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退婚风波 - 既见公主 - 姜宣 昆仑山脉风凉山 高耸入云的山巅之上,汇集了千万年天地灵气,滋养了从洪荒至现今无数的神仙精怪,同时,靠着这先天的灵气,风凉山上也诞生了一处神脉凤族。 与太微玉清境的应龙族、涂山的九尾狐族并列为三大神脉,掌管三界规则与气运,凌驾众神之上,贵不可言。 与往日的安静祥和不同,今日的风凉山发生了些许变化,此变化也搅乱了山中众仙妖精怪的日常修炼。 山巅深处,一颗巨大的桑树伫立在双生湖边,这是一棵修炼千年的树灵,年复一年的吸收山中丰沛的先天灵气,又得到神湖双生的滋养,灵气越发古朴磅礴,年岁和修为不仅是精怪中的佼佼者,甚至超过了风凉山主人凤凰一族中的年幼一辈。 此时,老桑树正激情满满的抖着枝丫吹嘘着他以往的光辉事迹,说到兴奋处整棵树都在哗哗的颤动,连往日抠搜着舍不得送人的桑葚都啪啪掉在草里,此时有些滑头小精怪便伺机而动,把桑果全都藏在怀里,心道:千年的桑树结出的果儿一颗可增加五十年功力呢!赚大了,赚大了。 正当老桑树说到五百年前自己如何靠一树之力挡住魔族进犯时,一只黄鹂鸟跌跌撞撞飞到他的枝丫上,气愤嚷道:“气死本仙鸟了,本仙鸟要和那帮臭狐狸决斗!”一边说着一边煽动她的羽翅,一副骂架的姿态。 众精怪闻言,顿时好奇了起来,一个接一个凑近了来,老桑树朔望则不以为意,在他看来,小黄鹂鸟婴婴肯定又是为了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琐事而烦恼,但还是像往常一样询问:“又怎么了婴婴,是不是你那小情郎又拒绝你了?” 活脱脱调侃的情态,若是往常婴婴绝对要不依,可此次她没有回嘴,而是正色道:“那涂山狐族的公子当着我们陛下的面退了与五公主的婚事,真的太过分了!” “什么!” “岂有此理” “涂山怎能如此任意妄为” “那公主如何?”…… 顿时就像炸开了锅,精怪们议论纷纷,个满脸气愤,仿佛是他们受到了折辱。 “不过五公主寻找灵宝还未归来,还不知此事。”黄鹂鸟婴婴凝重的说道。 不多时,风凉上下便传遍了五公主被退婚一事,各路精怪皆私下悄悄讨论,激烈无比,无不怒骂那涂山狐狸,一时风波难息。 说到我们今天的正主五公主,正毫不知情的从九重天飞回,只见风凉山结界大开,光影浮动,一只略带金光的青羽凤凰降落在梧桐林深处,发出明亮悦耳的凤鸣,扩散百里,青凤落地立即化身青裙少女,容似天边之明月,眉若远山之黛,双眸澄澈如不周山上的冰雪,灼灼其华,神女在世。 少女轻拢被吹乱的青丝,有些无精打采,因为她花了将近一月时间外出,就是为了给即将过生辰的二哥找寻千年石髓铸剑,二哥好战,勇猛不可匹敌,喜爱神兵仙器,但是常叹息得不到一件合心意的武器,于是风采采一直想为二哥铸一把可心的灵剑,便整日在三界徘徊,以求找到千年石髓,可还是无功而返。 刚释放归来的鸣叫,不知为何,风采采感受到一丝与往日不同的不寻常,她疾步穿过火红的梧桐树林,来到了主殿桐华,缓步进入,见到了主位上父帝与长姐和几位弟妹一脸菜色,或愤慨或冷漠,等采采一来,凤帝以为少女已知道了那件事,拉着她的手抚慰道:“我儿莫要伤心,一个狐狸崽子而已,不要便不要,谁稀罕了去!咱再找一个好的!”凤帝一开口,身旁兄弟姊妹皆七嘴八舌的附和道,场景一时有些凌乱。风采采立于其中,有些发懵,哭笑不得,轻笑着回道:“你们今儿是疯魔了吗?何故说这些奇怪的话?没头没尾的,倒叫我听不懂了!”眉眼弯弯,煞是可爱。 “倒也是的,父帝,你们都没说原委便这副情态,采采能知道为什么吗?”长姐风雅撇了撇嘴,清淡的目光扫在少女皎美的面颊上,缓缓道来:“今日涂山那位公子来与你退亲,你不在,我们便替你做主退了这门亲,望你莫要难过。” 噢,是了,风采采想到小时候是有那么一门亲事,只是谁也没见过谁,没有任何感情,这么多年过去差点都忘记了,这对于采采来说其实没有令她太难过,只是有些气愤那涂山狐族如此不顾及我凤族颜面,让我凤族颜面扫地。 想到此,风采采翻了个白眼淡淡的说道:“父帝不必为此事挂忧,我本无意狐族那位,退了也无妨,可他到底伤了我凤族颜面,该略施小惩,以正我族威严才是。” 凤帝听罢,喜上眉梢,说道:“正是如此,那小狐狸崽子今日只身前来退婚,肯定没敢告诉他爹,待我修书一封,看那小崽子如何被罚!”就像个孩童一样,凤帝哈哈大笑着跑出内殿,又恢复了往日的嬉皮笑脸。 “五姐姐果真不在意?”幺弟扶桑担忧的望着采采,七八岁的小凤凰目光冷然,仿佛若采采应是他便要做什么似的,风采采怕这个九弟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连忙掐着他粉嫩圆润的小脸说:“扶桑觉得五姐会喜欢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吗?可别小看了你五姐姐我!”俏皮的眨了眨眼睛,不在意的说道。 安慰了父帝众人,风采采回到自己的小屋,褪去衣衫,喝下一大杯桑葚酒,直叹一声舒坦,合眼之前想着:恐怕明日那两个脾气最暴烈的二哥三姐要回来为我抱不平了,还要想想如何稳住他们的火气,想着又无奈又愉悦,风采采露出了微甜的笑意,伴着梧桐树叶的沙沙声进入了梦乡。月光的清辉洒落在风采采的侧脸,清雅而圣洁。 第二章 凤育九雏 - 既见公主 - 姜宣 一夜好梦 温暖的阳光投射在重重叠叠的梧桐树林中,穿过火红的树叶,洒在整座山脉。 床榻上,酣睡的美丽少女逐渐苏醒,睁开了朦胧的水眸,缓慢而优雅的伸了一个懒腰,微风袭来,三千青丝随风而动,更显风采采清丽动人。风采采卧榻靠近窗户,伸出素手径直打开了窗户,后懒懒的斜靠在窗沿,撑着脸颊缓和晨起的懒散。 “五公主,五公主!”突然听到一阵清脆的叫喊声,她立即转头看向来声处,只见小黄鹂婴婴爪子里勾着一个带着晨露的浆果奋力向她飞来,看上去马上就要掉在地上似的,风采采莞尔一笑,一挥衣袖连鸟带果一同招了过来,落在手边。 “这不是我们可爱的婴婴吗,一大清早的就拿吃的来看我,让本殿好生感动。”风采采点了点胖乎乎的鸟头打趣道。 “那是当然,采采公主可是婴婴最喜欢的人,一听公主回来了,我就立马来了。”黄鹂鸟兴高采烈的说,“瞧!这是我刚刚去山顶处给公主采的赤灵果,一定很好吃!”婴婴献宝似的将果子推给风采采,可爱极了。风采采也是极喜欢模样可爱的妖兽精灵的,又揉了揉鸟肚子。揉罢,准备起身,正在此时,山脉上空又是结界大开,两只火红的凤凰飞驰而下,声势浩大,仿佛要燃尽世间万物。 那两只凤凰便是风采采的二哥与三姐,风炽与风烟,是风凉山的二殿下与三公主,要说九人中最火爆的,当属二人,这次他们疼爱的五妹被退婚,少不了要闹一场。风采采见状,赶忙马不停蹄的运转神力迎了上去。 “二哥与三姐怎的回来的如此之快,还是一同回来的,莫不是一同去游山玩水了?怎的也不带上我?”风采采笑颜如花对二人说道。二殿下风炽,一身玄色衣衫,袖口衣边皆绣有金色祥云,凤眸微眯,肃杀凌厉,尽管面带不愉也俊朗非凡;而旁边的女子一身大红色裙衫,长发微曲,头戴金冠,眼波流转,娇艳妩媚,犹如红莲女神降世,不可方物。三界神仙都说九尾狐族貌美,三界众生无可匹敌,其实不然,凤凰一族也是顶顶美貌,无可比拟,只不过是凤族居于昆仑山脉,隐于三界,众仙难以涉足,因此未见天颜。 此时三公主风烟怒目圆睁,愠怒道:“我说五妹,你还能笑出来,被退婚很舒坦吗?真是没见过你这样的,傻瓜一个!” “有你这样说自家妹妹的吗,要骂也是骂那涂山小崽子,竟敢主动退婚,太不把我族放在眼里了,若是我在,定要他好看!”看着哥哥姐姐如此为自己抱不平,采采半是无奈半是开心,自家哥哥姐姐的脾气,当然知道,风采采连忙上前按住两人道:“二哥三姐消消气吧,反正采采也不喜欢那涂九晏,退了也好,说不定能遇到更好的,况且,听说那狐狸是只身来退婚,也没有征得狐帝同意,回去以后还不知道受什么罪呢,何劳我们去修理他。” 风烟越听越发觉得有理,高兴的直击掌,转了转明眸朝风采采说道:“这么说五妹与应龙族小太子的姻缘倒是没有阻碍了,哈哈哈!”听到此言语,顿是亲兄弟姐妹也不由得白了风烟一眼,真真是乱牵红线。 寒暄过后,三人去把正在睡觉的老七风百灵搅醒,拉着他去看凤帝与凤后。当然,凤凰九子不止提到的几人,还有最喜爱金钱宝石的老四风景云、最善音律的七妹风百灵、喜好炼药救人的老八风辰良。只是如今在家的只有六人,风景云抽风似的去了人间,美其名曰体验生活,其实就是在人间做起了皇商,收藏他最爱的珍宝去了;老六人如其名,容颜惊艳绝伦,一天要照数遍镜子,对容颜比女子都要爱惜,可不是,如今又去了南海想向鲛人族打探变美的秘法,也不在家中;而那位喜好炼药的老八则四海八荒的去寻找仙草炼药,自是不在昆仑。 凤育九雏,各有不同,但皆有不凡之貌,通天之能,是为三界一大佳话。 第三章 被贬下界 - 既见公主 - 姜宣 话说涂山那边,狐帝惬意的躺在桃枝上,酒酣过半,晕晕乎乎,元神好似云游天外,正半醉半醒中,眼前结界撕裂开来,一只信鹤飞到他面前前,“咦?”狐帝咕哝了一声,不想此时有人传书与他,心下认为是不是那混世魔王又闯祸了,气归气,还是接住了信鹤,信鹤落与手上化作了锦帛,只有潦潦数行字: 百年未见,君可安好?