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 - 提瑞尔的黑暗世纪 - 乱的秀才 “咚！……” 似乎被人敲了一记闷棍，失常运转的大脑花了好几秒钟才接受这一现实。男人想要睁开双眼，然而不知名的打手们仿佛连这一点也想到了，迅速地将一块臭腥的黑布往他鼻尖上罩去，迷糊之间他眼前又是一黑。 “咚！”“砰！”又挨了好几下，难以遏制的痛楚让男人漏出了昏昏沉沉的呻吟，在这期间他花了一秒钟来控制自己的脏话开关——这除了激怒袭击者外没有什么好处。他企图将手伸向腰间，那儿除了一把造型精美的骑兵燧发枪，一支缺乏保养的单手剑外，还有一些被强大施法者蔑称为“小玩意儿”的零零碎碎，这些是他能够摆脱目前困境的手段。 然而连他还未清醒的脑袋都知道这绝不可能，这些袭击者们绝不可能在发难的同时还给他留下保命的底牌。 果然，连一个子儿都没有。耳边传来施暴之人粗俗的呼喝声以及恶毒的咒骂，他就被狠狠的一脚踢趴下，潮湿以及肮脏的触感迎向他被痛扁的脑袋，他用鼻子感觉到了跟他大力亲吻的平面不是实地，而是湿透了的木质甲板…… 甲板，船，我在海上。昨晚我喝了多少酒？这些人是？一连串的回忆或疑问在他脑袋里电光火石的闪过，他渐渐地弄清楚了自己的处境。然而这于他的人身安全毫无意义。 失常的感官也在被殴打之中恢复过来，飘落的雨水，咸湿的海腥味夹杂着酒气，嘈杂且欢快的人声，在痛觉之后逐渐涌入他的五感之中。 “饶了我……饶了我吧！”他低声乞求，同时把身体蜷缩起来贴向地板，就像只弓起身子的蚯蚓，暴露在阳光之下，“先生们！昨晚我们一起痛饮美酒的情谊，嘶！……就这么……嗷！分文不值吗？” 明显能感觉到殴打者们的动作顿了一下，似乎因为他的乞求奏效。男人不禁暗自感谢昨夜那个虚伪、热情且满面笑容的自己。同时，他被罩住的眼睛透过黑布隐约感到一丝光亮，大概是挡在他和阳光之间的那个打手蹲下了身子。 “你还以为你是谁？纳瓦尔第一占星师的弟子吗？你这个业余的、二流的、无耻的骗子！”男人心知大事不妙，可他却被那个打手抓住衣领一把提起。压抑且凶暴、得意洋洋的声音循着浓重的口臭一同喷在了他的脸上。 “我向您道歉！先生！但我猜一定是哪里弄错……”他正要申辩，然而想要推开前面打手的双手却被来自后面满嘴脏话的人反剪。 “砰！”不知是谁照着他的脑袋来了一棍子，巨大的痛楚让他失去了意识软倒在甲板上。 至始至终他都没弄清参与殴打的具体有几个人，然而这些都不重要了。 你还以为你是谁？纳瓦尔第一占星师的弟子吗？…… （梦境） 不是的，我只是墨菲。 “姓名？”、“墨菲。墨子的墨，芳菲的菲。”“年龄？”、“20岁。”、“为什么杀人”、“他调戏我女朋……同学”、“女朋友还是同学，你讲清楚！”、“同学。”、“那你就杀了他？” “换做是你试试？”男人，不，墨菲暗自腹诽。然而他嘴上却小心地说：“他自己嗑粉过量，我没下什么重手，只想给他一个教训。我也没想到……”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即将毫无尊严地死去的现在，墨菲曾经说谎无数。然而这次他确实说了真话。作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亲手夺走他人性命这件事他是难以接受的。 至少，在当时他难以接受。 然而提问的警官宝相庄严，他仅仅沉默了一秒以对此表示同情，他年纪渐老，经手过的无数案子让他养成不相信任何犯人脱罪说辞的习惯，更何况墨菲的发言并不算动听。 “判多久？”警官又问。 “5年吧，不知道表现好能不能减……” “我不能跟你说不负责任的话。但你要好好改造！争取宽大处理！人生没有几个5年！”警官严肃地说。 是的，人生没有几个5年，但我却重来了一次。墨菲苦笑地想。打手们最后一棍的闷痛犹在耳边，与警官的话一起。 （现实） 咸湿的海风把墨菲从那场殴打中吹醒。他并没有陷入昏迷多久，倒流上头顶的血液让他得知自己被双手反剪吊了起来。他试着动了一下，浑身都是剧痛感，以脑袋上的那一块为最，没把他打死简直是个奇迹。 “饶了我吧。伦纳德、伦纳德先生！我可没有得罪过您！”虽然眼前的黑布还未掀开，然而周围的指指点点就让墨菲得知自己的举动正处在众人围观之下，这可不是好的兆头，于是他大声求饶，虽然没多少指望。 伦纳德这个名字，是他酒醒了一半后唯一想起来的事儿。这是那个在殴打他的过程中唯一提问的打手的名字，他是这条船——“啤酒桶号”上最凶悍的水手。墨菲对自己为何陷入这种处境隐约有了一些猜想。但他只能寄希望于这场莫名其妙的群殴是在伦纳德的指示之下发生的，这样的话他还有一丝生还的可能。 然而群起的哄笑声让他明白自己错得多离谱。尤其是这些笑骂声中还包含着伦纳德本人的。 “这个愚蠢的家伙！” “他以为他得罪的谁？伦纳德吗？这个王国来的白痴。” …… “看来你的酒还没醒。小把戏商人。” 耳边传来一个带着欧卢斯口音的阴狠的声音。墨菲对此印象深刻，不仅因为欧卢斯是纳瓦尔王国西北边陲的侯爵领，那儿盛产猎人与山贼。更重要的是，一般情况下，欧卢斯人应当与远在王国东南海域横行猖獗的海盗缺乏联系。 然而，墨菲昨晚刚同这个欧卢斯人在这艘海船上喝酒。他们借着酒劲开怀大笑时，伦纳德，那个凶狠的水手点头哈腰地为这个人续杯。 墨菲感受到一股凉意，如果这个针对他的有计划的殴打甚至谋杀牵扯到这个欧卢斯人的话，那么他将很难生还。 他还未曾答话，声音的主人大踏步地向他走来。一股子海腥味直扑他的鼻孔，生理上和精神卫生上的双重危机迫使他扭动身体，然而他被反剪倒吊导致徒劳无功。 “他们说欧卢斯人一身羊膻味，我看并非如此。”死到临头，墨菲仍有闲心暗自抱怨。 “墨利斯，你真是不知死活，胆敢在我的船上招摇撞骗！” 墨利斯·洛林，这是墨菲重生后的名字。 随着唾沫星子一同喷到他脸上的，还有一把冰凉锋利的匕首。这个海盗的头子欧卢斯人掀开他的眼罩，从宿醉被揍醒到晕倒被倒吊，这是墨利斯第一次好好地睁开眼睛。 他看到老旧的船舷在他鼻尖下方，右手方向数米外是泛着白沫澎湃的海水。欧卢斯人持着匕首在他的脖子上比划，二三十条衣衫褴褛的大汉似笑非笑地将他包围在船舷，显然，在海洋上连日来的漂泊让他们急需些见见血的事情来刺激神经。 “这些食腐的秃鹰。”墨利斯暗自唾了一口。 “怎么了，墨利斯？这会儿什么都说不出来吗？接着向我兜售你那些引以为傲的小把戏吧！”凶狠的欧卢斯人满布刀疤的脸上浮现出虚伪的假笑，他用力掐住墨菲的喉咙，让他难以呼吸。“害怕了吗？我还以为高贵的施法者们都无所畏惧。” 周围浮现出一片嘘声，夹杂着粗俗的脏话。“吊死他！”那些人喊，“吊死这个王国人！” 墨利斯闭上眼睛，老实说他害怕极了，两世为人，他从未这么直面过他人的恶意，这让他浑身颤抖，然而绑在身上浸过水的麻绳，让他连挣扎都做不到。 但是那个欧卢斯大汉不肯放过他，他一拳狠揍在墨利斯的脸上，打得他眼冒金星，他不禁从嘴里漏出痛呼。 “我曾在王国的港口观看过绞刑，”欧卢斯人把玩着匕首，假装不经意地说：“他们将不幸被抓住的我的讨海同胞们挂着示众，这简直无礼又残忍……” “那些王国的渣滓……”、“自以为身处文明世界的野蛮人……”周围传来哄笑声，以伦纳德的声音为最。欧卢斯人摆摆手制止他们，他皱着眉头继续说：“那些穿着光鲜的王国士兵用绳子穿过他们的脖子，让他们走上一个中空的高台上，那儿有个小机关。当我可怜的同胞们承受着来自无知民众的谩骂时，士兵们就窃笑着扳动机关，然后受刑的可怜人脚底下的木板就会分开，可他们没法掉下去。脖子上的麻绳会把他们吊起，他们就会窒息而死，期间他们唯一能做的事情只有不断地蹬腿，仿佛要蹬掉脚底下的那双不合脚的靴子……” “你要不要试试看？我亲爱的墨利斯。”欧卢斯人微笑地看着他。 “别慌，墨菲。他只是吓唬你……”墨利斯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否则他大可以在你昏睡时把你杀了，不必摆那么大阵仗。” 格雷戈里如此作态，必然有所求。 然而心里的恐惧蔓延滋生，海潮拍打的声音、海船航行时的震动，都被他逐渐忽视。他被生死之间的大恐怖攫住了心灵，周围二三十个海盗的哄闹声都被他当做缓缓远去的背景板。 “别慌，墨菲。你重生一次，不是为了荒唐就死的。你起码要明白他的动机。”墨利斯再次提醒自己，他深吸一口气，“并且，你还有希望。” 施法者并不因为失去施法材料就手无缚鸡之力。他回想起老师和他说的这句话。 墨利斯终于平静下来了，虽然情况并不因此而好转。 第一章 墨利斯与海盗 - 提瑞尔的黑暗世纪 - 乱的秀才 “咚！……” 似乎被人敲了一记闷棍，失常运转的大脑花了好几秒钟才接受这一现实。男人想要睁开双眼，然而不知名的打手们仿佛连这一点也想到了，迅速地将一块臭腥的黑布往他鼻尖上罩去，迷糊之间他眼前又是一黑。 “咚！”“砰！”又挨了好几下，难以遏制的痛楚让男人漏出了昏昏沉沉的呻吟，在这期间他花了一秒钟来控制自己的脏话开关——这除了激怒袭击者外没有什么好处。他企图将手伸向腰间，那儿除了一把造型精美的骑兵燧发枪，一支缺乏保养的单手剑外，还有一些被强大施法者蔑称为“小玩意儿”的零零碎碎，这些是他能够摆脱目前困境的手段。 然而连他还未清醒的脑袋都知道这绝不可能，这些袭击者们绝不可能在发难的同时还给他留下保命的底牌。 果然，连一个子儿都没有。耳边传来施暴之人粗俗的呼喝声以及恶毒的咒骂，他就被狠狠的一脚踢趴下，潮湿以及肮脏的触感迎向他被痛扁的脑袋，他用鼻子感觉到了跟他大力亲吻的平面不是实地，而是湿透了的木质甲板…… 甲板，船，我在海上。昨晚我喝了多少酒？这些人是？一连串的回忆或疑问在他脑袋里电光火石的闪过，他渐渐地弄清楚了自己的处境。然而这于他的人身安全毫无意义。 失常的感官也在被殴打之中恢复过来，飘落的雨水，咸湿的海腥味夹杂着酒气，嘈杂且欢快的人声，在痛觉之后逐渐涌入他的五感之中。 “饶了我……饶了我吧！”他低声乞求，同时把身体蜷缩起来贴向地板，就像只弓起身子的蚯蚓，暴露在阳光之下，“先生们！昨晚我们一起痛饮美酒的情谊，嘶！……就这么……嗷！分文不值吗？” 明显能感觉到殴打者们的动作顿了一下，似乎因为他的乞求奏效。男人不禁暗自感谢昨夜那个虚伪、热情且满面笑容的自己。同时，他被罩住的眼睛透过黑布隐约感到一丝光亮，大概是挡在他和阳光之间的那个打手蹲下了身子。 “你还以为你是谁？纳瓦尔第一占星师的弟子吗？你这个业余的、二流的、无耻的骗子！”男人心知大事不妙，可他却被那个打手抓住衣领一把提起。压抑且凶暴、得意洋洋的声音循着浓重的口臭一同喷在了他的脸上。 “我向您道歉！先生！但我猜一定是哪里弄错……”他正要申辩，然而想要推开前面打手的双手却被来自后面满嘴脏话的人反剪。 “砰！”不知是谁照着他的脑袋来了一棍子，巨大的痛楚让他失去了意识软倒在甲板上。 至始至终他都没弄清参与殴打的具体有几个人，然而这些都不重要了。 你还以为你是谁？纳瓦尔第一占星师的弟子吗？ 不是的，我只是墨菲。 …… “姓名？”、“墨菲。墨子的墨，芳菲的菲。”“年龄？”、“20岁。”、“为什么杀人”、“他调戏我女朋……同学”、“女朋友还是同学，你讲清楚！”、“同学。”、“那你就杀了他？” “换做是你试试？”男人，不，墨菲暗自腹诽。然而他嘴上却小心地说：“他自己嗑粉过量，我没下什么重手，只想给他一个教训。我也没想到……”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即将毫无尊严地死去的现在，墨菲曾经说谎无数。然而这次他确实说了真话。作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亲手夺走他人性命这件事他是难以接受的。 至少，在当时他难以接受。 然而提问的警官宝相庄严，他仅仅沉默了一秒以对此表示同情，他年纪渐老，经手过的无数案子让他养成不相信任何犯人脱罪说辞的习惯，更何况墨菲的发言并不算动听。 “判多久？”警官又问。 “5年吧，不知道表现好能不能减……” “我不能跟你说不负责任的话。但你要好好改造！争取宽大处理！人生没有几个5年！”警官严肃地说。 是的，人生没有几个5年，但我却重来了一次。墨菲苦笑地想。打手们最后一棍的闷痛犹在耳边，与警官的话一起。 …… 咸湿的海风把墨菲从那场殴打中吹醒。他并没有陷入昏迷多久，倒流上头顶的血液让他得知自己被双手反剪吊了起来。他试着动了一下，浑身都是剧痛感，以脑袋上的那一块为最，没把他打死简直是个奇迹。 “饶了我吧。伦纳德、伦纳德先生！我可没有得罪过您！”虽然眼前的黑布还未掀开，然而周围的指指点点就让墨菲得知自己的举动正处在众人围观之下，这可不是好的兆头，于是他大声求饶，虽然没多少指望。 伦纳德这个名字，是他酒醒了一半后唯一想起来的事儿。这是那个在殴打他的过程中唯一提问的打手的名字，他是这条船——“啤酒桶号”上最凶悍的水手。墨菲对自己为何陷入这种处境隐约有了一些猜想。但他只能寄希望于这场莫名其妙的群殴是在伦纳德的指示之下发生的，这样的话他还有一丝生还的可能。 然而群起的哄笑声让他明白自己错得多离谱。尤其是这些笑骂声中还包含着伦纳德本人的。 “这个愚蠢的家伙！” “他以为他得罪的谁？伦纳德吗？这个王国来的白痴。” …… “看来你的酒还没醒。小把戏商人。” 耳边传来一个带着欧卢斯口音的阴狠的声音。墨菲对此印象深刻，不仅因为欧卢斯是纳瓦尔王国西北边陲的侯爵领，那儿盛产猎人与山贼。更重要的是，一般情况下，欧卢斯人应当与远在王国东南海域横行猖獗的海盗缺乏联系。 然而，墨菲昨晚刚同这个欧卢斯人在这艘海船上喝酒。他们借着酒劲开怀大笑时，伦纳德，那个凶狠的水手点头哈腰地为这个人续杯。 墨菲感受到一股凉意，如果这个针对他的有计划的殴打甚至谋杀牵扯到这个欧卢斯人的话，那么他将很难生还。 他还未曾答话，声音的主人大踏步地向他走来。一股子海腥味直扑他的鼻孔，生理上和精神卫生上的双重危机迫使他扭动身体，然而他被反剪倒吊导致徒劳无功。 “他们说欧卢斯人一身羊膻味，我看并非如此。”死到临头，墨菲仍有闲心暗自抱怨。 “墨利斯，你真是不知死活，胆敢在我的船上招摇撞骗！” 墨利斯·洛林，这是墨菲重生后的名字。 随着唾沫星子一同喷到他脸上的，还有一把冰凉锋利的匕首。这个海盗的头子欧卢斯人掀开他的眼罩，从宿醉被揍醒到晕倒被倒吊，这是墨利斯第一次好好地睁开眼睛。 他看到老旧的船舷在他鼻尖下方，右手方向数米外是泛着白沫澎湃的海水。欧卢斯人持着匕首在他的脖子上比划，二三十条衣衫褴褛的大汉似笑非笑地将他包围在船舷，显然，在海洋上连日来的漂泊让他们急需些见见血的事情来刺激神经。 “这些食腐的秃鹰。”墨利斯暗自唾了一口。 “怎么了，墨利斯？这会儿什么都说不出来吗？接着向我兜售你那些引以为傲的小把戏吧！”凶狠的欧卢斯人满布刀疤的脸上浮现出虚伪的假笑，他用力掐住墨菲的喉咙，让他难以呼吸。“害怕了吗？我还以为高贵的施法者们都无所畏惧。” 周围浮现出一片嘘声，夹杂着粗俗的脏话。“吊死他！”那些人喊，“吊死这个王国人！” 墨利斯闭上眼睛，老实说他害怕极了，两世为人，他从未这么直面过他人的恶意，这让他浑身颤抖，然而绑在身上浸过水的麻绳，让他连挣扎都做不到。 但是那个欧卢斯大汉不肯放过他，他一拳狠揍在墨利斯的脸上，打得他眼冒金星，他不禁从嘴里漏出痛呼。 “我曾在王国的港口观看过绞刑，”欧卢斯人把玩着匕首，假装不经意地说：“他们将不幸被抓住的我的讨海同胞们挂着示众，这简直无礼又残忍……” “那些王国的渣滓……”、“自以为身处文明世界的野蛮人……”周围传来哄笑声，以伦纳德的声音为最。欧卢斯人摆摆手制止他们，他皱着眉头继续说：“那些穿着光鲜的王国士兵用绳子穿过他们的脖子，让他们走上一个中空的高台上，那儿有个小机关。当我可怜的同胞们承受着来自无知民众的谩骂时，士兵们就窃笑着扳动机关，然后受刑的可怜人脚底下的木板就会分开，可他们没法掉下去。脖子上的麻绳会把他们吊起，他们就会窒息而死，期间他们唯一能做的事情只有不断地蹬腿，仿佛要蹬掉脚底下的那双不合脚的靴子……” “你要不要试试看？我亲爱的墨利斯。”欧卢斯人微笑地看着他。 “别慌，墨菲。他只是吓唬你……”墨利斯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否则他大可以在你昏睡时把你杀了，不必摆那么大阵仗。” 格雷戈里如此作态，必然有所求。 然而心里的恐惧蔓延滋生，海潮拍打的声音、海船航行时的震动，都被他逐渐忽视。他被生死之间的大恐怖攫住了心灵，周围二三十个海盗的哄闹声都被他当做缓缓远去的背景板。 “别慌，墨菲。你重生一次，不是为了荒唐就死的。你起码要明白他的动机。”墨利斯再次提醒自己，他深吸一口气，“并且，你还有希望。” 施法者并不因为失去施法材料就手无缚鸡之力。他回想起老师和他说的这句话。 墨利斯终于平静下来了，虽然情况并不因此而好转。 第二章 反杀 - 提瑞尔的黑暗世纪 - 乱的秀才 “格雷戈里，我的朋友。你最起码搞错了两件事。”墨利斯止住身体的颤抖，他艰难地抬起脖子，看着眼前满是胡子的欧卢斯壮汉，涩声说。 周围一片嘘声，但是墨利斯控制着自己不去想这些事，他只盯着眼前的格雷戈里——那个欧卢斯人满脸惊讶，显然没想到他能冷静下来。 “第一，”他继续说，“我以诚意对待我与你之间的友谊。我并不是你劫掠商船时俘虏过来表演胸口碎大石或是吞火的街头艺人。我向你提出登船的申请，而你正式邀请我登上这艘船，你忘了吗？” 墨利斯吞了吞口水，他继续说：“而我，以生命与荣誉起誓，我未曾做过背叛你的事。所以你对我的殴打以及企图谋杀，是完全没有根据且失礼的。” 这是墨利斯的真心话。见鬼！他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卷入这件烂事中，他根本想不明白这个看似粗豪的大汉为何会无端暴怒。 “然而除去被俘虏这一点。你确实是以一个街头艺人的身份登上船的，不是吗？”格雷戈里操着那口不标准的王国语，说道：“一个誓言什么都证明不了，王国的间谍。我会让你为你的狡诈付出代价！” 格雷戈里凶狠地笑，他握住匕首的指节泛白，似乎下一秒就会朝墨利斯捅去。 间谍？为什么是间谍？墨利斯的脑子在飞速地运转。 “别打断我，你这没脑子的欧卢斯人，”墨利斯吐出了一口带血的痰，他看着周围二三十个怪笑着的海盗，更加确定了自己卷入一场要人命的误会当中，“我还没说完。” “你不必激怒我就可以获得想要的死法。作为你成功蒙骗到我的荣耀，我给你这个权利。”格雷戈里因他的羞辱而脸色阴沉，却仍旧不为所动。 “那么，第二。”墨利斯强自冷静地组织语言，“我认为你并没有见过绞刑，或者说，你贫瘠的思考并不足以支持你理解这一刑罚所对人体造成的伤害，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格雷戈里脸色阴沉的询问，周围的人似乎想要起哄，但这个海盗头子目光如电，扫视之下竟无人敢作声。 “因为，王国的绞刑是以突然的坠落造成颈椎被扯断，而不是窒息而死，那是两码子事……”墨利斯缓缓地说，周围的人包括格雷戈里都露出思索的目光。他便悄然将被反剪的手握上吊着他的麻绳。“机会只有一次。”他想。 他已然有了计划和决断。他的魔法蓄势待发。 于是这时的墨利斯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平抑了咚咚跳着的心脏。他猛地大喊： “所以根本不可能有什么时间去愚蠢地蹬靴子，你这个白痴！！” 反击是在一瞬间发生的，然而酝酿的时间却长的过分。这个世界的魔法并不如想象中的便利，当失去施法材料时，法师的力量几乎被削弱到了极限。墨利斯花了更久的时间在脑海中乞求奇迹，并将之注入到紧握的绳索之中，一个小小的“变蛇术”才勉强完成。 追根溯源的话，这个魔法被称为戏法是很有道理的。它本身就是由某个天赋异禀的、兼职巫祝的耍蛇人在偶然间创作出来。换言之，“变蛇术”既拙劣且粗糙，它唯一的效果是赋予长条状的纤维材料以短暂的生命。如绳索、毛线、甚至头发等。创造它的耍蛇人把麻绳放在竹篓里，吹动笛子以乞求奇迹，麻绳就摇摇摆摆地升起舞动，如同一条蛇。在余生之中这位天才的耍蛇人依靠这项街头表演赚了不少金子。 然而，它根本毫无杀伤力。 墨利斯发的一声喊让格雷戈里吓得一哆嗦，于是他下意识地想刺出手里的匕首，这下如果扎实了墨利斯必然是血溅当场的命运。然而墨利斯早有准备，他话音未落时便奋力仰起头，凶狠地直视眼前明晃晃的匕首！他几乎能感受到划破皮肤的凉意！ 然后，他狠狠地一口咬住了格雷戈里的右手！ 这一下之狠，几乎都能听到骨头被咬碎的声音。格雷戈里痛叫一声，握不住的匕首掉到了甲板上，猝不及防之中他只来得及缩右手挥左拳，一拳下去打得墨利斯脑子里钟钹齐鸣。直到这时墨利斯“变蛇术”才算完成，只见捆着他的麻绳如同冬眠被惊醒一般，“嗖！”的一下散开，放开墨利斯后又掉落在地上盘成团，扬起一头，却无信可吐。 这一切都发生在数秒之间，右手受创的格雷戈里有苦自知，周围的海盗却还未回过神来。墨利斯这时终于解放双手，他重重的摔在地上，疼得他差点把肺吐出来。然而生死关头这些可顾不上，他一把抄起甲板上的匕首，猛地朝格雷戈里扑过去。 他需要人质！ 格雷戈里仓皇后退，他身形高大，体格健硕，但墨利斯不可思议的脱逃以及两人极尽的距离让他失了先机，更何况匕首还在墨菲手里。 于是墨利斯赢了。等他意识过来的时候，他的匕首已经插进了格雷戈里的大腿上，伴随着格雷戈里的一声惨叫。 血光四溅！ 直到这时，四周的海盗才反应过来，纷纷拔出武器就要一拥而上。墨利斯竭力在脑海里回忆起上一世看过的警匪片里挟人质的场景，一把勒住了格雷戈里的脖子将他扯过来，把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攻守形势终于逆转。 “都不许动！你们这群白痴！”墨利斯喘着粗气吼道。他额头上的血汩汩而下，眼前一片红色，二三十条人影咋咋呼呼却投鼠忌器。可不知是哪个白痴开了一枪。“砰！”巨大的响声带着白烟从枪口迸射，掠过墨利斯的脸颊又呼啸进海里。 这把墨利斯吓出了一声冷汗，他的身子又往被控制住的格雷戈里身后缩了缩。幸运的是这一发子弹应该是某个反应迟钝的海盗没收住手的走火，其他海盗依旧有所顾忌，但他们仍然拔出刀剑与扬起火枪，渐渐地往前围拢。 第三章 反杀（二） - 提瑞尔的黑暗世纪 - 乱的秀才 “都不许动！先生们！你们想他死吗？”墨利斯只好又吼了一声，并把匕首在虚弱的格雷戈里身上比划。海盗们这才面面相觑，逐渐停下脚步。 最近的海盗离墨菲有七步开外，这种距离足够他在海盗暴起时有所判断。棘手的是持火枪的海盗，然而这个世界的技术与欧洲航海时代类似，海盗们的燧发枪里多半只有一颗事先装填好的子弹，打了一枪之后就需要时间装填，并且不是在陆地上，颠簸的大海以及格雷戈里这张人肉盾牌能够给他提供良好的保护。 墨利斯心下动念，他把仍在不断挣扎惨嚎的格雷戈里夹在臂弯里后退到了船舷边蹲下，并挥手示意海盗们离远些。他本不报希望，然而海盗们似乎有所忌惮，纷纷往后退了两三步。墨利斯有些疑惑，他看到海盗们眼神闪烁，目光不断地瞥向了同一方向。 墨利斯这才反应过来，刚才电光火石的爆发，让他把这只被变蛇术赋予虚假生命的鸡蛋大的麻绳给忘了，这时的它如同恫吓对手的眼镜蛇把一截高昂起，被绳头所指着的海盗们都别过脸去。 海盗们贪婪又残忍，他们如同疯狂的鲨鱼，但有时他们又能变身为最迷信无知的神秘的信徒。墨利斯的这一手毫无威胁的戏法终于把他们镇住了。 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然而绷紧的神经刚一放松，新伤和旧痛一起涌上来，墨利斯差点站不住脚，巨大的耳鸣淹没了咆哮的海水。他晃了晃脑袋，试图尽力保持一副留有余力的样子。 “先生们，这一次的魔术表演可还满意吗？”墨利斯微笑，“现在让我们来谈一谈收费的问题吧。” “我会把你撕碎了喂鲨鱼，该死的法师！”脸色煞白的格雷戈里低声咆哮。 “不想死你就闭嘴！欧卢斯人。”墨利斯把匕首往他的脖子上压了压，期间他紧紧盯着剩下的海盗们。他刺的那一下伤口极深，格雷戈里的威胁已近于零，但他仍然有统率力。 “要么我离开，要么他死。声明一下，你们要留住我可不太容易。”墨利斯沉声说，同时示意麻绳趋前威吓。 “你走不掉的，法师。我劝你最好把我们老大放下，这样你还能得到一个体面的死法。”剩下的海盗显然以伦纳德为头，这个丑陋且粗鲁的男人说，“你制住他毫无用处，你见过有忠心可言的海盗吗？” “哈！你不会把我的人当做木偶剧里智商低的可怜的反派喽啰吧？首领刚一被抓，就跟没了头的苍蝇似的那种龙套？”格雷戈里喘着气哈哈大笑，“他们中的许多人恨不得我早该死了。” 一众的海盗开始恶形恶状的怪笑，墨利斯不为所动，他的心里早有盘算，他冷眼打量着这些人，直到他们笑声开始渐渐止歇。于是场上的气氛有些尴尬。 墨利斯这才咳嗽了一声，他说：“可惜你们不是海盗，不是吗？欧卢斯的叛军们。” 如果杀气有实质。墨利斯发誓，那一瞬间数十人的杀气几乎把他剁成了肉酱，他知道自己已经骑虎难下。 他掀开了一个这些海盗们一直极力遮掩的秘密。 “你果然是间谍！该死的王国人！”顿了一顿，格雷戈里怒声说，他的粗犷的脸上满是被背叛的屈辱。剩下的海盗们纷纷怒骂。 “冷静点！格雷戈里，”墨利斯拿匕首拍了拍他，苦笑道，“我跟你说了这只是个误会，你见过在目标的地盘喝得酩酊大醉的间谍么？这原本只是我的猜想，但你刚刚证实了。” 格雷戈里在墨利斯的匕首威胁下终于闭上了嘴，他的脸色难堪。墨利斯并不关心他是否相信自己的说法，他也不关心其他海盗怎么想。这其中的误会已经在这场闹剧中打成死结，双方仅靠着一把匕首和一根麻绳维持着脆弱的平衡。虽然才过去短短的半天，然而现在的墨利斯又困又痛，一阵海风吹过的时候，他甚至感觉未醒的酒又涌上了脑袋。 他现在只想尽快结束这一出并不好玩的戏码。 “我们来谈判吧！”他又一次“诚心”地提议。 很多年后墨利斯·洛林想起这件事，他都会以“无妄之灾”四个字来对此作出评价。与海盗们所一口咬定的阴谋论不同，整件事的起因完全可以用误打误撞来形容。用吟游诗人最喜爱的论调来讲这个故事，大约是： 一个初出茅庐的菜鸟魔法师阴差阳错登上了海盗船，他在无意中发现了海盗们的大秘密因而要被灭口，他与海盗斗智斗勇，最终从鲨口中逃脱。 然而，并非完全如此。 如果不是他们将他殴打、倒吊、并打算审讯他的话，他是不可能猜出他们具体的身份的。没错，有一些人确实活了两辈子还是毫无长进。 也有可能因他两世为人，这辈子的17岁加上上辈子的23岁，他已经荒唐地活了40年了。 以惯例经验来看，40岁的男人正好一只脚迈入中年危机的门槛。经历了20岁至30岁的拼搏与奋斗后，他们将事业有成，家庭美满。因此丧失继续在政商上拼搏的勇气，开始热衷于文玩与风水，身材走形、油腻且怀旧，他们会逐渐地以一种最舒展的姿势享受生活。如同一只依附在船底张牙舞爪随波逐流的八爪鱼。 这种危机表现在墨利斯身上，就是生性懒散。别误会，这一世的墨利斯还是阳光的17岁，他并未油腻，也未曾发福。他曾在幼年时接受过高质量的剑术与骑术的训练，虽然并未炉火纯青，但也算得上登堂入室。因此他的身材管理得很好，轮廓分明仿佛尖刀。 然而他确实毫无长进，他缺乏危机感、不负责任、又时常无所事事。 那么，让我们来把这件事还原一下吧。 它应该是这样子的：正在旅途中的菜鸟施法者墨利斯在王国港口的酒馆里喝得烂醉如泥时，一个自称拥有一艘商船的，带着欧卢斯口音的大汉（格雷戈里）来酒馆招募船员。 正好寻求出海机会的墨利斯便醉醺醺地报名…… 第四章 一切都是误会 - 提瑞尔的黑暗世纪 - 乱的秀才 正好寻求出海机会的墨利斯便醉醺醺地报名…… 他并未仔细思考其中的不合常理之处。 比如，远在王国西北境的欧卢斯人为何会千里迢迢地来到王国东南的港口伊埃丁？——他们本应该是群旱鸭子。 又比如，毫无航海经验的他展示的一些小戏法——金币魔术、袖中玫瑰与变扑克等等为何也能够获得大汉的肯定？ 见鬼！当时他还得意洋洋地吹牛说自己是纳瓦尔王国第一占星师的弟子！墨利斯懊丧地想。 那时他浑浑噩噩地上了船，酒醒后才惊恐地发现情况不对。 这艘船上他妈的原来是一窟海盗！ 可已经没法子脱身了。 据说西欧航海时代时海船上也会招募一些滑稽艺人同行，毕竟数十日的海上生活，船员们总需要一些有趣的节目来缓解身心疲惫。我应该也是因为这个理由拿到了offer吧？ 墨利斯抱着侥幸心理想。既然上了贼船，就当一个快乐的……海盗。 看，他从未怀疑过这些人的身份。 因此当格雷戈里那一声“间谍”出口时，他才想起一些近日来的传闻： 纳瓦尔王国内部并非铁板一块，这些年欧卢斯境内一直有支反抗组织在活动。据说他们在半年前被王国出兵剿灭，但零星的抵抗仍时有发生。 这事儿都在伊埃丁的酒馆传了个遍。 墨利斯在心里算了一下从欧卢斯来到伊埃丁的路程，正好与格雷戈里招募水手的时间大致吻合。 那么，他终于反应过来了。 我是不小心登上了假装成海盗的反抗组织的贼船里？这可真是玩大了。 他不禁觉得头疼。 如果是上一世那个信息与交通都极度发达的世界，墨利斯这个毫无缜密逻辑可言的推断根本就无法成立。凭借一个人的出生地就给他扣上反叛军的帽子吗？必然会有人这么冷嘲。 但是，这里是科技树一片灰色，生产力低下，交通只凭人力与畜力的异世界。即使伊埃丁是纳瓦尔最繁荣、连异国都有不少船只往来的港口，突然冒出来一个欧卢斯人仍是奇怪的事儿。 甚至若不是因为墨利斯的出身，让他曾认识过一位欧卢斯人。那么，他根本就难以识别格雷戈里的口音。 并非所有的异世界都能够普及瞬间传送的魔法。起码这个就不行。 格雷戈里来到伊埃丁必然携着反抗组织重整旗鼓的重任，他要召集零散的同志，便在酒馆用招募水手做伪装。 而这重任的关键是什么，墨利斯想不明白，现有的情报让他难以推断。 他也没必要想明白，因为这与他的现在的处境关系不大。 他推测格雷戈里在招募水手时就已经怀疑他的身份，因为这个过程必然会把酒馆里真正的水手、靠海讨生活的人们吸引过去。 但就目前来看，这事儿并未发生。唯一一个被招募上船的“其他人”是墨利斯自己。 反抗组织之间一定有可以互相识别身份的暗号。 墨利斯这一世并不如同从前，他出生自纳瓦尔王国顶戴簪缨的权贵家族。 虽然他对此毫无眷恋。可这个组织要颠覆的正是这个国家的统治阶级。 显然，他在喝醉时所表现出来的一些贵族特征让格雷戈里误认为他是刻意与他接触的间谍。 是修养吗？墨利斯并不相信自己的酒品。 是衣着吗？并不是决定因素。酒馆里除去一些穿着麻布罩衫的穷酒鬼外。宦途失意却衣着整齐的年轻士兵也不少。 还有什么东西能够说明我的身份？墨利斯心思电转。仔细回忆自己明面上的特征。而当他看到那些刚刚物归原主的东西，他就突然明白了。 是纹章！ 墨利斯懊恼地想。 他离开家时顺手带的武器——那把3磅重的护身佩剑，它的碗装护手上铭刻的复杂花纹，正是自己家族的纹章。 如果他知道这会泄露他的身份，他肯定不会那么显摆。 这个纹章并非那些长年累月穷经皓首的纹章学家才能叫得出名字，它的知名度略低于纳瓦尔王国的国旗，终日奔波不识字的农民与醉生梦死的海盗可能认不出它。但在贵族或是有心人的眼里，这就是王国顶级贵胄的象征。 格雷戈里就是那个有心人。 大约他因此怀疑墨利斯是某个大人物派出的，知道他行藏的间谍，这才假意邀请墨利斯登船。在登船后又想通过殴打与审讯从墨利斯嘴里撬出情报，最后再把他抛尸大海。 墨利斯冷汗直冒。 幸好，自己最后反杀成功。最危险的情况已经被避免了。 这件事情还远未结束。 “我们没法谈判。”伦纳德，还是那个凶狠却心细的袭击者。他仔细斟酌后说：“你的筹码不够。我能看得出来，你很虚弱。” “没错，但我还能杀一个人。”墨利斯感觉自己快虚脱了，他要高度集中注意力才能避免昏过去，他拍拍已经因失血而精神恍惚的格雷戈里的脸，“这就是我的筹码。” “请别怀疑一个可能会死的人的决心，他敢鱼死网破。”墨利斯想了想，继续说。 墨利斯并没有去看其他破口大骂的反抗军海盗，他只是一心一意地盯着伦纳德。而后者略带忧心地看着已经昏过去的格雷戈里，“说出你的条件。但别太过分，法师，首领的命很重要，但并非完全不可取代。” “伙伴们会支持我的决定。”伦纳德向墨利斯示意了一下周围的反抗军。他使用“伙伴”而非海盗们常用的“兄弟”，表示他已经默认了墨利斯的指认。 墨利斯从未想过这个表面粗犷且凶悍的男人会有这么逻辑严谨的时刻，在墨利斯登上船的那一刻起，伦纳德就扮演着一个无脑粗鲁的形象。现在想想，这些都是表演给墨利斯看的。 同时他们那拙劣的捕鱼技术以及掩人耳目用的船载货物根本满是破绽，墨利为自己的迟钝深感脸红。他竟然呆了两天都没发现！ 我真是个货真价实的白痴！ 墨利斯脑袋里想些有的没的，手心却捏着一把汗。他并不是格雷戈里或伦纳德那种在生死中打滚的人，要是因为紧张导致应对出了差错，他可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第五章 谈判破裂 - 提瑞尔的黑暗世纪 - 乱的秀才 “那么，我要求你们把我的行李还给我。我的剑，我的枪，我的金光闪闪的钱。以及一些表演魔术的小玩意儿。”墨利斯说，“别企图扣下些什么东西。不然……” 墨利斯朝那条盘成一团的麻绳摆了摆头，它仿佛很困似的伏低，仔细看的话身体还能微微起伏，仿佛在呼吸。“它会惩罚你。” 反抗军们畏惧地互相对视，连伦纳德也有些微微退缩。虽然这团麻绳并未表现出攻击的意图，但是谁对魔法师的手段有所了解呢？伦纳德踌躇了一阵子，直到他意识到他没有任何办法打破眼下的僵局。于是他示意了一下，很快一个高瘦的男人便小跑着去拿墨利斯的行李。 而在此期间，两方尴尬地没有交流，反抗军们倒是在窃窃私语。伦纳德仿佛要打破这僵局似地感慨：“这就是魔法师的力量么？看来纳瓦尔第一占星师的弟子并不是唬人的名头。” 不，当时我只是喝多了想吹牛。墨利斯没法这么说，他只能微微一笑，算是默认了。 那个男人把墨利斯的行李取来后，伦纳德把它向墨利斯丢去。墨利斯并未伸手去接，他一直盯着反抗军们以防他们暴起，而行李落在墨利斯身前后，墨利斯用匕首轻轻挑开，他知道许多小诡计可以让人在这种时候吃一个大亏，例如一打开行李就会爆炸的小暗器、毒蛇等等。但他明显高估这群衣衫褴褛的反抗军同志，他们缺乏最基本的对魔法师的了解，也缺乏对魔法师战的训练。 事实上，连许多大贵族都缺乏这些素养，这个世界就是如此蒙昧不堪。 小心翼翼地检查过行李之后，尤其是确认那些施法的小玩意儿都回到了自己身上，墨利斯花了全部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狂喜的脸部神经。 伦纳德命人把墨利斯燧发枪的火药弄湿了，在他们看来这是他的行李里唯一有威胁的物品。至于他的剑，对不起，墨利斯自己都不相信只依靠一把剑他能从数十名经受过训练的反抗军里杀出去。 然而这些反抗军包括伦纳德在内根本就忽视了他的“小玩意儿”，这群人根本就不明白施法材料对于施法者的意义，否则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留下这些零碎。虽然大都微不足道。比如泥土、盐、木屑、茶叶、植物的根茎等等，即使以专业施法者的眼光来看，这些施法材料能够施展的魔法的局限性很大，弱得可怜。 墨利斯并不算是一个强大的施法者。事实上，人类之中根本没有什么称得上强大的施法者。 但如果说去失去施法材料的魔法师只能表演街头魔术的话，那么获得施法材料并有充足时间施法的魔法师能够令大多数武艺无双的国家骑士们都深感棘手。 更何况一些东躲西躲的反抗军？ “并非稳操胜券。”墨利斯想，他心中稍定。他把他的小玩意儿收拾好，然后持好枪与剑。他在手心里悄悄藏了一撮刚从那堆零碎里掏出来的，某类干蘑菇磨碎后的粉屑，伦纳德等人并没有在意这个小小的动作。他摩挲这些粉屑，在心里乞求奇迹，虽然睁着眼睛施法让他的意志出现杂质，但是正如“变蛇术”一样，这种小瑕疵无伤大雅。 他在准备着一个小小的魔法。能让他安全离开的魔法。 他确信伦纳德及其他人都看不出来。至于格雷戈里，他除了偶尔的呻吟外，根本没有醒转的迹象。 “那么，交易达成。把格雷戈里还给我们，”伦纳德拍拍手，假装若无其事地说，“你可以离开这条船。” “你一定当我是傻子。伦纳德。”墨利斯不动声色，“这里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不是我随时想脱身就能够的陆地。” “那格雷戈里怎么办？”伦纳德话语里有掩饰不住地焦虑，“我可以给一条救生的小船让你离开。但如果他死……你会偿命的，我保证！” 格雷戈里应该是一个重要的人物。墨利斯想。 “他死不了！我连一条破绳子都赋予生命！”他沉声回答，“比起来回扯皮，你还不如尽快把挂在船外的勇士召回去。还是说，他们的伤亡不在你的考虑范围之内？” 所有的反抗军都惊疑不定地看着墨利斯，显然他们没想到他已经发现身后的偷袭者。 以船首的方向为前，墨利斯的位置在船的中段右侧船舷边上。墨利斯反制格雷戈时，除了围观的二三十名假装海盗的反抗军外，船上的其他位置还有二十多名操船的水手。这些水手很有可能是在伊埃丁接应反抗军的本地人。 然而，当骚乱发生的时候，包括必要的操船人，所有的水手们都围拢过来对着墨利斯虎视眈眈。 表面上如此。 事实上早有几名精通水性的反抗军在伦纳德的指示下从船的另一侧潜入水里，他们游到船的这一侧并吊在船体外待命，等待时机跳出来打墨菲一个措手不及。 “我对施法者缺乏了解，”伦纳德的脸色阴晴不定，他并未作出把人叫回去的指示，“我以为你不会介意我的小心提防。” 对不起，我很介意。墨利斯咬紧牙齿。但他无可奈何。 墨利斯选择的魔法需要一个施展的契机。 然而眼下伦纳德已经失去了耐心，因为格雷戈里的失血量越来越大。伦纳德似乎计划不顾一切将格雷戈里抢回。 或者，拼着格雷戈里身死，把墨利斯就地格杀。 谈判破裂了，墨利斯紧张地思考对策。 他看到几个身强力壮的反抗军慢慢地朝那一大团麻绳围拢，他们握紧手中武器，似乎重新找回了勇气，也许因为他们看出了这个奇妙的生物外强中干。而麻绳呢？他就像真的蛇一样感知到了这种面向它的威胁，它暴躁的抬起尾巴——麻绳的另一头，敲打地面。 墨利斯想，如果它真的有蛇的其他器官，它必然会“嘶嘶”地吐分叉的舌头。 第六章 逃离 - 提瑞尔的黑暗世纪 - 乱的秀才 时间在流逝。 伦纳德的眼神越来越冷冽。他开始失去了和墨利斯交流的兴趣。他在暗自后悔为什么要接受这个可恶魔法师谈判的提议。这下好了，他像个白痴一样把武器和行李都还给了墨利斯。 “见鬼了！我刚刚一定是中了他的巫术才会答应谈判，”伦纳德心中焦急，“如果他还有别的手段……” 他不敢细想，他觉得不能再浪费时间。 墨利斯更焦急，他的魔法已经准备好了，而要激活它只需要一阵凉风。说实话，他并不想鱼死网破。他有一把燧发枪，但火药已经被浸湿。 一把剑，但他没有一挑数十的自信，即便他的剑术比在场的任何人都要高超。 他还有一些可以让施法者战力大增的施法材料。 似乎这些最有用，但他缺少把它们置换成魔法的时间。 反抗军们已经做好战斗的准备，对手虽然只有一人一绳，但那却是以神秘、诡异、恶毒著称的魔法师和他恶心的宠物，没人知道他是否趁着谈判的时间给你种下了诅咒。 墨利斯开始冒出冷汗，心脏在狂跳，手心的蘑菇粉快要被攥湿了。“给我一阵风向正确的风，就刮一下就行。”墨利斯除了乞求奇迹，他还在乞求幸运——既向这个世界的神，也向另一个世界的神。 幸运似乎真的站在他这一边。也有可能老天也不希望他因为一个误会而丧命。 一阵风从他身后的海面上吹来，空气变得咸腥又湿润，墨利斯的头发被刮得扬起，同时鼓起了满是补丁的船帆。直面他的伦纳德被迷住双眼，这让他的进攻口令梗在了喉咙里，如果他提前一秒下达进攻命令的话，也许墨利斯的命运就大不相同。 总之，墨利斯趁势把满是蘑菇粉的手心张开，仅有一个重音和一个轻音的咒语因为狂喜的心情差点变了调。被吹起的蘑菇粉顺着风朝反抗军们飘去，在阳光下隐隐约约反射金黄色的光。于是蘑菇粉上寄宿的意志与奇迹挥洒开来。 墨利斯的魔法——“催眠云”，生效。 仅一个呼吸的时间，中了魔法的反抗军们就神色呆滞、眼神失焦。他们渐渐地垂下了手中的武器。上一秒钟的杀气腾腾与坚定的意志不知道去了何处。他们如同一群失去自我的僵尸，呆呆地站着。 这个魔法仍旧缺乏杀伤力。作为原料的蘑菇粉本身就含有微毒，服食可致幻。一些隐秘部落的巫师至今仍利用它的致幻性来辅助冥想、沟通他们所信仰的，还栖息在现世的神灵，而墨利斯对这种用法则敬谢不敏，他不愿因施展魔法而接受幻觉且把身体弄垮。 事实上，有鉴于魔法与意志、想象力、信仰这三者息息相关，这也许是墨利斯仍是一个三流施法者的原因。 然而它也是施展幻术、催眠魔法的好材料。比如说，墨利斯知道一个魔法可以将意志与微弱的奇迹寄宿在眼睛之中，并依靠双目对视而使他人一步步被催眠。但是在大规模催眠的场合，它远不如墨利斯现在施展的“催眠云”。 虽然它也有诸多不便，比如，得有一阵风将蘑菇粉吹向敌方阵营。因为“催眠云”的本质是蘑菇粉的致幻性，而所乞求的奇迹则是将这种特性增幅与扭曲，如果没有外力导向的话，它只会自主扩散。 并且一些过于突兀的响动，比如平地里的一声雷；或者直接危及到被催眠人的行为，都有可能成为魔法解除的契机。 墨利斯又依法炮制了一次，那些挂在船身外的勇士也遭了殃。幸亏他们为防海浪颠簸用了保险绳将自己挂靠着船，否则当他们被催眠后掉入海里就会惊醒，墨利斯想收拾他们还得再花好大一番功夫。 若因此惊醒了伦纳德等人就很不值了。 至此，整艘船的人都因墨利斯的魔法而暂时失去了自我。这艘载重量不小的三桅帆船孤零零地在海浪里随波逐流。墨利斯看到太阳将要落入海平面，但他没功夫欣赏这一海上落日的奇景，海浪汹涌无所定形，海上的天气也难以揣测。如果这时一个稍大的浪头打在挂靠着船的那些反抗军身上，或者猛然变了天气开始下雨，那么墨利斯仍旧难逃一死。 一个个地将这些失去反抗能力的人杀死有违墨利斯的信条，即使他所处的阶层就是这些人所反抗目标。身在异世，墨利斯并不忌讳死亡，然而他更希望那种死亡来自势均力敌下你来我往的厮杀。 而不是像这种一面倒的屠杀。 格雷戈里的呼吸越来越虚无，他的瞳孔在涣散。墨利斯踌躇了一下，最终决定把他的命运交给神明。他不会补上一刀，但也不可能救助自己的敌人。 多余的圣母心肠到此为止。墨利斯想。 他小心地走到呆呆站定地反抗军面前，个头高大的伦纳德与他只有几步远。他不敢再往前了，天空中的海鸥叫得响亮，这更是让“催眠云”的稳定性大打折扣。 墨利斯斟酌了一下语气，尽量把声音放柔和，然后对伦纳德说：“我已经用魔法师的手段将这里的情况汇报给王国海军，你们若是再追杀我就会与他们遭遇。” 既然你们说我是间谍，那就让我冒充一回吧。 伦纳德呆然地回应：“是的。” 