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你大爷的。 那么大的太阳,连一丝风都没有,走在水泥路上就和在蒸笼里的包子一样,热气腾腾。 还蝉声聒噪。 不用回头看就知道背后已经湿了一大片。 苏宇黑着一张脸,用食指顶了顶自己的黑框眼镜。 同苏宇一起等公交的竹马干笑:“不好意思,我要不去买点冰淇淋?陪个罪?” 苏宇闻言,木着张脸,缓缓转过头来,眼镜镜片反射阳光。 被闪过来的光晃得眼前一花,竹马虎躯一震,要不是在路上,他绝对会“噗通”一声双膝落地,五体投地,外加诚惶诚恐来一句“小的知错”。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竹马老老实实缩在一边不说话了。 这样才对,苏宇满意了。 鬼知道公交车什么时候来,要是这个蠢蛋再次错过了,我绝对要扒了他的皮。 苏宇想。 被苏宇身上的杀气吓到,竹马偷偷往旁边又挪了挪。 嘤,我知道我不该睡懒觉,求放过。 因为是公交车的终点站,又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候,所以小小的站牌下只站着苏宇和他竹马两个人,连块遮荫的地方都没有。 离站牌大约五十米开外有几家小店,电风扇有气无力的转着,里面的店家躺在躺椅上,连翻身都懒得翻,跟条死鱼差不多。 有时会路过几个行人,稀稀拉拉,要么有气无力,要么行色匆匆。 苏宇突然眼前一亮。 萌妹子。 妹子扎着一条马尾,穿着一条及膝碎花裙,看起来可爱极了。 察觉到苏宇的视线,妹子疑惑的看了过来,出于善意,对着苏宇笑了一下。 卧槽,还有小酒窝! 苏宇觉得自己心快化了。 稳住! 为了维持自己高冷的外表,苏宇用食指顶了顶自己的眼镜,强行移开了视线。 妹子笑笑,然后穿过马路,沿人行道走了下去。 在妹子离一辆停在马路边好久的黑色面包车不远的时候,面包车车门“唰”的一下打开,从上面走下几个汉子,二话不说就似老鹰扑小鸡一样朝着妹子气势汹汹的走过来。 妹子哪见过这种场面,顿时就吓呆了。 为首男子一把抓住妹子的胳膊往车那边拖:“你他娘的穿成这样是去见情人了?跟老子回家。” 胳膊被铁蒲一样的手一抓,顿时起了红印,妹子疼的大叫:“你是谁啊?我不认识你!” 另一个男的赶紧上来帮忙拖:“嫂子,别这样丢脸了,快回去。” “救命啊,我不认识他们。”妹子急中生智,顺着拉她的力道倒在地上,一边尝试掰开他们拉住自己的手,一边向听见动静围过来的路人求救。 见此,其余两个男的立马围过来,人高马壮的,暗暗组成了个人墙。 还有一个中年女人在一旁哈哈打圆场:“没事,没事,小两口自己家的事,都散散。” 因为路人还是太少,所以即使有人脸上愤愤,也只是因怕寡不敌众而在原地掏出手机。 见有人掏出手机,中年女人立马夺下,还陪着张笑脸:“哎,大哥,可别这样。” 背景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在秀肌肉。 苏宇看着这一团混乱,想了想,迈起大长腿往妹子这边走。 皇帝走了,太监当然得跟上了。 竹马跟在苏宇身后,毕恭毕敬。 直接穿过人群,一把掐住那个男人握住妹子的手腕使劲,苏宇冷着一张脸听男人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 把妹子扶起,护在身后,苏宇对着男人用中指顶了顶眼镜,说:“这妹子我暗恋了十年。” 男人,妹子,路人:“啊?” 竹马捂脸。 “即使我和她是同学。” 男人怒了:“她是我媳妇。” 苏宇:“她大二,单身,喜欢看小说,双鱼座。” 男人:“……” 苏宇:“老子一直把她护得好好的,觊觎她的男人都被老子暗地里撸下去了,你今天说她是你媳妇儿?!” 男人:“……” 擦,是熟人! 男人暗暗使眼色。 同时,苏宇了然,摘下眼镜,递给了竹马。竹马双手接住,小碎步拉着妹子往后面走。 摘下眼镜的苏宇气势一变,由斯斯文文的小书生变成了邪魅狂娟的魔教教主。 妹子有些不安,拉拉竹马的袖子:“他……会没事的吧?” 竹马幽幽答到:“你就看吧。” 轻轻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个扣子,露出锁骨,苏宇发出一声急促的喘息。 竹马尽职尽责的解释:“他太兴奋了。” 妹子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然后就看见那个斯斯文文的男生旋风踢,□□,前脚横踢,旋风踢,下劈,十秒之内全部搞定。 妹子:“……好厉害。” 街上躺尸一片,站在中央傲视群雄的苏宇抹了一下额头,望天,叹到:高手,果然是寂寞的。 “你胆子大了不少啊!” 警局里,坐在苏宇对面的警官冷笑:“一个人单挑那么多人,要是他们有武器怎么办?” 苏宇缩缩脖子,嘀咕:“所以我尽快解决掉他们了啊……总不能看那个妹子就这样被拖走吧……” 一报纸丢过去,警官翻了个白眼。 “好了,姐夫,我知错了。”苏宇用中指顶了顶快滑下来的眼镜。 警官:“臭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个动作的意思!” 苏宇:“哦。” 警官:“臭小子,回去跟我见你姐!” 苏宇:“……哦。” “扣扣扣。”门响了,警官这才停下训斥,没好气的喊到:“请进。” 门开了,那妹子怯生生的走进来,看都没看旁边坐的警官,对着苏宇就是一个鞠躬:“谢谢。” 苏宇冷淡一点头:“嗯。” 见苏宇这个反应,妹子有些没反应过来,支支吾吾半天,什么都没说出来,红着脸,蚊蚋一般小声重复了一遍“谢谢”后,就扭头就跑出去了。 苏宇望着妹子的身影感叹:“好萌啊。” 警官一脸复杂:“你认识她?” “当然不认识。” “那你在街上振振有词……” “哦,随口乱编的,不过我真的挺想做她男票的。” “小宇啊。” “嗯?” “你这样是泡不到妹子的。” “……不会吧?!” “总之,我算是明白你为什么单身狗了。” 苏宇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高中乃至大学同学会告诉你,他是一个高岭之花,可远观不可亵玩。 他初中同学会告诉你,他是个武力值爆表的中二,跟他姐是街头双霸。 他竹马会告诉你,他是个“衣冠禽兽”。 咳,竹马说的“衣冠禽兽”是个字面意思,并不是指苏宇是个渣。 作为一个从小和苏宇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知根又知底的竹马,他算是亲眼见证了苏宇不同常人的进化史。 现在算是苏宇的究极状态,黑框眼镜是他体内洪荒之力的封印。 封印正常的时候,苏宇就是个斯斯文文的男神,谈吐礼貌,彬彬有礼,衣冠楚楚。 封印一但解除—— 救命啊,小怪兽来啦。 每个暗恋苏宇的女生一定不知道她们口中身娇体软易推倒的男神有着六块腹肌,跆拳道黑带,最喜欢一脚碎大石。 哎,说多了都是泪。 而苏宇为何会这样,还是因为他姐。 他姐其实才是真正的*oss,竹马觉得,要是有天他姐黑化了的话,估计地球就要爆炸了。 还好他姐早已为人之妇,典型的贤妻良母,温柔贤惠,跟老公天天如胶似漆。 然而,十年前,他姐是个不良少女,统一整个小区小混混的那种。 话说苏家的基因还真是好,两姐弟在体育上的天赋真是让人掉下巴,他姐小小年纪就得了全国跆拳道青少年组的冠军,在当地是打遍天下无敌手,顺带影响了她弟。 苏宇也不含糊,在他姐的指导下,立马成了当地第二,跟姐一起驰骋江湖。 是的,即使是男神也是有中二期的。 他姐至今都保留着苏宇染着一头杀马特头型,站在街角,背景是一片夕阳的照片。 此等黑历史现在不提。 他们两个的转变源于一次一见钟情。 是的,他姐一见钟情了他姐夫。 他姐夫那时候就只是坐在路边的公交站那里等公交而已,穿着一袭白衬衣,黑裤子,背挺得笔直。 用他姐的话来说,就是整个浑浊的世界里,你让我眼前一亮。 苏宇说,那是你电动打多了。 然后被他姐揍了。 后来一番打听才知道那个男生是王警官的儿子,他姐一咬牙,把身上满是洞洞的衣服换下,放下扎成无数小辫的辫子,翻出藏在箱底的纱制长裙穿上,洗掉脸上的烟熏妆,素面朝天,问她弟弟:“我美吗?” 苏宇点点头,说,我总算看清楚你长什么样子了。 苏宇他姐算得上是个小美女,认认真真收拾一下还有点仙气,她姐一本正经的说,苏宇,你有姐夫了,我要去追他了。 苏宇心里很微妙。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感情漂亮女生都喜欢白衣飘飘的书生啊。 于是也学他姐,头发染黑了,架也不打了,穿上白衬衣,老老实实去上学。 ……他竹马知道了苏宇是这样想的时候,憋了半天,才说,果然,你的思维我永远跟不上。 但是架打久了,总是带着一身戾气,消都消不掉。 他竹马急中生智,给了他一个眼镜镜框。 苏宇明白了。 于是只要眼镜在他脸上,苏宇都会暗示自己,不要随便发火。 说来也奇怪,苏宇一戴上眼镜,给人的感觉就变了,连话都很少说,整个人看起来特别的高冷,一幅“不要打扰贫道飞升”的样子。 摘下眼睛后,即使什么都没做,甚至连姿势都不变,但给人感觉就是邪魅狂娟,邪气十足,好像下一秒就会把人下巴一挑,“小妖精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竹马曾怀疑苏宇是不是人格分裂,但是没胆子说。 苏宇自己也感到奇怪,但是他真的没有人格分裂啊。 第2章 过了一个星期,苏宇才在他姐夫的怂恿下扭扭捏捏的打了妹子留下的电话:“喂,你好,我是……嗯……上个星期……那个……” 话筒里传来妹子兴奋的声音:“啊,是男神!” 苏宇心里倍感安慰。 看,妹子还记得我。 他姐夫也欣慰的拍了拍苏宇的肩膀。 然而,还没说第二句话,就听到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小萱,是谁啊?” 苏宇:“……” 有谁能告诉他为什么竹马会跟妹子在一起吗? 他姐夫立马握住苏宇的手腕:“小宇,你冷静,别随便摘眼镜啊啊啊啊!!!” 听到了动静的竹马:“……” 嘤,现在我负荆请罪还来得及吗? 苏宇觉得吧,朋友妻不可欺,所以他决定原谅竹马。 毕竟就他一个小伙伴。 哎,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不主动,怪不得别人。 在一旁的妹子使劲扒苏宇掐在他竹马脖子上的手:“男神,你说这话的时候,能拜托松手表示一下诚意好吗?” 被苏宇晃得口吐白沫的竹马:“……” 奶茶店的老板木着张脸看那边的三人“惨剧”,淡定的摸出手机:“喂,妖妖灵吗?” 这件事最后以竹马承诺包了苏宇一年的作业告终。 妹子眨巴着眼,坐在竹马身边心有余悸。 一脸落寞的搅动手里的汤匙,苏宇看着杯里的咖啡中央的小漩涡,问:“还有事吗?” 生无可恋脸,但有一股迷之飞升的气息。 妹子眼睛一亮,拉住竹马,两人窃窃私语一番。 过了好久,久到苏宇快把咖啡喝完了的时候,竹马支支吾吾的开口:“苏宇啊,你能……能帮个忙吗?” “一小时一百,友情价。” 竹马五官扭曲。 “我想请你cos一个角色。”见男票有暴走的趋势,对比了一下双方的武力值,妹子立马开口,一边暗暗压住男票,说:“听说你最喜欢《千秋度》里面的明华上仙,而你的气质又很符合,所以……” “你想让我cos他?” “……是。”妹子犹豫了一下,解释:“我们找了好久都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苏宇神色复杂的看着妹子,说:“妹子,我竹马还跟你说了什么?” 妹子娇羞的别过脸,摆摆手:“其实也没什么啦,就是把你初中的那些事都说给我听了,还给了我一张你的照片。话说,爆炸头真的不适合你呢——” 竹马心虚的缩在角落小声喃喃:“我以后再也不随便喝酒了。” 苏宇冷笑一声:“果然。” 见苏宇没当面拒绝,妹子有了底气,霸气十足:“你答应不答应?” 妹子想,要是男神不答应的话,就,就别怪她“心狠手辣”了。 “当然是答应了,不过——”妹子一说完,苏宇就毫不含糊的接受了。 苏宇走到竹马身边,将手缓缓搭上竹马肩膀:“一小时两百。” “成交!”妹子毫不含糊,指着抖得像只鹌鹑一样的男票,斩钉截铁:“他出钱!” coser是个很奇特的存在。 苏宇想。 拿下眼镜,冷着张脸任由化妆师拿着小刷子在他脸上“唰唰唰”,还有捯饬头发。 “啧啧啧,还真有这感觉。”小萱妹子站在一旁感叹到。 苏宇斜眼一睨。 “嘶——”见到这一幕的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明明穿着一身白色道袍,神情也是之前高不可攀的冷傲出尘之感,但是偏偏刚刚的一瞥,让浑身的气势陡然一变,镜中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顿时变成了一个眼中光华流转,夺人心魄的——魔。 眉心的一抹朱砂鲜艳得似乎要燃烧起来,灼人眼球。 可望不可即的上仙一瞬之间堕落成魔。 见众人一脸痴呆,苏宇默默摸出眼镜戴上。 还是及时封印比较好。 嗯。 在苏宇把眼镜戴上之后,化妆师才呆呆愣愣地回过神:“啊?” 众人如梦初醒。 在一旁扮演魔尊的演员目光呆滞,明显还没缓过来,盯着苏宇的侧脸喃喃自语:“这小子才应该是魔尊吧。” 苏宇闻言,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嫌弃的移开视线。 他才不要傻不拉几的穿着那么厚的战甲和头上顶个犄角。 小萱这次扮演的是灵女,算是本色出演,扮相看起来俏皮活泼,生机勃勃,穿着一袭绿色长裙。 听见“魔尊”这么说,小萱掩唇笑道:“哎呀,那你怎么办?” “魔尊”挠挠头,“嘿嘿”两声,回去补妆了。 小萱又专门站在苏宇后面,打量苏宇扮相许久,才有些纠结的说:“阿宇,你能把眼镜拿下吗?” 苏宇依言照做。 小萱捂脸:“算了,你还是……戴上吧,这样其实也蛮带感的。” 小萱社团这次其实是某种意义上的商演,是《千秋度》的同人剧,在找到苏宇之前,除了里面一个“明华上仙”找不到适合的人选以外,其余的角色都找到了演员。 本想将就一下就算了,但奈何社长是个处女座,赞助商又是个死忠粉。 “我倒要看看你们找的‘明华上仙’,可说好了,要是不好的话,我可不会让你们上台。” 不顾工作人员的阻拦,作为赞助商的某富二代推开了化妆室半掩着的门 富二代:“……” 社长:“那什么,请听我解释——” 富二代:“男神么么哒。” 社长:“……” 苏宇冷着一张脸,正拿着给自己的道具剑,剑已经出鞘一半,寒光闪闪。 “铿”的一声,剑已回鞘,把剑拿在手中,苏宇目不斜视,走到某个挡在门口的浑身“金闪闪”的土豪面前,双唇轻启:“让开。” 仅仅就是两个字而已,所有人都感到一层冰霜扑面而来。 富二代愣愣让开。 苏宇微微一点头,越过众人,出去了。 社长:“我去,也太——” 富二代:“嗷嗷嗷,我见到真的仙人了!!!” 听着身后化妆室里一阵鸡飞狗跳,苏宇不禁抽了抽嘴角,然后把自己的台本拿出来,看。 嗯,都快上台了,台词还没背。 苏宇很喜欢《千秋度》这本书。 《千秋度》也算是现今网络里的一部奇书。要说三观的话,《千秋度》的主角的确是开了暗黑系的先河,主角不同于传统种马主角,他号称“补刀小能手”,最喜欢背地里捅人一刀,对人各种花式利用。 还在连载的时候,读者有的拍案叫好,有的把主角骂的狗血淋头,但是还是一边骂,一边狂砸地雷。 为什么呢? 因为《千秋度》里世界观够宏大,每个配角都能写出满满n本同人,每个剧情都让人怅然若失,捶胸顿足。 苏宇一直追到《千秋度》完结,前前后后算上去总共花了五年。 争议最大的主角也好,人气最高的魔尊也罢,苏宇一直关注的,是明华上仙。 描写明华上仙的笔墨并不多,只是在前半部分里有过描写,之后只出现在配角和主角的回忆中。 明华上仙是主角的师尊,是个剑痴,不善言辞,从小生活在雪山之中,在门派师兄弟的特意保护之下,心思单纯,修为高深。这次他要演的,就是主角趁机陷害,迫使明华上仙下山,最后偶遇魔尊的一幕。 苏宇轻叹一口气。 “呵,没想到,堂堂明华上仙竟然身染魔气。”魔尊满脸戏谑,“此中滋味,想必外人不可为之道也。” 明华上仙缓缓将剑抽出,剑指魔尊:“我道心未改。” “你道心未改?可笑。”魔尊哈哈大笑,轻轻一点自己的眉心,向明华上仙示意,“魔纹已出,你怎么还能是那个明华上仙?” “外人道我为魔,不过是因我心魔出,魔尊大人,试问何为心魔?” “愿闻其详。” “这世间,所谓心魔,不过是心底所欲,而*不加束缚,兀自膨胀,害人害己之时,世人惧怕,便所谓那人被心魔控制,自来借口罢了。” “哦?” “人区别于草木,不就是因为有七情六欲吗?求权求名谓之为欲,修道成仙为何就不是欲?只不过有些人能够控制自己的*,有些人放任*罢了,总而言之,这世上无人没有心魔,或者说,这世上本没有心魔。” “如此说来,明华上仙你难道认为你就是心魔,心魔便也是你?” 沉默半晌,明华上仙点头:“是。” “这真是本座这么多年来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挽了一个刀花,魔尊笑,“不过,看样子,你也不愿随我走了,真是可惜,啧——” “铿——” 刀剑相碰。 白衣翻飞,黑甲熠熠。 舞台上,“魔尊”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笑容憋回去,不过这反而让他五官狰狞更显嗜血狂妄了。 趁着刀剑相碰,两人面对面之时,“魔尊”使劲盯着苏宇的眼镜。 苏宇有一股不分场合拿中指当着他的面顶顶眼镜的冲动,但他忍住了。 “嗷——”下面的粉丝爆出一声狼嚎:“压倒他!压倒他!压倒他!” 按照台本“打斗”的苏宇“魔尊”:“……” 舞台下面的粉丝见两人“打斗”进入白热化之后,喊声一阵比一阵高,全场气氛到达顶峰,简直快翻天了。 粉丝a:“洒家值了,看见了鬼蓄眼镜版的明华上仙嗷嗷嗷!” 粉丝b:“以后我站魔尊x明华!!!这个cp,主角死一边儿去吧!!!” 苏宇一个趔趄。 “魔尊”手一抖,刀没拿稳,直接就朝着苏宇的眼睛划过去了,还好苏宇机灵,猛地往后一仰,躲了过去,然而,眼镜在空中划了一个弧线,“啪”的一声掉下舞台。 音乐还在继续。 两人傻傻站在舞台中央。 苏宇第一个反应就是捂着自己的脸,但又觉得好像没什么用,于是又把手放了下来。 全场粉丝突然像是按了暂停键一样,欢呼声戛然而止。 舞台后面的小萱也愣了,过了会儿,当机立断的掐掉了音乐。 在粉丝们眼中,就是“明华上仙”在手放下的一瞬间心魔爆发,立即浑身气势一变,嘴角微挑,带着说不出道不明的滋味,有些惊愕,有些嗔怪,看着“魔尊”,眼神里藏着一把小勾子,挠啊挠的,一举手一抬眸之间有了旖旎的意味:“嗯?” 活生生的冰山变烈焰。 “魔尊”还没回过神来。 “卧槽。”不只是谁爆了个粗口,粉丝们开始群魔乱舞:“嗷嗷嗷嗷!!!” 这下可把苏宇和“魔尊”吓得够呛,苏宇转身就走,毫不留恋,独留“魔尊”一脸懵逼的还站在台上。 舞台后面的小萱立马转悲情音乐,示意主持人圆场念旁白。 躲在幕布后面,苏宇惊魂未定。 哎呀,后面还有一大串台词没念怎么办? 小萱找了过来,兴奋的两样发光:“干得好!!!”握拳,然后准备上台了。 这下轮到苏宇懵逼了:“啊?” 台下粉丝c:“嗷嗷嗷,刚才你录了吗?” 粉丝d:“录了!!!以后我要把明华当屏保!!!” 粉丝e:“扮演他的是谁啊?演技真好,那转变,根本就毫无滞涩,太流畅了。” 从此,《千秋度》的coser有了一个传奇,以后即使是在被改为大型游戏的时候,美工们都舍不得改,完完全全就是根据这次商演的造型来建模明华上仙,不过这已经是好几年后的事情了。 现在,苏宇蹲在舞台后面,惊魂未定,一直到同人剧谢幕。 小萱乐滋滋的听着场务们叽里呱啦的称赞他们这次商演。 cos了那么多次,第一次这么有成就感。本来还想着这次估计没什么人看的,没想到这次的苏宇演的那么好,嗨爆全场。 话说,苏宇呢? 左瞄瞄右瞄瞄,找了半天,终于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找到了团成一团的白色大号丸子:“苏宇,怎么了?” 白色丸子瑟瑟发抖,过了好一会儿,伸出头,问:“外面有人吗?” 从舞台上下来之后,不少人跟个打了鸡血一样要求合影,先开始苏宇还在自得终于有妹子找他了,可后来因为照相顺序,妹子们不知怎么开始对他拉拉拽拽,因从小在他姐的“爱的教育”长大,苏宇不敢动粗,结果妹子们各个化身为狼,绿着眼开始动手动脚,他花了好久才死里逃生,躲到这个地方。 小萱见他一身惨遭蹂/躏的样子,瞬间了然:“外面没有粉丝了。” 苏宇舒了一口气,晃晃悠悠站起来,向化妆室走去。 小萱跟在他后面,捂住嘴,笑得眉眼弯弯。 “叮铃铃”手机突然响起,小萱停下脚步,拉开锁屏:“喂?嗯,嗯,我们弄完了,我跟你说,苏宇他——” “噼里啪啦” “轰——” 小萱:“……” 脚手架塌了。 而苏宇刚刚走到脚手架旁,现在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愣愣的盯着面前的那堆钢管,小萱浑身的力气在一瞬间被全部抽走,忍不住浑身颤抖,冷汗淋漓,手机从她手中滑落,“啪”的一声打在地上。 手机里还传出竹马的声音:“喂喂喂,小萱,怎么了?刚才那些声音是怎么回事?你别吓我啊?喂?” 顾不上地上的手机,小萱声嘶力竭的大喊:“来人啊,救命,快救命!!!” 泪流满面。 第3章 好痛。 好痛好痛好痛。 浑身的骨头像是被一寸寸碾断,然后又被重新接上。 苏宇想要睁开眼,但是眼皮太重了…… 想要睡下去,睡下去的话,应该就不会疼了吧? 嗯。 睡吧—— 苏宇的思绪开始模糊,慢慢坠入深渊。 “明华,为师也不知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你——唉……” “师弟,万事小心……” “三千天雷?!……苍天不公!” “雪莲花……” 不断往下沉去,无休无止,耳边也不知到底是谁在喃喃,那些声音像是一层层丝线,慢慢将苏宇的意识包裹起来。 “你究竟是谁?”一道冰冷的喝问突然在耳边炸起,猛地惊醒了苏宇的意识。 我是谁? 呵,我还能是谁? 猛地睁开眼,苏宇满头冷汗,心脏“砰砰砰”跳个不停,让他一阵头晕眼花。 为了平复呼吸,苏宇大喘了一口气,然而那口气还没吐出来,又被哽在胸口不上不下。 这里是哪里? 侧着头,映入眼帘的,是一面绣满雪中红梅的屏风。 红梅白雪,傲骨铮铮。 古色古香。 愣愣的把手举起,放在眼前端详,苏宇沉默。 这只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掌心、指腹及虎口有一层硬茧,如果让他来说的话,他觉得是一把握剑的手。 苏宇的手心处有一处伤疤,而这只手没有。 缓缓坐起身来,一缕黑色长发从肩头滑下,垂落在苏宇手边,出于好奇,他拽了拽。 嘶——疼! 是真的! 心中没有一丝穿越的兴奋,苏宇心中反而惊疑不定。 轻轻掀开盖在身上的薄被,苏宇赤脚站在了地上,打量整个房间。 房间里干净整洁,临窗的桌子上放着一盆白色的花。 犹豫半天,苏宇走了过去,细细打量:花是八瓣,散发着幽幽的冷香,冰雪灵力一点点顺着花香逸散出来。 伸出手指,轻轻触碰花瓣,苏宇觉得一股冰凉顺着手指探入身体,心中一惊,连忙松开了手。 白色雪莲,冰雪灵力,冷香。 苏宇想起《千秋度》里的描写: “小道童喝住玄阴:‘唉,你别动!’,玄阴眨眨眼,收回手,装作一派无辜:‘小师兄,我只是好奇,想看看而已。’ ‘哼,有什么好看的,告诉你,你可别打这盆花的主意,这盆花对明华上仙意义非凡。’小道童对着玄阴翻了一个白眼。 玄阴想,那是应该的,毕竟,是一朵千年雪莲。不过,明华上仙也真是有意思,竟然把如此灵药当做盆景,当真可笑。 ‘师兄教训的是。’不论心中如何不屑,玄阴依旧是毕恭毕敬向小道童作了一个揖。 小道童摆摆手,示意玄阴跟他走。 走出门口,玄阴终究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朵雪莲,在阳光下,花瓣几近透明,一点点向外散发着冰雪灵力。” “雪莲花吗?”不自觉念出声来,宛若击玉相碰的声音在房间回荡。 在声音出来的一瞬间,惊讶的摸上自己的颈部,苏宇不知怎么回事,脸慢慢的红了起来。 咳,苏宇是个声控。 这具身体,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忍不住好奇,苏宇环视四周,却没有找到镜子。 想了想,又歪着头摸了摸雪莲花,被其灵力启发,苏宇找到了一个不是法子的法子——凝出一面水镜。 平伸出一只手,回忆起摸到那只雪莲花时感受的那股冰凉,只是心念一动而已,附近的水汽慢慢靠拢,悬浮在掌心上方,在灵力的引导之下,一小块冒着森森寒气的冰晶凝结出来了。 苏宇一挑眉,改变了一下灵力的输出,以冰晶为中心,一面冰镜最终静静悬浮。 满意的向冰镜望去,虽说与最先期望有那么点差距,但是作为一个菜鸟能做到这点,他自己觉得已经很不错了。 镜中人穿着一身白色亵衣,墨发如瀑,披散在肩上,面色苍白,眉眼如画,却又透着一股冰冷凛然之气,虽说内里已经换了一个人,然而,仅仅只是站在那里而已,就宛如一把出/鞘的长剑,气度非凡,让人不敢直视。 黑与白本就是最极致的色彩,然而在那人身上,得到了最好的诠释,甚至让人在看到他的时候,会在恍惚之间忽略掉世间其他的颜色。 只是,眉间的那一点艳色,真是太刺眼了。 或者说,太突兀了。 苏宇皱着眉,摸上眉间的那点朱砂。 镜中之人也做了相同的动作,一丝困惑浮现,终于让他有了一丝人气。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宇觉得,镜中人的眉目之间隐约有着自己原来身体的影子。 凑近镜面,苏宇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明华?”门外突然传来一道温柔的男声,同时伴有敲门的“扣扣”声。 苏宇又被一惊,手一缩,心念不稳,顿时冰镜就从半空掉下,“啪”的一声在地上碎成无数细小的冰晶。 “明华,怎么了?”听到房间里面的异响,外面的人语气变得急促,“抱歉,请原谅我的无礼。” 话音落下之后,苏宇只听得房门“吱呀”一声打开,然后看到一青衣男子面带焦急走近,行走之间悬在腰间的两枚白玉相互碰撞,叮啷作响。 即使如此,也不减男子风采,有道是陌上人如玉,世无双公子,这便是了。 走到苏宇面前,青衣男子皱紧了眉,说:“明华你身体不好,怎么不好好休养,还光着脚在地上走?” 苏宇听闻,默默低头看向下面——双脚在青色石板的掩映下,越发显得脚趾白皙,如同玉雕琢一般。 不自觉的蜷了蜷脚趾。 见“明华”有些心虚,青衣男子“噗嗤”一声笑出来,眼神宠溺:“好了,明华,雪莲花我会帮你照顾,你现在能到榻上让我检查一番吗?” 苏宇抬起头,冷冷看了青衣男子一眼,点头。 青色的木灵围绕在苏宇身上,苏宇不懂,也不想懂,只是眼睛眨都不眨盯着青衣男子的动作。 面上看起来还是那般无波无澜,但内心早就掀起了滔天巨浪,弹幕刷的那叫一个飞快: #天啦噜,我穿越成了我的男神!!!# #嘤嘤嘤,怎么办,这以后叫我怎么跪舔我的男神?要水仙吗?omg# #论面前的好医生是不是一个暖男# #嘤,会不会被他们发现不是明华啊# #夺舍者的一千种死法# 《千秋度》里面,明华上仙与其师兄弟的关系极好,尤其与是他的三师兄——叶空青。叶空青擅长木系灵力,也是门派里的炼丹大师,对待每一个人都温和有礼,不偏不倚,因独爱兰花,修仙界里赐雅号“幽兰君子”。 只是苏宇因太喜欢明华上仙,自打看到明华上仙陨落的那一章之后,之后的章节都是跳着看的,关于叶空青的事更是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怎么了?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叶空青在检查过程中,调皮的朝苏宇眨了眨眼。 苏宇立即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叶空青也没说什么,将灵力收回,温和的对着苏宇说:“还是老样子,筋脉受损,但已经有些起色了,你不必太担心。” 苏宇点了点头。 明白苏宇依旧是什么都不想说,叶空青面上浮上担忧之色,好几次欲言又止,但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拍拍苏宇的肩膀,轻声安慰:“没事的,我在。” 沉默半晌,苏宇才发出一声:“嗯。” 见“明华”不再是一个闷葫芦,叶空青顿觉如释重负,舒了一口气,说:“那我就走了,你得好好休息。” “嗯。” 在叶空青走后,苏宇颤抖着躺倒在榻上,然后把自己裹成一个白色大号丸子:这一定是一场梦,醒了就好了。 严肃脸。 哈哈哈,没想到竟然有一天还能梦见自己穿成男神,咩哈哈哈。 嗯,要睡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就一切就好了。 ——也不知道小萱怎么样了。 叶空青走出明华的院子之后,化为一道流光,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山峰。 掌门早已等待多时,见叶空青回来,一激动,差点揪掉一把自己的胡子,等都不等叶空青喘口气,就连连问到:“明华怎么样?” 叶空青轻轻摇了摇头,说:“他醒了。” 醒了是一件好事,为何又摇头? 细细一想,掌门面色一沉:“心魔吗?” “……我不知那个醒来的究竟是明华还是心魔。” 之后两人你看我我看你,陷入沉默。 “唉——”长叹一声,掌门转过身,抚着胡子望向远方,目光悠远,“但愿他是明华吧。” 彼时白云依依,云雾缭绕,不见那天三千天雷落下时的天崩地坼、日月无光。 第4章 明华醒来的时候,觉得有些不对劲。 青丝散乱,被自己以一种十分不雅的姿势压在身下,微微一动就能感到头皮被牵连得发疼,连带着牙后根也发软。 薄被躺在塌下,堆成一团。 缓缓坐起身,有些疑惑,将大开的胸襟重新系好,明华下榻,赤着脚站在青玉石板上,环视整个房间。 还是和以前一样。 靠窗的雪莲花依旧静静的散发着冷香。 愣愣将视线移到雪莲花上,远远望着,过了好一会儿,又把视线收了回来。 轻叹一声,拿起一旁叠的整整齐齐的道袍,明华垂下眼帘,不知想些什么。 叶空青来找明华的时候,明华正站在院子中央,捧着他的雪莲花。 在叶空青的印象里,明华这个小师弟一直都是不苟言笑,行事有板有眼,最注重礼义廉耻,即使是平时,都会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他从未见过明华披头散发的样子。 现在他见到了。 明华身着白底蓝纹的道袍,黑发披散,面色依旧苍白,整个人在阳光下面如同一尊雪人,透亮而冰冷,如玉的双手与黑色的花盆形成了鲜明对比。 听见有人来了,明华把雪莲花放到一向阳之处,朝着叶空青微微点头:“师兄。” 语气冰冷。 知道自己师弟的性子,叶空青也没说什么,也是点头示意:“嗯。”只是忍不住看向了明华的眉心。 那里的朱砂太刺眼了。 见叶空青一直盯着自己,明华顺着他的视线,抬起一只手,轻轻抚上了眉心,问:“怎么了?” 叶空青回过神,勉强笑笑:“没什么。”悠悠然走近,叶空青上下打量一番,说:“你现在的气色比我之前见你的一次要好得多了。” “之前一次?”一丝疑惑浮上面容,明华看上去有些迷茫。 叶空青面色一肃:“你不记得了?” 只是昨天而已,明华就忘了?难不成之前见到的那个人并不是明华? 叶空青藏在袖子下的手紧张地握成了拳。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可就要和掌门从长计议了。 但是,叶空青没有想到的是,明华沉吟片刻后回到:“记得。” 就好像之前那个迷茫只是叶空青的错觉一般。 “……是吗?”叶空青有些错愕,但只是一瞬,之后又恢复到之前的温柔浅笑,好像之前紧张的不是他一般,而且,似乎还颇感于自己之前的治疗有效,欣慰的对着明华点点头。 明华问:“还要检查一番吗?” 叶空青:“当然。” 静静的盯了叶空青一会儿之后,明华率先进屋。 叶空青紧跟其后。 检查一番,叶空青对着明华嘱咐几点,明华应下。 目送叶空青走远,察觉不到他的气息之后,明华不顾之前叶空青的告诫,动用灵力,凝出一面冰镜。 镜中人除了眉心的那点朱砂,与他之前并没什么两样,但是明华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沿着镜中人的面庞,在虚空轻轻勾勒出轮廓,最后点在朱砂上面,明华问:“你是谁?” 室内一片寂静。 当然无人回答。 茶香袅袅,细腻的白瓷茶杯被人重重放在桌上,“嗑哒”一声。 掌门问:“明华他要闭关?” 叶空青点头:“是。” 掌门抚着长须,不言不语,只是皱紧的眉头表示他内心的一丝不安。 窗外天气晴好,悬在屋檐的风铃,随风“叮——”。 叶空青抬头望去,风铃铃身上的暗纹随着风铃的摇摆,在阳光下闪着不同的光泽。 “掌门,既然明华要闭关的话,就随他去吧。” “此事到底如何,我们都尚且不知,要是明华真出了什么事,我们可无颜去见师尊。” 一个月前,明华历经天劫。 谁也不知为何会落下三千天雷,更不知明华到底见到了什么。 明华渡劫失败,渡劫时所在的山峰硬生生被天雷削平了一半,方圆十里全为焦土,寸草不生。 而明华只是身受重伤,昏迷。 千百年来,人间渡劫的修士不过五个数,然而从未有过谁飞升成功,有的修士连天雷都未能扛过,直接灰飞烟灭;有的修士熬过“天雷”锻身,重塑筋骨,却之后被心魔掌控,最后被同门大义灭亲。 明华本来就是他们师兄弟里最小的一个,掌门几乎把明华当成自己的儿子来宠,他现在最怕的,就是那个在明华的身体里的,是心魔。 苍天不公啊。 不过既然是明华的决定,掌门也只能长叹一声,准了。 白雪皑皑,积雪常年不化。 雪山,洞天福地。 在小洞天里,明华有些头疼,右手揉着自己的额角,听着自家掌门絮絮叨叨:“哎呀,小明华身子骨还没好呢就闭关,这里灵气充足倒是充足,就是冷了点,明华会不会觉得太冷了一点?那谁,叶子,有狐裘大衣吗?……唉,不行不行……这里都是石壁的,掐了那个香,换一种……就用我的那个花了大价的那种……叶子,你干嘛?谁让你走了?!” 叶空青被使唤来使唤去后,默默靠着墙角面壁,不论掌门说什么都不愿意转过头来面对他了。 “臭小子,帮一下自己师弟又怎么了?”掌门撸袖子准备把人揪出来。 “好了,掌门。”眼疾手快的拽住掌门的袖子,明华望着正在吹胡子瞪眼的掌门,面色柔和下来:“掌门,明华只是闭关参悟而已,不必准备那么多身外之物。” “可是……”掌门还是有些不甘心。 “师兄。”连忙截住掌门的话头,明华摇摇头,说,“一蒲团,足以。” 最后的结局是,掌门妥协了,但还是向明华丢了一只小鹤童,然后才和叶空青抱着一堆东西,站在小洞天的门口,看着那扇石门缓缓关上。 待石门关上之后,小洞天里暗了许多。 只有些许光线从洞顶的缺口里泄下,照在石床中央的蒲团上。 石床之后,走过一条小径,有一天然小湖泊,泛着蓝色幽光,清澈见底,那是雪山雪水所化。 明华走上石床,道袍下摆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随着明华的坐下,平铺在石床上,犹如仙鹤展翅的那一瞬间。 心念一动,一把长剑浮现在明华面前,出现之时伴着一声清脆的剑鸣,似乎很是欢喜。 “封霜。” 剑身通体雪白,散发着阵阵寒气,在明华一声轻唤之后,光华流转,剑身旋转,水平于地面,然后缓缓落在明华之前。 既有封霜护法,明华一颌首,闭上了双眼。 小洞天里自此,一丝声响也无。 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石床上的人睫毛颤颤,抚在膝盖上的右手小指不自觉抽搐了一下。 苏宇醒来的时候,被吓了一跳,毕竟一觉醒来就换了一个山洞,这着实有些恐怖。 怎么都觉得有些别扭,苏宇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身着一身白底蓝纹的道袍,盘腿坐在一块蒲团上。 连忙从蒲团上站起,苏宇跳下石床,环视四周。 太吓人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石洞黑暗,苏宇几乎什么都看不清,在黑暗里找了好久,才摸索到一扇巨大的石门,然而石门已关,连丝光线都透不进来。 当时就急出了一身冷汗。 虽知不可为,但仍旧试着推了几下石门,当然,石门纹丝不动。 又急又怕,苏宇崩溃的跪在地上,抱住头,泣不成声。 现在还有什么不知道的?这不是梦,不是梦。 他想姐姐了,想回家。 真是搞不清楚为何只是一次cos而已,怎么就真的顶替了男神。 他姐怎么办?小萱怎么办? 现在的苏宇看起来极为可怜,缩在一团,抖得像只鹌鹑,还是落了水的那种。 直到感觉自己的后背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 “啊!” 一瞬间想到了自己身后有个贞子之类的女鬼打着招呼的情景,苏宇一抖,连忙躲开,后退几步,才看清究竟是何物——一把剑。 苏宇:“……” 不明白主人为何突然会这样,封霜委屈的颤了颤,慢慢蹭了过去,悬浮在主人面前。 苏宇自然认出了这把剑。 出奇的,见封霜微弱的闪着蓝色荧光,努力照亮他附近的时候,苏宇慢慢平静了下来,内心的恐惧和不安荡然无存,静静的看着封霜。 察觉到主人的心情平静下来后,封霜发出一声清脆的剑鸣,欢欢喜喜的用剑柄蹭了蹭苏宇垂在身边的手。 “小孩子样。”苏宇忍不住呵斥,但身体却小心翼翼顺着封霜的意思,极其温柔的摸了摸封霜。 一人一剑就这样互相陪伴着,是这个冰冷的山洞里唯一的温暖。 第5章 “封霜,我怎么出去啊?”苏宇盘腿坐在地上,丝毫不在意白色的道袍会不会脏,问。 封霜老老实实浮在他面前,剑柄向石门指了指。 “……有别的办法吗?主人我现在手无缚鸡之力。” 闻言,封霜没了动作,连发出的光都微弱了好多,跟个小孩子突然变得很沮丧一样。 秒懂封霜是因为帮不上主人忙而不开心,苏宇连忙安慰:“没事没事,只是暂时而已,你主人我能想办法出去的,你不要自责啊。” 封霜委屈的“嗡”了一声,就往石床后面飘。 “封霜?”这下搞不懂封霜剑准备干什么了,苏宇站起来,跟着封霜,“你要干什么?” 跟着封霜沿着一条幽暗的小径走了下去,十几步之后,豁然开朗,苏宇见到了小洞天里面的小湖泊。 湖水幽蓝,湖面微微漾着波纹,蓝色晶亮的水纹倒映在上方的石壁上,冰雪蕴含的灵力在湖面上聚集又分散,苏宇甚至不用特意感受,直接用肉眼都能看到这里浓郁的灵气。 “这是……”苏宇随手一翻,灵力迅速聚拢,一道尖锐的冰锥立马凝成。 “你带我来这里,是让我修炼?”饶有兴趣的三百六十度旋转凝出的冰锥,看随着角度的转换,冰锥折射出不同的白光,苏宇问封霜。 “嗡——” “这主意不错,封霜,谢谢。” “嗡——” 到底是单纯的想要出这个洞穴,还是出于别的目的,苏宇并不想细究,他现在唯一在意的,就是尽快把实力提上去。毕竟,活着才是人生头等大事,死了的话,就什么都做不了;现在虽然套了一个男神的壳子,但是他还是太弱了,出去的话,他绝对会被别人碾压致死。 再说了,按照一般小说的套路,要想破碎虚空什么的,不也是数一数二的大能们才能做到的吗? 芯儿虽变了,但本能还在,封霜又不知道从哪里弄出来一堆书,简直感动得苏宇泪流满面,恨不得抱住封霜一顿狂蹭——嘤嘤嘤,小封霜,你真不愧是我贴心小棉袄。 当然,在里封霜还有零点零零一米的时候,苏宇硬生生自己把自己拉了回去。 传说,封霜吹毛断发削铁如泥。 他可不想被切成五块八块的。 “嗡——” 封霜有些搞不清楚,怎么觉得自己主人好像退化了?竟然连书架都不知道放到哪了。 唉,作为剑灵,心好累。 在书堆里挑挑拣拣,竟然还让苏宇找到了一些关于穴位和灵力流转的基础书籍,翻开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笔记,不过从笔迹来看,书的主人应该只是个约莫十岁左右的稚童。 一面感慨书主人小小年纪就如此老沉,苏宇一面拿出当年高考学不死就往死里学的劲头疯狂自学,热火朝天的,弄得封霜都忍不住共鸣着颤抖起来。 洞中不知岁月,当苏宇能够随意操控灵力,成功凝出一只憨态可掬的兔斯基,大喜过望,准备向封霜显摆显摆之时,却发现封霜早就进入了待机状态,在一个小角落里,靠着岩壁呼呼大睡。 一丝笑意浮上苏宇眼底。 伸伸懒腰,将书和兔斯基放置一边,苏宇走到了小湖泊边上,坐下,思绪飘远,大脑一片空白,或许是因为太累了,想放松一下。 湖泊初望上去是一片幽兰,平滑如镜,而越往深处,蓝色愈暗,湖泊底部一片漆黑,如同上古墨龙在下静静蛰伏,只要湖水微微一荡,便可突破封印,咆哮而上,打破一池宁静。 眺望久了,苏宇随意一瞥,湖面上的白衣倒影顿时让他的瞳孔骤缩:“怎么回事?” 湖水的倒影与本尊别无两样,除了眉心的那抹朱砂。 因为没了那抹朱砂,倒影便如同真的明华上仙一般,坐在那里,眼神清冷,眉头微微皱起,三分困惑三分冷漠三分疏离。 静静的注视着湖面上的倒影,心脏突然多跳了一拍,苏宇红着脸,扭过头去;但又心痒难耐,经过一系列内心的纠结挣扎之后,苏宇最终还是败给了内心的渴望,一副小媳妇儿样有一下没一下偷看着男神的倒影,喃喃自语:“要是是真的就好了。” 此话一出,犹如火药点了引信,引火烧身,那一点单纯的*倏忽一下被无限扩大,变成一股毁天灭地的*,直直冲上苏宇的脑门,像是一条吐着鲜红信子的黑蛇,一口咬上灵魂,毒液顺着利齿流入—— 如果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话,好想,好想把他撕碎,好想把他吃下去,感受他的鲜血在胃袋里流淌的温度,血肉在舌尖翻滚的触感。 呵呵—— 一定很美味。 红光闪过苏宇的眼底,眉间的朱砂变得艳红,仿佛要灼烧起来。 俊秀的五官渐渐扭曲。 我擦,男神要是真被吃了的话,我分分钟剖腹自尽啊。 这个念头突然炸醒了苏宇。 对男神的森森的爱把不知歪到哪里的*拉了回来,直觉自己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苏宇狠狠一口咬上自己的手:“唔——” 鲜血流出,疼痛才把他从魔怔里唤醒。 垂下手,血珠沿着白皙修长的手指一路划出红色的痕迹,最后从指尖滴落,诡艳而旖旎。 朱砂又黯淡下去。 这一切苏宇当然是不知道的,他只是长舒一口气,又偷偷瞄了一眼倒影。 湖中倒影依旧眉间没有朱砂。 “奇了怪了。”回过神来,苏宇喃喃自语,微微前倾着身子,犹豫再三,伸出手,轻触湖面。 手指进入湖水的一瞬间,倒影破碎,湖底的阴影猛地疯狂涌动,一眨眼之间,湖水全部变得漆黑。 ?! 犹如被毒蛇蛰到一般缩回手,苏宇一头雾水,封霜恰巧这个时候醒过来,见到这一幕,剑身颤抖,蓝色荧光大作。 “封霜……我……”苏宇准备转身问问封霜,却发现不知何时身上缠绕了黑色的雾气,挥挥衣袖,没有散开黑色雾气,越来越多的黑色雾气反而从袖口之中奔涌而出,逐渐将他身形淹没。 封霜有些困惑,在原地转了几个圈之后,打算静观其变。 “封、啊呸——” 一张嘴就被黑色雾气糊了满满一嘴,苏宇败下阵来,苦恼的皱着脸,任由黑雾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 雾气逐渐以苏宇为中心缩紧,最终在苏宇待着的地方形成了一个黑色大茧。 第6章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答应竹马搞什么cos,要是不答应他的话,我就不会去演什么明华上仙,要是不去演明华上仙的话,我就不会到这儿。” 饱含着热泪,苏宇哽咽着双手合十,向天忏悔。 背景是封霜孜孜不倦的发出的蓝色荧光,让苏宇整个人看起来特别空灵,像快要飞升了的样子。 苍天啊,大地啊,他苏宇到底是倒了什么血霉啊?别人要穿越,不是穿越成主角,就是穿越成炮灰逆袭,总而言之多少能刷一下自己一直yy的角色好感度,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来个么么哒,而他倒好,“嗖”的一下上他男神的身。 不不不,他还是太天真了,先开始,他以为自己穿成了男神,正暗自伤神男神不再的时候,刚刚糊人一脸的黑雾又立马教训了他—— 他丫的不是穿成了男神啊!!! 是跟男神抢身体、最后还害得男神陨落的心魔啊啊啊啊!!! ╥﹏╥... 之前的黑雾已经消散,或者说已经完全被苏宇吞噬化为己用,苏宇现在已经不再是最初明华上仙的模样: 头上的发冠已然不见,青丝披肩,两处鬓角各一缕长发,在脑后用一红色发带编织在一起;白底蓝纹的道袍变成一袭紧身精美黑衣,从下摆至上绣有诡谲的红色纹路。 五官未变,依旧是明华上仙的模样,然而眼尾之处却拖出一道艳丽的红痕,硬生生把原来一双冷如寒星的双眸带出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妩媚多情,黑瞳也变成了暗红的竖瞳,斜眼一睨,就犹如暗中的九尾狐狸,正藏在毛茸茸的尾巴后面对着猎物眯起修长的狐眼。 纵是无意,也让人忍不住旖旎的心思在肚里悠悠荡荡的转个圈。 还有这双手,原来白皙如玉,圆润的指尖透着一点粉红;现在十指尖尖,闪着幽幽暗蓝色光芒,随随便便伸出手指一勾…… 朱红让苏宇带了那么点让人心痒痒的魅色,而乌黑则让这丝魅色蒙上一层邪气。 ……不要问苏宇是怎么知道他现在的样子。 这是个悲伤的故事。 明明他是个辣么辣么正直的人!!! 怎么就变成了一个狐、狸、精(心魔)?! 苏宇快被自己愁白了头。 一来是因为以上原因,二来是他不知道怎么面对明华的师兄。 原来还顶着个明华的样子的时候,不说话,多少还能糊弄一番;现在他样子都变了,还变成如此不良青少年的形象,要是出关的话,分分钟被掌门和叶空青轰成渣啊。 不禁脑补起满清十大酷刑。 忍不住一个哆嗦。 要是变回去就好了,苏宇苦着张脸想。 如同感应到苏宇的心思,之前散尽的黑雾又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犹如潮水一般迅速朝苏宇聚集,从头到脚将他裹挟一遍,之后又猛地退散。 一来一去也不过一个眨眼之间,苏宇都还没反应过来。 低头一看,已经换回来了,白色广袖,寒玉发冠。 嗯? 一键换装? 若有所思的摸着自己的下巴,苏宇兴奋的打了一个响指,照着自己的感觉又来了一次,果然,跟之前一样,黑雾散尽之后自己又变回了心魔的样子。 哦~~原来如此。 笑眯眯的对着封霜说:“嘛,我给你变个魔术怎么样?” 封霜:“……” 白衣。 “嗡——” 黑衣。 “嗡——” 又白衣。 “嗡——” 又黑衣。 “嗡——” 封霜被吓得抖得像个筛糠。 逗弄够封霜之后,苏宇换回白衣,说:“封霜你胆子怎么——”话还没说完,就戛然而止,苏宇突然失去了意识,双眼紧闭,向后倒去。 “嗡——”见主人倒地,封霜有些疑惑,漂浮到主人面前,用剑柄敲了敲主人的肩膀,却没有得到回应。 主人这是怎么了? “嗡——” “华儿,不要怨我……” “明华,平心静气……摒除杂念……” “心魔……” 冥想之时,无数杂言纷语窸窸窣窣的缠上身来,明华渐渐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你们是谁? 在说什么? 师尊? 还有,究竟是谁在叫我? 心念震荡,一道刺目的亮光袭来。 猛地睁开眼,明华却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奇怪的世界:路上行走的人有说有笑,男子皆是短发,而女子,竟然穿着如此……暴露。 脸微微发红,明华别过脸去,有道是,非礼勿视。 另外一条灰色的路上有铁盒子飞驰而过,速度极快,一会儿就只见背影。 这里是哪里? 犹豫片刻,明华顺着脚下的路走下去。 “苏宇——”身着碎花裙的女孩从身边跑过,欢快的奔向前方一个白衣黑裤的男子。 白衣男子转头,对着碎花裙的女孩点点头。 虽说他面目模糊不清,但是明华却停下脚步,注视着他,看他与女孩对话,不知为何,心中一悸。 整个世界突然就此定格,接着,崩碎,化为一片黑暗。 重新处于黑暗,明华波澜不惊,目光悠远,仿若透过黑暗看到了另一片天空。 在他的注视之下,黑夜慢慢变得明朗,虚无的上方幻化为一轮明月,繁星点点。 明华站在下方,调动灵力,蓝色荧光的冰雪灵力从四周聚拢,围绕着他跳跃。 一挥袖,脚下踩着的那一小块迅速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扩散,洁白的雪花呼啸而至,所过之处皆是冰霜。 待一切平静下来,明华正站在雪山悬崖之上,天上明月高悬。 这是他的识海。 在悬崖边静静向下眺望,就和之前无数次一样,下面依旧是嶙峋的山岩和无尽的雪海…… 除了最远山脚处的一点红色灯火。 什么时候识海里变了? 明华远远的望着那抹灯火,抿紧了双唇,清冷的双眼眼底浮上一层疑惑。踟蹰半晌,终究是从山崖跳下。 习惯了一个人的寂静安宁的雪山,突然多了一抹灯火,其中滋味,很是奇妙。 向着那处明亮的灯火前进,在雪地里蔓延出一串深深的脚印,哪怕双脚早已毫无知觉,明华依旧像一匹孤傲的雪狼,目光坚定。 或许是因为,真的太寂寞了。 这里是他的识海,就像他一样,只有冰雪,然而,现在,他看到了翠绿。 灯火所在之处是一个小小的庭院,青竹做的篱笆,里面有一个浅浅的池塘,星星点点的萤火虫在上方飞舞。 屋檐处悬着一个精致小巧的灯笼,这就是明华所看见的灯火。 与外面的冰天雪地不同,小庭院里翠竹绿意盎然,悠远雅致,是盛夏夜景。 凝视灯笼片刻,明华往竹篱笆靠近了些许。 最里面的,是一个小竹屋,从明华所站的位置来看,只能窥见里面的屏风,隐隐透着一个人躺在榻上的影子。 这个人想必就是这里的主人了。 明华想。 识海里莫名其妙多了一个人,无论是哪个修士按理来说应该会是如临大敌,但是明华却心如止水,甚至有些期待。 将手轻轻放在竹篱笆的门上,微微使劲,却发现自己推不开那扇小小的门。 看样子,主人不允许呢。 后退几步,明华深深的看了整个庭院一眼,转身离开。 暴风雪突然袭来,明华的身影消失在漫天的苍茫之中。 识海之外,小洞天。 明华醒来的时候,颇有些惊讶于自己竟然躺在静心湖的旁边。 而在他身边的封霜如果可以拟人化的话,用喜极而泣来形容最为恰当不过了。 制止住要摸摸的封霜,明华站起身来,抚平衣襟上的褶皱,问封霜:“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封霜绕着他转了个圈。 明华沉默片刻,将封霜收回了体内。 之后又被他脚边的书籍吸引住了目光。 明华认得,这些书籍都是他幼时所读之书。随手捡起一本正摊开的书,将折叠的书页打开,发现里面有一句被朱笔画出—— 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我辈。 第7章 “小明华不会在里面出什么事了吧?”掌门哆哆嗦嗦的揪着自己的胡子,问站在一旁的叶空青。 叶空青:“掌门,慎言。” “咳。”瞪了叶空青一眼,掌门一挥衣袖,把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把之前自己揪成一团的胡子理顺,装作之前什么都没说。 石门在他们面前轰然洞开。 冰冷的灵力最先溢出,其次,是一个白色的身影。 冷颜傲骨。 明华从中走出,对着等着他的两位师兄一揖手:“师兄。” “好好好。”掌门扶起明华,上下打量一番,见其气色无异,才放下心来,朗声大笑,“没事就好。” 明华颌首。 “明华,这次可不能推辞了。”叶空青站在一旁,温声细语的劝到。 “自然。” 叶空青所指之事,是青云宗每十年一次的收徒大典。 明华之前已经推辞多次,掌门其实一直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奈何明华此次渡劫失败,为留下玄剑传承也好,为让门派那些长老安心也罢,明华这次,必须收徒。 只是这人选么……一来不能委屈了小师弟,二来也不能是那些别有用心的人。 两位师兄又一次感受到了肩上的重担。 但,甘之如饴。 明华虽不知世事,但心思通透,在闭关接到叶空青的传音之时,就已经把里面的弯弯绕绕猜了个七七八八。 有兄如此,足矣。 登仙梯上,两位身着黑色滚边道袍的道士站在黄铜钟旁,静静的注视着下方熙熙攘攘的人群。 百年之前,他们也曾是其中之一。 香炉中最后一点香灰落下。 “时辰已到,登仙梯开——” “当——” 黄铜钟响,左右两位道士脚下现出法阵,身后浓雾散去,一道蜿蜒向上,看不到尽头的青石山梯露出。 平凡无奇。 “明早日出之前到达山顶之人,是为第一道考验过关者。” 话音刚落,两位道士身后所背长剑“铿——”的一声出鞘,直冲云霄,灵性至极,在半空飞舞,最后安静平浮在主人面前。 两位道士脚尖轻点,翻身踩上剑身,灵力流转之间鼓动的风吹得他们的道袍飒飒,发带飞扬,细长的剑身在他们脚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凭虚御风,也不过如此了吧。 之后,他们一同化为流光向山顶飞去。 “神仙!”人群中有人大呼小叫。 “哼,总有一天,我也会如此。”有人趾高气扬,面露不屑。 “我也想像那样。”有人崇拜不已,斗志满满。 在人群最末,一个邋里邋遢、毫不起眼的小乞丐轻声嗤笑,也不知是在笑谁,望向远方,轻声喃喃:“我终于回来了……” 即是收徒大典,理当净身沐浴,焚香祷告。 “你们下去吧。”明华站在池边,说。 身后的侍女们福身,将手中托盘,放下,陆续退出。 待只剩下明华一人,明华望向温泉水面。 水底一角隐秘之处藏着香囊。 是他最喜欢的冷香。 抬手将发冠取下,黑发披散而下,垂在腰部。 接着是腰带,然后除去外袍。 将全身衣物除去,踏入温泉,全身没入水面,明华不禁舒服得喟叹了一声。 一抹红晕浮上面颊,映衬得人面如桃花。 自在风流。 在识海里早就醒来的苏宇一睁眼就看到这一幕,默默地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如果他有手的话。 天啦噜,他看到男神果体啦啦啦。 虽然身体好像不是他控制…… 嗯? 身体不是他控制?! 夭寿哦,苏宇又想捂脸,你妹的,男神还在呀。 就是不造男神知不知道自己的存在了。 不对,如果男神知道的话,自己现在应该早被交到他师兄那里去了;可是现在男神跟个没事人一样…… 哟吼,还可以瞒一段时间。 苏宇高兴得直打滚—— 嗷嗷嗷,要摸男神的腹肌,腹肌!!! ……啊,澄清一点,苏宇他之前真的是笔直笔直的。 现在真的只是纯粹欣赏而已。 真的。 明华捧着泉水的手一顿,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神识一扫,此处的确只是他一人,别无他人。 应该只是错觉。 ……算了,还是出来吧。 十天之后,明华和掌门等各位峰主在大殿,正式收徒。 时辰已到,掌门门下首席弟子对着掌门行礼,得到掌门示意之后,又转向大殿之下的各位朗声宣告: “达大殿之下者,意味心智坚定,百折不挠,可为青云宗门下弟子——” 殿下人群微微骚动。 “尔等来此,已然半步入道,然,何为道?” “汝心之所向,即为汝道。” “大道三千,吾门不专以资质论道,选择在汝,望尔等珍之重之。” 殿下之人不过百人,听到此番言论,早已热血澎湃,心痒难耐,只恨不能直接拜服在心中向往的峰主脚下,叫一声“师尊”。 其中一个小乞丐望着站在大殿之上的明华,双眼灼灼。 修仙之人多五官敏感,明华对落在他身上犹如实质的视线颇有些好奇,遂顺着视线回头看了一眼——不过一小乞儿。 只是不知为何他会如此热切。 站在明华身后的叶空青把这一切尽收眼底,眼神微闪。 因为是和明华共享视野,明华所看到的,苏宇也看到了。 苏宇可还清清楚楚的记得书中关于明华第一次收徒的描写。 他确信无疑刚刚明华所见之人就是主角玄阴—— 就是他让明华跌下云端,就是他让明华陨落!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就好!!! 杀意突然席卷而来,苏宇的意识在明华识海里翻腾不息。 之前明华驻足的庭院里,池塘迅速干涸,青竹变为不详的紫色,黑影渐渐攀上庭院里的小小竹屋。 暖色灯火“呼”的一下变为渗人的青白色灯光。 然而苏宇并不知道这一切,只觉一股弑杀*得不到宣泄,焦躁异常。 为什么身体不动?为什么身体不动? 啊—— 该死的,为什么身体不动?明华,你让开! 让开啊!!! 大殿之上,明华突觉一阵晕眩。 这…… 闭上双目,静气凝神,待再睁眼之时,神思清明,似无大碍。 “明华?”叶空青察觉到明华异状,有些担心,低声问到。 “无事。” 低眉敛目,明华复又看向殿下冥冥众生。 识海里,被杀意冲昏头脑的苏宇红着眼睛,气喘吁吁,妈哒,累死了。 明华啊,明华,你丫就不能让一下吗? 呜呜呜 ~(>_<)~ 黑色的小团子哭唧唧的,把自己团吧团吧塞到了某个小角落里。 宣告完毕之后,殿下诸人便随引领者到管事处领取心心念念的各峰玉牌。 青云宗的方式与其余传统修仙门派有所不同,宗门认为大道三千,人各有志,所以采取的方法是让入门者去自取峰主玉牌,然后去各峰另行测试,之后能否入峰,由各峰主自行定夺。 拿到玉牌之后,入门各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小声讨论,兴奋之意,溢于言表。玄阴抚着自己拿到玉牌上的纹路,一丝笑意浮上眼底。 “玄阴……”一个小男孩怯怯靠近,问,“玄阴拿的是哪位真人的玉牌?” 玄阴将手垂下,嘴角拉直,但在转身之时又挂出一个笑容,故作天真烂漫:“是明华上仙的。” 修仙界中只要经历过天劫的修士,无论是否飞升,都会被尊称为“上仙”,而明华渡劫之事早已传遍修仙界。 “是吗?好巧。”男孩也眼中一亮,举起自己的玉牌给玄阴看:“我和玄阴一样选的是明华上仙呢。” 因为男孩说话声音较大,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一时之间一片肃静,连根针掉到地上都能清晰可闻。 明华上仙是出了名的性子极冷,之前也曾有人试图拜明华上仙为师,可都无一例外的没有通过明华上仙安排的试炼,纵是天资不错,也被明华上仙拒之门外。 这两人毫无出彩之处,竟然胆子这么大,选择明华上仙?真不知该说是不知者无畏,还是应该说初生牛犊不怕虎。 这小子脑子是不是有病? 玄阴维持着面上的微笑,在心里暗暗咬牙。 上一世因为自己是个小乞儿,不懂修仙界那些事,阴差阳错之下拜在了明华上仙之下,而这个小子仗着自己是白家嫡子,不知怎么的,老是针对他,而在他拜师之后的那段时间,明华上仙因渡劫一事总是闭关,致使他在青云宗孤立无援,随后霸凌越演越烈,久而久之,玄阴渐渐对自己的师尊产生了怨愤之情。 然后他做了后悔一生的事——在明华上仙站在悬崖边上摇摇欲坠之时,推了他一把。 自从此事过后,之后玄阴所做一切都好像有一个神秘的推手,让他身不由己,一步一步踏入深渊。 玄阴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但在咽下最后一口气之时,他突然后悔了,后悔自己亲手害了唯一真心对他好的师尊——明华上仙。 还好一切都能重来。 只是——重生到十岁后,就碰到了一些奇怪的事。 比如说,这个小子,明明上一世对自己一直都是嗤之以鼻的白家嫡子,为何会放弃家族给他的大好前程,专门来陪他这个穷小子? 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一直黏在一个小乞丐身边。 呵。 竟敢还让自己如此难堪。 玄阴跟随引领者坐上符兽,对着眼巴巴看着他的白家嫡子,微笑,伸出一只手:“来。” 第8章 %¥……%&&……*!##!# 自从苏宇发现自己可以团吧团吧变成个球,在明华的识海里滚来滚去之后,他就真的多了一个爱好——滚来滚去。 现在他一边滚,一边恨铁不成钢的咒骂。 妈蛋,这是历史上的会面啊,剧情君一定会让明华收玄阴为徒。 怎么办啊,怎么办? 明华清醒的时候他根本就控制不了明华的身体,这样的话,他到底应该如何阻止明华收徒? 要是能出来就好了,要是能出来就好了。 正在给雪莲花浇水的明华手一顿。 自从他闭关出来之后,总是时不时心中一悸。 想起识海里见到的那个雅致庭院,明华将手附在胸口,喃喃自语:“是你吗?” 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苏宇陡然发现自己的视线里出现了雪莲花。 跟他最开始睁眼时所见一模一样。 苏宇:唉? 他又控制身体啦? 太好……了。 好个屁。 苏宇开始思考为什么自己会飘在半空。 他真的是飘着的。 哦。 妈哒。 这已经是他今天第n次飚脏话了。 明华呢? 这下玩大发了。 明华屋里,一个黑色人影在半空飘来飘去。 也不知道裹着他的黑色雾气到底是什么,说不定是来自他自己的怨气呢。 山不就我我就山。 一拍手,苏宇恍然大悟,我还可以去找明华啊。 “呼”一下把自己团成一个球,晃晃悠悠的从门缝里挤了出去。 啊啊啊~~~~ 明华上仙,你在哪里呀,有木有感受到我森森的爱~~~ (*╯3╰) “你先在此住下,这是传唤符,若有危险,捏碎它,为师会来……”右手抚在玄阴头上,明华突然一阵失神。 “师尊?”留恋的蹭蹭师尊手心,玄阴抬起头来,疑惑的望向不知为何停下来的明华上仙。 “咳,若有其他事,尽可吩咐鹤童。”回过神来,明华望着一脸濡慕看着他的小徒弟,心中一软,嘴角微微上挑,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消失得无影无踪,温柔说道,“好好休息,明早为师带你去见掌门,将你的名字正式登在为师门下。” 这—— 师尊笑了?玄阴瞪大了眼。 师尊…… 贪婪的嗅着师尊身上的冷香,玄阴乖巧的点点头:“好。” 直起身,明华满意的一点头,化为一道流光。 “师尊……”痴痴的望着那道流光,玄阴攥着传送符,似乎还能感受到明华上仙留在上面的温度。 想起刚刚明华上仙的一愣神,玄阴皱起了眉头。 还记得上一世明华上仙被心魔所控制,难道说,那是个前兆? 苏宇晃悠悠的在明华院子里转了一个圈。 咦?不在啊。 又继续往外飘,绕着峰头转了一圈,还是没人。 #%#……¥……%& 今天太阳有点大,火气更大。 不说了,以后想办法搞死主角,说定了,搞死他嗷嗷嗷!!! 发泄一通过后,苏宇将身边发散的黑雾拢了拢,气呼呼的飘了回去。 “吧唧”一声撞在窗框上,苏宇翻了进去。 小白,好啊? 白莲花还是静静的散发着冷香。 小白小白,还是你好,明华他不要我了。 苏宇趴在白莲花里,左晃啊,右晃啊,好无聊,明华上仙你什么时候回来? ……回来。 (~﹃~)~zz 明华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之前一直被自己照顾有加的雪莲花变得乱糟糟的,花芯里似乎还卧有一个黑色的团子。 嗯? 再仔细看时,洁白如玉的雪莲花里并无他物。 应该是看错了。 第二天一早,明华就领着收拾好的玄阴去见了掌门。 “这……”掌门望着怯生生拽着明华衣角的小童,面色不愉,“这就是你徒弟?” 明华摸摸小童的头:“是。” “可知资质?” “自是知晓。” “如何?” 明华不答话,却招手召进一道童,然后对着玄阴说:“为师尚有话与掌门细说,你且随这道童四处转转。” “好的。”玄阴乖巧点头。 跟道童走出几步,又停住脚步,跑回来,小心翼翼问到:“师尊什么时候来接我?”语气里尽透着惴惴不安和依赖之意。 说到底还是个孩子。 明华心中一疼,温柔回到:“不久,一炷香时间。” “嗯。”得到师尊的回答之后,玄阴不好意思地笑笑,蹦蹦跳跳跟着道童走远了。 待玄阴的走出大殿之后,掌门有些古怪的看向明华:“我还从未见过明华你会对一个孩子如此上心。” 明华转过身来,说:“他是我姐姐的孩子。” 这…… 掌门抚着长须,问:“你怎知晓?” 明华被他们师尊带入门内之时,只有五岁,还发着高烧,一觉醒来之后记忆全无,只是从师尊的口中得知,明华一家是隐世大族,血统复杂,但一族惨遭灭门,当时他们师尊只来得及救下明华。 或许有一个姐姐也辛存于世。 明华病好之后,他们的师尊给了明华一枚古玉,说上面的纹路是他们一族的图腾。 古玉上的纹路看上去是两条阴阳鱼,一阴一阳,首尾相接,也不知和道家的阴阳鱼是否含义一样。 明华曾经研究过,发现这两条阴阳鱼竟然在一天之中不同时间会互相倒转位置,甚至重叠在一起,合为一条。 道家讲究阴阳轮回,生生不息;这样想来,古玉应该并不是单单直指阴和阳了。 之后他们师兄弟试图从古籍里找到一星半点,然而徒劳无功。 询问师尊,师尊并不愿多谈,此事等师尊渡劫失败灰飞烟灭之后就真的成了一个谜。 碰巧的是,据玄阴自己说,他母亲在去世之前给了他一个小小的石片,上面极其简陋的刻着两条阴阳鱼,因是母亲遗物,玄离一直都把石片悬在脖子上,直到明华在玄阴拜师之时看见了。 这也是明华不顾玄阴只是一个中等资质,就将其收入门下的原因。 至于他身边那个白家嫡子? 哼,心浮气躁,不堪大用。 待明华解释一番之后,掌门好气又好笑,连连摇头,叹道:“明华啊明华,唉。” 唉,随他去吧。 “你那徒儿可有道号?” “这一辈弟子为‘玄’字辈,而他又正好名为玄阴,我想,便让他道号‘玄阴’。” “玄阴?……罢了罢了。” “多谢师兄。” 云雾缭绕,天栈悬桥,若隐若现。 飞阁流丹,玉阶彤庭。 这便是青云宗,这边是他魂思梦想的青云宗。 玄阴简直想仰天长啸,他终于回来了,真的回来了!这不是梦,不是梦!!! “昂——”白鹤飞过。 ……胖成球的白鹤。 如此有特色的白鹤,绝对是叶长老养的。 ……叶长老还是一样的腹黑。 玄阴忍不住一个哆嗦,算了,他还是老实点吧。他的那些手段,想要糊弄明华还是可以的,但是想要糊弄叶空青,还是有点难度。 走在前面的小道童如有所感,疑惑地回过头:“嗯?” 映入眼帘的,是玄阴充满求知欲的纯真小眼神:“师兄,刚刚飞过来一只好大好大的白鸭子啊。” 原身为仙鹤的小道童:“……” 苏宇快要气死了。 他“看着”明华牵着玄阴的手,在魂牌上写下玄阴名字的最后一笔。 魂灯亮,这也意味着玄阴正式成为明华的弟子,也正式成为青云宗的一份子。 玄阴仰头望着明华,激动不已,眼圈微微发红,好像要落下泪来;视线相接,明华在看向玄阴的同时,苏宇也直直的“看”向了玄阴的眼底。 如果说,之前只是苏宇的偏见,苏宇心中还有那么一份存疑;现今,他只恨不能手撕玄阴了。 究竟玄阴的城府有多深,才会费尽心思装作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稚童? 那眼底明明就是深不见底的贪婪。 因从小父母不和,小时为讨父母和周边人欢心,苏宇和姐姐总是特别注意人们的反应,久而久之,便对人心敏感,是善是恶,苏宇和姐姐一眼便知,因为*的眼神都是一样的。 这也是为何他们两个后来自暴自弃,“称霸”小区的原因,因为与人打交道太难了,还不如直接用拳头说话。 这样的世界纯粹,也轻松。 苏宇见过他姐姐看他姐夫的眼神,也见过那些小女生偷偷望向他时的羞涩眼神,玄阴现在的眼神根本就与那些眼神不同,他看明华,就像是看一件物品,一件属于他的物品,势在必得,还隐隐透着一股疯狂。 这丫的要是没事,苏宇发誓,他就当着明华的面跳桑巴!!! 魂堂上。 “师尊。”玄阴糯糯的叫着明华,尽量让眼底的泪花给明华看见,“太好了,我终于有一个家了。” 明华牵起玄阴的小手,手中感觉他的小手枯瘦如鹰爪,想起他初来时的狼狈模样,皱着眉头,思索着什么。 玄阴几乎都混成了人精,一看这架势,便知明华心软了,趁机对着明华伸出双手,期待的看着他。 要抱抱。 抱你麻痹。 苏宇在明华识海里几乎暴走,不知怎么的又碰上了明华的神识。 哇——好大一坨。 突然对自己有些心疼,自己跟明华对比,好小的一团啊。 但是不能认输。 给自己打打气,苏宇炮弹一样冲过去,“啪”的一声贴在了明华的神识上。 ……嘿嘿,男神的神识诶。 这不相当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吗? 嘿嘿嘿。 痴汉笑。 明华见自己的小徒弟对着自己要抱抱,本想蹲下身,将玄阴抱在怀里;却突然心中多了一丝嫌恶,让他打不起精神,于是直接催动法决,脚下闪现出传送阵。 这丝嫌恶来得快去的也快,等明华反应过来之时,他和玄阴已经站到院子里了。 “师尊?” 玄阴有点搞不清楚,这与他想像中并不一样啊。 明华突然有些尴尬,但是面上依旧如冰如霜,清凌凌的声音响起:“好好休息。” “……是。”为了给明华留下一个乖巧的印象,纵使腹中百般不愿,玄阴还是点点头,向住处走去。 不等玄阴进屋,明华就直接化为流光飞回自己的青山居。 或许要入定冥想一番了,明华想。 彼时,小雪纷纷扬扬的从空中开始落下。 第9章 苏宇发现自己在明华的识海里有一个小庭院。 啊嘞? 自己也不再是黑不溜秋的一个人影。 黑发黑衣,诡谲的红色纹路,眼尾一抹红。 苏宇站在池塘旁边,俯身看着自己的倒影——还是如此的狐、狸、精。尝试着抛了一个媚眼…… 忍不住一个哆嗦。 光是自己看着自己,就骨头都酥了好吗? 要是这张脸长在明华身上……算了,这场面他不敢想象。 捂脸。 “嗯?”心中一动,苏宇抬头看向外面。 庭院之外的风雪突然停了。 明华又去入定了吗?苏宇站起身,走到竹篱笆旁,尝试着推开门。 老样子,他推不开。 一道矮小的竹门,门里门外是两个世界。 门外是积雪常年不化的冬天,门内是绿竹翠意盎然的盛夏。 但是谁都推不开这扇门。 该走了。 扶在竹门上,白中带着一点乌青的手,渐渐被攀上来的黑雾吞没。 庭院里的竹叶落下,下面已经空无一人。 苏宇醒来的时候,明华正在榻上入定。 呼啦一下站起,苏宇站在榻上踢踢腿伸伸腰,哎呀,真搞不清楚他们道士,要入定就躺着睡觉不好吗?搞成那个样子,不怕血液不循环吗? 还好有他给明华松松身体,啧啧。 从榻上蹦下来,苏宇哼着小曲走到了窗边:“⊙▽⊙嗨,小白。” 白莲花不答。 苏宇想好了,他准备摆玄阴一道。 这一次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他总觉得玄阴跟他在小说里的形象有点不符,更准确来说,是更阴狠了;在原文里,明华对他收的徒弟还算好,但是并不像现在,几乎都快把人捧到手心里了。 哼,从明华这里不好下手,那就让明华身边之人专门盯着玄阴就好了。 苏宇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一个赞。 再说了,叶空青一看就是满肚子黑水的,让他认清玄阴的真面目的话,苏宇觉得,叶空青应该会有一千种方法让玄阴混不下去。 “小白,小白,你要受苦了,别怪我,这是为你主人好。”双手合十,朝着雪莲花拜了拜,苏宇将手覆上花盆,催动了灵力。 花盆里面,黑暗土壤之下,雪莲花的部分根忽然被细小的冰晶密密麻麻覆盖。 而在外面,一点异状都无,白莲花依旧散发着冷香。 做完这一切,苏宇满意的点点头,重回榻上,摆成跟他醒来时一模一样的姿势,然后闭上了眼。 第二天。 叶空青所在的山峰与明华正好相反。 温暖如春,奇花异草。 明华来找叶空青的时候,叶空青正在侍弄他的兰花。 叶空青的手,骨节修长,白皙柔软,指甲圆润,指尖透着一点点粉红,被保养得像是凡间贵公子一般,却能挑起生死线,是生是死,尽看这双手选择的是生线还是死线。 剑修的手能握住剑柄斩杀万人,而叶空青只需九枚银针。 现在这双手,正将一棵幼小的兰花苗放入泥土中,十指沾满泥土。 “韫玉,多谢,你有心了。” “空青喜欢就好。” 花架下淡青色身影旁,多了一抹绛紫色。 明华站在拐角处,把这一切收入眼底。 看着叶空青小心翼翼用木灵帮助盆中兰花苗舒展枝叶,绛紫色身影摇摇头,轻笑:“唉,空青,要是你有道侣的话,只恐怕你的道侣可要为这些兰花吃醋。” 他的笑声清朗,让人也忍不住跟着会心一笑,暂时忘却烦忧。 明华认得,他是叶空青的挚友,名为温韫玉,人如其名,才兼文雅,光明磊落,更难为可贵的是,他是一个修为高深的散修。 叶空青与温韫玉的结识,是因为一卷美人画。那是在三百年前,叶空青出门游历之时途径海市,机缘巧合之下与温韫玉看上了同一卷美人画。 两人先是互不相让,唇枪舌战之下,突然一笑泯恩仇,互引对方为知己。 一起游历百年之后,叶空青突然收到青云宗的急件,只得匆匆告别,之后成为峰主,算是没了机会再年少轻狂了。 温韫玉还是一人继续游历,但是却对各类书画和兰草上了心,时常带着它们来看叶空青。 第一次见到温韫玉时,那时明华不过只是一个五岁稚童,因失去了记忆,而对整个世界惴惴不安,叶空青和一干师兄也束手无策,听完叶空青的担心之后,温韫玉对着小明华笑笑,递过一串糖葫芦,笑:“尝尝这个。” 那天晚上,温韫玉给明华讲了好多青云宗以外的事,在温韫玉妙语连珠中,外面的世界精彩纷呈,五光十色,成功的勾起小小的明华对好奇心。 在温韫玉的声音里,小明华第一次安安稳稳的进入了梦乡。 对于明华而言,虽然温韫玉不是青云宗的人,但是他早就将他视为家人。 “明华?”温韫玉意识到明华站在那里,转身,露出一个和明华记忆里相同的笑容,“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明华还是那样冷淡的微微一点头。 温韫玉一愣,然后又笑开了:“哎呀,好久不见,明华还真的和空青说的一样变成了个冰山啊。” 叶空青也转身,微微笑着。 被调侃的明华突然有些困窘。 “……这雪莲花。”