今日君爱子上我风凉,退与我五女之婚事,虽小女不较,但我族并非可欺之辈,望君明意,予我族交代。 落款:风羡 好似一阵凉风吹过,从头凉到尾,若是原型,恐怕连狐狸毛都要竖起来了,“孽畜!”心下酒醒了大半,狐帝一声怒吼,面容铁青,不复先前的仙风道骨,飘然俊逸。狐帝飞身下树,抖落一地桃花,发现涂山境内并无那孽畜气息,便祭出玄冰镜探寻其踪迹。 玄冰镜得狐帝灵力启动,开始嗡嗡作响,投射出那孽障所在之地,看到镜中人,狐帝冷笑一声道:“还挺会跑,以为跑到人间我就不知道了吗!”说罢一个挥袖消失在原地。 狐帝一路上脑中思绪混乱,气那胆大包天的孽障,凤族又不是什么弱族小部,当年他见风采采脱俗可爱便求为自家儿媳,却不想涂九晏如此恣意妄为,把这桩绝好的婚事说丢就丢,可真是要气死他这把老骨头了!看老子找到他把他一顿好打! 人间,帝都,正逢上元灯节,整条街道灯火通明,熙熙攘攘,两旁尽是小摊生意,人群中尽是心照不宣的年轻公子小姐,才子佳人,暗送秋波,你侬我侬,好不热闹。 画面一转,城中最为高耸繁华的望月酒楼屋顶上,一位少年斜靠在屋顶脊梁上,长眉如剑,眼似桃花,樱唇饱满,不点而朱,目光流转间仿佛坠满了满天星光,璀璨夺目,很难想象一个男子能有如此精致艳丽的容貌,若是凤族的风颜在,定要与他一争高下。 白衣少年此时正无聊的紧,时不时用法术戏弄下面的年轻男女,仿佛看到他们接连出丑是多么有意思的事似的!“无趣无趣,这些凡人也是忒胆小了,作弄一下就吓跑了!”“也不知道老头子什么时候过来揍我,算算时间他也应该知道我退婚的事了,怎么还不来,等的小爷我腿都酸了!”做势要起来捶腿。 “如你所愿,你爹我来了!”只听一阵浑厚的嗓音传来,涂九晏周边天旋地转,场境大变,竟是狐帝施展了乾坤世界一法术,将两人带入其中,涂九晏早有准备,席地坐下,丝毫没有惧色,墨发飘扬,越发称的脸庞白净如玉,烨烨生辉。 可惜了一张好面皮。狐帝暗暗道,“你倒是敢做敢当,没想着逃跑啊?”狐帝悠悠的说。“那是自然,我哪能逃脱你的追踪,今天要打便打,我不还手,先说好了,打完后这件事就算了结了,以后休要再提!”涂九晏立起了身子,活动起了筋骨,满不在乎的说。 “噢?你的意思是你毫无悔意,也不打算去给凤族道歉喽?”狐帝忽的沉静了下来,眯了眯那双与涂九晏相似的桃花眼说道,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你做梦去吧老头,要去你去,我是不去,咱涂山又不是惧怕他们凤族,何必道歉!”涂九晏抱胸桀骜的说道。 狐帝瞅着儿子毒舌的损样,终于忍不住出手了,不过不是像往常一样拿鞭子抽他,而是用定身术定住了他,“这次又要来什么花样啊老头子,居然这么会玩~”,对于涂九晏的话狐帝不甚理会,接着以灵力为刃,割破自己的手指,使其精血画就一幅晦涩难懂的符文,金光流动,玄奥无比。 目睹了狐帝此举,涂九晏不知为何感受到一丝危机,但是为时已晚,他全身动弹不得,只能看着那符文侵入他的身体,化为虚无,不多时,他感受到了自己逐渐流失的法力与渐渐缩小的身体,此时他明白了,这是他们狐族秘技锁灵印,顾名思义,可以封印周身灵力,同时将受印者变回小时候。 涂九晏气急败坏却对自己的境况无能为力,只能用欲喷火的眼眸盯着狐帝,狐帝看着这个混世魔王儿子吃瘪,朗声大笑道:“既然你觉得以往的教训不过尔尔,那这次就来个有意思的,封住你的全身灵力,把你扔在凡间,看你能坚持几时?”接着又拿出来一块玉简,道:“你要是什么时候愿意去给凤族道歉,就捏碎这玉简,我自来接你。”听完此话,涂九晏急欲反驳,一道神光包裹他将他带往人间,犹如天外陨石,绚烂璀璨,悄悄落于人界一处山脉中,神不知鬼不觉。 就这样,涂九晏艰难的日子开始了,但是他也没有料到在这次落难中使得他遇到了让他一生追逐的人,若干年后每每想起,都庆幸当年老爹将他打下了人间,遇见那个本该无缘的人。 第四章 灵兽雪黎 - 既见公主 - 姜宣 这几日风采采过的甚是舒心,每日躺在自己的小屋里睡到自然醒,吃着七妹百灵做的珍馐,时不时与二哥切磋术法,听三姐闯荡三界的趣事,尤其是她的丰富情史…… 三公主风烟风流不羁,爱好男色,三界皆知,再加上三公主艳丽多姿,不可方物,多年来也俘获不少上仙星君的少男心,可风烟并非长情之人,时日一久便腻味了,便动手斩断当下姻缘,引得对方怨恨满怀,痴情妄缠。父帝每每因为这事训斥三公主,可效果微乎其微,三姐过后依旧我行我素,潇洒快活。 想到这,风采采微微一笑,明眸弯弯,酒窝浅浅,煞是可爱。她起身走出屋门,准备向众人辞行,眼看着二哥诞辰即将到来,自己要寻找的千年石髓还杳无音信,不由得有些心急,于是乎准备出山再寻找一番。不曾想刚走出林子边看见二哥迎面走来,“采采勿走,二哥正要找你。”黑衣青年迎风而来,发丝散乱,略带薄汗,想来是去林子里修炼剑法去了,“二哥赶的好巧,我正要去找你们,今日我打算出山寻找灵宝。”风采采一边笑道一边用衣袖擦去男子额头上的汗珠,还未触及额头便被二哥挡下,“汗怪脏的,莫要碰,再污了你的流仙裙!” 风采采听了无奈作罢,虽这哥哥脾气火爆,但对家里姐妹都是极好的,从不责难,处处维护,自打小时候就是这样,带弟妹溜出去玩耍,出了事也是一马当先,牢牢护住我们。 “既然二哥来了我就不去找父帝三姐他们了,你替我带个口信说我出山了,让他们勿念。”风采采说完便抬步要走,风炽忽的轻轻扯住了她,“采采稍等,前段时间二哥得了个好玩意,突然想起来这个予你正好!”采采转过身,好奇的哦了一声,想观此物为何。 风炽伸手一招,光华运转,掌心多了个锦囊宝袋,而此时这袋子里似有活物,在袋子里上窜下跳,很不安分,“打开看看,”风炽献宝似的说,风采采一脸狐疑,但是耐不住好奇打开了袋子。 映入眼帘的是一团毛茸茸的小球,像猫鼬但是又十分娇小,不及二哥手掌大,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瞅着你,还有四个粉红的小爪子。风采采一见便喜欢的不行,她一直都喜爱这样可爱的小灵兽,总是想着什么时候能有一个,如今可算是如愿了。 “谢谢二哥,妹妹对这小兽很是喜欢,如今就算是你不给我我也是不依的!”风采采双眸烨烨生辉,眉梢带喜,欢快的对风炽说道。 “喜欢便好,这是我前段时间在九黎山发现的一只月狸,父母皆被天敌杀死,无处可去,我便带它回来了,正巧你要寻灵宝,这小家伙虽年幼,但也是会的,你可带上它。 “那可真是谢谢二哥了。”风采采看向那月狸,小小的一团在哥哥手上抖作一团,看来哥哥没少吓它,她叹了口气从二哥手上接过月狸,怕是知道自己要换主人了,小团子开心的不得了,嗖的一声窜到风采采怀里,逗的她笑个不停,犹如银铃作响,清脆悦耳,眼观此景,风炽都要被那月狸气笑了,一挥衣袖消失在了原地。 风采采止住笑,将月狸举起端详了片刻道:“你全身雪白又是月狸,就叫雪梨吧!”风采采立即给了小团子一个名字,好似听懂了一般,小团子将毛茸茸的小脸在风采采手上蹭了蹭。逗完雪梨,风采采心道该启程了,一声凤鸣,召唤了一只鸾鸟,飞身上背,向昆仑山外飞驰而去。 此次寻找石髓,她将地点换成了人界,魔界神界以往都去找过,却无功而返,这次或许会在人界有所收获,毕竟人界也是有仙脉神址的。风采采所认为的确实无错,只不过这“收获”不同以往…… 第五章 惊鸿初见 - 既见公主 - 姜宣 人界,落伽山 坐落于皇城西北部,落伽山却是一处人迹罕至的荒山,因为根据山下的村民传言说这是一座妖异的山,村民上山有去无回,就算是或者回来了也只剩下半条命,据保全了小命的人说在山里看见了妖魔,专食人血肉,吸人精魄,一来二往,此山便成了无人敢踏足的妖山。 此时此刻,一个五六岁的小娃娃奋力穿梭在落伽山的灌木丛中,因为身量较小,雪白精致的小脸上被经过的树枝草叶划出了一道道伤痕,时不时还会被地上的藤条绊倒,弄得浑身脏兮兮的,整个人显得十分狼狈,但是小男孩没有停下脚步,仍然气喘吁吁的往前跑,一刻也不敢停下,因为他身后的树叶沙沙作响,枝叶不停抖动,有的甚至直接倒下,仿佛有人在身后追逐,可是,被誉为妖山的落伽山怎么平白无故的有人呢?只间灌木丛被拨开,一只通体棕红的野猪出现在视野中,怕是也追了很久,这只野猪浑身散发着怒火,誓死要干掉前面的猎物。 小男孩暗道一声不好,自己如今这副小身板怕是跑不动了,要想甩掉这个蠢物只能智取,于是计上心来,环顾四周,发现左前方有棵不高不矮的小树,大概衡量了一下觉得自己可以爬上去,一咬牙用完吃奶的力气往树上爬去,大概是危难之中发挥了潜力,小男孩噔噔两下爬到了顶端树杈,完毕后,小男孩紧紧抱着树干不动,用手擦了擦汗,小嘴急促的喘了口气,“真他大爷的倒霉,碰上这么个蠢物,一直追老子,真是要死,亏的我机灵!” 树下,野猪发现自己辛苦追的猎物居然上了树,愤怒的发出一声吼叫,在树下剁了几下蹄子就开始撞树,妄图把树撞断或者把猎物撞下来,身形壮硕的野猪一下下碰上去,小树的树叶簌簌而下,树干开始颤抖,“不是吧,你这蠢物不至于这么刚吧!”说罢真怕自己掉下来赶紧牢牢抱住树干,小脸微皱,甚是担忧。但是值得高兴的是树虽矮小但胜在结实,树下野猪发了半天狂也没有使得小树折断。