墨利斯不放心，再次强调：“记住了，信号……王国海军……不能追杀我。” “是的。”伦纳德说。 墨利斯通过对话在被催眠的伦纳德心里种下一颗种子，“催眠云”的效果大约一个时辰，这样当一个时辰后魔法失效时，伦纳德也有可能因为潜意识的疑虑而不敢在海上追杀不一定能逃远的墨利斯。 当然，效果仍然不保证。 但他认为，凭借这一手把他们都迷昏的“催眠云”足以让格雷戈里等人陷入慌乱之中，他们将意识到与自己对阵的是能让一船人都失去意识的魔法师大人。 而非什么三流的街头骗子！他们能捡下一条命实属幸运。 墨利斯放下船上逃生用的小船，然后从货仓里卷走了一些酒水食粮，以及指南针和海图。至于金钱，他不认为这些穷鬼能有自己有钱。 他只能靠一双桨划船，所以他要赶紧离开。 海浪冲上小船把他的衣服打湿，这与他浑身的刺痛、心头上的惊慌毫不相关。 他仍旧十分紧张，他担心会否他还没离开多久船上就会射出燧发枪的子弹。 幸运的是，直到这艘小船划进黑夜里，反抗军的大船仍未有什么动静。 第七章 异世界没有真相 - 提瑞尔的黑暗世纪 - 乱的秀才 在纳瓦尔语中，这个世界叫做提瑞尔。 17年前。转世的墨菲在这里获得第二次生命，他投胎成了一个婴儿，并被取名为墨利斯·洛林。 但他并非一开始就获得完整的记忆。 这具婴儿的肉身曾深刻地影响他。最初，他吸吮母乳，也跟别的小孩一样哭闹不休。直至他开始长大，才有一些变化悄然发生。 不断地有前尘往事在梦中闪回。 如同一张拼图，每次睡觉都在往其中填补缺失的记忆。 但这并不好受，他有好长时间都搞不清自己的身份。他是纳瓦尔的贵族墨利斯？还是前世那个一文不名的墨菲？每当他确信自己是二者之一，另外一个身份的记忆就开始造反。让他不断地相信又怀疑，破坏又重塑。 墨利斯因此留下了一些后遗症。 他在一个多月前，决定离开王都前往伊埃丁。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他只是想要游历世界——当然，叫做离家出走也可以。 如上文所说，这个世界叫做提瑞尔——据说这是创世天神的真名。 这个世界有超自然力量，因为意志与奇迹悄悄地诞生了神秘。 神秘与天赋无关，也并不强大。弗伦的战争主流仍然是铠甲与剑。 掌控神秘的人被称作施法者。他们人数极其稀少且各不相关。一些亲吻神灵的脚趾，披上祭司、主教的外衣。一些立身幽晦，一辈子躲避光明正大的劫数。一些在乡间，做些熬煮青蛙蝎子的勾当。一些在街头，耍把戏卖艺。 当然，还有一些观看星辰，指引王国的未来。比如墨利斯的老师，一个神棍式的白胡子老头。 老师曾告诉他，施展魔法的三要素是意志、想象力与奇迹。其中，意志负责试探规则的边界，当规则允许后；施法者用“描述”塑造骨架，“观想”凝聚血肉。最后乞求奇迹让神秘具现。 这个世界有神明。因为奇迹有迹可循。 提瑞尔有三位天神，象征天地的提瑞尔大神、掌握神秘的魔法女士、代表死亡的塔纳托斯。这三者的诞生远在世界之前，对他们的定义相互构成了这个世界的规则。他们在群星之上沉睡，早已不再接管人间的信仰。 如今接管信仰的是地祇。与天神相比，他们是新神，他们千奇百怪，他们被信徒所尊奉。他们巡视人间，执掌火炬。 三位天神永生不灭，伟力无穷。他们孤单地长存于群星之上，与这个世界遥遥相望。但他们从不回应信众们的祈祷。 而地祇强壮且有伟力，他们接管信仰与永生，岁月悠久，他们回应信徒的祷告以奇迹。 “比如，在我的家乡欧卢斯有象征着丰收的麦神，它的形象是一头巨大的狼。虽然鲜少有人见过，但农民们总会为它献上祭典。”老师曾说。 提瑞尔与地球截然不同。 在绝大多数人的观念之中，人类的诸多王国屹立在弗伦大陆之上，这是提瑞尔硕果仅存的一片大陆。除此之外，它的绝大部分被无垠的瀚海覆盖。 这并非世界的真相，但却少有人知晓。 关于提瑞尔的历史。它可以分为两部分。统一的帝国历与分崩离析的诸王历。四千年前曾有一个统一了整个大陆的帝国建立，它在一千年后覆灭，这是帝国历。随后长达三千年的战争史诗拉开序幕。诸侯并起，群雄割据。这是诸王历。 当然，这也并非世界的真相。提瑞尔的历史要长得多。 墨利斯发掘提瑞尔的真相，并意识到它的辽阔远盛地球时，他刚十三岁。 那时他从故纸堆里翻阅出了一些满是灰尘的笔记与语焉不详的传说。并且凭此细细地推敲提瑞尔的往事，但这项工作艰难，因为与前世相较。这个世界的历史波云诡谲，被笼罩在黑暗与迷雾之中。最有智慧的贤者都难以考证重要史实的真伪，包括他的老师。 但他至少知道了一点。在提瑞尔，即使除去神灵…… “嘘！人类也从来不站在食物链的顶端。” ———————————————————分割线————————————————— 诸王历3214年7月6日，纳瓦尔王国历712年7月6日。 在墨利斯乘着逃生船离开反抗军两天后的这个晚上，他终于陷入了快要淹死的境地。 这是显而易见的。一个前世与现世都对大海不熟悉的人，想要驾着一艘小船回到陆地上。如果真的成功了，要么这个世界是简单难度；要么墨利斯很聪明，一学就会一点就通；要么他的运气很不错。 首先，前两个选项就可以排除。 至于运气，嗯，一穿越就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权贵家族之中，过了十七年还算不错的生活。看起来确实不错。 可是从现状来看，他明显是把未来的运气都给透支了。 他的运气很糟，并且他还是个蠢货。这个事实让他自己都有些震惊。 “说真的，我真是个蠢货！”这几天墨利斯已经无数次变身成祥林嫂痛骂自己。为什么要一时心软饶过这些反抗军？为什么要一时兴起就驾着一艘小船跑到大海上？ 他尝到恶果了。 他会一点占星术。但是毫无帮助。如果当时他在陆地上，他占星发现今晚或者明晚有雨，那么他可以找地方躲雨。或者不出门。 可是海上不行。 他还懂些魔法，但是没用。神秘很脆弱，既不能让他像小鸟一样张开翅膀，也不能让他瞬间移动。 他太天真，他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 原本他的计划是远离反抗军后向附近的渔船或王国的海军求救。可他小瞧了大海的广阔，以及…… 以及用一双桨划船到底有多慢，逆风时他的航行速度甚至不到两节！而且他原以为这是条常有船只往来的航线。但整整两天，一个鬼影都没有。 这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海上天气变幻莫测。当墨利斯昨晚占星，意识到风暴与巨浪来临时，他今天根本来不及找到避难的地点。 于是，如今风暴降临这片海域，那艘不算结实的小船摇摇欲坠。 闪电犹如银色的巨蟒划破黑夜，巨雷滚滚作响好似玉山倾颓，雨水倾盆而下，如墨般的深海里鱼群虾群在惊慌失措地逃窜。 不到十分钟，墨利斯就只得把桨收回选择随波逐流。因为巨大的风浪随时都可能把它冲走。 行李早就湿透了，魔法在这种情况下难有作用。更何况墨利斯根本没有直接操纵风浪的能力。他与灌进船里的水做着疲劳的斗争，他把它们一瓢一瓢地舀出去，海水和雨水又疯狂地涌进来。而当一波又一波数米高的白头浪把他的船掀翻时，他终于耗尽了体力。 他渐渐地沉了下去…… 他死了。 （全书完） 第八章 救世主 - 提瑞尔的黑暗世纪 - 乱的秀才 咳咳，开个玩笑。 …… …… 大海拉扯着墨利斯的四肢把他拖进深处。但他竭力挣扎。 情况很糟，墨利斯的意识已经不清楚了，他满肚皮的水，鼻子和耳朵也灌了不少。眼睛辣得生疼。胃里的一些东西却在乘机往外冒。 死亡近在眼前，似乎无法赦免。 但他仍在讨饶。 闪电划开夜色时，一个影子出现在他的视野里，TA跟随着波浪起伏，仿佛一条灵巧的鱼类，但要大得多。TA在海水里穿梭，从不远处游过来，墨利斯听到TA的呼喊，但那不是纳瓦尔的语言。 TA是……人类？他混沌的脑袋想。TA要救我……吗？ 为什么会出现在海中？TA的船呢？ “救、救我……”可是当下的墨利斯哪里管得了那么多。他试图张嘴呼救，但又呛了好几大口水。一个浪头劈头砸来。这回他真的沉了下去。 他费劲地在失去意识之前，睁开眼睛最后看一次这个世界。 他只看到了满眼的昏暗海水…… 不对！ 他看到一点点微光之下那个人影飞快地游进水里，并朝着他伸出双手。而等到TA的双手搭上他的身体后，墨利斯就真的昏迷在海水中了。 搞错了没有？为什么TA的下半身是条鱼尾？那是墨利斯的最后一个念头。 —————————————————分割线———————————————————— 弗伦大陆是极大规模的。屹立的王国诸多，且领土辽阔。人们在描述它时往往会说，“它的尽头就是世界的尽头”。 但是并非如此。 弗伦的尽头是一片浩瀚无垠的汪洋。东西的尽头这样，南和北的尽头也如此。这片汪洋的边界才是提瑞尔的尽头，它曾被人们称作无尽海，但是绝大多数的人都忘了（参看作品相关的番外一）。如果有只秃鹰能飞到极高极高的天空俯瞰世界，它就能看到提瑞尔不过是一大盆漂浮着无数石子的水。 弗伦只是其中稍大的一颗。 而在离弗伦很遥远的地方，人类的航行难以到达的海域，还有一粒沙。 那是一座大致椭圆，周低中高的岛屿。岛上群山耸立，植被覆盖。无数大陆上难得一见的生物在此处栖息。 但它们如今陷入了恐慌之中。 那是稍早之前发生的事情了。 岛屿沿岸处，海潮翻覆。海水漆黑如墨，汹涌且狂暴。 铅色的云覆盖整片天空，粗大的电蛇在乌云中四处游走。海上一道白线遥遥从远方推来，轰隆隆的巨响随之而至。 那道白线推到岛屿沿岸百米处，已经变成大约七、八十米高的杀人巨浪，鱼虾被裹挟卷上岸，而岛上的所有生物疯狂地往岛屿中心逃窜。 浪头还未拍上岸时，先一步产生的冲击波已经把岸边自行生长的防汛林给掀飞了。上万吨的海水如同巨石砸下，平复时地面只剩一片泥塘。 这是一个岛屿的审判日。 四面八方都袭来巨大无比的海潮，把整片岛屿囊括。海平面越拱越高。所有的海潮围着这座岛屿攀升，如同海里的盆地。海面就要将岛屿吞噬。 这并非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攀升的海峰里藏着的那些蠢蠢欲动的阴影。它们巨大无比，在海水中兴奋地游弋。 它们借来海水，呼风唤雨。要将这个岛屿淹没。 它们正要实现自己的野心。 但是有人不同意。 并不是人。它是人首蛇身六臂，美艳非常的雌性。它的额上有金银饰品，眉毛细长高挑，耳上有珠玉。身材玲珑窈窕，仅着一件抹胸。下半身一条蛇尾冰冷却华丽。她六只手臂拿着六种不同的巨大的武器，丫丫叉叉地在海面上朝着小岛游来。 海水在簇拥她、跪拜她。 她极高大，大约有20多米，虽不如海里的那些巨大的阴影。但她君临此地时，海潮渐渐平复，高耸的波峰矮下来，海水退出这片岛屿，又变得湛蓝。 狂风、暴雨渐渐小下去，闪电也消失。 那些巨大的阴影竟不敢有任何的异动，它们又悄悄地潜伏进了深海。 她的动作很慢，但速度却很快。一眨眼她就已经逼近了岛屿的百米处，再一眨眼她就要上了岸。 而当她看到岛屿上一片狼藉与泥泞时，人类的脸孔寒意大盛。 “你们这些伪神，也敢在此放肆吗？”她怒道。 清脆的怒叱顿时在这片海域的每个角落炸响。无数的漩涡卷起，海面上乱成了一锅粥。似乎这样并不解气，她把一只手上的手杖往地上一敲，这支手杖古拙、造型奇异，且顶端有一团熊熊燃烧的巨大烈焰。 她这么一敲，烈焰大炽。海上猛地传来人性化的哀嚎声。 “别为此生气，洛蕾莱。”岛屿上另外一个清爽的声音响起，却不见到说话的人。被称作洛蕾莱的女人似乎并不为此慌乱。她把手杖又扬起，手杖上的火焰猛地收缩，海面又恢复了平静。 “我请你过来做客，不是让你过来吓唬它们。”那个声音又说。 “你明明可以解决它们。”洛蕾莱愤愤地对着天空说，“莱斯特，你就甘心被困在这里吗？” “不甘心又能怎样呢？”那个不见踪影的莱斯特回答。 “我在这里困了四千年了。”他说，“我的大限将至。” ………… 洛蕾莱沉默地游过岛屿，所到之处泥泞又变回土壤，小草生长，万物复生。被海浪劈倒的防汛林也重新栽回土壤里。很快，整座岛屿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它们——那些鬼鬼祟祟的东西，又从满是硫磺气味的地方爬出来了吗？”洛蕾莱看着岛屿上远处的群山，皱眉说：“你看到了星辰的命运？” “是的。丧钟已经敲响，它们又开始低语。”莱斯特咏叹似的回答她，“你要帮我，洛蕾莱。帮帮这片大陆。” “我会派我的代行者行走提瑞尔，法则不能被扰乱。”洛蕾莱颔首，“但你找到救世之人了吗？” “他是钥匙，”莱斯特的声音隆隆作响，“他还很年轻。” “我们曾经也很年轻。”她凝重地说，“年轻就要多吃些苦头。” “我会让我的代行者跟随他，前来觐见你。”她补充。“他们将举起新的火炬！” “就像四千年前的我们……”莱斯特怀念地说。 “哼！”可洛蕾莱并不买账，“这是什么好事情吗？” 那一边的声音顿时失语，他知道这位老朋友并非在开玩笑。而等到他反应过来时，这位人首蛇身的女神又把手杖往下一顿，整个岛屿跟着震动。岛上，海面上顿时失去了她的踪影。 “是啊，只是个枷锁……”他苦笑。 第九章 获救 - 提瑞尔的黑暗世纪 - 乱的秀才 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过去，当艾普莉儿吐了吐舌跑走后，墨利斯也失去了偷懒的借口。他跟着别的水手们一同上上下下的忙活。擦拭甲板，升降绞索。在船舱中搬运货物；在逆风时收起厚重破旧的风帆；在船的底部汗流浃背地划桨。 他要等到吃完早餐的水手接手工作，才有时间去填饱饥肠辘辘的肚子。 事实上，他只有第一天获救时受到船员们的照顾，之后他就和他们干一样的活儿了。 …… …… 7月7日当天——遭遇风暴的次日，墨利斯直到正午才醒转。 那时他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获救。他刚睁开眼睛——视觉信号还未被反馈给大脑，他就听到小女孩的尖叫声：“他醒来了！他醒来了！”然后是一群人七嘴八舌的吵嚷声传进他耳朵，显然有人在猜测他的身份。 当他终于醒悟到自己躺在一张臭烘烘的铺子上时，一个黑胡子大汉就把其他人都给轰了出去——只留下了小女孩儿。 那个大汉狠狠地拍了拍墨利斯的肩膀，他用满口被烟熏黄的牙齿咬开软木塞，冲着他递了一瓶酒。大汉嚷道：“好小伙子，活下来就是运气！” 而小女孩儿看着他眼睛闪闪发亮，似乎对他的经历很是好奇。 他们就是彼得斯父女。 昨夜暴风雨莅临的海域离“伊埃丁美人号”的航线并不远，这艘商船的吃水量可不是小型逃生船能比的。但即便如此，“伊埃丁美人号”仍在巨浪中战战兢兢地做着抛接球游戏。连彼得斯这样经验丰富的老船长都心有余悸。 从艾普莉儿兴奋的描述中。墨利斯这才知道多亏了这小女孩儿他才得救。彼得斯则告诉墨利斯说，他被发现时正躺在海面的礁石上，浑身湿透，昏迷不醒且满嘴胡话。 “你说人鱼！你说是人鱼救了你！”艾普莉儿兴高采烈地补充。 老天！ 仿佛一道闪电劈中了墨利斯的脑袋。他那一团湿泥似的思维这才活络了过来。他终于回想起他在溺亡之前看到的那个身影，那欢快地分开波浪的下半身，不是鱼尾是什么？ “去去！什么人鱼。”可没等墨利斯抓住机会发问，彼得斯就很不满意地敲了敲艾普莉儿的额头，“都跟你说了多少遍，少缠着船员们听故事。” “本来就是嘛！他当时就这么说的。”艾普莉儿气呼呼地捂着头，然后问墨利斯：“你说是不是？” “我……可能是我做了个梦吧，艾普莉儿小妹妹。”墨利斯讪讪地笑。他没有到处宣扬自己经历的习惯。并且…… 那位人鱼似乎也没有想跟他有交集的意思。墨利斯想，否则TA为什么不等到他醒来时才离开呢？ …… …… 之后彼得斯询问了墨利斯的身份以及他所搭乘的船只。墨利斯只得半真半假的解释，他隐去了自己的贵族与魔法师身份，在“啤酒桶号”的经历也有所保留，他只说自己是一位误登海盗船的正经人，乘夜放了艘小船逃了出来。没想到还遇到了海难…… 彼得斯的脸色没有什么变化，墨利斯也看不出他到底信了这个故事几分。但他没揭穿，显然是默认墨利斯可以留在他的船上。 这让墨利斯松了一口气，不然这茫茫大海，他又该往哪里走？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事情是，艾普莉儿对他这种不肯承认自己说梦话的行为怀恨在心。小女孩儿到处跟精力旺盛的水手们宣传： “墨利斯说自己是被人鱼救的，他说人鱼把他放在礁石上就离开了！他还说那个人鱼漂亮极了！” “什么？美人鱼？这小子以为自己是王子啊！还被美人鱼救咧！”无聊的水手们为此捧腹。一夜之间，墨利斯“小王子”的花名就被定了下来。 毕竟他肤色偏白，跟常常晒太阳肤色黝黑的水手们不同，这个绰号放在他头上还是有两三分合适的。 …… …… 这艘“伊埃丁美人号”商船正在前往邻国安恩坡的航线上，墨利斯索性就在船上安顿了下来。 与格雷戈里的“啤酒桶号”不同。这是一艘正经的商船，船舱上的货物都是香料和布匹。水手们是些阳光且乐观的年轻人。 从海上看去，这艘船尾樯上悬挂纳瓦尔的红底金边狮鹫大旗，主桅杆上则是“伊埃丁美人号”的旗帜，上面还有港口领主米斯丁伯爵的印章。 彼得斯老大对这个免费捞上来的劳动力很满意。这小伙子体质不差，溺水之后既没有发高烧，也没有因为呛了水引起呼吸器官的后遗症。上船的第二天就能跟老练的水手们一样在绞索上健步如飞。 唯一的遗憾是这小伙子老喜欢讲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哄骗小女孩儿。刚捞起来时就嘟囔着什么人鱼人鱼的。 彼得斯老大咂了咂嘴，决定等吃完早餐后好好教育他。纳瓦尔的讨海人大都迷信，海上又向来不缺神鬼传说。彼得斯老大跑船的一条准则是：少说怪话多做事，这样就能少被些怪东西缠上。 他中年丧妻，艾普莉儿是他最珍视的小女儿。他长年待在海上，放心不下艾普莉儿，便干脆把她接来船上。 他原本担心这些水手会因此而不满。毕竟，带女性上船是弗伦最古老的禁忌之一。即使是杀人无算的海盗头子也少有这么做的。可没想到的是这古灵精怪的小女孩却很讨大家喜欢，没几天就跟这些鲁莽汉子打成了一片。 …… …… 早餐是干硬的面包和一点橘子。水手们改善伙食的时间主要是晚餐。那时这些精力过剩的年轻人就会想法子弄些鱼上来。 墨利斯对这种简陋的早餐并没有什么抗拒，他虽然当了十几年贵族，但灵魂却是那个吃过牢饭的墨菲。 而彼得斯老大没看出他的贵族身份，他仅仅怀疑墨利斯当过商人的学徒，学过书写计算，因此没给他什么特殊对待。毕竟在遭遇风暴之后，墨利斯离家时穿的贵族常服已经葬身大海。他现在穿的是件工艺很差的麻制套头衫，跟那些水手一样，活像把麻袋剪开口子套进去似的。 第十章 墨利斯与伊埃丁美人号 - 提瑞尔的黑暗世纪 - 乱的秀才 “在海的远处，水是那么蓝，像最美丽的矢车菊花瓣，同时又是那么清，像最明亮的玻璃。然而它又是那么深，深得任何锚链都达不到底。要想从海底到水面，必须有许多教堂尖塔，一个接一个地联起来才成。海底的人们就住在这下面……” “墨利斯墨利斯！我记得以前亨利他们跟我说的人鱼的故事不是这样的！” “呃……嗯，弗伦的版本确实有些不一样。” “弗伦的版本？” “啊……就是我家乡的版本有些不一样……” “墨利斯，你家乡不在弗伦吗？” “不是，怎么说呢。这是墨利斯哥哥专门为你改编的故事！”墨利斯急得焦头烂额，小孩子天真无邪的问题几乎把他逼入了死角。 诸王历3214年7月10日，纳瓦尔王国历712年7月10日清晨。 海面很平静，墨利斯在这艘“伊埃丁美人”号商船的甲板上享受海上的风景。 他靠着船舷，海风掀起他的刘海。而一个模样十岁左右的小女孩正站在他的身旁，她就是墨利斯的聊天对象艾普莉儿。 他在跟小女孩儿讲安徒生的《海的女儿》，在纳瓦尔也有类似的童话。自墨利斯昏迷时的嘟哝被艾普莉儿宣传出去后，他就被那些精力旺盛的水手取了个绰号：小王子。 他们并没看到墨利斯被叫这个绰号时呆滞的脸。 自7月7日墨利斯被路过的“伊埃丁美人号”商船搭救后，已经是第三天。这艘商船正在前往邻国阿恩坡的航线上，墨利斯索性就在船上安顿了下来。 当然，他离开这艘船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除了第一天获救时受到船员们的照顾，之后的几天他就和别的水手一样上上下下的忙活。擦拭甲板，升降绞索。在船舱中搬运货物；在逆风时收起厚重破旧的风帆；在船的底部汗流浃背地划桨等等。 与格雷戈里的“啤酒桶号”不同。这是一艘正经的商船，船舱上的货物都是香料和布匹。水手们是些阳光且乐观的年轻人。 从海上看去，这艘船尾樯上悬挂纳瓦尔的红底金边狮鹫大旗，主桅杆上则是“伊埃丁美人号”的旗帜，上面还有港口领主米斯丁伯爵的印章。 艾普莉儿是彼得斯船长的女儿，这是墨利斯事后得知的。他们父女俩相依为命，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亲属。墨利斯从好事的水手口中听说，彼得斯船长的妻子在生了艾普莉儿三岁后就不幸去世，而他自己长年待在海上，无人照顾艾普莉儿，便干脆把她也接来船上。 艾普莉儿年纪虽小，但至今也有五年的航海经验。 老实说，带女性上船是弗伦最古老的禁忌之一。许多人迷信这会给他们带来厄运。即使是嗜女色如命的海盗也不敢冒犯忌讳。在这方面，讨人喜欢的艾普莉儿也没什么特权，“伊埃丁美人号”一直难以招募船员，常年处于人手不足的境况。即便与彼得斯相熟的大多数水手都知道他实际上是个面冷心热的好人也是如此。 墨利斯事后得知。遭遇海难的第二天，正是艾普莉儿摆弄彼得斯的望远镜，才在航线附近的礁石上发现了昏迷不醒且满嘴胡话的墨利斯，彼得斯才能够及时地把他救上来。 艾普莉儿有着纳瓦尔人的标志亚麻色头发，深蓝色的眼睛。现在，她正攥着小拳头专心听着墨利斯讲述人鱼的故事，许是对他遭遇海难的经历十分好奇，这几天来，小女孩儿经常缠着他。艾普莉儿对听一些弗伦的神话传说很感兴趣。 当然，这对于墨利斯来说，也正是个偷懒的好机会。 但他这回打错了如意算盘。 “从无边的从前到无尽的以后，海底的人们都是这样生活着的。当然，他们当中也有人会死去，但他们死后不会变成难看的僵尸，也无须哭泣、灵幔和坟墓。他们将化作水滴，一个好人所化作的水滴就更纯净——和他们深爱的人，和他们深爱的……” “你小子不要命了！” 他的故事才讲到一半，船长室里就走出来一个胡须如钢针的粗壮大汉。他戴着绣有船旗图案的破旧帽子，像其他水手一样身穿麻布罩衫。他嘴里叼着一根大烟斗，眼神凌厉地扫射墨利斯。正是彼得斯老大。 他语气凶狠地说：“敢在我的船上偷懒，小心我踢烂你屁股！” 彼得斯老大实际上对这个意外捞上来的劳动力很满意。这小伙子体质不差，溺水之后既没有发高烧，也没有因为呛了水引起呼吸器官的后遗症。上船的第二天就能跟老练的水手们一样在绞索上健步如飞。 可遗憾的是这小子的身份不明——墨利斯的自我介绍隐瞒了自己的来历与在“啤酒桶号”上的经历。他只对彼得斯说自己是一位误登海盗船的正经人，乘夜放了艘小船逃了出来。没想到还遇到了海难之类的；而且他老喜欢讲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哄骗自己的女儿。刚捞起来时就嘟囔什么人鱼人鱼的。现在还说些乱七八糟的故事。 彼得斯老大咂了咂嘴，他冷着眼看着墨利斯从他身边灰溜溜地继续工作。决定等吃完早餐后给他使个绊子。纳瓦尔的讨海人大都迷信，海上又向来不缺神鬼传说。他跑船的一条准则是：少说怪话多做事，这样就能少被些怪东西缠上。 艾普莉儿，这个调皮的小女孩儿吐了吐舌头就跑走了。甲板上到处都是赤着黝黑肩膀，扎着裤脚的年轻水手。他们看到墨利斯吃瘪，就大声地怪笑起来： “小王子！你又惹彼得斯老大生气，今天不想吃饭了？” “艾普莉儿，来你亨利哥哥这里，墨利斯哪里会讲什么故事！” 海上的工作并不轻松，墨利斯要等到吃完早餐的水手接手活儿，才有时间去填饱饥肠辘辘的肚子。 早餐是干硬的面包和一点橘子，很简陋又不好吃。墨利斯对此十分抗拒。但海上航行就是如此，好吃的东西大都没法放那么久。他只能尽量回忆起曾经吃过的牢饭，通过比烂的方式来安慰自己才得以下咽。水手们改善伙食的时间主要是晚餐。那时这些精力过剩的年轻人就会想法子弄些鱼上来。 而彼得斯老大也没给他什么特殊对待，他没看出他的贵族身份，仅仅怀疑墨利斯当过商人的学徒，学过书写计算罢了。毕竟在遭遇风暴之后，墨利斯离家时穿的贵族常服已经葬身大海。他现在穿的是件工艺很差的麻制套头衫，跟那些水手一样，活像把麻袋剪开口子套进去似的。 第十一章 闲聊 - 提瑞尔的黑暗世纪 - 乱的秀才 墨利斯绝大多数的行李都扔在了海里，包括钱和一袋子施法材料。幸免于难的仅剩身上穿的裤子。还有系在腰间的笼手佩剑。 他现在正躲在船舱里擦拭它。 他吸取了格雷戈里那时的教训，家族纹章尽量不示于人前。彼得斯和船员们虽然没对佩剑上花纹复杂的笼手心生疑惑，但墨利斯也不愿再为此冒险。 海上的天气晴朗无比，可船舱的潮湿情况却很严重，船上的货物不时常搬动就要发霉。跟在甲板上摆弄索具比起来，这可真是个苦差事儿。 “伊埃丁美人号”船身臃肿，不适合接舷作战，但作为商船却十分合格。船舱的巨大空间被分为数层。最底下一层是划桨手逆风时的工作地点，这里跟下水道没什么两样，昏暗且有一股死老鼠的臭味。上面一层用来装运货物，同时也是水手们的生活空间。这里香料、皮革、臭汗、脚气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天知道这些水手们有多不拘小节！墨利斯第一次进去时差点没吐出来。 有资格睡在艏楼的是船上的一些高级人员。比如彼得斯、艾普莉儿，大副二副，以及值班的瞭望的水手。 彼得斯似乎对他今早摸鱼的行为不满，当他吃完早餐后就被赶下了船舱里搬东西。墨利斯干脆借此机会保养武器，船舱里闷热不堪，他赤着上半身忙活——这不符合贵族的礼仪。事实上，在这种逼仄的空间里待久了，大多数人都会缺少一种羞耻感。 艾普莉儿从不来船舱里。对小姑娘来说，这里的味道简直难以忍受。 铁制品不勤加保养就锈得厉害，许多水手们带的乱七八糟的武器就是如此。纳瓦尔王国曾颁布一条海上条例：除了军舰外的船只不允许持有超过4门的火炮。 因此，为了应对海上偶有冒头的海盗。大多数的水手都会准备一些兵器，限于财力因素，除了粗制滥造的刺剑，最流行的武器就是左手短剑与匕首。 墨利斯听到彼得斯在上一层嘟囔着什么，似乎他在跟领航的海图员争论望远镜的事儿。提瑞尔的技术有限，磨制的透镜常常模糊不清。但是，墨利斯知道他们讨论的不是这个，艾普莉儿总把这个黄铜色的望远镜当做自己的玩具。显然昨天她又对它动了什么手脚。 正好，彼得斯老大没空下来检查。墨利斯安心地就着煤油灯擦拭自己的佩剑。今天跟他一同在船舱里工作的是亨利。就是之前胡闹时声音最大的那位，他也被彼得斯抓了壮丁。“伊埃丁美人号”的人手严重不足。事实上，它仅仅配备了六十几名船员。墨利斯对船只缺乏了解，但他知道，“啤酒桶号”作为讲究速度的海盗船，它的体型要比“伊埃丁美人号”小些，但他的船员也差不多有这个数目。 因此，在船舱里搬运货物的重任只能由墨利斯和亨利这两个倒霉蛋来负责。 “咚！咚！”，墨利斯听到有人走下阶梯的声音。他快速地扫了一眼，是亨利，他把手上的佩剑塞进铺子里。这小子跟他一样，刚刚一定跑去哪儿偷懒了。墨利斯想。 亨利有着一头鸡窝似的乱发，被他用一块深色脏兮兮的头巾缠住，大多数水手们都喜欢这么打理过长的头发。他不是纯正的纳瓦尔人，他的母亲来自阿恩坡。他今年19岁，个子高瘦。比墨利斯大两岁。 但墨利斯认为他的心理年龄跟十四岁左右的少年没什么区别。呃……不对，提瑞尔的十四岁已经是可以订婚的成年人了。 这个年轻的水手鬼鬼祟祟地跑下来，墨利斯看到他把一只手背在身后，似乎握着什么东西。他走下阶梯四处张望，船舱里黑不溜秋，只有墨利斯点燃的一小截灯芯照着。亨利朝他走过来。 “嘿！小王子！”他夸张地挥舞手臂向墨利斯示意，然后友好地微笑，“你怎么不开天窗透光下来？” 亨利说着，就要拿起放在一边的竹竿把通向甲板的天窗捅开。 “亨利！彼得斯老大探头下来怎么办？”墨利斯赶紧拉住他，“告诉他咱俩还在摸鱼？” 年轻的水手顿时僵住，显然他能够预想到这样的后果。他赶紧放下手中的竹竿，老老实实地坐在墨利斯身边的木桶上，墨利斯看到他背在身后的手上拿着一小瓶酒，亨利拨开软木塞，满足地喝了一大口，然后闭上眼睛仰头回味。 嗯？这小子哪里弄来的酒？墨利斯想。 “你从哪里搞来的好东西。”墨利斯抢过酒瓶子看了一眼，然后又递还给他，自从欧卢斯反抗军的事情之后，他对喝酒就有些敬谢不敏，“这不是彼得斯老大的情人么？小心他抽你鞭子。” 彼得斯嗜烟嗜酒，因此他的烟斗和酒瓶子都被水手们戏称为“彼得斯的情人”。 “你从娘胎里就是这副优等生的腔调么？墨利斯。”亨利显然也有些犯怵，但他兀自嘴硬，“我可不是小偷，这是艾普莉儿给我的报酬，她让我跟你说件事儿。” “艾普莉儿她怎么不自己跟我说？”墨利斯瞥了他一眼，比起跟这个多动症患儿聊天，他更想继续保养自己的武器，他还有一块锈迹没擦掉。 “她嫌咱们这儿臭死了，不肯下来。要我说，估计彼得斯老大也禁止她过来妨碍你。”亨利有些得意地在墨利斯面前晃了晃那瓶酒，“所以小公主就拜托我过来。” 这有什么好得意的。墨利斯暗自吐槽。更正，他的心理年龄恐怕还没艾普莉儿大。 “那她说什么？”墨利斯心不在焉地问。估计又是一些异想天开的想法，这几天的相处下来，他大概摸清了这小姑娘的思考回路。 亨利神神秘秘地凑上来，示意墨利斯附耳过去。他身上的汗臭味也一同飘了过去，墨利斯赶忙掩鼻挥手，示意亨利直接说就行。 “艾普莉儿说……”亨利故意把尾音拉长，显然希望墨利斯露出急不可耐的模样。但是墨利斯好整以暇地给他翻了个白眼。亨利见他没反应，只好泄气地说： “艾普莉儿说她听到昨晚有女孩子唱歌的声音。” …… …… 这艾普莉儿…… 墨利斯哑然失笑，估计是她晚上做梦了吧。 他并没有把小女孩的童言当真，在他看来。艾普莉儿不过是个对童话世界有所向往的小孩子罢了。大约因为墨利斯的险死还生的经历，她才会老缠着他讲故事。 这船上除了她自己，哪来的女人呢。 要告诉她要学会区分梦境和现实啊，墨利斯摩挲着冒出短胡茬的下巴想，这些日子他根本没机会打理自己。 艾普莉儿的事情在他脑子里转了一圈，很快就被抛诸脑后。他站起身子来伸了伸懒腰，踢了踢在旁边愉快喝酒的亨利。 “开始工作了！”他吓唬亨利，“彼得斯老大的脚步声往这边过来了。” 亨利忙不迭地把酒藏进枕头下边，跟着墨利斯走向堆香料的地方。可就在这一刻，墨利斯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了一个很难说是有必然关联的想法： 唱歌？人鱼不也有跟唱歌相关的传说么？ 关于一些情节的修改（重要） - 提瑞尔的黑暗世纪 - 乱的秀才 各位读者老爷们好！我是秀才。 真的很抱歉，今天手抖把一些剧情给修改了（微笑） 具体是在第九章和第十章——关于墨利斯被搭救的部分。为了使剧情的衔接更平滑，以及埋下一个伏笔，我在这部分加了一个梦境。 跟墨利斯前世的女友有关——啊，墨利斯跟我不一样，他不是一个单身狗，弃书！ 也许有读者会这么说。 还请诸位继续读下去！（寒风中苦苦哀求的秀才） 事实上第一章就说他有女友啦！（小声） 至于在第九章通过故事揭开的一些设定，在下觉得有些赘余，只得忍痛割爱，把它删——并没有，放到了作品相关的番外里。 大体就是这样，新读者看到这里不用倒回去看。老读者还是要看一下——不过我好像也没什么老读者。（小声）《提瑞尔的黑暗世纪》关于一些情节的修改（重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二章 怀疑与确信 - 提瑞尔的黑暗世纪 - 乱的秀才 据说人鱼的歌声有迷惑心智的力量。莫非…… TA还没走？这个想法让墨利斯刹住脚，他愣怔了一下。走在身后的亨利没反应过来撞了上去。年轻的水手揉了揉被磕到的鼻子，咕哝了一句：“墨利斯，你吃错药啦？” “啊，对不起。”墨利斯心不在焉地回他。这时彼得斯的咒骂透过甲板传了下来：“你们这俩蠢货！中午前我要是还看不到码垛好的东西，就别想上来吃饭！” 饿肚子的危机让墨利斯暂且把疑问放下。他快步走向摆放香料的地方，这里的味道还算好闻些。亨利只得去另一处，浓郁的臭味让他叹了口气说：“欢迎来到伊埃丁美人号，这里是提瑞尔著名的海上垃圾场。” “应该是海上厕所。”墨利斯搬起一大麻袋装的香料，扬起的灰尘让他忍不住咳嗽：“咳！昨天有个瘦瘦的小个子水手，我看到他在墙角撒尿！” 墨利斯来这艘船还没几天，这里的水手他还没认全。 “该死！这一定是巴雷斯干得好事，他从来不去甲板上尿尿。我要让彼得斯老大揍他一顿！”亨利把东西放在阶梯上，气得跳脚。 两人开始工作之后，狭小的船舱里烟尘四起。他们忙活了一个半时辰，最终没能在中午前把半个船舱的东西码好，幸运地是彼得斯老大只是吓唬他们。多饿了两人半个时辰后，就让掌勺的船员给送了点吃的下去。 午餐是土豆泥和面包。又是面包！这个味道真是糟糕透顶，墨利斯顾不上发牢骚，他安慰自己，“海上生活就是如此。”然后就着亨利的酒把那些干巴巴的东西送进肚子里。 说到这瓶酒。墨利斯又想到把它送来的艾普莉儿的话：“昨晚有人在唱歌”。思绪难以遏制地跳转到了救了他的人鱼身上。他很肯定自己没看错，在他昏迷之前，把他从海里捞上来的一定是人鱼，TA的尾鳍不慎碰到他时，那种冰冷的、鳞片的触感让他记忆犹新。 唱歌的是人鱼。这个没什么根据的念头就像马蜂的尾针，他被它蛰了一下，就再也没法把它从脑袋里甩出去了。而其他的选项，比如是艾普莉儿做的一个梦。已经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TA还没离开？还在这片海域？TA跟着我？或是跟着这艘船？墨利斯的脑袋里杂念纷呈，午餐食之无味。 也多亏了食之无味，否则这种馊味十足的东西真的很难入口。亨利一直在旁边唉声叹气地抱怨，墨利斯却充耳不闻。 “亨利。”墨利斯仔细斟酌，最后还是问出了口。“昨晚你听到有人唱歌么？” 亨利停下了喋喋不休地抱怨，惊讶地看着他说：“小王子！你不会真相信艾普莉儿的话吧？她才八岁。咱们船上可没有会唱歌的女人。” “不，我就好奇而已。”墨利斯分辨道。“也许不在船上……在海上之类的。” “你真该看看医生。看来前几天的海难对你影响挺大的。”亨利神色凝重地摸了摸他额头，“没人能在海上唱歌。墨利斯。” 是啊，没人能。但是，如果唱歌的是人鱼呢？ 墨利斯推开亨利的手。他回想昨晚的事：昨晚发生了什么？他忙活了一天，晚餐吃了一罐子腌肉。有位水手抓了条大鱼，大家都在欢呼。 除了这些呢？ 他倒头就睡。是的，他倒头就睡。他从来没睡得那么好过。就像17年前，他还是墨菲的时候睡得那么好。一晚上根本没听到什么动静…… 没有同在一个船舱的水手们的磨牙声、打呼噜声、放屁声、起夜声，也没有听到波涛声、海风声、值夜班的水手们吹响的示警号角…… 这！不！可！能！ 不可能这么安静。墨利斯在心里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他的思考在不断地壮大它，直至它发芽，张开的枝叶如猛兽的指爪，撕开了挡在他眼前的迷雾。 他不是个老海员，甚至他根本就没有什么正经的航海经历。但是对比前天和大前天——7月7日和7月8日天晚上。昨晚根本安静得不同寻常。 那两晚，他至少听到了两次号角声，十次以上的起夜声，无数次打呼噜声——事实上，在一些海盗猖獗的年代里。负责守夜的哨子常常一晚要吹响几次号角。而船员们常常是三班轮值，甚至是直接睡在甲板上。 昨天呢？什么都没有。墨利斯把下巴摩得沙沙作响。 “亨利！”墨利斯装作毫不在意地问，“昨晚你睡得好吗？” “挺不错的。”亨利没有发现异常，他随口回应：“没听到巴雷斯的呼噜声，算这小子识相。” 亨利没有发现……其他船员是否也是如此。彼得斯呢，值夜的领航员呢，他们也没有吹响号角吗？如果所有人都在歌声中迷失了神智…… 墨利斯脑海里展开了一副画面：夜色深沉，海面和天空一团漆黑，一轮月亮在波涛上碎成万朵金子，“伊埃丁美人号”孤零零地在海面上飘荡，而TA在远方的水面唱着凄婉动听的歌。听到这美妙音乐的人都昏睡不醒，包括那些负责照明和夜间行船的人…… 这就像他的魔法，那片帮助他逃离的“昏睡云”，墨利斯心思电转。那为什么艾普莉儿发现了异常，她听到有人唱歌？是她比较特别吗？ 还是……这真的是小女孩的一个梦，只是我想多了。这个念头在墨利斯的脑袋里轻轻地掠过，但马上就被他弃置了。 有怀疑的必要。但他的思考方向已经转向了确信。 TA还在，为了某个目的逗留在这片海域，跟随着“伊埃丁美人号”，甚至是……跟随着我。墨利斯的直觉如此。 要去问问艾普莉儿。他想。 当他把主意定好。周围的事物才逐渐进入他视线之内。亨利似乎喊了他名字许多次，但他没听到。甲板上水手的吆喝和彼得斯的怒吼方才传到他耳朵里。他三口两口把最后一块面包吃干净，小步跑起来，船舱底部老旧的木板不堪重负地吱呀叫。他奋力地码垛剩下的货物。 规则很简单，他要是还没完成工作就跑去跟艾普莉儿聊天。他的屁股真的会被彼得斯老大踢烂。 第十三章 收帆 - 提瑞尔的黑暗世纪 - 乱的秀才 下午四点左右，墨利斯与亨利终于摆脱了船舱里无休无止的工作。 当吹到甲板上的海风时，两人已经累得散了架。亨利咕哝着要回船舱里休息一阵子。墨利斯寻思着要找艾普莉儿问话，就没有搭理他。 海上的风景并非一成不变。当“伊埃丁美人号”沉默地驶入了一片浅滩后，领航员吹响了号角。所有的船员都被叫到了甲板上来。 常年往返这片海域的水手都知道，这片浅滩暗礁遍布，栽在这里的大大小小船只无数。是这条航线必经的危险海域。 亨利骂骂咧咧地走回甲板上，他没注意到航行已经临近浅滩。他的目光疲倦得如同斗败的野狗，他累极了。 与他相比，墨利斯属于无知者无畏。他对航行的概念仍然停留在那个船只出事几率大大减小的上一世，对于肃穆的号角声，他仅仅当做一次演习。 他看到了艾普莉儿，小小的女孩儿也在奋力地工作，她盘起了那些被丢下的、跟她腰一样粗的绞索。墨利斯正要过去帮忙，彼得斯老大就喊住了他。 “墨利斯！你上去看看怎么回事？”彼得斯老大指了指主帆的顶端，严肃地说：“绞盘转不动了！” “伊埃丁美人号”现在是顺风，航速在十四节左右，以这种速度通过暗礁之海必然会出事。所以收帆是眼下最要紧的事。 墨利斯看过去。四五个身材壮硕的水手赤裸着上半身转动绞盘，他们张着弓步喊号子，累得满头大汗。但破旧厚重的帆布却降不下来。 风太大了，主帆的滑轮组也出了毛病。墨利斯看到了固定的绞索在两方的角力之下有断裂的趋势，他的心提了起来。 现在的重点是过浅滩！ 他衡量了一下心中的疑惑与眼前的危机，瞬间有了决定。 三桅帆船上到处都是绳缆，墨利斯跑到船首的斜桅上，中途彼得斯老大递给了他一把匕首，他用嘴叼住，然后爬上斜桅，借助绳缆小步跑到主桅的附近，这时他已经在半空中了，他蹬了一脚绳缆，从上面荡了过去，宛如在杂耍。 要人命的杂耍！ 所有的人都在紧张地看着他。风越来越大，这个时代没有真正意义上如履平地的船，波涛影响了墨利斯动作的精度，他右手没捞住绳缆，差点掉了下去，底下传来了水手们的惊呼声。幸运的是他左手握住了主桅上绷紧的千斤索。他挂在半空中，调整姿势继续往上爬。 然而这给转动绞盘的水手们增大了压力，绞盘已经发出了吱吱响，彼得斯老大当机立断，他大步走向前推开一个看起来撑不住的水手，用力顶住一支绞臂，他咬紧牙关大吼：“臭小子！你他妈的动作快些！”其他健壮的水手也赶上来帮忙。 方才的失误让墨利斯嘴里的匕首差点跌落，他慌忙咬住，锋利的刃割裂他的嘴角，疼痛与血腥味直冲脑门。几个瘦小灵活的水手已经爬上绳缆，如果墨利斯摔了下来他们就要顶上去！ 幸运的是墨利斯之后的动作没出什么差错，他爬上了主帆的顶部。 他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拧成一股的粗大篷索磨损严重，它剥落下的纤维——实际上是稍小些的麻绳在滑轮的滚轴里缠成了一团。他用匕首把分叉的部分磨断，并小心地不伤到篷索的主干。船在波涛中摇晃，墨利斯则在桅杆上摇晃。作业并不容易。他的手心冒汗，他瞥了一眼，爬上绳缆的水手们大都心急地荡过来，灵敏地像群猴。 我在别人眼中也是只猴子？墨利斯突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海风越来越迅猛了，吹得他一阵哆嗦，他往下一看，甲板上的水手离他很远，大家都在担忧地看着主帆上部。墨利斯心脏猛地缩了一下…… 他有些恐慌。 当帆顺利地降下来时，甲板上响起来一阵欢呼，大家都在为墨利斯喝彩。筋疲力尽的亨利过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墨利斯听到他大笑：“你的表演很精彩！小王子！” 彼得斯大步地朝他走来。这个黑胡子的健壮汉子走路生风，墨利斯有那么一瞬间以为他要揍他。但并没有，他用力地拍了拍墨利斯的肩膀，大声说：“欢迎来到伊埃丁美人号，你现在是个合格的水手了！” 墨利斯松了一口气，他擦了擦嘴角，殷红的血渗了出来。旁边的一个水手给他递来毛巾，他感激地说了声谢谢。 直到这时候，他才发现天空中雨水飘落。艾普莉儿走到他身边，乐不可支地伸出了秀气的小拳头，他笑着跟她对了一下拳。 差不多十分钟后。一切恢复了正常，轮值的水手回到了自己的岗位。彼得斯走到船尾握住了舵把，他正要下达了前进的指令。但站在船首的领航员急匆匆地跑过来。这是一个枯瘦却经验丰富的中年人，他神色凝重地对彼得斯说：“水位下降得厉害！” 彼得斯沉默了一会，他心里有了预感，问：“过不去？” “是的。得等潮水涨起来。”领航员点点头。“咱们吃水太深了。” “几点才能涨起来？”彼得斯接着问。 “大概要明天早上，”领航员看了看天空，小雨再飘，“如果今晚雨下大点……” “不行！风太大，夜间没法通过这片暗礁！”彼得斯果断地说。他松开舵把，大踏步地走向甲板的中央，然后拍掌吸引大伙儿的注意，他大声地咆哮：“小伙子们！高兴吧！今晚停船休息！把锚给我抛下去！” 水手们一阵欢呼，绞盘滴溜溜地转成了风车，满是锈迹的铁锚被投进了水中，砸出了一大片浪花，锚链的长度堪够水底，彼得斯松了一口气。 掌勺的厨师开始分发食物。墨利斯的肚子在一阵折腾后饿得不行，但是受伤的嘴角疼得厉害，他替艾普莉儿拿了两块面包，艾普莉儿开心地接过来狼吞虎咽。 她似乎并不觉得难吃。墨利斯摸了摸她脑袋，正要开口询问人鱼的事。小女孩儿提前抬了抬头。她打量着墨利斯受伤的嘴唇，幸灾乐祸地嘲笑： “墨利斯哥哥！你的嘴唇撕开了……这个样子好像小丑哦！” “有你这么说话的么？”墨利斯恶狠狠地赏了她一记爆栗。 “哎哟！”艾普莉儿捂着额头喊疼。 “你小气！” 第十四章 狂欢 - 提瑞尔的黑暗世纪 - 乱的秀才 我在这片海上是异乡人。