注意到明华手中的雪莲花花瓣边缘枯萎,叶空青收敛了笑容,走近明华,从他手里接过雪莲花,细细端详,“怎么会这样。” 雪莲花对于明华而言意义非凡,因此明华一直悉心照料,叶空青也知晓这一点,故觉有些奇怪。 “不知,突然就这样了。”明华有些不知所措,说完之后,双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跟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一样。 叶空青:“那就先把这雪莲花放在我这儿吧,让我看看究竟出什么问题了。” 明华:“好。温先生会在这里多久?” 温韫玉:“空青,那兰花应该够我半个月的房租吧?” 叶空青不禁笑道:“当然够,你住上半年都行。” 见两人互相打趣,明华的眼神也渐渐柔和下来:“师兄,温先生,明华有事在身,就先行一步。” 两人颌首。 温韫玉望着明华远去的背影,问:“小明华最近很忙吗?” 叶空青无奈叹道:“这么急,应该是为他的小徒弟。” “噢?明华有徒弟了?” “是,只是这人……” 剩下的话,叶空青没有说出来,蹙着眉尖,对着温韫玉摇了摇头。 玄阴穿着一身粗布短打,手上拿着木剑,站在练武场上,翻阅着剑谱。 练武场上方布有结界,挡住了外面细碎的雪花和如刀一般凛冽的寒风,玄阴正站在下方,阳光透过结界照在他小小的身上,拖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因前世缘故,他早就对剑谱烂熟于心,但是玄阴并不想向明华展示他的“天赋”,相反,他得像一个真正的从未接触过剑的小孩一样“学剑”。 什么地方该不会,什么时候该沮丧,都要把握好,不然的话,就装的不像了。 “玄阴。”背后突然传来冰雪的气息,玄阴听到那朝思暮想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师尊。” 苏宇默默的在识海里换了一个姿势。 明华所见一切即他所见,但是也仅仅只是限于视野,其余五感他什么都感受不到。 反正他也不想知道,因为这一切简直太闹心了。明华对他的小徒弟可是上心的很,手把手教,之前一直只是握着封霜剑的手现在竟然握住了玄阴的小手,而这只是为了让玄阴感受到所谓的剑势。 他们两个身体紧贴着,苏宇甚至能看到玄阴头上的发旋。 唉,自己还是孤家寡人一个,没人疼啊。 越看越有气,想到明华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时候,就更生气了,苏宇索性回到了自己的小庭院,睡觉。 眼不见心不烦。 哼。 第10章 几天之后,玄阴就闯了祸。 他和那个白家嫡子闯进了禁地,碰了不该碰的东西,魂堂内的镇魂铃“丁丁零零”的响彻整个青云宗的上空。 掌门站在禁地之前气得胡子都扯掉了几根:“好大胆子。” 温韫玉随叶空青紧随其后,环顾四周后,问:“明华呢?” “在这里。” 青色的结界荡出水波一样的纹路,明华清冷的声音从中传出。 之后,明华捂着胸口,从禁地里走出,手上只是提着一个昏迷的玄阴。 在明华最后一步从禁地走出之后,叶空青立马扶住摇摇欲坠的明华:“你——” 明华面白如纸,嘴角一抹朱红。 白色的道袍上,几处暗红色血迹,如同罂粟花绽开。 明华将头靠在叶空青的颈窝,微微喘气,修长的脖颈在阳光下泛出珍珠般的色泽,整个人如同垂死的天鹅。 手上的小子早就被叶空青顺手丢到了一边,脸朝下,激起一片灰尘。 “无事。”明华摇摇头。 “你要是无事的话,能跟我解释一下你身上的血迹是怎么回事吗?”掌门气急败坏,要不是顾忌还有人,只恨不得揪着明华的领子朝他吼了。 明华不答,闭上了双眼。 温韫玉连忙拉住掌门:“此事稍后再议,听叶空青说,此次闯禁地的还有一个白家嫡子,而明华这次出来只带了个玄阴,掌门不妨想想该如何向白家交代。” 是了,白家嫡子。 真是…… 一甩袖子,掌门冷哼一声:“闻长老、冷长老随我进去查勘查勘。” 三清在上,那个白家嫡子婚灯还未灭,但是明华却未将人带出来,只恐怕他凶多吉少。 希望还来得及。 不过,他青云宗怕什么白家?! 青山居。 叶空青正在替明华疏离体内暴动的灵力。 自从那次渡劫失败之后,明华体内内伤一直都没有好彻底,因此,叶空青再三嘱咐不要随意动用灵力,明华也知晓,故一直都没有动用封霜剑。 而这次,明显就是明华为救陷入禁地里的玄阴和那个白家嫡子而动用了封霜剑。 只是一大一小都在昏迷之中,要想知道禁地里到底发生什么是不可能的了。 将明华身上的银针取下,叶空青望着明华身下结的那一层薄薄的冰霜皱紧了眉头。 “明华他灵力倒是涨了不少。”温韫玉站在叶空青身边,若有所思。 没好气的冲温韫玉翻了一个白眼,叶空青将手扶上榻,青色的木灵顺着叶空青的手遍布冰霜,然后在叶空青的指引下连带着冰霜一点点剥离到空中,和木灵一起消散。 明华的衣物一点都未割伤。 能够如此精确操控灵力的能力,也就只有叶空青能够做到了。 “好了,出去吧,闲杂人等。”叶空青拉着温韫玉的袖子就往外走,“让明华一个人休息休息。” “唉,我们就这样走了吗?” “明华灵力本源与冰山相辅相成,在青山居养病是再好不过的了。倒是你,为什么老是对明华这么上心?” “咳,空青,你在吃醋吗?” “……你什么意思?” 待叶空青和温韫玉走后不久,明华眉心的那抹朱砂的颜色鲜艳了许多。 黑色的雾气从床榻下面涌出,在榻脚等了半天,确认真的没有异动之后,这才小心翼翼的向榻上攀去。 先是试探的分出一缕藤蔓一般的黑雾,轻轻触了一下垂在身旁的手指指尖,见明华没什么反应,才全部欢欢喜喜的缠绕到明华的身上。 在明华身上的黑色雾气害羞一般在明华身上若即若离,缠绵缱绻;顺着衣襟上的纹路盘绕,最后在心脏的地方聚拢成一团小小的黑色团子。 是苏宇。 现在的他可比最早的时候大了一圈。 有些不好意思的在男神胸膛上扭扭自己胖乎乎的圆身子,苏宇甚至能感受到男神的心跳——就在自己的屁股底下,强劲有力,连带着他也轻轻颤动。 苏宇现在所选的地方能够清清楚楚的“欣赏”男神的睡颜。 纤长如蝶翼的睫毛,飞入鬓角的修眉。 哎呀,尤其是男神的双唇,薄薄的,还是果冻色呢,好想咬一口。 嘿嘿嘿。 看了一会儿,苏宇不争气的脸红了,当然,因为他本来就脸黑,这一点根本就看不出来。 越看越害羞,黑色小团子简直就快熟了,苏宇“噗”的一声,就回识海了,连他自己为什么要出来都忘了。 从青山居出来之后,叶空青就直接去了玄阴的住所。 “真奇怪……” “他应是吃了鬼臼草……阴阳颠倒,也只有禁地那种地方才有。” 玄阴躺在床上,闭着双眼,依旧能感受到眼前有人影晃动,听声音,是叶空青。草木清香靠近,紧接着一股柔和的灵力顺着他的筋脉进入体内,帮他梳理体内两股相冲的灵力。 疼痛被减轻,玄阴舒服得喟叹了一声,缓缓睁开眼,望着叶空青和掌门,泪水涌上眼眶:“掌门,弟子有罪。” 在玄阴断断续续的描述里,他是替白家的那个嫡子捉灵宠的时候误入禁地,白家嫡子为了救他,也之后进入了禁地。 “后来,我们两个人就走散了。”玄阴放在被子上的手骤然捏紧,惶恐不安的问掌门,“掌门,白蔹哥哥还好吧?” 叶空青和掌门两人不约而同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叶空青温和的将手覆上玄阴攥成拳的手,拍了拍,像个长辈一般轻言安慰:“他尚无性命之忧,你无需担心。” “是吗?那就太好了。”闻言,玄阴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双眼亮晶晶的,像是得到了天大的喜讯,只是这惊讶的表情只持续了一会儿就被痛苦替代,“好痛……” 与玄阴想象中不同,叶空青并没有继续治疗,而是定定的盯着他,眼神之中存着三分深意。 正好这时体内的确是两股灵力相冲,筋脉寸断的疼痛让玄阴一句话都说不出,额角青筋突突,玄阴身子一歪,倒在床上,如同脱了水的鱼,干裂的双唇颤颤,张张合合。 “好好休息。” 见此,叶空青连拍玄阴后背几下,打通他身上的穴位,玄阴才停止了抽搐,大汗淋漓,脸色白的可拍。 帮玄阴擦擦头上的冷汗,叶空青欲言又止:“你在禁地里吃了鬼臼,鬼臼至阴至邪,正在改变你的体质。” 终于等到了自己想要的话,玄阴心中一喜,面上还是装作一片茫然:“那叶长老能治好吗?” “只能尽力而为。” “……那么说,是治不好了吗?”玄阴眼帘低垂,从掌门和叶空青的角度来看,十分可怜。 玄阴忽又抬头问到:“对了,师尊呢?” “你师尊无事,你且把伤养好。”许久不出声的掌门突然开口说到。 “好。”瑟缩了一下,玄阴听话的闭上了眼。 叶空青和掌门对视一眼,走出了玄阴的房间。 听到脚步声远去之后,玄阴睁开了眼,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这一切都是他自编自演的。 青云宗历史悠久,据说曾参与过上古时期人间界与魔界的对抗,祖师以一人之力封印魔界特意释放在人间、试图污染人间界灵气的魔源,而封印之处就在青云宗禁地最深处。 前世玄阴的资质算不上好,后来在鬼影人的引诱之下进入了禁地,九死一生才找到了鬼臼草。 禁地之所以为禁地,就是因为虽然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净化,魔源依旧没有净化完全,顽固的从封印间隙向外散发魔气。 而封印下的清气与魔气相冲,意外催生了鬼臼草——一种药性诡异的灵植,修士服用之后,灵植蕴含的魔气和清气会同时摧毁修士筋脉和修复筋脉,一次又一次,最后的结果无非两个,一是修士先受不了分筋错骨的疼痛而自杀,二是想办法让魔气或灵气占上风,成功改换体质。 如今修仙界判断一个人资质如何,先看灵根,即探查灵力本源偏于五行之中哪一种;再看筋脉,筋脉的宽广与强健意味着以后灵力运用的潜力。 玄阴的资质不太好,两种因素都有。 前世误食鬼臼草之后,他曾躺在床上生不如死整整一个月,床单曾经被他抓烂过多条,但是从小在底层的摸爬滚打让他实在舍不得现在就放弃生命,而明华上仙因为救他闭关半个月,这半个月除了叶空青时不时来看他以外就根本就没人在意他的死活。 而唯一能治好他的叶空青因不熟悉鬼臼草的药性,也只能束手无策,直到又过去半个月,明华出关,见他如此痛苦,把雪莲花放在了玄阴的房间,以作安抚。 当时玄阴只觉讽刺,他如此受苦,而明华竟然只送了他雪莲花? 在明华走后不久,玄阴就愤恨的将雪莲花塞进了嘴里,而让他没想到的是,雪莲花竟然帮他体内清气占了上风,洗涤了魔气,最后让他体质变成了琉璃净体——天生道体的一种。 后经历过很多事之后,玄阴才知道,当时明华给他的雪莲花,是明华的道心。 明华因血统特殊,他的师尊在他小时便将雪莲花交于他,对于明华而言,雪莲花不只是花,它一是代表了师尊,二是提醒他不忘本心。 因雪莲花花香有镇神凝气和疗伤的功能,所以明华才会把雪莲花放在玄阴的床头,明华并不是不关心玄阴,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但是,等玄阴知晓这一切的时候,都晚了。 这一世,玄阴还是想改变体质,毕竟,明华上仙的弟子,资质一般是不行的,不过,他必须在鬼面人来找他之前就去禁地找鬼臼草。 说来也巧,正当玄阴愁以什么理由进去的时候,白蔹来找他。 白蔹很奇怪,他好像什么都知道,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自从玄阴暗中使计让他变成不了自己的师兄弟之后,白蔹凭白家的关系硬是又跑到了闻长老手下成了一名符修。成为符修也罢,但是又总是孜孜不倦的来找玄阴,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精明如玄阴,察觉到白蔹总是有一股莫名的优越感,似乎坚信玄阴总有一天会承认他的存在。 可笑,他到底哪里来的这份自信? 玄阴一面装作什么都不懂的稚童,一面暗中把白蔹的注意力转移到了禁地上。 这一切并不难,只是稍微提了一下,出乎玄阴意料的是,白蔹竟然大大咧咧的就开始劝玄阴进禁地一看,还拍着胸脯说玄阴会没事。 禁地里光是弥漫的魔气就可以杀死一个修为低下的修士了,白蔹脑袋是有洞吗? 一边暗暗鄙视,玄阴一边笑着从白蔹那里骗出了能抵抗魔气的隐珠。 白家财大气粗,不会在意这个的,更让玄阴舒心的是,他现在,连替罪羊也找好了。 之后的一切发展和玄阴的安排一模一样,除了白蔹没死这一点。 但是玄阴并不担心白蔹醒来之后会告发他,因为他的直觉告诉自己,那个傻乎乎的白蔹会替自己打掩护。 以后见到白蔹,只要假装感激就好了,还有,白蔹既然没死的话,就一直利用下去好了,毕竟他是白家嫡子啊,背后的好东西肯定不少。 “啊……”体内钻心的疼痛犹如潮水一样把玄阴整个人吞没,玄阴忍不住咬住被单,呻/吟声从紧咬的牙关泄出。 冷汗淋漓。 玄阴想,或许,他得去师尊那里看一看了。 第11章 青山居在离玄阴不远处的另一座山峰上。 因之前顾忌玄阴尚无修为,明华恐玄阴身体受不得冰雪之力,故把他安排到了另一座风雪较少的山峰之上,且细心在院中布下传送法阵,倘若玄阴想要找明华,踏上传送阵即可传送到青山居。 早上起来后,玄阴喝下鹤童熬好的药,觉得自己尚可走动之后,就下了床,不顾鹤童的劝阻,踏上了传送阵。 传送阵一亮,阵上人影消失不见。 一阵头晕眼花之后,玄阴伏在青山居的阶梯上干呕。 等了好一会儿,待感觉稍好以后,玄阴抬头向上望去——他还有十几阶便可踏入青山居。 青山居位于山峰的侧面,靠近峰顶,是一间小小的庭院,风雪停止之时,会有阳光直射进这个雅致的小庭院里,每每这个时候,明华就会把雪莲花从房间里拿出,放在院中的石桌上晒太阳。 玄阴来之时天气晴朗,道路两旁悬着的蓝色绶带随着微风悠悠的飘动,青玉色的石阶两旁堆满积雪,毫无人烟,冷冷清清。 师尊会在吗?玄阴心中突然咯噔一下。 其实在玄阴踏上传送阵的那一瞬间,明华就知晓了。 玄阴要来? 来干什么? 明华还记得玄阴身上有伤,强撑着坐起身来。 “唔——”刚刚从榻上下来,明华脚一触地,胸口的伤口就隐隐作痛,让明华忍不住脚一软,单膝跪在了地上。 青丝旖旎一地,衣襟凌乱,露出一边锁骨,随着急促的呼吸上下起伏。 一手捂住胸口,明华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一直犹如寒潭秋水的双眼里闪过一丝痛苦,但去得很快,不留痕迹,一闪即过。 贝齿咬住下唇,一直把淡色的薄唇咬出艳色,几次使力,明华才站起身来,走近房门,解开了房门的禁制,一打开,就见到了玄阴。 “师尊……”门外的玄阴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一时之间有些愣了,维持着敲门的姿势不动。 在玄阴眼中,他的师尊一直犹如高天孤月一般,冰冰冷冷,可望而不可即,而现在,他的师尊因匆忙,只随意披着一件白色的道袍,露出下面的白色亵衣,站在他面前。 胸口有些凌乱,从玄阴这里能看到师尊右边的锁骨,半隐在衣襟之下,从颊边垂下的一缕黑色发丝蜿蜒着搭在锁骨上,随着明华呼吸的节奏起伏,一下一下撩着锁骨。 这一下又一下,也撩动着玄阴的心。 “进来说话。”明华并未在意玄阴的异样,他还记得玄阴身上有伤,于是侧过身子,示意玄阴进屋说话。 “嗯?哦,好的。”回过神来,玄阴红着脸,慢慢挪进了屋子,路过明华时,玄阴不自觉停顿了一下,暗暗贪婪的嗅了嗅明华身上传过来的冷香。 满足之后,玄阴转头的一瞬间,就愣住了。 之前说过,明华的房间和他这个人一样,一眼即可明了,玄阴来的目的就是明华的雪莲花,而根据前世的经验,明华的雪莲花一直都被明华放在靠窗的紫檀桌上。 而现在,紫檀桌上空无一物。 没有雪莲花? 玄阴慌了。 要是没有雪莲花的话,他难道真的要被鬼臼草一直折磨到死吗? 这么想着,万念俱灰,玄阴心神激荡,一句话脱口而出:“雪莲花怎么不见了?!” 明华:“……什么?” 恍惚想起这一世明华并没有让他看过雪莲花,玄阴勉强将自己的理智拖了回来;意识到自己一时不察露出了破绽,玄阴连忙补救:“弟子、弟子之前听、听鹤童说过师尊养了一株雪莲花……” 定定神,偷偷用眼角余光观察,见明华没有责怪他的意思,玄阴放下心来,靠近明华,拽住明华的袖子小心翼翼说道:“现在没有见到,有些奇怪,望师尊原谅弟子。” 说完,又连忙接上一句:“弟子这次来是有些担心师尊,师尊一切安好?” 这个理由,怎么看都有些生硬。 明华心中越发奇怪,但是瞥见玄阴脖子上露出的红绳之后,一切疑问都烟消云散:“为师无事,倒是你,应该好好养伤,没有必要特意来见为师。” 见明华的神色柔和下来,玄阴松了一口气。同时脑中快速分析,如果说这一世的明华还是有雪莲花的话,按照明华的性子,他是不会把雪莲花随意放置的,那么极有可能是出什么问题了,雪莲花被放在了叶空青那里。 他得去叶空青那里一试。 反正已经离明华那么近了,玄阴索性环住明华的腰身,把自己软软靠在明华的身上,声音故作虚弱:“师尊,弟子好像……好像有点……” 玄阴能感受到明华立即扶住自己下滑的身体,贴在衣物上的双手手心温度透过衣物渗透到他的皮肤上,明明是温热的,玄阴却觉得灼烧了自己的肌肤,连带着他的血液也沸腾起来,心底不可告人的*叫嚣—— 然后就眼前一黑。 他真的晕了。 玄阴:“……” 靠,这破身子。 温韫玉走进筑玉轩,便看见叶空青弯着身子,打量着床榻上躺着的小孩儿。 “这是明华的小徒弟?” 闻言,叶空青回过头来,说:“是。”随即招招手,示意温韫玉上前。 有些奇怪,温韫玉走到榻边,问:“怎么了?” 叶空青几次欲言又止,最后一咬牙,说:“我不信他是明华的亲人。” “……为何这么说?” “明华也只是凭这个孩子挂着的吊坠认他的,没有别的证据。” “不是说,明华家族图腾世上极少有人知晓吗?” “是,所以,我特意看了一下他的吊坠。” 叶空青伸出小手指勾出玄阴脖子上的石头吊坠,摩挲:“我对玉石雕琢也是有所了解的,虽是皮毛,但也能看出这孩子吊坠的刻痕太新,估计不过一年,而这孩子却说是他母亲在生下他之后就留给他的。” 叶空青直起身来,眉头微微蹙起:“这孩子骗了明华,可是他这么小……” “也就是有人指使他这么做的,而这人也可能是屠戮明华全族的凶手。”温韫玉把叶空青没说完的话补上了。 此话一出,筑玉轩内气氛突然凝重起来。 还在昏迷之中的玄阴浑然不觉。 身体被撕扯的疼痛无休无止,随着时间的流逝,早上所喝之药药效渐退,疼痛感逐渐由细细麻麻的针刺感变为万箭穿心,玄阴硬是活生生得被疼醒了。 睁眼的时候,玄阴就知道自己已经不在青山居了。 不知从哪里来的小道童在玄阴睁眼后不久出现在玄阴榻边,和玄阴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后,小道童慢慢将玄阴扶起,随手抓过一个靠垫,把他扶到上面,然后端起药碗,舀出一勺黑色药汁,递到他嘴边,“喝。” 态度强硬。 玄阴突然觉得好笑,忍着疼痛,问:“叶、叶长老呢?” 小道童对着玄阴露出一个微笑,然后毫不留情的把勺子塞进了玄阴嘴里。 在小道童把玄阴噎死之前,玄阴挣扎之中看见一抹紫色身影进来,来不及想他是谁,玄阴朝人影伸手求救:“唔唔唔——唔。” 小道童还不死心:“药要喝干净!”看架势,恨不得把药碗都塞进玄阴嘴里。 “呵。”来人眉眼弯弯,及时唤住了小道童,“好了,南星,你师尊找你。” “好哒,温先生,那我就先走了。”小道童一听,顿时眉开眼笑,没了之前灌药时的阴郁,从玄阴身上利落爬起,把药碗往旁边一丢就“哒哒哒”的往外跑。 温韫玉对着还在狼狈咳嗽的玄阴递过一方素色手帕,说:“南星就是这个性子,唉,想当初,我也被他这么弄过。” 接过温韫玉递过来的手帕,玄阴擦擦嘴角,对着温韫玉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没事的。我、我也能唤您为温先生吗?” 南星和温韫玉? 玄阴想起来了,在前世里,叶空青的关门弟子就是南星,而叶空青的挚友是温韫玉。 所以,现在不妨抓紧机会给他们留一个好印象。 温韫玉拍拍玄阴的头,如同一个长辈对待喜爱的晚辈一样,然后坐在榻边,问到:“现在好点了吗?” “嗯。”玄阴点点头,叶空青不愧是叶空青,药刚刚下肚,就顿觉好多了。 温韫玉身后的一抹白色突然抓住了玄阴的视线。 这是……雪莲花? 白色的雪莲花正放在温韫玉身后不远处的书架旁。 “哦,那是雪莲花。” 顺着玄阴的视线,温韫玉向自己身后望去,然后对着玄阴解释道。 “是师尊的吗?一定是师尊的。”玄阴立即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双眼亮晶晶的,其中有三分是出自内心真正的欣喜,“那温先生能帮我把雪莲花放在这边吗?” “嗯?” “我想……我想让师尊陪陪我。”玄阴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说,“那个雪莲花好像师尊,连味道都和师尊的一样。” 温韫玉沉默半晌,问:“你怎么知道这雪莲花是你师尊的?” 难道不是? 这不对啊。 不不不,按照叶空青的性格,突然对雪莲花感兴趣也不是没有可能。 玄阴咬着下唇,像是一只无辜的幼崽,天真的问到:“不是吗?” “……不。” 第12章 在明华从筑玉轩回来后,他因伤重而陷入了沉睡,于是苏宇又……又被放出来了。 要死,明华他怎么伤的这么重。 苏宇捧着自己的胸口,在榻上把自己裹成个球,嘤嘤嘤。 死鱼眼。 妈蛋,他和明华共用一个身体啊啊喂。 嘤嘤嘤,不活啦,好疼啊,玄阴你等着,我一定要弄死你嗷嗷嗷嗷。 其实,疼多了就习惯了。 才只在榻上躺了一个时辰,苏宇就开始活蹦乱跳了,从榻上蹦下来,无聊的四处晃悠。 好吧,其实就是榻上好硬,苏宇换了好几个姿势都被咯的疼。 这人啊。 还好苏宇还记得该怎么穿衣服,把自己穿戴整齐,对着冰镜里的自己帅气一撩头发——男神么么哒。 你问头发? 苏宇还不会束发。 做完这一切之后,苏宇开始在屋里小步遛弯……因为他还没胆量出去。 ╥﹏╥... 要是碰到明华熟人就不好了。 正这么想着,一只青色的小鸟从窗外飞来,落在窗边原来放雪莲花的紫檀桌上,歪着头,一双小豆子眼瞪着苏宇,而苏宇正好维持在一个奇怪的姿势上。 苏宇:“……” 呜呜呜,还忘了他们还可以用符鸟传话。 内牛满面,苏宇一步一步挪到窗边,把小鸟握在手里,掐掉,细碎的青色羽毛从指缝间飘散而出,化为青色星尘,之后又在半空中聚拢,几排小字浮现在空中: 来筑玉轩小叙 苏宇:“……” 叶大大,我知道你很疼你的师弟,但是病号不是要多休息吗? 难道不是吗? 要不装死吧?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灵力幻化的信就消散在了空中。 嗯,还是装死吧。 下定决心,苏宇准备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回去补眠。然而走了几步,苏宇就又一次内牛满面,嗷嗷嗷,叫你手贱。 他忘了,就在他刚刚掐碎那只符鸟的同时,传信过来的叶空青就已经知道这封信已经被明华开启了。 被自己蠢哭,苏宇觉得他头一次这么绝望。他现在总不能重新回识海里,找到沉睡的明华,然后一巴掌把明华打醒,然后告诉明华:喂,你师兄找你聊天。 他要是真的这么做了,绝壁会被明华削成渣渣啊。 o(≧口≦)o 天要绝我! 苏宇无声咆哮。 小孤山上。 “明华来了?”听到身后的动静,温韫玉转头望向自己身后所来之人。 “嗯。” 在温韫玉眼中,“明华”还是和以前一样,冷冷淡淡一点头,然后施施然在对面坐下,开口:“何事。” 温韫玉“噗嗤”一声笑出来:“明华,理一理头发吧。” …… “明华”面无表情的伸手把头上摇摇欲坠的发冠扯了下来。 这能怪他吗?苏宇在内心疯狂咆哮,我又没留过长发,我怎么知道该怎么束发?! 还是他自己的装扮好,心念一动就一键换装。 温韫玉所邀之处,是离筑玉轩不远处的一座小亭子。 小亭子极其简陋,因年岁久远,顶上的壁画多处斑驳,已看不清画上所画飞天神女眉目;坐落在山崖之上,站在亭边放眼望去,可见脚下云卷云舒,悠悠而过。 只可惜,不见当年筑亭人。 温韫玉坐在苏宇对面,嘴角带着一抹坏笑,看着苏宇手忙脚乱的梳理自己的长发,修长的丹凤眼眯起,特别像一只狐狸。 苏宇不禁认真打量了他几眼。 嗯,没明华帅。 话说,小说里关于温韫玉的描写……苏宇绞尽脑汁回想,他只记得,后期这哥们好像戏份不轻,可是是什么来着? 好像跟明华有关…… 可恶,是什么? 又试着回想《千秋度》后半部的情节,苏宇却发现他关于后半部的剧情记忆模糊,如同罩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薄雾;他现在甚至能清晰记起当初自己翻开那本小说时书页左上角的繁花纹路,却始终记不起书页上的那些字,那些字模模糊糊的,只能间或露出几个人物的名字。 其中就有温韫玉的名字。 出现频率还挺高。 为什么自己的记忆会模糊?苏宇有些迷茫。本来他的打算就是在悲剧发生之前,凭着对于剧情的先知来避免悲剧,这个先知相当于是金手指,现在好了,这个金手指被强制卸载了。 “明华?” “有事直说。”苏宇冷冷回到。 他还记得这温韫玉是个腹黑,所以能少说话就少说吧。不过谢天谢地,幸亏明华是个冰山,也不是多话的那种。 温韫玉明显被呛了一下,一愣,丹凤眼眨了眨,说:“……哦,好。”又偏头嘀咕,“真是的,明华长大了就果然不好玩了。” 苏宇:“……” 大家都是有修为的,你要腹诽麻烦在心里腹诽好吗?我还是听得见的。 温韫玉:“明华就不好奇为什么坐在这儿等你的是我吗?” 苏宇:“不好奇。” 相当干脆利落,秒答。 温韫玉:“……” 苏宇以明华两点五的视力发誓,自己面前之人的嘴角刚刚抽了一下。 温韫玉:“……哦,只是作为长辈,比较好奇明华之前收的小徒弟而已,明华能和我谈谈吗?” “无话可谈。” 苏宇又来了一击重击。 很好,苏宇敢打包票,他已经把面前这个腹黑全方位无死角、完完全全堵了回去。 某腹黑:“……好吧,你不去看看你徒弟吗?” 温韫玉突然觉得有些头疼,本来设想的促膝长谈硬生生被明华几句话给终结掉,这明华……怪不得叶空青和青云宗的掌门这么宝贝。 真是“天纵奇才”啊。 “好。”苏宇站起身,看都不看某个头疼的腹黑,往叶空青的筑玉轩走。 还好他还记得怎么走回筑玉轩,苏宇一边想,一边加快步伐,越走越快,恨不得直接飞过去。 碰巧回头,看见一切的温韫玉:“……” 他有那么恐怖吗? 一炷香之后,苏宇站在玄阴榻前,居高临下,俯视着正在昏迷之中的玄阴。 玄阴毫无察觉,睡得正香,眉头舒展,身上灵力平和稳定。 啊,他成功了。 苏宇将视线移到榻边的雪莲花上,原来盛开白色莲花的花茎之上只剩下光秃秃的空白。 还好旁边还有两个花苞。 看样子,之前挖的坑看样子主角君以他自己的方式跳了。 苏宇满意了。 在书里,玄阴是直接毁了雪莲花,而雪莲花现在还在,完整平滑的伤口也说明这里面还有叶空青的手笔,这一点倒是出乎苏宇的意料。 他本来的设想是,他让明华把雪莲花交给叶空青照顾,叶空青必会格外注重保护雪莲花,那么,玄阴按理来讲应该不会再像原著里一样接触到雪莲花,这样的话,鬼臼草相当于是无解,玄阴最后结局会是自杀。 但是现在玄阴反而成功将雪莲花吸收了…… 有意思,书中叶空青也是后来才知道雪莲花如此效用。 似乎知道什么不得了的事呢。 玄阴,来,告诉我,你是穿越的呢?还是重生的呢? 苏宇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如果有人在场的话,会惊讶的发现,四周不知何时出现黑雾,游蛇一般在地上游走,虚虚实实,直至攀上明华上仙的脚踝。 道袍上的白色渐渐透着黑。 “师尊……”玄阴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在睡梦中露出一个微笑,喃喃念出了这两个字。 一听到“师尊”这两个字,苏宇的黑色瞳仁倏忽一下变成暗红色竖瞳。 缓缓弯下腰,苏宇在玄阴耳边低声说道:“你有什么资格成为他的弟子?” 右手五指指甲泛着黑色幽光,轻轻搭在了玄阴纤细的脖子上。 指尖下面就是颈动脉,苏宇能感受到血液流淌过动脉时的搏动。 只要微微使力,他的指甲就可以划破这层肌肤,然后温热的血液会四溅喷出——等一切平静下来,就一切都结束了。 多好。 明华还是明华,他也可以安心一直陪着明华了。 多好。 第13章 好不容易处理完手头上的事,叶空青直接回了筑玉轩。 叶空青在小亭子里找到温韫玉的时候,温韫玉正站在崖边,低着头,似是在看山崖下面云雾缭缭,碧海松涛。 亭中石桌上放着两杯茶,茶水已凉。 望着那个绛紫色身影,叶空青有一个错觉,总觉得自己的挚友会随时坠入深渊,再也不见。 “韫玉?”莫名把挚友的名字脱口而出,又觉这样不妥,按下心中莫名的不安,叶空青问到,“怎样?” “什么?”温韫玉转过头来,“明华吗?” “是。” 温韫玉微微笑了起来,带着点深意,和平时有些不同,在叶空青的注视之中走到石桌旁边坐下,说:“不好说。” “明华最是信你不过,只是提点一下明华而已……” “你让我劝的是明华,可是来的人,不是他,既然如此,何必多费口舌?” 叶空青愣住了。 之所以不是由叶空青出面来提点明华,主要是顾忌两师兄情谊;温韫玉是明华所信之人,又极其精通人情世故,是最适宜的人选不过了。 明华自渡劫醒来之后,眉心多了一抹朱砂,行事虽与以前没什么两样,但是那多出来的一抹朱砂一直都是叶空青和掌门的心中刺。 “如果不是明华的话,那是谁?” “这要看你怎么看了。”温韫玉的眼眸深处暗色沉浮,笑容也渐渐隐没,“反正来的那个人,我认为,他不是明华。” 玄阴醒来的时候,太阳已偏西。 昏黄的阳光透过木窗上的雕花照在青石地板上,阴影拖得老长,窗外海棠树上叶子镀了一层暖暖的光。 微风穿堂而过,带起悬着的纱制帷幔。 他之前做了一个梦,一个很好的梦—— 他梦见了明华上仙。 明华上仙对他伸出手来,还对他露出一个笑容。 那是他全部的救赎。 在梦里,他长大了,成年男子的模样,穿着青云宗的道袍,身形修长,和前世一模一样;那个成年的自己握住了明华上仙的手,走到明华上仙身边,然后—— 与明华上仙耳鬓厮磨,亲密无间,还轻轻唤道:“明华。” …… 接下来的梦旖旎火热,玄阴从未想过他能够如此接触明华上仙。 当看见明华冰冷的面容因*而染上一抹薄红,玄阴觉得自己的内心从未如此满足过,哪怕前世的自己权势滔天,应有尽有,万人臣服,也从未如此满足过。 后来一切画面陡然停止,陷入黑暗。 玄阴意犹未尽,直至一个声音出现在耳边幽幽响起:“你有什么资格成为他的弟子?” 这个声音与明华的声音有那么一两分相似,但是并不是明华的声音。 我有什么资格? 玄阴不禁在梦中笑出声来,不不不,我当然没资格成为明华的弟子,我要的,是成为明华的道侣! 他是我的! 我的!!! 哈哈哈,玄阴在黑暗里猖狂大笑,肆无忌惮。 笑声在黑暗里回荡,甚至让黑暗都共鸣起来。 “呼啦——”黑暗里突然涌出雾气,犹如激怒一般疯狂向玄阴涌去,在玄阴的脚下盘旋成一个漩涡,从中漫出无数阴冷黏腻的蛇,顺着他的大腿爬上他的身子。 蛇吐着艳红的信子,缠上他的脖子,然后收紧蛇身,一点一点挤出他呼吸的空气。 这是嫉妒。 玄阴不慌不忙,试着把蛇从脖子上拉下去,却徒然无功,反刺激得蛇越缠越紧,只是一会儿工夫,玄阴就觉得眼前出现了金星,意识开始溃散。 他这才感到一丝恐惧。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里,他唯一记得的就是那条蛇注视着他的暗红色竖瞳,森冷嗜血。 …… 可能是又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到了死亡,也可能是那条蛇缠在脖子上让他窒息的感觉太真实了,一直到玄阴满头冷汗的醒过来的时候,还觉得自己脖子上残留有蛇鳞炸开时划过他皮肤的痛感。 “咳。” 轻咳出声,玄阴一方面为明确自己心意而感到高兴,一方面又感到困惑:梦里的那条蛇,是不是真的?如果不是的话……它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吱呀——”房门被人推开,露出一个黑漆的端盘,上面放着一只素白的碗。 “该喝药了。” “嗯?”玄阴转过头,对着走来的小道童,露出一个软软的笑,“好。” 于此同时,青山居。 明华知道自己在梦里。 奇怪的是,这场梦好像持续了很久,明华也走了很久,久到他精疲力尽。 脚下的土地焦黑,远处是朦胧的深黛色山脊,起起伏伏,延伸到无尽的远方。 “明华……快跑啊……”脚踝突然被谁拽住,明华停下脚步,低头,只见一女子伏在他脚下,仰头看着他。 她的脸上都是烧灼的伤口,青丝散乱,和着黑色血块黏在脸上,看不清五官,但整个人给明华一种熟悉之感。 “轰——” 身后突然火浪滔天,火焰的红光照亮了女子的眼睛,明华一愣。 “快跑啊……”女子对着明华低声说到,眼里满满都是祈求。 明华垂下眼帘,看见女子抓住他脚踝的那只手上带着一个白玉镯子,上面沾满了红色的血迹。 垂在身边的手一疼,明华抬头,见那女子另一只手五指弯曲如爪,抓着自己的手。明华试着挣脱,却发现女子力气大得惊人,他根本就甩不脱。 那女子对明华的挣扎视而不见,嘴巴张张合合,暗红色鲜血从口鼻涌出,但依旧重复着那三个字:“快跑啊……” “你是谁?”明华问。 就在明华开口的一瞬间,女子化为灰烬,只在明华手背上留下五道黑色的指痕昭示着之前她的存在。 手背上的指痕灼烧一般疼痛,明华不明所以。 心中一股悲凉之感突然席卷全身。 眼见着这个女子如此消散,一直遵循师尊教诲,百年来无波无澜的内心突然掀起滔天海浪,明华伸出右手,捂住自己的心,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从未有过如此激烈的情绪,哪怕是知道师尊殒身之时都未如此悲伤。 这个女人是谁? 她为何会如此带起自己的心绪? “快点,还有一个。”就在明华心绪不宁的同时,一个黑衣玄甲的男人擦着明华而过,右手的刀身上,血液连成线顺着刀刃滴落在黑红的土壤里。 “啊——”稚嫩的童声突然响起,明华心中一惊,转身向黑衣玄甲的男人过去的方向看去:黑衣玄甲的男人正站在一个垂髫小儿之前,手中刀已高高竖起,刀刃闪着寒光。 那个小孩儿委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此人为何在此大肆屠杀?甚至连妇孺都不放过? 明华甚至忘了这只是一场梦,因看不过男人的残忍行径,向着那个男人踏出了一步。 只是迈出了一步而已,眼前突然一花,天地倒转,等视线清晰后,明华惊讶的看见他正在黑衣玄甲的男人的刀下,仰望着男人,双手变小,身体变小,不知为何他竟然变成了之前看到的垂髫小儿。 难道说……那个小儿是我? 明华想。 心中疑惑更深,明华一时恍神,甚至就这样直视着那个男人的刀迅速朝他劈来。 会……死吗?应该会吧。 然而,刀在离他头顶还有一寸的时候停住了。 从他身上蔓延出来的黑色雾气缠绕在刀身上,阻止刀进一步向下;看似虚幻无力,却坚韧如钢丝,紧紧裹缠着刀身,让男人的刀动弹不得,还特意分出来一小股黑雾,张牙舞爪,极其人性化的对着玄甲男人示威。 黑衣玄甲的男人愣住了。 他身后,一个温润的声音响起:“不错,就是他了。” 黑衣玄甲的男人:“好。” 之后,玄甲男人和他的刀崩碎成无数的火星,向天际散去。 没有了威胁,黑色的雾气在半空中游离,却不离明华,没了那时阻止玄甲男人的凶悍,黑雾犹如轻纱一般时不时还轻触着明华的身体,见明华没什么反抗,还将小小的明华扶了起来。 “谢谢。”明华试着触碰围绕在他身边的黑雾,黑雾害羞一般避开明华的手指,却趁明华不注意时分出一缕雾气擦了一下他的脸。 很奇怪的,明华心里渐渐平静下来,之前内心阴暗的情绪统统消失得无影无踪。 黑雾欢快的在明华面前游了好几个来回,最后在明华面前聚集成一个人影,小小的,和现在的明华一样大,黑漆漆的,看不见五官。 明华一挑眉。 黑色的人影可没那么多顾忌,“啪叽”一下抱紧明华,在明华耳边“咕噜咕噜”一阵后,又消散成黑雾,只是这次,黑雾向四周扩散,没了踪迹。 明华眨巴眨巴眼,忍不住笑了,嘴角勾出一个清浅的弧度。 他听清楚了,那个小人,在他耳边说的是: “我喜欢你。” 第14章 为什么会那么喜欢明华? 苏宇也不明白。 反正当时翻看那本小说的时候,明华一入了他的眼,他就剩下的人物啊,剧情啊,全都不管了,一个人将关于明华的情节翻来覆去的看,到最后几乎倒背如流。 “你是不是傻?”作为一个主角控,他竹马搞不清楚苏宇喜欢一个只用了不过十万字描述的配角,“哥们,这本书总共一百多万字呢,你后面不看了?” “……后面的随便看看就好了。” “你怎么能这样?”竹马叉着腰站在苏宇面前,一脸鄙视,“你知道后面主角有多酷炫吗?你知道后面的勾心斗角有多让人热血沸腾吗?要我说,你别吊死在一颗树上啊。” 苏宇扶了扶眼镜,然后一个扫堂腿把他竹马扫了。 “不好意思,哥们,刚刚织网的时候,没看见你在这儿。” 后脑勺疼的竹马:“……” 苏宇,你属蜘蛛的吗? 过了一会儿,不死小强体质的竹马满血复活:“来来来,我们来分析一下你为什么不喜欢主角。” 苏宇:“别痴心妄想了,我是忠贞不二的!” 竹马:“……” 后来看到一本书,上面说,一个人的初恋其实就是恋上世上另一个自己。 原来如此。那天,苏宇把眼镜摘下,找了学校的跆拳道队长,然后把人揍了。 躺在垫子上的队长:“不是说好只是切磋吗?啊?” 苏宇坐在队长背上,忧郁望天:“听说,我姐是你初恋?” 队长:“……我现在有女朋友了。” 后来,两人来了一场男人与男人的对话,第二天天亮的时候,苏宇问队长:“那照你说,我这到底是初恋呢?还是自恋呢?” 没看过《千秋度》,一直以为苏宇口中的“明华”是个女孩的队长摸着下巴想了又想,一拍膝盖:“我看啊,你这是暗恋。” 现在,苏宇悬浮在床榻的上空,注视着榻上的明华。 他操纵着明华的身体从筑玉轩走了回来,然后他自己又从明华的身体里脱离出来。 榻上的明华双眼紧闭,也不知是在做什么梦,眼珠乱动,眉心紧皱,连双唇都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在做什么梦?梦里会有我吗? 这么一想,思绪就忍不住撒丫子狂奔到了乱七八糟的地方,苏宇脸又红了,“呼”的一下从人形变成了一个小团子,还好死不死的落在了明华的脸上。 “啪叽。” 苏宇:Σ(°△°)︴ 屁股,屁股下面硬硬的是神马? 更下面软软的又是神马? 嗷嗷嗷啊—— “噗” 五天后。 已经是琉璃净体的玄阴兴致冲冲来到青山居,跪在院中,朗声道:“师尊,弟子已为琉璃净体!” 回应他的,只有从屋檐吹落的一层朔雪。 寂静无声。 “师尊?” 之前因兴奋而沸腾的血液渐渐凉了下来,玄阴的笑容僵掉了。 师尊不在。 “昂——” 一只白鹤降落在玄阴面前,一落地,化为一个小道童,眉心一道朱红色妖印,说:“明华上仙在小洞天。” 小洞天?这不是师尊闭关的地方吗?难道是因为心魔?玄阴心中惊疑不定,但又怕透漏了什么不该透漏的,遂只是做出失落的样子,垂着头,低声谢到:“谢谢师兄。” 师兄?小鹤童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叫,顿时就对玄阴的好感度“蹭蹭蹭”往上涨,要知道,修仙人士一般都只是把鹤童当做妖侍,根本就不会叫什么“师兄”。 小鹤童态度软和下来:“等明华上仙回来之后,我会告诉上仙你来过。” “……好。” 小洞天里,明华在静心湖旁打坐,面前封霜剑悬浮,散发着柔和的蓝光。 静心湖湖面被光芒照亮,宛如一块透明的蓝色水晶镶嵌在灰色的岩石上。 明华低垂着眼帘,注视着湖面上自己的倒影。 “你是谁?” 如同击玉一般的声音突然响起,在湖面上顺着平滑的水面荡开。 无人作答。 “封霜与我心意相通,我知晓你的存在。” “你是我的心魔吗?” “之前是不是你在操纵我的身体?” “识海里的那个小院,是你吗?” 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依旧没有得到回应,明华有些生气,却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明华轻声说道:“别怕。” 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之前我做了一个梦。但是我觉得那并不是一个梦,或许,那是发生过的,只不过我忘了。” “在那个梦里,我见过你,你救了我。” “我想见见你。” “……你在听吗?” 小洞天里,只听得到岩顶上的水滴滴落下来的声音。 这一次来小洞天,明华只是想见他的“心魔”一面。 这种想法说来可笑,每个渡劫的修士最为忌惮的便是自己的心魔,都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哪还会有人期望着见自己的心魔一面? 叶空青和掌门亦是如此想法,自明华渡劫以来,时刻都盯着明华,生怕明华的心魔会对明华不利。 可是,明华对此做法却嗤之以鼻,心魔?心魔由心而生,说到底也不过是自己的一部分,为何就要对此避讳莫深呢? 这一点,明华看得比一般人通透。 说到底,师兄们的担心还是来源于师尊。 他们的师尊于三百年前不再压制修为,一百五十年前渡劫,然而渡过了天雷考验,最后却在心魔劫上陨落。 一百五十年前,明华才不过是金丹修为,叶空青才刚刚成为长老;师尊被自己的心魔折磨得风骨尽失,疯疯癫癫,若是无人阻止,就会找上明华,抓着明华哭得像个孩子,一边哭,一边捶打自己胸口,大呼对不起明华,对不起泽兰,激动之余还会拽着明华一起向西跪拜,口中念念有词。 泽兰是谁? 所有人都不明所以,却无一人敢问师尊,这个名字是师尊的禁忌,即使是明华,问到泽兰是谁的时候,都会被师尊以剑指喉。 最后一次清醒的时候,师尊轻抚明华头顶,叹道:“为师修仙千载,却最终不知为何修仙,为谁修仙,可悲,可悲,蹉跎至今,还不如如同凡人一般生老病死。” 之后,明华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师尊灰飞烟灭,连同灵魂。 那一天,青云宗丧钟长鸣,而明华继任成为了玄剑长老。 世人都道明华师尊是因心魔而死,而明华却不这么认为。师尊的那些话所有人都认为是疯言疯语,明华却听出了里面的真心实意,师尊死于情。 这个情,与他口中的泽兰有关。 是愧疚?还是爱?或许两样都有。从哪个时候起,明华也开始思考,他为何修仙? 他不知自己的过去,也不知晓自己的未来,他手中握的,只有封霜,除此之外,他真正能够拥有的,其实是虚无。 当人被放到一定高度的时候,就没办法下来了,能做的,只有往上爬。明华资质用惊才绝艳来说并不夸张,因心无旁骛,他的修炼速度一日千里,一直到轮到他渡劫。 渡劫时的天雷犹如游龙一般在层层叠叠的乌云里时隐时现,天道的威压让他几乎直不起身,明华心中却是一片宁静。 就这样结束也好。 ……结果,他身上佩戴的古玉突然发出刺眼的光芒,救了他一命。 等三千天雷落尽,即使有古玉庇护,明华还是被劈成重伤,躺在焦土之上,恍惚之间看到了一个黑色的人影——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心魔了。 从那天起,明华发现自己似乎有些嗜睡,要知道,到了他这种修为,睡眠可有可无,然而只要他陷入睡眠,就会梦到奇怪的片段,比如之前的那场梦。 明华觉得这些片段,和他的过去有关,也和那个黑色人影有关。 所以,这次来小洞天,明华想面对自己的心魔,也想问问心魔有关他身世的信息。 但是,现在看来,所有期望可能都要落空了。 将封霜收进体内,明华认为或许是自己太过于急于求成,这种事急不来,也不该急。站起身来,明华向洞外走去—— [嗯,在听。] 第15章 五年,对于明华而言不过是眨眼一瞬间,而对于一个十岁的男孩儿而言,足够他由一个枯瘦的小乞儿成长为一个矫健的少年。 剑尖在半空中划出一条银色的弧度,手腕一抖,在剑身上流淌的蓝色灵力顺着剑势喷薄而出,正好刺中一枚六角雪花的正中心,也在山壁上划出一条白色浅痕。 玄阴收回剑,对于自己的成果还是比较满意的,遂扭过头,希冀地望向站在一旁的明华。 对比于前一世,玄阴自觉他已经做得很好了。 “玄阴……你或许不适合用剑。”明华注视剑痕片刻,叹道。 “师尊。”玄阴有些慌张,“可是,可是,弟子都是按照师尊的教导来的啊。” “你的确一招一式都称得上完美,但是,你始终领悟不到剑势。玄阴,告诉为师,你是否觉得练剑之时不能将灵力收放自如?” 闻言,玄阴一愣,不自觉垂头看了一眼手中所握长剑,最后点点头:“……是。” 少年垂着头,从明华的角度看来,自己的弟子因这番话而失落悲伤,长长的睫毛像是雨中蝴蝶一般颤抖着蝶翼。 玄阴虽然现在年纪还小,但是五官轮廓已经慢慢长开,初露以后的俊逸风流。 也不知这幅相貌是随姐姐还是姐夫。 明华不禁心软下来:“无事,或许只是时机未到。” “好的,师尊!”听到明华的安慰,玄阴抬起头来,之前笼罩在他身上的阴郁气质立马被欢快阳光的气氛取代,“那以后要麻烦师尊了。” 明华点头,上前一步,握住玄阴的手腕,说:“为师示范一次。” 因道袍宽广,明华又比玄阴高上一个头,于是看起来玄阴似乎是被明华圈在怀里。 感受着自己被魂牵梦绕的冷香包围,玄阴当时就脸红了,忍不住向后靠了靠。 明华却没注意到这些,一心一意想着之前玄阴使出的剑法最后几招:广袖带起冷风,剑在明华手中宛如活物,游若惊鸿,紧贴着明华的玄阴能甚至感受到灵力在剑身和明华身上的流转传递,一呼一吸之间暗含自然的韵味,一分一寸都恰到好处,多一分太多,少一分又太少。 这就是用剑的明华。 玄阴双眼发亮,呼吸也不知不觉粗重起来。 [这小子不会是故意的吧?] 最后一剑划在山壁上,“轰”的一声在上面留下一道深深的剑痕,明华突然听到识海里传来一道不满的声音。 一丝笑意浮上眼底,又很快沉下。 将剑交于玄阴,明华说:“照着之前的感觉多练习。” “好!”玄阴斗志满满。 随后,明华走到练武场一边,背着手,表面上是在看玄阴练剑,但其实早就与识海里的声音聊开了:‘你终于和我说话了。’ [……嗯。] 五年前,明华第一次听到了这个声音,那种感觉很奇妙,就好像是自己一直缺失的部分找到了,欢欣鼓舞。 那天,他迫不及待进入识海,越过雪海,来到那个盛夏的小庭院。 青色的竹篱笆上靠着一个人,黑衣,黑发,与明华同样的面貌,一双暗红色的竖瞳静静的看着明华一步一步走近。 这是明华与苏宇的第一次见面。 明华在看清他的样子后脚步一顿,面上流露出一丝茫然。 这一举动似乎有些吓到了黑衣人,黑衣人立即直起身来,警惕的后退了几步,脚步一转,将身形隐藏到旁边的竹林里,只从竹叶之间的缝隙间偷偷窥视着远处的明华。 他好像小时见过的一只玄猫,明华想。 “你叫什么名字?”明华继续走了下去,一边走,一边问,直至他在竹篱笆前站定。 等了许久,没有等到黑衣人的名字,明华有些犹豫,或许他该过几天再来。 “苏宇。” 就在明华微微转身的一瞬间,黑衣人说话了。 明华识海里的雪突然停了,万里晴空。 “我是明华。”明华说。 黑衣人点点头,抬头望了一眼竹篱笆外的天空,又瞧瞧明华,暗红色的瞳孔里盛满了疑惑。 这下看上去他更像玄猫了,明华不动声色的想。 “之前是你在说话吗?” “嗯。”黑衣人见明华没什么威胁他的举动,最终放下了警惕,从竹林后走出来,靠近了竹篱笆。 明明那个自称“苏宇”的黑衣人和他五官一样,但是明华却觉得,苏宇是另一个人。对的,是一个人,不是他的心魔,不是世上别的事物。 “你要进来吗?”黑衣人傻乎乎的靠近门,打开,问到。 明华愣住了。 苏宇是吗? 既然是邀请,明华点头:“却之不恭。”然后踏进了庭院里。 在修仙界里,冒然让另一个人的神识进入自己的神识,是一种非常危险的举动,这是常识,即便是对自己最为信任的那个人。 这让明华对于苏宇更为好奇—— “你在想什么?”苏宇坐在竹屋外的廊下,问。 明华试着学着苏宇在走廊边缘坐下,荡着小腿,笑道:“你不怕我对你不利吗?” 苏宇看着明华的微笑,有些惊讶,眼睛微微瞪大,圆溜溜的:“啊?” “……也罢,你现在知晓也可。” 之后,在那五年间,明华时不时会去找苏宇。 苏宇很好,明华想。 即便两人相顾无话,明华也能从心底里感受到之前从未有过的安心。他也试着询问苏宇关于他小时候的事,然而苏宇只会用红色的瞳孔傻傻的看着他。 ……算了,也不能强求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 明华想。 然后又忍不住摸摸苏宇的头。 苏宇:“……” 后来两人无话不谈之后,苏宇最喜欢问明华的问题变成了:“明华,我能不能明天用你的身体啊?” 先开始,明华几番犹豫之后,还是答应了,但是约法三章;虽然是苏宇掌控身体,但他和苏宇共享五官。 在识海里,明华看见苏宇好奇的摸摸这个,又摸摸那个,有时甚至不听自己劝阻打开房门到院子中央溜一圈,对此明华表示:“……” 小孩子都是这么好动吗? 走出房门的后果就是会碰到熟人。 运气不好的一次,苏宇碰上了来拜访明华的叶空青。 ……当时明华有生以来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心惊胆战。 正当明华考虑如何把苏宇揪回识海之时,苏宇对着叶空青冷淡的回到:“师兄。” 之后发生的事顺理成章,明华眼睁睁看着苏宇有模有样学着自己的说话方式,硬是把叶空青拿话堵了回去。 明华:“……” 他发誓,他真的有幸见识到了叶师兄脸发青的样子。 因为知道苏宇没什么恶意,明华也就只能将此事就此揭过;而当玄阴来找他,反而碰上苏宇的时候,明华就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一本正经的坑人”。 尤其是当每次坑了自己的小徒弟之后,苏宇还学着自己的样子煞有介事的表示‘万事小心’。 明华:“……” 如果明华是现代人的话,就会觉得有一个叫做“蛋疼”的词用来形容他的感受是最为贴切不过了。 明华与苏宇的分歧就在这里,这也是这几天苏宇和他冷战的原因。 苏宇不喜欢明华收的徒弟,老是说那个玄阴不安好心,而当明华问他为什么会这样认为的时候,苏宇就会一愣,说,是感觉。 只是感觉?这让明华想起了自己小时候有段时间,一直固执的认为自己塌下有人而不愿在榻上睡觉,这让师兄们头疼了好久。 苏宇的固执在明华看来,就和当年的他一模一样。 明华啼笑皆非—— 然后就被气鼓鼓的苏宇丢出了识海。 明华:“……” 接下来几天,明华被苏宇拒之门外,哪怕是允许苏宇用他的身体品尝桂花糕这种条件都提出来了,面前的竹门依旧紧闭。 庭院里面竹叶萧萧,空无一人。 就像是回到了最初的时候。 识海里,突然狂风大作,鹅毛大小的雪花纷纷扬扬落下。 这场暴风雪一直下到了今天。 在苏宇开口之后,虽然语气不太好,但是成功让明华之前一直躁动不安的心突然平静了下来。 太好了,你还在。 第16章 “玄阴。”站在佰草坡上的清瘦少年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转过身来,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好久不见。” 是白蔹。 自禁地出来之后,白家人四处求寻天材地宝才把白蔹的命救了回来,只不过对于筋脉受损这一点无能为力,白蔹也因此被剥夺了继承权。 白蔹对此却毫不在意,还是和之前一样“讨好”着玄阴。 是的,玄阴认为他是在“讨好”自己。 为什么一个人会赌上自己的前途来讨好一个穷小子?在玄阴心里,无数猜想假设都过了一道,但他却依旧得不到答案。 “白大哥?有什么事吗?”玄阴不好意思的笑笑。 白蔹见着自己面前的这个少年,身着一身利落短打,眉宇之间都是这个年龄应有的蓬勃朝气。 这……好像和原文有一点不一样啊。 白蔹心里一个咯噔。 难道说,真的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这么想着,就释怀了,心里还不禁甜滋滋的,对着玄阴笑得更加开心了:“哦,没什么事,我们好久没见面了,就是想让玄阴陪我聊聊天。” 佰草坡下面隐秘之处有一块岩石,在原著里,玄阴误打误撞碰到了这块岩石,岩石上的法阵把他传送到了一处小秘境,玄阴在小秘境里碰到了鬼影人,在鬼影人的指点之下,玄阴拿到了龙丹华根和传承,大大增加了修为,凭着这一点,玄阴不久之后在门派之间举行的试炼里夺魁,而那次试炼,是玄阴一生征程的起点。 要是自己这次能够和玄阴一起进去的话,应该能大大增加自己在玄阴心中的分量了吧? 白蔹的笑容渐渐加深。 “也好。”玄阴在白蔹身边坐下,摸摸随即缠上来的白色灵貂,“小白还记得我呀?” 真系统·假白貂:嗷呜呜呜,主角摸我了 ~(≧▽≦)/~啦啦啦 两人一貂各有各的心思,于是这场所谓的“聊心”不一会儿就止歇了。 白蔹思考的是用什么样的借口把玄阴拐带到佰草坡的下面,白貂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而玄阴则抚着白貂,静静的思考着如何避开鬼影人进到小秘境拿到龙丹华根和传承。 不论怎么说,两人还是有一部分心意相通了。 在前世,玄阴到死都不知道鬼影人是谁,更不知道为何鬼影人会找上他。不过很明显,这个鬼影人本事大得很,之后就是那个鬼影人把修仙界搅得天翻地覆,而他,不过是借势而为罢了。 玄阴不想放弃前世的荣华富贵,也不想放手明华,这样的话,这说明他还是得去见鬼影人,就是不知道鬼影人会不会再选择他。 他不关心鬼影人是谁,也不关心修仙界会怎么样,更不关心坐在他旁边的白蔹。 这么想着,玄阴对着白蔹说:“白大哥,我们四处走走吧。” 白蔹一听,眼神微闪:“好。” 随即两人不约而同的站起身来,同时朝一个方向走去,犹豫都不犹豫一下。 白蔹:“……” 玄阴:“……” 或许只是巧合,两个人想。 眼见着两人离那块岩石越来越近,玄阴心中一凛,脚下微微一转,就向一旁走去,十分自然,就好像之前往这边走只是心血来潮而已。 白蔹却急了,直接一把抓住玄阴的手:“往这边走吧。” 玄阴不明所以的眨眨眼:“怎么了?那边怎么了?” 白蔹:“……那边,那边……哈哈哈,小白喜欢!对的,小白喜欢。” 白貂:?! 闻言,玄阴停下脚步,不再言语,只是一双暗沉沉的眼睛就这样静静盯着白蔹,直到白蔹讪讪收回抓住他的手后,又对着白蔹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微笑。 随着这个笑容的弧度缓缓扩大,被玄阴盯着的白蔹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他感觉面前站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露出满嘴尖利牙齿的大白鲨,正在考虑如何下嘴。 白蔹:“我们,我们往那边走吧。” 玄阴:“好啊。” 玄阴想,他倒要看看,这个白蔹到底知道多少。 两个心知肚明的人走到那边去之后,反而是白蔹先乱了手脚,因为书上只会说“玄阴摔下来的时候头磕在了一面岩石上”,却不会说是哪一个岩石,如何触发岩石上的阵法,现在他们两个脚边各种岩石碎片,而玄阴又没有像原著里一样被‘白蔹’痛打一顿后被推下,所以白蔹现在有些着急,甚至不顾玄阴还站在一边,就四处寻找。 旁观了一切的白貂有些黑线,几个跳跃跳到一块岩石上,对着下面的两人吱吱叫了几声,把两人注意力吸引过来之后,拿自己的小爪子拍了拍身下的岩石。 “啊?”白蔹愣愣看着一切,直至玄阴疑惑望过来的眼神让他如芒在背,才反应过来,对着玄阴虚弱的解释道:“哦,小白是……小白是寻宝貂。” 玄阴:“是吗?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种灵物。” 刚刚升级了的白貂:……它好惶恐。 之后,两人花了好多功夫才搞清楚这个岩石上有一层隐秘的阵法,玄阴皱着眉头,有些担忧的样子:“我去找师尊……” “别,玄阴你就不好奇里面有什么吗?” 当然不好奇,因为我知道里面有什么啊,玄阴想,面上依旧是一层郁色:“可是……”话还没说完,岩石上的阵法一闪,正伸出一只手四处乱摸的白蔹摸到了阵眼,被小秘境吸了进去,但在吸进去的一瞬间,白蔹眼疾手快的扯住了玄阴的袖子。 …… 玄阴:靠。 待眼前的光芒散尽之后,玄阴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独自一人站在小秘境里。无所谓了,玄阴想,要是白蔹真的在这儿的话,修为那么低的白蔹绝对会是他的累赘。将灵剑从丹田召唤出来,玄阴将剑握在手中,向小秘境深处走去。 玄阴一直以为小秘境是一个迷宫,前世在这个迷宫里耗了不少时间,里面层出不穷的机关和毒雾让他吃尽了苦头,但让他真正感到绝望的是里面似乎没有尽头,没有正确的道路,直到鬼影人出来之前,他一直都在碰壁。 后来出了小秘境,前世经历多了,玄阴才知道整个小秘境其实是一个阵法,迷宫总是在不断变化,进阵者每踩错一块石砖,迷宫就会变化成另一种布局,只有布阵者才知道应该如何走——仔细想来,或许不应该称为小秘境,这明明就是鬼影人暗中在青云宗布下的暗道。 前世中的鬼影人为什么不将误入迷宫的他杀死?反而还给了龙丹华根和传承?他那时不过只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落魄人,为什么会特意选择他? 满腹疑惑,玄阴踏上了第一块石砖—— 因为知道没有鬼影人他是出不去的,玄阴索性在迷宫中四处转悠起来,还有闲心开始研究起迷宫石砖上的纹路。 直到突然感到脑后一凉,玄阴浑身汗毛直竖,回身用灵剑格挡——“叮” 银光一闪,剑身上失去压力,玄阴不敢托大,迅速以指抚过剑身,灵力流转,立刻用起缠剑势,向躲在阴影之中的黑影劈去。 风系的灵力连绵不绝的依附在剑势上朝黑影劈去,逼迫得黑影在狭小的通道里四处躲避,想要朝玄阴扑去,却进不了身,最后只能在离玄阴一丈之外对着玄阴吼叫示威。 “出来。我知道你在后面。”玄阴沉声对着后面的一大片阴影说道。 通道里,悬在墙壁上的人鱼灯火焰跳了跳,“呼”的一下,青色火焰变得大了很多。 那个小黑影在青色的火光下露出了真面目,是一只傀儡猴,正趴在通道顶部,无机质的眼睛反射出冷凄凄的寒光。 “哎呀,被发现了。”阴影里,墙面上显露出一个人形,说话的声音嘶哑难听,根本就不像是活人,反而更像是傀儡身体里“卡卡擦擦”齿轮转动的声音。 人影从墙面上剥离下来,在地上站定,阴影化作黑袍顺势裹住人影,最后玄阴看到的,就是带着一张狰狞面具的鬼影人。 玄阴明白自己不能露怯,鬼影人的手法他还是知道的,拿他头顶的傀儡猴来说,他敢说这里绝不止一个傀儡猴,只不过他不知道鬼影人放在哪里而已。 “在想什么?”鬼影人问,说话之间的嘶嘶声让他的话含糊不清。 傀儡猴悄无声息的爬到鬼影人脚边坐下,但是头一直都朝着玄阴这边。 定定心神,玄阴说:“在想你为什么不杀我。” 鬼影人没有接话,但是歪了歪头。 玄阴明白这是表示鬼影人对他感兴趣,让他继续说下去的意思,遂又开口解释:“整个小秘境其实都由你控制,你想杀我的话,很简单,甚至都可以不用管我,让我游荡至死,然而,你出现了,而且还不是把我一击至死……” “让我想想,是因为和我一起进来的白家嫡子吗?” 这只是玄阴自己为自己找的借口而已,因为上一世根本就没有白家嫡子的情况下,鬼影人还是放过了他。 鬼影人漫不经心的开口:“白家嫡子?嗯,算是吧。” 玄阴一愣,寒气突然寒飕飕的往他心里吹。 “我们来做个交易吧。”鬼影人突然往前飘了几步,在玄阴面前站定。玄阴沉思半晌,把灵剑收了回去。 这是在表明自己的诚意。 鬼影人对于玄阴的识时务倒很满意,“嗤嗤”笑了几声,然后慢悠悠的从黑袍里伸出一只惨白的手,手上一个锦囊:“我杀不了你们,但是也不希望这里被暴露出来,这个锦囊里有龙丹华根和一套剑法,明白了吗?” 玄阴没有接过,说到:“你要是敢对青云宗不利——” “不,你放心,我并没有想对青云宗不利,也没想杀青云宗的任何一个人,这里只是为了让我能够方便见一个人而已。话说,再过一个月就是门派试练了,少侠如此修为可怎么办啊——”鬼影人颠颠手中的锦囊,最后一个字拖得老长。 这不用鬼影人说,玄阴心里一直都知道。 或许就像明华所说,玄阴并不适合用剑,即使被转化为了琉璃净体,玄阴的修为一直只在筑基附近徘徊,更不用提练习玄剑剑法了。 前世他得了鬼影人的剑法,虽说此剑法更似刀法,且剑路诡谲,不合常道,但是出乎意料的合乎玄阴,多亏了这种剑法,他的修为才能一日千里,最后夺魁;今世,玄阴本想老老实实的走下去,但奈何领悟不到剑势,只能一直练门派之中的基本剑法,但是又不甘就此平凡,因为他既然想要和明华比肩的话,就必须先把修为提上去,所以思索再三,玄阴还是打算重复前世的老路。 只是一次而已,应该影响不大。 伸出手,准备从鬼影人手中将锦囊接下,玄阴说:“多谢前辈了。” “玄阴,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呢?”在玄阴拿到锦囊的一瞬间,鬼影人突然阴森森说到,身后的傀儡猴也随之张开满嘴利齿向玄阴扑来。 “嗷——” “前辈这是何意?”玄阴没有动,就这样看着傀儡猴离他越来越近,最后抱住他的胳膊。 傀儡猴动作迅速,牙齿犀利,它绝对可以一口咬断玄阴的脖子。 “不错不错,小子竟然不怕。”鬼影人点点头,说,“我怎知你会不会食言?这小猴子会给你一个礼物,放心不会害你性命,你要是食言的话……” 傀儡猴一口咬上玄阴的胳膊,玄阴只感到一疼。 伤口发热,玄阴知道,这鬼影人已经给他种了一个咒,但是既然前世中这个咒根本就没影响他什么,那这一世应该也影响不了什么,所以,就随鬼影人去了。 “啧啧。”鬼影人见玄阴面上毫无表情,预料之中玄阴手忙脚乱的场景并未出现,感到有些无趣,于是随手一招,傀儡猴就化为一片黑影从玄阴胳膊上流下,落入石砖砖隙,消失不见。 “那么,少侠,你该走了。” 脚下的石砖下面传来“轰隆隆”的声音,人鱼灯渐变渐暗,鬼影人退回黑暗之中。 迷宫上下颠倒,所有石块从原有的位置里抽离出来,漂浮在半空,露出里面漆黑的虚空。 玄阴握住手上的锦囊,闭上了眼睛。 耳边传来风声,呼啸而过;石块重新组合在一起的响声,震耳欲聋。 再次睁开眼之时,玄阴看见自己面前是一座石头做的阶梯,漂浮在黑色虚空之中,而阶梯的尽头是一个闪着蓝色幽光的传送阵。 没有犹豫,玄阴快步踏了上去,奔向传送阵,只是跑着跑着,一个念头突然从心中一晃而过:那个鬼影人口中的那个人——会不会是明华? 第17章 一个月以后。 恰逢七星连珠,昆仑山玄女天井震荡。 玄女天井百年开启一次,之后为往生境,往生境之中长有灯盏细辛,是一味只有往生境里才有的灵植。 灯盏细辛相传是玄女所持花灯所化,玄女为指引众魂渡过忘川,在忘川河边持灯为众魂照明,时日长久,玄女疲惫,便寻到一处山坡,将花灯放在身边后小憩。花灯经历忘川气息渲染,落地后与昆仑清气相碰,化为灯盏细辛,而玄女神力溃散,形成了往生境。 灯盏细辛的花是细细碎碎的蓝色小花,而且只开在子时,发出莹莹的光,花期很短,只有短短三天,往生境开后一天,灯盏细辛便会开花,而等花谢之时,也是玄女天井闭合之时。 因往生境几乎无凶兽,而灯盏细辛稀少、却因有替代品而谈不上特别珍贵,故修仙界便将往生境作为试炼之处,每百年各门会派遣精英弟子进入往生境试炼。 每位弟子持与修为相当的玉牌表明自己身份,进入往生境后与其他人竞争寻找灯盏细辛,每找到一株灯盏细辛玉牌会相应记载,倘若玉牌被人捏碎,则丧失资格。 这个过程会由几位门派长老共同监视,若有作奸犯科或者“滥杀无辜”者,立即取消资格,由该门派长老自行从往生境中带出。 白蔹面上表情复杂:“……从未见过如此‘低难度’试炼。” 正在检查身上装备的玄阴手一顿,抬起头来,对着白蔹笑笑,说:“白大哥别这样说。” 白蔹这种人啊,就是□□逸了。 前世里,后来修仙界天翻地覆,大能陨落,每天都有无数的修士为争夺大能遗留珍宝而互相残杀,那时的天都好像蒙上了一层红色,一呼一吸之间都是甜腥的味道,而神仙打架,最为受苦的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平民。 随手引一道天雷,对于修士而言,不过只是为了防身,而对于一个小村的村民而言,是灭顶之灾,天降雷火,死伤无数。 乱世为王,玄阴虽然后来权势滔天,但是最怀念的,还是当时白雪纷飞的青石阶,和宽袍广袖、不沾红尘的那位上仙。 只可惜斯人已去。 后来翻阅明华上仙残留下的书,意外在书上发现明华所写的一句话:修也,修身养性而已矣。 那时,玄阴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明白。 “玄阴,别发呆了,玄女天井开了。”白蔹的声音把陷入回忆里的玄阴惊醒,玄阴抬起头来,只见昆仑山石壁上出现一个漩涡,深不见底。 “玄阴,进去后,我能和你在一起吗?”白蔹有些不好意思的问,又立马补充到,“我大概知道灯盏细辛在哪里。” “白大哥为什么不和白家的人一起组队呢?”玄阴反问道。 “……啊,那个……我……” 白蔹有点语无伦次,他总不能跟玄阴说他差不多和青云宗里白家的人都闹翻了吧。 看见白蔹脸色难看,玄阴就差不多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于是立刻说:“只是随便问一下而已,白大哥想要和我组队是再好不过的了。” “好啊好啊。”白蔹喜出望外。 安抚了白蔹之后,玄阴遥遥向身后望去,见远处观云台上,明华正望着这边,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玄阴觉得明华在他望过去之后,好像知道是他,对着自己点头示意。 ……明华,我不会让之前的事再发生了。 眼眶突然有些发热,玄阴转过头,暗暗在心里发誓。 与此同时,观云台上,苏宇借用明华的视野把一切尽收眼底;当所有人都一窝蜂往玄女天井里面飞去之时,剑修们御剑还好,驭兽师御兽也还好,但是看到里面某些人踏着锅一样的东西往里面飞,还有洗衣板的时候,苏宇不禁沉默了,果然,这世上总有那么几个逗逼。 啊,着淡淡的忧伤。 苏宇觉得自己的心有点拧巴。 自从与苏宇面对面见面之后,明华是能对苏宇的心情有所感触的,待察觉到一丝不属于自己的心绪波动之时,明华有些不明所以,于是问道:‘怎么了?’ [明华……我蛋疼。] ‘……胡闹。’ 往生境打开后不久,往生境的某一处,突然传来“咔擦”一声,一个小黑点凭空出现,紧接着出现蛛网裂纹,以小黑点为中心迅速向外蔓延,直至一只手突然从中心出现。 那只手伸出来之后伸展几下,然后握住一旁的虚空,猛地使力,“啪”的一下,像是掰开了一块镜子,露出里面的黑色空间。 这一小块空间如同一个引子,接下来附近的虚空“噼里啪啦”顺着蛛网裂纹全部碎掉,直到露出一个能够容纳一人通过的黑色洞口。 那只手的主人,从洞口跨出,一脚踩在一旁的灯盏细辛上,闭着眼睛好一会儿,才睁开了双眼。 金眸。 额上火焰魔印熠熠生辉。 身披银甲,脚下踏一双凌云靴,五官冷硬,一看便知其性格要强,为魔严肃。 是来自于魔界的魔将,名为辰砂,也是云火魔尊的弟弟。 “是这里吗?”辰砂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另一黑衣玄甲的魔将从洞口跨出,问。 “嗯。分头找。” “好。” 一天之后,灯盏细心花期到了。 因灯盏细辛数量很少,且多在隐秘之处,门派弟子之间的竞争也达到了白热化的程度,光是第一天,就有出局者十。 想要灯盏细辛,必须先知道在哪里找,灯盏细辛什么样子和如何躲开其余竞争者。 百花宫都是女子,善于医道;玄阁善于占卜之术;影殿善于潜行;青云宗多为剑修。为达到目的,门派与门派之间,弟子与弟子之间,也会相互合作,取长补短。 观云台上,众位长老从望海镜里看到这一切,不禁都欣慰的点点头。 玄阴手里已经有了三株灯盏细辛,是刚刚从一群倒霉蛋手里抢来的。 坐在一旁的白蔹有些失神,因为玄阴身上到处都是伤口,几乎都成了一个血人;白蔹又有些害怕,因为刚刚抢夺之中的玄阴完全颠覆了之前在他心里的形象,玄阴不再是那个温柔可亲的少年,更像是一个见着血腥味的饿狼,剑法诡异,浑身煞气,杀红了眼,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鼻端血腥味缭绕不去,白蔹想要从玄阴身上移开视线,却发现自己做不到。 “白大哥,麻烦你帮我治疗一下。” “啊,好。”大脑一片空白,浑浑噩噩之中白蔹拿出自己的储物袋,直接在玄阴面前翻找起来。 看着这一切,玄阴眼中有暗色闪过。 “额,玄阴,你先把这个药吃了,我帮你包扎手臂。” “多谢了。”玄阴把左手抬起,之前的打斗之中,他被一个影殿弟子的匕首划破左手手臂,伤口深可见骨。 虽然左手上的袖子已经和血液一起黏在胳膊上,但是玄阴满不在乎的直接扯下来,丝毫不管伤口。突然,玄阴盯着自己的手臂愣住了。 他还记得自己被傀儡猴一口在左手手臂上,并且留下了一个咒印,现在……咒印不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 当天晚上,一株灯盏细辛开花了,蓝色细细小小的碎花笼在一起,散发着轻灵的荧光。 一缕灰色的烟雾从远处飘来,附在花上,荧光缓缓黯淡下来,蓝色花瓣蒙上一层黑色。 一炷香之后,灯盏细辛的花干枯,风一吹,散成灰,弥漫在附近。 迷迷蒙蒙的灰在半空中滞留,随风向远处飘散。 一位百花宫女弟子停住脚步,觉得自己眼里有什么东西似的,拿手揉了揉,却没什么好转。 “师妹,快点。” “好。”女子放下手来,快走几步,小心翼翼跟在师姐身后。 因为是子夜,天色太暗,所有人都没有看到,那个女子之后眼眶附近突然长出黑红色诡异纹路,眼中瞳仁也渐渐泛起不正常的红色。 第18章 往生境第三天。 天变得灰蒙蒙的,一部分弟子开始昏迷不醒。 “师姐,他怎么了?”清流溪边,百花宫的女修沾湿手帕,替正在发烧的队友擦了擦额头。 他紧闭双眼,看上去很糟糕,脸上有黑色的纹路游离,若隐若现。 被女修称为“师姐”的另一人捂住胸口没有接话,她现在感觉很不好,心里总有一股怨气不得宣泄,耳边声音嘈杂,脑子里乱成浆糊。 “师姐?” 真是烦死了,那个师妹明明什么都不懂,只会跟在她身边装嫩,偏偏男的就喜欢这一套,让她入了队伍,现在出了事,就只会叫“师姐”,真是太恶心了,怎么不去死?! “师姐?” “闭嘴!” 一根金缕发簪在半空划过一道金色弧线—— “噗嗤。”鲜血四溅。 等往生境外的长老们反应过来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 门派弟子之间相互残杀,灯盏细辛被掷之一旁,花瓣枯萎发黑。 “这——难道是魔气?”望海镜旁,一位长老若有所思。 “这不可能,三界井已经被关闭——”另一位长老出声反驳。 “闻长老,刚刚一闪而过的是什么?”在几位长老争议之时,站在一旁的温韫玉走上前来,点了点镜面下面。画面倒转,一个穿着银甲的人影一晃而过,虽未看清容貌,但是那双金眸犹如流星一般耀眼,更像是驱之不散的幽魂。 众位长老沉默。 半晌,百花宫宫主佩兰站起身来,向玄女天井走去,手腕上的铃铛小声“叮”了一声。 接下来,明华将封霜召唤出来,踏上剑身,直接化为一道流光冲出观云台。 两人出去之后,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叹息:“只恐怕,我们当中出了一个内奸。” 往生境里,白蔹被玄阴拉着躲开一个杀红了眼的玄阁弟子的攻击,竭嘶底里地大叫:“这是怎么回事?” 玄阴没有理会,一脚踹开某个不知死活的,然后拽着白蔹继续逃跑。 这和前世完全不一样! 玄阴急出一身冷汗。 在前世里,往生境的试炼根本没有出什么异常,他夺了魁,也在这次试炼里碰上了他的第一个女人,然而现在,那个女人的尸体正在他脚下。 虽然说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是玄阴觉得问题肯定是出在那个鬼影人身上,他给自己的那个咒印也肯定有问题。 该死,那么明华呢?那个鬼影人又将用什么办法逼迫明华身上的心魔现身? 该死该死该死,现在的一切完全和前世不一样!!! 在往生境里一处较高的平台上,佩兰解下自己的外袍,露出里面红色舞衣,摆出一个凤凰朝天的姿势。 皓腕凝霜雪。 “叮——” 一声清脆铃响,佩兰双手微微一动,“呼”的一下,手中百花扇展开,扇面之上,百花缓缓绽开。 手腕柔弱无骨,百花扇在佩兰手中上下灵活翻飞,佩兰脚下轻点,整个人宛若蝴蝶翩跹,而随着她的每一次起落,脚下迅速长出藤蔓,向天空伸展,然后长出花来,随风凋谢。 往生境里慢慢下起花雨。 每一片花一落地,就化为清气,冲淡一片灰雾。 不少弟子得到片刻清明,停住杀戮,松开了黏腻的武器,气喘吁吁地躺在地上休息。 手上黑乎乎一片干涸的血迹,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同门的。 明华踩着封霜,向往生境南边飞去,之前有符鸟传来,说是在南边的树林里寻到一个魔将,几位长老已经快要招架不住了。明华作为一个已经经历雷劫的“上仙”,自是当仁不让。 [明华,好难受……] 御剑飞行不久,识海里传来苏宇的声音,声音很虚弱。 ‘苏宇?怎么了?’听到苏宇的声音,明华心中一惊。 苏宇尝试回答,却因力竭只能发出几声喘息,说不出一个字。 等不到苏宇的回答,明华思考了一会儿,替自己布下罡风,隔开灰蒙蒙的雾气,然后问到,‘现在好些了吗?’ 过了好久,识海里才传回苏宇的声音:[嗯……] 几不可闻。 有些心疼,但是更放不下自己的责任,明华只得咬牙将苏宇的事放在脑后,继续御剑向南边飞去。 只是希望苏宇还好。 黑衣玄甲的魔将名为商参。 魔界天魔珠于四十余年前失踪。