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刘大锤的回忆录 那一年,我二十一岁。 刚刚大学毕业,同时也正在失业,四处奔波,为生活努力奋斗着。 有一天,我在屋里喝闷酒的时候,突然接到了老家打来的一个电话。 电话中告诉我,我那个超级不负责任的老爹,竟然为我谋了一门亲事,所以,我有了一个老婆。 并且老婆已经找上门来了,让我去火车站接她一下。 我在火车站晃荡半天,被车站服务员驱赶了五次,被警察堵住检查身份证七次,被安检人员用摄像头监控了九次,被小偷偷了十一次,被流氓欺负了二十三次,被野鸡勾引了五十五次…… 最终还是没有接到老婆…… 疲惫的回家以后,我才发现,老婆乘坐的火车竟然千百年难得一遇的提前了一个班次,所以我还在火车站里晃荡的时候,老婆与我擦肩而过,一个人到家了,撬锁进屋,洗澡睡觉。 此时老婆正在打鼾,声音洪亮,玻璃直颤。 老婆特别喜欢呈大字型睡觉,一人便霸占了整张床百分之九十的面积,睡着了还喜欢乱蹬腿。 我蜷缩着魁梧的身躯,努力的睡在床尾,但仍然被踢下床一百余次。 然后,我果断的,鼻青脸肿的,打地铺! 第二天,我开始了…… 呃,仍旧一个人的单身生活,因为老婆还在呼呼大睡。 生活,好像一直没变,又好像发生了某些变化。 总之,不管怎样,我终于告别了单身狗的生活! (终于不用吃狗粮了,恭喜我吧,哈哈哈!) 附注: 1、车站服务员驱赶我时,我软磨硬泡,死皮赖脸,满地打滚,外加卖萌耍乖,最终服务员去厕所呕吐,而我留了下来,没被赶走。 2、警察检查了我的身份证和工作证后,一个个表情奇怪的离开。 3、安检人员监控我的时候,车站摄像头坏了一个又一个,第二天大修。 4、兜里没钱,只有喝酒时吃剩的几粒花生,和几只不知几年前塞在兜里的臭袜子。 回家一看,花生还在,袜子没了,却多了几张百元大钞和几张纸条,几张纸条出自不同的小偷手笔,纸条上皆写着: 兄弟,送你一点小钱,小意思! 你还是买一双新袜子吧,求你了,我摸进你兜里,碰了一下臭袜子,手顿时变得就像臭豆腐一般油腻腻的,用肥皂整整洗了三四十遍,皮都洗掉了一层,臭味依旧! 兄弟,你兜里那几双袜子,我替你扔进河里了,不用客气,请叫我红领巾! 最后,再次恳求一遍,你还是赶快去买几双新袜子吧! 求求你了,亲! 第二天,火车站旁边的那条清澈见底,号称本市最美河流的小河,一夜之间,水质变黑,鱼虾灭绝,恶臭冲天。 市环保局怀疑有化工企业私自偷偷排放污染物,立案调查,未果! (咳咳,我发誓,这条小河被污染的原因,绝对不是小偷扔进河里的袜子所致,不信,就让天打五雷轰……那个谁!) 5、等候老婆期间,有一个流氓找碴,我一拳搁倒。 稍后,流氓爬起溜走,旋即又找来三个流氓找碴,我三拳搁倒。 再稍后,三个流氓爬起溜走,找来九个流氓找碴,我九拳搁倒。 再再稍后…… 再二十三次稍后,我七百八十二拳,搁倒了七百八十二个流氓,世间终于清净了。 随后,本市近一年时间内,流氓绝迹,地痞无踪,据说有不少曾经的混混感觉做这一行没前途,于是改邪归正,重新做人。 6、我长得很帅。 一头凌乱的头发,唏嘘的胡渣,沧桑的眼神,土黄色的迷彩服,经常让人误以为是犀利哥。 所有见到我的女人,上到八十岁老太太,下到三岁小萝莉,无不哇哇大叫,为我而倾倒。 火车站旁边的各个小旅馆,素来是野鸡聚集之地。我晃荡半天,有五十五个平均年龄六十岁朝上,满脸白粉,半夜可以吓死鬼的老野鸡勾引我,但我身为一个“一身正气冲乾坤,满腔侠义无人敌”的超级正派人士,怎么可能会被其所引诱呢? 所以,我硬下心肠,义正词严,坚贞不屈的拒绝了所有诱惑。 7、这是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我大名叫刘大锤,小名叫“一枝梨花压海棠,风流倜傥小郎君,浪里白条赛潘安,玉树临风大帅哥”,简称,一小白哥! 因为我暂时找不到正式的工作,所以就通过了一个熟人介绍,临时找了一份零工,赚一点生活费。 而这份零工的工作地点,就位于本市的——殡仪馆! 第一章 花朵大人 “刘大锤!” 一身惊天动地的巨吼声,当场将桌上的一个玻璃杯震碎,杯中的水溅了出来,打湿了即将画好的一张黄色纸符。 “唉!” 一个看起来邋遢无比的青年男子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毛笔,惋惜地看着被水浸湿的黄纸上,逐渐散开的朱砂笔迹。 “亲爱的花朵大人,请你叫我的小名,一小白哥,好么?还有,你连门都不敲一下,就闯进了我的工作室,严重打扰了我的工作,毁掉了我快要画好的护尸符,所以此事你需要负全责!” 青年男子抬起头来,义正词严的说道。 “负责你个大头鬼!” 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青春飞扬,娇俏美丽,实则真实年龄已经超过了这世间绝大多数人的花朵大人,怒吼着一把抓住青年男子的脖子,将其拎了起来:“刘大锤,我问你,你他娘的昨天干了什么好事?” “昨天呀?” 青年男子挠了挠头,头皮屑像下雪似的,纷纷扬扬,在已经白花花的肩头上,又铺洒了更厚的一层。 “昨天,我也没干什么啊,就是上午替一具尸体化好了容妆,送到冰柜中冷冻起来,准备过几天再火化掉,下午则回家陪老婆睡了一大觉。” 花朵大人气得七窍生烟,这不是形容词,而是真的在冒烟,眼睛鼻孔嘴巴中全都青烟直冒,间杂着有无数火星迸射出来:“刘大锤,你这个大棒槌,你连死尸和活人都分不清楚吗?还化妆,你用什么涂料化妆的?告诉我,嗯?” “以黑狗血调和的上品朱砂,这可是我珍藏的宝贝。” 青年男子郑重说道。 “谁他娘的用辟邪驱鬼的黑狗血和朱砂给死人化妆?你就不怕把死人的灵魂给害得魂飞魄散,连3号公司都进不了吗?” 花朵大人怒吼。 “可是……” 青年男子弱弱的辩解道:“我化妆之时,用测魂符检查过了,那具死尸的灵魂已经离体了呀!估计早就去了3号公司,只剩下了一具臭皮囊,所以我用黑狗血化妆,没有什么不妥啊?” 花朵大人热泪盈眶,嘴唇哆嗦,整个人都快要激动的昏死过去了。 她哽咽着说道:“你这个大棒槌……那不是死尸,而是个活人啊!活人的灵魂和肉体紧密结合在一起,你用测魂符能检查的出来吗?你难道就没有发现,那个死尸……啊呸,是那个活人,还在不断呼吸着吗?” 青年男子,哦,应该叫刘大锤,或者是一小白哥。 刘大锤说道:“呼吸?我当然看到了!不过我用测魂符检查之后,发现没有灵魂,还以为是死尸发生了尸变,所以才会呼吸。也正因如此,我才选择了用黑狗血和朱砂进行化妆,目的就是为了防止这具死尸变成僵尸。” “噗!” “你这个大……棒……槌!” 花朵大人仰天喷出一大口热血,白眼一翻,当场昏死了过去。 花朵大人这一昏,手上便松开了刘大锤。 刘大锤落地后,揉了揉脖子,嘀咕道:“花朵大人今天这是怎么了?又叫又跳的,难道是更年期到了吗?” “嗯,都快一百来岁了,也该是到了更年期。赶明儿我去哪个大药房买两盒太太口服液,送给花朵大人。气大伤身,尤其是更年期的女人,更加伤不起呀!一激动就昏过去了,脆得跟麻杆儿似的。” 刘大锤抓起花朵大人的一只脚,拖死尸似的拖出了他的工作室。 来到旁边的一间停尸房,随便找了个空床位,将这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扔在床上,白布一蒙,拍拍手就出了停尸房。 等走出了房间,刘大锤才突然一拍脑袋,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花朵大人还是一个活生生的大活人,却被他用处理死尸的方法给对待了。 在殡仪馆打零工,找到了这份处理死尸的工作,刘大锤天天拖死尸,结果现在只要一看到一动不动的人形物体,刘大锤就会下意识地抓着脚拖到停尸房,如果人形物体外表很难看,刘大锤还会对其化妆一二。 幸好,花朵大人美貌如花,才逃过了刘大锤那门在幼儿园都是倒数第一的化妆技术的毒手。 想了想,刘大锤决定让花朵大人在停尸房睡上一觉,他就不返回去打扰她了。 毕竟嘛,更年期的女人,需要多多休息。 至于花朵大人睡在一个全是死尸的房间,醒来以后会不会有什么心理阴影,刘大锤非常淡定的表示,这完全就不叫问题。 花朵大人是一位非常伟大的女性,她的一生,精彩刺激,充满了传奇色彩。 至于有多传奇呢,刘大锤一言两语也说不清楚。 真要说起来,花朵大人的传奇一生,足够让人说上十天十夜。 别的不说,有一点可以肯定,花朵大人是绝对不怕死尸的。 相反,她对死尸的兴趣,有时比对活人还大,否则,花朵大人也不会执掌着一座殡仪馆了。 搞定了花朵大人之后,刘大锤回到工作室,将桌上的东西收拾了一下,那张报废的黄色纸符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毛笔、朱砂和几张空白纸符,则用一个铁盒装好,放回抽屉。 然后,刘大锤脱下背上印着殡仪馆三个大字的工作服,换回了自己的土黄色迷彩服,就准备回家了。 “算算日子,花朵大人明天就该发我薪水了吧!” 临走前,刘大锤摸了摸口袋,愕然发现只有一枚硬币,连坐公交车的钱都不够。 他掐指算了算时间,来到这个殡仪馆,已经快一个月了。 根据和花朵大人签订的打工协议,这个月的工资,就在明天开始发放了。 “袁大头介绍的这份工作,虽然不太合我胃口,但好歹待遇不错。有了钱,我终于可以奢侈一些了。可怜我那老婆,跟我吃了半个月的青菜萝卜,瘦了整整一圈,现在连觉都睡不太安稳了。” 刘大锤想起了自家老婆,顿时泪流满面,忧伤无比。 感叹了一会儿,忧伤的刘大锤,默默擦干眼泪,向着殡仪馆的大门走去,顺便抠了抠鼻孔,一大坨黑糊糊的鼻翔在指尖出现,随手一弹,瞬间飞了出去。 “荆花朵,你给我出来!” 前面两三米处有一个拐角,过了拐角,便是殡仪馆的大门。 突然,一个身形从拐角处出现,向里走来,边走嘴中边怒喝道。 “你以为躲起来就没事了吗,休想!这件事,你要是不给我一个交待,掀翻了你的殡仪馆,我也不会放过你……唔,什么东西?” 那人嘴上说个不停,却不防一粒弹丸大小,黑呼呼的不知什么东西,从正前方射将过来,正中他的嘴巴。 “咕噜!” 那人喉咙一动,东西已经吞下了肚子。 “……” 刘大锤表情十分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手指赶紧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后目不斜视,一本正经的大步向拐角走去。 第二章 中年男子 “喂,小子,你给我站住!” 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那人忽然一把抓住刘大锤的肩膀,迫得刘大锤不得不停下来。 “这位先生,请问你有什么事情吗?” 刘大锤转过身来,面上笑容灿烂极了,语气和煦地问道。 这时,刘大锤方才看清此人面貌。 只见此人,是个中年男子,年约四十左右,相貌堂堂,西装革履,头发油光闪亮,一丝不乱,一幅成功精英人士的打扮。 中年男子抓着刘大锤的肩膀,上下扫视了一眼,狐疑地问道:“刚才有一个什么东西,弹丸大小,粘粘糊糊的,是不是你扔的?” “扔东西?没有,绝对没有!” 刘大锤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断然否认道:“先生,你是看错了吧,我一直在好好的走路,根本就没扔什么东西。” “是吗?” 中年男子根本不信:“刚刚我对面只有你一个人,不是你扔的又是谁?难道还是鬼扔的不成?” “这个嘛……” 刘大锤眼珠一转,神神秘秘的道:“先生,你还别说,或许真是鬼扔的也不无可能。这里是什么地方?