见此情景,男孩长叹了口气,终于放心了下来,心道那蠢物该走了吧!只见那野猪果然停下了动作,但却并没有离开,而是转了转它的小眼睛,往地上一卧,摆了个舒坦的姿势,看样子要守株待兔了…… “我去,老兄要不要这么狠,都不给我留后路的吗?你就不能换口肉吃吗?偏偏追着我不放!”男孩黑着小脸,要不是自己中了锁灵印,这样的蠢物也敢来欺我!可是现在生生摆在面前,他总是万般不能接受此刻的自己也没有办法。“嘿嘿嘿,吾儿最近还好吗,有没有回心转意啊,要是想通了为父带你去风凉山。”正在男孩苦苦气愤时,面前光影浮动,狐帝元神乍现,一声得意的奸笑溢出,和蔼的询问男孩。 不错,这个五六岁的男孩正是那前几天被打下人界的涂九晏,自他落在落伽山,经常碰到野兽袭击,甚至深处还有妖兽出没,每天不仅活的胆战心惊,而且还饿着肚子,只能待安全之时出去寻些野果子饱腹,以致最近他都觉得自己瘦了,的确,失去了灵力,涂九晏不能辟谷,就必须靠凡物充饥,可是一连几天没有正经东西吃,他脸颊都有些凹陷,不过更显惹人怜爱。他堂堂狐族嫡系,五百年从来没这么憋屈过,现在都拜那公主所赐,不由得更加排斥,听闻自家老头子的话,气的不假思索的回绝了,“别白费口舌了,我死了都不去!” 涂九晏恨恨的想着,不由自主回忆起总角之时第一次跟随父帝去风凉山拜访,自己与那六殿下发生矛盾大打出手,那风颜不敌他便去叫他那五姐帮衬,涂九晏很丢脸的被风采采给打了原型,虽然是无心之失,事后凤族也道了歉,可是这事就如同一个钉子钉在他心里,相当耻辱。 是以他一直不愿意这门婚事,抗拒不休,最终趁狐帝不在偷偷去风凉退婚。 狐帝闻言,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但也不急,悠哉的闪身回去了,独留涂九晏与野猪大眼瞪小眼。 风采采这边正悠哉的乘着青鸾鸟在人间上空飞翔,是不是摸一摸怀中刚得的小团子,正想着去哪里寻找石髓,不曾想怀里的小团子突然叽叽叫了几声脱离风采采掌控冲下鸟背,如一颗流星直直飙进了下界山脉。巧不巧的是,此山为落伽山。 风采采在鸟背上一个愣神不察小团子掉入山里,忙御风而下,期望追上它。 一阵追赶,青衣少女翩然而下,落于杂草丛生的荒山中,山中众妖兽感知后深知是上神驾临,不敢妄动。少女疾步而驰,终于在一处灵果处发现了雪梨,此灵果名唤月下酌,吸收月之精华而生长,五十年一成熟,通体泛紫,晶莹剔透,若有灵气环绕,是月狸族最喜爱的果实,也不怪雪梨直接冲了下来,紧紧攀附在果子上风采采苦笑不得,竟是在此处碰到此果,先下此景,风采采也不急着离开,总归是自家灵兽,吃饱了再走也不迟。 于是要席地而坐,静待雪梨,不料耳边传来一阵野兽嘶鸣声,仿若在攻击什么,本来也不该有什么兴趣,可觉得雪梨好似需要不少时间,便寻思着打发时间,转身向声音源处走去。 那头,涂九晏肚子饿得咕咕叫,怒视下面的野猪,不曾想那蠢物如此有耐心,直等到暮色降临,心下十分不耐,刚要破口大骂,余光处出现一青衣少女,清雅绝伦,如明月相照,正忍俊不禁的看着它,涂九晏突然间呆住了,少女身后满天霞光,映衬的她如同九天神袛,伫立于此,涂九晏觉得她生的比自己的姐姐涂净梵还要好看,眉眼好似都依着他的心意而长,不偏不倚。 风采采拨开树丛后看见了一幅让她忍俊不禁的画面,一个小男娃瑟瑟发抖的扒在树上,可怜兮兮,树下一只看起来憨憨的野猪严阵以待,上下僵持,谁也不让谁。虽此景看起来男孩很是让人同情,可在风采采看来也十分有趣,让她禁不住想要捂嘴窃笑,结果男孩就看见了青衣少女睫毛弯弯,睫毛下的琉璃眼眸笑意盎然,如同泉水涟漪,灵动无比。 第六章 求姐姐救我 - 既见公主 - 姜宣 涂九晏上一秒还沉浸在少女的万千风华中,下一秒看见了少女对他的“嘲笑”,当下抿住了嘴,脸黑了下来,他涂九晏游戏三界,可从没在任何人面前丢过脸(小时候被风家姐弟打除外),如今在一个姑娘面前尤其是刚刚还令他怦然心动的姑娘面前丢脸,叫他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涂九晏的心情立即不好了。 等风采采笑罢后,自然也瞅到了树上男娃的尴尬涩然,顿时有些歉然,没想到这么小的男娃娃也会尴尬害羞啊。她以前从未见过人类幼崽,今个头回见有些稀奇,心下觉得挺可爱的。于是止住笑,纤足轻点,裙带飞扬,飞身上前在涂九晏愕然的神色中将他一把抱住,飘然落地。 而树下那只野猪尚且有些灵智,察觉少女不似那个小家伙那般弱小,反而强大如斯,顿时掉头就跑,肥胖的身体横冲直撞的钻入了树林深处,沿途带起一地尘土。 涂九晏发愣的靠在风采采怀里,狐生受到了一波又一波冲击,头顶上方传来一阵似兰非兰的幽幽清香,引得他头脑有些迷糊;散落在肩膀处的青丝被风吹动不停拂过他的脸颊;更甚者,他白胖的小手好似搭在了不知什么地方,触感有些奇怪,待到涂九晏明白那为何物后,耳尖迅速泛红,并迅速蔓延到脖子和精致的小脸,犹如此时天边的晚霞;让他顿时不知所措。 风采采将男娃带下来后发现他满脸通红、不知所措的可爱模样,顿时笑的花枝乱颤道:“人类竟是如此容易害羞吗?一个小小的娃娃还羞上了!” “小娃娃且宽心,你年龄尚小,不必那么多忌讳,况且姐姐对你这样的小孩子可没什么兴趣!” 本为宽慰男娃,不料他听了后显得极为恼怒,挣扎着从风采采身上跳了下来,双眸似有火焰,从牙缝里蹦出一句话“本公……我才不是小孩子,你莫要嘲笑于我!” 风采采见状觉更加有趣,便问道:“小公子姓甚名何,家住何处,我好送你回去,好过你这二两肉被什么野猪啊、野狼什么的惦记。”风采采笑意吟吟的戏谑道。 “你…你不要欺人太甚,本公子才不需要你帮忙,我自己照样可以出去!”涂九晏听闻少女的打趣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脱口便拒绝了风采采。 “噢?是吗?”风采采挑了挑眉毛,状似明白了男娃的意思,准备离开,好似真的不管这个脆弱人类的死活了。看着少女渐行渐远的背影,涂九晏开始犹豫了,他自己心里很清楚,如果现在不抓住机会靠这个青衣少女离开,以他自己现下弱鸡的样子根本不可能出去,所以最后理智战胜了他的骄傲和自尊,他咬牙开口道:“姐姐留步,刚刚是我不懂事,还希望姐姐宽恕,带我出去吧!”说着服软的话但是脸上仿佛僵硬了似的,虽然想通了但是涂九晏还是有些难为情,毕竟狐生第一次。 “呦!小胖子这是屈服了,那就不逗你了,过来姐姐这里吧!”风采采平时虽沉静内敛,但其实本质上还是欢脱的,偶尔也会像现在这般不正经。那边涂九晏听着少女欢快戏谑的话,虽心有不甘却无他法,只能拖着脚步走了过去,迎着少女笑眯眯的眼神。 风采采眉眼弯弯,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当下伸出手在涂九晏的发顶揉了揉,说道“你现在总可以说叫什么名字了吧?”涂九晏身体颤了颤,在风采采看不见处又红了耳朵,别扭的回答道“白九,我叫白九。”开玩笑,他绝对不能说出他的真名,就用了他的母姓,取了他名中的九字编了一个假的名字,不至于以后恢复神力后丢面子。 “那我以后就叫你阿九好了!”风采采当下说道,听闻此话,涂九晏仿佛有些不虞,但低垂的黑眸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嘴上仍不在意道“随你。”风采采看着他傲娇的样子摇头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带着小男娃走向山外。 第七章 卖惨求容 - 既见公主 - 姜宣 风采采带着男娃回到雪梨所在的地方,将吃的愈发圆滚滚的小团子收进袖中,欲徒步走出山林,既要把这小男娃带回人类居所,就不能乘坐太过扎眼的坐骑了,便早早让青鸾鸟回风凉了。 涂九晏看见雪梨那副可爱模样,双手抱胸,暗暗的嗤笑:果然是女人的灵兽,就喜欢中看不中用的,哪比得上自己家那威猛的羲白!涂九晏想的正欢,突然听少女开口道:“阿九,你家住何处,我今天当发发善心送你这个小娃娃一程。”涂九晏脚步忽的顿住了,心中百转千回,原来这女人根本不打算带上我,虽然不知道她是哪路仙家,但是护佑现在的他确实绰绰有余,何况他还看她挺…顺眼!不行,不能让她抛下我!只见涂九晏脸色微青,转了转眼珠,计上心来。 风采采这边问话后迟迟没有得到回应,不由得回头诧异的看着他,结果映入眼帘的是小男娃离她三步远,眼眶微红,仿佛还蓄满了眼泪,好似马上就要掉金豆豆,涂九晏生了一双桃花眼,眼眶微红时更加惹人怜爱,小时候就是靠着这招让他父帝少打几次,现在又要故技重施,让这个小仙子带上他,一想到这他忍不住鄙视自己一番,但毫不影响他继续演。“姐姐,我全家都被山贼杀光了,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你可不可以不要丢下我啊!”说着还可怜兮兮的吸了吸鼻涕。 风采采一听不由得觉得头疼,没有亲人可就难办了,难道真的要带着这个人类小娃娃吗?少女按住了太阳穴,不胜疲惫,却又不知道如何安置他,苦恼至极。涂九晏一看少女那副拒绝之意,顿时有些慌,连忙扯住少女衣袖道:“姐姐我很有用的,我会做饭,我可以每天给你做饭,只求带上我吧!”