虽说天魔珠并无什么特殊作用,只是相当于是一个精神代表,云火魔尊还是大为恼怒,下令必须找回。可怜在魔界搜寻了四十年,连个影子都没摸到。 后来几位长老动用禁咒,才勉强找到与天魔珠的联系,却发现它竟然在往生境里。 云火魔尊:“……哟,会跑哦。” 其余魔将:“……” 卧槽,又要和那群修仙的面对面吗? 云火魔尊:“正好,不是辰砂没事吗?你去找。” 辰砂:“好。” 商参:“尊上,属下愿意和辰砂一同前往。” 云火魔尊:“行啊,去去去。” 其余魔将心中:还好有他们两个顶缸。 这就是商参在这儿的原因。 躲开一道箭矢,商参腰身一转,双刀砍向迎面而来的剑修;双刀的刀意气势万钧,剑修细长的剑身“嗡”的颤抖起来,把剑修虎口震出血来,剑修自己也被杀气逼得连连后退,最后一口血喷出,跪倒在地。 解决掉唯一还站着的人后,商参如有所感,抬头向天上望去——十几道光剑正悬浮在他的头顶。 就在商参抬头一瞬间,光剑从天而降。 明华手握封霜,在光剑落地刹那,立即向躲闪之中的商参刺去;商参退路被阻,索性不管躲避,直接以刀相迎。 刀意与剑气相碰撞,树林里,蓝色八卦图与血红色瞬胄交错出现,映亮了天空。 与商参的斗法之中,明华越发心惊:黑衣玄甲,刀。 这个男人,就是出现在他梦中的男人!!! 这个念头一动,明华身上本浑然一体的气息顿时不稳,露出了破绽;商参双眼微眯,接着两人刀剑相接之时,动动双唇:“泽兰。” 明华瞳孔骤缩。 “呵呵。”商参轻笑。 高手对决,一招定生死,明华的节奏已经完全乱了,只需一刀就可以将其重伤,但是商参却收起双刀,一掌打在了明华胸口之上。 明华从半空落下,接连撞断好几棵树才停下,之后挣扎起身,惊疑不定的望向还在半空之中的商参。 “后会有期了,明华。”商参说完,脚下现出一个传送法阵,法阵一亮,其上人影消失不见。 就在商参消失不久,其余长老也陆续赶来。闻长老见到战场凌乱不堪,又见站在远处的明华一身狼狈,准备上前查勘之时,刚刚踏出一只脚,就被另一位长老拉住了。 闻长老疑惑回望,只见那位拉住他的长老脸色铁青。 四处的灰雾慢慢向明华聚拢,在到达他脚下的一瞬间变为黑色,迅速裹上他的身躯,明华不知所以,却挣扎不出,黑雾让他动弹不得,识海里也如同针扎一般,让他痛苦不堪。 “啊——”明华忍不出嘶吼出声,但只是一声而已,之后就紧闭牙关,没有痛呼一下。 站在远处的长老们忐忑不安,人群骚动低语,却无一人敢上前。 在他身后,一个黑色的人影被黑雾剥离出明华的身体:先开始只是上半身,人影浑身漆黑,看不清五官;再然后是下半身,剥离的过程之中发出“嗤啦”的撕扯声,犹如血肉被人活生生扯裂,让远处听得的人都忍不住一个哆嗦。 到最后一步的时候,明华脸色已经苍白如纸,双唇毫无血色,额上冷汗淋漓,双眼已经失去了焦距,茫然的看着虚空中的一点。看他如今的样子,就让人不敢想象他到底是在容忍多大的痛苦;在全部剥离后,人影在明华身旁化为一个黑衣男子,跪在地上,从耳旁滑落下来的黑发挡住了他的脸,明华也失去支撑而瘫软在地。 待黑衣男子出现之后,黑色雾气消散得无影无踪,旁观的所有人犹如按下暂停键一般,停下所有动作,连大气都不敢出。 伏在地上的白色道袍下,明华的右手小指抽搐了一下。 明华从未如此难受过,哪怕是渡劫的那次重伤;他现在头晕眼花,曾坚定握住封霜的手,哪怕是面对三千天雷,都不会抖动的手,现在不受他的控制颤抖起来。 “苏宇?”明华忍住不适,挣扎着抬起头来,向跪在地上的黑衣人伸出手。 被明华的声音惊醒,黑衣人抬起头来,看向明华。 曾让明华赞叹不已的暗红色竖瞳已经不见,苏宇的双眼赤红一片,眼角的艳红晕染出血色,眉心的朱砂鲜艳得快要烧灼起来。 不对,这不是苏宇。 明华一愣,伸出的手僵持在空中。 站在远处的长老们在苏宇望过来的时候,就看清了苏宇的面容。 “这……他和明华上仙的面容一模一样。”其中一位长老喃喃自语。 “心魔,这是心魔。”另一位长老大呼,指着明华的方向连连喊道,“明华已经堕魔了啊!!!” 第19章 在明华眼中,苏宇他更像是一只玄猫,不谙世事,天真烂漫,安静的时候,总是用一双红色的竖瞳专注的看着自己,眼里全是自己小小的倒影;有时会做些让明华头疼的事,但对明华没有恶意,只会让他头疼一阵子而已;和明华闹起来的时候,也会点到为止,把利爪收起来,小心翼翼的,生怕伤害到了明华。 他们明明共用一个身体,苏宇却丝毫没有夺走他的肉/身的想法,明华认为,这一点就足以证明苏宇并不是心魔。 可是,这一切,别人都不知道,他们只会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 之前的分离,明华想,他都那么疼了,苏宇应该也是吧。 “苏宇?”明华尽量试着用温和平稳的声音轻唤他的名字。 听到明华的声音之后,苏宇的双眼虽然还是赤红一片,但是他的表情微微有些动容,似乎神智还在。 明华松了一口气,准备站起身来。 就在这时,一道银色流光闪过,带起一朵血花。 不知从哪位修士手里,射出了一枚银叶镖,要不是苏宇正巧偏了一下头,那枚银叶镖只恐怕会正中眉心。 但即便苏宇躲过了那枚银叶镖,他的右脸上也从眼角一直到发鬓都划出了一道深深的伤口。 银叶镖一击不中,在后面转了一个弯,散出千万片碎叶,铺天盖地的朝苏宇和明华射去。 树林里,光线很少,黑暗不清,但是银碎叶折射出来的光芒映在树身上,迅速划过,犹如深海之中的游鱼。 苏宇勾起一抹微笑,对着明华无声的说出了三个字。 明华一愣。 做完这一切,苏宇在原地无声无息的化为黑雾,朝银碎叶扑去。 无数的银碎叶射/入黑雾,只听得银碎叶最初进入时的“噗”的一声,之后悄无声息,就好像游鱼游入了深渊,甚至连一点光华都透不出来。 解决掉所有银碎叶之后,黑雾向四周缓慢扩散。 “快散开!”远处的一位长老直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厉声喝道。 所有人这才从之前的一幕惊醒过来,立刻向四周散去,可是已经晚了。 苏宇正站在他们正中央,手上握着一把漆黑的刀。 杀戮开始。 怎么会变成这样,明华想。 一直听到身后的惨叫,明华才转过身来,看见了正在发生的一切。 苏宇之前说的那三个字,是“我好疼”。 明华忘了,即使是再温和的野兽,在被激怒的时候也会凶性大发。远处的那群人里,虽说大多都是一派的长老,但是对付起猛然发难的苏宇来,也颇有些力不从心。 因为诞生于黑雾,苏宇其实并没有实体,神出鬼没,那群人里甚至连接触到他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消散,然后出现在另一人的身后,给那个人的一刀。 他现在正像是一只玄猫,逗弄着爪间的猎物。 游刃有余,高贵优雅。 明华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但就像是他之前所说的一样,苏宇不过是一个孩子,哪怕天赋比那些修士高,但依旧敌不过那些修士经验丰富,当同样的方法被再次使用的时候,效果就大打折扣。 玄阁一左一右两位司命跳出战局,编织出天罗网,层层叠叠的灵力线在她们指尖飞舞,笼罩住整个树林和树林上空,之后在整个空间里,苏宇再也不能随意雾化,他的每一步都在所有人眼中清清楚楚。 这让苏宇大为火光,天罗网就犹如蛛丝,只要他有所动作,蛛丝就会颤动,告诉两位司命她们想要的一切,但他却奈何不了。 从这场战斗开始,到修士们扭转局面,不过就是从明华平息□□内暴动的灵力,到重新拿起封霜的这段时间而已。 在十位元婴修士的围攻之下,苏宇已经处于下风,在他们凛冽的攻势之下,身体多处爆出血花,又飞快自愈,让这种场景看起来极其诡异。 修士在战斗过程中互相对视一眼,一下子就认定此心魔不能留,至于明华,他们并不打算过问,因为他们认为除掉心魔是在帮明华。 当再次被影殿之人刺中胸口之时,苏宇痛苦的呼出一口气,眼中的赤红更深,陷入狂躁的地步。一脚踹开影殿修士,理智什么的通通在疼痛之下化为灰烬,他现在只想让所有人去死。 都去死,都去死,管他什么明华。 都去死!!! 伴随着苏宇的理智的消失,所有修士不知道的是,他们的影子开始冒出黑烟,一缕又一缕,虽然稀薄的让人根本就注意不到它们的存在,也会被主人快速的动作打散,但是坚定不移的又重新聚拢,顽强地牵扯主人的身体,如同一位妩媚多情的情人,软软倚在爱人身上。 树林里溃散的灵力一点点增多。 如果给够苏宇时间,苏宇能够把这些修士耗死,然而缺乏经验的他没有这个能力,他恢复的速度已经越来越慢了,随着他的每一次动作,他身上的伤口又被扯得撕裂开来。 鲜血沁湿了他的黑衣。 等再次被影殿人的傀儡抓住脚的时候,苏宇被迫停止了动作,然后猛然发现他躲不开面前两位剑修的剑了。 苏宇已经能够预见那两把剑穿胸而过,把自己绞得粉碎的惨烈场景。 一定非常壮观。 嗯。 这个时候,他出奇的平静了下来。 时间也好像放慢了速度,那两把剑的剑尖如何离自己越来越近,苏宇感受的一清二楚,因为他脸越来越疼了,被剑气刮的。 理智渐渐回来,等苏宇彻底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清楚的认识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赤红的双眼变成红色的竖瞳,现在的苏宇和明华第一次见到的没什么两样。 不甘心。 要指望明华吗 不,他自身都难保—— 一股突如其来的暴风雪袭来,夹杂着冰屑。 所有人都没想到明华竟然还能动,一时疏忽。 两位剑修的剑势被暴风雪巧妙的偏移,一下子劈开了天罗网;其余人因忍受不住蕴含刺骨剑意的风雪而向后退去,等一切平静下来,众人发现,明华与心魔皆失去了踪影。 “明华这是怎么了?”所有人茫然之时,有人直接把心声问了出来。 谁知道。 苏宇是被明华带走的。 找到隐秘之处的时候,明华再也忍不住,抱着苏宇从封霜上摔了下来。 因为是被明华抱在怀里,从半空中摔下来的时候,苏宇并没有事,反而是明华伤上加伤。将明华扶到一边之后,苏宇对着面露痛苦之色的明华手足无措,蹲在他身边可怜兮兮的望着他。 那时正好太阳偏西,在阳光的映衬下,苏宇的瞳孔美如红宝石,晶莹剔透,却比宝石多了一份鲜活,更像是跳跃的火焰,有那么一瞬间,明华觉得,苏宇或许真的是魔,正在蛊惑着自己。 热烈而又充满生机,这正是他所向往的。 “苏宇。” “嗯。”苏宇握住明华的手,捏了捏,说:“好冰。” “……我没事。” “哦。”还在捏。 “……我手上有什么东西吗?” “嗯。”又依依不舍的摸了一把,苏宇把手收了回去,然后极其无辜的望着明华。 “……”明华忧虑的叹了一口气,小孩子都这么健忘吗? 两人现在算是被困在了往生境里了,明华抬起头,从树叶之间的间隙仰望天空,暗暗思索着,如果硬是从玄女天井逃出去的话,他自己是没事的,只是苏宇—— “你能回识海吗?”明华问。 苏宇摇摇头。 啊,那就没办法了。 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苏宇用手盖住了明华额眼睛。眼前突然漆黑,明华怔愣,不明白苏宇为何会这么做,正想问问苏宇的时候,意识却违背了自己的意思,倏忽一下消散,刚刚抬起的手无力垂下。 确定明华陷入昏迷之后,苏宇把手拿下来,有点茫然。是的,他也是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做,这么做真的只是直觉告诉他应该这么做而已。 苏宇他姐评价苏宇,说他出招完全就是凭直觉,没脑子,苏宇当时就翻了个白眼,说,管他的,反正有用就行。 然后,又被他姐揍了。 不论如何被他姐嫌弃,直觉的确帮了苏宇很大的忙。现在,直觉还告诉苏宇,后面不远处,有个暗搓搓偷窥了很久的……不知道是人还是别的乱七八糟的什么东西。 苏宇对那个东西的感觉很奇妙,他觉得那个东西是朋友,但是又觉得最好干掉那个东西。 反正现在明华睡着了,他应该不会知道我杀……东西。 嗯,就这样。 不自觉有黑化趋势的苏宇装作什么都没察觉到,帮明华理了理凌乱的衣服,然后突然化作黑雾,消失不见。 正在偷窥·魔将·辰砂:?! 美人呢? 第20章 如果你有一个玩世不恭的哥哥,而且那个哥哥特喜欢把弟弟丢出去顶锅的话,弟弟绝壁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而辰砂就是那个倒了八辈子血霉的弟弟。 要不是看在他哥最后还是老老实实接了魔尊那个位子,辰砂铁定会弑亲,即使他打不过他哥。 可能是被他哥丢出去顶锅太多次了,辰砂最后练就了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绝技——面瘫。 无数女魔头只能望着辰砂一张俊脸摇头叹息,感叹他真是个木头。 辰砂瞄瞄她们波澜壮阔的胸没说话。 他想起了小时候被他哥丢出去后,被埋胸的恐惧。 所以当他哥问辰砂为什么不找个伴儿的时候,辰砂说:“女的,不要。” 他哥:“……” 抹了一把脸,罪魁祸首赔笑:“好好好,那辰砂要个什么样的伴侣呢?” 辰砂:“脸。” 他哥:“……哈哈,哈。”魔界中男的么,按照这个标准最起码要划掉一般人选。 辰砂:“强大,潜力。” 他哥默默把魅魔从本子上划掉了。 辰砂:“神秘。” 他哥把小本本丢了,痛心疾首:“你这是要打一辈子光棍的节奏啊!” 辰砂抬起下巴:“滚。” 所以他哥这一次又把辰砂丢出去了。 和商参分开之后,辰砂一个魔游荡了好久,当然,没找到天魔珠。就在他路过某一处灌木丛之时,他心中一悸,停下了脚步,然后蹲了下去。 ……别问他为什么这么做,又是一个凭直觉生活的生物。 然后,辰砂见到了一位美人从天而降。 啊,美人。 从他藏匿的角度恰好能看到美人的侧脸,俊美的五官,暗红色的血瞳,似笑非笑翘起来的嘴角,眼角的那一抹艳红—— 心脏“扑通扑通”直跳,辰砂觉得自己的灵魂在咆哮。 你要问他美人身边的那个白衣服? 拜托,道不同不相为谋好吗。黑衣美人多好,以上几点全齐了,白衣服的那个一看就是个没趣的。 看得太嗨的后果就是被美人发现了,辰砂一个疏忽,就发现美人不见了,紧接着脑后一凉。 连忙从藏身之处跳了出来,躲开了黑衣美人毫不留情砍过来的一刀。 啧啧啧,真暴躁,辰砂想,一边躲开另外一刀。 两人你来我往好几个回合,因为不想惊动还在不远处的那群修仙的,所以两人都没有使用法术,打着打着,黑衣美人率先将刀一收,跳出战场,问:“你谁?” 苏宇他喵的简直想爆粗口,这人谁啊,打架还分神的,更让人受不了的是,这人分神他还打不过。 既然打不过就不打了,苏宇相当的识时务,于是把刀一收,问。 当然,他还没忘记罩着还在昏迷的明华。 那人望着他,目光灼灼,金色的眼眸犹如盛夏的烈阳,开口道:“魔将辰砂。” 哦,魔将辰砂。 苏宇又开始绞紧脑汁回想,嗯,所以,这人是谁? 好像在书里见过的。 “魔界的人为什么会来这里?”就算是满肚子疑问,也不该表露出来,苏宇面上努力学着明华的冷淡,问到。 那个名为辰砂的魔将盯着苏宇,像是要活生生把人看得剐下一层皮来,等到差不多苏宇要炸毛的时候,才说:“我告诉了你我是谁。”言下之意就是礼尚往来,你也应该告诉我你是谁。 苏宇:“……暗华。” 这人真是相当欠揍。 鬼才要告诉他名字! “暗华吗?好名字。”辰砂若有所思的把“暗华”这两个字在舌尖又缠绕了一遍,点点头,评价道。 苏宇:“……”哥们,好歹你把表情变一下,增强说服力啊。 鄙视之。 苏宇的鄙视是相当红果果的,辰砂的视线一接触到苏宇,就秒懂,耳尖一点点红了。 咳,这还是他第一次搭讪呢。 加油,虽然不是很成功,但是还是一个好开始!辰砂暗暗给自己打气。 见苏宇和旁边那个白衣服的面容相似,再结合黑色的雾气,心中一想,辰砂就问:“你是心魔吗?” 苏宇:“……”他算是感受到了当初温韫玉和叶空青被自己噎得脸色都变了的感觉了。 太他喵的想一巴掌抽死他丫的了!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跟我回魔界。” “有病。” “我没病。”辰砂一本正经的回答,越过苏宇的肩头,看见白色衣服的一角,辰砂觉得自己明白了:“我忘了,心魔是要宿主的。”说完,就往苏宇这边走了几步。 苏宇如临大敌,“唰”的一下刀尖直至辰砂,挡住了辰砂的去路:“你干什么?” “我帮你把他的神智抹去,你就能轻而易举的夺走肉/身了。”说这句话的时候,辰砂很陈恳,同时止住了脚步。 闻言,苏宇微微眯起了双眼,重新上下打量辰砂:“看样子,你倒是真心想让我跟你回魔界了。” “是。”辰砂的心里被眯起眼睛的苏宇撩得痒痒的。 他肯定在算计我,辰砂想,可是,他还是好可爱,好像一只狐狸。 如果背景能具现化的话,辰砂现在一定会浑身冒粉红色泡泡。 苏宇只感到一阵恶寒,浑身鸡皮疙瘩起立,辰砂在他眼中的危险度顿时上升了好几个档次:“你为什么如此坚持?” “我喜欢你啊。”辰砂如是说。 苏宇:“……”泪流满面,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表白竟然还是一个男的。 等会,这个魔将能直接划破空间回魔界?计上心来,苏宇对着辰砂露出一个“魅惑”的笑容:“谢谢,不过你如何带我回魔界?” “直接划破虚空。”辰砂说,还贴心又问了一句,“你真的不要我帮你抹杀肉/身的神智?” 两个井字蹦上苏宇额头:“不用!”顿了顿,又补充道,“这是我和……我和明华的事,外人不能插手。” 心魔的尊严么?辰砂了然的点头,问:“那你需要我帮你送出去吗?” “那是当然。” “……”辰砂没有说话,沉吟了片刻之后,一步一步向苏宇走近。 因为有求于人,苏宇也不敢太过放肆,只好任由辰砂离他越来越近,最后两人几乎鼻尖对鼻尖。 终于能够细细端详美人,辰砂很开心,甚至还坏心思地拈起一缕垂在苏宇的肩头的青丝,在指尖缠绕,金色的瞳孔里火焰明明灭灭,说出的话却让苏宇心一凉:“你之前说的,不会是借口吧?其实,你在利用我,嗯?” 苏宇咬紧了牙,没直接推开辰砂。 “不过无所谓了。”辰砂把那一缕青丝拂过苏宇肩头,说,“谁叫我看上你了。” 苏宇冷笑:“那多谢大人恩典了。”然后打开辰砂的手,转过身,走到昏迷不醒的明华面前,单膝跪下。 明华啊,明华,我今天可是面子里子都丢光了。 也顾不得形象了,苏宇直接把人扛到了肩上。 天啊,不愧是剑修,看起来瘦,一身肌肉啊,这么重。 苏宇忍不住吐槽。 看见苏宇满脸不高兴,辰砂突然出奇的心里爽快,虽然这一次还是没找到天魔珠,但好歹还算是不虚此行。 等到苏宇走到他身边的时候,辰砂将腰间的冥玉阙解下,输入灵力,顿时空间一个震荡,“咔擦”一声,露出一个缝隙。 辰砂将手伸入缝隙,在苏宇以为他要撕开缝隙的时候,辰砂突然回过头来,靠近苏宇耳边,低声说道:“你始终是一个魔。” 你始终是一个魔,所以别痴心妄想了。 暗华,魔界才是你最后的归宿。 第21章 意识忽远忽近,耳边似乎有人在喃喃着说些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神智在意识的割据之中,被绷成了一条笔直笔直的弦。 “哒。” 一滴雨水打在弦上。 明华猛地睁开眼。 耳边下雨的哗啦声逐渐清晰可闻,眼前的朦胧的重影也在明华的努力下慢慢归位,明华望着自己头顶的一片破旧屋檐一时有些发怔。 夜雨倾盆。 “滴答。”屋角一口破瓮里,传来滴水声。 除了雨水声,屋里静谧得只能听到他自己浅浅的呼吸声。 明华有些不安。 嘴唇干裂得起了一层死皮,明华忍不住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将四周打量一番,却发现这个破旧的房屋里只有他自己。 有些不甘心,虚弱的小声唤到:“苏宇?”出口的声音嘶哑,让明华都几乎认不出来那是自己的声音。 “苏宇?”第一次没有得到回应,明华不免心慌意乱,音调提高了一度。 第二声之后,附近才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四周角落里的黑雾朝明华躺着的稻草旁涌去,聚集成一个人形,语气不太好:“干嘛?” “你——”明华颇有些讶异,伸出手尝试着握住苏宇的手,却什么都没握到,人影在明华手碰过来之时散成一片黑雾,等明华收回手之后才又聚拢成五指的模样。 是的,苏宇现在又变回了一个黑乎乎的人影。 不同于明华的惊讶,苏宇倒是无所谓的耸耸肩:“哦,把你从往生境弄出来之后不久我就变成了这样了,不过好事是我能回你识海了。” 说完,苏宇把自己缩成了一个小团子,瘫在明华身边。 第一次见到苏宇的这个形态,明华颇感新奇,孩子气的伸出手指戳了戳小团子的肚子。 “明华!”小团子被陡然一戳,顿时气呼呼的。 “嗯。”应了一声,笑意柔化了明华眼底的冰冷,明华之前内心的不安烟消云散。将小团子捏起,放在胸膛上,明华说:“还好,你在。” 因为是在明华的胸膛上,苏宇能感受到随着明华说话时胸膛的振动,有些不好意思的扭扭身子,苏宇冷哼一声:“那是。” “我们是怎么出来的?” “……秘密。” “秘密么?”明白苏宇不想说出来,明华也没有继续追究下去。 因为之前被黑雾强行剥离出苏宇,明华识海受损严重,早就是强弩之末,能够再次醒来已是不易,完全是凭着一股对苏宇的执念;现在确认苏宇还在自己身边之后,明华绷紧了的精神一下子松懈下来,睡意涌上。 摸了摸瘫在自己胸膛上的小团子之后,明华说:“我得休息一下。” 苏宇:“好啊,我陪着你。” 又戳了一下小团子的肚子,被气急败坏的苏宇一口咬上手指之后,明华才讪讪地收回手,心满意足的闭上了双眼,进入冥想。 作为明华的心魔,苏宇自然是能感应到明华意识的让步。如果不是因为之前在往生境元气大伤,苏宇现在就又能控制明华的身体,走得越远越好。 只可惜…… 唉。 辰砂将他们两个送到人间界某处深山之后,就回了魔界。走之前,还对着苏宇信誓旦旦说他回复了魔尊之后,就来找他。 苏宇笑:“好啊。”还对着某人离去的背影格外真诚的挥了挥手。 辰砂踏入空间裂隙的一只脚一顿,回过头来,问:“你不会跑吧?” 苏宇笑:“当然不会。” 等某人真的走了之后,苏宇毫不犹豫扛着明华召唤出封霜,御剑而行。 ……你问苏宇到底会不会御剑? 呵呵,好歹现在苏宇和明华还活着不是吗? 而苏宇的御剑……让封霜一言难尽。 它作为一把剑,自打有意识来,一直尽享明华的呵护,它和明华一直都是“人剑合一”,心意相通,然而今天,踩着剑身上的‘明华’—— 哪有修士御剑的时候这样左一下右一下,“之”字型疯狂往前冲啊?! 真当自己是流星吗?! 反正“呲——”的一下刮在山壁上的不是你对吗?! 不说了,没想到它竟然有一天会在落地时,想像人一样吐。 一落地,封霜就毫不犹豫回到了明华的丹田里。 它想静静。 “怎么这样?”飚剑的某人还不自知,鄙视了一下“丝毫不体谅主人”的封霜之后,找了一间破败的房屋,将明华随意安置在里面。 房屋很破,除了能让他们头上有半片瓦遮风挡雨以外,就基本没什么优点了。 门槛的草都长得有半人高。 唉,谁能想到不食人间烟火的上仙最后会沦落到这里呢? “明华啊,明华,你说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在明华进入冥想之后,苏宇在明华的胸膛上喃喃自语。 虽说是问明华,其实也是在问他自己。 剧情什么的,犹如脱缰的野马一路狂奔不复返,苏宇觉得好闹心。 眼神复杂的又看了一眼明华的睡颜,苏宇轻叹一口气,不论怎么样,走一步算一步吧,至于那个莫名其妙想要撬墙角的魔将—— 苏宇想了想,怂了。 哈哈,哈,先,先睡一觉再说。 “噗” 哦,对了,先把封霜丢出来。 同样感到闹心的是玄阴。 因为白蔹成功的拖了他的后腿,他并没有及时赶到明华出事的地方,最后是被长老强制带出的往生境。 现在他一人坐在观云台上的台阶上,静静注视着下面来来往往的人。 夜雨打湿了他的全身,寒意一点点带走他身上的热度。 玄阴犹如一座毫无生机的雕像,手心攥着吊坠,红色的细绳萎靡在地,透出血色的红光,在黑夜里格外显眼。 明华到底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闭口不谈,玄阴也只是从一些只言片语中猜出明华在众位长老面前救走了自己的心魔。 明华……救走了自己的心魔? 心魔,不是应该不死不休吗?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的一切都和前世发生的不一样? 玄阴这样问着自己,心中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懊悔。 低下头,将手掌摊开,手心处静静躺着一枚做工粗糙的吊坠,上面刻着一阴一阳两条鱼,首尾相接。 这两条鱼是他自己凭着前世的印象刻上去的,为的就是让明华再次收他为弟子。 这本来只是他的讨巧之计,仿刻的是前世明华一直戴在身边的古玉。 而今世明华的态度表明,凭着这枚吊坠,明华误认为他是自己的血亲,二话不说就收他作为自己的弟子。 徒弟……血亲……明华…… “只是为了方便见一个人罢了。”鬼影人的话陡然在耳边响起。 玄阴一惊,立刻将手一收,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前世也好,今世也好,鬼影人之所以选择他,就是因为他是明华亲近之人,鬼影人他要见的,就是明华! 让玄阴转换体质,给玄阴剑谱,就是方便让玄阴成为他手中的一把利剑,而剑尖所向,就是明华! 这一切都是鬼影人布好的局。 猛地站起身,玄阴踏上台阶,向观云殿跑去,他得告诉掌门和叶空青,让他们想想办法,不然的话,明华将始终会被鬼影人玩弄在鼓掌之中,重复前世的结局,最后落得个身败名裂、灰飞烟灭的下场。 雨下得越来越大,在殿上的青石板上形成一滩积水,玄阴奔跑时溅起的水声引得一群路过的人好奇的观望。 跑着跑着,玄阴突然停住了脚步。 他突然想到,如果最后是他,而不是别人,帮着明华揭穿鬼影人的阴谋的话,明华会是怎样想呢? 其余的人又会怎么想呢? 明华……师尊…… 我…… 手心里的吊坠被攥得紧紧的,在倾盆大雨之中,玄阴站在大殿广场之上,忍不住在夜色里,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至于玄阴心中所想的叶空青和掌门,他们两个才是此次试炼中最感到闹心的人。 前来试炼的弟子大多为各门派的种子弟子,潜力无限,然而部分已经永远折在了往生境,剩下的躺在观云殿大厅生死不知。 因为太多人中了那种不知名的毒,原本腾出来的侧殿并不够用,故将病人直接放到大厅救治,而大殿下来来往往的人大多是精通医道的百花宫修士和部分叶空青门下弟子。 叶空青和百花宫宫主忙得焦头烂额,也只堪堪研制出能够缓解病症的丹药。 掌门和叶空青都认为这件事必有人捣鬼,而且恐怕针对的是整个修仙界;可其余门派之人却不这么想,当有人有意无意说出明华上仙有了心魔之后,流言四起。 不少人认为明华被心魔控制,暗中和魔界勾结,然后用魔气毁了这场试炼,为的就是让修仙界后继无人。 在议事厅,掌门气得把椅子上的扶手“啪”的一声捏成粉末:“明华为人如何,本座自是再清楚不过,他不可能这么做,这是污蔑!” 其余门派的长老一时之间静默无言。 议事厅里只听得见窗外夜雨打在芭蕉叶上的声响。 玄阁的长老站起身来,向议事厅外走去,众人注视着她的身影,直到门扉“吱呀”一声再度关上。 掌门的脸色顿时苍白。 玄阁长老走后,影殿的长老问到:“明华上仙的为人我们自是知晓,但是,元亦掌门,你怎知明华上仙不是受心魔蛊惑,而做了这件事呢?” 元亦是掌门的道号,听完影殿长老的话,掌门却无力反驳,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只能长叹一声,说道:“无论如何,青云宗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噼里啪啦——”窗外雨下得大了些,芭蕉叶被雨打得七零八落。 第22章 早上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空气中散发着泥土的腥味和青草的清香,野草上是未滑落的晨露和夜雨,晶莹剔透,折射出朝阳。 明华倚在破旧房屋的门框之上,已经就这样看了好久。 他从不知道原来所谓的凡尘是如此的让人着迷。 [明华?你怎么样?]识海里,苏宇的声音传来。 回过神来,明华收回视线,回应道:‘现在无大碍。’ [哦。]干巴巴的应了一句,苏宇小心翼翼问到,[明华,我们……我们应该怎么办?] 在原小说里,明华在往生境里被玄阴一口咬定是心魔,后来众人用望海镜试验之时,明华因心魔而被测出魔气,百口莫辩,被迫逃下昆仑山;之后碰到不知为何来到人间界的魔尊,一言不合,又被魔尊重创,伤上加伤,纵使修为高深,也因在后来逃亡途中,被各修仙人士围追堵截,最后寡不敌众,于渊海陨落。 在未穿越之时,苏宇就一直对明华的结局愤愤不平,谁能料到一个惊才绝艳的天才某种意义上是死在了自己人手里,而不是所谓的心魔呢? 在书下写评论盖楼的时候,作者高贵冷艳的回了一句话: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虽说好有道理,但是还是想打死作者怎么办? #%#¥%……¥%…… 然后苏宇孜孜不倦地继续给作者刷了一个月的负。 作者:“……” 这一点,因为心灵创伤太大,苏宇记得特清楚。 现在,剧情君都放飞自我了,所以苏宇心里相当没谱儿,于是问问当事人明华。 其实明华自从醒来之时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被所有人亲眼目睹了苏宇从他身体里诞生,再加上苏宇的那么一番胡闹,他现在想回青云宗,很难。 掌门师兄和叶师兄就算能力再大,也抵不过好几个门派同时施加的压力。 现在的他,早就不是所谓的“天之骄子”,“上仙”这个光环已经被抛掷到了尘埃泥土里,布满污浊,恐怕修仙界中人士早已将他通缉。 他从来都问心无愧,苏宇也只是为求自保而反击;天下之大,可是他们两个却最终被逼得无路可走,真是可悲。 心中不免悲伤难抑。 [明华?]心中一股悲伤之意突然袭来,犹如水面上的波纹荡开,痕迹很浅,虽说不是来源于自己,而且消逝得很快,苏宇几乎没受什么影响,但是用脚趾头想,苏宇都明白刚刚那股情绪来自明华,一下子把心提起来,磕磕绊绊的安慰明华:[明华没事的,没事的,我们,我们就当是历练了……对,就当是历练,四处走走也好。] 历练吗?明华想了想,他从未出过青云宗,这一次倒也许还真的能成为一次凡间历练。 苦笑一声,明华叹道:‘也罢。’ 又思及书上所看凡间种种,明华继续说到:‘不妨也借此机会调查调查我的身世。’ [行啊。]苏宇在识海里扭扭身子,松了一口气,问:[从哪里开始呢?] ‘忘忧真人。’明华吐出这四个字,解释道,‘他是我师尊的挚友,师尊在世时与他无话不谈,他或许知道我是谁。’ [嗯,那他在哪儿呢?] ‘青州外的道观里。’ [好的,青州。]苏宇顿了顿,问到,[话说,明华,你知道青州怎么走吗?我御剑的时候嗨了一点,没注意我们落在哪里。] ‘……’ 虽说不知道什么叫“嗨了一点”,明华这个时候才觉得,有的时候也不能太惯着苏宇。 养小孩都这么难么? 明华心中突然腾生出一股对师兄们无法言语的敬佩。 因为伤还未好,明华只能将封霜收回体内,徒步沿着官道走下去。 哦,对了,官道这个词还是苏宇教的。 对此,明华心中有所疑惑,但是也并没有说什么。 天上的太阳由东慢慢向西偏转,人烟也渐渐多了起来,明华最终在城门之下站定,仰起头来,向上看去。 城门上高悬牌匾,写着“青州”两字。 明华:‘……’ 苏宇倒是很高兴:[哟,好巧啊。] “唉唉,站在道路中央干什么?挡路知不知道啊?”因为明华的突然停下,走在他后面的人不太高兴,骂骂咧咧的,动手准备推明华一把。 在往生境之时,与魔将商参的斗法让明华的外袍多处割裂,裂口斩断了道袍上的暗纹纹路,使得道袍上附着的阵法失效,道袍不再能够拥有避尘的功能,而明华并不想多浪费灵力,故现在的明华道袍看起来褴褛不堪,整个人风尘仆仆。 就在那人手即将碰到明华的肩膀一瞬,明华微微错开一步,躲开了那人的手,那人“啪”的一下摔个狗吃屎。 嘶—— 听着就好疼。 不少路过的人对着面朝下的某人投去同情和幸灾乐祸的眼神。 那人一下子怒了,抬起头来,转头:“你——” 明华冷冷的看着他。 不知不觉之中,那人就把剩下的话吞了回去,默默捡起自己的包袱溜了。 整个过程中,明华没有说过一句话。 目送那人狼狈走远之后,明华在心底问苏宇:‘不是我错了吗?为什么他会跑?’ 苏宇:[……明华,这世上总有人喜欢欺软怕硬。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别傻站着了,要进去就进去吧。] ‘他掉了东西。’ [嗯?] 顺着明华的视野望去,原来是个小袋子。 明华弯下腰,将其捡起,里面沉甸甸的,不知放了些什么,放在手里颠一颠,还传来“叮叮啷啷”的声响。思索半天,明华问到:‘这里面是什么?’ 苏宇无语,过了好半天,才回到:[钱啊,明华,你知道钱是什么吗?] 明华握着钱袋,抿直了唇角,面上迷茫:‘钱,是什么?’ 苏宇:[……] 苍天啊,大地啊,师兄们的教育方法要不得啊!!! 青州是凡间的一个小城市,里面都是毫无修为的普通人,间或有修士驻足,不过因为城市太小,修士通常不会停留多久。 石板做成的道路从城门口一直平板的延伸出去,马车从人们身边走过,马蹄敲击在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沿街的房屋飞檐如线,高处的风铃随着微风“叮铃”作响。 酒楼、客栈的生意红火,店家小二站在自家门口大声吆喝着,期待着更多的顾客上门。 热闹,充满生机,和青云宗里完完全全不一样。 明华一边向城中走去,一边听着苏宇的解释。 费了好多口舌,苏宇才让明华知道什么是“钱”。 ‘原来如此。’明华恍然大悟,又说,‘可是掌门师兄说世上最重要的是灵石。’ [那不一样!]苏宇怒了,[修仙界是修仙界,凡间是凡间!!!] 明华:‘嗯。’ 本来苏宇气得鼓鼓的,结果明华用一个“嗯”字一下子把苏宇攒了一肚子的气放得一干二净,苏宇瘫在识海里,表示不想说话。 明华一路走走停停,沿街两旁的店铺小贩太多,他的眼睛几乎都不够用。 “诶诶,道友,要不要算上一卦?”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身旁传来。 算卦? 明华转过头来,看见一个发须皆白的老道士坐在路边,离自己不远,对着自己笑眯眯的。 老道士穿着一件洗的发白的道袍,面前一个桌子,上面盖着八卦图,身边一根竹竿,悬着一块布,上书“铁口神断”。 见明华望过来,老道士脸上的褶子笑成了一朵菊花,连连招手:“来来来,道友不妨来算上一挂。” 这语气,怎么听怎么像在诱拐小孩子。 苏宇在识海里不屑道:[切,一点修为都没有,也就是唬唬人……明华,你在干什么?] 明华已经走了过去,坐在老道士桌前,问:“什么是算命?” 苏宇:[……] 痛心疾首啊! “算命啊——”老道士笑呵呵的,眼睛珠子“骨碌”一转,拉长声音,把明华的兴趣勾起来之后,才摇头晃脑的说到,“通俗来讲,就是在未来发生之前,算一算自己命运如何。” 明华了然地点点头。 苏宇吐槽:[你不就是一个道士吗?为什么还要找别人算命?] 明华:‘术业有专攻。’ 苏宇:[……]啊,忘了他是个剑痴了。 见明华有些动心,老道士不遗余力的推销自己:“我张大仙可是整个青州有名的铁口,就拿住在隔壁街的那个张屠户来说,半年前我给他媳妇算命——” “要不要钱?”,没等老道士说完,明华直接问了出来。 “啊?”被意外打断,老道士卡在一个狰狞的表情上,一时没反应过来。 苏宇:[……] 卧槽,明华也真是学得太快了吧。 “我问,要不要钱。”明华极其有耐心的重复了一遍。 “呵呵,呵。”老道士揉揉自己的脸,恢复成正常的眯眯笑,“我与道友有缘,自然是不会收你的钱。” “好。” 之后,两人大眼瞪小眼。 老道士嘴角抽了抽:“道友,手。” 明华老老实实依言照做,将右手递了上去。 老道士翻了一个白眼,但还是握住明华的手,端详了好久,皱着眉头,一面看,一面啧啧有声。 “怎么了?” “奇了奇了。”老道士摸着明华手上的纹路说,“生死线明明已断,可又有暗线隐隐约约,真稀奇。” 聪慧如明华,一下子就明白此话何意,立刻收回手,沉下脸来。 老道士也不恼,继续说道:“道友别生气,这可是好事,有贵人相助啊,再说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怎么能够这样说? 苏宇……苏宇他不是贵人。 明华想要驳斥老道士,但是又不想透漏苏宇的存在。 心乱如麻,明华也顾不得问别的什么东西,直接拂袖而去。 一直观望到明华的身影消失在街角,老道士才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眯着的双眼睁开,眼神犀利,透着精光,根本就不像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头所能拥有的双眼;他站起身来,拢拢袖子,向身后的小巷深处走去,在一大片阴影里停下脚步,“呼”的一下融入黑暗,消失不见。 一刻钟之后,从东南角走出一个老道士,长得和之前给明华算命的那个“老道士”一模一样,拿着一个酒葫芦,醉醺醺的,跌跌撞撞的走过来,扑倒在算命摊上,“哇”的一声,吐了。 吐干净了之后,老道士倒是不忌讳,掀起八卦图一角擦擦嘴角,打了一个酒嗝,含糊不清的大声嚷嚷:“谁呀,谁呀,谁把我吃饭的家伙拿出来的?出来!嗝~~” 第23章 明华是个乖宝宝。 苏宇木着一张脸看着明华找到之前那个撞他的男人,然后把钱袋子还给他。 那个男人接了自己的钱袋子,连声说“谢”,但是从男人眼底的那么一丝震惊和不解里,苏宇了然,他敢打包票,这男人内心肯定疯狂刷屏“卧槽这人有病吧”。 等男人走后,苏宇轻轻戳了一下明华的神识:[好啦,我们现在没钱了。] 明华转过身,向城外走去:‘嗯。’ 之后,两人静默无言。 忘忧真人所在的道观在城外五里外的凤凰山上,按照明华的脚程,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能在天黑之前到达。 随着时间的推移,青州那个小小的城池已经远远地落在明华身后,明华脚步不停,依旧不急不缓的沿着官道走下去。 只是间或在看到又一片野花的时候驻足那么一会儿,然后继续走下去。 虽然明华什么都没说,但是苏宇却有些心疼:[明华,我们可以停下来休息一下的。] 明华摇头:‘不了。’ 就在这时,恰好起风,不大,轻轻柔柔,路边白色毛绒绒的蒲公英随着微风散开种子。 一株,两株,三株。 绒球种子小小的,四处飘散。 花罢成絮,因风飞扬,落湿地即生。 “这是什么?”伸出手,接住一朵落在他手心的绒花,明华出声问到。 唉。 轻叹一声,苏宇化身出来,折断一支尚且幸存的蒲公英,放在明华手中,说:“蒲公英。” 手心突然一暖,明华毫不犹豫回握,十指相扣。 因为无人接下,那株蒲公英顺着两人的指缝掉了下去,绒花散开,撒了一地。 苏宇一愣。 为了不吓到路人,要知道苏宇可是以原来的面貌出现的,被明华这么一弄,顿时闹了一个大红脸:“你你你……” “怎么了?”望见苏宇苍白的脸上飞上一抹红晕,明华歪着头,问。 “你”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又抽不回自己的手,苏宇被明华的无意卖萌萌了一脸血,大脑顿时当机。 脸红的苏宇很好,呆呆的苏宇更好。 明华忍不住戳了一下苏宇的脸。 嗯,手感不错。 明明是和自己同样的五官,苏宇怎么就那么…… 明华一时找不到词来形容,那种感受他从未有过,如果非要说的话,那就如同现在吧,心上“噗”的一下,开出一朵小花。 “走吧。”牵着苏宇的手,明华拉着他继续向前走去,走了几步,又觉不妥,蹲下身,折了路边的一朵红色小花,递给苏宇。 苏宇还没回过神来,傻愣愣的接过。 之后两人手牵手走了好久之后,苏宇闷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为什么给我送花?” 明华没有回头,说道:“你不喜欢吗?” “……喜欢。”苏宇觉得自己脸上一定已经烧了起来,连耳尖都有点发烧,那朵小花被他拿了一路,他还舍不得扔。 识海里,苏宇小院子里的那片池塘附近,忽然开了一片花,和明华送的一模一样。 因为耽误了不少时间,苏宇和明华到达道观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苏宇早就变成了个团子,窝在明华的肩上呼呼大睡。当然,小团子还固执的捏着那朵已经有点发蔫的小花。 一把接住从肩头滑下来的小团子,明华将苏宇放进衣襟,然后拿起生锈的门环敲了两下。 “笃笃”两声,在寂静的夜里声响格外之大。 黑黢黢的树林里传来“扑簌簌”振翅的声音,银色的月光倾洒了一地,夜雾浓重。 忘忧真人所在的道观很小,又破又旧,牌匾上的字因为风吹日晒早已模糊不清,门上黑漆剥落;明华松开门环后,看见自己满手的褐色铁锈,似乎根本就没有人前来拜访过。 苏宇这个时候醒了,从明华衣襟里探出头来,迷迷糊糊的问:“我们到了?” 明华:“嗯。” “啊~~”打了一个哈欠,苏宇这才看见自己手里捏着的小花发蔫了。 恋恋不舍的将小花丢下,苏宇蹭蹭明华的胸膛,说:“那我回识海了,你自己小心。” “好。” 苏宇点点头,散作黑雾,不见踪影。 “谁呀?”苏宇回去后不久,门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然后道观大门打开,从里面颤颤巍巍走出一个老道士。 老道士看起来特别老,白色的胡须垂地,头顶的头发就那么一撮,用根绳子扎了起来;脸上的褶子耷拉得厉害,几乎完全看不见他的眼睛。 明华深深一行礼:“晚辈明华,前来拜见忘忧真人。” “明华啊。”忘忧真人抬起枯枝一般的手,将手上提着的灯凑到明华跟前,努力直起腰,从上往下一番打量,“不错不错,是个帅小伙儿。” 明华:“……” “别傻站着啊,快进来。” 修仙之人一般修为上去了之后,会选择洗髓伐骨,改换体质,故而修仙界里的修士大多面容维持在青年风华正茂之时,有些人想要加强威严的话,会选择中年模样,比如说元亦掌门。 所以,忘忧真人在一众修士里就显得格外独特。 因为他完完全全就是个□□十岁的老人样子。 明华幼时曾见过忘忧真人,私底下问过师尊为什么忘忧真人会是这个样子,师尊摸摸明华的头,娓娓道来。 原来,忘忧真人本不是这个样子,他为了镇压住凤凰山下万鬼窟耗费心血和灵力,几近油尽灯枯,才被迫变成了老人的模样。 道观虽然又小又破,但是也只有获得忘忧真人允许的人才能进来。 随着忘忧真人走近道观,明华踩在破旧的石板上,不敢想象,脚下就是地狱。 “唉,明华先坐坐,贫道给你倒杯茶啊。”一边点燃一盏油灯,照亮黑漆漆的大厅,忘忧真人一边絮絮叨叨的对着明华说。 见忘忧真人颤颤巍巍的摸出一个水壶,然后拿出一个破旧的茶杯倒水,明华如坐针毡,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能连忙结过茶杯:“多谢。” 茶杯边沿破了一个口,入手感觉粗粝,里面的茶水有一股散至不去的霉味。 慢腾腾挪到明华一旁的椅子坐下,忘忧真人感叹道:“自从你师尊仙去后,就再也没人来贫道这儿了。明华,别嫌弃啊。” “前辈,晚辈来此,是有一事相问。”对于自己身世的好奇压到了一切,明华迫不及待的问到,“师尊他有没有跟您谈过我的身世?” 茶杯被明华放在一旁,茶水水面倒映着墙角的一个蜘蛛。 “身世?”忘忧真人摸摸自己的胡须,反问道,“你师尊没有跟你说吗?” 明华摇摇头。 “是么……”沉默了一会儿,忘忧真人又继续说到,“那贫道可能帮不了你太多啊,你师尊谈及你的时候并不多。” 闻言,明华有些沮丧,又拿出古玉,递到忘忧真人面前,问:“那前辈知道这古玉上面的图腾代表什么吗?” “哦?”结果古玉,忘忧真人放在手中摩挲半天,“这上面的纹路,贫道好像在书上见识过。” “那前辈能将那本书借给晚辈吗?” “这不行啊。”忘忧真人将古玉还给明华,说,“那本书是上古的书籍的残页所集而成,并且早就被人借走了。” 刚有一点希望,又立马烟消云散。 “这样吧,明华,贫道给你一封信,你去找住在稷山的陆京墨,他曾和你师尊一起游历过,说不定知道些什么。”见明华郁郁,忘忧真人慈爱的拍拍明华的手以作安慰。 “陆京墨?”将这个名字重复一遍,明华问到,“为何从未听师尊提起?” “哦,据你师尊说,好像是因为年少不懂事,闹翻了,虽然你师尊后来知道是自己错了,但是拉不下脸来,于是就一直没有来往。”这个时候,一丝笑意浮上忘忧真人脸庞。 道观外面月朗星稀,蛐蛐开始鸣叫。 “吱吱吱——” 在夜晚里,格外嘹亮。 “天色也不晚了,山间路晚上看不清,明华不妨小住一晚。” “好,多谢前辈了。” 因为道观情况特殊,不能留有生人超过一天,故而明华第二天就得离开。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明华走到院中,碰见了忘忧真人,他正站在院中枣树下愣愣出神。 昨晚路过之时,明华并没有注意到院中枣树如何,只是隐隐约约对枣树几人才能合抱的巨大树干有些印象;现在明华才发现,在这个万物勃发的季节,这棵树上竟然枝叶凋零,看起来好生凄凉。 “明华起来啦?”忘忧真人笑眯眯的转过身,说,“这身衣服挺适合你的。” 明华轻咳一声,不知说什么好。 因为之前的道袍毁坏,所以忘忧真人将他年轻时的道袍给了明华。之前作为青云宗长老所穿道袍繁复而又精致,宽袍广袖,一举手一投足之间尽显大家风范,好是好,就是有时候反而成为了累赘; 现在,身上的道袍朴素简约,窄袖束腰,却极为方便。 苏宇评价:[终于把你的好身材给显出来了!] 明华:‘……胡闹。’ 慢慢跺到明华面前,忘忧真人拿出一个储物袋,放在明华手心,然后像个慈爱的长辈一般拉着明华叮嘱:“贫道也没什么好送的,这里面的东西就当是送给明华的见面礼好了。明华,一路小心啊。” 明华沉默半晌,一点头:“好。” 目送明华御剑离开之后,忘忧真人靠在枣树上忧虑的摇了摇头。 明华无缘无故来找他的话,就说明青云宗里出了事。 而且,看样子还跟整个修仙界有关。 只可惜,他被困与此,帮不上自己挚友徒弟一点忙,惭愧啊,惭愧,只希望明华这孩子能找到他想要的。 “老伙计,你说,明华这孩子会不会有事?”忘忧真人拍拍树干,问到。 枣树上的一枚枯黄落叶飘下。 这棵枣树是忘忧真人建造此道观后不久亲手种下,随着忘忧真人一起度过无数个日日夜夜,只是不知为何最近叶子焦黄,看样子快挺不住了。 忘忧真人心中如有所感,生死有命啊。 背着手,忘忧真人站起身来,向大殿走去,话说,今天还没清扫清扫呢,昨天晚上蜘蛛到处乱爬。 刚走没几步,大门被人敲响。 “笃笃。” 是明华吗? 忘忧真人高声问到:“谁啊?” 门外传来一个温润的声音:“是晚辈,晚辈前来还书。” 是他啊。 忘忧真人恍然大悟,这小子怎么不早点来?颤颤巍巍走过去,将门打开,忘忧真人望着门外的青年,说:“进来吧。” 当天午时,凤凰山地崩山摧,无数乌云向山顶聚集。 尖锐的鬼哭声冲破云霄,五里之外的青城人听得一清二楚。 第24章 [陆京墨是谁?]御剑飞行的时候,苏宇问到。 明华闻言,收回封霜,掐起风决,缓缓落在了地上:‘当今最有名的偃甲大师。’ [哦。] 黑色雾气从明华身上蔓延出来,幻化为苏宇。 他还是那一身黑衣,精神比之前看上去好了很多,问:“这里离稷山远吗?” 明华点点头:“远。” 他们两个现在正在吉州与秦城的交界处。 吉州地广人稀,交界处是一片蜿蜒的山脉,只要翻过山脉,就是繁华的秦城。 虽然山脉里郁郁葱葱,人在里面行走,犹如在一叶扁舟在汪洋大海,但是明华并不想冒这个险。 “那你为什么不御剑?” “人太多。” 郁闷的应了一声,苏宇明白,明华担心的是御剑之时被其余修士发现。这么一想,又兴致盎然起来:“明华,明华,你御剑的时候有没有和别人在天上撞过啊?” “……”明华恍惚想起了青云宗里,胖成球的白鹤。 “那被撞的时候,是你先掉下去,还是对方先掉下去的啊?” “……” “明华,明华,你怎么不说话啊?” “……说什么?” “你叫我‘闭嘴’也行啊。” “闭嘴。” “好的!” 过了没一会儿,苏宇又开始忍不住了,叽叽喳喳一路,问的问题千奇百怪。明华好气又好笑,只是在实在是烦不过的时候,才会应一声。 结果这应一声之后,苏宇更来劲了。 很明显,苏宇今天活泼过头了。 为什么呢?明华也在想这个问题。 不过这样也好,漫长而枯燥的步行因为有了苏宇的插科打诨而变得有趣得多,不知不自觉间就已经到了秦城。 苏宇的话唠,截止于他们两个遇到两个不该遇见的人。 有那么一瞬间,明华陡觉时间凝滞。 那时,苏宇身上黑衣的红色纹路流转出血色,诡谲的纹路宛如岩浆一般流转,只是一眨眼功夫就变为黑色,寂静无声,好像之前的红色是个错觉。 街上小贩的叫卖声戛然而止。 屋檐展翅的白鸽刚好展开羽翅,白色的羽毛在空中停滞。 街角卖花女玉簪花落地。 明华正好站在苏宇的侧边,看见苏宇之前一直弯起的嘴角,下撇,最后紧抿成一条直线。 苏宇的红色瞳孔骤缩,转化为极暗的红色,几近墨黑。 眼尾的艳红消散。 他不高兴。 明华想。 “师尊!” 玄阴的声音从远至近,像是一块石头,“啪”的一下,打破凝滞的时空。 秦城又一切都恢复正常。 隔着人群,明华看见玄阴兴高采烈的朝这边招手,目光灼灼,飞快朝他们跑过来;身后跟着一个文文弱弱的少年,见到他们后,明显是被吓住了,满脸慌然,脸色惨白,但是犹疑了一会儿后,也跟着玄阴挤过人群,走到这边。 “师尊。”玄阴到明华跟前,说,“弟子终于找到你了。” 那个文文弱弱的少年站在玄阴身后,望了一眼苏宇,低下头,不说话。 苏宇双手抱胸,冷眼看着他们两个:“去别处说话,这里不是叙旧的地方。” 说完,就率先向前走去,只是路过的时候斜睨了一眼玄阴。 玄阴的笑容僵在脸上。 一刻钟时间过后,福来客栈楼上天字号房里,站着明华一行人。 小二小心翼翼端上茶点之后,飞快的窜出了天字号房,好像生怕后面有一只饿狼会一口咬上他屁股一样。 楼梯下面的掌柜一把抓住小二:“哎哎哎,跑什么跑,撞到了客人怎么办?” “哎呦,别说了。”小二惊魂未定,从掌柜的手上救下自己的衣服;又抬头瞧了一眼楼上,见包厢房门已关,才松了一口气,拍拍胸口说:“掌柜的,你不知道啊,刚刚上去的那一行人……不简单啊,依我看,尤其是那个穿黑衣的。” 现在,“那个穿黑衣服”的,正将房里里唯一一扇窗户关上。 “咔哒” 隔绝了外面街道传来的各种声音。 房里寂静的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到。 白蔹不自觉打了一个哆嗦。 之后依旧无人说话,苏宇倚在窗边,歪着头,别有深意的打量白蔹和玄阴。 明华知道苏宇不喜欢玄阴,但也不知道苏宇对于玄阴的敌意竟然会有这么大,摇了摇头,走到桌边,坐下,问玄阴:“玄阴,你是如何找到为师的?” 一室凝重的气氛终于被人打破,玄阴松了一口气,忽略到苏宇落在他身上如针扎一般的视线,蹭到明华身边:“弟子偷偷跑出来的。” “掌门……不知晓吗?” 玄阴顿了顿,想到自己从青云宗一路出来几乎无人阻拦,心中这才有了一丝疑惑,犹豫了半天,还是说到:“应该不知晓。” 明华点点头,垂下眼帘。 苏宇还是不说话。 拿不住到底倚在窗边那人在打什么主意,玄阴试图把他注意力转移到白蔹那边,于是打起精神来,笑道:“找到师尊这事还是主要靠的是白蔹哥哥呢,要不是他,弟子这会儿可不知道在哪里呢。” 说到这里,果然,玄阴觉得自己身上犹如实质的视线消失了,再用眼角的余光看,那个黑衣人他站直了身体,饶有兴致的开始专门打量起白蔹。 然后,黑衣人往这边踏出了第一步。 “你别过来!”白蔹尖叫出声,本来还很平静的他,身体开始颤抖,像是在一枚秋风里摇曳的树叶。 黑衣人对着精神紧绷的白蔹眨眨眼,然后消散成黑雾不见。 玄阴和白蔹顿时愣住了。 “他走了吗?”白蔹声音打着颤,问到。 明华闻言,立刻皱着眉头转过头来,对着白蔹说到:“苏宇,回来。” 他不是在跟我说话,白蔹心中一个不好的猜想滑过心头。 顿时睁大了双眼。 与此同时,一双手突然搭在白蔹单薄的肩膀上。 白蔹一愣,心脏开始疯狂跳动。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越跳越快,鼓动声越来越大,连带着大脑也跟着跳动,一片空白。 “呵。”身后一声轻笑,那双手化为雾气,了无踪影。 没了肩上的那个力量的支撑,白蔹一下子跪坐在地,久久不能回神。 “师尊,他就是你的心魔吗?”旁观了一切的玄阴也是面色惨白,问到。 “他名苏宇。”明华并没有直接回答玄阴的问题。 “啊——”等到白蔹的双眼重新有了神采,他又开始尖叫起来,只是这次不光尖叫,他竟然还猛地打开房门冲了出去。 玄阴站起身,喊道:“白蔹!” 没什么用,白蔹几乎是滚下楼梯,跌跌撞撞穿过大堂,疯疯癫癫向外跑去。 “你去找白蔹,为师不会走。” “好。”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玄阴咬咬牙,也只得跑了出去。 真是,白蔹他到底在发什么疯? 玄阴想。 等玄阴走出客栈之后,明华起身将房门关上,然后回身走到桌边,面色第一次带上了不愉:‘你对白蔹做了什么?’ 虽然之前苏宇也会做一些恶作剧,但是都是无伤大雅的;但是看白蔹的反应,苏宇这次绝对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没什么,只是让他面对了一下他不愿意面对的事而已。]苏宇的语气听上去满不在乎。 ‘你……怎么了?’明华有些不懂,为什么苏宇在碰到玄阴之后,突然好像换了一个人一般。 性格也好,举止也好,根本就不像是他一直接触的苏宇。 搭在桌面上的手指,不知不觉间开始轻敲桌面。 “哒——” “哒——” “哒——” 第三声的时候,明华猛地被一股力量拽着翻了个身,然后一把推到,上半身被压在桌面上动弹不得。 桌子上的茶具被推下桌,“噼里啪啦”砸在地面上,碎了一地。 苏宇忽然出现,骑在明华腰上,弯下身来,将明华牢牢禁锢在身下动弹不得:“你说为什么?我不是说过吗,我不喜欢那个玄阴!!!” 声音越说越激动,最后变得尖利起来。 “你不该接触他,不该!!!” 明华甚至能看到苏宇说这话时,竖瞳的一扩一缩,最后变为枣核大小。 眼白处弥漫上红色的血丝,而且有越来越密集的趋势,但是瞳孔里面仍旧全是他的倒影。 发泄完之后,苏宇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神情,这个神情,明华从未见过。 愤怒之中掺杂着哀伤,哀伤里又掺杂着委屈。 明华发现,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两人之后静默无言,就这样看着对方。 时间久了,明华感觉到身上的那个躯体微微颤动。 苏宇从未这样过,明华想。 这是不正常的。 他是害怕了吗? 在害怕什么? “不怕,我在这里。”明华轻声说道,就像那天在小树林里,安慰到。 “有什么用?”明华的这句话不知又触碰到了苏宇的哪根神经,“你知不知道玄阴害了你,他害了你!!!”苏宇一下子抵着明华的额头,低声咆哮起来。被压抑的声音在他喉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让苏宇像是一只正在威胁敌人的猫科动物。 明华一愣,说:“苏宇,你记错了。” 这下子,愣住的人变成了苏宇。 苏宇想起来了。 是的,在这里,往生境里玄阴并没有指认明华,和原著里面不一样,反而是因为他的现身害得明华逃到这里。 理智开始回笼,大脑终于运转起来。 这么一想,突然觉得自己的火气来得莫名其妙。 “明华……”他望着身下一脸平静的明华,茫然无措。 血瞳里的暗影消失,重新变回晶莹剔透的样子。 立即如同被毒蛇蛰到一般,连忙松开掐出明华脖子的右手。 他怎么会这么做?苏宇没来由的感到恐俱。 就算是穿越也好,就算是被众人围剿也好,他从未这么感到恐惧过。 细细想来,不知从何起,他开始变得情绪化,不再像原来一样冷静吐槽,好像很容易被负面情绪掌控,而且一旦被负面情绪掌控之后,他就几乎会丧失理智,做出一些清醒状态下他绝不会做的事。 比如说现在。 现在都已经将手放到了脖子上,那么以后呢?会不会真的像原著说的一样,总有一天,他会抹杀掉明华的神智,将明华的肉/身占为己有? 越想越害怕,苏宇双手捂脸,颤抖着,身体开始雾化。 “苏宇?”明华皱着眉头,抚上苏宇的腰,问到,“怎么了?” “我好害怕……对不起……我好害怕……” 苏宇的声音听上去格外的脆弱,甚至隐隐带了一丝哭腔。 明华叹了一口气。 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一段路要走,而明华也不能保证,在这段路上,他会不会身死道消。他要是死了的话,那苏宇呢?他会不会也会从这个世界消失? 苏宇下半身已经完全雾化了,明华能感觉到腰上的压力一轻。 明华慢慢挣扎着直起身,将已经雾化一半苏宇笼在怀里,轻轻的拍着苏宇的后背。 “没事的,我在。” 明华说。 第25章 自从那天起,明华明显感觉到他和苏宇之间多了一层隔膜。 苏宇不再像之前一样依赖他,或者说,粘着他。 在识海里,苏宇又将明华拒之门外;幻化出来的时候,苏宇有时也会陷入自己的世界,不声不响的跟在他后面,问他怎么了,苏宇也只是摇头。 明华有些担心,但是毫无办法。 玄阴见明华又靠近苏宇的时候,恨不得咬碎了一口银牙。 自从知道苏宇是明华的心魔之后,玄阴时刻都警惕着苏宇。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个心魔与他想象中穷凶极恶的样子完全不同,除了最开始吓了吓白蔹以后,他几乎没什么动作。 而对于自己,虽然先开始明显对着自己有敌意,但是奇怪的是,那股敌意消失的也快,苏宇在第二天就将他和白蔹视作无物。 玄阴说不上心里是个什么感觉,如果非要说的话,就是一拳头打到了棉花上吧,有力却使错了地方。 更让玄阴眼红的是,明华竟然会因此担心那个心魔,他们俩之间低语时的亲昵让玄阴觉得自己完完全全就是个外人,根本就插不进去。 凭什么? 那个心魔凭什么能够和明华如此接触?明华为什么态度如此自然? 要知道玄阴只能在梦中肖想着一切。 不甘心,好嫉妒。 得尽快除掉心魔。 对,得除掉心魔。 心魔…… 周遭的景色渐渐化为绵长的纽带,一圈一圈转动起来,天旋地转,玄阴眼中只剩下眼前不远处的明华和…… 站在明华身边碍眼的苏宇。 “玄阴。” 明华的声音将玄阴从无休无止的幻觉里唤醒,玄阴一个激灵,如梦初醒:“在,师尊。” “你,”明华犹豫了一下,又继续说到,“还是回去吧。” 这个时候,苏宇也抬头看了玄阴一眼。 “不,师尊在哪里,弟子就在哪里。”玄阴急了,说到。 他们那时正在离秦城不远的郊外,阳光正好,树林幽静。 白蔹在一旁小心翼翼拽了拽玄阴的袖子,小声说到:“我们还是回去吧,听你师尊的。” 一把甩开白蔹的手,玄阴没有说话,只是倔强地望着明华。 “和白蔹回去吧。”明华视若无睹,“你还是青云宗弟子……其余人应该不会因为我而难为你。” “师尊说不会,他们就真的不会吗?”玄阴大声质问道,“他们,他们都认为师尊受到了心魔的蛊惑,成为了魔界的内奸!” 怎么会和魔界的扯上关系? 玄阴这句话如同丢下了一枚重磅“炸/弹”,让明华和苏宇心中一凛。 观明华和苏宇的脸色一变,白蔹就知道玄阴的话成功了。 这下,轮到他脸色阴晴不定了。 该死的人没死,不该死的人全死了。 原著里只是一笔带过的心魔有了实体,还和明华在一起,而且,看样子,明华还相当信任自己的心魔。 玄阴更加奇怪,为什么他会非要缠着明华? 疑问越来越多,白蔹却不敢细想,他怕心里最为荒谬的那个猜想是真的。 “切。”这段时间一直都没有和玄阴说话的苏宇终于开了口,轻嗤一声,走上前去,在玄阴面前站定,说:“你要跟着,可以,但是——” 苏宇伸出手,指向玄阴身后的白蔹:“他必须走。” 闻言,白蔹慌了:“不——” “好。”玄阴仰头,笑。 “为什么?” “因为白蔹哥哥是白家嫡子啊。”玄阴笑着向发问的白蔹解释到,眼睛却一直盯着苏宇,“嫡子不见了的话,白家会着急的,对吧,苏宇?” 白蔹深吸一口气,没有说话,但是脸色惨白。 玄阴说的有理有据,他没办法反驳。头一次,白蔹为自己的身份选择而后悔。选择成为白家嫡子的确能带来很多便利,但是没想到有一天也会成为最大的累赘。 “说起来,苏宇,”玄阴直直的望进苏宇的瞳孔,问到,“我们是不是见过?” 苏宇放任玄阴如此放肆的望着他,轻飘飘说到:“或许吧。” 就这样,白蔹被他们放下了。 期间,白蔹也试图抗议过,但是当看见苏宇对着他挥了挥手之后,白蔹就怂了,然后一本正经表明自己会乖乖的回秦城,而且绝不会找他们一点麻烦。 目送玄阴送白蔹离去,明华站在苏宇身边,有些担忧的轻声唤到:“苏宇……” “我没——”苏宇皱着眉头,微微一侧头,顿时愣住了。 他没想到明华会离他那么近,所以转过头来时,两人呼吸之间的吐息缠绵,明华的澄澈的双眼也直直撞入他的心底。 “哒” 心中有一根弦拨动了一声。 抑制住心中不明来源的冲动,苏宇慌忙垂下眼帘,往旁边走去。 明华不明所以。 等到玄阴再度赶上明华时,他敏锐的察觉到明华和苏宇之间的氛围更加奇怪,但是哪里奇怪,他也说不上来。 走了一段路之后,苏宇化为一个小团子,坐在了明华的肩上。 玄阴:“……” 目瞪口呆。 原来经常放任苏宇这么做还没感觉到什么,多了一个人之后,明华突然有些尴尬,但也不好做些什么,只能装作没看见玄阴的吃惊,继续走下去。 望着前面的明华,和他肩上那个碍眼的黑色团子,玄阴心中“咯噔”一下,突然意识到问题出在了哪里。 苏宇是明华的心魔,他们天生就是一起的,然而,他,对于明华而言,终究是个外人。 这真是……相当讽刺。 必须想一个办法,让明华和苏宇之间产生间隙,这样他才有机会插入其中,将两人隔开。 可问题是,他该采用什么办法呢? 一行人一直走到了晚上。 整个行程里没有人说一句话,苏宇到后来也回了明华的识海,外面只剩下明华与玄阴。 然而玄阴也不敢托大,因为据说心魔感官与宿主相通,只要他想,他就可以知道宿主经历了什么。 城池外面的山林里,人烟稀少,一到了晚上,就是山中精怪出没的时候。 未避免不必要的打斗,明华选择寻到一处山洞后打坐,等太阳升起的时候再重新上路。 玄阴自然是附和的。 夜色更深,月光倾洒一地。 山洞里,玄阴将木柴折断,丢进篝火里,让火烧得更旺一些。 洞外的山林里传来各种奇怪的声音,风吹树叶和不知名动物的嚎叫掺杂在一起,平添了一份惊悚。 玄阴坐在正在冥想的明华对面,心如止水,或许是因为他知道对面的人不会让他受伤。 火焰的颜色暖化了明华白日的冷淡,不知是不是错觉,在玄阴眼中,明华的五官柔和了不少,似乎下一秒他就会睁开眼,对着玄阴露出一个暖心的微笑。 玄阴一时之间都有些看痴了。 鬼使神差的,玄阴慢慢靠近了明华,越来越近—— 直到一双红色竖瞳猛然出现。 “明华”睁开了眼,却是一双血瞳。 玄阴一下子就明白眼前这个人是苏宇,连忙想向后退去,然而拥有血瞳的“明华”更快,一把掐住玄阴的脖子,将他甩向洞外。 “滚。” 伴随着一声怒斥,是一条火龙咆哮着朝正狼狈躺在地上的玄阴冲过来。 一个打滚避开火龙,玄阴被逼得滚入山洞外的灌木丛里;好不容易站起身来,又被另一股力量猛地一拽,顿时又摔了一个大马趴。 “吱——”倒地之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玄阴耳边响起。 玄阴一愣,抬起头来,看见一只傀儡猴正站在他面前,用它那双无机质的眼睛上下打量自己。 这是……鬼影人的? 还未等玄阴反应过来,傀儡猴向东边走了几步,然后转过头,望着玄阴,好像是在等他起身随同它走。 是跟它走还是不跟它? 这还用想吗? 玄阴情愿与鬼影人与虎谋皮,也不愿眼睁睁看着苏宇与明华越走越近。 傀儡猴的动作很快,在树林里跳跃爬行,玄阴跟在它后面到后来用了“风行令”才勉强跟上它的步伐。 一人一傀儡最后到了一个湖边。 傀儡猴“嗖”的一下攀附到湖边鬼影人旁的石头上,乖乖的坐在那里。鬼影人摸摸傀儡猴的头,以示奖励,然后对着走过来的玄阴“嘎嘎”怪笑:“好久不见啊,少侠。” 玄阴沉着一张脸。 将玄阴上下打量一番,鬼影人调侃道:“少侠看样子过得不怎么顺心的样子,怎么,被师尊打出来了?” 不说还好,一说,玄阴就炸了:“你的目标果然就是明华对吧?” “哎呀,少侠怎能就这样称呼自己师尊的名号呢?”没有理会玄阴的问题,鬼影人戏谑的说到,“这可是大不敬啊。” “……” “还是说,少侠不想继续是你师尊的徒弟了?” “与你无关。我问你,你是不是想对明华不利?” “哈哈哈。”鬼影人突然笑起来,声音特别难听,听起来像是齿轮破损之后的“咔擦咔擦”刺耳的刮擦声,离得近的玄阴忍不住堵住了耳朵。 对于玄阴的举动视若无睹,鬼影人问到:“就算是又如如何呢?可少侠到底是来了不是吗?” 是啊,他到底还是来了。 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又松开,又紧握成拳,来回好几次,玄阴低着头,问到:“我应该怎么做才能让那个该死的心魔消失?” “这就是我喜欢你的一点。”鬼影人如同鬼魅一般飘过来,掐住玄阴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且不拘小节。” 玄阴没说话,脸黑了。 “呐。”松开手,鬼影人递过一个透明的小琉璃瓶,“把这个拿好了。” 玄阴接过,问:“这是什么?” “能帮你除掉心魔的药。心魔是什么?是魔啊,所以他残酷、冷血,除了宿主以外其余的事物都不在乎;而明华呢?他天真,以为这世间非黑即白,只要看准这一点下手就很容易让他们两个分开。” “……所以呢?” “趁着两人隔开之时,杀掉心魔。放心,杀掉心魔的那个不是你,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安排好了,你要做的就是等这个小琉璃瓶发热的时候,将瓶塞打开。” 玄阴这一次仔细看了看琉璃瓶,见里面有着一团白雾。 玄阴问到:“这不会伤到明华吗?” “不会。明华还大有用处,我不会伤害他。” 不会伤害他?要知道前世不就是你害得明华陨落吗?玄阴的眼里透漏出怀疑。 “少侠可不要这样看着我。”鬼影人歪歪头,懂了玄阴的意思,说到,“我其实根本就没做什么,明华到这一步,不都是那些虚伪的修仙的做的吗?” 话是这样说,可是…… 见玄阴还在犹豫,鬼影人突然凑到玄阴的耳边,低语:“其实,要是想真正帮明华洗刷‘冤情’的话,就更有必要杀掉心魔了。心魔死后,明华重新成为上仙,而你,少侠,你想想青云宗会怎样感谢他们的恩人呢?” 如果杀掉心魔的话…… 玄阴想,毫不意外,他会成为一个“英雄”。 看样子,这比他预想当中要好得多。 “说说吧,我到底应该怎么做?”玄阴将小琉璃瓶放入怀中,问到,声音坚定,一听便知下定了决心。 “这样才对。”鬼影人点点头,说,“那少侠可要听清楚了,如此这般……” 傀儡猴坐在石头上,时不时发出“咔哒”一声,随着脑袋的转动,磁石做的眼睛反射出白色冷凄的月光,远远望去,如同鬼火耀耀。 树林阴翳之下,窸窸窣窣爬过一个巨大的黑影。 第26章 “师兄!” 伴随着一个女声的惊呼,一只蜘蛛脚从天而降。蜘蛛脚最前端是一个黑色的钩子,在阳光下闪着寒光,眼见着就要刺穿站在下方的拿剑青年的胸膛。 青年运起灵力,注入手中所持之剑,符文一闪,才堪堪用剑展开瞬胄,抵住蜘蛛脚的攻势,然而千年蜘蛛精的力量太大,青年卸不掉巨大的冲击力道,一下子就被抽到了半空。 站在树尖的粉衣女子见状,未做犹豫,另一只指尖流转,按上了怀里的箜篌上的弦,五指翻飞,迅速弹出一曲“凤穿花”,接下青年。 已经走投无路的千年蜘蛛精见最后一击不成,索性燃尽最后的修为:上半身本是女体,只见女体长啸一声,前身上“噼里啪啦”的睁开一个个红色的眼睛,蜘蛛脚上流出紫色的毒液,然后疯狂的向青年攻去。 八只蜘蛛脚轮流向青年刺去,间或有毒液喷溅,饶是青年剑术再好,也被晃花了眼;粉衣女子弹奏不断,才替师兄挣得一丝喘息。 只是缠斗了一顿饭的功夫,青年的手腕颤颤,已经快要握不住剑了。 “噗嗤——”蜘蛛精猛然停止了动作。 一把通体雪白的长剑刺穿了女体的腹部。 “咔擦。” 之后,蜘蛛精女体在剑被拔出的一瞬间,被冻成冰雕。 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青年愣了愣,直到确定蜘蛛精真的是被冻住了之后,迅速趁势运足灵力,以开天辟地的气势朝蜘蛛精劈去。 “轰——”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剑痕,土地崩裂,整只蜘蛛精被一分为二。 妖血四溅,无数的骷颅头从被剖开的蜘蛛精腹部顺着红色液体流出来。 确信蜘蛛精死的不能再死之后,青年这才长舒一口气,一剑插/入地面,单膝跪地,倚着剑,平复错乱的呼吸。 粉衣女子连忙上前,一曲“忆少年”帮助青年回复灵力。 “连翘,够了,你也休息一下吧。”青年笑笑,颇有些担忧的对着自己的小师妹说。 被唤作“连翘”的粉衣女子脸一红,最后还是停下了动作,扶起了青年:“良姜师兄……” 拍拍小师妹的头,良姜收敛了笑容,之后面色一肃,对着空中深深一作揖:“多谢道友相助。” 连翘也慌忙跟着师兄行了一个大礼。 “不必。”清冷的声音由远及近,好似天仙下凡。 连翘偷偷抬起头,看了一眼,正巧见一个白衣道长衣袂翻飞,发带轻扬,脚尖轻点落地,姿态优雅,犹如白鹤展翅。 不由自主脸又红了,低下头去。 良姜不知小师妹如何想,只是见面前道长竟然能够凭虚御风,便知此人修为极深,心中越发佩服,问到:“不知道友姓名?” 白衣道长闻言,有些犹豫。 他身后的黑衣人倒是爽快,直接说到:“我,暗华。”伸出手,点了点白衣道长,说:“他,白衣。”又点点刚刚御剑落地的一少年,“小跟班,五仁。” 玄阴:“……” 明华默默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 连翘:“……” 良姜:“……哈哈哈。” 明华神识强大,在离此地还有好几里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此处有灵力波动,一想此处山林里精怪修为颇深,便不顾之前顾虑直接御剑飞行。 苏宇倒是没有说什么,因为要是明华袖手旁观的话,那才是真的出了奇。 结果踩着封霜,在空中,遥遥的就看见一只巨大的蜘蛛张牙舞爪。 苏宇看了一会儿,望着□□上身的蜘蛛女体,感叹道:“蜘蛛娘。” 明华虽然听不懂苏宇在说什么,但意思也猜了个七七八八,抽了抽嘴角,没说什么,转身抱住苏宇,一个旋身,以罡风布阵,向下飘去;同时,并指成剑,引着封霜向蜘蛛精一剑刺去。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就如开头一般了。 就在两班人互相打招呼后,玄阴上前与连翘攀谈,良姜对明华表示感谢。 于是,没事干的人成了苏宇。 苏宇:无聊。 脚边蜘蛛精腹部流出的血液越来越多,苏宇偏了偏头,开始盯着脚边的红色液体发呆。 “咔。” 一个小骷颅头从尸骨堆上掉落下来,砸在路边的石头上。 不对劲。 心中一凛,手中幻化出黑色玄刀,苏宇走到蜘蛛尸体旁,一刀划开了左边的蜘蛛尸体腹部。 “呜呜呜哇~~”奶声奶气的哭声突然传来,在场所有人不禁一愣。 良姜第一个反应过来,快步走到苏宇身边,一眼看过去,又愣住了。 他只见一个小女孩儿披散着头发,正坐在蜘蛛肚子里。 很明显,苏宇的那一刀吓到她了,小女孩儿揉揉眼睛,小声抽泣着,看起来十分可怜。 这个小女孩儿看上去与普通人类儿童没什么两样,有手有脚,脸上还有婴儿肥,除了一双眼睛是红色的之外,赤身*。 见到良姜之后,小女孩儿抽抽搭搭停止哭泣,瘪瘪嘴,对着良姜伸出手,要抱抱。 良姜心中一软。 “唉?有漏网之鱼啊。”这么说着,黑色的玄刀朝女孩头顶劈去。 “铿——” 一把剑架住了刀,而剑的主人竟然是良姜,苏宇一愣。 良姜趁机一把推开苏宇,站在了小女孩儿面前。 “你干什么?”甩了甩刀,苏宇对于良姜的维护感到莫名其妙,“让开。” 之前还好好的两人突然刀剑相向,此番动静,将剩余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过来了。 “呀!小蜘蛛精!”连翘见到坐在蜘蛛精肚子里的小女孩后,惊呼一声。 小女孩儿闻言,望了出声的连翘一眼,鄙夷的“哼”了一声,摇摇晃晃站起身,扒住了良姜的裤腿,蹭了蹭:“咦咦,咿呀。” 良姜心中爱怜之意更甚,摸摸小女孩儿的头之后,坚定地把小女孩挡在身后。 “喂,我说,她可是妖,你这么护着她干什么?”苏宇叉着腰,不满的问到。 “……可是,她看上去是无害的。”良姜说。 “无害?可笑,你没见蜘蛛精肚子里的那些骷髅吗?就算是大的吃的,也是为了肚子里的这个小的吧?” “但是她并没有蓄意捕杀人,她是无辜的。” “无辜?”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苏宇将这个词又重复一遍,语气里慢慢都是不可置信,“你——” 算了,眼前这个男人就是一萝莉控,不谈了。 想通这个问题,苏宇兴致缺缺将刀一收,准备不管了。 “我相信人性本善,妖也一样,我会管教她。”良姜说,眼神坚定。 正当苏宇准备走回明华身边时,却见明华拿起封霜,割破手腕,逼出一滴精血,看架势是要送给良姜。 玄阴在一旁看见这一幕,脸上闪过一丝纠结,但是并没有上前阻止。 “你干什么?”苏宇立马炸毛,一瞬间出现在明华身边,掐住他的手腕,问:“你好好的为何这样做?” “我想帮良姜。”明华不明白苏宇为什么会这么大反应,说,“我知道一个血咒,这个血咒可以帮忙遮盖她的气息。” 