殡仪馆呀!死人呆的地方,发生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并不意外。我是这儿的员工,曾经就亲眼看见过一些奇怪的现象……” “等等!你说你是这儿的员工?” 中年男子打断刘大锤的话语,皱眉问道。 “不错!” 刘大锤一挺胸膛,自豪地说道:“自我介绍一下,本人是该殡仪馆的工作人员,专门负责替尸体化妆,整容,入殓。经过了我的处理,所有尸体,都能再现生前面貌,栩栩如生,就像睡着一般,一点都看不出来是个死人,从而给那些吊喧祭拜的人,留下一个良好的印象。” “你是死尸化妆师?” 中年男子顿时手一抖,立即嫌恶地将手从刘大锤的肩膀上挪开,随即便发现,手中沾了一层厚厚的白色粉尘。 “什么鬼东西?” 刘大锤一挠头,头发上腾起了一阵白尘,冒烟似的,只是这烟不是往上飘,而是向下沉:“我的工作强度大,衣服比较脏,所以染上了不少灰尘。不好意思,弄脏你的手了。” 中年男子差点吐了:“什么灰尘?明明是你的头皮屑……呕!” 中年男子忍不住干呕了几声,一只手不知往哪放,有心想擦一擦,又没带纸巾。 至于往自己衣服上擦,中年男子想想就不寒而栗。 这一刻,中年男子几乎恨不得剁了自己的手。 “那边有个卫生间,里面有水。”刘大锤善意地提醒道。 “谢谢……” 中年男子急忙顺着刘大锤指的方向跑过去。 “不必客气!” 刘大锤笑道:“但你要小心,里面有……咦,我话还没说完呢,怎么就跑了?” 刘大锤看着中年男子的背影消失在卫生间中,愕然将那句没说完的话说了出来:“里面可是有具腐烂的女尸,肉都化了一半,看起来挺恐怖的。” 话音刚落,一声惊天动地,惨绝人寰的尖叫声就响了起来:“啊……啊啊……啊啊啊……” “叫得还挺押韵吗!这是这个月,第几个被吓着的人了?” 刘大锤左手抱胸,右手轻抚下巴,自言自语道:“那具女尸好像是花朵大人三年前接收的吧,出车祸死的。奇怪的是,公安局竟然找不到家属,女尸没人认领,不好火化。” “本来放在冰柜里冻着也好,但年初死人多了,冰柜不够,花朵大人便叫人将这具女尸搬出来,塞在那个卫生间里。后来花朵大人大概是忘记了,一直没再搬回去。” “记得前一阵子我刚来工作的时候,还曾想提醒一下花朵大人,结果转头便忘记了此事。不如明天再对花朵大人说一下,看她怎么处置这具女尸。” 呯! 卫生间的门被撞开,中年男子跌跌撞撞,连滚带爬的跑出来,脸色苍白,表情极度惊恐,一幅受到了莫大惊吓的样子。 看到刘大锤,中年男子气不打一处来,怒吼着冲上前去,拎着刘大锤的衣领就道:“卫生间里放着什么?啊?你怎么不告诉我?” “淡定,淡定!” 刘大锤好言安抚道:“那只不过是一具女尸而已,不用这么大惊小怪。其实我刚刚也想告诉你,但我话还没说完,你就跑了,这可不能怪我。” “不能怪你!?” 中年男子气得一口血几乎喷出来:“你丫的是在玩我吧!谁会闲着无聊,把一具女尸放到卫生间里?” “这里就会呀。” 刘大锤说道:“这里是殡仪馆,专门放置尸体的地方。在这里,任何地方看见了尸体,你都不用觉得奇怪。” “我……@#%&*……” 中年男子风度尽失,一连串骂人的话,源源不断地从嘴中冒出。 刘大锤淡定地等中年男子骂完了,骂累了,才轻轻拍了拍中年男子抓着他衣领的双手,道:“这位先生,你可以放开我了。” 中年男子看着刘大锤那张貌似憨厚的脸,真想在这张脸上施展一下十八般武艺,将其打成肉泥方才解恨,但仅存的一些理智,好歹让他没有忘记此次前来殡仪馆的目的。 恨恨地放开刘大锤,中年男子咬牙切齿地问道:“我问你,你们的馆主荆花朵,现在在什么地方?” “荆花朵?你是说花朵大人?” 刘大锤皱起眉头:“请问,你找花朵大人,有什么事情?” “这不是你一个小员工有资格问的。” 中年男子恢复了成功人士的神气,神情傲然,训斥着刘大锤:“你只要告诉我,荆花朵在哪里就行了。” 刘大锤上下看了中年男子一眼,道:“花朵大人在休息,你要见她,我可以带你去。” “快去,快去!”中年男子催促道。 “好吧,你往这边走。” 刘大锤头前带路,后面紧跟着中年男子,两人很快来到了停尸房前。 “这里是……” 中年男子透过门上的玻璃,看到里面摆放着一排排的单人床,床上还盖着一层白布,布下隐约可见一个个人形的物体。 中年男子心中猛地升起一层巨大的不详感觉,颤声道。 “停尸房。” 刘大锤头也不回,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在房中走了几步,刘大锤发现中年男子没有跟上来,回头一看,却见中年男子在门口踌躇不前,脸上表情犹豫不决。 “进来呀,你堂堂一个大男人,还怕什么。” 刘大锤顿时鄙视不已,还成功人士呢,连我这个穷屌丝都不如。 受刘大锤这么一激,中年男子顿时鼓起勇气,走进了停尸房。 “荆花朵呢?” 中年男子不敢去看那些单人床,两眼紧盯着刘大锤,问道。 “呶,就在你身后的那张床上。” 刘大锤一撇嘴,示意中年男子回头看。 第三章 停尸房惊魂 “床……床上?!” 中年男子脸色大变,立即回头看向身后,只见一张靠墙摆放的单人床上,白布遮盖之下,清晰可见一个女性的身形,几缕长长的秀发,从床角边沿处露了出来。 “她……她怎么啦?” 中年男子后退一步,脸色发白,喉咙忍不住吞咽了几下,小心翼翼的道。 刘大锤叹了口气,语气很是沉重,说道:“花朵大人年龄已经不小了,身体很虚弱,所以正在休息。” 他是实话实说,可听在中年男子的耳朵里,意思立马就变了。 想起这里是殡仪馆,这个地方是停尸房,中年男子立刻想道:“年龄不小,身体虚弱,这不是得病了么?正在休息,哪有在停尸床休息的?恐怕休息两字只是委婉的说辞,真正的意思是死了才对。没想到才刚过几天,荆花朵就突然死了。这下子难办了,那件事……” 一想到那件事,中年男子就头疼不已。 原本十拿九稳的事情,竟然一波三折,现在连正主儿都完蛋了,中年男子也不知应该如何是好了。 “怎么办?除非荆花朵死而复生,否则这件事是万万完不成了。可这样一来,大小姐那边就不好交待。我可是打了包票的,这件事完成不了,我就亲自割下脑袋当球踢!小命快要玩完了,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中年男子感觉很心塞,忍不住骂道:“荆花朵啊荆花朵,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死,你不是神通广大,自诩可以改变一切么?你难道就不能改改自己的小命,再重新活过来吗?” “活过来……什么?” 中年男子话音还没落下,从单人床的白布之下,忽然传出来一声略带迷迷糊糊的声音。 声音有些模糊低沉,又在停尸房这么一个阴森恐怖的环境中响起,其效果,简直比所有恐怖片中的背景音乐,加起来都要惊悚可怕! 唰! 中年男子感觉心脏猛地一抽,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头发根根立起,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单人床上,白布从里向外,慢慢掀起,同时一个年轻女人的身体,直挺挺坐了起来。 白布顺着躯体下滑,显露出了女人的上半身。 苍白的脸庞,嘴角的血痕,紧闭的双眼,凌乱的长发…… 还有停尸房中弥漫的淡淡尸臭味。 中年男子身体一颤,下身一热,一股散发骚味的水渍,瞬间浸湿了裤子。 “嗯?” 年轻女人轻哼一声,眼睛一睁,蓦地散发出绿幽幽的光芒,就像午夜寻觅食物的孤狼,看起来十分瘆人。 “鬼呀……” 中年男子顿时精神崩溃了,一通鬼哭狼嚎中,屁股着火一般冲出了停尸房,手脚并用,连滚带爬,飞速的向殡仪馆外逃去,看那架势,恨不得从两脚生物变成四脚动物。 “呃,发生了什么事?” 花朵大人眨了眨眼,眼中绿光消失,恢复成了正常的眼瞳。 刚从昏迷中醒过来,花朵大人显然还搞不清楚情况。 “哦,是这样的。” 刘大锤也是一头雾水,不明白中年男子为什么将花朵大人当成了鬼,还吓得屁滚尿流的跑了。 此时花朵大人问起,刘大锤一五一十,将她昏迷后所发生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呯! 花朵大人听完后,毫不犹豫,粉拳一捏,就是一拳砸在了刘大锤的眼眶上,于是半只国宝熊猫新鲜出炉了。 “花朵大人,你为什么打我?” 刘大锤捂住眼眶,感觉十分莫名其妙,委屈的问道。 呯! 花朵大人又是抡起一拳,毫不客气地砸在刘大锤另一只眼睛上,半只熊猫立即变成了完整一只。 花朵大人怒叱道:“刘大锤,你这个大棒槌,你气死我了!你先是破坏了我精心准备的材料,现在又吓跑了我的大客户,你简直罪大恶极,罪该万死,罪不容诛,罪孽深重,碎尸万段,五马分尸,千刀万剐,凌迟处死,死有余辜……” 刘大锤目瞪口呆,在花朵大人漫天喷洒的口水当中,脖子越缩越短,身体越佝越矮,最后蜷缩成小猫状,蹲在墙角里画圈圈: “想我刘大锤,打小为人耿直,正气凛然,敬老爱幼,品德高尚,三岁打遍幼儿园,四岁亲遍全班女生,五岁扶着老婆婆闯红灯,六岁捡到了一百块钱还记得拿出一元钱交给警察叔叔,七岁偷偷痛打了数学老师一顿,八岁谈了一百二十九次恋爱,九岁吸烟,十岁喝酒,……到了现在,已经成家立业,娶了老婆,有了工作,只剩下没有孩子了!” “像我这么高风亮节,完美无缺,天下无双,爱家敬业的绝世好男人,怎么在花朵大人的嘴里,就忽然变成了死一万遍都不冤枉的超级大恶人呢?是这个世界变化太快,还是我跟不上时代的节奏?是黑白从此不分,还是善恶之间再无明确界限?” 刘大锤纯洁的心灵,这一刻忽然变得迷惘了。 他惆怅地摸了摸口袋,掏出一包几块钱的光明牌香烟,默默抽出一根,点燃后,忧郁地深吸了一口,任青烟在眼前袅袅飘散。 “世界在我眼中,从此不再可爱!” 一只完美的秀腿,其上锃光闪亮的高跟鞋鞋尖,突然出现在刘大锤的屁股底下。 “滚蛋!少在这儿发文艺骚!” 在花朵大人的震天怒叱中,高跟鞋长达十公分的锐利鞋尖,精准命中了刘大锤的菊花。 “嗷嗷嗷!” 刘大锤仰天长啸,捂着菊花,一跃而起,什么迷惘惆怅,一瞬间全飞天外去了,只剩下菊花残满腚伤的强烈痛苦,折磨着刘大锤疲惫的身心。 “花朵大人,我跟你拼了!” 刘大锤张牙舞爪,准备跟花朵大人拼命,却不妨花朵大人手一伸,按着他的脑门,狠狠掼在地上。 咚的一声,地板瓷砖瞬间碎裂,刘大锤呈大字型趴在地上,造型那叫一个优美! 花朵大人仍没有放过刘大锤的意思,弯下腰,抓着刘大锤的后脑勺,顺着一排排单人床之间的过道,手上一用力。 吱!嘭!轰!啪! 在一阵刺耳的声音中,沿路的地板统统破碎,刘大锤的脸皮和瓷砖死命摩擦,竟然迸溅出一串串火星。 在一股无可抵御的力道推送之下,刘大锤滑出去了至少十几米远,一直滑到了停尸房的门口,这才停下。 “吁!” 花朵大人满意地嘘了口气,感觉气消了不少。 这时,房门之外,响起了一道娇柔动听的声音。 “抱歉,打扰了。请问一下,你们谁是荆花朵?” 第四章 我叫一小白哥 这声音非常柔和,宛如珠走玉盘,清脆悦耳,只闻其声,便在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一幅江南婉约美女的形象。 刘大锤吃力地抬起头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白色小巧的凉鞋。 凉鞋正套在一对精致美丽如白玉雕刻的脚上,十只纤细的脚趾,顽皮地从凉鞋前端伸出来,微微翘起,脚趾甲上还涂了一层粉红色的甲油,看上去好不可爱。 再往上看,是肌肤白得近乎透明的小腿,不胖不瘦,不长不短,简直是上帝创造的最完美的杰作。 又往上看,是一半白嫩嫩的大腿,同样完美,另一半则被一件紫红色的短裙所遮盖。 