涂九晏觉得姐姐这一词喊多了也挺顺畅的,不想一开始那么排斥了。“哦,你这么小的娃娃还会做饭,打娘胎里学的吗?”风采采掩唇轻笑,如夏花盛开,“当然,因为我娘是个厨娘,每天耳濡目染,自然可以学会!”涂九晏这边又开始胡编乱造了,但是厨艺着点还真没有编,他小时候为了少挨父帝打经常做好吃的哄他的姐姐涂净梵帮他说情,自然而然也就练就了一手好厨艺。 少女似乎颇有兴趣,美食她是极有兴趣的,虽然七妹手艺好但是不常做,可苦了她们这些想过过嘴瘾的兄弟姐妹了,如今身边来了一个,何乐而不为呢?风采采慢慢转变了主意,决定带上这个小男娃。“既然你要跟着我,那以后要听我的话,不可闯祸。”涂九晏一听有戏,立马眉开眼笑起来。 风采采瞅着他这副高兴样仿佛被感染了也露出了微笑。 只见山林里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一起走向山外。涂九晏目的达成心中愉悦不已,傍上这个女人自己再不用受老头子威胁了,反正有这个女人在他应该死不了,涂九晏美滋滋的想。“姐姐芳名为何,既然跟着姐姐不能连姐姐的名字是什么都不知道!”他忽的想起他连少女的名字都不知道,连忙端起他那副可爱的模样眼巴巴的看着风采采,风采采听此话后一顿,思虑半晌说道:“你就叫我青莲姐姐吧”少女回头,轻启樱唇。 青莲?他以前怎么从未听说过这号仙家,难道是新得道的花仙?嗯,可能是了,要不然这般容貌三界怎么会名不见转。 想罢,不再纠结,继续亲亲热热的喊来喊去,跟开始大相径庭。 他们渐渐来到了山脚下,才看到人烟,土地空旷,屋舍俨然,良田美竹,也算是一处桃源了。很无意逗留在此村,但是此刻让风采采发现了一些端倪,她停下了脚步。 第八章 古怪村落 - 既见公主 - 姜宣 伫立在山巅之上,风采采俯视着下方看似不起眼的村落,释放出强大的神识细细感受着,试探着,少女眼瞳中浮现幽幽紫光,愈发衬得她神秘莫测。 “咦?居然有一层结界,我竟一时辨别不出是何等结界,真是有趣!”风采采眼前浮现出一幅奇异的画面,看似平平无奇的村落上方缭绕着一层淡淡的看似相当薄弱的金光,金光恰好覆盖了整个村落,将这个村子包裹的严严实实,神仙妖魔轻易不可察觉,仿若隐世一般。 不仅是结界让风采采顿生疑窦,更有意思的是她在结界深处还感受到了两股气息,一为妖族,二为人族。少女眉头微颦,欲下去一探究竟。 “姐姐你怎么了,为何不走了?”紧随其后的涂九晏注意到少女此番情态,也感觉到或许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连忙扯了扯风采采的衣袖,状若惊惧之色,以寻求庇护。 风采采颔首回望他,淡淡的笑着,回应道“无事,只是接下来我有一事要办,就在下方的村落,恐怕有些危险,你是愿意跟着还是留在此地?” “当然是跟随姐姐下去,我不怕危险,我相信姐姐定能护住我!”涂九晏一听此话立马表态,开玩笑,这个女人再进村后不回来了怎么办!而且里面再危险也不会比这豺狼虎豹的森林危险,孰好孰坏他当然可以分清。 “那你可要跟紧我,丢了我可不负责!”风采采双手环胸,挑眉说道。“好……啊啊啊!” 涂九晏刚要应答,忽的一下天旋地转,自己正往山崖下坠去,心神激荡,耳边风声呼呼作响,自己正被少女揽在怀中,向下飞去,涂九晏大出了一口气,差点没被吓死,果然长时间不飞都生疏了。 抬头,涂九晏想要谴责一下这个女人,结果目光被一片雪白所吸引,纤细精巧的下巴下修长的天鹅颈,因为抱着他衣衫有些凌乱,露出来一片雪白的肌肤,泛着如玉般温润的光泽,那玲珑的锁骨则更加吸引他的目光,涂九晏不由得眼神有些直了,暗自吞了吞口水,别过眼去,不再看那片令他心神微动的雪白肌肤。 他虽是个爱玩的混世魔王,但是不曾与女人怎么亲近过,只觉得那些仙子什么的整天就知道献媚取宠,矫揉造作,很是厌烦,因此对风月之事毫无经验,也无甚接触,刚刚一事只觉得心头发热,不知所措。 到达村子入口,为行事方便,风采采掩去周身气息,假做凡人,带着男娃轻松进入了结界。 此时正摊傍晚,家家户户炊烟袅袅,孩童在门口嬉戏,令风采采意外的是每家每户都有几只动物,长的个个皮毛鲜亮,圆润可爱,一看就是精心饲养的。 见有外人来,离风采采最近的一户人家门前小童立马停下玩泥巴,立即跑回屋内,边跑便喊“娘,村子里来客人了,你快来呀!”风采采有些惊诧到小童的反应如此迅速,不多时,一个模样清秀端庄的年轻少妇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直奔风采采两人,风采采见罢立马迎了上去,略施一礼,盈盈一笑道“大姐有礼,我姐弟今探亲路经此地,察觉到天色已晚,想着能不能结束一宿,若能应允,不甚感激,这是我们今晚的房钱。”风采采退下腕上玉镯,递与妇人。 妇人眉目慈和,连忙摇头推拒道“娘子休要这般,即是探亲路经此地,便是缘分,借宿一事只是小事,有何不可,娘子请随我来!”妇人说完转头便在前边引路,也不接受风采采的镯子,风采采无奈收回玉镯,带着涂九晏跟着妇人。 那妇人将风采采两人带至家中,妇人家周围有一处庭院,由篱笆团团围住,主房耳房近四五间,皆是古色古香,精致宜人。风采采暗自道:此村落看起来还挺富庶的! “娘子今晚和小郎君就睡在这西厢房吧,平时这房间都是时常打扫着的,娘子可以放心入住,等会奴家拿来被褥娘子便可以入睡了。” “多谢大姐,麻烦你了。”风采采颔首以示感谢,不多时那妇人抱着被褥回来,还贴心的将床铺叠好,风采采有些汗颜与妇人的热情,但也委实拒绝不了。 乘妇人铺床之际,风采采开口向妇人询问道:“冒昧请问,我一路走来村子里怎么都是女子和稚童,村子里的年轻男子怎未曾看到?” 听到风采采突然发问,妇人后背微微一僵,转瞬即逝,但还是被风采采捕捉到了。只听妇人好似不经意的扭过了头,一脸愁容的说道,“娘子有所不知,村子穷苦,郎君为谋的好生计都纷纷出山了,有时一月而归,有时半年而归,徒留我们孤儿寡母在家,况且朝廷近几年与高句丽战事频繁,总是征兵不断,时日一长,男丁则越发稀少。”妇人眼底好似含泪泣道。 风采采听闻有这缘由,不由叹息,人间疾苦,至亲分离,不过如此了。连忙轻声安慰,不再过问。 目送妇人出去后,风采采思索良久,还是有些疑窦,虽说征兵和外出谋生计合情合理,但是不至于一人不在,况村外结界不同寻常,不可全信。 涂九晏累了好几天,见终于有个落脚之处可好好休息,急不可耐的上了床,也不想管什么奇怪不奇怪的。风采采不得其解,便只得先休息,静观后事,于是踱步至床前,开始褪下衣衫。 “你……你要干嘛?脱衣服做甚!”涂九晏刚刚躺下,方才闭上了眼,只听见床边衣衫摩擦,伴随着“簌簌”落地的声音,立马睁开眼,便看见少女已经将衣衫脱至内衫,再脱一层便看见亵衣了,哐的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大声质问道。 第九章 摄魂引 - 既见公主 - 姜宣 风采采刚刚脱下外衫的素手顿时被惊的微微一颤,颇有些恼怒的回头。 “小东西叫唤什么,脱衣服睡觉没见过吗?” “姐姐的意思是要与我同寝?”涂九晏小脸有些古怪,有些赫然的说道。 “我俩现在是姐弟关系,人家还给我们安排了一间房,不同寝你要如何?” “况且你尚且年幼,人界不是说男女七岁才需避嫌吗,你这小娃娃怎么如此在意,不会是故作老成吧!”风采采翻了翻白眼,话语如珠玉般从红润的小嘴中吐出,唬的涂九晏一愣一愣的,半晌不知道如何反驳。 眼看着少女动作轻巧的翻身上了床榻,将他挤到了里面,往他身边一躺,涂九晏嘴角微抽,只能顺势躺下,不再言语。 床榻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刚好足够容纳两人,但是两人之间也是没有什么间隙的,涂九晏此时正背对少女而卧,但仍然可以感受到旁边少女温软的身体和幽幽的体香,不知怎的心头有些热意。 伴随着时间的流逝,疲惫多日的涂九晏渐渐沉入梦乡。不知是本能驱使还是什么原因,他慢慢把身子转过来,犹如一只雏鸟般钻进了温热的怀中,两只小手还紧紧的抱着少女纤细的腰身,和睡前判若两人。 察觉到男娃的动作,风采采低头看向他,发现了他睡着后的乖状,不由得一笑,心道:果然睡着了就不装老成了,看他平时装的那么辛苦我都累了。 风采采想罢也渐渐闭上双眸,开始假寐。 而此时,另一边的涂山,狐帝正激动的老脸通红,一边搓手一边瞅着玄冰镜,嘴里还念念有词。 “好小子,这什么运气,被我打下界都能碰到未来儿媳,这下真香了吧,看你这样子怕是红鸾星动了,看你打不打脸,要不要跟我去风凉山!” 狐帝既兴奋又解气,摇头晃脑的样子仿佛已经看到了儿子震惊到扭曲的面容和五公主成了自己儿媳妇的场景。 想入非非的老狐狸心情大好,又喝了一坛他平日舍不得喝的桃花醉。 子夜,月上中天,万籁俱寂,偶尔有虫鸣阵阵,忽的,不知从何处传来阵阵笛音,曲调古朴而诡谲,似要将听者引入未知的世界,笛音随风潜入,悄无声息的在风采采耳边响起。 正是时候,只见床榻上的少女蓦的睁开眼,扯出了一抹清丽的笑。 “终于露出马脚了,叫我好等!这曲子……居然是失传已久的摄魂引,啧啧啧,可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风采采心思活跃不已,但不动声色,静静等待。