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 羽化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蒹葭曾告诉妖妖,他第一次遇到赤霞的时候,是在中州州牧的府里。 那时候赤霞被唤作桃子,是州牧用一贯钱,从黑集市上买来的。 蒹葭说,那时的桃子,又瘦又黑,如同一只在泥沼里打过滚的小猴子。 桃子和蒹葭一样,与府里的其他奴仆一同生活在府邸后院的几间平房里。桃子性格孤僻,几乎不与他人讲话,却不知是何缘故,唯独与蒹葭格外亲切。 桃子当时不过五六岁的年纪,蒹葭年长桃子几岁,便自然而然担起如哥哥一般的角色,护佑着瘦小的桃子。 为此,蒹葭没少同那些欺负桃子的奴仆打架,一身乌青的伤辨不清是被府里管事先生责打还是在为替桃子出头时所留。 桃子入府的第三年,凌霄门的青木长老路过中州,无意间发现桃子根骨奇绝,于是偷偷将她带上凌霄峰,收归门下,赐名赤霞。 此后,关于赤霞的传说,便响彻整个中州乃至华夏世界—— 七岁入凌霄,修凌霄门至高心法凌霄诀。年方二八便道入至臻境,成为凌霄门最年轻的执教长老。 赤霞真人道术冠绝天下。一个甲子便历九劫,以凌霄峰作炉,聚天地间灵气炼制羽翼,羽化登仙。 后世传言,那一日凌霄峰顶,一道淡金色的神辉连接天地,四海八荒的灵气如同层层叠叠的海浪不眠不息地涌入凌霄峰,以至于穹顶的流云出现万年不遇的奇景:以光柱接天处为起点,成絮状向四下铺张,如同一朵绽放在碧蓝穹顶上的洁白彼岸花。 之后,天空裂开一道口在,七色的天雷在裂缝处盘亘,将流云的形状撕碎。 赤霞真人后背生出一双透明的羽翼,她赤 裸玉足,凌空而上。那一道通天的光柱,仿佛一条逆流而上的悬瀑,裹挟着赤霞直冲云霄。 七色的天雷宛若一条条吞吐着信子的飞天巨蟒,前仆后继地砸落在赤霞真人透明的羽翼上,发出震耳欲聋、宛若雷鸣的巨大轰响以及耀眼的金色闪光。 于是坊间相传,赤霞登仙,寰宇失声,日月无色。 赤霞真人冲过天空被撕开的口子,去而又返。 她身后的羽翼消失,却依旧赤足立于云端。只是一瞬,便从凌霄峰直抵大泽。她于云端之上遥遥一指,大泽千万年不散的沼气尽皆散去。她凌空画符,举手之间自成法则。一符画完,大泽之上泛着金光的禁制阵法已然成型。 一步十州,画地为牢。 “蒹葭,赤霞没有来中州云梦山找你吗?”妖妖好奇地询问。 “她在停留人界的最后一刻,一步入云梦,做了与大泽同样的事情——在云梦山布下仙人禁制,之后便飞升天界了。”蒹葭道。 “她都不来看你!”妖妖替蒹葭愤愤不平,心里却有一种莫名的喜悦。 “哈哈。”蒹葭轻笑一声捏了捏妖妖的脸颊道,“认识我的那个女孩叫桃子。” “可赤霞就是桃——” 不等妖妖说完,蒹葭便用手指捏住了她的嘴巴,一脸温柔地望着她,道:“桃子是桃子,赤霞是赤霞,妖妖是妖妖。” 妖妖后退一步,嘴巴从蒹葭的指尖逃了出来,不解地问:“妖妖不是妖妖,还能是其他什么人不成?” 蒹葭笑而不语。 “还有,我听说赤霞真人羽化登仙,于天门之前,曾驻足南望,可有此事?”妖妖继续询问。 “那又如何?”蒹葭不解。 “凌霄峰位于北州之北,她在望中州!”妖妖继续道,“她在寻你!” 蒹葭无奈地摇了摇头,抬手又想捏妖妖脸颊。被她提前一个闪身,躲开了。 “妖妖莫不是在吃醋?”蒹葭轻笑着收回手,眸子里盈满笑意。 “才没有。”妖妖矢口否认,视线却不自觉扫过蒹葭盈满笑意的眸子,停在他润若桃花的嘴唇上。 赶忙又摇了摇头,驱赶着心头徒生的放肆荒诞念头。 “赤霞她的确是在望中州,不过却不是在寻我。”蒹葭缓声道。 “那她在瞅啥?” “她在找一枚桃核。” “桃核?”妖妖难以置信。 “赤霞还是桃子的时候,最爱吃的水果也是桃子。不过身为家奴,只吃过一次。所以她便小心翼翼地保管着那枚桃核,视若珍宝。”蒹葭的目光很绵长,似乎顺着他的视线,便可以窥见那些已逝的岁月,“只是她去凌霄之前,却把它弄丢了。” 蒹葭的言语间,掩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或许,对于当年的蒹葭,桃子弄丢的,远远不止一枚桃核,或许还藏着一颗真心。 妖妖最不忍心便是看蒹葭难过,尽管每次听他谈到赤霞,自己心头都仿佛堵着一团被辣油浸过的棉花,不仅堵,还丝丝作痛;不仅痛,还让人想流泪。 妖妖顾不得自己难受,抓起蒹葭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然后用自己的手包裹着他的拇指与食指,轻轻一捏。 以前,每次妖妖犯错或者犯傻,蒹葭总喜欢这样捏她的脸颊。 蒹葭又顺势捏了两下,眼神里的伤感也彻底消失不见。他望向妖妖,眸子里漾满了温柔:“妖妖,桃子也好,赤霞也罢,他们都不过是我修仙路上的过客。” 蒹葭顿了顿,继续道:“华夏世界,万物皆有灵。万物之灵皆欲登仙,为的是什么?” 妖妖摇了摇头。 “为求天地间大自在。” “那蒹葭修仙亦是如此么?”妖妖问。 蒹葭揉了揉妖妖的头发:“天地之大,任我畅游不好么?” 天地间无拘无束恣意遨游听起来的确惬意自由,但若是孤身一人,除了寂寞,还有什么可以填补天地之大的空缺与留白?这于岁月尽头方休的余生,岂不是只有清风明月相伴? 想到这里,妖妖不禁一个哆嗦,连忙用力的摇了摇头,道:“我不要长生,不要大自在,我只求可以一直陪在蒹葭身边。” 蒹葭再次笑而不语。 妖妖也不好继续说些什么,但又担心此刻的冷场是由于自己讲错了话,于是搜肠刮肚地试图再找到一个贴切的话题,继续自己同蒹葭的对话。 却怎料,“赤霞、登仙、大自在”这些字眼好像在她的心里生了根,发了芽,还不断抽出新枝,剪不断,意更乱。 不行,自己总得先说点什么打破此刻的沉默,哪怕先喊一声蒹葭的名字也是好的。 妖妖口随心动,脱口而出了蒹葭的名字。 “妖妖。” “蒹葭。” 蒹葭却在妖妖之前,先喊了她的名字。 “嗯?”他们望向彼此,异口同声地发出询问。 “没事。”蒹葭的声音依旧如同她们初见时那般温煦,声调不高不低,却刚好盖过妖妖的声音。 连续默契地同时发声,让一头小鹿撞开堵在妖妖心口的那团棉花。迎着蒹葭的视线,妖妖感觉自己的脸颊似乎有些发烫。 蒹葭的目光依旧温存。 不止温存,还多出了丝丝缕缕的炙烈。 妖妖躲闪着他的目光,视线再一次落在他的桃花般的嘴唇上。方才萦绕心头的荒诞念头再次叫嚣着一涌而出。 “管它呢!”妖妖自暴自弃地想着,闭上了自己的眼睛,抿着嘴巴迎了上去。 微凉还有一些硬,与妖妖想象中的感触大相径庭。 妖妖有些失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蒹葭寻常练功时盘坐的大青石上,峡谷顶端那一缺天空,是天微亮时的湛蓝色。 蒹葭此刻跪坐在一侧,低头打量着妖妖,手里还捏着一块儿从泉眼边捡来的鹅卵石,此刻正贴在妖妖的嘴巴上。 妖妖一把拂开蒹葭的手,坐起身来。 “死蒹葭,居然喂我吃石头!”妖妖佯装生气以掩饰尴尬。 “冤枉。”蒹葭继续道,“是你梦里一直嘟着嘴,我以为你是饿了,便想着用这鹅卵石帮你压压饥。” “不过你放心,我用泉水洗过了,不脏。”末了,蒹葭又补充了一句。 “你……”妖妖气结,一时竟想不出一个可以怼回去的词语。 于是她一把推开蒹葭,气鼓鼓地走到泉水旁的桃树下,抱着胳膊怒视着青石上的蒹葭。 虽然表情上应当为怒视,但妖妖心里却半点儿没有生气的意思。梦里的情景太逼真,感触太真实,让她此时此刻还有些恍惚。 偏偏那时蒹葭又离自己那么近,她只能故作生气地将他推开,心里想的,哪里是想推开他,不过是想推开自己梦里弥漫的情绪和心思。 她迫切需要冷静一下。 妖妖扶着桃树干,缓缓坐下。这棵养育妖妖长大地桃树依旧不谙世事地静默在原地。昔年妖妖还是桃树上结出的一枚桃子,也是这棵桃树茂密的枝叶为自己遮风挡雨。如今自己化成了人形,拥有了人的思想、感情与记忆,还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妖妖,但这棵桃树依然沉默着撑起一方绿荫。 只可惜,它永远都读不懂自己的心思。 蒹葭在青石板上坐定,开始一天的冥想修行。 妖妖暗自思忖,自己的演技当真这么差?居然蒹葭一眼便发现,她没有真的生气。毕竟,自打她们相识以来,蒹葭从来不会抛下生气的妖妖,去做自己的事情。一定会小心翼翼地哄好她,再三确定她已不再生气。 想到这里,妖妖不禁噗嗤笑出声。回想起自己刚刚认识他的时候,居然将他认作一株奇怪的植物。 仔细想想,自己同蒹葭相识也不过短短几个月,但妖妖却总觉得她们像是相识多年的老友,或者更亲密。 想到这里,妖妖便又回忆起昨夜的梦,刚刚恢复如初的脸颊,便又烧了起来。 蒹葭依旧盘坐在青石上,修习道法。盈盈的淡蓝色光晕勾勒出蒹葭的身形轮廓,他先前受的伤都已经恢复了,但蒹葭还是每天都将大把的时间用在修习上。 看来,羽化登仙与天地间的大自在对于蒹葭而言,真的很重要。 只是不知道,蒹葭如此拼命修习,以期早日飞升,除了他口中的大自在之外,心里是不是还埋藏着对与某人重逢的期待。 刚刚堵在胸口的那团棉花又冒了出来,妖妖望着蒹葭,心中暗想到:“若是能与蒹葭一同羽化登仙,共同于天地间自在遨游,似乎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于是,妖妖快步走到蒹葭修习的青石旁,学着他之前的样子,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脸。 蒹葭睁开眼,一脸惊讶地看向妖妖,一双明亮的眸子似乎在说:“你居然敢捏我的脸?” “蒹葭,我想清楚了。我要和同蒹葭一起修仙。”妖妖很认真地讲道。 对望的视线里,蒹葭的惊讶转为震惊,之后是肉眼可见的喜悦。 他一把握住妖妖尚且停在他脸侧的手,语气中难掩惊喜地颤抖。 “你都记起了么?” 02 | 初识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记起什么?”妖妖困惑不解地问。 “北州以北,南海之南。”蒹葭将妖妖的手握得更紧。 “蒹葭你好奇怪。”妖妖并没有理解蒹葭这句话想表达的含义,她将原因归结于自己尚未完全领悟人类语言的博大精深。 “北州以北,南海之南。云梦泽里,一个傻妖妖。”蒹葭没由来的笑了一声道。 “蒹葭才傻,从脚底傻到头发丝。”妖妖不甘示弱回应道。 心里却在思索,蒹葭所言的记起,究竟指的是什么。 妖妖记得,自己是一棵生长于幽谷的桃树,结出的一枚桃子。 她记得幽谷里那眼清泉,汩汩不息的泉水滋润着谷内的一切植被,有苍翠欲滴的藤蔓巴结着生满绿苔的岩壁,有娇艳含羞的红花垂涎于泉水的清爽,还有这棵孕育自己的桃树,倔强而挺拔地站在幽谷的中央。 她还记得自己同这棵桃树一起在谷底生活了数不清的年头。却又不知何时起,自己学会了思考,拥有了记忆,可以通过空气传递的信息,感受身边的事物。 她记得自己与蒹葭初遇时的场景—— 那一日,她看到一株奇怪的植物来到谷底。他是顺着岩壁的藤蔓爬下来的,这让妖妖很惊讶,为什么世界上会有可以移动的植物? 妖妖仔细地打量着他,他在碰触到谷底的土地之后,就缓缓地靠着墙壁坐了下去。 “原来他和藤蔓一样,需要依附着墙壁生存。”当时的妖妖,意识中只识得植物,自然而然将蒹葭当作是自己未曾见过的植物,还将他身上流淌出的鲜血,认作是类似于西瓜汁那般的红色汁液。 不知过了多久,这株奇怪的植物又开始动了起来,只见他贴着墙壁直立起来,然后一摇一晃地朝着妖妖的方向移动着,样子像极了刮风天,随风摇摆的桃树枝。 “他不是来找我的吧?”当时的妖妖产生了这样的荒唐的念头。 尽管她在极力地否认着这个念头,可它还是像一旁的泉水一样执拗地涌现出来。 转眼间,那株植物就已经移动到桃树下。 他朝着妖妖的方向伸出自己的枝蔓,缠绕在她的身上。妖妖感受到柔软和温度,之后是拉扯的力度,他要把自己从枝头扯下去! “停下!”妖妖的思想中萌生出这样的念头,但她却不知如何传达给他。 之后,是一种很痛苦的感受,妖妖被他从枝头扯了下来。如今,妖妖已经知道如何用一个词来形容这种感觉,那就是疼痛。 妖妖被他的五根藤蔓紧紧裹缠,却不知如何是好。 他应当不会伤害自己的同类,妖妖突然萌生了这样的念头。 若是自己可以变作和他相似的样子,应当会避免更多的伤害。 不成想,这个念头刚刚成形,妖妖竟真的变成了和他相仿的形状。 由巴掌大的桃子,变成和蒹葭同样的大小,自然从他的五条枝蔓中挣脱出来,她重重地摔在地上,疼痛的感觉从着地处迅速地蔓延,同时,一种横冲直撞的情绪也从体内的某一处喷涌而出。这也是妖妖第一次感受到气愤,是一种怎样的情绪。 “你是桃妖?”那时的妖妖尚且听不懂人类的语言,她只能分辨出这是一种很奇特声音,不同于泉水冲击岩壁,不同于清风掠过山谷,不同于雨滴敲打枝叶,是一种有着独特韵律、节奏和情绪的声响,却让自己有一种被温暖阳光包裹的感觉。 尽管妖妖不能理解他的意思,却莫名觉得很舒服,而且,她知道自己暂时安全了。 于是,妖妖保持着与蒹葭同类的形态,却始终与他隔着一些距离。 但妖妖没想到,安全的念头才刚刚浮现,他便再次朝着自己的方向移动过来,伸出枝蔓搭在自己的身上。她刚准备挣脱,一道暖流便顺着他们接触的地方蔓延开来,与此同时,在妖妖的思绪中,也出现了一段她几乎可以理解的信息。 “你好,我的名字叫蒹葭。我是云梦山梦泽宗的弟子,先前多有冒犯。你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名字”的意思妖妖不能理解,但蒹葭她却晓得,是另外一种植物,尽管自己不曾见过。 云梦山妖妖也晓得,她生活的这个峡谷就在云梦山深处,但是“梦泽宗”、“弟子”的意思她也不能理解。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因为妖妖理解了于她而言最重要的一句“我不会伤害你”。 “你叫什么名字?”他尝试同妖妖交流。 “名字是什么意思?” 他似乎僵了一下,而后继续同妖妖交流道:“名字就是一个人的代号,方便别人称呼。” “那人又是什么呢?” “你可以这样理解,人是一种可以用语言交流,用四肢行动,用大脑思考,用心感受万物的植物。” “你现在的样子,就是人的模样。”他又耐心地补充道。 “那妖妖现在也是人么?”妖妖问。 “你现在还不会讲话,算不得人。” “可是我们现在正在交流呀?” “华夏世界万物皆有灵,我是在通过灵识与你交流,而人讲话是通过嘴巴。” “那你可以教我讲话么?我想变成人。” “这可是一个艰巨的任务,我可以教会你,不过你学成之后,可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虽然妖妖并没有理解条件的意思,但她太想成为蒹葭口中的人了。所以她没有任何犹豫,便答应了。 之后,便是同蒹葭学习讲话以及相处的记忆。 蒹葭教妖妖行走、说话。每当妖妖遇到不能理解的词汇,他总能找到妖妖熟悉的事物进行类比,帮助妖妖理解。 “蒹葭,动物,意思?”妖妖磕磕绊绊地问道。 “你是想问动物是什么意思吧。”蒹葭微微一笑,继续道,“动物是可以移动的植物。” “人,可以动,动物?”妖妖有些困惑。 “你想问人也可以动,是不是也是动物?” 妖妖认真地点点头。 “人也是动物,不过是比较高级的动物。因为人可以思考,有感情。所以,一旦人停止思考,失去感情,就会沦落为动物。” 妖妖若有所悟。 “蒹葭,秩序,什么意思?”妖妖有了新的疑惑。 “春日花开,秋日叶落。太阳自东方升起,于西方落下。这便是秩序。”蒹葭讲解道。 “蒹葭蒹葭,那感情是什么意思?” 同蒹葭相处的日子似乎生长出鸟类的翅膀,飞驰而过。一晃眼,蒹葭教妖妖说话已经过去了三个月,如今妖妖可以很熟练地发音,组织句子,表达情绪。 “感情分为很多种,有亲情、友情还有爱情。” “概括来说,感情是人心生出的一种情绪,看不见、摸不着,只能自己去感受。所以,释家常言感情皆为虚妄,人应四大皆空。” “蒹葭也这么认为吗?”妖妖问。 “梦泽宗不修佛法,只修唤灵之道。”蒹葭道。 “那感情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呢?”妖妖不甘心,继续追问。 “亲情就像是天上的太阳,寒冷时给你温暖,黑暗时给你光明,绝望时给你希望。” “友情呢,就像是风。既可以清爽、和煦,也可能狂暴、凌冽。所以你在选择朋友的时候,应当慎重。” “那爱情呢?”妖妖继续追问。 03 | 将离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蒹葭突然笑着摸了摸妖妖的头,道:“爱情太复杂了,你还理解不了。” “坏蒹葭,你敢小瞧我。”妖妖有些生气,往后挪了一步,让他的手落在空处。 “那好吧,若是我告诉你爱情是什么,你便不再生气,如何?”蒹葭无奈道。 “嘿嘿,你告诉我,我就原谅你。”妖妖立马笑逐颜开,挪了一步回到之前的位置,总觉得还差点什么,于是抓起他的手,放回到自己头上。 “爱情就是一枚桃子。”蒹葭道。 “桃子?”妖妖很诧异。 “没错。”蒹葭很认真地点头,“因为桃子不熟的时候很酸,熟了之后又很甜,熟透了之后,或者被酿成酒,或者被遗忘直至腐烂发臭,像极了爱情。” 也许是因为疑惑依旧写在妖妖的脸上,蒹葭便继续解释道: “在我们梦泽宗的藏书阁有上古时期传下来的诗经典籍,上面有一首诗歌是这样写的——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这讲得就是男女之间的爱情。” “好吧。”尽管还是没有理解为什么爱情是桃子,不过妖妖还是假装自己听懂了,否则不就真的让蒹葭言中了? 后来,随着蒹葭日复一日地讲述,桃子对人情冷暖的认识也在不断地加深,加之蒹葭给她讲了很多关于他的故事,妖妖也渐渐地了解了为何在蒹葭的眼中,爱情会是一枚桃子了——因为赤霞之前的名字,就被唤做桃子。 本来还在思考蒹葭方才提到的记得究竟是指什么,谁料自己突然又想起了桃子和蒹葭的种种,这让妖妖本来就不是很明媚的心情,更是乌云密布,大有山雨欲来的飘摇感。 若自己还是一枚不会思考的桃子,她便不会被这些情绪所扰。可如果自己只是一枚不会思考的桃子,那她又怎么知道当时自己是否有情绪呢? 这个问题困扰了妖妖整整一日。 夕阳沉落,皓月升起。当玉盘似的圆月爬到峡谷的上的一缺天空时,如水的月光倾泻下来,将峡谷里的桃树与清泉,岩石与藤蔓,还有青石上盘膝而坐的蒹葭都染上一层霜色。 妖妖悄无声息地挪到青石旁,将脸凑到蒹葭面前,再一次仔细打量着他的模样。 妖妖喜欢他被月色浸染的模样。 他的眉毛乌黑浓密,比没有星月的天空还黑,他的眼睛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微微向上卷曲。他的鼻梁很高挺,如同山的脊梁,他的嘴巴又红又软,应当是桃花,不对,比桃花还好看。 昨夜梦里那种异样的冲动再次盘亘于心头,妖妖很想品尝一下他嘴唇的味道,但隐隐觉得这样是一种冒犯。 早些时日,只顾着了解和体会蒹葭口中的绚烂人间,天地大道,却从不曾留意自己的情感,直到昨日,蒹葭突然闯入自己的梦境,梦中的种种,令妖妖惊觉自己对于蒹葭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依恋,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从初识蒹葭到如今,他们已经在这深谷之中生活了半年有余。纵然谷底有甘冽的泉水解渴,有不知名野果果腹,即便没有这些,妖妖本就妖身,蒹葭也已习得辟谷之术,若是他们愿意,可以在谷底待到地老天荒。 自己如此倒是无妨,毕竟从未见过蒹葭口中的人间。但是对于蒹葭而言,他虽为修仙之身,可人间于他依旧有斩不断的关联。 譬如他还是常常会怀念梦泽宗的美酒佳肴,像什么云中果、像什么飘香鸡,而让他最朝思暮想的便是醉仙酿。 听蒹葭说,醉仙酿是用晨间的露水、桃花的落英以及云中果的果浆,经过七七四十九道工序,酿制九九八十一天而成的,甘甜香醇。据说,就连天上的神仙都要一醉方休,故此得名醉仙酿。 先前每次听蒹葭回忆醉仙酿的时候,妖妖总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桃花般的嘴唇,那种异样的冲动似乎便是那个时候从心里不知名地冒出来。妖妖始终觉得,只要能尝到蒹葭嘴唇的滋味,便能尝尽他提过的世间美味。 念及此处,妖妖的目光不知觉又落在了蒹葭的唇上。这一次蒹葭似乎有所察觉,他睁开双眼,迎面而来的是妖妖炙热的目光。 “妖妖,我记得曾经告诉过你,男女授受不亲?”蒹葭躲闪着妖妖的目光,故作镇定地问。 “自然是记得。”妖妖点点头。 “那……” “我们一起离开吧,蒹葭。”妖妖打断蒹葭的话。 蒹葭微微一怔,再次迎上妖妖的目光,轻声问道:“离开这里吗?” 妖妖坚定地点了点头道:“对,离开这里。去蒹葭的宗门,去云梦山,去中州,去你曾告诉过我的大千世界。” 去可以伴你身旁的天涯海角。 一夜无话。 天微微亮,妖妖便早早地候在大青石旁,待蒹葭从入定中转醒,便递给他一抔用叶片拢好的泉水,柔声道:“蒹葭你醒了呀,来,喝水。” 蒹葭听着却莫名想起之前自己在尘世看过的一出折子戏——“来,大郎,喝药。” 蒹葭不禁打了个哆嗦,或许是因为晨起时还未消的凉气。 “蒹葭,我昨个夜里睡不着,便仰着头数星星,发现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见蒹葭饮罢水,妖妖讲道。 蒹葭放下手中掬完水的叶片,望着妖妖示意她继续。 “我发现这峡谷足足百丈深,虽然岩壁有藤蔓,只是我一个弱女子……女妖,单单凭着自己的双手爬上去,还是有一些困难的。”妖妖顿了顿,继续道,“但是蒹葭你就不一样了,你自幼便修习天地之道,身体自然较寻常人强健。” “不如这样,你背着我,顺着藤蔓爬上去,如何?” 瞧着妖妖脸上自鸣得意的笑容,蒹葭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好气又好笑地说道:“傻妖妖,虽然我并非自幼修仙,但好歹也在梦泽宗修行百年。不过区区百丈,何须徒手攀爬?” 蒹葭言罢,抬手捻了个法诀,蒹葭身后的空间裂开一道七彩的缺口,一只五色玄鸟自缺口处破空而出,在妖妖地注视下绕着他们两人盘亘一圈,然后落在蒹葭身旁。 “它是五五,是我的唤灵鸟。”蒹葭柔声道。 04 | 云梦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五色玄鸟似乎可以听懂蒹葭讲话一般垂下头,亲昵地低鸣一声。 妖妖瞧着五五炫彩斑斓的羽翼,双眼放光道:“这么好看的羽毛,味道一定远胜于飘香鸡。” 边说着还一边吞咽着口水。 一人一鸟僵立在原地,一瞬之后,一手一爪同时停在妖妖的前额,再接着就是一先一后,不轻不重的两个脑瓜崩儿。 “我只是随口一说,你们竟如此残忍对我。”妖妖捂着额头,佯装委屈道。 “残忍这个词用来形容自家人是不恰当的,通常是用来形容敌人。”蒹葭顺势又捏了一把妖妖的脸颊。 妖妖傻笑着点了点头,残忍这个词究竟该如何使用才算恰当她并不在乎,因为刚刚她在蒹葭那个不长不短的句子里听到了一个令她惊喜万分的词汇——自家人。 蒹葭已经把自己当成自家人了。 “妖妖?” 蒹葭的低沉和煦的声线将妖妖从幻想的喜悦中唤回现实,她脸上依旧挂着傻笑。 “准备好出发了吗?”蒹葭柔声询问。 “那是自然。”妖妖连忙点了点头。 蒹葭微微颔首,抬手摸了摸五五翅膀上的五色翎羽,五五低鸣一声破空而起。 妖妖视线追随着五五一飞冲天的身影,惊觉身子一轻。侧过脸是蒹葭提拔的鼻梁。蒹葭环着妖妖的腰,轻身一跃,刚刚好落在五五的背上。 五五急速地上升,晨间的风沾染着霜露的气息扑打在妖妖的脸颊上。峡谷石壁上的藤蔓飞速地坠落,头顶那一缺碧蓝色的天空犹如一扇极速张开的窗,碧蓝的海水漫过沙滩与远方的彼岸,向世界的尽头铺张、蔓延。 “此番我们离开,下次回来可能是很久之后了。” 蒹葭的话令妖妖突然心头一酸,她原本还沉浸在对人间的奇妙幻想以及将离时期待与欣喜的思绪中。她还从未意识到离别后的情绪与心境。离别对于她而言,原本只是蒹葭在教她讲话识字时的一个属于人间的词语,但此时此刻,这个词语正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将往日的种种画面勾连成一幅幅灰白色的画,一幕幕闪过自己的脑海。 峡谷里曾经陪伴过她的一草一木、一石一泉自今日起便只能镌刻在记忆的深处,出现在日后那些悠远绵长的梦。 再听不到他们的声响,再感受不到他们的气息和温度。就连那颗生养自己的桃树,也会在岁月的尘埃中枯朽,与人间的万顷桃花别无二致。 眼眶微微湿热,一滴泪不知觉淌过脸颊滴落。经过峡谷微凉的晨风,私藏着往昔岁月的斑斑记忆,包裹着妖妖初次感受别离的伤感,不偏不倚落在那株桃树上,枝叶轻轻摇晃,似在挥手作别。 一双温暖的手臂从身后拥住妖妖,她侧过脸,刚好瞥见蒹葭桃花般的唇。 “不难过,往后的岁月里,我会陪着你。”温热的鼻息落在妖妖的脖颈,蒹葭的声线和煦如春风。 五五发出一声长啸,跃出峡谷上方的一缺天空,妖妖只觉得天地豁然开朗。碧绿色的林海蔓延到天尽头,晨风过处,碧波翻涌。目光所及的尽头,是一座高耸入云霄的碧绿色山峦,山的顶端隐没在缭绕的云雾之间,如梦似幻。 “那就是云梦山吗?”妖妖惊喜地询问。 “那便是云梦山,梦泽宗便在隐匿在云雾之间。故而世人谈及梦泽宗,常言道云深不知处,便是这是这个缘故。”蒹葭的语气里充满着对梦泽宗的感情与淡淡的自豪,“妖妖你看那边。” 妖妖顺着蒹葭指的方向望了过去,只见一轮初生的太阳映红漫天霞染,一片霞光落在大湖粼粼波光之上,碎作满湖流金。恰逢一行白鹭仓皇经过,此情此景让人不禁感慨——朝霞与白鹭齐飞,湖水共长天一色。 “这便是云梦泽,相传那里被封印着上古凶兽九头相柳。”蒹葭继续道。 “九头相柳,是长了九个脑袋的柳树吗?”妖妖不解,“可是柳树怎么会有头呢?” 蒹葭闻言轻声笑道:“相柳有九个脑袋不假,不过它可不是柳树,而是人面蛇身的大妖。” “上古时期,大禹治水,相柳却为祸人间。最终被大禹斩杀肉身,封印在此处。” 闻言,妖妖不禁对云梦泽心向往之,于是说道:“想必那一定是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大战,说不准那里还留下什么法宝秘笈之类,可以辅助我修习仙法,早日登仙。” 一番说辞,妖妖很是满意,既表露了自己想要修仙的初心,又不忘暗示蒹葭带自己去云梦泽上瞧瞧当年神迹。看来自己这些日子苦苦学习人类的说话技巧,还是很有效果的。 “既然妖妖想去,那我们便去瞧瞧。”蒹葭轻声笑道。 于是五五调转方向,朝着云梦泽的方向急速飞行。 不多时,他们便已经临近云梦泽。 “最后一段路,我们需要步行过去。”五五载着妖妖和蒹葭落地后,蒹葭重新打开空间裂隙,让五五飞了回去。 “为什么要步行过去呢?”妖妖不解。 “因为这里被强大的仙法结界守护,修仙者在这里无法使用任何方式御空而行。” “那好吧。”虽然不是很情愿走着,不过似乎也没有更好的方法。 和蒹葭并肩走着,不多时便出了林子,远远瞧见一望无际的湖光天色。 湖边兀自立着一幢飞檐八角的楼阁,奇怪的是,这个楼阁没有门窗。 “蒹葭,你看那个八角的楼阁好生奇怪,居然没有门窗。”妖妖说出心中疑惑。 “这个是入梦阁,传言也是大禹仙人修葺。”蒹葭道。 “入梦阁?这个名字真好听!”妖妖道。 “据说入梦阁下一梦三秋,可知前世今生。”蒹葭继续道。 “是真的吗?蒹葭有看到自己的前世么?我也可以看到自己的前世么?”惊喜之下,妖妖一连问出好几个问题,令蒹葭哭笑不得。 “哪有那么容易,入梦阁下入梦可是难得很呢。”蒹葭捏着妖妖的脸颊,柔声说道。 05 | 如梦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不就是睡个觉,这有什么难的呢?”妖妖困惑不解,“在楼阁旁睡觉与在桃树旁睡觉又有什么差别呢?” “据说入梦阁内生活着一种魇魔,它们会在人将入梦时现身,吞噬人们的梦境。”蒹葭顿了顿继续道,“所以想要在入梦阁旁入梦,首先需要知道如何防备魇魔的侵扰。” “蒹葭可有什么法子对付这些魇魔?”妖妖满怀期待地问道。 “梦泽宗中有典籍记载,魇魔以人梦境为食,孕千梦以为珠。这些经由魇魔孕育而生的梦珠佩之可驱百魅。”蒹葭一边说着一边捻指结印,只见他手指间的空间开始扭曲旋转,之后一枚比桃核略大的冰蓝色珠子浮现在他掌心。 “击杀魇魔是获取梦珠的唯一途径,这就导致人间的梦珠数量很稀少。” 妖妖目不转睛地盯着蒹葭掌心的梦珠,一边盯着还一边舔了舔嘴唇,似乎恨不得将它一口吞入腹中。蒹葭不禁微微一笑,继续道:“魇魔大多居于云梦山,所以梦泽宗内,还是有不少梦珠的。” 末了,瞧着妖妖痴痴的目光便又添了一句:“只需带在身边即可,不必吞入腹中。” 妖妖咽了咽口水,喃喃道:“好吧,虽然看起来很美味的样子,不过既然蒹葭说不必吃,那便不吃好了。” 蒹葭拿起妖妖的手,将梦珠放在她的掌心,认真道:“这个梦珠,从今日起便是你的了,它会守护你每一个梦境的。” 感受着掌心传来的丝丝凉意,妖妖的心里却是暖暖的。 不久,两人便走到云梦泽畔的入梦阁旁。 石木结构的楼阁墙体雕刻着一幅幅奇异的浮雕。妖妖绕着楼阁看了一圈,发现这些浮雕的壁画原来讲的是大禹封印相柳的故事。 前半段同蒹葭的讲述大同小异,最后两幅壁画上却多了不同于传言的内容。 壁画中九头的相柳被大禹斩落于云梦山,伤口流淌出的血液焚尽方圆千里的林木,最后化为了如今的云梦泽。 一名高居云端的仙人抬手施法,仙法过处,空间裂开一道缝隙,将浮于大湖之上的相柳肉身收于其中。 这个举手投足便可开天的仙人,应当便是蒹葭口中的大禹仙人了。 眼见妖妖看得入神,蒹葭轻轻咳了一声,妖妖也回过神来。 “妖妖不是想要在入梦阁下小憩片刻,一梦前尘么?”蒹葭笑道,“此刻便在这入梦阁下,何故一言不发?” “我只是瞧这壁雕刀工玄妙,想必……想必是蕴含了天地间大道,我瞧着出神,便是在悟道,以求早日登仙。”妖妖胡乱扯道。 嘴上说着,身子却不自觉走到楼阁檐下一块看起来很干净的石板旁,躺上去前无意间瞥见石板一角刻下的一小行字:浮生皆如梦。 “蒹葭不一起么?”妖妖躺好之后又突然坐起身,拍了拍身边还空余的大块儿地方,偏过头询问立于不远处的蒹葭。 “妖妖安心小憩,我在一旁守着你。”蒹葭道。 妖妖点了点头重新平躺回去,手中紧紧握着蒹葭赠与她的梦珠,小心翼翼地闭上眼睛。 原本就清净的世界在这一刻突然便归于无声。天和地于思绪的无声处放肆地绵延,妖妖感觉自己似乎垫脚便可采撷穹顶星光璀璨,抑或折腰即可掬一捧水中月色如霜。 像是一头坠入从未见过的深海,失掉的声音尽皆归位。妖妖在这不见天日的海水之中不断地沉落,漆黑如墨的巨大虚影呼啸着从四面八方不断涌来。 就在妖妖认为自己要被这无尽的黑暗和窒息感所吞噬的时候,紧握的掌心里传来丝丝凉意,维持着意识的清明。 是梦珠。 黑暗如潮水般退去,妖妖似破水而出。 这是一个妖妖从未到过的地方。 这里尸积如山,血流成海。染血的剑戈已折断,残破的旌旗依旧燃烧着,火光不息。 “放箭!” 不知何处传来嘶哑的号令,雷鸣般的鼓点再次响了起来。接着便是漫天的箭簇如雨而下。 妖妖不晓得自己身处何处,她可以看到这一切,犹如高立云端窥伺众生的仙人。 箭簇如雨,兵戈如潮。更多的人倒在这片尸山血海里,却也有更多的人冲过这片修罗场,冲抵高高的城墙之下。 云梯已架起,城墙上的士兵换弓箭为长矛,只待兵戎相见的最后一刻。 第一个登上城楼的,是那般熟悉的身影。望着他沾满血污的脸颊,妖妖不禁惊呼出声。 “蒹葭!” 准确地讲,应该是更加年轻的蒹葭。 他挥刀挡开两柄刺向自己的矛锋,纵身跃上城楼。 更多的人跃上城头,与城上守军厮杀于一处。蒹葭双目通红,顺手砍倒两个守城的士兵,冲向依旧屹立城头的敌方旌旗。 就在他挥刀准备砍倒旌旗之际,城楼之上一点寒芒直直地朝他飞了过来。 “蒹葭,小心!”妖妖大声惊呼。 但她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祈祷,希望这飞矢失了准头,或者蒹葭可以及时发现,矮身躲开。 时间的流逝似乎伴随着妖妖的思想变得粘稠缓速。所有人的动作都慢了下来,蒹葭缓缓地挥刀,那支箭缓缓地飞向他的背心。 与此同时,另外一个身影缓缓地朝着蒹葭的方向移动着,他撞开了蒹葭,那支箭却直直地刺穿了他的胸膛。 “柳杨!”蒹葭一手搂住缓缓倒下的身影,另一只手将刀直直掷向飞矢来的方向。 城头上暗施冷箭的人被飞刀贯穿喉咙,难以置信地缓缓倒下。 时间流逝恢复如常。 城头的旌旗被砍倒,方才被蒹葭一刀贯穿咽喉的人正是守卫这座城池的将领。他死之后,守军顿时群龙无首,加之旌旗一倒,顷刻间军心大乱,众守军只得纷纷缴械。 此刻浑身血污的蒹葭高立城墙之上,一手扶着为救自己牺牲的战友,一手握拳振臂高呼:“中州将士血染沙,踏敌尸骨凯歌扬,中州万岁!” “中州万岁!” 千千万万喉咙里嘶吼出的声音响彻云霄。 06 | 入阁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伴随着响彻天际的呐喊声,妖妖的眼前的景物却渐渐模糊。掌心梦珠散发出的丝丝凉意提醒着她,此刻她仍在梦境之中。 年轻蒹葭浸血的身影,巍巍高耸的城墙与城下千军万马渐渐融于一色,像是盛夏透过叶片窥见的明晃晃天光。 接着,更多色彩开始填充目光所及处的留白,草木繁花皆被染色,湖光涟漪,天光澄澈,朝霞已消散,万顷碧空不澜。 是云梦泽熟悉的风景。 只是妖妖惊奇地发觉,虽然自己的身体依旧躺在入梦阁下石板之上,但自己的意识却飘忽于形体之外。 这也是妖妖第一次看到自己样子,一身同蒹葭一模一样的衣衫,皆为妖力幻化。就连模样也同蒹葭颇为神似。 蒹葭盘坐在不远处的一棵垂柳之下,显然又开始了每日的修行。 妖妖想着要不要“飘”过去,摸摸他的头,毕竟现在自己脱离肉身之外,飘确实比走更加贴切。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既然没有身体,就算飘过去也摸不到他的头,不禁有些遗憾。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空灵飘渺的声音突然自心底响起,是蒹葭曾经吟诵过的诗句。 “谁在说话?”妖妖心中一念起,那个声音便再次响起— “你是在寻我么?” “你是谁?” 妖妖四下环顾,终于发现声音似乎是从入梦阁内传出来的。 “我是谁?” “你是失忆了么?”妖妖一头雾水,这声音的主人好生奇怪,竟然问自己他是谁。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于归,于归,归期几何?” 那个声音自说自话着,语调中是一种郁结的哀伤。声线的尽头,妖妖仿佛看到一个翩翩白衣的少年,于高阁之上凭阑远眺,饮酒吟歌。 妖妖被声音所吸引,不禁飘向入梦阁的方向。她刚刚飘过自己的肉身,却突然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吸引力自墙壁上发散而出。 墙壁上浮雕似乎都活了过来,九头的相柳张牙舞爪,御空而立的大禹挥舞着手中的剑锋,一剑斩落。 一剑落下,入梦阁的墙壁之上出现一个圆形的缺口。妖妖低头看了看自己掌心幽幽蓝光的梦珠,鬼使神差一般将它塞进了缺口之中。 就像是钥匙插进锁孔,妖妖面前的墙壁缓缓裂开一道幽蓝色的口子,将妖妖一口吞了进去。 岁月似乎于此刻戛然,妖妖陷入虚无,那个不知名男子的声音又一次在妖妖心底响起: “吾乃青州坠星崖的画师,携着樱花木制的画笔行走于大千华夏。” “吾以清泠月华为衣纱,于掌心镌刻最璀璨的星光。” “汝言海水之蓝胜过夜空如洗,星光如霜。吾便以春风为逐,冬雪作踏,行过大泽山川,直抵天海尽头。” “你在说什么?”妖妖在心中默问。 “谎言!” 不知名的男子突然撕心裂肺地呼喊着谎言,而后一切归于寂静。 虚无的感触渐渐凝实,妖妖被剥离的声音,视觉以及感触也悉数归位。 当她可以再一次看清眼前景物之时,她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入梦阁内。 这是一个破败的大殿,环立的雕花木质圆柱支撑起结满蛛网的墨蓝色殿顶。 与其说是殿顶,倒不如说是一片星空。渺如烟尘的微弱星光将整个大殿都笼在一片幽蓝之中。 大殿之中一共有四根木雕镂花的柱子,妖妖飘到离自己最近的一根柱子旁,想去瞧清楚柱子上雕刻的花纹。 柱子上雕刻着一只妖妖从未见过的飞鸟,它双翼七翎,是展翅欲飞之状。尽管木柱已然陈旧且落满尘埃,但丝毫不掩雕工的精湛绝伦。 “入梦阁无户无窗,谁曾想里面居然还有如此精美之柱雕。”妖妖不仅感慨万千,不过她也忽略了一个问题,入梦阁既然无户无窗,那内部的装潢又是如何进行的。 心中念想着,手指轻轻抚过木柱浮雕的纹路,妖妖感受着指尖传来的细小的凹凸感触,一时有些出神。 她似乎看到那只双翼七尾翎的飞鸟掠过漫天星光,落于高阁之上。白衣男子停住手中还未落棋子,端起一旁的水晶杯盏,淡然一笑道:“鸾儿,又贪嘴了?又想尝尝这落星崖的月露琼浆么?” 妖妖回过神,正准备朝着另外一根柱子飘过去,谁料异变突生。 方才刚刚入梦时的巨大漆黑魔影笼罩而下,妖妖才突然意识到,手中的梦珠刚刚留在了入梦阁的外墙之上,此刻魇魔来袭,她竟一时难以应对。 她试着学习蒹葭的样子,伸手捻一个仙诀。可是自己除了知道动作,其他一概不知,仙诀自然不可生效。 魇魔就如同一大团驱之不散的黑色浓雾,将妖妖缠裹,然后一点一点吞没。 意识被抽离的感觉再一次降临,潮汐漫上海岸,鲸吞万物。 就在妖妖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它看到一面的墙上再次出现那道幽蓝色的裂缝,紧接着蒹葭一跃而出,就如同先前梦境之中,他第一个跃上城头。 “蒹葭。”妖妖无力地唤着他的名字,只见他手中闪烁着幽蓝色的光晕,冲向自己的方向。 妖妖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又冷又硬的感触从后背的肌肤传来,她睁开眼,自己依旧保持躺下时的姿势,几缕流云刚好路过她头顶的碧空。 妖妖坐起身发现蒹葭依旧盘坐于垂柳之下,看样子还未从入定中醒来。刚刚于梦境之中,巨大的魇魔将自己吞没,最后关头蒹葭及时赶到,救下自己。 她想象着方才梦境中的情景,蒹葭于危难之际手持幽蓝梦珠,飘然而至,破梦斩魔,像极了他曾经教过自己的一个词—盖世英雄。 妖妖心中窃喜,飞快地站起身,朝着垂柳下盘坐的蒹葭走了过去,一边走还一边想着方才梦境之中,那个奇怪的白衣男子提到的过月露琼浆。 “只是不知道,这个所谓的月露琼浆是何滋味。”妖妖心中暗想,“不过,应当是比不过梦泽宗的醉仙酿。” 念及醉仙酿,妖妖顿时口中生津,迫不及待地走到蒹葭身旁,轻轻拍了拍他的额头,道:“蒹葭,快快起来。” 蒹葭没感觉似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07 | 鸾儿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眼见蒹葭并未理会自己,妖妖俯下身去捏他的脸,可凑近之后却发觉蒹葭的脸色苍白,昔日桃花般的嘴唇也失了血色。 不详的预感涌上妖妖的心头,她再次轻唤着蒹葭的名字,蒹葭却丝毫没有转醒的意思。 那种不详的预感愈加强烈,难道入梦阁中发生的一切并不是梦?若是这样,在自己即将被魇魔吞没之际,蒹葭执着梦珠救下自己,那之后呢? 难不成他自己的意识反被困于入梦阁中?若当真如此,那他便永远无法转醒。 一念及此,妖妖心下惶恐,一时乱了方寸。 不过很快,她便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她开始细细思量自己由梦境转醒,却依旧游离于身体之外时的种种情境和细节,试图找寻再次进入入梦阁的方法。 当时,她寻着无名男子的声音行至入梦阁外的墙壁,通过梦珠在墙壁上开了一道口子,之后自己便被一股无名的力量卷入阁中。 妖妖快步走回到那面墙前,凭着记忆找到当时出现圆形缺口的地方,那里是壁雕九头相柳最中间头颅的位置,仔细辨别,妖妖发现这里的颜色较之其他八颗头颅的颜色较深,还隐隐流转着浅蓝色光晕。 妖妖伸出手指,试探着碰触了一下浮雕相柳那颗与众不同的头颅,她仿佛看到原本完整的墙体自指尖处开裂,蒹葭微笑着夸她:“妖妖真聪明。” 然而,无事发生。 显然,这里需要通过梦珠来开启。 若方才入梦阁中的事情皆为现实,那此刻梦珠应当与蒹葭的意识一起被困在阁中。 明明已经发现了开启入梦阁的方式,自己却依旧束手无策,只能任由蒹葭被困入梦阁,妖妖不禁又急又气。 她只能不停地说服自己冷静下来,可愈是如此,心下愈是一团乱麻。那个讲起话来文邹邹的白衣男子又闯入她的脑海,他举起水晶杯盏,轻声细语道:“鸾儿,又馋嘴了?” 鸾儿是谁?白衣男子又是何人?为什么入梦阁里会残存他们的记忆?妖妖不晓得,也无暇去思考许多。 但就在她念及鸾儿的名字时,温热的触感自指尖传来,与此同时,一个空灵而悠远的声音自入梦阁中传出— “墨画,是你么?” “墨画,你终于来寻我了么?” “是鸾儿吗?”妖妖心中刚刚生出这个念头,空灵的声音便再次响起— “不,你并非墨画,你究竟是何人,何故唤我名字?” “我叫妖妖,是一个桃妖。我的朋友被困在入梦阁内,我想进去救他。”妖妖焦急道。 “朋友么?”鸾儿轻笑一声,淡然道,“世间痴情多儿女,长情自古空遗恨。” 妖妖并未理解她言语中的深意,急切地再次求教:“我听姑娘的声音自阁内传来,想必鸾儿姑娘此刻便身处入梦阁内,不知你是否看到我的朋友,他还好吗,我该如何进去救他?” 妖妖语无伦次地表达着自己心中所想,渴求着鸾儿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溺水者渴求一根随流而过的稻草。 寂静如初雪后的深林幽涧,万径无踪,千鸟飞尽。 沉默的每一刻都像是把心架在篝火上炙烤,每多一秒,便多一寸焦。 “你朋友他确实被困在这里,魇魔已将他的意识吞噬殆尽,不出半柱香的时间,他便永世不会苏醒。”鸾儿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只是她口中所述的情况,如同在妖妖备受煎熬的心头又泼下一瓢热油。 “不会苏醒……”妖妖近乎木讷地重复着这句话,蒹葭的音容相貌不断地涌上心头,他依旧温柔地笑着,抬起手捏了捏她的脸。 “不,我不许你不醒。”妖妖缓缓地摇着头,退后了几步,然后发疯似的冲撞上去。 巨大的反冲力将妖妖远远地弹开,她重重摔倒在地,半条手臂都仿佛碎裂一般疼痛到麻木,但妖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爬起来再一次撞了上去。 “傻丫头。”鸾儿轻声叹了口气,“古人有言撞南墙而不知返,今日一见,果真诚不我欺。” “这面墙有仙人布下的禁止,别说是撞了,就算是刀劈斧砍,都不能给它留下丁点痕迹。” “那我该怎么办?”妖妖绝望地瘫倒在墙边。 “开启入梦阁的方式只有梦珠,你若真想救他,如今便只有一个法子。”鸾儿低声道。 鸾儿的话犹如破晓时分驱散黑暗的第一道晨光。 “什么法子?” “我本是上古奇兽七尾鸾鸟,几千年前被梦泽宗的仙人用诡计囚禁于此。我的肉身早已消弭于岁月,只剩下一缕神魂存活于此。” “我现在力量太过微弱,不足以帮你击败魇魔,救下你的朋友。” “若是你愿意将自己的一半真身借给我,或许我可以帮你救下他。” “我该怎么做?”妖妖问。 “你不想知道若是自己借了一半真身给我,自己会怎样么?”鸾儿讶异于妖妖的果断。 “时间要来不及了,还望告知我该怎么做?” “我需要你将自己的指尖血赠一半给我。” 十指连心,指尖血亦是心头血。 妖妖不遑多想,飞快地咬破自己的食指,将指尖贴在开启入梦阁的浮雕九头相柳最中间的头颅上。 梦醒神游时那种剧烈地吞吸之力再度出现,妖妖清晰地感受到血液从指尖伤口处被不断抽离的感觉,她身下不稳,连忙用另一只手撑在墙面之上。 妖妖能感受到自己的体温在随着血液的流失而不断流逝,她的思维开始变得迟钝,身子也愈发不稳,好在有另一只胳膊扶着墙,自己不至于倒下。 吞吸的感觉终于停止了,妖妖却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子,软倒下去。 意识剥离的最后一刻,黑与灰白不断交替的视线里,妖妖仿佛看到一个风华卓绝的女子,她的眼神中揩满了化不开的哀伤。 一滴泪从女子的眼角缓缓垂落,不偏不倚掉落在妖妖染血的指尖,没有一丝温度,凄寒如冰。 08 | 非鱼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绝美女子的身影逐渐凝实,只是眼眸之中依旧涂满哀伤的神色,她反握住妖妖的手,轻轻将拥入怀中。而后凝实的身形消融成斑斑光点,融入妖妖的身体之中。 妖妖觉得自己似乎化成了一只鸟,开始无休无止地飞翔。 她飞过苍翠茂盛的森林,飞过百转蜿蜒的河流,飞过千里冰封的雪山,飞过落日孤烟的大漠。 她似乎从不曾感觉到疲倦。 她于青山的泉涧驻足,梳洗自己的羽毛,她有着七根纯白色尾翎,故而世人皆称她为七尾鸾鸟。 妖妖很讶异,自己明明是桃子,却为何又成了七尾鸾鸟。 可她还没来得及细细思索,便被一支不知何处飞来的箭矢射穿了翅膀。 剧烈疼痛令妖妖不慎落入水中,清凉的泉水没过她的身子,她拼命地挣扎,溅起大量的水花。 “自己此刻的模样一定像极了蒹葭曾经教过自己的一个词语——落汤鸡。”妖妖狼狈地想着。 便是在这个时候,有人抓住了她的尾翎,将她从泉水之中拎了出来。 她被那人倒提着悬在半空中,只能看到对方纯白色的衣摆。 “不知阁下可否将我方才射中的灵鸟交还给我?”声音自林间传出,脚步声由远及近。 “汝可知此乃上古奇兽七尾鸾鸟,上至九霄天外,下至碧落黄泉只此一只。”拎着妖妖的人不紧不慢地讲道,妖妖觉得这个声音自己似乎曾在哪里听到过。 “这……倒是不知。”放箭之人停下脚步,如实讲道。 “汝可是凌霄宗的内门弟子?” “没错,我自凌霄峰而来,奉师尊之命到青州游历,不知阁下是何许人?” “吾乃青州坠星崖的画师。” 妖妖终于记起这个声音自己在哪里听到过,这是自己于入梦阁外听到的声音。 “原来是坠星崖的前辈,晚辈此间多有冒犯,望前辈见谅。”那人恭恭敬敬地说道。 “罢了,这只七尾鸾鸟吾便带走了。” “……” “吾生平不喜亏欠他人,这个给你,算作补偿。” 妖妖倒悬着身子,眼见这个拎着自己的男子用空着的手变出一个白玉瓶子,随手抛了出去。 “此乃坠星崖的星髓丹。” “谢……谢过前辈!” 就算妖妖没有听出男子语气中难掩的惊喜,单凭星髓丹这个名字,妖妖便知这一定是好东西。 男子将妖妖带回他生活的地方,这是一幢修建在崖间的高阁,令妖妖惊讶的是来的时候明明时日尚早,踏入高阁之后却只见满天星辰,不见皓日晴空。 妖妖想要询问其中缘由,却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并不能掌控这具身体。她就像寄宿在这具身躯之中的一段意识,又或者她只是在通过这具身躯,窥探其原本主人的一段记忆。 “汝可有名姓?”男子帮“妖妖”包扎好伤口,不动声色地询问。 七尾鸾鸟低鸣一声,妖妖竟也明白她的意思——没有名字。如此看来,第二种解释似乎更加合理。 “吾便唤你鸾儿,此名汝可中意?” 七尾鸾鸟将头依偎在他的手臂上,轻轻地蹭了蹭以示满意,之后又发出一声低鸣。 “汝是在询问吾之姓名?”男子问。 鸾儿点了点头。 “墨画。” 这个名字妖妖自然也听到过,鸾儿被囚入梦阁,苦苦等候的那个人,便是墨画,也就是眼前这个男子。 如此看来,自己此刻经历的,应当是鸾儿同墨画初识时的一段记忆。 至于自己究竟为何可以窥探鸾儿的记忆,想必与自己分了一半心头血给她有必然联系。 如此看来,自己方才的做法应该已经奏效,鸾儿应当已经帮助自己救下了蒹葭。 心念及此,妖妖或多或少松了口气。只是不知道自己还要在这记忆之中被困多久。 在鸾儿的记忆之中,妖妖失去了时间的概念,只觉得鸾儿与墨画每日的生活极其乏味无聊。 墨画是一个坠星崖的画师,但他画的却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山水、草木、虫鸟、人物,他绘画的是九天星图。 以星图窥伺天机,纵观人间百年兴亡,看破而不说破。 相较于绘画,墨画更喜欢的却是同自己对弈。 正如他可以窥探天机而不可左右,人生如棋,天下为局,自己同自己博弈,既知结局而又不知,乐此不疲。 不知何时起,妖妖发现鸾儿似乎喜欢上这个每天不是绘画便是下棋的墨画了。 鸾儿似乎自己也察觉到她对墨画那种难以言说的情绪。 她常常会望着自顾自下棋的墨画出神,墨画在为下一步的布局绞尽脑汁,鸾儿只是痴痴望着他专注的表情,极力掩饰着内心小鹿乱撞般的悸动。 一人一鸟便不言不语地一待一整天。 墨画似乎察觉到鸾儿异样的心思,他告诉她:“吾之妻乃是四海八荒最美的姑娘。” 似乎是为了佐证自己的话,墨画生平第一次绘了一张人物画,画中是一个倾国倾城的姑娘。 墨画还告诉她这个姑娘的名字——鱼柒。 非鸟而鱼。 只是墨画却未告诉鸾儿鱼柒如今身在何方。他不愿讲,她不愿问。 不知过了多久,鸾儿修行到了化身期,她终于也可以变成女子的模样,若是自己足够美,那是不是也可以俘获他的心。 无须为妻,侍妾亦心甘。 那日,墨画去绘星图,鸾儿偷偷拿出那幅绘了鱼柒的画,照着画中人物的模样,幻化出自己的肉身。 原本以为墨画绘制完九天星图看到自己的样子会开心,却不曾想,她生平第一次看到墨画冲自己发火。 “汝以为化作她的模样,便是她么?” “不过一副皮囊,汝以为鸟将翎羽换作鱼的鳞片便化成了鱼?真乃滑天下之大稽!” 谈话间,墨画当着鸾儿的面,将那幅画撕得粉碎,甚至扬言要找个日子,将这些残片也烧个干净,省得见了心烦。 鸾儿偷偷藏起掉在自己面前的一角残片,上面是墨画名字的落款。 终究还是,是鸟非鱼。 09 | 鱼柒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鸾儿捡起那一角书着“墨画赠鱼柒”的画卷,紧紧攥在手中,红着眼眶望着墨画离开的背影,她想开口说些什么,却终究是未发一言。 鸾儿就这样一言不发地立在那里许久,终于她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她将手中的画卷残片小心翼翼地收起来,最后望了一眼墨画离开时的方向,而后便决绝地转身离开。 身处鸾儿的记忆之中,妖妖不知鸾儿之后会做什么,但她却似乎可以感受到鸾儿那一刻的心境。 赤霞道人应当便是蒹葭心中永远无法被取代的鱼柒吧,妖妖一时悲由心生,对这一刻的鸾儿感同身受。 鸾儿独自立于坠星崖畔,她张开手臂,纵身跃下。 熠熠星辉洒落在鸾儿的身上,她的双臂再次化成双翼,星光将她的七根洁白无瑕的尾翎染满霜色。 她是四海八荒独一无二的七尾鸾鸟,她便是她,是鸟非鱼。 离开坠星崖,鸾儿一路朝南。不多时日便飞过青州边境,抵达大泽的边境。 妖妖记得蒹葭曾经告诉过自己,大泽为华夏大陆的最南端,大泽的尽头便是忘川,世间生灵的归途皆在于此。 大泽与青州交界的地方,也有一个修仙的宗门——万剑门。万剑门的弟子皆修剑道,在他们心中,一剑可破万法。 相传大泽的深处还生活着一个古老种族——鲛人一族。他们人身鱼尾,拥有世间最美妙的声音与倾世的容颜。 不过,由于他们下身为鱼尾,不能行走于世间,所以尘世之中多为传言,鲜有世人一睹真容。 当时蒹葭给妖妖讲述大泽鲛人一族的传说,见她兴致盎然,便又多讲了一些——修行千年之上的鲛人可以选择化尾为足,经由鲛人宗祠赐名,从此行走世间。 只不过一旦她们放弃鲛人身份,便失去漫长的寿命,与寻常人无异。 至于他们的姓名,也有讲究。所有选择化尾为足的鲛人都将以鱼作姓,以序为名。 鱼柒这个名字,应当也是如此。 想必她便是第七个选择化尾为足的鱼人。 如此看来,鸾儿还是不曾放下心中的人。 大泽之上,瘴气经年不散,大泽深处,更是藏匿着数不清的凶兽。若非鸾儿本就是上古奇兽,百毒不侵,单凭这遮天蔽日的剧毒瘴气,便足以让她埋骨于此。 然而,鸾儿全然不去在意这些,毅然决然地飞向大泽深处。 大泽的深处,步步杀机。瘴气之下的泥沼之中,四只猩红的眸子盯着鸾儿飞过的身影,乘其不备,如同一道闪电直射而出。 鸾儿反应过来的时候,左翼已经被撕开一道鲜血淋漓的口子,幽幽的黑气缠绕在伤口之上,显然有着剧毒。 鸾儿在空中稳住身形,也终于看清瘴气之中偷袭自己的那道身影究竟为何物。 是一条双尾双头的巨蟒,铜铃般的猩红色眸子冷冷望着鸾儿,或是在等待下一次出手的时机,又或许在等待自己的猎物毒发身亡。 显然,它失算了,自己的毒并未如往日一般奏效。 终于,双头巨蟒耐心不再,它又一次如同闪电般射出身子,朝着鸾儿的脖颈咬了过去。 鸾儿赶忙朝着一边躲闪,避开双头巨蟒一颗头颅的攻击,却被另外一颗头颅咬伤了另外一只翅膀。 不过鸾儿也抓住机会,狠狠地啄伤了巨蟒的一只眼睛。 巨蟒吃痛疯狂地扭动着身子,一条尾巴风驰电掣般甩了过来,重重砸落在鸾儿的身上,她终于支撑不住,从空中坠落于泥沼之间。 见到此情此景,妖妖不禁暗吸一口凉气,她想要去帮忙,却无能为力。 双头巨蟒失了一只瞳孔,变得更见狂暴,它将鸾儿拍打在地,没有给她一点喘息的时间,再次张开血盆大口窜了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鸾儿尾翎之上沾染的星光突然大盛,将鸾儿的身子包裹其间,双头巨蟒的獠牙重重地刺下,奇怪的是,一向无所不破的獠牙竟然被那层薄薄的星光拦下,不能深入寸毫。 鸾儿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她忍痛再次振翅起飞,直直地冲向巨蟒不能阖下的口中,锋利的喙刺穿巨蟒的上颚,顿时鲜血如注。 巨蟒再一次痛苦地扭动着身子,尾巴再一次砸在鸾儿身上,将她拍飞出去。 只是这一次,它没有再追上来,猩红的瞳孔渐渐地隐入瘴气之中,再之后便没了踪迹。 鸾儿也不知道自己在泥沼之中躺了多久,她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骨头都仿佛粉碎一般,剧痛不已。 鸾儿终究还是没有找到大泽深处的鲛人一族,她被大泽万剑门外出历练的弟子救下,带回万剑门。 由于她被发现之时,化作了人身,所以万剑门上下,皆以为她便是大泽深处选择尾化为足的鲛人。 “这位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呀?”万剑门的长老前来探望。 “鱼柒。”鸾儿道。 “不知姑娘伤好之后有何打算?” “想必前辈已然知晓我的身份,我这次回来本为探亲,不料被大泽中的双头巨蟒偷袭,幸得万剑门弟子相救,这才勉强保下性命。伤好之后,我便准备回夫家。” “原来鱼柒姑娘已经成婚,冒昧一问,是何家公子?” “我的丈夫名叫墨画,是坠星崖的画师。” 一语之下,众人皆惊。 “不知姑娘竟是谪星仙人的仙侣,若我等有照顾不周之处,还望姑娘多多包涵。” “前辈哪里话。”鸾儿不动声色道,“不过我的确有一事相求。” “鱼柒姑娘但讲无妨。” “不知可否替我为夫家去书一封,告诉他我在大泽的经历,让他接我回去?” “好说好说。” 让鸾儿没有想到的是,几日之后,墨画竟然真的来了。 她承认这一切都有赌的成分,她赌自己关于鱼柒身世的猜测是对的,她赌鱼柒如今尚在人世而且就生活在大泽,她赌万剑门的长老说话足够有分量,可以让墨画相信她就是那个人。 她似乎赌赢了。 墨画来到鸾儿的榻前,用她从未听到过的温柔语气柔声道:“鱼柒,同吾归家。” 返回坠星崖的路上,墨画拥着鸾儿脚踏星光,华夏的山川叠嶂、碧水蜿蜒尽在身下,他拥着她,像拥住了整个人间。 可是,墨画对她愈是温柔,鸾儿的心却是愈加悲凉。 10 | 折翎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不多时,墨画便带着鸾儿回到坠星崖。 他带着鸾儿去了他每日同自己对弈的棋局前,扶着她在另一边坐下。 自己也在她对面坐定。 墨画凭空变出一壶月露琼浆,两只琉璃杯盏,给他和鸾儿各满了一杯。 “小柒,汝终究还是舍不下我,不是么?” 墨画似乎在有意躲闪鸾儿的目光,他自顾自饮罢杯中酒,继续说道:“当年一局棋还未下完,汝便只身离去,此去经年,吾终究不曾寻到这盘棋的解法。” 原来,他从来不是与己对弈,而是在等那个对坐的人。 鸾儿默默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墨画不停地添酒,两人兀自饮酒,相顾无言。 可能是月露琼浆太过凉寒,又或许是墨画饮得太快,他突然剧烈地咳了起来。 鸾儿有些心痛,她一把夺过墨画手中的杯盏,仰头一饮而尽。 “不要再离开我了。” 鸾儿突然发现墨画的眼眶居然红了,看他难过,自己却更难过。 她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抚过墨画的脸颊,有些哽咽道:“好。” 自那日起,墨画的咳一日重过一日。这对于修仙一人而言,很不正常。 鸾儿去问墨画缘故,墨画只道是由于自己绘制星图时出了差错,被仙力反噬,并无大碍,让她不要担心。 鸾儿嘴上应承着,心中自然放心不下,她查遍了楼阁中的藏书,没有找到治疗仙力反噬的方法,却在一本书中查到一个唤作济世堂的宗门。 济世堂位于一州之外的洛州洛水河畔,其间的修行者多为医者,行走天下,悬壶济世,以药入道,可医世间之一切不可医。 书中记载济世堂医病救人,不收财帛,只收许诺。 但不论是什么许诺,若是可以换得墨画康健,都是值得的。 墨画又要开始绘制九天星图了。通常一绘便是七七四十九一个小周天。 先前有几次,鸾儿独自待着无聊,便溜出去在青山中玩耍,这一次她也借机跑了出去。 只是不同往日地出去玩耍,这一次她是到一州之隔的洛州去求药。 洛州位于青州以东,多平原江河,最著名的便是为洛州冠名的洛水。 鸾儿化身七尾鸾鸟,以飞代行,一路上很是顺畅,不多时日便抵洛水之畔。 济世堂中接见她的,是一名唤做玄青的医者。 “不知姑娘欲求何药?”玄青问道。 “我的夫君受仙力反噬之害,日日干咳。”鸾儿如实答道。 “姑娘既知我济世堂,想必也清楚我们的规矩,医人不医仙,收诺不收金。” 原来书中所载的医病救人,便单单指人。 “可是……”鸾儿不想白跑一趟,便想着开口替自己争取一下,怎料刚刚开口便被玄青抬手打断了。 “姑娘无需多言,济世堂的规矩不可逾,济世堂的医者亦有自己的修行之道。” “医家愿意替家夫医病?” “济世堂的医者修医道,医人医仙皆为功德。只是医仙便与仙人结下因果,因果缠身与修行无益。索性定下不医仙的规矩。” 玄青顿了顿继续道:“不过若是可以逃出因果,那么医人医仙又有何区别?” 鸾儿心下知晓了问题的关键,开口问道:“如何跃出因果,还请医家不吝赐教。” “不知姑娘可否听说过七尾鸾鸟?” 鸾儿微微一怔,玄青以为她不曾听过,于是解释道:“七尾鸾鸟乃上古奇兽,初代的七尾鸾鸟本是黄帝座下主司刑法的吏官,后随皇帝一同飞升仙界,司天界典狱,掌人间因果。” “故而七尾鸾鸟的后代皆有规避因果之神通。” 玄青此言反倒让鸾儿大吃一惊,她虽知自己是七尾鸾鸟,却不知自己竟有如此神通。 “只是七尾鸾鸟世代单传,这人间早已无了它的踪迹,只余下相关的传言。”玄青叹了口气,沉声道。 “若是我能找到七尾鸾鸟,医家便可为家夫医病?” “姑娘只须折下七尾鸾鸟的七翎之一,交给在下。我便同你走一趟。” “一言为定。”鸾儿连忙说道,似乎在担心玄青出尔反尔。 玄青爽朗一笑:“一言为定。” 离了济世堂,鸾儿并未走远,她在附近城镇寻了一家客栈,住了进去。 入夜,她于客房之中化身为鸾,她转过头,用自己的喙衔住一根尾翎,没有丝毫犹豫地,生生扯了下来。 那一瞬间,一道刺眼的乳白色光柱自断翎处喷薄而出,透过轩窗直刺云霄。 夜的黑暗被尽皆驱散,整个城镇,乃至百里内的洛州都亮如白昼。 鸾儿重新化为人形,她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面如蜡纸,豆汗如雨,双唇止不住地颤抖着。 可即使如此,她的手中依然紧紧握着那一根染血的翎羽。 人皆有三魂七魄,鸾鸟亦是如此。 而区别是人纳魄于体,鸾鸟藏魄于翎,七翎七魄,折一翎便是断一魄。 强光惊醒了熟睡的凡人,他们汇聚到鸾儿下榻的客栈,却无一人敢踏进去一瞧究竟。 直到强光敛去,众人才悻悻离去。 鸾儿就这样不生不死地在客房之中躺了三天,其间客栈的伙计也有过来敲门询问情况,都被她隔着门,三言两语地搪塞过去。 终于,鸾儿有力气爬了起来,她的脸色依旧惨白如纸,每走一步都仿佛踩在柔软的云朵上。 鸾儿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客栈,哪怕已经过去三天,依旧有许多凡人聚在客栈门前。 见鸾儿出来,众人皆以为天仙临世,悉数拜倒在地。 当鸾儿再次回到济世堂时,玄青已经早早候在济世堂的外殿。 “前些时日,天现异想,想必是姑娘已经得到了七尾鸾鸟的尾翎。”玄青道。 见鸾儿并未开口,玄青便继续讲道:“七尾鸾鸟藏魄于翎,每折一翎,便失一魄,神力外泄,自然天生异象。” 玄青所言让鸾儿大惊失色,毕竟藏魄于翎属于七尾鸾鸟不传之秘,在鸾儿很小的时候,她的母亲曾告诉她鸾鸟一族藏魄于翎的秘密,并要求她不得与他人言。 11 | 寸心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由于世间不可存有两只七尾鸾鸟,不久之后,鸾儿的母亲便落羽为凡,成了天地间再寻常不过的鸟。 玄青见鸾儿面露惊色,不知何故,不过他既已得尾翎,自当兑现自己的诺言:“虽然不知姑娘是如何得到这根鸾鸟尾翎,但这些并不属于你我约定,姑娘若是身体无碍,不日我们便可启程。” “无碍,那家有劳医家同我去一趟青州了。”鸾儿尽可能放平自己的声音,来隐藏其间的无力感。 不过显然,她的身体状况骗不过修医道的玄青。 玄青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巧的青瓷瓶子,递到鸾儿手中,说道:“想必姑娘一路奔波劳顿,难免气血有亏,还须小心将养着。” 玄青看破却未说破,鸾儿心下感激,柔声道:“那便谢过医家。” 与玄青一同赶回青州的路上,鸾儿自然不能化身鸾鸟,只能用妖力幻化出一双半透明的羽翼,小心翼翼地飞在玄青身后。 济世堂以医入道,所修道法自然同医理息息相关。他们通过服食丹药激发人体脏器对应的五行之力,从而调动天地间的五行元素为己所用。 因此玄青的飞行方式也很奇特,他服下一枚济世堂特制的“腾云丹”,空气中的水元素便在他脚下积聚成云,助他御空而行。 几日之后,两人来到青山坠星崖。 墨画的九天星图还未绘完,玄青便只好在坠星崖又等待了几日。 墨画自观星楼出来时候,鸾儿正斜倚着雕木的栏杆小憩,她面色微微潮红,身子的一侧是小半壶月露琼浆。 一个墨青色长衫的男子负手立于一旁,正低着头,认真研究着棋局。 墨画皱了皱眉头,冷声询问道:“汝乃何人,何故入我坠星崖?” 玄青从棋局间收回视线,迎上墨画的目光道:“济世堂,玄青。” 许是听到了墨画的声音,鸾儿也睁开眼,她扶着栏杆站起身来,轻声唤着他的名字。 “墨画。” 墨画瞧着鸾儿一脸微醺的样子,少有地轻叹一声:“小柒可有何事忧心?” 见鸾儿摇头,墨画便当她又是贪嘴,于是将视线移回到玄青的脸上,沉声道:“济世堂,医家?” “前些时日,这位鱼柒姑娘到洛州替夫寻药,因缘际会遇到了我。她守了自己承诺,我自当上门替她的丈夫医病。”玄青道。 “世人皆知济世堂医人不医仙,吾虽为散仙,亦有仙阶。” “医人自有医人之诺,医仙自有医仙之诺。仙家只需知晓,尊夫人之诺足以医仙。”玄青解释道。 墨画锁着眉将目光移向一旁的鸾儿,正好迎上了她微醺的眸子。 “小柒,汝允诺他何事?” “七尾鸾鸟的一根尾翎。”鸾儿还未开口,玄青便替她说了出来。 “什么?” 墨画闻言怒火中烧,他眯起眼睛盯着玄青波澜不惊的面容,掌心泛起星光。 “墨画,不要。”鸾儿显然是注意到墨画手掌之间的星辰之力,便连忙冲上前,挡在墨画同玄青之间。 “玄青是我请来给你医病的,尾翎我已经给他了,求你不要生气,好么?” 嘴上虽然说着希望墨画不要生气,可是她心里却反而暗暗期待着墨画生气,也许是因为她知道尾翎对于七尾鸾鸟而言是何等重要,没准儿,墨画也知道。 “小柒,七尾鸾鸟尾翎藏魄,她怎会轻易给你?” 墨画气结于胸,再一次咳了起来,嘴角竟有鲜血隐现。 鸾儿赶忙冲到他身边,墨画握住她的手,强忍着咳心疼道:“取尾翎之时,她可曾伤你?” 妖妖可以看到,鸾儿脸上靠着饮酒泛起的潮红顷刻间便退去,鸾儿此刻心里想着什么,她不得而知。但妖妖却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心在那一刻冰封千里,寸草不生。 妖妖知道,这是由于自己分了一半真身给鸾儿,才导致自己开始接收她的记忆。而且随着自身不断地深入鸾儿的记忆,自己对她也越来越感同身受。 或许有一天,当鸾儿的记忆完全融入自己的另一半真身,她便不再是妖妖,鸾儿亦不再是鸾儿。 墨画绘制九天星图的最后几日,鸾儿突然开始每日每夜的饮酒,玄青不解,她的身体明明还是那般虚弱,为何还要如此饮酒。 当时妖妖也不甚理解。 可就在刚刚那一刻,妖妖突然听到了鸾儿的心。 “若是微醺,脸颊便有了潮红,总好过惨白如纸一张脸,待墨画瞧见之后忧心。” “况且酒醉之后,步履蹒跚,言语浮虚,反倒很好掩饰自己伤重未愈的虚弱感。” 只是鸾儿的心中所想,墨画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 而此刻,墨画见鸾儿脸上失了血色,连忙握住她另一只手,眉宇间的心疼不言而喻。 “她果真伤了你?” 鸾儿第一次将自己的手从墨画的手里抽了出来,她摇了摇头,道:“不过是一根尾翎罢了。” “红鸾星动,心猿意马,好一盘命数为局。” 一旁的玄青突然开口,他迎着两道同时望向他的目光,微笑着颔首。 “汝既为医者,观人观病不观心。”墨画转身而去,“小柒既已应诺,吾待你医病。” 玄青从鸾儿身边经过的时候,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世间痴情多儿女,长情自古空遗恨。” 墨画待玄青走入偏殿,便以星光之力在门口设下禁制,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无人知晓。 鸾儿木讷地挪动着脚步,不知觉竟走到墨画的棋局前。 她坐在墨画一直盘坐的铺垫上,斜望着满天星海。 妖妖看到鸾儿眼中闪烁的泪花,以及泪水中折射的熠熠星光。 她似乎看到一只小小的七尾鸾鸟自漫天星海中徐徐飞来,落在一旁的栏杆上。 身着白衣的墨画停下手中悬而未落的棋子,端起一旁的水晶杯盏,低声道:“又贪嘴了?” 一滴泪缓缓坠落,一颗星划过天际。 “我在你心里,终究还是没有一席之地。” 画心玲珑,不过方寸。方寸之间,皆鱼非鸟。 12 | 将婚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鸾儿挽指成诀,将一旁的小半壶月露琼浆招到手上,仰起头一饮而尽。 之后发生了什么,妖妖不得而知。她感觉自己仿佛坠入一片虚无。想必是因为记忆的主人已经彻彻底底地醉了,长眠而无梦。 鸾儿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自己房间的床榻上,想来是墨画在她醉酒之后,将她抱了回来。 鸾儿苦涩地笑了笑,刚刚起身,便觉得口舌干燥,头重脚轻。 房间内长明的灯火曳动,是墨画走了进来。 鸾儿望向他,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小柒,玄青已替吾诊病。”墨画先开了口。 墨画望着自己,喊的却是其他人的名字。鸾儿心中的苦涩与自嘲愈发强烈,她突然有些恨自己,恨自己的决定以及身份。 “他已经走了,是吗?”语气中的冷漠让鸾儿自己听了都觉得寒凉。 墨画自然也感受到鸾儿态度的转变,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灯火曳曳,相顾无言。 墨画的咳嗽声率先打破了沉默。 “玄青他怎么说?”鸾儿终究是于心不忍,她的语气稍有缓和,柔声询问道。 “无妨,小柒无须忧心。”墨画道。 “可你明明还在咳。”鸾儿不放心地追问。 “仙力反噬恢复起来并非一朝一夕,玄青让吾静养些时日。”墨画道。 “玄青他真是这样说的吗?”不知为何,鸾儿总觉得墨画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吾怎会欺瞒小柒?” “哦。” 眼见鸾儿意兴阑珊,似乎没有继续谈话的兴致,墨画柔声道:“小柒宿醉刚醒,身子想必虚弱,还应好生休息。” 鸾儿重新躺了回去,紧紧地裹了裹被子,将头朝着墙壁的方向,不再去看墨画。 门轻轻地扣上,鸾儿转过头,墨画已经离开了。 鸾儿不吃不喝地在榻上又躺了两日,尽管每日墨画都会给她带来新的点心和山泉。 折翎之故,鸾儿的身体依旧很虚弱,她出了房间,却发现墨画竟然没有在下棋,而是一个人斜倚着阁楼的围栏,兀自饮酒。 听到鸾儿的脚步声,墨画望向她,四目相触,鸾儿惊讶地发现墨画的眼眶竟然泛着潮红。 “小柒。”墨画哑着嗓子,唤着她的名字。 鸾儿没有应声。 “当年你我于大泽立誓永结同心,虽已昭告天地,但吾终究欠你一场婚礼。” “小柒定是以为吾忘却此事,因此归来之后终日郁郁寡欢。” 墨画举起手中酒壶,又慢慢饮了一口,继续道:“是吾虑事不周。” “若是小柒愿意……” “我愿意。” 墨画还未说完,鸾儿便鬼使神差般地说了愿意。 墨画未讲完的半句是什么,她知道。 她知道墨画是想给鱼柒补一场婚礼,但她依旧鬼使神差地说了愿意。 哪怕墨画心里想的那个人始终不是自己,可是能与他叩拜天地,共饮合卺,她却依然没出息地心甘情愿。 墨画是散仙,他本是天界司星的小仙,后来因为掌星时出了差错,被削了仙位,以散仙的身份历劫凡间。 所以,他在尘世之中既无亲属又无好友。 鸾儿本就是四海八荒独一无二的七尾鸾鸟,母亲在她出世后不久便落羽为凡,失去前尘记忆。而她很小的时候便被墨画救下来,从此生活在坠星崖。 唯一有些交集的便是大泽万剑门的弟子与洛水济世堂的医者玄青,她询问过墨画的意见,是否要邀请他们,墨画却说婚礼那日,只她一人,于他便已足够。 “我会是最美的新娘吗?”鸾儿以星辉凝成镜面,望着镜中的人儿轻声询问。 “小柒自是四海八荒最美的姑娘。”墨画掬了星光,化作一把梳子,笨手笨脚地替她梳着头发。 纵然墨画身为散仙,观星知命,书画人间,但他梳妆的水平着实令鸾儿汗颜。 瞧着镜面里墨画认真的模样,鸾儿的心突然就满了。 墨画应当从未替鱼柒梳妆,自己才是他第一个梳妆的人儿。 如此想着,鸾儿甚至得意起来。她幻想着岁月在此时处戛然而止,他在为她梳妆,星辉落处,皎月无声。 一切几乎都已准备妥当,墨画以清冷月华化作衣纱,在星光在掌心镌刻同心永结的誓言。 但鸾儿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嫁衣。 “墨画,你以月之霜色为衣,我当以海天之蓝作染。” 海是大泽鲛人寤寐思服,天乃七尾鸾鸟心之所向。 以海天之蓝晕染自己的凤冠霞帔,便是最好的选择。 华夏大陆,南抵忘川,北至苦海。忘川的彼岸便是幽冥混沌,苦海的尽头便是天界无涯。 鸾儿离了坠星崖,一路北飞。 她要在婚期之前赶到苦海无涯,找到海天之蓝。 伴随着鸾儿的记忆,妖妖也可以俯瞰身下大好河山。 数十日之后,妖妖便觉得眼前的风景熟悉起来。高耸入云的山峦,碧海无波的林海。 她们已经飞抵中州。 不多时日,鸾儿便飞近云梦泽。 禁空的仙人法阵让鸾儿无法继续飞行,她只能缓缓落在密林间,徒步向前。 半日之后,层林渐疏,远远的鸾儿便瞧见一幢建于云梦泽畔的楼阁。 自然便是入梦阁。 一种不详的预感突然涌上妖妖心头,她想要告诉鸾儿不要过去,可是她不过是鸾儿记忆中的过客,所思所想所言,皆为虚妄。 鸾儿驻足于入梦阁前,一位青须白髯的老者突然破空而来。 他脚踏青鳞飞龙,停在鸾儿面前。 他是仙人。 这是妖妖的第一反应,也是鸾儿的第一反应。 “你是七尾鸾鸟?”那老者并未开口,声音却响彻天际。 鸾儿不知所措地点了点头。 “我是梦泽宗的云梦道人。”那老者自曝身份。 “见过云梦仙人。”鸾儿轻声道。 云梦仙人妖妖也听蒹葭提到过,他说云梦仙人是梦泽宗最后一个飞升天界的仙人。 “当年云梦仙人大限将至仍不得飞升,于人世最后几日,他自云梦山的后山拾阶而上,一步一景一尘世,千阶一梦一浮生,登顶之日,大道终成。” “当年云梦仙人走的那条上山路也成了梦泽宗的禁地—登仙路。” 13 | 转醒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云梦仙人之前,世人修仙悟道,羽化登仙的最后一步,便是聚天地灵气以为翼,以所修之道破天,迎着七色天雷一步登天。 云梦仙人登仙路以成大道,开辟了一种全新的方式——从内而外的羽化。 登仙路上。他一步舍生死,一阶破伦常,抛却肉身,斩断情欲,以至灵魂不灭,羽化成仙。 由于云梦仙人不同于他人的羽化方式,他登仙之后在人世逗留了许久,才飞升天界。 鸾儿的记忆中,云梦仙人脚踏青麟苍龙,高高在上地望着鸾儿,青须白髯无风而扬,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 “七尾鸾鸟,此乃梦泽宗入梦阁,不知你为何事而来?”云梦仙人询问道。 “我来寻天海之蓝,染我的嫁衣。”鸾儿恭恭敬敬道。 “嫁衣?”云梦仙人的目光变得悠远而深邃,目光的彼端停在岁月尽头。 云梦仙人久久出神,鸾儿又急于赶路,于是开口打断他的思绪—— “仙家?” 云梦仙人回过神,再一次将目光停在鸾儿的身上。 “我于人世的时日无多了。”他喃喃自语。 鸾儿不知是该安慰还是恭喜,便索性沉默不语。 “你可能是我最后的机会了,我不能放你离开。”云梦仙人谈话间便手捻仙诀,数不清的淡金色光柱自天而降,将鸾儿困在其间。 鸾儿一时错愕,连忙化身为鸟,想从上边的缺口飞出去,可是云梦泽的禁空法阵,让她再一次摔落在地。 “仙家为何囚我?”鸾儿不甘心地问道。 “入梦阁囚禁九头相柳的法阵已经松动,若我尚在尘世,便可每百年以自身仙力加固封印,只是我于人世时日无多了。” “你本是上古奇兽,以你的灵魂之力镇压凶兽相柳,再合适不过了。” “仙家,我的夫君还在等我回家,我不能待在这里,不能的。”鸾儿一边摇头,一边全身的妖力凝于掌心,拼尽全力拍击在身前的淡金色光柱上。 淡金色的火焰自掌心落处冒了出来,宛如一条吐着信子的金色毒蛇,飞快地落在鸾儿的胸口。 鸾儿口吐鲜血,萎倒在地,本就重伤未愈的身子,又遭到这淡金色仙火的侵袭,更是雪上加霜。 鸾儿仰着头不甘心地望着云梦仙人,对方依旧面无表情,立于飞龙之上。 她倔强地擦干嘴角的鲜血,喃喃自语道:“墨画他还在等我回家,他许了我一场盛大的婚礼,我会是他最美的妻子,比鱼柒还美。” “我会回家的,一定会的。” 伴随着鸾儿轻柔的嗓音,她余下的六根尾翎依次燃烧起来。 “你这又是何苦呢?”云梦仙人看到鸾儿尾翎燃烧起的火焰,从始至终波澜不惊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些许惊讶,“焚翎燃魄固然可以换取短暂的力量,可那却是以自己的肉身为代价。” “我一定会回去的!”更多的鲜血从鸾儿的口中喷涌而出,瞬间便被火焰蒸发干净。此刻她就像一只正在浴火涅槃的凤凰,浑身上下燃烧着洁白色的火焰。 她竟然冲破了禁空的法阵,飞了起来。 云梦仙人见状,轻轻叹了口气,他握掌为拳,无数淡金色的火焰在鸾儿的头顶交织成一张火网。 鸾儿却好像压根没有看到似的,径直撞了上去。 金色火焰与白色的火焰,纠缠在一起,在云梦泽的碧空之下,绽放成一朵绝美的莲花。 “不要!”妖妖可以听到源自自己心底的呼喊。 火光之中,鸾儿望向不知名的远方,眼神中揩满了化不开的哀伤。金白色的火光烧灼殆尽,黑与灰白不断交织。 鸾儿眼中的哀伤尽皆凝成了一滴泪,从她的眼角缓缓坠落,不偏不倚,刚好落在妖妖的指尖。 “妖妖?” 妖妖听到有熟悉的声音呼唤自己的名字。 “妖妖?” 那个声音是那般温柔,犹如冬日里最暖人的那道光。 那道光是如此的刺目,妖妖不禁抬手去遮挡自己的眼睛。 “妖妖,快醒醒。” 妖妖睁开眼,迎上的是蒹葭涂满担忧的瞳孔,温柔如水。 “蒹葭,你终于醒了。”妖妖心里堵得难受,突然就哭出声来,她紧紧抱住蒹葭前倾的身子,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没事了妖妖,一切都过去了。”蒹葭温柔地拍着妖妖的后背,轻声在她耳畔安慰着。 许久,妖妖终于止住了眼泪,只是鼻子还堵着难受。 温柔地望着妖妖通红的眼眶,蒹葭抬起衣袖帮她擦去还挂在脸上的鼻涕眼泪,然后轻轻捏了捏她的脸。 “咳咳。” 妖妖突然听到一声从自己心底传出的干咳声。 “虽然我只是一只鸟,不过你们如此虐我,真的合适吗?” 鸾儿的声音自然从自己的心底响起。 “自然是因为你分了一半真身给我,所以我才会栖身于你的身体里。”妖妖心下刚刚生出为何鸾儿的声音会从自己心底传出的念头,鸾儿便开口解释道。 “当时我本想告诉你,分身之术可能会导致的后果,是你自己急于救人,可不是我知情不报。”鸾儿又补充了一句。 “谢谢你。”妖妖自心底由衷的感谢。 “我也应该谢谢你,若不是你,不知我还会被囚禁多久。” “你应当已经看过的我记忆了吧?”鸾儿轻声道,“妖妖的记忆倒是蛮特别的,除了一个峡谷,剩下的便都是他了。” 妖妖想问她,关于墨画的事情,可是却不知从何开口。 鸾儿感受到妖妖心中所想,她轻叹一声道:“墨画他应当以为我再一次不告而别了吧。” 一次是鱼柒不告而别,再一次是鸾儿冒充的鱼柒不告而别。 此刻鸾儿心下的凄凉,妖妖自然感同身受。她突然想起入梦阁外,墨画撕心裂肺喊出的那句“谎言”,想必是他真的以为,鱼柒再一次不告而别了。 “妖妖?”见妖妖再一次陷入沉思,蒹葭以为她又开始后怕,便连忙将她拥得更紧。 “蒹葭,你知道青州坠星崖吗?”妖妖突然问道。 14 | 相柳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蒹葭听不到妖妖与鸾儿在心底的对话,自然惊讶于妖妖话中突然提及的坠星崖。 “略有耳闻,妖妖为何突然提到这里?” “待我们从云梦山下来,蒹葭可以带我去一趟吗?”妖妖赶忙问道。 “当然,只是……” 蒹葭的话还未讲完,巨大的黑色阴影便爬上他的脸颊。 云梦泽上风声骤起。 蒹葭与妖妖几乎同时抬起了头,原本碧蓝如洗的穹顶陡然生出漆黑如墨的云团,其间隐隐有雷光闪动。 暗云投下的巨大阴影将蒹葭与妖妖完全吞没,蒹葭锁着眉头,紧紧握住妖妖的手。 掌心传来的阵阵温热,似乎在告诉妖妖,别怕,一切有我。 一道紫色的闪电呼啸着破空而落,不偏不倚地击中了入梦阁的楼顶。 “不好,封印似乎要解开了。” 鸾儿的声音在妖妖心底响起,转眼间,又是几道紫色的惊雷破空而落,宛如一道道狰狞的巨蟒。 电光火石间,尘土飞扬,这幢耸立了千年的楼阁,轰然倒下。 狂风卷过,飞沙走石。漫天的沙石里,一个硕大的黑色阴影隐隐可见。 蒹葭连忙将妖妖拉到自己的身后,他神色凝重,隐匿在沙石中的黑色阴影越升越高。 几个呼吸的功夫,竟达到了百丈的高度。 “嘶—嘶—” 沙哑低沉的嘶吼声一声高过一声,灰尘渐渐散去,黑色身影的真身出现在妖妖和蒹葭的眼前。 九首蛇身,周身暗紫色的雷光涌动,赫然便是上古凶兽九头相柳。 “几千年了。”最中间的那个紫须圆目,皮肤黝黑的壮汉脸口吐人言,声音沙哑。 “我们终于出来了!”其他的脸开口附和,声音或粗犷或尖细,或沙哑或空灵,男声女声皆有。 蒹葭护着妖妖,小心翼翼地不断后退着,只要他们离开云梦泽禁空的法阵,便可以唤来五五,逃离此地。 “喀嚓。” 妖妖后退的脚步不经意踩碎一截枯枝,原本细碎的声响,在万籁俱静的当下,竟然如此清晰,妖妖的心顷刻间便悬在了嗓子眼。 一个黑发飘逸、柳眉杏目的女人脸循声望了过来,她杏目一弯,娇笑出声:“好生俊俏的美男子。” 声音中充满了妩媚与戏谑。 妖妖自然听出她语气中的调戏,加之对方挑逗的神情,妖妖悬着的心突然就鼓了起来,她心想气鼓鼓这个词便是这样来的吧。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也不顾心底鸾儿的劝阻,妖妖向前一步,张开双臂像是人间护崽的母鸡一般把蒹葭护在身后,朗声道:“他已经答应陪我一起修仙了,所以他现在是我的人了。” “你就不要惦记了!” 一句话讲完,方才鼓起的勇气便如同飞瀑的流水,一泻千里。 妖妖心虚地看着蒹葭,轻声道:“你是亲口答应陪我一起修仙的,我可没有信口开河,是不?” 蒹葭温柔地笑着,摸了摸妖妖头,柔声道:“妖妖说是,那便是了。” 如果有什么可以让水往高处流,那一定是蒹葭和煦如风的话。 刚刚一泻千里的勇气再一次涌上妖妖的心头,她将目光重新移到相柳的女人脸上,充满自豪地说道:“他已经名花有主了。” “应该是名草吧?”鸾儿和蒹葭同时指出妖妖的错误。 “这个小妮子看起来也很水灵,想必味道定然不错。”女人脸旁是一个肥头大耳,满面红光的男人脸,他吞咽着口水,充满欲望的目光贼溜溜地在妖妖身上审视。 “够了。”紫须圆目的壮汉脸嘶哑着喉咙喝停了肥胖脸,他眯起眼睛,仔细地打量着妖妖。 “有趣。”紫须壮汉脸突然说道,一边说着,一边猛然伸出蛇尾,朝着妖妖席卷而来。 蒹葭连忙抓着妖妖的手,朝一旁避闪,空着的手挽指结印,淡蓝色的光晕缠绕指尖。 指尖过处,空间撕裂,一头浑身洁白如雪的苍狼一跃而出。 蛇尾落到空处,相柳并未死心,再一次扫尾而来。 苍狼低声嘶吼着扑了上去,蒹葭口中吟唱着妖妖听不懂的仙咒,一道道淡蓝色的光圈落在苍狼的身体上,它原本瘦弱的身形骤然变大,锋利的狼爪之间竟然涌动着风雪。 “砰”的一声,狼爪与蛇尾悍然相撞,苍狼口中喷出一口鲜血,竟被直接抽飞出去。 与此同时,壮汉脸左侧那个一直不曾讲话的白面少年脸吐气成霜,一根根锋利的冰柱从天而降,封锁了蒹葭与妖妖所有躲避的方向。 蛇尾再一次袭来,妖妖的身子却突然燃烧起洁白无暇的火焰,妖妖聚火成剑,斩断一根冰柱,反手拉着蒹葭,再次躲过了蛇尾的攻击。 “鸾儿,你怎么这么厉害!”妖妖心底发出感慨,方才的火焰攻击,自然是鸾儿接管了妖妖的身体,方才使用了出来。 鸾儿也很感慨:“没想到你一个小小的桃妖,居然有如此精纯的灵气。” 蒹葭自然也很意外,但他并无机会发问,壮汉脸右侧那个一直紧闭双目的少女脸突然睁开眼睛,银白色的瞳孔直直地望向蒹葭。 似乎有一柄无形的利剑,径直刺穿了自己的灵魂。蒹葭大脑一阵眩晕,方才落空的蛇尾再一次卷土重来。 “不要!”妖妖重新接管过自己的身体,在蛇尾即将击中蒹葭的那一刻,张开双臂挡在他身前,绝望地闭上双眼。 “鸾儿对不起。”妖妖在心中默念。 “妖妖不必抱歉,若他是墨画,我会做出和你一样的决定。” 想象中地巨大冲击并没有出现。 妖妖睁开眼,她呆住了。 寄居在她身体里的鸾儿,也呆住了。 那个一袭白衣的男子,手执樱花木制的画笔,银色的星辉将他的身躯晕染,一头银白色的长发无风而扬。 星光落下,先前所向披靡的蛇尾触之竟节节败退。 九头相柳无奈收回蛇尾,九双瞳孔同时将视线锁定在这个白衣男子的身上,眼中尽是愤恨之色。 “真的是你吗,墨画?” 15 | 抉择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妖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心底那一份不属于的惊讶与喜悦,她将身体的控制权交给鸾儿,鸾儿几乎脱口而出墨画的名字。 “真的是你么,墨画?” 白衣男子的背影微微一顿,他没有开口,也没有转身,执着樱花木画笔的手背负在身后,一头银白色的长发格外醒目。 “墨画,你的头发怎么都白了?”鸾儿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一千年了,为何你还是阴魂不散?” 壮汉脸圆睁怒目,嘶哑的嗓音响彻天际。 “吾曾许诺云梦仙人,将你镇压于此。他虽背信弃义,吾却不能。” 熟悉的语调、语气以及断句,正是墨画。 “镇压我?”壮汉脸轻蔑地大笑起来,“若不是大禹当年毁我肉身,区区散仙如何困我于此,区区凡人又如何令我臣服?” 墨画冷哼一声,星光凝于笔尖。 壮汉脸望着星光大盛的墨画,面露凝重之色。 与此同时,左侧最末的独眼女子脸将视线落在墨画的脸上,独目紫芒隐现,一道紫色电光犹如巨蟒一般,自独目中激射而出,直指墨画的眉心。 鸾儿心中一紧,然而墨画却像是没有看到那道闪电一般,手中画笔一挥,星芒如锋,直直斩向壮汉脸的脖颈。 紫色闪电停在了距离墨画眉心不过一寸的位置,竟被墨画身上泛起淡淡的银色星辉阻隔下来。 星辉与电芒交锋之处,空气泛起圈圈涟漪。 墨画斩出的星芒转瞬间也飞近壮汉脸下的脖颈,先前欲要吃掉妖妖的肥胖脸突然出现在星芒之前,只见他张开嘴巴,竟然将锋利的星芒悉数吞入口中。 “真是美味。”肥胖脸舔着自己的嘴唇,意犹未尽地讲道。 独目女子脸与白瞳少女脸的目光同时锁定在墨画身上,数道紫色的闪电迸射而出,白瞳少女眸子里隐隐流转的白色雾气,凝聚成一柄透明的飞剑,在紫色闪电的掩护下一同攻向墨画。 墨画手中的画笔在空中飞速地挥舞,笔锋过处,淡银色的星辉在空气中泛起淡淡尾涟。 紫色的闪电犹如伺机而动的毒蛇吞吐着信子,透明的飞剑在电光的遮掩下,悄无声息地出现。 墨画手中的笔触戛然而止,先前笔锋过处淡去的星光顷刻间光芒大盛,在空气中赫然形成一个泛着银色光芒的“伏”字。 看似轻飘飘的一个“伏”竟如同一面无形的盾牌,将闪电与飞剑尽数接下,发出响彻云霄的巨大轰鸣声。 墨画未执画笔的手挽指结印,一道璀璨的淡银色星光撕裂云梦泽上空积聚的漆黑层云,落在他的掌心。 轻飘飘的一掌拍出,一道星辉再一次直射向壮汉脸。 依旧横在前面的肥胖脸嘿嘿一笑,再一次张口吞下星光。 墨画轻蔑冷哼,不为所动,手中的画笔再次舞动,璀璨星光在空中留下一道道淡银色纹路。不同于先前在笔触结束时才熠然成字,墨画挥笔,一笔一画,篆刻于空。 “北斗九宸,中天大神,虚明湛寂,大道为根。” 十六字北斗仙咒箴言,漂浮在墨画身前。他通体散发出璀璨的星光,宛如九天之上的星辰。 壮汉脸上的神色愈加凝重,其余八首众星捧月一般将他环拥起来,被星空撕破的如墨乌云再一次凝聚,一道道不同寻常的深紫色闪电宛如出水蛟龙,劈向墨画的方向。 轰鸣声震耳欲聋,闪电不断地劈在墨画身前的星光凝成的字符上,却触之即散。 字符上的星光变得黯淡,墨画身形不稳,脸色愈加苍白。 鸾儿见状想要上前帮忙,却被一道温柔的星辰之力拦下,虽然墨画从始至终未看她一眼,可鸾儿却隐隐有一种感觉,他的心思,始终系在自己身上。 深紫色的闪电蛟龙前仆后继地冲过来,墨画身形也愈发不稳。 终于,墨画身前的十六字箴言融合唯一,璀璨的星芒驱散如墨的层云,就连乌云之外的千里骄阳也在此刻黯然失色。 穹顶之上北斗七星光芒大盛,七星耀日,举世皆惊。 九头相柳九首皆露出震惊之色,只见七星勾连,宛如一柄银色的弯刀,一挥而下。 九头相柳右侧最末,是一张比其他脸小得多的孩童脸,一双琉璃般的眼眸干净得如同冬日的初雪。 他望着那道七星之力凝结成的银色弯刀,突然放声大哭。 风声伴随着哭声骤起,飞砂卷石。即使此刻是鸾儿掌控身体,妖妖亦能感受到随着哭声,心底油然而生的恐惧。 她仿佛听到忘川彼岸,百鬼夜行时声嘶力竭地哭喊,她仿佛看到蒹葭被魇墨巨大的黑影吞没。 身后的蒹葭也在这哭声中清醒,他面色苍白,显然还未从方才的攻击中完全恢复。 不过看到妖妖无事,心下暂时安定。 哭声显然也影响到了墨画,他口中喷出一口鲜血,险些跌倒在地。 最开始调戏蒹葭的女子脸此刻巧笑嫣然,她的杏目之中散发浅浅粉色光晕。光晕流转,覆盖相柳全身,百尺高的相柳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 在七星凝聚成的弯刀斩落之前,九头相柳竟然化身为九个女子。 孩童啼哭声犹在继续,九个女子自飞尘里款款走出。 “墨画。”她们异口同声地唤着墨画的名字,竟然都是鱼柒的模样。 “墨画,我在这里!”鸾儿连忙喊道。 可是啼哭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墨画似乎并不能听到鸾儿的呼喊。 鸾儿想要冲到他身边,却再一次被星辰之力阻拦。 在啼哭声的影响下,墨画身体愈加虚弱,星辉黯淡,就连银色弯刀斩落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相柳化身的九个“鱼柒”越走越近,每个人手中都闪烁着短剑的寒芒。 七星凝聚的银色弯刀终于落了下来,泛着耀目的星辉悬停在九个“鱼柒”眼前,似乎一旦落下,顷刻间便让她们香消玉殒。 “墨画,你当真要杀我吗?”九个“鱼柒”红着眼眶,楚楚可怜地抽泣着。 16 | 天劫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银色弯刀悬而不落,九个“鱼柒”愈走愈近。 “鱼柒”们走到距离墨画不过几步距离,她们同时高高举起手中的短剑,朝着墨画飞刺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左手边第三个“鱼柒”体内突然迸发出耀眼的星光,星光为引,悬而未落的银色弯刀朝着她一挥而下。 闪烁着星芒的刀刃停在“鱼柒”的胸前,只需要再前进一寸,就能刺入她的胸膛。 其他八个“鱼柒”顷刻间便化作尘埃,消弭于风中。 孩童的啼哭声,依旧未停。 “鱼柒”抬起手,面色惊恐地盯着掌心间的盈盈星光,难以置信道:“怎么会?” 不过很快她便似乎想明白了,她愤恨地盯着墨画,低声道:“方才被我吞下的那道星光来自北方?” 墨画道:“那是北极星光。” 七星所指,北极为引。 “你既然已经识破我的真身,为何不动手?”“鱼柒”道。 “汝终究是她的模样。”墨画缓缓地讲出这句话,他的声音在隐隐地颤抖,似乎此刻正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北斗仙咒箴言固然威力巨大,然而施展它所需付出的代价也是巨大的。”“鱼柒”沉声道,“想必你也清楚,以你区区散仙之身,承受不了如此巨大的力量。” 孩童的啼哭声突然大作,先前被星光驱散的黑云再一次汇聚,更多的深紫色雷电蛟龙翻腾其间。 墨画突然剧烈地咳了起来,“鱼柒”的脸幻化为柳眉杏目的女子脸,她巧笑嫣然,媚态百生。 “吾虽不能调动北斗咒全部力量毁你肉身,但是再封印你千年,便也足够。” 墨画强忍住咳嗽,停在女子胸前的银色弯刀突然一飞冲天,一头没入重新汇聚起来的黑云间。 “吾既为散仙,自然躲不过逢九天劫。”墨画的声音很轻,他一字一顿地缓缓讲着,“吾藏身于坠星崖,观星象,知天下,趋利避害,亦避天劫。” 听着墨画的话,女子脸上的妩媚渐渐凝固,她似乎突然便明白了墨画的目的,她惊恐地尖着嗓子喊道:“你怎么敢?” “吾以北斗咒昭告天地,吾乃散仙,八九天劫的散仙。” 黑云中隆隆之声不绝于耳,孩提的哭声也戛然而止。原本深紫色的雷电蛟龙如今竟然化为七色,七色天雷,一色便是一劫,八九天劫,似乎尚少一劫。 “你怎么敢?”女子重复着方才的话,她尖叫着,身体扭曲着不断膨胀,巨大的蛇尾朝着墨画扫来,却仿佛撞上一面无形的墙壁。 九头相柳变回真身,八首将一首护在中间,惊恐地望着层云之间,摇摇欲坠的七色天雷。 “吾以星刃为饵,诱你贪面吞下北极星光,再以北极星光为引,破你爱面幻术。吾之北斗咒威力愈强,天劫七雷之威愈强。” 谈话间,赤色天雷已破空而来,无差别地落在墨画与九头相柳身上。 鸾儿拼命想要冲到墨画身旁,然而每一次都撞在星辰之力凝聚而成的无色无形的屏障上。 蒹葭眼见妖妖不顾性命地想要冲进去,心中五味杂陈,他连忙从身后拥住她,心疼又苦涩地说道:“他在战斗开始的时候,便设下了禁制,将自己和相柳都困在其间,想必是一开始,他就在做这样的打算。” “这是散仙布下的禁制,妖妖你是进不去的。” 妖妖心中明白,蒹葭是把鸾儿的行为对应到自己的身上,眼见自己对其他男人这般拼命,他心中定然不好受。可是此刻情形危急,自己一不会仙术,二不会妖法,况且墨画为难,鸾儿来掌控这具身体才是最好的选择。 第二道橙色的天雷落下,九头相柳九首发出痛苦的嘶吼,墨画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他苦苦支撑着自己的身子,不让自己倒下。 鸾儿心下一片悲凉,她想要挣脱那双温柔的臂膀,可是却愈加无力。 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天雷相继落下,九头相柳将百丈高的身子缩成一团,蛇尾上的鳞片一片焦黑。 墨画的情况更加惨不忍睹,他身上月华凝聚的衣衫尽皆碎裂,一头银白色的长发也被烧焦大半,他努力支撑起自己的身子,没有力气站起身,便用手斜斜地撑在地上,跪坐在那里。 第六道天雷落下,九头相柳再一次发出撕心裂肺地嘶吼,墨画赤着的上身在蓝色天雷的侵袭下,血管尽数破裂,呈现出一种狰狞的血红色。他口中喷出一口鲜血,再也支撑不住身子,软软地倒在那里。 而此时,第七道亮紫色的天雷已然成形,狰狞地呼啸着,重重地落了下来。 天雷勾勒着地火,宛若末世的轰鸣,顷刻间风起云涌,山河变色。亮紫色的巨大雷龙张开血盆大口,似要吞尽天地。原本七星曜日的旷世奇景已经让中州的万千凡人惊为神迹,紧接着响彻中州的滚滚天雷更是让众人认为末世将临,纷纷跪伏在地,祈求上苍垂怜。 许久,七星隐去了光芒,墨色层云散去,天空依旧是碧蓝如洗,清风徐来,云卷云舒。 一切都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墨画布置下的星辰禁制已然消散,蒹葭放开怀里的妖妖,鸾儿掌控着妖妖的身体,跌跌撞撞地朝着墨画的方向奔去。 百丈高的九头相柳如今缩成了小小的一团,蜷在距离墨画百步远的地方,一动不动。 墨画同样一动不动地伏倒在地,他赤 裸的上身,处处都是烧焦的皮肤,以及不断地沁出鲜血。一头银色的长发已经尽数焚烧殆尽。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若不是微微翕动的鼻翼,鸾儿几乎就要以为他…… 鸾儿强忍着眼眶打转的泪水,小心翼翼地将他的头放在自己的腿上。她将灵力化作一块儿方巾,神色温柔地替他擦拭着脸上与身上的鲜血,就如同那年坠星崖上,他温柔地替她梳着头发。 “小柒自是四海八荒最美的姑娘。”墨画望着镜中的人儿,温柔地说道。 若是岁月听得见,我一定会在那一刻告诉你,我是鸾儿,不是鱼柒。 哪怕从此你不要我。 17 | 相认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指尖隔着方巾抚过墨画身上的触目惊心的伤口,乳白色的灵力修复着他残破的身躯。 指尖停在墨画的胸口,两道触目惊心的咬痕泛着幽幽的黑气。 从伤口的边缘来看,这显然是旧伤。可是让鸾儿困惑的是,既然是旧伤,为何迟迟没有愈合,而且依旧散发着剧毒的黑气。 乳白色的灵力覆盖在伤口黑色的毒气上,就犹如一滴水落在烧红的铁板上,顷刻间便蒸发殆尽。 墨画喉咙里,也发出细不可闻的咳嗽声。 鸾儿连忙停下手中的动作。 蒹葭此刻也走上前来,他蹲在妖妖的身旁,面色凝重地看着墨画身上的伤口,犹豫了片刻,开口道:“妖妖,若是我没有看错,这个伤口应该是巨蟒的獠牙所留。” “巨蟒?”鸾儿的困惑写在妖妖的脸上,借助妖妖之口发问。 “通过獠牙的形状以及毒气的散发出味道判断,这应该是一种栖息于大泽毒沼的巨蟒。” “若是我没有猜错,以伤口边缘的颜色和恢复程度来看,这道伤至少已有千年。” 大泽、巨蟒、鱼柒。鸾儿明白,这伤口没准儿便是他在保护鱼柒时所留。 想到自己在大泽中的遭遇,想到那一条几乎就要夺走自己性命的双头巨蟒,想到若不是万剑门的弟子恰巧御剑而过,鸾儿心下一片悲凉。 不知觉,豆大的泪珠便不受控制地落下来,打湿了墨画焦黑的胸膛。 蒹葭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便轻轻握住妖妖的手背,将自己的灵力渡给她。 温暖的感觉顺着手掌涌入胸膛,鸾儿回过神来,再一次催动乳白色的灵力修复着墨画的身躯。 终于,大部分雷劫留下的伤痕在灵力的滋养下恢复如初,只是胸口那两道狰狞的咬痕全然不见恢复的迹象。 尽管鸾儿不愿放弃,但她能感觉到这具身体的体力已经支撑不住。 “妖妖,对不起。”鸾儿对藏身心底的妖妖讲道。 “鸾儿,你有什么好道歉的,就算要说对不起也该是我。” “要不是我平日里偷懒不好好修仙,没准儿就有更多的灵气可以帮到你了。” 妖妖有些惭愧。 鸾儿本想告诉她,是她的体力不支而非灵力,但就在这个时候,枕在她腿上的墨画突然又咳了起来。 “墨画。”鸾儿温柔唤他的名字。 怀中的人缓缓地睁开眼睛,迎着她的目光,嘴唇虚弱地翕动。 “墨画,你想说什么?” 鸾儿连忙俯下身子,将耳朵凑上前去。 “鸾……鸾儿……” 墨画艰难地喊出她的名字。 “我在这里。”鸾儿赶忙握住墨画的手。 “鸾儿……”当墨画再一次唤她名字的时候,鸾儿突然意识到,墨画喊的是她的名字而不是鱼柒。 “鸾儿在这儿。”鸾儿将墨画的手握得更紧。 墨画却将自己的手从她手里挣脱出来,他缓缓地摇了摇头,声音沙哑道:“汝……非鸾儿……” 鸾儿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如今借用妖妖的身体,墨画看到的,自然也是妖妖的容貌。 妖妖可以感受到鸾儿从自己身体里剥离出的撕裂感,几个呼吸的功夫,一道绝美女子的光影便出现在妖妖身边。 她深情地望着墨画,伸出手想要去触碰他的脸颊,可指尖却径直地穿了过去。 鸾儿有些失望地缩回自己的手,墨画迎着她的目光,呼吸声也渐渐变得平稳。 “鸾儿,你还好吗?”墨画小声地询问。 一句话,便让鸾儿瞳孔里沾染千年的哀伤如雪消融,化成泪,倾盆而下。 如坠落的星光。 墨画艰难地站起身,鸾儿的光影漂浮在他身旁。 妖妖握住蒹葭的手,瞧着他满脸的错愕,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蒹葭,你曾经教过我一个词,我到今天才真正理解它的含义。”妖妖低声讲道。 “什么词?”蒹葭疑惑问道。 妖妖踮起脚尖,凑到蒹葭的耳畔,轻声细语地说了两个字—— “吃醋。” 一词说罢,妖妖惊讶地发现,蒹葭的脸似乎红了。 妖妖心中窃喜,她拉着蒹葭走到与墨画鸾儿并排的地方,墨画看了看鸾儿,又看了看妖妖,似乎明白了什么似的,轻声道:“谢谢。” “不打紧不打紧。”妖妖赶忙摆了摆手,这个动作却突然唤起了她心中的一段记忆——墨画举起水晶杯盏,勾了勾手,示意仍是七尾鸾鸟的鸾儿上前。 想到这里,妖妖眼中放光,她假模假样地清了清嗓子,道:“道谢的话,就不必说了,不过以我和鸾儿的关系,若他日我登门拜访,你尽一下地主之谊还是应该的。” 妖妖停顿了一下,在心底又过了一遍方才说的话,自觉客气周到,并无不妥,于是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道:“用月露琼浆招待一下,还是必要的。” 蒹葭听到妖妖的话,潮红还未完全退下的脸,转眼便满是黑线。 “自是应当。”墨画点了点头,似乎是牵动了胸前的伤口,又咳了几声。 “鸾儿,九头相柳被七重天雷重创,正是最虚弱之际,待吾将其再次封印。”墨画强忍了咳,对鸾儿讲道。 他眼眸中的重新熠动的星辉,似乎在安慰鸾儿,告诉她别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鸾儿点了点头,墨画便步履蹒跚地朝着百步外的相柳方向移动。 他的手中再一次唤出樱花木制的画笔,笔尖流淌着银色的星光。 那一刻,鸾儿似乎看到一袭月华如霜的墨画,背负这双手,立于坠星崖的阁楼之上。 星辉温存了他的眉宇,月色柔和了他的唇角。 他望着一袭嫁衣如海如穹的自己,眼眸里盛满了的深情。 她几乎就看到了,他挽着她的手缓缓地拜过天,叩过地,再徐徐对拜。 对月同饮,对案而弈,红烛共剪,余生共赴。 这一切似乎都是那般的触手可及,鸾儿几乎确信,这样的未来已经被她牢牢地攥在手心。 墨画离九头相柳不过三十步的距离。 缩成一团的九头相柳,突然扬起了其中一头。 猩红的瞳孔,竖直扁平的鼻孔,竟是一张蛇脸。 蛇脸口中发出嘶嘶的声音,与此同时,墨画胸前的伤口鲜血如涌,他无声地倒了下去。 犹如他挽着鸾儿的手,缓缓地拜过天地。 18 | 星佑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九头相柳,万蛇之王。蛇身人首,九首九面,世人只知其“贪、嗔、痴、恨、爱、恶、欲”七面,而不知其“真、假”二面。 人面为假,蛇面为真。 被众面环拥其间的壮汉面,看似众星捧月,实则宛如镜中之花,水中之月。 而最不起眼的蛇面,才是九头相柳的命结所在。 方才七色天雷之劫被假面悉数接下,纵然假面已被焚为焦炭,其他七面亦受重创,却护下了蛇面命结。 蛇面性情如蛇,阴狠毒辣,匿于暗处,时刻等待着最佳的时机出现,一击必杀。 当墨画距离它不过三十步的距离,它认出了他胸前的伤口。 那是大泽之中,双头双尾巨蟒的獠牙留下的伤痕。 其毒隐而不发,却终生不愈。中此毒者,伤口终年萦满黑气,且乏力常咳。 虽然,双头双尾巨蟒之毒对身体伤损极大,但却并不致命。 然而这些是建立在此毒隐而不发的基础上的,一旦剧毒被引发,毒气顷刻间便灌入心脉,到时候便是神仙也难医。 九头相柳,本就是蛇中帝王,亦可控天下蛇毒。 在蛇面认出墨画胸前的伤口的瞬间,它当即发难,引发蛇毒。黑色的毒雾倒灌入心脉,墨画本已是强弩之末,早就摇摇欲坠的身体无声地倒下,犹如断了线的提线木偶一般。 这一刻,万物失色,寰宇无声,白云苍狗,沧海桑田。 经年的风吹过,带走了思绪与流年,带走了呼吸与心跳,却偏偏漏掉了关于你的一切细枝末节。 “墨画,你曾许我一世繁华,你不会骗我的,对么?” 鸾儿脚步一深一浅地走向墨画倒下去的地方,一如当年她折翎断魄,怀里捧着那一尾染血的尾翎,跌跌撞撞地奔向洛水之畔。 墨画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安静而祥和。 他似乎是睡了、梦了,梦中星火漫天,流萤飞雪。 漆黑的雾气已经浸满墨画的全身,樱花木制的画笔不知何时一折为二,滚落一旁。 虚幻的手臂一次又一次穿过墨画的身体,她就连抱着他,都做不到。 妖妖默默地走到她身旁。她望向妖妖的眼眸里,大雪飘零,寸草不生。 于是,妖妖抬起血迹斑斑的食指,轻轻扣在鸾儿眉间。 一如她咬破食指,将一半心头血渡给她那般。 鸾儿化成点点流光,不断地融入妖妖体内。 鸾儿再次掌控了妖妖的身体,她缓缓地俯下身子,将脸贴在墨画胸膛,是血的温热。 是雪的凉寒。 “墨画,我不是鱼柒,我是鸾儿。”她把脸紧紧地贴在墨画的胸膛,柔声细语地讲道。 “我一直都在骗你,你知道么?”鸾儿的手指轻轻抚过他的脸颊,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簌簌地落下,与墨画胸前流淌的鲜血混在一起,竟是凡人新婚燕尔,嫁衣盖头的颜色。 “你还要给鱼柒补一场婚礼呢,你不能说话不算数的,你知道吗?” “所以你一定会醒来的,对不对?” “只要你醒来,生生世世我都不再纠缠你,以此为誓……” “墨画,算我求你。” 泪眼朦胧中,墨画拥着她脚踏星光,俯瞰华夏山河似锦。 灰与白的画面交错转换,墨画放下手中的梳子,与她挥手作别。 “吾待君归。”他说。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霜色斑斑的光点不断地从墨画的身体里漂浮而出,宛如熠熠星辰。 鸾儿记得墨画曾告诉自己,这是星辰之忆,一颗星便代表一段忆。 她越拼命地想去握紧它们,它们越是像指尖的流沙,顷刻间便消散于风。 “你明明知道,她便是七尾鸾鸟,为何还要这般讲话,伤她至此?”星辰之忆中,玄青大声地质问。 “汝既已窥破棋局中的玄机,何故问我?” “我只知道,你心里明明有她。” “那又怎样?吾已历七九之劫,八九之劫将近。” “散仙逢九历劫,一劫一色雷,这七色天雷之后,又是何劫?” “吾乃情劫。” 长久地沉默。 “你日夜窥星象,破天机,可有应对之法?”玄青开口打破沉默。 墨画摇了摇头,柔声道:“皆是她的模样。” “那你的伤,究竟是如何而来?如此厉害的蛇毒,我只在宗门典籍中读到过。” “汝可知星佑?”墨画问。 “以星辰之力为引,以自身为佑,一生守护,不死不休。”玄青道。 “鸾儿她曾负气去过大泽,吾忧心她安危,便借星光之力在她的尾翎上种下星佑。” “她在大泽遭遇双头双尾巨蟒的袭击,触发了星佑,以吾之身,承她之伤,甚幸。” 说这番话的时候,墨画脸上漾满了少见的笑意,以及温柔。 突然,墨画的脸庞泛起涟漪,好不容易才握住的星辰之忆,固执地从掌心里挣脱出来。不谙世事的风不经意地经过,往事随风,如烟如尘。 原来,他从来都知道,自己是鸾儿,而非鱼柒。 原来,他从不曾被仙力反噬,而是替自己,挡下了双头双尾巨蟒,致命的攻击。 原来,从始至终,不是他躲着自己,而是自己在躲着他。 可是为什么,这一切她如今才知道? 八九天劫,七雷七劫,最后一劫便是情劫。 墨画以北斗咒引来天劫,七重雷劫已过,情劫终究难免。 纵然他早已窥见天机,奈何所见皆她?既是如此,便是情劫,又有何惧? 星辰之佑,终为情伤。吾心所向,虽死无悔。 红鸾星动,心猿意马。命数之局,非鸟非鱼。 更多的星辰之忆从墨画渐渐冰冷的身体里飘了出来,如飞火,如流萤。 云梦泽上,墨画与云梦仙人隔空对立。 “这位道友,此乃梦泽宗的入梦阁,不知你为何事而来?”云梦仙人开口询问。 “吾之妻远赴苦海,觅寻天海之蓝,途经此地,气息全无,吾为寻她而来。”墨画冷声道。 “道友之妻,可也是修仙之人?” “非也,她乃是四海八荒独一无二的七尾鸾鸟,是尘世间最美的姑娘。” 19 | 谎言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七尾鸾鸟?”云梦道人面无表情地重复着,旋即道,“我见过她。” “不知道友可否告知其下落,吾感激不尽。”墨画恭敬道。 “她的去向,我自是知晓。”云梦道人慢吞吞地讲道,“我将她锁在入梦阁内,替我镇压上古凶兽——九头相柳。” 他声音中听不出一丝感情,仿佛他只是这件事的旁观者,抑或是一个毫无感情的说书人,在给一个无足轻重的过路之人,讲述一个不痛不痒的故事。 墨画掌心间泛起星光,只是一瞬间便消隐下去。他直视着云梦仙人,沉声道:“吾愿以毕生修为助仙人镇压凶兽,可否不再为难吾妻?” 云梦仙人缓缓摇了摇头,依旧面无表情道:“我将不久于人世,以上古奇兽之魂封印上古凶兽之魄,远比其他方式更加稳妥。” “我原本打算损耗自身修为重塑封印,她却突然出现在此,一切皆由命数所定,实非人力可违。” “吾一生崇尚此道,窥星探命,趋吉避凶。”墨画缓声道,“这一次,吾却偏要逆天改命。” 话音未落,樱花木制的画笔已握于掌心,璀璨星辉洒落笔尖,挥毫如刃,星芒似锋。 “区区散仙之躯,怎可撼仙人之威?”云梦仙人依旧面无表情,身下的青麟苍龙聚风为刃,将星芒侵蚀殆尽。 一击试探,墨画将画笔背负身后,沉声道:“仙人之威,吾自叹弗如。只是不知梦泽宗的传人,是否可及仙人之万一?” “你这是何意?”云梦仙人的语气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丁点波动。 “仙人既已羽化,想来尘世时日无多。”墨画顿了顿,继续道,“然而,汝囚吾妻之仇,怎可不报?” “凡人常道,父债子偿。汝之债,便由梦泽宗的徒子徒孙来偿吧。” 墨画挥毫而书,一笔一划,星辉闪烁。云梦仙人举目远望,笔锋所指,正是梦泽宗的云深不知处。 经年不散的云雾此刻笼满星芒如霜,墨画悬笔未落,星辉凝而如锋。云梦仙人丝毫不怀疑,若是自己飞升天界,他顷刻间便会将星光凝聚成剑,屠尽梦泽宗生灵万千。 “你当真愿意,以毕生修为助我镇压凶兽?”云梦仙人终是松了口。 墨画收起樱花木制的画笔,道:“还请不再为难吾妻。” “你可知若是自己失了修为,便是连一九天劫都扛不住了?”云梦仙人问道。 “吾知。”墨画道。 “便是如此也无妨?” “无妨。” 云梦仙人长叹一声,目光悠远,似乎想起了更加久远的往事。 “也罢,你且随我来。”云梦仙人朝着梦泽宗的方向一挥手,那些悬而未落的星光尽数消散,他御龙而行,停在入梦阁的上空。 墨画跟了上来,与云梦仙人并肩而立。 云梦仙人一挥袖,入梦阁一面的墙壁缓缓裂开,像是两扇从左右各自拉开的门。 云梦仙人飘然落地,与此同时他的身侧空间裂开一道彩虹色的口子,青麟苍龙跃入其间,消失不见。 墨画敛去脚下星光,落在一旁,同云梦仙人一前一后走进入梦阁。 墨画星辰之忆中的入梦阁与妖妖看到的,略有不同。区别便是柱子上并未雕绘七尾鸾鸟的纹样,只是光秃秃的四根柱子。 鸾儿此刻通体笼罩着淡淡的乳白色光晕,她平躺在四根柱子间的石板地面上,双目紧闭,双手拢于胸前,面容安详。 墨画快步走到鸾儿身旁,他俯下身子,去握她的手。可是,当手指触碰到鸾儿手背的一瞬间,他脸色大变。 墨画飞快地站起身,他转身之间,刚好看到云梦仙人倒退的身影。 数不清的淡金色光柱从天而降,一如当年将鸾儿困于其间那般,将墨画困在里面。在入梦阁的加持之下,墨画的挥斩出的星芒,也尽数被那些数不清的金色火焰吞噬殆尽。 “汝何故毁她肉身?”墨画怒视着云梦仙人,质问道。 “她的肉身并非为我所毁,而是她自己焚翎燃魄所致。”云梦仙人道。 “谎言!”墨画再一次于笔尖凝聚了星辰之力,朝着身前的金色光柱挥斩而下,更多的金色火焰自交锋处迸发而出。 云梦仙人望着眼前的一幕,摇了摇头,默默地退了出去。 入梦阁的入口缓缓闭合,无尽的黑暗席卷而来,似潮水无声。 一段记忆落下,鸾儿紧握的手掌被遗落在微凉的风中,银色的光点浮浮沉沉,似繁星如海,萤火摇曳。 又一段记忆升起,墨画的身体开始渐渐笼上星辰之色。 入梦阁内,墨画将星光凝聚成匕首,在柱子上,刻下一段段浮生如梦。 梦中,皆是七尾鸾鸟的模样。 他将鸾儿日渐消散的灵魂之力小心翼翼地藏于每一个浮雕之中,再以自己的星辰之力将之温养。 终于,他悉心藏好了鸾儿逸散的每一缕灵魂之力,一头漆黑如墨的长发染了霜雪。他望着一幅幅栩栩如生的柱雕纹样,第一次体会到自己身为画师的意义。 若是能护你灵魂不灭,便是一夜白首又有何妨? “鸾儿,吾想你一定不知,七尾鸾鸟的化身成人的模样,乃天定而非人为。”墨画斜倚着其中的一根柱子,指尖拂过她的尾翎,温柔又落寞。 脚底的石板开始震动,金色的符咒浮现而出,愤怒痛苦的嘶吼自地心深处传来,宛如忘川河畔,百鬼夜哭。 “不过区区九头相柳,便由吾替你镇压之。”墨画化身一道星光,一半注入石板上的金色符咒,一半点缀在入梦阁漆黑的阁顶之上,宛如一片星空。 大地的震动消失了,金色的符咒也消失了,偌大的楼阁便只剩下一片星光如海。 当你转醒的时候,我希望你看到的,不是一望无际的黑暗,而是一片星光。就像你在坠星崖时,每天看到的那样。 有星光,这便是你我朝夕相处的地方。 有星光,有你,便是吾乡。 只是当你看到这一切的时候,或许我已经,不在了。 20 | 予七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一画一棋一壶酒,一世一梦一双人。 吾以一世修为,化作星光满天,一半护汝安,一半伴汝左。 但凡星辉闪耀之处,凭他妖魔神仙,皆不能伤你分毫。 千年岁月,弹指一挥。星辰落下,记忆浮起。 墨画的身体慢慢化成了星光,斑斑点点,如同千年间,他每时每刻温柔的守候。 鸾儿拼尽力气想要去握住那些如尘如埃的星辉点点,可一切的努力,却只是枉然。 她哭喊着墨画的名字,喉咙喑哑,声嘶力竭。豆大的泪珠簌簌地滚落,径直地穿过墨画渐渐透明的身子,砸落在一地焦土之上。 “鸾儿。” 熟悉地声音唤她的名字。 她扑倒在墨画方才躺过的地方,手指深深地嵌入一片焦土之中。她不断地将温热的泥土拢到胸前,似乎这样做,便可以抱紧他最后的温热。 “鸾儿,别哭。吾会一直陪在你身旁,就像这满天的星光。” 鸾儿倔强地扬起头,泪光中,那些漂浮在空气中的点点星光勾勒成初识时墨画的模样。 他提着她的尾翎,救下她的性命。 “这一千年来,他从来都不曾离开我,只是我从来没有发现。” 妖妖听到鸾儿心底的悲凉。 星光凝聚成的墨画,温柔地微笑着,朝鸾儿伸出手,如同大泽万剑门中,他握住她的手,温柔地说:“夫人,同吾回家。” 如同千百次,他举起手中的水晶杯盏,邀她对月共饮。 鸾儿仿佛溺水者看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般伸出手,期待着和他的指尖在空中相触。一阵风吹过,星光幻灭。 鸾儿的手僵在了空中,她怔怔地望着眼前偌大的寂寥,在那里,他曾来过。 一卷画缓缓地掉落下来,刚好落在鸾儿手边,她近乎木讷地捡起那幅画,一寸寸展开。 是墨画当着她的面,撕碎的那幅画。 如今已经被他用星辰之力,小心翼翼地修补好,只是画卷落款的地方,缺了小小一角。 那一角,被鸾儿藏在自己的灵魂深处。 她驱动灵力,唤出那一角残片。它竟自动飘到原本的位置,撕裂处亮起星光,与残片完美地融合成一体。星光闪过,画卷缓缓升到空中,墨画的光影自画卷中漂浮而出。 “鸾儿,对不起。”他说。 “我不要你说对不起。”鸾儿流着泪,可劲地摇头。 墨画伸出手想替她拂去眼角的泪水,却又落寞地缩了回去。 “鸾儿,照顾好自己,吾该走了……” “我不要你走……我……我……”鸾儿止不住地啜泣着,千般万种央他求他留下的话哽在心口。 “吾唤了你这么久的夫人,却终究欠你一场婚礼,还望夫人多多包涵。” “此生许你欠你的,吾来世必践。” 星光敛去,墨画光影亦是如此。画卷缓缓飘落,画卷中依旧是鱼柒倾世的容颜。 当鸾儿泪眼婆娑的目光再一次落在画卷一角的落款时,她呆住了。 “墨画赠予七。” 予七而非鱼柒。 予,是寄予的予,亦是一片痴心赋予谁的予。 七,是七九天劫的七,亦是七尾鸾鸟的七。 “七尾鸾鸟的化身成人的模样,乃天定而非人为。” 鸾儿终于明白了墨画这句话的含义。他画的,从来就不是鱼柒,而是她化身成人后的样子。 墨画窥星象,绘星图,知天命,晓古今。他早已知晓自己的命数,早已窥探到自己八九天劫的最后一劫为情劫。所以他才会不惜一切地想要把她推离自己身边。 然而,事情的发展还是如同他与玄青所讲的那样—— “皆是她的模样。” 既知结局已定,那便让我在弹指一挥的余生中,尽可能地去陪着你,哪怕只多一秒,也是很好的。 画卷缓缓地合上,鸾儿仿佛看到一袭清冷月华为衣的墨画,用星光在掌心刻下同心永结的誓言。 “鸾儿嫁给我,好么?”他温柔地挽起她的手。 是鸟,非鱼。 “我不要来世,我要此生,我要生生世世。”鸾儿喃喃而语。 一种不安的预感自妖妖心底油然而生,她刚想说些什么,突然发现自己重新掌握了身体的控制权。 鸾儿的光影漂浮在自己面前,她感激又决绝地望了妖妖一眼,张开了双臂。 乳白色的火焰包裹了她的漂浮的灵魂,她深情地望着一旁的画卷,轻声道:“墨画,你忘了你曾在我的灵魂里,种下过一枚星佑么?” 讲这句话的时候,她眸子里经年不化的忧伤与寂寞不见了,反而漾满了似水的温柔。 乳白色的火焰愈烧愈烈,妖妖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 一缕星光自鸾儿的被火焰包裹的额头徐徐飘出,在空气中慢慢地凝实,结成了一枚小小的银色圆球。 乳白色的火焰隐去,鸾儿的身影却虚幻了几分。她一挥手,那枚小小的圆球便飘向妖妖的方向,然后落在妖妖的手心。 “帮我照顾好他。”鸾儿温柔地望了一眼妖妖掌心的圆球,而后决绝地飘向九头相柳的方向。 先前被七重雷劫重伤的相柳,竟已经偷偷恢复大半,眼见鸾儿朝他而来,便再次唤来紫色的雷电拦截。 乳白色的火焰再次燃烧起来,与此同时,一道接着一道乳白色的光柱从天而降,将九头相柳困在其间。 “她要燃尽自己的灵魂之力,重新封印九头相柳。”不知何时,蒹葭走到了妖妖身旁,低声道。 “那我们该怎么帮助她?”妖妖急切地问道。 “你我终究还是凡人之躯,以我们的力量,怕是帮不了她。”蒹葭摇了摇头。 更多的乳白色光线在空中交错,形成一张巨大的网,而后慢慢收拢。九头相柳发出不甘的吼声,唤来更多的紫色闪电朝着乳白色的光网轰去,却收效甚微。 鸾儿的身形愈加透明虚幻,身上燃烧的火焰也渐渐熄灭。 妖妖攥紧手中的星佑,蒹葭看着心急如焚的妖妖,轻轻叹了一口气,他挽指成诀,一道淡蓝色的光自指尖弹出,直指相柳蛇首的眉心。 九头相柳的注意力全部放在鸾儿身上,并未注意蒹葭的攻击。蓝色光线不偏不倚地击中相柳蛇首眉心,九头相柳发出一声痛苦地嘶吼,召来更多的紫色雷电。 然而,就在此刻。 明耀天地间的白色火光突然熄灭了。鸾儿的身影依旧漂浮在原来的位置,只是再也没有一丝的光泽。 她抿着嘴唇,缓缓地回首望向妖妖站的方向。 在那里,她似乎看到一缕最璀璨的星光。 21 | 再战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妖妖手中紧握的星佑,突然间挣脱了手指的束缚。如同一颗初升的星辰,徐徐升到空中。 鸾儿的灵魂之力燃烧殆尽,她依旧望着妖妖站立的地方,目光似水的温柔。 时间似乎静止了,万物沉默着为她和他送别,鸾儿的虚幻的身体如同泡沫一般开始溶解,而后在风中消散。 一缕乳白色的光,缓缓投射在漂浮在妖妖头顶的星佑之中,与星佑之上,氤氲着的银色星辉水乳 交融。 当这枚圆形的星佑重新落回妖妖手掌间的时候,它已经普通的,如同一枚外面灰暗蒙尘的石头。 天地间乳白色的光网以及贯通天地,禁锢着九头相柳的光柱也已经消散,九头相柳的壮汉脸“假”面已经被七重天雷焚毁,余下的八首此刻尽皆将目光落在妖妖和蒹葭的身上。 独目女面再一次唤来紫色雷电,如箭如矢般朝着他们两人站立的地方袭来,蒹葭一把拉住妖妖,带着她往一旁躲闪。 回眸间,却刚好瞧见地上躺着的那卷画,妖妖挣开蒹葭的手,飞身扑倒在那卷画上,用自己的身子抗住了那道本该落在画上的紫色电蟒。 浑身的骨头都仿佛被重物狠狠地碾压过,妖妖觉得浑身一阵麻软,所有的感官似乎都在叫嚣着,逃离自己身体的掌控。 她深深吸了口气,抱紧怀里的画卷,强撑着站了起来。 迎面而来的,却是另一道飞驰如风的紫色雷蟒。 余光中,蒹葭正拼尽全力朝着自己站立的地方奔跑而来。 应该是,来不及了。 妖妖转过身,用自己的身体护着怀中的画卷。她现在唯一可以做的,便是保护好墨画送给鸾儿的这卷画。 想象中的剧痛与剥离感却并未如期而至。 妖妖仰起头,看到不计其数的修仙者御空而来。 方才的战斗,毁掉了入梦阁,亦破坏掉了云梦泽禁空的法阵。同样,天地间的种种异象惊动了梦泽宗的修仙者。 为首的,是一个白发白髯白袍,脚踏青麟苍龙的老者。 若不是妖妖在鸾儿的记忆中见过云梦仙人,她倒真的可能,会把这位仙风道骨的老者,错认成蒹葭曾经无数次和她提到过的云梦仙人。 妖妖望向他的时候,白衣老者左手挽了仙诀,遥指妖妖站立的地方。妖妖心下感激,想必是他催动法诀,帮自己挡下了相柳的雷电攻击。 白衣老者身后,更多的修仙者破空而来,他们或脚踏白鹤,或身乘巨鸟,亦或是脚踩玄鸟。更多的,是骑乘着各类走兽,绝尘而来的修仙者。 蒹葭此刻也已经跑到妖妖身旁,他抬头望着白衣老者,恭敬道:“见过师尊。” 原来,这个白衣老者,便是蒹葭先前口中常常谈及的师尊。 白衣老者微微点了点头,朗声道:“结阵。” 话音未落,一众修仙者同时左手结印,五颜六色的光柱投射到白衣老者的身上,他左手结印,右手指天,一道七彩光刃自指尖喷涌而出,将老者头顶的天空都撕开一道彩虹色的口子。 与此同时,蒹葭握住妖妖的手,拉着她退到一众修仙者之中。 九头相柳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嘶吼,余下的八首同时将视线锁定在天空中那道彩虹色的裂缝上。 只见一只燃烧着金色火焰的凤凰从空间的裂缝中一跃而出,于穹顶之下,扇动着遮天蔽日的巨大羽翼,与九头相柳遥遥相对。 黄金凤凰扇动着巨翼,一道道金色的火焰破空而来,九头相柳召来紫色雷电,将那些火焰尽数接下,在空中绽开一团团金紫色的烟花。 九头相柳象征“惧”的孩提脸此刻再一次发出犹如来自幽冥地狱的鬼哭之声。一众修仙者皆面露忧惧之色,他们指尖迸发出的各色灵力此刻也黯淡下来,白衣老者身形微微晃动,天空中那道彩虹色的缺口似乎也合拢了一些。 九头相柳看准时机,象征“痴”的白瞳女子脸,将视线投在白衣老者的脸上,她瞳孔中的雾气凝结成剑,直射向老者的眉心。 “噗”的一声,雾气凝结的剑没入老者眉心,却不曾留下丁点伤口,就像是一片雪花,无声地融入大海。 白衣老者的目光变得呆滞,与先前蒹葭被白瞳女子脸凝视之后的表现如出一辙。 就在白衣老者恍惚的刹那间,象征“嗔”的独眼女子脸再一次唤来数道雷电,直取老者左胸。 老者脚下苍龙聚风为刃,挡下了大半攻击,却还是有三道雷电击中了老者的胸膛。 白衣老者目光恢复清明,他口中喷出鲜血,身形剧烈晃动,险些从苍龙背上跌落。天空中那道彩虹色的裂缝更是再一次合拢了几分。 空中黄金凤凰的身形,竟也虚幻了几分。 “区区凡人,便是唤来九天金凰又能余下几成威力?”象征“贪”的肥胖脸轻蔑说道。 老者稳住身形,再次挽指成诀,一道金红色的光笼罩住九天金凰巨大的身躯,它再一次扇动起翅膀,更多的金色火焰席卷而下。 与先前的纯金色火焰不同,这次的火焰中,还隐隐流动着一丝丝红芒。 “嗔”面的独眼之中,再一次迸发出无数道闪电,紫色雷蟒撞上金红色的火蛇,爆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然而,与上次不同的是,这些火焰竟然将无尽的雷电吞噬殆尽,继续朝着九头相柳的方向席卷而去。 “九天玄火?”“贪”面发出惊呼,他将蛇尾一圈圈盘绕起来,形成一面巨大的盾牌,横在八首与漫天飞火之间。 九天玄火轰在蛇尾盘成的盾牌之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八面之上,皆是痛苦之色。 突然,象征“恨”的白面书生脸突然发出仰天长啸,声音凄厉,甚至盖过“惧”面的啼哭之声。 伴随着“恨”面的长啸声,偌大的云梦密林间,百兽呼应的嘶吼声此起彼伏。 “不好,他要利用自己的恨意,引发云梦的兽潮!”蒹葭面露凝重之色,震惊道。 22 | 白发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转眼间,妖妖已经与蒹葭,在这从深林密的云梦森林里逃窜了两天三夜。 连续三天的不眠不休,让妖妖筋疲力竭,然而他们并没有时间停下来歇息片刻。 头顶时不时掠过飞禽妖的身影,四周时不时传出不知名妖兽的低吼。妖妖能做的,便只能是紧紧跟随着蒹葭的脚步,确保自己不会拖他的后腿。 他们终究还是低估了九头相柳的实力。尽管它已经被墨画引来的七重雷劫重创,又险些被鸾儿以燃烧真灵的方式重新封印,但它终究还是上古凶兽。 上古凶兽之于凡人,哪怕是最接近仙人的修仙者而言,始终都是一座难以跨越的高山。 所以,就算梦泽宗的白衣老者拼尽一身修为,云梦泽的一众修仙者亦将灵力消耗耗尽,却始终不能突破九头相柳蛇身之上,那层玄青色的蛇鳞。 他们合力布阵唤出九天金凰,并召来九天玄火,也不过是在它的鳞片之上留下一片焦黑,而并未伤及本源。 妖妖已经紧紧跟在蒹葭身后奔跑着,偶尔踩碎经年的枯枝落叶,发出悉悉簌簌的声响。 于每一次呼吸的间隔,她闭上眼,挥之不去的,依旧是那位白衣老者决绝的目光。 修仙者的所有手段皆已用尽,铺天盖地的兽潮呼啸着汹涌而来,白衣老者回过头,目光从每一位筋疲力竭的同门身上扫过,眼神中有长辈的慈祥、上位者的悲悯以及隐隐的痛心,到最后尽皆被一抹冷厉的决绝取代。 他双手合十,浑身上下燃烧起与鸾儿如出一辙的乳白色火焰,他也要燃烧自己的灵魂以获取更强大的力量。 “师叔!”蒹葭口中发出惊呼的同时,一众修仙者也发出一片悲恸之声—— “掌门!” “待在这里,等我。”蒹葭叮嘱妖妖的话音还未落,他已经飞身而出,掌心蓝芒闪过,五五裂空而出,载着他朝白衣老者飞去。 “芸芸众生,万物皆灵。以血为媒,以魂为契。燃我之魂,铸你真灵。”白衣老者口中念念有词,每吐一字,身上燃烧的乳白色火焰便更亮一分。 当蒹葭脚踏五彩玄鸟飞抵老者身旁之时,最后一个字翩然而出。老者的身体也在熊熊白焰之中化成斑斑光点,融入身下苍龙之中。 青麟苍龙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声朝着九头相柳爆射而出,一双前爪愣生生地撕开相柳盘亘在身前的蛇尾,一口咬了上去。 九头相柳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它的“真”面蛇首急窜而出,一口咬住了苍龙的脖颈,紫黑色的雾气顺着伤口处不断地冒出,汩汩涌出的鲜血竟也呈黑紫之色。 “掌门,我们来助你!” 乳白色的火焰从更多的修仙者身上冒出,一道道冲天的火光,烧不尽决绝的念白—— “芸芸众生,万物皆灵。以血为媒,以……” 第一批如巨浪席卷而来的兽潮冲散了一众修仙者,妖妖想都不敢想,中州的云梦山,竟然有如此多的妖兽。 天上飞的,林中奔跑的,还有云梦泽里游的,多如繁星,密似牛毛,四面八方,一涌而至。 似飞蛾扑火,似巨浪滔天,遮天蔽日。 青麟苍龙巨大的身体渐渐虚幻,白衣老者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摔落在地,九头相柳的蛇身之上,竟然留下两道伤痕,一片玄青色的蛇鳞掉落在距白衣老者不过几步之遥的地方。 汹涌的兽潮吞没了妖妖先前站立的地方,她被一头横冲直撞的巨大犀牛妖一头撞到在地,全身的骨头都仿佛碎了一般疼痛,一时竟无法动弹。 一只长着剑一般长喙的奇怪大鸟,看到摔倒在地的妖妖,便将长而锋利的鸟喙对准她的胸膛,直直地飞掠而来。 蒹葭回眸间,刚好迎上妖妖的望向自己的目光,一分坚定、三分遗憾,余下的,是如水温柔。 一边是身处险境的妖妖,一边是恩重如山,亦师亦父,却又奄奄一息的师叔,他深深地望了妖妖一眼,继续朝着白衣老者的方向飞去。 锋利如剑的长喙距离妖妖的左胸不过一寸的距离,她挣扎着想要挪开身子,剧烈疼痛让一切努力皆为枉然。 她想,自己应当已经准备好,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 就如墨画化作漫天星光,只为守护所爱之人那般。死亡,似乎也不是一件很坏的事情。 她甚至有一些骄傲,或者有些庆幸蒹葭没有选择自己。 倘若他此刻选择了自己,将来定会因为没有选择去救师叔,而时时后悔。既然如此,倒不如让他日后每每忆及今日,皆是对自己的思念。 如若,他仍然记得自己。 死亡,却并未如期而至。 妖妖感受着此刻因为不断奔跑而剧烈跳动的心脏,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清清楚楚地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她还能记起那个救了自己的陌生男子。 他徒手抓住了怪鸟锋利如剑的喙,掌心的鲜血滴落下来,染红了妖妖的衣衫。他似乎察觉不到疼痛一般,紧紧握着怪鸟的喙,以脚为轴,身体牵引着手臂,手中紧攥着鸟喙,鸟喙又连带着怪鸟庞大的身躯,在空中抡了一个圆,然后将怪鸟甩飞出去。 他有着一头纯白色的头发,不同于墨画的银白色。 他对着妖妖灿烂一笑,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 “小爷的手没事,不需要你以身相许。” 妖妖还没来得及感谢以及询问他姓名,他便跳到一旁,挡在妖妖和另外一头横冲直撞而来的犀牛妖之间。 “来吧,小爷倒想瞧瞧你有几分力气。”说着他竟然撸起袖子,伸手抓住犀牛妖的犀角,似乎掌心淌出的鲜血不是自己的一般。 蒹葭终于赶了回来,他在妖妖身边蹲下,伸手握住她的胳膊。 妖妖能感受到一股暖流不断地从蒹葭的指尖涌出,行至自己的躯干四肢,骨头碎裂的疼痛如同冰雪一般消融。 “妖妖,我……”蒹葭欲言又止。 “没关系,我从未怪过你。”妖妖轻声道。 她扶着蒹葭的胳膊站起身,四下环顾,却并未看到那个救下自己的白发男子。 23 | 涉险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妖妖来不及仔细寻找,更多的妖兽已经呼啸而至,蒹葭一把拉住妖妖的手,另一只手掌心亮起盈盈蓝光,几道蓝芒闪过,围拢成环的一众妖兽被撕开一个缺口,蒹葭连忙拉起妖妖的手,借机冲了出去。 如潮如涌的妖兽遮天蔽日,飞在天上显然是行不通的,妖妖与蒹葭只能选择在密林间奔跑,借助茂盛草木的掩护,一路逃向中州主城的方向。 这一逃,便是三日。 索性妖妖本就妖身,蒹葭亦是修仙之人,如此没日没夜的狂奔三日,体力尚且勉强为继。 接天巨木投下的巨大阴影中,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每一下,都连带着大地一齐颤动。 突然,一头长满棕色毛发的人形猿猴推倒一棵大树,拦在了妖妖与蒹葭身前,他体型巨大,伸出一只青石板似的厚重手掌,朝着妖妖抓了下来。 妖妖连忙朝一旁躲闪,心中暗想:“凭什么这些妖兽一眼便能发现自己是实力最弱的,单论外表,蒹葭瞧起来也很弱不禁风的。” 不过她心中也下定决心,若是这次可以成功脱险,她一定要开始认真修习仙法,以期早日成为一个如墨画或是鸾儿一般的人,凭着自己的力量,守护心中想要守护的人。 蒹葭再一次召唤出那头通体如雪的苍狼,苍狼扑向一掌落空的人猿,与之缠斗起来。 锋利的狼爪在人猿身体上留下一道道深深的血痕,人猿发出痛苦的吼声,战斗声与吼声惊动了不远处的妖兽,它们就犹如被昆虫尸壳吸引的蚁群,从四面八方,一涌而来。 蒹葭原本打算以迅雷手段解决掉这只拦路的人猿,但是他远远低估了对方强悍的防御力,眼见自己与妖妖再一次陷入重围,他一时心急如焚。 妖妖眼见苍狼与人猿僵持不下,心中知晓若是不能速战速决,一旦更多的妖兽将他们合围,她与蒹葭必定会成为一众妖兽的腹中之餐。 眼见蒹葭脸上焦急之色愈发凝重,妖妖冲到被人猿推倒的大树旁,折下一根树枝,砸向与苍狼缠斗着的人猿。 “妖妖,回来。”蒹葭急切地喊道。 人猿一掌拍飞苍狼,将视线移向刚刚砸了自己的妖妖,妖妖立在那里,望着蒹葭的瞳孔中尽是温柔。 “蒹葭,我自有办法脱险,你赶快朝着另外的方向——。”妖妖话还未讲完,人猿的手掌便握住了她的身子,将她拎了起来。 强烈的窒息感让妖妖眼前一黑,半句话也讲不出。 她能感觉到自己被紧紧攥在人猿的掌心,手指缝隙间透进来的阵阵凉风,以及翻江倒海的眩晕感与失重感,令妖妖清楚地感受到,人猿正在攥着她甩臂狂奔。 也不知道没了自己这个拖油瓶,蒹葭能不能顺利地逃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妖妖明显感觉到,人猿放缓了速度。 她眯着眼,悄悄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这里的树木更加粗壮,树干上爬满绿油油的青苔,只是树与树之间相隔的距离更远,反而显得有些空旷。 四下一片静谧,听不到其他妖兽甚至野兽的声音,想必这里就是人猿的领地了。 再往前走,深黑色的土壤里,隐隐可见森森的白骨,还有一些破旧腐朽的人类衣物,零零散散地铺了一地。 让妖妖觉得毛骨悚然的是,这些衣物,竟然都是女子地衣物。 妖妖心底生出一种不安的预感。 人猿攥着妖妖又绕过一棵三人合抱不住的古木,映入妖妖眼帘的情景坐实了她心中的不安。 一大片踏实的黑红色泥土地的中央,耸立着三棵烧焦的树,其中的两棵树上,各挂着一条白花花的东西。 妖妖定睛一看,竟是两个被剥去衣衫的人类女子。 而她们的衣服,就被扔在身下的泥土地上。 妖妖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一旦她被挂在另外一棵枯树上,恐怕等待她的,便是如那些人类女子,一样的命运。 妖妖瞅准时机,她心中暗暗默念,变成他同类的样子吧。 这是她初次遇到蒹葭时,心中产生的念头。当时蒹葭把仍然是桃子的她握在手里,她害怕自己会被蒹葭吃掉,于是心中想着若是自己可以变作和他相似的样子,应当会避免更多的伤害。 然后,她就真的变成了人类的样子。 这也是妖妖决定孤身犯险,引开人猿最大的底牌。 尽管当时,连她自己都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可以如愿变成人猿同类的样子。 但是现在,她确定了,她不能。 妖妖在心中默念了十几遍,让自己变成一只人猿这样的话,然而无事发生。 眼见人猿距离烧焦的枯木越来越近,妖妖绝望地想到:“若是不能变成人猿,变成一只桃子也是极好的,万一人猿不吃素呢?” 就算它吃素,自己至少可以保留一片清白之身。 乳白色的光晕由内而外将妖妖包裹起来,一呼一吸间,妖妖竟然真的重新变回一枚桃子,从人猿的指缝间滑落,掉在地上。 又湿又黏的黑红色泥土,散发出一阵阵腥臭,哪怕是桃身,依旧让妖妖一阵恶寒。尽管如此,她还是滚了滚,让自己身上沾满黑红色的黏稠泥土,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块儿微微凸起的石头。 手中攥着的猎物凭空消失,让人猿既诧异又愤怒,它双手握拳,重重的锤击着胸膛,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 人猿不甘心地开始四下寻找,妖妖瞅准人猿大脚的落点,小心翼翼地滚来滚去。人猿漫无目的地找了一通,一无所获。 愤怒的人猿快步走到其中一棵焦枯的树木前,一把扯下上面悬挂的人类女子,将她重重的丢在地上。 在妖妖的注视下,人猿的巨大身形开始缩小,直到变成与人类相仿的体型。它怒吼一声,一头扑在人类女子的身上,肆意宣泄着自己的愤怒与欲望。 此情此景,令妖妖怒火中烧,一股气在胸膛横冲直撞—— 她一定,得做些什么。 24 | 智计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可是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 妖妖稳住自己情绪,开始认真思考对策。 她既不会法术,又没有法宝。唯一可以仰仗的,似乎只有人身与桃身的切换,而身上与仙家有关的物件便只有墨画送给鸾儿的那卷画以及那一枚变成寻常石头的星佑。 想到这两件随身携带的东西,妖妖心中有了计策,不过为了稳妥起见,她需要先去验证一下心中所想。 妖妖朝着空地的边缘滚动着身子,粘稠腥臭的泥土令她作呕。终于,妖妖滚到一棵粗壮的树木后面,她重新化成人形。 她捡起大树一旁的一块儿石头,攥在手里,然后再一次变成一枚桃子。 石头仍然握在掌心,微凉的触感像是一阵拂面而来的清风,令妖妖精神为之一振。 她再一次变回人类的形态,朝着丛林的深处又跑了一段距离,每一步都重重地踩在地上,就好像和这一地黑泥有着深仇大恨一般。 妖妖跑到铺满枯骨和朽衣的地方,又变回桃子滚回到那棵大树后面。 “喂,大傻个,我在这里。”妖妖变成人形从大树后面跳了出来,朝着远处的人猿大声喊道。 人猿从人类女子的身子上爬了起来,回过头看到远处巨木旁,朝着自己大喊大叫的妖妖。 他怒吼一声,朝着妖妖的方向狂奔而来,每迈出一步,身子便长高一分。妖妖一闪身藏到巨木后面,不见了踪影。 重新变回巨猿形态的人猿,跑到妖妖藏身的巨木之后,并没有找到她,只看到一行通向丛林深处的脚印。 人猿愤怒地攥紧拳头,一拳便把这棵要几人才能合抱的古树拦腰打断。它发出令天空都为之色变的一声怒吼,朝着脚印的方向大步追了过去。 看到人猿的巨大的身影消失在密林深处,妖妖松了一口气,此刻她距离空地中央那三棵焦枯的树木不过几十步的距离,为了加快速度,她冒险变回人形,快步跑到树下。 躺在地上的人类女子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浑身是血得躺在那里,显然是活不成了。妖妖心头一酸,快步走到另外一棵枯木下,那个一丝不挂的人类女子胸脯微微起伏,虽然还活着,不过已经很虚弱了。 妖妖费了一番力气,才把她从树上放了下来。 这个时候,远处又传来人猿的怒吼,妖妖心想,他应该已经追到脚印的尽头,正在为再一次丢失了自己的行踪而愤怒。 若果真如此,那它很快便会回来。 也许是因为人猿发出的怒吼声太过恐怖,人类女子缓缓睁开眼睛。她撞上妖妖的目光,瞳孔里满是恐惧。 妖妖轻轻握住她的手,柔声道:“你别害怕,我是来救你的。” 人类女子依然止不住地颤抖,瞳孔里的惊惧依旧冻结不化,不过她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妖妖握紧她的手,再一次变成一枚桃子。 这一次的计划,没有再出现差错。妖妖依旧紧紧握着女子的手,带着她一起变成了桃子。 妖妖脑海中突然出现了这样一幅画面,一枚浑身沾满泥污的桃子,桃皮里没有果肉,而是包裹着两个人。 人类女子显然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在她的眼中,自己就像是落入一个乳白色的蚕茧之中,挣不脱又逃不掉。 “你……你也是妖……妖怪?”她颤抖着声音问道。 妖妖刚想说是,但转念一想,她摇了摇头道:“我不是妖,我是梦泽宗的修仙者。” 女子颤抖着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妖妖驱动着桃身,朝着林深处滚去。刚刚滚到一棵巨木之后,便在一次听到人猿发出怒吼,想必这次,是它发现树上的人类女子也消失不见了吧。 “你叫什么名字呀?”妖妖尝试着同女子沟通。 “王小云。”女子轻声答道。 “你家住哪里,怎么会被抓来这里?”妖妖继续询问。 听到这个问题,王小云又是一阵颤抖,她深深吸了口气,轻声道:“我家在中州主城外百里外的王家村,我是被……是被……” 王小云的声音渐渐低不可闻,她的身子颤抖得更厉害,似乎是触碰了什么不堪回首的痛苦记忆。 “没关系,一切都会过去的。”妖妖柔声安慰她。 良久的沉默之后,王小云才再一次开口道:“那天,我和妹妹到村子外的树林里挖野菜,不曾想……” 王小云突然泣不成声,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是我害死了妹妹”一类的话。 想到被人猿蹂躏致死的那个女子,妖妖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王小云,只能紧紧握着她的手,默默驱动着桃身,不断远离这个危险之地。 “也不知道蒹葭,现在怎么样,有没有逃出云梦森林?”念及蒹葭,妖妖不禁有些担忧,不过转念一想,没有自己拖他后腿,他应该更容易逃出去吧。 “神仙姐姐,你救了我,我却还不知道你的名字。”王小云小声问道。 “妖——遥州墨小鸾。”妖妖随便取了一个名字。 “遥州?”王小云疑惑道,“华夏有这个州吗?” “有的。”妖妖认真地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胡扯道,“因为它位于华夏大陆的最边缘,是华夏最遥远的州,故而称之为遥州。” “所以世人很少听说过。”末了,妖妖又添了一句。 “原来如此。”王小云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神仙姐姐为什么会选择来中州的梦泽宗修习仙法?” “我很小的时候,与一个叫蒹葭的朋友出门玩耍,结果被人抓到中州州牧的府上。后来梦泽宗的长老到州牧府上做客,见我与蒹葭根骨奇绝,便将我们收归门下。” 妖妖索性把赤霞仙人的经历按在自己身上。 “要是我也能修仙该多好。”王小云语气中满是崇敬与羡慕。 “道法自然,万物皆道;万道殊途,各在人心。” 就连妖妖自己都不禁感到惊讶,这句讳莫如深的话竟是出于自己口中。 25 | 旧事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妖妖带着王小云在层层密林中又行了半日,直到夕阳西下地十分,她们才停了下来。 不远处,是一眼林间清泉,汩汩清流漫过爬满青苔的鹅卵石,汇成浅浅的溪流,蜿蜒而去。 妖妖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确认没有危险之后,便解除了桃身。 妖妖将王小云扶到泉眼旁,待她饮罢水,又帮她清洗了身子。 王小云眼中满是感激,也许是由于饮了水,又或者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她的肚子咕咕响了起来。 王小云双颊染了霞光,不好意思地小声道:“神仙姐姐,我有两三天没吃过东西了……” 妖妖一拍脑门,这次意识到王小云只是普通人,会渴会饿也会累。 林间是清脆的鸟鸣与浅溪漫过青石的幽咽。 金红色的夕阳余晖洒落,被头顶交错盘绕的枝叶割裂。恰有微风习习而过,树影婆娑,抖落一地斑驳流金。 目光所及的祥和与静谧令妖妖紧绷的心弦终于放松下来,她温柔地捏了捏王小云的脸,就像蒹葭捏她时一般,轻声道:“你且在这休息片刻,我去为你寻些野果来。” 采野果的时候,妖妖无端地想起梦泽宗的醉仙酿,又想到只生于云梦山的云中果,这些蒹葭口中的琼浆美味,曾经离自己那般近,如今却仿佛恍如隔世。 还有远在青州坠星崖的月露琼浆,以及一人一鸟,情深缘浅的一段往昔。 不多时,妖妖回到清泉旁,怀里抱着满满一捧野果子。 王小云感激地看着妖妖,她的眼眶泛起潮红,眸子里闪烁着晶莹泪珠。 “天已经要黑了,今天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一晚,明天一早我送你回家。”妖妖将怀里的果子放在地上,随手捡起两个,在衣角上蹭了蹭,一个丢给王小云,另一个送进自己嘴里。 真酸。 妖妖心里暗道。 王小云接过果子,含泪点了点头,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妖妖又吃了几口果子,实在觉得酸涩,便将果子放到一旁。 夕阳敛去了全部的余晖,月亮升起来前的这段时间,林中黑得骇人。妖妖便轻轻拉起王小云的手,一如在峡谷中的日日夜夜,蒹葭握着她的手那般,讲述着她和他的故事。 只不过,蒹葭口中的她,是那个叫做桃子的姑娘。 “蒹葭,好熟悉的名字?”皓月初升,洒下皎皎月辉,刚好照亮王小云轻锁的眉。 “你听过蒹葭的名字?”妖妖诧异道。 王小云点了点头,轻声道:“我隐约记得,家中的长辈提到过在云梦泽修行的神仙,其中有一个名字就是蒹葭。” “只是不知道,与神仙姐姐提到的蒹葭是不是一个人。” “那你家的长辈,可提过什么与他有关的故事?”妖妖好奇地追问。 “据说百余年前,蒹葭曾在中州的军中任职,后来还参加了中江之战。”王小云思索片刻,轻声道。 “中江之战?” “百余年前,中州和江州曾经爆发过一次大战,听说当时双方都死了好多人,流的血,把中江交接的渭水江都染成了红色。”讲到这里,王小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害怕。 “那后来呢?”妖妖问。 “后来中州大军一路北进,攻下了江州的主城,还俘获了江州的州牧。” “而且,听长辈们,最后一战,正是蒹葭第一个冲上了江州主城的城楼,还斩杀了守城的将领呢。”讲到这里,王小云的眸子里又溢满了对英雄的仰慕之情。 原来,入梦阁下,自己看到的,竟然是蒹葭的梦境。 “大胜之后,蒹葭并没有选择继续留在中州州牧的府上,而是去了云梦山的梦泽宗。”王小云顿了顿,又继续讲道,“不过听说,由于他当时的年纪超过了二十岁,所以被梦泽宗拒之门外了。” “不过呢,蒹葭并没有放弃,而是选择了重上登仙路。”王小云的语气中充满了敬仰与钦佩,“再之后,他的事迹便在中州传开了——一己之力破城关,万阶天路入仙阙。云深梦里回首处,不见青山似青山。” “只是如今,大家都只能读懂前两句,而不知道后两句是什么意思。”王小云稍稍有些遗憾。 世人不知后两句作何解,但是妖妖却知道。 不见青山似青山,赤霞便在他无数次梦中回望过的青山。 夜渐渐深了,王小云轻轻倚着妖妖睡去了。妖妖仰着头,望着那一轮被枝叶割碎的月亮,心中默默念着蒹葭的名字。 我寄相思与明月,一段清风一段绵。 你,还好么? 王小云睁开眼睛的时候,一丝叶缝间漏下的晨光,微微有些晃眼。 她坐起身,刚好看到一身晨露的妖妖从密林间钻出来,怀里还抱着一大堆绿色的叶片。 “你醒啦?”看到王小云坐起身,妖妖不禁莞尔,“我昨天夜里突然想到,总不能让你光着身子就回家,于是我找来一些树叶和野草,临时给你编了一身衣服,你试试合不合身。” 王小云感激地接过“衣服”,穿在了身上。 妖妖打量了一番,轻轻咳了声,道:“咳咳,虽然不是很像衣服,不过至少有个遮挡,你说是不?” “谢谢你,神仙姐姐。”王小云话语间的感激还是令妖妖心中一暖。 吃了一些昨日剩下的野果,妖妖便带着王小云继续赶路了。 经过一夜的休息,王小云的精神明显好了很多,她告诉妖妖,她的家在梦泽森林的东边,于是妖妖便拉着她的手,化身为桃,朝着朝阳的方向,一路“滚”去。 另妖妖奇怪的是,这一路上,竟然没有遇到任何妖兽,就连野兽都只有稀稀落落的几只。 两个人白天赶路,晚上休整,整整十个昼夜,终于赶到云梦森林的边缘。 “出了这片林子,再走十几里路,就可以到我们村子了。”王小云望着不远处的袅袅炊烟,却突然开始踌躇不前。 妖妖很诧异,明明就快到家了,为何王小云反而犹豫起来。 “怎么了?”妖妖疑惑地问道。 “对不起神仙姐姐,我骗了你。” 26 | 归家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妖妖微微一怔,望向踟蹰不前的王小云。 王小云犹豫了片刻,才慢吞吞地说:“我和妹妹并不是在挖野菜的时候被抓走的,而是被村长作为祭品献给那个妖怪的。” 一边说着,王小云低下了头,不敢再去看妖妖的眼睛。 “祭品?”妖妖很惊讶。 王小云缓缓点了点头,小声道:“早些时候,村子时常会被云梦森林里的妖怪袭扰,直到前些时日,村长的儿子从外地回来,他代表村子和妖怪达成了协议,妖怪不再袭击村子,但是作为交换,村子每年都需要献出两个年轻女子作为祭品……” 妖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于是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小云别害怕,等我送你回家以后,我去同你们村长讲道理。保证他以后不会再把任何人当作祭品献给妖怪。” 王小云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了妖妖一眼,见她并没有生气或是责怪的意思,于是又小声问道:“神仙姐姐,不怪我骗了你么?” 妖妖柔声笑道:“你也别叫我神仙姐姐了,其实我也有事情瞒着你。” 王小云惊讶地“啊”了一声,妖妖继续道:“其实我叫妖妖,不是梦泽宗的修仙者,而是一个桃子妖。” “当时你被妖怪所掳,我担心坦言相告会让你害怕我,所以就临时编了一个身份,先带你离开那里。” 王小云怔怔地看着妖妖一言不发,妖妖心想果然还是吓到她了,赶忙道:“小云不必害怕,妖怪也分好坏。而且我所言并非全部捏造,蒹葭确实是我的朋友。” “真的么?”王小云怯怯地问道,“蒹葭真的是你的朋友么?” “那当然了。”妖妖骄傲地点了点头,“我的名字还是他给我取得呢。” “你真的会帮我去和村长求情,不再把我献给妖怪么?”王小云又一次询问。 “这是自然。”妖妖坚定地说道。 妖妖和王小云进村的时候,已接近正午,家家户户都在做饭,街道上空无一人。 于是她俩很顺利地便来到了王小云的家中。 “爹,娘,女儿回来了。”刚进院子,王小云就迫不及待地喊道。 破旧的柴门缓缓地敞开,一个发丝如雪的老妪从屋内走了出来。 她的眼眸浑浊无光,枯瘦的脸颊上爬满了皱纹,就像是一块干瘪剥落的老树皮。 看到老妪的那瞬间,眼泪便从王小云的眼眶中汹涌而出,她三步并作两步扑到老妪怀里,泣不成声。 “云儿,回来就好。”老妪浑浊的瞳孔里闪过泪光,她轻轻抚摸着王小云的头发,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回来就好”。 “可是妹妹她……”王小云话还未讲完,一个佝偻着身子,拄着拐杖的秃顶老者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爹……”王小云越过母亲的肩膀,轻声唤道。 “你怎么回来了?”老者雪白的眉毛拧成一团,原本就爬满皱纹的额头,此刻更像是一块儿缩成一团的旧羊皮。 “老头子,你胡说什么呢?云儿好不容易才回来……”老妪埋怨道。 老者叹了一口气,朝着王小云拜了拜手:“你走吧,趁着没人看到你。” “老头子,你让云儿去哪里呢?”老妪抹了一把眼泪,哑着嗓子道。 “去哪里都行,只要永远不再回这个村子——” “老人家,您就让小云留在家里吧。”妖妖向前一步,打断老者的话,继续道,“这里的情况,我已经知道了大概,我会去说服村长的,您不用担心。” “这位姑娘,你是?”老者疑惑道。 “她叫妖妖,是我的救命恩人。”王小云介绍道。 老妪蹒跚地走上前来,枯瘦的手一把握住了妖妖的胳膊,顺势便要拜倒。妖妖连忙扶住她,道:“老人家不必如此,路见不平自当拔刀相助,只是可惜没来得及救下您的小女儿。” 王小云的父亲此刻也走上前来,他仔仔细细打量着妖妖,实在难以相信这个看起来柔弱的姑娘,竟然可以从凶狠残暴的妖怪手里,救出自己的女儿。 王小云看出父亲眼中的疑惑,连忙解释道:“爹,妖妖可不是寻常姑娘,她是一只很厉害的桃子妖,用法术带我逃出来的。” 接着,她添油加醋地把妖妖救她脱险的经过讲给她的父母,最后还特意强调了妖妖是蒹葭的好朋友。 “所以,她的建议,村长一定会听的。”王小云最后又补充了这一句,然后满怀期待地望着自己的父亲。 王小云的母亲也将祈求的目光投在老者的身上,他叹了口气,道:“既然是蒹葭仙人的朋友,那就请先进屋吧。” 屋子不大,一进门的地方堆满了大小不一的木柴,正中间的位置放置了一张浸满油渍的四腿木桌,四把椅子围在桌子的四周,桌面上是两个人碗筷。 正堂左右各开了一扇门,左手边不断飘来阵阵饭菜的香味,应当是烧饭的堂前,右手边想必就是休息起居的内室。 老妪带着王小云到内室去换衣服,老者便招呼妖妖在桌子前坐下。 “听小云说,你是蒹葭仙人的朋友?”老者问道。 “是的,老人家。”妖妖点了点头。 “我们这些凡人,虽然时常听到蒹葭仙人的大名,却从来没有机会一睹真容。”老者语气中充满了仰慕之情,“也不知他如今是否仍在云梦山中修行?” 想着那场来势汹汹的兽潮,以及如今下落不明的蒹葭,妖妖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老人的问题,只能在心中为蒹葭一遍又一遍地祈福。 “嗯,他还在云梦山上,不曾离去。”妖妖如是说道,心中不禁想着,若是他真的不曾离去,该有多好。 老者缓缓地点了点头,这个时候老妪和换好衣服的王小云走了出来,老者站起身慢吞吞地开口道:“你们娘俩好好陪着客人,我去村长家借一只鸡来。妖妖姑娘于咱家有大恩,咱们总得好好招待一下人家。” 27 | 叵测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妖妖同王小云聊得正起劲,老者手中拎着一只鸡,回到了家中。 虽然还未曾尝到蒹葭曾经提过的飘香鸡,不过农家现炖的土鸡想来味道也很不错。妖妖直勾勾地盯着那只已经献出宝贵鸡命,还被褪去一身鸡毛的老母鸡,默默地吞咽着口水。 老者拎着鸡,左转进了堂前,然后唤王小云进去帮忙。 屋里的空间狭小又昏暗,起火烧锅的时候,一阵呛鼻的烟味蹿到了正堂,妖妖心想自己到底也帮不上什么忙,与其在屋里被烟熏,倒不如去院子里透透气。 不成想,自己刚刚走到院子里,就听到堂前起了争执,王小云似乎再和他父亲争论些什么,妖妖还未来得及仔细听,争执之声便平息了下来。 妖妖心想:“待会儿吃完鸡,便去找村长理论。” 待自己说服了村长,他们父女二人应该不会再争吵了吧。等那时,自己也可以安心地离开,去寻找蒹葭了。 在护送王小云回家的路上,自己并没有遇到兽潮,想必是当初相柳受伤严重,不得不先行退去养伤,那些被它恨意蛊惑的妖兽自然作鸟兽散。 若果真如此,蒹葭现在应该是安全的。只是先前一役梦泽宗损失惨重,蒹葭应当已经随其它幸存的同门一道回去云梦山了。 又或许,他担心自己的安危,一路追寻着人猿的踪迹,日夜兼程去救自己。 想到这里,妖妖心中一阵温暖,就算这一切可能只是存在于自己的幻想,可是谁又能说得准,这些就一定不是真的呢? 心绪如丝,念你则乱。 乐此不疲,心甘情愿。 将妖妖拖回现实中的,是溢满整个院子的肉香味。 妖妖循着香味,走到了屋里,刚好看到王小云端着一盆冒着热气的炖鸡从堂前走了出来。 “妖妖。”王小云讲话的声音很小,眼眶的潮红还未褪去,显然她刚刚哭过。 妖妖心中有些心疼,她走上前摸了摸王小云的头发,柔声道:“待会儿我便去找村长讲理,这样你的父亲便不会再和你吵架了。” 王小云将炖鸡放在桌子上,抬手揉了揉眼眶,轻轻点了点头。 一家三口和妖妖围坐在桌前,老妪浑浊的眸子落在妖妖身上,竟有泪光闪动。此情此景让妖妖心中感慨,或许自己现在坐的位置,便是王小云妹妹曾经坐过的位置。曾经的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共享天伦。只是如今,早已物是人非。 见一家三口都在等自己动筷,妖妖也不客气,直接夹了一个鸡翅膀送入自己口中。顷刻间芬香的肉汁漾满口腔,妖妖心中发出惊叹,区区老母鸡的翅膀都可以如此美味,若是换成五五的翅膀,怕不是需要单独创造一个词汇,来赞叹其美味。 三下五除二,一只鸡翅下肚。妖妖抹了一把嘴上的油,感慨道:“真乃人间美味。” 老者见状,又撕下来一个鸡腿递给妖妖,妖妖连忙摆了摆手道:“一只鸡就只有两个翅膀,两条腿,咱们刚好四个人,一人一个。” 可是为什么,自己在说这话的时候,感觉眼前的事物开始重影模糊了呢?妖妖听到王小云在喊自己的名字,她想要答应,可是嘴巴却像是灌了铅一样,沉得张不开。反倒是自己的脑袋轻飘飘的,意识越飞越远。 眼前一黑,妖妖软倒在桌子上。 就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月映清泉,有霞染桃花,还有一个比桃花还明艳的男子。 他便是蒹葭。 蒹葭温柔地握住她的手,低声唤她的名字—— “桃子,你还好吗?” 妖妖想提醒他,自己是妖妖,不是桃子,然而却怎么都开不了口。 星光落下,自己变成了鸾儿,蒹葭变成了墨画,他们紧扣着十指,并肩而立,互诉衷肠。 再然后,那个曾经救过她的白发男子,无故闯入此刻的梦境,无关风月,无问缘由,他抱住了她,语气戏谑却又温柔:“这一次,小爷可不许你再逃掉了。” “逃掉?她怎么可能逃掉?我用的可是万象门特有的束妖锁!” 陌生而冰冷的声音飘入妖妖耳框,她睁开眼,晃动昏暗的烛光,以及两道陌生的身影。 妖妖试着动了一下胳膊,才发现自己被紧紧地困在一根木柱之上,那两个人听到动静,将目光投到妖妖身上。 “你醒了?”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人开口说道。 “你是何人?为何要把我绑起来?”妖妖问道。 “为什么?”另一个年轻的男子突然轻笑出声,“就因为我们是人,而你是妖。” “是妖又如何?”妖妖实在不解。 年纪较长的男子叹了口气道:“你的情况,王老三和我说过了。” 他顿了顿,继续讲到:“你说你是蒹葭仙人的朋友,可你却连他此刻不在云梦山上都不知,你让我们该如何信你?” “爹,别和她废话了,不管她是不是蒹葭仙人的朋友,她都是妖。既然是妖,那就应该烧死!”年轻男子愤愤道。 “你是村长?”通过两人谈话的内容,妖妖大致有了判断。 “没错,我就是王家村的村长,王守富。”王守富点了点头。 “王村长,我的确是蒹葭的朋友,只是我们在云梦森林遭遇兽潮,被迫分散,才使我不清楚他的下落。” “若是村长知晓蒹葭的去向,烦请告知他我在这里。”妖妖道。 王守富摸着下巴思忖了片刻,沉声道:“我只知他七日前带着中州的三千重甲武士进入了云梦森林,如今他身在何处,我亦不知。” “父亲,我猜她是妖兽派来的细作,故意打探蒹葭仙人的下落。”王守富的儿子笃定地说道。 王守富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妖妖,一脸怀疑。 眼见自己的父亲起疑,男子又添油加醋地讲道:“她假意救出王老三家的大女儿,妄图以此来蒙骗我们,然后趁机打探消息,甚至可能利用我们,混进中州主城。” 眼见王守富脸上的怀疑愈重,妖妖无奈道:“若我是细作,我又何必自爆身份呢?” 男子冷哼一声,道:“妖人的想法岂是我们凡人所能猜想的,没准儿这也是你蛊惑人心的法子呢?” 28 | 寒芒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父亲,我的师尊曾经告诫过我们,宁可杀错,亦不可放过一个妖啊。”年轻男子似乎生怕自己的父亲动摇,又补充了一句。 他这一番话,似乎确实起到了作用,王守富摸着下巴思忖了片刻,看着妖妖道:“我们王家村大大小小几百户人家,常年饱受林中妖物侵扰不说,如今更是要每年献祭两名年轻姑娘,才能换来全村人的安全。” “我不管你究竟是不是蒹葭仙人的朋友,又或者是不是细作。就凭你是妖,我也应该处死你,替那些惨死的乡亲们报仇。” “父亲英明。”男子连声附和。 简简单单几句对话,他们两人便决定将妖妖处死,仅仅因为她是妖,她便要承担起他妖曾犯下的罪过。 妖妖不想再去辩解什么,她心中盘算着等两个人去休息的时候,自己就变成桃身,趁机溜走,然后到云梦森林中寻蒹葭的下落。 妖妖心中计划这些的时候,村长父子二人却在讨论处死妖妖的时间和方式。 “父亲,若她真的是蒹葭仙人的朋友,一旦仙人日后发现,怪责起来,我们该如何应对?”年轻男子道。 “这倒是个问题。”王守富紧锁着眉头,思考着。 “我倒是有个主意,不过需要借用父亲村长的身份。”年轻男子摸着下巴说话的样子,像极了王守富。 “锐止,你且说来听听。” “明日,我们让王小云动手,到时候蒹葭仙人问起来,我们便可以将责任推给她,就说王小云为了给自己的妹妹报仇才杀了这个妖。”王锐止阴沉着脸说道。 “若是她不愿意,我们就继续把她选为祭品献出去。我不信她会不就范。” 王守富闻言沉默了片刻,缓缓点了点头:“也只好如此了。” 父子二人商量完细节,便一前一后离开了这里。 听着两个人脚步声越来越远,妖妖心中默念:“让我变成一枚桃子吧。” 一念生,绑着妖妖的绳子突然亮起淡淡的金光,妖妖并未如愿变成桃身。 妖妖又尝试了几次,每一次绳子都会亮起金光,想必,便是这根王锐止口中的束妖索,阻止了妖妖的变身。 这一次,妖妖彻底束手无策了,只能无奈又不安地等待着天亮。 也许是太累了,妖妖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凌乱的梦境,还有各式各样的锋利兵器将自己戳成了筛子。 妖妖是被王锐止用耳光从梦中唤醒的,醒来之后左脸还在火辣辣地疼,相较于这种粗暴的方式,妖妖愈加怀念蒹葭温柔捏自己脸颊时的感触。 王锐止把妖妖从柱子上解了下来,束妖索闪过一丝金光,自动换了打结的方式,依旧紧紧绑着妖妖。 “若是不想吃苦头,就乖乖自己走。”王锐止恶狠狠地威胁道。 妖妖很不喜欢他这种命令式的口吻,不过为了少吃点苦头,还是按照他说的做了。 王锐止带着妖妖来到了村西口,正对着她带着王小云逃回来时那条羊肠小道。 浅浅的水稻田连着茂密的云梦森林,一切都是初来时的模样。 王小云、王老三、王守富还有一众妖妖不认识的老老少少早早便聚在那里,就等着王锐止把妖妖带过来。 见二人走来,众人自觉让开一条通路,也露出了那根隐藏在他们身后,新树起来的木桩。 王锐止将妖妖带到木桩前,束妖索再一次将妖妖绑在木桩之上。 妖妖在人群中寻到了王小云的身影,她低着头,似乎是不敢直视妖妖的眼睛,握着刀的手,止不住地颤抖着。 “时间差不多了,动手吧。”村长王守富走上前来,对着王小云说道。 见王小云一动未动,她身旁的王老三赶忙搡着她的肩膀,将她推到众人之前。 王小云一步一停地朝着妖妖走了过来,她始终低着头,握刀的手颤抖也更加厉害。 度秒如年。 不论是对于妖妖,还是王小云,又或是这些围观的看客,这短短的一段路,似乎格外漫长。 终于,王小云走到了妖妖面前,她颤抖着手举起了刀,却迟迟不肯落下。 妖妖看到她眼角闪烁的泪光,大滴大滴的泪珠止不住地滑落,握刀的手抖得更厉害。 “小云,咱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被吊在树上,如今风水轮流转,换成我被绑在这里了。”妖妖苦涩地笑道。 她也有些感慨,自从自己半分心头血给鸾儿,并继承她的记忆以来,自己遣词造句的能力愈来愈强了,甚至都能用出风水轮流转这样的词汇。 “妖妖,是我对不起你。”王小云抽泣道。 “人生在世,每个人都需要做出自己的选择。无问缘由,但凭本心。做你自己认为对的事情,于己无愧,于天地无愧,便足够了。”妖妖能感觉到,王小云是一个本心善良的姑娘,她心中惶恐又不忍,苦痛又不安。 妖妖希望自己的话,可以让她看清自己的本心,不要做出令自己后悔终生的事情。 王小云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短刀。 “王小云,你忘了你妹妹怎么死的了,你也想和她一样的下场吗?”人群中,传来王锐止恫吓的质问。 王小云不禁浑身一阵哆嗦,她不住地摇着头,嘴里还不停念叨着“我不要做祭品”。 她再一次举起手中的刀,一道寒芒从妖妖的瞳孔里闪过,划过晨间尚且湿凉的空气,缓缓地刺下。 那个会在低垂夜幕下,倚着自己肩膀睡去的姑娘,那个会一边又一边喊自己神仙姐姐的姑娘,此刻瞳孔里揩满了痛苦与惊慌。 在她的瞳孔里,妖妖看到自己的胸膛正在缓缓绽开一朵红莲。 就如同在云梦泽看到的那一片霞。 刀锋冰凉,血却是温热。 原来,被刀刺穿胸膛也并没有很痛,就是有些冷。 从心冷到四肢,再到每一根手指。 可是,自己还没尝过醉仙酿和月露琼浆呢。 可是,自己还有好多话想对蒹葭说呢。 可是,自己还有好多想做却还没来得及做的事情呢。 若是早知道是今天这个结果,那日就应该接过王老三递过来的鸡腿,想必味道不会比鸡翅膀差。 蒹葭对不起,我恐怕,不能陪你一起修仙了…… 29 | 蒹葭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云梦森林中,蒹葭脚踏五彩玄鸟,临空而立。身后,是一些骑乘着唤灵兽的梦泽宗弟子。 再之后,是清一色制式重甲,手执银色长枪的武士。 整个队伍就如同大江之上的一线长潮,气势汹汹地朝着森林的深处开去。 突然,蒹葭怀中发出幽蓝色的光芒,一种强烈的不安亦在心头油然而生。 他从怀里摸出那枚突然光芒大盛的梦珠,才发现原本光滑的表面,此刻竟然出现一道浅浅的裂痕。 蒹葭紧锁着眉,将梦珠放回怀中,而后用妖妖从未听到过的冰冷语气朗声道:“全速前进。” 那一日妖妖故意被人猿抓走,给自己争取逃走的时间,他本来是可以追上去的,可惜中途便被一众妖兽合围,无奈之下只能先行突围。丛深林密,待他甩开一众妖兽之后,却丢失了人猿的行踪。 蒹葭只好先行赶去中州主城,凭借自己的身份同州牧借来三千重甲武士,一来可以阻拦兽潮前进的速度,给主城更多的时间备战,二来可以协助自己,寻找妖妖的下落。 脚踏五色玄鸟的蒹葭自王家村上方飞过,一大队重甲武士紧随其后,浩浩荡荡。 王家村众人尽皆膜拜在地,口中虔诚地念着蒹葭仙人的名号。 令蒹葭意想不到的是,当自己带着一众重甲武士再次进入云梦森林的时候,兽潮已经退去。 于是,蒹葭带着一众重甲武士全力搜寻妖妖的下落。 路上,遇到了一些当初被兽潮冲散的梦泽宗弟子,从他们口中,蒹葭才知道兽潮并非自动退去,而是去追随九头相柳。 一行人在深林里搜寻了几日,却依旧没有发现妖妖的下落,蒹葭心中隐隐有些不安,直到此刻,他看到梦珠上的细微的裂缝,心中的不安似乎得到了印证。 几千人的队伍,在这茂密的深林中,即便是全速前行,依旧缓慢得像是爬虫蠕行。蒹葭心中焦急,又不能舍下队伍独自前行。 蒹葭心想:“如今既没了兽潮的威胁,一个人行动显然会更加方便。”于是他吩咐一个梦泽宗的弟子,带着队伍原路退出森林,自己则乘着五五,继续深入。 不多时,他便再次回到当初妖妖被人猿抓走的地方,沿着人猿离开方向,蒹葭开始仔细搜寻。 终于蒹葭发现了人猿奔跑时留下的半枚脚印,他朝着脚印指向的方向又飞行了半日,来到那一处堆满尸骨的空地。 蒹葭掌心结印,再一次划破空间,召唤出苍狼。自己则继续乘在五五身上,一人一鸟一狼踏入了人猿的领地。 经过朽骨之地,稀松的古木间蒹葭注意到一行由内至外的脚印。虽然大部分已经变得很浅,甚至有一些被人猿的巨大的脚印覆盖,但蒹葭还是可以判断出这些脚印是从何处延伸出来的。 唤灵鸟五五与蒹葭心意相通,它载着蒹葭,沿着脚印的反方向继续飞行,不多时便穿过这些高大的古木,来到那片土壤都被血水浸染成黑红色的空地。 空地中央那三棵烧焦的枯木格外显眼。 而人猿正盘坐在中间那棵枯木之下,身边是半具人类的尸骨。 也许是听到了五五扇动翅膀的声音,人猿将视线落在这个鸟背上的外来者身上,缓缓站起了身。 “你还记得我吗?”蒹葭冷声问道。 五五应和着发出几声嘶鸣,似乎是在将蒹葭的话翻译给人猿听。 人猿朝着蒹葭的方向走了几步,发出几声低吼。 “它说它还记得,你是那个凭空消失的女人同伴。”五五竟然口吐人言道。 若是妖妖此刻还在身边,她一定会惊讶的问东问西吧。 而且,应该不会再打五五的主意,想要尝一尝它翅膀的味道。 想到这里,蒹葭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弧度,眸子里流淌着似水的温柔。 人猿继续朝着蒹葭的方向迈着步子,蒹葭的目光冷了下来,继续问道:“你是说她凭空消失了吗?” 人猿怒哄着朝蒹葭扑了过来,五五打趣道:“它说既然那个女人消失了,那便吃了你吧。” “凭你么?”蒹葭的语气依旧冷得似雪,他捻指成诀,隐匿在古木后的苍狼闪电般蹿射而出。 苍狼与人猿缠斗于一处,一道接着一道的幽蓝色光芒从蒹葭掌心投射出来,映照在苍狼身上,顷刻间,苍狼的体型胀大了三倍,锋利的狼爪间涌动起风雪。 先前与人猿的战斗,错估了它的实力,本想速战速决反倒被它凭借强悍的肉身拖住了。这种预期之外的失控感本就让蒹葭甚是恼火,更别提自己还因此弄丢了妖妖。 所以这一次,蒹葭便直接将梦泽宗辅助唤灵兽战斗的“巨大化”和“五行化”直接赋予到苍狼身上,而苍狼也在巨大体型以及利爪间风雪的加持下,将人猿逼得节节败退。 终于,人猿退无可退,被苍狼一爪撕开的胸膛,风雪涌动,伤口瞬间冻结,连血液都不曾流出来一滴。 “嗷嗷嗷——”人猿跪倒在地发出哀嚎。 “它在求你饶命,并表示愿意臣服。”五五语气玩味,一边说着,一边带着蒹葭飞到人猿头顶。 “在她消失之前,你没有伤害过她吧?”蒹葭冷冷问道。 五五嘶鸣几声,人猿连连点头。 “如此看来,妖妖这个傻丫头应该是通过某种方法,从这里逃了出去。”蒹葭喃喃自语道。 “若是如此,她会去哪里呢?”五五问道。 “她脱险后肯定会想方设法找到我,所以她一定会去—” “中州主城。”五五脱口而出。 “我们即刻出发。”蒹葭话音未落,与他心意相通的五五便已经带着他朝中州主城的方向飞去。 “那个人猿该如何处置?”五五问道。 “杀。”漫不经心的一个字,轻似雪,冷如霜。 苍狼的利爪应声而落,人猿的心脏顷刻间便碎成冰渣。 “你是如何做到,可以在妖妖面前,那般温柔的?”五五戏谑地问道。 “你不是,还假装自己只是一只不会讲话的小傻鸟么?” “……”五五哑口无言。 “或许是因为,她终究与其它人不同吧。” 30 | 木玉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所以,你还是不准备告诉她真相?” “真相也好,谎言也罢,不过是多些烦恼,于她又有何意?” “可你也说了,她终究是与别人不同。” “是啊,有一些事,也确实该让她知道了。”蒹葭轻叹一声道。 “比如呢?”五五继续追问。 “比如,我才是梦泽宗真正的掌门。”蒹葭望着远方中州主城影影绰绰的轮廓,若有所思地说道。 若论起速度,五五飞得确实比妖妖“滚”得要快得多,不过一个昼夜的功夫,它便载着蒹葭与云梦森林外驻扎的重甲武士汇合。 简单的休整之后,大队人马便朝着中州主城的方向开动。 再一次经过王家村,蒹葭心头却有一阵莫名的悸动,于是便让五五落在村西口,准备徒步到村子里一探究竟。 刚刚落地,那根新立在村口的木桩子便引起了蒹葭的注意,他走上前,发现了残留在木桩上的暗红色血迹。 不安的情绪又开始在他心头弥漫,他紧锁着眉,敲开了最近的一户人家。 王家村的村民虽然都听说过蒹葭的鼎鼎大名,可都没有近距离见过真人,因此,那个开门的中年妇女,只将他认作是途经此地的旅人。 蒹葭也并未说破,只道是自己口渴,讨碗水喝。 见蒹葭面容清秀,谈吐优雅,妇人料想他不会是坏人,便把他迎入屋内,并给他端来一碗清凉的井水。 “谢谢。”蒹葭沉声道。 “公子哪里人呀?”妇人眯着眼,微笑着问道。 “我是中州芷县人,此番是往主城访友。”蒹葭随口说道。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了盏茶功夫,蒹葭漫不经心地提起了在村西口看到的木桩。 “只是不知那木桩有何用途?”蒹葭看似随意地发问。 “公子你可不知道,昨日我们村长抓到一只妖怪,便是绑在那个木桩上处死的。”妇人故意装出一副很害怕的样子。 蒹葭的心骤然一紧,他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地继续问道:“我曾听说,妖怪精通变化,常常幻化为人蛊惑人心,不知真假。” “可不是,若不是村长和他那个长年在外修仙的儿子一口认定她是妖怪,我们这些寻常人家,还真以为她只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妇人感慨道。 蒹葭自己都不清楚,究竟是何时,自己已握掌为拳,指尖都深深嵌入掌心的肉里。 “村长是么?”蒹葭自言自语道。 “公子你说什么?”或许是蒹葭身上陡然肃穆冷厉的气势,妇人一时恍惚,竟未听清蒹葭说的话。 “没什么,你们处死那只妖后,可将她葬了?”蒹葭恢复了先前漫不经心的语气,可是在妇人听来,总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不安。 “这倒没有。”妇人皱着眉头继续道,“说来倒也奇怪,在小云用刀刺穿那只妖的心脏之后,天空中突然飞舞起白色的桃花,再之后,那女妖的尸身便在花瓣的簇拥下消失了……” “消失了么……”蒹葭突然笑了,他的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弧度,眸子里隐隐有风雪涌动。 妖妖醒过来的时候,中州降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她坐起身环顾着这个陌生的房间,装潢和陈设像极了自己在鸾儿记忆中见过的客房。 她只记得自己被王小云一刀刺穿了胸膛,之后发生了什么,她便一概不知了。 妖妖试探着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有一道浅浅的伤疤。 这个时候,客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了,妖妖循声看去,一头洁白如雪的头发撞入眼眶。 “是你?” “你醒了?” 两个人异口同声说道。 “嗯。” “你还记得我?” 又是默契的异口同声。 妖妖有些尴尬,白发男子却朗声笑道:“睡了这么久,倒是更默契了,小爷很满意。” “这是哪里呀?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妖妖问出心中的困惑。 “呵,女人。”白发男子不屑的撇了撇嘴,“问了一堆问题,竟然没有一个是关于小爷的。” “关于你的?”妖妖挠了挠头以掩饰尴尬。 “小爷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是否婚娶,这些你可以随便问。”白发男子走到一张红木雕花的方桌前,随手拿起桌上那只小巧精致的紫砂壶,给自己沏了杯茶。 “那你叫什么名字呀?”妖妖试探着选了一个问题。 “小爷是木玉,小爷的家便在这中州主城中,虽然我面如冠玉,风流倜傥,但是小爷并未婚娶。”白发男子一口气把三个问题都给回答了。 “沐浴?好生奇怪的名字。”妖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么好听的名字,哪里奇怪了?”木玉甚是困惑。 “因为一听到你这名字,我脑海里便只剩两个字了。”妖妖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 “我知道是哪两个字!”木玉自鸣得意地说道。 “哦?” “好帅!”木玉一边说着,还一边朝妖妖挤眉弄眼,“我说得对不对?” “不对。”妖妖摇了摇头,清了清嗓子道,“是焚香。” “焚香?”木玉的表情由惊愕再到困惑,最后变成了嗔怒,“小爷的木玉,是‘荏染柔木’的‘木’,‘温其如玉’的‘玉’,不是沐浴焚香的沐浴!” “好的,我知道了——” 见妖妖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木玉心满意足地品了口杯中的茶。 “焚香!” “香你个头!”木玉一口茶都喷了出来。 木玉气鼓鼓地坐到红木方桌旁,隔着紫砂壶不断氤氲出的淡淡水雾,怒视着妖妖,一言不发。 “你不会生气了吧,焚香?” “切,小爷会生气?”木玉不屑道。 “没生气就好,焚香。”妖妖点了点头。 “我叫木玉。”木玉咬牙切齿道。 “好的,焚香。” “你能不提焚香这两个字吗?” “好的,小焚香。” “……” “你不是答应,不提焚香这两个字了么?”木玉把后槽牙咬得嘎吱作响。 “小焚香明明是三个字。”妖妖煞有介事地解释道。 31 | 消息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雪后的街道,素裹银装,行色匆匆的路人留下一行行错杂纷乱的脚印,新出街的小贩裹紧衣衫,吆喝声中也沁满了寒凉。 妖妖裹着木玉专门给她买的狐裘外衣,缩着脖子,火急火燎地朝前走着。 木玉跟在她身后,背着手,不紧不慢地踱着步,却始终只和妖妖隔着几步距离。 妖妖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木玉,没好气地说道:“小焚香,天这么冷,你紧着走几步,咱们早点回去不好么?” 木玉走到她身后,将她的脑袋转了回去,双手搭在她的肩上道:“你这么着急回去,是赶着和小爷拜堂成亲么?” “小焚香,你看着天蓝不蓝?”妖妖咬牙切齿地微笑道。 木玉扬起头,几缕仓皇流云映入他的瞳孔,他回答道:“雪后的天空,的确湛蓝如海。” “那你看这太阳耀不耀眼呢?”妖妖继续问道。 木玉点了点头,认真道:“苍穹如镜,皓日当空,是个婚嫁的好日子。” 妖妖摇了摇头,一脸严肃道:“我的意思是,此时碧空万里,阳光明媚,你又是做的哪门子白日梦?” 木玉扶着妖妖的肩膀,两个人亦步亦趋地往前走着。 “话说,小爷是不是救过你?”木玉不甘心道,“还是两次!” 妖妖点了点头。 “那你一定听说过,自古以来,为报道救命之恩,女子多以身相许。”木玉一本正经地暗示道。 “可是你救过我两次。”妖妖认真地说道。 “所以你是准备今生来世都嫁给我,以报答两次的救命之恩么?”木玉惊喜道。 妖妖再一次摇了摇头,郑重道:“我的意思是,你救我两次,所以抵消了。” 木玉险些喷出一口老血,他捏着妖妖的肩膀,不服气地问:“你这是什么逻辑?是我救了你两次,两次还能相抵?” “这是当然。”妖妖严肃地点了点头。 “凭什么?小爷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唉!”妖妖语重心长地轻叹一声,转过头道,“小焚香可曾听过,自古以来还有一个说法——” “什么说法?”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所以呢?”木玉不解。 “所以,你不要试图让一个女子给讲道理,女妖同理。” 说罢,妖妖将写满同情目光投向木玉,还顺势拍了拍他落在自己肩上的手。 木玉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转移话题道:“妖妖,你不冷了吗?” 经他这么一提醒,妖妖突然察觉到呼啸的寒风正裹挟着碎雪顺着衣领往进灌。 她不禁打了个寒战,赶忙又缩了缩脖子道:“小焚香,咱们中午要不要继续吃——” “火锅。”木玉有些无奈地接过话头,“我就知道。” 妖妖嘿嘿地笑了一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废话,这些天哪天中午你吃的不是火锅?” 妖妖定神一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就再吃一次,我保证。” 