小女孩儿适时发出一声稚嫩的叫唤:“啊呀。” 苏宇脸色铁青。 他知道明华天真,但也没想到明华会做到这种地步,这样做,说不好听一点就可以叫做“圣母”了。 将声音压低,苏宇厉声问道:“她是妖,天生就是吃人的,你把她气息给隐藏了,让所有人对她放下戒心,这不是害了良姜吗?” 明华沉默了一会儿,说:“可是,就像良姜所说,她还小,是无辜的,良姜可以管教她。” “这真是我听到的最大的笑话,你什么时候见过谁能抵抗住自己的本性?” 闻言,明华深深的望着苏宇,说:“你。” 苏宇哑口无言。 “苏宇,你是心魔。”明华说,“师尊因心魔而死,所以我知道心魔是有多么的可怖,但是我不信邪,我选择相信你。” 说到这里,明华露出一个微笑,说:“你很好。” 那不一样!!! 苏宇在心中咆哮,但是看着明华却吐不出一个字。 他不愿明华为了一个小妖丢失精血,但也不愿明华从此对他改观。 明华的天真让苏宇好笑又好气,他也明白,要是没了这份天真,他肯定在一开始就会被明华杀掉,更不用提如今明华如此信任他。 头疼啊。 细细想来,这应该也是明华一直护着玄阴的原因吧。 真是…… “你真的要这么做吗?”苏宇问。 这一次,他的语气平静了很多,就像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一样。 明华点点头。 “是么……”苏宇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的说到:“那就没办法了。” 此话一落下,苏宇消失不见,连同苏宇消失不见的,还有明华手中的精血。 明华惊讶至极。 站在那边的良姜胸口一痛,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早已经被苏宇一脚踹飞。 “咿呀!!!”小女孩儿尖叫一声,快速向后退去。 “装的吗?”苏宇轻声喃喃,幻化出刀,快步追上小女孩儿,眼看着就要一刀砍下她的头颅—— “咳咳咳。”良姜落地,捂着胸口,朝连翘喊道:“师妹,快阻止他!” 连翘慌忙祭出箜篌,手指刚搭上琴弦,就见到良姜又一副焦急的模样望向小女孩儿时,心中一沉,冷笑一声,又将手指从琴弦上挪开。 这是她第一次不听师兄的号令。 当苏宇的刀越来越近的时候,一道白色的身影飘过,挡住了刀的去势。 “铿锵——” “你?!” 第27章 苏宇知道,终有一天,他和明华或许会刀剑相向。 但是他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如此之快。 “为什么?”苏宇连连后退几步,握住刀的手垂下,有些不解,“你护着她?” 明华颇有些不自在,避开了苏宇的视线,微微偏过头,说:“你没必要做的这么绝。” “你难道没有看到吗?她是装的!!!” 小女孩儿停住脚步:“咿呀!” “那也不该是你杀她的理由。”明华摇摇头。 其实自此,苏宇就可以罢手了,那只小蜘蛛精后来如何与他无关,哪怕就是这只蜘蛛精长大后屠了城,让良姜后悔莫及也与他无关。 可是,明华的态度惹恼了苏宇。 苏宇想—— 明华不应该站在他这一边吗? 为什么会不相信他说的? 好伤心。 好愤怒。 丝丝缕缕黑色的雾气从苏宇身上蔓延出来,飘散在空中。 良姜和连翘见此,脸色微变。 之前说过,苏宇一旦情绪激动起来,很容易丧失理智。 现在,苏宇的理智正在慢慢崩塌:“你再说一遍。” 明华与苏宇的性子有一点是共通的,那就是他们都有一点死脑筋,一旦认定了什么事之后,一般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有的时候倔是件好事,有的时候反而会把事情变得更糟。 看到苏宇这个样子的时候,明华就已经知道不该继续刺激苏宇了,但是明华固执的认为自己没错,错的是苏宇。 错就是错,对就是对,不应该随便偏袒哪一方,明华这样想,也这样说了:“苏宇,你错了。” 随着最后一个字的落下,苏宇的双眼赤红一片。 地上的骷颅头黑漆漆的眼眶里,开始冒出黑气。 蜘蛛精的尸体一瞬间干枯,碎裂成粉末,随风而逝。 剩下三个人以袖掩鼻,皱着眉,视线随着腾空而起的怨气望去,只见那些怨气一丝一缕的缠上苏宇的身体。 小女孩儿倒是对经过自己身边的怨气感到好奇,挥舞着小手,试图抓住它们:“啊啊呀!” 苏宇动手了。 他猛地冲过来,对着明华砍下了一刀。 明华没想到苏宇会这么做,只是傻傻的凭借本能接住了苏宇砍过来的一刀。 “刺啦——” 封霜剑与黑色玄刀划过,发出刺耳的声音。 “苏宇?”一声轻唤,淹没在接下来的刀剑相碰的声音里。 良姜趁此机会将小女孩儿抱起,逃出了战场。 小女孩儿浑身赤/裸,好在她的长发垂至脚踝,能够挡住身体一部分;良姜抱起小女孩的时候,脸上一红,连忙脱下外衫,将小女孩儿裹了起来。 站在一旁的连翘时刻都在关注着师兄,见师兄与怀中小女孩儿如此亲热,不知为什么,心中一痛:“师兄……” 她曾向师兄表露心意,只可惜师兄拒绝了她。 而如今,师兄竟然会对一个小蜘蛛精关怀备至? 真是可笑至极。 “连翘,快走吧。”良姜安顿好小女孩儿之后,拉住连翘的手,“趁道长牵制那个人,我们快走。” “……好。”连翘垂下眼帘,点点头。 良姜并没有注意到连翘的不对劲,立刻松开连翘的手,还催促道:“快一点。” 连翘这次没有回答,将手搭上箜篌琴弦,随手一拨,她和良姜脚下就出现了传送阵。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是,伏在良姜肩头的小女孩儿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望向苏宇那边,眼里全是懊恼和不高兴。 再说明华这边。 两人还在继续缠斗,明华越发觉得力不从心。 苏宇的刀法没有章法,想要接住的话,很吃力;而明华并不想伤害苏宇,所以他只能一味的防守。 布开八卦阵法,以光剑为镇,才堪堪定住苏宇。 明华想,苏宇他为什么会生气? 在八卦阵中,被困住的苏宇对着阵外的明华嘶吼,犹如一头困兽,伴随着他的嘶吼声,黑色的怨气攀上八卦阵,一点点蚕食里面的清气。 明华视若无睹,如同一块木头桩子一般站着,出神的望着苏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师尊?”远处的玄阴有些担心,准备上前查看,就在这时,怀里有一物件发烫。 这是……琉璃瓶? 玄阴一愣,想起鬼影人所说之话。 于是默不作声,收回了自己迈出的步伐,微微转身,在明华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将琉璃瓶瓶塞打开。 瓶塞一打开,那团白色的雾气就从琉璃瓶里钻出,袅袅绕绕,分出极细的一缕烟丝,缓缓向苏宇飘去。 白色烟丝穿过八卦阵,轻轻附着在苏宇的身上,然后消融不见。 没有人注意到。 苏宇挣扎的动作一顿。 明华察觉到这种情况,以为苏宇开始恢复神智,于是松了一口气,靠近八卦阵,将手贴到结界上,欣慰的说:“苏宇,好些了吗?” 回应他的是光剑的断裂和结界的碎片。 苏宇突然从头到脚被黑雾包裹,从明华的角度来看,面前站着的不再是他那个闹别扭的苏宇,而是一团怨气组成的、名副其实的魔。 明华的瞳孔里,满满倒映着黑色雾气里那闪着血光的两点。 那本该是苏宇的眼睛。 那么漂亮的眼睛,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明华想。 挣脱束缚之后,黑色雾气毫不犹豫,咆哮着向明华冲去。 完完全全没料到会是这种效果的玄阴心慌意乱,大吼道:“师尊,你快醒醒。” 明华没有动,脸上神情也未变,如同拥抱一个归家的孩子一样,敞开胸怀,任由那团黑色的雾气将他吞没。 白色的道袍消失在黑雾之中。 将明华吞没之后,明华所站的位置迅速裹成了一个大茧,自此之后,一丝声响都无。 玄阴脸色苍白,双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他这才意识到,他被鬼影人骗了。 明华……已经死在了他的心魔手上。 所以,又重蹈覆辙了吗? 与外面玄阴的想象不同,黑色大蚕茧里,苏宇是被一股喷洒在脸上温热的液体唤醒的。 啊嘞? 什么时候天黑了? 苏宇眨巴眨巴眼,丈二摸不着头脑。 他还记得自己那个时候真的拿出刀准备和明华对砍呢,怎么一下子就天黑了? “醒了?”黑暗里,有人轻轻拍了拍苏宇的后背,说,“醒了就好。” 是明华。 苏宇认得明华的声音,也因此知道了自己现在正被他抱在怀里,因为侧脸下的温热随着明华的声音起起伏伏。 一定是因为这里空间太小,所以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有些不自在的偏偏头,苏宇这么安慰自己。 也不知蹭到了哪里,忽觉脸下的布料濡湿一片,鼻尖还有散至不去的血腥味。 苏宇心中一沉。 黑色雾气不再围绕两人旋转,向四周散去,包裹着两人的黑色茧子消失不见。 一下子又被暴露在阳光下,苏宇一时适应不了,闭着眼睛,只待眼前的花白褪去。 明华环抱在他身上的双手一紧。 “师尊?!”又惊又喜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紧接着便是小跑几步,停住,苏宇听见玄阴的声音又开始变调:“师尊!” 这次是恐慌。 苏宇一下子睁开了眼。 眼前的明华肩头处有一道伤口,从上至下,划至胸膛,鲜血正从伤口流出,白衣上血迹晕染开来,如同雪中梅花盛开。 苏宇张了张嘴,不知说些什么。 迷茫的擦了一下脸上,拿下手来,只见手背上一片嫣红。 哦,原来如此,我伤了明华啊—— 心中这个念头“啪”的一下冒出来,苏宇顿觉天旋地转。 “苏宇,不怕。”明华依旧这么说,只是这次他的脸色苍白,没了什么说服力。 苏宇缓缓低下头,大半边脸隐藏在在一大片阴影里,不言不语。 明华叹了一口气,说:“不怪你,以后多注意一点就好了。” 苏宇不答。 明华将手放下,改为牵起一只苏宇垂在身边的手,正准备在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惊讶的发现,苏宇的肩头出现一个血口。 他这是…… 还没来得及反应之时,便见这个血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直至扩大到胸膛才停止。 ……和他身上的伤口一模一样。 明华倒吸一口凉气。 苏宇抬起头来,说:“不会有下次。” 如果有下次,我会自己了断自己。 苏宇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被喷溅的血迹未干,血色的瞳孔里透着决绝,再配上苏宇白皙到几乎透明的肌肤,黑红白,三种极致的色彩相对比,相当不合时宜的,明华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口干舌燥。 慌忙挪开视线,明华别着脸,嗯了一声。 第28章 识海。 天上细细碎碎的飘起雪花,明华站在苏宇的院子前已经很久了。 到底多久?明华也不清楚,他并未用灵力隔开雪花,任由雪花落在他的身上。 明华一头青丝已经被白雪染白,肩头也落下了一层积雪,他犹如一座雕像,维持在同一个动作,亘古不变。 他一直都看的是苏宇竹屋一角的那个灯笼。 在他们碰到蜘蛛精之前,那个灯笼一直都是点亮着的,每次一进识海,明华都能远远地看见那一点红色的灯火。 很美。 明华知道自己木讷少言,他也说不出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他的心情,只是觉得往苏宇院子这边迈出的每一步都有意思,每一个脚印都好像后来会开出花来。 然而今天,灯灭了。 这一次进入识海,因为没有灯火指引,明华在茫茫雪山之中,着实费了一些功夫才找到苏宇的院子。 明华便知自己与苏宇之间有什么东西已经变了。 心中戚戚,站在竹篱笆前,明华顿觉无脸再见苏宇。 而苏宇,自那天起,一直精神不振,这些天一直待在识海小院里修养,一天之中少有应答明华的时刻,明华这次来,苏宇也正好在睡眠之中,自然是不能告诉明华为何那盏灯笼灭了。 在站在竹篱笆前的那段时间里,明华想了很多,设想了无数询问苏宇为何会灭了灯火的场景和苏宇的回答,也设想了无数遍让苏宇同意他对于那只小蜘蛛精的做法的说辞—— 可惜,设想依旧只是设想。 明华不敢。 识海里的雪花越来越大,寒风呼啸着刮起。 明华叹了一口气,满脸疲惫,转身走入风雪之中。 识海外。 树叶与树叶之间的间隙泄露出阳光,落在地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斑。 明华睁开了眼。 他正在乌桕树下打坐。 识海里的时间与识海外的时间流速是不同的,在识海里待上千年万年,识海外可能只是刚刚过了一小会儿;从明华闭上眼进入识海,到从识海里出来睁开眼,如果有外人在场的话,在外人看来,明华不过就只是闭眼小憩了一会儿而已。 是的,明华现在身边没有一人。 而他正在稷山之中。 为何明华会独自一人在稷山之中呢? 因为明华觉得自己需要一个人静静……哦,不,应该说是需要和苏宇单独待在一起片刻,于是拒绝了玄阴的陪伴,让玄阴在稷山山脚的客栈里等他。 玄阴本来说什么都不干,但在后来明华失去耐心,第一次训斥他后,便如霜打的茄子般,蔫蔫的答应了。 其实明华在训斥的话一出口就觉不对,但是因为心中一团乱麻,并没有管玄阴一脸委屈的模样,就拂袖而去,独自一人上了稷山。 再一次进入识海没有见到苏宇后,明华收拾好自己失落的心情,站起身来,向一旁的天梯走去。 虽说明华不知道陆京墨到底住在稷山哪里,但是想在稷山里找到陆京墨的住处并不难。 天才总是喜欢用自己的作品来炫耀自己的天赋,陆京墨作为当今第一大偃师也不例外,稷山里到处都是他做的偃甲。 就拿面前的天梯来说,此道天梯链接两处悬崖,结构精巧,桥底专门刻凿出形状奇特的洞口,只要有风吹过,整座桥就会“呜呜”的奏起乐曲,而更令人惊奇的是,山风虽大,却吹不起单薄的天梯,明华站在桥上仔细查看,才知是那些洞口巧妙的化解了风力。 丝毫没有用到法术却能做到如此地步,不愧是第一大偃师。 路过天梯,踏上石阶,转过两道山弯,便见到了坐落在距离山顶不远的偃甲屋。 偃甲屋以木材构建,链接之处多是铆钉和精巧的金属机关;屋外以偃甲兽巡逻,偃甲兽似乎是豹子,爪子是精铁铸成,行走之间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明华沉默了。 他现在相信师尊与这个陆京墨“原来”是好友了。 记得小时候想要一只玄猫,师尊冥思苦想了好久答应了,结果三日后拽着一只誓死不从的偃甲豹子回来了,还说偃甲豹子便是长大后的玄猫。 ……明华还记得当时他直接哭了出来。 而那只偃甲豹子,因为被明华拒不接受,后来不知道怎么直接被师尊拆了。 现在看来,原来如此…… 感情师尊是直接把陆京墨的看门偃甲给拖了回来。 偃甲豹子在明华出现的一瞬间,就迅速聚集在偃甲屋前的小径上,对着明华弓着腰示威,几只偃甲豹子还张了张嘴,露出一嘴锋利的铁牙。 “陆前辈,晚辈明华前来拜见!”明华高声向偃甲屋的方向喊道。 无人应答。 偃甲豹子倒是对着明华暴躁的吼了几声。 明华这下便明白,屋内并没有人,同时对于偃甲豹子刚才吼声里的“咔嚓”声起了兴趣。如果没有听错的话,刚才的“咔嚓”声应该是齿轮锈蚀而导致的发音不畅。 这样的话,就说明陆京墨已经很久不在这里了,毕竟作为一个偃甲大师,陆京墨还是非常爱惜自己的作品的。 明华决定做一次小人。 他准备进入偃甲屋去搜寻一番。 因为除了这种办法,没有人能知道陆京墨到底去了哪里。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如果明华一剑毁了所有的偃甲豹子,那,陆京墨还会告诉明华有关他师尊的消息吗?要知道,他们两人本来就不对盘。 明华盯着偃甲豹子陷入了沉思,目光之热切,让偃甲豹子开始觉得自己浑身齿轮都开始颤抖起来。 [我们这是在哪?]识海里突然传来苏宇的声音。 听起来迷迷糊糊的,明显是刚刚睡醒。 明华一惊,心中欣慰片刻,然后解释道:‘稷山,陆京墨的偃甲屋前。’ [哦……咦?玄阴呢?你终于想清楚要把他赶出去了?]苏宇幸灾乐祸的问到。 ‘……’明华知道这两人也是互相看不顺眼,对于苏宇的言论感到无语,于是有些牙疼的答道,‘不,我只是让他在山脚等我。’ [等什么等啊,反正是个累赘。]苏宇不高兴地嘀嘀咕咕,[好了,我也不纠结这个了,现在你说说,为什么面前这么多玩具小猫。] 明华对着面前一众龇牙咧嘴的偃甲豹子抽了抽嘴角:‘这是偃甲豹子。’ [随便啦,你傻站在他们面前干什么?] ‘我在想如何才能避开他们进入偃甲屋。’ [哦。]又是冷淡的一声‘哦’,苏宇表示他知道了。 ‘……苏宇,你有什么办法吗?’ [不能硬闯?] ‘嗯。’ [他们看上去挺活灵活现的。]苏宇评价道,[就是不知道他们对毛线球感不感兴趣。] 这句话说完,明华面前突然多了一个小黑团子。 啊。 明华有点……不太适应。要知道苏宇出现时,一般都会以人形出现,后来累了才会化成团子,而这一次竟然直接以团子样子出现…… “他们对我什么反应?”苏宇飘到和明华等高,严肃的问到。 明华闻言,越过小黑团子看了一眼偃甲豹子,结果被一噎:偃甲豹子一个个眼冒精光的使劲盯着他面前漂浮在空中的团子。 见明湖一脸蛋疼的表情,苏宇便知晓答案了。 弄出一点黑雾来,让自己看上去更像一个巨大的毛线团,苏宇抽抽鼻子,说:“明华,你看,我可为你献身到这种地步了~~” 然后深吸一口气,把自己鼓大了一圈,往豹子群里一丢—— biu 这群偃甲因为陆京墨的恶趣味,他们当初可是被设计的性子是极其活泼好玩的,陆京墨在这里时也没少逗弄他们;而在陆京墨走后的一百多年里,这群偃甲豹子尽忠职守,勤勤恳恳巡逻了一百年。 心怀不轨的人的确是不见了,可不见的同时也带走了这群偃甲豹子的唯一乐趣。 这可怜见的,一个个可是憋得够呛。 这下终于有了一个小球从天而降,偃甲豹子的天性一下子被全面触发,谁还管着偃甲屋啊,一个个试图张嘴咬出那个小团子。 “嗷嗷嗷……” 面前简直是一团混乱,偃甲豹子都不惜骨肉相残,一个个踩着“兄弟姐妹”的“尸身”往上跳,一时之间,灰尘与齿轮共舞,爪子和耳朵齐飞。 小黑团子倒是挺游刃有余,凭着自己小小的身躯卯着劲儿四处乱蹦,擦着某个偃甲豹子的爪子刚过,又把自己扁成薄薄一片从两只偃甲豹子脑袋碰撞的缝隙里越过,还来个配音:“哟哟哟~~~” 险象迭生。 明华:“……” 他第一次无师自通的开始在心里疯狂吐槽。 至于是如何吐槽的,咳,大家就不要细究了,反正明面上,明华还是那个全身都透着阅尽千帆、看破红尘的迷之气息的高冷剑修。 29|28 9.1 城 书上说,故善用兵者,屈人之兵,而非战也。 苏宇相当完美的向明华解释了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明华在原地站了有半个时辰之久,而在这半个时辰里,他亲眼见到了苏宇是如何化身小团子,引得这群偃甲豹子一半被自己“兄弟姐妹”给拆了个彻底,另一半稀里糊涂滚向了远方,不见踪影。 “哇~~”小团子嘚瑟的哼了一声,扭扭身子,从一片“残尸”上飘过,按照老规矩,毫不客气地窝在明华肩上:“怎么样?” 相当应景的,正巧一个一个齿轮从豹子头嘴里蹦出来,砸在明华的脚前。 死不瞑目啊。 明华低头望着那个还在执拗转圈的齿轮,一时之间无语凝噎。 “唉,说些话啊。”苏宇戳了戳明华的脸颊。 “……我不是说了不要硬闯吗?”这几个字完全就是从明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 第一次听见明华如此咬牙切齿,苏宇跟个看见新大陆一般又戳了明华脸颊一下,惊叹道:“你还会发火?!” 长见识了。 明华:“……” 一把将小团子捏在手中,明华小心翼翼绕过小径前的那堆偃甲材料,向偃甲屋走去,他的背景音是苏宇的抗议声:“你放手!你放手!你再不放手我就咬你啊!啊喂!” 偃甲屋的大门是由乌金铸造,而且从锁眼来看,陆京墨绝对用的是一种结构极其复杂的甲子锁。 因为对偃甲术了解的很少,明华并不清楚这个外表以很多精巧机关链接的锁应该如何开,而且,因为门是以乌金为主体,想要强破的话,估计会将整个屋子都给掀开。 本来拆了人家的偃甲兽就已让明华有些良心不安,如果再加上强拆人家屋子这一条,估计明华就会直接自动去面壁五十年了。 所以苏宇在明华放开他的一瞬间就翻了个白眼,化为黑雾,顺着大门底下的缝隙溜了进去。 门用乌金做的又如何,防御值高到离谱又如何,苏宇可不相信陆京墨会建造一扇能把空气也阻挡在外的防盗门。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不过,苏宇进去后着实被吓着了。 屋里铺天盖地的图纸,图纸上面画满了各种偃甲零件还有密密麻麻的尺寸数字。 苏宇几乎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陆京墨到底发生了什么?竟然走的如此匆忙,连屋子都没有收拾收拾。 苏宇一边玩味的想着这个问题,一边摸上窗棂上的机关。 “咔。”这是金属机括相碰的声音。 然后,在苏宇的注视下,木窗自动向一边滑去,滑到特定的位置后,锁住不动。 哟,高科技。 摸着下巴一挑眉,苏宇调侃道。 然后施施然趴在窗棂上,对着外面的明华一勾手:“来呀。” 站在外面的明华揉了揉额角,按照苏宇的意思,翻进了屋子里。 偃甲屋分为两层,第一层楼是大厅和书房,而第二层楼上,从苏宇所站角度来看,只能隐约见到一道走廊,左右两边是紧闭的房门,估计是客房,尽头有另一个半开的铁门。 不过从现在大厅里乱七八糟的样子来看,肯定百八十年没人来拜访陆京墨。 明华蹲下身来,着手将地上的偃甲图纸捡起来,还相当贴心的把纸上折痕抚平;苏宇一头雾水,问到:“你在干什么?” “试着在里面找一下看有不有什么有用的。”明华手下不停,“顺便帮前辈整理整理。” 苏宇翻了一个白眼,越过明华,化为黑雾,直接向二楼飘去:“那我去二楼看看。” 飘到二楼之后,苏宇面对面前四扇紧闭的房门犯了难——嗯,从哪一扇门开始呢? 点兵点将。 很好,就你了。 和之前进入偃甲屋一样,苏宇这次还是从门缝里钻进去的。 四扇门都过了一道,苏宇这才找到陆京墨的卧室。 陆京墨的卧室离走廊尽头的铁门最近,还算整洁,就是里面一个柜子里装的东西,让苏宇五味陈杂——各种亮晶晶的石头和憨态可掬的小型偃甲动物。 这是……陆大大的少女心吗? 这个诡异的念头把苏宇雷得半死,使劲摇摇头,才把这个念头从脑海里甩出去,苏宇有些好奇的拿起一只偃甲翠鸟把玩。 不愧是偃甲大师,做工真细腻,苏宇这么想着,试着拨了拨偃甲鸟的翅膀—— “小萱,我喜欢你。” 偃甲鸟突然开口说话。 从鸟嘴里发出的男声把苏宇吓得够呛,苏宇差点一甩手把偃甲鸟甩了出去。 偃甲鸟在说完这句话后,豆子大小的眼睛里有了神采,抖抖翅膀,从苏宇手里飞了出来,绕着苏宇飞行,一边飞,还一边重复那一句话:“小萱,我喜欢你。” 它翱翔的姿势自由而灵巧,栩栩如生。 飞行几圈后,偃甲鸟最终落回苏宇掌中,眼中神采泯灭,又成了死物。 苏宇……还没从刚才的那一幕回过神来。 回过神后,苏宇感动得泪流满面:妈蛋,这泡妹子的方法也太牛了吧。 不过,好像无意间知道了一段情史了呢,唉。 暗恋的人啊。 神思恍惚的从房间里出来,苏宇直接化为人形,向走廊尽头走去。 跨过门槛的一瞬间,苏宇震惊了。 其实走廊尽头的房间很大,更像是一个展厅,里面放了许多陆京墨的得意之作,譬如偃甲豹子的雏形,和犹如高达战甲一般站在里面的偃甲武士。 但这都不足以让苏宇感到惊讶,真正让他惊讶的是墙角桌子上的两个木偶人。 亏得他眼睛视力两点五,不然的话真的看不见。 两个木偶人很小,但是身材比例什么的与真人毫无差别,还穿上了衣裙,看得出来做这一对木偶的人很用心,木偶人的五官精致,连头发都特意梳起了当下在女修里流行的发式,还专门别上了缩小版的发饰。 苏宇不敢置信的快步向放置木偶的地方走去,拿起青色衣裙的木偶人仔细打量一番,脸色突变。 这个木偶人……和小萱长得一模一样。 苏宇说的小萱,就是他穿越之前,cos灵女的小萱。 “哒”因为苏宇拿起的时候急了一点,不知碰到了木偶人哪里的关节,它的手打在了苏宇的手腕上,隐隐露出衣袖下的字。 注意到这一点,苏宇将木偶人的衣袖稍微掀起,便看到两个篆文写的字——“小萱。” 苏宇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卧槽。 到底谁是小萱啊? 恍恍惚惚将另一个紫衣木偶人拿起,也掀开了木偶人的袖子,苏宇看到另外两个字——“泽兰”。 苏宇:“……” 今天,有大新闻啊。 关于泽兰的事,苏宇还是听明华说起的,那时,明华只不过是随口一提,然而把这个名字说出口后,明华不知为何失神了片刻,之后很明显的开始转移话题,开始谈起别的事。 就这样,苏宇对这个名字上了心。 名为“泽兰”的木偶人穿着一身紫色的裙裾,梳着流云发髻,嘴角微微上翘,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手腕上还戴了一个小小的白色镯子。 细细看木偶人五官的话,苏宇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总觉得这个小木偶与明华有那么一丝相似。 将两个木偶拿在怀里,苏宇迅速化为黑雾冲了出去,翻下二楼,飘到明华面前:“看,我找到了什么?” 明华一抬头,眼前就是两个木偶。 其中一个紫衣木偶还伸着手,只差那么一点点就直接戳到了明华。 明华:“……你在干什么?” 修仙就是好,手脚快,等苏宇下来的时候,大厅里的全部图纸已经被明华分门别类的整理好了,正放在大厅原来的椅子上,而明华正仔细阅读一张信纸。 “给你看看意外收获。”苏宇幻化出来,摇摇木偶人,介绍到,“这个穿青衣的,叫小萱;而这个穿紫衣的,叫泽兰。” 泽兰? 小萱? 明华瞬间明了,接下苏宇递过来的两个木偶人,一边拿在手中仔仔细细打量她们,一边顺带将手中的信纸交给苏宇,说:“这是我在图纸里意外找到的,估计是陆前辈不小心遗落的。” “你直接说这封信写了些什么吧。” “……好。这封信来自小萱,”说到这里,明华皱着眉头看向那个名为“小萱”的木偶,顿了顿,才继续说到,“信上说,她似乎得了散灵的不治之症,希望陆前辈能去看她。” “散灵?意思是散失灵力?”苏宇问,“信上有说小萱在哪里吗?” “有,她在灵族的朋友那里。” 很好,什么都知道了,一,陆京墨知道泽兰是谁;二,他在一百多年前离开,是因为他的红颜知己;三,而他的红颜知己,在灵族。 运气好的话,直接去灵族便能找到陆京墨。 灵族善用灵力,相传是上古遗民的一支,自认血统高贵,不愿与凡人来往,认为这么做会有*份,便隐居于南山一带。 “要去南山吗?” “这是自然。” 30|29.28 9.1 城 从上稷山算起,到从稷山下来,明华总共花了四天时间。 第四天黄昏的时候,明华步入了稷山山脚下唯一一座客栈。 那时,西边天空的晚霞似乎都要烧起来。 城中人迹稀少,街上不少商家早已关门打烊。 要知道,四天前还不是这样,明华有些疑惑,但脚步不停。 客栈里的掌柜正在算账,“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从柜台前走过的明华。 大堂里,小二站在唯一一桌正在吃饭的客人桌旁,眉飞色舞的说着刚刚打听来的小道消息:“前些时候,不是发现了好几具干尸吗?我可跟你们说,是妖怪做的,还是个女妖怪。” 几位客人哈哈大笑:“你怎么知道的?骗人的吧。” “才不是。”小二急了,连连反驳,“是李铁柱说的,他上山打猎的时候,碰到了那女妖怪正在吸人血呢,李铁柱多壮实,他哼哼哈哈——” 小二手舞足蹈一通乱舞,最后做了一个收拳的动作,说:“把那女妖怪给打跑了。” “唉,那李铁柱看清楚女妖怪长什么样子吗?盘儿靓不靓啊?”客人挤眉弄眼一番。 “黑不隆冬的,谁知道……”小二没好气的回到。 剩下的话,明华正走上楼梯,转过一个拐角,因此没有听到,而他也只当小二在吹牛皮,并未放在心上。 如果他猜得不错的话,良姜师兄妹们应该就在这儿附近,如果真有妖怪的话,他们两个应该早就会—— 明华在之前自己订的客房房门前顿住了脚步。 [房间里面多出了两个人啊——]最后一个字拖得老长,苏宇说的意味深长的,[我猜猜,其中一个一定是玄阴,至于另一个嘛……] ‘是连翘。’明华默默补充。 [……直觉告诉我,有好戏看。]又是幸灾乐祸的语气。 ‘……’明华难得的没有反驳苏宇,他的直觉告诉自己,事情可能会比他想像中要复杂。 收拾好心情,明华推开了门,便见连翘梨花带雨的向玄阴哭诉着什么,见他进来,连翘“噗通”一声下跪,对着明华叩首:“求求上仙救救师兄。” 明华望着跪在地上的连翘,眼神复杂。 很难得的,这一次,苏宇并没有幸灾乐祸的唱反调。 明华:“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连翘将头埋得更低:“……跟在上仙身边的黑衣人,他与众不同。” 修仙界里,唯一有心魔的,便是明华上仙。 苏宇:[与众不同?噗嗤。] 明华忽略掉苏宇:“……罢了,救人要紧。” 连翘与良姜是一位散修的弟子,从小青梅竹马。 在散修因寿元耗尽而仙逝之后,两人便下山,结伴四处游历,一路上帮毫无修为的凡人们除除妖,驱驱鬼什么的,日子也算是过得有滋有味,比在山中枯燥的修行生活要好得多。 而这一切,因为那个小蜘蛛精,变得面目全非。 在良姜救下小蜘蛛精后,连翘在师兄的要求下,借用传送阵将人传送到了离稷山不远处的一处落脚点。 落脚点在稷山郊外,人烟稀少,良姜一从传送阵出来,就从储物袋里拿出云舟,抱着桂心走了进去。 桂心,是良姜给小蜘蛛精起的名字。 当时,连翘的心就凉了一截。 云舟是他们师傅留给他们的唯一炼器,两人的衣服丹药什么的都在云舟里,之前良姜师兄说,游历的话,步行才是正道,故一直将云舟放在储物袋里,只在有特殊要求的时候,才会将云舟拿出。 云舟早已被连翘视为自己和师兄的家,而现在,良姜根本就无视连翘,就将一只妖带入了他们的家。 桂心穿上了师兄专门给她改小的衣服。 桂心吃了师尊留给师兄唯一一颗保命的丹药。 桂心…… 连翘试图说服自己和师兄一样把桂心看做成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但是她望着桂心在云舟后舱做的那个巨大的蜘蛛窝,实在无法心安理得的说服自己。 那么小的身躯,竟然能够用一层层的蜘蛛丝将云舟的后半部包裹的严严实实,洞中黑漆漆的,让人看着渗着慌。 蜘蛛窝做成之后,桂心白天不离良姜,晚上会将双脚幻化为八只蜘蛛脚,灵活的爬进黑洞中,整个晚上都听不见动静,似乎是在休息。 连翘也是这样以为的,直到后来她因事离开,却在山道上看见一具干尸。 仔细将那干尸查看一番,经验告诉连翘,那干尸明显是因为被妖物吸尽血肉才变成这样的。 当时连翘只是疑惑,因为她在附近根本就没有感受到妖气。 或许……是哪个流窜过来的小妖? 两天之后,连翘回去,却不见师兄,只见云舟整个被蜘蛛丝包裹,黏在巨大的蜘蛛网上,悬在半空,而在蜘蛛网上,站着的,是桂心。 桂心不再是一个小女孩儿的模样,她已经出落成一个少女,亭亭玉立,人类的双脚不见,依旧是蜘蛛的八只脚,正在吸食手中的尸体。 蜘蛛网下面,层层叠叠的是动物和人类的干尸。 连翘颤抖的用手捂住自己的嘴,隐去身形。 听完连翘的讲述,明华问到:“只是短短两三天的功夫,那蜘蛛精怎么就……” “一般妖的幼生期与灵力相关,那小妖本来就从母体内吸收了不少灵力,后来又吃了师兄的保命丹药,自然生长的快。”连翘黯然的解释道,“师兄之前没有提过这个问题,我也就没有想过。” 苏宇“呼”的一下幻化出来,坐在明华旁边,歪着头,讽刺道:“或许你师兄是故意不让你想这个问题的呢?” 连翘脸色猛地变白,握住茶杯的手指用力。 明华皱着眉头:“苏宇!” “我只是让她看清楚一些事而已,”苏宇耸耸肩,说,“对吧,玄阴?” 玄阴:“……”靠,扯我干嘛? 双唇一下子失去血色,六神无主,连翘还试图辩解道:“不是这样的……一定是师兄被那妖精迷惑住了……对,一定是这样……迷惑住了而已……不是故意的……” 连翘的解释颠三倒四,语无伦次,她想向明华等人解释清楚,同时更多的是说服自己同意这个解释。 可惜的是,她的潜意识拒不认同。 很明显,她已经陷入了魔障。 到底师兄是被迷惑的,还是心甘情愿的呢? 不论答案是哪一个,连翘都有些不能接受。 答案是前一个的话,她不能原谅自己的疏忽;后一个的话,她将不能原谅师兄。 师兄,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连翘迷茫了。 见连翘都快崩溃,明华瞪了苏宇一样。 苏宇回复一个挑衅的微笑,然后猛地消散,躲入识海。 叫你们丫的多事。 活该! 好不容易待连翘冷静下来之后,明华望了一眼窗外。 天色已黑,苍穹之上缀着几颗碎星。 凉风从窗口吹进来,带走了屋内的一份闷热。 “连翘姑娘,天色已晚,不妨休息一晚再赶路吧。” “可是……” “姑娘太过疲惫,我只怕姑娘撑不住带领到达目的地;再说,要想在夜晚的掩护下抓住那只蜘蛛精可是不易,想必姑娘知道这一点。” “……” 连翘只好点头。 天微亮的时候,连翘一行人便到了连翘所说的落脚点。 想要解决那只小妖很简单,明华毫不费力就杀了那只名叫桂心的小妖。 小妖其实年纪还很小,连话都不会说,死前还是懵懵懂懂的,好像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是傻傻重复一个名字:“良姜。” 明华一时怔愣。 “在想什么?”苏宇将手覆上明华握住封霜的那只手,替他把剑从尸体里拔/出来:“怎么了?” 明华垂下眼帘,问:“我错了吗?” 苏宇:“……” 而连翘,她是在云舟里找到了良姜的尸体。 良姜被吸成了干尸,但是奇怪的是,他身上穿的衣服却是完好无损,他的尸体被也蜘蛛丝小心翼翼地包裹好,放在云舟一角。 连翘知道自己应该悲伤,可比悲伤更多的是怒火。 明华进入云舟的时候,就见连翘正在一点点剥离良姜身上的蜘蛛丝,出乎明华意料的是,她没有哭泣,一脸木然,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动手的时候慢条斯理,带着一股诡异的冷静,就好像正躺在她身边的尸体也不是她心心念念的师兄,而是一块石头。 “雌性蜘蛛在交/配完之后一般都会吃了雄性。”苏宇站在一边,冷不防的突然说到。 连翘手下一顿。 明华突然明白为何良姜的尸体会如此的完整。 那个小妖,喜欢良姜。 抿抿双唇,明华拽着苏宇走出了云舟。 最后的最后,连翘一把火烧了这里所有的东西。 良姜的骨灰被连翘收进怀里,连翘再次道了谢之后,独自一人走远。 背上还背着她师兄的剑。 一人走在山道上,远处是连绵的青山,明明阳光灿烂,可她的背影看上去寂寥凄清,透着一股死气。 仗剑天涯,可剑主不再,如何……走遍天涯? “良姜是心甘情愿的吗?”明华突然问道。 苏宇靠着明华想了想,终于明白明华问的是:到底是良姜心甘情愿的被那只小妖吸食,还是是被小妖所魅惑,最后不明不白的让她吸食。 “……” 这只有良姜才知道,所以苏宇没有回答。 望了一眼还在燃烧的云舟,苏宇突然没头没脑的问到,“那只小妖,会不会恨自己的本能?” “嗯?怎么说?” “那只小妖,是真心喜欢上了良姜,不然的话,她不会保管良姜的尸体。可就是这份真心,又害了良姜。”苏宇说。 明华沉默。 “现在,你真的认为有谁能够抵抗住自己的本能吗?” “……” “明华,以后小心一点。”苏宇不明不白的说完这句话,就回了识海。 31|29.28.9.1 城 送完连翘之后,明华就回到了客栈。 苏宇:[哟,师兄来了。] 明华默默目测他离窗户的距离。 为什么不往回走呢? 因为他背后站着的,是温韫玉。 前后夹攻,真是天要亡我。 “明华,好久不见。”叶空青笑,然后也默默向旁边挪了挪,堵住了客房里唯一一扇窗户。 明华:“……师兄。” “嗯。”叶空青感叹道,“明华你好像变了不少。” 明华:“是人总会变的。” 闻言,温韫玉轻叹一声:“辛苦了,明华。” 明华:“师兄和温先生为何而来?” 温韫玉:“明华,随我们回去。” “回去?”明华顿了顿,继续问道,“师兄和先生打算如何处置我?” 要知道,修仙界中不少人认为明华入了魔。 这不需要明华再次向叶空青和温韫玉重复。 叶空青其实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但并不想明华担心:“你先随我回青云宗,你身上的心魔,我和掌门、温韫玉一起来——” “他叫苏宇。”明华打断叶空青的话,固执的说到。 一瞬之间,温韫玉和叶空青的面色都有点僵。 这心魔还有名字? 两人不约而同的想。 温韫玉走到叶空青的身边,与明华对视:“‘他’有名字?” “是。”明华点点头。 识海里,听到明华这么说,便知自己躲不过,苏宇哀嚎一声,幻化出来,紧紧贴在明华背上,对着面前两人,虚弱的打了一个招呼:“嗨~~” 明华只觉背上和右肩一重,腰间突然多了两条手臂交叉着勒紧,同时听见苏宇那熟悉的略带三分轻佻的声音。 明华:“……” 这下倒挺积极。 苏宇:能不积极吗?你师兄!你师兄!你师兄!!! 温韫玉的嘴角抽了抽。 叶空青望着明华身后的黑衣人,神情微妙,过了好久,才开口:“我们……是不是见过?” 他问的是苏宇。 当然见过! 师兄你还记得那个把你噎得脸色铁青的“明华”吗? 苏宇在内心咆哮。 然而,现实是,苏宇对着叶空青露出一个纯良的笑容,虽然配着他几近昳丽的脸有点不搭,但依旧让他看上去特别乖巧无害:“师兄好。没有呢,我是第一次见师兄。” 知道苏宇性子的明华:“……”他又发什么神经? 这么想着,明华侧过头,奇怪的看了一眼苏宇。 苏宇保持微笑不变:“有问题吗?” 温韫玉若有所思摸摸下巴,说:“听叶兄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好像之前见过苏宇呢。” ……这tm就很尴尬了。 苏宇默默的抱紧了明华。 出于趋利避害的本能,苏宇在接下来的整个过程里死扒着明华不放,经历温韫玉和叶空青两重三庭会审之后,苏宇痛哭流涕的表示会洗心革面,再也不敢了。 明华:“……” 叶空青也舒了一口气,同时也对明华的心魔更加感兴趣了:为什么这个心魔会如此的依恋明华? 有趣,有趣。 安抚好抽风的苏宇,明华问到:“师兄是怎么找到我的?” 叶空青:“我在玄阴身上种了蛊。” 明华:“……什么?” 叶空青:“本来给玄阴种蛊,是为了监视他,没想到,竟然还找到了你。” 明华沉吟片刻,没有直接质问,反而是把最近发生的一切都缓缓道来,包括玄阴和白蔹的突然出现。 叶空青的脸色不太好看:“你先去了忘忧真人那里?” 明华:“是,怎么了?” “前段时间,忘忧真人被人杀害,凶手不知用何手段,带走了万鬼窟里所有鬼魂。”叶空青的声音压低,说到,“外面已经有谣言说是你干的。” “……当真荒谬。” “此事不论荒谬不荒谬,事实是你真的曾经在那段时间找过忘忧真人,在加上你的心魔,”叶空青望了一眼苏宇,叹道,“想要证明不是你,很难。” 温韫玉这一段时间里一直没有说话,低着头,听两人这么说,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韫玉?你在想些什么?” “啊,我在想……这一切都太过巧合,会不会……是有人专门陷害明华。” “这还用说吗?”一直做乖宝宝的苏宇突然出声,将对面两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后翻了一个白眼,说,“之前在往生境那次,明明我是被逼出来的。” 明华附和:“嗯。” 叶空青叹了一口气,说:“明华,你还是跟我回去吧。” 明华:“那人不会善罢甘休,我不能拖累了青云宗,另外,我也想借此机会查明我的身世。” “明华,不要固执。”一直知道明华是如此性子的叶空青有些头疼,“先跟我们回去,你身世的事稍后再议。” “不。”态度坚决。 “你!” “好了,空青,算了吧……明华是个认死理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贸然接他回去……不是一件好事,掌门他还自己忙不过来。”温韫玉连忙拉住叶空青,摇了摇头。 话虽如此,但是毕竟是自己的师弟,尤其是明华从未独自下山游历过,再加上那别有用心的玄阴和凶手—— 可再怎么担心,温韫玉说的是事实,此次出来,掌门其实并不知晓。 叶空青只得妥协,千言万语只化为一句:“万事小心。” 明华的眼神柔和下来:“好。” “对了,这么说,可能不太好,但是,”叶空青又说到,“明华,人心难测,不要轻易相信别人,尤其是玄阴。” 苏宇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没有再黏上明华,双眼熠熠,明显对叶空青的一席话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明华疑惑:“玄阴怎么了?” 叶空青有些犹豫,他有些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明华,玄阴可能不是明华一直心心念念的血亲; 放任那城府极深的玄阴在明华身边的确不好,但是他又无切确的证据证明玄阴在说谎,一时之间,叶空青陷入了两难的地步。 他斟酌着用词,试图用一种极其委婉的语言告诉明华,可找了半天,还是不知道如何说出口。 “你师兄的意思是,防人之心不可无,玄阴还年少,心志不定,很容易受人引诱做出不对的事。”见叶空青为难,温韫玉如是说。 叶空青松了一口气,对温韫玉投去感激的一瞥。 苏宇:“……” 听到这里,总觉得不太高兴呢。 “其实,我知道。”沉默良久,明华突然说到。 其余人和苏宇:?! 知道什么? 明华继续说道:“可能……就像苏宇说的,玄阴是有问题。”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不通世事,有些傻,但并不代表他真的对玄阴有时的古怪态度毫无察觉,一次两次还可以安慰自己说是玄阴太小,不懂事,可之后呢? “还有白蔹,”明华想了想,又说道,“那个孩子,神魂貌似有问题。” 如果白蔹在这儿,估计他会哭死。 系统的确给他找了一个好身体,但不是他的就是不是他的,苏宇的那次恶作剧可让白蔹吃了一个闷亏,也让明华看到了他身体与灵魂的片刻分离。 “是么,”叶空青点点头,“我会注意的,你——” 话还没说完,只听得一声怒吼:“明华,你出来!” 雄浑的男音里掺杂灵力,犹如狮子怒吼,房檐上的瓦片被震了不少下来,客栈外面的凡人们吓得屁滚尿流,纷纷逃远,街上顿时乱做一团。 房间内,苏宇第一个站起身来,却又被明华拉住手,明华摇摇头,说:“回去。” 苏宇:“那人肯定不还好意,我回去的话,岂不便宜了他?!” “你现在出去只会把事情变得更加复杂。”明华拽住苏宇的手紧了紧。 因为知道明华说的话是对的,苏宇只能听他的话,回了识海。 见苏宇回去后,温韫玉和叶空青对视一眼,率先从窗户翻了出去,踩在屋檐上,厉声喝道:“是谁?!” 叶空青亮出了自己的春雨,笛身尾端的流苏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温韫玉手腕一抖,手中展开山河扇,扇面上墨画的江水翻腾不息。 回到识海后,苏宇从池塘边醒来。 院子之外正呼呼刮着暴风雪,院子里还是那样,不过变成了白天,天空望上去有些惨白。 竹屋屋角的灯笼“呼”的一下有点起来。 过了片刻,灯笼内的蜡烛从烛芯蹦出一个小火星,打在灯笼纸上。 火舌舔开画纸。 艳红的火焰一点点吞噬掉整个灯笼。 苏宇仿佛什么都没有感觉到,半撑着身子,在池边望着自己水面上的倒影,一时有些痴了。 他想,要是……其余人都死光了,多好。 反正他们都那么蠢。 其余人都死光了的话,没人会打扰他的明华。 怜悯也好,良知也好,有什么用? 是啊,有什么用。 就这样想下去,苏宇渐渐陷入了一个奇怪的思维里,不可自拔。 他不知道的是,他的血瞳里不知怎么蒙上一层白色的东西,让本来澄澈的双眼看上去变得灰蒙蒙的,似是蒙上了一层阴翳。 池塘里,苏宇的倒影,对着还在呆愣之中的苏宇,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 32|29.28.9.1 城 “咄!”来人是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大汉,邋里邋遢,站在街对面的民房上,对着叶空青和温韫玉唾了一口,“爷爷曾承蒙忘忧真人指点,与忘忧真人颇有交情,听说明华在此,让他这个小人来见他爷爷。” 一口一个爷爷? 温韫玉和叶空青面上都浮现鄙夷之情。 太粗鄙了。 果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开始有了。 那大汉见两人不屑,顿时气炸,在屋檐上跳脚:“明华,你不敢出来吗?” 此话一出,他直觉眼前银光一闪,脸上生疼,整个人顺着力道在原地转了一个圈,头昏脑涨。 等停下来时,右脸发疼发烫,不一会儿肿的老高。 明华踏着封霜,悬在离他不远处,迎风而立,见那大汉望过来,吐出两个字:“愚蠢。” 声音冷冷清清,面上淡然,脊背挺得笔直,根本就不像是传闻里狼狈逃窜的罪人。 但那两个字,细细听来,便能听出其中一股压抑的怒火。 是的,明华很生气。 修仙之人说到底也不过就比凡人多了那么一两点本事,有什么好骄傲的,在天道之下,不是都皆为蝼蚁吗? 这大汉针对他,可以,但是为何要扯上凡人? 在这里动武,凡人们死伤会更多,修仙不为人解忧,反而害得凡人家破人亡,这样的修士,有什么资格修仙? [……呵,那人不过一地痞流氓罢了。]识海里,苏宇古怪的笑道,[杀一足够儆百,要我帮忙吗?] 明华不答,只是沉下脸,喝到:“都出来。” 与此同时,山河扇在温韫玉手中一翻转,另一面扇面上的墨龙从扇中咆哮而出,龙吟声响彻整个小镇。 墨龙在半空迅速盘旋一圈后,化为墨色烟雾消散,天色一下变为昏暗。 龙吟声使得附近空间震荡,尤其是大汉附近,更是荡漾出水波状的纹路。 “啊——” 一个人从透明结界里掉出,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叶空青面色不渝,迅速将春雨放置嘴边,吹奏起“玉蝴蝶”。 来人多是三流九教的赖子,个个修为低下,也不知受谁人蛊惑,竟然会异想天开想要捉住明华去领赏。 一曲缠绵的“玉蝴蝶”就让大多数人痴痴呆呆,昏头转向,从房顶上掉下,昏迷不醒。 那个大汉,更是被他的小弟压在最下,口鼻出血,看样子,伤的不清。 “哈,原来青云宗的人也是助纣为虐。”一道剑光闪过,迫使得叶空青停止吹奏春雨,连连后退。 待站定之后,叶空青抬头向声源之处望去,便见是一青年才俊,手持清风剑,脚下法阵闪现,正停留在半空之中。 清风剑,剑主聂青峰,剑冢门下弟子。 剑冢善于炼剑,青云宗善于练剑。 两门派本为一家,后因对于剑的看法不同而分为两家。 剑冢人认为修炼必须先炼剑,后练人;而青云宗认为剑终究是外物,剑修也可为剑。 两门派谁也说服不了谁,从祖师爷起,就开始暗中较劲。 而这些年来,青云宗因出了明华这等天才而略胜一筹。 这样略微一想,便知这小子来意。 聂青峰冷笑:“明华,你还不束手就擒?” 回答他的,是明华的封霜。 温韫玉山河扇上江水倾泻而出,将此处围成了一个结界,以免伤害了之外的无辜凡人。 叶空青吹奏春雨不停,试图打断聂青峰的灵力流转,而聂青峰以指按剑,配合灵力剑势,顺着剑招行走之间带起的风,使得每一次的接招都划过风道,带出剑吟,极其巧妙的盖住了春雨的笛声。 玄剑九九八十一招,招招变换。 随着封霜的每一次进攻,明华身上灵力暴涨,带起寒风,天地感应,此处开始下起小雪。 雪花抚着清风剑而过,竟然发出了刺耳的刮擦声。 聂青峰的双唇被冻得发白。 而明华面无表情,清风剑带过来的剑气都被他巧妙的化为己用,同时,他尝试着将聂青峰引出城外。 “我明白了。”猛地抽身,跳出战局,聂青峰笑道:“算了,明华,我的确打不过你,不过呢,你为什么不走呢?” 明华面上一寒。 的确,他要是走了的话,城中百姓自是无恙,可是,他走后,温韫玉和叶空青怎么办? 温韫玉是散修,叶空青是医修,这清风剑想拿住他二人还是手到擒来。 这剑冢本来就与青云宗互相看不顺眼,叶空青偷跑来看明华的这事儿是个很好的把柄,这个把柄要是落入剑冢手中,之后再是被修仙界知道,只恐怕从此以后,青云宗的地位会一落千丈。 这是明华最不愿看到的。 难得的,明华第一次对着修士,起了杀心。 [你想杀他?]察觉到明华的杀心之后,苏宇以一种几近咏叹的声调说出这句话,[我就知道……] 剩下的话,苏宇没有说完,发出一声轻笑之后,了无生息。 聂青峰什么都不知道,依旧是倨傲的站在屋檐衣角之上,嘴角勾起,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明华。 他在想,该如何处置明华他们呢? 天色昏暗,阳光被遮挡,但聂青峰的影子依旧拖得老长,倒映在他身后民房的墙上。 墙上青苔斑驳,影子也不清晰,有些透明。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身后的影子扭曲了一下,蒸腾出黑色的雾气。 黑色雾气在他身后凝成人形,攀着影子,爬上屋檐,站在聂青峰的身后,然后,伸出双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之上。 那双手漆黑,搭在肩膀上后,一股森然的冷气窜进与之接触的皮肤,直达心底。 聂青峰一个哆嗦,毛骨悚然,飞快转身就是一剑。 这不可能,他身后应该没人的!!! 这一剑,划了一个空,聂青峰的影子依旧是影子,就好像之前什么都没发生。 聂青峰可不相信刚才会是错觉,可一般修士都会有护体罡气,邪物轻易近不了身,那刚才那是什么? 远处的明华一愣。 天色更暗,带上不详的气息。 那些受伤的散修无赖们察觉到空气中凝重的氛围,心中骇然,有的已经逃跑了。 叶空青拉着温韫玉谨慎的退到了安全地带,试图尽量不给明华添麻烦。 整条街都安静了下来,除了雪花落地的声音。 “爹爹~~”小女孩嬉笑的声音突然响起,在空旷的大街上回荡。 “爹爹~~嘻嘻~~” 稚嫩的童声由远及近,最后在街角缓缓走出一个面色惨白的女童,衣衫褴褛,右手抓着一个残破的布娃娃,仰着头,对站在屋檐上的聂青峰欢喜的拍着小手,喊道:“爹爹~~” 聂青峰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又恢复常色,嘴角的弧度变为讽刺的嘲笑:“呵,雕虫小技,你们真以为这区区幻境能拦住我?” 说完就是一道“青枫诀”,带起的凛冽风刃顿时将女童绞得粉碎,血肉纷纷扬扬落下,街道上残肢落了一地。 这真的是幻境吗? 远处,叶空青以眼神询问温韫玉。 温韫玉摇了摇头。 这女童是谁? 这答案只有聂青峰心里知道。 她是他的女儿,一百年前的女儿,早就化为了尘土。 一百年前,还没有清风剑,聂青峰不过就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小子,有自己妻儿,然而他心中不忿,在女儿三岁之时抛妻弃子,前往剑冢,拜入剑冢门下。 也曾有人劝他回去看看妻儿,他大笑,说他已踏上修道之途,前尘已断。 几十年后,聂青峰小有所成,游历之时途径故土,却见当日故园已化为高楼大厦,询问乡亲,才知在自己走后不久,孤儿寡母便因伤寒亡故。 因家中无人,连棺材钱都是附近邻居看在她们可怜的份上凑起来的。 聂青峰问,秋娘(即他的妻子)没有想过改嫁吗? 那乡亲呵呵一笑,丈夫无缘无故跑掉,连一纸休书都无,秋娘还有一个小的,谁会要? 聂青峰沉默,最后在郊外的后山上找到两个小小的土包。 仅此而已。 之后聂青峰依旧是那个骄傲的聂青峰,他的妻儿就真的好像如他所说一般,早就与他的前尘灰飞烟灭,与踏上仙途的他无关。 再说现在,女童被聂青峰绞杀后不久,又有一妇人从阴影里走出,歪着头,步履蹒跚的走到女童刚刚被杀的地方,在一片血肉模糊里,弱弱的朝着聂青峰唤到:“夫君。” 那妇人算不上是美人,只是面容清秀而已,脸色也是惨白,身上衣服单薄,只是那双眼睛很美,黑如曜石,瞳孔中迸射出一股诡异的精光。 聂青峰脸上一僵。 在其余人眼中看来,聂青峰只不过是呆滞了一会儿。 聂青峰看到了什么? 他从秋娘的眼里看到了自己—— 很小的时候,自己帮着秋娘推着秋千,说,以后会娶秋娘为妻。 秋娘不好意思的笑笑,绣花鞋在半空划过一道弧度。 十年之后,秋娘已经有孕,挺着肚子,在院中漫步,阳光灿烂,她温柔回眸:“夫君。” 五年后,秋娘在夜晚挑灯刺绣,女童在她身边睡觉,只是睡得不□□稳,时不时咳嗽一声。每次女童咳嗽,秋娘都会忧虑的看她一眼。 家中凄清,女童身上的衣服是百家服。 秋风起,灯火跳了跳,秋娘如有所感,抬头望向窗外,怨恨从双眼中溢出:“夫君。” 情缘了,此恨绵,往日恩爱尽云烟。心已碎,泪亦干,茫茫天涯啼杜鹃。 聂青峰,你到底有什么资格说什么前尘已断? 聂青峰,你当真问心无愧? 聂青峰…… 时间在那一瞬间被无限延长,聂青峰看到秋娘是如何在自己走后支撑起整个家,她是如何夜夜不寐的照顾女儿,她那双柔软的手势如何遍布硬茧…… “你是一个懦夫。”耳边传来似男似女的声音,轻轻柔柔,“修道?修什么道?” 秋娘还站在下面,双唇开开合合,却没有发出声音。 “我……”聂青峰有一瞬间无措。 秋娘凄婉一笑,化作白骨倒地。 “这就是你说‘一世一双人’?”那个不男不女的声音又开始窸窸窣窣的发声,“秋娘恨你呢~~” 秋娘…… 内心里,这么些年一直被压抑的愧疚冲开桎梏,涌上心头,理智被淹没在无尽的痛苦之中,聂青峰发出一声悲鸣,捂住了自己的头。 …… 待放下手来,聂青峰眉心一点朱砂,表情轻佻,朝着明华打了个招呼:“surprise!” 明华:“……” 33|29.28.9.1 城 待放下手来,聂青峰眉心一点朱砂,表情轻佻,朝着明华打了个招呼:“surprise!” 明华:“……” 温韫玉低声喃喃,向叶空青解释:“相传心魔能抓住人心漏洞,让心中的某个阴暗情感无限扩大,直至吞没理智,然后心魔会占据那具没有神智的身体。” 面前这一切很明显,就是苏宇占据了聂青峰的身体。 叶空青将春雨在手中转了好几圈,最终将其背在身后,警惕的看着苏宇向这边走来。 哦,准确来讲,是顶着聂青峰壳子的苏宇向这边走来。 聂青峰的清风剑被苏宇随意拿在手中,走动过程中,剑尖在地上刮擦,带起一片火花。 “嗞——” “聂青峰”的瞳孔遍布血丝,走到明华面前,带起诡异的笑:“早这样不就好了吗?” 早这样的话,就不用纠结,不用在这种人渣面前憋屈。 苏宇是这个意思。 明华望着眼前的这个人,突然感到很陌生。 苏宇他……为何要用别人的身体? 不高兴。 明华不自觉咬了咬下唇。 苏宇明明和他一模一样,明明是他的心魔,为何会用别人的身体?要用的话,不能用他的吗? 那人的神识……难道苏宇也会将自己的神识和那人的接触? 怎么想怎么别扭,明华别过脸去,不想看到眼前人的脸:“苏宇,你回来。” “我回来?”苏宇将明华的话改为疑问句重复了一遍,“我回来的话,那个聂青峰可也‘回来’了,怎么,还想打一次?” 明华:“……别用他的身体。” “奇了怪了。”‘聂青峰’一挑眉,“我怎么不能用他的身体了?我可是心魔。” 第一次尝试侵占别人的身体,竟然还能侵占成功,独自享用一个肉/身的感觉让苏宇有些欲罢不能。 将清风剑随意丢掷到一旁,‘聂青峰’做出与平时苏宇一模一样的站姿,对着明华嘲讽道:“收收你的善心吧,我不这么做,你准备与这人缠斗多久?你身后可是师兄和先生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明华想。 难得的,有些郁闷,明华明白自己口拙,说不过牙尖嘴利的苏宇,于是只是摇摇头,叹息了一声。 苏宇:“……” 叹什么气? 苏宇立刻理解成了另一种意思,险些就要炸毛,幸亏叶空青见势不妙,横插了一脚:“等等。” 把正陷入奇怪氛围中的两人的注意力拉了回来之后,叶空青苦笑:“你们两个就不要在这个时候——” 剩下的话他没说完,只是环视四周的残垣断壁和被无辜波及的无赖,示意明华和苏宇注意一下时间。 既然有剑冢的人找上门来,那么其余人也能找过来,明华必须快速离开,而叶空青和温韫玉也得回青云宗了。 明华懂叶空青的意思,点点头后,看向了‘聂青峰’。 这怎么办? 这下苏宇总算明白了明华的意思。 明华是在问他‘聂青峰’的身体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反正聂青峰是活不了的了,苏宇坏心思的想。 不过这可不能告诉明华,不然明华可又会训斥他了。 这种想法自然而然的就从脑海里蹦出来了,苏宇也没有想过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妥当,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他现在的思考方式开始变得冷血,杀人对他而言不再有负担。 往生境里可以说是因反抗而杀人,可在这里,即使聂青峰对他已经没了威胁,他依旧因聂青峰曾经试图伤害明华而想要斩草除根。 “你们先走。”苏宇摆摆手,挺豪爽的,“明华你先走,等你们都走后,我带着这人到安全的地方后,再脱离他的身体,然后回去找你。” “你真的能找到我?”明华忍不住问出声来。 他还是怕苏宇迷路。 “嗯。”对明华的婆婆妈妈有些烦躁,苏宇催到,“快走吧。” “你小心。”明华只得答应。 踏上封霜御剑离去的时候,明华忍不住回头看了苏宇一眼。 ‘聂海峰’那时正好转过身去,捡起一旁的清风剑。 清风剑认主,在被拿起之后,发出一声悲鸣。 天空的昏暗褪去,街道上逐渐明朗。 而底下的‘聂海峰’身上,依稀有黑雾缠绕,挥之不去。 明华突然感到很难过。 等了好一会儿,确定明华一行人真的是走远之后,‘聂青峰’跃跃欲试,拿起清风剑四处在空中比划。 清风剑自是不依,死活不愿意接受‘聂青峰’的灵力。 切。 ‘聂青峰’瘪了瘪嘴。 看到这诡异的一幕,还在这儿的一些无赖们捂住嘴,停下呻/吟,悄悄的往里面挪了挪,试图避开‘聂青峰’的视线所及之处。 “啪” 一人的手不知怎么碰到了一个很小的碎石块,碎石块从阶梯上滚下,打在石板做成的街道上。 …… 这一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响亮。 “我差点忘了。” 石子的响声把‘聂青峰’将注意力从清风剑上移开,挪向了废墟里战战兢兢的无赖,扯出一个兴奋的笑容,“我怎么能忘了你们呢?” 这群人先挑衅明华不说,后来又看到了‘聂青峰’,怎么能让他们活着离开呢? 要知道,这群人可都是大嘴巴,要是又给明华添乱了,那该怎么办? 眉心的朱砂痣又开始鲜艳起来。 ‘聂青峰’的圆形的瞳仁倏忽变成枣核状,血光渐渐从双眼里透露出来。 杀气四溢。 尚且能动的无赖哀嚎一声,连滚带爬地向城外跑去,然而没跑几步,就被一剑穿心。 虽说现在只是苏宇在操控聂青峰的身体,但是灵力管够哦。 抖抖手中的清风剑,听见剑吟,‘聂青峰’快步向那些受伤的无赖走去,将剑举起,开始了他的大屠杀。 远处,明华心中一个“咯噔”,不由分说就止住了御剑,落在一片树林里。 “怎么了?”叶空青有些奇怪的问。 因为明华突然落下,叶空青和温韫玉也只得落下,小树林离稷山不太远,并不是一个安全的地方。 “我……”明华有些不明白心中那股兴奋感是从何而来,这股兴奋让他心中有些七上八下。 苏宇他到底在兴奋什么? 直觉告诉明华,这不是一件好事。 他得等等苏宇,明华想。 手掌扶上粗粝的树干,明华另一只手捂住心脏的部位,感受那里强有力的跳动;随着时间的延长,他越发感觉心脏随着那股“兴奋”之感越跳越快,越跳越快,直至耳鸣。 “明华?” 叶空青的声音勉强唤回了明华的神思,明华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我没事。师兄,你和温先生一起回去吧,不用担心我。” 叶空青当然一脸不赞同。 为让师兄安心,明华对着师兄缓缓露出一个笑容,以作安抚。 叶空青先是一愣,然后读懂了明华的意思,态度也不禁软和了下来。 算了,小师弟长大了,也该有自己的主见了。 一见师兄冷硬的表情在自己的微笑下有所舒缓,明华就继续说道:“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和苏宇的。” “……那好吧。”叶空青叹了一口气,答应了。 又转身将自己的储物袋交给了明华:“这里面有些我做的丹药,你拿着,不要亏待了自己……你的事,我和掌门一定会还你一个清白。” 站在一旁一直听两人兄弟情深的温韫玉听到这里,轻声咳了一下,见两人望向他,他有些心虚的问到:“我们……是不是忘了玄阴?” 明华:“……”怪不得觉得好像少了什么。 叶空青:提玄阴干什么?忘了不正好吗?正好缺花肥。 见叶空青使劲瞪着他,温韫玉摸摸鼻子,望天。 那什么,真的只是突然想起来了而已。 真的。 再说苏宇这边,只是短短的一会儿工夫而已,他就已经将所有的“垃圾”清理完毕了。 坐在最先挑衅的那个大汉身上,将人压得动弹不得,‘聂青峰’拿着沾着血的清风剑,“啪啪”打着络腮胡子的脸:“来,说一说,是谁告诉你明华在这儿的呢?” 大汉在‘聂青峰’身下痛哭流涕,眼泪鼻子全糊在胡子上,看起来好不恶心:“大人饶命啊——” “你不说,我怎么饶你?”‘聂青峰’笑,剑尖搭在了大汉鼻尖上。 清风剑上粘稠的血液滴落下来,顺着鼻子倒流到大汉的眼前。 “我说我说!!!”被恶心的血腥味一冲,大汉吓得尿了裤子,腥臊味顿时传来。 ‘聂青峰’眉头一皱。 “是符鸟!”那大汉看‘聂青峰’眉头皱了起来,以为他不高兴要拿自己开刀,连连大叫,“是符鸟!大人我没骗你!” “谁的?” “我也不知道啊……我只是意识鬼迷心窍,又看清风剑也在这儿,就想同兄弟们一起碰碰运气,我,我有眼不识泰山,求大人饶命啊!” “你的意思是说,这符鸟是匿名的?并且很多人都收到了符鸟?还有,清风剑在这里有据点?” “是是是,大人神机妙算,什么都猜到了。”大汉谄媚的向‘聂青峰’竖起大拇指。 “嗯~~”‘聂青峰’摸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 “那大人能放过我了吗?”大汉小心翼翼地问到。 回答他的,是一道剑光。 附带一个轻佻的声音: “我什么都没有答应哟~~~” 从大汉的尸体上站起,‘聂青峰’拿着滴血的剑往城北走去。 聂青峰的记忆里,城北外十里是他几个师兄弟的落脚点。 落脚点在城外啊,看样子剑冢的人是早有准备了,还专门纠集了一群无赖作为炮灰。 “嗯哼哼——”哼着小曲往北走去,路过之前所住客栈下面之时,‘聂青峰’脚下一顿。 客栈早就不像样子,但还好,因为有温韫玉的结界保护,掌柜的收拾收拾后应该还能继续开下去。 “啪” 一扇木窗擦着‘聂青峰’掉落在地上,激起一片灰尘。 ‘聂青峰’:“……”卧槽,好险。 刚刚……是不是有灵力震荡?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个灵力的来源方向好像是玄阴的房间。 玄阴他, 哦,对了,一直没看见她! 苏宇恍然大悟。 这货在上面! 现在明华不在…… 嘿嘿嘿。 化作黑雾从聂青峰的身体里脱离出来,苏宇绕着聂青峰转了几个圈后,化作人形落在他身边。 然后歪着头,上下打量这个前肉/身。 自苏宇脱离后,聂青峰眉心的朱砂痣消失不见,瞳孔也恢复成正常的黑色,但是聂青峰眼中并没有恢复神采,一片苍茫,灵魂不在。 他就像是一个木偶人,傻傻的看着苏宇。 “你知道怎么回去吧?” 聂青峰木木点头。 苏宇一笑,点点聂青峰的眉心,一缕黑雾顺着苏宇的手指进入聂青峰的天灵盖,而聂青峰一点反抗都没有。 “那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送走聂青峰之后,苏宇好心情的走进了满目疮痍的客栈。 玄阴,等着我哦。 34|29.28.9.1 城 玄阴觉得自己有点倒霉到家。 先是被人不知道用什么东西弄晕了,结果醒来的时候,又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好好的客栈靠街的那面墙被人最起码掀了一半。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某个一脚踹开房门的心魔:“嗨,玄阴!” 玄阴:“呵呵。” 全身警报在苏宇踏进房间的一瞬间集体拉响,玄阴后退几步,警惕问到:“你想干什么?” 苏宇:“别这样啊,弄得我好像是准备对你不轨一样。” 玄阴:“哦。”他向天发誓,这个苏宇绝对准备干些什么。 苏宇:“你,别怕。” 玄阴:“师尊呢?” 苏宇:“啊,他还有事,先走了。” 师尊不在吗? 那么,这个心魔…… 他一定想杀了我。 玄阴想。 玄阴面上不显,尽力使全身肌肉放松,给苏宇营造一个他已经相信了苏宇所说的假象:“那你是来接我的吗?” 苏宇也尽量使自己看上去和蔼可亲:“当然。” 站在一片废墟里,一大一小两只狐狸都对着对方露出纯良的一面,只待对方露出破绽。 小狐狸终于先忍受不了,翘起尾巴,弓着身子,做出一个进攻的姿势。 大狐狸眯起眼,沉下身,龇牙,准备回击之时,小狐狸“嗖”的一声跑远了。 大狐狸:“……” 靠,不按常理来啊。 就在苏宇和玄阴对峙的那段时间,聂青峰已经回了剑冢的聚集地。 “聂师兄,你……”,一个小师弟迎上前来,见聂青峰浑身是血,顿时吓了一大跳:“师兄你怎么了?” 其余人闻言,都向聂青峰看去。 他此时浑身伤口,整个人看上去狼狈不堪,无视掉小师弟,还在一步一步向人群中央走去。 “聂师兄?” 走到最中央处停下,聂青峰面上依旧是木然,听见有人叫他后,环视一圈,对着所有人露出一个凄惨的微笑:“秋娘。” 紧接着,聂青峰在小师弟惊恐的表情中自爆。 “轰——” 尘烟散去之后,地面上只余一个焦黑的大坑。 清风剑断成两截,躺在地上,被黑色的灰尘掩盖。 玄阴正在稷山之中逃窜。 他先一步示弱逃跑,又是御剑而行,算是占了先机,等苏宇反应过来得时候,他早就跑得没影了。 稷山之中,层层叠叠的树木掩盖了他的踪迹,苏宇想要快速找到他并不是一件易事。 玄阴本来并不打算这么做的,因为这么做是在继续执行鬼影人所事先安排好的计划,他不知道后果,前一次这么做的结果差点害了明华,那时起他就不再打算继续了。 然而此次事出有因,明华不在,而苏宇一心想要杀了他,所以玄阴决定赌一把。 他正向鬼影人所说的地方前进。 天渐渐黑下来,稷山里,越发幽暗。 紫竹林里竹叶“簌簌”作响,玄阴在踩断一根枯竹枝之后,脚下一顿,又立刻迅速向前冲去。 “跑什么?”一团黑雾突然挡住玄阴去路,苏宇幻化出来,手上拿着漆黑的刀。 玄阴并未停下脚步,抽出灵剑,直接向苏宇劈去。 是劈,不是刺? 虽说苏宇并分不清楚所谓剑招剑势,但相当明显,玄阴此时用的并不是明华所教剑招。 苏宇一边后退接住玄阴的灵剑,一边冷笑:“怎么,不说说这个剑招从哪儿来的吗?” 玄阴不急不忙,灵力暴涨:“不急。” 为避免伤害到自己,苏宇直接顺着玄阴的力道向后跳去—— 咦? 是不是踩到了什么? 落地之后,苏宇觉得自己的后面一只脚好像刚刚穿过了什么。 一边用眼角余光注意玄阴,一边向后看去,苏宇的脸色顿时变得不太好看:他的后脚不见了。 侧过身后,眼前依旧是紫竹林里无尽的紫竹,竹叶落了一地,紫色的竹干在月光之下泛着幽蓝的光芒。 这样看来,他的后脚好像是到了一个异空间里。 这还用猜吗? 他踏入了一个结界之中。 “嗯?” 就在苏宇准备将自己的脚□□的时候,感觉里面有什么东西缠上了那只脚。 根据触觉的话,好像是八爪鱼之内的东西。 苏宇脸白了。 靠,他是密集恐惧症啊。 那个抓住他的东西可管不了那么多,直接一个使劲,拉着苏宇的脚往里拖。 被巨大的力道带得直接“噗”的一下倒在了全是腐烂竹叶的地上,苏宇立刻将刀插/入地面,才没有立刻被那个力量带入结界之中。 握住刀柄的手上暴起青筋,苏宇才勉强与那个力道持平。 他的小腿已经完全没入结界之中了。 “你做了什么?”苏宇暴怒,他尝试着雾化,却发现依旧脱离不了那个力量。 见苏宇在那里挣扎,却挣扎无果,玄阴这才放下心来,慢慢走向躺倒在地的苏宇,蹲下身,与苏宇视线持平:“让你去见一个人。” 努力抬起头来,苏宇笑:“我死不了的。” “谁知道?”玄阴耸耸肩膀,“你真的以为你死不了?” 苏宇:“……” “你就不能去死吗?”玄阴说,“明华要是没有你的话,就没有这么多事,他现在根本就不会如此狼狈的四处流浪。” “……呵,我与明华之间,你们这些外人怎么会知晓?” “或许吧吗,不过无所谓了,你就要消失了。”玄阴站起身,讥讽的望着正在苦苦挣扎的苏宇,冷哼一声,“消失了的话,就再也没你什么事了。” 说完这句话,玄阴转身就走。 “有人告诉过你吗?反派死于话多。”苏宇咬牙切齿的声音从玄阴身后传来,与此同时,玄阴顿觉自己的脚和右手被什么裹缠住—— “你!”玄阴连忙回头,便见苏宇一手依旧是握住那把刀,另一只手却雾化成黑色雾气,缠上了自己的手。 “我活不了的话,最起码要拉一个垫背,你说是吧,玄阴?”苏宇反问着,血瞳在黑暗之中闪耀着嗜血的光芒,在紫竹林里,竟然看起来有些魅惑。 玄阴先是一愣,继而疯狂的甩着自己的手和脚,试图脱离黑雾。 握住刀柄的手指被迫一点一点松开,苏宇却不在乎,反而用自己所剩无几的力量将玄阴的手包裹的越来越紧。 好不容易挣脱出脚,玄阴一脸惨白的发现自己的手上压迫感越来越强,他不敢置信的睁大眼:“你疯了吗?” 玄阴可还记得那个鬼影人再三叮嘱,说是虽然他与紫竹林的主人有交情,但是紫竹林的主人不喜被外人打扰,倘若他也随苏宇进去的话,一定也会尸骨无存。 “不疯魔不成活。”苏宇一边说,一边继续用力将玄阴向自己这边拉,而他自己,在使力的一瞬间,最后一根手指从刀柄上移开,因为没了支撑,他飞快的被拖向结界之中。 就在苏宇松手的一瞬间,玄阴也被苏宇的力道被拖倒在地,在地上被拖了长长一道痕迹,一路上另一只手疯狂乱抓,五指全是泥土,最后在慌乱之中抓住一根紫竹,才避免了被拖入结界的惨剧。 “哗啦” 那根粗壮的紫竹被猛地一拉,竹叶纷纷扬扬的落下,盖在下面两人身上。 紫竹林里,一时之间,只听得苏宇和玄阴两人粗重的喘息声。 苏宇已经只剩下半个身体在结界外了。 玄阴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 他的右胳膊,已经整个被黑雾吞没,那黑雾还有继续往上吞噬的痕迹。 越过肩头,玄阴看向了苏宇,苏宇也正巧看向了他。 他们两个,在黑暗之中,都真心的盼着对方死。 结界里面的那个主人,到底会有多厉害? 玄阴想。 但是他不想当一个赌徒。 于是,玄阴松开了抓住紫竹的手:“抱歉,苏宇,你的愿望可能要落空了。” 青色的灵力闪现,玄阴左手出现灵剑,紧接着,玄阴在苏宇惊愕的眼神之中,挥剑砍向了自己的右手。 “卧槽啊啊啊啊!!!”拖着某人的右胳膊,苏宇被直接拖入了结界。 玄阴:“……” 应该都结束了吧。 只是一条胳膊而已,修仙界里有能够重塑身体的丹药,虽少但还是有,所以玄阴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终于……一切都可以结束了。 鲜红的血液滴落在腐烂的竹叶上,甜腥味渐渐传开。 玄阴,你忘了一件事哦,晚上可是大家捕猎的好时机哟。 再说苏宇。 被拖入结界之后,他终于见到了抓住自己脚的东西——藤蔓。 一根绿色的藤蔓。 他整个人被藤蔓倒吊着,眼前景色倒转,虽然如此,苏宇依旧被眼前的艳红灼伤了眼。 他的面前,是一片红芍药花海。 黑暗之中,艳红蔓延。 绝望而又绮丽。 不似曼莎珠华的阴森,不似富贵牡丹的雍容。 苏宇一时之间忘记了挣扎。 就在苏宇愣神的那段时间,他面前的泥土里,突然钻出了一个嫩绿的芽。 那个芽在钻出泥土后,飞快的伸展开来,嫩绿变为深绿,枝叶变大,顶端长出一个透明的花苞。 花苞随即迅速膨大,逐渐长成一个人那么大,颜色变为艳红,之后,层层叠叠的花瓣徐徐张开,露出里面金黄的花蕊—— 和一个红衣宫装美人。 倾国倾城,天香国色。 她整个人美得刺眼,让人觉得看她一眼都是亵渎。 苏宇忍不住微微侧过头。 美人坐在红芍药花朵中,慢慢凑近苏宇,抬起纤纤玉手,操纵着藤蔓将苏宇放下。 藤蔓温柔将苏宇放到地上,松开了他。 被放下后,苏宇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动动脚,确定脚还在之后,嗫嚅道:“谢谢。” 他已经完全忘了自己是被拖进来的。 红衣美人朱唇轻启:“不客气。” 与苏宇之前想象之中穷凶极恶的坏人形象不同,红衣美人简直就是太过温柔。 苏宇犹疑地站起身,见美人依旧是微笑的看着他,支支吾吾一会儿,深吸一口气,语速极快:“既然美人没什么事的话,那我就先走了。” 说完,苏宇就向后跑去。 然而刚刚迈出一只脚,苏宇就又被藤蔓捆得结结实实。 心满意足的将苏宇捆成一个粽子之后,红衣美人又再次轻启朱唇:“妾身红药,受人之托,取郎君性命。” 苏宇:“……” 果然,美人都是信不得的。 35|29.28.9.1 城 明华在小树林里一直等到了天黑。 他一直都没有等到苏宇。 苏宇是不是不知道他在这里?明华想。 该回去找他吗? 明华走出了树林,往稷山那边眺望,路上一点人影都没有。 一人在漆黑的路上走了好一会儿,明华又想,要是苏宇来找他,在树林里没有找到他,那又该怎么办? 于是转身向小树林里走去。 