随着笛音的不断侵入,风采采感觉到旁边本该睡着的男娃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紧接着爬下床,行动木讷而僵硬,显然是中了摄魂引的样子。 风采采见状灵机一动,也学着他的样子木讷的下了床,假装自己也中了招,跟着男娃僵硬的向外走去。 夜晚一片漆黑,周围也是一片寂静,只有这一大一小两个人直直的往村落的中心走去,风采采心下十分好奇究竟要将他们带到何处,但是现下也只能继续配合。 待笛音将他们引至村落中心,一个洞穴开始映入眼帘,洞口看起来颇为狭小,估计一次只能一人通过,伴随着洞口生长着一些杂乱无章的杂草和藤蔓,相信一般人根本就不会注意。 笛音继续吹奏,曲调愈发急促凌厉,仿佛在催促他们进去,前面男娃受到笛音驱使,没有丝毫犹豫便踏了进去,风采采见状,挑了挑眉,无奈的跟了进去。 入洞后本以为会比外面更加不辨方向,结果令风采采意外的是洞穴两边每隔一段距离便镶嵌了一枚夜明珠,明珠发出柔和明亮的光芒,使洞穴不再黑暗,指引人走向深处。 还说这村子穷苦!能拿夜明珠随意摆放甚至照明,这在人间也是很阔绰了。风采采暗道。洞穴曲径通幽,蜿蜒曲折,两人走了许久终于在不远处看见了一大片光明。 终于,风采采带着男娃貌似木讷的踏进洞穴主室,看见了一片诡异之景…… 第十章 朔月族 - 既见公主 - 姜宣 洞穴内部,有一个相当宽敞的壁室,上面嵌满了大大小小的夜明珠,将内室照耀的辉煌无比,。 更令人惊异的是,壁室的中间空地上深深的纂刻着一个玄奥的法阵,,符文古朴而繁复,闪烁着漆黑的光泽,法阵上方有一串银色珠链,共珠子十二颗,颗颗莹润仿若流光,泛着冰银色的水光,在法阵上方盘旋,不断吸取法阵中十二个凡人的精魂。 “那珠子……竟是十二星辰珠!”十二星辰珠,由羲和神女挑选灵珠,整整吸收了三百年十二星辰之力方才打造完成的灵物。可吸纳灵气,净化妖气,张开结界,是一大防御神器。 风采采抬眸,立即知道了这个村子的来头,当年羲和女神感激恩人将此神器赠予了这位恩人,由此十二星辰珠成了这族人的传族之宝。而这个族人,名曰朔月。 朔月族也算是三界中一个特殊的族类了,因为他们不算神也不算妖,而是神与妖的后代,既不被神接受,也不被妖承认,落了个不尴不尬的地位。 但是被两方嫌弃的朔月族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而是低调的退隐人界,与世隔绝,自娱自乐。 风采采回过神来,看着被摄魂引控制住不得动弹的凡人,他们木然的站在十二个阵眼处,精魄渐渐流失。风采采神念一转,迅速掐一法决,射如涂九晏的识海中,助他摆脱摄引。 接着飞身上前,神力运转一掌向法阵打去,青色匹练带着无可匹敌的神力侵入方阵,摧枯拉朽般击破了法阵的正常运转,十二星辰珠也失去了盘旋的能力,迅速掉落而下,风采采见状,招手而得。 后面涂九晏刚恢复神志,便看到了白热化的战斗场面,暗骂一声运道不好,又让他碰上了倒霉的事,紧接着立马扭着小身子躲到了一个隐秘的角落,但是小脑袋还是不停的探出去看着处于险境的青衣少女。 “何方神圣到来,为何侵扰我等大事!”内室中有两位老者,皆鹤发须眉,看似慈蔼和善,但此刻也不由得发怒了。 “你族做出残害肉体凡胎的人族的事情竟还有理了,吸取他们的精魄后他们可是会死的,你难道你不清楚吗?” 风采采对峙道,神色冷肃。 “关你何事,这是我们自己的家事,不用外人插手!”为首的老者冷硬的说道,挥袖,一道金色光刃袭来,似要将风采采逼退。 风采采看着冥顽不灵的朔月族,迎上那道光刃,与它正面相抗,金色光刃遇上青色神力,不多时便露出不敌之力,逐渐萎靡下去,化为虚无。风采采虽然在凤族中还未成年,但先天神力正统而强大,外族轻易不可匹敌。 击散光刃后,风采采没有留手,释放出本族的威压,凤族气息逐渐扩散开来,犹如水波一般。 两位老者一个照面便感受到了这股威压的的出处,神色立即凝重了起来。 “姑娘是……”为首老者眉眼恭谨,小声的问道。 风采采还没等他说出便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老者听罢,吸了一口凉气,俯首作揖道“先前不知尊驾到来,多有冒犯,请姑娘多多体谅。” “我等并没有要这些凡人的性命,只是吸取他们一些精魄,随后会放他们回去。”老者怕风采采误会什么,便又开口解释。 “不伤其性命?那你族意欲何为,将如此多的凡人诱骗进来,做这等古怪之事?”风采采十分不解,皱眉发问道。 角落里,涂九晏小心翼翼的看着战局,发现似乎风采采赢了他们,觉得没有危险了,便小跑到少女身边,听者老者的言语。 老者听罢,仿佛回忆起了什么伤心的往事,脸色瞬间灰暗了起来,蓦的叹了口气,并没有立即发话。 风采采见此情态,好似也知道了他们有什么苦衷,没有立即追问,只是静静等待着。 老者声音低沉,嘶哑的说道“姑娘有所不知,这是我族辛秘,本该不对外人说道的,但今日姑娘一心求解,便告与姑娘!” “希望姑娘听完可以宽恕我等所做所为,若是方便希望姑娘可以帮衬一二。”老者默默转过了身体,开始对往事娓娓道来。 这一边涂九晏有些不耐烦,但是看着少女颇有兴趣的样子,只能陪同少女一起,静静的做一个聆听者。 第十一章 无忧公主 - 既见公主 - 姜宣 五百年前的上清仙宴中,因为我族主神的陨落,身为妖族公主的主母不被神界所承认,于是,天帝陛下当着众仙的面将我族驱逐下界,但好在没有剥夺朔月族任何东西,只是让我们离开上清境。 对此,族人都是多少有些怨恨的,觉得自己是被抛弃的一方,心有不甘。就在那个艰难的时期,我们的公主殿下,也是主神留下的唯一血脉,她一边承受着丧父之痛,一边还要接受全族被驱逐的下场。 但是公主没有被打击消沉,而是压抑自己的痛苦,肩负起全族的安危,全力安抚族人,为族人在下界努力找寻落脚之处。 公主经过几番波折,终于找到了一处适合族人栖息的山脉,落伽山。 落伽山中孕育妖魔精灵,灵气四溢,适合修炼,且因为妖魔常驻的原因,山脉附近少有人类居住,清幽冷僻,是朔月族绝佳的定居场所。 公主那天很是开心,急匆匆回来通知族人说她找到了栖身之所,要族人们都随她下界,主神不在,公主便是我们朔月的族长,族人皆听命与公主,托家带口的来到了落伽山。 来到了新的家园,大家都开始新的生活,建立了新家。像人类一样,植树种桑,酿酒畜牧,过起了纯朴简单的田园生活。鸡犬相闻,阡陌交通,其乐融融。 随后,公主怕我们受到曾经仇家的报复,拿出了主神曾经的神器天枢图,天枢图可隐匿气息,也可形成结界护佑一方,将我族隐匿于三界,我族几百年来得以清净度日。 “这些我大概都在父帝那里听说过,那后来呢?你们先下又如何做出这等伤人性命的事?” 老者苦笑了一声,“我也不想这么做,可是我们没有办法了,只能这么做,况且,我们确实没有伤及他们的性命。” “哦?此话怎讲!”风采采顿时迷惑了,也对朔月族的兴趣更浓了,于是立即催促道。 一边站着的涂九晏则表示无甚趣味,他才不会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感兴趣,果然女人的八卦是本性!说着撇了撇嘴看向风采采,因现在身高有限,涂九晏需要仰着头看他,入眼便是少女那张纯净美丽的脸庞,被十二星辰珠冰蓝色的光芒覆盖,仿佛闪烁着圣光,愈发动人心弦。 涂九晏晃了晃神,眼底飞速的窜过一丝流光,瞬间寂灭了下去,旋即低下头,暗骂自己不争气,连忙静下心来压制住自己怦然而动的心脏。 再看老者那边,听了风采采的反问,眼底似有晶莹之意,将目光投射到少女手中的珠链上,目光悲怆而绝望。 本以为我族可以这样安静的在此地延续,直至千年、万年。忽的有一天,那是人间的上元佳节,为了感受人间的热闹,我族也开始入乡随俗,办起了灯节,但公主觉得人间灯节才最正宗,于是十五那天一个人去了皇城长安,公主第二天回来说,人间的上元灯节很美,她还遇到了一个有趣的凡人男子,她还颇为喜欢,可是后来人太多走散了,没有再碰到他。 我当时听了前面半句很是担忧,因为作为主神留下的唯一血脉,我们几个长老都希望公主和族内最优秀的年轻二郎结侣,以延续正统,后来公主又说走散了我便松了口气,没有再放在心上。 时间又平静的过去了一月,我们原以为那个微不足道的凡人男子不会和公主此生有什么交集了,可是我们错了,就在公主外出采药的一天,事情不可控制的发生了。 那天,公主带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凡人男子回来了,我们几个长老不太高兴,公主竟然把凡人带进来,要是暴露了我族行踪怎么办,但是公主不可置否,她保证那个凡人男子不会暴露的。 就这样,男子待在我族开始养伤,每日公主都亲自照看,衣不解带照顾他。这样的特殊待遇让族内年轻一辈很是不满,但又不敢得罪公主殿下,只能乘公主不在去刁难他。 但是那凡人男子总是微笑回应,仿佛没有一丝恼怒,仍旧留在我族,和公主朝夕相处。后来我们才知道,那个男子便是公主在上元灯节遇到的那个有趣的人,他叫李玄贞,是大唐的陇西郡王,因遇刺才流落至此。 