箱。 里面传来两只小爪子拼命挠盒子的回应。 凌煜将储物箱从衣柜里拿出来,放在床上。梁晚书飞快地掀开盒盖,看着里面的一团雪,将小白糖拎了出来紧紧抱在怀里。 他笑看着她抱着小猫又是亲又是抚摸的样子:“你打算用把鼻涕蹭到它身上来当做惩罚吗?” 梁晚书吸吸鼻子,弯起食指在小白糖脑门上轻弹了一下,小白糖吃痛地“喵”了一声。 “你这个小笨蛋,这智商还玩躲猫猫,自己把自己困在里面出不来了吧!” 小白糖躺在她臂弯里,抛了个眉眼,抱住自己的脚丫丫啃,十分用力地卖萌。 “它应该是趁你换衣服的时候溜进去的,倒是会找地方。”凌煜从储物箱里拿出一件淡紫色的胸衣,摸了摸包裹着钢圈的布料:“你的胸型不错,没必要穿这种聚拢型内衣,对身体不好,而且这个罩杯偏小了。” 梁晚书愣了愣,转过头盯了凌煜几秒钟,然后飞快地将自己的内衣从他指间夺过来藏到身后,苦瓜脸地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他好整以暇地瞧着她脸上的红晕:“这有什么难为情的,男人本来就该对这些有所了解,不然怎么照顾好你们?况且原本就是做这些的,牌子款式和罩杯什么的,我看一眼就知道大概了。” 她不悦地嘟起嘴:“凌总监这么有经验,以前一定看过很多吼。” 凌煜无可奈何地低声笑,含着笑意和揶揄的眼睛望着她:“看过很多,摸过的就你一个。” 梁晚书刷地红了脸,垂着头轻轻揪着白糖的小耳朵。 他瞧着她脸颊上可爱的红晕眸色渐暗,扯了扯衣领覆身将她压制在床上,手掌握着她两只纤细的手腕,耐心地将她“呜呜”的挣扎含进嘴里,温柔地吮吸。 被晾在一旁的小半糖不悦地跳到他背上喵喵地叫,他不为所动,手掌探进她连衣裙的下摆,滚烫的手心沿着她的腿一寸一寸向上滑去。 忽然外面传来钥匙插.进防盗门锁孔里的声音,凌煜的动作凝滞了,小白糖在他背上得意地跳了跳。 梁晚书刷地坐起来,整理好自己身上的衣服,把凌煜按在床上,将被子和一旁零零散散的衣服盖在他身上,小声说:“你先在这躲一会,我去看看,千万别出声啊!” 他点点头,伸出食指放在唇前,用眼神示意她出去。梁晚书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做贼心虚地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溜出了卧室。 凌煜躺在她的小床上,鼻端满是她衣服上淡淡的香味。 小白糖喵喵地围着他身边走来走去,被他一只手捉了过去。凌煜点着它的小鼻头低声笑着说:“你还不高兴呢,找不到你她哭得天塌了似的,恐怕我丢了她都不会这么着急。” 小白糖拼命在他的大手里拼命扑腾,凌煜“啧”了一声,耐心顺着它的尾巴:“小兄弟,知道先来后到么?这个家,我来的时候还没有你呢,论辈分你得叫我老大。” 这么多年过去,这个小房间几乎还是老样子,布局都没有改变。她曾经在这个小房间喂他吃饭,帮他受伤的手换药,用轻柔的声音和他讲话,虽然她可能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他静静看着墙上那幅d的海报出神,听着客厅里她和父母的聊天声,心中翻涌过一阵暖流。 一家三口和乐融融,这样平平淡淡的生活正是他梦寐以求的。 以一个平凡人的全心全意去爱着一个平凡的天使。 第45章 梁晚书陪梁爸梁妈心不在焉地聊了一会天,一想着凌煜还被她捂在被子里呢就如坐针毡的,找个借口想溜回房间,刚一转身就被母上大人叫住了。 “梁晚书,你回来。”梁妈清了清嗓,不怒自威地在沙发上坐着。 她感觉自己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了后襟似的,只得乖乖坐回了梁妈身边。 梁妈放下手里的十字绣一本正经地看着她:“你和小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啊......啊?”梁晚书后脊一凉,难道凌煜正躲在她房间里的事被火眼金睛的老妈发现了? 她心虚地挠了挠脸:“没有呀,我们能出什么事。” 凌煜调戏她归调戏,但是意志力极其好,每次到了紧要关头都能自持把控住,坚持结婚以后才行使丈夫的权利。于是......大水从没冲破过山海关,她的领土权依然完整。所以,真的没出什么事啊...... 好想坦白!可是现在才说凌煜其实就在她的房间里,感觉会很奇怪吧...... 见她不知又神游到了哪里去,梁妈不悦地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背:“你听没听见我说的话,既然你们俩没出什么事,怎么前一阵小凌也不来家里吃饭了?叫你请他来家里玩也是支支吾吾推三阻四的,老实交代!你可别和你妈我玩心眼,听见没?” 原来是这件事啊...... 梁晚书心虚地擦了擦汗,笑着眯起眼睛说:“他前一段时间出差去了,凌煜说了,过两天就来家里吃饭。” “真的?”梁妈听她这样说,面色和缓了许多:“你爸爸下星期要回学校参加五十年校庆和颁奖典礼,到时候你叫上小凌,我们一家人一起去参加。” 梁爸在书房里看书,听见她们聊天的内容放下书说:“孩子们工作都那么忙,凌煜又是那么一个大公司的副总,平时得有多少事要处理呀。我们长辈帮不上忙也不要给他们增加烦恼了,校庆典礼我们两个去就可以了。” “那怎么行嘞。”梁妈一拍沙发扶手:“到时候学校要给你颁奖的,这可是一辈子只一次的事。再说那也是晚书的母校啊,你那些老同事人家的儿子女儿都结婚了,一见面就追问我们晚晚有没有男朋友啦什么时候结婚啦这种事,烦都烦死啦。这次我们女儿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这么好的女婿人选,我得带去给那些人看看,让他们好好羡慕羡慕。” 梁妈一提到凌煜,简直是双眼放光,她在一旁默默看着、下意识地擦了擦汗。梁爸叹着气摇了摇头,拿起书继续静静地看。梁晚书趁母上大人还沉浸在自我陶醉的心情中赶紧溜回了房间,再拖下去她的女婿大概就快要被闷死了...... 反锁上房间门,梁晚书赶紧扑到床边,看着衣服堆成的小山底下安安静静的一团,连忙掀开了被子。凌煜睁开眼睛冲她笑笑,眸子黑黑亮亮的,看起来真的有些闷到了,出了一身的汗。小白糖已经窝在他身边睡着了,小肚子一鼓一鼓的,像一团棉花糖。 梁晚书有些心疼地拿过一本书帮他扇风,被他一把拉到了床上。两人挤在她的小单人床上,她枕着凌煜的肩膀,又紧张又甜蜜地搂住他的腰,一条腿霸道地搭过去。 凌煜轻轻拍了拍她的屁股,在她耳边低声说:“你是存心考验我。” 她嘻嘻小声笑着,拿过他的右手放在眼前,指尖轻轻划着那一道淡淡的疤痕。 “这是什么时候的伤?”她问。又看了看他左手的小臂,在容县时不小心烫伤的那道痕迹已经消下去了。 “差不多十几年前的事了。”他淡淡地说。 她用指尖小心地摸了摸:“现在还能看得见,当时一定很痛吧。” “不会。”凌煜轻轻吻了吻她的额角:“你摸一摸就觉得好多了。” 她转过身,拄着他的肩膀托下巴笑吟吟地看着他:“那我以后每天都摸一摸,会不会过一段时间疤痕就消失了?” 他点点她挺巧的小鼻子:“你可以试试看。” 她握着他的手掌放在胸口的位置,被小白糖传染得也开始有点打哈欠:“我已经锁好门了,要不我们先睡一小会吧,等我爸妈睡着了你再悄悄出去。” 凌煜点点头,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你睡吧,我走的时候叫你。” 她点点头,头窝在他的颈窝里,眼皮越来越沉重,渐渐闭上了眼睛。 他垂眸静静看着她香甜的睡容,被她枕着的肩膀时间久了有些酸麻,像有无数小虫在爬,顺着肩膀一直爬到了心里去。 凌煜举起右手,思绪飘回混沌的2003年的春天。 可怕的sars病毒如洪水猛兽般侵袭蔓延,全国几近沦陷。 那是风暴袭来的前一天,学生们一如往常在学校上课,只是几乎每个人都戴着厚重的口罩,书包里夹着体温计。不知是谁说醋能杀菌,校园里的每个角落里都弥漫着浓重的醋味,带着一点烧焦的糊味。 他那时瘦小,孱弱,如果不是因为他是个曾经留级三年转学来的插班生,恐怕谁都不会注意到他的存在。因为在不同的亲戚家借住,已经转了三四次学,他的成绩又差,几乎没有学校愿意收留他。这一次搬来南市,亲戚原本不报任何希望,想着要是实在没有书可以念,干脆就给他找个技校早早进入社会赚钱去算了。 令人大跌眼镜的是,南市一中这样的市重点学校竟然接纳了他。入校第一天的升旗礼上,校长亲自递给他一套崭新的校服。 随着“叮铃铃”的放学铃声,表面平静的校园里开始涌动起躁动。惊蛰时节,水涨鱼肥,虫兽苏醒。 午休时间的校园十分安静,男厕所附近放置垃圾箱的角落里却发生着激烈的争执。 几个男生将他推倒在墙边,领头的高年级男生一只脚踩着他的桌子,将桌堂里的书本倒出来散落一地。一旁的小跟班递过去打火机,小头目走到他眼前,戏谑地“嚓”一声打着了火,贴近他的脸。 他不挣扎也不闪躲,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们。小头目被惹怒了,打火机的火焰几乎快碰到他的头发时忽然换了个方向,被丢进了一旁的书本堆中。 带头的男生一脸流气:“我们可不是欺负你,你妈是干那种买卖的,谁知道是不是已经被感染了*呢。那种病就跟艾滋似的,吐沫星都能传染!我们把你的东西烧了,是为了保护自己和学校的人身安全!” 他不辨别也不反驳,只是目光笔直地逐一镌刻着男生们的脸,刻入脑子里。火势渐大,隔着灰白色呛人的浓烟,他们每个人戴着厚厚的白色口罩,仿佛纳粹病毒战的士兵,眼神里却充满戏谑的嘲弄。 没有看到预想中他的反应,领头的男生捡起他被踹到一旁的书包,拎到眼前看了看,然后一把甩入了火丛中。 谁也没想到,原本平静像一截没有生命的枯木的少年,忽然像头猎豹般冲过去,空手将书包从火堆中拖了出来。 书包的布料已经被烧得破烂不堪,散发着一股劣质塑料和胶皮烧糊的味道。他双眼冒火,顾不得手上的灼痛,喘着粗气将书包里的文具盒掏出来。铁皮文具盒被烤得泛红变形,被他紧紧攥在手心的那一刻也像烙铁一般在他的手心留下深深的伤痕。 他却像不知道疼,只是将文具盒藏在校服外套下面,严严实实地揣在怀里。 这般困兽挣扎的姿态引起了男生们的兴致,以为他的文具盒里藏着零花钱或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于是簇拥着将他逼到墙角,一呼而上地拉扯着他抢夺,拳打脚踢。 他硬是死都不放手,顽石一般。直到吵闹声引来了值班的教导主任,训斥了几句,一群男生才将火灭了、悻悻地散了。带头的男生临走前,回头冲他比了个手势。 四周空无一人的时候,他才从校服下掏出文具盒,顾不上去看手心里的烫伤,小心翼翼地打开文具盒的盒盖。 尽管有塑料胶布的保护,那个被仔细折叠起来的小纸条依然被烫得四角泛起烧焦的黑褐色。他将它放在左手的手心,小心地擦去不小心沾上的血迹,紧紧贴在胸口的位置...... 梁晚书在半睡半醒中将手搭过去身边的位置,却意外地摸了个空,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意识渐渐回归。 她刷地坐起,窗外天光大亮,看来凌煜已经走了。昨晚想着只睡一小会,竟然就这么一觉睡到了大天亮,一整晚都梦到他被爸爸妈妈发现了的情景。这人,走的时候竟然也不叫醒她! 梁晚书懊恼地抓了抓头发,趿拉着拖鞋去卫生间洗漱,打开门的一瞬间整个人都如遭雷击般呆住了。 客厅的小茶几旁,爸爸妈妈和凌煜......正围坐在沙发边喝茶...... 凌煜见她出来,指了指餐厅的方向:“给你留的那一份早点在桌子上,洗漱完就去吃了,还热着。” 梁爸笑呵呵地说:“小凌为了让你多睡一会,怕我和你妈妈起的早讲话吵醒你,一大早就陪我们两个老家伙去晨练,还给你带回来了早饭。” 