墨利斯想。 停船的命令下达后，水手们在尖叫与狂欢。他们互相往天空扔帽子。一直绷紧着脸的领航员也在微笑。唯有彼得斯皱着眉头四处查看可能出现的纰漏。 甲板中央被围成一圈嗨翻的人们占据了，墨利斯和艾普莉儿只好坐在僻静的角落里。 艾普莉儿的年纪还小，她对狂欢不感兴趣，她看了看那些粗野的船员们，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 墨利斯忍不住笑了起来，却牵动嘴角的伤口，疼得他不敢咧嘴。他瞥了一眼船尾，正好看到掀起帽子扇风的彼得斯，他束发的头巾上有陈旧的血迹。这位船长大人命令一些船员把木桶搬到甲板上。 干净的雨水总是不嫌多的。 被点到名的人不情不愿地走向船舱，路过墨利斯和艾普莉儿时，他们挥了挥手，墨利斯也点头致意。 向艾普莉儿询问人鱼的事儿并没有想象中的轻松。这个活泼好动的小女孩显然已经把她拜托亨利的事情抛诸脑后。这让墨利斯大感头疼。他只好耐心地提问，试图诱导她回忆起一些东西。但艾普莉儿仿佛觉得墨利斯严肃的样子很有趣，她不停地假装思考捉弄他。而当墨利斯准备切中问题关键时，她又欢快地回答：“我都想不起来了。” 最后墨利斯以一个脑瓜崩结束了这场驴唇不对马嘴的谈话。 他无奈地思考对策。艾普莉儿在他身旁咯咯的笑。在她看来，欺负这个一本正经的大哥哥比跟那些船员们聊天有意思多了。小女孩儿仅仅告诉他，她昨晚是被女人的歌声吵醒的，她推了推身边正在打鼾的父亲，见他没有反应后又睡了回去。 不算什么新信息，这只是再次确认已有的情报。墨利斯深感棘手，一半因为那个神秘的人鱼，一半因为身边的熊孩子。 该怎么办呢？假如那位救了他的人鱼没有走？TA还在这片海域游弋的话…… 他托着下巴思考。 首先要确认对方的来意……呃，主动救人的话，应该是没有恶意的。 首先要道谢……可TA不一定懂纳瓦尔的语言。还是要先确认对方的性别……不对不对，这个外表就能看出来了。 而且艾普莉儿说是“女人的歌声”……墨利斯搜寻了一下自己遭遇海难的记忆，遗憾的是，当时他很快就昏厥，根本不能确定TA就是女的。 思考进入了死角，墨利斯只好站起来活动筋骨。身边的小女孩儿也学着他的动作，可爱又可恨。墨利斯对她翻了一个白眼，小女孩又高兴得前仰后合。 先去睡一觉吧，墨利斯看着那群乐淘淘的人们，几乎就要半放弃地想，什么人鱼或是女妖还是女海盗，反正你们都不操心，大爷我也不操心，大不了一波团灭算了。 但他最终还是把心态调整过来了。 墨利斯用舌头舔了舔嘴角的伤口，他有了打算，既然是剑与魔法的提瑞尔，那就用些不太寻常的办法吧。 …… 施法者的办法。 首先要做准备。打定了主意后，他抬脚就要往船舱里走。中途被两个喝得醉醺醺的酒鬼拦住。是高个子的亨利和矮个子的巴雷斯。 他们喝得眼歪嘴斜，满面通红。并且非要拉着墨利斯陪着他们一起喝。 “让一让，先生们！”墨利斯好说歹说，他拍着胸脯保证晚饭的宴会一定会给大家表演魔术，这才让这两个家伙放开自己。 真是劳碌命啊。墨利斯整理了一下差点被这两个家伙扯破的劣质罩衫。不禁苦笑。 船舱里没什么人，大部分的水手都在甲板上狂欢。偶尔有一两个船员也只在睡觉。墨利斯听到细微的鼾声。事实上，关于这次施法前的准备，他认为被看到也没关系。 因为他只是在做工艺品而已。 墨利斯把自己铺子上粗劣的毯子掀开，他用匕首开了一个小口，从里面扯了一把棉花。他还从亨利的铺子上弄到一些稻草和细麻绳。需要的材料就收集完成了。 他要用它们来扎一只小鸟。扎一只能在天空中飞、拥有虚假生命、令人发指的小鸟，他将命令它俯瞰这片海域，找到那位深夜高歌的人鱼。 这是科学难以到达的领域，可神秘却轻而易举。 他原本的打算是扎一只鱼，在海中梭巡游弋。可实际上从监视的效率来说，小鸟要强得多。 墨利斯的手艺并不好，他原本想往鸟肚子里填充一些棉花，但真正操作后却发现扎出来的小鸟并不具备触摸神秘的条件。他只能舍弃棉花，然后又从亨利的铺子上扯了一把稻草。 “希望他今晚不会觉得太冷。”墨利斯嘀咕。 最终的成品出来了，一只毛毛糙糙的稻草鸟，工艺很粗糙，根本就是一只长了翅膀的毛球。墨利斯对它很满意。他能感觉到自己灵魂中属于施法者的那一面在蠢蠢欲动，他有好些时候没施展过魔法，他迫不及待了。 “别着急。”墨利斯对自己说：“再等等。” 他要施展的魔法与“变蛇术”有异曲同工的效果，都是给死物赋予虚假的生命。但它又不仅于此，墨利斯要将视觉暂时地借给它，借由它飞向天空探查这片大海。这临时且粗糙的身体没法完美的容纳两种奇迹，最终它在阳光下的寿命会如同烟花般短暂。 墨利斯只能在夜晚施展它。 夜幕很快降临了。船上的狂欢拉开帷幕，所有的提灯都被点起。 海上的乐子唯酒而已。 彼得斯老大也放下了架子，他喝得满面通红，有人给他搬了一把椅子，他大马金刀地就坐在正中央。艾普莉儿似乎在劝他少喝些，他哈哈一笑，冲着小女孩儿打了个酒嗝，呛得她差点跌了个跟头。 一些水手靠着船舷喝倒了，他们喃喃呓语，手上还抱着酒瓶子。还有一些水手围成一圈，他们勾肩搭背，唱着稀奇古怪的歌。 这其中包括了亨利和巴雷斯。 墨利斯小心翼翼地绕开他们，有些喝醉的水手跟他打招呼，他胡乱应了两声。他走到船头，他看到海上的星空既密且亮，星光各自闪烁。可当他仔细凝视时，那些古老的光芒却不肯再动摇。 第十五章 敌袭 - 提瑞尔的黑暗世纪 - 乱的秀才 弗伦人从不认为星空是冰冷的，因为众神为人类准备的怨恨与慈爱，幸运或不幸，都被星辰的轨迹描述。 然而当墨利斯独自在船首无人并立，身后的嘈杂又不入耳，再看到万里只余一舟时，星空的深邃与广袤、深海的壮阔与未知，二者骤然交错下的恐惧感，压得他几乎窒息。 “我们承受星空的力量，却注定无法悖行。”他想起老师的话。 他差点因这句话接受星辰与命运间的从属关系，因为他知道老师对命运的解释从未有过疏漏。 神秘的传承向来如此，它与艺术、信仰息息相关。很少有施法者能够做到价值中立，墨利斯并不在其中。他无法将老师的“术”与“思想”割裂开。 最终他放弃了占星术的修习，为了舍弃这种阴暗的决定论。 但此刻，他回忆起一些浅薄的占星知识，满天的星空在他眼中化作一段复杂的密码，他撬开了一丁点儿奥秘。 并非吉兆。 明明一切都显而易见地走上了正轨。 墨利斯担忧地想。他直觉要出事。这个不好的预感跟他对人鱼的猜测相同，虽是捕风捉影，却更似附骨之疽。他只要一动念，就难以甩脱。他没法控制自己不去思考这些事。 我有强迫症吗？ 墨利斯叹了一口气，他收住心神，捧起手中毛糙的小鸟。然后低吟简短的咒语，内心的动摇与飞扬的思绪逐渐化作义无反顾的意志，如同一支大旗在黑夜中张帜，星光又开始闪烁，奇迹从他手中延伸至稻草与麻绳打造的身躯。 墨利斯将小鸟往天空中一抛，它呆板地飞起来，因为墨利斯手艺的问题它的姿势跌跌撞撞。 但魔法在它的身体里坚定地发挥作用。 墨利斯回头看了一眼，所有的提灯都聚集在甲板中央，没人注意到他的动作。 这很好。施法者要躲避光明正大的劫数。墨利斯喃喃自语，他突然有所明悟。他想要隐藏在阴影之中，老师却一直站在高塔之巅指引纳瓦尔。 原来，他早已作出和老师不同的选择。 …… 小鸟在天空盘旋，视野因此延展，奇迹在二者之间律动。墨利斯闭上眼睛，避免来自真实视野的干扰。但现世的杂讯——船上的吵闹声仍在他耳边回荡不休，他因此产生了一种并不算严重的错乱感。 他看到了小鸟所看到的大海。 与前世覆盖灯火与信号的海洋不同，提瑞尔的大海是最原始粗粝的模样。而飞行俯瞰的视角又把这种感受放大，让他心生一种在海面上孤单飞行的错觉。 墨利斯看到海洋与无边的夜色互相映衬，海面漆黑如墨，墨浪翻滚，无边无涯得让人内心发凉，这并不令人感动。他深刻地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差点以为自己又回到了海难中。 星空倒映在水里，一些白头海浪在海风下翻滚。偶尔海里的大型生物浮到海面扬起浪花，微光下巨大且阴森森的躯体上大片海水洒落。 什么都没有。剩下的奇迹如风中残烛，小鸟摇摇欲坠。墨利斯已经让它盘旋了许久，期间有一些热情的水手过来跟他聊天，他都随口应付过去。 再坚持一下。墨利斯要求它。 小鸟在哀嚎，它的身体远不够结实，迎风飞行时一些稻草被吹落。 还不够远，还不够清晰。墨利斯强调。他看到远处的一个小点，像是火光。他驱使这个虚假的生命展翅飞去。他的心神也维系在此。 他看到了，那是…… 构成小鸟身躯的稻草与麻绳在空中崩毁，奇迹消散，它的寿命已经走到了尽头。魔法的联系被猛然截断，这种感受并不好受，墨利斯仿佛一头扎进了别人准备好的麻袋里，他一阵天旋地转后，然后蹲下身子晕眩着干呕。 我看到了。墨利斯脑袋乱糟糟的。 有船员发现了墨利斯的异常，但他们以为他是喝多了，他们在不远处开着墨利斯的玩笑。但他已经顾不上了。 我看到…… 墨利斯挣扎着爬起，他摇摇晃晃走到领航员工作的高台，他取下挂在梯子上的号角。彼得斯注意到他的动作，他放下酒杯站了起来。 老成持重的领航员以为墨利斯在耍酒疯，他快步走了过来。但彼得斯拦住了他，他示意他再等等看。 墨利斯只觉一阵热血上涌，不好的预感几乎占据了他的大脑，他抽出佩剑斩断了挂在高台上的提灯的麻绳。掉下来的提灯发出“哐啷”的一声响，灯油与火花在甲板上四溅。 这吸引了一部分人的注意力。 墨利斯扬起号角。小鸟濒死前的视野在他脑海里闪过，他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劲往里吹。 “呜……”，肃穆的号角在这片海域响起。盖过了狂欢的人们玩闹的声音。喝醉的巴雷斯在给其他船员们表演风笛，但是被号角声打断了。他不满地站起来正要张嘴喝骂，彼得斯瞪了他一眼让他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这位老成持重的船长已经从墨利斯的举动中发现了问题。 号角的声音落下，墨利斯放下它，他迎上高台下所有船员奇异的目光。东歪西倒的人们、满面通红的人们、酒兴上头的人们。他一瞬间有些胆怯。 亨利也在人群其中，但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放声大笑，他在用力地给墨利斯鼓掌： “太棒了！墨利斯！你看罗伯特的脸色，就像一坨狗屎！” 罗伯特是领航员的名字，他的脸色铁青。 这倒霉孩子一定醉得不轻。墨利斯想。 艾普莉儿捂着嘴有些担心地看着他，但她的大眼睛闪闪发光。这个调皮的小女孩又发现了比望远镜更有意思的玩具——领航员的号角。 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 “敌袭！！！” 墨利斯声嘶力竭地大吼，脸色憋得通红，最后的尾音都撕破了。 所有人的脸色都有了明显的变化。彼得斯老大最先走上来，他用脚磨灭了甲板上的火花，这个身体壮硕的船长冷笑着说： “小子！你看到了什么？” 墨利斯居高临下，但是彼得斯的压力却扑面而来。他收起手中的佩剑，回想起魔法呈现出的最后画面，勉力镇定地回答： “我看到……” 但墨利斯的话没来得及说完，一只箭就从夜色中电射而至，扎进了他的胸膛里。 巨大的力道与痛楚让他跪倒在高台上。鲜血飞溅。 这下不用他解释了。彼得斯最先从腰间拔出刺剑。他回头对着船员们大声咆哮： “快去船舱里拿武器出来！你们这些蠢货！” 第十六章 杰西卡 - 提瑞尔的黑暗世纪 - 乱的秀才 “如果我向洛蕾莱大人祈祷，那么洛蕾莱大人向谁祈祷？” “我会向最古老的三柱神祈祷。” ——无人问津的传说 神明举起永生的火炬后，所有人都只能看到火炬，因为光芒过于刺眼。他们便以为神明因岁月悠久而崇高。 并非如此。 ——杰西卡的回忆 弗伦曾把大门敞开，它差点就成了巴别塔。 ——弗伦的门 这是一个有关神明代行者的故事；有关信徒的故事；有关其他种族的故事。同时也是一个任性的女神随意差遣眷属的故事。 墨利斯所在意的救命恩人此时正在深海中游弋，那是她永恒且温暖的故乡，只能俯瞰海面的小鸟自然找不到她。 很少有人知道海族的存在，即使许多人年幼时都会听过他们的传说——他们嗤笑这是虚假的。弗伦人不相信的事情太多了。如果有人告诉他们帝国历之前还有历史，他们一定也会反驳。 绝大多数的弗伦人都如此。 他们耕种、采集、钓猎、放牧、抢劫与偷盗，只为果腹与熬过下一个冬天。他们耽溺于财富，荣誉、领地和醉生梦死。即便是权力顶峰的大人物，在他们的眼中也只能看到弗伦大陆这片征伐不休的天空。 他们看不到提瑞尔的迷雾，也看不到人类之外的智慧生命。 …… 杰西卡仍能够回想起两人的初次见面。 并不包含任何感情成分。在她看来，这是一场颇有些历史意义的相遇——对于两个久未碰面的种族来说。 正如洛蕾莱在荒芜之岛的约定“我会派我的代行者行走提瑞尔”那样，杰西卡正是以这个身份被派来此处。 但当她刚从深海里清醒时，她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女神的神谕通常语焉不详，杰西卡对此深有体会。她的伟力也难以揣测，杰西卡仅仅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醒来就是陌生的地方了。 她有些疑惑，但并不因此着恼。 她呼吸着海水，深海一片漆黑——这很正常。但海洋的味道陌生。她飞速地摆动尾鳍往透光的海面上游。 没错，她确实是人鱼。 当她来到海面时，她才意识到现在是风暴莅临的夜晚。闪电、滚雷、暴雨、巨浪联袂而至。海洋狂躁且汹涌。她有一瞬间感到战栗。 然而这时，有一艘小船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它被海潮抛到浪尖，又随着波涛跌入谷底。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船只，但她很快明白了用途。因为有个奇怪的人搭乘它，以此在海面上航行。 真有趣，杰西卡想。这个人的下半身是一双倒生的手，他是个雄性。 这就是陆地上的人的模样么？ 向他问个路？会吓到他吗？可我并不懂他们的语言啊……杰西卡烦恼地想。 她并不知道，自己是鲛人族中见证了人类海难全过程的第一人。海水威胁生命，这对她来说是难以想象的。 因此，当她看到这个人落水，又听到他发出惊慌的声音。她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会死啊…… 杰西卡飞速地游过去，把这个奇怪的人从水中救了出来。 “救……救我，救救我！”这个人的语言不同于她所知道的海族的语言，但她能够理解。就像是心中有另外一个声音在帮忙翻译。 是洛蕾莱大人的伟力。杰西卡了然。 这是最初。 …… 那时，迷失方向的人鱼女孩在海上徘徊许久。她孤身一人，却并不因此心生恐惧。广义上来说，海洋就是她的故乡，虽然她从未来过此处，可这种亲近感是天生的。她祖祖辈辈在水中定居，依靠歌声驱赶鱼虾，追逐洋流放牧，在海底耕织不辍。 她意识到这个奇怪的人并不能生活在海中，因此当清晨另外一艘更大的船从附近驶来时，她便把昏迷的他放在了礁石上。 船上都是这个陆生人的同族。他们把他救了上去。 既逃生船与人类后，她第一次见到了桅杆与旗帜。 她索性跟随着他们的航线前行。神谕是指引，奇迹有迹可循。她冥冥之中觉得本该如此。 船上的人没发现她的存在，毕竟海洋恩宠她。 为了适应海洋深处的黑暗，杰西卡眼睛构造独特。因此对她来说，要看清船上的情况并没那么困难。尤其是年轻人似乎对眺望大海情有独钟，只要他一清闲下来，或是偷懒给船上的一个陆生人的小女孩讲故事时，他就会来到船舷处。 他在昏迷前看到了我的模样。杰西卡想，所以他才频频眺望大海。 …… 年轻人给小女孩讲述人鱼的故事时，她就在附近偷听。她没想到陆生人的传说也与海族有关。而且视角颇独特。他们既认为海族心地善良，会搭救遭遇海难的船只。又认为海族心肠歹毒，用歌声迷惑过往的船员，把他们吃掉。 那是杰西卡第一次知道自己歌声的力量。于她而言，唱歌如同吃饭睡觉，是一种本能。他们把它当做放牧鱼群的手段，且并不知道这对于人类来说能够迷惑人心。 杰西卡当晚就按耐不住好奇心试了一下，整艘船就陷入了死寂中。 可她并未发觉小女孩逃脱了这个魔法，人鱼的歌声只对男性有效，这是最初讲述这个传说的人们都不知道的盲点——因为不能带女性上船是弗伦最古老的禁忌之一。 因此人鱼的少女并不知道年轻人已经发现了她的马脚。 …… 当海上的异变发生时，杰西卡是被号角声惊动的，当时她在深海中漫无目的的兜游，就跟人类饭后的散步仿佛。她并不知道海面上发生了什么。当年轻人吹响号角，人鱼的少女才茫然地从水中露头。她的目力要比人类的强很多。 夜色下，她看到年轻人跪倒在高台上，痛苦地呻吟，他似乎被一支箭射中了。杰西卡猛然一惊，发生了什么？她想。 船上的陆生人在骚动，领头的男性拔出兵器。剩下一部分人在他的命令下回到船舱寻找武器。他们已经做好准备迎接一场战争。 年轻人已经被他们扶了下来。 杰西卡顺着箭射来的方向看去，她什么都没看到。 于是她潜入海水中呼吸，血腥味似有若无。她顺着这个味道的方向分开波浪前进——这也是她的本能。她的速度飞快，当她游了大约1英里左右，她看到另外一艘船只的迹象。 它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唯有一面绘有骷髅头标志的旗帜在桅杆上猎猎作响。 杰西卡并不知道，那是一艘海盗船，它还是墨利斯的老熟人——“啤酒桶号”。 但她满脑子都在思考： 在夜色中，一箭可以精准地射过那么远的距离吗？ 第十七章 莉莉丝（上） - 提瑞尔的黑暗世纪 - 乱的秀才 一艘船穿过夜色，目的地是暗礁之海。◢随＊梦＊小◢说щЩш.suimEnG.1a它是“啤酒桶号”。 潮湿的甲板上，那些墨利斯曾经见过的欧卢斯反抗军，他们蜂拥在一处窃窃私语。领头的人站在通往船舱的阶梯前，他身穿黑色的皮毛大衣，举着一只火把，火光照亮他阴晴不定的脸色，是伦纳德。 船舱里隐约传来的响动，令他汗毛直竖。他的踟蹰与退缩被所有人看在眼里，但没有人催促他。没有人敢孤身下到船舱。 波涛微微摇晃，船只颠簸。昏暗的火光闪烁照亮这些凶徒的脸色，他们面色惊恐，汗流浃背。似乎蚁聚在一起并不能给他们带来勇气，气氛诡异得可怕。 船舱的声音继续传来，仿佛低吟，如丝如缕。但传到这些聆听者的耳朵中，却如同无数的蛇虫鼠蚁啃噬肋骨。 有人在低声祷告，有人皱着眉头咕哝脏话，还有人浑身颤抖。但没有人互相安慰，因为他们都自顾不暇。 “我料定这会令我们身入地狱。”伦纳德想起前任首领格雷戈里的话。 “你说的是对的，我们已经在地狱中了，格雷戈里。”他喃喃自语，脸色铁青，“报应可真快。” 良久，船舱的异动消失。取而代之是渐近的跫音——造成响动的罪魁祸首要走上甲板。这如同催命的符咒，刚刚鼓起勇气准备一探究竟的人都在惊恐地后退。唯有伦纳德，他的汗已经湿透外衣，但兀自不肯退半步。 脚步声更近了，门帘后昏黄的灯光亮起，阶梯上一个身影被投射出来，但那不是人类的模样。 “这个魔鬼……”聚集的人群中，有个年轻人闭上眼睛低声说，他汗出如浆。 “嘻嘻~莉莉丝不是魔鬼呀~” 那个身影开腔，是一把略带喘息且慵懒的女性声音，魅惑力十足。足以令所有正常的男人都浮想联翩。可说话的年轻人吓得脸色苍白，其他人默默地为他怜悯，却不敢出声。 门帘后的女人身材凹凸有致，她似乎深谙男人们害怕却饥渴的心理。她刻意地搔首弄姿，夸张地强调身体的曲线。那些刀口舔血的匪徒们很快就呼吸急促。他们像被强迫睡午觉的幼童，总是克制不住睁开眼睛。他们心中的贪婪与理智在天人交战。 显然，前者很快就占据了上风。 “你们这么害怕莉莉丝~莉莉丝很失望呢~”如同在耳边用舌尖舔舐般的细语，她又绵若无骨地在反抗军心里头添了一把火。“莉莉丝~明明很温柔。” 有些年轻人快要按耐不住了。如果墨利斯在这里，他就会看到这些面色凶恶的反抗军们被玩弄得如同一些小鹌鹑，他们面色涨红，就像新婚之夜的处子般忸怩。 “够了！”直面着门帘的伦纳德终于出声，他并不敢掀开它，但比起他的同伴来说，他仍尽力维持着基本的尊严。他面色铁青地说：“尊敬的莉莉丝女士。他们只是一群无家可归之徒，捉弄这些可怜人有损您的崇高。” “哎哟~莉莉丝只是男人们的宠物罢了~哪有什么崇高呢~” 嗲气十足的声音响过后，阶梯上的女性似乎也判断出这些人没有再调戏的价值，她掀开了门帘。 滚烫的气流与硫磺的味道一刹那扑面而来。伦纳德瞳孔微缩。 出现在这些人面前的是一个媚态万千的异族美人儿，她提着一盏提灯，但她的光芒比提灯更耀眼。她身穿与“情趣”二字扯上关系的极紧身的皮制内衣，大片的肌肤暴露，展现出摄人心魄的身材。她大约5英尺6英寸高，胸脯高耸，臀部丰满，脸蛋诱人。腰肢堪堪一握。在高大的伦纳德面前显得娇小、荒唐且淫靡。 但她除了这些妙处，身上尽是非人的特点。她的皮肤是紫黑色的，手脚的关节处又有大量苋红色的复杂花纹，两颊刻印着纹章，如同岩浆雕就。她的头上生长着弯曲且长的山羊角，性感的臀部上一只黑色的尾巴招摇，她从背部张开蝙蝠翅膀。双腿从膝盖往下是一对羊蹄子。 她混乱、邪恶、妩媚、荒淫、恐惧、魅惑、胆怯、凶狠。 她是魅魔莉莉丝。 所有人都在她的无限风情下陷入了呆滞中，他们都忘记了在眼前的是一位来自深渊的低语者——可怕的恶魔。 鼓起勇气的伦纳德也如此，所有的豪情与纠结都化作欲望，从他的眼底喷涌。 真是脆弱的人类啊。罪魁祸首的莉莉丝环视下方的一众可怜人，心里得意的想。 “嘻嘻~”她娇笑着把提灯抛下，忽视了周围的炽热视线。性感地迈动着羊蹄子倚靠在伦纳德的身上，用双手勾上了他的脖子，她柔柔地说:“你真是强壮呢。” 周遭嫉妒的目光向伦纳德投射过来。 怀中的妙人儿身躯滚烫，刺激的香味与硫磺的味道填满伦纳德的鼻腔。她的体温要比正常人体的高。但这更勾起了伦纳德的欲望，他心跳加速，握住剑柄的右手颤抖地放下，搭在了莉莉丝的腰上。 “啊~嗯~”魅魔炽热地呼吸搔弄他的耳朵，她的手触摸他的胸膛。伦纳德几乎连最后一丝清明也失去了。 但当伦纳德回忆起自己的使命时，那个用首领的性命交换的使命时。他终于摆脱了这种如潮水般汹涌的魅惑。 “莉莉丝阁下，”他闭上眼睛，痛苦地涩声说，“带我去见我死去的头儿吧。” 这句话将诡异且荒谬的气氛打破。周遭迷失在莉莉丝色气下的人们挣扎着清醒过来，他们惊慌地互相对视，恐惧的味道逐渐充满这艘船。 莉莉丝的表情变得奇怪，她沉默地从伦纳德身上下来。而右手离开了美人儿的妙臀，伦纳德竟有一瞬间觉得可惜。 这个念头刚一起来，他就不断地提醒自己，要面对的并非红粉佳人，而是传说中的邪魔。 莉莉丝低着头，伦纳德看不清她的表情，他重新把手搭回剑柄上，提防着她被激怒后暴起，他用左手往身后打了一个备战的手势，开始另外一种意义上的心跳加速。 我能跟打赢她吗？伦纳德想。血液在沸腾。 “咯咯~你真是不知好歹呢？” 但是莉莉丝打破了僵持的气氛。她仰起头开心地笑，“那就跟莉莉丝一起下去看看咯~” 伦纳德注意到她抬起的脸上有一些还未拭净的血迹。 他的心彻底凉了下来。 第十八章 莉莉丝（下） - 提瑞尔的黑暗世纪 - 乱的秀才 从甲板到船舱不过十数级台阶，但伦纳德却觉得走了半辈子。刚刚发生的事让他的脑袋乱极了，以至于扑到鼻尖的血腥味都被暂时过滤了出去。 召唤一只恶魔，这真的能够称得上是正义吗？他苦涩地舔了舔嘴角。 用鲜血与利剑争取不到独立，就想要依靠恶魔的怜悯？没有比这更荒谬的事了。 伦纳德，你真是昏了头了。提瑞尔大神不会保佑你。殿下也不会原谅你。 他悲哀地想，即使欧卢斯真的独立，飘扬在这个不义之国上空的。是象征着撕破黑夜的逆闪电旗帜？还是魅魔莉莉丝湿漉漉的底裤呢？ 弗伦所有自命正义的君主都会讨伐它。 我的抉择将是个胎死腹中的笑话。这个凶狠的男人动摇了斗志。 “我闻到了你的恐惧，”摆动着丰满臀部走在前面的莉莉丝停下，她意味深长地深呼吸，说：“跟格雷戈里临死前的思考一样甜美~” “谢谢您的夸奖。但我从未像今天这么镇定过。”伦纳德不动声色地回答，但手心里却攥了一把冷汗。 我被看穿了，他惊慌地发现。 “希望你往后也能这么镇定。”莉莉丝掩嘴笑道，“你可以去探望你的头儿了。” 船舱就在阶梯的尽头，而阶梯的尽头就在他与莉莉丝的脚下。伦纳德沉默不语，他只要再往前走一步，掀开门帘，那么他就可以看到格雷戈里的遗体。 被莉莉丝“修理”过的遗体。 头儿的脸在伦纳德眼前浮现，包括他临终前的惶惑不安。伦纳德想起了他还剩下的半句话： “（我料定这会令我们身入地狱），如果地狱不厌弃这种肮脏、龌龊、丑陋的灵魂的话。” 不会的，头儿。如今伦纳德在心里回答，那儿本来就是干这个的，就像个垃圾堆。我们都是些垃圾。如果欧卢斯能因一些垃圾的奉献而有所希望，那也算是不错的胜仗。 伦纳德掀开了门帘，他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 …… 但他错了。 船舱惨不忍睹。比他所设想过的场景还要惨上无数倍。半截的肠子、肾脏、小块的肺……人类腹腔里的所有“下水”被胡乱弃置在地上，血液呈放射状泼洒了一地。整个画面的崩坏程度让伦纳德忘记这个地方原本具备的功能，他联想到了欧卢斯谣传中给人开膛破肚的疯狂医生的实验室。 超乎寻常的光景让伦纳德呆住了。人体排泄物的臭味、血的腥味一时间猛烈冲撞他的鼻与嘴。他回忆起自己曾嘲笑过一些没见过血腥场面仅凭意气就加入组织的同志，而如今他也成了他们的一份子。 他跪倒在地上，把胃液都快吐了出来。 “嘻嘻~这份杰作，伦纳德大人还满意吗？”莉莉丝可爱地微笑，露出了嘴里邪恶的獠牙。她轻盈地越过伦纳德的身边，依次将船舱里的提灯点起。昏暗摇曳的光溢满了伦纳德的眼球。 冲击性的光景还在继续，但他说不出话了。 船舱的中央固定了一张床，面色惨白的格雷戈里就躺在那里。弄死他的人剥下了他身上的最后一件衣服，仅用一张白大褂胡乱地遮盖他硕大的下身，露出了一双毛腿。这个可怜的欧卢斯人圆睁双目，表情惊惧。他的脸上有血迹，还有几处巨大的伤口，一部分的脸皮被细致地割开卷起，露出了淡黄色的脂肪与肌肉组织。 “我要杀了你！”跪倒的伦纳德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的瞳孔满布了血丝。愤怒、恶心、后悔、恐惧……这些感情一齐涌上了脑袋。他喷出了粗重的鼻息，抽出刺剑，往莉莉丝人畜无害的脸上递去。 视野翻转，伦纳德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的脸就贴上了地面。“砰！”的一声巨响，那是他被摔在地上的声音，他忍不住痛呼出声。背心一凉，莉莉丝的羊蹄踏了上去。 “我更希望你在床上粗鲁的呀~”她装出受伤的语气说，“他不是你们召唤我的祭品吗？我还以为我可以随意处置他呢~” 我打不过她，伦纳德终于明确地意识到。这个小人儿是个恶魔。我真是疯了，我怎么敢向一个恶魔递剑。他内心只剩下了恐惧。 “头儿！”甲板上传来了留守的士兵们拿不定主意、微弱地呼唤，他们听到了底下的响动，“你没事儿吧？”有人问。 “啊！我没事。”伦纳德深呼吸，他压下了心里的恐惧。尽量轻快地回应，“我跟莉莉丝阁下很快就上去。” 当你开始向恶魔卑躬屈膝，你就别想再抬起头来。他终于意识到了格雷戈里曾经的处境。 “对不起，莉莉丝阁下。”他恭敬地——虽然内心屈辱，把脸贴在地上说：“我一下子失去了理智。” “原谅你啦~”魅魔并没有在这件事上纠缠，她把蹄子轻巧地放开，媚笑着说：“反正你也杀不动我呀~” …… 当伦纳德爬起来时，莉莉丝已经掀起格雷戈里的白布，她陶醉地趴在这个死去的欧卢斯人身上。伦纳德看到了她翘起的性感屁股，但这已经影响不到他了。 “快来看看我的杰作~”莉莉丝招呼他，伦纳德麻木地走了上前，他看到格雷戈里的四肢有缝补的痕迹，上下部分的皮肤颜色略有区别。 “用你们提供的俘虏。”莉莉丝开心地炫耀，她的脸上满是得意，“我把他们的手脚缝了上去，这样更符合我的美学。你看这儿……” 莉莉丝用手伸到了格雷戈里的胸膛上，她用力地按了一下——那儿明明是一团僵硬的肉与肋骨，但当她作出按的动作，伦纳德甚至觉得那里有一个开关。 “嘶……嘎！” 一种尖锐的、仿佛铁片互相摩擦的声音从格雷戈里的胸膛响起。发生了什么？伦纳德还没来得及这么想…… “呼！”躺在床上的格雷戈里深深地吐了一口臭气，他眨了眨浑浊的眼睛。 一股凉意从伦纳德的尾椎骨冲上脑门，他骇然地望着眼前的一幕。死人、复活了…… “你把死人给莉莉丝，莉莉丝把活人还你，你还要打人~莉莉丝真的很难过呢~”莉莉丝用手捧着硕大的胸脯，做作的表演。 死一般的寂静。 伦纳德后退了两步，他差点跌倒在地上。这种响动惊动了呆坐着的格雷戈里，他的眼睛朝那里转了转。 仍是死人的眼睛，伦纳德内心已经只剩下了恐惧。 这绝对不是正义。他想。 罪魁祸首的魅魔歪头看着他俩。然而她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侧耳倾听，然后拍了拍手掌。“嘿！找到那只逃脱的小鸟儿啦~”她饶有兴趣地说，然后自顾自地往船舱走去，“你们快点过来呀~” 伦纳德没动，他根本没注意莉莉丝说了什么。格雷戈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事实上就算他有表情伦纳德也看不出来。他的脸上满是可怖的伤口。 “头、头儿。”伦纳德牙关颤抖地说。自己是在和一个死人聊天，这个事实让他恐惧不已：“你还活着吗？” 这个浑身伤口、几乎已经看不出原貌、丑陋的活尸缓缓摇头，他张嘴——仿佛机械碰撞的刺耳声音吐出来： “我的内心满是尘土与砂砾。” 这个活尸把胸膛掀起，向伦纳德展示他跳动的心脏。 那是用稻草和麻绳缝制的。 …… 伦纳德抖抖索索地走上了甲板，身后跟着已经披上厚重黑色斗篷的格雷戈里。甲板上的反抗军士兵畏惧地躲在一处，看到伦纳德回来似乎如蒙大赦，但他们诧异于首领身后的黑衣人而不敢上前。 伦纳德满腹恐惧，他根本没心思搭理他们。 莉莉丝一个人毫不在意地站在船首斜桅上，她手上拿着一把重弩，那应该是某个倒霉的士兵的。她看到了伦纳德来时，娇笑着说：“伦纳德大人，莉莉丝打不开这个~” 伦纳德陪着笑脸，恭敬地接过她递来的重弩，用脚把它蹬上了弦，然后还给了莉莉丝，他不知道这个可怕的恶魔要做些什么。 “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莉莉丝天真无邪地笑，然后举着弓瞄准。但这更让伦纳德心头发凉，身后的格雷戈里沉默不语——他似乎性情大变。 “嗖！”簧片颤动的声音响起，弩箭射了出去。伦纳德似乎听到了莉莉丝低吟了几个音节，但声音模糊，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哎呀！莉莉丝射偏了~”这个魅魔可惜地说。 伦纳德抬头看，“啤酒桶号”的前面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汪洋。 “你在射什么？”他忍不住问。 “那只你们放走的小鸟~那把年轻的钥匙~我们现在就去找他~”莉莉丝微笑着回答，夜色下她的身影前凸后翘，有种禁忌的诱惑。 伦纳德内心有所明悟，但他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这里。他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前任首领，现任活尸。忍不住悲哀地想： “你料错了，格雷戈里。我们连地狱都没法下去。” 第十九章 往事 - 提瑞尔的黑暗世纪 - 乱的秀才 “扑”，一声闷响。 剧痛从背后袭来。墨利斯惨嚎并跪倒在地上。当发现疼痛来源时，他用手摸到了一支箭。 不可能，他惊骇地想。不可能射中我的。 人群从呆滞到哗然，过去了几秒钟。 这些精悍的船员们反应迅速。当彼得斯拔出剑并咆哮出声时，他们就蜂拥着往船舱跑去。 他们吵吵嚷嚷，但没人多问一句话。 受创的肌肉紧绷，墨利斯有一刹那脑袋空白。当他回过神时， “是弩箭，没射中心脏。”他听到彼得斯说。 我死不了。墨利斯后怕不已。 这个黑胡子的伊埃丁人快步跑上高台，他小心地扶着墨利斯右肩，按住他的左腋。他有意识地挡在他身后。 “别过来！”他厉声对不安的艾普莉儿说，“你跟着叔叔们去船舱！” “可是……那里真的很臭，爸爸。”小女孩眼中闪烁着惊恐与抗拒，她不满地反驳，她还未完全意识到现在的处境。 但彼得斯没空搭理她了，他严肃地问墨利斯：“敌人在哪里？” “在船头方向的海上，大约1英里左右。”墨利斯强撑着说，他的左手已经失去了知觉，“是海盗。” “你的视力很好。”彼得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他拿剑的手小心地拎住艾普莉儿的衣领，并搀扶着受伤的墨利斯，“这混账的弩也很厉害。” “不是人类的力量。她让箭支越过了一段距离。”墨利斯避开了他的眼睛，低声说，“这仗没法打。” 三人往船舱中走去。 “对方有火炮吗？”彼得斯问。他没有在“不是人类”这一点上纠结，也没有质疑墨利斯为何能在黑夜中看清1英里外的东西。 “没有”墨利斯回忆起他在“啤酒桶号”上的遭遇，下意识回答：“他们人数跟我们差不多……” “那就能打。况且……”彼得斯打断了他的话，道：“我们无路可退。” 后边是暗礁遍布的浅滩，墨利斯意识到了问题的严峻。 他们走进了船舱，这里咋咋呼呼的声响不绝，一部分拿起武器的人在领航的罗伯特指挥下往甲板上走去，他们要收起抛下的锚。另一部分人走向船底充当桨手。 要把船开起来，才能战斗。 “但是，有一个……不是人类的东西。”墨利斯皱着眉头，他决定把现状解释清楚。痛楚如蛇牙咬住了他的左边肩膀，他面色苍白地对担忧的艾普莉儿做了一个笑脸，“她很强大。” “没关系，提瑞尔是人类的世界。”彼得斯露出牙齿，狂气十足地回应。 “可是……”墨利斯住嘴。 “提瑞尔不只有弗伦啊……”这句话他终究没能说出口。 …… 墨利斯趴在铺子上，伤口一直在流血，并且疼痛难忍。他的意识有些模糊，这一箭洞穿了他的身体。箭支直没至柄。 船舱里的人走了个干净。敌人并不远，如果他们没能把船开起来，等待“伊埃丁美人号”的将是被撞角凿穿的命运。 亨利路过他时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一向跳脱的年轻人面色凝重。他是倒数第二个离开船舱的。为了能上去战斗，这家伙特地用手指刺激小舌头，把肚子里的酒水吐了个干净。 最后离开船舱的是巴雷斯，水手们推荐这家伙来帮墨利斯处理箭伤，并信誓旦旦地保证他的手艺绝对一流。 然而等墨利斯亲身体验之后，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他的处理方式简单粗暴，他用两个小勺子撑开墨利斯的伤口，并找了根钎子费劲地把入肉极深的弩箭撬了出来。 全程没有任何的除菌工作。 “在我们那儿，给贵族老爷们抓来的珍贵野兽就是这么处理创口的。”巴雷斯拍着胸脯道。 当他这蒙古大夫的一套流程做完，墨利斯差不多只剩下出的气了。 因此，巴雷斯式外伤处理的最后一环，他根本没来得及反应。 直到他感觉到皮肤的温度升高，他才略有些疑惑地回头。 他看到了一只烧得通红的烙铁！ “住手！巴雷斯！你把那玩意儿放……嗷！”伤口处的皮肤被烫得“滋！”的一声响。墨利斯差点疼昏了，他竭力地挣扎，但是巴雷斯一屁股坐在他身上。 “嗯，味道还挺香！小王子你老实些！”巴雷斯显然对自己的手艺很满意，他说：“我在帮你止血！” “~！@#￥%……”墨利斯虚弱地爆了一句粗口。 这糟糕的异世界。这是他脑海里的最后一个念头。 甲板上咚咚当当的声音，船舱底下喊着号子的声音……都传不进他的耳朵了。 …… 场景在一片空白中诞生。 最先出现的是寥寥数段线条，紧接着这些线条被涂上颜色。 街道诞生。 行人出现。 商店、车辆……一种熟悉又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个梦我做过，墨利斯意识到，这是他遭遇海难时做的梦的延续。他在清醒与昏睡中游移不定。 仿佛一个旁观者，偷偷看着一切。 …… 那是17年前。他的上一世。他在地球呆的最后一天。 这时他刚刚假释出来。他与许久不见的女友洛曼约在这里见面。他在街道上徘徊、忐忑又愧疚。洛曼从背后拥住他，哭得喘不过气。 这一切就跟记忆中一样，他看着梦里的这出舞台剧。唯一让他诧异的是，他总比演出的晚一秒想起之后发生的事。 洛曼抱住他， “曼曼抱住我。” 他说对不起， “我说对不起。” 这些清醒时无比清楚的记忆，墨利斯在梦里一点一滴的重温。而这出舞台剧已经进行到了上次梦境的结尾。 “你答应我……”洛曼说。梦境里的墨菲想要转身搂住她。 “答应她什么？”旁观的墨利斯想不出，他只能等待这幕剧自己演下去。 “你、你答应我……”洛曼抽噎着复述这句话，而半转过身子的墨菲讶异地看着马路上一辆疾行而来的车子…… “别再去跟人打架。”洛曼终于把这句话说完，而车子将要碾上二人的时候，一个突然的巨响在墨利斯的梦境中炸起。 这出舞台剧像面镜子，被轰得支离破碎。 还差一点点…… 关键的两人、还有那辆车还是好好的。但周围的背景开始褪色。 疾驰的车子撞了上去。 还未完全反应过来的墨菲用力推开了吓呆的洛曼，他被“砰！”的一下撞飞了。血泊在他身下开成了一朵罂粟。 视野模糊的墨菲透过玻璃看到了开车的人，他的面孔扭曲且饱含恶意。这张脸很熟悉，与三年前他错手打死的那个调戏洛曼的吸毒人员何其相似。 是他的兄弟吧，墨菲想。他的意识逐渐离开他的身体。而那辆车不肯停下，它发动之后又转向，瞄准了…… 洛曼。 求求你，求求你！墨菲张开嘴，但只有微弱的呻吟和着血水流泻出来。曼曼！曼曼！你快跑！墨菲想。 然后，他听到了汽车轰鸣的声音。 第二十章 接舷 - 提瑞尔的黑暗世纪 - 乱的秀才 洛曼最后死了没有？ 23岁身在其中的墨菲不知道，他失去了意识。17岁旁观的墨利斯也不知道，梦境在褪色，场景摇晃。 他来不及看到最后，就被震醒了。 …… “墨利斯哥哥！呜呜……你别死！”艾普莉儿的哭声仿佛从很远的地方响起。 被灼烧的伤口剧烈疼痛，但总算没有因失血过多而死去。 墨利斯睁开眼睛，他还在狭小昏暗的船舱里。他发现自己摔在地上，上半身被一条剪开的衬衫胡乱包扎。面前是艾普莉儿哭得满脸泪水、鼻水的脸。小姑娘一边哭一边费劲地把他往铺子上拖。 “艾普莉儿！”他艰难出声，他试图坐起来，但肩膀使不上劲。船舱里一直在摇晃，一盏油灯摔碎了，这里彻底暗了下来。小小的女孩也一个趔趄。 但她看到墨利斯睁开眼睛，惊喜得又哭又笑。“墨利斯哥哥！”她扑到他怀里，抽噎着说：“我还以为、我还以为……”鼻涕和豆大的泪珠全拭在了墨利斯身上。 墨利斯揉了揉小女孩的脑袋，忍着痛感温和地说：“没事儿，我死不……嘶！这天杀的巴雷斯！” 他皱在一起的表情逗得艾普莉儿笑出了声。“巴雷斯哥哥……他好像把你后背上的肉、肉烤熟了！”小女孩儿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抽抽搭搭地说。 “王八蛋……”墨利斯啧了一声，他强自坐了起来，他问艾普莉儿：“我昏了多久？” “我不知道。”说到这个，艾普莉儿就止不住哭，显然内心的害怕还未平复。 “你昏过去后，巴雷斯哥哥就拿着剑上去了。他让我留在这里。可是刚刚船震得很厉害，好像撞到什么东西，你被摔了出去，艾普莉儿也摔倒了……” “撞到什么东西？”墨利斯疑惑地重复了一遍，但他很快就明白了。因为甲板上的嘶喊声猛然爆发。 接舷了！ …… 海战就是如此。两艘缺乏远程火力的船，要想进行有效的杀伤，接舷是最重要的手段。 “伊埃丁美人号”的船员们怒火冲天，一心要报墨利斯被伤的仇恨。而“啤酒桶号”的反抗军连日来与恶魔同船，一腔的屈辱与疲敝，正需要敌人来泄愤。 海上掀起迷雾，无尽的黑暗中，只有圆月高悬。两船的水手高举火把与提灯。他们聚在船舷处，操着短斧、刺剑、水手弯刀、左手短剑、短匕……。用粗俗的脏话互相喝骂。而船底的桨手奋力推动船只行进。 当两船并行时。弩箭击发的声音、扳机扣动的声音响起，跳帮的水手们疯狂地抛出钩拒，固定住船只。待在舱底的桨手们听到罗伯特的号角声，就丢下桨冲到甲板上。 “硝烟与鲜血~真是美妙的夜。” 莉莉丝自言自语，她离战场稍远，与她站在一边的还有格雷戈里。 伦纳德投身进战场中，他要杀掉那个可恶的魔法师，才有希望换来莉莉丝重建欧卢斯的盟约。 他顺着飞爪跳上“伊埃丁美人号”，个头高大的他很快就成了集火的目标。两个年轻的水手盯上了他。 “你们挑错了对手。”他磨着牙齿。 他虚刺一记，速度飞快。三磅左右的刺剑被他挽了个剑花。最先对上他的水手慌忙地用弯刀格挡，却架了一个空。 伦纳德踏前一步，一个飞快的突刺就结果了他的性命。 剩下的矮个子水手目眦欲裂。他握紧一柄单刃楔形短战斧，怒吼着朝伦纳德飞扑。 伦纳德把剑往前一推，碗状的护手顶在死去水手腹部，撞向持斧的矮子。 那个矮子用右手的小圆盾当住队友尸身。但他来不及收斧，一斧削掉了那个倒霉蛋的半个肩膀，鲜血飞溅。 他只好撤步重整姿势，但腹部一凉。一柄花纹精致的左手短剑神鬼不知地插进他腹部。 他跪倒在地上。 “你是纳维亚人？”伦纳德从尸体上拔出刺剑，好整以暇地问。 纳维亚是阿恩坡王国的港口。那里的人民擅用手斧。 “你这个魔鬼！”矮个子的水手痛苦地看着死去的队友。他用手按住扎进腹部的短剑，嘶声说。 魔鬼……伦纳德迟疑了一下，他稍稍撇了一眼陶醉在战火中，双目迷离的莉莉丝，她丝毫没有出手的欲望。 在她身后沉默的格雷戈里亦如是。 我才不是魔鬼，伦纳德苦笑。 他把刺剑朝纳维亚水手的心脏递去。 但他没成功。一把枪对准他的脑袋。 “砰！”的一声响。他稍稍偏头，子弹削掉了他半只耳朵。火药味窜进鼻腔。 硫磺，见鬼！ 这种似曾相识的气味让伦纳德怒火冲天。 但他面色未变，又是一个突刺对准受伤的纳维亚人。子弹只有一颗。他没有威胁了。他冷静判断。 可耽搁的时间足够凶悍的纳维亚人暴起。这个矮个子的水手猛地拔出腹部的短剑，用剑柄的锁扣迎上了伦纳德的突刺。 “叮！”他运气不错，恰好挡住了那一记。 伦纳德无奈地撤步回身，枪手已经换了弯刀并将它高举，照着伦纳德脑袋就是一刀。 是领航的罗伯特。 但这一刀被伦纳德架住了，他的剑身伤痕累累，他的一只耳朵被打得失聪，疼痛难忍。但这并不影响这个欧卢斯人在生死中打磨出来的精湛剑术。 “该死的海盗！”罗伯特啐了一口，糅身上前，又是一刀劈出。 他的剑术比起伦纳德要逊色不少，但摇晃的船身与暂时失聪影响了伦纳德的发挥。罗伯特借着桅杆的柱子，耐心地和伦纳德周旋，一时间两人战了个平手。 船上到处都是这样的战斗。当近身后，枪与弩就失去了优势，海盗与水手们只能依靠手中的武器为自己挣命。一时间惨嚎无数，断肢横飞，血与火占领了两艘船。 …… 这件事因我而起。 如果我当时不心软放过他们的话。 