不可避免的,公主对他生了情,那凡人男子对公主更是爱慕不已,开始对公主痴缠不休,族内一致反对,认为公主不可嫁与凡人,公主开始也是存有理智,多次拒绝,甚至待他伤好了将他送出山外。 本以为凡人男子没有什么毅力,不会在痴缠公主了,没想到没过三日,那李玄贞带了几个随从,好几匹马的干粮,就呆在落伽山脚下,日日向公主求亲,风雨无阻,劝也劝不走,打也打不走,就直愣愣的呆在那。 最后,公主出去见了他,公主说,在她出去的那一刻,她被李玄贞发亮的双眸惊到了,仿佛天上最亮的那颗启明星。 不知道那凡人与公主说了什么话,公主,她,居然要与他成亲,态度坚决,不留余地。我们几个长老面对公主恳求的样子,都无法狠心拒绝,公主是那样善良美好的孩子,我不想阻碍她想要得到的幸福。 便在我最疼爱的小儿子月从白面前答应了公主,我知道,从白一定比我们更伤心,因为他从小就恋慕公主,几百年如一日。但是,我也不能阻止公主她追求所爱呀! 最终,公主决定嫁给李玄贞,做那人类的陇西王妃,离开了落伽山。那一夜,看着公主幸福的样子,我以为公主的一生会如同她的名字一样,平安喜乐,长岁无忧……对了,我们公主的名字叫……月无忧。 第十二章 长乐未央 - 既见公主 - 姜宣 “平安喜乐,长岁无忧。真是个好名字!那她后来如愿了吗?”风采采微微侧目,好奇的追问道。 老者低头苦笑曰:纵使倾城国色在,又得君王几时欢。凡间男子难得长情,何况是皇室。更别说公主也并非倾城国色。 在公主离开我族的一年后,公主来信说自己过的很幸福,李玄贞对她很好,为她力求正妃之位,对她精心呵护,二人如同神仙眷侣。 第二年,公主又来了信,说李玄贞亲手给她刻了一个镯子,镯子内刻着“长乐未央,长毋相忘”,公主非常感动,更加想与李玄贞长相厮守。 第三年,公主来了第三封信,公主有些烦恼,但并不是李玄贞对她有所变心。而是苦恼自己迟迟无子,她说李玄贞很喜欢孩子,想要一个与公主的孩子,但是公主自己迟迟未有喜讯。当然了,公主融合了神妖血脉,现在又要与人类结合,诞下后代,三种血脉相融,极其困难,诞下后代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公主也知道,但是还是不免有些沮丧。 第四年,公主信里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说李玄贞在众皇子中脱颖而出,成了太子,入主东宫;而坏消息是大唐皇帝嫌弃她是“乡野”出身,做个王妃都算勉强,怎可为未来**来母仪天下!于是圣上令太子重选太子妃,将公主贬为良娣! 大唐皇帝欺人太甚,竟将我们最尊贵的殿下称为“乡野”女子,真是错把珍珠当鱼目。 族人都怒的不可开交,请求公主回族,舍弃那凡人。但公主好似铁了心肠,真爱了那李玄贞,竟为了那李玄贞甘愿为妾! 据公主说那凡人男子曾未公主抗争过,不愿娶那陈家六娘,但皇帝震怒,将他打入了掖庭,公主虽不是凡人,救他轻而易举,但是我族身份不能暴露,而且,那李玄贞好似不舍权势,不愿与公主远走高飞,公主含泪咽下这份苦楚,劝说李玄贞接旨,李玄贞开始始终不愿接受,但在现实的折磨下妥协了,但他对公主承诺,若他为帝,公主必为皇后! 公主无言,只能默默等待,等待李玄贞成为大唐的九五至尊,两人可以回到曾经的美好时光,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公主成了良娣后不知道怎么看待陈家的那位太子妃,怕她是个不好相与的,总是很少接触,但后来发现陈家六娘陈沅是个贤德和顺的太子妃,总是把一切事情料理的井井有条,事事顺心,阖府上下无不称赞这位新太子妃贤明大义,有**之风。 公主心里虽有些苦涩,但还是对陈沅以礼相待,和和气气。 终于到了国丧,老皇帝驾崩了,李玄贞作为太子顺理成章的坐上了龙椅,成了大唐新帝。他并没有忘记他的诺言,他要将那陈家皇后废了,改立公主为后,这正是公主这几年来一直期待的,但心里又有些对不住陈家六娘。 结果圣旨一出,满朝哗然,朝城接连反对,说陈氏无过,且贤明大义,堪为**,为何要废! 至此,明天朝会都吵得不可开交,李玄贞也是焦头烂额,每日奏折不断。 其实公主知道,李玄贞初登大宝,帝位不稳,且陈家乃是世代勋爵,镇远将军,实力不可小觑,面对又一窘境,公主仍然选择了退让,立陈氏为后,自己为妃。 后来,大唐新帝册封太子妃陈氏为皇后,同日,封公主为贵妃,赐号为昭,日月昭明,荣宠无双。可以说公主是后宫最受宠的女人了,可在我们眼里,又算得了什么呢? 果不其然,为了帝位的稳固,李玄贞不得不纳世家女和秀女入宫,本来最是得宠的公主变成得宠妃子之一。更加过分的是,李玄贞将一民间女子纳入后宫,将她安置在公主的昭华殿,请求公主照拂于她。公主说怨不得他喜爱这位苏御女,苏御女倾城国色,我见犹怜,后宫无人可比肩。 但此次公主并不打算忍受痛苦了,她跑到太极殿,怒斥李玄贞,指责他背弃誓言,要与他断绝情义,李玄贞做久了皇帝,很少人敢如此正面顶撞于他,于是那次他也大发雷霆,与公主大吵了一架,公主心灰意冷,决意回族。 当晚,公主便毅然回了落伽山,李玄贞没有料到她有如此本事,竟让公主顺利回到了落伽。 本以为到这里事情便结束了,公主该舍弃那个凡人了,没想到最可怕的事情到来了…… 第十三章 此情成忆 - 既见公主 - 姜宣 公主回族后,虽没有哭闹和怨恨,并不是因为心中无所怨恨,反而是悲凉落寞,郁郁寡欢,不知该怎么处理这段情缘。因为经常有族人看到公主在窗前静静的盯着那凡人男子为她刻的镯子,甚至有时候暗自垂泪。 族人内心皆为公主担忧无比,可又没有什么有效的法子,只能找一些逗趣的物件来搏公主笑颜。 公主脸上虽笑,但是眼神依旧哀伤。每每念此,我们都后悔公主嫁与那李玄贞。 可是突然有一天,李玄贞来了一封信,信上内容令众人相当吃惊,但也令公主有些难过。 李玄贞说,他为帝王,要时刻记得制衡朝廷的权力,虽然与公主情谊不同旁人,但是后宫一事不能废除,忘公主谅解;他也不强求与公主的姻缘,只愿公主若是执意回归家园,请公主再入无极殿以作告别,给他留下最后的安慰。 公主见此信,仿佛不可置信一般,她不相信如此浓烈的爱就如此沉寂下去了,公主讽刺的笑了笑,将信件付之一炬,不再理会。 本以为公主此番作为定是不想赴约的,我们也是非常高兴公主可以这番决绝,哪曾想,第二日,公主换上了多年前与那李玄贞在上元节相遇时所穿的桃色织锦罗裙,一人去了皇宫。 这样也好!我们都想着这会是最后的结局,公主仍然会回到她应该回到的地方,而不是和人类在一起。 那一天,全族未娶妻的少年都十分高兴,娶公主仍然是他们的愿望,特别是我的小儿子,从白。自从公主走后,他便按照我朔月的求偶风俗,从山上采摘最美丽的花,编织成一顶花环,赠予心爱的女子,从白早早便采来了最美的花,汇聚了所有的爱意与耐心,一点一点的编好了花环,只待公主归来,便要陈情与公主。 我当时也很是开心,希望从白能够博得公主芳心。 就这样,我们在村口迎接公主,直到日落西山,公主竟迟迟未归!依照公主秉性,若有事耽搁公主必会千里传音,告知于我们,可今天杳无音讯,实在令人生疑…… 于是,我们族中几个长老隐匿身份去皇城附近,四处搜寻公主气息,多亏我们与公主同族,终于在人族的一处破庙里找到了她。 但我们看到了令人心碎的景象,我甚至不敢相信我们一直坚强的公主变成如此凄惨的样子。 公主静静的躺在神像的后面,早上穿的一身桃色织锦被鲜血染成了赤红之色,心口处一处致命的伤口正在汩汩流血,脸色犹如落伽山上那透白的梨花,美丽而脆弱。 从白如箭一般冲到公主面前,将她抱在怀里,无法抑制的颤抖,哽咽的问道:是谁?是谁伤了你?我要他生不如死! 平日温和澄净的眸子此时变得通红,里面载满了滔天的愤怒。 我与几位长老立即为公主输送灵力,公主慢慢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仿佛承载了世间所有的泪水,哀伤而痛苦…… 她说,李玄贞根本就不是想与她告别,而是想设下埋伏,将她永远留在皇城,我本疑惑区区凡人怎么可能留下公主,但公主很快为我解惑,她说,翼蛇族,泽野。 翼蛇族,为妖族皇族,泽野为翼蛇族独子,三百年前爱慕公主,妄图求娶公主,被公主拒之,心怀有怨,如今竟下此毒手,真是居心叵测。 公主说,李玄贞受泽野欺骗,以为他能将公主禁锢在皇宫,永远呆在他身边,于是便信了这豺狼,哪知泽野另有打算,想将公主魂魄抽出,受他控制,为他禁脔,以报三百年前之怨。 但公主机智,她怕泽野真的拿到她的全部魂魄,就在打斗间偷偷将自己一半魂魄藏入刚刚还给李玄贞的银镯中,想着若是真被泽野俘获,也只能得到一半魂魄。公主历经磨难逃到破庙里,灵魂之力逐渐薄弱,加上重伤在身,公主最终陷入了长眠,除非拿到她另外一半魂魄才能唤醒公主殿下。 但是公主沉睡后,我族无人可进入皇宫,帝星受紫薇大帝庇护,在皇宫设下至阳法阵,驱逐妖魔邪祟。因李玄贞将以示他身份的九龙玉佩赠予公主随身携带,法阵便认可了公主为皇家妇,不会造成伤害,可是我等不行。根本无法进入皇宫找李玄贞拿回魂魄。 而可笑的是那李玄贞以为公主身死,怕被我族报复刺杀,五年来一直不敢踏出皇宫,可真是讽刺,公主的一片心意仿佛化为虚无。 