梁晚书一副“这都什么情况”的表情看向凌煜。 梁妈拍了她一下,眼神暧昧地说:“你这孩子也真是的,小凌来家里找你这种事有什么好躲躲藏藏的!弄得像做贼似的,我和你爸爸像是那么不开明的人么?” 难道不是吗......之前她和萧青山想单独出去跟个一天一夜的旅行团,两个人都会软硬兼施地想尽一切办法将她锁在家...... 等等,重点是,就算她把凌煜偷偷藏在房间里也并不是在做他们想的那种事啊! 梁晚书捂着胸口,一定是今天她起床时的姿势不对,或者是还在做梦! 她正准备走回房间,身后忽然传来梁爸的声音:“晚晚,刚刚小凌和我们商量了你们结婚的事,爸爸想听听看你的想法。” 梁晚书转过身,拽了拽凌煜的袖子,两人并肩走进她的房间,关上了门。 梁爸梁妈在身后交换了个眼神,暧昧地相视一笑。 “你怎么还在这!该不会昨天一整晚都没走吧?”梁晚书揪着他胸口的衬衣,将他的上半身拽低了些。 凌煜无辜地抬起一只隔壁撑在她身边:“真不是故意的,昨晚我准备走的时候,刚好碰到阿姨出来倒水。她还以为家里遭了小偷,把我好一顿打。” “真的假的......”梁晚书愣了愣:“我怎么什么都没听见。” “你睡的太沉了,小猪似的。”他失笑。 梁晚书回了回身,冲他勾勾手指。 “嗯?”凌煜乖乖地凑近了些。 她伸长胳膊跳起来,两只手一左一右地掐着他的脸:“疼不疼?我是不是还在做梦?” 凌煜静静看着她,下一秒,忽然俯下身吻住她。 黑亮的双眸像是沾染了清晨雾气的溪水,他勾起嘴角,低声问:“你觉得呢?” 第46章 凌煜牵着她的手从卧室走出来,梁晚书有些羞涩地低着头,老两口看着这情形相视一笑。 梁爸快步走去书房,回来时手中拿着一只小盒子,笑眯眯地递给凌煜:“你打开看看,这是晚晚她爷爷留给我的。” 凌煜道过谢,小心翼翼地接过来,轻轻打开盒盖。梁晚书也好奇地凑过去看:“究竟是什么呀,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是一只万宝龙的金笔,钢笔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做工十分讲究,看得出是上了年月的东西。凌煜用手指抚过微凉的笔身,合上盖子,神色感慨地看着梁爸。 “梁校长,这太贵重了,应该是老一辈传下来的吧。” “我们家几代书香,别的值钱东西也没有,这支笔从晚晚出生时我就想,以后要亲手传给能够一生爱护她的那个人。”梁爸笑呵呵的,眼睛有些湿润,慈爱地看着凌煜。 梁妈也笑眯眯地问:“既然你们俩的婚事已经说定了,小凌你看什么时候方便安排我们和你父母见个面吃顿饭,大家一起商量下婚期的事?” 梁晚书清咳一声,给母上大人使了个颜色。 “没有关系。”凌煜握了握她的手,对二老郑重地说:“其实我母亲早已过世,自小也没有怎么见过父亲,家里也没有什么熟络的长辈,婚期的事我没有什么意见,听您的安排就好。” 梁爸梁妈都愣了愣。 梁晚书静静看着他,有些心疼。 “这样的话,婚礼的事就交给我们两个老家伙吧,一定帮你们操办得热热闹闹风风光光的!”梁爸拍了拍凌煜的肩膀:“小凌,是不是该改口了?” 梁妈也在一旁星星眼期待地瞅着他。 凌煜将暗暗将钢笔盒紧紧握在手心,揽过梁晚书的肩膀,笑着对二老说:“爸,妈。” 梁爸笑着点点头,平时一向强势的梁妈竟然忽地歪过头趴在梁爸肩头哭了。 梁晚书仰起头看着凌煜的侧脸,也将头轻轻倚在了他的肩头。 一家人坐在一起聊了一会婚礼的事,差不多也该到了上班的时间,梁晚书换好了衣服送凌煜下楼。 “那个......”梁晚书走在他身后,支支吾吾地欲言又止。 他转过身看着她:“嗯?” 她呼了口气,有点难为情地问:“你有没有......被逼婚的感觉啊?我爸妈太激动了,反应有点大......” 凌煜有些意外地看着她,失笑:“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我巴不得快一点把你娶回家。” “我一直说要好好照顾你,其实是你给我了我太多太多。”他将钢笔妥帖地放进大衣的内侧的衣袋,叹了口气:“我好像没有什么祖传的东西可以送给你,仔细想了想,也就只有一样东西了,可能你还不稀罕。” 她拼命摇头:“只要是你给的,我都喜欢!” 凌煜握起她的右手,轻轻放在自己胸口的位置:“我只有一条祖传的染色体可以留给咱们的孩子,要不要?” 她眨眨眼睛看着他愣了愣,然后没忍住“噗”地笑出声,紧接着烧红了脸。 梁晚书微低着头推他上车:“你没有一天能正经些......” 他抬手用遥控钥匙打开车子,修长的手指系好衬衣领口的扣子,却不上车,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你忘了一件事。” “啊?” “早安道别吻。”他俯下身,正要吻下去,想了想动作顿住了,然后将吻印在了她的眉心:“还没结婚,被邻居看见了对你影响不好,还是先吻额头吧。” 他的车子驶出小区后,梁晚书还呆呆站在原地,抬手摸了摸眉心上他温热的唇留下的余温,暗搓搓地甜甜笑了。 眉间心上,燕转画梁。 清晨的空气十分清新,既然已经出了门,梁晚书索性去附近的小公园散了会步,一直等到十点钟大多数的mall都开了门。 虽然两个人在桂林已经定下了婚事,可是之前毕竟还没有告诉父母,所以梁晚书对于自己即将要嫁人了的事还没有那么强烈的真实感。 而现在,整个人都像踩在轻飘飘的云朵里,又轻盈,又紧张...... 她正在玩具区挑选飞机模型,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转身一看,是一对年轻男女。 女生见到她兴奋地跑过来:“班长,真是你!我一开始还怕认错了呢,王超说肯定是你。哼,这家伙一看就是初中时暗恋过你。” 一旁高胖的男人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 梁晚书有点懵,打量着两人的五官仔细在脑子里搜索。 女生看出了她的尴尬笑着说:“我是王冉啊,他是林超,咱们是初中同班同学啊!那会我总忘做作业,你还经常把你的借给我抄,不记得了?” 这么一说,梁晚书有了些印象,高兴又抱歉地同女生抱了抱:“我就记得你小时候的样子了,刚才你们乍一走过来我真没认出来。” “可不是么,都说女生化了妆,连自己妈都认不出来!”王冉笑着,指了指身旁的林超:“你再瞧瞧这位,初中时简直一甜暖小正太啊,现在都胖成猪了!” 林超嘿嘿笑了:“我要是猪,你就是猪的媳妇。” 王冉不好意思地抬腿踹了林超一脚,挽着梁晚书的手臂走到一边:“梁班,我们俩这周要结婚了,你有时间不,要不要来参加婚礼?” “恭喜呀!”梁晚书看着两人:“我们班也有传说中的从教室走入婚姻的情侣了,真好。你都邀请我了,那我一定去。” “那太好了!我还以为你现在在网上都那么红了,平时肯定特别忙!”王冉惊喜地看着她,顿了顿,有些遗憾地说:“你和萧青山的事同学们在网上都知道了,想安慰你,可是又那么长时间没联系了......唉,我们都以为你们会是最先结婚的一对呢......” 脑海中浮现出萧青山初中时的样子,她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戒指静静笑着说:“我们还是朋友和老同学。而且,我也就快要结婚了。” “啊?”王冉差点惊掉了下巴:“这么快!究竟是哪个男人这么好的福气,我们结婚的时候一定要带来给大家看看!” 想起凌煜心里便暖暖的,梁晚书点点头:“我问问他愿不愿意。” 看着王冉小两口提着的大包小包,梁晚书心里就有种甜蜜的怅然。喜糖,西饼,喜帖......还有结婚照、礼服,这些东西都要着手准备起来了,还要挨个将喜讯告知亲朋好友,接下来的日子一定会忙得不可开交。 梁晚书先将消息告诉了桂圆,电话那头安静了好久,然后爆发出一阵尖叫。 桂圆同学在电话那头嘤嘤嘤地啜泣:“以后就没人和我分摊房租、一起叫外卖吃火锅、两个人的衣服一起穿了,我不要粉凌大了,我恨凌煜!他是我情敌!” 梁晚书眼圈也有点红,尝试着安慰了许久,感觉说越多越像变相秀恩爱......太残忍了......于是陪桂圆聊了一会便匆匆挂了电话。 还有翩然是一定要邀请的,如果她愿意参加婚礼的话......至于帮会的其他亲友,究竟要不要告诉他们的? 梁晚书坐在电脑前望着空雾峰皑皑的白雪纠结了好久,帮会里的成员都知道她和毁誉在一起了,凌煜在微博上又比较知名。如果邀请大家来参加婚礼的话,他毁誉的马甲不就要掉了! 凌煜和毁誉的结合体,大v加网红......这掉马掉得也太劲爆了吧...... 梁晚书正出神,游戏里传来一声系统提示音。 她抬起头看向屏幕,自己面前立着一面大旗,公孙清正坐在一旁的树枝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梁晚书呼了口气,抽剑应战。 一轮切磋结束,毫无悬念地,公孙清完胜。 两人坐在雪地里聊天,气氛有一点微妙和尴尬。 “喂。”公孙清叫她。 “啊?”说不清为什么,和公孙清在一起的时候她总觉得有点紧张,大概是因为对方曾经是凌煜十分欣赏的人吧。 凌煜欣赏的人,一定也是十分优秀的人。 “我上次说要教你完虐毁誉的方法,你还想不想学?” 梁晚书愣了愣:“真的有那种方法吗?我还以为你是说着玩的。” 公孙清发来一个嗤笑的表情:“他这个人啊,唯一的弱点就是心太软。你想完虐他的话,只要软磨硬泡地求他让让你,最终他总会答应的。哪怕是他不愿理睬的人,只要死皮赖脸地跟在他身后,他总会偷偷走慢些,在前面等着你的。” “哦......”梁晚书默默敲字,心里好像有点......酸酸的? 他不为人知的一面,连她都没有见过的那一面...... “你是不是吃醋了?”公孙清忽然问她。 “啊?”忽然被人识破,梁晚书不好意思地发过去一个流汗的表情。 “我在他的办公室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那时候我就知道你肯定是吃醋了。” 梁晚书愣了愣。 “你知道删号战那天,那么关键的时刻我为什么会出神么?”公孙清望着天空继续说:“那一刻,他对我说。小静,这一次,为了她我不会再让着你了。” 第47章 梁晚书推开咖啡店的玻璃门,檐上的风铃“叮玲玲”发出一串响动。她站在原地环顾,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窗口位置的座位。 桌边的年轻女人穿一身红裙,披肩长发,在整个咖啡店中显得出众跳脱。 梁晚书走过去,坐在女人对面。 女人搅动着红茶杯中的小银勺,抬起纤细的手腕瞧了瞧:“四点钟整,你们做记者的都习惯这么准时么?” “见到你的时候我真是有点意外。”梁晚书笑笑,对她伸出手:“没想到是你,我该叫你林小姐还是公孙清?” “随便。”林静象征性地伸出手同她握了握,看见她左手上戒指的刹那有些惊讶地挑眉:“你们已经计划结婚了?这么快?” 梁晚书点点头:“既然已经确定了彼此就是那个人,也没必要再拖了。” 林静幽幽看着她,半晌,勾唇微微一笑:“确认?你要怎么确认?你确认你真的了解他吗,他的全部?我今天约你出来,就是想和你好好聊聊天。” “林小姐,其实你想要和我说什么,在见到你的一瞬间我已经全都明白了。”梁晚书静静看着自己杯中的白水:“前些天我们去容县的时候,我在林茂先生家看到了你的照片……” 林静眯起眼睛,表情闪过一丝错愕:“你们去了容县?你……和凌煜一起?” 梁晚书点点头:“我知道他有意瞒着我林茂先生其实是你父亲的事情,但是我并不会因为这件事和他心生嫌隙。每个人都有过去,更何况他已经是一个快三十岁的男人了,过去不太可能是一张白纸。” 梁晚书轻呼了一口气,继续说:“就像凌煜能够包容我和萧青山的过去一样,我也会接受他和你的过去。