在与木玉一同赶回客栈的路上,妖妖听着鞋子踩碎积雪的声音,思绪越飘越远。 几天前,她在中州主城的客栈中醒来,才知道木玉又一次救了她。虽然木玉没有告诉她具体的细节,不过她心中知道,不论对于人还是妖,心脏被刺穿是不可逆的伤损,她还可以再一次醒过来,木玉一定是大费周折。 这一点从窗外的漫天飞雪中便可以猜出来,因为她被王小云刺穿胸膛的时候,还是盛夏时节,如今却已然入冬。 她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愿意为了一个陌生人付出这么多的时间、精力甚至还有代价,但她知道这份恩情,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偿还。 同木玉相处之后,她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似乎他是自己一个多年未见的朋友,又或者亲人? 和他聊天的时候,自己总是情不自禁地想与他打趣,寻他开心。 好在,木玉似乎并未责怪自己的言语间的莽撞,反而很享受与自己相互打趣的过程。 之后的几天,中州又陆续下过几场雪,天寒地冻,木玉便带着妖妖吃了一顿火锅,只是连他自己也没想到,这一顿看似寻常的火锅,点燃了妖妖对美食的全部幻想,她甚至立志要涮尽天下一切可涮之物。 这期间,她打听过蒹葭的消息,听说他曾带着三千重甲武士深入云梦森林平息兽潮,之后便回到梦泽宗,接人了梦泽宗掌门之位,整顿宗门内事务,还带着一众门内弟子给中州主城布下结界,以防范九头相柳带着兽潮卷土重来。 无意间,妖妖还听到一则令她震惊的消息,主城外一个叫王家村的村子被妖兽袭击,一夜之内,惨遭屠村,无一幸免。 据城中去调查此事的讲述,所有村民都被冻成冰雕,村长和他的儿子死相凄惨,妖兽不仅将他们的心脏捏成齑粉,还把他们的尸首挂在村西口的一个木桩之上。 州牧知道此事之后,勃然大怒,视之为妖兽的挑衅之举,下令严查。 结果是,那只妖兽似乎是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查来查去,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妖妖隐隐觉得这件事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简单,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木玉,木玉只是笑着回了她一句:“人和妖又能有多少区别呢?” 妖妖不明所以,木玉便亲手给她涮了一筷子羊肉,告诉她:“心中默念七下就捞出来,不然肉就老了。” 想到这里,妖妖不禁流出口水,脚下的步子也更快了。 不多时,两个人回到客栈,妖妖迫不及待地吩咐店里的伙计,送一锅清汤底料到房中来。 木玉耸了耸肩,又吩咐伙计准备了几样食材,便带着妖妖回到客房。 “今天的折子戏,妖妖看得可还满意?” 妖妖连连点头:“简直太精彩了,今天讲到赤霞仙人一符破九州,明天便到她羽化登仙了!” “所以妖妖明天还想去看?”木玉问道。 瞧着妖妖满眼的热切与渴望,不用她回答,木玉心中明了:明儿个,又是“风雪晨出人”的一天。 32 | 火锅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清亮的汤汁氤氲着水汽,不停地翻滚着,白玉式的葱段浮浮沉沉,似怒海之上飘摇的扁舟,几粒红艳明亮的枸杞间或涌上“潮头”,招摇着卖弄风情。 妖妖吞咽着口水,眼巴巴地看着对桌而坐木玉,暗示似的吧唧着嘴巴。 木玉白了她一眼,还是夹起一筷子鲜切成薄片的牛上脑,在沸腾的清汤中一涮、一顿、一提,裹着热气的一筷子牛肉便在妖妖的注视下,被木玉送到她盛着麻酱的碗里。 妖妖喜笑颜开,顾不得烫,把肉在混合了韭菜花、豆腐乳、蒜蓉的麻酱里一裹,便全部送入口中。鲜嫩的牛肉入口即化,牛肉的香甜混合着蘸料的香味顷刻间便充满了整个口腔,妖妖眼泪汪汪地望着木玉,塞满牛肉的嘴里含糊不清地吐字:“真……香……” 不一会儿功夫,几盘肉便下了肚,妖妖抹了一把嘴上的麻酱,对正襟危坐的木玉,大方地说道:“小焚香,你也吃呀,别客气!” 木玉瞅了瞅满脸麻酱的妖妖,又瞅了瞅明镜似的盘子,没好气道:“真没看出来,你还挺大方的。” 妖妖也注意到空空如也的盘子,她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突然想起床头方桌上放着的一盘点心,于是端了过来,拿起两块儿放到锅里。 “来,我们涮点心吃!”妖妖搓着说,说道。 虽然木玉极度不情愿,可是架不住妖妖软磨硬泡,无可奈何吃了一口所谓的涮点心,意外发现味道出奇的不错。软糯的表皮配合温热的桂花馅,竟别具一番风味。 在木玉忍不住又多吃了几块儿之后,妖妖突然问道:“小焚香,你吃饱了没?” 木玉点了点头:“差不多了,怎么了?” “真的?” “那是自然,小爷又不是猪。”木玉不屑道。 妖妖闻言巧笑嫣然,她飞快冲出房间,一眨眼功夫,又端了几盘肉进来。 “刚刚客栈伙计送上来的,我担心吃不了,就先放在外面了。”妖妖一本正经地说道。 “是先藏在外面了吧?”木玉无奈道。 “这都被你发现了。”妖妖朝着木玉吐了吐舌头,然后把一盘肉都倒进了翻滚如江涌的清亮汤汁中,“我喜欢把好吃的东西留在最后吃,尤其是快要吃饱的时候,拿出来溜缝儿。” 一边说着,妖妖一边夹出涮好的肉片,一半放到自己的碗里,一半放到木玉的碗里。 木玉双唇翕动,欲言又止,默默夹起妖妖分给自己的肉片,送入口中。 “你别说,这种感觉的确很美妙。”木玉赞同道。 “那可不。”妖妖洋洋得意地吃光了自己碗中的肉,“这样才是唇齿留香、回味无穷的感觉嘛。” 吃罢火锅,妖妖心情甚欢,便即兴赋诗一首:修仙诚可贵,听戏价更高。若为火锅故,二者皆可抛。 木玉听后,尴尬得头发丝都要竖起来了。 话虽如此,折子戏该听还是要听的。翌日一大早,妖妖便早早地去敲木玉的房门。 木玉打着哈欠从拉开了门,上下打量着穿戴整齐的妖妖,心中感叹着一个姑娘为了听戏时能占一个好位置,居然可以起得这么早。 出门的时候,风雪已经停了。早起的商贩陆陆续续来到街上,妖妖拉着木玉去买了两张热气腾腾的蒸饼,用油纸包着,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不多时,两个人来到了昨日听戏的那家茶楼,由于来得比较早,妖妖拉着木玉在第一排选了两个位置。 一张油饼下肚,妖妖又吃了一壶茶,嗑了半刻瓜子,唱戏的人才姗姗来迟。 戏接上折,扮着赤霞的女伶踩着莲花般的舞步登场,当下叫好声便响成一片。 妖妖也觉得那女子脚步轻盈,神态婀娜,舞姿翩翩,便随着众人一同叫好。 女伶边舞边唱,妖妖边嗑边看,一折戏几近落幕,也终于到了最精彩的部分——赤霞羽化登仙。 只见台上女伶,衣裙散开,长发飞舞。她步似莲花,神若娥皇,翩似彩蝶,形若流霞。 她拿捏着声线,用鹂鸟一般空灵的嗓音吟唱道:求仙一世天宫遥,欲访仙路先寻桃—— 唱罢,幽怨的目光落在妖妖的身上,她也踩着莲花般的脚步,缓缓退下。 回去的路上,妖妖心事重重。她忘不掉女伶看向自己那个眼神,也困惑于折子戏中,关于赤霞羽化登仙的许多细节—— 蒹葭未曾告诉过她的细节。 木玉似乎是察觉了妖妖的心事,他紧走了几步,把手搭在她的肩上,故作神秘地说:“妖妖,小爷发现一个秘密,你想不想听?” 妖妖来了兴致,但又觉得他肯定不会好心直接告诉自己,于是装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随口说道:“小焚香又能发现什么大秘密呢?” 木玉果然上套,气急败坏地说:“是关于火锅的食材的!” 听到火锅二字,妖妖便顾不得佯装镇定,连追问道:“什么秘密?” 这一次,反倒是木玉占了上风,只听他幽幽地说道:“等你什么时候嫁给我了,小爷再告诉你。” 尽管妖妖缠着木玉问了一路,木玉却始终不告诉她这个秘密是什么,妖妖无奈之下,只能自我安慰道:所谓的秘密,不过是他编出来骗自己的谎话罢了。 如此一想,妖妖心中释然,她拍了拍木玉一直搭在她肩上的手,一脸认真地说:“小焚香,我是我也发现了一个秘密,你想不想听?” “关于我的哦。”末了,妖妖又补充了一句。 “什么秘密?”木玉一脸鄙夷地问道。 “等你告诉我火锅的秘密后,我就告诉你。”妖妖眯着眼笑道。 “那算了,小爷我不感兴趣。”木玉不屑地哼了一声,便推着妖妖继续往前走了。 木玉的举动让妖妖更加确定,他所谓的关于火锅的秘密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前行的脚步也愈加轻快起来。 见妖妖心情转好,不再为心事所困,木玉也长舒一口气,他望着妖妖愈发轻脱欢快的背影,这一刻,满城的冰雪,都如锦似花。 33 | 梳妆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一场胜过一场的雪,一重深过一重的寒。 不知不觉,妖妖已经在中州主城生活了一月有余。 年节将至,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就连大街小巷的走卒商贩,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不再为蝇头小利斤斤计较,天南地北的往来客也好,土生土长的中州人也罢,大家都是一片和气。 妖妖头一次觉得,这漫天的飞雪似乎也没有以往那般寒凉。 虽然依旧没有再见蒹葭,但自己总是可以在有意无意间听到他的消息。客栈中留宿的旅者,茶楼里听戏的看客,大街上叫卖的商贩,或多或少总会提及有关蒹葭仙人的事迹。就连嬉戏打闹的孩童,口中都会叫嚷着蒹葭仙人的名号,玩着扮仙除妖的游戏。 妖妖也渐渐体会到,蒹葭之于中州的百姓的意义。他不只是百年前中江之战的盖世英雄,也不只是如今风头正盛的梦泽宗掌门,他更是一种深埋于心的信仰。 不久前,妖妖从茶楼看客的口中得知,蒹葭或许会在年后来一趟主城,与州牧商讨一下抵御相柳的相关事宜。 一开始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妖妖还是蛮激动的。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蒹葭,妖妖兴奋得比以往多吃了两盘肉。 显然,人与人的悲喜并不相通。木玉最近愁云密布,他委屈巴巴地望着大快朵颐的妖妖,喃喃自语道:“是小爷长得不够帅,还是身材不够好,这小丫头片子怎么就瞧不上我呢?” 妖妖将口中的食物吞入腹中,抹了抹嘴道:“小焚香,你又在嘀嘀咕咕什么呢?” “要你管?”木玉没好气的说道。 “其实是因为你头发白。”妖妖又涮了一筷子羊肉,不紧不慢地说道。 “难道你就不想问问,为什么我的头发是白色的么?”少有的,木玉没有怼回去,而是很认真地问了这个问题。 妖妖心道:“这个小焚香,不知道又憋着什么坏心眼儿呢?”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因为你年纪大,所以头发白。” 木玉险些吐出一口老血。 不过随着年关越来越近,妖妖早先的喜悦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困扰和忧心忡忡。 上次一别,到如今已有半年,蒹葭日理万机,怕不是早就把自己这只小桃妖给忘了。 若是相见之时,自己以满怀的热忱加上满腔的思念走到他面前,深情款款或是热泪盈眶地握住他的手,他却只是一脸狐疑地发问:“这位姑娘,你是?” 那自己岂不是要尴尬的每一根头发都竖起来? 想到这里,妖妖连连摇头。 再想到诗文中记载的“相看执手泪眼,竟无语凝噎”,妖妖心中泛起嘀咕:凝不凝噎不知道,反正是挺无语的。 倒是木玉,最近每天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除夕那天清晨,妖妖到他房中找他一齐去街上买年货,竟发现他在对着铜镜打扮自己。 被妖妖撞个正着之后,他连忙藏起了手中的木梳子,一边口中念叨着“砂子进了眼睛”,一边把一只眼睛凑近铜镜,还用手指把眼睛撑的大大的,俨然一副认真找砂子的劲头。 妖妖强忍着没笑出声,轻飘飘地说了一句:“真奇怪,房间里哪里来的砂子?” 木玉撇了撇嘴,口中不停絮叨着“伙计每天都不知道好好打扫卫生”“回头一定要和掌柜好好说道说道”之类的话。 妖妖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她走到木玉一旁,目光落在桌面上画眉用的柳枝上,清了清嗓子道:“你该不会是要用这个把砂子挑出来吧?” 木玉赶忙将柳枝收了起来,红着脸道:“没想到小爷这么勇敢吧?” “确实没想到。”妖妖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小焚香原来如此臭美—” 话音还未落,木玉便拎起妖妖的肩膀,把她从屋里丢了出来。 木玉将妖妖关在门外,他的声音透过门缝传到妖妖耳中:“小爷就算臭美,也是有美可臭!” 临近中午的时候,木玉才敲开妖妖的门。 他束起一头白发,漆黑如墨的眉峰斜飞入鬓,一双星目熠熠生辉,凉薄的唇也较平日明艳了几分。 “噗,你不会还在嘴唇上涂了胭脂吧?”妖妖险些笑出声来。 木玉白了妖妖一眼,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随口说道:“古籍有载,竹林有七贤,通音善律,形貌伟岸,他们亦施粉黛。” “所以呢?”妖妖问。 “所以,小爷梳妆只是效仿先贤,可不是臭美。”木玉一脸骄傲道。 破天荒的,妖妖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小焚香,不得不承认,有句话你说得很对。” 木玉递给妖妖一个很满意的眼神,示意她继续。 “你确实很美。”妖妖轻叹一声,“古有宋玉倾世无双,今有木玉美胜娇娘。” “你嘲讽我?”木玉很是警惕地反问。 “认真的。” “那你为何叹气?” “我叹气是因为,在你梳妆的这一上午,街上的年货都要被别人抢光了。”妖妖没好气地说道。 “那就由着他们抢好了。”木玉沉浸在妖妖的夸奖中,随口说道。 “他们抢光了,我吃什么呢?”妖妖咬牙切齿地问道。 “多看看我呗,秀色可餐嘛——” 这一次轮到木玉话音未落,就被妖妖连推带搡赶出了屋子。 直到吃罢午饭,两个人才离了店。 果然和妖妖预料的一样,街上已经没有多少人了。一大半的商贩都早早收了摊,剩下零零星星的摊位上,货品也早已卖得七七八八。 妖妖和木玉一直逛到夜幕降临才回到店里。昔日繁华的街道如今空空荡荡,只余下积雪之上纵横交错的脚印,伴着屋檐下尚未消融的冰雪,与千家万户新上的大红灯笼相映成趣。 这是妖妖化身为人的第一个除夕,陪她守岁的人,是一个两次救了自己性命,模样比女子还俊俏的翩翩美公子。 这应当,可以算作一场很美好的除夕了吧?妖妖漫不经心地想着。 月光漫不经心地照亮门前石阶,北风漫不经心地路过屋檐冰雪,妖妖漫不经心地举起手中酒杯,一饮而尽的,皆是相思。 34 | 除夕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见妖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木玉便又给她添了一杯。 “这是什么酒?”妖妖双颊染上了微醺时的潮红,她眯着眼,盯着酒面上泛起的绿泡,轻声问道。 “这是中州家家户户都会酿制的绿蚁酒,因新酿制的米酒尚未滤清时,酒面会浮起浅绿色的酒渣,形细如蚁,故此得名。”木玉耐心地介绍道,“凡人墨客有诗云‘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说得便是这种酒。” 妖妖略有惊讶地说道:“没想到,小焚香还挺博学。” 木玉最是不经夸,尤其是不经妖妖夸,他清了清嗓子,饮下自己杯中酒,然后问道:“妖妖可知,为何除夕夜,要饮酒呢?” 妖妖心想,大抵是因为微醺时,最易感念旧人,缅怀旧事,于这新旧之年的始末最是相宜,于是试探着说:“难道是饮酒思人,辞旧迎新?” 木玉摇了摇头道:“其实是因为上古时期,有一只唤作夕的妖兽,会在这一天袭击村落,故而这一天又被称之为除夕。” “夕袭击村庄城镇和除夕饮酒有什么必然关系吗?”妖妖很是诧异,“难不成他们是为了喝酒壮胆,出去除夕吗?” 妖妖讲完,自己都被自己这个说法给逗乐了,木玉瞧着妖妖盈盈笑意难掩醉意的眉眼,竟一时有些恍惚。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应当便是照着她此刻的模样而作的吧?这样的念头,无端地闯入木玉的心间,他赶忙又给自己斟了杯酒,仰着头一饮而尽。 “这位客官,中州除夕并没有饮酒的习俗,只有在端午节的时候,方才有饮酒的习俗。” 妖妖与木玉一同循声望去,只见留守客栈的伙计不知何时端着一盘点心站在两人桌旁,正满脸认真地瞧着木玉。 “而且,端午节也不饮绿蚁酒,而是雄黄酒。”伙计又补了一句。 “这盘点心是本店免费赠送给二位的,您慢用。”伙计放下盛点心的盘子,又补了一句。 “我可真是想好好谢谢你呢。”木玉满脸堆着假笑,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蹦出了这一句话。 “您哪里话,中州人都很好为人师的。”伙计说完这话,便一溜烟离开了,只留下笑岔了气的妖妖和一腔怒火无处宣泄的木玉。 “小焚香,你继续给我讲讲除夕的故事呗?”妖妖笑够了,见木玉还是一脸郁闷地独自坐着饮酒,便赶忙问道。 “你真的想听?”木玉认真地打量了妖妖一番,并未发现她有借机嘲讽自己的意图。 “这是自然。”妖妖认真地点了点头。 “相传,在上古时期,有一头唤作‘夕’的妖兽,它头长触角,形似犀牛,凶猛异常。”一边说着,木玉还一边扮出一个凶猛的表情,如此表情出现在木玉这一张美胜娇娘的脸上,惹得妖妖笑个不停。 “后来呢?”妖妖笑问道。 “后来人们便在门窗上贴了大红纸,并保证屋里的灯火彻夜通明,以此来驱赶妖兽夕。”木玉继续道,“由于整夜掌灯,不便于入睡,故而古人养成除夕夜饮酒的习俗,酒醉之后,更易入眠。” “不是这样的,客官。”不知何时,客栈伙计竟再一次出现在这里,他手中提着一盏灯,一脸严肃地望着木玉,继续讲道,“夕其实是被爆竹的炸响声给吓跑的,因为人们担心夕会卷土重来,所以便在这一天烛火通明,守更待岁。” “对了客官,这盏灯也是本店免费赠送给二位守岁用的。”伙计放下手中灯盏,又补充了一句。 “你还想再听我说一次谢谢么?”木玉有气无力地说道。 “客官哪里话?”伙计陪着笑,“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木玉缓缓地摇了摇头,见伙计欲转身离开,他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喊住了他:“你应该不会再来了吧?” 妖妖怀疑自己应是有些醉了,她竟从木玉的语气里,品出了淡淡的哀求。 如木玉所愿,伙计没有再来过,只是他已然聊兴阑珊,又吃了几个点心,饮罢几盏绿酒,便借口醉了,早早回了自己的房间。 妖妖顿觉索然无味,便也回房休息了。 她显然是低估了这绿蚁酒的后劲。半夜醒过来时候,嘴巴像是被火烤过一样干燥难耐,脑袋也在突突地疼个不停。 妖妖借着轩窗里流进来的星光,摸到方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 一杯凉茶入腹,妖妖睡意全无,她凭窗眺望,微风采撷了星光落于眉宇间,此刻墨空如洗,星耀成海。 心思如水,因念而霜。 妖妖不禁又想起了蒹葭,想起了峡谷里的无数个日夜,他闭目于青石板上修行,自己便仰着头,看漫天繁星。 脑袋依旧在隐隐作痛,也许是屋里有些闷了,妖妖轻轻推开窗,刚准备深深地吸一口气,突然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卷住了身子,硬生生从窗户里抛了出去。 妖妖重重地跌在雪地上,她仰起头,刚好看到推开的窗户上,招摇的红纸。 “不会吧?”妖妖心中油然而生一种不祥的预感,与此同时,巨大的黑色阴影遮住了漫天星光,也印证了妖妖心中的念头。 她和夕四目相对,就像是躺在砧板上的肉,望着即将挥下的刀。 夕缓缓抬起了锋利的爪子,朝着妖妖的脖子挥了下来,妖妖连忙变身成桃子,骤然缩小的身形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 她开始拼命在街道上滚动,夕在她身后穷追不舍。妖妖无端想起自己在鸾儿记忆中学到的一个词——二龙戏珠。 或者换成一个更贴切的词——一夕戏桃。 就这样,妖妖逃,夕紧追,不停不歇。 妖妖又转过了几个街角,却发现自己竟然跑进一个死胡同里。 “这下完了。”此刻妖妖已经醉意全无,她变回人形,靠在胡同最里面的墙壁上,看夕越走越近。 夕再一次高高举起自己的前爪,锋利的爪子映射着繁星璀璨的光芒,在静谧的空气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妖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35 | 重逢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大年初一,当中州的百姓陆续出门拜年的时候,他们惊觉昨夜又降过一场雪。 或许只有妖妖才知道,昨夜其实星晴无雪,夜风凉寒。 妖妖又一次从梦中惊醒,她仿佛看见夕举起锋利如刃的爪子,无情地刺穿了自己胸膛,取了自己桃命。 桃命?逃命!妖妖心中暗暗感叹,为啥别的妖怪都五大三粗,凶悍强壮,而自己却是一枚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桃子呢?就连谐音都避不开一个“逃”字,着实是可悲可叹。 她从榻上坐起身来,屋内熟悉的陈设,就连昨夜饮完茶的杯子都还放在原处。 似乎几个时辰前经历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 梦里有星,有夕,还有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妖妖闭着眼,夕锋利的爪子却并没有落在自己身上。 妖妖偷偷将眼皮掀开一条缝,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挺拔又熟悉的背影。 蒹葭左手捻着法诀,右手掌心流转着幽蓝色的光芒,那是梦珠特有的光泽。 夕眯起铜铃一般的眼睛,仔仔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男子,又低头瞅了瞅自己爪子,此刻已结满了冰霜。 一道彩虹色的裂缝随着蒹葭的左手结印而凭空出现,这一次他召唤来的,是一头外形奇特的唤灵兽。 它通体雪白,有着苍龙的头,雄鹿的角,白虎的脊背以及冰熊的腰身,妖妖心想,这也许就是传说中的四不象。 似乎是猜透了妖妖的心中所想,唤灵兽将视线缓缓移到妖妖身上,发出低低的吼声。 “它可不是四不象,而是瑞兽麒麟。”熟悉的声线、语气以及扑面而来的温柔。 妖妖幻想过一万种与蒹葭重逢的情形,假设过一万种开口时的语气,甚至连对话时的天色、地点以及气氛都进行过精心地预设。她万万没想到,这突如其来的相逢,自己竟是如此狼狈的境遇。 蒹葭走到妖妖身旁,眸子里噙着笑意,上下打量了一番,轻笑道:“胖了。” 若是换做木玉讲同样的话,妖妖一定会毫不留情地回他一句:“胖你个大头鬼。” 但此刻讲这句话的人是蒹葭,妖妖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都讲不出口,反倒是憋红脸,只好尴尬地埋下头去。 “火锅,好吃。”她轻声细语的嚅嗫道。 像极了她刚刚学会讲话时,只能用不连贯的词汇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蒹葭似乎也想起了那些往昔的某一刻,他轻轻揉了揉妖妖的头发,语气更是柔和了几分。 “你是想说,因为火锅太好吃了,所以自己便吃胖了,对不对?” 蒹葭说话的时候,星光落在他桃花一般的唇上,发出熠熠的光彩。 妖妖偷偷瞄了一眼,顿时一阵小鹿乱撞,她略显慌乱地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瑞兽麒麟与夕争锋相对,谁都没有主动发起攻势,似乎都在等着对方露出破绽。 “你乖乖在这里等我,待我除了夕,再与你同守岁。”蒹葭又顺手捏了捏妖妖的脸颊,转身走到麒麟身边。 夕毫无征兆地突然跃入空中,淡青色的风暴在它的四爪间汇聚,蒹葭左手捻了法诀,淡蓝色的光映射在瑞兽麒麟的身上,它的周身开始冰雪涌动。 四道风暴同时呼啸而下,宛如出水的蛟龙。就在这一刻,天地间无端地飘起雪花,妖妖感到一阵入骨的寒意突然袭来,从身躯,冰到细枝末节。 四道风暴在冰雪的包裹着消散于无形,夕一脸震惊地环顾四周,惊觉自己已然被冰雪包裹,无路可退。 从爪子到四肢,之后是躯干,冰晶爬上夕的眉梢,它眸中还未散去的震惊与慌乱也被一齐冻结了。 它从空中缓缓地坠了下来,碎作一地冰晶,很快便与一地新雪融为一体。 蒹葭拍了拍麒麟的脑袋,它也温和地将头在他身上蹭了蹭,而后便顺着彩虹色裂缝,回到了唤灵兽生活的空间。 麒麟消失的一瞬间,蒹葭突然身形一晃,险些跌倒。 妖妖连忙跑上前,扶住他一条手臂。 星光映照着漫天飞雪,将眼前的世界都镀上一层霜色,即便如此,依旧无法掩盖蒹葭惨白的脸色。 “别担心,只是刚刚释放的法术有些耗费灵力,休息几日便可恢复如初。”蒹葭在妖妖询问之前,便开口安慰道。 妖妖点了点头,她知道蒹葭是怕她担心,所以便不再追问,她扶着蒹葭朝着巷子口走去,路过夕方才站立过的地方时,妖妖心有余悸地问道:“蒹葭,它是死掉了么?” 蒹葭摇了摇头,柔声道:“夕是不会死的,它只是肉身被毁,要不了几年便能重新修炼回来。” “那它岂不是会继续为祸人间?” “你说它为祸人间也未尝不可,不过也正是因为它的存在,除夕这一天才显得格外有意义。”蒹葭道。 妖妖并没有弄清楚蒹葭话里的含义,她刚准备开口问个明白,蒹葭便心有灵犀似的问道:“妖妖你说,世间万物,何事最珍贵?” 妖妖想了想,认真道:“得不到最珍贵。” 蒹葭笑而不语。 妖妖又想了想,便改口道:“那便是已失去的最珍贵。” 蒹葭依旧笑而不语。 妖妖有些苦恼,她实在想不出更好的答案了。 “已失去的,由它随风,尚可心安,未得到的,若不强求,亦能自足。”蒹葭柔声细语地讲道,“偏偏是最易忽略的当下,一旦错过,即成过往,反而最值得珍惜。” 妖妖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道:“蒹葭的意思是,正是因为夕的存在,才让人们格外珍惜这天,认真把握当下,与家人团聚守岁,共度良宵。” “真聪明。”蒹葭揉了揉妖妖的头发,以示夸奖。 妖妖也很是得意地挺起胸脯,嘴角止不住上扬。 妖妖带着蒹葭回到自己住的客栈,隔壁不断传出木玉的睡梦中的呓语,仔细一听原来是他在梦中与客栈伙计辩论除夕是否有饮酒的习俗。 妖妖险些笑出声来,自己方才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亏得他还能睡这么香! 36 | 暂别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蒹葭本来是打算留下来陪妖妖守岁的。巧的是刚把妖妖送回客房,便有一只金黄色的鸟从敞着的窗户外飞了进来。 金色的鸟落在蒹葭张开的掌心,抖落一根金色的羽毛,便再一次飞出窗外,消失在无尽的夜色中。 蒹葭将手掌紧握,原本流淌着金色光晕的羽毛随着他手指的合拢,竟然溃散成的斑驳流光。 金色的光点在他面前的空气中重新组合,最后勾勒成两个字的形状——速归。 蒹葭紧锁着眉头,略带歉意地看着妖妖,柔声道:“这是梦泽宗独特的传讯方式,金色代表十万火急。” 蒹葭的语气温柔,但妖妖明白,他是在顾念惊魂未定的自己。能让开宗立派数千年之久的梦泽宗,都认定十万火急的事情,必定是石破天惊的大事。 “蒹葭,我突然有些困了,要不来年我们在一起守岁?”妖妖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呵欠,还伸了个懒腰。 蒹葭犹豫了片刻,缓缓点了点头,柔声道:“那你先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妖妖点了点头,便直接躺在床榻上,一把将被子拉过脖子。 蒹葭眸子里漾着笑,看着妖妖躺下,拉好被子而后合上眼睛,一气呵成。 妖妖听到蒹葭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便偷偷将眼皮掀开一条缝,刚好看到蒹葭将泛着幽蓝色光芒的梦珠放在她的枕边。 “若是遇到危险,便将它置于胸前,我会知道的。” 蒹葭俯下身子,桃花般的唇就停在离妖妖耳朵不过一寸的位置,轻声说道。 妖妖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她紧闭着眼,装作一副睡着了的样子,迅速地侧过脸,抿着唇迎了上去。 妖妖完成这一系列动作不过刹那,就在这片刻之间,她心中涌现出无数念头。 这些念头纠结缠斗着,最终咆哮着胜出的便只剩两个—— “我居然主动吻了蒹葭!” “这一定就是传说中的‘色从心间起,恶向胆边生’!” 只是触感,与想象中的温软截然相反,又凉又硬,像极了当初自己在半梦半醒间,亲吻的那块儿石头。 妖妖猛地睁开眼,房间内哪里还有蒹葭的身影,贴着她嘴唇的,赫然便是蒹葭留给她的梦珠。 妖妖也说不准自己此时究竟是失落多些还是庆幸多些,她从被子里伸出手,将梦珠握在手心。 她觉察到梦珠原本光滑的表面此刻多出的细小裂缝。 上一次,自己这样握着梦珠的时候,还是在云梦泽的入梦阁畔。那时的梦珠,完美无瑕。 或许是因为自己后来用它开启了入梦阁,才致使它表面出现了那道裂缝吧。 好在蒹葭曾告诉过自己,梦珠之于梦泽宗并不算稀有,否则自己可就成了梦泽宗的罪人了。 若是如此,蒹葭会不会责怪自己呢?妖妖心中两个相反的声音此起彼伏——会?不会!会?不会!会…… 直到妖妖迷迷糊糊地睡去,这两个声音才最终平息。 梦里,妖妖看到一条沿着山体蜿蜒而上,直入云霄的石阶山径。年轻的蒹葭站在山脚下,仰头望着云雾的深处,桃花般的嘴唇紧紧抿着,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里,揩满了与他年纪不符的坚毅与决绝。 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在妖妖心底弥漫,不似忧伤,而似旁观者柔肠百结的惆怅。 哪怕是在梦里,妖妖都能清楚地感受到这股源于心底的凄凉,哪怕这情绪并不属于自己。 梦微凉,旧忆成霜。 妖妖醒来不久,木玉便急匆匆地推门而入。 “妖妖,出大事了!”木玉扶着胸口,气喘吁吁地说道。 妖妖心中一惊,想起蒹葭昨夜突然接到的金色鸟羽,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小焚香,你快说,到底出什么事了?”妖妖急切地问道。 木玉一脸忧伤地走到妖妖面前,颤抖着抬起自己握拳的右手,伸到妖妖面前。 妖妖一把抓过木玉的手,掰开他的手指,却发现里面空空如野。 “小焚香,你要给我看什么?” “咦?不见了吗?”木玉把手举到自己眼前,瞪大眼睛仔细地瞅了半天,才满脸失望地叹了口气,遗憾道:“它真的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 “早上起来,我在枕头上发现了一根头发。”木玉微微扬着头,用充满哀伤地口吻说道。 “然后呢?” “然后我就捧着它来找你了。”木玉依旧保持着先前的姿势,“虽然我满头白发,可我依旧是个偏偏少年郎。如此年纪,我居然掉了一根头发!” “所以这就是你说的大事不好?” “你想啊,我今天掉一根,明天掉一根,要是掉个十年八年的,小爷岂不是要变成扶桑寺的和尚?”木玉满脸严肃地望向妖妖,一板一眼地讲道。 “我给你三秒钟,从我眼前消失。”妖妖气得牙根痒痒,她强忍着暴揍木玉一顿的冲动,一字一顿地说道。 “小爷都要秃了!” “三……” “不是,你是认真的?” “二……” “还有没有点同情心了?!” “一……” 事实证明,倒数三个数还是蛮有威慑力的,“一”才刚刚从妖妖口中蹦出来,木玉便一溜烟的跑到门外,见妖妖并没有追出来地意思,他又将头探了进来,说道:“小爷这是好男不和女斗,可不是怕了你!” 妖妖一把抡起枕头,朝他丢了过来。 木玉连忙将头缩回门外,才躲过了妖妖的枕头攻击。 他在门外又等了片刻,确认妖妖没有后手之后,又一次把头探了进来。 “你还没说,要是三声之后小爷不走,你准备怎么办呢?”木玉挑衅似的问道。 “我让你今天就变成和尚!”妖妖歇斯底里地吼道。 木玉顿时觉得头顶一凉,吓得他连忙把头缩了回来。 “我今天不想再看见你了,小焚香!” “好吧。”木玉隔着门慢悠悠地继续说道,“本来今天还打算带你去城南那家专门做涮肚的馆子喝两杯的,如此看来,只能小爷自己去喽。” 说完之后,便连忙将耳朵贴在门框上,听里面的动静。 果不其然,自己话音刚落,便听到妖妖有气无力的声音:“那咱们,待会儿出发时见……” 37 | 危局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果然,不出木玉所料,一提到吃的,妖妖立马便换了态度。 木玉捡起门口的枕头,小心翼翼地挪进屋里,妖妖刚刚把目光移到他身上,木玉立马举起手中的枕头,挡在自己的脸前。 “妖妖,你说奇不奇怪,枕头居然也会成精诶。”木玉的声音从枕头后传了出来。 “此话怎讲?”妖妖问。 “它不仅会自己飞,甚至强行把我拖进你的屋里!”木玉依旧把脸藏在枕头后面,很认真地说道。 木玉这一番话令妖妖忍俊不禁,她本来也没有真的生气,只是挂念蒹葭,心中焦虑,想一个人安静地待一会儿。 于是,妖妖没好气地说:“大胆枕头妖,居然胆敢劫持我们家小焚香,识相的话,就速速将他放了。否则的话,本姑娘定不轻饶!” 木玉顺势将枕头放在妖妖的床榻上,自己则装作一副刚刚被袭击过的样子,捂着胸口连退了几步。 “妖妖,照顾好自己……”木玉语气虚弱的说道。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安心的去吧,小焚香!”妖妖打趣道。 “妖妖,你还有没有点人性!” “又傻了不是,我可是桃子妖,哪里来的人性?”妖妖笑道。 “你……” 木玉再一次败下阵来。 中午吃涮肚的时候,妖妖将昨天夜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木玉。 “小焚香,你是不知道,那只麒麟有多厉害。”妖妖用筷子夹着一片脆毛肚,在辣锅里一煮一提,油亮鲜艳的红辣椒随着汤汁不停地翻滚着,妖妖心中默念着涮肚的口诀,七上八下之后,她将一片口感正佳的毛肚送到嘴里。 “你别看它个头不大,它居然能让一方时空顷刻间风雪密布,天地冻结。”妖妖嘴里因为塞满食物的缘故,有些含糊不清。 木玉没有回话,只是一脸忧郁地望着她,将一盘新上的牛肚推到妖妖那边。 “小焚香,你别光顾着看我呀,你也吃呀。”妖妖也注意到木玉不同以往的表现,便亲自给他涮了两片。 监督着木玉把两片牛肚全部吃光,妖妖才满意地继续讲起昨夜的经历…… “也不知道,蒹葭现在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有没有遇到麻烦。”妖妖脸上流露出一丝忧虑。 “蒹葭既然答应你,今天会回来找你,那就一定会回来,妖妖不必忧心。”木玉开口讲了吃饭以来第一句话。 “小焚香,你终于肯讲话了?”妖妖松了口气,在她看来,木玉之所以沉默寡言,一定是在为上午拌嘴输给自己的事情生闷气。 但妖妖哪里知道,木玉是在因为昨天夜里,没有在妖妖最危险的时候,出现在她身边而懊恼。 回客店的路上,木玉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于是他紧着走了几步,将双手搭在妖妖的双肩上,给妖妖介绍起梦泽宗的唤灵术。 “对于梦泽宗的修行者而言,修为越高,他们的唤灵兽数量越多,而且品质越好。”木玉顿了顿,继续讲道,“按理来说,瑞兽麒麟、青麟苍龙、神鸟崇明一类的上古奇兽,都需要掌门级别的修为才能拥有,蒹葭他……” “一定是蒹葭深藏不漏!”妖妖惊喜地打断了木玉的话。 “难道你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他的身份么?”木玉微微皱褶眉头。 “你的意思是,蒹葭是梦泽宗的掌门?”妖妖转过头,半开玩笑似得反问道。 木玉并未搭话,只是心中得疑虑更深了一层。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妖妖突然话锋一转,继续道,“你为何总喜欢走在我身后呢?” 木玉眸子里的柔情一闪而过,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因为我比你高。” “比我高和走在我身后,有什么必然联系吗?”妖妖不解地问道。 “这样我才能体验到居高立下的感觉嘛。”木玉顿了顿,似乎在细品这句话对妖妖的杀伤力,见妖妖并未有所表示,他便认定这句话的分量不够,于是继续道,“当然了,对于妖妖这样的小个子来说,可能一辈子都体会不到这种快感了。” 不过妖妖似乎并不在意身高问题,木玉顿时觉得十分无趣,索性自己哼起了小曲儿,直到两人到了客店门口才停了下来。 两人各自回了房间,妖妖独自立在窗前,街上虽然没有商贩,外出奔走拜年的行人倒是不少。整个中州沉浸在年节特有的喜悦气氛中,这份喜悦,不仅是亲友团圆,或许还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星光坠落,灯火齐明。妖妖一直等到街上行人悉数散去,也未等到蒹葭回来。 早些时候,木玉来喊她吃晚饭,妖妖担心若是蒹葭刚好回来,找不到自己会担心,所以便让木玉自己去吃了。 可是她左等右盼,蒹葭还未归来,木玉倒是先端着一盘点心进了妖妖的房间。 妖妖闻着味转过身,目光落在那一盘点心上。 “这是什么点心,闻起来好香啊?”妖妖双眼直放光。 “准确的说,这不是点心,而是从洛州传过来的一种小吃,叫做火烧。”木玉将盘子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朝着妖妖招了招手。 妖妖也不客气,搬着凳子坐到桌子旁,随手拿起一块儿火烧递到嘴边。 木玉倒了一杯茶递给妖妖,妖妖一口火烧一口热茶,一会儿功夫一盘火烧便全都下了肚。 “这个火烧太好吃了,居然是咸的,而且还夹了肉!”妖妖舔了舔嘴唇,感叹道。 “那是驴肉,所以这个火烧又称驴肉火烧。”木玉道。 “若是将驴肉换成猪肉,那是不是就成了猪肉火烧?” “那是肉夹馍……” “若是换成牛羊肉呢?”妖妖不甘心地继续追问。 “这……”木玉才刚刚说出一个“这”字,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大轰鸣便压过了世间的一切声响。 再之后,便是一道道五颜六色的光芒,在如墨的夜空下交织成花,将整个中州主城照耀得如同白昼。 “中州军各营听令,兽潮将临,速到城南集合。” 蒹葭的声音,响彻整个夜空。 38 | 开端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整整一夜,妖妖都能看到成队的重甲士兵,手持着制式的银色重戟,迈着整齐的步伐从窗前经过。 早先时候,处处弥漫着的年节气氛,早已被一阵沉过一阵的厚重脚步声踏碎。 家家户户紧闭了门窗,客栈的伙计也封死了客栈的大门。 木玉没有回去自己的客房,而是在陪在妖妖身边,与她一同望着远方的星空。 璀璨的星光下,一道坚毅而决绝的身影脚踏五彩玄鸟,浑身沐浴着幽蓝色的光芒。 一夜无言。 初升的朝阳烧尽了东方如墨的夜色,将大片流云烧灼成绚烂的红霞。 街道上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晨光懒洋洋地照亮街上被踩实的积雪,偶尔有几只觅食的麻雀,匆匆从屋檐的掠下,在空中留下几道惊惶的身影,便不见了踪迹。 一切如旧,又不如旧。 毫无由来的,妖妖藏于衣袖间的梦珠发出幽蓝色的光芒,妖妖将它取出来,置于掌心间。幽蓝色的光落在妖妖的眉宇间,与此同时蒹葭的声音在妖妖脑海中响起—— “妖妖,照顾好自己,遇到危险时,记得将梦珠置于胸前。” 蒹葭的声音,依旧和煦温暖,犹如春日里的第一道晨曦。只是这温柔的声线里,还夹杂着风过天地时的肃杀与寂寥。 透过这道声音,妖妖似乎看到了千军万马列阵在前,妖兽如潮,铺天盖地,汹涌而来。 遥远的地方突然爆发出一阵喧嚣,妖妖将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循声望去,视线却被鳞次栉比的层楼阻隔,只能看到五颜六色的法术在天空交织成网,绽如烟花。 也许是感受到了妖妖心中的焦虑,木玉走上前,拍了拍妖妖的肩膀道:“你这样扯着脖子看,不嫌累么?” 妖妖没有搭理他,于是木玉刻意清了清嗓子,道:“不如让小爷带你飞到天上去看,如何?” 妖妖从窗外缩回身子,瞧着一脸认真的木玉,犹豫了片刻才缓缓点了点头:“好,那就麻烦你了,木玉。” 木玉一惊,感慨道:“听惯了你喊我小焚香,你突然喊我一声木玉,反倒有些不习惯。” 妖妖撇了撇嘴,道:“你以前不是蛮嫌弃这个称呼的嘛?” 木玉认真想了想,才开口道:“以前确实是挺嫌弃这个称呼的,不过听久了,反倒觉得它还蛮顺耳的。” “尤其是从你口中喊出来的时候。” 讲出这句话的时候,木玉迎着妖妖的目光,温柔而炽烈,认真又坚定。 妖妖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便连忙催促着木玉赶紧带着自己飞出去。 木玉从怀里掏出一根桃花枝,枝头还绽着一朵永不凋谢的雪白色桃花。 “这是我的法器,唤做桃花木,稍后你我便乘着它飞出去。”木玉说着,握着桃花木的手指间氤氲了浅粉色的光晕。 流光顺着木玉的指尖爬满整枝桃花木,木玉用空着的手握住妖妖的手,妖妖下意识地想要挣脱,耳畔却突然响起木玉的声音:“抓紧我喔,否则掉下去的话,小爷概不负责!” 一道浅粉色的流光穿过敞开的窗户直冲云霄,木玉一手握住桃花木,一手握着妖妖,朝着城门的方向飞去。 纵横交错的街道,错落有致的建筑在身下飞速掠过,万顷霞光映照着还未消融的冰雪,温柔又安详。 妖妖一时有些恍惚,仿佛自己又回到了那段旧日时光,她乘着五五,蒹葭在身后拥着她的身子,一起飞向碧波千里,霞光万丈的云梦泽。 而如今时过境迁,短短几个月,自己已在生死间走了两遭。当初为了救蒹葭,自己分了一半心头血给鸾儿,却无意间放出了上古凶兽九头相柳,墨画和鸾儿为了重新封印相柳,相继燃烧了真魂,以至双双魂飞魄散,再无轮回。 如今,相柳卷土重来,兽潮围城,一旦主城陷落,生活在这里千万百姓必将惨遭屠戮,流离失所。 若事情真的发展到那一步,那自己便是中州的罪人。 即使如此,若时光可以倒流,妖妖还是会毅然决然地选择救出蒹葭。哪怕代价是放出九头相柳。 他与众生,舍他而谁? 就算有朝一日,自己真的成了千古罪人,一身罪业,便由一己之躯尽担,纵是万劫不复,又有何妨? 不远处,制式的铁甲银枪闪烁着森森寒芒,数以万计的中州将士严阵以待。 蒹葭连同一众梦泽宗的修行者立于城头,他们头顶上,是法术交织成的防御网,以抵御空中的妖兽。 更远处,不计其数的妖兽从云梦森林中奔涌而出,飞扬的尘土里,滚滚如雷鸣,是一众妖兽的喘息、低吼与咆哮。 妖妖目不转睛地望着城楼之上,蒹葭坚毅的背影。许是感受到她凝望的视线,蒹葭缓缓回过头,他迎着她的目光,万般柔情一隐而过。 “放箭!” 蒹葭洪亮的声音响彻三军。 妖妖在蒹葭梦中看到过的情形,此时真真切切地上演着。 密密麻麻的箭簇流转着森森锋芒斜飞入空,之后宛如连绵天地的雨帘落向不断逼近的兽群,尘土间,绽开一朵朵血莲,痛苦的吼声一浪高过一浪,狠狠地撞击在妖妖的心间。这些不断倒下去的妖兽,归根到底,与她同属妖族。 若不是蒹葭告诉了她关于人的一切,自己又接受了鸾儿化身为人后的一世记忆,或许此刻自己也是这无边无际的兽潮大军中的一员,正迎着如雨的箭矢,不顾性命地朝前冲锋。 只是自己作为一枚普普通通的桃子,混迹于一群凶猛彪悍的妖兽之间,为了跟上它们前进的脚步,只能不断滚动着自己圆鼓鼓的身躯。这样子光是想想,便觉得很是滑稽。 不计其数的凶兽源源不断地涌来,倒在城墙前的妖兽也越来越多,尸积成山,血流成河。 漆黑如墨的乌云,开始在云梦森林的上空积聚,并不断地朝着主城的方向蔓延,放肆侵吞着千里碧空。 一道熟悉的身影在远方的云梦森林里盘桓、升腾,周身萦绕着紫色雷电,蛇身八首,俨然便是被天劫毁掉“假”首人面的九头相柳! 39 | 交战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风声骤起,黑云压城城欲摧。 妖妖定睛一看,随着墨色云层一同席卷而来的,还有数不胜数的飞禽类妖兽。 冲刺在最前面的,是成群结队的吸血蝙蝠。 蒹葭高举起右手,手中亮起幽蓝色的法术,举手投足之间,天空撕裂,五色玄鸟破空而出。 与此同时,并立在蒹葭左右两侧梦泽宗弟子,也各自召唤出自己的唤灵兽,静待着妖兽涌上城头的那一刻。 “小焚香,你能带着我飞得更近一些么?”妖妖紧紧攥着木玉的手,生怕一不小心就掉下来。 “可以是可以,只是……”木玉欲言又止。 妖妖猜测,他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危,于是从怀里摸出梦珠,满脸自信地说道:“蒹葭把这个留给我了,我有能力自保的!” 木玉不屑地哼了一声,小声嘟囔道:“有小爷护着你,哪里需要什么破珠子。” “就是就是,不过是一些小妖小兽,小焚香打个喷嚏都能灭他们一群。”妖妖也连声奉承道。 虽然妖妖每一句都夸在木玉心坎上,木玉还是不放心地叮嘱道:“若是待会儿妖兽破城,我会在第一时间护送你到安全的地方,你务必抓紧我的手。” 妖妖连连点头,却突然想到木玉并不能,于是开口允诺道:“我一定会老老实实待在你身边的。” 得到妖妖的承诺,木玉这才御动着桃花木朝着城墙的方向飞去。 一轮接着一轮的箭矢雨点般砸落,天空中七彩法术形成的光网在吸血蝙蝠一轮接一轮自杀式的冲撞下,光芒愈加黯淡。 新的一轮箭矢破空而出,蒹葭左手边一个中年男子,手中亮起红色的法术,召唤出不计其数的红色火萤。火萤冲天而起,落在每一支飞箭的箭头上,顷刻间,所有的飞矢都燃烧起红色的火焰。 火箭落在堆积如山的妖兽尸体上,瞬间连成一片火海,在城墙与兽潮之间形成一道火墙。 与此同时,蒹葭右手边的白发老者右手捻诀,青绿色的流光落在他召唤出的六翼大鹏鸟身上,大鹏鸟扇动着六翼,风暴在它的羽翼下汇聚,漫卷过无尽火海,火借风势,掀起冲天火浪。 吸血蝙蝠瞬间便被滔天火浪吞噬,顷刻间便化作灰烬。 大地开始持续地震颤,成群结队的人猿大踏步地从森林边缘涌出来,它们的手中握着巨大岩石制成的巨斧,肩膀上坐着身材矮小,长着一双幽绿色眼睛的黑毛猩猴。 它们头顶上,一大群赤红色的血鹰黑掠过,宛如一大团红色的云朵,又或是一大团血色的雾气。 黑毛猩猴开始同时吟唱,由于距离太远,又有呼啸风声的掩盖,妖妖并不能听清它们在吟唱什么。 吟唱结束的那一刻,天地间风声似乎都收敛了。 下一瞬,妖妖惊恐地瞪大了双眼,她能感觉到自己喉咙发出了惊呼,只是这惊呼声在响彻寰宇的巨大轰响中,宛如失声。 犹如风过海面一般,大地掀起岩石与泥土的巨浪,巨浪漫过火海,将途经的一切吞没,大地寸寸碎裂,一道道深约百丈的裂缝顷刻间便将坚固的城墙撕裂,城墙上来不及躲闪的修仙者与将士瞬间坠入大地的裂缝,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蒹葭脚踏五五冲天而起,一脸凝重地望着步步逼近的人猿以及空中不断逼近的血鹰,再一次举起自己的右手。 天空撕裂,瑞兽麒麟长啸一声,从彩虹色的裂缝中缓步走出,周身环绕着冰雪。 与此同时,天空中飘起雪花,妖妖再一次感受到那种浸入骨髓的凉寒。 一片片洁白晶莹的雪花缓缓地飘落,在空中极速飞行的血鹰最先碰到这些雪花,只是一瞬,便冻结成冰,直直的从空中坠了下来,碎作一地冰晶。 黑毛猩猴看到这一幕,幽绿色的瞳孔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它们又一次开始吟唱。 顷刻间,飞沙走石。无尽的碎石随着吟唱声在它们的上空积聚成盾,挡住了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 在石盾的掩护下,更多的犀牛妖从云梦森林里涌了出来,很快它们便超过了走在最前面的人猿,朝着不远处支离破碎的城墙冲撞过去。 中州军各营的领将纷纷下达迎敌的指令,阵型转变,弓兵纷纷后撤,盾兵来到阵前,架起厚重的盾牌,形成一道坚固的盾墙。枪兵紧随其后,闪烁着森森寒芒的枪锋一致向前。 梦泽宗修行者的身上,也同时亮起了各式的法术,一众唤灵兽在法术的加持下,攒射而出,先于中州军的重甲战士迎上了横冲直撞的犀牛妖。 不计其数的犀牛妖惨死于唤灵兽的利爪之下,然而面对数十倍于己的兽群,它们很快便落入下风,一只唤灵兽要同时对战十几只犀牛妖,更多的犀牛妖则趁机突破防御,冲抵盾墙之前。 沉闷的撞击声不断地响起,片刻功夫,看似坚固的盾墙便被撕开一道口子,战士的防御阵型瞬间被撕碎。 数十个身披重甲,手指银枪的重甲战士结成一组,开始围攻犀牛妖,扛着黑毛猩猴的人猿此刻也以兵临城下。 远方的云梦森林里,九头相柳发出嘶吼声,铺满天空的墨色云层间,深紫色的雷蟒盘亘、游走,发出沉闷的轰鸣声。 伴随着滚滚雷声,不计其数长着翅膀的巨蟒从林中呼啸而出,它们浑身上下布满了青色的鳞片,几人合抱的粗壮蛇身上,长着一双半透明的翅膀,形似蝉翼。 “没想到,云梦森林里,居然还有蛇蜮。”木玉语气凝重。 “蛇蜮是什么?”妖妖问。 “蛇蜮是一种生存于忘川河畔的妖兽,蛇身蝉翼,可以用黄泉的寒气以及忘川河鬼气展开攻击。”木玉道。 听完木玉的介绍,妖妖心头一紧,与之前出现过的妖兽比起来,蛇蜮明显要厉害的多,这对于原本就处于劣势的人类守军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 蒹葭乘着五五横在蛇蜮与中州城之间,紫色的雷电不断地从他身边落下,照亮他写满坚毅的面庞。 天地间,狂风又起,电闪雷鸣。 40 | 激战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一人,一城,千军万马。 兽潮如涌,铺天盖地。 没有人知道蒹葭接下来准备做什么,时空似乎在这一刻定格。蒹葭身上沐浴着幽蓝色的火焰,瑞兽麒麟驾云而起,与他并肩而立。 “他要干什么?”强烈的不安自妖妖心底涌了上来。 “若是我没猜错,这应该是梦泽宗的禁术。”木玉神色凝重地讲道。 谈话间,数十名梦泽宗的修行者腾空而起,众星捧月一般将蒹葭拥在中间。 各色的法术同时亮起,七彩的光束映照在蒹葭的身上,将他周身沐浴着的幽蓝色火焰,也染成了彩虹般的色彩斑斓。 “若是我没猜错,他想要打开人界与洪荒的通路。”木玉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妖妖不解,木玉便继续解释道:“梦泽宗修习唤灵术,他们的唤灵兽皆是源自洪荒。” “梦泽宗的弟子每提升一次境界,便可以获得一次进入洪荒的机会。进入洪荒后,他们会使用宗门秘术,与洪荒的妖兽签订契约,这便是梦泽宗的驭兽之道。” “蒹葭如今使用的禁术,便是在此基础上,集合众人之力,打通人界与洪荒,他想要利用洪荒的妖兽来对抗这次兽潮。” 妖妖无暇去想,木玉是如何知道这些梦泽宗的宗门隐秘,她此刻只想知道,若是蒹葭顺利的完成这个禁术,他会如何? “那他呢?”妖妖忧心忡忡地问道。 木玉紧锁着眉头,并未讲话。 远处傲然立于天际的蒹葭突然发出一声长啸,他骤然抬起自己的右手,凌空一握。 指尖过处,空间泛起彩虹色的涟漪,手指合拢,蒹葭似乎握住了什么一般,用力朝后一扯。 一方空间瞬间坍缩,不同于以往的空间裂缝,这一次,天空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圆形空洞,空洞之上,还蒙着一层如纱如幕的彩虹色流光。 蒹葭周身萦绕的七彩火焰重新褪为幽蓝色,那些将自身灵力注入蒹葭身体的修行者,几乎是同时从空中坠落,只是一瞬便被那些呼啸而过的妖兽撕成碎片。 蒹葭的身体不易觉察地轻轻晃了晃,他连忙稳住了自己的身子。 “你自己可以么?”唤灵兽五五语气中满是担忧。 “无妨。”蒹葭挽指成诀,瑞兽麒麟横在他与不断逼近的蛇蜮之间。 “接下来,辛苦你了。”蒹葭沉声道。 瑞兽麒麟似乎听懂了他的话一般,竟缓缓垂下了头颅,再之后,发出一声凌厉的呼啸,天地间风雪骤起。 一头形似骏马的妖兽从圆形空洞里一跃而出,它有白色的脑袋,虎斑样的条纹。 “若是我没看错,这便是洪荒奇兽鹿蜀。”木玉惊喜道。 “鹿蜀?”妖妖重复了一遍名字。 “相传它们世居洪荒,鸣叫的声音宛如人间最美妙的歌声。”木玉道,“凡人听了鹿蜀的歌声,可祛百病,而妖兽听到它的声音,则会陷入昏睡。” 更多的鹿蜀从空间通道涌出,它们发出空灵的歌声,与重甲战士缠斗在一起的犀牛妖,听到鹿蜀的歌声后,立马昏昏欲睡,原本节节败退的中州守军,借着这个机会发动了潮水一般的反击。 蛇蜮终于飞抵城前,它们撕破了法术结成的光网,朝着蒹葭涌来,瑞兽麒麟驭着风雪,迎了上去,利爪过处,风雪涌动,飞在最前面的两只蛇蜮瞬间冻成冰雕,坠到地上,碎做冰晶。 背着黑毛猩猴的人猿此刻也已兵临城下,黑毛猩猴们再一次吟唱起来,碎石凝聚成的石盾重新化为无数碎石,宛如流星一般不断地砸落,勉强重新结阵的中州守军再一次被不断陨落的巨石冲散。 鹿蜀再一次开始歌唱,人猿与黑毛猩猴前进的步伐终于慢了下来,一些修为不足的人猿已经抵御不了不断袭来的倦意,轰然倒地。 眼见局势再一次扭转,空中的蛇蜮一齐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啸。 那声音听起来,宛如百鬼夜哭,幽魂哀诉。 声音响起来的一瞬间,妖妖大脑一阵眩晕,她只觉手掌一松,之后便是无尽的坠落。 风声呼啸,烈日当空。 长满青苔的石阶又湿又滑,蒹葭每走一步,都必须格外小心。 炽热的阳光无情地炙烤着拾阶而上的蒹葭,豆大的汗珠从他坚毅却难掩稚气的脸庞不断滴落,他粗重的喘息着,艰难地挪动着脚步。 妖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再一次窥探到蒹葭的过去。上一刻,自己还身处中州主城的战场上,下一刻,在听到蛇蜮的尖啸声后,自己竟陷入蒹葭的旧忆之中。 她哪里知道,这是蛇蜮特有的能力,它们将源于忘川河的鬼气萦绕在叫声之中,令所有听到声音的人,陷入旧日回忆,不可自拔。 蒹葭沿着蜿蜒的石阶艰难地跋涉,骄阳铺路,星月披衣,风一程,雨一程,只影独行。 几个日夜之后,蒹葭停在路上的一块石碑前。 石碑之上,刻着“生死”二字,哪怕岁月风霜,如刀如剑,不断侵蚀着石碑。这“生死”二字,依旧清晰可见。 蒹葭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两个字,似乎陷入了沉思,他一动不动,僵在原地,如同木刻石雕一般。 蒹葭静默地在原地立了三天三夜,霜露沾染眉睫,日月氤氲发端,无休无眠。 突然,蒹葭似乎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推了一把,他缓缓地朝后倒了下去,妖妖发出无声地尖叫,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蒹葭,顺着陡立的石阶滚了下去。 蒹葭不断地滚落,妖妖感觉自己似乎也在坠落。 “砰——”的一声,重重地摔落在地。 剧烈的痛苦让妖妖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她猛地睁开眼睛,浑身上下每一根骨头都似乎断掉一般,疼痛不止。 妖妖强忍着痛,从碎石间爬起身来,不远处是昏迷不醒的木玉,以及滚落一旁的桃花木。 妖妖走到木玉身边,俯下身子,轻轻摇了摇他的肩膀。 木玉发出一声痛苦的呻 吟,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41 | 决绝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小焚香,你没事吧?”妖妖朝着木玉伸出一只手。 木玉拉着妖妖的手站起身来,捻了个法诀,将桃花木重新唤回手中。 “没想到,这些蛇蜮居然将忘川河的鬼气藏于它们的叫声,是我大意了。”木玉面色沉重的望向前方。 妖妖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妖兽大军与中州守军的处境已悄然发生反转。 蛇蜮的鸣叫声唤醒了所有沉睡的妖兽,却让成千上万的重甲战士陷入无尽的梦魇。 犀牛妖再一次发起冲锋,肆意冲撞践踏着那些失去意识的重甲战士,木玉赶忙驭动桃花木,拉着妖妖重新飞到空中。 地面上的中州守军已然溃不成军,蒹葭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嘴角漾出一抹鲜红。 “你的身子已经支撑不了很久了,要不要我……”五五的话讲到一半,便被蒹葭打断了。 “无碍。”蒹葭语气中难掩虚弱,“我虽可以勉强维持人界与洪荒的通道,却无暇他顾,妖妖的安慰,便劳烦你多加照看。” “你怎么知道她来了?”五五的语气中充满戏谑,全然不像是危机关头下,讲话的语气。 “若我说是心有灵犀,你信吗?”蒹葭苦涩一笑,反问道。 “自然不信。”五五随口说道,“喂,小麒麒,你还好吗?” 浑身浴血,一身纯白尽皆被染作红色的瑞兽麒麟挥爪撕碎两只蛇蜮后,转过头冲着五五呲了呲牙,发出一声不满的低吼。 “瞧你那一身的狼狈,还好意思说小菜一碟。”五五一脸鄙夷。 瑞兽麒麟再一次发出不满的低吼,周身的风雪大盛,天地间卷起无数冰雪形成的旋风,不计其数的妖兽被卷入风暴中,顷刻间便化作齑粉。 看到瑞兽麒麟唤来的暴风雪,妖妖心中也松了一口气。 “小焚香,咱们可不可以再往前飞一些?” 妖妖试探着问道。 木玉哼了一声,小声嘀咕道:“明明是想往蒹葭那边飞一些,以为小爷会不知道?” 木玉虽然嘴上这样说,但他身体却很诚实,驭动着桃花木朝着蒹葭的方向飞了过去。 “小焚香最好了。”妖妖感激道。 “小爷是担心待会儿发生什么意外,离他近一些好有些照应,可不是因为听你的话。”木玉漫不经心地说道。 妖妖没有再讲话,因为她心里明白,木玉是在担心方才的情况再次出现。 木玉虽然平时看起来很不着调,但是在关键时刻,尤其是关系到她安危的时候,就会变得格外靠谱。 两人停在了距离蒹葭几十丈远的地方,这个时候,一条长着翅膀的鱼从彩虹色的空间圆洞里飞了出来。 若是平时,妖妖一定会惊异于会飞的鱼。然而在见识过会吟唱的猴子,人形的猿猴,以及长蝉翼的蛇之后,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木玉显然不会错过任何一个“卖弄”学识的机会,他开口介绍道:“这是蠃鱼,相传它们生活于人界与洪荒交界处的邽山蒙水间。” 蠃鱼发出鸳鸯一般的鸣叫声,倾盆大雨忽然而至,毫无征兆。 顷刻间,妖妖便被大雨浇了个透彻。寒冬腊月天,衣服上的水转眼已成冰,硬邦邦地贴在身上,让妖妖觉得自己就像没穿衣服趴在冰面上似的。 “果然,蠃鱼出现的地方,就会伴随着水灾。”木玉一边说着,一边驭动着桃花木。淡粉色的光芒闪过,那朵长在桃花木枝头的桃花瞬间变大了数十倍,像一把撑开的伞一样,替他们挡住了不断滴落的雨水。 尽管不再有雨水落在身上,妖妖还是冻得直发抖。她没由来的想起中州城的百姓,寒冬腊月,天降暴雨,不知他们会作何感想? 就在这时,她突然感受到一股暖流烘在自己的身上,冻得硬邦邦的衣服很快便软了下来。 妖妖一脸感激的看向木玉,刚想说谢谢,木玉却抢白道:“与其说谢谢,倒不如夸我聪明。” “为什么要夸你聪明?”妖妖不解。 “小爷的灵力是木属性的,按理说不能帮你烘干衣服。”木玉故作深沉地顿了片刻,“不过我想到一个很好的方法,以木生火,这样就可以帮你取暖了。” “什么方法?”妖妖好奇地追问。 “小爷不告诉你。”木玉一脸严肃地摇了摇头。 “你……”妖妖哑口无言。 连绵天地的雨越来越大,妖妖的衣服也终于被烤干了。 更多的不知名的妖兽不断地从圆形空洞里窜出来,相柳也召唤来更多的妖兽,与来自洪荒的妖兽厮杀于一处。 这场战役已经从人与妖兽的战争,变为了妖兽之间的战争。 在梦泽宗修行者的辅助下,未受伤的中州守军重新结阵,受伤的士兵则被送回城里养伤。 原本已失控的局面再一次稳定下来,天空中的蛇蜮已被瑞兽麒麟斩杀殆尽,吟唱的黑毛猩猴唤来的岩石还没来得及聚合,便被倾盆大雨冲散。 鹿蜀的歌声再一次响了起来,黑毛猩猴陷入了昏睡,令妖妖诧异的是,鹿蜀歌声的昏睡效果,似乎对来自洪荒的妖兽并没有效果。 相柳唤来的兽潮节节败退,相柳本尊终于从云梦森林中呼啸而出。 它朝着空中勉强维持着空间通道的蒹葭奔袭而去,庞大的身躯缠绕着深紫色的雷电,转瞬即至眼前。 粗壮的蛇尾重重拍在瑞兽麒麟的身上,将它拍飞出去,八首同时发难,催动着不同的法术。 紫色雷蟒、白色光剑、鬼哭之声…… 蒹葭只身一人立于五彩玄鸟之上,面对着滂沱,电闪雷鸣,万法如锋。 雷火电光映亮蒹葭苍白的面庞,他浑身上下依旧沐浴着幽蓝色的火焰,半步未退。 “若是你扛不住,那便换我来。”五五低声道。 “换你就能扛得住么?”蒹葭云淡风轻地问道。 “总比你强一些……” 五五的表情僵住了,话头也停止了。 “不可以!” “不要!” 蒹葭与木玉同时发出绝望的呼喊。 那一道瘦弱的身影,宛如一只雨中翩翩起舞的蝴蝶,凄美又决绝。 42 | 名字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妖妖也曾幻想过,若是有一天自己学会了飞翔,那她一定要像鸾儿那样,飞遍华夏的万里江山,到天与海尽头染一抹霞色,再俏生生地出现在心爱之人的面前。 可她不曾想过,自己竟是在如此境遇下,忽地便学会了飞行。 当九头相柳发出的一道道法术铺天盖地的朝着蒹葭席卷而去的那一刻,她心中便只剩下一个念头——她就要失去他了。 这个念头,就像是一把寒冰凝结的利刃,狠狠地刺入她的心里,将滚烫的心血冻结成冰。 她与蒹葭从初识到现在还不到一年,这期间她见过离别,亦经历过离别,看过了生死,亦经历过生死。 可是每一次,自己都是那般束手无策又无能为力。 蒹葭为救自己被困入梦阁时,多亏鸾儿出手相助,才救下蒹葭性命。 自己被王小云一刀刺穿胸膛之后,又是木玉及时出现,才将自己从鬼门关里拽了出来。 自己被夕逼入绝境,退无可退之际,蒹葭却又不期而至,替自己除了夕。 所以这一次,不论结局如何,自己都要与蒹葭一起面对这铺天盖地的妖术。 怀中的梦珠蓦地亮了起来,妖妖将它掏出来,置于胸前。 “遇到危险时,记得将梦珠置于胸前。”妖妖还记得蒹葭临行前叮嘱过自己的话。当梦珠贴近胸口的位置时,妖妖突然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亲切与温暖,似乎它便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一道幽蓝色的柔光,照亮妖妖的胸膛,与此同时,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从她的脑海中飞速闪过,她隐约看到一枚黄铜古镜,又隐约看到自己生出了半透明的羽翼,一飞冲天。 那是飞翔的感觉。 妖妖松开了抓着木玉的手,木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看到妖妖身后生出幽蓝色的羽翼,幽蓝色的流光笼罩着她的身体,天地间纷纷扬扬的雨滴,自发地绕开她的身子,在她周身形成一道半透明的雨帘,如衣若纱,如梦似幻。 妖妖满眼温柔地凝望了木玉一瞬,隔着雨帘,木玉辨出了她的唇语:“对不起,小焚香。” 像是一道幽蓝色的极光,有宛如一只翩翩起舞的雨蝶,她冲破重重雨幕,飞向不远处那道孤傲的身影,凄美又决绝。 熟悉的飞翔,似乎是自己与生俱来的能力,妖妖从未想过,原来自己梦寐以求的飞行,竟是如此轻而易举。 若是早知如此,在她面对人猿与夕的时候,便不用那般狼狈。 她听到风雨中,木玉与蒹葭凄厉的呼喊,她的嘴角扬起一抹温柔,她想回过头再去看蒹葭一眼,可是相柳唤来的法术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用梦珠抗下相柳的全部攻击,就算不能全部挡住,这些法术再落到蒹葭的身上时,至少威力也会弱上一些。 只是那个时候,自己早在相柳的妖术下灰飞烟灭了吧。 妖妖突然有些后悔,她刚刚应该再多嘱咐木玉几句,让他找人给自己写本书立个专之类的,或者拍成折子戏,纪念自己短暂又不平凡的一生。 她甚至连折子戏的名字都想了几个,比如《倒霉桃子妖的一生》,又或者《桃妖传》。 想到这里,妖妖就更后悔了。她平时不应该老是与木玉拌嘴的,应该事事都遂他心意,如此一来,他应该会替自己美言几句,将自己塑造成一个敢爱敢恨的传奇女妖也说不准呢。 紫色的雷电呼啸而至,妖妖周身绵密的雨幕瞬间破碎,犹如蛟龙出海,犹如巨蟒出洞,雷电闪着冷厉的光芒,狠狠地砸在幽蓝色的光幕上,迸发出耀眼刺目的白光。 顷刻间,乌云散尽,寰宇失色。混战的妖兽都僵立在原地,仰起头,满面惊恐地望着天地间的异象。而中州城的将士们,则被耀眼的光辉刺得目不能视,赶忙闭上了眼睛。 若不是连绵天地间的雨,依旧不眠不休洋洋洒洒地落个不停,万物生灵此刻便成了一幅静止的水墨画,无尽无边的白光是洁白无瑕的画纸,生灵万物的身影是条条勾勒的笔墨。 妖妖也被这白光刺得睁不开眼睛,即使紧紧地闭着眼睛,依旧难挡一片洁白无暇撞入眼眶。 那片洁白,宛若被阳光照亮的雪地,炫丽夺目。 不知过了多久,万物生灵恢复了色彩。炫丽的白光散尽,妖妖尝试着睁开了眼睛。 胸前的梦珠失去了往日的光泽,表面上的那道裂缝不仅添了几道新的裂隙,甚至还加深了许多。 劫后余生的喜悦冲淡了其它的情绪,哪怕相柳依旧傲立于不远处,怒目而视,俨然一尊灭世的妖神,哪怕身下成千上万的妖兽已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再一次厮杀起来,妖妖还是惊喜万分的回过头,看向自己身后的蒹葭。 这一次,终于不是别人来救自己了。 这一次,自己终于成了那个站在他身前的人了。 妖妖迎上了蒹葭的目光,他的表情由震撼到惊愕,最后是难以掩饰的欣喜与深情。 蒹葭乘着五五飞到妖妖面前,他颤抖地拉起妖妖地手,颤抖的语气中难掩温柔。 “赤霞,是你么?” 妖妖像是一只张皇失措的惊鸟,飞快地抽出自己的手,她清了清自己的嗓子,故作镇定地说道:“我有妖妖这个名字了,还是你取的。” “所以赤霞这个名字,蒹葭把它留给别人,好么?” “他当然知道你是妖妖,只是刚刚那一幕,让他一时有些恍惚罢了。”五五突然开口讲道。 妖妖先前从来没有听过五五讲话,现在听到它口吐人言,妖妖心中却没有一丝震惊,只有无边无际的苦涩,宛如天地间无边无际的雨幕。 蒹葭也回过神了,他桃花般的唇微微翕动着,却欲言又止。 “妖妖,你没事吧,吓死我了!”木玉此刻也驭动着桃花木赶了上来,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妖妖一番,确认她毫发无伤才松了一口气。 “我没事,小焚香,让你担心了。”妖妖小声道。 43 | 计划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木玉张了张嘴,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五五打断了。 “要我说,咱们不如先想想怎么对付相柳,你侬我侬的话待兽潮退去,再说也不迟。” 木玉轻哼一声,冷冷地扫了蒹葭一眼,又将目光投到五五身上,开口道:“九头相柳可是上古凶兽,即便是仙人,想对付它也并不容易,更何况咱们……” “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招惹上它的。”木玉感慨道。 “相柳是我不小心放出来的。”妖妖一脸愧疚地小声道。 “相柳虽强,却并非无敌。”蒹葭目光扫过木玉,在妖妖身上稍作停留,便在一次迎上木玉的目光,“梦泽宗的典籍有载,万年之前大禹仙人剑斩相柳,一共在它身上留下十三道剑伤,破它肉身的防御,毁它内丹,最终将它封印于入梦阁下。” “你的意思是,我们找到相柳这十三道旧伤,再一次毁掉它万年内重修的内丹?”木玉紧锁着眉头,继续道,“先不说我们能否找到这些旧伤,就算找到了,相柳又岂会将这些伤轻易暴露出来?” “我有方法短暂地控制住相柳,只是需要耗费巨大的灵力。”蒹葭凝重地望着木玉,“之后的事情,便拜托你了……。” 木玉亦是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桃花木枝头的那枚桃花涌动起浅粉色的流光,顷刻间,天地间飘荡起洁白的桃花雨,蒹葭再一次将目光移向一旁的妖妖,她沐浴着幽蓝色的流光,立于天地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将想说的话眼咽进肚子里。 蒹葭捻指成诀,瑞兽麒麟飞回他身旁。 “你当真打算如此拼命?”五五的语气是罕见的凝重,“同时维持两种禁术,你的身体扛不住的……” “我心中有数,无需忧心。”蒹葭沉声道。 伴随着左手结印的动作,蒹葭口中念念有词:“芸芸众生,万物皆灵。以血为媒,以魂为契。燃我之魂,铸你真灵。” 最后一个字从口中说出,蒹葭周身萦绕的幽蓝色火焰大盛,转眼间他变化为斑斑流光,融入瑞兽麒麟的身体之中。 瑞兽麒麟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嘶吼,它脚踏风雪,凌空而立,怒目圆睁,与相柳遥遥相对。 “你知道,方才蒹葭为何会将你错认成赤霞么?”五五飞到妖妖身边,开口问道。 也许是因为五五提到了赤霞的名字,妖妖回过神来,她看向五五,眼眸里揩满了迷茫与凄凉。 她摇了摇头,却连自己都不清楚,究竟是因何摇头。 “我知道你的心思,亦知道蒹葭的心意。”五五轻叹一声,“方才的情形,与赤霞飞升那日的情形如出一辙,就连我都有片刻的恍惚,也难怪他会认错。” 妖妖缓过神来,方才注意到当下的情形——木玉和通过禁术融身于瑞兽麒麟的蒹葭,一同朝着相柳的方向奔袭而去,漫天的桃花凝形成剑,聚于木玉的头顶,瑞兽麒麟脚踏风雪,浑身沐浴着幽蓝色的火焰。 “五五,你是说蒹葭稍后会困住相柳,再由小焚……再由木玉找出大禹仙人留下的十三道剑伤,再毁一次相柳内丹?”五五将妖妖出神时,蒹葭与木玉定下的计划简单地复述了一遍,妖妖惊讶道。 “聪明。”五五柔声道。 “那他……他们会有危险么?”妖妖脱口而出,立马便意识到这是一个愚蠢的问题。面对上古凶兽,九死一生已是荣幸,岂会不危险? 木玉和蒹葭距离相柳只余下几十丈的距离,天地间连绵的细雨突然凝结成雪花,瑞兽麒麟四爪挥舞,无数道冰雪形成的旋风朝着相柳呼啸而去,相柳唤来不计其数的深紫色电蛇雷蟒,接下冰雪旋风,正欲再次发难,却突然发现寸寸冰晶沿着蛇尾冻结而上。 “这是蠃鱼唤来的洪荒蒙水,我以冰雪之力将其冻结,可困相柳半刻。”瑞兽麒麟口吐人言,是蒹葭的声音。 “你从洪荒唤来蠃鱼时,便有此打算了吧?”木玉感慨道。 “若非妖妖替我挡下相柳方才的攻击,我此刻便没有灵力释放与人灵合一的禁术了。”蒹葭道。 “你就如此确信,妖妖会替你接下相柳的攻击么?”木玉反问道。 “从你带她出现在我身后的那一刻起,我便相信,她会这么做。”蒹葭语气坚定。 “可以告诉我理由么?”木玉继续问道。 “若是你陷入当时的境地,你觉得她会如何选择?”这一次,换成蒹葭反问道。 木玉微微一愣,旋即淡然一笑,驭动着桃花木与桃花凝成的剑,飞向变作冰雕的相柳。 在他身后,蒹葭柔声说道:“因为她是妖妖啊。” 桃花凝成的剑发出一道道耀眼的乳白色剑光,前仆后继地落在相柳巨大的身躯上,一眨眼的功夫,相柳身上便出现十二道浅浅的剑痕。 “这些位置,应当便是当年大禹仙人斩开的剑伤了。”木玉一念及此,顿时精神大振,他屏气凝神,驭动着桃花剑斩向那些位置。 木玉心中感慨,即便是斩在当年大禹仙人留下的剑伤上,每一次也只能留下浅浅的伤痕。每一道旧伤之上,他都要再砍上几十剑,方能伤及相柳的本源。 木玉斩下最后一剑,十二道剑伤都已鲜血淋漓,融身于瑞兽麒麟的蒹葭也脚踏风雪,来到木玉身边。 “为何只有十二道剑伤?”蒹葭语气疑惑道。 木玉缓缓摇了摇头:“或许是典籍记载有误?” 蒹葭未发一言,相柳身上的坚冰开始剥落,它余下的八首从坚冰中挣脱出来。 虽然尽皆露出痛苦之色,却显然并未伤及本源。 “不好,它就要挣脱我的控制了!”蒹葭语气焦急。 “可我方才斩遍它全身上下,的确只发现十二道剑伤。”木玉面色愈加凝重。 就在这时,一道五彩流光呼啸而来,妖妖乘着五五从两人头顶飞驰而过,直奔即将脱困的相柳而去。 44 | 一剑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妖妖,你确定你能找到相柳的第十三道剑伤么?”五五疑惑道。 妖妖坚定地点了点头,说道:“我曾在入梦阁的壁画上,看到大禹仙人斩落的最后一剑。” 妖妖再一次回忆起当初的画面:入梦阁外,半梦半醒间,原本死板的壁画突然动了起来,大禹仙人立于云端,随手挥下一剑。 那一剑斩下相柳最中间的脑袋,剑锋过处,一片虚无。 “可是九头相柳中间一首原本就是‘假面’,而且已被墨画引来的天劫所毁,即便真如你所言,那道剑伤就应该在‘假面’之下,可我们又该攻击哪里呢?”五五疑惑更甚。 妖妖此刻亦是面色凝重,她深知自己与五五只有一次机会,若是自己判断有误,一击不中,相柳便会从蒹葭的控制中挣脱出来,到了那时,自己和五五必将陷入绝境。 “五五,待会儿你便用自己威力最强的法术,攻击相柳‘假面’的断颈处,一定要全力以赴。”妖妖坚定着信心,对五五说道。 五五也深知此击不容有失,于是将全身灵力汇聚于两爪之间。幽蓝色的灵力唤来冰雪,冰雪凝而成剑。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妖妖仿佛是在说服自己一般,在心中默念着这句话。 “五五,就是现在!”妖妖终于下定决心,大喝一声,让五五发动攻击。 五五两爪一挥,冰雪凝结的巨剑斩向相柳短颈之上那片虚无。 巨剑轻飘飘地落下,没有遇到丝毫阻拦。 那里的确空无一物,如此看来“假面”的确只是“假面”,而且已在天劫之下,化作焦灰。 五五叹了一口气,妖妖的心亦沉入谷底。难道自己当初在入梦阁壁画上看到的情形,真的只是梦境中臆想出的画面? 可是,之后发生的事情,桩桩件件都在证明,自己当时经历的一切并非梦境,这期间,一定有被自己忽略了细节。 妖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开始仔细回忆当时的种种细节,画面之上,大禹仙人斩下相柳的“假面”,之后九头相柳便被封印。 这说明它的内丹确实应该藏在“假面”之中。 可如果内丹真的藏于“假面”内,相柳为何又会选择以“假面”来扛下墨画引来的天劫,这显然是不合理的。 画面中,大禹仙人只斩下一剑,便重创相柳,而非蒹葭在典籍中看到的十三剑。 如今相柳身上既然出现十二道旧日剑伤,说明典籍记载大概率是真的。若自己看到的画面亦是真的,那便只有一种解释,自己在壁画中看到的仙人并非大禹仙人,这样就意味着,相柳曾被重创过两次。 第一次便是大禹仙人重创它的一十三剑,而第二次才是自己在画面中看到的,那位凌空而立的仙人一剑斩去相柳“假面”。 而这位仙人斩击的地方,便是其中一道剑伤。 如今“假面”被天劫所毁,这一道剑伤自然随着“假面”一起消失。所以,他们才只能看到十二道剑伤。 突然,妖妖心中出现了一个令她自己都感到振奋的念头。 “五五,你说当年大禹仙人为何要斩相柳十三剑?”妖妖突然问道。 “为什么呢?”五五急切地问道。 “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因为相柳的内丹只可能存在于这十三个地方,其中之一?”妖妖脑子很乱,她只能尽可能将自己的观点表述清楚。 “你的意思是,并非相柳有十三枚内丹?”五五立马便领会了妖妖的意思。 “若是如此,那相柳的内丹一定就藏在其他十二道剑伤之内,或者——” 妖妖心中再次产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她飞快地扫过相柳身上,被木玉斩得鲜血淋漓的十二道剑伤,其中十一道是留在蛇身之上,另外一道则是留在“真面”的脖颈上。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我懂了!”妖妖兴奋不已地说道,“相柳的真假二面是可以相互转换的。” “快砍掉它的‘真面’,五五!” 相柳身上最后一块儿坚冰脱落,浑身浴血的相柳,八首同时发出凄厉的吼声。黑云聚集,一道深紫色的雷蟒从云层间探出头来,吞吐着寒厉的信子朝着妖妖呼啸而来。 与此同时,冰雪凝聚成的巨剑再一次挥下,斩在“真面”之下,早已被木玉砍得血肉模糊的那道伤口上。 在天地间连绵的雨声中,在隆隆作响的雷电声中,在成千上万只妖兽的厮杀声中,冰雪巨剑斩下的声音消弭于风中,几近无声。 便是这看似轻飘飘的一剑,却似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一剑斩落,相柳的“真面”旋转着高高飞入空中。与此同时,深紫色的雷蟒落在妖妖身上,妖妖将暗淡无光的梦珠置于胸前,希望可以借此挡住相柳的雷蟒攻击,然而这一次,她失算了。 雷蟒落在妖妖的肩上,就仿佛铁锤重重地砸落下来。妖妖只觉得喉头一甜,一口热血涌了上来。 她眼前一黑,缓缓地倒了下去。 恍惚间,她看到相柳余下的七首痛苦地扭动着,再之后庞大的身躯开始溃散,化成斑斑点点的流光漂浮于空中。 “我赌对了,真好……” 失去意识前,妖妖心中冒出最后一个念头。 “妖妖—” 好像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妖妖,快醒醒—” 声音熟悉又温柔。 越来越多的声音顺着耳蜗涌进来,嘈杂的声响让妖妖心中一阵烦躁。 便是这嘈杂之声中,也始终贯穿着一道温柔。 “妖妖,快醒醒—” 妖妖挣扎着睁开眼睛,刚好撞上蒹葭温柔的目光。 蒹葭一旁,是同样一脸担忧的木玉。 “相柳呢?”妖妖气若游丝地问道,倒不是她不愿大声讲话,而是她每呼吸一次,都会牵动着心口一阵剧痛。 “你和五五毁掉了它的内丹,它的肉身已经溃散了……”蒹葭柔声道。 “没看出来,你还挺聪明的。”木玉感慨道,“话又说回来,你是怎么知道,相柳的内丹其实是藏于‘真面’之内的?” 45 | 随她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妖妖将自己曾在入梦阁外看到的画面娓娓道来,蒹葭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望着她,木玉则时不时感慨两句,夸一句妖妖记性真好。 “起先,我以为相柳的内丹应该都是剑伤处,可是小焚香斩开十二道剑伤后,相柳却并未受到真正的伤害。”妖妖讲得嗓子有些哑,便停下来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而后,我便联想到画面中的情形,画中仙人一剑斩下相柳‘假面’,我想那一道剑伤应该便是在‘假面’之下的脖颈上。” “可是相柳的‘假面’不是被墨画唤来的七重天雷劫毁掉了么?”蒹葭开口问道。 听着他熟悉又温柔的嗓音,妖妖的心微微一颤,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小焚香斩开十二道剑伤之后,并未伤及相柳根本,所以我便以为‘假面’被毁,其实是相柳用幻术混淆我们的手段,真正的‘假面’依旧在,而它这样做的目的便是顺势隐藏第十三道剑伤。” “所以,你便让五五的第一剑斩向了‘假面’之上的空气。”蒹葭轻声自语地讲道。 妖妖缓缓点了点头,轻声道:“不过,我还是猜错了。” “那你又是如何想到,让那只鸟把相柳‘真面’斩下来的?”木玉问道。 “我最开始以为,当初大禹仙人连斩相柳十三剑,是因为相柳有十三枚内丹……” 妖妖顿了顿,又继续讲道:“但我突然想到,壁画中的仙人只斩了相柳一剑,同样重创了它,那是不是便意味着,大禹仙人斩的十三剑,是落在所有相柳会隐藏内丹的地方。” “换句话说,便是相柳只有一枚内丹,只是它的身体结构,不同于其他妖兽,就连大禹仙人也不确定那枚内丹究竟藏于何处,于是斩向了所有可能藏内丹的地方。” “若果真如你所言,为何我重新展开那十二道剑伤,却依旧没有重创于它。”木玉不解道。 “其实,我们不一定要毁掉内丹,让内丹离体,同样可以重伤它。”妖妖道,“其它十一道剑伤皆在蛇身之上,唯独那一道在‘真面’之下的脖颈上,所以我猜想,内丹应该是藏在‘真面’之内,而非在剑伤处。” “所以,当年大禹仙人并非给它留下十三道剑伤,而是斩下了它‘真假二面’,并在它的蛇身上留下十一道剑伤。”蒹葭若有所悟道。 “应当便是这样。”妖妖轻声道,“我想当初墨画引来七重天雷劫,毁它‘假面’目的便是毁它的内丹吧。” “假作真时真亦假,我想它一定是在最后关头,将内丹从‘假面’中转移到‘真面’中,才侥幸逃过一劫。” 听完妖妖的话,木玉轻轻拍着自己的手,感慨道:“如此天资聪颖又天生丽质,不愧是小爷要娶的姑娘。” 木玉的话,让蒹葭心中陡生出难以言说的苦涩,只是他掩饰的很好,并未展露出来。 “你们要成亲了么?”蒹葭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当然!” “没有!” 木玉和妖妖同时开口,听到妖妖否认,木玉一脸委屈,正要说些什么,却被妖妖伸手捂住了嘴巴。 “你别听他胡说。”妖妖连忙解释道,“小焚……木玉他向来喜欢开玩笑的。” 木玉闻言拿开妖妖堵着自己嘴巴的手,一本正经道:“小爷可没有胡说,娶不娶你,是我的事情,嫁不嫁我,是你的事情。” “就算你今天不嫁给我,你怎么就能确信以后不会嫁给我呢?”木玉一脸严肃又义正严辞地发表完自己的看法,还顺便把手搭在了妖妖的肩上。 “那你又是如何确信,我将来就一定会嫁给你?”妖妖将木玉的手从自己的肩上拿了下去,故作认真地问道。 “子非我,焉知我不能确信?”木玉洋洋得意道。 “若是这样算,你也不是我,又怎么知道我不知道呢?”妖妖不甘示弱道。 瞧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针锋相对,蒹葭嘴角微微上扬,先前的苦涩一扫而空。 妖妖同木玉又争论了半刻,直到自己嗓子都哑了,才只好作罢。 如今,相柳肉身已毁,兽潮自然退去。借着妖妖与木玉争论的空档儿,蒹葭也解除了禁术,将那些来自洪荒的妖兽送了回去。 连绵天地间的雨,随着蠃鱼的离去,渐渐止了。苍凉风起,卷起阵阵肃杀;血染残雪,映红天际云霞。 未受伤的中州军战士重新列队。一部分打扫战场,一部分恢复城防,余下的护送伤兵回营。 当一切都安排妥当,有条不紊地进行时,蒹葭护着妖妖和木玉回到客栈。 “妖妖,兽潮已退,梦泽宗内还有一些善后的事情需要处理。”蒹葭可以避开妖妖的目光,继续道,“待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我便接你上山。” 蒹葭看了一眼站在妖妖身旁的木玉,此刻俨然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若是你还愿意的话。”蒹葭在心底默默地补充了一句。 “你准备带妖妖去哪儿呀?”妖妖还未开口,木玉便抢在前面发问。 “天涯海角,随她所愿。”蒹葭道。 木玉冷哼一声:“你嘴里的她,只怕不是妖妖,而是其他什么人吧?” 蒹葭并未理会木玉,他转向妖妖,轻声问道:“妖妖,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么?” 木玉也不甘示弱,一把握住妖妖的手,说道:“想去哪儿便告诉我,小爷陪你去。” 妖妖白了木玉一眼,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而后迎着蒹葭的目光,开口道:“三日后,我会去洛州。” 是“我”,而非“我们”。 是“会去”,而非“要去”。 蒹葭的心也随着妖妖的话,沉入谷底。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自心底晕开,似川上烟雨,城中飞絮,冷月寒星,风起阑干。 “你去洛州干什么?”木玉疑惑道。 妖妖从怀里取出墨画曾种于鸾儿身上的那枚星佑,置于掌心,低声道:“我想救活鸾儿。” 蒹葭与木玉的目光同时落在妖妖掌心的星佑上,灰扑扑的外表,俨然一块儿灰暗蒙尘的圆形石头。 46 | 暂别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蒹葭本打算将星佑接过来,仔细察看。怎料刚刚伸出手,便被木玉抢先一步,从妖妖掌心拿走了星佑。 木玉将眼睛凑到星佑跟前,瞪着眼睛看了半刻,却并未发现特殊之处,于是便将星佑交还给妖妖。 “蒹葭,你也打算看一下吗?”妖妖接过星佑,将它递到蒹葭面前,问道。 蒹葭点了点头,再次伸出手,将星佑接了过来。 星佑入手的瞬间,是一种意料之外的温暖感触,与想象中石头应有的冰冷截然相反。 蒹葭用心地感受着星佑中的灵力流动,只见他眉头紧,忽而开口说道:“妖妖,这星佑中竟然有灵魂残存的能量?” 妖妖点了点头,说道:“先前,在与相柳交战的时候,我回忆起当时的很多细节,若是我没有记错,墨画与鸾儿在燃烧真灵之后,皆化作一缕流光被星佑聚纳,我猜测那道光或许是他们的一缕残魂,只是我也不敢肯定自己的判断。” 听了妖妖的话,蒹葭再一次用灵力查探这枚星佑,最终肯定了妖妖的判断,星佑之内,确实有灵魂残留的痕迹。 “先不说星佑内残存的灵魂之力,是不是当真属于墨画和鸾儿,就算真是的是他们的残魂,凭借如此微弱的灵魂之力,想要复活他们也是天方夜谭。”蒹葭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若是还能找到鸾儿的一魄呢?”妖妖迎着蒹葭的目光继续道,“七尾鸾鸟,藏魄于翎,七尾七魄。” “当年,鸾儿为求玄青替墨画诊病,自折一翎,这根尾翎内,还藏着她的一魄。” “可是毕竟年代久远,天下之大,我们又该去何处,寻这一翎一魄呢?”蒹葭问道。 妖妖也注意到蒹葭的措辞,是“我们”而不是“你”。 尽管妖妖还在因为名字一事生气,但听到蒹葭这样讲,她还是心中一暖。 曾几何时,自己是那样热切地渴望着,她会成为蒹葭口中的“我们”,而这些热望,如今便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或许是注意到妖妖突然柔和下来的目光,木玉赶忙清了清嗓子,冷着声对蒹葭说道:“你还是赶紧去处理宗门内的事情吧,妖妖这边就不劳费心了。” 言罢,顺势把手搭在妖妖的肩上,变脸似的立马换了一种语气,温柔地说道:“别说是洛州,便是苦海无涯、忘川小爷都陪你走上一遭。” 妖妖没好气地白了木玉一眼,便再次将视线移到蒹葭脸上,只是这一次,目光柔和了许多。 “蒹葭,兽潮刚刚退去,不论是梦泽宗还是中州一定会有很多事急待处理,你不必顾念我。此去洛州路途遥远,而且就算到了洛州,我也会在那里停留一段时日,方便去济世堂打听玄青的消息以及尾翎的下落。” 蒹葭闻言,点了点头道:“我会尽快安排好宗门以及中州的善后事宜,赶去与你汇合的。” 妖妖没有再说什么,倒是木玉一脸不屑地哼了一声,随口说道:“你最好忙个一年半载,没准儿能赶上喝小爷的喜酒。” 妖妖一听,便知木玉又在拿她开玩笑,于是便握紧拳头,送了他一记板栗。 “小焚香,下次你再胡言乱语,休怪本妖不客气。”妖妖装出一副凶狠的模样说道。 木玉捂着脑袋,一脸委屈地说道:“我胡言乱语什么了?” “少装糊涂,谁要和你喝喜酒啊?”妖妖又一次挥了挥小拳头,以示警告。 “小爷只是说了一句喝喜酒,又没说是喝咱俩的喜酒!”木玉突然狡黠一笑,继续道,“难道说你已经默认了,要与我成亲?” 妖妖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仔细一想他确确实实未曾提及,这喜酒是自己与他的。 就在妖妖一时不知如何辩驳的关头,蒹葭突然开口道:“不知这位木先生,可曾听过一句话?” “什么?”木玉不甘示弱地迎着蒹葭的目光。 “君子向来不在竹林里放纸鸢。”蒹葭面无表情地说道。 “什么意思?”木玉微微一怔。 “意思就是,君子从来不会胡搅蛮缠。”蒹葭慢慢悠悠地讲道。 听蒹葭如此一解释,木玉恍然大悟,他又气又恼地说道:“你居然说小爷胡搅蛮缠?” 蒹葭依旧一幅云淡风轻的表情:“我可没这么讲,我只是说君子不会胡搅蛮缠。” 看到木玉吃瘪,妖妖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她安慰似的拍了拍木玉的肩,掩着笑说道:“小焚香生得如此俊俏,说是美娇娘都不为过,至于君子,咱不当也罢。” 妖妖在讲最后几个字的时候,还故意拉长了语气,更是气得木玉牙根直痒痒。 “妖妖,小爷记住你了。”木玉咬牙切齿地继续说道,“以后带你吃火锅的时候,必不给你加麻酱!” 最后一句话,不偏不倚,刚好击中妖妖的“命结”所在。上一刻还春风满面得意洋洋的一张脸,下一刻立马变得愁云惨雾阴雨连连。 “就一勺,好不?”妖妖轻轻拽了一下木玉的衣角,央求的声音几不可闻。 瞧着她一脸哀怨苦楚,木玉先前的愤懑一扫而空,他洋洋得意地点了点头:“可以倒是可以,不过还是要看你的表现。” 蒹葭与木玉的悲喜并不相通,妖妖方才同木玉的对话令蒹葭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再是妖妖记忆中的全部,她与木玉一起时的经历,他们聊天时的语气与话题,都是自己无法感知亦无法参与的过往。 想到这里,蒹葭心中再次弥漫起那种无法言说的情绪,似烦闷又并非只是烦闷,似忧伤又并非只剩忧伤。 如此的心绪太久远,甚至连他自己都忘记了,早在百年之前,他也曾有过这样的情绪——而那时,桃子刚刚离开州牧的府邸。 蒹葭辞别了妖妖与木玉,赶回云梦山。 妖妖则拉着木玉,又去了城南那家专注涮肉一百年的老字号。 用妖妖自己的话说,马上便要离开中州了,可能以后都吃不到如此地道的铜锅涮肉,那不如趁着还没走,赶紧再大吃特吃几顿。 47 | 无妄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妖妖向来说到做到,尤其是与美食扯上关系的时候。 所以,哪怕木玉百般不情愿,还是得陪着妖妖连吃三日的火锅。 这三天里,妖妖不止一次去想,蒹葭会突然出现在客栈,告诉她宗门和中州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可以与她一起出发。 可想归想,妖妖心下明白,三天的时间,远远不够将一切都处理妥当。 “明天,自己便要离开中州了。”妖妖一边吃着火锅,一边心中想着近在咫尺的离别。 她再一次回想起自己与蒹葭一同离开峡谷时的情形,那时的自己,心中所念所想,无非是对人间珍馐美味的向往以及相伴君侧,天涯海角共往之的信仰。 然而不过短短的几个月,她身边发生了太多事,甚至比她身为桃子的百余年里,经历的所有念想与记忆加在一起还要多。以至如今,妖妖陡然生出了一种物是人非,恍若隔世的流离之感。 隔着火锅不断氤氲的白色雾气,木玉望着一脸恍然若失的妖妖,他的目光忽而变得悠长又绵远,视线的尽头,是于岁月无声处漂泊的旧梦。 “妖妖,明日你我便要启程,稍晚些的时候,我们还可以在城中多逛一逛。”木玉突然开口道,语气是少有的温柔。 妖妖先是一愣,继而缓缓地摇了摇头,说道:“洛州路途遥远,我觉得咱们还是养精蓄锐更为妥当。” 木玉不再多言,一如往常将自己面前的一盘鲜切肥羊肉推到妖妖那边,哪怕妖妖此刻意兴阑珊,她还是无法抗拒美食的诱惑,便又给自己多涮了两筷子羊肉。 就在这时,酒家紧闭的门突然被人推开,风雪涌了进来,妖妖侧过脸,刚好看到一个身上穿着厚重毛皮大衣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他停在门口掸了掸沾在身上的雪,操着一口妖妖从未听到过的异地口音大声嚷道:“谁个是店小二,赶紧给偶整一壶烧刀子,再来半斤鲜切肉—” 木玉皱了皱眉,低声道:“听口音,应该是江州人。” 店家恭恭敬敬地迎上前去,陪着笑脸说道:“这位客官,实在是不好意思,小店已经没有空位了。” “偶三天赶了几百里路,可不是来听你道歉的。”中年男子不依不饶地说着,又往店里走了几步。 妖妖也终于看清他隐匿在毛皮兜帽阴影下的那张脸—双颊通红,爬满了乌黑细密的络腮胡子,谈话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这位客官,实在是抱歉。您也看到了,小店满打满算就这么几张桌子,如今年节未过,在店里请亲宴客的人家自然也多,您若是不介意,便等待片刻,小的便去给您沏壶茶,若是等不及,还烦请您去别家看看。”店家依旧恭恭敬敬地陪着笑脸。 “偶可是万象门的内门长老,偶肯赏脸光顾,是看得起你,莫要不识抬举!” 中年男子语气中满是不屑,以及居高临下不容置喙的蔑视。 妖妖感觉自己似乎在哪里听人提及过万象门,却又一时记不起来。 店家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万象门是江州的修仙门派,地位之于江州便如同梦泽宗之于中州。 万象门的内门长老地位显赫,显然不是自己能得罪得起的。 中年男子停在妖妖与木玉的桌旁,他眯着一双乌黑的小眼睛上下打量着妖妖,突然开口道:“小妮子模样生得不错,陪偶喝两杯酒吧。” 讲话间,便要顺势在妖妖身旁坐下去,一双手也不安分地朝着妖妖的身子探去。 妖妖连忙起身躲开,一脸厌恶地看着这个五大三粗的中年男子,正准备开口教训他,却被木玉抢了先。 木玉猛地站起身,将自己杯中还未饮完的酒泼向中年男子,淡粉色的光在他眸间一隐而没,本应于空中散乱的酒液,在浅粉色光晕的笼罩下凝聚成一朵桃花的形状,直奔中年男子的眉心而去。 中年男子不知从何处掏出一个白玉杯盏,男子口中念念有词,白玉杯盏随着他的法诀浮空而起,如巨鲸吞水一般将酒液尽数纳于内,一滴不落。 “小爷的人你都敢惦记,是嫌自己命长了吗?”木玉一把将妖妖拉到自己身旁,对中年男子怒目而视。 中年男子收了白玉杯盏,皱着眉打量了木玉片刻,开口道:“偶还以为你是个小白脸,没想到竟是个修仙者。” “你说谁是小白脸?”木玉勃然大怒,前几日蒹葭嘲讽自己胡搅蛮缠不像君子,看在妖妖的面子上便也作罢,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的男人调戏妖妖在先,又嘲讽自己是小白脸,这便当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孰可忍,他木玉也不能忍。 木玉唤来桃花木,浅粉色的流光氤氲着花枝,宛如缭绕着朦胧的雾气。 木玉与中年男子剑拔弩张地对峙着,店内的食客一哄而散,见识过两人的神通之后,店家也自然不敢插手,他慌忙躲到帐房的桌子后面,时不时探出头来,偷瞄一眼。 木玉驭动着桃花木,正要发难,却被妖妖拦了下来。 木玉一脸困惑地看向妖妖,却见妖妖轻轻摇了摇头。 不知何故,中年男子竟也收敛气焰,他朝着妖妖二人抱了抱拳,皮笑肉不笑道:“偶方才多有冒犯,多担待。” 木玉本欲说些什么,却被妖妖拉着出了酒家。 木玉闷闷不乐地耷拉着脑袋,心中想着方才发生的事情,任由妖妖拉着他朝客栈的方向走着。 拐过一个街角,木玉越想越气,便索性停下脚步。 “妖妖,你是觉得小爷打不过他吗?”木玉一脸憋屈地问道。 妖妖莞尔,柔声道:“小焚香天下第二厉害,怎么可能打不过他?” “那你为何要拉着我离开,不让我揍他一顿,替咱俩出气?”木玉不甘心地追问。 “这个人态度恶劣又出言不逊,确实很惹人厌。”妖妖顿了顿,继续道,“不过你我马上便要离开中州,此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若是你们刚刚打起来,这家店便遭殃了。对于店家而言,便是无妄之灾。” 48 | 潜行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木玉略有不甘地点了点头,他不得不承认,妖妖说得很有道理。 妖妖见木玉依旧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便走到他面前,故作老气横秋地摸了摸他的头,仰着头沉声道:“小焚香乖,姐姐给你买糖葫芦吃。” 木玉一脸诧异地问道:“你什么时候成我姐姐了?” 妖妖故意咳了两声,继续道:“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小焚香想不想吃糖葫芦。” “不想!”木玉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的蹦出这两个字。 “可是我想吃了。”妖妖装作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小声嘀咕道。 说完,便拖着木玉直奔城北那家卖冰糖葫芦的小店而去。 一路上,满是走街串巷的行路之人,熙熙攘攘,很是热闹。 一阵嬉笑声引起了妖妖的注意,她侧目望去,声音是从街边一户人家中传出来的。 院子的大门敞着,几个年纪相仿的孩童正在园中嬉戏玩耍。 “他们在玩跳马索,这是中州孩童们最喜欢的游戏之一。”木玉介绍道。 “跳马索?”妖妖默念着游戏的名字,这让她有一种莫名的熟悉。 “束妖索!”妖妖终于想了起来,她拍了拍木玉的肩膀,语气难掩兴奋,“小焚香,我记起自己在哪里听到过了万象门了!” “万象门不是江州的修仙门派么?”木玉不解道。 “小焚香,还记得王家村吗?”妖妖提及这个地方的时候,胸口似在隐隐作痛。 木玉冷哼一声,便是默认了。妖妖继续道:“我当时便是被村长儿子用束妖索给绑住了,才不能变身为桃子。” “而村长的儿子,便是万象门的弟子。” “你为何突然提起王家村那些个混账东西?”木玉罕见地爆了粗口。 “无论如何,他们已被妖兽屠村,逝者已矣……”妖妖又想起前些日子,听到王家村被屠时的惨状,所有的村民悉数被冻作冰雕,甚至妖兽还把村长和他的儿子心脏全都捏成了碎片。 “小焚香,你说万象门的长老在年节里突然入中州,会不会就是来寻他弟子的?”妖妖突发奇想道。 “妖妖是认为,村长的儿子便是他的弟子?”木玉道。 “如此看来的确是有些巧合。”妖妖摸了摸下巴,沉吟道。 “倒也不是没有可能,要不我们稍后折返回去,看看他到底要去何处。”木玉建议道。 妖妖轻应了一声,旋即又纠结起来。 “怎么了?”木玉瞧着妖妖一脸犹疑的样子,疑惑道。 “我是真的想吃冰糖葫芦了……”妖妖小声说道。 木玉忍俊不禁,笑道:“那便先去买冰糖葫芦。” “可我担心时间来不及……” “没关系,他方才不是嚷嚷着要喝酒吃涮肉吗?”木玉继续道,“且得吃上一段时间呢。” 于是,妖妖便拉着木玉飞快地朝城北而去。 令妖妖大失所望的是,卖冰糖葫芦的店主外出省亲,迎接他们的是两扇紧闭的大门。 没有吃到心心念念的冰糖葫芦,折返的路上,妖妖都意兴索然。 所幸,这一次他们并未走空。两人隔着微敞的店门,看到那位自称是江州万象门长老的中年男子还在店中吃着涮肉,一头热汗淋漓。 木玉听到妖妖吞咽口水的声音,便连忙拉着她隐匿到街角。 “咱不是刚刚吃完火锅吗?”木玉哭笑不得地问道。 “昨天吃了饭,今天就不用吃饭了吗?”妖妖理直气壮道,“而且咱刚刚从城南走到城北,又从城北折回城南,走了好远的路呢。” “还有,刚才咱还有半盘肉没来得及吃完……”说这句话的时候,妖妖一脸懊恼,说完之后,还回味似的舔了舔嘴唇。 木玉唤出桃花木,浅粉色的流光将他与妖妖笼罩期间。 妖妖惊讶地探出手,试图去轻触一下近在眼前的那层浅粉色光晕,却发现这道光便宛如一袭薄纱,随着她的动作,而改变形状,却始终将妖妖笼在其间。 “这可是小爷的独门绝技—隐身术。”木玉一脸自豪地说道。 “也就是说,现在没有人可以看到我们了?”妖妖一脸惊喜道。 “这是自然。”木玉春风得意地点了点头。 “那别人可以听到我们讲话的声音吗?”妖妖问道。 “理论上讲,是可以听到的。”木玉道。 “那我们不发出声音就是了。”妖妖突然狡黠一笑,踮起脚凑近木玉耳畔,悄声说了些什么。 中年男子一口酒一口肉,正吃得起兴。突然小店虚掩的店门被风吹开了,一阵冷风卷着细碎的雪毛灌了进来,他不悦地皱了皱眉头,起身便去关门。 他将门重新关好,刚刚转身准备走回座位,门却又一次被风吹开了。 中年男子轻咦了一声,再次将门关好,为了确保门不再被风吹开,他还特意别上了门闩。 店家知道他的身份,自然不敢多说什么,权当是今日只奉瘟神,不开门做生意便是。 可让中年男子没料到的是,他刚刚坐回位置,门竟又一次打开了。 “偶这是见鬼了不成?”中年男子十分恼火地站起身,再次走到门口。这一次,他还专门探出身去,察看了一番。 确认四下无人后,他又一次关上了店门。待他重新别上门闩,坐回自己座位的时候,他却发现了一件更匪夷所思的事情——自己桌子上的羊肉似乎少了半盘。 中年男子满脸狐疑地坐在长凳上,他端起酒杯,却发现杯中的酒已经空了。 难不成是自己酒喝高了,以致思绪混乱?中年男子将种种怪事都归结于中州的烈酒,并未多想,拿起酒壶准备再添一杯。 可他刚刚提起酒壶,脸上的困惑更甚。 这一壶酒明明是店家新上的,此时竟是空空如也。 瞧着他一脸困惑又不得其解的样子,妖妖险些便笑出声来。她心满意足的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冲着门口的木玉比了个手势。 木玉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待妖妖无声无息地挪到他身旁后,木玉又一次拉开门闩,打开了门。 寒风入堂,妖妖拉着木玉飞快地逃出门外。 49 | 出城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两人一直溜到街角才停下脚步。 妖妖胸脯微微起伏,脸上晕染着惬意与满足,还泛着浅浅饮酒后的潮红。她的眸子很亮,漾满小心思得逞后的沾沾自喜。 木玉望着妖妖的眉眼,竟一时有些恍惚。 “小焚香,你的隐身术可太棒了!”妖妖掩着笑,压低声音说道。 木玉回过神来,不自觉地抬起胳膊,在妖妖的鼻梁上轻轻刮了一下,柔声道:“谁能想到,这么好用的法术,你竟只想着偷吃人家东西。” 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让妖妖与木玉都大吃一惊,妖妖看似不经意地揉了揉鼻子,木玉则略显尴尬的缩回自己的手,并作势干咳了两声。 “还是偷吃人家吃剩下的。”为掩饰方才片刻的尴尬,木玉接着先前的话,又补充了一句。 妖妖很自然的接过话头,一脸得意地扬起自己的右手,从袖筒里掏出两支木筷子,说道:“我可是自备了筷子的!” “而且,我是把他杯中的酒,重新倒回酒壶,对着酒壶喝的。” 木玉瞧着妖妖洋洋自得的模样,以及手中炫耀似的挥舞着的木筷子,嘴角荡漾着丝丝笑意,说道:“妖妖,待你修行小有成效时,我便送你一双筷子作法器如何,吃饭打架两不误。” 妖妖听罢,惊喜几乎都要从眸子里滴出来,她拉起木玉的手,用自己的小手指勾在他的小手指上,认真道:“小焚香,说话可要作数,我便等着你的筷子法器咯。” 木玉哭笑不得地点了点头,他原本只是玩笑一句,怎料妖妖当了真。 “自然作数。”木玉道。 两人并排倚在街角的墙上,一边等着中年男子吃罢饭,一边闲聊着。 “小焚香,你刚刚说这么好的法术,我却只想着偷吃别人的东西。”妖妖沉吟片刻,继续道,“那你平时都用这隐身术,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呀?” “瞎说八道!”木玉又恼又气,“小爷堂堂君子,怎么可能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呢?” 木玉说这话的时候,忘记压低声音,刚好有人自街边经过,一脸惊恐地望着两个人的方向,嘴唇颤抖着蹦出一句“谁在哪儿?”,而后便腿似筛箩,面色如土,跌跌撞撞地跑开了,一边跑嘴里还一边念叨着“小人从未作过恶”“冤有头债有主”之类的话。 “瞧你把人吓得。”妖妖笑道。 “那是因为他看不到我们,以为大白天撞鬼了。”木玉道。 “我知道啊。”妖妖道。 “那边不是被我吓得,而是被鬼吓得。”木玉道。 “那他又是把谁当成鬼了呢?”妖妖若有所思道。 “……”木玉哑口无言。 “你还没说,你到底干过哪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呢?”妖妖乘胜追击,一鼓作气。 “……”木玉持续哑口无言。 “肯定去河边偷看过小姑娘洗澡!”妖妖故作一本正经。 “这我可没有,我发誓!”木玉道。 “这么说,你确实干过其它伤天害理的事咯?”妖妖脸上洋溢着人赃并获时的得意,正欲继续追问,中年男子却从店里走了出来。 妖妖连忙拉着木玉跟了上去,经过小店门口的时候,妖妖从身上取出些散碎银两,顺着微敞的店门丢了进去。 中年男子在前头走着,木玉与妖妖在他身后不远处紧紧跟着。借着来往路人的嘈杂声掩护,两人小声聊着天。 “你刚刚的银子从哪里来的?”木玉一脸狐疑地问道。 “小焚香,你想啊,那个男子说话办事一脸蛮横不讲理的样子,肯定不会给店家付钱的。”妖妖答非所问。 “给不给钱我不知道,小爷只想知道你的银子哪里来的?”木玉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小焚香,你说店家每天起早贪黑地切肉片,熬高汤,不就是为了赚几两银子,养家糊口么?”妖妖避重就轻地继续说道,“咱们总不能让人家白忙活,你说对吧?” “你说得对,所以银子是哪里来的?”这次换成木玉不依不饶地追问。 “我觉得,咱们还是聊一下你干过哪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吧。”妖妖继续试图转移话题。 木玉却摆出一副大不了“鱼死网破”的姿态,妖妖眼见糊弄不过去了,便只好如实坦白道:“年前又一次去看折子戏的时候,茶楼的老板拦住我说,自打我来了戏楼,来的客人越来越多,生意都红火起来了。然后便把之前看折子戏的茶钱都退还给我了。” 木玉哑口无言,心中只剩一个念头——这也行? 紧跟着中年男子拐过几条街,妖妖与木玉来到了通往城门的主街。 “你说他刚到中州便急着出城,是不是要去王家村找那个王……王……?”妖妖一时记不起他的名字,只好改口道,“王村长的儿子。” “很有可能。”木玉认同道。 “若是他发现,自己要找的人已惨死于妖兽之手,又该如何?”妖妖隐隐有些担忧,却又不知因何而忧。 “可能会去中州州牧府上讨要一个说法吧。”木玉猜测道,“或者去梦泽宗请求协助调查妖兽一事?” 木玉对此,倒并不是十分上心。 “再不济,回到万象门告个状,诉个苦?”木玉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出声来。要不是被妖妖及时用目光制止,怕不是又会被一些无辜路人,当成了白日遇鬼。 不多时,三人一前一后走到城门口。 短短三天的时间,这里已经重新巩固了城防,只是,那满目还未来得及修葺的断壁残垣,依旧在向世人默默地诉说着此先那场浩劫是怎样的惊心动魄,九死一生。 妖妖注意到,中年男子在看到眼前的景象后,明显的愣了片刻。显然,他来的时候,并非通过这个城门进的城。 三人前脚后脚出了城门,城外的景象就连亲身经历过那场大战的妖妖,都难掩再见时的惊恐。 人类与妖兽残缺的尸体,被堆成好几座焦黑的尸山,显然已经经过了焚烧。扑鼻而来的,是尸体焚烧后的刺鼻恶臭,妖妖差一点便把肚子里的涮肉都呕出来。 50 | 危机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中年男子拦下一队在城外巡视的军士,妖妖强忍着胃中的翻江倒海,扶着木玉走上前去。 “偶乃万象门长老,速速将这里发生的事告于偶知。”中年男子依旧是命令似的语气,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为首的卫队长并未因为对方的身份而放低姿态,他只是简单地回了一句:“前些天,这里被妖兽袭击,如今已被梦泽宗的仙人们联手击退了。” 军士长刻意加重了“梦泽宗”三个字的发音,语气中,是难掩自豪与神往,以及军人的铮铮傲骨。 中年男子心生不悦,尽皆写在脸上。但又碍于身份与地点,不好直接发作,于是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妖妖和木玉赶忙再次跟上去,这一次,中年男子径直奔着王家村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随处可见血与雪纠结成冰,有万物皆灰的焦土,有寸寸皴裂的大地,还有散落各处的碎岩乱石。 一幕幕都在无声的倾诉着先前一役,是如何的惊魂动魄、触目惊心。 三人走到王家村遗址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 之所以说是遗址,是因为如今的王家村,早已被乱石与冰雪吞没,偶有房屋的断壁残垣固执地探出冰雪,宛如经年的残篇断简,向世人诉说着,王家村曾有的历历过往。 中年男子盯着村口刻着“王家村”三字的残破石碑,驻足良久,直到夕阳敛去了最后一丝光芒,他才再一次挪动了脚步。 妖妖与木玉紧跟着他进了村子,如今的王家村,除了凌乱的碎石与厚重的积雪,已经辨出哪里是路了。三个人便深一脚浅一脚的朝村里走着,残月如玦,皎洁月光照亮仓皇而过的惊鸟,不知名的地方,回荡着布谷鸟凄凉的悲啼。 中年男子不知从何处,唤来一面青铜圆镜,他将镜子高高地抛过头顶,妖妖与木玉的视线也随着那面镜子,望向空中。 妖妖还在期待那面古朴的青铜镜到达顶点后再坠落,最好能砸在那个男子的头上,可事与愿违,青铜镜似乎没有重量似的,悬在了半空中。 中年男子口中念叨着妖妖听不懂的法诀,随着他抑扬顿挫地吟唱声,青铜镜被幽邃的浅黄色流光包裹,而后化成一段段模糊的影像从镜面中投射出来。 妖妖看到一个由浅黄色流光构成的巨大虚影在村子里肆意屠杀,它的爪间涌动着风雪,一爪刺穿了正欲祭出法器的村子儿子,另一爪也在同时捏碎了村长的心脏。 画面的最后,那个淡黄色的虚影唤来漫天风雪,将整个村子都淹没在冰雪之中。 妖妖隐隐觉得,那个淡黄色的虚影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在何处见到过。 “梦泽宗……”中年男子缓缓地讲出这三个字,他的语气冰冷得让妖妖浑身一凛,她还没想明白,中年男子为何突然提起梦泽宗,余光中便瞥见悬浮在空中的青铜镜突然朝着自己和木玉站立地地方投来一道浅黄色的光。 “不好……”木玉轻声惊呼道。 与此同时,中年男子的视线也随着镜子移动到木玉与妖妖此刻站立的地方,他的表情一时间很精彩,先是困惑,继而若有所思,到最后恍然大悟。 只见他一挥手,青铜镜落于掌心,他口中再一次吟唱起法诀,木玉唤来桃花木,拉起妖妖的手正欲逃走,却被一道浅黄色的光笼罩住了身形,一时间动弹不得。 妖妖看到笼罩于周身的浅粉色光晕顷刻间消融,心中暗道:“坏了,小焚香的隐身术失效了……” 中年男子收起青铜镜,走到动弹不得的二人面前,眸子里闪过寸寸寒芒。 “早些时候,便是你们二人在涮肉店捉弄偶的吧?”中年男子冷声道。 “是又如何,有种的话你便放开小爷,咱俩好好打上一架!”木玉虽然身子不能动,但还可以讲话。 中年男子冷哼一声,并未理会木玉,而是走到妖妖面前,眯着眼睛仔细地打量着她。 妖妖被他如此盯着,只觉脊背发凉,想到今日早些时候,他轻佻的言行举止,更是觉得一阵毛骨悚然。 突然,中年男子猛地探出右手,一把便扼住了妖妖的喉咙。 见中年男子突然对妖妖动手,木玉怒火中烧,他身子虽不能动,但他并不想轻易放弃,一边暗自调动灵力尝试脱困,一边破口大骂,试图将中年男子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来。 “难道你们万象门的人都是你这样的无耻败类吗?”木玉扯着嗓子叫骂道,“亏你还是堂堂长老,竟如此不讲武德,偷袭我潇洒美男子!” 妖妖被中年子紧紧地扼住了脖子,半口气都喘不上来。此刻,已然面红耳赤,眼眶欲裂。 听到木玉的叫骂声,中年男子松开右手,朝着木玉的方向走了过去。 接着妖妖便听到拳头落在肉上的声音。 尽管如此,木玉依旧骂个不停。 “小爷建议你们以后别叫万象门了,改成万鼠洞才更贴切!” 又是重重的一拳,以及骨头碎裂的声音。 “有本事你今日便打死小爷,否则有朝一日,小爷一定把万象门的一众鼠辈统统杀光,就连你们的宗祠,小爷我都一把火给烧个精光!” 一声重过一声的沉闷声响,木玉叫骂的声音却越来越虚弱。 妖妖急中生智,大喊一声:“我们可是梦泽宗的内门弟子,蒹葭仙人便是我师父!” 击打的声音停了下来,中年男子重新走回妖妖面前,他嘴角闪过一抹残酷的狞笑,抬起手捏住了妖妖的下巴。 他将嘴巴凑到妖妖的耳畔,近的妖妖都能感受到他呼吸间吐出的酒气。 “梦泽宗的弟子,是吧?”中年男子吐出舌头,顺着妖妖的耳垂舔到了她的嘴角,这让妖妖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恶寒与恐惧。 “偶正愁找不到梦泽宗的弟子呢……” 讲话间,中年男子的另一只手也急速探出,停在了妖妖领口的衣物上。 51 | 灵宝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中年男子正打算将手探进妖妖的衣领,却惊讶地发现,妖妖身上的衣物竟迸发出耀眼的幽蓝色光芒,将他逼退几步。 他自然不知道妖妖身上的衣服,乃是她幻化成人时,以灵力所化,自然不同于凡间衣物。 便是妖妖自己也不曾料到,自己这一身看似寻常的衣物,竟有自动护主之效。 虽然暂时逃过一劫,妖妖心中依旧惶恐,但中年男子却并未再次上前。 他一脸犹疑地打量着妖妖,心中猜想,这一定是宗门师长赠予的贴身法器所幻化。可以拥有如此法器,想来她的身份地位定然不低。 于是,中年男子冷静下来,他沉吟片刻,唤来另外一件布袋样的法器。 他打开扎在袋口的粗麻绳子,口中念起法诀。 妖妖顿时便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笼罩住自己,她无力反抗,只能任由那股吸力将她吞进黑黢黢的布袋之中。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一切再次归于平静。无尽的黑暗将妖妖淹没,她虽不能视物,却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身子下面,还压着一团温软的东西。 她伸手去摸,却摸到一只手。她惊呼一声,与此同时,妖妖身下的那团东西竟也发出一声呻 吟。 “哎哟,痛死小爷了。” “小焚香,是你吗?”妖妖听出是木玉的声音,便赶紧尝试着将身子挪开,可是布袋内的空间实在太过狭小,妖妖只能一边握紧他的手,一边尽可能欠起身子,减轻压在他身上的重量。 “妖妖别担心,我没事。”木玉安慰道。 “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呀?”当下的处境令妖妖有些不知所措。 “若是我没有猜错,这个布袋是天地初开时孕育而成的先天灵宝—乾坤一纳袋。”木玉语气有些虚弱。 “先天灵宝?”妖妖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汇。 “先天灵宝与法器一样,都可以被修仙者驭使,区别是法器皆为仙人炼制,而先天灵宝则是天地灵气孕育而成。”木玉解释道。 “据说乾坤一纳袋可尽纳天下之物,故此得名。”木玉轻叹一声,继续道,“而且乾坤一纳袋是无法从内部打开的。” “换句话说,除非是乾坤一纳袋的主人主动从外面开启此灵宝,否则我们一辈子都要待在里面。” 木玉说罢,两人都没有继续讲话。木玉开始催动灵力恢复伤势,妖妖则努力支撑着自己的身体,避免全部重量都压在木玉身上。 不一会儿功夫,妖妖已是腰酸背痛,汗流浃背。 就在她觉得撑不下去的时候,一股温暖的热流从她与木玉紧握的手掌间涌了进来。 似和煦微风掠过,似温柔晨曦抚过,先前的疲倦一扫而空。 “妖妖,谢谢你。”木玉很认真地说道。 妖妖一时还未想好该如何回答,便在这时,一道光突然照亮了妖妖苍白的脸。 妖妖寻光望去,只见乾坤一纳袋的口子被打开了,露出一缺圆形的碧空。 不知何时,天已经亮了。 妖妖和木玉都被从袋中抛了出来。妖妖重重地摔在冷硬的白玉地板上,木玉倒是比她强一些,勉强站稳了身子。 木玉赶忙来扶妖妖,可他还未及上前,妖妖就先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给托了起来。 妖妖勉强稳住身形,只见中年男子闪到她面前,一探手便扼住妖妖的下巴,迫使她张开了嘴。 妖妖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他喂下了什么东西。 味苦微辛,入口即化。 中年男子将妖妖丢到一旁,朝着木玉走了过去。 木玉唤来桃花木,浅粉色的流光化成漫天桃花雨落,中年男子胸口亮起一道黄色的光,漫天花雨顷刻间定格,妖妖和木玉再一次被定在了原地。 “你这是什么法术?”木玉咬牙切齿地问道。 “这可不是法术。”中年男子淡然道,“此乃观世铜鉴之光,可以定格一方时空。” “观世铜鉴可是凌霄门的镇派灵宝,为何会在你手中?”木玉大惊。 “与其在这儿问东问西,倒不如担心一下自己。”中年男子又变回往日趾高气昂的态度,他一脸不屑地扫了木玉一眼,随口说道。 就在这时,妖妖听到凌厉的风声。虽然妖妖被观世铜鉴所困,不能转头去看发生了何事,但她可以猜到,这是有人破空而来的声响。 果不其然,一声爽朗的笑声划破天际,似曾相识的声音响起:“雀言道友,许久不见。” “突然驾临我梦泽宗,不知所谓何事?” 妖妖也终于记起这个声音,是兽潮入侵中州那日,蒹葭左手边的修仙者。 “顾跃,你们掌门呢,让他来和偶说话?”被唤做雀言的中年男子道。 “掌门日理万机,不是何人想见便能见的。”顾跃眉头紧簇,神态不悦,语气也冷了下来。 “区区一个黄口小儿,又有何事可忙,是忙着吃奶吗?”雀言出言嘲讽道,“真不晓得云鹤仙人当初是不是老糊涂了,选他一个修行不过百年的稚嫩小儿当掌门,可怜梦泽宗数千年的基业。” “有志不在年高,无能空活百年。”顾跃寸步不让,针锋相对道,“不像某位修行了几百年的老东西,半截都要入土了,却还只是个长老。” “废话少说,你看这是谁!”雀言怒不可遏地一挥手,妖妖便被一股无名的力量丢到了顾跃面前。 顾跃看到妖妖,眉头微簇,他曾在蒹葭身边见过这个姑娘,也知她与蒹葭关系匪浅,但他又不知雀言突然造访所为何事,又为何会抓了掌门的朋友。 故而他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妖妖见状连忙道:“师叔,赶快通知我师父蒹葭,就说这个大胡子欺负我,请他帮我教训他!” 顾跃一听,心下便有了算计,于是顺着妖妖的话道:“师侄不怕,师叔在此,料他也不敢把你怎样!” 他一边说着,一边捻了一个法诀,只见一只金色的小鸟悄无声息地从他背在身后的手掌间飞出,消失于云山雾海间,朝着云梦山的云深不知处而去。 52 | 夺鉴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不多久,天空中便飘起鹅毛大雪。妖妖已经记不清这是中州入冬来的第几场雪,却能清楚地感受到一重更盛一重的凉寒。 方才,她不知被雀言喂下了什么丹药,如今知觉一阵盛过一阵的寒意从腹中散至全身各处,又或许,这寒意与吞下丹药无关,而是这漫天飞雪之故也说不定。 木玉如今躺在妖妖身边,依旧动弹不得。余光里,妖妖瞥到木玉一脸乌青的伤,显然便是先前雀言的拳击所致。 一想到木玉是为了救自己,才故意激怒对方,妖妖心中一阵疼痛,宛如风雪如刀,割在面颊上的生疼。 妖妖也尝试过变成妖身,以此脱困。可任由她在脑海中默念一百遍“变成桃子”,却依旧无事发生。 所幸如今,有顾跃在此同雀言针锋相对,她和木玉一时性命无忧。 “掌门此时已在路上,你不如先把他们二人交还给我?” 顾跃的话,令妖妖精神为之一振,不知为何,每当她听到蒹葭的名字,不论所处怎样的境遇,暗夜又或是寒冬,她总能感受到无穷的力量与希望,似光,也似火。 乘着五五御空而来的蒹葭,突然罕见的打了个喷嚏。 “堂堂梦泽宗的掌门,竟也会感冒?”五五调笑道。 蒹葭并未理会它。 他目视着前方,眼眸里盈满风雪。 “堂堂掌门又怎么会感冒呢,不过是被人心中念想着罢了。”五五似不谙蒹葭的心思一般,自顾自的继续开着玩笑。 “万象门的雀言,你可听说过此人?”蒹葭终于开口,不急不徐地问道。 五五感受到一股突如其来的寒气,却与天地间的风雪无关。 “略有耳闻。”五五沉吟片刻,继续道,“他应该是万象门资历最老的长老之一,性格粗鄙狠辣,而且有传闻说他好近女色,长年流连于风雨场所。” 五五顿了顿,试探道:“不知道妖妖是怎么落到他手上的,以妖妖的姿色,只怕……” “不会的。”蒹葭冷冷地打断了五五的话,“她的身世你又不是不清楚。” “这倒是。”五五轻叹一声,“若是他知道了妖妖的真实身份,恐怕早就带着她回江州了。” “话又说回来,你真的不打算告诉她真相吗?”五五语气中,隐隐透着一丝不忍。 “若是结局早已注定,又何必徒增她的烦恼呢?”蒹葭的话,比这漫天的飞雪更冷,更辨不出一丝一毫的情感。 “你还是在意她,对不对?”五五的目光中,闪过一寸胜过刀芒的犀利,“既是如此,不到最后一刻,那便算不得结局。” “在意也好,不在意也罢,结局便是结局。”蒹葭长叹一声,风雪自他的瞳孔中徐徐散开,几道人影透过风雪在他的眸子里不断地放大。 “见过掌门。”蒹葭还未落地,顾跃便恭敬道。 蒹葭微微颔首,作为回应。 “都说梦泽宗的掌门是个修行不过百年的后生晚学,今日一见,果真是个毛头小子。”雀言讥笑着说道。 蒹葭并未理会他,而是乘着五五,径直朝他身旁的妖妖二人落去。 雀言见对方完全无视了自己,顿时怒火中烧,他冷哼一声祭出观世铜鉴。 浅黄色的流光落在蒹葭身上的那一刻,蒹葭微微一怔,徐徐地望向面容因愤怒而微微扭曲的雀言,沉声道:“这观世铜鉴,为何会在你手中?” 雀言心中怒意稍平,略显得意地说道:“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倒还算是有见识。” “我是问,这观世铜鉴,为何会在你手中?” 天地间的风雪似乎突然便静止了。 蒹葭又一次问出这句话,每吐出一个字,妖妖便觉得周身的空气似乎又寒了一层。 她从未听到过蒹葭用如此冰冷的语调讲话,在她的记忆里,从蒹葭口中讲出的每一句话,都应是晨曦般温煦,春光般柔丽。 这样的蒹葭,让妖妖心中产生一种莫名的惊惶,哪怕她清楚且自信,蒹葭永远都不会这般,对自己讲话。 蒹葭的话,在雀言听来,却是宛如佛陀神仙的箴言般不容抗拒。恍惚间,他似乎看到自己被漫天的风雪埋葬,被无尽的利爪撕成碎片。 “偶……偶偷来的。”几乎是脱口而出,雀言的声音难掩地颤抖着。 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何缘故,自己心中竟然生出了鸿沟般的惧意,他脑海中挥之不去的,便只剩下一个念头—他要逃走,逃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到这个地方,或者说,再也不要见到眼前这个人。 可是对方,明明修行不过百年。 “天地灵宝,能者拥之。”雀言强压着心头挥之不去的恐惧,故作镇定道,“即便是偶偷来的,那也是偶的本事,又与你何干?” “说的好啊。”蒹葭不急不徐地轻声说道,似是自言自语。 雀言丝毫不敢大意,他将观世铜鉴悬于胸前,俨然一副防御的姿态。 蒹葭的掌心流转起幽蓝色的光,雀言的目光不自觉地被那道幽邃的光吸引,他只觉得眼前一片恍惚,下一刻,蒹葭依旧立于五彩玄鸟之上,漠然地看向他。 而玄鸟的口中,赫然便是自己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从凌霄门盗出来的观世铜鉴。 “竖子,快把偶的灵宝归还回来!”雀言恼羞成怒,虚张声势地朝着蒹葭吼道。 “你说的,天地灵宝,能者拥之。”蒹葭冷眼而视,“所以现在,它是我的了。” “你……”雀言只觉得一腔怒火不断地横冲直撞,以致他一口气连说了十几遍“你”。 蒹葭一挥手,观世铜鉴落在自己的掌心。一道光自铜镜射出,照在妖妖和木玉的身上,他俩终于又恢复了行动。 木玉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唤来桃花木,拉着妖妖飞落到蒹葭与顾跃那边。 “雀言长老,你还未说,因何造访我梦泽宗?”蒹葭收起观世铜鉴,沉声问道。 雀言先是一愣,才记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只是从蒹葭出现的那一刻,他便被对方的威势所慑,从始自终都在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53 | 逃遁(第一卷大结局)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言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直视着蒹葭的眼睛,沉声说道:“偶的亲传弟子几个月前回家省亲,却迟迟未归。偶到中州找他,没想到他已经被妖兽杀死,就连他生活的村子都被妖兽所屠。” “人诛妖兽,妖兽屠人,本就是天地间的修行法则,你的徒弟技不如人,关我梦泽宗何事?”顾跃轻哼一声,语气中透着不屑。 “若那妖兽,是你们梦泽宗的唤灵兽,又当如何呢?”雀言咬牙切齿地反问道。 “慎言!”顾跃面色微变,“雀言长老,你可知自己方才这番话,可以算作是指控了?” “若我没有证据,又岂会信口雌黄?”雀言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蒹葭的身上,他抬起手,指着蒹葭继续道,“证据便在被他夺走的观世铜鉴之中!” 蒹葭闻言,嘴角扬起一抹似有似无的弧度,眸子里闪过一丝冷若冰霜的笑意。 “你那徒弟,是被我的唤灵兽杀死的。”他不急不徐地说着,右手捻起一个法诀。 一语惊众人。 妖妖、木玉以及顾跃同时将目光聚焦在蒹葭身上,每个人都是一脸惊愕与怀疑。 雀言脸上的表情则要精彩得多,由惊讶到困惑,再由困惑到愤怒。 他浑身都因愤怒而颤抖着,就连声音也不例外。 “你以为自己把这件事揽下来偶就不敢追究了吗?”雀言颤着嗓音,双颊涨得通红,宛如一枚熟透的柿子。 谈话间,蒹葭已挽指成印,天空裂开一道如虹的口子,一头苍狼咆哮跃出。 那日夜里,观世铜鉴映照出的浅金色虚影与苍狼的身影重合,妖妖也终于明白了,为何当时看到那道虚影的时候,会觉得那般熟悉。 她百感交集地凝注着蒹葭,欲说却忘言。 “你……”雀言怒视着蒹葭,祭出一面血红色的幡,寒风骤起,卷携着飞雪砸在幡旗上,发出肃杀的猎猎声响,“一派之长居然如此不顾身份,对一个晚辈痛下杀手,今日偶便替天下修仙者与你讨个公道。” 蒹葭眸子里,呼啸着风雪,涌动着幡旗,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宛如冰雪雕刻的眉眼。 “他伤了我的人,便该死。”蒹葭面无表情地缓声道。 “那你也去死吧!”雀言怒吼一声,幡旗伴随着他的吼声涌动得更加猛烈,与此同时一道道血红色的鬼影从幡旗中厉啸而出,一阵阵腥臭的血腥气亦是铺天盖地的朝着蒹葭涌来。 “炼血鬼幡!”木玉脸色微微一沉,他挥动着桃花木,漫天桃花与雪花飘飘洒洒地落下,在自己与妖妖面前结成一层屏障,挡下了汹涌而来的鬼影与血雾。 顾跃也连忙后退着召出自己的唤灵兽—一只龟身蛇头蛇尾的异兽。 只见这只异兽昂首立于顾跃与蒹葭身前,背后的龟壳忽然亮起一层水蓝色的流波,如翡似玉,玲珑剔透。 来势汹汹的鬼影撞在这层半透明的水波之上,顷刻间便如冰雪般消融。 猩红色的血雾亦被这层流波阻挡,若从远处望来,此方天地便以水波为界,一半猩红靡靡,鬼影幢幢;一半风卷飞雪,冰染流花。 “玄武?”雀言惊呼道,“你何时收了玄武?” 顾跃冷哼一声,道:“你是破不了玄武防御的,识相的话便速速退去。” 雀言狠狠地咬着牙,似要把牙根儿都咬碎。他的目光在顾跃与蒹葭身上游离,原本通红的双颊如今却如雪般煞白。 突然,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似乎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 他收起炼血鬼幡,将手背负于身后,没有人注意到他掌心紧握着一根精巧燕羽。 他冷漠地看了蒹葭一眼,嗤笑一声道:“这笔帐,偶记下了。” 而后他将目光落在妖妖的身上,嘴角绽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万象门,随时恭候各位大驾。” “快拦住他!”木玉突然读懂了雀言那一抹笑,他一边朝蒹葭喊着,一边驭动着桃花木朝着雀言的方向冲了过去。 顷刻间,漫天桃花化作一道道锋芒,亦呼啸而去。 蒹葭在听到木玉的惊呼声后,几乎是同时捻了个法诀,乘着五五冲了上去。 不过一个呼吸的间隔,五五便来到雀言面前,锋利如刀的利爪,顷刻间刺穿他的胸膛。 雀言脸颊上依旧挂着那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他的身体自被利爪剖开的地方开始溃散,化成斑斑光点,消散于风中。 只留下一片精巧的燕子羽毛,徐徐地飘落,宛如一片雪花坠下。 “他走了?”木玉此刻也赶到蒹葭身旁,焦急地问道。 “嗯。”蒹葭凝着眉,点了点头。 木玉一挥手,那枚燕子羽毛便飞向他的掌心,他定睛一看,心便随着这一眼沉入谷底。 “燕子归巢……”木玉猛地攥紧了手掌,那根燕羽顷刻便化作齑粉。 “是我大意了。”蒹葭道。 “他走了,妖妖怎么办?” 木玉又气又急地问道。 “妖妖?”蒹葭心头蓦然一紧,他的目光凝成一柄锋利的刀,落在木玉身上,似乎只消一眼,便可看透他心中所想,“她怎么了,你说清楚?” “她……” “我没事呀,只是刚刚被雀言喂了一颗不知名的丹药,虽然不太好吃,好在入口即化。”妖妖捧着梦珠飞到两人身旁,故作轻松地玩笑道,“蒹葭,我还有个问题想你和确认下……” 妖妖望着蒹葭,问题还未说出口,便被蒹葭一把握住了手腕。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木玉心中充斥着三分恼怒,七分懊悔,险些吼出来。 他恼自己实力不济,未能保护好妖妖,他后悔,自己没有早些提醒蒹葭。 妖妖就像是犯错后,被家长批评的孩童那般,背着木玉偷偷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 其实就算她不背着木玉,木玉也不见得会注意到她的举动。因为他的注意力,已经全部被蒹葭的表情牵引,他努力着,试图通过对方每一刻细微表情的变化,去判断心心念念的结果,是好或坏。 蒹葭颤抖着,松开搭在妖妖腕上的手,嘴唇翕动着,欲言又忘言。 一滴泪从他的眼角缓缓地滑落,宛如一颗划破夜空的流星。 泪还未落地,便在风雪中,凝结成冰。 01 | 荷花十里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秦寒慕初次邂逅上官渺渺是在江州的十里运河,当时正值盛夏,放眼望去,粉荷白堤相映成趣。 他远远地望着白堤之上,一袭水绿色衣衫的年轻女子,十里荷花,黯然失色。 女子似是感受到他热切的目光,款款地迎上他的目光。慌乱之中,他将目光移向别处,手忙脚乱的驱马前行。 女子的视线紧紧追随着他的背影,直到他身后跟着的八骑骑兵也消失在街口的拐角处,方才掩着笑,收回温煦的目光。 那一刻,这十里粉荷格外绚烂。 她当然知道他的身份,便是没有看清他的模样,她亦识得他的身份。 江州以九为尊,州牧最尊,日常出行可携九骑。 八骑骑兵,身份自然仅次于州牧。那便是江州家喻户晓的大将军—秦寒慕。 先前,上官渺渺近乎每天都会听到他的名字,从街头巷尾行商走贩的闲谈中,从茶楼戏台名伶歌姬的戏文中,从嬉戏打闹时孩童唱着的歌谣中—— “旗画映烽火,刀剑染寒霜。秦有三千骑,铁蹄踏天狼。” 上官渺渺从未想过,便是这样一位带领三千铁骑,大破蛮夷十二郡的长胜战神,竟会在她的目光下如此惊慌失措。 上官渺渺轻掩着嘴角,笑弯的眼睛里盈着灼灼荷花。 许是心里盛满了他的影子,她不小心撞到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汉子。 她连声道歉,那人却不依不饶地将她逼到墙角。 “你撞了偶,便要付出代价。”那个男子一双小而乌黑的眼睛,色眯眯地在她身上游走着,不依不饶地说道。 上官渺渺欲要将他推开,怎料被那人一把擒住了双手,重重地抵在墙上。 上官渺渺柳眉微簇,被扣在墙上的手掌间升腾起惨淡的黑色雾气,正欲动手,却突然听到一声怒喝。 “大胆狂徒,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在江州城行凶,眼中可有法度?” 壮汉松开上官渺渺,怒目圆睁,恶狠狠地盯着马背上说话的男子,冷声喝道:“偶可是万象门的长老雀言,偶的话便是法度。” 上官渺渺同样望着马背上的男子,她的眸子很亮,像是九天星海落下,又像是十里荷花盛放。 她不动声色地敛去了掌心间萦绕的惨淡黑雾,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去而又返的秦寒慕。 秦寒慕将目光投向上官渺渺,却发现对方竟也在看着自己,便赶忙将目光移开。 “凡人自有凡人的法度,修仙者亦有修仙者的法度,万法皆法,别说你只是一个长老,便是万象门的掌门,在这江州城中,也得守江州的法度。”秦寒慕寸步不让地说着,脑海里却满满都是女子灿如星辰,炫若繁花的眸子。 “那偶偏不守,你又能如何?”雀言冷笑一声,再一次将手朝着上官渺渺探去。 “放肆!”秦寒慕怒喝一声,将腰间的长剑抽出,剑出如令,他身后的八名随骑也齐刷刷地抽出了各自的佩剑。 可是令秦寒慕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那个自称叫雀言的壮汉,手还未碰到那个女子,便突然痛苦地大叫一声,软倒在地。 上官渺渺掌心间的黑雾悄无声息地隐没,不留丝毫痕迹。 她朝着秦寒慕眨了眨眼,轻道了一声:“多谢公子相助。”便步生莲花,身曳如蝶地从他身边经过。 她心中默念着:“三……” “二……” “在下秦寒慕,敢问姑娘芳名。”还未默念到最后一个数,秦寒慕已开口询问她姓名。 “上官渺渺。”她心中窃喜,嘴角亦是得意地微微扬起,只是她始终背对着他,不让他瞧见。 上官渺渺款款而去,秦寒慕的目光却似在她身上生了根,直到雀言痛苦的呻 吟声响起,他才回过神来。 秦寒慕收了长剑,示意手下的随骑上前去扶起雀言。 雀言起身的那一刻,秦寒慕看到了他的脸,不由心中一惊。 原本黑红色的面庞此刻失去了所有的血色,嘴巴、鼻孔与耳蜗里还在不断地溢散出黑色的雾气。 “鬼气?”秦寒慕喃喃自语道,“如此眉清目秀的姑娘,竟然修的是失传多年的鬼道。” 他再一次望向上官渺渺离去的方向,哪里还有她的踪迹,秦寒慕轻叹一声,自嘲地笑了笑道:“秦寒慕啊秦寒慕,你一个区区凡人,居然还妄图救一名修仙者?” “秦将军,这个人该如何处置?”两名军士将浑浑噩噩、不住呻 吟的雀言架到秦寒慕面前,恭敬地询问道。 秦慕寒回过神来,随口答道:“把他交给万象门的陈掌门处置吧。” “鬼气?”木玉一脸惊讶地盯着蒹葭,不敢置信地问道,“你是说,妖妖体内现在有一道鬼气?” 蒹葭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他用手背轻触着妖妖的额头,柔声问道:“妖妖,身子可有不适?” 妖妖认真地感受了一番,缓缓摇了摇头道:“先前觉得身子有些冷,如今没有什么感觉了。” “对了,我身子里有一道鬼气,这是什么意思呢?”妖妖疑惑道,“鬼气又是什么呢?” “你可有化解之法?”木玉同时问道。 “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有找到鬼气的主人才能化解。”蒹葭面色依旧凝重,“我们务必要在这道鬼气侵入心脉之前,找到那个人,或者——” “走,咱们这就去万象门找那个什么雀什么言的,让他给妖妖化解这一道鬼气。”木玉说着,便拉起妖妖的手,准备带她出发。 “雀言不是那道鬼气的主人,你找到他也没有用的。”蒹葭制止了木玉。 “你怎么知道的?”木玉急切道。 “万象门修器道,而非鬼道。” 木玉也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关系则乱。 “你刚刚好像说了或者,一定还有其它法子对不对?”木玉追问道。 “我在梦泽宗的典籍中看到过关于鬼气的记载,江州境内有一种唤作幽泉草的植物,有祛鬼引魂之效,以千年幽泉草为引子,催动灵宝摄魂铃亦可化解鬼气。”蒹葭眉峰紧簇,继续道,“若是我没记错,摄魂铃乃是万象门至宝。” 02 | 妖妖饮酒醉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江州城,万象门内。 两名万象门的弟子将浑身都萦绕满黑气,已经奄奄一息的雀言架进万象门的器居殿时,万象门的掌门李玄天正在与江州州牧府上的幕僚密谋着什么。 见到有人进来,李玄天抬起手,示意幕僚稍后再议。 他打量着奄奄一息地雀言,皱了皱眉头,问道:“是谁将他伤成这样的?” 一个弟子连忙道:“是大将军府上的随骑将雀长老带回来的。” “秦寒慕?”李玄天低声念出这个名字,他摆了摆手,示意两名弟子退下。 “你可知,秦寒慕的府上,何时有了精通鬼道的高手?”李玄天目光如炬,锁在一旁的幕僚身上。 那幕僚摇了摇头,道:“这倒是不曾听说过。” 李玄天踱着步子,来到被平放在大殿上的雀言身边,口中自言自语道:“这倒是奇哉怪也。” “可有什么法子可以救他?”幕僚走到李玄天身边问道。 李玄天手掌心浮起一个个浅金色的奇异字符,这些字符绕着他的手掌开始旋转,一个古色古香的金色铃铛在字符的环绕中凝聚成型,而后那些字符齐刷刷地撞向铃铛,发出一串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 “摄魂铃?”幕僚眼中闪烁着热切。 “除此之外,还需要一枚千年的幽泉草。”李玄天拨弄着掌心的摄魂铃说道。 “家主的府上恰好便有一枚,若是李掌门需要的话,待我回府后,自会请家主知悉。”幕僚恭恭敬敬道,“只是这千年幽泉草,着实罕见,整个江州恐怕只有府上这一枚。” “你回去告诉许州牧,他说的事,我同意。”李玄天道。 “我想家主听到这个消息,定会欣然应允李掌门的一切请求。”幕僚笑道。 “那本座便静候先生的千年幽泉草了。”李玄天讲话的声调不高不低,语气不冷不热,脸上未挂丝毫表情,让人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幕僚恭敬地行过拜别礼,李玄天随意地摆了摆手。 幕僚退出大殿,李玄天轻轻地拨弄着掌心的摄魂铃,空荡地大殿泛起阵阵铃响,宛如寒珠落玉盘。 中州,云梦山上。 “妖妖,稍后我让顾跃先带你回中州城,我与木玉稍后便到。”蒹葭揉了揉妖妖的头发,温柔说道。 木玉一脸惊愕地看着蒹葭,刚打算开口询问缘由,却被妖妖抢先一步。 “为什么我不让和你们一起走?”妖妖一脸疑惑,“难不成你们两个……” 妖妖倒是毫不在意那道在自己体内横冲直撞的鬼气,反而来来回回地打量着两个人,若有所思。 “中州城有一家涮肉店木玉他一定没带你去过,所以我想让顾跃带你再去吃一次。”蒹葭道。 话音还未落,妖妖便已经跑到顾跃身边了。 蒹葭颔首示意,顾跃心领神会道:“那一家涮肉店着实不错,配合梦泽宗的醉仙酿,更是一绝。” 一边说着,他一边取下腰间的酒葫芦,在妖妖面前晃了晃。 目视着妖妖与顾跃的背影在风雪中渐远,蒹葭的神情也沾染了风雪。 “在鬼气入心脉之前,需给身中鬼气者服下千年幽泉草,再以摄魂铃的铃音为引,引出其体内的鬼气,方可化解。”蒹葭的眉头凝而不舒,他面色如霜地直视着木玉的眼睛,“如今鬼气已侵入妖妖的脏腑,留给我们的时间怕是不多了……” “你将妖妖支开,就只是要告诉我这个吗?” “木玉,我知道你也喜欢妖妖,可不论如何,当下你都不应当对我怀有敌意。”蒹葭轻叹一声。 “小爷才没有。”木玉微微一怔,“我只是想知道,究竟还有多时间留给我和她。” “最好是如此。”蒹葭道,“因为不只是你和她,而是我们和她。” “可若是你走了,梦泽宗怎么办,中州怎么办?”木玉一惊。 “不论是在世为人又或是逆天修仙,总归是逃不开选择的。”蒹葭道。 “妖妖,便是我的选择。” 木玉也终于明白了,蒹葭方才那番话的用意。他注视着蒹葭那一双风雪茫茫的眸子,说道:“我不会让妖妖为难的,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我们还有多少时间吗?” “三个月……” 蒹葭与木玉赶到中州城,找到妖妖的时候,她已经把顾跃那一壶醉仙酿喝了个精光。 她的双颊晕染着酡红,明亮的眸子里迷离着笑意。 “你们可算来了。”妖妖轻轻打了个酒嗝,然后摇摇晃晃地倒在蒹葭怀里,两只手胡乱地抓着,口中含糊不清地继续说道,“蒹葭,我要告状……告状……” 蒹葭揉了揉她的头发,柔声问道:“你要告什么状呢?” 妖妖猛地一推蒹葭的胸膛,便从他的怀里弹了出来。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在空中划拉了半晌,才终于找准了方向。 妖妖指着顾跃,含含糊糊地开口道:“告他,不给酒,我喝。” “妖妖是想说,他不给你酒喝,对吗?”蒹葭说着,看向顾跃。顾跃一脸委屈地耸了耸肩,将酒葫芦倒立起来,竟是连一滴酒都悬不出来。 “那妖妖准备如何罚他?”蒹葭一边说着,一边冲顾跃摆了摆手,示意他先行离去。 顾跃自是如释重负,恭敬地行过礼,便匆匆“逃”了出去。 “罚他……罚他……不吃酒,不喝肉,一个月。”妖妖拉起蒹葭的手,一本正经地说道。 “都依你。”蒹葭道。 话音未落,妖妖便醉倒在蒹葭怀里。 为了不耽误行程,又能妖妖可以舒舒服服的睡一觉,蒹葭只好将五五让给了妖妖。 五五也是很贴心用翅膀拱起一个凹槽,让妖妖躺在里面,而不至于掉下去。 五五载着沉沉睡着的妖妖,破空而去。 木玉唤来桃花木,正要出发。突然听到蒹葭一声轻咳,他皱着眉问道:“怎么了?” “我骑乘类的唤灵兽只有五五。”蒹葭略显尴尬地说道。 木玉翻了个白眼,心中暗想:“没想到你也会有求于我。” 一边想着,一边朝蒹葭伸出手道:“抓紧我,掉下去小爷可不负责!” 03 | 断袖之交?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若是妖妖并未吃醉,看到此情此景,她一定又会浮想联翩。 蒹葭虽然心中不愿,却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索性心一横,一把握住了木玉的手。 两人腾空而起,穿过呼啸的风雪,紧紧追随着五五的身影,朝着江州的方向飞驰而去。 醉仙酿,当真名不虚传。妖妖这一醉,便是整整三日。 她醒来的时候,三人已入了江州境内。 妖妖从五五背上小心翼翼地坐起身,四下环顾,寰宇寂寥,云淡风轻。 “妖妖,你终于醒了。”五五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蒹葭和木玉呢?”妖妖环顾了一周,并未寻得二人的踪影,疑惑道。 “他们两个人飞得自然慢一些。”五五笑道。 妖妖隐隐觉得,五五的笑声里夹藏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似乎,有些暧昧。 只是妖妖无暇多想,此刻她头重脚轻,胸口还有些发闷,显然是宿醉之后的症状。 “五五,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妖妖扶着额头,深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顿时便觉得神清气爽。 “我们已经在江州境内了,不出一日,便可以到江州的主城了。”五五道。 妖妖一怔,旋即道:“蒹葭他也来了么?” “你刚刚不是才问过我,蒹葭在哪里吗?”五五笑道。 “可是,他若来了江州,梦泽宗和中州的善后事宜又该谁来负责?”妖妖问道。 “这是蒹葭应该操心的事情,而不是咱俩。”五五道,“我该操心的,便是如何把你安安稳稳地送到江州城;而你该操心,则是好好保重身体。” “可是……”妖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五五打断了。 “好了,凡立于世,有所为有所不为。”五五认真道,“这是他的选择。” 妖妖轻轻“哦”了一声,便盘腿坐在五五的背上,闭目养神。 蒹葭与木玉那边则远远没有她这么惬意。 蒹葭紧紧攥着木玉的手,感受着他掌心不断传来的热度,心中的怪异难以言说。 木玉那边也是同样的尴尬,尤其是一想到这个紧紧牵着自己手的人,竟是一个男子,而且还是自己的情敌,他更是恨得牙痒痒,巴不得松开手,将他丢到万丈之下。 这个念头一直伴随着他,直到天色近黄昏,两人落在江州城的城门之外。 妖妖和五五早已等候多时,妖妖望着由远及近的二人,夕阳在他们身后晕染开一片绚烂晚霞。 妖妖惊得瞪大双眼,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执手相看的二人,满脑子都是先前在中州看过的一出折子戏—《弁而钗》。 这哪里是蒹葭与木玉,活脱脱便是赵书生与风翰林。 两人落地还未站稳脚跟,便同时甩开了对方的手,他们注意到妖妖一脸欣慰又痴憨的笑,心道是日夜兼程,妖妖定是被风吹傻了。 若是他们知道此刻妖妖的心中所想,恐怕恨不得一把将对方捏死,以证清白。 “妖妖,你还好吗?”蒹葭与木玉异口同声地询问道。 妖妖回过神来,收起已流到嘴角的涎水。佯装镇定地干咳了几声:“我还好啊,你们两个?” 蒹葭偷偷瞄了木玉一眼,递给他一个眼神。木玉心领神会,尽管心中不情愿,还是一把揽住蒹葭的肩膀,干笑着说道:“我们挺好的呀,不信你问蒹葭。” 蒹葭不自觉地耸了耸肩,似乎是想把木玉的手抖开。 “这是自然,妖妖放心好了。我俩好得很。”蒹葭也附和着干笑了两声。 望着勾肩搭背,嬉皮笑脸的两人,妖妖笑不出来了。 “他俩该不会真的断袖了吧?”妖妖满脑子便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你该不会真的喜欢州牧吧?” 江州城,十里白堤之上,上官渺渺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秦寒慕,风和日丽倒映着她明媚的眸子。 “自然不是!”秦寒慕道。 “可是我听坊间传言,秦将军与州牧是余桃之爱。”上官渺渺沉吟片刻,继续道,“为此他们还专门给你们二人作了两句打油诗:‘但使江城飞将在,州牧从此不理政’。” “一派胡言!”秦寒慕一脸委屈地看着上官渺渺,“若是被本将军抓到这个造谣污蔑之人,定要将他军法处置!” 上官渺渺掩齿而笑,戏谑道:“若这个人便是我呢,你准备如何处置?” 秦寒慕闻言,双颊泛起潮红,他装作一副凶狠的模样:“我便罚你,随我出征。” 上官渺渺将双手拢于胸前,做出一副束手就擒的姿态,可怜巴巴道:“小女子甘愿被缚,还望将军切莫再责罚。” 秦寒慕的脸更红了,从双颊一直烧到了耳根。 “你知道,方才自己的表现特别像一种动物吗?”上官渺渺望着一脸羞涩的秦寒慕,开口说道。 秦寒慕微微一惊,摇头道:“什么动物?” “那是一种生活在洪荒的奇兽。”上官渺渺故作神秘道,“据说它们有着最锋利的獠牙和利爪,却长着世间最可爱的面庞。” “洪荒竟生活着如此奇兽?”秦寒慕道。 “先前我自是不信,可如今见了将军你,我便信了。”上官渺渺道。 “此话怎讲?”秦寒慕脸上的疑惑更盛。 “那种奇兽便是你啊。”上官渺渺说着,竟兀自伸出手,捏了捏秦寒慕的耳垂。 这一举动,让对方的脸彻底变成了一枚熟透的红柿子。 “你当真不断袖?”上官渺渺问道。 “当真!”秦寒慕坚定地点了点头。 “如此便好。”上官渺渺展颜一笑,那一瞬,眸子里仿若花开十里。 “哪里好?”秦寒慕不明所以地问道。 “盛夏时节,光景渲染得正好;白堤之上,风经过得正好,十里运河,荷花开得正好。”上官渺渺柔情似水地凝注着眼前的男子,“而你在身边,便哪儿都好。” 上官渺渺至今都忘不掉,秦寒慕逃开时仓皇失措的背影,她也曾无数次地告诉自己,若是岁月可以回溯,她一定会追上去,从身后抱住他,也拥抱住整个盛夏。 04 | 客店遇僧侣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江州城的气候,较之中州似乎要更冷一些。 冷风如刀,茫茫荒野好似砧板,而妖妖三人便像是砧板之上被无情切割着的鱼肉。 五五早在蒹葭落地之后,便匆匆躲回洪荒世界。留下各怀心思的三人,于寒风中瑟瑟。 “我们是还要等什么人吗?”妖妖最先捱不住城外的天寒地冻,开口打破三人间尴尬却又微妙的静默。 蒹葭和木玉也如获大赦般地连忙摇头。 于是,三个人匆匆朝着城门的方向走去。 如今四海太平,天下不闻边角之声以有数十年,三人不费吹灰之力便进了城。 江州城的建筑风格与中州还是稍有差别的。 中州多楼阁,城中鳞次栉比,错落有致。而江州多林园,放眼望去,俨然一副泼墨写意的山水画,万千意境皆缀于木石花鸟之间。 只是如今寒冬已深,见不得草木葳蕤,花鸟多情,虽有枝头残雪映照红梅,到底还是少了些许韵味。 三人找到一家客栈留宿,吃罢晚饭,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三位客官,今夜是否要留宿?”店里的伙计一边收拾着残羹冷炙,一边憨厚的笑着。 “这是自然。”妖妖道。 “那您可真是好运气,小人敢担保除了本店,城中其它客栈都没有空房了。”伙计拍着胸脯说道。 “此话怎讲?”蒹葭疑惑道。 “不瞒您说,前些时日城中陆陆续续来了很多异乡的修仙者,昨天夜里,几位僧侣扮相的大师住进小店,小人也是听了他们的闲聊,才知道其他店都已经住满了客人。”伙计将桌子上的碗筷统统放进盛着水的木盆里,一边用抹布擦着桌子,一边解释道。 “他们今日还住在店里吗?”蒹葭问道。 “这是自然。”伙计道,“只不过今儿一大早,他们便出门了。” 谈话间,一阵寒风入堂。 客栈的门被从外面推开了。 “您瞧,他们这不是回来了么。”店家将抹布也丢进木盆里,朝着门口的方向露出一抹微笑,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 妖妖三人寻着伙计的方向看去,只见三个身着麻布黄衣,无须无发的男子站在门口,他们的脖子上,手腕上都挂着青色的念珠,双手作合十状。 “大师们,你们可算回来了。”伙计将盛着碗筷与抹布放到一旁,迎上前去,“晚上想吃些什么,小人这就去准备。” “素斋即可。”为首的僧人眉目和善,嘴角始终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檀越有劳了。” “好嘞,大师客气了。”伙计折返回去,给妖妖三人上了一壶热茶,然后端起木盆,进了后堂。 此刻前庭便只剩下妖妖三人与僧侣三人。 为首的僧侣朝着蒹葭微微一笑,颔首道:“吾等自策州扶桑寺而来,得会道友,荣幸之至。” 蒹葭站起身,亦是微微颔首:“梦泽宗,蒹葭。” “原来是梦泽宗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掌门,吾等失礼了。” “大师见外了。”蒹葭道,“敢问大师法号?” “大师不敢当。”那僧人依旧保持着那抹若隐若现的微笑,“贫僧法号思欲。” “这位是吾师弟,法号思情。” 思欲左手边的僧人向前一步,双手合十:“福慧双增,吉祥如意。” “这一位亦是师弟,法号思念。” 思欲右手边那个年纪最小的僧人向前一步,双手合十,却并未讲话。 “思念去岁入扶桑寺,如今正在修菩提禅中的哑口禅,故此不能讲话。”思欲解释道。 “果真英雄出少年。” 蒹葭赞叹道,“小小年纪,入寺便是思字辈。” “只因他天生慧根,住持师兄道是与我佛有缘,便破格将他收归座下,故此为思字辈。”思欲道。 便在此时,伙计用木盘托着几样素菜从后堂走了出来,嘴上还吆喝着:“素斋来了。” 蒹葭与思欲再次互相行过礼,蒹葭坐回位置上,思欲三人也找了一张方桌,围坐下来。 伙计给三位僧人放下饭菜,再一次来到妖妖三人的桌前,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三位客官,实在抱歉。” “怎么了?”妖妖问道。 “小人刚刚看错了空房间的数量,小店今天只剩下两间空房了。”伙计说着,目光在三人的身上游了一圈,“要不两位先生凑合着挤一间,让这位姑娘自己住一间?” 此话一出,妖妖差点一口茶喷出来。 然而让妖妖更加惊讶地是蒹葭与木玉的表现——二人对视一眼,竟然默契地同时点头道:“我不介意。” 州 茶水是热的,妖妖的心却凉了半截。回想起自己在中看《弁而钗》的时候,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痴痴笑着,看风翰林挑逗赵书生,如今竟有一种当初磕完的瓜子皮,全掉在自己头上的感觉。 她哪里知道,看似异口同声,默契异常的两人,不过是貌合神离,各怀“鬼胎”。 “妖妖与蒹葭相识更早,若是让她选,八成会选蒹葭,与其如此,倒不如我先选了。”木玉如是想。 “木玉既然答应与我友好相处,我自然也应该有所表示,若我选了妖妖,定会寒了他的心。”蒹葭如是想。 伙计自是不晓得三人心思,见二人同意住在一间客房,便张罗着要带三人去看房间。 以至于妖妖在随着他去客房的路上,满脑子都只剩一句话在反复横跳:“怎么办,怎么办,蒹葭和木玉断袖了!” 与妖妖的表现不同,蒹葭和木玉为了尽可能地在妖妖面前保持愉悦与友好,一路上都在没话找话地闲聊论道。 “你说,方才那几位僧侣,为何回叫思欲、思情和思念?”木玉道,“释家不是讲究斩情绝欲,四大皆空吗。” “既已斩情绝欲,四大皆空,思与不思,又有何异?”蒹葭道。 “若是无情无欲,所思为何?”木玉道。 “思天地大道,思万物苍生。”蒹葭道。 妖妖好不容易从那句横冲直撞的“蒹葭和木玉断袖了”中挣脱出来,却听到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亲切交流,妖妖余下的那半截心也凉了。 不仅凉了,还被冰封了,雪埋了。 05 | 桂花换酒钱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自从那日白堤之上匆匆一别,转眼已是数月。 秦寒慕除去每日处理军务,以及隔三差五被州牧喊到府上议政,只要得空,便会一人牵了马,只身外出。 崔牧作为秦寒慕的参将,起先并未觉察什么异常。只是时日一久,他发现这个世人眼中战无不胜,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秦大将军最近似乎变了。 原本不苟言笑的秦将军,如今更是沉默寡言,时常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崔牧有些担心,在他看来,将军必定是为繁重军政事务所扰,于是自作主张,吩咐了将军府上的管家,从醉梦堂选几位才色俱佳的名伶,来府上给将军唱首小曲儿,舞段霓裳。 这天,秦寒慕见只身出府,崔牧不放心,便跟了出去。 他发现秦将军竟独自一人去了十里白堤。 秦寒慕牵着马,于白堤之上凭栏远眺。运河两岸的桂花如今开得正旺,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的桂花香气。可他的眸子里,却只盛得下十里残荷。 虽然只是遥遥地望着,崔牧却能感受到秦寒慕身上散发出忧伤。秋风渐起,行人萧条。秦慕寒一言不发地立于白堤之上,一人一马,直到夕阳都被揉碎成潋滟波光,直到一个水绿色衣衫的女子突然自桥上经过。 崔牧没法不注意到这个女子,因为自她踏上白堤的那一刻,这十里残荷,都仿佛重新焕发了光彩。 而白堤之上的秦将军,似乎并未注意到这个姑娘,他依旧一手扶着栏杆,一手牵着马,目光投向不知名的远方。 上官渺渺见秦寒慕并为发现自己,于是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身后,轻轻踮起脚,然后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 若是换了其它行路之人,有如此举动,崔牧定会觉得那人不是疯了便是痴傻,居然敢对大将军行此忤逆之举。而他也一定会奋不顾身地冲上前,将那人斩于剑下。 可偏偏是这个女子,竟让他的脚下似生了根,让他觉得自己不是疯了便是痴傻,居然会觉得,不论她做何事,都是理所应当。 秦寒慕先是一惊,待他转身看清身后女子之后,先前的一惊,成了两惊。 “是你?”秦寒慕惊讶三分,惊喜七分。 “不是我,又能有谁?”上官渺渺调笑道,“将军莫不是再等别人?” “自然……不是,我是在……”秦寒慕终究还是未能说出“等你”二字。 我在等你,好久了,一日如三秋。 “好了,我也只是路过,见你一人便来打声招呼。”上官渺渺道。 “噢。”心中虽有千言万语,可他最终却只吐出这一个字。 “喏,看这个。”上官渺渺将手掌在秦慕寒面前摊开,芊芊玉指,细若无骨,宛如根葱,盈盈可握。 肤若凝脂的掌心之上,静静地躺着一枚小巧的桂花瓣。 “从将军头发上拿下来的。”上官渺渺冲着秦慕寒眨了眨眼睛,“我想将军既非断袖,这枚桂花便不会是刻意的装扮。” “怎么会……”秦寒慕终究还是没躲过她的目光,又一次红了脸。 “将军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上官渺渺收回手掌,问道。 “怎么会……”秦寒慕只觉得自己这张嘴似乎被坠上了千斤巨石,极难张开,纵然脑海里诸子百家,千言万绪,侃侃而谈,到了嘴边,就只能奔出几个字来。 上官渺渺掩嘴一笑,眉眼里是万般风情。 “十里秋风逢故人,便折桂花换酒喝,可好?”上官渺渺建议道。 “好。”这一次,一个好字便胜过千言万语。 秦寒慕牵着马与上官渺渺并肩而行,崔牧则怔怔地立于原地,仿若先前脚下生的根如今扎得更深了。 直到再也瞧不见两人,他才回过神,默不作声地回了府,留下一地破碎的月光。 街边酒肆,秦寒慕与上官渺渺对坐而饮。 许是吃过几盏新酒的缘故,秦寒慕讲起话来都随意了许多。 “姑娘之前并非是江州的人吗?”秦寒慕问道。 上官渺渺点了点头:“我自幼便失了双亲,幸得师父相救,从此便命中有风,随师父天下漂泊。” 三言两语,道尽过往坎坷。 更让秦寒慕心疼的,是上官渺渺提及这些往事时的态度。她是那般心平气和,那般云淡风轻,仿若一阵风吹过,扫尽秋叶,却道不尽秋凉。 “姑娘还会走吗?”秦寒慕这个问题刚问出口,便后悔了。 因为他意识到这个问题有歧义,可以很大,也可以很小,可以很重,也可以很轻。 便是他问了,上官渺渺也不一定会给他一个想要的答案。 上官渺渺自然也听出了问题中的歧义,她轻轻一笑,柔声道:“当然会走了,难不成要在酒馆里待一辈子不成?” 说着,上官渺渺又给两人添了酒:“月色正好,当以蟾光下酒。” 酒樽轻触,发出清脆的声响,叩在秦寒慕的心口,他饮尽杯中酒,轻声道:“若得一知己,便是街边酒肆,亦是吾乡。” “将军,你醉了。”上官渺渺隔着摇曳的烛火,幽幽地说了一句。 “何以见得?”秦寒慕问道。 “将军若是没醉,便应该知道庙堂之高,社稷之重才是你的归处。”上官渺渺道。 “若当真如此,那我到情愿长醉不醒,一梦浮生。”秦寒慕又连饮了两杯酒。 “听说将军当年从率三千骑兵,大败蛮夷。”在秦寒慕刚准备喝下第三杯酒的时候,上官渺渺转移了话题。 “世人皆知我三千骑兵连破十二郡,可是谁又知道,三千将士出关去,六百儿郎把乡还?”秦寒慕有些苦涩地笑了笑,“相较之下,那些埋骨他乡的袍泽,才更当得起常胜二字。” “戎马一生,马革裹尸,也未尝不是一个好归宿。”上官渺渺安慰道。 “或许吧,毕竟史书和传记还是活人说了算的。”秦寒慕道。 “江州桃红柳绿,人杰地灵,又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也难怪蛮夷会垂涎三尺。” 06 | 琵琶声声欲语迟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蛮夷是不是垂涎江州的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秦寒慕不晓得。他只晓得,只消这个对座而饮的女子凝眉看他一眼,便胜却人间最迷人的风景,便胜却尘世最醉人的酒。 那一晚,他喝到酩酊大醉,不省人事。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如此放纵自己,半醉半醒间,他似乎握住上官渺渺的手,又或者只是握住了酒杯。 烛影曳曳,微风卷着夜色凉寒,把月光扫进小店。 店里的伙计斜倚在柜台上打着瞌睡,上官渺渺温柔地望着醉倒在桌子上的秦寒慕,站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身边。 “不要走,好不好。”秦寒慕突然抬起头,一把握住她的手。上官渺渺心思微动,她将手覆在秦寒慕的手背上,贪恋着片刻的宁静与温度。 “你好傻。”她轻声道。 秦寒慕松开了她道胳膊,换了个姿势趴在桌子上继续睡。 她突然想起方才他在酒桌上说的话,若是可以,与他在此长醉不醒,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便在这时,桌子上的烛火突然剧烈的晃动着,然后噗的一声便熄灭了。 先前还在打着瞌睡的伙计,不知是何缘故,突然便软到在地,昏睡过去。 上官渺渺柳眉微簇,凝神望向门外的夜空。一大团漆黑如墨的雾气吞噬了月光,朝着小店聚拢下来。 上官渺渺摸着自己方才被秦寒慕握住过的手腕,似乎这样做,便可以留住他手掌的温度。 片刻之后,她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出酒肆的大门,恭恭敬敬地道了一声“师父”。 清晨的时候,秦寒慕被晨间沾染了寒露的凉风冻醒。 他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只见桌子上横七竖八地倒着十几个空酒壶。若不是看见两张凳子,两个酒杯,他甚至怀疑昨天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大梦。 只是,即便知道这不是梦,又能如何。 她还是走了。 秦寒慕踏着晨露,离开了酒肆。牵了自己的马,踽踽前行着。 回到府里的时候,刚好赶上管家与崔牧出门。 见他回来,两人松了一口气。 “将军,您可算是回来了。昨儿夜里州牧府上的幕僚到府上找您,说州牧要您今儿一早到府上议事。”崔牧道。 秦寒慕看了他一眼,只是沉默地将手中的缰绳递到他手上:“就说我病了,这几日谁都不见。” 秦寒慕摆了摆手,便兀自走了进去,留下两人僵立于原地,面面相觑。 秦寒慕一连几日不吃不喝,将自己锁在房里。 一众下人记得仿若热锅上的蚂蚁,却又束手无策。 就在崔牧实在放心不下,准备冒着被将军军法处置的风险破门而入的时候,管家跑了过来,伏在他耳朵上说了些什么。 “你确定?”崔牧听完之后一脸犹疑。 管家喘着气道:“这小人怎么能确定,不过既然有希望,试一下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一些,您说呢?” 崔牧一脸凝重地点了点头:“那你去把她们喊进来吧。” 管家连连应承,刚欲转身离开,便又被崔牧叫住了。 “等一下,她们的身份都查过了吗,这可是将军府。”崔牧道。 “小人明白,小人明白。”管家唯唯诺诺道,“都是从醉梦堂精挑细选出来的,身世清白的姑娘。” “去吧。”崔牧点了点头。 不多时,管家便又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七个以轻纱掩面,身着彩绸绫缎的窈窕女子。 “是她们吗?”崔牧问道。 管家连连称是。 “是哪位姑娘,自称有法子让大将军开门?”崔牧扫过一众女子问道。 其中一个姑娘站了出来,轻声道:“奴家可以。” 声音好似空谷莺歌。 崔牧仔细打量着这个女子,虽隔了一层轻纱,他却有一种却莫名熟悉之感。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崔牧问道。 “将军自是见过,天下风尘女子皆一般。”女子道。 “没看出来,你还挺能说会道的。”崔牧继续道,“若是你真能让大将军开门,重重有赏。” 女子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那便提前谢过将军了。” “只是,奴家还有一事相求,希望将军允准。”女子犹豫了片刻,继而开口道。 “你且说来听听。”崔牧道。 “奴家希望将军可以带着我这一众姐妹去外院稍后片刻,留我一人与大将军讲话。”女子道。 “这是为何?”崔牧不解。 “还请将军允准。”女子道。 不知为何,崔牧心中竟生不出拒绝地念头,在听到她声音的时候,崔牧甚至恍惚觉得,就算她想要自己一条命,自己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崔牧吩咐管家带着其余女子和院中侍卫退了出去,院中便只剩下他和她两个人。 “将军,为何你还不走?”女子再一次开口道。 “大将军身边不能没有护卫。”崔牧道。 “将军莫不是再担心我一个小女子会做出什么对大将军不利的事情吧?”女子笑道。 听到女子鹂鸟般的笑声,崔牧又是一阵恍惚,竟然神使鬼差似的朝着外院走去。 在走到院门口的时候,方才回过神来,他转头望向静立于大将军房门外的女子,心中自我安慰:“谅她也不敢对大将军做什么。” 女子待众人走出院子,她抬起手,掌心萦绕着黑色雾气。 雾气隐没,一把琵琶落在她的怀里。 手指自琵琶的弦上扫过,那一刻,她藏在面纱后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她深情地凝视前方,眉色如望远山,仿佛眼前不是厚重的木门,而是言笑晏晏的情郎。 玉珠走盘般的琵琶声响起,她也随之吟唱起歌谣。 她唱的是江州才子刘耆卿所作的《雨霖铃·桂花吟》:“清露凝霜,白堤歌晚,桂花正香。红帐清酒闲叙,执手看,两相不厌。把盏对饮言欢,旧颜新月染。风去也,香溢金乱,暖席何忆往梦寒?” “自是无情也多情,诗也有情酒也有情。一朝醉酒如梦,入香衾,云柔雨暖。美人在怀,人也风流鬼也风流。便是金榜名不提,笑与桂花说。” 指停歌罢,木门徐徐而开,秦慕寒扶着门呆立于原地,怔怔地望着怀抱琵琶的女子。 “大将军可是邀我进去?”女子笑问道。 秦慕寒这才回过神来,连忙点了点头。 07 | 云烟成雨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上官渺渺前脚刚迈进门槛,随手便把遮在脸前的面纱扯了下去。 她一把抓过秦寒慕的手,顺势扑在他的怀里,并用脚轻轻地带上门。 两个人紧紧纠缠在一起,宛如两个蛮族的人正在进行一场别开生面的摔跤比赛。 上官渺渺连推带攘,拥着秦寒慕朝里屋而去,秦寒慕的脸上挂着三分惊慌,六分惊喜,还余下一分羞涩。 他试探着反手抱住对方,双手揽着她纤细的腰肢,隔着绸缎的衣物,都能感受到少女肌肤特有的细腻与弹性。 他脸上的那一分羞涩也随之增到了三分,脑海里也仿佛被人种下了一团乱麻,那些沙场之上的生死搏杀,那些朝堂之上的唇枪舌剑,甚至就连江山社稷,苍生黎民都不及他怀里这一抹温柔。 他似乎突然明白了,为何世人皆说英雄难过美人关。 因为哪怕是最锋利的刀剑,最犀利的唇舌,最寒如铁石的心肠,也抵不过美人的眉眼如画,绕指柔情。 所以即便是所有的理智,都在告诉他,应该将怀中的姑娘推开,可他还是将她抱得更紧。 两个纠缠不清的人,两颗躁动不已的心,此刻紧紧地贴在一起,呼吸可闻,心跳可感。 秦寒慕还未来得及细细体味这一刻的温存与欢愉,便又明白了第二个道理。 乐极生悲,古人诚不欺我。 这是他被门槛绊倒的那一瞬间,脑海里闪过的唯一念头。 他摔倒了,在他生活了数十年的卧房。 他摔倒了,怀里还抱着那个让他一眼万年的姑娘。 若是在平日里,秦寒慕便是闭着眼都知道哪里有桌椅,哪里有门槛。而如今,他重重地摔在地上,还顺手打翻了一个花瓶,上官渺渺倒还好,毕竟有一个人肉垫子。 外院的崔牧听到屋里传来花瓶碎裂的声响,连忙冲进院子,却发现那个女子早已不在院中。他心中一惊,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屋门前,刚准备推门进去,便听到屋内传来一声有气无力的声音。 “我没事,吩咐下去,没我的允准都不得进来。” 即便声音很虚弱,崔牧还是可以确认,这就是秦寒慕的声音。大将军的命令,便是军令,军令难违。 尽管他还是担心秦寒慕的安危,却不得不退了出去。 “你怎么了?”上官渺渺压在秦寒慕的身上,手指在他的胸口随意地划拉着,“说话怎么有气无力,难不成常年骑马作战,伤了腰?” 秦慕寒的脸更红了,他干咳了两声:“你压得……” “你居然骂我!”上官渺渺杏目圆睁,从他身上爬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一双眸子似乎要将他连骨带皮地生吞了。 “我哪里骂你了?”秦慕寒一脸困惑。 “你居然和我说你丫的……”上官渺渺一脸委屈。 “我是说,你压在我身上,压得我喘不……。”秦寒慕喘不上气最后两个字还未说出口,这一次便是真的喘不上气了。 她的眉眼是那般近,近得他可以从她澄澈如水的眸子里看到自己惊慌又惊喜的脸。 她的唇瓣是那般温软,如甘洌可口的清泉又如香醇炽烈的美酒。 她突如其来地吻住了他的唇,正如她突如其来的闯入他的心。 秦寒慕内心压抑已久的情感,在这一刻也如同猛兽出笼、洪水决堤一般呼啸而出,他热烈地回应,又贪得无厌地索取着。他想就这样一直抱着她,直到沧海变桑田。 情至深处,秦慕寒翻身将上官渺渺压在身下,他的手也开始在她身上游走。她的呼吸开始变得愈发急促,他的手便停了下来。 他望着她,似乎在等待一个答复,而她咬着唇,芳颌轻点,似尘世最娇羞明艳的花。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最是温柔梦,得伴一世安。 秦寒慕脉脉含情地看着怀中的可人儿,贪恋着肌肤相亲之后的片刻温存。 见他不说话,上官渺渺狠狠地拧了一把他的胳膊,痛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你不会反悔了吧?”上官渺渺道。 “我倒是敢。”秦寒慕龇牙咧嘴地说道。 “那我借你个胆子你就敢反悔了呗?”上官渺渺调笑道。 “别说是一个胆子了,你就是把熊心豹子胆都给我吃了,我也不会反悔的。”秦寒慕道。 “此话怎讲?”上官渺渺道。 “因为不愿。”秦寒慕道。 上官渺渺闻言,脸色一红:“之前怎么没发现,你如此油嘴滑舌?” “难不成先前的憨厚老实,都是大将军为了骗我这个单纯少女,刻意伪装出来的不成?” “没有。”秦寒慕连声道,“只是我也不知为何,从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便觉得从上到下,从嘴到心都不是自己的,所以那会儿便是有千言万语,也是讲不出的。” “骗人,不是自己的还能是谁的?”上官渺渺笑着反问。 “明知故问。”秦寒慕撇了撇嘴。 “其实你那种感觉,我能懂。”上官渺渺道。 “难道说,你当时也喜欢上我了?”秦寒慕惊喜道。 “那倒不是。”上官渺渺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我是说很多男人第一眼见到我,都会有这样的感觉。” “所以我懂你。”上官渺渺顿了顿,又补了一“刀”。 两个人依偎着,你一言我一语,一直从日暮聊到月升,又从月落聊到日出。 妖妖望着窗外明晃晃的晨光,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 昨天她一夜都未睡好,梦里全是蒹葭和木玉打情骂俏。甚至就在她惊醒地前一刻,蒹葭和木玉还牵着手告诉她,他们两个要成亲了。 妖妖不禁打了个哆嗦,心中暗道:“还好只是一个梦。” 正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妖妖的思绪。 妖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肯定是木玉来喊她起床吃饭了,于是她慢吞吞地从床榻上爬起来,走到门口,拉开了房门。 果不其然,门拉开的一瞬间,木玉因为手掌落空,身子还晃了晃。 而木玉旁边,还站着一个人,除了蒹葭,又能是谁呢? 两个人并肩而立也就算了,问题是还如此般配,一个英俊潇洒,仙风道骨,另一个天生一张魅惑众生,让女子都嫉妒的美人脸。 妖妖恨不得一把关上门,自己回去再补一觉。 08 | 风波再起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恨不得归恨不得,肚子得另算。 在听到蒹葭说今天早上要去吃江州城的特色小吃桂花糕后,妖妖立马来了兴致。 三人并排出了客栈,由蒹葭带路,直奔那家早餐铺子而去。 走在街上,妖妖便发现两州的百姓,文化习俗大相径庭。 其它不提,就单论他们对待雪的态度——在中州的百姓会把雪视作是上天对大地的馈赠,所以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把雪扫开,而是任由一层压过一层的积雪,将城与万物都溶为白银。而江州城的百姓,则是更崇尚天人合一的心境,不论是风霜雨雪,都要保持心思的干净、澄明。 这也是江州城未见高楼而多园林的缘故,只有随时随地都将自己置身于穹顶之下,身处于万物之间,才能随时随地感受到聆听天地万物之音的精妙。 不多时,三个人便来到江州城最引以为豪的十里白堤。 “妖妖,你可知这十里白堤两侧种的树,是何树?”蒹葭问道。 “桂花树。”妖妖说道。 “你是如何知道的?”蒹葭有些惊讶。 “就是就是。”木玉也很好奇,“如今正值深冬,此树既未开花,又未生叶,你是如何识出来的?” “因为我闻到桂花糕的香味了。”妖妖道。 闻言,蒹葭同木玉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三人走在白堤之上,一侧是冻结成镜的运河,随着白堤的走势蜿蜒远去;一侧是别致的林苑小筑,朝着内城肆意铺张。妖妖嗅着空气中淡淡桂花糕的香味,迫不及待地走在最前面,蒹葭同木玉则是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 “蒹葭,你应该知道万象门怎么走吧?”木玉压低声音问道。 蒹葭点了点头,并未开口。 “妖妖贪嘴贪玩,我们可以由着她。但咱俩是不是应该先去办正事呢?”木玉眉头紧锁。 “把她一个人留在城中你放心吗?”蒹葭轻声反问。 “那我在城里陪着她,你自己去找他们……”就连木玉自己都觉得这样做并不妥当,声音也逐渐低不可闻。 “摄魂铃乃是万象门的镇派之宝,除了他们的掌门无人能用。”