当然,以刘大锤此时的视线角度,那件短裙并没有阻拦住他的眼光,于是,目光再向上,他看到了…… 刘大锤鼻子一热,鲜血喷薄而出,哗啦啦的像瀑布一般直泄而下,止都止不住。 “这简直太刺激了。” 刘大锤喃喃道。 “你在说什么?” 声音的主人,听到刘大锤的自言自语,好奇地低下头来,打量着脚下的这个生物。 对,是生物,而不是人。 因为此时的刘大锤,没有了半点人相,一对熊猫眼眶,与地板摩擦后通红变形的脸庞,扎了满脸的瓷砖碎渣,鼻下挂着的两行鲜血…… 现在就算他亲爹亲妈过来,也认不出来这个生物是他们的儿子了。 “我是说,我看到了一个十分刺激,十分美好的景象。” 刘大锤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看着越发不类人形,头昂得更高一些,向声音的主人望去。 然后,他惊呆了。 “凤……凤……姐……姐姐姐!” 刘大锤结结巴巴,语气仓惶。 声音主人的上半身,和下半身一样完美,纤细的腰肢,高耸的胸部,细长的脖颈,墨玉般的长发,无一不是极至的美丽。 当然,除了那张脸! 那是怎样一张脸啊,刘大锤想不出什么词语来形容它,唯一的念头,就是他竟然亲眼看到了凤姐! 还是化了超浓烟薰妆的凤姐!!! 咯吱一声,刘大锤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这个世界,果然不再可爱!” 看到刘大锤目瞪口呆,几欲吐血的表情,声音的主人似乎明白了他的想法,一大一小,却仍有几分明亮的眼眸之中,闪过了一道悲伤的光芒。 “对不起,我的模样吓着你了!”声音的主人低声说道。 “呃,没事!” 刘大锤一怔,心中不经意的一动,声音主人的悲伤神色,不知为何,就突然拨动了他心底的一根弦。 刘大锤从地上爬了起来,指着自己的脸,笑道:“你看,我的模样比你还难看,所以应该是我说对不起,吓着你了。” “噗嗤!” 声音主人仔细看了看刘大锤,忍不住抿嘴一笑,悲伤的神情隐去了。 “对了,你是谁?你来这里做什么?”刘大锤问道。 声音主人这时才想起她来此的目的,收起笑容,说道:“我叫殷铃儿,是来找这座殡仪馆的馆主荆花朵。这位先生,你是荆花朵吗?” 刘大锤又一指自己的脸庞,苦笑道:“你看看我这张脸,有一点像花朵的样子吗?” “不像花朵,倒像一盆仙人掌。” 殷铃儿笑道。 刘大锤摸了摸脸庞,一脸的瓷砖碎渣,粗糙棘手,手感还真跟仙人掌差不多:“你这形容,还真挺恰当的。好吧,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这儿的工作人员,叫做一小白哥,你要找的荆花朵,正是我的顶头上司。” “一小白哥?”殷铃儿疑惑道。 “这是简称。我的全名是‘一枝梨花压海棠,风流倜傥小郎君,浪里白条赛潘安,玉树临风大帅哥’,名字太长了,所以简略一下,叫一小白哥。” 刘大锤道。 殷铃儿:“……” 良久,殷铃儿才道:“好名字。” “那当然!” 刘大锤得意洋洋,吹嘘道:“我为了给自己起这个名字,可是花了整整一年时间,翻遍了新华字典,辞海,唐诗三百首,四大名著,金瓶梅,乃至苍老师的所有作品,然后绞尽脑汁,殚精竭虑,头发至少花白了几千根后,才想出来的。” “佩服!” 殷铃儿无语半天,才道:“你为了起名字,翻什么新华字典、四大名著这我理解,但后面的金瓶梅、苍老师作品却是什么鬼?” 刘大锤大义凛然道:“起名字是一件非常严肃崇高的伟大事情。一个名字,一定要做到不落窠臼,雅俗共赏,这样才是一个好名字。新华字典和四大名著是雅,金瓶梅苍老师那些就是俗,雅俗结合,起的名字才能脍炙人口。” “好吧,你赢了!” 殷铃儿发现自己竟然无言以对。 不过通过起名字这件事,殷铃儿发现了刘大锤一个最大的优点,那就是,厚脸皮! 难怪在地板上犁出了一条十几米长的大沟,刘大锤的脸上也没见流出半点鲜血,这张脸皮,估计防导弹都可以了。 殷铃儿深吸了几口气,决定不再跟刘大锤多谈,再谈下去,还不知道能听到什么奇葩的理论,她说道:“那个……一小白哥,你们的馆主荆花朵在哪?我找她有事。” “花朵大人啊,她就在我后面。” 刘大锤一指身后:“这位年轻漂亮,美丽无双,花见花开的女人,就是荆花朵。当然,一般我都叫她花朵大人。” 花朵大人一直冷眼旁观刘大锤和殷铃儿的交谈,见话题终于扯到她的头上,走上前来,淡淡的点了点头,道:“你好,我就是荆花朵。” 殷铃儿仔细看了花朵大人几眼,见得花朵大人完美无缺的容颜,脸上不由闪过一丝自卑之色,微微低下头,轻声道:“你好,荆小姐,我就是前几天联系你的那个人。” “我知道。” 花朵大人点了点头,道:“殷铃儿,殷氏家族的大小姐,素有‘女诸葛’之称,智计无双,掌管着殷家庞大的商业帝国。刚刚那个被吓走的人,就是你派来的吧?” “嗯,他是我的管家。” 殷铃儿声音柔柔的说道:“原本我想亲自前来拜访荆小姐,可因为家里出了一点变故,急需处理,所以就让他先行过来,我随后就到。没想到我忙完了以后,刚到这里,还没进门,就看到我那管家惊慌失措的跑出来,现在还在躲在车里,不肯下车。也不知他刚才看到了什么,被吓成了这样?” “没什么,一个误会而已。” 花朵大人一摆手,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殷铃儿,你随我到办公室去,你的事情,我们好好谈一谈。” “好,有劳荆小姐了。” 殷铃儿点了点头。 第五章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走吧。” 花朵大人出了停尸房,刚想带着殷铃儿前往办公室,却看到刘大锤耸了耸肩,转身就走,顿时眉头一皱,喝道:“刘大锤,你往哪走?” “我下班了,回家去呀。” 刘大锤回过头来,愕然道:“花朵大人,这里没我什么事了吧?” “你给我回来!” 花朵大人一瞪眼:“怎么没你的事,我告诉你,你摊上事了,你摊上大事了!