就这样,明华走走停停,在一条小路上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 直到心中突然一跳。 明华愣愣的站在原地。 那时月亮正在天上最高,繁星闪耀。 草丛之中,传来各种各样的虫鸣声。 “师尊!” 熟悉的声音从天边传来,明华抬头一看,只见黑夜里划过一道流光,然后玄阴狼狈落在他的面前。 玄阴在地上滚了几圈,浑身都是血液和枯叶,左手捂着右臂肩膀,肩膀之下,空无一物。 青色的灵剑擦着明华而过,因失去灵力操控,而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大坑,碎石四溅。 明华见玄阴脸色苍白,立即走到他身边,蹲下身,用灵力帮他止住了血。 “师尊。”玄阴虚弱的笑笑,颇感欣慰。 然而明华一开口,玄阴面上笑容一僵。 明华问:“苏宇呢?” 为什么还问的是他 玄阴心中愤愤,面上却装作茫然:“不,不知道。” 明华一点头,然后站起身,慢条斯理的说:“你自己小心,为师去找苏宇。” “可是师尊,我身上的伤口……”话还没说完,明华就当着玄阴面,召唤出封霜,化为一道流光,向稷山飞去。 玄阴:“……” 被无视了。 苏宇是我的心魔。 明华站在封霜上,想。 那么,我和他之间,一定有联系。 所以,明华不再迟疑,遵循了自己内心的感觉,向稷山飞去。 等我啊,苏宇。 连绵的黛色山脊迅速出现在他的眼前。 其实明华心中一悸的时候,这好是苏宇被再次捆成粽子的时候。 虽然有种说法叫做,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哦,现在应该说红芍药下死,做鬼也风流。 但问题是,苏宇他现在不泡妞啊啊啊!!! 更何况眼前的这位,是女王。 虽说没有实体,但是眼见着这红衣美人纤纤手指虚虚一晃,苏宇就觉得自己胸膛里有颗心脏开始疯狂鼓动,简直快要从嗓子口里跳出来。 冷汗也淅沥沥的从额头滚下。 “小郎君叫什么名字”红衣美人美目一扬,问到。 她的声音很好听,清脆悦耳,婉转动听,犹如珠玉落盘,凤穿牡丹。 然而,在苏宇听来,却是催命符咒。 苏宇勉强扯出一个微笑,哆哆嗦嗦回到:“苏宇。” “苏宇?”红衣美人指引座下红芍药靠近苏宇,探出身,伸出手指,点在苏宇的额头之上,一触即离。 她本漫不经心的表情一变,一丝惊讶浮上眼底:“怎么可能?” 玉手一扬,藤蔓迅速褪去,放开了苏宇。 因为有之前的经验,所以苏宇在这一次并没有逃跑,只是站在原地,警惕地盯着红衣美人。 红衣美人并不在乎苏宇的警惕,在松开苏宇后,她轻叹一口气,抬起头来,眼神迷离的望向夜空。 夜风带起了她垂在脸颊边的一缕黑发。 “小郎君放心。”她却不告诉苏宇放心什么,一人自顾自的继续说到,“你能告诉妾身,全世界只剩下你一人之时,那是个怎样的感受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三分寂寥,三分怀念。 苏宇不答。 …… 那是因为他不敢答。 他总算明白美人身上的红色为何如此浓郁,浓郁得似乎都快要滴落下来。 因为来自绝望。 绝望的人很恐怖,谁知道她下一秒会不会突然暴起,因为答案不符心意而杀了答题人。 在问完这句话后,红衣美人座下的红芍药微微弯下身,红衣美人顺势落下,双脚触地。 而红芍药的花瓣在她落地的一瞬间,一片片向外飘去,化为红色星点,直至全部。 红衣美人一挥衣袖,手中多了一盏花灯,脉脉含情,她说:“天色已晚,小郎君不妨到寒舍歇息歇息。” 说完,她就自顾自向前走去,脚下不知何时多了一条石子小径。 她……这到底是要杀我?还是不杀? 见红衣美人突然转身,沿着小径向下走去,苏宇一时拿不定主意,不知该不该跟上去。 似是感应到苏宇心中疑虑,红衣美人身形一顿,停住脚步,嗔怪地转过头,说:“小郎君也太多疑,妾身是不会伤害小郎君的。” 还俏皮的眨了眨眼,接着继续说到:“小郎君不妨称呼妾身为姐姐。” 苏宇:“……” 我们很熟吗? 红衣美人温婉一笑:“嗯?” 苏宇:“……姐姐。” 然后硬着头皮,跟在了红衣美人的身后。 随着红衣美人穿过一片红芍药花海,又踏上几阶石阶,苏宇在一座古式建筑前停下脚步。 之所以说是古式,是因为苏宇从未见过这样的小筑。 样式古朴无华,与如今修仙界中的小筑不太一样,花纹繁复,时光在上面静止。 木质的走廊,屋檐上的镇兽。 熟悉又陌生,透着这个小筑,似乎看得到远古之时的洪涛逆流。 “小郎君在看什么?”红衣美人在廊上,问。 苏宇回过神来,勉强答到:“没什么。姐姐到底是什么意思?” “夜长无梦,想要和小郎君聊聊。”将花灯吹灭,红衣美人幽幽说到。 苏宇:“……” 孤男寡女的,大晚上。 明华救命啊啊啊啊!!! 一刻钟以后,苏宇老老实实跪坐在红衣美人面前。 面前是一杯茶。 红衣美人倚靠着矮脚桌,捧着一个青玉杯,望着外面开得浓烈的花海出神。 红衣美人不说话,苏宇也不敢。 两人之间静默无声,苏宇这才注意到,纵使外面花海连绵,却诡异的听不到一声虫鸣。 僵在那里好久,见红衣美人连点余光都没有施舍给他,苏宇才颤颤巍巍地伸手,准备拿起青玉杯。 然而,因为僵持太久,判断失误,青玉杯在拿起时用力过猛,里面滚烫的茶水一下子洒了出来,溅在苏宇手背上。 苏宇倒吸一口凉气,将青玉杯重重放回桌上。 “嗒” 被苏宇的意外吸引过来,红衣美人微微一笑,说:“慢一点。” 苏宇艰难吞下一口唾沫:“好。” 因为这个意外,苏宇和红衣美人之间的僵局终于打破,红衣美人将手中茶杯放到桌上,叹息道:“好久没见到故人了……” 理理发鬓,红衣美人低头敛目,继续说到:“苍天无情,世事变更,消失的东西,太多了……” 苏宇按捺不住,问到:“故人?” “是啊,故人。”红衣美人说,“容妾身想想,有多久未见到你这一族了呢?一千年?五百年?” 说到这里,她又陷入了自己的沉思。 而苏宇,他心中也是一沉。 什么叫“你这一族?” 他不就是心魔吗? 有什么特别的? “哦,对了,小郎君不是一个人吧?”红衣美人眼中流光溢彩,“还有其他人呢?” “……就只是我一人。” “小郎君说笑了,你既然能够在这里,那么你的半身自然也是在这儿附近……最起码,会有另一人的。”说到这里,红衣美人兴致勃勃,“小郎君为何不叫另一人出来?” “……” 这信息量有些大啊。 苏宇试探的说到:“姐姐所说‘半身’是什么意思?” 此话一出,红衣美人面上一肃:“你不知道?” 我该知道什么 苏宇一头雾水,诚实地摇了摇头。 “原来如此……”红衣美人若有所思,点点头,“怪不得……” 剩下的话,随风而逝,苏宇没有听到,因为红衣美人故意压低了声音。 “原来如此什么” “无事,感慨而已。说起来,苏宇觉得自己是什么?” 这句话问得苏宇莫名其妙。 想了很久,苏宇还是说了出来:“心魔。” 不过看她反应,这个答案一定是错的。 红衣美人没有做评价,继续问到:“那你对你的……宿主,是个怎样的想法呢?” 这叫人怎么答? 就这样想着,然而一句话顺口而出:“吃了他。” 总觉得哪里有一点别扭,苏宇又加了一点真实想法:“占有他,拥抱他,觊觎他的人都去死。” 说这话的时候,苏宇不可避免的想到了玄阴,语气变得阴森起来,连之前放在膝头上的手,都不自觉捏成了拳头。 …… 等一会儿,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 冷静下来之后,苏宇想想刚刚中二爆表的话,一下子闹了一个大红脸。 “嗯。”红衣美人语气正常,就好像认为刚才苏宇说的话理所当然,但当她见到苏宇脸红之时,颇有些讶异,如同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立刻起身走到苏宇身边,再坐下,纤纤玉指戳了一下他的脸,感叹道:“天啊。” 这下,苏宇的脖子也红了。 轻笑一声,红衣美人眼神柔和,说:“那人有你,是三生有幸。” 36|29.28.9.1 城 “苏宇,你可知,那些神话传说大多是真的,都有据可循。”红衣美人如是说。 “……姐姐,你能直接告诉我,我到底是什么吗?” “小郎君就不能听妾身讲完吗?” “……好的,姐姐。” 苏宇欲哭无泪。 果然,年纪大了的人都喜欢啰里啰嗦,外加神神叨叨。 红衣美人继续讲她的故事。 她讲黄帝与蚩尤之间的战争,各方神仙,大显神通; 她讲神农点化灵草,化为灵女,留下后裔; 她讲上古之时的遗民迁徙,一路死伤无数。 讲到这里的时候,红衣美人突然软软倚在苏宇身上,呵气如兰:“小郎君可知道家太极图?” 右肩被红衣美人牢牢地压制住,苏宇动弹不得,红衣美人的身上的暖意透过衣衫,直接如同烙铁一般灼热,硬生生烫到心底。 苏宇不答。 感觉到手臂之下的身躯肌肉僵硬,红衣美人轻笑一声,靠近苏宇,说:“道家太极图是一阴一阳,这世间万物有光有影,苏宇,你想过自己为何会存在吗?” 伸出左手,她点点苏宇的脸颊,问到:“你想过,你为何会和你所谓的宿主长得一样吗?” 这个问题,苏宇其实想过。 很奇怪,就像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即使是在穿越之前,他原本的样子就与明华又那么几分相似,而穿越之后,见到自己的五官与明华一样之时,他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惊恐,而是欣慰。 就好像他终于变回了本来的样子。 而与明华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这一点,苏宇一直到现在都觉得是理所当然的事。 他不是心魔吗? “我诞生于他。”苏宇这样回答红衣美人的问题。 “不是这样的。”一根纤纤玉指按在了苏宇的嘴唇之上,制止住苏宇继续想要说的话,“不是这样的,你本来就在,一直都在。” 手指暧昧地顺着唇线向下巴滑去,红衣美人继续说:“只可惜,没人注意到你。你不生气吗?苏宇?可怜你到如今连具肉/身都无。” 苏宇冷笑:“与你何干?” “妾身可是相当喜欢小郎君呢,这样吧,等那一位拥有肉/身的来了,妾身帮小郎君夺走肉身如何?” “你敢?!”苏宇立刻怒目而视,一把掐住红衣美人的手腕,厉声喝道:“不许你动他!” “小郎君不怨恨吗?不嫉妒吗?那一位他有肉/身,能感受到这世间的一切,而小郎君呢?只能卑微的躲在黑暗里,纵使想要出现,也要冒着千夫所指的危险,小郎君当真甘心?” 怎会甘心? 但是一想到夺走明华身体之后,他所喜欢的明华不存于世,苏宇就没了这份心思,甚至想就这样暗暗守护明华,哪怕是牺牲他自己。 苏宇的血瞳里,暗红色渐渐加深,竖着的瞳仁中央诡异的浮现了一丝白线。 红衣美人因为离得很近,看到这里,眼中划过一丝精光,朱唇唇角勾起。 她好烦,好碍眼。 苏宇想,怎么最近碍事的人那么多? 杀了吧。 赌一把也好。 苏宇身上,杀气四溢,血瞳中的白色丝线分成好几股,密密麻麻的缠上瞳孔,将原本纯净的瞳孔割裂。 “小郎君要杀妾身?”红衣美人故作惊恐,美目一挑,顺势压在了苏宇身上,“啪”的一下将人禁锢在身下,“妾身好怕。” 因为事发突然,苏宇在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就已经被人压住了,更让苏宇惊愕的是,明明只是一个瘦弱女子而已,他竟然还掀不开。 纤细的双手撑在苏宇头两侧,红衣美人笑吟吟的俯视苏宇不断挣扎,说:“小郎君真坏。” 苏宇挣扎的动作一顿,默默将手从她胸口缩回来。 苍天在上,他真的是无意的啊。 还有,他刚刚是不是被调戏了? 难得的,苏宇第一次陷入了对自己人生的思考之中。 在苏宇被红衣美人压得动弹不得的同时,明华凭借直觉到了紫竹林。 紫竹林里竹叶簌簌,看起来与平常竹林没什么两样。 如果是玄阴在这儿的话,他肯定会发现,这里没有血迹,甚至连踩踏和挣扎的痕迹都没有。 苏宇,在这里? 明华迷茫的在原地四处环视,却什么异常都没有发现。 或许,是错觉? 将灵力注入,封霜在明华手里,剑鸣一声。 清脆的鸣叫声在空旷的竹林里回荡,明华闭眼,侧耳倾听。 有结界。 睁开双眼,明华望着前方,眉头紧皱,思索了一会儿之后,迈出了第一步,坚定不移。 十步之后,明华凭空消失。 竹林地面之上,突然起了一股微风,带起竹叶,悄悄掩盖了明华之前在腐烂竹叶上踩出的脚印。 “嗯?” 在明华进入结界的同时,压在苏宇身上的红衣美人突然抬头看了一眼外面。 “既然这样,不妨帮小郎君一把。”红衣美人如是说,微微一笑,缓缓低下头来。 苏宇满头冷汗,因为他发现自己完全动不了。 眼见着红衣美人姣美的脸庞离自己越来越近,那双朱唇按轨迹来看的话,终点是自己的双唇,苏宇连忙开口:“姐姐,你冷静一点啊啊!!!” 就在离苏宇双唇几厘米的距离,红衣美人蓦的停住了,趁着苏宇开口的一瞬间,朱唇轻启,丝丝缕缕的清气立刻经过她的双唇倾泻下来,落入苏宇口中。 苏宇瞳孔骤缩,尴尬咽下,血瞳里的白丝一点点暗了下来。 他停止了挣扎。 红衣美人的清气在苏宇的身体里慢慢修复各种暗伤和清理毒素,循环往复。 虽说这姿势有些别扭,但也是为了苏宇好不是。 只是,在红衣美人吐出清气的同时,花海里的红芍药,开始悄悄的凋谢,艳红的花瓣边缘焦黄,最后枯萎成漆黑一团。 于是,当明华穿过花海之时,行走之间带起纷飞的花瓣,乱花迷人眼,待一切尘埃落定,他远远的便见到一座古朴的小筑,廊上两人,一黑一红,刺痛了他的双眼。 因为隔得还有一定距离,明华看得并不真切,只见覆在苏宇身上的那位红衣宫装美人低头,离得苏宇极近,而苏宇并为反抗。 虽说从未经历情爱之事,但明华也知晓,这样的两人多半是在亲吻。 ……为什么? 苏宇他怎么可以? 握住封霜的手紧了又紧,明华努力了好几次才开口,虚弱的唤了一声:“苏宇。” 声音轻如蚊蚋,明华自己都几乎没有听到在说些什么。 “来了?”在明华出声之后,红衣美人停止传输清气,抬起头来,轻笑一声,意味不明,越过苏宇,坐在他旁边,对着还在呆愣之中的明华一勾手:“过来啊。” 苏宇依旧是躺在那里,似乎还没回过神来。 试探着朝苏宇这边走了几步,见红衣美人并无恶意,明华迅速朝苏宇走去,伸出手,想要触碰苏宇,却在半路被红衣美人拦下:“郎君也太心急了些。” 明华脸色一沉,但还记得要先礼后兵:“姑娘能否放过我和苏宇?” “苏宇叫妾身姐姐呢,郎君不妨也如此称呼妾身。”红衣美人没有直接回答明华的问题,但也收回了手,往正躺着的苏宇额心一点,说:“不知郎君叫什么名字?” 被红衣美人一点,苏宇一个激灵,坐起身来,扯着明华的袖子就准备往外跑。 “嗯?”红衣美人没有阻拦,只是哼了一声。 “……”苏宇怂了,缩缩脖子,拉着明华乖乖在红衣美人的注视下坐下,坐在她不远处,还贴心介绍:“姐姐,他叫明华。”说完,还暗地里掐了明华一把。 明华:“……”一头雾水。 苏宇为什么掐他啊? 这么想着,明华有点委屈了。 见两人一个懵懵懂懂,另一个垂头丧气,可偏生他们两个五官相同,一黑一白,形成鲜明对比,这场面怎么看怎么有意思,红衣美人掩唇笑道:“这下人来齐了。” 苏宇生无可念地点点头。 明华:“你们在说什么?” 苏宇:“姐姐知道你……我们的事。” 某霸气姐姐:“唉。” 苏宇:“……” 逗弄够了苏宇之后,红衣美人重新倚回矮脚桌,懒洋洋地说:“现在你们两个都来了,妾身就直接说了吧。妾身有一故人,他托妾身杀了你们之中的一个。” 明华双眼眼神一利:“他是谁?” “他是谁?”红衣美人微微敛目,面上浮上一丝怜惜,“一个可怜人罢了。”顿了顿,又继续说到,“本来放过你们就已经违背了妾身的诺言,再告诉你们他是谁的话,妾身就当真是一个大恶人了。” 明华放在膝头上的右手陡然青筋暴起,苏宇见状,轻轻将手覆了上去,安抚好明华后,说到:“我们可以不用知道那人是谁,但是姐姐能告诉我们,我们是谁吗?” “……关于你们一族,妾身了解并不多,只知道部分族人成年之后,会有‘副影’来与正主抢夺身体,一般都是不死不休,而你,苏宇,你并不是所谓的‘心魔’,你是明华的‘副影’。” “您是如何知道我们是您所说的那一族呢?”明华突然问道,声音冷得掉渣。 见明华对自己极深的敌意,红衣美人一愣,复尔又一乐:“妾身可是真真切切见过心魔的人,心魔和副影妾身还是分得清楚的。” 苏宇:“……”靠,他又升级了。 红衣美人又道:“妾身从未见过‘副影’能够离开正主,现在见了,总算明白了——”视线在苏宇和明华的身上悠悠转了一个圈,她继续说道,“真是造化弄人。” 她原来见过‘副影’和正主之间抢夺身体的惨烈场面,也从未听说过‘副影’能够离开正主;在碰到苏宇之前,她一直和原来的那个朋友持相同的观念,认为‘副影’是上天给那个种族的诅咒。 而如今,苏宇和明华却向她展示了另一种可能。 现在她明白了,‘副影’和正主相互影响,那些觉醒‘副影’的族人坚信‘副影’会杀掉正主,故而想要灭掉‘副影’;因为正主先动了杀心,所以‘副影’也会想要灭掉正主,到最后两败俱伤。 ‘副影’是正主的镜子倒影。 要是那些族人早知道这一点,或许那一族也不必踏上灭亡的道路。 所以,她才会说“造化弄人”。 “妾身也只能说这么多了,你们走吧。”红衣美人突然不复之前的温柔,冷冰冰的睨了两人一眼,下了逐客令。 苏宇:“姐,你这算说了什么啊?” 满脸“你逗我呢”的表情。 与一脸不高兴的苏宇不同,明华倒是立即站起身来,拉住苏宇的手臂也迫使他站起来后,对着红衣美人一点头:“多谢。” 之后,拉着苏宇就往花海里走。 “唉唉唉,明华你急什么?说不定多呆一会儿,姐姐就会告诉我们想要的一切了,啧,你别走那么快啊。” “闭嘴。注意脚下。” “明华你发什么疯?留一会儿嘛。” “……闭嘴。” 两人逐渐远去,苏宇的大呼小叫最终湮灭在夜色里,红衣美人抬头望了一眼天边,只见东方微亮。 “天快亮了。”她喃喃说道。 37|29.28.9.1 城 天快亮了。 乌黑的夜空开始透着微蓝,树林里不再伸手不见五指。 明华抿着唇,一言不发,拉着苏宇一直往外走。 他好生气。 行走的过程中,明华脑海里不停地闪现之前那位红衣美人低头亲吻苏宇的场面。 红与黑交织。 看起来是那么的和谐和—— 刺眼。 可是他气什么呢?明华问自己。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苏宇总有一天,或许就会像今天一样,他会遇到自己喜欢的人,然后离开。 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啊。 明华这么劝自己。 ……不,他还是受不了。 苏宇是他的。 他受不了有谁插入他和苏宇之间,他得抓紧苏宇,不能让苏宇被谁再次带走了。 这么想着,明华攥着苏宇的手用力越来越大—— “明华!”不明所以,感觉到明华用力越来越大,腕骨快要被捏断,苏宇终于忍不住痛呼出声。 被苏宇的痛呼惊醒,明华一愣,放开了苏宇的手,也停下了脚步。 “你怎么了?”苏宇一边揉着自己的手腕,一边问。 他该怎么说? 听到苏宇这么问,明华在内心里苦笑。 见苏宇偏着头,好奇地打量他,明华有些尴尬,避开了苏宇的视线,低头望向一旁的白桦树,说:“抱歉。” 之后,两人陷入了沉默。 明华这是在心虚? 苏宇眼睛骨碌一转,觉得好笑,但面上不显,还煞有其事的说:“让我猜猜——”最后两个字拉长声音,眼见着明华有了那么一丝丝紧张,才坏心思地继续说了下去,“明华,你该不是在吃醋吧?” 明华愕然,立刻抬头反驳:“不——”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一股大力推到了树干之上,苏宇手脚并用,把他锁得严严实实。 白桦树“簌簌”落下了枯叶。 天空启明星格外耀眼。 两人现在的姿势并不太雅观,因为从小称霸街头,苏宇对于如何将人锁在墙上/树上/门板上/等等,超有心得,他也做得相当好,最起码明华想要挣脱的话,要先做好承受男人不可承受之痛。 感受到下半身苏宇碰到的地方是什么之后,明华:“……” 胡、胡闹! 轻抽一口气,明华尝试着避开苏宇的膝盖,然而结果是,一察觉到明华的意图,苏宇一眯眼睛,用膝盖碰了碰那个地方,以作示威,像极了一只狐狸:“嗯?” “呼”的一下,明华面上一抹红晕浮现,同时一双眼睛睁得圆溜溜的,深处尽是不可思议。 这么一看,明华可真是可爱的紧。 苏宇笑了,轻佻的点了点明华的右脸:“你脸红了~~~”他的血瞳在黑暗之中熠熠生辉,显示出主人极其兴奋的内心,“我说对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明华觉得,右脸那里,被苏宇触碰的地方一下子在脸上变成了火源,灼热从那里蔓延开来,很快烧遍了整个脸颊,还有向天灵盖蔓延的趋势。 一时之间,明华反应不过来苏宇说了些什么,只是傻愣愣的看着。 “你怎么不说话?”苏宇凑近明华,几乎鼻尖对着鼻尖,问。 而在明华眼里,他的注意力不知不觉见放到了苏宇一开一合的嘴唇上面。 明华想—— 苏宇老是嘴角上弯,带着玩世不恭的笑。 “唉,明华?” 苏宇的双唇,如同被胭脂晕染了一般,很美。 “不会傻了吧?” 苏宇的嘴唇看上去很软,不知道亲上去感觉会怎么样。 “明华?” 有人亲了上去。 思绪戛然而止,眼前突然又浮现出红衣美人的模样。 “哒” 脑袋里名为理智和冷静的弦断掉了。 要是在往日,明华早就会呵斥苏宇,说他此时不合礼数,可是现在,或许是两人之间的暧昧太过粘稠,在明华眼中,时间被无限延长,他清清楚楚记得苏宇双唇上一个动作是什么。 见明华一直一丝反应都无,苏宇歪歪头,松开一部分压制,问到:“明华,你真的没事吗?” 在苏宇松开钳制,右手能动之后,明华抬起手来,抚上苏宇的右脸。 掌下肌肤细腻,温热。 而明华的大拇指正好按在苏宇的唇角。 也不只是巧合,还是故意。 苏宇自是也察觉到明华拇指所放之处的暧昧,也不恼,饶有兴趣的等着明华的下一步动作。 明华见苏宇看过来,垂下眼帘,睫毛颤颤,复又抬眼,用大拇指沿着苏宇下唇的唇线静静摩挲了一遍。 他还记得那个女人好像碰到了这里。 皱着眉头,名为嫉妒的情绪突然出现,铺天盖地。 心中一团乱麻,明华也不知自己说了什么,他说:“那人……不应该……不应该……”剩下的话,明华说不出口。 见明华如此纠结,苏宇笑了,随着笑容弧度的扩大,正好将明华的大拇指收入口中,苏宇用虎牙轻轻咬了一下明华,然后将明华未说出口的话补全:“亲我?” 明华只觉右手拇指一疼,同时又碰上了湿热的东西,想清楚刚刚碰到了什么之后,明华突然觉得自己耳尖都有些发热,又羞又恨,准备移开手去。 而苏宇察觉到明华的手有离去的趋势时,立刻抬手,将明华的手按了回去:“怎么,我猜对了?”拿脸颊蹭了蹭明华的手心,之后才心满意足地放任明华缩回手,苏宇笑得得意,“你在吃醋。” 这本应该是一个疑问句,但是在苏宇这里,他最终说成了肯定句。 明华没反驳,也没承认。 面上依旧是无表情,要不是他的耳尖还红着,苏宇也不会如此有把握这么说。 “呵。”苏宇低笑几声,没头没脑的,突然来了一句,“想不想试试?” 明华:“什么?” 话刚说完,明华便见苏宇的脸在自己眼前放大,紧接着,唇上一热。 简直是……胡闹! 虽说两人只是单纯的双唇相接,但是心中惊愕一旦过去,唇上多出来的触感便几乎占据了明华所有感官,明华不可自抑地开始根据唇上的触感,在心中描绘出苏宇的唇形和温度。 这也是他第一次和别人亲吻。 软绵绵的,很舒服。 心中深藏的那一点火焰,“呼”的一下,燎遍了全身。 有些不够,明华想。 然后,如同受到蛊惑一般,明华微微张开双唇,咬了苏宇的下唇一下。 “嘶——”下唇一疼,苏宇立即分开,一边与明华对视,一边半真半假地抱怨道,“你咬疼我了。” 说完,苏宇伸出舌尖,舔了一下伤处。 在半明半暗的夜色里,苏宇刚刚那一下,配着慵懒嗔怪的眼神,上挑的眼尾,血色的瞳孔和尾端的艳红,深深地刺激了明华的感官。 虽说是无意,但是也足够让人生出百般绮丽的心思。 明华望着苏宇,觉得口干舌燥。 或许,“心魔”这个称呼更配苏宇,明华想。 这样想着,又觉如此想法不对,于是明华低着头,避开了苏宇的视线。 难得的见到明华如此害羞,苏宇逗弄的心思又起,凑近明华,说:“那个姐姐呀——” 明华果然如同他设想的一样,听到这话,立马抬起头来,直直撞进苏宇眼底,眼中尽是好奇和希冀,同时,浑身肌肉紧绷。 苏宇自是明白明华在希冀什么,心中好笑又好气,遂歇了心思,直接告诉了明华实情:“她是在给我渡清气。” 说完,又前倾身体,朝着明华呼了一口气,说:“就像这样。” 这个演示的意思就是,明华看错了,他们两个并没有亲吻。 聪慧如明华,他自是懂了苏宇的暗示,暗暗松了一口气,浑身放松下来。 并且并未遮掩。 “呵呵。”见明华释然,苏宇又笑,“来,明华,你说,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明华:“……”胡闹! 瞪了苏宇一眼。 被明华一瞪,苏宇也不恼,依旧笑吟吟的,说:“我可喜欢你呢。” 一边说,一边将手臂环绕过明华脑后,紧紧拥着明华。 明华在苏宇告白的一瞬间呆愣住了。 他呆愣,是因为他知道,苏宇是认真的。 没错,就像明华想的,苏宇这一次可是没开玩笑,他说的喜欢,也真的就是那个“喜欢”。 其实,苏宇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对明华说出这两个字。 在穿越之前,苏宇还想着压着自己的性子,然后找个“喜欢”的妹子,普普通通过完一生就好;而在穿越之后,在明华有意无意的纵容之下,苏宇一直都是任着自己的性子来。 这种感觉特别美好。 或许也是受成为明华“副影”的影响,苏宇根本就想象不出,以后会有一人插/在他们两人之间,他并不想和谁共享明华。 心中本来就有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这种感觉在苏宇的偏执的发酵下,最终变成如此,苏宇并不感觉奇怪,他现在想要的,就是明华的答复。 而现在,明华的答复是,不答复。 等了许久,见明华一点动静都无,这下,苏宇笑容渐渐泯灭,僵持着同一个动作,是真的有些恼怒了:“你为什么不说话?” 明华这才像是反应过来,皱着眉头,说:“别胡闹了。” 他还是侥幸认为,这次只是苏宇又一次开的玩笑。 苏宇停顿良久,问到:“……你当真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有谁能告诉他,他应该对苏宇是什么感觉吗? 明华犹豫半晌,说:“我只是把你当做我的半身。” 38|29.28,9.1 城 “半身”这个词,历来都是被用来形容另一位密不可分、心意相通的人,按理来讲,这本是最高评价。 但是苏宇却不这样认为。 “半身”如果通俗来解释的话,就像是一对双胞胎。他的确是与明华五官一模一样,那位红衣美人的话也说明他是明华的伴生,但他就是不愿意从明华口中听到“半身”这个词。 明华太过古板,试问,他可能会与自己的“双胞胎”在一起吗? 苏宇太过了解明华了,他这是在拿“半身”当借口。 算了,一个百八十年都没谈过恋爱的人知道什么叫做“喜欢”吗?答案自然是不知道。 不能急。 苏宇想。 恋爱的第一步是什么? 答,诱惑他,刺激他,让他承认对于自己又不可言说的欲/望。 苏宇微敛双眼,睫毛垂下,半阖的血瞳之中透出无限的委屈,左手抬起,虚虚地用指甲顺着明华的脸庞滑下,最终按在明华的喉结之上:“你可真是狠心。” 喉结被苏宇一按,明华不自觉吞咽了一下,清楚感觉到苏宇的指甲摩擦着自己的要害部位,划过的地方莫名的瘙痒,单明华并不害怕,反而被刺激得想要一口咬住那个不安分的手指。 苏宇自是注意到明华的动作,抬眼看了一眼明华,挑衅似的将手指按下,用指腹直接接触明华的皮肤。 然后,继续下滑。 划过锁骨,最后划过明华的领口,稍微停顿了一会儿,然后食指一勾,挑开外袍。 明华无动于衷,或者说,他还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抬头,见明华没什么动作,苏宇当着明华的面,嘴角笑容弧度渐渐扩大,颇有些兴奋的样子,紧接着,五指并在一起,犹如一条蛇一样“嗖”地顺着衣襟溜了进去。 明华怔愣住了。 眼睛眨都不眨地注视着明华惊讶的表情,苏宇的手顺着明华的亵衣,向下滑去,苏宇贴在明华身上,半个手臂都已经进入衣裳,苏宇如愿以偿地摸到了明华的腹肌。 “不想说点什么吗?”苏宇一边顺着肌理抚摸,一边笑问。 当真放肆! 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明华一把抓住还在衣服里作乱的手,皱着眉头,对着苏宇呵斥道:“放肆!” “我没有要放肆啊。”即使被掐住了胳膊,苏宇眨眨眼,一派无辜的样子,但他的手依旧还在动,现在已经极其蕴含挑逗意味的顺着明华的腰线来回抚摸了,“我只是想知道明华的身体是什么样子而已。” 明华:“……” 苏宇的触摸,若即若离,如同在弹一把琴,很神奇的,身上的皮肤随着苏宇的手指跳动,渐渐发热,心里也像是有一根羽毛,轻轻地不断撩动。 明华明白,自己情动了,而情动的对象,竟然是苏宇。 自己怎么会这样? 明华想。 明华之所以拒绝,一方面是因为在他眼中,苏宇到现在还太小,他认为苏宇其实还没有分清楚他所说的“喜欢”的真正含义; 另一方面,则是他迈不过心里那一道坎。 他现在还没弄清楚一些事,不,应该说很多事。 本来他以为很简单的一些事,在遇到红衣美人后,她给的解释让一切变得更复杂起来,同时,明华开始不明白他该以如何的角度看待苏宇。 望着苏宇,一边在心里默念清心咒,明华一边坚定地把苏宇的手从衣服里抽了出去,理理衣襟,说:“没有下次。” 见明华面色无异,苏宇不依不挠:“我只是好奇而已。”说完,恨不得把自己紧贴着融入明华。 明华见此,立即压住苏宇的肩膀,阻止他继续贴上来,说:“你既然与我长相相似,身体应该也差不多,你大可自己研究自己的。” 苏宇:“……” 靠。 看见苏宇一脸木然,明华暗暗松了一口气,又唯恐自己的话被苏宇误解,秉承着对于真理的追求,明华伸出手,犹犹豫豫地环住苏宇的腰。 本来苏宇因明华的拒绝,而被受打击,一见明华主动环抱住自己,一高兴,就又立马准备扑上前去—— “你腰还是比我细。”就在苏宇做好准备动作的时候,明华突然松开手,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到。 苏宇猛地刹住了动作:“……” 这他喵的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管他的。 苏宇又开始准备扑上去。 然而,这次,他没想到,明华早已有了准备,在苏宇扑上来的一瞬间,暗中用了一个巧劲儿,脚步一转,就顺着苏宇扑上来的力道,跟苏宇换了一个位置,压制住。 这下轮到苏宇靠在树上,被明华“锁”住了。 被明华压得死死的苏宇:“……”(╯‵□′)╯︵┻━┻ 他就知道不该松开明华!!! 明华不管不顾苏宇的挣扎,一脸严肃:“以后不许这样胡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还有不许随便翻我衣服,你这是耍流氓。” 被指控“耍流氓”的苏宇一下子停住挣扎,冷笑:“有本事你耍回来啊!” 还抬起下巴,以作鄙视。 明华:“……这是你自找的。” 师兄说过,小孩子不能太娇惯,要让他们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于是,在苏宇诡异的注视下,明华直接上手,围着苏宇的腰腹处摸了一圈,然后在苏宇的一脸血的表情里,淡定告诉他:“你腹肌比我少。” 苏宇:(╯‵□′)╯︵┻━┻ 明华你肿么了!!! 你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身了吗?! 再说红衣美人这边。 目送苏宇和明华两人离开她的结界之后,红衣美人伸了一个懒腰,站起身来,走下外廊,对着花海之外的紫竹林里,轻声说道:“出来吧。” 紫竹林里幽深晦暗,根本就让人想不到会有谁藏在里面。 在红衣美人说话之后,好长一段时间里,无人作答,刚刚说的话,就好像只是红衣美人自问自答一般。 但红衣美人也不急,静静地站在原地,目光悠远,好似看穿了竹林里,越到了远方。 一阵凉风吹过。 “你食言了。”竹叶停下喧嚣之后,黑暗中,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 红衣美人伸手将耳边垂下的发鬓挽至耳后,说:“嗯。” 之后,紫竹林里寂静无声。 “你是个可怜人,可是他们也是个可怜人不是吗?”红衣美人开口,温婉的声音在黎明里回荡,“适时住手吧,你既然经历过,知晓其中痛苦,为何还要让别人再经历一遍?” 她的话里,透着一股凄凉。 “……没有办法,总得有人牺牲,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希望这一切发生。”嘶哑的声音回答道。 “呵。”红衣美人嗤笑,“你真是心狠手辣。” 黑暗里,没有再传出声音。 “走了吗?”红衣美人喃喃自语,“唉,我还是不喜欢他用这个声音。” 说完,红衣美人走入花海,弯下腰,一边将灵力注入枯萎的红芍药,一边哼唱道:“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是那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好处相逢无一言。” 手下的红芍药花,在红衣美人手中,重新焕发出生机,晕染上艳红,在白皙柔软的掌心之中,缓缓绽开层层叠叠的花瓣,微微颤动,如同一颗正在跳动的少女心脏。 紫竹林之外,明华与苏宇一前一后正在山道上行走。 明华依旧是老样子,仙风道骨,腰背挺得笔直,面上并无多余表情,而跟在他身后的苏宇,则垂头丧气,一副快要虚脱的样子。 明明一开始是他先调戏明华的,怎么到最后被反调戏了呢? 总觉得明华好像要往什么不知道的地方发展的感觉。 不爽。 苏宇心不在焉的跟在明华身后,走着。 就在苏宇胡思乱想的同时,明华脚步不停,一直都在回忆从往生境中出来后,一路上发生的事。 那个红衣美人说过,是有人委托她杀掉苏宇,那么,这样的话,应该就是有谁一路也在跟着他。 会是谁呢? 那人为什么会这么做? 苏宇为什么会在紫竹林里?而不是直接出稷山来找他? 玄阴为什么会断臂? 那些无赖们所收到的符鸟到底会是出自谁之手? 这些问题虽然看似没有关联,但是其中隐隐有一条线将其贯穿。 明华自己承认,虽说自己如同苏宇所说,是太过天真,但是,他并不傻,至少有一点他现在可以确定,那就是有人想要讲他俩置之死地,而苏宇,他一定是知道一些什么的,但是出于种种原因,他并不愿意告诉自己。 这样想着,明华停住了脚步。 身后游魂一般荡悠的苏宇见明华停住了,他也停了下来,站在明华身后,如临大敌,警惕地望着明华的一举一动。 明华转身,问到:“你为何会在紫竹林?” 苏宇对于明华突然提出这种问题,有些愕然:“什么?” “你为何会在紫竹林?”明华耐心地将他的问题重复了一遍,顿了顿,解释道,“你之前说过,将聂青峰送回去之后,你会来找我。” “你见过玄阴了?”在明华问完这个问题之后,苏宇并没有直接回答明华的问题,反而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会这样回答问题的,就只有苏宇了。 明华一愣,遂面色一沉,点点头。 没想到,他之前的猜想是对的。 “啊,就是你想的,是我砍了他右手。”苏宇一手叉着腰,站姿随意,一双血瞳在黎明之中,明明灭灭,语气还是之前的漫不经心,说的好像砍下玄阴的手臂,就好似随便砍了一根萝卜一样。 其实,苏宇并不想过多解释,他认为,凭明华的心性,不论他如何解释,到最后,明华定会将他训斥一番,或许还会控诉他太过残暴。 毕竟,玄阴是他的小徒弟嘛。 明华:“我知道了。”听完苏宇的话,明华煞有介事地支起自己的下巴,沉默不语。 苏宇:“……” 等、等一下,明华你果然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吧?! 说好的训斥呢? 等明华准备进一步问一下苏宇,抬起头来的时候,见苏宇一脸控诉的望着自己,又觉得有些好笑。 这是,被自己吓到了? 走上前去,拉起呆呆愣愣的苏宇,明华继续向稷山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解释道:“之前是我太过天真……”说到这里,明华眼前又不禁浮现出良姜师兄妹的样子。 轻叹一声,明华将拉着苏宇手腕的手下移,改为拉住苏宇的手掌之后,才说道:“苏宇,你辛苦了。” 自从被明华拉起手后,苏宇的视线紧紧盯着明华拉着自己的那只手,听到明华喊自己的名之后,才后知后觉的抬起头:“嗯?” “……”无可奈何地又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苏宇,见苏宇又是一脸无辜,明华眼神不禁柔和起来,“没什么,就是,以后苏宇要是有什么事的话,直接说出来就好,我会信你。” 苏宇愣愣地回视明华。 切,骗子。 才不会信我。 倔劲儿泛上来,苏宇在心中想了一百种表达鄙视的方法,但最终却在明华的注视下,溃不成军。 一直受到的委屈和不满化为酸水,不断的在胸中涌动,苏宇清清嗓子,强迫着自己保持那个轻挑的语调:“好啊,我信你。” 然而,这一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却不尽人意,莫名其妙地带上了一点点哭腔。 怎么还是那么倔? 明华听到苏宇这么说,心中一软,之后,他虽未发一言,但手下却与苏宇掌心相对,十指相扣。 “我……”苏宇犹豫半晌,说,“是玄阴引我过来的。”然后另一只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个“挥砍”的样子,苏宇继续说,“然后我砍了他一只手臂。” 听完苏宇所说的话,明华沉思,问到:“这是第一次吗?” 苏宇咧开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当然不是。” 他和明华如此默契,自是知道明华想要问的是什么。 苏宇并不是毫无知觉,被红衣美人一点拨,他便知道玄阴在这之前,就给他下了药。 可怕可怕。 玄阴怎会有能够针对他的药? 是白蔹? 还是那个真正的幕后主使? 苏宇问:“想不想问一问玄阴?让他亲口跟你说?” 明华点点头。 得到想要的答案,苏宇得意笑道:“那好办。” 之后忽然化为黑雾,笼上站着的明华。 突然被苏宇化作的黑雾来这么一下,明华颇有些无语,但也知道苏宇的用意,便未做抵抗,只是摇摇头,之后,神识便回了识海,将身体的主导权交给了苏宇。 明华让步之后,裹挟在身上的黑雾如同潮水般退去,露出里面包裹着的人—— 不是白衣道袍的明华,而是黑衣血瞳的苏宇。 39|29.28.9.1 城 因唯恐明华找不到他,玄阴在明华走后一直都等在那个小树林里。 太阳升起,在到正午,在到黄昏,他依旧没有等到明华。 树林里,影子转了一个圈,最后隐入黑暗。 心里也从一开始的有恃无恐,变到了惴惴不安。 要是明华死了怎么办? 玄阴不可自抑地开始想这个问题。 不,不会的,不要多想。 可越是提醒自己不要去想这个问题,玄阴就越往那边想,最后的最后,他甚至说服了自己明华已死。 其实,想来,明华死了最好。 玄阴面上晦涩难明,死了的话,他就永远是那个样子了。 高高在上,永不可攀。 苏宇让玄阴不喜的原因之一,便是苏宇让玄阴意识到,明华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也能够有人接触到明华。 真正的明华上仙不该如此。 上仙应该就如上仙一般,不染红尘,以玉做骨,以冰为肌。 苏宇的存在是个错误。 现在,所有的错误都没有了。 这样也好。 对于明华的死,玄阴一点都不愧疚,相反,他还有一丝兴奋。 他前世里得了一副招魂旗,他还记得自己是在哪里找到的,只要以后修为上去了,找到那副招魂旗就好了。 他可以为明华造一副身体,然后用招魂旗将明华的残魂附在上面。 这样做,谁也不知道明华还在,明华便独属于他一人。 多好。 没有碍眼之人,明华也如同他心目之中的明华一般。 彼时,太阳已经落山,黑色的夜幕之上缀着点点碎星。 玄阴挣扎着扶着一棵树站了起来,将灵剑召唤出来。 灵剑剑身如同秋水澄澈,横在玄阴面前。 玄阴下意识准备用右手捏诀,却扑了一个空,望着自己空荡荡的右手,玄阴沉默了。 右手不再? 也好,这样便更有理由说服青云宗其余人,说是明华惨遭神秘人杀害。 “在——想些什么?”耳边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同时,说话时的热气直直地扑到玄阴脸上。 玄阴一愣,然而不敢抬头。 眼前横浮的灵剑剑身上反射出身后的那人模样。 玄阴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看清了后面那人拥有一双血瞳。 他不是明华。 他没死。 心中掀起滔天骇浪,面上却是不显,要知道此时最不能露出胆怯之意,不然会被当做猎物。 玄阴冷笑:“你怎么还没死?” “哎呀,真是的,没死真是对不起啊。”苏宇伸出手,越过玄阴的肩头,握住他面前的灵剑手柄,冷笑到,“你猜我为什么没死?” 话音刚落,一股黑雾顺着苏宇的手臂缠上灵剑,灵剑哀鸣一声,灵光大涨,仍不敌黑雾,最终被黑雾吞没,灵光全无,变成一堆废铁。 玄阴目睹这一切,说不心疼是假的。 但他也明白,这是苏宇在给他一个下马威。 “明华呢?”玄阴问。 苏宇幽幽回到:“在——这里啊。” 他如同一个游魂,说完这一句后,将废弃的灵剑丢弃到一旁,脚步虚浮地飘到玄阴面前,掐住他的下巴,强迫玄阴抬起头来,说:“看啊。” 苏宇用的力气很大,玄阴觉得自己下巴犹如被铁钳钳住了一般,生疼,只能顺着苏宇的力道抬起头来,直直撞入了苏宇的眼底。 红色的瞳孔和冷漠的眼神,和以前并没什么两样。 ……不、不对!!! 苏宇之前因为没有实体,再怎么幻化,也幻化不出正常人应有的温度,而如今,掐住他下巴的那只手,手指指尖有温度,正常人的温度。 玄阴脸色一变,打开苏宇的手指,连连后退,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蹦出来:“你夺了明华的肉/身!” “别说的那么难听。”苏宇漫不经心地摆摆手,“我也算是明华啊,肉/身自然也有我的一份儿。” “不是这样的,明明死的人是你,那人明明说过——”玄阴脱口而出这句话,然而说了一半,就如鲠在喉,双眼暴睁,额上青筋凸起,死死地盯着苏宇。 “原来是有人啊。”苏宇无所谓的耸耸肩,说,“替我谢谢他。” 玄阴咬住下唇,几次努力,才将一腔怒火平复下来,问到:“明华到底还在不在?” “在,也不在。”苏宇绕着自己的一缕黑发,眼角一挑,“这要看你怎么看了。” 玄阴不语。 见玄阴不答,苏宇叹道:“其实,我也不想走到这一步,要是我也有肉/身,我也不用抢明华的。” “明华还在?”玄阴的声音里多了一丝惊喜。 “嗯——”苏宇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仿若指尖有一缕丝线,向玄阴示意,“他的神识就那么一丝丝,只要我想,我就可以吃掉他,然后完完全全霸占身体。” 玄阴面上表情一下子僵住了。 “哦,对了,我想起来了,”苏宇恍然大悟,“你不是是明华的血亲吗?既然如此,”苏宇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玄阴,“我应该也可以用你的身体啊。” 他的语气很随意,就像在谈论今天的衣服该穿什么衣服一样。 玄阴这个时候,不禁在内心苦笑一声,可不是吗?对于心魔而言,除了宿主以外所有的肉/身不就只是一件衣服吗?能穿便穿,穿不了便丢。 这么想着的时候,便看见苏宇往这边走了一步。 玄阴立即向后退了一步。 苏宇挑眉:“你怕什么?你不是喜欢明华吗?” “可我还没蠢到把自己的身体交给你。”玄阴一边说,一边冷静的四处寻找能够逃跑的路线,索性告诉他实话,“再说,我根本就不是明华的血亲,我的身体对你没用。” “不是啊~~”苏宇点头,怎么听都是不怀好意的样子,“真可惜,只是,还是不能放你走啊,你身后的那人老是要我死,放你走的话,要是再找到我怎么办?” 话音刚落,玄阴便觉眼前一花,整个人被掐住脖子,然后被甩飞,连连撞断几棵树木才停下。 胸口一疼,玄阴吐出一口学,右臂也隐隐作疼,断口处渗出血迹。 远处的苏宇嫌弃地皱皱鼻子。 见苏宇还准备往这边走,玄阴喊道:“等一下!” 苏宇:“说。” 咽下口中血水,玄阴也算是豁出去了:“你要是杀了我的话,就永远不知道那人是谁了。” “没关系,至少身边少了个间谍,那人要想再找到我,还得多花一点时间。” “不是这样的!”玄阴连忙大叫,止住苏宇的动作。 他没办法了。 明知道鬼影人的确从一开始是针对明华,但为了保命,他必须扯上青云宗。青云宗是明华的底线,如果他说鬼影人的目的是青云宗的话,或许会唤醒明华的神识,与苏宇抢夺身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至少能替他挣得一线生机。 玄阴说:“那人针对的是青云宗,明华只不过是个开始。” 果然,这话一出,苏宇面上表情一凝,眼神开始变得迷茫,瞳孔倏忽之间换为黑色,下一秒又化为红色,红黑交替出现,就好像真的是在神识之内与明华争夺身体。 暂且放下心来,玄阴继续说到:“那人是鬼影人,青云宗佰草坡下,有他的秘密通道。” 这样说的话,应该能加强说服力。 果然,说出这一句之后,站在玄阴面前的那个人,瞳孔颜色变换更加剧烈,整个人木木呆呆的,如同死物。 成功了! 玄阴不敢大意,迅速捏了一个诀,准备遁走,然而在念出第二个字的时候,突然被人一脚踩在胸口—— 苏宇微笑:“哎呀,你怎么能走呢?” 忍着疼痛,玄阴怒斥:“明华要是在的话,他一定不会让你这样!!!” 同时愤恨不已,玄阴索性用上鬼影人所给剑谱的最后一招,以自身血气和灵力编织成箭,趁着苏宇一时放松,以苏宇与他接触的脚底为点,从身体内向外迸发。 苏宇在察觉到灵力波动的一瞬间就立刻移开,刚刚将脚从玄阴胸膛上挪走,便见一道血箭射出,差那么一点点就钻透脚底了。 “好险好险。”苏宇拍怕胸口,“明华什么时候教给你这一招了?” “与你何干?”一击不成,玄阴脸色惨白,连呼吸都弱了几分。 “是与我无关啊,”苏宇笑,“但与你有关。” 黑色雾气从四周用来,从头到尾将苏宇裹挟一遍,然后又如潮水般褪下,站在里面的,不再是苏宇,而是明华。 明华垂眼望着躺倒在地的玄阴,眉头皱成一个川字。 玄阴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短时间之内,换了好几个表情,由一开始的不敢置信,变为空白,再变为迷茫,最后定格在惊惧上。 苏宇幽幽幻化出来,站在明华身后,眯起眼睛,带着三分得意。 如何让一个人彻彻底底的死心? 答,让他自己把所有一切都清清楚楚讲给那人听。 如何让说谎者万劫不复? 答,让他自己把布下的谎言一个个拆穿。 一时之间,树林里静谧得可怕。 玄阴几次张嘴欲言,却也不知说些什么。 从苏宇的表情来看,眼前的这个明华和以往的是完全不同的,而明华冷漠的神情也表示,他并不像玄阴想象之中的那样单纯。 明华开口,打破了沉默:“玄阴,你可知欺师灭祖在修仙界中是何罪行?” 玄阴不敢答。 他自是知晓。 弟子欺师灭祖,由师尊亲手清理门户,轻者,废除修为,挑断手脚筋脉,赶出门派;重者,直接送入轮回。 这样一想,怎么都不甘心,玄阴凄惨一笑:“师尊这是不留我了?” 明华依旧是盯着他,而站在一旁的苏宇,不怀好意地对着玄阴笑笑,然后手中荧光一闪,多出了一把封霜。 玄阴:“……” 苏宇将封霜放进了明华手心,而明华并未拒绝。 玄阴:更糟心了。 “师尊,我是出于好意啊,”玄阴还在垂死挣扎,“我是想替你除掉心魔,助师尊早日飞升,才和鬼影人与虎谋皮的。” “可是你如何解释你之前用的那一招?”明华的声音冷的掉渣,“你又是如何知道鬼影人在青云宗的密道?” 玄阴一噎。 “本座可否设想,鬼影人很早就找到了你,让你做他的内奸?”明华说,“要知道,那时苏宇根本就没人知道他的存在。” 说完,一把拽出玄阴脖子上的红绳,扯断,在手心端详,明华面色更差:“或者,从一开始你就和鬼影人密谋好了,连这个吊坠都是你造假的?” 玄阴背后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 “啊,这样的话,就能解释了,”苏宇在一旁装作恍然大悟,接到,“明华,你想啊,玄阴正好能够进入往生境啊,鬼影人要是有他做卧底的话,下毒什么的,很容易。” “不是这样的——”玄阴张口欲辩,但他发现他根本就解释不通,一下子口舌麻木,说不出一句话。 苏宇在远处,见状,笑眯眯的,对着玄阴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咔嚓”那个石坠在明华的手心里被捏成粉末,洋洋洒洒的落下。 明华脸上浮现一丝悲伤之意,之后迅速沉下,闭上眼睛,再次睁眼之后,神思清明,目光淡淡,望向玄阴,如同望向一个死物:“本座如今清理门户。” 灵力注入封霜,封霜剑身上笼罩起寒雾。 “明华,”玄阴望着明华举起封霜,突然说道,“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明华手一顿。 复又朝他心脏刺去。 就在明华的剑尖离玄阴的心脏还有一寸的时候,眼前突然爆出一道刺眼的光芒。 黑暗之中突然出现亮光,任是谁都会受不了,明华条件发射地闭上了眼。 “快走。”白蔹突然出现,趁着明华还未反应过来之时,立刻拉起玄阴,又撕开一道纸符,脚下出现一个传送阵。 玄阴对于白蔹的突然出现感到十分吃惊:“你?!” 脚下传送阵一闪,两人没了踪影。 等白光消失,明华放下遮住眼睛的手,望着面前空无一人,疑惑地歪了歪头。 “啊呀呀,我的眼睛。”苏宇哭唧唧地对准明华贴了上去,“眼睛疼死了。咦,人呢?” “不见了。”明华没有管又开始不老实的苏宇,若有所思,“刚才的声音,好像是白蔹。” “谁?” “……白家嫡子。” “哦。那明华,我们该怎么办呢?玄阴跑了,他要是给鬼影人通风报信怎么办?” “随他。”明华冷冷答道,“鬼影人不是喜欢匿名放符鸟吗?我们不妨也试一试。” “你是说,诬陷玄阴?”苏宇听到这个,小心脏一跳,“天啊,你也会玩儿阴谋诡计?” “以牙还牙而已。”明华答道,“我总不能坐以待毙。” 明华的思路很简单,就是利用符鸟,四处散播玄阴四处寻他的消息,将焦点转移到玄阴身上。 这办法虽然简单,但是人天性多疑,玄阴之前一直都在众目睽睽之下追随明华,哪怕是在往生境之后;而之前明华并未留意掩饰自己的行踪,故应该很多人知道玄阴跟在他身边。 现在,玄阴已经受了伤,只要露出关于他重伤的一点风声,在加上有人稍加诱导,便会让人误以为明华也受了重伤,因而护不住自己徒弟。 但试想,是一个受了伤的徒弟好抓住一些,还是一个受了伤的上仙好抓住一些呢? 答案不言而喻。 至于如何诱导,这就得找一下师兄帮忙了。 听完明华的解释,苏宇一双眼睛硬生生的在黑夜里冒出了精光。 怎么能这样呢?你可是高风亮节、光风霁月的明华上仙啊!!! 苏宇望向明华,眼神里,满满都是这一句话。 明华有些尴尬,望天。 “不过,我喜欢,嘿嘿嘿。”话锋一转,苏宇随即又贴了上去,趁着明华注意力不在这边,这次手偷偷往下滑了些,试图摸摸明华的腹肌。 明华:“……” 为人还是强硬一点好,下一次他还这样,就揍他吧,明华想。 然后木着一张脸,一把掐住某人的手腕,止住了他的“流氓”动作。 40|29.28.9.1 城 见过红衣美人之后,明华好像一不小心被打开了一个神奇的机关。 或者说,他开窍了。 不知出于何种心理,明华他开始变得强硬起来,学会了伪装,他也学会了警惕身边出现的每一个人,甚至连说话——都学会了虚与委蛇的那一套。 苏宇对此,感到既欣慰又难过。 他欣慰的是,明华终于成长了起来,不再需要他一味的保护,甚至能够开始理解他之前的做法;而他感到难过的是,明华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上仙。 我们家的小白莲没了。 躺倒哭。 “为什么要替我感到难过?”明华有些不解,“难道像我之前那样什么都不知道很好吗?不辨善恶,不辨奸忠?” “……”苏宇被明华一噎,苦笑道,“你不后悔就好。” 明华奇怪地望了一眼苏宇,抬手理了一下戴在头上的斗笠。 关于玄阴的事,明华用秘法告诉了叶空青,叶空青也不含糊,立刻照办,在明华离开稷山后不久,叶空青成功将修仙界大半的注意力转移到了玄阴身上。 带着玄阴的白蔹四处躲避无门,最后一咬牙,将玄阴藏到了白家。 因为有系统的掩护,白家人还从未发现过玄阴的存在,不过,这一切,已经不关明华两人的事了。 “你觉得玄阴说的话能信吗?”苏宇问。 “我不知道。”明华摇摇头,说,“最多只能信三分。” 顿了顿,明华一脸纠结的对着苏宇说:“苏宇,你什么时候把这个木偶人拿走的?” “这个啊。”闻言,刚刚还在摆弄木偶人的苏宇,立刻将那个小萱木偶人藏在身后,生怕明华抢走一般,警惕地望着明华,“不告诉你。” 明华:“……乖,给我。” 伸手。 苏宇默默后退。 明华:“给你两个选择,一,你自己给我;二,别怪我下手无情。” 苏宇:“……” 本来还在负隅顽抗,但后来是因为真的打不过明华,所以最后木偶人还是落到了明华手里,而明华的意思就是,明明未经别人同意拿别人的东西就是不对的了,苏宇更不该在此地将如此敏感的东西拿出来。 他们已经行至南山山脚。 眼睁睁望着木偶人被明华放到储物袋里,苏宇化为一个小团子,在明华的肩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同时不忘控诉:“你个负心汉!!!” 明华:“以后少看点话本。” 苏宇:“你忘了原来你侬我侬的时候吗?现在竟然为了一个木偶人而背弃我们多年的情谊……负心汉!!!” 明华:“……前天封霜说,你用他做烤鸡架。” 苏宇一下子住嘴,讨好地蹭蹭明华:“男神么么哒,给你给你都给你。” 南山在大陆最南一角,气候潮湿闷热,多毒物凶兽,中原中人一般都不愿意去南山,认为南山之中多蛮夷。 而让人更加感到讽刺的是,事实上,传说之中的不少神明后裔都隐居至此,虽然人数稀少,但族人大多拥有独特的天赋,是外人所不能比拟的,而那些被中原人称为“蛮夷”的人,在他们眼中,中原之人才是世上最为粗鄙无礼之人。 南山山脉绵延不知尽头,站在入口之处,明华少见得踌躇了。 一股湿热之气扑面而来,放眼望去,森林里面幽暗晦暝,树顶窸窸窣窣的爬过细小的生物。 “南山这么大——”苏宇迟疑的问到,“明华你一定知道灵族在哪吧?” “不知道。”明华犹疑地说,“但是根据地图,略微猜出灵族经常活动的地方,去那些地方查看一番,说不定能碰得到他们。” “要是找不到怎么办?” “……不知道。” 就这样,在一问三不知的情况之下,明华踏入了南山的森林。 “咦,明华刚才是不是掉了什么东西下来?” “什么?” “……蚂蚁,好多。啊啊啊啊啊!!!” 刚刚他们经过的一棵树,树身上,密密麻麻的爬满了火红色的蚂蚁,聚集成一片蚁海,上下涌动。 苏宇望了一眼,直接在明华的肩头上抓狂了。 忘了说,苏宇有些密集恐惧症。 三天后,苏宇默默蹲在明华旁边,揪着他的衣角,惊魂未定。 他倒是知道湿热的地方容易长虫子,但是尼玛遍地都是虫潮是个什么鬼? 与苏宇形成鲜明对比,明华倒是依旧不动如山,他有些不明白苏宇为什么会这样,他正在一块巨石上打坐,用神识将附近搜查了一遍,却连灵族的人影都没碰到。 整整三天,就这样不断搜寻。 不愧是灵族中人,光是隐匿的功夫明华都自叹不如。 苏宇一直都在焦躁不安之中,这种心情通过共鸣,自然或多或少的也影响到了明华。 默念清心诀,将心情平复下来,明华轻叹一口气:“苏宇,你要是不舒服的话,不妨自己回识海。” 苏宇木着一张脸,伸手,说:“偃甲木偶。” 明华:“……”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成了罪人,就是那种拿了小孩子心爱玩具的罪人。 明华觉得自己的额角的青筋蹦了几下,将神识收了回来,明华在苏宇的注视之下,无可奈何地将之前没收的储物袋交给了苏宇。 这样才对。 苏宇一下子眉开眼笑,背靠着明华翻着储物袋。 见苏宇当着他的面翻找储物袋,明华好奇心也被引上来:“你在找什么?” “找偃甲鸟。” “……你到底藏了多少东西?” “你猜?”苏宇眉一挑,手下依旧翻找,但扭转身子,“呼”的一下凑近明华,几乎鼻尖对鼻尖,“我要是说我搬光了陆京墨的作品,你会怎么样?” 说这话的时候,苏宇的故意将声音压得低低的,语气暧昧,试图勾引明华。 “揍你。”明华面无表情。 苏宇:“……” 明华你真的不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身了吗? 嘴角抽了抽,手下正好摸到一件尖利的东西,苏宇倏忽一下坐正,将摸到的东西拿了出来:“当当当,偃甲鸟。” 他掌心正躺着一个信鸽模样的偃甲鸽子,其精致的做工,让明华毫不犹豫地就确认它是陆京墨的作品。 见明华一脸狐疑地望着他,苏宇耸耸肩:“算是死马当活马医喽,那个陆京墨暗恋那个灵女,还专门做了一个偃甲鸟,我猜,这个偃甲鸟应该能根据灵力找到灵女——”说到这里,又想了想,说,“唉,管他的,找不到再说。” 说完,苏宇就拨了拨偃甲鸟的翅膀,打开了下面的开关。 偃甲鸟一下子蹦起来,一双豆豆眼泛着光泽,在苏宇掌心蹦了几下,偃甲鸟口中吐出两个字:“小萱。”之后展翅飞上天空,在苏宇头顶盘旋。 “好了,跟着这个小不点就好了。”见偃甲鸟飞翔成功,苏宇一把将明华拉了起来,指着偃甲鸟,说,“去吧。” 明华在站起的一瞬间就将封霜召唤出来,同时问到:“你呢?” 苏宇一笑,化为一个小团子,“噗”的一声落在明华头顶,朝着偃甲鸟飞去的方向:“驾!” 明华:“……” 在修仙界,偃甲鸟曾在魔界入侵的时候被大量使用。 虽说偃甲鸟比起符鸟来,颇有些笨重,但符鸟因身上灵力波动,极易被修士侦探到,又极其不稳定,遇上风暴便会化为虚无,使得消息传送不到,所以至今偃甲鸟还是用的挺多的。 使用偃甲鸟之时,可将信息放入偃甲鸟隐秘部位,然后用秘法密封,再将所要传递消息之人的灵力存入偃甲鸟脑袋,再开启偃甲鸟,偃甲鸟就会根据木头脑袋里的灵力追寻那人,并且一定会找到那人,不论那人是在天涯还是海角。 苏宇其实在稷山陆京墨故居里就拿了三样东西,两个木偶人和这一只偃甲鸟。 这只偃甲鸟本来不想带的,但是在走之前,鬼使神差的,苏宇停住了脚步,又回去将这只偃甲鸟拿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这只偃甲鸟是送给小萱的礼物? 苏宇犹豫半晌,只能如此解释。 没想到,误打误撞的,竟然后来还派上了用场。 偃甲鸟在被苏宇放飞之后一直都往南山深处飞去,明华小心翼翼的御剑跟在后面。 “啪” 不知飞了多久,偃甲鸟一头撞在透明的屏障上面,因猛烈的撞击而折断了翅膀,它顺着结界滚落下来,跌落在地上,外壳破裂,露出鸟身里的齿轮和符文,一双豆豆眼失去光泽,了却生机。 明华立刻收回封霜,落下。 眼前的景色荡开涟漪,一会儿之后恢复原状。 “有结界。”明华皱着眉头,说。 苏宇问:“那你准备怎么办?” “你先回去。”明华说,“这说不定是灵族人的结界,我……打算拜访他们。” “不要。”第一次,苏宇一口回绝了明华的要求,说,“我得看一个人。” “是谁?” “我也不知道。”苏宇的声音有些发干,听起来有些迷茫,“我得看看是不是她,她要是是真的话,那么——” 那么什么呢? 苏宇不知道。 如果她真的是小萱,难道就要抛弃明华,想办法回到之前穿越的生活?如果她不是的话,又如何解释她和小萱一模一样?难道穿越前都只是一个虚无的假象? 不愿多想,苏宇叹了一口气,幻化成人形,站在明华身后,对着面前的结界,表情带着凝重与悲伤。 对于苏宇的反常,明华只是疑惑,但也没多说什么,毕竟,箭在弦上。 他用灵力包裹住手掌,之后覆盖在了结界之上,一触即离。 结界迅速以明华手心为中心,荡开涟漪,扩散。 下一秒,三头偃甲豹子突然出现,咆哮着向明华冲去。 明华未动,右手手中光芒一闪,封霜荡开剑吟。 41|9.1 城 一道剑光闪过,偃甲豹子便在凛冽的剑气之中四分五裂,碎成一堆渣滓,四散开来。 之后,便毫无声响。 明华不敢托大,依旧警惕着周围的一切。 然而,什么都没发生。 就这样和明华一起站在那里好一会儿,大约过了一刻钟,苏宇终究还是第一个失去耐心,朗声对着结界里喊道:“小萱!” 明华皱眉,低声斥到:“苏宇,不可。” 苏宇望了明华一眼,又喊道:“小萱!” “你叫什么名字啊?”一个清脆的女声突然从结界里传来,结界上划开一个缺口,一条红白相间的巨大蟒蛇从中钻出,蛇头上站着一个绿色衣裙的女孩儿,望着苏宇,问到,“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女孩儿的样子不过十多来岁,俏皮可爱,当她一双水汪汪的杏眼注视着一个人时,那人估计心都要化了,而她身下的蟒蛇则没主人那么无害了,金黄/色的蛇眼如同灯笼那么大,鲜艳的纹路和三角形的蛇头说明他是一条毒蛇。 明华见状,面上一寒,伸出手试图将苏宇扯到他的身后。 苏宇微微一侧身,躲开了明华的手。 明华一瞬间僵住了。 可是苏宇没顾得上那么多,他快步上前,拿出那个木偶人,对着站在蛇头上的小萱露出一个微笑:“我叫苏宇,喏,这是你的木偶人。” 小萱歪着头,望着苏宇手中的木偶人,片刻之后,惊叫道:“哎呀,它跟我长得一模一样。” 说完,她拍拍脚下的蛇头,而蟒蛇得到示意之后,立刻温顺地低下头来,直到接触地面。 小萱跳下蛇头,小跑到苏宇面前,问:“这个木偶叫什么名字啊?” 这个时候,苏宇才看清楚了这个小萱真正的样子。 她看起来很小,娇俏可爱,五官精致,脸上还有一点婴儿肥,她的眼睛特别漂亮,清澈见底,充满灵气,宛若水晶,右眼眼角隐约有着绿色藤蔓的纹路。 从她的反应来看,她并不认识苏宇。 苏宇暗暗松了一口气,然后说:“它也叫小萱。” “咦?是吗?”小萱准备伸手接过苏宇递过来的木偶人,“我——” “苏宇!” “小萱!” 就在苏宇和小萱两人的手接触的一瞬间,现场突然传来两声怒喝,一个是明华的,另一个…… 反正最后的结局是,苏宇和小萱两人突然同时各自被两个力道拉开,木偶人因为无人接替而从半空掉落。 苏宇被明华拉进怀里,而小萱被另一个突然出现的青年男人搂进怀里。 小萱和苏宇同时扭头,瞪着拉住自己的人:“你干什么啊?” 连语气都一模一样。 明华刚刚出现的青年:“……” 就在青年出现后不久,几个穿着黑色少数民族服饰的护卫也走出结界,警惕地望向苏宇两人。 从他们身上佩戴的银饰来看,是灵族人无误。 明华将封霜收起,对着来人一作揖:“晚辈明华,前来拜见陆前辈。” 那个青年冷笑:“明华?你可知你师尊和我的恩怨?” 明华沉默。 说到这儿的时候,小萱一把挣开陆京墨的怀抱,愤愤踩了他一脚,然后在陆京墨扭曲的表情中,转而向两位灵族人用明华听不懂的语言“咕噜咕噜”了一阵。 交流一阵后,两位灵族人终于放下了敌意,略微朝着明华那边看了一眼,点点头。 见灵族人面色好了不少,小萱眉开眼笑,将陆京墨抛在脑后,小跑到木偶人的地方,将木偶人拾起,细细打量。 越看越好看,小萱心中欢喜,继续向苏宇跑去—— 陆京墨面色一白,尔康手:“小萱,回来!” 小萱跑到苏宇面前:“你好啊,我好喜欢你啊,我也喜欢这个木偶人。” 她对着苏宇晃了晃手中的木偶人。 苏宇受宠若惊:“哦,你好,谢谢,不过这个木偶人不是我做的,是那个人。”他指了指站在后面一脸血的陆京墨。 陆京墨:我屮艸芔茻 明华:…… 一个时辰以后,明华与陆京墨面对面坐在树屋的小桌上,相顾无言。 小萱不知为何特别喜欢苏宇,一到树屋就拖着苏宇去了她的所谓“秘密基地”,于是,树屋里只剩下明华和陆京墨两人。 小萱和陆京墨的树屋坐落在一棵千年古树上。 古树树叶繁茂,枝桠树藤盘虬,巧妙的在中央留出了一个空间,顾虑到小萱是灵女,亲近自然,陆京墨便在灵族人的同意下,用偃甲术将此处改造成了一个树屋。 树屋从外表上来看,结构精巧,与古树浑然一体,攀附上来的藤蔓开着小花,美轮美奂,小萱喜欢得不得了。 屋内的家具,多由陆京墨亲手打造,到处透着一股温馨之意。 明华在落座之后,四下查看一番,也不免为陆京墨的良苦用心所感动。 而陆京墨在小萱走后一直有些怏怏不乐,语气都有些不太好了:“你来这里干什么?” 明华踌躇半晌,说:“前辈可知我师尊的事?” “你师尊?”陆京墨抬起头来,阴阳怪气地怪笑道,“你想知道那个烂人什么事?” “……”明华试着将自己的心态放平和,深吸一口气之后,说,“泽兰是谁?” 泽兰两字一出,陆京墨古怪的笑容僵在脸上,定定地望着明华,问:“你说什么?” 明华一见他的表情,便知有了线索,于是一个字一个字,口齿清晰地重复道:“泽兰。” 说完之后,两人之间沉默蔓延开来,树屋里,一时之间寂静得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清晰可闻。 “你师尊没告诉过你?”陆京墨率先打破沉默。 明华摇头。 “也是,”陆京墨嗤笑,“那可是你师尊想尽办法想要掩藏的事实,他怎么会告诉你?” 见明华眼底有一丝怒意,陆京墨继续漫不经心地说到,“我可认识泽兰。要想知道泽兰是谁,你小子可要老实一点。” 明华立刻张口欲问。 “臭小子,你问了我一个问题,也该我问你了吧。”陆京墨截下明华,臭着一张脸,问,“跟你一起来的那人是谁?” “……他是苏宇。” “我管他叫什么,你,立刻让他离小萱远一点!!!” 明华:“……” 他还是第一次生出以下犯上、一剑劈了面前这个人的念头。 再说苏宇这边,小萱倒不忌讳男女之妨,拉着苏宇就往另一边的树林里走。 苏宇跟在小萱身后,望着她的背影,有些恍惚。 有那么一瞬间,他误以为自己还在那个cosplay的舞台后面,被那个小萱拉着,等待着上台。 假亦真时真亦假。 到底哪个他才是真的? “小萱。”心中惶惶,脚下一个趔趄,苏宇将女孩儿的名字脱口而出。 “在呀。”小萱回过头,扶住苏宇,问,“苏宇叫我干什么?” 借由小萱的力道站直身子,苏宇摇摇头后,欲言又止。 为转移注意力,苏宇越过小萱的头顶,向她身后望去——是一个水潭。 水潭清澈见底,远远望去,苏宇并不知道其中有何特别之处。 嗯,有些奇怪。 小萱见苏宇的兴趣上来了,高兴地眼睛都眯起来,立刻又拉着苏宇走到水潭边,站定,说:“这就是我的秘密基地!” 语气里还带点小骄傲。 苏宇望着她的样子,心中一软。 “我给你看我的秘密。”小萱说完这句话之后,提起裙角,脱下花鞋,赤脚走入潭水之中。 潭水在小萱走入后不久,潭水中央漂浮着的几片莲叶中央突然接二连三的冒出粉色的花苞,花苞迅速长大,开花。 苏宇望着这一切,一时有些呆愣。 粉色的莲花完全绽开之后,从枝头脱落,飘入水中,接着,一朵两朵的浮在水面上的莲花,如同有着谁在指引一般,向站在潭水之中的小萱漂去,最终聚集在她的脚边。 小萱弯下腰,捧起其中一朵莲花,向花蕊中央伸进手,拿出一个珠子。 从苏宇的角度来看,小萱手中的珠子散发着幽幽的草木灵力,珠子上面还有他看不懂的符咒刻印。 小萱拿着珠子,转过身来,递给站在她身后的苏宇:“喏。” “啊?!”迷茫地顺着小萱的意思拿起珠子,苏宇将那颗珠子放在手中把玩半天,不懂小萱的意图,“小萱,你给我这个干什么?” 小萱笑笑,拿起另一朵莲花,拿出其中的珠子,动用灵力。 珠子在小萱灵力进入的一瞬间消散在空中,小萱对着苏宇说:“你看。” “这是木蝴蝶!”苏宇身后突然响起小萱的声音。 苏宇眨眨眼,疑惑地望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小萱。 小萱俏皮地指了指苏宇的身后。 “今天和陆大哥一起见到了木蝴蝶!”身后的声音不停,苏宇回过身,向身后望去,只见身后一个小萱虚影,站在一株正开着花的植物面前,一本正经的朝着苏宇的方向解释。 小萱虚影身边站着另一个虚影,是陆京墨,他面上含笑,只是在时不时望向小萱的时候,他的眼神隐隐含着一层阴暗的忧郁,挥之不去。 “小珠子里,记载着我的记忆。”小萱招了招手,虚影消失不见,重新在她手中化为一颗珠子。 “这就是你的秘密?”苏宇问。 “当然了。”小萱眉飞色舞,“陆大哥还不知道呢。” 苏宇捏捏手中的珠子,问:“那你给我这个干什么?” “为了记住苏宇的样子。”小萱伸手将小珠子从苏宇手中拿起,说,“好了,现在苏宇的样子就在这里面了。” 苏宇:……搞了半天,我刚刚在自拍? 将珠子放回莲花,小萱拍拍手,所有莲花瞬间沉入水底,消失不见。 离开水潭之后,小萱一下子扑到苏宇身上,生怕他跑了一样,说:“我的秘密给你看了,你也要把你的秘密给我看。” 苏宇无可奈何:“好吧,你说,你想知道什么?” “嗯——”小萱嘟着小嘴想了想,不好意思的问到:“你为什么会有陆大哥的木偶人?” 苏宇望着小萱的眼神,一下子意味深长起来。 小萱的脸微红,解释道:“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陆大哥为什么会做那样一个木偶人……” 苏宇在内心里狂捶地笑。 这是个悲伤的暗恋故事啊。 那个陆京墨竟然到现在还没告白?! 该怎么说? 他现在既可以当一个神助攻,又可以当一个猪队友,只是一句话而已,就能决定陆京墨的命运,这种生杀大权在握的感觉不要太美好!!! 苏宇立刻控制好自己脸上的表情,使他自己看上去严肃可靠,唬得小萱一愣一愣的,说:“这要从一个月前说起……” 42|9.1 城 苏宇到底跟小萱说了什么,只有当事人知道。反正等小萱回去之后,陆京墨是第一个感觉到不对劲的。 怎么小萱看上去迷迷瞪瞪的呢? 陆京墨走上前去安抚小萱,结果被小萱拒绝。 小萱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对着陆京墨说:“我想去睡一觉。” 陆京墨也只好点头答应,只是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忧心忡忡。 明华在下面低声问苏宇:“小萱怎么了?” 苏宇笑:“只是累了而已。” 因为陆京墨不愿多谈关于明华师尊的事,所以明华考虑再三,选择了留下。 陆京墨对此只是冷冷一瞥,将苏宇和明华视若无睹,继续每天以小萱为中心生活着。 虽说早知道小萱灵女的身份和她身上有散灵的迹象,但是明华并不觉得陆京墨需要如此紧张小萱。 小萱身上灵力散去的速度太慢,几不可查,根本就没有什么影响。 这样看来的话,陆京墨倒有些可疑了。 苏宇听闻,将洗好的浆果放在明华手边,说:“你会不会想太多了?” 小萱一直都很喜欢苏宇,所以每天早上,她都会让小动物来给苏宇送各种好吃的水果,苏宇倒是来者不拒,作为回礼,他会给小萱讲一些外面的世界。 洗好的浆果红艳艳的,让明华不由自主想起了紫竹林的那一晚。 恍神也只是那么一会儿,被唇上的冰冷一惊,明华回过神来,顺势将苏宇塞过来的浆果含进嘴里,咽下,说:“或许吧,但是这也是没办法,时间太紧了。” 他想不明白为何陆京墨不愿意直接将“泽兰”是谁告诉他。 而且,一个偃甲大师就此放弃一生名誉,这样看起来,也太过奇怪。 与陆京墨相处这么多天,每次明华去寻陆京墨,陆京墨只会对他冷嘲热讽,而在明华灰心丧气之时,又时不时透露出一两句关于明华师尊的事。 明华觉得自己是一条傻乎乎的鱼,而陆京墨是一位经验老道的钓鱼人。 明知道勾上的是鱼饵,但没有办法,每次都只能老老实实地咬上去。 每天都被陆京墨这么吊着胃口,亏的每天面对陆京墨的是明华,要是苏宇的话,估计直接暴走,二话不说就将陆京墨给砍了。 从陆京墨的只言片语里,明华只大概知道了师尊原来与陆京墨是好友,他们曾与泽兰还有另外一个名叫紫苏的女子一起游历过大陆,而那个紫苏,后来嫁入了白家。 至于为何后来四人分崩离析,陆京墨闭口不谈,明华也只得作罢。 苏宇也曾试着问过小萱,但是陆京墨是在几人不欢而散之后遇到的小萱,他也几乎不在小萱面前聊起以往的事,故而小萱对此一无所知。 就这样,明华和苏宇他们两个好像陷入了僵局。 不,应该说是死局。 对于苏宇和明华的一筹莫展,小萱察觉到了些许,为了安慰苏宇,她的做法就是在陆京墨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跑来找苏宇玩儿。 多与小萱接触之后,苏宇惊讶地发现,小萱竟然是之前红药姐姐所说的那个灵女,即相传是上古时期神农点化灵草所化灵女后裔的一支,原身是全叶青兰,化形不过两百年。 “我们一族都是这样的,”小萱说,“生来灵力充裕,但化形之后便会散灵,等灵力散尽之后,我们就会变回普普通通的全叶青兰。” 她说这话的时候,手下正轻柔抚摸水潭边的两株青兰,青兰在她的抚摸下舒展枝叶,好似在回应她。 苏宇一愣,心中滑过一个猜想,于是小心翼翼问到:“这两株——” “是我的父母。”小萱说。 苏宇:“……” 现在他总算明白为什么陆京墨这么紧张她了。 “你和陆京墨,”苏宇顿了顿,问到,“到底是什么关系?” “嗯?”小萱想了想,歪着头,说,“他一直都在照顾我,还帮我延缓了散灵的速度。” 散灵基本上是不可逆的,并且人会越来越虚弱,而小萱现在看起来元气满满,要不是她说她散灵,基本上没人会注意到。 听小萱这么一说,苏宇打趣道:“他都为你奉献这么多了,你就没什么别的想法?” “什么——别的想法?”小萱表示不懂。 看她这个样子,苏宇不由自主地想起来明华。 这两人,在某些方面,还真是相似。 “算了,不说了。”苏宇摆摆手,好奇问到,“陆京墨是用什么办法帮你的?” “我不知道。”小萱摇摇头,说,“陆大哥不愿跟我说这些,我也是一觉睡醒之后,突然察觉到体内灵力消散速度慢了好多。” 顿了顿,她又继续说到:“我有一点不安。” 苏宇不解:“好了不是吗?” “不是的。”一丝忧虑浮上眼底,小萱皱着眉头,望向水面。