蒹葭继续道,“所以我的计划是先带着她在城中吃喝玩乐,等到万象门的掌门亲自出马,对咱们发出邀请的时候,我们便可以顺理成章带上妖妖,登门拜访。” “那你得等到什么时候?”木玉问。 “等到起风的时候。”蒹葭道。 “起风?”木玉不解。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蒹葭仰着头,望向天际,眸子里流淌过一缕绵远的思绪,似乎是在等一阵风,又似乎是,回忆起一段岁月悠长的过往。 “你们两个在后面磨磨蹭蹭,嘀嘀咕咕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呢?”妖妖气势汹汹的声音传入两个人的耳朵里。 两人这才发现,一心只念着桂花糕的妖妖,早已走过一个转角,见两人没跟上来,才再次折返回来。 蒹葭收敛了思绪,木玉隐藏了困惑,两人相视一眼,似乎在用眼神无声地告诉对方:“待会儿无论妖妖如何逼问,都抵死不能告诉她方才他们聊了什么。” 只是这一眼,在妖妖眼里又变了味道。她突然连吃桂花糕的兴致都没有了。 …… …… 这几日,秦寒慕不论做什么,都格外兴致盎然。就连瞧见“秋风凋金桂,乱红过秋千”这样的肃杀景象时,他都能悠悠然地吟上一句:“秋风知我心,撷花送佳人。” 上官渺渺自然也能感受到他欢愉的心境,只是他越是欢喜,她心中却越是忧伤。 可偏偏这份忧伤,又不能说与他听。 于是趁着两个人一起游园的时候,上官渺渺告诉秦寒慕说其实自己是醉梦堂的头牌。 她本想借此让他冷落和疏远自己,可怎料秦慕寒听到之后,只是笑意盈盈地反问一句:“那又如何?” “你可是江州的大将军,你怎么能不在意我的过去?”上官渺渺问道。 “你说的对。”秦寒慕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可是江州的大将军。” 上官渺渺心中苦涩,脸上却依旧挂着她惯有的,摄人心魄的笑。 “我是大将军,我说的话便是军令。”秦寒慕温柔地拉起她的手,“若是我说要娶你,那所有反对的人便是违反军令。” “若是我不同意呢?”上官渺渺反问道。 “那就只好军法处置了。”秦寒慕装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拖进来,娶了。” “那若是州牧不同意呢?”上官渺渺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她清了清嗓子,学着州牧的口音粗声粗气道,“那个醉梦堂的头牌姑娘,偶也喜欢的很,偶要娶她,不知大将军意下如何?”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问。”秦寒慕笑道,“今天早上我去州牧府上,已经将咱俩的事告诉他了。” 秦寒慕故意顿了片刻,去瞧上官渺渺的表情,却并未瞧见意料之中的惊喜。 于是他也不再卖关子,继续道:“州牧已经同意了,你没发现今儿一天都没看到秦管家吗?” 上官渺渺微微一怔,仔细一想确实是有半晌没瞧见他了。 “我让他去醉梦堂替你赎身了。”秦寒慕道。 讲话间,前院传来一阵喧哗声,秦寒慕握着上官渺渺的手,带着她朝外走去,边走边说道:“你瞧,咱俩刚说到这事,他便回来了,” 上官渺渺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安,她再一次回想起白堤酒肆那晚,吞星噬月的黑色雾气以及那个阴恻恻的嗓音:“乖徒儿,为师已经迫不及待要享用你了,桀桀桀桀桀……” 秦寒慕握着上官渺渺的手来到前院,他的脚刚刚迈过院落间的门槛,脸上的笑容便凝固了。 他看到秦管家以及他带出去提亲的仆从都已经回来了,准确地说,是尸体被送回来了。 看到秦寒慕出来,崔牧面色凝重地迎上前去:“大将军。” “是谁干的?”秦寒慕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大将军你先看一下这个。”崔牧拿出一张被鲜血浸红的纸条,“秦管家身上发现的。” 09 | 情知所起,一往而深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纸条上,赫然用血写着八个字:秦府上下,一个不留。 “可有看清,是何人将管家他们,送回来的?”秦寒慕将纸条捏作一团。 崔牧摇了摇头:“听门口的侍卫说,方才一大团黑雾笼罩了前院,他们从未见到过如此情景,便去通知末将。等末将赶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秦寒慕眉头紧锁,心中琢磨着崔牧方才的话。 “黑色的雾气……”秦寒慕喃喃道。 突然,他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看向身旁的上官渺渺,而她也似乎是早已预料到他会望过来,正在安静地候着他的目光,一双眸子静若止水,古井不波。 “渺渺,不要怕。”他柔和又坚定地说道,“不论会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 …… …… “我为什么会害怕呢?”妖妖嘴里塞满了香甜软糯的桂花糕,含糊不清地问道。 “因为待会儿咱们要去的地方,可能会出现一些意料之外的现象。”蒹葭小心地措辞。 “意料之外?”妖妖咽下口中的桂花糕,又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小店秘制的桂花粥,“像我这样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不对,的妖,还有什么意料之外的现象能吓到我?” 妖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都转移到美食上,这样便可以不去想蒹葭与木玉断袖之事,以至于刚才那段话,她都没过脑子,就随口说了出来。 说完之后,她才回过味来,自己先前似乎都没有用这样的口吻同蒹葭讲过话。 一念及此,妖妖隔着粥碗上不断氤氲的热气,偷偷瞄了一眼蒹葭的表情。索性,蒹葭似乎并未留意到她语气上的变化,正抬手给自己拿了一颗桂花糕。 妖妖这才松了一口气,低下头又喝了口粥。 然而,下一刻发生的事,让妖妖险些喷饭满案。 蒹葭竟然将那一颗桂花糕拿给了木玉。 木玉竟然欣然接受,还冲着他微微一笑。 木玉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蒹葭,虽然心中极不情愿,只是当他瞥见对桌而坐,正隔着粥碗之上的袅袅水雾,偷偷望着他俩的妖妖,他心中默念着:“木玉啊木玉,不就是颗桂花糕吗,你就假装是妖妖拿给你的,不就行了?” 如此想来,木玉心中便释然许多,只要在妖妖看起来,他与蒹葭是和睦相处的,自己便是牺牲一些,也在所不惜。 俗话说,戏要做全套,于是木玉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拿起另外一块儿桂花糕,笑意盈盈地递给了蒹葭。 妖妖默默地伸出手,可怜兮兮地抓起盘子里最后剩下的一块儿桂花糕,一言不发的自己吃了起来。 她一口接着一口,重重地咬在桂花糕上,似乎这颗桂花糕和她有着深仇大恨似的。 …… …… 究竟是怎样的恨意,才会滋生出如此邪恶怨毒的心? 上官渺渺实在想不明白,曾经那个把她从死人堆里抱出来的师父,那个将她从小养到大又授予她一身本事的师父,竟然是一个如此心狠手辣、不念旧情的男人。 那一年,江州北部的菏泽县闹饥荒,加之蛮夷突然南下,在城中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整个菏泽县顷刻间便沦为人间炼狱。 就算侥幸逃出城的人,也没有跑出去多远,饿死的,被追兵乱箭砍死的,还有被饿急了的同伴趁着夜色杀害吃掉的,整个江州的北境,尸横遍野。 上官渺渺的父母便是死在逃难的路上,若不是师父收养了她,她恐怕还没有饿死或者冻死,便被路过的人给生吞活吃了。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才有了后来的秦寒慕连破蛮夷十二郡。 当时随父出征的秦寒慕不过十六岁的年纪,是个少年将军。 他带着父帅送他的十六岁成年礼——一个营三千人的重甲骑兵,给蛮夷送上一份大礼。 当他穿着厚重的铁甲,带着三千骑兵绕过蛮夷全线推进的主力,出现在敌后方百里外的郡县之时,对方的将军还沉浸在美人的温柔乡中。 他破城之后,一击即退。总是在出其不意的时候,出现在蛮夷防守最薄弱的地方。连战连捷,打得蛮夷可汗不得不派出使官,纳款割地,并与江州订下百年内不南下的协定。 至此,这个当时身材还没铁甲魁梧的少年将军一战封神,成了江州百姓心中的常胜战神。 也是因为这件事,上官渺渺从小便将他视为自己心中最大的梦想。她每日勤于练习,只为了有一天,可以和他站在相同的高度,可以直视着他的眼睛告诉他:英雄,我喜欢你。 对于自己的师父,上官渺渺从来都是言听计从,因为自己这一条命都是师父给的。 所以哪怕是师父让她加入醉梦堂,成为一个每日卖笑卖艺的清倌,她也没有丝毫怨言。 直到有一天,师父找到她:“徒儿,你可知道,为师当初为何收养你吗?” 她摇了摇头。 “你还记得师父曾经告诉过你,修习鬼气之人最大的困扰是什么吗?”他问。 “徒儿记得,鬼气太过阴寒怨毒,修习鬼气的时日越久,遭受的反噬也会更加强烈。”上官渺渺恭敬道。 “徒儿聪明。”她的师父阴恻恻地笑了几声,“若是师父告诉你,这种反噬有一个法子可解,你可愿意帮助师父?” “徒儿愿意。”上官渺渺道。 “桀桀桀桀……”他又笑了几声,才继续道,“我就知道徒儿是愿意的。” “还请师父告知方法。”上官渺渺问道。 “不急不急,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后来,她便在白堤之上远远地望见了心心念念的人。 再后来,她与他调笑,以至他匆匆而别。 从那以后,几乎是每一日,她都会在附近找一个僻静的地方,静静地等待着。 那时候,就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再等待的,究竟是什么。直到几天后,她再一次看到从那里经过的秦寒慕,她才终于明白,自己所等待的,只不过是望向他时的匆匆一眼。 那天之后,秦寒慕每日都会从这里经过,在她曾经驻足过的地方驻足。 终于有一日,她再也克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情感,便走到他身后,轻轻拍了他的头。 10 | 原委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再之后,便是她邀他去酒肆就着桂花喝酒,而他借着酒意表明心迹。 上官渺渺骗他说,自己并非江州人,不过是不想让他心生期许,因为人一旦有了希望,便更容易失望,而徒生烦恼。 她知道自己终究都是要离开这里的。尽管师父还没告诉她该如何化解鬼气,但她心中隐隐有一种预感,这一天就快到了。 如果说对于征战沙场的将士而言,马革裹尸便是最好的归宿,那她的归宿又在何处? 修习鬼道之人,最重要的便是参透生死,断情绝爱,这是她的师父告诉过她的。 上官渺渺又为自己添了一盏酒,满眼深情地望着趴在桌子上醉得一塌糊涂的秦寒慕。心湖有风渐起,波光潋滟,秋色正浓。 她端起盛满清冷月色的酒樽,就着那份本不该生出的感情,一饮而尽。 “渺渺……”秦寒慕醉梦之中唤她的名字。 她多想自己也可以如他一般,一直醉下去,但是她不能。 她用鬼气驱散醉意,走到秦寒慕身旁,他迷迷糊糊地握住她的手腕。 “不要走,好不好?”他问。 “好。”她在心中答了千万遍。 他再次醉了过去,也是这个时候,她的师父驾着漆黑如墨的雾气,飘然而至。 “见过师父。”上官渺渺恭敬道。 “徒儿多礼了。”一条瘦削的人影从黑雾中走了出来,月光照耀下,他的脸格外惨白,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里面嵌着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整张脸瘦得只剩皮包骨头,宛如死人头骨一般骇人。 “徒儿可有认真学习醉梦堂教的技艺?”他笑着问。 “徒儿不敢懈怠。”上官渺渺恭敬道。 “都学了哪些?”他继续问。 “琵琶、书画和曲艺。”上官渺渺答道。 “只有这些?”他语气似有不悦。 上官渺渺不敢欺瞒,垂下了头。 “不学无术。”他冷哼一声,一眨眼便来到上官渺渺面前。 上官渺渺只觉一阵寒风迎面而来,她下意识的闭上眼。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夜空,上官渺渺嘴角沁出一丝血红,左脸上清晰可见一道道血色的指痕。 剧烈的疼痛,令她双眼直冒金星,胸口都似闷着一口气,缓了好久才回过神来。 她跪倒在地:“徒儿知错。” “哼。”她的师父冷哼一声,“你可知道哪里错了?” 她不敢讲话,将身子匍匐在地。 “罢了,你起来吧。”他说。 待上官渺渺站起身,他再次开口道:“徒儿可还记得,师父曾经提到过,需要你助我化解鬼气?” “徒儿不敢忘记。”上官渺渺忍着脸颊上火辣辣的痛感,小声说道。 “鬼道,便是以冥鬼之气替代天地灵气进行修行。参悟生死,断情绝爱。”他幽幽地讲道,“只是常年与鬼气为伴,必然会导致鬼气中戾气、怨气积聚于身,于性命有碍。” “为师亦被这个问题困扰多年,直到偶然之中得到一本古籍,才悟出了破解之道。”他从头到脚地打量着上官渺渺,幽幽地继续道,“这个方法便是鬼育之术。” 听到这个词的时候,上官渺渺心中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 果然,师父之后的话,印证了她的不安。 “这个方法需要找一个同修鬼道的女子,通过双修的方式将鬼气全部渡给该女子,再由她将鬼气孕育成胎,如此可解鬼气之扰。” “师父……”上官渺渺仰起头想要说些什么。 “所以为师收养了你,从小便传授你鬼道。等你长大以后,还将你送到醉梦堂,本想着让你好好学学如何取悦男人。”他阴恻恻地笑了起来,“你说,为师是不是用心良苦?” “可是,师父……”上官渺渺浑身都在颤抖着,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虽然你并未领会师父的一片苦心,不过没关系,为师亲自教你。”他继续冷笑着,“乖徒儿,为师已经迫不及待要享用你了,桀桀桀桀桀……” 若是她从未遇到过秦寒慕,或许她终究会向这样的命运妥协。 可冥冥之中,上苍让她遇到了他,所以她第一次生出了逃离的念头。 便是逃不掉,她也要将自己最美好的东西,留给自己最心爱的男人。 她背着师父偷偷逃回醉梦堂,巧的是正好赶上秦府的管家来选清倌,到府上给秦大将军献歌献舞。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主动请缨。之后,更是从管家的话中了解到,自与她酒肆一别之后,秦寒慕便不吃不喝,终日将自己锁在房中。于是她毛遂自荐,说自己有法子让他开门。 一切都似乎在按照她的计划,顺利地进行着,可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秦寒慕竟突然告诉她,自己准备娶她,还让管家到醉梦堂为她赎身。 秦寒慕的话,让上官渺渺又惊又恐。惊是惊喜,恐是恐惧。因为她知道,若是被师父知道,此事定然不可善了。 当她看到管家尸体的那一刻,便知道自己最忧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细细想来,应该是管家和寻她不到去醉梦堂要人的师父相遇了。以他的手段,想从一个凡人口中弄清事情原委,简直易如反掌。 上官渺渺望着惨死的管家以及一众仆从,眸中闪过一丝晶莹。她倔强地仰起头,收敛了所有的感情,轻咬着嘴唇,目色平静地望向身旁的秦寒慕,而他刚好也望向她。 “渺渺,不要怕。” “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 若是可以,她恨不得一头扎进他的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一场,而后告诉他:“有你在,便不怕。” 但她不可以。 她只能勾着嘴角,用自己惯有的,摄人心魄的笑,掩饰心中的不安、惶恐与委屈。 只要可以保护他和他的家人,她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 那一日,秦府上下,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州牧不知从何处得知这个消息,勃然大怒,不仅调来重兵,还特地从万象门请来几位修行者,来保护秦寒慕周全。 11 | 风起时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从日暮到夜深,秦寒慕都一直陪在上官渺渺身边,尽管她已经掩饰得很好,秦寒慕还是察觉了她眸子里隐约流淌的烦忧。 其实在看到管家尸体的那一刻,秦寒慕便猜到这件事一定与上官渺渺有关,管家等人死于修鬼道者之手,而他在第一次遇见上官渺渺的时候,便发觉了她同为修习鬼道之人。 只是她不愿说,他便不会问。两个人便沉默着,相互依偎。 静听秋蝉声渐熄,默看风过落灯花。 或许是她太倦了,便斜枕着他的胸膛沉沉睡去。他轻手轻脚将她放平,替她掖好被子。 走出卧房,崔牧和州牧府上的幕僚已在门外静候多时。 秦寒慕吩咐下去,让万象门的修行者全部守在此地,自己带着幕僚去了书房。 崔牧紧随其后,一同进了书房。 秦寒慕示意幕僚隔桌而坐。 “州牧忧心秦大将军安危,故而遣在下登门造访祈福。” 刚一坐定,幕僚便恭敬行礼,表明来意。 “让州牧费心了。”秦寒慕道。 “也不知是何人,竟然如此胆大妄为。”幕僚愤愤道,“州牧说了,便是倾尽全国之力,亦要将此人揪出来,碎尸万段。” 秦寒慕与幕僚又聊了盏茶功夫,秦寒慕给崔牧递去一个颜色,崔牧心领神会,快步走到门口,关上了门。 “秦大将军,你这是?”幕僚疑惑道。 “只是想问先生一些,不便被他人听去的问题。”秦寒慕道。 “秦大将军请问,在下必定知无不言。”幕僚道。 “我想知道,州牧究竟在谋划些什么?”秦寒慕问道。 幕僚讳莫如深道:“在下不知。” “当真不知?” “真假不论,只是不知。” “那什么时候才能知道?” “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便知。” 秦寒慕的目光犹如正在狩猎的苍鹰那般锐利,从始自终都锁在幕僚的脸上。 而幕僚则从始自终都是一脸盈盈笑意,云淡风轻地作答。 秦慕寒旋即笑了笑,沉声道:“烦请先生回去禀报州牧,前些时日他说的那件事,我同意了。” 幕僚依旧是先前的那副表情,缓缓起身,行完礼后恭敬道:“如此,在下便不叨扰了。” 秦寒慕也站起身,还了个礼:“替我谢过州牧大人的心意。” “不知秦大将军所谢何事?”幕僚顿了顿继续道,“是谢今日之事,还是谢那日之事?” “都谢。”秦寒慕道。 崔牧将幕僚送出秦府,自己又折了回来。 一进书房,便看到秦寒慕端坐在桌案之前,正在漫不经心地研着墨。 “大将军,您怎么还有心思研墨?”崔牧心急如焚道。 秦寒慕朝他招了招手:“来来来,你看这墨研得怎样?” 崔牧压根儿便没有看墨的心思,他面色焦急地追问道:“大将军,您可知一旦答应了那件事,对您意味着什么吗?” 秦寒慕则是慢条斯理地从笔搁上选起了毫锥。 只见他拿起一支软硬适中的狼毫笔,铺纸、蘸墨、书写一气呵成。 他放下笔,扫了一眼纸面,眼眸中流淌出满意之色。 “当然知道。”秦寒慕沉声道,“只要我答应了那件事,便意味着不论州牧同万象门在谋划些什么,我都不能在抽身事外。” “大将军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应允?”崔牧不解。 秦寒慕目色温柔地望着白纸之上,秀丽颀长,宛如女子婀娜身姿的那一个“渺”字,柔声道:“因为也只有如此,不论站在我对面的那个人是谁,他将面对都不仅仅只是我秦寒慕又或是秦府,而是整个江州。” 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更好地保护你。 “可是……”崔牧面色依旧沉重,显然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当他看到秦寒慕眸子里流淌出温柔与果决,他知道,自己多说无益了。 次日,州牧的府上便发出一道州府谕,召集江州城最出名的石匠与木匠到州牧府共商筹建庙宇之事。 短短三日,便在城中选好地址,修建起那座闻名后世的战神将军庙。 这也是华夏九州,第一次为活人修建供奉祭祀用的庙宇。 至此,他便是江州人的战神,不论州牧要他做什么,只要冠以江州百姓,江州大计,他都必须无条件地遵从。 一座庙宇,让秦寒慕成了江州州牧最锋利的一把剑。 …… 妖妖三人吃饱喝足,便在蒹葭的带领下在城中闲逛。 转过一个街角,眼前豁然开朗。 汉白玉砌的偌大广场,一座金碧辉煌的庙宇肃然而立。金顶白雪,雕栏玉栋。 庙宇四周,被汉白玉雕刻成的桂花树簇拥,妖妖惊叹于每一个叶片和花瓣的鬼斧神工,快步跑进广场,朝着庙宇的方向直奔过去。 蒹葭给木玉暗使眼色,木玉心领神会,两人便紧随其后,跟了过去。 突然,妖妖在距离庙宇十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她怔怔地望着庙宇中供奉着的雕像,陷入沉思。 蒹葭和木玉停在了妖妖身旁,蒹葭望着庙宇中间那尊雕像的面容,眼眸里溢满崇敬之色。 若是妖妖此刻看到蒹葭的表情,她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她从未在他的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 这是一种晚辈对前辈才有的崇敬以及仰慕。 让妖妖陷入沉思的,却并非蒹葭此刻看着的那尊雕像。而是它旁边的那尊,矮小很多,正做拉弓状的雕像。 突然,妖妖一拍脑门,手指着那具雕像惊呼道:“我想起来了,这个人我见过。” 木玉微微一怔:“哪里见过?” “梦里。”妖妖道。 木玉更是困惑:“你先前见过他吗?” 妖妖摇了摇头,继续道:“我是在入梦阁下,梦到他的。” 一边说着,妖妖望向一旁的蒹葭道:“蒹葭,在我的梦里,他被你……” “没错,他是我的杀的。”蒹葭接过妖妖的话,轻声道。 妖妖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又一次想起当日蒹葭在雀言面前承认自己屠村一事。尽管她隐约觉得,蒹葭做这件事是为了自己,但这件事,终究还是在她心里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浅的刻痕,不管她如何自欺欺人。 对于妖妖而言,让她害怕的,不是蒹葭致使妖兽杀人屠村,而是她担心又惶恐,怕自己从未真真切切地看到过他的心。 在她的眼中,蒹葭是她遇到的第一个人类修行者,他教会了她很多,第一次带她看到了峡谷之外的大千世界。 在她的记忆中,蒹葭会温柔地捏着她的脸,轻声细语地给她讲着自己的经历以及尘世间的种种。 可是之后,当她和他一起经历了许多之后,她渐渐发觉自己越来越看不清他的样子。 他是中州的英雄,是人们口口相传的蒹葭仙人。 他是梦泽宗的掌门,抵御兽潮力战相柳,拯救苍生。 他还是一个无情又有情的修仙者,他会为了自己心爱之人,舍生忘死,重走登仙路;亦会为了自己在意之人,挥手之间,便涂炭生灵。 妖妖想不明白,究竟哪一个,才是他原本的样子,又或者这些都是。 妖妖不愿多想,可这些念头却犹如在心里生了根,时不时便冒出新芽,剪不完,理更乱。 “不知木玉可曾听闻百年前的中江之战?”蒹葭同木玉的谈话声扫去了妖妖心中的徒生的烦扰。 “略有耳闻。”木玉道。 “那时我还未拜入梦泽宗,作为中州州牧府上的死士参与了那场战争。”蒹葭缓声道。 “当时,江州的主将是有着常胜将军之称的秦寒慕,方才妖妖提到的,在梦中看见过的那人,便是他的副将崔牧。” “万象门的修仙者拖住了梦泽宗的一众援军,秦寒慕用兵如神,不出三个月便兵临中州城下。”蒹葭再提起秦寒慕的名字时,语气中充满了敬仰之意。 “可我记得,这场战争最后是中州赢了。”木玉道。 “那是因为秦寒慕突然病故,以至江州军心大乱,才被我们趁机反攻,最终攻破江州主城,生擒了江州州牧。”蒹葭在提到秦慕寒病故的时候,眼眸里竟是惋惜。 “也是在最后一役里,我杀掉了江州守城的将领崔牧,并凭借军功消了奴籍。” “英雄迟暮,着实可惜。”木玉道。 蒹葭却摇了摇头,继续道:“你可知,秦寒慕当时风华正茂,并非久病之人。” 木玉一惊:“那他为何会突然病故?” 蒹葭摇了摇头,继续道:“事实究竟为何,恐怕永远都无人知晓了。” “不论如何,我觉得咱们还是应当去祭拜一下。”妖妖突然开口说道。 一边说着,她便第一个走上前去。 蒹葭同木玉相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就在三人距离庙宇几步之遥的时候,异变陡生。 脚下汉白玉制成的方砖泛起水纹一般翠绿色的光纹,一圈一圈,向庙宇的方向荡去。 庙宇四周的玉树也在似乎在那一瞬活了过来,白玉雕刻的叶片变成了青翠的颜色,金色的桂花绽满枝头,摇摇欲坠。 忽如一夜秋风起,白玉桂树花满枝。 翠绿色的光纹从脚到头包裹住崔牧的雕像,白玉雕成的躯干、四肢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道翠绿色的人影从雕像上徐徐升起,正是满弓如月的崔牧。 箭芒所指,则是妖妖身旁的蒹葭。 “好久不见了。”那道虚幻的人影开口道。 “已有百年了。”蒹葭道。 “江州城不欢迎你。”崔牧厉声说道。 “战场之上,生死天命。更何况往事已如烟,你又何必执念?”蒹葭道。 “我向来不信天地有道,你不必多费口舌。”崔牧道。 “若你不信天地有道,又为何寄魂于此,守候在此呢?”蒹葭问道。 崔牧虚幻的脸上看不出是何种表情,他的语气却微微有些颤抖。 “一百年了,我只求一个结果。” “秦将军不告而别,就连她也不知下落。我等了他们一百年,一百年……” 崔牧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就连手中拉满的弓弦,都松弛了几分。 “崔将军,你的意思是,当年秦将军他并未没有病故?”蒹葭问道。 “病故?”崔牧突然笑出声来,“秦将军虽是凡人,可也是久经沙场打磨出的钢筋铁骨,又怎会说病便病,说故便故?” “也罢,其实我心里常常会想,大将军一定是带着那个姑娘,到一个远离庙堂,远离纷争的世外桃源去了。”崔牧的语气忽而变得很释然。 “于是,你便将自己的魂魄封印在这庙宇之中,护佑江州城的百姓,亦在等一个结果。”蒹葭道。 崔牧的虚影并未继续讲话,他的目光望向远方,与此同时,几道破空风声响起。 三人寻着声音望去,只见四道人影正乘着法宝御空而来。 几盏呼吸的功夫,四人鱼贯落地。 为首的三人妖妖不认识,紧随其后的那个黑壮汉子,妖妖却是再熟悉不过。 雀言阴沉着脸,看着三人,一言不发。 为首的中年男子嘴角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淡然道:“常言道英雄出少年,今日得见,果真器宇不凡。” “李掌门过誉了。”蒹葭沉声道。 “哪里哪里,上次你我相见,你还只是中州军中的一介走卒。不过短短百年,你已站在和我齐平的高度。”李玄天称赞道。 “只不过……”李玄天微微一顿,话锋一转,“蒹葭掌门突然驾临江州,还引发战神将军庙的护城大阵,是不是有些太过不讲礼数呢?” “李掌门哪里话?”蒹葭莞尔一笑,“我不过是来找旧友相叙,无意叨扰。” “如此说来,倒是我打扰了蒹葭掌门了。”李玄天的视线扫过蒹葭三人,最后停在崔牧的虚影之上。 崔牧依旧面无表情,翠绿色的虚影悬于寺庙金顶之上,只是手中的弯弓不知何时收了起来。 “既是如此,在下便不打扰几位了。”李玄天不疾不徐地说道,末了又添了一句,“若是蒹葭掌门肯赏脸,随时欢迎各位到万象门一叙。” “毕竟有些事,终究是要解决的,不是吗?” 12 | 一触即发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让秦寒慕自己都始料未及的是,这件事如此顺利便解决了。 自修建战神将军庙的州牧谕颁布的那日,那个写下血书,要屠尽秦府满门的神秘人,竟突然消声觅迹了,就像从未出现过那般。 战神将军庙从筹备到建成仅仅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州牧放弃了原先用石木修建庙宇的方案,全部改用从策州运来的汉白玉。如此劳民伤财的工程,竟出奇的受到绝大多数江州臣民的支持与拥护。 尤其是江州北境,数以万计的青壮年都自发地投身于运输玉石的工程中,只要管一顿饱饭,不求一分一毫的工钱。 上官渺渺的心情也明朗了许多,尽管她心中还是有些许的不安以及本不该有的亏欠。 只是,所有的这些情绪,都敌不过从日升到月落,时时刻刻,都能看到那个心尖儿上的人。 赌书泼茶是他,闲敲棋子是他,静听风吟是他,同游白堤亦是他。 睁开眼是他,闭上眼还是他。对于她而言,只要是他,皆是余生幸福的模样。 将军战神庙建成的那一日,州牧邀请秦寒慕与上官渺渺同去。两人在欢呼雀跃的江州城民众的簇拥下,走上了那个用汉白玉石铺成的广场。 州牧笑盈盈地迎上前来,热情地招呼着秦寒慕。 “偶的大将军呀,你可算是肯露面了。”州牧热情地拉起秦寒慕的手,冲着一旁的上官渺渺眨了眨眼睛,赞叹道:“上官姑娘对吧,你好福气呐。” “能娶到上官姑娘,是寒慕的福气。”秦寒慕温柔地望向上官渺渺说道。 “哈哈……”州牧朗声笑着,摩挲着秦寒慕的手,眼睛很亮,犹如夜里的寒星。 上官渺渺注意到州牧手中的小动作,朝着秦寒慕眨了眨眼,一双眸子似乎在说:“我就说你和州牧关系不同寻常吧?” 秦寒慕朝她撇了撇嘴,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对州牧说道:“大人,您今日让我与渺渺前来,应当不仅仅是为了庆贺庙宇建毕吧?” “你啊。”州牧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向来都是直截了当,直入正题。” “寒慕是军中之人,还请大人莫怪。”秦寒慕道。 “不怪,不怪,秦大将军的性格,偶还不清楚吗?”州牧摆着手,连声道。 “不过今日找你来,的确不只是为庆祝,还有一件事偶要当着江州百姓的面,请求你。”州牧一边说着,竟一边躬下了身子。 秦寒慕心中一惊,自己最忧心地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他连忙与州牧行了同样的礼,诚惶诚恐道:“大人何须如此,但有所命,慕寒必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州牧扶着秦寒慕直起身子,说道:“你不仅是偶的大将军,更是江州子民心中的战神,你们说是不是啊?” 最后一句话,州牧特意抬高了语调,对着里三层外三层围绕在广场四周,如山如海的江州百姓说道。 “战神将军!战神将军!”人群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喊声,亲寒慕的心却随着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喊,又沉了几分。 “偶希望,大将军可以助偶,攻下渭水对岸的中州。”州牧再一次握住秦寒慕的手,满眼热切的注视着他。 “渭水南岸,土壤肥沃,一旦攻下中州,万顷良田尽数归江州所有,到那时粮库必将充盈,那年北境之事便不会再次发生,困扰江州多年的粮食短缺问题也会迎刃而解。此举,定可保江州基业千秋万代啊。” 州牧声情并茂,声泪俱下地说着,围观的百姓中,也有很多是自北境而来,搬运玉石的劳工。听到州牧的话,他们率先振臂高呼道:“千秋万代!” “寒慕乃是江州的大将军,为了江州百姓,我自当肝脑涂地。”秦寒慕一字一顿地说道。 “好。”州牧拍了拍亲寒慕的肩膀,朗声道,“待秦将军凯旋之日,偶定然亲自替二位主婚。” 州牧说罢,将视线落在上官渺渺脸上:“偶想,上官姑娘应当不会介意吧?” 秦寒慕也望向一旁的上官渺渺,眸子里满是期许。 “既是如此,渺渺便替寒慕,谢过大人美意了。”上官渺渺柔声道。 …… “你们走吧。”崔牧翠绿色的虚影将目光从万象门四人远去的背影上收了回来,对蒹葭说道。 “崔将军,谢谢。”蒹葭道。 “谢我什么?”崔牧道,“是谢我没有一箭杀了你,还是谢我替你唤来万象门的人?” “谢将军还愿意认我这个故人。”蒹葭道。 “如此,就更不必谢我。”崔牧缓声道,“或许正如你所说的,往事如烟,有些事情,的确该放下了。” 崔牧朝着几人摆了摆手,示意三人尽可离去。 蒹葭朝木玉使了个眼色,木玉点了点头,便带着妖妖先行离开。 “经此一别,或许今生都不会再相见了。”蒹葭沉声道。 “即便当年之事错不在你,我们也算不得朋友,今生不相见也好,一别两宽。”崔牧笑了一声,说道。 “不论如何,今日之后,我都视你为朋友。”说罢,蒹葭行了一个中州的作别礼,转身准备离开。 “蒹葭,等一下。” 蒹葭停下脚步。 “若你当真视我为友,可否帮我一件事?”崔牧犹豫道。 “将军是想让我帮你调查一下秦将军之事?”蒹葭道。 “当年大将军突然失去下落,我还未来得及调查真相,便以身死。只留下这道残魂,借着战神将军庙的阵法,苟存于世。”崔牧长叹一声。 “将军可知,若非你心中有此执念,单单凭这阵法,是无法护佑你魂魄的?”蒹葭问道。 “我只要一个结果,便是魂飞魄散又何妨?”崔牧道。 “将军既有此决心,我定当全力以赴。”蒹葭道。 “我最后一次见到将军,是在渭水河畔的望溪镇。”崔牧仰头望向渭水方向,虚幻的面庞辨不出他此刻的表情。 蒹葭离开了战神将军庙的汉白玉广场,一阵风经过,那道翠绿色的虚幻身影亦随风散去。 13 | 以刃换鉴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隔天,蒹葭便带着妖妖与木玉,到万象门赴约。 随着两个年轻弟子一同出迎的,竟是雀言。 “世人言道:冤家路窄,想来便是这个道理。”木玉瞥了一眼雀言,不屑地说道。 雀言别未搭话,只是冷冷地扫过三人,吩咐弟子道:“将他们三人带去偏殿,偶去喊掌门。” 两名万象门的弟子哪里知道他们之间的渊源,恭恭敬敬地将三人带到偏殿,便一左一右立在门的两侧,等待着掌门驾临。 妖妖一跨进偏殿,便瞅见迎客用的方桌之上,放满了各式糕点。 于是,她趁着蒹葭木玉闲聊,两名万象门弟子分神之际,蹑手蹑脚溜到桌前,仔细端详起那些糕点。 看了一圈,她惊讶地发现,居然有一大半的糕点都是自己从未见过的,于是妖妖默默吞咽着口水,在心里默默记下了每一种糕点的样式。 “妖妖,你在看什么?”蒹葭温柔的语调突然在她耳畔响起,妖妖一惊,连忙解释道:“我只是看了一下,绝对没有偷吃!” 木玉也走上前来,他随手便拿起一块儿正面镂花的糕点,在妖妖面前晃了晃。 妖妖的视线就仿佛被糕点给粘住了一般,左摇右晃,始终直勾勾地盯在它“丰腴”的身姿上。 “木玉,你要是在不把手里的糕点给她,她待会儿得把你的手一起吃了。”蒹葭难得开了个玩笑。 木玉闻言,一把拉起妖妖的手,将糕点放在她的掌心道:“这些本来就是招待客人的,妖妖若是喜欢吃,管饱。” 妖妖眨巴着眼睛看着手中糕点,犹豫再三,将视线投向一旁的蒹葭,似乎是在征得他的许可。 “木玉说得对,这些糕点妖妖想吃多少,便吃多少。”蒹葭柔声道。 蒹葭话音未落,妖妖便已经将整块糕点都塞进口中。 下一刻,妖妖脸上原本惊喜而又满足的表情便凝固。 她摒着呼吸,用最快的速度将口中的糕点咬碎,囫囵着咽了下去。 “苦的。”妖妖满脸苦涩道。 木玉连忙又拿起一块儿相同样式的糕点,定睛一看,才发现糕点上雕刻着的图样是莲子。 木玉忍俊不禁:“你方才应该是吃到了莲心……” “莲心虽苦口,却可清心。”一声清朗的声音由门外传来,李玄天笑着走进偏殿,雀言也跟在他身后。 “李掌门说得是,想来贵门弟子也时常食莲子以清心。”蒹葭道。 “蒹葭掌门莫怪,我给各位准备莲子馅的糕点着实用心良苦。”李玄天道。 “此话何意?”蒹葭问。 “蒹葭掌门的作为,雀言长老已经原原本本告诉我了,而你们此番前来,我想多半是为了和我借摄魂铃,替她化解体内的鬼气吧?”李玄天不紧不慢地说道。 蒹葭点了点头,道:“雀言长老的弟子,的确是被在下所杀。不论起因为何,责任我自会承担。还请李掌门不计前嫌,将摄魂铃借我一用。” “哼,说得好听。”雀言冷哼一声,“你以为这样说,偶便会相信你吗?” 蒹葭微微一笑,掌心流转起幽蓝色的光晕。雀言见状,赶忙将身子缩到李玄天身后。 李玄天嘴角依旧微微上扬,饶有兴致地注视着蒹葭的手掌心。 流光敛去,蒹葭掌心出现一把小巧精致的短刀。 李玄天看到短刀的那一刻,眸子里闪过惊羡的神采,他深吸一口气,笑问道:“若是我没看错,此乃黄帝同蚩尤在涿鹿大战时用过的戮仙刃。” “李掌门好见识。”蒹葭道。 “戮仙刃下无仙人。据说,即便是凡人得到这把神兵,亦可杀仙。”李玄天道。 “所言非虚。”蒹葭说罢,便捻了个法诀,一道幽蓝色光托起掌心的戮仙刃,缓缓朝着李玄天的方向飞去。 李玄天接过短刀,问道:“蒹葭掌门,这是何意?” “先前夺了雀言长老的观世铜鉴,如今便用这戮仙刃来作补偿吧。”蒹葭道。 “虽说观世铜鉴也是先天灵宝,若论品质确实远远不及戮仙刃,蒹葭掌门当真愿意如此交换?”李玄天在手中把玩着这柄曾经令无数仙人望之生畏的戮仙刃问道。 “观世铜鉴乃是故人之物,还望李掌门。”蒹葭顿了顿,又看向李玄天身后的雀言,“和雀言长老,割爱。” “一柄举世无双的神锋换一面铜镜加上一个弟子的命。”李玄天笑着收起戮仙刃,“不论怎么算,都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成交。”李玄天道。 “如此,你我之间先前的恩怨便是两清了。”蒹葭道。 “没错,是两清了。”李玄天道。 “既是如此,我再次恳请李掌门,借摄魂铃一用。”蒹葭道。 “若是我说不可以呢?”李玄天突然笑着反问道。 …… “我说不可以,便是不可以。”秦寒慕不容置疑地说道。 上官渺渺连忙握住他的手,温柔地说道:“寒慕,我知道你是担心我的安危,才不许我随你出征。” 她停顿了一下,抬起手轻轻抚摸着秦寒慕坚毅的脸庞,坚定地继续道:“我并非生于高门望族的千金,亦非市井小民家未曾见过世面的女子。你要我一人留在家中等你,我是做不到的。” “可是……”秦寒慕欲开口反驳,却被一只芊芊玉手堵在了嘴巴上。 “若是你不让我与你随行,我便一人独行。无论如何,我都想陪在你身边,好吗?”上官渺渺温柔地望着秦寒慕的眼睛,眸子里依旧是初识时的十里荷花。 在她热切的目光里,秦寒慕终究还是妥协了。 “我说不过你,不过你一定要听我的话,不然……” “不然便军法处置。”上官渺渺抢先说道,一边说着还一边模仿起秦寒慕那日的神情以及语气,又添了一句:“来人,把他拖进来,娶了。” 秦寒慕忍俊不禁:“我哪说过这么蠢的话?” “我又没有说这是在模仿你,是你自己这样以为的。”上官渺渺狡黠一笑,“你说,这是不是叫此地无银三百两?” 14 | 中江之战(一)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若是李掌门不愿相借,想必是打算与我们梦泽宗再战一次了?”蒹葭道。 “蒹葭掌门说笑了,你当真会为了区区一个弟子。”李玄天看向一旁的妖妖,笑着继续道,“挑起两派之争吗?” “李掌门大可一试。”蒹葭争锋相对道。 “说实话,一百年前江州虽败,但是我万象门却并未落于下风。若是开战,鹿死谁手,恐怕尚未可知吧?”李玄天道。 “不知李掌门可否听说过九天金凰?”蒹葭突然问道。 “若是我没记错,梦泽宗有一个禁术便是召来九天金凰的投影。”李玄天神色微变,似乎回想起一段久远的记忆。 “你看这是什么?”蒹葭掌心浮出一颗泪滴状的液体,有鸽子蛋大小,流动的表面氤氲着淡金色的光。 “凤凰之泪,怎么可能?”李玄天双目圆睁,怔怔地盯着蒹葭掌心那滴金色的液体,“难道说你的……” “李掌门现在还觉得,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吗?”蒹葭打断了李玄天的话。 李玄天僵在原地,一时竟无言以对。 雀言见状,连忙站了出来,说道:“要战便战,偶可不怕你们!” “放肆!”李玄天怒声呵斥,雀言只好闭嘴不言,再次退了下去。 “蒹葭掌门,不是我不愿意借摄魂铃给你。”李玄天恢复了先前笑盈盈的表情,语气也柔和了许多,宛如一个平易近人的长辈,“只是摄魂铃百年前用过一次,想要再次使用需要重新献祭。” “用过一次?”蒹葭惊讶道。 “没错,当时雀言长老被一个修鬼道的女子暗算,当时为了救他,我已经用过一次摄魂铃了。” “所以他喂给妖妖的那道鬼气便是用当年那道鬼气炼制吗?”蒹葭冷冷地扫了一眼雀言,雀言不自禁又往后缩了缩。 “说来这件事确实怪我,当时就应该将那道鬼气毁掉。”李玄天略带遗憾地说道。 “那李掌门可知道那个修鬼道女子的下落?”蒹葭问。 李玄天摇了摇头,缓声道:“那名女子叫做上官渺渺,是战神将军秦寒慕的未过门的妻子。” “中江之战的时候,她和秦寒慕一同失去了下落。” “那她和秦将军最后去过的地方是哪里?”蒹葭追问道。 “若是我没记错,应该是江州渭水河畔的望溪镇。”李玄天道。 蒹葭点了点头:“方才李掌门说过,重启摄魂铃需要再次献祭?” “没错,摄魂铃本是冥界至宝,仙冥之战后,才流落人间,被本派所得。故而每一次使用之前都需要事先进行魂祭。” “魂祭?”蒹葭皱起眉头。 “与血祭相似,区别是血祭是以活人之血作祭,而魂祭则是以修仙者之魂作祭。”李玄天道。 “我的魂魄也可以吗?”蒹葭问道。 “以蒹葭掌门的修为,一半魂魄便足够了。”李玄天道。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可否告知千年幽泉草的下落?” “幽泉草生于渭水河畔,至于能不能找到千年以上的,我就不敢保证了。” …… “渺渺,你可要记得自己保证过了,随行之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听我指挥。”大军出征那日,秦寒慕对正在帮自己系好束腰的上官渺渺说道。 “遵命,大将军。”上官渺渺笑道,顺势在他腰间轻轻抓了一下。 “渺渺,别闹。”秦寒慕生平最怕痒,特别是被人抓他的腰,自从那日两人肌肤相亲时,上官渺渺无意中发现这件隐秘,隔三差五便会趁他不备。去抓他的腰,逗得他笑个不停。 上官渺渺好不容易抓住机会,怎么会轻易放弃如此好机会,她一边躲闪着秦寒慕的手,不让他抓住自己,一边专门朝着他防范不当的位置发起偷袭,屡屡得手之下,秦寒慕笑到直不起腰。 “大将军,三军已经集合完毕……”崔牧见门没有关,便莽莽撞撞地直接走了进来,刚好看到喉咙里哽着笑,直不起腰的秦寒慕。 见崔牧进来,上官渺渺连忙背起手来,退到一旁,一脸无辜地垂下头,盯着自己的鞋看。就好似那不是鞋面上,而是一副绝美的山水画似的。 秦寒慕干咳了几声,整理过衣服后,沉声道:“我知道了。” 几日之后,大军便抵达渭水河畔的望溪镇。 秦寒慕并未急于安排大军渡过渭水,而是命各营在小镇外,沿河岸的走势安营扎寨。 “大将军,此刻对岸防范不足,防御工事未起,为何不趁此时机,一鼓作气渡河?”崔牧不解道。 秦寒慕笑了笑道:“崔将军出征前可有点兵?” 崔牧一愣,下意识开口道:“这是自然,出征前不都是要例行点兵的吗?” “那崔将军说说,此次出征我们总共带了多少人马?”秦寒慕道。 “飞虎营三个,九千人。奔狼营九个,两万七千人,加上粮草补给人员,不到四万人。”崔牧道。 “四万人的队伍,跋涉数日,途中经过三城四镇,我说得可对?”秦寒慕笑道。 崔牧挠了挠头发,点了点头。 他并未弄懂秦寒慕话中的含义。 “你不觉得,对岸的表现太过安静了吗?”秦寒慕一语道破反常之处。 崔牧这才拍着脑门恍然大悟道:“大将军的意思是,有诈?” 秦寒慕点了点头道:“三城四镇,必定会有中州的细作。即便出征之前,途径各个城镇均已封城戒严,人是无法出来,但是谁有能保证消息无法穿出呢?” 秦寒慕一边说着,一边仰起头。 一群南飞的候鸟刚好经过。 “即便是,收到消息后,备战时间不足,也绝对不该是毫无风吹草动。”秦寒慕继续道。 “何况,连续跋涉几日,我们的将士也总该休整一番。” 渭水对岸,中州临江城的守将正远远地窥探着对岸的一举一动。 他神色凝重地问身旁那个年轻的将官:“蒹葭,你确定他们不会趁着我们没有防备一鼓作气渡河吗?” “将军,从收到消息到现在,就只留给我们两天的准备时间,匆忙之中布防,反而会给对方破绽。不如故作疑云,静待援军。” “何况,连续跋涉几日,他们总得休整一下。” 15 | 深夜祭祀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从江州城飞到望溪镇只需不到三日。 妖妖三人赶到望溪镇郊外的时候,夜色四合,星海低垂。 三人只好披星戴月入城。 整个小镇都被夜的寂寞环笼,由于宵禁之故,街道上就只有妖妖一行三人以及月光下她们寂寥的影子。 望着满天星光,妖妖又一次想起墨画以及鸾儿。 若是当时没有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去跟踪雀言,她现在应该已经到了洛州济世堂。 即便是找不到玄青,应当也能找到些关于尾翎的线索。 可是如今,自己身中鬼气,蒹葭与木玉也被自己拖累,为了救她而四下奔波。 尽管蒹葭和木玉一直都没有告诉她,鬼气究竟是什么,身中鬼气又意味着什么。可是从这几日他们的经历以及蒹葭同李玄天的对话中,妖妖隐约有一种感觉,这道看不见摸不着的鬼气,没准儿会让自己命丧黄泉。 尽管自己在中了鬼气之后,身体并无太多异样。可是让蒹葭不惜献出重宝,甚至拿出一半神魂,来换取那个所谓的,可以化解鬼气的摄魂铃,就足以作此推断。 若真是这样,她到时候一定不让蒹葭献出一半神魂来救自己。妖妖正在胡思乱想着,突然一道人影从不远处的街角一闪而过,在四下无人的街道上,立马便引起了妖妖的注意。 妖妖看向蒹葭和木玉,两人立马心领神会,三人不出声息地跟了上去。 宵禁之后,还鬼鬼祟祟地出现在大街上,必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木玉再一次施展了他擅长的隐身术,让三人可以紧紧跟在那人身后而不被发现。 那是一个七尺有余的中年男子,他脚步轻快,点在青石板铺就的路面上,几乎不发出一丝一毫地声响,他背后背着一个由棉布包裹起来的长筒,至于里面装着什么,很难通过外观判断出来。 不多时,三人便随着那人来到小镇中一座荒废多年的庙宇前。 见那人停下脚步,三人便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放慢脚步,凭借着隐身术,缓缓地靠近着。 那人跪伏在庙宇外,三叩九拜之后,站起身走进破败庙宇。 妖妖三人连忙跟了上去。 庙宇的顶部因年久失修之故,破了几处大口子。皎洁的月光从缺口处流淌下来,洒落在那人的身上。 只见他缓缓从背上取下那个长筒,然后一点一点解开缠绕在长筒上的棉布。 随着棉布一层层被打开,妖妖终于看到那个圆筒状的物体是什么了。 她惊恐的瞪大了双眼,尖叫声被闷在喉咙里。若不是被木玉及时用手捂住了嘴巴,此刻她已经喊出了声。 月光下,一条血淋淋的手臂从棉布中滚了出来。 那个男子战战兢兢地捡起那节断臂,用两只手捧着,犹如供奉一般走到庙宇里落满灰尘的石像前,然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把断臂放在供桌上。 妖妖随着男子的行动,将视线移到供桌上,却看到了更加骇人的一幕:落满月辉的供桌上,横七竖八还有放着几节断臂,有些已经高度腐败,露出森森白骨。 木玉看了蒹葭一眼,蒹葭点了点头,一道幽蓝色的流光从他的掌心悄然而出,落在那名男子的背上,只是一瞬间,那个身材高大的汉子竟像是睡着一般,缓缓软倒在地。 木玉解除隐身术,三人走到供桌前,近距离看到如此血淋淋的场面,让妖妖更是心惊肉跳。好在妖妖也算是经历过腥风血雨,很快便稳定了心神。 “他是在用这些断臂供奉这尊雕像吗?”妖妖猜测道。 蒹葭仔细打量着这尊石像,看穿着,似乎是一个久经沙场的将军,与战神将军庙里的秦寒慕的雕像倒有几分神似,只是石雕的那张脸,却要狰狞许多,宛如地狱归来的恶鬼修罗。 “这里应该是供奉着一尊邪神。”蒹葭道。 “要我看,不如把他弄醒,一问便知。”木玉撇了撇嘴,看着倒在地上的男子说道。 “我是担心他不会说实话。”蒹葭道。 妖妖看了看石雕又看了看男子,突然心生一计道:“我倒是有个主意,保证让他实话实说。” …… “寒慕,你为何不对崔牧实话实说呢?”主帅营帐内,上官渺渺不解的问道。 秦寒慕淡然一笑:“你怎么知道我是骗他的?” “你明明知道,河对岸必定是故设迷阵,拖延时间,却为何还是选择安营扎寨?”上官渺渺问道。 “我不是也说嘛,三军将士需要修整,故而作此选择。”秦寒慕道。 上官渺渺一脸狐疑地打量着秦寒慕,一双眸子勾勒出一副摄人心魄的神情,继续道:“兵贵神速,当年你率三千铁骑连破蛮夷十二郡的时候,可是一鼓作气,未曾停歇。” “渺渺居然还有兴致,翻阅了夫君当年的战例?”秦寒慕笑道。 “所以说,你不选择出击,一定有自己的计策。”上官渺渺嘴角微微上翘,是一抹醉人的红。 “其实,我之所以选择不渡江,是因为我压根就不想打这一仗。”秦寒慕拉起上官渺渺的手,柔声道。 “这是为何?”上官渺渺不解。 “当年大破蛮夷是为守卫故土,师出有因。而这次攻打江州,终究还是因为州牧觊觎渭水对岸的良田万顷啊。”秦寒慕轻叹一声,继续道,“虽然只是一水之隔,可偏偏橘生渭南则为橘,生于渭北则为枳,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所以你才故意给对面准备的时间,希望通过他们的顽强抵御,久攻不下,让州牧知难而退?”上官渺渺若有所思道。 “渺渺说对了一半。”秦寒慕称赞道,“我是压根儿就没打算让大军渡江。” “可若是如此,你该如何向州牧交代呢?”上官渺渺托着腮问道。 “其实,我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该如何同他交代。”秦寒慕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故作玄虚,任凭上官渺渺使尽浑身解数,他都笑着闭口不言。 “好吧,若是你不愿说,那我便猜测一下。”上官渺渺双手环抱于胸前,不甘心地继续道,“你总不会是借口生病,一直不见州牧吧?” 秦寒慕拍了拍手,赞扬道:“渺渺又说对了一半。” “哪一半?” “我的确是不打算再见他了。” 16 | 望归、不归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望溪镇南郊几十里外,是一个被江州人称为不归的村庄,寓意为世人但离,便不愿归。 不归不归,足以见得江州的百姓,是如何嫌恶这个地方。 只是生活在村子里的人,却似乎是中了何种诅咒一般,世代都只能生活在这里,不能离去。 其实在百年之前,不归村还有一个名字—望归村。 因为村庄较之望溪镇距离渭水更近,村子里便有人选择在渭水之上摆渡,接送往返中江两州的生意人。 望归望归,便是对那些远行者最好的祝福以及期盼。 沈四如今年过二十,除了极少数的时间会到望溪镇采购一些日用品,大部分的时间都生活在不归村。 自他记事那日起,他便发现村子里的所有已婚的女性,都没有左臂。 他好奇地去询问自己的母亲,可他的母亲却只是垂泪不语。 随着他年纪的增长,他发现自己胸口有一道越来越清晰的黑色印记。 他很害怕,便告诉了他的父亲。 他的父亲只是叹了一口气,默默地掀开自己的衣领,露出自己的胸膛。 相同的位置,相同的形状,只是颜色更深的一道黑色印记。 “孩子,只好你离开村子不超过三日,便不会有事的。”父亲告诉他。 “那我要是在三天内没有赶回来,又会怎样呢?”沈四扬起稚气未脱的面庞,好奇地问。 他的父亲却突然变了脸色,狠狠地揍了他一顿。直到他哭喊着保证,一定不会离开村子超过三天才停手。 父亲一把将哭得稀里糊涂的沈四抱在怀里,柔声道:“当年你的祖父也是这样告诫我的,孩子一定要听话啊。” 沈四在同龄人中,属于胆子比较小的,也很听话。但不是每一个孩子都如他一般。 几天后,和他从小玩到现在的邻居家小风便偷偷离家出走了。 村子里的人在附近找了他三天,都没有找到他。 他的母亲终于撑不下去了,竟直接晕倒在地。 由于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几时离开村庄的,所以三天之后大家心中还怀有希望,说不准儿他之前一直都藏在村子里的某个角落,是最近才离开村子的。 可是所有人心中的幻想都被村口传来的一声惊恐的尖叫声打破了。 发出尖叫的是,村北的刘寡妇。据说她的丈夫便是因为离开村子超过三日,被发现时早已经咽了气。 众人赶到村口,沈四看到了让他一生难忘的画面—昔日的玩伴被吊在村口那棵桂花树上,浑身上下散发着黑色的雾气,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空洞地望着他再也看不到的世界。 从那以后,沈四便再也没有生过离开村子的念头。 三个月前,沈四的母亲给他说了一门亲事,是村北刘家的长女。 沈四第一眼看见她,便沦陷于她温婉娇羞的容貌。而刘家长女也对这个身材高大的朴实汉子颇有好感,于是两家人便定了婚期。 可是沈四没有想到的是,婚礼之后,等到二人的不是洞房花烛,而是一把锋利的长刀。 沈四喝过合卺酒之后,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他在闭上眼睛昏睡过去之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是新娘缓缓倒下去的身影。 等沈四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他的母亲守在他身旁,眼里含着泪,一言不发。 “阿井呢?”沈四惊慌失措地询问新娘的下落。 他的母亲一言不发,用仅剩的右手不停地抹着眼泪。 望着母亲空荡荡的左臂,沈四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跌跌撞撞地扑到门前,还未伸出手,门便被从外面推开了。 他的父亲面色苍白地走了进来,怀里抱着一个棉布包裹起来的圆筒状物体。 沈四一眼便猜到了棉布里包着的是什么,他一把抓住父亲的胳膊,红着眼吼道:“为什么?为什么?” 他的父亲叹了一口气,道:“阿井会没事儿的。” 听到父亲的话,沈四如同被泄了气的皮鼓,软倒下去。 待沈四情绪稳定下来,他的父亲终于告诉了他不归村的隐秘。 百年前,不归村不知是何缘故被人下了血咒——世世代代,不得远行;但凡嫁娶,新人献臂。 因为新出嫁的女子都必须自断一臂,所以江州没有人家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嫁进来,也没有人愿意新娶的媳妇儿便只剩一臂,为了不致绝代,不归村只好在村内世代结亲,繁衍生息。 “究竟是何人,为了什么要如此恶毒地诅咒我们呢?”沈四七尺之躯气得直发抖。 “听老人讲,当时立下血咒的那个人,是一个修鬼道者。”沈父告诉他。 “孩子,我和你娘会照顾好阿井的,你得去一趟望溪镇。”末了,沈父缓声说道。 “去望溪镇做什么?”沈四不解。 “把阿井的断臂供奉到望溪镇的鬼神庙。”身体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只有这样,那个血咒才会放过你和阿井啊。” 无奈之下,沈四只好背上那节断臂,赶往望溪镇。 为了掩人耳目,他特意等到天色渐晚的时候,才混进镇里。 找了一个无人的地方,一直待到宵禁之后,才再一次背着自己妻子的断臂,赶往父亲口中提到的那处庙宇。 只是他哪里料得到,自己身后除了无尽的夜色,还跟着妖妖三人。 他按照父亲说的,三叩五拜,把断臂放到祭桌上。 再之后,突然一阵困意袭来,他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沈四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平躺在空荡荡的庙宇里,月色透过庙顶的缺口投下一道道银色的光路。 他爬起身,正准备离开。 突然一阵女子的冷笑声从身后传来。 沈四感觉身上的每一根毛发都耸立起来,他哆哆嗦嗦地转过身,寻找着笑声的来源。 “是谁在笑?”沈四壮着胆子问道。 “自然是我咯。”那个女声继续冷笑着说道。 “你是谁?”沈四问。 “你以断臂供奉我,却不知我是谁?”那个女子冷冷道。 “小人该死,小人该死。”沈四跪倒在地,连声道。 17 | 装神弄人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罢了,罢了。”那冰冷的女声不耐烦道,“念在你一片赤诚的份上,本座便不责怪你。” “谢谢邪神大人,谢谢邪神大人。”沈四感激道。 “说吧,此番前来,有何事求我?”女声问道。 “手臂已献上,求邪神大人放过我和我的妻子。”沈四说着又对着雕像连连叩首。 “那这节手臂又是何人的呢?”女声继续追问。 沈四一愣,连忙道:“不敢欺瞒,这手臂绝对是我妻子的。” “所以,你斩断了妻子的手臂供奉给我,只为寻求我的庇佑?”女声中流露出些许的愤怒。 “小人又怎么舍得斩断妻子的手臂。”沈四眼泪都快掉下来了,继续说道,“手臂是家父交给我的,还告诉我只有把断臂献给您,才能保佑我们夫妻二人的平安。” 沈四抽泣着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讲出来,讲到最后一个七尺的汉子竟已泣不成声。 “这么说来,供桌上这些断臂都是村子里成婚的新人,砍下来供奉过来的?”沉默许久,那女声问道。 沈四微微一怔,抹了一把眼泪道:“难道这些不是供奉给您的吗?” 妖妖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不过好在大致情况都摸清了,于是冲着木玉点了点头,木玉心领神会地解除了隐身术。 看着突然出现在供桌后的三人,沈四猛地倒吸一口冷气,慌乱之中他再一次匍匐在地,口中念叨着:“各位大人,小人说的都是实话,都是实话啊。” “你别害怕,我们不是那个斩人手臂的邪神。”妖妖安慰道。 可是沈四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一直不住地拿头往地上撞。 咚咚的磕头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妖妖求助似的看向蒹葭和木玉,木玉摊了摊手,示意妖妖自己解决,蒹葭则是先摸了摸妖妖的头,继而摊了摊手,同样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妖妖心中暗道:自己解决便自己解决。 她清了清嗓子,再次学着刚才的语调,冷声道:“你若是在不起身,我便将你的手臂也斩下来。” 想了想可能是觉得,这样讲的力度不是很够,没有邪神该有的邪恶气势,于是又故作恶狠狠地补充了两个字:“下酒!” 沈四哆哆嗦嗦地站起身,始终不敢直视三人的眼睛。 “现在开始,我会问你几个问题,若是你敢骗我,后果自负。”妖妖道。 沈四连连点头称是。 “你叫什么名字?”妖妖问。 “小人沈四。”沈四答。 “你先前说,村子里所有成婚的女性都会被斩去手臂,当真如此吗?” “小人不敢欺瞒。”沈四道。 “你还说村子里的人,只要是离开村子超过三日,便会意外惨死?”妖妖继续问道。 “小人曾经亲眼所见,自己的发小惨死在村口,浑身上下都缠绕着瘆人的黑色雾气。”沈四似乎又一次回忆起当时的画面,浑身颤栗不止。 “黑色雾气……”妖妖沉吟着望向一旁的蒹葭与木玉,疑惑道:“是鬼气吗?” 两人一惊,显然是没有料到妖妖竟然猜了出来,于是蒹葭柔声道:“妖妖不要担心,虽同是鬼气,可凡人与你终究是不同的。而且我们一定会找到幽泉草,治好你的。” “妖妖不要胡思乱想,小爷还准备娶你呢,你休想轻易逃出我的手心。”木玉也安慰道。 两个人的表现,让妖妖印证了自己先前的判断。她心下一片感激,因为她明白,蒹葭和木玉一直瞒着她便是担心她胡思乱想。 妖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突然不着边际地想到:若是没有找到千年幽泉草,或是即便找到了,她也不愿让蒹葭与木玉献出一半的魂魄救自己。到那时,他们两个人若是可以像折子戏中的赵书生与风翰林那般,一起逍遥于江湖也是蛮不错的。 可是转念一想,若是岁月够长,长到最刻骨铭心的痛都能被风沙抚平,长到最牵肠挂肚的人都被星月遗忘,长到两人相视一笑时,回忆皆是彼此的过往。那个时候,还会有谁记得,自己曾经来过这个世上? 妖妖想到了雀言,可是他又还能活多久呢? 妖妖又想起了鸾儿和墨画,若是自己不在了,他们的故事,又该由谁去传说呢? 好在墨画赠给鸾儿的画与星佑自己还都留着。于漫长的岁月里,总会遇到有缘人去邂逅,去感受,去传唱他与她的故事:就如同那日,于入梦阁外,自己邂逅他们时那般。 妖妖胡思乱想着,蒹葭和木玉以为她在忧心自己体内的鬼气,沈四以为这位邪神大人一定是在施展什么法术,来测试自己是否说了谎。 妖妖轻轻叹了口气,这才发现三道神色各异的目光正同时盯着自己看。 蒹葭温柔而内疚,木玉桀骜又心疼,沈四则简单得多——诚惶诚恐。 妖妖朝着蒹葭与木玉展颜一笑,那一刻,月光倾泻在她的长发上,她的眉眼上,以及她微微扬起的嘴角上。 “我相信你们。”妖妖道。 沈四望着那个沐浴着月辉的女子,一时有些痴了。透过她的笑脸,沈四仿佛看到初见阿井时的情形,阿井透过门缝,匆匆望他一眼,便面红耳赤地跑开。 最是那一抹不胜冬阳的娇羞,却胜过万种风情。 最是那无情冷漠的心,才生出如此柔情似水的容颜。 沈四痴痴地望着妖妖,他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女子便是让不归村永世不安宁的邪神。 此刻的她看起来是那般纯洁,只消瞧上一眼,便仿佛尽数窥见人世上的美好。 “说你呢。”沈四回过神来,才发现妖妖正在对自己说话。 他突然便不害怕了,不知为何,他心中坚信眼前这个女子,是不会砍掉他的胳膊下酒的。 “你再不说话,我便砍了你的胳膊下酒。”妖妖恶狠狠地说道。 这句话还是有一些威慑力的,沈四闻言连忙应声道:“小人在听,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外来人可以进你们的村子吗?”妖妖问道。 18 | 幽泉草的下落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可以倒是可以,只是村子里已经很多年,没见过生人了。”沈四叹息道,“想来也没有人愿意和不归村沾上什么关系吧。” 妖妖闻言,看向蒹葭和木玉,两个人几乎是同时摇头道:“不行。” 妖妖撇了撇嘴道:“他们都这么可怜了,咱们总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吧。” “不是咱们不去帮他们,而是我们需要先找到幽泉草,帮你化解了体内的鬼气之后,再去调查这件事情。”蒹葭耐心地解释道。 “他说得没错,若是小爷连你都照顾不好,又哪有心去帮别人?”木玉也在一旁附和道。 妖妖无奈,转念一想,心中又有了主意。 她再一次看向沈四:“你可听说过幽泉草?” 沈四先是一愣,而后连忙道:“小人当然听说过,这种草生于渭水,便是在不归村后面的小山坡上,也生长了许多。” 蒹葭和木玉闻言,精神为之一振,蒹葭开口问道:“那你可知,在何处可以找到千年幽泉草?” 沈四又是一愣,而后继续道:“那种草味苦微毒,便是牲畜都不会吃。若无人采摘,想来年限都很久远。” 蒹葭同木玉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你们村子在哪?” 沈四还没说话,妖妖倒是先清了清嗓子,说道:“那我们是不是可以顺便去不归村调查一下诅咒之事?” 见两人点头,妖妖对沈四说道:“你希望有朝一日可以离开不归村吗?” 沈四望着妖妖沾染了月色的面庞,犹豫再三,缓缓地点了点头。 “若是如此,你便带我们去不归村找千年幽泉草,之后我们定会倾力帮助你们化解村中血咒。” “您说的是真的吗?”沈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然当真。”妖妖道。 沈四激动地再次匍匐在地,正要三叩九拜,突然一阵轻柔的力量托住了他的身子,他竟然被那股无形的力量扶了起来。 他还未来得及惊讶,接下来看到的一幕更是让他震惊到合不拢嘴。 眼前的三人一人手执泛着浅粉色流光的桃花木,周身飞舞着片片桃花,一人身侧的空气裂开一道如同彩虹的裂缝,一只五彩绚烂的巨鸟昂首挺胸地从裂缝中飞出。 而那个让他心神荡漾的女子,手中捧着一枚幽蓝色的珠子,背后生出一双幽蓝色的羽翼,然如一只展翅欲飞的仙蝶。 他情不自禁地朝着妖妖的方向挪动着步子,一声冷哼将他从幻想中拉回现实。 那个手执桃花木的男子正冷眉怒视着他。 “过来,拉住小爷的手。”木玉道。 沈四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好在蒹葭接下来的话,让他送了口气:“木玉,让他与我同乘便可。” 沈四连忙小跑着来到蒹葭身旁,直觉身子一轻,便与蒹葭一同落在五五的背上。 三个人最后的谈话,妖妖听到之后,心中却暗暗泛起嘀咕:“这两个人怎么开始争抢起别的男人了?” 想到这里,昨日自己替两人规划的未来,便瞬间土崩瓦解了。 四人一鸟趁着月色飞出城外,在沈四的带领下,天还未亮,四人便来到不归村的村口。 当沈四带着四人回到自己家的时候,他的父亲正一言不发的坐在门口的门槛上,望着天际的北极星出神。 一脸憔悴的模样,显然一夜未睡。 见到众人,他的父亲颤颤巍巍地站起身,一脸恐惧地拉着沈四的手问道:“孩子,你怎么回来了,你把手臂弄哪里去了?” “我已经把手臂供奉到您说的庙宇里了。”沈四低下头说道。 谁知沈父闻言,竟直接打了他一个巴掌,愤怒道:“撒谎,从这里到望溪镇要走多久,你以为爹不知道吗?” “孩子听话,赶紧去把手臂找回来,乖乖去供奉,要不然咱们家就大难临头了。” “老人家,您别生气,他没有骗您。”妖妖连忙道。 沈父这才记到还有三个外人在场,于是问沈四道:“这三位是你的朋友吗?” 沈四把先前的经历以及妖妖告诉他的话一五一十地讲给父亲,见父亲依旧是一脸怀疑,于是继续道:“这三位神仙都有大神通。” “他们都会飞。” 可是沈父依旧是一脸犹疑,沈四求助似的望向三人,蒹葭掌心亮起一道幽蓝色的光,将沈父笼罩其间。 下一刻,沈父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将自己从地上托了起来。 沈父落地后,竟也如同沈四先前那般,跪伏在地,口中不住念叨着:“求求各路神仙,救救我不归村吧。” …… “大将军,我们已经在此处休整七日了,对岸的防御工事已然筑起,若是再不出兵,恐怕就真的来不及了。”主帅营帐内,崔牧一脸焦急道。 秦寒慕倒是依旧满面从容,他饶有兴致地在宣纸上写着什么,一直到写完最后一笔,才抬起头冲着崔牧招了招手道:“崔将军,你过来看看。” 崔牧原本以为他在制定出兵的方略,连忙上前,可看到宣纸上的内容,他差点哭出声来。 宣纸上赫然写着四个字:上官渺渺。 “我觉得,这可能是我写过的,最好看的字了。”秦寒慕洋洋自得道。 “大将军,州牧那边已经第三次派来幕僚了。”崔牧急切道。 “都是来催我出战的?”秦寒慕道。 “可不是。”崔牧道。 “把他们打发走便是了。”秦寒慕随意道。 “可是昨天那个幕僚说了,大将军若是再不出战,州牧便会亲自前来督战。”崔牧道。 秦寒慕闻言,有些惊讶:“他这就坐不住了吗?” “大将军,我知道您的顾虑。”崔牧道,“您虽为常胜将军,可您向来不主张兵戈相向,况且这次还是入侵它州领土。” “可是……”崔牧欲言又止。 “没关系,你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不必顾虑。”秦寒慕道。 “可是大将军,州牧他有些话说的也确实没错。”崔牧道。 见秦寒慕示意他继续,崔牧便接着说:“江州素来缺粮,若是遇到荒年,北境更是饿殍遍野。所以便是为了北境的百姓,我们也该一战呀。” 19 | 乖~夫君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那你有没有想过,这场战争对于中州的百姓而言,又意味着什么?”秦寒慕反问道,“他们安居故土,恪守本分,又凭什么要遭此战祸呢?” 崔牧一时哑口无言,秦寒慕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他下去。 崔牧只好恭敬行礼,待他快走到门口的时候,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便停下脚步,转过身对秦寒慕说道:“秦将军,末将可否也问您几个问题?” 秦寒慕眸子里噙着笑,点头道:“随便问。” “大将军觉得,州牧攻打中州的决心如何?”崔牧问道。 “当是很坚决。”秦寒慕道。 “那大将军觉得,若是你迟迟借口不发兵,州牧可有应对之策?”崔牧继续问道。 秦寒慕沉吟片刻说道:“没准儿他会等不及,换个主将也说不定。” “那您觉得,江州出您之外,可还有人可以胜任?”崔牧继续追问。 “即便可以取胜,应当也是惨胜。”秦寒慕道。 “末将也是这样认为的。”崔牧顿了顿,直视着秦寒慕的眼睛,再次开口道,“到了那时,双方都将损失惨重,军中将士若是没有您的辖制,对失去抵抗之力的中州百姓,带去的伤害恐怕更是难以想象呀。” 秦寒慕眉头紧锁,崔牧的话显然触动到了他。 “所以,你觉得这一战,非我指挥不可?”秦寒慕沉声道。 “没错。”崔牧郑重地点了点头,“只要大将军统帅三军,方才能以最小的代价攻下中州,而军中将士在您的管制下,定然也不会做出不利于百姓的事情。” “待大军压境之后,再迫使中州州牧和谈,割地赔粮,方才是上上之策。” 秦寒慕迎着崔牧坚定的目光,思忖良久,最终缓缓地点了点头。 “传我军令,明日午时,整军渡河。”秦寒慕眸子里闪过一道寒芒,如同锋利的刀刃,如同寒夜的星辉。 崔牧一怔,几乎确认是自己听错了:“直接渡河吗?” “最佳渡河时机已过,再多的设计都避开渭水天堑,这种情况下,阴谋不及阳谋,直接渡河便是上上之策。”秦寒慕道。 崔牧领命退下后,上官渺渺从帐外走了进来。 “渺渺,你来了。”秦寒慕柔声道。 上官渺渺轻飘飘地挪着步子,走到案几之前,隔着一张长案深情地凝注着他的脸。 她的眸子,依旧盛满了十里的荷花,哪怕如今早已深秋。 她的目光扫过案几,看着宣纸上的四个大字,嘴角勾起一道妩媚的弧度。 “字不错。”她轻声道,末了又缓声喃喃道,“夫君。” 最后两个字,她特意绵长了声线,温煦了语调。 “你刚刚说什么?”秦寒慕惊讶道。 “我说字不错。”上官渺渺道。 “不是这句,你喊我什么?”秦寒慕甚至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我喊你夫君呀。”上官渺渺媚眼如丝,佯装着委屈道,“难不成大将军反悔了,不准备娶我了?” “我哪有?”秦寒慕连忙替自己辩白道,“我只是没有听清,而且我们不还没有成婚吗?” “既然将军不准备反悔,那我提前行使一下将军夫人的权利,不可以嘛?”上官渺渺道。 “自然是可以,可是……”秦寒慕话未说完,便被上官渺渺抬手捂住了嘴巴。 “没有可是,懂了就点点头。”上官渺渺道。 秦寒慕只好乖乖点了点头。 “方才,你和崔将军的谈话,我听到了一些。”上官渺渺放下手臂,轻声道,“我可没有偷听哦,是刚好想要来找你。” “便是偷听也无妨,只要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秦寒慕道。 “你真的准备明日直接渡河吗?”上官渺渺问道。 秦寒慕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当时是我考虑欠妥,错失了最佳的渡河时机。” “若是我有办法,让对岸的守军短暂的目不能视,会不会对你有一些帮助?”上官渺渺犹豫再三,还是开口说道。 “渺渺,你可知对岸,是数以万计的中州将士?”秦寒慕摇了摇头,严肃道,“便是你修行鬼道,有此神通,我也不能让你涉险。” “你先听我说完。”上官渺渺继续道,“我方才所说的法术,确实是鬼道中的禁术,名曰鬼气障目。” “施展这个禁术,需要我用尽全身修为,来调动方圆百里内的鬼气。再以鬼气遮人目,使之不可视物。” 上官渺渺见秦寒慕已久眉头紧锁,便继续解释道:“只是短暂的失去视力,不会对他们产生长久危害的。” “我没有在担心他们,我是在担心你。”秦寒慕严肃道。 “担心我?”虽然不知秦寒慕在担心什么,上官渺渺依旧心头一暖。 “先不说施展禁术会对你身体造成损伤,单是你随意出手,以修仙者的身份插手到凡人的战争中这一项,便会让你陷入危机之中。”秦寒慕道。 上官渺渺莞尔一笑:“你是在担心,各大修仙者宗门与各州州牧共同签订的那份互不干涉的协议吧?” 秦寒慕点了点头。 “可是这次战争,万象门已经插手了呀?”上官渺渺道。 “万象门只是去钳制梦泽宗,他们并不会直接插手到两军交战当中,”秦寒慕道。 “即便如此,将军也无需担心。”上官渺渺继续道,“修鬼道者,向来不被那些名门正派放在眼里,我们也从来不用遵守他们的协定。” “可是……”秦寒慕的话,再一次被上官渺渺制止了。 这一次,她捏着秦寒慕的嘴巴,一板一眼道:“都说了没有可是。” “懂了就点点头。”上官渺渺继续道。 秦寒慕只好再一次点了点头。 “乖~夫君。”上官渺渺满意地松开手指,拍着胸脯继续道:“那明日之事,便包在我身上了。” 秦寒慕还是不放心:“那施展这个禁术之后,对你的身体可有何伤损?” “大概一个月内,不能再次调动鬼气,变得与常人无异。”上官渺渺沉思片刻,又补充了一句,“到时候,你可不许欺负我。” 20 | 希望落空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沈四与其父将三人迎进屋里,一进门,妖妖便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妖妖环顾一周,几乎可以确认这股味道是从正堂左手边,那扇虚掩的房门后飘出来的。 沈父见妖妖的目光停在那扇门上,轻轻叹了口气道:“小四娘和阿井都在那个屋里。” “我可以进去看看她们么?”妖妖问道。 沈父连忙点了点头:“要是您……” 沈父欲言又止,妖妖却猜到了他想说的话:“老人家,我们虽为修仙者,却并不能活死人肉白骨。” 沈父闻言,似是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被浇灭一般,苍老的脸庞犹如陇上的冰雪,苍白而落寞。 “不过,我们还是可以帮她早一些恢复身子。”妖妖说着,满眼期待地望向木玉,“你说对吧?” “小爷可不懂疗伤之术。”木玉摊了摊手道。 “可我明明记得,中州大战相柳之后,你替我治过伤。”妖妖诧异道。 “因为是你,所以才有效。”木玉道。 妖妖听罢,更是一头雾水,好在这时,蒹葭站了出来,柔声道:“替阿井姑娘疗伤之事,便交给我吧。” 蒹葭掌心泛起幽蓝色的光晕,将整个正堂都渲染成深海一般的蔚蓝。九天金凰的眼泪便在这一片幽邃的蓝光中,于蒹葭的掌心徐徐升起。 沈四及其父见状,皆瞠目结舌,要不是妖妖眼疾手快,一手拉住一个,两人就已经再次跪倒在地了。 幽蓝色的流光似潮水般退去,蒹葭执着九天金凰的眼泪,对沈四说道:“虽然不能让断臂再生,至少可以让她的伤口愈合,不致失血过多,留下后遗症。” 沈四再次道谢后,便带着众人进了隔壁的房间。 沈四的母亲已经伏在一张桌子上睡着了,而沈四的妻子,一动不动地躺在床榻上。 将亮时的天光透过墙上的轩窗映在阿井的脸颊上,渗出一片雪地般的惨白。 她的断臂处,用一件破旧的衣服包裹着。血渗过衣服,在将亮不亮的天色中泛着暗银色的反光。 听到有人进来,原本就睡得不是很实的沈母醒了过来,她瞧着走进屋里的这些陌生人,一时有些惊慌,不知所措地望向自己的丈夫和儿子。 沈父走到她身旁,在她耳畔悄声说了些什么。沈母脸上的表情由惊慌转变为惊喜,她张了张口,显然想说些什么,却见沈父不易察觉地摇了摇头,只好缄口不言。 沈四走到床榻前,望着阿井凄惨的模样,不禁潸然泪下,蒹葭走到他身旁,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木玉,你来帮我一下。”蒹葭冲木玉招了招手。 木玉望了妖妖一眼,虽然并不情愿听任蒹葭的差遣,然而转念一想,疗伤救人更要紧些,于是走上前去,问道:“需要我做些什么呢?” “帮我将伤口上裹着的衣物解开。”蒹葭道。 木玉强忍着反问一句“你为什么不自己来”的冲动,俯下身子,小心翼翼地解去了裹在断臂处的衣服,触目惊心的伤口暴露在月光下。 第一次看到妻子断臂处的伤口,沈四又惊又心疼,一时竟站立不住,一屁股坐倒在地。 蒹葭将九天金凰的眼泪,凑到伤口处。一缕缕柔和的光线,宛如水中的涟漪般在空气中荡漾开去,落在阿井的伤口上,浸润着鲜血淋漓的血肉。 在九天金凰眼泪的治疗下,那些血肉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生长,缓缓包裹在森然的断骨上,几盏呼吸的功夫,断臂处的伤竟恢复了十之八九,就连脸色都渐渐红润起立,呼吸也愈加平稳。 蒹葭捻了个法术,收起金凰泪,轻声对沈四说道:“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吧。” 沈四感激地点了点头,几人便再次回到正堂。 此时天已彻底亮了,沈母便去给众人准备早饭。 妖妖刚准备同沈父聊一下村子里血咒的事情,蒹葭却抢先询问起幽泉草的消息。 “老人家,我听沈四说,不归村的后坡上生长着许多幽泉草。”蒹葭道。 “自己都一百多岁了,居然管别人喊老人家。”妖妖小声嘀咕道。 蒹葭没有听清妖妖说的话,他询问似的望过来,妖妖在他开口前哄他道:“夸你呢。” “夸我?”蒹葭一脸犹疑。 “没错,夸你少年老成,老当益壮。”妖妖道。 蒹葭虽然没有听清妖妖最开始说的什么,木玉却是听得清清楚楚,听妖妖如此狡辩,他更是直接笑出声来。 蒹葭困惑更甚,他转向木玉道:“你又在笑什么?” “我是觉得妖妖夸得对。”木玉道。 蒹葭显然没有接受这个说法,只是转念一想,妖妖又能有什么坏心思,索性不再纠结,转向沈父继续道:“不知老人家可知,该如何分辨幽泉草的年限。” 沈父思索片刻说道:“后坡上的确长着不少幽泉草,而且大部分幽泉草都至少有百年的年限。” 沈父顿了顿,继续道:“至于如何分辨年限,其实也很简单。新生的幽泉草为浅绿色,以百年为限,每一百年,颜色便会加深一分。千年以上的幽泉草,就都是黑色的了。” 蒹葭三人闻言,精神为之一振,蒹葭满心期待地继续问道:“那后坡之上,可有千年幽泉草?” 沈父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道:“自然是有。” “我还记得那是我孩童时的一个夏天。”沈父的目光变得悠远而绵长,“我在后坡上玩耍的时候,就见过一株黑色的幽泉草。” “那您还记得那枚幽泉草具体生长在哪个位置吗?”蒹葭强忍着内心的激动问道。 沈父却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记得了吗?”蒹葭有些失望。 沈父咳了一声,开口道:“倒不是不记得了,而是没有了。” “什么没有了?”蒹葭的心突然沉到谷底。 原本还在为方才的事情而幸灾乐祸的木玉,脸上的笑容也是一扫而空,面色凝重地望向沈父,似乎在等待一个答案,却又害怕知道这个答案。 就连妖妖,心中也陡生出一缕失落感。 沈父也注意到突然凝重的气氛,他轻叹一声说道:“后坡上的幽泉草,早被一场大火烧干净了。” 21 | 中江之战(二)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对于那些经历过渭水一战的中州将士而言,在他们的记忆中,都埋藏着一片遮星蔽月的黑雾与一场焚天灭地的大火。 三年前,蒹葭以州牧府上死士的身份,加入了中州军,先后四次参加了中州对南方狄族的清剿战役,无数次,他从几乎无人生还的尸山血海中爬出来,手中还拎着狄人将领的血淋淋的首级。 正是因为蒹葭近乎于以命搏命的战法,让他在中州军中有了一个“不死杀神”的称号。 只不过,蒹葭军阶尚低,军功的大头都被上司领了去,所以他的名声仅仅只流传在中州军里。否则,就凭他与狄族十战皆捷的战绩,虽不及江州的战神将军秦寒慕,亦能在华夏九州留下赫赫威名。 数十日之前,江州的斥候飞鸽传信,称江州大队人马正在朝渭水方向进发。 中州牧连忙调兵遣将,将中州军的主力遣往渭水北岸。 大军调动,本就受到粮草运送的钳制,于是蒹葭主动请缨,率领一支骑兵小队,轻装简行,彻夜兼程,终于赶在江州大军到达渭水南岸之前,抵达了临江城。 在蒹葭的建议下,临江城的守将采用了他的建议,以疑兵之法,为中州军主力争取时间。 果然,一切都如同蒹葭所料,江州军在渭水南岸安营扎寨,并未出击。 然而,令蒹葭也始料未及的是,直到中州大军构筑好防御工事,对岸依旧按兵不动,风平浪静。 秦慕寒此举,便是蒹葭都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只能每日都绞尽脑汁地推演可能出现的战况。 若是他知道,在他没日没夜的推演战况时,秦寒慕在没日没夜地陪着上官渺渺饮酒品茗,吟诗作对,他可能会气得原地跳脚,再爆几句粗口。 若是他知道,秦寒慕这样做的原因,是不想让中州的无辜百姓被无端卷入战火,那他肯定会把爆的那几句粗口再当场收回,心底里又添几分敬仰。 这一日,蒹葭如往日那般在营帐内推演战局,突如其来的战鼓声,让他精神为之一振。 蒹葭来到阵前,沉寂多日的渭水南岸终于有了动静。 一水之隔,江州军各营的将士列阵以待,数十艘木甲战舰由渭水湾驶出,横列一排,泊在岸边。 中州军大将军立于土木堆砌的高台之上,远眺着对岸的一举一动。 他身旁的副将突然注意到高台下的蒹葭,便伏在大将军的耳畔说了些什么,中州大将军点了点头,副将便扯着嗓子,朝着蒹葭喊道:“参将蒹葭,大将军要见你。” 蒹葭刚刚顺着木梯,爬到高台之上,便听到大将军开口道:“你便是南境战场上,十战连捷的蒹葭?” “回大将军话,正是末将。”蒹葭道。 “你的表现,程副将都对本将军讲了,很不错,是可造之材。”大将军眯着眼笑道。 “大将军谬赞。”蒹葭道。 “程副将刚刚告诉我说,你每日都在营帐内推演此役战法。”大将军摸着下巴,打量着蒹葭的表情,继续道,“今日,江州那帮鼠辈终于准备渡河,依蒹将军所见,这一战他们准备怎么打?” 蒹葭沉吟片刻,摇了摇头道:“末将实在不知秦寒慕会如何布局,若换做是我,恐怕只有强攻这一条路可走。” 大将军干笑了几声,开口道:“本将也是这么认为的。” “只是……”蒹葭欲言又止。 “蒹将军莫不是在为何事忧心?”大将军鼓励道。 “大将军所言极是,末将确实是在担心一件事。”蒹葭道。 “蒹将军但说无妨。”大将军道。 “末将一直在思考一个理由。”蒹葭道。 “理由?” “没错,秦寒慕久久不攻的理由。”蒹葭顿了顿,继续道,“还有他选在今日强攻的理由。” 大将军愣了片刻,朗声笑道:“我还以为是何事。” 他摆了摆手,继续道:“蒹将军何需为此忧心,只要我们可以推演出江州接下来的战法,以逸待劳,见招拆招便可战无不胜。” 见蒹葭并未回话,大将军也不恼,只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蒹将军,本将命你带领五百将士,留于后方,镇守粮道。” 蒹葭和程副将同时愣在原地,片刻之后程副将望向大将军,嘴巴张开又合,终究是未发一言。 蒹葭也未曾多言,领了军令之后,便顺着梯子爬了下去。 “大将军,蒹葭他不懂规矩,说话没有分寸,不过的确是一员猛将。”程副将开口道。 大将军轻声笑道:“程副将难不成是觉得,本将军让他去镇守粮道,是因为他没有认同我的观点,故意刁难他?” “末将不敢。”程副将连忙道。 中州的大将军将手架在眼睛之上,遮挡着正盛的日头,再一次望向渭水对岸。 “其实,我心中也隐隐有一种预感,此役将会非比寻常。”大将军缓声道,“让蒹葭留在后方,从某种意义上讲,算是给我们所有人,留一条后路。” “或者说,给中州留下最后一丝反败为胜的希望。” “大将军,尚未开战,怎可言败?”程参将道。 大将军只是轻笑了几声,便不再多言。 整整一日,中州军都在大将军的督战下,严阵以待,而一水之隔的江州军各营,也陆续登上了战船。 夕阳敛去最后一丝余晖,星辉月华洒落在渭水之上。夜风惊起,潋滟波光,随风千万里。 数十艘木甲战船碎波而来,中州军调动四个弓箭营上前,挽弓搭箭。月色之下,数万支箭矢闪烁着森然寒芒。 就在万箭齐发的前一刻,遮星闭月的黑色雾气突然顺着水面席卷而来,众人只觉得眼前有无数的鬼影正在张牙舞爪地扑将过来,便连忙用手去挡,手中拉满的弓箭也在那一刻离弦而出,却由于失去了准头,绝大多数的箭矢都落在渭水水面之上,而后没入水底。 幢幢鬼影一直持续了半刻钟才渐渐散去,一众守军早已横七竖八地滚做一地,哪里还有防守的阵型。 22 | 火之谜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当漫天鬼影随着黑雾笼向临江城的那一刻,一种前所未有的惶恐也笼上蒹葭的心头。 不住多久,蒹葭从鬼影中挣脱出来,视力与听力几乎是同时恢复过来。 惊怖的尖叫声不绝于耳,随他一起护卫粮道的那些军卒在地上滚作一团,尽皆双目紧闭,以手遮耳,面容扭曲。 蒹葭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绪,找到最近的一处高台,顺着梯子爬到顶端。 一眼望去,江州的战船已经泊于岸边,月色之下,如同潮水一般朝着临江城冲杀而来,而中州数万守军,阵不成阵,守不成守,敌军将士的刀戈已近在眼前,他们却还是闭着眼,堵着耳朵,在原地打滚哀嚎。 蒹葭的心沉到谷底,他攥紧了拳头,指甲都几乎嵌入掌心的肉里。 十数天构筑的防御工事,顷刻间土崩瓦解,数万名骁勇善战的中州的将士,转眼间引颈受戮,溃不成军。 蒹葭艰难地做出决定,他回到粮仓重地,尽可能的唤醒了一些士卒,下达了放火烧粮的命令。 见那些士兵犹疑不决,蒹葭从篝火堆里拿出一根烧得正旺的柴棒,从一名士卒腰间拽下一个盛酒的葫芦,饮了一口,将剩下的酒全部浇在粮仓之上。 “拿酒来。”蒹葭大喝一声。 另外两名士卒战战兢兢从腰间解下自己的酒葫芦,递了过去。 蒹葭将所有的酒全都浇在粮仓木制的墙板上,然后便将手中烧着的柴棒丢在上面。 军中饮的酒,不同于那些文人骚客流连于瓦舍勾栏、花街柳巷时常饮的果酒,军士饮酒多半是为了御寒、镇痛,故此军中之酒,皆为烈酒。 干柴烈酒,加之风势推波助澜,火舌瞬间便吞没了整个粮仓。 “命令是我下的,第一间粮仓是我烧的,不论有什么后果,我一个人担着。”冲天火光将蒹葭坚毅的面庞映得一片通红,如同天边的烈阳。 十几名军士得令,立马四下散开,不多时,整个屯粮地都陷入一片火海。 蒹葭望向重新聚回他身边的十几名士卒,面色凝重地说道:“临江城一战,我们已经败了。” 众人皆失落地垂下头,蒹葭继续道:“愿意和我留下来,死战到底的,等下可以站到我的左手边。” 话音未落,众人竟然齐刷刷地朝着蒹葭左手边走去。 蒹葭抬手制止众人,他视线扫过众人,继续道:“烧掉屯粮,江州军想要深入我中州腹地便需要重新筹粮,必然可以拖延他们大军推进的时间。这段时间里,能否构筑起第二道防御工事,将直接决定中州的生死存亡。” “留下来战死,固然是勇敢的抉择,亦是至高的荣誉,可我觉得,更勇敢地选择是活下去。” 蒹葭坚定地望着众人:“活下去,将临江城发生的一切告诉州牧,告诉天下人。” “继承着袍泽们的遗志,在有限的时间里构筑起第二道防御的工事,护佑中州基业千秋万代,护佑中州百姓万世昌隆。” “我没有勇气做出这个抉择,所以我选择留下来。”蒹葭的声音低了一些,“不过,我希望你们当中有人可以选择勇敢地活下去。” 蒹葭再一次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一张稚嫩的面庞上。 看年纪,他是个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 他颤抖着,缓慢却又坚决地举起自己的手。 “我愿意活下去。”那少年咬着嘴唇,声音都在颤抖。 其余人也将视线移到他的脸上,在众人的注视下,他似乎反倒更有勇气,向前迈出一步,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我愿意,活下去。” “你叫什么名字?”蒹葭目光温和下来。 “我父母死得早,村里的人都喊我阿狗,您喊我陈阿狗就成。”少年道。 “阿狗,好样的。”蒹葭道。 “阿狗,替我照顾好母亲。”陈阿狗左手边的士卒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后坚定地从他身边走过,站到蒹葭的左手边。 “替哥照顾好你嫂子。” “阿狗,替我给儿子捎个话,就说他父亲也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 昔日的袍泽一个又一个从陈阿狗的身边走过,听着他们的嘱托,阿狗已然泣不成声。 蒹葭走到陈阿狗身边,摸了摸少年的头,柔声道:“阿狗,一定记得告诉州牧,江州军中有个修仙者。” “将军放心,阿狗记住了。”陈阿狗抹了一把眼泪,点了点头。 火光中,陈阿狗目视着十几人远去的背影,一直到他们消失在夜幕深处,他才扭头朝着中州城的方向狂奔而去。 …… “好端端的,为什么会起火呢?”木玉快步走到沈父面前,竭尽全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木玉。”蒹葭轻喝一声他的名字,“你冷静些。” 沈父愁眉苦脸地继续道:“幽泉草喜水向阴,生于后坡的北坡。而那场大火本来是烧南坡的粮田,可是碰巧那几日刮北风,不知怎的火势就蔓延过去了。” “那是何人纵火烧田?”蒹葭问道。 沈父摇了摇头,说道:“这老朽就不知道了,不过有传言说,放火烧田的是一个中州人。” “中州人?”蒹葭愣了片刻,继续道,“老人家,除了不归村的后坡,幽泉草可还生于别处?” 沈父又一次摇了摇头,说道:“据老朽所知,江州境内,恐怕只有那一处生着幽泉草了。” “不过幽泉草很顽强,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去年春天,后坡上就又生了一茬新芽。”沈父补充了一句。 “新芽又有何用,我们需要的是千年幽泉草!”木玉克制许久的火气又一次涌上心头。 “小焚香,别生气了。”妖妖走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继续道,“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冥冥之中,一切早有定数,你也不必太难过。” “可是……” “我真的还好。”妖妖莞尔一笑,“常言道塞翁得马,焉知非祸。妖妖失草,又焉知非福呢?” 妖妖迎上木玉的眸子,继续道:“小焚香,你不是一直都想娶我吗,我同意了。” 23 | 心事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妖妖话音未落,便引得满堂皆惊。 沈父与沈四面面相觑,显然想不明白这些举手投足间神通尽显的活神仙,既然如此随意,便决定了自己的人生大事。 蒹葭闻言,脸色瞬间便如霜雪凝结,苍白一片。 木玉更是直接僵立于原处,不知是由于兴奋还是惊诧,又或是羞涩,他面色泛红,半晌都讲不出一句话。 妖妖见状,连忙解释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其实是打算假借与小焚香成婚,引发不归村的血咒。” 当下,妖妖将自己的计划,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她在不归村成婚,却不斩断手臂,必然会导致血咒作用在自己身上。 “想来所有的血咒都是以施咒之人作为主导,触发血咒,必然可以引出施咒之人。就算已过百年,施咒之人或许已不在人世,可一旦血咒发作,我们顺藤摸瓜,便定然可以调查出更多的细节。”妖妖说道。 妖妖得意洋洋地看着蒹葭和木玉,等待着他们的夸奖,谁知两人竟同时摇了摇头。 “你说得没错,血咒的确离不开施咒之人,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血咒的作用范围不是地域,而是血脉,如此一来,你的打算岂不是要落空?”蒹葭道。 “小爷才不愿意陪你演戏呢,要么就来真的,要么免谈。”木玉更是直接拒绝了妖妖的提议。 妖妖先前的沾沾自喜一扫而空,一脸苦涩地“哦”了一声,就像一个犯错的孩子似的,垂头丧气地玩弄起自己的手指。 木玉瞧见妖妖的样子,担心自己话说得有些重,又想到万年幽泉草还没着落,一时竟有些茫然无措。 倒是一旁的沈父,咳了几声后,突然讲道:“各位神仙大人,小老儿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不知可否一言。” 待三人看向他,沈父毕恭毕敬地继续道:“若是有冒犯的地方,还请三位大人有大量,不要和小老儿一般见识。” “老人家但说无妨。”妖妖道。 得到妖妖的首肯,沈父缓缓说道:“方才这位神仙大人说,不确定血咒的作用范围是地域还是血脉可对?” 沈父看向蒹葭,慢吞吞地说道。 蒹葭点了点头。 “而这位神仙大人又不愿意假装成婚。”沈父目光又落在木玉身上。 木玉轻哼一声,便是默认。 “小老儿倒是有个法子,可以同时解决这两个问题,只是还需要征得您的同意与配合。”沈父最后对妖妖说道。 “需要我配合什么?”妖妖问道。 “小老儿还有一个亲弟弟,就住在隔壁。他膝下还有有一个儿子,也到了婚嫁的年纪。不如让他来配合您演这出戏……” 沈父的话渐渐低不可闻,在木玉同蒹葭冰冷目光的注视下,他的心如坠冰窟。 反倒是妖妖大致听懂之后,一拍脑门道:“这倒是个好主意。” “不好。”蒹葭与木玉同时将目光聚到妖妖的脸上,态度坚决地否定道。 “反对无效。”妖妖冲两人扮了个鬼脸,走到沈父身边道,“我和您侄子的婚事,就烦劳您费心了。” 沈父心惊胆战地偷瞄着蒹葭二人,只见两人面色阴沉得似能滴下水来,他自然不敢应承,可若是不同意,得罪了眼前这个女神仙更是使不得。他此刻恨不得赏给自己两个巴掌,没事瞎出什么馊主意。 妖妖显然没有注意到此刻空气中弥漫着的微妙气氛,她一心只想着破解不归村延续百年的血咒。 于是她又补充了一句:“我认为,这场婚礼一定要办得声势浩大,最好要全村的人都来参加。” 说罢,妖妖也不理一旁挥着手臂抗议的木玉,只是偷偷瞄了一眼蒹葭。 只见蒹葭面如霜色,眉宇间不经意透露出些许淡然的忧伤。 似是伤己,更似在伤过往。 妖妖忍不住又凝眸多看了几眼,四目相触,她期盼着可以从他哀愁又绵远的视线里望穿他的心。 可她看到的,只是经年不散的大雾以及一望无际的哀凉。 妖妖不禁有些失落,更有些后悔。 若是自己当初自私的选择留下,让蒹葭与自己一起留在峡谷中,如此,她和他便永远都是最初的模样。 他始终会如初见时那般温柔,如同桃花树旁流淌的清澈溪水,如同峡谷上倾泻而下的温存月光。 可那样的蒹葭,还会是真的蒹葭吗? 妖妖不知道,更不想知道。 不久之前,自己还在为分辨不出蒹葭的真实性情而忧心,可如今,她却只想真真切切地去看透他的心。 她从未如此迫切地想要知道,在他的心里,自己究竟是怎样的位置,而无关他是怎样的人。 或许,自己从来都不曾走进过他的心。 或许,从一开始,她都只是赤霞仙人的一道影子。 想到这里,就连妖妖自己都迷茫了。她已经不记得了,究竟是从何时起,她竟开始觉得,自己是赤霞仙人的影子。 或许是从自己冒用赤霞的身份,给王小云讲述她与蒹葭的故事时开始。 又或许是中州城外,蒹葭错把她认成赤霞那一刻起。 她一直都在努力,从这样的感受中抽身出来,她甚至一度改变了自己面对他时的语气与态度。 她一直在努力,让他在自己心里,可以变得和其他人一样。 她一直在努力,让自己在同他相处的时候,可以和同其他人相处时一样。 可越是这样,他却越是与众不同。 与李玄天不同。 与雀言和顾跃不同。 与鸾儿和墨画不同。 与小焚香,也不同。 方才,她原本无心的一句话,却在蒹葭的脸上看到了伤感。 她本以为,蒹葭的伤感,是为了自己。 因为她要嫁给木玉而非他。 可直到刚刚望进他瞳孔的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错了。 便是自己真的要嫁给沈父的侄子,他或许都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忧伤。因为她在他的眸子里,看到的那抹哀伤太久远,远到她还未与他相识。 妖妖轻轻笑了一声,连她自己都被这突然发出的笑声吓了一跳。 她略显局促地移开自己的目光,朝着黎明时的远方,深深地一望。 24 | 中江之战(三)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秦寒慕负手立于高台之上。中州的大将军则被绑住了手脚,随意地丢在他的脚下,俨然一头待宰的羔羊。 远方火光冲天,升腾起的浓稠黑烟遮住了满天星光。 高台两侧燃烧着的火盆,时不时窜出一缕曳曳的火苗,在秦寒慕的瞳孔里跳跃,他目光扫过下方的战场,整个中州军的大营已经完全陷落,那些被缴了武器的中州将士,也被分散拘押在营房之内。 上官渺渺和秦慕寒并排站在一起,在火光的映照下,她的脸色苍白,昔日红润诱人的双唇此刻也尽失血色。 “渺渺,高台上风大,不如你先回战船上休息,如何?”秦寒慕温柔道上。 上官渺渺紧抿着唇,轻轻摇了摇头:“我想待在你身边。” 不知何时,中州的大将军醒了过来,他挣扎了一番,并不能从绳子的捆缚中挣脱出来,却引得秦寒慕和上官渺渺将注意力转移到他的身上。 “卑鄙,无耻!”大将军怒视着秦寒慕愤怒地喝骂道。 “兵不厌诈。”上官渺渺抢在秦寒慕之前回应道。 大将军闻言大笑起来,也许是笑累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眯着眼盯着秦寒慕,面露讥讽道:“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江州常胜将军,竟是一个在女人面前大气都不敢出的软蛋。” 上官渺渺听到对方竟借着自己来嘲讽秦寒慕,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抬起手,掌心凝聚起黑色的雾气。可只是一瞬,那些雾气便消融在无尽的夜色中。 上官渺渺大口地呼吸着清凉的空气,胸口亦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她勉强稳住身形,已然不敢再次调动体内近乎枯竭的鬼气。 秦寒慕连忙扶住上官渺渺的胳膊,他冲她摇了摇头,继而转向中州的大将军,笑着说道:“大将军大可不必如此,即便是兵戈相向,战至最后获胜的也一定是我。” 中州大将军冷哼一声,以示不屑。秦寒慕不加理会,继续道:“若是那样,双方必然损失惨重,我想,即便是最冷漠无情的将军,也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将士血染沙场吧?” 中州大将军冷笑一声,开口道:“我既已兵败被俘,自是无话可说。要杀便杀,何必如此羞辱于我?” 秦寒慕却摇了摇头,轻声道:“我本就无意攻打中州,更无意杀伐。我能做的,只是尽可能减少双方的伤亡。” “这便是你让修仙者插手凡人之战的理由吗?”中州大将军反问道。 秦寒慕不置可否。 中州大将军再一次将目光投向秦寒慕身旁的上官渺渺,说道:“若是我没有猜错,先前的黑雾与鬼影,便是你招来的吧。” “没错。”上官渺渺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一丝一毫的退让之意。 “身为修仙者,难道你不懂修仙之人不可插手凡间战事的规矩吗?”中州大将军质问道。 上官渺渺耸了耸肩,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我修的是鬼道,与那些定下如此规矩的正派修仙者,毫无瓜葛。” 此话一出,中州大将军哑口无言,他苦涩地轻叹一声,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不远的地方传来一阵骚乱。秦寒慕循声望去,只见十几条人影,从漫天的火光中冲了出来,与营地内巡逻的小队厮杀起来。 喊杀声响彻夜空,惊动了更多的巡逻小队,越来越多的江州士兵朝着喊杀声传来的地方围拢过去,将那一小队夜闯军营的中州战士团团围住。 秦寒慕目视着战况,很快他的视线便被其中一个年轻人所吸引。 秦寒慕从未见过如此拼命的战士,那个年轻人的每一次出击,似乎都没有给自己留下丝毫的退路,就像是一匹英勇无畏的苍狼,不知疼痛,不惧生死,眼中盯着的,似乎永远都只有猎物。 要么独生,要么同死。 秦寒慕饶有兴致地看了半晌,轻声问上官渺渺道:“渺渺,你有没有觉得那个年轻人很像一个人?” 上官渺渺同样很早便注意到那个以命换命的青年,自然猜到了秦寒慕所说之人便是他。 她思忖片刻道:“你该不会是想说,他很像你吧?” 秦寒慕笑了几声,说道:“不愧是我未来的夫人,一语中的。” 上官渺渺眯着眼仔细地端详着秦寒慕,又远远地望了望那个年轻人,方才开口说道:“他较之你多了几分俊秀,你较之他多了几分英武。” “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夸我吗?”秦寒慕道。 上官渺渺柔眼如绸,绵绵然地瞥了一眼秦寒慕道:“你觉得呢,夫君?” 秦寒慕顿时双颊一阵灼热,他清了清嗓子:“渺渺,这里还有外人。” 一边说着,他还一边偷偷瞄了一眼一旁绑着的那位,索性那个大将军如今正闭着眼,似乎是仍然沉浸在战败的痛苦中不可自拔,并未留意二人。 瞧着秦寒慕一脸的紧张,上官渺渺掩着嘴偷笑了几声。 蒹葭一行人,吃力地与守军战在一处,他的身上不知何时又添了十几道新伤。整个人宛如一尊浴血的杀神。 又是一轮新的围杀,待江州军的战士重新退回原处,恢复合围之势后,那个被人围出来的圆形修罗场里,便只剩下蒹葭一人还勉强站立着身子。 蒹葭艰难地转身,手中的长刀已经卷刃,昔日锋利的刀锋如今已同鱼刺犬齿一般残破。蒹葭将长刀插入土壤中,双手握住刀柄,勉强支撑着身子不倒下去。 望着那些倒在自己身边的袍泽,望着一把把对准自己的锋利的锋利长矛,他突然想起了昔年州牧府上,那个抓着他一角瑟瑟发抖的小女孩。 “桃子,你还好吗?”蒹葭喃喃道,似乎又一次看到桃子被人欺负,自己替她出头,却被一群更年长的奴仆围起来揍的情形。 蒹葭苦涩地笑了笑,心中生出一股难以磨灭的悲伤。 他知道,这悲伤不是因为自己要死了。 他不知道,这悲伤会一直压抑在自己的心头,直到很久很久之后。 “我不能活着看到你羽化登仙的那天了,桃子。”他想着,目光越过人群,遥遥地望向不知名的远方。 25 | 残刃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恍惚之间,蒹葭感受到一束来自远方的目光,越过山川河流,越过草原荒漠,那么深情又专注地凝视着自己。 他的嘴角扬起一道浅笑的弧度,他从土壤里抽出那把残破的长刀,轻蔑又决绝地指向身前的千军万马。 崔牧从众军当中走了出来,他淡漠地看着这道浑身浴血的身影,抽出了自己腰间的佩剑。 “众军听令,没我的命令谁都不许上前。”崔牧道。 “你叫什么名字?”崔牧直视着蒹葭的瞳孔,问道。 “蒹葭。”蒹葭道。 “很诗意的名字,就是和你的气质不太搭。”崔牧道。 蒹葭笑了几声,反问道:“那你觉得我应该叫什么名字?” 崔牧思索片刻,开口道:“来自地狱的狼。” 蒹葭笑了几声,开口道:“是不是有些长了?” “有吗?”崔牧也是淡然一笑,“可能是长了一些,不过很适合你。” “也许吧,我便当作是你在夸我了。”蒹葭道。 “你是一个可敬的对手。”崔牧突然严肃地说道。 “不过是一个要命赴黄泉的败军之将罢了。”蒹葭道。 “你还很年轻,往后的岁月还会很长,这里不该是你最后的埋骨之地,”崔牧道。 蒹葭微微一怔,崔牧已经提着剑朝他走来。 “不过想要活下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击败我手中的剑,我放你离开。”崔牧一边迈着步子,一边沉声讲 道。 蒹葭摇了摇头,说道:“是我把他们带出来的,我又怎么能一个人回去?” “那我问你,军人的天职是什么?”崔牧停下脚步,问道。 “自然是服从命令。”蒹葭道。 “若是让你撤退的命令,是中州的大将军下达的呢?”崔牧道。 “大将军?”蒹葭愣了片刻,“大将军还活着吗?” “战胜我手中的剑,然后活下去吧。”崔牧再次挪动了脚步,“这是你的大将军,也是我的大将军,都希望看到的。” 话音未落,崔牧已经来到蒹葭面前,锋利的剑芒如同一道惊虹,直掠而来,将无尽的夜色荡开。 蒹葭来不及细想崔牧的话,更来不及躲闪,只能吃力地举起手中的长刀,倾尽全力挡开直指面门的一剑。 刀剑相触,发出清脆的声响,这苍凉的月色里传出很远,蒹葭只觉得手中的刀一轻,半截刀刃就已经在着剑斩处折断,飞掠出去。 “这就是你的全部实力吗?”崔牧冷声道,“真没看出来,秦将军欣赏你哪里。” 蒹葭稳住身形,看着手中的半柄残刃,缓缓地仰起头,迎上崔牧不屑的目光,问道:“大将军他,真的下令让我撤退吗?” 崔牧有些不耐地点了点头,继续道:“要不是秦将军惜才,你恐怕早已被乱刀砍死。” “秦将军?”蒹葭继续道,“可是江州的常胜将军秦寒慕?” “不错,除了他,又能是谁呢?”崔牧语气中满是自豪。 “那好,我愿意同你一战。”蒹葭再次双手握紧手中的残刃,一双眸子紧紧地锁在崔牧的身上。 崔牧道:“你难道就打算用这柄折刃之刀吗?” 蒹葭道:“用习惯了,顺手。” 崔牧没有多言,脚下的步子突然变得轻快起来,如同蜻蜓点水一般飞掠而来,手中的长剑在月光中竟一分为三,朝着蒹葭的眉心,咽喉以及胸口三处要害直直地刺来。 蒹葭并未躲闪,而是迎着三道剑影直扑上来,手中的短刀透过三道剑影的空隙直奔崔牧的胸膛而去。 崔牧心中暗道:若仍是长刀,此番攻我之必救,我只能回剑挡开,可他手中不过是一柄残刃,我只消与他比兵刃长短,便已立于不败之地。到时候,他的刀还未至我身前,我的剑便已然刺穿他的咽喉。 崔牧心中这般想着,料定蒹葭此番必定是虚张声势,借此逼得自己转攻为防。 可是他哪里知道,蒹葭此番竟是真的打算以命搏命。 三道剑影,两虚一实。蒹葭似乎早已看穿虚招,微微侧头,躲开了直刺咽喉的实剑。 终究还是因为残刃太短了,以至于他并未完全躲开剑锋。 脖子的一侧被锋利的剑刃划开一道细小的口子,渗出一丝殷红的鲜血。 而他的短刀也最终停在了崔牧的胸前,只消在深入一寸,便可刺入对方的胸膛。 崔牧一时不能接受自己已经失败的事实,他呆立于原地,视线缓缓地下移,最终落在了那柄停于自己胸前残刃之上。 许久,崔牧才缓缓地开口道:“我输了。” 他将手中的剑丢在地上,那些将两人团团围住的江州士兵似乎是收到了命令一般,自行朝两边退开,让出了一条通路。 “你走吧。”崔牧道。 蒹葭捡起崔牧丢在地上的剑,递还给他:“谢谢。” 崔牧接过剑,并未多言,只是朝蒹葭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蒹葭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远了。 “这次是剑,下次是箭。”崔牧冲着蒹葭远去的背影喊道。 蒹葭的背影似乎微微地停顿了片刻,而后变得更加坚定与决绝。 高台之上,秦寒慕望着蒹葭远去地背影,眸子里闪过一丝欣赏。 “他若是江州人,便更好了。”秦寒慕对上官渺渺说道。 “此番你让他离开,就不担心放虎归山吗?”上官渺渺问道。 秦寒慕道:“中州军的主力尽数被俘,他只是一人,又能对战局产生多大的影响呢?” 被绑着丢在一旁的中州大将军却突然大笑起来,半晌之后,他止了笑说道:“很快你就知道了,让我给蒹葭下达撤退的命令,将会是你此役犯下的最大错误。” 秦寒慕闻言,同样笑了起来,他蹲在中州大将军身旁,轻声道:“那我便拭目以待了。” 相较于秦寒慕的轻松,上官渺渺却显得忧心忡忡,她几番欲言又止,直到蒹葭蹒跚的背影消失在夜色深处,她才轻轻叹了口气。 秦寒慕听到上官渺渺的这一声叹息,便走到她身旁,揽着她的腰,柔声道:“渺渺无需忧心,一切尽在掌握中。” 26 | 计划开始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秦寒慕话音未落,却突然身形一晃,他一脸困惑地望着上官渺渺,说道:“方才,你有说什么吗?” 上官渺渺经他这样一问,更是一头雾水,摇了摇头。 秦寒慕脸上的惊疑更甚,他思忖了片刻,似乎突然记起什么似的,问道:“对了,方才那个年轻人,已经被俘了吗?” 别说是他,便是被绑在一旁的中州大将军都被他不着边际的话搞糊涂了。 “寒慕,你方才让崔将军去放他走了。”上官渺渺道。 上官渺渺一番话,反倒让秦寒慕僵立于原处,他怔怔地望着上官渺渺,过了半晌才确认她并非在开玩笑。 “若是我说,方才发生的事,我统统都不记得了,你会相信吗?”秦寒慕道。 上官渺渺想都没想,便点头说道:“只要是你说的,我自然会信。” 秦寒慕开始尝试去回忆方才的种种,却怎料越想记起什么,那段记忆却反倒越模糊。到最后,那段记忆就仿佛被锋利的剪刀整整齐齐地裁出一段空缺,只余下大段的留白。 只是这留白之中,还隐隐流转着一道悠远又飘渺的女声。 他听不清对方在说些什么,如泣如诉,如怨如慕,仿佛隔着满江迷朦的烟雨,仿佛隔着半世飘零的落花。 秦寒慕将这个情况告诉了上官渺渺,上官渺渺稍加思索,得出了一个结论:“方才你应该是被人操控了意识。” “是鬼道吗?”秦寒慕问道。 上官渺渺摇头继续道:“鬼道虽可蛊惑人心,却不能夺人意志。便是我师父,也做不到不动声色地操控一个人的思想。” 不经意间提到自己的师父,上官渺渺心中蓦地一紧。 “若真如渺渺所言,有人控制了我的意识,又非鬼道,那便只能是正道之人了。”秦寒慕道。 “你是想说,正道人士被协定的制约,不能插手凡人间的战争,故而不能对你出手对吧?”上官渺渺道。 “没错。”秦寒慕认同道。 上官渺渺突然笑了起来,她扬起手轻轻挑起秦寒慕的下巴道:“我的夫君真可爱。” 秦寒慕连忙去看一旁的中州大将军,不知何时他又闭上了眼睛,似乎比没有看到当下这一幕。 秦寒慕松了口气,一把攥住上官渺渺的手,故作严肃道:“我再说正经事。” “说你可爱,我也是正经的呀。”上官渺渺道。 “哪里可爱?”秦寒慕拗不过她,只能顺着她问道。 “华夏世界,强者为尊,所谓的协定,都是强者写给弱者看的。若你不信,则是自寻烦恼;若你信了,那便是真傻。”上官渺渺继续道,“你是我未来的夫君,我总不能说自己的夫君傻吧,所以只好夸你可爱咯。” “可是……”秦寒慕似乎还想替自己辩解几句,却被上官渺渺用另一只手堵住了嘴巴。 “即便是插手之人被发现了,他也有一万种说辞替自己辩解。比如他会说,他对你做这些只是出于个人恩怨,并非要插手江州与中州之间的战争。”上官渺渺顿了顿,打量着秦寒慕的表情,再次开口道,“没有人会去调查真相如何,即便是他有过错,只要他背景够硬,这件事也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否则,为何我们修鬼道者公然违反协定,却没有所谓的正义之士来为凡人主持公道呢?” “无外乎是不想引火烧身,招惹是非罢了。”上官渺渺勾起嘴角,最后补了一句,“修行之路本就逆天而行,足够辛苦,所以修仙者一般不为难修仙者。” 上官渺渺一番滔滔不绝的长篇大论,让秦寒慕啧啧赞叹,他将上官渺渺捂着他嘴巴的玉手拿开,放在自己的胸口上,说道:“没看出来,你看得还挺通透。” 上官渺渺得意道:“通透这个词用得很好,我喜欢。” …… 妖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心思如此刻这般通透过,她端坐在沈四家的床榻上,透过眼前微透的红纱,望着方桌上燃烧着的两支红烛,思考着接下来的计划。 今天,她要嫁给沈四的侄子,那个叫作沈弃疾的十八岁少年。 在此之间,妖妖只见过他一面,清瘦白净的少年模样,只是偷偷地瞥了一眼妖妖,便羞红了脸。 为了不引起意料之外的麻烦,沈四遵从妖妖的叮嘱,没有泄露妖妖三人的身份,只说是自己早年去望溪镇采买物资时,结识的故人之女。 那少年虽腼腆,极力避闪着妖妖的目光,妖妖却不以为意,认真地打量着这个少年。 听沈四说,他早产险些夭折,好不容易活下来却大病小病不断。故而,他的父母专门给他改成弃疾这个名字。 说来也怪,自打改了这个名字,他的病竟渐渐恢复了,虽然身子依旧孱弱,却精神了很多。 而且,他还有一个异于常人的天赋——过目不忘。 不论是看过的文字、图案或是身边发生的事情,他都能牢牢地记下来。 妖妖打量了沈弃疾半晌,除了发现他确实如传言所说的那般孱弱,并未有更多发现,于是略有失望地去同木玉商议后续的计划了。 待妖妖移开视线,沈弃疾却开始偷偷打量起这个从天而降的妻子,几度神思恍惚。 木玉虽然拗不过妖妖,最终同意了她的计划,不过闷闷不乐是少不了的。尤其是看到沈父的时候,一双眸子恨不得把对方生吞活吃了。沈父自知“理亏”,只好每天都刻意躲着木玉。 蒹葭的表现倒是愈发平静,不支持亦不反对,尽管妖妖对此早有预期,心中还是不免失落。不过,妖妖倒也坦然,至少她终于可以,如同面对木玉一般,面对蒹葭了。 “听沈父说,当年村子里有一个新婚未断臂的姑娘,在新婚之夜被一道黑色的鬼影拖到了村外,等众人找到她时,她已经被吸干了精血,变成一具干瘪的尸体了。”妖妖一脸严肃地对二人说道,“我可事先说明了,我除了会飞会变桃子之外,就没有一丁点自保能力了。你们两个要是不想我变成桃子干,可要跟紧那道鬼影,保护好我。” 27 | 沈弃疾的抱负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红烛灯火曳动,沈弃疾推开房门,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妖妖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坐过来。 沈弃疾犹豫了片刻,还是走到床榻前,坐在妖妖身旁。 他宛如木头人一般,一动不动地僵坐在妖妖身旁,不言不语。 妖妖问道:“你不想和我说些什么吗?” 沈弃疾侧过脸,望着红纱后的那一张脸,低声道:“我知道,你并不是真心想要嫁给我,对么?” 妖妖心中一惊:“有人告诉你了吗?” 沈弃疾垂下头,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我能感受得到,从见你的第一面起,我便看得出你不喜欢我,更不想嫁给我。” 妖妖不知该说些什么,便伸出手安慰似的拍了拍沈弃疾的肩膀。 “很抱歉,不该把你牵扯进来。”妖妖心中默默说完这句话。 “真的会成功吗?”沈弃疾眸子里闪过一丝热切的期盼,突然问道。 “什么?”妖妖有些诧异。 “你们的计划。”沈弃疾的声音压得很低,“关于破解血咒的计划。” 妖妖更加惊讶:“你是怎么知道的?可是他们明明答应过我,不告诉你这些的。” “不是他们告诉我的,是我自己猜的。”沈弃疾连忙解释道,“已经很久没有外来人愿意嫁进不归村了。” 见妖妖并未回话,沈弃疾料想单凭这个理由必定无法让对方相信自己的话,于是认真地望着面纱后那双隐隐绰绰的眸子,继续说道:“我问了大伯,你们是随堂哥沈四一同回村的。” “的确。”妖妖下意识地点头道。 “堂哥新婚,嫂子断臂,你们随堂哥回来,这便说明你们是在堂哥去献祭的路上或者回村的路上相遇的。”沈弃疾想了想,又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说法,“你们应该是目睹了堂哥献祭的经过,才决定随他一起来不归村调查真相。” 妖妖不禁暗暗赞叹:这个少年不仅有过目不忘之能,还有慧极尽妖之智。他虽为亲眼目睹这件事情的经过,但是凭借两三句闲谈时的线索,竟将整件事的猜到了大概。 “最重要的一点,也是让我坚信你们有能力来破解血咒的一点就是嫂子断臂处的伤。断臂之伤,便是处理得当,都要小心将养数月,可她的伤,只是短短几日,竟已几近痊愈。”沈弃疾用舌头润了一下发干的嘴唇,继续说道,“这一切都说明,嫂子一定是得到了高人相助。而村子里的生人便只有你们三人。” “再加上大伯突然找到我,告诉我……” 沈弃疾本就不高的声线又沉下去几分:“告诉我说故人之女准备嫁给我……” 说这话的时候,沈弃疾垂下了自己头,哪怕隔着红纱,他都不敢同妖妖对视。 “你很聪明。”妖妖忍不住感叹道。 “大家都这么说。”沈弃疾垂着脑袋小声道。 “那你有没有想过将来想做什么?”妖妖询问道。 沈弃疾突然仰起头,眸子里重新燃起一道光,只是很快便又如同被水浇灭了火焰。 “我想入仕。”沈弃疾道。 “你这般聪慧,若是有心,一定可以成为一代名臣。”妖妖道。 “可是……”沈弃疾欲言又止。 “你是在担心不归村的血咒对吧?”妖妖一语道破沈弃疾的忧虑。 沈弃疾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你放心吧,姐姐虽然不能真的嫁给你,不过血咒之事,一定帮你摆平。”妖妖拍着胸脯保证道。 沈弃疾的黯然的眸子又重新燃烧起希望的火焰,一如九天之上,日月星辰,永生不灭。 “江州随地大,却并不物博。尤其是北境,更是常年饱受饥荒之苦。百年前,战神将军为了解决粮食短缺的问题,不惜大军渡过渭水,与中州全面开战。”这番话似乎在沈弃疾心中压抑了很久,如同那个先前看似遥不可及的梦。他满眼希冀地望着妖妖,继续道,“可惜战神将军一世英勇,却难逃英雄末路,不知所踪。而我,要解决困扰江州千百年的饥荒之祸,必不兴兵戈,不燃战火,效秦鞅之法,以商养农,南粮中存北调,定然可保江州万世基业。” 沈弃疾越讲,越难掩满腔热血,声调也越来越高,妖妖则是隔了红纱,认真地注视着他,一言未发。 突然,红烛灯火一黯,沈弃疾这才回过神来,为了掩饰尴尬,他走到方桌前去查看烛火,他原以为是房门没有掩好,有穿堂风惊扰了烛火,可当他凑近一看,烛火竟直接熄灭了。 巨大的黑色雾气从四面八方朝他笼罩下来,比夜色还要粘稠。 无声的恐惧也随着黑暗一起袭来,压得沈弃疾喘不过气来。 恍惚之间,他看到一团巨大的黑色人影朝着妖妖的方向扑了过去。沈弃疾强压下心中的恐惧,也朝着妖妖坐着的地方狂奔过去。 原本不过几步路的距离,此刻却仿佛隔了数不清的山川河流,他拼尽力气想去抓住妖妖的手,可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被那团人形的黑雾拖走。 而后,屋内的烛火重新燃起,房门也在那一刻被从外面撞开了。 沈弃疾看到最先冲进来的是那个长着美丽面孔的白发男子,紧随其后的是另外那个清秀的陌生男子。 他当然记得他们的名字,白发木玉,黑发蒹葭,他们都是妖妖的朋友。 “妖妖呢?”木玉一冲进来,便直接冲到沈弃疾面前,攥着他的衣领问道。 “被抓走了……”沈弃疾指着黑雾消失的方向说道。 木玉一把松开沈弃疾的衣领,唤来桃花木便要追出去。 却被蒹葭拦了下来。 “你给小爷让开。”木玉冲着蒹葭喊道。 “让你去送死吗?”蒹葭不甘示弱道。 “小爷不怕。”木玉气急。 “木玉,你先冷静下来。我们需要先搞弄清楚,计划究竟是哪里出现了纰漏。”蒹葭严肃道。 “等你弄清楚了,恐怕妖妖再变成桃子干了!”木玉道。 “妖妖不会出事的。”蒹葭坚定道,“若是我们不搞清楚问题出自哪里,恐怕我们再也没有机会调查清楚不归村血咒之谜了。” “小爷不在乎!” “我也不在乎。”蒹葭道,“可是妖妖在乎。” 28 | 鬼灵子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这个时候,沈父和沈四也听到争吵声,冲了进来。 看到屋子里只剩下蒹葭三人,而不见了妖妖的踪迹,沈父一下子瘫坐在地,口中喃喃道:“一定是血灵做的,一定是血灵做的。” 沈四连忙去扶自己的父亲,木玉再一次准备冲出去追寻妖妖的下落,却又一次被蒹葭拦了下来。 木玉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强迫自己没有大吼出来:“蒹葭,若是你在拦着我,小爷可真的对你不客气了!” 蒹葭并未让开,继续劝说木玉冷静下来:“木玉,请你冷静地想一想,妖妖同你我定下这个计划时说过的话。” 木玉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道:“妖妖让我们以她为饵,引来血灵。” “她还要我们保护好她,不被血灵抓走。” 蒹葭凝视着木玉的眼睛,认真道:“所以,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继续等待。” 木玉好不容易控制住的情绪再一次失控,他紧咬着牙,气到冷笑一声:“等待?等到妖妖变成桃子干吗?” 蒹葭摇头道:“难道你还不明白,抓走妖妖的,并非是血咒产生的血灵吗?” 蒹葭一句话直接点醒木玉。他愣在原地,终于记起今日早些时候,他和蒹葭为了保护妖妖,便在房子的四周都布下阵法。但凡是有灵体靠近,都不可能越过阵法掳走妖妖,却不惊动他们。 而如今发生的一切,唯一的可能就只有,抓走妖妖的,并非是血咒中提到的血灵,而是人,准确的说,应该是修仙者。 “弃疾,请你把方才屋子里发生的事情告诉我们。”蒹葭见木玉冷静下来,转头对沈弃疾说道。 沈弃疾将突如其来的黑色雾气以及雾气中藏匿的鬼影原原本本的讲述出来,蒹葭和木玉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的眸子里读出自己心中的想法——“修鬼道者”。 “所以,你口中的等待,是等这个修鬼道者主动来找我们?”木玉讥讽道。 蒹葭摇了摇头道:“是等血灵。” 木玉气急败坏道:“所以你根本就不打算去救妖妖?” 蒹葭直视着木玉的眸子,认真道:“妖妖会没事的,相信我。” 不知为何,当木玉望进蒹葭的瞳孔时,竟莫名地相信了他的话。 “你为何敢肯定,血灵就一定会来?”木玉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万一他直接去找妖妖,我们该怎么办?” “等到天亮的时候,若血灵未至,我们便去寻妖妖。”蒹葭道。 …… 妖妖身陷黑雾之中,看不清身边的景物,只能感受到一团团模糊的影子在飞速地倒退。 由于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妖妖稳定心神,通过重重黑雾,只能望见无尽的夜色,想来自己已经被黑雾裹挟着,远离了灯火尚明的不归村。 妖妖想摸出梦珠,可是那些黑雾就仿佛一条条粘稠的绳索,紧紧束缚着她,让她动弹不得。 妖妖尝试着变成桃子,那些恼人的黑雾竟仿佛活过来一般,随着她变身而不断收缩,令妖妖始终挣脱不开。 妖妖无奈,只好暂时放弃了逃跑计划。 不知过了多久,从妖妖身边飞速闪过的模糊场景终于静止下来,萦绕在她身畔的黑色雾气也悄然散去。 妖妖的眼睛适应了夜的黑暗,也瞧见了距离自己几步之遥的那道漆黑人影。 妖妖环顾着四周的环境,黑色的树木轮廓告诉她,此刻自己正置身于密林之中。 妖妖心中正不断地思考着各种逃生之法,那道人影却突然朝她走了过来。 此刻,半轮残月也从乌云露了出来,月光透过光秃秃的树杈漏到地上,刚好照亮那人惨白如骨的面孔。 猩红色的眸子嵌在犹如骷髅一般的瘦削脸庞上,闪烁着贪婪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妖妖。 “你不是血灵?”虽然此人面目可憎,不过妖妖还是认出他应该是人。 那人伸出暗红色的舌头,舔着嘴唇,用沙哑的声音开口道:“老夫当然不是血灵。” “你既然不是血灵,为何要掳我来此?”妖妖试图与他沟通。 “你的身上,有我熟悉的味道。”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与此同时还伴随着深深吸气的声音。 “你的意思是,我身上的味道和与你的某个故人很像?”妖妖一边保持同他讲话,一边四下寻找着最佳逃跑路线。 “她是我从小养到大的宝贝徒弟。”那人笑了起来,“可惜可惜,果实成熟了,却被别人给摘走了。” 妖妖听不懂也不在意对方最后一句话的含义,而是心不在焉地随意问道:“敢问前辈的名字?” “名字?”沙哑的声音微微一滞,继而放声大笑,“太久了,我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名字。” “不过,认识我的人,都习惯喊我鬼灵子。”沙哑的声音继续道。 “鬼前辈,既然我的身上的味道和您的徒弟很像,那我以后一定会经常来看您的。”妖妖试探道。 “以后?”鬼灵子眯着眼睛盯着妖妖,阴冷的气息令妖妖不禁打了个寒战。 “实不相瞒,晚辈今日还有要事在身,实非不愿与您交谈。”妖妖一边说着,一边瞅准时机,从衣袖摸出梦珠,置于胸前,一双幽蓝色的蝴蝶羽翼出现在妖妖背后,她朝着提前计划好的方向飞速逃窜。 “桀桀桀桀……”鬼灵子发出一阵让妖妖心惊胆战的冷笑,猛地一挥手,黑色的雾气再次追着妖妖的背影笼罩下去,形成一个巨大的黑色牢笼,将妖妖禁锢在内。 鬼灵子不疾不徐地朝着妖妖走来,一边走着,一边摇头说道:“你还是做出了最让我失望的选择,就和我那个宝贝徒儿一样。” 妖妖不甘心放弃,扇动着翅膀不断撞向黑雾形成的牢笼,却一次又一次被弹了回来,最后一次竟失去重心,直接摔倒在地。 梦珠滚落一旁,背后的蝴蝶羽翼也消失不见。 鬼灵子走到牢笼跟前,舔着嘴唇说道:“不要挣扎了,即便你是修仙者,也冲不出我的炼魂狱。” “虽然我的宝贝徒儿不曾好好服侍过我,不过既然你的体内有属于她的鬼气,那便由你,来替她完成这项使命吧。”鬼灵子沙哑地冷笑着,竟直接透过那道妖妖无论如何都冲不开的黑雾牢笼,走了进来。 29 | 约定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秦寒慕放走蒹葭之后,又在临江城休整了数日。当他得知原本中州军的军粮都被蒹葭付之一炬后,更是懊恼当时自己莫名其妙下达的命令。 “如此将才,可惜身在中州。”秦寒慕扼腕叹息。 刚好,上官渺渺端着新做的点心,走进营帐。瞧见秦寒慕满目惋惜神色,她便知他心意,轻声走到他身旁,从盘子里小心翼翼地捻出一块儿点心,抵到秦寒慕的唇边,幽幽道:“我精挑细选的桂花瓣,又加了岭南的蜂蜜和南海的细糖,悉心熬煮一夜做的馅儿,你不想尝尝吗?” “夫君~”末了,上官渺渺拉长语调柔声道,还顺势要将送到秦寒慕嘴边的点心拿走。 秦寒慕一把握住她的手,故作严肃道:“送上门的,岂有收回之理?” 他从上官渺渺手中接过点心,上官渺渺轻叹一声道:“你瞧,若命中注定是你的,终究逃不出你的手心。若不是,又何必强求呢?” 秦寒慕展颜一笑:“是啊,失去的,再夺回来便好。即便是夺不回来,又能如何呢?” “若是有一天,你失去的人是我呢?”上官渺渺突然问道。 秦寒慕先是一愣,不过瞧见上官渺渺的表情,便猜到她又在和自己开玩笑,于是故作潇洒地说道:“失之我命咯。” 上官渺渺轻哼一声,忿忿道:“果然男人没有一个靠得住的。” 秦寒慕朗声笑道:“这我可不敢苟同。” 上官渺渺思忖片刻,继续道:“那我换一个问题问你,若是有一天要你在江山社稷和我之间选一个,你会如何选择?” 秦寒慕道:“我只是一个征战沙场的大将军,又不是九州的州牧,或者说那个被他们架空的天朝皇帝。我选不了江山,只能选美人了。” “我是说如果。”上官渺渺道。 “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全都要。”秦寒慕狡猾道。 上官渺渺眯着眼睛,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道:“贪心的人,可能会一无所获哦。” 秦寒慕认同地点了点头,说道:“你没发现,在你面前,很多时候我更像一个孩子么?” 上官渺渺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秦寒慕继续道:“所以我会选你。” 上官渺渺似乎早就猜到他会这样说一般,探出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道:“乖,姐姐给你桂花糕吃。” 这一次秦寒慕倒是没有脸红,对于上官渺渺花样百出地撩拨,他如今的抵抗力早已今非昔比。 秦寒慕反握住上官渺渺的手,问道:“渺渺,有一个问题我一直不知道该不该问出口。” 上官渺渺注视着他,认真地点点头。 “是关于你师父的事情。”秦寒慕道。 上官渺渺面色一黯,却感受到那双温暖而又坚厚的手掌心不断传来的热度。 许久,她似乎终于下定了某个决心似的,目光亦变得坚毅,不再是十里荷花,而是万里寒梅,傲雪凌霜。 “他没有名字,认识他的人,管他叫鬼灵子。”上官渺渺开口道。 秦寒慕拿起一块儿点心,温柔地望着上官渺渺鼓励她继续。 “他常年修鬼道,以至身体受到鬼气侵袭,为了消除鬼气反噬之苦,他收养了我……” 上官渺渺将鬼灵子的计划以及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原原本本地讲给秦寒慕听。 起先,秦寒慕还可以保持基本的平和态度,可是随着上官渺渺的不断讲述,秦寒慕的面色愈发冰冷,一双眸子里盈满了杀意。 待上官渺渺讲完之后,秦寒慕才发现方才拿起的那块儿点心不知何时早已被自己捏得粉碎。 上官渺渺小心翼翼地替秦寒慕擦去沾满掌心的桂花馅,轻声道:“浪费了,多可惜。” 秦寒慕一把将上官渺渺拥在怀里,将嘴唇凑近她的耳畔,语气中浸满了化不开的悲伤:“渺渺,对不起。” 上官渺渺环抱着秦寒慕的腰,不解道:“寒慕,你又没做错什么,为何要向我道歉?” “我明明可以更早去了解这些,与你一起来面对的。”秦寒慕自责道。 上官渺渺心中一暖,顺势去拍了拍秦寒慕的背,温柔了语调:“其实你很早的时候便问过我了,只是那时我选择了不说。” “可我还是让你一个人承受了太多。”秦寒慕道,“从今以后,谁若是敢伤你分毫,我便是化成厉鬼,都要缠他生生世世。” 上官渺渺连连摇头道:“与其生生世世缠着仇人,不如生生世世来纠缠我。” “毕竟我想同你说的话太多,一世又太短,不够。”上官渺渺的目光越过秦寒慕厚实的肩头,眸子里盛着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以及白堤之上,初见时的那匆匆一眼。 这一眼,便是一世。 …… 早些时候,妖妖还在房中试嫁衣的时候,蒹葭在屋外叩响了房门。 妖妖打开门,目光越过蒹葭的肩头,扫视一周,确实只有他一人前来。 妖妖将蒹葭让进房间,便关好房门。 “小焚香呢?”妖妖问道。 “他去房子周围布置抵挡血灵的阵法了。”蒹葭道。 妖妖点了点头,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以前面对蒹葭的时候,自己明明有着说不完的话,便是没有,也会有。 可如今,便是有,也没有了。 “妖妖,今天晚上我和木玉会守在屋外,房子外还有我们布置阵法。”蒹葭道。 “蒹葭,其实我还是有些担心。”妖妖踌躇道。 蒹葭正打算安慰她,妖妖之后的话才让他意识到自己会错意。 “你说今天晚上血灵真的会来吗?”妖妖忧心忡忡道。 虽然蒹葭也无法给出妖妖肯定答复,不过他还是鼓励似的点了点头。 “蒹葭,你答应我一件事可以吗?”妖妖突然道。 蒹葭迎着妖妖的坚定的目光,示意她继续。 “今天晚上无论发生什么,一定要尽可能地调查清楚不归村的血咒之谜。”妖妖恳求道,“我不想沈四和阿井的悲剧再发生在更多人的身上了。” 蒹葭从妖妖的眸子里,看尽了她的满腔热忱与坚毅。犹豫了片刻之后,蒹葭最终缓缓点了点头。 “好,我答应你。”蒹葭道。 30 | 九天金凰之泪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还有,这件事可不可以不告诉小焚香?”妖妖犹豫再三请求道。 “你是怕他担心?”蒹葭道。 “我……”妖妖犹豫着要不要说,但若是说了,又怕蒹葭误会,可是不说,他已经误会了。 “没关系,我答应你。”蒹葭没有继续追问。 “我知道,若是告诉他,他一定不会同意的。”妖妖最终决定说出来。 “妖妖是不是觉得,我不如木玉那般担心你的安危,所以才选择告诉我的?”蒹葭轻声道。 妖妖心中苦涩,果然还是被蒹葭误会了。 妖妖正要开口解释,蒹葭却突然凑身上来,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熟悉的感触,如今却恍若隔世。 妖妖一时僵在原处,岁月也似于无声处回溯,停在了峡谷中不谙世事的溪声树影间。 蒹葭将脸凑近妖妖耳侧,双手环过她的身子,停在她的后脖颈处。感受着蒹葭近在咫尺的温热呼吸,妖妖忽然就觉得自己的脸烧了起来。 她偷偷地斜睥了一眼,刚好看到了蒹葭温润如桃花的嘴唇,就在妖妖鼓起勇气,要顺势抱住蒹葭的时候,他却突然地起身。 与此同时,妖妖感受到脖颈上一丝微凉的重量。 “没想到,它和你还挺般配的。”蒹葭打量着妖妖的胸口,赞叹道。 妖妖顺着蒹葭的视线望了过去,看到那滴幽蓝色的水滴状石头,正安静的躺在自己的胸口上。 “九天金凰的眼泪?”妖妖认了出来。 “喜欢么?”蒹葭眸子里含着笑问道,似乎丝毫没有在意妖妖先前说的话。 妖妖见自己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也松了一口气,仔细地端详起这枚如梦似幻的凤凰泪滴,认真地点头道:“蒹葭是要把它送给我吗?” “想什么呢。”蒹葭再一次捏了捏妖妖的脸颊,“回头记得还给我。” 妖妖撇了撇嘴,嘀咕道:“肉包子打狗,包子还能要回去?” 蒹葭笑道:“妖妖又不是狗。” 妖妖不甘示弱道:“眼泪也不是肉包子。” …… 鬼灵子阴冷地笑着,走到妖妖面前。他一挥手,黑雾凝结成一条条粘稠的绳索,缠裹着妖妖,悬吊起来。 鬼灵子目光停在妖妖胸前的水滴状吊坠上,猩红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贪婪。 “真没想到,你身上竟有如此宝物。”鬼灵子沙哑着嗓音,一边说着,一边探出手,想要将吊坠从妖妖的脖子上扯下来。 当他的手指触碰到吊坠的那一瞬间,五彩的流光迸发出来,强大的气息逼得鬼灵子连连后退。 五色流光在妖妖身前的空气中不断聚集,形成一道五色大鸟的虚影。 “五五?”妖妖一眼便认了出来。 五五的虚影侧过头,冲妖妖点了点头。 “你怎么会在这里?”妖妖的话语间充满了绝处逢生的喜悦。 “我与九天金凰本就一脉相承,所以蒹葭将我的一道投影封印在九天金凰的眼泪中,当你遇到危险的时候,封印便会打开。”五五道。 五彩流光散去,五五虚幻的身影依旧将妖妖护在身后,鬼灵子身边凝聚起更加稠重的黑色雾气,重新走上前来。 鬼灵子在距离五五几步远的位置停了下来,他没有贸然上前,而是随手在黑雾中一抓,一条雾凝的巨蟒骤然窜出,朝着五五和妖妖的方向扑杀过去。 五五利爪一挥,黑雾尽皆散去,雾凝巨蟒也消散在空气中。 一击试探,鬼灵子猩红的眸子里燃烧起一种猎人遇到猎物前的亢奋。 他再一次舔了舔嘴唇,目光径直越过五五,落在了妖妖的脸上。 “桀桀桀,我会让你生不如死的。”鬼灵子阴冷地笑着,枯瘦的手再一次探进黑雾之中。 这一次,鬼灵子骷髅般的脸上浮现出痛苦之色,他沙哑的喉咙里,不断地发出低低的嘶吼声,整个人都似乎正在经受着痛苦的折磨。 月亮再一次被乌云吞没,最后一丝月光被敛去之前,映亮鬼灵子嘴角淌下的一丝黑红色血液。 下一刻,一声震耳欲聋地吼声撕碎寂静如水的夜。 五五周身散发出的五色流光,照亮了那道高大的血色身影,鬼灵子再次化身一团黑色雾气,隐匿了身形,只留下这个血光冲天的巨大身影与五五争锋相对。 “血灵?”五五难以置信道。 “原来鬼灵子便是不归村血咒的罪魁祸首。”妖妖恍然大悟。 血灵再次怒吼一声朝着妖妖冲了过来,他手中挥舞着血迹斑斑的长剑,高高跃起,试图越过五五,直接朝着妖妖的手臂砍去。 即便只是一道投影,五五也没有血灵想的那般容易对付。 五五不停地扇动着羽翼,冰蓝色风雪在它的周身凝结,幻化成一道道锋利的冰刃,朝着血灵攒射出去。 血灵被冰刃逼得连连倒退,五五却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唤来更多的冰雪将血灵冻结在原处。 风雪在妖妖面前凝结成一把长剑,妖妖一手握住剑柄一手紧握刚刚捡起的梦珠,背后生出幽蓝色半透明的蝴蝶双翼,长剑直指血灵而去。 就在这时,一大团黑雾悄然降临,拦住妖妖去路。五五化作五彩流光,与黑雾纠缠于一处。妖妖看准时机,长剑化作一道惊虹,刺向血灵的胸膛。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不知从何处冲了出来,她轻飘飘地一掌落在剑身之上,巨大的力道带着妖妖的身体偏向一旁。 妖妖稳定身形,定睛望去,却见那道人影唤来漫天黑雾,将冻结血灵的坚冰悉数消融。 残月再一次从暗云中透出一丝皎洁。如霜的月色笼向大地,将万物都染上一层银辉。 妖妖借着月光看清来人,竟是一个身着水绿色衣衫的女子。 妖妖心中暗道:“原来这个鬼灵子和血灵竟然还有一个同修鬼道女子帮凶。” 血灵从坚冰中挣脱出身,却并没有再一次朝着妖妖发动进攻,而是发出一声凄厉悲凉的嘶吼,便朝着无尽的夜色深处奔去,几个闪身便消失不见。 那个女子也没有再理会妖妖,而是追着血灵的背影离去。 31 | 围城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经过几日的休整,江州军已经彻底接掌了临江城。 江州方面的军资也在这几日陆续运过渭水。送至临江城。 在秦寒慕的约束下,江州军进城之后,军纪严明,秉持不杀、不抢、不扰、不烧的“四不”政策,下至士兵,上至各营将领,但凡有违此令者,皆严惩不怠。 崔牧手下的副将,仗着自己颇有战功,进城之后在路上瞧见一个漂亮姑娘,便将她强行掳走,还一剑斩了呼天抢地,试图抢回自己女儿的老父亲。 哪曾想,军营之中,这位副将还没来得及提起裤子,便被闻讯赶来的崔牧绑了,押送至秦寒慕处。 最终,在三军之前,他成了那只敬猴的鸡,被秦寒慕亲手砍掉了头颅。 秦寒慕此举,也极大程度地收拢了临江城的民心,对于百姓而言,只要吃得饱饭,穿得暖衣,肉食者是姓王还是姓李,又有什么区别? 渭水一役,中州军主力几乎全员被俘,秦寒慕整军之后,挥师南下,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力便攻至中州城下。 守城的是一个秦寒慕未曾见过的青年将领,星眉剑目,一身银色的铠甲在明媚的阳光里熠熠生辉。 没有在守军中见到蒹葭的身影让秦寒慕有些失望,虽然放走蒹葭并非他的本意,不过他对蒹葭的欣赏却是货真价实。 秦寒慕自问,若是自己与蒹葭对调身份,渭水之役恐怕也不能比他做得更好——烧毁军资,争取时间,收拢残军,向死而生。 或许正是因为蒹葭的这些品质,才让他被高高在上的修仙者关注到,于是才有了自己被人操控意识,放走蒹葭一事。 所以,秦寒慕下意识地认为,蒹葭之所以未出现在中州城的守军之中,是因为他被那个救他性命的修仙者给带走了,若真是如此,自己以后应当没有同蒹葭正面一战的机会了。 江州方面也终于查到了这个年轻守将的身份信息:柳杨,本也是中州州牧府上的死士,后与蒹葭同入中州军,参与了数次讨伐南蛮的战役,曾身中十五箭而不死,立下的军功更是比身上的受得伤还要多出许多。 秦寒慕不禁暗暗赞叹,中州果真人杰地灵,人才济济。柳杨此番舍弃数城之地,收拢兵力退守主城,如此魄力,比起蒹葭先前的火烧粮仓不遑多让。 只不过,渭水一役着实让中州大势已去,固然中州主城固若金汤,然而江州军合围之势已成,只需围城数月,城中必定粮草短缺,不战而败。 然而,让秦寒慕始料未及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围城第五日的时候,计划中应到的军资却并未如期而至。 一直到第五日的深夜,崔牧火急火燎地冲入秦寒慕的营帐。 “大将军,我们的粮道遇袭,所有军资都被一支中州军的小队给烧光了。”崔牧道。 秦寒慕猛地站起身来,面色凝重道:“那押送军资的军士伤亡情况如何?” 崔牧道:“他们都是被缴了武器,绑在原处,无一人伤亡,只是……” “只是怎样?”秦寒慕问道。 “大将军还记得那个被你下令放走的中州小将蒹葭吗?”崔牧踌躇道。 秦寒慕面色一凛:“你是说,袭击粮道,烧毁军资的人是蒹葭吗?” 崔牧叹息着点了点头,神色黯然。 “这件事责任在我,我会亲自处理,这几日你便代我镇守于此,只围不攻,明白了吗?”秦寒慕道。 “大将军,末将愿代为前往擒拿蒹葭。”崔牧道。 “不必,中州军主力尽失,退守主城已经占用了他们绝大多数的残余兵力,蒹葭此举只为打乱我军部署,为主城守军争取更多的时间,实乃围魏救赵之策。”秦寒慕道,“我只需带一支骑兵部队,来牵制蒹葭后续的行动,不出三月,中州必败。” 崔牧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道:“谨遵大将军钧令。” 次日,秦寒慕带领了一支三百人的骑兵小队出发了。 上官渺渺原本是打算与秦寒慕同行的,不过被秦寒慕以她刚刚施展过禁术身体不宜长途奔袭为由拒绝了。 “此番奔袭战与大军推进战法不同,风餐露宿,夜寒路遥,渺渺安心在军中等我便好。”秦寒慕解释道,“待我归来之时,便是中州主城城破之日。到时候,我们便将婚事昭告九州。” 上官渺渺虽然不放心秦寒慕独往,但又担心若是自己同行,会让秦寒慕由于顾念自己而影响行军。所以只好不情愿地留在大军之中。 临行前,秦寒慕在马背上牵起上官渺渺的手,展开她的手掌,从怀里摸出一枚精巧的碧绿翡翠,放在她的掌心。 “秦家祖传的,会替我守护你。”秦寒慕道。 上官渺渺红润的嘴唇勾勒出一抹诱人的弧度,将翡翠紧紧地握住,柔声道:“成色不错,就是颜色是不是有点太绿了。” 最后一句话,上官渺渺刻意压低了声音,只有秦寒慕可以听得到。 秦寒慕一时没反应过来,上官渺渺指了指他头上的铁盔,又指了指手中的翡翠,眸子里闪过一丝玩味的笑意。 这一次秦寒慕自然明白了上官渺渺话里的含义,于是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模样,同样用只有两个人可以听得到的声音说道:“本将军不发威,你以为我是白面书生呢?” 上官渺渺幽幽道:“人家白面书生至少比你脸白。” 秦寒慕不甘示弱道:“白面书生哪有本将军身材好?” 上官渺渺摸着下颌作思忖状道:“好吗?” 秦寒慕道:“难道你不馋本将军身子?” 上官渺渺沉吟片刻,一脸委屈地点了点头:“馋。” “馋好久了。”末了,又满眼幽怨的补了一句。 这一句,让秦寒慕再次败下阵来,他红着脸策马而去,通过驭马的鞭声来掩饰着自己的尴尬。 上官渺渺望着秦寒慕远去的背影,眸子里漾出一丝淡然的忧伤,手中不自觉地攥紧了他送给她的那枚小小翡翠,心中默默祈祷道:“夫君,早日归来。” 32 | 陈阿狗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秦寒慕带队一路追击蒹葭率领的那一小支中州军,一直追到渭水河畔,却始终慢对方一步。 秦寒慕策马行至水边,望向那艘驶向江州方向的木甲战船,皱着眉头朗声道:“陈参将何在?” 随秦寒慕一同追击至此的一名随骑策马来到秦寒慕身旁,满脸愁容道:“回大将军话,听说陈参将率兵去追击中州军了。” “那些中州军已经快要渡过渭水了,他追去哪了?”秦寒慕冷声道。 随骑不敢多言,于是默不作声地立于一旁。 不多时,秦寒慕口中的陈参将带着几百骑兵朝着大营的方向火急火燎地赶来了。 远远的,陈参将便看到立于渭水之畔的秦寒慕,连忙驱马赶了过来,向大将军行礼。 “你可追到蒹葭了?”秦寒慕明知故问。 陈参将面露苦涩道:“末将亲率骑兵追出去百余里,可还是被他们逃脱了。” 秦寒慕指着远处那艘战船,说道:“你要追的人,已经快进江州界了。” 陈参将这才恍然大悟,意识到自己中了蒹葭调虎离山之计,弄丢了战船不说,更是让这一小队中州军宛如一柄刚刀那般,径直刺入江州境内。 陈参将羞愤难当地下马请罪,秦寒慕道:“先给你记三十军棍,待战争结束后,再去领罚。” 陈参将连声称是,秦寒慕继续道:“飞书通知望溪镇,封锁城门,不可放一人入城。” 陈参将领命退下,秦寒慕对那名随骑道:“休整一夜,明日渡河。” 蒹葭率领数百名中州军将士,在夜幕的掩护下渡过渭水,这也是他第一次踏足江州。 上岸之后,天已大亮,蒹葭不敢多做停留,直接率军朝着望溪镇的方向奔袭而去。 在距离望溪镇数十里外的一处密林内,中州军蛰伏于此,蒹葭亲自乔装到望溪镇的城外打探消息,却发现望溪镇已然戒严,城门紧闭。 蒹葭回到林中,思考着下一步的行动。 日上三竿,秦寒慕率领着江州军渡过渭水,不加休整便直接朝着望溪镇的方向追击而去。 眼见追兵越来越近,蒹葭一咬牙,决定兵分三路。 一路留守此处,拖住秦寒慕的追兵,一路佯攻望溪镇,吸引城中的注意力,最后一路绕过望溪镇,继续深入。 “我们的目的,便是找到望溪镇外的江州军粮仓,烧毁敌方军资,所有人均不可恋战。”蒹葭再一次强调了作战计划后,自己便亲自带领最后一队人马,绕过望溪镇,继续深入。 “蒹将军,前方数十里外发现村庄。”陈阿狗探路归来,略显兴奋地对蒹葭说道。 “可有发现江州军的粮仓?”蒹葭问道。 “蒹将军真是太神了,村庄的后坡下,便是敌方粮仓。”陈阿狗道。 “阿狗,上次咱们烧自己的粮,这次烧他们的。”蒹葭的眸子里闪烁着熠熠光辉。 陈阿狗坚定地点了点头,他望向很远的地方,似乎看到那天月色下,一一从自己身边经过的袍泽。 “将军,让我带一队人马去吧,您就留在此处,等我的捷报吧。”陈阿狗自告奋勇道。 蒹葭点了点头,叮嘱道:“只许烧毁粮仓,不可惊扰屠戮无辜村民。” 陈阿狗点头称是,便点齐一队人马,朝着村庄的方向奔袭而去。 秦寒慕遇到中州军的阻击,几番冲杀之后,发现对方且战且退,当下意识到这可能是蒹葭布下的疑兵。 以蒹葭的用兵之道,渡过渭水定然不只是为了围魏救赵,想要彻底解除中州之围,唯有釜底抽薪。 想明白这个这里,秦寒慕立马意识到蒹葭渡江的真正目的,于是亲自带上一队骑兵,直奔粮仓而去。 蒹葭再派出陈阿狗奇袭江州粮仓之后,自己则带领剩下的人马,折返回来。 返程途中,与佯攻望溪镇故意败退下来的那队人马汇合,刚好与负责阻拦秦寒慕追兵,且战且退的那队人马形成犄角之势,将秦寒慕留下的那一队人马围困于那片密林之间。 失去主将的江州军顿时大乱,不多时便溃不成军。 蒹葭俘虏了许多四散而逃的江州军士,收缴了他们的武器,还令一部分己方将士换上了他们的衣服,去接应陈阿狗的队伍。 陈阿狗率领一队人马赶去粮仓,可是当他路过那个村庄,看到村口碑石上刻着村庄名字时,他突然犹豫了。 “望归村。”陈阿狗轻声念着石碑上的刻字,“望归,望归,你们可知,他们的亲人,再也等不到他们归来了?” 陈阿狗想着那些死在江州军刀下的袍泽们,内心深处压抑已久的愤怒与悲伤终是难平,他违背了蒹葭的命令。 “屠村,一个不留。” 陈阿狗下达了命令。 中州战士的屠刀终是落在江州百姓的身上,望归村的村民奋起反抗,却怎能敌得过彪悍的正规军。 不多时,整个望归村便血流成河。 活着的人,也被赶到了粮仓内,被中州的士兵在身上浇上了火油。 可陈阿狗还没来得及下令点火,秦寒慕便带着一队骑兵宛如神兵天降,与陈阿狗带来的百名中州军厮杀于一处,救下了那些侥幸逃得性命的村民。 中州军连连败退,秦寒慕显然瞧见了望归村的惨状,已然杀红了眼,再接连砍杀几名中州军的兵卒后,与陈阿狗战至一处。 陈阿狗不甘示弱,提着染血长剑便迎来上来。可他终究只是个少年,又怎么敌得过疆场上厮杀多年的秦寒慕,短短几个回合,便败下阵来,被秦寒慕一剑斩断了左臂。 陈阿狗顺着长剑,望向马背上的秦寒慕,他的眸子里不见后悔,亦无不甘,有的只是一份释然。 曾几何时,自己也是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年,而如今,却是一个双手染满无辜者鲜血的恶徒。 不过,如今这些都不重要了。 陈阿狗嘴角淌过一抹异常干净的微笑,缓缓地倒了下去。 扮作江州军模样的那一队人马,终究还是晚了。等他们赶到接应地点的时候,陈阿狗和他的那一队人马已经全军覆没。 带队的军士长倒是格外果断,立马下令全军回撤,同蒹葭汇合。 33 | 误伤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军士长将陈阿狗一队被全员歼灭的消息汇报给蒹葭,蒹葭朝着来时的方向遥遥一望,终是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撤退的时候,却遇到另一支渡水而来的江州军,蒹葭集中全部兵力,专攻一处,成功突围到渭水河畔。 众人登上战船,蒹葭料想渭水对岸一定布下了天罗地网,所以并未乘船渡河,而是顺流直下,率领残部朝着东海的方向逃去。 …… 血灵在神秘绿衣帮助下,从五五用灵力凝结成的坚冰中挣脱出来,朝着不归村的方向逃去。 神秘的绿衣女子紧随其后,不料血灵的速度实在太快,不多时便被甩开了很远。 当血灵冲进不归村的时候,蒹葭正面色凝重地望着桌上的红烛火焰出神,木玉则是焦虑不安地在屋里来回踱步。 突然,屋外宛如雷鸣声骤起,一道明艳的金色火焰将整个不归村都映照得如同白昼。 蒹葭和木玉几乎是同时冲到屋外,二人布在屋子四周的阵法此刻已化成冲天的金色火网,将血灵困在里面。 木玉提着桃花木便要冲过去了结掉血灵,这个时候,神秘绿衣女子再一次赶到,她一挥衣袖,浓稠的黑色雾气铺天盖地的涌来,将蒹葭与木玉围困在内。 木玉冷哼一声,漫天花雨飞舞旋转,扫开重重黑雾,冲了出来。 蒹葭也是左手捻起法诀,苍狼脚踏风雪,用锋利爪子替蒹葭撕开一条通路。 看到木玉和蒹葭如此轻易便脱困,绿衣女子显然有些惊讶。她看着金色火网中不断挣扎的血灵,眼神由犹疑变得坚定,双手并拢,一道道鬼影从她身后飞速射出,呼啸着扑向蒹葭与木玉。 蒹葭拦在木玉身前,挥手间,苍狼迎上漫天鬼影,利爪之下,那些鬼影竟如同纸做的一般,碎作一地。 木玉瞅准时机,驭动桃花木穿过苍狼撕扯开的空隙,几个闪身便来到绿衣女子面前,绿衣女子见状,连忙后退。 木玉一挥桃花木,盘旋着的桃花雨从四面八方朝着绿衣女子席卷而去,看似绵弱的桃花瓣,此刻却如同一柄柄锐利的短剑,在绿衣女子的身上留下了一道道深深浅浅的伤口。 绿衣女子被桃花瓣封锁了所有的气机,退无可退之时,她一咬牙强忍着身体上的疼痛,朝着木玉冲了过来。 木玉握掌为拳,空中的桃花瓣聚拢成一柄桃花剑,停在绿衣女子的胸前,似乎在告诉她,若是她再向前一步,顷刻间便能让她魂飞魄散。 “你是什么人?妖妖在哪里?”木玉问道。 绿衣女子正欲回答,却听到血灵发出一声怒吼,竟然撕开金色火网,朝着木玉冲了过来。 木玉注意到,血灵浸满鲜血的身体上,已被火焰烧成一片焦黑,可他却竟似感受不到一般,拼了命朝自己袭来。 血灵还为近木玉的身,便被一旁蓄势待发的苍狼扑倒在地,血灵颤抖着站起身,继续朝着木玉的方向奔去,苍狼则一口咬住了他的腿。 血灵吃痛,发出痛苦的嘶吼声,他挣扎着想把苍狼甩开,却怎料苍狼越咬越深,反而将他拖倒在地。 血灵趴在地上望向绿衣女子,绿衣女子却也在望着他。四目相触的那一瞬间,血灵竟再一次获得了力量,既然甩不开苍狼,那便任由它挂在自己的腿上,血灵拖着苍狼,固执地朝着绿衣女子的方向挪了过去,一步,又一步。 见此一幕,木玉担心血灵与女子会合之后会生出什么变数,于是准备先解决掉血灵。 他将桃花瓣凝结成的桃花剑握在手里,转而刺向血灵,血灵被苍狼紧咬着小腿,本就行动不便,如今眼中更是只有那个绿衣女子,等他注意到木玉刺向他的那一剑时,已经来不及躲闪。 他血红色的眸子里突然露出一丝释然之色,直接张开双臂,露出自己的胸膛,任由木玉刺了下来。 “不要。”绿衣女子发出一声惊叫,她的口中吟唱起令人恐怖的冥冥之音。 随着女子的吟唱,木玉发觉周身的一切都慢了下来,一声声源自心底的幽冥之声令木玉似乎看到妖妖变成桃子干的惨状。 他不管不顾地想要冲过去救下妖妖,可自己的身体却被黑暗不断地吞噬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妖妖数不清的血灵撕成了碎片。 “木玉,清醒一些。” 木玉痛苦的吼了一声,一剑挥出,温热的鲜血让他回过神来,才看清眼前之人竟是蒹葭,而自己的桃花剑已经刺穿了他的手臂。 木玉一时有些无措,慌乱地抽出桃花剑。 “不碍事,皮肉伤。”幽蓝色的流光笼在伤口上,血虽止住了,伤口却依旧触目惊心。 “刚刚发生什么事了,血灵呢?”木玉心中满是亏欠,本想追问一下蒹葭的伤势,给他道个歉,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只是问了另外的问题。 蒹葭感受到木玉语气的变化,他没有点破,回答了木玉的问题:“方才那个女子施展了鬼道的某种禁术,而我总觉得她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所以血灵被她救走了吗?”木玉问道,他又想起方才幻境中看到的妖妖,急切道,“那妖妖怎么办?” “妖妖正在回来的路上。”蒹葭道,“血灵被九天金凰的火焰灼伤,身上自然会留下火焰的气味,那个女子又施展了禁术,他们跑不远的。” 虽然蒹葭并未明说他是如何知道妖妖正在赶回来的,木玉还是自然而然地相信了他的话,说道:“所以我们是等妖妖回来之后,再去追击那个女子和血灵?” 蒹葭点了点头,一挥手面前的空间裂开一道彩虹色的裂缝,蒹葭伸手进去摸索了一会儿,竟从里面掏出来一件干净的衣服。 木玉难以置信道:“这也可以?” 蒹葭一边脱下被血染透的衣袖的衣服,一边说道:“我先前让五五帮我带去洪荒的,没想到还真有用得到的时候。” 蒹葭换好衣服,若是没人说,还真看不出他的手臂上受过伤,蒹葭此举也令木玉很是感激,只不过木玉碍于面子,并不会讲出来。 34 | 追踪血灵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五五的虚影将妖妖带回村口,便化作流光消散于天际。妖妖径直走向沈四家,远远便瞧见门外的蒹、木二人。 正在焦急四望,等待妖妖归来的木玉一眼便看到了她,两人迎上前来,木玉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审视了妖妖一番,确认她没有受伤才松了一口气。 木玉抱着胳膊,目光落在妖妖胸前的金凰之泪上,立马便明白了蒹葭先前所说的依据为何,他严肃地望着妖妖道:“解释一下吧。” 妖妖摘下金凰之泪还给蒹葭,略带歉意地说道:“我怕你不同意我涉嫌……” “所以,你便和蒹葭串通好了,一起瞒着我?”木玉听了妖妖的话,更是生气,“把小爷一个人蒙在鼓里,很好玩对吧?” “小焚香,是我让蒹葭不要告诉你的。”妖妖连忙解释道。 木玉气鼓鼓地看向蒹葭,蒹葭则看似不经意的把手放在手臂的伤口处,露出一个吃痛的表情。 木玉见状愣了片刻,气也消了大半。他看向妖妖,严肃地说道:“下不为例。” 妖妖连忙点头称是,立指为誓:“我发誓。” 三人回到屋内,妖妖和蒹葭各自讲述了方才的经历,木玉总结道:“所以,不归村的血咒一定与这两个修鬼道者有关。” 妖妖沉吟道:“可我觉得这两个鬼修不是一伙的。” “可你刚刚明明说,血灵是那个叫做鬼灵子的鬼修从血雾中召唤出来。”木玉疑惑道,“而绿衣女子又两次救了血灵。” 妖妖轻轻摇着头道:“我也不知道,但是这种感觉很强烈。” “你们有没有想过,血灵被五五所伤之后,为何没有逃走,却还是要固执地来到不归村?”蒹葭提出了疑问。 “他眼见伤不了妖妖,便妄图来加害沈弃疾呗。”木玉道。 “可既然鬼灵子逃走了,他召唤出来的血灵还要独自行动呢?”蒹葭继续道。 木玉陷入深思,半晌之后说出自己的猜测:“或许是鬼灵子命他前来,以此来给争取逃跑时间?” “又或许,血灵脱离了他的控制,逃至此地无意间触碰了阵法,以致被我们发现?” 或许是木玉自己都觉得这两种说法太过牵强,语气中流露出些许犹疑,声调也明显较平时低一些。 “我也觉得是血灵脱离了鬼灵子的控制。”妖妖接着木玉的话说道,“或许血灵原本是绿衣女子的同伴,只是后来被鬼灵子用某种法术给操控了。” “于是绿衣女子借着鬼灵子同五五交战的空档,重新解救了血灵。” “可就算如你所说,这也解释不了血灵为何会拖着伤体,再次来到不归村。”木玉道。 “若血灵原本的目的便是不归村呢?”妖妖道,“只不过是因为鬼灵子的控制,才让他出现在村外。脱离控制后,他自然会回到此处。” 木玉并没有被妖妖说服,在他看来,妖妖的说法虽然的确可以解答这些疑问,但却有些先入为主,于是木玉转头望向蒹葭道:“我记得你先前说过,天亮之前,血灵一定会来,你当时怎么如此确定?” “因为我相信妖妖,所以相信她定下的计划。”蒹葭道,“自然相信血灵一定会出现,来践行血咒的咒言。” 蒹葭的回话,令木玉一时语塞,他无奈地摊了摊手道:“那你们说,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蒹葭望向妖妖,妖妖迎着他的目光坚定地点了点头,于是蒹葭道:“不论那两名鬼修与血灵关系如何,血灵都是血咒的直接产物,要破解不归村的血咒,最重要的环节便是消灭血灵。” “所以,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便是顺着血灵身上留下的金凰火焰气息,找到血灵。” 蒹葭说罢,走到木玉面前说道:“还有一件同样重要的事,需要劳烦你去调查一下。” 木玉没有开口,示意蒹葭继续。 “如今不归村同时出现两名鬼修,没准儿可以通过他们找到妖妖身上的鬼气来源,这样我们便可以绕开千年幽泉草和摄魂铃,通过施法者本人来化解妖妖体内的鬼气。”蒹葭语气中隐约流露出一丝激动。 木玉闻言,立马答应下来:“这件事便包在小爷身上了。” 天微微亮,晨曦抚过屋檐,流到大街小巷,惊扰了角落里蜷缩着美梦的流浪犬。 它夹起尾巴,不出声息地跑过街道,消失在拐角处的阴影里。 妖妖三人,兵分两路。木玉去寻觅鬼灵子的踪迹,妖妖同蒹葭顺着血灵身上残留的金凰火焰气息,一路追踪到望溪镇。 转过几个街角,他们再一次看到了那座破旧不堪的庙宇。 蒹葭停下脚步,低声对妖妖说道:“金凰火焰的气息此刻便停在庙宇里。” 妖妖闻言便要冲进去,不过被蒹葭拦了下来。 “庙宇外灵力流转古怪,恐怕被布置了守护阵法,一旦靠近便会触发。”蒹葭解释道。 “那我们该怎么办?”妖妖问道。 “布阵与破阵是完全不同的两个领域,我一时也没有把握可以破解这处阵法。”蒹葭眉头紧锁,说道。 “那我们便硬闯吧。”妖妖眼见血灵近在咫尺,破除不归村的百年诅咒亦在眉睫,恨不得立马就冲进去。 不过妖妖说归说,身体还是很诚实地留在蒹葭身边,一双眸子紧紧盯着破庙的方向,似乎生怕血灵从里面溜掉一般。 蒹葭思忖片刻,说道:“我虽然没有把握破阵,不过我们可以在庙宇布下天罗地网,想方设法引血灵出来。” 妖妖细细一想,似乎的确想不出更加妥善的方法,于是同意了蒹葭的方案。 蒹葭开始布置阵法,妖妖帮不上什么忙,便负责藏匿在暗处观察庙宇方向的动静。 妖妖目不转睛地盯着庙宇的出口,盯到眼睛发酸,眼泪都要流下来的时候,蒹葭终于完成了阵法,回到妖妖身边。 “终于完成了吗?”妖妖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问道。 蒹葭瞧着一脸疲惫的妖妖,淡淡一笑,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阵法已经布置妥当了,就差勾引血灵出来了。”蒹葭笑道。 35 | 绿衣女子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妖妖一拍脑门,当即说道:“只要能让血灵发现我,就一定可以把他引诱出来。” 蒹葭笑道:“妖妖是又打算把自己当鱼饵吗?” 妖妖道:“希望这次不要再出现什么特殊状况了。” 蒹葭习惯性地捏了一把妖妖的脸,说道:“这次,我会全程陪在你身边。” 妖妖深吸一口气,坚定地点了点头,径直朝着庙宇的方向走了过去。 由于庙宇的四周,同样有血灵布下的阵法,妖妖不敢靠的太近,但又担心由于离得较远,血灵感受不到自己的气息。 于是她便想着弄出一些动静,来引起血灵的注意。 妖妖从怀里摸出梦珠,将梦珠散发出的幽蓝色光线投向庙宇破旧的窗户。 果然,此举一出,沉寂多时的庙宇内终于有了动静,残破的庙门吱吱呀呀地敞开,水绿衣衫的鬼修女子走了出来。 妖妖第一次看清女子的脸。 苍白,如同经年不化的冰雪,一点朱唇似傲雪绽放的红梅。最摄人心魄的,却是她那一双噙满长堤烟雨,万种风情的眸子。 她的眉间凝着淡淡的哀愁,似凄凉月色笼上白沙。 妖妖望着她的眸子,几乎是一瞬间,便沉沦于她的绝世容颜以及那抹月笼沙似的忧伤。 就在妖妖几乎要忘记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初衷时,水绿色衣衫的女子突然开口讲话了。 “我知道他这些年做过很多错事,我无意替他开脱。”空谷鸳鸣般的嗓音里,掺着一丝化不开的哀郁,“如今,他以身受重创,时日无多。” “若是两位肯饶他性命。”那女子朝着蒹葭隐匿的地方望了一眼,“他犯下的过错,便由我替他来偿还。” 妖妖犹豫不决之际,蒹葭走上前来,说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水绿色衣衫的女子轻轻点了点头:“你是蒹葭,我记得你。” 见蒹葭还是一脸疑惑,女子轻笑一声,眸子里却依旧漾满忧伤。 “中江之战,渭水河畔。”女子提醒道。 她的话,似乎勾起了蒹葭那段悠远的记忆,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渐渐浮现在他的脑海。 有一艘艘旌旗猎猎的木甲战船,有漫天的飞矢和冲天的火光。 有一个稚嫩又坚毅的少年,好像是叫陈阿狗。 以及他率军突出江州军的包围,望向敌方主将的那匆匆一眼。 蒹葭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若有所悟的神色,女子说道:“你都记起来了?” “你是回援江州的那位女将领。”蒹葭道。 绿衣女子轻轻点了点头:“我叫上官渺渺,是秦寒慕的妻子。” 蒹葭心中突然生出一个令他不知所措的念头,他怔怔地看着上官渺渺道:“庙宇里的那位,是秦寒慕将军吗?” 上官渺渺苦涩地笑了声,并未言语,显然是默认了。 “大将军有令,若是你能战胜我,便放你离去。” 当年崔牧对他说的话,再一次萦绕在耳畔,蒹葭的身子微微颤抖着,突然一只柔软温热的手,握住了他的手掌。 妖妖眸子里噙着笑,学着蒹葭之前的样子捏了捏他的脸。 那一刻,岁月流转,风起经年。指尖的温热感触,将心底深藏的温存唤醒,耳畔似有深谷溪鸣,桃花盛放。 大青石板上,月色沾染蒹葭的眉睫,妖妖凑上前去,轻轻一捏。 蒹葭也有些恍惚。透过妖妖的眸子,他仿佛窥见了峡谷中,两人相依相伴的那段岁月。 静水流深,一切都在不言中。 蒹葭凝视着妖妖的眸子,妖妖冲他点了点头。 “上官姑娘,你可以告诉我们,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为何秦将军会……会成为血灵?” 上官渺渺轻叹一声,缓缓开口道:“当年,我在中州城外接到渭水守将的飞书传信,得知寒慕一人率军横渡渭水,去追击你们。” “我料想,双方交战之后,你们一定会退逃回渭水北岸。于是我赶到渭水南岸,率领了另一支军队,渡过渭水,意欲阻截退路。” “后来我们在望溪镇外的树林内遇到了被你们绑起来的那一支小队。小队长告诉我,你们换上了江州军的衣服,去偷袭寒慕。” 上官渺渺自嘲似的笑了笑,继续道:“当时我自作聪明,带了一支小队,换上了中州军换下来的衣服,本想成为捕螳螂的黄雀。可惜命运弄人,当我们赶到望归村的时候,这里已经被江州军掌控。” “我还没有来得及表明身份,便在村外被村长带人伏击,全军覆没……” “可你明明是鬼修,怎么会轻易被凡人所伤呢?”妖妖不解。 “因为她在战争之初,使用了鬼道禁术,以致身体虚弱,与寻常人无异。”蒹葭开口道。 “或许,这便是修仙者擅自参与人类战争的结局吧。”上官渺渺眸子里的忧伤变得更加深沉,似乎身体也虚幻了一分。 妖妖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这个时候,蒹葭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 “那之后呢?” 上官渺渺抬头,斜斜地望向远方。良久之后,才徐徐开口道:“我当时身体虚弱,伤重被俘。望归村的村民,以为我是中州军的将领,便将所有的愤怒发泄到我身上。” “因为村长的儿子在先前的战斗中,被斩去了手臂,所以他砍掉了我的手臂……” 上官渺渺如同旁观者一般,不紧不慢地讲述着自己当年的遭遇,妖妖听完之后,不禁潸然泪下。她不敢想,若是上官渺渺那时遭受的酷刑落在自己的身上,自己会怎样。或许她倒宁愿一死了之。 可眼前这个看起来弱不经风的绝美女子,为了可以活下去,再见心爱之人一眼,竟凭着柔弱的身子,扛下了所有。 “当寒慕赶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奄奄一息,讲不出话来。”上官渺渺继续讲着,“若是我当年还有一丝力气,也会拦着他,不让他做出傻事。” 这一次,妖妖终于确定,不是自己的眼花了,而是上官渺渺的身体确实又虚幻了几分。 “寒慕让江州军封锁了整个望归村,然后以自己生命为代价立下血咒。” 36 | 真相大白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妖妖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道悲痛欲绝的身影,望着心爱之人残缺的尸身,通红了双眼,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嘶吼。 这种情绪令妖妖有些心塞,她伤感地望着上官渺渺,开口问道:“后来呢?” “寒慕身死,血咒立成。化身血灵之后,他斩去望归村所有人的手臂。围在村外的江州军士兵搜遍全村都没有找到血灵和寒慕。不知真相的众人以为是血灵抓走了他,于是惊慌失措地将大将军失踪的消息传到前线和州牧府里。” “州牧几番搜寻不见寒慕踪迹,最后只能无奈宣称说他暴病而亡。” “我还有一个疑问,不知上官姑娘可否解答?”蒹葭问道。 “蒹葭将军但说无妨。”上官渺渺道。 “上官姑娘当年既已身死,为何如今尚存于世?”蒹葭道。 “我随身死,却并未道消。修鬼道者,若灵魂不灭,便可长存于世。”上官渺渺答道,“我用了近百年重塑肉身,如今却由于再次施展禁术之故,肉身即将溃散。” 谈话间,上官渺渺的身体果真又虚化了几分。 “抱歉。”蒹葭略带歉意道。 上官渺渺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曾经的我不屑天命,如今深信一切皆由天定,既是天定,蒹葭将军无需抱歉。” “那鬼灵子又是何人,为什么会牵扯其中?”妖妖问道。 “鬼灵子是我的师父。”上官渺渺轻叹道,“慕寒化身血灵后不久,便被路过此地的他使用鬼傀之术操控起来。” “原本,寒慕会砍去新娘的手臂,对于试图逃出望归村的人,他也是斩去手臂,再重新抓他回来。可是鬼灵子为了获得更多心怀怨念的恶灵,以炼制鬼气,便指使寒慕大肆屠杀触发血咒者,后来出现的那些干瘪尸体,便是被他吸干精血,以此来提升自己的修为。” “我多次尝试救出寒慕却不得,正巧今日遇到鬼灵子同这位姑娘召唤出的大鸟缠斗在一起,便趁机救下寒慕。”上官渺渺道。 “你既已救下他,为何还要随着他一同返回不归村?”妖妖心中也有疑问。 上官渺渺叹息道:“寒慕心中执念太深,我本想拦着他,可他的意识里,却只剩血咒的咒言,他要斩去新婚之人的手臂。” “那你们之后作何打算?”妖妖问道。 上官渺渺望着妖妖,转而又望向蒹葭,犹豫再三,才艰难开口道:“蒹葭将军,我有一事实难开口……” “上官姑娘但讲无妨。”蒹葭道。 “不知二位可愿帮我,除去鬼灵子?”上官渺渺轻声问道。 “鬼谷子作恶多端,便是上官姑娘不提,我们也断然不会放过他。”妖妖道。 上官渺渺面露感激之色,犹豫片刻再次开口道:“寒慕今日身受重伤,血灵之躯恐不久矣。我的肉身亦在溃散,若是可以,还希望两位可以替我们寻一处长眠之地,我愿以我往后的余生来消解寒慕的怨念与仇恨,以我毕生的修为守护不归村,以弥补寒慕曾经犯下的罪孽。” 蒹葭和妖妖应承了此事,蒹葭道:“当年秦将军有恩于我,我想进去看看他。” 上官渺渺捻指成诀,将布置在庙宇四周的阵法撤去。 妖妖轻轻拉了一下蒹葭的手,蒹葭心领神会,同样撤去了自己布置的阵法,两人随着上官渺渺走进庙宇。 “此庙原本是望溪镇的土地庙,后来新庙建成,旧址便被废弃。”上官渺渺道,“寒慕未被鬼灵子控制之前,便藏身此处。” “他会将斩下的手臂丢在供桌上,时间久了,村子里的人为保平安,便会主动将手臂供奉于此。”上官渺渺语气里难掩歉意。 秦寒慕化身的血灵,此刻安静地躺在供桌前,凹凸不平的石砖地上,他身材高大,浑身浴血,煞是狰狞。 身体的很多地方,如今都被金凰火焰烧成一片焦黑,看起来更加触目惊心。 尽管妖妖之前,便许多次听说过秦寒慕的事迹,从蒹葭对他的态度上,更是对这个素未平生的江州大将军充满好奇与敬意。 如今,如此近的距离,看到这般模样的秦寒慕,妖妖不禁感慨万千。 一代传奇,为了一个女子,落得如此凄凉结局,在旁人眼里兴许有些遗憾。可从某种意义上讲,这又何尝不是传奇本身呢? 突然,庙宇外传来木玉的一声怒喝:“我看你往哪儿逃!” 三人闻讯赶了出来,之间木玉手执桃花木,浮于空中,与一团黑雾遥遥相对。 黑雾中传来鬼灵子的阵阵冷笑之声:“我的好徒儿,难道你也要帮助外人一起对付为师吗?” “鬼灵子,你一声作恶多端,愧为人师。”妖妖呵斥道。 “桀桀桀,没想到小美人儿也在这里呢?”鬼灵子阴恻恻地说着,突然朝着妖妖的方向扑了过来。 蒹葭将妖妖护在身后,捻指成诀,唤出苍狼。 苍狼朝着黑雾挥出一爪,谁料鬼灵子没有躲闪,而是径直撞上这一爪。 黑雾中喷出一口漆黑的血液,鬼灵子却借着一爪之力,径直朝庙宇中冲去。 “不好。” 众人意识到鬼灵子的真实目的其实是庙宇中的秦寒慕,可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好徒儿,若是想要救回他,便带着那个姑娘来找我,若是被我看到不关紧要的人,今天便是你最后一次看到秦寒慕了,桀桀桀……” 一大团黑雾极速远去,身后还留下绵密如网的雾状绳索。 四人连忙追击,却被重重粘稠的雾索所困,极大地延缓了速度。 待众人从雾索中挣脱之后,鬼灵子早已不见踪影。 附近街道上的百姓,望着天地间惊现的诡异景象,皆面露惊恐之色,纷纷四下逃散。 偌大的天地间,顷刻间便陷入一片沉寂。 上官渺渺望着妖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妖妖最先开口道:“上官姑娘不必为难,我可以……” “不可以。”蒹葭和木玉异口同声打断了妖妖的话。 蒹葭望向上官渺渺道:“上官姑娘,鬼灵子方才的话,便意味着你一定有办法找到他,是吗?” 上官渺渺点头道:“蒹葭将军说得没错,鬼修能以鬼气为媒,寻找同伴的下落。” “既是如此,我倒有一个办法可以两全。”蒹葭沉吟道。 37 | 境影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蒹葭看向木玉,木玉挥舞着桃花木,两人突然凭空消失。 “上官姑娘,你带着妖妖在前方带路,我和木玉会紧紧跟着你们。”蒹葭的声音响起。 上官渺渺面色凝重,说道:“鬼修既能感知鬼气,同样可以感知生气。蒹葭将军虽能隐去身形,却无法隐藏生气,鬼灵子一定会发现你们的。” 木玉收了隐身术,四人商议后决定,先返回沈四家,再从长计议。 回程途中,妖妖抽空对蒹葭说道:“蒹葭,我觉得有五五的保护,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你同木玉远远地跟着,即便是鬼灵子可以感受生气,也总归是有范围的吧?” 蒹葭道:“想法是不错,只是九天金凰之泪短时间内无法使用第二次。” “好吧。”妖妖有些失望,心中暗自想着等这件事结束后,若是自己可以成功消除体内的鬼气,一定要抽出时间,认真地选择一门道法,安心修行。 只有自己的实力提升上来,才不会成为大家的拖油瓶。更何况,修习道法和去洛州探寻尾翎下落也并不冲突。 四人回到沈四家,沈弃疾第一个迎了出来。看到妖妖安然无恙,他显然松了一口气。 妖妖冲他微微一笑,沈弃疾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当他看到妖妖身旁的蒹葭同木玉,终是欲言又止。 几人进屋之后,沈四正搀扶着阿井在屋子里走动,想来是沈四已经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都原原本本的讲给了她,阿井在看到蒹葭同木玉后,立马便要俯下身去道谢,蒹葭一抬手,一道幽蓝色的灵力飘然而出,将阿井托了起来。 “阿井姑娘不必如此。”蒹葭道。 眼见四人面色沉沉,似有要事相商,沈四很有眼力地带着阿井去了隔壁的屋子,还不忘掩好房门。 一盏茶的工夫过去了,四人依旧没有想到什么对策,妖妖便又一次提出了自己最初的方案。 “不如就让上官姑娘带着我同去,到时候我们两个再随机应变。”妖妖道。 上官渺渺望着妖妖,眸子里满是感激,却还是摇了摇头:“鬼灵子的手段,远远不止他先前显露出来的那些。相较于即战,鬼修更擅长掌控。” “蒹葭将军应该不会忘记百年前的中江之战的渭水一役吧。”上官渺渺略带歉意道。 “记忆尤深。”蒹葭道,“当年上官姑娘一己之力,以厉鬼之影,恶灵之音控住数万中州军。” “你之前控住小爷的,应当也是用类似的法术,对吧?”木玉道。 上官渺渺点头道:“鬼灵子更是深谙蛊惑与幻术之道。” 上官渺渺郑重地望着妖妖,轻声道:“所以妖妖,我不会冒险带你前去的。否则,一旦我们踏入他事先布下的幻境,恐怕将无法脱身。” “若是幻境,小爷倒是有一个法子。”木玉说道。 “小焚香,你快说。”妖妖催促道。 “从本质上讲,小爷的隐身术也是幻术的一种,对于幻境我也有一些研究。”木玉道,“不论是鬼道或是木道,所谓幻境都是利用法术去制造一个梦境。这些梦境悬浮在某一个地方,一旦有人进入,便会坠入梦境中的时空。” 听木玉说得头头是道,蒹葭轻声道:“当时也不知道是哪位,被上官姑娘的幻术所控,乱喊乱叫乱砍的。” 木玉一时语塞,略显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道:“要不是因为幻境里有妖妖,小爷怎么会……” “你们在说什么呢?”妖妖听得云里雾里,疑惑问道。 “没什么,我在同木玉说笑。”蒹葭道。 “真的吗?”妖妖一脸怀疑道。 “那是自然。”蒹葭道。 一段小插曲之后,木玉继续讲道:“制造幻境的人灵力越强,幻境也会越逼真,持续的时间也会越久。” “但不论是多么逼真的幻境,都至少存在一处境影。所谓境影,即真实世界在幻境中投影,只要可以找到境影,便可以从幻境中脱身。” “可是这些,是基于鬼灵子用幻境来控住上官姑娘和妖妖,若是他采用其它方式呢?”蒹葭问道。 “其实我最担心的是鬼灵子事先布置幻境。”上官渺渺说道,“除此之外,其它控制之法都需要临时施放法术,只要有施法动作,便有机会防范。” “唯独事先布置的幻境,才是无孔不入,杀人于无形的利器。” 木玉有些得意地看向蒹葭,继续道:“那我便继续说咯。” “在幻境之中,你会遇到很多熟悉的人或者事物,境影往往都会出现在他们身上,所以找到境影的关键便是留意幻境中遇到每一件事物的每一处细节,找到与现实不相符的地方,便可从幻境中苏醒。” “可我在现实世界中遇到过太多的人和事,却从不曾留意过很多细节,又该如何找到境影呢?”妖妖问道。 “这也是幻境难以破除的地方。”木玉沉声道,“唯一的方式,便是在自己的身上留下印记,而这处印记是布置幻境者事先不知情,以至于境影恰好出现在此。” “那要是境影没有出现在留下的印记处呢?”妖妖继续问道。 “那就只能等着自己被其他人唤醒了”木玉道。 “所以说,你其实并没有十足把握可以让妖妖他们从幻境中脱离出来?”蒹葭反问道。 木玉点了点头:“以我对于幻境的理解,的确没有十足把握。” “没关系,即便只有一成的把握我也愿意一试。”妖妖道。 “可是……”上官渺渺内心的感激溢于言表,但她却实在不忍心让妖妖陪她涉嫌。 “上官姑娘,先前我也遇到过相似的情形,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遇险,自己却无力相救。”妖妖柔声道,“当时有一个叫做鸾儿的姑娘帮了我,所以今日我也会尽我所能来帮助你。” 妖妖一边说着一边望向蒹葭,蒹葭犹豫片刻,走到妖妖身旁,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若是你决定了,那我便依着你。” 妖妖又望向木玉,木玉轻叹一声说道:“接下来,大家每个人都说出来一件藏在自己心底的隐秘之事,这些都可能成为从幻境中脱身的唯一境影。” 38 | 幻境内外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木玉率先走到妖妖身旁,他的掌心浮着一枚浅粉色的桃花瓣,妖妖接过桃花瓣,它却如同雪花那般融化,与此同时木玉的声音在妖妖的脑海中响起:“其实,我也是妖。” 妖妖惊讶地望着木玉,木玉朝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妖妖镇重地点了点头。 蒹葭随后走到妖妖身边,拉起妖妖的手,他的声音便在妖妖脑海中响起,一如两人初次相见时的情形。 “我也曾经尝试过羽化,只不过最后失败了。” 妖妖在心中默问道:“我们相遇那日,你身上的伤便是羽化中留下的吗?” “嗯。”蒹葭松开妖妖的手,退到一旁。 上官渺渺捻手成诀,一缕幽邃的黑色烟雾从她的指尖袅袅升起,她一弹指,黑雾便飘到妖妖面前,顺着妖妖鼻孔钻了进去。 “对不起,寒慕的事情,我骗了你们。” 妖妖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上官渺渺话里的含义,便觉得一阵头脑发昏,她看向蒹葭同木玉,只见两个人的五官皆被黑色的雾气遮蔽,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处。 妖妖想喊他们的名字,可每一个字都仿佛有千斤重,哽在喉咙里,却终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再之后,妖妖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当妖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她正躺在沈四家的床榻之上,妖妖坐起身来,脑子却依旧昏昏沉沉的。 她搜索着脑海里零碎的记忆,最后停留在上官渺渺讲得那句话:“对不起,寒慕的事情,我骗了你们。”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 蒹葭走了进来,看到妖妖醒来,他走上前摸了摸她的头。 “头还疼吗?”蒹葭关心地问道。 妖妖点了点头:“还有一点。” “对了,上官姑娘呢?”妖妖问道,“还有她最后说的,有件事骗了我们,究竟是指什么?” 蒹葭轻叹一声道:“当年秦寒慕立下血咒,化身血灵。上官姑娘身死道消……” “等一下,她不是自己虽然身死,却并未道消吗?”妖妖疑惑道。 “这件事,就是她说的,骗了我们的那件事。”蒹葭继续道,“鬼灵子为她重塑肉身,并利用她来操控秦将军化身的血灵。” “那日,鬼灵子自知不是五五的对手,所以便想利用上官渺渺来获取我们的信任,好险他们的计划在最后关头被木玉发现了破绽。” 这个时候,木玉也从屋外走了进来,一脸得意地说道:“鬼灵子趁着我们都不在这里的时候,提前在屋里布下幻境,他自知不是我们的对手,所以利用上官渺渺将我们引到此处,当我们踏入这间屋子的那一刻,幻境自然触发。” “好在小爷机敏,发现了这处幻境的境影。”木玉故作深沉道。 “是什么?”妖妖询问道。 木玉指着妖妖道:“当然是你呀。” 木玉的话令妖妖一头雾水,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何自己会成为木玉口中的境影。木玉看出了妖妖心中的疑惑,于是问道:“你还记得我让大家说出一件隐藏在心底的隐秘之事吧?” 妖妖点了点头。 “那你还记得上官渺渺同你说了什么吗?”木玉继续道。 妖妖再次点了点头:“她说有一件事骗了我们。” 木玉突然笑了起来,得意洋洋地说道:“其实所谓境影是我编出来的,之所以这样做就是为了套出上官渺渺的心里话。” “她担心自己一旦说了假话,反而成为我口中的境影,于是只能说真话。可一旦她说出真话,就必须要在你开口之前,将你带出幻境。于是,我便带着蒹葭,借此机会,随她一同离开幻境。” “可她为什么要说这件事呢?”妖妖不解。 “因为上官渺渺知道,她前世的很多记忆,都是鬼灵子在替她重塑肉身的时候,重新赋予她的。”蒹葭开口道,“所以她并不能确定,哪些事是真的,哪些事是假的。而唯一可以确定为真的,便只有骗我们这件事了。” “那上官姑娘此刻在哪里?”妖妖问道。 “我同木玉布下阵法,将她囚禁在隔壁的屋子里了。”蒹葭道。 “我想去看看她。”妖妖说着,便站起身来。 两人随着妖妖来到隔壁的房间,上官渺渺一言不发地蜷缩在角落里,身体已经呈现出半透明状态。 显然,她的肉体已经开始溃散。 “你明明知道,鬼灵子作恶多端,为何还要帮他?”妖妖不解。 上官渺渺有些凄凉的笑了一声,说道:“若是没有他替我重塑肉身,我早已魂飞魄散,如何能陪在寒慕的身边?” “所以你便眼睁睁地看着秦将军成了鬼灵子的傀儡,替他犯下滔天罪行?”妖妖反问道。 上官渺渺冷笑一声,说道:“那是他们该死。” “可就算当时不归村的村民误杀了你,那一代人犯下的过错,为何还要由他们的子孙后代来承担呢?”妖妖道。 “因为有些过错,我可以选择不原谅。”上官渺渺道。 妖妖轻叹一声:“上官姑娘,放下仇恨吧。更多的杀戮不仅于事无补,相反还会滋生出更多的仇恨。” “迟早有一天,这些仇恨会吞噬掉你与秦将军所有的理性,让你们成为相见不相识的行尸走肉。”妖妖轻声说道,“难道,这才是你想要的结局吗?” 妖妖的话显然是触到了上官渺渺内心深处的忧虑,她沉默着,将脑袋埋在膝盖里。 “上官姑娘,现在只有你能找到鬼灵子,所以我想请你带我们找到他,只有战胜了鬼灵子,你和秦将军才能真正地重获自由。”妖妖一鼓作气道。 终于,上官渺渺缓缓抬起头,她望着妖妖,嘴角勾起一抹令人心神荡漾的弧度。 “妖妖姑娘,你怎么知道,此刻自己眼中见到的世界,就是真实的呢?”上官渺渺突然问道。 妖妖怔在原地,她回过头寻找蒹葭和木玉,却发现房屋的墙壁消失了,村子也消失了,自己正身处一片幽暗的密林之中。 蒹葭和木玉早已不知所踪,她惊慌失措地移回视线,就连上官渺渺也不见了踪影。 39 | 现实与虚幻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突然,妖妖脚下的土地裂开一道巨大的深渊,如同一张深不见底的巨口,凄厉之音从无尽黑暗的尽头传来,伴随着不断涌出如墨雾气,将妖妖吞没。 妖妖大口喘着气在沈四家的床榻上醒过来,她猛地坐起身,头上还在不断地冒着冷汗。方才梦中的情景实在是太逼真了,甚至可以感受到自己一直都在坠落,直至被无尽的黑暗吞没。 妖妖心有余悸地回想着梦中的情形,这个时候,房门被从外面推开了。 一个人走了进来,是蒹葭。 “妖妖,你醒了。”蒹葭走上前,摸了摸她的头发。 “嗯。”妖妖点了点头,犹豫了片刻,她还是向蒹葭说起了自己这个奇怪的梦。 “蒹葭,我现在有些分不清眼前的一切究竟是真还是假。”妖妖道。 蒹葭温柔地望着妖妖,捏了捏她的脸:“妖妖不怕,这只是一个梦。” 这真的只是一个梦吗? 妖妖一面茫然地握住蒹葭的手,熟悉的触感以及温度,一切如常。 “不对!”妖妖猛地松开蒹葭的手,一把将他推开。 蒹葭一脸疑惑地望着她,张了张口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妖妖抬手制止了。 “若是方才的一切都是梦,那此刻上官姑娘在何处?”妖妖质问道。 “她逃走了。”木玉的声音从房间外传了进来,人也随声而至。 “逃走了?”妖妖审视着木玉,将梦中蒹葭和木玉告诉过她的事情经过重复了一遍,只是将结果由抓住改为了逃走。 木玉一脸惊讶道:“小爷如此精巧的计划,你是怎么知道?” 妖妖摇了摇头,说道:“你不是小焚香。” “你也不是蒹葭。”妖妖又将目光投向一旁的蒹葭,“你们都是我脑海中的幻象。” “妖妖,你在说什么胡话呢?”木玉走上前来,“小爷怎么可能是幻象,如假包换。” “妖妖,你刚刚醒来,脑子还很乱,需要好好休息。”蒹葭关心道。 妖妖退开几步,目光也变得更加坚决。 “不是的,这一切还是幻境。”妖妖认真地说道,“境影之事也并不是你编出来骗上官姑娘的。” “你先通过木玉之口,告诉了我境影与幻境之事,以此来让我误认为,当时经历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之后通过上官姑娘的叛逃,又否定了境影的存在,便是担心我在更深层的幻境中发现境影,并借此逃离出去。你所做的这一切,都是想让我认为,此刻经历的一切,都是现实。” “第一重幻境,应当是在望溪镇里的庙宇外吧。”妖妖沉吟道。 “当时,你劫走秦寒慕,引诱我们追了出来。困住我们的黑色雾气不过是掩护,藏在里面的幻境才是你真正的杀招。” 蒹葭深深地望着妖妖的眸子,轻叹一声道:“妖妖,你需要休息。” 妖妖轻笑一声,说道:“你还是不愿意现出自己的本来面目吗,鬼灵子?” 蒹葭同木玉面面相觑,似乎是在说妖妖是不是中了什么法术。 木玉朝着妖妖走了过来,想去拉她的胳膊,却被妖妖再一次闪开。 妖妖从怀里掏出一幅画卷,轻声道:“既然你还是不愿意承认,那这个你又该如何解释?” 妖妖说着,画卷被她缓缓展开。 没有绝美的女子,没有墨画赠予七的题字,不过是一张干净的画纸。 “鬼灵子,你并不知画卷中的内容,所以这便是境影。”妖妖朗声道。 妖妖话音未落,整个空间开始扭曲,崩溃。眼前的蒹葭和木玉顷刻间化作石塑,随着崩塌的空间一齐化作尘埃。 眼前的黑雾徐徐散去,妖妖手中握着梦珠,漂浮在空中。 身旁的蒹葭三人,周身萦绕着漆黑雾气,显然仍被困在幻境之中。 “桀桀桀,真是一个又聪明又可口的姑娘。”不远处,那天漂浮于天际的黑雾中,传出鬼灵子阴冷的笑声。 “我想知道,你是从何时开始怀疑,自己身处幻境之中的?”鬼灵子问道。 “我承认,你的幻境足够以假乱真。”妖妖道,“只是,你太无情,从来都没有正视过人与人之间,那份纯粹又无私的情义。” “你的眼里,从来都只能看到目的与结果,永远都在考虑最利己的方案。” “所以,即便是你的幻境再真实,幻境中你创造出的那些人,身上也总是留着你的影子。” 妖妖望着藏身于黑雾中的鬼灵子,继续说道:“若是你懂得情义,当秦将军身处险境的时候,上官姑娘便不会那般从容。” “若是你懂得情义,在我提出要以身涉险的时候,便是有千种理由,木玉也不会轻易同意。更不要说慢条斯理地给我讲如何破解幻境,鼓励我去冒险一试。” “因为你的心中只有目的,所以他们的所作所为,都只是为了完成你赋予他们的使命。” “更重要的一点,是你自作聪明,让上官姑娘提醒我的那一句话。” “哪一句?”鬼灵子冷声问道。 “你怎么确定,你现在经历的一切,不是幻境呢?”妖妖道。 “你原本只是想通过这一句话,让我误以为是从幻境中醒来,更加坚信之后经历的事情都是现实。”妖妖轻笑一声,“但也是这一句话,反倒让我开始怀疑自己所经历的一切,皆为虚幻。” “桀桀桀,如此说来倒是我弄巧成拙了。”鬼灵子又笑了起来,“即便如此,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的同伴此刻都在幻境之中,我想要杀掉他们,简直易如反掌。” 鬼灵子话音未落,便一挥手。只见缠绕在蒹葭三人身上的黑雾,不断变换着形状。 木玉眼前的雾气凝结成一棵树的形状,蒹葭面前的黑雾则化身为一个身段婀娜的女子。 那个姑娘伸出手,蒹葭便也随着她的动作抬起手来,轻轻一掌落在自己的身上。 一道幽蓝色的光剑从蒹葭掌心迸射而出,贯穿了他的身子,一缕鲜血也顺着他的嘴角流淌出来。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快到妖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结束了。 40 | 鬼灵子之死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与此同时,木玉被浅粉色的火焰吞噬,他竟在自燃灵力。 千钧一发之际,妖妖瞥见黑雾凝成的秦寒慕正在伤害深陷幻境之中的上官渺渺,妖妖心中有了对策。 她驱动着梦珠朝鬼灵子冲了过去,鬼灵子不屑地冷笑一声,便将血灵从黑雾中召唤出来。 他已重新获得了对血灵的掌控。 血气冲天的血灵尖啸一声,朝着妖妖扑杀过来。妖妖转身便逃,带着他朝着蒹葭三人的方向奔去。 妖妖和血灵一前一后从上官渺渺身边经过,妖妖一个闪身,躲过血灵挥砍下的长剑,竟挥舞着拳头,主动朝血灵冲过去。 妖妖一拳捶在血灵的胸膛,如此近的距离,让她可以看到血灵曾经俊朗是面庞,只是他的眸子里,黯淡无神,如同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血雾。 妖妖一拳砸在血灵身上,结果却是自己被弹开。 不远处,传开鬼灵子的嘲笑声,妖妖轻咬贝齿,接着被弹开的力道,转而朝着鬼灵子的方向冲去。 血灵已经紧追不放,鬼灵子冷笑着一挥手,黑雾化作一条条绳索,便朝着妖妖的躯干和四肢席卷而去。 妖妖却似乎没有看到似的,不闪不避地冲到黑雾面前,雾凝绳索将妖妖绑了起来,血灵也出现在妖妖身后。 血灵将长剑高高举过头顶,一道血芒划破长空,朝着妖妖的身子落了下去。 妖妖的嘴角突然露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浅粉色的流光闪过,妖妖突然在鬼灵子眼前消失了。 突生的异变让鬼灵子错愕万分,震惊之下,他赶忙寻找妖妖的下落,却忽略了血灵改劈为刺的剑锋。 “噗嗤”一声,轻得如同水泡破裂。 变身为桃子,正在缓缓掉落的妖妖重新化作人形,背后生出幽蓝色的蝴蝶双翼,浮在空中。 她朝着鬼灵子的方向望去,只见黑雾正在徐徐散去,露出那道瘦削的身影。 血灵的长剑贯穿了鬼灵子的胸膛,漆黑如墨的血液顺着剑刃不断滴落。 鬼灵子猩红的眸子里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惶恐,他缓缓地垂下头,看着没入胸膛的长剑,又抬起头,看了看手执长剑的血灵。 “为什么?”鬼灵子的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地声响,似有一口血涌了上来。 “因为我是秦寒慕。”血灵道。 鬼灵子一脸错愕:“难道……你之前不是吗?” “因为他看到你正在伤害上官姑娘。”妖妖飞到血灵身旁,继续道,“对于你这样的人来说,恐怕永远都不会明白什么是感情了。” “所以,打败你的,也是感情二字。” 这一次,鬼灵子发出咕噜咕噜地笑声,每笑一声,嘴里都会喷溅出漆黑的血液。 “感情?”鬼灵子喃喃道,“既然你口中的感情那么重要,那若是你死了,他们一定会很痛苦吧?” 一阵刺骨的寒意漫过妖妖的身体,鬼灵子干瘦的身子在她的瞳孔里膨胀,然后如同一枚熟透的果子一般嘭得一声炸裂开来。 鬼灵子粉碎的身体,犹如腐烂的水果汁肉,朝着妖妖迸射过来。 妖妖抬起胳膊护在脸前,就在这时,一个血色身影像一阵风那般冲到妖妖面前,他面对着妖妖,用自己的身体替她挡住了那些破碎的腐肉。 “你是渺渺的朋友,替我照顾好她。”此刻秦寒慕眸子里的血雾已经褪去,他的目光越过妖妖的肩头,落在不远处的上官渺渺身上,盈满了不舍与深情。 随着鬼灵子的自爆,漫天的黑雾消散殆尽。蒹葭三人也从他布置下的幻境中渐渐苏醒。 “我走了,请你不要告诉她我去了哪里。”秦寒慕轻声道,“我不想让渺渺看到我最后的样子。” 说完,秦寒慕便化作一团血光,几个闪身消失于天际。 妖妖怔怔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所有被鬼灵子血肉触碰到的地方,都已经被腐蚀到露出森森白骨,让人触目惊心。 蒹葭三人陆续清醒过来,妖妖赶回他们身边,蒹葭脸色苍白,嘴角依旧挂着一丝鲜血。木玉此刻同样面如蜡纸,显然是在幻境中消耗大量的灵力。 上官渺渺四下寻不到鬼灵子和秦寒慕的下落,也顾不上自己在幻境中受的伤,急切地问道:“妖妖姑娘,你是我们中第一个醒过来的,又看到寒慕他们去哪里了吗?” 妖妖想起秦寒慕叮嘱她的话,刚刚准备摇头,可当她看到上官渺渺眸子里溢于言表的关切和焦急,却犹豫了。 沉默半晌,妖妖终于下定决心,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讲了出来。 “为了救我,秦将军身受重伤。他怕你担心,所以不让我告诉你这些的。”妖妖道,“可我觉得这件事不该瞒着你。” 妖妖话音未落,上官渺渺便拖着伤体朝着秦寒慕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蒹葭来到妖妖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递给她一个赞许的眼神,三人便紧跟着上官渺渺一起去寻找秦寒慕。 谁都没有注意到,一缕浅浅的黑色雾气从一块儿跌落在街道上的碎肉上徐徐升起,很快便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上官渺渺停在一片光秃秃的树林外,缓缓地落到地面上。 妖妖三人来到她的身边,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在树林里的一块儿大青石旁,斜倚着一条熟悉的身影。 秦寒慕身上的血气此刻已经消散殆尽,如同一节失去生气的枯木靠在那里。 上官渺渺浑身忍不住地颤抖着,一步一步地朝着秦寒慕走了过去,每一步都仿佛走过一生那般漫长。 整个世界都在朝着两个人的方向不断坍缩,斜飞天际的枯枝,将不断缩小的世界割裂成数不清的碎片,如同纷飞的漫天枯叶。 天光漏断思绪,流云衔走过往,昔年往事历历在目,她拉起他的手,一如那年白堤之上,她与他初见时的模样。 秦寒慕艰难地睁开眼睛,望到她的刹那,眸子里便漾满了那年的盛夏。 “渺渺,你还是来了。”秦寒慕露出一抹温柔的笑。 眼泪顺着脸颊缓缓地滑落,上官渺渺抹了一把眼泪,轻轻“嗯”了一声。 41 | 鬼录有情决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你还是和当年一样美,而我却已经变成了这幅不人不鬼的样子。”秦寒慕艰难地笑了一声。 上官渺渺只是握住他冰冷的手,眼泪止不住地淌下来。 秦寒慕抬起手,想要拭去她眼角的泪水,可还是随着她的泪滴一起无力地垂落。 上官渺渺用力地攥紧他的手掌,不断地呼唤着他的名字,可他却再也听不到了。 不知何时,妖妖走了过来,默默地蹲在她身边,轻轻揽住上官渺渺的肩膀,让她倚靠在自己的肩上。 秦寒慕的身体开始飞速地溃散,随着血咒的终结,血灵之躯渐渐腐朽成一具白骨,那把立于身旁的,血迹斑斑地长剑却耸立成一座不朽的丰碑。 此情此景,让妖妖都鼻子一酸,眼泪涌出眼眶。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不断地轻轻拍打上官渺渺的肩膀,来安慰她。 就在此时,上官渺渺猛然间站起身来,妖妖心中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她下意识地想去拉住上官渺渺的手,却被她躲开了。 等妖妖反应过来,准备拦住她的时候,上官渺渺已经和她分开有一步的距离。 一缕缕黑色的烟雾在两人之间形成一道无法穿越的屏障,上官渺渺隔着雾气间的缝隙,望着妖妖道:“妖妖,谢谢你。” 话音未落,她的身体开始变得虚幻,并且不可逆转地化作漫天飞舞的桂花。 “折枝桂花换酒喝。” “我请你喝酒。” 她的眸子盛满了十里秋光。 他的脸颊沾染了万顷红霞。 若是可以,便把这天下都换了酒钱,你我同桌对饮,江湖相望。 相望,而非相忘。 拦在两人间的黑雾散去,妖妖默默地望着纷飞的金黄桂花,洋洋洒洒,落满枯骨朽剑,如同一张温柔的绸缎,铺满梦境的彼端。 妖妖惊讶地发现,秦寒慕的白骨之上,竟然重新生出血肉,漫天花雨中,上官渺渺的光影款款走来,她回望了妖妖一眼,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俯身抱住了秦寒慕。之后便如雪消融一般,融入他的身体,消失不见。 花雨散尽,秦寒慕斜倚在青石上,面容仿佛睡着了一般安详。 不知何时,蒹葭和木玉走到妖妖身旁,妖妖望着两人,眼框湿润。 “这或许,是最好的结局了吧?”妖妖哽咽问道。 蒹葭和木玉同时点了点头。 妖妖期待似地望向秦寒慕,就好像他会突然请睁开眼睛似的。 但是很快,妖妖便意识到,上官渺渺只是替他重塑了肉身,让他变回两人初见时的模样。 妖妖回想起上官渺渺曾经的心愿,寻一处静谧之地,将两人合葬于一处。 她似乎突然就想明白上官渺渺为什么会用毕生修为来恢复秦寒慕的肉身了。 以己之魂,入彼之魄,天作比翼,地结连理。 妖妖将目光投向蒹葭与木玉,两人心领神会。蒹葭掌心亮起幽蓝色的光,将秦寒慕的身体笼罩其中,那些金色的桂花慢慢地朝着他身体聚拢,最后凝结成一座金黄色的花冢。 木玉一挥桃花木,一枚浅粉色的桃花瓣落在大青石旁,只是一瞬便长成一棵桃树,枝头不合时节地绽满了桃花。 妖妖走到花冢前,捡起一旁的长剑,用剑尖在桃树干上刻下一行字:以子之魂,与彼共生,同穴窅冥,来生可望。 刻完最后一个字,妖妖将长剑立在花冢之上。 就在此时,一道流光从花冢中照了出来,一只不知名的鸟从远方缓缓飞来,将一本泛黄古旧的册子丢在妖妖怀里。 妖妖拿起翻开第一页,上面书写着五字书名—《鬼录有情决》。 妖妖翻开下一页,一行小字映入妖妖的眼眶:此书可化解你身体里的鬼气,以此感谢你为我们做的一切。 妖妖继续往后翻看着,不知不觉竟然沉浸其中,直到她看完《鬼录》第一重境界的全部内容,才停了下来。 妖妖闭上双眼,秦寒慕与上官渺渺经历的种种过往在她的脑海里闪过,最后变成两个金闪闪的字映入妖妖的脑海——守护。 妖妖不知道,这是上官渺渺对她的感谢。上官渺渺用自己一生的经历与感悟,帮助妖妖直接领悟了《鬼录》的第一境界——守护篇。 妖妖猛地睁开眼睛,眸子里闪过一丝黑紫色的光芒,她一挥手,藏在她身体里的那道鬼气便从指尖弹出,化作一缕黑烟绕着妖妖的身体盘旋一周,重新落回她的掌心。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蒹葭和木玉大惊失色,经妖妖一番解释,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妖妖,你真的确定这本书可以帮你应付体内的鬼气吗?”木玉还是有些不放心,追问道。 妖妖很坚定地点了点头,说道:“我现在应该也算是鬼修了,体内的鬼气不仅不会伤害我,还会为我所用。” “如此一来,我倒算是因祸得福了。” 见木玉还是一脸忧心,妖妖一弹指,一枚雾气凝成的黑色石子便朝着木玉的脑门飞去。 木玉一闪身,轻易躲开,开口道:“小爷是那么容易打中的……哎哟!” 木玉捂着后脑勺,又羞又恼道:“你使诈!” “哪里有,明明是自己笨。”妖妖道。 “呸……” “妖妖,那本《鬼录》可以给我看一下吗?”蒹葭打断了木玉的话。 妖妖乖乖地递给蒹葭,蒹葭翻看了一遍,便交还给妖妖。 “你可发现什么异常?”木玉问道。 蒹葭摇了摇头,说道:“的确是一本鬼道功法。” “妖妖,你真的想好以后要成为一名鬼修吗?”蒹葭问妖妖道。 妖妖沉吟片刻,坚定地点了点头:“天地之法,万法万道,鬼道亦是道。” 木玉一脸惊讶地打量着妖妖,啧啧道:“没看出来,你居然可以说出这么大彻大悟的话。” “一定是和小爷相处久了,境界也就高了。” 如今,知道妖妖再也不会被鬼气所伤,压在木玉心头的那座大山也终于被移开,不自觉地又恢复了自我沉醉的碎碎念状态。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近什么者赤来着?”木玉追问道。 42 | 相柳再现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近‘猪’者赤。”妖妖道。 木玉满意地点点头,却听妖妖低声道:“还是白毛猪。” 木玉又气又恼地僵在原处,蒹葭清了清嗓子,强忍着没有笑出声来。 三人回到不归村,妖妖隐瞒了血灵的身份,只提到了鬼灵子这些年的所作所为。 如今鬼灵子身死,血咒也已解除,不归村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更名为望归村。 妖妖三人临行前,沈弃疾喊住了妖妖。 “你……你们还会回来吗?”沈弃疾低声问道。 妖妖笑着点头道:“当然,我还准备见识你入仕之后,治下的一方盛世呢。” 沈弃疾望着妖妖远去的背影,轻轻握紧了拳头。 三人赶回江州城,再次去了战神将军庙。 “你回来了?”崔牧道。 “嗯。”蒹葭道。 “可是探寻到秦将军的消息?”崔牧难掩语气中的期待与不安。 “他携夫人隐居在渭水河畔,一日三餐,粗茶淡饭。”蒹葭道,“直到十几年前才因病而故。” “如此……便好。”崔牧长叹一声,满是释然。 沉默许久,崔牧再次开口道:“我平生不喜承人之情,你告诉我秦将军的消息,我也告诉你一件事情,就算是交换了。” “崔将军客气了。”蒹葭道。 “前些时日,望溪镇压送过来一个中州的细作,此刻关押在镇抚司的牢狱里,是你的一个老朋友。”崔牧道,“他日子应该不多了,你去看看他吧。” 崔牧说罢,一道幽绿色的流光托着一枚精巧的木牌飞到蒹葭面前。做完这件事之后,他便消散于天地间。 蒹葭收起木牌,带着妖妖两人去了镇抚司。 蒹葭说明来意,亮出木牌,镇抚司当值的守卫恭恭敬敬地带着几人进了镇抚司后的牢狱。 “您和崔将军是朋友?”带路的守卫毕恭毕敬地问道。 “老朋友。”蒹葭道。 “您怎么突然想到要来查看这个犯人了,他有点……”守卫欲言又止。 “他怎么了?”蒹葭眉头紧锁问道。 “估计是年纪太大了,有一点痴痴傻傻。”守卫道。 “痴傻?” “可不是,三年前一把大火烧了望溪镇外后坡上的荒草,被抓到的时候,嘴里还念叨着什么烧粮仓。”守卫道,“一大把年纪,被关在牢里,问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记得,就连名字都想不起来。” “要不是后来在他身上发现了一张早已久得褪色的身份文谍,谁有能想到他竟然是中州的细作。” 蒹葭微微一愣,停下脚步:“他叫什么名字?” 守卫道:“您要是问我其他犯人的名字,小人可能记不住。他的名字特好记,叫陈阿狗。” 守卫一边说着,一边带着三人转过一个走廊,熟练地打开牢门上的铁锁,开口道:“小人在门外候着。” 牢房昏暗的光线勾勒出灰尘的形状,一道道落在铺满稻草的土地上。 一个佝偻的白发老者蜷缩在角落里,浑身脏兮兮的,嘴巴里在不住的喃喃低语。 蒹葭朝着老人缓缓地走了过去,老人似乎感受到什么一般,突然抬起头,望向了蒹葭。 一束光线落在老人的面上,形如枯槁的面颊上流露出一丝茫然,他怔怔地望着蒹葭,许久之后,那份茫然变成了一种恍然大悟的惊喜。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沙哑又低沉的嗓音旋即响起,似乎岁月那头的一架破旧的战鼓,最后一次擂响。 “将军。”陈阿狗说道。 蒹葭缓缓蹲在他面前,望着他的眸子,浑浊的眸子里因为盛满泪水而变得格外明亮。 “我没有完成任务。”陈阿狗艰难地说道。 蒹葭扫过他空荡荡的袖管,轻轻回应道:“我知道。” “我错了。”陈阿狗继续道,“我不该违背将军的命令,擅自屠村。” “我知道。”蒹葭握住他仅剩的一只手,柔声道。 “我老了,将军却还是和当年一样年轻。”陈阿狗笑了笑,眸子里的清澈再一次散去,即便仍然盈着泪水,却变得不再明亮。 他松开蒹葭的手,嘴里继续念叨着“烧粮仓”,蒹葭默默地望着他,最终缓缓地站起身。 蒹葭转过身,朝着牢门的方向走了两步,身后低沉的声音戛然而止,继而是身体软倒在地的身影。 蒹葭握了握拳,终是没有回头。 三人刚刚离开镇抚司,却又遇到一个不速之客。 “偶奉掌门之命,特来邀请几位到万象门一叙。”雀言脚踩一把飞剑,一脸高高在上的模样。 妖妖撇了撇嘴,趁他不注意,掌心的黑雾幻化成一只小小的飞蛾,顺着雀言的衣领爬进了他的衣服里。 所以,在回去万象门的路上,雀言只觉得浑身上下奇痒难当,只能时不时的抓耳挠腮,抓腰搔背来缓解。 妖妖强忍着笑,直到飞抵万象门的上空,才收了法术,不动声色地随着几人一起落在大殿前的广场。 李玄天此刻也站在广场上,他的身边站着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姑娘。 两个女孩身穿藏青色的短衫,背后皆背负着一把长剑,竟与雀言方才乘的飞剑为同一制式。 “蒹葭掌门,大事不好了。”蒹葭刚刚落地,李玄天就迎了上来,但语气中却听不出大事不好时该有的焦急。 蒹葭扫过两个姑娘,目光落在她们背上的长剑上,若有所悟道:“大泽,万剑门。” “正是。”李玄天道,“她们二位便是万剑门掌门的真传弟子,此番前来,便是来求救的。” 李玄天看向二人,其中一个姑娘向前一步,对蒹葭说道:“蒹葭掌门,上个月上古凶兽九头相柳突然出现在大泽,我们万剑门拼死抵御,却已经伤亡惨重。师父拼得重伤将我和妹妹送了出来,请您一定要救救我们万剑门啊。” 另外一个姑娘也连忙上前,一边偷偷打量着蒹葭,一边随声附和着。 蒹葭道:“九州十宗门,本就同气连枝,九头相柳又乃上古凶兽,梦泽宗断然不会袖手旁观。” 蒹葭说着望向李玄天,李玄天也是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我万象门亦不会作壁上观。” 43 | 陈家姐妹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李玄天当即便让雀言带着数十名精英弟子前去支援,那对双胞胎姐妹则选择与蒹葭等人同行。 “蒹葭,那日相柳明明已被诛杀,怎么又突然活过来了?”木玉疑惑道。 蒹葭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这个问题,恐怕只有相柳可以回答你了。” 双胞胎姐妹仿佛是没有听到两人的话似的,与妖妖闲聊着。 “我叫陈思若,她是我的妹妹,陈思璇。”姐姐道。 “我叫妖妖,蒹葭你们应该认识。”妖妖将视线投向木玉,继续道,“他叫木玉。” “你们都是梦泽宗的弟子吗?”陈思若问道,目光一直落在木玉的身上,未曾移开分毫。 “我和木玉是……”妖妖还没说完,便被蒹葭给打断了。 “她和木玉是散修,都是我最重要的朋友。”蒹葭道。 木玉不屑地撇了撇嘴,却没有说什么。 “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什么时候认识的?”陈思璇凑上前来,追着蒹葭问道。 蒹葭望了妖妖一眼,眸子里隐现着淡淡的温柔,说道:“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陈思璇轻“哦”了一声,她显然注意到蒹葭望向妖妖时的眼神,忍不住也多瞟了妖妖几眼,却并没有说些什么。 妖妖倒没有注意这些,她回想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心中有了新的疑惑。 幻境之中,蒹葭和木玉都告诉了自己一个关于他们的秘密,可既然幻境是假的,那幻境中他们说的事情是真还是假呢? 可如果这些事真的是他们最隐秘的事情,那自己跑去问,似乎也不太合适。 妖妖不禁轻叹一声,引得几人将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 “妖妖,怎么了?”蒹葭问道。 “没……没事啊。”妖妖略显局促道。 “真没事?”木玉一脸狐疑。 “真的。”妖妖一本正经点了点头。 “没事就好。”陈思若低声道,“若是我和妹妹有哪里做得不好,妖妖姑娘一定要告诉我们。” “没有,没有。”妖妖连忙道。 “宗门遇难,我和妹妹如今无依无靠。”陈思若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瞟了一眼木玉,“承蒙各位道友不弃,收留我们。” “谢谢木玉兄,谢谢妖妖姐。”陈思璇也连忙附和道,“谢谢蒹葭掌门。” 明明是感谢的话,在妖妖听来,总觉得不对味。 蒹葭没有说什么,木玉则是漫不经心地轻“嗯”一声,表示自己听到了。 两人的表现,让陈思璇有些尴尬,她只好拉起妖妖的手,说道:“妖妖姑娘,你修得是什么道呀,我和姐姐都是剑道。” 妖妖刚想说自己是修鬼道,但转念一想,在这些正道的眼中,鬼修是旁门左道。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扯谎道:“我修黑雾之道。” 蒹葭和木玉闻言皆面色一滞,强忍着不笑出声来,反观陈思璇和陈思若,此刻一脸疑惑。 “黑雾之道?”陈思璇说道,“想来我孤陋寡闻,竟是第一次听说过。” “大道千万条,登仙第一条嘛。”妖妖故作深沉道,“只要可以羽化登仙,黑雾白雾天下万物皆可修。” 陈思璇听得云里雾里,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那木玉兄修的是什么道?”陈思若问道。 木玉突然被点名,愣了片刻,清了清嗓子学着妖妖的语气道:“我修的是桃花之道。” 陈思若心中嘀咕道:“果真是在大泽待的时间太久了,竟然不知华夏九州,修什么的都有。” 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说道:“单单听名字,便知道此道非同一般。” “谬赞。”木玉道。 “哪有,观木玉兄为人,亦如此道。面若桃花,形似桃枝,娉娉婀娜。”陈思若认真道。 “我怎么觉得你是在夸一个女子?”木玉道。 “因为木玉兄比天下的女子更风姿绰约。”陈思若掩饰笑道。 蒹葭顺势拍了拍木玉的肩膀,调笑道:“美男子,我觉得思若姑娘说得很对。” 木玉白了蒹葭一眼,对陈思若说道:“其实,我还是更喜欢别人夸我的男子汉气概。” 几日后,一行五人飞过江州北境,飞抵蛮夷十三郡的犁鲁郡。 几日同行,让妖妖三人与陈家姐妹彼此间也更熟悉了一些。 连续几天的赶路,也让妖妖有些疲惫,但又担心因为自己的缘故影响行程,便没有提出来要休息。 反倒是蒹葭,似乎看出了妖妖的心思,于是说道:“我看大家都有些疲惫,不如今天我们在犁鲁郡休整一夜,再行出发。” 此言一出,立马得到了陈家姐妹的赞同,陈思璇道:“蒹葭兄真是贴心,我和姐姐确实有些累了。” 妖妖一惊,心中嘀咕道:什么时候改称呼,不喊掌门喊兄长了? 妖妖撇了撇嘴,跟在四人身后朝着犁鲁郡落了下去。 “木玉兄,虽说你我皆修习了辟谷之术,无须吃饭。”陈思若凑到木玉身旁柔声道,“不过我还是想做一顿晚饭,以感谢这些天来大家对我们姐妹的关照。” 一听到有晚饭吃,妖妖立马来了兴致,凑上前来说道:“思若姑娘会做饭吗?” 陈思若点了点头,望着木玉继续道:“当年,在我和妹妹拜入万剑门之前,因为父母走的早,所以我们两个便在大泽外的小镇上相依为命。” 陈思若眸子里闪过一丝泪光,哽咽着继续道:“当时日子虽苦,好在熬了过来。也是那个时候,我在镇上的一家酒楼里学了一段时间的厨艺,会做一些大泽本地的特色菜。” “太好了,我都饿了好几天了。”妖妖揉着肚子笑逐颜开。 木玉拍了拍妖妖的肩膀,认真道:“妖妖,小爷现在终于明白那句你说的俗语了。” “什么俗语?”妖妖问道。 “近‘猪’者能吃。”木玉道。 “你才是猪,全家都是猪。”妖妖忿忿道。 “那你承认自己是猪咯?”木玉道。 “谁和你是一家人了?”妖妖道。 “未过门的妻子当然是一家了。”木玉一本正经道。 “谁说我要嫁给你了?”妖妖反问道。 44 | 鬼谷之名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木玉兄明明是在开玩笑,妖妖姑娘何必当真呢?”陈思若笑着继续道,“若是妖妖姑娘不喜欢,木玉兄以后便来找我。” 怎料木玉连看都不曾看她一眼,而是迎着妖妖的目光,认真道:“小爷可没和你开玩笑。” 蒹葭走上前来,对木玉说道:“今天晚上思若姑娘要亲自下厨,难不成你还让人家自己准备食材?” 蒹葭转头问陈思若道:“既然思若姑娘有意亲自下厨,需要哪些食材只管开口,我和木玉自当替你寻来。” 陈思若思忖片刻,对两人说了几样食材,蒹葭也不顾木玉的反对,便拉着他去犁鲁郡内采购,妖妖则是与陈家姐妹一起,在犁鲁郡外生起一处营火。 “你就这么放心把妖妖一个人留在那里?”木玉问道。 “你可别忘了,妖妖如今可是一名真正的鬼修。且不说道法是否高深,至少自保是没有问题的。”蒹葭道。 “还有,我是真的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无缘无故地让我们在城外宿营。就算是陈思若想自己下厨,找个客栈让她去后堂做饭不是更方便吗?”木玉不解道。 蒹葭道:“你以为我不想住客栈,这不是妖妖刚刚修了鬼道吗?” “有什么关系吗?”木玉更加困惑。 “当然。”蒹葭沉声继续道,“鬼道又名鬼谷之道,最早便是从蛮夷十三郡境内,一处称之为鬼谷的地方传出来的。” “所以相较于九州其他地方,蛮夷十三郡内的鬼修格外多。” “鬼谷我听说过。”木玉道,“可就算遇到其他鬼修,他们发现了妖妖同修鬼道,也不打紧吧?” “若是之前,当然不打紧。”蒹葭道,“不过最近几年,鬼谷之中出现了一位绝世之才,他成立鬼谷门,将所有鬼修手鬼门下,若有违背一律格杀。” “你总不会打算让妖妖也加入鬼谷门吧?”蒹葭反问道。 “就算妖妖不加入,小爷不信他们敢从我手底下抢人。”木玉道,“再说了,听你刚刚的描述,这个鬼谷门就差把魔教写在名字里了,你们这些个名门正派不准备管管吗?” “蛮夷十三郡不属于九州,九州州牧自然不会管。”蒹葭道,“九州的宗门自然也不愿意牵头来做此事,毕竟弓射出林鸟,又有谁愿意引火烧身呢?” “你们这些所谓名门正派,平日里一副冠冕堂皇大义凛然的做派,一到关键时刻就只会独善其身。”木玉不屑道。 蒹葭耸了耸肩道:“掌门可不好当。” “那你就一点都不担心,万一妖妖碰巧遇到鬼修,不就直接暴露了吗?”木玉道。 “陈家姐妹就差把万剑门三个字写在脸上了,妖妖和她们待在一起不会引起别人注意的。”蒹葭道,“况且,不让妖妖进城,只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若是真有麻烦不长眼的找上门来,那就只好解决掉了。” 木玉一摊手说道:“说到底不还是看谁拳头硬?” “修道,难道不是为了让拳头更硬吗?”蒹葭反问道。 木玉摇了摇头,并未赞同蒹葭的观点:“我倒是觉得,修道是为了增加存活于世的寿命,与生命中重要的人常相守。” 两人并未就这个话题继续深入讨论下去,因为他们还要赶在太阳落山之前,采购完所有的食材赶回去。 妖妖和陈家姐妹倒是围在篝火旁聊得火热。 姐妹两人似乎对蒹葭和木玉之前的经历格外感兴趣,问了妖妖很多关于他们的问题,很多问题就连妖妖都不知该如何回答,比如木玉是从哪里来的,又比如蒹葭是如何当上掌门的。 这也让妖妖再一次认识到,自己对他们的了解,似乎真的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深。 不论是蒹葭还是木玉,他们都仿佛是突然闯入自己生命中的一般,而自己对于他们认识,只停留在这些日子的相处,以及从旁人那里听来的三言两语的闲谈。 姐妹两人也发现妖妖似乎没有她们想象中那样了解蒹葭和木玉,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不再缠着妖妖问东问西,反倒是聊起了一些修仙界的传言秘事。 “妖妖姑娘,你虽为散修,肯定也听说过凌霄门的赤霞仙人吧?”陈思若问道。 “听蒹葭同我讲起过。”妖妖道。 “那你应该也知道,赤霞仙人飞升后留下一枚灵气之桃的传说吧?”陈思若继续问道。 “在折子戏里听到过。”妖妖道。 “要是我能找到那枚桃子就好了,到时候我也可以凭借桃子中的灵气直接羽化登仙。”陈思若憧憬道。 “我还以为这只是折子戏里杜撰出来,吸引观众的。”妖妖老实道。 陈思若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这可不是杜撰的,我记得赤霞仙人登仙之后,九州各派都派出大批精锐弟子,从苦海无涯一直搜寻到忘川之畔,却不得其踪。” “足足找了十年不见其踪,这件事才渐渐冷了下来。” “可我听说,直到现在各大门派仍然没有放弃寻找那枚桃子呢。”陈思璇也插话道,“好像就连鬼谷那些鬼修,都专门成立了个门派,只为寻找这枚桃子。” 妖妖不禁轻叹一声,心中暗道:明明都是桃子,怎么差距就这么大,赤霞仙人留下的桃子成了九州修仙者都在苦苦追寻的至宝,自己却只是一个无人问津的小桃妖,这才是桃比桃,气死桃。 就在这时,妖妖心底突然升腾起一个令她毛骨悚然的念头,或许自己就是传言里提到的那枚桃子也说不定呢。 只是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便被妖妖自己给压了回去。 蒹葭可以说是最了解赤霞的人了,若自己真的是赤霞仙人当年留下的那枚桃子,蒹葭怎么可能待在自己身边这么久,还认不出来? 接受平凡,安于平凡,有时候反而是对自己的善待。 “妖妖姑娘,想什么呢?” 陈思若的话打断妖妖的思绪,妖妖笑着说道:“我在想若是我能找到那枚桃子,会怎么办。” “难道妖妖姑娘不打算凭借桃子中的灵力,羽化登仙吗?”陈思若饶有兴致地望着妖妖。 妖妖摇了摇头道:“我会把它藏在一个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45 | 又闻故人声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为什么藏起来?”陈思若很诧异。 “因为我觉得相较于羽化登仙之后的结果,过程才是更重要的。”妖妖认真道。 或者说,和谁一起修仙,远远比最后是否登仙要重要的多。 妖妖心中不禁冒出一个人的名字,那个让她决心走上修仙之路的人的名字。 妖妖心情有些低落,并没有参与之后的谈话,而是拿出那一本《鬼录有情决》,翻看第二章的内容。 “天生道,道法万物。万物有情,鬼亦有情。情至深处,可绝因果,可通生死。鬼之有情,情曰割舍……” 很快,妖妖便懵懵懂懂地读完了《鬼录》第二章,不知不觉,整本书竟已过半。 妖妖没有急于弄懂第二卷的道义,而是先按照书中记载的修炼之法,将体内的鬼气绕着周身运行了一个大周天,顿时觉得说不出的舒畅。 妖妖感受着体内的变化,随着鬼气的运转,妖妖总觉得体内有一股压抑已久的力量要被唤醒似的。妖妖稳定心神,按书中记载,将鬼气汇聚于双瞳,一丝隐隐黑茫自瞳孔里闪过,天地间的事物似乎变都被蒙上了一层浅浅的黑色雾气。 与此同时,这些黑色雾气也仿佛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一般,映射出许多妖妖平时压根儿瞧不见的东西。 一条条半透明的白色人影在空荡荡的荒野中漫无目的地游荡。 妖妖险些发出一声惊呼,因为就在她身边,也坐着一个半透明的女子。妖妖看向她,她也看了过来。 妖妖这才发现这个女子没有五官,只有空空荡荡的一张脸。 或许是“女子”感受到了妖妖的目光,她缓缓站起身来,朝着远方慢慢地走开了。 “这应当便是凡人口中的孤魂野鬼吧?”妖妖心想道。 突然,妖妖心中升腾起一个让她心神振奋的念头,她缓缓地从怀里摸出墨画送给鸾儿的那幅画,徐徐地展开。 当鸾儿那张熟悉的面孔一寸一寸地展现在妖妖视线里的时候,她果真看到画中鸾儿瞳孔里那一点半透明的残片。 妖妖颤抖着伸出手指,去轻轻地触碰。就如那日,她和她食指相触那般。 一股温暖又熟悉的感觉顺着指尖直穿心房,妖妖再一次在心底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谢谢你,还记得我。” “鸾儿,真的是你吗?”妖妖在心中默念。 这一次,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有自己的问询声,在空荡荡的心谷里回响,经久不绝。 即便如此,再一次听到鸾儿的话,给了妖妖莫大的鼓舞,如果之前她还在为找到那根尾翎之后,能否真的复活鸾儿而忧心,现在她已经有了足够的信心,自己可以救回鸾儿。 妖妖正要合上画,陈思若凑上前来,一把从妖妖手中拿过画来,啧啧道:“这个姑娘好美,是你的朋友吗?” 妖妖道:“很重要的朋友。” “那她是死了吗?”陈思若仔细审视着画卷,似乎并没有打算还回来。 妖妖不禁有些生气,不过想到大家还是要一起同行,便很客气地说道:“并没有,我要把画收起来了。” 不过陈思若仿佛没有领会到妖妖话里的含义,她的目光停在画卷的落款上,轻轻簇着眉头道:“墨画赠予七?” “墨画是谁,七又是谁?”她喃喃自语着望向妖妖,“七是你朋友的名字吗?” 妖妖没有回答陈思若的问题,径直从她手里拿过那幅画。 陈思若一脸委屈地望着妖妖,低声道:“妖妖对不起,我只是觉得你朋友很漂亮,想多看两眼。” 陈思若一边说着,一边视线越过妖妖的肩膀,望着前方继续道:“要是你不喜欢,你就直接告诉我……” 妖妖转过头,顺着陈思若的视线望去,原来是蒹葭和木玉回来了。 妖妖站起身,刚想说些什么,陈思璇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一把接过蒹葭手里拎着的食材,柔声道:“蒹葭兄,你回来啦。” 陈思若也接过木玉手里的食材,轻声道:“真是太辛苦你了,木玉兄。” 那一瞬间让妖妖觉得,自己似乎才是后来加入他们一行人的外来人,她耸了耸肩,便重新坐了回去。 木玉几乎是从陈家姐妹之间的空隙中钻出来的,他一屁股坐在妖妖身旁,胳膊自然而然地搭在她的肩上。 “一个时辰不见,有没有想小爷?”木玉笑问道。 妖妖不动声色地将他的手拿开,随口道:“天都已经黑了。” 木玉微微一怔,旋即笑道:“我懂了,你是想说想我想得度日如年,对不对?” 妖妖摇头道:“我是想说,天都黑了,你做的哪门子白日梦?” 陈思若凑了过来,轻声道:“妖妖姑娘是在同你开玩笑,我们都很想你。” 木玉立马喜笑颜开道:“小爷就知道,小妖妖向来心口不一。” “木玉兄,我准备去做饭了,你能帮我处理下食材吗?”陈思若低声询问道。 “小爷不会做菜,你要不问问蒹葭?”木玉连连摆手。 蒹葭显然也没料到木玉居然直接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了自己,他耸了耸肩,说道:“木玉,我是掌门,不是伙夫。” 而后,他朝着陈思若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思若姑娘,实在抱歉,我的确也不会做菜。” 陈思若笑道:“蒹葭兄客气了。” 陈思璇也连忙圆场道:“姐姐,我来帮你处理食材吧。” 当初为了方便做饭,妖妖三人便专门选在一条小河旁生起了营火,姐妹两人带着食材去小河旁清洗,蒹葭坐到妖妖对面。 妖妖轻轻拍了拍木玉的肩膀,压低声音道:“你不会真的打算让人家两个女孩子给我们做饭吧?” 木玉一脸委无辜道:“小爷真的不会做饭。” 妖妖道:“人家思若姑娘也没说让你帮着做菜,你好歹去帮人家处理处理食材。” 在妖妖的催促下,木玉心不甘情不愿地站起身来,一步三回头朝着小河边走过去,幽怨的眼神似乎在说:“凭什么是我,你和蒹葭怎么不去?” 妖妖心说道:“人家思若姑娘就差把想让你帮忙写在菜上了,你能看不出来?” 46 | 吐露心迹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木玉不情不愿地走到小河边,陈思若连忙把手上的水在衣服上擦了擦,热情地迎了上来。 远远地瞧着笨手笨脚的木玉,妖妖忍俊不禁。 “妖妖,有件事我觉得还是告诉你会比较好一些。”蒹葭开口道。 “啊?”妖妖回过神来,一脸疑惑地望着蒹葭。 “是关于鬼修的。”蒹葭道。 “你是说那个新成立的鬼谷门吗?”妖妖问道。 “你知道?”蒹葭有些惊讶。 “刚刚听思若她们说起过。”妖妖道。 蒹葭颔首道:“那她们有告诉你,鬼谷门要求所有的鬼修必须入门吗?” 妖妖一怔,摇头道:“这倒没有,她们只说了鬼谷门成立是为了寻找赤霞仙人留下的那枚桃子……” 再一次在蒹葭面前提及赤霞,妖妖心里还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就连讲话的声音都不自觉低了下去。 蒹葭似乎也察觉到了妖妖的心思,他站起身走到妖妖身边坐了下来。 “我们好久没有这样肩并肩地坐在一起过了吧?”蒹葭轻声道,声线绵长而温煦,与其说是在发问,倒更像是陈述。 妖妖轻“嗯”一声,思绪也被蒹葭温存的声线带回到很久之前。 “有些话其实很久之前我就应该告诉你的。”蒹葭不疾不徐地沉声讲道,“只是要么是没有机会开口,要么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妖妖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脑海里也只剩下一句自我安慰的话在不断的回响着:沉默是金……今晚的篝火和月色。 蒹葭突然侧过脸,很认真地凝视着妖妖道:“其实我的心里始终都放不下赤霞。” “我知道。”妖妖低声道。 尽管她早就知道蒹葭会这么说,可当她听到这些词句被他亲口说出来的时候,心还是狠狠地揪了一下。 “我知道,其实我早就知道。”妖妖在心底颤抖着重复道。 “可你知道吗,这份在我看来曾经坚不可摧的牵挂,如今却已经土崩瓦解了。”蒹葭轻声笑道,似释然,更似自嘲。 “我不会要求你去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蒹葭沉默了片刻,继续道,“但我还是想告诉你,让我开始动摇的那个人,是你。” “可是一个人的心并不大。”妖妖道。 “是不大,但至少刚好盛下一枚桃子。”蒹葭道。 “可这又是为什么呢?”妖妖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我已经错过一次了,不想再错过。”蒹葭诚恳道。 “可我是妖妖,不是桃子也不是赤霞。” “妖妖很好,至少不比赤霞差。” 不知不觉,妖妖觉得自己的双颊烫得厉害,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中心头叫嚣着让她一口答应的念头,轻声道:“蒹葭,你还记得当初一起离开峡谷时,你对我说的那句话吗?” “不难过,往后的岁月里,我会陪着你。”蒹葭柔声道。 “其实当时我就在想,只要可以一直陪在你身边,即便是一辈子都不能羽化成仙也没有关系。”妖妖微微一笑,侧过脸迎上蒹葭的目光,“那你呢?” 蒹葭沉默了,妖妖继续道:“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我们还一起直面生死,共守中州。” “尽管每一次自己都可以侥幸地逢凶化吉,可我还是认识了自己的力所不及。” “你是指鸾儿的事情。”蒹葭道。 “是,也不全是。”妖妖道。 “所以,我常常在想,即便羽化登仙不是目的,但通过修道不断地提升自己的能力,去守护一切自己想要守护的事物更重要。” 蒹葭眸子里含着柔情,微笑道:“妖妖,你变了。” “那是变好了,还是变不好了?”妖妖笑问道。 “好还是不好。”蒹葭摸着下巴沉吟道,“这倒是个问题。” “主要是看从哪方面讲。”蒹葭补充道。 “那就先讲不好的方面。”妖妖道。 “你还是先听好的方面吧。”蒹葭道。 “那就先说好的。”妖妖扮作一份很大度的样子。 “妖妖变得更独立,更自主,不再是之前那个缠着我问东问西的小女孩了。”蒹葭道。 “那不好的呢?”妖妖问。 “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样,三言两语就把你哄到手咯。”蒹葭道。 “那要是这么说,其实就没有不好的地方了。”妖妖道。 “这是为什么?”蒹葭不解。 “你不觉得越是有挑战的事情,完成之后才越有成就感吗?”妖妖狡黠道。 “倒也是。”蒹葭认同道。 “什么是不是的,你们在聊什么呀?”陈思璇拎着一只清洗干净的鸡走了过来。 “我们在聊把一只生的鸡做成一只美味的烤鸡也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对吧蒹葭?”妖妖望着蒹葭说道。 蒹葭认同道:“所以,做一名优秀的庖厨助手,也是一件很值得称颂的事,对吧木玉?” 蒹葭望着紧随其后拎着一条清理完内脏的鱼的木玉,笑问道。 木玉冷笑一声没有说话,将鱼交给身旁的陈思若,便径直走到妖妖的另一边,坐了下来。 陈思若从腰间拿出一个小巧精致,绣着蔷薇花的荷包,捻了个法诀,荷包的口子便徐徐张开,一件件缩小版的厨具从荷包里飞了出来。 这些小巧的厨具在触碰到空气之后,就如同入水的干蘑菇一样迅速地变大,变成了正常大小。 妖妖看得眼睛都直了,她难以置信地说道:“这都可以?” “这是百纳袋,可以装一些日常的用品。”陈思若笑道,“之前当过一段时间庖厨,出于习惯便随身带着这些厨具了。” 妖妖站起身,将蒹葭和木玉留在原处,自己走到陈思若旁边,认真道:“思若,我来帮你做饭吧。” “妖妖姑娘也会做饭吗?”陈思若有些惊讶。 “我会涮火锅,应该也算是会做饭吧。”妖妖一本正经道。 陈思若微微一笑道:“那还是我来吧,妖妖姑娘就别上手了。” 妖妖有些失落地退到一旁,瞧着陈思若熟练地在火堆上架起锅灶,又拿起一堆装着各种香料的瓶瓶罐罐,给整只鸡做了个全身“按摩”。 47 | 双头双尾蟒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陈思若用同样的手法,在鱼的身上也涂满调料,将鱼和鸡都放在了锅里。 妖妖疑惑道:“鸡和鱼可以一起炖吗?” 陈思若笑道:“这道菜叫做‘白鱼入舟’,是大泽最出名的一道菜。” “白鱼入粥?”妖妖摸了摸下巴,“等下还要放一些米进去吗?” 陈家姐妹相视一眼,忍俊不禁。陈思璇道:“此舟非彼粥,指的是独木舟。” “刚才我在给鸡涂抹调料的时候,使用了特殊的手法,水煮开之后,鸡身也涨开,配合鱼肉炖出的白汤如同一叶轻舟,而鸡翅膀和鸡腿则像是小舟摇橹。”陈思若解释道。 “原来如此。”妖妖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而且白鱼入舟还有一个典故。”陈思璇接过话头,“相传上古时期,周武王伐纣,路经大泽,一只白鱼跃入王舟之中。周武王便用那只鱼来祭天,众人皆言伐纣必胜。” “在那之后,大泽便有了这道特色菜。”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一阵阵清香的气味便扑鼻而来。 妖妖默默地吞咽着口水,轻声问道:“思若,这个‘白鱼入舟’是可以吃了吗?” 陈思若掀起盖子,用汤匙舀出一勺汤汁自己尝了一下,笑着点了点头。 陈思若小心翼翼地举着汤匙来到木玉面前,轻轻吹了一下递到他面前。 “木玉兄,你来尝一下我的手艺。”陈思若道。 木玉也不好意思拒绝,便小口品了一下,不禁竖起大拇指赞叹道:“好吃。” …… 五个人吃饱喝足之后,妖妖主动提出去河边清洗餐具。 蒹葭和木玉都有意帮忙,却被妖妖用一个眼神制止了。 妖妖独自来到小河边,此刻月色正好,一轮皎月安静地躺在潋滟河波里。 寂静的空气,妖妖回想起蒹葭方才同她说的话,不禁感慨万千。 自己竟然拒绝了蒹葭的表白。 皎洁的月亮自顾自地照耀着,不关心女儿心思。妖妖望着水中月色,有些后悔方才的决定。 虽然她嘴上的意思是,修仙为重,无暇顾及儿女情长,可她真正顾虑的,是不想自己成为某人的影子或是替代品。 尽管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蒹葭既然选择对自己吐露心迹,便意味着他真的已经放下了,可当年中州城外,蒹葭望着她时喊的那一句赤霞,却如同一根拔不掉的刺,生根在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不可说,不可触碰。 不过好在,自己没有把拒绝的话说得太满,余生很长,没准儿会有那么一天,两个人放下种种过往,携手共证大道。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五个人便迎着天边的第一道曙光继续赶路。 半月之后,众人终于赶到大泽境内。 踏入大泽之前,妖妖便再一次见到了熟悉的情形,厚重的乌云遮蔽了晴空,深紫色的闪电在云层间游走,以及层层的瘴气之后,那道高耸入云霄的恐怖身影。 九头相柳,果真还活着。 五人进入大泽之后,变得格外小心。蒹葭唤来瑞兽麒麟为众人开路,为了万无一失,还给包括麒麟在内的所有人施加了隐身术。 陈家姐妹也抽出了背负的长剑,警惕地环顾着四周,似乎稍有疏漏,便会有不知名的凶兽从瘴气中窜出来。 反倒是妖妖,成了一行人中最气定神闲的那位。鸾儿的记忆,让她对大泽的环境和潜在的危机了如指掌,便是较之长年在此修行的陈家姐妹也不遑多让。况且她已经达到了鬼录第一重境界,加之半个月的修行,修为也提升到第二重境界的瓶颈,只差悟道便可破境。 妖妖将鬼气汇聚于双瞳,环顾着四周。大泽之上的亡灵游荡在浓重的瘴气间,不知过往,不见归路。 偶尔,有一些亡灵看向几人的方向,随着修为的提升,妖妖眼中的亡魂也多了更多的细节,不再是一个半透明的轮廓,五官可辨。 按照鬼录中的记载,若是妖妖可以修行到第四重境界并成功悟道破境,她便可以游走于尘世与幽冥两界,甚至可以带着亡魂渡过忘川。 但是鬼录中却并未记载修鬼道者该如何羽化登仙,也许可随意穿梭两界,超脱生死,跳出轮回便也是成仙的一种体现。 “大家小心。”走在最前面的蒹葭突然停下了脚步。 妖妖走上前去,却看到一地残缺的尸块。 通过尸身上的衣物,妖妖认出这是先他们一步出发的万象门弟子。 五人一兽围成一个圈,小心翼翼地继续前行,瘴气之中,隐约可见四道猩红的目光。 妖妖认了出来,正是当年袭击鸾儿过鸾儿的双头双尾巨蟒。 “是双头蛇,若是它发现了我们,战斗时一定要留意它的双尾。”妖妖低声嘱咐道。 “妖妖姑娘来过大泽?”陈思若有些惊讶。 “算是吧。”妖妖并未多言。 经过那些尸块的时候,妖妖辨别一番,并未发现雀言的尸体。想来是他让这些弟子来断后,才侥幸逃了出去。 五人走了一段时间,眼前又一次出现了满地的残尸。 与此同时,妖妖仿佛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香甜气息。 再一次从尸体旁经过,妖妖惊觉这个地方正是他们先前经过的地方。 联想起那股若有若无的香甜气息,妖妖暗道大事不好。 “大家快用闭气之法,这个地方我们来过。”妖妖惊呼道。 陈家姐妹一脸惊讶,刚刚准备询问缘由,却听蒹葭道:“是蛇陀尸香,若吸入过量,会让人陷入无尽的幻境。” 妖妖有些自责,自己虽继承了鸾儿的记忆,却忽略了七尾鸾鸟天生百毒不侵的事实。 果然,在众人闭气之后,没多久那些尸体便如同冰雪消融一般在眼前融解。 幻境破碎的一瞬间,一张血盆大口整朝着五人咬了下来。 眨眼间,瑞兽麒麟便用冰雪凝聚成一道高墙,挡在众人之前。 锋利的牙齿顷刻间便将冰墙咬碎,只不过片刻的阻挡,已足够让几人做好战斗的准备。 48 | 妖妖问道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漫天桃花化作一道惊虹,斩向巨蟒的硕大的头颅,陈家姐妹祭出飞剑,在空中织出绵密的剑网,接下巨蟒扫来的蛇尾。 妖妖眸子闪过一丝黑紫之意,黑色的雾气笼罩在巨蟒的双头上,遮蔽其视线。 瑞兽麒麟再一次出击,重重一爪拍在巨蟒的粗壮的躯干上。 刹那间,五人的攻击潮水般落在巨蟒身上,巨蟒发出一声嘶吼,重新退回瘴气深处,不见了踪迹。 五人并没有掉以轻心,继续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继续赶路。 或许是几人的攻势太过凌厉,让双头巨蟒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它并没有再次现身。 几日后,众人顺利通过了毒瘴,来到了万剑门的护宗大阵外。 远远地,妖妖便瞧见成百上千的剑修立于飞剑之上,为首的一个身着藏青色道袍的中年男子,他手握黑晶宝剑,见之必是仙品。 他操控着护宗大阵,与九头相柳争锋相对。 陈思若祭出宗门信石,带几人通过大阵。万剑门一个受伤的长老接待了几人,并简单地说明了近几日的战况。 万象门的雀言几日前便带着增援赶来,只是在大泽之中遇到了妖兽袭击,有所伤亡,此刻正在宗门内休养。 万剑门的掌门陈长卿亲自操纵护宗剑阵,抵御相柳的攻击。虽不能退敌,但凭借仙人留下的阵法,任凭相柳全力以赴也不能越过雷池半步。 双方就这样一直僵持着,消磨着决心与意志。 “不过,蒹葭掌门亲至,我想集三方之力,定可一举击杀相柳。”万剑门的长老振奋道。 “莫长老,关于相柳之事,我尚有一问。”蒹葭沉声道。 “蒹葭掌门但问无妨。”长老道。 “陈掌门可有破境?”蒹葭问。 这个莫长老微微一怔,旋即笑道:“蒹葭掌门怎知?” “方才我观其一剑,已有开天绝地之威能。”蒹葭道,“想来已入大道境,距离羽化登仙一步之遥。” “蒹葭掌门好眼力,陈掌门不久前刚刚破境,怎料相柳突然来袭。”莫掌门道。 “若是如此,我与陈掌门联手没准儿有七成把握斩杀相柳。”蒹葭道。 此言一出,莫长老有些惊讶:“难道蒹葭掌门也步入了大道境?” “有些时日了。”蒹葭道。 蒹葭的话,让妖妖不由地记起幻境之中,蒹葭告诉自己的那句话:我曾经尝试过羽化,可惜失败了。 蒹葭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陈家姐妹也有些意外,对蒹葭的仰慕之情更盛。 反倒是妖妖,并不知修行百年便入大道境意味着什么,不过自己好像听蒹葭说起过,赤霞仙人一个甲子便入至臻境,被世人称之为不世奇才。 “没想到蒹葭掌门修行不过百年,竟已入大道境,着实让我等汗颜。”莫长老感叹道。 “机缘罢了。”蒹葭轻描淡写道,“还请莫长老再寻一人暂时操持大阵,我好与陈掌门商议作战的细节。” “这是自然。”莫长老连身道,“蒹葭掌门稍事休息,我自去通禀掌门。” 莫掌门说罢,朝着陈家姐妹使了个眼色,尽管姐妹二人不是很情愿,还是只好随着长老一同离去。 出门前,陈思若停下脚步,回望了木玉一眼,咬着唇欲言又止。 见木玉并未瞧着自己,便猛地转身离去了。 “蒹葭,你们方才说的大道境是怎么回事呀?” 待外人离开后,妖妖连忙问道。 蒹葭微微一笑:“你还真是准备一门心思扑在修仙上了?” “这是自然,搞事业嘛,不分人妖。”妖妖道。 “人妖两字最好还是不要连在一起用,有歧义。”蒹葭忍俊不禁,继续道,“关于大道境其实只是第一批羽化的仙人给凡人修仙者定下的五大境界之一。” “五大境界?”妖妖一愣,心中忿忿道,“凭啥鬼录只有四重境界?” “五大境界分别是指入生死无物出世境,看破红尘入世境,舍却肉身塑胎境以及超脱规则至臻境。” 妖妖扳着手指道:“这不是只有四重境界吗?” “这是因为第五重境界需要每一个修仙者自行参悟,万法万道,万道皆可证大道。”木玉插话道。 蒹葭点了点头,继续道:“这也是突破大道境最难的地方,需要自证大道。” “可若是没有标准,又该如何判断自己是否破境大道呢?”妖妖问道。 “大道可鉴天地。”蒹葭道。 “当一个人入境大道之后,是不是就可以选择你告诉过我的那三种方式羽化登仙了?”妖妖道。 “是也不是,等你突破到大道境之后,我再给你讲关于羽化登仙的事情。”蒹葭道。 妖妖点了点头,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走到蒹葭身边,轻轻捏了捏他的胳膊。 挺有弹性的,是真肉的无疑。 妖妖便有了新的疑惑:“蒹葭,你刚刚不是说,第三重境界的时候便要舍弃肉身吗?” 蒹葭笑道:“不仅要舍却原本的凡躯,还要重塑仙躯的。” 妖妖用力捏了一把,疼得蒹葭倒吸一口凉气:“疼死我了。” “仙躯还怕疼吗?”妖妖嗤之以鼻。 “仙原本也是人,当然怕疼。”蒹葭道。 “小焚香,那你怕不怕疼呀?”妖妖转向一旁的木玉,眯着眼睛跃跃欲试。 木玉白了妖妖一眼道:“小爷怎么可能怕疼?” 妖妖一闪身,留下一路黑色的残影来到木玉面前,手指捏在了木玉的手臂上。 木玉惊呼:“好疼。” 妖妖道:“可我还没有捏呢。” 下了一秒,木玉的惨叫声便响彻了整个万剑门,跟在莫长老身后的陈思若听到之后,心脏骤然一缩:木玉他出什么事了吗? 妖妖似乎全然没有察觉到木玉幽怨的眼神,摊了摊手道:“有那么夸张么?” 两名受害者立马便结为统一战线,木玉道:“要不你试试?” 蒹葭道:“妖妖,你是不是修习鬼道有些走火入魔了?” “有吗?”妖妖道。 “没有吗?”蒹葭木玉异口同声。 “你之前从来都不会如此残暴地对待我们。”蒹葭道。 “你现在像极了一个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女魔头。”木玉道。 妖妖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你们说得很有道理。” 49 | 初见陈长卿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原来当女魔头是一件这么振奋人心的事情,难怪很多人对魔道趋之若鹜呢。”妖妖补充道。 蒹葭木玉相视一眼,从对方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的担忧:难不成妖妖真的被鬼道影响了心性? 妖妖漫不经心地摊了摊手:“你们可不要多想,我的心地还是一如既往的善良。” 不多时,莫长老回到迎客殿,将陈掌门的安排告知了蒹葭。 “护宗剑阵换防需要一定的时间,掌门的意思是让各位先去休息,养精蓄锐一番。”莫长老目光扫过几人说道。 “那就有劳莫长老带路了。”蒹葭道。 “蒹葭掌门客气了。”莫长老道。 由于万剑门的男女弟子是分开住的,妖妖和蒹葭两人也只能入乡随俗,分居两处。 三天后,一阵轻亮的叩门声让妖妖从修行中醒来,她拉开房门,陈思若的面庞映入眼框。 “妖妖姑娘,掌门请你去正殿议事。”陈思若道。 “蒹葭他们呢?”妖妖问道,“已经先去了吗?” “思璇去通知他们了,妖妖姑娘随我前去即可。”陈思若道。 妖妖没有多想,便跟着陈思若前往正殿。 一路上,她都在仔细推敲《鬼录》第二篇中记载的文字,她已经研读了很多遍,却依旧未能悟道。 两人穿过一片由各式长剑构成的剑林,森然剑气令妖妖有些胆寒。 “这些剑怎么都看起来锈迹斑斑的?”妖妖问道。 陈思若微微一笑:“这些剑是万剑门那些羽化的仙人曾经用过的剑,羽化之后,便会留在此处。岁月久远,便形成了这片剑林,日侵月蚀,自然辉煌不再。” 妖妖不禁暗暗赞叹:“这么多的剑,看来万剑门羽化登仙的前辈真是不少。” 陈思若似乎看出了妖妖的心思,说道:“万剑门可是九州之上年代最久的宗门之一,据说当年创立万剑门的青虹剑仙可是参加过上古神魔大战的仙人。战争结束后,一人一剑来到魔瘴之气密布的大泽,一道剑气退去三百里的瘴气,然后在此处开宗立派。” “那青虹剑仙的那柄长剑也在这剑林之中吗?”妖妖憧憬道。 陈思若停下脚步,抬起手遥遥地一指:“喏,那不就是吗?” 妖妖顺着陈思若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剑林之上,漂浮着一柄古朴的长剑,剑身缠绕着青色的流光,宛如一道青色的虹光。 “青虹剑仙的名号便是由这把青虹剑而来。”陈思若道。 妖妖有些羡慕,不禁幻想起自己羽化之后的名号,可转念一想,自己修仙至今还没有一件趁手的法宝,自然而然想起之前木玉似乎许诺过,要送自己一件法宝。 “等这件事结束之后,一定要让小焚香兑现这个承诺。”妖妖心道。 不多时,两人穿过剑林,来到正殿之外。 远远的,妖妖便瞧见已经等在门外的蒹葭和木玉。 “妖妖,这三天怎么都不见你出来吃饭?”木玉问道。 妖妖一愣,缓缓地望向木玉:“什么,这里还有吃饭的地方?” “这是自然,宗门内有一些还未修习辟谷之术的入门弟子,他们需要吃饭的。”陈思若道,“当然了,即便是修习了辟谷之术,难免也会有怀念人间美味的时候。” 妖妖欲哭无泪,心情低落至谷底。 “妖妖姑娘也不必难过,等我们击退相柳之后,我带你吃遍大泽美味。”陈思若安慰道。 话音未落,正殿的大门徐徐敞开,前几日妖妖远远望见过的那个中年男子缓步走了出来。 “蒹葭掌门,好久不见。”陈长卿朗声道。 “陈掌门别来无恙。”蒹葭回应道。 “有恙有恙。”陈长卿苦涩地笑了笑,“刚刚突破大道境,还没来得及臭美呢,狗东西相柳就打上门来了。” “明明是蛇。”妖妖小声嘀咕道。 “这位是?”陈长卿微微一愣,旋即笑问道。 “她是妖妖,我的好朋友。”蒹葭介绍道。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陈长卿称赞道,“果真人如其名。” 木玉向前一步,挡在妖妖和陈长卿之间,义正言辞道:“她可是名花有……” “哎哟。”木玉捂着胳膊,痛叫一声。 “见过陈掌门。”妖妖拱手道。 “见过妖妖姑娘。”陈长卿学着妖妖的样子回应道。 一幅云淡风轻的模样,就好像此刻被相柳攻击的,不是他万剑门似的。 妖妖心中赞叹:不愧是一派掌门,这气度,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 怎料下一刻,陈长卿一扫先前的波澜不惊的气质,哭丧着脸对蒹葭说道:“蒹葭掌门,我和你说,这些天简直要把我累死了。” 一边说着,陈长卿一边比了一个请的手势,邀请众人进正殿叙事。 “蒹葭掌门,我虚长你些年纪,不介意的话你我日后便以兄弟相称。”陈长卿道。 妖妖一头雾水,难道只是进个门的工夫,自己就跳过了两人上一段聊天的内容吗? 蒹葭也是愣了片刻,旋即说道:“陈兄抬爱了。” “蒹葭老弟,为兄和你说,那个狗东西相柳真不是个人,就好像不知疲倦似的,天天搁那打雷,劈不死人也烦死个人。” 妖妖心想:什么叫相柳真不是人,他不本来就是凶兽吗? 陈长卿似乎并没有在意这些细节,继续抱怨道:“我一个堂堂大道境的掌门,天天搁那操控剑阵抵御它的攻击,不知道还以为我是万剑门的守门大叔呢。” 蒹葭安慰道:“陈兄不必忧虑,你我联手,一定可以将其斩杀。” “杀不杀它倒无所谓,主要是我觉得它那一身肉味道应该不错,若是能斩而烹之,没准儿是一道绝世美味。”陈长卿道。 一听美味,妖妖立马来了兴致,她跃跃欲试地望着陈长卿,眼睛都不敢眨一下。那副摸样就好像只要她一分神,就会错过什么珍馐美味一般。 陈长卿似乎是感受到妖妖热切的目光,望了过来。 “妖妖姑娘难道掌握了什么特殊的蛇肉烹饪技巧?”陈长卿有些惊喜地问道。 妖妖坚定地摇了摇头道:“我有特殊的吃蛇肉技巧。” 50 | 议事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言归正传。”蒹葭拉回话题,继续道,“不瞒陈兄说,我们在中州的时候已经与九头相柳交过手了。” 随即,他把发生在中州城外的战斗告诉了陈长卿,自然也将妖妖当日斩杀相柳一事如实告知。 “那日,九头相柳在众目睽睽之下肉身扩散,居然数月之内,便重塑肉身,卷土重来,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蒹葭讲出心中疑惑。 “竟有此事?”陈长卿面色严肃起来,“梦泽宗损伤严重吗?” “几位长老不幸以身殉道,弟子也有所伤损,由于主战场是在中州城外,城中将士损失惨重。”蒹葭道。 “以凡人之躯,铸钢铁长城。中州军果然名不虚传。”陈长卿道。 妖妖不禁心中嘀咕道:“这个陈掌门,聊天怎么永远抓不重点。明明是在商讨迎战相柳之事,他都能地将话题转移到称赞中州的将士?” 蒹葭紧锁着眉头,沉声道:“若是我们想要彻底杀死相柳,就一定要调查清楚它死而复生的原因。否则,它还会出现在九州的任何地方。” 蒹葭重新将话题转移回正轨。 “蒹葭老弟此言非虚,不知可有什么头绪?”陈长卿道。 “我只是有一个猜测,并无任何依据。”蒹葭道。 “蒹葭老弟但说无妨。”陈长卿道。 “有没有可能,九头相柳可以通过假面制造投影,投影会继承本体的能力,所以妖妖在中州城外斩杀的或许只是它的一道投影?”蒹葭道。 “蒹葭老弟此番推论很有道理,虽然没有依据,不过合情合理,由此可见,中州果真物华天宝,人杰地灵。”陈长卿道。 “陈兄谬赞。”蒹葭道。 “哪有?”陈长卿笑道,“若德不配位则为谬赞,若名符其实则为陈述。” 妖妖暗道:“好家伙,竟然又一次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 “若我的猜想是对的,我们想要彻底杀死九头相柳,首先要确认此刻面对的,究竟是它的本体还是投影。”蒹葭说道。 “蒹葭老弟说得对。”陈长卿道。 “不知陈掌门可有什么法子来分辨相柳的真身?”蒹葭问道。 “蒹葭老弟太看得起愚兄了,论起唤灵驭兽之道,天下无可出老弟之右者。愚兄不过是一个视剑如命的痴人,又怎么懂这些呢?”陈长卿连连摆手道。 “蒹葭,我想我或许可以。”妖妖突然开口道。 “妖妖,兹事体大,可有十足把握?”蒹葭一怔。 “十足把握我不敢讲,不过我在鬼……”所有人都将目光移到妖妖的身上,妖妖连忙改口道,“诡计一书中看到过关于真实与虚幻的记载,可以一试。” “《诡计》是什么书?”陈长卿问道,“听起来很有趣的样子。” “是一本讲述人间各种阴谋诡计的书。”妖妖胡乱扯道,“我不是散修嘛,这本书算是家传。” “人间的书竟然记录了识破上古凶兽本体的方法,当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凡人的创造力是无穷的。”陈长卿赞叹道。 见陈长卿没有怀疑,妖妖继续道:“要不是此书为家传之秘,便是借给陈掌门观看几日也无妨。” “妖妖姑娘太客气了,既然是家传之物,那一定要藏好掖好,否则容易被他人觊觎。”陈长卿道,“当然了,这也是我比较幸运的地方。因为我陈长卿生平只对两件事感兴趣,所以从来不会有什么秘密需要保守。” “不知陈掌门对那两件事感兴趣?”妖妖刚刚问出口,便后悔了,心中暗道:大意了,又被他转移话题了。 “一件是剑,另一件是练剑。”陈长卿道。 “这两件事有什么区别吗?”妖妖忍不住问道。 “当然了,你听我给你细细说来。”陈长卿深吸一口气,正准备高谈阔论一番,却被蒹葭给打断了。 “陈兄,此事不妨日后再谈,我们应该先听妖妖说一下,她准备如何分辨相柳的本体。”蒹葭道。 “没错没错,蒹葭老弟说得对。”陈长卿也不懊恼,连声附和道。 妖妖清了清嗓子随即道:“书中记载,真实与虚幻实乃一体双生,虚幻为真实投影,真实亦是虚幻的镜像。故此,便有镜影之说,镜影也是逃离幻境的唯一依凭。” “从某种意义上讲,相柳的投射的分身,也可以理解为幻境的一类分支。只不过,这个幻境不是基于当前随处的环境,而是基于它的本身。” “简单来讲,人身处幻境之后,需要通过身处的环境来寻找镜影,而分辨相柳是真或幻,则需要通过在它的身体上来寻找镜影。” “妖妖是不是记起了什么?”蒹葭问道。 妖妖点了点头道:“九头相柳破封而出的那日,你的师叔曾经斩下相柳胸前的一片蛇鳞。” “你的意思是……”蒹葭若有所悟。 “没错。”妖妖继续道,“我方才仔细的回忆了一下,我们在中州城外斩杀的那个相柳,胸前的鳞片是完整的。” “所以,我们只需要留意相柳胸前的那出鳞片,便可以分辨是否为真身了。”蒹葭道。 “没错。”妖妖认真地点了点头。 “可我还有一个疑问。”木玉缓缓开口道。 妖妖望向木玉,木玉道:“万一相柳又长出一片新的鳞片怎么办?” 妖妖被问住了,蒹葭开口道:“梦泽宗有典籍记载,相柳身上一共有七千二百枚鳞片,因为这些鳞片有造化天地之功效,所以世间只能存在七千二百枚相柳的鳞片。” “是又如何?”木玉不解道。 “相柳先前被斩下的那一枚鳞片,触发了赤霞仙人羽化之后,在云梦泽布下的阵法,被封印在阵法之内,我尝试了各种方法,却发现根本不可移动,亦不可摧毁。”蒹葭道。 “赤霞仙人果真是这世上最擅推演的仙人啊。”陈长卿赞叹道,“想必她老人家羽化的时候,便推算出九头相柳会再次为祸世间,故而提前布下阵法,封印九头相柳的一片蛇鳞,以此来助后人分辨相柳真身。” 妖妖心道:赤霞还没蒹葭年纪大呢,你这一口一个蒹葭老弟,又一口一声赤霞老人家,不太合适吧? 51 | 出战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既然我们已经掌握了分辨相柳真身的方法,择日不如撞日,咱们现在就出去收拾了它。”陈长卿站起身来,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蒹葭望向妖妖,询问她的建议,妖妖点了点头。 蒹葭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即刻出发。” “蒹葭老弟快人快语,深得我心。待我等诛杀了相柳,我一定亲自斩下相柳的肉,烹之以宴各位。”陈长卿说着,冲着妖妖眨了眨眼,似乎是在告诉她相柳肉美味极了。 妖妖立马站起身,说道:“大家还在等什么,我们这就出发吧。” 蒹葭笑道:“如此关键一役,怎能没有万象门的雀言长老在场呢。” 陈长卿一拍脑门道:“坏了,把那个老家伙忘记了。” 随即侧脸对一旁的弟子说道:“快去通知雀言长老,我和蒹葭掌门便在此处等候。” 弟子领命离去,陈长卿对蒹葭道:“还是蒹葭老弟虑事周全,要我说他这个老废物,有他没他差别不大。” 说罢,他笑眯眯地冲着妖妖比了一个嘘的手势,轻声道:“方才所言,还望妖妖姑娘切莫说漏了嘴。” 妖妖忍俊不禁道:“陈掌门有说什么吗?刚刚穿堂风太大,我没听清。” 不多时,雀言便带着一众万象门的弟子赶来大殿。 “陈掌门,听刚才那个弟子说,你找偶来共商同相柳的作战计划?”雀言就好像没看见妖妖等人似的,径直走到陈长卿身旁问道。 “作战计划我同蒹葭掌门已经制定好了,只需雀言长老助力即可。”陈长卿笑道。 “不知陈掌门需要偶做些什么?”雀言神色不悦道。 “其实也没什么,主要是……”陈长卿话未讲完,便被蒹葭接过了话头。 “主要是想请雀言长老带领一众弟子帮我们限制住相柳的行动。”蒹葭道。 陈长卿有些惊讶,并不知蒹葭此言意欲何为,但他并没有开口说什么。 蒹葭继续道:“雀言长老想必也清楚,陈掌门修剑道,主攻伐,梦泽宗修唤兽之道,召唤的灵兽又被凶兽相柳所克。而雀言长老精通御器之道,各种法宝层出不穷,想来限制相柳也并非难事。” 雀言闻言,傲然道:“那是自然。” “既然雀言长老亦无异议,那我们便即刻出发。”蒹葭道。 走出大殿的时候,妖妖凑到木玉身旁,问道:“小焚香,你今天怎么沉默寡言的,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有吗?”木玉轻笑道,“小爷不向来是忧郁高冷,不食人间烟火的美男子气质吗?” 妖妖装模作样地上下打量着木玉,沉吟片刻道:“美是挺美,就有些可惜。” “可惜什么?”木玉问道。 “可惜这个美是臭美的美。”妖妖道。 妖妖说罢,丝毫不给木玉回击的机会,祭出梦珠,身后幻化双翼,直冲云霄而去。 一套动作一气呵成,妖妖心中美滋滋地想到:“遥想当年,想要飞翔还要蹭蒹葭或者木玉的灵兽和法宝,到后来,虽然借助梦珠也可以飞起来,不过每次都要伸手去找出梦珠,想想便觉得很愚蠢。到如今,自己终于也可以凭借鬼气祭出法宝,单凭这一点,自己选择踏上修仙之路的决定便已经稳赚不赔了。” 木玉望着妖妖远去的背影,嘴角不易察觉地轻轻上扬,露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曾经那个就连飞行都要抓紧自己手的女孩,如今竟也可以开始独当一面了。 木玉三分心思,二分欣喜,一分失落。望着远方瘴气之中相柳高大的身影,木玉唤来桃花木,紧随众人而去。 众人飞了一阵,行至相柳距离相柳不过百步远的地方。 妖妖远远地便看到身上缺失的那一块儿鳞片,她轻声道:“这次,应该便是它的本体了。” 相柳自然也看到了他们,蛇脸假面发出嘶嘶地声音道:“你们几个还真是阴魂不散呢。” 陈长卿道:“你还好意思说别人阴魂不散?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没点数吗?偷袭中州在先,又趁着本掌门突破之际,来我大泽捣乱。我看你才是阴魂不散!” “聒噪。”蛇脸假面冷喝道,“难道你就只会躲在剑阵里呈口舌之快吗?” 一面说着,相柳一面唤来更多的雷电,一道接着一道砸了下来。 妖妖暗自调动起鬼气,准备防御。怎料那些威力巨大的雷电还没落下来,空中便凭空生出不计其数的飞剑,将道道雷电尽数斩落。 “大泽剑宗的护宗剑阵果真名不虚传。”蒹葭赞叹道。 “先辈荫泽罢了。”陈长卿道,“世人皆知万剑门的护宗剑阵,扶桑寺的普渡佛光,万象门的摄魂之铃,以及凌霄峰的符箓通天,却无人知晓梦泽宗的护宗秘技。蒹葭老弟就别藏着掖着了,不妨说出来让我们开开眼界。” 妖妖注意到,雀言也竖起了耳朵,仔细地听着。 蒹葭道:“与其说是无人知晓,倒不如说是无法与其他门派相提并论。” “梦泽宗底蕴不及各大宗门深厚,先辈只留下一个万兽灵阵守护宗门。威力远远不及大泽剑宗的护宗剑阵。” “蒹葭老弟太谦虚了,有机会我一定要登门拜访,亲自观摩一下贵宗的万兽灵阵。”陈长卿道。 “陈兄既肯赏光,梦泽宗蓬荜生辉。”蒹葭道。 轰隆隆的落雷声渐渐息了,漫天的飞剑也不见了踪影了,天地间恢复了平静。 “你怎么不批了?累了吗?”陈长卿挑衅地问道。 “有本事你就出来与我一战。”九头相柳道。 “若是想战,你便进来。我还怕你不成?”陈长卿道。 九头相柳发出一声愤怒的嘶吼,再次召唤来铺天盖地的雷电向众人袭来,雷剑相撞的轰鸣声又一次响彻天际。 妖妖心想:难不成这些天来,这一人一凶兽,每天都是互相挑衅一番,再打上一架,打完一架,再相互嘲讽一番? 又一轮攻势结束了,陈长卿望向蒹葭,蒹葭点了点头。 “小相柳,你不是喊我我出来和你打一架吗?”陈长卿朗声道,“你等着,我这就来。” 52 | 身死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话音未落,陈长卿便脚踏飞剑,化作一道虹光朝着相柳疾驰而去。 相柳显然也没料到陈长卿竟然真的来到剑阵之外,八首皆露出惊疑之色。贪嗔痴三面同时发难,三个法术同时朝着陈长卿落下去。 陈长卿似乎没有看到似的,抽出背负的长剑,那一刻,全世界似乎便只剩下他与手中的长剑。 他痴痴地望着手中剑锋,好似在深情地望着自己的爱人,轻飘飘地一剑刺出,发出轻微的破空之声。 “噗”的一声,三道法术如冰雪消融,与此同时相柳八首同时喷出一口鲜血,巨大的身躯连连后退了半里地才稳住身形。 妖妖目瞪口呆地看着转瞬之间完成的交锋,并没有看出其中的门道。 就在这时,蒹葭轻声道:“妖妖,你看那边。” 妖妖顺着蒹葭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陈长卿剑锋所指,天空中厚重的漆黑云层被斩开一道直抵天际的口子,透出湛蓝的天空。 陈长卿微微喘着粗气,却不忘朝相柳勾了勾手指,说道:“我来了,你倒是过来啊。” 九头相柳发出一声愤怒的吼叫,粗大的蛇尾朝着陈长卿席卷而来,蒹葭冲着一旁的雀言道:“雀言长老,看你的了。” 雀言轻哼一声,破空而去,身后跟着一众万象门的弟子。 “众弟子听令,祭法宝。”雀言高声喝道。 一众弟子得令,各式各样的法宝冲天而起,有古钟、铜鼎、飞剑,甚至还有赌博用的骰子,看得妖妖眼花缭乱,好不羡慕。 陈长卿一剑荡开相柳的蛇尾,对雀言喊道:“雀言长老,看你的了。” 雀言点了点头,将一个古色古香的木头盒子高高地抛到空中。 “这又是什么法宝?”妖妖惊奇道。 “没想到李玄天如此看重这个长老,竟把自己手里排名前三的灵宝百宝箱借给了他。”蒹葭道。 “百宝箱?” “相传执百宝箱者,可统御百件低阶法宝。”蒹葭道。 古朴的木箱徐徐打开,发出冲天宝光。万象门弟子祭出的法宝齐刷刷地朝着百宝箱的方向飞去,在碰触到百宝箱中喷薄而出的浅白色宝光之后,尽数被吸纳入内。 每吞没掉一件法宝,百宝箱发出的宝光便愈加耀眼,与此同时,那件宝物的投影便会出现在九头相柳面前。 一百件法宝吞噬完毕,百宝箱缓缓合上。但通天的宝光和一百道横在相柳身前的法宝投影却没有消失。 雀言收回百宝箱,握掌成拳。那些法宝的投影便雨点般朝着相柳的身上砸去。 相柳猛地一挥尾,数十件法宝的虚影破碎,可不过一盏呼吸的工夫,那些法宝又在别处重新凝聚,前仆后继地朝着相柳席卷而去。 相柳被逼得连连后退,雀言脸色煞白却掩盖不住心中的那份得意。 他回过头望向蒹葭,一言不发,眸子里满是挑衅。 蒹葭并未理会雀言,他捻指成诀,唤来瑞兽麒麟,弹指间,麒麟驾着风雪朝相柳奔袭过去。 陈长卿再一次举起长剑,指着相柳的方向轻声道:“我有一剑,遇仙杀仙,佛挡屠佛,诛妖戮魔,无往不利,一去不返。” 每说一字,他便挥出一剑,最后一个字说完,一共斩出二十四剑。 最后一剑落下,陈长卿缓缓转过身,冲着不远处的妖妖三人展颜一笑道:“怎么样,我自创的二十四字剑歌挺帅的吧?” 二十四道剑气,就好似一道胜过一道的海浪,源源不断地涌向九头相柳。相柳苦于被法宝所困,避闪不及只能选择用身体硬抗。 但它终究是小瞧了剑气的威能,当第一道剑气落在它身上的时候,相柳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每一片鳞片都仿佛碎裂一般剧痛不已。 若是二十四道剑气全部落在自己身上,就算不死也会身受重伤。 不能硬抗,那就必须先脱困,而想要脱困,就一定要先破了百宝箱。 相柳将视线落在一旁的雀言身上,它强忍着法宝砸落的疼痛,朝着雀言攻杀过来,雀言转身要逃,却突然感受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刹那间,他便发现自己的身体已被坚冰冻结,与此同时,蒹葭冰冷的声音在他的心底响起:“中州之事永不遗忘。” 偌大的恐惧如同潮水一般将雀言吞没,他拼了命想要挣脱,却发现不论自己怎样挣扎都是徒劳。 “噗”的一声之后,雀言感觉一阵冰凉的刺痛从后背贯穿前胸,瑞兽麒麟制造的冰冻也随之解除。 雀言惊恐又绝望地低下头,看到一根染血的利刺穿胸而出。 是相柳蛇尾上带着剧毒的倒刺。 “你……”雀言瞪大了双眼,喉咙里发出嘶哑的低吼,剧毒已经顺着毒刺蔓延到他全身的脉络,他终究是没能说出第二个字。 “麒麟,快去救雀言长老。”蒹葭佯装震惊道。 瑞兽麒麟召唤来漫天风雪扑向相柳,陈长卿斩出的剑气也已飘然而至。 相柳怒吼一声,八首尽出,八道不同的法术在身前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 剑气、风雪与能量屏障剧烈地碰撞,山河失色,寰宇无声,天空厚重的云层被撕碎,露出久违的天光,百里之内的瘴气尽数消散。 待一切都归于平静,天地间已不见相柳的踪迹。 “它是死了吗?”妖妖问道。 蒹葭摇了摇头:“它逃掉了。” 陈长卿也有些沮丧,说道:“真没想到,它竟然还能逃走。可惜雀言长老以身殉道,还是没能助我们击杀相柳。” 谈话间,瑞兽麒麟衔着雀言的衣服,将他的遗骸带了回来。 万象门的弟子各个垂头丧气,哀鸿一片。 妖妖望着雀言因剧毒而变成黑紫之色的面庞,一时感慨万千。谁又能想到,这个曾经一心置自己于死地的万象门长老,竟最终死在了相柳手上? 身死道消,他曾经对自己犯下的罪恶,从此便一笔勾销了。 “相柳此番身受重伤,想必没有逃出很远。不如我们乘胜追击,趁它病要它命。”陈长卿建议道,“只是我方才施展的二十四字剑歌,短时间内也无法再次使用,到时候便仰仗各位多多出力了。” 53 | 狍鸮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雀言一死,万象门众弟子便没有了主事之人。在蒹葭的提议下,并没有带着他们去追击重伤的相柳。 陈长卿散开自己的剑气,覆盖了方圆数十里的空间,终于发现相柳残留下的微弱气息。于是,几人顺着相柳的气息,一路追到大泽的尽头,却始终不见相柳的踪迹。就在众人准备转身离去之际,妖妖出言阻止了大家。 “此处有异,大家小心。”妖妖提醒道。 此言一出,四人聚在一起,各自守住一个方向。 妖妖将鬼气汇聚于双瞳,环顾着四周,黑蒙蒙的雾气间,隐约可见一层薄薄的浅白色屏障。 妖妖定睛一看,捻指成诀,数道黑色的雾气朝着那层屏障席卷而去,陈长卿饶有兴致地瞧着弥漫开来的黑雾,却并没有说什么。 黑雾撞上那道屏障,所触之处,如同一滴热油滴在薄冰上那般,迅速朝着四面八方消融。 几盏呼吸的工夫,众人看到了隐匿在屏障之后的相柳。 它硕大的身形缩小了很多,蜷缩在大泽黑褐色的泥水中。当隐匿身形的屏障消失之后,十六道目光同时落在妖妖身上,蛇脸满脸恨意地说道:“又是你,上次毁我分身,这次还要对我赶尽杀绝。” 蒹葭和木玉几乎是同时往前挪了半步,将妖妖护在身后,妖妖道:“你作恶多端,是天不容你。” “天不容我?”蛇脸发出嘶嘶的笑声,“上古神魔之战的战场上都没谁可以杀我,天又算什么?” “我说你本事没多大,废话还真不少。”陈长卿道,“上古时期你不过是仗着自己一身鳞片皮糙肉厚,还真以为自己多厉害了?” 蛇脸猩红的眸子冷冷地扫了陈长卿一眼,说道:“皮糙肉厚也是一种优势,有本事你也硬扛我一记攻击。” “你有没有搞错,我是剑修,剑修讲究得就是以攻为守,你让一个剑修和你比防御?你怎么不让一个厨子和你比书法呢?”陈长卿道。 “你……”相柳被陈长卿一句话噎得哑口无言,它重新望向妖妖,冷漠道:“我已经身受重伤,动弹不得。你们若是想杀我,那便放马过来吧。” “你以为这么说就能唬住我们吗?”陈长卿话音未落,一道剑光已飘然而出。 尽管相柳唤来雷电抵挡,那道剑光却如砍瓜切菜一般斩断沿途的一切,落在相柳的身上。八首同时发出痛苦的嘶吼,蛇脸的嘴角渗出一丝暗红色的血液。 陈长卿又斩出几剑,这一次相柳像是放弃了一般没有躲闪,任由几道剑光全部斩在自己的身上。 片刻之间,坚硬鳞甲间便渗出殷红的鲜血,它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子,重重地倒在泥沼之中,任凭污秽的泥水漫过自己的身子。 蒹葭召唤出瑞兽麒麟,正欲发动最后的攻击,却被妖妖拦了下来。 “蒹葭,等一下。”妖妖面露凝重之色。 “怎么了?”蒹葭疑惑道。 “就在刚刚它倒下去的时候,我发现它身上的鳞片是完整的。”妖妖道,“它是故意缩小了身形,就是怕被我们发现了破绽。” 蒹葭闻言心中一紧,瑞兽麒麟随他心意而动,跃向泥水中的相柳,周身呼啸的风雪将相柳卷到空中,众人定睛一看,才发现果然如妖妖所言,眼前的相柳竟又是投影。 四人面面相觑时,风雪中的相柳突然发出一阵得意笑声。 “凡人皆会死,你们也不例外。”相柳八首用着不同的声线与语调同时说道。 八道不同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竟勾勒出一种莫名的曲调,催生出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魔力。 妖妖连忙调动体内的鬼气,让自己保持清醒,其他三人也不例外。就在几人好不容易稳定心神的时候,眼前的相柳突然消融在空气中。 与此同时,从几人来的方向处,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婴儿啼哭之声。 “糟了,是狍鸮。”陈长卿面露惊恐之色,“我们中计了。” “陈兄之意是说狍鸮当年并没有死?”蒹葭流露出与陈长卿如出一辙的惊恐表情。 陈长卿缓缓地点了点头:“神魔之战后,重伤的狍鸮便被封印在万剑门的剑阵之下,由万剑门世代看守。” “所以,相柳此行的目的其实是放出被封印的狍鸮。”蒹葭面色凝重地说着,之后望向木玉继续道,“木玉,你先带着妖妖离去,到最近的洛州和青州去寻救兵,大泽这边就交给我和陈掌门了。” “我不去,若是我走了,你们连相柳制造的幻境都识破不了。”妖妖坚决道。 “小爷也不去,妖妖在哪儿,我便在哪儿。”木玉道,“而且我记得你们梦泽宗可以驭灵兽传递消息,何必让人跑一趟呢。” 蒹葭无奈,只好捻了一个法诀,几只血红色的灵鸟冲天而起,飞向不同的方向,很快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妖妖,答应我,不论发生什么,一定不要逞强。”蒹葭叮嘱道。 “蒹葭不必顾念我,我如今有能力自保的。”妖妖安慰道。 蒹葭不再多言,他同陈长卿相望一眼,带头飞向万剑门的方向。 妖妖和木玉也连忙驭动着各自的法宝,追随而去。 四人终究还是晚了许多。 当它们赶回万剑门的时候,这个悠久辉煌的门派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残垣断壁、碎砾残瓦中,随处可见痛苦哀嚎的万剑门弟子:有的身受重伤,奄奄一息;有的披头散发,四下奔逃。 高高在上的相柳,呼风唤雨,驱雷策电,不断地攻击着万剑门幸存的弟子,而它身旁,傲然挺立着一头羊身人面虎牙羊角的凶兽——狍鸮。 此情此景,让陈长卿红了眼眶,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眨眼间已挥出百剑。 百道剑气如同长虹贯日,呼啸着刺向两头凶兽。陈长卿也因用力过猛一时有些脱力。 狍鸮轻蔑地瞥了一眼陈长卿,纵身一跃,拦在剑光与相柳之间。 只见它张口血盆大口,猛地一吸气,一个无边无际的黑暗空洞便出现在它的嘴巴里,将所有的剑光吞噬殆尽。 54 | 抉择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狍鸮者,饕餮也。相传为上古神魔之战中,魔族领袖蚩尤被斩落的首级所化,可吞噬天地万物。狍鸮一度接替了蚩尤的位置,甚至成为众凶兽之首。它率领魔族大军展开反击,一度逼得仙界大军连连败退。直到被一众仙神联手封印,才使战局再次扭转。 狍鸮口化为无尽深渊,将无数剑光尽数吞没。之后满意的咂咂嘴:“真是美味呐。” 让妖妖震惊的,不仅仅是它毫发无损地吞掉了陈长卿的攻击,而是它似乎吸收了攻击中蕴含的灵力,身形也随之变得更高大。 “狍鸮虽然强大,可它毕竟被封印了数十万年,实力大打折扣。”蒹葭冷静下来,继续道,“无论如何,我们都要阻止它肆无忌惮地吞噬灵力,否则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人可以战胜它。” “蒹葭老弟所言甚是,我们一定要想办法阻止它。”陈长卿微微喘着粗气说道。 “既然它可以吸收灵力,那我们就不用法术攻击它。”蒹葭一边说着一边召唤出瑞兽麒麟和苍狼,两只唤灵兽长啸一声,一齐朝着狍鸮扑了过去。 这一次,两只唤灵兽都没有使用它们惯用的风雪,而是选择了与狍鸮肉搏。 陈长卿也提着长剑冲杀过去,朴实无华地一剑直刺狍鸮长在腋下的一只眸子。 相柳一甩蛇尾,横在陈长卿与狍鸮之间,替狍鸮挡开那一剑的攻势。 “你是太累了吗,这么轻飘飘的一剑,给我挠痒痒都不够。”相柳嘲讽道。 陈长卿却并未理会它,提起剑再一次朝着狍鸮冲杀过去。 相柳又是一记扫尾,陈长卿纵身一跃,惊险躲开。刹那之间,剑锋已至狍鸮的瞳孔前。 相柳召唤来数道落雷,袭向陈长卿略显单薄的身影,陈长卿避闪不及,直接被劈落在地。 “怎么,你就这点能耐吗?”相柳不屑道,与此同时它猛地抬起蛇尾,重重地砸向跌落在地的陈长卿。 蛇尾上剧毒的长刺贯穿了陈长卿的身子,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呻 吟,相柳带着残忍的快意碾压着陈长卿的身体,直到他的身子完全陷入大地里才停了下来。 相柳抬起尾巴,仿佛在欣赏一幅传世杰作一般,盯着半死不活的陈长卿。 “你先前不是很狂妄吗?”相柳道。 陈长卿依旧一动不动。 相柳探出尾巴,试探着推了推陈长卿的背,他还是没有丝毫反应。 “不会是死了吧?”相柳有些难以相信。 “不对……”相柳似乎突然意识到什么一般,猛地仰起蛇首,眯着一双猩红的蛇目,警惕地四下张望。 瑞兽麒麟、苍狼以及狍鸮此刻正缠斗于一处,妖妖、木玉和蒹葭则是漠然立于云端之上。 相柳蛇首发出一声嘶嘶的笑声,说道:“今天竟然险些在阴沟里翻了船。” 话音未落,相柳便驱策着雷电落向妖妖停留的地方。 轰隆一声炸响,天空似乎是琉璃镜面迎面撞上一块儿极速飞行的石子,石子落处便是雷电砸落的地方。数不清的细小裂痕顺着落点处开始蔓延,变成无数道裂缝,哗啦一声,那一处的天空变碎作不计其数的琉璃残片。 幻境也随之结束。 妖妖脸色瞬间变成一片如雪的惨白,一口鲜血再也抑制不住,顺着嘴角淌了出来。 她的眸子里,更多地是难以置信。 “妖妖,你没事吧?”蒹葭连忙扶住妖妖,木玉攥紧桃花木向前一步,将妖妖护在身后。 妖妖拭去嘴角的鲜血,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相柳似乎看透了妖妖的心思,蛇首嘶嘶道:“你以为只有找到境影才能破除幻境对吧?” 妖妖默不作声,相柳继续道:“但你忘了,你和我的境界差得太多了,一力可破万法的道理你还是没有明白。” 妖妖气息不稳,又是一口鲜血涌了上来。 这个时候,另一边的战斗也暂时分出胜负,狍鸮一爪拍飞苍狼,一角撞开麒麟,深渊一般的巨口之中喷射出一股漆黑色的粘稠液体,将陈长卿困在其中。 仅仅几个回合,妖妖几人惨败。 陈长卿不断地挥舞着手中的长剑,试图斩断黑色的液体。可剑再锋利,也终究斩不断流水。 苍狼软倒在地,胸腔上是五道深可见骨的爪痕,鲜血汩汩地涌出来,将它一身洁白的毛发都染成暗红色。 瑞兽麒麟反倒是情况最乐观的,只是被狍鸮的利角留下几处擦伤,并无大碍。 蒹葭的状况也不容乐观,由于唤灵兽与他血脉相连的缘故,苍狼伤重,蒹葭自然也承受了相应的伤痛。 他强忍着身体的虚弱,捻了个法诀,将苍狼重新收回洪荒空间。 木玉则是疲于抵挡相柳不间断的雷电攻击,桃花木上那朵桃花已经凋谢,取而代之的是漫天纷飞的桃花雨,每一片桃花瓣,在抵挡下一道落雷之后都化作飞灰,随风飘散。 狍鸮再一次张开血盆大口,化成一道无尽无边的黑暗深渊,开始吞噬周围的一切灵力。 万剑门修为不足的弟子首当其冲,尽管拼尽力气四下奔逃,却还是逃不出被狍鸮吞吸入腹的悲惨结局。 “姐姐,救我。”原本用力抱着一根残缺石柱的陈思璇终是脱力,被强大吞吸之力拖向狍鸮的巨口,她绝望地喊道。 陈思若眼见妹妹落入陷阱,一咬牙猛地折返回去,拼命抓住妹妹的手,以两人之力勉强稳住身形。 妖妖也有些脱力,好在蒹葭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瑞兽麒麟一次又一次扑向狍鸮,试图打断它的吞吸,却一次又一次被拍飞出去,留下一身血痕。 蒹葭紧锁眉头,掌心亮起一道幽蓝色的光。 九天金凰之泪被他握在手心。 “你知道的,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五五的声音在蒹葭心底响起。 “我知道。”蒹葭在心中默念道。 “既然知道,那你还是要用吗?”五五继续道,“若是你愿意,我可以带你平安离去。” “当然,还有妖妖那丫头。”五五又补充了一句。 55 | 一败涂地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蒹葭犹豫了,他看着近在咫尺,拼了性命抵挡相柳攻击的木玉,又望向不远处挣扎着想要活下去的陈家姐妹。 陈长卿依旧倔强地劈斩着黑水,妖妖则是努力地调整着自己的内息,时刻准备再战。 蒹葭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 就在这时,陈家姐妹再也支撑不住了,被狍鸮制造出来的强大引力,拖向黑暗深渊。 千钧一发之际,陈长卿发出一声绝望的吼声,那一刻,他似乎与手中的剑融为一体,看似随意的一剑斩向黑水,剑锋所过之处,黑水一断为二。 陈长卿一剑竟将流水斩断。 他本人也化作一道虹光,朝着狍鸮的方向飞掠而去。 一剑落下,狍鸮制造出的无尽深渊直接破碎,狍鸮也被剑芒逼得连连后退。 “仙人之威?”狍鸮惊讶道。 陈长卿负剑而立,咄咄逼人的剑气不断地喷薄而出,似乎他自己便是一把可断万物的利剑。 “他要破境了。”五五的声音在蒹葭心底响起。 “嗯,没想到他竟然在危急关头,触碰到了羽化登仙的门槛。”蒹葭传音道。 “那你还打算用那个法子吗?”五五问道。 “暂时似乎是没有必要了。”蒹葭道。 陈长卿缓缓地抬起长剑,遥遥地指着狍鸮道:“毁我宗门,屠我子弟,血债累累,须以血偿。” 一道剑气破空而去,狍鸮又一次张开血盆大口,将剑气吞入腹中。 狍鸮面露狰狞痛苦之色,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怎么可能?” “方才一剑,以剑道为引,剑气为载,剑意为锋。没有一丝一毫的灵力,你当然吸收不了。”陈长卿道。 “相柳,你这个废物在干什么,快来助我。”狍鸮朝着相柳吼道。 相柳又朝着木玉甩去了数十道落雷,便连忙朝着狍鸮的方向冲了过去。 蒹葭捻了一个法诀,瑞兽麒麟唤来风雪拦在相柳面前。 “你的对手是我。”蒹葭大声道。 相柳心系狍鸮,无心恋战,反而忙中出错,被麒麟用冰雪冻住了庞大的身躯。 狍鸮被陈长卿逼得连连倒退,相柳又被麒麟所困,局势又一次变得对妖妖他们有利起来。 木玉酱剩余的桃花瓣凝聚一个浅粉色的圆盾,挡下了相柳召唤的所有雷电,妖妖也缓过来许多,数道黑雾凝聚成一个硕大的拳头,重重地捶在相柳蛇首之上。 蛇首内的内丹遭受重击,相柳八首同时口喷鲜血,重重地倒了下去。 “妖妖,干得漂亮。”蒹葭称赞道。 瑞兽麒麟自然不会错过如此时机,驱动着冰雪朝着相柳的蛇首攻去。 陈长卿再一次化作一道虹光,朝着狍鸮的脑袋斩落下去。 顷刻间,剑影风霜,天昏地暗。就在妖妖感觉自己的眼睛就要失去视物能力的时候,一切绚烂戛然而止,天地归于平静。 陈长卿依旧负剑立于原处,似乎不曾移动分毫,只是他脸色煞白,胸脯也在剧烈的起伏着,显然消耗颇大,几乎就要油尽灯枯。 狍鸮的模样则要凄惨更多,它脑袋一侧的羊角已被斩落,掉在地上。不断涌出地鲜血染红了半侧的脸。 更让人不曾料到的是,相柳此刻竟出现在狍鸮的身旁。 瑞兽麒麟重新飞回蒹葭身旁,发出几声低鸣。 “它说狍鸮在最后的关头,救走了相柳。”五五翻译道。 狍鸮恶狠狠地望着陈长卿,许久才缓缓开口道:“你很强,方才那一剑的威力,已经可以赶上青虹了。” “是青虹剑仙。”陈长卿纠正道。 “有什么区别吗,在我面前不统统都是后生小子吗?”狍鸮轻蔑道。 “剑仙威名不容亵渎。”陈长卿坚定道。 “罢了。”狍鸮冷笑一声,“就冲你方才那一剑,你有资格成为第一个死在我手里的修仙者。” “方才被你吃掉的人还少吗?”陈长卿咬牙切齿道。 “你搞错了,食物和对手,是两回事。”狍鸮说罢,猛地张开嘴巴,熟悉的深渊再次出现,只是这一次,它吞吃的竟是一旁的相柳。 甚至,相柳还十分配合地将自己的身躯缩小。 一眨眼的工夫,狍鸮便将相柳吞入腹中。 陈长卿不动声色地举起长剑,遥遥指着狍鸮,似乎并不在意它刚刚吞吃掉相柳的举动,当他举起剑的那一刻,他便成了剑,这世间也就成了剑外之物,没有畏惧,只有可断或不可断。 狍鸮轻蔑地一笑,它庞大的身躯竟然开始缩小,变成了只有一匹狼的大小。 突然,狍鸮在所有人的视线中消失了,下一刻它就又出现在陈长卿面前,轻轻一爪拍在了陈长卿手中的长剑上。 下一刻,狍鸮再一次消失,并出现在最初的位置上。 “咔嚓”一阵细密的破碎声响起,在寂静的天地间显得格外刺耳。陈长卿缓缓地低下头,望向手中长剑,眸子里流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的神色。 长剑正在一寸寸地碎裂。 陈长卿喷出一口鲜血,每一滴都落在一节碎剑之上,那一刻就连耳边掠过的寒风似乎都变得格外缓慢。他缓缓地回过头,望向不远处的陈家姐妹,再之后,便从轻飘飘地坠落之感,似乎没有尽头的坠落。 “接下来,轮到你们了。”狍鸮话音未落便已经出现在木玉面前,快到木玉甚至来不及把桃花木挡在身前。 看似轻飘飘地一拍,木玉胸膛的骨骼尽数碎裂,整个人都被直接拍进地底。 下一刻,轻飘飘地一爪落在蒹葭的身前,五五抬起双爪迎了上去,结果一人一鸟一同被拍飞出去。 妖妖眸子里闪过一丝黑紫之意,狍鸮陷入幻境不过一瞬之间,便立马一爪破开幻境,眼见妖妖就要被利爪撕碎,麒麟冲了上来,用自己的身躯挡下狍鸮的这一击。 瑞兽麒麟重重地跌落在地,而狍鸮的利爪又一次朝着妖妖落了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妖妖感受到胸口传来一阵熟悉的暖流,下一刻,她竟然鬼使神差般地躲过了狍鸮的攻击。 狍鸮有些惊讶,望着眼前气息突变的女子,沉声道:“你是谁?” 56 | 剑仙一笑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妖妖,我的灵魂之力太虚弱了,恐怕不能持续很久,你暂时将身体的控制权交给我,我带你离开此处。”熟悉的声音在妖妖心底响起。 “鸾儿,真的是你吗?”妖妖心中默念道,“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不能离开这里。” 鸾儿轻叹一声:“也罢,能和心爱的人死在一起,也算是无憾了。” 鸾儿同妖妖的这番谈话,不过是在一念之间。狍鸮没有等待妖妖的答复,又挥出一爪,朝着妖妖的胸膛抓来。 下一刻,妖妖看到那幅自己随身携带的画卷自动飞了出来,挡在了妖妖的身前。 一爪落下,画卷之上留下了几道爪痕,妖妖心中焦急地呼喊着鸾儿的名字,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妖妖双瞳涌出黑色雾气,她试图去寻找鸾儿的那一缕魂魄,却发现画卷之中空空如也,再也没有一丝一毫鸾儿曾经存在过的印记。 “不会的……”妖妖从来都不曾如此刻这般绝望,她看着深深嵌入地底的木玉,又望向蒹葭和五五被拍飞的方向,却不曾寻到他们的踪迹。 狍鸮又闪电般地挥出数爪,整幅画卷都在它的利爪之下变成了碎片。 悲愤、痛苦与绝望如同潮水一般将淹没了妖妖的理智,她眸子里的黑雾褪去,取而代之的一层幽蓝色的光。 梦珠不受控制地从妖妖掌心飞出,高高地悬在她的头顶之上,万顷光芒宛如重重巨浪那般向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狍鸮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只觉得一股无穷无尽的力量在不断地侵蚀着它的身躯。 它张开嘴巴,想要吞掉这股力量,却发现自己的吞吸之力根本没有丝毫作用。 当狍鸮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被方才那股不知名的强大力量推出去数十丈距离。 妖妖眸子里的光芒黯淡下去,梦珠重新掉回她的手上,她一时有些茫然,就连她自己也不清楚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狍鸮也因自己此刻的狼狈模样恼羞成怒,它怒吼一声,朝着妖妖冲了过去。可下一刻,它一头撞在一道透明的屏障之上。 狍鸮缓缓地低下头,这才看到脚下大地上泛着幽蓝色光芒的法阵。 狍鸮愤怒不已,在法阵中横冲直撞,却始终不能离开法阵的范围半步。 妖妖借此机会,收起画卷的残片,小心翼翼地藏好。 她飞快地落到地上,从深坑里救出了木玉,木玉虽然伤重,不过还有一息尚存,这也让妖妖松了口气。 这个时候,五五载着蒹葭飞了回来,蒹葭脸色如同蜡纸一般,身体也在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着。 “妖妖,你没事吧?”蒹葭连忙问道。 妖妖摇了摇头,她指着不远处被困在阵法中的狍鸮,说道:“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它似乎是被困在了阵法中。” 蒹葭顺着妖妖指的方向望去,微微一怔,轻声道:“是赤霞当年布下的阵法。” 妖妖轻“哦”一声作为回应,蒹葭也没有多言,反倒是五五突然开口打破了此刻的沉默:“那个阵法困不了它多久,你们两个与其搁这儿闹情绪了,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对付它。” “蒹葭,小焚香他伤得很重,恐怕没有办法参加之后的战斗了,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先送他离开?”妖妖问道。 蒹葭点了点头,他捻了一个法诀,同样被狍鸮拍到地底的麒麟破土而出,摇摇晃晃地走到蒹葭身旁。 五五发出一声低鸣,麒麟默默地走到木玉身旁,垂下头衔起他的衣领,便转头带着他离去了。 “蒹葭,我觉得可以让五五带着小焚香离开,毕竟麒麟更擅长战斗。”妖妖提议道。 “小丫头,枉我三番五次救你性命,你居然质疑的实力?”五五又气又恼道。 蒹葭也是微微一笑,轻声道:“五五它确实更厉害一些。” “什么叫一些,我可比那头蠢麒麟强多了好吧?”五五不屑道。 蒹葭又一次摸出九天金凰之泪,对五五说道:“你在这里照看好妖妖,我去救陈长卿。” “你放心吧,有我在,没人能伤到这个小丫头。”五五保证道。 妖妖心里嘀咕道:“刚刚是谁被狍鸮一爪子拍飞来着?” 五五自然不知道妖妖心中所想,它炫耀似的振动着自己的双翼,那样子像极了人类炫耀自己胳膊上的肌肉。 狍鸮不断地冲击着阵法的边界,发出一声高过一声的巨大轰鸣。每一次碰撞,都伴随着剧烈的电闪雷鸣,狂风呼啸。 终于,狍鸮一爪子撕裂了那道透明的屏障,一个闪身来到妖妖面前,五五直接迎了上去,下一瞬间,五五又一次拍飞了出去。 妖妖心中有苦说不出,就在她准备与狍鸮拼死一搏的时候,五五竟又飞了回来。 “丫头,我说了会护你周全,就一定会护你周全。”五五说道。 话音还未落,五五就又一次被拍飞了出去了。 妖妖本来打算出手相助,转念一想狍鸮既然可以吸收灵力,没准儿也能吸收鬼气。而且幻境也几乎对它起不了作用,便没有轻举妄动。 五五虽然一次又一次被拍飞出去,却总是可以在妖妖最危急的关头及时赶到,替她挡下狍鸮每一次致命的攻击。 此刻,狍鸮的注意力完全落在妖妖一人的身上,并没有发现另一面蒹葭已经用九天金凰之泪助陈长卿恢复了大半。 “陈兄,你还好吧?”蒹葭问道。 陈长卿咳嗽了几声道:“一时半会儿应该死不了。” “现在狍鸮吞噬了相柳,实力已经媲美仙人,仙人之下皆凡人,如果我们不能想办法将相柳从狍鸮体内分离出来,恐怕再无其他方法可以战胜它。”蒹葭道。 陈长卿举目四望,是满目苍夷的万剑门,是不计其数奄奄一息的弟子,是不断败退的五五和妖妖,还有大泽之外的芸芸众生。 他低下头,看到昔日自己视为生命的长剑,如今已化作一地破碎的铁片。 他突然轻轻地笑出了声。 57 | 惊虹一剑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修行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陈长卿对蒹葭说道。 “修行的确很辛苦。”蒹葭道。 “你说我们用一生的时间来修行,将毕生的心血都投注于自己选择修行之道,又是为了什么?”陈长卿问道。 “当然是为求长生,为求天地间的大自在。”蒹葭道。 “如果真的是为了天地间的大自在,那修行便需要这么辛苦了。”陈长卿轻笑一声,继续道,“我一生痴情于剑,醉心于剑道,至今已有四百七十二年,对于凡人而言,若百岁为一世,我已经要活够五世了。” 陈长卿望向陈家姐妹的方向,沉默片刻继续道:“之前一心只为求道,从来没有让自己停下来,仔细地看看身边的人和事,一晃便是几百年。反倒是今天,自己从生死间走了一遭,反倒是会想起很多过往。那些曾经在意的事,或是中意的人。” “仔细想想,自己这五世的经历,恐怕还不及凡人一世活得精彩。”陈长卿轻笑一声,“如今剑断了,也是时候结束了。” “陈兄,你……”蒹葭隐隐猜到了陈长卿想要做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蒹葭老弟,万剑门和思若姐妹便劳烦你日后费心了。” 说罢,陈长卿腾空而起。 狍鸮似乎突然感受到什么一般停了下来,它望向凌空而立的陈长卿,不屑地说道:“你的剑已经断了。” “你说得没错,我的剑断了。”陈长卿道。 “剑断了,你便是一个没用的废物。”狍鸮道。 “我的剑断了,但是青虹剑还没有断。”陈长卿轻声道。 废墟之中,突然迸发出冲天的剑气,所有的人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是被砂砾淹没的剑林。 只见一柄柄沾染了沧桑的利剑冲天而起,众星捧月一般环绕在那柄萦绕着青芒的利剑四周。 “青虹仙人,后辈斗胆,借剑一用。”陈长卿朗声道。 青虹剑好似可以听懂陈长卿的话那般,发出一阵蜂鸣之声,意为允准。 “后辈再次谢过仙人荫泽之恩。”陈长卿说罢,挽指成诀,一道青芒破空而来,落在他的掌心。 陈长卿剑指狍鸮,目光却始终落在手中的青虹剑上,似乎这个世上只剩他与剑。 五五趁着狍鸮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陈长卿身上的空档,连忙载上妖妖朝着蒹葭的方向飞去。 “狍鸮,这柄剑你应该不陌生吧?”陈长卿问狍鸮道,但他的眼中却依旧只有手中的剑。 “青虹剑。”狍鸮道,“你该不会觉得自己可以驾驭这把剑吧?” “废铁可为剑,精钢可为剑,三尺青虹亦可为剑。”陈长卿道,“废铁剑使得,精钢剑使得,青虹剑又何尝不能使得?” “即便你拼尽性命斩出一剑,你又能发挥出此剑的几分威能呢?”狍鸮不屑道。 “一分便足矣。”陈长卿说着,缓缓举起青虹剑。 “狂妄。”狍鸮冷喝一声,挥出一爪,前方的空间骤然被撕开五道裂缝。 强烈的吞吸之力从裂缝中喷涌而出,妖妖身子一晃,险些直接飞了过去,好在被蒹葭一把抓住了胳膊。 其他人便没有那么幸运了,在妖妖肉眼可见的范围内,一切的人和物都被吸引向那五道裂缝,妖妖看到紧紧相拥的陈家姐妹二人,也被乱石裹挟,正在不受控制地飞向空间裂缝,她连忙冲蒹葭说道:“蒹葭,快想办法救救她们。” “丫头,你让他想办法,倒不如直接找我。”五五说罢,妖妖便觉得周围的空气骤然变冷,四下望去,所有的人和事物都被冻结在原地。 “那个陈长卿,我的冰冻持续不了很久,否则会冻伤你那些弟子的身子,所以你就别磨磨蹭蹭的了。”五五朝着陈长卿喊道。 陈长卿向五五投来一道感激的目光后,突然,他动了起来。 没有念白,没有剑气,没有灵力,平平无奇的一剑。 大道至简。 陈长卿一剑刺出,那一刻,妖妖觉得身边的一切似乎都停止了。 风止了,云止了,就连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也似乎停止了。 慢吞吞地一剑,却又好似快过白驹过隙,岁月无声。 青虹剑过之处,天地万物皆一断为二,就连这天地都不例外。 狍鸮眸子里第一次流露出一丝恐惧,它想要逃走却发现自己似乎陷入了无尽的泥沼之中,动弹不得。 “饶了我,我发誓从今以后不再为恶!”狍鸮绝望地央求道。 陈长卿却好似没有听到一般,手中的青虹剑依旧慢吞吞地直刺过来。 当青虹剑锋距离狍鸮的脑袋只剩一寸的距离时,陈长卿突然停了下来。 他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豆大的汗珠爬满脸颊,还没滴落便被冻结在脸上。 狍鸮不断地颤抖着,却见陈长卿突然停了下来,手中的剑迟迟没有刺下。 长久的沉默。 “哈哈哈,我说什么来着,你没有力量使用这把剑。”狍鸮突然笑了起来,“天不亡我,你奈我何?” “噗嗤”一声,狍鸮的笑容凝固在面颊之上。 它腋下的眸子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脑袋,笑容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恐惧。 鲜血慢慢地渗了出来,在剑锋处汇聚成流,汩汩地涌落。 滚烫的鲜血在空中冻结成血晶,如同红色的雪花,洋洋洒洒地飘落。 一道残影顺着狍鸮的嘴巴窜了出来,相柳面色恐惧的望着近在咫尺的陈长卿,一句话都没说,直接化作一道黑紫色闪电,消失于天地间。 天空中被相柳制造出来的厚重黑云渐渐地散去,久别的阳光洒落大地。 陈长卿缓缓地回过头,望向被五五冻结在原处的陈家姐妹,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如同此刻的阳光那般灿烂。 妖妖望着陈长卿,不禁瞪大了双眼。 他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着,一头黑发变成一片雪白,俊朗的面庞渐渐爬满了皱纹,变得如同一块儿破旧的羊皮那般皱皱巴巴。 五五解除了法术,所有人都从冰冻中转醒过来,那些被冻结在空中的人和物自然而然地开始坠落,连同着陈长卿和狍鸮,一齐坠向被陈长卿一剑斩开的无尽深渊。 58 | 破境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蒹葭见状捻指成诀,五五的双瞳蒙上一层冰蓝色的光雾。 “丫头,抱紧我。”五五对妖妖说道。 妖妖连忙在它背上俯下身子,紧紧抱着它的脖子。 五五如同闪电一般朝着被陈长卿一剑斩出的深渊飞去,所过之处,顷刻间冻结成冰。 几次呼吸的间隔,绵延百里的大地裂隙便被一层坚冰封盖,坠落的众人皆掉在了冰面之上。 救下所有人之后,五五飞到蒹葭处,载着蒹葭和妖妖,一同飞到陈长卿坠落的地方。 狍鸮倒在离陈长卿不远的地方,脑袋上依旧插着青虹剑。 陈长卿如同一节毫无生气的干瘪木柴,躺在冰面之上,微弱的鼻息还在勉强维持着他的生命。 “陈兄,你做到了。”蒹葭俯下身去,握住了陈长卿的手。 陈长卿挣扎着睁开眼睛,原本清澈的眸子此刻变得如同年迈老者一般浑浊不堪。 “答……答应我。”陈长卿艰难地吐字,“照……照顾好他们……” 看到蒹葭坚定地点头后,陈长卿嘴角微微扬起,眸子里仿佛亮起了一道明媚的光。 陈长卿的手无力的垂落,妖妖连忙将体内紊乱的鬼气汇聚于双瞳,她看到陈长卿半透明的灵魂正垂着头,悬停在他的身体之上。 或许是感受到妖妖的注视,他仰起头,冲着妖妖展颜一笑。 “我果然猜对了,妖妖姑娘修得是鬼道。”陈长卿的声音在妖妖心底响起。 妖妖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望着他。 “剑道也好,鬼道也罢,修行之道,但凭于心。”陈长卿笑道,“人才最重要的,只是我此生醉心于剑,到最后一刻才想明白了这个道理。” 见妖妖还是没说话,陈长卿以为她是不赞同自己的观点,便笑着摇了摇头,转身欲要离去。 “为什么会这样?” 妖妖问停了陈长卿的背影。 陈长卿不明所以地转过身,说道:“什么为什么?” “你知道自己会死吗?”妖妖问道。 陈长卿微微一怔,旋即笑道:“当然了,拿起青虹剑之前,我便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你既知这样做的结果便是一死,为什么还要作此选择?”妖妖问道。 “若是我不这样做,便会有更多人死去。”陈长卿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可你修得是剑而不是佛。”妖妖道。 “剑又如何,佛又如何?”陈长卿反问道,“难道只有佛家才能悲悯苍生,剑家便不能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人和事物吗?”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想要去守护的东西,可以小到一个人,一件物,也可以大到华夏九州。为此,便是付出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我也有自己想要守护一生一世的人,可我不明白的是,若是自己都死了,那又该怎么护他一世平安呢?”妖妖道。 陈长卿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道:“守护,并不仅仅是指肉身的陪伴,爱情,亲情或是友情,长久的相守,灵魂上的守望,更重要的,是呵护与她相关的一切美好。” “所以,你宁愿牺牲自己,也要守护大泽,守护他生活的地方?” “不仅仅是地方,还有回忆,还有一切美好的痕迹。”陈长卿道。 “可这里已经满目苍夷了。” “看见美好的,永远都不是眼睛,而是心。” “守护与他息息相关的一切美好。”妖妖在心中默念着这句话,突然她听到如同琉璃碎裂的声音,无数道鬼气从四面八方的荒野不断地朝妖妖涌来,她此刻便如同一个漩涡的中心。 陈长卿的话令妖妖顿悟了守护的真谛,她终于破境了。 停滞的修为也随着破境再次开始增长,突然其来的突变也令已经变成灵魂状态的陈长卿大吃一惊。 妖妖眸子里涌动的黑色雾气消失不见了,但她反而看得更加清晰。 她眼中的陈长卿不再是半透明的状态,而是变成了生前最好的模样。 唯一的区别是,他的身上始终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黑色雾气,妖妖认得出,那便是鬼气。 这不仅是她分辨活人和死人的方式,更是她快速提升自己修为的捷径。 “恭喜妖妖姑娘,破境成功。”陈长卿道,“关于修行鬼道我尚有一点小小的建议。” “陈掌门请讲。”妖妖道。 “鬼气最好还是自己通过修炼一点点提升的好,这些萦绕在死者周身的鬼气,虽然可以直接吸取,不过总归是夹杂着死者诸多的执念,久之无益。” “多谢陈掌门提醒。”妖妖道谢。 “你还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我的时间不多了。”陈长卿说道。 妖妖沉默片刻,望向不远处紧紧依偎的陈家姐妹,说道:“她们和你都姓陈。” 陈长卿突然笑了几声道:“也罢,告诉你也无妨。” 陈长卿将手伸向妖妖,妖妖下意识地握住。鬼气紧紧地缠绕在两人紧握的手上,一段记忆也随之涌入妖妖的脑海。 慢慢的,妖妖嘴角微微上扬,她望向陈长卿的目光也变得愈加柔和。 两手分开,妖妖朝着陈长卿挥了挥手道:“保重。” 陈长卿笑着颔首,转身离去。 这个时候,蒹葭轻轻拍了拍妖妖的肩膀,柔声道:“他走了。” 是陈述,而非疑问。 “嗯,他走了。”妖妖答道。 “他都和你说什么了?”蒹葭好奇道。 妖妖莞尔一笑道:“他的一生。” “是很精彩吗?”蒹葭追问道,“能让你笑得这么开心。” “说实话挺无聊的。”妖妖道,“但是谁有说得好,无聊的人生就一定不会精彩呢?” “我发现,你现在说话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蒹葭笑着夸赞道。 “有吗?”妖妖一脸怀疑之色,突然她似乎想起什么似的,猛地一拍大腿道,“坏了,小焚香还受着伤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蒹葭连忙捻了个法诀,召唤载着木玉远去的麒麟回来。 万剑门的弟子陆陆续续从冰面上爬起来,朝着妖妖和蒹葭的方向聚拢过来。 很多人远远地便认出倒在地上的陈长卿,悲伤的情绪开始蔓延,一些女弟子甚至跌坐在地,忍不住痛哭出声来。 59 | 鱼七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悲伤与痛苦如同挥之不去的阴云压在每一个万剑门的弟子心头,在这种情绪的感染下,妖妖心中也难免有些沉重。 不多时,瑞兽麒麟驮着木玉回到蒹葭身边,看到奄奄一息的木玉,妖妖更是悲上心头。 “我们之后该怎么办?”妖妖问道。 “陈兄将万剑门托付给了我。”蒹葭望着妖妖,继续道,“所以,我会带领他们重建宗门。” “至于他。”蒹葭望向木玉道,“他伤得很重,九天金凰之泪也无法立即治愈他的伤势,不过幸运的是,他可以活下去。” 妖妖轻咬着嘴唇点了点头,她望着不断聚拢下来的瘴气,轻叹一声继续道:“相柳逃走了。” 蒹葭道:“这也是我最担心的地方。” “你是担心相柳还有别的阴谋?”妖妖问道。 “扶桑寺镇压的穷奇,凌霄门封印妖魔之境。”蒹葭脸上流露出一丝忧虑与沮丧,“它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既然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那我们更要打起精神,先帮助他们重建宗门,然后赶去扶桑寺和凌霄门帮忙。”妖妖鼓励道。 蒹葭望着一脸认真的妖妖,温柔一笑,旋即点了点头:“妖妖说得对,我们还肩负着天下苍生呢。” “天下苍生与你我皆有命数,只要努力过,无愧于心,就足够了。”妖妖轻轻拍了拍蒹葭的肩膀。 话音未落,蒹葭突然晃了一下,妖妖还以为是自己的力气太大,紧接着就连她也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推了一把,险些摔倒。 地动山摇中,妖妖连忙抓紧蒹葭的手臂,余光里她瞥见了令她大惊失色的一幕。 “蒹葭,你看……” 蒹葭循声望去,他的瞳孔里倒映出狍鸮缓缓站起的身影。 一声清脆的金属坠地之声响起,插在狍鸮脑袋上的青虹剑掉落在地。 “你们都要死,所有人。”狍鸮颤抖又愤怒地吼道。 原本沉浸在一片悲恸之中的万剑门弟子,再次陷入惶恐与绝望的深潭。掌门血战到死都没有杀死这个怪物,恐怕这次所有人真的会死。 这个时候,妖妖手持梦珠走上前去,站在狍鸮与万剑门的弟子之间,坚定地说道:“想要杀死我们,那就尽管放马过来。” 狍鸮并没有朝着妖妖扑过来,而是张开血盆大口,猛地吸了一口气。 妖妖被强大的吸力牵引,朝着狍鸮的方向飞去,她回过头,递给蒹葭一个眼神,蒹葭心领神会捻了个法诀,五五则径直朝着狍鸮冲去。 就在妖妖即将被狍鸮吞入腹中之际,她将体内的鬼气凝聚成一个圆形的球状,直接推倒狍鸮口中,借着反冲之力,她一把抱住接应而来的五五,由它载着自己快速远离。 与此同时,蒹葭的法术也释放完毕,坚冰将狍鸮的嘴巴牢牢地冻住,让它不能将妖妖喂到它嘴里的鬼气吐出来。 狍鸮不屑地将鬼气吞入腹中,立刻感受到一股悲伤又愤恨的情绪在自己的身体里横冲直撞。 在这种情绪的渲染下,狍鸮陷入短暂的沉寂,不过这也给万剑门弟子撤离争取了片刻时机。 狍鸮从情绪中挣脱出来,没有急着去追万剑门逃散的弟子,因为它足够自信,他们逃不出自己的掌心。 狍鸮挣脱了冻结自己嘴巴的坚冰,望向乘着五五与它凌空相对的妖妖,问道:“刚刚你对我做了什么?” “陈掌门告诉我说,吸收别人的鬼气,会被他的执念所扰。而所谓执念,也是情绪的一种。”妖妖望着狍鸮说道,“我只是赌了一下,庆幸的是我赌对了。” “如果这就是你的手段,你告诉了我,便再也不能制衡于我。”狍鸮道。 “无妨,我已经用尽了全部鬼气,只此一击,再无他法。”妖妖道。 “你很勇敢。”狍鸮道。 妖妖轻声一笑,说道:“你不过也是强弩之末,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态?” 狍鸮仰天大笑道:“就算你发现了,又有什么用呢?” “仙人一剑都不能伤我性命,待我恢复了元气,还有谁能伤我?” “不过不得不承认,你刚刚的行为很有勇气,如果不是你给他们争取了时间,让它们逃离我的允许范围,我现在便可以恢复元气。” “只是,你所做的这一切,终究只是徒劳。” “是徒劳吗,我觉得不一定。” 一道如同大雪天的穿堂风一般的凉寒声线扣入耳蜗。 妖妖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人身鱼首的“怪人”从瘴气深处缓缓走来。 “你又是什么东西?”狍鸮不屑道。 “在下鱼七。”怪人道。 妖妖惊讶地瞪大了瞳孔,难以置信地盯着“怪人”道:“你是鱼七?” “这是自然,在下身为鲛人,排行为七,固称鱼七。” “可是,鱼柒不是一个化为人形的姑娘吗?”妖妖疑惑道。 “那些都是世人的传说罢了,鲛人一族不会完全化为人形的。”鱼七指了指自己的鱼头道。 “这是为何?”妖妖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这个我们之后再谈,先让我来替你们解决掉这个大家伙。”鱼七说罢,径直朝着狍鸮走了过去。 他抬起右臂,五指张开,掌心对着狍鸮的身子一边走一边念念有词。 妖妖可以听清他的每一个发音,却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或许他是在用鲛人特有的语言释放什么咒法? 随着他不断地走近,狍鸮的身子竟然开始不受控制地摇晃起来,狍鸮难以置信地盯着鱼七,惊恐道:“你是那个人的后人?” “鲛人族都是他的后人。”鱼七道。 狍鸮闻言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匍匐在地,将头埋在泥土里。 鱼七猛地握紧手掌,五道金色的符咒落在狍鸮的身上,再然后竟如同融化一般,消失在大地上。 “好了,它被重新封印回大泽的地下了,我也该走了。”鱼七对妖妖说道。 “等一下,你还没告诉我为何鲛人一族不会完全化为人形呢?”妖妖问道。 “因为那个人不允许。”鱼七道。 “那个人又是谁?”妖妖问道。 鱼七指了指天,轻笑道:“不可说。” 60 | 六姐说得对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鱼七说罢,便在妖妖的注视下离去,一直到身形完全隐没在瘴气之下。他松了一口气,摘下头上的鱼形头套,大口地喘起气来。 头套之下,是一张俊美的面庞,剑眉星目,高挺鼻梁,以及浅粉色的凉薄嘴唇。 若是仔细端详,他和木玉还有几分神似,大抵是这个世上所有的俊美都千篇一律。 他扶着自己的胸口,喃喃道:“好险,还好它身受重伤,否则我的力量还真的不够将它封印。” “平日里自由散漫,不努力修行,现在后悔了吗?”一道温婉的女声从瘴气深处传来。 鱼七面露苦涩,仿佛一个犯错的孩子似的垂下头道:“六姐,不管怎么说,我不是完成任务了嘛,你就别批评我了。” “哼。”鱼六冷哼一声,从瘴气中走了出来,她的眸子很亮,如同镌刻了三月的晨光,哪怕是隔着朦胧的瘴气,都能给人以无尽的希望与勇气。 “若不是那个姓陈的小子,拼了性命重创于它,你觉得自己还能封印了狍鸮?”鱼六不客气道。 “六姐,小七知错了。”鱼七嘟着嘴一脸委屈道。 鱼六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罢了罢了,阿爷说你那么多次都毫无用处,我也就不讨这个嫌了。” “不嫌不嫌,六姐长得这么美,说什么都是对的。”鱼七嬉皮笑脸道。 “得了吧,你少给我油嘴滑舌。”鱼六嘴上这么说,眸子里却漾满笑意。 “言过其实才是油嘴滑舌,我只是陈述事实。”鱼七一本正经道。 “真怀疑你小的时候,阿爷给你开了小灶。”鱼六笑道。 “什么小灶?”鱼七问道。 “小嘴不大,吃了不少蜜。”鱼六道。 鱼七憨笑几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对了小七,你没有给凡人看到你的脸吧?”鱼六一脸严肃地问道。 “当然没有了。”鱼七晃了晃手中鱼形头套,“我戴着这个。” 鱼六满意地拍了拍鱼七肩膀,微笑道:“小七真听话。” “那是自然,阿爷的话小七怎么敢不听。”鱼七道。 “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鱼六说罢,便拨开瘴气朝着大泽深处走去。 鱼七默默点了点头,又回望了一眼万剑门的方向,便小跑着跟了上去。 “六姐,你说阿爷为何不允许别人看到我们的脸?”鱼七问道。 “大概是因为那个人的缘故吧。”鱼六道。 “大概的意思是六姐也不知道确切原因吗?”鱼七问道。 鱼六停下脚步,上下打量着鱼七道:“小七,你今天怎么这么多问题?” “有吗?”鱼七问道。 “没有吗?”鱼六反问。 “六姐说有,那就是有。”鱼七笑道。 鱼六这一次并没有因为鱼七的“奉承”而露出笑容,她很严肃地凝视着他的瞳孔,说道:“小七,鲛人一族是不能对凡人动心的。” 鱼七微微一怔,疑惑道:“六姐你在说什么呀,难不成是担心我会喜欢上一个凡人?” “你最好没有。”鱼六严肃道。 “怎么会。”鱼七连连摆手,“我只是觉得自己长得这么好看,不能被别人看到有些遗憾。” “不过是一副皮囊,让见者心生羡艳,心动者徒增烦恼,于你于他又有何益呢?”鱼六语重心长道。 “六姐,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鱼七隐隐觉得六姐的气场与之前有所不同。 “不过是一段不深不浅的缘分罢了。”鱼六笑道。 “有故事。”鱼七嘴角上扬,俨然来了兴致。 “小七想听?”鱼六轻声笑道。 “当然。”鱼七连连点头,“就怕六姐不想讲。” “很久之前,在你出身之前,有一只鲛人爱上了一个人类,却因为种种原因爱而不得。”鱼六道。 “然后呢?”鱼七问道。 “没了。”鱼六耸了耸肩。 “没了?”鱼七愣在原地。 “没了。”鱼六淡然道。 “怎么就没了?”鱼七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不是还应该有主人公同命运抗争的桥段吗?” “小七说的是折子戏。”鱼六道。 “可人们不是常说人生如戏吗?”鱼七道。 “如戏非戏。”鱼六道。 “我只知道白马非马。”鱼七道,“还是贬义。” “那从今日起,你便知道了如戏非戏。”鱼六微微一笑,“非褒非贬。” 鱼七耸了耸肩:“六姐,我们该回去了。” “不是你想听故事的吗?”鱼六道。 “我是想让六姐边走边讲。”鱼七道。 “……” “六姐。” “说……” “我今天见了一个姑娘,长得和鲛人一样美。”鱼七道。 “比六姐还美吗?”鱼六问道。 鱼七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各有千秋吧。” “是万剑门的弟子吗?”鱼六继续问道。 “我也不知道。”鱼七缓缓摇了摇头。 两人又并肩走了一段。 “小七,你自己先回去吧。”鱼六突然开口道,“六姐刚刚想起还有一件事没有做。” “我去帮你。”鱼七脱口而出。 “不必,阿爷特地 嘱咐要我一个人去完成。”鱼六道。 “那我等你。”鱼七道。 “也不必,你还是先回去把狍鸮之事的结果告诉阿爷吧。”鱼六道。 “好吧。”鱼七不情不愿地应了下来,一个人朝着大泽深处继续走去。 …… “不太好吧?”妖妖朝着蒹葭投去求助似的目光。 “没有什么不好的。”陈思若继续道,“若非妖妖姑娘挺身而出,我们恐怕早就变成了狍鸮的腹中食。” “可我不过是一介散修,所修又非剑道,怎么可以当你们的荣誉长老呢?”妖妖连连摆手,“真的不可以的。” “只是荣誉长老,你若是不答应,他们也不会死心的。”蒹葭道。 “蒹葭兄说得没错,这是所有万剑门弟子的心意,你就答应了吧。”陈思若附和道,“不光是你,蒹葭兄和木玉兄对万剑门的恩情我们也会永世不忘,但有所命,万剑门上下必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万死不辞倒不是不必。”蒹葭道,“我与陈兄虽只有数面之缘,但是一见如故。便是为了他,我也应当关照你们。” “蒹葭兄,还有一件事希望你能答应。”陈思若道,“掌门仙逝,万剑门百废待兴,还望你可以担任我们的临时掌门,带领我们重建家园。” 61 | 条件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经此一役,万剑门的万年基业毁于一旦。护宗剑阵破碎,掌门身死,所有的建筑尽数化作残垣断壁,门内弟子更是死伤无数。 就连剑林也因为失去青虹剑的剑意滋养,变成一堆锈迹斑斑的废铁。 重建宗门看似简单的一句话,实施起来并非一朝一夕之事。 另一方面,相柳逃遁,目标很可能是扶桑寺的穷奇,或者它有更大的野心,去打开凌霄峰顶的妖魔之境。 所以当务之急是通知扶桑寺僧侣以及凌霄门的道符师提早做好准备。 蒹葭用梦泽宗惯用的传讯之术,将大泽和中州发生的事情悉数传递出去,并提醒两大门派提早应对。 妖妖则带着万剑门的弟子,开始清理战场。 看到漫天飞剑不断地斩碎巨石,并将细碎的砂石瓦砾源源不断地运送出去,妖妖有些感慨:原来这飞剑不仅可以杀人,还能有如此妙用,这可比凡人石工瓦匠的工作效率高多了。 “妖妖长老,麻烦您来看一下这该怎么处理?”一个万剑门的弟子小跑着来到妖妖身旁询问道。 妖妖一时还是有些难以接受这个称谓,以及这个称谓背后所需要承担的责任,她求助似的望向蒹葭,蒹葭递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冲她轻轻点了点头。 妖妖一咬牙一跺脚,说道:“前边带路。” 那个弟子将妖妖带到一根断角前,妖妖记得这是被陈长卿一剑斩断的狍鸮之角。 “妖妖长老,我们尝试过各种方法,可这节断角就像是生根发芽了似的,不能移动分毫。” 妖妖眸子里闪过一丝黑紫之意,她看到狍鸮之角上覆盖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符咒,似乎是被封印在此处。 妖妖记起中州城外同样无法移动的相柳之鳞,心说道:“难不成又是赤霞飞升后布下的阵法?” 但赤霞在大泽布下的阵法在之前与狍鸮的战斗中,已经触发过了,或许,赤霞当时在大泽留下了两处阵法,也说不得定。 就在这时,妖妖突然感受到一股发自心底的寒意,她猛地抬起头,看向一旁的万剑门弟子,却发现他的嘴巴微微张着,眼皮半垂着一动不动。 妖妖环顾四周,发现天地都静止了下来,不论是人还是飞剑又或是不远处的蒹葭,都定格在上一刻的动作。 一种奇异又似曾相识的发音不断地冲击着妖妖的耳膜,是鲛人一族的语言。 妖妖循声望去,只见瘴气之中,一个浑身上下微微透出光亮的女子正在念念有词着缓步走来。 “你是谁?”妖妖警惕地问道。 “你不需要知道。”那女子答道。 “你是鲛人一族?” “你很聪明。” “你把他们怎么了?” “与其担心别人,倒不如关心一下自己。” “我与姑娘素未平生,不知姑娘为何发难?”妖妖问道。 “因为你是这些人里长得最美的。”女子道。 明明是一句夸奖的话,可在妖妖听起来却觉得格外莫名其妙。 女子的脸从瘴气中慢慢浮现出来,妖妖微微一怔,她长得竟与鸾儿有七分神似。 “你是鱼柒?”妖妖惊讶道。 “鱼七是我的弟弟。”女子道。 “那你认不认识墨画?”妖妖追问道。 女子摇了摇头:“你不觉得自己的问题太多了吗?” “我的一个朋友和你长得很像。”妖妖道。 女子微微一愣,下意识地问道:“她现在在哪儿?” 妖妖轻声道:“她不在了。” 女子沉默许久,望着妖妖说道:“小七是鲛人一族未来的接班人,所以他不能走错每一步路,希望你能理解。” 显然妖妖并不能理解她在说些什么,然而那个女子似乎不打算再解释些什么,她抬起手,手掌对着妖妖,口中再一次吟念起鲛人族的语言。 无形的压力如同四面八方涌来的海浪的一般将妖妖吞没,强烈的窒息感让她眼前一片空白,就在她意识即将脱离身体的最后关头,窒息感突然离去。 妖妖瘫坐在地,大口地喘着粗气,待意识稍微恢复一些,对话声飘入她的耳朵。 “六姐,你这是要干什么?”鱼七问道。 “小七,六姐这是为你好。”鱼六耐心地说道。 “可她并没有做错什么,你为何要杀她?” “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一旦发生对于你的影响便是全部。我不允许有任何可能的意外发生。”鱼六说着便再次抬起手,这次鱼七直接站在了她和妖妖之间。 “六姐,你要是想杀她那就先杀了我吧。”鱼七说道。 “你还说自己没有动心,你甚至愿意为了她放弃自己的生命。”鱼六质问道。 “我只是不想让六姐错杀无辜。”鱼七道。 “小七,我最后再说一遍,你给我让开。”鱼六冷声道。 “我不让,要么你杀了我,再杀了她,要么你就和我一起回去。”鱼七毫不让步。 鱼六的视线越过鱼七肩膀,落在缓缓站起身的妖妖脸上,四目相触的刹那间,她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猛地一挥手,鱼七便直接一股无形的力量击飞出去。 下一刻,她将意念化成一把锋利的匕首,直刺向妖妖的眉心,千钧一发之际,鱼七再一次扑了过来,用自己的胸膛替妖妖挡了下来。 鲜血在鱼七的胸膛展开一朵妖冶的大红蔷薇,鱼六大脑一片空白,口中呼喊着“小七”冲上前去,她一把抱住弟弟的身体,口中念着鲛人族的法咒替他止血,下一刻她突然听到有人在很远的地方喊她的名字。 “六姐?” 是小七的声音。 “六姐你怎么不说话?” 鱼六猛地低下头,怀中空空如也,她依旧站在原地,小七依旧张开双臂,拦在她和妖妖之间。 “好厉害的幻境。”鱼六感叹道。 妖妖则是喉头一甜,险些吐出一口鲜血。 原来鲛人一族竟然也可以通过镜影之外的手段从幻境中苏醒。 “六姐,算我求你,不要伤及无辜好吗?”鱼七再一次央求道。 不知是方才幻境让鱼六心有余悸,或是她终于被弟弟说动,又或是两者兼而有之,她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 “不杀她可以,但你要答应六姐一个条件。” 62 | 鲛人传说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只要六姐可以放过她,我愿意答应你任何要求。”鱼七连声道。 “从今以后,直到你继任家主之位,永远不能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离开家半步。” “我答应你。” 在得到鱼七的许诺之后,鱼六一挥手。妖妖只觉得眼前的景物飞速旋转,下一刻她身边的一切便再一次恢复了行动。 妖妖连忙四下寻找,却不见鱼六二人的踪迹。若不是身体还在因为幻境被破除的缘故而不断透出阵阵虚弱,她甚至会觉得方才的一切都只是自己脑海中幻想出来的。 妖妖莫名其妙又心有余悸地走到蒹葭身旁,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给他听。 蒹葭紧锁眉头,思索片刻后说道:“若是我没有猜错,你方才应该是被鲛人带到另外一方时空内。” 见妖妖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蒹葭继续道:“据说鲛人一族是一位天神和魔神的后代。那位天神有一项能力便是掌控时间,而那位魔神最擅长的则是操控空间。” “所以每一个鲛人天生都拥有着掌控时空的天赋。” “可天神和魔神不应该是敌对的势力吗?”妖妖疑惑道。 “据说他们是在神魔之战的战场上相遇并一见钟情的,但正是因为立场的缘故,所以最终他们还是分开了,魔神在诞下鲛人之后,被封印在妖魔之境,天神也被惩罚永远不能离开天界。” “而鲛人则永远留在他们的出生地大泽,担负起守护大泽的使命。” 妖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个天神叫什么名字呀?” 蒹葭轻轻摇了摇头道:“他的名字是不能被人提起的,所以所有的记载中都称呼他为那个人。” “为什么?”妖妖不解道。 “因为提过他名字的人都死掉了。” “是被他杀死了吗?” 蒹葭再次摇了摇头,轻声道:“不可说。” 妖妖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将狍鸮之角无法移动之事也告诉了蒹葭,蒹葭检查之后肯定可妖妖的判断,狍鸮之角的确是被赤霞布下的阵法给封印了。 有了这个发现,联想起赤霞飞升后的活动路线,蒹葭料想相柳的下一个目标应该是扶桑寺的穷奇。 “那我们需不需要尽快赶去扶桑寺?”妖妖问道。 蒹葭道:“扶桑寺有普渡佛光庇佑,相柳身受重伤,短时间内应该无法突破扶桑寺的防御。” 妖妖点了点头,却突然仿佛记起来什么似的说道:“思欲。” 蒹葭一愣:“什么私欲?” “扶桑寺的大师,法号思欲。”妖妖补充道,“我们在江州一家客栈里遇到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蒹葭记起那个风雪之夜,客栈中曾遇到过三个扶桑寺的僧侣。 “当时客栈的老板说,很多修仙者都汇聚在江州城,其实也有很多扶桑寺的僧侣,他们很可能还没有返程。”妖妖道。 “你是担心扶桑寺此刻内部空虚。” 妖妖面色郑重地点了点头。 蒹葭陷入沉默,显然妖妖的话触动了他。“思”字辈是扶桑寺的最高辈分,论实力应当是长老级别以上的,但是在一家小客栈里,他们便遇到三名“思”字辈的僧侣,若是他们尚未折返,扶桑寺此刻的防御还真的是有些空虚。 经妖妖一提醒,蒹葭突然意识到另外一件被他忽略掉的事情,那就是为何众多的修仙者会在不久前突然齐聚江州城,甚至能让扶桑寺一次性派出了三位“思”字辈的僧侣。 当时蒹葭一心都想着如何可以帮妖妖消除体内的鬼气,之后又接到万剑门的求援信息,火急火燎地赶来大泽。 “老狐狸。”蒹葭罕见地嘀咕着抱怨了一声。 “嗯?”妖妖没有听清。 “难怪李玄天只派了雀言一名长老带领弟子前来支援,江州城一定有大事要发生。”蒹葭眸子里闪过一丝寒意。 “什么大事?”妖妖不解。 “比如说,一枚桃子即将出世。”蒹葭轻声道。 妖妖大吃一惊:“你是说,赤霞留下的那枚桃子将要出世了?” 蒹葭轻轻点了点头,一脸凝重道:“可以让天底下那么多的修仙者聚在一处,恐怕也只有桃子出世了。” 一个月后,万剑门的重建工作接近了尾声,木玉的伤势也恢复大半。 相柳依旧不知所踪,江州城也有消息传来,赤霞仙人当年留下的那枚桃子,下个月的朔日便会出世。 这一则消息,如同被点燃年节的爆竹,在整个九州都绽放开一朵鲜艳的烟火。吸引着全天下的修仙者陆续赶往江州城。 顾跃也在蒹葭的传讯下,带领了十几名梦泽宗的弟子赶去江州城,不过据他传来的最新消息,由于他们到得太晚了,所有桃子可能出世的地方都早就被其它宗门布下了阵法,还有弟子日夜看护,他们只能最外围远远地观望。 木玉对于一种修仙者的行为嗤之以鼻:“相柳还下落不明,他们居然还有心思静候一枚传说中的桃子?” 蒹葭道:“毕竟赤霞之后,再无人羽化登仙。” “难道他们就不担心相柳突然出现在自己的宗门吗?”木玉道。 “担心是担心,可相柳之威他们只是听说过,却从未见到过。” “桃子不也只是传说吗,又没有人真的见过。” “对于可能存在的威胁,人们总是宁可信其无,而对于可能获得的利益,人们又总是宁可信其有。”蒹葭道。 木玉不经意耸了耸肩,动作稍微大了一些,牵动了旧伤不禁一阵龇牙咧嘴。 不想这一表情刚好被走进来的妖妖瞧见,妖妖拍了拍木玉的肩膀,戏谑道:“小焚香,你可是个男子汉,怎么能这么怕疼呢?” 木玉又羞又恼道:“小爷才不怕疼。” “那你刚才怎么龇牙咧嘴的,像一只告白被拒的白毛猴子。”妖妖道。 蒹葭闻言笑出声来,木玉气急败坏,抬手便要去抓妖妖的胳膊,却被妖妖灵活地躲闪开,反倒是自己因为动作落空又一次牵扯了旧伤,疼得哀嚎起来。 63 | 无心(第二卷·终章)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重建万剑门的最后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就是重建守护宗门的阵法。 护宗剑阵被毁,凭借侥幸活下来的两个长老以及一众弟子的灵力,重新构建的剑阵威力远远不够,别说是抵御相柳级别的凶兽,任何一个大道境的修行者,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都能突破现在的剑阵。 在蒹葭的提议下,大家一致同意通过叠加阵法的方式来加强防御。 所谓的叠加阵法,就是在原有剑阵的基础上,在新增一个阵法,通过两个阵法相互叠加的方式,极大地提升阵法防御能力。 而新增阵法的重担自然落在蒹葭和妖妖的身上。 木玉本来也要参与进来,但是由于他的伤势尚未痊愈,所以在妖妖的坚持劝说下,他最终同意了留下来休息。 蒹葭以梦泽宗的护宗阵法为基础,布置了一个简化版本的万兽灵阵。 而妖妖则是在两个阵法的阵眼上布置了幻境,一旦有人试图通过破坏阵眼的方式来攻克大阵,便会陷入幻境之中,被两处阵法联合绞杀。 叠加阵法完成之后,蒹葭和妖妖都消耗很大,一连休息了好几日才缓过劲来。 木玉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伤势也基本恢复了,是时候告别了。 蒹葭辞去了临时掌门之位,由当初接待几人的莫长老接任了掌门之位。 妖妖和木玉依旧挂名荣誉长老,陈思若和陈思璇成为了新的长老。 临行之前,陈家姐妹背负着长剑跟了上来。 “蒹葭兄,相柳同我万剑门有不共戴天之仇,不论这次它的目标是哪里,我们万剑门都会出手相助,还望蒹葭兄允许我们姐妹二人同行。” “这也是莫掌门的意思。”陈思璇怕蒹葭不答应,也连声补充道。 蒹葭望向妖妖和木玉,寻求他俩的意见,木玉不置可否地抱着胳膊离在原处,妖妖轻轻点了点头。 “此行危机重重,你们真的考虑清楚了吗?”蒹葭严肃道。 “即便是付出生命,我们也无怨无悔。”陈思若坚定道。 陈思璇望着姐姐,重重地点了点头。 蒹葭没有再说什么,唤来五五腾空而起,妖妖木玉紧随其后,陈家姐妹御剑飞行,跟在最后。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便是扶桑寺。 一路上,几人没有过多交流,只有陈家姐妹偶尔彼此交换着眼神,不知所谓。 妖妖一路上都在抓紧时间修行,修为渐渐提升到第二重境界的中段,修炼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几日之后,五人飞出了大泽,进入洛州境内。 妖妖俯瞰着宛如一条蜿蜒玉带的洛水,默默握紧怀里的画卷。 蒹葭似乎能猜透妖妖心思似的,第一次放慢了飞行速度。 “济世堂的总堂便在下面的城镇里,我们不妨下去休整一番。”蒹葭对众人说道。 妖妖满眼感激地望着蒹葭,却并未开口。 “我还以为你是铁石做的呢,不到扶桑寺便誓不罢休。”木玉反讽道。 “我们已经连续飞行了多日,是时候休息一下了。”陈思若连忙圆场道。 “那我们今天便在这里休息了。”蒹葭决定道。 五人降落在城镇外,赶在太阳落山之前进了城。 “我们先找一家客栈休息,明天一早我陪你去济世堂。”蒹葭对妖妖柔声道。 “去济世堂做什么?”陈思璇凑上前来问道。 “虽然济世堂向来不参与尘世纷争,但相柳之祸是全天下人都要共同面对的,将此事知会他们的堂主还是有必要的。”蒹葭答道。 “需要我们帮什么忙吗?”陈思璇试探着问道。 “我带着妖妖去就可以了。”蒹葭道。 “好吧。”陈思璇有些失落。 “思漩,正好我打算明天邀请木玉哥一起在城里转转,你要是无事,就和我一起吧。”陈思若说着望向木玉,“木玉哥你明天应该没什么安排吧?” 木玉撇了撇嘴说道:“小爷明天打算休息,不过陪你们出去逛逛也没什么不可。” 陈思若闻言喜上眉梢,她热切地点了点头道:“若是这样的话,就太好了。” 次日,一行人兵分两路,妖妖和蒹葭前往济世堂,木玉则带着陈家姐妹一起去了洛水河畔。 济世堂位于城镇的中心区域,紧挨着城主府,但是占地面积却比城主府邸多出三倍不止。 在济世堂的正门外,妖妖遇到一个满头银发,佝偻着身子的算命老者,他原本正坐在木桌之后闭目养神,当妖妖从木桌前经过的时候,他突然睁开了眼睛,喊住了她。 “姑娘且留步。”苍老又沙哑的声音响起。 妖妖望向老者,视线迎上他的一双眸子。 妖妖不禁有些惊讶,这位苍老得如同百年朽木的老者,一双眸子竟然亮得如同璀璨星辰。 “老人家,您是在和我说话吗?”妖妖停下脚步,询问道。 老人缓缓地点了点头,继续道:“你且上前来,容我替你卜上一卦。” 妖妖询问式地望向蒹葭,得到蒹葭默许后,便依老者所言走到木桌前。 老者递给妖妖一把古色古香的铜钱,沙哑道:“将它们抛在桌子上。” 妖妖照做,只听哗啦一声,一把铜钱便散落在桌面各处。 老者定睛一看,轻咦一声站起身来。他自顾自地绕着木桌走了一圈,回到原处之后用手摸着下巴,陷入良久的沉默,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妖妖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儿,老者突然望向她,缓声道:“奇哉怪也。” “老先生何出此言?”妖妖疑惑道。 “人无心可还能活?”老者问道。 “自然不能。”妖妖答道。 “妖无心可还能活?”老者又问。 “应当不能。”妖妖也不太确定。 “你无心可还能活?”老者第三次发问。 妖妖愣在原地,下意识地去试自己的脉搏。 “砰砰砰”,脉搏平稳而有力,妖妖松了口气道:“我有心跳,自然可活。” “有心跳,便是有心吗?”老者直视着妖妖的眼睛,那道目光如同一柄锋利的剑,直刺妖妖的心底,让她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变成了透明的一般,被人完全洞悉。 “若是没有心,又怎么会有心跳呢?”蒹葭笑着反问道。 “所以我才说奇哉怪也。”老者道。 01 | 树妖、老道与小童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中州的三月,草长莺飞,天地万物一片生机盎然的模样。 正值桃花盛开时节,一树浅粉色的桃花繁盛得如同被霞光映染的积雪。 一枚孤零零的桃子不合时节的悬挂在枝头,藏身于繁盛如雪的花瓣之下。 它似乎已经孤零零地悬于枝头很久,只是没有人知道,这个很久,到底有多久。 也许是因为这棵桃树已经经历过无比漫长的岁月,不知何时起,它孕育出自己的意识,再之后,它通过不断吸收天地间的灵气,慢慢地学会了思考,并开始拥有记忆。 用凡人的话说,它成精了。 拥有记忆之后,它开始尝试去和周围的一切沟通,花草虫鱼,溪石霜露,却始终未曾得到丝毫地回应。 渐渐地,它开始习惯孤独并享受孤独,直到有一天,它看到天地色变。 那是修仙者羽化登仙时才会引发的天地异象。 从来没有与世人接触过的它,自然不知道这些,它充满着对天地的恐惧与敬畏,尽可能地将自己意识藏在深埋地下的根部,试图以此来保护自己。 一道紫色的雷电从天而降,径直朝着它劈了下来,它能感受到从树冠顶端传来的灼热和刺痛之感。 不过好在,自己藏在了地下,无需直接面对雷电之威。 有一道雷电落了下来,同样不偏不倚地朝着它劈来,这让树妖有些费解,为何倒霉的总是自己。 不过很快,它便发现了,那些雷电的目标不是自己,而是枝头那一枚小小的桃子。 树妖有些愤怒,拼命地摇晃着枝桠,想要把桃子甩下去。可那枚桃子却像是一个拼死攥紧救命稻草的人一样,无论树妖如何努力,都不能将桃子甩下来。 树妖放弃了,它开始仔细地观察起这枚桃子,每一次雷电落在它的身上,都会引起桃子的一阵颤抖,它似乎可以感受到疼痛。 树妖有些惊讶,难道这枚桃子也拥有了自己的意识? 这一发现,让树妖对桃子更加感兴趣。它好奇地打量着这枚顽强又倔强的桃子,在天地间是那般渺小,在雷雨中又是那样无助而瘦弱。 树妖也记不起这枚桃子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枝头的,至少比它的记忆更加久远。 但它却动了人类才会有的恻隐,有些心疼地合拢了枝叶,开始替桃子遮风挡雨。 雷罢雨歇之后,天地归于平静。一道彩虹高高悬于天际,可树妖却没有看到这岁月静好的一幕,因为剧烈的疼痛,它的意识溃散了…… 洛州,济世堂外。 妖妖此刻心情也有些崩溃,听着老者故作神秘、不明所以的话,心想此人不是骗子便是疯子,于是就拉着蒹葭离开。 怎料蒹葭轻轻摇了摇头,面色凝重地望着算命老者说道:“若心非心,又当何论?” 老者缓声道:“因非因,果非果,命运轮回,何足道哉?” “若因果非因果,天道不可道,有心无心,皆可活。”蒹葭道。 老者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朝着蒹葭摊开手掌。 蒹葭从怀里摸出一枚金锭子,放到算命老者手中,老者笑而不语,将手又伸到妖妖面前。 “老人家,我身上可没钱。”妖妖尴尬道。 算命老者就好像听不到妖妖的话似的,依旧摊开手掌,等着妖妖付出报酬。 妖妖直接从老者掌心拿起蒹葭放上去的那枚金锭子,经手倒换了一下,又给老者放了回去。 这一次,老者眸子里含着意味深长的笑,收起了金锭子。 “姑娘,若心非心,则命非命。天道不仁,唯情可终。”老者清了清嗓子,“切记,切记。” 妖妖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点了点头,她只想尽快逃离这个神神叨叨的算命老者。 老者却始终保持着那抹讳莫如深的微笑,目视着两人进了济世堂的大门。 “一人一妖,非人亦非妖。奇哉怪也,奇哉怪也。”老者望着两人渐远的背影,喃喃自语道。 妖妖两人穿过空无一人的广场,来到正殿。这里的装潢与妖妖在鸾儿记忆中看到的如出一辙,只是逃不过的岁月,又给这里的一草一物刻上几道沧桑。 大殿外一名垂手而立的小童接待了两人。 “道友自何处而来,因何事到访?”小童摇头晃脑地问道。 “中州,梦泽宗。”蒹葭答道。 “可是江州以南的中州?”小童继续道。 “正是。”蒹葭道。 “道友至此所谓何事?” “为一人而来。” “道友为何人而来?” “济世堂堂主。” “道友好生奇怪,既为求见堂主,何故舍近求远?”小童一脸疑惑。 “此话怎解?”蒹葭询问道。 “堂主去往江州已一月有余。”小童道。 “那堂内可有管事之人?”蒹葭问道。 “堂主的大弟子便是管事之人。”小童答道。 “可否劳烦小友知会一声。”蒹葭道。 “原来道友不仅舍近求远,而且喜欢多此一举。”小童道。 “小友这又是何意?”蒹葭耐着性子问道。 “我就是堂主的大弟子,道友还让我知会自己一声,岂不是多此一举?”小童道。 小童的话令两人有些惊讶,不过很快蒹葭便开口道:“既然小友便是管事之人,我便将大泽之事告诉你。” 随后,蒹葭将万剑门发生的事情以及他们关于相柳后续行动的猜测一一告知眼前这个孩子。 小童听罢,摇晃着小小的脑袋思忖片刻道:“事关重大,我会尽快通知师父的。” “道友若是没有其它事情,我们的交易就算达成了。”小童伸出手,继续道,“毕竟此乃天下之事,一口价一枚梦珠。” 妖妖先是一愣,旋即回忆起鸾儿记忆里提到的同济世堂的人打交道都需要付出相应代价。 “是不是有些贵了?”妖妖皱着眉头小声说道。 “不贵不贵,刚刚好够传递消息。”小童道。 妖妖一咬牙便要掏出怀里的梦珠,却被蒹葭制止了。 蒹葭捻了一个法决,掌心又浮现出一枚小小的圆形石头。 这枚石头似乎比自己的那枚要小上许多,见小童满脸笑意的接过梦珠,妖妖也就没有多想。 02 | 再见玄青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不愧是云梦泽的特产,驱邪避凶,触之心可清,欲可安。”小童笑着将梦珠收了起来。 “小友,我还有一问。”蒹葭道。 “道友请问。”小童道。 蒹葭望向妖妖,示意她来问。 妖妖点了点头注视着小童的眸子问道:“小友可曾听说过玄青这个名字?” 小童歪着脑袋思忖片刻,再次探出手来:“两颗梦珠。” 蒹葭将两枚梦珠递给他,妖妖留意到这两颗梦珠也比自己的那颗要小许多。 小童心满意足地收起梦珠,缓声说道:“听说过。” “那你知道他此刻在何处吗?”妖妖连声问道。 怎料小童第三次伸出手来,微微笑着望向妖妖。 “几颗?”蒹葭替妖妖问道。 小童摇了摇头,说道:“这次我不要梦珠。” “那你要什么?”蒹葭问道,“法宝、金银绵帛还是丹药灵兽?” 小童摇晃着手指,直勾勾地看着妖妖道:“我要她。” “要我?小友这是何意?”妖妖不解道。 “我要你许诺可以满足我的一个条件。”小童道。 “什么条件?”妖妖问道。 “不论何时,当我有求于你时,你都可以出现在我身边。”小童道。 “无论何时?” “不论何时。” “无论何地?” “不论何地。” “只此一次?” “一次。” “好,我答应你。”妖妖一口答应下来。 小童讳莫如深地微微一笑,说道:“玄青师祖如今浪迹天涯,所以他在天涯海角,人间各处。” 妖妖暗道:“草率了,早知道是这个答案,就不应该随便答应他的要求。” 于是妖妖弱弱地问了一句:“我能换个问题不?” 怎料小童随口道:“我可以再赠送道友一个问题。” 这一次妖妖没有贸然发问,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妖妖谨慎地问道:“若是小友有找到玄青的方法,还请告知。” 小童道:“天涯人或在咫尺,咫尺人或在天涯。” “赠送的问题我已经回答了,两位请自便。”小童朝大门口比了一个请的手势,便带着三颗梦珠笑着离去了。 妖妖闷闷不乐地叹了口气:“这小家伙太狡猾了,啥都没问出来。” 蒹葭却笑着说道:“他不是已经告诉我们答案了吗?” “有吗?”妖妖疑惑道。 “他刚刚不是给我们指了方向么?”蒹葭学着小童的样子,朝着大门的方向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天涯人在咫尺。”妖妖喃喃自语着,突然她恍然大悟道,“他是在告诉我们,玄青就在咫尺的大门之外。” 蒹葭笑而不语,妖妖继续道:“是那个算命的老先生。” 妖妖拉起蒹葭的手,便大步流星地朝着大门外走去,所幸算命老者还未收摊。 “你是玄青?”妖妖微微喘息着问道。 老者沉默不答。 “你可还记得鸾儿?” 妖妖注意到老者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情感。 妖妖自顾自地从怀里掏出那副画,在老者的面前展开道:“就是画中之人。” 老者缓缓垂下头,哑着嗓子说道:“今日只卜卦,不看相。” 老者越是表现的漫不经心,妖妖越是坚定了内心的想法,她直言道:“鸾儿为了救我而魂飞魄散,若是想要救她,就只有找到她尾翎中的一魄。” 老者缓缓抬起头,一道锐利的目光落在妖妖的脸上,那种被人审视的感觉再一次袭来,妖妖深吸一口气,迎上了老者如刀似剑的双瞳。 “你没有骗我。”许久之后,老者沙哑着嗓子说道。 “这么说,您真的是玄青?”妖妖惊喜道。 老者不置可否,默默地望着妖妖,许久才缓缓开口道:“讲讲。” “您想知道什么?”妖妖恭敬问道。 “她的故事,她和他的故事,你和她的故事。”老者道。 他想知道和她相关的一切。 妖妖深吸一口气,从自己和鸾儿的相遇讲起,一直讲到最近的狍鸮之战。 “鸾儿的残魂短暂地接管了我的身子,再之后我就再也感受不到她的气息了。”妖妖说着垂下了头。 “听你话中之意,你是一名鬼修?”老者问道。 妖妖点了点头。 老者缓缓伸出手,哑声道:“可以把那幅画给我瞧瞧吗?” “这是自然。”妖妖恭恭敬敬地把画卷递了过去。 老者颤抖着接过画来,枯瘦的手指慢慢地抚摸过每一寸画纸,最后停在了画卷的落款之上。 “墨画赠予七。”他喃喃重复着这句话,突然就笑了起来。 “我早就该猜到的。” 老者将画卷递还给妖妖,说道:“我就是玄青。” “鸾儿的尾翎的确在我这里,我也愿意把它交给你,只是我还有一个条件。”玄青缓缓道。 “前辈请说。”妖妖道。 “我要这幅画卷作为交换。”玄青道。 “前辈,鸾儿的残魂或许还在这幅画卷之中,只有一魄而无残魂,还是不能救她性命,还请前辈换一个条件。”妖妖恳请道。 玄青摇头道:“你无需担心,这只是一幅普普通通的画,不出意外,鸾儿的残魂应该还在你的身体里。” “在我的身体里?” “你既为鬼修,难道会不知道?” “不瞒前辈,我是一个半吊子鬼修。”妖妖惭愧道。 “也罢,相识一场便是因,离别终会有果。我生平最怕因果纠缠,没想到终究是逃不过……” “姑娘,我且问你,何为道?”玄青温和道。 “道可道,非常道。”不等妖妖回答,玄青便继续道,“所谓鬼道,便是修一切与鬼相关。” “世上有生死,生而为人,死而为鬼。所谓人,三魂七魄聚于肉身;所谓鬼,肉身消亡、七魄溃散、三魂轮转。一魂入轮回,一魂归忘川,一魂游离尘世间。” “留在尘世间的那一魂,会在七日之内完成未尽之心愿,七日之后便会消散。若是执念太深不能消散,便会滞留在世间,成为鬼。而鬼气则是他们未完成的执念。” “所谓残魂,从某种意义上说也算是鬼魂,只是他们留存于世的原因并非是执念,而是寄魂于物。做到这一点,通常需要极为强大的灵魂力量,比如天神仙人,凶妖神兽之类。” “鬼修既然可以吸纳鬼气为己所用,同样也可以为残魂提供依附之所。所以,我猜测鸾儿的残魂,此刻一定在你体内的某处沉睡。”玄青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03 | 开启宗祠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很快,妖妖在玄青的教导下,用鬼气覆盖自己全身经络。 果然,她在自己的心脉里发现了一片沉睡的灵魂残片。 妖妖用鬼气将残片包裹起来,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鸾儿的记忆如同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中闪过。 鸾儿的残魂果然依附在她身体里。 不知不觉,妖妖感到眼眶一热,失而复得的喜悦难以言说,她感激地望着玄青,将画卷递给了他。 玄青颤抖着接过画卷,小心翼翼地收好。 “你们随我来吧。”他默默走进济世堂的大门。 转身的那一刻,妖妖觉得他的气质似乎瞬间苍老了许多。 妖妖和蒹葭跟随玄青再一次进入济世堂,那小童连忙迎了出来,恭恭敬敬地跪伏在地道:“师祖万福。” 玄青颤抖着声音道:“小秀儿,快起身。” 那名唤作秀儿的小童站起身来,退到一旁。 “小秀儿,你的师父远游在外,你可有懈怠了修行?”玄青关切地问道。 “不敢懈怠。”秀儿毕恭毕敬地答道,俨然一副俯首帖耳的乖巧模样,全然不见先前同蒹葭沟通时的精打细算油嘴滑舌。 “既不曾懈怠,可有何精进?”玄青继续问道。 “已经触碰到第三重境界破境的门槛了。”秀儿道。 此言一出,着实令妖妖两人瞠目结舌的,看秀儿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竟然已经触碰到第三重境界破境的门槛,如此天赋较之当年的赤霞仙人也不遑多让。 或许通过两人的表情猜到了他们的心中所想,秀儿道:“我只是因为修医道之故,看起来年纪小一些,其实已经弱冠之年了。” 妖妖朝着秀儿竖起拇指称赞道:“英雄出少年,古人不我欺。” 秀儿憨憨一笑,而望向玄青之后,他立马收敛笑容,认真严肃道:“师祖是准备去后殿宗祠吗?” 玄青道:“先前还担心你偷懒,修为不足以开启后殿宗祠。不过既然你说自己已经触及第三重境界的瓶颈,那么开启之事便交给你来吧。” “师祖您就请好吧。”秀儿朝着三人作了一个请的手势,便自己在前头带起路来。 “妖妖姑娘,看你年纪不大,是怎么认识师祖的?”秀儿随意问道。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妖妖简明扼要地讲了一下大致经过。 玄青却清了清嗓子,重重地在秀儿脑门上敲了一记板栗。 “小秀儿,你的言外之意是说师祖年纪太大了吗?” 秀儿这才意识到说错话,连忙解释道:“师祖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夸您平易近人,和蔼可亲。” “真是这个意思吗?”玄青拉长语调问道。 “这是自然,秀儿还能骗您不成。”秀儿连声道。 玄青满意地点了点头。 “前辈,我有一事请教。”妖妖问道。 “妖妖姑娘不妨问我。”秀儿道,“若是我不知道,你在问师祖不迟。” 话音未落,他则用口型对妖妖说了另外一句话:“我的价格更便宜。” 怎料玄青抬起手便又送了他一记板栗:“你问吧,咱俩的交易已经达成,我可以回答你任何问题。” “我记得您曾是医道大家,为何如今却干起了算命的营生。”妖妖问道。 “小秀儿,你来回答吧。” “好的师祖。”秀儿摇晃着脑袋继续道,“医者卜者,本就是一家。” 见妖妖仍然一脸迷茫,秀儿便继续解释道:“洛州境及大泽皆属于南疆,南疆的医者多行巫医之道,以巫卜卦,以医济世。故而济世堂的医家,多为巫医。” “这么说,你也精通占卜之术?”妖妖问道。 秀儿挺起胸脯道:“这是自然。” “我不信,除非你能替我卜上一卦。”妖妖道。 秀儿摇晃着脑袋道:“我已经替你卜过卦了。” “什么时候?” “妖妖姑娘,看你年纪不大,怎么记性这么差?” “我还是想不起你什么时候替我占卜过?”妖妖坦言道。 “天涯人或在咫尺,咫尺人或在天涯。”秀儿道。 “这也算?”妖妖反问道。 “为何不算?既卜前程,又卜人心。一面之缘,了然于胸。”秀儿道。 “这么说,你是看面相的?” “肤浅,这叫做相面之术。”秀儿道。 “差不多,管它相面还是面相,反正都是看脸的。”妖妖道。 “你这么说倒也不无道理。”秀儿道。 两人在蒹葭和玄青惊讶的注目下,竟一路有问有答,棋逢对手地来到后殿前。 “妖妖姑娘,你先等我开启了宗祠,再给你细细讲龟甲占卜的原理。”秀儿道。 妖妖道:“正事要紧,不忙讲。” 秀儿示意妖妖后退几步,妖妖来到蒹葭身旁,与他并肩而立。 只见秀儿凭空变出一个药匣子,从里面抓出一枚不知名的丹药,而后一口吞入腹中。 下一刻,丹药在他腹中化开,他的身体笼罩上一层淡金色的光晕。 他缓步来到后殿紧闭的大门外,双手各自握紧一枚门环,而后淡金色的光便如同江河入海般朝着黄铜门环涌去,一眨眼的功夫,便被门环吞噬干净。 再之后,秀儿身上有笼罩上一层浅绿色的流光,同样只是片刻的功夫,也被门环吸收进去。 这个时候,妖妖注意到门板上的变化,先是浮现出淡金色的符文,再之后浅绿色的符文。 秀儿身上又相继亮起蓝、红、黄三色流光,被铜门环吸收之后,门板上也布满了对应的五色符文。 淡金色代表金,浅绿色代表木,幽蓝色代表水,赤红色代表火,黄褐色代表土,五色五行。 秀儿有些虚弱地瘫坐在地,他的脸色虽然惨白如纸,却洋溢着浓浓的喜悦。 “师祖,我做到了。” 随着秀儿的话,大门徐徐地朝内展开,玄青走上前,扶起秀儿道:“小秀儿,你的师父是二十七岁时开启的后殿宗祠。” “师祖呢?”秀儿问道。 玄青没有回答,缓缓转过身对妖妖说道:“姑娘,你要的东西,就在这宗祠里,你随我进来拿吧。” 04 | 片段回忆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妖妖跟着玄青进了后殿宗祠,当她踏进大殿的一瞬间,大门在她身后轰然关闭。 屋内的光线顷刻间便暗了下来,妖妖定睛看去,大殿内很空旷,内部陈设也很简单。 两排木制圆柱一直延伸到大殿尽头,在那里放置着几张破旧的楠木长桌,桌上摆放着济世堂先辈的牌位,桌下散乱的放着几个圆形的蒲团。 妖妖紧跟着玄青来到牌位前,玄青跪倒在一个蒲团上,妖妖正要效仿,玄青对她说道:“无需跪拜,心念即可。” 于是妖妖双手合十,心中默念道:“打扰各位休息了,还请各位前辈保佑我和我的朋友。” 玄青站起身,领着妖妖来到一张木桌前,桌上燃烧着手臂粗的白色蜡烛,跳跃的烛火将一排牌位映照得一片通红。 这时,妖妖注意到其中一个牌位上,刻着的熟悉名字——玄青。 “很惊讶么,看到我的名字?”玄青道。 “有一点。”妖妖诚实道。 “我已经一千四百多岁了,虽然称不上死,但也算不得活着。”玄青道。 妖妖默不作声,玄青淡然一笑,接着说道:“鸾儿的尾翎就在我的牌位里,若是够胆便随我来拿。” “有何不敢。”妖妖爽快地答道。 “你的性格和她很像。”玄青缓缓开口,“勇敢,不想命运妥协,为了自己坚守的信念不惜付出一切代价。” “我还是很惜命的。”妖妖答道。 “有吗?”玄青反问道。 “当然了。”妖妖回答得有些没底气。 “那就当是这样吧。”玄青没有多说什么,将手放在了自己的牌位上。 玄青看向妖妖,妖妖便学着他的样子,将自己的手指也放在牌位之上。 一股暖流顺着手指接触的地方传遍妖妖全身,一种难以言说的舒适之感令妖妖昏昏欲睡,这时玄青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 “跟紧我,当心走丢。” 妖妖仿佛被一盆冷水从头淋下,一个激灵倦意全无。 她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一片虚无之中。 日月星辰从妖妖身畔不断地划过,星光从璀璨到泯灭,一瞬又似永恒。妖妖稳定心神,终于看到不远处玄青的背影。 她连忙跟了上去,每一步都好似踩在棉花上一样飘飘然。 妖妖深一脚浅一脚地跟随着玄青一直朝着不知名的远方行进着,似乎永无尽头。 就在妖妖有些不耐烦的时候,玄青的背影突然消失了。 妖妖大惊失色,快步跑上前去。紧接着,她脚下一空,瞬间失去了平衡。 妖妖重心不稳,跌倒在一片虚无之中,她定睛一看,才发现身下的虚无幻化成一片人间的景色。 此刻的妖妖,就好像置身在一间黑暗的屋子里,正透过窗户窥探屋外的风景。 妖妖看到一条波光粼粼的长河,河面上夜雾如纱,两岸月光流淌,轻笼白沙,好似一望无际的白玉。 妖妖认了出来,这里是洛水。 妖妖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在洛水之畔踟蹰前行。 竟然是鸾儿。 妖妖顾不上许多,直接选择从虚无中一跃而下。 想象中的失重感和坠落感并为如期而至,她就好像直接从一个台阶下到另一个台阶那般平常。 妖妖出现在鸾儿身后的白沙滩上,她喊鸾儿的名字,可对方却好似没听到似的继续前行着。无奈,妖妖只好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妖妖打算去拍鸾儿的肩膀,手却径直通过对方的身体。 妖妖来不及惊讶,却看到不远处,玄青正在暗中观察。 是年轻时的玄青。 妖妖也意识到,她此刻所见,应当是玄青年轻时的一段记忆。 于是妖妖紧跟着鸾儿,一路来到一个小镇外。 正是妖妖她们现在留宿的城镇。 只不过那个时候,城镇的规模远比现在小得多,济世堂还没有被纳入城镇的规划范围之内。 鸾儿进入小镇,妖妖却发现自己不能跟她进去。 她连忙寻找玄青的踪迹,只见玄青远远地注视着鸾儿,并没有随她进城。 妖妖无奈,但毕竟这是玄青的记忆,她只好走到玄青身旁,百无聊赖的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妖妖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一道刺眼的白光从小镇的方向照入苍穹,将无尽的夜色驱散,让洛州亮如白昼。 这是鸾儿折断了自己的尾翎。 妖妖的心莫名地揪了一下,她望向一旁的玄青,却见对方面无表情的背手而立,遥遥地望着白光的方向。 妖妖轻叹一声,心中暗道:“恐怕鸾儿自己也想不到,这根折断的尾翎会在日后成为她的救命稻草。” 这可真是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 妖妖正在感慨着,玄青却突然朝着小镇的方向走去。妖妖见状,连忙跟了上去,随着玄青一起进入小镇。 鸾儿留宿的客栈外,此刻已经聚集了一群睡意全无的围观的群众,他们将整个客栈围得水泄不通,对着鸾儿房间的窗户指指点点,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一步。 玄青一个人站在人群之外,同样默默地望向客栈的方向,妖妖有些好奇的打量着玄青,却惊讶地发现,在他古井不波的眸子里,隐隐闪过一丝落寞。 不过很快,妖妖便认定是自己看错了,错把太阳升起的第一缕晨光当作是玄青眸子里的落寞。 太阳升了起来,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 不多时,玄青就被看热闹的众人挤得离开了这条街。 玄青索性在附近找了一间酒馆,点了一壶酒,几碟小菜。 不多时,酒菜便上齐了。妖妖情不自禁地凑上前去,可惜并不能闻到什么味道。她有些遗憾地想着梦泽宗的醉仙酿以及坠星崖的月露琼浆,默默地吞咽着口水,眼睁睁地看着玄青又吃又喝。 这个时候,酒馆里突然走进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她径直走到玄青桌前,兀自抽出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我还剩半壶酒。”