不解决掉这件事,你今天休想回家!” “花朵大人,我胆子小,你不要吓我。” 刘大锤吃惊的说道:“自从我来到殡仪馆工作,就一直兢兢业业,无私奉献,上班不迟到,下班不早退,有苦肚里吞,累活抢着干。像我这么敬岗爱业的好员工,怎么可能摊上大事?” 花朵大人鼻子都气歪了,指着刘大锤,大吼道:“敬岗爱业,无私奉献?我呸!刘大锤,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你不觉得惭愧么?” “你看看你工作这一个月以来,都干了一些什么破事!烧错了十八具尸体,弄坏了三个焚尸炉,打伤了七个同事,吓坏了二十一个客户。对了,再加上今天那个殷家的管家,就是二十二个客户了。还有,你自以为你的化妆术很高明,结果你化一具尸体毁一具尸体,你给一百三十四具尸体化妆,便有一百三十四家的亲戚家属跑到我的办公室闹事讨公道,害我天天赔着一张笑脸向人道歉!” “这个月我们殡仪馆的业务,因为你的原因,足足下降了百分之八十!刘大锤,我对你忍了又忍,但我再也忍不住了!” “我告诉你刘大锤,你完了!你这个月的工资,全部扣光!” “不是吧!”刘大锤顿时惊恐万分,惨叫道:“花朵大人,你不能这样!我还指望着拿到工资,去养活我的老婆,没了工资,我老婆就要饿死了,你千万不能扣我工资啊!” “全—部—扣—光!” 花朵大人咬牙切齿,满脸冷笑,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 扑通! 刘大锤膝盖一软,跪在地上,一脸谄媚笑容,爬到了花朵大人身旁,紧紧抱住她的大腿,像一只乞怜的小狗,睁着水汪汪的眼睛,还硬挤出了几滴眼泪。 “花朵大人,我知道您的心肠最好了!求求你,不要扣我工资。我改,我改还不行吗!我刚来,是新人,有些事情没有经验,所以才做得不太好。但以后就不会了,我一定奋发努力,认真学习,争取做好一个殡仪馆工作人员的本职工作,从此再也不犯错误了!这次您就饶了我吧!” “你知道错了吗?” 花朵大人高高在上,王霸之气四射,如天神般俯视着脚下的刘大锤。 “知道,知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刘大锤温驯的像只猫。 “还敢不敢乱烧尸体?” “不敢,不敢!” “还打不打同事?” “不打,不打了!” “还会不经过我的同意,就乱替尸体化妆吗?” “不化了,不化了!” 花朵大人无论问什么,刘大锤都老老实实的认错,看起来当真是痛改前非了。 只是,刘大锤的心中,却默默的泛起了一丝悲凉之情。 “唉,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古人诚不欺我。想我刘大锤,铁骨铮铮,威武不屈,可为了工资,为了老婆,也不得不弯下脊梁,放弃自己的本性。这万恶的金钱,万恶的社会,万恶的敲骨吸髓的大资本家花朵大人啊!” 刘大锤不无惆怅的想道。 好在花朵大人没有透心的本事,不知道刘大锤心中腹诽,竟将她划归到了资本家的行列。否则,非一脚踢死这混蛋不可。 见刘大锤老实认错,花朵大人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很好,刘大锤,以前的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只要你今天能帮我解决掉那件大事,你的工资,我可以正常发放。” “什么大事?”刘大锤问。 “到办公室去说。” 花朵大人一脚将紧抱着她大腿的刘大锤踢开,当先向办公室走去。 刘大锤从地上爬起来,和殷铃儿一起,跟在花朵大人的后面。 行走之间,殷铃儿好奇的问刘大锤:“你不是叫一小白哥吗,怎么荆小姐称呼你刘大锤?” “刘大锤是我的大名,一小白哥是我的小名。” 刘大锤说道:“大名是父母起的,想改也改不了。但这个名字实在太难听了,所以,我又给自己起了一个好听的小名。” “你的大名很难听吗?我倒不觉得。虽说确实有些老土,但听久了,却也挺朗朗上口的。”殷铃儿笑道。 “那你干脆不叫殷铃儿得了,改成殷大锤试试。”刘大锤一翻白眼。 “我是女孩子,怎么可能叫殷大锤呢。” 殷铃儿咯咯一笑,道:“如果有一天,我结了婚,有了孩子,并且是个男孩,或许可以给他起这个名字。名贱好养活,这是咱们老祖宗流传几千年的老传统了。” “好哇,那你就等着你孩子从小到大,被别人不断嘲笑的滋味吧。” 说话间,三人已经来到了办公室。 花朵大人的办公室,位于殡仪馆的最右角,是一幢盖得十分精致的二层小小楼。 一楼是花朵大人平时办公的地方,二楼则是花朵大人居住生活的宿舍。 进了办公室,花朵大人在一张宽阔舒坦的老板椅上坐下,道:“殷铃儿,随便坐吧,要不要喝茶?” “谢谢,不必了。” 殷铃儿摆手道:“荆小姐,我们还是先谈正事吧。” “那好,我们开始吧。刘大锤,你去给我泡一杯尸雾茶来。” 花朵大人舒舒服服的靠在椅背上,指挥着刘大锤。 “原来你叫我过来,就是为了服侍你呀。” 刘大锤嘴里抱怨着,手上却不敢怠慢,花朵大人掌握着他的经济命脉,他可不想这时候惹恼了花朵大人。 打开一个橱柜,从里面拿出了一个茶盒,抓了一小把颜色深黑,散发出淡淡臭味的茶叶,放进一个玻璃杯中,再用开水泡好,端给花朵大人。 顿时,一阵腥臭中带着奇香的味道在办公室里弥漫开来,玻璃杯的上方,水雾飘散,千变万化,竟是组合成了一幅人形的奇异景象。 这人形乃是一个中年男子,两三寸大小,眉目可见,若隐若现。约莫三四分钟后,中年男子身形散开,重新化成水雾。 再看去,奇异景象已然消失了,只剩下一层淡淡水雾,缭绕在杯口。 第六章 灵体 “这是什么茶?怎么会有如此异象?” 殷铃儿看傻了眼。 “这叫尸雾茶。” 刘大锤在一旁好心解释道:“这是一种邪茶,流行于异人之间,是用一种特殊的方法种植而成,味道十分古怪,普通人很难接受,但异人们却很喜欢喝。” “你说的异人,可是传说中的修命者?”