悔恨塞满了墨利斯的胸膛，他试图握紧拳头，但左手使不上劲。 还有那个魅魔。他紧张地思考，当他离开“啤酒桶号”时，伦纳德明明对魔法缺乏了解，怎么可能短短几日就有恶魔跟随？ 左右都是不好的征兆。这让墨利斯坐立不安。 不行，他想，我不能躲在这里，这本该是属于我的战斗。 “艾普莉儿！”他对正在啜泣的小女孩说，“帮我拿佩剑过来。” 小女孩吃了一惊，她收住眼泪，上下打量了一眼伤势严重的墨利斯，把头摇成了拨浪鼓，认真地说：“不行！你这样上去会死。” “我保证。”墨利斯摸了摸小女孩的头，温和地说： “他们杀不了我。” 第二十一章 激战 - 提瑞尔的黑暗世纪 - 乱的秀才 好斗这种美德，只有死人才会唾弃。 这就是陆生人的战争？ 在杰西卡短暂的16年人生中，她第一次见到以夺取他人性命为目标的火并。 他们通过杀死自己的同胞来取乐。她回想起祖父厌弃地讲述有关陆生人的传说。但如今她有了不同的看法。 他们并不快乐。 打碎的提灯与火把在两艘船的各处烧起，天空因此被照亮，这些人在浓烟中搏杀。这是一场毫无章法和美学可言的战斗，他们唯一的战术就是用剑捅死一个人，再试图捅死下一个——或者被捅死。 我该怎么做？杰西卡想。搭救受伤落水的人吗？还是旁观漠视这一切的发生与结束？ 或许，我能做更多。 …… 清亮的歌声在夜色中骤然响起，那不是人类能够达到的音域。 除此之外的嘈杂都失色，包括船上用剑与鲜血谱成的交响乐曲。 人鱼的女孩倾尽全力地利用天赋，试图催眠陷入战争中不可自拔的人们。但她却未意识到，她终于也投身进了这场战斗中。 “嘻嘻~莉莉丝听到你了！”斜桅上的魅魔注视着海中展喉的身影，目光迷离地说，“你个躲躲藏藏的小人鱼~” 原来真的是你。 第一个音符响起时，墨利斯就把它与救他的人鱼联系在一起。但是这并非好的消息。 你不该出来。他焦急地想。 第二个音符响起时，一阵荒唐的睡意讯速袭来，墨利斯上下眼皮开始打架，浑身乏力，所有的事情都被他抛在脑后，现在他只想好好睡一觉。 第三个音符——没有第三个音符。 取而代之的是女孩儿的惊声尖叫。 莉莉丝张开双翼，从斜桅上电射而出。脸颊上的花纹燃起地狱的火焰，在夜色中如同一颗流星，扑向高歌的杰西卡。 “我抓到你啦~” 恶魔的甜美喘息在杰西卡耳边响起。她还未反应过来，一阵剧痛侵袭她的双臂。等杰西卡意识到时，她已经被莉莉丝钳制住飞上了半空中。 她的力量被中断了。 是那个恶魔，杰西卡胡乱挣扎。她抓住我了。 莉莉丝并不介意她徒劳无功的扭动，她用手肘勒住杰西卡的脖子，人鱼的女孩就难以挣开。 “你长得真好看呀~”夜风下，莉莉丝**杰西卡的脸蛋。施虐的欲望在她心中升腾。“可惜呀~你就要死了~” 屈辱与恐惧爬上了杰西卡漂亮的脸蛋。 感觉并不好。 从杰西卡的梦境中惊醒，墨利斯忍住呕吐的欲望。跌跌撞撞地从船舱里滚出来。 艾普莉儿最终还是同意他离开。她除了取来墨利斯的刺剑，还在他的腰带上别了一把枪，那是彼得斯给她防身用的。 墨利斯觉得很抱歉。在黑暗的船舱里孤身等待战争的结束——他让一个八岁的小女孩经历一场噩梦。 对不起。他想。 左半边身子伤势严重，巴雷斯的处理简直是在剥夺他的协调能力。入目望去，甲板上已经躺了好几具尸体。杀在一起的人们嘶喊声不绝。 救了他的人鱼没能制止这场战争，她在哪里？ 墨利斯拔出刺剑，他的步伐摇晃，但目光却坚决，他朝人群中走去。 但如果他抬头去看，就能看到夜空下两位非人的美艳女性在纠缠，这一景象炫目的程度。让圆月、波涛、夜色以及战火，全都沦为了背景板。 洛蕾莱大人，请保佑我。 杰西卡被重重地摔在了甲板上，背上火辣辣的痛感让她咬紧牙关。她的尾鳍暴露在夜空下。与所有人都不一样的下肢，让她没来由地升起一种羞耻感。 “啧啧~你还未成年？”莉莉丝收起双翼俯视她，天真与邪恶在她脸上扭曲。她厌恶地说：“那个婊子女神可真舍得。让这么年轻的小妹妹出来送死。” “不许你污辱……”杰西卡愤怒的话还没说完，洛蕾莱一脚踢中了她肚子。剧痛令她忍不住蜷缩身子，呻吟出声。 “没兴趣了~”莉莉丝舔着嘴角，性感地伏低身子，她对一直沉默的高大活尸说：“大个子，不如我把她杀掉吧？” 格雷戈里默默地点头，他面无表情，声音沙哑地回应： “如您所愿。” “好~” 莉莉丝的双手划过杰西卡的脸蛋，慢慢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不行。我不要死。 杰西卡奋力地挣扎，她的尾鳍啪嗒啪嗒地拍打甲板。 “就像条抛在岸上的鱼。”莉莉丝大声嘲笑，她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提起来。难以想象她的细胳膊里竟然蕴藏着那么大的力量，并如同铁钳一般缓缓收紧。 杰西卡呼吸困难，她企图把莉莉丝的双手掰开，但是徒劳无功。她放声尖叫，海水狂暴的掀起，但仅仅淹没了两艘船的甲板。 离开了海水，她的力量仅止于此。 莉莉丝不为所动，她继续用力。杰西卡被她掐得翻起白眼，陷入昏迷。 差一点点。再一点点。她兴奋地笑了。 …… “扑！”，长剑入肉的声音。 莉莉丝扭头，一个叼着烟斗的黑胡子大汉站在她身后。他用力地将长剑插入她的心脏，见莉莉丝没有反应。他还疑惑地搅了搅刺剑。 他是彼得斯。 “好玩吗？”莉莉丝朝他抛了一个媚眼，“好人，你应该插的不是这里~” 彼得斯冷静地把剑收了回去，然后后退了一步，避开了身边活尸的硕大拳头。 他看了一眼剑身，没有血迹。 “你很厉害，是那艘船的船长吗？”莉莉丝把手放开，昏迷的杰西卡软软地倒地。她微笑着说：“你怎么能够躲过我的感知？~” “没什么难的。”彼得斯并不因为面对的是恶魔而惊慌，他取下烟斗，喷了一口烟。他沉稳地嘲笑：“我不是那些一看到母猪都心跳加速的处男。” “你倒是很敢说呢~”莉莉丝白了他一眼，然后看向“伊埃丁美人号”，那里的两边人马激战正酣。这个狡猾的女人说：“没关系么？你们可是劣势呀~” “我先解决掉罪魁祸首。再回去支援。”彼得斯目不斜视，甚至对软倒在地的人鱼都毫不在乎。 “真是又臭又硬的木头。”莉莉丝冷哼一声，对格雷戈里说：“该干活啦，大个子。” 格雷戈里沉默地取下背在身后的长斧，他活着的时候喜欢用刺剑，但变成活尸之后，动作受到了影响，灵巧的刺剑显然不合适。 彼得斯收起烟斗，他小心地转换步伐。他常年待在海上，摇晃的波涛根本影响不到他。 格雷戈里大步踏前，一斧直劈下去。彼得斯撤身让开，一剑回刺他的腰间。 毫无阻碍，一击建功。 “真是弱得可……”彼得斯的话还未说完，刺中的手感让他觉得不对。被他刺中的欧卢斯人仍旧稳当地站着。 脑后风声响起，一阵心悸的感觉袭来，彼得斯迅速地收剑、低头、后撤，三个动作一气呵成。莉莉丝的利爪从他脑门上划过。 差一点点。 这个黑胡子的船长狼狈地逃过了一命。 他挣扎着站起，看着面前从容微笑的莉莉丝。和挨了他一剑仍无所谓的大汉。 被他刺中的伤口流出来的并非鲜血。而是哗啦啦的砂砾。 “怎么办呢？我俩可都杀不死呢~”莉莉丝摆动腰肢，轻轻地**着格雷戈里的胸膛。 彼得斯的脸上留下了一滴冷汗。 第二十二章 魔法师的徒手战 - 提瑞尔的黑暗世纪 - 乱的秀才 “如果你们乐意的话……呼、呼！朋、朋友们。咱们可以坐下来喝、喝一杯，而、而不是……不是这样动刀动枪的。” 巴雷斯坐在甲板上，歪着头倚着一个大木桶。他粗重地喘息，胸膛处新添了一道从左肩头延伸至右侧胸脯的长伤疤。 伤口处皮肉微颤，几可见骨，鲜血喷涌而出。那是他偏头闪避一记劈砍时不慎留下的纪念。 站在他身前的是两个微喘气的反抗军士兵，两人费了老大劲才把这个灵活的矮个子逼入死角。眼下他们露出残忍的笑容，并不在意巴雷斯死到临头的玩笑话。在火把的照耀下，反抗军一个人掠阵，一个人挥舞武器缓缓接近。 完了。反抗军高举弯刀，巴雷斯绝望地闭上眼睛。 “着！”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厉喝。 “嗖！”的破风声掠近巴雷斯的头顶，当他惊讶地睁开眼睛时，他看到斜上方不到25公分处，一把刺剑打着旋飞了过来，差一点削到他的眉毛…… “当！”金铁交鸣的声音响起，火星四溅。飞来的刺剑把反抗军的弯刀砸得脱手。巴雷斯看过去时，那把刺剑已经插在了船舷上。 剑柄微微摇晃。 投出它的是墨利斯。他距离三人的战场稍远，情急之下只好投出佩剑为巴雷斯解围。 面前的两个人下意识地往墨利斯方向看去，当看到是他时，二者都有些犹疑，显然是想起了几天前的事。 巴雷斯可管不了那么多，他连滚带爬地逃出两人包围圈，然后对着一瘸一拐赶过来的墨利斯大吼：“快跑！快跑！” “跑什么？”墨利斯不慌不忙地回应：“我的剑还在那呢！” 他侧身让过巴雷斯情急之下伸出来的手，轻轻踢了一下他腿弯，这个受伤严重的人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捂好你的伤口。”墨利斯冷静地说，他继续往敌人的方向走去。两个反抗军交换了眼色，面容一肃，握紧武器朝墨利斯冲来。 如伦纳德一样。为了莉莉丝的承诺。他们注定要跟这个魔法师作过一场。 巴雷斯欲哭无泪，他没想到墨利斯不但自己找死，还不愿让他活。可他喘气喘成了一个破风箱，胸口的伤让他再无力逃窜，只好听天由命地坐了下来。 “那你拔枪啊！”他焦急地提醒墨利斯。可墨利斯丝毫没有把手探向腰间的动作。不会吓傻了吧，巴雷斯都快急哭了。 但随后的一幕差点让他惊掉了下巴。 墨利斯刚走进攻击范围里，拿弯刀的人就急不可耐地横劈他的脖子。墨利斯看得分明，他往前踏的脚步重重一收，轻巧地让开了这一记，然后伸出右手准确地扣住了反抗军挥刀的手腕。 这个精瘦的男人就被墨利斯狠狠地带了一个趔趄。 而第二个人聪明些，他让过受制的同伴，侧面一刀劈向墨利斯动作不便的左边肩膀。他大声怒吼，驱除心中面对未知的恐惧。 但完美的开局并不能给他带来好运气。 墨利斯重心靠后，一脚蹬在他前胸，这没有两分力道的踢击把他的攻势阻了一阻。趁此机会，墨利斯的右手顺势摸上了第一个人的咽喉…… 一拳轰了上去！ 那人痛得弓着身子惨嘶。墨利斯收回左脚站定，右腿弓起，一个凶狠的膝撞又命中了同一个部位。 这人再无声息。 写出来漫长，实际发生时却是电光火石的一瞬。第二个人才刚摆好架势，同伴就倒下了。慌乱中他不成章法地往墨利斯脸上砍来。墨利斯微微错身躲开，握紧右拳砸在他脸上。 一抹鲜红绽开！ 反抗军猝不及防地挨了这下，痛得直飙眼泪。墨利斯得理不饶人，又轰了一拳上去。 “嘎！”鼻梁骨断裂的声音响起，墨利斯往前踏了一步，第三拳右至，这次他把拳头放低，往咽喉处击打。 此人也步上了同伴的后尘。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高效且优雅。墨利斯左手没法动弹，仅仅依靠着右手和灵巧的步伐就把两个敌人搞定。 “瞧！”墨利斯转身对如同见了鬼似的巴雷斯耸了耸肩膀，无奈地说：“哪有骑士因徒手而就死的？” 然后他甩了甩被反击力道震得生疼的手腕，走到插着佩剑的地方，用脚蹬住船舷，费力地把它抽了下来。 …… 接舷战开始的第五分钟，伦纳德和罗伯特的战场已经转移至船头。 两艘船剩下的水手基本都以二者为首聚集在那儿厮杀。 燧发枪的声音已经少有响起，杀在一起的人没有时间装填子弹。剩下来的都在比拼剑术和运气。 两边都没法再退。 罗伯特额头见汗，他的剑术稍逊伦纳德一筹。全凭着对船只的熟悉在奋力周旋。眼下人聚得越来越多，他的转圜余地也越来越小。 彼得斯，你再不回来的话这里就真的完了。他绝望地想。 但他不知道的是，与他对剑的伦纳德也心急如焚，他把太多的时间浪费在小喽啰的身上，最关键的墨利斯却始终没有踪影。 也许这个胆小鬼躲在船舱。伦纳德想。 一念及此，他再不耐烦和罗伯特比斗下去。奋力地一剑迫得这个领航员踉跄退了一步后，一把抓过身边的一个反抗军士兵，大声说：“你先跟这家伙打着！” “啊？”被抓了壮丁的年轻人一下子呆住，可伦纳德已经大踏步地往甲板中央走去。杀得兴起的他已经忘记了曾经被魔法师支配的恐惧。 这个煞星终于走了。罗伯特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又紧张地投入了接下来的战斗中。 …… 墨利斯把巴雷斯搀扶到船舱边上。 “我看我也得给你好好止止血。”他眼中闪动着危险光芒，咬牙切齿地说：“你给我做的手术挺成功的。” “别开玩笑了，墨利斯。”巴雷斯大口喘气，他的伤势看着严重，但显然没有伤到重要的血管。这个矮个子男人吐出了一口血沫。但仍嘴硬着不肯认输，他说：“谁都知道，我是这艘船上医术最高明的。” “医术最高明的海员？”墨利斯站了起来。他深呼吸了一口满是硝烟的海风。然后向“啤酒桶号”看去。 那里有三个人影战成了一团。 这个受伤严重的年轻贵族活动了一下筋骨，咕哝着说：“我可再也不会信了。” 然后一瘸一拐地往那儿走去。 第二十三章 墨利斯：我才是主角！ - 提瑞尔的黑暗世纪 - 乱的秀才 杰西卡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往下坠落。周围什么都没有，包括迎面吹来的风。 唯有寂静的漆黑争先恐后地涌来。仅仅过去几秒，她就恐惧地尖叫与闭上眼睛。 她很快就发现这样做并不顶用，因为脑袋总会不受控制地幻想坠落的终点——地面、或是海水。 她睁开眼睛，控制呼吸，绝望地等待自己被摔成一团肉泥。 这种状态持续了许久，久到她开始适应这种无物无我的坠落——这个人鱼的女孩甚至打了个哈欠。 然后，她开始看到极遥远的下方有个巨大的球。 一片灰白，缓慢转动，由砂砾与灰土组成的大球。 这个大球遵循透视定理。有了它作为参照，杰西卡意识到自己下落得飞快。并且随着她与大球的距离缩短，她发现这个球也并不是那么圆。 它有些扁。 但这个发现对现状毫无帮助。我将摔死在一个球上。杰西卡昏昏沉沉地想。 她继续下落。 她看到大球上砂砾缓缓流动，灰土凹陷或浮起。大球上还有一些火山，它们咧开口，从中喷出滚烫的岩浆。 大球继续转动，下落的杰西卡看到了大球上的一个特别的东西。 一个王座。 一个即使从遥远的上空看下去，也是极巨大的王座，它造型古拙、粗犷、大巧不工。它的底座是一座山，上端被削平了。 它一边扶手的浮雕已经崩毁，它如山一般高。随着大球的转动，杰西卡看到王座靠背中央的浮图是一个长着翅膀、满是胡须、肌肉虬结的年老男子的半身像，他倒握一把双手大剑，剑尖直插他的双手。剑茎伸出靠背之上，化作一把火炬。 而今火焰熊熊，几乎照耀了大球的一半。 这显然不是天地造化的神工鬼斧，而是刀削斧斫的产物。 这个男人是谁？ 有人居住在这个球上吗？ 杰西卡脑袋冒出来一个荒唐的想法。 随后她就嗤笑自己：怎么可能有人住在球上呢？稍微一走动就掉下去了怎么办？ 当王座转到直面杰西卡的地方，她看到围绕着王座搭建的古老且巨大祭坛——的遗址，只剩下一些残缺的柱子。 然后，仿佛毫无间隙的时间中突然插了一帧，她心生一种异样感。她闭上眼睛再睁开，看到王座上有一个巨人。 他背上长着翅膀、有一把大胡子、两鬓微白。正是靠背上的模样。他的下肢是两条呆笨的可以弯曲的柱子——是个陆生人。 如王座一样，他也像山一般长大。杰西卡可以想象，她在他面前恐怕不到一个脚趾高。 这个巨人倾身坐在王座上，他单手支在完好的扶手上托腮，他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火炬上的烈焰似乎与他的呼吸联系在一起，有节奏的扩大、收缩。 他是怎么出现的？杰西卡想不明白。 这个大球已经占据了她的视野一半，并且逐渐变得平坦且广阔无垠。 她还在往下落。杰西卡意识到，如果没有意外。她将被这个大球俘获，摔死在王座面前。 …… 彼得斯气喘吁吁地跳上了“啤酒桶号”的左舷，后边是海水，迎面的格雷戈里一斧照面直砍。他捞住了绳缆悬在半空，眼角的余光瞥到那个神出鬼没的魅魔双臂冒出火焰，彼得斯眼皮直跳，他几乎是下意识的一剑劈断绳缆。 下一秒，莉莉丝化作一团黑烟散开，然后在他身后凝聚。她满是火焰的双手如同情人一般往彼得斯身上一搂。 伊埃丁的船长抓着断开的绳缆晃悠悠地荡开去，险之又险的避开了这一下。 “你的动作不错嘛~” 一击无功的莉莉丝愉悦地说。 “是啊……”彼得斯松开手，跌坐在甲板上。他正要回应，但高大的活尸沉默地走上前，一斧劈了下来。他止住话头，就地一滚，躲了开去。 “啪嚓！” 格雷戈里的这一下深深地砍进了甲板里，一时半会抽不出。 莉莉丝还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里，在她看来，这个人类的威胁程度不足以使她认真对待。 彼得斯松了一口气，他的目光刻意梭巡了一下莉莉丝的羊蹄子，然后回应她的话： “大概是因为我穿了一双上等的靴子。” “莉莉丝会让你再也穿不了它~”站在船舷上的魅魔轻轻地顿了一下脚。她再次出现时，已经与彼得斯贴面。 她娇滴滴的脸蛋几乎要被彼得斯钢针般的胡子戳破。 “咣！”他把刺剑横拦，挡住了劈面而来的一爪。 这把伤痕累累的剑断成了两截。 该死！ “你的武器断了呀~”莉莉丝开心地笑。 彼得斯抓着断剑往后一退，他退到了“啤酒桶号”的右舷边上，身后就是“伊埃丁美人号”的左舷，他拉住固定在两艘船上的钩拒，试图退回“伊埃丁美人号”上，但是神出鬼没的莉莉丝没给他这个机会。 另一个只会横砍树劈，但却怎样也死不了的活尸也包围了上来。 彼得斯疲于奔命，他身上细碎的创口已经越来越多，都是莉莉丝的指爪造成的。 他用断剑招架了几个来回。最终，他连这把断剑也丢掉了。 格雷戈里已经把他堵在了墙角。 似乎解决他只需要轻轻一斧。 “彼得斯老大！你怎么在这里？”彼得斯脑后传来熟悉的惊呼。 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那个总是喜欢偷懒且喝个不停的亨利。 …… “你不该在这里。这里是神上之神，永恒之主，三柱神之一的死神沉睡的地方。” 一个清爽的嗓音在杰西卡耳边响起，它似乎饱含魔力。 话音刚落下时，她就如同一片羽毛一样停在什么也没有的虚空中，甚至没有一点儿撞击感。 她眼前突兀地出现了一个巨人。因为离得太近导致看不清全貌。 她下意识地往大球上看去——现在它已经占据了杰西卡视野的全部甚至更多。它上边的一切宛如盆景。 王座上的巨人还在。 “啊对不起！”面前的巨人慌慌张张地道歉，然后他开始缩小。杰西卡惊奇地看着他变得自己一般大小。 “这样就行了。”他说。 杰西卡看着他的双腿——是个年轻的陆生人。他穿着华丽，宽袖口的贵族服装。脖子上系着丝巾，头上戴着羽饰帽。 她还未表示自己的惊讶。 “洛蕾莱曾经跟我说……”年轻的男子微笑着说：“海族死后无须哭泣、灵幔与坟墓。你们会化作水滴。现在看来，她又骗了我。” “你是？”杰西卡疑惑地四处打量，她瞪大眼睛说： “你认识洛蕾莱大人？” 要跟大家说一件很严肃的事情… - 提瑞尔的黑暗世纪 - 乱的秀才 事情是这样子的。 秀才今天收到了站短的推荐提醒，激动得无以复加，恨不得一次性爆更个一百章来表达我的心情…… …… …… …… …… 想也知道不可能。 总之，大家都对秀才实际上是旅居地球的提瑞尔人这件事情有所了解吧？ 为了让地球的各位对我故乡的风土人情有所了解，并推进两个世界的文化交流与贸易繁荣。所以才有了《提瑞尔的黑暗世纪》的诞生。 当然，故事里的提瑞尔是我那个时代的1000年前。 有人问我为什么不写写现在的提瑞尔呢？ 因为我怕写了以后会被404啊。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下遇到了一个困境。 具体情况是这样的。 本来嘛，在下一直用的是提瑞尔出产的蒸汽计算机（简称蒸脑）和蒸汽手机（简称蒸机）进行码字。 你们猜的没错。 我这个时代的提瑞尔是个把蒸汽革命进行到极致的蒸汽文明世界。 我们的科学家甚至研究出了如何利用蒸汽信号来传播图像与声音。 当然这些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今天，在下的蒸脑和蒸机都没有蒸汽了！！！ 当然你们可能会说。 那你可以换地球出产的电脑和手机码字啊。 这是个好主意，但是在下对地球的电子产品一直很苦手。所以不行。 当然你们可能还会说。 那你可以充蒸汽啊。 在下也是这么想这么做的。当蒸脑和蒸机都失去蒸汽的那一秒，在下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跃起，拿起充蒸汽器——也就是一个电热水壶，我给它装满水并从插上电，等到里面的水煮热并沸腾后，就可以很惬意地给我的蒸脑和蒸机都充上蒸汽。 但是！！ 在下住的地方停电了。 …… 所以，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子的。 因为没有电，所以没有了蒸汽。 因为没有了蒸汽，所以在下的蒸脑和蒸机都没法用。 因为它们都没法用。所以在下没法码字。 因为在下没法码字，所以今天没有更新。 …… 说到底，明明要用电来驱动，为什么要特意去发展蒸汽文明啊！ 第二十四章 亨利：我的戏份有点少啊！ - 提瑞尔的黑暗世纪 - 乱的秀才 这个世界缺少对神秘的常识。 关于恶魔的知识更甚。 墨利斯敢保证，这两艘船上再也没有比他更了解他们的人了。即使是召唤她出来的伦纳德也不行。 实际上，对于墨利斯这些游走在黑暗边缘的魔法师来说，低语者——恶魔以及魔鬼，它们是接触神秘就必须要认识的，需要小心交易的对象。 它们以操纵邪恶，蛊惑人心出名，这些渣滓惯用这些伎俩，它们常常用花言巧语骗取人类的灵魂，作为储备的食粮。 除此之外，它们的身体规格也超出常理。 若有人精通神秘的历史，就知道低语者们无处不在。地狱与现世之间的障壁，并不像一些当权者们宣传的那样牢不可破。 这个世界千疮百孔。 与神秘有关的人士通常这么认为，三柱神仅仅创造了世界的一面——也就是包括弗伦与无尽海在内的提瑞尔。 而世界另一面的地狱，相传它是个只有红黑两种颜色的地方。 红的是岩浆、鲜血、河流、常年不止歇的火雨，黑的是焦土。人类的呼吸器官扛不住那里的空气，人类的消化器官也拿那里的食物毫无办法。 那是一片狰狞的土壤。 事实上，任何一个有着基本的审美情趣的人都不会想着去打造地狱，三柱神也如此。 如果创世之前他们准备了计划书和法则大纲，那么一定没有与地狱相关的任意一条。 在这个前提下，地狱的出现可以说是一个意外。 它与神灵们精心建造、打理的提瑞尔不同，它仅仅遵循古老的法则就自行诞生、自行演化成现在的模样。 当三柱神在群星之上为后花园里的箱庭美景——提瑞尔布置上群森、大海、沙漠、高山与荒原时，它诞生了焦土与血河。 当他们小心翼翼地为新生的生命雕刻眉眼时，它诞生了无数的低语者。 当他们梳理提瑞尔紊乱的秩序与法则时，它变得残酷、凶暴、荒唐、不合常理且难以生存。 等到三位天神发现这件事，发现尚且年幼的提瑞尔还有一个双胞胎弟弟时，他们已经无法摧毁它了。 因为法则不可动摇。除非天神们将整个世界一同摧毁。 就像一枚硬币，你能把一面划花，磨平。但是你永远也无法让其中一面消失而另外一面独立存在。这就是世界的法则之一。 对于天神们来说，世界反面的出现如同意外怀孕。这使得地狱成了一个不受宠的孩子。他们最终决定在两者之间设下障壁，让低语者们无法跨过它。 天神言出法随。法则不可动摇。从这个角度来看，世界的障壁牢不可破。 可作为钻漏洞与研究合同条款的专家，低语者们从来不必真身来此。历史上所有有名的低语者都是通过一种叫做“投影”的方式，在提瑞尔创造一个任意遥控的躯壳。 它们满腔仇恨，在世界的正面大肆破坏，企图把它也打造成另外一个地狱。 它们肆无忌惮，因为在世界的正面被杀死的低语者只不过是一个分身，一个“投影”。正主仍在世界的反面逍遥快活。 把恶魔送回地狱，只是送回地狱而已。 …… 将莉莉丝送回地狱不是一个简单的活计。 至少，现在的墨利斯束手无策。 假如有足够的材料，那么他可以准备驱魔用的仪式。但他不是任何一位神灵的信徒，仪式的威力将会缩水不少。 并且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没有人为墨利斯的仪式护法，他自己也伤势不轻，贸然的驱魔仅是过去送菜罢了。仅凭一腔血勇可做不了这件事。墨利斯意识到这一点。 但眼下他倒不需要考虑这么多，因为还有别的麻烦再等着他。 他与伦纳德碰面了。 墨利斯摆好架势应对海上摇晃个不停的波涛，然后悄悄地看了一眼左支右拙的彼得斯与亨利，这才把目光投向朝他奔过来的伦纳德。 “自从我在‘啤酒桶号’上放过你们这些人渣。” 墨利斯深吸了一口气，皱紧眉头说：“我以为就算是一头猪也会学乖一点。” “那你对我们这些人可缺少了解。”狞笑着的伦纳德擦拭沾满鲜血的刺剑，然后道：“纳瓦尔的狗屎贵族——墨利斯先生。” “我会像上次那样好好的教训你。”墨利斯不动声色地说，“让你知道什么是贵族与魔法师的尊严。” “我已经受够了你那些无聊的把戏！”伦纳德不屑地回应。如果莉莉丝大人说的是真的话，那么这个三流的魔法师倒真没什么难对付的。 只要不给他机会。 他飞快地刺出一剑，但这一剑被墨利斯架住了。与伦纳德在生死之间磨炼出来的野路子剑术不同，墨利斯从小打熬筋骨，他得到过最正规的训练。并有好几位武艺高超的骑士长给他喂招。 但他真正的对战经验少得可怜。 尤其是，他伤得不轻，敌人剑术精湛的情况，更是少有。 伦纳德的剑势一往无前，他几乎放弃了变招的机会。墨利斯暗暗叫苦，如果在左手也完好的情况下，他说不定还能与之一战。 至于现在，他能做的，也就是不让自己死得那么难看罢了。 墨利斯咬着牙，他没有呼救求援。 事实上，剩下的人中，除了同样陷入苦战的彼得斯，这艘船上没有人的剑术能与伦纳德比肩。 远处罗伯特的战场又开始转移，在敌人失去首领的情况下，罗伯特渐渐取回了优势。不断有欧卢斯的反抗军叫惨叫着落水。 但墨利斯知道这些都是暂时的，如果他们没能解决掉那个女恶魔，或是在与这个女恶魔的战斗中损失了人手。那么一切都将是最坏的结局。 “说真的。”墨利斯咬牙架开伦纳德奋力劈下的一剑，贴着木制潮湿的墙壁喘了一口气问：“我们有什么仇怨吗？为什么你们总盯着我不放？” 伦纳德并不答话，他踏前一步，铁青着脸挥剑往墨利斯脑袋上削去。他没想到这个三流的魔法贩子剑术竟然如此高超。 在仅用一只手的情况下还能与他周旋。 这对他来说是一个打击。 但墨利斯并未意识到这一点，他狼狈地躲开这一下，横挥过来的剑划破他的衣领——差一点点就吻上他的脖子。 当他喘着粗气站定时，持剑的右手已经止不住颤抖。 “我以为拥有这等精湛剑术的人应该是意志坚定之辈。”墨利斯盯着缓缓摆好架势的伦纳德说：“难道你也会听信恶魔的花言巧语吗？” “你在夸你自己。”伦纳德叹息着说： “如果你没受伤，那我肯定赢不了你。” 第二十五章 苏醒 - 提瑞尔的黑暗世纪 - 乱的秀才 “我的名字叫莱斯特，你也可以叫我莱斯特大帝。” “叫自己大帝会不会有点太得意忘形啊……” “可我远离现世已久，已经不知道按照现在的礼仪，凡人们该怎么称呼我……” “真是伤脑筋……” “总之，这个地方是亡者之地，活人还是住在提瑞尔比较好，我再不把你遣返，洛蕾莱就要生我的气了……” …… 夜色森然，月色冷然，厮杀声惨然，刀剑声铮铮然。 两艘船并排列在海面上。其中钩锁相连。一百来号人杀作几波，不时便有“噗通！”的落水声响起。 杰西卡安静地躺在“啤酒桶号”潮湿的甲板上。 与其他在这场战争中死去的人一样，她已经没有了呼吸，心脏也不再跳动。她对近在咫尺的战斗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在她附近，彼得斯与亨利正狼狈逃窜。格雷戈里大踏步追杀，“咚咚咚！”的声音响起，“啤酒桶号”重重摇晃，激起一大圈波涛。 亨利的加入让彼得斯暂且逃过一死，但情况并不因此有所好转。 动作呆滞的格雷戈里还算好对付，但莉莉丝神出鬼没的突进让两人绷紧神经，疲于应付。 四个人当中，亨利的搏杀技术排第三——仅比动作呆笨的格雷戈里好些。 彼得斯虽然武艺精湛，甚至要比莉莉丝还强上一些。但魅魔最为自傲的并非战斗，而是对魔法天赋的利用。 这是人类拍马都及不上的。 彼得斯深深地感受到了两者之间令人绝望的差距。 “滚他妈的。”亨利吐了一口唾沫，紧了紧手中的剑。 “这都什么鬼东西？打不死的怪胎？长翅膀的女恶魔？还有人鱼？”他喋喋不休地唠叨： “老天！我真的不该嘲讽墨利斯的。原来这真他妈的是个童话世界。” 参战不到两分钟，亨利的手心已经满是黏糊糊的汗，身上也到处都是伤口。 如果不是彼得斯老大灵敏的直觉替他挡掉了了好几次莉莉丝的瞬移攻击，那么他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格雷戈里沉默着朝他走来，这个活尸面容肃——呸！他脸上都是僵死的肌肉和丑陋且可怖的伤疤。身上已经被彼得斯和亨利联手刺成了筛子，他往前走一步，被刺开的伤口就哗啦啦地流出砂砾，以及细碎的石头。 在月光的照耀下，看得亨利头皮发麻。 “或许……”身边的彼得斯警惕地环顾四周，他在搜寻躲藏起来的莉莉丝位置，她融入了夜色当中。 “这玩意儿没有罩门。”他压低了声音，但不一定管用。那个恶魔也许有能听到两人说话的办法。 “我们砍断他脖子试试。”亨利点点头回应。 格雷戈里在一米开外呆滞地站定，他失焦的目光从二者脸上缓缓扫过。似乎在分辨他们的威胁程度。 彼得斯和亨利并没有抢先出手，当他们认识到这个怪物杀不死之后，他们就开始消极进攻，保存体力。 因此，当格雷戈里一斧朝亨利劈下去时，这个脑袋缺根弦的家伙在心里哀叹： 怎么又是我！ 他没有硬接这一下，往后一跳躲开了。事实上，精钢的刺剑剑身太细，拿来格挡重长斧的攻击远不是一个好选择。 彼得斯稍稍避开长斧挥下掀起来的风，他冷眼旁观二者的打斗，但心脏却骤然绷紧，警兆顿生！ 夜色中两只布满火焰的纤细指爪将将要握上亨利的脖颈。 而这个倒霉的笨蛋浑然不觉。 “滚开！”彼得斯大喝一声，身子暴起，硬是贴上了亨利的后背，长剑斜刺，拦下了这一招。 夜空中传来了莉莉丝的一声娇笑，一击不中，她又隐入了夜色之中。 “咣！”格雷戈里的这一下砸到了两人旁边的木桶上，木屑四溅，一下子就把它劈成两半，木桶里的酒水汩汩地流出来，酒香四溢。 斧头嵌入地面，离倒在一边的杰西卡只有几步远。 鬼门关里走了一遭的亨利满头冷汗。 彼得斯咬紧牙关，继续盯着夜色。他已经舍弃了刺剑的轻灵与优雅，眼观鼻，鼻观心，专注感受着无处不在的恶魔气息。 木桶里泼洒出来的大量酒水往四周漫开，处于战斗中的人们不在意它，它在扩散的中途被木制的甲板吸去一小部分，但好在这儿已经足够潮湿，水分已经接近饱和，绝大部分的酒水又往前漫去，它们遇到了缝隙，开始往下洒落、或是沿着边沿涸开，再也没能前进一步了。 它们已经离杰西卡足够近了。但这个死去的人鱼女孩面色苍白，没有任何动静。 还差一点…… 真的是偶然，猛烈的海风适时地吹起。波涛猛地掀了起来，甲板剧烈摇晃，一些海水洒落到了船上，溅到杰西卡身体。 仍然没有任何动静。 …… 莉莉丝眉头一皱，她小心躲藏在夜色帷幕下。但如今她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她偏头朝“伊埃丁美人号”上看去，一个年轻、身材颀长、左边肩膀负伤的人类正挥舞佩剑，气喘吁吁地战斗。 一丝狂妄的笑容爬上了这个黑美人的嘴角。 “我看到你了！”她张开双翼，身影在两船之间一掠而过。“你的命是我的咯！” 她在心里偷偷嗤笑仍然在警戒着的彼得斯与亨利。 但她不知道的是，这个故事的另外一种结局，因她的离去而正式登场。 下一秒，杰西卡的胸腔开始剧烈地收缩，她的身体也在甲板上颤抖，扑腾。 像一只被甩在岸上的鱼。 彼得斯与亨利被这个变故转移了注意力，他们并未意识到莉莉丝已经离去追杀墨利斯，因此他们仅仅朝杰西卡看了一眼，然后又警戒四周。 唯有格雷戈里老老实实地积蓄力量，准备开始下一轮的攻击。 “她没死？”亨利惊讶地问。 “我算是知道了。”彼得斯见怪不怪地回答：“可能除了人类，这些怪胎们都死不了吧。” “呼！” 躺在地上的杰西卡长出了一口气，时间卡的刚刚好，那个可怕的恶魔刚离开，她就醒了过来。 否则，这个人鱼的女孩将再次投入死神的怀抱。 但她并不知道这些事儿。 她花了两秒钟坐了起来。 又花了两秒钟苦恼地整理眼前的情况——三个男性陆生人在她眼前厮杀。 当她终于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与梦境里的对话后。 她借助上肢的力量，辛苦地爬到甲板边上，格雷戈里并没有阻碍她。但她困扰地看着较高的船舷，她爬不上去。 “嘿！”还在奋战的亨利适时地招呼，“美丽的姑娘！要我帮你吗？” 杰西卡想了想，摇了摇头。她伸出手指触向那些甲板上的水迹，奇迹开始作用在她的指尖，波涛有序地跃上了甲板，如同侍女们铺好的地毯，恭迎她走进海水里。 …… 那片无尽的虚空之中，杰西卡梦境中的年轻人仍然在那里。 “神上之神的塔纳托斯，多谢您的宽容！” 他夸张却严肃的鞠躬。 但在王座上的如山般的老人却毫无反应。 他一动不动地沉睡。 第二十六章 尾声之前 - 提瑞尔的黑暗世纪 - 乱的秀才 如果没有莉莉丝这个变数，这场战斗将很快进入尾声。 即使如此，罗伯特也渐渐稳住了局势。 这让墨利斯松了一口气。 正常情况下，当接舷战开始，海盗遇到强烈的抵抗且打得难舍难分时，那么这场战争他们就已经输了。 抢劫的意义是求财，而不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当损失超过利益，海盗们唯一的选择只能是退回自己的船上，用炮将商船击沉。以免日后整片大海都知道有商船挑衅了他们的权威且未受到惩戒。 但眼下的情况显然不同。 首先，对战双方都没有火炮。 其次，伦纳德一方并非海盗，他们是一些赌上全部身家与性命，甚至是把灵魂卖给恶魔的亡命凶徒。 他们并不在乎损失多少，包括全员尽没。 但商船一方少有人知道这些事儿，即使是墨利斯，他也对这些人如此孜孜不倦地追杀自己心存疑惑。 罗伯特等人更不必说，这些死战不退的海盗给他们造成了很大的麻烦，商船上的年轻水手都因为这场混战打发了性子。 这个老成持重的中年人擦了擦额上的汗，一剑刺穿与他对战的反抗军，再一脚将其从剑上卸了出去，他冷眼看着这个自负剑术精湛的家伙失去生机后仰倒躺平，然后观察四周。 战场被控制在甲板上，没有敌人能够杀进船舱，艾普莉儿很安全。 鲜血濡湿了地面，罗伯特在刀与剑的缝隙之中看到了与墨利斯对战的伦纳德。 企图支援墨利斯的水手都被伦纳德的快剑刺死了。 他先是惊讶于重伤的墨利斯竟能与他打得难舍难分，随后又意识到，如果把这个明显是敌方首领的家伙杀了，那么这场战争将以“伊埃丁美人号”的胜利作为终结。 因此他大踏步走过去。并对路上遇到的战斗视而不见。 这让气喘吁吁的墨利斯意识到他的目标正是眼前的敌人。 两人甚至不需要眼色交流。墨利斯不再与伦纳德周旋，避免他变换步伐时看到背后的刺客。罗伯特则小心翼翼地把杀机锁定伦纳德的背心……那个家伙仍沉浸在追杀墨利斯的执念当中毫无所觉。 两人心中不禁升起一些希望之光。 如果在这里把他了结，说不定还有机会把那只魅魔遣返……墨利斯想。 他猜的很错，大错特错。 他以为如果是罗伯特，两人联手是能够奠定胜局的。 可这个假设的前提是伦纳德没有帮手。 但伦纳德有帮手，是极速飞来的莉莉丝。 “瞧我看到了什么？”一个女声响起：“一只鬼鬼祟祟的老鼠！” 墨利斯心中警铃大作，但他来不及提醒罗伯特了。一双满是火焰的双手撕开夜色，它在黑暗中耀眼夺目。 “罗伯特！” 墨利斯绝望地看到这双手插进领航员的胸膛，火焰灼烧他的皮肉，发出“滋啦滋啦”的响声。墨利斯一瞬间想起为他止血的烙铁。 但这双纤手明显要比烙铁狠毒的多。 罗伯特突进而去的刺剑顿在半空，他的目光还盯在伦纳德的背上。当他意识到身体里少了什么时，他痛苦且不可置信地低头。 是心脏。 他扑面倒了下去。 …… “伊埃丁美人号”上的惨剧被彼得斯注意到了。 罗伯特是他最重要的船员，亦是他相处几十年的兄弟。 “该死！”这个粗鲁的船长胸膛被愤怒与哀伤的感情填满。 是我的错！ 如果我意识到那个怪胎已经过去…… 如果我示警…… 如果我的打法不那么消极…… 仿佛脑袋里的一根弦崩断了，彼得斯狠狠地抓了一把衣襟，凶狠的目光直视动作机械的格雷戈里。 他虎吼一声，如蛮牛一般冲撞了上去。把身边的亨利吓了一跳。 格雷戈里拦腰的一斧被他调整步伐躲过，他双手握住刺剑，矮身插进格雷戈里的腹部——并非入肉的感觉。 插进沙堆的触感传来。 但彼得斯仍不住手，他狠狠地一转一拉剑柄，企图划拉开眼前活尸的肚皮。 这个动作徒劳无功。 彼得斯拉扯不动。 斧刃够不着，格雷戈里迟钝的大脑没意识到可以放弃这个武器，他用斧柄敲打彼得斯的背部。 彼得斯咬牙绷紧皮肤，硬抗了几下。然后果断放弃刺剑，横抱住格雷戈里，用力地往前一推。 浓重的尸臭味呛进他的鼻子里。那个活尸被他推得一个趔趄。 “你还愣着做什么？”他对亨利大喊。 “得用斧子！”亨利焦急地回应他。 两人配合得并不好。彼得斯暴起时，亨利看傻了眼。而当他反应过来，两人已经缠斗在一起了。他担心伤到彼得斯，只好绕到侧面，一剑横插格雷戈里的脖子。 但他也遇到了彼得斯一样的难题。 他的身体如同搅和好的水泥，用剑刺进去容易，要把伤口扩大却不行。 只能用斧子！他想。 因此他双手握住格雷戈里的长斧，与这个活尸抢夺这把武器。但奈何身材高大的格雷戈里死死握着斧柄。 他抢夺不下来。 亨利急得想用牙咬，但显然这个活尸没有痛觉，而且即使对于脑袋缺根弦的他来说，这也实在是太过恶心了。 直到彼得斯猛力的一撞，事情才出现了转机，格雷戈里身体往后仰，手终于松开了斧柄，亨利抢了下来。 他紧了紧这个份量不轻的武器，后退了一步，然后咆哮出声： “低头！” 彼得斯下意识地松开双臂，矮下身子。露出了格雷戈里的脑袋，亨利对准它，使足吃奶的力气把斧子抡圆。 “扑哧！”的一声响起。 反应迟缓的活尸还未有动作，他的头就像一个足球一般被削了出去。 格雷戈里一声不吭地倒下了。 大量的砂砾、碎石、麻绳、棉花从他的颈项里跑了出来，当这些东西全都离开了这个失去灵魂的躯壳时，高大的活尸最终只剩下一个皮囊。 如同一个厚实的布袋。 这下他肯定不会复活了。亨利想。 气喘如牛的彼得斯走上来，一脚踩在格雷戈里的脑袋上，唾了一口。 然后他扭头朝“伊埃丁美人号”上看去，死去的罗伯特倒在血泊中。 媚笑的恶魔高张双翼，在皎洁的月色下无比刺眼。 彼得斯内心里的愤怒翻腾不休。 不管你到底是什么，我会让你付出代价！他想。 那啥……（道歉！求推荐和收藏！） - 提瑞尔的黑暗世纪 - 乱的秀才 首先先求个推荐和收藏，顺便跟大家道个歉……呸！ 首先先跟大家道个歉。 事情是这样子的，在下有回头改文的习惯。 漏洞啊描述不恰当的地方都是每隔几天改一下的，写的好不好先不论，在下认为写作的态度姑且还是要有的~ 然后今天不小心改嗨了——就是增增补补的补充描写凑够了一章== 问题来了，作者后台没有章节调换的功能，并且那一章还比较靠前。 然后在下又比较龟毛，忍受不了把不同章节合并成一章那种不负责任的行为。 所以只能很苦逼地一点点替换（把第一章的内容剪切到第二章、第二章剪切到第三章……依次类推。） 花了一个钟头才替换完成。 结果…… 电脑上改过来了。手机上的章节内容也改过来了，但是章节题目没改成…… 所以读者老爷们如果用手机看，应该是有两个二十五章，但是内容应该没有问题（明天我再检查一下）。 大概就是这样子吧。 影响了读者老爷们的阅读体验，真是非非非常抱歉！ 至于修改的内容，因为是补充描写，对剧情走向影响不大，看完更新的老爷们也不用回头看了。 顺便臭不要脸的求个推荐和收藏…… …… （阅后即焚） 第二十七章 尾声（上） - 提瑞尔的黑暗世纪 - 乱的秀才 这并非墨利斯第一次直面邪恶。 大多数的施法者童年时期都会有相似经历，他们在领路的法师带领下来到纤尘不染的密室，准备好秘法、仪式、布满符咒的酒水；有尖喙的面罩（用来防御低语者身上的瘟疫）；以及一份厚达几十页，严肃细致，处处充斥着对魔鬼不利条款，详尽并且不友好地告诉这些地狱生物它该付出什么，并且什么都不能得到的合同文件。 当这一切都准备就绪后，领路者便会极其谨慎地触发仪式，多半跟鲜血、心脏等各种令人恐惧的祭祀品有关。 这类仪式将有一多半的几率会被规则拒绝，运气好的情况……不对。 运气不好的情况下，仪式会成功触发，并吸引到一位对现世感兴趣的低语者投影。 那么，接下来的步骤将决定生死。 领路人会绷紧神经，挨个激活那些准备好的对抗邪恶的秘术，这其中若有任意一个环节弄错的话，等待他们的便是身首异处的下场。 当激活的秘术化作牢笼与鞭子将低语者们困住并惩戒后，领路人还不能大意。因为绝大多数的低语者狡诈且热衷于玩弄人心。 它们会示之以弱，让一些经验不足的年轻法师为俘获成功而兴奋不已，那时它们就会破开牢笼，吸吮这些青涩之人的鲜血。 并享受他们从欣喜到恐惧之间巨大的心理落差，它们视之为美食。 领路的法师需要小心地分辨召唤来的低语者特征——他们往往有一本巨大且厚重的书，上面是历代施法者用生命总结出来的经验教训。 这个步骤的意义是搞清楚应召而来的怪胎身份，毕竟谁都不希望召唤过来的是一只恶魔。 当然通常条件下，魔鬼比恶魔要容易召唤得多，因为它们邪恶却遵守规则，许下承诺就绝不会违反。 现世的障壁会因为这种美德而宽容。 如果召唤的是魔鬼，领路的法师就会强迫它用真名在合同上签字。 当然，魔鬼们是钻规则漏洞的专家，如果准备的合同有疏忽，或是没能让他们签上真名。那么召唤者就需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当上述步骤完成，他们才能松一口气。届时领路人会要求年幼的施法者记录下召唤的每一个细节，并告诫他若非特殊情况绝不可以施展这种可怖的秘术。 这个密室将会在魔鬼被遣返，这堂生动且令人难忘的课程结束后尘封，避免世人发现这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直到年幼的施法者成长为能够替他人领路的老法师后，他们才会回来这个地方，带上他的衣钵弟子，准备新的仪式材料与合同。开始新一轮的循环。 …… 好的，说明文部分阅读结束，聪明的各位读者，现在需要你们回答一个三分的选择题。 题目一：如果领路人发现召唤出来的是恶魔该怎么办？ A.继续让它们签订合同。 B.将它们遣返。 C.把密室的门关上躲回妈妈的怀里把这一切都当做一个噩梦。 D.以上三个选项都不对。A选项错在恶魔不会遵守承诺；B选项错在强行遣返一个非自愿的低语者很艰难。 C选项错在施法者的妈妈不会抱他们。 …… 总之，墨利斯现在心中完全没有答案，他冷汗直冒，思绪纷乱，硫磺的气味粗暴地闯入鼻腔，恐惧与绝望攥紧了他的心脏。 