水面上倒映着她的样子,和两百年前一样。 小萱说:“我总觉得,我的日子,是偷来的。” 接下来的几天,陆京墨不知受到了什么刺激,与明华的关系降至了冰点,之前若还只算得上是调侃,那么现在他一见到明华便开始冷嘲热讽,甚至再言语之间毫不客气的带上了明华的师尊。 起初,明华还会反驳几句,但每次反驳之后,都会受到陆京墨更加猛烈的抨击; 久而久之,明华便不再回应,冷冷地望着陆京墨,心中对他的好感一直跌到谷底。 这便是享誉大陆的偃甲“大师”? 如此心性,也不怪他之后造不出什么有名的偃甲了。 明华想。 不论在心里是多么的鄙夷,但是第二天,明华依旧是百折不挠的上门“请教”。 明华与陆京墨之间的事,要说苏宇和小萱不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按照苏宇的性子,要是往常,他早就直接拽着陆京墨的领子开揍了,他可管不上什么辈分不辈分的问题。 可是一看见每天都往这边蹭的小萱,苏宇就觉得自己下不去手了。 唉,软妹太萌了,舍不得她伤心。 这么一想,心都化了,谁还在乎陆京墨? 可能是因为与陆京墨的关系越变越坏,灵族人对待苏宇和明华的态度也变得微妙起来。 陆京墨和小萱之前一直住在灵族领地之上,而灵族人因为小萱是灵女,早就将小萱和陆京墨看为自己的族人; 明华和苏宇不同,他们两个可是实实打打的外人。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灵族人虽然表面上没说什么,但是暗暗将强了巡逻。 总之,不知为什么,似乎所有的事情开始往一个不好的方向发展,每个人都开始莫名的焦躁,除了小萱。 小萱依旧是老样子,天真活泼,喜欢拉着苏宇到处乱转。 她甚至将苏宇拉到了她的灵族朋友那里——灵族天琴祭祀。 苏宇望着面前的白发女人:“……” 灵族的天琴祭祀名为神曲,与小萱相识至今恰好百年。 神曲自幼目盲,白发,可天赋极高,有通晓古今的能力,便被灵族人推举为天琴祭祀。 “小萱,怎么了?”神曲的声音空灵,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一个梨涡。 “啊,我……嗯,神曲能不能帮帮苏宇?”小萱双手合十,有些不好意思,“苏宇是我朋友,他一直在找一个人。” 闻言,神曲睁开了双眼,望向苏宇。 神曲目盲,是因为她并无瞳孔,双眼一睁开,便只见到一片洁白,看上去十分恐怖。 苏宇倒是不怕,还饶有兴致地与神曲对视。 片刻之后,神曲闭上双眼,嘴角笑容消失,换上一种悲悯的表情,对着苏宇说到:“你们,好可怜。” 苏宇:?!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神曲吃惊掩唇,解释道:“抱歉,一时顺口。” 苏宇突然在这个时候意识到,这个女人,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应该就已经知道了他是谁。 沉默片刻,苏宇问:“你知道我是谁?” 神曲点头,犹豫半晌,从桌上一摞树皮纸里抽出来一卷,放在桌上,说:“给你。” 苏宇没有犹豫,直接将那树羊皮纸收下。 期间,两人之间的对话如同在打哑谜。 小萱在一旁被这一切弄得丈二摸不清头脑,见苏宇收好那卷纸之后,迟疑问到:“苏宇,我们还找那个人吗?” 苏宇笑:“当然了。” 说完,他将之前一直带在身边的另一个木偶人——泽兰,拿出,递给神曲:“请祭祀大人帮我找一下这个人,她名叫泽兰。” “好。”神曲重新挂起温柔的微笑,抬起手,从苏宇手中拿过木偶人。 神曲能够通晓古今,是因为她能听取世间万物的声音,不论是活物也好死物也好,它们其中一个总会是见证者。 所以,要想找到一个人,就必须要有与那个人有关的东西,故而苏宇带来了这个木偶人。 不过,说真的,苏宇心中七上八下,他只有一个木偶人而已,他并不知道神曲能否找到他想要的人。 接过木偶人之后,神曲起身,说:“请二位稍等片刻。” 之后,便向屋后走去。 小萱解释道:“神曲屋后有一个小池子,她都是在那里祈祷和恢复灵力的。” 苏宇点头,表示知晓。 一炷香之后,神曲跌跌撞撞从屋后走近,将木偶人掷入苏宇的怀中,一把拉起小萱到她的身边,护在身后,对着苏宇有些神经质地吼道:“滚出去!” 苏宇一愣。 小萱拉住还想上前推搡的神曲,慌慌张张问到:“怎么了?” 被小萱这么一拉,神曲神色恍惚,停下动作,转过头,睁开没有瞳孔的眼睛望着小萱,好一会儿,才喃喃道:“应该不是真的。” 小萱皱眉:“神曲,你怎么了?” 神曲摇头,捂住额头,闭上了眼。 过了一会儿,等平静下来,神曲叹了一口气,对着苏宇说到:“苏宇,请你立刻离开灵族。” 苏宇一脸茫然:“可是——” “你要是真的为小萱着想的话,请立刻离开灵族。” “……总要让我知道我想要知道的吧?” “你可真是固执。”神曲蹙着眉头,伸出手,手心绿光一闪,多了一片叶子,“这片叶子里有关于你要找的人的部分信息,你拿回去跟另外一个人看。” “好。”苏宇接过。 在苏宇的手即将离开的一瞬间,神曲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说:“立刻离开,别忘了。” 苏宇望着神曲,点点头。 苏宇与神曲之间的气氛太过凝重,小萱不敢出声,有些无措地绞着自己的裙角。 屋外,一条盘踞着的白蛇如有所感,吐吐信子,从屋顶蜿蜒爬下,向着灵族族长爬去。 43|9.1 城 苏宇一回去,便将手中的叶子拿给了明华。 明华先是怔愣,接过之后,问到:“这是从哪里来的?” 苏宇只回了两个字:“小萱。” 之后,两人相顾无言。 明华无奈,对着苏宇身后的那棵大树轻声说道:“谢谢。” 良久,小萱从树后冒出一个头,小声回到:“不客气。”然后静静望着明华,杏眼睁得大大的,眼里带着期待。 明华:? 苏宇暗暗扯扯明华的袖子,低声说道:“笑一个。” 明华:“……” 不明所以,但还是听从了苏宇,对着小萱微微一笑。 “哇!”小萱惊讶地拍拍手,回以一个灿烂的微笑,之后蹦蹦跳跳的走远,看起来很高兴。 或许是受小萱无忧无虑的样子所感染,明华觉得这些天来一直压在心头的阴郁少了不少,好笑地摇摇头,明华对着苏宇说:“你交的朋友不错。” “那是。”苏宇有些小骄傲,同时有点郁闷,“你怎么就知道她只是我的朋友?” 明华但笑不语。 之后,将手中的绿叶掐碎。 时间在绿叶被捏碎的一瞬间静止。 两人头顶上,刚刚从树枝上脱落的叶子停滞在半空。 无数的零碎画面在明华和苏宇面前飞逝而过,他们两人终于看到了那个长相与木偶人一模一样的女子,看着她由少女变为一个妇人,时而欢笑,时而忧愁; 看见她抱着一个小孩儿温柔亲吻,眉目之间满是慈爱;看见她训斥一个道士,神情坚决,转身而走。 后来的画面斑驳,模糊不清,只看得见漫天的血色,和那个女人躺在地上时,右胳膊上被血染红的白玉镯子。 最后,画面消失,时间恢复流淌。 树叶落地。 明华久久不能回神。 他没想到,泽兰竟然是他的母亲。 与明华不同,苏宇倒是没什么感觉,在他看来,泽兰终究只是明华的母亲,不是他的。 但是因为与明华共情,他受不了那几乎溺死人的悲伤,只能一把拉住明华:“够了。她已经死了。” “我知道。”明华说,“我知道。” 苏宇叹了一口气,说:“既然知道了,我们就走吧。再待下去,他们可就要赶人了。” 他说的是“他们”,是指灵族人和陆京墨。 “走?”明华摇头,“我还有好多事没有明白,走不了。” 比如说,泽兰与他的师尊到底是什么关系。 比如说,苏宇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知道明华的性子倔,不得到答案不罢休,苏宇也就没好气地翻个白眼,将从神曲那里拿过来的树皮纸往明华怀里一丢,化为黑雾,消失不见。 哼,还不如去找小萱玩儿。 明华在苏宇走后,呆在原地,片刻之后,打开了苏宇递过来的树皮纸。 草丛里的白蛇将一切尽收眼底,转身隐入草丛之中。 小萱仍旧是老样子,坐在水潭旁边,等着苏宇。 她最近有一个新爱好,那就是和苏宇一起看她原来的记忆。 两百年太长,经历的事情太多,小萱不想以后忘掉那些美好的回忆,所以她的记忆几乎事无巨细。 苏宇倒是不急,饶有兴致地陪同小萱,还时不时发表一些意见。 前一百年,小萱每天的日子有些枯燥,除了每天漫山遍野的乱逛几乎没什么,虽然脸上依旧是在微笑,但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寂寥。 后一百年,她的记忆里陆京墨的身影越来越多,第一次见面时面对陆京墨的无措,第二次,第三次,苏宇不得不承认,陆京墨确实为小萱奉献良多。 小萱看到后来,说:“陆大哥后来不开心,我是知道的。” 苏宇:“怎么说?” “陆大哥原来可喜欢做偃甲了,可是大约几十年前,他就再也不做偃甲了。”小萱一边说,一边讲下巴搭在膝盖头上,嘟着嘴唇。 “等一下。”苏宇突然一把抓住小萱的胳膊,说,“你能暂停刚刚的画面吗?” 小萱:?! 满头问号,但还是伸出手,在画面上点了一下。 刚刚那个画面是陆京墨从外进到树屋里,在他的身后,一抹紫色衣角一闪而过。 将那一段片段看了无数次,苏宇沉着一张脸,发现他没有看错。 苏宇和小萱在一起的那段时间里,明华又再一次去找了陆京墨。 陆京墨正站在树屋下,替小萱养的几株植物浇水。 其中,木蝴蝶已经开花,枝头上的花朵如同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 “你可真是冥顽不宁。”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陆京墨直起腰,将手中的竹筒放在一边。 “泽兰是我母亲。”明华脚下不停,一边走,一边说,“你今天必须把关于她的一切告诉我。” 说到最后,明华在陆京墨面前站定,面无表情。 陆京墨被明华身上突然而来的压迫感压得一惊,但是并不放在心上,冷笑道:“怎么?你想大逆不道?” 说完,两人对视,沉默蔓延开来。 “你自找的。”明华说。 “铿——” 陆京墨只觉脖子一凉。 垂下眼,陆京墨看了一眼架在他脖子上的封霜。 “你胆子大的很。”陆京墨眯了眯眼,丝毫不怕,说,“怎么,想杀我?” 明华微微动动手腕,说:“不,我只是提醒一下你,我是个剑修。” “所以呢?” “劈开一棵树是没问题的。”寒气渐渐从封霜剑身上溢出。 “等、等一下,明华你冷静一点啊啊啊!” 一炷香时间过后,陆京墨和明华盘腿坐在树屋外的阳台上。 封霜还是没有被明华收回去,幽幽地悬浮在明华身后,时刻提醒着陆京墨。 陆京墨的嘴角抽了抽。 这明华…… 这是被另一个小子附身了吧? “说吧。”明华依旧是面无表情,说。 “其实没什么好说的。”陆京墨望了明华一眼。 理了理思绪,陆京墨叹了一口气,开始娓娓道来。 陆京墨和明华师尊的故事,相当狗血。 不过就是年少轻狂,他们四个人恰巧碰在一起,便相约结伴游历山河,后来泽兰和紫苏同时喜欢上了明华的师尊,而明华师尊以想要得道成仙为由拒绝了两人的示爱。 而恰巧那个时候陆京墨对于泽兰又有好感,他搞不清楚为何明明明华师尊对于泽兰有意,却后来义正言辞拒绝了她,于是和明华师尊吵了起来,不欢而散。 泽兰一方面是因为心灰意冷,另一方面是因为族中有事,便离开了他们四人。 后来是紫苏。 最后陆京墨也与明华的师尊闹翻。 这些事情陆京墨虽然说的时候一脸不在乎,但是从眼底时不时一丝怀念滑过来看,所有的事情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而他也不是像他表现的那样不在乎。 说到最后的时候,陆京墨突然来了一句:“明华,别查下去了。” 明华好奇地问到:“为什么?” 陆京墨脸上顿时呈现出一种极其古怪的神情,几次张嘴欲言,最后还是冷淡说到:“因为我觉得你很烦。” “谁很烦?”苏宇的声音穿来,阳台扶手上同时突然多了一个黑色的团子。 小萱紧接着翻上来,咯咯一笑,把黑色团子顶在脑袋上,坐到明华旁边,问:“你们在谈什么?” 陆京墨:“把团子放下。” 明华:“把团子放下。” 异口同声的。 “不要。”小萱摇摇头,连带着头上的小黑团子也晃了晃,说,“苏宇这个样子多可爱啊。” 苏宇:“哼哼。” 见其余两人都望向他,苏宇也没管他现在的样子是不是有点不妥,直接问向了陆京墨:“我问你,你是不是见过温韫玉?” 明华皱紧了眉头。 陆京墨眼神一厉:“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温韫玉喜穿紫衣。”苏宇说到,“暂且不论你之前见的那人是不是温韫玉,我只问你,你到底用了什么方法让小萱停止散灵?” “对呀,陆大哥,你到底用了什么办法?”小萱也在旁帮腔。 陆京墨脸色铁青,伸手将小萱头上的团子拂到明华怀里,对着小萱说:“你不用知道。” “我怎么能不知道?!”小萱激动起来,脸上一抹红晕,“陆大哥还记得偃甲鸟怎么做吗?为什么陆大哥再也不做心爱的偃甲了?” “我……”陆京墨一时愣住了。 小萱“呼”的一下站起,说:“我知道我自己没用,我知道陆大哥为我付出了很多,但是如果是我让陆大哥放弃了自己最爱的偃甲的话,我觉得……我觉得我值不了!!!” 说完,小萱一下子站在矮脚桌上,居高临下,对着陆京墨一字一顿地说:“告、诉、我。” 陆京墨被小萱难得的强硬态度给镇住了。 明华低头望向怀里的小团子。 苏宇默默移开视线,低头严肃地研究起明华胸襟上的纹路。 才不是他怂恿的呢! 真的! 到最后,陆京墨还是含糊不清地把这个问题带了过去。 不过所有人都已经留了一个心眼。 小萱有些伤心,又再一次气鼓鼓的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论陆京墨在外怎么好言相劝都不愿意开门。 明华和苏宇旁观中…… 好吧,他们两个都有一点幸灾乐祸,同时准备继续留下来,直到陆京墨把一切都告诉他们。 晚上,一轮弯月从西边升起,由缺到满。 灵族禁地里面,篝火突然熄灭。 一株暗色的藤蔓出现,舒展枝叶,迅速化为一个少女的样子。 少女伸伸懒腰,走向祭坛,她越过灵族的设下的层层禁制,向祭坛中央的一块古玉伸出了手。 44|9.1 城 “陆大哥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小萱泪眼汪汪的握住陆京墨的手,问。 陆京墨满头冷汗:“不是,我……” “那为什么陆大哥不愿意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萱我错了,你能不能问别的问题?” “咔” 坐在他们两个一旁的苏宇将面前的香瓜切开,在均匀切成几片,递给明华:“喏。” 明华也没推辞,拿起一片香瓜,吃了起来。 是的,明华和苏宇真的成为了吃瓜群众,其中这香瓜还是小萱友情提供的。 在小萱的眼泪攻势之下,陆京墨溃不成军,尤其是他和小萱的背景音还是“咔擦咔擦”的吃瓜声。 这感觉,欲生欲死啊。 狰狞着一张脸,陆京墨凶狠瞪视苏宇。 苏宇一愣,将手中瓜皮放下,对着小萱笑:“小~萱~” 小萱当即抓住陆京墨的领子狂摇:“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嗷嗷嗷?我要离家出走离家出走离家出走!!!” 陆京墨挣扎中:“小萱你冷静一点啊!!!” 明华全程默默吃瓜。 同时开始反思。 原来如此,这方法,比他之前用的方法效果好的太多。 嗯。 当陆京墨和小萱一团乱的时候,灵族人不知何时围了过来。 一个个表情肃然,为首之人中竟然还有天琴祭祀神曲,而她的身边站着另一个威严的女人,苏宇猜测,十有八/九是灵族族长。 小萱停止了“折磨”陆京墨,望着神曲身后的一群全面武装的灵族人,面上茫然,问:“神曲,出什么事了吗?” 陆京墨趁机理了理自己凌乱的衣襟,也望向了神曲。 苏宇和明华站了起来。 神曲没有答话,灵族族长将手中的权杖重重往地上一碰,问到:“小萱,昨日子时你在哪里?” “我?”小萱歪歪头,不明白,“我在树屋里。” “谁能证明?” “你什么意思?”陆京墨有些不高兴,挡住了灵族族长望向小萱的视线,“小萱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还不知道吗?” 灵族族长面色一沉。 神曲轻轻柔柔的开口:“抱歉,我们也是没有办法。直接跟你们说吧,灵族的古玉昨日子时被人窃取,而窃取者连一丝禁制都未曾触发,而能够安然无恙穿过灵族人布置的禁制的人,这世上只有一个——” 剩下的话,她没说出来,但是将脸向了小萱。 小萱脸上一白。 灵族与小萱灵力同源,他们所布置的禁制对于小萱来说当然无用。 “小萱不会做这种事的。”陆京墨摇摇头。 “我相信小萱。”神曲微笑,“但是不能排除她是否是被谁蛊惑,然后做了这种事。”,说完,她转头望向了苏宇,“对吧?” 苏宇一下子就转过弯来,明白她是话中有话,于是冷笑:“反正干坏事的都是我,对吧?” 神曲没有接话。 “你体质太过特殊。”灵族族长说,“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她将权杖重重往地上一磕,发出“嘭”的一声,“请你们跟我们走一趟。” “你说什么——”苏宇怒了。 明华一把抓住苏宇的手腕:“好。” 苏宇惊讶:“为什么?” 灵族族长一点头,一群灵族人上前围住了苏宇和明华。 明华拉了拉苏宇,又看了一眼小萱,说:“听话,跟他们走。”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并无起伏,无波无澜,非常冷静。 “……好。”苏宇觉得奇怪,但也相信明华这么做有自己的考虑,便答应了,化为一个团子,卧在明华肩头。 灵族族长看到这一幕,皱了皱眉头,没说什么,转身就走。 神曲及其其余人紧跟在后。 灵族族长低声问身边的神曲:“你真的确定是他吗?” “不,”神曲答道,“我只是看到了小萱因他而死。不论如何,将这人放在眼皮底下监视总归未错。” 目送一群人走后,小萱喃喃自语:“……我没有做那些事啊,苏宇也应该是无辜的。”她不安地拽拽陆京墨,“陆大哥,你有什么办法吗?” 出乎小萱意料的是,陆京墨并未回答她的问题,他的脸色铁青,望着远去的苏宇等人,恍若失了魂一般。 “陆大哥?” “我在。”陆京墨回过神来,对着小萱勉强露出一个微笑,“小萱累了吗?” “我不累。”小萱摇摇头,有些奇怪。 “不,你累了。”陆京墨说,同时将一只手伸了出来,温柔抚摸小萱脸颊,“去睡会儿吧。” “才不——”小萱本来想反驳,结果困意突然涌上心头,眨巴眨巴眼,始终敌不过睡意,身形一晃,就扑在了陆京墨怀里,一下子睡了过去。 陆京墨将小萱抱在怀里,低头,轻轻将她额上的一缕黑发拂了过去。 灵族人将苏宇和明华两人押到了神曲的住处。 还好,只是软禁,苏宇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神曲不久后也走了进来,招呼道:“请坐。” 明华未动,冷冷的说到:“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神曲也不恼,走到桌边,倒了两杯花茶,然后一杯端给明华,一杯递给苏宇,说:“我们灵族人,自称是神农的后裔。” 顿了顿,她继续说到:“上古时期,三界混战,神农氏不忍人界受魔界骚扰,便将神力注入千年古玉,刻上符文,封印住了三界之间的缝隙。而那块古玉,后来被时空撕碎成三块,一块在灵族人手上,一块流落在中原,还有一块被魔界中人所得。” 苏宇低头,见茶杯里水面上倒映着他的红色瞳孔。 他想起了往生境里,那个魔将,那时他拿出来的,应该就是神曲所说的古玉碎片。 “你到底想说什么?” “苏宇,你知道我那一天拿着你给我的木偶人看到了什么吗?” 苏宇闻言,抬起头,望向神曲。 神曲继续说:“我看见之后的天空破了开来,魔族入侵; 我看见小萱化为青兰; 而你,苏宇,你夺走了明华的身体,手持封霜,站在陆京墨的尸体前。” 说完,神曲皱紧眉头:“所以我叫你离开,可是你没听我的。” “祭司大人。”明华不等苏宇开口,就直接说了出来,“这一切都是有幕后主使的,就算我们走了,他也会想办法让这一切发生的。” “我当然知道这是有人故意这么做的,可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他的帮手呢?” “你自然知道。”明华的声音冷硬起来,“我可不信灵族人一直都是在闭塞耳目,另外,你知道我和明华是什么种族。” 神曲之后没有说话,皱着眉头,一副苦恼的样子。 “我希望祭司大人能帮帮我们。”明华声音慢慢软化下来,“看在我和苏宇同灵族人一样,都是上古遗民的份上。” 苏宇和明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种族? 神曲之前给的树皮纸里写明了一切。 上古时期,羲部落与黄帝公然敌对。 后黄帝大败蚩尤,羲部落为求反击,用部落秘法将族人内心世界一分为二,以求修炼之时心无旁骛,事半功倍。 最初的时候,他们成功了,击退了黄帝的进攻,但见大势已去,便举族迁徙。 因为族人的修为高深,灵力也比一般人要精纯,所以羲部落在迁徙途中日益壮大,恢复了最初鼎盛的样子,最后,他们选择在无尽海处定居。 本以为危机已过,可几代之后,族人开始出现了问题。 因为尝到了禁术的甜头,于是便崇尚在族人一出生,便用禁术将他身上的阴暗面剥离开来,让心中只剩光面一面,以便于他以后修炼快捷,避免杂欲;可随着族人年龄增长,修为增加的同时,阴暗面也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成长,久而久之,便有了另一个他——即副影。 副影是本人阴暗面所化,没有实体,充斥着嫉妒、怨恨、杀戮等各种*,因为从一出生便被封印,等副影有能力挣脱之后,一般都会与正主开始抢夺肉身。 正主自然不肯,于是与副影争夺开来,哪怕只剩下光明面,正主也会有杀掉副影的冲动;正主越强,副影也越强,最后的结果往往是两败俱伤,徒留下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等不少族人自杀之后,族长才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下令不许再用那个禁术,可那时为时已晚,禁术已经在血脉里流传,一代又一代,羲部落中的人越来越少。 后来羲部落的人发现,天赋越高的孩子,成年之后拥有副影的可能性越大,自杀的可能性更大,而那些平庸至极甚至是没有灵力的孩子反而能活下去;这个讽刺的结果与最初羲部落想要族人都有最好的灵力天赋、增大战斗力的愿望背道而驰。 就这样,羲部落最终没落,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45|9.1 城 明华一直都知道有人在陷害他。 之前他一直都不知道来龙去脉,也不知道那人目的是什么,但现在管中窥豹,明华总算是能够可见一斑了。 那人从一开始就安排好了一切。 先是在羲部落屠戮全族,挑选出年龄够小又能提早觉醒副影的人——即明华,然后等他修为大成,副影出现的时候,造谣他的副影是他的心魔。 虽说从某方面来看,副影与心魔没什么两样,但是副影就是副影,终究不是心魔。 那人就是巧妙利用这一点,让整个修仙界如临大敌,将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而那人,就只用在幕后,看着这一切发展就好了。 不,从小萱在明华来后盗走灵族的古玉来看,那人最起码是从明华师尊那一代就已经开始谋划了。 这样一想,明华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从一开始就全部算计好了。 那人先是引泽兰与明华师尊相识,以便在屠族之后明华师尊会收养明华;在明华下山之后,知道明华一定会想办法去找师尊之前认识的人—— 先是忘忧真人,再是陆京墨。 说不定陆京墨与小萱的相识,都有那人的手笔。 一环扣一环,毫无破绽。 明华可不相信那人的目标只是灵族的古玉,如此缜密的计划,上百年的布局,只是为了用古玉打破人间与魔界的壁垒? 不,魔界有冥玉阙,他们根本就没这个必要大费周折。 既然魔界与之无关,那为什么总有谣言与魔界挂上钩? 明华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些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明华?” “明华?!” 明华回过神,望向苏宇:“怎么了?” 苏宇说:“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神曲已经走出房间,去加固灵族周围的结界了,故而房间里面只剩下苏宇和明华两人。 苏宇闲的无聊,试图化为黑雾偷溜出去,但没想到神曲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用结界将房间罩得严严实实的,苏宇一出去就碰了壁,只好灰溜溜从窗户翻回去,结果就看见明华还保持着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发呆。 “在想最近发生的一切。”明华这个时候跪坐在房间中央的竹席上,面前是一个矮脚桌,桌上神曲给他们两泡的茶还有余温。 苏宇走到明华身边,一个旋身就躺下,同时顺势枕着明华的腿,向上望去:“得出什么结论了?” “你似乎知道很多。”明华低头说到。 这一点,明华终于是忍不住了,问了出来。 一路上,苏宇的暗示太不明显,最开始的时候又是一种‘你不愿意听我就不说了’的赌气态度,所以之前明华对于苏宇的暗示都不放在心上。 可后来玄阴的所作所为和苏宇对于不同人的不同态度,让明华不禁开始怀疑,苏宇会不会知道这一切都会发生? 虽然后来他对苏宇说‘我信你’,可是苏宇呢?在识海里已经不被苏宇进入他的庭院了,虽然苏宇表面上与他越来越亲近,但是已不复最初。 对于明华的问题,苏宇倒是一点都没有露底的慌乱,他反而哈哈一笑,翻身将明华压在身下,说:“这要看你能从我嘴里掏出多少了。” 明华一脸波澜不惊。 苏宇挑眉。 明华开口:“你最好还是自己说。” “偏不。” “……你自找的。” 话音刚落,明华迅速起身将苏宇压制在身下。 苏宇直觉眼前一花,然后等一切平静下来的时候,就已经变成了他下明华上,同时,手不知道怎么回事被明华一左一右压住。 不敢置信,苏宇瞪圆了一双血瞳望着明华。 “那你就这样吧。”明华骑在苏宇身上,直起身,说,“这样也好,免得你又到处乱跑。” 双手一凉,苏宇惊讶的发现明华竟然直接用水咒把他手腕拷在了原地,他现在最多就只能动动下半身,上身动弹不得。 如果问一个现代人,将阿拉斯加拴在家里会怎么样? 他一定会回答你,回家之后,你会发现它在阿拉撕家。 苏宇也不是不能安静下来,但前提是有明华跟他聊天。 现在,明华在扣住了苏宇之后,默默走到一边打坐。 不就是关禁闭吗? 苏宇翻了一个白眼,睡觉不就得了。 ……一个时辰之后,苏宇脚边的矮脚桌被他一脚踢歪,桌上茶水洒了一桌子,同时苏宇一脸生无可恋:“明华你赢了。” 明华:“嗯。” “好好好,我说。”苏宇蛋疼的说,“我告诉你,我的确知道关于你一部分事,但是就只有一点点而已,而且那一点点还只有碰到相应的场景我才能想起来,更苦逼的是,我没有证据。” “那你现在知道什么?” “别信温韫玉,还有,整件事好像跟魔界无关。” “……你怎么知道的?” “做梦梦到的。”苏宇有气无力地答道。 他总不能告诉明华,他是提前看了剧本的吧? “……什么?” “你就当是我的天赋吧。”苏宇难耐的在竹席上磨蹭了半天,翘着一头呆毛,吼道,“妈的,给我打开啊。” 明华颔首,走到他身边,坐下,俯身,说:“还有,以后不许说脏话。” “脏你妹!”苏宇努力,准备一口咬在明华的下巴处,然而明华眼疾手快,往后微微一躲,便避了开来,苏宇只咬住了明华垂下的一缕发丝。 “两位……”神曲这个时候正好进来,引着两人走近,等转过头,一见到苏宇和明华两人此时的样子,顿时无语凝噎。 在神曲身后,陆京墨默默捂住了小萱的眼睛。 小萱感受着陆京墨覆过来的手上的温度,思绪一下子飘远,不知不觉间红了耳尖。 所有走进来的人都看到的是这一幕: 苏宇被明华压在身下,双手被强制拷住,微微喘着气,衣衫凌乱,一双血瞳泪汪汪的,正暧昧着咬着明华的一缕发丝,好似在哀求什么。 明华则正好一手撑在苏宇腰侧,居高临下,垂着眼帘,好像有些漫不经心,没把苏宇放在心上。 而他们的脚边,是被踢歪了的矮脚桌,从竹席上的痕迹来看,应该是苏宇在挣扎过程中踢到的。 怎么看都觉得是明华在对苏宇做什么不好的事。 虽说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别人置喙不得,但是这也太…… 包括神曲,所有人都望向明华,面上不赞成的表情和眼里都暗含两个字:“渣男”。 明华:? 苏宇默默松口,躺平,装死。 一刻钟之后,明华和陆京墨和小萱围坐在一张桌子上,相顾无言。 神曲将人引进之后,就又退了出去。 望着在座人的各式表情,明华嘴角抽了抽。 明明都是苏宇作死,为什么最后背锅的是他? 明华望向苏宇—— 苏宇不着痕迹的移开视线,望天。 小萱顶着头上的小团子,控诉:“你怎么能欺负苏宇呢?” 明华:“……你们来找我有什么事?” 小萱:“不要转移话题,你说啊!” 明华:“……” 苏宇还在装死。 陆京墨抹了一把脸,说:“算了,你们两的事,你们开心就好,我和小萱只是来这里看一看你们。”说到这里,他别有深意的望了一眼明华,说,“看样子,你们过得还不错,我和小萱还是太过敏感了。” 然后准备拉着小萱离开。 明华冷冷问道:“你真的不说你到底做了什么吗?” 陆京墨一愣。 明华说:“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很可能是在毁掉整个灵族?” 听明华这么一说,小萱有些慌张,悄悄拉了拉陆京墨的衣角。 “……我没有这么想过。”陆京墨微微低下头,说,“对我而言,小萱才是最重要的。”顿了顿,他又继续说到,“不过你们的确没说错,我是和一个人做了交易。” 他张嘴欲说些什么,但是最后化为了一声冷笑。 这场谈话就这样无疾而终,小萱走时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承诺明天还会来看苏宇。 苏宇笑着点头说好。 待两人走后,苏宇回头,上下打量明华,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 明华问:“怎么了?” 苏宇走过去,吊儿郎当的倚着明华说:“你可真狠心。” 陆京墨的话虽然还没说完,但是苏宇和明华都知道,到这种地步都不愿说出来是谁,这也说明陆京墨根本就不在乎灵族的存亡。 按照鬼影人的做事风格,他应该会立刻解决掉陆京墨,然而,明华什么都没说,甚至连警示都没有。 明华很聪明,苏宇一直都知道,可是,他没想到,原来那么“圣母”的明华,竟然在这一件事上缄口不言。 苏宇兴奋地眯起了眼,靠着明华,像只慵懒的猫咪。 他有一种感觉,那就是明华的性格在和他靠近。 真是——太好了。 面对苏宇的疑问,明华闭了闭眼,说:“你和小萱呢?” 小萱? 苏宇的确可以和小萱说,但是有什么用呢?更何况,他是明华的副影,到底是明华重要还是小萱重要,这一点根本就不用犹豫,他的天性决定他永远将明华放在第一位。 小萱和陆京墨不出事的话,他们就没办法继续追查下去了,而灵族人也不会放过他们。 “——哎呀,你刚才在说什么?”苏宇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当天晚上,树屋里,陆京墨抱着小萱的尸体泣不成声。 小萱心口有一个血洞,红色的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裙。 黑衣玄甲的男人手中抓着半颗透明的珠子,血丝还在上面。 他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你先回去。”那个沙哑的声音说到,“和……他们说一声,让他们做好准备。” “你呢?不回去吗?” “……回不去了。” 46|9.1 城 听到小萱和陆京墨的死讯之后,苏宇有些诧异。 怎么小萱也…… 苏宇摇摇头,叹道:“小萱之前跟我说,她觉得自己的日子是偷来的,没想到一语成谶。” 现在,算是还回去了。 明华皱眉:“这不像鬼影人的风格,太急了。” 他们说这话的时候,屋外的树上的叶子枯萎,飘落下来,正好落在盘踞在树枝上的白蛇头上。 白蛇吐吐信子,蜿蜒着从树枝上爬下。 从那天起,苏宇和明华被解除了软禁。 嘴上虽然说着不在乎,但是在重获自由的第一天,苏宇就和明华重新回到了树屋下面。 听神曲说,附近巡逻的灵族人被一击毙命,所以等灵族人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他们在树屋里找到了陆京墨的尸体和他怀中的全叶青兰。 全叶青兰被陆京墨紧紧护在怀里,被血染红。 神曲说这些的时候的神情很憔悴,她还说:“苏宇,你不要庆幸,我现在才明白,我预见的,是神上给我的暗示,所以,虽然你看似无辜,但是我坚信是你害死了小萱。” 苏宇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没有反驳。 树屋从外表来看,还是和以前一样,就好像完全不知道它们的主人已经死去了一样。 紫藤萝还在开花。 木蝴蝶倒是已经凋谢,长出嫩绿的芽。 苏宇四处瞧了瞧,化为黑雾潜进了树屋里。 明华望着这一切,没有说什么。 片刻之后,苏宇出来,脸色苍白,对明华说:“走吧。”说完,不等明华反应,就自顾自地往南边走去。 他进到树屋里后,看见里面血迹斑斑,尤其是中央一块。 血迹因为时间长久,早就化成了暗黑色,渗进地板里,擦都擦不掉。 苏宇分不清哪是陆京墨的,哪是小萱的。 心里很不舒服。 “去哪里?”明华跟在苏宇的身后问。 “去小萱的地方,”苏宇一边说,一边走,“小萱有将记忆存下来的习惯,去看看。” 绕过树屋,又走了好一会儿之后,苏宇将明华带到水潭边,说:“你看看水潭里面有什么。” 因为毕竟不是如同明华一般从小学习如何运用灵力,苏宇并不会结出法印和咒术,所以明华也无异议,弯下腰,将手伸入潭水,同时展开神识。 水潭中央有法阵…… 神识将整个水潭搜索一番,明华在水潭边的一块石头下面发现了一枚珠子,恰好在他手边。 将那颗珠子拾起,明华细看,发现上面尽是符咒。 “这是小萱的。”苏宇伸手,准备从明华手里拿起珠子。而珠子在苏宇手指碰到的一瞬间化为光点消散,在水潭上方出现一道虚影。 是小萱。 从她的样子来看,小萱那个时候正站在坐在水潭边,一边赤脚将脚泡进水潭里玩水,一边用手边的草编着什么,还在絮絮叨叨:“今天去见了苏宇了。” 说到这里,她停下编织,不知想到了什么,一抹红晕飞上脸颊,过了会儿,又继续说到:“苏宇和明华竟然……嗯……我不知道怎么形容。” 明华听到这里,忍不住看了苏宇一眼。 苏宇目不斜视,一脸严肃:“找证据呢,别闹。” 明华:“……” 因为只是一段虚影,小萱继续说到:“不知道为什么,我……我觉得我和陆大哥”面上更红,小萱低头,喃喃道:“我可能,喜欢上了他。”又立刻补充道,“是那种喜欢。” 她的话音刚落,身后突然出现一个黑衣玄甲的男人,将手搭在她的肩上,右手拿着一把刀立在身侧,声音低沉:“小萱?” 然后,虚影消散。 画面虽然消失了,苏宇和明华依旧僵立在原地,脸色铁青。 明华认出那个男人是屠戮他们全族的男人,名为商参,是魔界的魔将。 而苏宇,则联想到了往生境里他遇到的那个名叫辰砂的魔将。 “你不是说与魔界无关吗?”明华幽幽的问。 “……我记错了?” 算了。 苏宇摇摇头,试图把这个问题甩至脑后,说:“现在的问题是,为什么他要找上小萱。” 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刚刚问出口,苏宇就立刻得到了答案。 “我终于再见到你了。”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苏宇浑身汗毛直立,冷汗“唰”的一下就下来了。 要死。 微微转过头看明华,明华早已转过身,警惕望向他的身后。 没办法了。 深吸一口气,苏宇转身,苦笑:“好久不见,辰砂。” “嗯。”辰砂将脚从撕开的空间里跨出,同时将明华上下打量一番,“你怎么还没夺舍?” 闻言,明华立刻疑惑的望向苏宇。 果然,只要有一个谎言,之后就要有另外无数的谎言来弥补。 苏宇轻咳一声:“我和明华的关系,说来话长。” 明华冷冷打断苏宇,问到:“什么时候认识的?” 苏宇支支吾吾没说出来。 辰砂奇怪的看了一眼苏宇,替他说了出来:“往生境。” 往生境? 明华突然想起那次莫名其妙的逃脱。 苏宇就是那个时候认识了魔界中人? 辰砂对于这次叙旧有点心烦。 他这次来人界,纯属是因为天魔珠。查了这么多年,终于查到灵族附近有天魔珠波动,就直接划破空间来到了这里。 能够遇见苏宇,只是一个巧合而已。 虽说他曾对苏宇动心,但也只是曾经而已,辰砂记得更多的是他是个魔将,云火魔尊的弟弟。 自从意识到苏宇骗了他,又被自家哥哥好一顿嘲笑,说是心魔不可信之后,辰砂也就没了这个心思。 他可不想有一天被心魔蛊惑得连命都没有。 不过,这也太有意思了,这心魔这么久竟然还没将宿主夺舍? 这样一想,辰砂望向明华的眼神变得饶有兴致起来。 见此,苏宇立刻试图转移辰砂的注意力:“你来这儿干什么?” “找一个东西。”辰砂想了想,继续说到,“天魔珠。” 那个东西也就魔界的人重视了,所以说出来也无妨。 “商参,你认识吗?”苏宇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问到,同时不着痕迹的将明华护在身后。 辰砂毕竟是个魔将,真打起来,明华毫无胜算。 “嗯,我同僚,跟我一起来找天魔珠。”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等等,你是说,他在我之前来了这里?”辰砂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他是怎么来的?” “我怎么知道。”苏宇说,“你竟然还不知道这件事。” “……魔界的冥玉阙在我手里。” 在场所有人同时沉默。 所以,问题就来了,商参是怎样穿过三界壁垒的? “轰——” 就在三人相顾无言的时候,天空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震耳欲聋,下面的三人立刻抬头望去,恰好见到一个巨大的法阵在天空闪耀,而在阵法中央,是一个小黑点,如果猜测不错的话,应该就是灵族人丢失的古玉。 法阵在天空闪耀了一下,接着就以古玉为中心,天空突然出现了一道裂痕,横贯法阵,“咔擦”几声,裂痕还向外扩展,露出里面漆黑的虚无。 三界的壁垒,就这样被打开了。 裂口打开后不久,又是一阵凄厉的鬼哭,尖锐刺耳,响彻云霄。 无数灰暗的鬼魂从法阵下方的森林里冲上裂口之处,又因时空的威压,不敢靠近裂口,只在它附近徘徊,一边徘徊,一边发出鬼泣。 就这样,裂口之处以万鬼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屏障。 就算是修仙人士想要在裂口里找到古玉,封印裂口,也要先将前面的千万厉鬼给解决掉。 “万鬼哭。”明华望着天空,喃喃自语,“万鬼窟。” 这就是鬼影人找忘忧真人的原因吗? 辰砂的脸色也不好看。 出现了一个时空裂口说明什么? 说明不一会儿,修仙界就会来这里,如果他们全来的话,辰砂就不用想找到天魔珠了,更惨的是,他说不定会碰到一群修仙的。 怎么办? 辰砂转眼一想,这面前不就是有一个吗? 为避免明华通风报信,于是,辰砂问到:“心魔,我最后问你一遍,你会不会将此人夺舍?” 说这话的同时,辰砂手中火光一闪,待火星散尽之后,一把血红色的□□出现在他手中。 苏宇沉默片刻,化为黑雾,消散不见,在进入识海的一瞬间,对着明华说:‘想办法,甩了他。’ 明华一愣:‘他是魔将,有千年修为,很难。’ ‘我把所有灵力都给你用,同时帮你伪装,’苏宇说到,‘你尽快甩掉他,到你师兄那里,把一切情况告诉他们。’ 思索片刻,明华同意了。 只要还有灵族人,他和苏宇的事还能解释清楚,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搞清楚到底是谁撕开了那个裂口,还有,魔界到底想要干什么。 明华与苏宇的对话,在外人看来不过就是那么一会儿。 待一切说完的时候,在辰砂看来,却是黑雾消散后,“明华”的双眼渐渐变红,身上白色道袍渐渐蒙上一层灰色,脚下黑雾缭绕。 这才夺舍成功? 辰砂松了一口气,伸出手:“要和我回魔界吗?” “明华”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而是手中突然出现一把长剑,手腕一动,以雷霆万钧的气势向他劈来,凛冽刺骨的剑意让辰砂心中一惊,连忙以手中的□□灌注灵力,猛地向剑势刺去。 红色灵力附在□□上形成火龙,与冰雪剑意相互碰撞,水与火势均力敌,“呼”的一下腾起漫天的白雾,朦胧了两人的身影。 待白雾散去,辰砂望着面前空无一人的水潭,面色一寒。 立刻行至水潭边,将□□往水潭里一插,片刻之后,整个水潭沸腾开来,水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直至干涸。 他倒要看看,那个暗华到底来这里干什么。 47|9.1 城 玄墨是青云宗的大师兄。 就如所有小说里面一样,玄墨简直就是根据标准大师兄的模子刻出来的,他修为高深,不骄不躁,责任心重,对奶孩子格外有心得。 青云宗里不少弟子都是玄墨一手带大的。 更难能可贵的是,他的师尊——现任青云宗掌门决明子,对他青睐有加,委以重任,放心将青云宗大部分事务都交以玄墨处理; 而他,就每天揪着胡子,笑眯眯的在各大峰主面前转悠,一边转悠,一边装作漫不经心的提起自家徒儿: “哎呀,玄墨又突破了,真是的,要是没打好基础怎么办呢?” 某个徒弟修为卡在瓶颈之处、死活动弹不得的长老膝盖中了一箭。 “咦,闻长老,你徒弟还没好啊?那次试炼也不难啊,玄墨都没受伤。” 徒弟已经躺在床上一个月的闻长老膝盖中了一箭。 “哎,冷长老,你徒儿怎么老是跑到我的山头啊?” 自家徒儿每天都“大师兄说”的冷长老膝盖中了一箭。 “哦,苏长老,你——哎哎哎,别走啊!” 不想听的苏长老膝盖中了一箭。 各位长老:〒_〒 是是是,你的徒儿最好。 ……就这样,玄墨几乎被默认成了青云宗下届掌门,而青云宗上下几乎无人反对。 一来是因为玄墨他是直系弟子,二来,则是因为青云宗上下弟子都成了玄墨脑残粉—— “大师兄最好了。”某小正太,放下手里木头刻的剑,一本正经的说。 “长大了以后,我要嫁给大师兄。”某小萝莉搅着自己的衣角,不好意思地说。 然而,可能是因为在大家心目之中太过完美,玄墨被青云宗的弟子们当做了男神一般的人物,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只差把他供起来了。 玄墨:“……”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但也只能看到表面。 或许让玄墨自己来说自己是个什么人比较好。 玄墨是他的道号,他的名字本来不是这个,他本名叫做沈**——后面两个字因为年代太过久远而早就忘了。 他是个穿越的。 穿越之前是个人民教师,某天好像出了什么事故,然后眼睛一闭一睁,就穿成了个小婴儿。 这滋味。 忍不住本能吐泡泡望天的婴儿:“……咿呀。” 还是个弃婴,被人放在一个小竹篮里,丢在路边。 不过他的运气相当好,正巧碰到了云游的青云宗掌门决明子,决明子见他可怜,又与他有缘,便捡回了宗门,赐他道号玄墨。 你以为之后便是温馨的师徒时光了吗? 并不。 玄墨表示拒绝回想那段“光辉岁月”。 要不是他是个穿越的,内心是个成人,估计他早就被决明子不着调的带孩子的方法养歪,长大后直接叛出师门,报复社会了。 但是决明子这么多年来一点都没发现这点,还总是自得于自己的教徒*,一喝醉酒就拉着玄墨,唧唧歪歪他的那些方法是多么英明神武。 玄墨对此表示:师尊,你要点脸好吗? 至于决明子竟然这么多年没质疑过他是个穿越的,原因么,玄墨试着分析了一下,估计还是因为他并不是本土人士,对修仙界而言,还是一张干干净净的白纸,所以决明子只当他那些举动是因为早熟。 有什么样的掌门,就有什么样的峰主。 自从决明子开了一个头,各峰峰主收的徒弟一个比一个小,而那时玄墨差不多十来岁,作为玄字辈的大师兄,面对着一群哭唧唧的小萝卜头沉默半晌,一撸袖子,自觉开始奶孩子—— 他的职业精神在他的内心闪耀。 作为一个称职的人民教师,谁受得了那么可爱的小萝卜头们受苦啊?! 就这样,玄墨带孩子带了一百多年,当初的小萝卜头们也一个个从见到什么都哭唧唧的小孩儿变成了独当一面的人物,其中不少后来还闯出了名号。 但因为是玄墨一手带大的,那些人物,不论在外是多么的酷炫狂霸拽,一回青云宗,一见到玄墨,都会不约而同的“唰”的一下变脸,开始对着玄墨撒娇,恨不得和小时候一样让大师兄“抱抱”。 玄墨:“……” 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 其实,不对劲儿的地方很多。 可玄墨大师兄一直都在粗神经,所以并未发现。 等一干小萝卜头终于长大,玄墨终于有时间反思一下自己的人生的时候,他忧郁的发现,他好像一百多年来,连一次恋爱都没谈过。 更夸张的是,他连同龄妹子的小手都没拉过。 玄墨开始思考起问题出在哪里。 这有些不对,虽说自己的修为什么的,的确比不上那些惊才绝艳的天才,在修仙界对妹子的吸引力不大,但也不至于这样,这完全是孤独一生的节奏啊。 思前想后,玄墨叹了一口气,把问题归结于自己见识太少,决定出去走走。 听到徒弟这么说,决明子是双手赞成。 他早就看不惯玄墨总是窝在青云宗了,俗话说得好,男儿要志在四方嘛。 于是,玄墨下山的那一天,除了掌门,青云宗几乎所有弟子都出动了,站在山道上泪眼汪汪地目送玄墨走远,有几个当场还嚎啕大哭。 玄墨:“……” 他有那么一瞬间开始认真反思自己的教育方法是不是真的出现了问题。 玄墨在山下游历了将近五年,他本来的计划是十年,提前回来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总有一个白发蛇精病来找他的茬。 唉,烦。 说起来,那个白发蛇精病—— 玄墨每次想到他,就有点蛋疼。 他与白发男人的相识,是一场孽缘。 说来也是他闲得慌造成的。 下山之后,除妖啊,灭鬼什么的做多了就不想做了,毕竟还是有一点危险性的,于是,某天,一半是无聊驱使的,一半是脑子一抽,玄墨就答应了替某个算命的老头道友看半天算命摊子。 那个老头是个没什么见识的,见玄墨身上的道袍有些陈旧,又老是住在旁边那个不起眼的客栈,便以为他不是修仙人士,同他一样是个神棍,便涎着脸去攀交情,等到他酒友叫他去喝酒的时候,就试着问了一下玄墨能不能替他看摊子,结果没想到,玄墨竟然还答应了。 老头喜出望外,欢欢喜喜地出城了。 等老头走后,玄墨坐在算命摊子上,好奇地翻弄老头放在桌子上撑场面的周易。 人民的力量是伟大的,尤其是八卦。 玄墨接手老头的摊子不久之后,几乎城里一半人都知道了福来客栈旁,有个俊秀的道长算命,而且,据几个人说,还蛮准哦。 虽说道长是出了家的,但也不是不会动凡心啊。 于是不少姑娘或是出于好奇,或是出于私心,都找上了玄墨算命。 对此,玄墨是受宠若惊。 唉,不论怎么说,手里握着小姑娘的葇荑,都觉得自己年轻了好多呢。 玄墨暗搓搓地想。 面上有点发热。 有道是,人面桃花相映红。 不少姑娘看到俊秀的道长面上微红,都不约而同地掩唇轻笑,春心荡漾,现场全是粉红色的泡泡冒啊冒的—— 截止于某个白发男人的突然出现。 没人知道这个白发男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包括正在算命的玄墨。 意识到面前坐的是个男人之后,玄墨愣了一下。 白发男人一坐下,就气场全开,同时将一只骨节分明,白皙的几乎透明的手在玄墨面前摊开,开口说道:“我算命。” 他的声音宛如击玉,本应清脆悦耳,却因主人太过阴郁而被刻意压低,听起来不知为何让人一个哆嗦。 附近围着的妹子,出于本能,都默默往后退了退。 玄墨出了一身冷汗。 白发男人好看是好看,但是为何如此阴鸷地盯着他? 有仇吗? 48|9.1 城 “明华,你……最近可好?”元亦掌门摸着胡子,小心翼翼问到。 明华转身,望见掌门师兄一脸忐忑,本是冷峻的眉目微微柔和下来,顿了顿,说到:“有苏宇在,我很好。” 说到这里的时候,苏宇幻化出来,倚着明华,和他一起望向掌门。 被两人望着,掌门师兄摸着胡子的手顿住了。 虽说早就从知道灵族人那里知道了明华的真实身份,但是被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明华”望着,掌门还是情不自禁地被一噎。 苏宇出来的时候,脸色苍白。 他本来可以不用出来的,但是出于迟早要和明华认识的人见面的心理,苏宇还是出来了,但因为伤势的问题,只是淡淡瞥了掌门一样,就回去了识海。 对他而言,要是叶空青的话,苏宇还是愿意多谈几句,掌门的话就算了。 明华在苏宇回去之后,对着掌门点点头,又转回身,望向窗外玄阁长老指挥弟子在裂口下方的空地上划出的法阵。 掌门望着明华的背影有些怅然若失,几次张嘴欲说些什么,但又觉得一切语言是那么的苍白无力,只得作罢。 他想,明华终究还是怨我的吧。 “温先生呢?”明华突然问道。 “温韫玉?”掌门想了想,说到,“听叶空青说,好像是去看望他的妹妹了,去了白家。” “白家?”明华突然转过头,皱着眉,问,“他要见的人,是不是名为紫苏?” “紫夫人?”掌门被明华身上陡变的气势一压,才恍惚意识到明华已变。一边感叹道明华已经成长得已经配得上“上仙”这个名号了,一边迷茫摇头,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我不知啊。” “那个裂口……”明华问,“什么时候能修补好?” “这得看玄阁的人了。不过,明华,你得坐镇。” 明华沉默片刻,说:“我知道了。” 明朗的天空之中,黑色的裂口犹如天幕被镰刀划破。 裂口下方空地之上正描画着巨大的法阵已经有了雏形。 朱砂,灵石。 厉鬼对着下方的人伸出尖利的指甲,透明的双手在碰到结界的时候,发出“呲——”的一声响,顿时鬼哭之声此起彼伏。 白家。 白蔹从母亲那里连哄带骗弄来了好几颗九品丹药,收在怀里,乐滋滋的往自己的小院里走。 这里面好几颗都有再生肢体的功效,如果给玄阴吃了话,应该能够治疗好他的断臂。 白家不愧是白家,财大气粗,这种天价丹药竟然有这么多。 路过一个回廊,廊下水池里锦鲤游动,水面上倒映着一个青衣少年,迅速从东边走到西边,行至拐角之处的时候,少年突然顿住了脚。 “紫苏妹子一直都很挂念温先生呢,前几天还专门跑来问我温先生是不是还在青云宗。” “我们兄妹从小一起长大,说不定是紫苏感应到我要来看她呢,不过,这么些年来,一直都要谢谢白兄的照顾了。” “哪里哪里,紫苏妹子是我的弟妹嘛,再说了……唉,她也是个可怜人,作为一家之主,照顾她也是应该的。” 声音由远及近。 白蔹愣愣地望着面前走来的一群人,面色惨白。 为首之人是白家家主和温韫玉,后面是跟着的灰衣仆从。 “白蔹,你傻站着在这儿干什么?”白家家主见到儿子堵在路中央,傻傻地望着温韫玉,觉得有些失礼,不悦道,“还不快向温先生问好?!” 温韫玉这时点头微笑:“这便是小少主?你好。” 白蔹慌忙移开视线:“温先生好。” 他要是不移开视线还好,这样一做,便有些尴尬了,就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 怎么这么大了,都还是如此不懂事? 白家家主这么想着,脸上不禁露出了一点愠色,三人之间的气氛诡异起来。 对于白蔹的慌张,温韫玉如同没有看到一般,微笑着对着面有怒色的白家家主说到:“想当初我还抱过小少主呢,这么小,”说到这里,他用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下,继续说道,“没想到一眨眼之间,小少爷长得这么快呢。” 他说话的语调轻松愉快,就好像根本就没看见白家父子之间的难堪。 白家家主见此,眼神不禁柔和起来,肯定也是想到了当初自己初得麟儿的样子,顿时,白家家主哈哈大笑,尴尬的气氛全无。 白蔹偷偷呼了一口气。 “罢了罢了,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白家家主挥挥手,示意白蔹快走,同时继续招呼温韫玉向着紫苏的院子走去,“温先生别见怪,小儿胆子小。先生这番前来也正是时候,不妨去劝劝紫苏,她最近老是心神不定的……” “那是自然,说来也怪我,来看紫苏的时间太少,对了,她的孩子怎么样?” “白灵芝吗?最近病了,估计也是因为这个,紫苏老是郁郁不乐……” 剩下的话,随着人影消失在拐角,白蔹并没有听到,他在所有人都走后,缓缓眨了一下眼,然后才发现自己因为太过紧张,僵立太久,连挪一下脚都很难了。 白貂偷偷摸摸从袖子里钻出来,爬到他肩上,拿出小爪子“啪”的一下打在了白蔹脸上:‘醒醒。’ 白蔹颤颤巍巍问到:“我还活着?” ‘你当然还活着。’白貂极其人性化的叹了一口气,一双豆豆眼里透着忧郁,‘不愧是温狐狸,剧情大纲崩成了这样,他还能继续淡定下去,还成功了,真恐怖。’ “我还是跑吧,”白蔹眼里透着惊恐,“继续和温韫玉待着,我怕我被他卖了还在替他数钱。” “……宿主,提醒一下,你是何主角绑定的,主角挂了的话你也会挂。” “你确定那个玄阴是主角吗?他的主角光环呢?他现在残废成那个样子,你还说他是主角?他的奇遇一个我都没难道,他也没碰到,你们系统真的没弄错?” “……应该没有吧……可能是因为在你穿越的时候,不小心……多带了一个人?” “谁?” “……不知道。” “要你何用?”白蔹狠狠地说。 在白蔹质问系统的那段时间,白家家主已经带着温韫玉到了紫苏的院子里。 紫苏那个时候正好站在院中的枫树下,怔怔地望着天空发呆,一见温韫玉来了后,眼泪簌簌的就流下来了。 白家家主叹了一口气,将空间留给了两兄妹。 在白家家主走后,温韫玉一直维持在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泯灭,手中山河扇一收,将手背在身后,说:“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紫苏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说,“阿玉,你成功了吗?” 紫苏其实算不上是个美人,面容只算得上是清秀,放在人群里根本就不起眼,但是她很温柔,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哪怕不说话,你都能感受到一股从心底而来的舒适轻松; 她笑的时候,让人也忍不住跟着会心一笑;她哭的时候,让人也忍不住心中微微一疼。 总之,她是一个很讨人欢心的女人。 现在,大多数人都称紫苏为紫夫人,因为她已嫁入白家一百多年,育有一女,名为白灵芝,只可惜女儿从小身体不好,一直卧病在床。 “还谈不上成功,”温韫玉摇摇头,问,“我要你做的事做好了吗?” 紫苏咬咬下唇,没有说话。 “尽快在这几天做完。”见紫苏不说话,温韫玉皱着眉,说,“不要让我和商参几百年的布局毁于一旦。” “阿玉,”紫苏说到这里的时候,又泪眼婆娑起来,问到,“我们这么做,会不会遭天谴?” 她说这话的时候,上天如有所感,刮起了一阵风,红如鲜血的枫叶被风吹落,下起了雨一般落在树下的紫苏身上。 几片红叶擦着紫苏衣裙而过的时候,挂在了紫色的衣裙上,远远望着,就如同紫苏身上有着一块又一块的血迹在衣裙上晕染开来。 温韫玉看着紫苏,瞳孔骤缩,恍惚之间似乎看到了同样喜欢穿着紫衣的泽兰,正站在那里,懵懂地望着他。 “没有……没有办法。”这一句话似是从喉咙口里挤出来的,温韫玉晃晃头,才从幻像里挣脱出来。 迟疑地抬头望去,见面前的人还是紫苏,不自觉松了一口气,但在松那一口气的同时,好像也没了支持的力量,双肩一下子垮了下来,脸上疲态尽露,温韫玉说:“遭天谴也好,下地狱也好,只有我和商参承担即可,上天若真有灵,它就不该怪罪于其余族人和你。” “不、我不能,我还有孩子,我——” “闭嘴!”温韫玉忍不住呵斥了一声。 紫苏一下子闭了嘴,惶恐不安地望着他。 “好了。”揉揉额头,温韫玉看见紫苏的样子,心里终究还是一软,“抱歉,紫苏,你必须做这件事,这是你应该做的。” 紫苏望着他,眼底是化不尽的忧郁。 顿了顿,温韫玉注视着紫苏,眼眶微微发热。 不想让紫苏看见他风度尽失,温韫玉闭上眼,仰起头,让眼中热意消退; 而在闭上眼的时候,眼前突然浮现起小时候三人手牵着手,一起翻过那座山的情景;那时,他体力最弱,有时还需要紫苏拉一把才能跟得上。 “对不起,我没有办法。”温韫玉又喃喃重复一遍:“对不起。” 49|9.1 城 “能开启这个法阵的人,一定是个天才。”玄阁长老站在裂口下方,着迷的望着天上那个闪耀着的巨*阵。 施法人不在附近,而法阵运行无误,灵力也能从四周自主汲取,哪怕是玄阁长老自己,她都做不到这么完美。 只可惜,那人是敌人,而不是朋友。 感慨完了之后,玄阁长老注意到,她脚下的逆行法阵已经做到了最后一步。 当最后一滴朱砂到了它该到的地方,灵石也正好被放入阵眼。 四位玄阁弟子按照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准备好,在玄阁长老的示意下同时将灵力注入逆行法阵;玄阁长老站在中央,以灵力引导输入的灵力附在朱砂之上。 朱砂在一瞬间鲜艳刺眼。 符文跳了跳,挣扎着从地上脱离开来,向上空漂浮。 “呼——” 等法阵漂浮到半空之时,一声作响,猛地扩大到天上法阵的一倍有余。 待逆行法阵稳定下来,玄阁长老手势一变,口中念念有词,几个弟子也随之变化手势,合成阴阳印,四道灵力柱拔地而起,支撑着逆行法阵。 逆行法阵开始缓缓转动,从边缘延伸出透明边界,一点点的向上包裹,直至将天上的整个法阵和裂口吞没。 “去!”玄阁长老轻喝一声。 组成七星站位的青云宗剑修一听,便御剑而起,向着逆行法阵冲去。 七道剑光透过逆行法阵,凛然剑气直逼咆哮而上的厉鬼。 一时之间,尖利的鬼啸震耳欲聋。 在以剑阵剿灭恶鬼的时候,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是,在群魔乱舞之时,裂口里发生了异变。 裂口里面突然隐隐约约透出了一点亮光,一丝丝白烟从裂口透出,与众鬼魂搅在一起,扑向里面正挥剑斩杀厉鬼的剑修。 “嗷——”厉鬼在被剑气碰到的一瞬间魂飞湮灭,而白烟则犹如有意识一般晃晃悠悠躲过剑气,向剑修飘去,悄悄黏在他的背上。 “走——”时间一长,主位的剑修挽出一个剑花,带头向逆行法阵飞去。 其余剑修见此,也将剑收了回去,透过逆行法阵回到了地面。 然后,第二队剑修组成七星剑阵重新去斩杀厉鬼。 依此反复,终于将所有的厉鬼剿灭干净,底下的人,尤其是那些剑修,一个个兴高采烈,颇得意与他们刚刚的飒爽英姿。 然而就在那些剑修互相庆贺之时,他们的影子,在阳光下,都微微顿了顿,颜色忽然深了好多。 “嗯?”苏宇突然幻化出来,站在明华身边,疑惑地望着不远处一群正在庆贺的人。 “怎么了?”明华一愣,然后问道。 苏宇稍稍犹豫一番,靠近明华,在他耳边小声说道:“有些地方不对劲儿。” 他说这话的时候,嘴唇若有若无的碰了碰明华,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明华当时就有一阵眩晕,他第一次有一种将苏宇抱在怀里,好好的,慢慢的,与他在一起的冲动。 自从辰砂伤了苏宇之后,明华开始生出一种感觉,那就是天下人都是其余人,哪怕是师兄,再亲近也好,那也只是另外一个个体,而只有苏宇,是他的。 这样想着,因未来和过去都是虚无,而倍感空虚的心里,终于诡异的有了从未有过的满足感。 而这满足感还来不及与苏宇分享,苏宇就因伤势而在识海沉睡,明华怎么都得不到苏宇的回应。 这还是第一次。 这还是第一次连着两天都没有苏宇了。 明华有些沮丧。 人啊,就是这样,有的时候不珍惜,失去的时候才会后悔莫及。 之前苏宇粘着明华的时候,明华还在百般头疼; 现在,指不定谁要粘谁呢。 要是苏宇早知道这一点的话,他说不定也不会走那么多弯弯绕绕。 “你为什么这么说?”明华不着痕迹的侧过身,自主靠近苏宇,以一种几乎额碰额,鼻尖碰鼻尖的姿势问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吗?” 苏宇一愣。 远处的有些眼尖的剑修也是一愣,因为从他们的角度来看,明华与苏宇靠的极近,而他们又长相一样,使得在剑修眼中有一种他们正在互相亲吻自己的错觉。 “有点不对劲啊。”某剑修拿胳膊肘捅捅师兄,“明华上仙是不是有些奇怪?” 他师兄没说话。 “师兄?!” 剑修一转头,就见自己的师兄抱着剑,默默蹲在了一棵树下,碎碎念中。 剑修:“……” 总觉得一不小心知道了好多不该知道的事。 对于明华突然而来的亲近,苏宇忍不住一个哆嗦。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自己养了一只小猫咪,一天到晚的调戏,结果有一天睡了一觉,一睁眼,就发现那只软萌的猫咪变成了一只豹子,你准备继续调戏的时候,却反而被它慢条斯理的圈在怀里,暧昧的咬了你一口。 “……或许是错觉吧。”苏宇这样说着,准备回识海,却被明华一把抓住手。 明华说:“多陪陪我吧,说不定,你并不是错觉。” 苏宇只得妥协。 轮流替换下来的剑修们,将场地空出来交于玄阁弟子,向后面退去,不少人的影子与树木的影子合为一体。 等阳光角度变换之时,剑修们的影子颜色又变浅了些,恢复了正常。 在所有厉鬼清理完毕之后,玄阁长老从怀中拿出一卷画卷,一打开,一只水墨画成的鹰一声长鸣,从纸上跃出,向天上飞去,玄阁长老不急不忙,以风诀跃上鹰背,向裂口中央的古玉飞去—— “哦?看看本座发现了什么?” 一道男声突然从裂口中传来,紧接着是罡风呼啸而来,玄阁长老连忙将瞬胄打开,从鹰背上跃下,而水墨所化的鹰和下面的逆行法阵在一瞬间被罡风撕成碎片。 “噗——”下面四位弟子顿时一口血喷出。 “本座看看,”男声极其慵懒,对于刚才的举动一点都没放在心上,一只手突然从古玉旁边伸出,一把抓住了古玉,“这是什么?” 说完这句,男声的主人从裂口中跨出,露出了自己的真容。 金瞳,红甲,一对飞入鬓角的修眉,嘴角一抹坏笑,一副放荡不羁的样子。 “你有没有觉得他很眼熟?”苏宇偷偷扯了扯明华的衣袖。 明华将苏宇挡在身后:“他与辰砂长得很像。” 苏宇:“……辰砂好像说过,他哥是云火魔尊。” 明华没说话。 “……明华你好像还砍了辰砂一剑。” 所以,这是哥哥来替弟弟出气了吗? 两人不约而同的想到。 云火魔尊出来之后,将那块古玉拿在手中把玩,问到:“没人告诉本座吗?” 他的身后,在云火魔尊将古玉拿走的一瞬间,裂口开始缩小,最后完全消失。 云火魔尊后知后觉,感觉到身后的裂口突然消失后,惊奇道:“哟,这跟本座的冥玉阙功效一样啊。” 下面所有人:“……” 立在半空,云火手中古玉一闪,消失不见。 灵族族长目睹这一切,脸色铁青,但又说不得什么。 见下面一群蝼蚁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云火觉得很是无聊。 算了,先找一下弟弟吧。 他这么想着,结果一转头就看见下面有两人,黑衣白衣站在一起,警惕的望着他。 从气息来看,那个穿白衣的,应该是下面最强的。 咦,这样看的话,那两人很眼熟啊。 云火歪着头想了想,朝着那边喊到:“喂,下面的,是暗华的举个手。” 苏宇:“……” 明华:“……” 苏宇哽咽的揪着明华问:“你会给我收尸的对吧?” 明华不解:“你是暗华?什么时候的事?” “骗人的时候……我再也不随便骗人了。” “……” 两人相顾无言,然后苏宇颤颤巍巍的举起了手。 云火见状,一笑,漂浮在半空中的身影倏忽不见,苏宇只觉眼前一花,再定睛一看时,云火正笑眯眯的站在他面前望着他,明华被他一挥手扫到一边,他说:“我身边还差个军师,你要来吗?” 本来准备好了面对狂风暴雨,结果却是春风细雨,苏宇一脸懵逼:“啊?” 这是公然撬墙角吗? 明华脸黑了,直接拿着封霜就朝着云火劈了过去。 而云火在明华的剑尖劈过来的一瞬间侧身,躲了过去,手上一闪,一把血玉刀出现,挡住了明华的另一剑,还抽空问明华:“本座看小道士你也不错啊,要不要也来魔界?” 明华大怒。 就这样,云火和明华打起来了,刀意剑意肆虐,灵族的千年古树惨遭波及,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桩; 其余人因为受不了两人的威压和斗法,纷纷御剑逃离打斗中心,能躲多远躲多远,一时之间,本来场地一下子就空了出来。 还站在原地的苏宇,一歪头,望着眼前的闹剧,有点搞不懂云火到底来干什么。 “哈,本座好久没这么畅快了。”云火躲过射/过来的三道冰剑,金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一派兴奋模样。 但思及自己的弟弟,云火也只好叹息一声,按捺住兴奋之情,喊道:“喂,好了,虽然你还行,但本座不想跟你打了。” 明华没管。 “唉,我说,你在打的话,本座就放大招了,波及下面的那个,本座可不管啊!” 明华闻言,条件反射立刻向下望去,只见苏宇傻傻地望着他们两个,一脸无辜。 明华:“……” 什么时候还是改了苏宇喜欢看热闹的习惯吧。 本来云火打的时候就已经放了水了,一看明华住了手,云火也就住了手。 明华静静御剑站在离云火不远处,身旁三道冰剑悬浮。 云火明白明华还在警惕他,也没觉得他是在挑衅自己。 他朝着明华调皮地眨眨眼,在明华怀疑地后退几步之后,突然朝天放了一个大招,蓝色的火焰冲上云霄,然后又向下冲去。 在落地的一瞬间,蓝色的焰火宛如瀑布从天而降,落地即咆哮着向四周散去,所过之处万物尽灭。 苏宇被吓得不轻,在火焰向下的瞬间,连忙化为黑雾,“呼”的一下躲在明华身后,紧贴着明华的后背,踩在封霜上,越过明华的肩头,望向云火。 明华迅速用剑气将自己和苏宇裹挟起来,避开火焰的余温。 蓝色火焰在吞噬一切之后,慢慢熄灭,露出下面焦黑的泥土。 等差不多之后,云火可没管旁边两人,只是若有所思的望了望下面,然后对着明华说:“好了,我们现在先去谈谈吧。” 说完,率先落地。 明华也只得紧跟其后。 “对了,本座的弟弟你看见了吗?”落地之后,云火脚下正好有一朵未熄灭的蓝色火焰,他一把弯腰将火焰抄起,握在手心里,问明华。 “没看见。”明华警惕的拽着苏宇离开了脚边的蓝色火焰。 “……算了,本座还是等弟弟来吧。”云火一边故意用一种极其委屈的语气说,一边一把掐灭火焰,“动静这么大,他应该会来吧?一……二……三……” 三下还没数完,苏宇眼角余光就只见一道银光闪过,带起一阵风,然后就是辰砂的怒骂,由远及近:“我哔啊,你他妈的是在谋杀吗?冥火?冥火???我送你去见天魔啊啊啊啊!!!” 然后就是“噼里啪啦”一阵乱响,间或盔甲之间的刮擦声。 辰砂没用法术,实打实的体术,拳拳到肉,看样子,他实在是恨不得一脚踩在云火头上。 而与之一张狰狞的脸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云火嘻嘻哈哈的一一挡过。 苏宇:“……我现在相信魔界是不会侵略人间界了。” 有这样的上司和哥哥,魔界现在还没完,也是个奇迹。 明华:“嗯。” 苏宇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瓜,问:“吃瓜吗?” 明华:“……” 等辰砂冷静下来之后,四人坐在了一起。 辰砂看起来特别的狼狈,和他们坐在一起的时候,苏宇一直往他的头顶瞄。 看样子,云火之前投下的冥火的确很是效果很好啊,都烫成天然卷了。 罪魁祸首,云火一脸无所谓,只是右脸上有一个红色的巴掌印。 明华面无表情。 苏宇:“噗嗤。” 辰砂鄙视:“骗子。”妈的,都在骗他。 明华望见辰砂眼神不善,默默将封霜拿了出来,又见云火挑眉,于是问到:“魔尊,为何您会从裂口里出来?” 这个问题其实一直徘徊在他心中很久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问出来而已。 现在终于可以谈谈了。 云火笑:“唉,本座不知道啊。” 辰砂闻言,冷笑一声。 “好吧。”明白自己的弟弟又要发火,云火嘀咕一声,“我喝酒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被丢在了三界缝隙里了……本来还在愁怎么出来的,然后就顺着有亮光的地方走,结果就在这儿啦。” 说完,从怀里掏出古玉,丢给了明华。 虽说云火说的一点压力都没有,但事实绝不是这样。 光里面的时间洪流就能让人好好的吃一壶了,云火竟然还毫发无损? 明华小心翼翼接住古玉,更加无语了。 “哦,对了,既然找到辰砂了,本座事务繁忙,就回去了。”云火拉着辰砂站起身,示意辰砂划开空间。 明华抽了抽嘴角:“魔尊大人……就这样?” “嗯,”云火摸着自己的下巴想了想,恍然大悟,一拍手,“还有,从裂口出来的,好像不止本座,有别的东西,你大可以调查调查。” 又望着苏宇邪魅一笑:“小苏苏,以后欢迎来魔界哦~~” 苏宇捂脸。 辰砂一把将他哥给塞进了用冥玉阙划开的裂口里。 等两魔走后,明华突然问道:“你之前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是哪里?” 苏宇一愣,皱眉想了想,说:“记得那些剑修吗?那时我总觉得他们的影子好像有些问题。” 顿了顿,苏宇继续说到:“反正是很熟悉的感觉。” 明华点头。 封霜一声剑鸣,在明华的示意下,悬浮在他们两人面前。 云火与辰砂回到魔界之后,云火一把将自己丢在他的寝殿里的椅子上,头疼的揉了揉额角:“我竟然被人暗算了。” 辰砂附和:“魔界有内奸。” “不止啊。”云火叹了一口气,“人间界应该也有。” “所以你闹那么大,就是为了将所有在场人间修士赶出去?” “不然呢?”云火撑着下巴,孩子气的瘪瘪嘴,“你还在怪我?” 辰砂瘫着一张脸回望,头上适时翘起一缕烧焦的呆毛。 “咳。”想要忍笑不住,却失败了,云火轻咳一声以作掩饰,别过脸,尽量把脸上表情控制住,“那什么,你的牺牲,哥哥永远铭记在心。” “滚。” 50|9.1 城 “少主?” 白蔹踏出房门的时候,就见温韫玉站在院子中央。 晨曦的阳光柔和,温韫玉那时正逆着阳光而站,眉目如画,手持山河扇,微微摇着,对着踏出房门的白蔹微笑示意。 白蔹在一瞬间有一股把脚缩回去的冲动,冷汗当时就出来了。 “温、温先生为何会来我这里?”白蔹强装镇定,问到。 “我受你父亲之托,来教导少主符文阵法。”温韫玉说,“少主是否身体不适?” “不、不。我没事。” 温韫玉收起手中的山河扇,说:“少主不必如此紧张,今天我只是来告知少主一声,教习从明天开始。” “……是吗?” “既然少主已经知晓,那温某就先告辞了。” 等温韫玉走后,白蔹立刻回房,将房门“啪”的一声关上,倚在房门上,心神不定。 为什么温韫玉会来他这里? 妈的。 忍不住爆了一句粗,白蔹面目狰狞的望向白貂:“你不解释一下吗?!” ‘……’白貂在白蔹的怒视下将细长的身体缩成一团,豆豆眼忽闪忽闪的,一副心虚的样子,‘经计算,温韫玉百分之三十的可能性是因为真的是受你父亲之托,百分之四十的可能性是对你感兴趣,剩下的……就是无聊。’ 谁他妈要一个草菅人命,多智近妖的反派做自己的老师啊? 要是这反派没什么追求,他还说不定能拼一拼,但问题是这反派他一心一意为族人鞠躬尽瘁,甚至都不惜自杀; 这种人谁还愿意接触啊?要是他不小心触了反派的雷点,白蔹毫不怀疑,温韫玉会第一时间将他从世界上抹杀掉。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白蔹心急的开始啃起了自己的指甲:“你觉得有多大的可能说服父亲让温韫玉有多远滚多远?” ‘……零。’ 毕竟,白家在原著里就是一个剧情点。 一听到系统的分析,白蔹就炸了:“我不管了,死就死吧。你去监视温韫玉。” ‘被发现了怎么办?’ “你好歹是我的灵宠,又没开灵智,抓住了就装傻就好了。我他妈的后面还有个主角要照顾,你想想温韫玉要是发现了玄阴在我这会怎么样?” 白貂的胡子耷拉下来:‘好。’ 白蔹和白貂拌嘴的同时,温韫玉走在廊上,若有所思。 不知道为什么,白蔹很怕他。 真是奇怪。 他也不过与白蔹见面才几次,也尽量以温和的面孔对待,可是看白蔹的反应,简直就像是面对一个吃人的妖怪一样。 拿着山河扇,用扇柄在手心里敲了几下,温韫玉突然想到,从情报上来看,白蔹与玄阴之前关系紧密,而玄阴在稷山之后踪影全无。 嗯。 扇骨打在手心里,发出“啪”的一声。 那么,他是不是可以假设,玄阴藏在白家呢? 温韫玉笑容更深。 这样的话,就没有必要专门再去找紫苏了。 这样想着,温韫玉的脚步一转,向紫苏的院落里走去。 他得和紫苏商议商议。 按照他的计划,接下来便是把所有的一切都栽赃给魔界,最好挑起魔界与人间界的战争。