对于我和你父亲间偶然发生的纠葛,相信他和我一样惊讶……如果换作是我,我大概不会处理得比他更好。” 林静搅动着杯子里的红茶,神情复杂地看着她,半晌,忽然笑了。 “我哥果然还没有告诉你。”林静的神情有些嘲讽:“看来遇见你以后,他所有的自信和原则都被抛诸脑后了。” 梁晚书愣了愣,仿佛没有听清般轻声重复:“你哥?” “林茂不仅是我爸,也是凌煜的亲生父亲。”林静盯着她一字一顿,眼神中充满揶揄:“还有一件事你说错了,当他得知那个泼了你一身血、在网上被人喊打喊杀的屠狗贩子竟然就是自己老爸的那一刻,他的表情不是惊讶,而是惊吓。对,就是你现在这个表情。” 梁晚书静默着,不置可否,脑海中翻涌过许许多多的画面。 照片被发布在网上的那天,凌煜接到一个电话后忽然变得凝重的神情;在玉林和容县时他的心不在焉,与她对视时欲言又止的眼神...... 思绪被忽然响起的短信的提示音打断了,她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机。 林静挑眉问:“是我哥?” 梁晚书点点头。 是几张小区和房间的照片,下面附着文字:“你看看喜欢哪种户型?我们在结婚前趁早订购下来,总不能把你娶回家还要让你跟着我住酒店公寓。” 她指尖轻颤,深吸一口气,合上了手机,然后抬起头对视着林静打探的目光:“凌......是你母亲的姓?” “不是。我刚出生没多久母亲就带着他离开家了,这些私事他从没有告诉过我。或许,你应该亲自问问他。” 林静盯着她,像一株妖艳而带刺的植物:“你现在还有机会后悔。但是,我希望你记住,无论你怎么选,别伤害他。你伤不起。” 红色的裙摆蹁跹,林静最后看了她一眼,夹带香风而去。 梁晚书坐在座位上静静看着桌子对面那只印着鲜红唇印的红茶杯,半晌,拿出手机给凌煜回复。 “哪一套都好,酒店公寓也很好。爱的是你的人,其他的一切我都不在意。” 她闭上眼睛,看到的是火树银花,他在漫天的烟花中向她走来,在摇曳的烛光中向她走来。 穿越过无数星盏般的天灯,穿越过人山人海,坚定不移地向她走来。 千万人中,两个人相遇,原来并不是巧合。 过去的许多年里,那些细枝末节的联系,终于由蛛丝化作红线,将他们紧紧牵在一起。 几分钟后,凌煜发来三个字:“我知道。” 她看着这三个字,想象着他敲击手机时温柔的眉眼和唇边的笑意。 抬起头,整个傍晚五点钟的城市都被照亮了。 婚期最终定在下个月初八,据母上大人说那是个诸事皆宜的好日子。离日子越来越近,梁晚书每天都跟爸妈一起忙得不可开交,从喜帖的款式到喜糖的牌子,再到床上用品的花色...... 梁妈一听梁晚书有同学这个礼拜要结婚,立刻撺掇着她参加婚礼时顺便学习下各种流程和礼仪,免得轮到自己的那天出什么差错。 王冉和林超的婚礼在市区一家专业筹划婚宴的星级酒店举行,一走进宴会厅梁晚书就看见几个还算相熟的初中同学。一群人聊开来后她才发现,中学时的同班同学几乎都来了,除了几个实在太忙的和在国外联系不上的。 大家在宴会厅外的空地合照,十几年没见,很多人变化都很大,就算在大街上迎面走来大概都认不出彼此了。 几个和她中学时玩得很好的女同学起哄:“听说咱们梁班长也快要结婚了,今天有没有把新郎官一起带过来呀?” 梁晚书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他今天工作有些忙,晚一点才能过来。” “原来真有这么个人啊!”几个男生做出一副胸口中箭的模样:“果然该出手时就得赶紧出手,不过这位大哥动作也太快了吧!” 笑闹了一会,婚宴终于要开始了,大家纷纷入座。 梁晚书看了看手机,凌煜发来一条短信:“路上有些塞车,我还得晚一些才能到,抱歉。” 她趁婚礼正式开始前飞快地回复:“没关系,路上注意安全。” 婚礼司仪暖场过后,西洋乐团缓缓奏响动听的婚礼进行曲,新娘穿着雪白的婚纱从鲜花搭就的拱廊那一头挽着父亲的手缓缓走向红毯另一头的新郎,可爱的小花童们向亲友席撒着粉红色的玫瑰花瓣。 红毯后的幻灯荧幕上放着新郎新娘从小到大的照片,亲友席间发出一阵祝福的笑声。 “欸,梁班你看,那张是我们的初中毕业照!”身旁的女同学小声说:“你还能找出哪个是你么?” 梁晚书笑着眯起眼睛盯着屏幕,忽然咦了一声:“怎么这张和我家里的毕业照不太一样呢?我是最后一排最右边的那个吧,怎么好像没看镜头。” 和她说话的女同学也有点奇怪:“你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是呢。” 片刻后,女同学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我们班的毕业照好像是有两个版本。拍第一张的时候有个外班的学生忽然跑过来不小心入镜了,摄影师就又给补拍了一张。后来印发的时候可能两个版本弄混了吧,王冉的这张应该是前个版本的。” 梁晚书点点头,静静注视着照片中的自己望着的方向,微微有些出神。 肩膀忽然被轻轻拍了一下,她吓了一跳。转过头望过去,凌煜弯着腰走过来,坐在了她身边。昏暗的灯光中,他的身影和五官有些模糊。 梁晚书仰起头看着他的侧脸,凌煜歉意地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 他们的那张圆桌附近发出一阵小范围的躁动,坐在她身边的女同学压低声音惊呼道:“天呐......梁班,你的未婚夫该不会就是凌大吧......” 凌煜笑着做了个“嘘”的手势,同女生握了握手。 婚礼结束后,在被大家围住追问前,她和凌煜一起给新人送上祝福、和老同学们打了个照面就匆匆撤退了。 凌煜握着方向盘,从后视镜里看了看梁晚书有些出神的样子,问:“今天我没给你丢人吧?” 她回过神来,侧过身去帮他解开衬衫领口的扣子、将领带结调松了些:“怎么会呢,不管在哪,你在我心里都会发光。我还怕你再待下去,会抢了新郎的风光呢。” 他瞄了一眼前面的路况,趁着空闲吻了吻她的额头:“小嘴越来越甜了。” 她转过头笑眯眯地看着他:“跟你学的呀,赞美是门艺术,名师出高徒。” “是吗?”他不怀好意地笑:“等到我们洞房花烛夜,我再教你点别的。” 她刷地红了脸,对着车窗的小缝偷偷扇了扇风。 果然调戏这男人需谨慎...... 车子穿过大街小巷,停在了一家婚纱店门口,梁晚书惊喜地转过头看向凌煜。 他轻轻拂了拂她被风吹乱的头发:“今天看着别人的婚礼,我就迫不及待想带你来试婚纱了,我的晚晚一定会是全世界最美的新娘。” 牵手走进这家私人订制的婚纱店,不等凌煜开口,店员已经彬彬有礼地上前亲切地同他们打招呼,看起来在带她来之前凌煜已经来过许多次了。 他们分别由两名店员引领着去挑选礼服,一件件陈列在玻璃橱窗里的婚纱都像是精致的艺术品。纠结了半天,反复挑选后,梁晚书还是选了最初第一眼看中的那一件。 店员帮她取来婚纱,一面帮她试穿一面笑着说:“您的眼光和您先生真是一模一样,这件婚纱是上星期凌先生预定的verawang,今天刚空运到店里。你们来之前凌先生叫我们把这件和其他的混在一起,由您自己挑选决定最心仪的那一件。果然您和先生是心有灵犀,真叫人羡慕。” 她换好婚纱,看着落地镜中的自己,打开试衣间的门。 凌煜已经换好了礼服站在门口等她。她深吸一口气,提着婚纱裙摆缓缓走向他,那一刻,她仿佛在他眼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很久以前,在剑侠世界里,我就想告诉你。” 凌煜站在原地凝望着她,静待她走到眼前,他单膝跪下,轻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 “这世界上若有人想踩过我的肩膀,那个人只能是你。只有你,我愿俯首称臣,效忠左右。” ,我的王后。 第48章 “晚晚。”凌煜敲敲房间门站在门口:“妈喊我们吃饭了。” “哦,好。” 梁晚书在他走过来之前将王冉发来的电子邮件最小化,凌煜温热有力的手掌轻轻按摩她的肩:“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她被他按摩得舒服地哼了一声,靠在他身上淡淡说:“经纪人说我的微博太久没更新了,我就挑了几张在玉林时拍的照片放上去了。” “懒得弄就别做了,回头我去和他们说。” “既然是自己当初的选择,我还是想自己把这一年的合约做好。”她摇摇头,忽然想起件事,转过头看着他:“对了,这两天副帮主总托我找你,都快把我当你经纪人了。要不,你有空的时候上线去看看?” “嗯,我会处理好。”凌煜轻轻捏捏她脸颊上的小肉肉:“你不就是我的经纪人么。先吃饭吧,今晚还要去参加爸的颁奖典礼,不能迟到。” 自从定下了婚事,凌煜每天下班后都直接过来吃晚饭,有时候还和梁妈一起下厨。 梁晚书问他,总往这边跑,怕不怕左邻右舍说他倒插门。他一副蓄谋得逞的样子说,这叫宣誓主权,目的就是让附近的邻居赶紧打消掉给她介绍男朋友的念头。 于是家属楼小区里的叔叔阿姨们都知道他们家多了一个女婿,待人很亲和友善、长得还很高很帅,每个人说起他来都是赞不绝口的。 他越是表现得这么完美,她就觉得越是心疼。 有时候没人注意的时候,梁晚书静静看着凌煜笑得很好看的样子,总是在想,他一定是很努力很努力才站在今天的位置、变成了被所有人认可羡慕的样子吧。 她多想分担他的心事,可是又不忍心说破。 梁妈做了一大桌子饭菜,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完了饭便赶往一中参加校庆晚会。凌煜握着方向盘,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梁晚书和梁爸梁妈欢声笑语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噙起笑意,专注地开车。 梁晚书忽然“咦”了一声,指尖隔着玻璃指着一个小冰晶惊喜地叫着:“该不会是下雪了吧?” 凌煜抬头看了看天色:“是有些阴天,估计晚些时候要下雨。” 曾经的校园几乎没发生多少大的变化,爬满教学楼的爬山虎,花坛里的牵牛和几棵日本的兄弟学校种下的樱花树...... 颁奖典礼还有一段时间才开始,因为阴天,六点多钟天色就已经黑透了。 梁晚书和凌煜牵着手在校园里散步,每到一个地方,她就把上学时在那里发生趣事讲给他听。 操场中间的绿茵场上亮着一圈小小的地灯,这样牵着手沿着操场的塑胶跑道悠闲惬意地散步,像是永远没有尽头,可以一直从年轻走到老一样。 教学楼顶的钟声缓缓敲响,凌煜看了看时间:“走吧,校庆典礼要开始了。” 他们在观众席找到梁爸梁妈,两人正在和老朋友聊天。见他们走过来,梁妈忙不迭地拉着凌煜的手给大家介绍自家女婿,笑得像花一样。 凌煜光是一表人才地站在已经让梁妈觉得有面子极了,问到事业,又是年轻才俊,每个人都是赞不绝口。 终于结束了一轮拷问,梁晚书偷偷擦了擦汗、对凌煜吐了吐舌头,他笑着握了握她的小手。 幕布缓缓拉开,灯光渐暗。 现任校长致辞讲话后便是受邀嘉宾演讲,梁爸作为备受爱戴的前一任老校长,第一个登台。 梁晚书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爸爸穿西装打领带的样子了,此时一束光落在他的头顶,显得爸爸的头发更加斑白,身材也削瘦了很多。 “我希望在座的各位师长,作为一个终身的教育者,不要用分数为孩子们划定出三六九等,不要去剥夺孩子们在他们最纯真的年纪交朋友和探索世界的权利,不要用成人的词汇和眼光对他们进行蔑视和羞辱。我们并非裁决者和统治者,而是引导者和服务者。” 听着爸爸宽厚慈爱的声音在安静的礼堂中回荡,她忍不住眼中泛起泪光,心中响起南大新闻学院毕业典礼上学生们的集体的宣誓。 “我,作为一名新闻笔者,永不丧失独立思考的能力。