殷铃儿问。 “你竟然知道修命者?” 刘大锤有些惊讶:“修命者的圈子,和普通人之间极少接触,按理来说,你是不可能知道修命者的。” 殷铃儿点了点头,道:“以我确实不知,但不久前,我为了一件私事,到处求人帮忙。恰好我那个管家,有些人脉关系,知道一点修命者的秘密,于是就对我说了。我才知道,这世间,竟有一群超凡脱俗,不可思议的存在。” “难怪!” 刘大锤恍然大悟,道:“我猜你那个所谓的私事,定然十分困难,不好解决。否则以殷氏家族的财力权势,一般事情,还真难不住你这个殷家的大小姐。” 殷铃儿叹道:“是啊,原本我以为那件事情,根本就没有成功的可能。但自从知道了修命者的存在,我就知道,只有修命者,才能让我得偿所愿。于是辗转反复,苦寻良久,最终求到荆小姐的头上。” 刘大锤想了想,问道:“你说的那个私事,就是准备和花朵大人商谈的大事吗?” “嗯。”殷铃儿轻轻点了点头。 刘大锤转头问花朵大人:“是什么大事,竟然劳动您老人家的大驾?还有,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花朵大人狠狠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原本是跟你无关,但在你昨天破坏了我精心准备的材料后,就跟你大有关系了。” “昨天?” 刘大锤一脸懵懂,叫起冤来:“花朵大人明鉴啊,昨天我什么时候破坏了您的材料,我怎么自己都不知道?” “你还说!” 一提起这个,花朵大人的怒火又腾腾地窜上来了,气不打一处来:“昨天你用黑狗血和朱砂化妆的那个人,就是我准备的材料!你个大棒槌,你化妆就化妆吧,你还将她送到冰柜中冻起来,生生将她冻死了!我耗费了无数天材地宝,加上无数精力,才养成的一具灵体,就这样被你生生糟蹋了!” “灵体?昨天那具尸体,竟然是灵体?难怪!” 刘大锤这下什么都明白了。 也不怪花朵大人如此生气,甚至气得吐血昏厥。 换做是他,精心培育的一具灵体,被别人稀里糊涂的弄死了,他也要吐血,甚至活活气死都有可能。 就算在修命界,灵体也是一个传说中的宝贝。 不知有多少修命者,为了得到一具灵体而倾家荡产,连命都赔上了,最终也一无所获。灵体之珍贵,可想而知。 花朵大人能够不声不响的独自培养出一具灵体,手段实力,可见一斑,真不愧是一位伟大的传奇女性! “不可能,灵体具有某种神奇力量,怎么可能区区一天就被冻死了?” 刘大锤脸都白了,他的大脑再迟钝,也知道这回闯大祸了。 “以灵体的能力,本来冻上一年也不会死,可你却用黑狗血和朱砂化妆,这两样东西镇压了它的灵性,不冻死才怪!” 花朵大人怒道:“本如果不是灵体刚刚死去,尚有一线生机,还能抢救回来,我早把你一脚踹到3号公司,让你去那里干上几百年的苦工,来赔偿我的损失了。” “还好,还好!” 刘大锤拍拍胸口,大喘了一口气:“花朵大人,那具灵体怎么抢救,你说吧,我照做,这回绝不掉链子!” “抢救的事,等下再说,我先和殷大小姐谈好条件。” 花朵大人转过头来,对殷铃儿道:“前几天,你找到我时,曾经说过,那张地图,就在你的手上,此事当真?” 殷铃儿点头道:“不错,那张地图,确实就在我的手上。” 花朵大人沉吟片刻,说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我不知道你说的地图,是不是我要找的那张。今天你来,地图带了吗?我要亲眼看一看,才能确认。” “带来了!荆小姐,你要看,我可以给你看。但你确认了图的真伪后,我希望你能帮我把那件事情办好。此事一旦成功,我还可以事后给你一大笔报酬,做为感谢。” 殷铃儿道。 “报酬就不必了,你给我地图,我帮你换体,这是等价交易,我无须你的额外感谢。你把地图拿出来吧。” 花朵大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尸雾茶。 “稍等片刻。” 殷铃儿掏出一部手机,拔了一个号码,打通后吩咐了几句。 不一会儿,门外就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一人敲了敲门,走了进来。 正是那个在停尸房被吓跑的中年男子,殷氏家族的管家。 很显然,中年男子已经知道了花朵大人并没有死,刚才在停尸房,他只是自己吓自己而已。 进门后,一看到刘大锤,中年男子便狠狠瞪了他一眼,对于这个吓了自己两次的邋遢家伙,没有一丝好感。 以刘大锤的脸皮,自然不在乎中年男子的目光,搬个凳子坐下,看着中年男子将手中拎着的一个小保险箱打开,从中取出一卷有些残破的羊皮纸。 殷铃儿接过羊皮纸,徐徐打开,然后递给花朵大人。 “偷天图!果然是真的。” 花朵大人接过看了几眼,确认了图的真伪。 “荆小姐,这张图我就给你了,现在你可以帮我办那件事了吗?”殷铃儿道。 “可以!” 花朵大人手一挥,偷天图消失的无影无踪,也不知被她藏到哪儿去了。 站起身来,花朵大人将尸雾茶一口饮尽,说道:“原本我可以直接给你换体,但这混蛋!” 一指刘大锤,“他弄死了灵体,所以现在多了一道程序,先要复活灵体,然后才能换体,凭添许多麻烦。” “我不是故意的。”刘大锤辩解道。 “你要真是故意的,我早把你大卸八块了,你老婆来求情也没用。”花朵大人喝道。 “花朵大人,您就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这事是我不对,现在不是正准备补救吗,怎么做,您老人家说吧!” 刘大锤无奈道。‘ 虽然平时老犯混,但刘大锤并非死不悔改之人,真做错了事,他也坦然承认。 第七章 有钱能使鬼推磨,钱多能使磨推鬼 “那好,你先去将灵体从冰柜里取出来,送到这儿。” 花朵大人道。 “好。” 刘大锤出了办公室,前往太平间,将他昨天冻起来的那具尸体,扛到了办公室。 