玄青摇晃着手中的青瓷酒壶说道。 “半壶足矣。”那女子说着,一挥衣袖,下一刻酒壶便出现在她的手里。 妖妖也终于通过她的声音听出了她的身份——鲛人鱼六。 难怪她的身影看起来是那般熟悉。 05 | 交易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鱼六夺过玄青手中的酒壶,一手将面纱掀开一道缝隙,露出绛红色的嘴唇,一手拎起酒壶,一股清亮的酒液便如同一道倒悬的瀑布似的,不偏不倚地落到鱼六口中。 鱼六将酒壶里的酒一饮而尽,情不自禁地称赞道:“甘甜清冽,好酒好酒。” “若是店家知道此酒被你称为好酒,恐怕此酒的价格又要翻上几番了。”玄青道。 “鲛人一族的渔歌醉晚虽然名扬天下,不过终归是烈酒,偶尔尝到店家酿的清酒米酿,倒也别有一番风味。”鱼六道。 “你连夜从大泽深处赶来,恐怕不单单是为了抢我的酒喝吧?”玄青直入正题道。 “我的确不是为了你手中的酒才来的。”鱼六道,“但既然瞧见了好酒,若是错过岂不可惜?” “昨夜的异象与凶兽出世无关,你大可放心。”玄青道。 “我当然知道异象与凶兽无关。”鱼六隔着面纱审视着玄青,继续道,“难道你就没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你想知道什么?” “所有事情。”鱼六道,“若是你不知从何处讲起,不妨就从你与青鸾的相遇开始。” 玄青冷冷地望着眼前的女子,隔着一层面纱看不到对方的表情。 “店家,再来两壶酒。”玄青道。 “得嘞——”年轻的店家拉长了音调应道。 “不认识青鸾。”玄青直言道。 话音未落,他便发觉自己身边的景物突然静止了。 妖妖太熟悉这种感觉了,显然是鱼六释放了鲛人一族特有的能力。 “你是在威胁我吗?”玄青冷声道。 “我只是想帮助你回忆起一些旧事而已。”鱼六毫无感情地答道,“当然,你也可以理解为威胁。” 玄青突然轻蔑一笑,反问道:“若是我还是什么都记不起,难不成你还杀了我?” “不排除这种可能。”鱼六道,“当然,在你死去之前,我一定会让你好好见识一下鲛人族折磨人的手段。” “大可不必,我这个人最怕疼了。”玄青道,“你三番五次来找我,说明在你心里早已认定了我知道些什么。那你肯定也知道,在这个世上除我之外,再无一人知道你想要知道的事情。” “你是在威胁我吗?” “我只是在提醒你,不要因为一时的冲动,给自己留下一生都无法弥补的遗憾,毕竟这样的遗憾有一次便够你受的了。”玄青模仿者鱼六的口吻继续道,“当然,你也可以理解为这是威胁。” 鱼六一挥手,店家刚好端着两壶酒走到桌边:“两位客官,请慢用。” 店家放下酒壶,躬身离去。玄青朝着鱼六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说道:“算我请你。” 鱼六摇晃着酒壶,沉默片刻,说道:“你是济世堂的弟子。” “准确地说,我是长老。”玄青道。 “那就按照济世堂的规矩来,我有想知道的事,你来开出筹码。”鱼六道。 “可你应当知道,济世堂并无规定要求门人必须达成某项交易。” “所以你是想拒绝?” “当然不是。”玄青面容严肃地直视着面前的女子,“只要你的筹码足够诱人,我又有什么理由拒绝交易呢?” “所以你想要什么?”鱼六已经有些不耐烦。 玄青思忖了片刻,缓缓说道:“鲛人之泪。” “不可能。”鱼六想都没想便直接拒绝了玄青的要求。 玄青轻笑了一声:“鲛人之泪,否则免谈。” “鲛人之泪虽为鲛人族至宝,可它对于凡人而言,除了延年益寿并无其它用途。”妖妖第一次从鱼六的语气中听出了情绪波动,“若你的目的是活得更久,我可以帮你寻来比鲛人泪更有效的灵宝。” “可我听闻,鲛人泪不光可以延年益寿,还能滋养灵魂。”玄青道。 “你说得没错,可凡人的灵魂是无法抗住鲛人泪强大能量的,只有在修补残缺的神魂时,才会用到鲛人泪。”鱼六道。 “我知道,但是不久之前,我曾施展过一次大预言术。”玄青道,“我虽成功窥探到一千年后的事情,却因窥伺天机而导致灵魂受损,日后想要羽化登仙必须修复残损的灵魂。” “就算我愿意将鲛人泪交给你,也不能做到。”鱼六直接道,“这是鲛人族的至宝,世代被族长守护。” 玄青自顾自地喝了一口酒,旋即道:“我不需要上古流传下来的那一滴鲛人之泪,我要你的眼泪。” 鱼六摇了摇头,说道:“并非我不愿给你,但你也知道鲛人因为身世之故,被天神诅咒,除非天地之喜,苍生之悲,否则无法落泪。” “因此,鲛人之泪才成为至宝。”鱼六继续解释道,“我从出生那日起,经历了至亲离世,族友离别,却从未落过一滴眼泪。” “若是有一种感情可以超脱天地,无关苍生,只在于心呢?”玄青问道。 “你是说爱?”鱼六道。 玄青点了点头。 “我可以试试,但我不保证一定可以成功。”鱼六犹豫再三最终说道。 玄青摸出一枚浅红色的丹药,一弹指便被鱼六接了下来。 “这是一枚忆丹,里面有我上次占卜时的记忆,服下它,不论你是否落泪,交易都算完成,我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 鱼六将丹药放在酒壶中,一饮而尽。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鱼六仿佛中了自己冻结时空的法术似的一动不动。玄青则是沉默着,一口接着一口,慢慢地喝着酒壶中的酒。 酒喝完了,鱼六却还是僵坐在那里。 玄青小口地吃着小菜,一边吃还一边自言自语道:“酒是好酒,就是菜有点咸。” 就在这时,对桌而坐的鱼六终于开口了。 “你给我看的是真的吗?”她问,语气出奇地平静。 “信或不信在你。”玄青道。 “你的记忆我看完了,你可以告诉我关于青鸾的消息了吗?”鱼六问道。 玄青耸了耸肩,说道:“当然,你想知道什么?” 鱼六犹豫再三,终于颤抖着问出了一个困扰了她很久的问题:“她还活着吗?” 06 | 往事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鱼六期待着玄青立马说出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又希望玄青永远保守这个秘密,直到岁月磨平所有的希望与期待。 她是那般矛盾又紧张,以至于不自觉地在手里把玩起空空如也的酒壶。 玄青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用平静的语气说道:“世间只会有一只七尾鸾鸟。” 是陈述而非疑问。 鱼六继续局促地玩弄着手中的酒壶,似乎酒壶上隐藏着一个亟待破解的秘密。 “可你知道吗?”玄青直直地望着鱼六,停顿了片刻继续道,“七尾鸾鸟雌雄同体。” 鱼六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紧紧握在手中的酒壶微微颤动着,她却终是一言未发。 “百年前我遇到青鸾,她告诉了我七尾鸾鸟的这个秘密,还告诉我说再之后的某一天,会有一个叫做鱼六的鲛人找到我,向我打听她的消息。” “她还说,只有当我完成了大预言术之后,才能告诉你这些事情。” “他还有告诉你其他事情吗?” “当然,她给我讲了一段往事,说她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犯了一个不该犯的错。” 鱼六苦笑一声道:“原来对于他来说,遇到我是一个错?” “倒也不能这么说,感情永远不会是错的,错的只能是决定。”玄青沉声道,“对于他而言,终究是要肩负起繁衍后代的责任。” “不论遇到了谁,又经历了什么,最终还是要变回雌性之体,孕育一个新的生命。” “你遇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完成转变了吗?”鱼六颤抖着问道。 玄青点了点头:“没错,她已怀有身孕。” “哐当”一声,鱼六手中的酒壶滑落下来,重重地砸在桌面上,引得酒馆里的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过来。 店家也连忙小跑过来,连声问道:“客官,小人招待不周,还请您见谅。” “无事,你下去吧。”玄青朝着店家摆了摆手,又往桌子上放了一根金锭子,店家连忙懂事地收了起来,点头哈腰地离开。 店家虽然离开了,店里的食客却不乏有好事者,一直瞟着这边,更有甚者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直接起身走到鱼六身边,将手搭在她的肩上说道:“姑娘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不妨和本大爷说说,大爷帮你排忧解难。” “把你的手拿开。”鱼六冷声道。 “哎哟,小妞还挺有个性,大爷就喜欢有个性的,越是桀骜不驯越过瘾。”汉子淫笑着,便伸手去掀鱼六的面纱,下一刻,他的动作连同着周围的时空一道静止了。 鱼六没有再理会这个汉子,隔着面纱望着对桌的玄青,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他后悔吗?” 玄青笑了笑道:“她还真是了解你,当时便猜到了你会问这个问题。” “她说她很后悔。” “我知道了。”鱼六的声音有些落寞。 “你知道吗?”玄青摇晃着手指继续道,“你不知道。” “她从不后悔遇到你,也不后悔爱上你,她只后悔一件事,那就是选择了族群而没有选择你。”玄青道。 鱼六沉默了很久,突然轻笑一声,再之后更是笑得止不住声。 而在玄青听来,鱼六的笑声更加凄凉。 “这或许就是天神对我鲛人一族的惩罚吧。”鱼六终于止了笑,自言自语道。 “对于七尾鸾鸟,又何尝不是呢?”玄青轻叹一声。 “我的问题问完了,我要走了。”鱼六站起身。 玄青依旧坐在原处,随口说了一声:“请便。” “谢谢你的酒。”鱼六背对着玄青留下一句话。 “不谢。”玄青道。 鱼六走到酒馆门口,停下了脚步。 她缓缓地转过身,玄青惊讶地看到她下颌上的一点晶莹。 鱼六轻轻捻下这一滴眼泪,一弹指,一道如同水晶般剔透明亮的鲛人泪便直直地飞向玄青。 玄青一把握住鲛人泪,他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望着鱼六,对方只是冷冷地甩下一句:“这是你的酬劳,交易完成,从此两清。” 鱼六说罢,立即转身。 玄青紧紧地攥着鲛人泪,感受着丝丝凉意不断地从自己的掌心流淌到四肢百骸,他对着鱼六的背影说道:“不久前,我见过她的女儿了。” “长得很像你。” 鱼六的背影似乎有所停顿,又似乎没有。她离开酒家的那一瞬间,这里的一切便又恢复如常。 只是那个汉子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桌边,手悬在空中,一幅准备掀开某物的姿势。 玄青叹息着摇了摇头,又在桌子上放下一根金锭子便起身离开了酒店。 那个汉子到底是死是活,妖妖也不知道。她只能随着记忆中的玄青一同离开了酒馆,朝着鸾儿居住的客栈走去。 客栈门口的人依旧围了很多,妖妖百无聊赖地站在玄青身旁,这个时候,突然有人在她身后,轻拍了她的肩膀。 妖妖转过头,是年老的玄青。 “我的时间不多了,是时候离开了。”老年玄青微笑道。 妖妖下意识地点点头,下一刻她便再一次出现那片虚无之中。 “我带你离开。”玄青道。 “前辈,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我们还有一段路要走,这期间你可以随便问。”玄青朝着妖妖眨了眨眼睛,补充道,“不需要向我支付任何代价。” “鸾儿是青鸾的女儿?” “没错。” “鸾儿也是雌雄共体吗?” “自然,只不过她爱上了一个男子,最开始便选择了以女性的面目示人。” “墨画知道这些吗?” “我没有告诉过他,我想他应该不知道。” “前辈是不是也爱过鸾儿?”妖妖停下脚步问道。 玄青也停下脚步,他望着一脸严肃的妖妖,笑着摇了摇头:“已经这么久了,爱没爱过又有什么差别呢?” “我只是觉得,有些事情是不能由着岁月将它埋没的。”妖妖认真道,“不论过去多久,就算是所爱之人已经不在了,但爱应该是永恒的。” “不论何时何地,再被人提起的时候,爱都应该是美好的,是最初相遇时的模样。” 玄青怔怔地凝视着妖妖,沉默许久他终于缓缓开口道:“再遇到她之前,我从来都不相信一见钟情。” 07 | 妖妖的法器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玄青给妖妖讲起了他和她的故事,更多的,是他自己的故事。 玄青告诉妖妖,他其实在见到鸾儿本人之前,便已经爱上了她。 “大预言术中,我预见了鸾儿的殒命,所以和她要了一根尾翎以备不时之需。只是我的法力同天道比起来,实在是不值一提。我只模糊地看到未来的影子,或许我担心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也说不定。” “也是从那个时候,我对这个只存在于预言术里的虚幻女子,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情愫,只是当时,我不愿承认这就是爱。” “那前辈是什么时候才开始正视这份感情的?”妖妖问道。 “我也说不清楚,或许是看到她为了救心爱之人,毫不犹豫的选择献出自己的一根尾翎时,我不得不开始正视自己对她的感情。毕竟这个世上,又有何种火会比妒火更让人面目可憎呢?” “可前辈还是选择了成全。”妖妖道。 “是啊,我一直都在想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否正确,它就像一根刺,每时每刻,无时无刻不扎在我的心头,直到今日,我还是忍不住去想,如果我当时没有放弃,而是去争取她的爱,会不会让每个人都有更好的结局。” “可我更担心,我在大预言术中看到的结局,是因为我的介入才导致的。所以我凭借着尾翎隔绝因果之功效周游九州,不闻不问不晓,方得一心宁静。” “可终究是人算不及天算,我、鸾儿还有墨画,无一人逃得过天道轮回。”玄青轻叹一声,视线望向虚无的远方,似乎在那里,有故人朝着他挥手微笑。 之后的路途,两人都没有再说什么,一直走到虚无的尽头,玄青停下脚步指着前方一层半透明的水帘,柔声道:“姑娘,穿过这道旧忆之帘,就能回到我们来的地方了。” 妖妖深吸一口气,一步跨了过去。 她并没有遇到想象中的阻力,就仿佛从空气中穿过一般。 妖妖已经可以看到宗堂内的柱子,她回过头看到静立原处的玄青疑惑道:“前辈?” 玄青微笑着冲妖妖挥了挥手,转身朝着虚无深处走去。 “前辈,你要去干什么?”妖妖惊讶地喊道。 玄青停下脚步,却不曾回头,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你说得对,爱不应被岁月磨灭,过往的千年仿如一日,是时候去找回那些被我遗忘的人和物了。” “您难道不打算再见鸾儿一面了吗?” “心之所念,见与不见,她都在这里。”玄青说罢,便继续走向虚无。 妖妖望着玄青渐渐远去的背影,深吸一口气将另一条腿也迈出旧忆之帘,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妖妖重重地摔在冷硬的地板上。 妖妖疼得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她爬了起来,看见玄青的牌位前,漂浮着两团乳白色的光团。 妖妖走上前,还不等她碰到,那两团光便如同蛋壳一般裂开,露出里面包裹的物品。 一根修长的尾翎,一滴晶莹剔透的眼泪。 妖妖难掩心中的激动,颤抖着握住尾翎,一股熟悉之感顷刻间便传遍全身。 妖妖小心翼翼地将尾翎收好,正在她准备去拿鲛人泪的时候,那滴小小的泪珠似乎突然活过来似的,直接飞向妖妖的胸口,噗得一声便融入她的体内,只留下一丝冰凉之意。 妖妖连忙屏息凝神,将鬼气流转于全身各处,搜寻鲛人泪的踪迹。终于,她在鸾儿残魂栖身之处,寻到了这滴鲛人之泪。 鲛人之泪将鸾儿的灵魂残片包裹其中,化成丝丝缕缕细密的水线,不断地缝织起来,几个呼吸的功夫,鸾儿那枚残缺的灵魂便在鲛人泪的滋养下,凝结成一个腹中婴儿的形状,妖妖甚至可以观察到她的胸脯在有规律的不断起伏着。 妖妖知道,要不了多久,鸾儿就可以苏醒过来。到了那时,自己只需要将她的灵魂渡到尾翎之上,便可以让她重生。 一念及此,妖妖有些心潮澎湃。她整理好心情,对着玄青的牌位深深鞠了一躬,然而便转身离开了宗祠。 拉开大门,妖妖便看到一脸焦急的蒹葭和气定神闲的秀儿。 一问才知道,原来自己已经进去了一天一夜。 秀儿见到只有妖妖一人出来,似乎猜到了什么。他有些哽咽地问道:“师祖他老人家可是驾鹤仙去了?” 妖妖下意识地摸了摸秀儿的头,柔声说道:“仙人已逝,节哀顺变。” 秀儿吸了吸鼻子:“他老人家一生云游天下,却一天都不快活。” “他心愿已了,此后再无需为世间烦扰而忧心。”妖妖安慰道。 “那他有说些什么吗?”秀儿问道。 “他说秀儿若是勤奋修炼,有朝一日一定可以成为名声响彻九州的英雄。”妖妖编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秀儿闻言抹了一把眼眶里的泪珠,坚定地点了点头。 两人辞别秀儿,刚出门便遇到气火急火燎赶来的木玉。 “小焚香,你怎么来了?”妖妖问道。 “你还好意思问,一天一夜不见人影,小爷还以为你们被济世堂的人扣下了。”木玉没好气地说道。 “可不是,木玉哥见你们迟迟未归,都急坏了。”跟在木玉身后的陈思若帮腔道。 妖妖眯着眼打量着木玉,开玩笑道:“若是你真的担心,怎么现在才来。” 木玉气汹汹地从怀里摸出一双筷子,直接丢给妖妖道:“送你的。” 妖妖好奇地将筷子举到眼前,仔细地打量了一番。 “雕工不错,粗细均匀,尾端的桃花浮刻也很精致。”妖妖夸赞道,“用来吃火锅肯定不错。” “喜欢吧,这是小爷昨天连夜给你做出来的法器,用得可是万年桃花木。” “别人的法器不是剑就是枪,怎么到我这儿就成了一双筷子。”妖妖撇了撇嘴,却还是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不是你当时说,想要一个既能打架又能吃饭的家伙当法器吗?”木玉毫不客气地说道,“再说了,就算是一双筷子,也总比你每次打架都和一个爷们儿似的用拳头强多了吧?” 08 | 妖妖献“计”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妖妖觉得木玉所言甚是,她连忙不放心地隔着衣服摸了摸刚收起来的筷子法器,再三确认已经收好之后才满意地露出一道微笑。 “蒹葭哥,你们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吧?”陈思璇突然从姐姐身后冒了出来,语气中满是关切。 “无事。”蒹葭随口道。 陈思璇如同一只受伤的小鸟一般轻应一声便缩回姐姐身后,不再言语。 几人刚回到客栈,一只红色的小鸟便破窗而入,落在蒹葭的掌心。 是江州传来的消息。 蒹葭看完掌心的字,皱着眉头望向众人道:“赤霞仙人留下的桃子出世了。” “在何处?”木玉问道。 “顾跃告诉我说,那枚桃子就出现在万象门内。”蒹葭道。 “如此一来,李玄天岂不是近水楼台?”妖妖道,“其它门派不就只能铩羽而归?” “各大门派兴师动众,怎么会甘心一无所获地离开,难免又是一番争夺。”木玉不屑道。 “并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至于后续事态会如何发展,我们还是静观其变吧。”蒹葭道。 “可是如今相柳下落不明,此时若起争端,必然会给相柳可乘之机。”妖妖神色凝重道。 “然而重宝近在眼前,没有人愿意轻易放弃的。”蒹葭道。 “我倒是有一个主意。”妖妖沉吟片刻对蒹葭说道。 木玉本打算凑上前来听听,陈思若却突然喊他去帮忙,原来是陈思璇早些时候出门预定了一些点心,店家此刻送货上门,要他帮忙去取一下。 木玉无奈只好跟着陈思若出门去拿,妖妖的话也是有一句没一句地传到他耳中。 “我们可以想办法夺下那枚桃子,然后带到扶桑寺。”妖妖继续道,“如此一来,各大门派必定会把主要战力全都派遣过来,如此多的高手齐聚扶桑寺,相柳即便是想要动手也总会掂量一下轻重。” “这个主意倒是不错,不过我还有几个问题。”蒹葭说道。 妖妖示意蒹葭尽管提问,蒹葭也不客气,一连抛给妖妖一串问题。 “第一,我们如今身在洛州,江州已然开始争抢桃子,我们该如何在短时间内赶回去呢?” “第二,如今的江州虎踞龙盘,正如你所说,各门各派的高手齐聚,我们又该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夺走桃子呢?” “第三,即便我们顺利拿走了桃子,如此一个烫手的山芋,我们又该怎样全身而退,顺利将桃子带到扶桑寺呢?” 妖妖撇了撇嘴,语重心长地说道:“这些问题需要你和木玉两个男子汉来考虑,我已经提出了整体的方案,细节上的问题,你们要学会自己去解决嘛。” “确实挺细节的。”蒹葭嘟囔一声,木玉此刻刚好拎着一大包点心进来,却拍着胸脯说道,“我觉得妖妖说的对,我们可是男子汉。” 蒹葭白了木玉一眼,没好气地问道:“我说哥们,你有没有听全妖妖的方案啊?” “没有啊,但我听到了她说需要我们男子汉去解决问题。”木玉理直气壮说道。 蒹葭耐着性子把妖妖的方法简单给木玉讲了一遍,对方立马愁上眉梢,一脸悲苦地望着妖妖说道:“小爷觉得咱们还需要从长计议一番。” 妖妖此刻的目光,完全被木玉手上的那一大包点心吸引,她想都没想就点了点头说道:“是得从长计议,不如咱们先吃点心吧。” 蒹葭心里叫苦不迭:这都是一群什么样的队友啊…… 妖妖心满意足的吃上了点心。 起先是五个人一起吃,到后面成了四个人看着妖妖吃。 蒹葭和木玉倒还好,毕竟他们早已习惯了妖妖的胃口。陈家姐妹却惊讶地面面相觑,似乎眼前看到的不是妖妖,而是一个缩小的版的狍鸮。 妖妖完全没有在意几人的目光,一边大口咀嚼着这个被称为洛神酥的点心,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好久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点心了,上次还是在江州吃的桂花糕。” “妖妖,你慢点吃。”陈思若给妖妖倒了一杯茶,“洛神酥是要就着小种红茶一起吃才更有风味。” 妖妖含糊着道了声谢,接过茶小饮一口,茶的馨香瞬间在口腔里荡漾开去,混合着洛神酥中特有的山茶花香味,妖妖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一阵舒畅。 “果然不错。”妖妖赞叹道。 “点心事好吃,可惜我和姐姐向来吃东西都很少的,真是羡慕妖妖姑娘如此好的好胃口。”陈思璇掩着笑说道。 妖妖随意摆了摆手:“这有什么好羡慕的,只要敞开肚子吃,你永远不要低估自己的胃。” 蒹葭也被妖妖的话逗乐了,他调侃道:“当时就应该让妖妖和狍鸮打个赌,看谁吃得多,赌注就是输者要满足胜者的三个愿望。” “小爷赌妖妖一定可以获胜。”木玉也来凑热闹。 妖妖也不恼,竟然认真地思考起三个愿望该怎么许。 “我要是赢了,第一个愿望就是让它从此不能为祸人间。” “第二愿望就是让它帮我重新封印相柳。” “第三个愿望呢……”妖妖沉默了片刻,恍然大悟道,“第三个愿望就是让他再满足我三个愿望。” 事实证明,木玉“赌”妖妖获胜还是有一定道理的,不出半个时辰,她就把陈思璇订的三包点心都吃光了,妖妖意犹未尽的嗦着手指,略显局促地说道:“我吃完了,我觉得咱们应该尽快开始从长计议……” 陈思璇道:“方案你们来定,我再去买一些点心,我们路上吃。” 妖妖有些尴尬地冲陈思璇笑了笑,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将人家准备的干粮都给吃光了。 目送陈思璇离开,蒹葭开口道:“灵桃出世,鬼谷的表现是不是过分安静了。” “鬼谷成立的初衷便是争抢灵桃,如今灵桃出世,却迟迟不见他们的动向,的确很反常。”木玉道。 “如今各大宗门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灵桃之上,最后难免会大打出手,不论哪一方最后胜出,必定会伤筋动骨。”蒹葭忧心忡忡道。 “你猜测鬼谷的最终目的是当那只藏在最后的黄雀?” 09 | 剑拔弩张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但在他们意料之外的是你我如今仍置身事外,究竟谁才是黄雀,谁又说得准呢?”蒹葭深沉道。 “若是鬼谷最后真的会横插一杠,我反倒觉得是我们机会。”妖妖道。 “妖妖说得不错,咱们不妨暗中前往江州,伺机而动。”木玉建议道。 陈家姐妹自然不会有异议,于是五人当即决定动身折返江州。 江州城。 李玄天愁眉苦脸地盯着院子里被阵法金光笼罩的桃树,却完全束手无策。 他怎么都不曾想到,百年前赤霞留下的这枚灵桃竟然会凭空出现在万象门的器居殿的院子里。 更让他始料未及的是,这枚灵桃竟然长在桃树之上,还被一个连自己都束手无策的阵法护佑着。 接天的金光无时无刻不在向世人宣示着,这枚集天地灵气于一身的桃子,这枚得知即可羽化登仙的桃子此刻就在他万象门的领地内。 灵桃出世的前几日还好,其他门派只是陆续派遣弟子来打探关于灵桃的消息。然而最近几日,由于灵桃现世引发的天地异象迟迟不曾散去,以至于整个江州城流言四起,甚至传出了灵桃有能者居之的传言,上门讨要灵桃的修仙者也是越来越多,言辞更是越发犀利。 今日一早,凌霄宗的大长老就带着若干精英弟子登门造访,言语间尽是轻视以及不满。 “李掌门,常言道天下至宝,能者居之,若是贵派不能摘下灵桃,不妨交由我凌霄宗来想办法,总这么占着茅坑不拉屎也不想回事,不是吗?”白须老者毫不客气地说道,引得凌霄宗一众弟子哄堂大笑。 李玄天倒也沉得住气,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柳问道人此言差矣,修行之路天赋与机缘都必不可少,灵桃此番出现在万象门而非凌霄宗,便意味着此乃我万象门的机缘,柳问道人还是不要强求的好。” 柳问道人冷哼一声,不屑道:“能把握住的机缘才叫机缘,无法把握机缘说不准儿就成了灭顶之灾。” “机缘也好,灭顶之灾也罢,就不劳烦柳问道人费心了,有摄魂铃在手,我万象门接得住。”李玄天的言语间也不再客气,大有针尖对麦芒的味道。 “要是万象门的道法能有你们的嘴巴一半厉害,恐怕整个九州都是你们的了。”柳问道人嘲讽道。 “柳问道人过奖了,要是你能有贵派赤霞道人一半的的天赋,也不至这么大年纪还要和我一个小辈呈口舌之快了。”李玄天反讽道。 “哼。”柳问道人冷哼一声,“赤霞仙人可是凌霄宗万年不遇的奇才,倒是你们万象门,开宗立派这么久,除了数千年前的灵象仙人,再也不曾出现过一位羽化的仙人。” “柳问道人话不要说得太满,此次灵桃出世,便是我万象门飞黄腾达的机遇,说起来还要好好感谢贵派的赤霞仙人呢。” “你……”柳问道人被噎得连说了几声“你”,而后气急败坏道:“咱们走着瞧,若是你们迟迟不能摘下灵桃,上门讨要的就不只我凌霄宗一家了。” 柳问道人带着一众弟子拂袖而起,李玄天望着其远去的背影,愁上眉梢。 果不其然,就在李玄天望着桃树一筹莫展之时,一名弟子火急火燎地前来禀报,说是济世堂的掌门连同扶桑寺的思欲禅师一起登门拜访。 李玄天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整理了一下衣领,才出门迎客。 “不知华汤掌门,思欲大师光临寒派,有失远迎,还望海涵。”李玄天道。 “佛祖慈悲,李掌门客气了。”思欲还礼道。 “李掌门,我和思欲大师一同登门不为别事,只希望可以一睹灵桃之姿,还望李掌门不吝应允呐。”华汤直接说明来意。 “大师可有此意?”李玄天笑望着思欲禅师。 “佛祖慈悲。”思欲指挂佛珠,双手合十,微微颔首,便是默认了。 “我听闻,济世堂向来最讲究等价交换的生意了,华掌门若是想看灵桃,我自然会应允,只是不能坏了济世堂的规矩,交情归交情,生意是生意。”李玄天道。 “我既然提出了这个请求,自然有相应的报酬,不会坏了自家规矩,这一点请李掌门放心。”华汤道。 “不知华掌门准备了什么报酬?可否说出来让我涨涨见识?”李玄天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自然是与观看灵桃等价的报酬,我是绝对不会让李掌门吃亏的。” “华掌门的话我自然相信,只是我听说若是同济世堂做交易,报酬向来是由被求者提出的。”李玄天顿了顿继续道,“所以,我还是想自己来决定我想要什么。” “当然了,我也不会让华掌门吃亏的。” 华汤微微皱着眉头,显然有些不满,还不等他说些什么,便被思欲禅师抢先一步打了圆场。 “两位掌门,贫僧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思欲道。 “大师请讲。”李玄天道。 “灵桃出世,最终花落谁家,只有佛祖知道,我们切不可为此伤了和气。”思欲沉声道,“依贫僧所见,命中有时终须有,命里无他莫强求。李掌门不如先让我和华掌门进去一观,共同想出摘下灵桃的办法,至于灵桃最终的归属为何,我们再另行商议。” 李玄天冷笑一声,怒斥道:“还妄称是扶桑寺看透红尘的高僧,在我看来不过是一群沽名钓誉,贪婪成性的伪君子。” “一旦我将你们带进宗门,恐怕等着我的就是你们里应外合,灭我宗门了吧?” “善哉善哉,李掌门如此妄言,难道不怕佛祖怪罪吗?”思欲面色苍白道。 “是你们的佛祖,又不是我们的。”李玄天冷声道。 “李掌门,你这话有些过分了。”华汤道。 “华掌门,你也不要在这里假惺惺了,我实话告诉你吧,想要进去观看灵桃可以,代价就是做我一年的奴仆,若是想带着这个和尚一起进去,那就再加一年,两年奴仆!” 10 | 摄魂铃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李玄天说罢衣袖一挥,转身就要离开。 华汤好歹也是一方掌门,何时受到过如此侮辱,当即勃然大怒,掏出一把丹药就要塞入口中,却被思欲禅师拦了下来。 “大师,你拦我做甚,你听听他说得叫什么话?”华汤怒道。 “佛祖慈悲,华掌门少安毋躁,无论如何你我皆是正道,怎可同室操戈?”思欲虽然也被李玄天一番话噎得面红耳赤,却并未被愤怒冲昏头脑。 眼看着李玄天离去,华汤只能冷哼一声收起丹药,没好气道:“打又不能打,大师你说,我们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等。”思欲转着佛珠缓声说道。 “等谁?灵桃出世已有几日,该来的人早就来了,不该来的人恐怕也到了不少,还有谁值得我们等?”华汤不耐烦地反问道。 “华掌门难道不觉得梦泽宗表现得有些太过安静了吗?”思欲禅师不急不躁地说道。 经思欲一语点拨,华汤不禁点了点头,喃喃道:“好像确实没怎么看到他们的人。” “中州江州一水之隔,按理说梦泽宗应该比我们更早得到消息,提前布置。可事实是前些日子我在江州城遇到梦泽宗的掌门蒹葭,他似乎对于灵桃出世一事毫无兴趣,如今更是只派遣了一名长老在江州城的最外围观望。”思欲禅师娓娓道来。 “大师是想等蒹葭来?” “非也,我是想等着瞧瞧,谁才是最后那只黄雀。”思欲道。 “若是那只黄雀迟迟不肯露面呢?”华汤询问道。 “若是螳螂可以带着蝉安全离开,黄雀是谁又有何妨呢?” 华汤与思欲禅师相视一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万象门内,李玄天心情极差。 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刚刚自己会那般失态。 或许是因为他从来没有如刚才那般,觉得自己就要失去灵桃了。 对于他而言,这枚灵桃志在必得,不仅仅为了自己可以羽化登仙,更是因为这是他振兴万象门的唯一机会。 他不能允许任何人觊觎这枚灵桃,他才是灵桃的主人,任何想要从他手中夺走灵桃的人,都是十恶不赦的罪人,是要被天雷地火焚体灭灵,最终要魂飞魄散的。 匹夫尚无罪,怀璧其罪。更何况是得知便可羽化登仙的灵桃。 李玄天知道自己不能再等着了,无论如何他都要尽快摘下灵桃,斩断其他人的念想。 就在以凌霄宗、济世堂、扶桑寺为首的各大门派还在驻足观望的时候,李玄天命令一众弟子开启了万象门的宗门阵法,自己则手执摄魂铃,开到桃树下。 “叮铃”一声脆响,响彻云霄,也响彻了江州城所有人的心间。 摄魂铃音一声响,天开地动人心惶。 无形的声浪如同潮水一般漫过江州城的大街小巷,流云散去,土地皴裂,所有人都陷入一阵短暂的眩晕。 “这是摄魂铃的威能,他要强行采摘灵桃。”思欲禅师面色一滞,连忙带领一众僧侣赶到万象门。 华汤和柳问道人也带着各自的门人不期而至,就连顾跃也带领了一些梦泽宗的弟子来到距离万象门不远的地方观望起来。 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铃音又一次从万象门中传出来,伴随着无形的声浪,天地间开始狂风大作。 与此同时,各大门派中那些修为不足的弟子突然发出阵阵哀号,捂着肚子疼得直在地上打滚。 “摄魂铃又称三音铃,传说摄魂铃音一声响,天开地动人心惶。摄魂铃音二声响,风起雨落人断肠。摄魂铃音三声响,魂飞魄散无处藏。”思欲禅师面色凝重地说道,“如今摄魂铃已经响了两声,一旦李玄天第三次催动铃音,所有修为不及他的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那我们还在等什么,赶紧冲进去阻止他。”华汤说着,摸出一把丹药,塞入自己口中。 “不急,摄魂铃的威能在于铃音,若是可以组织铃音入耳便不会受到伤害。”思欲禅师继续道,“扶桑寺弟子听令,菩提闭耳禅。” 伴随着一阵整齐的禅语,那些疼痛难当的弟子也缓了过来,默陆续从地上爬了起来。 华汤和柳问道人见状,立马各自下达命令,济世堂的医者悉数服下闭耳丹,凌霄宗的弟子则是纷纷掏出浅黄色的符咒,捏碎之后每个人的双耳处都出现了一对淡金色的符文,看样子也是封闭了听力。 顾跃则是将一众弟子聚在自己身旁,唤来一只三首六耳的猴子,由于它的耳朵可以吸收天地间的各种声音,所以当人们在六耳猴子身旁的百步范围内,是听不到任何外界的声音的。故而,此猴得名消音猕猴,也是洪荒奇兽中的一种。 原本这只猴子是给宗门内弟子营造无声修炼场所的,顾跃自己都未曾料到,如今竟然有此奇效。 果然天地万物各有相生相克之理。 李玄天摇过两次摄魂铃,体力已有些不济。所幸两次铃音之威已经让笼罩桃树的阵法摇摇欲坠,符文也已经尽数暗淡。 他艰难走到桃树前,伸手去摘灵桃,阵法的符咒却再一次浮现,将他的手弹开。 李玄天双眼通红,他狠狠地咬紧牙齿,第三次举起了摄魂铃。 “掌门不可。”一个年轻的弟子连忙跑到李玄天身旁,紧紧抱住他持有摄魂铃的胳膊。 “摄魂铃音第三响,江州城必将生灵涂炭,成为一座死城啊。”那个弟子带着哭腔央求道。 李玄天只是通红着双瞳,冷冷地看了一眼,便一把将他甩开。 “没有人可以阻止我得到灵桃,只要可以成功羽化,漫说是一座城,便是全天下给我陪葬又有何妨?”李玄天近乎疯狂地笑了起来,他缓缓地举起摄魂铃,直勾勾地盯着古朴神秘的铃身,嘴角慢慢勾起一道邪邪地笑。 “叮铃。” 第三声铃音响起,那个被李玄天甩倒在地的年轻弟子,在听到铃音的那一瞬间,双瞳变得暗淡无光,身子也瘫软在地,最后化成一地细碎的齑粉,被一阵风给扬散了。 11 | 交战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紧接着,是万象门的其他弟子,也在摄魂铃音之下魂飞魄散。 无形的音波所到之处,天地为之色变,就连江州城里那些名扬天下的桂花树,也在铃音之下,顷刻间便没了生气。 街道上的行人也难逃一劫,在摄魂铃下尸骨无存。只有那些留在屋子里人,虽然在墙壁的庇护下,逃过一死,却也痛苦的双手掩耳,受尽折磨。 但这些,李玄天看不到。就算看到了,此刻的他也不会在意。 他面色苍白,形容枯槁,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却还是挣扎着摇晃着摄魂铃,铃音撞击在阵法的符文上,不断泛起一层层涟漪,终于随着一声细微的破碎之声,护着桃树的那些符文尽数破碎,化作无数光尘,纷纷扬扬地落下。 李玄天的脸上再一次出现血色,眸子里写满了贪婪之色。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摇摇晃晃地朝着桃树走了过去,就在他伸手去拿桃子的那一瞬间,一道泛着佛光的梵文“万”字,一张藏青色的符箓,以及一道风刃便朝着他的方向飞驰而来,他连忙-举起摄魂铃抵挡,却还是被强大的冲击力弹飞出去。 “我佛慈悲。”思欲转动着佛珠缓声说道,柳问道人和华汤一左一右站在思欲禅师的两侧,冷冷地望向重伤呕血的李玄天。 “李掌门,万象门可是名门正派,你怎么能如此行事,视凡人之命如草芥?”柳问道人兴师问罪道。 李玄天瞳孔里爬满狰狞的血丝,他近乎癫狂地看着不远处的桃树,吐干净口中的鲜血,径直朝着桃树走了过去。 此刻他的眼里便只有树上的那枚灵桃。 三人见状,再次发难。谁料这次李玄天早有准备,他拼尽力气将摄魂铃抛入空中,铃音再次响起,这一次的铃音,竟完全不同于第三次。 思欲等人自然不敢大意,他们连忙各显神通,抵御铃音,而李玄天则借着这个机会再一次来到桃树下。 “不好,有诈。”华汤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可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应对,李玄天已经猛地探出手,一把摘下了桃子。 思欲禅师和柳问道人这个时候也反应了过来,摄魂铃只有三色之音可以杀敌伤敌,虽然他们并没有听到第三音的音色,可想来施展起来也并不会如此从容,而李玄天正是利用这一点,来迷惑他们,从而给自己争取到了时间。 “哈哈哈……”李玄天将灵桃紧紧握在掌心,得意地大笑起来,“摄魂铃被风吹动时的铃音可还悦耳?” “无耻小人,快快将灵桃交出来,便可饶你不死,如若不然,我们定要将你挫骨扬灰。”柳问道人不顾李玄天的出言挑衅,凶狠地说道。 “挫骨扬灰?笑话!”李玄天冷哼一声,“想要杀我你们先得寻得羽化之法。” “不过,观百年前赤霞仙人羽化,我倒是发现羽化之后,仙人还可以在人世暂留一段时间,我想,即便只有刹那,用来斩杀几位还是绰绰有余了。”李玄天说着便举起灵桃,一口咬了下去。 一道金光闪过,李玄天的牙齿尽直接被弹飞几颗。 他顾不上血流不止的疼痛,难以置信地摇着脑袋道:“这不可能!” “我佛慈悲,李掌门还是将灵桃交出来吧。”思欲禅师道“如此至宝怎可能轻易服食,我们大家一起研究,没准儿能找到让大家一起羽化登仙的法子。” “一起登仙的法子?痴人说梦!”李玄天将灵桃紧紧地握住,“如今为何不能羽化登仙,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当年赤霞仙人羽化,用尽了天地间的飞升灵气,她将自己用剩下的凝聚成这枚桃子,而这些飞升之气最多只能供一人羽化之用,又何谈一起登仙?” “佛祖慈悲,李掌门你已经被被贪念夺去了心智,不能冷静思考了。”思欲禅师继续劝说道,“古籍有载,羽化登仙的法子共有三种,只要大家一起参详这枚灵桃,一定可以找到万全之策的。” “一派胡言。”李玄天怒道,“被贪念夺去心智的恐怕不止是我一人吧,在场的诸位,哪一个敢站出来说,自己从未觊觎过这枚桃子?我当下便将这枚桃子送给他。” “大师,你还和他客气什么,今日有多少无辜的凡人死在他铃声之下,即便没有灵桃,我们也应该诛杀此贼,替天行道。”华汤毫不客气地说道。 “替天行道是假,夺取灵桃才是真吧?”李玄天冷哼一声,“若不是你们苦苦相逼,我怎么会使用摄魂铃强行破阵,即便是有违天道,你们也难逃干系。” “那就让老道先来领教一下,李掌门的道法是不是比嘴皮子厉害了。”柳问道人冷哼一声,率先发难,双手各执一张藏青色的符箓,飞掠而来。 李玄天仰天长啸一声,无数法宝便浮现在他身前,他一挥衣袖,其中的两把飞剑法宝冲着柳问道人的面门急射而去。 柳问道人面不改色,丢出左手的符箓,符箓所过之处,狂风骤起,形成数道小型的旋风,将飞剑卷入其中,直接搅碎。 借着风势,柳问道人丢出右手的符箓,符箓在风中直接炸裂,燃起一团烈火,在狂风的加持下,烈火化作一只火凤,冲天而起,呼啸着扑向李玄天。 李玄天同样处变不惊,他再一次一挥衣袖,法宝中一个小巧的铜鼎便飞到头顶上,天河之水从铜鼎中不断涌出,在李玄天身前形成一道厚重的水幕,将火凤阻隔在外。 水火不相容,火凤撞上水墙,水墙轰然碎裂,火凤也在漫天落水中被尽数吞噬。 电光火石间,水与火尽皆消散,柳问道人这一次掏出了四张符箓,一同丢了出来。 李玄天也不甘示弱,衣袖一挥,一枚小巧的金钟落在他的掌心。他将金钟抛过头顶,再次落下之时,却化作金色钟形的虚影,将李玄天的身子笼罩其中,护了起来。 12 | 李玄天败逃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四张符箓几乎是同时在空中炸裂开来,数十根不知名的深绿色藤蔓破土而出,如同一条条吞吐着信子的毒蛇朝着李玄天卷裹而去。与此同时,李玄天脚下的大地开始震动,不计其数的坚硬石笋拔地而起,撞击在金钟的虚影之上,顷刻间便碎成齑粉。 石笋的攻击没有奏效,藤蔓已经近在眼前,粗壮的枝条将金钟紧紧地包裹,却无论如何都不能深入一寸,更别提对李玄天造成一丁点伤害了。 柳问道人却依旧一幅云淡风轻的表情,似乎他早已经预见到这些攻击很难奏效,藤蔓已经将金钟完全的包裹起来,让人看不到里面的情形,柳问道人微微眯着眼,又祭出两道符箓,抛入空中。 符箓破碎,李玄天的头顶骤然凝聚出一片乌云,大雨倾盆而下,藤蔓在雨水中肆意生长,藤条变得越发粗壮,沉闷的挤压声随之而来,嘎吱声不绝于耳。 “轰隆”一声,一道明亮的闪电破空而来,宛如凶魔恶鬼一般狰狞地嘶吼着,劈落在潮湿的藤蔓上。在雨水的助益下,雷电之威更盛,令原本就在重压之下支离破碎的金钟再也不堪重负,轰的一声碎裂开来。 一身狼狈的李玄天再次出现在众人视线中,他手中已经紧紧地握着灵桃,一双血红色的瞳孔死死地盯着眼前三人,脸上写满了癫狂之色。 下一刻,一个纯金的牢笼拔地而起,将李玄天四下的出路的封死,一块冒着寒气的坚冰从天而降,不偏不倚落在金笼的顶部,封住了李玄天最后的生路。 “没想到吧?”柳问道人洋洋得意地抚摸着长须,继续说道,“先前我抛出四枚符箓,其中的金符箓和冰符箓隐而未发,就是为了出其不意将你困住。” 李玄天依旧沉默不语,他低下头看着手中染血的灵桃,突然轻声笑了出来。 “死到临头,你居然还能笑得出来,不愧是一派之主。”柳问道人讥讽道。 李玄天突然伸出握着灵桃的那只手,视线在三人身上来回扫视着,而后突然望着思欲禅师说道:“老和尚,想要这枚灵桃吗,我送给你。” 华汤和柳问道人闻言,同时望向思欲禅师,后者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只是一瞬便恢复了正常。他微微笑着说道:“佛祖慈悲,李掌门若是想以此挑拨我们三人的关系,那你便是失算了。灵桃本就是天地至宝,我是不会独自占有的。” 李玄天笑了几声,牙齿掉落处不断涌出的鲜血呛到了他,他不住地咳嗽着,说道:“即便我相信你,没有独自占有灵桃的心思,你敢相信他们两个没有吗?” “哼,灵桃本就是我凌霄宗赤霞道人所留之物,物归原主天经地义。”柳问道人冷哼一声,“不过既然思欲大师说了,有法子可以让更多的人羽化登仙,我愿意拿出灵桃,与各位一起探究其中奥秘。” “柳问兄如此慷慨,我又怎会有侵吞之心,我也愿意与各位共享灵桃。”华汤也表态道。 “既然三位达成共识,我愿意将灵桃拱手相送,只求几位可以留下我的性命。”李玄天双瞳的血色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讳莫如深的神色。 李玄天突然的转变,也令三人一时有些错愕,思欲禅师是第一个回过神来的,他盘着手中佛珠,缓声道:“佛祖慈悲,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李掌门既然愿意交出灵桃,我们自然不会再难为你,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还请柳问道人收了神通,放我出来。”李玄天对柳问道人说道。 柳问道人看了看思欲禅师,又看了看李玄天,断然拒绝道:“不可,你先交出灵桃,我再放你出来。” 李玄天握紧灵桃摇了摇头道:“若是我交出灵桃,你却食言,那我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有思欲大师和华汤掌门为证,只要你交出灵桃,我一定会饶你性命。”柳问道人道。 李玄天还是摇了摇头,坚定道:“先放人,再交桃,否则免谈。” “若不是看在思欲大师的面子上,我早就杀你取桃了,你居然还胆敢同我们谈条件?” “笑话,你要是可以杀我取桃,又何必要看思欲大师的面子呢?”李玄天反问道,“灵桃毕竟在我手上,你是担心我会玉石俱焚,才迟迟不肯动手,既然你有顾虑,我为何不能谈条件?” “灵桃可是天地至宝,岂是你说毁便能毁掉的?” “你敢赌吗?”李玄天直视着柳问道人的眼睛,咄咄逼人地问道。 柳问道人沉默片刻道:“若是我放你出来,被你逃掉该怎么办?” 李玄天冷笑一声:“你们三个人对我一个人,还会担心我跑掉?” “佛祖慈悲,李掌门所言非虚,柳道人还是将他放出来吧。”思欲禅师道。 “看在大师的面子上,我就姑且相信你。”柳问道人冷声道,“希望你说道做到,不要做出错误的选择。” 言罢,柳问道人一挥衣袖,牢笼和冰顶顷刻消散,李玄天将灵桃抛入空中,唤来一个纸鸢法宝,旋即跳了上去。 思欲三人顾不上追赶李玄天,而是一齐冲向那枚不断上升的灵桃,每个人都在暗暗发力,争取第一个拿到灵桃,而李玄天也趁着这个功夫,乘着纸鸢法宝逃向远方。 思欲是第一个拿到灵桃的人,他握住灵桃,一丝冰凉之意顷刻间涌至全身各处,柳问道人和华汤有些失望地看向彼此,再看向手握灵桃的思欲禅师,眸底都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灼热之意。 “今日之耻,李某记下了,山高水长,你我后会有期。” 李玄天戏谑的声音回荡在天地间,而他本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思欲禅师三人并无心思理会李玄天的威胁,他们刚刚落回地面,华汤和柳问道人便将思欲禅师夹在了中间。 “大师,快给我们好好地瞧一瞧灵桃。”华汤气不可耐地说道。 “佛祖慈悲,此处太过嘈杂,两位不如随我到扶桑寺在江州城的住所处一探究竟。”思欲禅师建议道。 两人听闻此言,脸色一变,华汤皮笑肉不笑道:“大师该不会是想把我们骗到你的地盘上,好独吞了灵桃吧?” “老僧不打诳语,绝无此种念头。”思欲禅师连忙解释道。 “大师既无此意,为何不在此处拿出灵桃,让我们一起参悟呢?”柳问道人笑问道,“虽说此处苍天为冠,大地作屡,清风当衫,好在周围都是三派弟子,并无嘈杂。” 思欲禅师面色一红,语气为怒道:“你们将我想成什么人了,既然两位都想在这里参悟灵桃,那便在这里吧。” 思欲禅师念了一句佛号,一道金光落下,脚下大地升起,在三人面前形成一个桌子高度的方台,他将灵桃置于石台之上,说道:“灵桃在此,两位请吧。” 江州北境,五道人影呈雁字状御空而行。 居于头雁位置的,自然便是蒹葭。妖妖和木玉一左一右紧随其后,陈家姐妹则跟在最末。 妖妖看着熟悉的景象在身下飞速掠过,冰雪消融,草木复苏,转眼已入早春。 妖妖不禁有些感慨,天地生灵,生生不息,周而复始,无论是那些长眠于深土之下的亡灵,还是那些游走于世间的孤魂,总有一日,都会开启一段崭新的人生,正如同自己心口那一团越发灼热的婴孩状灵魂,那是鸾儿的神魂,总有一日它会长大,会再一次变成那个一颦一笑都沾染了绝世风华的女子。每每念及此处,妖妖内心深处总会涌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异感受,不似惊喜,更似惊喜。 “妖妖,想什么呢?” 木玉的声音打断妖妖的思绪,她握紧梦珠,微笑着说道:“在想修行上的事情。” “真的吗?”木玉有些惊讶,“小爷怎么不记得你有这么勤勉?” “妖妖可是立誓要作我们之中第一个能羽化登仙的人。”蒹葭道,“笨鸟先飞嘛,总是要勤快一些的。” “原来如此,还是蒹葭看得透彻。”木玉随声附和道。 两人一唱一和,惹恼了妖妖,她捻了一个法诀,正准备给两人一些颜色瞧瞧,突然想起此处离鬼谷很近,还是不要引起必要的麻烦为好。于是只好默默收了法术,一个人嘟囔道:“笨鸟先飞怎么了,早起鸟儿还有虫吃呢。” “早起的鸟儿吃虫,晚起的鸟儿吃桃子呗。”木玉随口道,不过话音未落,他便有些后悔,于是连忙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桃子有什么好吃的,还不如吃梨子和橘子。” “可是鸟儿不会给橘子剥皮。”陈思若笑道,“不过我可以剥好橘子喂给他吃。” “我还是觉得,鸟儿应该更喜欢吃梨子。”木玉道,“毕竟梨子清肺止咳,还能炖成汤。” “梨子可以炖成汤吗?”一听到吃的,妖妖立马来了兴致,连胜追问道,“梨子怎么熬汤,经水一煮不就软了吗?” “软了又有何妨,青州当地有一道有名的甜品叫做小吊梨汤,就是将雪花梨、银耳以及青梅放在瓦罐里烹煮,再加上适量的冰糖调味,喝上一口那叫一个香甜清爽。”木玉一边说着,还一边咂了咂嘴,似乎是在回味记忆中的小吊梨汤那悠远绵长的味道。 “木玉兄,你有没有考虑转行当一个美食品鉴师。”陈思若掩嘴笑道,“到时候我们可以一道开一家餐馆,我来做饭,你就负责给每道菜写一段鉴语,到时候一定会门庭若市。” 木玉撇了撇嘴道:“小爷觉得不需要写什么美食鉴语,就咱这模样和身段,站在那里就是招牌。” “你说得那不是酒楼,怕不是花楼。”蒹葭头也不回地调侃道,“而且那肯定是头牌。” “别管是花楼还是酒楼,小爷走到哪个楼都是招牌。” 见木玉似乎并没有弄懂花楼的含义,三个姑娘不禁哈哈大笑出声。 “木玉兄,你可知道花楼是什么地方吗?”陈思若止了笑提醒道。 “小爷当然知道,就好比酒楼是卖酒的,茶楼是喝茶的,花楼自然是赏花的咯。” “非也,花楼又名青楼,是凡人听曲狎妓的地方。”陈思若解释道。 木玉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道:“此花楼非比花楼,你们不懂的。” 一边说着,他还故作深沉地拉长音调。 此举更是引得众人笑声连连。 经过一番插科打诨,众人旅途的疲惫也消减了几分,妖妖继续运转起鬼气,开始一边赶路一边修行。鬼气在她体内的经络环行一周,她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不禁有些失望。 按照之前的修行之法,自己如今已收效甚微。一连修行几日,丹田内储藏的鬼气含量几乎没有丝毫增长。妖妖感觉,如今自己的丹田就好像是一片汪洋大海,每次运行鬼气周转一遭,就好比往大海里滴了一滴水。大海一望不到尽头,滴水入海,就连微波都泛不起几圈,在这样下去,破境之日必定遥遥无期。 可是《鬼录有情诀》中只记载了这一种修炼的方式,如今她陷入瓶颈,想要破境就只能再寻找新的修行之法。 妖妖不禁想起他们此前的猜测,鬼谷的鬼修大概率也会参与到这次对灵桃的争夺中来,那个时候自己没准有机会,抓住一两个罪大恶极的鬼修,杀掉他们抢夺他们的功法。 一念及此,妖妖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道邪魅的弧度,只是一瞬,她似乎回过神来,连连摇摇头,心中暗道:“我怎么会生出杀人夺宝这样的念头,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妖妖不禁有些后怕,因为她不止一次发现,自从自己修行鬼道以来,自己的性格似乎也在被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她更果决,却也更冷漠,可能是见到了太多游走于尘世间,身缠怨念的亡灵,她对死亡也看得越发平淡,甚至产生一种近乎偏颇的执念——不过是一死罢了,又有何惧? 13 | 真假两端,灵桃非桃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妖妖收拾了心情,重新开始思考修行之事。修行之路坎坷,法财侣地样样重要,而对于自己而言,除了一本被人送的鬼录,几乎要啥没啥,想要一路走下去,必然不会容易。 如今的当务之急,便是找到一本讲述如何提升修行速度的功法,仔细研读一番,尽快破境。可是天地之大,找到一本适合自己的功法谈何容易。 妖妖不禁愁上心头,杀人越货也不是,遍寻天下也不切实际,要是梦泽宗有关于鬼道修行的秘籍就好了,可惜梦泽宗的门人不修鬼道,自然不会有相关的功法书籍。要是自己能混进鬼谷,找到一两本适合自己修行的功法再找机会离开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办法,可蒹葭先前说了,入鬼谷者,想要离开那里的唯一途径就是死。虽说自己已经看淡生死,可终归只是看透了别人的生死,自己还有很多没来得及完成的事情,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死掉? 所以潜入鬼谷偷师之事还需要从长计议,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此事不可行。妖妖隐隐觉得,这次江州之行自己会与鬼谷有所牵连,谁有说得好,这其中就没有机遇呢? 入夜时分,几人飞抵临近的一座城镇,苍茫夜色中一道萧索的身影正披星戴月而来,他脚下踏着振翅纸鸢,身披星辉,眉间沾染月色,几分怅然,又有几分难掩的喜悦。 “蒹葭掌门,我可算是盼到你了。”月色里,李玄天空缺的牙齿处如同一个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不断地透着几分凄凉。、 “李掌门,发生了什么事?”蒹葭惊讶道。 李玄天抹了一把眼泪道:“灵桃出世的消息想必蒹葭掌门也有耳闻。” “不错,我此番正是为此事前来。”蒹葭直言不讳道。 “或许是上天眷顾,那枚灵桃刚好出现在我万象门内,本以为这是天大的好事,谁曾想竟是天大的祸端,令我万象门一脉惨遭屠戮。”李玄天语气中充满了愤恨与悲凉。 “若是我所料不错,凌霄宗、扶桑寺和济世堂的很多同道此刻皆在江州城内,难道他们就眼睁睁地看着万象门遭此横祸,袖手旁观?” “屠我万象门者,除了他们还会有谁啊!”李玄天悲愤地长叹一声,“若不是我拼着性命驱动秘术逃了出来,恐怕就连我都要命丧柳问道人之手了。” 李玄天一边说着,一边卷起衣袖,露出胳膊上的伤。 “五行符箓?”蒹葭面色凝重。 “不错,正是五行符箓。”李玄天放下衣袖,“我被扶桑寺的思欲大师用佛法困住,柳问道人趁机用五行符箓将我打成重伤,无奈我只能使用摄魂铃以求自保,耗尽了灵力才找到机会用这纸鸢法宝逃了出来。” “你可要替我做主啊,蒹葭掌门。” “若真有此事,我梦泽宗定会出手,李掌门便随我一同回去,找他们当面理论。”蒹葭道。 “蒹葭掌门,不是我不愿意与你同去,只是我如今身受重伤,回去反而会拖你的后腿。”李玄天轻叹一声继续道,“不过我也想清楚了,灵桃与我无缘,我愿意放弃对灵桃的争夺。” “听李掌门话里的意思,莫不是让我参与到灵桃的争夺中去?”蒹葭问道。 “如今,我已是万象门的罪人,即便夺得灵桃,也无颜羽化飞升,去天界面见宗门的先辈,但蒹葭掌门不同,年轻有为,没有谁比你更适合拥有这枚灵桃了。”李玄天又看了看跟在蒹葭身后的妖妖四人,继续道,“况且,蒹葭兄还有这么多强力的助手,不像我只是孤家寡人一个。” “李掌门言之有理,我们这就赶去江州城,替你们报仇。”蒹葭道。 李玄天感动得差点再一次落泪,他哽咽着说道:“雀言他没有随你们回来,我猜他一定是遭遇了不测。” “抱歉,他被相柳杀害了。”蒹葭道。 李玄天长叹一声:“罢了,其实我早有预感,雀言他已遭不测,只是自己一直不愿相信。这样也好,没有希望,也就没有了念想,没有了念想,反倒清净了……” 李玄天乘着纸鸢落寞的离去,蒹葭凝眉思索片刻,轻声道:“你们相信他说得话吗?” 陈家姐妹一头雾水,木玉和妖妖几乎是同时摇了摇头。 “小爷我是一个字都不行。”木玉对万象门本就没有丝毫好感,毫不避讳地说道。 “我觉得,一半可信,一半不可信。”妖妖道,“至少灵桃现在肯定不在他手上。”、 蒹葭不置口否,只是默默地沉思了片刻,而后说道:“木玉,你带着思若、思璇去跟踪李玄天,我和妖妖去一趟万象门,不论……” 蒹葭话还没讲完,便被木玉打断了:“小爷不同意,妖妖必须跟着我。” 妖妖耸了耸肩,对蒹葭说道:“蒹葭,你快去快回,我用鬼虫之术同你联络。” 蒹葭沉吟道:“也好,你们务必小心,切不可被李玄天发现了行踪。” “你放心,有小爷在,没意外的。”木玉拍着胸脯保证道。 “得了吧,你个花楼魁首。”妖妖低声嘀咕道。 好在声音够小,木玉没有听到。 蒹葭独自一人继续朝着江州城的方向飞去,妖妖捻了个法诀,一只黑雾凝结成的飞虫跟了上去,落在了蒹葭的衣领中。木玉施展了隐身术,确保了四人都在法术的笼罩之下,便带头去追寻李玄天的踪迹了。 一个时辰之后,几人终于追上了李玄天。 只见这个昔日里威风凛凛、不怒自威的万象门掌门人,如今佝偻着身子,伏在纸鸢之上,就像一个垂暮的老者一般。 木玉原本打算凭借着隐身上前去戏弄一番,却被妖妖拦了下来。 “小焚香,那可是一派之长,可没有雀言那般容易戏弄。”妖妖压低声音道,“当心弄巧成拙。” 木玉不情不愿地说了声好吧,心里却依旧念想着去戏弄一下李玄天,以报几个月前见死不救之仇。 陈思若注意到木玉的闷闷不乐,于是她提快速度,飞到木玉身旁,凑上前去轻声道:“木玉兄要是实在想去捉弄一下李掌门,我倒是有一个主意。” 木玉一听,当即来了兴致,他看了妖妖一眼,确认对方没有在听之后,小声问道:“什么法子?” 陈思若直接将嘴唇贴在木玉的耳朵上,低声说了些什么。 木玉紧锁着眉头道:“这样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陈思若认真地点了点头,“若是被妖妖姑娘发现了,你就说是我出的注意,让她责怪我好了。” 见木玉还是有些犹豫,她直接一把拉起他的手,鼓励道:“木玉兄放心好了,一定不会被发现的。” 木玉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陈思若嘴角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巧的玉瓶。 “这是什么?”木玉问道。 “这是我在大泽一处荒废的修仙者府邸里找到的灵药,名曰忆灵露。修仙者服食之后,将失去一个时辰的记忆,即便是李掌门那样的强者,也不能幸免。”陈思若道。 “如果我们可以让李玄天喝下这瓶忆灵露,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对他做任何事情了?” “的确如此。” “可问题是,我们该如何让他喝下这瓶灵药呢?” “与其想办法让他主动喝下灵药,不如想方设法让他张开嘴巴。”陈思若一边说着,一边比划了一个灌水的动作,“我们最大的依仗是他看不到我们,只要可以让他张开嘴,我们就能把药倒进他的嘴里。” “你这样说,我倒是有个主意。”木玉道,“只是我担心妖妖不会同意。” “那我们可以先给妖妖喝上一滴,一点药液的威力没有很强,大概会让她昏睡一小会儿,等她醒来时咱们已经把一切都搞定了。”陈思若道。 “这个忆灵露真的对身体无碍吗?”木玉还是犹豫不决,“要不算了吧,反正我们一直跟着他,总会有机会的。” 陈思若连忙道:“真的不会伤害身体的,否则我也不会让思璇喝的。” “思璇也要喝吗?”木玉疑惑道。 “这是自然,若是她醒着,一定不会同意我随木玉兄去涉险的。”陈思若点头道。 木玉犹豫再三,终于点了点头,说道:“那就给她们每人喂一小滴,我还想让妖妖早点醒过来,和我一起教训李玄天呢。” “这是自然。”陈思若激动得手指都在微微颤抖着。 陈思若拿出两块点心,给每一块儿点心上都滴了一小滴药液,然后分别交给了妖妖和陈思璇。妖妖想都没有就一口吃了下去,陈思璇则是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不多时,两个人便开始摇摇欲坠,木玉和陈思若一人扶住一个,带着她们来到地上,并小心翼翼地藏在一个树洞里。 木玉布下隐身的阵法,带着陈思若再一次追上李玄天。 陈思若举着瓶子,隐匿了气息,飞在李玄天身旁,随时准备将忆灵露倒进对方的嘴里,木玉则是捻了个法诀,用无数桃花瓣在李玄天的必经之路上,写下一行字:此天之路是我开,此云之树是我栽,要向顺利从此过,叫声爷爷孙子乖。 每一片桃花的花瓣都泛着一层朦胧的浅粉色光晕,在无尽的夜色中,格外显眼。 果然,李玄天看到这行字后勃然大怒,他环顾四周,却并未发现任何人的踪迹,于是愤怒地大吼道:“大……” 大胆的胆字还没喊出口,便被一个冰冷的瓶口堵在了嘴巴上,一股清凉甘甜的液体涌入口腔,李玄天连忙咬紧牙关想要堵住更多的液体,怎奈早些时候,牙齿被灵桃蹦飞了好几颗,此刻就好似破了洞的窗户,处处漏风,不知名的液体也是一滴不漏地全部被他吞入腹中。 “大胆……”这一次,李玄天倒是将大胆两字说完了,可他气息却是越来越弱,意识更是越来越模糊。 眼皮沉重地如同被灌了铅,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瞳孔里已经没有一丝神色,整个人宛如一具失了魂的躯壳。 “大功告成。”陈思若深呼一口气,冲着木玉咧嘴一笑。木玉也很得意,捻了法诀,将桃花凝结成绳索,把李玄天绑了起来。 蒹葭一个人赶路,速度明显快了很多。原本要两天的路程,他不到半天就赶到了江州城。 思欲禅师三人已经研究了灵桃一日有余,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进展,三人都想自己保管灵桃,为了防止不必要的争执,也为了公平起见,几人决定通过论道的方式来选出保管灵桃的人。而他们论道的题目就是:灵桃非桃。 “桃乃日光照耀,雨水滋养,桃树孕育之物,而灵桃乃是天地间羽化灵气凝聚而成,灵桃自然非桃。”柳问道人第一个说道。 “可灵桃同样生在树上,况且你又怎知桃子生长,不会吸取天地间的灵气?”华汤反问道,“所以在我看来,灵桃之所以非桃,是因为灵桃之功效。” “灵桃可以助人羽化登仙,桃子却不可,故而灵桃非桃。”华汤微笑着继续道,“思欲大师,你以为如何?” 思欲禅师只是微笑着,一言不发。 华汤又看了看一脸不悦的柳问道人,便笑眯眯地伸手去拿灵桃:“既然两位都无异议,这枚灵桃就交给我来保管了。” 就在这时,思欲禅师抬手拦住了他:“佛祖慈悲,灵桃助人羽化登仙不在于灵桃本身,而在于其内蕴含的羽化灵气,故而不能以此为判据。在我看来,灵桃与桃,既可以是桃子,又可以是众生,若为众生,则是桃而又非桃。” “大师此话何解?”华汤疑惑地问道。 “它之所以被称为灵桃,是因为它和尘世间的桃子有着相同的皮囊,佛曰要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便是在告诫我们,要透过皮囊去看万事万物的本质。它可以被称为灵桃,你也可以被成为灵桃,天地万物都可以被成为灵桃。故而灵桃非桃,众生非桃。” 14 | 败露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思欲禅师一边说着,一边将灵桃收了起来。 正在这时,一道清朗的声音自天上传来—— “思欲大师,好久不见。” 五五缓缓降落,蒹葭一跃而下,朝着思欲禅师拱了拱拳。 “佛祖慈悲,蒹葭掌门近来可好?”思欲禅师还礼道。 “这两位想必就是凌霄宗的柳问道人以及济世堂的华汤掌门了吧。”蒹葭目光一一扫过两人,微微颔首道。 “早就听闻蒹葭掌门少年英才,风流倜傥,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华汤向前一步,笑着称赞道。 “华掌门谬赞,前些时日我们路过洛州,在济世堂见到了你的大弟子秀儿,他才是当之无愧的少年英才。”蒹葭道。 “秀儿的确有些天赋,不过较之蒹葭掌门还是差了许多。” 蒹葭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转向柳问道人问道:“青木道人可安好?” “青木师兄如今已经成了凌霄宗的掌门,自然好得很。”柳问道人有些不耐地说道。 “当年在中州与青木道人有过一面之缘,可惜时过境迁,此后再无相见之缘分。”蒹葭道。 “不知蒹葭掌门突然至此所为何事?”柳问道人直言问道。 蒹葭轻笑一声,望向思欲禅师道:“若是我没记错,此处应该是江州城万象门的地界儿。” “这是当然。”思欲禅师道。 蒹葭冷冷地看了柳问道人一眼,说道:“既然不是青州凌霄峰,我为何事来得此处,应该没有必要向柳问道人汇报吧?” “你……” 柳问道人的话只说出来一个“你”字,便被蒹葭打断了:“中州江州一水之隔,万象门与我梦泽宗更是一气连枝,听闻万象门横遭大劫,我焉有不来之理?” “这么说,蒹葭掌门是来替李玄天出头来了?”柳问道人冷笑一声,“你总不会不自量力地以为,凭你一己之力,可以力战我们三个吧?” 蒹葭道:“我可没说过要替李玄天出头,我只是单纯看你不爽,想向你讨教几招。所以,你也不必抬出他们二位压我,今天我只对人,不对事。” 话音未落,蒹葭挽指成诀,苍狼驾着冰雪破空而出,朝着柳问道人扑杀过去。 柳问道人冷哼一声,摸出四张符箓,丢到空中。 符箓炸裂,燃起四团烈焰朝着苍狼席卷而去,蒹葭一弹指,苍狼凭空消失。四团烈焰撞在一处,爆炸激起一层热浪,令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禁后退一步。 下一刻,一道彩虹色的空间裂隙出现在柳问道人身后,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苍狼地利爪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森然的寒气令柳问道人脊背发凉,他深吸一口气傲然道:“要杀便杀,何故羞辱于我?” 蒹葭收了法诀,微笑道:“我说过,我与青木道人曾有一面之缘,理应算是故人。你是故人门人,我自然不会杀你。” “不过,不会杀你不代表我不能杀你,希望你能记住我现在说的话。” 柳问道人冷哼一声不置可否,却默默地退到一旁。 “蒹葭掌门你这又是何必呢。”华汤打圆场道,“大家都是同道中人,一团和气不好吗?” “佛祖慈悲,华汤掌门所言甚是。”思欲禅师也转着佛珠认同道。 “两位说言非虚,此先是我莽撞了。”蒹葭拱手道,“不过,我早些时候听到一些传言,说是赤霞仙人留下的那枚灵桃如今在两位手里,不知是真是假。” “灵桃还有我凌霄宗一份。”柳问道人不甘示弱地说道,“思欲大师和华掌门都可以给我作证。” 他话音未落,只觉得后背一凉,一阵刺痛透胸而过。他不禁倒抽一口凉气,难以置信的低下头。 他看到了一根锋利的冰锥。冰锥的顶端满是冒着丝丝热气的鲜血,不断地滴落下去。 他能感受到身体里的灵气正在不可逆转地四下溢散着,他的意识也随着体温的流逝而渐渐模糊起来,他的眼皮越来越沉重,仿佛被灌了铅似的。 就在他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刻,一道冰冷的声音在他的脑海深处响起。 “为了桃子,你必须死。” 他已经来不及想清楚这句话的含义了。 因为,他已经死了。 华汤和思欲一脸惊恐地看着突然被刺穿胸口死掉的柳问道人,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快到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切便已经结束了。 “他死了吗?”华汤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死了,被李玄天用九寒天冰刺杀死了。”蒹葭道。 华汤和思欲互望一眼,交换过眼神之后,华汤道:“这九寒天冰刺的威力果然骇人,只是一击便让人魂飞魄散。可惜了柳问道人,一时疏忽,竟致丧命。” “佛祖慈悲,护佑苍生。”思欲禅师闭上了眼。 “两位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那枚灵桃是不是在你们手上。”蒹葭微笑着说道。 思欲拿出灵桃,递给了蒹葭道:“蒹葭掌门,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大师请问。”蒹葭接过桃子道。 “五境之上,便能羽化登仙吗?” 蒹葭沉默片刻,笑着说道:“对也不对。” “佛祖慈悲,我明白了。”思欲双手合十,恭敬地行了礼。 蒹葭还礼之后,将灵桃置于掌心,幽蓝色的流光漫过桃子,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桃子,似乎生怕错过任何一点细节。 噗哧一声,一缕青烟袅袅升起,青烟散后,灵桃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小巧的六色木块。 “六巧木!”思欲禅师惊呼道,“我们被骗了。” 华汤一时半刻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疑惑道:“蒹葭掌门这是用了什么法术吗?” “六巧木,又名六色巧积木,可以幻化成天地万物,就连气息都可以模仿。”蒹葭面色凝重道。 华汤恍然大悟,又急又气地拍着脑门道:“一定是他利用被藤蔓缠绕,遮住我们视线的空档,偷偷用六巧木换掉了灵桃。难怪他事后那般轻易地就将灵桃交了出来。” “佛祖慈悲,如此说来,真正的灵桃如今一定还在李玄天的手上。”思欲道。 “就算知道在他手上又能怎样,他早就跑得要多远有多远了。”华汤懊恼地叹息道。 “无妨,我可以寻到他的下落。”蒹葭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探向后颈,摸出了妖妖附在他身上的鬼虫。 鬼虫入手即溶,化作一缕黑烟渗进蒹葭的手掌心,与此同时妖妖的身影出现蒹葭的脑海中。 “妖妖,将你们现在的方位告诉我。”蒹葭在心底默念道。 脑海中的妖妖却紧闭双眼,就像是睡着了似的一动不动。 蒹葭有些诧异,于是又在意念中轻唤了几声她的名字。 可是妖妖依旧没有丝毫的反应。 一种不祥的预感漫上蒹葭的心头,他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镇定下来,而后对思欲禅师和华汤说道:“你们且随我来。” 蒹葭带着两人赶往不久前偶遇李玄天的城镇,天色将晚,远山被倦懒的太阳染上一层橘色,万顷霞光如同被打翻的颜料罐,在黛青色的穹顶上肆意晕染、蔓延。 蒹葭心中愈发焦急,因为脑海中的妖妖一直处在一种昏睡不醒的状态。 其实,妖妖早在半天前就已经醒了过来。 她茫然地行走在荒无人烟的郊野之中,失去控制的鬼气在她的身体里不断地横冲直撞着。 她的脑袋里似乎有成千上万个人在不住的哭喊,搅得她心烦意乱。那些迷失在荒郊的孤魂野鬼从她身边慢慢悠悠地经过,偶尔向她投来各色的目光。 但妖妖无暇顾及这些,也无暇思考自己为什么可以看到她们。因为她还被另外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困扰着:她是谁。 她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记得自己从何而来要往何处而去。 她从一个树洞中醒来,她身边还睡着一个看起来很面熟却无论如何都记不起名字的年轻女子。 她从树洞中爬了出来,一路朝着不知名的远方走着。似乎只要走到这条路的尽头,便能得到一切问题的答案。 她听到不远的地方有人在喊“妖妖”,听起来这似乎是一个名字。她有些羡慕这个叫做妖妖的人,因为她有一个名字。 另一方面,木玉和陈思若绑了一脸茫然的李玄天,喜气洋洋地来到树洞外。 木玉将李玄天丢在一旁,解除了树洞外布置的阵法,却惊讶地发现妖妖已经不见了。 “一定是一滴药液的效力太弱了,妖妖姑娘提前醒过来了。”陈思若道。 “她该不会是觉得我们遇到了危险,去找我们了吧?”木玉猜测道。 “我觉得很有可能。”陈思若点了点头。 “我去找她。”木玉当即决定道。 “那他怎么办?”陈思若拦下木玉,指着一旁的李玄天问道。 木玉一咬牙,说道:“先找个没人的地方,把他丢过去。” “可是我们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抓过来。”陈思若不甘心地说道。 “管不了那么多了,妖妖的安危更重要。”木玉说着便扛起李玄天,“你在这里守着思璇,李玄天交给我来处理。” 虽然有些不情愿,陈思若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目送木玉扛着没有意识的李玄天离开。 不多时,木玉一个人返回这里。此时,陈思璇也已经苏醒了,看她脸上的表情,还有些木讷,想来她的姐姐好像没有将整件事的经过告诉她。 “木玉兄,我妹妹她也是刚刚醒来。”陈思若连忙道。 木玉无暇多想,为何陈思璇会比预期中醒来的时刻要晚得多,他简单地将事情的大概讲了一遍,好让陈思璇了解此刻的境况。 妖妖还是没有回来,于是三人决定分头寻找。 木玉大声呼喊着妖妖的名字,声音在空旷偌大的荒野中回荡着,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几人从遍野夜色找到朝阳初升,又从霞光万里寻到暮色四合却还是没有找到妖妖的下落,木玉心中愈发焦躁不安。 就在这时,刚巧蒹葭带着思欲和华汤来到附近。蒹葭听到木玉的喊声,循声而来。 木玉的话印证了蒹葭心头的预感,他们找回陈家姐妹,蒹葭让陈思若拿出那瓶忆灵露来。 陈思若小心翼翼地将空瓶子递给蒹葭,蒹葭还没来得及细看,华汤便突然说道:“蒹葭掌门,咱们不是来寻找李玄天了吗?” 蒹葭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想找李玄天就自己去,没人拦着你。” 华汤被噎得无话可说,想起蒹葭杀死柳问道人时表现出的果决与狠辣,也不敢抱怨什么,只好与思欲禅师交换了一下眼神,便默默地退到一旁。 蒹葭举起瓶子,打开瓶盖,轻轻嗅了嗅味道,不自觉皱起了眉头。 木玉心中有愧,低声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蒹葭摇了摇头:“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更没有见过这种灵药。” 木玉目光瞟到一旁的华汤身上,轻声对蒹葭说道:“我觉得这世上应该没有人,会比济世堂的掌门更熟悉药理药效了。” 蒹葭恍然大悟,自己关心则乱,以至于忽略了身边这个药道大家。 “华掌门,我刚才心情不好,语气有些重,还望您见谅。”蒹葭走到华汤面前,恭敬道。 华汤摆了摆手,大度地说道:“无妨,蒹葭掌门是想让我辨识一下你手中那瓶药的药效药理,那就请交给我吧。” 蒹葭将药瓶递给华汤,华汤突然皱着眉头,连道三声奇怪。 “难道不认识这瓶药?”蒹葭有些失望。 华汤摇了摇头,沉声道:“我不但认识这瓶药,甚至它还是我调配出来的。” “这么说,华掌门一定很了解它的功效了。”蒹葭连声追问。 “这是自然,这瓶药叫做忆灵露,算是一种很常见的灵药。可以让修仙者失去一个小时的意识。”华汤缓声道,“不过,这一瓶有些特殊。是我为万剑门的陈掌门专门调配的。” “不仅针对修仙者有效,而且对于妖兽效果更好。” “服下此药的妖兽会失去自己的全部记忆。至于为何有此功效,这其间关系到陈掌门的私密之事,我不能如实相告,还望蒹葭掌门体谅。” 15 | 棋子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李玄天清醒过来已经有半个时辰了。 他的脑子里还是昏昏沉沉的,好似糊着一大团浆糊。 他丝毫想不起自己是如何出现在一处冰雪初消的小溪旁,他记忆中的最后一件事就是看到桃花瓣在空中组合成的那句话,以及突然被灌进嘴里的不知名药液。 他茫然地在荒野里走着,尽管这样会慢很多,但他还是没有选择飞起来。方才的遭遇令他心有余悸,此刻情况不明,贸然飞到天上,似乎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李玄天再一次将手探进衣袖里,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这样做了,他长松一口气,灵桃还在。 对于他而言,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一处绝对隐秘、安全的所在,好让他有时间仔细研究手中的灵桃。他相信,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他一定可以解开灵桃的奥秘,进而吸取其中的羽化灵气,羽化登仙。 到那个时候,他一定会开设自己的宗门,传扬自己的道法,成为令世人敬仰的仙人。至于此前同自已争抢的思欲、柳问等人,待百己羽化登仙之后,他们不过是区区凡人,杀与不杀又有什么区别呢?他们终究逃不过岁月的流逝,会生老病死,与天地间的芸芸众生别无二致。 也许这就是仙人该有的格局与气量,李玄天不禁暗暗感叹,自己虽未登仙,但思想的境界以及触及仙人的门槛。 李玄天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突然他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女子正在朝着自己缓步走来。 敌友不明的情况下,李玄天就近躲到一颗粗壮的大树后观望。待那个女子走得更近一些,他发现竟是那个跟在蒹葭身后的姑娘。 “好像是叫妖妖?”李玄天在心里暗道。 “她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来找我的?”李玄天一惊,“这么说他们已经发现真的灵桃被我带走了。” 一念及此,李玄天隐藏了气息,不动声色地借着树干掩护,朝着暗处退去。 李玄天退到一片茂密的树丛中,刚刚送了一口气,突然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那一刻,他的心瞬间就沉到了谷底,他缓缓地回过头,看到一脸茫然的妖妖。 “你怎么会在这里?”李玄天惊呼道。“你认识我?”妖妖一脸茫然地问道 “自然。”李玄天道,“难道你不是来找我的?” “找你?”妖妖一头雾水,“为何要找你,你是坏人吗?” 李玄天本就心乱如麻,被妖妖这一问,更是焦躁,他指着自己嘴里缺了的牙说道:“是他们垂涎重宝,屠我满门,还是将我打成重伤。” “要说坏人,还有谁比他们更坏?” 看着妖妖面露痛苦的表情,李玄天反倒渐渐冷静下来,他心中突然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眼前的女子,没准儿失忆了? 联想起自己方才的经历,李玄天更加坚信了自己的想法,他试探着伸出手去搀扶因头痛而站立不稳的妖妖,对方并没有拒绝。 于是李玄天扶着妖妖靠着一棵粗壮的树干坐了下来,李玄天道:“你还记得兼葭吗?” “蒹葭?”妖妖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我当然认识,是一种植物。” 李玄天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继续问道:“那你还记得木玉吗?” “木玉.....”妖妖紧锁着眉头,思忖片刻道,“很好听的名字,让人想到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说这句话的时候,妖妖脑海中突然闪过一段模糊的画面,一棵盛开的桃树下,一个面若桃花的男子正在朗朗读诗。 “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那个男子温煦地微笑着,柔声道,“妖妖,这句诗是形容男子温润如玉,常常用来夸奖心上之人。” “那妖妖希望,我未来的心上人,也是一个如玉的男子。” 念及此处,妖妖的头便疼得更加厉害,她有些痛苦地闭上眼睛,想以此缓解头痛。 “我只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却想不起他是谁。”妖妖有些痛苦地说道。 李玄天终于确认妖妖的确是失去了记忆,至于原因是什么,他猜想一定是与自己先前的遭遇有关。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该如何利用她来打开眼前的局面。 妖妖的头依旧疼得要命,更糟糕的是尽管她努力不去思考,可还是有越来越多的模糊的画面在她的脑海中闪过,她看到很多场景,看到很多的人,却如同雾里看花般看不真切。 唯独那个面若桃花的男子,一次又一次的闯进她的脑海,却一次比一次更加清晰,就像是要刻在她的脑子里一般。 既然不能阻止这些记忆碎片不断袭来,倒不如坦然的接受。妖妖忍着针扎般的痛楚,仔细地观看着这些模糊的片段,她看到一间布置堂皇的寝殿,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手执一个古朴的铜镜端坐在一把金丝楠木的椅子上。 她低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铜镜。而让妖妖惊讶的是,铜镜中竟不是女子的脸,而是一处血肉横飞的战场,尸积如山,血流成河的画面让妖妖一时有些作呕,好在下一瞬,整个画面便如同水泡一般破灭,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段记忆碎片。 这是一座笼罩在星光下的高楼,那个女子脚踏流光立于楼阁之上,她的面前,摆着一副落满棋子的棋盘,黑白错落,各成阡陌。那女子专注地看着棋局,似有所悟。突然,一颗流星划过天际,尾巴燃起的星光照亮棋盘的一个角落,女子的目光顺势望去,突然面露震惊之色,喃喃道:“不愧是画师,推演占卜之术竟如此登峰造极……” 女子话音未落,画面再一次破碎,这一次妖妖出现在一座山峰的顶端。 四周云深雾绕,透过层层迷雾,她看到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竟和此先看到的英俊男子站在一处,他们似乎在说些什么,可惜自己离得太远,什么都听不到。 正在妖妖准备凑上前去偷听之时,她的脑子里突然炸响一声惊雷,顿时让她眼冒金星,头晕耳鸣。妖妖努力睁开眼睛,看到方才不断问自己问题的男子正在眯眼笑着望向自己。 这令妖妖浑身都不自在,莫名对他生出反感之意。 “你想干什么?”妖妖没好气地问道。 李玄天微微笑着,温柔道:“你别害怕,我是你的师父呀。” “我不相信。”妖妖毫不犹豫地说道。 李玄天也不急,耐着性子继续说道:“我叫李玄天,是万象门的掌门,你叫妖妖,是我真传弟子。” “我还是不信,除非你能拿出证据来。”妖妖直接道。 李玄天似乎早就料到妖妖这么说似的,只见他不急不慢地从袖筒里摸出一个小巧的木匣子,将它递到妖妖手中说道:“这个法宝叫做留影匣,里面可以记录过去发生的事情,你若不信我是你的师父,就打开它来看一看。” 妖妖将信将疑地接过盒子,打开盒子的刹那间,一只黑色的虫子直接飞了出来,不等妖妖反应过来,便顺着她的鼻孔爬了进去。 妖妖的神情再一次变得木讷,她恭恭敬敬地朝着李玄天行了个礼,轻声道:“见过师父。” 李玄天满意地点了点头,伏在妖妖耳畔低声说了些什么,妖妖的神情也逐渐由木讷变得机敏。 “为师嘱咐你的话,徒儿都记住了吗?”李玄天起身后问道。 “徒儿记住了。”妖妖坚定地点了点头。 “很好,就按师父吩咐地去做。其他人的话,你一概都不要信。”李玄天叮嘱道。 “好的,师父。” 就在蒹葭一行人因为找不到妖妖而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时,妖妖竟然自己回来了。 “妖妖,你跑到哪里去了?有没有受伤?”木玉一眨眼的功夫便冲到妖妖面前,上上下下地打量起来。 “当然没有,木玉。”妖妖道。 木玉微微一愣,伸手在妖妖眼前晃了晃道:“真的没事吗?” 妖妖微微一笑,反问道:“木玉,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有什么事呀?” “当然没有。”木玉连连摆手,“只是觉得你哪里怪怪的。” 就在这时,蒹葭走上前来,轻轻拍了拍木玉的肩膀,说道:“你就是太紧张了,不过现在好了,妖妖平 安归来了。” 木玉点了点头,有些自责地叹了口气,对蒹葭说道:“谢谢你,要是妖妖.....”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更不敢继续想下去,蒹葭鼓励似的朝着木玉报以微笑,这一刻两人不再像是情敌反倒更像是默契的旧日之友。 “蒹葭,让你们担忧了。”妖妖道。 “妖妖,你平安回来真是太好了。”不等蒹葭说话,陈思若已经跑上前来,一把拉住妖妖的手,略带歉意地继续道,“都怪我不好,非要缠着木玉兄和我去寻那个李玄天的麻烦,你要是想责怪的话,就责怪我,不要怪木玉兄。” 妖妖微微一笑道:“我只是觉得有些闷出去走了走,没想到就迷了路。好在终于找了回来,所以你们都不必自责。 “真的吗?”陈思若眼含热泪地望着妖妖,“妖妖你真是太好了。” “蒹葭掌门,既然你的朋友已经平安归来,我们是不是该继续去找李玄天了?”华汤凑上前来,急不可耐地问道。 “当然,不过在这之前,我心中尚有一事疑惑,需要华掌门解答。”蒹葭道。 “蒹葭掌门请问。”华汤道 蒹葭看了看身边的人,略带尴尬道:“此事比较私密,所以可否请华掌门移步,我们到一旁僻静处去说? “当然,蒹葭掌门请。” “华掌门请。” 两人走到一旁,蒹葭低声问道:“华掌门,忆灵露的药效可否会随着时间而削弱?"“这是自然,任何灵药仙丹都是如此,所以还是尽快服用会比较好一些。” “那如果有妖兽误食了年代久远的忆灵露,她的记忆还有回复的可能吗?”兼葭继续问道。 华汤摸着下巴思付片刻,缓声道:“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具体药效还是因人而异.....因妖而异的。” “这么说,就是有可能恢复记忆的了?” 华汤点了点头认同了蒹葭的说法。 蒹葭长抒了一口气,向华汤道谢之后,两人便折了回来。 “木玉,你还能记得先前将李玄天扔在哪条小溪旁了吗?”蒹葭问道。 木玉道:“当然记得,小爷这就带你们过去。” 就在这时,妖妖突然插话道:“我知道李玄天在哪里,你们跟我来。” 此言一出,令所有人精神都为之一振,华汤更是喜不自胜地问道:“真的吗,他在哪?” 妖妖沉吟道:“先前我迷路的时候,看见了他,便跟着他走了一段距离,看到他往南去了。” 一边说着,妖妖抬手指向了江州城的方向。 “你的意思是,他又折返回去了?”华汤难以置信道。 “佛祖慈悲,常言道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没准儿李掌门确实是如此想的。”思欲禅师盼着佛珠说道。 “好小子,他是想和我们玩一手灯下黑。”华汤一拍脑门,当即说道,“咱们这就赶回去,杀他个措手不及。” 于是,一行人再次启程,朝着江州城的方向急速飞去。 路上,木玉还是不放心地凑到妖妖身旁,有些担心地问道:“妖妖,你现在身体可有什么异样?” “为什么这样问?”妖妖疑惑道。 木玉不好意思直说,只能拐弯抹角的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问道:“有没有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一些事 情?” 妖妖稍加思索,点了点头道:“的确,是有很多事想不起来了。” “啊?”木玉握着桃花木的手一时不稳,整个人都在空中晃了晃。 “有很多事都想起来了吗?”木玉急切地追问着,“比如说哪些事情?” 妖妖摩挲着手中的梦珠,说道:“比如它,我就不记得是怎么来的了。” 木玉一看,妖妖说得竟是手中梦珠,心中的担忧更甚,他一把拉住妖妖的胳膊,轻声问道:“你还记得怎么使用它对吧?” 妖妖点了点头:“我也说不清这是为什么,但当我拿出它的那一刻,便知道该如何使用,仿佛这些技巧就是刻在我的骨子里似的。” 16 | 李玄天的逆袭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妖妖脸上的迷茫一闪而过,那一刻她的内心深处升腾起一种怪异的感觉,似乎自己正在变成一具没有感情的空壳。 但只是一瞬间,她的目光便再一次由迷茫变得诡谲,最后归于平静。 她轻轻一笑,对一旁地木玉说道:“好啦,瞧你的脸就和刚吃了条苦瓜似的。我是在逗你的,我怎么可能会失去记忆。” “真的吗?”木玉有些局促地问道,“还是你怕小爷担心,故意说是逗我?” 妖妖郑重地点了点头,认真道:“自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木玉呢?” 经过了大半日的飞行,几人再次回到了江州城。此刻的江州城,一片死寂,似乎一旦有声音路过,都会被这座寂寞的城吸了进去似的。 “蒹葭掌门,这次你总该相信我的话了吧?”华汤面色凝重道,“除了摄魂铃,又有什么法宝可以让一座城顷刻间归于死寂?” 蒹葭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说道:“三声摄魂音,万里无人声。摄魂铃之威效,确实有伤天和。” “要不是李玄天使用摄魂铃滥杀无辜,我们也不可能同室操戈,与他为敌。”华汤继续道,“你说对吧,思欲大师?” 思欲禅师双手合十道:“佛祖慈悲。” “这么说,的确是我偏听偏信,相信了李玄天的谎言。”蒹葭道,“可惜了柳问道人。” “柳问道人他怎么了?”妖妖突然问道。 蒹葭看向华汤,华汤轻叹一声说道:“他被李玄天偷袭,用九寒天冰刺杀死了。” 妖妖面色一怔,旋即道:“那确实是可惜了。” 蒹葭笑问道:“妖妖,你可认识柳问道人?” “那倒不是,只是常听人说起他。”妖妖眸子里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慌乱,好在大家都在专心飞行,没人注意。 “原来如此。”蒹葭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是啊。”妖妖叹息一声,“只可惜还没来得及见他一面,他便遭奸人所害。” 蒹葭的脸微微抽了一下,干咳了几声岔开话题:“妖妖,木玉方才都同你聊了些什么呀?” “没什么,只是随口聊聊。”妖妖道。 木玉本想说些什么,却被妖妖用眼神制止了。 不过这一切却被蒹葭尽收眼底,他不动声色地扬起嘴角,抬手摸了摸鼻子以做掩饰。 就在这时,异变徒生。 几人身下的大地上亮起一圈圈宛如涟漪的光环,众人只觉得一股强大、不可违逆的吸引力从光环中迸发出来,宛如狍鸮之口的吞吸之力。 几人纷纷落到地上,与此同时,他们脚下的大地开始向四周皴裂,一个青铜龙纹四脚鼎从大地的裂缝中拔地而出,挡在了众人的正前方。 “你们快看。”陈思若一声惊呼,众人连忙循声看去,只见他们的左侧正在升起一个青铜白虎圆底瓶,而右侧还升起一个青铜朱雀盘纹柱。 众人转身,不出所料,一个青铜玄武雕花壳也已经徐徐升起。 “蒹葭掌门,这是什么?”华汤焦急地问道。 蒹葭摇了摇头,望向见多识广的思欲禅师。 思欲禅师转着佛珠默默地闭上了眼睛,缓缓说道:“若是我猜得不错,这应该是四灵兽阵。” 华汤松了口气,说道:“还好大师见多识广,您说我们该如何破阵?” 怎料思欲禅师摇了摇头,轻叹一声道:“佛祖慈悲,老僧愚笨,并无破阵之法。” “这可怎么办?”华汤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站也不是,走又不敢,只能求助似的望向蒹葭,哪里还有一派掌门的气度。 毕竟济世堂本就不擅长战斗,遇到让扶桑寺的思欲大师都束手无策状况,也难怪他此时六神无主,失了主见。 眼看着脚下的大地还在不断地塌陷,几人却动弹不得。蒹葭沉吟片刻,说道:“我虽然没有听说过四灵兽阵,不过对于四灵兽还是有些了解。破阵的关键在于破除阵眼,若是我所料不错,这四个青铜物件便是阵眼。” “那咱们还等什么?赶紧一起出手打破阵眼!”华汤说着,便吞下一枚丹药,召来一团火焰砸向众人前方的龙青铜鼎。 “轰”的一声,火光炸裂,龙纹青铜鼎亮起一圈火红色的光纹,将烈焰尽数吞噬。 火光散去,铜鼎安然无恙,而他们脚下的大地,塌陷的速度却更快了。 “华掌门,不可莽撞。”蒹葭拦下想要再次使用法术的华汤,沉声道,“四灵兽代表不同的属性,我认为我们只有用相克的属性去攻击它们才能产生效果,否则的话,反而会给它们补充灵力,加速大地的陷落。” “蒹葭掌门,你就直接说,我们该怎么办吧。”华汤直觉说道。 “逐一击破时间已经来不及了,我们要同时击破四个阵眼才有一线生机。”蒹葭目光扫过众人,继续道,“龙从云,虎从风,朱雀属火,玄龟属水。” “水火互相克制,我来应付朱雀。佛光可生无量业火,思欲大师,玄龟便交给你了。”蒹葭看向思欲说道。 思欲禅师双手合十,微微颔首。 “风之势在于动,唯静可破。”蒹葭将目光落在华汤身上,“华掌门,你以土墙之术来限制白虎。” “至于云,云之于天,而木之于地。天虽广阔,却也逃不出大地的边界。以木克云,当为上策。”蒹葭对木玉说道。 四人各自面向自己需要攻克的阵眼,蒹葭道:“若是我所料不错,我们需要不断地往阵眼中注入相克的灵气,直到阵法停止。一旦开始,我们就不能停下来,否则便会前功尽弃。” 其余三人默默点头,待蒹葭一声令下,几人便同时施展法术,蓝红黄绿四色灵力同时注入对应的阵眼。 果然,大地陷落的速度慢了下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释法的几人渐渐面露疲态,不过大地也渐渐停止了陷落。 众人不禁都松了一口气。 不知何时,妖妖已然来到蒹葭的身后。 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四个阵眼上,没有人注意到妖妖的行动,自然也就不会发现,她竟然可以移动。 “蒹葭。”妖妖轻声喊了他的名字。 蒹葭下意识地回过头,看到一张毫无表情的面。 下一刻,一阵钻心的剧痛从后背上传来,火辣辣的,好像被炙热的铁块烧灼一般。 一口鲜血不受控制的涌上喉头,又腥又甜,更多的却是无尽的苦涩。 “你还是要杀我。”蒹葭艰难地笑了一下,殷红的血顺着嘴角不断地涌出,一滴又一滴的落在地上。 此情此景,令妖妖的脑袋疼痛欲裂,她痛苦的闭上眼,拔出插在蒹葭背上的匕首,又一次刺了下去。 蒹葭缓缓地软倒在妖妖的身上,嘴角的血滴在她的肩上。 众人此刻终于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妖妖将匕首一次又一次刺进蒹葭的身体,似乎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虚幻的梦境。 “不要!”陈思璇痛苦的哭喊着,朝着妖妖冲了过来,众人这才发现,阵法的限制已然解除,每个人都恢复了行动。 陈思璇扑到妖妖身上,被妖妖一个闪身便躲开了。 不等她爬起来,一把飞剑从天而降,贯穿了她的身子,将她钉在了地上。 李玄天乘着纸鸢缓缓飞来,他微笑着扫过众人,朝着妖妖招了招手,说道:“徒儿,到为师这边来。” 妖妖恭恭敬敬地点了点头,从蒹葭身体里抽出匕首,朝着李玄天缓缓走去。 蒹葭倒在血泊中生死不明,李玄天从纸鸢上一跃而下,接过妖妖呈上去的匕首,轻轻拭去上面的血迹,喃喃道:“你应该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自己会死在你送我的这把戮仙刃下吧?” “师父。”妖妖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我的头好疼。” 李玄天却好像压根没有听到妖妖的话似的,自顾自地对着思欲禅师说道:“大师素来见多识广,不过今天却说错了一件事,这并不是四灵兽阵,而是四灵兽法器。” “集齐这四件法器,将它们组合起来,便可有毁天灭地之威能。只不过,组合它们需要时间,所以用于实际战斗很是鸡肋。不过,若是有足够的时间提前布置,却能有意料之外的收获。” “你到底对妖妖做了什么?”木玉愤怒地质问道 李玄天瞥了一眼因头痛而跪伏在地的妖妖,咧嘴一笑道:“你这叫什么话?她是我的宝贝徒弟,我怎么舍得对她做什么呢?” 这些话飘进妖妖的耳朵里,就仿佛一根根锐利的针,不断地刺进她的脑海。先前情形一遍又一遍地在妖妖的意识里回放着,蒹葭的血就宛如世间最妖艳的花,在她的心头不断地绽放。 她总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他。 她几乎可以肯定自己之前一定认识他 妖妖挣扎着爬了起来,怔怔地望着李玄天问道:“师父,他是谁,你为何要我杀他?” 李玄天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了,他是灭我万象门满门的凶手。” “可是师父,我觉得他不是坏人。”妖妖执拗地说着,下意识地攥紧了沾满血的衣袖。 湿热的血液透过手掌不断地刺激着妖妖的心,熟悉又温暖,像枝叶贪恋着阳光的热烈,像婴孩依赖着臂弯的温存,似乎只要她攥得够紧,那个被自己刺了很多刀的男子便不会在流血。 “放肆,有这么和师父说话的吗?”李玄天有些生气,他手中暗自握紧那个放置蛊虫的盒子,并不断地注入灵力。 妖妖强睁着眼睛,可她能看到的只有一望无际的黑暗。 一只小小的虫子从黑暗中振动翅膀缓缓飞到她眼前,不断地发出奇异的低鸣。听起来让人觉得很放松,就如同落在一大团厚厚的棉团上,身体不断地嵌入,每一个关节都完美地贴合,温暖柔软的感触让人恨不得立刻便沉沉睡去,一梦千年。 就在妖妖想要顺从身体的意愿,昏睡过去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轻盈的呼唤从不知名的远方飘来。 “妖妖……” 为何这个名字听起来如此熟悉? 妖妖强打起精神,四下张望着,想从黑暗的深处找到声音的源头。 终于,她看到一个女子从黑暗中缓步走了出来,那女子微笑地望着她,她也情不自禁地报之以微笑。 “你好,妖妖。”那女子亲昵地对她说道。 “你是在同我说话吗?”妖妖问道。 那女子微笑着点了点头。 “我的名字是叫妖妖吗?” “当然。” “那你又是谁,我们之前是不是认识?”妖妖疑惑道。 “我就是你,只是你不记得了?” 妖妖明明可以听得懂她话里的每一个字,可当这些字连成一个句子的时候,她却怎么都理解不了。 “你怎么可能是我呢?”妖妖摇着头,“若你就是我,那我又是什么?” “我是你,你当然也是。”女子依旧温和地微笑着,“更确切地说,你我都是妖妖的意识,只不过我随着鬼虫之术离开了本体,依附于蒹葭的身上。所以才没有被李玄天的蛊虫控制。” 一听到蒹葭这个名字,妖妖面露痛苦之色,她问眼前的女子:“请你告诉我,蒹葭到底是谁,为何我一想起他就会如此心痛?” 女子轻叹一声,眼神里流淌出一丝凄凉之色:“他是你生命中一个十分重要的人,非常非常重要。” “怎么会?”妖妖拼命地甩着头,似乎这样做可以减轻自己的痛苦,“我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我的时间不多了,意识是无法脱离宿体存在太久的。若是你相信我的话,就尝试着用鬼虫之术,控制李玄天给你施下的蛊虫。也许,一切还有转机……” 眼前的女子渐渐变得虚幻起来,最后化作斑斑光点,消融在无尽的黑暗中。 妖妖下意识地抬起手,掌心泛起黑色的雾气,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做,或许正如她之前和木玉说过的那样,这些技巧就仿佛是刻在她的骨子里似的。 17 | 李玄天之死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李玄天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妖妖此刻的变化,他在手上来回抛着盛放蛊虫的盒子,得意地望着木玉,咧嘴一笑,露出缺了豁的牙齿。 “你不是想知道我对她做了什么吗?其实告诉你们也无妨,毕竟你们都是要死的人了。”李玄天自信满满地说着,“我手中的这个盒子名曰留影匣,它的里面盛放着由南疆秘术炼制的蛊虫留影蛊。” “中此蛊者,会沦为释蛊之人的傀儡,或者说,是一双可以行走的眼睛。” “我可以看到她眼中看到的一切,让她做任何我希望她去做的事情。” “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和那个什么雀言简直就是一丘之貉。”木玉破口大骂,“果然万象门所属,皆是败类!” “随你怎么说,都无所谓了。”李玄天从衣袖中摸出灵桃,挑衅似的看向思欲禅师和华汤,“迟早有一天,我会参透灵桃的奥秘,羽化登仙。等到那时,我一定煮一壶好酒,亲自给各位斟上一杯,以告天地,以祭亡魂。” “你做梦!”华汤睚眦欲裂,恶狠狠地诅咒道,“你就不怕吸收灵气不成,落得个爆体而亡的下场吗?” “这就不劳华掌门费心了,就算我落得如此下场,可惜你是看不到了。”李玄天说着,全身爆发出庞大的灵力,四灵兽法器也随之重新启动,再次令几人动弹不得。 “徒儿,去杀了他们。”李玄天对妖妖说道。 妖妖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声“是”,便走到陈思璇身边,拔出插在她身上的剑,朝着几人缓步走去。 每走一步,她的身后都在不断地扬起黑色的雾气,当她走到木玉面前时,黑色的雾气已经将几人完全包裹。 李玄天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担心,通过妖妖身上的蛊虫,他可以清楚地看到黑雾中发生的情形。 妖妖冷漠地举起长剑,抵在木玉的胸膛,却迟迟不肯出手。 “妖妖,我是小焚香啊,你真的记不起我了吗?”木玉的眼神里流淌出悲凉之色,他颤抖着问妖妖道。 妖妖缓缓地摇了摇头,说道:“师父要我杀了你。” 木玉苦涩地轻笑一声,喃喃道:“若一切皆是注定,我希望你永远不会记起我是谁。” 不等妖妖动手,木玉的身上燃烧起墨绿色的火焰,他燃烧起灵力,眨眼的功夫便灰飞烟灭。 妖妖面无表情地走到陈思若身旁,说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陈思若的眸子里淌下一滴血泪,她麻木地望着妖妖,在她的脸上,妖妖只能看到一望无际的荒野,寸草不生。 剑起剑落,陈思若倒了下去。 下一个是思欲禅师,最后一个是华汤。 华汤并不甘心束手就戮,他从怀里掏出一把丹药,不断地央求着妖妖。 “姑娘,这个丹药叫九死大还丹,有活死人肉白骨之功效,你饶了我,它就归你了。” “这颗黄色的,叫七宝灵丹,食之可以在短时间内提高自身的修为。” “还有这一小瓶,是情深露,只需要一小滴,就能让任何人无条件的爱上你,只需要一小滴!” 当他看到妖妖毫不犹豫的举起剑,发出一声绝望的吼声,索性将手中的丹药全部吞入腹中。只见他的脸开始不断地转换起颜色,身体也开始一点点膨胀,从手指到小臂再到整个身子,就好像有人在他的指尖咬了一个洞,不断朝着他的身体里注着水,鼓着气。 不等妖妖的剑刺下,便听到砰的一声巨响,华汤就像被撑爆了那般,炸得粉身碎骨,荡然无存。 妖妖提着长剑从黑雾中徐徐走了出来,她的脸上还沾了几滴飞溅的鲜血。 “师父,杀完了。”妖妖走到李玄天面前。 “干得不错,乖徒儿,师父……” 李玄天的双瞳骤然缩紧,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妖妖,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到她的胳膊、手腕,再之后是剑柄,剑刃,以及自己的胸膛。 “你……” “师父,一路走好。”妖妖说着,从李玄天的胸膛抽出长剑。 李玄天捂着伤口,跌跌撞撞地连退几步,黑雾散去,他看到木玉几人安然无恙地走了出来。 “这不可能!”李玄天呕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缓缓地倒了下去。 妖妖口中念念有词,一只小小的蛊虫从她的鼻孔里飞了出来,被她紧紧地握在手心。 “你看到的,是我想让你看到的。” 说罢,妖妖用力一握,那只蛊虫直接化成黑色烟雾,消散不见了。 李玄天一死,四灵兽法器也随之失效,木玉第一个冲了出来,他一把拉起妖妖的手,问道:“妖妖,你终于记起来了吗?” 妖妖望着木玉,缓缓地摇了摇头:“抱歉,我只能记起自己叫妖妖。” 她挣开木玉的手,朝着神色木讷,跪倒在陈思璇身旁的陈思若走了过去,平静道:“她还有救。” 陈思若猛地望向妖妖,眸子里重新有了色彩,她一把抱住妖妖的胳膊,声嘶力竭地说道:“妖妖姑娘,求你救救我妹妹。” 妖妖只是轻摇着头,说道:“我只知道她还活着,但我并不懂如何救人。” “救人。”陈思若重复地念叨着这两个字,似乎只要不停地念着,这两个字就可以活过来,变成一个精通医道的医者。 医者,华汤掌门不就是全天下最厉害的医者吗? 陈思若一把抹掉眼泪,一边在心中暗骂着自己是个蠢货,一边跌跌撞撞地朝着华汤跑了过去。 “华掌门,求您救救我的妹妹,济世堂的规矩我懂,不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接受。”陈思若看着华汤脚旁李玄天的尸体,也顾不了许多,直接跪倒在地。 华汤却好像没听到似的,直勾勾地盯着手中的灵桃,眸子里漾满沉醉之色。 “华掌门,陈姑娘在同你讲话。”思欲禅师提醒道。 华汤这才回过神来,一脚踢开李玄天的尸体,俯下身子扶起陈思若道:“陈姑娘,你是想让我救令妹对吧?” 陈思若连忙点头道:“只要可以救她,即便是华掌门要我用自己的生命来交换,我也愿意。” 华汤摸着下巴沉吟片刻,缓缓说道:“你就当我三年的学徒吧。” 陈思若有些惊讶,旋即连忙点头道:“谢谢华掌门救命之恩。” 妖妖情不自禁地走到浑身是血的蒹葭身旁,缓缓地蹲了下去。 木玉一言不发地站在妖妖身后,他看着血泊中气息全无的蒹葭,眼眸里盈满复杂的神色,几许怅然,几许忧伤。 妖妖看着蒹葭惨白的脸颊,润若桃花的双唇如今仿佛结了一层寒霜。她的心里莫名一阵刺痛。 妖妖大口地喘着气,那阵疼痛让她几乎就要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缓了过来,手指抚过蒹葭身上渐渐干涸的伤口,突然,那颗幽蓝色的梦珠从她的怀里滑落,妖妖伸手去抓,却只握住虚空中的一片寂寞。 她情难自抑地干咳起来,一口心血涌上喉头,一滴滴顺着嘴角滑落,滴在梦珠之上。 心血顺着梦珠上的裂缝渗了进去,一阵幽蓝色的流光涌动,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缝隙竟然开始一点点地合拢,最终恢复如初。 妖妖捡起梦珠,她转头望向身后的木玉,却发现木玉正在满含深情地望着她。 妖妖站起身,对木玉说道:“他死了。” 没有一丝感情的陈述语气。 木玉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一如既往地凝望着妖妖。 “我能为他做些什么?”妖妖问木玉,却更像是问自己。 “我不知道。”木玉低下了头,“他被戮仙刃刺了那么多下,也许只有仙人才能做些什么吧。” “哪里可以找到仙人?”妖妖问。 “这个世上已经有一百年没有羽化飞升的仙人了。”木玉说道。 “既然这个世上没有仙人,那这个世界之外总该会有吧。”妖妖喃喃道。 “妖妖,我知道你很难过,可先不说你能否找到仙人,即便是找到了,你又凭什么来让仙人帮你?” 妖妖没有回答木玉的问题,她捻了个法术,一片黑色的烟雾便将蒹葭包裹起来。 她一挥手,蒹葭便在雾气的包裹下,漂浮在与她平齐的位置。 “妖妖,不冷静一些。”木玉嗓音有些沙哑。 妖妖没有理会他,带着蒹葭朝着未知的前方踽踽而行。 木玉没有办法,只好跟在妖妖的身后,一如昔日在中州城里的那段时光,她走在落雪的大街小巷,而自己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护她周全。 “你不必跟着我。”妖妖头也不回地对木玉说道。 木玉苦涩一笑,说道:“小爷只是与你同路,懒得走在你前面罢了。” “你都不知道我要去哪里,又怎么能说是和我同路?” “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小爷不知道?”木玉反驳道。 “因为,连我都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妖妖垂下头,脚下的步子却并没有停下来。 “无妨,不论你去哪儿,我都和你顺路。” 两人陷入长久地沉默。 “木玉。”妖妖首先打破了这份沉默。 “嗯。” “你能给我讲讲,之前的故事吗?”妖妖虽然依旧不曾回头,但讲话的语气却多出了些许的温度。 “你和我的故事吗?”木玉问道。 妖妖轻轻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你和我的故事,我和他的故事,还有你和他的故事。” “只要你愿意听,我可以给你讲三天三夜。” “为什么是三天三夜?”妖妖问道,“为什么不能是一周,一个月,一年?” “因为,往后的余生还很长。” 妖妖停下脚步,第一次回过头来,冲着木玉展颜一笑:“既然余生那么长,听一年过去的故事又有何妨?” “我只是想让妖妖不要学会向前看。” “可如果我不记得故人旧事,又何谈向前看呢?”妖妖反问道。 木玉沉思片刻道:“有道理。” “那你讲给我听。”妖妖转过身重新启程,木玉清了清嗓子,从他和她的第一次邂逅讲起。 妖妖听得很入神,不时会放慢了脚步。 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行走在荒无人烟的旷野中,看朝阳明媚了夜色,看星辉笼罩了清野。 三日后,两人远远看到一处城镇。 妖妖本打算进城,却被木玉拦了下来。 “若是我们带着……他一起进城,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木玉最终还是没能说出蒹葭的名字,而是用他代替。 妖妖看了看漂浮在身侧,被黑雾包裹的蒹葭,心中又是一阵刺痛。 尽管她已经用鬼气帮他清理了身上的血迹,尽管她已经用自己最大的努力保住了他的最后一缕残魂,让他的脸上还留存着最后一丝生气,尽管这微乎其微的生气让他看起来更像是沉沉地睡去,可妖妖每次看到他,心里都如同被一把冰做的钝刀,一点点地割破,又冷又疼。 “我不能丢下他。”妖妖固执地说道。 “我知道。”木玉低声道。 “那我们就别进城了。” “这怎么行,昨天你不是还说,自己想尝一尝桂花糕的味道。”木玉连忙说道,“万一你经味觉这么一刺激,你的记忆就恢复了呢?” “没关系,我现在反而觉得,有些事还不要记起得好。”妖妖苦笑一声说道。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买来给你吃。”木玉道。 妖妖没有拒绝,木玉便飞快地冲进城里,向行人打听到最近的桂花糕店,又火急火燎地赶了过去。 糕点店了,木玉竟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不归村沈弃疾。 “是你?”木玉有些惊讶,“你怎么跑来这么远的地方?” 沈弃疾微微一笑道:“道友,许久不见。” 木玉更加惊讶,自然是因为沈弃疾对他的称呼。 沈弃疾似乎是看穿了木玉的心思,笑说道:“道友所料不错,我也寻到了自己的仙缘,入了仙门。” “那就恭喜你了。”木玉简单地祝贺了一句,便接着说道,“我今日还有一些紧要的事,若是有缘我们日后再见。” “道友客气了,我也是奉师门之命,来此处理一些门中事宜。”沈弃疾道,“道友请自便。” 18 | 鬼谷幽言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木玉没有多说什么,同店家买了一分桂花糕,用油纸小心地包好,便带着出了店门。 刚走出没几步,沈弃疾便追了出来,说道:“妖妖姑娘也在附近吗?” 木玉没有多想,轻轻点了点头:“她在城外等我。” “原来如此。”沈弃疾面露喜色,“我可以见她一面吗?” “她现在应该不太想见外人,抱歉。”木玉说道。 沈弃疾有些失落,却还是点了点头:“我不让她瞧见我,我就远远地看她一眼。” 木玉没有拒绝,兀自朝着城外走去,沈弃疾便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不多时,两人便出了城,木玉瞧见妖妖仍等在原地,不由得松了口气。 他转头对沈弃疾说道:“妖妖就在那里,你已经见过了,可以回去了。” 沈弃疾嘴角勾起,轻轻摇了摇头道:“道友说的哪里话,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也是奉师门之命来此办事的吗?” 谈话间,沈弃疾的眸子里涌出两道黑雾,木玉大惊失色,唤来桃花木便要战斗,怎奈有心算无心,匆忙间的抵御怎敌精心的算计,黑雾最终将木玉笼罩。 木玉倒在地上,怀中的桂花糕撒了一地。沈弃疾从木玉身上跨了过去,径直朝着妖妖走去。 妖妖感受到一道陌生的气息正在朝着自己移动过来,她警觉地转过身,手中黑雾隐约可见。 也许是感受到妖妖身上的泛起的敌意,沈弃疾举起双手,连声说道:“妖妖,是我呀,我是沈弃疾。” “也许我认识你,但我不认识你。”妖妖说了一句看似毫无逻辑的话。 沈弃疾还不知道妖妖失忆之时,自然不得其意。还以为是妖妖怀疑了他的身份,这番话里有话,在暗指他已经不是之前那个单纯的少年。 沈弃疾只好解释道:“当年我对姑娘所说之事,我一件都没有忘记。只是在我看来,修仙比入仕更能造福苍生。” “你修仙也好,入仕也罢,与我没有任何关系,我真的不认识你。”妖妖直接说道。 妖妖的话令沈弃疾感到莫名的烦躁,这时他注意到妖妖身旁,被黑雾包裹的蒹葭,定睛一看,当即发现蒹葭如今只是一具盛放了一缕残魂的躯壳,说是死了也不为过。可妖妖还是将他带在身旁,想必是再寻找救活他的方法。 一念及此,沈弃疾计上心来,他笑着对妖妖说道:“是谁把蒹葭道友伤得如此之重?” “是我。”妖妖低声道。 妖妖的回答令沈弃疾始料未及,他正在考虑该如何转变话术,却听到妖妖继续说道:“你方才说他只是身受重伤,那言外之意就是他还活着?” 妖妖原本荒凉的心里重新窥见一缕希望的曙光。 “严格来说,他确实是死了,不过只要没有魂飞魄散,理论上还是有机会逆转的。”沈弃疾如实说道。 “那你有办法救活他吗?”妖妖连声追问道。 “我虽然没有办法,不过我的师父或许可以。”沈弃疾暗暗松了一口气,“你要不要随我同去?” “我还在等一个人。”妖妖说道,“你能否陪我再等一会儿?” “实在抱歉,我有急事要赶着回去。”沈弃疾怎么可能同意妖妖的请求。 妖妖犹豫再三,最终咬牙说道:“前边带路,我随你去便是。” 沈弃疾心中暗喜:虽然过程略显曲折,不过结果总是好的。 陈思璇的伤比想象中的还是要重了一些,华汤已经为她疗伤整整三日,她的伤口却依然没有愈合的迹象。 陈思若脸上的焦急一日胜过一日,要不是思欲禅师一直在身边开导着她,她恐怕早就崩溃了。 “佛祖慈悲,陈姑娘生性善良,一定可以转危为安的。”思欲禅师拍着陈思若的肩膀,用醇厚的嗓音说道。 这声音在陈思若听起来,就如同闪耀着温柔佛光的梵语,让她的心安定而祥和。 她抓紧妹妹的手,心中不断地默默祈祷着。 也许是华汤夜以继日的治疗终于量变引起质变,又或许是是因为自己的祷告,终于感动了上苍,陈思璇的剑伤处突然泛起一层晶莹的绿芒,像是某种多汁多肉的植物那样,不断地填充着她的伤口,最终将伤口完全覆盖。 华汤松了一口气,身体也随之瘫软在地,他对陈思若说道:“不出意外的话,你的妹妹已经无碍了。” 陈思若百感交集,一时语塞,只能站起身深深地对着华汤鞠了一躬。 华汤笑了一声,说道:“其实我有些后悔了,早知道你的妹妹伤得这么重,我当时就应该再多加两年。” 陈思若连忙道:“只要华掌门不嫌弃,多久我都愿意的。” 华汤摆了摆手道:“交易既然已经达成,哪能修改筹码。说好三年,就是三年。” 陈思若没有再多说什么,她重新蹲下身子,抓起妹妹有些冰冷的手,用双手紧紧地捂住。 渐渐的,妹妹的手掌开始有了温度,胸脯也有了微弱的起伏,陈思若终于彻底松了口气。 一连几日被忧虑和痛苦纠缠早已让陈思若身心俱疲,全凭这一口气吊着,才能保持着清醒,这一口气松了之后,她只觉眼前一黑,便昏倒在妹妹的怀里。 华汤和思欲禅师相视一眼,皆面露感慨之色,思欲道:“佛祖慈悲,既然陈姑娘的伤已无大碍,我们也可以启程了。” 华汤强撑着站起身来,虽然还是有些虚弱,不过并不影响赶路,况且,他也迫不及待地想回到江州城,找一处清净之地,仔细研究灵桃的奥秘。 于是华汤和思欲禅师各自施展法术,华汤将陈思若放到一团他用灵力凝聚的云朵上,思欲禅师则是将一串佛珠放在陈思璇的掌心,随着佛号声响起,那一串念珠闪过一道金光,陈思璇便消失不见了。 华汤感慨思欲禅师的佛法高深,思欲禅师则是对济世堂的腾云丹格外感兴趣。 “大师既然喜欢,这几颗腾云丹我便送给你了。”华汤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巧的汉白玉瓶,将它递到思欲的手里。 思欲倒也没有拒绝,而是从袖袍里摸出一小串佛珠递给华汤。 “这一串佛珠,是用扶桑寺中那棵上古时期便已经开始生长的扶桑古树之木雕刻而成的,我亲自替它开过光,并吟诵了九百九十九遍金刚经。”思欲禅师介绍着佛珠的来历。 华汤毫不客气地将佛珠收了起来,笑着说道:“大师送的东西,一定是好东西,既然是好东西,又岂有不要的道理?” 就在这时,一阵寒风突然掠过天地,华汤脸上的笑容转瞬间便消失不见,思欲禅师面色凝重地望向空荡荡的远方,沉声道:“佛祖慈悲,既然来了,那不妨就现身吧。” “哈哈哈。”随着一声清朗的笑声,无尽的黑色烟雾骤起,从四野环笼过来,四人如同困兽一般被笼罩在漫天的黑雾间,一道道身穿黑色斗篷,被兜帽的阴影遮住了面容的身影从黑雾中缓缓走来。 发出笑声的那个黑袍人又朝着几人走了几步,他缓缓地摘下头上的兜帽,露出一张苍白却年轻的面庞。 他 这是一个看年纪不过刚刚二十几岁的少年,他身材矮小瘦削,眉眼清秀,鼻梁挺拔。一双红唇鲜艳得如同刚刚饮罢鲜血,与一张苍白的脸庞形成鲜明的对比,就仿佛积雪压枝的一点红梅。 “两位前辈,在下鬼谷谷主幽言,今日冒昧打扰,还望两位见谅。”清秀男子的声音很清脆,如同空谷落泉敲击在青石上的回响,令人听起来心旷神怡。 “佛祖慈悲,昔日听闻鬼谷谷主为人狠辣,杀人如麻,原料想是一位粗犷的汉子,今日一见,却竟是一位眉清目秀的少年,实在是出乎预料。”思欲禅师说道。 “原以为扶桑寺的大师,理应不被红尘万象蒙蔽双眼,以佛眼看人,以心眼观世,今日一见,竟也是以貌取人之徒,着实令本座不曾想到。”少年笑道。 “檀越所言甚是,老僧受教了。” “大师客气,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我说小子,你今天兴师动众地拦下我们,肯定不是只为同大师闲聊的吧?有什么事就快说!”华汤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幽言冷冷地看了一眼华汤:“我道是谁,原来是济世堂的华汤掌门。” “小子,你认识我?”华汤有些惊讶。 “有过一面之缘罢了。”幽言不冷不热地说道,“不过你有一句话倒是说对了,本座此番前来,的确不是为了和大师闲聊的,只是听闻两位前辈偶得一件天地至宝,想要同二位打个赌。” 幽言顿了顿继续说道:“至于赌注嘛,便是那枚灵桃。若是我赌赢了,两位便留下灵桃。” 幽言眯着眼扫视过两人,继续说道:“而我要是赌输了的话,就请两位留下灵桃以及自己的性命吧。” “黄口小儿,竟然如此狂妄,今天我便替你家长辈收拾了你。”华汤怒目圆睁,直接从怀里摸出一枚五色的丹药吞入腹中,下一刻,他浑身上下迸发出强大的灵力。 幽言面色一寒,抬起脚向前走了一步。 在所有人看来,他都是抬脚走了一步,而下个瞬间,他已经出现在华汤面前,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把折扇,抵在了华汤的咽喉上。 此先华汤暴涨的灵力,也如同装满了水又被人戳破了的水囊一般,尽数流散,漆黑的雾气顺着精致的扇骨缠绕在华汤的脖子上,他似乎在一瞬间便苍老了十多岁。 “前辈,你违反了规则,本座不杀你,不过要废掉的一只手臂。”幽言话音刚落,便听到华汤一声惨叫,只见黑雾如同附骨之蛆一般爬满他的左臂,与此同时,他的手臂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如同正在飞速枯死的多肉植物,华汤不愧是天底下最好的医者,一眼便看出这些黑雾会不断地吞噬自己的血肉。于是当机立断,立掌成刀,自己将枯死的手臂斩了下来。 “好了,接下来我们是否可以开始这次赌局呢?”幽言打开折扇,扇开扇合,他已回到原处,速度快到没有人看清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佛祖慈悲,即便是华掌门说错了话,做错了事,你也不该废了他的一条手臂。”思欲语气有些不悦。 “大师,本座看在你方才知错能改的份上,这一次便不与你计较,若是你在敢质疑我的话,本座便废了你这对招子。”幽言冷冷说道。 思欲禅师只好闭口不言。 “好了,接下来本座便要说这个赌约了。”幽言收起折扇,有些兴奋地搓了搓手,旋即说道,“我方才打开了一次折扇,我们就赌大师能不能猜对扇面上的字是什么吧。” 说罢,幽言看向华汤,说道:“既然你丢了一只胳膊,就你先来说吧。” 华汤痛苦地捂着伤口,沙哑着嗓子说道:“我猜写了一个鬼字。” “到你了,大师。”幽言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神色,对思欲说道。 “我猜没有字。”思欲禅师说道。 幽言微微一笑,展开折扇,上面赫然写着一个字:幽。 “不好意思,两位猜错了。”幽言笑着说道,“那这次赌约,就算你们输了,愿赌服输,就请两位将灵桃交给本座吧。” 华汤近乎绝望地看向思欲禅师,思欲禅师叹息着摇了摇头,示意他照做。 华汤不甘心地摸出灵桃,丢向幽言。 “希望你说话算数,放了我们。”华汤咬牙切齿地说道。 “本座一向说话算数,你们走吧。”幽言一挥手,漫天的黑雾自动散开一条通路,那一处的鬼谷门人也自发地退到两旁。 华汤强忍着手臂的疼痛,用仅剩的右手指挥着云朵,便要带着依旧昏睡着的陈思若离开,就在这时,幽言却再一次开口道:“赌约中只有两位前辈,可不包括这个姑娘。” “你……”华汤怒急攻心,险些背过气去。 “趁着本座还没有反悔,你们速速离去,否则今天留下的,就不止她一人了。”幽言把玩着手中的灵桃,幽幽地说道。 19 | 故地重游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华汤恨恨地看了幽言一眼,紧紧地攥着拳头,沉闷地跟在思欲禅师身后离开了这处是非之地。 目送着两人远去,幽言眸子里闪过一丝如冰雪般的寒凉,他背着手,朝着相反的方向慢慢地走着,鬼谷的鬼修们一言不发地跟在他的身后。 走出大概几十步的远的距离,轻轻打了个响指。 承载着陈思若的云朵顷刻间破碎,就在她要落在地上之前,一道黑色的旋风托住了她的身体,下一刻,她便随着那道风消失在天地间。 沈弃疾带着妖妖朝着鬼谷的方向前进着,妖妖担心木玉找不到自己而忧心,便用鬼虫之术,分离了自己的一部分意识,让它留在原处等待木玉。 尽管她还是记不起之前的事情,记不起木玉是谁,不过经过几日的相处,她对他渐渐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信赖,这种信赖不仅仅是源自木玉给她讲起的,他和她之间的旧事,更多的,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亲密之感。 就连妖妖自己都说不清楚,这种感觉是因何而来。 妖妖并不是很愿意同沈弃疾讲话,反倒是对方,一直喋喋不休地和自己说个不停,妖妖不胜其烦,索性将鬼气汇聚在自己的双耳,以此来隔绝声音。 不得不说,这个方法确实很好用,妖妖只觉得整个世界顷刻间便安静了下来,如同坠入一场无声的旧梦,安详而静谧。 沈弃疾自然不知道妖妖的所作所为,依旧口若悬河地讲个不停,显然他似乎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要对她说。 沈弃疾提起了他们先前的那场婚礼,说他很怀念。 妖妖虽然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却能看到他此刻的表情凝重又认真,于是礼貌地报之以微笑。 看到妖妖的笑容,沈弃疾有些痴了,他僵立在原处,一时忘记了言语。 见对方迟迟不肯挪动脚步,妖妖有些焦急地解除了法术,对沈弃疾说道:“你是不是变木头了,怎么突然就不走了?” 沈弃疾这才回过神来,连忙重新迈开脚步,有些慌乱地解释道:“方才突然记起谷主同我交代的一些事情,故而有些出神。” 妖妖点了点头,便继续沉默着前行,沈弃疾追上来小声问道:“妖妖,我是不是做错什么惹你生气了,你怎么一路上都对不愿意同我讲话。” 妖妖当然不能说自己因为觉得他太唠叨而用法术封闭了听力,只能换了一种方法说道:“那倒不是,因为一些缘故,我失去了自己的记忆,所以我刚刚在专心地回想过去的事。” “什么,失去记忆?”沈弃疾难以置信地望向妖妖,“是健忘吗?” “就是失忆的表面意思。”妖妖直言不讳道,“所以我真的记不起你是谁了。” 沈弃疾恍然大悟,他也终于想明白了妖妖这一路上的奇怪表现。 看着身边面如止水的妖妖,沈弃疾的心好似被放在了油锅上煎烤着般难受,他吸了吸鼻子,伸出手想去轻抚她的头发,脑海里却突然闯入一个瘦削少年苍白如雪的脸。 他的手僵在了空中,握掌成拳,手指嵌进肉里,很深很疼。 突然,沈弃疾似乎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他的拳头渐渐松开,深吸了一口气,酝酿着情绪。 “妖妖,有一件事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你。”沈弃疾低声道。 “如果是我能听的,你随意。”妖妖头也不回地回应道。 “其实,你是我的妻子。”沈弃疾道。 妖妖停下脚步,她缓缓地转过身,一团黑雾从天而降,将沈弃疾包裹在内。 “你把话说清楚,否则我就对你不客气了。”就连妖妖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中会升腾起如此难以抑制的杀戮戾气。 “对不起。”沈弃疾垂下头,“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说重点。”妖妖握紧手掌,那团黑雾中也伸出一只枯黑的手掌,紧紧地扼住了沈弃疾的脖子,那架势似乎只要他再说错一句话,顷刻间便能将他的脖子拧断。 沈弃疾并不害怕,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悲伤的情绪,由于被紧紧地扼住了喉咙,他声音沙哑地说道:“你认识我的时候,我还是不归村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 妖妖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枯黑的手掌重新缩回黑雾中,示意他继续。 “或许是一见钟情的缘故,你当时决定要嫁给我。”沈弃疾揉着脖子继续道,“你我成亲之后,你才告诉我自己是一名鬼修。” “作为修行者,你有着漫长的生命以及上天入地的神通,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便在新婚之夜偷偷离开了。” “我历经千难万险终于找到了鬼谷,我用自己的魂魄同鬼谷谷主达成了交易,他收我为徒,传授我鬼道,我则需要无条件地效忠鬼谷一千年。” 沈弃疾抬起头,深情地望向妖妖,坚定地说道:“为了可以成为与你相配的人,别说是一千年,即便是一万年,我都愿意。” “所以你答应了他的要求。”妖妖说道。 “没错,我原本打算自己突破鬼道的第一重境界之后便会去找你,告诉你真相。”沈弃疾面露痛苦之色,“没想到再次见到你的时候,你竟然已经不记得我是谁了。” “你说完了吗?”妖妖平静地问道。 沈弃疾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既然你说完了,我们就继续赶路吧。” 说罢,妖妖扭头就走,似乎沈弃疾方才只是给她讲了一个与她无关的故事。 “妖妖,你不相信我吗?”沈弃疾追上来问道。 “你应该知道的,我现在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妖妖说道。 “就连我的话你都不愿意相信吗?”沈弃疾的语气中充满了难言的悲伤,“还是说,你始终没有原谅我当年的不辞而别。” “如果你想让我相信你的话,就先证明给我看,你确实知道如何救活蒹葭。”妖妖平静地说道。 “我会证明给你看的,我也会找出证据,证明你确实是我的妻子。”沈弃疾坚决地说道。 “等你可以证明这一切的时候,再来纠结我是不是会原谅你吧。” 接下来的行程,沈弃疾没有再缠着妖妖讲话,妖妖也乐得清净。她时不时都会不自觉地瞟一眼飘在自己身旁的蒹葭,看着他苍白的面庞,心中不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 这种情绪,让鬼气在妖的经脉里横冲直撞,与之而来的,是一股难以抑制的暴戾之气。 荒野中那些游荡着的亡灵,投向妖妖的目光再也不是充满着好奇与贪婪,而是无尽的畏惧。 几日后,妖妖同沈弃疾离开了江州,进入蛮夷之地。 “这个地方我好像来过。”妖妖指着不远处的一条小溪,陷入了沉思。 脑海中一个画面一闪而过,那个叫做蒹葭的男子在月光里深情地对自己说着什么。 妖妖屏息凝神想要听清楚,可下一刻,画面破碎,随之而来的是一阵万虫嗜咬般的疼痛。 妖妖没有听清蒹葭在说什么,但她心里隐隐觉得,这里一定发生了一件对她而言十分重要的事情。 妖妖甩了甩头,抛开这些不断涌来的杂念,她对沈弃疾说道:“今天晚上,我们在那棵大树下休息一夜吧。” 难得妖妖主动向自己提出要求,沈弃疾自然不会拒绝。 两人走到小溪旁,沈弃疾用法术凭空变出一团绿色的火焰,就像是游荡在孤坟冢上的一团鬼火,幽邃又神秘。 “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到附近去转转。”妖妖一挥手,黑雾托着蒹葭缓缓落在地上,“帮我照看好他。” “你放心,定不辱使命。”沈弃疾道。 妖妖并没有完全放心,她手中拈来一只鬼虫,趁着沈弃疾不注意的时候,鬼虫钻进了蒹葭的衣领。 妖妖走到枝桠抽出新绿的树下,仰着头出了神。她的手指下意识地抚掠过粗糙的树干,凹凸不平的树皮似乎在向世人诉说着经年的风霜雨雪。 脑海里,不断地闪过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几乎都是与蒹葭相关。她用尽全力想要将这些画面拼凑起来,可每一次都会换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不过,努力地回忆总是有帮助的,妖妖几乎已经可以确定发生在这里,那一件对于自己格外重要的事情,是关于自己和蒹葭的。 而这些,只能等救活他之后,再去问他了。 妖妖回到小溪旁,沈弃疾正盘腿坐在小溪旁一块儿凸起的圆形青石上,他专注地望着水里那轮不断泛起涟漪的月亮,并没有注意到妖妖已经来到他的身旁。 鬼虫被妖妖召回手里,留在鬼虫中的意识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回传到妖妖本体的意念之中。 妖妖在沈弃疾身旁缓缓地坐了下来,这一次他终于发现了她的到来,一时有些局促。 “你在看什么?”妖妖问道。 “看水中的月亮。”沈弃疾回答道。 妖妖捡起一块儿石子,丢到水里,那轮明月瞬间碎作一团粼粼波光。 “水中之月固然很美,可终究是一场虚幻,一碰就碎。”妖妖说道。 沈弃疾笑了笑,没有说话,而是神情专注地凝视着溪面。 不多时,那些破碎的波光便再一次凝聚成一轮明月。 “即便水中月不过是一场幻梦,可只要有足够的耐心,还是可以再一次看到它的美。”沈弃疾说道。 “就算你足够耐心,却还是有一点永远都不能办到。”妖妖沉声道,“水中之月是你永远都不无法触碰的。” “美好的东西,不一定要拥有,有些人,即便是远远地看着,也会很知足的。”沈弃疾望向妖妖,皎洁的月光洒在他的发梢、眉宇以及瞳孔中。 “我真的是你的妻子吗?”妖妖一时间有些恍惚。 沈弃疾笑了笑,说道:“妖妖,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妖妖转过头,继续盯着水中的月亮,轻声说道:“我等你。” 天微微亮,木玉睁开眼睛的时候,脑子里还是昏昏沉沉的。 他猛地坐起身,顾不得身体的不适,翻身下榻。 这时,他才注意到自己竟然躺在一间布置精美的寝房里。 沈弃疾是冲着妖妖去的,妖妖现在一定遇到了麻烦。 木玉心中记挂着妖妖,无暇去想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也无暇去想自己为什么会出现这里,火急火燎地便朝着大门走去。 他还没来得及去推门,门便从外面被拉开了。 一个娇小的女子闯入他的眼帘。 “你是谁?” “你醒啦?”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发问。 女子有些局促,她红着脸走进屋里,木玉这才瞧清楚她的脸。 她的眼睛很漂亮,闪闪发光,像是天边最明亮的星子,鼻子也很小巧挺拔,一双朱唇更是如同雨后沾露的红莲,娇艳欲滴。 只可惜,她左半边脸颊好像被火烧过似的,留下了一片狰狞的伤疤。 女子看到木玉盯着自己的伤疤出神,脸上流露出一丝苦涩,她垂下头轻声道:“我叫游鱼。” 木玉注意到女子脸上的表情变化,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行为有些不礼貌,于是略带歉意地说道:“游鱼姑娘抱歉,是你救了我吗?” 游鱼默默地点了点头。 “游鱼姑娘,大恩不言谢。”木玉一边说着一边用灵力凝聚成一片桃花,放到她的手心,“以后若是用得着我的地方,就捏碎这片桃花,天涯海角我必往之。” 说罢,木玉便要赶着出门,却被游鱼拦了下来。 “你伤得很重,还不能出门。” 20 | 赌局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华汤断臂处的血,已经被他自己给止住了。他垂头丧气的瘫坐在木椅之上,头歪向一旁。 他的眼皮没精打采地低垂着,如同窗外正在垂笼的夜色。 看样子,他似乎是睡着了。 一名年轻的济世堂弟子手足无措地站在他面前,他心里清楚,掌门现在的心情很差,如果自己贸然将他吵醒,恐怕免不了一顿责罚。 正在他进退两难的时候,华汤慢吞吞地抬起眼皮,有气无力地说道:“是不是思欲禅师找我?” 那名弟子连忙行礼,恭敬地回答道:“大师在外面候着。” 华汤道:“去把大师请进来吧。” 弟子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低着头退了出来。 不一会儿的工夫,脚步声由远及近,华汤慢吞吞地挪正了身子,思欲禅师走了进来。 “佛祖慈悲,华掌门的伤可好些了?”思欲哑着嗓子问道。 华汤苦笑一声说道:“估计是好不了了。” “我已经通知了师兄,他不日便会赶到。”思欲禅师安慰道,“师兄见多识广,没准儿知道一些法子。” “有劳大师费心了。”华汤感激道,“不过我徒弟传来消息,说是一个月前凶兽相柳在大泽现世,救出了狍鸮。” “竟有这等事?”思欲禅师有些惊讶,“我记得相柳应该被囚禁在云梦泽才对。” 华汤摇了摇头,继续道:“秀儿还说,万剑门的陈长卿掌门为了重新封印狍鸮,以身殉道了。” “佛祖慈悲。”思欲禅师双手合十,默默祈福。 “不过,相柳却逃脱了。” “这些消息,他是怎么知道的?”思欲禅师疑惑道。 “秀儿说,这些是梦泽宗的蒹葭掌门告诉他的。” “秀儿还说了,蒹葭推测相柳之后很可能会去扶桑寺或者凌霄宗。” “佛祖慈悲,想来蒹葭掌门此番折回江州,便是来提醒我们的。”思欲禅师惋惜道,“可惜他英雄年少,却遭小人暗算。” “大师所言甚是,同道中出了李玄天这样的败类,实属天下正道之耻辱。”华汤咬牙切齿地说道,“还有那个鬼谷的幽言,小小年纪便如此实力,此人断不可留。” “佛祖虽慈悲,却也不渡不可渡之人。”思欲转着佛珠继续道,“若是我们继续纵容鬼谷发展壮大下去,必至生灵涂炭。” “大师所言甚是,我今日早些时候,也收到青州凌霄峰的消息,说是青木道人正在赶来江州的路上。”华汤眸子里闪过一丝大仇将报的快意,“若是思空禅师与青木道人联手,这世界没有人可以从他们二位的手底下逃脱。” “佛祖慈悲,只是不知道,陈姑娘是否还活着。”思欲禅师叹息道。 华汤也叹了口气,说道:“早知道她会落在鬼修手里,我当时就应该换一个报酬。” “华掌门是打算利用报酬必须兑现的天道规则救她出来。”思欲禅师若有所悟。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对了,有一个好消息忘记告诉华掌门了。”思欲禅师难得露出一抹微笑,“思璇姑娘不久前醒过来了。” “真的吗?”华汤猛地坐起身,他的眸子里盈满了欣喜之色,不过只是一眨眼,他就又颓废地靠回到椅背上。 “她有没有问起姐姐的下落?”华汤问道。 “问了。” “那大师是怎么说的?” “出家人不打诳语,自然是实话实说了。” “那她说什么了?”华汤望向思欲禅师追问道。 “佛祖慈悲,这些天发生了很多事,对她的打击很大,我觉得你应该去看看她。”思欲禅师认真道,“毕竟,她是你救回来的。” 华汤沉默了片刻,缓缓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大师说得对,我也该出去透透风了。” 华汤跟着思欲禅师去到扶桑寺下榻的地方,思欲禅师直接带他去见了陈思璇。 “听大师说,是华掌门救了我。”陈思璇躺在床榻上,双目无声地盯着屋顶白净的墙面,头也不转地说道。 “思若的事情,我很抱歉。”华汤低声道。 “华掌门,这件事不是你的错。”陈思璇表情近乎麻木的说道。 “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你了。”华汤转身便要离开。 “华掌门,请等一下。”陈思璇突然喊住了他。 “怎么了?”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陈思璇强撑着从床行爬了起来,握住床沿的手背血色全无,藏青色的血管脉络清晰可见。 “蒹葭他……还活着吗?” “他死了,戮仙刃下,仙人难活。” 陈思若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不计其数半透明的人从她的身边经过。 陈思若有些害怕,她隐约间可以猜到,这些半透明的人形便是亡者的游荡的灵魂。他们没有脸,却有着同一个目的地。 陈思若壮着胆子跟上了去,她看到黑暗的尽头,有一条闪闪发光的长河。 暗黑太粘稠,以至于河面上泛着银色光纹只能照亮上方的一小块儿黑暗。这使得整条河从远处看起来,就像是一条镶嵌在黑暗中的缀满星光的绸带。 它是那般的璀璨,令陈思若不知不觉间就迷失在绚烂的光辉里,她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自己不属于这里,她跟着前面的半透明人影,一步一步地朝着那条河的方向走了过去。 不知过去了多久,她的脑海里突然响起一道陌生却令人心旷神怡的笑声。 “呵呵呵,前面就是忘川了,过去之后便是亡灵的贵所,你确定自己要去吗?” 陈思若如同被一瓢冰水从头到脚的淋下,她猛地打了个激灵,这才发现那条绸带似的河已经近在咫尺。 “你是谁,这里是哪儿?”陈思若连忙追问道。 “我是谁不重要。”那个人说道,“但我已经告诉了你,这里是哪里。” “你是说这里是忘川?” 那人没有回应。 “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我想要回到江州,我该怎么回去?”陈思若焦急地问了一连串问题。 “出路,在你脚下。” 陈思若低下头,她惊讶地发现,自己脚下竟然不是土地,而是无数颗闪闪发亮的星辰。 就在她低下头的刹那间,天地开始颠倒,星光倒悬,黑暗散尽。 下一刻,一切归于平静,她从一团黑雾中坐起身,身边的景物虽然陌生,却都是尘世间最常见的事物。 “你醒了?”方才那道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 陈思若连忙转过身,看到一个头戴黑色兜帽,面色苍白如雪的少年。 “这是哪里?”陈思若又一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蛮夷之地。”幽言说道,“或者说,蛮夷十二郡。” “你是把我带到这里来的吗?”陈思若一边说着,一边坐直了身子,四下张望寻找,除了身后的少年,这里再无一人。 “是我把你带到这里来的。” “你有没有见过我的妹妹?”为了让自己的问题更有所指,她继续补充道,“她和我差不多年纪,模样相仿,她身边应该还跟着一个慈眉善目的僧侣以及一位仙风道骨的医家。” “你已经问了我两个问题,事不过三。”幽言不带一丝感情地说道。 “刚刚你没有说规则,所以不算。”也许是因为眼前这个少年面容清秀,让人不自觉地生出亲近之意,陈思若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说出了这句话。 话音未落,她才记起自己和他不过一面之缘,如此措辞的确有些唐突了。 幽言玩味一笑,说道:“规则是我定的,算与不算,也是我说了才算。” “那你说,我该怎样才能继续问你问题。”陈思若忧心妹妹的安慰,只能顺着他的话来说。 “这样吧,我们打一个赌,赌赢了我让你问一个问题,若是赌输了,我从你身上取走一样东西,如何?”幽言说道。 “好,我同你赌。”陈思若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幽言嘴角流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他掏出一个小小的红木骰子,轻声道:“简单一些,我们赌大小。” 幽言说罢,将骰子抛入空中。 陈思若随着幽言的动作仰起头,她想看清骰子最下面的点数,可幽言又怎会让她遂心如意,一团黑色的雾气将骰子包裹,缓缓地降落到两人中间。 “请吧。”幽言说道。 陈思若不假思索地说道:“小。” “这么轻易就做出了决定,真的不打算再考虑一下吗?”幽言面如止水地问道。 “反正都是猜,犹豫反而会败北。”陈思若道。 黑雾散去,骰子正面点数为三。 “你赌对了,可以问我一个问题了。”幽言道。 陈思若原本打算问他知不知道妹妹等人的下落,可话到嘴边,她突然改了主意:“你叫什么名字?” “幽言。” “还要继续吗?”幽言问道。 “当然。” 骰子再次扬起落下。 “还是小。”陈思若说道。 这一次,骰子正面的点数为一,陈思若又一次赌赢了。 “问吧。” “你可否知道我妹妹的下落?” “不知。” 幽言的确不知道陈思璇的下落,因为在他去之前,陈思璇已经被思欲禅师收到法宝金钵之中。 “不过,你提到的那个和尚与那个医家我却见过。”幽言不冷不热地说道。 “他们在哪?”陈思若不禁追问道。 “一个问题问完了,这是下一个问题。” 陈思若继续赌了小,这一次她却赌错了,骰子正面点数为六,是大。 “你赌输了,我要从你身上拿走一样东西。”幽言一个闪身便来到陈思若面前,她还没反应过来,对方的手指已经点在了她的左脸上。 “多漂亮的一张脸,毁了实在可惜。”幽言的指尖轻轻地划过陈思若的脸颊,冰冷的触感令她不寒而栗。 “看在你第一个问题问了名字的份上,我要你腰间挂着的绣包。” 陈思若松了口气,取下绣包递给幽言,夸赞道:“眼光不错,这个绣包是我自己亲手绣的。” “还玩吗?”幽言没有理会陈思若的话,毫无感情地问道。 看着幽言深邃冷漠的瞳孔,陈思若在那个瞬间感觉自己仿佛在大雪天一丝不挂地掉进了冰窟窿里,她心中突然生出一个念头,大声地叫嚷着让她不要继续玩。 陈思若深吸了一口气,想到下落不明的妹妹,她坚定地点了点头。 骰子再一次升起落下。 陈思若这一次没有随口说出自己的答案,还是思考了许久,才缓缓地说出一个“大”字。 黑雾散尽,点数为二。 “你又输了。” “这次你要什么?”陈思若小声的问道。 幽言微微一笑,柔声道:“我要你的脸。” 话音未落,陈思若便觉得自己的脸颊如同燃烧起熊熊烈火那般滚烫,脸上的皮肤仿佛随时都会融化掉似的。剧烈的疼痛让她一时陷入一片模糊,无声地尖叫声堵在她的喉咙里,让她绝望到窒息。 终于,一切的痛苦如同潮水般退去。陈思若颤抖着抬起手摸向自己的脸,无痛无痒,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感触。 “你对我做了什么?”陈思若撕心裂肺地朝着幽言吼道。 “愿赌服输,或者死。”幽言耸了耸肩,“你选一个。” 幽言这句话,令陈思若的心瞬间跌入谷底,她甚至不敢在同他对视,就好像他只用眼神,就能把杀死似的。 “我还要继续赌。”陈思若咬了咬牙,突然说道。 “可是你身上已经没有我想要的东西了,你拿什么来同我赌?”幽言毫无感情地说道。 “用我这条命。”陈思若鼓起勇气直视着幽言的眸子说道。 “可你这条命我并不想要。”幽言道,“换句话说,若是我想要你这条命,我随时都以取来。” “那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的,我都给你。”陈思若绝望地吼道。 “我已经说过了,你的身上没有我想要的东西了。”幽言语气有些不耐,“我的耐心是很有限的,你不要总是逼我去重复已经说过的话。” “我还知道一个秘密。” “一个关于如何开启灵桃的秘密。” 21 | 游鱼旧事,初识鬼谷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幽言停下脚步,饶有兴致地看着陈思若,说道:“你怎么知道灵桃在我身上?” 陈思若道:“一个问题交换一个问题。” “难道你不怕我杀了你?”黑雾缠在了陈思若的脖子上,让她几乎喘不上气来。 “你说过的,我这条命你并不想要。”陈思若艰难地说道。 黑雾凭空消散,幽言冷声道:“我之前不想杀你,不代表我现在不想杀你。还有,规则只能由我来制定。” “所以怎么赌,规则你来定。”陈思若努力让自己冷静了下来,强作镇定地说道。 “这次不用赌的,我问你答。若是你的回答令我满意,我会告诉你想知道的答案,然后放你离去。”幽言道。 “好,我答应你。” “你是如何知道灵桃在我身上的?” “你知道思欲大师他们的下落,说明你见过他们。你能从他们身边带走我,自然可以从他们身边带走更重要的东西。” “你怎么知道我就不能是冲着你去的?” “天底下还有什么东西,能比灵桃更具诱惑力呢?” “你说你知道开启灵桃的秘密,这个秘密从何得知?” “我在大泽深处的一座仙人府邸中发现了半本古籍,上面记载了开启灵桃的方法。” “那你又是如何能确认,这个方法一定是正确的?”幽言追问道。 “我在古籍的最后发现了一行字,落款是赤霞仙人。”陈思若道。 “这行字写了什么?” “道缘已至,羽化在望。” “你既然知道开启灵桃的方法,为什么不告诉你的同伴?”幽言直视着陈思若的眸子,目光锐利得如同一把锋利的剑。 “谁不想把灵桃据为己有呢?”陈思若反问道。 幽言审视着陈思若,沉默了半晌,而后缓缓开口道:“下面你可以告诉我,开启灵桃的方法了。” “开启灵桃需要在朔月之日,取四方灵兽之血,以自身灵力为焰,焚血祭月。在灵力最强盛之时,便可开天唤月,在引那一束月光,照射到灵桃之上,便可开启灵桃,释放出里面的羽化灵气。” “你说得可是真的?”幽言将信将疑地问道,这也是陈思若第一次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情绪的波动。 “信或者不信,都随你。”陈思若说道,“毕竟,连规则都是你制定的。” “三天后便是朔月之日,到时候你说的话是真还是假自会见分晓。”幽言平静地说道。 “如果是真的,我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若是你骗了我,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话音落下,天地间骤然色变,陈思若再一次被无尽的黑暗淹没。 木玉刚刚出城,游鱼便骑着马追了出来。 “你来做什么?”木玉问道。 “公子。我来帮你。”风吹起游鱼遮面的黑纱,露出一双娇润的红唇。 木玉有些无语,却只能耐着性子说道:“我真的有很要紧的事情要去做,要赶时间。” “没关系的公子,我的马术很好。”游鱼道。 “可小爷出城之后,就要用飞的了。”木玉学着鸟儿振翅的样子,扇了扇自己的双臂。 “这么说公子你是修仙者?”游鱼的语气里充满了惊喜。 “算是吧。”木玉道,“所以,我真的不能带你一起走。” “虽然我自己不会飞,但是我有这个。”游鱼从怀里掏出一个汉白玉的小瓷瓶,“济世堂的腾云丹。” “就算你会飞,这一路上可能会遇到各种危险,小爷可无暇顾及你。”木玉装出一副冷漠的样子,想让游鱼知难而退。 怎料游鱼又从怀里掏出一把符箓,说道:“这个也不需要公子操心,我有凌霄峰的遁身符。” “可就连小爷自己都不知道该要去哪儿!”木玉已经处在了即将崩溃的边缘。 “这就更好办了。”游鱼又从怀里拿出一个司南的盘底,丢给了木玉道,“万象门的寻迹司南,可以指向你最渴望的东西。” 木玉拿起司南,道了声谢,唤来桃花木就要去寻找妖妖,余光里看到游鱼从怀里不紧不慢地拿出一个勺子,说道:“公子,你要去哪里呀,你手里的只是司南的司,司南的南还在我手里。” 木玉有些尴尬地回过头,看到在游鱼手里不停晃来晃去的勺子。 “你借我用一下,等小爷办完了事情一定双手奉还。”木玉请求道。 “借你用可以,不过公子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游鱼说道,“带我一起去。” “你为什么一定要跟着我呢?”木玉近乎无助地问道。 “公子带我一起走,路上我告诉你原因。” 无奈之下,木玉只好妥协。 游鱼跳下马背,轻轻地拍了拍马屁股,马便朝着城门的方向跑走了。她自己吞下一枚腾云丹,乘着云朵,来到木玉身旁。 “给你。”她将手中的勺子递给了木玉。 木玉连忙将勺子置于盘底之上,勺子飞快地转了几圈之后,在指向蛮夷十二郡的方位时,停了下来。 回想起沈弃疾偷袭自己时泛起的黑色雾气,他立刻联想到一个地方——鬼谷。 事不宜迟,木玉当即便朝着鬼谷的方向加速飞去,游鱼也连忙跟了上去。 “你能告诉我,你这么着急是要去做什么吗?”游鱼好奇地问道。 “去找一个朋友。”木玉道。 “男的女的?”游鱼追问道。 “当然是一个姑娘了,如果是男的,小爷至于这么着急吗?” “公子喜欢她?”游鱼语气似乎变得有些低落。 木玉显然没有察觉这些细微之处的变化,随口道:“虽然不愿意承认,不过确实是有一点。” “那公子喜欢我吗?”游鱼没由来地突然问道。 木玉险些手一松,从天上掉下去。 “咳咳,游鱼姑娘,小爷认识你还不到一天吧?”木玉干咳几声以掩饰心中的尴尬。 “我认识你却有三天了。”游鱼说道。 “你费了这么大的劲,跟着小爷跑出来,该不会是想告诉我,是因为喜欢我吧?” “怎么,不可以吗?”游鱼反问道。 “你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木玉越来越后悔刚才答应了她要求,不就是个司南,自己不靠它也能找得到妖妖。 可现在倒好,妖妖还没找到,突然多出来一个爱慕者,到时候自己该怎么和妖妖解释才好? 木玉心中愈发苦涩,说道:“理由,我需要一个理由。” “什么理由,喜欢你的理由吗?” “不然呢?” “因为公子长得好看,将来我们的孩子一定很漂亮。”游鱼直接说道。 木玉只觉得一团气堵在了自己的心口,闷得自己两眼直发黑。 “游鱼姑娘,小爷有心上人了。”许久,木玉终于缓和了一些,郑重地说道。 “我知道的公子,你有你的心上人,我有我的心上人,咱们互不冲突。” 木玉一时想不出该怎么回她这句话,索性不再理她,专心赶起路来。 “公子,你怎么不说话了?”游鱼不甘心地追问着。 木玉闷着脑袋,加快了速度。 “公子,你飞得太快了,等等我。”游鱼上气不接下气地央求道。 木玉停下来,在空中转了个身,看着游鱼随着喘息不断起伏的面纱,咬着牙说道:“你可不可以不再喊我公子,喊我木玉就可以了。” “好的公子。”游鱼深深吸了口气说道。 木玉愣了愣神,他不禁想起初识妖妖的时候,她也是这么固执地喊自己小焚香。 “你在想什么,公子?”游鱼问道。 “没什么。”木玉嘴角不经意扬了扬,继续说道,“我们继续赶路吧。” “好的,木玉。”游鱼说道。 木玉暗自松了口气,她终究还是与妖妖不同的。 两人一路朝北飞着,游鱼喋喋不休地同木玉讲着自己的故事。木玉起先只是有礼貌的回应着,不知不觉却听入了神。 游鱼,是林府的大小姐,她原本不叫这个名字,因为小时候发生的一件事才改了名字。 林府是江州富甲一方的商绅,不仅家财万贯、富可敌国,而且还有着深厚的仙门、权势背景。 不仅和江州州牧私交甚密,而且在各大门派都有着林家的直系亲属。 “难怪身上有那么多不同门派的法宝。”木玉在心里暗暗嘀咕道。 “我原本还有一个妹妹,比我小两岁,可她在我七岁那年去世了。”游鱼的声音泛着岁月氤氲过的伤感。 “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吗?”木玉问道。 “那是一年夏天,我和妹妹一起乘车到江州城去玩,结果在官道上遇到了一伙强盗。他们杀光了我们的随从,将妹妹丢下了山崖,把我绑在马车上点了一把火就扬长而去。”游鱼不急不缓地说着当年的故事,语气平静的就好像她只是整场灾难的旁观者一样。 “一截烧着的木头掉在了我的脸上,从那时起,我的左脸就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抱歉。”木玉同情道。 “又不是你做的,你有什么好抱歉的。”游鱼笑了笑,“不过我比妹妹幸运多了,因为没过多久,就刚好有路人经过,救下了我的性命。” “那之后呢?” “后来,我被路过的好心人送回家,我的父亲动用了整个家族的势力,去寻找我的妹妹,以及当初劫杀我们的那一群强盗。可惜,等我们赶到妹妹坠崖的地方后,她的尸体已经被秃鹫啃食得不成样子,而那群强盗也始终没有再次作案。” “如此说来,伤害你们的那群强盗,现在还在逍遥法外?”木玉忿忿不平道,“那你现在还能记起当时的许多细节吗?” 游鱼摇了摇头说道:“不过,我隐约记得绑我的那个人,手臂上有一大片红色的印记。” “等我找到妖妖,如果你需要的话,小爷会替你找到这个人的。”木玉认真道。 “妖妖?”游鱼愣了一下,“你要找的那个姑娘叫妖妖吗?” “难道你知道她的下落?”木玉惊喜道。 游鱼仿佛一个犯错的孩子似的低下头,略带歉意地说道:“我告诉你一件事,不过你要先答应我不许生气。” 木玉料想一定与妖妖有关,于是连忙道:“我答应你,我不生气。” “其实我救你那天,在你身上发现一只她留给你的鬼虫。”游鱼有些局促地说道,“我起初以为是那只鬼虫让你晕倒的,便将它关在了一个瓶子里。” “那个瓶子呢?”木玉急切道。 游鱼小心翼翼地怀里取出一个红色的陶瓶,递到了木玉手上。 “喏,给你。” 木玉连忙拔掉木头瓶塞,将眼睛凑了上去。 瓶子里空空如也。 “鬼虫呢?”木玉焦急地问道。 “可能被瓶子消化掉了。”游鱼嚅嗫道。 “消化?” “这可是融妖瓶,只要是被它吸进去,所有的妖怪都会被它消化掉。” 木玉叹了口气,无奈道:“那我们继续赶路吧。” 妖妖一直以为,鬼谷一定藏在一个峡谷里。直到沈弃疾带她来到一片大湖之畔,她瞧见一块儿耸立在湖边的石碑,上面刻着“鬼谷”二字,才意识到鬼谷不一定是谷,还可能是湖。 “你们不会住在湖里吧?”妖妖问道。 沈弃疾轻轻点了点头,抬手施了个法术。 只见湖面的中央开始缓慢地下沉,渐渐形成一个偌大的漩涡。漩涡的范围不断地扩大,一直延伸到岸边才停了下来。 紧接着,一条石头阶梯从漩涡的深处慢慢升了起来,直到和岸边连在一起。 “妖妖,我们走。”沈弃疾朝着妖妖伸出手,发出邀请。 妖妖点头示意,却并没有握住他的手。 沈弃疾笑了笑,并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带头顺着台阶走了下去。 妖妖带着蒹葭,跟在他的身后,顺着石阶路走向湖心深处,很快她的身子便完全处于湖面之下。妖妖仰起头,看到原本顺着石阶的走向而裂开的湖面开始慢慢地合拢,眨眼的工夫,湖面便重新变得风平浪静,从外面看起来,整个湖面就如同一颗闪闪发亮的蓝宝石。 置身于湖水里的妖妖同样很惊讶,合拢的湖面并没有像她想象中的那样劈头盖脸的灌下来,而是如同被缝合起的蓝色绸缎,遮在她的头顶上。 她能看到水在自己的身边不停地流动着,各色的鱼儿倏忽而过,她站在石阶路上,静静地看着湖中美不胜收的景色,心中不由地想到了蒹葭。 要是他能和自己一起分享此刻的美景,该多好。 22 | 入谷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妖妖跟在沈弃疾的身后,沿着石阶路不断地朝着湖心深处走去。 随着不断地深入,光线也越来越弱,渐渐已经看不清湖里的景物。 妖妖仰起头,看着头顶上流动的湖水,此刻已经呈现出一种深邃的蓝色,原本明亮的太阳投影在湖面上,也变成了一团模糊惨淡的圆形光影,随着粼粼波光时聚时散。 “我们还要走多久?”妖妖问道。 “就快到了。”沈弃疾头也不回地说道。 妖妖不再讲话,默默地跟随着下行。就在她以为自己就要被黑暗吞噬的时候,沈弃疾带她转过几个弯,一道明亮耀眼的光扑面而来,伴随着湿凉的风,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 沈弃疾首先跳到一片光明之中,他转过身,朝着妖妖伸出手来,白晃晃的光照在他的侧脸上,轮廓分明。 妖妖抬手挡了挡刺眼的光线,另一只手扶了一下沈弃疾的胳膊,也走了出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美不胜收的山野田园景象。 妖妖惊讶地张望着眼前的风景,远山含黛,村院错落,阡陌纵横。一条清澈的河流穿过一望无际的田野,穿过村落里鳞次栉比的房屋,穿过村庄后苍翠欲滴的竹林一直通到远山。 来来往往的人穿行在金黄的麦田里,一阵风吹过,稻田泛起阵阵麦浪,也将人们的欢声笑语送到妖妖的耳畔。 “这里是鬼谷?”妖妖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沈弃疾笑了一声说道:“怎么,难道不像吗?” 妖妖点了点头:“的确不太像,起先我以为鬼谷是一道峡谷,后来我以为鬼谷在湖里,现在看来,似乎都不是。” “妖妖说对了一半。” “哦?” “鬼谷的确在湖里。” “你是说,我们现在看的这些,都是在湖里?”纵然妖妖走的是修仙之路,见惯了光怪陆离,骇人听闻的奇闻逸事与牛鬼神蛇,可眼前的景象是在湖里的说法,还是超出了她的认知。 “你看那条河。”沈弃疾指着那条玉带一般直达远山的河流,继续说道,“这是冥河,它的尽头便是忘川。” “你是说,这条河流过这座山之后,便到达了忘川?” “没错,这座山是冥山的余脉,冥山与忘川隔开了阴阳二界。”沈弃疾耐心地说道,“所以,你几乎每天都可以看到人类的灵魂沿着这条冥河,顺流而下,他们的目的地就是忘川。” “所有人的灵魂都是这样前去忘川的吗?”妖妖问道。 “那倒不是,能有如此待遇的,一般都是很强大的灵魂,比如修仙者的灵魂。”沈弃疾轻笑一声继续道,“而凡人的灵魂,通常只能选择另外一条路,徒步前往忘川。” “不幸的是,很多凡人都会在路上迷路,所以这世上才有了那么多的孤魂野鬼。” “那他们为什么不选择水路呢?”妖妖疑惑道。 “顺流而下虽然很快,不过冥河之水会灼烧灵魂,只有足够强大的灵魂才能不被冥河之水毁灭。” “原来如此。”妖妖点了点头,“那这里生活着的人,都是同你我一样的鬼修了?” “没错,谷主再一次偶然的机会发现了这里,所以在这儿建立了谷鬼。”沈弃疾道,“因为紧挨着冥河,所以这里的鬼气充裕,非常适合鬼修在此修炼。” “这么说来,大家都很喜欢这个地方?”妖妖问道。 “这是自然,鬼谷几乎是每一个鬼修梦寐以求的修行之所。”沈弃疾对妖妖的问题感到很惊讶。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我的心里似乎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鬼谷是一个很可怕的地方。”妖妖坦白道。 “可能是你失忆前,对这里有过什么误会吧。”沈弃疾安慰道,“别担心,有我陪着你,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对了,你说这里有救治蒹葭的方法,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妖妖突然问道。 沈弃疾愣了一下,缓缓说道:“我先带你回我住的地方休息,救治蒹葭的话,还需要谷主的帮助。” 妖妖点了点头,感激道:“有劳你费心了。” “妖妖,你太客气了。”沈弃疾道,“我是你的丈夫,你和我不必这么见外。” 这一次妖妖没有再说什么,一言不发的跟着沈弃疾穿过金黄的稻田,来到村落的入口。 “沈老弟,旁边这个漂亮姑娘是谁呀?”村口一个瘦弱苍白的男子拦住两人去路,笑着问道。 “李兄,这是我的妻子,也是一名鬼修。”沈弃疾说道。 “把他呢?”李姓男子目光瞥了瞥被黑雾包裹着的蒹葭,“你们怎么还带着个死人?” 妖妖皱了皱眉头,手掌心泛起一层黑黢黢的光晕,想了想自己此行的目的,显然不宜动手多生事端。妖妖有些不甘心地攥紧了拳头,最终还是选择了不动手。 “李兄你这是说得是什么话,他是我们的朋友。”沈弃疾语气也有些不悦。 李姓男子冷哼一声,不再讲话,却也没有让开。 “李兄,你这是要干什么?”沈弃疾强压着心头的火气质问道。 “今天我当值,鬼谷的规矩,十年的鬼气,我放你们进去。”李姓男子冷笑一声,又瞥了一眼一旁的妖妖,“或者让你妻子陪我喝喝小酒聊聊天,我也可以放你们进去。” “你做梦。”沈弃疾怒斥道。 “那就十年的鬼气,少一年都不行。”李姓男子不甘示弱道,“规矩是谷主定下来的,凡新人入谷,当值者有权利同她索要一定的报酬。” “我只是来救人的,救完人就会离开。”妖妖说道。 “你的意思是,你不打算加入鬼谷?”李姓男子问道。 “不是。” “当然。” 沈弃疾说了不是,妖妖说了当然。 “我当然,不打算加入鬼谷。”妖妖不顾一直摇头阻拦的沈弃疾,坚定道。 “凡鬼修不入鬼谷者,唯死尔。”李姓男子的气息瞬间改变,一股强大的鬼气喷薄而出,朝着妖妖席卷而去。 妖妖不甘示弱,两条黑雾凝结的巨龙盘亘在身前,似乎只要她一声令下,它们立刻就会将眼前的一切撕成碎片。 妖妖气势虽然不弱,心里却没有什么底。因为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两条黑龙是自己怎么召唤出来的。 李姓男子有些惊讶,望着妖妖身前的巨龙一时有些骑虎难下。 从这两条巨龙给他带来的威压来看,眼前这个女子的境界比他高出很多。 如此实力的人,想要杀死他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般容易。 就算谷主说过不入鬼谷者,杀无赦。但谷主又没有指定自己去杀,这样的强者,自己能不得罪就不要得罪。 想到这里,李姓男子也顾不得面子,陪着笑脸退到一旁说道:“李某有眼无珠,差点没瞧出来这位姑娘在同我开玩笑,二位请进。” 妖妖也松了一口气,散去黑龙,示意沈弃疾前面带路。 沈弃疾这才回过神来,望向妖妖的目光也有了些许的变化。 进了村子,沈弃疾感慨道:“想不到短短一个多月不见,妖妖的道法竟然又有进益。” “我们只有一个月没见面吗?”妖妖疑惑道。 沈弃疾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解释道:“一个多月前,我曾远远地望过你一眼。” “就像当年赤霞望蒹葭一样吗?”妖妖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谁?” “如果说我也不记得是谁,只是脱口而出你会相信我吗?”妖妖带着几分困惑与几分尴尬说道。 “当然相信。”沈弃疾道,“也许是因为她是你心底一个很重要的人吧。” “也许吧。” 沈弃疾的住处,是一间没有院子的茅草屋,冥河刚好从他家门前流过。 妖妖不经意望了一眼,刚好看到河面下有一团闪闪发光的东西经过。 好奇心的驱使下,她凑上前去。发现把团发光的东西竟然是一个被荷叶托着的半透明的婴孩。 妖妖总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这种样子婴孩,可惜的是她完全没有一丁点的印象。 瞧见妖妖一脸疑惑,沈弃疾解释道:“当修仙者破境入第四重境界之后,他们会结灵魂以为婴,其中不仅蕴含着纯粹的灵魂之力,还包含了修仙者对天地大道的领悟。以天地之元为母,则万物之灵皆为婴,故而很多修仙者还喜欢称之为元婴。” 妖妖若有所悟的从冥河之畔离开,跟着沈弃疾回到了他家。 沈弃疾的茅草屋内,布置虽然简陋,却十分干净只有一张草席和一个圆形的蒲团。屋内的墙壁上挂着一副画,画上的内容是一个小村落。 “这是不归村,是我的家乡,也是我们相遇的地方。”沈弃疾有些怀念地说道。 “我不记得这里了。”妖妖直接说道。 “要是不嫌弃的话,让蒹葭躺下这里吧。”沈弃疾将地上的草席铺得更平整一些,建议道。 妖妖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将蒹葭放到了草席上。 刚安顿好蒹葭,屋外便传来一声明亮的号角声。 “呜——” 是蛮夷之地惯用的牦牛号角声。 “谷主回来了。”沈弃疾有些意外,也有些局促。 “他回来是不是就可以救蒹葭了?”妖妖问道。 沈弃疾犹豫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你在家等我,我去将此事禀报给谷主。” “那就麻烦你了。”妖妖感谢道。 “我不是说了吗,你不必同我这么见外。” “我……尽力。” 告别了妖妖,沈弃疾快步走到村落深处一间最大的茅草屋前,他犹豫了半晌,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你回来了,交代你的事情可都办妥当了?”幽言双目紧闭,盘坐着一张蒲团之上。 “回谷主的话,办妥当了。”沈弃疾恭敬道,“您说的那个人,确实在林府内当差。” “这件事你做得很好。”幽言连眼皮都懒得抬起来,很随意地说道,“我听李询说,你今天带了一个新人来鬼谷?” “弃疾不敢隐瞒,是您之前提到过的人。” “你是怎么找到她的?”幽言不紧不慢地问道。 “回谷主的话,是偶然间遇到的。”沈弃疾连忙回答道。 “如此来说,我的运气还算不错。”幽言轻笑一声,便不再讲话。 “谷主,我能求您一件事吗?”沈弃疾犹豫再三开口问道。 “说吧。” “希望谷主可以留她一命。” “你怎么就知道,我要杀她?”幽言反问道。 “难道您只是想找到她,却不打算杀她?”沈弃疾松了一口气。 “同杀不杀她相比,我更感兴趣的是你为何替她求情?”幽言猛地睁开眼睛,一道锐利的目光瞬间便落在沈弃疾的身上。 沈弃疾在幽言的审视下,后背寒毛直竖,冷汗难以自抑地流了下来。 他有些结巴地说道:“不敢欺瞒谷主,她……她是我的妻子。” “哦?我怎么不记得你有一个妻子?” 就在这时,一道黑色的人影从幽言背后冒了出来,他凑到幽言的耳畔低声说了几句,幽言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黑色的人影重新隐去,幽言看向沈弃疾,幽幽地说道:“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帮你,让她记起来你是她的丈夫。” “真的吗,谢谢谷主。”沈弃疾惊喜道。 “你先别急着谢我,先把她带到我面前来,如果她能活下来,在谢我也不迟。”幽言道。 “可是谷主,您刚刚明明答应我,不会杀她的。”沈弃疾大急道。 “你要记住,规则是我定的,不是你。”幽言的目光突然变得如刀一般锋利,沈弃疾差点直接瘫坐在地,只能一边抹着汗,一边唯唯诺诺地退了出去。 刚走出来没几步远,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只口未提蒹葭的事情。他有些懊悔地跺了跺脚,头也不回地朝家的方向走去。 相比起来再回去面对一次幽言,他到更情愿在路上编个谎话骗过妖妖。 为了让自己的谎话万无一失,他故意放慢了步伐,推演了一遍所有妖妖可能问的问题,自觉万无一失之后,他终于推开门,走了进去。 23 | 复活的希望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妖妖此时正盯着墙上的挂画出神,沈弃疾笑问道:“想什么呢,这么专注?” “我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去过这里。”妖妖道。 “当然了,我们还一起在这个村子里生活过呢。” “谷主他,同意了吗?”妖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 “他同意你先去见他。”沈弃疾说道。 “现在吗?” 沈弃疾点了点头。 “那就麻烦你在前面带路。” “好。” 沈弃疾自己都没想到,妖妖竟然这么轻易地就同意了和自己一起来见,甚至都没有问谷主是如何答复的。 他为此专门排演的话术一句都没有用到。 “他就先不要带过去了,如果有需要,我再回来接他。”沈弃疾看着草席上的蒹葭说道。 “嗯,那我们就出发吧。” 不多时,沈弃疾便将妖妖带到幽言所在的草屋前:“你自己进去吧,谷主在等着你。” 妖妖看了沈弃疾一眼,没有多说什么,推门走了进去。 屋内很暗,却比沈弃疾的那一间要大上许多,屋内的陈设也更加丰富,有许多妖妖从不曾见过的奇怪家具。 不等妖妖仔细查看,屋子角落的阴影里便传来一道幽邃的男声。 “你就是妖妖?”幽言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如果大家都没有骗我,那我就是。”妖妖说道。 “有趣的回答,我很喜欢。”幽言的脸从暗处显露出,年轻的容貌令妖妖着实有些惊讶。 “如果可以,我倒宁愿不这么有趣。”妖妖耸了耸肩。 “此话怎讲?” “如果我记得自己是谁,我当然不会这么说。” 幽言笑了一声,继续道:“难道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你吗?” “你总有你的理由,正如我也有我的理由一样。” “如此说来,若是我还想继续主导这次谈话,反倒是应该先问问你来见我的理由了?” “我有求于你,你若愿意帮我,我自然会有回报。”妖妖说道。 “你错了。”幽言的声音冷了下来,“如果我需要你身上的东西,我可以不经过你的同意,便据为己有。” “这么说来,我身上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报答你了。”妖妖平静地陈述道。 “准确地说,是这样的。” “但我还是有求于你,该怎么办?” “我这个人,虽然有时候蛮不讲理的,但我这个最讲得也是理。”幽言说绕口令似的说道。 “反正你厉害,理都在你身上。”妖妖道。 幽言笑了一声:“你真的是一个很有趣的姑娘,我都有一点舍不得杀你了。” “那我是应该庆幸吗?” “不必这么早,每个人都有很多舍不得的东西,但每一个人都得学会放弃。”幽言面无表情地说着,“毕竟,我早就是那个被放弃的人。” “有时候,拥有会让人墨守成规故步自封,放弃反而能令人去追寻更强大的自己。”妖妖道。 “就冲你说的这句话,我决定给你一个机会,说出有求于我的那件事。”幽言道。 “我想让你帮我救一个人。” “救人是医家的事,我只负责杀人。” “你不救活他,又该怎么杀?” “他都已经死了,我为什么还要杀他?” “或许你可以告诉我答案。”妖妖道。 “有趣的结论。”幽言轻笑道,“要我说救活一个人再杀了他的目的无外乎两个,让他换一种死法或者换一个杀他的人。” “那万一是想让他被同一个人用同一种方式杀死两次呢?”妖妖反问道。 “没想到你竟然比我还无情。”幽言有些惊讶。 “这么说你同意帮我救活他了?”妖妖问道。 “当然……”幽言顿了顿,幽幽地说道,“没有。” “不过,如果你真的想让我帮你救活一个人,倒也可以,只不过需要你同我进行一次赌局。” “赌注是什么?” “你赢了,我答应你的要求,若你输了,给我一样你身体上的东西。”幽言道。 “可你刚刚不是说了,我身体上的任何东西,你想要都可以随时来取。” “我也说了,我是一个,很讲理的人。” “成交,我们赌什么?”妖妖爽快地答应。 “规则由我来制定。” “请便。” “就赌我不想做的一件事吧。”幽言眸子里流露出一丝狡黠的神色,幽幽地说道。 妖妖沉吟半晌,嘴角露出一抹微笑说道:“我赌你心里想一定不会救我的朋友。” 幽言愣了一下,面无表情地说道:“很不错的回答,不论你赌输赌赢,我都得救你的朋友。可你别忘了,这个答案也将你逼到了绝境。” “我原本就没有胜算,就算是输了,大不了一命换一命,就算我还他的了。”妖妖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遂了你的心意。”幽言冷声道,“我不会杀你,但我会从你身上取走一样东西。” “如此来说,倒是我赌赢了。”妖妖道。 “也许吧。”幽言缓声道,“难道你不想知道,我要从你身上取走什么东西吗?” “还有什么是比性命更重要的呢?”妖妖反问道。 “我要取走你的脸。” “我想这也是你要找我的原因吧?” “你很聪明。” “那我可以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按理说不可以,但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幽言平静地说道,“你出来吧。” 幽言话音未落,一团黑雾便从他身后飘了出来,黑雾散去,露出一张惨白的脸。 “你还记得我吗,妖妖?”他沙哑着嗓子问道。 妖妖皱了皱眉,感慨道:“我现在就连最美好的记忆都回想不起,更何况你?” “不过无所谓了,反正我很快也会失去自己的脸,到时候没准变得和你一样丑。” “好了,你退下去吧。”幽言冷声道。 人脸露出唯唯诺诺的表情,重新隐匿到黑雾中,退到了阴影中。 “他是你一个故人,几乎已经是一条腿迈进了忘川。”幽言道,“我救了他,他告诉我说有一个姑娘,长得很美,是我喜欢的样子。” “所以从那时起,你就开始寻找我了?” “是,但并不急。”幽言道,“我已经额外回答了你的问题,接下来便将你的脸给我吧。” 被火焰灼伤的痛感瞬间爬满妖妖的脸颊,她咬着牙不让自己喊出声来。整张脸都仿佛正在融化一般扭曲变形,终于到一切同感都消失的时候,妖妖看到幽言手里握着一个乳白色的光团。 “对我的脸好一些。”妖妖有些虚弱地说道。 幽言捧起光团,贴到自己眼前仔仔细细地端详起来。 “的确很美,每一处细节都是那样完美无缺,夺天地造化之功。”幽言不禁赞叹道。 “虽然你是在夸我,但我听起来反而更难过了。” “你会慢慢适应的,活在阴影之中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幽言道。 “我以后会怎么活,就不劳你费心了。”妖妖道,“我已经付出了自己的报酬,你该兑现自己的承诺了。” “你放心,我会说话算数的。”幽言一挥手,手中的光团便缓缓地飘到自己的胸口,然后融入了他的身体中。 “带我去见他,我会履行自己的承诺。”幽言说着丢给妖妖一条黑色的面纱,“戴不戴随你。” 妖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捡起了面纱,戴在了脸上。 两人出门之后,沈弃疾正焦急地在门口来回踱步。看见妖妖出来,他明显松了口气。 “见过谷主。”沈弃疾恭敬地说道。 幽言扫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一旁的妖妖,露出一抹讳莫如深的微笑。 回沈弃疾住所的路上,他凑到妖妖身边,有些担忧地小声问道:“妖妖,你怎么突然想着要蒙一条面纱了?” “我觉得这样会比较好看。”妖妖说道。 “哪里有,你现在的样子总让人感觉哪里怪怪的。” 妖妖抬起手隔着面纱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自己整张脸除了嘴巴和眼睛,光滑得如同一枚剥了壳的熟鸡蛋。 因为没有鼻子,所以整张面纱是贴在脸上的,难怪会让沈弃疾觉得奇怪。 妖妖扶着额头,正愁着该如何圆过去,这才发现自己连眉毛都没有了。 “因为我刚才和谷主打赌输了,被剃掉了眉毛,所以你才觉得奇怪吧。”妖妖说道。 经妖妖这么一提醒,沈弃疾这才注意到,她确实没有了眉毛。于是便没有多想,认同了妖妖这个说法。 三人来到沈弃疾的茅草屋外,幽言道:“弃疾,你去把妖妖的朋友背出来吧。” 沈弃疾连连称是,一个人进了屋。 “他曾是你的丈夫,你也不记得了吗?”幽言问妖妖道。 “他也是这么告诉我的,不过以我现在的模样,他应该也不愿意承认了吧。”妖妖道。 “你难道不想知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吗?”幽言问道。 “你有办法让我想起之前的事?”妖妖问道。 幽言没有回答,这个时候沈弃疾也背着蒹葭走了出来。 “你把他放到冥河旁,这里就没有你的事了。” 沈弃疾连忙照做,幽言目送着他的背影,对妖妖说道:“我没有唤醒你记忆的方法,不过我可以让你看到他的记忆。” “同为鬼修,搜索他人记忆的功法你应该也不陌生。” 妖妖心道:不,我很陌生。 但她心里也清楚,在这件事上,幽言没有理由骗她。 “等你救活我的朋友,让我看看他的记忆吧。”妖妖犹豫了片刻,最终说道。 “我为什么要帮你?”幽言反问道。 “因为你不是一个坏人。”妖妖道。 幽言愣了一下,嘴角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一言不发地朝着冥河走了过去。 “我是不是坏人,不是你说了算的。” “可也不是你说了算的。”妖妖道,“要做了才算。” “那你可知道我杀了很多人?” “现在知道了。” “那你还觉得我是一个好人吗?” “至少在面对我的时候,你不算太坏。” “我拿走了你的脸。” “但你会救我的朋友。”妖妖望着幽言有些僵硬的背影,继续说道,“我知道,其实你完全可以不帮我做任何事情,就夺走我的脸的。” “或者就像你说的,你还是一个比较讲理的人。” “我只是太自信了,觉得你一定不能赢了那次赌约。” “你是对的,但你把决定权交给了我。” 幽言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道:“我会让你看到他的记忆的,等我救活你的朋友之后。” “谢谢。”妖妖说着,走到幽言身旁,与他并肩而立。 幽言没有说什么,他弹起一个手指,蒹葭的身体缓缓地升了起来。 “他身上的伤,可不像是一般的兵刃所留。”幽言很罕见地皱起了眉头。 “是戮仙刃留下的伤口。”妖妖如实说道。 “你可知道,戮仙刃下,神仙难救?”幽言冷声道。 “知道。” “戮仙刃上蕴含的杀戮之气,不仅会让伤口无法愈合,而且会将灵魂撕成碎片。所以被戮仙刃刺穿的下场就只有一个,那就是魂飞魄散。” “但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救他。”妖妖道。 “为什么?” “如果你不能救他的话,就不会同我说这么多。” 幽言冷哼一声:“算你说对了,要想救活他,这个世上除了我还真的找不到第二个人。” 妖妖松了一口气。 “不过我不得不说,你很幸运。”幽言侧过脸望着妖妖继续道,“不是说你选择来找我,而是因为用戮仙刃杀死他的人是你。” 妖妖不解,幽言继续道:“你的境界比他低了太多,压根儿不能激发出戮仙刃中蕴含的杀戮之气,他只是被缠绕在剑刃表面的杀戮之气灼伤,虽然身死,却不至魂飞魄散。” 幽言说罢,再次弹指。一滴晶莹的水珠从冥河中缓缓地升到空中,在妖妖地注视下,飘落到蒹葭胸前的一处伤口上。 “冥河之水蕴含着至纯的死气,以死气来消除伤口上萦绕着的杀戮之气,是如今唯一可以救他的方法。” “而我,是唯一那个可以调用冥河之水的人。” 24 | 各方齐聚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话音未落,一颗颗晶莹的水珠从冥河中高高跃起,在幽言的指挥下,如同飘飘洒洒的雨珠一般落在蒹葭的身上,冥河之水顺着蒹葭身上的伤口不断地渗入他的身体里,渐渐地他整个人都被一层黑色的雾气笼罩起来。 幽言面色微微有些发白,呼吸也似乎变得更急促了一些,显然,同时操控如此的鬼气令他承受了很大的压力。 “若是活人,被这么多的鬼气包裹,一定活不过一刻钟,不过他此时是一个死人,以死人之躯来承受这些鬼气,反倒没有影响了。”幽言缓声道。 妖妖望着蒹葭,注意到一丝丝淡紫色的气体正在不断地从伤口中溢散出来,在鬼气的驱赶下,很快便离开了蒹葭的身体。 “想必那些淡紫色的气体,就是你方才提到的杀戮之气吧。”妖妖沉声道。 幽言点了点头:“等他伤口里的杀戮之气被清理干净后,我就有办法救活他了。” “谢谢你。” “不必客气。” 这个过程整整持续了将近半天的时间,一直到月亮升起的时候,蒹葭体内的最后一丝杀戮之气才被完全排空。 一弯残月高高地悬在空中,妖妖无暇思考为什么湖底也能看到这么清晰的月亮。 惨白的月光洒向大地,给整个鬼谷都染上了一层苍白。相较于白天,夜里的鬼谷更符合妖妖心中的形象,凄厉、阴寒、令人毛骨悚然。 此刻的蒹葭,面容安详的躺在月光中,萦绕在他周身的黑雾已经被他的身体完全吸收了。 “比我想象中要慢许多。”幽言轻声说道。 “会有什么影响吗?”妖妖望着沐浴在月光里的蒹葭,担忧地问道。 “当然。”幽言道,“明晚便是朔月之日,如今看来,我是没有办法赶在明天日落前完成了。” “如果我们没有在那之前完成,会有什么后果呢?” “对于他而言,可能要承担永远不能醒过来的风险,对于我倒是没有什么影响。毕竟我是不会因为要帮你,而错过自己的事情的。”幽言直接说道。 “永远醒不来是什么意思?” “就如你看到的,他的身体已经吸收了全部的鬼气,如今他是死人之躯,自然没有影响,那么当他活过来的时候呢?”幽言顿了顿,继续说道,“如果他活过来的时候,身体内还残留着过剩鬼气的话,而他又不是鬼修,无法吸收亦无法将这些鬼气排出体外,到那个时候,他就会变成一个活死人,永远沉睡下去,直到生命走到尽头。” “那我能做些什么吗?”妖妖急切地问道。 幽言道:“你的境界太低了,无法驾驭这些鬼气,如果强行吸收的话,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 “那我们能否等到朔月之日结束之后再开始呢?”妖妖不愿意冒险。 “当然可以,只是鬼气终究还是对身体有害处的,如果在他的体内停留时间过长,会不断地腐蚀他的经络,拖得久了,就算他能醒过来,说不定也会变成一个不能修行的废人。”幽言道,“当然,如果你愿意等,我自然没有意见。” “那还是今日便开始吧,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不论待会儿发生什么,你不要给我添乱就可以了。”幽言道。 “这是自然。”妖妖连忙道。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就让妖妖彻底后悔了自己说的话。 只见幽言伸出手,摊平手掌,五条黑色的丝线如蚕吐丝一般从他的手指尖喷出,缠在蒹葭的身上。 下一刻,这五条丝线仿佛变成五把锋利的刀,直接将蒹葭切成了六段。 妖妖瞪大了双眼,险些惊叫出声,几乎是在同时,她发现自己被黑色绳索牢牢地锁在原地。 “我觉得还是把你绑起来更靠谱一些。”幽言道。 经此变故,妖妖反倒冷静下来,如果幽言对自己有恶意,以他的实力,根本不需要同自己说这么多废话。 于是妖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看向被切成六大块儿的蒹葭,这是她才发现,每一处切口都呈现出一种深邃的黑色,如同深不见底的沼泽一般,就连月光都被吞噬进去。 幽言双目紧闭,双手合十。那些黑色的丝线开始在蒹葭的身体各处游走,不断地带出一些黑红色的血液。 “很好奇我在做什么对吧?”幽言依旧闭着双眼,轻声问道。 “的确没有见过救人时,还要把人切开的。”妖妖说道。 “好奇我也不告诉你。”幽言笑了一声,继续操控着黑色的丝线。 “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能猜到。”妖妖不甘示弱地说道。 “那你说说看。” “破而后立,先分后合。”妖妖胡扯道。 “你怎么知道?”幽言有些惊讶。 “还真是这样吗?”妖妖比他更惊讶。 “当然不是了,我只是觉得你可能会希望听到我这样说。”幽言不冷不热地说道。 “我……”妖妖一时竟无言以对。 “算了,我还是告诉你吧,满足一下你小小的好奇心。”幽言继续道,“就算是对把你绑起来的补偿。” “这敢情好。”妖妖道。 “从他身体的情况来看,他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了。”幽言道,“尽管你用法术保存了他的身体和一片残缺的灵魂,但他的身体还是已经出现了局部的尸僵。” “我要是不把他切开,帮他疏通一下血脉,就算他醒过来,也只能像南疆赶尸人的僵尸一样蹦着走了。” 幽言嘴上说着,手中的动作也接近了尾声,他猛地睁开双眼,空气中交错勾连的黑色丝线瞬间收紧,将蒹葭的身体重新拼接在一起。 黑丝如针线般在伤口处游走穿梭缝合,不多时蒹葭便恢复如初,就连身上的衣服都和被切开之前别无二致。 黑色的丝线渐渐融入蒹葭的身体消失不见,幽言从怀里掏出一枚玄青色的丹药,送到蒹葭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幽言用鬼气包裹起丹药的药液,送入蒹葭的腹中。 做完这一切,幽言拍了拍手,对妖妖说道:“为了救他,可是浪费了我一颗九转还生丹。” “为了让你救他,我脸都不要了。”妖妖反击道。 “服下这枚丹药,他会在十二个时辰后苏醒过来,不过他的体内此时充满了鬼气,在朔月降临之前,我能取出来多少,就全部看他的造化了。”幽言一挥手,绑着妖妖的鬼气绳索散去,“你就来我身边替我护法吧。” 幽言虽然没有明说,妖妖却明白了他的心意,这里是谷鬼,作为鬼谷之主的他如何需要自己替他护法。他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让自己学习该如何取出蒹葭体内的鬼气。 “谢谢。”妖妖来到幽言身边,真心实意地对他说道。 “谢我什么?”幽言还是一贯的冷言冷语,“谢我给你一个用自己的命换他的命的机会吗?” “会死吗?”妖妖问道。 “以你的境界,即便不死,也活不长了。”幽言道。 “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到时候就不要埋怨我没有告诉你了。” 幽言说罢,将手掌平放在蒹葭的胸膛:“打开你的经络,用自身的鬼气去牵引他身体里的鬼气。” 幽言将另外一只手掌的掌心对准冥河,继续道:“鬼气在你身体的经络流转一周,在经另外一只手排到冥河之中。” “听起来也没有很难。”妖妖道。 “如果你的境界足够高,这些鬼气可以原封不动地从你的身体里排出去,反之,则会有一部分残留在你的经络里。”幽言道,“冥河之水的鬼气都是最纯粹的死亡气息,不能直接被吸收,残存得越多,就会让你的经络越窄,直到彻底堵塞。”幽言望向妖妖,“到那时,你不仅会成为一个再也无法修炼的废人,这些鬼气还会不断地侵蚀你的身体,直到死去。” “那你觉得,以我的境界,要经络多久便会被完全堵塞?”妖妖问道。 “最多一个时辰。”幽言道。 思欲禅师一行人已经在写着鬼谷的石碑前停留了足足一个时辰了。 断臂的华汤急得仿佛热锅上的蚂蚁,在湖畔来回踱步,他时不时地看向众人,每一次都欲言又止。 “师兄,你可看出了什么端倪?”思欲禅师问站在他身旁那个白须无发的老僧道。 “佛祖慧眼,此地阴阳之气交错纵横,此水至阴至寒,不似凡间之物,倒似幽冥而来。”老僧说道。 “思空大师所言甚是,我也觉得此地夺天地之造化,并非寻常之地。”说话的是一个银发无须,手持青色拂尘的道人,显然便是凌霄宗的青木道人。 “两位大师,我不怀疑你们的判断,问题是咱们已经到了鬼谷,却完全寻不到他们的踪迹。”华汤终于忍不住,转过头对两人说道。 “华掌门稍安勿躁,思空大师说这番话的时候,便已经知道了该去哪里找到这帮鬼修了。”青木道人笑道。 “真的吗?”华汤有些兴奋地望向思空大师。 “青木道人所言非虚,老僧的确看出了一些端倪。”思空大师指向平静地湖面,继续说道,“诸位请看,这湖中的残月,可有什么异样?” 青木道人望向水中之月,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却笑而不语。 思欲禅师观月半晌,恍然大悟,笑着望向华汤。 华汤不甘示弱,盯着那轮残月细细看了半天,却没有发现任何端倪。他有些颓废,垂头丧气地说道:“各位就别卖关子了,这水中之月,究竟有什么不同寻常的?” 思空禅师俯下身子,从脚下捡起一块儿石子丢到湖里,刹那间残月破碎,化作半湖粼粼的波光。 “华掌门这次可瞧出了什么端倪?”思空禅师再一次问道。 华汤目光在面带微笑的几人间扫了几圈,犹豫了片刻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说道:“大师慧眼,果然有异常。” 就在这时,秀儿突然从青木道人身后探出脑袋,问道:“师父师父,徒儿愚笨还是没有瞧出来哪里有异,还望师父指教。” 华汤心中暗骂一声,脸上却挂着笑意道:“不可说,不可说。” “要我猜,应该是师父也不知道到底哪里有异吧?”秀儿喃喃道。 “讨打。”华汤怒目圆睁,凶狠地威胁道,“此间事了,待回去宗门,便罚你抄一百遍药经。” “华掌门,你就别为难他了。”思空禅师笑着说道,“他说得没错,水中之月确实没有异常。” “那你们在笑什么?”华汤有些尴尬地问道。 “水中之月没有异常,才是最大的异常。”青木道人说道。 “此话何解?”华汤追问。 “华掌门你想,既然这里是鬼谷的入口,按理说肯定会有阵法禁制之类。”青木道人缓缓地说道,“可经过思空大师的此番试探,水中之月与寻常无异,这就说明这方湖面是真的。” “既然是真的,那就说明鬼谷不在这里?”华汤有些犹豫地问道。 “恰恰相反,鬼谷一定就在这里。”思空禅师突然开口道。 “这又是何故?”华汤突然觉得自己在这两位面前,就像一个上蹿下跳的二傻子。 “正如大师先前所说,此水并非人间之水,而是来自幽冥。”青木道人说道。 “还是不懂。”华汤自暴自弃地说道。 “若是我所料不错,这片湖应该是冥河之水的源头,湖水中蕴含着至纯的死亡气息,这些死亡气息便是最好的天然屏障。”思空禅师道。 “大师的意思是,鬼谷就在这片湖里?”华汤问道。 “华掌门可以这么理解,或者更准确地说,你应该把这片湖想象成一面镜子。”思空禅师继续道,“镜内镜外,阴阳两界。而鬼谷则在于镜子本身。” “就是说鬼谷其实是在阴阳相交之处。”秀儿再一次探出脑袋,对华汤说道。 “秀儿,你师父我听得懂!”华汤近乎绝望地吼道。 25 | “天才”与“好人”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众人哈哈大笑,秀儿摇头晃脑地缩回到青木道人身后,大有一副深藏功与名的模样,独留下自己师父一人,在寒冷的夜风中萧瑟。 “那我们还在等什么,这就入谷吧。”华汤朗声说道以掩饰尴尬,“要是被那个幽言提前解开了灵桃的秘密,就为时已晚了。” “不急,我们还是要先找到克制死气侵体的方法。”思空禅师说道。 “大师所言甚是,就算以我的修为,从这片湖水中穿过,实力也会大打折扣。”青木道人赞同道。 “那大师可有什么办法?”华汤连忙问道。 “每天便是朔月之日,阴阳交替,生死相合。到那时,阴阳之气相比抵消,便是湖水中死气最薄弱的时候,我们在以至阳的丹药护体,应该便无碍了。”思空禅师道。 “我们又该去哪里找至阳的丹药呀。”华汤急上眉梢,连连叹息。 “师父,我记得你出门时带了好几枚九曜金阳丹呢。”秀儿第三次探出头来,一脸天真地提醒道。 华汤欲哭无泪,他怎么会不记得自己身上有什么丹药。炼制每一颗九曜金阳丹,不仅材料十分难得,更需要一滴凤凰的眼泪。虽然不要求是九天金凰那样的神兽,但即使是最普通的凤凰之泪,也是世间罕见。当初为了炼制这几枚丹药,他只身一人去到东海梧桐林,在那里守了足足三年,才收集了几滴凤凰眼泪,炼制了这几枚九曜金阳丹。 “你瞧为师这脑子,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见所有人都将目光锁定在自己的身上,华汤只能一拍脑门,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 “常听闻济世堂有一枚奇药名曰九曜金阳丹,没想到直到今日才有幸得见。”青木道人笑说道。 “没有没有。”华汤陪着笑继续说道,“九曜金阳丹只是材料珍奇,炼制起来比较麻烦,功效倒也一般。” “不然,我听说吞服九曜金阳丹之后,三年内都会拥有至阳之体,不仅阴寒不侵,就连灵力和法术都会附带着至阳之力。”思空禅师说道。 “大师……果然博学多才。”华汤皮笑肉不笑,甚至还有些肉疼地说道。 他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摸出一个冰蓝色瓶子,一道刺骨的寒意逼人而来,众人眼前一亮,青木道人道:“若是我没看错,这个瓶子应该是用万年玄冰雕琢而成。” “九曜金阳丹所蕴含的至阳之力实在太过强横,如果不放在这个瓶子里,难免会使至阳之力外泄,伤人伤己。”华汤颤抖着打开瓶盖,数着人头倒出了五枚金红色的丹药。 倒最后一枚丹药的时候,手抖得实在太厉害了,不小心多倒出来一颗。他连忙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盖上瓶盖前,还不忘仔细地数了一下瓶子里剩下的数量,脸上的肉不易察觉地又抽抽了几下。 华汤收好瓶子,将丹药小心翼翼地分给了思空、思欲和青木道人,留下两枚是自己和秀儿的。 “华掌门愿意将如此重宝倾囊相赠,着实令我得感动。我凌霄宗也不能平白无故地占了你的便宜,这张符箓便回赠给华掌门了。”青木道人一抖拂尘,不知从何处拿出一张符箓,一弹指,符箓便飘到了华汤的手上。 “青门道人,这张符箓是?”华汤收下符箓,好奇地询问道。 “此符名曰九州寻踪符,是凌霄宗羽化的仙人所留。”青木道人道,“以血祭符,它可以带你找到所有你渴望得到的东西。” 华汤有些失望,青木道人似乎是看出来他的心思,笑了一声解释道:“华掌门莫不是以为此符同一件司南样式的法宝功效相同吧?” “难道不一样吗?”华汤反问道。 青木道轻笑一声:“这是自然,那个司南只能找一些现实中具象化存在的事物,而此符可以带你找到内心深处的任何欲望。” “哪怕是虚幻的?” “哪怕是虚幻的。” 如此说来,这张符箓似乎还是有一些作用的,尽管华汤一时半会儿还想不出该如何使用,不过他的心情终是舒畅了许多:“那就多谢青木道人的馈赠了。” “我扶桑寺也不能白拿了华掌门的丹药,这颗思禅舍利便算是答谢了。”思空禅师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颗泛着淡淡佛光的舍利子,递到了华汤的手上。 “思禅舍利?”华汤愣了片刻继续道,“难道说这是思禅大师坐化之后留下的舍利子?” “佛祖庇佑,师兄坐化之后一共留下五枚舍利子,这便是其中一枚。”思空禅师双手合十道。 华汤连忙拿出一个精致的瓶子,将舍利子放入其中,喜笑颜开道:“大师太客气了,如此贵重怎教我承受得起呢。” 就在这时,华汤看到藏在青木道人身后的秀儿,又在摇晃着脑袋蠢蠢欲动,他立马收敛了笑容,严肃道:“秀儿,你又想说什么呀?” 秀儿挠着头说道:“师父,我没打算说话呀。” “那你在那里摇头晃脑的作甚?” “我在思考问题。” “思考什么问题呢?” “我在思考人间哲理。” “什么人生哲理呢?” “世人为何言行不一。” “比如呢?” “比如师父嘴上说着承受不起,实际上却把东西小心地收好。”秀儿的脑袋晃来晃去,好似孩童玩耍时的拨浪鼓一般。 华汤心里恨不得一巴掌将秀儿的脑袋捶进他的肚子里,脸上却只能和蔼地笑着说道:“秀儿,师父可不是言行不一,而是为了体现对大师的尊敬。” “思空大师,你说是吧?” 思空禅师笑而不语,青木道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道:“华掌门所言甚是,思禅大师坐化而来的舍利,对于每一个修仙者来说,都是不可多得的宝物,以舍利辅佐修行,不仅对提升灵力有着事半功倍的效果,而且可以将悟道破境的概率提高三成。” “难怪师父会言行不一。”秀儿若有所思道,“可说到底,这舍利子是大师圆寂焚化之后留下的遗骨,为何能有如此功效?” “秀儿,难道你师父没有给你讲过思禅大师的生平吗?”青木道人有些惊讶。 “咳咳。”华汤干咳了几声,瞥了秀儿一眼。 秀儿连忙道:“师父在我小的时候,给我讲过的,只是秀儿愚钝,不记得了。” 青木道人朗笑几声问思空禅师道:“不知我可否将思禅大师的故事讲给后辈来听?” “师兄生平的心愿便是为往圣人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若是他的经历可以对后生晚学有启发,他当然是同意的。”思空道。 “如此,那我就越俎代庖了。”青木道人摸了摸秀儿的头顶,缓缓说道,“秀儿应该知道最适合开始修行的年纪吧?” “七岁灵根初现,八岁道胎始育。九岁之后,每晚一年,则修行的难度便增加一分。通常十八岁之后,灵根凋敝,道胎消逝,便再也无法修行了。”秀儿说道。 “秀儿说得不错,可你知道,从古至今有两人是十八岁之后才开始修行的吗?”青木道人继续问道。 “我听闻梦泽宗的蒹葭掌门便是二十几岁的时候才开始修行的。”秀儿扳着手指说道,“另外一个人我就不知道了。” 听到蒹葭这个名字,青木道人的眸子里流淌出一丝怅然,他轻声道:“你说得对,我在蒹葭很小的时候见过他一面,只可惜当时他灵根全无。” “至于另外一个人,就是思禅大师。”青木道人收回思绪,继续道,“他虽和蒹葭的情况不同,不过他却比蒹葭更晚开始修行。” “思禅大师是何时开始修行的呢?”秀儿好奇地问道。 “他是九十九岁时开始修行的。”青木道人眸子里闪过一丝尊敬之色,“对于凡人而言,九十九岁已经是高龄,他独自一人登上佛陀山,十步一叩首进入扶桑寺,盘坐于扶桑神树之下参禅一日夜。” “一日叶繁,一夜叶落,叶繁叶落,佛祖自在一叶之间。” “之后呢?”秀儿望着目光悠邃的青叶道人好奇地问道。 “修仙之人皆知凌霄宗的赤霞仙人是最年轻的破境者,却鲜有人知思禅大师一夜破五境。”青叶道人动容道。 “一夜破五境?”秀儿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他扳着手指说道,“破五境,那不就意味着他距离羽化登仙只剩下一步之遥?” “你说得没错,可惜思禅大师破境之后,只活了三年便选择了圆寂。”青木道人说道。 秀儿注意到青木的用词是选择,于是他问道:“道长的意思是说,思禅大师其实可以圆寂的?” “思禅大师与我境界相同,还比我小一岁。”青木委婉地回答了秀儿的问题。 “既然如此,那他为什么要选择圆寂呢?活着难道不好吗?”秀儿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其中的缘由。 “答案思空大师方才已经告诉你了。”青木道,“思禅大师此生的心愿便是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他深知自己一人之力不足以做到传承往圣绝学,所以他选择了坐化,将自己一夜破五境的悟性结为五颗舍利子,以此来帮助更多的修行者。” 秀儿感慨万千,目光变得十分崇敬。他望向自己的师父,叹了一口气。 华汤愣了一下,心中暗骂道:“这个小秀儿真是越来越不把我这个师父放在心上了。” 华汤捡起一枚石子,丢进湖里,湖中残月随波散去。 妖妖盯着冥河之中,因为鬼气不断注入而聚散不断的月亮,心中莫名烦躁起来。 “方法我已经教给你了,要是你累了,可以回屋里休息。”幽言不冷不热地说道。 “没关系,我不累。”妖妖道,她犹豫了片刻继续说道,“就是心中有些不安。” “你是担心朔月之日落日之前我不能将你朋友体内的鬼气处理干净?” “起初是有些担心,不过我现在想清楚了,如果当时你没有完成,那就由我来接替你的工作。”妖妖道,“我担心的是当他醒来之后,我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不知道如何面对那就不见。”幽言道,“况且,以你如今的模样,即便见了面,你不开口说话,他也认不出你。”幽言道,“更何况,若是你不能在一个时辰内完成,你更应该担心自己的身后之事。” “你知道的我是一个没有记忆的人。”妖妖苦涩地笑了笑,“没有记忆便代表着没有牵挂。” “这也不代表没有人会牵挂你,只是你不知道,所以不会感到亏欠罢了。”幽言道。 “你是说沈弃疾?” “或许吧。毕竟我答应过你,会把他有关你记忆取出来给你看。在那之后,你如何决定,便随你了。” “嗯。”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忘记告诉你了。”幽言道,“你的朋友醒来之后,可能要一辈子生活在鬼谷了。” “什么意思?”妖妖问道。 “鬼谷处于阴阳交接之处,入口处的那片湖是冥河的源头,湖水蕴含着至纯的死亡之气,活人是无法安然通过的。”幽言道,“你我不同,我们本就是修鬼道之人,只要这些死气不侵入经络,自然无事。” “那我能做些什么吗?”妖妖问道,“为他。” “每个月的朔月之日都是死气最稀薄的时候,辅以至阳的丹药便可以让他安然离去。”幽言道。 “从哪里可以找到至阳的丹药呢?”妖妖追问道,“济世堂吗?” “我听闻济世堂的掌门炼制过一种奇药叫做九曜金阳丹,便属于至阳的丹药。”幽言不屑地嗤笑一声,“不过以他的为人,想来是不会交给你的。” “那等这里的一切都结束了,我去为他寻来。”妖妖说道,“到时候麻烦你帮我交给他。” “我为什么要帮助你?”幽言反问道。 “因为你是一个好人。”妖妖道,“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的。” “我虽然很讨厌别人替我做出选择,但我不得不说,你这个理由,我很喜欢。”幽言轻声道。 26 | 战起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木玉带着游鱼跟随者司南的指引,一路来到鬼谷。 天刚刚亮的时候,他便远远地瞧见,在湖之畔聚集了一大群修仙者。 还不等他隐匿身形,便被思空禅师察觉到气息。 “檀越远道而来,所谓合适?”思空禅师问道。 木玉落到地上,如实说道:“我的朋友被鬼谷的人抓走了,我来这里救她。” “木玉老弟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华汤走上前来说道。 就在这时,游鱼也降落在木玉身旁,由于她带着面纱,华汤把她错认成了妖妖,打招呼道:“妖妖姑娘,别来无恙。” “你认错人了,我叫游鱼。”游鱼不满道。 华汤回过神来,连忙问木玉道:“刚才你提到的朋友,该不会是妖妖吧?” “都怪我一时大意,遭人暗算。”木玉自责道,他注意到华汤空荡荡的手臂,心中一紧,“华掌门,你的胳膊?” “不提也罢,鬼谷的谷主趁我和思欲大师筋疲力竭之际,暗施冷箭,断我手臂,还抢走了思若姑娘。”华汤叹息道,“索性思欲大师妥善应对,思璇姑娘才躲过一劫。” 紧接着,华汤将青木道人和思空禅师一一介绍给木玉,并把如今的状况做了简单的说明。 “所以,等今日日落,大家便会一同进入鬼谷。” “不是我不愿意帮助木玉兄,实在是因为没有更多的九曜金阳丹了。”华汤遗憾道。 “道友,我愿意把自己的那枚让给你。”秀儿突然说道。 “秀儿……”华汤一时竟不知该说他什么。 “木玉,我也要下去。”游鱼说道。 “你刚刚也听到了,这片湖水中蕴含的死亡之气,对身体伤害太大了,如果没有至阳丹药的庇护,你会被死气侵体而亡的。”木玉劝说道。 “我不管,我就要下去。”游鱼不依不饶地说道,“丹药的事,不劳你费心,我自有办法。” 游鱼说着,从百宝囊似的怀里又摸出一个和华汤用来盛放九曜金阳丹同种材质同种样式,只是小上许多的寒冰瓶子,从中倒出一枚金色的丹药。 “你为何会有九曜金阳丹?”华汤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不过只是一瞬,他便似乎想到了什么,“难道说,你是林耀天的女儿?” “您应该就是家父常常提及的,济世堂的华伯伯吧?”游鱼柔声问道。 “没想到你都已经长这么大了。”华汤面色变得和蔼了许多,“你的父亲他还好吗?” “蒙您费心了,家父身子骨还硬朗。”游鱼道。 “时间过得可真快,一晃已是这么多年。”华汤有些感慨,“小鱼呀,等你回家能不能帮伯伯向你的父亲转达一句话?” “华伯伯请讲。” “当年之事,错不在他。人生不过短短百年,让他趁早放下吧。” “华伯伯指的是?” “你告诉他,这话是我让你说得,他自然会明白。”华汤叹了一口气,一弹指一枚金色的丹药便直射向木玉,是原本留给秀儿的那一枚丹药。 “待会儿进入鬼谷,有劳木玉老弟帮我照顾好她了。” 木玉收好丹药,点了点头。 天色渐晚,几人并排站在湖面前,就等着太阳敛去最后一丝余晖。 幽言斜斜地望向冥河的尽头,冥山之上的云彩已经被落日染成了一片绚烂的红色。 他伸了一个懒腰,对妖妖说道:“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我要去准备我的事情了。” “嗯。”妖妖感激地点了点头。 “他身体内的鬼气已去十之八九,就算你不帮他尽数排出,他也能醒过来,只是会对日后的修行产生一点影响。”幽言道。 “那我是不是可以在一个时辰内完成了?” “理论上是可以的,不过也不排除特殊情况。” “比如呢?” “比如有人强行闯入鬼谷,导致冥河的源头被破坏,冥河之水也会因此受到影响,到那时河水中的鬼气暴乱,别说是一个时辰,可能两个时辰你都不能将他身体里的鬼气排干净。”幽言道,“而且,由于你的境界不够,冥河之水中不断逸散出来的鬼气,会像一只无形的大手一样,你的经络就会变成连接冥河和他身体的一根竹管子,等到那时,就算你想停下来,也来不及了。” “所以,你是打算就此停手呢,还是继续接手我的工作?”幽言最后问道。 “继续吧。”妖妖坚定道。 “好吧。”幽言朝妖妖勾了勾手指,她立刻便被一股无形的引力拉扯到幽言身旁,幽言握住她的手,妖妖惊讶地发现他的手很小很柔软,犹如无骨一般。 不等妖妖多想,他已经抽出了自己的手,与此同时,妖妖感受到一丝刺骨的寒意顺着自己的手掌心涌进自己的筋脉中,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在自己的全身的筋络中运行了一周,汇聚到自己另外一个手掌心。 妖妖连忙将手掌对准冥河,那些源自冥河之水的鬼气仿佛突然感受到归宿的召唤一般,从妖妖的掌心一涌而出,重新落回水中。 “看样子,你学得不错。”幽言道,“那我就先走了。” 妖妖也想同他说一句道别的话,可她的嘴巴却哆嗦着打不开。那些鬼气经过她的经络不断地注入冥河,那些刺骨的寒意却不断地在她的身体内堆积,侵入骨髓,仿佛要把她的每一寸血肉都冻结。 幽言缓缓地踱着步,沿着冥河的河岸朝着冥山的方向走去,河面上时不时地可以看到一团团半透明的光团飘过。 天色越来越暗,冥山上的晚霞也几乎要被黑暗吞噬殆尽。幽言不紧不慢地从衣袖中拿出一个个小巧的陶瓷瓶子,一共四瓶,正是四灵兽之血。 “没想到,当年无意中获得的灵兽之血,如今竟然可以派上大用处。”幽言有些感慨,脑海中也恍惚闪过一些画面,有兵戈之声,有震耳的尖叫,有刺鼻的血腥味,还有冲天的火光。 “因果二字,谁又能说得清楚呢?”他自嘲似的笑了笑,闭上了眼,“师父,您老人家恐怕也想不到,当初从您手里赢来的这四瓶灵兽之血,如今竟是羽化登仙的关键吧。” 终于,最后一丝天光泯灭,无尽的黑暗吞噬大地,冥河之中亡灵撒发出了幽幽白光,温柔地就像是家人团坐时的灯火。、 幽言猛地睁开眼睛,下一刻四个瓶子的瓶塞全部弹开,四滴暗红色血液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射向空中,在空气中划出四条弧线,汇聚在幽言的眼前。 他的指尖飘出一滴鲜血,与四滴灵兽之血混合在一起,下一刻幽言浑身上下燃烧起幽黑色火焰,四灵兽之血也同时被点燃。 冥河之水突然开始沸腾,几乎是同时妖妖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引力从冥河中传来,将自己紧紧地吸住,一道冰冷的鬼气从冥河之水中倒涌回来,回流到妖妖的身体里与经络里不断外流的鬼气撞在一处,不仅如此,甚至开始推动着那股来自蒹葭体内的鬼气倒流。 就在这些鬼气就要重新注入蒹葭体内的时候,妖妖深吸一口气,调动起自身的鬼气,融入来自蒹葭的那股鬼气之中。得到妖妖的助力之后,两股不同方向地鬼气再次针锋相对,如同正在角力的两头公牛,谁都不甘心退后一步。豆大的汗珠顺着妖妖的脸颊如雨水般滑落,她感觉自己的皮肤在那一瞬间似乎燃烧了起来,与此同时,由于妖妖将自身的鬼气全部用于对抗回流的那股鬼气,她体内的经脉与骨血失去保护,仿若来自幽冥的阴寒开始大肆地扩散,不断地侵蚀着她的血肉。 身体里如同数九寒天万里冰封一般冰冷,体外却仿佛被被九天真火烧灼一般炙热。冷与热同时袭来,妖妖的意识开始模糊。 她努力地咬紧牙关,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去推动来自蒹葭体内的那道鬼气。 终于,原本势均力敌的状况渐渐出现了倾斜,鬼气再一次缓缓地朝着冥河的方向移动起来。虽然缓慢得如同蜗牛爬动,但至少,它重新开始了移动。 这让妖妖看到了希望,她坚定了信念,忍受着冰冻火烤之痛,努力将蒹葭体内最后一丝鬼气朝着冥河的方向逼去。 湖畔,夕阳已经敛去了最后一丝余晖。 “时机已到,大家服下丹药。”思空禅师说道。 几人几乎是同时将手中了九曜金阳丹丢进嘴里。金丹入口即化,木玉感觉自己仿佛吞下了一口热油。 下一刻,他便感觉到浑身上下充满了说不出的力量,他下意识地唤来桃花木,原本在激战狍鸮时凋谢的桃花再一次盛开,甚至每一朵花瓣上都涂上了一层盈盈的金光。 其他人同样感受到此丹药给他们带来的改变,皆面露喜色。唯有华汤一脸闷闷不乐地立在湖边,一幅痛心疾首的模样。 “大师,打通阴阳之事便交给你了。”青木道人说道。 思空禅师双手合十,念珠挂在两个拇指上,他口中吟唱起梵语佛号,一层淡金色的光将他笼罩其间,时不时还有一个梵文的“万”字从金光中冒出来。 随着思空禅师的吟唱,大风骤起,原本无云的天际顷刻间便乌云密布。 金色的闪电在黑云中积聚,不断地发出隆隆的轰鸣声,每一道闪电从黑云中翻游而过,都将整个湖面映照得如同白昼。 原本平静的湖面起初只是泛起层层涟漪,随着风起云涌电闪雷鸣,湖中开始卷起滔天巨浪,到最后竟如同沸腾了一般。 “起。”思空禅师将念珠抛到空中,与此同时,一道金色的闪电击中湖面,顿时掀起数十丈高的巨浪。 “开。”思空禅师双手分开,巨浪一分为二随着他的手势朝着两边席卷而去。 有一道金色的闪电划过,照亮了那一条通向鬼谷的石阶路。 “谷主,有外人强行入谷了!”一道惊恐的声音在幽言的心底响起,幽言并未理会,他专注地焚烧着混合在一起的四灵兽之血,似乎此刻发生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谷主,你真的不打算先去迎敌吗?”那道如影随形的黑影再一次出现在幽言的身后。 幽言则不紧不慢地说道:“若是你害怕,就带着鬼谷所属,去迎战吧。” “定不辜负谷主所托。”黑影隐去。 幽言微微皱眉:“她的运气还真是差。” 四灵兽血已经燃烧了大半,思空等人也终于走到了通道尽头,陆续进入鬼谷之内。 “鬼谷恭候各位大驾光临。”黑雾散去,那道黑影渐渐凝聚成人形。 “是你,你居然还活着!”木玉一眼便认出了此人,正是上官渺渺的师父——鬼灵子。 “托你们的福,如今的我成了这副不死不活的模样。”鬼灵子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抓走妖妖的幕后黑手是不是你?”木玉质问道。 “抓她回来的人是沈弃疾,下命令的是谷主。”鬼灵子道,“不过我得承认,提出建议的那个人,的确是我。” “阴魂不散,今天小爷定要亲手将你打得魂飞魄散。”木玉怒道。 “木玉老弟不要冲动,今天鬼谷所属,有一个算一个,都将葬身于此。”华汤道。 “口气倒是不小,那就让我们,来领教一下诸位的高深道法了。”鬼灵子冷笑一声,黑雾再次席卷而来,一道道戴着黑色兜帽的人从黑雾中走了出来。 “鬼谷所属,听我号令,布阵。” 鬼灵子一声令下,一众鬼修聚拢到他身旁,如众星捧月一般将他围在中间,他本人再一次化身成一道黑色的影子,而每一名鬼修的身后,都冒出一条漆黑如墨的影子,不断地融入鬼灵子的身体里,使他化身的黑影不断地膨胀起来。 很快,他变得足足有几十丈高。 “虚张声势。”华汤冷哼一声,服下一枚丹药,抬手之间数十道金色的火焰向着鬼灵子席卷而去,然而令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是,这数十道火焰竟然直接从鬼灵子的身体中穿了过去,飞向更远的地方。 “桀桀桀,我如今的状态,宛如虚幻的幽灵,所有的法术都不能对我造成一丁点的伤害。”鬼灵子得意的笑声回响在整个鬼谷之中。 27 | 梦泽宗,蒹葭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鬼灵子朝着冥河的方向伸出手臂,他勾起手指,冥河之水随之掀起巨浪。 鬼灵子一挥手,巨浪形成的水幕中开始窜射出一道道水剑,如同一群扑向灯火的飞蛾一般,朝着木玉等人蜂拥而去。 思空禅师一个闪身来到众人的最前面,他张开手臂,宽大的衣袖垂下来,让他瞧起来就像是一只振翅欲飞的雄鹰。他口中低吟着佛号,一层朦胧的金光如同一个倒扣过来的碗那样罩在众人头顶。水剑不断地撞击在金光之上,发出砰砰的巨响。水剑破碎,再次化作冥河之水顺着罩子不断地流淌下,撞击处不断地浮现出梵文中的“万”字,光芒也越来越黯淡。 “没用的,只要冥河之水不干涸,这些水剑是不会停下来的。”鬼灵子冷笑着说道。 “狂妄。”青木道人冷哼一声,一挥手中拂尘竟一跃离开了金光的庇佑范围。 鬼灵子抬手指向青木道人,那些水剑纷纷调转了方向,朝着青木道人攒射过去。青木道人却仿佛没看到似的,捻出一张符箓,抛入空中。 符箓缓缓飘落,被青木道人用拂尘的顶部接住。这个时候,水剑已近在咫尺,青木道人却依旧不作避闪,口中默念着了一句法诀,符箓瞬间燃烧起来,淡金色的火焰顺着拂尘一路烧到青木道人的身上,散发出的热量将最近的水剑直接蒸发。 “用火克水?”鬼灵子嗤之以鼻,“那就看看你的火能不能将一整条冥河都蒸发干净了。” 青木道人并未理会鬼灵子,此刻金色的火焰已经将他的身体完全覆盖,让他变成了一个金色的火人。 他转向华汤道:“华掌门,给我一枚可以让身形变大的丹药,谢了。” 华汤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丢给青木道人,说道:“青木道人,丹药没有,这瓶鲲之精血可以帮到你。” “难道就没有听起来稍微好吃一点的东西吗?”青木道人接过瓶子,犹豫地问道。 “请青木道人放心,它虽然叫做鲲之精血,并不是直接让你喝一瓶大鲲的精血,只是说这瓶灵药的主要材料是北海之鲲的精血。”华汤解释道。 青木道人还是有一些犹豫,不过还是打开了瓶子,将瓶子中淡红色的药液一饮而尽。 他松了一口气,药液入口便弥漫着一种淡淡的幽香,完全没与想象中的血腥味道,而且还很清爽。 与此同时,他的身体开始以肉眼所见的速度膨大起来,整个过程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不适之感。 青木道人捻了一个法术,用灵力幻化成一件衣服,在自己身上的道袍被撑破之前将自己的身子遮了起来。 “不知这瓶鲲之精血还用了哪些药材?”青木道人好奇地问道。 “我觉得青木道人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华汤有些犹豫的说道,“因为有一味药材听起来可能不太雅观。” “无妨,说来听听。” “北海有鲲,南山有麝。”华汤道,“因为考虑到鲲之精血的血腥气味影响口感,于是我便从南山的麝神那里弄来一些麝中白,再辅以青黛、方海、君迁子等一些常见的药材炼制了这一瓶药。” “原来如此。”此时青木道人已经变得如同鬼灵子一般庞大,所有的水剑在距离他数十丈的距离外便蒸发成了水汽。 “虽然我不精通医术,不过华掌门提到的几位药材我倒有所耳闻,只是这麝中白实在是孤陋寡闻,不知为何物。”青木道人半躬着身子,对华汤说道。 “不知青木道人可听说过人中白这味药材?”华汤仰着头问道。 “当然,医书中记载人中白乃是童子……”青木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顿时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一点就吐出来。 “青木道人,你还好吗?”华汤虽然看不到金焰之下青木道人脸上的表情,不过他却清晰地看到了对方身上同样被放大的颤抖。 “无妨,等我先去收拾了那个鬼灵子。”青木道人强压下心里恶心的感觉,大踏步朝着鬼灵子走了过去。 宛如一个火焰巨人。 鬼灵子面对这等威势一时竟有些退缩,不过他很快便冷静下来,自己如今是法术免疫的灵体状态,而且身边就是鬼气充盈的冥河,这里是他的绝对主场。 鬼灵子再次抬手,朝着冥河的方向一握,一道水流便被他握在手上,化作一把长剑。青木道人不甘示弱,一挥手,手中的拂尘化成一条火鞭。 黑影巨人与火焰巨人战与一处,四空禅师收了法术,面色平静地望着激战的二人。 “我们不去帮忙吗?”木玉问道。 “君子之战,不便相帮。”思空道人说道。 “那我们就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不做些什么吗?”木玉心中忧心妖妖的安危,尤其是在看到鬼灵子之后,这份担忧更是被放大了无数倍。 “檀越可是有要紧的事情要办?”思空禅师一眼便看出木玉的心神不宁。 “废话,小爷急着要去救人。”木玉毫不客气地说道。 “檀越请自便,这里就交给我们吧。”思空禅师说道。 “谢谢大师。”思空禅师如此通情达理,反倒让木玉有些懊悔先前的莽撞。 “去吧。”思空微笑道。 木玉不再多说什么,唤来桃花木便沿着司南指示的方向狂奔而去。 “木玉,你等等我。”由于鬼谷之中禁飞,木玉才跑出去没有多远,便被游鱼追了上来。 “胡闹,你跟来干什么?”木玉怒道,“你快回去跟在思空大师身边。” “我不。”游鱼固执道。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木玉强压着火气,耐着性子说道,“这里是鬼修的大本营,真的很危险的。” “你也知道危险,为什么还要独自前往。”游鱼不依不饶地问道。 “因为这里有一个人,小爷必须要救她出来。”木玉说道,“即便是刀山火海,必亲赴之,无怨且无悔。” “哪怕为她丢了性命?” “你说得对。” “那你怎么知道我不愿意呢?”游鱼带着哭腔反问道。 “我们才认识多久?”木玉无可奈何地说道,“大小姐,你能不能不要在任性了?” “我知道,我这么说你不会相信。”游鱼道,“但我相信一见钟情,有些人哪怕一眼便是万年,而有些人,即便是万年也不过须臾之间。” “小爷已经有喜欢的人,我们不可能有任何结果的。”木玉直接说道。 游鱼抽噎着点了点头,说道:“即便如此,我也要跟着你。我要亲眼看看她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随你吧。”木玉索性不再理她,转头便走。 游鱼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固执又坚决。 木玉没看见似的继续朝着罗盘指示的方向奔去,突然冥河之水卷起一道巨浪拍打在岸边,木玉反应迅捷,一个闪身躲开了。游鱼却没有那么幸运,被冥河之水打湿了身子。 她并未在意,继续前行。就在这时,突然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被水打湿的地方快速地蔓延至全身各处。 紧接着,她便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拖拽之力,要将她拖入河水中。 “救命呀。”游鱼发出一声惊呼。 木玉听到她的求救声,不禁攥紧了拳头,挣扎再三,他终是停了下来,转身回去救她。 木玉看到无数只漆黑如影的触手缠在游鱼的身上,不断地将她拖进湖里。 木玉一挥桃花木,无数片沾染了金炎的桃花瓣便朝着那些触手射去,将触手尽数斩断,救下了游鱼。 木玉走上前扶起游鱼,游鱼道:“你还是舍不得我死。” “你救了我一命,我还了你一命,咱俩两清了。”木玉冷冷道。 “有些东西可以还得清,有些东西不是一句两清了,就不复存在了”游鱼道。 “你听着,小爷现在真的没有时间同你争论,如果你不想死,或者说你还想活着看到我,就跟紧我。”木玉说罢,转身便走。 面纱之下,游鱼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快步地跟了上去。 两人还没走出几步,冥河之中便再起异象,一团半透明的光团从河水中跃出水面,横在两人身前。 “木玉,这是什么?”游鱼惊恐地看着光团里,那个胸脯不断起伏的半透明婴孩。 “若是我没有猜错,这是死去修真者奔赴冥界的元婴。”木玉面色凝重道。 在他们谈话的时候,白色的光团突然如同蛋壳一般裂开一条口子,那个婴孩猛地睁开眼晴,他伸展了手臂,攥得紧紧的小拳头一拳便把光团打出一个窟窿,探到了空气中。 “砰”又是一拳,白色光团上的裂痕越来越明显,游鱼害怕地藏到了木玉身后,当她紧紧地抓着木玉的胳膊,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想看看最新的情况,看到了令她此生难忘的一幕—— 那个婴孩圆睁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睛,从蛋壳一般的光团中慢慢地爬了出来,一边爬,他的嘴还在不住地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像是熟睡中磨牙的声音一般让人毛骨悚然。 婴孩从蛋壳似的光团里爬了出来,缓慢地朝着木玉的方向爬动着。木玉面色肃穆,他握紧手中的桃花木,准备时刻应变。 突然,婴孩的爬动速度骤然提升,像一道闪电般朝着木玉冲了过来。 木玉依旧按兵不动。 婴孩距离木玉几十步距离远的时候,猛然跃入空中,如饿虎扑食一般朝着木玉扑了过来,木玉终于出手,将桃花木横在胸前,无数桃花瓣纷纷扬起,在他面前形成一道花墙。 婴孩原本空洞如雾的眸子同然亮起血红色的寒光,他发出一声怪啸,小小的手掌握成了拳头,一拳轰在花墙之上。 拳墙撞击之处,瞬间燃起金色的烈焰,婴孩被弹飞出去,木玉身形也是一阵摇晃,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他暗暗庆幸,若不是吃了一枚九曜金阳丹,婴孩刚刚那一击便可以破开他的防御。 婴孩站起身来,抬起手发现手背已经被烈焰烧成了一片焦黑。 他愤怒地吼叫一声,冥河之水再一次咆哮起来,无数条黑影触手从冥河中伸了出来,从四面八方朝着木玉席卷而去。 木玉一挥桃花木,顺势转身,原本的花墙随着他的动作收拢成球状的桃花障,将他和游鱼护在其中。 那些触手仿佛没有痛觉似的击打在桃花障上,尽管每一条都会被唤起的烈焰焚烧殆尽,但那些触手却已经前仆后继地击打下来,似乎永远都不会停止。 木玉的额头上渐渐冒出细密的汗水,汗水结成汗珠,开始簌簌的落下,他有些体力不支了。 就在这时,轰的一声巨响,整个桃花障像一颗蹴鞠一样被锤飞出去。 木玉喷出一口鲜血,桃花障瞬间破碎。还不等他站起身来,那个婴孩已经来到他的面前。 木玉抬起头,正好迎上那一双如血的眸子。 婴孩对木玉缓缓伸出手,摔在一旁的游鱼猛地爬起身来,须臾间便扑到木玉身前,张开双臂将他护在身后。 “求求你,别伤害他。”游鱼几乎就要哭出来了。 婴孩手上的动作停顿了片刻,他不屑地嗤笑一声,笑声沙哑不似婴孩。 他随意地将手一挥,一阵风卷起,游鱼直接被吹飞到冥河边上,又一次重重地摔在泥土里。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阻拦,他轻轻捏住了木玉的脖子,冰冷的小手却蕴含着无法匹敌的力量。 四目相触那一刻,木玉听到他沙哑着嗓子,喃喃自语道:“很不错的容器,勉强可以承载我的灵魂了。” 婴孩手上不断地发力,木玉呼吸越来越困难,以至于眼前一阵阵发黑。木玉痛苦地闭上眼睛,突然,他仿佛听到一串轻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前辈,他是我的朋友,不知可否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他一命。”木玉原本因绝望而闭上的眼睛猛然睁开,这个声音是那样熟悉,熟悉到让木玉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木玉觉得脖子一松,他终于可以大口地喘息起来。 “你是何人?”那婴孩问道。 “梦泽宗,蒹葭。” 28 | 阴谋显露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木玉难以置信地站起身来,望着不远处那张熟悉的脸,竟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没听过你的名字,所以我不打算给你这个面子。”婴孩话音未落,已经来到蒹葭面前,他挥来一拳,被蒹葭轻轻抬手接了下来。 “这不可能。”婴孩不敢相信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发现已经被蒹葭牢牢地钳住,纹丝不动。 “你是仙人?”婴孩的声音因惊恐而微微有些颤抖。 “还差一些。”蒹葭缓声道。 “是我眼拙了,你放我离开,我保证不伤你的朋友。”婴孩竟然开始求饶。 蒹葭松开手,婴孩的目光死死地锁在他的身上,一点一点倒退着来到冥河的岸边。 “后会有期。”婴孩突然笑了一声,猛然跃入水中,与此同时,一条黑影触手缠住了方才被打飞到岸边的游鱼身上,一眨眼的功夫,便把她也拖进了冥河之中。 等木玉他们反应过来冲到岸边的时候,已经不见了两人的踪迹。 木玉有些颓废地瘫坐在地,轻声问道:“你活了,妖妖呢?” 蒹葭愣在原地,有些惊讶地反问道:“妖妖难道没有与你在一起吗?” 木玉连忙取出司南,却惊讶的发现司南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灵性似的一动不动。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望着蒹葭道:“若是一个法宝失去了功能,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它变成了无主之物,换句话说,就是它的主人死了。”蒹葭道。 木玉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以至于都不能握紧手中的司南,让它掉在了地上。 懊悔、颓然与绝望的情绪顷刻间将木玉淹没,他眼神空洞地望着蒹葭说道:“她死了,妖妖也找不到了,这都是我错。” 蒹葭走到木玉身边,朝他伸出手,坚定地说道:“来吧,和我一起去找回妖妖。” “可她该怎么办?”木玉茫然道,“她救了我,我却害死了她。” “凡人掉进冥河之中,断然没有生还的可能。”蒹葭道,“但你别忘了,我可是被戮仙人杀死过一次的,只要你我还活着,一切就还会有转机。” 木玉深吸一口气,一把握住蒹葭伸过来的手,蒹葭一发力,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可以先告诉我,在我死后都发生了些什么吗?”蒹葭问道。 木玉将这一路的经历讲了个大概,至于妖妖随着沈弃疾离开之后的遭遇,他也不知道。 蒹葭听完木玉的讲述陷入了沉思,他是在冥河边醒过来的,而他醒来时,身边空无一人。 按照木玉的说法,司南最后所指的方向应该就是自己醒来的地方,这就说明在自己苏醒的前夕,妖妖很可能还在自己的身边,如此一来,她就一定还在这附近。 蒹葭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木玉,两人决定分头寻找。 分开前,木玉望向泛着盈盈白光的冥河河面,神情落寞。蒹葭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游鱼姑娘不是修仙者,她的灵魂会走另外一条路去往冥界。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去找到妖妖,找到她,让一切都得到妥善的解决。” 鬼谷入口处的交战依旧焦灼,鬼灵子所化的阴影巨人与青木道人化身的火焰巨人激战在一起,冥河水化成的长剑,和拂尘化成的火焰长鞭纠缠在一起,水花飞溅,火星迸发,不断发出夺目的光芒。 鬼灵子被逼的节节败退,他惊恐的发觉青木道人身上的金焰竟然可以灼伤自己。 “你这是什么火焰?”鬼灵子问道。 “仙人之火,三味真火。”青木道人说道。 “这个不可能,凡人又怎么可以使用仙人之火?” “你也不必如此惊讶,我们名门正派的底蕴不是你一个邪门歪道可以与之抗衡的。”青木道人道,“投降吧,我会留你一条性命的。” “桀桀桀,想让我投降,那就把你的命留下吧。”鬼灵子狂傲的笑着,手中的冥河之剑猛地斩下。 青木道人抬鞭挡开,顺势挥出一拳。 金色的火焰将无尽的夜色撕开一道绚丽的裂隙,重重地落在鬼灵子身上。 拳头落在鬼灵子原本虚幻的身体上,竟然如同落在实体一样将他远远地打飞出去。 青木道人不给鬼灵子丝毫喘息的机会,一个探身追了上去,趁着他还在倒飞的时候,一连挥出数十鞭。鬼灵子身体悬在空中,无处借力只能狼狈地举起剑来抵挡,每一鞭落下,都会将他再多击退数十丈远。 火鞭如同雨点般劈头盖脸地落下来,很快鬼灵子便应对不暇,出现破绽,被一连抽中了十几鞭,在身上也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附着金炎的伤痕。 青木道人将火鞭高高举过头顶,正欲给鬼灵子最后一击,突然他觉得一阵酸软之感漫过身体的每一寸角落,如此同时他的身体开始不断地缩小。 “坏了,忘记告诉青木道人这瓶药是有时效的。”华汤一拍脑门懊悔道。 鬼灵子看准时机,一手撑地,顺势借力翻身,稳稳地落在地上。趁着青木道人正在变小的时机,挥舞着冥河之剑杀了上来。 变回正常体型的青木道人不愿恋战,且战且退。不断地用拂尘挡开鬼灵子斩落的剑风。 两人处境瞬间转换。 “思空大师,你要是再继续看热闹,我可要退出鬼谷了。”青木道人一边退逃一边朝着思空禅师说道。 “道人何出此言,老僧看来,你一人尚且游刃有余。”思空禅师嘴上说着,手上却开始行动。 只见他将手中的佛珠抛入空中,口中吟唱起一段经文。 随着思空禅师的吟唱声,佛珠飞到鬼灵子的头顶上,发出一道道金光闪闪的光环,套在鬼灵子身上。 “收。”思空禅师大喝一声。 金色光圈骤然紧缩,将鬼灵子紧紧地捆住。 手脚突然被绑,让鬼灵子登时失去了平衡,重重的栽倒在地,青木道人看准时机一跃而起,手中飞出三张符箓,不偏不倚地落在鬼灵子的头上。 思空禅师心领神会般地念了几句佛号,一道佛光从天而降,落在符箓之上。 “天降神兵,诛仙伏魔。” “佛光临世,普渡众生。” 两人同时低喝一声。 符箓炸裂,一柄古朴的藏青色巨剑从天而降,佛光涂在巨剑的剑身上,隐约可见上面的斑斑血迹以及锈迹之下的一行刻字——神兵诛仙,一剑杀伐。 轰隆一声巨响,巨剑直接贯穿了鬼灵子的脑袋,深深地没入泥土中。 那些四下逃逸的黑雾更是直接被佛光净化,如冰雪一般消融。 与此同时,一阵此起彼伏的哀号之声传来,那些布阵的鬼谷弟子皆七窍流血,痛苦不堪地倒在地上。 巨大的阴影巨人土崩瓦解,一道黑影趁着夜色正要溜走,却被一串泛着佛光的佛珠拦住了去路。 鬼灵子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眼见一众修仙者正在向他走来,他一咬牙,准备拼个鱼死网破。 就在这时,冥河的尽头突然天降异象,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去。 原本漆黑如墨的穹顶突然裂开一道口子,透出一轮血色的圆月。 血红的月光洒落大地,冥河之水开始沸腾,无数冒着白光的光团从河底飘到了空中,那些光团中的婴孩几乎是同时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恸哭之声。 “血祭成功了,谷主要羽化登仙了。”鬼灵子兴奋地高呼一声,阴邪地扫视着青木等人,“你们统统都要死。” 思空禅师面色凝重地收回佛珠,望着天上的那轮血月,沉重道:“朔月之日现血月,月之力会让世间万物归位。” 青木道人随手朝着鬼灵子丢出一张符箓,几人用最快的速度朝着异变突生的方向奔去,正在寻找妖妖的蒹葭和木玉也看到这个情形,也在第一时间赶了过去。 幽言颤抖着将灵桃举过头顶,让血色的月光照射在灵桃之上,他几乎以为自己听到了灵桃破碎的声音。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着,手中的灵桃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就在他开始怀疑陈思若是在骗他的时候,手中的灵桃突然有了变化。在血月的照耀下,它开始如同液体一般蠕动起来,下一刻竟然真的变成了液体顺着他的指缝四下流淌,最终只剩下一片小巧的蛇鳞。 幽言脸色瞬间变成了一片惨白,喉头一甜险些吐出一口血来。 他攥紧了拳头,哪怕鳞片锋利的边缘将他的掌心割破也好似没有察觉。四灵兽血祭之力燃烧殆尽,血月渐渐隐去。他侧过脸,看向火急火燎赶到此地的思空众人,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 “都来了呢?”他轻声说道。 “幽言,你夺走灵桃,断我手臂,这些债今日便用你的命来偿还吧。”华汤咄咄逼人地说道。 “这么说,各位不远千里到我鬼谷做客,就是为了取我的性命?”幽言面无表情地说道。 “佛祖慈悲,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思空禅师道。 “大师说得好,我今日也想回头,不知各位可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只要檀越交出灵桃,我等也不愿多造杀孽。”思空禅师道。 “好,既然你们都想要灵桃,那我便交给你们。”幽言说着将手中的鳞片抛向思空禅师,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鳞片上,表情皆由期待到茫然,再到愤怒。 思空禅师接住鳞片,说道:“檀越莫不是觉得一片蛇鳞便能搪塞我们吧?” “大师,你为何不仔细看看手中到底是何物,再作结论呢?”幽言不冷不热地说道。 思空禅师下意识地低头去检查手中的鳞片,这一看不要紧,他直接愣在了原地。 “大师,你可不要被他骗了,他们这些邪门歪道诡计多端。”华汤愤然道,“要我说咱们先把他擒住,到时候不怕他不说实话。” 思空禅师没有理会华汤,他抬起头望着幽言道:“难道,这是相柳之鳞?” “它还真的是算准了人类的七情六欲,一个用鳞片所化的灵桃,竟然让我们所有人不惜大打出手,自相残杀。”幽言笑了一声,转身便要离开。 “等等,你要去哪里?”华汤眼见让自己的断臂的罪魁祸首就要离开,终于忍不住喊出声来,“大师,咱们不能就这样放过他啊。” “青木道人,你说是不是。” 怎料思空禅师和青木道人对他的话熟视无睹,两人面色凝重的交换着目光,一言不发。 “华掌门,换成我是你,就不在这里大喊大叫,而是留些力气回去给自己的宗门的弟子处理身后事了。”幽言头也不回地说道。 华汤被气得眼前一黑,险些背过气。 蒹葭和木玉也终于赶到了这里,华汤看到重新活过来的蒹葭,好不容易缓过来的一口气险些又一次背过去,好不容易让自己冷静下来,他试探着摸了摸蒹葭的手,有温度,是活人。 “青木道人,晚辈蒹葭。”蒹葭道。 “许久不见,没想到你已经站在了和我同样的高度。”青木道人有些感慨,不过更多地还是忧心憧憧的表情。 “思空禅师,这里发生什么事了?”木玉问道。 思空禅师摊开手掌,相柳之鳞安静地躺在掌心。 看到这枚鳞片,蒹葭和木玉相视一眼,瞬间便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真正的黄雀,不是鬼谷,不是他们,而是相柳。 “若是我所料不错,现在相柳应该已经快要赶到扶桑寺了。”蒹葭说出自己的推测,“若是我们赶回去,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思空禅师轻叹一声,“天马上就亮了,我们来不及离开鬼谷了。” 见蒹葭不解,木玉便低声给他解释了他们如今的处境。 “只有在朔月之日,阴气最薄弱的时候,依靠九曜金阳丹的至阳之力我们才能离开鬼谷。如今天快亮了,我们只有等到下一个朔月之日才能离开这里。” “这么说,妖妖应该也不能离开这里,我们刚好可以找到她。”蒹葭说道。 木玉不动声色的缓缓地摇了摇头,蒹葭这才意识到这里是鬼谷,妖妖作为鬼修,想要离开肯定会更简单。 “我真是个猪脑子。”木玉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狠狠扇了自己的一个耳光。他凑到蒹葭耳畔轻声说了一句什么,蒹葭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给位掌门,我还要去寻找一个朋友,便先行离开。一个月过后我们在鬼谷入口处会合。”蒹葭说道。 29 | 东海之行,正道之邀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青木几人此时都在忧心自己的宗门,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示意。 蒹葭和木玉离开众人,蒹葭问道:“你是说鬼灵子还活着,是他让鬼谷谷主将妖妖抓到这里来的?” “都怪我太蠢了,现在才想起来。”木玉自责道。 “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换了谁都会头昏脑胀,这不怪你。”蒹葭安慰道。 两人沿着冥河一路赶到鬼谷的入口处,这里处处都是被火焰烧焦的土地。那些身受重伤的鬼谷弟子此时已经不知去了何处,只留下奄奄一息的鬼灵子平躺在一个被符箓封印的深坑之中。 “没想到,她还真把你给救活了……”鬼灵子沙哑的笑了一声,只说了这一句话,就让他上气不接下气。 “不过,你活了,她就快死了。”鬼灵子终于挣扎着把后半句话说完了。 “你说什么?”木玉唤来桃花木抵在他的脖子上。 “木玉,你听他说完。”蒹葭冷静道。 “灵桃现世的消息是我透露出去的,妖妖也是我旁敲侧击让谷主去抓回来的。”鬼灵子大口喘息着说道,“我本想挑起鬼谷和正道之间的战争,再趁机亲手杀了她。没想到老天待我不薄,竟然给了我一个天赐良机,让我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桀桀桀……”鬼灵子的笑声渐渐弱了下去,不多时,他化成一滩黑色的液体,融入大地不见了。 木玉瘫坐在地,握紧拳头砸在地上,拳头深深地嵌入泥土之中。 “我不相信。”蒹葭坚定道,“妖妖一定会没事的。” “我们一定能找到她的。”蒹葭的声音颤抖得厉害,他还是努力让自己显得很平静,“你说对不对,木玉。” 沈弃疾的茅草屋里,妖妖和幽言并肩而立。 在他俩的面前躺着两个人,一个是沈弃疾,另外一个竟然是游鱼。 “喂,你还好吗?”幽言随口问道。 “明知故问。”妖妖语气有些虚弱。 “让我看,你应该也就只有一两年可活了。”幽言道。 “无妨,与其浑浑噩噩的活上几十年,不如早点解脱。”妖妖道。 “所以,你还准备看他关于你的记忆吗?”幽言问道。 “嗯,有些真相,总该去面对。”妖妖道。 “好,这是我答应过你的。”幽言说罢,将一根手指指向沈弃疾的脑袋,轻轻提拉,一条银色绸缎似的记忆便随着他的指尖飘到妖妖面前,妖妖颤抖着伸出手去触摸,当指尖触碰到记忆的那一瞬间,身边的景物虚幻了,她出现在一间新房之中,头顶盖头,坐在床榻上,身旁正是穿着大红婚服的沈弃疾。 妖妖深吸一口气,从记忆中抽离出来。 “看到了?” “嗯。” “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我想带着我的丈夫离开这里。”妖妖说道。 “你可知道,他已入我鬼谷。” “知道。” “那你可知,入我鬼谷者,离之即死?” “知道。” “你既然都知道,还要带他离开吗?” “他已经活不长了,我也是。”妖妖笑道,“我想你应该不会介意我们晚死两年吧。” “两年?”幽言幽幽道,“你想多了,他最多再活两个月。” “这么说你是同意了?” “你说得很有道理,早死晚死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况且他也是刚刚入我鬼谷。”幽言道,“只是可惜他的天赋了。” “我丈夫的天赋很好吗?” “若是我没有记错,他应该是这个世上第三个过了十八岁的年纪还能走上修仙之路的人。而且只是短短一个月,他便破了两境。” 妖妖轻声笑了笑,说道:“这么说来,我的丈夫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 “或者说,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将死之人。” “你能不能救他?” “当然,但是你身上并没有我需要的东西了。”幽言道。 “我知道了。”妖妖轻声道,“那我就带他走了。” “对了,东海梧桐林有凤凰,找到凤凰之泪,便可以帮助蒹葭离开这里。”幽言对妖妖的背影说道。 妖妖的身影停顿了片刻,微微点了点头。 沈弃疾睁开眼的时候,天空中零星的坠着几颗星星。 他感觉自己仿佛躺在一团云朵中那样飘飘欲仙。细细一看,才发觉自己被一团黑色的雾气托着。 他尝试着动了一下手指,便牵动着浑身一阵钻心的酸痛,让他不禁痛哼出声。 “你醒了?” 是妖妖的声音。 沈弃疾强撑着坐起身来,四下皆是一望无际的荒野。妖妖依旧戴着面纱,斜斜地倚着一棵枯朽的老树。 “这是哪里?”沈弃疾疑惑道。 “我也不知道,出了鬼谷,我便一路往东。”妖妖说道。 “那我们要去哪里?” “东海?或许吧。”妖妖轻声道,“谁又说得准呢,走到哪里算哪儿吧。” “那谷主他羽化成功了吗?” “没有,那枚灵桃是相柳的鳞片所化。” “那谷主他可有危险?” 妖妖没有理会他的问题,而是说道:“我觉得你更应该关心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 沈弃疾苦笑一声:“我自己的身体我很清楚,诛仙剑的威能太过恐怖了,即便只是一道投影,也足以重创所有人。” “那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沈弃疾缓声道,“是后悔不自量力地跟着鬼灵子大战正派,还是后悔踏上修仙之路。” “都有吧。”妖妖沉默了片刻,继续道,“我看过了你的记忆。” “哦。” “在你的记忆中我看到你的心愿是出仕为官,造福天下。”妖妖道。 “地方为官,造福一方;一朝为君,一朝盛世;登仙之后,福祉可遗万代。”沈弃疾道。 妖妖微微一笑,说道:“你还是和之前一样,书生意气,理想丰满。” “你是在夸我吗?” “当然,我夸自己的夫君,有何不可呢?” “你终于肯相信了?”沈弃疾激动道,却不慎牵动了身上的伤,引得一阵咳嗽。 “记忆不会骗人的。”妖妖道。 沈弃疾伸出手,想去摘下妖妖的面纱,却被她后退一步闪开了。 “我现在不好看,还是不要看了。”妖妖道。 “怎么会,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美的。”沈弃疾坚定道。 “那就让我永远保持你记忆中的模样,好么?” “这是当然。”沈弃疾道。 长久的沉默。 “我们去东海生活吧?”妖妖打破了沉默,“修一座茅草屋,在屋子前面种一棵桃树,看它开花结果。” “都好,随你喜欢。”沈弃疾道。 “或许我们都等不到它开花结果了。”妖妖轻笑一声。 “没关系,不论我们能不能等得到,那一天终究会到来的。”沈弃疾眸子满是希望,“我相信。” “我也相信。” 鬼谷内,思空几人找到幽言的时候,他面色惨白,气息有些虚弱,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 “几位掌门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贵干?”幽言问道,面无表情。 “这几日我们几位仔细的商量了一下,一致认为我们虽与贵谷修行理念不同,但大家都是人族。如今妖魔横行,我们应该摒弃成见,一致对外。”青木道人说道。 华汤冷哼一声,却也没有反对。 幽言冷笑一声,说道:“朔月之日,我鬼谷一战死伤超过九成,还多亏了两位前辈手下留情,没有灭我满门。” “惭愧,的确是我们下手太重,我和思空大师一定会想办法弥补鬼谷的。”青木歉意道。 “大师也是这个意思吗?”幽言问道。 “佛祖慈悲,还望谷主以天下苍生为念。”思空道。 “那么请问大师,何为苍生?”幽言反问道,“我鬼谷死在诛仙剑下的弟子可也是天下苍生?” 思空哑口无言,青木连忙说道:“此间事了,我们一定会亲自为鬼谷正门,从此鬼谷门人也将成为正道中的一员,再也不必东躲西藏。” “听起来倒真是不错的恩典,那是不是要我替死去的那些弟子感恩戴德地叩谢呢?”幽言反讽道。 “幽言,你别蹬鼻子上脸,青木道人如此好言相劝,你却如此不识抬举。”华汤怒斥道。 “话都让你们说了,理也被你们占了,我还能说些什么呢?”幽言耸了耸肩继续道,“不知几位给我开出如此优厚的条件,是想让我做什么事呢?” 青木和思空相视一眼,青木对幽言道:“如今我和思空大师都被困在鬼谷不能离去,而相柳很可能以及出现在扶桑寺或者凌霄峰,一旦它打开穷奇的封印,甚至魔族的封印,则必至生灵涂炭,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几位是想让我出去给你打探一下消息?”幽言道。 “以谷主的境界,借助我们两派的护宗阵法,想来拖住相柳不成问题。等一个月后的朔月之日,我们便可离开,到那时大家再联手消灭相柳。”青木道。 “合着我不仅仅只是斥候,还是各位的打手。”幽言毫无感情地笑了一声。 “谷主是同意了吗?”青木满脸期待地问道。 “我,拒绝。”幽言冷声道。 “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华汤怒斥道。 “华掌门稍安勿躁。”思空禅师安抚下华汤的情绪,继而对幽言说道,“谷主,相柳乃上古凶兽,是我们共同的敌人,还望你能以大局为重,以天下苍生为重。” “既然大师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再拒绝。”幽言道,“不如这样,我们打一个赌吧,若是我侥幸赢了,各位每人送一件贵派的法宝,要我来挑选。若是我输了,你们要帮我杀一个人。” “不论输赢,我都会出谷替你们与相柳周旋一个月,如何?” “只要谷主同意帮我们这个忙,不需要打赌,我们每人都送你一样法宝,如何?”思空道。 “大师怎么知道,我想要的是法宝呢?”幽言轻笑一声,“给你们一天的时间考虑,是不是要和我打这个赌,你们慢慢想,反正我有的时间。” 青木道人看向思空禅师,思空禅师闭上双眼,微微颔首,青木道人犹豫片刻,说道:“不必考虑了,我们同你打这个赌。” “爽快,不愧是九州第一宗门的掌门人。”幽言道,“我喜欢爽快的人,因为我也是很爽快的,这一点华掌门可以为我作证。” “你……”华汤语结,被气得睚眦欲裂。 “不知谷主准备如何来赌?”青木问道。 “简单,各位就来猜一下我此刻的心中所想吧。”幽言道。 “这个赌约似乎有失公允。”思空道,“不论我们猜什么,对与错都只掌握在你的手上。” “大师说得不错,所以你还要继续这个赌约吗?”幽言笑问道。 “佛祖慈悲,老僧虽然不知谷主在想什么,不过却愿意一试。”思欲突然向前一步,低声说道。 “说来听听。” “我猜谷主是在想要杀掉的那个人是谁。”思欲道。 “恭喜你猜对了。”幽言道,“宝物算你欠我的。” “大师,到你了。”幽言转向思空说道。 “思欲师弟不是已经说对了答案吗?”思空不解。 “每个人都要猜的。”幽言皱起眉头,“我以为我把规则说得很明白。” “若是大师还没有想出答案,那你就最后来说。”幽言瞥了一眼华汤,幽幽道,“华掌门,你先来吧。” “猜就猜,我可不惧你。”华汤深吸一口气说道,“我猜你在想把我另外一个手臂也给斩了去。” “要是你的实力和你的运气一样好,恐怕也不会掉了一条手臂。”幽言面无感情道,“恭喜你也猜对了,我不要你的法宝,你欠我一条手臂。” “你……” “华掌门,我要是你可不会现在就出手,毕竟欠我的手臂还长在自己的胳膊上,还能接着用。”幽言慢吞吞地说道,“要是惹我不高兴了,现在取走你的手臂,你可就真的只剩下两条腿了。” “我不信你当着青木道人和思空大师的面还敢如此放肆。”华汤冷哼一声,却并没有选择动手。 “青木道人,到你了。”幽言笑了一声,歪头问道。 30 | 林府秘史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青木道人面色不悦,不过还是开口说道:“也许是在想着让我们去杀的那个人。” “真是不好意思,你差一点就猜对了。”幽言道,“这次又是我赢了,我想要贵派的玄龙盏,就劳烦道人离开鬼谷之后替我取来了。” “大师,又该你了。”幽言最后对思空说道。 思空禅师双手合十,低声道:“谷主总不会是想让我去帮你杀人吧?” “不愧是大师,所念即所言。”幽言称赞道,“也不枉费我对你的一番信任。” “善哉。”思空叹息一声,“你故意让我最后一个来回答,就是想让我帮你杀人对吗?” “我听闻扶桑寺向来不愿多造杀孽,所以,能让扶桑寺的主持来帮我杀人,真是一件很值得兴奋的事情。” “谷主,你这不是摆明了要为难大师吗?”青木道人眉头紧锁道,“不如这样,我替你去杀人,玄龙盏我也照给不误。” 幽言摇了摇手指,不容置疑地说道:“要么愿赌服输,要么合作终止。” “你……”饶是青木道人的气度面子上也有些挂不住,正欲发作便被思空禅师拦了下来。 “谷主欲杀之人便交给我,希望你可以履行承诺。”思空禅师道。 “爽快。”幽言拍了拍手,反问道,“难道大师就不想知道我要让你杀何人吗?” “谷主请讲。” “江州林府的当家,林耀天。” “什么?”华汤大惊失色,“你要杀谁?” “没错,正是你心中所想之人。”幽言冷冷道。 “不可以。”华汤顾不得幽言的警告,冲到思空禅师的面前说道,“大师,林耀天杀不得。” “华掌门所言甚是,此人不能杀。”青木道人也微簇着眉头,开口说道。 思空有些惊讶,他朝着青木使了个眼神,问幽言道:“不知谷主为何要杀他?” “此事与你无关,你只需要告诉我,杀或是不杀。”幽言道。 思空有些犹豫,青木抢在他回答之前说道:“即便是赌约作废,此人也不能杀。” “思空禅师,你觉得相柳最感兴趣的,究竟是凌霄峰魔族的封印还是扶桑寺的穷奇呢?”幽言直视着思空的眸子问道,“想清楚,你只有一次决定的机会。” “思空大师,此人真不能杀。”华汤急切万分地说道,话音未落一道黑芒闪过,他仅剩的手臂应声而落。 “你太聒噪了。”幽言一勾手指,华汤的断臂便飞到他的手中,他用力一捏,顷刻间便化作黑色的灰烬。 华汤痛呼一声,悲愤难当。一时气息不畅,竟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青木和思空也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转而便是难掩的愤怒。 “你太过分了,赌约尚未生效,你便当着我和思空大师面斩断华掌门的手臂。未免有些太目中无人了吧?”青木咄咄逼人地质问道。 “谷主此举甚是不妥,你不久前已经斩断华掌门的一条手臂,今日又断他另一条,万万不该啊。”思空语气不悦。 “哼。”幽言冷哼一声道,“若是赌约作数,我斩他手臂天经地义,若是赌约作废,你们为正道,我是鬼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斩断敌人的手臂又有何不可呢?” “为人处世还是留上一线为佳呐。”思空轻叹一声。 “所以大师是不准备帮我杀这个人了?”幽言道。 “我实在不愿多造杀孽。”思空道。 “很好,那我们赌约作废,各位慢走不送。”幽言直接下了逐客令。 思空和青木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去。思欲扶起昏倒在地的华汤跟在他们的身后。 望着几人离去的背影,幽言叹息一声道:“果然还是要自己动手呢。” 离去的路上,思空问青木道:“道人,这个林耀天究竟是何许人,竟让你与华掌门如此慎重对待?” “大师有所不知,林耀天的曾祖父正是我凌霄宗的上一任掌门人林致远。” “林掌门难道不是一生求道,不问姻缘吗?”思空疑惑道,“何时多出一个曾孙?” “此事关系到凌霄宗和济世堂之隐秘,不便外传。”青木道,“还望两位大师替我们保守这个秘密。” “道人大可放心。”思空道。 “林掌门被困在第五重境界有几百年,却在一日内破境羽化以致登仙,大师可知这其中的因果的吗?”青木缓缓道,“他一生不问姻缘,修无情之道,却始终不得登仙。直到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他在云游天下时遇到一位女子。” 青木停顿了片刻继续道:“那个女子也是一名修仙者,相貌普通,天资平平,是济世堂的外门弟子。” “那一日,林致远掌门因大限将至而昏死在洛水河畔,就在他以为今生再也无法触及到仙界的门槛时,那个女子以医者的身份救醒了他。” “林掌门虽然千岁有余,不过样貌修伟,又有一番仙姿道骨,那女子一眼便深深地迷上了他。而林掌门也对她生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愫。” “那天夜里,两人在洛水河畔有了夫妻之实,谁料一生未尝鱼水之欢的他,那一夜后竟然顿悟破境,一举羽化登仙,飞升天界。” “那名济世堂的女子呢?”思空问道。 “林掌门悟道三日,转醒之后那名女子早已不见了踪影。他用灵识覆盖了周围的城镇想找到她,可最终一无所获。”青木道。 “之后呢?” “之后的事,便如世人传言那样,林致远修道千载,一朝悟道,羽化登仙。”青木道,“林掌门羽化之前,特意嘱咐我们,一定要找到那名女子,替他照顾好她。” “那你们有找到那名女子吗?”思空又问。 “林掌门只告诉我们,那名女子名叫苏心言,我们专门去了洛州济世堂,同他们打听宗门内叫这个名字的外门弟子,却被告知这名弟子已经失踪了数月有余。” 青木轻叹一声:“等我们再次收到她的消息时,已经是一年后了。” “苏心言,似乎是一个熟悉的名字。”思空陷入沉思。 “相较于她的名字,她的名号会更加出名。”青木道。 “该不会是……”思空恍然大悟,与青木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瞳孔里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没错,她就是悬壶济世,世人奉之为圣的言心医圣。”青木道。 “如此说来,林致远和医圣的孩子正是林耀天的祖父。”思空终于明白为何青木与华汤为何宁可放弃赌约,也不让他对林耀天动手了。 “这件事,所知之人甚少,只有两个门派的长老以及掌门人才有权知晓。”青木继续道,“说起来也很奇怪,林掌门和苏医圣的孩子竟然没有一丝修仙的天赋。” “道人方才提到,苏心言第一次遇到林掌门的时候只是济世堂的外门弟子,是何缘故短短一年的时间,就让她成为举世皆知的医仙?”思空道。 “大师有何见解?” “我听闻有一秘术可将婴孩的灵根与道台转移到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人身上。”思空道,“或许可以解释这一切。” “也许吧,毕竟过去了这么久,真相如何又有什么重要呢?” “也许这也是鬼谷之主要杀死林耀天的原因吧。” “为了保护林掌门的后人,凌霄宗也好,济世堂也罢不仅安排了很多精英弟子日夜守护林府,更是给予他们数不清的丹药和法宝,足以让他们自保。”青木道。 “我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思空道。 “大师但讲无妨。” “还是关于我方才提到的那个秘术。”思空沉声道,“据记载,此秘术为鬼道之术,由于施展此术的方法太过邪恶,所以此术也是一道被诅咒的秘术,行此术者,五代必妖。” 青木一怔,许久才缓缓开口道:“难道大师的意思是,鬼谷之主其实是……” “我不敢确认,只是有此猜测。”思空道,“必妖的意思想来并不是指成为妖怪,也可以是是指所行之事,所修之道,以及慧极必妖的天赋。” “我观他年纪确实不大,似乎的确对得上。”青木道。 突然他似乎突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脸上流露出震惊之色。 “道人可是想到了什么?” “林耀天曾经还有一个女儿,在几岁的时候遇到山贼的袭击惨死在悬崖之下。” “应该不是的。”青木旋即又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虽说那日之事有些蹊跷,不过当时林耀天痛失爱女,我们也不好多查,结果拖着拖着,这件事就淡了。” “道人所说的蹊跷是指?”思空追问道。 “按理说外出之时,应该由凌霄宗与济世堂的弟子随行,可出事的那天却偏偏只有济世堂的弟子随队,更让人难以理解的是,一群强盗竟然杀掉了所有的修真者,所有出行之人除大小姐之外全部遇难,无一幸免。”青木道。 “的确很蹊跷,那如果二小姐也没有死呢?”思空道。 两人相视一眼,一同望向来时的方向。 幽言在茅草屋内缓缓蹲下身子,他神情专注地望着平躺在草席之上的女子,眸子里神色复杂。 他缓缓地掀开罩在她脸上的面纱,指尖抚过她脸上的伤疤。 “很疼吧?”他柔声问道。 声音不再如往日的清幽,而是如小桥流水一般温婉。 他摘下头上的兜帽,散开束着头发的发带,漆黑的长发如同瀑布一般披散在肩上。 “姐姐,你的脸是因为才变成如今的模样,我已经帮你寻来了世间最美的脸颊,这就给你换上。”她轻笑一声,手掌心浮现出一团光。 那团光缓缓地落在游鱼的脸上,然后如同水球一般破裂,光如水般滋润着游鱼的脸颊。 幽言痴痴地笑着,痴痴地等着,待流光散去,游鱼已经变成和妖妖相同的模样。 “悠语悠言。”她喃喃道,“多好听的两个名字,只可惜早就不再属于你,也不再属于我。” “等你醒过来的时候,你就还当你的妹妹已经死了。”幽言的眸子再一次变得冰冷,犹如亘古不化的坚冰。 她重新束起长发,戴上兜帽。下一刻黑色的雾气泛起,她踏雾而去,消失不见。 游鱼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平躺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 她慌张地坐起身,回想着此前的经历。她被无数触手拖进了寒冷的冥河,之后的记忆便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虽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不过总好过待在黑暗冰冷的冥河河底。游鱼坐起身,这时才注意到自己的面纱已经不在了。她连忙四下寻找,却一无所获。 游鱼手足无措的摸向了自己的脸,光滑平整,伤疤似乎不见了。 她愣了一下,又一次摸遍了自己的脸,还是没有找到原先的伤疤。 她有些惊讶地冲到屋子外,太阳已经升起来了,阳光有些刺眼。她却顾不得这些,甚至顾不得冥河之中随时可能伸出来的恐怖触手,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冥河旁,在如镜的河面上,看到了自己的脸。 脸上的惊讶渐渐被喜悦取代,不知不觉她已经泣不成声。泪水不断地落入河水中,泛起圈圈涟漪,荡向远方。 就在这时,她听到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正在朝着自己走来,连忙抹去眼泪,转过身来。 是面色焦急的木玉和一个面容清秀黑发男子。 “木玉,我就知道你会找到我的。”游鱼哭着扑到木玉怀里。 “妖妖?” 两人皆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转瞬便被难以言表的喜悦取代。 “妖妖,真的是你吗?” “妖妖?”游鱼心中一惊,他们居然喊自己妖妖,她刚想纠正,突然生出了一个念头,或许自己现在这张脸,正好与他们口中的妖妖一样。 如此一来,自己是不是就可以取代妖妖的身份留在他的身边了? 一念及此,游鱼索性便一言不发,任由他们将自己错认成妖妖。 “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木玉道,“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吗?”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醒来的时候,自己就躺在那间房子里。”游鱼指向自己刚刚跑出来的那所房子。 31 | 回家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木玉望着那所房子,有些懊恼地说道:“这个地方我们路过了两次,要是早点进去看看就好了。” “没关系,我这不是没事儿吗?”游鱼笑道,“而且这里有那么多的房子,你们总不能每一间都进去看看吧。” “妖妖说得没错,你也不必太过自责了。”蒹葭说道,接着他又问妖妖道,“你怎么换了这么一身衣服?” 听蒹葭这么一问,木玉也回过神来,有些疑惑地打量着游鱼道:“你这身衣服和我一个朋友的很像。” 木玉轻轻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说法:“不能说很像,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游鱼也意识到自己身上衣服的问题,她一时也想不到合理的说辞,只能扯了个谎希望搪塞过去:“我醒来之后就被换上了这一身衣服,我自己也不记得这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你有没有受伤,身体有没有什么不适?。”木玉关心地问道。 “当然没有,你在想什么呢?”游鱼脸微微一红,嗔怒道。 “好了,妖妖她一定累了,不如我们找一件空房子,休息几日。”蒹葭站出来说道,“等朔月之日在一同离去。” “我和妖妖倒是没什么,可你没有正阳之力加持,即便是朔月之日也无法抵御湖中的死气,要想离开只能另想办法。”木玉道。 蒹葭轻声笑了笑,掌心幽蓝色的流光浮现,一滴晶莹剔透的凤凰之泪安静地躺在那里。 “我有九天金凰之泪,自然无碍。”蒹葭道。 木玉这才回过神来,九曜金阳丹的主要材料不过是普通的凤凰眼泪,尚且有如此效果,更何况是凤凰之神九天金凰的眼泪呢。 几人在附近转了一圈,发现这些房子都是空置的,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些房子的主人其实已经在鬼灵子与青木道人那一战中伤重不治而亡。 三人选了一间稍微大一些的屋子,从隔壁的房间里又拿过来两条草席,暂时安顿下来。 “妖妖,你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救活我的吗?”蒹葭盘坐在草席上问道。 游鱼愣了一下,她哪里知道其间经过,只能顺着话头说道:“其实也没有很麻烦,这里不是鬼谷嘛,方法还是很多的。” “你是怕我担心,才故意这么说的吧?”蒹葭柔声道。 “当然不是。”游鱼连忙解释道,“我都已经说了,不麻烦的。” “你觉得我会相信吗?”蒹葭继续道,“戮仙刃下神仙难救,而我又中了这么多刀。” 游鱼暗暗叫苦,她虽然并非修行之人,可从小便和各种法宝丹药打交道自然是听说过戮仙刃的名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凡人死于戮仙刃下还能活过来,只能继续搪塞道:“你又不是仙人,戮仙刃只杀仙,对于凡人反而没有那么大的杀伤力了。” “原来如此。”木玉恍然大悟,“我就说蒹葭怎么又活过来了。” 经木玉这么一打岔,游鱼松了一口气,她装模作样地伸了个懒腰,躺在草席上道:“我有些困了,就先睡了。你们想聊天的话随意。”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我也有些困了,蒹葭你呢?”木玉打了个呵欠。 “既然如此,那大家就都休息一会儿吧。”蒹葭面色深沉,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夜色低垂,妖妖从睡梦中醒来。 她轻手轻脚走到沈弃疾身旁,替他掖好了被子。 “妖妖,不要走。”沈弃疾睡梦中翻了个身,轻声唤着她的名字。 最近几日,沈弃疾的身体状况每日愈下。不仅脸色越来越差,而且每一天晚上,他都会被噩梦缠身。 妖妖试着问过他梦到了什么,他却只是虚弱地笑着,一言不发。 就在刚刚,妖妖又被他在噩梦中发出的惊呼惊醒,这一次他的状况似乎比之前更差了。 妖妖有些担心,照着如今的势头,别说是两个月,沈弃疾恐怕连两天都撑不过了。 东海之路依旧遥遥无期,悲伤如同落在心头的雪,融化成水,又结成冰。 妖妖守了沈弃疾一夜,天刚刚亮的时候,他就醒过来了。 “妖妖,是我昨夜又吵到你了吗?”沈弃疾有些心疼道。 “没有,我也是刚醒没一会儿。”妖妖道。 “我们已经在这家客栈住了有五六日吧?”沈弃疾问道。 “可能吧,我也没有数着日子。” “今天去退了房吧,再休息几日我的身体也不会好起来的。”沈弃疾强撑着说道,“我们还要去东海呢。” 看着沈弃疾此时的表情,妖妖实在不忍心告诉他自己想要去东海的原因,更不忍心让他拖着伤体再随自己奔波。 “再多休息几日吧,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妖妖安慰道。 沈弃疾笑了一声,虚弱道:“我的身子,你清楚,我也清楚。能多活一天,都是赚到了。” “我可不希望,生命的最后几日,是蜷缩在这样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客栈中,如此,又和我被血咒困在不归村中了此一生有什么区别呢?” “既然选择了修仙之路,便要不断地追寻求索,哪怕最后身死道消,我也希望自己是死在追逐梦想的路上。”说这番话的时候,妖妖再一次在他原本惨淡的眸子里看到一束光,一如新婚之夜他向她侃侃而谈时的模样。 “更何况,梦归之处,有心之所爱。”强撑着说完这一番话,沈弃疾有些气竭。他大口喘息着,虚弱地靠在枕头上,却还不忘侧过脸对妖妖报以温柔的微笑。 “好,我现在就去找店家退了房,带你离去。”妖妖明白了沈弃疾的心思,帮他掖好被子,自己便转身离去。 妖妖没有钱给店家,实际上她事先并没有意识到住店还要给钱。因为在她仅有的记忆里,没有相关的信息。 店家见她迟迟不愿拿出钱来结账,店家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不见了。 他怒气冲冲地对妖妖说道:“当时就觉得你们不像是有钱人,没想到还真是两个穷光蛋。” “白吃白住了这些天,不要以为可以就这样算了。”店家冷笑一声,“你那个病怏怏的丈夫呢?要是他死了,我就把你卖到江州醉梦堂去。虽说是有夫之妇,不过瞧你的身材,模样想必也不错,应该可以卖一个好价钱。” 店家说着便伸出手去扯妖妖脸上的面纱,被妖妖后撤一步躲开了。 “哼,要么就老老实实地把钱给我交出来,否则的话,我向来是说得出做得到。” 妖妖不愿与他多费口舌,她从怀里掏出梦珠,丢给店家道:“我真的没有钱,就用这个东西来抵吧。” 店家打量着梦珠,露出鄙夷的神色,将梦珠丢在地上道:“一枚破石头珠子,也想假装成宝贝来诓骗我,真以为我是被骗大的吗?” 妖妖看他如此对待梦珠,心中莫名生气一股怒气,她一捻指,梦珠便嗖得一声飞回她手里,与此同时一道黑色的雾气缠在了店家的脖子上,如同一条绳索一般,勒得他喘不上气来。 妖妖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眼神似乎在宣告他的死亡。 店家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当即眼泪便开始在眼眶中打转,不仅如此,就连裤子也因为恐惧而流出“泪”来。 “女侠饶命。”店家上气不接下气地哀求道。 听到他求饶,妖妖心中反而升腾起一股无端的杀意,她几乎就要控制不住自己,去扭断眼前这个男人的脖子。 就在这时,一张清秀的面庞突然闯进她的脑海。 竟然是蒹葭。 他似乎在向她诉说着什么,可她只能看到他的嘴唇翕动,却一个字都听不到。 妖妖握紧梦珠,强压下心头的杀意。黑雾散去,店家瘫坐在地。 “我身上真的没有钱,法宝也不多。”妖妖道,“不过我会白住你的店,你等我送走丈夫,自然会回来与你结清。” “是小人有眼无珠,您大人有大量。”店家连连叩首,脑袋撞在地面上,不断地发出砰砰的声响,“只要您肯饶了小人性命,您愿意在这儿住多久,就住多久,食宿全免。” “不必了,我们今天就走。”妖妖道,“答应你的事也会作数。” “谢谢女侠,谢谢女侠。”店家恨不得将头埋进地里。 妖妖不再理会他,她快步上了二楼,回到房内。 “我回来了。”她对沈弃疾柔声说道。 沈弃疾没有理她,保持着她离开时的姿势,斜倚在枕头上。 妖妖心中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她快步走到床榻前,瞧见沈弃疾面带微笑的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还梦着一个安详的梦。 妖妖心头一酸,却也有一种连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释然。 她取出怀中的筷子法器,她很诧异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一件法宝。不过她也不愿多想,因为反正她什么都记不起,多思无益,反而徒增烦恼。 妖妖几乎是下意识地施了一个法术,那双筷子迅速地变长变宽,无数道黑色的丝线在两根筷子间交织成网。 妖妖背起沈弃疾,将他平放在黑网上,轻声道:“东海太远了,我带你回家。” 林府外,幽言披着黑色的斗篷,戴着黑色的兜帽默立着,如同一棵烧焦的树。 临近正午的时候,一个中年男子走出房门,他瞥了一眼站在角落里的幽言,皱了皱眉说道:“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速速离开吧。” 幽言并没有理会他,发呆似的继续望着林府大门的方向。 中年男子摇了摇头,便转身离开。 半个时辰后,他回到林府,却发现幽言依旧站在原处,一动未动。 好奇心的驱使下,他走到幽言面前,正要开口赶她离开,幽言却在他之前开口了:“林管家,别来无恙啊。” “你是?”林管家疑惑道。 “你的记性还是没有长进啊,不记得了吗,你以前最喜欢陪我下棋了。”幽言道。 林管家僵在原地,他皱着眉头回忆着,接着脸上流露出惊恐的神情:“你……你是……二小姐?” “怎么,看到我还活着很惊讶?”幽言摘下兜帽,她的脸从阴影中露了出来。 林管家仔细看着幽言的脸,他也确定了自己的判断:“二小姐,你和小时候还真得很像呢。” “这么说,林管家还记得我小时候长什么样子了?” “小人怎么敢忘啊。”管家道,“老爷要是知道您还活着,肯定会很开心的。” “你确定他是开心而不是惊慌失措吗?”幽言冷哼一声反问道。 “二小姐说得哪里话。”林管家目光有些躲闪。 “当年我虽小,却并不意味我什么都不懂。”幽言道,“当年我和姐姐真的是遭遇了山匪吗?恐怕不是吧?” “二小姐,肯定是有人故意挑拨离间,让你误会。”林管家道,“当年的一切真的是山匪所为,老爷一直到如今还在追查这件事呢。” “挑拨离间?你是指我的师父吗?”幽言冷笑一声,“要不是师父相救,恐怕我早就被喂了天上的秃鹫。”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师父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二小姐,你一定要相信我,老爷真的不知情。” “想让我相信也可以,先给我看看你的手臂。”幽言道。 林管家犹豫道:“二小姐千金之躯,怎么能看我这粗鄙下人的手臂呢?” “无妨。” 林管家无奈,只好缓缓卷起自己的衣袖。 “另外一条手臂。” “二小姐莫心急。”林管家话音未落,他转身便要逃走,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竟然陷入到一望无际的黑色雾气之中。 “照做,或者死。”幽言道。 林管家可以听到幽言的声音回荡在四周,却看不到她人在哪儿。 无奈之下,林管家只好卷起另外一条手臂上的衣袖。 一大块红色的胎记赫然在目。 “林管家,你还有什么想要说的?”幽言问道。 “既然二小姐都知道了,我也就不隐瞒什么了。这件事与老爷无关,都是我一人所为,小人在这里给二小姐谢罪了。”林管家说完,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刀,直接刺穿了自己的心脏。 黑雾散去,林管家一动不动地躺在林府门外,胸前插着一柄钢刀,身下一大摊暗红色鲜血。 而幽言,也随着黑雾一同消失,不知所踪。 32 | 相见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当林管家的尸体被人发现的时候,地上的血迹已经开始干涸。 林耀天面色古井无波,他不断地按压着自己的手指,发出“咔吧咔吧”的声响。 “老爷,我在林管家身上发现残留的鬼气,不出意外的话,他是死在一名鬼修的手上。”站在林耀天身旁那位身着月白色道袍的中年男子面色沉重道。 “她回来了。”林耀天默默握紧了拳头。 “您是说大小姐要回来了吗?”中年男子疑惑道。 “是小言回来了。” “您是说二小姐,她不是……” “我也希望自己想的是错的?”林耀天轻叹一声,“当年我们所有人都以为死在崖下的那个小女孩是小言,可我们当中又有谁看到了她的脸呢?” “可二小姐的体形和身上的衣服是确认过的。”中年男子犹豫道,“就连死亡的时间也可以对得上。” “可这些都无法直接证明死掉的那个孩子,就一定是小言,不是吗?” “如果真的是二小姐回来了,她恐怕已经知道了当年的真相,否则也不会杀了林管家。”中年男子目光落在林管家裸露在外的手臂上。 “而且,他死之前给人看了胳膊上的胎记。”中年男子补充道。 “或者,正是因为她看到了他胳膊上的胎记,才更加坚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林耀天道,“你不知道,小语很小的时候就告诉我,当年袭击她们的人中,有一位胳膊上有一团红色的印记。” “老爷是觉得二小姐当年也看到了他的胳膊?” “谁又说得好呢,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她这次回来,绝不只是要杀了林管家这么简单。” “大小姐现在还没有找到,您是担心她的安危吗?” “当年之事,小语也是受害者,以我对小言的了解,她是不会做出伤害姐姐的事情的。”林耀天轻叹一声继续道,“她是冲我来的。” “我这就给掌门传递消息,让他多派些人来保护您的安危。”中年男子道。 “不必了,前两天青木道人用传音符告诉我说他在鬼谷入口见到了小语,她如今应该已经随着他们一起进入鬼谷了。”林耀天道,“青木道人还告诉我说,他们这一去至少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出来,一个月,足够小言做太多事情了。” “就算掌门被困在鬼谷不能亲至,我们也可以联系一下凌霄宗的其他长老,有他们相护佑,想必二小姐也不会对您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情。” “我了解小言,虽然我们父女的缘分只有短短的几年,但她太像她的母亲了,不论是外貌还是性格。”提到幽言母亲的时候,他的目光忽而变得悠远,带着几分迷茫与几分伤感。 “听您这么一说,还真是。”中年男子轻声道,“才几岁,她就是那般的倔强、不服输,真的很像夫人。” “倒是小语,和她妈妈一点都不像,反倒是有些像曾祖母,敢爱敢恨,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 “不得不说,言心医仙真的是举世罕见的奇女子。”中年男子由衷感叹道,“要是和她生在同一个时代,倒是真的想当面见上一见。” 两人沉默了半晌,林耀天才缓缓开口道:“鹤道人,林管家的后事劳烦你费心了。” “老爷放心。” “这些天,把我身边的守卫都撤了吧。”林耀天顿了顿,继续道。 “可是……”鹤道人正要开口反驳却被林耀天抬手制止了。 “不该躲得是躲不掉的。”林耀天沉声道,“不管怎么说,她终究还是我的女儿。” “是。” 一晃,便是几日。 妖妖带着沈弃疾回到了不归村。 她也没有想到,自己当时在沈弃疾房间内看了不归村的挂画,竟然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夫君,我们到家了。”妖妖侧过脸对沈弃疾轻声说道。 只是他再也无法对她做出任何回应。 妖妖带着沈弃疾回到家,沈老四是第一个看到他们走过来的人。 原本沈老四正坐在院子里吧嗒吧嗒得抽着水烟,看到妖妖走过来的时候,先是愣了愣神,继而连忙起身迎上前来。 “女神仙,您怎么回来了?”沈老四有些激动,可当他看清妖妖背着的人是沈弃疾时,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了。 “他怎么了?” “他死了。”妖妖道,“我带他回家。” 林府。 “小言,既然回家了,就进屋吧。”林耀天沉声道。 房门打开又合上,幽言如同一阵风那般出现在林耀天面前。 “小言,真的是你吗?”林耀天将视线从书卷上移开,停在幽言藏匿在兜帽阴影中的脸上。 “我不是小言,我叫幽言。” “悠言,是你母亲当年给你取的这个名字。” “是幽静的幽,师父给我取得名字。” “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的母亲。”林耀天轻叹一声道。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幽言冷冷道,“如果你真的心怀歉意,那就自我了断吧,像林管家那样。” “我知道你下不去手杀我。”林耀天苦笑一声道,“回来吧,只要你愿意,这里还是你的家。” “你当我是几岁的孩子吗,给几块糖就可以对过往既往不咎?”幽言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还是说,你当自己是几岁的孩子,这么愚蠢的话都能说得出口?” “不管怎么说,我是你的父亲。”林耀天道。 “我的父亲在我五岁的那年就已经死了。”幽言冷声道。 “老爷,发生什么事了吗?”鹤道人听到书房里的动静,来到门外问道。 “没事,没有我的允许都不要进来打扰我。”林耀天大声道。 鹤道人想起几天前与林耀天的对话,犹豫了片刻最终选择离开了。 “小言,今天这里就只有你我父女二人,不论最后你会怎么选择,哪怕你要亲手杀了我,我都认了。”林耀天对幽言说道。 “这么说,你是承认了我五岁时遇到的那一场袭击,确实是你策划的?”幽言的声音有些颤抖。 “没错,是我。”林耀天长叹一声,声音瞬间苍老了许多。 “为什么,我需要一个理由。” “你的师父没有告诉你吗?”林耀天反问道。 “他告诉我这些是因为我的天赋。”幽言道,“你与名门正派关系紧密,怎么会允许自己的……自己的女儿是千年不遇的鬼道奇才。” “但我不相信,我要你亲口告诉我原因。”幽言冷冷地望着林耀天有些失魂的眸子问道。 “看来,他也只是一知半解。”林耀天苦涩地笑了笑,继续道,“你是千年不遇的鬼道奇才不错,但这不是我非要杀你的理由。” “我杀你,是因为你的母亲因你而死,我杀你,是因为你是祸胎,是五代内必现的妖孽。” “够了。”幽言怒喝一声,“你说我的母亲因我而死?你真的以为我当时年纪小,便不记得母亲当年是病死了的吗?” “那你可知你的母亲为何生病?”林耀天反问道,“她是因为怀了你,才染上的怪病。” “这不可能,一定是你编出来骗我的,不要以为我不知道。” “你天生便是至阴之体,别人结道胎,你凝鬼胎。别人生灵根,你生魂根。”林耀天眼眶微微泛红,“你的母亲怀你十个月,身体被鬼气浸染,要不是济世堂的华掌门,在你出生之时,她就已经死了。” 幽言感觉被人在自己的胸口重重地锤了一击,让她一时有些窒息。 “即便是靠着华掌门给的九曜金阳丹,她也只多活了不到五年。因为丹药数量不够,他专门跑到东海凤凰林寻找凤凰之泪,可惜当他回来的时候,你母亲已经不在了。” “够了。”幽言大口地喘着气,怒喝一声,“华汤我已经杀了,林管家我也杀了,等我再把你杀了,咱们的债就算清了。” 一条黑色绳索瞬间便缠在了林耀天的脖子上,他却毫不在意地直视着幽言的眼睛,继续道:“你的母亲临死前,让我不要把真相告诉你。我也希望你不是诅咒所指的那个孩子,我不止一次地带你去济世堂找华掌门,希望他可以帮我压制你身体里的魂根鬼胎,可任由他查遍了济世堂的药典,炼制了无数种至阳的丹药还是不能起到一丝一毫的作用。” 林耀天脖子上的绳索越缠越紧,他已经连呼吸都很困难了,可还在艰难地继续说着:“我本想去找凌霄宗的青木道人,华掌门却拦住我说,一旦被凌霄宗知道了你就是被诅咒的那个孩子,他们会将你囚禁在凌霄峰下的炼魔狱内,一生一世都要忍受黑暗、潮湿以及永无止尽的轮回业火。” “所以你就和他一起设计把我杀了,是不是?”幽言眼角淌下一滴眼泪,她猛地收紧手,缠在林耀天脖子上的黑色绳索化作一道长鞭狠狠砸在他面前的书桌上,桌面瞬间被一分为二。 林耀天揉了揉自己的脖子,温柔道:“小言,既然你没有死,那就回家吧。我和你的姐姐都很想念你。” “我不杀你,不代表我原谅了你。”幽言道,“你的命就暂时存在你这儿,你要给我好好地活着,因为我不确定什么时候,会回来将它取走。” “小言……” “你不要这么喊我,小言已经死了,我是幽言。” “小……幽言,你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林耀天的话似乎触碰到了幽言内心深处最柔软的记忆,她愣在原地,脑海中不断闪过当年的画面。 一个戴着黑色兜帽的老者接住了从悬崖上坠落的她,一双如同磷火一般绿油油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的脸。 出奇地,自己竟然丝毫不怕这个恐怖的陌生老人,反而冲他微微一笑。 老者带着她落在地上,沙哑着嗓子问道:“你就是林悠言?” 幽言点了点头。 “从今天起,林悠言已经死了,你叫幽言,幽深的幽。”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这是你的衣服,想活命就乖乖地换上。”老者丢给她一身粗布的衣服。 幽言拿着衣服望着四下荒凉无遮的景象,烧红了脸。 “多事。”老者冷哼一声,与此同时,一片黑色的雾气将幽言笼罩其间。 “现在没有人可以看得到了。”老者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幽言小心翼翼地换好衣服,她试探着喊了一声:“老人家?” 无人回应。 就在她准备再喊一声的时候,雾气散去,老者出现在她面前,手里还拎着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孩。 “把你的衣服给她换上。”老者说道。 幽言第一次感受到一股阴冷之气爬上自己的脊背,她乖乖地照做。 “你叫什么名字。”幽言小声问那个女孩子。 那个女孩却只顾着发抖一个字都不肯说。 幽言有些无奈,小心翼翼地帮女孩换好衣服。 “把她的衣服给我。”老者道。 幽言乖乖递了过去。 衣服在老者手上化成了灰烬。 “我们该走了,再晚了就来不及了。”老者说罢,像是拎小鸡仔似的一手拎起一个女孩子一飞冲天。 “你叫什么名字?”幽言再一次尝试询问女孩的性命。 “林……林悠言……”那女孩战战兢兢地说道。 “好巧,我也……” 幽言话还没说完,那个女孩便从她面前消失了。紧接着,她便听到女孩惊恐地喊叫声从自己身下传来,她低下头,刚好看到女孩一头撞在坚硬的岩石上,朝着峡谷的更深处落了下去。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幽言的愤怒超过了对老者的恐惧。 “我是为了救你。”老者冷冷道,“你不必谢我,更不必恨我,要知道,这个女孩是替你而死的。” “小言?” “你在说什么?”幽言回过神来,竟然忘记追究林耀天又一次喊了她小言。 “你刚刚在想什么?” “与你无关。” 林耀天似乎猜到了她会这样说,苦涩地笑了笑,继续问道:“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告诉我,这些年你都经历了什么,我希望可以做些什么,来补偿你。” “不能。”幽言道。 33 | 过往与真相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妖妖在见到沈弃疾父母的那一刻,才明白比歇斯底里地痛哭更悲伤的,其实是无言地垂泪。 沈母哽咽地望着儿子苍白的面颊,哽咽着默默地流着泪,一个字都说不出口。沈父目光呆滞的望着远方,双眼如同起了大雾一般浑浊。 这一刻妖妖觉得自己倒像是一个局外人,这让她不禁有些烦闷,于是一个人在村子里找了一处视野开阔的空地,想独自待一会儿。 好巧不巧,她在这里遇到了一个人抽着水烟的沈四。 “女神仙……”沈四有些局促地站起身。 “你是他的堂兄?” “对的,对的。” “可成婚了?”妖妖问道。 沈四心里纳闷,难道神仙的记忆力都这么差吗? “小人妻子叫阿井,多亏了您和您的朋友出手相救,才让她这么快就好起来。”沈四心里虽然犯嘀咕,嘴上的回答却是老老实实的。 “原来是这样 。”妖妖轻声说道,“我和弃疾也是那个时候认识的吗?” “可不是。”沈四道,“当时为了帮我们破除血咒,您还和小疾一起演了一出戏,就是为了引出血咒诞下的血灵。” “演戏?”妖妖轻蹙着眉头疑惑道,“演什么戏?” “您当时不顾朋友的反对,要假意与小疾成婚。为了让整场婚礼看起来更真实,大家还专门布置了新婚的婚房。”沈四叹了一口气,眼眶微微有些泛红,“没想到这才短短的几个月,小疾他就去了。” “你是说,我和他的婚礼只是为了引出那个血灵,而不是真正的成婚?” “这是当然了,就算小弃疾自幼便天资聪颖,他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怎么能配得上您呢?”沈四连忙说道。 “所以说,我在他记忆中看到的洞房花烛,其实也是为了让这次婚礼看起来更正式而特意布置的?” “您当时说的,只有可以以假乱真,才能真正地引出血灵,破解血咒。” 妖妖闻言,又让沈四将她和沈弃疾相遇之后的那段经历从头讲了一遍,他提及的许多情景都在妖妖的脑海中闪过一些零零碎碎的,与之对应的画面。妖妖从沈四的眸子里可以判断出,他没有在骗自己,自己和沈弃疾并不是真正的夫妻。 妖妖突然就释然了,先前堵在自己心头的那一团沉闷情绪也如日出后的晨雾一般散去。 原本她还在为自己没有因他的离世而产生太多伤感满是歉意与愧疚,而此时这些情绪荡然无存。她终于不再担心自己其实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了。 她轻声向沈四道了声谢,而后说道:“我把他带回来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办,就先走了。” 听到妖妖要走,沈四也是莫名松了口气,他没有阻拦,当然,他没有理由劝她留下。 妖妖握着梦珠,背后生出幽蓝色的蝶翼。 她一飞冲天,朝着东海梧桐林飞驰而去。 幽言离开林府之后,一口气飞出去很远,一直飞到一条蜿蜒在崇山间的小路上才停下了下来。 江州多平原,这里应该是江州为数不多的山脉。 可偏偏却是通往江州城的必经之路。 她落在小路上,泥土地上,新辙覆盖旧痕,泛青的荒草难掩行人仓皇的脚印。 她沿着一条新的车辙印缓缓地朝前走着,时不时地深吸一口气,似乎空气中还残留着往日的气息与记忆。 幽言转过一道弯,停在高耸的峭壁前,头顶有苍凉的秃鹫盘亘,耳畔有空荡的山风吹过。她闭上了眼睛,扑面而来的黑暗中,一双如同磷火般绿油油的眸子正于黑暗的尽头,冷漠地望着自己。 “师父,你说他是在骗我吗?”幽言喃喃道,“就像是当年你骗我那样。” 那双眼睛只是沉默着死死地盯着她。 “哦,我忘记了,师父你打赌输给了我,所以再也不能对我说什么了。”幽言自嘲地笑了一声,“恐怕您老人家自己都没有想到,和别人打了一辈子的赌,最后竟然会输给自己的徒弟。” 幽言似乎听到峡谷的深处传来一声痛苦绝望地吼声,像极了她师父魂飞魄散时发出的哀嚎。 幽言闭着眼朝前走了一步,她的一只脚悬空在悬崖之外,一只脚踩着陡壁的边缘。她勾起嘴角,喃喃道:“师父,我知道不只是,很多男性的鬼修都会给自己选择一个女弟子,当然不只是为了满足自己作为男性的欲望,更多的是想让自己活得更长。” “可你犯了两个不该犯的错误。” “第一,你不该选择我。” “第二,你还是不该选择我。” “毕竟,我是从出生的那天起,就注定是被诅咒的人了。” 幽言缓缓地超前倒了下去,耳畔的风越来越急,轰轰地撞击着她的耳膜。这让她又想起了当年那个替自己摔死的小女孩。 往日的画面一幕幕地从她的脑海里闪过,都是她和师父一起生活和修行的点点滴滴。 最后的画面停留在她与师父的最后一次对话。 那是一个无星无月的夜,她杀了万象门三名外出的弟子,取了他们精血和怨念带给自己的师父。 “幽言,你回来了?”老者沙哑着嗓子说道。 “师父,你要的东西,我都替你取来了。”幽言将盛了精血的葫芦递给了他。 老者接过葫芦,打开塞子凑近鼻孔嗅了一嗅,笑道:“不错不错,是好东西。” “不过,今日为师找你来,可不是为了这个。”老者打量着幽言和蔼道。 他越是这样,反倒让幽言越是毛骨悚然。她下意识地往后挪了两步,故作镇定地问道:“师父还有什么事要让徒儿去办吗?” “其实在你加入师门的第一天起,为师就告诉过你,从今日起,你和你的一切都是属于为师的,你可还记得?”、 “徒儿不敢忘。” “那师父让你今日便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可好?” “师父但有所命,幽言万死不辞。” “为师不会让你去死的。”老者道,“你只要……” “师父,徒儿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师父应允。”幽言打断了他的话。 老者有些不悦,不过还是耐着性子说道:“你说吧。” “师父平生好赌,徒儿也想和师父赌上一局。” “哦?”老者有些惊讶,“你想和我赌什么?” “自由之身。”幽言道。 老者笑了笑:“你想要自由?” “是的,师父。” “想要自由可以,但你总得拿出等价的筹码。”老者慢悠悠地说道,“你别忘了,你和你的一切都是我的。” “师父说得没错,我的确拿不出等价的筹码。”幽言道。 “你既然拿不出,又何必要开口呢?” “我想赌一下,师徒这十数年的情分。” “鬼道本无情,何谈情分?” “鬼道无情,鬼修却有情。”幽言道。 “你跟着我这么多年了,应该最了解我的为人。”老者轻笑了一声,“你说呢?” “师父的确是我见过的人里,最无情的了。”幽言顿了顿,“不过越是无情的人,有的时候反而越是多情。” “可你也应该知道,你师父这辈子还没有赌输过。” “既然师父没有输过,那又何必在意和我再多赌这一次呢?” “徒儿,你不必用激将法,我答应和你赌,不过需要与自由等价的筹码。”老者道。 “师父想要什么筹码?”幽言问道。 “什么筹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否愿意答应。”老者露出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我答应。”幽言沉声道,“那师父是同意与我进行这次赌约了?” “没错。”老者缓缓地点了点头,下一刻他的双手冒出幽黑色的火焰,再接着是手臂和躯干。 老者惊恐地瞪大了双眼,他不敢相信地摇着头道:“怎么会这样?” 幽言冷漠地望着不断痛苦哀嚎的老者,嘴角扬起一抹释然的微笑。 “这是誓言之火,师父打赌输了,自然要被此火吞噬。”幽言不紧不慢地说道。 “可我……不还……没有……与你赌吗?”被焚烧的疼痛让老者每说出一个字都是一种煎熬。 “师父你忘了吗,前几日你吃醉酒,我对你说师父要是你和我打赌输了,会怎么样?”幽言轻轻地笑着,“你亲口告诉我说,要是你打赌输给我,就宁愿死掉,但你是不会和我打赌的。” “誓言……之火……需要媒介,你是……何时……在我身……上种下的?” “师父,你的记性好差,就在刚刚,你还夸我呢。”幽言道。 老者低下头,看着手中依旧攥着的葫芦,恍然大悟。 只是一切都晚了。 老者在黑炎中化为灰烬,只留下一个储存宝物的百宝袋,以及那一葫芦精血。 幽言走上前,捡起了两样物品,她收好百宝袋,将葫芦里的精血倒在地上,随着暗红色的血液流出,一股不易察觉的浅黑色气体缓缓地飘了出来。 “誓言之火需要以充满怨念的鬼气为媒,这还是当初师父你教给我的。” 就在幽言即将落地前的一瞬间,回忆画面戛然而止。幽言猛地睁开眼睛,轻轻用手掌一撑,便轻巧地落在地上。 落地之后,幽言施展起鬼术,四周的景物扭曲变形,最后出现了一处幽邃的洞穴。 幽言掌心捧起一团黑色的火焰,走进洞穴。洞穴的尽头,摆放着一张天然形成的石桌,桌子上放着的,正是她师父身上带着那个百宝袋。 幽言将盛放过四灵兽血液的瓶子重新放了回去,轻声道:“虽然用了一些,不过并没有什么收获。瓶子我还给你,从今日起我不会再来这里了,师父。” “女神仙,你还会回来看我们吗?”望着妖妖渐渐远去的背影,沈四鬼使神差地朝他喊了这句话。 妖妖的身形在空中停顿了一下,头也不回地回了一句:“随缘吧。” 妖妖朝东飞了半日,虽然她还是回忆不起一丁点过去的事情,但她此刻却觉得心情无比地舒畅。 东海梧桐林,她之前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即便听说过,她现在也回忆不起更多的细节。只身前往一个绝对陌生的地方,对于任何人而言,心中都难免有所忧虑。妖妖自然也不例外,随着她距离东海越来越近,早先的舒畅心情也渐渐被忧惧所取代。 东海梧桐林虽说是凤凰的栖息地,但是谁也不能保证附近没有生活着其它妖魔鬼怪。就算没有其它的凶猛怪兽,谁又能保证凤凰一定是友好的呢? 如果自己打不过凤凰,到时候恐怕就不是自己去寻凤凰之泪,而是给凤凰送去妖妖之泪了。 不过担忧归担忧,梧桐林自己是一定要去的,凤凰之泪也是一定要想办法取到的。而且还要争取在下一个朔月之日前赶回去。 毕竟蒹葭一个活生生的人,如果太长时间待在阴阳相交之界,谁也说不好会对身体造成什么损伤。 可即便是她全速赶路,往返一趟至少也需要大半个月的时间,况且之前带着沈弃疾还耽误了几日。按照如今的行程,她要想在朔月之日前赶回鬼谷,留给她获取凤凰之泪的时间就只有两日两夜。如此来看,这似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想到这里妖妖有些沮丧,正巧她瞧见下方不远处出现一座小镇,于是心中有了计较:这里临近东海,小镇中的没准儿就有隐世的高人,深谙凤凰习性。若得他们相助,获取凤凰之泪必定事半功倍。 就算没有这样的高人,同当地人打听打听东海这边有哪些奇珍异宝,凶禽猛兽也是极好的,至少可以做到知己知彼。 退一万步讲,就算小镇中的人都孤陋寡闻,对于东海之事知之甚少,她可以在踏足危境险地之前,好好养精蓄锐一番也是不错的选择。 妖妖拿定了注意,便飞快地朝着小镇落了下去,让她没料到的是,自己在离城墙还有几十丈的距离时,突然触动了城中的阵法,一道蓝色的光环落在她的身上,将她身后蝶翼瞬间融解。 随着蝶翼的消失,妖妖也是直接失去平衡,一头栽在了城头上,结结实实摔了一个嘴啃泥。 34 | 重逢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妖妖隔着面纱揉着下巴站起身来,正要离开,哪成想刚一转身就撞在一个人的身上。 那人个子很高,妖妖一头撞在他坚硬如磐石的胸膛上,要不是她现在没有了鼻子,妖妖觉得这一撞肯定会把鼻子撞破。 “姑娘这么火急火燎的是要赶着去哪里?” 很细腻的男声,与他人高马大的身材完全不符。 妖妖仰起头,看清来者:是一个瞧起来约摸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相貌普通,却有着一双闪闪发光的星目。 妖妖打量了男子一番,说道:“我想去东海梧桐林,你可知道此地?” “姑娘要一个人去那里吗?”男子有些惊讶。 “如果有人愿意与我同往,那敢情好。”妖妖道,“如果没有,倒也不强求。” “小生听说那里到处都是妖魔鬼怪,姑娘只身前往只怕会遇到危险。” “听你话里的意思,你是打算与我同去?”妖妖反问道。 “不敢不敢,小生可不敢去。”男子连连摆手道。 “既然你不愿意去,那就不要拦着我的路了。”妖妖顺势说道,“想必你也瞧出来了,我赶时间。” “可是,小生并不能让姑娘就此离去。”男子认真道。 “这是为何?”妖妖疑惑道。 “姑娘刚刚是不是想飞进城里?”男子问道。 “对啊。” “然后是不是掉了下来。” 妖妖点了点头。 “再然后就遇到了我。” “没错。” “难道姑娘不觉得这一连串的事情很巧吗?” “你该不是想说我们有缘分吧?” “姑娘说得哪里话,你刚刚掉下来是因为小镇内禁止飞行,所以你触发了禁飞的法阵。而我是小镇的镇守,专门负责抓捕扰乱小镇秩序的人。” “所以姑娘,你现在不仅不能离开,还要随我一同到小镇的牢里走一趟,住上一晚。”男子道。 “这不太好吧,我就只待一晚上,就不打扰你了。”妖妖说罢,施展鬼术便准备开溜。 结果,让她没想到的是,她直接被那个男子从黑雾中拽了出来,又一次摔倒在地。 这一回妖妖彻底生气了,她爬起来,祭出自己的筷子法器,准备教训一下眼前的男子。可还不等她发难,男子一晃便来到她面前,将筷子从她的手里拿了过去。 “有趣有趣,小生第一次见到如此别出心裁的法宝。”男子打量了筷子,笑出来声。 “你赶紧把它还给我,要不然我真的不客气了。”妖妖恶狠狠地说道。 “要不这样吧,小生不追究你今天违反东临城城规之事,但你要答应小生一个条件,将这个法器借我用一晚,如何?” “你该不会是准备用它干什么坏事吧?”妖妖一脸狐疑地打量着他。 “坏事倒也算不上,但也不是什么值得一提之事。”男子道。 “你要是不告诉我用它来干什么,我宁可和你拼一个鱼死网破,你死我活也不会让你遂了心意。”妖妖道。 “你死我活,合着都是小生死呗?”男子嘀咕道,不过他还是清了清嗓子,告诉了妖妖他的目的:“其实是今天晚上有人约小生吃火锅,我都好久没有吃到火锅了,想显得稍微正式一些。” “姑娘请想,还有什么可以比用筷子法宝来吃火锅更彰显正式的方式呢?” 一听到火锅,妖妖的心里瞬间便燃起了一把火,这个词似乎勾动了被埋没在她生命深处的热切与渴望,让她的嘴角情不自禁的流下一行“眼泪”。 妖妖很庆幸自己戴了面纱,要不然被人瞧见可就太丢脸了。尽管自己已经没有脸可以丢了。 “把它借给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能不能再提一个小小的要求。”妖妖试探道。 “姑娘请讲。” “带我一起去吃火锅。”妖妖迫不及待道。 “这个……”男子有些犹豫。 妖妖见他并没有立即拒绝,心中暗喜此事有谱,便立马加大攻势道:“如果我你带我去吃火锅,我就告诉你一个关于火锅的秘密。” 脱口而出的一句话,熟悉的让妖妖一阵恍惚。她似乎隐约看到了一个白头发的男子,微笑着对自己说了一句类似的话,可惜却看不清对方的样子。 只是那发色,似乎很像是木玉。 “什么秘密?”男子连忙追问。 “你先带我去吃火锅,我再告诉你。”妖妖道。 “那就这么定了。”男子一咬牙说道,“不过,你可要不能和我抢肉吃。” 男子带着妖妖下了城楼,城中的房屋很奇怪,与妖妖先前在中原地区看到的建筑风格完全不同。城镇中的所有房子,都不是方方正正的建筑,而是如同鹅卵石或者贝壳一般的圆拱形。 “姑娘应该是从中原五州来的吧?”男子随口问道。 “我是中州人。”妖妖道。 “东海瀛洲由于降雨比较多,所以这里的房屋都是修建成这样的圆拱形,可以更方便排水。”男子道。 “原来如此。”妖妖点了点头,“你刚刚提到,自己很多年没有吃过火锅了,是因为太忙了吗?” “这倒不是。”男子咽了咽口水,继续道,“主要还是因为牛羊肉在这里很稀缺,我这个人又比较挑剔,不愿意吃不新鲜的肉,所以才有一段时间没有吃火锅了。” “这次是因为我的一个朋友今天刚从中原赶过来,她用冰封之术冻了两斤羊肉和三斤牛肉,又以神行之术在一日之内赶到此处,我才终于能再一次吃到新鲜的火锅。” “这么说,你们平时都不吃肉吗?”妖妖莫名有些同情他。 “这倒不至于,我们这里临海,几乎每天都可以吃到最新鲜的海产海鲜。” 一听到海产和海鲜,妖妖一把拍在男子的背上,说道:“我说你是不是傻,守着这么多新鲜的食材不涮着吃,居然为了等牛羊肉连续几年不吃火锅?” “你的意思是,海鲜也能涮在火锅里吗?”男子表情惊讶。 “当然啊,你不知道有位哲人说过万物皆可涮吗?”妖妖脱口而出。 “哪位哲人?” “这不重要,我也不记得谁说过了,反正就觉得这句话很熟悉,之前肯定听人提起过就是了。”妖妖以一种过来人的姿态审视着男子,认真说道。 “那要不今天晚上试试?”男子犹犹豫豫地试探道。 “试试就试试,你要相信我。”妖妖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那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男子话音未落,便一阵烟似的消失在妖妖的视野内。妖妖也不急,在路边找了一块儿长满苔藓的大青石,便躺了上去。 不多时,男子便回来了。 躺在青石上的妖妖头也不回,悠哉游哉地问道:“都找了那些海鲜回来呀?” “有一些海鱼,还有一些海虾。”男子扳着手指说道,“现在还不是吃海蟹的季节,所以便没有抓海蟹。” “足够了足够了。”妖妖连声道,“你找几个刀工不错的庖厨,把海鱼去刺,切成薄片盛在盘子里。” “单独煮海虾应该不容易熟透,你可以让他们将海虾去壳剁成虾肉碎,用蛋清搅拌均匀并揉成团状。这样虾肉既容易煮熟,又不会轻易散掉,而且会更好入味。” “咕嘟。” “什么声音?”妖妖疑惑道。 男子擦了擦嘴角连声道:“没有吧,肯定是你听错了。” “真的?”妖妖疑惑道。 “当然。”男子一脸严肃道。 男子带着妖妖来到一间不大不小的贝壳白色建筑前,搓了搓手兴奋道:“你别看这里看起来很简陋,里面的火锅底料可是一绝。” “听你这么一说,的我倒真有些期待了。”妖妖道。 怀着期待的心情,妖妖跟着男子走进这所建筑。屋内的陈设倒是与中原没什么差别,只不过桌椅的材质不是木头,而是青竹。 “镇守大人,您来了。”店家堆着笑脸迎了上来,“您的朋友已经到了,正在二楼的包厢内等着您呢。” “前边带路吧。”男子道。 上到二楼,左手边的第一间听竹轩就是店家提到的包厢,妖妖跟在男子的身后走了进去,瞧见慵懒地倚在青竹椅上的女子,妖妖先是一愣,继而惊讶道:“是你?” “你居然认出我来了。”幽言脸上挂着少见的轻松笑容。 “怎么,你们认识?”男子有些惊讶。 “今天才算是正式认识吧。”妖妖道,“真没想到,你竟然是女儿身。” “不只是你,很多人都没有想到。”幽言道。 “你怎么会来这里?” “只许你来,就不许我来吗?”幽言道,“更何况,这里还有我的旧友。” 幽言看向男子:‘北柯,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坐?’ 那名唤作北柯的男子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都在站着,连忙招呼妖妖坐下:“既然你们两个认识,我就不做过多介绍了,咱们开吃?” “我没意见。”妖妖搓了搓手。 幽言倒是有些惊讶,她问妖妖道:“难道你就不好奇,我和他是怎么认识的?” “你既然能告诉我前往东海梧桐林的路,大概率应该来过这里,既然来过,多一个朋友也不足为奇。”妖妖道,“倒是牛羊肉在那不拿出来涮,即便是被冰封着,也不新鲜了。” 35 | 再吃火锅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妖妖此话一出,北柯吞咽着口水连声道:“幽幽,小生也是这么觉得的。” 幽言轻笑一声,打了个响指,一团黑雾将一块儿蓝色的冰托到了桌子上。 “店家,给我们上个鸳鸯铜锅,一边辣汤,一边清汤。”还不等北柯开口,妖妖便先行喊道。 店家掀起竹帘走了进来,面露为难之色。 “这位姑娘,小店没有铜锅,实在抱歉。”店家道。 “吃火锅不都是用贝壳锅吗?”北柯也有些诧异。 妖妖望向幽言,幽言并没有说什么,于是她也耸了耸肩道:“入乡随俗,北柯你来安排吧。” “没问题。”北柯笑嘻嘻地应承下来,转头对店家道,“就来你们这里的招牌清汤锅吧。” 店家应了下来,堆着笑问道:“镇守大人还有其他需要吗?” “你们这里的时蔬来一份。”北柯说着拿出自己搞来的一包海鲜递给店家,继续道,“这里面的鱼帮我去骨切成薄片,这里面的虾给我剁成虾泥。” “别忘了用蛋清把虾泥团成球。”妖妖提醒道。 “没错。”北柯点头道。 “得嘞。”店家眯着眼看向两人,“二位可还有其他要吩咐的?” “没有了,你快快去准备。”北柯道。 店家退了出去,幽言一弹指,施展了一道鬼术。无数道浅黑色的冰刃开始在冰块上飞舞,妖妖看到无数冰花飞溅。一眨眼的工夫,一块儿方方正正的冰就被雕刻成一个圆形的冰蓝色托盘。里面冻着羊肉和牛肉也被切成薄厚均匀的肉片,沾染着毛毛的水雾,贴在盘子上,各占半壁江山。 “这肉看起来还真是新鲜。”妖妖情不自禁说道。 “没错,没错。”北柯吞咽着口水附和道。 “你俩不会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妹吧?”幽言打量着两人说道。 “怎么讲?”北柯问。 “只是觉得你俩都很贪嘴。”幽言道。 “我有吗?”妖妖道,“我现在都记不起这些食物的味道。” “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北柯疑惑道。 “我失忆了。” “佩服佩服,姑娘失忆之后都能想出这么多新奇的火锅食材,着实令小生钦佩。” “要是这么说,我之前没准儿还真的很贪吃,也许是个名厨也说不定呢?”妖妖自己都笑了出来。 几人又闲聊了几句,店家便端着一个乳白色的锅走了进来。 “还是按照之前的样子,没有给您准备火。”店家道。 “菜和海鲜快一些上,你可以先出去了。”北柯迫不及待道。 就在妖妖想问为什么不要火的时候,北柯挽指施展了一道法术,一团蓝色的火焰瞬间便包裹在贝壳锅的四周,在火焰的承托下,乳白色的贝壳锅升起到一个合适的高度,漂浮在半空中。 “几年不见,你的本命真火竟然已经进入了第四重境界,不错不错。”幽言赞叹道。 “行了,你就别取笑我了,几年前你距离羽化便只差半步,倒是我还被困在第四重境界。”北柯道。 “我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境界了。”妖妖有些遗憾道。 “我查看过你的身体状况,你的情况有些古怪。”幽言道。 “哦?” “你的境界应该是在第二重和第三重之间,但我在你的体内却发现了元婴。”幽言道。 “这也行?我到如今都还没有找到灵魂凝结成元婴的方法。”北柯惊讶地瞪大了双眼,“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捷径,好方法要拿出来分享的,你晓得吧。” 妖妖率先夹起一筷子羊肉,放在已经沸腾的清汤里,悠悠地说道:“汤沸了,先吃肉吧。” 北柯这才注意到锅中不断翻腾着的白玉色葱段以及偶尔翻滚过的鲜红色枸杞,他虔诚的拿起妖妖的筷子法器,恭恭敬敬地双手合十道:“那小生就开动了。” 妖妖突然觉得自己的眼睛似乎花了,只见北柯持着筷子的手如同疾风闪电一般从冰盘中一点而过,下一刻已经夹起一大筷子鲜肉没入沸腾的汤汁中。 他满怀期待地直勾勾盯着筷子边缘不断鼓起的水泡,直咽口水。 幽言同他们二位比起来,动作要优雅地多,她挽着袖子夹起一片肉,轻轻地汤汁中小范围划动着。 待肉熟了之后,慢吞吞地送入口中。 “姑娘,你怎么戴着面纱吃东西,不觉得很不方便吗?”北柯一边嚼着肉,一边口齿不清的问道。 妖妖愣了一下,笑着说道:“因为我长得比较丑,摘了面纱恐怕会影响了大家的食欲,所以还是不要摘了。” 幽言望着妖妖欲言又止。 “没关系,大家都是修仙之人,追求的是天地之道而非肉身之美。即便是红颜美人,百年后不也是一具枯骨吗?”北柯安慰道。 “真的不必,我已经习惯了。”妖妖坚持道。 北柯也不再强求,咽下充分咀嚼的肉片说道:“那小生也就不勉强姑娘了,若是姑娘之后觉得这么吃有什么不方便,随时都可以摘掉面纱。” “谢谢。”妖妖感激道。 “客气。”北柯又夹起一筷子肉,“对了,在来的路上,姑娘说要告诉我一个关于火锅的秘密,现在总可以说了吧?” 妖妖这才想起来当时确实说过这样的话来唬他,只是见到幽言有些惊讶,加上这火锅着实美味,让她一时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北柯突然问起,妖妖毫无准备,只能临时发挥道:“我想说的秘密其实是关于怎么吃火锅更好吃的。” “小生愿闻其详。”北柯突然便来了兴致。 “你不觉得咱们把涮熟的肉直接送到嘴里,虽然保留了食材的原汁原味,但是少了一些调料的香味吗?” “可是汤底里已经加入了调味品。”北柯道。 “那我们可以另辟蹊径,把调料放在一个小碗里,用肉蘸着吃。”妖妖道,“而且这样做的好处是,你可以自己决定调味品的种类与用量。” “你真的失去记忆了吗?”北柯一脸崇拜地望着妖妖,“这么富有创造力的吃法你都能想得出来,不愧是第二重境界就结成元婴的天才。” 听北柯这么夸自己,妖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36 | 记忆恢复的希望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北柯为了调制出完全符合自己口味的蘸料,索性自己去了酒店的庖厨,留下妖妖和幽言两人留在雅室内。 “你恨我吗,取走了你的脸?”幽言突然问道。 妖妖正准备夹肉的筷子僵在空气中,她犹豫了片刻,放下筷子道:“你取走了我的脸,也救了我的朋友,一张脸换一条命,怎么算都是我赚了,我又为何会恨你呢?” “你真是这么想的?” “不然呢。”妖妖再次伸出筷子,一次夹了很多肉片放进了翻滚的汤汁里。 “你真的很与众不同。”幽言审视着妖妖说道。 “此话怎讲?”妖妖专心地涮着肉片。 “我取走过很多人的脸,你是唯一一个不恨我的人。”幽言道。 “你要这么多脸有什么用,收藏吗?”妖妖随口问道。 “我的姐姐因为我毁了容,这是我欠她的。”幽言道。 “那你现在应该已经不欠她的了吧?”妖妖笑了一声,“如果记忆的丢失没有影响到我的审美,我自认为自己的模样还是不错的。” “你说得没错,我已经不欠她的了。”幽言喃喃道,“我现在不欠任何人了……” “所以你以后不会再杀人了吧?”肉片刚熟,妖妖就顾不得烫,迫不及待地送进自己的口中。 “也不会再随随便便地就要取走别人的脸了。”妖妖含含糊糊道。 幽言轻笑一声,没有说话,认真地看着妖妖手忙脚乱地吃火锅。 “这么算起来,我一张脸拯救了九州无数妙龄女子。”妖妖咽下肉说道。 “你想恢复自己的记忆吗?”幽言突然问道。 “你说什么?”妖妖愣在原处。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失忆,但我知道有一位隐世的高人,专治各种疑难杂症。”幽言顿了顿道,“他没准儿会有办法。” “真的吗?”妖妖握着筷子的手都有些颤抖。 “小生归来了——” 北柯用肩膀撞开竹帘,手里捧着调好的蘸料,说话时刻意拉长了语调。 可见他的心情极度愉悦。 “你们在聊什么?”见到雅室里突然凝固的氛围,他险些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 “北柯,你给妖妖讲一下大泽游吟诗人的故事呗。”幽言道。 “讲他干什么,一个江湖野郎中。”北柯诧异道,“若是瞧小病就找大夫,瞧大病就济世堂的医家。” “让你讲你就讲,废话这么多。”幽言没好气道。 “能不能容小生先吃两片肉。”北柯比划着夹肉蘸料的姿势,撇着嘴说道。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幽言道。 “要是小生当年不贪吃,怎么会遇见你?”北柯一边笑着,一边趁机给自己涮了肉。 妖妖也趁机又给自己多涮了几片。 “肉也吃了,现在可以讲了吧?”幽言冷冷地看着北柯咽下嘴里的说道。 “好吃,太好吃了。”北柯冲着妖妖竖起了大拇指,当他瞥见对面幽言寒凉如冰的眼神,不禁打了个哆嗦,连忙清了清嗓子道:“说起这个游吟诗人,他很神秘。” “有多神秘呢?神秘到没有人知道他是男是女。”北柯一本正经道,“甚至还有人说,他压根儿就不是人。” 北柯还可以压低了声音,试图营造恐怖神秘的氛围。 “说重点。”幽言咬牙切齿道。 “好嘞,好嘞。”北柯陪着笑继续道,“他不治小病,也不治大病,只治疑难杂症。” “而且越怪的病,他越兴奋。”北柯道,“除了怪病,他还喜欢医人相思。每治好一个相思的痴心人,他便会留下诗歌一首,故而有了游吟诗人的称号。” “那他能不能治好失忆症?”妖妖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这个嘛,还是要看失忆的原因。”北柯道。 “那从哪里可以找到他?”妖妖继续追问。 “这个谁都说不好,不过上一次有他的消息还是在几十年前,他出现在大泽的万剑门,见了万剑门的掌门。”北柯道,“如果你想找他,小生建议你可以去大泽碰碰运气。” “其实倒也不必去大泽。”幽言道,“我知道一个法子可以让他主动来找你。” “什么法子?” “这是我无意间在鬼谷里的一本旧书里翻看到的,我的师父曾经也找过他,还记录了让他来找你的方式。”幽言继续道,“但这种方式需要从东海中找到一枚涵水珍珠。” “涵水珍珠?”北柯大惊,“幽言,你不会是在开玩笑吧?” “什么意思?”妖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小生宁可去梧桐林找凤凰要眼泪,也不愿意去面对东海何罗鱼。” “也不一定非要战胜何罗鱼,它虽然有十个身子,可只有一个脑袋。你躲着点走,偷偷取走涵水珍珠也未尝不可。”幽言道。 北柯打了个哆嗦,连连摇头道:“小生就算是以后再也不吃火锅了,也不会去寻何罗鱼的麻烦。” “你刚刚说可以偷偷取走涵水珍珠是怎么一回事?”妖妖突然问道。 “何罗鱼生性贪婪,喜欢将大海中的各种奇珍异宝都藏在自己的身下,但他平日里又比较懒惰,一天十二个时辰,它至少有十个时辰在睡觉。”幽言道,“你可以趁着它熟睡之际,以屏息之术潜到它身下,取走涵水珍珠。” “那你知道何罗鱼在哪里吗?”妖妖继续问。 “妖妖姑娘,不是小生吓唬你,这个何罗鱼一首十身,不仅体形巨大,还能化身为翼,一飞冲天。”北柯面带惊惧之色继续道,“要不是当年神魔之战后,天神将它困在东海,恐怕它早就把九州的人都吃光了。” “你见过它,所以你知道它在哪里?”妖妖道 “小生当然知道,当年跟在师父身后,远远地看了一眼。”北柯道,“那体态、那声势、那威压至今难以忘记。” “还不是因为你胆子小,当年一只蜘蛛都能把你吓得往我怀里钻。”幽言毫不客气地说道。 北柯面色一红,连忙解释道:“那不是因为我胆子小,是因为蜘蛛这种东西,长得实在太吓人了。” 单单是提及,就让北柯不禁又打了个哆嗦。 37 | 赌徒与脸谱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你就不要想着劝我了,涵水珍珠我是一定要去取来的。”妖妖打断了北柯继续劝说的意图直言道。 “你决定了吗?”幽言问道。 “我随时都可以出发。”妖妖道,“只是……” 见妖妖欲言又止,幽言询问道:“你如果后悔了,那也可以不去。” “这倒不是,我只是在忧心时间不够。”妖妖道,“以我的脚程,单单是去梧桐林寻来凤凰之泪都极有可能无法按时返回鬼谷,更何况还要去取涵水珍珠。” “如果你只是担心路程和时间,这一点到可以放心。”幽言道,“我会在朔月之日前回到鬼谷,如果你能在十天内找到这两样东西,我不介意带你一程。” “那这次总不需要打赌了吧?”妖妖半开玩笑道。 “我今后都不会再和人打赌了。”幽言沉声道。 “那你以后是不是不能陪小生去东邻赌坊玩骰子了?”北柯有些沮丧。 “你也少赌一点吧,和你玩了这么久,就没见你赢过。”幽言没好气道。 “还不是因为小生把好运气都给了你?”北柯小声嘀咕道。 “你说什么?”幽言眉毛一横问道。 “小生说以后一定会听你的话,不赌了。”北柯严肃道。 “你是真的一次都没赢过,还是偶尔会赢?”妖妖好奇地问道。 “这个嘛……” “他但凡是能赢几把,也不至于把自己输了。”幽言抢白道。 “把自己输了?”妖妖很困惑,“又是什么意思?” “表面意思,要不然以他如今的修为,又何必沦落为小小的镇守,在这不毛的小镇上空耗着人生。”幽言道。 “也不能算空耗人生,毕竟还能一直盼着你来看我。”北柯道,“这人呐,一旦有了盼头,这日子过起来倒也快了。” “我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赌输了就要留在这里,难道不应该是想办法筹些钱帛,将亏欠的赌债给还了吗?” “这是因为东邻赌坊不收钱帛,只收年岁。”幽言望向北柯,“自己说说吧,你现在欠了赌坊多少年了?” “一百多年吧。”北柯小声道。 就在场面十分尴尬之际,店家及时赶到救场。他提着一个竹篮子,陪着笑走到桌前,掀起竹盖子,将按要求处理好的海鲜一样样码在桌子上。 “这是您的海鲜,全是按照您的要求处理过的,另外您点的蔬菜稍后就到。” “好了,你下去吧。”北柯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威严的样子。 店家小心翼翼地退到门外,放好竹帘。 北柯便搓了搓手,笑望着两位姑娘道:“那小生可就继续开动了。” “那我也不客气了。”妖妖也拿起了筷子。 瞧着话音未落便如风卷残云似的大吃特吃的二人,幽言一时竟忘了要说什么。 鬼谷。 蒹葭翻看完那本无意间在茅草屋里发现的古籍,一时陷入了沉默。 直到木玉和游鱼从外面回来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看起来没精打采的?”木玉问道。 “你自己看看吧。”蒹葭将手中的书递给了木玉。 木玉好奇地翻动着书页,表情由迷惑转为惊讶最后流露出几分惊喜。 “这么说,妖妖的记忆有希望恢复了?”木玉望向蒹葭,攥紧书脊的手指微微有些泛白。 “可你也看到了,如果想要找到那位游吟诗人,需要涵水珍珠。” “涵水珍珠又是什么东西?”木玉问道。 “涵水有蚌,名曰天蚌。天蚌孕育千万年放能结成一枚珍珠,名为涵水珍珠。”蒹葭道,“史料有记载的涵水珍珠,九州只有三枚。一枚被天神带去天界,一枚与魔族被一同封印在魔域之中,而最后一枚则是被何罗鱼盗走,藏于东海。” “如此说来,只要我们去东海找到何罗鱼,不就可以找到这个涵水珍珠了吗?”木玉道。 “你以为何罗鱼是红烧鲤鱼呢,只会翻着白眼瞪着看?”蒹葭道,“它生性贪婪,是不会允许别人拿走属于它的宝贝的,” “那小爷就宰了它,给它清蒸了。”木玉朝着一旁的游鱼眨了眨眼,“还能给我们妖妖尝尝鲜,岂不是一举两得?” “恐怕你还没宰了它,就先被它吞入腹中了。”蒹葭道。 “它有这么厉害?”木玉有些惊讶。 “它和相柳、狍鸮一样都是上古凶兽,魔族战败之后相柳狍鸮皆被封印,可为何偏偏是它,并没有被封印,而只是被限制在东海呢?” “难不成天界的哪个天神仙君是它家亲戚?” “当然不是。”蒹葭面色一沉道,“真正的原因是人间困不住它,所以天神只能同它达成协议,让它不得离开东海。” “它答应了?” “自然答应了,毕竟它也不愿意得罪整个天界。” “咱们上不能去天界,下不能入魔域。就连东海何罗鱼那儿都去不得。”木玉叹息道,“这可如何是好呢?” “其实我们也并非完全没有办法,何罗鱼贪婪且嗜睡,据说一天之中十之八九的时辰它都是在睡觉,所以我们可以用偷的。” “屏息之术加上隐身之术,应该可以万无一失。”蒹葭补充道。 木玉这才松了一口气:“那咱们朔月之日后便出发去东海?” “我自己去就可以了,你可以和妖妖先去通幽之路上寻一下游鱼姑娘的亡魂。”蒹葭道。 游鱼突然听到有人喊了她的名字,差点就应了一声,还好她注意力够集中,才没有发出声音来。 “如此也好,既然那个什么……什么诗人,他不是去过大泽吗,我们不妨就在万剑门会合吧。”木玉道。 “你们刚刚说的那个游鱼姑娘,还有亡魂什么的,怎么回事呀?”游鱼装作一副茫然的样子问道。 “她救过我,可我却没能救了她。”木玉叹了一口气,“朔月那天,她不幸死在了冥河中。” 尽管游鱼恨不得大声告诉他自己还活着,可她现在已经拥有了一个新身份,只有游鱼死了,她才能以妖妖的身份活着。 于是,游鱼低声道:“她……好可怜……” 38 | 遇凤(一)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如果当时,我狠心不让她跟来,她也就不会死了。”木玉自责道。 “这不怪你。”游鱼连忙道,“要是她还活着,肯定也不会怪你的。” 木玉叹息一声,抬起头望向远方。 东海梧桐林外,妖妖仰着头,眯着眼睛以确保不会强烈的太阳光灼伤。 “这里的日头看起来还真大,不愧是九州大陆最接近天界的地方。”妖妖对幽言说道。 “我实在搞不懂,你明明担心自己的时间不够用,为什么还要舍近求远,先来梧桐林寻找凤凰之泪。”幽言道。 妖妖轻笑了一声,说道:“因为我没有信心,自己可以活着取到涵水珍珠。” “这么说,你是不是还得求我帮你把凤凰之泪带回鬼谷?” “如果我没有从何罗鱼那里回来,确实要麻烦你帮我凤凰之泪带给蒹葭。”妖妖道。 “你还挺自信,说得自己就一定可以活着离开梧桐林似的。”幽言道。 “如果我回不来,那就麻烦你帮我在林外立个碑,告诉后世之人,曾经有一个叫做妖妖的美丽少女来过这里。”妖妖道。 “你还挺乐观的。” “毕竟我现在除了乐观几乎一无所有了。” “对了,一直忘记问你,沈弃疾没有陪你一起来吗?” “他……已经不在了。” “哦。”幽言应了一声。 “你可以给我讲讲,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吗?”妖妖突然问道。 “你怎么突然想知道这个?” “我想知道,他选择这条路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我可以告诉你,不过要等你从梧桐林出来之后。”幽言慢慢悠悠地说道,“所以,争取活着出来吧。” “借你吉言。”妖妖移回视线,平视着面前幽邃的深林,眸子里闪过一丝果决。 “去吧,我等你回来。” 妖妖深吸一口气,左手握紧梦珠,右手攥着北柯归还回来的筷子,毫不犹豫地朝着密林深处走去。 幽言沉默地望着妖妖的背影,直到她完全被茂密的植被吞没。 不知不觉间,妖妖已经在梧桐林里走了小半个时辰。之所以选择徒步而非飞行,是因为在来的路上,幽言特意告诉她凤凰有着极强的领地意识,会将自己生活区间的天空当作不可侵犯的领地,不论是谁,擅闯凤凰的领空都将被它们视为挑衅。 让妖妖诧异的是,虽然梧桐林名字里有梧桐二字,可妖妖一路走来,竟然没有看到过一棵梧桐树。 就在妖妖心中倍感困惑之际,眼前的视野渐渐开阔起来,空气中也弥漫着淡淡的鲜咸气味。 妖妖拨开眼前错杂交盘的枝叶藤条,从林子里钻了出来。 眼前的景象令她顿觉豁然开朗。 蜿蜒的海岸线连着一望无际的湛蓝大海,藏青色的穹顶追逐着海面一直延伸到世界的尽头。 一排洁白的海鸟刚好掠过海面,带起圈圈的波纹朝着四下漾开,就如同妖妖此刻的心境,静谧而微波。 妖妖的视线沿着海岸线缓缓地扫过,突然她看到了令她更加错愕的景象——一棵生长在海面上的梧桐树。 挺拔茂盛、青翠欲滴。 它的根系一半没入海面之下,一半裸露在空中。从妖妖的角度看过去,这棵梧桐树宛如漂浮在空中一般。 妖妖目不转睛地望着梧桐树,突然一道巨大的阴影从自己的头顶掠过。妖妖连忙抬起头寻找,除了丝丝缕缕的流云,空无一物。 妖妖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于是小心翼翼地朝着梧桐树走了过去。 她停在海边,远远地望过去,看到每一片梧桐叶都在阳光里发出耀眼的反光。定睛一看,每一片叶片之上,竟然都凝聚着一枚小而晶莹的水珠。 “这就是凤凰之泪吗?”妖妖默默想道。 “当然不是,那些只是日出时的晨露。”一道不辨男女的声音在妖妖心里响起,回答了她的问题。 “前辈可是凤凰?”妖妖四下寻找声音的来源,却一无所获。 “若是我不想现身,你是不可能发现我的。”那道声音再次响起,却不是从某一个方向传来,而是由四面八方向妖妖涌了过来。 “至于我是不是凤凰,这个问题很愚蠢。”那个声音继续道,“凤是凤,凰是凰,或者你愿意,可以叫我前辈。” “前辈,晚辈此番前来是为求凤凰之泪而来,多有冒犯还望前辈见谅。”妖妖恭敬道。 “既然你知道有所冒犯,可愿意接受惩罚?” “不知前辈准备如何惩罚?” “很简单,那就是死。” 下一刻,原本平静的海面毫无征兆的伸出一只水做的巨爪,一把便将妖妖拖入东海之中。 39 | 遇凤(二)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冰冷刺骨的海水顷刻间便将妖妖吞没,慌乱中她记起路上同幽言学来的屏息之术。原本是打算用在偷涵水珍珠的时候,却没想到误打误撞,竟在此时便发挥了作用。 妖妖用鬼气制造了一个半透明的浅黑色气泡,将自己的脑袋套在了里面。如此一来不仅呼吸不受影响,还能睁开眼睛,仔细地观察水中的情况。 东海水下的景象与妖妖在鬼谷外的湖面下看到的,差别很大。 除了水,看不到一条鱼。就连海草、贝类与虾蟹都瞧不见。 妖妖情不自禁地想道:“难不成是都被沿海生活的人给吃光了?” 妖妖联想到饭桌上狼吞虎咽大快朵颐的北柯,更是坚定了这个想法。 不多时,妖妖便被那只水做的手拖到了海底的沙地上。 尽管已经没有光线可以透进这么深的海底,尽管妖妖被海水压得有些喘不上气,不过当双脚再一次踩在沙地上的时候,妖妖心里还是莫名地放松了许多。 妖妖掌心燃起一团幽黑的火焰,不仅驱散了黑暗,就连附近的海水,遇到这团黑焰,都远远地绕道而行。 “没想到,这鬼火之术也挺好用的。”妖妖感慨道,“要是能从这里活着离开,一定要再和幽言多学几个法术。” “不过,没准儿自己失忆之前也会呢。”妖妖转念一想,“不然,自己学起来也不会有这么快。” 海水的重压之下,让妖妖无法向上游,她也只好踩着海底的沙石一步一步朝着岸边走起。 自己总不至于落进了深海的海沟中,两面都是峭壁吧。 然而现实却是,妖妖在坏事方面,还真是心想事成。 她换了两个方向走,走到尽头都是陡峭的石壁。 妖妖有些气馁的坐在地上,不出所料的话,她会被困在这里,直到死去。 妖妖颓然地坐了半天,抓起一把又一把的沙子,再任由它们随着海流飘散。 不知过了多久,妖妖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因为她发现,手里的沙子始终朝着一个方向漂散出去。 妖妖缓缓站起身,望向海沙漂流的方向。 幽邃漆黑的海水似乎永无尽头。 妖妖轻轻弹了弹指,一小团火焰便朝着目光所及的远方徐徐飘了过去,最终被黑暗的海流吞噬了光芒。 妖妖惊喜的发现,这里的海流不停不息地朝着一个方向涌动着,似乎在告诉她,出路没准儿就在前方。 于是妖妖顺着海流的方向,艰难地开始前行。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在这阴冷黑暗的海沟里,她从绝望到重燃希望,如今希望也随着没有尽头的海流而渐渐消散着,如同掌心流逝的沙,永远都握不住。 就在妖妖身心俱疲,就要再次放弃的时候,她突然听到不远的地方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隆声。 这声音很洪亮,哪怕是经过层层海水的阻隔,传到妖妖耳朵里的时候,听起来还是如同一声闷雷。 妖妖精神为之一振,屏息凝神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可惜除了无边际的黑暗和海水,她什么都看不到。 妖妖不甘心就这样放弃了可能离开此处的希望,她也顾不得可能隐藏在黑暗深处的危险,小心翼翼地朝着声音的来处走了过去。 没走出几步,妖妖便发现自己在爬坡。 虽然倾斜的幅度不大,却还是让妖妖看到离开海沟的希望,她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先前的巨响声越来越近,妖妖渐渐发现这声音很有规律,每次响起都隔着几乎相同的时间,就像是人的呼吸一样。 或者,更准确的说,就像人在打呼噜一样。 难道说,东海底还囚禁着一个沉睡的巨人之类? 但几乎是一瞬间,妖妖便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她有了更加合理的想法。 东海的海底是否有一个沉睡的巨人无人可知,但这里肯定有一个懒惰的嗜睡的凶兽何罗鱼。 “难道自己在不经意间竟然闯到了何罗鱼的领地?”妖妖不禁想到。 若果真如此,自己似乎是因祸得福了。 妖妖并没有被喜悦冲昏头脑,她放慢脚步,收起掌心的火焰,敛去气息,十万分小心地继续前进着。 突然,妖妖踩到一个又硬又圆的东西,她慢慢地蹲下身子,用手一摸才发现,是一个冰凉的罐子。 妖妖深吸一口气,掌心唤来一小团火,照亮了那个罐子。 淡金色的反光,虽然暗淡却是那样迷人,罐身上还雕刻着精致的花纹。 俨然一副价值连城的样子。 妖妖将罐子放回原处,抬起头的那一瞬间,由于手中的火光还没散去,她刚好看到星星点点的金色反光。在漆黑的海水中,如同缀满夜空的星子。 在她眼前,是一座由金器堆成的山丘。 堆积成山的宝物被沉在这不见天日的海底,除了何罗鱼,又还会是谁呢? 妖妖确定,这些一定是何罗鱼敛来的财宝。 这也意味着,涵水珍珠大概率也被藏在这堆宝物里。 可自己要怎么做才能从堆积如山的宝物找到涵水珍珠呢?妖妖一时间千头万绪。 她碰运气似的随意翻找了一会儿,不出意外一无所获。 妖妖没有气馁,而是继续收敛气息朝着“宝山”的顶端攀去。 当她终于站到这座宝物堆积成的山峰顶端时,她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山的另一端,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星海。 无数闪闪发光的夜明珠点缀在一望不到尽头的金银珠宝中,将一整片海底都装点成绚烂的星空。 一个比妖妖迄今为止见过的所有生物和建筑都要大的鱼头十身的怪物正趴在数不胜数地宝物上呼呼大睡。 妖妖连忙熄灭了手心的火焰,接着夜明珠的光芒缓缓地朝着“山”下挪动着脚步。 沉睡中的何罗鱼双唇微张,随着鼾声,不住的吸着海水,接着又从两鳃排出。 见到此情此景,妖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海流的方向会始终朝着这个方向流动了。 但这些似乎并不能帮自己找到涵水珍珠,面对如此海量的宝物,妖妖知道单凭着运气便想寻到珍珠,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40 | 遇凤(三)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就在妖妖绞尽脑汁的思考寻找珍珠的方法时,她突然发现,何罗鱼似乎已经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 妖妖默默地咽下口水,抬起头刚好迎上一只足足有一幢房子那么大的瞳孔。 何罗鱼也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正在平静地看着她。 自己有屏息之术掩藏气息,应该没有被何罗鱼发现吧? 妖妖一边自我安慰,一边缓缓地后退着。 岂料她刚刚抬起脚,何罗鱼就突然口吐人言道:“想活命,就乖乖地待在那里不要动。” 妖妖立马立正,木头人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小贼,你够胆,居然敢来我这里偷东西。”何罗鱼不屑地说道。 “鱼大仙哪里话,我怎么敢觊觎您的宝贝,只是为了活命,才逃到此地。” “为了活命?”何罗鱼发出呼噜呼噜的笑声,“这是我听过的,最好笑的借口了。” “鱼大仙,我怎么敢骗您呢。”妖妖毕恭毕敬地继续道,“我是被凤凰扔到海底,沿着海沟一路走过来的。” “凤凰?”何罗鱼不屑地哼了一声,圆鼓鼓的嘴巴吐出一圈圈水泡,“不就是一只住在梧桐林里的小杂鸟?” “鱼大仙道法通天,就连天界的神和仙都奈何不得您,您说它是小杂鸟,那它就是。”妖妖附和道。 何罗鱼满意地又吐出几个水泡,说道:“虽然你说得都是事实,不过本大仙对你还是很满意的。” “既然误会解除了,不知鱼大仙可否愿意送我离开?”妖妖连忙追问道。 “这可不行,我这里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来过生人了,就算你不是来偷我的宝贝,我也不会放你离开的。”何罗鱼这次不用嘴巴来吹泡泡了,而是鼓动起自己的腮,似乎很生气的样子。 妖妖见状连忙安抚道:“鱼大仙息怒,只要您能保护我不被凤……小杂鸟追杀,我愿意留在这里陪您解闷。” “孺子可教也。”何罗鱼又一次开心地吹起了泡泡。 “这货怕不是在海里生活太久,脑子里进了水吧?”妖妖看着眼前喜形于色,像是小孩子一般鼓腮吹气的何罗鱼,心中暗暗思量道。 “你在想什么。”何罗鱼突然问道。 妖妖心中一惊:它该不会可以看穿我心中所想吧? “我在想那只小杂鸟为什么非要置我于死地。” “这还不简单,你闯入了它的领地,被它发现了呗。”何罗鱼道。 “它可以把我打一顿在驱赶走,为什么就一定要杀我呢?”妖妖愤愤不平道,“不像鱼大仙,知道我是误入您的领地,不仅不杀我,还愿意保护我。” 夸奖的话似乎让何罗鱼很受用,它开心地吐着泡泡对妖妖说道:“那是当然,本大仙从来都不喜欢滥杀无辜。” “这才是大仙该有的风度和气量嘛。”妖妖继续恭维道。 “对了,鱼大仙你说凤凰让我来这里,是不是想利用我来分散你的注意力,趁机盗走您的财宝呢?” “和它做了近万年的邻居,我了解它。”何罗鱼道,“它没有这个胆量的。” “鱼大仙,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如果一块儿黄金不足以让一个人以身犯险的话,那就给他两块儿。” “才区区两块儿,太少了。”何罗鱼噗嗤笑出声,就连眼泪都笑了出来混进了海水里,“本大仙有足足一座金山。” “对呀,正是因为您有不计其数的财宝,才会吸引与之相当的贪婪。” “而贪婪的人,总会生出与自身实力不相符的欲望。” “没看出来,你说话还挺有哲理的。”何罗鱼道,“就和天界那群善于说教的神仙一样。” “还好还好。”妖妖道,“只不过是一些浅显的认知,和鱼大仙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你很对我的胃口。”何罗鱼道,“所以我决定吃了你。” 不等妖妖反应过来,何罗鱼猛地一吸气,瞬间形成一道回涌的水流,卷着妖妖一同落进何罗鱼的巨口之中。 何罗鱼合上嘴巴,最后一丝光明也彻底消失了,妖妖被黑暗完全吞噬。 妖妖感觉自己一直都在坠落,似乎永远都不会尽头。 就在这时,从她的胸口处冒出一道幽蓝色的光,驱散了眼前的黑暗。 妖妖伸手去摸,将梦珠紧紧握在手心。 尽管梦珠发出的光很微弱,较之无尽的黑暗就如同一粟之于沧海。 可对妖妖而言,有了光,便有了希望。 哪怕是微微萤火,亦可照亮一片丹心。 一双幽蓝色的蝴蝶羽翼生在妖妖的背后。 尽管,因为不断落下的海水将妖妖裹挟在内,那双羽翼并不能帮她飞出去,但可以减缓她下落的速度,让她不至于飞速地下落,最终摔成粉身碎骨。 与此同时,妖妖不断地抛出一团团幽黑的鬼火,以此来照亮更大的范围,并不断地通过扇动羽翼来调整自己的位置。 妖妖的努力也没有白费,在她扔出第九十七团鬼火的时候,她终于看到何罗鱼的鲜红色的食道壁。 妖妖再一次扇动羽翼,让自己贴在上面,黏糊糊的食道内壁散发出一阵阵腐肉的恶臭味,令妖妖差一点就呕了出来。 妖妖屏住呼吸,唤来筷子法器,紧紧攥在手里,猛地刺了下去。 “要是可以把这个拿去涮火锅,一定比一般的鱼肠劲道得多。”妖妖不着边际地想着,“不过这是因为它现在还是生的,所以筷子刺进去很难,煮熟之后还很难说。” 妖妖再从发力,终于将筷子牢牢地嵌入食道内壁,她自己则握紧筷子余在外面的一端,并尽可能严丝合缝地贴在食道壁上。 终于,不再有海水顺着食管涌进来了。 妖妖松了一口气,费力的拔出筷子,利用扇动着翅膀不断地降落。 妖妖也不敢离开食道壁太远,毕竟她也不确定何罗鱼什么时候会再喝一口海水。 好在直到妖妖进入了何罗鱼的胃里,也没有一滴海水再涌进来。 妖妖小心翼翼地落在一块儿突起的肉瘤上,她朝着身下不断散发出酸腐味道的胃液里丢了一团鬼火,只是短短的一瞬间,火焰就被胃液给吞噬掉,无声无息,甚至连一个火星都没溅出来。 41 | 腹之岛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妖妖见状,心里一惊。要是自己刚才随波逐流直接掉进胃液里,恐怕早就尸骨无存了。 妖妖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大意,她小心翼翼地飞了起来。 一时之间,她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何去何从。 摆在她面前的,似乎只有两条路。一条是顺着食道飞出去,就算侥幸能出去,也难免会被何罗鱼再一次吞进来。 另一条路就是在这不见天日的鱼胃里永无止境地飞着,直到筋疲力尽掉下去,被胃液融化。 不论是哪一条路,似乎最终都难逃一死,妖妖有些颓然,自嘲的想道:“刚吃了涮鱼片,没想到只不过短短几天的时间,自己也沦为何罗鱼的盘中餐。” 妖妖飞到胃壁边缘,照着之前的样子把筷子插了进去,自己则是紧紧贴在何罗鱼又湿又黏还散发着阵阵腐臭味的胃壁上。 “一个胃就这么大了,它得吃多少东西才能填饱十个胃?”妖妖暗自想道。 不过,话又说回来,何罗鱼只有一个头,它吞下的食物又是如何分配给十个身子的呢? 妖妖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顺着食道一路飞上去,找找看有没有通向何罗鱼其它九个身子的途径。 没准儿,还能在那里找到离开的办法。 一念及此,妖妖便沿着原路往回飞。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飞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丁点亮光。 妖妖朝着亮光的方向又飞了一会儿,重新回到何罗鱼的嘴巴里。何罗鱼嘴巴微张,数排锋利的牙齿间,还留有一条足足有两个人高的缝隙,容妖妖一人通过显然是绰绰有余。 妖妖回过头,身后是十个幽邃黢黑,一望不见底的深洞。 妖妖一时有些犹豫,摆在她面前的,又是两种选择,要么冒着大概率被发现的风险溜出去,要么掉头回去,从剩下的九个黑洞中随机选一个,再次面对无尽的黑暗与渺茫的希望,也许就是一条不归之路,九死无生。 妖妖深吸一口气,最终选择了后者。 她不愿意将自己的性命赌在不被何罗鱼发现上,她宁愿自己死在不断追寻生之希望的路上。 妖妖不再犹豫,她平复了自己心中的恐惧与焦虑,选择了从左往右数的第九个“黑洞”。 逢九为尊,九九归一。 一可生万物,有着欣欣向荣的寓意,总该不是一条绝路。 妖妖如此安慰着自己,便一头扎了进去。 短暂的坠落感后,妖妖手中祭出梦珠和桃木筷,后背生出蝶翼。 她按照之前的方法沿着食道内壁缓慢地降落着,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看见身体下方出现了一丁点亮光。 妖妖精神为之一振,她朝着光点的方向加速而去。 随着距离的拉近,光点在妖妖的瞳孔中不断地放大,她看到光线是从何罗鱼食道内壁上的一个小洞中透出来的。 妖妖摒着呼吸凑上前去,试图透过小洞一窥洞内的情形。可惜光线太明亮刺眼,她只能看到白花花的一片。 妖妖试探性的朝着洞内丢出一团鬼火,鬼火飞出去很远,之后便在白光中堙灭。 就在妖妖举棋不定之际,突然一阵清脆悦耳的琵琶声从小洞里传了出来。琵琶音悦耳,宛如珠落玉盘,只消一两个音符便令妖妖沉醉其间。 妖妖情不自禁地将半个身子都探进洞里,悠扬的琵琶声如同一个妙龄的女子,巧笑嫣然着同她招着手,呼唤着她的名字。 等琵琶声戛然,妖妖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整个人都钻进了洞里。 由于洞壁之间的空隙很狭窄,导致妖妖无法回头,她只能硬着头皮朝里面爬去。 迎面而来的白光越来越刺眼,即便妖妖是闭着眼睛的,她依旧能看见白茫茫的一片。 妖妖迎着光艰难地爬行着,突然她一只手探空,她料想,自己已经爬到了小洞的另一端。 妖妖试探着摸索了一圈洞口边缘,干燥、光滑,不像是内脏的内壁,更像是一块精心打磨过的玉石。 妖妖抽出另外一只手挡在眼前,她睁开眼,指缝间透出的橙红,妖妖暗道:“还好提前用手遮住了光线,否则眼睛都要失明了。” 妖妖一手遮着强光,又将身子往前挪了几寸,让自己的脑袋完全探出洞口。 妖妖朝身下望去,那一刻,她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一座长满了茂盛植被的小岛被白光照耀得如同白昼,小岛四周环绕着淡绿色的液体,不断地冲刷着岛屿寸草不生的四壁。 想必,这绿色的液体便是何罗鱼的胃液。 妖妖猜想,这座岛应该也是被何罗鱼吞入腹中的,而头顶上不知名的耀眼白光,以及何罗鱼时不时吞入腹中的海水,维持了岛上植被的正常生长。 妖妖双腿用力一蹬,整个人便如同离弦之箭一样从洞穴里窜了出来。妖妖祭出梦珠,身后化出幽蓝色的蝶翼,朝着小岛飞落下去。 通过小岛上的植被判断,这应当是一座海中岛屿,除了花草树木之外,让妖妖更惊喜的是岛中还有一些活蹦乱跳的小动物。 虽然还是没有找到逃离这里的方法,但妖妖还是松了口气。 至少她在这个岛上,不必再为黑暗而恐惧,也不必再随时随地都提心吊胆,忧心自己会被汹涌而下的海水冲到腐臭的胃液里。 妖妖找到一块儿平坦柔软的草地,舒舒服服地躺了上去。 透过斑驳的枝桠,她眯着眼打量起白光的源头。 那是一颗看起来不大的乳白色珠子,看形状和色泽,很像是成色绝佳的珍珠。 妖妖不禁想到,要是能在这里找到涵水珍珠就好了。 “涵水珍珠?”妖妖心头忽而闪过一个令她振奋的念头,她再次望向珍珠状的光源,虽然它比幽言口中的涵水珍珠要大上许多,可它的形状却基本上一致。 或许,它真的就是涵水珍珠呢? 妖妖也顾不上再躺着,她一跃而起,用手遮着眼睛,朝着光源直直地飞了过去。 随着妖妖离光源越来越近,她才发现实际上的光源并没有她看起来那么大。只是因为太亮了,才让她产生了视觉上的误差。 妖妖难掩心头的喜悦,此刻涵水珍珠已近在咫尺,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42 | 涵水珍珠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近在咫尺的涵水珍珠甚至不再发出刺眼的白光,妖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就在她要握住珍珠的时候,她手上的动作却停了下来。 因为妖妖突然发觉,现在发生的一切,似乎有些太巧了。 她先是在不知名琵琶声的引诱下,进入洞里。又在洞中发现了海岛和自己心心念念的涵水珍珠。 妖妖不认为自己会有这么好的运气,她慢慢地缩回手来,重新回到海岛上。 当妖妖落在岛上的那一瞬间,天地瞬间颠倒,无数不知从何而来的海水从天而降,将妖妖吞没。 就在妖妖感觉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漫无边际的海水连同着身边的颠倒旋转的景象一同破碎幻灭,妖妖大口地喘着气,眼前的景象渐渐凝实。 何罗鱼鼓着嘴巴笑看着妖妖:“你经受住了考验,没有让本大仙失望。” “鱼大仙,原来我刚刚经历的一切,都只是您的考验?”妖妖暗自庆幸,还好自己没有在最后一刻被欲望冲昏头脑。 “本大仙想知道,你在最后一刻看到了什么?”何罗鱼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 “鱼大仙,您就不要同我开玩笑了,我刚刚经历的一切不都是您制造的幻境?” “当然不是,本大仙只不过是唤醒了藏在你内心最深处的情绪。”何罗鱼道,“或许是恐惧,又或许是欲望,如果你不能经受住考验,那你便会永远被困在自己的情绪中。” “换句话说,只有你自己知道,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妖妖并不能确定何罗鱼说的是真是假,所以她不敢随意说谎。毕竟谁也说不准,何罗鱼这番说辞究竟是不是另一种试探。 可如果自己实言相告,何罗鱼便知道了她内心深处埋藏着对涵水珍珠的渴望。 妖妖一时难以抉择。 可面对何罗鱼咄咄逼人的目光,妖妖只能略作沉吟,硬着头皮说道:“我看见了一颗闪闪发亮的珍珠。” “哦吼,原来是涵水珍珠。”何罗鱼脸上的表情诡谲变幻,让妖妖猜不透它在想什么。 “鱼大仙,不瞒您说不久前我失去了记忆,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最后时刻看到那颗珍珠。” “涵水珍珠是很多年前一只小水妖供奉给我的,而她当年也失去了记忆。”何罗鱼说道。 “既然涵水珍珠不能唤醒记忆,那我为什么还会对它念念不忘?”妖妖故作一副诧异的样子。 “这本大仙又如何知道,不过我现在基本上可以肯定,你不是因为觊觎本大仙的财宝,才来到此地的。” “鱼大仙英明。” “恭维的话就不必说了。”何罗鱼吐了几个泡泡,“虽然本大仙很喜欢被人夸奖。” “如实说的话算不得恭维。”妖妖陪着笑说道。 何罗鱼鼓了鼓腮,说话的语气竟然温和了许多:“既然你是被小杂鸟赶到这里来的,我要是杀了你,岂不是相当于替它办事了?” “所以,本大仙不会杀你。”何罗鱼吐着泡泡继续道,“常言道,死罪可免,活罪难恕。所以,本大仙决定要惩罚你擅入东海之罪。” “不知道鱼大仙准备怎么惩罚我?” “难得你这么会聊天,就罚你陪我聊十年吧。”何罗鱼道,“因为本大仙喜欢睡觉,所以此十年非彼十年,要我在清醒的时候才作数。” 妖妖心中苦涩,按照何罗鱼一天睡十个时辰来计算,自己岂不是要在这里待六十多年? 但她一时之间又想不出好的脱身之法,只好先答应下来。 “陪你玩了有两个多时辰了,本大仙有些乏了,先去睡一觉。”何罗鱼鼓圆了嘴巴,发出在水中打呵欠特有的咕噜声,“你自个在这里玩一会儿吧。” 话音未落,何罗鱼竟然再一次打起了呼噜。 “这哪里是何罗鱼?分明是何罗猪!”妖妖暗骂一声,“不就是睡觉吗,好像谁不会似的。” 妖妖兀自找到一处比较平坦的地方,也躺了下来。 为了不让何罗鱼的呼噜声吵到自己,她还专门封闭了自己的听觉。 就在妖妖快要入睡的时候,她的身子下突然升起一阵寒意,她猛地睁开眼睛,坐起身来。 她顺着那道寒意开始检查身下的宝物,翻开几根金条之后,她看到一个精致的沉香木盒子,那股寒意正是从盒子中不断散发出来的。 妖妖取出盒子,望向不远处的何罗鱼,见它依旧沉沉地睡着,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妖妖犹豫再三,终是好奇心占据了上风,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地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红绸绒的底座上,安静地躺着一颗乳白色的珍珠。 真是她在何罗鱼的考验里,看到那颗涵水珍珠。 这一次,不至于还是考验吧? 妖妖看着盒子里的涵水珍珠,又看看依旧憨憨睡着的何罗鱼,一时难以判断。 不信任相较于信任往往更加根深蒂固,一旦在彼此的心里萌生不信任的种子,稍微一点风吹草动,便会让它破土而出。 想明白这点,妖妖轻叹一声,稍有不舍地将盒子盖好,放回原处。 何罗鱼依旧睡着,似乎在告诉妖妖,她方才的顾虑是多余的。 妖妖只能一次又一次告诉自己,相较于把涵水珍珠取出来,更重要的是先找到脱身之法。 趁着何罗鱼熟睡直接离开?妖妖不敢轻易尝试。毕竟何罗鱼可以在熟睡中发现她的到来,自然也能察觉她的离去。 等着幽言或者北柯来救自己?简直更是天方夜谭。且不说两个人联手起来是不是何罗鱼的一合之将,单单是二人来救自己的理由,她一个都想不出来。 