我的良知,如同在校园时一样新鲜、敏感。如果我感受到了良心的折磨,我将保持这种折磨,因为那是我作为一个人,还活着的最好的证据。” 礼堂里响起潮水般的掌声,受邀嘉宾、年轻的老师们和优秀学生代表整齐地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掌声久久不散。 “与君共勉。” 梁晚书看着台上向观众席九十度鞠躬的爸爸,站在观众席人群中和大家一同鼓掌。凌煜眼中也有光点在闪动,他低头揽了揽梁晚书的肩膀,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痕。 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笑,一个小小的动作和眼神就让彼此的心里暖暖的。 大家都还沉浸在刚刚的演讲氛围中,热烈的掌声中台上忽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所有人,包括梁妈和梁晚书在内,都还愣在原地没有反应过来,只见一个敏捷的身影风一样从观众席中跑向舞台,一跃而上。 “梁校长!”凌煜仔细查看着状况,梁爸面色苍白、已经昏迷不醒。 人群顿时慌乱起来,几个年轻的男老师也立刻冲过去帮忙。 梁晚书和梁妈跑过来跪在舞台边。她的手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凌煜递来一个安抚的眼神、语气不容置疑地说:“打急救电话,我先背着爸下楼,你陪着妈跟在我后面。” 梁晚书看着他坚毅的眼神稍稍安心了些,飞快地点头。 “不要慌,有我在。”凌煜看着她,就像两人第一次在飞机上邂逅、一起遇到清空湍流时一样。 凌煜背起梁爸,许多老师和学生关切地跟在后面,随时准备着帮忙。一群人走下楼梯,站在教学楼门口时,望着天空都发出吃惊的感叹声。 洁白的雪花轻轻从宝蓝色的夜幕飘落,操场上已经落了一层皎洁的细雪,像铺满一地的月光一般,校园温柔而宁静。 南市已经很久没有下这么大的雪了。 凌煜抬头望着天际,当即决断:“下雪天,市区一定在堵车,救护车一来一回太浪费时间,我开车送爸去医院。” 梁晚书点点头,和凌煜一起将梁爸平稳地安置在后车座,她坐进副驾驶的位置,梁妈坐一位学校 老师的车跟在他们后面。 一片片晶莹的雪花落在挡风玻璃上,转瞬化作了小小的水滴。雨刷摩擦着挡风玻璃的“吱呀”声听得人焦躁不安,梁晚书回头看了看爸爸的状况,又看了看凌煜。 他聚精会神地看着前面的公路,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泛白,额头上渗着细细密密的汗珠。 她知道,他也在害怕。 车子行驶到市中心附近时,马路上果然排起了一串长龙。凌煜用力按了下喇叭,车子后面跟着响起的“嘀嘀”的声吵作一片。 离医院还有两条街的距离,凌煜懊恼地用力拍了一下方向盘,转过头看着默默忍着眼泪的梁晚书,握着她的手低声说:“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我背爸去医院。你下车去找妈,请一个人过来开车,明白了吗?” 梁晚书飞快地摇头:“我和你一起!” “听话。”凌煜抚了抚她的头发,回头看了看后车座上梁爸苍白的脸,坚定地对她说:“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梁校长有事的。” 她终于忍不住哭了:“你也不许有事。” 他笑着点点头,紧了紧她大衣的领口:“那次摔伤,我是故意的。” 细小的雪花在车灯的映照下亮晶晶的,凌煜脱下身上的大衣披在梁爸身上,重新将梁爸背在自己背上,穿过一辆辆搁浅在公路上的车子跑向人行道,渐渐加快了脚步。 他喘着粗气,一刻也不停歇,转头看了看肩膀上梁爸苍白的脸低声说:“梁校长,您睁开眼睛,我是林昱。十年之约,我回来了,答应您的事我都做到了......” “恭喜你,毕业了。”校长笑吟吟地将毕业证递给他:“听说你高中又要转学去别的亲戚家读了?” 沉默寡言的男孩低着头不说话。 校长拍拍他的肩膀:“以后要用功读书,锻炼好身体,多交些好朋友。我们来立下一个十年之约,十年以后,如果你再回来见我,希望站在我面前的会是一个高大健康、事业有成、正直善良的年轻人。” 他看着校长慈爱的眼神,重重点头,一个字一个字地刻进心里。 “晚晚的班级正在那边拍毕业照呢,你要不要过去和她道个别?” 林昱,凌煜。 十年之期,他已浴火重生。 第49章 梁晚书气喘吁吁地跑到急诊部的时候,凌煜正坐在脑ct室外的长椅上等候。他的手臂拄着腿撑着头,手掌蜷握成拳抵在眉心,一动不动地坐在那,时间仿佛都静止了一样。 她腿脚发软地走过去,静静站在凌煜身旁。 他缓缓抬起头,眉心有一道被掐出的红痕。 “是不是......”她听见自己声音在颤抖:“是不是爸爸的情况不太好?” 凌煜站起来,仔细地掸去她衣服和头发上的雪珠子:“医生说送院很及时,已经做了急救措施,但具体的情况要等ct和磁核共振的检查结果出来后才能清楚。” 她提着的一颗心陡然落下,扑到凌煜怀里紧紧环住他的腰:“谢谢你,谢谢......” 凌煜笑着拍拍她的背:“傻瓜,跟我还客气上了。” “你的手好冰。”梁晚书抬起头看着他,飞快地解开自己身上的大衣扣子,将他的手放进去。凌煜想拒绝,她执拗地抓着他的手塞了进去。 他不再反抗了,任由她揣着自己的手,感觉着她暖暖滑滑的两只小手勉强地包裹着自己的大手,他的手指在她的大衣下隐隐触碰到她胸前姣好的柔软。 凌煜望着医院走廊尽头的那扇窗,雪静静飘着。 他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抱紧了自己的专属小暖炉。 “晚晚,你对我真好。”他的声音低低地回荡在她耳畔:“很久很久以前就对我那么好,就算那时的我一塌糊涂、一无是处,甚至两手空空就进考场,你把文具盒借给我,结果被监考老师骂;哪怕我可能是病毒携带者,你还是把小床让给我睡,自己跑去睡沙发;家里所有好吃的东西都先给我吃,放学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来床边陪我聊天......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像你对我这么好了。” 梁晚书后退了一步,怔怔地上下打量着他。 视线渐渐模糊了,她抬起袖子用力擦了擦眼睛,小心翼翼地启齿:“林......林......” “昱。”他笑着告诉她这个确信的答案:“晚晚,我回来了。” “那张海报......是你留下的?”她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看着他。 凌煜点点头。 “对不起......” 梁晚书打量着他的脸,不敢去直视他的目光。她低下头,双手掩住自己的脸,低声呜呜地哭起来。 “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对不起,我没有、没有等你......我忘记了你的名字,我喜欢上了别的男人,我做了别人的女朋友......这十四年,我过得那么开心,甚至没有想起过你。凌煜,我对你真的很抱歉......” 窗外的雪静静飘着。 凌煜向她走近一步。 她下意识地后退,靠着墙壁低着头难过地哭泣。 “这么喜欢和我玩壁咚吗?”他笑着将一只手拄在她身侧,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贴向自己的身体。 “晚晚,谢谢你,仍旧是我心目中最美的那个样子,这样就是在等我了。” 谢谢你仍旧是那个单纯的女孩,会对墙角不曾被人注意的野草微笑。 谢谢你在这个身不由己的大时代,没有忘掉梦想和初心本来的模样。 谢谢你,选择了去做一个善良的人。这样的你,值得我用一生守护。 “谁会在医院里壁咚哦......”她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偷偷看他:“其实,我有一点点猜到了......当林静告诉我你是她哥哥的时候。” 凌煜有些意外地看着她,沉吟了片刻:“那她应该告诉你,我和林茂的关系了?” 梁晚书点点头:“你可以早一点告诉我的。” “我并不是有意瞒着你,只是每次想要告诉你,看着你的眼睛的时候,我就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我不能允许有万分之一失去你的可能发生。”凌煜轻叹了口气:“直到刚刚梁校长忽然在舞台上昏倒,我才意识到有些事情不及时说出口......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提起梁爸的身体状况,梁晚书垂下头有些沉默。 凌煜揽住她的肩膀,两人并肩坐在长椅上,静静望着窗外无声飘落的雪花。 “瑞雪兆丰年,来年一定会发生许多的好事。” 她靠在他肩膀上,轻轻点点头。 清晨,梁爸终于清醒,检查结果也出来了。由于演讲时情绪比较激动,再加上梁爸原本就有脑血栓,所以导致了昏迷。所幸梁爸平时定期来医院做检查,饮食也比较注意,脑血栓的症状基本得以控制。 在病房陪梁爸梁妈吃完午饭,并肩走进电梯,梁晚书看了看凌煜:“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爸?医生说爸恢复得不错,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再等等吧。”凌煜深思熟虑地想了想:“脑血栓病人情绪不宜激动,现在爸身体刚好,还是再过一段时间我再告诉他吧。” “听你的。”梁晚书点点头:“等爸爸的身体好转些了,我们再去一次桂林吧。” 凌煜欲言又止地看着她:“你真的想在那领证拍婚纱照?” “我们订婚就是在桂林,结婚也在桂林,多有纪念意义啊。”她歪头想了想:“如果在桂林领证的话,万一有一天我们闹离婚就得飞过去桂林办手续,故地重游,说不定到时候就不舍得分开了。” “还没结婚呢你连跟我离婚都想好了,恩?”凌煜失笑,用力将人狠狠揽在怀里,俯身在她耳边低声说:“梁晚书,这辈子你注定是我的人,永远都跑不掉。” 依旧是当初的那趟航班,连航班号都是一样的。 三万英尺的高空,飞机平稳地飞向桂林的方向。 梁晚书正低头研究着小桌板上的宾客名单,拿着一根铅笔勾勾画画。梁妈照顾凌煜的面子,考虑到男方家亲戚比较少,女方家宾客也只定了五桌。 她抬起头有点纠结地问他:“你确定你那边的宾客请三桌?” 凌煜不以为意地点点头:“凑八桌,刚好讨个吉利的彩头。” “你不需要请的老板、同事吗?还有关系好的媒体、模特、艺人,忠实的粉丝之类的?”梁晚书眨巴着眼睛十分认真地征求他的意见。 “公司上上下下员工有几千人,合作过的媒体艺人加起来上百,每个人都请怎么请得过来。”他淡淡说。 “可是,可是你是一个大v啊,还是网红!” 凌煜想了想,将她揽在怀里,难得一本正经地说:“在这个信息量泛滥成灾的年代,不恶意吸引眼球是作为一个网红的基本修养。咱们可是高素质的网红夫妇,现在每个人每天接收到的信息已经严重饱和了,生活已经如此艰难,结婚这种两个人的事就不要占据别人仅剩的脑容空间了。” “网红夫妇......”梁晚书被他逗笑了,在他怀里满足地伸了个懒腰:“要幸福啊——你说,要是小说的话现在会怎么演?临近圆满大结局,男女主角忽然发生空难?飞机失事?” 凌煜弹了她脑门一下:“那种狗血剧情永远不会发生在我们身上。” 她窝在他胸口嘻嘻地笑,忽然飞机剧烈地摇晃了一下,机场里传来几声尖叫。 “尊敬的乘客,我们的飞机在飞行途中遇到了不稳定气流,请您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扣好安全带。” 梁晚书抬起头默默看着凌煜:“真是似曾相识的情景啊......” 话音未落,飞机猛地下坠了一秒,她下意识紧紧握住凌煜的手。 “不会真的被我说中了吧?”梁晚书一脸欲哭无泪的表情,拍打了几下自己的嘴唇:“我真是乌鸦嘴——” 含混的尾音被凌煜突如其来的吻消了声,他轻轻吸吮着她的唇舌。 梁晚书红着脸瞧他:“这种情况下你还有心情做这个......” “嗯。”他的表情若无其事,唇角勾起一抹她最熟悉不过的坏笑:“第一次在飞机上和你偶遇的时候,我就一直想做这个。” 她瞪大眼睛看着他好整以暇的眼神。 “以后飞机每颠簸一次,我就吻你一下,这样你就不会觉得害怕了。” 梁晚书红着脸心虚地偏过头直视前方,身旁围观的目光几乎快要把她烤熟了...... 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言出必行,以至于下飞机的时候梁晚书连飞机全程微小波动都记得一清二楚。 飞机安全着陆的瞬间,对小情.趣食髓知味的男人悠悠感叹了一声:“怎么觉得这次飞机好像飞行速度特别快呢,竟然这么快就到了。晚晚,我们度蜜月的时候去挪威看极光吧。” 挪威......那好像是在靠近北极的地方吧...... 第50章 桂林的冬天气候宜人,衣裙外罩一件薄外套就不会觉得冷,太阳又不像三亚那么热切,的确是一个很好的拍婚纱照拍摄地点。 他们没有找影楼,摄影师是之前同凌煜合作过的风评很不错的专业婚纱照摄影师,得知他们的婚讯,特意安排了一段档期亲自帮他们拍照片。 原本前一天已经和摄影师联系好了,早上在酒店醒来,梁晚书却捂着肚子趴在床上起不来了。 凌煜端来一杯热水,微微皱眉打量着她有些苍白的脸色:“再睡一会吧,我帮你充一个暖水袋捂着。” 她就着他的手一点点地喝水,哭丧着脸问:“你是怎么跟摄影师说的?拍婚纱照前一天来了大姨妈什么的,好丢脸啊......” “我说我自己水土不服可以了吧。”凌煜失笑,轻轻摸着她的头发:“再多喝一点。” 原定的计划取消了,两个人难得清闲地靠在酒店的大床上看电视,凌煜从背后抱着她,温热的大手暖暖地搁在她小肚子上。 “以前的事你还记得吗?”他在她耳边轻声问。 “嗯?”她正专心盯着笔记本电脑,心不在焉地搭话:“什么呀?” “*的梁校长带我住进你家,那段时间人心惶惶的,有小区居委会的干部听说你家有一个高烧不退的孩子,还和卫生所的医生过来要带我去医院隔离。” 她仔细想了想,喃喃道:“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凌煜轻轻揉着她的小腹:“那时候梁校长在门口和他们周旋,你躲在房间用浸了滚水的毛巾把自己身上擦得热热的,跟医生护士说其实是你在发烧。” 她噗嗤笑出声:“那几个人真的好好骗啊,信以为真把我带走了,到了医院一量体温,三十六度六,所有人都傻了。” 他却笑不出来,沉吟了片刻:“那时候还没有研制出治疗方法,送去隔离基本就是等死。那时候真不该让你去冒险,我每次一想到这件事都觉得后怕。” “我不是没事嘛。先别想那件事了,你看微博......”她拽拽他的胳膊:“网友们实在太强大的,高手在民间啊......简直都是福尔摩斯!” 之前为了应付经纪人,她随便找了几张在玉林拍的照片po了上去,没想到网友竟然翻出凌煜半个月前发的微博,找出了他们两个微博里面的景点...... “舞草,这根本就是同一个地方吧!” “(≧▽≦)/小助理和总监大大的cp终于实现了吗~~~” “之前凌大转发那条微博的时候我就说他们肯定已经在一起了你们还不信!” “冰淇淋按爪......虽然凌大有女票了是件好事,但是这种含辛茹苦养大的女儿终于要嫁人了的伤感是怎么回事!我要找个地方安静地哭一哭......” 梁晚书忍笑指给他看微博下面的评论,转过身轻佻地勾了勾他的下巴:“小美人,放心。嫁给我,大爷我会好好疼你的。” 他微微勾起唇角,顺势将她压在身下:“肚子不疼了是不是,那我们做点别的?” 梁晚书拼命摇头:“不行不行,我还来大姨妈呢,太可怕了......” 凌煜翻身坐在一边,拿起一旁的笔记本电脑搁在腿上,淡淡说:“我是说我们可以上游戏去转转打发时间,你以为要做什么?” 她刷地红了脸,趴在床上羞愤地扯过他的手臂狠狠咬了一口。 因为只有一台电脑,于是梁晚书决定舒舒服服地窝在凌煜怀里,观赏现场版的高玩操作。 修长的手指灵巧地在键盘上翻飞,背后是他起伏的胸膛和均匀的呼吸声,耳边偶尔传来他的低笑和轻声的讲解,回过头就能看到他俊挺的五官和温柔的眉眼。 无论对于手控声控还是颜控,这样的一个男人都太完美了...... “还是被抓到了呀。”凌煜感慨地笑着摇摇头,低头询问她的意思:“战江湖叫我上yy。” “啊?”她回过神来,有种偷偷花痴被对方发现的感觉:“帮会发生什么事了么?” 凌煜摇摇头:“不知道,他只说大家一致要求我上yy,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讨论。你怎么看?” “唔......”梁晚书想了想:“我觉得帮会里有很多我们帮翩然筹款时加入的小伙伴,事情解决了我们就不再露面了,好像不大好。不过,上yy这样的事还是你自己决定嘛,不喜欢太高调就不要上好了,有事情在游戏里也可以说。” 他点点头,下一秒,点开了桌面上的yy语音。 意料之内,当yy频道里出现“毁誉”两个字的id时,整个公屏都沸腾了,消息刷的飞快,管理员不得不限制发言速度才勉强看得清。 “毁誉大大求爆音!求爆音!求爆音!” 虽然不断被刷屏,但内容基本上大同小异都是这几个字。 “毁誉大大我好喜欢你!请问你现实里有女票了吗?” “男神我要给你生猴子!(^_^)” “帮主大大,帮会里的云归向晚真的是我们的帮主夫人吗?哭qwq…...这里是一只默默仰望大大好久了的小花花” “大大快上麦呀,好想听听看你的声音是什么样的(^w^)” 妹子们都十分热情,呃,当然或许也有汉子。 梁晚书就窝在凌煜怀里,私聊频道的每一条消息都看得清清楚楚,看到有妹子提到自己的id,有些尴尬地默默擦了擦汗。 顶不住压力,副帮战江湖开麦问:“帮主,我先把你抱上麦,可以吗?” 公屏忽然不动了。 半晌,凌煜在公屏打了一个字:“好。” 公屏静止着,下一秒,重新活过来般地飞快刷动起来。 梁晚书不敢置信地回头看了看他。 麦序上“毁誉”那个id前面的绿点亮了起来,副帮在二麦问:“帮主,试试麦,你在说话了吗?” 大家都屏息凝神等着心目中期待已经的那个声音,连梁晚书盯着公屏的时候都有些莫名紧张的感觉。 “帮主?” 凌煜不紧不慢地掏出的耳麦插在电脑上,打开自由发言的设置,轻声问:“能听得到吗?” 现场一片安静,连原本在控场的副帮战江湖都沉默了。 梁晚书看着公屏。 “能!我的耳朵要怀孕了啊啊啊啊啊啊” “帮主大大音色好棒,真的不是cv吗?” “毁誉大大求扩!我要认你当大本命!!!!” “声控已死_(:3ゝ∠)_” 梁晚书回头看着凌煜的表情。他大概见惯了这种场面,宠辱不惊地按了按耳麦:“副帮,找我来是什么事情,现在说吧。” “啊,对!”战江湖清了清嗓子:“帮主,不知道贴吧的那个帖子你看了没有。我们服已经被浩气盟压制了几个赛季,我们恶人帮会决定推选出一位新攻防指挥。现在你在贴吧上的呼声最高,大家看了那晚删号战以后都一致推选你担任攻防指挥的位置,带领我们恶人谷玩家走向胜利!” 公屏里一片响应的热情高呼。 凌煜微微皱了皱眉,关掉麦轻声问梁晚书:“怎么办?” 梁晚书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啊,喜欢就做不喜欢就不做,你不是一向特别有主见的嘛。” “哦。”他淡淡说:“我以为你喜欢毁誉多过喜欢我,所以当然得问问你的意见。” 她哭笑不得地看着他,这种忽如其来的吃醋是什么回事! 凌煜重新戴上耳麦,轻声说:“在做决定之前,我想唱一首歌送给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这个人,你们当中的一些人可能也认识。” 他说着,伸过胳膊将她揽进怀里,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梁晚书瞪大眼睛看着他,用口型无声地说:“这也太高调了吧!” 凌煜笑了笑,戴着耳麦说:“既然已经开麦了,索性高调到底。” 公屏已经疯了似的狂刷不止,这次连战江湖都发出一声尖叫。 “我的妈呀偶然一进来频道就有这种重磅福利!外面排队的兄弟们你们还好吗哈哈哈哈哈!” “毁誉大大可以申请录音吗(⊙v⊙)” “帮主看我看我!专业字幕君一万年!你要唱什么歌我给你打字幕!” 梁晚书捂住他的耳麦悄声问:“你还会唱歌?” 他不置可否,在网上找了一首伴奏。 音乐缓缓响起,他的醇厚的声音近在耳边。 凌煜一开口,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靠在他怀里静静听着。 “我是只化身孤岛的蓝鲸,有着最巨大的身影 鱼虾在身侧穿行,也有飞鸟在背上停 …...我爱万丈高空的鹰,爱肚皮下的藻荇 我在尽心尽力地多情,直到那一天......” 他唱到这一句,公屏里自动自发地刷起os:“那一天,你来了。” “你与太阳挥手,也同海鸥问候,陪我爱天爱地四处风流 只是遗憾你终究,无法躺在我胸口 欣赏夜空最辽阔的不朽,把星子放入眸” 歌曲间奏的时候,梁晚书趁凌煜不注意,偷偷擦了擦眼睛,然后继续安静听着他的低吟浅唱。 “你的指尖轻柔,抚摸过我所有,风浪冲撞出的丑陋疮口 你眼中有春与秋,胜过我见过爱过,的一切山川与河流 曾以为我肩头,是那么的宽厚,足够撑起海底的那座琼楼 而在你到来之后,它显得如此清瘦 我想给你能奔跑的岸头,让你如同王后......” 尾音的伴奏声中,凌煜的声音回荡在千人的yy频道:“曾经迷惘的日子,是游戏的世界接纳了我这个流浪者。在游戏中,我认识了许多朋友,包括你们。电子竞技在国内还是一个新生事物,过去的十余年它在歧视和指责中被人们所误解,以至于中国几乎没有几位电竞冠军。希望对此热忱的朋友们不要放弃、能在电竞这条道路上走得比我更长远,未来有一天,当有人提起中国的电子竞技时不再只有摇头和叹息。” 歌曲的伴奏结束了,yy频道里一片安静。 他顿了顿,继续说:“我遇到了心爱的人,即将和她结婚、生儿育女,陪她白头偕老,将所有时间与她分享。所以,以后游戏里不再有毁誉这个人,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厚爱,有缘再会。” 梁晚书看着凌煜关掉了yy频道,将屏幕切换到游戏的画面,将角色签名栏里原本的“我身即法”四个字改成了“美人在怀,功成身退”。 她看着他静静退出了游戏。 凌煜低头看她,轻轻擦去她的眼泪,轻声哄着:“怎么哭了?” 梁晚书吸吸鼻子:“我相信此时此刻肯定不只我一个人在哭,你的奶妈团肯定都恨死我了。” 他低笑:“鉴于毁誉是我目前最大的情敌,还是让他彻底消失我比较放心。” “为什么你什么事情都能做得那么好.....”她还沉浸在歌声里,有点羡慕地看着他:“你唱歌好好听,以后可以经常唱给我听吗?” 凌煜笑了笑,问:“肚子还疼吗,感觉好点了?” 她眨眨眼睛,后知后觉地点点头:“好像真的把这件事给忘了......” “嗯。”他在她额头上吻了吻:“那以后就当做肚子疼时的福利吧。” 第51章 亲戚拜访的第三天其实已经没什么感觉了,但是拍婚纱照着实是个体力活,凌煜心疼她,于是拍摄日期向后推了又推。 凌煜坐在酒店房间的沙发上收拾着行李箱,看了看飞机模型说:“既然还要在桂林呆上几天,我们去玉林看看吧。” 