他不知所措。 他曾经召唤并成功遣返过一些低级的、好对付的低语者。但这并不会给他增长多少直面恶魔的经验。 他比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可怕。 并且当他看到伦纳德脸上流露出来的恐惧时。他猛然意识到了一个巨大的，被自己忽视的问题…… 完全不了解神秘的人能够召唤低语者吗？ 理论上可以，当一些人的欲望或是内心的阴暗负面情感大到肉体无法完全容纳，低语的魔鬼就有可能碰巧被吸引。 但那也是其中力量非常强大的个体。 至于恶魔，因为普通人的召唤而降临的例子，墨利斯从未听说过。这与它们的力量大小无关，单纯因为世界的障壁不肯宽容不守秩序的生物。 …… 罗伯特的身躯倒在甲板上，他的基本神经反射未意识到这个人已经死去的事实。因此，墨利斯能看到他在微微地颤抖，仿佛面对恶魔时不由自主流露出来的恐惧。 而那个罪魁祸首的女恶魔握紧他的心脏并高举，她的模样与装束过于特别，当她杀了罗伯特时，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一幕。 不可置信的惊呼与愤怒的咆哮并起，然而当发声的水手们奋力地解决眼前的对手并有机会看清她的模样时，他们就意识到了自己面对的是什么。 他们一半被她令人血脉偾张的肉体吸引，一半因恶魔的可怕名声而恐惧。 当然前者占大多数，世人看到妖异的皮囊，看到楚楚可怜娇俏的模样。就会忽视皮囊底下的蛇虫鼠蚁。 莉莉丝手上的火焰几乎把这颗还在跳动的温热心脏烤熟，一阵肉香味传到墨利斯的鼻子，他动摇得几乎呕吐。 当莉莉丝出现在这艘船上，伦纳德——这个光头大汉打发了的凶性销声匿迹，他仅仅瞥了一眼差点把他杀死的罗伯特，就没头没脑地朝墨利斯杀来。 他的神色麻木且悲哀。 整艘船唯有这一处还有刀剑交击的声音，“啤酒桶号”的水手们露出大局已定的快意微笑。他们明白敌人的动摇，并由衷地为此感到禁忌的快乐。 帮助恶魔伤害自己的同类，这就是恶魔要达到的目的。 墨利斯不寒而栗。 伦纳德一剑快过一剑，但破绽无数，畏惧影响了他的动作，墨利斯很轻易地就能接下来。当他最后一次把伦纳德逼退，他意识到这样下去将无人可以逃脱。 那些与他相处不久的同伴身影在他脑海里一一浮现，亨利、巴雷斯、艾普莉儿、彼得斯……他们收留了我，而我回报他们以灾难。 墨利斯悲哀地想，这不合理。 我该怎么做？在将变成一场屠杀的当下。 墨利斯环视这艘船，战况惨烈得难以形容。他扫视周围的人，包括那些欧卢斯的反抗军，但他一无所获。 “我不知道恶魔给了你什么承诺，”他只能疲惫地对站稳脚步的伦纳德说：“相信我，她必然不会去实现。” “你不会懂的。”伦纳德咕哝道，他的下一剑又要刺出。 第二十八章 尾声（中） - 提瑞尔的黑暗世纪 - 乱的秀才 “我当然不会懂你们的龌龊。”墨利斯的表情渐渐凶暴，他也分不清到底是魅魔气息的影响，还是罗伯特之死令自己无比愤怒。 “我不只是个魔法师，并且还是个衣食无忧的贵族！” “你想说的不是这个吗？”他扬起剑格开伦纳德的突刺，强自冷静地说：“就用你的大义驳斥我，说你召唤恶魔是为了给予人民自由与尊严，为了推翻纳瓦尔严苛的税法与暴政！” “并且这还是你们所宣称的那位贼酋窃夺王位的合法性与正统性来源！” 墨利斯想起了他听到的那些传闻中，欧卢斯反抗军所效忠的那位年纪轻轻的殿下。而这句嘲讽的效果极好。“啤酒桶号”的船员们丑陋的笑容僵硬在嘴角。 伦纳德并未说话，他机械地站住脚步，嘴唇颤抖，这显然也戳到他的痛处。 “伊埃丁美人号”的水手虽然不明白墨利斯的意思，但这并不妨碍愤怒与仇恨让他们士气高涨，毕竟罗伯特的尸体就在旁边。 墨利斯一眼看过去，已经有好几个热血上头的年轻船员在下意识掂量凶手的实力——他们并不缺乏对恶魔动手的胆量，但这种胆量的爆发需要一个契机。 可墨利斯并不希望这个契机出现，因为这会死很多人。 但是一切并不如他所愿。 因为那个杀了罗伯特后就不发一语的魅魔。眼下她似乎很满意自己登场造成的效果，她顾影自怜并沐浴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微笑。 然后…… 她看向了墨利斯。 “你好！救世的墨利斯。”她轻轻地把玩那颗心脏，甜美却难以捉摸地说：“这是值得纪念的初次见面。” 扑面而来的压力几乎把墨利斯冻住。 “我不明白。”墨利斯说。他费力地把僵硬的头颅扭过去，避免被这种有如实质的混乱与邪恶扑杀。 “啤酒桶号”众人的种种诡异表现以及魅魔对他的称呼，让他很轻易地就发现其中的问题。于是这个疲惫、半边身子几乎废掉的年轻人用清晰可闻的声音说： “你们似乎在追杀……” 这个“我”字还未说完。旁边就传来一个洪亮粗鲁的人声： “我知晓你在这些无耻的海盗耳边低语，他们与你一样肮脏龌龊，但你现在也想羞辱我的船员吗？！” 墨利斯回头看去，是那个高大且愤怒的彼得斯，他从“啤酒桶号”翻回了“伊埃丁美人号”上，手里拎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是死去的格雷戈里。 亨利跟在他的后面，这个性子跳脱的年轻人在看到倒在血泊中的罗伯特时，变得神色肃穆起来。 伦纳德及其他人的表情尴尬且难堪，原首领的头颅被敌人提在手中，但他们却找不出任何为之愤怒的理由。 因为当时是他们一致同意将垂死的他献祭出去。 唯有魅魔仍旧笑吟吟地看着墨利斯，仿佛周围众人都是蝼蚁。 彼得斯老大不希望其他人知道我是这些人追杀的目标，墨利斯轻易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这个看似粗鲁的船长在保护他，因为其他船员若是知道这些事因墨利斯而起，那么日后他们就会把这场战争归咎于他。 然而墨利斯还来不及感激，眼前的魅魔往前走了一步。 他们相距大约七步，这是墨利斯的安全距离。 她轻轻抛起手上的心脏——焦躁的气氛再一次蔓延。 “要杀掉你们这些人轻而易举。”这个性感可怖的女人舔了舔嘴角，对彼得斯说：“比如用这颗心脏召唤瘟疫，这样你还敢跟我说这种话么？” 彼得斯还未答话，一个墨利斯面熟却叫不出名字的船员先忍不住了，他看起来彪悍凶狠，并且敬重彼得斯。 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似乎极力压下自己面对鬼怪的恐惧。然后反握两把短刀，大步朝魅魔走去。 这个热血上头的水手怒声说：“我受够你这个婊子在这里装模……” 墨利斯仅仅来得及绷紧手中的刀，最快的彼得斯也不过刚抛下头颅。 站在原地的莉莉丝已经失去了踪影，而等一阵黑烟闪过，说话的船员喉咙已经被洞穿，一腔颈血喷了出来。 他脸上的余怒犹未消。 无人说话，但是仇恨与杀机却喷涌而出。并不因为恶魔的恐怖身手有所消减。 第一个扑上去的是彼得斯，愤怒让他的动作迅疾，并且他是这里唯一不对传说感到畏惧的人。然后所有的船员都跟随他的脚步，一拥而上。 敌对的反抗军也有了动作，伦纳德拦在莉莉丝面前挡住了彼得斯。这个可怖的魅魔甩了甩手上的血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搏杀。 墨利斯在粗俗的脏话与咆哮声中调整呼吸，他在寻找一个翻盘的机会。可他悲哀地发现，只要他无法遣返那只魅魔，等待他们的只有团灭。 警兆就在这个时候产生，墨利斯陡然心惊肉跳。 他遵循直觉后退了一步，并把剑竖在身前，不远处的魅魔一个闪烁就穿越重重人群到了他面前。 “同样，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馥郁的吐息喷到墨利斯的脸颊，他有一瞬间失了神。魅魔的指爪击到了他的剑上，把它打成了两截。 剑尖插进了地面。 然后她握爪成拳——与之前墨利斯的动作相似，这一下她瞄准了他的喉咙。 墨利斯狼狈地躲开这招，难以协调的步伐令他往后仰倒，他坐到了甲板上。莉莉丝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指甲嵌入他的血肉里。 窒息兼之剧痛，墨利斯差点失去了意识。 彼得斯离得太远，两步之内，已经没人能够救他了。 他会死在这里。 他不想死。 “不许你！不许你伤害墨利斯！” 一个熄灭了的黄铜烛台软弱地砸向莉莉丝。这只魅魔皱了皱眉头往烛台扔来的方向看去。 是艾普莉儿！这个女孩儿从船舱里出来了。 当墨利斯意识到这一点时。 莉莉丝的手已经不在他的脖子上了，闪烁掀起的气流把他震了出去，墨利斯大声咳嗽，耳边传来彼得斯悲怆的大吼。 当他抬起头时，魅魔的指爪几乎贴上了颤抖啜泣的艾普莉儿！ 墨利斯奋起直追。 他也不想她死。这个软弱的魔法师脑袋一片空白。 第二十九章 先别尾声了，咱存个档 - 提瑞尔的黑暗世纪 - 乱的秀才 艾普莉儿的位置如同风暴的中心，所有人都朝那儿扑去。 莉莉丝最近，墨利斯次之。 彼得斯撞开缠斗在一起的人群，却被伦纳德赶上。 所有身在其中的人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唯独艾普莉儿。 之前她在船舱里揪心且胆战心惊地听着众人的打斗。当伤势不轻的巴雷斯躲了进来时，这个小女孩内心的不安猛然爆发。 而当她骗过巴雷斯，偷偷跑出来，然后在甲板上看到了许多死去的尸体。那里不仅有罗伯特，还有曾经被她捉弄过的一些年轻水手…… 以及一只故事里才存在的魅魔，那只魅魔掐着墨利斯的脖子。 没人能想象出艾普莉儿是怎么鼓起勇气才把端着的烛台扔了出去，大多数人在她的年纪，光是晚上听鬼故事都会吓得睡不着觉。 时间仿佛变得不连续起来，墨利斯脑海中的画面定格在魅魔张开的手指燃起火焰，几乎要贴到艾普莉儿的那一秒。 而下一秒，火焰将小女孩的头发和眉毛烫得微微卷起，她肩膀耸起啜泣。脸上还有惊恐与迷茫的泪水。 墨利斯的飞扑几乎要把肌腱撕裂，受伤的左半边身子在哀鸣，但这远远比不上心中的焦急与愤怒。 然而，事情的发展偏离了他的想象。 魅魔并未扑杀掉艾普莉儿。 在最后一刻，她手上的火焰猛然消失，她蹲下来，肥硕的屁股被性感的装束勒出痕迹。她轻轻握上了不知所措的小女孩儿脖颈，回头娇笑着说： “真是可爱的小姑娘呀~莉莉丝很喜欢。” 墨利斯刹住了脚步，他大口喘气。莉莉丝的动作威胁意味明显，傻子都能看得出来。他回头望向愤怒得难以自抑的彼得斯，这个果敢的船长额头上青筋直冒。 但他也站住了脚步。 “放开我！你这个恶魔！”艾普莉儿哭泣着用力踢打，但莉莉丝纹丝不动。 “不行哟~小妹妹。”她表情未变，看向彼得斯意味深长地说：“你爸爸可要杀了我呢？” 场上的局势又在变化，无人领导的混战第二次停了下来。彼得斯双目几乎喷出火焰，他往前走了一步——但又在莉莉丝的威胁下退后。 墨利斯握紧断剑，他的大脑飞速运转，但他始终想不到莉莉丝此举的意义。 明明她可以杀掉我，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因为胜券在握所以肆意羞辱吗？ 没有答案。 “爸爸！爸爸！”艾普莉儿的哭救声在夜色中响起。 “别怕，我的乖女儿。”彼得斯痛苦地说：“爸爸在这里。” 墨利斯不敢看这对父女俩的眼睛。 这是我的错，他想。脖子上的钝痛提醒他原本被莉莉丝袭击的人是谁。 而又是谁代他受罪。 “放开艾普莉儿！” “你这个婊子！”、“老子杀了你！”。 “伊埃丁美人号”上的水手义愤填膺地怒骂，他们亦朝“啤酒桶号”的反抗军吐口水。 “这些污秽的人渣！”亨利怒声说：“杀了你们简直脏了我的手！” 与之相比的是“啤酒桶号”上诡异的沉默。他们向伦纳德靠拢，窃窃私语且军心动摇，一些有远见的人忧心着伦纳德曾经思考过的大义。 如果靠向幼童举起屠刀复国，这样的国家真的有意义吗？所有良心未泯的人都在询问自己。 墨利斯举目望去，从弩箭袭来至这场短促的战争结束，双方丢下了三四十具尸体。疲劳、惊恐、愤怒、慌乱……各式各样的表情呈现在这些人脸上。 没人注意到他。 身边是不自觉拥上来的船员们，他们围拢在他的身边。 我可以躲在这里，以他们为盾。一个卑鄙的念头突然闪过墨利斯脑袋。 被莉莉丝掐住脖子时的恐惧现在才展现了全貌，它在蚕食着墨利斯的勇气。 我已经做得够多了，我示警了，我救了巴雷斯。虽然一切因我而起，但被追杀不是我的本意。 这也不是我的罪恶。墨利斯想。 彼得斯有了动作——这打断了墨利斯懦弱的思考。 伊埃丁的船长扬起手止住众人的吵闹，他死死盯着莉莉丝，一字一顿地说： “放下艾普莉儿，我们打一场！” …… 莉莉丝对他报以微笑，她对这个提议毫不动心。 她自有打算。抓住艾普莉儿，只是她计划中的一环。 她的逻辑很清楚，救世之人要杀掉，但只能借由人类的手，她不想因此承担两位神灵的震怒。 这些蝼蚁。莉莉丝在心里嗤笑。 她安抚怀里的艾普莉儿。小女孩灵魂深处的恐惧，令她愉悦无比。 她的指爪爬上女孩儿的后脑勺，漆黑的火焰在她指尖一闪而逝，一个小小且复杂的六芒星就沉入了艾普莉儿的皮肤。 她种下了一个印记。 没有人发现她这么做，包括艾普莉儿。 …… 整件事情在墨利斯脑海里重新梳理了一遍。 在他看来，彼得斯的勇气来源是艾普莉儿，精湛的剑术，以及对神秘的无知。 常识限制了他的想象力。如果彼得斯知道眼前的魅魔最不擅长的是近身格斗，并且她可以毫不费力杀光所有人…… 他肯定也会很绝望。 这就是墨利斯现在面临的困境，他清楚地知道魅魔擅长迷惑人心的把戏，以及各种奇诡魔法。而所有人都无力对抗。 那么问题来了。 问题一： 该怎么做？ 问题二： 如果彼得斯也知道魅魔的力量，他又会怎么做？ 这一次，墨利斯心中终于有了答案。 叠山迟死文山早，青史他年任是非。 这一句不应景且有些出戏的古诗被他从记忆深处挖掘出来，墨利斯看向眼前孤注一掷的身影，他大口呼吸，重新取回了勇气。 我曾死过一次，我没什么好怕的。并且…… 这也不是艾普莉儿的罪恶。他们本可以不救我。 墨利斯的血液开始沸腾。他清晰地明白自己要做什么。 如果在场的所有人都避免不了死去，那么死得好看些就是最重要的事了。 而早死要比迟死好看，战斗着死要比哀求着死好看。 洛曼的身影在他眼前浮现。 如果你我都死了，他想，大不了我就下去找你。 这一刻，所有无关的事情都被他忘了一个干净，甚至包括之前他牵肠挂肚的人鱼。今夜至始至终，他都未见到她。 第三十章 死中求活 - 提瑞尔的黑暗世纪 - 乱的秀才 两边人马相距不过一个船宽。处于纷争中心的是彼得斯和莉莉丝。 而颓丧着脸的伦纳德已经退到了身后，他几次想说什么，但又没说。 墨利斯把断剑抛到地上，并向一个熟悉的水手借来武器。 是一柄稍短较轻的刺剑。因为是备用的家伙，墨利斯多挥了两下试试手感，这个举动被亨利看到。 他讶异地拉扯住墨利斯，并打量他的伤势，忧心地说：“小王子，你伤得可真够重的。” “没关系。”墨利斯勉强笑了笑说：“我的剑术很高明。” “彼得斯能解决这些跳梁小丑。”亨利仍然不放心，他想了想又补充：“我们刚杀了一个，简单极了。” 你对彼得斯倒是信心十足，墨利斯心里吐槽。 似乎在亨利眼中看来，如果此前不是有那个奇怪的大汉（格雷戈里）帮手，那么彼得斯一定能杀掉这只邪恶的魅魔。 墨利斯轻轻苦笑，他不知道怎么跟亨利解释。 他回头看了一眼，莉莉丝仍然不动声色的拨弄艾普莉儿的头发，小姑娘恐惧地往后缩。 不能再等下去了。墨利斯沉默地甩开了亨利，他推开人群站出去。 现在他也处于焦点之中。 他扫视对面的反抗军。他们的神色复杂，显然对他的魔法印象深刻。 莉莉丝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她张着口型说：“准备好领死了吗？” 与她对上目光如同凝视着地狱，邪火与**如蚁噬骨。 墨利斯赶紧撇开脸，他轻轻拍了拍彼得斯的肩膀，并不需要说什么热血的话，这个高大的船长毫不意外他的选择。 “嘿！”墨利斯朗声吸引住大伙儿的注意力，然后回忆起冥想时平复内心的办法——可惜并不管用。 于是他只能屏住呼吸，将嘈杂声从大脑中驱赶。继而挑衅地说： “不如我们继续较量较量？” 所有人都看向了莉莉丝。 缓了几秒，这个魅魔绵若无骨地站起来，一只手拉住哭泣的艾普莉儿，语气揶揄地说： “莉莉丝以为较量要用在更势均力敌的场合~不是吗？” “啊！对的。”墨利斯假装恍然大悟，挠挠头接着说： “要不你就过来领死如何？” 他伸出手指，指向了莉……莉莉丝身边的伦纳德。 他并不是在挑衅恶魔。 而伦纳德一直不发一言，他根本就没注意到眼下的局势。因此当所有人奇异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时，他才反应过来墨利斯要求挑战的是自己。 “我？”他诧异地问。过了一秒，他终于意识到墨利斯语气中的轻蔑与不屑，他面皮涨得通红，怒气勃发。 但却无话可说。 这些反抗军失去了主心骨。墨利斯感到可笑。 拼搏的信念被一夕打碎，而领导团队的人又不复以往的勇悍，他陷入了失魂落魄当中。他们只能惯性服从队伍里最强的魅魔。 真是场悲剧。 墨利斯把心思收回来，颔首道：“没错儿，就是你。” 莉莉丝轻轻拦住暴怒的伦纳德。这个尤物用奇妙的眼神注视他，她略带惋惜地说： “你为什么不挑战我呢？墨利斯。你以为我是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彼得斯一语不发，他的位置要比墨利斯后了半步，明显是要把这里的主导权交给他。 “因为我们帅气的小墨利斯怜香惜玉。”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身后的空气突然快活起来。于是有人吵嚷，粗俗不堪的话语朝莉莉丝的身上飞去。 这些不知死活的家伙啊。墨利斯苦笑。他明白他们的得意忘形。 他们的人数比对面的海盗多，并且士气高涨。他们并未具体明白恶魔的恐怖。 于这些人而言，他们认为眼下的情况是： 莉莉丝无法扭转败局，所以抓住艾普莉儿要挟他们。 抱歉，真实情况与你们想的相差甚远。 墨利斯定住飘飞的思绪，他挥了挥手，示意这些人都噤声。然后他回以莉莉丝一个饱含深意的眼神，他说： “我一直以为是你不肯杀我，难道不是吗？” 莉莉丝饶有兴致地回应他： “是啊，这么细嫩的小帅哥，杀了好可惜。” “可是我想死了。”墨利斯把双手张开，无奈地笑着说： “就让伦纳德先生动手怎么样？” 众人哗然。 莉莉丝第一次露出猝不及防的表情，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刹的，但墨利斯仍然捕捉到了。于是他继续说： “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如何？莉莉丝女士。” 莉莉丝一时没回答。 她的犹豫反抗军众人感受更深，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这个可怕的女恶魔迟疑的神色。伦纳德混沌地思考其中的关节，但是他毫无头绪。 墨利斯并不催促她，他回头望向吵闹的伙伴——这些并肩作战的伙伴。 他们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墨利斯，亨利皱着眉头说：“你被这个恶魔迷惑住了吗？” “你脑壳坏了吧？墨利斯。” “这小子估计吓傻了。” 鼎沸的人声并没有打断墨利斯的决定，他的意志坚定，神色坚毅。并且他有这么做的理由。 他回过头看着彼得斯，两人无言地对视。最终是彼得斯打破了沉默，他严肃地说： “小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墨利斯点头回应：“彼得斯老大，我清醒得很。” 彼得斯神色肃穆，他低声告诫他：“这不是你的罪孽。” 而墨利斯微笑着回应： “这就是我的罪孽。” …… 说来很长，但是并未过去了多久。 莉莉丝终于有了决定。她翘着嘴角对墨利斯说： “作为你通情达理的报答，你想要什么？” 墨利斯长吁了一口气，他终于等到了这句话，他把吊起来的心放回肚子里去。他控制住狂喜的心情，尽量面无表情地把在心中酝酿许久的话说了出来： “把艾普莉儿还来，并从伊埃丁美人号上离开，让这些人安全地回去……” “我就过来领死。” 莉莉丝点头，哭泣的艾普莉儿被她甩了过来，彼得斯慌忙抱住。 其他人还来不及说话，莉莉丝就张开双翼飞起。 昏暗的夜色下，圆月与大海是背景。 海风吹起，这个魅魔飞到另外一艘船上，她扭头回来，用不耐烦的语气对着呆若木鸡的伦纳德等人说： “你们还等什么？没听到人家喊我们离开这艘船吗？” 第三十一章 问题与推断 - 提瑞尔的黑暗世纪 - 乱的秀才 问题一： 为什么魅魔不先把我解决掉，而是挟持艾普莉儿？ A.因为恶魔喜怒无常，她喜欢玩猫戏老鼠的游戏，并且热衷于让他人从希望之巅走向绝望之渊，从而欣赏他们痛苦且失魂落魄的表情。 B.因为她有不得不放过自己的苦衷。 这次墨利斯有了答案。他选择了B，选择这个结果并不需要依靠什么推理。 摆在眼前最险恶的事实是，如果他认为答案是A，那么事情就真的毫无希望了。 而选B——若是魅魔有不得不放过自己的苦衷，那么以此作为要挟，或许还能死中求活。 而假如B选项是正确的，那么又有一个新的问题摆在眼前。 问题二： 如果那只魅魔不能杀墨利斯，为什么她要摆出那么大的阵仗——先用弩箭袭击他，然后再带着人强行杀上船？ A.因为恶魔是邪恶且无序的，她行事无常，想杀就杀，不想杀就放弃。 B.因为墨利斯用魔法探索“啤酒桶号”激怒了她，所以她要惩罚墨利斯。 C.虽然魅魔不可以亲手处理墨利斯，但是可以假借别人的手，比如伦纳德。 这次墨利斯用排除法选择了C。因为A、B两个选项除了逻辑不严谨外，还有一个无法解释的漏洞。 那就是莉莉丝曾经称呼他为——救世的墨利斯。 虽然墨利斯有自知之明，他今晚的表现窝囊且软弱，与“救世”这个头衔完全不相配。 但身为穿越众之一，这种仿佛立起某种旗帜（flag）的感觉一直萦绕在墨利斯心头，他挥之不去。 这使得他的思维发散，联想到了更多的问题。 问题三：如果说这次欧卢斯反抗军是因为某种明确的原因杀我。那么上一次呢？ A.如我之前的推论一样，真的只是碰巧怀疑我是间谍。 B.我之前的推断是错误的，其实他们早已布好了陷阱等我跳下去。 问题四：为什么我连着两次遇险，身边都有人鱼出现？ A.她是友军。 B.她是敌军。 C.她是善良的陌生人。 …… 关于问题三，墨利斯曾经选择了答案A。但根据现有的推断，如今答案B更有可能些。 当然，答案B有个很大的疑点他没法自圆其说。那就是： 一个有预谋布下的杀局真的会让他这么轻易地逃出来吗？是格雷戈里等人智商太低，还是他的运气太好。 至于是自己实力强劲这个选项，一开始就不存在。 而问题四对墨利斯来说就更有趣了。 先行将绝不可能的B选项排除后，那么答案只能在AC中选。 首先假设答案是C——这两次都是普通的巧合…… 嗯，这个问题失去了继续发散下去的意义。 因此墨利斯只能假设答案是A。那他能得到一个很有趣且脑洞大开的解释。人鱼是友军，恶魔是敌军。 那么是否可以说明她们分属两个对立的阵营？ 人鱼是自己这边的……所谓的“救世”阵营。 恶魔就应该是……“灭世”阵营？ 联想到恶魔们在提瑞尔历史上的累累罪业与罄竹难书的事迹，墨利斯觉得有一个不得了的旗帜（flag）被立了起来。 当然，问题三与问题四，对于现在的他来说都不重要。决定“伊埃丁美人号”一船人命运的推断，仅仅是问题一与问题二。 联系问题一与问题二，莉莉丝有不能杀他的苦衷，因此她只能许下一些不切实际的承诺做事后奖赏，假借“啤酒桶号”船员的手来除掉他。 如果这个推论是正确的，那么“伊埃丁美人号”的船员就是挡在他们除掉墨利斯之前的障碍。 如果她放手不管的话，那么凭借船长与墨利斯精湛的搏杀技术，两方谁胜谁负还未可知。 因此，她要出手屠杀这些人就是必然的。 这就是墨利斯曾犹疑的，他本来可以以这些人为盾，躲在他们身后苟活，并使他们与反抗军们同归于尽，那他就有可能得到一线生机。 但他最终放弃了。 自己的罪孽，应由自己背负。就以我的死，换别人的生吧。 是不是有点伟大啊？可如果这是小说，圣母婊会被读者喷到死不是吗？ 墨利斯懊丧地想。 …… 事实上，墨利斯的这些推论仍有些无伤大雅的漏洞。 比如，莉莉丝为什么能够伤害他却不能够杀死他？这中间是否有个界限？ 墨利斯认为的是，这是以自己是否丧失战斗力作为标准。但这不可靠，因为如果没有巴雷斯的暴躁式治疗，自己已经丧失了战斗力。 但是从结果上来看，显然他的推断是正确的。莉莉丝似乎真的不能亲手杀死他，这件事要由反抗军的众人代劳。 他们杀掉他，并从她那里得到承诺。 可能是在恶魔的帮助下建立一个国度，或是其他。 但这都不重要了，因为在可怜且愚蠢的伦纳德运作下，这个队伍的领导权已经被莉莉丝据为己有。 他最终将一无所获。 墨利斯不禁恶意揣测这个光头大汉面对结果时的心情，这作为死去前的下酒菜倒是不错。 可惜并没有酒送他上路。 因此他才是最可怜的，他将在第二天太阳升起的那一刻绝望地死去。 …… 劝说“伊埃丁美人号”的船员离开是整个过程中最艰难的事。 有些船员似乎意识到墨利斯作出了一个艰难的抉择。 这些阳光快活的人们怒不可遏，他们劝说墨利斯无果后，甚至质问彼得斯，最终差点演变成与啤酒桶号的新一轮械斗。 这些事莉莉丝全都冷眼旁观。一些热血上头的人给火枪填弹，他们决定远程将这个恶魔杀死，免得被她近身屠杀。 彼得斯劝住了一大部分。那些劝不住的，被墨利斯用了一些小把戏——很肤浅且效果很差的催眠制止了。 昏迷的巴雷斯没事儿，活下来的人中，就他跟另一个使斧的矮个子伤得最重。亨利负责掌舵，将船开了起来。 而艾普莉儿，这个小女孩哭得惨兮兮，她从其他人的表现中意识到这极有可能是生离死别。墨利斯没劝住她，最终只能让彼得斯强行将她带回去。 唠嗑唠嗑…… - 提瑞尔的黑暗世纪 - 乱的秀才 首先，赶在这个点发单章，在下是有私心的。 因为快到十二点了，在下又开始眼红你们新一轮的推荐票了。嗯，如果觉得这本书还能看得过去的还请不吝加个收藏。 除去以上这些这本书经常会出现的关键词——推荐票、收藏（以后还会新增月票，订阅等）外。还有一些别的事要说。 比如这本书的世界观，等级体系，以及男主的金手指。 世界观很简单，就是不太正统的西幻，并且低魔的人类与高魔的幻想生物杂居。他们之间会有龌龊龃龉，也会有友谊和爱情。 当然还有世界的正面与反面——提瑞尔与地狱。实际上就是通常所说的主位面与下位面（地狱、深渊。） 但我比较懒，不想过多地解释什么魔鬼住地狱，恶魔住深渊这种，就干脆让他们同居了。 有怪莫怪，有怪莫怪（笑）。 而多出来的一个目前看着比较鸡肋的设定：天神与地祇。实际上就是创世神（超厉害）与信仰神（一般般厉害）这种感觉。这是以后会用到的伏笔。 至于其他的世界观，以后再慢慢展开，就不赘述了。 而关于等级体系，其实我觉得你们应该看出来了。这个世界的等级体系就是： 你打得过我，我打得过他，所以你打得过他。 这么直白可能会掉收藏，或是给读者打破头，但我还是咬着牙说了。 因为人类过于低魔，所以打斗基本上就是老老实实地打，你不能发一个波，我也不能召唤飞剑。偶尔有些猛人单挑小龙大龙这种，也没必要单独为他们列什么等级。 （真的希望告诉你们这本书没有什么严格的等级体系不会掉收藏。哭泣。） 关于金手指，主角光环算不算？（抱头） 首先肯定是不会有系统，至于日后有没有到关键时刻可以爆种的特殊力量……以后再说吧。 （这真的不会掉收藏吗？难以置信。） 好了，我已经铁着头把事情真相告诉你们，你们可以拿着键盘喷我了。 …… 记得票还有收藏呀！ 爱你们。 （阅后即焚。） 第三十二章 催眠 - 提瑞尔的黑暗世纪 - 乱的秀才 大海的波涛拍上甲板，墨利斯的脸上凉丝丝的。比起死前的恐惧，他的心情倒是很释然。 “如果我有别的办法，我绝对不会同意你的这个馊主意。”彼得斯愤怒地强调。 墨利斯了解这个颇有豪侠气息的船长，他粗鲁却重情义，他的怒火翻腾不休，如果他不需要背负艾普莉儿与其他几十条船员的性命，他必然会选择与他并肩作战。 于是墨利斯拍拍他的肩膀重复那句话：“这是我的罪孽，你不必感到难过。” 墨利斯并未告诉他是怎么让魅魔同意放过“伊埃丁美人号”，对于即将死去的他来说，很多事情都没有意义。 而他认为眼下最关键的是： 如何让魅魔遵守约定？ 他坚信它们的反复镌刻在基因之中。 若是彼得斯刚把船开走，莉莉丝就毁约——让这些人把墨利斯杀了，然后她在追杀“伊埃丁美人号”。 这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墨利斯苦笑着想。 拉几把倒吧！老子都要死的人了，还要帮活人操这份闲心吗？ …… 墨利斯在黑夜里划着小船，月色下海水漾起一圈圈涟漪。 暗礁之海又恢复了平静。 他把船划到了“啤酒桶号”边上，然后顺着固定在船舷外沿的梯子爬了上去，这很不容易。他的一边身子动不了，仅仅靠着右手支撑整个攀爬过程。 而在船上，那只魅魔在等着他来送死…… 一想到这件事，墨利斯就叹了口气。 他爬了上去，肩膀的疼痛依旧，但他根本没心情在意这件事。 他一眼就看到了莉莉丝。 这个魅魔本性不改，她倚在剩余反抗军中的一位膀大腰圆的壮汉身上轻轻磨蹭，丰满高挺的胸部如同两个大球。 她用手指暧昧地往壮汉的胸肌上绕圈圈，然后在他耳边低语着什么。 这个壮汉显然已经神魂颠倒，墨利斯看到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猛点头，右手已经抓上了莉莉丝的肥硕的屁股。 这个男人毫不意识到，周围这些同僚投射在他身上的目光，抽丝剥茧后，只剩下赤裸裸的嫉妒。 她已经掌控住这些人了，墨利斯看得分明，亦想得清楚。 这个女恶魔，她不仅精通各式各样的魅惑技巧，也对人类的心理了解得通透。 墨利斯注意到这些反抗军面对莉莉丝时的神情变化，他们已经完全不似之前那样恐惧与颓丧，只剩下喷薄而出的欲望。 伦纳德的领导权已经被架空了。 而做到这件事，莉莉丝甚至没花什么力气。她仅仅是促成一场百多人不到、个把钟头的械斗，这些人的脊梁骨就被敲得粉碎。 然后她在扭扭屁股，自暴自弃的反抗军们就开始鬼迷心窍，他们全然忘了自己的目的与所坚持的信念。 而伦纳德——这个混账就站在舷侧。他若有所思。鲜血浸没他的黑衣和剑刃——他一定还未擦拭它，嗅到血腥味的苍蝇在船上嗡嗡地飞。 墨利斯注意到他与其他人隔着一大段的距离，无人跟他搭话。伦纳德似乎彻底失去了信任。 墨利斯坦然地站在这里。提灯被点亮，渐渐有反抗军注意到他，这些人窃窃私语，不复之前的嚣张与凶狠。 大约他们也难以相信会有人如此镇定自若地寻死。 墨利斯感受到各式各样难言的目光，钦佩、诧异、迷茫等…… 而这其中最危险的来自那个壮汉与莉莉丝。 一个是无边的仇恨，另一个是玩味与讥讽。 呸！墨利斯光棍地想。 老子都要死了，还怕这种眼神飞刀吗？ …… “你就要死了。”伦纳德低声说。 墨利斯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莉莉丝不打算遵守约定，她现在就要把他解决掉。 于是他回头看去，夜色中的“伊埃丁美人号”掌起了灯火，收起了锚，张开了帆，上上下下的水手握掌成拳，猛击胸脯。彼得斯脱了帽子鞠躬。 他们向他致敬——即使许多人不认可他的做法。 墨利斯也向他们比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们立即开船。 耳边隐约传来彼得斯咆哮的舵令，他转过身面对这些表情各异的人，以及恶魔。 我就要死了，他想。 累积下来的恐惧轰然爆发，他止不住颤抖。肩膀的疼痛已经完全被忽视。 他握住剑柄。试图回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一个魔法在他脑袋里盘旋——“狮王之心”，效果是坚定意志与收惊。 它不需要施法材料，仅依靠一个小摆锤来做发动的机括。 然而现在他什么都没有。 孓然一身，只剩下恐惧与手中的剑。 …… 视野里的莉莉丝在低声催促，那个与她缠绵的壮汉不情不愿地站起身子，他涎着脸向她索吻——这个魅魔眨着亮晶晶的眼睛抱着他的丑脸亲了一口。 墨利斯看到了微弱的意志波动，她用了该死的魔法！ 果不其然，当这个壮汉抬起头时，墨利斯看到他脸上全是狂热。 他依依不舍地松开莉莉丝，面色阴沉地朝舷侧走来。他一身斑斑的血迹，之前的战斗中他应是中坚分子。 墨利斯暗自唾了一口，他转头对伦纳德讥讽道：“这就是你的部下吗？” 伦纳德回他一个悲哀的微笑。 好吧。墨利斯咂了咂嘴。我就知道她会毁约。 …… 老规矩，搞事之前要先深呼吸。 墨利斯冷静地看着这个壮汉一步步地朝自己走进，看到他脸上的狂热与不正常的潮红并未衰退。 他惊奇地意识到了魅魔在催眠魔法上的精深造诣。 她的缠绵是个前奏，是母蜘蛛捕猎的网。当她一点点的将猎物束缚后，用一个吻激活种在他身上的奇迹。 这个魔法的可怕之处在于，它很稳定，受术之人不会因为不利的条件而解开暗示。 暗示的内容是什么？墨利斯飞快地琢磨。 狂热与潮红是信仰，让他发自心底的尊奉莉莉丝。 还有呢？ 昏暗的灯火下，墨利斯看到迎面而来的壮汉身上暴起的血管与膨胀得异常的肌肉…… 这是力量，能杀掉他的力量。 他再往莉莉丝那里看去，这个魅魔已经搂上了另外一个男人。 真是可悲，墨利斯想。 自己可悲，被当枪使的壮汉可悲，伦纳德也可悲。 第三十三章 游戏 - 提瑞尔的黑暗世纪 - 乱的秀才 “啤酒桶号”上的气氛诡异到极致。 两个男人对峙——墨利斯与壮汉，他们下一刻就要互相杀死对方。 一群男人围绕着一个恶魔——他们看也不看这边即将展开的杀戮。黏腻的情欲与暧昧的喘息在夜色中氤氲。 这些人奉承莉莉丝、讨好莉莉丝。只为吻上她的脚趾。 而这个魅魔的仪式笼罩了他们，墨利斯看到她遴选出来的下一位面首已经在她的身上耸动。 她发出快乐的呼吸，双腿缠绕在这个男人的腰间。 呸！真是不堪入目。墨利斯烦躁地想。 还有伦纳德，他似乎被所有人都抛弃了。他静静地退到一边，冷眼看着自己的部下被莉莉丝用神秘与**招揽。 他似乎连插手这场战斗的兴趣都没有。 当那个壮汉站定时，距离墨利斯大约十三英尺。他身上的温度很高，膨胀起来的热风往墨利斯这边吹来。 在配上他异常至极的肌肉与不断跳动的青色血管，整个人看起来就像要爆炸一般。 这是魔法的后遗症，要让他获得强大的力量，就要使他维持愤怒与欲望。 而这肯定会让身体承受相当的代价。 这个壮汉盯着墨利斯，他取出弯刀，做出战斗的姿势。 “准备好受死了吗？魔法师。”他缓慢却凶恶地说——全然不似他拥住莉莉丝之前那般的油腻恶心，也不似他战斗时的狂妄与残忍。 墨利斯没有搭理他。他心中一动，回过头又一次与伦纳德搭话：“看清楚了吗？这就是恶魔的承诺。” “没错，它确实是骗局。”伦纳德嗤之以鼻，但他仍然不愿与墨利斯立场一致，他干巴巴地回答： “可现在，这个骗局是你唯一能参与的游戏。” …… 壮汉当头朝墨利斯砍去，他的招式粗陋不堪，墨利斯能想象到他之前只凭狠劲来杀人。 但他这一刀着实势大力沉，墨利斯不敢贸然硬接，只能选择老老实实地侧身让开。 而之后发生的事，让他无比庆幸自己的这个决定——他不必用自己的脑袋去与这个壮汉的弯刀角力。 壮汉的这一刀砍在橡木的船舷上，生生地劈进去二十多厘米。 他没有留力，不知道是催眠让他失常，还是他本来就不会。 看得墨利斯眼皮直跳。 这一刀卡在裂缝中，墨利斯趁势反击，但壮汉往后拉刀，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它拖了出来。 “啤酒桶号”甚至微微摇晃，墨利斯吸了口凉气。 这不是人类该有的力量。 他只好继续闪避。他在心里暗自庆幸壮汉拿的是纤细轻巧的水手弯刀，如果是更配合他力量的重斧，那么情况要糟糕得多。 “嘿！”墨利斯慌忙高声示意。但壮汉并不理他，他怒气冲冲——似乎墨利斯每躲开一刀他的怒火就加深一层，当头直砍、斜劈，各种直来直去的招式逼得墨利斯手忙脚乱。 他只能躲避，而不是用刺剑硬接。这种力量什么刺剑都会被打断。 “嘿！莉莉丝女士！”他只能往那边大吼，吸引那一众疯子和他们女皇的注意： “这就是你说的太阳升起时才要我的命吗？会不会太早了点？” 为了让“伊埃丁美人号”有足够的时间逃离，莉莉丝承诺让他最后看一眼明天刚升起的太阳。 然而如今无人应答，这些人似乎彻底失去了神智，他们迷失自我，如同行尸走肉，身心都被恶魔俘虏了。 反抗军们悄无声息、目不转睛地围观两具肉体大汗淋漓的纠缠，看也不看这边的战斗一眼。 回应墨利斯的只有魅魔高亢愉悦的呻吟。 这是嘲讽他为了救那些人所做的徒劳无功的努力。 “该死！”他气喘吁吁地骂道。 “没用的！”站在阴影之中的伦纳德毫无表情地说：“她没让这些人一起上来把你宰了，就算是遵守承诺了。” “哈！原来你并不傻啊？”墨利斯假装惊讶地反问。 …… 意志与奇迹构成神秘，这是提瑞尔的规则。 而地狱的规则是，低语者自身就是奇迹——不对吗？一整个地狱都是让三柱天神都大吃一惊的巨大奇迹。 而关于魔法，它可不只是简单粗暴的火球。它是一门综合的学科，除了实打实的奇迹外，还包括骗术、占星术、心理学……这些看起来不太像是魔法的东西。 莉莉丝对反抗军们所做的，就是简单的心理学与催眠魔法的应用。 单纯施展催眠魔法可没有这么好的效果。 它的核心是“趁虚而入”，先破坏掉原本的信仰，让他们心生恐慌与迷茫。 然后用邪恶浸染他们的内心，这样，效果不稳定的催眠魔法起到的作用就被放大。 魔法师之间口耳相传的一句话是，施法者的强大在于事前准备上。 这对低语者来说也同样适用。 …… 除了墨利斯与伦纳德，其他人在玩另外一种“游戏”。 墨利斯的喊声传来后一阵子。 莉莉丝的“魔法”仪式终于伴随着男人的低吼而结束，她起身离开对方火热的胸膛。 她不在意自己的赤身裸体，亦不顾这位面首的眷恋，自顾自地撩了撩汗津津的头发。 刀剑交并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她看都不看就知道对战的双方陷入了苦斗。 这把“钥匙”坚强得令她意外。 但无所谓了，他对付得了一个，对付不了两个，三个…… 莉莉丝满意地看了看这些因她的催眠而信仰她的男人们，翘了翘嘴角。 但她没有让这些人上场。 当一切都胜券在握时，她就开始玩起了猫戏老鼠的游戏。 她看着墨利斯在船上狼狈地逃窜，且下意识地避开自己这边，就觉得有趣极了。 一次性把这个强壮的家伙杀掉可真可惜。她想。 但这种新奇感难以持久，恶魔的喜好、心情与他们的承诺一样反复无常。 她很快就觉得厌倦了——大概五分钟不到。 而另一个男人——那个光头的，站在阴影处一言不发的男人，他叫什么名字来着？莉莉丝摇摇头，之前的魔法仪式让她的大脑快乐得空白，她想不起来了。 不重要，她本来也不会记得这些小喽啰的名字。 但这个男人曾经是这里的首领，而且他没有被她的肉体与催眠迷惑，留在这里始终是个祸害。 莉莉丝仔细地分析。 那就把他们都干掉好咯~她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喂！你们！”她示意她呆滞的信徒们： “帮莉莉丝把这些人杀光光好不好？” 第三十四章 无能为力 - 提瑞尔的黑暗世纪 - 乱的秀才 激情之后只剩下空虚。 这一点低语者也不例外。 莉莉丝随意地俯卧在一张毯子上，尾巴搔着自己的裸背，海风拂过她紧致的黑皮肤。 她现在什么都没穿，一身美肉横陈在月色下。 她疲倦地打了个哈欠。 而在船的另外一边，当剩下的人也加入对墨利斯的追杀后，他就再也招架不住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有伦纳德为他分担一半的压力。 人类真是脆弱啊，莉莉丝无聊地想。 她看见那个与她鼓过掌的面首提上裤子加入了追杀二人的队伍，却被伦纳德老辣的一剑削去脑袋。 她并不感到难过。事实上，她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更何况他用来鼓掌的凶器实在是尺寸纤细。 莉莉丝不屑地撇撇嘴角。 …… 如果你问莉莉丝，她为什么要掌控这些不堪大用的人类。 她一定会告诉你，这是她小小的报复。 地狱中雄性恶魔占大多数，在那个毫无秩序，靠力量决定一切的混沌世界，强壮的身体无疑是称霸的本钱。 因此，魅魔的稀缺程度可想而知，大多数魅魔往往在破壳时就成了高级恶魔领主的禁脔。 她深谙对付那些常年饥渴且不知收敛的雄性。她往往只需要勾一勾指头，或是摇一摇屁股，他们就会迫不及待地粘上来。 可是，当她来到提瑞尔，却发现这里的情况并非如此。 这些土著的传说把她们描绘得可怕又丑陋，真是过分极了。 明明许多***在见到她的第一眼裤裆就开始硬邦邦，却仍然憋着不对她出手。 我又不会吃人，她沮丧地想。 啊，不对。如果能够蘸一点调料，那勉强也能接受，莉莉丝流着口水思考。 …… 最终，她因为自己的魅力被否定而大受打击，才悄悄计划要报复这些不知美丑的家伙。 于她而言，这一切就像是玩游戏。 无论是杀掉墨利斯也好，还是把格雷戈里变成活尸，亦或是掌控这些家伙。 她都觉得毫无挑战性。 人类对于她来说太弱了，她无法理解派她出来的那位大人的郑重其事。 她认为，当她被伦纳德召唤出来的那一刻，一切事情都已经注定了。 整个过程轻松加愉快。 剩下的，就是好好享受提瑞尔的风情咯~她兴奋地想，她并不打算让自己的投影回去，她已经受够那位大人在“鼓掌”时的一些怪癖了。 莉莉丝沉浸在自己美好的幻想中，墨利斯与伦纳德暴躁地怒吼在耳边响起，但她毫不在意。要知道，恶魔的随性天下皆知。 反正我已经稳操胜券了。她喃喃自语。 …… 有些计划很早就开始了。 比如说，将欧卢斯的光复求助于低语者。 那时的伦纳德还不知道这件事儿，他积累的功绩还不足以成为格雷戈里的副手。 但他听说，当时许多人对组织的未来充满绝望。 因此，当有人发现召唤低语者的秘法时，一些人就把这个来源神秘的东西当做救命稻草。 他们要求呼唤来自地狱的贵客替他们赶走纳瓦尔的侵略者。 组织里的高层对这件事的意见并不统一，最大的反对声浪来自他们效忠的那位殿下。 随后，这个计划就暂时被搁下了。 直到纳瓦尔向欧卢斯派去装备精良的骑士团，将组织的基地捣毁，它又被提上了日程。 殿下仍然不同意它，可格雷戈里一意孤行，他悄悄带去一些人手，与殿下分道扬镳，前往无尽海。 …… “所以！你们为什么要前往无尽海？”墨利斯大声地吼道。他站在船舷上，他的落脚之处岌岌可危，浑身上下都是黏腻的血污。 而在他的旁边，伦纳德也不遑多让。 面对一场二对数十的战斗，两人都有心无力。 “因为！”伦纳德也大声地咆哮，这些他原本的同僚似乎失去了自我意识，但战斗的本能却没有受影响。 他们乌拉乌拉地嚎叫，逼得两人只能靠大吼来交流。 “为了一把钥匙！”伦纳德说，顺便旋身一剑把一个部下的手臂劈掉，鲜血溅了他一脸，而那个人仍不觉痛楚地朝他袭击。 “钥匙？什么钥匙？”墨利斯焦急地反问。他狼狈地在狭窄的船舷上前进与后退，他的立足之处被砍得坑坑洼洼，情急之下他跳了下来，用受伤的左肩膀抵在舷侧，以此作为支撑挥剑。 幸亏他们够蠢，墨利斯想，只会拿着武器乱劈。 “如果我没猜错。”伦纳德古怪地笑，血液从他的脸上滴下来：“就是你，他们要杀掉你。” “我？”墨利斯愣了一下，这是个出乎他意料，却又与他的直觉隐约相符合的答案。 “为什……”他正打算反问，然而脊背生寒，一股凉气从尾椎直窜脑门，他想也不想就矮下身子大吼：“小心！” “扑哧！” 这种锐器破开皮肤的轻微声音，今天他听得很多。 不是自己，他庆幸地想，但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当他终于拼着一记轻伤甩开纠缠的人群，他爬到绳缆上，居高临下地看到自己暂时的队友——伦纳德。 他被掏出了心脏，绝望地扑到在血泊里。 下手的是莉莉丝，她甩甩手把那颗鲜红的心弃在了一边。 “吓到你了吗？”莉莉丝抬起头微笑着说：“对不起！他的废话有点多。” 那些迟钝的反抗军呆滞了一秒，意识到其中的一个目标已经死了后，他们齐刷刷地抬头，墨利斯看到几十双眼睛毛骨悚然地盯着自己。 墨利斯倒吸了一口凉气。 …… 还有许多事情没来得及说啊。 当伦纳德听到墨利斯惊骇欲绝的示警时，一切都已经晚了，他胸口一阵刺痛，甚至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身体就不受控制地倒下。 早在一星期之前，他不会料到事情会走向这种结局。 那时他满怀希望，对自己与同僚皆有信心，他以为自己会顺利获得低语者的盟约，重建一个真正的欧卢斯。 而早在一个钟头前，他不会料到自己最终会赔上性命。 那时他愧疚且后悔，他察觉到了恶魔对承诺的态度，但他仍以为他的同僚会跟他立场一致，同生共死。 他们能够安然地离开。如果不是这些催眠……这些该死的催眠的话。 格雷戈里，我真的无能为力。 这是这个男人死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第三十五章 除非是…… - 提瑞尔的黑暗世纪 - 乱的秀才 有很多疑问没有得到解答。 比如说。为什么这个组织能够得到召唤低语者的秘术——并且是连对神秘都不了解的普通人都能召唤出恶魔的那一种？ 又比如说，他们为什么要寻找我？ 要把我称作“钥匙”？称作“救世的墨利斯”？ 真的是一团乱麻，墨利斯叹了一口气。 “其实你不用想那么多的。”莉莉丝的声音柔柔地传过来：“反正你就要死了。” 是啊，我已经要死了。 …… 他踩到脚下滑腻的血迹，狠狠地摔在了甲板上，手中的剑已经在招架时被敲断了。他的眼眶迸裂，肩膀剧痛。但他内心平静，这让他觉得不可思议。之前的战争中他曾恐惧死亡，然而等到真的面临死亡时，恐惧的心情又淡漠下来。 仿佛他已不是自己，而是一个旁观者。这个旁观者站在云端之上，皎洁的明月旁边，俯视这一片大海、这一片黑夜、这一艘船。 还有船上互相厮杀的人们，邪恶又美丽的魅魔，以及围绕着船只激起的白头海浪。 他甚至看到了“伊埃丁美人号”熄灭了船上所有的光源，小小翼翼地在夜间逃命。 在这种状态下，他的灵魂空灵而安逸。他巨细靡遗地探查这些，却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仿佛有一些，理应注意到的东西被忽视了。 是什么？他想不到。 而等到这种出神的感觉收拢回来，他回到现实之中。身上的剧痛提醒他仍在船上，情况仍毫无变化。 他不过走了一秒的神。 那些原反抗军，现任的恶魔仆人将他包围起来。他们的目光中没有犹豫或者后退，只有清一色的狂热，其中那个一开始邀斗的壮汉站在最前排，他似乎是唯一还有些理智的人。 他给墨利斯造成的麻烦最大。 这些人沉默不语，只等莉莉丝一声令下，他们就会上前把墨利斯砍成碎肉块。 这辈子又是这么窝囊的死掉啊。墨利斯悲哀地想。 但值得安慰的是，彼得斯他们离开了。 但是下一刻莉莉丝无情地掐灭他的幻想。 她玩味地说：“你一定在想你的朋友们。你放心，我很快就会让他们下来陪你。” 折磨他人是莉莉丝最大的爱好。但与一些肉体强壮、脑子简单的恶魔相比，她最喜欢的是从心灵上摧毁敌人。 墨利斯的心沉入谷底。 瞧，恶魔的恶质就显示在这里。他们摧毁敌人，却又不乐于见到敌人被完全摧毁，他们总希望自己的敌人能从绝望的低谷自行爬出来，然后又可以继续将之蹂躏。 因此，当莉莉丝见到他心如死灰的模样，就觉得老大的无趣，而她一感到无趣就有人要倒霉，在地狱时也是这样。 倒霉的是墨利斯。 她轻轻挥手，示意那个恭敬地等候命令的壮汉出手。然后微微扁扁嘴角，心想：这就是你让莉莉丝无聊的下场。 壮汉顺从地举起武器，墨利斯已经没有再挣扎的力气了。他浑身疲劳，嘴唇干裂，肌肉酸胀，一身的伤口。 他只想好好睡一觉。 就这么睡过去也不错。 “你的灵魂我也不会放过。”耳边传来莉莉丝甜美的自言自语。 拉几把倒吧！死了也不让我安生！ 墨利斯麻木地看着那个壮汉高举弯刀，朝自己脑袋上砍过来。而在他的头顶上，夜色清冷，明月高悬。 他闭上了眼睛，等候刀斧临身的那一刻。 …… 但世事从来不会按照你们想着来的，就算它按照你们想着来。 它也不帅。 因此，先是猛地一震，墨利斯觉得自己被掀起，紧接着铺天盖地的海水把他卷起来，他甚至没有反抗的力量。 他呛得张开嘴，但海水也灌了进去。 他胡乱地挣扎，然后摔到了硬地面——是甲板，但它倾斜了。 他的脸被砸得生疼，但他没法站起来，船体的倾斜仍在继续。他睁开眼睛，但不慎被海水溅了进去。 发生了什么？他慌张地打量四周。 暴起的海潮掀起这艘船，“啤酒桶号”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围在一起的反抗军被摔到了舷侧，像是胡乱堆在一起的啤酒瓶。 那个要杀死他的壮汉也不例外。 这波海浪过去了，“啤酒桶号”狠狠地跌落，砸起一大片浪花。墨利斯被摔得肺都要吐了出来。 但他挣扎着站起，又惊骇地看到： 远方海面上一道白线，飞快地朝这里推进。 又来啊？ 反常的现象让他的求生本能被激起。 墨利斯一瘸一拐地跑到船尾，身后的众人爬起想要去追杀他——莉莉丝的魔法并不因为这个变故而失常。 船还在剧烈地摇晃，他回头拾起掉落在身边的断剑，一把劈开附近的绳缆，他要把自己缠在舵把上。 一个疑问在他心头翻滚：莉莉丝呢？ 他很快就看到，那个可恶的魅魔张开双翼，在天空盘旋，她似乎在气急败坏地寻找什么。 墨利斯想：还有机会，如果是现在，如果只有这些人的话。 他仿佛抓住了希望。 第二波海浪又掀了起来，那些争先恐后过来的人还没碰到他的衣角，又做了滚地葫芦。 这回的海浪更大更猛。 船身的角度已经很危险，舷侧浸没在海水里。 许多人甚至没有发出惨叫，就朝海中下了饺子。 墨利斯没有。 他打的绳扣松垮垮的，但勉强还支撑得住。 海水浸泡厚重的帆，桅杆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船上的重物从舷窗飞了出去，墨利斯脑后一声啸响，一个装满东西的大箱子擦着他的脑袋砸在舷侧上打得粉碎。 第二波海浪过去了。 但他来不及松口气，第三波海浪又劈头砸了过来。 这一次，受到冲击最大的前桅终于倒了下来，它从中折断，狠狠地把两个还在挣扎的反抗军拍得脑浆迸裂。 四周都是海潮汹涌的声音，隐隐约约夹杂着莉莉丝气急败坏地吼叫。 墨利斯的耳朵进了不少水，他的刘海贴在脑门，伤口火辣辣地滕头。 他混混沉沉地甩了甩脑袋。 不下雨，没有异常天气。为什么毫无先兆的，就会巨浪滔天？ 而且刚刚好在这么好的时候。 除非是…… 倦游也，便樯云柁月，浩歌归去（推书/仙侠/幼苗） - 提瑞尔的黑暗世纪 - 乱的秀才 。《提瑞尔的黑暗世纪》倦游也，便樯云柁月，浩歌归去（推书/仙侠/幼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六章 你……你能听懂我说话吗？ - 提瑞尔的黑暗世纪 - 乱的秀才 即使海潮汹涌滔天，这片海域仍然是晴朗的。 船体在断裂，这艘船被拖曳进大海深处，在墨利斯没看到的地方，一个巨大的漩涡正在成型，它围绕着“啤酒桶号”。 当墨利斯意识到什么的时候，天空中的莉莉丝在盘旋，她的眼中烧起了地狱的炎火——并非比喻，它们熊熊燃烧。 在夜空中如两颗明灭不定的星辰。 她依靠“看破”的秘术在黑夜中寻找那个躲在大海里鬼鬼祟祟的身影。 “不过是一只人鱼。”她咬牙切齿地想，“不过是一个土著。” 但她这会儿什么都看不到，海水太深太暗，她穿破了浅海的迷雾，但深海波云诡谲，有种力量阻挡她摇摇欲坠的“看破”。 魔法的威力来自于事前准备。 无论是提瑞尔还是地狱，都没有魔力量（MP）这种说法。 因此只要意志不枯竭，奇迹就会一直被引导。 这么大规模的神秘，这个人鱼必然花了很长时间去酝酿。 莉莉丝没法将它平复，所以她选择优先诛杀杰西卡。 但是，她是怎么躲过我眼睛的？这是莉莉丝的疑惑，这个疑惑敲击她放荡邪恶的心灵，将之凿开了一条裂缝。 甚至我一直忘记了她的存在，她浑身发凉，因为她猛然想起了一个可能性。 神灵协助她。 一滴冷汗流了下来，浇熄了她左眼的火焰，另一只眼睛的火焰也跟着黯淡了。 …… 与海面上的滔天巨浪相比，深海是完完全全的平静。 它比夜色更漆黑，杰西卡就躲在深海之下。 莉莉丝留给她的深紫色掐痕仍烙在她的脖子上，如同一个样式诡异的项圈。 掀起这场海潮几乎耗尽了她的全部心神。 她蜷缩在海水之中闭上眼睛，她的意志掀起的奇迹化作巨掌，横推来一片又一片巨大的海浪，搅出一个又一个汹涌的漩涡。 这早就超出她的极限。 但她本来就不依靠自身的极限来战斗。 她是神明的代行者，她除了用意志祈求奇迹之外，她还能够祈求所信仰之神的恩赐。 洛蕾莱大人破格借给她掌控海洋的力量。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替她掩护气息的还另有其人。 她专心致志地冥想，依靠意志承受海洋的重压，又小心地牵扯它，避免它脱了缰后狂暴难以驯顺。 毕竟她是要去救人，救那个她连名字还不是很清楚的陆生人类——梦境里的年轻神祇很明确地告诉她。 而排除这些，打击低语者的嚣张气焰也是她乐于去做的事。 …… 呃啊啊啊——！那个婊子女神，还有混账的莱斯特！ 莉莉丝大发脾气，她找不到杰西卡的位置。 明明差一点，明明差一点就要得手。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在漩涡中挣扎的“啤酒桶号”，抓狂的怒火愈演愈烈。 她看到那些她新招徕的部下在海水中沉沉浮浮，然后又在海浪过后失去踪迹。 她并不在意这些人的性命。 本来这种稳定且难以解除的催眠就是以损失神智为前提。它的恶毒之处就在这里，即使你将它的奇迹消除，得到的也不过是一个灵魂死去的皮囊。 但她要依靠这些人来杀掉墨利斯。 当她稍微冷静下来时，她突然觉得有些后悔。 她不该在第一时间就去寻找那个挑衅她尊严的鲛人，而应该选择保证几个人类的性命，但现在已经为时过往。 但即使如此…… 她往下方看去，那个伤痕累累的年轻贵族正要把绑在自己身上的绳索割开。 你也别想逃掉！ 她收敛双翼，像离弦的箭一样射了下去。 …… 除非是那只人鱼。 墨利斯想，如果她没有死去，她在守护我的话。 那么现在该怎么做？待在船上？还是跳进海里？ 他那一团浆糊的脑袋难以作出决定。 旋转倾斜的“啤酒桶号”已经不能呆下去了，舵把与轴承之间的连接出了问题。 这艘船很快就要四分五裂，还待在船上会被淹死。 可他若不在船上，到了海里会淹死得更快。 墨利斯的平衡感正在在剧烈摇晃中失常，他的脑袋被重重地磕在门上，有一些鲜血流出来。 他仿佛喝了酒一般晕头转向，打了几个嗝还不能恢复。 海浪已经消停，更大的威胁是漩涡。 该怎么办？ 他自暴自弃地做出选择。 他抽出断剑，割开绑在自己与舵把之间的绳缆，他一下子就失去平衡跌倒了。但他马上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往舷侧走去——不一定是舷侧。 他眼睛肿得分不清方向，平衡失常让他的步伐歪歪斜斜。 但只要能跳进海里就行。 反正，他宁愿淹死，也不愿死在恶魔的手里。 当他终于攀上舷侧，他毫不迟疑地仰倒跌入漩涡中，他借着微光隐约见到飞速赶来的莉莉丝。 她在半空中动用“闪烁”加速，这让墨利斯一瞬间有些惊慌。 但是，直到他落入水里，她仍与他有一段距离。 …… 当墨利斯完全浸泡进海水里，漩涡消失了，海水填补进汪洋中心的空洞。 周围的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 他憋着一大口气，闭上双眼。 他并不相信自己会淹死，除非这些奇怪的漩涡与海啸与神秘无关。 但它们显然与神秘千丝万缕。 因此当一个怯生生、却有些期待的声音在安静的汪洋中响起时，墨利斯并不是那么意外。 这个有叹息似的开头，歌唱般的结尾。晦涩难辨。 却又浅显易懂。 那不是人类的语言，但墨利斯忽然理解了。 就像有人在他心底翻译一样。 “你……你能听懂我说话吗？” 他艰难地转过脑袋，海水眯住了他的双眼，但他仍看到了她的模样。 那是一个清瘦的少女。 与他不受控制落入深海的丑陋姿势不同。 她半悬在海中，水流倒卷在她的身上将她托住，搅碎的阳光均匀地打在她脸上。 她有一头纳瓦尔人的淡金色长发，却长着一双深色的竖瞳。她皮肤苍白，上半身仅着一件墨绿的抹胸。 她的手臂丛生着苍蓝色、细碎的鳞片，直到手肘处方与皮肤界限不清。 至于她的下半身，如他曾经想象过的那样，是一条深蓝色，健康且充满活力的鱼尾。 真是美丽，又妖异非常。 墨利斯失言了。 第三十七章 汝之蜜糖，彼之砒霜 - 提瑞尔的黑暗世纪 - 乱的秀才 就差一点点。 当墨利斯刚落入海中时，漩涡猛然收束，它的中心被席卷而来的海浪填满。 仿佛关上了一扇通往海底世界的门。 被无尽海吃进去一半的“啤酒桶号”歪歪斜斜地浮了上来。 支撑神秘的意志中断，魔法造成的异常现象骤然消弭无踪。 无论是巨大的海潮，还是巨大的漩涡。 海面上风平浪静，仿佛之前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是幻觉。 唯有桅杆折断，多处受损，几乎四分五裂的“啤酒桶号”足以做今晚的见证者。 可它已经形如鬼船，一个人都没有了。 而比墨利斯入水仅晚了不足一秒。 那只魅魔在空中接连“闪烁”，她如同炮弹般轰了下去。 她只差一点点就抓到了墨利斯，但她被漩涡拒绝了。 一声巨响之后，掀起的水花四溅，她砸进了海中。 很快，她又狼狈地飞了出来。 水中奇迹的残渣附着在她身上，如同硫酸灼烧着她。 于是她悬浮在半空扑扇翅膀，将黑色皮膜上的水珠甩干。她的身体骤然升温，湿漉漉的肌肤蒸腾出雾气。 她从一滴海水中寻根溯源，果然，引导奇迹的意志并非只有人鱼的。 还有一个陌生的，沛然难御的意志寄宿在其中。 莉莉丝把牙关紧咬，她知道自己被什么盯上了。这是神灵与她背后那位大人的角力。 而她将从一个棋手跌入棋盘之中。 莉莉丝意识到为何那位大人会如此郑重其事，她不应该参与进去。 她冷汗直冒，许多纷乱的心思在脑海中旋转。 一时之间她甚至有放弃任务的打算，但她很快就横下心来，决意要追杀墨利斯。 反正我留有后手。她想，更何况…… 如果她没达成任务，那么那位大人的惩罚要比神灵的震怒可怕得多。 她打定主意之后，便睁开“看破”，在天空中巡视，凝视着整片暗礁之海。 这片海域很平静，甚至连潮水也不掀起。仿佛之前的海潮、漩涡已经抽干了它的活力。 但是莉莉丝知道并非如此，在海面之下，绵密的奇迹细细编织了这片海水，将一切邪恶、一切不洁净的事物都拦在外边。 她没法看破深海之下。但是…… 他们也没法离开。 …… 墨利斯失神了。 但幸运的是，他总算还记得闭上嘴巴，没有因忙不迭回应杰西卡的话而呛死。 他的脸憋得通红，海水无孔不入，它们争先恐后地袭扰他的鼻子、耳朵与眼睛。 他在大海中胡乱挣扎，浑浊深沉的海水将他压入海底，幸而眼前的人鱼女孩儿意识到他的恐惧，她抓住他完好的右手避免他沉下去。 慌乱的墨利斯紧紧地握住她，他摸到了她手臂上冰冰凉凉的，苍蓝色细碎的鳞片。 眼前的类人生物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人鱼，墨利斯终于有了实感。 人类的模样，鱼的下肢，能在海中呼吸，歌声可以催眠。 这是传说与童话中出场的生物，但如今却真切地站在他面前。 即使是快溺死的当下，他仍旧因此而陷入深深的震撼中。 但眼下显然不是述说深情的好时候。 墨利斯的胸腔在剧烈起伏，慌乱与缺乏氧气让他几欲抓狂。 可他没法说话，他只能竭力用面部表情告诉她：我快死掉了。 “嗯，你没法呼吸。我知道！” 女孩儿笃定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那仍旧不是他应该理解的语言。 这次墨利斯注意到了，她确实能在水中发出声音。 那种奇妙的感觉难以说明。墨利斯所能想到的语言都很苍白，他只知道她确实张开了嘴，海水也确实涌进了她的喉咙里…… 但她也确确实实发出了声音。 女孩儿了然的点头——但她的模样分明是慢了半拍才意识到：这个人类不能在水中生存。 眼下要离开水面呼吸很不现实，墨利斯只能希冀女孩儿有别的方法。 比如说，人鱼种族特有的操水魔法。 她都能召唤海潮与漩涡，让我在水中呼吸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吧？墨利斯抱着侥幸心理想。 但他注定要失望了。 他勉力睁着被刺痛的双眼，看到她悠然地抬头看了看海面。 不用看了，他很想告诉他。那个可恶的魅魔仍在探查这里，他们出不去的。 人鱼的女孩儿表情变得很严肃，她观察的结果应该和他的差不多。 只见她皱着眉头对墨利斯说：“我们现在没法离开，你能忍一忍吗？” 她的语气如同在责怪孩子太贪吃的年轻妈妈。 不是，这怎么能忍啊？仿佛晴天霹雳。 这样我会死的啊。墨利斯张皇失措地想。他现在已经很痛苦了。 他根本不会游泳，肺也已经快憋得爆炸。 而最重要的是，他已经从绝望之中挣扎了出来，有了生还的希望，他可不想在这里死去。 他深切地希望眼前的鲛人能明白自己的痛苦，他慌张得四肢胡乱挥舞，向她示意： 喂！我可不能在水中呼吸啊！ “再等等！”可她紧张地回应，甚至眼睛都没有看过来。她对墨利斯的痛苦无法感同身受，即使这是她第二次见到他在水里张皇失措的模样。 …… 汝之蜜糖，彼之砒霜。 比起眼前这个手舞足蹈的陆生人类，杰西卡更在意的是那个还在高空中静静巡视的莉莉丝。 她肯定看不到自己。杰西卡确认这一点，但曾在这个魅魔手上死去的恐惧感与挫败感仍在心头缠绕。 每当莉莉丝撩出火焰的双瞳朝这里看来时，她就会下意识地握紧拳头，心脏狂跳不止。 现在不能出去，只能让那个陆生人等一等。 要想让两人安全离开这里，他们需要一个好的机会。 这个机会与神秘的局限性相关。 神秘的威能没有一个固定的值，因为意志不会永久稳定。 它既不会永远强大，亦没法一直衰弱。 它会维持一个不断起伏的状态。 双方都在等待，莉莉丝正等待两个人从海水中露头，杰西卡亦在等待她的“看破”衰弱下去。 而等到那时，他们再从海中离开，远离这片海域。 然后才露出头来，让这个陆生人类呼吸空气。 第三十八章 小喽啰的台词 - 提瑞尔的黑暗世纪 - 乱的秀才 这可苦了墨利斯。 激烈的战斗让他积累了无数的疲劳，满身的伤口令他痛苦不堪。 而现在，他却还要在深海中窒息。 他紧紧地握住莉莉丝的手，避免自己跌落进黑暗的深海里，他不像杰西卡那样，拥有在水中对话的能力。 他只能通过肢体语言的方式告诉这个迟钝的女孩儿：他已经快死了。 窒息的痛苦令他难以忍受，墨利斯胡乱踢打，嘴里一直咕嘟咕嘟地吐出气泡，最终他翻起了白眼。 当杰西卡发现到身边的男人抽搐不止时，她被他吓了一跳，然后惊慌地松开了手。 墨利斯难受得青筋暴起，表情扭曲。 这个女孩儿终于真真切切地意识到窒息这种事情，不是墨利斯能够控制和选择的。 这是既上一次她知道“海水能够威胁陆生人的生命”这个常识后，从墨利斯身上学到另外一件事。 杰西卡终于明白再等下去是不现实的，他们现在唯一的选择是：在莉莉丝的追杀下逃亡。 那么？要去哪里呢？ 这个问题简单极了。梦里的那个浮夸的年轻男人除了给她加护，还给了她答案。 于是杰西卡镇定地想了想，她拉住濒死的墨利斯，飞快地摆动尾鳍，从浑浊的深海中浮出， 只差一点点就要与塔纳托斯见面的墨利斯终于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 墨利斯已经半昏迷了，他下意识地大吸一口气，呛进呼吸器官里的海水阻碍了这个过程，他大声地咳嗽，睁开刺痛的眼睛，总算是清醒了过来。 杰西卡止住乱跳的心脏，他总算没死。 但是，他们第一时间就被高空中的莉莉丝发现了。 这只魅魔收拢翅膀，从空中“闪烁”下去，掀起的气流发出“砰！砰！”的爆响。 就像鱼鹰捕猎，莉莉丝速度飞快，她一往无前，这只魅魔决意不让墨利斯从她手中脱逃出去。 杰西卡的意志再一次掀起海潮，这是她最后一次动用这种力量，冷漠且浩瀚的神圣降临在她的身躯上。 仿佛突然有一颗太阳落入水里，光芒从她身上暴起，整片海洋被煮沸似的咆哮。 “抓住我！”她只来得及对墨利斯这么说。 混乱的墨利斯下意识地揽住她纤细的腰肢。 然后他看到这个女孩儿咬紧贝齿，轻轻地摆动尾鳍。 只是轻轻的一下。 从他们的身侧就瞬间掀起了巨大且恐怖的海潮的龙卷，墨利斯甚至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仅仅是一帧的些微差距，这个惊人的怪物就出现了。 它一下子抽走了巨量的海水，在高空中彰显自己难以忽视的存在，幸好夜晚把这种震撼衰减许多。 莉莉丝似乎也被这种惊人的神秘吓到了，处于高速飞行的她来不及躲避，一下子就被卷了进去。 墨利斯呆然的说不出话。 他曾以为自己完全地认识了这个光怪陆离的提瑞尔，那时他甚至觉得低魔的世界不过如此。 神秘是它的最大的特色，但亦有其局限性与脆弱性。而除此之外的一切，这个世界的科技与文化——至少是弗伦大陆的科技与文化又不足以与原本的地球相提并论。 即使是莉莉丝，这是墨利斯见过的最强者之一，他认为即使是她诡异邪恶的魔法，在没有大量准备的情况下，也没法与被高科技武装到牙齿的军队相抗。 但他的认知被杰西卡的这一下颠覆了。 那种远超平常的海潮与漩涡，他在船上时因处于生死存亡的关键，并没有感受得那么深刻。 而这一次，他在这个女孩的身边，看到她完完整整地施法过程，陡然升起了一种渺小与无力的感觉。他差点忘记呼吸。 这个人鱼的女孩儿没有准备，没有咒语，没有仪式。 就是这么凭空的一拍，就拍出了一个灾难！ 是我小瞧了这个世界啊。他现在脑海中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可惜真实情况只有杰西卡和莉莉丝知道，这不是她的力量，并且她为了动用这种力量，作了许多准备。 这是那个奇怪浮夸的神灵替她借来的洛蕾莱的奇迹，只不过利用她的意志来施展罢了。 而以她的能力，刚刚的那一下已经是强弩之末。 这相当于神明遥远且随意的一指，在她精准度极低的瞄准下击中了恶魔，剩下多少的效果可想而知。 “咱们快跑！”她急切地发声。 空气中她的声音要更清脆甜美，辨识度也要更高。 他能感受到她的慌张。 然而弄错场合的墨利斯更在意的是她的语言的复杂性，他意识到这种语言所包含的信息量要经过多次的丢失才能在他的脑海中翻译成纳瓦尔的语言与汉语。 是谁进行的翻译？他还来不及发出疑问。 杰西卡就抓紧他的手臂朝一个方向飞快地游。墨利斯只来得及大吸一口气，然后就在潮水的呼啸中被迫斩浪而去。 而要在他们的身影缩成一个小点后很久，莉莉丝才从那个逐渐失去意志支撑的海龙卷中披头散发地飞了出来。 她失去了抓住两人的最好时机。但她仍气急败坏地寻找二者的踪迹，这并不容易。 …… 黑夜之中，无尽海之上，闪烁群星的下方。 一个身影在天空，另一对身影在海面。 一对奔逃，一个追赶。 他们相距了很远，并且距离仍未被缩短。 墨利斯的惨叫断续却悠长，他被杰西卡坚定地抓住右手，在海上全速前进。 他的身体疯狂地摇晃，这种感觉糟糕透了。 杰西卡选定的方向与“伊埃丁美人号”背道而驰，墨利斯不知道她要去哪里，有什么打算。 眼下的一切已经不受他左右了。 他的感受很糟，浑身被海水泡得发软，冻得发抖，涕泗横流，但他根本不敢放开杰西卡的手。 人鱼的女孩儿全力地摆动尾鳍。 但她前进的速度却不完全依靠于此，墨利斯感觉得到海水在推动他们。 而远处的莉莉丝永远地慢了一拍，这个魅魔眼中的熊熊烈焰照亮了她狰狞的表情——幸好墨利斯没看到。 幸好那些跟她有过欢好的男性已经死了，不然他们一定会被吓得不举。 她在他们身后歇斯底里地尖叫，这种可怖的声音被她用魔法增幅，这是低语者最经常用的能力——“低语”。 “墨利斯！我会杀死你的！我保证！”隐隐约约的嘶吼传到墨利斯的耳朵，它如惨叫，又如哭泣，搅得他心神不宁。 让他的san值不断跌落。 墨利斯确定，这是他即使堵上耳朵也拒绝不了的声音。 而那个人鱼女孩儿，她忙着带两人逃命，根本没空搭理他。 他只好叹了一口气。 “原汁原味的小喽啰台词，”墨利斯喃喃自语：“这下我知道你不是主角了。” 第三十九章 与世界相联系（求收藏与推荐票！） - 提瑞尔的黑暗世纪 - 乱的秀才 半个钟头后，漆黑的海面上穿过一条白线，浪花在两侧掀起。那是两人游过的轨迹，莉莉丝已经被他们抛到了身后。 墨利斯快被冻僵了，他完全是被杰西卡拖着离开的。 为了提高速度，杰西卡的身体在水面上伏得很低。 她的身姿优美矫健，相比之下墨利斯要狼狈得多。 这种游泳姿势对他来说太不友好，他必须要随时抬高脑袋，避免被无数的海浪劈面灌下一肚子海水。 事实上，他已经喝饱了这种难喝的、咸咸苦苦的饮料。 莉莉丝惹人心烦的“低语”时断时续，而这会儿终于消失不见。 她似乎一直通过神秘的轨迹校准两人的方位，但现在她显然跟丢了方向。 似乎因女孩儿扬起尾鳍的一拍，编织在大海里的奇迹被稍稍唤醒，活性化的它们沿着水流分散。干扰了魅魔的判断。 现在他们已经离得很远，远到她邪恶且亵渎的“低语”传不过来了。 墨利斯觉得可以暂时松一口气。 可杰西卡不肯停下来，这个女孩儿不认为这里是安全的，她带着墨利斯咬牙往前游去。 周围的景色一层不变，唯有海水的声音哗啦啦地响，海风呼啦啦地吹。 他们早已离开了暗礁之海。 墨利斯根本不知道他们身在何处。他只知道它们前往的方向既不是伊埃丁，亦不是阿恩坡的港口。 那么，他们现在要去哪里？ …… 这半个钟头之内，因为莉莉丝的压力如影随形，两人沉默着埋头泅水。 他们只进行了一些简单且匆匆的对话。 而如今，魅魔的威胁暂时解除，墨利斯觉得自己有必要跟这个神秘的救命恩人聊聊天。 除了跟她道谢之外，他还有很多疑问他需要得到解答。 比如说，她们现在要去哪里？再比如说，她是刚好卷入事件中的路人？还是……专门针对这件事赶过来救他的？ 墨利斯无奈地苦笑。他已经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一个不得了的事件之中。 他并不是傻瓜，相反他还比不少人要聪明。这十多年的和平优渥的生活让他的才智不被凸显，但在遇到危机的当下，他做的分析判断、甚至是直觉都能够一下子切中要害。 于是他在脑海中飞速地思考： 恶魔要杀我，欧卢斯反抗军要杀我。 人鱼女孩儿却要救我。 而这些，都是他离开纳瓦尔后发生的，这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他左思右想，但很可惜的是，现有的信息太少，他根本得不出答案。 而除了这些针对他的纷至沓来的阴谋，还有一些更严峻更现实的问题需要他去面对。 比如他的一身伤口。 最严重的是莉莉丝的那一支借由魔法穿越距离的箭，几乎穿透了他的整个肩膀。 并且在巴雷斯瞎胡闹的治疗下，墨利斯怀疑被灼烧的伤口已经严重恶化流脓。不但毫无好转，还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坏。 之前在海中时，他的左边手臂已经难以抬起。而现在，它似乎被冻得彻底麻木，海水冲刷上去没有任何知觉，既不痛，也不痒。 整只左手伶伶仃仃地挂着，难看地垂下来，跟他的身体动作毫不相称。 看样子是彻底坏掉了。 以后要变成独臂大侠了吗？墨利斯苦笑。 除去这些，身上还有一些稍微轻些的刀伤，剑伤，燧发枪的擦伤等等，最严重的是一道在胸膛上拉得极长的伤痕，虽然不深，但甚为可怖。 这些伤口被海水中冲刷得皮肉发白，露出裂纹般的血丝。 恐怕最为坚韧的骑士都会诧异他为什么还能够坚持下来，墨利斯龇牙咧嘴地在心中自吹自擂。 还有的就是身外之物的问题，他一身的血污滑腻腥臭，他的上衣和裤子已经破破烂烂。他敢肯定，如果他不是在海中而是陆地，那么他已经被大量地苍蝇包围住了。 简直与乞丐毫无差别。 ……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这个人鱼女孩儿的名字？墨利斯想。 海浪微微起伏，月亮在水面上碎开，哗啦啦的海潮冲刷着偶尔屹立可见的礁石。而正好在他走神时，起伏的海浪掀到他头顶上，给他洗了一把脸。 墨利斯甩甩脑袋，活动活动僵硬麻木的脸颊。 再前进我就真的要昏过去了。他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已经撑不住了。 于是他出声示意那个一直沉默着的女孩儿。 “能稍微停一下么？”墨利斯友好地说。 而后者似乎吓了一跳，她回过头来看着他，脸上呈现出紧张的表情。 女孩儿小心翼翼地回问：“怎么啦？” 完全不似她在水中的那种淡定自若，悠然自得——虽然，有些迟钝。 而墨利斯注意到她的眼睛，这是他第一次直视她的眼睛。 她深蓝色的眼球里一道黑纹直竖，熠熠生辉。 他的思绪因此一下子又飘飞到天外。 （人鱼族原来是竖瞳，这个传说和童话里倒没有记载。） （不过，听说竖瞳的动物攻击性都很强啊。） 这个混蛋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多无礼，他若有所思并肆无忌惮地打量她的双瞳，直到女孩儿害羞地转过去，她的尾鳍机械式地摆动，速度已经慢了下来。 并没有什么攻击性的样子嘛，还有点害羞……呃。 女孩儿的脸上已经升起了一圈酡红，墨利斯才意识到自己盯着别人看了好久。 而眼下最尴尬的事情是，两人的手还握在一起。 杰西卡停住尾鳍，立在海面等待他说话。 海水里的奇迹微微跳跃，将两人托在水上。 墨利斯举目四望，一片漆黑，渺无船迹。他的脸颊微微发烫，有些慌张地看向天空，无数星辰平铺在那里。 就像她的眼睛…… “咳咳！”墨利斯尴尬地咳了几声，他回过神说：“上一次也是你救了我吗？” “对的。”杰西卡点头应是。她微微思索，然后告诉她：“我叫杰西卡。” 她凶猛的深蓝色竖瞳让她看起来像伏击的捕食者。可是，她小心翼翼的表情又把这种印象冲淡了不少。 “我是墨利斯。”他感激地说：“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杰西卡小姐。” “没关系，我是受人之托。”杰西卡轻声回答他： “有人告诉我，你的命运与世界相联系。” 她毫不掩饰。 今晚的更新…… - 提瑞尔的黑暗世纪 - 乱的秀才 今晚不知道还有没有更新，正在加油啦！有的话可能也十一点多了。各位先睡吧！ 在下也一直在打哈欠了！我不想断更，只好拼一把了！一边更新一边看到收藏再掉，很怕你们以为我会断更就赶紧先发个声明。《提瑞尔的黑暗世纪》今晚的更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章 - 提瑞尔的黑暗世纪 - 乱的秀才 提瑞尔的夜空晴朗无垠，无数的星辰点亮了一片深紫色。后半夜时，月亮的银辉垂在海中，眼前人鱼的模样清晰可辩。 墨利斯甚至能看到她脸上微微反射着月光的秀气绒毛。 无尽海与夜空遥相对望，它的宽广自不必说。它像是一面镜子，倒映天上的一切。 墨利斯抬头看去时，有一颗孤独的流星在海里剪开半片深紫色的夜空，它的焰尾修长，缓缓穿梭到遥远的天边去。 星光各自闪烁，万籁都沉寂。 大海亦很疲倦，海水倒卷过墨利斯的胸膛，掀起微末浪花。 没有可供驻足的礁石，他们只能立在海里。 貌美的年轻男女在海中对视低语，背景是夜空与流星。再没有比这样的风景更适合留影纪念了。 如果能够忽略他们一身的疲劳憔悴、惊魂未定与伤痕累累的话。 今夜注定是难以忘却的。 因海战、魅魔、人鱼、阴谋与疑问接踵而至。 算上前世的二十三年和此世的十七年，这是墨利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 而现在闭上眼睛回顾这些，厮杀声就会在耳边响起，联袂而至的是魅魔阴暗亵渎的低语。 墨利斯甚至难以肯定这就是战斗留下的后遗症，而非恶魔悄然种下的幻觉。 杰西卡似乎习惯这种静谧，她安然自得地拍打浪花，她的尾鳍缤纷华丽，不断地吸引墨利斯的目光。 几分钟前，两人在这里进行了一段语无伦次的对话。 对话的结果与墨利斯的猜想相差并不远，他毫不意外这个人鱼女孩儿对大多数的事情都不知情。 她也只是一枚棋子而已。 墨利斯并不失望，他觉得这个结果就已经足够好了。 他只要知道，除了那个有预谋针对他布下杀着的恶魔外，还有另外一个阵营的人在保护他。 这件事就能让他松好大一口气。 至于这个阵营的人是否在暗中窥探他的命运，摆布他的人生…… 老实说，现在墨利斯根本毫不在意。 至于在意的那些人…… 拉几把倒吧！老子最烦的就是那些当别人安安静静下棋时，他就一言不合把桌子都给掀掉的主角了。 也不好好看看实力差距，就想着写无脑越级秒剧情的作者也很讨厌。 对于墨利斯来说，他与杰西卡的对话中最为可怕的一种结果是：杰西卡只是一个无辜路过、随手救了他性命的好心人鱼，他与她以后的命运完全不相关。 如果事情真是这样发展的，那么意味着他将独自面对恶魔的追杀，他可不敢保证自己能够见到明天的太阳。 所以，眼下的发展墨利斯还有什么不满意？ 他只能不满意自己实在太过倒霉。离家出走还没几天坏事就接二连三，被反抗组织缠上，被恶魔缠上，被人鱼……啊，这个是好事。 他瞧着眼前妖异美丽的少女，心情好受多了。与一个漂亮的女孩儿共赏夜色与海景，这么浪漫的事他已经十七年没做过了。 当然，这种情况也就是正宗的苦中作乐。墨利斯可不是杰西卡，太长时间泡在海中只会让他提前患上风湿病。 可他已经很累，累到甚至坚持游到一个有礁石的地方的力气都没了。 而杰西卡也差不多，她并不比墨利斯好到哪里去。 从对意志的消耗上来看，她甚至要比墨利斯还严重。 而当发现已经脱离了魅魔的追索半径时，两人一下子就瘫了下去。如果不是杰西卡天生亲和海水，那么墨利斯已经掉落下去淹死了。 两人现在互相搀扶——或者说是杰西卡背着墨利斯，借着水流的浮力她纤细的手臂才有可能拖动他。 她要把这个不中用的男性背到一个有礁石的地方，让他好好休息。 杰西卡人类的上半身与正常女孩儿别无二致，她的尾巴修长美丽，加上柔软的尾鳍增加的高度，看起来甚至要比墨利斯稍高一些。 墨利斯在她背上，鼻尖就可以触到她湿漉漉却不板结在一起的金发，杰西卡的身上有好闻的香气，并且这种香气并不因泡到海水中而消失。 墨利斯看到她莹白的颈项上的黑色手印，它的边缘明显界限清晰，那是地狱的火焰燎出的痕迹。 挨了这一下的人不可能活着，墨利斯心中有数。 也正因为如此，他相信杰西卡的那些离奇且难以置信的话。 什么她被一个叫做莱斯特的神灵在梦中救活。 而那个神灵不仅要求她救出墨利斯，还让她们往这个方向前进之类的。 如果是平时，他一定觉得这些可笑且荒唐。但在已经被恶魔盯上的如今，他只希望这位神明能够亲自出手比较好。 而至于那些信息量太少的事情，现在也被他抽丝剥茧地一点点分析出来。 比如说莉莉丝的幕后指使者是谁——她肯定是有幕后指使的人，这是完全不用想的。能跟神明掰腕子的恶魔必然是很厉害的大恶魔，而不是莉莉丝这样靠脸蛋和身材吃饭的魅魔。 只是这个大恶魔的身份暂时不明朗罢了。 另外一件信息量同样少的的事情是，恶魔们的阴谋是什么？毁灭提瑞尔？统治人类？反正那些沾满灰尘的传说与童话从来都是这么写的。 而从莉莉丝的表现来看，她已经插手了人类之间的政权颠覆，甚至渗透到了欧卢斯的反抗组织中去。显然有很大概率也要做这两样事。 嗯，大魔王要毁灭世界，年轻的勇者前往神域接受册封与金手指，然后走向打怪升级的道路。 真是好老套的剧情。墨利斯不禁暗自在心中感慨，敢不敢来点反转？他想。 “你还好吗？”背着他的杰西卡偏过头来出声询问，她的忧心写在脸上：“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 “啊，没事。”回过神来的墨利斯微笑着回答：“只是想起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罢了。” 月光下，杰西卡的侧脸有种雕塑般的美感，她的鼻梁高挑。墨利斯忍不住冒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 难不成，这就是勇者小队中，神灵亲自帮我甄选的队友？ 他一瞬间感谢起了那两位未曾谋面的神明来。 第四十一章 - 提瑞尔的黑暗世纪 - 乱的秀才 不知为何，自从游过暗礁之海后，这片远离人类航线的海域里礁石陡然稀少，他的霉运似乎还在继续。 杰西卡只能背着他继续前进，毕竟眼下没有任何能供他休憩的地方。 至于杰西卡自己，她只需要往深海里沉潜，闭上眼睛，就能够安然入睡。 墨利斯心中感激且受之有愧，但他没法拒绝她的好意。他的身体透支得厉害，并且左手已经完全不听使唤，他可不能在强撑下去了。 否则的话，还不需要恶魔来收拾他，他自己就会先垮掉。 所以，他很郑重很诚恳地对人鱼女孩儿说：“谢谢你，杰西卡。” 而她轻声笑着回应他：“不客气的，你不必那么歉疚。” 真是个好女孩，墨利斯在心里夸奖她。与此同时另外一个女孩儿的身影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是洛曼。 洛曼的往事属于墨菲，那是墨利斯极力珍藏却一直在褪色的记忆。十多年足够一个人忘掉很多东西，曾经激荡在胸口中的火热情感也是如此。 虽然他还能够记得她。 然而那又有什么用呢？初恋时胆怯的心情、热恋时汹涌的心情都已不会在四肢百骸中涨潮，一切都已经在时间中淡漠下去。 毕竟他并非带着完全的记忆重生至提瑞尔、他的灵魂在这十七年来逐步苏醒，关于洛曼的回忆才得以一点一点解封。等到他逐渐在成长中勾描出这个女孩的模样时，他早已放下了很多东西。 包括临死时的那份不甘心，包括藏在心中深沉悠远的爱。 洛曼活着又如何？提瑞尔与地球很有可能不处在同一个宇宙中。 洛曼像他一样穿越来了又如何？她能接受墨菲变成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吗？就算她能接受，那墨利斯呢？他又能接受变成另外一个人的洛曼吗？ 这是一个他很少去想，或者说是不敢触及的问题。 他忍不住叹息，这些日子他的叹气次数比这十多年来加在一起都要多。异世界的险恶他已经彻彻底底了解到了。 十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一朝被摧毁殆尽，他丢了钱袋、丢了武器、丢了衣裳、还差点丢掉性命。 这些日子里他的厄运不断。 最为吊诡的是，他的命运似乎与这个世界相联系。 他到现在都对此事心存怀疑。但作为对占星术有些皮毛研究的魔法师来说： 如果神明与恶魔都对同一件事下了同样的定义，那么就说明这件事十之八九会按照他们的想法来决定剧本。 在这一点上，他毫无腾挪的余地。他只好放弃这些事情不在考虑。 墨利斯想将脑袋中一些纷乱的念头清空，可另外一些就又自顾自地涌出来。 他刚刚将对自己命运的猜测抛诸脑后，对“伊埃丁美人号”的牵挂又让他陷入沉思。 巴雷斯怎么样了？亨利怎么样了？彼得斯父女呢？最重要的是艾普莉儿。 这些人与他相处并不算久。然而却已经在他的心中占有一席之地。 最重要的是，因为他们的原因，他意识到了自己的骨子里仍然有血液在沸腾。 他并没有沦陷在往事之中，亦没有丢掉一些骄傲。 这正是他离家旅行的前因。 认知自我，对于其他人来说可能是个简单的活儿。 但对于墨利斯来说，他的心中一直存有怀疑。 …… 时间推移，杰西卡还在沉默地往前游去，她虽温驯却很少说话。 亦或是两人似乎都没完全从紧张与恐怖的心情中逃出来。 但两人无声的相处却并不尴尬——墨利斯觉得如此，他已经没有太多精力去分析她微笑的表情下是否对他有所不满。 对于她，墨利斯有一种很奇怪的心情。 一方面，他感激她两次伸出援手，他想报答她。而另外一方面，属于魔法师的部分又驱使他的八卦之魂燃烧。 他的心中因此住下了一只抓耳挠腮的小猴子，迫使他去分析杰西卡的一切。 她种族的起源，生活习性以及他们的历史。 墨利斯有一个设想：传说的生物被人目视，因此不是传说。是否意味着其他的传说亦是如此。 这当然是不行的。 但墨利斯隐隐有一种感觉，弗伦之外的真相并不止停顿在人鱼身上。 恶魔与神灵依次登场，没道理其他的幻想生物都只是虚构。 不是吗？墨利斯饶有兴致地想。 …… 越来越不像是黑夜了，杰西卡奇怪地想。 她要比墨利斯清醒得多。 这个夜晚明亮得过分，或者说是，深邃得过分。 星空与大海交相辉映，无尽海美得绝伦。杰西卡看到远处有鲸浮起庞大的身躯，海水从光滑的深黑色皮肤上洒落，它的须孔喷出一片白色雾气。 而浅海之中，一些发光的半透明植物摇摇摆摆。在海水的波涛下折射出奇形怪状的光斑。 如果从远处看去，她与墨利斯俩人倒不像是在大海里，而是在辽阔的星空中兜游。 这真是超出想象，杰西卡意识到眼前的美景并不正常，而它不是一蹴而就的，更像是在两人过来的途中逐渐出现变化。 这才躲过了他们的眼睛。 景色很美，很暧昧亦很旖旎。但杰西卡没空去在乎这些。 墨利斯心如止水，他要发愁的事太多。 妹妹从小就在武技和政治手腕方面加点太多，她在贵族之中呼声很高。 因为墨利斯从未想过要亲身直面一个神明。他不知道还有谁有过这种待遇。 墨利斯看了一眼杰西卡，她的表情也有些慌乱。显然，就算鲛人族是海洋女神的眷属，亲身下凡也是少有的。 坦白地说，墨利斯六神无主了。 尽力而为吧，墨菲。墨利斯吸了一口气，他不想这么僵持下去了。于是他站起身来大胆地打量这位神明的模样，杰西卡也跟着他慌慌张张地站起来。 “好的，陛下。让我们开诚布公地谈谈。您为何要召唤我和杰西卡来这座荒岛？” 他尽量不口吃地说完这句话。 