妖妖在脑海里推演了各种各样的可能性,最后不得不无奈地承认,面对实力高深莫测的何罗鱼,她未经允许便离开此处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除非,能够有一个与何罗鱼实力相当的人帮她来牵制一下那个鱼大仙。 妖妖搜肠刮肚,把所有自己能想起来的人都回忆了一遍,也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 妖妖有些颓废地坐在那堆金砖上面,她想:“要是蒹葭和木玉可以在身边就好了,至少能多两个人一起想想办法。” 只可惜蒹葭被困在鬼谷,若是没有凤凰之泪,他恐怕一生都无法离开那里。 “对呀,我怎么能把小破鸟给忘了呢?”妖妖灵光乍现,东海梧桐林的凤凰不正是牵制何罗鱼的不二之选吗? 43 | 驱“凤”斗“鱼”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此时,凤凰的心情很低沉。他化身为一个模样清秀的年轻男子,坐在梧桐树的枝头,一双长腿在空中荡来荡去。 最近几日,他总是会没有由来的想起被自己放逐到东海深处的姑娘。 他有些懊悔自己的一时冲动,那个女孩虽然擅自闯入了他的领地,可终究是罪不至死。 只是当时自己心情烦躁,所以处事的手段自然是绝情狠辣了一些。 “要是当初罚她留在梧桐林陪我聊聊天多好,总好过一个人寂寞。”凤凰喃喃自语道,“也不知道海底那只臭鱼现在过得怎么样,天天守着一堆毫无意义的宝藏,孤身一鱼,就算有一天在海底腐烂了,都没人知道。” 可话又说回来,自己不也是孤单影只,守护着这棵梧桐树,几千年来都没有同几个人说上过话。 凤凰轻叹一声,从枝条轻飘飘地落到水面。他赤着双足,如同两节洁白的莲藕一般浮在水面上。 他缓缓地蹲下身子,脚下的水面泛起细微的波纹。 他的脸映在水面上,眼睛变得细长,鼻子变得小巧,双唇变得红润,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末端浸到水里。 当她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已经从一个清秀的男子变成了一位小家碧玉的妙龄女子。 若是妖妖看到这一幕,她一定会感慨为什么现在的女孩子都喜欢扮作男儿模样:幽言如此,凤凰亦如此。 但她不知道的是,凤凰并非扮作男装,而是本就雌雄同体。 正如同在最开始的时候,凤凰回答她说:“凤是凤,凰是凰,而他是凤凰。” 凤凰从某种意义上讲,只是凤与凰的统称。 比如被妖妖遗忘的九天金凰。 而他是九州唯一一只凤凰。 虽说物以稀为贵,可对于凤凰一族而言,他反倒是一个怪胎。 所以,凤凰一族的族长将他从天界发配凡间,还美其名曰让他生生世世守护东海的梧桐树。 真是可笑,只不过是一棵生长在海里的树,一个将他永远流放凡间的借口罢了。 好在东海里还有另外一个倒霉蛋何罗鱼做自己的邻居,虽然他们只见过屈指可数的几次,而且每一次都会大打出手,不过至少,这一望无际的东海里,还有另外一张可以说话的嘴巴,还有另外一个可以呼吸的鼻子……或者腮。 “好久没有去找那只臭鱼打一架了,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去找他活动活动筋骨。” 凤凰活动着自己的脖子,将手指捏得吱嘎作响。她伸了个懒腰,然后高高跃起,在空中做了一个优雅地转体,之后如同一根针一样扎入海水中,只留下一圈圈渐渐远去的水波。 妖妖经过几日的筹备,终于等到了计划实施的契机。 她趁着何罗鱼又一次陷入沉睡的时候,飞快地找出了装着涵水珍珠的紫檀木盒,取出珍珠后便朝着“宝山”边缘狂奔而去。 可她仅仅只跑出去几十步远,就突然感受到从自己背后冒出来的阵阵寒意。 妖妖停下脚步,咽着口水缓缓转过身去,果然看到何罗鱼圆睁的瞳孔。 “你要带着涵水珍珠去哪里呀?”何罗鱼鼓着腮问道。 “鱼大仙,您在说什么,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妖妖陪着笑反问道。 “你怀里装着什么东西,拿出来给我看。”何罗鱼不容置疑地说道。 妖妖虽不情愿,却也只能照办。她慢吞吞地从怀里拿出一颗圆滚滚的珠子。 正是泛着幽蓝色光晕的梦珠。 “咦?”何罗鱼有些诧异,“你把本大仙的宝贝藏到哪里去了?” “鱼大仙,我真的没有拿走的你的涵水珍珠,不信的话你可以用灵识来检查我的全身。”妖妖有些委屈地说道。 何罗鱼眯起眼睛审视着妖妖,看她的表现,并不像是在说谎。于是,它吐了几个泡泡,缓缓地说道:“本大仙知道,你既然敢让我探查,涵水珍珠就一定不在你的身上。” “你肯定还有一个同伙!”何罗鱼高声道,“告诉本大仙他是谁,我可以饶你一命。” “我没有同伙。”妖妖一边说着,一边情不自禁地偷瞟着掉落在一旁的紫檀木盒。 何罗鱼主要到妖妖的表现,它猛地吸了一口气,一股水流便将盒子推到它面前。 何罗鱼死死地盯着盒子,似乎盒子里边写着妖妖同伙的名字。 很快,何罗鱼便发现了盒子上残留着一丝微弱又熟悉的气息。 这股气息让何罗鱼勃然大怒,它仰起头向海面的方向望气,低吼一声道:“小破鸟,本大仙非要拔光你的羽毛,生啖汝肉。” 话音未落,何罗鱼猛地朝海面的方向游了过去,一股股由下而上的海流像是一条条挥之不去的绳索,紧紧地缠住妖妖,将她也推向海面。 凤凰刚刚潜入水中还没来得及深入,便看到气势汹汹而来的何罗鱼。 “哎哟,这不是臭鱼吗?”凤凰在水里稳住身形,传音道。 岂料何罗鱼压根不打算理会她,直接朝她撞了过来。凤凰眼见情形不对,立马变回真身,收拢双翼,将身体护在里面。 砰得一声,何罗鱼将缩成一团的凤凰撞飞出海面,就像是一个被踢到天空中的蹴鞠。 凤凰展开双翼,稳住身形。它抖落掉身上的水,怒视着大半个身子都露出海面的何罗鱼道:“臭鱼,你疯了?来真的?” “小破鸟,这么多年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为何今日你要伙同他人来盗走我的财宝?”何罗鱼怒骂道。 “什么财宝?除了你谁稀罕那堆沉在海底的破烂?”凤凰不屑道。 “既然你不稀罕,那就把本大仙的涵水珍珠还回来!” “谁拿你的涵水珍珠了?”凤凰也怒了,“你要是想打架,我陪你。” “但你休想用莫须有的事情来诋毁我!” “事到如今,难道你还想抵赖吗?”一道水柱托着紫檀木盒子升到空中,“睁大你的鸟眼看看,这是什么?” “这不就是一个紫檀木盒子?”凤凰冷哼一声,“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44 | 臭鱼烂鸟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紫檀木盒子停在凤凰面前,它不由地多看了两眼。 可这不看不打紧,只是一眼它就愣在原处。一双眸子充满凝重之色。 “臭鱼,你先别冲动……”凤凰话还没说完,何罗鱼已经发动了攻击,十数道有几人合抱那么粗的水柱冲天而起,水柱下粗上尖,宛如一根根拔地而起的竹笋,争先恐后地朝着凤凰刺了过来。 凤凰尖啸一声,一挥双翼。数十道旋风凭空而生,将竹笋似的水柱全部击散。 “怎么还说不听了?”虽然水柱没有对它造成什么伤害,却还是将它淋成了落汤凤凰,样子看起来有些狼狈,“一言不合就动手,你怎么就不能动动脑子呢?” “小破鸟,你还敢辱骂本大仙了?”何罗鱼一边说着,自己破水而出,十个身子左右对半而分,就像是一双可以遮天蔽日的翅膀。 北海有鲲,东海有何罗鱼。 鲲化鹏,其翼如垂天之云,何罗鱼不用化鹏,便若垂天之云。 凤凰在它面前,渺小的如同一滴水之于汪洋,一粒沙之于荒漠。 “本大仙今天就吃了你!”何罗鱼气鼓鼓地说道。 “想吃我,就看你有没有那个牙口了!”凤凰也不甘示弱。 话音未落,它浑身上下便燃烧起熊熊的烈火,这是凤凰的涅槃之火。 何罗鱼鼓圆了嘴巴,发出一声无比漫长的低吟,随着它的低吟,原本平静的东海水面如同煮沸了一般开始沸腾,就连大海的颜色都从一望无际的湛蓝变成了一片橙红。 “喜欢玩火是吧?”何罗鱼冷声道,“本大仙今天就让你玩火自焚。” 一道道金红色火焰不断从海面下喷薄而出,像是爆发的火山,顷刻间,便将整个东海变成了一片火海。 如此异象自然引起了东海沿岸各个城镇民众的注意,众人聚集在街头巷尾,忧心忡忡地望着被烈焰映照成红色的天空,心中默默祈祷着上天垂怜,不要让灾难落在自己的头上。 一些在东海修行的散修也三三两两凑在一起,飞到距离东海十余里外的地方,遥遥地观望着。 北柯也找到了梧桐林外静候着妖妖的幽言,后者一如往常的面如止水,让人猜不透心思。 “妖妖呢?不会还没有从梧桐林中出来吧?”北柯见此处只有幽言一人,担心地说道。 “明知故问。”幽言道。 “那你说,东海的异变有没有可能是妖妖引发的?”北柯说出了自己心中的忧虑。 “或许吧。”幽言道,“你最好祈祷不是她,这种规格的战斗不是她可以应对的。” “那妖妖进去几天了?” “今天是第五天。” “还有不到一周,就是朔月之日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会按时回去的。”幽言面无表情道。 “那要是妖妖好没有出来怎么办?”北柯面色凝重。 “那就说明,她多半是凶多吉少了。”幽言道。 “幽言,咱们这样做对她不公平。”北柯犹豫再三道。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没有公不公平之说。” “可她之所以会来这里,终究还是因为你。”北柯有些激动,“因为我在乎你,所以不想你将来后悔……” “够了。”幽言打断了北柯的话,“你想得没错,我的确是想借她之手盗取涵水珍珠。” “但至少,在利用涵水珍珠可以找到游吟诗人这件事情上,我足够坦诚。”幽言继续道,“而且,我也是真心希望游吟诗人可以帮她回复记忆。” “你说的,我当然相信。”北柯道,“可就算是这样,我还是会觉得对她有所亏欠。” “幽言,你要知道,人与人之间不仅仅只是利用与被利用,还有信任、友谊,有爱。而这些维系彼此的情感,是纯粹的,耀眼的。” “凡事种种,皆有因果。”幽言冷笑一声,“我会变成今天这样,同样如是。” “或许在你们看来,这个世界可以很美好,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也可以很美好。”幽言顿了顿,“没错,或许这些真的很美好,可我早就被这些美好给抛弃了。” “你要记住,我是一个被抛弃的人。” “可你还有我。”北柯脱口而出。 “若你好像以后能见到我,我不希望再听到你说出类似的话。” “我……”看着幽言不容置疑的表情,北柯只好将嘴边的话重新咽了回去。 东海之上,凤凰狠狠地盯着何罗鱼,大口地喘着粗气。 “小破鸟,你方才不是很狂妄吗?”何罗鱼鼓着腮道,“你倒是继续同本大仙叫嚣啊?” “臭鱼,你别光顾着说我,也不照照镜子瞅瞅自己,脸红得像是烤鱼。”凤凰不甘示弱。 “区区小伤,本大仙还没放在眼里。”何罗鱼继续道,“看在你我邻居一场的份上,交出涵水珍珠,我饶你一命。” “你是睡得太久把脑子睡晕了,还是在水里待得太久脑子进水了?”凤凰气急败坏道,“或者说,你压根就没有脑子?” “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凤凰从嘴里吐出紫檀木盒子。 方才激战之中,它特意把盒子藏在了自己的嘴巴里。 “你想让本大仙看什么?” 凤凰也不再同何罗鱼废话,它喷出一团火焰,将盒子包裹起来。 一缕微弱的黑烟从火焰中冒了出来。 “小破鸟,你疯了吗?”何罗鱼怒目圆睁,“拿走本大仙的宝贝不还,还要烧了盛宝贝的盒子?” 凤凰深吸一口气,那团火焰重新回到它口中,盒子安然无恙。 “我是让你看那股黑烟。”凤凰道。 何罗鱼见自己的紫檀木盒子安然无恙,松了口气,这才注意到那缕正在缓缓散去的黑烟。 它凝神看去,只见黑雾不断幻化出虚幻的场景,正是凤凰潜入海底,窃走涵水珍珠的画面。 “这是?” “若是我没有猜错,这是凡间修鬼道者擅长的幻境。”凤凰道,“你被人骗了。” 何罗鱼这才恍然大悟,它仰天长啸一声,一头扎进海里,顷刻间便掀起了滔天巨浪。 凤凰吐出一口气,落在岸上,安静地凝望着渐渐平静的海面,心说道:“臭鱼啊臭鱼,以往都是你利用情绪来蛊惑他人,没想到自己也有阴沟里翻船的时候吧?这真是天道有轮回,苍天饶过谁。” 45 | 劫后余生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没过多久,何罗鱼硕大的脑袋再一次从海面下冒了出来,一双暗黄色的瞳孔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瞧你这表情,人没找到?”凤凰阴阳怪气地说道。 “还不都是怪你?”何罗鱼怒哼一声,“要不是你把她扔到海底下,她怎么会跑到本大仙那里去?” “这你可怪不得我,东西是在你眼皮子底下丢到,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太蠢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到底拿走了什么东西,竟能让你愤怒至此?” “涵水珍珠。”何罗鱼没好气地说道。 “难怪,涵水珍珠可是一样好宝贝。”凤凰悠悠道。 “小破鸟,你要是再给本大仙说风凉话,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代替涵水珍珠。” “这可不行。”凤凰道,“凡间有一个成语叫做鱼目混珠,所以,你要是真的想用眼珠子代替,那也是用你自己的臭鱼眼。” “你……” “好了,你也别生气了。”凤凰话锋一转安慰道,“没找到她不代表她已经逃走了,没准儿她是被你方才那一招地炎焚海给烧成了灰烬,也说不定呢。” “你以为本大仙没想到吗?”何罗鱼道,“涵水珍珠不惧烈焰,若是她被烧死了,珍珠应该会重新沉回海底。” “你找过了?” “我搜寻了方圆百里内的海底,都没有发现涵水珍珠的踪迹。”何罗鱼不甘又愤恨道,“她已经逃走了。” “真是没想到,她原来不是为了凤凰之泪才来的东海。”凤凰道,“阴差阳错,我反而还帮了她。” “小破鸟,我怎么就能肯定,她拿了珍珠就不要凤凰之泪了呢?”何罗鱼不怀好意地说道。 凤凰一怔,这才想到自己已经离开梧桐林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它心中暗骂一声,一跃入空中,朝着梧桐林的方向飞驰而去。 妖妖有些狼狈地躺在一片白净的沙滩上,她脸上的面纱已经被烧成了灰烬,整张脸也被火烤成了一片焦黑。 她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咸咸的海风扑打在脸上,带来丝丝凉意。 原本就没了脸,整个脑袋如同一颗顶着头发的鸡蛋,如今还又被火给烧了,变成一颗焦黑的卤蛋——这才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不过,自己能够活着从何罗鱼的手里逃出来,还带走了此行的目的之一涵水珍珠,自己所经历的一切也算是值得了。 妖妖从怀里取出比梦珠略大一些的涵水珍珠,心中流淌出一抹笑意。 就在这时,她突然感受到自己的心脏的旁边,传来一阵短促有力的跳动之声。 就好像在心脏的隔壁,又住进来一颗心脏当邻居。 下意识地,妖妖闭上眼睛。她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可以看到自己身体内的状况。 妖妖没有很惊讶,毕竟自从她失忆以来,经常会做出一些超出自己意料的事情。毕竟她自己也记不起来,失忆之前,自己都掌握了哪些技能。 但很快,她便看到了令她难忘的一幕。 在自己的心脏旁边,竟然盘坐着一个婴孩。 “难道这就是幽言之前提到过的元婴?” 也许是感受到妖妖的心思,婴孩突然睁开双眼,开口道:“妖妖,是你吗?” 说话的声音是那般熟悉,可惜妖妖记不起是谁。她只能在心中默默地回复道:“我是妖妖,你认识我?” 可惜,那个婴孩讲完上一句话便再一次闭上双眼,似乎陷入了沉睡。 妖妖有些失望,她睁开眼睛,从沙滩上坐起身来,望着恢复平静的漫漫东海出了神。 自己先前只顾着逃命,压根儿没有注意到方向,此时虽逃出生天,可惜也迷失在茫茫无边的东海之中。 此刻她停留的这个白沙岛屿,四面环海,太阳又正值当空,无法判断岛屿的方位。自己偷走了何罗鱼的宝物,对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找到这里,毕竟整个东海都是它的地盘,没有谁会比他更熟悉这里了。 此先的天地异象也归于平静,妖妖知道这意味着何罗鱼同凤凰之间的战斗已经结束。不论何罗鱼是输是赢,它大概率已经知道是她拿走了涵水珍珠,还利用紫檀木盒子上布下的幻境,骗它与凤凰交战。 想到这里,妖妖望着头顶苍白而炙热的皓日,苦涩地笑了笑,自己如此戏弄于它,此仇怕是不死不休了。 不过妖妖也没有完全绝望,毕竟自己不仅从海底逃了出来,还带走了涵水珍珠。这个局面已经比之前强了太多,只要自己一日没有被落回到何罗鱼的“手”里,她就有机会全身而退。 梧桐林外,北柯将手架在眼眶上,遥遥地望着正午白轮似的太阳,对幽言说道:“东海恢复平静了。” “嗯。” “它们不打了?” “估计是谁都奈何不得谁,索性就不白费力气了。”幽言道。 “你说它们为什么要打起来?” “我怎么知道?”幽言道,“也许正如你猜测的那样,同妖妖有关吧。” “若真是那样,你说……”北柯顿了顿继续道,“她还有机会平安回来吗?” “我会在这里再等她五日,五日之后我便动身回鬼谷。”幽言道。 “那你也愿意等我五日吗?”北柯突然问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幽言侧过脸望向一脸严肃的北柯,“你该不会是想去东海找她吧?” “我不能让她一人置身险境。”北柯道,“就算她已经……” 北柯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他想说什么,幽言心知肚明。 “你又不是现在才知道东海危机四伏,随时可能丢了性命。”幽言道,“她来之前你不拦着,现在又要冒冒失失地冲进去救人,是打算想要英雄救美吗?” “她又不美,我也不是英雄。”北柯道。 “若你真的想去,我不会拦着。”幽言道,“但请你不要再说是为了我才去救她,我不需要。” 北柯轻笑一声,柔声道:“幽言,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幽言微微一怔,北柯这句话勾起了她尘封心底的一段久远记忆。 落满灰尘的灰白画面,隔了岁月的温煦声线。 同样的东海之滨,同一张质朴的脸。 “小生灵千门北柯,不知姑娘芳名?” 幽言眸子骤冷,画面顷刻破碎。 她移正视线,冷声道:“不记得了。” 46 | 幽言、北柯与凤凰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北柯苦笑一声,最终还是未发一言,朝着幽言拱手作别,便义无反顾地走进梧桐林。 幽言没有阻拦,沉默地望着对方渐渐远去的背影,像极了当年分别他与她的时候。 “若是我没记错,灵千门的门徒弟子皆修千赌之道,你既是灵千门的人,想必也是一个赌徒吧?”幽言望着眼前这个年轻的男子,心里生出异样的感觉。 “姑娘说得没错,小生天生便是鸿运之体,逢赌必赢。没有哪个门派比灵千门更适合我了。”北柯道。 “可我听说,灵千门不是什么名门正派,向来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吧?”幽言随口说道,以平复心头那股异样的情愫。 “姑娘此言差矣,天下之道,只有法门不同,而无正邪优劣之分。不论是修什么道,只要把修道之人一心向善,皆有利于世。若是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用心不纯,其意不善,同样会为祸世间。”北柯道。 “真啰嗦,看你长得高高大大的,怎么说话像个羞答答的小姑娘?”幽言不客气地说道。 “姑娘,此言又差了。”北柯一本正经道,“俗话说,人不可相貌……” “住口,否则我让你永远开不了口。”幽言打断了北柯的话。 沉默了片刻,北柯还是没有忍住,再次开口道:“姑娘,小生还有一问……” 幽言白了他一眼,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 北柯咧嘴一笑,连忙说道:“姑娘一个人跑到东海来所为何事?” “遵师父之命,到东海取回他遗失的涵水珍珠。”幽言道。 “东海可去不得,那里生活着一只可怕的何罗鱼。”北柯面色一沉,“而且它视财宝如命,不会放过觊觎它宝藏的人。” “这么说,涵水珍珠便在何罗鱼那里了?” “小生不知道。”北柯摇了摇头,“我只知道如果涵水珍珠真的在东海,何罗鱼不会放任如此宝物遗失在外的。” 北柯话音未落,一道黑色的烟雾便爬上了他的脖颈,幽言冷声道:“带我去找涵水珍珠,我饶你不死。” “姑娘真的非去不可吗?”北柯并没有因为幽言的出言恐吓而心生恐惧或者不满,而是平静地直视着幽言的眼睛。 “非去不可。” “那好,我陪你一起去,我知道一条捷径。” “你不是说何罗鱼很危险吗?” “没错,见到它便意味着九死一生。” “那你为什么还要陪我一起去?” “只有我去了,你才能有一线生机。” “笑话,你的境界远不及我,你去了反而会给我拖后腿。”幽言不屑道。 “你觉得,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和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在面对一个正值壮年的将军时,有什么区别吗?”北柯反将一句。 “何罗鱼有你说的那么厉害吗?”幽言一脸的不相信。 “即便是被囚禁在东海的上古兽神,它也是神。” 幽言陷入沉思。 “所以说,在绝对实力相差如此悬殊的情况下,我的好运便尤为重要了。”北柯趁热打铁道。 “可我还是不懂,你我今天只是第一次见面。”幽言道。 “第一次吗?”北柯笑了一声,“小生倒觉得姑娘像是深交多年的旧友。” “用一个词来概括,就是一见如故。” 幽言没有回话,她收回缠在北柯脖子的黑雾后问道:“你刚才说,你知道一条找到何罗鱼的捷径?” “梧桐林后的那片海域,最深处有一条海沟,穿过那条海沟便可以直接找到何罗鱼。”北柯不紧不慢地说道。 “既然如此,我便信你这一次。”幽言觉得北柯不像是再骗自己的样子,“你在前面带路吧。” 如今北柯一个人穿行在枝繁叶茂的梧桐林内,他不由得回想起当年两人一起穿过梧桐林时的种种,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笑意。 他知道,幽言嘴上说不记得了,其实会比谁都记得清楚,当年的因果始末,当年的细枝末节。 她向来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只不过,她自己从来都不愿意承认罢了。 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他才会义无反顾地选择进入梧桐林,帮她去找到妖妖。否则,一旦妖妖真的发生了意外,她一定是最自责的那个人。而她的自责,却只能故作冷漠地埋在心底,不能与他人言说。 她已经够苦了,他不想她承受更多。 如今的自己,已经没有了鸿运之体的庇佑,所以必须要格外的小心谨慎,不能被凤凰发现。可他千算万算都没想到的是,自己刚刚穿过梧桐林,来到那片海滩上的时候,正巧遇到回来检查凤凰之泪是否遗失的凤凰。 此刻的凤凰,化身成了一个男子模样。他心中默默回想着几十年前被人偷走十数滴凤凰之泪的那件事,不由得怒火中烧。 那是他被族长从天界派到此地以来,唯一一次在眼皮子底下,让人偷走了凤凰之泪。 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他至今都不知道,当年究竟是谁,用了什么样的方法才能在他无知无觉地情况下盗走凤凰之泪。 他怒火中烧地想着当年旧事,北柯脉脉深情地回忆着陈年种种,两人打了个照面,险些撞在一起。 “道友怎么一个人跑到梧桐林来了?”北柯压低声音提醒道,“这里有一只杀人不眨眼的凤凰,你还是速速离去的好。” 凤凰被气得笑了一声,正要说话,却被北柯抬起手捂住了嘴巴。 “道友,你听小生一句劝,千万不要大声喧哗,否则惊动了凤凰,你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北柯义正言辞的低声道。 见凤凰没有继续说话,北柯便松开了手。 “我……” 凤凰正准备表明身份,却之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就又一次被北柯捂住了嘴巴:“道友,你怎么还说不听了?这里可是凤凰的领地,不是你家后院!” 凤凰也懒得解释,直接纵身跃起,化回真身。 “道友,你这一招变化之术还挺像那么回事的。”北柯低声惊叹道,“不仅外形上和凤凰别无二致,就连气息都是模仿的惟妙惟肖。” 47 | 法宝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凤凰冷眸瞥了北柯一眼,北柯立刻便感受到一股寒意从心底油然而生。 “你该不会真的是凤凰吧?”北柯有些犹豫地说道,“这里可不是能开玩笑的地方。” 话音未落,一束涅槃之火便擦着北柯的耳朵掠过。充满杀伐气息的火焰,让北柯不禁默默咽了口口水。 “那个凤凰前辈,小生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冒犯还望见谅。”北柯陪着笑说道。 “方才你说什么来着?”凤凰冷声道,“说我杀人不眨眼对吧?” “有吗?”北柯一脸无辜地摇着头,“前辈一定是听错了,小生可没有这么说过。” “那我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杀人不眨眼。”凤凰没有理会北柯的话,在空中展开双翼。 它猛地挥动着翅膀,一束束亮金色的涅槃之火如同箭矢一般从天而降,封死了北柯所有的退路。 北柯没有坐以待毙,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骰子,一把丢在地上。 骰子轻飘飘地落地,朝上一面是一点。 北柯叹了口气,喃喃道:“现在的运气是真差。” 话音未落涅槃之火已近在眼前,他一抬手指,将骰子召回手中。 电光火石间,骰子化成一束光融入北柯的身体里,涅槃之火也砸在他的身上,将他砸进了泥土里。 源源不断地涅槃之火落了下来,将北柯先前待过的那片区域化作一片金色的火海。凤凰冷眼旁观,看着大火将那里的一切焚烧成虚无。 火焰慢慢散去,凤凰叹了一口气,心道:“又冲动了,其实他说话还挺有趣的。” 就在这时,一片焦土之上慢慢爬起来一个黑漆漆的人,不是北柯又能是谁? “你居然还活着?”凤凰有些惊讶。 “咳咳……”北柯大口地喘着气,“还好不够一个时辰,要不然小生也会化成一抔灰,和这焦土混在一起了。” “一个时辰?”凤凰凝神思量心中有了计较,“方才你扔在地上的那个骰子应该是某种防御类的法宝吧?” “前辈好眼力,此法宝名曰无敌骰子。”北柯如实说道,“摇的点数决定了你免疫伤害的时间,一点对应一个时辰,以此类推。” “哦?”凤凰眸子里流露出一丝好奇的神色,“如此神奇的法宝倒是头一次听说过。” “前辈有所不知,此法宝每使用一次,需要三个月的时间来恢复。”北柯道,“若是前辈喜欢,小生愿意将此物拱手相送,只求前辈可以不计较我先前的冒犯。” 凤凰没有说什么,而是化身成先前那个男子的形象,重新落回地面上。 “你且将它拿给我瞧瞧。”凤凰道。 北柯连忙祭出骰子,恭恭敬敬地呈了过去。 凤凰一勾手指,骰子稳稳落在他的掌心,他凑上前仔细端详了一番,将骰子重新抛给了北柯。 “它是用北海玄龟的壳蜕经密法制成的,难怪和那只老王八一样抗揍。”凤凰不屑道。 “原来如此。”北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我提醒你一句,这个法宝的无敌并不是绝对的。”凤凰道,“若是我刚才稍稍加大点火力,单单凭它救不了你。” “谢前辈不杀之恩。” “你也不必谢我,这也是你命不该绝,速速离去吧。”凤凰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示意北柯离开。 北柯踟蹰着,迟迟不肯离去。 “你还不走?”凤凰惊讶道,“就不怕我突然反悔,把你烤熟了吃?” “前辈既然答应了要放小生离开,便自然不会食言。”北柯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再求凤凰一件事情,“前辈,不知你能否将我丢到东海里?” “东海?”凤凰更加诧异,“难不成你也是为了何罗鱼的宝藏才来的东海?” 想到这里,凤凰看向北柯的眸子里流露出一丝鄙夷。 “小生是为了寻找一个朋友。” “朋友?”凤凰脑海中浮现出一道人影,“难不成是个戴着面纱的姑娘?” “前辈见过她?” “大概是几天前吧。”凤凰道,“当时我的心情不好,所以把她丢进了东海里。” “那之后呢?”北柯连忙继续追问道,“之后前辈还有见过她吗?” “倒是没有再见她,不过她的消息还是听到了一些。”凤凰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那只蠢鱼不仅被那姑娘偷走了涵水珍珠,还被骗它跑来同我打了一架。” “前辈是说,那个姑娘现在已经从东海里逃走了?” “逃没逃走我就不好说了,没准儿在火海中化成了灰?”凤凰道,“不过那个小丫头还真是挺聪明的,若是我没记错,她是第一个从何罗鱼处偷走东西的人。” “那前辈可知,这东海之上是否还有可以供人栖身的海岛?” “这是当然,东海之上有一百零八座孤岛,对应着九天之上的一百零八颗星辰。”凤凰慢悠悠道,“难不成你是认为她逃到了那些岛上?” “小生此先一直守在梧桐林外,并未见到由东海方向出来的人。”北柯如实说道,“若她还活着,只可能是逃到了海岛上。” “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起来一座白沙岛,距离我与臭鱼打架的地方不算太远。”凤凰顿了顿继续道,“我可以告诉你这座岛的方位,不过不要答应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北柯没有贸然应承。 “对你来说还挺简单的,就是从人类的城镇里给我找几个会说书的人来,我自己待太久了,有点闷。”凤凰道。 “你放心,等他们说完书,我会亲自把他们送出梧桐林的。” “这个容易,待小生回去之后,一定给前辈请来东海最好的说书人。”北柯一口答应下来。 “既然如此,那我自会告诉你白沙岛的方位。”凤凰满意地点了点头,“不过你可得小心着点,那条臭鱼现在正在气头上,若是被它发现了你,就算那个骰子还能用,也救不了你的命。” “多谢前辈关心。”北柯感激道。 “你可别急着谢我,我是怕你死在路上没人帮我找说书人才对你说这么多的。” 48 | 苏醒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妖妖一个人躺在沙滩上默默忍受着烈日的暴晒。 好不容易捱到了日头偏西,她可以凭借太阳的方位大致判断自己此刻所处的方位。 她坐起身来,小心翼翼地来到海边,掬了一捧海水,扑在自己的脸上。丝丝凉意带着大海的鲜咸扑面而来,让妖妖不禁轻哼出声。 “东海的日头可真是够毒的。”妖妖自言自语地抱怨道。 通过太阳的方位,妖妖此刻已经可以分得清东西南北。 海岛位于海岸以东,她只要朝着落日的方向一直飞,一定可以重新回到陆地上。 虽然知道了方向,但妖妖没有贸然出发。此先何罗鱼同凤凰的战斗已经结束了有一段时间,但战况未明,东海之中此刻的情形同样尚未明朗,在如此情境下,冒冒失失的出海,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可若是自己不离开海岛,便无法探知到东海最新的消息,出海之日似乎同样遥遥无期。 一时之间,妖妖进退维谷,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就在妖妖决定秉承着富贵险中求的道理,冒死一搏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她的心底响起。 “妖妖,是你吗?” 说话之人,正是那个被幽言称之为元婴的婴孩。 “我是妖妖,你是谁?”妖妖问出了困扰自己很久的问题。 “你不记得我了吗?”婴孩语气有些失落,更多的是诧异。 “之前的事情,我现在一件都想不起来。”妖妖叹息道。 婴孩闭上眼睛,似乎在默默地感受着什么,而后再次睁开眼睛说道:“我刚刚查看了你脑海中的记忆之域,发现你之前的所有记忆都被抹去了。” “那还有办法恢复吗?”妖妖连忙询问道。 “若记忆之域是被法术封印起来,或者记忆本身被限制导致你无法记起之前的事,我或许还有办法帮你。”婴孩犹豫道,“但你现在的情况是,记忆被完全的抹除。以我如今的状况,恐怕帮不了你。” 听完前半句话,妖妖的心瞬间沉入谷底,但最后一句话又让妖妖燃起一丝希冀。 “你是说,你现在帮不了我?” “当初你为了救我,分给了我一半的心头血,使我们共享记忆。”婴孩感激道。 “所以,你的记忆,在我这里还存留了一份。”婴孩顿了顿继续道,“如果我拥有肉身,就可以剥离这一部分记忆,以心头血重新渡还给你。可现在……” 婴孩没有继续说下去。 “没关系,我现在拿到了涵水珍珠,只要可以回到陆地上找到吟游诗人,没准儿他能找到其它办法。”妖妖安慰道。 安慰婴孩,更是安慰自己。 “妖妖,你现在不能离开这里,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吗?”婴孩问道。 妖妖将当下的情况和自己的顾虑简明扼要地告诉了她。 “如果是这样,我倒是可以帮助你。”婴孩道,“不过,要暂时的接管你的身体。” “需要我做什么?”妖妖毫不犹豫地作出了决定。 “同之前一样,信任我。” “好。”妖妖深吸一口气,尽可能让自己放松,紧接着,她感受到一股温暖的力量以婴孩为源头,很快便布满了身体各处,一股熟悉而强大的气息迸发出来。 “这股气息,我好像不久之前就感受到过……” “灵魂修复的过程中,我偶尔会短暂地苏醒,有时刚好看到你有麻烦,就顺便释放出一些气息,帮你吓唬吓唬人。”婴孩道,“对了,重新认识一下,我叫鸾儿,是一只七尾鸾鸟。” “墨画?”妖妖脱口而出这个名字。 “他……是我的丈夫。”鸾儿语气有些落寞。 “那他……还好吗?”妖妖试探着问道。 “他会很好的。”鸾儿轻笑一声,便岔开了话题,“你的记忆明明被完全地抹除了,却还能说出他的名字,这有一些不合情理。” “其实,我脑海中经常会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和一些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妖妖道。 “这我就说不好了,记忆作为生命的馈赠,总是那样的弥足珍贵又神秘诡谲,世间有很多关于记忆的法门,却没有一个人能真正的弄清楚,记忆究竟如何而来,又是以怎样的形态存在。”鸾儿柔声道,“我们所能窥探到的记忆,以银灰色流体的形态存在于大脑中的记忆之域,可它呈现在本人面前的时候,又是一个又一个画面与片段。我们感慨着回忆带给我们的喜怒哀乐,却忽视了记忆的本身。” 妖妖并没有听懂鸾儿这番话的含义,鸾儿温柔地笑了笑,解释道:“我只是有些感慨,或者说有些期待。” “期待什么?” “期待记忆原本就是一方时空,这样的话,活在记忆里的那些人,便可以永远地平安喜乐。”鸾儿语气里七分憧憬三分怅然,“若真的如此,该有多好。” “你说对吗,妖妖?”鸾儿一边问着,不等妖妖回答,便操控着身体冲天而起,朝着太阳西垂的方向疾驰而去。 “鸾儿,我们这样明目张胆地飞过去,是不是太引人注目了?”妖妖不安道。 “妖妖别担心,一切有我。”鸾儿安慰道。 听了鸾儿的保证,妖妖便不再多说什么,任由鸾儿操控着自己的身体,大摇大摆地从东海上空经过。 “刚刚一直想问你,在我沉睡的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鸾儿语气有些心疼,“你的脸怎么……” “没事,我都已经习惯了。”妖妖故作不在意地说道。 鸾儿见妖妖不愿谈起这段经历,便也不再追问。 不多时,妖妖远远地便瞧见一个浑身黝黑的人正迎面飞来。 “这么黑,该不会是哪个门派收了个昆仑奴当弟子吧?”鸾儿有些惊讶。 那个“黑人”也看到了妖妖,他在空中停下身子,急切地朝她挥起手来。 “妖妖,你认识他?” “不认识。”妖妖道,“也许之前认识?” “管他呢,上前去瞧瞧。”鸾儿丝毫不在意她们现在的处境,朝着那个“黑人”飞了过去。 走到跟前的时候,妖妖才发现这个“黑人”的身形和五官看起来有些眼熟,不是北柯又能是谁? 49 | 认亲现场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妖妖姑娘,是你吗?”北柯望着眼前这个身形着装熟悉,却顶着一颗卤蛋一般脑袋的人不确定地询问道。 “鸾儿,他是我的朋友。”妖妖连忙将这个信息告诉鸾儿,“看样子是来找我的。” “你们两个一个赛过一个的黑。”鸾儿轻笑一声。 “你怎么搞成现在这副样子了?”鸾儿借着妖妖的口问道。 “哎,说来话长。”北柯叹息一声,建议道,“这里并不安全,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 “无妨,你可以长话短说。”鸾儿似乎并不担心自己逗留太久,被何罗鱼发现。 无奈,北柯只好尽量简洁地讲起自己的经历。 怎料他才讲到一半,脚下的海面便突然沸腾起来,紧接着一颗硕大的鱼头从海面上冒了出来。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还敢回来。”何罗鱼冷笑道。 鸾儿毫无惧色,对何罗鱼说道:“我既然敢来,自然不怕你。” 北柯如同看傻子一样看着妖妖,他自然不知道,此刻掌控妖妖身体的其实是鸾儿。 “呵。”何罗鱼鼓着鱼鳃,“区区凡人,在东海之上还敢这样大言不惭,本大仙今天不生吞活剥了你,就不叫何罗鱼。” 鸾儿没有说话,似乎陷入了沉思。 “怎么不说话了?”何罗鱼轻蔑道,“知道怕了就乖乖把涵水珍珠还给我,本大仙可以考虑给你一个痛快。” “害怕?”鸾儿笑了笑,“怎么可能?” “我只是在帮你想一个新的名字。” “妖妖姑娘,你就少说两句吧……”北柯见妖妖不仅不服软,还在想方法设法的激怒何罗鱼,欲哭无泪,欲逃无门,恨不得一头扎进海面下,呛死自己。 “很好,很好……”何罗鱼怒急,不断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原本还想先把涵水珍珠取回来再取你性命,此时看来没有这个必要了,本大仙会先杀了你,再慢慢地去找珍珠。” “等一下。”鸾儿在何罗鱼正要发动攻击的前一刻突然喊停了它,“你想要涵水珍珠,我可以给你。不过我想先见见凤凰。” “怎么,你不会还想学着之前那样挑拨离间,用小破鸟来牵制我,自己好趁机逃走吧?”何罗鱼眸子里闪过一丝狡猾之色,“本大仙不会再上当了。” “怎么,你怕自己打不赢他?”鸾儿反问道。 “笑话,本大仙就是东海的主宰。” “那你是在担心又被我耍得团团转?” “上一次是本大仙阴沟里翻了船。”何罗鱼愤怒道。 “既然这两个原因都不是,你又为何不敢让我见凤凰呢?”鸾儿道,“我只是见凤凰一面,就告诉你我将涵水珍珠藏在何处,省去你很多寻找的时间,怎么听都是一桩合适的买卖。” 何罗鱼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一圈,旋即说道:“让你见一眼凤凰也无妨,不过你要明白,别说是小破鸟,就算是天界的仙人来了,都救不了你。” 末了,还又补充了一句:“本大仙说的。” 何罗鱼说罢,仰天长啸一声。不多时,凤凰便飞了过来。 “臭鱼,找我来干什么?” 话音未落,它看到北柯和妖妖,于是清了清嗓子道:“那个姑娘我不认识,想怎么处置都随你,至于那个男的,你把我交给我,保证会让你满意。” “前辈,你能……”北柯本想求着凤凰带妖妖一起走,却被凤凰用一道冰冷的眼神给制止了。 “阿兄,真的是你吗?” 鸾儿此言一出,在场一鱼一鸟一人都愣住了。 就连妖妖也是一头雾水。 “你是在喊我?”凤凰不敢相信地问道。 鸾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释放出自己的气息,七尾鸾鸟的特有气息。 “这并非凤凰的气息。”凤凰语气有些犹豫。 “的确不是。”鸾儿道,“但我从你的语气中听到了犹豫,是因为你觉得奇怪,为什么明明不是凤凰的气息,却让你感觉如此的亲切和熟悉。” “你究竟是谁?”凤凰严肃问道。 何罗鱼眼见气氛不对,立马插嘴问道:“凤凰本大仙已经帮你喊过来,你该告诉我涵水珍珠的下落了。” “涵水珍珠已经被我吞入了腹中。”鸾儿道,“想要的话,你就只能杀了我。” “你以为本大仙不敢吗?”何罗鱼鼓着鱼鳃冷声道,与此同时数十道水箭攒射而去。 凤凰低鸣一声,一大团涅槃之火形成一道火焰之墙,将妖妖和北柯护在后面。 “鱼兄,看在你我相邻而居数千年的份上,暂留这二人一命。”凤凰严肃道。 何罗鱼愣了一下,这是凤凰第一次对它以兄相称,可以让一向孤傲的凤凰自降身份,足以见得这件事对它有多重要,于是何罗鱼停止了攻击,暂退一旁静静观望。 “你究竟是谁?”凤凰看向鸾儿,重复着刚才的问题。 “你可知道天地间有一种鸟,雌雄共体?”鸾儿反问道。 “七尾鸾鸟,略有耳闻。” “那你就不奇怪,为什么你身为凤凰,竟然也是雌雄同体吗?” 凤凰沉默了,因为在它记忆里,始终找不到丝毫有关自己身世的痕迹。 似乎它无父无母,从石头中蹦出来的一样。 因此,幼年时的它还专门去寻问过族长,却遭到了狠狠的责罚。 “你的母亲,也就是我的母亲。”鸾儿继续道,“只不过你是母亲和凤凰的孩子,而我是七尾鸾鸟自身的传承。” “我不相信。”凤凰直接道,“难道仅仅凭着我也是雌雄同体,你就想让我相信你说得话?” “母亲最早的时候以男儿之身行走世间,曾与一名鲛人族的女子相爱。但是为了七尾鸾鸟一脉的传承,她不得不化为女儿身。” “一次,她在东海游历,遇到了当时守护梧桐树的一只凤凰。后来,便有了你。” “这不可能。”凤凰难以置信地沉声道。 “这些事情,母亲也从来没有告诉过我。”鸾儿道,“在我出世之后,母亲自知她的记忆会随着她的离去而烟消云散,所以将这段记忆封印在我的脑海里。” “我本不该看到这段记忆的。”鸾儿顿了顿继续道,“直到不久前,我的生命走到尽头那一刻,才解开了这段记忆的封印。” “若你还是不愿相信,你大可以查看这段记忆。”鸾儿最后道,“我想,这对于你而言,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凤凰张了张嘴巴,却没有说话。一缕金色的涅槃之火飘到妖妖面前,顺着她的耳蜗钻了进去。 尽管此刻是鸾儿接管了妖妖的身体,但妖妖脑海中的记忆之域里依旧是空空荡荡,涅槃之火探寻之后一无所获。 凤凰惊讶地望向妖妖:“你的记忆之域为什么是空的?” “因为这具身体并不属于我。”鸾儿道,“这具身子的主人失去了记忆,而我失去了肉身。” “如果你想看到这段记忆,就只能帮她恢复之前的记忆。” “等一下,就算帮她恢复了记忆,可我还是无法探查你的记忆?”凤凰被鸾儿这番话绕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和她因为某种秘术记忆共享。”鸾儿坦白道,“所以,那段被封印的记忆也曾共享给她。” “帮她恢复了记忆,你自然可以看到那段关于你身世的记忆。” “可她的记忆是被抹除了,没有办法恢复。”凤凰直言道。 “但阿兄你不要忘了,涵水珍珠还在我们手里。” 50 | 重返鬼谷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涵水珍珠虽然罕见,可它并不能助人恢复记忆。”凤凰直言道,“更何况,这具身子的主人,她的记忆已经被完全抹去了。” “涵水珍珠虽然不可以,但我们可以利用涵水珍珠找到涵水那只水妖,或许她会有办法。” “你是说涵水那只蚌妖?” “没错。” “虽然有传言说,它与大泽的鲛人一族有血脉之亲,可这并不意味着它继承了鲛人族的本命天赋。”凤凰道,“即便它拥有了本命天赋,也不一定与记忆相关。或许是时间,又或许是空间。” “当年她离开涵水到大泽寻找鲛人族,之后便杳无音讯。数十载后,涵水珍珠横空出世,而大泽突然冒出来了一个所谓的游吟诗人。” “难不成你认为,那个游吟诗人便是涵水的那只蚌妖?” “我没有证据可以证明他两是同一个人。”鸾儿直言不讳道,“只是涵水珍珠现世的时间和吟游诗人的出现相隔实在太近了,我有足够的理由这样怀疑。”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游吟诗人可以医天下一切不可医之病,单单是这一点,就足以证明他不是一个凡人,至少不是一个普通人。” “如此说来,倒不妨找他一试。”凤凰认同了鸾儿的想法,于是对只有一颗硕大的脑袋露在水面外的何罗鱼说道,“鱼兄,涵水珍珠先借我一用,待事成之后必定双手奉还。” “你当然得还,不仅要还,另外还算欠本大仙一个人情。”何罗鱼道。 凤凰也没料到何罗鱼竟然答应得如此爽快,有些意外更多的是感激。 “谢了。” “本大仙虽然视财如命,不过你我好歹也算是做了千年的邻居,终究也算是有些情谊的。”何罗鱼道,“你这声谢,本大仙就应下了,待此间事了,日后若是闲来无事,可以多来同我聊聊天。” “一定。”凤凰郑重道。 “你们走吧,本大仙早就困了。”何罗鱼说罢,硕大的脑袋缓缓地沉入海面之下,临了又说了一句,“常言道大水冲了龙王庙,原来还真有这么回事。” 梧桐林外,幽言面无表情地望着远远飞来的几人,原本紧握的双手也情不自禁地松开了。 “你是怎么搞的?”幽言看着浑身上下一片焦黑的北柯,皱着眉头问道。 “是凤凰前辈同我开了个玩笑,不妨事的。”北柯看了看身旁,化成男儿身的凤凰陪着笑说道。 “这倒是我疏忽了。”凤凰对着北柯一弹手指,一团金色的火焰瞬间将北柯吞噬。 一瞬之后,火焰凭空消失。当北柯再次出现的时候,他已经恢复如初。 “鸾儿,你能不能让他帮我也把脸恢复了?”妖妖连忙对鸾儿说道,“要不然就和顶着一颗卤蛋似的。” “阿兄,我朋友这张脸也被火焰所伤,你可否用涅槃之火帮她重塑一下?”鸾儿对凤凰说道。 凤凰抬起手,抚过妖妖的脸颊。 指尖过处,泛起一缕淡金色的火焰。 火焰一闪而没,原本焦黑的皮肤焕然一新。 “可惜,若是五官都在,应当是很精致的一张脸。”凤凰感慨道。 鸾儿自然记得妖妖之前的模样,她在心里默默地安慰道:“妖妖别担心,等到你记忆恢复了,我们在想办法来恢复你的脸。” “好。” “既然大家都出来了,我们也是时候要离开了。”幽言对妖妖说道。 “鸾儿,还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妖妖犹豫道,“我需要一滴凤凰之泪……” “梧桐树上那些凤凰之泪都是陈年老泪,不要也罢。”鸾儿默念道,“守着一只活凤凰,我给你搞定一颗新鲜的。” “真的可以这样吗,我担心时间来不及。” “你最晚什么时候需要?” “最近的朔月之日前。” “还有三天。”鸾儿默默一算道,“足够了。” “凤凰之泪就包在我身上了。” 幽言原本只打算带妖妖一人离去,因为凤凰也要同行之故,北柯便死乞白赖地缠着幽言也带上了自己。 一直以来,幽言都对自己的速度很自信,直到她见识了凤凰的速度之后,才明白了什么叫做山外有山。 即便她已经拼尽全力,却只能勉强望其项背。 反观凤凰,尽管独自带着两个“拖油瓶”,却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到后面,幽言索性也放弃了,让凤凰也顺势带上了她。 于是,不到一日夜的时间,他们便来到鬼谷外。 “阴阳交替,生死往复。”凤凰望着鬼谷平静的湖面,“如此强盛的死亡之气,寻常人恐怕无法安然无恙地通过吧?” “前辈好眼力。”虽然相处短暂,但幽言对凤凰的实力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 “将宗门建立在这里,的确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凤凰道,“既有死亡之气作为天然屏障,又蕴含充足的鬼气用于修行。” “不过,如此程度的鬼气,对于我而言就不值一提了。” 凤凰说罢,抬手一挥。湖面随着他的动作骤然一分为二,通往鬼谷的石阶便露了出来。 “待在我身边三丈之内,可以免受死亡之气的侵袭,你们可要跟紧我。” 一边说着,凤凰便率先沿着石阶走了下去。 北柯连忙跟了上去,生怕离凤凰太远,受到死气的侵袭。 幽言同妖妖相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当然,幽言并不知道,此刻掌控妖妖身体的还是鸾儿。 “妖妖,涵水珍珠如今可在你身上?”幽言趁机问道。 “嗯。” “不知你能否拿出来,让我看看?” “可以相信她。”妖妖告诉鸾儿。 于是鸾儿拿出涵水珍珠递给了幽言。 幽言接过珍珠,眸子里闪过一丝异色。她只是看了几眼,便将珍珠还了回来。 “和书中记载的一样。”幽言道,“应该就是这一枚珍珠了。” 鸾儿将涵水珍珠收了起来,就在这时,妖妖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对她说道:“今天不是朔月之日,凤凰却可以穿过阴阳之界,而且还可以带着其他人一起通过。” “所以,我们只要让凤凰帮个忙,带蒹葭出来,就不需要再同他索取了凤凰之泪了。” 51 | 风云再起(第三卷·终章)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如此一来,便更容易了。”鸾儿道,“只是……” 鸾儿欲言又止,妖妖不解地追问道:“怎么了?” 鸾儿心底一叹,说道:“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竟会让你连他都忘记了。” “我和他……”妖妖顿了顿,“之前关系很好吗?” “至少他在你的记忆中,他占据很大一块儿位置。至少在当时,你记忆中的所有喜怒哀乐都与他息息相关。” “可惜,我现在什么都记不起。” “没关系,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鸾儿安慰道。 不多时,几人便走到石阶路的尽头。幽言停下脚步,从储物的法宝中拿出一条带着兜帽的黑色长袍递给了妖妖:“我已经给过你一次机会了,你却又回来了。” 鸾儿接过长袍,按照妖妖的想法回答说:“我既为鬼修,理应入鬼谷。” “穿上吧,从此便是一家人了。” 待鸾儿穿好长袍,戴上兜帽,幽言又给她递来一条新的面纱:“待会儿就要见到他了,我觉得你会需要的。” 鸾儿向她道了声谢,戴好面纱。远远看去,她就像是一名在普通不过的鬼谷弟子,一张脸被面纱遮住了大半,露在外面的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也被兜帽投下的阴影隐没。 几人前后进入鬼谷,刚刚入谷便遇到聚在出口处的思空青木等人。 显然他们也是算准了日子,在朔月之日来之前便提前来到这里等候着了。 思空等人看到走在最前面,浑身上下散发出灼热气息的男子,相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眸子里看到了隐隐担忧。 这个男子高深莫测,又和幽言一同出现,敌友未明,也难怪他们有此情绪。 “这位前辈,晚辈凌霄宗青木,敢问您可是九州某一派隐世的高人?”青木道人向前一步,和煦地笑着问道。 凤凰眯着眸子瞥了他一眼,并未理会,而是头也不回地对幽言说道:“小丫头,你说只要回到鬼谷,便可以用涵水珍珠找来那个什么游吟诗人?” “前辈所言甚是。” “那就快些开始吧。”凤凰道,“我可不能离开东海太久,否则一旦被族长发现,免不了一顿责罚。” “前辈请随我来。”幽言恭敬的走上前来,带着几人朝着冥河走去。 直到凤凰走远之后,青木和思空才松了一口气。 而思欲却发现站在自己身旁的华汤依旧颤抖不止,一张脸竟比腊月的雪还白。 “华掌门,你怎么了?”思欲的询问引得思空二人回头望向华汤。 华汤双唇打着颤,从牙缝里冒出两个字来:“凤凰……” 幽言带着几人来到冥河畔的一处石碑之前。 石碑上爬满岁月的痕迹,经年的风霜斑驳了石碑上的刻字。妖妖仔细地辨别了一番,却只能认出似乎是人名的两个字:羿鱼。 这个名字之后,是一个被掏出来的半圆球形凹槽,目测来看似乎比涵水珍珠略大一圈。 “师父在一本古籍上记载了这处石碑,他还说只要把涵水珍珠放入那个凹槽里,游吟诗人便会来到鬼谷。” 凤凰看向妖妖,说道:“去试试吧。” 他说这番话的语气明显柔和了许多,语气的变化也让鸾儿感受到一丝温暖。她报之以微笑,走到石碑前,小心翼翼地将涵水珍珠放了进去。 涵水珍珠嵌入凹槽,就像是钥匙插入了锁孔,大小刚刚好。 众人以为接下来一定会发生一些异象,可现实却打了所有人的脸。 冥河微风拂过,河面泛起条条涟漪,偶尔可见一团团半透明的灵魂,仓皇地奔赴生的尽头。石碑依旧沉默地立在冥河之畔,像一个沉默、固执的垂垂老者,又像是一个守候归人的驻客,望眼欲穿。 望眼欲穿,不知归期,不问归期。 凤凰有些焦虑,他冷眸看向幽言:“若是让我知道你在耍我,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幽言无奈道:“前辈,我怎敢欺瞒,这些都是师父在古籍中的记载,至于真假,若无一试,我也无法得知。” 凤凰知道幽言所言在理,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华汤在思空几人的安慰下,终于冷静了下来。他也将凤凰的来历告诉了几人。 “当时,要不是我眼疾手快,再凤凰发现之前,吞下一颗祖传的隐息丹,恐怕你们就见不到我了。”华汤道。 “可坊间有传言,凤凰一族正义善良,即便你被发现,也不至于丢了性命吧?”青木问道。 “道人有所不知,当初凤凰发现凤凰之泪被盗,他气急败坏暴跳如雷,单凭一个眼神,就能把我给生吞活剥了。”华汤说着忍不住又打了个哆嗦,“如今朔月之日将近,相柳下落不明,九州瞬息万变。就连东海的凤凰都深入陆地,我觉得咱们还是把蒹葭掌门找来,一起商量对策比较好。” “我同意华掌门的话。”思空看向青木道人。 “既然大师也同意,我也没有意见。”青木道。 “既然两位都没有意见,我这就去把蒹葭掌门找来。”华汤说着便要离开。 “不必麻烦了,原本我还担心突然造访会不会打搅各位,现在看来似乎来得刚刚好。”蒹葭笑道。 “这不是巧了吗。”华汤连忙道,“刚刚说要去找你过来,你就自己来了。” “华掌门找我所为何事?” “东海的凤凰,刚刚来了鬼谷。”华汤压低声音说道,似乎声音稍微大一些,就会被凤凰听到似的。 “守护梧桐林的那只凤凰吗?”蒹葭眸子里流露出一丝意外神色,“他来中原所为何事?” “这谁能说得好?”华汤道,“所以我们想着找你来一起商议下接下来的计划。” “华掌门就别寻我开心了,思空禅师和青木道人都在此处,你找我一个晚辈做什么?”蒹葭看着青木道人说道。 “这……”华汤一时竟无言以对。 “蒹葭掌门如今贵为一派之长,自然应当担负起守护九州苍生的责任。凤凰突然离开东海,意向不明,更何况九头相柳依旧下落不明,于情于理,你都应该与我们共同商议应对之策。” 01 | 羿鱼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我走遍九州的山水,见过众生的哀怒喜乐。” “爱而不得的人相思成疾,我便是世间最好的良药。” “我替他们找寻到自己的爱情,将他们的故事写成诗,且行且唱。” “世人皆称我为游吟诗人,可拿掉这个称呼,我又是谁,从哪里来,又将到何处去?” “我早已忘记。” 一个身穿一身破烂粗布衣衫的女子行走极北的茫茫冰原。漫天的风雪横亘在天地间经久不息,刀子一般割在她枯红干裂的脸颊上。她却如同感受不到痛觉似的,大口的喘息着,一步接着一步朝着冰原深处走去。 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要不顾一切地去往九州的最北端,或许那里有她想要的一切答案。 风雪中,断断续续传来她喃喃自语的声音,她不断地重复着嘴里的话,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做到不忘记。 突然,她缓缓地扬起头,朝南望去。在那里,她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可是隔着漫天的风雪,她什么都看不到。 “去还是不去?”她喃喃自问道。 “即便是去了,也还是什么都记不起。” 她停下了脚步,一时有些犹豫。 雪原的风雪骤停,似乎在替她作出决定。 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朝北方走去。 她停在一条冰封的河流前,缓缓地蹲下身子,将手掌贴在冰面上。 掌心亮起幽蓝色的光纹,将整片冰层都照亮。 轰的一声,冰层四分五裂,露出深蓝色的河水。 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一跃而下,身体没入深蓝色的河水中不见了踪影,破裂的冰层重新冻结。 风雪漫过,将她来过这里的最后一丝痕迹抹去。 鬼谷之中,冥河的水面突然冒出一圈圈的水泡,妖妖几人几乎是同时被冥河的异变吸引了目光,凤凰微微皱眉道:“还真是她。” 女子缓缓浮出水面,她神色茫然地看向众人,最后视线停留在石碑之上。 “前辈?”幽言试探着询问道。 女子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跃到岸上,径直朝着石碑走去。 “小蚌妖,这次找你来,是想让你帮个忙。”凤凰向前一步说道。 女子依旧不理不睬,停在石碑前,颤抖地伸出手指,情不自禁地去触碰那颗嵌入石碑中的涵水珍珠。 “小丫头,我在同你说话呢。”凤凰语气有些不悦。 女子终于将视线从石碑上移开,落在凤凰的脸上:“你认识我吗?” “算是吧。”凤凰不耐烦道,“在你很小的时候,见过你一面。” “那你可知道我的名字?” “我只是同你的父亲略有交情。”凤凰道。 “那你总该知道我的来历。”女子神色充满了期待。 凤凰紧锁着眉头,一小团涅槃之火飘向女子,顺着她的耳蜗钻了进去。 “奇怪,她的记忆也被人抹去了。”凤凰对鸾儿说道,“和你这位朋友的情况一模一样。” “看样子你也不知道。”女子苦涩地笑了一声,喃喃自语道,“我就知道自己不该来的。” “不过是又一次的失望罢了。” 女子转身便要离开,就在这时,幽言突然朝她喊道:“你的名字是羿鱼。” 女子的背影僵在原处,妖妖发现她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身子竟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她缓缓地转过身,神色复杂地望着幽言,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突然,嵌入石碑中的涵水珍珠爆裂开来,化作银色的烟尘缓缓飘向那女子,然后顺着她的嘴巴,鼻子、耳朵融入她的身体中。 女子痛苦地闭上眼睛,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 “她怎么了?”妖妖疑惑地问道。 “若是我没有猜错,她的记忆被封印在涵水珍珠里,而她的名字,则是解开封印的关键。” “记忆还能被封印在珍珠里吗?” “不只是珍珠,九州有很多秘术可以将人的记忆封印在与其息息相关的物件里。”鸾儿道,“比如,就好比我的母亲,将她的记忆封印在我的一根尾翎之中。” 妖妖若有所思的应了一声,就在这时,那女子再一次睁开了眼睛。 “这里是鬼谷?”羿鱼看向幽言,眸子里不再是迷茫,而是闪烁着鹰一样的锐利,“禾谷呢?” “他死了。”幽言道。 “你是何人,和他有什么关系?” “我是现任鬼谷谷主,禾谷是我的师父。” “师父?”羿鱼嗤笑一声,“真没想到他还会收徒弟?应该只是馋你的身子吧?” “师父收留我的时候,我年纪还很小。”幽言道。 “无所谓了,反正他已经死了。”羿鱼轻声道,“死了也好,他死了,我和他之间的恩怨也就两清了。” “师父在鬼谷留下了一本古籍,上面记载了一些前辈和他的往事。”幽言有些犹豫地继续说道,“我能感觉得到,前辈在师父心中有着旁人难以企及的位置。” “即便如此,那又怎样?”羿鱼反问道,“要不是他,我又怎么会变成今天这副样子?” “若不是他,没准儿我早就找到了自己的骨肉;若不是他,我又何必这样浑浑噩噩的行走世间?” “小丫头,你先别感慨了。”凤凰说道,“这里有一个姑娘,和你先前的状况相同,记忆被人抹除了。” “既然你自己可以恢复过来,一定也可以帮助她。” “既然凤凰叔叔开口了,小鱼自会尽心竭力。”羿鱼对凤凰说话的态度温和了许多。 “亏你还能记起我。”凤凰稍加惊讶,继续说道,“我常居东海,所以很少有机会去看望你的父亲。” “凤凰叔叔别这么说,当年若不是您凭着一己之力战胜了涵水的鲤鱼妖,我和父亲恐怕都找不到容身之处。” “举手之劳罢了。”凤凰道,“况且我帮助你们,更多的是因为外界传言说你有鲛人族的血脉,我也是看在天界那位的面子上才出手相助的。” “不管是什么原因,您总归是帮助了我们。”羿鱼说罢,便朝着妖妖走过来。 她将手掌贴在妖妖的额头上,幽蓝色的光纹泛起,羿鱼皱着眉头,轻叹了一声。 “凤凰叔叔,实在抱歉。”羿鱼遗憾道,“她的情况,请恕我也无能为力。” 02 | 再见蒹葭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凤凰叔叔说得没错,她的情况的确与我之前相同,不出意料的话,她应该也是服用了忆灵露。”羿鱼轻簇着眉头,继续解释道,“但今日我之所以可以恢复记忆,是因为早在很多年前我就已经解除了忆灵露的影响,只是后来记忆又被人封印了。” “那你当年是怎样解除忆灵露的影响的?”鸾儿连忙追问道。 羿鱼轻叹一声,说道:“曾经的我,遇到了一个人,爱上了一个人。他却在知道我的身世之后,亲手给我服下了忆灵露。” “忆灵露抹去了我所有的记忆,我记不起他,记不起我们曾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甚至记不起我们还有一双孩子。” “可他终究还是错算了,又或许是忆灵露也无法彻底抹去一段刻骨铭心的爱。”羿鱼轻笑一声,似感怀更似微嘲,“当浑浑噩噩的我对另外一个人生出好感的那一刻,往事便如同过眼的云烟一般涌上心头,我记起了和他相关的一切。” “于是我告诉那人自己的心意,告诉他我要去寻找我的骨肉。” “他却为了留住我,再一次封印了我的记忆。” “前辈说的那个人,应该便是我的师父吧?”幽言垂下头低声问道。 “禾谷他纵有千万般理由,也不该用这样的方法阻止我去寻找自己的孩子。”羿鱼的语气充满了化不开的忧伤。 “所以凤凰叔叔,她能不能恢复记忆,我无能为力,一切都只能靠她自己。”羿鱼对凤凰说道。 “你的意思是,只要让她记起自己曾经的爱人,就可以解除忆灵露的药效?”凤凰道。 “当年我便是如此恢复的记忆,至于对她是否有效,我也不确定。” “若是如此,我倒是有一个法子。”凤凰沉声道。 话音未落,他的掌心冒起一团涅槃之火,火焰散去之后,一枚金红色的同心结安静地躺在他的掌心里。 “这是缘之结?”羿鱼一眼便认了出来,“这不是柴道煌赐予九州有缘人的法宝吗?” “小丫头,好眼力。”凤凰道,“对于凡人是法宝,对于老柴来说,只不过是他用缝衣用的红线团打了个结。” “虽然只有真真相爱的两个人才可以解开缘之结,可这只能证明两人是否真心相爱,无法保证她一定可以记起来。”羿鱼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虑,“更何况,九州这么大,我们又该如何从芸芸众生中找出和她相爱的那个人呢?” “这个无需你操心。”凤凰看向鸾儿道,“我记得你说过,和她记忆共享。那她之前可有心上人?” “而且那人如今刚好也在鬼谷。”鸾儿道。 “若是如此,倒可以一试。”羿鱼点了点头。 “这是你的地盘,你去把人找过来吧。”于是凤凰对幽言说道。 幽言点了点头,指尖飘出一缕黑色的雾气,只是一瞬间便消融于风中。 “鸾儿,你说我们真的有必要试一下吗?”妖妖有些犹豫地对鸾儿说道。 “妖妖,就算是这个方法不成功,待我重塑肉身之后,也可以将你的记忆渡还给你。”鸾儿安慰道,“所以不要担心。” “鸾儿,我倒不是害怕失望,我只是……”妖妖欲言又止。 “妖妖是在担心,缘之结所指的结果与你如今的期待并不是一个人。” “在我失去记忆之后,他总是会没有由来地闯入我的梦境。”妖妖道,“比其它所有人加起来还要多得多……” “妖妖,你说的这个人是蒹葭吧?”鸾儿轻笑一声问道。 “不是蒹葭,是木玉。” 一缕黑色的烟雾落在蒹葭的掌心,他轻轻一握,烟雾顺势破碎。 “什么情况?”华汤警惕地问道。 “幽言给我递了一句话。”蒹葭道。 “她同你说什么了?”木玉好奇道。 “她告诉了我一个方位,让我带着你去见她。”蒹葭道。 “我也要去。”游鱼摇晃着木玉的手臂说道。 “这是自然。”木玉笑道,“以后不论去哪里,小爷都会带着你。” “各位掌门,我和木玉先去会一下这位鬼谷谷主,不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会在朔月之日前赶回来,如若不然,便按计划行事。”蒹葭拱手道。 “蒹葭掌门放心,兹事体大,还望诸事小心。”思空禅师转着佛珠说道。 蒹葭微微颔首,带着木玉和游鱼,赶去幽言告诉他的地方。 三人赶过去的时候,妖妖也在鸾儿的鼓励下整理好心绪,重新接管了身体,准备一试。 “幽言谷主,找我来所为何事?”蒹葭笑问道。 “我来说吧。”凤凰傲然道,“找你来是帮我一个忙。” “这位前辈,应该便是东海梧桐林的凤凰吧。”蒹葭恭敬地行了个礼,“前辈有何吩咐晚辈自当全力施为。” “你很不错。”凤凰满意地点了点头,将缘之结丢给蒹葭继续道,“这是缘之结,是用来测缘分的,你……” 凤凰话还没说完,游鱼突然窜到蒹葭身边,一把接过了缘之结。 游鱼本来跟在蒹葭和木玉的身后,并没有人注意到她。此刻,她突然冒了出来,让妖妖和幽言都大吃一惊。 “你的脸……”妖妖忍不住脱口而出。 “你怎么来了?”幽言冷声道。 “你是谁,我认识你吗?”游鱼毫不客气地反问道。 “快把缘之结还给蒹葭掌门。”幽言又气又急道。 “我要是不呢?”游鱼不甘示弱道。 “你对妖妖说话客气点,否则小爷对你不客气了。”木玉站了出来,对幽言横眉冷对道。 唯有蒹葭,注意到妖妖刚刚惊讶之下脱口而出的那三个字。 “姑娘,你刚刚说什么?”蒹葭看向一身黑袍还带着面纱的妖妖问道。 “没……没什么。”妖妖自然注意到幽言刚刚有些失态的言行,猜测这个拥有自己的脸颊的女子与幽言关系匪浅,若是她再继续纠缠这个话题,说不定会让幽言陷入两难之境。 愿赌服输,妖妖此刻最好的选择便是沉默。 她不说,蒹葭却不依不饶地继续追问道:“姑娘刚刚说你的脸,是什么意思?” 03 | 缘之结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我是觉得这位姑娘的脸很好看。”妖妖故意粗着嗓子搪塞道。 尽管妖妖刻意改变了声线,但蒹葭和木玉对她的声音太熟悉了,木玉一脸迷茫的看了看游鱼,又看了看一身黑衣的妖妖,最后看向了蒹葭。 “姑娘,我有一个冒昧的请求。”蒹葭直言道,“我想请你摘下面纱,让我看看你的脸。” “当着我的面,你们聊得还挺开心的?”还不等妖妖回应,凤凰便阴阳怪气地反问道。 凤凰此言语气不悦,倒也让妖妖也松了一口气。 蒹葭愣了片刻,很快便回过神来,微微一笑说道:“凤凰前辈刚刚给了我一条绳结,说是测缘分用的。不知前辈希望我用它来测和谁的缘分?” “自然是那位姑娘。”凤凰瞥了一眼妖妖。 “若是姑娘不介意,我没有问题。”蒹葭看向妖妖,他的眸子里闪着光,如同春日艳阳,如同晴空朗月。 “要测也是我和木玉先测。”游鱼紧紧地攥着手里的缘之结说道。 “胡闹。”幽言怒斥道。 “无妨,缘之结本就是为天下有缘人所结,让她先试一下也无妨。”凤凰道,“这点时间,我还是有的。” “木玉,来和我一起测测缘分。”游鱼喜笑颜开地拉起木玉的手,自己捻住绳结的一端,将另一端放到木玉手里。 木玉有些犹豫地看向蒹葭,又看了看妖妖,脸上流露出困惑的神色。不过他还是捻住了绳结的另一端。 刹那间,缘之结亮起鲜红色的光,像是新人的红盖头,像是阳春时节的红花。红色的光顺着两人的手指、手掌、手臂一直延伸到胸口的位置才停了下来。 两人顺势牵引绳结的两端,绳结骤然缩成了一团。 红光散去,留下一脸茫然的两人。 “我们是成功了吗?”游鱼疑惑道。 木玉望向凤凰,凤凰露出一道讳莫如深的微笑,轻轻摇了摇头。 “你快把缘之结交给蒹葭。”幽言命令似的对游鱼说道。 游鱼撇了撇嘴,不情愿地把绳结递给蒹葭,喃喃自语道:“连结果都不告诉我,着实令人生气。” 蒹葭拿着缘之结朝妖妖走了过去,每靠近一步,妖妖便觉得自己的呼吸似乎急促了几分。她的目光落在对方桃花一般的唇瓣上,如同生了根似的寸步难移。 “姑娘?”蒹葭轻声询问。 妖妖这才回过神来,她很庆幸自己还带着面纱,否则就会让眼前的男子看到比猴子臀部还要红的一张脸颊。 “鸾儿,我后悔了……”妖妖没有接过蒹葭递过来的那一段绳索,在心里默默说道,“我不想试了……” “可你的记忆怎么办?” “反正等你重塑肉身之后记忆便能恢复,我愿意等。” “你真的想好了?”鸾儿问道。 “嗯。” “那好吧,你先将身体的控制权交给我,我替你来做。” “妖妖?”见对方迟迟没有反应,蒹葭又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来了来了。”鸾儿一边说着,一边接过了绳索。 相同的红色流光再一次顺着两个人的手臂延伸到胸口的位置,只是蒹葭不知道,这一次缘之结的另一端连接的不是妖妖的心,而是鸾儿的元婴。 两人同时向两端牵引绳索,缘之结再一次缩成了一个小团,同木玉和游鱼先前测试的结果如出一辙。 蒹葭的脸上流露出一抹难言的失落与苍凉,红光渐渐散去,他不禁后退了两步,手中的绳结也滑落下去。 她不是她。 或者,她是她,只是她的心里没有自己。 其实蒹葭在第一次见到游鱼的时候,便已经知道,她不是真正的妖妖。 因为妖妖的衣服,是他与她初见时,他送给她的。 云梦灵衣,梦泽宗少有的先天灵宝。一旦穿到身上,只有衣服的主人自己可以脱下来。所以,游鱼见到他们时所说的,衣服不知道被谁给换了,只可能是在说谎。 他原以为,这个戴着面纱,穿着黑色衣袍,说话声音与妖妖有七分神似的女子会是她,可缘之结的结果让他的心在一瞬间便沉入谷底。 就在这时,垂落的缘之结突然散开了。 突然的变化,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瞪大了双眼,惊讶之下,鸾儿也不小心松开了手,自己手中握着的那一节缘之结也随之滑落。 缘之结落在地上,一半散开,一半依旧成团。 “奇怪,缘之结散了,又没有完全散。”凤凰也有些惊讶。 蒹葭也是一脸茫然地望着妖妖。 “这是怎么回事?”鸾儿显然也有些懵。 “我和蒹葭都没有怎么见过,怎么可能?”鸾儿怕妖妖误会,连忙解释道,“一定是缘之结出了问题。” “会不会是因为你拥有我记忆的缘故?”妖妖反倒是此刻最镇静的人。 经妖妖一提醒,鸾儿回过神来说道:“我觉得很有可能,当年你为了救我,分了一半的心头血给我。或许正是因为这一半的心头血,才导致了如今的结果。” “妖妖,是你吗?”蒹葭语气有些颤抖。 木玉似乎也猜到了什么,他兀自走上前来,捡起掉在地上的缘之结,随着他的动作,红光一闪而没。 聚成团的那一半缘之结也在红光消散后的那一瞬间散开…… 缘之结解开了,却是经过了三个人的手,四个人的心。 04 | 姐妹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此情此景,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始料未及。蒹葭和木玉同时将目光落在妖妖带着面纱的脸上。 “你是妖妖吗?”木玉难以置信地问道。 “我……” “你猜得没错,她才是妖妖。”蒹葭替妖妖回答道。 “那她……又是谁?”木玉看向身后的长得和妖妖一模一样的游鱼,显然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接受。 “她是我的姐姐。”这次开口的是幽言。 游鱼原本还在为身份的暴露而不甘和愤怒,听到幽言的话,她直接愣在了远处。 “你说什么?”她怔怔地望向幽言,认真地辨别着对方的脸,试图从她的脸上找到一丝一毫昔日熟悉的痕迹。可那时的她太小了,那时的幽言比她还小,她实在难以将眼前这个冷漠得像是冰雪一般的女子与自己的妹妹对应起来。 “你的脸便是妖妖的脸,是我替你换上的。”幽言道,“这是我欠你的。” 幽言对游鱼说道,也是在说给蒹葭和木玉听。 蒹葭和木玉看着妖妖脸上的面纱,一瞬间便想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蒹葭眸子里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幽蓝色的流光在手掌心一闪而没。 “你欠她的?”木玉则是冷哼一声,“所以你就取走了妖妖的脸?” “不错。” “那你欠妖妖的,就用自己的命来还吧。”木玉怒不可遏地直接祭出桃花木,漫天的粉白桃花如风雪一般朝着幽言席卷而去。 千钧一发之际,游鱼冲到幽言面前,面向木玉张开了双臂。 木玉见状只能先收起法术,怒视着游鱼道:“你干什么?” “你闪开,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幽言冷声道。 “如果你是我的妹妹,这件事就和我有关系。”游鱼坚定道,“当年是姐姐没有照顾好你,今天不会了。” 凤凰抱着胳膊饶有兴致地看着瞬息万变的场面,似乎突然也不是很着急要赶回东海了。 羿鱼看到姐妹突然相认,便想到了自己至今下落不明的孩子,一时有些伤感。 她只记得很久之前有人告诉过她,她们在极北冰原的尽头。 听了游鱼发自肺腑的话,幽言心底涌过一股暖流,这久违的温暖让她一时有些恍惚。 可只是一瞬间的温暖,终究无法融化经年的坚冰,至少现在还不能。 “你的脸因我而毁,我还给你。你我便两清了。”幽言冰冷了语气,“从今以后你是你,我是我,我和林家再无关系。” 游鱼有些焦急,连声说道:“妹妹,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可当年谁都没有料到会发生那次意外,我和父亲一直都在寻找凶手,我和父亲……” 幽言突然冷冷地看向游鱼,她语气一滞,还是小声地说完了后半句话:“都很想你。” “意外?”幽言嗤之以鼻,“寻找凶手?凶手就在身边你怎么找?” 凤凰眸子里也闪过一丝异样的神采,他一挥衣袖,自己和羿鱼的身后便同时出现了一把木制的圈椅,他朝着羿鱼摆手示意,自己先坐了下去。 “凤凰叔叔怎么突然如此兴致?”羿鱼压低声音问道。 “这不比说书人讲的桥段还精彩?”凤凰眯着眼睛反问一句。 “其实,你早就有所察觉了吧?”幽言问道。 “我只是一直都觉得奇怪,为什么以林府的势力,查了这么久连一伙山贼的下落都查不出。”游鱼眸子里闪烁异样的神色,缓缓道,“可我……” “可你从来都没有怀疑过父亲才是这件事的幕后之人吧?” “我还是不相信,父亲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游鱼猛地摇了摇头,“我与父亲相处了二十几年,你不知道他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但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 “我不怀疑他会因此而愧疚和伤心,可仅仅只是伤心,便可以证明他不是凶手吗?”幽言反问道,“有些事,不是因为会伤心而不去做,是因为做了才伤心。” “而且,不久之前我已经见过他了。”幽言顿了顿继续道,“他承认了。” 此言一出,游鱼直接瘫坐在地,她双目无神地看着幽言,喃喃道:“这不可能的……”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幽言轻笑一声,“此间事了便回家吧,以后就当我已经死了。” 幽言不再理会仍然瘫坐在地的游鱼,朝着妖妖走了过去。 木玉直接横在两人之间,怒问道:“你想干什么?” 幽言没有理会他,捻指成诀,一道黑雾的绳索直接将木玉绑了起来,让他动弹不得只能破口大骂道:“你有本事放开小爷,和小爷堂堂正正地打一架。” 幽言依旧没有理睬他,继续向前走去。她从蒹葭身边经过的时候,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寒意,她斜瞥了蒹葭一眼道:“你很强,我不想和你动手。” “那就离她远点。”蒹葭道。 “蒹葭,这件事你们误会她了。”妖妖再次接管了身体,连忙站出来解释道,“她没有强迫我,我是心甘情愿的。” “所以,你可以让我过去了吗?”幽言问蒹葭道。 蒹葭没有说话,沉默着收敛了气息。 幽言走到妖妖面前,轻声道:“谢谢你。” “谢我什么?”这次换成了妖妖诧异。 “之前你谢我的时候,可没有这么迟钝。”幽言笑了一声。 “如果你是谢我今天帮你说话,那就大可不必了。”妖妖道,“愿赌服输,于情于理我都该如此。” “那你就当我是谢你这个人吧。”幽言说罢与妖妖相视一笑,掌心间多出一团半透明的光团,里面赫然便是一张脸。 “我取走了你的一张脸,这个算是补偿。”幽言道。 妖妖先是一怔,借着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张脸竟然莫名地熟悉。 “这张脸很像我之前的一个朋友。”妖妖不确定道。 听到妖妖的话,蒹葭也看了过去,他皱着眉头道:“陈思若?” “你们认识?”幽言愣了一下,“她现在还在鬼谷呢。” “你怎么了?”凤凰看着坐在自己旁边,突然神色大变的羿鱼问道。 “思若,这是她的名字,我记得……” 05 | 往事(上)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凤凰看着羿鱼,她的眸子里闪烁着旧日的光色,而目光的尽头,连着往昔岁月的彼端。 在很早的时候,羿鱼便知道了自己是鲛人族的后人。自己的父亲原本是生活在大泽深处鲛人湖中的一只蚌妖,后来他爱上了一个鲛人。 由于鲛人一族禁止与外人通婚,为了保护她,羿鱼的母亲在诞下她之后,便让她的父亲带着她离开了大泽。 她和父亲一路辗转来到涵水,本想在这里生活下去,结果却遭到了盘踞涵水多年的鲤鱼妖驱赶,并将她的父亲打成了重伤。 就在她们父女二人走投无路之际,凤凰途经涵水,替她们打败了鲤鱼妖,才给父女二人争取到了一处栖身之所。 多年之后,羿鱼的父亲旧伤复发不治,她一人孤独无依,于是只身前去大泽寻找自己的母亲。 当时,羿鱼的属于鲛人族本命天赋还未觉醒,她又是第一次独自出行,怎么能应对的了大泽的危机四伏? 进入大泽没多久,她就因为吸入了过量的瘴气而中毒昏迷。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干净明亮的卧房之中。 救她性命的是一个面容清秀的中年男子,一身月白色的长衫。 “你怎么一个人跑到大泽里来了?”男子从椅子上打盹醒来,刚好看到正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看的羿鱼。 “你是谁?这里又是哪儿?”羿鱼望着这个陌生的男子,怯生生地问道。 男子笑了笑,说道:“这里是我外出历练时居住的府邸,在大泽深处。” “至于我是谁。”男子摸着自己的下巴,笑着继续道,“一个默默无闻的天涯剑客罢了。” 男子目光落在桌子上那柄细长的剑上,那一刻,他的世界里似乎便只剩下那一把剑了。 “天涯剑客?”羿鱼喃喃重复道,“好好听的称呼。” “好听吗?”男子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若是姑娘喜欢,我也可以帮你想一个好听的名号。” “嗯嗯。”羿鱼连连点头。 “我叫天涯剑客,你就叫游吟诗人吧。”男子随口说道。 “游吟诗人?”羿鱼有些错愕,“可是我并不会写诗。”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不会写诗的诗人,不也是很诗意的一件事吗?”男子爽朗地笑了一声。 “有吗?”羿鱼更加困惑,她还没来得及想明白男子话中的含义,却突然意识到自己和他不过是初见,自己甚至没有搞清楚当下的状况,就已经被他带着话题走了。 于是羿鱼连忙把话题转移回来道:“大泽那么方圆千里,我想知道这里具体的位置?” “千里万里,心之所向便是吾乡。”男子兀自点了点头道,“所以,就称这里为吾乡吧。” “我是想问,这里距离鲛人湖有多远?”羿鱼小心翼翼地问道。 “鲛人湖么?”男子沉吟片刻,“你去鲛人湖干什么?” “这个……”羿鱼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不愿意说还是不能说?”男子不似询问,更似自言自语,“无妨,鲛人湖离这里还有几百里地,你要是打算徒步走过去,大概需要……” 男子扳着手指,最后比了一个九的手势。 “九天?”羿鱼试探着问道。 “不不不。”男子连连摇头道,“九条命。” “当然了,这还是在你有办法克制瘴气之毒的前提下。” “啊?”羿鱼有些失望地垂下了头。 “没关系。”男子笑着安慰道,“大不了就是一死嘛,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 “可我不想死……” “那我也没有什么办法了。”男子耸了耸肩说道。 气氛一时陷入沉默。 “天涯剑客,我……”羿鱼还不容易鼓起勇气,却在迎上男子目光的那一刻再一次垂下头。 “你想求我帮你个忙?”男子替她补完了后半句。 “嗯……” “你想求我带你去鲛人湖?” “嗯……” “没问题。”男子道。 羿鱼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刚好迎上男子坚毅的目光,这才确信自己没有听错。 “你真的愿意帮我吗?”羿鱼还是不确定地询问道。 “这是当然。”男子道。 “可我们只是第一次见面。” “是又如何?”男子笑了笑,“难不成你怕我半路把你拐跑?” “当然不是。”羿鱼连忙摇着头,“我是觉得,这一路上危机四伏,你可以选择不帮我的。” “那你是希望我不帮你咯?” “我……”羿鱼再一次垂下头。 “好了,我告诉你原因吧。”男子轻笑一声继续道,“首先,大泽危机四伏没有错,不过那是对于你而言。” “我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大泽的每一个角落对于我而言就如同自家后花园一样熟悉。” “其次,我本就要在大泽游历,帮你一把与我并无影响,对于你却可能是决定终身的大事。” “我既修剑道,理应以一剑荡破世间不平。” “最后,一个人游历实在无聊,多一个人作伴旅途也能多出一些乐趣不是吗?” 男子说罢朝着羿鱼眨了眨眼睛。 羿鱼不禁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也彻底放下了自己仅存的防备。 两人稍作休整,便踏上了前往鲛人湖的行程。 这一路上,两人遇到不少隐匿在瘴气深处的凶兽妖灵,不知是因为男子身上散发出的剑气太过凌厉,又或者真的如男子所说,他太熟悉这些妖兽的习性了,才让他们此行如此顺利。 这一路上,羿鱼和他聊了很多,虽然一直都没有问出他的名字,却听他讲了很多自己的经历。 不知不觉,她发现自己竟然对他生出了一种异样的情愫,依赖又仰慕,憧憬又敬重。 在他的生命中,似乎只有一样东西,那就是他怀中的剑。他视剑如命,却又不沉湎于剑。 单单这一点,就让他不同于一般的剑痴。 痴而未瘾,这是她对他的评价。 “前面就是鲛人湖了”男子突然停下脚步,对羿鱼说道,“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了,它们对外来人一向很不友好。” 男子说着耸了耸肩,指向湖边的一块儿石碑道:“看到那块儿石碑了吧,将手放在石碑上,自然会有人出来接你。” “去吧,我这里守着你。” 06 | 往事(中)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羿鱼鼓足勇气,朝着不远处那一片橘红色的湖泊缓步走去。 大泽瘴气经年不散,遮天蔽日。故而这里的环境阴森幽暗。偏偏这片湖泊,仿佛自身就能发光似的,将湖泊数十里范围内的混沌的天空都晕染成一片橙红。 羿鱼走到湖畔石碑前,石碑爬满潮湿的青苔,向人们诉说着岁月的轮转。羿鱼注意到青苔下遮掩的刻痕,仔细辨别,是别岸两字。 “别岸?”羿鱼微微一怔,这两个刻字的谐音都似乎暗示着来客别去触碰石碑。 不过她还是听从了男子的话,将手掌轻轻贴在了石碑上。 石碑并不像她想象中那样湿冷,相反,一股温热的暖流顺着手掌的贴合处瞬间传遍了全身。与此同时她的身体里似乎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在暖流的温润下渐渐苏醒,她不禁闭上了眼睛,去感受这股正在复苏的力量。 她从来没有这么清晰的感受到水的气息,不仅仅是湖水,就连空气中的水汽她都能清晰的感知,她隐隐有一种预感,只要自己身在水中,便可以瞬间移动到千里之外。 羿鱼睁开眼,还不等她为自己突然苏醒的力量感到庆幸,她便看到让她此生难忘的一幕画面。 不计其数的橘红色河灯从湖面下缓缓浮出水面,并陆陆续续地飘到空中。 原来,橘红色地湖水,竟然是被藏在水面下的河灯所晕染。 莲花状的河灯不断地上浮,不多时,整个鲛人湖的湖面上,天空上,都错落有致的布满了灯光,星星点点,熠熠生辉。 一艘莲花状的木船从湖面下缓缓地升了起来,船上端坐着一个白发的男子,他鹤发童颜,一身青色的长衫,是大泽人惯有的装束。 木船缓缓行至湖边,男子睁开微合的双眼,只是一瞬便从木船上来到了岸上。 “你的气息很熟悉。”鹤发童颜的男子沉声道,“有小四的味道。” “我是来找我的母亲的。”羿鱼直接表明了来意。 “看来我猜得没错,你的确是小四的女儿。”男子面无表情地继续道,“你既然已经逃走了,为什么又要回来。” “我的父亲去世了,所以我才来找母亲的……”羿鱼低下了头。 “可惜。”男子轻叹一声,“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羿鱼。”羿鱼抬起头,骄傲地说道,“羿是父亲的姓,鱼是母亲的姓。” “我叫鱼一,按理说,你应该唤我一声大伯。”鹤发童颜的男子说道。 “大伯,你能不能带我去见母亲?”羿鱼连忙问道。 “那个人曾经定下规矩,鲛人族的人不能和外人相爱。”鱼一沉默了片刻,继续道,“所以你本就不该存活于世的,你可以明白我的意思吗?” 羿鱼心头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她情不自禁地开始向后挪动着步子,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脚将像是被钉在原地似的寸步难移。 “大伯,你不可以这样的……”羿鱼带着哭腔央求道。 “对不住了,孩子……”鱼一叹息一声,“别记恨大伯。” 鱼一缓缓地伸出手,一道水剑从他的衣袖中激射而出,羿鱼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却迟迟没有感受到死亡带来的疼痛。 或许,死亡原本就不痛。 羿鱼自我安慰着睁开了眼睛,她看到的,是一个挺拔笔直的背影。 “好身手。”鱼一感叹一声,“阁下的剑道高深,想必是万剑门的修行者。” “前辈说得没错,在下万剑门掌门陈长卿。”男子用剑锋指着鱼一,眼睛则是盯着又细又长的剑身。 “原来是掌门人。”鱼一缓缓道,“不过,今日之事乃是鲛人一族的家务事,阁下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路见不平尚且要拔刀相助,更何况这位姑娘是我带到这里来的,我有义务带她离开。”陈长卿坚定道。 “你不是我的对手,看在万剑门世代镇守狍鸮的功劳上,这一次我不与你计较,你走吧。”鱼一道。 “我知道前辈道法高深,更有鲛人一族特有的本命天赋。不过,既然是剑修,世间便只有两样东西,可斩开之物与不可斩之物。若是未战先怯,今后又怎么能有勇气一剑破万法,羽化而登仙呢?”陈长卿笑道。 “万剑门的后辈,你切莫不知好歹。”鱼一语气渐渐冰冷下来,“想要羽化登仙,至少你要活到那一天,若是中途就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多谢前辈关系,既然踏上登仙之路,寻求的便是不同于凡人的自在畅快。若是连自己的本心都守不住,连自己生而为人的底线都要妥协,那我倒情愿倒在寻仙问道的路上。” “既然是你找死,我便成全你。”鱼一说罢,嘴里吟唱起陈长卿听不懂的法咒,陈长卿不敢懈怠,将长剑横于胸前,一道剑气构成的高墙将他和羿鱼护在了后面。 随着鱼一的吟唱声,他的身体渐渐散发出同河灯一样的橙红色光泽。光泽越来越盛,在他吟唱声戛然而止的那一刻,他本人化身成一束刺眼的光。 羿鱼被这束光照耀得睁不开眼睛,她感觉自己也要与这束光融为一体了。就在她想要放弃的时候,突然一只手握住了她的胳膊。 “跟我来。”温柔而坚定的声音,是陈长卿。 羿鱼不假思索地跟随着手掌的牵引开始奔跑,下一刻,她便短暂地跃起,而后坠落。 伴随着“噗通”的声响,一股冰凉之意瞬间侵入了羿鱼身体的每一寸角落,她呛了一口水,却没有丝毫窒息的感觉。 在水里的感觉,就如同她回到自己家时一样的熟悉而温暖。 在进入水中的那一刻,羿鱼便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她反握住陈长卿的手,中心默念着涵水这个地方,下一个瞬间,她竟然真的带着陈长卿从涵水河的河面上冒出头来。 “我们逃出来了。”羿鱼惊喜地对陈长卿说道。 身边的男子却没有理会她。 她原本以为是自己的说话的声音太小了,陈长卿没有听到,可当她侧过脸的时候才发现,身边这个男子的脸色如同冰雪一般苍白。 而他身下的河水,早已被鲜血晕染成一片霞红。 07 | 往事(下)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陈长卿伤得很重,羿鱼将他从水中救到岸上的时候,对方已经失去了意识。 陈长卿身上的长衫已经被鲜血染透,羿鱼惊慌又无助,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水中的血腥味吸引来涵水的妖兽,那是一条修行千年的鲶鱼妖,它将长着长须的脑袋探出水面,居心叵测地望着两人。 羿鱼不断地告诉自己要冷静,她慢慢地解开陈长卿的衣衫,将衣服褪到了腰部的位置,露出对方布满伤口的上半身。 陈长卿身上的伤是在触目惊心,就像是被无数个细小的刀片切过一样。 他的胸膛微微地起伏着,而幅度也是越来越微弱,显然已经撑不了太久了。 这个时候,鲶鱼妖也游到岸边,似乎随时准备发动攻击。 羿鱼感受到来自鲶鱼妖蠢蠢欲动的气机,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转身来到水边。 鲶鱼妖有些惊讶,它嘴里发出叽里咕噜的声音,同为水妖的羿鱼听懂了它的话,它是在说:“既然你也是妖,不如我们把那个人分着吃了吧。” “他是我的朋友,你不能伤害他。”羿鱼连忙解释道。 鲶鱼妖有些不耐烦地一甩尾巴,一道巨浪便朝着羿鱼席卷过去。 它没有料到,羿鱼只是一个眼神,就让这滔天巨浪调转了方向,直接将它自己拍进了水底。 羿鱼对水的控制更加娴熟,她直接跳入涵水中,乘着水流追上鲶鱼妖,只是轻轻握了握手掌,便在水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将鲶鱼妖困在里面。 鲶鱼妖连忙叽里咕噜地开始求饶。 羿鱼原本也不打算难为它,她起初只想把它赶走,不过现在,她心里有了其它的打算。 “你想让我饶你一命,可以。”羿鱼继续道,“不过我的朋友身受重伤,你先帮我治好他,我就饶了你。” 羿鱼原本也不指望它真的有办法,不料鲶鱼妖愣了片刻叽里咕噜地说道:“你是蚌妖,救人对你来说不是轻而易举吗?” 羿鱼不解,她的父亲从来没有告诉过她蚌妖有哪些天赋。 瞧见羿鱼困惑的表情,鲶鱼妖连忙道:“我告诉你救人的方法,你饶我一命,如何?” 羿鱼果断地同意后,鲶鱼妖说道:“蚌妖可以孕沙成珠,而利用涵水河的沙孕育成的涵水珍珠,有着治愈世间一切伤痛的奇效,只是,几乎没有蚌妖会这样做。” “这是为什么?”羿鱼不解。 “因为涵水河是一条被仙人诅咒过的河。”鲶鱼妖说道,“当年神魔大战涵水河之役的时候,魔族大军利用涵水设伏,对天界的仙人造成了巨大的打击。最后天界险胜,仙人便诅咒了这条河。” “以河中之沙孕育成珠不仅过程极其痛苦,犹如锥心刺骨,而且会被诅咒影响,终身不得所爱。” “我该怎么做?”羿鱼不假思索地问道。 “取河中之沙,以心血育之,则灵珠可成。”鲶鱼妖道。 羿鱼放走了鲶鱼妖,她扬起头,望向一片明亮的水面,转而向着幽深漆黑的河底游了下去。 心中无惧亦无悔。 陈长卿醒过来的时候,他浑身上下都又痒又疼。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幽静的山洞里,四下环顾,满目萧条,惨白的光线透过洞口投射进来,照亮一块儿潮湿的石沙地,耳畔不断传来水滴落在石头上的滴答声,似叹息声不绝于耳。 陈长卿挣扎着爬起身来,朝着洞口走去。 他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一个人的名字哽在他的喉头,他想要大声的喊出来,却偏偏一个字都说不出。 突然,一道身影从洞口撞了进来,刚好撞进陈长卿的怀里,他怔怔地看着来者,洞口的光将她的身体勾勒出一圈纯白的轮廓,看起来是那般的圣洁不染。 “羿鱼……”他终于将她的名字说出了口。 “你终于醒了。”羿鱼的声音有些颤抖,明显带着哭腔。 陈长卿一把将羿鱼拥入怀中,那一刻,他的生命中似乎不只有剑,还多了一个比剑柔软得多的姑娘。 陈长卿一点点恢复起来,羿鱼苍白的脸色也渐渐有了血色,两人的感情更是飞速的发展。 “羿鱼,你有没有觉得,我这柄长剑少了些东西?”陈长卿舞着手中的剑温柔地问道。 羿鱼仔细观察了许久,摇了摇头。 “我看不出来。”羿鱼老实说。 “它少了剑穗。”陈长卿深情地望着羿鱼的眸子,“你想不想,做我的剑穗?” 羿鱼愣在原地,陈长卿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解释道:“我是想说,剑穗和剑永不分离,你愿不愿意永远留在我的身边?” 陈长卿话音未落,嘴巴便被一双柔软的唇堵住了,他先是一愣,继而更热烈地索取和反馈着。 那一夜,他和她终成眷属。 陈长卿带着羿鱼回到了大泽。他们没有返回万剑门,而是去了陈长卿自己的府邸。 在那里,羿鱼度过了自己一生最快乐的几个月后,她怀孕了。 陈长卿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激动地一把将她揽入怀中。他告诉她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男孩就叫斯若,女孩就叫思璇。 “那要是双胞胎呢?”羿鱼笑问道。 “那就一个叫斯若,一个叫思璇。”陈长卿道。 羿鱼问他这两个名字有什么含义,他笑着回答说:“若璇,就是希望孩子像是美玉一般美好。” “因为,你在我的心里始终如同一块儿美玉般圣洁而美好。” 羿鱼笑了,笑容明媚得似乎要将大泽经年不散的瘴气驱散。 但有一件事,她始终耿耿于怀,那就是关于涵水的诅咒一事。 她没有将自己孕育涵水珍珠这件事告诉陈长卿,因为最开始的时候,她不想他因为这件事而对她心存感激。后来两人在一起之后,她觉得更没有必要将这件过去了的事情说出来。 直到她发觉自己怀孕,这件事突然之间便涌上她的心头,隐约间,她心中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 08 | 因果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这种不祥的感觉异常强烈,以至于羿鱼一连几日都神色不安,精神不振。 陈长卿也发现了羿鱼的异常表现,他关心地询问起缘由,却被羿鱼笑着搪塞了过去。 “我是在想孩子出生后,你会不会只顾着疼他,不会再像现在一样爱我了。” 陈长卿笑着打趣道:“这倒是一个问题,你得容我好好想一想。” “我就知道,天底下的男人都是一个样,有了娃娃忘了妻。”羿鱼佯装生气得哼了一声。 陈长卿见状连忙大呼冤枉,瞧他一脸焦急的模样,羿鱼忍俊不禁。 看见羿鱼笑了,陈长卿才回过神来,原来她并没有真的生气,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之后的日子,静水流深。闲时云卷云舒,淡处把酒桑麻。唯一于波澜不惊的平淡中变化的,便只有羿鱼一天天隆起来的小腹。 很快,便到了羿鱼临产的日子。 这一天,一个笑容和蔼的中年男子造访了两人生活的府邸。 “陈掌门,没想到你在大泽深处还能寻到这一处灵气充沛的宝地,真是让人羡慕。”男子笑着夸赞道。 “华掌门肯赏光,寒舍蓬荜生辉。”陈长卿道。 “陈掌门哪里话,你亲自去书邀请,我岂有不来之理。”华汤说着看向陈长卿身旁的羿鱼,笑问道,“这位美貌的姑娘想必便是陈夫人了?” “小鱼,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济世堂的华汤华掌门。”陈长卿对羿鱼说道。 “见过华掌门。”羿鱼很有礼貌地问候道。 “客气客气。”华汤笑着对羿鱼拱了拱手,转向陈长卿继续道,“我初观尊夫人气色,想来临盆之日将近。” “华掌门所言甚是,此番请你前来,劳烦你多多费心了。”陈长卿顿了顿,继续道,“济世堂的规矩我也知晓,华掌门有什么要求只管提出来便是。” “我虚长陈掌门几岁,便冒昧以兄长自居。陈老弟的事,便是为兄之事。”华汤笑说道,“不过规矩便是规矩,还是不好违背的。不如我就同老弟简单地走个形式,我也不索取什么实际上的酬劳了,只求日后济世堂有难之时,陈掌门可以伸出援手即可。” “华夏九州九门同气连枝,即便华掌门不提,日后济世堂有难我万剑门也断然不会袖手旁观。” “有陈老弟这句话,为兄便放心了。”华汤爽朗一笑,“弟妹的事情,便包在我身上了。” 陈长卿给华汤找了一间空房间住下,羿鱼找到一个机会将陈长卿喊到屋外,低声问道:“长卿,你找他来做什么?” 陈长卿认真说道:“你是妖,我是人,我担心你,就找来了九州最好的医者。” 羿鱼愣在原地,张了张口却欲言又止。 “怎么了,是不是想问我,怎么知道你是妖的?”陈长卿笑问道。 羿鱼点了点头。 “那日你在鲛人湖畔觉醒了鲛人特有的本命天赋,我就是再愚笨,也该猜到了你身上流淌着鲛人族的血脉。”陈长卿柔声道,“所以你是不是突然发现,夫君不仅帅气,而且聪慧细致?” 羿鱼朝着他吐了吐舌头,却突然一阵头晕目眩。陈长卿连忙上前扶住她,关切地唤着她的名字:“小鱼?” 她强忍着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勉强挤出一抹微笑道:“是肚子里那个小家伙又在折腾呢。” 陈长卿蹲下身子,将耳朵凑在羿鱼鼓起的肚子上,一本正经地说道:“小乖乖,不许欺负你的娘亲哟。” 那时的羿鱼,看着满脸笑意的陈长卿,心里如同漾满午后的花香,静谧而温暖。 而此刻的她,口里默默地重复着陈思若这个名字,她的思若。 因为是两个女儿,所以她将斯若改成了思若。 思若和思璇,都是她心中牵挂多年的温存和柔软。 “这个陈思若,该不会是你的苦苦寻找的女儿吧?”凤凰试探着问道。 羿鱼缓缓地点了点头,一个闪身便来到幽言面前,夺过她手里陈思若的脸,捧到眼前仔仔细细地端详着。 幽言面对突然降临的变故只是流露出短暂地惊讶,便面无表情地审视着眼前的女子,默默评估起双方的实力差距。 “不可硬敌。”当即幽言的心中便有了判断。 慢慢地,羿鱼的眼角流出一滴晶莹,她冷冷地望向幽言:“她现在在哪儿?” “她还在鬼谷。”幽言耸了耸肩,“你若是想要见她,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只是……” “只是什么?” “那张脸你得还给我,我已经把它送给我的朋友了。”幽言看向妖妖。 但妖妖并没有理会她,而是斜仰着头,双目空洞无神地盯着苍茫的苍穹,似乎是陷入了永无止尽的思绪之中。 “这是我女儿的脸。”羿鱼冷笑一声,“你居然让我把自己女儿的脸还给你?” “愿赌服输,这是她输给我的。”幽言不卑不亢地说道。 “若是我说不呢?”羿鱼反问道。 幽言耸了耸肩:“那就只好随你便咯,反正我又打不过你。” “不过,她这张脸是我取下来了,在其他人手里,只不过是一张没用的皮囊罢了。”幽言补充道。 “你威胁我?” “陈述客观事实而已。” “你先带我去见她。”羿鱼用不容置疑地口吻命令道。 “你先把它还给我。”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羿鱼冷哼一声。 “前辈若是想杀我,我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了,就只能选择逃走了。”幽言道,“我虽然不是前辈的对手,不过我要是一心想逃,前辈想要抓到我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更何况,我要是逃走了,你就算拿着这张脸,又有什么用呢?” 羿鱼冷眸看着幽言半晌,咬着牙,将自己女儿的脸小心翼翼地还了回去。 “现在可以带我去见她了吧?”羿鱼强忍着心中的怒火问道。 幽言不紧不慢地将陈思若的脸收了起来,说道:“前辈,请随我来吧。” 幽言说罢,便率先朝着鬼谷深处走去,羿鱼看了凤凰一眼,便跟了上去。 这时的游鱼,也从巨大的震惊和无尽的悲伤中回过神来,她爬起身,也追随着妹妹而去。 凤凰从圈椅上慢吞吞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向妖妖,面色有些疲倦地问道:“她这是怎么了?” 09 | 好久不见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蒹葭和木玉也注意到妖妖的异样,木玉想去喊妖妖的名字,却被蒹葭抬起手制止了。 “凤凰前辈见多识广,还望不吝告知妖妖如今的情况。”蒹葭对凤凰说道。 凤凰眯着眸子,瞥了蒹葭一眼,沉默片刻道:“按照之前羿鱼的说法,唤醒她埋没在内心深处的情感,大概率可以帮助她回忆起之前的事情。” “前辈的意思是,妖妖现在的状态,是因为缘之结唤起了她的记忆?”蒹葭的语气流淌出难以抑制的激动。 “我可没有这么说。”凤凰含糊其辞道,“我只是说有这种可能,至于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 凤凰的话并没有浇灭蒹葭心中燃烧起的希望之火,他看向一旁的木玉,对方的眸子里同样闪烁着热切与激动。对于他们而言,哪怕只有一线的希望,也如同暗夜中倔强着的萤火,用自身微小的光明,撑起一方光亮,渴望着、呼唤着黎明。 凤凰耸了耸肩,没有再说什么,以他的阅历自然瞧出了两人此时的心境,所以不会,也不愿多说什么。更何况,他自己也希望眼前这个叫做妖妖的姑娘可以记起来,那样的话他也印证自己的身世了。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淌着,妖妖身体里的鸾儿同样焦头烂额。因为她既不能联系到妖妖,也不能获取到身体的控制权。 她被囚禁在一具活着的躯壳中,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呼唤着妖妖的名字,却无人回应。 无奈,鸾儿只能以自己的灵识去探查妖妖的灵识,这一查不要紧,她发现了一个惊人的隐秘。 记忆藏于脑,而灵识纳于心。妖妖的心脏有力的跳动着,看似一切如常,可鸾儿在探查之后却发现妖妖的心并不是肉做得,而是一团强大的灵力。 这团灵力给鸾儿的感觉,就犹如汪洋一般广阔,星空一般浩瀚。就算是强盛时期的自己,以半仙之力也无法企及。 最可怕的是,这团灵力完全内敛,自己的灵魂与其相邻而居数月之久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而妖妖的灵识,此刻就被困在了这团庞大的灵力之中。 一时之间鸾儿也束手无策,因为她也不清楚这股灵力究竟是如何进入到妖妖的身体里的,所以只能期待着妖妖的灵识可以自行脱困。 而妖妖,或许是此时此刻鬼谷之内的众人中,心境最平和的了。 她此刻置身于一片色彩斑斓的混沌之中,温暖如同潮水一般包围着她,让她心神平静又安详。 在她的耳畔,不断地回响着空灵悠扬的乐章,如同高山流水,又如空谷幽泉。 妖妖不能自已地沉沦在悦耳的仙乐之中,甚至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尘世间的一切眷恋。 似乎只要这音乐声不停歇,她便愿意永远停留在这一片虚无之间。 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看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女子朝着自己缓缓走来。 “你是谁?”妖妖询问道。 “我是谁很重要吗?”女子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重要的是,你是谁。” “我是妖妖。”妖妖回答道。 “妖妖只不过是一个名字,抛开这个名字,你又是谁呢?”女子继续问道。 “我……”妖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我就是我,这个问题没有什么意义。” “没关系,你还有时间思考这个问题。”女子依旧挂着讳莫如深的微笑,她缓缓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团五彩斑斓的光团。 “这是你被抹去的记忆,我这里还有一份。”女子笑着吹了口气,光团便化作无数光尘朝着妖妖涌了过来。 妖妖被五颜六色的光尘吞没,脑海中不断地闪过一幕幕灰白色的情景,过去的记忆如同潮水一般漫了上来,让妖妖几乎就要窒息。 终于,记忆的潮水退去,妖妖猛地睁开眼睛。 妖妖迎上两双热切的目光,她百感交集,心中有千言万语却偏偏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只好朝着两人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妖妖?”蒹葭试探着喊了她的名字。 “嗯。”妖妖应了一声,“好久不见,蒹葭。” “你都记起来了吗?”木玉急切地指着自己,“我呢?” “我怎么会忘了你,小焚香。”妖妖眼里闪烁着晶莹,却笑着说道。 “那我呢?”凤凰也走上前来,直视着妖妖的眼睛继续道,“关于我身世的那段记忆,你有几起来吗?” “前辈,让鸾儿来同你讲吧。”妖妖说罢,便将身体交由鸾儿控制。 鸾儿将自己的灵识覆盖到妖妖重新恢复起来的记忆之域中,找到了那一段被封印的记忆,将之解封。 她伸出手,握住凤凰的手腕,轻声道:“阿兄,可以了。” 凤凰不易察觉的微微颤抖着,将一缕涅槃之火输送到妖妖的记忆之域中,如愿以偿地看到了那一段记忆:她的母亲原本以男儿之身游历大泽,遇上了鲛人族的鱼六,两人相爱。后来,鱼六因为鲛人族的族规,不得不暂时离开,而她也为了鸾鸟一族的传承,变为了女儿身。 可她却听到消息,鱼六宁愿选择与鲛人族鱼死网破也要出来寻她,于是她只好离开大泽,去了一个鱼六永远都不能找到她的地方。 可她没想到,自己在东海遇到了一只凤凰,贪恋她的美色,求爱不成便强行与她行了夫妻之实。 而那只凤凰,正是当今凤凰一族的族长。 原来,自己竟然是族长与七尾鸾鸟的私生子。 原来,自己被派往下界守护所谓的梧桐树,只是因为他身上流淌着异族的血脉,而他的父亲担心这道血脉一旦被发现,会影响到他在凤凰一族的地位。 凤凰感觉到浑身上下的血液都仿佛结成了冰一般冷的刺骨。 他冷笑一声,拂开鸾儿的手便要离去。 “阿兄,不要。”鸾儿连忙抱住凤凰,“我在这个世上只有你一个亲人了,求你别做傻事。” 凤凰愣在原地,他看着眼圈通红的鸾儿许久,慢慢地推开了她道:“以后遇到为难的事,便到东海来寻我。” “小妹……” 10 | 起点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凤凰离开了鬼谷,鸾儿也没有再阻拦。她将身体的控制权还给了妖妖,也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她。 “妖妖,这件事非同寻常,你一定要找机会弄清楚状况。”鸾儿强调道,“接下来这段时间,我会全力以赴恢复自己的灵魂力量,也总不能一直占着你的身体。” 妖妖对此倒是毫不在意,不过她也清楚,鸾儿心中尚有牵挂,只有自己恢复到最佳的状态,或许才能寻到拯救墨画的一线生机。尽管妖妖心知肚明,鸾儿自己也晓得,墨画早已魂飞魄散,不入轮回,可生而在世,总该有些念想,以寄深情,以慰余生。 凤凰远远望见梧桐林的时候,才猛地记起来,自己把涵水珍珠落在鬼谷了。 “当初答应了臭鱼,要把涵水珍珠给他带回去。可既然自己已经离开,又突然折返回去,只为去取珍珠,明显有失身份。”凤凰心中暗暗计较一番,最终下定决心,“大不了就被那条臭鱼挖苦几句,反正他也奈何不得我。” 凤凰正躺在梧桐树上默默地回想着这几日发生的事,回想着他在鸾儿记忆中,看到的那一张美丽的面庞,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眼角却沾着一滴晶莹的泪珠。 就在这时,何罗鱼突然造访。 “小破鸟,你说你都回来几天了,也不想着主动去找本大仙,将涵水珍珠双手奉还。”何罗鱼从海面下探出脑袋破口大骂。 凤凰暗骂一声,却也自知理亏,于是决定先躲它几天。 他从梧桐树的枝叶间探出头去,一脸烦忧地对何罗鱼说道:“鱼兄,小弟最近几日被诸多烦心事所扰,有失历数,还望鱼兄勿怪。” 说罢,凤凰便化身原形,冲天而起,片刻之间便消失在层层叠叠的云层里。 “小破鸟,有本事你就一直在天上待着,别回来。”何罗鱼无可奈何地怒骂一声,只好又重新潜回海底去了。 凤凰在云海里闲逛了半日,心想何罗鱼应该已经回去睡觉了,便准备动身返回。 就在这时,他远远地便看见北柯,正乘着骰子法器,拨云破雾而来。 “喂小子,怎么只有你一人回来了?”凤凰朝北柯传音道。 北柯循声看来,瞧见是凤凰便连忙驭动着法宝朝着凤凰飞了过来。 “前辈,鬼谷事已了,所以小生便一个人回来了。”北柯恭敬道,“令妹托我转告前辈一句话,一切安好,勿挂莫念。” “她可还说了其它?”凤凰看似随意地问道。 北柯摇了摇头,从衣袖中摸出涵水珍珠,递还给凤凰:“这是幽言让我带给前辈的。” 凤凰收好珍珠,心情瞬间舒畅许多,他赞许地点了点头,问道:“羿鱼见到了她女儿了?” “见到了。” “她可有为难幽言?” “不曾。” “如此说来,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便算是勾销了。” “在妖妖姑娘的建议下,幽言将陈姑娘的脸还原了回去,羿鱼前辈也就没有继续追究了。”北柯沉声道,“毕竟不知者不罪。” “那这位妖妖姑娘的脸有办法恢复吗?”因为鸾儿的缘故,凤凰格外关心起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姑娘。 北柯摇了摇头道:“妖妖姑娘的脸被换给了幽言的姐姐,这是她们之间的赌约,所以……” “既有约定,皆循天地规则,赌约自然也算在内。”凤凰说道,“我知道了。” 鬼谷内的众人已于数日之前的朔月之日离开了鬼谷。思空禅师和青木道人各自带着弟子赶往自己的宗门。 让蒹葭有些诧异的是,青木道人从始至终没有追究过柳问道人之死,就好像他还不知道或者压根不在乎柳问的死活。 不过,既然都放不提此事,蒹葭倒也省得多费口舌。况且,就算被青木道人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又能如何? 华汤没有回洛州,而是先去送游鱼回家。 幽言终究是不肯随着游鱼一起回家,所以她在那日替陈思若恢复了脸颊之后,便独自离开了鬼谷。 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北柯自然是在幽言离开之后也选择离开了鬼谷。既然妖妖的记忆已经恢复,他便在羿鱼的默许之下带走了涵水珍珠。 羿鱼也在思欲禅师的引荐下认回了陈思璇,母女三人时隔多年第一次团聚,相拥在一起泣不成声。 妖妖有些感慨,木玉走到她的身后,如之前那般将双手搭在她的肩上。 “妖妖,你给羿鱼讲得故事到底是真的还假的?”木玉疑惑地问道,“小爷怎么感觉你是为了安慰她,才故意编了这个故事给她听?” “当然是真的了。”妖妖认真地说道,“你不记得我曾经看到过陈长卿的生平了?” “我还以为你会添油加醋地来讲呢。” “可以添油加醋,但没必要。”妖妖认真道。 “原本以为陈长卿只醉心于剑,没想到他还是个痴情的种子。”木玉感慨道,“以一己之力来面对鲛人族得愤怒,九死一生只为守护自己的心爱之人。” “我倒是觉得既然两个决定了在一起,就应该一起去面对所有的风风雨雨。”妖妖反驳了木玉的观点,“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他也不应该替羿鱼做出决定。” “我也同意妖妖的观点。”一旁的蒹葭一直在侧耳听着两人的谈话,等妖妖说完之后,便站在了妖妖这边。 木玉撇了撇嘴,说道:“好吧,二比一你们赢了。” “估计羿鱼自己也没有想到,孩子出世的那一日会引来天地间的异象,以至于引来鲛人一族的追杀。”蒹葭道。 “我比较好奇的是,当初华汤明明给了陈长卿两瓶忆灵露,他给羿鱼用了一瓶,那另外一瓶他放在哪里了?”妖妖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蒹葭和木玉相视了一眼,默契地选择了继续隐瞒妖妖失忆的原因。 “可能是被他藏在了一个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了吧。”蒹葭说道。 “很有可能。”木玉心领神会地附和道。 “我倒觉得他一定是把它放在他和羿鱼生活过的府邸了。”妖妖沉吟道。 “管他呢,反正你又用不到。”木玉连忙转移话题,“也不知道相柳接下来打算做什么,是去扶桑寺还是凌霄宗?” 11 | 扶桑寺与素斋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我还是坚持自己之前的观点,相柳下一个目标会是扶桑寺封印的穷奇。”蒹葭接过话来说道,“据说,扶桑寺的素斋也是九州一绝。” 妖妖一听到扶桑寺有美食,立刻便表明态度道:“吃不吃素斋并不重要,我也认为相柳下一个目标是扶桑寺的穷奇。” “既然如此,我们现在就出发?”木玉提议道。 蒹葭点了点头:“我和妖妖在此处稍候,我去和羿鱼前辈辞行。” 再次见到蒹葭,陈思璇的眸子里闪烁过一丝异样,她有些局促地看了看一旁的母亲,却什么都没有说。也许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和自己的姐姐几乎都在生死间走了一遭,蒹葭更是死而复生。这些经历也让陈思璇成长了很多,见证过生和死的人,她的心也经历过了烈焰和冰雪,从无尽黑暗的深渊中爬出来的,所以当她再去看尘世间的一切时,会觉得更清、更淡。 “前辈,您是陈掌门的结发妻子,又是思若和思璇的母亲,由你来担任万剑门的新任掌门再合适不过了。”蒹葭说道,“还望您切莫推辞。” 羿鱼望向满眼期待的女儿,便没有拒绝:“这些年亏欠了她们两个很多,我也希望可以有时间多陪陪她们。” “而且,当年长卿为了一个人扛下了鲛人族的怒火,如今我也会为他担起振兴宗门的担子。”末了,羿鱼轻声补充道。 “还有一事需要知会前辈。” “请讲。” “如今相柳为祸九州,它下一个目标很可能是去解救封印在扶桑寺的穷奇,若真有这么一天,还望万剑门可以出手相助。”蒹葭抱着拳请求道。 “九州之事,便是万剑门之事。到时候,我万剑门定然不会袖手旁观。”羿鱼承诺道。 得到羿鱼的承诺之后,蒹葭便向三人辞行,折回木玉和妖妖处。 “素斋……啊不对,扶桑寺,我们来了!” 三人各显神通,冲天而起,赶往扶桑寺。 “蒹葭,等我们到了西州,你是不是应该请我们好好吃上几顿?”妖妖问道。 “怎么不是木玉请客?” “废话,妖妖为了救你,脸都不要了,你不请客谁请客?”木玉没好气地说道,语气中隐隐有不易察觉的落寞。 “小焚香,你说谁不要脸了?”妖妖没好气地质问道,“我那个叫愿赌服输!” “不仅如此,为了让你们两个可以从鬼谷出来,我还专门跑去东海梧桐林寻找凤凰之泪。”妖妖补充道,“虽然最后阴差阳错的恢复了记忆,不过这期间吃的苦可不能不作数。” “小爷吃了九曜金阳丹用不到。”木玉挑衅似的看向蒹葭。 蒹葭耸了耸肩低声道:“说得好像谁没有九天金凰之泪似的。” “我说你们两个,不能因为自己用不到,就否认了我的努力吧?”妖妖不甘示弱地说道,“而且还是一个又没脸又没记忆的可怜小姑娘的努力。” “妖妖呐,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蒹葭语重心长地说道,“话说当年有一个小男孩,为了讨自己心爱的女孩子欢心,去给她偷了一枚桃子。结果被发现了,让人打得遍体鳞伤。就算这样,他还是死死地护着这枚桃子。等他把桃子送给那个女孩的时候,却发现女孩不喜欢吃桃子,而是喜欢吃橘子。” “然后呢?” “讲完了。”蒹葭道。 “我怎么觉得你口中的那个小男孩就是你呢?”妖妖道。 “怎么可能?”蒹葭否认道。 “真的不是?”妖妖眯着眼睛看着蒹葭,似乎要把他的心思看透。 “当然不是。”蒹葭再次否认,“不是,你没有抓住重点。” “什么重点?”妖妖不解地问道。 “重点就是女孩喜欢橘子,男孩却送了他一个桃子。”蒹葭耐心解释道。 “这个男孩有点可怜。”妖妖道,“果然单相思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 “……” “我想蒹葭是想告诉你,做事之前一定不要太冲动,尤其是不要为了自我感动而冲动。”木玉道。 “比如呢?” “比如你自己去寻凤凰之泪这件事。”蒹葭道,“让自己置身危险之中,只为了一个对我们并没有用处的东西。” “若是你因此受到丁点伤害,你要我和木玉该怎么彼此面对呢?” “当时的情况比你们想得要复杂的多。”妖妖解释道,她想起了沈弃疾,想起了当时百感交集的心境,“我以后注意还不行么……” “不是注意,而是要避免。”蒹葭板着脸说道。 “小焚香……”妖妖转向木玉,木玉则是一脸严肃地说道:“我同意蒹葭的观点,你以后一定不要再莽撞地傻事了。” “好吧。” 之后三人都陷入了沉默。 蒹葭有些担心自己的话说重了,毕竟妖妖这么做也是为了他,于是他试探着打破有些尴尬的沉默氛围。 “妖妖,生气了?” “没有。”妖妖淡淡的回应道。 “真没有?” “当然。”妖妖道,“我在想西州除了扶桑寺的素斋还有什么其它的美食。” 听妖妖提及美食,一旁竖着耳朵偷听到木玉也松了一口气。 “西州湿冷,当地的菜系都是咸辣的口味,不同于江州的甜口和中州清淡的味道。”蒹葭介绍道,“我担心你吃不惯。” “那这里有火锅吗?”妖妖迫不及待地问道。 “当地有一种特色冰火锅。”蒹葭道。 “冰火锅?”木玉都惊讶到下意识地脱口问道。 “将藏在地窨子里的冰放在铜锅里,再在上面铺上一层鲜切的肉片,开火到冰块融化,再加入提前炒制完成的干红辣椒和秘制的红汤,待沸腾之后便可以享用肉片。”蒹葭耐心地讲解道。 妖妖不禁吞咽着口水说道:“不如你就请我们吃这个冰火锅吧。” “这个太辣了,我吃不惯。”蒹葭笑着继续道,“扶桑寺的素斋也很不错的,也不算特别辣,妖妖难道不打算尝试一下吗?” “啊?我还以为素斋是大家达成共识,一定会吃的呢……” 12 | 抵达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几日之后,三人踏入西州境内。 此时,正值春夏相交之际,西州的桃花也迎来了最后一季的花期。 西州地势多丘,加上漫山遍野的桃花树,从上而下望去,就犹如一望无际的粉红色海洋,随风卷起层层叠叠的海浪,涌向目之所及的尽头。 妖妖被身下的景色迷住了,华夏九州,各有风韵。中州的湖光林色,江州的长堤园景。蛮夷十三郡的落日孤烟,东海的辽阔高远。 还有大泽的枯树衰草,西州一望无际的桃色春光。 只有自己亲眼见到的时候,才能真正体会到华夏九州的神韵与美好,不同于蒹葭口中词汇的勾勒描摹,抑或是随着鸾儿记忆的掠影浮光。 扶桑寺位于西州最西的地方,过了扶桑寺,就是西天的三千世界。 所谓的三千世界,其实就是一棵生长在崖壁边的菩提树。菩提树后是三望不到尽头的深渊。 对望看不到峡谷的彼端,横望寻不到峡谷的绵延的尽头,俯望更是看不到峡谷的谷底。蒹葭告诉两人,峡谷的两端一段连着南海的海沟,一段通向了极北雪原的最深处,所以没有人知道峡谷后面到底是什么。 “不过有人猜测,峡谷之后便是被天界隐藏起来的洪荒之境。”蒹葭拍了拍五五的脑袋,“你说呢,五五?” “不排除这种可能,因为洪荒之境的最东边也是一条深不可测的峡谷。”五五道。 “如此说来,还真想飞过去看看。”妖道。 “要是真的能飞过去,峡谷的彼端究竟连着什么地方也就不是谜了。”蒹葭笑道,“在峡谷之上,所有的法术都无法发挥作用。” “就算不能使用法术,总可以尝试其它的方法吧?”妖妖说出心中的疑惑,“比如修一座桥之类的。” “这是自然,扶桑寺的僧侣也尝试过修桥,不过最终都以失败告终。”蒹葭说道。 “怎么修桥也不行啊?” “因为峡谷的彼岸实在是太远了。” “那有没有人尝试爬到峡谷的底部,从谷底走过去呢?”妖妖不死心地继续问道。 “最开始的时候,的确有人试着这样做过,只不过他们是否成功了,就没有人知道了。”蒹葭道,“因为所有下谷的人,都没有回来。” “至于从南海或者北境绕过去,也有尝试过,只不过都以失败而告终。”末了,蒹葭又补充道。 这一次,妖妖也想不出其它的方法了,只好无奈地撇了撇嘴,不再言语。 日暮时分,三人终于赶到了扶桑寺。 数十里的桃花铺成一条粉红色觐见之路,路上随处可见穿着粗布素衣的苦行者,三步一拜倒,十步一叩首地朝着心中的圣地前进着。 三人顺势落到地上,虽然他们并不修佛道,不必匍匐着前行,但必要的虔诚和尊敬还是应该的。所以,三人以步代飞,随着一众朝圣的苦行者一同前行。 远远地,妖妖便瞧见高高耸立的佛塔,听到若隐若现的梵音,嗅到一股淡淡的旃檀木的香味。 桃花铺路的尽头,有两个小僧拦在路上,见到徒步前来的三人,其中一个小僧快步迎上前来,恭敬地行了一个佛礼:“三位檀越从何处而来,意欲何为?” “中州梦泽宗,蒹葭。”蒹葭介绍道,“这两位也是梦泽宗的朋友。” “原来是梦泽宗的朋友,思欲大师吩咐过,若是有九州九宗来的朋友,一定要好生招待。”小僧毕恭毕敬地让开一步,朝三人作了一个请的手势,“请几位朋友随我来。” 小僧将三人带到扶桑寺内的客房中,再次双手合十行了一个佛教礼仪:“还请几位朋友在客房里稍事休息,稍后自会有寺中弟子给三位送来斋饭和茶水。” “有劳了。”蒹葭还礼道。 妖妖和木玉也学着蒹葭的样子回了个礼。 小僧默默地退出房间,并关上了房门。 妖妖便迫不及待地问道:“他刚才说的斋饭就是素斋吗?” “素斋并不是指某一道菜或者某一种糕点。”蒹葭含着笑解释道,“因为修佛道之人不能沾酒肉荤腥,所以扶桑寺里的伙食都是以蔬菜谷豆之类作为主要的食材,也就是素斋。” “换句话说,扶桑寺里吃到的所有食物,都属于素斋。” “原来如此。”妖妖点了点头,以掩饰自己的吞咽口水的动作,“那我待会儿可得好好地品一品,这扶桑寺的素斋到底是不是名不虚传。” 妖妖愁眉苦脸的吃了半碗糙米饭,一脸绝望地看向吃得津津有味的蒹葭,又求助似的木玉,小声问道:“小焚香,你怎么不吃了?” “小爷不饿。” “你怎么也不吃了?”木玉反问道。 “我也不饿……”妖妖话音未落,肚子便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以示抗议。 “我这是吃撑了,胃在消化食物……”妖妖连忙解释道。 这是蒹葭抬起头,看着两人各自剩下的大半碗饭,有些疑惑道:“都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怎么都这么矜持了?” “小爷不饿,妖妖吃饱了。”木玉理直气壮地说道。 “这也不该浪费粮食。”蒹葭说完,便端过来妖妖剩下的半碗饭,全部盛到了自己的碗里。 “我的呢?”木玉端起自己的半碗饭,眼巴巴地看着蒹葭。 蒹葭有些无奈,从木玉的手里接过他剩下的半碗饭,却没有倒进自己碗里,而是念了个法咒,唤来了五五。 “五五,这里有两碗饭,我一碗你一碗,好不好?”蒹葭柔声道。 五五求助似的看向木玉和妖妖,低声道:“我可以拒绝吗?” “当然……不可以。” 于是,五五只能百般不情愿地吃起了木玉的剩饭。 就在这时,妖妖的肚子又一次不争气地响了一声。 木玉看向妖妖道:“小爷突然又有些饿了,想去吃冰火锅,你呢?” “我也觉得自己胃里的食物突然就消化干净了。”妖妖一本正经地说道,“冰火锅的话,倒是可以考虑。” 两人望向蒹葭,蒹葭则是轻笑一声说道:“我吃不惯太辣的火锅,你和妖妖一起去吧。” “那我呢?”五五从饭碗里拿出沾满饭粒的喙,眼巴巴地看向蒹葭。 蒹葭笑着摸了摸五五的头说道:“要是一碗饭吃不饱的话,我可以再给你加一碗。” 五五立马又把头埋回到碗里,抖动着身上五色的羽毛道:“吃得饱,吃得饱。” 13 | 一滴泪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木玉带着妖妖来到一家叫做临花轩的酒楼。 酒楼建在一座小小的山丘上,四面环绕着一望无际的桃花林。 一条曲折的砂石小径仿佛在一望无际的花海中切开了一条口子,蜿蜒至酒楼的正门。 “临花轩,很好听的名字。”妖妖望着门前匾额上的三个鎏金大字感慨道。 “能有小爷的名字好听?”木玉自豪地反问道。 “那是比不上。”妖妖道,“毕竟临花听雨,沐浴焚香嘛。” “我呸。”木玉轻叱一声,“你还想不想小爷请你吃火锅了?” “我发誓,木玉的名字比临花轩好听。”妖妖连忙立指为誓。 木玉满意地点了点头:“走吧,今天想吃啥随便点,小爷请了。” “没问题。”妖妖一溜烟便窜进店里。 店家特意给两人安排了一个临窗的座位,既可以赏得了桃花十里,又能听得到风过林海,还有淡淡花香萦绕口鼻之间,令人心旷神怡。 不多时,盛满冰块儿的铜锅便被店家端上了桌,铺肉片、点炭火一气呵成。 冰块儿消融,店家将调配的红汁兑入水中,朝着两人陪笑示意之后便退了下去。 木玉托着下巴,望着轩窗外的十里桃花,晃眼的春光流淌到他纯白如雪的发梢,泛着明媚的光亮,他的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如氤氲着的桃花香,如窗外开得绚烂的花海。 “妖妖,我们认识多久了?”他缓缓地开口,声音不同于以往的桀骜戏谑,而是如同动物毛皮一般的柔软。 此情此景此声此颜,让妖妖一时有些移不开目光。 她清了清嗓子,故作不经意地回答道:“去年盛夏到今年春暮,快一年了吧。” “只有不到一年吗?”木玉喃喃道,似乎是在问她,却更像是自问。 “差不多吧。” “我们认识了这么久,你却从来都没问过我,我这一头白发因何而来。”木玉将视线移到妖妖的脸上,迎上她的眸子,含着笑说道。 “我有想过,你也许是活了几百年的老家伙,故意变成年轻人的模样以哄骗不知情的女孩子。”妖妖玩笑道。 木玉笑着摇了摇头。 “难道说你天生就是满头白发?”妖妖试探着说,“就像是坊间常说的少白头?” 木玉还是微笑着摇头,铜锅里的红汤也在此刻冒出了细密的水泡。 “这也不是,那会是因为什么呢?” “其实,它是被一滴泪褪去了颜色。” “一滴泪?” “妖妖,你看窗外这十里桃花可开得绚烂?” 妖妖点了点头。 “粉红的桃,炽烈如火,灿烂如霞。”木玉缓声道,“可只需要一滴泪,便可以让它们失去所有的颜色。” “我还是没听明白?”妖妖心中生出一种不可言说的情绪,似悲似喜,似飘絮,浮浮沉沉,又无处安放。 一颗种子埋入了泥土中,最终长成了参天大树,开出一树雪白的花。 铜锅不断地冒出雪白的水汽,氤氲了花香,氤氲了岁月,氤氲了木玉绝美的脸。 “肉熟了,可以吃了。”木玉笑着给妖妖夹了一筷子肉片,一如当年模样。 妖妖懵懵懂懂地掀开面纱,将肉片送入口中。入口即化的肉香瞬间便侵占了妖妖的唇齿舌间,她忍不住感叹道:“冰过的肉片,肉质更加紧,配合着特制辣汁的香味,不仅没有掩盖原本的肉香,反而让口中的味道更有层次感,冰火锅不愧是西州一绝。” “妖妖喜欢便好。”木玉柔声道。 木玉一反常态的语气,让妖妖有些惊讶,她恋恋不舍地咽下口中的食物,疑惑地打量着木玉道:“小焚香,你今天有点不太对劲。” “有吗?”木玉笑着反问道。 妖妖郑重地点了点头。 “对了,你还记得在中州的时候,我对你说过什么吗?”木玉岔开了话题。 “关于什么的?” “当然是火锅。” 妖妖皱着眉头思忖片刻,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你说你知道一个关于火锅的秘密,一直都没有告诉我!” “亏你还记得。”木玉似乎很满意地笑了一声,又夹起一筷子肉片送到妖妖的碗里。 “你快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妖妖没有动筷子,而是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等我们从西州离开的那一天,我就告诉你。”木玉一脸严肃道。 “为什么非要等到那一天?”妖妖不解。 “你傻啊,我们来西州干什么了?” “当然是帮着扶桑寺一起对付相柳。” “那相柳如今在何处?” 妖妖摇了摇头。 “难道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木玉问道。 “奇怪什么?” “相柳之祸的起因,相柳的目的,以及九州这一年里发生的一切。”木玉沉声道,“九州已经很多年没有同时发生过这么多的大事了……” “管它呢,反正有你和蒹葭在我身边陪着,再大的事在我看来都很小。”妖妖给木玉夹了一筷子肉,“小焚香,你也要多吃点,这个味道真的不错。” 木玉愣了一下,笑着说了声好。 纯白的水雾袅袅升起,在两人之间盘旋纠缠,和着淡淡花香,这一刻岁月安好。 “咚……” 一声清脆的钟声响彻西州上空。 妖妖和木玉停下手中的动作,不禁朝着窗外看去。 “咚……” “咚……” 三声钟鸣罢,妖妖与木玉同时望向对方的眸子。 “扶桑寺的钟声……”妖妖道。 “三声钟鸣,是敌袭。”木玉面色凝重。 “好巧不巧,偏偏现在来。”妖妖有些惋惜地看着吃了一半的火锅。 “没关系,等此间事了,我再带你来吃。”木玉安慰道,“我们还选这个位置。” “一言为定。”两人相视一笑。 木玉结了帐,妖妖叮嘱店家锁好门窗后,便各自施展法术,赶往扶桑寺。 14 | 再现兽潮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起起伏伏的山丘上随处可见奔跑着的妖兽,它们如同潮水一般向着扶桑寺奔涌而去,气势比中州那一次兽潮更甚。 随着妖兽的不断前行,厚重的黑色云层也席卷而来,云层间隐约可见深紫色的雷电。 此情此景,不用想也知道,是相柳来了。 手执桃花木的木玉给妖妖递过去一个讳莫如深的眼神,妖妖无暇细想其间的深意,只想着尽快赶回扶桑寺,同大家一起迎敌。 毕竟这一次,再次面对兽潮的时候,她也有了一战之力。 两人在第一波兽潮涌来之前,顺利赶回扶桑寺。此时,蒹葭和扶桑寺的思空禅师已经并肩立于云端,面色肃穆地望向兽潮涌来的方向。 看见妖妖和木玉回来,蒹葭明显送了口气,他示意木玉带着妖妖先落回地面,而后对思空说道:“这次兽潮的规模,比中州的那一次要大上许多。” “当日鬼谷有约,凌霄宗和济世堂不会袖手旁观的。”思空道。 “可惜那日我们都没有意识到,相柳竟然会再一次发动兽潮。”蒹葭道。 “好在凤凰已经回到了东海,不会为祸中原。”思空道。 “凤凰虽然有可能为祸,但也可能是强援。”蒹葭感慨道,“若是能让它帮我们牵制相柳,我们倒可以安心对付兽潮了。” “不过离开是凤凰自己的决定,你我设想再多也是无益。”蒹葭眸子里闪过一丝惋惜。 “当下之策,是我们如何撑到援军赶来。”思空禅师缓声道,“不过我还有另外一件忧虑之事。” “大师请讲。” “虽然相柳发动这次兽潮,是你我心知肚明的事情,可我们却始终只见兽潮,而不见相柳真身呐。” “大师是担心相柳声东击西。” 思空转动着手中的佛珠,缓缓点了点头道:“想要一劳永逸地消灭相柳,至少要有三位五境之上的人合力,而今九州有此实力的人也就只有你我和凌霄宗的青木道人了。” “万剑门的羿鱼实力同样深不可测,来扶桑寺之前,我同她知会过此事,她也愿意出手相助。” “如此一来,若是我们四人联手,对上相柳便又多了一份胜算。”思空禅师顿了顿,“但前提是,相柳会选择与我们正面交锋。” “从前几次交手的情况来看,它一旦发现不敌,肯定会在第一时间逃走。”蒹葭沉声道,“所以,如果我们想要彻底消灭相柳,一定要找到一个让它无可逃脱的完全之策。” “如果我们可以布下四灵兽阵,或许可以暂困相柳一时,给我争取必要的时间。” “李玄天掌门倒是可以借助法宝施展此阵,只可惜不久前他便命丧黄泉了。” “我听思欲师弟说起过此事,没想到以李掌门的境界,竟然也会利欲熏心而不顾天下道义,最终落得个身死道消,着实可惜”思空略显遗憾道。 “毕竟万象门不比扶桑寺,这么多年都没能出一个羽化飞升之人,面对近在眉睫的机会,我想绝大多数人都会作出同样的选择吧。” “万象仙人原本只是一介散修,机缘巧合之下进入神魔之战的古战场,寻到无数天地灵宝,悟出御物之道,这才成就了日后的万象门。”思空道,“本就没有什么底蕴,以致他羽化飞升之后,才不过短短数十年,便人才凋敝,门庭式微。” “虽位于九州九派之末,但至少香火得以延续至今。”思空望着近在咫尺的第一波兽潮,轻叹一声,“而如今,随着他的身死,万象门也终将被万古流转的岁月侵蚀,化成一粒尘埃,泯然天地间。” “人有生老病死,王朝兴亡更迭。这是九州亘古不变的准则,即便是我们这些屹立数千年不倒的古老修仙宗门,也总有一天会被历史的车轮碾碎,这一天或许还很远……” 思空飞速地转动起手中的佛珠,心中默念完后半句话:“又或许,就在眼前。” 手中的佛珠冲天而起,瞬间放大了数十数百倍,佛珠在空中保持着转动,一颗颗佛珠的投影随着转动被不断地抛出,砸向潮水一般的妖兽。 一瞬间,鬼哭狼嚎的惨叫声响彻了整个扶桑寺,那些被佛珠投影触碰到的妖兽,哪怕只是被佛光沾染了身体的某个部分,都在顷刻之间如同冰雪一般消融。 “好手段。”蒹葭情不自禁感慨道,心中也暗暗佩服着扶桑寺的底蕴。 “蒹葭掌门暂且不必出手,我自己应付得来。”思空不疾不徐地说道。 蒹葭点了点头,眯起眼睛望向盘踞着黑云紫电的远方。 妖妖和木玉随着一众扶桑寺的弟子守在扶桑寺的大门口,却没有一只妖兽可以突破思空禅师的法术,来到他们面前。 “小焚香,你说思空大师为什么要自己一个人去抵抗兽潮呢?”妖妖问道。 “也许是因为大师慈悲心肠,不愿门中弟子有太多的伤亡吧。”木玉道。 听到两人的谈话,一旁的小思念忍不住笑出了声。 思欲禅师见状,在思念光秃秃的脑袋瓜子上轻轻一拍道:“今日又忘记修禅了吧?” 思念连忙绷住笑,一脸严肃地双手合十,轻道了一声禅语。 “思欲大师,方才木玉的话可有不妥之处?”妖妖问道。 “师兄只是向来比较喜欢亲力亲为,这一次也不例外。”思欲禅师道。 “原来大师也喜欢出风头呀?”木玉随口调笑道,引得一众僧侣齐刷刷地朝他望了过来。 思欲闻言表情微微一僵,反观思念,此刻的表情格外丰富,明明已经忍不住要笑出声,却只能强行下拉着嘴角,以至于整张脸的五官都不协调的扭曲了。 “檀越此言差矣,事必躬亲并不意味着爱出风头。”思欲禅师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是我妄言了,还望大师勿怪。”木玉也连忙顺坡下驴道。 妖妖则是注意到思念此时的表情,于是走到他面前,关切地摸了摸他光秃秃的头顶问道:“小思念,你怎么这副表情,是身体不舒服吗?” 15 | 西州妖皇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没有没有,女檀越多虑了。”思念连忙将脸一板,认真说道。 “主持师兄还在外独自抵御兽潮,虽然我们暂时无忧,也断然不可大意,严阵以待更为妥当。”思欲对思念说道,却更像是在旁敲侧击。 妖妖连忙将摸着思念光头的手缩了回来,重新站回到木玉旁边。 一个时辰过去了,天空中那一串佛珠的投影渐渐淡去,最终缓缓消散。 蒹葭扶着思空落回地面,思欲等人第一时间迎了上来。 “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了。”思空缓声道。 “主持师兄放心。”思欲郑重道。 思空在两个僧侣的搀扶下朝着扶桑寺的深处走去,妖妖好奇地用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穿过青石板铺成的广场,经过一口数十丈高的金钟,最后消失在尖顶圆身的佛塔与鳞次栉比的庙宇群落之间。 妖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因为在思空背影消失之前,她似乎看到了一片虚无的金色佛光。 妖妖眨了眨眼,最大的佛堂金顶反射着落日的金色余晖,这也让妖妖确信是自己看花了眼。 就在这时,不远处佛塔顶部的铜钟又传来两声清脆的钟鸣。 妖妖连忙移回视线,原来不是妖兽来了,而是十几个年轻的僧侣带着一群路上的朝圣者来到了正门外。 妖妖这才意识到,思空不惜力竭也要亲自出手,原来是为了以绝对的法术压制第一波兽潮,以掩护他们逃回寺中。 “师兄,我没能把所有的朝圣者带回来,请师兄责罚……”为首的年轻僧侣苍白着面色说道。 “思嗔师弟,事态紧急,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救回来这么多人,已经尽力了。” 为了尽快安置这几百人,思欲不得不从镇守前门的弟子中分出来一些,让原本就相差悬殊的防守力量更加分散。 妖妖不禁有些担心,这次兽潮本就比中州那次规模更大,而防御的力量却不及上次的十分之一。 好在这次相柳暂时没有出现在正面的战场,而且防守的人数虽少,却都是修仙之人,单人的作战力会更强。 汇聚在扶桑寺正门外的朝圣者被有条不紊地带到寺庙里。终于,在第二波兽潮逼近寺门之前,所有的朝圣者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 妖兽如同汹涌的潮水一般涌了上来,一半扶桑寺的僧侣在思欲的带领下,齐刷刷地吟诵起佛家法咒。 一道由金色佛光筑成的屏障拔地而起,将所有的妖兽阻隔在外。 另外一半僧侣则在这个时候亮出木鱼,有节奏的轻轻敲打起来,木鱼声幻化出一道道有形的波纹,朝着妖兽群蔓延而去。 那些被声波笼罩的妖兽,如同陷入了泥沼之中一样,变得寸步难行。 妖妖一手握着两只筷子,一手握紧梦珠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蒹葭忍俊不禁道:“妖妖别急,待会儿自然有你大展身手的时候。” 妖妖总感觉蒹葭话里有话,自己听不出来,又不好意思直问,于是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大展身手了?” “鬼谷一行你的实力大有进益,就算还未破镜,想来距离第三重境界也不算太远了吧?”蒹葭笑道。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妖妖大为惊讶。 “自然是因为我的境界比你高得多。”蒹葭笑着瞥了一眼木玉,“你说呢,木玉?” “小爷自然也发现了,只不过是懒得说罢了。”木玉认真道。 “说得和真的似的。”妖妖满眼不信地吹着气,将罩在脸上的面纱吹得一鼓一鼓的。 就在三人闲聊之际,思欲吟唱的佛咒突然一转,金色的屏障缓缓地裂开,化作无数锋利的金色锥形碎片,锋芒一致对外。 那些陷入声波之中行动不便的妖兽见状,纷纷调转身形想要逃跑,却依旧如同深陷泥沼之中,寸步难行。 金色的锥形碎片如同箭矢一般向前窜射而出,顷刻间,化作一蓬蓬血色的蔷花,将漫山遍野的粉红色桃花林晕染得格外妖冶。 妖兽痛苦的呻 吟声此起彼伏,夹杂着更加愤怒的嘶吼以及更加疯狂的冲击。 “要来了。”蒹葭的脸色渐渐低沉下来,语气凝重地对妖妖说道。 “相柳吗?”妖妖深吸一口气,握紧了自己的法器。 “不是相柳,而是西州妖皇。” “西州妖皇又是什么妖怪?”妖妖疑惑得问道。 “刚刚地怒吼声你也听到了吧?”蒹葭沉声道,“那便是妖皇的嘶吼。” 蒹葭话音未落,一团巨大的黑色云雾便极速得朝着扶桑寺的方向飞了过来。 妖妖定睛一看才发现这哪里是乌云,分明是不计其数的黑色苍鹰。 而苍鹰簇拥成的巨大阴影中,隐约可见一双滚圆明亮的棕铜色双瞳。 “上古时期,释家祖师割肉以喂鹰,故而西州生灵皆奉苍鹰为尊。”蒹葭道,“之后便有了西州妖皇这个称谓,它是西州所有妖兽之主。” “上古时期?”妖妖大惊失色,“那它如今不得活了几十万年?” “西州妖皇只是一个称谓,由西州鹰妖中的最强者出任。”蒹葭解释道,“以它的个头和气势来推断,恐怕已经接近万年之限了。” “万年之限又是什么?” “妖兽与人不同,哪怕是寿命最久的妖兽,也活不了一万年,除非它可以羽化成仙。”蒹葭道,“所以越是接近万年之限的妖兽,实力越接近仙人,不过也意味着它的寿命将尽。” “难怪相柳自己还不出来,原来是找到了这么一个帮手。”妖妖望着越来越近的苍鹰妖群说道。 “所有迎面而来的刀剑都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射出来的箭。”蒹葭一边说着,掌心亮起幽蓝色的法咒,瑞兽麒麟脚踏风雪,冲天而起。 “怎么不让出手?”妖妖大为不解,“它和苍鹰同为鸟类妖兽,应该更加擅长在空战斗。” “因为我交给了五五一个更重要的任务。”蒹葭递给妖妖一个讳莫如深的眼神。 “什么任务?” “该你知道的时候,自见分晓。”如此危急关头,蒹葭居然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16 | 激战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苍鹰妖群在扶桑寺的上空不断地盘旋着,犹如垂天之云般投下巨大的黑色阴影。 扶桑寺的僧侣皆面色凝重地仰着头,每个人都能感受到短暂平静背后正在不断凝聚的巨大能量。 风暴将至,草木皆惊。 苍鹰妖群却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发动攻击,它们在空中分成两列,一直隐藏在阴影中的西州妖皇终于出现在众人眼前。 “司空呢,让他出来见我。”西州妖皇的声音响彻扶桑寺的上空。 “主持师兄在佛堂休息,不知妖皇有何贵干?”思欲脚踏佛珠腾空而起,不卑不亢地问道。 “好小子,他一人屠戮了我这么多同胞兄弟,还给他累着了?”西州妖皇冷笑一声说道。 “妖皇此言差矣,主持师兄只不过是为了保护无辜百姓免遭妖兽屠杀。”思欲道,“我倒是想问问妖皇,为何要突然发动兽潮,破坏西州近千年的和平?” “哈哈哈。”西州妖皇仰天大笑,“这真是我听过最有趣的笑话。” “妖皇此言合意?” “如果说某只讨人厌的猴子跑到沉睡的老虎领地,吵醒了老虎不说,还在那里摇着屁股搔首弄姿。”妖皇慢吞吞地继续道,“结果这只猴子被老虎吃了,你说这是谁的问题?” “无论这只猴子的行为是不是罪已至死,它的身份难道不应该先调查清楚吗?” “猴子已死,那真相是什么还重要吗?”妖皇反问道。 “所以妖皇是铁了心想要开战了?”思欲道。 西州妖皇没有回答,而是冷笑着再次将身形隐藏到苍鹰妖群之间。 下一刻,无数道漆黑的苍鹰如离弦的箭一般齐刷刷地朝着地面砸来,思欲面色一沉,双手上举,一件金红色的袈裟在空中骤然张开,金色的光华就像是一张倒扣着的巨大的碗,将整个扶桑寺笼罩在内。 数百名扶桑寺的弟子齐声吟唱起梵咒,一圈圈金色的佛光不断地加持在袈裟之上,光华屏障也随之不断地加深了颜色,由透明之色渐渐转变为半透明状。 “砰”随着一声沉闷的撞击声,越来越多的苍鹰妖撞在了屏障上,撞击处不断地泛起一串串淡金色的梵文光符,很快便又恢复原状。 在众僧侣全力抵抗苍鹰妖群的时候,走兽妖群也发动了第三波攻势。 思欲不得不分出一部分人手,去对抗近在咫尺的第三波兽潮,以至空中的光华屏障,瞬间黯淡了一些。 “妖妖,木玉,你们两个协助思念去抵御兽潮,西州妖皇就交给我吧。” 蒹葭挽指成诀,一道幽蓝色的光束冲破屏障直指西州妖皇,下一刻蒹葭便在光束的牵引下,随着瑞兽麒麟一同腾空而起。 他回过头,对着妖妖叮嘱道:“一切以安全为重。” 说罢,他便直冲云霄,最终被不计其数的苍鹰妖淹没。 “蒹葭什么时候可以离开五五飞行了?”木玉有些惊讶。 “没准儿他以前只是想拉你的手才故意那么说的吧。”妖妖不怀好意地说道。 木玉顿时便觉得寒毛直竖,他用力摇了摇头,似乎要把这种感觉甩开:“小爷在认真地问你问题呢。” “我也没有和你开玩笑,小焚香。”妖妖安慰似的拍了拍木玉的肩膀,“走了,该去打架了。” 眼见妖妖摩拳擦掌,双手执着的法宝都萦绕起黑色的雾气,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木玉只好一边祭出桃花木,一边嘱咐妖妖道:“待会儿切勿逞强,一旦不敌就立刻退回来,知道吗?” “放心吧,我现在可是很厉害的。”妖妖信心满满地回应道。 第三波兽潮如期而至,思念立即带着一众僧侣迎了上去,妖妖和木玉也紧随其中。 说来也巧,妖妖遇到的竟是一头犀牛妖。 从体型上看,甚至比她在云梦森林里遇到的那一头还要庞大。 妖妖看了一眼身边木玉,木玉此刻也望着她。两人心领神会地相视一笑,妖妖道:“这一次,就交给我来吧。” 话音未落,犀牛妖的锋利角已经出现在妖妖面前。 尽管木玉知道如今的妖妖已不再是之前那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却还是不由得心中一紧,忍不住想要出手相助。 不过就在木玉出手之前,犀牛妖的角已经刺穿了妖妖的胸膛。 没有一滴血流出来,妖妖的身形也随着涣散。 下一刻,妖妖出现在犀牛妖的身后,一团黑色的雾气裹住了犀牛妖的头颅,最后汇入到它的瞳孔中。 原本棕褐色的瞳孔变成了黑灰色,犀牛妖缓缓地调转了庞大的身形,朝着迎面而来的另一只犀牛妖撞了上去。 妖妖拍了拍手,朝着木玉咧嘴一笑,似乎在说:“怎么样,我的法术还可以吧?” 木玉松了一口气,随手用桃花木打到另外两只犀牛妖道:“马马虎虎吧,这种级别的,小爷随手就能解决两只。” 17 | 博弈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那咱们就来比比,看看谁打到的妖兽更多。”妖妖不服气地说道。 “比就比,小爷怕你不成?”木玉一边说着,一边将桃花木横在胸前,施展了一道大范围的法术。 只见方圆数十里范围的桃花树同时亮起出浅粉色的流光,如同披上了一层朦胧的衣纱。原本花已败完的桃树枝上,顷刻间绽放出千万朵桃花。 木玉将桃花木轻轻上挑,枝头的新绽的桃花便纷纷扬扬地升到空中,并不断地朝着木玉头顶汇聚着,最终形成了一朵巨大的粉色桃花。 桃花散发出淡淡的浅粉色流光,瀑布一般流淌下来,笼罩在十里范围内,每一只妖兽的身上。 与此同时,这些被粉色流光包裹的妖兽身下,皆出现一朵桃花的印记。 印记出现的那一刻,就连时间都似乎慢了下来,所有被桃花标记的妖兽,就仿佛陷入了无垠的浅粉色粘稠之中,导致它们的每一个动作都比平常慢了百倍甚至千倍。 木玉将桃花木在手中潇洒的转了一圈,化身一道浅粉色的残影,在妖兽之间来回穿梭着,每一次手起木落,都有一只妖兽应声倒地。 只是几盏呼吸的功夫,妖妖附近的妖兽就都被木玉击倒在地,丧失了战斗的能力。 “你看,附近的妖兽都被我打趴下了,所以小爷赢了。”木玉挑衅似的对妖妖说道。 妖妖却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木玉一眼道:“别着急,好戏才刚刚开始。” 妖妖说罢,她的双眸变成了一片灰白色,就连漆黑的瞳孔也仿佛染上了一层霜雪。 黑色的雾气从大地上缓缓地升起,如同海浪一般将那些倒在地上的妖兽吞没。 紧接着,黑雾便分化成一缕缕的丝絮状,顺着妖兽的口鼻钻了进去。 让木玉目瞪口呆的一幕发生了:那些原本失去战斗力昏死在地妖兽,竟然重新站起身来。 它们的瞳孔变成了与妖妖相同的乳白色,口中发出沉重的喘息声。 妖妖挥舞着手中的筷子法器,就像是战场上挥舞着旗子,用旗语指挥军队的领军。 那些妖兽在妖妖的指挥下,缓缓地掉转了身体,朝着来时的方向,无所畏惧地冲了出去。 “这也可以?”木玉目瞪口呆道。 妖妖轻轻喘息着,脸上的面纱微微也随着鼻息不断地起伏着,显然,刚刚施展的法术让她有些疲惫。 “这可是鬼道第二重境界里最厉害的法术。”妖妖的语气里满是得意,”除了是有点费鬼气,只是这一个法术,就几乎要把我榨干了。“ “不过,我们比得是看谁打倒的妖兽多,你又把它们救起来,这怎么算?” “当然是算我赢了。”妖妖认真道,“这些妖兽现在正在与其它妖兽战斗,没错吧?” “是没错。” “就算结果是一只换一只,那我也是你的两倍。”妖妖道,“所以当然是我赢了。” “……” 穹顶之下,蒹葭与瑞兽麒麟并肩而立,风雪在一人一兽的脚下汇聚,不断地散发出逼人的寒意。 “小子,你是谁?”西州妖皇眯着古铜色的眼睛,不懈地问道。 “梦泽宗,蒹葭。” “梦泽宗?”西州妖皇缓声重复道,“中州,云梦泽……” “妖皇果然没有忘记这里。” “怎么可能会忘记?”西州妖皇眼神怅然地反问道,“梦泽宗这三个字,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看在梦泽宗先辈的面子上,妖皇今日可否暂行退去?”蒹葭问道。 “你这个理由让我无法拒绝。”西州妖皇缓缓道,“是云归仙人将我从洪荒带到这个世界上的,他羽化失败,为了不让我替他陪葬,便主动解除了我和他之间的主仆之约,这份情义,我不会忘。” “妖皇重情重义,的确令人钦佩。”蒹葭道。 “你是梦泽宗的人,我可以不杀你。”西州妖皇道,“不过扶桑寺的这群秃头们欺人太甚,大肆屠杀我西州妖族,这笔帐不得不算。” “据我所知,今日之事恐怕是相柳在其中挑拨离间,以享渔翁之利。”蒹葭直言道。 “相柳不是一直被封印在云梦泽吗?什么时候被放出来了?”西州妖皇问道。 “相柳破开封印已经快一年了。” 西州妖皇饶有兴致地盯着蒹葭,缓缓说道:“你既然知道我和梦泽宗的关系,就应该晓得,我也知道相柳与梦泽宗的关系。” “妖皇此言合意?”蒹葭语气冷了下来。 “自然是你心中想得那一个意思。”西州妖皇淡然道。 “妖皇怎知我在想什么?” “你又怎知我不知呢?”西州妖皇笑了一声,“这样的争论无意义,我想听你把刚才的话讲完。” “我已经说完了,要知道相柳向来擅长以幻术蛊惑人心。” “可有时候,人心比幻术更让人看不透。”西州妖皇反问道,“不是吗?” “但不能否认,即便是最虚假的人心也是真实的,即便是最真实的幻术也是虚假的。” “所以,你这颗所谓的真心究竟藏着什么呢?”西州妖皇慢吞吞地继续道,“我已经快一千岁了,这世上又有哪些真心是我没见过的呢。” “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在此时此刻,选择出现在你的面前,告诉你该去相信什么。” “因为是你告诉我的,这一切是相柳的阴谋,所以我只能相信。”西州妖皇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妖冶的神采,“要是我可以再年轻一些,一定会很愿意插手此事的。” “可毕竟你大限将至,能少一事便少一事。”蒹葭缓缓道,“更何况是梦泽宗的事。” “小子,你应该就是梦泽宗的现任掌门吧?”西州妖皇突然说道。 “妖皇所言不错。” “奉劝你一句,修仙一途本就逆天改命,心系天下,心怀苍生方为正道。” “妖皇既然看得这么透彻,又为何要发动兽潮呢?”蒹葭反问道。 “我本就年寿将尽,登仙无望。自然无所谓行止。”西州妖皇发出一声长啸,而后继续道,“但你不同,因为我在你的眸子里,看到了最热切的渴望。” 18 | 穷奇现世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未登仙便仍是凡人,凡人皆有欲望。”蒹葭道。 “你不必同我解释什么,梦泽宗也是时候再出一个可以引领时代的人了。”西州妖皇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到底是上了年纪,还没打就有些倦了。” 随着西州妖皇此先的长啸声,苍鹰妖陆陆续续地汇聚到它的身旁,它没有再同蒹葭说话,而是睁开眼递给他一个深邃的眼神,便带着妖群在扶桑寺的上空盘旋了一周,而后退去。 妖皇一退,第四波兽潮也随之退去。 声势浩大的兽潮竟这般雷声大雨点小地戛然而止了。 苍鹰妖群如一团巨大的黑云向着远方飘去,原本爬满林间山丘的妖兽也不见了踪迹。就连妖妖控制的那些妖兽也突然失去了控制。 妖妖虽然有些意犹未尽,不过兽潮退去总归是好事,于是她和木玉随着僧侣返回寺里。 在路上,妖妖对木玉说道:“小焚香呐,方才的比试你输给我,是不是应该有所表示呢?” 妖妖满眼的春风得意,木玉却是一脸的闷闷不乐。 “妖妖,你看这件事是这样的。”木玉试图给妖妖讲道理道,“那些被你控制的妖兽都是被小爷先打倒的,所以它们即便又一次被打倒了,也不能算是你的。” “你只能算被它们打倒的那些。”木玉喋喋不休地继续道,“如此一来,你最多和我打个平手。” “小焚香呐,男子汉大丈夫要有格局和气量,怎么能和女孩子斤斤计较呢?”妖妖语重心长地拍着木玉的肩膀说道。 “话虽如此,可凡事总该讲道理吧?” “好你个小焚香,嫌我不讲道理了是吧?”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小爷是不会承认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拌着嘴,直到见到蒹葭才停了下来。 “你让蒹葭评评理,看看咱俩究竟谁赢了?”妖妖提议道。 木玉自然不反对,将和妖妖的比试原原本本地告诉蒹葭,末了补充道:“最重要的一点是,兽潮退去的时候,妖妖控制的妖兽还有一大半没有倒下去。” “你们两个难道就不好奇妖兽为什么退去了吗?”蒹葭听罢之后,没好气地问道。 “难道不是被我打退的吗?”妖妖满眼认真地反问道。 “怎么可能?”木玉嗤之以鼻,“不论怎么算,也有我一份功劳吧?” 蒹葭看着再起争执的两人,心中无端生出一抹淡淡的哀伤,他轻笑着问道:“既然要比试,那我觉得赢的人应该是我。” “这怎么行,我们比得是数量,就算西州妖皇再厉害,也只能算一个。”妖妖道。 “……” 妖妖看蒹葭有些失落,于是连忙安慰道:“我当然知道,兽潮之所以退去,其实是因为你。” “真的?” “当然了,西州妖皇不退,兽潮怎么可能退。”妖妖道,“真好,兽潮退去,你和小焚香都安好。” “妖妖……”蒹葭看到满眼温柔的妖妖,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木玉也被妖妖方才情真意切的言语所打动,不觉有些懊悔。 但妖妖接下来的话,便让木玉的懊恼顷刻间烟消云散。 妖妖一本正经道:“所以呢,就算我赢了,你们两个各欠我一顿火锅。” “怎么就所以了?”蒹葭没好气道,“你还没说因为呢?” “对啊,因为是被你一起涮了吗?”木玉道。 “管他呢,反正结果是我赢了,过程什么的,不重要。”妖妖无所畏惧地摊了摊手。 随着妖妖的动作,一声巨大的爆裂声骤然响起,让所有人大惊失色。 待妖妖平复心神,向着爆响发出的地方望去,只见扶桑寺内部一座佛塔顶端燃烧起冲天的火光,爆炸声似乎就是从那座佛塔中传出来的。 “那是什么地方?”蒹葭问面色苍白的思欲道。 “浮屠塔,那是浮屠塔。”思欲声音有些颤抖。 “镇压穷奇的浮屠塔?” 思欲没有回答,不过他回答与否已经不重要了。 火光之中,一团黑色的雾气慢慢地浮到浮屠塔燃烧着的顶部,并不断地汇聚着,最后形成一团翻滚着雷光的圆形云团。 云团慢慢地生出狰狞的暗红色双翼,以及布满暗色鳞片的四肢。 最后生出来的,是老虎一般的硕大脑袋。 穷奇竟然冲破了浮屠塔的镇压,再一次现世了。 “主持师兄休息的佛堂就在浮屠塔旁,究竟是谁可以在他没有丝毫察觉的情况下,打破浮屠塔的封印?”思欲一脸的难以置信。 思欲话音未落,一个男子便在火光中缓缓地升到了空中,停在了穷奇的身旁,用悲悯的目光望向众人。 慈祥和善的面容,朴实无华的佛衣。 除了思空又能是何人? 19 | 无惧之战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怎么可能?”思欲握着佛珠的手止不住地颤抖着,“住持师兄没有理由要这么做的……” “他不是思空大师。”蒹葭面色深沉如水,“他是九头相柳。” “怎么可能?”思欲大惊失色,“我们一直守在此处,就算是强如相柳,也不可能无声无息地潜入扶桑寺内部。” “别忘了朝圣者是被你们亲自带进寺里。”蒹葭沉声道,“要知道,相柳的幻化之术可是连西州妖皇都能蒙蔽的。” 思欲回想起西州妖皇此前关于老虎和猴子的故事,又望向与穷奇并排而立的“思空”,瞬间便恍然大悟。 “封印破除,住持师兄不可能毫无察觉。”思欲心中生出不祥的预感,“他到现在还未出现,恐怕……” 蒹葭面色同样凝重,他目不转睛地望着穷奇和“思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道深紫色的闪电落在穷奇的身上,萦绕在它身上的雾气慢慢散去,露出深红色的身躯。 穷奇慢慢地舒展开双翼,赤色的翼骨上缠绕着紫色的雷电。 “吼——” 一声酣畅淋漓的吼声唤起了每一个心底最深处的恐惧,扶桑寺的僧侣们不知所措地望向彼此,却只能从对方的瞳孔里看到无尽的惊惧。 恐惧在蔓延,滋生出梦靥般挥之不去的绝望。 没有人知道,穷奇会如何宣泄在漫长的被囚禁的岁月中积攒的愤怒,但每一个人都清楚,这股延续千万年的仇恨,是他们无法承受的。 更何况,穷奇的身旁还有同为上古凶兽的九头相柳。 所有的恐惧,都是源于实力上的差距,更何况横在他们之间的差距,是数量优势也无法填补的鸿沟。 蒹葭拍了拍思欲的肩膀,轻声道:“生与死从来都不是一种选择,但我们可以选择如何去迎接死亡。” 思欲的手依旧颤抖着,他努力想说些什么,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 “没有万事永存之基业,但英雄的故事却可以流传到岁月的尽头。”蒹葭继续道,“除了羽化登仙的寥寥数人,死亡不过是每一个人都会经历的归途,我们修仙者本就比普通人活得更久,又有什么可畏惧的呢?” 思欲迎着蒹葭的目光,从对方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惧色,一双坚毅的眸子里燃烧着炽烈的光焰,皆是希望之色。 思欲的手不再颤抖,他握着佛珠嫣然一笑道:“化心不怯,名为无畏。无畏不同,一门说四。” “临危悟道,佛缘自在握珠一笑之间。”蒹葭道,“恭喜大师了。” “惭愧,本以为自己已无欲无念无贪无惧,故号思欲以自省。”思欲道,“今日幸得蒹葭掌门点拨,方才悟道。” “大师本就佛法高深,不过是只缘身在此山中罢了。” 思欲微微颔首,眸子里如同朗日青空般澄澈。他朗声道:“无量无碍,力无所畏。” 朗朗佛号如同一声惊雷,在每一个扶桑寺的弟子心头回荡着,如余音绕梁,如空谷钟鸣。 扶桑寺的僧侣默默地重复着这句佛号,内心的恐惧如风卷残云一般消退着。 “吼——”穷奇发出第二声吼声。 这一次,所有人的脸上再无惊惧。 “思空”见状瞬间化为真身,坠落下来的蛇尾直接将燃烧着的浮屠塔碾压成了沙砾。 可怖的八首身形配合着凶煞之气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相柳妄图以此再一次瓦解扶桑寺僧侣重燃起的希望,可它终究是低估了希望之火的生命力。 希望如荒野之火,一旦燃起,终可燎原。 思欲再一次吟唱起佛号,一声,两声,越来越多的僧侣跟随着他的声音开始了吟唱。声浪一声高过一声,金色的佛光从天而降,如同一只倒扣的瓷碗,将所有人笼罩在内。 妖妖身上也笼罩上一层蒙蒙的佛光,她的眸子里瞬间便涌满了暗金色的雾气。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穷奇并没有发动攻击,而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穷奇老弟,就是下面这群秃子囚禁了你几万年,你还不一口吞了他们,让他们形神俱灭?”相柳见状连忙说道。 “他们又跑不了,着什么急?”穷奇缓缓地说道,“这么久了,我要好好地享受一下自由的气息。” “穷奇老弟,难道你忘了当年我们是怎么输的吗?”相柳急切道,“迟则生变,吞了他们再享受也不迟。” “你怎么就知道吞吞吞的?”穷奇有些不悦,“我又不是狍鸮那个饭桶,只知道吃吃吃的。” “甭管用什么办法,先把他们都收拾了才是关键。”相柳道,“这些修仙者虽然没有仙人的通天手段,但他们狡猾得很,我就因为大意丢了一颗脑袋。” “不就是一颗脑袋吗?你有九颗脑袋怕什么?”穷奇深吸了一口气,满脸享受道,“自由的空气,真是太美妙了。” “穷奇老弟,你醒醒。”相柳八颗脑袋几乎要吼出声来,“现在可是大敌当前!” 穷奇懒洋洋地睁开眼睛,扫了一眼扶桑寺吟唱着佛号,视死如归的众僧侣,疑惑道:“大敌当前?我怎么只看到了一群乌合之众?” “你可别小看他们,不瞒你说,不久前我好不容易把狍鸮从大泽放了出来,没多久就又被这群修仙者给重新封印了。” “不过是一头只知道吃东西的废物罢了。”穷奇嘴上虽然这么说,表情却明现严肃了几分,“不过,你怎么一直让我出手,你自己倒是出手啊?” “我当然会出手。”相柳连声道,“我只是觉得咱俩一起出手,会更加稳妥。”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速战速决吧。”穷奇再一次舒展了双翼,紫色的雷电发出阵阵轰鸣之声。 “等下我以八首合力破开他们的防御,剩下的就交给穷奇老弟了。”相柳道。 “希望你别让我失望。”穷奇轻笑一声。 “放心吧。”相柳八首同时亮起八道妖冶的紫光,在如墨的层云之下,凝聚成一轮紫色的太阳。 紫色的阳光洒落在佛光凝聚成的屏障之上,只是一瞬间,佛光便被紫光融解。 与此同时,所有的僧侣口喷鲜血,更有年轻的僧侣直接跪倒在地。 穷奇看准时机,化身成一道闪电,出现在众僧侣之中,双翼过处,顷刻间便将人化成枯灰。 20 | 战穷奇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下一刻,暗金色的迷雾从四面八方涌来,将穷奇吞没。 穷奇心中虽有惊诧,却无过多在意。它挥动着双翼,祭出数十道雷电,朝着四面八方轰去。 结果每一道雷电都犹如石牛入海一般,被暗金色的迷雾消融。 此情此景,让穷奇的眸子里第一次流露出郑重的神色。 它没有贸然发动攻击,而是竖起耳朵,警觉地朝着前方挪动着步子。 拨开暗金色的迷雾,一个身穿青色道袍的中年男子缓步走到穷奇面前。 穷奇缓缓环顾四周,暗金色的迷雾中,渐渐显现出几道人影。 三男一女,成合拢之势朝着穷奇缓缓走来。 “这么大的阵仗,该不会就只有你们四个人吧?”穷奇嗤笑一声,“不如一起现身,让我好好的活动活动筋骨。” “本欲擒拿相柳,反倒是你落入了此阵。”青色道袍的中年男子沉声道。 “你是何人,报上名来。”穷奇不屑道。 “凌霄宗青木。” “青木?没听说过。”穷奇忍不住发出一声讥笑。 “无妨,今日之后,你便听说过了。”青木道人也不恼,云淡风轻地说道。 “你身上有熟悉的味道,可是由大泽而来?”穷奇斜睥了一眼自己左侧的女子。 “万剑门,羿鱼。” “又是一个没听过的名字。”穷奇舒展了一下身体,“被封印了太久,九州如今竟然出了你们这些不自量力的无名之辈。” “你也一起报上名号来吧。”穷奇缓缓地闭上了眸子,不屑一顾地说道。 “梦泽宗,蒹葭。” “九州何时又多出了一个梦泽宗?”穷奇猛地睁开眼睛,双目攒射出一道紫色的电芒,“不过都不重要了。” 话音未落,穷奇便升到半空中,目光一一扫过四人,最后落在思空的脸上:“你们四个,今天一个都逃不掉,都得死——” 只见穷奇的双翼缠绕着暗紫色的雷电,紫光一闪,下一刻便出现蒹葭面前。 它猛地挥下利爪,蒹葭飘然后撤。 一头通体雪白的麒麟破空而来,卷起漫天的风雪。紫色电芒再次闪烁,穷奇凭空消失,麒麟唤来的所有风雪都落到空处。 刹那之间,穷奇又出现在了青木道人的身后,它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将青木吞入口中。 “砰”的一声巨响,穷奇口里的青木化作熊熊烈焰,它吃痛闷哼一声,再一次化作雷光,消失在暗金色的迷雾中。 与此同时,一张符箓落在思空身旁,青木随之显现。 两击不中,穷奇并未急于发动第三次攻势。它的身体依旧隐匿在空气中,只留下数不胜数的紫色雷电在迷雾中游走穿梭,如同无数条隐藏在密林间的毒蛇,随时准备发动致命一击。 趁此时机,蒹葭四人汇于一处。 穷奇眼见不能逐个击破,于是重新显现身形,准备与四人正面交战。 穷奇在自己面前制造了一个巨大的深紫色漩涡。迷雾中游离的雷电开始疯狂地朝着漩涡中心汇聚。 羿鱼向前一步站在另外三人的前面,她双手合拢,身前骤然出现一道水幕。 思空低吟着梵语,一束金色的佛光将整个水幕照亮。流动的水纹间,隐约可见暗金色的梵文。 青木也没有闲着,他凭空唤来成千枚的符箓,严丝合缝的覆盖在水幕之上,形成一道符箓之墙。 三重防护,只待穷奇出手。 穷奇轻蔑地望向水幕后的几人,发出一声沉沉的吼声。眼前的漩涡也在此刻凝聚成形,化为一团紫色的雷球。 穷奇只是轻轻地吹了一口气,这团雷球便缓缓地朝着几人飘了过去。 雷球在空气中飞行的速度是如此之慢,就像是一个陷入泥沼中艰难前行的老者。可它并不是一个普通的老者,雷球所过之处,时空扭曲,就连空气也被灼烧殆尽。 终于,雷球遇上了水幕—— 无声无息之间,水幕便破碎成无数水花,溅射到穷奇的身上。 雷球继续前进,转瞬之间,所有的符箓化成了灰烬,飘荡在空气中。 雷球不费吹灰之力便冲破了三人合力布下的防御,威势不减地继续朝着几人逼近。 所有避闪的角度和契机都被雷球给锁死了,四个人如同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由恐怖的雷球在瞳孔中无限地放大。 就在这时,一直不曾出手的蒹葭走上前来。 他缓缓地摸了摸麒麟的脑袋,四周的温度骤然降低。 空气中弥散着的水雾瞬间凝聚成冰,那些落在穷奇身上的水花也不例外,顷刻间便给它披上了一层冰霜外衣。 穷奇并未在意,因为下一刻,蒹葭已经被雷球吞噬,荡然无存。 接下来是麒麟,再之后是羿鱼,思空和青木。 雷球在吞噬掉在场的所有人后,便消散在空气中。 穷奇意犹未尽地舒展了一下身子,却突然发现,暗金色的迷雾并未消失。 不仅如此,它的身体似乎有些不受控制。 于是,穷奇唤来雷电试图融化身上覆盖的冰层,它惊讶地发现,每一道雷电都被一层金色的佛光阻隔在外。 冰层之中不断地泛起暗金色的梵文,就像是给它穿了一件扶桑寺的袈裟。 就在这时,蒹葭四人再一次从暗金色迷雾的四个方向走了出来。要不是身上覆盖着一层坚冰,穷奇甚至怀疑这一幕是方才经历之事的重演。 穷奇心中第一次生出了退意,它故作镇定地说道:“你们竟然可以从湮雷之术中死里逃生,的确有点本事。” “你一定很奇怪,我们明明被你的法术吞噬,为什么却能毫发无损吧?”羿鱼反问道。 穷奇不知可否。 “以水为镜,镜中人,水中月。”羿鱼道。 穷奇恍然大悟:“现在就告诉我其中隐秘,是不是太早了?” “借用你一句话。”羿鱼轻笑一声,“无所谓了,反正今天你难逃一死。” 21 | 金钟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死?”穷奇发出一声轻蔑的低笑,“当年仙魔之战我都不会死,就凭着你们几个凡人,想要我死?” 穷奇目光不屑地扫过几人,目光所至之处,皆有数十道雷电落下。 四人飘然后退,躲过紫色雷电,身形渐渐隐没在暗金色的迷雾中。 穷奇的眸子里闪烁着警觉之色,它浑身沐浴着雷电,时刻准备着发动攻击。 可几人却始终没有再次出现。 穷奇的耐心被渐渐磨平,发出几声愤怒地低吼。 吼声在暗金色的迷雾中不断地回荡着,最终消失在迷雾的深处。 “就算这个阵法再怎样玄妙,他们四个终究只是凡人。”穷奇暗暗思量道,“就算我的窥不破此阵的奥秘,凭他们几个凡人应该也伤不到自己。” 毕竟,就算自己被封印了万年之久,实力只有巅峰时的十之一二,对付一群凡人应当也不在话下。 “都怪相柳那个废物,一开始便告诉我,狍鸮那饭桶阴沟里翻船的事情,害得我如此谨慎。”穷奇暗骂一声,便化作一道雷电,不管不顾地朝着前方冲了出去。 紫色电芒,龙游鹤翔。 暗金色的雾气渐渐地淡去,穷奇停下身形,它再一次低吼一声,电闪雷鸣之后,暗金色的迷雾终于全部散去。 它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站在扶桑寺的中央广场上。 它的正前方,赫然便是扶桑寺的金钟。而金钟旁边,还站着一个窈窕的女子。 风过广场,卷起女子黑色的面纱和黑色的长发,这一瞬,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神韵。 妖妖一手扶着金钟,浑身沐浴着暗金色的光泽,扶桑寺的灿烂佛光与鬼谷的幽森鬼气集于一身,交相辉映,如炬如星。 妖妖目光平静地望向穷奇,随着身后的梵音阵阵,身上的金芒时亮时黯。 穷奇恍惚了一瞬,便发现眼前的女子,本身的境界并不高。之所以会让它产生仙风道骨的错觉,完全是因为她身上闪烁着的佛光。 空中传来一声炸响,穷奇仰起头,看到方才同自己交战的四人此刻正逼得相柳节节败退,绚烂的法术如烟花一般不断地炸裂。 穷奇缓缓地看向妖妖,这一刻它已经明白了这些凡人的计划。 “丫头,你叫什么名字?”穷奇问道。 “妖妖。” “桃之夭夭的夭夭?” “你说错了,是妖怪的妖。” “有趣,一个凡人名字却有一个妖字。” 妖妖未置可否。 “你们已经输了。”穷奇缓声道。 “确实输了。”妖妖道。 “既然知道输了,为什么还在那里坚持?”穷奇嗤笑一声,“虽然你借助了外人的力量,不过能以幻境困住我这么久,已足够你骄傲了。” “只是可惜,你们没有利用这段时间,击败相柳。”穷奇顿了顿继续道,“所以,你们都会死。” “你错了。”妖妖道,“即便是借助了扶桑寺的佛光,我也无法用幻境瞒住你。” “亦真亦幻,亦幻亦真,我当然知道 。”穷奇道,“幻境中我经历的一切,其实都是真实发生的。” “不过,我们还是失算了。”妖妖平静道,“你的实力太强了,他们四个为了可以唬住你,消耗了太多灵力,所以未能速战速决。” “说实话,我还是蛮欣赏你们这些凡人的勇气,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比那些所谓的仙人强太多了。”穷奇道。 “可我们终究还是输了。”妖妖轻叹一声。 “至少你们想了办法。”穷奇身上再一次泛起紫色的电光,“如果有来生,就做一只妖吧,就如你的名字。” 穷奇化作一道残影,只是一瞬间便出现在妖妖面前。 “永别了,丫头。” 紫色电光闪过,穷奇的爪子缓缓地落了下来。 爪子的虚影在妖妖的瞳孔渐渐放大,她突然轻笑一声道:“你又说错了,我们的目标从始至终都是你。” 妖妖像一阵风那般连连后退几步,穷奇的爪子落到空处。还不等他细细思量妖妖的话,一只五彩斑斓的大鸟便从天而降,双翼卷起呼啸的风雪,将它扑倒在地。 穷奇再次化身一道紫色的雷电,扑向浑身萦绕着风雪的五五。五五凛然不惧,与穷奇战于一处,竟然丝毫不落下风。 抑扬顿挫的梵音再次响起,深深如雷。 这一次佛光落在妖妖身旁的金钟之上,随着梵唱之声,金钟缓缓地升到空中。 这期间,五五渐渐落于下风,它一次又一次地被穷奇击退,又一次接着一次地冲回来继续战斗。 紫芒闪过,五五的一只翅膀被穷奇撕裂,露出森森的白骨与殷红的血肉。 五五忍着痛,顺势狠狠地啄了下去。 穷奇痛哼一声,脸上竟然被五五啄下一块儿血肉。 五五将穷奇的肉吐到一旁,一双眸子倔强而坚毅地迎上穷奇凶狠的目光。 “你伤了我,就要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穷奇的杀意如同滔滔不绝的潮水一般席卷而来。 “那你只管放马过来。”五五傲然道。 “找死!”穷奇怒不可遏地冲向五五,五五拼尽最后的妖力构建起一道冰雪城墙。 电芒闪过,冰雪城墙碎裂,穷奇的利爪凶狠地落向五五的脑袋,眸子里闪烁着手刃仇敌的快意。 “五五,快退。” 妖妖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五五听到了,穷奇也听到了。 五五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释然的笑意,残破的身体竟然再一次迸发出强大的力量。 五五身形暴退,穷奇一击落空,就在它准备再一次发动攻击的时候,头顶上突然亮起耀眼的佛光。 下一刻,金钟重重地落了下来,发出沉闷的声响。 烟尘散去,金钟泛着淡淡金光,立于原处。 天地间已不见穷奇的踪迹。 梵音戛然而止,带头吟唱的思欲口中喷出一口鲜血,其他僧侣几乎是同时软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思念嘴角也渗出一抹殷红,他跌跌撞撞地跑到思欲身边,搀扶住师兄的胳膊。 思欲缓缓地抬起头,他的脸上已然布满皱纹,就连一双眉毛也变成如雪一般的白色。 妖妖快步跑到五五身旁,看着五五背上触目惊心的伤口,不禁鼻子一酸,眸子里一阵湿热。 她将手掌轻轻地放在五五的头上,温柔地理顺它因为战斗而凌乱的羽毛,似乎这样做,五五就没有那么疼了。 妖妖仰起头,看着天空中依然焦灼的战斗,又看了看气息越来越微弱的五五,无力感如同流沙一般将她吞没,让她透不过气来。 就在妖妖下定决心,准备不管不顾,用鬼气替五五疗伤的时候,鸾儿的声音突然在心底响起。 “妖妖,我想我有办法可以帮到你。” 22 | 身份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鸾儿的话就像是晨间一股清凉的风,让妖妖原本焦躁不安的心境瞬间平和。 “我该怎么配合你?”妖妖问道。 “你还记得我之前告诉过你,你的心脏是由一团灵气汇聚而成的吧?” “嗯。”妖妖道,“我想大概是因为当初我的心脏被短刀刺穿,木玉用这样的方法才让我活到了现在。” “我这些天试着调查过这团灵气,意外发现还有一部分灵气溢散在外,虽然不如当年充盈,不过却很纯净,用来治疗它的伤再合适不过了。” “可我完全感受不到这些灵气的存在,该如何调用它们?”妖妖急切道。 “你虽然感受不到灵气,但是可以感受到我。”鸾儿道,“我会以自己的灵魂之力将这些游离在外的灵气汇聚起来,到时候你再以此为它疗伤。” “若是这样做的话,会不会对你产生伤害?”妖妖不确定地问道。 “不打紧,如今我的灵魂差不多已经恢复如初,要不了多久便可以重新回到尾翎中了。”鸾儿道。 听了鸾儿的话,妖妖放下心来。五五此时命悬一线,妖妖不再多言,按照鸾儿的指示将掌心贴放在五五背上的伤口处。 