等灵体送来后,花朵大人用手一指地上,无声无息间,地上裂开了一个大洞。 “都跟我下来。” 花朵大人当先向洞中走去,殷铃儿、中年男子、刘大锤先后跟上。 洞中是一条通道,只有几丈长短,走过通道,便进入了一间地下室。 地下室颇为广阔,足有上百平方米的面积,四四方方,没有电灯,却通体明亮。 殷铃儿和中年男子不明所以,刘大锤却是知道,这是命术“光明咒”施展的结果。 地下室中没有摆放什么杂物,空空荡荡,只在中间地上,用一种鹅卵大的晶亮石头,摆出了一个八卦图案。 图案中间,有一眼脸盆大小的细泉,泉水幽黑,汩汩有声,不断的向上喷涌。 奇怪的是,无论泉水多么湍急,也只在那个脸盆大小的深坑中翻涌,没有溢出半点。 刘大锤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失声道:“玄冥阴泉!” “不错,正是玄冥阴泉。” 花朵大人得意地看着刘大锤目瞪口呆的表情,笑道:“怎么样,刘大锤,我这眼泉水,比起你老家的那塘‘幽寒灵水’,哪个更好一些?” 刘大锤喃喃道:“两者效果不一样,但都是自然造化生成,不好比较。我终于明白了,花朵大人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殡仪馆里当馆主了。原来在这座殡仪馆的地底下,竟然藏着这样一口天地神泉。” “什么是玄冥阴泉?” 殷铃儿好奇的问。 刘大锤道:“玄冥者,至阴至秽,煞气无双。阴泉,乃是地底千百丈深处自然形成的寒冰之水。玄冥之气融入地底阴泉,便是造化神奇的玄冥阴泉。此泉水至毒至寒,生人触之,当场就会化为一滩脓水。” “虽然对生人有大害,但玄冥阴泉却是阴魂鬼物眼中的无上宝物,一滴玄冥阴泉,就能凝固魂体,不受轮回胎迷之苦。倘若修命者有缘得之,亦能修成惊天动地的无上命术,从而纵横天下,所向无敌!” 刘大锤忍不住感叹一声:“怪不得,花朵大人威名赫赫,称霸一方,无人敢惹。想必她已然借着玄冥阴泉,修成了‘九生九死九命大咒’,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啊!” “九生九死九命大咒?”殷铃儿眨了眨眼。 “一种无上命术。几百年前,修命者们编辑了一本命术大全,共计一千三百四十二种命术,九生九死九命大咒排名十三,是最顶尖的命术之一。” 刘大锤道。 殷铃儿不禁悠然神往,道:“都说修命者神通广大,能所不能,跟传说中的神仙相仿,修命者所在的圈子,更是神秘莫测,拥有无数常人难以想像的事和物。刘大锤,你也是修命者,你能和我说说修命者的事情吗?我想见识一番。” 虽然从见面开始,刘大锤都没有说过自己的真实身份,但从他的话语和表现,殷铃儿已然猜到了这个表面上邋里邋遢的家伙,其实也是一个修命者。 “说的再多,都不如亲眼看到。你想见识修命者的世界,就亲自加入这个圈子吧,到那时,你想怎么见识,就怎么见识。” 刘大锤一耸肩膀,说道。 “我只是一个凡人,怎么加入?”殷铃儿苦笑道。 “很快你就不是凡人了。”刘大锤神情有些严肃,沉声说道。 他一看到玄冥阴泉,再一联想灵体之事,便已经猜到殷铃儿和花朵大人之间,达成了什么交易。 真让花朵大人完成了这件逆天改命的大事,殷铃儿从此以后,就会走上一条和普通人完全不一样的道路! “花朵大人,你真的准备这样做吗?” 看着花朵大人将那具灵体平放在玄冥阴泉旁边的空地上,又掏出几张金光闪闪的符纸,贴在灵体的额头、胸口、下阴等位置,刘大锤沉默片刻后,说道:“2号公司的章程和条律,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样做,严重违反了2号公司的纪律条约,真闹大了,1号公司和3号公司,都可能会派人过来,阻止你的行为。” “要是再有一些人暗中使坏,给你安上一个目无法纪,擅自独行的罪名,你可就有天大的麻烦了!” “偷天图的传说,想必你也清楚。” 花朵大人不以为意,一边摆弄着灵体,一边说道:“为了偷天图,犯一次法又能怎样?更何况,公司里面的那些条条律律,当真可以束缚的了我吗,笑话!真惹毛了老娘,老娘一把火烧了公司总部,看那些老不死的怎么说!” “你牛逼,不愧是花朵大人!” 刘大锤竖起大拇指,又道:“就算您老人家不怕公司事后算帐,可当仪式举行之时,天机一动,自然会引来公司里的那些纪律委员会的会员,对这些人,你又有什么打算?” 花朵大人将手中最后两张金色符纸小心翼翼地贴在灵体的两脚掌心,然后站起身来,走出八卦图外,拍了拍刘大锤的肩膀,语重心长,老气横秋的说道:“小伙子,你刚毕业,还年轻,没被社会的毒瘤所污染。再加上你入职公司的时间不长,不知道其中的门门道道,所以才不清楚一些潜规则。” “呵呵,什么纪律条约,纸上写得好看,表面上也是人人遵守,但有一句话不是说了么,有钱能使鬼推磨,钱多能使磨推鬼!” “如果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就有一小半人愿意铤而走险,如果有百分之百的利润,就有一大半人敢践踏一切法律,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几乎所有人都敢犯下任何罪行!” 花朵大人面露讥讽,冷笑道:“所谓的纪律条约,只能约束那些没有后台,没有身家的穷鬼,而有权有势又有钱的,就像我这样,却能够让纪律委员会的会员们,对一切不合理行为,视若不见,睁眼成瞎!” “放心,1号公司和2号公司的那些纪律会员,我都打点好了,你不用担心他们在仪式进行的时候找上门来。” 刘大锤眉头一皱,从花朵大人最后一句话中听出了异常:“等等,花朵大人,3号公司的纪律会员呢?你没打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