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只有人间大乱,才不会有修士继续追究下去,这样才能让族人更快更好的融入人间,获得一线生机。 明华是不能再利用了,温韫玉想到这里,不禁眉头一皱,玄阴在这一方面简直就是败笔。 他没想到明华最后还能活下来,成功到达灵族。 按照他本来的计划,明华应该最起码在遇上陆京墨之前就死去,但是,没想到,明华的副影竟然违抗本性、没有与明华抢夺身体,将这一切都改变了。 而且,看样子,他不能再以温韫玉的身份去青云宗了,虽说没留下什么证据,但是是真的去不了了。 …… 没办法了,只能希望商参那边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至于紫苏? 女人太过感情用事,重用不得。 一路都在思忖这些问题,等回过神来,温韫玉已经站在紫苏的房门外面。 “扣扣” 温韫玉敲了两下房门。 片刻之后,房门打开,紫苏出来,问到:“你怎么来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一脸憔悴,门后隐约传来几声稚嫩的咳嗽声。 再说明华这边。 明华找到灵族族长,将古玉给她。 灵族族长向明华行了一个大礼,说到:“多谢。”然后将古玉交至立在一旁的神曲,“收好。” 神曲小心翼翼接下,行礼之后,便退下了。 苏宇在他们交谈的时候,注意到,外面的灵族人忙忙碌碌,似乎在搬运东西,于是问到:“你们准备走么?” 灵族族长一愣,环视了一下四周,苦笑道:“是啊。这个地方已经完全毁了,我们必须走了。” 之前出现在天空的裂口也好,云火魔尊降下的冥火也好,都将灵族自古以来居住的地方毁得干干净净。 灵族人再次迁徙也不足为怪。 “我们还能再找到你们吗?”苏宇问。 “希望不要。”灵族族长的眼神悠远,她望向远方连绵的树林,说,“和你们接触的越多,灵族就消亡的越快。” 像是在回应灵族族长的话一般,树林里,传来哗啦啦风过树叶的声音。 “我们……要回青云宗吗?”在目送灵族族长走后,苏宇问到。 “苏宇,我们一族……只剩我们两个了。”明华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这句话,他一直都注视着灵族族长的背影,久久都没回头。 或许该说只剩你一人了,苏宇在心中打趣道,但是没有说出来。 望望明华的样子,又望望灵族族长,苏宇问到:“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说,灵族又能在这世间存在多久呢?”明华眼神迷茫起来,“羲部落隐匿的再好,也最终被人灭族,或许就像是红药所说,我们这些上古遗民,最终都将湮灭,或早或晚,这是命。” 苏宇张了张嘴,又不知道如何反驳。 “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反抗这该死的命运。”明华苦笑道,继续说道,“若有人成功……若有人成功……” 喃喃将这句话重复好几次,明华发现,他也不知道后面该说什么好。 “哪怕他是敌人?”苏宇接到。 明华愕然,看向苏宇。 苏宇笑笑,不语,低头,化为了黑雾。 51|9.1 城 就如同苏宇所说,灵族事后,元亦坚持让明华和苏宇回了青云宗。 对此,明华思忖片刻,答应了。 回去之后,叶空青听完明华身世的解释,一边感慨万千,一边对着苏宇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苏宇:? 接着,叶空青以帮明华调养身体为由,让苏宇和明华暂且住在筑玉小轩。 明华倒是没说什么,苏宇却因叶空青有意无意就对他动手动脚而有些憋屈,但又看在叶空青只是因为好奇,没什么恶意的情况下,只能忍了。 忍了几次之后,苏宇终于忍无可忍,第一反应是找明华告状。 明华懒懒抬眼:“让师兄弄清楚你到底是什么也好,免得什么时候生病了还不知道如何治疗你。” 苏宇默默对他表示鄙视。 “……想玩就去玩吧,”明华继续看书,只是漫不经心说到,“只要不伤到师兄的兰草就好,比如说,师兄他有一个炼药房。” 其实说真的,明华也想掰开他师兄的脑壳看看,一天到晚试图脱苏宇的衣服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他也私底下问过,叶空青只是神秘微笑。 明华面无表情。 他还没成功脱过苏宇的衣服呢。 被明华暗中一提醒,苏宇恍然大悟。 从此以后,一直都是紧锁的炼药房里,突然多出了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鬼影,药房里的药橱下常常呈尸各种药品。 这还不包括失踪了的。 叶空青:“……” 当第三次某个珍惜药品被偷之后,叶空青终于维持不了风度,一把抓住明华,进了炼药房,指着药橱上的某个黑色团子,气急败坏:“明华,你管管他!!!” 被师兄人赃并获,明华立刻正色:“苏宇你下来。” 苏宇伸出一缕黑烟,缠在了某个白色小药瓶上,意思很明显,就是一个字“不”。 一见苏宇他手中的那个药瓶,叶空青脸色“唰”的一下变了:“你把它放下!下来。” 苏宇没动。 “乖,苏宇最好了。”叶空青此时眼中只剩下那个药瓶,什么都不管了,松开明华,轻声哄着苏宇,还慢慢往苏宇那边蹭。 出于逆反心理,鄙视地望了叶空青一眼之后,苏宇当着叶空青的面,将那个小药瓶从柜子上推了下去。 “咔” 瓷器碎裂的声音当真是惨绝人寰。 明华淡定理了理被师兄抓皱的胸襟。 当天,筑玉小轩所有弟子,都目瞪口呆地看见他们一向温柔优雅、修仙界的“幽兰君子”脸色铁青,拿着春雨,咆哮着追在明华上仙身后,恨不得一口将某人给拆了的样子。 明华上仙倒是面色无异,淡定的避开各种路人和身后师兄丢过来的各种东西。 众人:“……” 这样的事第一次见,众人都是被吓得站在原地不敢动;第二次见,众人惶惶然,站在原地迷茫相顾无言;第三次、第四次之后,众人开始淡定的该干什么干什么,无视掉刚刚从旁跑过的明华上仙和叶空青。 对于明华上仙为何突然会这样,因为修仙界上层只给了一个模糊的答案,于是不明真相的青云宗弟子通过各式脑补,莫名其妙给明华安了一个凄苦励志的故事,将明华现在的变化理解为压力太大而时不时犯的—— 癔症。 俗称,精分。 不然怎么解释明华上仙回来之后性格有时会大变? 当第n次明华包庇苏宇之后,叶空青将手中的春雨就地一摔,不再顾念从小宠到大的小师弟,立即去找掌门,要求掌门将明华关进思过崖面壁。 掌门抚抚胡子,慈爱的望着桌上的小黑团子,说:“苏宇还小嘛,闹腾一点很正常,不要——” “啪” 苏宇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药瓶,又摔了。 当天,掌门的胡子全部掉光了。 结局不用说,明华被掌门亲手押到了思过崖。 …… “为什么要怪我?”苏宇趴在明华身上,一双血瞳睁得圆溜溜的,“你不觉得掌门没胡子的时候更帅吗?” 没有胡子的时候,掌门可是年轻了好几个度,整个人看起来就是翩翩美中年,可比有胡子的时候有魅力多了。 明华提笔的手顿了顿,将苏宇从背上拉下,叹了一口气:“苏宇,掌门师兄一直都觉得有胡子才有威严。” 苏宇:“……” 明华制止住苏宇继续往他身上粘的举动,说:“你要是不想自己动手抄青云规的话,就不要打扰我。” 是的,明华正在抄苏宇的那一份。 “好啊。”苏宇出乎意料的一口答应,挪到一边,又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本书,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对于苏宇最近时不时摸出一个奇怪的东西,明华已经习惯了,但是这一次,他很好奇,因为要知道苏宇一直都挺讨厌读书的:“你在看什么?” 苏宇神色莫名的看了明华一眼,将书递过去。 书上几个大字——《龙*十八式》 明华:“……” 一瞬间所有血都冲上大脑,明华只觉被什么东西“咣”的一下击中,脑中金星乱晃,思绪不清:“胡闹!” 苏宇:“切。” 将那本书粗略翻了翻,里面的内容顿时让明华面红耳赤,明华虎着一张脸,说:“这本书我没收了。” 苏宇没说话,只是望着明华笑了几声,血瞳眯起,怎么看都有点不怀好意的样子。 从那天起,明华觉得,自己和苏宇似乎接触太过亲密了些。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本书的影响,原来苏宇粘他的时候,明华只是视作理所当然,没什么反应;现在,有些时候会觉得有些尴尬,两人相接触的地方像是有一团邪火在跳跃,有时会让明华面色通红。 毕竟还是男子,有的时候,邪火压制久了,就转化为欲/念,明华懵懵懂懂,在苏宇刻意引诱下,明华终是忍不住自己主动亲了苏宇。 苏宇当时坐在明华腿上大笑,抱着明华的后颈,笑够了,说到:“明华啊,明华,我看你还怎么躲。” 他指的是之前被明华拒绝的那一次。 明华从善如流,歪着头问:“苏宇,你能把衣服脱了吗?” 搂着苏宇的腰,他总觉得除了亲吻好像还差了点什么。 苏宇:“……” 尼玛这个流氓是谁? 之前在灵族,神曲给的树皮术上说,副影与正主相互影响,苏宇现在信了。 两人说开了之后,他发现,明华开始跟他一样没脸没皮了。 比如说,现在。 在又一次撩明华之后,明华不再跟以前一样,只说“胡闹”了,他现在会一把反制住苏宇,然后扯着苏宇的腰带,一本正经的问:“怎么解开?” 苏宇:“……” 哦,苏宇本就是幻化出来的,衣服也是。 “我只是好奇而已。”明华一边沿着苏宇的腰带摸过他的腰线,一边对着苏宇说,“真的。” 每次明华这个样子,苏宇就浑身不太自在,先一步败下阵来,化作一个小团子,和明华大眼瞪小眼。 明华:“……” 撩人与反被撩,苏宇的直觉告诉他要尽快下手,不然……不然怎么样?苏宇现在还不知道。 之前告白失败,出于尊重,苏宇并不想对明华用强,于是就只买了本小黄书;现在—— 苏宇眯了眯眼睛,血瞳在雾气里若隐若现,他要是不趁着这个时间下手就是脑袋秀逗了。 说来也是奇怪,思过崖后面竟然还让明华找到了一处温泉,而苏宇和明华正在里面泡着。 明华望着苏宇,眼里忍不住笑意:“没想到你是这样脱衣服的。” 苏宇:“……”一键换装不行吗? 想起此行目的,苏宇也不顾自己赤/身/裸/体,装着一脸无辜,缓缓贴到了明华身上,血瞳光华流转:“怎么,你嫉妒?” 明华但笑不语,微微推开他,倚在温泉边上,闭上了眼。 手中黑雾一过,苏宇手中多了一个小药瓶,将里面的白色药丸拿出,不怀好意的笑了笑。 然后将药丸丢进嘴里,朝着明华游了过去,然后牢牢压住他的双肩,亲了上去。 对于苏宇的突然袭击,明华早已习以为常,他原以为又是苏宇的胡闹,便纵容的任他去,连眼睛都没睁开,结果没想到一个圆溜溜的东西顺着喉咙而下。 “你干什么?”明华立刻清醒过来,一脸愕然。 “有没有感到什么?”苏宇咧嘴笑,一副恶作剧得逞的样子。 不说还好,一说,明华就开始觉得自己浑身燥热起来,虽说清心寡欲多年,但他也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状态。 明华抽了抽嘴角:“胡闹。” “你现在应该浑身无力才对。”苏宇笑眯眯的,将上身与明华的紧贴,感受到明华的灼热后,吃吃笑道,“我想这一天很久了。” 明华难耐的呼出一口气,忍不住将苏宇虚虚环抱住。 误以为明华真的无力之后,苏宇极其兴奋的一口咬在了明华的脖子上,然后又如小兽一般对着咬痕舔舐了几下,之后亲吻到了明华耳边—— 突然全身僵硬。 明华不知怎么抬手掐住了他的风池穴。 “你没事?!” “嗯。”手上不放,明华亲亲苏宇的脸侧,说,“我从师兄那里学过一点药理。”言下之意就是基本没用。 苏宇忍不住抖起来,因为他觉得他好像反而把自己送上了明华的口里,他哆哆嗦嗦问到:“能、能松手吗?” “松了的话,你就跑了。”明华扶上苏宇的脖子,暗示的摩擦了好几下,说到,“你都做到这个地步了,要是错过了的话,不可惜吗?” 他轻笑一声,“乖。” 一阵眩晕之后,苏宇就被明华强行抱出,按在了池边的道袍之上。 身下的道袍被从两人身上流下的水珠浸湿,明华的手还放在颈后的风池穴,苏宇在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是一条刚刚被捉上岸的鱼。 “你懂怎么做吗?”苏宇咬牙切齿的问到,同时挑衅地看向明华。 明华想了想,说:“应该知道。” 多亏了那本小黄书。 同时另一只手不停。 苏宇一惊,被身下的入侵之感吓得浑身紧绷。 这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吗? 52|9.1 城 从那天起,苏宇说什么都不愿化为人形,就只是化为一个小团子,坐在明华旁边,生闷气,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出思过崖。 出了思过崖之后,苏宇就直接恢复了正常,时不时化作人形,黏在明华身上,更加没羞没臊,好几次叶空青来找明华时都见到的是两人衣衫不整的样子。 而且每次都是苏宇在试图脱明华的衣服。 见此,叶空青有几次直接摔门而出。 明华倒是也不急,等师兄走后,他缓缓将凌乱的衣襟理好,无奈道:“你不必如此刺激师兄。” 苏宇只是笑。 三天之后,明华独自一人来了筑玉小轩。 叶空青见苏宇未来,先是疑惑,再就是松了一口气,与掌门和明华谈起了最近修仙界里发生的事—— 近来有些修士不知如何沾染上了魔气,走火入魔,旁人没有办法,只能将感染魔气的修士送入轮回。 更加奇怪的是,最初感染魔气的,是白家的一个普通下人。 “温韫玉在那里。”明华说,“不论此事是否与他有关,师兄,我只问你,他到底是谁?” 叶空青沉默。 这世上没有比挚友骗了自己这种事更让人伤心的了,尤其是很可能那个“挚友”是温韫玉为了接触到叶空青而伪装出来的。 从袖中抽出一根玉简,叶空青注入灵力后,半空出现悬浮的文字。 “温韫玉,我最多只能找到关于他三百年前的事迹,”郁色浮上叶空青的面容,顿了顿,他继续说到,“只知道他交友甚广,是白家紫夫人的哥哥,与忘忧真人相识。” “他们真的是兄妹关系吗?”明华问到,“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妹,作为哥哥,看起来并无什么大事,可为何就不怎么去探望孤苦无依的妹妹?” “与忘忧真人相识?”掌门也适时接话,还按老习惯摸了一把自己的下巴,结果扑了一个空,只摸到胡子茬,顿时就蔫了,“忘忧真人隐居几百年,就这么巧与一个散修相识?” 叶空青苦笑:“是啊,疑点太多了。” 他本来是在试图找证据证明是明华错了,温韫玉根本就与之无关,可越搜集,就越怀疑,而且自从温韫玉去了白家之后,就再也无消息传来。 这一下子,叶空青心里凉了半截,无法再安慰自己,说是温韫玉与之无关了。 “去白家看看吧,”明华说,“正好紫夫人与师尊相识,我说不定能从她那里知道一些关于我母亲的事。” “好。”掌门点头。 这件事就此揭过。 “哦,对了,苏宇呢?”叶空青装作不经意之间问起。 “他嫌烦,不想来,在青山居。” “是么……”叶空青咬咬牙,终于问了出来,“你们两个,最近,为何那样?” 明华沉默片刻,问到:“什么那样?” “你心里清楚。”叶空青的一下沉下脸来,“这要是传出去的话,修仙界其他人会怎么看你?” “与我何干?”明华冷冷回到,声音冷的掉渣,“师兄你又不是不知道往生境之后,他们那些人做了什么。所以,我为何还要在意修仙界其他人?” 经历了如此之多的事之后,明华觉得修仙界的其他人并没有他关心的必要。 叶空青顿时被他一噎。 “你们一族只剩下你了。”叶空青不满的摇摇头,“苏宇的确与你关系甚密,但我希望你们也不要那样胡闹,你以后终究还是要有道侣——” “师兄,”明华打断了叶空青,说,“苏宇要是在这儿的话,你的炼药房估计不保了。” “……” 一直默默无闻的掌门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我与苏宇之间不可能再插/入其余人了,”明华说,“一旦有人试图隔开我们……苏宇会疯,然后是我,这是我们一族的宿命。” 明华看得很清楚,就只是这个特性,羲族人就注定是会越来越人丁稀少,最后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所以,明华无所谓了,他从未想过要将血脉继续传承下去。 叶空青还准备说些什么,但是掌门一把拉住了他,摇了摇头。叶空青也只好避而不谈。 回到青山居之后,明华推开房门,绕过屏风,正准备叫苏宇一声,就见苏宇正躺在榻上,睡得正香。 明华脚步一顿。 复又蹑手蹑脚走到榻边,坐下。 苏宇丝毫没有察觉到,他正以一种很奇怪的姿势抱着薄被,轻轻的打着呼,侧卧着,枕头被他推下了榻。 看着苏宇的睡姿,明华诡异的想起来渡过雷劫的某一天,他醒来的时候,就差不多是这个样子,区别就是塌下的枕头换成了薄被。 明华默默的囧了。 原来如此,那个时候苏宇就已经能够控制他的身体了。 这样回忆着,觉得好笑,明华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苏宇的额头。 被人摸了摸额头之后,苏宇微微睁开眼,望了明华一眼;因为是初醒,血瞳水汪汪的,一片迷茫,没有焦距,见是明华,苏宇复又接着闭眼睡去。 被迷迷糊糊的苏宇萌了一下,玩心上来,明华又摸了摸苏宇的额头。 苏宇:? 明华等他闭眼之后,又摸了摸。 苏宇:? 来回几次之后,苏宇彻底醒了,坐起来,木木的,好像还没缓过神。 明华问:“醒了吗?” 苏宇一个幽幽转过头,双眼一下子变得赤红,手上也多了一把漆黑的刀。 明华:“……”过头了。 立刻就往外冲。 后面的结果就不用说了,反正雪山那天雪崩了。 关于叶空青所说的魔气感染之事,的确是温韫玉所做。 哦,准确来说,是他授意紫苏去做的。 紫苏其实一直不知道自己到底应不应该听温韫玉的,她快被自己逼疯了。 一方面,她在意白家,因为这里是她的夫家,还有女儿也在这里;另一方面,她又不得不这么做,因为毕竟不能辜负族人的期望。 温韫玉就是担心紫苏的一时心软会坏事,所以不顾暴露自己的危险去了白家。 至于为什么选白家…… 谁叫紫苏那时喜欢的是白家的二公子呢? 棋子永远都是棋子,哪怕是妹妹。 而现在—— 温韫玉眯起了修长的眼,让他看上去更像一只狡猾的狐狸,他现在对白蔹特别感兴趣。 “小白,你——” 密室的门被打开,然后有脚步声从远及近,直到脚步声突然停止,温韫玉才转身,笑着说道:“少主。” 白蔹的脸色变得惨白。 温韫玉的右手手中正掐着一只白貂的脖子。 白貂的脖子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弯曲着,同时粉红色的泡泡不断从白貂的嘴里溢出。 而他脚边的玄阴,脸朝下,生死不知。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白蔹说话,温韫玉满含歉意的说到:“抱歉,没征得少主同意就擅自进入了少主的密室。” “说起来,这间密室,白家家主知道吗?”同时向白蔹伸出正掐着白貂的手,说:“哦,还有,少主认识这只白貂吗?” 白蔹不敢接话,只是警惕的注视着温韫玉的一举一动。 “啊,我只是好奇怪而已,密室是谁的,我并不关心,不过看样子少主是这只白貂的主人了。”温韫玉说,“这只白貂最近好像在监视我呢,是少主的意思吗?” “……不是,温先生,请把小白还给我。” “既然少主都这么说了,不还的话就是我不对了。”温韫玉示意白蔹上前。 一见温韫玉的动作,想到要距离他如此之近,白蔹就忍不住一个哆嗦。 向着他手中的白貂走了几步,然后一转身,白蔹试图跑开,然而在他迈出脚几步之后,一道黑影突然从他身后缠上他的脚,又迅速将他固定在地上,动弹不得。 “唉,不是让少主过来拿吗?”温韫玉皱眉,点点头,叹息道,“算了。”话音刚落,手中就传来“咯噔”一声骨碎的声音,白貂惨叫一声,终于死亡。 将手中的白貂尸体丢至一边,温韫玉走向正倒在地上的白蔹,在他面前缓缓蹲下,用山河扇挑起他的下巴,问到:“我自认为一直伪装的很好,认识我的人也都认为我光明磊落,颇有君子之风,可是,少主,你为什么这么怕我呢?”说完,皱皱鼻子,一副委屈的样子。 白蔹额上不断渗出冷汗,他不想死,也不敢答。 “你看,你怕我怕得出了这么多汗。”温韫玉怜爱地用袖子轻轻擦了擦白蔹的额头,“好了,不怕不怕,我不会杀你的。” 一听温韫玉这么说,白蔹狂喜,他还记得温韫玉一般都是言出必行的。 被白蔹毫不掩饰的喜意给晃了一下神,温韫玉觉得那股脱离掌控的感觉又来了,脸立刻就冷了下来。 站起身,温韫玉向昏迷中的玄阴走去。 白蔹好奇的偏过头,想要看看温韫玉干些什么。 将玄阴翻了个身,脸朝上,温韫玉将玄阴的上衣脱下,同时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布包解开,往地上一摊,从中挑出一枚柳叶刀。 白蔹睁大了双眼。 因为,接着,温韫玉将那枚薄刀放在了玄阴的胸膛之上,覆上灵力,切开了他的胸骨。 胸膛被打开的一瞬间,白蔹望见血滴从玄阴的身侧流下,他的胸膛如同两扇门一样被打开了,里面的血气从玄阴的身上蒸腾而出。 “好久没做一个傀儡了。”温韫玉将脸上的血迹抹去,自言自语道。 53|9.1 城 白家出了事。 白家的嫡子白蔹不知怎么染上了魔气,躺在床上,昏迷着,生死不知。 本来明华还在苦苦思索要用什么借口去白家,结果白家家主先一步来找叶空青,求叶空青去看看白蔹是否有救。 叶空青先是一愣,后答应,装作不经意间问到温韫玉是否在白家。 白家家主答道,他在。 叶空青闻言,叹了一口气。 明华问,他能否和叶空青一起去白家。 抵达白家之后,出乎叶空青和明华意料的是,温韫玉竟然还亲自来见他们两个,行为举止之间一点异常都没有,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他还是明华和叶空青认识的那个温先生一般。 叶空青淡淡一笑,与温韫玉告辞,先随白家家主去了白蔹那里。 明华怅然望着叶空青远去的背影,突然跟站在身边的温韫玉说:“温先生,真的是你吗?” “这样看小明华问的是什么意思了。”温韫玉笑,“我们好久都没叙旧了,叶空青诊断还需要一些时间,不妨去我的小院一坐?” “……好。” 一刻钟之后,明华捧着一杯清茶,坐在温韫玉面前。 温韫玉的小院里也有一棵枫树,枫叶红如血,遮天蔽日,宛如天边的火烧云。明华的注意力不禁移到了那棵百年枫树上,愣愣地望着,不发一言,眼前飞快掠过零星的画面。 面前本是万里无云的蓝色天空,在明华眼中,蓝色莫名褪去,转化为那天黑色的夜幕,枫树鲜艳的红叶“呼”的燃烧起来,化为跳跃的火苗,火舌舔舐夜空。 泽兰…… 焦黑的泥土…… 血染的白色玉镯子…… 还有绝望的呼唤…… “明华。” 耳边突然传来熟悉的轻唤,手背一凉,明华陡然惊醒。 苏宇幻化出来,站在他身后,轻轻将手覆在明华放在石桌上的右手手背上,叫着他的名字。 “苏宇,好久不见。”温韫玉对着苏宇的出现并没什么反应,反而翻出另一个杯子,替他倒了一杯茶,“坐。” 踌躇了一下,苏宇还是幻化为团子,坐在了明华的头顶,死死地盯着温韫玉。 温韫玉的笑容僵了一下。 明华被头上的重量一压,不知为什么,明明这么严肃的场景之下,他偏偏想笑,轻咳一声,将笑意一下,心中平静不少,于是问到:“温先生为何在这里?” “因为我是紫苏的哥哥,哥哥来看妹妹,有什么不妥吗?” “温先生来这里不久,这里就有人感染了魔气,这又是为何?” “或许是巧合。”温韫玉问到,“你怀疑我?” “是。”明华索性也不饶圈子,直接点头承认。 听到明华这么说,温韫玉故作惊讶:“明华为何会这样说?我以为明华会知道我的为人。” 明华皱眉:“我——” “别装了。”苏宇将明华的话打断,不耐烦的说,“他全部记起来了,你的声音和灭族凶手的一样。”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哦,还有灵力。” 而且,紫苏认识泽兰。 苏宇的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之后,温韫玉意味深长的看了明华一眼,挑眉:“你都记起来了?” 明华不动,也未答。 “拜你所赐,”苏宇幽幽答道,“我被封印了这么多年。” “呵。”温韫玉垂头,低头嗤笑,“哎呀,都记起来了。”握着山河扇扇柄的手指节发白。 明华将手中的茶杯放下,问:“为什么要屠我全族?” “你猜?”温韫玉抬头,一直伪装的温柔笑容面具终于崩裂,他眼中暗色沉浮,说,“你永远不会知道答案。” “不用全部知晓。”明华站起身,“只要知道一部分就好了。” “哦?” “比如说——”明华抬头望天,苏宇适时幻化出人形,站在他身后,“我其实没想起来那天的事,苏宇说的,其实都是诳你。” 温韫玉愣了。 他没想到明华竟然会这么做。 “你也没必要纠结这个小手段,这和你的相比,根本算不了什么。”明华说:“不过这样看来,屠我全族,才是你计划的开始。” “你既然知道,那么,你也应该知道,魔界是你惹不起的。” “嗯。”明华点头承认,“我知道。但是,温韫玉,你不是魔。灵族的事……算了,当我什么都没说。”说完,他转身就走。 “你什么意思?”在明华说完这句话之后,温韫玉的脸色终于变了。 什么叫他不是魔? 明华提到灵族的事是什么意思? “以牙还牙。”明华淡淡望了他一直敬重的“温先生”一眼,说,“你屠我全族……呵,以牙还牙。” 说完,他转身向外走去。 “外面魔气肆虐,你身为青云宗上仙,不管不顾吗?”望着明华越走越远,温韫玉高声问到。 “与我何干?”明华的声音传来,“你真的以为我还是原来的那个明华吗?” 苏宇跟在明华后边,听到这句话,转过身,对着温韫玉调皮的摆了摆手。 温韫玉:“……” 待明华消失在视线之后,温韫玉仿若全身被抽去力气一般,坐回了石凳上。 他并不怕明华去揭露他的身份,他在意的是,明华的那句“以牙还牙”。 明华他究竟知道了什么? 千算万算,竟然算漏了明华的性格会受解封之后的苏宇性格的影响。 好好好。 温韫玉在心里冷笑,不愧是上仙,冷情冷性的上仙,他本来还想看在叶空青的份上温柔一点,现在看来根本就没必要了。 修仙界必须大乱。 所有妨碍他计划的人,都要死。 走出温韫玉的院子之后,苏宇跟在明华身后,问:“温韫玉都差不多承认了,你怎么办?” “承认了又如何?我们根本没有证据。” “……你说的‘以牙还牙’是什么意思?” “苏宇。”明华突然停住脚步,他说,“你知道吗?我觉得我的人生是个悲剧。” “……” “从温韫玉的反应来看,一百多年来,我一直都活在他的掌控之中,包括你的出现都是在温韫玉的掌控之中。”明华冷笑一声,“我受够了。” 要是按照他之前的性格,他现在一定会纠缠着温韫玉不放,所以,要想摆脱温韫玉,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不按照他的性格来行事。 “温韫玉大费周章,只是为了让云火魔尊来人间界?我不信。”明华说,“而且,云火肯定知道一些什么,所以那天用了烧尽万物的冥火。” “以牙还牙……”将这个词重新念了一次,明华突然转身,说,“他没反对。那么,我能不能猜测,温韫玉是为了他的族人呢?” 温韫玉灭了他的全族,自然对应的是明华想要灭掉温韫玉的全族。 听完明华的全部推测,苏宇感叹道:“你现在这个样子——” 他走上前去,着迷一般抱着明华:“我喜欢。” 魔界这边。 云火把玩着手中半颗透明的珠子,走神中。 “哥?” “嗯?辰砂啊,”云火将半颗珠子随意往桌子上一丢,问到,“有事吗?” 辰砂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那半颗天魔珠,抽了抽嘴角:“长老找你。” “又是那群老不死的?”云火翻了一个白眼,“不去。老问题?” “……是。” 找到那半颗天魔珠之后,长老团跟个打了鸡血一般,都催着云火去找另外半颗,云火嫌烦,已经窝在寝殿好久没出去了。 催催催,催毛先催,这天魔珠又不是能够催出来的。 云火皱眉,妈的,不就是嫌弃他血统不正吗?搞烦了,老子分分钟血洗你们啊!!! 见云火皱眉加无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辰砂便明白云火在想什么。 他的爆皮气什么时候能够改改? 一边腹诽,辰砂一边将手中的奏折放到云火的书桌上,说:“这是你要我查的,新晋的魔将。” “嗯。你觉得谁有问题?” “商参。”辰砂毫不犹豫说到。 “说说看。” “第一,他的血统很奇怪,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不是魔界中人;第二,他是除我之外最近几年出入人间界的魔将;第三……”辰砂将奏折打开,点了点上面的几个名字,说,“他最近小动作不断,与这几位长老有过联系。” 云火略略一扫:“哦,又是这几个啊。” 辰砂所指出的这几个长老一直都在于云火作对,恨不得将他拉下魔尊之位。 本来云火看在这几位长老还算得上是劳苦功高的份上,一直都忍了,现在,就要好好想想了。 “你觉得,商参能够拿到天魔珠的可能大吗?”云火问。 天魔珠被放在重霄殿的裕园内部不说,光是外面的层层禁制都足以让一般魔将摔个大跟头——除非,有一位极通阵法的人帮助破阵。 “我不知道。”辰砂摇头,问了另一个问题,“你觉得,商参能坐上你的位子的可能性大吗?” “我的位子?”云火古怪的看了辰砂一眼,见他面上严肃,不禁哈哈大笑,“你说呢?” “……别笑了。” “哈哈哈,”云火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觉得,他能打赢我?” “哥,魔尊也不一定都要靠的是武力。” “是有如何?”云火停下笑声,说,“在本座面前,他是个蝼蚁。” 蝼蚁再怎么聪明,弄死他也不过就是用大拇指一碾的事。 辰砂白了他哥一眼,凉凉道:“他都扯上人间了。” “没事。”云火摆摆手,说,“人间总有明事理的。哦,对了,不是还有个明华吗?啧啧。”云火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自言自语道,“唉,羲族人就剩他了,要不还是把他骗过来?” “啊?” “做收藏用也不错啊。” “……滚。” 54|9.1 城 “明华,你这个负心汉!”苏宇拽着明华的腰带,死活不放手。 明华扶额:“只是分离一小会儿而已。” “你得了我的身,你得了我的心,然后就把我一把甩开吗?” “……你够了。” 其余人:?! 叶空青暴躁中:“你们刚刚说了什么?” 什么叫得了我的心?还有得了我的身? 你们两个做了什么? 明华拎小猫一样掐住苏宇的脖子,一把将他塞给叶空青:“没什么,师兄,拜托你照顾他了。” 叶空青:“你真的不去?” 明华:“只是现在不去而已,我在这里,至少温韫玉不会胡来。” “那你也没必要把苏宇塞给我。”叶空青黑着一张脸,晃了晃手里提着的黑色小团子。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苏宇是我的另一面,他在,相当于我在。” “他?” “……明华,其实说真的,我不想听你说这些,真的。”苏宇弱弱的举手。 灵族的曾经居住地,现在早已经只剩下一片空气。 苏宇在叶空青的脚落地的一瞬间,便化为一片雾气,消失不见。 叶空青:?! “苏宇?”四处查看了一番,没见到苏宇的踪影,叶空青站在原地,迷茫中。 因为之前明华走的匆忙,冥火那个时候还没完全熄灭。 现在,这里只剩下一片漆黑的焦土,里面掺杂着冥火烧灼的痕迹。 那个时候还没多想,本来以为只是云火魔尊把他弟弟给催出来,但是现在看来,或许还有别的意思。 苏宇雾化,原因很简单,那就是他不想叶空青掺和这件事。 麻烦。 雾化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能够同时巡视一大片土地。 在远处的某一处烧灼痕迹里,很奇怪的是,苏宇发现里面有拖拽的痕迹,就好像是谁被冥火烧到了,然后被同伴拖走。 哎呀,这是第二个线索。 第一个线索是苏宇那时觉得剑修们的影子有些不对劲。 摆脱叶空青之后,不知不觉间,苏宇循着痕迹已经出了灵族原来的领地,在领地边缘的时候,他路过了小萱的树屋。 千年古树因为半边身子被冥火烧灼成一片焦炭,早就已经枯死了。 树屋还残存着一部分,上面陆京墨做的偃甲机关灰飞烟灭,底下陆京墨和小萱之前精心照顾的植株也不复存在。 总而言之,那里已经看不出初见时的生机勃勃。 在那里沉默了片刻之后,苏宇毫不犹豫的离开。 嗯,小萱已经死了,没有必要为一个死人停留。 苏宇想。 就是……有些可惜而已。 继续走下去,冥火的痕迹最终消失在南山的最南边。 南山的南边里面是一处雨林式的森林,原始,里面湿热,腐烂的枝叶一层叠一层,几乎是毒虫和瘴气的最佳孕育之所,哪怕就是灵族人,也从未试图进去探寻一番。 在森林口做足了心理准备,苏宇忍着一身鸡皮疙瘩,还是走了进去。 他的直觉在叫嚣,要他进去查看一番。 所以,为了自己也好,为了明华也好,苏宇必须去。 不过,幸好他不用一脚踏入腐烂的树叶和泥土里,他只用雾化后转一圈即可。 在幽暗的森林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天上的太阳起落了两次,苏宇终于在最深处找到一个水潭。 出乎意料的是,水潭边上的软泥里有几个脚印,蔓延到一个山洞里。 毫不犹豫,苏宇顺着脚印走了下去。 山洞初极狭,只容一人通过,几十步之后,有一个石梯,看得出来石阶开凿出来的时间不久;沿着石阶一直向下,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突然一亮—— 苏宇连忙化为黑雾,攀附在洞口最上方的一小块岩石后面。 谁都没想到,石洞之后,竟是一个世外桃源。 不过,里面的居民似乎是刚刚才来的,并且,看样子,他们并不打算久居。 那些居民都穿着朴素,但是不变的是,他们每人身上袖口的纹饰粗略看上去都差不多,很明显,他们是一个宗族。 每个人都行色匆匆,面上表情凝重,但是奇怪的是,眼底又是极其高兴的样子。两种本来应该是相反的情绪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就不得不让人浮想联翩。 小孩子们倒是天真无邪,笑着闹着从大人的旁边跑过,故意互相撞得歪歪斜斜的,又扶着肩膀跑远。 只是—— 这里,小孩子少了点。 苏宇想。 “好啦,我知道了。”一个眼角纹有红色纹路的男孩瘪着嘴往山洞这边跑过来,约莫十岁左右,提着个小桶,在路上将挡着他的树枝拂开,同时有些不高兴的回头喊着:“娘,你拉好妹妹,别让她跟过来。” “好。”他身后不远处一个女声传来。 “蝉衣,别走这么快。”几个年岁比男孩小的几个孩子从旁边的灌木丛里鱼贯而出,抱怨道,“长老不是说让我们结伴走吗?” 被唤作蝉衣的男孩皱眉:“好了,别说了,我知道了。”打量了一下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孩儿,他说,“快走吧。” 说完,他走到山洞洞口下方,停住脚步,整个人忽然如同融化一般,化为黑影,融入山洞里面的影子里,消失不见。 看到了这一切的苏宇一惊,将自己往石头缝里缩了缩。 另外几个孩子提着小桶,见到蝉衣这么做,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跟着蝉衣一样,化作黑影,流向山洞之内。 接下来的一刻钟的时间里,苏宇在石头缝里一动不动,就只是为了等蝉衣他们回来。 一刻钟后,洞口的影子“呼”的一下抬起一片,扩大成一个人形,紧接着化为蝉衣的模样,只是这次,小桶里面盛满了水。 后面几个孩子跟蝉衣一样出现,手中的水桶都是满的,然后眼巴巴的望着蝉衣——他们的头儿。 “看我干什么?”蝉衣还是不是很高兴,将手中的水桶随便找了一个小跟班塞到了他手上,“去,帮我把水桶带回去。” 小跟班踉跄几步,勉强站稳了身形,只是可怜见的,因为两个水桶,脸都憋红了:“蝉衣,你不回去了吗?长老会说你的。” “那你告诉长老,我想到处走走。” “可是……” “嗯?” “好的,老大!”几个小跟班毫不迟疑的,拎着水桶就跑,火急火燎的,生怕蝉衣一个不高兴就拿他们开刀。 望着小跟班都跑得跟个兔子一样快,一会就不见踪影,蝉衣还是一脸不高兴,转身向山洞的另一边走去。 苏宇悄悄跟在他的身后,借着一路上枝叶的掩护。 走到听不到族地的人声之后,蝉衣小正太走到一颗千年古树下面,仰着头,望向树顶。 古树因为成长了千年,树身要几乎三个人才能合抱,蝉衣站在树下,宛如一只小小的蚂蚁。 望了树顶片刻,蝉衣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垂着头,走到树底,坐了下去。 呆呆的望着脚下的泥土片刻,他将自己的双膝抱住,脸埋在双膝之中,陷入寂静。 过了一会儿,微弱的哭泣声传来,起初极小,苏宇躲在树后都听不太清,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慢慢的,哭泣声越来越响,蝉衣抬起头来,以袖擦着自己的脸,不再压抑,大声的哭了出来。 苏宇偷窥了好长时间,望着一个嫩嫩的小正太哭成这样,心里痒痒的。 好想逗逗他啊~~ 莫名其妙的想啃这个小正太一把,苏宇不怀好意的想。 眼见着小正太从一开始的抽泣转化为嚎啕大哭,苏宇看好时机,将自己变为一个小黑团子,漂浮到小正太面前,以一种怪蜀黍诱拐小孩子的口气,问:“你为什么哭啊?” 蝉衣小正太被面前突然出现的东西一惊,停止了哭泣,连忙用袖子将面上的眼泪擦干净,好奇的盯着面前肥嘟嘟的小黑团子,问:“你是谁啊?” 苏宇见他并无抵触之心,心中一喜,飘到蝉衣的膝头,卧在上面,说:“哦,我是树灵,被你的哭声吵醒了。” “你是树灵?!”蝉衣瞪大了一双猫眼,圆溜溜的,像极了一只猫族幼崽,“你是这棵树的树林?” 被蝉衣萌了一把,苏宇忍住掐小正太的脸的冲动,严肃的点点头:“嗯。你好吵。” 蝉衣一听他这么说,脸上一红:“对不起,我以为这里没人。” “你为什么哭?”苏宇问。 “……父亲,”蝉衣说着,本来因为苏宇的出现而转移的情绪又低落下来,“父亲他食言了。” 55|9.1 城 “你父亲?”苏宇疑惑道,“他怎么了?” 听到苏宇这么问,蝉衣小正太心中一酸,眼泪又要夺眶而出:“你既然是千年树灵,那么法力一定很高深喽?那你能不能帮我找一找我的父亲?” “……”苏宇无语凝噎,顿了顿,看到蝉衣如此急迫,只得接下话去,“我的确是蛮喜欢你的。” 小团子伸出一缕黑雾擦了擦还挂着小正太脸上的泪珠,然后继续一本正经的骗人中:“可是,我在这里生活了千年,一直都好好的,然后你们一群人突然来到这儿,占了我生活的地方……我为什么要帮你呢?” 蝉衣一愣,急忙反驳中:“不是的,我们不知道这里还有树灵,非故意冒犯您的。” “嗯?——”小团子拉长了声音,明显就是不信蝉衣的解释。 “我和族人是有苦衷的。”蝉衣解释道,“我们原来居住的地方……母亲说不能住人了,所以……来到了下界……”他说到这里,脸上神情有些悲伤,“如果不是因为实在是不能再住人,谁愿意背井离乡呢?” “咦,你不是人间界的人?” “……长老本来叮嘱我们不准说的,”说到这里,蝉衣苦笑一声。 苏宇沉默片刻,说到:“你要是不告诉我你们一族到底是什么、如何来到这里的话,我也不好帮你找你的父亲。” “你愿意帮我找我父亲吗?”蝉衣眼中迸发出亮光,“太好了。” “喂喂喂,小子,前提是你告诉我你们这群人到底什么啊!” “哦哦哦,好的。”蝉衣脸上重新挂起笑容,连声说好。 接下来的时间里,蝉衣抱着苏宇,讲起了他的来历。 因为蝉衣毕竟只是个小孩子,所以在他的故事里,所有发生的事都经历了身边爱他的人的美化。 在他的记忆里,他的故乡是个自打他有记忆以来,永远都在飘落美丽雪花的地方,很冷,但是有很多可以在雪上玩儿的游戏; 在他五岁那年,雪花停止之后,气温开始上升,雪水都融化了,可是他种的花一直都没开; 他的父亲是令人敬仰的禁军中的一员,一直都在守卫一个很重要的东西;不久前母亲带他和妹妹走上传送阵,来到了这里。 “父亲明明跟我说,他会在我到这里之后来见我,可是我等了好久了,都还没看到他。”蝉衣气鼓鼓的抱怨道。 苏宇紧紧挨着蝉衣的胸膛,没说话。 蝉衣口中的版本,在大人眼里,就是一个血色的悲剧了: 他的故乡,因为气候极端,不适继续生存下去,所以他们一族人没有办法,被迫离开,这也能解释得了之前苏宇看到族中为什么只有零星几个小孩儿; 而蝉衣的父亲……这么久都没来找自己的家人,估计早就牺牲掉了。 “哦,对了,树灵,我忘了跟你说啦,我到这里后不久,看见了蓝色的火焰从天而降,”蝉衣举起双手,举过头顶,又猛地向下一舞,模仿着当天冥火冲上云霄又向下的劲头,“哗啦啦~~” 蝉衣顿了顿,继续说到:“很漂亮。” 苏宇静静的看着蝉衣,一直望到了他的眼底。 蝉衣无辜回望。 片刻之后,苏宇叹了一口气,问到:“你们究竟是什么?” “嗯,影族。”蝉衣答道,“母亲说的。” 影族,影族,顾名思义应该与影子有关。 苏宇望了蝉衣的影子一眼,问:“你们天生能操控影子?” “对呀,”蝉衣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奇怪,还说到,“我可以藏在影子里呢。” 苏宇闻言,倒吸一口凉气。 有了这个特性,怪不得那个时候剑修的影子让他感觉有些问题。 从一开始用万鬼阵就根本不是为了阻挡剑修关闭裂口,而是引剑修靠近裂口,然后在剑修们剿灭厉鬼之时,让影族人藏在他们的影子里,等时机成熟之后再从他们的影子里出去。 好一招声东击西。 “你能帮我找找我的父亲吗?”蝉衣捧着小黑团子问。 “……我尽力。”苏宇说,顿了顿,他又问道,“我看你们好像不会在这儿里长待,是要去哪里呢?” “我也不知道,母亲说,这里不能长待,我们在这儿是等外面有人来接我们,”蝉衣说到这里,微微笑道,“然后,我们会去一个很好的地方,那里四季如春,很温暖。” “你们外面还有人?” “是啊,母亲说他们是英雄,是我们一族的英雄。” 望着蝉衣一张天真无邪的脸,心里反而一团火气上来,苏宇在心中冷笑。 温韫玉。 鬼影人。 好好好,真是一个“大英雄”。 从蝉衣的手里飘起来,苏宇依旧是以最初温柔的语气摸摸蝉衣的头,说:“好吧,看在你的份儿上,我会去打听关于你父亲的事,你先回去,免得你的母亲为你担心。” “谢谢树灵。”蝉衣的眼睛闪闪发光,将脸上的泪痕擦去之后,他站起身来,对着苏宇说:“那、那我就先走啦,有空我就来这里看你,再见。” “嗯,再见,路上小心。”苏宇说。 得到了苏宇的承诺之后,蝉衣兴高采烈的沿着来时走的路回去了。 苏宇在他的身后,望着蝉衣的影子,一直目送他消失在视线的尽头,然后,化为雾气,消散不见。 白家这边,白蔹经叶空青诊断之后,情况有所好转,但依旧是昏迷不醒。 白家不少因此人蠢蠢欲动。 明华作为白家的客人,住在了白家,但对于白家的试探置若罔闻。 温韫玉不知在做些什么,哪怕那一天几乎什么都说开了,他还是跟个没事人一样,如同最初一般,每天定时定点来到明华所住的地方与明华聊天。 “……温先生倒是不怕。”明华淡淡看了温韫玉一眼。 温韫玉一边为自己倒一杯茶,一边说:“明华,我真的很喜欢你。” “嗯。”明华不在意的一点头,“难为先生了。” 也不知道在他小时候,温韫玉每次都装作一副无辜的样子来安慰他时心里在想些什么。 会不会是在可怜他? “明华这么说,可伤透了我的心。”温韫玉夸张的捂着自己的心脏部位,调皮的冲明华眨了眨眼。 “……”明华别过脸,不想见到温韫玉,问道,“你是怎样骗过我们这么多人的?” “明华,我告诉你,要想骗过一个人呢,说简单也很简单,说难也很难,”温韫玉的眼神变得柔和起来,望向明华的样子,和最初那个慈爱的长辈一样,“你得投入六分真情,三分假意,剩下一分留给自己,当做与其他人回旋的余地。” “一天到晚这样,不累吗?不后悔吗?” “累又如何?后悔又如何?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这全部都是一场谎言。”温韫玉笑。 明华沉默片刻,拂袖而走。 待明华走远后,温韫玉低头,摩挲着手中的白瓷杯,喃喃自语道,“就是久了,恨不得自己是另一个人。” 当天晚上,温韫玉已经回了他自己的住所,明华关上门,走上榻,闭眼,进入了冥想。 片刻之后,他已经到了自己的识海。 识海里,还是老样子,漫天苍茫的雪原,还有纷纷扬扬的雪花。 天是灰色的,一片寂静。 在原地眺望,明华的视线被雪花遮挡,雪原四周都看起来一模一样,一时之间找不到方向,在无边无际的雪海里,他渺小的如同沧海一粟。 苏宇……他…… 明华皱眉。 半身相隔再远,也是之间有着若有若无的感应,他也是察觉到了苏宇的情绪波动,才想着进入识海见他一面,但是却忘了苏宇他并不和以前一样在识海里。 这样的话,难道见不了面了吗? 这么想着,识海里的风雪渐渐大了起来。 而就在此时,远处遥遥的,隐隐约约亮着红色的灯光。 是苏宇吗? 想起之前苏宇不再点亮灯笼,再看看现在的红色灯光,明华心中微微舒下心来。 识海在明华思绪变换的一瞬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雪原被无限拉伸又压缩,只是一会儿工夫,明华甚至没有挪动一步,他就到了一扇竹门前。 就在明华伸手的同时,竹门忽的从内打开,苏宇倚着门框,吊儿郎当的问:“有没有想我啊?” “……有。” “什么?我没听清。” 明华嘴角抽了抽,依旧面不改色,话到嘴边换了另一个:“师兄说你乱跑,把他给丢了。” “师兄太能干了,我不能拖师兄后退。”苏宇立刻直起身,义正言辞,“所以我就先走了,毕竟,对于师兄来说,我是个累赘。我是为师兄好。”。 明华沉默回望。 见明华还是面无表情,苏宇才意识到了叶空青估计被他这么一手气得跳脚,于是干笑道:“明华,你会给我打掩护的对吧?” “……你说呢?” “嗷,明华最好了。”管他的,苏宇想,先拍马屁绝对没错。 “……” 耍宝耍够了,苏宇才跟明华谈起了他在南山那里的见闻,尤其是重点谈了一下影族。 “你打算怎么做?”明华问。 “我?”苏宇望着庭院里的池塘,注视良久,才说道,“我在考虑夺舍。” “那个孩子吗?” “是。” 出乎苏宇意外的是,明华并没有出言阻止,他只是点了点头,嘱咐道小心一点。 “怎么,受刺激了?”苏宇转过头,单手撑着下巴,挑眉,“真是出稀奇了,我这么做,你竟然不反对,那个孩子,可算得上是无辜。” “我只是在以牙还牙而已。”明华神色不变,“我可管不着他们一族是有什么苦衷,他们既然灭了我一族,那么,他们应该也要有我灭他们一族的觉悟。” “哈哈哈,”苏宇听到明华这么说,抚掌大笑,“明华,我真是……恨不得把你一口吃掉,现在你真是……越来越对我的胃口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血瞳熠熠生辉:“那么,明华,我就真的这么做了……只要你愿意,我随时都可以将影族——如你所愿。” 直起身,虚虚勾了明华一把明华的下巴,苏宇在明华面前虚化成雾:“我不能坚持太久,现在就这样吧,以后再见面。” 而在苏宇虚化的一瞬间,明华闭眼,再睁眼之时,他是在白家自己房间内。 从榻上起身,明华理了理衣襟上的褶皱。 多亏了苏宇,他终于抓住了温韫玉的把柄。 心念一动,身边便凝出一面冰镜。 明华对着冰镜,将头上的发冠拿下。 黑发犹如瀑布披散而下。 望着镜中的自己许久,明华将手中的发冠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然后将黑发拢到耳后,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明华突然对着冰镜露出一个苏宇式的笑容—— 玩世不恭,肆意妄为。 镜中的人影也对着明华露出这个笑容。 如果叶空青在这里的话,他或许会觉得,冰镜前站的那个人,不是他的小师弟明华,而是不知什么时候又掌控了明华身体的苏宇。 可是,事实上,那就是明华。 静静的注视着冰镜中的笑容片刻,明华忽然垂下眼帘,嘴角的弧度拉直泯灭,等再抬眼之时,他又是那个不苟言笑的明华上仙。 如冰如霜,不问世事。 除了之前束发用的发冠。 56|9.1 城 “不可能!你骗我!!!”蝉衣望着面前的小团子,矢口否认,“不会的,不会的父亲从来没有食言过,他答应了我会回来,他就一定会回来!” 郁郁葱葱的千年古树下面,一人和一团子就这样互相对峙着。 金色的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里透漏下来,照在地上,细碎了整个地面。 “你自己都这么说了。”小团子逼近,让蝉衣不自觉的向后退了几步,“你父亲既然从不食言,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死了。” “长老说过的……父亲、父亲只是被派出去做了任务而已——” “还记得你见过的那场蓝色火焰吗?”小黑团子绕着蝉衣绕了一个圈,“那场火焰可将附近烧的一干二净,你父亲死在那里面也不足为奇。” “……”蝉衣苍白的嘴唇上下开启几次,但无话可说。 “你不好奇吗?”小黑团子停在蝉衣的肩上,在他耳边说道,“你从不好奇你父亲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情愿献出自己的生命吗?” “父亲、父亲他——” “你不怨恨吗?他再怎么说都还是你父亲啊。”小黑团子轻声笑道,“你父亲就算真的是死得其所,大公无私,可是你和你母亲呢?还有你的妹妹呢?啧啧,真可怜。凭什么别人就可以活下来,而你们家——你母亲身体并不好吧?” 蝉衣垂在身侧的手抽动了一下。 “去问问啊。”黑色的团子化为黑雾,一点点将蝉衣包裹起来,“去长老那里问问,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不敢……”蝉衣的双眼虚虚的闭了起来,勉强维持着神智清醒。 “没关系。”分出一缕,点在蝉衣眉心,苏宇的声音在蝉衣听来缥缈不定,“把这一切交给我好了,我帮你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好。” 在蝉衣说出“好”字的一瞬间,黑雾猛地将他裹紧。 不过一会儿,黑雾又陡然从上落下,向四周散去。 待黑雾完全散尽之后,“蝉衣”睁开眼,好奇的望了望自己的一双手,之后,向来的方向望去—— 一丝红光从他的眼底闪过。 “啧。”皱眉嗤了一声,“蝉衣”一蹦一跳地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泽漆是现在影族一族的长老,自从全族人到这里之后,一直都忙得焦头烂额,脚不沾地的。 其实按理来说,泽漆是当不上长老的,他一来没那个贵族血统,二来没天赋,他原来的师尊也就看在他为人老实,刻苦能干的份上才破格让他当了祭司,在师尊死后,泽漆成为长老,并且是现今唯一一个长老。 原来的长老和祭司为了族人都死了,现在的影族可以说是群龙无首,泽漆被迫成为领导者,但是还有不少人暗地里表示反对,更是火上浇油的是,即使安全到了这里,水土不服就已经要了一批好不容易逃出来的族人的命,其中不少还是小孩子。 泽漆愁的头发都白了不少。 蝉衣是现在小孩子里面年龄最大的,天赋也是最好的,泽漆受蝉衣父亲之拖,准备在蝉衣十二岁时收他为徒,因此格外关照蝉衣,可是这小子叛逆心也不小,这几天都神出鬼没的,一点都不想想自己的母亲和妹妹。 这么一想,泽漆就有些生气。 “你去哪里了?”刚刚从一个病患的帐篷里出来,泽漆迎面就碰上了正巧路过的“蝉衣”。 “蝉衣”先是一愣,然后垂下头,老老实实的站在泽漆面前,一副低头认错的样子。 泽漆也没多想,只当是“蝉衣”害怕,略微训斥了他一番之后,带着手下往另一个病患的帐篷里走去。 走了几步,泽漆一回头,便见“蝉衣”跟在他后面,见自己望过来,“蝉衣”又慌忙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 泽漆无奈:“你跟着我干什么?” “……” “算了,你年纪也不小了,想要知道我干什么就继续跟着吧。” “蝉衣”眼神闪烁了一下,微微一点头。 泽漆没有继续管“蝉衣”怎么想,作为他未来的弟子,也不能总是那样天真,让他见识一下也好。 于是直接掀开帐篷前挂着的那块布,泽漆走了进去,同时示意“蝉衣”跟上。 并不是每个族人都能经过裂缝而毫发无损,而且那场冥火烧伤了不少人,这个帐篷里躺着的,就是些受伤严重的族人。 泽漆作为长老,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天以法术帮忙他们减轻痛苦。 帐篷里面各种草药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一言难尽的古怪气味,“蝉衣”跟在泽漆身后进来,不禁以袖掩鼻,皱着眉头环视这个帐篷里的一切。 泽漆在施法之后看了“蝉衣”一眼,颇有些讶异于他并未如同他想像中一样大跳大叫,这样一看,倒像是长大了不少。 于是对着“蝉衣”欣慰一笑:“不错。” “蝉衣”一愣,盯着泽漆的笑容良久,之后将手拿下,也慢慢回了一个微笑。 等一天事务全部处理完毕,泽漆回到自己的帐篷里,对着跟了自己一天的小尾巴有些头疼:“蝉衣,你为什么今天一天都跟着我?” “蝉衣”低头,手背在身后搅在一起,低声嘟囔:“我父亲是不是死了?” 正在收拾的泽漆猛然抬头,望向“蝉衣”:“你……” 见“蝉衣”惴惴不安的样子,泽漆心中一软,除了感叹道该来的总是要来以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长叹一声,泽漆点头:“是。” 顿了顿,他继续说到:“你父亲是护卫军,是自愿作为祭品,以便将族人传送到这里。他是个英雄。” “果然……”“蝉衣”自言自语,“我猜对了。” 他的语气相当平静,一点都不像是蝉衣的跳脱性子。 泽漆忍不住被他冰冷的语气给激得一个哆嗦。 他这个时候才感到不对劲,走到“蝉衣”跟前,疑惑问道:“蝉衣?你怎么了?” “蝉衣”抬头,牵起泽漆垂在身边的手。 泽漆不明所以,与“蝉衣”对望。 “猜猜我是谁?”“蝉衣”回视,这次开口,口中诡异的发出一个成年男子的声音,同时,黑色的瞳仁倏忽转为血红,在泽漆惊讶的表情中,黑色的雾气从蝉衣袖口猛地窜出,顺着两人的手臂攀上泽漆的身体,很快将他整个人吞噬。 松开手,任由身边的黑雾把那个人包裹成一个茧子,“蝉衣”抱胸,望着眼前的大茧子,面上一派高深莫测。 同是一天晚上,白家这边的处境也如同影族一般,混乱,骚动。 最先开始不过就是一个家仆突然高烧不起,半夜之时突然醒来,双目赤红,一口将照顾他的人咬伤。 再后来,白家所在的漳州里,有不明的人形生物在城内四处屠戮,而城中居住的,多是毫无修为的平民,一时之间死伤惨重。 白家家主一面派出修士去追捕那个城中作乱的怪物,一方面家中又被连续不断的哀嚎声弄得心惊胆战。 “上仙,您看看,这究竟是不是魔气?”白家家主问明华的时候,额上还挂着几滴冷汗。 明华沉吟片刻,找来了叶空青,叶空青摇摇头又点点头。 “……这是何意?” “上古之时,人界被魔界入侵,其中人类修士也有不少试图用魔气改换体质,成为魔修。”叶空青说,“可绝大多数都在魔气入体的一瞬间就爆体而亡,幸存之人虽修为大涨,但在一段时间后也逐渐因为体内气息浑浊,最后衰竭而亡。” 说到这里,叶空青皱紧了眉头:“可是,这些所谓‘魔气’入体的人都突然力气大涨,丧失神智,不太像……又好像……” 就在叶空青一手撑着自己的下巴,开始自言自语的同时,一个小厮慌慌张张跑进来,见到明华和叶空青一个瑟缩,但又咬牙跑到白家家主耳边低语了一番。 明华未动,但凭修为他也知道这个小厮说了什么: 温韫玉不见了。 白家家主闻言后大惊,立刻望向明华:“上仙——” ?! 叶空青解释道:“明华他知道了。” 所以他先一步出去解决外面的不明怪物了。 白家家主眼神犀利起来:“难道说,这整件事与温韫玉有关?” 不然怎么解释他失踪? 叶空青踌躇了一番,最后还是一点头。 “好好好,很好。”白家家主怒极而笑,“传令下去,发布白玉牌,通缉温韫玉。” “是。”小厮转身欲走。 “等会儿,”白家家主叫住小厮,说,“还有,看好紫夫人,在骚乱未平息下去之前,不准她随意走动。” “是。” 叶空青静静地看着白家家主发号施令,片刻之后,转身离去,只是内心的疑惑消散不去:为何温韫玉会在如此关头这么做? 要知道这样做,几乎就是自爆身份。 为了明华吗? 不,自从明华身份知晓之后,他就根本利用不了明华了。 还有魔气…… 叶空青陡然停住脚步,想到,难道温韫玉是魔界的人? 这样一想,前面温韫玉所做的一切事情都被串联起来了,但是却单单有一股违和感在里面挥之不去,叶空青再怎么思索,也弄不清楚这股违和感究竟从何而来。 57|9.1 城 没人知道那个怪物到底是什么。 见过他的人都死了。 有人在逃命的时候远远见过,那个怪物,在屋顶攀附行走,浑身青黑色鳞片覆盖,金黄色蛇目,獠牙尖爪,时而站立奔跑,时而四肢着地,动作奇快,隐约是个人形。 漳州之内多是毫无修为的平民,这个怪物又是突然在深夜出现,大多数人都已经睡下,没有防备,所以一开始死伤者众多,火光四起。 那怪物行动敏捷,逃命的人往往还没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见眼前景色突然往下一晃,见到自己还在奔跑的脚—— 哦,头掉了。 接着血液从颈部断裂之处喷涌而出,死不瞑目。 那怪物在城内大肆屠戮,不久就在脚下聚集了一堆尸体,有平民的,也有白家的修士。 身上的鳞片鼓起,伤口分泌出绿色的液体,片刻之后,伤口愈合,重新长上新生的鳞片;那怪物本就杀戮成性,身上的疼痛感让他更加急躁,但是他很诡异的是,有时会停下追杀,回身在尸体堆里翻找什么。 尸体在怪物的利爪下被划拉成肉泥,怪物很明显没有找到他想要的,就转身,一路屠杀下去。 “娘!” 随家人逃命的过程中,五岁的小女孩一个趔趄,被一个断手绊倒,扑在街上,不由尖叫一声。 被唤作娘亲的妇人急忙转身,见到的却是那个怪物向他们这边扑来。 妇人脸上血色褪尽—— “哗” 离小女孩儿脚边一寸之处,猛地窜出一圈巨大的冰刺,直指还在扑过来的怪物。 怪物蛇瞳一闪,在半空之中急急转身,扑到了一边的屋顶之上。 小女孩儿趁着这个空隙,连忙起身,向娘亲跑去。 明华手持封霜,立在客栈旗杆之上,目光森然。 封霜在火光的映照之下,闪着蓝色的荧光。 那怪物望着旗杆上的白衣人,勉强还能看出五官的脸上,有了一丝迷茫,满是獠牙的嘴巴张张合合几次,勉强哼出了一个音。 这个人,他的气息好熟悉,好熟悉。 好想吃掉他,最好全部吃掉,不留一滴血,不留一滴血给……给谁来着? 心中烦躁,四肢伏地,十指抓抓挠挠,瓦片稀里哗啦碎了不少。 明华静静的望着那只怪物片刻,轻启薄唇:“玄阴。” “嗷——”长啸一声,怪物突然被激怒,脚下使力,向明华扑去。 明华手中封霜一声剑鸣,身形未动,但是身边突然出现十把光剑,寒气森然,连附近的空气都仿若冻住了一般。 “放肆。”轻喝一声,光剑随着一道剑光,尽数向着那只怪物袭去。 再说影族这边。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蝉衣是在自己的帐篷里醒来的。 醒来的时候一头冷汗,立刻坐起身,将薄被掀到一边,蝉衣发现自己是脱了外袍的。 好奇怪,蝉衣想。 他傻傻坐在那里,一脸呆愣,尝试着回想自己在昨天的记忆,却怎么回想都回想不起那天和那个小黑团子对话结束之后发生了什么,记忆到哪里戛然而止,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又是阳光初上。 那个树灵到底做了什么?蝉衣心中不免有些慌乱。 “你醒了?”一位温婉的妇人从外走了进来,轻声责怪到,“怎么不穿衣服?着凉了怎么办?” 蝉衣刚想回答,身体却突然自己动了起来,他不由自主的转身向娘亲,“开口”说到:“父亲作为祭品,死了。” 此话一出,蝉衣和娘亲同时僵住了。 片刻之后,娘亲苦笑:“你还是知道了。” “什么知道什么?”蝉衣发现自己重新能动之后,顾不得穿上外袍,愤愤朝娘亲吼道,“你既然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们一直骗我!!!我恨你!!!” 他甚至连鞋都没穿,就一把推开上前准备拥抱他的娘亲,向外冲去。 “蝉衣!!!” 娘亲的声音很快消失在他的身后。 凭什么? 父亲是个骗子!!! 蝉衣并不理解为何父亲会死,为什么偏偏是自己的父亲,小花全家都好好的,凭什么死的就是他父亲? 十岁的孩子正是叛逆期,他并不能理解这个世界上必须有人牺牲才能给所爱的人一个机会,这算不上什么大爱,他只是觉得不甘心和嫉妒。 一口气冲到长老的帐篷里,蝉衣顾不上周围还有人,一把冲到站在中间的那个穿黑衣人的怀里,将脸埋在他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那人抱着蝉衣,轻轻拍着他的背,胸腔振动:“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你们都退下。” 其余人一下子停住议论,行礼退下。 等周围安静下来之后,那人将蝉衣微微拉开,问:“怎么了?哭成这样。” 说这话时,那人还专门蹲下身,视线与蝉衣平齐。 蝉衣抽泣着用手背揉揉眼睛,望向泽漆长老:“我父亲死了……” 泽漆长老的眼睛里,蝉衣看得分明,闪过了一丝红光。 一时怔愣,蝉衣剩下的话并没有说出来,他就像傻了一样静静的注视着面前的这个泽漆长老。 红色的眼睛? 蝉衣想起了之前的那个树灵。 “蝉衣?”泽漆长老轻轻唤着蝉衣的名字,面上微带疑惑。 “没,没什么。”蝉衣慌慌忙忙避开泽漆的视线,垂下头,将脸上的眼泪抹去。 “你也不小了,该懂事了。”泽漆长老微笑着摸摸蝉衣的头,说到。 “……我知道了。” 等蝉衣失魂落魄的走后,泽漆突然用手覆上半张脸。 ‘你想对蝉衣做什么?’识海里突然神识翻滚,那一瞬间,半张脸的表情失控。 “我可没想做什么。”强行将神识按下后,泽漆将手放下,面上一派漫不经心,口中却是苏宇的声音,“那孩子我挺喜欢的,他现在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吗?” 体内被苏宇压制的神识又开始翻滚不休:‘你到底想怎样?你为何就不能放我们一马?!!!’ 苏宇将闲闲将刚刚影族人呈上来的东西翻看了一下,在心中回复到:‘放你们一马?可笑,你们派人屠戮羲族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放羲族一马?’ 啧,都是些鸡毛蒜皮之事,怎么不见温韫玉的消息? ‘羲族?’神识惶惶,‘你是羲族人?’ ‘嗯哼。’ ‘……不对,你是副影?’ ‘哎呀,你还知道我是副影?’苏宇惊讶,‘看样子你们还是做足了功课的啊,这样的话,我就更加没理由放过你们了。’ 翻滚的神识一听此话,老实了不少:‘我很抱歉……’ ‘抱歉个屁。’苏宇毫不留情回到,‘你们算盘还打得挺好的,一族换一族,嗯?’ 顶着影族长老的壳子,苏宇微笑:‘我现在想了想,觉得,把你们交给灵族人好像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你说呢?’ ‘不、不行,求你。’ 在苏宇说这话的同时,漳州那里已经是半城残垣废墟,明华立在那个怪物面前,低眉敛目。 “明……”怪物的蛇瞳已经化为正常的瞳仁,寒气从身上的伤口里溢出,冻结了绿色的血液,身为人的神智因为生机快断而重新回来,他望着明华,口里吐出一个字。 “玄阴。”明华恻隐之心微动,“你魔气入体,神智尽灭。” 怪物闻言,使劲挣动了一下:“救……救……” “筋脉已换,你被人做成了傀儡。”明华摇头,“我救不得你。” 还有一句话,明华没有说出来:那人也没想让你活。 明华最后一个字落下的时候,那怪物在原地痛苦嚎叫起来,绿色的皮肤下面不断涌动,绿色血液从裂纹里流出,露出里面的血肉。 白家修士在后面见此,大恐:“上仙,快退下。” 然而就在那个修士出声的一瞬间,怪物从内到外爆炸开来,血肉从皮肤里挣脱,骨肉分离—— 明华手腕一动,以他脚下为中心,冰霜覆盖,在一瞬间将怪物全部包裹起来,连同刚刚飞溅而出的血肉。 一个巨大的冰球出现在所有人面前,晶莹剔透,里面一团黑色的虚影。 “上仙?”白家修士抱拳施礼,“这个怪物算是……” “嗯。”明华不咸不淡的回到。 “那依上仙看,这魔气入体的怪物可是魔界中人的所做所为?” “白家家主何在?”不答这个问题,明华一挥手,冰球连同里面的黑影散为冰雾。 “这,”白家修士一愣,“还在白家。” “好,”明华手中封霜一抖,悬浮在他面前,明华踏上封霜,回身望向身后之人,“你们将这里清理……”他看了一眼废墟之中哀嚎的平民,垂下眼帘,盖住了眼底的疑惑,声音依旧淡然,“抚慰一下他们。” 58|第 58 章 “咔” 颅骨碎裂的声音被殿外刀戟相交的碰撞声中隐藏。 将手中的尸体丢到一旁,云火嫌弃的甩了甩手上的血浆。 而被丢弃的尸体,躺倒在地,死不瞑目,暗红色的血液从七窍中流出,半张脸五官扭曲,但在烛火的掩映之下,还能勉强辨别出那人的面容是商参。 云火怎么都想不明白,是什么给了这个新晋魔将胆子,竟敢孤身来刺杀他。 还有,这个魔将背后究竟是哪位高人,竟然能煽动那些一直窝藏在封地的那些老不死前来逼/宫? 这场逼/宫本来在云火的设想里是说什么都不会发生的,所以云火也没想过对那些老不死下杀手,但是,今天事实给了他响亮的一巴掌。 妈的,头疼。 云火揉了揉自己的额角,一阵阵眩晕感让他觉得天旋地转,殿外的厮杀声朦朦胧胧,一会儿像是近在眼前,一会儿又像是在天涯海角。 “云火!” 寝殿的门被人一脚踹开,在云火的视线里,只见一团泛着银色的人形向他走来,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出于本能,云火准备一掌将来人毙于掌下,却在出手那一刻恍惚意识到,来人是他弟弟。 “哟,”云火顺势靠在辰砂的怀里,一副要死不死的样子,眼前金星直冒,“晚上好啊。” 辰砂忍住一巴掌将他哥打残的冲动,把云火拉开,掐住他的下巴仔细看了看,见他眼底发青,一脸严肃的断言:“你中毒了。” “啥?”云火嘿嘿傻笑,“我还以为我喝醉了。” 对他哥一向酷炫狂霸拽的装逼,辰砂早就能面不改色的接下,所以接下来,他的反应是,直接粗鲁的塞了一颗药丸到云火嘴里,然后捂嘴,帮他哥一仰脖,简单粗暴。 本来他以为云火在逼/宫的时候都不出现是想要向幕后主使施加心理压力,还在感慨他哥终于明白“攻心”为上的时候,直觉告诉他没这么简单。 好吧,遵循直觉,杀出血路,闯进重霄殿,结果就看见他哥一脸迷迷瞪瞪,站在寝殿中央,旁边一具尸体,血流成河。 辰砂:“……” 他就知道他哥还是个暴力狂,根本就不懂智取! 吃了药之后,云火金色的瞳孔几经变幻,终于变回了澄澈的金色,理智回归,于是拍拍辰砂的肩:“好兄弟,你要是不来的话,估计魔尊就要易位了。” 虽然知道自己的哥在调侃,但辰砂还是忍不住还嘴道:“只有我才有资格逼你让位。” 云火一愣,进而望着辰砂,直直望向眼底,也不知道是不是昏黄的烛火的影响,在辰砂看来,在自己说出这句话后,云火金瞳的深处有一片暗色,渐渐扩大。 云火:“你再说一遍?!” “说个屁。”被他哥从未出现过的神色吓一跳,但出于叛逆心理,辰砂一梗脖子,誓要噎死他哥。 两人之间沉默蔓延,受不了他哥的威压,辰砂不由自主的将手中还在滴血的血雨攥紧。 片刻,云火突然发出一阵爆笑:“哈哈哈,辰砂你加油啊,哥哥我等你。”说完,一伸手将辰砂一把搂进怀里,像以前一样揉啊揉,“乖,等哥哥把一切都解决好了,就把魔尊之位给你,不过,先说好,给了就不许还了!” 之前的氛围荡然无存,云火摆明了只是为了吓一吓辰砂。 嘻嘻,以后有你哭的时候,云火得意的想,同时手贱的将辰砂发冠扯下—— 这样手感才好嘛。 被一把搂进怀里的辰砂,先开始一脸懵逼,后来转为一脸铁青,在感觉到自己的发冠被他哥扯下之后,挣扎半天,无果,只好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以此表示自己的态度:“滚。” 两兄弟脚下,尸体的半睁着的眼睛里的瞳仁突然消散在眼白之中。 重霄殿内,两兄弟“兄友弟恭”;重霄殿外,魔兵魔将短兵相接。 从战事来看,云火手下的军队已经控制好了局面,叛军被迫后退。 殿上石阶上,都是叛军的尸体。 所以,云火一点都不急。 不过—— 将怀里辰砂的挣扎给压制住,云火笑眯眯的想,在这件事上,他是真的生气了,所以—— 云火问辰砂:“唉,你知道怎么去找你那初恋吗?” 辰砂:“……” 妈的,明天就篡位。 人间界一处山林之中,温韫玉站在湖边,负手而立。 深夜里的湖水很美。 幽暗不见底的湖水,湖中央一轮明月,白色的雾气在湖面上滑动而过,聚拢又分散,分散有聚拢。 温韫玉低头,望着自己的倒影。 君子如玉。 似乎微微一笑,他还是叶空青的那个好友,不是手上沾满鲜血,背叛手刃亲朋好友的温韫玉。 要是……我不是影族人? 温韫玉想,却也只敢想了一个开头,后面的,没有继续想下去。 “你来了?”温韫玉突然抬头,问到。 “嗯。”湖面上飘过一个黑影,最后在温韫玉身边站定。 黑影退下后,露出里面狼狈的商参:“都做好了。” 温韫玉望着商参一身伤口的样子皱了皱眉,但也没说什么,问到:“云火发现那是个假尸体吗?” “云火比你我想象中要谨慎,他肯定是发现了的,你不必担心。” “……嗯,那给族人们传信吧,让他们收拾,这就把他们转移出来。” “好。”商参依旧还是老样子,对着温韫玉的安排丝毫没有反对,转身走了几步,忽又停下脚步,问到:“这玉怎么办?” “什么?”温韫玉转头,便见商参手中的古玉在月光之下微弱的闪着光芒。 这块古玉,便是遗落在中原的第三块碎片。 沉默半晌,温韫玉叹了一口气,一脸疲惫的对着商参伸出了手:“给我吧。” 商参将手中古玉递给了温韫玉。 将第三块古玉在手中把玩良久,温韫玉突然一仰手将古玉丢到了湖水里,寂静的湖面上“咚”的一声,打破了平滑如镜的水面,而古玉微弱的亮光片刻之后也被湖下的黑暗吞噬。 “没必要保留它了。”温韫玉如此解释道,“不成功,便成仁。” “那紫苏……” “看她的造化,不用理。” “好。” 与此同时,影族之中,顶着泽漆壳子的苏宇无聊的浏览手中的各项事宜,这上面的蝌蚪文……他一个子儿都不认识。 蝉衣不知道怎么回事,老是躲着他,即便苏宇现在的身份是其师尊。 唉,搞的他连最后一点乐趣都没了。 正准备将帐篷外泽漆的小秘书叫进来,没想到那孩子倒是先自己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一卷卷轴,激动地双眼通红,一副就要落泪的样子:“先生终于来信了。” 苏宇也是一惊,很快冷静下来,淡淡吐出一个字:“念。” 小秘书立即颤颤巍巍将信打开,念出了信上的内容,期间,因为太过激动,念起来时磕磕绊绊,结结巴巴,好几次都重头念起。 苏宇也没生气,相当有耐心的听小秘书读完后,没什么很大的表情,甚至连坐姿都没有动一下。 “长老?”小秘书将信递到‘泽漆’面前,同时试探的问到。 苏宇不回应是有原因的,原因就是自小秘书说完第一句话后,就疯狂在识海里翻滚、大有同归于尽势头的泽漆的神识,努力将其压下,苏宇一挥手:“你下去吧。” “长老需要属下将其他人叫来吗?” “不用,你直接告诉其他人便可。” “是!”干劲满满地答应,小秘书一个弯腰,“那属下先行一步。” ‘你竟然会这么好心?’泽漆在小秘书走后,不敢置信,‘你不是应该……’ ‘应该什么?’苏宇不等泽漆将话说完,自顾自接话,‘应该把消息藏起来,让影族人永远都不知道他们有机会转移?那多无趣。’ ‘……你想做什么?’ ‘我之前说过的,’苏宇慢条斯理将手中的信打开,一边打开,一边说,‘我觉得灵族人见到你们会非常的高兴。’ ‘……’ ‘你们藏得太好了,我也不好让灵族人去找你们,所以,只能麻烦你们自己走出去喽。’ ‘你!!!’泽漆被气得七窍生烟,‘你简直不是人。’ 不是人? 苏宇诡异的思考了一会儿,反驳道:‘得了吧,我们大家在场的,谁他妈的真正的算得上是人?’ ‘……’泽漆再一次痛恨起了自己的笨嘴。 ‘求求你。’过了一会儿,泽漆虚弱的声音从识海里传来,‘求求你,放过影族人,你想要什么都可以,这具身体我也可以让给你。’ ‘你们影族人的觉悟都这么高?’苏宇惊讶道,‘一个个连命都不要了?’ ‘……我本以为你会懂的。’ ‘我当然不懂,你们还有这么多人,而我就只有明华。’苏宇说。 59|9.1 城 回到白家之后,明华便得知了一个消息:紫夫人自尽了。 她自尽于院中的枫树之下,紫苏以匕首正插/入心窝,拔出匕首时喷涌而出的鲜血几乎横贯半个院子。 而发现紫夫人遗体的人,正是前去医治白灵芝的叶空青。 当看到紫苏的一瞬间,叶空青有一个错觉,那就是整棵枫树的叶子之所以那么火红,是因为枫树的根被紫夫人的心头血浸泡。 “我没想到会这样。”叶空青苦笑,“紫夫人的孩子……唉,本来以为紫夫人就算是为了她的孩子也会活下来的。” 叶空青说这话的时候,白家家主正立在一旁。 只是短短几天,他就像是苍老了几十岁,两鬓变得苍白,脊背也微微弯了下来;当听到叶空青对明华所说之话时,原本争强好胜的他也毫无反应,整个人呆立在原地,似一木偶。 这也不奇怪,这次劫难毁掉了白家几百年来积累的声誉和财富,更为严重的是,因为少主一直昏迷不醒,白家是否后继有人是个最大的问题。 