他哪里知道公主沉睡前还劝我们留他性命…… 第十四章 相助朔月 - 既见公主 - 姜宣 老者苍然一笑,转过头道:“仙子,你说,我们不该恨吗?” “公主一直都是我族最珍爱的存在,我知道她是一个多么好的姑娘,可偏偏好人没有好报!” “我们只能用这十二星辰珠来吸收一些凡人的精魄,但是我们没有吸走所有,可能这些凡人会虚弱,但不伤其根本。” “但是这样我们的速度会大幅度下降,因此需要很多凡人,仙子也知道,落伽山人烟稀少,我们已经筹划了五年,才将将完成!” 看着不远处沉思的少女,老者眉目坚毅的说道:“所以,请仙子莫要阻拦我们,这个事我们非做不可,就算天帝也不能动摇。” 老者深深作了一揖,带着无比郑重的情绪。 风采采还没有从这个故事缓过神来,她神情悲悯,仿若身临其境,为朔月公主感到无限怜惜。听闻老者的言辞,少女似有共鸣,走至老者身前将他作揖的身躯扶起。 “先前不知竟有这般缘由,倒是我鲁莽了,现在此处赔个不是,请勿见怪。” 少女盈盈一拜,脸上挂着清浅的微笑。 “但是这个办法总是不妥的,我建议还是莫要以此法了!”风采采话题忽的一转,神色变换道。 老者闻言神色一变,大呼不可,面带焦灼,颇有些愠怒。 风采采见此情态,连忙安抚道:“长老莫急,我并非此意,这个法子不可用,但是还有别的法子呀!”少女俏皮一笑,颜瞬三千。 “我可担此任,为朔月踏足皇宫!”风采采言语铿锵有力,在老者面前立下承诺。 “我非妖魔,也算仙族,不受至阳之力困扰,可自由出入皇宫,将无忧公主魂魄拿回。”风采采耐心加以解释,言明其意。 老者脸颊微微颤抖,嘴唇翕张道:“仙子所言可是真的,若仙子真的能拿回公主魂魄,当为我朔月族的恩人!”老者再作一揖,感谢之意溢于言表。 风采采粲然一笑,“公主实属让人同情!对我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但是……” “仙子还有什么顾虑,请明讲开来?”老者观风采采脸上为难之色,立即接话道。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这个小娃娃,在我去皇宫时希望长老可以代为照看一二,我也可放心启程。”少女摸了摸身边男娃的头发,缓缓说道。 涂九晏立即感到有只柔软温暖的手在他头顶乱摸,顿时有些涩然,再次暗地里红了耳根,却没有甩掉那只素手。 他乖乖的站在少女身后,听着风采采对他的安排,忽然觉得有些担心。她要是把我丢在这什么朔月族该怎么办?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 在老者哈哈大笑应允风采采的同时,他悄悄扯下少女腰间一块玉白色的莲状玉佩,他发现风采采很是喜欢这个玉佩,日日要拿出来把玩一番才入睡,只要自己拿着这个,她就一定会回来的! 翌日,风采采将被困凡人不该留有的记忆尽数抹去,将他们遣送回家,之后,便越出天枢图结界,化为一道流光,朝着皇宫掠去。 彼时,长安城内隐隐有热闹之意,风采采旋即想到明日便又是人间一年一度的上元佳节了,想起那长眠的朔月公主,不由得感慨万千。 风采采施了个隐身咒术,轻快的闪身进了无极宫,无视了森严守卫和一队队迎面走来的窈窕宫女们,七绕八绕来到了皇帝所居的无极殿,站立良久,思索以何种方式取回魂魄。 无极殿内殿,冉冉飘散的龙涎香充斥在整个内殿,屋内摆设尊贵雅致,又透露出清冷之意,可看出主人品味。穿过精致的珠链,御案旁正端坐着一位风华正茂的男子,剑眉凌厉,凤眼微眯,薄唇紧闭,衬得脸庞越发清冷如玉,此男子便是处于不惑之年的李玄贞。 此时的李玄贞正在为国事发愁,处理着一份又一份奏折,上面很多鸡毛蒜皮的小事,他看的颇为头疼,时不时端起案上浓茶便饮。 当他看到一份劝他充实后宫举行选秀的奏折时,正要蹙眉数落,只见贴身太监常德捂着肚子,佝偻着身子,仿佛疼痛无比。 帝王撇了一眼说道:“身体欠安就回去,叫太医瞧瞧,在这给朕看吗?”语气清淡,含笑打趣道。 常德闻言赶忙赔礼道:“陛下勿怪,今儿恐怕是吃坏了肚子,才在陛下面前失礼,奴才这就回去,保证治好回来伺候陛下。” 帝王轻轻嗯了一声,示意其退下,常德立马退至门口,走出了视线之外。 第十五章 故人来 - 既见公主 - 姜宣 常德走后,内室只剩下皇帝一人,只听见朱砂笔在奏折上沙沙作响的声音,其它再无动静,静谧异常。 正在李玄贞埋头认真批注时,一阵微风吹过,前方珠链闪动,珠玉碰撞的清脆声不断响起,李玄贞条件反射抬了抬头,周遭一片安静,无事发生,可是他的直觉告诉他,附近一定有人! 他停下批注,朱砂笔停在奏折上方,面上一片沉着冷静,淡淡开口道:“阁下是谁,既然来到了这里何须藏头露尾,看搁下的样子也不是来取我性命,不如移步而谈?” 李玄贞料定此人没有杀他之意,能有潜入内殿的神异能力要杀他早就动手了,不会等到现在还没有下手,此人定是有事相商,李玄贞见惯奇人异事,也不惊恼。 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他见到了一个以为永生都不会再见的人。 李玄贞平日端严的神色卒不及防的开始龟裂,幽深的瞳孔剧烈收缩,映照处珠链后一桃色少女。 少女身穿桃色织锦罗裙,双眸澄澈,酥腰云鬓,顾盼生辉,袅袅而立,眼神漠然而深邃,仿若怨恨又仿若寂灭,只见她朱唇轻启,轻灵的话语从唇间泻出。 “三郎,好久不见啊!”话语带着无限的眷恋与怀念,脸上露出纯净的淡笑,这样的少女让李玄贞突然回到了当年,当年的上元佳节…… “月娘,是你吗?你没有死,我不是在梦里,对吗!”李玄贞朱砂笔猛地戳在了奏折上,失声问道,因为激动双手紧紧按在御案上,脸上泛着病态的潮红。 “月娘”见此状,继续状若哀伤道:“是我啊三郎,我是月娘,是那个你想杀死的妖啊!”月娘悲怆不已,指责的说道。 “不!不是这样的,我不想你死的,我原本只是想将你留在宫里,永远陪着我,我没想杀你的,你要相信我!” 帝王闻言,脸色忽的煞白,仿佛想起了无比痛苦的事,脸上出现挣扎与痛苦之色,哑声解释道。 “哦?不想杀我,那你知道因为你的举措对我造成了什么伤害吗,你一意孤行,可曾在乎过我的感受?又可曾在乎过当初跟在你身边的情殇?你没有,因为你只在乎权力了!” 月娘惨然一笑,流露出无限的愤慨,同时,眼神锋利无比。 李玄贞猛然注视少女,呆呆盯了半晌,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气,连平日里笔直的背都耷拉了下来,不复威严。 “原来……你如此恨我。”李玄贞好似苍老了十岁,慢慢扶住御案站了起来,慢慢走向少女。 看着渐渐走进自己的落寞帝王,风采采觉得有些解气,心里欢快的很,亏的她机灵用了这个巧妙办法,既能拿回魂魄又能为朔月公主出口恶气,真是两全其美! 少女面容逐渐冷漠,眼神冷淡的扫过李玄贞满目悲凉的脸庞,想看看李玄贞还能如何。 但是随着这位帝王的逐渐靠近,风采采觉得他似乎开始不对劲了,帝王眼神紧紧凝视着眼前的少女,仿佛在剖析少女的灵魂,忽而,他凄凉的笑了笑。 “其实,我知道,你不是月娘,她的眼神与你不同。” “她的眼神如同一湾清泉,就算是愤怒也是静谧无声的,不像你,清亮照人。而且……” 帝王话音一转,背过身去,语气落寞地低声道:“她很少称我三郎,何况是在这种时候!” 少女蹙眉,有些意外,没想到李玄贞居然识破了她的变换,但是听起来好似又十分在理。 于是风采采撕去朔月公主伪装,眼波流转,冷然开口道“既被你识破我也不做这无用功了,我今天来只为一件事,只为一物!” “那姑娘能否告诉我你与月娘是什么关系,她……还好吗?”李玄满眼希冀,小心翼翼的问道。 风采采非常无语,现在作此情态有何用,不过是无用功罢了,少女目不斜视,眼光径直越过李玄贞眼神,冷然道“关于你的问题我只能说无可奉告,现在,请你把长乐镯交给我,若你对月娘还有一丝情意。” “那个镯子,为什么偏偏是它?”李玄贞沉思而言。 “你只需交出它,其它一概不用你操心,若你识相就乖乖交出,我也不想仗势欺你一个凡人!” 风采采言语有些不耐,冷声催促道。 李玄贞一听此话,便知眼前少女绝非凡人,可能和月娘一样是妖是仙,深知自己就算是九九人皇也不是对手,于是深深吐出一口气,将手伸进怀里摸索,慢慢拿出了一个银色手镯,其表面隐隐还有璀璨的流光,看来是经常被人照料的。 帝王把镯子捧在手里,轻轻的摩挲着它,仿佛有些不舍,缓慢将它递与风采采。 “这是我和她最后的回忆了,希望你们能善待此物,我知道她可能还活着,若是姑娘方便,可否帮我问她能否与我见最后一面?” “放心,这次不在皇宫了,就在落伽山。”似是感受到风采采讽刺的目光,李玄贞像是想起了什么,苦笑了一声,立马补充道。 第十六章 意外之喜 - 既见公主 - 姜宣 风采采平静的接过这个存有朔月公主一半灵魂的镯子,面上不辨喜怒,也懒得告诉他索要镯子的缘由。李玄贞虽不理解这一举动,但是他认为月娘对他还存有情谊,因此嘱托风采采带话给月无忧,实属痴心。 风采采将镯子收入乾坤袋中,波澜不惊道:“带话可以,但是答不答应我就不负责了,你可别抱太大希望!” 李玄贞苍然一笑,拱了拱手,“只愿姑娘履行诺言,结果如何自有我来验证!” 帝王面上一片坚毅,眼神中隐隐似有期待之色。 