第四十一章 一座小岛 - 提瑞尔的黑暗世纪 - 乱的秀才 不知为何，自从游过暗礁之海后，这片远离人类航线的海域里礁石陡然稀少，他的霉运似乎还在继续。 杰西卡只能背着他继续前进，毕竟眼下没有任何能供他休憩的地方。 至于杰西卡自己，她只需要往深海里沉潜，闭上眼睛，就能够安然入睡。 墨利斯心中感激且受之有愧，但他没法拒绝她的好意。他的身体透支得厉害，并且左手已经完全不听使唤，他可不能在强撑下去了。 否则的话，还不需要恶魔来收拾他，他自己就会先垮掉。 所以，他很郑重很诚恳地对人鱼女孩儿说：“谢谢你，杰西卡。” 而她轻声笑着回应他：“不客气的，你不必那么歉疚。” 真是个好女孩，墨利斯在心里夸奖她。与此同时另外一个女孩儿的身影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是洛曼。 洛曼的往事属于墨菲，那是墨利斯极力珍藏却一直在褪色的记忆。十多年足够一个人忘掉很多东西，曾经激荡在胸口中的火热情感也是如此。 虽然他还能够记得她。 然而那又有什么用呢？初恋时胆怯的心情、热恋时汹涌的心情都已不会在四肢百骸中涨潮，一切都已经在时间中淡漠下去。 毕竟他并非带着完全的记忆重生至提瑞尔、他的灵魂在这十七年来逐步苏醒，关于洛曼的回忆才得以一点一点解封。等到他逐渐在成长中勾描出这个女孩的模样时，他早已放下了很多东西。 包括临死时的那份不甘心，包括藏在心中深沉悠远的爱。 洛曼活着又如何？提瑞尔与地球很有可能不处在同一个宇宙中。 洛曼像他一样穿越来了又如何？她能接受墨菲变成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吗？就算她能接受，那墨利斯呢？他又能接受变成另外一个人的洛曼吗？ 这是一个他很少去想，或者说是不敢触及的问题。 他忍不住叹息，这些日子他的叹气次数比这十多年来加在一起都要多。异世界的险恶他已经彻彻底底了解到了。 十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一朝被摧毁殆尽，他丢了钱袋、丢了武器、丢了衣裳、还差点丢掉性命。 这些日子里他的厄运不断。 最为吊诡的是，他的命运似乎与这个世界相联系。 他到现在都对此事心存怀疑。但作为对占星术有些皮毛研究的魔法师来说： 如果神明与恶魔都对同一件事下了同样的定义，那么就说明这件事十之八九会按照他们的想法来决定剧本。 在这一点上，他毫无腾挪的余地。他只好放弃这些事情不在考虑。 墨利斯想将脑袋中一些纷乱的念头清空，可另外一些就又自顾自地涌出来。 他刚刚将对自己命运的猜测抛诸脑后，对“伊埃丁美人号”的牵挂又让他陷入沉思。 巴雷斯怎么样了？亨利怎么样了？彼得斯父女呢？最重要的是艾普莉儿。 这些人与他相处并不算久。然而却已经在他的心中占有一席之地。 最重要的是，因为他们的原因，他意识到了自己的骨子里仍然有血液在沸腾。 他并没有沦陷在往事之中，亦没有丢掉一些骄傲。 这正是他离家旅行的前因。 认知自我，对于其他人来说可能是个简单的活儿。 但对于墨利斯来说，他的心中一直存有怀疑。 …… 时间推移，杰西卡还在沉默地往前游去，她虽温驯却很少说话。 亦或是两人似乎都没完全从紧张与恐怖的心情中逃出来。 但两人无声的相处却并不尴尬——墨利斯觉得如此，他已经没有太多精力去分析她微笑的表情下是否对他有所不满。 对于她，墨利斯有一种很奇怪的心情。 一方面，他感激她两次伸出援手，他想报答她。而另外一方面，属于魔法师的部分又驱使他的八卦之魂燃烧。 他的心中因此住下了一只抓耳挠腮的小猴子，迫使他去分析杰西卡的一切。 她种族的起源，生活习性以及他们的历史。 墨利斯有一个设想：传说的生物被人目视，因此不是传说。是否意味着其他的传说亦是如此。 这当然是不行的。 但墨利斯隐隐有一种感觉，弗伦之外的真相并不止停顿在人鱼身上。 恶魔与神灵依次登场，没道理其他的幻想生物都只是虚构。 不是吗？墨利斯饶有兴致地想。 …… 越来越不像是黑夜了，杰西卡奇怪地想。 她要比墨利斯清醒得多。 这个夜晚明亮得过分，或者说是，深邃得过分。 星空与大海交相辉映，无尽海美得绝伦。杰西卡看到远处有鲸浮起庞大的身躯，海水从光滑的深黑色皮肤上洒落，它的须孔喷出一片白色雾气。 而浅海之中，一些发光的半透明植物摇摇摆摆。在海水的波涛下折射出奇形怪状的光斑。 如果从远处看去，她与墨利斯俩人倒不像是在大海里，而是在辽阔的星空中兜游。 这真是超出想象，杰西卡意识到眼前的美景并不正常，而它不是一蹴而就的，更像是在两人过来的途中逐渐出现变化。 这才躲过了他们的眼睛。 景色很美，很暧昧亦很旖旎。但杰西卡没空去在乎这些。 她要的是带着背上的墨利斯安全地去觐见一位神明。 觐见一位奇怪的，似乎在遥远的历史中被世人遗忘的神明。 而当她想到这里时，背上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那个受伤颇重，极度疲惫的男人已经睡着了。 而他起码有一半身子浸没在冰冷的海水之中，在这种环境里他还能够陷入深眠，应该是真的累得不轻了。 杰西卡呼了一口气，绷紧的身子才渐渐放松。 事实上她比墨利斯想象得要紧张得多。 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儿，对于身体接触这种事儿是很敏感的。 睡着的墨利斯对她来说是一件好事。 她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抬起头重新确认方向。莱斯特给她的方位并不是东南西北这种具体的东西，而是一种很模糊的感觉，让她下意识地往她该去的地方走。 这会儿她并没有游多久，就在视野中见到了一个小岛。 嗯，一座小岛。 第四十二章 我在这里 - 提瑞尔的黑暗世纪 - 乱的秀才 就在杰西卡目视到那座小岛的一瞬间，莱斯特的启示突然消失无踪。 这种感觉并不好，就像一件很重要的东西遗失了，杰西卡陡然变得失落起来。 与此同时，失去神灵伟力温养的意志开始干涸，勇气与力量在衰退，她的身躯止不住微颤。 潮水般的倦意涌上心头，除此之外，还有一阵阵心惊肉跳的后怕。 她被莉莉丝杀死过一次，这种发自心底的畏惧现在才从脑海中浮出。 与一个邪恶却强大的魅魔为敌，自己还在她手中逃出了性命。杰西卡苦笑着想。 不对，我死过一次了。她又更正，脊背上陡升的凉意挥之不去。 而墨利斯已经睡得很熟，这个人鱼的女孩儿为他轻轻哼唱了一首歌，避免他在海水的干扰下突然醒来。 他没有看到小岛，也没意识到杰西卡的变化。他的鼾声细微均匀，扑面的海风，摇曳的波浪都影响不到他。 杰西卡为他感到遗憾，这么美丽的海景因为睡觉而错过，实在是暴殄天物。同时她又很羡慕他，伟力的消失让她的身体极度疲劳，她只要闭上眼睛神智就在迷失。 但现在还不可以睡过去，她还要把墨利斯送到岸上。 陆生人不能在水中呼吸，她提醒自己。 杰西卡抬头看了一眼那座岛，他们还离它很远。它在海的尽头隐隐绰绰，波浪掀起时它隐入水中，波浪沉下去时它又隐入雾中。 是的，有雾。 并非漫天大雾，它仅仅局限在岛的周围，仿佛有人在岛上加了一个透明的罩子将它们罩住。 除此之外，杰西卡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 这是我们的目的地？杰西卡疑惑地想。 比起那座岛来说，这片好似星空的大海甚至要更奇异一些。但是杰西卡的直觉告诉她，梦中轻浮的神灵要她俩前往的就是这座岛。 这座岛的意义是什么？神国之所吗？ 杰西卡并不知道。也许因为离得太远，她看不到任何神圣的气息在彼处驻留。 这意味着岛上没有任何神明显圣过的残迹。 她心中疑惑颇多，与墨利斯一样，但她要比墨利斯更沉得住气，毕竟魔法师无论在好的方面，还是坏的方面，他们的求知欲总是超出常人的理解。 杰西卡能够确定莱斯特大人毫无恶意，一个伟力超乎想象，能够起死回生的神灵有什么必要对他们不利呢？ 但同理，他们又有什么可以帮得上他忙的呢？拯救世界吗？ 杰西卡毫无头绪。 她一边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一边无言地游过这片星空海，朝极远处的岛屿进发。 海水越来似深邃的夜空，一切都在明亮。杰西卡并不因为这种反常的景象而惧怕。 她是海洋女神洛蕾莱大人的恩宠者，信仰的根源以及奇迹的承担者，她与海水的联系非比寻常。 而在她的感觉之中，除了景色过于美丽深沉，这片海域并未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她往前游去，这附近偶有礁石，但在目的地已经可以目视的情况下，她决定在咬牙坚持一会儿。 然而，有些意外突然发生了。 小岛还是一个遥远的小点，就在杰西卡以为还要再游一阵子时，她突然感到一阵微微的窒息，然后在下一秒，她与海洋之间的联系猛然被截断了。 这个人鱼的女孩儿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仅仅是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周围的一切就在这一闭一睁之间骤然有了变化。 小岛已经近在咫尺，它靠海的部分是一大片狭长的沙滩，然后是一片郁郁葱葱的丛林，再过去是一座高山。 他们离它已经不足百米，而它遵循透视定理在他们眼前放大。 杰西卡往身下看了一眼，浸没胸膛的海水没有泛起一丁点浪花，仿佛他们从一开始就在这里并未挪动过一步。 就像莉莉丝的“闪烁”，但杰西卡觉得这是“被闪烁”，而且它要更神异得多，它完全没造成一点儿动静。 墨利斯睡得正香，他根本没发现这一变化。杰西卡回头看了一眼，笼罩着这座岛的迷雾裂开了一条缝隙，她有所明悟，他们是从这条缝隙中穿过的，只是这个过程被省略了。 如今它在缓缓合拢。 杰西卡试着联系这片海洋，但它毫无动静，可它并非死水。微弱的奇迹在水中跳跃欢欣，可惜却不响应她的呼唤。 杰西卡皱了皱眉头，然而眼下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她已经疲劳到了极限。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背上的墨利斯放下，然后潜入深海，好好地睡上一觉。 至于后面的，她已经一点儿都不想管了。 …… 墨利斯是被海水激醒的。 他醒来时，涨潮的海浪泼到他身上，冻得他打了一个哆嗦。然后海水哗啦啦地退走，一个巴掌大的硬物夹住他鼻子。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是一只螃蟹。他恍惚地将它扒拉开，然后下意识地抬起上半身。 这里是哪里？我睡了多久？ 他花了几分钟时间取回昨晚的记忆，厮杀的片段模糊不清，仿佛已经过去了很久，他一阵恶心欲吐。 然后他检查自己的身体，浑身肌肉酸痛如同风湿，大大小小伤口剧痛，左边肩膀穿透的箭伤已经发炎流脓。而落枕的脖子发出“格拉格拉”的哀嚎。 并且，他的衣服吸饱了水紧贴着皮肤，他似乎着凉感冒了，呼吸器官有着烧灼般的痛楚。 墨利斯挣扎着爬起，视野一片模糊，他摇摇欲坠，头发里淅淅索索地掉出了干燥的沙子。 然后他四下打量，他发现自己睡在了松软的海滩边上，只要海浪稍稍掀起，他就可以冲一个免费的海水浴。 现在是什么情况呢？他想，杰西卡去了哪里。 他抬头看，太阳已经升得很高，大约早上十点左右。 一切似乎都无从解答，墨利斯只好自己爬起来摸索周围的环境。他的行李被放在身边，他打开来看了看，“小玩意儿”因泡过了水而损失惨重。风暴来临时是深夜，而如今太阳已经到了头顶，最有可能的是他睡了整整一个上午。他饿极了，然而背包中已经什么吃的都没有。他应该是在一座小岛上，举目四望，除了已经平潮的波涛在海上碎出千万朵浪花外，剩下的是一大片涨潮时随时会被淹没的沙地，以及被沙地包围着的茂密的丛林。 夜晚他能通过天象判定这座小岛的方位，然而白天他 强推不想写感言，就拿来搞一波章推？！ - 提瑞尔的黑暗世纪 - 乱的秀才 关键词：《愔姬》、《大航海之未竟之梦》、《暗黑血源》、《关于扑街作者的二三事》 正文：我亲爱的读者老爷们！有事向你们报告！ 最近在下加了一个很好玩的“超白金作家群”，里面的老哥个个都是人才，不但码字超快（每天不是日6000就更10000万的，我这种2K党简直瑟瑟发抖）还很会聊天，我超喜欢那里面的。 然后……然后在下就沉迷于水群无心码字。 呸！主要是最近事情比较多，每天都是到了晚上才硬挤出时间更新。 半夜更新成绩真的糟糕得不行，新的一章章根本带不动数据。本来在下都心灰意冷以为这个周不可能有推荐了。 结果作家后台看到站短，我亲爱的编辑大人竟然甩了我一个本周强推位，真的是激动得不行。 然后在下就截图到群里炫耀：“这就是传说中的三连推吧！我大概是个欧洲人了!” 结果那群非洲咸鱼就盯上了我的欧气！非要我给他们章推！一算下来竟然有四个人，卧槽！简直叔叔可忍阿姨不可忍！ 我现在把他们的书名和笔名一一列出来，看到这一章的读者老爷们可以注意一下，找到他们的书收藏一波，然后暴打他们狗头！ 第一个是奇幻分类的《暗黑血源》，作者是：罗亚罗德。他跟我同期上榜数据比我好得多但是没我欧！！！他最近应该是很眼热我的推荐很想跟我拼命了！他的书是类克苏鲁背景的，我反正是蛮喜欢克苏鲁神话，喜欢这一类的可以看看。 第二个是游戏分类的《大航海之未竟之梦》，作者是：天河倒转。他的这本书准备上架了，是以《大航海时代》做为题材的游戏小说，对开船或是对这个游戏感兴趣的读者老爷们可以看看。另：第一卷的内容这位天河老兄帮了我不少，一些bug都是他帮我找出来的，总之是个很好的人，码字速度一天八千往上！！！ 第三个是二次元分类的《关于扑街作者的那些事》，作者是：兔票。这个无耻老贼是最非的！每次在群里就喜欢刚我！！然后在书里还黑我！他书名里的扑街作者主要就是来自我们这个“超白金作家群”，讲的就是我们这些扑街咸鱼的事。本来我都不想给这个无耻老贼推书，结果突然想起来在我刚进群时这个无耻老贼说我的书写的很垃圾完全看不懂，结果这一波反向奶刚奶我我就签约了，结果奶力十足，还奶出了我三个周的推荐！想了想就帮这个无耻老贼推一波吧。 第四个是女频的《愔姬》，作者是：青九清。上次帮这个小姐姐推过书了，书写得很好，就是女频流量简直低迷得可怕，这次她上架了就帮她再推一波！不火也欠我一个人情不是……你们懂的啦！ 总之大概就是这样，群推完毕，也不知道这种推法到底有没有效果。 从今天起，在下会很努力码字的，这是男人的承诺！！！ 第四十三章（未修改） - 提瑞尔的黑暗世纪 - 乱的秀才 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墨利斯栽倒在松软的沙滩上，他抬手遮住夺目刺眼的日光，脑袋嗡嗡作响。 然后他顺手摸了一把额头。 滚烫如火燎，他意识到自己发烧了。 杰西卡惊慌的呼喊响起，声音渐渐飘远，墨利斯虚弱的灵魂也跟着远去。 眼前一片黑沉沉的，所有的景物都在晃动。 墨利斯把片段的记忆联系在一起，推测出了昨晚的状况。 杰西卡没有把他喊醒，墨利斯苦笑，自己在沙滩上吹着海风睡了一夜，不着凉才怪。 庆幸的是昨晚这附近没有猛兽徘徊，否则他的小命也要跟着报销。 一夜的惊惧疲劳、身上的伤痛还未有好转，现在又发高烧，即使稳如墨利斯，也不禁烧起了一肚子的无名火。 可当他扭头看向大海，那个清瘦的人鱼少女倚着礁石着急地喊他的名字，海水卷在她身上泛起浪花，她身上的水珠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墨利斯突然没那么生气了，他叹息着强自冷静下来。 你在怄气什么，他问自己，杰西卡救了你两次。 你明明知道她不了解人类的常识。 墨利斯昏昏沉沉地为她辩解。 视野逐渐模糊，杰西卡慌张的声音也渐不可闻。墨利斯有好几秒钟真的觉得自己就要去见塔纳托斯了。 不能够睡过去，他想，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他绷紧酸软的肌肉，摇摇晃晃地抬起头，甩掉了粘在一边脸上的沙子。 “我没事儿，你别担心。”他朝杰西卡喊，但他意识到自己声音沙哑且微弱，杰西卡不可能听得到。 于是他头晕眼花地站了起来，朝杰西卡挥挥手，露出了灿烂的微笑。 虽然他视线中的一切模糊又昏暗，早晨的天光如同傍晚。 他根本看不清杰西卡担心的表情。 …… “这里就是神谕所示的地方吗？” 墨利斯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海岸边上。他的脑袋昏昏沉沉，额头一片滚烫。但这并不足以影响他的思考。 时间紧急，他有许多事要做。 “是的”杰西卡立在海水之中，她扶着身边的礁石，忧愁地看着墨利斯。她意识到这个男人的状况糟糕极了。 “然后呢？下一步该怎么做？”墨利斯假装没看到她的眼神，他皱着眉头问：“我们怎么去觐见那位神灵？” “我也不知道。”杰西卡不安地回答他，“我与海洋的联系中断。那位神灵也悄无声息。” 墨利斯看到她下意识地用鱼尾“啪啪！”地拍打海水，仿佛人类的少女在踢水濯足。 显然失去与海洋的联系令她六神无主。 墨利斯点点头，他明白现在的困境了。 没有神谕指示他们的行动，一切都没了方向，他与杰西卡仿佛被流放到了这座荒岛。 这里渺无人迹，既没有神圣的残迹，亦不像是神国之所。 所以，我不是过来拿勇者称号和金手指的？墨利斯玩味地想。 他吃力地回过头，沙岸后的丛林郁郁葱葱，而在丛林之后，有一座山高踞在云雾之中——覆盖这座岛的云雾。 鸽子扑簌簌地从丛林里飞出，它们一头扎进迷雾里。 而往海上看，入目的波涛延伸至雾中，雾之外的一切都看不清楚。 地形不可视。区域未被探索。友方单位不在，视野丢失。 上一世的记忆在墨利斯脑海中翻滚，一个概念呼之欲出： 战争迷雾。 这是个探索任务吗？墨利斯摇摇头，脖子的酸胀感并未缓解。 这不是游戏，墨利斯。他沙哑着嗓子咕哝：“只不过是普通的雾罢了。” 杰西卡没有听清，她疑惑地问：“你说什么？” “什么都没有。”墨利斯苦笑。他打起精神，对杰西卡扬了扬嘴角道：“那咱们先准备早饭怎么样？” 昨晚没吃什么东西，又那么激烈地战斗，他的肚子真的饿狠了。 第四十三章 不能质疑一个文明 - 提瑞尔的黑暗世纪 - 乱的秀才 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墨利斯栽倒在松软的沙滩上，他抬手遮住夺目刺眼的日光，脑袋嗡嗡作响。 然后他顺手摸了一把额头。 滚烫如火燎，他意识到自己发烧了。 杰西卡惊慌的呼喊响起，声音渐渐飘远，墨利斯虚弱的灵魂也跟着远去。 眼前一片黑沉沉的，所有的景物都在晃动。 墨利斯把片段的记忆联系在一起，推测出了昨晚的状况。 杰西卡没有把他喊醒，墨利斯苦笑，自己在沙滩上吹着海风睡了一夜，不着凉才怪。 庆幸的是昨晚这附近没有猛兽徘徊，否则他的小命也要跟着报销。 一夜的惊惧疲劳、身上的伤痛还未有好转，现在又发高烧，即使稳如墨利斯，也不禁烧起了一肚子的无名火。 可当他扭头看向大海，那个清瘦的人鱼少女倚着礁石着急地喊他的名字，海水卷在她身上泛起浪花，她身上的水珠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墨利斯突然没那么生气了，他叹息着强自冷静下来。 你在怄气什么，他问自己，杰西卡救了你两次。 你明明知道她不了解人类的常识。 墨利斯昏昏沉沉地为她辩解。 视野逐渐模糊，杰西卡慌张的声音也渐不可闻。墨利斯有好几秒钟真的觉得自己就要去见塔纳托斯了。 不能够睡过去，他想，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他绷紧酸软的肌肉，摇摇晃晃地抬起头，甩掉了粘在一边脸上的沙子。 “我没事儿，你别担心。”他朝杰西卡喊，但他意识到自己声音沙哑且微弱，杰西卡不可能听得到。 于是他头晕眼花地站了起来，朝杰西卡挥挥手，露出了灿烂的微笑。 虽然他视线中的一切模糊又昏暗，早晨的天光如同傍晚。 他根本看不清杰西卡担心的表情。 …… “这里就是神谕所示的地方吗？” 墨利斯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海岸边上。他的脑袋昏昏沉沉，额头一片滚烫。但这并不足以影响他的思考。 时间紧急，他有许多事要做。 “是的”杰西卡立在海水之中，她扶着身边的礁石，忧愁地看着墨利斯。她意识到这个男人的状况糟糕极了。 “然后呢？下一步该怎么做？”墨利斯假装没看到她的眼神，他皱着眉头问：“我们怎么去觐见那位神灵？” “我也不知道。”杰西卡不安地回答他，“我与海洋的联系中断。那位神灵也悄无声息。” 墨利斯看到她下意识地用鱼尾“啪啪！”地拍打海水，仿佛人类的少女在踢水濯足。 显然失去与海洋的联系令她六神无主。 墨利斯点点头，他明白现在的困境了。 没有神谕指示他们的行动，一切都没了方向，他与杰西卡仿佛被流放到了这座荒岛。 这里渺无人迹，既没有神圣的残迹，亦不像是神国之所。 所以，我不是过来拿勇者称号和金手指的？墨利斯玩味地想。 他吃力地回过头，沙岸后的丛林郁郁葱葱，而在丛林之后，有一座山高踞在云雾之中——覆盖这座岛的云雾。 鸽子扑簌簌地从丛林里飞出，它们一头扎进迷雾里。 而往海上看，入目的波涛延伸至雾中，雾之外的一切都看不清楚。 地形不可视。区域未被探索。友方单位不在，视野丢失。 上一世的记忆在墨利斯脑海中翻滚，一个概念呼之欲出： 战争迷雾。 这是个探索任务吗？墨利斯摇摇头，脖子的酸胀感并未缓解。 这不是游戏，墨利斯。他沙哑着嗓子咕哝：“只不过是普通的雾罢了。” 杰西卡没有听清，她疑惑地问：“你说什么？” “什么都没有。”墨利斯苦笑。他打起精神，对杰西卡扬了扬嘴角道：“比起思考这些，咱们不如先弄点吃的，你想吃烤鱼吗？” 昨晚没吃什么东西，又那么激烈地战斗，墨利斯的肚子真的饿狠了。 …… 这一世的墨利斯因家世之故从未有野外生活的经验，然而上一世的墨菲在野营方面则是一把好手。 杰西卡负责抓鱼，而他负责捡拾柴火，顺便搭一个炉灶。 他病恹恹地握紧了手中的匕首，目视杰西卡跃进水中后，转身一脚深一脚浅地迈过了沙滩，朝丛林走去。 他不敢深入进去，事实上，以他现在的情况根本不适合进入潮湿的丛林之中，伤口如果感染就是死路一条了。 幸运的是，他暂时还不需要为这个问题烦恼，丛林外边的高大杂木就可以给他贡献不少的干柴，他很快就收集到需要用的量——就是用一只手把它们都带走是个苦差事。 而另外一个难题是，他们没有油也没有烧烤用的锡纸。 所以墨利斯只能在火堆上盖上较薄的石块，将杰西卡抓到的鱼埋入石块之中，把烤鱼变成了煮鱼。 至于没有调味料，这个就只能将就了。 等这一切都忙完，已经差不多过去了两个钟头，煮出来的鱼味道并不尽如人意。但两个饿鬼都在狼吞虎咽，尤其是杰西卡，她开心得大快朵颐，连凶猛的竖瞳看起来都眯圆了。 墨利斯仍在发烧，但补充了些食物让他精神好得多，他小心地将最后一条鱼用树枝插起，递给立在水里眼巴巴地望着的杰西卡。 他忍不住支支吾吾地说：“我想提个问题，杰西卡。但如果有所冒犯的话，我先道歉。” 可杰西卡瞥了他一眼，这个人鱼女孩冰雪聪明，她显然明白他的疑问。于是她轻快地回答：“我们并非野蛮的种族，墨利斯。当我们满十八岁后，我们可以把尾鳍化作倒生的双手——据说你们陆生人把它叫做双腿。所以我们能够上岸烹煮食物。” 人鱼也习惯吃熟食吗？这确实是墨利斯所好奇的。但被杰西卡猜到后，他索性不再遮遮掩掩地发问，干脆大大方方地说：“那你们在海中呢？” 杰西卡咬着树枝上串好的最后一条鱼，口齿不清地答道：“在海里，我们会用歌声驱赶鱼虾，我们追逐洋流放牧它们。但我们也在海底耕作农田。海里能够调制出的食物，并不比陆地上烹煮出来的差。” “虽然我们人数稀少，但你不能因此而质疑一个文明。” 第四十四章 - 提瑞尔的黑暗世纪 - 乱的秀才 当这一餐吃完，阳光已经穿过迷雾微微西斜，还有四五个钟头就要入夜。 为了填饱肚子他们花了很多时间。 即使墨利斯知道这是必要的，但也忍不住内心焦急。 眼下要处理的问题纷至沓来，可现在他却没法静下心来思考。他的额头烧得一塌糊涂，浑身的伤口都有发炎的趋势，呼吸浊乱，脑袋更是混沌得要爆炸。 他坐在沙滩上脱下鞋子，海浪拂过他的脚底，他把脑袋埋进双膝，企图像之前一样，把积攒下来的，缠成乱麻般的问题一点一点的理清。 可是，现在他根本做不到。 连日来的记忆在他脑海中闪回，他一会儿想到可怜兮兮的艾普莉儿、一会儿又想到妩媚残忍的莉莉丝。甚至连死去的罗伯特的心脏都在幻想中跳动…… 墨利斯头疼欲裂。 直到他被杰西卡焦急地声音唤醒，他才意识到在自己快被低烧折磨得糊涂时，日头已经更加偏西了。 身边烤鱼的火堆几乎只剩下烧黑的炭块和灰烬，犹有余温。 他看向在浅海里向他招手的杰西卡，这个女孩儿游过来，大半的身体都在海面下，仅有细白的脖颈与脑袋露了出来。 “你还好吗？墨利斯。”人鱼的少女忧心地看着他，墨利斯没让她知道自己的发烧与她有关，但心思剔透的杰西卡已经猜到了，她一脸抱歉地说：“对不起。” “这不怪你的。”墨利斯慌忙摆手。可杰西卡秀眉微蹙，她不认同他的这个答案。 墨利斯不想让她陷入内疚中，他连忙补充道：“是我的身体素质不好，一吹海风就着凉。与你无关。” 杰西卡微微颔首，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她轻声询问：“发生什么了吗？我看你很苦恼。” 发生什么？墨利斯苦笑，他抓了一把鸡窝似的头发，昨夜的血污粘连住一大片发丝，它如同劣质的发胶一样凝固在上面。 现在的问题不是发生了什么，而是还有什么没发生。 恶魔与神灵要开战，它们开战就是了。为什么要牵扯到我一个小小的凡人？ 就算把我卷进去，那你们就好好地对我晓以大义，给我准备好攻略和金手指，让我老老实实地为你效死不行吗？ 像现在这样，把我骗到这里，又藏头露尾地不肯出来，有什么意义。劝退友军？ 墨利斯一肚子怨气，但是这种话他不愿意跟杰西卡说，这个女孩儿毕竟是神灵的代行者。 于是他只能勉强笑着说：“没什么，就是有些问题想不通罢了。” “想不通的问题……”杰西卡定定地看着他，意味深长地说： “不一定是现在最重要的问题，不是吗？” 这句话如同启示，一下子把钻进牛角尖的墨利斯给拽了回来。 …… 因为情报不足，所以问题才会成为问题。 我还未脱离危险，墨利斯终于想起了这件他总是不自觉回避的事。 因此，现在的重点应该放在“如何活过今晚”上面。 毕竟他可以确定一点：如果他再这么在沙滩上睡一晚，那么他肯定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他与杰西卡不同，人类的体质显然更虚弱。 所以，不管之后发生什么。他得为自己准备一床“被子”，一堆驱赶野兽的篝火——烤鱼时搭的小火堆已经熄灭了。 而如果能支一个遮风挡雨的帐篷就更好。 而这些，都是杰西卡没法帮忙的事，他必须独自一人探查这座荒岛的内部。 至于其他的：这里是哪里？来这里做什么？为什么选上我？莱斯特到底是谁？ 这些看似重要的问题完全可以放下，毕竟情报可以等到安全有了保障后再收集。 “真是麻烦啊。” 墨利斯想，他浑身上下只有一把不堪大用的匕首，他对荒岛不熟悉，他左手动不了，可这些事情都要在夜晚来临之前处理好。 真真是要了老命了。 …… 对于杰西卡来说，她还有一个离开这座荒岛的选项。 她是洛蕾莱的信徒，不是莱斯特的信徒。在洛蕾莱大人没有给她指示的情况下，她一切可以自主。 然而她并不敢去尝试惹恼一个神灵，即使那个神灵在历史上名不见经传，脾气不错，态度也友好。 而如果她不离开这里，墨利斯将不能离开，他要一个人承担所有的风险。 杰西卡想到这些关节，不禁忧心地看了一眼摇摇欲坠站起来的墨利斯，他的一身伤口与血迹殊为可怖。于是她忍不住出声询问：“要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吗？” 这句话让墨利斯从思绪中清醒，他先是低头打量身上的污痕，意识到自己在这个漂亮的人鱼女孩面前已经毫无形象。 这让他面色发烫，墨利斯赶紧出声拒绝： “这个还是我自己来吧。” “我可以帮你清洗伤口，上药你可以自己来。”杰西卡坚持着说。她在海水中轻轻摇摆尾鳍。 她能够将海水净化成清水，这甚至不必依靠神灵的加护。 确实需要仰赖她的帮助，毕竟形象什么的，还是比不上生命重要。 于是墨利斯苦着脸说：“等我回来吧。很快天就要黑了。” 以他现在的状况，天黑之后他可没有勇气再进入丛林之中。 荒岛的丛林，可不是前世公园里被园丁们修剪干净的花坛，未知、瘴气、毒虫猛兽，他心中一点底都没有。 于是他回头看了一眼杰西卡，这个女孩儿忧心忡忡地回望他。 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的眼睛，然而他仍然被这种妖异的美丽震慑了。 她的性格温柔，竖瞳却显得大且凶猛，这两种不一样的印象在她的身上毫无违和感。 并且，墨利斯突然发现，她蹙起眉头时，入鬓的眉梢好看的挑起，这让他想到了洛曼。 一种异样的感觉在他心底泛出波澜。 墨利斯突然想到，这个女孩也像他一样经历了昨晚的那场战争，同样被卷入这个对她来说陌生的环境，她天生亲和水，但这种被单方面切断与海洋联系的感觉……是否与突然失明的惊恐相若呢。 墨利斯不知道。 可他知道她在那之后，仍救了身负重伤的自己，并将他带来这里。她本应和他一样疲惫、惊慌且迷茫。 墨利斯叹了口气。 第四十五章 预言 - 提瑞尔的黑暗世纪 - 乱的秀才 这一个心跳的日子终于来临/你夜的叹息似的渐近的足音/我听得清不是林叶和夜风的私语/麋鹿驰过苔径的细碎的蹄声/告诉我，用你银铃的歌声告诉我…… 你是不是预言中的年轻的神？ ——《预言》何其芳 即使是法师，在野外求生也得按照基本法。 毕竟墨利斯做不到用火球术去打猎，他也不能召唤圣光愈合自己的伤口。 所以，他只能老老实实地握紧匕首，乞求前世今生的各路神仙保佑自己别再遇到什么突发事件。 当然，如果是那些不小心捡到受伤神兽、不小心挖到疗伤灵药的好事儿…… 麻烦有多少就给我来多少。 …… 探索荒岛最难的一点是，墨利斯缺乏最基本的工具：绳索、斧头、铲子…… 斧头和铲子还勉强能够用匕首替代。 唯有绳索，无论他仅是捆扎树枝还是搭一个防雨的篷顶，它都是不可或缺的。 没有它，墨利斯只能放弃打造一个温暖的窝的想法。 而当墨利斯决定将一切生存物资都按照最低的标准去准备时，他就会发现一切都不像想象中那么艰难。 这个荒岛并不神秘，或者说是太过普通。 它不像墨利斯所设想的那样，三步一株杀人树，五步一朵食人花，或者是凶恶的猛兽接二连三。 它似乎要…… 更有秩序，更和谐一些。 这反而是最奇怪的，墨利斯心头疑云遍布。 这座荒岛偏离弗伦大陆的任意一条航线，并且周遭还有迷雾笼罩。不可能有人在这里生活过。 按理来说，这种渺无人迹的荒岛，这种程度的原始丛林。应该是杀机四伏，危险重重，即使发现一些古老物种的痕迹也毫不奇怪。 但是墨利斯甚至没看到大型猛兽，当他小心翼翼的穿过铺满落叶的兽径，走进杂木包围的丛林后，它仿佛来到了另一片天地。 这里一片葱茏，参天的大树错落，招展的密叶漏不下一丝日光，却不显得昏暗可怖。 植物虽然生长得密集，刺藤也随处可见，但这并不会阻碍到墨利斯的通行。 甚至野花盛放，沿路尽是泥土的气味，而非腐烂的野兽尸体。纳瓦尔常见的鸟类在枝头清鸣。 仿佛，这座荒岛被人修枝剪叶过，它就是一个被园丁们打理好的花坛。 也许它要比花坛更奢华一些，它是某贵族家的一个超巨型后花园。 松鼠在枝头呆呆地盯着他，攀着藤条的猴子小意地微笑。 墨利斯开始觉得，自己走进了童话之中。 这里凉爽却不湿热。没有陷人的沼泽，没有凶狠的猛兽——至少他走过的地方没有。 墨利斯专注搜罗自己需要的东西，他对眼前的奇景视而不见。 他已经想开了。 这座荒岛与神灵的关系匪浅，有些奇异反倒是正常的事——就像他们过来时那片如同星空一般的海洋。 但墨利斯仍旧保持适度的警戒，毕竟性命属于自己的，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留给他探索这里的时间并不多，满打满算也不过二个钟头。 把路途上的耽搁时间算进去，他真正能用来前进的时间更少了。 最终他在丛林里砍下了类似棕榈树叶的大片叶子，生长这些叶子的原木要比椰子树矮得多，适合墨利斯攀爬，树叶也要更宽更大。他可以将它铺在沙滩上做垫子，再多准备一些可以用来御寒。 制作篝火的枯枝硬木他甚至不需要进到丛林中，在沙滩的边缘就能找到不少，因此他决定最后在收集它们。 他还看到了一些能吃的野果，发现的时候有猿猴在采摘。 这种果子比拳头稍小，青皮且涩。他没法一次性带那么多东西回去，因此他暗自记下了它们的生长方位。 而当墨利斯找到一些缠绕着大树生长的葛藤之后，他烧得昏昏沉沉的脑袋灵光一闪，他找到了绳索的替代品。 这种藤蔓粗且韧性好，上面生长着黄色的小花，比起绳索来说，它的牢固性要差了许多，而且它也不好打结。 但是没关系，墨利斯有弥补这些不足的办法。 虽然脑袋重得似灌了铅块，意志懒洋洋的不肯跳动。但他最终乞求下了奇迹，他用右手拂上几根被他砍下的藤条，它们枝节横生的小花朵瞬间枯萎，断面一阵收缩颤动——仿佛在打哈欠。 这些藤条就如同冬眠中的蛇一般被唤醒，它们摇头晃脑，似乎在朝着墨利斯吐信。 对于墨利斯来说，这些藤条已经患有了妄想症，它们想象自己是蛇，并像蛇一样行动。 然后墨利斯命令它们将他收集到的东西捆扎好，就大摇大摆地离开了丛林——并不可能，他烧得就要瘫过去了。 更为可气的是，明明穿林风凉爽无比，他却浑身燥热，而且一丝汗也不流。 在他离开丛林之前，他顺便折返到他找到的果树下，用叶子包了一些野果带回去。 毕竟寡淡无味的鱼吃多了真的会腻。 作为篝火燃料的枯枝硬木他也如法炮制，这让他轻松了许多。 当他最后一次回到海滩上，太阳已经西沉，天光真正的暗了下来。 他看到杰西卡在涨潮的沙滩上翘首等待着他回来。 在墨利斯进入丛林之前，这个女孩儿决定去探索包围着荒岛的海洋，眼下她比墨利斯回来得要早。 她的表情并不好看。 “情况怎么样？”墨利斯招呼那些藤蔓放下东西，然后询问杰西卡。 “你不会想知道的。”杰西卡一脸困惑，她轻声地回答：“我们出不去了。” “你可以详细说说吗？”墨利斯沉默了一下，在他看到杰西卡的脸色时，他已经做好了听到坏消息的心理准备。 “我的一切感觉都失灵了。”杰西卡叹息着说：“每当我要远离这片海域时，我总会不知不觉地回到这里。我大概只能游到两公里之外。” “失去了海洋的恩宠，我也缺乏自信。”她补充。 “是因为扭曲的奇迹吗？”墨利斯问。 奇迹与规则共同干涉着提瑞尔，虽然不因乞求而诞生的奇迹在弗伦大陆上鲜少出现。 但墨利斯还在学习的时候，他曾听老师说过他过往游历时的经历，老师见识过一两次自然诞生的奇迹在规则的影响下逐渐扭曲的异象。 这种异象往往带来异常的天气——暴风雨、地震、大雪、大雾，或是让人难以解释的失去方向感而导致迷路。 第四十六章 会错意 - 提瑞尔的黑暗世纪 - 乱的秀才 “奇迹并未扭曲。”杰西卡回答，她迷茫地说：“我也揣测不到神意。” 好的，这还不算最坏的消息。墨利斯联系这座荒岛的种种异状，忍不住在心里暗自讥刺：至少我可以和美丽的女孩子共渡二人世界。 他的心态已经放平，至少在现在如此。 墨利斯很早就知道，神明与神棍只差一个字。但是神明被人尊崇，他们巡视人间，播撒奇迹。而神棍遭人唾弃，绞架的绳索早就预备了他们的位置。 莱斯特是神明，而墨利斯只是个神棍。 如果抛弃掉他的贵族身份，他将一辈子深藏在阴影之中，躲避来自光明正大的劫数。 因此，他决定把在荒岛上的生活当做那种情况的预演。 墨利斯并不恨莱斯特，如果没有他的援手，他和杰西卡已经死在了莉莉丝的手下。 如果说他之前对莱斯特有所不满，只是因为…… 只是因为他方寸大乱罢了。 毕竟不是谁都能在牵扯进神明与恶魔之间的斗争后还能泰然自若的。 墨利斯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法师，他的无力有目共睹。 …… 布置夜晚宿营地对墨利斯来说已经不是什么难题，在他能够调动意志之后，很多事情都变得简单不少。 早晨他刚醒来时，他甚至连给火堆生火都难以做到。 而到了现在，似乎因他把胸中的郁结放下，高烧退了许多。一些小的戏法又能够如臂使指。 眼下，一点火星在墨利斯的手指之间跳跃，高温烧灼他的皮肤。他小心翼翼地控制这个欢快的精灵在五个指头之间游走，他不断翻转手掌，避免自己的魔法把将手指烤熟。 火的掌控要比水容易许多。虽然如此，在不借助仪式的情况下，墨利斯只能点燃这么一小团可怜的火苗。 这就是大多数人类巫师面临的尴尬处境： 他们能给一些死物赋予虚假的灵魂，却难以释放一个火球术。 从科学的角度来看，前者的意义明显要比后者更为重大。 但是提瑞尔的巫师却觉得这样是正常的。他们早已习惯自己的巫术在灵魂、幻想、催眠、心理、占星上勇猛精进，远远超过他们在破坏力方面的建树。 反正在大多数的时候，魔法的威力并不是那么重要。 墨利斯将这一团火星落在了用来引火的枯枝上。 很快，浓烟就升起了，他趴在湿软的沙滩上用力吹气，那一点火星开始燃烧。 比今天中午要大得多的篝火堆被点燃。 墨利斯松了一口气，至少今晚他不用担心有野兽袭击。 不过，这个幻想诗一般的荒岛真的会有猛兽吗？还是会有银角的麋鹿，说话的兔子，指引他寻觅预言中的神？ 想到这里，他朝远处的丛林看一眼。夜色已经渐渐黯淡，丛林中的黑暗变幻各种神秘莫测的形状。 他突然有点想象不出，一两个钟头之前，他所探索的那个童话般的后花园是个什么样子的。 他一直对这座荒岛怀抱警觉，即使它表现得多么人畜无害，甚至还与神灵的关系匪浅。 墨利斯所知道的传说、童话与常识都告诉过他：邪恶的东西总喜欢套上一层漂亮的皮。 嗯，这个定律对洛曼不适用，对杰西卡也不适用。她们既美丽又善良。 至于……墨利斯脑海中陡然浮现出一个与自己血出同源的女性身影，她的异名与身姿夺目耀眼。 至于她，墨利斯叹了口气，也不适用。 …… 晚饭仍然是鱼，荒岛上最不缺的就是这玩意儿，杰西卡表情阴郁，今天的发现对她来说打击不小，她没有改善伙食的心情。 墨利斯提议搭一个烤鱼的架子，他的意志又能调动后，把水变成油的小把戏对他来说并不算太难。 可是杰西卡似乎对这种魔法深恶痛绝，在掌控海水方面，她有自己的坚持。 墨利斯看到她一脸厌弃的表情后只能放弃这个想法。 吃不到好吃的鱼，野果的味道也酸涩。 七点钟左右，低烧未退尽的墨利斯坐在沙滩上吹着夜风，身后的丛林传来若有似无的呜咽，篝火堆“哔波”着爆响。 哗啦啦的海浪冲刷礁石，迷雾遮蔽天空与大地，但月光与星辰却清晰可辨，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拨开了那些古老的阴翳。 墨利斯已经不再去思考这些迷雾的成因，这不是他施展的那些微弱的魔法就能够妄加猜度的。 他下意识地闭目冥思，这些日子他深切地感受到了锻炼意志的好处。 他熟练地进入自己打造的幻境中，现世的纷扰充耳不闻，那些囿于灵魂与规则的意志被他调动，在光怪陆离的幻象之中张舞。 直至有人在现实里呼唤他的名字，他才清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睛，是立在海水之中的杰西卡。 她向他招手：“你过来呀，墨利斯。” 她白皙的皮肤在月光下更显清瘦，黑夜给她妖异的美丽增添一种神秘，墨利斯看到她的抹胸下小巧的肚脐，心中止不住一阵悸动，他还来不及疑惑，脚步就不由自主地迈了出去。 …… 只是清洗伤口而已。 墨利斯脱掉上衣，趴在沙滩上。 杰西卡净化过的海水里跳动着神圣的残迹，她用它们冲刷墨利斯左肩上的烙印与箭疮。 墨利斯的胳膊仍然抬不起来，但是左手的手指已经可以轻微伸展，她在加速他回复的过程。 她悦耳的歌声缓缓淌进墨利斯的耳朵，她似乎掌握了压抑歌声里力量的方法，并把这种催眠作为麻醉的手段。 但对于会错意的墨利斯来说，这还不如让他直接昏睡过去。 他难为情地把脑袋埋入了沙滩中。 真该死！我刚刚到底在想什么？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着了魔，才会心怀邪念，将纯洁无瑕的杰西卡视作夜晚中惑人的妖精。 “醉酒”——这是巫师们对冥想后遗症的统称。 神思飞扬与意志张舞，要想刹住车可不容易。 缺少经验的家伙往往在冥想后产生一些乐陶陶的幻觉，就像喝醉的酒鬼一般失去理智。 幸好没铸下大错，墨利斯羞愧地想。 身后的杰西卡并没有发现墨利斯的变化，她用手指小心地揭开这些化脓的伤口，疼得这个心中有鬼的家伙一阵惨叫。 很抱歉！请假！我的心如寒冬…… - 提瑞尔的黑暗世纪 - 乱的秀才 今天请假，明天能补就补上。 并没发生什么事。 只是下午和编辑大大聊天时，他跟我说这本书的成绩暂时没法推了。 一下子反倒松快很多，这些日子赶着更新，一直都没有时间回头改文。 而且，三连推的待遇实在让我有些胆战心惊，但这些天写出来的东西，却让我很不满意。 这本书开头的调子起的很高，现在却写得惨淡。 文笔，剧情，整个故事的方向……都跟我最初的构想不同。 不好，很不好。 裸奔的日子我会拿出个章程来，一点点的捉虫，修改。 我听一些老作者说，老是改文容易掉收藏，影响成绩。 但是这本书本身也没有什么收藏，没有什么成绩。 在下只能希望走的读者都是开头弃的，留下来的都是喜欢这本书的。 说不了什么热血沸腾的话。 毕竟网文这种东西，就是低到尘埃里。 我也低到尘埃里。 …… 感谢“艾特斯科”的打赏。 也感谢其他朋友的推荐票还有书评。 有几位朋友一直坚持给我投票，非常感谢你们！ 明天我会尽量调整状态！ 第四十七章 信任 - 提瑞尔的黑暗世纪 - 乱的秀才 当杰西卡的护理结束后，墨利斯就身心俱疲地回到了篝火堆边。 两人没有过多的交谈，在这座深邃神秘的荒岛，每多讲一个字，就会让夜色变得更暧昧旖旎一些。 墨利斯下意识地逃离这种状况，低语者的威胁仍在他心头高悬，眼下他实在没有精力去处理生死之外的事。 更何况，和一个人鱼…… 物种不同怎么相爱。墨利斯苦笑。 他忍不住又看向她，杰西卡跃入海浪中，月光下的海面只剩扬起的一片水花。 独处时，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墨利斯并不知道。 她的一切，她种族的一切，对墨利斯来说都是一个谜题。 但反之亦成立，他对于她来说，又何尝不是一个谜题呢？ 两人都有暗藏的心事。 毕竟除去第一次的相遇，两人真正认识才一天多罢了。 墨利斯摇摇头，把这些纷乱的思绪赶出大脑外。 “醉酒”使他多愁善感，但他不能在这种青春幻想中耽溺太久，今晚他还有一件事要做。 确认杰西卡所说的话的真伪。 …… 就像墨利斯不清楚杰西卡的手段，杰西卡也多半不清楚一个人类施法者的手段。 墨利斯很圣母，但不代表他是个蠢货。 一件显而意见的事情摆在他眼前：杰西卡是神灵的代行者。 那么，她说的话有几分能信？ 墨利斯能相信的只有一点：她不可能害他。 虽然他对自己的重要性还不清楚，但他直觉就认为如此。 但除此之外杰西卡的话是否能够全盘相信，理智告诉墨利斯不行。 即使杰西卡的外表人畜无害，即使神灵阵营确实是他这一边，即使恶魔的恶意如影随形。 他也要亲自验证下这一切。 方法很简单，就像他之前做过的那样，让一只小鸟打探这片海域，看看杰西卡所说的没法离开是不是真的。 这个方法破绽百出，墨利斯也知道。如果神灵真的有想要瞒着他的事，在绝对的伟力之下，就凭他孱弱的魔法，墨利斯绝对发现不了。 但墨利斯还有另外一个目的：他想弄清楚这座岛的奥秘。 可他的魔法能不能穿透笼罩着岛屿与海域的迷雾，他自己也心下忐忑。 …… 夜里的海潮平缓得多，海风仍在呜呜地吹。 墨利斯在篝火边烤火，顺便用下午拾来的树叶和枝条扎成一只小鸟，他对这个魔法已经很熟悉了。 他听到杰西卡的方向上传来阵阵歌声，哀怨又凄婉的感觉淌进他的耳朵里。她已经压抑那种魅惑人心的力量，但仍有一丝丝睡意在侵蚀墨利斯的意志。 她是否知道了他的计划？所以想办法让他睡过去。 或者只是单纯的触景生情？墨利斯做不出判断。 可怀疑已经在他的内心中不断滋长。 一只丑丑的小鸟很快就扎好，墨利斯朝杰西卡那边看了一眼，确认这个女孩儿并没有注意到他所做的一切。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不肯跃动的意志猛然卷起。 如同昨夜杰西卡所拍出来的海龙卷一样，墨利斯在脑海中观想这个惊心动魄的场面。 奇迹在一刹那间被乞求下来，那只树叶与枯枝做成的小鸟懵懵懂懂地摇摇脑袋，然后侧耳倾听墨利斯的低语。 它没有耳朵，但它像是听懂了一般拍拍翅膀，飞向夜空之中。 墨利斯让它飞得很高，他的第一个目标是这座小岛的全貌，然而当他注意到时，原本在夜空下稀薄的迷雾迅速变浓，小鸟传递来的视野一片雾蒙蒙的。 什么都看不清，包括就在下方的丛林。 墨利斯只能放弃第一个目标，让它敛翅低飞。朝着远处，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昨夜杰西卡一定没有见到他的这个监视魔法，墨利斯有自信。 现在他要确认杰西卡所说的话究竟是不是真的。 小鸟飞得并不快，墨利斯的手艺粗糙，它左边的翅膀比右边稍微短了一截。这让它在夜风中很难保持平衡，但它仍摇摇摆摆地朝浓雾笼罩的边缘飞去。 墨利斯看到深邃的大海上面平铺的星空与摇曳的波浪，小鸟在杰西卡的上方一掠而过，这个人鱼的女孩儿并没有发现这个魔法生物。 远处是海洋，再远处还是海洋，浓雾仿佛一直在天边的尽头，墨利斯甚至以为这只小鸟无论飞多远都不会触及它。 但他想错了，它最终还是触及到了那如同罩子一般罩着这片海域的浓雾。 这种感觉很糟，墨利斯根本来不及做好准备。 仿佛有人重重给了他当头一棒，神秘的联系被强行切断了。墨利斯仿佛扎进了别人准备好的麻袋中，他眼前一黑，失去了小鸟的视野，然后剧烈的呕吐感袭来，墨利斯一下子跪倒在地上。 他的意志被搅成了一团浆糊，就好像高烧最严重的时候，他的脑袋也嗡嗡作响。 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答案。 而当他再此去感应那只小鸟，发现他与它之间已经彻底失去了联系，它短暂的生命燃烧殆尽了。 虽然是虚假的灵魂，但是它与墨利斯的意志关系匪浅。 仿佛丢失了一种重要的事物，他忍不住失落起来。 而这时候，身后不远的海中传来杰西卡困惑的呼唤。她在墨利斯没注意到时停下了歌声。 “墨利斯！这个东西……是你的？” 墨利斯的身体猛地一僵，他陡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而当他回头，夜色中他看到杰西卡手上捧着一个小东西时，那种不好的预感就成真了。 他的那只树叶与枯枝扎成的小鸟湿漉漉地躺在杰西卡的双手中，它似乎掉进海里，又被杰西卡捞了起来。 被她发现了。她知道我开始怀疑她，她会怎么做。墨利斯紧张地想。 他勉强笑着走过去，海水浸没过他的脚底，他从杰西卡手中接过那只小鸟，魔法的残迹还未彻底衰退。 他瞒不过去。 “是的，我想探查一下这片海域。”他决定老老实实地说：“你说你没法离开，我想试试看是不是真的不行，如你所见，失败了。” 杰西卡的表情从困惑变得了然，她的神色不似作伪，她似乎没意识到墨利斯在怀疑她。 “果然不行吗？”她有些低落地说：“它是不是和我一样，到了远处又莫名其妙地回来？” “是的。”墨利斯说，他松了一口气。 很好，杰西卡的疑点洗清了。她跟我一样蒙在鼓里。 一些话。 - 提瑞尔的黑暗世纪 - 乱的秀才 我真的没想到，昨天那么多书友鼓励我。虽然这种鼓励让我痛并快乐着，这本书不成熟，我亦是很不成熟。 即使昨天编辑已经跟我通知过了，今天下午两点真的等不到站短还是很难受。 然后我倒回去看昨天写的单章，才发觉自己当时的感受是有多矛盾。一边觉得“松快”，一边又觉得“心如寒冬”。 上次推书的时候跟你们说加了一个作者群。群里有个小伙伴说：“码字让人变得像孩子。” 我就觉得很有道理。我现在啊，每天起床第一件事看收藏，睡觉前最后一件事看收藏。看到有书评有推荐就会觉得欣喜。 今天还是没能力更很多，早上起来还在信誓旦旦地说要四千，开了小黑屋锁字数，但是那种惆怅患得患失的感觉直到确认自己真的没推荐站短后很久才调整回来。相当于今天一直在浪费时间。所以，依旧只能像以前一样更新。 感谢“安静的书纸”的打赏，感谢“styiya”的打赏。你们俩昨天同一时间给我同样数额的打赏，觉得应该是很有缘份了。 实际上，这本书写到这里，我自己觉得很不满意，喜欢它的各位加个收藏，推荐票，上架之后支持一下订阅就很好了。 至于打赏，其实我一直觉得受之有愧，可能这就是我跟大神们的差距吧。我很希望自己能够昂首挺胸洋洋得意地接受各位的打赏。但是至少这本，是不行了。每次你们打赏，都让我很是受宠若惊，觉得不应该如此。 会有那么一天，你们的打赏我可以理直气壮地不记录在作者的话里（笑）。 还有昨天一直给我推荐票的朋友，真的非常感谢你们！ 已经在我上一章本章说留言鼓励我的读者，暗牧，春秋，纸砚，homelanb，也非常感谢你们。 尤其是homelanb，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一直想在书里写一种哲学思辨的感觉，但是写得一直很肤浅，甚至完全没有。我确实要多补充一些东西了。西幻最重要的哲学感写不出来，基本可以算是崩了。 昨天心态崩溃写完假条后，不敢看留言评论，今天才在这里回复你。 这本书终究还是很稚嫩，我想努力写好，但很有可能会写不好。 无论如何，至少我曾经努力过，现在努力过。 至于以后，以后的事交给以后吧。 第四十八章 恶魔的咒 - 提瑞尔的黑暗世纪 - 乱的秀才 魔法的气息倾泄了出去，这是墨利斯没有想象到的。 那个罩子一般的浓雾并没有那么的坚不可摧，它如同一个网兜，拦住了杰西卡，又拦住了那只小鸟。 可是更细腻一些的东西从它的网眼中穿了出去——那些虚无缥缈的意志。 低语者对有关灵魂的一切都很敏感，他们本来就是灵魂拷问与法律方面的专家。 浓雾之外，暗色皮肤的魅魔展翅飞来，空气中一连串的爆响炸起，她在黑夜里拖出一条长长的焰尾。没有杰西卡的牵制，她的速度飞快。 她循着意志的轨迹追寻到这里，失去那把“钥匙”的踪迹整整一天，她早就急红了眼。 现在那一片奇特的海域与浓雾展现在她的面前，意志所指的地方就在那里，莉莉丝已经迫不及待了。 她妩媚的脸蛋扭曲狰狞，恶意与杀念在她周身浓郁得有如实质。 如果彼得斯船长能够看到这一切，他一定不会觉得自己在她的面前有一战的力量。 恶魔通常是没有什么耐心的，那些自以为胜券在握的恶魔就更是如此。 莉莉丝甚至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奇异之处，她没有看到周围星空一般的海洋，也没有看到海洋深处那些黑色的巨大暗影。 她就要一头扎进迷雾之中。 对她来说，提瑞尔的一切都太过脆弱了些，她根本就不需要在意这些土著的感受，亦不需要在意他们的力量。 然而，笼罩这片岛屿的却不是“土著”的力量，它是寿命悠长的神灵的力量——莉莉丝在最后一秒终于意识到这一点。 那个时候，她的鼻尖几乎擦到了浓雾的边缘，但她硬生生地急停在空中。 “哧！”她飞扬的红发被卷了一缕进去，如同一小团火焰被捺入水里，当她凝视发尾时，那里已经只剩下一个缺口。 眼前懒洋洋的、缓慢流动的雾气仿佛受到什么刺激一般迅速沸腾翻滚，它们化作白色的巨大凶兽在她的眼前咆哮。 只要她在前进一步，这些活跃过来的雾气就能把它吞噬。 “该死！”捡回了一条性命的莉莉丝鼻尖划下一滴冷汗，她迅速地往后倒飞回去，然后四下打量周围被她忽视的一切，她总算发现自己来到了什么地方。 流亡之地、神国与终末之岛…… 我不该来这里的，这种后悔的心情升起还不到一秒。 一种巨大的厌恶与恐怖之感就攫抓住了她的身体，仿佛有个巨人在云端之上冷漠地打量了她一眼。 莉莉丝甚至以为自己中了“石化”的魔法，她想要张开翅膀逃走，却根本动弹不得。 皎洁的明月在上，翻滚的浓雾就在身边，星空海深邃且壮阔。这幅奇景就算拓至画中也会让人赞不绝口。 但莉莉丝的心中却一阵阵发沉，那个神灵要出手对付她了。 “我以为你是个棋手……”莉莉丝涩声说，她的表情苍白且惊恐。 人们很难在恶魔的脸上看到这么生动复杂的表情，这些家伙脸上通常只挂着样板似的两种笑容。 一种是残忍的微笑；另一种是更残忍的大笑。 “你不能对付我！”莉莉丝艰难地扬起头，她在半空中大声嘶吼：“你不能亲自下场！这不合理！” 四周空无一人，但她确定那个神明在监视着这一切。 果然，一个薄凉的声音从莉莉丝灵魂深处响起，让她的心脏不可遏制地沉了下去。 “出手惩戒一个无礼闯进神国的小偷……这个理由不算太差吧。” 只是一缕头发！只是一缕头发！莉莉丝很想不顾一切地宣泄自己的怒气，但可惜的是，她已经动弹不得了。 “放心，我不会杀你的。”声音的主人顿了一顿，莉莉丝还来不及喜悦，他又道： “有些事儿交给你们的人来比较好。” 锁定住她的伟力悄无声息地解开。莉莉丝的“闪烁”只需要一个契机就能炸响，但是她没机会了。 海面上的星光被搅碎，巨大的海潮掀起，一张白森森的巨口从深海中潜跃而出，它的无数颗牙齿大如门板，莉莉丝甚至来不及低头一窥它的全貌。 那张大嘴就合拢得严丝合缝，无边的黑暗朝她涌来…… “咔擦！”仿佛魅魔从未出现在这里，星空中什么都不剩下了。 巨嘴的主人落回海中砸出巨量的浪花，它又回到深海中蛰伏起来。 它是深海里的一只荒兽，它庞大的身躯已经能成为一个独立的生态系统。已经无人知晓它活过了多少岁月。 也许这座荒岛上的莱斯特知道。 他们彼此展露獠牙已经几千年了。 …… 低语者在提瑞尔的投影死亡后，它们又会在地狱中重生。 但是这一次不太一样，准确的来说，莉莉丝留有后手。 在神灵的眼皮子底下做坏事，这个狡猾的魅魔才不会蠢到不给自己留条后路，她可不相信莱斯特没法在地狱里重新再把她杀死一次。 彼得斯船长的掌上明珠，艾普莉儿。那个年轻的、活泼的小小女士，就是莉莉丝的后手。 莉莉丝在艾普莉儿身上种下的咒，如新生的、潮湿的、阴暗的苔藓，在她死亡后被触发。 逃走的伊埃丁美人号上，因恐惧而哭泣着不敢入睡的艾普莉儿。 她的脖子上陡然爬出一只小小的黑色手掌，借着夜色的掩护轻轻地摸了一下她的后脑勺，这个小女孩儿就此昏迷不醒。 她将发一阵子高烧，然后她会长出两只卷曲的山羊角，她的皮肤会逐渐转成暗红，她的双腿会变成两只羊蹄子。 最后一步，苏醒的莉莉丝的残魂会将小女孩的魂魄完全吃掉。 这个过程并不会太长，当然也不会太短。 这是那位大人不肯轻易示人的咒。老实说，如果不是这次的任务风险太大，她也不可能得到这种赏赐。 这不仅仅是魂魄夺舍这种低级的技术。 打破两个世界之间的障壁，要付出的代价，不是莉莉丝这种以色事人的恶魔能够想象到的。 人类魔法师在灵魂方面的造诣已经炉火纯青，而低语者还要更加。 这实在是个不争的事实。许多老法师都会在他们的晚年悲哀地发现：他们的魔法从一开始就走入了歧途。 他们越往后走，越要用邪恶、残忍、诡秘的手段支撑自己的研究。 与低语者别无二致。 第四十九章 你看到了什么？ - 提瑞尔的黑暗世纪 - 乱的秀才 迷雾之外发生的事，并没有传到迷雾里面。 墨利斯并不知道追杀她的莉莉丝已经暂时死去了，他也不清楚这座岛是一座神国。 它有着童话或是幻想诗里所描述的景色，却毫无神灵气息的残迹，也无英灵镇守，更无被接引而来的信徒。 以一个神国的名头来说，这里太荒凉，太凄清。 因此，墨利斯只把它当做一个与神灵关系匪浅的荒岛。 他不自觉地去猜度神灵的伟力。 …… 杰西卡陷入了沉默之中。墨利斯想了想，忍不住安慰她：“别担心，今天才是第二天而已。” “我有点搞不明白，”杰西卡迷茫地回答他：“我们来这里的意义是什么？” “谁知道呢。”墨利斯苦笑道：“……你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杰西卡轻声回答：“你不也是吗？我以为陆生人晚上都会睡觉。” “会的，但一般没那么快。”墨利斯说。 有一种旖旎的感觉在他心里起雾。 “不如我们聊聊天？” 墨利斯思考这句话该怎么更洒脱地说出来，心脏却开始重重地跳，夜色因此变得暧昧。他最终叹了一口气。 算了，没意思。 “你的手艺不太好。”杰西卡看向他手上死去的枯枝与树叶扎成的小鸟，颇感新奇地说：“但是是很精致的魔法。” “谢谢，”墨利斯接受了后半句的夸奖，“你的歌声也很好听。” 杰西卡并没有回应他，她把手撑在礁石上，星眸闪耀：“我还没问过你为什么要出海。你不像是个要靠打渔或是贸易为生的人——就像那艘……伊埃丁美人号上的水手们，你们陆生人似乎会为这两样事来到海上。” “还会为了战争，或是冒险。至于我，更像是稀里糊涂就来到了这里。”墨利斯苦笑，把之前的事告诉了杰西卡。 “是个灾难。”杰西卡一语中的。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都是灾难。 …… 人鱼的女孩儿又披着星辉回到深海里，从始至终，她都没有露出一丝一毫嘲笑，或是质疑的表情。 墨利斯目送她远去，他打了个哈欠决定回去休息，这个小插曲总算是过去了。 海上的星空深邃，丛林里的夜色却显得沉郁，墨利斯躺在自己铺好的“床”上，枕着右手发呆。 这时一声悠长的野兽长鸣传来，荒岛上的群兽跟着此起彼伏地嚎叫。 密集的合唱汇聚成一种深沉的巨吼，如同哀悼。 它穿过密叶、树枝与蒙蒙的雾气，在整座荒岛上回荡不休，被震起的海鸥……或是别的鸟类如同波浪，在丛林里一圈圈地惊飞。 见鬼！白天怎么没见到这些家伙，墨利斯吓了一跳，他赶紧坐起，甩了甩压得酸麻的手臂，眯着眼睛确认有没有猛兽朝这里走来。 没有，夜色之中没有幽绿色的瞳孔，漆黑诡秘的丛林也在喧闹一阵后恢复了安静。 但他的心已经因为这些野兽的合唱提了起来。他看了看篝火，那玩意儿已经不能给他面对未知的勇气。 老实说，墨利斯可不想大晚上给野兽吃掉。 昨天是运气好，他提醒自己，今天可不一定有这样的好运气。 那该怎么做？布一个结界？ 墨利斯在心中把这个提议推翻，他就算把自己掀个底掉也没有合适的施法材料。 接二连三的遇险后，他除了一只串在左手上的炼金手链外没丢外，其他什么都没剩下了。 而比起效用，这一串手链的纪念意义要更大些，那是在他的魔法修习肄业后，他的老师送给他的。 墨利斯叹了一口气，他的睡意已经不翼而飞。 今晚大概睡不着了。他想。 …… 但墨利斯显然高估了自己。 实际上，当他躺回去后，困意又冲上了他的眼睛，那些小家伙努力地合上他的眼皮。 夜色里只剩下海潮冲刷沙岸的响动，丛林里又悄无声息。 他告诉自己，我眯一会儿就够了。绝对不能睡过去。 他在脑海里胡思乱想着今天的事儿：那些将他的魔法遣回的迷雾、那些他对杰西卡抱持的怀疑、那些朦胧情感…… 然后，他的意识就跌入了柔软的梦境中。 …… 墨利斯睁开眼睛。 眼前是一片沉重的铁幕，它不晃动，亦无边际，无穷的黑暗向四处延伸。 他的思绪亦伴随着发散。就像是一种网状波纹，这种波纹四散而去，把墨利斯分成了无数个。 无数个墨利斯站在铁幕的全部角落里。他们共同地看到了一切。 可一切都是黑暗。 黑暗的某一处陡然升起了一束火光，它似乎盛放在铁幕的中心，又仿佛在角落。 那是无根的火焰，它烧得旺盛，但没有任何东西被照亮，黑暗一层一层地倾轧下来。 墨利斯的全部意识潮水般地蜂拥过去，集中在它枝杈横生的焰苗上。 它像是一丛红色的植物，在这片黑暗中粗疏生长。它的枝叶有如实体，充满活力且张扬。 这片铁幕对比鲜明，深沉冰冷的黑色与温暖鲜活的红色相互映衬。 墨利斯要紧紧地盯着红色，才能不被黑色吸引。 “你看到了什么？”突然有个声音低声说。 仿佛一根头发搔弄墨利斯的耳朵，他的脑袋愉悦得发麻。 是谁？他想。 他回过头去看，视网膜上有一片灼烧的颜色，那是盯着火焰太久的后遗症。 但他确确实实看到了一个人影。 他闭上眼睛揉搓了一下，然后再睁开眼。 “洛曼？”他惊讶地看到这个女孩儿出现在他的身边。 当他发现这一点时，手臂上传来温暖的触感。他低下头，发现自己坐在松软的海滩上，而洛曼在旁边拥着他。 现在是黑夜，天空中一星如月，近处燃起的一团火堆，照得两人脸色明灭不定。 而远处，是黑暗中泛起微光的海水。 墨利斯一瞬间冒出了一个荒唐的想法：他以为洛曼也来到这个荒岛上。但记忆中的场景浮出水面，将这种想法覆写。 他不应该忘记这一幕的。 “说啊。你看到了什么？” 眼前的女孩儿顽皮地翘起嘴角，催促他说出答案。 “我看到……”墨利斯回过头去。 今天考完试，本来以为还能再码一章。 - 提瑞尔的黑暗世纪 - 乱的秀才 今天最后一场考试了，本来以为还能码字的！结果现在满脑子浆糊，码不出来了。 明天一起补！以后就没考试了，应该可以正常更新！《提瑞尔的黑暗世纪》今天考完试，本来以为还能再码一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章 凶兽 - 提瑞尔的黑暗世纪 - 乱的秀才 黑夜如同灵幡，浪花相叠。 眼前的篝火点亮生锈的、红褐色的光，烧尽的炭屑被夜风吹得深红，胡乱飞舞。 远处有人嬉戏与高歌，淌不干尽的旋律穿破夜色摸上墨利斯的耳朵。 这就是他所看到的。 他记得这一晚、这一幕、这一刻。 那是22年前的事了。 那些青葱的记忆在岁月里风蚀，而这个梦境又把细节雕琢出来。 墨利斯甚至不愿意清醒，他宁愿一辈子耽溺在这里。 两人抱着双膝坐在海滩上，洛曼揽着他的手臂。墨利斯透过薄薄的垫子感受到沙子湿润的水汽。 他看向洛曼，看向她明亮的眼睛，秀气的眉毛，以及如瀑般的黑发。他依稀在她的面容里看到了杰西卡的影子。 好奇怪啊。为什么她会那么像你呢？洛曼。 “说啊，你看到了什么？”洛曼在他耳边吹来绵软的气，如同不肯涸开的墨汁，晕染在他旗帜鲜明的意志里。 我看到了什么？ 墨利斯张了张嘴，无数苍白无力的形容在他脑袋里嗡嗡乱响，洛曼不可能满意这种文青似的、絮絮叨叨的、毫无重点的答案。 我以前是怎么回答的？他想不起来了。 他陡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然而一声巨响打断了他的思考。刺骨的寒意轰在了他的脑门上。 梦境被揉碎，身边的洛曼在倾斜，扭曲。 墨利斯慌张地伸出手，却发现自己的手似面团一般被碾过。他再回头，眼前的世界跌入二维中，就像懵懂顽童把所有颜料倾倒在调色盘里，粗暴地研磨一遍。 “你看到了什么？”女孩儿的最后一声悠远，如同从天边传来。 周围的世界开始塌陷，远处的人们在欢呼声中变成一团颜色难明的污迹，就像被踩死的蟑螂。 好啦好啦！我知道这是一个梦！他叹了一口气。 让我快点醒来吧。 …… 墨利斯迷糊地睁开眼睛，怔怔地看着湿透的篝火堆。 洛曼呢？他想。她去哪里了？这里是哪里？ 他冻得打了个哆嗦，这时他才发现衣服已经吸饱水。 发生了什么？ 隆隆作响的巨雷、粗大的闪电、狂风与暴雨解答了他的疑问。 “哗啦啦！”的声音刚传进耳朵，瓢泼的大雨就疯狂地落下。 伴随而来的还有“轰！”的一声巨响。 他回头去看海面，十数米高的浪潮如高墙般窜起，猛地往他夜宿的地方涌来，这一下把他打得飞起，然后被劈脸砸下的海水撞出去。 篝火熄灭，“床”被摧毁。墨利斯迟钝的大脑终于从梦里挣扎醒来。 他第一个反应是杰西卡干的。 “呸！”他吐了一口涌进嘴里来的泥水，朝人鱼少女所在的地方大喊，“杰西卡，你发什么……” 最后一个疯字还没有出口，眼前的景色让他震惊得哑口无言。 …… 你知道什么是深海恐惧吗？ 基调昏暗的深蓝或黑白迷雾般的海水。 渺小的人类与船只，海底里如山般巨大的丑陋的未知生物，以及扑面而来的压抑感与绝望感。他曾经以为这些都是虚构的。 并不是。 …… 眼前的一切告诉他并非幻觉。 第一波海潮将篝火熄灭，把墨利斯捶醒。 巨大的闪电还没有照耀天空的时候，海面上出现了三双巨大无匹的眼睛，它们如同一盏盏巨大的探照灯，散发着昏暗的光穿透迷雾与夜色，无悲无喜地注视着荒岛。 然而，当海啸、雷声、闪电、暴雨、狂风一同前来时。 墨利斯借助闪电一瞬间的光明看见了“它们”的全貌。 一、二、三头巨大的类鲸生物静静地浮在海上。 一只在前，两只在后。墨利斯全部视野被它们占据，他脊背生寒。 它们脸似鲤鱼，巨唇紫须。 体无鳞片，这点与哺乳动物相仿。 说他们类鲸，然而地球上最大的鲸在它们眼中根本就如孩子。 它们仅是浮在海面的部分就近八十米高，墨利斯甚至难以目测它们的身长。 它们通体漆黑，与黑色翻滚的海面融为一体，看起来就像是一座座浮动的山。 “开……玩笑吧？”墨利斯呆愣地看着眼前超脱现实的光景。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脑袋一片空白。这种巨大且未知生物天然的威严，让他张皇失措。 这他妈的狗屎！到底怎么回事儿？！ 墨利斯试图捋清眼下的情况，但他做不到。 荒岛、莱斯特、这些巨兽…… 如同一团乱麻。 又是一道巨大、撕裂天空的闪电劈过。 墨利斯看到巨鲸们藏在海面下的尾部缓缓拍打海水，排开的海啸推动它们往前行进，它们的方向保持一致。 目标显然就是这座荒岛。 猛兽会用爪、牙、嘶吼恫吓敌人，然而这些巨鲸们除了前进之外，就是前进。而它们身前扬起的海潮，又如高墙一般拍击到了岸上。墨利斯又被打翻了。 “这他妈的不科学！”墨利斯浑身湿透。 他爬起来发疯似的大吼：“血肉打造的躯体怎么可能承载得了这种体重！” 巨量的雨水把他的声音掩盖。 下一波潮水又要涌来。他的脑袋乱糟糟的，以至于逃生本能都不起作用。 幸而他最终还是反应过来了，在听到女孩的尖叫声后。 他一瞬间以为那是洛曼，然而那并非洛曼的声音。但这个想法让他心思清明。 “是杰西卡！”他焦急地喊：“你在哪里？！” 墨利斯的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不好的预感，那个善良的人鱼女孩在这场海啸中遭难。 因此当不远处传来不明含义的尖叫时。 他的一颗心沉进了谷底。 …… 幸好杰西卡没事。 墨利斯顶着扑面而来的压力，逆着拍岸的海潮跌跌撞撞地跑，终于找到了吓呆的杰西卡。 女孩儿的尾鳍慌乱地拍打海水，她抱着脑袋惊恐地尖叫。 “没事儿！杰西卡！” 墨利斯淌过齐胸的海水，轻轻握住颤抖的杰西卡的手，就像她当初握住他的手一样。 可守护者与被守护者的身份已经调换了。 不应该，墨利斯疑惑地想： 杰西卡要比我强得多才对。 第五十一章 一起走 - 提瑞尔的黑暗世纪 - 乱的秀才 胸口之下的海水沉重灰暗，且恶意十足。 森寒的意志裹住墨利斯，他仿佛在胶水中行走。 与这种伟力相比，杰西卡掀起海潮时的意志如同草芥。 墨利斯突然明白，为什么她失去了与海洋的联系，还表现得如此不堪。 说穿了，在这种压倒性的力量差距下，掌握同源意志的杰西卡如同蝼蚁。 而且这些……墨利斯抬起头，他的头发被雨水打得湿透，他震撼地看着不断撕裂、不断闪烁的天空。 这些电闪、雷鸣、暴雨与海潮都是它们的力量吗？ 它们能够呼风唤雨？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莫非神明也想干掉我？墨利斯心慌意乱地想。 可他们何必…… 何必这么大费周章？ …… 森寒的意志在水中兴奋地跳跃，在墨利斯的眼中，漆黑的海水也化作凶暴的猛兽。 那片宛如星空的海洋已经不复踪影。 “快走！”墨利斯拽住失去理智的杰西卡，他们不能待在这里。 但是要去哪里呢？ 这些凶兽甚至不必上岸，就能把这座荒岛推平。 而失常的杰西卡一把将墨利斯推开，他差点栽倒进海水里。 而这时，又是一波海潮铺天盖地地砸下，墨利斯慌忙揽住杰西卡，然后将身子抵在礁石上。 先是冲击波的尖啸声炸响，墨利斯一瞬间失聪了，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巨量的海水砸得他脑袋里嗡嗡乱响。他奋力起身，然后回头看过去，三只巨兽不疾不徐，沉默着朝荒岛游来。 海面上一道白线又遥遥地推近，下一波海啸蓄势待发。 杰西卡呢？ 这个人鱼缩在墨利斯的臂间哭泣，似乎失去了求生意志。 在水中墨利斯无处借力，如果杰西卡不肯动弹的话，那他根本没法带走她。 雨水越下越大，海潮已经侵袭了大半片沙滩，海面很快就要浸没到身后的雨林。他们所处的地方已经很危险了。 要让她自己清醒过来，墨利斯意识到这件事。 他将缠在手上的手链解下，五种金属打制成的链条湿漉漉且锈迹斑斑，一块小银牌栓在链条上。 上面雕了一片精细的枫叶。 它是“巫师之证”。 眼下它散发着微弱、摇摇欲坠的光芒，墨利斯将它缠在右手掌上，闭上眼睛，破釜沉舟的意志汹涌袭来。 枫叶散射出柔和的光，纯粹且稳定，就连墨利斯砰砰乱跳的心脏也平静下来。 谢天谢地我还记得这个魔法，墨利斯想。 “杰西卡！”他轻轻摇了摇女孩儿的肩膀，呼唤她的名字。 光芒吸引了她的目光，墨利斯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停止，情绪逐渐稳定。然后他晃了晃手掌，枫叶像蜡烛一样摇曳着光焰。 她重新取回了坚定与勇气，从恐惧中清醒过来。 …… 这个过程并不算短，至少墨利斯已经等不及她自行苏醒了。 当杰西卡睁开眼睛时，眼前是墨利斯焦急的脸。 他抱着她跑上一片泥泞的岸上，她下半身冰冷且美丽的鳞片在惊恐中直立，割开他的手臂。 但他不管不顾地朝丛林里、朝高处跑。 “帮帮忙！杰西卡！”墨利斯只来得及对醒来的她说这一句话，巨大海啸前的冲击波就把两人掀飞了。 先是尖利的啸声，然后是巨大的轰鸣。 再下一瞬间，海水把两人淹没，一切都骤然安静。 墨利斯水性并不好，他在水流里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 可杰西卡有。 在他灌了几口水在水中挣扎时，女孩终于有了动作。 她揽住他的腰，把他的一只手臂挂在肩上。她的尾巴搅动着冲上岸的海水，带着墨利斯飞快地游。 墨利斯透过水中变形的视野看到似缓实快压迫而来的三只巨兽的下半身。 浑浊的海水宛如迷雾，而他们巨型电筒一般的眼睛穿过迷雾。 它们的巨躯宛如航空母舰。而这种血肉生成的巨物外观要比钢铁来得狞猛鲜活。 它们的巨嘴在水面下张开，水流涌进去，墨利斯看到一大排白墙一样的牙齿，以及狰狞残酷的咽喉。 “呼！“墨利斯被杰西卡拉出了水面，冷风和急雨、以及嘈杂的声音轰击他的感官。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大声地问： “这他妈的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他已经顾不上什么风度了。 “我也不知道！我在海里的时候，根本没见到它们！”杰西卡也大声回应，她身上的水珠与雨水难分。 墨利斯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浪费太多时间。他抽空看了一眼在闪电照耀下宛似白昼的大海。然后倒吸了一口凉气！ 三只海兽离他们不足一百米，巨大的、覆盖着坚硬鳞片的面部已经纤毫必现。 它们卷来的大量海水已经开始把海岸线往前推了。 它们要上岸？还是，它们要淹没这里？ 杰西卡动作很快，她一边扯着墨利斯，一边半潜进海水里穿梭。 雨水和海水肆无忌惮地冲刷着墨利斯的身体。杰西卡抓着他，而他浮在水里，呼吸困难，脚尖已经触不到原本的沙地了。 “现在怎么办？“杰西卡紧张地问。 “我要去高的地方，留在这里会死。你呢？“他问杰西卡。杰西卡并非陆地上的人类，她能够在水里生存，她有一线生机。 “我也不能留在水里，海水里到处都是它们的意志。“杰西卡心有余悸，她止不住地喘息，“这种同源的意志会清洗我的灵魂。“ 又一大波的海浪涌来，杰西卡水面下的尾巴猛地一甩，水底漾起的波纹逐渐扩大撞上了上去，硬生生抵消掉一部分的海浪。 比起对抗莉莉丝来说，这次她掀起的海潮虚弱得不值一提。 墨利斯明白了她的意思。 现在这些海水已经如同陆地一样陌生。甚至威胁远胜陆地。 “我们一起走！“墨利斯果断地说，“我背你。“ 杰西卡深深地看了墨利斯一眼，带着他向前游去，她的速度比海岸线推进的速度要快，她把他带到还未被淹没的陆地。 剩下的要靠他了。墨利斯想。 ——————————---------------作者的话----------—————————— 帮朋友推本奇幻：《龙耀圣灵》。 男主名字有点好玩儿，取自莎翁的戏剧。作者是个文青吧（大概）。行文风格繁复华丽。 完全不一样的冒险故事，喜欢的朋友可以去看看！ 第五十二章 它们到底有多少？ - 提瑞尔的黑暗世纪 - 乱的秀才 遍地的泥泞，歪斜生长的护岸杂木被海啸摧毁，一地狼藉。 墨利斯抱着杰西卡往丛林中跑去，左边肩膀撕裂般的痛楚影响他的平衡。 海啸在吞噬他身后的沙岸，墨利斯根本不用回头看，就知道那三只巨兽几乎把整片大海给掀翻了。 海啸袭来时的狂风压倒低矮的灌木，他蹲下身子避免被吹飞，杰西卡绵软的身躯就在怀中。 两人粗重的喘息交错。 丛林变化着诡秘莫测的黑暗，闪电照耀时，白惨惨的树木、枝条都在翻卷，一片黑白浪花在两人头顶上滚过去。 墨利斯的心漏跳一拍。 不能这么进去。他想。 墨利斯蹲下身子，高举缠着手链的右手，狂风扫过他的刘海，枫叶的浮图在银牌上灵动地舒展。 微光亮起。墨利斯口中念出一个艰涩的音节。 一点点的光在他的手指上亮起来，然后“噗！”的一下消失。 杰西卡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不行！”墨利斯愤怒地抓乱头发，厚重湿润的雨水让他烦躁不堪。 再来一次……墨利斯深吸一口气，举起右手。 脑海中的杂乱意志拧成一团，这时他才发现四周的奇迹都被打上了森寒的印记。 他咬紧牙关，微弱的神秘之光亮起，然后点亮一个大的光球，柔和的光芒把四周照亮。 照亮那些翻起的泥土，草的白色根茎，石头，树木，摇摆的枝条与密叶。 黑暗无所遁藏。 这个炫目的光球轻飘飘地落在墨利斯的肩膀上，他低头看到杰西卡苍白的脸，她微微咬着下唇，脑海中又出现了洛曼的影子。 这就是你给我的提示吗？洛曼。我看到了什么？ 墨利斯回头看去。 三只凶兽狞猛狰恶，摇头摆尾地朝荒岛泅来。 …… 墨利斯拼命地往前跑，无人的荒岛丛林茂密，光芒照亮他脚下的路，杰西卡紧紧地搂住他，两人的心跳缠在一起。 这座小岛地势逐渐升高，他们要往最高处跑。 汪洋逐渐蚕食这片土地，墨利斯能够想象得到，整片大海已经成了一锅沸汤，不断地掀起巨浪。 这座荒岛又能撑多久？ 墨利斯在丛林中一脚深一脚浅地前进，身后的海浪仍在不断地拔高，闪电轰鸣，暴雨打得他抬不起头，他的靴子已经满是泥水。 偶有惊恐地动物从他们身边奔跑而过…… 先是奇形怪状的甲虫、飞蚁、蜂群、其次是蜥蜴、蛇、鳄鱼、以及丛林里的一些大型动物。 他被裹挟进了兽潮之中…… 他忘了自己跑了多久，脑袋似乎一直在升温。 光球魔法开始失去了意义，墨利斯慌不择路，有几次都差点直接撞到树上。 在灭顶的灾难下，这座岛上所有的生灵都惊恐万状，处在同一条食物链上的种族并肩奔跑，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奇怪的事了。 墨利斯一脚踩空，差点跌了出去。 他稳住平衡时听到杰西卡在他身后急切地说着什么，但周围的声音嘈杂，他根本没反应过来要去搭理她。 大概是叫我小心脚下吧。他迷迷糊糊地想，脚步却不肯停。 但杰西卡却没放弃，她用力地拍打他的肩，同时大喊墨利斯的名字。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你停下来！你快看身后！“杰西卡说。 墨利斯终于反应过来了。他费劲地站稳脚步，脑袋一阵阵发懵。他用尽全力在丛林里跑了好几十分钟左右，只有这点反应已经算他身体素质不错了。 再看到什么我都不会惊讶了。墨利斯心想。 然后他摇摇晃晃地转过身，抬起头借着微光瞅了一眼。 下一秒他张大了嘴。 …… 海水已经没过了这座小岛。 正确地说，它虽然高过了这座小岛，但小岛的大部分并未被淹没。 以海岛为中心，一个巨大漩涡升起。仿佛岛下边有个无止境的黑洞在抽水。 那些巨量的、海兽掀起的恐怖浪潮全部被挡在漩涡外边，任海面如何拔高，小岛仍旧屹然不动。 而海兽们就在被抬高的海面下方游弋。 刚登场时它们沉默，如同一座漂浮的肉山，而现在它们则狂躁得多，它们张开牙齿，冲着漩涡壁这一头的荒岛发出无声的嚎叫。 它们猛地上浮到海面，又狠狠地窜进水里。而每当它们显露出攻击性时，狂风、暴雨、闪电与海潮就一起大作，声势十足。 可是，它们似乎，并不敢冲出这个漩涡中。 这算什么？出埃及记吗？ 墨利斯有点楞。 什么样的力量…… 能够把这些航母般的巨兽挡在外边？ 神明……吗？ …… 杰西卡轻轻地戳了墨利斯一下，女孩儿慌张地说：“它们，到底有几个？” 什么意思？不是三……墨利斯还没把这句话说出来。 不对！不止三头！ 第四头海兽从视野的盲区游了进来，与之前的三头一齐摆尾、游弋、咧嘴示威。 也许不止…… 墨利斯猛地想到了这种可能，一股寒恻恻的感觉铺满他的脊背。 他有方法证明这种猜想。 他从口袋里取出那只失去魔力的，粗糙的树叶鸟。他再次振作起意志，乞求奇迹。降临的力量穿过漩涡，微弱的魔法刻印进了小鸟的身体里。 他轻轻地把它抛起，小鸟就打着旋儿飞上了天空。 笼罩荒岛的迷雾已经在狂风暴雨下消失，他试图再次探查这里。 小鸟在天空俯瞰整座荒岛。 夜色的缘故仅能看到岛上被植被覆盖，而岛的中心处似乎被削掉了半截，呈现出不同的颜色。 墨利斯耐心地命令小鸟在天空盘旋，等待雷声炸起。 此起彼伏的炸雷间隙很短，而当一个如蛛网似的闪电覆盖半个天空。 他终于借着亮光看到了它们的数量。 不止五只，也不止六只！ 墨利斯看到十多头庞大无匹的类鲸生物在荒岛四周快速游动，它们藏在海面下此起彼伏，偶尔只剩阴影，偶尔又浮起背鳍。 他们——墨利斯、杰西卡与这座岛彻彻底底地被包围了！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墨利斯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第五十三章 对谁说话 - 提瑞尔的黑暗世纪 - 乱的秀才 迷雾消失，岛屿显出身形。 “再高一些。”墨利斯哑着嗓子说。盘旋的小鸟猛然振翅高飞，但很快又力不从心地跌落下来。 他的神秘被疾风骤雨侵蚀，现在的高度已经是这只小鸟的极限。 他能感受到森寒的恶意在扫视他，与海水里跳跃的意志如出一辙。 这些凶兽已经发现他们了。 墨利斯确定，只要它们愿意，这个虚假的灵魂随时会被毁灭。 它们亦可以通过这只小鸟来毁灭他。 但它们没有这么做。 很好，这些家伙的目标不是我。墨利斯松了一口气。 那么，这座海岛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值得这些海中的异兽如此大张旗鼓？ 墨利斯借着小鸟的视野俯瞰荒岛。 它狭长如臂，白色的沙岸围成一圈，笼住中间的雨林。 夜色中只有一片翠绿，一条灰色的河流蜿蜒横断整片岛屿。 没有什么特别的。 我什么都没看到，洛曼。墨利斯无奈地想。 你到底想要告诉我什么？ …… 周围的海域在沸响，十数头凶兽暴躁地游弋，它们与这个突如其来的漩涡纠缠不休，丝毫不肯后退。 墨利斯看的分明，这些凶兽并非兴之所致来此地呼风唤雨撒泼，它们的目标就是这座海岛，若不是漩涡阻拦，它们必然一头扎进岸上。 至于这些巨物能否两栖？墨利斯不信它们除了呼风唤雨之外没有别的神异。 种种谜团在墨利斯心中郁结。他们现在在半山腰上，他低头往来时的兽径看去，一片漆黑，偶尔在闪电中耀出白惨惨的光。 而那些侵过来的海潮，已经完完全全退下去了。 这里，暂时安全了。 “现在怎么办？这个漩涡……能撑多久？”杰西卡忐忑地问，她看出来海兽们陷入了一个僵局，这让她心头稍安。 然而这是她第一次深入丛林中，踏入陌生的土地与失去和海洋的联系让她惶恐不安，她紧紧地搂着墨利斯的脖子，不自觉吐气如兰。 “也许能撑很久，我猜。” 墨利斯精疲力尽地说，“休息一下。看样子它们上不来了。” 抱着一个人在连山路都不算的兽径上狂奔，一路提心吊胆，他的骨头都快散了架，现在就算那些凶兽一口把它吞了他也迈不动步子。 而他正准备把女孩儿放下，方反应过来她下身一条鱼尾，在这荆棘丛生、怪石满地的山上根本立不住脚，他想了想，干脆不放手了，女孩儿柔若无骨，根本来不及抗议。 他就随意靠着一株参天大树，枕着满怀的温香睡着了。 这算是耍流氓吧。他苦笑着想，好像我以前也做过这种事儿，都快记不住了。 …… 它发生在二十三年前了。 以七月的天气来说，那个晚上凉快得不合常理。 夜风吹过的时候，墨菲替洛曼梳笼秀发，然后把她卫衣的帽子翻过来，盖住洛曼秀气的额头，再把她的衣领拉高。 他很有耐心地做这些。 毕竟随着高考结束，原本许多需要遮遮掩掩的感情都可以大白于天下。 租来的大巴颠簸过村庄的小路时，沿路都是海腥的味道，体弱的洛曼就一直晕车。 正因为如此，他才带着她远离那些因摆脱学习而躁动不已的朋友，躲来这里升起一小丛篝火，陪着她看看月亮。 他的心也在躁动不已。 这里是浪漫的大海啊，还是浪漫的夜晚，又是浪漫的两个人，他忍不住想。 没人注意到我们，那些损友也打过招呼了。 他看向洛曼，昏暗的火光让他的心情雀跃。 洛曼有所感应，她也回过头来，她清澈的眼珠子倒映着两团小小火焰。 她朝他眨眨眼睛，火焰一明一灭，墨菲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 女孩儿轻声在他耳边说：“老实说，我觉得你想亲亲我。” 心中的欲望被喜欢的女孩说中，墨菲的脸一下子烧得烫红。 他讷讷地回应：“你别乱说……” 但是没等他说完，洛曼就抢先道：“我晕得厉害，如你所愿了对不对？” 他下意识地点点头，然后赶紧摇头。 洛曼憋着坏笑，轻轻地锤了一下他的胸膛。 她没有很抗拒，墨菲难得聪明了一回。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掌，把女孩儿拉到自己的怀里，然后低下头索吻。 “不行！”她拦住他，认真地说：“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这就是答应了。墨菲想。 于是他欣喜地说：“那你快问。” “你告诉我……” “你看到了什么？” …… 眼前的世界在旋转，一声短促的炸响将墨利斯惊醒。 他下意识地抬头，却发现杰西卡惊恐地看着远处。 “它们会说话。”她说。 会说话有什么稀奇的，这些凶兽的智慧不在人类之下。墨利斯想。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然后他也张大了嘴。 不间断的闪电中，这些凶兽在天空一样的海水里张开巨口，它们齐声嘶吼。这与它们之前在海水里无声的咆哮不同，不断的巨响从它们嘴里，穿过海水与漩涡，真真切切地轰炸进了墨利斯的耳朵！ 弗伦大陆上的任何一种语言都是表音文字，有别于前世的汉语。比如纳瓦尔王国语，发音仅由组成的字母一一对应，单调又乏味。 而杰西卡的语言明显是另一种极端，它有繁复精巧的发音，话语的结尾如同朗诵，如同歌唱，奢华且丰富。像是有镂空的雕花与浮图的古老家具。 而除去这些，墨利斯还知道另外一种语言，施法者称他为“灵魂之语”，那是独属于施法者的，独属于那些有古老传承的施法者的语言。 它只有十个音节，却晦涩难懂，它能激活墨利斯所知道的所有依靠咒语的魔法。它的存在就象征着魔法本身。它每个音节都囊括着无穷无尽的定义，甚至包括众神完整的名讳…… 可是，为什么这些海兽也掌握了？ 它们的滚滚而来，如同天雷炸响的语言就近似于此，但这些音节明显超出十个。 从施法者的角度来看，即是这些海兽能够施展的魔法种类远远超出墨利斯所知道的量。 甚至，超过弗伦大陆现存的量！ 那它们的这些话又是对谁说的呢？谁有资格承受这种对话？ 那个自称莱斯特的神灵吗？ 像我这种现充果然不适合写小说。 - 提瑞尔的黑暗世纪 - 乱的秀才 如题，我又要断更了。你们懂的，今晚的月色很美。《提瑞尔的黑暗世纪》像我这种现充果然不适合写小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单章之又见单章 - 提瑞尔的黑暗世纪 - 乱的秀才 “庸俗且毫无激情实是生活的常态。即使如此，床单也要一个周洗一次。” 哪有什么借口，说白了就是没有写作的激情罢了。 老实说，这部小说之前我只写过一万字以内的短篇，所以之后的剧情我不知道怎么写了。 本来想玩个失踪，结果有人在龙空推我的书，断更4天收藏一直在涨。 嗯，可他说得不对，这本书连高开都没有，并且还在一直低走。 我也想写贵族倾轧啊，我也想写争权夺利啊，我也想描写低魔世界的种田攀科技或是拿到一块小领地老老实实的当领主。 多好的剧情啊，可是笔力不行，生活阅历又不够，我也没什么办法。 更了几个单章在作品相关，一篇散文，两篇LOL同人，不玩LOL的不用看了。 嗯，散文也写得很烂。 写小说死路一条！奉劝诸君不要踏上这种不归路。 至于这本书会不会太监？你问我，我也不知道。 反正今天不想码字，明天不想码字，至于后天…… 后天的事是后天的事啊。《提瑞尔的黑暗世纪》单章之又见单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