她以鬼气为引,连接到鸾儿的元婴上,一股温暖如春的舒畅之感瞬间充满了妖妖体内的每一处经络。 不同于鬼气的森然阴冷,柔和似水的灵气流淌过妖妖身体的每一处细枝末节,就像是一双温热而柔软的手轻轻抚过。 这些灵气在妖妖的身体里流转过一个周天,最后聚集在她的掌心。 妖妖小心翼翼地将灵气注入五五背上的伤,一层五彩斑斓的流光将妖妖和五五笼罩。 妖妖的额头慢慢地渗出一层薄汗,她惊喜地发现五五背上深可见骨的伤势竟然在缓缓地愈合着。 这一刻,妖妖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了。 她太专心地关注着五五的伤势,就连相柳冲破蒹葭四人的联手封锁逃离扶桑寺,她都不曾发觉。 直到五五背上的伤完全愈合,妖妖这才注意到木玉在轻声唤她的名字。 妖妖看向木玉,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经被扶桑寺的众人围在了中间。 只有木玉和蒹葭面色凝重的站在自己这边。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妖妖有些疑惑。 蒹葭眸子里闪过复杂的神色,他不动声色地朝着妖妖摇了摇头,然后转向思空说道:“大师,今日虽然被相柳逃脱,不过我们成功挫败了它的计划,扶桑寺的危机也算是成功解除了。” 蒹葭顿了顿继续道:“大家也都看到了,我的唤灵兽身受重伤,两位朋友也战至力竭,所以我们就先行离去了。” “蒹葭掌门若是想要离去,老僧自然不会阻拦。”思空道,“不过,这位妖妖姑娘,恐怕不能随你一起离开了。” “小爷没有听错吧,扶桑寺德高望重的主持竟然要强留一个姑娘在寺里?”木玉冷笑一声出言嘲讽道。 “檀越此言差矣,她虽然化作人形,可本质不过一枚桃子,怎么能算是姑娘呢?”思空缓声道。 闻言,妖妖心中一紧,难道是自己桃子妖的身份暴露了? “大师此言何意?”蒹葭抬手制止了木玉再次开口的意图,反问思空道。 “方才这位妖妖姑娘身体迸发出灵力与当年赤霞仙人凝结的那枚灵桃一模一样,这便只有一个解释,她就是那枚灵桃所化。”思空道。 “大师如此言之凿凿的指认我朋友是桃妖,是不是太不把我放在心上了?”蒹葭的眸子里射出一道森然之气。 “出家人不打诳语,赤霞仙人羽化那日,所有人都看到了。”思空望向一旁的青木,继续道,“而且那日,青木道人同在凌霄峰上,灵桃的气息他一定不会记错的。” “蒹葭掌门,那日赤霞仙人还专门去了一趟中州,该不会是那时就将灵桃暗中交给了你吧?”青木面色沉静如水,言语间却带着杀人不见血的锋芒。 此言一出,所有人望向蒹葭的目光带着若有所思的不善,唯一搞不清楚现在状况的似乎就只有满眼疑惑的羿鱼了。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羿鱼忍不住问出口来,“我们花了这么多心思好不容易才把相柳引入扶桑寺内,现在被它逃走了,你们不去追,在这里围着妖妖姑娘干什么?” “羿鱼掌门,此事与万剑门无关,我劝你还是不要插手进来。”青木道人沉声道。 “妖妖姑娘也是我的朋友,而我是万剑门的掌门,这件事便与万剑门有关。”羿鱼说罢,从众人中走了出来,站到了妖妖这边。 “如果这是你的选择,那么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青木说罢,从怀里摸出一张暗红色的符箓,一道火光闪过,符箓顷刻间便化作灰烬。 与此同时,扶桑寺外桃花林间那条落满花瓣的溪流突然冒出汩汩水泡,紧接着,一道靓丽的身影踏波而出。 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她便穿过人群,来到青木的面前。 女子虽然带着面纱,但通过她的一双眸子,妖妖一眼便认出来者正是鲛人族的鱼六。 “你是凌霄宗的掌门?”鱼六皱褶眉头问道,“召我前来所为何事?” “自然是为了你们鲛人族的家事。”青木看着一旁的羿鱼继续道,“这位羿鱼姑娘是涵水的蚌妖,却有着一半鲛人族的血脉。” 鱼六扫了羿鱼一眼,继而转向青木道:“你说得没错,她身上的确有四姐的气息。” “既然是鲛人族的家务事,之后的事便由你来全权处理了。”青木道。 鱼六再一次看向羿鱼,目光在妖妖带着面纱的脸上稍作停留,总觉得这个姑娘似曾相识。 “看样子,你也遇到了不小麻烦,需要我一并处理了吗?”鱼六随口问道。 “不劳费心。” 鱼六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对羿鱼说道:“你是自己主动随我回去,还是要让我带你回去?” “当年你们的族长都没有留住我,就凭你也想带我回去?”羿鱼一边说着,一边唤来一道水流裹住妖妖三人,便要施展本命天赋离开。 直到这时,羿鱼才突然发现,自己失去了与扶桑寺外那条小溪的感应,她的本命似乎是天赋失效了。 23 | 并肩战斗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怎么会这样?”羿鱼难以置信道。 因为就在不久前,她还用自己的本命天赋,带着青木从大泽直接赶到扶桑寺外。而这一步,也是她们围剿相柳计划的关键环节,示敌以弱,再神兵天降。 “你一定很诧异,为什么自己的本命天赋突然失去了效果吧?”鱼六不紧不慢地说道。 “是你在从中作梗?” “当年,你天赋觉醒,当着族长的面逃走。你以为这些年过去了,他只是在虚度光阴,徒增年岁吗?”鱼六反问道。 “如此说来,我对他还蛮重要的。”羿鱼反讽道。 鱼六轻笑一声:“你对重不重要不晓得,但鲛人族的规矩是不可违背的。” “说到底,你身上流淌着四姐一半的血脉,我不想和你动手。”鱼六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和我一起回去吧,虽然你会失去这一世的自由,但至少,你有机会可以活。” 羿鱼看向蒹葭和木玉,最后目光落在被二人护在身后的妖妖脸上。她略带歉意地轻声道:“抱歉了各位,我可能没办法帮你们了。” 妖妖向前走了一步,走到与蒹葭和木玉并肩的位置。 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羿鱼的肩膀。微微一笑道:“如果真的有个人该说抱歉,那也该是我。” “我在中州的时候,就不止一次地听说过关于灵桃的传说,哪怕我自己也是桃妖,但我从未想过,自己就是九州所有修仙者,梦寐以求的那枚灵桃。”尽管妖妖说这番话的时候,只是眸子里盈了笑意看着羿鱼,可蒹葭和木玉却能感觉到,她其实是专门说给他俩听,又或者,仅仅只是说给自己听。 说给自己听,说服自己去相信。 “所以,我压根没有心,只能靠着一团灵力维持自己的生命。” “所以,哪怕我被刺穿了心脏,也可以活下来。” “人无心,不可活。” “妖无心,亦不可活。” “但我却可以活着。”妖妖继续道,“玄青早就告诉了我答案,只是我从来都没有在意过。” “既然这一切都是由我而起,那就由我来结束吧。” 幽黑的鬼气骤然升腾而起,卷起猎猎风声,将所有人的言语撕裂。 余光里,妖妖看到蒹葭和木玉再努力说着什么,她听不到,也不在意。 黑色的鬼气在妖妖身后凝聚成一双羽翼,她缓缓地升到空中,目光扫过扶桑寺的众僧侣,青涩错愕的思念,苍老虚弱的思欲,面无表情的思空,还有道貌岸然的青木。 最后,停留在似笑非笑的鱼六脸上。 “我们又见面了。”妖妖对她说道。 “那日在大泽,我答应过小七不会伤害你。”鱼六道,“不过,若是你插手鲛人族的家务事,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羿鱼是我的朋友。”妖妖道。 “所以,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这是我们的选择。”蒹葭脚踏幽蓝色的风雪来到妖妖身旁,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却隐现着比冰雪还要凉寒的锋芒。 妖妖看向蒹葭,他朝着妖妖微微一笑,侧目道:“你说呢,木玉?” “你把小爷想说的话都说了,还让我说什么?”木玉手执桃花木,停在蒹葭的身旁。 “还有我。”羿鱼背负着双手,凌空而立。 风过西州境,万顷桃花凉。 风卷起妖妖脸上的面纱,撩动蒹葭的衣摆,吹散木玉的一头白发。 风吹起羿鱼垂在脸上的长发,露出这些年,她在冰原跋涉留下的风痕。 这些伤痕不仅没有影响她的容颜,反而增添了几分英气。 四人并肩而立,迎着微凉风,无惧亦无悔。 “要是自己解决不掉,我们愿意帮忙。”青木对鱼六说道。 鱼六嗤之以鼻道:“我一人足矣,倒是你,照看好自己,别给我添乱。” 鱼六话音未落,瑞兽麒麟已经在冰雪的掩护下来到鱼六面前。 鱼六不慌不忙地看了麒麟一眼,原本距离她脖子只有不到一寸距离的利爪突然停了下来。 她嘴里吟唱起众人听不到的语言,只见一道耀目的亮光闪过,麒麟直接被弹飞了出去,最后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她的本命天赋是掌控时间,大家小心。”妖妖提醒道。 “让小爷去会会她。”木玉将手中的桃花缓缓地转过一周,枝头的桃花缓缓绽放,散发出一层蒙蒙的浅粉色光晕。 与此同时,鱼六的身下出现一朵桃花的印记。 木玉一个闪身来到鱼六身旁,手中的桃花木不留情面地朝着对方的肩膀挥去。 鱼六想要避开木玉的攻击,脚下的桃花印记突然光芒大盛,发出柔和的浅粉色流光,将她包裹起来。 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无法移动了。 木玉见状,心中一阵得意,可就在他以为自己一击得逞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回到了妖妖身边,桃花木上的桃花依旧是闭合的状态。 “这是什么情况?”木玉大为诧异道。 “我既然可以掌控时间,就不仅可以让时间停止,还可以将时间回调。”鱼六道。 “那这还打个屁?”木玉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你们四个不可能战胜我的,放弃吧。”鱼六看向一直未曾出手的羿鱼,继续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主动随我回去,我便饶了你的朋友。” 羿鱼轻叹了一声,缓缓说道:“我们的确不是你的对手,我可以随你离开。” “你在说……”妖妖话还没说完,就被羿鱼给制止了。 “我可以随你离开,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羿鱼道。 “你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鱼六不耐烦道。 “反正我们几个不是你的对手,你不妨先听听我的条件是什么。”羿鱼道,“就算是看在我有一半鲛人族血脉的份上。” “什么条件?” “我跟你回去,你帮我的朋友离开这里。”羿鱼道。 “不杀他们,已经是我最大的恩典了,让我带他们离开,断无可能。”鱼六斩钉截铁道。 羿鱼轻叹一声,似乎早已猜到了这个答案。 “其实,我一直都在想,你究竟是用什么方法让我的本命天赋失去了作用。”羿鱼直视着鱼六,“直到看到你使用了自己的本命天赋,我心中有了答案。” “本命天赋的施展受到距离影响,否则的话,你的本命天赋一旦施展,就会让整个九州的时间静止。”羿鱼面色平静地继续道,“显然,这并不符合九州之道。” “所以呢?” “所以,你只需要让我附近的溪流不能被我感知,便可以让我产生无法使用本命天赋的错觉。”羿鱼眸子突然一亮,“我说的可对?” 24 | 普渡佛光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鱼六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讶,不过只是一瞬。 旋即她轻笑一声道:“就算你猜得是对的,又能怎样?在我来的时候,我就已经把附近所有的河流用灵力封锁,你们无路可退。” “我们真的无路可退了吗?”蒹葭微微一笑,“就算没有河流,至少我们还能找到水。” 鱼六微微一怔,她突然发现,那只奄奄一息趴在地上的五色的大鸟,竟不知在何时不见了踪迹。 趁这个鱼六分神的空当,蒹葭给羿鱼使了个眼色,羿鱼心领神会,弹指射出三道水流,缠在了蒹葭、妖妖和木玉的身上,不等鱼六反应过来,几人便如同泡沫一般涣散,消失在原处。 青木见几人逃走,表情立马卷起波澜,他走上前,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原以为有你出手必定是十拿九稳手到擒来,却还是让他们去跑掉了。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让你一人动手。” 鱼六冷哼一声说道:“还没有人可以从我的手掌心逃脱,他们也不例外。” “若是放狠话可以作数,你说你可以杀上天界我都信了。”青木道。 “有没有人知道,这附近可有干涸的河道?”鱼六并没有理会青木的嘲讽,而是高声问道。 “昔日,思禅师兄于菩提树下悟道破境,不再为世俗所扰。于是曲水流觞,畅饮一日夜。”思空道,“师兄圆寂之后,菩提树下的水也在那一日干涸。” “告诉我菩提树在哪。”鱼六用命令的口吻说道。 思空朝着扶桑寺后那条通南及北的峡谷方向遥遥一指。 鱼六化作一道残影,如一阵风,一瞬之间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菩提树下,层层叠叠地铺满了新旧交叠的落叶,青黄错落。五五喘息着,斜倚着菩提树的树干。 一股清澈的流水将落叶圈在其中,形成了一个规整的圆,水面上还零星漂浮着一些碎叶。 下一刻,水面出现一圈圈细密的水纹,紧接着,妖妖四人从水下冲了出来。 羿鱼严肃地看向几人:“这里的水太浅了,我还是无法感知到其它地方的河流。” “鱼六一时半会儿恐怕找不到这里,我们还有时间。”蒹葭一边说着,一边捻起一道法诀,冰蓝色流光闪过,刹那间,无数雪花落入水中,水面随之缓缓地上涨。 羿鱼顺势蹲在水边,将手探入水里。刺骨的寒意将她包裹,她却仿佛没有察觉似的,只是闭着双眼努力地感知着。 “还差一些。”羿鱼急切道。 蒹葭的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掌心的光芒再次大盛。 “再坚持一下,就快了……” “可惜了,你们还是晚了一步。”鱼六的声音突然传入几人耳中,她人随声至,看似轻飘飘的一掌朝着蒹葭落了下去。 “我来拖住她,不要给她机会对蒹葭使用本命天赋。”羿鱼一闪身便拦在蒹葭身前,以拳对掌,将鱼六击退了数十步,而她却是喉头一甜,涌上一口心血,脚下的土地也在那一瞬间寸寸裂开。 “找死。”鱼六冷哼一声,再一次朝着羿鱼杀来。 黑色的雾气不知不觉间缠上她的四肢,她只是轻轻一振,雾气瞬间消散。 一朵桃花印记出现在鱼六身下,她冷冷地看向木玉,只是一眼桃花木枝头的那朵桃花便瞬间凋谢,桃花印记随之消失。 羿鱼拭去嘴角的鲜血,用尽全身的力气再次挥出一拳。 鱼六只是缓缓地一抬手指,时间凝固,她轻轻拨开羿鱼的拳头,一掌拍在对方的胸口。 时间流速恢复正常,羿鱼的双腿已经如同木桩一般被嵌入了泥土中,动弹不得。 “既然你不愿随我回去,那就去死吧。”鱼六眸子里揩满了狠决,握掌为拳,朝着羿鱼心脏的位置砸了下去。 羿鱼如同水晶镜面一般破碎,鱼六望向妖妖,眸子里闪烁着银色的光泽。 妖妖瞬间瘫软在地,幻境被破除,她再一次遭到了反噬。 “没用的,你的幻境骗不到我。”鱼六不屑道,再一次朝着动弹不得羿鱼挥出一拳。 “就是现在。”看似放弃抵抗的羿鱼突然一跃而起,一侧身用自己的一只手臂接住了鱼六这一拳。 手臂瞬间折断,露出森然的白骨。羿鱼强忍着疼痛,借着对方这一拳的力量朝着菩提树的方向飞去。 鱼六定睛一看,羿鱼脚下皴裂的土地此刻平整如初,她心中瞬间了然:妖妖方才施展了双重幻境,一重幻境是针对自己,制造了她击杀羿鱼的假象,另一重幻境则是针对羿鱼脚下的土地,制造了她陷入地下动弹不得假象。 第一重幻境只是虚招,而第二重幻境才是她的目的。 而且,由于这一重幻境并没有直接针对自己,再加上有第一重幻境的掩饰,就连她都没有发现。 现在她想明白了这一切,可一切都似乎来不及了。 羿鱼落入水中,与此同时用三道水流卷在了妖妖、蒹葭和木玉的身上,只需要一瞬之间,他们便可以出现在九州任何有河流的地方。 就在这时,菩提树发出一道耀眼的佛光,照耀在水面上。 原本清澈的水面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鎏金,羿鱼突然发现自己的本命天赋再一次失效。 思空和青木破空而来,思空手中转着佛珠,口中念诵着苍生。 随着思空口中的佛号声,菩提树的叶片发出更耀眼的金光,金光照耀在四人身上,这一次,羿鱼不仅无法施展本命天赋,就连她身体里的灵力也开始被慢慢地剥离。 妖妖三人也遇到同样的情况,菩提树散发出的金光,正在一点点地抽离她们身体里的一切力量。 “扶桑寺的普渡佛光,过真名不虚传。”青木感慨道。 “佛祖慈悲,以佛光照耀世间,渡化苍生。”思空继续转着手中的念珠,对浑身沐浴金光的蒹葭说道,“蒹葭掌门,她不过是一枚桃子,何必为了她丢了自己的性命?” 蒹葭还未开口,木玉便破口大骂道:“臭秃子,满口的仁义道德,天下苍生。那小爷问你,华夏九州,万物有灵。” “人是苍生,难道桃子就不是了吗?” 25 | 树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思空没有开口,只是面如止水地转着手中的佛珠。 就在这个时候,身材瘦小的思念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他站在自己的住持师兄与菩提树之间,认真地说道:“师兄,她们是与我们并肩战斗过的同道中人,更何况佛祖一向以慈悲为怀,就算她是妖,但她并没有为恶,你不能这样做。” “多嘴,枉修了这么多年的菩提禅。”思空道。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就算师兄再罚我苦修十载,我今日也不能看你犯错。”思念执拗地说道。 “你说得对也不对。”思空轻声叹息道,“佛与魔是埋在每个人的心底最深处的执念,一念之间,千差万别。” “而天下之大,芸芸众生,明明可以包罗万象、亘古亘今。偏偏有时候,容不下一枚桃子。” 思空看向木玉,似乎是在回答他方才的问话。 “思念,退下吧。” “师兄!” 一道金色佛光落下,将思念重重地压倒在地,他粗重地喘息着,却拼尽了力气也不能直起身子来。 终于,思念渐渐体力不支,晕倒在地。 思空一弹指,金色佛光卷起思念,将他丢到思空身后。 金光也卷起了妖妖四人,将他们从水中拖到了岸上。 做完这一切,思空对蒹葭说道:“蒹葭掌门,不知道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蒹葭眸子里涌动着一抹浓郁的杀意,他艰难地抬起手来,幽蓝色的流光一闪而逝,一头雪白苍狼呼啸着风雪朝着思空扑杀而来。 一道符箓从天而降,苍狼的头颅瞬间化作一团血雾,倒在了距离思空数十步之外的地方。 苍狼是与蒹葭签订了血契的唤灵兽,苍狼殒命,让蒹葭心头一阵绞痛,不禁喷出一口鲜血,只能勉强撑着身子,让自己不倒下去。 五五身受重伤,苍狼殒命,在普渡佛光的影响下,他无法召唤瑞兽麒麟,就连燃烧自己的灵力,发动梦泽宗的禁术都做不到。 哪怕明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到,他也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不能倒下去。 他要站着,站在妖妖的身前。 就像在中州州牧的府上,他无数次站在桃子的身前那样。 就像登仙路上,哪怕自己已经筋疲力尽,也要倔强地站着,像一颗树,像一块石。 这个时候,他感受到有人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艰难地侧过脸,是一头如雪的白发,是一张比女子还俊美的脸庞。 木玉的眸子里泛着桃花,如星如梦。 “妖妖是你带走的,所以你要替小爷照顾她。”木玉轻声道,“这是你欠我的,更是你欠她的。” “小焚香,你要干什么?”妖妖心中突然弥漫出一股难以言说的惶恐,让她浑身上下的每一次血肉都在颤抖着尖叫。 可越是惶恐,越是想大声呼喊,这世间越是寂静。 寂静得仿佛跌入了一场遥远的梦。 梦境的那一端,是一颗树。 一棵枝繁叶茂的桃树,一棵生长在深谷里的桃树。 桃树枝头生着一枚桃子,安静得如同彼岸的花开。 当风雨呼啸时,桃树便撑开枝叶,替它遮风挡雨。 朝朝夕夕,年年岁岁。 “妖妖,还没告诉你,那个关于火锅的秘密。” “点心涮着吃,的确是一绝。”木玉微微一笑。 如果说,所有的相逢都是别离的序言,当我看到你的那一眼,便是我生命的终章。 桃子总有一天会长大的。 你会变成一个美丽的女孩子,比传说中的鲛人族还要美。 你会遇到一个像我一样爱你的人,他会用他的肩膀,为你撑起一片绿荫,为你遮风挡雨。 “蒹葭,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 “我未来的夫君,也一定要是个如玉的男子。” 桃树为木,君子为玉。 我本就是一棵桃树,若是能护你平安,即便是再化成一棵树又能如何? 一棵桃树迎着菩提树不断散发出的普渡佛光倔强地撑开枝叶,金光照耀在树枝上,照耀在桃叶上,却没有一丝一缕可以漏到妖妖三人的身上。 金光的侵蚀下,枝干不断地变得焦曲,叶片枯萎脱落,没有人知道,一棵树被烧焦时究竟会有多痛。 可他却从始至终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响,只是固执地用枝叶撑起一方天地,无怨无悔亦无惧无悲。 如同曾经的无数个年月,他撑起枝叶,替她遮风挡雨。 无悲,又怎么可能无悲。 若是无悲,怎会白头? 佛光烧灼的疼痛,让他听不清妖妖悲痛欲绝的呼喊,却可以看得清对方汹涌而出的眼泪。 她的泪,从来都不是落在地上,而是滴入他的心里。 最是离别前匆匆地一眼回眸,是他一生斩不断的羁绊。 那一滴离别泪从天上落下,落在他的枝头。 刹那间,那一树粉红的桃花便被染成了雪白。 “粉红的桃,炽烈如火,灿烂如霞。” “可只需要一滴泪,便可以让它们失去所有的颜色。” 没有你在身边,这热闹的桃花,也不再与我有关了。 于是,我变成了人,找到了你。 于是,我为了你,又变回了一棵树。 一棵倔强地立在菩提树下的桃树。 “我们走。”羿鱼一把拉住蒹葭和妖妖的手臂,可还不等她趁着佛光无法落下的时机重新回到水中,鱼六突然吟唱起旁人听不懂的歌谣。 26 | 谷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差一点就被你们逃走了呢。”鱼六嗓音有些喑哑,“可惜了,他就这么白白地死了。” “你撒谎!”妖妖不断地摇着头,木玉他,只是变成了一棵树。 鱼六没有再说什么,她这次来,本就是赴约而来。那一场上古时期的神魔之战后,凌霄宗、扶桑寺作为九州贡献最大的修仙门派,获得天界那一位的认可,于是都获得了一次向鲛人族寻求帮助的机会。 她原以为青木这次让她来是为了对付九头相柳,不成想他只是为了一枚桃子,就用掉了这次机会。 不过,不论他的目的是什么,现在她的任务就只剩一个,带羿鱼回到鲛人族,或者将她就地斩杀。 她不会在乎这个叫做羿鱼的姑娘刚刚力战相柳,也不在乎她是四姐的女儿,更有两个刚刚团聚不久,在等她回家的女儿。 她只在乎鲛人族的规矩,只要违背了规矩,就应该受到惩罚。 鱼六继续施展本命天赋,制造出一个时间静止的领域。 她不急于动手,因为这一次她有足够的把握,让羿鱼无法逃脱。 眼见逃生无望,羿鱼也任由妖妖挣脱出手臂,随她而去。 妖妖缓缓地走到桃树下,掌上轻轻覆上粗糙的树干,两根树枝随着垂下,轻轻落在了妖妖肩上。 就仿佛中州的那段年岁,木玉默默地跟在她身后,将双手温柔地搭上她的肩膀。 “我知道你能听得到我说话,对吗?”妖妖颤抖着声音问道。 叶片沙沙作响,似乎是在附和她的话。 “深情所至,但死无悔。情之鬼道,牺牲为名。” 妖妖眸子里盈着泪,缓缓地念出情之鬼道第三重境界的总纲。 何为牺牲,因爱之故,向死而生。 那一刻妖妖丹田内充盈着的鬼气海洋,如同沸腾一般掀起滔天巨浪。 妖妖喷出一口鲜血,双瞳渐渐弥漫上一层黑紫之意。 无数鬼气冲破妖妖的身体如同一条条黑鳞的巨龙一般冲天而起,绕着木玉化身的桃树盘旋一周,回落到妖妖身上。 原本随着相柳退去散去的阴云再一次汇聚,妖妖体内翻涌奔腾的鬼气开始不断地凝结,慢慢地在鸾儿旁边的位置凝聚成一个小小的婴孩。 这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元婴,但是却有拥有着远超第三重境界的力量。 散布在妖妖身体之外的鬼气慢慢地开始内敛,当最后一丝鬼气入体的那一刻,也意味着她成功破镜。 青木与思空对视一眼,尽管即便妖妖破镜成功也远远不是他们的对手,可今天出现的变数实在太多了,他们不能赌,也不敢赌。 两个人都从对方的眸子里看穿了彼此的心思,几乎是同一时间,两个人便同时出手。 他们要在妖妖破境前联手给予她重创。 泛着金光的佛珠和燃烧着烈焰的符箓顷刻之间以至妖妖面前,破境最后关头的妖妖虽然可以感受到危险在逼近,却不能做出丝毫的反抗。 “木玉,可以为妖妖献出生命的,可不只是你一个。” 蒹葭面色平静地望着妖妖,眸子里闪烁着深情和释然的神色。 他张开双臂,近在咫尺的拥抱却隔了生死,每一眼凝望,都似生生世世。 “不可以……”妖妖发出声嘶力竭地呼喊。 强大鬼气喷薄而出,竟将青木和思空逼退了半步。 妖妖冲向倒飞出去的蒹葭,想去拉住他的手,可终究是远了一寸,她没能拉住他,他不曾抱住她。 只是一眨眼,蒹葭的身体便消失在菩提树后深不见底的西州峡谷中。 妖妖突然笑了,她缓缓地回过头,倔强地仰着头,眼神轻蔑地看向青木和思空。 “你们不是想得到我吗?”妖妖沙哑着声音笑问道,“想要那就来吧。” 她张开双臂,直直地向后倒下去。 “拦住她!”青木一边朝着峡谷的方向冲去,一边朝着鱼六吼道。 鱼六漫不经心道:“她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青木来到崖边向下望去,除了深不见底的黑暗,再无他物。 谷间的风真的很大。 不仅大,还很凉,吹得人眼睛生疼,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可风吹得散眼泪,却吹不散心中的悲伤。 往事前尘,就像妖妖最爱看的折子戏一般一幕幕地在脑海中重演,她能记得他们每一个人的模样,她要记住他们没有个人的模样。如果有来生,她要在芸芸众生中一眼就认出他们。 坠落的过程,就像一场漫长而荒诞的梦。 梦醒的时候,也许一切会有不同。 也许只是也许。 但活着的人,要学会如何继续走下去。 要学会如何把一个人的痛苦、悲伤和孤寂用最热闹的方式延续。 因为她不仅是活给自己看,还要活给所有不希望她活下去的人看,活给那些为了让她活下去的人看。 妖妖在峡谷中苏醒的时候,她没有惊讶自己为什么还活着。 也许对于她而言,从来都不曾真正的活过。 一个没有心的妖,即便是活着,也不过是一具会呼吸的,空洞的躯壳。 她就那样静默着躺在幽暗潮湿的谷底,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就是一具行尸走肉。 直到她无意间侧过脸,看到躺在不远处的那道熟悉身影,妖妖终于可以再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感官。 她慢慢地爬起身来,身体并无不适。 深一脚浅一脚来到蒹葭面前,颤抖着俯下身子,将手指凑到蒹葭的昔日如桃花般的唇边。 一丝微弱的温热打在妖妖的指尖,她怔了一下,连忙将耳朵贴近蒹葭的胸膛。 “咚……咚……”缓慢又微弱的博动声扣入妖妖的耳畔,更是声声落入她的心底。 蒹葭还活着。 这个念头迅速传遍妖妖身体的每一处细枝末节,原本灰黑的世界似乎也多出了些许的亮色,就算是在这不见天日的谷底,就算悲伤依旧在她每一次呼吸的始末延续,但至少,还有一颗跳动的心,陪着她。 至少,蒹葭还活着。 虽然妖妖不知道他们在坠落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们一定不会是直接摔在了地上。 否则,以这样的高度落下来,势必会粉身碎骨。 27 | 选择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而她和蒹葭如今全都完好无损,所以在他们坠落的过程中一定遭遇了一些预期之外的状况。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她并不能记起自己是如何来到谷底的。 妖妖慢慢地站起身来,尽管失去木玉的现实像一个锋利的刺那般扎在自己的心上,在每一次心跳的始末,都会嵌得更深,都会痛得令她窒息,但是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一定要要振作起来。 为了蒹葭,为了那些还活着的人。 可是,自己明明没有心,为什么这个位置还是会这么痛?没有人可以给她答案。 如果这个时候,要是能有一个人,同自己说上几句话,那该多好? 妖妖想到了鸾儿,可是从她破境之后,便失去了与鸾儿之间的感应。 妖妖只能独自面对四面合拢而来的幽暗和孤独,以及心底那份无处演说的,比黑暗和孤独更令人绝望的悲伤。 幽深的谷底,草木不生。在这里,完全感受不到一丝太阳的光亮与温度。 妖妖之所以目能视物,是因为不远处一块高高耸起的岩石上氤氲着一层暗红色的朦胧光泽。 就像是迷雾中的大红灯笼透出来的亮光。 于是妖妖朝着亮光的方向,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走近之后,妖妖才发现这不是一块儿普通的石头,上面刻满了奇异的花纹。 那些朦胧的光泽正是从花纹的刻痕中散发出来的。 这些花纹让妖妖生出一种莫名的熟悉之感,她凝眸回忆了片刻,终于记起这种熟悉之感由何而来。 她曾在入梦阁的墙壁上和阁内的圆柱上看到过相似的花纹。 中州梦泽宗的花纹为何会出现在千里之外的西州峡谷深处,难道说这里和梦泽宗有着什么关联? 妖妖记起不久前,蒹葭曾对她说起过,关于峡谷对面的一个猜想。如果峡谷的彼端真的是洪荒,那么反而可以将梦泽宗与这里出现的花纹联系起来。 梦泽宗、唤灵兽、深谷、洪荒、花纹,这些字眼不断地在妖妖的脑海中涌动浮现,她总觉得真相呼之欲出,却又始终差了些什么。 或许,这一切的答案就藏在这些花纹中。 这个发现让妖妖稍微振作了精神,她决定从第一个花纹开始寻找深谷与梦泽宗之前千丝万缕的关联。 相较于在入梦阁看到的壁画似的花纹,这块石头上的雕刻的图样更加简洁抽象。第一遍看完,妖妖只是隐约感觉到这些花纹似乎在讲一个故事,却偏偏看不懂它究竟是在讲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妖妖没有气馁,又重头看了一遍。这一次,她花了将近一倍的时间来仔细地观摩每一个花纹,并尽可能地去联想花纹可能代表的事物。妖妖原本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不成想还真被自己看出来一些端倪。 花纹似乎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一个人在某个地方寻到了一件宝物,最后利用这件宝物开启了某个空间。 为了弄清更多的细节,妖妖开始一遍又一遍地观看花纹,只不过她始终都没有看出更多的信息。 这让妖妖有些气馁,她颓然地倚靠着岩石坐了下来。怎料她身上的衣服刚刚接触到石壁,她便感受到一股无法抗拒的牵引力,如同一条看不见的绳索一般,将她牢牢地锁死,紧接着,石头上流动着的暗红色光芒,突然化作一个飞速旋转的巨大漩涡,顷刻间便将妖妖吞了进去。 飞速地转动似乎要将妖妖所有的感官和情绪剥离,妖妖变得无知无觉,无悲无喜。 这样的状态不知持续了多久,当妖妖的五感再次恢复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出现在一条通往云霄的山径前。 路口的石碑上,赫然刻着三个大字:登仙路。 这是云梦仙人大道得证之后,羽化登仙之路。 这也是蒹葭为上云梦山,曾走过的登仙路。 现在这条路就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妖妖下意识地朝着石碑走了过去,还不得她靠近,石碑便散发出一道耀眼的幽蓝色光泽。 接下来,一道苍老的声音在妖妖脑海中响了起来。 “小丫头,你是谁?” “我是一个桃子妖。”妖妖如实回答。 “一个妖?”老者缓缓道,“为何身上会穿着梦泽宗的灵宝衣?” “这件衣服是我朋友送给我的,他是梦泽宗的掌门。” “不管这件灵宝衣你是如何得来的,既然它穿在你的身上,那便是你的机缘。”老者苍老的声音听不出感情的变化,“我且问你,你可否愿意选择接受这个机缘。” “我只想让我的朋友活下去。” “命数皆有天定,天地万物,各有命数,你又何必强求呢?” “若不强求,怎么能有最好的结果?”妖妖反问道。 “那你可知,即便强求,也不一定会有更好的结局。”是陈述而非反问。 “但至少我努力过,我不后悔。” “这是你的选择。” “这是我的选择。” 妖妖眼前的场景慢慢淡去,她依旧靠在石壁上,只是她的手上多出了一枚椭圆形的石牌。 28 | 考验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妖妖眼前的场景慢慢淡去,她依旧靠在石壁上,只是她的手上多出了一枚椭圆形的石牌。 妖妖看向石牌,老者的声音再一次在她的脑海中响起。 “梦泽宗的后辈,得吾之衣缕,见吾篆刻之石纹,可得吾之传承。” “此石,名曰临战石。是上古神魔之战遗留之物。昔日,吾于此处寻得一法宝、其状如剑,名曰开天。又得一身功,名曰唤灵诀。邃吾以神剑开天一剑破开通往洪荒的通路,又以唤灵诀与洪荒神兽九天金凰签订血契。得金凰相助,吾只身前往云梦泽,于云梦山开宗立派,后世有名梦泽宗。” “吾修道百年,终得大道。羽化之日,吾重返此地,于临战石之上篆刻浮生。得吾衣缕者,便可获此机缘。” 老者的声音渐渐淡去,妖妖手中的石牌也化作一缕尘埃,被一阵无由来的风吹散。 还不等妖妖回过神来,她脚下的大地突然开始急速的战栗起来。妖妖随之一阵摇晃,连忙用手撑在临战石上,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就在妖妖刚刚准备松一口气的时候,她的脚下凭空出现一条望不见底的裂隙,直接将她吞噬了进去。 熟悉的坠落之感,一如她从峡谷上一跃而下。 妖妖被黏稠得化不开的黑暗包裹,模糊的画面不断地从黑暗中向她涌来。 她看到蒹葭不断地坠落,就在要落地的那一瞬间,空气突然扭曲,化作七彩的漩涡将他吞没。 妖妖看到另一个自己也在坠落,被同样的七彩漩涡吞噬。 下一刻,黑暗散去,妖妖依旧脚踩在坚实的大地上,一只手扶着一旁的临战石。 “你方才看到了什么?”老者的声音第三次在妖妖脑海中响起。 妖妖如实告知,自己看到了她和蒹葭坠落峡谷的过程。 “原来你埋的最深恐惧竟是坠落。”苍老的声音道。 虽然妖妖并不认同这个观点,但她并没有指出来,而是沉默地等着老者继续说下去。 “既然如此,你的第一重考验便是爬上去。”老者说罢,妖妖眼前的画面瞬间扭曲变换,她的面前出现一道光滑陡峭的岩壁,一眼望去,几乎看到任何可以借力攀爬的凸起。 “我可以带他一起离开吗?”妖妖看向一旁重伤昏迷的蒹葭,大声询问道。 半晌的沉默片刻,老者悠悠的声音响起:“这是你的选择,吾不介意你自行增加考验的难度。” “谢谢。” 妖妖说罢,便开始了第一次尝试。 可岩壁的光滑程度完全出乎妖妖的预料,她完全找不到可以攀爬和落脚的地点。 妖妖几次尝试无果之后,终于认清现实:徒手爬上去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更何况她还要带着蒹葭。 但峡谷里限制了飞行的法术,她似乎只有徒手攀爬这一条路。 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想起自己在何罗鱼胃里的做法,当时她用木玉送她的筷子法器插进何罗鱼的胃壁中,以此来借力,最终顺利地逃了出来…… 想到木玉,窒息感便再一次将她包围,悲伤如水,漫过每一次呼吸。 妖妖有些颤抖得从怀里取出那双筷子,木玉的眉眼似乎就近在眼前,他微微笑着,对她说道:“一个女孩子还用拳头打架,和一个爷们儿似的。” 这是木玉留给她的唯一一样法器,也是任凭岁月流转,还能证明他曾经在自己生命中出现过的印记。 若是他还在,一定有办法可以帮自己度过难关。 再次看了看手中的法器,妖妖突然感受到一股莫名力量,她用鬼气缠绕在法器上,用力刺向石壁。 一声沉闷的声响,妖妖的手掌被震到发麻,手中的法器也脱力弹到了地上。 看着只留下一个浅浅白印的石壁,妖妖有些颓然,她缓缓地蹲下身子,想去捡回法器。 当她的手指再次触碰到其中一支筷子的瞬间,一种心意相通的亲切之感油然而生。筷子的一端缓缓地绽放开一朵白色的桃花,那一刻,妖妖还以为握在手中的是木玉之前的法器桃花木。 妖妖不知道的是,这法器本就和桃花木一样,是由木玉的本命桃花枝所制,故而让她生出了熟悉之感。 妖妖呆呆地望着那朵洁白的桃花,似乎透过孱弱的花瓣,便可以窥探到花开花谢的旧日时光,以及那一张比花还俊美的旧容颜。 手中的法器似乎与妖妖心意相通,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妖妖惊讶地发现,不知何时法器的一端已经深深地插入了脚下的泥土中,另一端则如同藤蔓一般吸附在光滑的石壁上,并不断地想着石壁的顶端延伸着。 妖妖尝试用手拉拽了一下,完全可以撑得住她的拉扯。 这个发现让妖妖很是惊喜,她走到蒹葭身旁,深吸一口气将他背了起来。 蒹葭很重,尽管他看起来很瘦弱。要不是妖妖刚好破镜,突破到第三重塑胎境在体力上有脱胎换骨的蜕变,恐怕她还真的不能带着蒹葭一起离去。 只是将蒹葭背在背上,妖妖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她重新将他放在地上,然后从怀里摸出从鬼谷离开时,被她偷偷收起来的缘之结。 缘之结既已解开,本就是无用之物。但妖妖还是把它带在了身上,没想到时至今日,竟然有了用武之地。 妖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蒹葭牢牢地绑在了自己的身上。 做完这一切,她重新背起蒹葭,走到石壁前坚定地仰起头,一手握在了法器所化的藤蔓上。 妖妖背着蒹葭,艰难地向上攀爬着。 尽管藤蔓已经尽可能地变得柔软,妖妖的手还是渐渐地出现了血痕。 可妖妖却仿佛没有察觉似的不断地向上攀爬着,似乎只要她能爬到顶点,便可以重新寻回自己失去的一切。 可很多时候,很多事情,不是你足够努力就一定可以朝着你希望的方向发展,就一定可以有一个美好的结局,有一个明媚的未来。 体力渐渐地流失着,随之而来的是始终望不到头的无力感。 不知何时,妖妖的双手已经血肉模糊,隐约可辨森森的白骨。 疼痛感与无力感交相袭来,更多的是放肆喧嚣着的绝望感。 然而,让妖妖更绝望的事情还在后面:她已经爬到了藤蔓的尽头,却还是望不到石壁的顶端。 29 | 洪荒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手掌从刺骨的疼痛再到麻木,妖妖向下望了一眼,除了深不见底的黑暗,再看不到它物。 蒹葭的脸无力的贴靠在妖妖的肩膀上,游丝般微弱的气息时断时续地打在她的脖颈上。 妖妖侧过脸,柔柔地看了蒹葭一眼,熟悉的眉眼,即便他脸色因伤势而显得苍白,尽管她看他还需隔着一层如雾的暗色,但在妖妖的眼里,这一切看起来依旧是那般的亲切又明艳。 这一刻,妖妖似乎忘掉了疲惫与疼痛,若不是因为实在无法腾出手来,她几乎就要情不自禁地去轻抚他的眉峰。 若是早知道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那月那日那树下,自己就该应了他的要求,若是那样,或许他们便不会去西州,或许木玉也能安然无恙…… 可或许仅仅只是或许,是她逃避现实的一厢情愿。 倦意再一次袭来,妖妖无端地想到:蒹葭现在是不是正在偷偷地吃着火锅,否则他怎么会越来越重呢? 可蒹葭平日里明明不喜欢吃火锅,倒是木玉会不厌其烦地陪着自己去吃。他还骗自己说他知道一个关于吃火锅的秘密,点心涮着吃明明是自己告诉他的。 不知不觉间,妖妖突然发现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鼻子也越来越塞,就连眼泪也开始变得不听话起来,连同着回忆一起袖手旁观着她此刻的落魄。 可她除了紧紧地握住藤蔓,等待着筋疲力尽的那一刻来临,再无他法。 难道真的无计可施了吗? 妖妖不甘心,她不怕死。对于她而言,死反而是此刻最容易的选择,只要她松开手,所有悲伤和痛苦的感觉也会随风而去。 等待她就只是坠落。 坠落,像风一样。 “原来你心底最大的恐惧竟是坠落。”妖妖突然记起老者的话。 尽管她当时并不认同老者的观点,可这考验却是老者留给她的。 爬到石壁的顶端。 何处才是头? 万丈高楼平地起,也许最下面才是石壁真正意义上的顶端。 至于该如何抵达这所谓的顶端,答案也是呼之欲出——坠落。 以坠落为途,克服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妖妖再一次望向深不见底的黑暗,她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然后毫不犹豫地松开了双手,任由自己坠入无尽的深渊。 呼啸的风将妖妖的面纱吹了起来,她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不是在坠落,而是在被风托着身子不断地上升。 看样子,她赌对了。 妖妖不敢大意,她连忙紧了紧缘之结,以确保蒹葭被牢牢地绑在了自己身上。 渐渐地,妖妖可以看到一线光明。随着她不断地上升,这一线天空也越来越宽,越来越亮。 终于,妖妖被那股上升的气流推出了峡谷,她拼尽力气顺势一跃,便落在柔软如同海边沙粒般的暗红色土壤上。 可还不等站稳身子,她便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妖妖是被掌心火辣辣地疼痛感给疼醒的。 她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很沉,下一刻才发现是因为自己昏倒的姿势,导致蒹葭压在了自己身上所致。 于是妖妖解开缘之结,将蒹葭放了下来。阳光照耀下的蒹葭,脸色白得吓人,还好他微微起伏的胸膛,给妖妖带去了些许的慰藉。 就在这时,老者的声音又一次在她心底响起。 “恭喜,你通过了吾第一道的考验。” “直视内心深处的恐惧,才能战胜恐惧。无惧,才是得证大道的心境。” “第二道考验,便是穿越洪荒,抵达心之所向。” 老者的话也印证了妖妖的猜想,她现在所处之地,便是洪荒。 这也说明蒹葭之前的猜测是对的,西州与洪荒便是被这一道本不可跨越的峡谷隔开的。 可即便知道这些,似乎并不能帮助她离开这里。 而按照老者的说法,她是要穿越洪荒。这也意味着,她需要独自面对生活在洪荒的各种妖兽。 如果五五在自己身边就好了,有它相助,穿越洪荒就会容易很多。 然而蒹葭身受重伤,五五也是生死未卜,如今她能依靠的,便只有自己了。 妖妖在原地休整了半晌,她找到几株有着狭长叶片的野草,简单的裹住了手上的伤。 之后再一次用缘之结将蒹葭绑在自己的背上。 做好这一切,妖妖便上路了。她将仅剩下一根筷子法器牢牢地握在手里,以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 放眼望去,洪荒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暗红色平原。 几乎没有树,只是土壤中零星地生着几株不知名的野草。 时不时有狂乱的风呼啸而过,卷起漫天的红沙,不过好在,妖妖暂时还没有遇到任何危险。 不过妖妖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因为她知道越是平静的背后,越隐藏着时刻可以将人吞噬殆尽的偌大危机。 就像是云梦森林中,人猿的领地内就安静的可怕,几乎见到任何生物。 妖妖背着蒹葭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红土地中艰难地跋涉着,突然妖妖手中的法器亮起一层朦胧的白光,似乎在向妖妖预示着什么。 妖妖立马警觉地环顾起四周,一阵狂沙突然卷起,妖妖下意识地抬手去挡。 几乎是同时,妖妖心中升腾起一种无端的不安。她立马向一侧闪身,改变了自己的前进路线。 妖妖前脚闪开,一根硕大的沙锥后脚便在妖妖之前站立的地方拔地而起。 妖妖来不及松上一口气,背着蒹葭拼命狂奔。一根根沙锥不断地追逐着妖妖的步伐破土而出,似乎只要她敢在某处多停留半分,就会立马被沙锥刺穿。 于是妖妖只能拼尽全力向前奔跑,沙锥也在她身后穷追不舍,好几次妖妖脚下踉跄,险些就被接踵而至的沙锥贯穿,不过她运气还不错,每一次都刚好化险为夷。 不断地奔跑,让妖妖原本就疲惫的身体更是雪上加霜。可沙锥依旧在她身后紧追不舍,让妖妖根本没有停下来喘息的机会。 妖妖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被人猎杀的鹿那般,不停地在树林间奔跑,猎人锋利的箭不断地从自己身后射出来,只要她停下来,就会中箭倒地。 她似乎正在经历一场猎杀。 而她,就是被猎杀的对象。 30 | 青蜥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可这种犹如困兽之斗一般的彼追我逃何时才是尽头,与其等自己筋疲力竭之后,无力挣扎着死去,倒不如放手一搏,没准儿反倒可以拼出一条生路。 妖妖继续背着蒹葭拔足狂奔,却默默在心里计算起地刺攻击的间隔以及规律。尽管地刺的攻击频率非常密集,但妖妖还是耐心地找到了一个短暂的间隔,一个转身如同游鱼一般绕开身后的地刺,开始反向奔跑。 令妖妖意想不到的是,这些地刺似乎可以提前预知的她的行动似的,直接从她的脚下钻了出来。尽管妖妖已经极力避闪,可还是被地刺划破了一条手臂。 刺骨的疼痛让妖妖倒吸一口凉气,但她却不敢停下来,只能继续奔跑,鲜血不断地顺着指尖滑落,在地上留下一条细长的血痕。 直到现在,妖妖连对手的样子都没有看到,又何谈放手一搏? 所以,无论如何一定要想法设法把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引出来。 于是妖妖有了一个大胆的计划,如果是这是一场注定走向死亡的狩猎,不论是多么狡猾的猎人,最后都要出来收获自己的战利品。 而这,或许才是自己唯一的机会。 破境入鬼道的三重境界,妖妖的幻术自然也得到了提升。只不过,她不敢赌。 一旦被对手识破自己是以幻境引诱它出来,那么自己将失去唯一的一线生机。 就在妖妖一筹莫展之际,突然计上心头。 只见她突然停下了脚步,下一刻地刺破土而出,一道浅粉色光芒闪过,妖妖竟然凭空消失了。 不远处的暗红色土壤中,慢慢地探出一颗小小的长着鳞角的脑袋。 它好奇地望向妖妖消失的地方,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里写满了疑惑。 接下来,它从泥土中缓缓地爬出了身子,较小的躯干和狭长的四肢上爬满了青色的鳞片,一条细长的尾巴甩在身后,一晃一晃的,就像是一条不断舞动着的鞭子。 方才,它明明锁定了那名女子的气息和身形,自己的地刺攻击是断然不可能落在空处的。 可她竟然凭空消失了,就连气息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眼见到嘴的鸭子就这样不明不白地飞了,换作是谁都不可能保持冷静。它也放下了一贯的小心谨慎,朝着妖妖最后消失的地方爬了过去。 就在这时,黑色的雾气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它大惊失色,准备再次藏到地里,可一道黑色的绳索不知何时缠在了它的身体上,将它硬生生地提到了半空中。 它不断地挣扎着,一琥珀色的瞳孔慌张的四下张望着。终于,它看到了黑色雾气的源头,竟是一枚藏在泥土中的小小的桃子。 自从修了鬼道之后,妖妖渐渐习惯了以幻境对敌,甚至渐渐忽略了自己还可以凭借桃妖的手段来脱身。 就像是她第一次从人猿的手里逃生那样,她又一次在危急关头,化为桃身。不仅躲过了地刺的攻击,还隐藏了自己的气息,最终引出了这个在背后暗施冷箭的“小猎人”。 浅粉色的流光闪过,妖妖连同着蒹葭一起再次化作人形。只见她手心捧着一团黑色的雾气,缓步走到这个被她吊在空中,浑身布满青色鳞片的生物面前。 “你是谁?为什么要偷袭我?”妖妖用灵识给它传音道。 “好汉饶命!”那个生物回应道。 “嗯?” “女好汉饶命!”那个生物又一次求饶。 “先回答我的问题。” “我是青蜥,偷袭你是因为觉得你好欺负。” “……”妖妖有些无语,这个家伙还真是有一说一,毫不掩饰。 “这里是你的领地吗?”妖妖继续问道。 “不敢不敢,我只是暂居在此。”青蜥道。 “那你知道该如何离开洪荒吗?”妖妖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为什么要离开这里?”青蜥不解。 “自然是为了回去。” “回哪里去?” “回家。” “你的家不在洪荒吗?” “你只需要告诉我离开的方法。” “那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青蜥渐渐发现妖妖似乎挺好说话的,便壮着胆子问道。 妖妖没有说话,似是默认。 “你是桃妖?” “嗯。” “那你可是青丘的桃妖?” “这是第二个问题。”妖妖道。 “你就告诉我是不是青丘来的嘛,好不好?”青蜥一双眸子里闪烁着祈求的神情,竟开始撒起娇来。 “我是中州来的。” “九州里的中州?” “不然呢。” “那可真是太遗憾了,我很多年前去过一次青丘,那里的景色很美,有山有水,有满眼的春色,有万顷的桃花。”青蜥满怀憧憬地说道,“不像是洪荒,到处都是红土地,就连蒙水都被土壤染成了红色。” 青蜥有些怅然若失。 “我没有去过青丘。”妖妖如实说道,“西州也有很多桃花。” 再一次提及西州,妖妖的神色透着些许凄然之色。 “是的没错,就是那里,就是西州。”青蜥有些激动地回应道,“青丘就是西州,西州也就是青丘。” “什么意思?”妖妖不解。 “看样子你是真的不知道。”青蜥道,“不如这样吧,我告诉你这段往事,你放了我如何?” “不怎么样。”妖妖道,“你带我离开洪荒,我就放了你。” “可是我很想告诉你这段往事。”青蜥有些纠结,“可我又不能平白无故地告诉你……” “不妨这样,你告诉我这段往事,我告诉你我的名字。”妖妖建议道。 “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青蜥连连点头,带动着整个身子在空中一晃一晃的。 “你知道很多年前天界和魔界曾经发生过一次大战吧?” 妖妖点了点头。 “当年,天界有一位大能,他很强。”青蜥缓缓道,“至于他有多强,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你就只需要知道,他强大到,没有人愿意提起他的名字。” “他不会是还和某个魔神相爱了,最后诞下了大泽的鲛人一族吧?” “你知道他?”青蜥有些惊讶,“我还以为你不知道。” “道听途说罢了。” “既然你知道他,那我就直接给你讲西州的由来吧。”青蜥道,“原本青丘和洪荒是连在一起的,只不过在神魔之战中,为了避免洪荒妖兽的介入,那个人便用开天神剑,一剑将青丘与洪荒斩开,所以才有了后世的西州。” 31 | 穿越洪荒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好了,我想讲的都讲完了。到你告诉我名字了。”青蜥长舒一口气。 “我叫妖妖。” “妖妖,这么简单?” “我很喜欢这个名字。”妖妖直接道,“你的故事也讲完了,可以给我带路了吗?” “带什么路?”青蜥不解道。 “当然是离开这里。” “我刚刚不是告诉你,洪荒与青丘之间的连接早已被那位一剑给斩开了吗?”青蜥继续道,“现在的洪荒完全独立于九州之外,所以你不可能离开你这里。” 瞧着青蜥一脸严肃的表情,妖妖觉得它应该是真的不知道离开的方法。若是连它都不知道怎样离开,对于第一次来到这里的自己而言,似乎更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就在妖妖纠结着是否要把青蜥放掉的时候,趴在她背上的蒹葭突然轻轻动了一下。 妖妖满心欢喜地回过头去,以为蒹葭醒了过来。可让妖妖失望的是,蒹葭依旧双目紧闭,气息微弱,丝毫没有转醒的意思。 不过蒹葭这一动也间接提醒了妖妖,让她想到了离开的办法。 “青蜥,你可知道梦泽宗?”妖妖问道。 “梦泽宗?”青蜥晃了晃脑袋,“没听说过,是一个地方吗?” “那你可有耳闻,会有人类的修仙者时不时来到洪荒?”妖妖毫不气馁,继续追问。 “略有耳闻,不过人类的修仙者一般都不会来到洪荒的深处,都是停留在蒙水那一带。” “那你能带我去那里吗?” “可以倒是可以,只不过蒙水到这里有点远。”青蜥顿了顿,“而且这一路上危机四伏,我可不敢保证你的安全。” “无妨,你只需要在前面带路就可以了。”妖妖道。 “难道你就不担心我故意把你带入险境之中?”青蜥琥珀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之色,话音未落一缕黑烟便顺势钻进了它的嘴巴里,然后像是液体一样流入的它的腹中。 “这是什么?”青蜥满眼惊疑。 “穿肠烂肚的毒药。”妖妖平静道,“带我去蒙水,只要我能活着抵达,你就有解药。” “你居然下毒!”青蜥大惊失色。 “你先前不也藏在暗处偷袭我吗?”妖妖一握拳,锁着青蜥身体的绳索如烟散去,一声沉闷的声响过后,它一头栽倒红土地上。 “所以,我们扯平了。”妖妖瞥了一眼浑身沾满尘土,很是狼狈的青蜥最后补了一句。 “……” 青蜥欲哭无泪,它后悔自己当初怎么那么沉不住气,以至于如今落到这个卑鄙的桃妖手中。 妖妖自然不知道青蜥心中在想什么,不过从对方幽怨的眸子里,妖妖料定它没说自己的好话。 不过也无所谓了,对妖妖而言,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离开这里,完成神秘老者的所谓考验。 青蜥闷闷不乐地走在妖妖前面,时不时的回过头,斜仰着撇她一眼,眼神里满是愤懑与不甘。 妖妖装作没看到似的,一言不发的跟在它身后。 或许是因为青蜥刻意避开了危险地界的缘故,一路走来除了满眼的荒凉和红沙,再无遇到其它活物。 一晃几日过去了,青蜥也渐渐发现,不论自己用怎样的眼神看向妖妖,都无法得到对方的回应,就索性埋着头不停地朝着目的地前进,争取早日得到解药,以摆脱这个心肠狠毒的女妖。 妖妖沉默得跟在青蜥的身后,她一言不发地背着蒹葭,在漫天的飞沙中,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走着。 日升月落,风卷沙扬。风沙时不时的卷起妖妖的面纱,灌进她的嘴巴里。 第一次,妖妖开始庆幸自己被幽言夺去了鼻子。让她可以保持呼吸,却不会被风沙灌进鼻孔。 不过她的嘴巴就没有幸运了,不知何时起,她的嘴唇已经开裂,嘴巴里充斥着沙土的味道,就连喉咙都渐渐变得干哑。 妖妖清了清嗓子,努力挺直了身子。她微微仰着头,可是除了漫天的飞沙什么,她的瞳孔里再无一物。 看不到日月星辉,只有环境光线的交替变换在提醒着她时间在不断地流逝。 当然,还有不断流逝的体力。 妖妖脚下的步伐越来越沉重,渐渐地,她每迈出一步,都要倾注全身的力气。 脚掌从酸胀、疼痛到麻木,再到如今的毫无知觉,行走似乎已经不再是一种坚持,更像是一种习惯。 终于,青蜥停下了步子。它转过身,仰起头对妖妖传音道:“看到前面那道坡了吗?” “嗯……”声音似乎在喉咙里打了结,几乎就要发不声来。 “爬上那道坡,你就可以看见蒙水了。”青蜥继续道,“不过,在此之前我们需要穿过一片平原。” 妖妖听出青蜥话里有话,便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它继续。 “这是去蒙水的必经之路,所以无论如何,我们都会从它的领地经过。” “它……是谁?”妖妖清了清嗓子。 “大妖长右。” 妖妖第一次从青蜥的语气中听出了畏惧。 这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畏惧。 “它很厉害吗?” “你最好祈祷我们不会遇到它。” “我们继续走吧。”妖妖毫不犹豫地回应道。 青蜥见妖妖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话心生退意,只好无奈地继续带路。毕竟,擅入长右的领地不一定会死,但得罪了妖妖就一定会穿肠烂肚而死。 青蜥和妖妖一前一后来到斜坡的最高处,妖妖第一次定下了脚步。 斜坡之后,漫天的红沙散去,一眼望去,是广阔平坦的红土平原。平原的尽头,是一条宛如红绸缎一般的蜿蜒河流。 “那条河,就是蒙水了吧?”妖妖声音沙哑地说道。 青蜥并没有看向蒙水的方向,而是望着平原的某一处。妖妖侧过脸发现青蜥浑身上下的每一处鳞片都似乎在微微地颤抖着,心中生出一种不安的预感。 她顺着青蜥的视线望去,刚好迎上一双白色的瞳孔。 四耳猿身,肩上还扛着一根缀满叶片的长条树枝。 “它不会就是长右吧?”妖妖试探着问道。 青蜥缓缓吞咽着口水,眸子里的漾满了恐惧。 “我不想死……” 32 | 长右故人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你长得像老鼠就算了,怎么胆子也和老鼠似的。”妖妖对青蜥传音道,“这个长右长得就像一只猴子,有什么可怕的呢?” 就在这时,一道陌生的声音突然在妖妖的灵识里响起:“小丫头,你还是第一个敢叫我猴子的。” “你是长右?”妖妖远远地望向长右的方向,对方那双瞳孔就像是两盏透着惨淡白光的圆灯笼似的。 “我来自长右山,所以它们都习惯这样叫我。” “我叫妖妖,从中州来,无意冒犯,只想到蒙水河畔找到回家的方法。”妖妖道。 “中州,梦泽宗。”长右的声音徐徐响起,“我知道这个地方。” “那你可认识梦泽宗的掌门蒹葭?”妖妖试探着问道。 “蒹葭……”长右慢吞吞地重复了这个名字,“我当然认得他,他是我的朋友。” 从长右的口中听到肯定的答案,妖妖终于松了口气。在她看来,既然梦泽宗修的是驭兽之道,所有的弟子都需要来到洪荒与这里的妖兽签订契约,那么梦泽宗的掌门应该会与这里的一些大妖建立某些联系。 如果蒙水是梦泽宗的弟子进入洪荒的入口,那么长右大概率应该认识蒹葭。 而长右的回答甚至超过了妖妖的预期,他们不仅仅认识,而且还是朋友。 因为妖妖一直是在用灵识同长右交流,所以在青蜥眼中,妖妖和长右都是沉默着遥望着彼此。 这让它不禁有些惊讶,这个看起来不比自己强大的桃妖,竟然毫不畏惧地同长右遥遥相望。 或者说,她先前被自己的法术逼得四下逃窜完全是装装样子,其实她一直都在隐藏实力,只是为了骗自己出来,才故意示己以弱。 念及此,青蜥顿时觉得自己身上的每一片鳞片都似乎竖了起来——这只看起来其貌不扬的女妖,心肠狠毒也就算了,居然还有如此深的心机,也难怪自己会栽在她的手上了。 青蜥甚至开始脑补出一场惊天大战,心狠手辣桃子妖大战孤独求败长右猴。 至于大战的结局,它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最终妖妖会败北。毕竟在它的印象中,尘世流传着一个叫做猴子偷桃的典故。 可妖妖要是输了,它中的毒该怎么办?虽然截至今日自己身体并无不适,可它心里清楚,越是厉害的毒药,毒发之前反而越是无知无觉。 而且,如果她真的输了,恐怕毒发之前自己就会被长右用树枝穿起来吃掉。 所以,无论如何妖妖都不能输。 但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它俩势均力敌以至两败俱伤,如此一来,自己便可以坐收渔翁之利,吃掉长右获取对方的修为,然后再逼迫妖妖交出解药。 想到这里,青蜥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就在这时,妖妖开始朝着长右缓步走去,青蜥回过神来,对妖妖传音道:“去吧,勇敢的桃妖妖,打败你面前这个长相丑陋的猴子怪,我会一直替你祈福,给你力量!” 青蜥哪里知道,长右可以窥探方圆百里内的灵识传音,它对妖妖说的这些话,被长右一字不落地听了去。 妖妖看到长右原本呈白色瞳孔在听到丑陋二字的时候突然蒙上一层血红。 妖妖心中暗道不妙,刚打算出言相劝,却还是晚了一步。 她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道黑色的身影便从天而降,一把便将青蜥拎在了手上,紧接着又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短短一次呼吸的间隔,青蜥已经被长右这样反复抡砸了数十次。 “你快别打它了。” 长右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将奄奄一息地青蜥丢在了一旁。 “虽然我也不喜欢它,不过没有它的帮助,我也没办法来到这里。”妖妖对长右传音道,“更何况,它长得没你可爱,一定是因为嫉妒你才故意这么说的。” “哼。”长右发出一声轻哼,“看在蒹葭的面子上,我便饶它这一次。”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是怎么搞成现在这副样子的?”长右看着妖妖背上奄奄一息的蒹葭疑惑道。 妖妖将扶桑寺发生的事简单的告诉了长右,长右眸子里闪烁过一丝冰冷,传音道:“符箓通天。” “什么?” “符箓通天是上古神魔之战中,凌霄宗掌门的撒手锏。”长右缓缓道,“苍狼虽然不是蒹葭最强的唤灵兽,不过其实力在洪荒异兽中也能排到中上,除了凌霄宗的符箓通天,又有什么手段可以在一瞬间击杀蒹葭的唤灵兽呢?” “唤灵兽被击杀,他的伤比我想象的还要重。”片刻的沉默,长右再次传音道。 “那你可有办法治好他?”妖妖眸子里流出一抹焦急之色。 “梦泽宗的功法是以本命精血与唤灵兽签订血契,一旦契约达成,唤灵兽便会成为此人身体的一部分。所以,唤灵兽身死,对主人造成的损伤是不可逆转的。”长右白色的瞳孔里透露出的凝重之色让妖妖的心瞬间冰封。 “伤损虽然不可逆转,但并不意味着这件事没有转机。”长右安慰道,“如果蒹葭可以再次破境,以梦泽宗的功法,他便可以再次获得与异兽签订血契的机会。到那时,他可以选择一个实力更强大的唤灵兽,以此来修补苍狼之死带来的伤害。” 长右的话让妖妖似懂非懂,不过只要有办法让蒹葭恢复过来,就是好消息。 况且,虽然她听不懂长右话中关于梦泽宗功法所含之道的部分,但她已经汲取到了治愈蒹葭最关键的信息,那就是让他再次破境。 可蒹葭现在这个状态压根儿无法修炼,更何况,他现在已经突破了第五重境界,想要再次破境就只有羽化登仙这一条路可走了。 念及此,一种无力感席卷了妖妖的身心,明明自己已经知道了救治蒹葭的关键,可自己却还是什么都做不到。 就在这时,一道刺眼的七彩流光突然吸引了妖妖的目光,她转头望去,只见蒙水前的平原上空,浮现出一道彩虹色的圆型缺口,一道人影从缺口中一跃而出,稳稳地落在地上。 虽然隔了很远,但妖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来人。 那个将一整壶醉仙酿都让给她喝的顾跃—— 梦泽宗的顾跃。 33 | 梦泽宗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再次回到中州云梦泽,春色已歇,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都透出初夏明耀的光景。 再次看到这熟悉的湖光山色,妖妖心中百感交集。花是花,木是木,人却不再。 来到云梦山下,妖妖仰起头,望向云雾的深处。顾跃来到妖妖身旁,有些犹豫地问道:“妖妖姑娘,你确定要背着掌门冲走登仙路吗?” 妖妖点了点头。 顾跃提议他可以先带着蒹葭回到宗门,却被妖妖拒绝了。 顾跃不甚解,妖妖道:“他在我身边,我会更安心一些。” 当然,这并不是全部的原因。 此前顾跃破境打开通往洪荒的通路,他本打算去寻一只实力强大的洪荒异兽作为自己的唤灵兽,却没想到在那里遇到了妖妖和重伤的掌门。 妖妖本以为自己可以跟他一起离开,但长右的一番话让妖妖的心又一次沉入谷底。 “破境虽然可以打开九州与洪荒之间的连接,但并不意味着洪荒的妖兽都可以穿过这条通路去到九州。” 长右的话让妖妖记起中州兽潮的时候,蒹葭是施展了梦泽宗的禁术才开启了可以让洪荒异兽去到中州的通路,而且禁术结束之后,那些异兽又全部被强制遣回了洪荒。 “不过,如果你修炼了梦泽宗的法门,倒是可以通过这条通路回到中州。”长右补充道。 如此一来,蒹葭可以随着顾跃回到中州,而自己还是无法离开。 但如果她不能把握这唯一的机会,自己很可能会被永远困在洪荒。 如此来看,第二重考验似乎压根就无法完成。 妖妖转念一想,倒也对。毕竟老者的机缘是留给梦泽宗后辈的,哪有梦泽宗后辈不修宗门功法的道理。 即便如此,妖妖也不愿意轻易认输。 或许以修仙者的身份她永远无法离开洪荒,可她还是一只桃妖。 她还可以与顾跃签订血契,如此一来,她就能以唤灵兽的身份离开洪荒。 可这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每次破境才能换来一次与异兽签订契约的机会,顾跃一定会更情愿选择一只厉害的异兽,而不是一只桃子妖。 犹豫再三,妖妖还是决定一试。 她告诉了顾跃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了顾跃西州扶桑寺发生的一切,却单单隐瞒了自己是赤霞留下的那枚桃子。 最后,她将自己的想法也告诉了顾跃,她想要成为他的唤灵兽,与他们一起回到中州。 长右有些诧异,为什么妖妖宁愿成为唤灵兽都不愿意留在洪荒。虽说这里弱肉强食,却总归是完完全全属于妖兽的地方。 可他不知道的是,妖妖心中也是这么想的。 她也想留在这一望无际的荒芜之中,从此孤日凄月为伴,凉风冷沙相随,终此一生。 这样,她便可以守着记忆,守着他留给她的最后一丝静谧与温度,对抗岁月的喧嚣,对抗命运的冰凉。 可她不能如此,她要离开这里,因为蒹葭需要她。 在看到顾跃破境而来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想明白了。 只是她不明白这一切是否是命运的安排,或许在她和相遇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这样的结局。 她是世人心心念念的,得之便可羽化登仙的灵桃。 而他醒过来的关键,唯羽化登仙一途。 就像是鸾儿和墨画,他们拼了命的奔向彼此,却终究逃不过命运的安排。 就像是上官渺渺与秦寒慕,他们已经走到了最后,可还是被命数捉弄,一个身死道消,一个含恨九泉。 如此看来,她和他的结局反而是最好的。 让一切都回到他与她相遇之前,重新开始。 她可以不再抉择,不再亏欠。 他也终会释然。 妖妖满眼期许的望着顾跃,这一切的前提,是他愿意选择自己成为他的唤灵兽。 万幸,在顾跃犹豫之际,长右突然开口对顾跃说道:“一个可以修行人类功法的唤灵兽意味着什么,就不需要我多费口舌了吧?” 听到长右口吐人言,妖妖第一反应是惊讶,转念一想自己都可以学会人类的语言,更何况是实力高深莫测的长右。 “更何况,你虽然破了五境,但你有十足的把握可以驯服一只同样强大的异兽吗?” 顾跃略显犹豫的看了妖妖一眼,最后目光停在蒹葭苍白的脸颊上。 终于,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妖妖背着蒹葭,随顾跃一起离开洪荒,中州湿热的风扑面而来,老者的声音也在同时响起。 “恭喜,你通过了吾第二重考验。” “穿越洪荒,不仅需要智慧、勇气与坚持,更重要的是耐得住寂寞。只有具备这些品质,才能在修仙的路上走得更远。” “第三轮考验,便是重走登仙路。” “这也是吾留给你的最后一重考验。” 之前两轮考验妖妖都是背着蒹葭一起完成的,所以最后一重考验,她也需要带着蒹葭一起。 因为这是在她接受考验之初与老者定下的规矩。 顾跃见妖妖如此坚持,也不再多说什么,便一个人从另外一条路先回到了梦泽宗。虽然他与妖妖签订了血契,但他并没有把妖妖当成妖兽,还是以朋友的身份对待。 妖妖最后望了一眼山路旁刻着登仙路三个字的石碑,便毅然决然地迈出了步子,开始攀登这一条无数次在梦境中看到过的登仙之路。 洪荒平原上,长右不知从何处找来一根枯黄的藤蔓,一手牵着一端,另一端系在青蜥的脖子上。 它心不在焉地,如同拉绳子似的提了提手中的藤蔓,青蜥吃痛回过头来。 “干嘛?”青蜥一脸委屈地开口问道。 “我只是在想,她能不能完成梦泽仙人留下的考验。”长右道。 “我觉得够呛,要不是你放水,让我去给她带路,她恐怕现在还困在第二重考验中呢。” “话虽如此,但我们还是从她身上看到了梦泽仙人想要考察的所有品质,所以也不算是放水。”长右道。 “还说不是放水,要不是你提前打好招呼,这一路上怎么可能一只异兽都遇不到?” “但至少,她破掉了你的地刺术,还用假的毒药骗了你一路。” “虽说毒药是假的,可你揍我那一顿却着实不轻。”青蜥抱怨道。 “谁让你打赌输给了我,甘愿做我百年的奴仆呢?” “不过,我还是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照顾那只桃妖?她不仅心狠手辣,而且心机深沉。”想起一路上的种种,青蜥忿忿道。 “你假装打不过她,就不是心机深沉了?”长右反问道。 “这不是你要求的吗?只要她能破了地刺术,就给她一个台阶下。” “我只不过给蒹葭一个顺水人情,毕竟没有梦泽仙人,没有梦泽宗,洪荒的妖兽就永远没有机会离开这里。” “那你想出去看看吗?”青蜥问道。 “不去了,有人类的地方,太复杂了。”长右感慨道,“还是洪荒好,没有勾心斗角,武力至上。” “更何况,还有一个百年的奴仆为我效命。” 34 | 登仙路(上)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关于登仙路的传说妖妖在中州的时候听到了很多,只是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踏上这条登仙之路。 爬满青苔的石阶,又湿又滑,即便是一个人走起来,稍不小心就可能滑倒,更何况妖妖还要背着一个比自己还要重的人。 她只能仔细地确认好每一步都踩得厚实,才会迈出下一步。可即便是这样,好几次她都重心不稳,险些摔倒。 妖妖很庆幸,每一次自己都能及时稳住身子,不至于摔倒顺着石阶滚下去,甚至要重新来过。 她还记得梦中的蒹葭,就无数次的摔倒又无数次的爬起来,一直到她梦醒,蒹葭都未曾走到山路的顶端。 “你说巧不巧,隔了一百年,我在做你曾经做过的事,要走你曾经走过的路?”妖妖侧着脸对蒹葭轻笑着说道,可惜他听不到。 妖妖艰难地向上攀登着,白日的光辉落下来,将她整个人都勾勒出一道泛白的轮廓。 好在初夏的日头还不至于如七八月份时那样毒辣,加上山间时不时有清凉的风吹过,给妖妖带来一丝凉意,可即使这样,妖妖的头发和面纱还是早已被汗水浸透。 偶尔有滑落的汗珠流进她的眼眶里,涩得她只能眯起眼睛,才能勉强看到模糊的路。 若是这条路只需一直这样走下去,虽然很辛苦,可总有一天可以走到头。 但妖妖知道,既然重走登仙路是老者留给她的最后一重考验,那么事情绝对不会如她所想这样简单。 果然,当妖妖腾出手来拂去蒙在眼前的汗水时,她眼前的景象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放眼望去,早已不见蜿蜒曲折直通云霄的山路,而是烽火唤狼烟、刀光映剑影,鼓角边声四起的沙场。 妖妖认了出来,这是中江之战的最后一役。 她无暇细想,因为她发现蒹葭不见了。 震耳欲聋的呼喊声突然响起,妖妖一怔,循声望去不是蒹葭,又能是谁? 只不过,那时的蒹葭脸上还带着血腥气掩盖不掉的稚气。 只见蒹葭迎着漫天剑雨,踏着尸山血海冲到城下。他顺着云梯爬到城墙上,顺势砍倒两名守城的江州战士。 接下来,一切如妖妖在入梦阁的梦境中看到的那样,更多的中州涌上城头,与守军厮杀在一处。蒹葭则是冲向江州军的大旗,一刀砍倒了它。 崔牧挽弓搭箭,箭矢如风,直直地朝着蒹葭飞了过去。 尽管知道结局,可妖妖的心还是不由地提到了嗓子眼。 下一刻,箭矢轻巧地贯穿了蒹葭的身体。他缓缓地转过头,朝着不知名的远方望了一眼,便无声地到了下去,从城头跌落。 这不可能! 妖妖几乎是同时朝着蒹葭跌落的地方冲了过去。 记忆中,明明有人替蒹葭挡了崔牧那致命的一箭。 他应该安然无恙才对。 难道说,这一切都是幻境。 可如果眼前发生的一切是幻境,自己明明已经找到了境影,理应从幻境中苏醒才对。 又或者,自己此刻看到的才是真实发生的,之前梦境中见到的一切不过是虚幻? 那蒹葭又是如何活下来的? 中江之战的时候,他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被一箭射穿了心脏,又从数十丈高的城头跌落,没有可能幸免。 可蒹葭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就死掉呢? 他可是要成为中州英雄的人,他可是要成为梦泽宗掌门的人。 他可是蒹葭啊。 妖妖冲到城楼下,却迟迟不敢上前。 那道熟悉的被鲜血浸透的身影,如同一朵枯萎的桃花那般安静地贴在地面上。 蒹葭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妖妖不断地告诉自己。 于是她再一次迈出了脚步,朝着蒹葭,朝着似乎命中注定的使命。 她走到蒹葭面前,将他背在自己的背上。 离开这里,到一个没有世事纷扰、没有悲伤没有回忆的地方去。 或许,梦泽宗的云深不知处就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妖妖背着蒹葭穿行在尸山血海中,汗水不断地落下,与血水混合在一起,蒙在了眼睛上。 尸山血海渐渐模糊,妖妖拭去汗水,眼前还是熟悉的爬满青苔的石阶路,她背着蒹葭,仍然走在登仙路上。 方才所见的一切似乎就是一场梦。 可当妖妖看到双手沾满未干的鲜血时,她便知道,方才经历的一切,似梦非梦。 妖妖开始继续艰难地上行。 可她却忽略了自己的身体的变化—— 她的灵魂之力正在不断地涌向着破境时凝聚成婴孩状的那一团鬼气,并开始与那团鬼气融合。 伪元婴正在随着灵魂之力的不断注入而渐渐凝实蜕变成真正的元婴。 她已经正式踏入了舍却肉身塑胎境。 塑胎境的关键不仅仅是达到修炼功法对应的层次,还需要领悟一个字——舍。 木玉牺牲自己,让妖妖第一次感受到舍之道,这也意味着她半只脚踏入了第三重境界。 舍之后,便是得。 无得,如何塑胎? 登仙路上,她见证了生与死,不离且不弃。 这份坚持,注定有得。 这便是得之道。 有舍有得,终结元婴。 妖妖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她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身体里又涌出了一些气力,所以脚下的步子也不自觉轻盈了许多。 35 | 登仙路(中)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即便妖妖的实力又有了新的突破,可之后的路似乎并没有因此而变得更加容易。 妖妖渐渐地发现,随着她的不断攀登,迈出的步子似乎越来越轻。 脚下的青石板路似乎不再坚硬,而是变得如同棉花团一样柔软。 或者说,妖妖觉得自己的每一脚都不再是落在地上,而是踩在天空中的云团上。 妖妖不自觉地低下头去,谁曾想她竟真的看到一片湛蓝的晴空以及脚下一条蜿蜒着通向远方说细长云朵。 她竟然真的踩在了云上了。 妖妖仰起头,看到倒悬生长的森林,看到如同倒挂的钟乳石一般地山峰,看到星河一般蜿蜒流淌的川流。 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反了过来。 突然其来的变化让妖妖有些不知所措,她第一次停下了脚步。 如果世界颠倒,那是不是意味着一切的选择都要反过来? 还是说,不论天地颠倒,日月变幻。她的目标始终都只有一个,那就是走到登仙路的尽头? 出于直觉,妖妖更倾向于后者。 若是如此,她就必须回到地面上。 可究竟该如何回到地面上? 日升月落,天上地下,这些本是九州传承至今的规则,自己又该如何打破? 打破规则,妖妖看了一眼蒹葭,想起他曾经给自己介绍过的修仙者五大境界。 如果自己可以达到修仙者的第四重境界——超脱规则至臻境,那么自己应该可以打破此刻的僵局,重新回到地面上。 可自己才刚刚突破第三重境界,又如何可以在短时间内达到第四重境界? 若果真如此,那么自己便是遇到了一个无法破解的局面。 妖妖想起了扶桑寺的思禅大师,一夜破五境。别说是一夜破五境,要是自己可以在短时间内从第三重境界突破到第四重境界她都可以让如今的困局引刃而解。 不过以妖妖的性格,她向来不会甘于认命。只要不到最后关头,她都会不断地尝试下去。 就算自己的鬼气不能达到四重境界,那也没关系,作为灵桃的自己体内还有取之不尽的灵气。 想到这里,问题似乎突然变得简单起来:只要自己可以参透如何超脱规则,便可以借用体内的灵气,短暂的达到第四重境界。 可究竟应该如何超脱规则呢? 妖妖仔细回想着之前同蒹葭和木玉论道的每一处细节。 终于,她想到了一些似乎很关键的谈话内容。 蒹葭曾经告诉过她关于羽化登仙的几种方法,其中就用一种由内而外的羽化。 这是一种关于灵魂脱离肉体,以摆脱天地规则的限制的一种方法。 那么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如果可以让自己的灵魂脱离肉体,也可以让自己短暂的超脱天地规则的束缚呢? 若果真如此,那她还真得有一个让灵魂脱离本体的办法。 因为《鬼录》上就记载了相关的法术,可以让灵魂脱离肉身,不过前提是到达第三重境界。 妖妖缓缓闭上眼睛,仔细回想着那道法术的施展条件。 突然,她再次睁开眼睛。此刻,一双眸子都蒙上了一层如霜如雾的灰白色,看上去格外浑浊。 她就这样一动不动的倒立于云端,仿佛一尊石塑那般。 渐渐地,一层黑色的薄雾将妖妖的身体笼罩,与此同时,她感受到一种飘飘然地感觉。 妖妖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臂,她的胳膊一动不动。但她去可以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胳膊已经活动过了。 妖妖尝试向前走了几步,当她回过头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身体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处。 这一刻,妖妖知道自己的法术成功了。 于是,妖妖不再犹豫。她生出一个念头,让自己回到地面上。果不其然,她这个念头才刚刚成型,自己便重新出现在登仙路上。 一切都如妖妖预料那般,既是超脱规则,那一定便是随心所欲,天地之间任畅游,所以只需要一个念头便可以打破规则。 可妖妖还没来得及庆幸,新的问题又接踵而至,自己只是灵魂回到了地面上,肉身依旧倒悬在云端。 而且,随着她落到登仙路上的那一刻,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灵魂已经无法感知到远在云端的身体了。 36 | 登仙路(下)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无法感知身体,便意味着她的灵魂要一直游离在外,无法回归。 即便灵魂出窍,神游天地是道入至臻境的修仙者都能掌握的道法手段,可灵魂离体总归是受到时间的限制,一旦超过极限的时间,灵魂便会由于脱离本体太久,而面临溃散的危险。 对于至臻境的强者况且如此,更何况是通过功法才可以短暂地实现灵魂出窍的妖妖? 妖妖在施展这道法术之前,自然也知道了其中的凶险。只是之后事情的发展,渐渐地超出了她的预期,让她一时之间想不到任何应对之法。 按照《鬼录》中的记载,她灵魂离体大概可以维持一炷香左右的时间,所以她必须要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回到身体里。 一念及此,妖妖身旁凭空出现一根燃烧着的檀香。 檀香安静地飘浮在空气中,安静地明灭交替着一点艳红,勾勒出一缕细而绵长的青烟。 妖妖有些惊讶,难不成超脱规则的另一重含义是心想事成? 于是,她试探着生出灵魂回到身体内的想法,有那么一个短暂的瞬间,妖妖似乎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的躯壳,可不过一瞬间,她就失望地发现压根儿无事发生。 仔细一想,自己此刻见到的,经历的,都是那个梦泽仙人留下的考验,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让自己通过了? 想清楚这一点,妖妖反而有些释然。既然不能投机取巧,那就一切照旧。虽然自己的灵魂失去了对身体的感应,但至少还可以自由的行动。那就让自己的灵魂代替身体,完成接下来的一段登仙路。 至于这一炷香的时间究竟可以走多远,爬多高,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妖妖意随心动,行随意引,目光所及便可以瞬息而至。如此攀登,比起之前不知要快上了多少倍。如果可以保持这样的速度,妖妖有足够的信心可以在一柱香的时间内走到登仙路的尽头。 可她也知道,一切不会来的如此容易。当她行至云梦山的中段时,她被厚重的白色云雾吞没了。 这应该就是蒹葭曾经和她提过的云深不知处。 妖妖之前一直对这里心向往之,甚至不止一次地幻想过带着蒹葭一起在这里修行,以远离尘世间的种种纷扰。 可如今,她第一次来到云深不知处,这里竟成了她登上云梦山最大的阻碍。 由于视线所限,妖妖只能在云雾中摸索着前行。妖妖知道,当她从云雾中走出来的时候,距离登仙路的尽头就很近了。 约莫过了半炷香的时辰,妖妖还是被困在云雾之间。妖妖心中不由得有些焦躁。就在这时,前方突然出现一团亮光。妖妖以为那团亮光便是云雾的出口,便连忙朝着亮光行去。 那是一团柔和的乳白色的光,就像是一团毛茸茸的面团。当妖妖来到光团前的时候,她便不受控制地朝着光团探去。 一丝温暖柔软的感触瞬间席卷了妖妖的意识,她看到一间古色古香的房间,房内的陈设给妖妖一种莫名的熟悉之感。但她却可以肯定,自己从来没有进过这个房间。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被缓缓地推开了。一个面色如霜的年轻女子缓缓地走了进来。她的脚步很轻,一袭拖地的白裙宛若一朵浮云,与其说是她走进来,倒不如说是飘进来。 只见她缓缓地坐在梳妆镜前,不经意地朝着镜中瞥了一眼。 妖妖也随着她的视线望向镜中,镜子中没有倒映出女子的脸,而是一处烽火狼烟的战场。 妖妖刚刚经历过的,中江之战的战场。 妖妖也终于意识到房间中的熟悉之感有何而来,年轻女子此刻望着的铜镜,不正是蒹葭从雀言手中夺回来的观世铜鉴么? 镜中,蒹葭登上城头,杀敌夺旗,崔牧挽弓搭箭,夺命的箭矢朝着蒹葭飞驰而去。 箭离弦的刹那间,妖妖下意识地移开视线。余光里,她看到女子缓缓地抬起手,掌心中的符箓瞬间燃尽,化作一道流光映入了镜中。 妖妖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连忙移回视线,果然如她所料,镜中的一切突然都放慢了数十倍,蒹葭的动作变慢了,箭矢的移速变慢了,就连千军万马的厮杀和呐喊都变慢了。 可有一个人却没有变慢,他就是柳杨。 中江之战替蒹葭挡了崔牧致命一箭的柳杨。 柳杨朝着蒹葭的方向拼命冲了过来,直到他来到蒹葭身前的那一刻,镜中的一切才再一次回归了正轨。 箭矢没入了柳杨的胸膛,他倒在了蒹葭的怀里。 一切都如同妖妖在梦中见到的那样。 乳白色的光团破碎,妖妖的意识回归。她依旧身处云雾之中,她不知过去了多久。 或许早已过去了几炷香的时间。 又或者只有一瞬间。 妖妖望向不见尽头的云雾深处,这一刻,她突然就明白了超脱规则的真谛。 天地间,哪里有真正的无规无矩,世人所追求的超脱规则,不过是自身实力所及下相对自由。 就像是自己可以做到灵魂出窍,可以一念焚香,一念百步,但无法一念让自己的灵魂重新回归本体。 就像中江之战中,蒹葭的生与死。 那一日,他原本断无活路的。 可是赤霞要他活,他便能活。 这便是赤霞的超脱规则。 同样的中江之战,同样的情景,自己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蒹葭中箭坠亡,这便是自己的力所不及。 没有永恒的规则,所以也没有永远可以超脱的规则。 九州的规则是仙人定下的,当你可以超脱九州规则的时候,你的实力便触碰到了仙人的门槛,可仙界同样有规则,所以超脱规则,便是不断地追求,不断地超越自我,在规则之下,又不受限于规则,同样可以实现自由。 妖妖想明白了这一切,眼前的云雾骤然散开,她依旧背着蒹葭停在登仙路上,灵魂也未曾离体,先前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只是一场梦。 可是当妖妖不经意间地回过头时,才发现身后是一望无际的云海。 她已然穿过了云深不知处。 37 | 登顶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登仙路的后半段,山木渐稀。视野变得开阔起来。 妖妖贪婪地呼吸着稀薄却清新的空气,歇息了片刻,便背着蒹葭继续攀登。 终于,她看到山顶上倾斜而下的雪白天光,顺着一线的山路漏了下来,就像是一只雪白柔软的手,光线照在妖妖的身上,化作了温暖的柔情撩拨着她的心,恍惚间,妖妖仿佛看到了木玉,看到他雪白的头发,以及比桃花还要明艳的脸,他一如既往略显轻佻的冲她笑着,勾了勾手指。 “木玉,是你吗?”妖妖闭上眼又睁开,木玉的脸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更加清晰。 “废话,放眼整个九州长得这么帅的,除了小爷还有谁?”木玉笑着反问道。 “真的是你吗,小焚香?”妖妖恨不得立马朝着他的方向奔过去,可偏偏是这个时候,她的双腿如同灌了铅一样沉重,寸步难行。 “妖妖,你不想见到我吗?”木玉有些失望。 “当然不是……”可妖妖越是努力想要冲过去,整个身体都开变得越来越沉重。就连身后背着的蒹葭,似乎都比之前重了百倍千倍。 “那你怎么不过来我身边?”木玉的语气如同一个待君归的新妇那般幽怨。 “我也想过去,可是我动不了……”妖妖连忙焦急地解释道。 “那是因为你的身上的担子太重了妖妖。”木玉一脸心疼地说道,“放下他吧,放下身上的担子吧。” “不可以的,他是蒹葭,他是我们的朋友……” “你已经为他做了足够多,可你却从来没有为我做过什么。”木玉平静地说道。 “不是这样的。”妖妖连忙说道,“如果现在把他换成你,我也不会选择放弃的。” “可我终究是我,他也终究是他,不是吗?”木玉不依不饶地追问道,“算了,我走了。” 木玉说罢,转身便要走。 “不要走。”妖妖一边央求着,一边拼尽力气又登上了一阶台阶。这一步走得格外艰难,几乎透支了妖妖全部的体力。 她再也支撑不住身子,缓缓地倒在了登仙路上。 可木玉却仿佛没看到似的,决绝地转身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在雪白的光线中渐渐消融,妖妖觉得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也在那一刻一起消融掉了。 她茫然到麻木的望着那一线的雪白,一道声音不断地在她的耳畔叫嚣着——他走了,他走了—— 空洞的绝望如水般从四面八法朝着妖妖涌来,也许真的如同木玉所说的,自己身上的担子太重了,该放下了。 她一动不动地趴在冷硬的青石路上,不知过了多久。 日升月落,星冷霜寒。 无数次妖妖迷迷糊糊的睡去,又无数次,从梦中哭着笑着醒来。 不知何时,她的眉宇间晕染了星寒,发梢涂尽了霜色。 若是她自己可以瞧见自己如今的模样,一定会觉得格外眼熟。 因为她也曾在梦境中看到过蒹葭同样落魄的模样。 妖妖从一段不愿再去回忆的痛苦梦境中醒来,她的眼角还挂着一滴未来得及落下的泪。 她艰难地抬起手,探进自己的衣服里。 她摸出来仅剩下一根的筷子法器,原来就是它一直被压在身下硌着自己。 妖妖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很没用,她总以为只要自己努力修仙,就可以保护自己生命中重要的人,可到头来,却连木玉送自己的法器都只余下一半。 若是蒹葭现在还能同自己讲话,那他一定会很温柔地告诉自己说,她已经尽力了,这不怪她。 若是木玉没有走,那他又会和自己说什么呢? 会埋怨自己把一双筷子弄丢了一根么? 他不会的。 他为了自己,宁愿变成一棵树,又怎么会忍心责怪自己呢? 又怎么会忍心丢下自己呢? 妖妖猛地一震,她认识的木玉,她的小焚香是从来都不会丢下她的。 所以,那个丢下她独自离去的人,怎么可能是真的木玉? 一念及此,妖妖心中再一次燃烧起了斗志。没有力气站起来,但她还能爬。 只要自己不放弃,就算是爬,她也能爬到登仙路的尽头。 原本就伤痕累累的双手,再一次变得血肉模糊。但疼痛并不能阻止一颗勇往无前的心。 就算每爬上一个石阶,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但至少,她还有时间,足以让她恢复体力。 拦在妖妖和考验完成之间的,似乎就只剩下了时间与耐心。 可妖妖终究是低估了梦泽仙人留给梦泽宗后辈的考验。 当她终于爬到了最后一阶石阶上的时候,她身下的青石路突然裂开,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妖妖跌落回中江之战的战场上。 这一次,她不再是旁观者,而是变成了站在蒹葭身旁的那个人。 她变成了柳杨。 一幕幕的熟悉的场景不断地重演,她始终跟随着在蒹葭身旁,直到两人冲上了城楼,被涌上来的守军强行分开。 妖妖满眼都只有蒹葭,无心战斗。奇怪的是,所有的守军也仿佛看不到似的,没有人对她发动攻击。、 最后一幕再一次上演,妖妖看到身边所有人的动作变得缓慢,看到那支缓缓飞向蒹葭的箭。 她毫不犹豫地冲向蒹葭,想要替他挡下这一箭。 可就在最后关头,妖妖突然停了下来。 替蒹葭挡箭的人是她,可死去的人却会是杨柳。 可如果她不去挡,那么死掉的人便是蒹葭。 这个时候,妖妖突然作出了一个决定。她没有替蒹葭去挡那一箭,而是选择将他推开。 箭矢从两个人中间飞驰而过,柳杨和蒹葭都活了下来。 崔牧见状,自知气数已尽,缓缓放下手中的弓,他投降了。 既然这一仗已注定失败,那又何必让这些还活着的人继续去送死呢? 他想,就算换作是秦将军,也会和他作出一样的选择吧。 妖妖没想到,她的举动,竟然改变了三个人的命运。 只可惜,考验中的抉择并不能改变现实中的结局。但妖妖的举动,却让她自己陷入更艰难的境地。 原本她只要舍弃生命救了蒹葭,便可以完成最后的考验。可随着崔牧的投降,战争随之结束,她似乎再也没有机会去完成这件事了。 38 | 七彩道云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回忆如烟,所有快乐的或是悲伤的情绪升起又落下。前尘往事走马灯似的一幕幕在妖妖脑海中闪过,画面的最后,她举起戮仙刃,毫不犹豫地刺穿了蒹葭的胸膛。 鲜血漫过回忆,戮仙刃再一次出现在妖妖的手上,准确地说,是出现在柳杨的手中。 她的目光越过欢呼雀跃的中州军,越过纷纷放下兵刃的江州城守军,最后落在不知何时走上主城楼的蒹葭身上。 妖妖又一次看向手中的戮仙刃,在未知的虚空中隐隐有一道神秘的声音传来,那道声音告诉妖妖,只要她再次把戮仙刃刺入蒹葭的胸膛,就可以结束这场考验。 可就算妖妖明明知道考验中作出的决定并不会影响到现实中的一切,可她还是不愿意再一次看到蒹葭被鲜血染透的胸膛。 然而,妖妖却突然失去了对杨柳身体的掌控。 他拨开众人,一步一步地朝着蒹葭所在的城楼走去。 妖妖想要停下脚步,想要丢掉手中的戮仙刃,可她还是不受控制地一步接着一步走上城楼的旋阶,最后来到了蒹葭面前。 蒹葭望向杨柳的目光里仍然洋溢着胜利的喜悦,可下一瞬,便被震惊和困惑所替代。 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到的是刻满了古老符文的剑柄,以及胸膛正在慢慢晕染绽放的一朵血红色的蔷薇花。 他再一次看向这个同自己并肩作战多年的袍泽兄弟,可眼前的人,分明是一个面容如画的女子。 “你……” 是谁两个字,终究是没有随着最后一口气吐出来,蒹葭倒下去的时候,空洞的眸子里仍然留下了一抹惊疑。 眼前的场景纷纷破碎,妖妖再一次回到登仙路的尽头。 她看准机会,艰难地伸出手,一寸又一寸的在空气中缓缓前伸,呐喊声哽在她的喉咙里,天地皆寂。 清风吹动山石,发出萧瑟的回声。 流云从穹顶下缓缓地爬过,投下苍凉的影子。 无比缓慢地,妖妖的手指触碰到最后一阶石阶。 那一刻,风停了,云住了。 妖妖轻轻地笑出了声,因为她看到木玉正站在登仙路的尽头,微笑着朝她伸出了手。 两只手紧握在一起,妖妖似乎感受到了无穷的力量与温暖。 另一只手也攀上了最后一阶台阶。 接着是身体,最后是双脚。 她爬上来了。 她走完了登仙路。 妖妖急切地去寻找木玉的身影,可这里除了云梦山顶一望不到尽头的山石树木,再无一人。 妖妖茫然无措的爬在冰冷的地上,没有注意到她头顶渐渐汇聚的七彩云朵。 直到第一道七彩流光落下来的时候,妖妖早已沉沉地睡去。 七彩光华滋润着妖妖身体,她残破的手掌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 妖妖感觉自己仿佛坠入了一张温暖又柔软的大网,又像是落入她从来不曾体会过的母亲的怀抱,她无比贪恋着此刻的温存,久久不愿醒来。 她不愿,但她不能,因为蒹葭还在等着她。 妖妖睁开眼睛,山间的风透过面纱打在她的脸上,让她瞬间便清醒了许多。 妖妖试着站起身来,索性她的身体已经在七彩光华的滋补下恢复了很多,所以哪怕还要背负着蒹葭,她还是很轻松地站了起来。 就在这时,妖妖面前的林木间,缓缓走出一个白发白须的老者,他面容慈祥地冲着妖妖微微一笑道:“恭喜你,通过了吾的所有考验。” “前辈便是梦泽仙人?” 老者道:“也对,也不对。” “吾早已羽化登仙,你如今看到的,只不过是吾留在人间的一段记忆。”梦泽仙人缓声道。 “既然我已经完成了前辈的考验,还请前辈帮我治好他。”妖妖道。 “吾只许你一段机缘,至于你如何利用这段机缘,那是你自己的事情。”老者说着,缓缓仰起了头,望向天空。 妖妖这才注意到自己头顶那一团七彩的云朵。 “此乃七彩道云,蕴含着吾唤灵之道的至臻大道。至于能领悟多少,那便是你的事情了。”老者说罢,便要转身离去。 “前辈,晚辈还有两点疑问。”妖妖见老者欲走,连忙说道。 见梦泽仙人停下了脚步,妖妖赶忙继续问道:“如前辈所说,这七彩道云可能助人羽化登仙?” “天地万法万道,皆可登仙。”老者道。 “那这次机缘,我可否让给别人?” “此乃你的机缘,如何使用自然随你。” “多谢前辈。”妖妖朝着梦泽仙人微微鞠了一躬,便从怀里缓缓地摸出了一枚幽蓝色的珠子。 梦泽仙人看到妖妖手中的珠子,眸子里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深邃之色。他轻轻摇了摇头,转身缓缓地离去。 妖妖捧着梦珠,身后生出一双幽蓝的蝶翼。 蝶翼如流水一般将蒹葭包裹在内,妖妖侧过脸,对依旧昏迷不醒的蒹葭轻道一声:“走了,蒹葭。” 蝶翼徐徐扇动,带着两个人缓缓地飞向空中的七彩道云。 来到道云之下,妖妖慢慢地解开将两个人绑在一起的缘之结,只留下系在两个人手腕上的两端,她捻了一道鬼术,一团黑色的鬼气将蒹葭缓缓地托到了道云的高度,接下来七彩流光喷涌而出,蒹葭被流光包裹着吞入了道云之中。 妖妖不知道道云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默默地摩挲着系在手腕上的缘之结,似乎通过这绳索,便可以感受到蒹葭的脉搏。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妖妖安静地等待着,等道云散去,等一个结果。 突然,道云中迸发出一团狂乱的灵力波动,妖妖无力抵抗,被直接拍落云端。 手中的缘之结应声而断,妖妖还来不及遗憾,道云突然炸裂。 七彩光华如同一个巨大的茧那样包裹着蒹葭,蒹葭依旧双目紧闭,脸色苍白,丝毫没有转醒的意思。 如今蒹葭被至臻道韵包裹却无法更进一步羽化登仙,这之间一定还缺少某个必要的环节。 妖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看了看手腕上被缘之结印下的勒痕。胸膛里,那一团灵力内聚成的心脏正在有力地跳动着,她略带释然地笑了笑 她知道,这一刻终究是要来了。 39 | 羽化登仙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妖妖顶着蒹葭身上不断喷涌而出的巨大压力,缓缓地站起身来。 她默默地将双手举过头顶,体内的鬼气不断地汇聚到元婴之中。 当妖妖将体内的最后一丝鬼气也融入元婴中后,她终于可以感受到停留在自己体内的那一团纯净的灵气。 妖妖最后听了几声自己的心跳声,因为她也不知道,稍后是否还能再听得到。 她仰着头,望着漂浮在空中,浑身披着七彩流光的蒹葭,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是决绝之色。 下一刻,两道乳白色的灵力顺着她的掌心徐徐射出,最后汇聚在蒹葭的身上。 妖妖脚下的大地开始颤抖,飞沙走石。 呼啸的风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天上的云也拉扯成一条条的絮状。 突然,两道灵力迸发出刺目的白光,将云梦山上所有的草木山石都染上了一层晃眼的耀白之色。 九州之上的所有人几乎是同时被这令天地失色的白光所吸引,凡人奔走相告,云梦山又有仙人羽化飞升。于是虔诚的信徒皆伏地朝着白光的方向纷纷叩首。 九州各派的修仙者也各自施展了神通来到云端,想要一窥白光的奥秘。 大泽万剑门陈家姐妹百感交集,相顾无言。 鲛人族鱼一仰头望着中州方向,悠然自语道:“中州,云梦山。” 洛州济世堂,华汤正在与秀儿论道,秀儿觉得济世堂替人医病不仅不应该收取报酬,也不应该收取患者的承诺。 华汤苦口婆心地告诉秀儿:“秀儿,医家也是一种职业,若是什么都不要,我们连香火钱都没有了,怎么维持这么一大家子人修行呢?” 突然之间的天地变色,让华汤大惊失色。他和秀儿同时望向云梦山的方向,秀儿默默吞咽着口水问道:“天地异象,这是有人要羽化登仙!” “嗯。”华汤有些羡艳地回应道。 “师父啥时候可以羽化呢?”秀儿一脸认真地问道。 “……” 东海凤凰林,凤凰同何罗鱼原本正在聚精会神地听北柯讲故事,骤然明耀天地的白光自然惊扰了他俩的兴致。 “小破鸟,九州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仙人了吧?”何罗鱼有些怅然地问道。 “约莫有百年了吧。”凤凰回应道。 “若不是答应了那位要永生永世待在东海,我倒挺期待去会一会这个新晋的仙人。”何罗鱼吐着泡泡,眸子里满是期待。 “你要是手痒了,我不介意替你松松筋骨。”凤凰不怀好意地说道。 “罢了,和你打架没啥意思。”何罗鱼摇了摇头,“那个北什么柯,方才你讲到哪里了,继续吧。” 北柯愣了一下,最后望了一眼中州的方向,便继续给两只异兽讲起了自己同幽言之间的故事。 “中州的方向,还好不是她。” 鬼谷幽言心意一动,她没有望去中州,而是遥望了一眼东海,脸上覆着霜雪。 江州林府,游鱼最近几日,心中一直有些隐隐的不安,可她却始终说不上来缘由。直到方才看到贯穿天地间的耀眼白光,她不安地想道:“木玉便是从中州而来,这天地异象该不会是因为他吧?” 西州扶桑寺的思空和暂未离去的青木见此情形,顿时便猜到了发生了什么。 “没想到她们竟然还活着。”青木道人面无表情地说道。 “这么多年了,九州终于又要出一个仙人了。”思空转着佛珠喃喃道。 “要是当初去崖底细细搜索一番就好了。”青木道人似有些惋惜。 “与其懊悔,我们不如早早做好迎战的准备。”思空轻叹一声。 “大师莫不是再担心他羽化之后,还会来找你我寻仇吧?”青木反问道。 “除非他在第一时间便动身前往仙界。”思空道,“否则谁也不能保证他会做什么。” “就算他羽化成仙,也不可能凭借一人之力对抗扶桑寺与凌霄宗。”青木道人沉声道,“况且,就算他对你我有怨气,但他羽化之后便是仙人了,而你我终究还是凡人。” 顾跃是第一个赶到附近的修仙者。 他看向漂浮在空中,被七色光华包裹的蒹葭,顺着通天的耀眼白光视线缓缓下移,看到了那道熟悉的瘦削身影。 妖妖就那样摇摇晃晃地立在原处,双手举过头顶,像是一棵在风雨中飘摇的树,倔强又沉默。 因为同妖妖签订了血契之故,顾跃可以感受到妖妖正在不断流逝的生命力。 他大惊失色,他想要去阻拦妖妖,却被乳白色的光晕弹开。 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去喊妖妖的名字。 终于,妖妖听到了顾跃的呼唤,她睁开眼,略带歉意地看了顾跃一眼,与此同时,她从身体中变分出一道灵力,朝着顾跃飘了过去。 一个新的契约取代了他同妖妖之间的旧约。与此同时,妖妖略带歉意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了起来。 “等我不在了,一个叫做鸾儿的七彩鸾鸟会接替我这具身子。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就拜托你了。” 顾跃还没来得及回应妖妖,白光便突然黯淡。一切如同来时那般让人猝不及防。 天地恢复了原来的颜色,妖妖缓缓地倒了下去。 一股强大的气息从蒹葭的身体里喷薄而出,他慢慢地睁开眼睛,平静地扫过云梦山熟悉的景色,最后他与顾跃对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蒹葭没有看到妖妖,而是仰起头,望向苍穹的深处。 他十分缓慢地抬起一只手,在空中轻轻划过。穹顶上的流云瞬间一分为二。 蒹葭欣喜地感受着体内难以抑制的灵力,一双幽蓝色的羽翼渐渐在他的身后凝聚成型。 蒹葭朝上轻轻跨了一步,只是一瞬,他便来到了九天之上。 他从未离仙界如此之近,近得只要一抬手,便可以触碰。 可直到此时,蒹葭才突然意识到一个从一开始就被他忽视掉的问题。 他终究是忽略了,由于自己是通过吸收灵桃灵力才达到的羽化境,所以他虽然可以引来天地异象,却不能引来天劫。 没有天劫,便不能开天门。不能开天门,即便是他已经达到了仙人的境界,却还是无法飞升仙界。 40 | 一枚桃核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蒹葭朝着不知名的远方深深地望了一眼,眸子里神色复杂。 不甘、愤懑与无法抑制的无力感充斥着他的此刻的心境,那种功亏一篑的挫败感让蒹葭觉得此刻的自己,就像是一只机关算尽却自作聪明的猴子。 他不禁轻笑出声,笑声中满是对命运与自己的嘲弄。 他回想起那日,赤霞一步入中州,于云端之上对自己说的话—— “蒹葭,好久不见。” 她当时明明告诉了自己,只要可以得到那枚灵桃就可以羽化登仙,可如今自己明明按照她说得做了,却为何还是会一败涂地? “我会在仙界等你。”赤霞嫣然一笑,“不过,你可别让我等太久。” 看着赤霞罕见的笑容,蒹葭有些恍惚,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州牧府里,桃子冲他那些低眉浅笑的年岁。 “终究是要让你失望了。”蒹葭喃喃自语道。 他轻轻跨出一步,转瞬之间便回到云梦山顶。他扫了一眼顾跃怀中昏迷不醒的妖妖,微微皱眉道:“她还好吧?” 顾跃摇了摇头:“我现在已经感受不到她的生命气息了……” 蒹葭走上前去,轻轻俯下身子,将手指点在妖妖的眉间。一点幽蓝色的亮光一闪而没,融进了妖妖的眉心。 妖妖猛地咳嗽了起来,顾跃眸子里流露出一抹喜色,他惊喜地看着蒹葭说道:“又感受到了!” 蒹葭并没有理会顾跃,而是一挥衣袖转身朝着林深处走去。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林木投下的阴影中时,才悠悠地飘出一句话:“等她醒来,带她到云深阁见我。” 妖妖倒下去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仿佛坠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白色虚无之中。 她似乎可以听到花叶摇曳之声沁于耳畔,可以嗅到不知名的花香荡漾在鼻端,甚至可以感受到微风伴着暖阳的光辉拂过她的每一处肌肤,她能感受到自己正在被繁花似锦的艳丽春光包裹,但偏偏只能看到一望无际的白色。 如果这便是生命走到尽头时看到的光景,那似乎的确会让人心生眷恋。 可即便心中有再多的不舍和眷恋,她能做的却只能是静静地等待着生命的终结,等待着自己的魂魄渡过忘川,去到传言中的彼岸。 正当妖妖准备放弃自己,沉沦在这漫无边际的白色空间中时,突然她看见一点幽蓝色的光点出现在不远的地方。 虽然如萤火般微弱,但那种迎面而来的熟悉之感却让妖妖顿觉心旷神怡。 妖妖情不自禁的朝着那团光走去,她握住了光。 妖妖睁开眼睛,直接撞上了顾跃关切的目光。 妖妖感受到掌心传来的阵阵微凉,熟悉的感触与温度。 没想到,竟是梦珠将她重新带回了这个世界。 妖妖看向手中的梦珠,她愣了片刻,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顾跃……”许久,妖妖才有些艰难地开口,她原本想问一下蒹葭现在的情况,可尝试了很多次,却还是无法说出对方的名字。 她问不出口,非是不愿,而是不敢。 可顾跃却从妖妖犹豫不决的眼眸里猜透了她的心思,于是直接说道:“蒹葭掌门已经恢复了,他还在云深阁等你。” 听到蒹葭没事了,妖妖长长舒了口气,然后用手撑地,慢慢站起身来。 不经意间,妖妖的手在地上摸到一小节微凉的绳索,她捡起来才发现原来是断开的缘之结。 看着缘之结由于拉扯而断开的不规则断面,妖妖有些莫名的伤感,她心中在意她默不作声地将这一小节缘之结收好了,问顾跃道:“蒹葭他醒来之后,有没有……” “有没有问过我。”妖妖小心翼翼地说完了后半句。 “这是当然了,是他救了你。”顾跃说道。 “那他可有说些什么吗?” 妖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希望听到蒹葭说什么,可就是想要去问,她想要听他对自己说什么,而非是自己想要听到他对自己说什么。 看似相同的两句话,含义却是千差万别。 “他看你无事了,便让我在你醒来后,带你去云深阁找他。”顾跃略显迟疑地继续对妖妖说道,“他总该是有很多想对你说的,但总要等你醒来不是?” 妖妖点了点头轻道一声:“我知道了。” 妖妖也曾设想过蒹葭醒来之后,自己第一句话会对他说什么。 “蒹葭,你醒了?” “蒹葭,你终于醒了!” 她也曾设想过,虽然治好了蒹葭,可她却没有醒来的情景。 她甚至一度面对了那无人言说的孤独。 但她怎么都不会想到,当自己再次站在蒹葭面前的时候,两个人会相顾无言。 一个人有千言万绪却无从开口。 而另一个却冰冷得如同一块儿结了冰的石头。 妖妖从来没见过蒹葭这般冷漠的模样,他如今的样子,就连最滚烫的酒和泪,也会转瞬成冰。 他是这样的陌生,陌生到妖妖一度以为眼前之人只不过是一具同蒹葭有着相同面容的躯壳,而这具躯壳里没有灵魂,只有漫漫无边的风雪与荒芜。 可无论如何,他终究是蒹葭。 “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几乎是同时,两人同时开口。 妖妖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你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 妖妖从怀里取出梦珠,抵到蒹葭面前。 蒹葭眯着眼睛瞥了一眼,这才发现梦珠上原本细微的裂缝如今已经变成了一道狰狞的裂口,露出了藏在梦珠里的秘密。 也是藏在蒹葭内心深处的,从不与人言说的心事。 那一枚小小的桃核。 是他在中州州牧府里,为她偷来的那枚桃子,剩下的那枚桃核。 她弄丢了它,他又找到了它。 然而一直藏在自己的心底。 蒹葭没有说话,妖妖轻笑一声,笑命运更笑自己。 “还给你。”她将这颗梦珠连同着这一段又悲又喜的岁月,连同着一颗完完整整的真心,轻轻放在了蒹葭的掌心。 “我要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妖妖也不知道继续待在这里自己该说些什么,又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有办法再面对眼前这个人。 41 | 真相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妖妖刚刚转身打算离开,那四个端放在屋内四角中,不断冒出袅袅白烟的香炉却突然出发炸响之声。 紧接着,三十二根暗黑色的石柱拔地而起,围成一个正方形,将妖妖困在其中。 “你是我救活的,没有我的允许,你哪里都不能去。”蒹葭丝毫不给妖妖开口的机会,将梦珠顺着石柱间的缝隙丢了进去,继续说道,“我送给你的东西,只有我不想给了,但不能你不想要。” 说罢,一道幽蓝色的流光划过,妖妖眨眼之间,已不见蒹葭的踪影。 她一时有些无措,只好默默地蹲下身子,捡起滚落在脚边的梦珠。 熟悉的感觉再一次透过手掌的皮肤直击内心。可这一次,这种感觉却是出奇地冰冷,冷到她的骨血之中,让她不能自已的浑身颤抖。 妖妖只好斜倚在柱子上,用胳膊抱紧自己的膝盖,试图以此来抵御不断沁入身体的寒意。 多日来的身体积攒的疲惫以及此时此刻内心的煎熬让妖妖不知不觉间便昏昏的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妖妖从充斥着荆棘与尖叫的诡谲梦境中醒来,她挣扎着睁开眼,刚好看到蒹葭正托着腮坐在房间正中的圈椅之上,与他对桌而坐的是一个面目不清的神秘男子。 “我明明已经突破到了羽化境界,我可以感受到体内不断涌动的强大灵力,可我尝试了很多种方法,就是无法开天门。”蒹葭语气有些不耐烦。 “你这个情况,当年的云梦仙人也遇到过。”神秘男子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声说道,“不过,他比你幸运,刚好遇到千年一遇的仙人下界云游,开启了天门,这才可以随着那个仙人一同飞升仙界。” 神秘男子的声音给妖妖一种莫名的熟悉之感,只是她完全记不起自己在哪里听过他的声音。 “如此说来,开天门并不一定要利用天劫之威,还可以让仙界的仙人帮你开天门。”蒹葭若有所思道。 “前提是你能够找到帮你开天门的仙人。”神秘男子嘶嘶地笑道。 蒹葭眉眼低垂,轻声道:“若只是我一人,还真没有把握,但我还有你。” “嘶嘶嘶……”神秘男子哑着嗓子笑了几声,“我帮你的还不够多吗?” “为梦泽宗的掌门效命,难道不是你的使命吗?”蒹葭冷笑着反问道。 “你说得没错,毕竟我能活到现在,对亏了梦泽仙人。”神秘男子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被困在石柱间的妖妖。 四目相触的瞬间,妖妖浑身一阵颤抖,那一双瞳孔如同蛇瞳一般竖垂在眼白之中,不断地散发出猩红的光芒。 妖妖终于想起了这道声音,更准确地说,是她认出了这双眸子的主人。 正是九头相柳的假面“蛇首”。 “怎么会?”妖妖不禁叫出声来。 “嘶嘶嘶……”相柳笑着看向蒹葭,“你的小情人看起来很惊讶的样子,你不给她解释一下吗?” 蒹葭面无表情地看了妖妖一眼,只是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它是梦泽宗的护宗异兽,一直都在为我效命。” 世人皆知万剑门的护宗剑阵,扶桑寺的普渡佛光,万象门的摄魂之铃以及凌霄峰的符箓通天,却无人知晓梦泽宗的护宗秘技。 这不与世人言的秘密原来竟是梦泽宗偷偷豢养了一只上古凶兽。 原来,当年云梦仙人根本不是为了继续镇压相柳才将鸾儿封印在入梦阁,而是为了以她的力量继续滋养相柳。 原来,相柳根本不是被自己无意间放出来的,一切都是蒹葭提前计划好的。 就连打开入梦阁,放出相柳的钥匙——梦珠都是他亲手交到自己手中的。 妖妖不禁回想起墨画与相柳交战时的情景,以及蒹葭掌心亮起的那一道幽蓝色的光。 相柳反败为胜,墨画身死魂灭。 妖妖终于想明白了一切,可她却又似乎什么都没想明白。 “为什么?” 妖妖问相柳,问蒹葭,更似问自己。 “你难道还不明白吗?”相柳看了一眼蒹葭,见对方似乎并无拦阻之意便继续说道,“他羽化失败身受重伤,却在机缘巧合之下找到了赤霞留给他的灵桃。” “但让他始料未及的是,此时的灵桃早已经生出了意识。”相柳顿了顿继续道,“这就意味着灵桃内的灵气已经属于了你,为了得到你体内的灵气,他真可谓是煞费苦心。” “是这样吗?”妖妖没有理会相柳,而是直视着蒹葭的眼睛问道。 蒹葭丝毫不避讳妖妖凌烈的目光,云淡风轻地回应道:“我原本只是想让相柳帮我消灭到你这道灵识,没想到竟被那个墨画打乱了原本的布局。” “那你为什么不亲自动手?”妖妖冷笑一声,“你明明有很多机会可以动手的,甚至早在刚刚认识的时候就可以动手了。” “因为我不确定,如果是我抹除了这段灵识,是否会影响到我吸收灵桃中的灵气。”蒹葭轻描淡写地回应道,就似乎是在讲述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所以,你故意接近我,讨好我,就只是为了可以更好地吸收灵气?” “若是可以让你心甘情愿地把灵气献给我,自然是最优的结果了。” “可中州那些死难的将士,大泽战死的剑修,还有扶桑寺那些誓死不退的僧侣,他们又该怎么算?” “修仙之路,本就是一条孤独的,绝情的道路,一人功成万古枯,他们只不过是我证道路上应有的牺牲罢了。”蒹葭随口道。 “那我呢?我又算什么?” “一枚桃子?一次机会……”蒹葭愣了片刻,“或许吧。” “我不信!”妖妖缓缓地摇了摇头,“若你一心只想让我死,那你又何必一次又一次地救我?” “你就该让我死在西州,死在扶桑寺,为何又要挡在我的身前?”妖妖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质问蒹葭,声嘶力竭。 “我宁愿死,也不愿意看到青木最后得到灵桃,这个回答你可还满意?”蒹葭用一句反问击溃了妖妖仅存地一丝坚持和妄想,那一刻,她的眼泪溃不成军。 “你既然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那求你杀了我,求你了……”妖妖泣不成声。 42 | 再临扶桑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如你所说,我既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又何必多此一举呢?”蒹葭的语气中透露出妖妖从不曾感受过的凉薄,淡淡地说道。 “就当是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最后再帮我这一次,好吗?” “难道活着不好吗?”蒹葭依旧面如止水般地说道,“一心求死,这可不是你的性格。” 妖妖抬起头,她直视着蒹葭结霜的眸子,自嘲地反问道:“那我该是什么样子?” “至少我印象中的妖妖,不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不会轻易放弃自己。”蒹葭云淡风轻地随口讲道。 妖妖不禁轻笑出声,笑声中却没有一丝的温度。 “我可以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吗?”妖妖一字一顿地说道。 蒹葭轻轻耸了耸肩便是默许了。 “那日溪畔树下,你对我说的那番话,可也是骗我的?” 有那么一个瞬间,妖妖几乎就要确认自己从蒹葭的瞳孔中看到一丝躲闪,可很快她便不得不承认是自己看花了眼。 香炉不断溢出来的浅白色烟雾在屋子里拉扯成千丝万缕的形状,很容易让人产生恍惚之感。 “很重要吗?”蒹葭的语气依旧听不出丝毫的情感,就像是一块儿冷冰冰的石头。 “不重要……吗?”与其说妖妖是歇斯底里地吼出这句话来,倒不如说她是直接从心中扣出四个字来,浸着血,淋淋地洒了一地。 “既然你觉得重要,那我就告诉你好了。”蒹葭不紧不慢地说着,仿佛是旁观者在讲述一个道听途说来的故事,“我曾经对你说过的一切,都是骗你的。” “这个答案你可还满意?” 妖妖无力地瘫靠在石柱上,蒹葭的话让她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与勇气,她默默地垂下头,避开了蒹葭那一双冰冷的眸子。 浑浑噩噩间不知过去了多久,直到一个月明的夜晚,如霜的月光透过窗扉溜进房间,淌过方砖地面,透过石柱的缝隙给她的背影染上了一层霜色。 一股久违的酒香伴着月光一同溜了进来。 妖妖抬起头,借着月光看清了来者。 “五五,是你吗?”许久没有开口,以至于妖妖觉得这声音都不是从自己嗓子里发出来的,更像是从别人那里偷来的。 “傻丫头,你这又是何苦呢?”五五轻叹一声。 “你一直都知道吗?” “喏,你喜欢的醉仙酿。”五五将手中的酒葫芦顺着石柱间的缝隙递了进去。 妖妖没有接,五五又叹了一声,慢慢地蹲下身子,将酒葫芦放在妖妖身旁。 “很多事不是你想得那样。”五五轻声道,“我是蒹葭的本命唤灵兽……” “我不想听到关于他的任何事情,包括他的名字。”妖妖冷冷地看了五五一眼。 五五无奈地叹息道:“他的心思,我比你清楚。” “别把他想得太坏。” 妖妖只是软绵绵地斜依在石柱上,任由月光沿着发梢流淌过眉宇间,就像月光低头亲吻过一个凉寒的梦。 “你有没有想吃的东西,我明天给你带来?”五五试探着问道。 妖妖双目无声地望着房间的某个角落。 “那我明天再来看你?” “你的酒。”妖妖将酒葫芦推了出来。 “……”五五欲言又止,默默地捡起酒葫芦,朝着门外走去。 “过几日,他要去一趟扶桑寺,应该会带着你一起去。”五五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之后便是门扇轻合的轻响。 妖妖侧过脸,望着紧紧关合的门,不由得出了神。 之后的几日,五五每日都会带着不同的美食前来,从囊夹肉到桂花糕,都是妖妖曾经爱吃的。 最后一晚,五五甚至带来了一口铜锅和几盘鲜切的牛羊肉,用法术燃起一团浮在空中的火,当着妖妖的面涮起了火锅。 “丫头,要不要来一点,这肉真的很新鲜。”五五夹起一块儿肉,在妖妖面前晃来晃去。 妖妖望着五五水汽之后若隐若现的脸,恍惚之间似乎看到了一个白发的美少年,低眉浅笑着对她说:“点心涮着吃,果然是一绝。” 妖妖原本以为自己这一世的泪早已经流尽了,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错了。 看到妖妖突然涌出来的眼泪,五五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他连忙施展了一道法术,将火锅凭空变消失了。 “丫头,我只是记得你爱吃火锅,所以想让你开心一些。”五五道。 妖妖抹了一把眼泪,摇了摇头。 “不爱了。” “你已经很多天滴水未进了,就算修了辟谷之术,也终究还是肉体凡胎。”五五道。 妖妖咬着嘴唇拒绝地摇了摇头。 “丫头,我拗不过你。”五五沉默了片刻继续道,“明天他就要去扶桑寺了。” “与我无关。” “可他会带着你一同去。” …… 尽管妖妖心中万般不愿,却还是如同笼中鸟一般,被蒹葭带着上了路。 与他们同去的,还有凶兽相柳,以及云梦森林的所有妖兽。 妖妖被蒹葭用法术囚禁在一个石制的方笼中,由五五载着,一路跟随着。 这一路上,妖妖难以置信地看着相柳带领一众妖兽在九州大陆上肆无忌惮地杀戮,最让她不能接受地是,蒹葭尽然冷眼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却无动于衷。 兽潮过处,城镇陷落,生灵涂炭。 整个九州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与混乱之中。 妖妖眼睁睁地看着无数无辜的百姓在她的面前惨死,看到不计其数的建筑化作瓦砾灰烬,可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终于,在妖妖见到了数不清的鲜血和废墟之后,她捱到了西州扶桑寺。 扶桑寺的僧侣不知何时便听到了消息,早早地封锁了进入寺庙的所有入口。 刚入西州的时候,西州妖皇便加入了蒹葭和相柳的阵营,中州与西州的妖兽合于一处,将扶桑寺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蒹葭凌空而立,他的背后挥动着一双半透明的羽翼。 “思空大师,你就是这样招待老朋友的吗?”蒹葭的声音犹如晴空里的一道惊雷,响彻整个扶桑寺的上空。 43 | 扶桑之难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思空与两个陌生面孔的僧侣一同飞上云端,停在同蒹葭相同的高度,遥遥相望。 “蒹葭掌门真是好手段。”思空转着手中佛珠沉声说道。 “不敢当。”蒹葭轻笑一声,“大师莫不是忘了,我可是贵寺普渡佛光的手下败将。” “那日我扶桑寺只为争夺灵桃,并无刻意为难蒹葭掌门之意。”思空道。 “大师所言极是。”蒹葭轻轻拍着手,“我不过是被大师与青木联手打下山崖,大师又怎么会为难我呢?” “蒹葭掌门此言差矣,那日是你自己挡在灵桃之前才致跌落山崖,并非我等本意。”思空直接道。 “我知道了。”蒹葭噙着笑,慢慢地抬起手,朝着浮屠塔的方向遥遥一指。 一道幽蓝色的光剑如雷如电般划过天空,随着一声爆响之声,浮屠塔轰然倒塌。 “你……”思空脸色变成一片煞白。 “实在抱歉,我看到塔顶落了一只乌鸦,本想帮着大师打落它,怎料法术偏了一些。”蒹葭笑着道,“不小心毁了浮屠塔,可并非我本意。” “蒹葭掌门,便是你已经入了羽化境,也莫要太过分。扶桑寺万年古刹,底蕴深厚,更有普渡佛光护佑,岂容你放肆?”思空怒道。 “大师莫生气,我都说了毁掉浮屠塔并非本意,大师又何必同我斤斤计较呢?” “你走吧,看在九州九宗同气连枝的份上,我便不与你计较。”思空道。 “大师好气度,着实令我敬佩。”蒹葭顿了顿继续道,“可现在我还不想走,该怎么办呢?” “那就别怪我出手逐客了。”思空手中的佛珠闪烁起隐隐的佛光。 “上一次大师和青木联手,我都没有机会单独领教扶桑寺的精妙功法,不如就借着今日这个契机,你我单独战上一场。”蒹葭丝毫没有退意,饶有兴致地俯视过泛着层层金光的扶桑寺,“既论高下,不论生死,如何?” “善哉,我处处相让,蒹葭掌门却是步步紧逼。”思空眸子一冷,“既然如此,那就让我来领教一下梦泽宗的手段。” 话音未落,思空手中的佛珠脱手而出,轻飘飘地朝着蒹葭的面门袭来,蒹葭嘴角勾着笑,只是随意握了握掌,转眼便让一串佛珠分崩离析,化作漫天齑粉洋洋洒洒地落下。 思空的眸子里流露出一抹震惊之色,虽然先前的攻击只是试探,但他至少也使用出三分的实力。可蒹葭却如此轻描淡写地化解这次攻势,尽显羽化境界之威。 思空口中念诵起经文,站在他两侧的僧侣也附和着他的声音响起声声佛号。 渐渐地,扶桑寺内传来阵阵梵音,那一层金色的佛光也变得更加明亮。 蒹葭低垂着双手,一言不发地望着思空,丝毫没有打断他吟诵经文的意图。 反倒是立于他两侧的相柳同西州妖皇有些不安。 “他吟诵的可是《伏魔经》。”西州妖皇面色凝重地对蒹葭说道。 “是又如何?” “你可想好了,这么多人同时吟诵的《伏魔经》,一旦完成,便有着毁天灭地之威。”西州妖皇继续道。 “我倒巴不得他能给天撕开一道口子。”蒹葭漫不经心地随意道。 “若是你到时候抵挡不住,我是不会出手相助的。” “如果我真的挡不住,你大可自行离去。” 谈话间,无数淡金色流云从四面八方朝着扶桑寺的上空汇聚,渐渐地形成了一片金色的云海。 最后一句经文从思空口中诵出,千万束金色的佛光刺透云层贯穿天地。 一时之间,整个西州都被金色的佛光笼罩。那些围在扶桑寺的妖兽在佛光的照耀下瞬间融化,更多地妖兽开始发了疯似的四下奔逃,拼命涌向佛光不能落下的阴影之中。 蒹葭背负着双手,超前轻跨一步。身后的羽翼挥动,只是一瞬间他便来到思空面前。 一左一右两个僧侣各自掌结法印,朝着蒹葭的胸口和面门拍来,蒹葭伸出手指轻轻一拨,两个人的手腕便瞬间折断,只见蒹葭顺势用指尖轻点,便将两人打落云端,直到撞毁了两间寺庙才瘫在烟尘缭绕的废墟之间,再也不能动弹。 “大师好手段。”蒹葭直视着思空的眸子,带着三分戏谑地说道。 思空不由分说飘来一掌,将天地间的佛光汇聚于掌心,蒹葭没有选择躲闪,而是握掌为拳迎上了思空全力以赴的一掌。 幽蓝色的光从蒹葭的指缝间迸发而出,再拳与掌相撞之前,蓝光与金光便先在空气中想触。 蓝与金纠缠交融,冲天而起,将两侧的天空一半映成幽蓝,一半染作金黄。 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冲入每个人的耳蜗,蒹葭与思空同时倒飞出去。 蒹葭连忙展开双翼,想稳住身形。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被击退了数十丈的距离。 思空的情况比蒹葭更加狼狈,他脸色如雪一般惨白,嘴角还在不断冒出殷红的血泡,整个人更是如同断了线的木偶一般不是控制的朝着浮屠塔的废墟撞去。 轰得一声,思空砸入一片残垣断壁之中,尘土飞扬,再无了生息。 蒹葭身形微晃,他轻轻擦拭了一下嘴角,飞回到一脸震惊的西州妖皇与相柳中间,轻声说道:“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了。” “这里的所有人都要杀掉吗?”西州妖皇迟疑道。 “一个不留。” 西州妖皇眸子里闪过一丝不忍,可九头相柳已经长啸着杀入了扶桑寺中,他犹豫片刻,便追随着相柳背影而去。 蒹葭朝着五五的背上的石笼中看了一眼,便脚步轻点来到了扶桑寺内。 他来到了峡谷旁的菩提树前,一棵孤零零的菩提树,一个瘦小的盘坐的少年僧侣。 蒹葭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似乎漏掉了半拍,他不由得攥紧了拳头,走到菩提树下。 少年僧侣睁开眼睛,有些迷茫的揉了揉眼睛。 “蒹葭掌门,是你吗?”思念的语气中透露出几分惊讶与惊喜,而更多的却是歉意。 “那棵桃树呢?”蒹葭看似不经意地问道。 “对不起……”思念垂下头,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青木道人……把它砍掉了……” “那你在这里做什么?”蒹葭漫不经心地继续问道。 “我在为木玉道友诵读往生经文。”思念就像一个犯错了孩子似的垂着头,不愿直视蒹葭的眼睛,“就算主持师兄罚我在此诵经十年,那我就在这里为木玉道友诵十年的往生经……”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终究是我们错了……” 蒹葭望着低垂着脑袋的思念,轻声说了一句:“愿十年之后,会有更好的人间。” 说罢,蒹葭便拂袖而去。 44 | 凌霄峰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此时此刻,相柳的心情尤其郁闷。 他用森然的目光看着蒹葭,又颇为不甘地向下望了一眼已是断壁残垣的扶桑寺,接着用带着怨气的语气说道:“这下面还有一大半的光头活着,你怎么就让我们停手了?”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问问题的?”蒹葭道,“你的价值就是去做我让你做的一切,明白吗?” 相柳脸上闪过一丝阴晴不定的神色,不再说话。 蒹葭脚尖轻点,升到云层的顶端。 接着,一道洪亮的声音便响彻九州。 “青木,三日之后,凌霄峰见。” 蒹葭的话像是一柄抡满的石锤,重重地落在每个人的心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妖妖也不禁抬起头,透过石笼的缝隙望向云端之上的蒹葭。 依旧熟悉的模样,哪怕隔了很远依旧看得真切的嘴唇,如艳丽的桃花般微微启阖。 如此熟悉的一切,如今却是陌生得让人感到绝望。 许是感受到妖妖的心境,五五突然开口道:“你可知道,他为何要三日之后才去凌霄峰吗?” 见妖妖一言不发地垂下头,五五继续道:“他是给青木准备的时间,好将九州各派的修仙者都召集到凌霄峰。” “好让他一次杀个够,对吧?”妖妖冷笑了一声。 “你以为他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一人挑起九州宗门之战是为了谁?”五五反问道。 “反正不会是为了我。”妖妖道。 “你就这么肯定?”五五继续道,“难道你没有想过,为什么他要第一个选择西州的扶桑寺开刀?” 妖妖沉默了。 “他的心里终究是有你的。”五五严肃地说道,“本命唤灵兽与主人心意相同,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他是怎么想的。” “还重要吗?”妖妖突然开口道。 “什么?”五五愣了一下。 “他心里是否有我,还重要吗?” “不重要吗?” 妖妖苦涩地笑了一声,摇了摇头:“都不重要了,缘结已断,梦珠已裂,我同他的情分,也尽了……” “唉,随你怎么想。”五五叹息一声,“总之,我还是那句话,别把他想得太坏。” 妖妖闭上眼睛不再言语,五五也识趣地没有再说什么。 三日一晃而过。 这几日,蒹葭只是带着相柳和西州妖皇在九州大地上随处转了转,并没有让妖兽群再造杀戮。 三日之期一到,蒹葭挥袖之间便带着他们来到凌霄峰顶。 顷刻之间斗转星移,妖妖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模糊得仿佛要融化似的。 当天地归位,山川草木渐渐变得清晰,眼前陌生又熟悉的景象让妖妖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凌霄峰,青州三山十八峰的最高峰。 妖妖曾跟随着鸾儿的记忆,无数次游历过青州的山水。 青州三山,青山九峰属凌霄宗,归山六峰属青州州牧,望山三峰属坠星崖。 只是如今墨画身死,望山坠星崖也早已落寞,望山的三峰或许也已经被青州的州牧以及凌霄宗给瓜分了。 凌霄峰顶,位于云海之上。凌霄宗的道人视七为祥瑞之数,故在凌霄峰顶的四方各修建七间大殿,对应天道二十八星宿。 四方大殿的正中,是一个青石广场,广场之上立着二十八个形态各异的青石雕像,或仰天长啸,或低头沉吟,或负手而立,或挥符杀伐。 这些青石雕像同样是七七为组,立于广场的四个角上。 而广场的中央,不知何时已经汇聚起了一群神色各异的修行者,为首的正是青木道人。 蒹葭带着相柳和西州妖皇站在青木道人一方的对面,五五则是背负着石笼,带着妖妖悬停在半空中。 妖妖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面色肃穆甚至带着几分愤恨的青木,局促不安不停来回踱步的华汤,七分茫然三分好奇的秀儿,还有同样满眼茫然的陈家姐妹。 在人群中,妖妖还看到了一张更熟悉的脸。 游鱼挽着一个中年男子的手臂,略显慌张的四处张望着,当她看到笼子里带着面纱的妖妖时,连忙有些局促地移开视线。 至于那个中年男子,倒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看他的样子,一触即发的大战似乎与他并无关系,就倒像是一个局外之人,正在默不作声地看着事态的发展。 在看到游鱼的那一刻,妖妖便已经猜到他的身份,林府林耀天。 如今,蒹葭拥有一支凶残的妖兽大军早已人尽皆知,它们于九州大地上肆意横行,毁灭城镇,屠戮百姓,所过之处,千里焦土,百里横尸,早已令九州人惶惶不可终日。 想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青木道人才将林耀天和林游鱼接上凌霄峰,以护他们的周全。 妖妖将视线从林耀天的脸上移开,又在人群中寻找了一番,并没有幽言。看样子,鬼谷之人似乎并没有打算来淌这一趟浑水。 同样,妖妖也没有在人群中寻到东海北柯的身影。 妖妖倒也不意外,毕竟不论是鬼谷还是灵千门,都并非名门正派,青木自然也不会邀请他们前来助阵。 “多日不见,青木道人还是威风得很。”蒹葭率先打破了沉默。 “岂敢,倒是蒹葭掌门,修仙不过百年便已羽化,着实令我等汗颜。”青木道人道。 “侥幸而已,若是运气再差一点,恐怕现在羽化的该就是青木道人了。” 青木冷哼一声:“自古成王败寇,若论恩怨,也应止于你我之间。你为何要对天下无辜的百姓出手,难道你就不怕天怒人怨,引来天罚吗?” “若是我说,我之所以这样做,就是为了引来天罚呢?”蒹葭反问道。 青木面色一沉,紧接着便露出恍然之色。 “你这是要以天下人的性命为你铺一条登仙之路!” “你说对了,不过现在我改注意了。”蒹葭直视着青木的眸子轻声说道。 “莫非你是想挑起九州宗门间的战争,以此引起仙界的注意?” “我并非想挑起九州宗门之战……”蒹葭顿了顿,目光落在青石广场最北端,那个手握浮尘的青石雕像上,喃喃道,“……而是仙魔之战。” 45 | 开天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你怎么敢?”青木脸上第一次流露出恐惧的神色。 “有何不敢?”蒹葭反问。 “你乃一宗之主,你怎会不知可知解开封印,打开魔界与人间的通路意味着什么?”青木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意味着一场无处可逃的浩劫,九州将生灵涂炭。”蒹葭平静道。 “我是断然不会允许你这么做的。就算你已经羽化,我也会阻止你,哪怕拼了性命,也不能让九州生灵陷入水深火热,九死一生的危局之中。”青木说着,目光扫视过其他的修行者,“各位同道,可愿与我一起捍卫天下苍生?” 鸦雀无声。 青木脸色变得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最后停在了一片红白相间,愈发难看。 他从怀中捻出一张淡金色的符箓,一步跨到众人身前,目光坚毅决绝地望着蒹葭,大有一番鱼死网破的气势。 蒹葭脚步轻点,缓缓地飘到了半空中。 他掌心亮起幽蓝色的流光,一柄细长的剑骤现于前。 剑身镌刻的“开天”二字不断发出金色的光芒,映入了在场所有人的眸子里。 神剑开天,妖妖在西州深谷中便曾听闻过此剑。 而此刻,开天剑已被蒹葭牢牢地握在手心。 “就让我再领教一次凌霄宗的符箓通天。”蒹葭语气中带着一抹舍我其谁的气度。 所有人都讲目光落在了青木的身上,只见他慢慢将符箓举至眼前,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又重新放了下来。 青木在众人的一片哗然声,重新退回了人群之中。 失望的叹息声此起彼伏,青木却好似没听到似的缓缓闭上了眼睛。 蒹葭似乎早已料到青木的选择似的,轻蔑又不屑地轻笑一声,缓缓将开天剑举过头顶。 就在这时,一个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人站了出来。 林耀天轻轻推开游鱼,走到众人身前,仰起头望着凌空而立的蒹葭,默默地从怀里掏出一个丹药葫芦,在华汤惊愕地注视下,一股脑将丹药都倒在掌心。 “不可……”华汤惊呼,“你身体扛不住的。” 林耀天却仿佛没听见似的,一口吞下了掌心所有的丹药。 紧接着,他痛苦地呻 吟着,蹲下了身子。只见林耀天浑身上下开始不断地闪烁起七色的光芒,一股强大的气息也开始在他的身体四周汇聚。 “爹!”游鱼惊呼一声想要冲上前去,却被华汤一把拉住。 “你放开我!” 游鱼拼命想要挣脱出来。 华汤摇了摇头,那只手也握得更紧。 林耀天慢慢地直起身子,他脸色白的似雪,浑身还在止不住的颤抖着。 蒹葭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并非修行之人,一口气吞下这么多丹药,就不怕爆体而亡吗?” “我……是九州人……”林耀天断断续续地说着,从怀里慢慢摸出一把弯刀,刀身上萦绕着一缕似有似无的红光,看起来应是品级不错的法宝。 林耀天不懂驭宝,他只是借着丹药带来的无尽力气,将弯刀朝着蒹葭的方向掷了过去。 弯刀在空中闪过一道红芒,直逼蒹葭的胸膛而去。 蒹葭缓缓地放下剑,背负在身后。直到弯刀逼近身前,他才轻轻地一挥剑,将弯刀弹飞出去。 林耀天不断地从怀里摸出各式各样的法宝,最后就连装这些法宝的空间法宝都取了出去,朝着蒹葭掷了过去。 蒹葭只是面无表情地挥着剑,将所有的法宝击落。 “你说,这些法宝明明伤不到他,他还要不厌其烦地用剑去挡,这不是多此一举吗?”相柳嗤之以鼻地小声道。 “你懂什么,那个林耀天会不知道自己伤不到他吗?”西州妖皇反问道。 “所以说这些人类尽喜欢行一些徒劳之举。”相柳压低声音道。 西州妖皇没有理会相柳,而是用一种复杂的神色看向林耀天。 最后一件空间法宝也被蒹葭冷漠地用剑挡开,林耀天也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摇摇晃晃地便要倒下去。 就在这时,一团黑色的雾气朝着林耀天席卷而去,托住了他无力的身体。 幽言从黑雾中跨步而出,略显局促地从身后拥住林耀天的腰,搀扶着他缓缓就地而坐。 “小言,是你吗?”林耀天的眼神空洞地望向幽言的方向,颤抖着伸出手想去触碰她的脸。 幽言握住他的手,没好气地说道:“人生有无数种选择,为什么你每次都会做出最蠢的选择呢?” 幽言一边说着,一边操控着一道鬼气钻进林耀天的身体,覆盖在他的心脉之上,以死气护住他最后一缕生气。 “小言,是你吗?”林耀天继续重复着刚才的问题。 “要你逞强,看不到也就算了,连听觉也丢了,看你以后怎么办。”幽言拿起林耀天的手,轻轻放下了自己的脸颊上。 林耀天的指尖从幽言的脸颊上慢慢地划过,空洞的眸子里慢慢地涌出一抹欣喜,紧接着是自责与愧疚。 “小言,对不起……”林耀天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知道了。”幽言眸子里闪过一抹亮色,游鱼也终于从华汤手里挣脱出来,拨开人群冲到林耀天身边。 幽言将林耀天交到游鱼手里,轻声叮嘱道:“照顾好他,照顾好自己。” “小妹……”游鱼望着幽言的背影轻声唤道。 “姐,别担心。”幽言身形顿了顿,紧接着便脚踩黑色云雾,升到空中。 “好久不见。”幽言轻笑道。 “鬼谷一别,已数月有余。”蒹葭道。 “早知道会有今日,当时就不该救你。”幽言道。 “可惜凡事都没有如果。” “你说得没错。”幽言不急不缓地回应道,“所以,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奉劝你就此收手。” 蒹葭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这便是你的选择吗?” “生而在世,总该有所取舍,有所选择。” “封印解除,魔界重回九州。凡人虽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但对于修行者而言,固守一方撑到仙界介入并不是一件难事。更何况,杀戮之后必有亡魂,这对于鬼修而言,百利而无一害,你又何必做出最蠢的选择呢?” 蒹葭说着,视线一一扫过广场正中的那些正道人士,所有人都极力躲避着他的目光,就连青木也沉默着眺望远方。 相较于九州凡人的命运,自己几百年的道行似乎更重要些。反正就如同蒹葭所说的,魔界降临九州,最先受到冲击的也只是那些普通人。通天符箓虽打不过蒹葭,但守护凌霄峰一时无虞还是足矣,足够他们等来仙界的援军了。 “我承认你说得很对。”幽言轻轻点了点头,“不过,我除了是一名鬼修之外,还是九州之人。” “这是你的选择。”蒹葭用开天直指幽言。 幽言一展折扇,先发制人。雾气凝聚成一条漆黑的巨蟒,张开血盆大口,似要将蒹葭一口吞下。 蒹葭将开天剑向上一挑,幽蓝色的剑光闪烁,巨蟒被一分为二。 黑雾朝着两侧散去,幽言已经手握折扇攻至蒹葭眼前,蒹葭脚步轻点,瞬间向后掠出去数十尺远。 幽言不依不饶,身影消失又重现,再次追击到蒹葭身前。 蒹葭冷冷地看了幽言一眼,掌心亮起幽蓝色的流光。麒麟脚踏风雪而至,挥舞着锋利的爪子将幽言逼得连连后退。 幽言稳住身形,折扇开合,迸发出一道冲天的黑芒,将麒麟弹开。 下一刻,蒹葭一个瞬身来到幽言面前,一剑贯穿了她的左胸。 剑出剑收,蒹葭依旧站在原处,一切都好似没有发生过,只是幽言胸前正在缓缓绽开的那一朵血色蔷花,在无言的向世人宣告着,已经发生了的一切。 “你很强。”蒹葭缓缓说道,“距离羽化境也不过半步之遥。” “虽是半步,可也是天与地的距离。”幽言苦涩地笑了笑。 “我不想杀你,也不想你再来阻止我要做的事。”蒹葭道,“所以,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你的造化了。” 话音刚落,一道幽蓝色的流光便落在幽言的心口。 一声几不可闻的轻触声后,她轻轻地飘了出去,就像是一只风雨中飘摇的蝴蝶。 没有归途,亦没有远方。 蝴蝶在风雨中坠落,她的身影隐没在凌霄峰外的云海之中。 “小妹!”游鱼抱着怀中昏迷不醒的父亲,望着幽言消失的方向绝望地呼喊道。 紧接着一道幽蓝色的光落在游鱼的肩上,她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蒹葭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第二次将开天举过头顶。 天地间的灵气犹如百川入海一般向着开天剑涌来,将凌霄峰外的云海都拉扯成絮状。从上向下看去,就像是一朵以峰顶为花蕊绽放的白色曼莎珠华。 凌厉的灵气不断地卷起阵阵气浪,吹得众人一阵摇晃。 此情此景,让相柳的蛇目中燃烧起近乎癫狂的炙热,他摩挲着手掌,就等着蒹葭这一剑落下。 “师父,蒹葭掌门不是我们的朋友吗?”秀儿不解地问华汤,“他为什么要站在相柳那一边,帮它打破魔界的封印呢?” “你刚刚没听青木道人说吗?”华汤压低了声音,“蒹葭虽然羽化,却并不能开启天门。” “不能开天门,也就不能飞升仙界,所以他才要破开魔界的封印,让仙界不得不开启天门,援助九州。” “可封印破开,会有很多九州百姓死在魔族手里。”秀儿道,“师父不是常常教导我们,救死扶伤不若防患于未然吗?” “你莫不是想让为师出手阻拦?”华汤惊道。 “师父是担心自己打不过?” “废话么这不是。”华汤道,“莫说是为师现在就剩下一条胳膊了,就算再给我加一条胳膊,我也打不过他啊。” “可是师父,林叔叔也不打过他啊。”秀儿道,“还有鬼谷的幽言,他们都打不过他。” “秀儿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华汤语重心长道,“有的人选择当英雄,有的人选择苟活于乱世。” “那师父想怎么选?” “为师想活。” “可是师父,我们总该做些什么吧?” “秀儿,有些时候不作为,也是一种作为你明白吗?”华汤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是勇敢,而是愚蠢。” “那我觉得,自己还是更适合做一个傻子。”秀儿朝着华汤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至少傻子无愧于心。” “秀儿,你怎么能不听为师的话呢?” “秀儿自幼孤苦,承蒙师父照顾,传道授业,感激不尽。”秀儿行完礼,直视着华汤的眸子,稚嫩的脸上刻满了与年龄不符的决绝,“若是徒儿今日不幸殉道,还望师父将我的遗骨带回济世堂……” 秀儿语气顿了顿,轻声道:“那里是我的家。” 当秀儿拨开众人,站在最前面的时候,蒹葭那一剑的蓄势也接近了尾声。 “蒹葭掌门。”秀儿放声喊道。 蒹葭斜着眸子瞥了他一眼,只是一眼,便让秀儿生出一股由内而外的寒意。 秀儿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颤抖:“苍生无罪,何故遭祸?” “此事与你无关,速速退下。”蒹葭低声呵斥道。 “既为九州人,九州事便是家中事,岂曰无关?”秀儿固执道。 蒹葭不愿同他多费口舌,心意一动,麒麟便乘着冰雪朝秀儿扑了过去。 秀儿也不躲闪,而继续执拗地盯着蒹葭,继续道:“蒹葭掌门莫要忘了,你也是九州之人。九州也是你的家啊!” 46 | 济世堂之诺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幽蓝色的冰从秀儿脚下的地面开始凝结,顺着他的双腿不断地向上蔓延,几个呼吸的间隙,便已经将他脖子以下的部位冻结覆盖。 胸部被坚冰重重地挤压着,绝望的窒息感让秀儿连张开嘴巴都觉得困难。 麒麟高高举起锋利的爪子,秀儿也释然的闭上了眼睛。 麒麟的爪子却迟迟没有落下,它回过头望了一眼蒹葭,便一个闪身重新飞回到他身边。 秀儿睁开眼睛,惊讶地发现自己还活着。他想动一下身子,可就连手指都无法挪动半分。 就在这时,一道冲天的剑光照亮了他的脸。 开天神剑一剑斩落,蓝色的剑光犹如长虹贯日,落在青石雕像之上。 剑光所过之处,万物皆断,就连盘亘在凌霄峰四周的云海,都被一分为二。 蒹葭并非剑修,一剑之威尚可至此,全是靠着开天神剑的威能以及羽化境的灵力支撑。 此剑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面露震惊之色,青木的表情更是阴晴不定,一双眸子中闪烁着高深莫测的寒光。 青石雕像发出玄青色的光芒,将蒹葭蓄力的一剑尽数散去。 见蒹葭蓄力一剑并未破开雕像,众人纷纷松了口气。 蒹葭面色微沉,又一次将开天剑举过头顶。 “轰”的一声,幽蓝剑光再次落下。 雕像上的玄青色光芒如同水面一般不断地泛起涟漪,光泽也愈发黯淡。 蒹葭一剑接着一剑地挥出,玄青色的光芒也是愈发黯淡,终于伴随着一声清脆的碎裂声,玄青色的屏障碎成无数青色的光尘,向着四面八方飘散而去。 蒹葭又一次举起开天神剑。 凌霄峰上的众人纷纷垂下头去,似是不愿面对早已注定的结局。 秀儿在不断地努力之下,终于可以转动自己的脖子。他望向蒹葭的斜后方,迎上了一双熟悉的眸子。 他一直在找她,找那个唤作妖妖的姑娘。 虽然妖妖带了面纱,可他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她的眸子。 妖妖此刻浑身萦绕着黑色的雾气,就像是披着一件黑雾制成的斗篷。她的气息阴冷而强大,强大到秀儿都看不透她的实力。 她就像是一个刚刚学会开口的孩子那样,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小爱为己,大爱苍生。苍生涂涂,何己可安?为众生死,死又犹生。” 这是写在《鬼录有情诀》第四卷总纲中的一句话,情之鬼道的第四重境界,名曰众生。 蒹葭一次又一次地落剑中,妖妖在恍惚中看到了魔族降临,九州生灵涂炭的画面,她情不自禁回想起,这一路上自己见到的杀戮和鲜血,山河破碎,众生流离,只觉得胸中燃起了一团烈焰,让她早已如冰的一腔凉血,再次变得炙热滚烫。 灵海之中浩瀚的鬼气开始沸腾,蒸腾出无数道气浪涌向妖妖的元婴。 云梦山上被灵魂之力滋养过的元婴贪婪的吸收着鬼气,慢慢变成了漆黑的颜色。 妖妖蓦地睁开眼睛,瞳孔乃至眼白都被一层黑雾所笼罩。可即便是最阴冷的黑色,也无法掩盖她此刻的一腔热血。 一浪炽烈过一浪的热流在妖妖的四肢百骸中翻涌着,她从来没有感受到过这般强大到难以抑制的力量。 妖妖不知道的是,其实早在她完成梦泽仙人的考验时,就已经拥有了鬼道第四重境界的实力,只因她那时还未悟道破境,所以不能施展这股力量。 那团因她而聚的道云,本就是助她悟道破境以入至臻,只不过她选择将机会让给了蒹葭。 而此刻,妖妖于冥冥之中看尽众生命数,看到林耀天、幽言、秀儿为天下苍生而前扑后继的抗争,她终于一念苍生,破境入至臻。 只不过,蒹葭凝聚在开天剑身上的威力实在太过强大,完全掩盖了妖妖破境时迸发出的力量。 妖妖握紧开裂的梦珠,拳头上凝聚起萦萦黑雾,她猛地挥出一拳,重重地砸在石笼上。 石笼亮起幽蓝色的光,将妖妖的拳头直接弹开。 “丫头,此乃梦泽宗的先天灵宝泅石笼,若是不得法门,即便是仙人也逃不出来。”五五回过眸子对妖妖说道,“你就不要白白浪费力气了。” 妖妖颓然地靠着笼壁坐了下来,就在这时她看到一直盯着看自己的秀儿。 “帮我……”妖妖求助似的望着秀儿,给秀儿传音道。 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有何意义。 莫说是秀儿已经被封在坚冰之中,自身难保,就算现在他可以自由行动,不得法门又如何可以开启泅石笼。 秀儿眸子里闪过一丝负责的神色,他又看一眼仍在蓄势的蒹葭,目光扫过神色各异却无动于衷的正道众人,最后移回妖妖的脸上。 “我可以帮你,可你真的会阻止他吗?”秀儿有些迷茫地问道。 妖妖没有回答,但秀儿已经从她坚毅的眸子里得到了答案。 于是秀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艰难地说道:“济世堂一诺,以天道践之。” 妖妖嘴角露出一抹释然的微笑,可惜她带了面纱,这抹笑除了她,再无人可见。 五五只觉得后背一轻,它连忙回头查看,石笼中早已不见妖妖的踪影。 妖妖出现在秀儿身旁,正如那日她在济世堂承诺秀儿的那般,当他需要时,无论她在天涯海角都要出现在他身边。 以承诺作为报酬,这是济世堂的规矩,是受到九州天道法则庇佑的规矩。 妖妖只来得及最后望了秀儿一眼,便挥舞着身后的幽蓝色蝶翼一飞冲天,拦在蒹葭与青石雕像之间。 “你怎么跑出来了,快让开。”蒹葭语气中透着三分震惊七分冰冷。 凌霄峰顶的寒风吹起妖妖的面纱,她固执地摇了摇头。 “你拦不住我的。”蒹葭怒道,“整个九州都没有人可以拦住我!” “我知道。”妖妖轻声道。 “你以为自己挡在前面,我就不敢斩下去吗?”蒹葭冷笑一声,笑声中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感情。 妖妖再次摇了摇头,漆黑的鬼气与梦珠不断散发出的幽蓝色光晕纠缠在一起,在她与蒹葭之间形成了一道黑篮交织的光墙。 47 | 又见桃核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没想到,竟然连你都选择要站在我的对面。”蒹葭平静地望着妖妖,轻声说道。 “我只是站在九州苍生这一边。”妖妖斩钉截铁地回应道。 “选择也好,宿命也罢。从你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刻起,你我便是敌人了。”蒹葭缓缓地讲道。 妖妖没有说话,倔强地微微扬着头,迎着蒹葭的如霜似剑的目光。 五五飞到蒹葭一旁,蒹葭一手举剑,一手挽指成诀。 幽蓝色的流光闪过天际,五五背上的泅石笼骤然缩小至一寸的大小,重新落回蒹葭掌心。 蒹葭脚步轻点,飞到了更高的位置。五五也迎风而上,追随着蒹葭的身影破空而起。 蒹葭轻踩在五五的背上,妖妖仰着头,望着蒹葭不断被风吹乱的长发,一时有些恍惚。 那一瞬,她似乎在蒹葭身上看到了云梦仙人踏青龙而立的影子。曾经那个低眉浅笑间都如春风拂面的蒹葭,曾经那个容颜如桃花般灿烂的男子,原来也会有这般仙风道骨的模样。 直到这一刻,妖妖才终于明白,曾经那个蒹葭,再也回不来了。 又或许,她早已明白,只是直到现在才不得不承认罢了。 蒹葭再一次双手握剑,天地间呼啸起凌烈的风声。 妖妖屏气凝神,将全身的力量不断地注入到横在两人之间的黑篮光盾之中。 “若是有来生,别再遇到我。”蒹葭的话在妖妖的脑海中蓦地响起,带着一丝如烟如雨的感伤,轻飘飘地扬起又落下。 开天剑骤然落下。 幽蓝色的剑光轰然落下,黑蓝光盾瞬间破碎。 妖妖手中的梦珠再也承受不住凌厉的剑光,化作漫天齑粉。 一瞬之间,剑光仿若无物似的贯穿了妖妖的胸膛,最后斩落在青石雕像上。 “咔嚓”一声,青石雕像被斩出一道深深的剑痕,无数细密裂缝顺着剑气斩出的深痕向着四面八方延伸出去,片刻间便爬满了整个青石雕像。 尽管所有的人都能看得出,整个雕像此刻已经犹如一棵千疮百孔的朽木再也经不起一丝一毫的摧残,可它却依旧倔强而骄傲地立在原处仿佛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兵,在静静地等待着生命走到尽头。 寂静,万物无声。 妖妖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很轻,就像是一团浪迹天涯的流云。 这种感觉就像是灵魂脱离本体,在寰宇之间漫无目的地游荡。 天地间斑斓的色彩渐渐被剥离,到最后只剩下一望无际的蓝。 就像是万里无云的穹顶,就像是碧浪澄波的海面。 梦珠破碎,她和他之间,从此再无一丝关联。 妖妖身后的蝶翼消散在风中,她开始无声的坠落,就像是一滴无家可归的眼泪。 五五的眼眸中不知何时也闪过一滴晶莹,划过眼角,轻飘飘地坠落。 凌霄峰顶的风微微凉,一滴漂泊的泪开始流浪。 梦珠碎成齑粉消散在天地间,一枚小小的桃核安静地飘浮在梦珠原本的位置上。 “桃子,你看这是什么?”满脸是伤的蒹葭从怀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桃子,满眼笑意地递给眼前那个瘦瘦小小的女孩。 “蒹葭,你的脸……”桃子颤抖着伸出手指,想要去触碰蒹葭的脸,却被对方轻巧的避开了。 “没事,不小心摔的。”蒹葭一把拉起桃子的手,把手中的果子放在她的掌心,“快吃吧,待会儿就不好吃了。” 桃子眸子里噙着泪,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蒹葭满眼笑意地瞧着桃子,伸出手轻轻替她拭去眼角的泪珠。 “掌门,还差一剑就可以击碎封印了。”见蒹葭迟迟不肯再次出剑,相柳急不可耐地提醒道。 蒹葭并没有理会它,只是静静地望着那枚飘浮在空中的桃核,似是出了神。 见蒹葭迟迟不动手,相柳再也耐不住性子,它将手掌横在身前,掌心凝聚出深紫色的雷电。 “你干什么?”西州妖皇皱着眉头问道。 “他不动手,我自己来。”相柳一边说着,一边隔空拍出一掌,萦绕着深紫色雷光的掌影朝着摇摇欲坠的青石雕像风驰而去。 一道剑光骤然落下,呼吸之间便将相柳的掌影震散。 “再有下次,这一剑就是落在你的脖子上了。”蒹葭冷声道。 相柳不甘心地张了张嘴,却终是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就在这时,那一枚不起眼的桃核迸发出耀眼的金色光芒,强烈的光线让凌霄峰广场上的众人纷纷避开目光。 唯独蒹葭直视着那道耀眼的金光,目送着那枚桃核缓缓地飞到正在坠落的妖妖胸前,而后倏得一下融入了妖妖体内。 金色的流光将妖妖的身体包裹,她不再坠落,而是优雅地张开手臂,闭着眼飘浮在半空中。 妖妖眼前一望无际的蓝被金色所取代,无数的记忆如同金色的海浪一般朝着妖妖涌来。 原本寂静无声的世界也再一次传来了声响。 “咚……咚……咚……” 微小却有力的跳动声从她的胸膛中不断地传出。 那是她的心跳声。 她缓缓地睁开眼睛,一挥手身上那一件梦泽宗的灵宝衣便落在她的掌心。 金色的流光散去,她身着白色道袍赤足立于天际。 望着那道熟悉的身影,青木眸子里的惊讶难以复加。 她缓缓扯去黑色的面纱,露出绝世的容颜。 那一刻,她是九州不世出的符道奇才,一甲子便历经九劫,羽化登仙。 她是凌霄宗的赤霞道人,或者,她更喜欢别人称她为赤霞仙人。 她再一次轻轻闭上眼睛,细细回味着那些陌生又熟悉的记忆。 那些被她封存在桃核中的记忆。 她于凌霄峰的闺阁之中,以观世铜鉴为媒,调换了两个人的命运。 她于云梦山外,以符箓为助,送他走完登仙路的最后一程。 她于坠星崖的观星楼上,窥伺墨画留下的千年棋局,推演天下命数,算尽往后余生。 她于洪荒蒙水,点拨异兽长右,留下一份因果。 她早已算尽了天下,就连自己羽化失败,都早已是命数天定。 可她怎会甘心? 为了这一天,为了可以羽化登仙,她斩断情丝,割舍思恋,就连昔日那个明媚的少年,都被她埋在心底的最深处,慢慢落了灰,蒙了尘,变成一段不敢记起的回忆,变成一道无法触碰的伤。 48 | 羽化之翼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赤霞轻轻勾了勾手指,那一滴随风浪迹的眼泪便飘到了她的指尖。 “凤凰之泪……”她喃喃道,“没想到,你还是动情了。” 她看似漫不经心地看向蒹葭,他脸上的震惊较之青木只多不少。 她望着他,如同望着一段不可与他人言的心事。 赤霞将泪珠捻在指尖,低叹一声,泪珠化作点点晶莹飘浮在她面前。 赤霞轻轻打了个响指,在遥远的中州城外一道金色的光柱冲天而起,光柱的顶端托着一枚暗青色的蛇鳞,正是相柳胸前被斩落那一块鳞片。 紧接着,是大泽深处的万剑门,法阵中被封印的狍鸮之角亦被一道金色光柱推至云霄。 再之后是被埋在西州扶桑寺断壁残垣之中的穷其血肉,同样被金色的阵法笼罩,一道金光闪过,便消失在云海之中。 三道金色的光柱从天而降,将赤霞围在中心,相柳之鳞,狍鸮之角,穷其血肉在金光中浮浮沉沉,闪烁着妖冶的光泽。 赤霞从怀中取出一根尾羽,正是鸾儿的尾翎。 金色的流光包裹着鸾鸟之羽升到空中,停在赤霞头顶的正上方。 “难道,她是想……”西州妖皇一双古铜色的瞳孔中满是震惊。 “你猜得没错,她想使用最古老的羽化方式,为自己炼制一双翅膀。”相柳的喉结上下滚动着,替妖皇补完了后半句话。 谈话间,所有的金光如同冰雪一般消融,唯余下相柳之鳞、狍鸮之角、穷其血肉与鸾鸟之羽安静地浮在空中。 赤霞轻握手掌,五五垂落的一滴泪重新在她的掌心汇聚,凝成一滴金色的水珠。 她将金色水滴吞入口中,顷刻间金色的光便将她的身体吞没。她长啸一声,宛如一道天雷划破天际。 一缕金色的光从她心口攒射而出,将相柳之鳞照亮、包裹。 接下来是第二缕金光照亮了狍鸮之角。 四道金光如同四条闪烁着的丝线将这四样上古妖兽之物与赤霞紧紧相连,她缓缓地朝着蒹葭的方向伸出手,指尖轻点。 一道淡金色的丝线从指尖射出,直直地落在蒹葭的眉心,而蒹葭就如同一个蜷在马车里疲倦的旅人似的,垂下头陷入一种昏昏欲睡的状态。 紧接着,幽蓝色的灵力开始在蒹葭的眉宇间汇聚,而后顺着金色的丝线一点点地朝着赤霞移动过去。 她在将蒹葭体内的灵力一点点地抽取出来。 随着越来越多幽蓝色的灵力涌来,笼罩在赤霞身上的金光渐渐融合成了蓝金色,连同着相柳之鳞、狍鸮之角、穷其血肉、鸾鸟之羽一同蜕染成蓝金之色。 凌霄峰顶的风似乎静止了。 连同着这里一草一木一花一石。 所有的人都僵立在原地,如同坐落在青石广场四周的青石雕塑一般,仰着头,凝视着赤霞的每一个动作。 伴随着赤霞的每一次挽指,狍鸮之角幻化为十六根蓝金色的骨骼,这些骨骼在蓝金色的光华中拼接重组,最后一双完整的骨架翅膀出现在众人面前。 随后,穷其血肉不断地注入到骨架之中,将所有的空隙完全填满。 再之后,相柳之鳞分裂成无数细小的鳞片,铺在羽化之翼的血肉之上。 最后一刻,鸾鸟之羽一分为二,嵌入羽化之翼的末端,构成了这双翅膀的最后一个部分。 以凤凰之泪为引,以狍鸮之角为骨,以穷其血肉浇筑,以相柳之鳞覆之,以鸾鸟之羽作尾,以凌霄峰为炉,以天地灵气为焰,终成羽化之翼。 赤霞将羽化之翼握在手中,绝色的脸上流露出复杂的神色,或欣喜、或释然,又或者,是大梦终成的怅然若失。 浅浅的神色,深深的心思。 羽化之翼化成点点流光融入赤霞的身体里,她玉足轻点,眨眼之间便来到蒹葭面前。 指尖温柔的点在蒹葭的眉心,蒹葭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你……还好吗?”赤霞语气很轻,像是一阵风,带着几分少女才有的感伤。 蒹葭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来,于是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赤霞的指尖在蒹葭的脸颊上划过,她喃喃道:“你还是之前的样子,我很喜欢。” “我……”蒹葭垂下头,此时的他,就像是一个手足无措的孩子,那里还有昔日掌门时的丁点样子。 赤霞的指尖停在蒹葭的唇边,她轻叹一声道:“我知你会怪我,怪我不该利用你,对么?” 蒹葭抬起头,视线撞进赤霞的眸子里,仿佛坠入了深海之中,再不见遥不可及的彼岸。 “这个问题你不必回答我。”赤霞接着道,“我只想知道你是否还爱我?” “我……”原本就写在心尖上的那句爱你,此刻却不知怎的迷了路。 既然说不出口,那就只能点头给出答复。 赤霞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缓缓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一起离开,离开这恼人的人世间。” 蓝金色的光华从赤霞指尖流出,在蒹葭的背后勾勒成一双半透明的翅膀。 赤霞挽起蒹葭的手,一双蓝金色的羽翼出现在她身后,她玉足轻点,两个人便朝着头顶的那一片蔚蓝的虚无飞去。 “天门未开,我们走不了的。”蒹葭终于开口说道。 赤霞轻笑一声,空着的手朝着虚无深处轻轻一划,紧接着一道七彩的裂隙便出现在两人面前。 “当年,我的力量足以开天门,可是羽化之翼却没能承受住九重雷劫,以至羽化之败。”赤霞柔声道。 “所以,你将自己的记忆封存在那枚桃核之中,并用天地间的灵气制造了那枚灵桃。” “是啊。”赤霞回应道,“不过这次不同了,这次的羽化之翼足够强大,足以承载我们两个穿越天门。” 蒹葭松开了赤霞的手,停在了七彩天门之前。 “怎么了?”赤霞有些惊讶。 “我们羽化之后,她会怎样?”蒹葭望着赤霞的眸子突然问道。 “谁会怎样?” “妖妖会怎样?” 赤霞愣了片刻,旋即道:“她不过是一段本就不该存在的记忆,总有一天会被遗忘的,不是吗?” 49 | 终章 - 拐个掌门去修仙 - 一点豌豆 “或许你说得对,可是她毕竟真实地存在过……” 赤霞抬起手轻轻抚过蒹葭的脸颊,眸子里闪烁着如秋色般的柔情。 “你喜欢我对吗?”赤霞柔声问道,“从很久之前就喜欢我,从不曾改变。” “是,可是……” “这么久以来,你所做的一切,不也是为了早日羽化登仙,然后到仙界去找我。”赤霞顿了顿,“不是吗?” “是的,可是……” “既是这样,那你为何要停下脚步?”赤霞似是失望地轻叹一声,“难道你要为了她,为了一段记忆,选择放弃我,放弃通向仙界的机会?” “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在想,或许会有办法可以让她也活着。”蒹葭凝望着赤霞的眸子,“完完整整的活着。”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赤霞瞳孔中露出惊讶的神色,就像是刚刚听到了一个孩子天马行空不切实际的想法一样,“难道你会不清楚,为一段记忆赋予生命意味着什么?” “我……” “先不谈生而为人的三魂七魄,单单是为她重塑一具肉身,就需要付出你我都无法承受的灵力。”赤霞的声音冷了下来,“难不成就为了这一段可有可无的记忆,你还打算让我放弃飞升仙界的机会?” 赤霞不再理会蒹葭,转身兀自来到被七彩光华包裹的天门之前,而后略显不耐地说道:“你还不快些过来?” 蒹葭望着赤霞被七彩光华所笼罩的背影,心中涌动着千百种难以言说的情绪,他的双唇微微翕动着,似乎有千言万语哽在唇齿之间,却终是一言难发。 “你真的爱过我吗?”蒹葭突然问道。 赤霞的背影微微一僵,她轻簇柳眉,回眸望着蒹葭道:“何故有此一问?” “不为什么,我只是想知道,你真的爱过我吗?”蒹葭迎着赤霞的目光,语气变得坚定。 “很久之前,有过一瞬的心动。”赤霞轻声道。 “有多久?” “州牧府上,你曾为我偷来了一枚桃子。” “那之后呢?” “我于凌霄峰顶修习符道,本就应该断绝一切情念。”赤霞道,“你自然也不例外。” “这便是你的答案吗?”蒹葭轻笑了一声,笑声中带着难以言说的悲怆与苍凉,让人无端想起冬风肆虐的荒野,寸草不生。 “你应该明白,我这一生最大追求,便是自由。”赤霞锁着眉缓声道,“你我曾同为奴仆,我以为你会懂我。” “我自然明白身不由己、命如草芥的那一份屈辱与痛苦,可我以为,这世上总会有那么一个人,让你愿意去面对尘世间的这一切苦难。”蒹葭道。 “你以为那个人会是你?”赤霞反问道。 “我一直以为我可以成为那样的人。”蒹葭顿了顿,“或者,对我而言,你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人与人是不同的。”赤霞略带不耐地直言道,“对我而言,只有羽化登仙,神游太虚才能实现真正的自由。” “所以,这便是你选择踏上修仙之路的缘由。” “不然呢?”赤霞语气中的不耐愈发明显。 “我曾经问过妖妖,因何选择走上了修仙之路,她告诉我说,是为了保护想要保护的人。”蒹葭轻声道,“她一直都在努力地保护着身边的每一个人,只是她从来都不曾想到过自己。” “所以呢?”赤霞冷冷地反问道,“你不会是打算为了她,而放弃我,放弃自己吧?” “我从来都不曾放弃过你,只是你很早之前,就放弃了自己。”蒹葭道。 “我放弃自己?”赤霞不禁笑出了声,“若是我早就放弃了自己,怎么会步步筹谋,达到今日的结果?” “桃子,记错了。”蒹葭轻轻摇着头,“羽化登仙从来都不只是结果。” “你以为你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可你是否想过,自己都失去了什么?” “那你可曾想过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赤霞反问道。 蒹葭沉默了片刻,缓缓地说道:“我弄丢了生命中很重要的一个人,现在我想找她回来。” “所以,这是你的选择。”赤霞愣了片刻,沉声道。 蒹葭没有开口,只是目光坚定地望着赤霞。 “其实我早就该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赤霞轻笑一声,“唤灵兽与主人心意相通,五五的那一滴泪,早就告诉了我答案。” “既然这是你的选择,那我便给你这个机会。”赤霞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指点叩在自己的眉心。 一缕淡金色的雾状流体伴随着赤霞指尖的牵引,慢慢地从她的眉心抽离出来,赤霞屈指一弹,这缕淡金色的雾气便化作一枚小巧的金色光团,朝着蒹葭的方向飞落过去。 期待、欣喜还带着几分的焦虑和局促不安,蒹葭伸出手,将那一段记忆捧在手心。 紧接着,便是一望无际的金色火海从天而降。 “既然命中注定你不属于我,那留着也无用。”赤霞轻叹一声,一步跨入天门。 赤霞的身体融入七彩光华之中,天空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只剩下漫天的金色火焰,将苍穹之上染成了一片金红。 五五毅然决然地朝那一片金色的火海冲了过去,在蒹葭被炎浪吞没的前一刻,张开双翼,将他护在了身下。 看到眼前的一幕,青石广场人群中,一个不起眼的戴着面纱的男子轻叹了一声,道了一句:“可惜,真可惜。” “这位道友瞧起来倒是面生的很,不知是哪个门派的?”神秘男子旁边一个身穿道袍的年轻人好奇地问道。 “不可说,不可说。”神秘男子摇着头,沉声说道。 十年之后,大泽深处。 “族长,刚刚收到消息说,扶桑寺的思空昨日夜里圆寂了。”鱼六对眼前的须发皆白的老者恭敬说道。 “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可以撑到今天已经很不容易了。”老者面无表情地说道。 “新任的主持法号思念,年纪轻轻便已经破了四境。”鱼六继续道。 “江山代有英雄出,不意外。”老者依旧面色平静的回应道。 “还有一个消息……”鱼六沉吟片刻,继续道,“济世堂同江州的林府新定了一门亲事。” “若是我没记错,华汤今年恐怕快要五百岁了吧?”老者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些许的惊讶。 “不是华汤,是他的徒弟秀儿。”鱼六道,“新娘是林府的大小姐林游鱼。” “原来如此,倒是我的想法,有些为老不尊了。”老者干笑了一声。 就在这时,一个俊美的年轻男子朝着两人走了过来,鱼六看向他,眸子里漾出一抹似水的柔情。 “小七,你来了。” “见过族长,见过六姐。”鱼七微微一笑,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自打上次从凌霄峰回来,小七变得规矩了不少。”鱼六调侃道。 “瞧六姐说的,怎么说我也算见识过羽化登仙、凤凰涅槃这样百年难遇的大场面了,也总该有点成长不是。”鱼七感慨道,“毕竟,不是谁都有机会看到一只平平无奇的五彩玄鸟,在灰烬中涅槃成一只九天金凰。” “咳咳……”老者干咳了两声。 鱼七这才回过神来,恭敬说道:“族长,万剑门的新任掌门想要见您。” “哦,他们有新掌门了?”老者好奇道。 “您知道她,是四姐的女儿。”鱼七道。 “原来是小四的孩子。”老者仰着头,朝着不知名的远方深望了一眼,轻声问道,“她还好吗?” “四姐她……不太好。”鱼六有些迟疑,“毕竟她被囚禁在幽深的湖底太久了……” 老者沉默了许久,终于移回了视线,他看着鱼七说道:“小七,先带她去见见她的母亲吧。” “可是族长,这不合规矩,你……” 老者抬手阻止了鱼六继续说下去。 “规矩是死的,但人心不是,你说呢?” …… 东海之上,水雾中不断传来清脆的碰撞之声。 何罗鱼和凤凰此时都化为人形,与幽言和北柯围坐在一张方桌前。 “你说,怎么又是她胡了?”何罗鱼还长着一左一右两根鱼须的脸上写满了不甘和困惑。 “还不是你手气太臭,一身鱼腥味都把牌染臭了。”凤凰没好气地说道。 幽言同北柯相视一笑道:“凤凰前辈,这就是你冤枉何大仙了,不是它手气太差,是我的手气太好了。” “可不是,毕竟不是每个人被开天剑斩了一剑,还能保住性命的。”凤凰幽幽道。 “开天剑锋都能擦着你心脏的边贯胸而出,真不知道你是哪里来得这么好运气。”何罗鱼也是愁眉苦脸的说道。 幽言轻轻握住北柯的手,柔声道:“毕竟有个傻瓜,把自己一生的运气都留给了我。” …… 太虚仙界,一道清丽的身影出现在一幢金碧辉煌的宫殿前面。 她仰着头,看到宫殿匾额上鎏金的“观星阁”三字之后,一时有些犹豫。 “进来吧,我等你很久了。”一道男声从大殿中飘然而至。 女子迟疑片刻,还是一咬牙走了进去。 宫殿外观金碧辉辉,内部却十分昏暗。只有在空气中时不时闪亮的点点星光,才能给她照亮前进的道路。 女子走到大殿的最里面,一张被昏暗勾勒出轮廓的棋盘出现在她面前。 紧接着,一个男子从大殿的暗处飘然而至。 “赤霞仙人可有雅兴与我手谈一局?”男子笑道。 一道星光照亮他的眸子。 “是你?”赤霞惊讶道,“你不是……” “仙人经世历劫,我的最后一世,便是墨画。”男子解开了赤霞心中疑惑。 “既是如此,我倒是突然有了性质。”赤霞快步走到棋桌前,席地而坐。 墨画在她对面坐定。 “赤霞仙子执黑先行。”墨画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赤霞不做思考,直接拿起棋篓,将其中黑子全部倒在了棋盘上。 墨画微微一笑,缓声道:“赤霞仙人勿恼,凡间之事终究会有个结局,不需你我费心。” “无论如何,鸾儿爱你一世。” “蒹葭又何尝不是呢?” “可你明知他不会随我而来。” “世间之事,皆在棋局之上。” “这么说,你应该早就应该算到,我会舍弃魔神的身份,到尘世历劫,以求飞升?”赤霞质问道。 “从堕魔崖上坠落想必应该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以至你现在都将坠落视为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墨画只是笑着岔开了话题。 “之后你打算怎么办?”赤霞问道。 “你该不会是在为那些凡人的命运担忧吧?”墨画眯着眼睛笑问道,“我看你在羽化的时候,做法还是挺决绝的。” “那个时候,我还没有记起自己身为魔神的前世。”赤霞缓缓道,“话又说回来,我们终究是欠他们的。” 墨画微笑摇了摇头,默默地收拾起棋盘上的黑色棋子:“你前世魔神的身份,带给了那只桃妖非凡的修习鬼道的天赋,让她可以在最后一刻来临之前,凝结出一枚完整的元婴。” 墨画顿了顿继续道:“而这些都在我掌控之中。” “他只需要以鸾儿的残灵为魂,以元婴为引,再加上你留给那个凡人的灵气和那段记忆,足以重铸一具完整的肉身。” “可这个样子的妖妖,还是曾经那个妖妖吗?”赤霞有些犹豫道。 “无论如何,至少她们之间的爱是真的。”墨画将收好黑子的棋篓放回原处,轻声说道。 …… 中州,云梦山下。 村子里的姑娘都知道,十年前山下突然来了一个神仙似的男子。 她们最喜欢的事就日复一日的围在男子的篱笆墙外,看他亲手种下一棵桃树。 有胆子大的姑娘尝试着溜进院子里同他讲话,却总是会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了出去。 于是她们只好隔着篱笆墙对他喊话,可他却是充耳不闻。 渐渐地,所有人都知道了,他是一个聋子。 加上从来没有人见过他讲话,所以大家也都默认了,他还是一个哑巴。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村子里的人也渐渐习惯了这个不言不语,甚至不食人间烟火的男子,他似乎也渐渐习惯了被村里姑娘隔着篱笆墙围观。 姑娘知道,这个神仙般的男子每日似乎只做三件事,照料桃树、望着远方出神、回到那间不大的茅草屋中休息。 “他应该真的是神仙吧。”一个姑娘说道,“毕竟你见过哪个凡人可以不用出吃饭的。” “他长得就像是一个仙人。”另一个姑娘眸子里泛着桃花说道。 于是她们给他取了个绰号,叫做桃花仙。 这些是她们知道的。 但更多的,是她们不知道的。 她们不知道他是谁,他从哪里来,要到何处去。 她们不知道,他在种桃树,他更在等一个人。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待桃花开时,君当徐徐归矣。 “而我,会永远守着这段记忆,在桃花树下等你……” …… 十年花开,十年叶落,转眼之间,又是十年。 一男一女两道身影从一只金色大鸟的背上徐徐落下,男子道:“中州城好吃的火锅那么多,你为什么要大老远地跑到江州来?” 女子没好气道:“要不是我还欠了这家店主几天的房钱,鬼才懒得过来。”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