紫夫人的尸体被仆从抬着,从在场三人身边走过。 一块白布,便就此埋葬一个人的一生,所有人都没有完全了解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人,心里在想些什么。 紫苏,如同她的名字中药紫苏一样,平凡渺小,只要一点温暖的泥土,就可以在墙角生长;枯萎也是平凡的,几乎都不会引人注意。 “那孩子呢?”明华还记得紫苏有一个久病卧床的孩子。 “那孩子还不知道这件事。”叶空青说,“紫夫人替她孩子喂了药、将她哄睡着之后才自杀的。” 明华点头。 “上仙。”白家家主对仆人安排好相关事宜之后,朝明华两人拱拱手,“有一件事,不知道讲不当讲。” “无事,但言无妨。” “紫苏与温韫玉脱不了干系,这点我懂,可紫苏已死,那孩子毕竟无辜,不知上仙能否网开一面,放过那个孩子?”这样说着,一丝尴尬浮上白家家主面容,“那孩子毕竟是我弟弟的遗腹子,身上还是有一半白家血统,现在白家——” 剩下的话他没说完,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懂。 闻言,叶空青不禁转头,担忧的望向明华。 白家家主做的无可厚非,但是就像他说的,那孩子就算再无辜,毕竟身上血液里,另一半还是流着明华一族凶手的血…… 现在有人替她求情,可换位思考一下,明华小时又有谁跟他求情?如果不是明华命大,他现在根本就不可能站在这里,更不要提之后温韫玉借他体质,引得众人对他步步相逼直到绝境。 尤其是现在明华性子大变—— “上仙?!……” “好。”明华点头,“我放过她。”说完转身就走。 百转的心绪在那一瞬间停止,叶空青被明华的干脆利落惊了一下,愣愣的望着明华的背影半晌,最后笑意浮上眼底:看样子,明华还是那个小师弟。 这只是叶空青的想法,而真相是,明华认为那孩子活不过成年,所以放过她也无妨,只是要多等几年才能等到她的死讯罢了,修仙之人本就年寿长久,几年也就是弹指一挥间而已。 两人各有各的心思,却恰好站到了相反的两面。 叶空青以为自己看到了明华的善良面;而明华却是任由心中的阴暗面无限扩大。 走了几步,明华有些奇怪,微微侧过头问到:“师兄?不走吗?” “嗯。”叶空青回过神,快走几步,跟上明华,笑道,“明华,你的道心还是未变。” “你非我,你怎知我道心未变?”明华更加疑惑。 “唉,你毕竟放过了那个小女孩儿,不是吗?”叶空青对于明华的疑惑有些不懂。 “……师兄这么认为也好。”对于叶空青的解释,明华一愣,并未反驳,只是避开叶空青的视线,表明自己并无继续交谈的*。 呵。 世人皆偏听偏信,黑白不分。 踏上封霜,立于半空,明华俯视整个半边已为废墟的漳州。 空中萦绕着黑烟,鼻尖是挥之不去的血腥气,明华心中无波无澜。 他突然想到,这么久了,他的雪莲花这么长时间无人照顾,只怕早就枯萎变黑了。 出乎叶空青和明华意料的是,回到青云宗,最先迎接他们的,不是掌门,而是云火和辰砂。 两个魔头倒还知道要把自己的气息隐藏起来,但是特嚣张的将看门弟子捆在一起,用定身咒定住,然后一个站在青云宗山门的试剑石上,一个倚在试剑石上,等着明华回来。 云火:“哟!”朝天上挥手示意。 明华:“……” 叶空青:“这两人是谁?护山大阵呢?怎么没开?” 明华:“……” 一个魔尊就够一个门派好受,更别提还带了一只魔将,当明华将两人引荐给掌门的时候,掌门怀疑修仙界果然是要完了,一副“苍天不公”的被雷劈的样子。 “苏宇呢?”辰砂可没管在场的一众凡人怎么想,有些奇怪某个一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怎么这么久都没出现。 “他在南山。”明华答。 这答案一出,“在场的凡人”沉默了,心中不约而同的飘过一句话:我去,这两人还能分开?! 云火遗憾:“唉,怎么走了呢?不好玩。” “温韫玉是影族人。”明华无视掉云火的搞怪,说,“影族人在南山,苏宇现在是影族的长老,温韫玉要影族人转移。”短短一句话,炸出四个信息,且一个比一个劲爆。 云火想了想,问:“苏宇……怎么当上影族的族长的?” 在场人也很好奇,同时也有点同情影族人—— 凭苏宇不靠谱的性子,影族人要是真的推举他为族长,那就有好戏看了。 “夺舍。” 与其余人想象中不同,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明华的语气很平淡,甚至都带一点理所当然的意味。 这两个字本是正派人士口中的禁忌。 一瞬间,在场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下来,反应各异。 叶空青皱眉,一手不自觉摸上了腰间的春雨;掌门颤颤巍巍,下巴刚长出来的胡子一抖一抖; 辰砂饶有兴趣的站直了身子,云火仰头大笑:“哈哈哈,我喜欢,够味。” ……掌门最后也就叹了一口气了事。 该不该“夺舍”这个问题被先放在一边,因为接下来云火的话让青云宗的人都出了一身冷汗:他说,他要继续待在人间界,直到捉到某个魔界内奸。 “魔尊可否大张旗鼓?”明华没有什么异议,反而顺势提议道,“就像是在灵族的那一次。” “明华!!!”对于明华的提议,掌门第一次动怒。 大张旗鼓?! 有这么拿修仙界开玩笑的吗? 明华淡淡瞥他一眼,复又望向云火。 云火挑眉:“你倒是不怕我带领千军万马攻了你们人间界。” “没有必要。”明华说,“你也不想。” “有意思,你不怕别人说你与魔界勾结?” “无所谓。” 听到明华这么回答,云火眼中闪过一丝趣味,于是凑近明华,上下打量一番,嘴角勾起邪笑:“看来你认识到了你和那些蝼蚁不一样,怎么,真的不考虑来魔界?” 明华面上表情不变。 “切。”没得到想要的反应,云火瘪瘪嘴,坐了回去,“怎么两个分开以后,性格就会变得这么奇怪?” “分开之后……性格会变?”明华歪头,将这个问题重复了一遍。 “看样子,你自己还没意识到——”云火翻了一个白眼,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唉,算了,我也是看在你们的面子上给你知会一声,就这样喽,我走了。” 说完,云火拽着辰砂就走了。 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待云火走后,掌门怒拍桌子:“就这样放他走了?!” 叶空青凉凉接话:“你没听到云火刚刚说的是‘知会’一声吗?” 掌门一想,嗯—— 怂了。 “我去南山。”明华没管两位师兄之间奇怪的氛围,站起身,向殿外走去。 “等一下,明华。”叶空青急忙喊道。 明华依言停住脚步。 “你打算……以牙还牙吗?”叶空青问到。 “……” “……明华,我不希望你手上沾满无辜之人的鲜血。” 叶空青的话音未落,明华早已化为一道流光,向南方飞去。 60|9.1 城 “你来了。” 明华到达约定好的地方,见到的便是一个黑衣长袍,面容清秀的男子,正笑眯眯的望着他。 他头上的树木枝叶繁茂,树林里阳光只透进来少许,使得他身后一片漫无边际的阴影。 向那人慢慢踱去,面上颜色未变,明华点头:“苏宇”。 看明华如此淡定,那人笑得开心,挥一挥衣袖,立即将之前装的温柔样子卸下,叉腰,朝着明华抬起下巴,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怎么,就你一人?” 来人正是顶着泽漆壳子的苏宇。 明华:“嗯。” “你倒是不怕。”苏宇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他们在哪里?” “……你怎么这么急?”苏宇有些奇怪,“还有,你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么快就要到这来?要知道温韫玉才刚刚写信,我还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干什么……” “他们到底在哪里?” “不远。”苏宇被明华一噎,丈二摸不着头脑,向着身后一指:“往东边走几步你看到一个山洞,山洞后就是了。” “嗯。”明华作势要走。 “等等,你不对劲。”苏宇一把拉住明华的袖子,说,“你打算怎么办?” “灭族。”说这话的时候,明华的语气就犹如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般。 苏宇眨眨眼:“我没听错吧?” 明华刚想说你没听错,突然就听到附近丛草里传来一道抽气声。 之前因为这里动植物繁多,气息杂乱,明华并未察觉到;一察觉到有人听到之后,明华朝着那人藏匿之处猛地一挥袖子,澎湃的冰雪灵力直接向那处草丛横扫而去。 一瞬间寒风呼啸,六角冰花将草丛角的粉碎。 一个孩童在被冰雪覆盖之际从藏匿之处滚出,狼狈的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灰头土脸。 苏宇皱眉。 待小孩儿抬起脸来,苏宇看得分明,是蝉衣。 “你是个大骗子!!!”蝉衣冲着苏宇吼道,一边吼,一边哭,“你为什么骗我?!” 苏宇双唇微微颤动,说不出什么话来,犹豫片刻,尝试着向委顿在地的蝉衣走去:“我——” “滚开!”见苏宇走近,蝉衣哭得更加厉害,流出的眼泪在满是灰尘的脸上冲刷出一道道痕迹,可笑又可怜。 “你个坏人,把师尊还给我!!!”蝉衣抓起一把灰土,向苏宇掷去,“你快把师尊还给我啊啊啊!!!”到最后,他声嘶力竭的喊了起来。 纷纷扬扬的尘土最后落在了苏宇的脚边,苏宇望着哭得几乎岔气的蝉衣,心中突然泛出一股酸楚。 到最后,还是他做了这个恶人。 “那孩子,是影族的?”明华盯着这个小孩儿,问到。 “……是。” “你认识?” 苏宇点头,在明华准备继续问下去的时候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打住。 终归是他从一开始骗了蝉衣,他心中有愧:“放他走吧。” 明华望望苏宇,又望望倒在地上的孩子,除此之外,没有一丝动作,连表情都没有变动。 苏宇以为明华默许,微微放下心来。 蝉衣虽是冲动,他并不傻,一见面前两位似乎有放他走的意味,就立刻擦掉眼泪,站了起来,但眼底依旧—— 不论如何,他要活着回去。 然而,蝉衣的愿望在他往后退一步后,落空了。 准确的来说,是被一把通体白色的长剑贯穿了。 封霜刺入他的腹部,冰花从伤口向外凝结,蝉衣瞪大了一双猫眼望着挡在他面前的背影,伤口的疼痛恍若无知。 明华也愣住了。 温热的血液顺着封霜的剑身滴落到土壤里。 穿着黑袍的人握住明华的手腕,阻止明华将手中剑进一步动作。 “求……哇……”泽漆吐出一口鲜血,浑身颤抖,待疼痛过去,意识到自己的舍身其实并没有救下蝉衣之后,面露悲戚之色。 封霜在贯穿泽漆之后,又顺势插/入蝉衣的身体,寒气顺着剑身将蝉衣的内脏完全冰冻住了,蝉衣最后能做的,就是再深深的看了替自己挡住那一剑的师尊,然后闭眼,软软的靠在了师尊身上,停止了呼吸。 “唔——”泽漆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悲鸣。 五官也慢慢渗出血来。 从泽漆的身后蒸腾出黑色雾气,雾气在一旁化为苏宇,扶着一旁的树干,痛苦的捂着与泽漆身上的剑伤相同的部位。 明华握住封霜的手没抖,甚至连望着泽漆的眼神都没变,他冷冷的开口问到:“刚刚,是你做的吗?” 苏宇喘了一口气,望着被明华洞穿的两人,苦笑:“不,我刚才没压制住泽漆的神识,身体被他抢回去了。” 刚刚明华的那一剑,虽然是泽漆的身体受伤,但是也不可避免的让附身在泽漆身上的他也受到了一些损害。 比如,承受了泽漆疼痛的一半。 在苏宇出来之后,泽漆意识到,今天他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背后蝉衣倚靠在他背后的尸体全然变冷。 他也知道,作为影族的长老,他必须做些什么,哪怕就是试一试也好。 艰难的转过头,向另一边曾经夺走他身体的人,泽漆用尽他最后的力气,说了三个字:“求求你……” 那人虽然一直口口声声说要灭掉影族,但是泽漆根据自己的经验来看,这个人可比面前的白衣人要心软得多。 这是他最后的希望。 在泽漆开口的一瞬间,封霜被明华从两人的身体里拔/出。 骤然失去支撑,泽漆狼狈的倒在地上,捂着伤口,却发现并没有多少血液从伤口里流出,或许是因为都在身体里被冻住了。 眼前的白衣人在做完这一切之后,甩了一下那把剑,静静的注视着他。 冷意一阵阵侵蚀着所有的感官,疼痛澎湃汹涌,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会儿,也或许过了很久,到最后所有都化为虚无,当眼前出现一片白光的时候,泽漆意识到,自己死了。 绝望,而又不甘。 泽漆的死亡很快,死后不久,尸体就完全被冰霜覆盖,微风一过,就同蝉衣的尸体一起化为细碎的冰花,消散于天地之间,不留一丝痕迹,就好像之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是目睹一个人的死亡过程给人的冲击是巨大的,苏宇一时之间浑身发抖,一双血瞳的瞳仁剧烈收缩。 “影族人在哪里?”明华问到,仿若没有注意到苏宇的不对劲。 “……你杀了他。”苏宇的脸色惨白,仿若失了魂。 “是。”明华应道,又将问题重复一遍,“影族人在哪里?” 苏宇冷笑一声,将捂在腹部的手放下,走到明华面前,低头望着他手中的封霜,语气淡淡:“为什么什么都不问就要杀了那个孩子?” “你我都知道放走那孩子的结果是什么。” “……我可以夺舍。” “呵,”明华嘴角勾出一抹笑,像极了平时苏宇嘲讽别人时的笑,“你心软了?” 苏宇根本没注意到明华的微笑,他有些心不在焉:“明华,我只是觉得,你根本没必要这么做……你就算灭了他们影族全部,羲族人也回不来——” 话还没说完,苏宇就被明华一把掐住了下巴。 明华用力之大,让苏宇觉得自己的下巴都快碎掉了。 “闭嘴。”明华的脸阴沉的可怕,“你当然可以这么说,因为你根本就不是我,说什么是我的副影,都是放屁。” 苏宇:“……” 一双血瞳眯起,苏宇将手柔柔搭在了明华掐住他下巴的那只手上,意味不明的捏了捏。 放屁? 你他妈不就是仗着我舍不得夺你的舍吗?你既然说我不是你的副影,那我就做一些副影该做的事。 在明华的注视之下,苏宇化为黑雾,消失不见。 明华一愣,与之相对的,突然从内心里涌动出漫无天际的各种黑暗情绪。 不安、绝望、孤寂。 被从未体验过的所有黑暗情绪充斥,明华觉得,自己仿若大海之中的一叶扁舟,在暴风雨中随波逐流,滔天的巨浪随时都可以将他的神识撕得粉碎。 苏宇—— 他忍不住对着这个名字咬牙切齿。 识海世界里的雪山发生雪崩,从山顶开始发出巨响,积雪接连崩溃,合成一片白色的边界,铺天盖地的朝着山脚的小院压去。 苏宇站在小院中央,抬头望着朝着自己奔涌而来的雪龙,无动于衷。 要死一起死。 在识海里的雪崩将苏宇埋掉的一瞬间,明华掐住自己的脖子,硬生生将苏宇从自己的识海里撕了出来。 苏宇在被明华扯出来之后,狼狈的在地上滚了好几个圈。 明华咬牙切齿:“你疯了?!” 竟然毫不顾忌的把所有暗面情绪都释放出来。 “哈?”苏宇趴在地上嘲笑道,“你不是早疯了?” 一怒之下将封霜收回,明华快走几步,将苏宇一把掐住脖子,压在身下,质问道:“是,我是疯了,你为什么要阻止我去找影族人?” 被明华惹恼,苏宇单手直击明华的咽喉,明华反应更快,立刻抬手挡下;两人你来我往交手几次,最后苏宇雾化之后才抢的先机,也一把掐住了明华的脖子。 现在的两人姿势很是奇怪。 明华将苏宇压在身下,苏宇仰头,两人互相掐着对方的要害,久久对峙。 两人对峙良久,最后明华还是先一步忍不住,愤愤弯下腰,一口咬在了苏宇的脖子上。 用力之大,根本就不用怀疑之后牙印能否留下来。 苏宇:“……” 要害之处被人如此对待,而咬人之人的脖子近在眼前,暴怒之下,苏宇想都没想,直接也是一口咬了上去,势要咬出一口血来。 两人谁也不让谁,着场面反而看起来颇有些和谐。 一黑一白,交颈而卧。 直到苏宇感觉到自己脖子突然传来一股濡湿温热之感。 明华不知为何,又开始突然暧昧的舔舐起来。 苏宇:卧槽。 不由自主的松了口,一偏头,便见明华也正望着自己,眼底的阴鸷终于消散,却换上了另一个让他毛骨悚然的东西——情/欲。 两人对视片刻。 苏宇第一反应是用力,想将明华掀过去;而明华第一反应是掐住了苏宇的风池穴。 苏宇:“……” 糟了。 见苏宇一副吃瘪的样子,明华忍不住轻笑出声,按住风池穴揉了揉:“怎么,现在才怕了?” 苏宇见明华理智好像回了过来,身上一个哆嗦,嘴上还是不饶人:“呵呵。” “……”虽然明华不知道为什么苏宇会“呵”一声,但是也知道这是挑衅,本来想将这份情/欲压下来,回去念几遍清心咒作罢,但被苏宇这样一激,心头野火又烧了起来。 按住风池穴的手不动,垫在苏宇脑后,另一只手顺着衣襟缓缓滑入里衣,明华顺着肌肤滑到苏宇腰侧,不急不缓,暧昧的捏到:“知道错哪了吗?” 被明华一捏,又麻又痒的感觉直接冲上脑门,苏宇忍不住回想起第一次和明华做的时候,到最后刻骨的双重快感。 血瞳眨巴眨巴,忽的变得雾蒙蒙的。 妈的,苏宇想,又被明华给共振了。 两人的*在那一刻开始共振,明华根本就不需要继续挑逗起来,苏宇的呼吸就开始变得粗重起来,然而本人还在嘴硬:“错个屁。” 要是真错的话,应该就是没抓好时机,把明华压在身下。 苏宇咬牙切齿的想。 明华自小修行,*本就寡淡的很,虽说已经开了荤,但是对床笫之事并不热衷,而这一次,他活生生有了将苏宇欺负到哭的冲动。 “你自找的。”明华说。 然后解下衣服,直奔主题,连前戏都没有,直接撕下苏宇的下衣,横冲直撞的冲了进去。 苏宇当时破口大骂:“老子艹尼玛啊啊啊!!!” 明华没有出声,从他咬紧的腮帮来看,他也是不好受。 跟上一次完全不同,里面的本该柔嫩无比的软肉紧紧裹着自己的物事,还随着苏宇刚刚骂出的一个字一个字越绞越紧,明华怀疑自己会不会就此报废。 好吧,冲进来一瞬间就后悔了。 明华语气突然软下来,可怜兮兮:“苏宇,好疼。” 苏宇直接额上爆青筋:“疼你麻痹!!!老子才是最疼的!!!” 然后朝明华脸上揍了一拳。 明华躲都没躲,生生挨了,但是头也被打偏,不可避免的扯到了身下两人交he之处。 两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疼的。 这下好了,退也不得,进也不得。 明华又疼又难受,苏宇破罐破摔。 越想越委屈,苏宇开始默默淌泪,仰头望天,就是不看明华。 从未见苏宇哭的明华见到从未流泪的苏宇开始哭起来,顿时手足无措,□□一下子退得一干二净,小心翼翼捏起袖角,一点点擦着苏宇的眼角。 苏宇:“你知道错了吗?” 明华手一顿:“嗯。” “怎么补偿我?” “……以后都依你。”想了想,明华又加上一句,“不掐你风池穴,不逼你。” “真的?” “嗯。对不起,我最近……被压抑太久了。” “……”苏宇回忆起那时他随意释放出来的黑暗情绪—— 无边无尽,浓黑稠密。 埋在苏宇身体里的物事已经半软,明华有些羞愧,抬腰,准备退出来。 “……”苏宇在他动作的一瞬间,突然用柔嫩的大腿内侧擦了明华的腰一下。 明华的身体一下子僵硬。 “让我愉悦。”苏宇抬手,上半身衣服化为黑雾,露出下面白皙的身体,在幽暗的树林里犹如珍珠一般泛着温润的光泽。 *开始复苏。 “……好。”明华望着眼前的美景,忍不住咽下一口唾沫,俯下身,一点点从苏宇脖子之处亲吻,试图缓和苏宇的身体。 将手环上明华的后背,抱住,苏宇感受着深埋自己体内的东西一点点撑开自己,忍不住一口咬住了明华的肩头。 妈的,真是栽在他身上了。 61|9.1城 “你当真想好要去见影族人了吗?” 完事之后,苏宇将衣服穿好,问。 明华低头整理自己的衣襟,没有说话。 苏宇沉默片刻,突然嗤笑道:“到底是谁离不开谁?” 莫名其妙黑化,莫名其妙性格逆转,还说什么明华是光明面的化身,他是黑暗面的集合,这是弄反了吧? 清醒后的明华自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 “……”沉思片刻,明华问到,“如果我坚持要灭族呢?” 苏宇眼神一厉,望向明华,两人对视良久。 “呵,”苏宇歪头,“随你,至少你现在做出的这个决定不是脑子一热就做的,别拉上我就好了。” 说完,化为黑雾不见。 苏宇回了识海。 明华伸出右手,捂着自己的心脏,终于,那股空虚感没有了。 在原地静坐许久,明华站起身,望向之前两具尸体倒伏的地方,注视片刻,最终一皱眉,闭眼不见。 这整件事……到底是谁错了? 是抛弃它的子民的老天?还是策划了整件事的温韫玉?还是整个影族? 现在,不论如何,他也有错了。 他会不会变成和温先生一样的人?明华深深的纠结这个问题。 接下来,明华没有逼问苏宇到底影族在哪里,而是又回了青云宗,只是这次回去之时憔悴不堪,一回去就将自己关进了青山居,所有人都避而不见。 苏宇依旧陪在明华身边,但是一反常态,难得的没有闹腾。 青山居里,紫檀桌上空无一物,早就没了那盆雪莲花。 “我该怎么办?”回去以后,明华一天到晚总是喃喃这么一句话,明显陷入了魔怔。 苏宇趴在他的肩头,不发一言。 明华在青山居待了三天,三天之后,头发皆白。 “呵。”明华最后说,“温韫玉。” 苏宇明白他说的意思,不论如何,明华最后还是会杀了温韫玉,至于影族人…… 估计得看明华那时的心情了。 至于云火那边,不愧是魔尊,的确是胆大妄为,他直接在玄阁上空带着几位魔将空降,推了玄阁的藏书楼,直接把玄阁阁主气得个半死,然后—— 不见了。 魔尊的到来就像是往热油里面浇了一勺水,修仙界里里面就炸开了锅,流言四起,说什么魔界要入侵啦,人间完蛋啦,等等等等。 但是,很诡异的是,不知道是谁,把温韫玉的行踪透漏了出来。 明华知道后,第一反应是:这又是温韫玉的诡计。 苏宇不这么觉得:“大家都认定温韫玉是魔界的间谍,倘若是他把自己的行踪放出来的话,不是自寻死路吗?” “自寻死路?”明华喃喃,忽又愕然道:“他想自寻死路?” “……” 苏宇想,不是,明华这一句话到底是感叹句还是问句啊。 在明华得到温韫玉消息的同时,云火找到了魔界的叛徒——商参。 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坐在一块岩石上,把玩着手中一枚玉佩。 云火:“你怎么不逃?” 商参将玉佩小心翼翼收入怀中,然后跳下岩石,说:“我这不是逃到了人间了吗?” “不不不,本座可不是指的这个。”云火笑,“你现在怎么不逃?” 商参没有说话,两把黑刃出现在他的手中,刀尖朝向云火。 云火也不恼,笑得更加开心了:“哈哈哈,有趣,有趣,本座的出现竟然也是你们计划的一部分。” 听到云火这么说,商参不禁握紧了手中的双刀。 他很想问云火,到底他知道了什么,为什么云火会说“你们”一词,要知道,他已经尽量将另一个人的与他之间的联系抹去了。 果然,云火不愧是魔尊,他远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对一切事物漫不经心。 因为事关温韫玉,商参把话语在肚子里转了好几个来回,实在是绷不住了,才问道:“你知道了什么?” “知道了什么?”云火把金瞳睁圆,故作惊奇,“本座什么都不知道啊。” 笑眯眯的等商参面上表情微松,才又添了一句:“不过本座去找了一个人,那人叫明华。” 见商参又再度紧张起来,云火眯了眯眼。 把敌人玩弄在掌心的感觉不要太棒,看看,商参在他手里就是一只木偶,他现在完全可以操纵他的情感,甚至是理智。 这些天一直淤积在心里的恶气终于舒了出来,心里舒坦很多,看见商参又觉得他也不是那么烦人之后,才大发慈悲的告诉他:“好可惜啊,那人没说什么。” 心情大起大落一次,商参再怎么木讷,也知道了云火在耍他,脸色黑了下去:“你骗我。” “……好吧,我的确骗你。”云火耸耸肩,说,“不过,你要是老实把剩下的那半颗天魔珠给本座,本座答应,不会去找另一人的麻烦。” 不过,本座可没说,明华不会找姓温的麻烦。 云火暗想,没把这句话说出来。 商参没有继续接话,只是用一双黑黢黢的眼睛盯着云火。 或许你会问为什么商参会在这里,因为——这是温韫玉要求的,而他也知道自己必须死在云火手下。 说来可笑,别人都是凶手杀人灭口,而到了他和温韫玉这里,却是要凶手被杀人灭口。 根本就不用想,他对上云火,其结局根本就毫无生还的可能性,之可惜了…… 商参眼前恍惚之中看到了温韫玉的身影,他正一步一步离自己远去。 不论自己的结局如何,他还是希望,温韫玉能够活下去。 稳稳心神,商参二话不说,朝云火冲去。 云火见此,挑眉,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仅凭一只手,就捏住了劈过来的黑色刀刃。 无尽海。 温韫玉面对着一片苍茫大海,独自一人坐了三天,三天后的午时,他才回过神来,对着来人微笑道:“你还是来了。” 身后人未动。 看清身后的人后,温韫玉一愣,问到:“你怎么头发白了?” 明华没有答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很奇怪的是,与温韫玉预想的不同,明华根本就一点报仇的情绪都无,眼底太过平静,连一点涟漪都未泛起,看着温韫玉,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温韫玉见此,嘴角翘起的弧度不由自主拉直了,眉头皱起。 他试想过无数个与明华见面的场景,甚至在肚中酝酿了无数句激怒明华的言论,可一见到明华,他便明白,这一切都作废了。 因为明华的心境变了。 两人一人坐着,一人站着,对峙着。 耳边是海浪的声音。 “你后悔过吗?”明华清冷的声音终于打破了沉默。 海风吹起他的白发,宽大的衣袖飒飒作响。 温韫玉闻言,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在叹息什么:“我从未后悔过。” “唉,话可别说这么满。” 耳边陡然响起另一人的声音,温韫玉只觉肩上一重,就见苏宇从他的影子里浮现出来,将半个身子倚在他身上,说。 转念一想,温韫玉也不避不闪,说:“你们两个倒是配合的挺好的。” 先是让明华吸引他注意力,再让苏宇接触他,避免他随时逃跑。 温韫玉面上还是一派气定神闲:“不过无所谓了,也罢,今天将所有的事都做个了结。” “够了,”苏宇无语的戳戳温韫玉脸上的一个小酒窝,说,“都知道你今天想死,你就不能不装逼吗?” 温韫玉:“……” 明华还是没说话,如冰如霜,任由苏宇调戏温韫玉。 “唉,”苏宇继续戳,“要是明华一剑劈过来的话,你躲不躲啊?” 温韫玉冷笑:“为何不躲?今天恐怕还要有一场血战。” “得了吧,你压根从一开始就什么都没准备,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一向伶牙俐齿的温韫玉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无力。 “好吧,我们商量一下,温先生,你准备怎么死?”苏宇凑过来,一脸兴奋,“你死后能不能把遗产留给明华啊?算作你骗了他这么多年的补偿费?” 温韫玉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 是,他的确是准备给明华这孩子留一些东西以作补偿,但是全被这副影说出来了,那这就不是一般的尴尬了,他还准备利用一下明华的同情心,以求以后青云宗能够对着影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如今,但如今…… 古籍上说副影性格顽劣,诚不欺我。 “哦,对了。”苏宇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说,“之前我和明华找到了影族了,我还不小心当了几天族长,你不在意吧?” 此言一出,温韫玉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知道或早或晚,明华会发现影族的蛛丝马迹,但是他没想到他们会在他死之前发现影族。 这无疑是捏住了他的命门,温韫玉背后出了一身冷汗,眼神一下气犀利起来,杀气四溢。 苏宇也收起了自己的调笑,眯起双眼,倚在温韫玉身上,肌肉紧绷,宛如一只黑色的猎豹正蓄势待发,准备一击得手。 反正他现在与温韫玉的身体相接触了,就算温韫玉再厉害,他也能在一瞬间动摇温韫玉的神识,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夺舍成功。 “温先生。”明华在此时突然开口,问到,“你不好奇我会对影族做些什么吗?”同时示意苏宇回来。 苏宇瘪瘪嘴,还是顺应明华的意思,回到了他的身边,站在明华身后。 从温韫玉的角度来看,一黑一白,苏宇倒真的像是明华的影子了。 温韫玉起身,与明华对视片刻,又突然对着明华跪下了。 明华神色未变,苏宇倒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双膝落在了细软的白沙里,温韫玉将山河扇放到一边,示意自己的无害,凝视着明华的眼底,说:“明华,在你小时,我是真心待你。” 顿了顿见明华没什么反应,温韫玉继续说到:“羲族一族的屠戮都是我一人的主意,与影族人无关。” “‘是你一人的主意’。”将温韫玉的话咀嚼一遍,明华说,“可是影族人默许,对吧?” 温韫玉向来喜欢玩文字游戏,明华知道这一点。 “……”温韫玉苦笑一声,点头,“你见过影族人了,那么你也应该知晓影族人如今的境地了。” 明华点头。 温韫玉缓缓道:“明华,因为我是影族人,所以做了那么多事,我从不后悔,哪怕就是下地狱,从此用不入轮回,永生永世受尽折磨,我也不后悔。” 因为这是我应得的。 当然,这一句话他并没有说出来。 听到这里,明华终于皱眉,透露出内心的不满。 “明华,你见过红药,自然也知道,羲族、影族都是上古遗民,活到至今也不过是苟延残喘。”温韫玉说,“如果你是我的话,总有一天也会走上我走的道路。” “你是在求我放过你吗?” “不,我死了,我布下的局才算是完美落幕,所以,今天不论如何,其余人必须知道是你杀了我。” “……你在求我放过影族。” “是。”温韫玉望着明华,“我只求你放过影族,任由影族人自生自灭。” 此言一出,倒是把明华和苏宇两人震了一震,什么叫任由其自生自灭? “南山那里都是灵族人。”苏宇突然插话,望着下跪的温韫玉眼神复杂,“哪怕我让影族人受制于灵族,几代之后,从此在无后人知晓这世上曾有影族人?” 温韫玉沉默片刻,重重一点头:“可。只要血脉尚存,哪怕后人不再自称影族都可。” 苏宇闻言,叹息道:“你这又是何必。” 为了种族的延续,不惜自己背上万古罪名,不惜掀起腥风血雨,到头来…… 可悲又可叹。 见两人稍稍动容,温韫玉对着明华深深一叩首:“求你了。” 明华隐在广袖中的右手小指微微抽搐了几下。 苏宇若有所感,悄悄在明华身后拉住了他的袖角。 温韫玉复又抬起头,说:“我知道你心里到底纠结什么,没关系,既然这样,一切因我而起自然因我而终,明华,对不起。” 说完,手中银光一闪,多出一把匕首,温韫玉对着明华,眼神温柔,恍若还是明华小时那个给他讲了一整晚故事的温先生,他说:“保重。” 言罢,便举起匕首,在脖颈间用力从左到右划出一道深深的伤口,深可见骨,血液直接喷涌而出,染红了脚下白色细沙。 这一切就在一眨眼之间发生了。 当热血从划开的动脉里汩汩涌出,很神奇的,除了最开始划破皮肉的痛处以外,温韫玉其余感觉都没有了,思绪减缓,眼前的一切都化为虚影飘散,眼前不断闪现他自己的一生。 痛苦、愧疚、悲伤。 泽兰、紫苏、商参、明华、忘忧真人。 倘若,他不是温韫玉有多好? 谁说他当真冷心冷情? 忍不住扯出一个苦笑,温韫玉的身形晃了晃,便倒了下来,鲜血从口鼻涌出,配上他的笑容,满面狰狞,倒像是一只从地狱里爬出的厉鬼。 不一会儿,温韫玉就没了气息。 身下的血迹犹如一朵盛开的红芍药,艳丽又悲哀。 他死了。 明华一直沉默的望着温韫玉的所作所为,他明明有能力阻止温韫玉这么做,但最后还是默许了。 或许,温韫玉说的是对的。 也或许,他是错的。 “我们走吗?”苏宇忍不住出声问道。 明华回头,深深望了他身后的那人一眼,又转过头,望向沙滩上温韫玉的尸体,沉默良久,说:“等一会儿。” 说完这句,明华走到温韫玉的尸体旁边,蹲下身来,掏出一块素白的手帕,一点点擦拭温韫玉脸上的血迹。 苏宇见状,想说些什么,但又觉得好气,于是抱胸站在一旁,只是看着明华替温韫玉做着清理。 “温先生一直都是我敬重的人。”替温韫玉将血迹擦干净之后,明华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我还以为你会不顾一切去报仇。” “我也这么以为过,”明华细心将手帕折起,然后将其系在温韫玉脖子上,以遮盖住那条狰狞的伤口,“可是不得不说,我很敬佩温先生。” 做好这一切,明华望着温韫玉尸体嘴角的笑容,又一次皱紧了眉,只不过这次确是一种很难说得清的感情:“只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 苏宇没有接话,无尽海边依旧是浪声涛涛,亘古不变。 一刻钟以后,温韫玉身上最后的一点热度随海风而去。 “走吗?”苏宇问。 明华已经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很久了,听苏宇这么一问,才回过神来:“……好,你等一下,我将温先生……” 正当明华准备将温韫玉的尸体抱起之时,远处传来一声厉喝:“放开他!!!” 两人惊愕不已,抬眼望去,便看见商参披头散发,从远处狼狈跑来,在看见温韫玉的尸体后,一直严肃面无表情的魔将一下子顿住了,紧接着又迅速向温韫玉跑来,双眼赤红,腮帮紧咬,就像是一只准备择人而噬的孤狼。 明华将温韫玉的尸体平放在原地,后退了几步。 商参走近后,抬眼死死盯住明华,浑身颤抖,这时两人才看清楚,这个魔将身上多处伤口,不少伤口还在溢血; 就在明华准备戒备时,商参无意间见到了温韫玉右手边的那把匕首。 …… 什么都明白了。 结果,整个魔将顿时眼圈发红,敌意消失的一干二净,跪下来,抱进温韫玉的尸体,当着两人的面,哭得像个孩子。 其哭声里的彷徨无措,就像是失去了整个世界。 苏宇有些不忍,别过了脸。 “唉,都在这儿啊。”云火不着调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苏宇身后,苏宇寻声望去,同时给来人附赠一对白眼。 云火摸摸鼻子,呵呵傻笑。 商参还是抱着温韫玉的尸体,在云火出现后冷静了不少,眼圈依旧是红红的,他抬起头,对着云火真心实意的说了一句:“谢谢。” 云火摆摆手:“没事。” 顿了顿,云火眼神柔和不少,复又说到:“你不错。不过,你当真不想当本座的魔将吗?本座可以赦免你之前所做的所有事。” “不必了。”商参轻轻摇头,或许是一切尘埃落尽,他眉宇之间反而是一派轻松,“本来在阿玉的计划里我是会死在您的手里的,现在您放我一马,能让我见见阿玉……” 他垂头,深深望着怀里温韫玉的面容,抬手,小心翼翼触了触温韫玉的面颊,绝望的发现是一片凉意后,长叹一声,说:“我此生无憾。只是,要是阿玉知道我没按照他的计划来的话,估计又会生气了,所以……很抱歉。” 云火也只好讪讪闭嘴。 “哦,对了。”商参突然抬头,望向站在一旁的明华,说,“阿玉说,他……”说到这里,商参突然一顿,面上表情怔愣,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垂头望了望温韫玉,复而又轻笑摇头,说,“没什么,就当我刚刚什么都没说吧。” 明华开口:“我知道。” “……好。谢谢。” 之后所有人都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你打算怎么办?”苏宇终于忍不住,打破了寂静。 “我是活不了了。”商参神情恍惚,将温韫玉的尸体抱得更紧,望向站在一旁的云火,“只希望来去都能无影无踪……魔尊大人,您能用冥火帮我吗?” 云火的冥火能够焚尽一切世间有灵力之物。 既然是商参的要求,云火思索片刻,便答应了。 于是,无尽海海边,一团蓝色的火焰凭空生起,将海边的两个人影吞噬。 燃烧了整整一个时辰。 “走吗?” “嗯,走吧。” 62|温韫玉番外(1) 我的名字并不是温韫玉。 真正的名字,太过久远了,我都忘了。 我生于一处苦寒之地,那个地方土地贫瘠,常年积雪,母亲因为生下了我,元气大伤,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父亲是族中的一个祭司,常年忙于公务,并无多少时间陪我,于是,唯一陪伴我童年大部分时间的是父亲的藏书。 藏书里面有很多很奇妙的东西,每天我都会沉浸在里面,从字与字的缝隙里窥视我所不知道的外面世界。 后来,父亲知道了便说,我和其他的孩子不一样,于是将我送到了一位长老那里,请求长老收我为徒。 长老沉默片刻,答应了,就这样,我成了他的徒弟,同时有了一个师兄—— 就是后来陪了我那么多年的傻瓜,商参。 商参那个时候年纪也很小,我们两个第一次见面时,我拿着一卷书,他拿着一把木头刻的刀,见我来了,他收回刀势,望着我,眼神清澈。 我在长老的示意下,对着他微笑道:“师兄。” 然后,莫名其妙的,就见小师兄的脸红了,不一会儿功夫,连脖子也开始发红,总之,露在衣领外面的后来全红了。 ……有一瞬间,我怀疑他会不会就地自己把自己煮熟了。 商参的主攻武,我主攻文,因为两人刚入门不久,长老便安排我们三个一起听基础课。 是的,是三个人,又多了一个: 我,商参,还有一个喜欢穿紫色裙子的小姑娘。 好吧,那个姑娘是我们的师妹,也是商参的妹妹,叫紫苏,很柔弱的样子,说话也细声细气的,跟她的名字很配。 但是,她也是个奇人,只要和她在一起,与她对视,你就会忍不住放松下来,说出本该深藏在心底的话。 ……或许这就是长老收她为徒的原因? 课程最开始是长老给我们讲影族的历史。 说来也是奇怪,影族的历史被人有意…… 书本里面对于影族上古时期的历史大多是一笔带过,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因此就算是我博览群书,我也不清楚为何影族会在无界之中,而且根据其中说法,祖先是来自于人间界。 这就更奇怪了。 无界,一个小小的,夹在魔界与人间界空隙的一个小世界。 我问长老这个问题时,长老长叹一声,叹道,苍天不公,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细细讲来。 影族并不是一开始就是在无界的,影族的祖先来自于人间界,并且因在最初人界与魔界大战帮助过神上,因此在人间界备受尊崇,也深受神上器重; 在大战即将结束之际,影族祖先被神上委派至无界看守两界相连的缝隙,可没想到的是,缝隙忽然在时间洪流之中自成一界,反而将所有的影族人困在了里面。 那自成的一界,便被影族人自嘲一般命名为“无界”。 本不该存在的一个世界。 最初之时,影族人虽然被困,但是并不是十分慌张,因为无界是魔界与人界的部分相互融合而成,也是有适合族人居住的地方,再加上对于神上的尊重,影族人相信终有一天,他们会回到人间界的。 然而,事实是,那是影族人的梦,从未实现过,他们就好像是被上天抛弃了一样,游离在两个世界之中,久而久之,将会无人知晓。 要是无界一直都如此,影族人安心下来也就罢了,但问题是,无界本就不稳定,千百年来一直都在缓慢崩坏,在近百年来,崩坏的迹象越来越明显。 最开始是天气渐冷,随后土地逐渐沙化,到我出生之时,影族常年积雪,天寒地冻,每年不知冻死多少族人,母亲的死,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而现在,情况更加恶化,据说在边境,空间已经部分塌陷,现任祭司们只得布下结界,勉强支撑。 “那没办法破开无界吗?”我问。 长老苦笑:“空间缝隙哪是想划开就划开的?就算划开了,拼上全族的力量也只能勉强护送几个人去往人间界。”说完这些,长老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 那个时候,我就对为何长老会收我为徒而产生了疑问。 而这个疑问的答案,我心里稍微知道一点,但不敢细想。 接下来的几年里,我在长老的教导下学到了很多,和商参的关系亲近了不少,紫苏也逐渐长成了一个大姑娘。 就是商参还是那么的木讷,一点都不好玩,唉。 ……也不知道长老到底给他说了什么,商参到后来,怎么说,我总觉得他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什么地方长歪了: 作为一个师兄,我捉弄他,他不生气也就罢了,但怎么总是偷偷看我,真当我不知道吗? 偷看也行,我也不会掉一块肉,但是看着看着就像个小姑娘一样,红了脸是个怎么回事? 私下问紫苏,紫苏也低头羞涩一笑,涨红着脸,支支吾吾的什么都不说。 不愧是兄妹。 ……所以说,到底是他们两个谁暗恋我啊? 虽说我的确是风流倜傥、花见花开,可还是没那个胆量对身边的人下手—— 好了,长老,别瞪我了,再瞪眼珠子就脱眶了。 少年不知愁滋味。 没心没肺的日子最终还是被打破了。 我的父亲在巡视边境的时候,一处结界突然破裂了,然后,他就被泄露出来的时间洪流给吞没了,尸骨无存。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正坐在台阶上读书,商参正在院中练刀。 那个低阶祭司告知完毕之后,就匆匆退下了,我望着他远走的背影,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 父亲是个祭司,他也以自己的身份为傲,在族中颇有威望,长老也说过我的父亲是个信得过的人。 然而,在我的记忆里,说真的,他是个好祭司,但是算不上是个好父亲,尤其是自从将我交给长老后,我与他见面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现在恍惚想起来,回忆里除了每次见面时他那不苟言笑的表情和训话一般的教导之外,我几乎对他没什么好印象。 “阿玉。”商参把刀放到一边,向我走来。 因为刚刚练完刀,他额上沾满汗珠,身上热气腾腾,在雪天里竟然蒸腾出了白烟,随着他的动作,分散又聚拢,一路留下痕迹; 他犹犹豫豫向我靠近,最后站在我面前,静静的看着我。 我挑眉,对他回以一个微笑。 商参在我这么做了后,看上去有些局促,扭扭捏捏坐到我身边,笨拙的从我手中将书拿走,放到一边,然后,他抬手,小心翼翼擦了一下我的右脸颊,说:“你哭了。” 怎么可能? 我正在笑呢,商参啊,商参,你真是又蠢又笨。 因为他的言论太好笑了,我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声越来越大,回荡在院子里,几乎都要耳鸣; 笑到后来,我笑得浑身颤抖,最后没了力气,一头栽倒了他的怀里,几乎缓不过气来。 商参拍着我的背,一直都没有说话。 从那天之后,结界破裂的消息越来越多,长老的面色也越来越难看,终于,有一天,他将我们三人招到屋内,告诉了我们所有的计划。 原来从一开始,选我们三人就是有目的的。 或者准确来说,我们三个是被千挑万选才选出来的。 “千年了。”长老说,“我们族人才研究出了一个阵法,能够勉强将三人传送到人间界,而你们三个人,就是这次的传送的人选。” 这个计划,影族人很早就开始在谋划了,但是直到这一代长老才将所有准备工作做好。 而这个计划很简单,就是将三个人传送到人间界,由三个人想办法找到当年神农留下的古玉,再想办法将剩余的族人带到人间界。 听完整个计划之后,紫苏不禁小声感叹:“好难。” 我没说话。 整个计划在我看来漏洞百出,先不说这个传送方法是否能成功,就算成功了,如何找到那上古遗留的古玉?如何转移人间修仙界的视线? 光这两个问题就足够让人吃一壶了。 更何况,要是那三人离心了又如何? 死了又如何? 不过顺着这样的思路微微想了想,心里就如同被泼了一盆雪水一般,冰凉透了。 我是整套计划的核心,而商参存在的含义不过是我手中的利刃,紫苏也是,不过她是软刀子。 就当我还在犹豫要不要应下这个计划之时,商参突然跪下来,对着长老深深磕了三个头:“定不辱使命。” 我:“……” 倒忘了商参的身世和他那没几根弦的脑子。 紫苏见哥哥跪下了,也慌忙跪下。 看着他们两个人的动作,我心里一股火气就上来了,当场拂袖而走。 奇怪的是,长老并未拦我。 当天晚上,商参来找我。 我劈头盖脸质问他是不是不想要命了,那个任务根本就是去送死。 商参讷讷的答道:“可是,阿玉,你说过的,你想让影族变好。” 我一下子就被他噎住了,觉得有些难堪,冷哼道:“我才没你想的那么高尚,影族没了就没了,我才不要跟我父亲一样劳心劳肺,到最后死的尸骨无存。” “可是……”商参说,“你之前还顶撞大祭司,要大祭司用你改的阵法来支撑结界啊。” “那、那本来……”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气呼呼的甩了他一脸墨水。 哼,才不是我专门研究出来的阵法呢,是我看不惯那些祭司们那么笨,一点灵活变通都不懂,每次画阵法又放血又耗灵的—— 本来就人少,全死光了,谁来保护平民啊? 武将就是武将,满脑子的肌肉。 ……等会儿,这样的话,要是让商参独自一个去了,那他岂不是要被人坑死? 第二天,我去找了长老,告诉他,我答应了这个计划。 长老看上去一点都不意外,他相当淡定的点点头,然后告诉我了日子。 我:“……” 老狐狸。 “没什么要说的吗?”问好一切之后,临走之时,我忍不住又问了长老一句。 长老闻言,拍拍我的肩膀,说:“哎呀早就等你这句话啦你们三个人走后记得要互相依靠不要打架尤其是你不要欺负商参也不要弄哭紫苏要是……” 说话都不带喘的,明显他憋了好久,而我又一次痛苦的经历了长老的“魔音贯耳”。 本来还想着悲情一把的,结果被长老一打岔,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早走早好。 三天后,我按照长老所说,和商参、紫苏踏上了祭司们画好的法阵。 法阵繁杂庞大,即使是我,站在阵法中央,也辨不完全其上的符文刻印。 空气中的气氛凝滞庄重,压在人身上沉甸甸的。 紫苏有些害怕,抱着她哥哥的手臂不放。 我站在祭台之上,见长老难得的穿上他的祭袍,由远及近。 白雪映衬的白光,让他的面具蒙上一层微弱的柔光。 和三位高阶祭司站在祭台的四个角,长老说:“好好待自己。” 我点头。 紧接着,四位祭司开始吟唱,脚下的阵法发出光芒。 刺眼的红光亮起,眼前“呼”的一下闪现一片白芒,待一切尘埃落定,我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山林。 脚下青草依依,不见白雪。 “咦,我们成功了?” 紫苏到底是个小女孩,见到从身边飞过的蝴蝶后,忘了矜持,高兴得拍起手来。 商参也很高兴,一直都是木头的他,眼底终于流露出笑意。 我想笑,却笑不出来。 …… 如果没看错的话,刚刚那最后一幕,长老同其余的三位祭司最后拿出的那道银光,是匕首。 我们踏上的阵法,是以他们的血肉为祭品。 “阿玉,怎么了?还闷闷不乐的。”商参突然凑过来,问到。 我回过神来,望着他脸上的笑意,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但又不想让他担心,只得故作轻松,对着他翻了一个白眼:“你们倒是心大,你知道我们现在在哪吗?” “啊?”商参懵了。 “嘁。”我嗤笑一声,默默低头看着自己脚下的青草。 真是的,一个比一个傻。 63|温韫玉番外(2) 在人间界最初的几百年里,我以多个化身四处结交各类人士。 本体用的名字叫做温韫玉,商参则作为温韫玉的侍卫常伴出现,紫苏则是作为温韫玉的妹妹。 本来吧,我对商参作为我的侍卫一职有些愧疚,但是不知道商参脑子里又是哪一根弦搭错了,他一点都没反对,相反,还包了我贴身小厮一职。 我:“……” 游历百年,对人间界的各大势力都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还掌握了几个世家的密辛,总算是在心中描绘了一个计划的雏形。 同时,温韫玉这个名号也在修仙界打响了名号。 但我一点都不太高兴。 太慢了。 真的是太慢了。 光是摸清底细就花了两百年,哪怕是日夜不间断都花了两百年,影族要是撑不过接下来的几百年怎么办? 将更加稳妥的计划重新抛之脑后,我决心用最初的计划,最快也是最血腥的计划。 下定决心的那天,我吩咐紫苏去找红药讨那片古玉碎片,在紫苏走后,我告诉了商参整个计划,除了最后一部分;同时告诉他,要他去魔界当魔将。 商参听完后,沉默了好久,他定定的望着我,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两个绛紫色的小小人影:“你怎么办?” “我?”不懂他为何问我,我将扇柄往手心一敲,说,“自然是留在人间界了。” 我估计商参是怕他一人在魔界不知所措,于是又安慰道:“没事,我到时会用秘法与你联系。” 闻言,商参明显还想是再说些什么,欲言又止,但后来什么都没说,垂下头,说:“好。” 那副样子,明摆着他不高兴。 ……他很沮丧? 沮丧什么? 我丈二摸不着头脑,只得干巴巴鼓励到:“我相信你做能做到的。” 后来送走商参的那一天,在踏入缝隙的一瞬间,他突然回过身,一下子抱住了我。 我本来是站在他身后的,根本没想到他会来这一招,被他抱了个严严实实,吓了一跳,当时就感觉自己一下子被撞懵了,脑袋一片空白,连挣扎都没有。 商参两条手臂紧紧的抱着,用力之大,几乎让我喘不上气,同时在耳边不停胡乱叫着:“阿玉阿玉阿玉阿玉阿玉……” 这又是哪一出? 回过神来,我脸色当时一定都青了。 气急之下,我一脚踩在他的脚背上,商参吃痛,才松开手,我躲到一边,怒喝到:“你干什么?!” 商参后退几步,眼眶发红:“你好好照顾自己。” 说完,头也不回的就踏入了缝隙之中,身影被吞没。 这、这算什么啊? 商参走后,一切计划开始实施。 或许是老天还算眷顾影族,一切都基本上按照计划实施。 先是找到一个羲族人,在我制造的各种机缘巧合之下,与一修仙门派的弟子相遇,然后,相知相爱。 紫苏也被我设计进入了他们的小团队,并且完美的运用了她的天赋,让那个羲族人对她放下了戒备,甚至被紫苏套出了如何避开族中结界的方法。 后来他们一行人的分崩离析也有我的手笔,不过也不能怪我,毕竟,人心这种东西,不好说。 我唯一做的事,就是在他们每个人心中埋下了怀疑的种子而已。 后来那个羲族人伤心越绝之下,与那个修仙的断绝了关系,回了自己的族地,与另一个羲族人成了亲。 这一切,都被藏匿在影子里的我看在眼里。 我看着那个少女不再天真无邪,将长发盘起,作为人妇,双眼里的古灵精怪渐渐沉淀下来,化为挥之不去的忧郁。 她苗条的身姿日益圆润,肚皮也渐渐鼓起,十月之后,产下一个男婴。 那个男婴,被他取名为明华。 我还是没动手,但我知道,那个明华…… 呵。 明华从小就展现出他天才的一面,我很满意,满意得不得了。 在明华三岁的时候,对灵力格外敏感的他,甚至对我藏身的地方表示出了极大的兴趣,虽然每次最后都会被我吓走,但还是依旧百折不挠的往我这试探。 ……这性格,我当真是又是喜欢又是苦恼。 等着软手软脚、小面团一样的娃娃每天自动送上门,再把他吓走的确是我为数不多的乐趣,但是,小娃娃,不要试图把你亲爹拽过来好吗? 明华:“咦~~呜哇哇哇~~~” 我淡定收回化为影子的手。 “爹爹,黑黑哒,手手!!!” “哦哦哦,明华不哭哦,不哭,晚上跟娘亲一起睡吧,不怕不怕。” “不是的,那边,不是的……呜哇哇——” 明华他爹据说已经三个月没和妻子睡一张床了呢。 我表示,此等坑爹的举动,明华,你真是甚得吾心。 在我时不时观察明华的时候,商参告诉我,他已经成为了魔将,并且告诉我了魔界的势力分布。 我说,很好,然后就让他去支持魔尊的弟弟辰砂。 商参在得到我的消息的时候,好像很不高兴,难得的向我发了脾气。 有趣。 我也不恼,反而觉得挺好玩的。 其实,不是我不想和他多聊,我只是怕我会心疼他—— 毕竟,在尚武的魔界里当上魔将,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此间也非全是坏消息,比如说,紫苏遇上了她的真命天子,白家的人。 因为舍不得紫苏跟我们受苦,我将她暂时从计划里摘了出去,告诉她,恭喜。 紫苏讷讷的低头,羞涩一笑。 她身边的男人搂着紫苏的腰,笑得像个傻瓜。 ……哎呀,有点嫉妒了。 他们两个成亲的时候,我专门去喝了喜酒,对着一对璧人献上了真心的祝福,不得不说,紫苏穿上艳红的嫁衣嫁人时,真是美极了。 “你和哥哥,小心啊。”紫苏第二天送我的时候,特意嘱咐我。 我点点头:“知道了,好了,回去吧,再不回去,你丈夫可要来找你了。” “……嗯。” 该来的总会来。 在明华六岁那年,我将商参从魔界带出来,和商参一起屠戮了羲族全族。 当着明华的面做着这一切的。 明华那个时候毕竟还是个六岁的孩子,他似乎根本就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眼睁睁的看着我用各种阵法、□□杀死每一个试图带走他的人。 在派出商参后,我站在满是血污的明华面前,静静的注视着他。 背后是火光冲天,明华那双黑色透亮的眼睛里,倒映着一个黑色的斗篷,虽然怕得厉害,可他还是固执的站着,小时候的倔劲一点都没变。 “没有。”商参提着一把黑色的刀从我身后走过来,从刀上流下的血液滴了一路,“根本就没有符合你要求的孩子。” 从他的声音来听,他很焦躁。 看到和我对视的明华后,商参一愣:“怎么还有一个?” 听到他这么说,我忍不住笑出声。 笑声在噼里啪啦火焰吞噬房梁的声音里,显得格外渗人。 明华被我的笑声吓得一抖,这才像是回过神来,低头看看躺在自己脚下母亲的尸体,幼小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犹如秋风中最后一片树叶,脸上血色尽褪。 最后,他软倒在地上,看看我,又看看他的母亲,眼里全是迷茫和恐惧。 “杀了吧。”我说。 商参迟疑问到:“可是,这个孩子是最后一个——” “杀了。” “……好。” 后来的事,我一点都不感到意外,我看着明华浑身蔓延出黑雾,那些黑雾,挡住了商参的一刀。 呐,我就知道,明华不会让我失望。 明华还小,觉醒了副影之后便陷入了昏迷。 我将这个孩子丢到了羲族遗址最显眼的地方,然后用他母亲的笔迹写了一封信,寄给了青云宗的长老。 64|温韫玉番外 温韫玉是叶空青的好友。 所以在不久之后,我装作不经意之间去拜访他,果不然看到了明华。 明华不过齐叶空青的腰,躲在叶空青身后,揪着他的袖子,偷偷地从他身后望着我,望向我的眼神好奇又隐隐带着一点恐惧。 叶空青有些无奈,安抚明华无效后,对我解释道:“抱歉啊,韫玉,明华他有些怕生人。” “没事。”我摇摇头,“熟了就好了。” 我并不担心他会揭穿我的身份,于是慢慢走近,微笑着弯下腰,对他笑道:“你好啊,小明华。” 明华往叶空青身后缩了缩,但是在叶空青的示意下,只好撅着嘴,不高兴的接受了我的问好:“嗯。” 我继续微笑。 很好,明华失忆了,并且还被青云宗的人下了封印,封住了副影。 太好了。 “小明华,你看这个是什么?”为了赢得明华的好感,我笑眯眯的拿出了自己做的一个偃甲小玩具,试图吸引明华的注意力。 那个偃甲的外形是个小猫,在羲族的时候我就注意到明华很喜欢猫这种生物,虽然现在他失忆了,但是本能应该还在。 果不其然,明华终于放下了戒备,接受了我的礼物,并且从此,称我为“温先生。” 为了消除明华的恐惧,也或许是出于愧疚心理,在叶空青表示挽留之后,我待在青云宗,陪伴了明华很久,久到我知道他已经把我当成了他的家人。 …… 可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会独自待着,迷茫好一阵子,恍惚觉得至今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好像明天早上醒来,我还躺在影族自己的床上,商参会敲响我的房门,告诉我,该去上课了。 因为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在骗所有人,包括我自己。 我骗我自己商参会在魔界过得很好,我骗我自己我会好好的做“温先生”。 可要想骗的好,就必须先自己当真,时间久了,对于明华的信任,我发现—— 我做不到就这样送他去死。 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我向叶空青告别,在明华不知道的情况下,走出了青云宗。 叶空青自然是不知道真正的原因,每年我都会收到他频繁的邀请,在信中,他总是不厌其烦的向我详细描述明华对我的思念; 要是明华知道了真相后,估计会恨死我吧? 每一次我看完信后,都会如此自嘲一番,再以周游世界的理由推辞叶空青的邀请,只是每年都会装作路过的样子去见一见明华。 而每次看到明华,我会微笑着和他聊天,告诉他我的见闻,但在同时,我的脑海里,全部都是想象中明华惨死的模样。 还有那天灭族时,刺鼻的血肉烧焦的味道。 杀还是不杀? 对着明华,我觉得自己的神识已经被分裂成两个部分,互相挤压磨合,痛苦不堪。 这种事到后来明华副影觉醒的时候,发作的异常频繁。 在往生境里,一切针对明华的计划开始,在做完该做的一切之后,我忍不住浑身颤栗,作为“温先生”的那部分让我倍感煎熬,只好躲到无人的一处崩溃大哭。 甚至都忽视了商参。 我说不清这次痛哭是因为明华,还是因为这么些年的委屈和难过,总之,哭完这一场之后,我亲手掐死了“温先生”。 这世上,不论什么东西,都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从此以后,“温韫玉”只剩下一张皮。 本来按计划,明华应该不久后就死去,我的计划也就到此差不多落下帷幕,但让我没想到的是,明华的副影…… 这里不得不感叹一句,明华啊,明华,你果然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好奇心旺盛,又性子倔。 那个副影给我的感觉很不好,而在明华逃亡路上也证明了这一点,他竟然在帮明华?! 我:“……” 说好的副影和正主抢身体呢? 副影,你的本能呢? 不得已,我只好又撺掇红药和明华的便宜徒弟去杀掉副影。 …… 然而,明华全部躲过去了,并且,不知道红药出于什么心理,竟然向明华透漏出他的身世。 明华走后,红药指责我太冷血无情。 我说,冷血无情的话,会好过一点。 同时,我明白了,后面的计划都要改了。 可笑,我还曾幻想过和商参、紫苏一起回到影族的结局,这个结局发生的可能性虽小,但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现在,是完全不可能的了。 后来想通了,我也没太过执着于要杀掉明华,于是,后面的事就顺理成章的发生了,明华自己为自己平了反,指出有人是幕后黑手,又成了修仙界里高不可攀的上仙。 只是有一点出乎我的意料,那就是明华并没有直接告诉修仙界众人这一切都是我做的。 …… 我弄不清楚这到底是出于明华的私心,还是因为他考虑到没有实切的证据,没办法扳倒我,所以只好先在一旁静待,结果就等来了明华亲自前来质问我。 我对此表示好笑,这孩子都经历了这么多事了,怎么还那么天真? 既然他都问了,我也就直白的告诉他,是我,然后呢? 明华当时脸色就不太好看了,但我说不清他眼底里沉甸甸的情绪到底是什么意思。 当然,我没来得及问,明华就已经拂袖而去。 ……算了,不知道就不知道,兵来将挡。 就这样,明华和我,还有紫苏一起留在了白家。 紫苏已经生为人母,因为丈夫的去世失去庇佑,变得脆弱敏感,她总是不放心来找我,试图从我这里得到一丝安慰。 ……我望着眼前惶恐不安的女人,心底产生一丝厌倦。 要是紫苏不变该多好。 这样的紫苏对我而言是个威胁。 “我做不到。”紫苏并没有注意到我望向她的眼神已经有所不对,她捂脸低泣,“我已经害了泽兰和她的族人,我不想再害人了,更何况夫君……” “紫苏。”我打断她的自怨自艾,安慰道,“你不要想那么多。” “我怎么能不想那么多?”紫苏到后来近乎尖叫起来,“我是一个母亲,我还有孩子!!!” “紫苏,你别忘了当时我们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 “罢了罢了,紫苏,帮我做好最后一件事后,我就同你恩断义绝,从此以后,你安心做你的紫夫人。” “……好。”紫苏接下了我递给她的一包药。 我冷眼望着她离去的背影。 当初的紫苏已死,这个紫夫人根本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但就像紫苏自己所说的那样,她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我知道一个母亲会为孩子做下任何事,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不久后,我就得到了紫苏自杀的消息。 …… 心中顿时感慨万千。 我不知道紫苏在自杀之前心理到底是怎么想的,虽然我对她动了杀心,但是我从未真正的准备将她逼上死路。 不过这样也好,死无对证。 从白家出来之后,我便到与商参之前约定好的地点去见了商参。 因为引起了兵/变,商参来见我时很是狼狈,但他一双眼睛熠熠生辉:“阿玉,我成功了……都做好了,我们可以回去影族了。” 他当时很高兴,握住我的手腕使劲的摇,力道很大,我都怀疑自己的手腕会不会就此脱臼,恍惚之间,觉得自己面前有一只黑漆漆的忠犬正使劲的冲我撒娇。 当然,他之所以这么高兴,是因为我没告诉他我的计划的最后一步。 我微笑的等他冷静下来。 商参说过,他从小到大,最怕就是我笑而不语的望着他。 他握住我手腕的力道慢慢减轻,迷茫爬上了他的面容:“阿玉,怎么了?” 我从怀里拿出一封信,说:“影族人们现在都在南山,并且已经做好了从南山出来的准备。” “——那阿玉,还有什么要我做的吗?” 我一愣,又欣慰于商参还是有脑子的:“我要你死。” 听到我这句话,商参惊讶的瞪大了双眼。 “只要你死了,魔界才不会继续追究下去,影族人才安全。”我徐徐诱劝之,同时暗中将三只傀儡猴在埋伏好,只要他说一声“不”,我就将他五马分尸,“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师兄,你会帮我吗?” “要是我死了,你会继续活下去吗?”我话音刚落,商参就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我被他的问题一下子打乱了手脚,顿了顿,还是决心说实话:“在计划里,我也是必死的。” “你怎么能死呢?”商参一下子跳起来,情绪激动,“你不可以死!!!” 我:“……” 不对啊,正常人在这种情况下考虑的不应该是自己的生死问题吗? 莫名其妙和商参达成了协议后,我怀着一种很复杂的心情去无尽海等待属于我自己的结局。 明华到了后,告诉我,他和他的副影找到了影族。 而他那顽劣的副影笑眯眯的威胁我说,要将影族人屠杀殆尽。 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我看着明华的白发,当着他的面,在他面前自杀了。 临死之前,躺在沙滩上,感受到体内的温度一点点流逝,脖颈喷涌而出的鲜血逆流到我的气管里,纵使难受至极,我对着明华露出一个微笑: 明华,对不起。 …… 所以,带着你的愧疚,放过影族吧。 65|结局 “长老,您到哪里去了啊?” 小秘书一见“泽漆”,就泪眼汪汪的扑了上去。 “泽漆”轻咳一声,往旁边一闪,躲过某人的飞扑,等他冷静下里,才慢慢解释到:“我去见了一个人,现在带他过来了,他是明华。” 小秘书闻言,才注意到长老旁边站了一个人。 白发,道袍。 沉默片刻,他傻愣愣的朝着明华问到:“客人是外面的人吗?” 明华挑眉,点点头。 “啊。”做梦似的感慨一句,小秘书毕恭毕敬的朝着明华行了一个礼。 明华颌首。 “好了好了。”“泽漆”无奈道,“我们走吧。” “泽漆”是在出山洞后不久碰到的小秘书,于是示意小秘书领路。 得到命令后,小秘书连忙点头,一边走一边说:“长老,您不知道您失踪的这几天,我们都急死了,但又没有您和温先生的指示,大家都不敢乱动,现在您回来了就好。” “泽漆”笑而不语。 而一直沉默跟在他身后的明华,则偏过头,意味深长的看了小秘书一眼。 一路上,不少族人见到“泽漆”后,都微笑着向“泽漆”行礼,同时如释重负,就像是主心骨终于又回来了一样。 “泽漆”望着这一切,一边漫不经心的应答者小秘书的话,一边眼底有不知名的情绪划过。 明华低下了头。 待走到“泽漆”帐篷后,“泽漆”示意小秘书退下。 小秘书不疑有他,还表示要去准备准备,以欢迎影族的客人,临走之时喜气洋洋,就好像是什么天大的好事发生了一样。 走进帐篷之后,只剩下两人,确定附近没有其他人后,“泽漆”的双眼突然变成血瞳,黑色的雾气从脚底盘旋而上,直接将整个人吞噬,片刻后,露出里面人的真面目—— 苏宇。 泽漆早就死了。 恢复真身后,苏宇与明华两人默然对视。 两人都一言不发,帐篷里静的连根针掉到地上都清晰可闻。 让苏宇化为泽漆,进入影族,这是明华的想法。 苏宇那个时候并不在乎明华的选择会是什么,所以就答应了明华的计划。 然而这一路明华气息平静,情绪丝毫没有起伏,这倒先让苏宇心里一个“咯噔”。 ……貌似温韫玉临死前说的话起了作用。 暗地里这么一思忖,苏宇不得不感叹温韫玉是何等的聪明。 “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做?”苏宇还是忍不住,先问了出来。 明华垂下眼帘,歪歪头,陷入自己的沉思,没回答。 苏宇:“……” 就在两人沉默时,帐篷外面突然传来嘈杂的声音,一个女人由远及近:“不……别拦住我……长老一定知道点些什么……蝉衣那孩子是长老的徒弟啊……别拦我。” 最后一个字刚落,那女人就一把掀开帐篷门口悬着的帘子,走了进来,看清帐篷里的人后,怔愣半天,嗫嚅到:“长老……” 随她一同进来的小秘书急得满脸通红,很明显是因为自己没能拉住妇人而感到羞愧:“对不起,长老,我这就拉她出去。” 那妇人一听,立刻朝着“泽漆”跪下了:“长老,求求你,救救蝉衣。” “泽漆”皱眉,拦下了小秘书试图将人拽走的举动,对着妇人说:“说说看吧。” 苏宇知道泽漆和蝉衣的失踪定会引来众人的怀疑,但是也没想到会这么快。 而那妇人之所以来找“泽漆”,不过是因为小憩之时,梦见蝉衣越行越远,最后化为烟雾不见。 本来按照蝉衣的性子,消失几天不见也不是什么大事,说不定跟往常一样,明天就又一脸不高兴的回来了,故而作为蝉衣的母亲,在一开始蝉衣消失的那几天,她并不是十分在意; 可做了这个梦之后,妇人醒来时心里噗通噗通乱跳,直觉是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于是急忙去问蝉衣的小伙伴,小伙伴也给不出什么有效的信息。 心里又急又慌,被逼无奈,作为蝉衣的母亲,只好去向“泽漆”求助。 苏宇表示,他应该感慨一句母子连心吗? “蝉衣啊……”苏宇一下子有些为难,看着那妇人用一双期盼的眼神望着他,又一时被噎住,不知该找些什么理由来搪塞她。 思索再三,苏宇扯出一个艰难的微笑以作安抚:“蝉衣他——” “在无尽海。”明华突然开口。 苏宇:?! 明华定定神,没有在乎苏宇投过来的隐晦目光,说:“温先生来信,他将无尽海作为影族人的新族地,让族人尽快搬过去……蝉衣他碰到了温先生,对新族地很感兴趣,温先生便将他接到无尽海了。” “无尽海?”那妇人半信半疑,将目光移向了“泽漆”以作征询。 小秘书听到这个消息,一时面上迷茫,似乎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苏宇抽了抽嘴角,在在场所有人的注视下,艰难的点头:“是。” 得到长老的肯定,小秘书跟个打了鸡血一般,两眼发光:“这么说,长老这几天不见,就是和温先生一起去新族地了?!” 苏宇:“……是。”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不顺着台阶下,就有点不太好了。 “那太好了,我们终于有容身之所了!!!”小秘书高兴得直搓手,“那我去告诉其余族人。” 说完,还不等“泽漆”表态,就犹如旋风般冲了出去。 “等……” 苏宇尔康手,目瞪口呆的看着小秘书的身影被布帘掩盖,消失在视线之中。 得到安抚之后,妇人平静了很多,缓缓站起,对着苏宇两人行礼:“长老,抱歉,我之前太过失礼了。” “泽漆”缓缓收回手,望着妇人,眼神复杂:“无碍。” 在妇人走后,苏宇吸收之前的教训,给帐篷下了一个禁制,接着,就问明华:“你疯了?!” 脸色铁青。 羲族遗址就在无尽海附近,明华随口胡诌也就罢了,竟然还把那么敏感的地方直接告诉了影族人。 更要命的是,无尽海那里也是温韫玉死的地方,谁知道温韫玉到底死前在那里会不会留后手。 面对苏宇的质问,明华低头,避开了苏宇的视线。 苏宇:“你别告诉我,这无尽海是你随口说的。” 明华:“你觉得,影族人还能存在多久?” 苏宇:“……你在转移话题吗?” 是的,明华在转移话题,但如此直接粗暴,苏宇表示并不想询问明华这些年把技能点都点到哪里了。 苏宇想了半天,但是依旧想不到明华到底在打什么注意,只得叹气:“算了,你高兴就好。” 明华闻言,低笑出声,抬眼看向苏宇,同时对着苏宇露出一个微笑—— 嘴角上翘,眼睛里光华流转,微微斜睨。 这弧度,这味道,同苏宇准备整人时的样子一模一样。 这种动作苏宇做没什么,但是放到明华身上,怎么看怎么别扭。 此情景视觉冲击之大,让苏宇直接风中凌乱:“靠,明华,你精分啦?” 他还在这儿呢。 明华一秒将笑容收了回去,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样子,一瞬间冰封万里:“你在说什么?” 其变脸速度,让苏宇无语凝噎:“……明华,你能别学我吗?我都想揍你了。” 明华:“是吗?是谁在最开始的时候,装我装的还挺开心的?” 苏宇:“……” 能不提这茬吗? 小秘书不愧是泽漆的助手,一个时辰以内,就将消息告诉了全族的人。 族人们显示不可置信,后又欣喜若狂,终于,在熬过了那么多年,牺牲了那么多人之后,影族终于能够幸存下来。 感谢苍天,感谢神上。 小秘书提议要举行一次祭礼之后,再搬去新族地,得到族人们的赞同后,便告别族人,准备同长老商量一番。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能够借着祭礼放松放松也不错。 这么想着,小秘书高高兴兴的走进了泽漆的帐篷:“长老——” 帐篷里空无一人。 只是书桌上多了两样东西。 小秘书疑惑的环视了一周,见真的没人,注意力不禁放到了书桌上。 挣扎半天,终是忍不住好奇心,小秘书最终走近了书桌,看向了那两样东西。 一样,是一把带血的扇子,将扇面打开,扇面上是一副流淌的山河图,暗红色的血迹斑斑点点的缀在上面。 扇柄之处摸上去有些粗糙,小秘书摩挲了一下,发现上面沾上了白色的沙粒。 另一样,是一本小册子。 黑色的封皮。 小秘书拿起打开时,从中掉下两章泛黄的纸张,其中不少地方的名字被人为抹去,剩下的词句勉强能够辨认出“副影”、“形神具伤”的几个词。 翻到最后,是一个传送法阵。 看完整本小册子之后,小秘书的脸色惨白,眼泪“呼啦啦”就流了下来。 犹如烫手山芋一样猛地将小册子丢在地上,小册子落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怎么可能……”面容恐惧的注视着躺在地上的小册子,小秘书目光呆滞。 南山之外,苏宇化作小团子卧在明华的衣襟里,问:“你就把温韫玉的东西就这样丢给他们了?” “嗯。”明华继续御剑,只发出了一个单音节的字。 “哦。”苏宇戳戳某人的胸膛,“唉,温韫玉的那本手札里到底写了什么啊?” 说来好气,那本手札,就明华一个人看过。 “好东西。”明华说,顺便将怀里的小团子往里面兜了兜,以免他掉出来。 足以让部分影族人怀疑他们信仰的东西。 当信仰被毁灭,当神上被怀疑,影族,还在吗? 66|可买可不买 这篇文就此结束,没有番外,可能是因为从一开始就不太想让苏宇和明华当主角的原因吧…… 倾向于*oss的心态果然要不得。 下一本努力,大家敬请期待。 下一本:《傀儡表示不想说话》 作为青云宗大师兄,下一届内定掌门,玄墨一直严于律己,刻苦修炼,以期延续青云宗千年荣耀。 然而,某一天修炼之时,走火入魔,玄墨知晓自己死期已定,不禁悲愤中来,含恨—— ⊙▽⊙ 没死成? 再次睁眼,玄墨望着面前的白发男人,面无表情。 白发男人高深莫测:“从今往后,我便是你的主人。” 玄墨:〒_〒 ……妈呀,穿成死对头的肉身傀儡了。 食用须知: 1.主受,1v1,非替身 2.天天装死不说话傀儡受vs天天掏出手术刀毒舌攻 文文有反派,不烧脑,有虐(轻微)有甜,已经存文,存够十万字开文,下一本再见。 为了弥补大家,就把下一本的前两章放到下面了,大家要是感兴趣就收藏喽,顶锅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