梁晚书原本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趴在床上翻微博,听见这话立刻从床上扑腾起来:“走啊,咱们现在就出发!” 凌煜一边叠衣服,一边淡淡说:“你那点小心思,暴露得也太明显了。假装不舒服拖延留在这的时间,我一说要去玉林就这么精神抖擞。” 她像是兔子似的坐在床上竖着耳朵听他讲话,愣了愣,然后甜甜笑着趴在他背后,勾住他的脖子谄媚道:“老公,你太机智了,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凌煜的动作顿了顿,一把将人拽到了身前,眸光深沉:“再叫一次。” 她躺在他的臂弯里,如瀑的黑发倾泻在他膝头,以最没有保留的姿态躺在他怀中。 凌煜想起从前做一期专题时合作商要求在封面照上题的四句诗:“宿夕不梳头,丝发披两肩。腕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这样旖旎温存的情景,朝夕只有彼此的亲密,他此刻方能体会到,不由得心醉神迷。 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我们再去容县看看林叔叔吧,好不好?就只是再去看看。” 凌煜笑着轻拍了拍她的脸颊:“还没洞房花烛就给我吹起枕头风了,是不是太没诚意了?专挑这个时候来撩拨我,欺负我不能碰你?” 梁晚书红着脸有点窘:“那,那先欠着!反正也是要去玉林看那个小家伙,容县离玉林那么近......” “我知道你的心意,怕我不和他相认,以后会后悔。”凌煜抬起目光望着窗外:“其实我小时候的确怪过他,为什么从不来看看我过得好不好、从没有找过我。后来成熟些了也就不怪他了,大概他也过得不好,自己和林静的温饱尚且顾不过来,又怎么会想到我。只是我们一家人分开太久,我对他和林静根本毫无记忆,现在再相认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只会让彼此尴尬。” 梁晚书一动不敢动地坐在他面前,生怕打断他的思绪,静静听他说完后小心翼翼地问:“那凌......是谁的姓氏?” “高中时我借宿在一个远房舅舅家,隔壁有一个孤寡老奶奶,凌是她的姓。”大概回忆到什么温暖的记忆,他的眉目变得柔和起来:“初中毕业之后我的心智好像一下子就成熟了,开始用功读书,高中时连跳了两级,高一期末就试水参加了一次高考,所幸成绩还不错。那个老婆婆的儿女都在国外成家了,她舍不得离开家乡一个人留在中国,她看我天资不错,后来资助了我去英国读书。” 她感慨地轻声说:“这个世界上还是好心人比较多。” 凌煜认同地点点头,握住她的手:“我的好运都是在认识你之后开始的。” 容县依旧是上次来时的面貌,宁静祥和。快要过新年,傍晚时分,公路两旁的路灯亮起了红灯笼作为装饰,大街小巷都洋溢着除旧迎新的气氛,年味比南市浓厚许多。 一路沿着楼梯走来,家家户户的门前都贴着新年的春联和福字,只有林茂家的门口空空落落的,显得清冷萧索。 站在防盗门前,梁晚书看了看凌煜的神情,轻轻按响了门铃。 屋子里面由远及近地传来脚步声,防盗门打开了,门口站着一个高挑纤长的身影。 梁晚书有些诧异地看了看林静,转头看向凌煜微微皱眉的神情,连连摆手:“我真的不知道你妹妹也在,我们绝对不是串通好的......” 林静也十分吃惊地看着他们俩,屋子里面传来林茂的声音:“小静,是谁来了呀?” “哦,是我两个朋友!”林静回过神来,冲屋里喊了一声,然后低声对他们说:“哥,你们先进来吧。” 梁晚书心虚地跟在凌煜身后,客厅的地板上放着水桶和拖布,看样子林静正在大扫除。 林茂抱着小玉米坐在轮椅上由林静推着过来,笑呵呵地看着凌煜和梁晚书说:“你们俩快坐,地上滑,小心别摔倒。“ 小玉米记性不错,从林茂膝头跳下来,亲热地围绕在梁晚书脚边“汪汪”叫。林茂开玩笑地笑骂道:“你这个小畜生吵什么,再叫就拿你当下酒菜!” 小玉米一脸单纯无辜地吐着舌头,毫不记恨地跑回林茂脚边。 穿着居家的休闲装、洗去了浓妆的林静,整个人显得清纯了许多,依稀有些那张旧照片上少女的影子。林静沏了一壶茶,亲自帮梁晚书和凌煜倒上。梁晚书端起杯子道谢,喝了一大口,用余光小心地打量着凌煜的神情。他端坐着,礼貌地淡淡笑着,手指有些不自然地握紧,很明显不太习惯这种亲人团聚的情景。 趁着准备晚饭,梁晚书借口要去用卫生间从凌煜身边跑开了,轻手轻脚地钻进小厨房。 林静正在洗菜,梁晚书也捡了几颗青椒土豆和林静并肩站在水龙头边,小声说:“刚刚我们的表现,你哥应该不会发现吧?” 林静同情地看了她一眼,感慨地摇摇头:“你那么浮夸的演技,完全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好吗?我哥双商那么高肯定一眼就看穿了,只不过没说穿而已。看来你以后肯定会被我那腹黑的哥哥吃得死死的,前途堪忧啊。” 梁晚书失落地“啊”了一声,然后紧张地看着林静:“就算他看出来了我是和你串通好了的,你可千万别出卖我啊!绝对绝对不能让他知道林叔叔已经知道他是谁了,不然我就死定了!” 林静放下手中的洗菜盆,好笑地转过头看着梁晚书:“怎么个死法呀?” 梁晚书:“啊?” “我哥在那方面,是不是特别强硬啊?”林静有点暧昧地看着她,随手掐了一把她的纤腰:“女人在那方面不能太主动,但也不能表现得太过被动,不然你就真的得一直被他欺负压死了,这可是来自小姑善意的忠告哦。” 说完,林静扭腰去餐厅了。 梁晚书后知后觉地红着脸,捧着一只青椒站在原地。 这兄妹俩怎么都......都这样啊,脑子里不知道装了些什么,还爱动手动脚的! 一番折腾,梁晚书和林静头一次联手煮了一桌......呃,看起来像那么回事的午饭。 饭桌上,梁晚书抱着小玉米陪林茂聊天,林静不动声色地灌凌煜酒。最后,林静已经喝得一脸鼻涕眼泪地趴在桌子上说胡话,凌煜还正襟危坐地微蹙着额头、简直是千杯不醉。 大概人年纪大了总爱犯困,林茂在一旁看着三个年轻人又说有笑的喝酒聊天,不一会就靠在轮椅上睡着了。 梁晚书和凌煜将老人扶到床上躺好,回来餐厅时就见林静双颊通红地醉倒在圆桌上、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发酒疯地嚷嚷:“你这个王八蛋!你不要我,我还不要你呢!我出身怎么了?我林静可是名牌大学播音主持毕业的,在台里还是公认的台花,你算什么东西,还敢退我的婚!” 说着,一根筷子飞了过来,堪堪划过凌煜的面颊。 凌煜皱眉,上前将酒杯从林静手里夺走,低声呵斥:“好了,别喝了。” 林静醉眼朦胧地挣扎着想夺回酒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仔细辨认着凌煜的脸,然后忽然哇一声哭了,扑进凌煜怀里嘟哝:“哥......哥......我也好想在外面受到了委屈、被渣男欺负了,回到家可以有哥哥做主。我真的好羡慕、好羡慕那些有哥哥的人,可是我明明也有哥哥呀......为什么这么多年我跟在你身后,你就是不肯认我呢?” 凌煜不习惯和别的女人这么姿态亲昵,轻推了推林静,林静借着酒劲死死地搂着他的腰就是不肯松手。 没有一丝一毫共同成长的回忆,林静在他心里完全没有妹妹的感觉,其实就和其他女人没有什么区别。凌煜为难地看了看梁晚书,她正在一旁泪眼朦胧地看得感动,完全没有意识到气氛有什么奇怪、完全不介意自家男人被别的女人抱了。 凌煜无奈地托住林静的肩膀,有些尴尬地避免她的身体碰到自己,将烂醉的林静放在沙发上。过了一会,林静睡死了,房间终于安静下来。 凌煜坐在沙发上喝了杯水,冲梁晚书招招手。她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有点小伤感地说:“被林静说的,我也好想要个哥哥啊......小时候看日本漫画和台湾的偶像剧,有一个温柔帅气的哥哥简直是每个女生的梦想!” 凌煜伸过手臂揽住她的肩膀,有点不悦地皱了皱眉:“你有我就够了,要什么哥哥。” 两人并肩坐着休息了一会,凌煜看了看时间:“我们该走了,再晚就不好找出租车了。” 梁晚书“哦”了一声,有点不情愿地跟着他站起身。林茂不知什么时候出来的,见他们要走,声音沙哑地询问凌煜:“要不要今晚就在这住下?现在天那么晚了,你又喝了那么多酒,万一路上出点什么意外怎么办?” 林茂的眼中有一丝神情复杂的微光,似是期冀。 房间里一时静寂无声。 半晌,凌煜点点头,淡淡说:“这样也好,那就打扰了。” “不打扰!” 梁晚书头一次在林茂脸上见到这么生动的表情。 老人不顾他们俩地劝阻,坐着轮椅忙前忙后地为他们收拾房间。林茂从衣柜里找了一套崭新的被褥床单,又去厨房新烧了一壶热水放在他们的房间,以防他们半夜时口渴找不到水壶。 房间里响起轮椅的吱呀声,一个病恹恹的老人突然间不知哪来的这么多精力。 忙完这一切,林茂叮嘱他们睡前关好窗子,然后终于安心地回自己房间休息了。 简单地洗漱完,两人躺在床上,房间里静静的。 夜风清凉,梁晚书枕着凌煜的肩膀轻声说:“我觉得,你的家人都好好。” 黑暗中看不清凌煜的神情,只能感觉到他温热的手掌在轻轻摩挲着她的肩膀。 半晌,凌煜在她额角吻了吻,轻声说:“睡吧,明早我们还要去观音山。” 梁晚书在他怀里点点头,像抱着大抱枕一样将腿搭在他身上,安稳地进入梦乡。 她做了一个很甜美的梦。 梦里她和凌煜生了一双可爱的儿女,两个小孩粉扑扑玲珑剔透的,围在他们身边喊“爸爸妈妈”。 她正在梦里亲吻着女儿嫩嫩的小脸,忽然觉得脚背上湿漉漉的,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汪!” “汪汪!” 随着两声犬吠,意识逐渐恢复清明,梁晚书睁开眼睛看着在床下摇着尾巴的小玉米。 凌煜也醒了,机警地坐了起来,吸吸鼻子问:“晚晚,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梁晚书也吸了吸鼻子:“好像......有一股很浓的液化气的味道。” “别开灯,也不要用手机。”凌煜快速地翻身下床,拿过一件衣服捂着口鼻跑向厨房。 梁晚书打开窗子通风后走到客厅去看林静,她还醉着,睡得很沉。 只在客厅呆了一会,梁晚书就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凌煜递给她一条浸了水的毛巾让她捂住口鼻,自己跑去了林茂的房间。 “煤气管道泄露了,一时修不好。”片刻后凌煜背着林茂从房间里走出来,吩咐道:“你叫醒林静,我们去隔壁大姐家住一晚。” 一整个晚上都兵荒马乱的,隔壁大姐听了整件事后心有余悸地拍拍小玉米的头说:“幸好这小金毛机灵,不然你们喝了酒睡得那么沉,还真有可能会出大事呀!” “是呀,小玉米可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梁晚书点了点它的小鼻子,小家伙兴奋地蹦高、追逐着她的手指做游戏。 林茂坐在轮椅上,默默擦了擦眼角。 嗯.....大概这就是宠物和其他牲畜的不同。 人类摸摸它们、对它们笑笑,它们就认定了人类是友善的、不具有伤害性的,所以才松懈了警惕,软软地趴在我们怀里、看家护院吧。 折腾了一晚上,后半夜时林静终于醒了,一脸纳闷地打量着有些陌生的房间,清醒后矢口否认自己耍酒疯的事实,难得不好意思地躲去客房里看林茂了。 已经凌晨四点,他们俩左右是睡不着了,凌煜决定带梁晚书去观音山看日出。 太阳还未升起,观音山的大峡谷笼罩在朦朦胧胧的夜色中,盘根错节的藤蔓和古树根掩映在青翠的枝叶中。山谷中,溪水潺潺,草丛中生长着不知名的小花。 他们坐在石头上,远远望着淡青色的天空,天空中飘着洁白的云,仿佛离他们很近。 “太阳要升起来了。”凌煜从她背后抱着她,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那座就是观音山吗?”梁晚书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山体,晨光勾勒出观音慈眉善目的法相,好像镶着金边。 凌煜望着那座观音山问她:“你看过范冰冰演的那部《观音山》吗?” 她点点头:“不过好像不是这一座。” “里面有两句对白,我记了很久。”他在她耳边说:“我总觉得,一个男人,当他拥有很多东西以后,才可能拥有他喜欢的女人。” 她笑了,轻轻念出下一句:“就算你一无所有,你也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凌煜转过她的身体,额头同她相抵:“晚晚,若有一日我一无所有,只愿还有你。” 她笑着抬起头,献上自己的热吻,与他唇齿相依。 从前车马很慢,书信很远,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而我将用一生去推翻这个悖论。 世界上最浪漫的事情是什么? 不经人事的时候遇见你,爱上你;十四年,到永远。 那一年,他将一支玫瑰和一卷海报留在她床前。 海报背面写着当时很流行的《终结者》中,施瓦辛格的一句台词。 “stayhere,iwillbeback.” 你的寂寞和难过,由我来终结。 “你叫什么名字?” “怎么?” “忽然觉得你有些面善。” 第52章 1. “好多网友都说我遇到你简直是拯救了银河系诶。”趴在电脑前的小女人指指屏幕,回头看着正在一边做俯卧撑的男人。 凌煜正专心健身,喘着粗气,没有应声。 别人都是婚前恐惧症,她是婚后恐惧症,有些患得患失的总爱自己胡思幻想。主要是,他太完美啦呀,和他相比自己就显得不那么优秀了...... 似乎完全没察觉她的小心思,凌煜随口“嗯”了一声,拿过毛巾擦汗。 “原来你也这么觉得......”她低下头有点失落。 从背后伸过一只有力的手臂,直接将她从电脑前捞了起来,下一秒,身体被他从身后抱住了。 “别总看电脑,对眼睛不好。”他的唇就在耳边,说话时耳朵后面热热的。 她有点不好意思:“你干嘛......快去继续做俯卧撑。” “今天的一百个做完了。”他在她身后淡淡说,唇角噙着笑意:“我现在在抱着我的小宇宙啊。不管你有没有拯救过银河系,你就是我的全世界。” 她正抿唇偷笑,忽然感觉他的大手越发不安分:“先去洗澡!” 话音未落,还没反应过来的已经被某人从床上抱起,抗在肩上。 “一起。” 2. “老公,为什么你的微博粉叫冰激凌?”她闭着眼睛坐在他怀里歪头问 “可能因为我名字里有个‘凌’字吧。”凌煜拿过洗发水在她的头发上打泡沫。 “我觉得一定是你平时发微博都只发照片,也从来不回复,大家觉得你太高贵冷艳了,所以才叫你冰激凌。” “嗯。”他摸了摸浴缸的水温,打开了热水龙头。 “老公,我想吃冰淇淋。”她睁开眼睛吧嗒吧嗒嘴。 “大冬天吃什么冰淇淋,当心晚上闹肚子。” 她佯装委屈地哼唧了几声。 “咱们家没冰淇淋。” 她回过头一脸期待地看着他:“我记得冰箱里还有一个甜筒!” 他无奈地叹口气,扯过衣架上的浴巾裹在腰间走去餐厅。 拿来了仅剩一只的甜筒递给她,她心满意足地撕开包装纸,正要张嘴咬上甜甜的牛奶冰淇淋,忽然听他说:“晚晚,给我吃一口好不好,就一口。” 她十分大方地笑眯眯举着甜筒送到他嘴边:“老公,给你吃!” 他张开嘴,一口把整个甜筒的冰淇淋球含进了嘴里,冰得直哈气。 梁晚书看着手中光秃秃的威化饼蛋筒,脸上甜蜜蜜的笑僵住了,哭丧着脸怨念地看着凌煜:“只有一个了你都不给我留点qwq,你都吃了我吃什么!” 他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擦去嘴角甜腻的奶油:“吃我吧。” 3. 年会。 凌副总在台上结束了年度报告,向听众鞠了一躬。 受邀嘉宾和员工间发出一阵热烈掌声,在追光灯和万众瞩目中凌煜风度斐然地走下舞台。 觥筹交错。 他一边和周围迎上来的宾客交谈,一边用敏锐的目光在人群中寻找。 终于,发现了目标。 “你好。”凌煜露出标准的招牌微笑,同眼前的男人伸出手。 “凌老师。”这个三线男演员有些受宠若惊和好奇地打量着凌煜欲言又止的神情:“您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是这样。”凌煜从西装内衬里摸出一个小本本:“我太太最近特别爱看你演的一部网剧,所以托我找你签个名。” “哦。”男演员点点头,随即一副懵圈的表情看向凌煜。 直到凌煜微笑道谢,拿着小本本走了,他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而且,怎么感觉,刚刚凌煜的眼神那么危险呢...... 4. “嫂子,快给我加血!” “嫂子,你去控对方的奶妈!” “对!就是这样!” 看样子又赢了一盘,两个女人盘腿坐在客厅,一人面前一台电脑,此时正兴奋地five。凌煜看了看表,斜插着裤袋走到客厅,轻咳一声。 完全没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凌煜有点不悦地走到梁晚书身边,轻轻捏着她的肩:“你已经玩太久了,还要不要眼睛了。” “嗯嗯,马上就好。”她随口答应地爽快,却不为所动地继续操作着游戏里的角色。 “嫂子可厉害了,绝对有打游戏的天赋!”林静冲他挥挥手:“哥,我渴了,你去帮我们切点水果好不好。” 某人默默走回厨房,一边洗水果一边听着客厅传来的欢声笑语。凌煜端着果盘微微有些重的放在林静面前,抬起手,无声地冲她做了个指手表的动作。 林静很快get到了,对梁晚书说:“嫂子,很晚了,要不咱们休息吧。” 梁晚书伸了伸腰,一脸满足地关上电脑:“刚刚那一把好悬,对方的平均装分比我们高那么多!差一点就输了。” 凌煜站在一边不敢置信地挑挑眉,什么时候林静说话都比他管用了? 下一秒就听到林静说:“哎呀,都十一点了。嫂子,今晚我能不能留下和你住啊?” 某人竖起耳朵。 梁晚书一脸兴奋地点头:“好呀好呀,我去给你找一套新的睡衣和洗漱用品。对了,你洗完澡一定要试试我新买的睡眠面膜,效果真的特别好!” 林静忍笑,回眸歉意地看着凌煜:“那今晚就委屈哥你睡客房了哦~” 两个女人一转眼的功夫叽叽喳喳走去主卧了,偌大的客厅安静得能听见摆钟走动的轻响。凌煜站在客厅中央望着主卧门缝透过的橙色的光,下意识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5. 两年后的春天,小芋头终于被检查到已经住进了妈妈的肚子里。 临近新年时,小芋头平安健康地来到这个世界,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公子。 小芋头到了两三岁时特别喜欢抓各种东西放在手里捣鼓,家里的手电筒、遥控器、爸爸妈妈买给他的玩具车都没有逃过被他拆得四分五裂的命运。 小芋头再大一点,梁晚书发觉他对键盘尤其感兴趣,于是脑子里转了个念头,在游戏里给小芋头建立了一个小天策的角色。 小家伙目前还只会乱按鼠标和键盘,于是当一家三口站在游戏的扬州城,眼前的画面通常是:一个粉衫七秀御姐后面跟着一只银色铠甲的军爷,大军爷后面跟着一只疯了一样到处乱撞乱跳的小将军,两个人头上的红缨整齐地摇摇晃晃...... 梁晚书琢磨着,等他们有了女儿,就给女儿创建一个七秀小萝莉!到时候一家四口站在一起的画面......实在是太萌了>。< 6. 比妹妹先来到家里的是小白糖的宝宝小红糖,在梁晚书和凌煜的爱情开花结果后,小白糖也找到了自己的终身伴侣。对方也是一只毛色雪□□唇碧眼的波斯猫,两个人生了一窝五只可爱到爆的小奶猫,对方家分了两只给他们。 梁晚书抱了一只小奶猫给翩然,哦对了,翩然竟然和那么看起来酷酷的医生在一起了!剩下的一只,梁妈送给她带回家和凌煜一起养。 小红糖是一只性格喜静的小姑娘,自打来了他们家就被小芋头当做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举,于是凌煜终于能够趁机享受到来自自家媳妇的关爱了...... 一年后,小芋头的妹妹小丸子也眨巴着好奇的大眼睛来到了这个世界,小姑娘在学会说话后父控的潜质越来越明显。 每天晚上凌煜必须要给她爱的晚安吻小公举才肯乖乖睡觉,还经常把自己的小手塞进凌煜的手心一副女王范地发号施令:“爸比,你必须好好爱我。” 有时凌煜工作太忙回家晚了,没有按照约定回家陪她吃晚饭,小公举还会傲娇地不理人。终于哄好了以后,小公举还小大人样语重心长地和凌煜讲道理:“你知道你错了吗?按时回家才是好爸爸,你知道你让我失望了吗?” 梁晚书躲在一旁忍笑,看着凌煜伏在床边诚信悔改的样子牵着女儿的小手道歉:“是爸爸不好,爸爸错了,爸爸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7. 林静将工作单位调动到了南市电视台,梁晚书也如愿终于应聘成为一名记者。这一年春天,林静将林茂接来南市一起过新年,大家凑在梁爸梁妈家一起包饺子,一家人终于有机会拍了一张完整的全家福。 电视里播着春晚,主持人和观众一起大声地倒数。十二点钟声一过,天空中绽放无数灿烂的烟花。 凌煜拥着梁晚书,两人静静站在阳台边望着其乐融融的万家烟火,客厅里传来小芋头和小丸子追逐着小白糖的笑闹声,梁妈喜气洋洋地招呼着:“饺子上桌啦!” 儿女双全,白头偕老。 太平盛世,花好月圆。 第53章 生活在寸土寸金的大都会,有太多每天为工作生计奔走的饮食男女,他们的爱情至只有机会在玻璃金属的写字楼里萌芽。 她和崔绍第一次见面就是在电视台大楼的楼梯间外,当时台里请来一位十分大牌的男影星做直播访谈,台里混进来了狗仔。事情不知怎的后来演变得越来越混乱,保安部为了震慑不速之客牵来了猎犬巡逻。 昨晚通宵对完了稿,下午就感来台里录音,林静整个人的状态都有点飘。她也不知道崔绍是从哪冒出来的,只感觉听见几声犬吠,然后一只警犬就忽然冲向了身边的男人。 她下意识地转身,冲着猎犬做了几个动作,狗还算乖顺,竟然被她训住了。电光石火间抬眸一瞥,男人倒是五官端正,气质宜佳。他一副很是惊讶佩服的神情看着她,风波平息后,两人走进电梯,崔绍问她:“很厉害嘛,你家里也有养大型犬?” 林静对这个问题有些敏感,礼貌地抿嘴一笑,再无他话。 到了录音室的时候,系统忽然出了故障,林静一面打电话询问有没有闲置的录音室,一面叫跟着自己的实习生去通知it技术部门。 她正靠在门边吹着空调的凉风,远远的却见刚刚在电梯间偶遇的那个男人。看到他时她怔了一怔,他检查了一番,问:“最迟几点钟要用?” 她看了看表:“当然是越快越好。” 他二话没说,脱下西装卷起袖子,拿过工具箱就动手修了起来。林静在一旁看着,看了半晌也没看懂,索性偷偷观察起他来。细眉顺目,鼻梁高挺,一看就是个好好先生。 半个小时后,他抬起头,淡淡说了一句:“修好了。” 她正要道谢,门外忽然传来一群人热热闹闹的声音,技术部的小王捧着鲜花和蛋糕惊讶地看着卷着袖子一手污渍的男人说:“崔主管,您怎么在这?” 林静微微瞪大眼睛看着他,他擦了擦手同她握手、笑着说:“我是it技术部门新来的崔绍,多关照。” 当时自己对他具体的印象林静已经记不清了,只感觉第一印象还不错,后来她被台里派去德国做一期海外华人在德国创业历程的专题节目,录音间里的惊鸿一瞥后和崔绍间便再没了什么联系。 在德国的日子充满惊喜和挑战,在录制访谈的时候她认识了一个年轻的华侨,家里是做皮革生意的。她年轻貌美,身上又有成年男人喜欢的妩媚气质,两人相处了一段时间便顺理成章地恋爱。 当时她并未考虑过和华侨的感情能走多久,几率最大的可能是只限于一段异国他乡的艳遇。直到有一天,她淋了雨生病,一个人躺在酒店的床上口干舌燥时,他亲自送来了一份馄饨面。知道她喜辣,里面还配了些红油笋干。 馄饨是用鸡汤炖煮的,汤汁滑美。许久没吃到想念已久的味道,她一口气喝掉了一大碗,出了一身热汗,感冒都似乎好了许多。或许真是吃人的嘴短,她也算久经情场了,却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女生一样,叫一碗馄饨面误了终生。 回国后,德国华侨按月飞来南市看她,小别胜新欢,每次相见的一两天都充实而甜蜜。一年后,德国华侨捧着一颗八克拉的钻戒向她求婚,她以为终于找到了一生的归宿、欣喜地拉着他回乡见父亲。 踏进破旧的小巷那刻起,德国华侨开始有些沉默了,见到一身油污、围裙上还有血迹的林茂时,脸色更是变了几变。林茂的普通话不标准,和德国华侨沟通实在困难,她却当局者迷、拉着他在小院子里转,跟他讲述从小到大的经历。 直到德国华侨人间蒸发,她看着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时才忽然明白,他爱的不过是她艳丽的外表、电视台主持人光鲜的身份,或许他更看重她的人脉能够带给他的助力,可他爱的并不是她。 人传欢情负,我自未尝见。 三更开门去,始知子夜变。 终于明白,所有的欺骗与希冀,不过是一场寂寂散去的夜戏。 她想起在德国时采访过一位非常虔诚的基督徒,老人十分热情地企图引领她入教,她倒并不是个唯物主义者,只是不太相信宗教。但有一句话她却听了一遍便记在了心里,人生来便是罪恶的。 是啊,尤其是她这样的人,从小到大,她的吃穿学费都是林茂宰杀牲畜换来的,可不是生来就沾染罪恶。 她没有在失婚的打击中放任多久,毕竟在电视台这样的地方,随时都可能有新鲜的面孔将她取代。再遇见崔绍是在电视台的楼梯间,两个人恰巧都犯了烟瘾,从办公室里偷偷溜出来,像极了《志明与春娇》里的情节。 崔绍客气地递给她火,林静歪头将唇间衔的香烟凑到火焰边燃了,两个人相视一笑,各自靠在墙上吞云吐雾,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她掏出烟盒打算再点上一支的时候,崔绍不咸不淡地将她指缝间的烟拿过去,轻描淡写地说:“别抽太多,对身体不好。” 林静笑了,一个眼神就读懂了他的心思,盯着他的眼睛问:“你是不是想泡我。” 他凝视她许久,半晌吐出一个字:“想。” 她勾唇,扯过他的领带献上热吻,尼古丁和烟草的清凉在彼此的口腔中流转。 之后的日子两人不咸不淡地一起约在楼梯间吸烟,有时下班一起吃个晚饭,周末时约着看场电影。既不像是恋人,也不像普通同事,这种微妙的关系,彼此都心知肚明。所以当有一个跳槽去南市电视台的机会摆在眼前时,林静毫不犹疑地递了辞呈。 最后一次和崔绍在楼梯间约会,两人依旧不咸不淡地吞云吐雾、不咸不淡地聊天。 他一直将她送到电梯间,临别时才对她说:“有样东西一直忘了给你。”然后从衣袋里摸出一个琥珀色精致小巧的滤烟嘴递给她。 她抬眸瞧他一眼,从他掌心中接过了。 烟嘴触感微凉,握在掌心里一枚温润的玉石一般。 她竟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鬼使神差地问:“你再送我一段?” 电梯缓缓下降,从头顶落下的光明亮温暖,与远处江滩上漂浮的迷离灯海在她眼睛里打转。 两人无声地沿着马路慢慢地走,路边种植着高大的法国梧桐,绿化带里开着一穗一穗淡粉色的铃兰花。无数个加班的夜里,她曾独自踏着橘色的路灯光沿着这条路走回家。 终究是打拼了五六年的城市,离开时难免有些不舍。 林静掏出烟盒来点了根烟。 “你知道咸咖啡的故事么。”身旁的崔绍淡淡问。 她吐了个烟圈:“那个丈夫初见时为了给妻子留下印象故意说自己爱喝加盐的咖啡,然后真的忍着喝了一辈子咸咖啡的段子?” 他轻笑了声:“对,就是那个段子。” “好蠢的男人,好假的段子。一个人怎么可能坚持一辈子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就只是为了讨另一个人的欢心。” 崔绍的脚步停下来静静看着她:“你相不相信我可以陪你吸一辈子烟?” 林静抬起头看着他,烟灰落在手心,身体下意识轻轻抖了抖。 他将她指间的烟拿过来深深吸了一口:“你戒了,或者我学。” 她透过清凉飘渺的烟雾,静静看着他。忽然觉得拨开前尘旧约的浓雾,岁月依旧澄静清澈。 爱情何尝不是如烟般稍纵即逝, 幸好还有重头来过的机会。 第54章 窗外蝉声扰人,头顶的电风扇“嗡嗡”转着,安静的教室里甚至能听见“沙沙”奋笔疾书的声音。 监考老师一脸威严地坐在讲台正中间,推了推厚片眼睛,无聊地打个哈欠,最终将警戒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一个连文具盒都不带、只带一只圆珠笔就来参加期中考试的学生肯定是个差班学生,试卷一片空白,看样子一笔都没有动过。 监考老师露出“这种学生我已经看多了”的笑,轻蔑地摇了摇头。 其实这种老师他也早就见多了。 少年装作对注视的目光完全一无所知的样子,无聊地转着圆珠笔。 转了那么多次学,小学就来来回回读了三所,别人是九年义务教育,按照现在的进度,他估摸着自己能享受十二年。说不定明天他就又要被移交去了哪个完全没见过的“亲戚家”借宿,到时候还是要转学,期中考试考不考都没多大意思。 即便如此,他也不愿抬起头与监考老师有任何目光接触,于是将目光静静落在眼前空白的试卷上,听着窗外声嘶力竭的知了叫。 知了大概叫到第一百声的时候,他的余光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瞥眼瞧了两秒,过道对面一个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小姑娘正看着自己。 发现了他投来的眼神,小姑娘有点不好意思地收回了目光。过了一会,他感觉她又在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次他转过头,目光笔直地静静看着她。 她无意识地咬了咬唇,递来一只印着卡通图案的铅笔盒。 他愣了愣,伸出手将铅笔盒接了过来,上面还残留着她手心的余温。 当然这一切的小动作都没能逃过监考老师的“火眼金睛”。伴随着一声警告的咳嗽,女孩下意识紧张地缩了缩脖子。 他看着桌子上有些幼稚的铅笔盒,心里有点复杂,勉强从里面拿出点文具,象征性地在考卷上写了几笔。 交卷铃声终于响起。 他还没来得及将铅笔盒还给那女孩,就见她已经被监考老师叫了出去。监考老师语重心长地敦敦教诲:“梁晚书,你可是好学生和班干部,怎么能帮助别人作弊呢?” 她着急地摆手:“不是作弊,我只是提前答完卷,看他忘记带东西,所以借给他文具盒。” 监考老师放缓了些语气,拍拍她的肩膀:“那也不行,你这样做就是违反考试规则。幸好这次只是学校的期中考试,我就当什么都没看到。如果这是中考的话,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吗?你这一辈子就毁啦!他那样的学生自己都放弃了你还管他做什么,可千万不要把自己的大好前程毁在那种人身上!” 她垂着头,却是一副无声抗拒的姿态,抿着嘴唇不言不语。 监考老师操碎了心的眼神看着她:“看来我得和梁校长谈谈了,你这样很危险呐。先回去看书吧,好好准备下一门考试。” 这个年纪的孩子好奇心最强,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交头接耳。在教室里其他学生的目光注视中,她慢慢走回座位,表情看上去有些失落。 他有些犹豫,最终还是走过去,坐在她前桌的空位上,回过头来递还给她文具盒,低声道了句谢谢。 她笑着摇摇头,眼睛像两只弯弯的月牙,黑白分明的眼珠转了转,然后将文具盒里的东西一股脑全倒了出来。摊开一桌子的小玩意,在落满阳光的桌面上亮晶晶的。她把铅笔、橡皮、涂改液各选出一支,仔细地在草稿纸上试过,然后放在一边,表情认真得如数家珍。 他正看着这些琳琅满目的小文具微微有些出神,忽然听见她“啊”了一声。 “下一课是数学,肯定要用到尺子的,可是我只有一把......不然,你先用我的吧,我再去楼下的小部买一把。” “来不及了。”他看了看表,有看了看阳光下晒得鼻尖微微冒汗的小姑娘,指了指她挑出来的一小堆花花绿绿的文具:“你是要把这些借给我用?” 她一副“不然呢”的样子眨眨眼睛,点点头。 他有些不太习惯接受别人忽如其来的好意,不知道如何反应和应对,语气稍有些生硬地拜拜手:“我用不用都无所谓的。” 话音还未落,她忽然欢喜地轻呼:“有了!” 然后就见她拿过一张崭新的草稿纸,低着头认真地把纸张叠成一个长条形,用厚厚的书本用力压一压,对比着格尺用圆珠笔在上面画好刻度,还在空白的地方画了朵小花当装饰。 他看着她就像变戏法一样用透明胶带薄薄地为小纸条封了层保护膜,一把简易的尺子就大功告成了。他从她手中接过,在纸上试了试,竟然真的轻松画出一条笔直的线。 小姑娘有些小得意地笑,在他早慧的眼睛里有些幼稚得可爱。 教室里其他学生课间休息回来,三三两两地在教室里嬉笑打闹。窗外忽然吹来一阵风,天蓝色的窗帘“腾”地一下像蘑菇云一样被吹得鼓鼓的,将她和他包裹起来。 窗帘后的世界,就像是只属于他们两个而已。 他静静看着她,阳光落在她的头发上和眼睛里。 在他心里,她就像会发光。 高考后他如愿被南大录取,在南来的火车上他望着窗外向后倒退的山川树木默默想,希望她还没有交男朋友,至少在他还没有足够发光的时候不要。这个念头虽然有点坏,但至少他可以再理直气壮地喜欢她久一点。 他来到她高中的校园,在铁栅栏外面望着她的班级在操场的另一头上体育课。在人群中他一眼就认出她来,撇开刘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即使摔跤都摔得那么可爱。 然后他静静看着,一个男生远远地跑过来将她搀扶起来,流动在两个人之间的空气都显得那么甜蜜。 一年后,他拿到英国生的全额奖学金,硕士毕业回国后,她又飞去了伦敦读研。 两个人的命运似乎永远都是交错的,那感觉就像是他在同一个看不见的对手博弈。 在同样的城市,走着彼此走过的路,看着彼此看过的风景,却是在交错的时间。 他想起一部老电影中一对恋人旷日离别后,男主角曾感叹地说:“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弧线只出现了一次,再也画不成一个完整的圆。” 而他和她,却好像两条直线。曾经交错过一个点,然后就向着两个不同的方向飞奔而去。 很长一段的时间里,凌煜一直在想,是否那一天他在纸上画下的两条笔直的直线线已经勾画出了他和她命运交错的轨迹。 但村上春树曾经说过,每个人心里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森林,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遇的人会再相遇。 他想,造物者的仁慈就在于将地球做成了圆的,属于你的最终总是会回去你身边,背道而驰的总会重新相遇。 失散的也总有机会再笑着,对彼此说一句,“好久不见”。 有人说,勇气就是在了解过人生残酷的一面后,仍旧选择认真地生活。 其实真正的勇气,是等待真爱。 在滔滔浊世、物欲横流的烟火气中,保持自己最初的一颗心,不偏不倚、不急不躁,等待真正属于自己的那个人回来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