风采采心中讽刺万千,觉得李玄贞有些痴心妄想,若她是月无忧,定不想再见他一面! 于是,风采采转身而退,身形渐渐隐匿,直至虚无,彻底消失在李玄贞面前。 见此,帝王伫立许久,长叹一息,而后恢复了先前的模样,威严尊贵,生人勿近。 这边风采采刚出了无极殿,正准备飞身离去,突然感到怀里一阵扭动,一物从怀里跳了下来,风采采定睛一看,不由得一笑,原是雪梨睡醒了,自从在落伽山吃了月下酌便一直沉睡,如今醒了仿佛大了一圈,灵力也强了许多。 风采采这样想着,想把它捞起来,结果雪梨一溜烟跑了,边跑还边回头看风采采,不时的发出叽叽的声音,仿佛在催促她。 风采采心下好奇,一路跟上它,七绕八拐,穿过了许多亭台楼阁,最终在一处偏远的宫殿停下了,风采采目光扫过重兵把守的殿门,又看了雪梨继续前进的步伐,于是也跟着它来到门前,化为一缕青烟从门缝中穿了过去,无知无觉,神鬼不知。 风采采刚入殿,便看见了满过道陈列的各色珍宝,碧玉碗,黄金宝塔,鎏金编钟,景泰蓝麒麟,琉璃夜光杯,紫金鎏金鼎,蓝田玉如意,南海鲛人珠…… 纵使风采采贵为神族,见多识广,也被人类皇宫的奢华收藏给惊住了,风采采一边赞叹一边深入,破开重重石室机关,终于看到那雪白的一团停在了角落,用短短的小爪子不停的扒拉着一堆杂物。 风采采见状,立即迈步走上前去,挥袖一拂,杂物立即闪到一旁,里面的东西逐渐露了出来…… 一块巴掌大小的玉白石头静静躺在地上,在稍显黑暗的环境中闪烁着柔和淡白的光芒,玉石仿若透明,可以看到里面有一团髓状物在里面缓缓流动,灵动自然,浑然天成。 少女眼神猛地发亮,嘴角勾起了一抹愉悦的笑意。转头对雪团子说道:“小家伙不错嘛,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竟让我找到了千年石髓!” 风采采伸手揉捏着那雪白的一团,大力夸奖着它。雪梨见这个美丽的新主人如此赞美,喜得吱吱叫,不停的来回在少女莲青色的衣袖上蹭来蹭去,煞是可爱。 少女揉完雪团子,便开始了正事,取出了一个古朴精致的木盒,将石髓装进盒子,双手发出盈盈白光,笼罩而下,将木盒收进乾坤袋。 此盒为沉水檀香木所造,可隔绝灵宝气息,最是方便。 一切完毕,风采采将雪团子揣进衣袖,原路返回,到了门口,再次化为一道青烟,遁出了皇宫,风驰电掣的向落伽山赶去。 一路上虽寂暗无声,但少女心情愉悦,找了许久都未果的千年石髓居然误打误撞的找到了,皇宫众人不识货,看不出石头的神异,也不会冶炼,于是只能弃之一旁,叫风采采寻到。 只能是天注定! 风采采这样想着,不多时来到了落伽山脚下,速度不降反快,身上肉眼可见的浮现一层青色的神光,轻而易举穿透了天枢图形成的结界,落在村里。 刚落下,便看见结界处三个人影,怕是久立多时了。 分别是朔月大长老、月从白,还有涂九晏。 一看就少女回来,皆一窝蜂过来。“仙子成功拿回公主魂魄了吗?” 最先发声的是那位俊逸的少年郎,夜色中他眼神亮如辰星,面上期盼万千。可见是爱极了那位公主。 老者也是焦急询问。 风采采浅笑盈盈,从乾坤袋内拿出镯子,没有把它交给老者,而是将镯子放在月从白手中,语重心长,满含深意道:“不要一直等待,良机不可失。” 那俊逸少年郎怔怔的看着手中镯子,紧紧握住,仿佛用尽了全力。 听闻此话,他坚毅的抬起目光,直直的对着风采采说道:“这一次,我不会退缩!” 他的语气里仿佛流淌着时光的叹息和不甘,清澈坚定的声音响彻天地,犹如誓言一般。 风采采含笑点头,看着父子两人感激的目光,风采采回拒了老者多留几日的好意,交代了李玄贞最后的嘱托,没有接受朔月任何的回礼,只是对着一直默不作声的涂九晏道:“我说小娃娃,你是呆了还是傻了,还不过来随我出山,是想留在朔月吗?” 少女语气促狭,一下子惊醒了涂九晏,他雪白的小脸黑了黑,赶忙跑到少女身旁,扯着少女衣袖。 虽默不作声,但是嘴角隐隐布满笑意,低头不语。 少女旋即牵着他的小手,向结界外走去,也不管朔月后事如何,她猜想,公主醒后可能会遇到真正的良缘,叫那凡人帝王苦等一生吧! 第十七章 人间烟火 - 既见公主 - 姜宣 天色破晓,黎明逐渐到来,天边朝霞焕发出绚烂的晨光,照射在少女皎若明月的脸上,使少女心境更加平和。 而这一边,涂九晏感受着自己的手被一只温软的小手牵着,有些心神荡漾,不舍得抽开,径直被风采采拉着前进。 少顷,涂九晏仰头好奇的问道:“你为什么要救那朔月公主,是同情吗?” “或许吧……”风采采淡笑道,目不斜视的走在林间小道,“你不感觉月无忧十分可惜吗?好好的一生就这么毁了!但是好在悬崖勒马,一切还来得及。” 风采采语毕,突然好像有了兴致,向一个五六十的小娃娃说道,仿佛把他当成一个同龄少年。 在少女的的追问下,涂九晏冷哼道:“有什么可惜,她自己痴傻恋上凡……皇家子弟,这结局也很是正常,好歹也有一半神族血统,如此丢人!” 风采采闻言讶然看向他,一个年纪小小的娃娃竟然有如此犀利的见解,顿时露出了狐疑的神情,双目不由得定在了涂九晏小小精致的脸上。 感受到身边少女“炙热”的目光,涂九晏刚刚还在轻撇的嘴角立马放了下来,警铃大作,暗骂一声大意,自己现在一幅人类小奶娃的样子怎么也不应该说出如此惊世骇俗的言论,有违常理。 涂九晏大脑疯狂转动,思索计策,转瞬间开口道:“娘亲生前经常说父亲当了大官就喜新厌旧,不喜欢她了,还说世间男儿皆薄性,不值得托付终身,教我以后不要像父亲一样!” 说的像模像样的,时不时还红了他那双桃花美目,真可谓是我见犹怜。 看着小娃娃这副舐犊情深的样子,风采采立马有些不忍,觉得自己戳到了这个人类娃娃的痛处,心下后悔。 少女蹲身而下,伸手揉了揉涂九晏的发顶,温声劝道:“这个倒是我的不是了,我可不是有意的,阿九就当我没有说过吧!可好?” 少女半蹲在他面前,目光平和而温柔,涂九晏顿时有些赧然,自己活了几百年,厚颜肆意的名号远传万里,今天竟被一个小小的花仙给挑动了心弦,真是世事难测。 但是好在她不再怀疑他,涂九晏立马眉开眼笑,变回了一幅稚童模样,乖巧十足。 “那青莲姐姐,我们接下来去哪,是去姐姐的家吗?”小娃娃俏生生的问道,好似充满了期待。 “不,我要去长安城。”少女神采奕奕的说道。 “经历了这次朔月公主的事情,我到对人类的上元节有几分兴趣,正巧就是今天,不如去看看,感觉也颇为有趣。” 风采采兴致勃勃的说道,完罢,对涂九晏道:“阿九意下如何?” 涂九晏心中有些疲惫,对于常年混迹三界的狐狸,他可以说是游览无数,这上元灯节他还不甚感兴趣,但是看少女兴致不错,便只能应答。 少女带着涂九晏一路走来,悠哉万千,抵达了长安的朱雀街。 大概是晚上便有灯节,大街两旁张灯结彩,各式灯笼将将挂上,小贩什么的也正在准备,但是完全没有朔月大长老说的一派繁荣惊艳之景。 少女眉头轻锁,颇为不解,为何与她设想的不一样! 时刻关注少女的涂九晏发现她此番情态,立马扯了扯她的衣袖,奶声奶气的说道:“姐姐有所不知,上元灯节的盛会是在晚上举行的,如今时辰未到,看不到灯会是很正常的!” 风采采顿时哭笑不得,自己连灯会的时辰都不知道,便巴巴的跑来,犯了这样大的一个乌龙,还被这个奶娃给教导了,真是活久见。看来自己也要多出去历练一番了。 少女清咳了两声,略显尴尬,夸赞道:“阿九知道的真多!” 涂九晏不屑的撇了撇嘴,但是面上却十分高兴,桃花般的眼眸中都蕴含着笑意。 风采采了解原委后,便打算先住个客舍,待晚间再出门看灯,于是来到了朱雀街最为繁华气派的临仙阁,她不知道的是,一路上风采采过人的外貌,引得路人频频偷看,不知是哪家绝色的娘子出门,竟也不坐轿,真是一饱眼福。 反观少女身边的涂九晏就敏感多了,发现风采采的美貌引得那些凡俗男子频频观望,心里莫名恼怒,当即便冷下了小脸,闷不做声。 在掌柜伙计热情迎入上房,少女有些发现了自己的脸带来麻烦,虽然自己脾性不错,但也受不住一进门被厅堂所有人注目,风采采飞速的开了两间房,以一颗成色极好的珍珠作为房钱,立马带着男娃消失在人前,徒留厅堂一片哗然遗憾之色。 涂九晏的脸色已经不能用微忿来形容了,简直是如黑铁一般,但是自己又不知道怎么做,只能摆摆脸色。 正恼怒时,风采采将他带到房前,轻灵的声音传来:“阿九今晚就睡在这个房间,不要乱跑哟!有事就到旁边这个房间找我。” 涂九晏一惊,条件反射便问道:“你不与我一起睡吗?” 说完不仅风采采,就连自己都是一怔,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男娃脸色蹭的一下涨红了,不知所措的低着头,暗骂自己胡言乱语。 少女有惊又笑,扶着门笑出了声,莞尔言道:“这可不是在那个朔月了,两间房我还是付的起的,阿九就安心住下吧!或者是阿九还是想跟我一起睡?” 少女有些戏谑的挑了挑眉,开口调笑道。 涂九晏一听更是恼羞成怒,啪的一声开了门飞速钻进去,又啪的一声合上了门,留着风采采在外面笑的不可开交,犹如银铃作响。 第十八章 千灯之夜 - 既见公主 - 姜宣 暮色渐入,晚霞也消失殆尽,人间开始进入无边的黑暗,此时正是正月十五,寒气来袭。 本该是万物而息的夜晚,今日却有所不同,上元佳节的到来为长安城带来了一派繁荣辉煌之色。 作为汉代流传下来的一个传统节日,上元节原本是一个关于佛的节日,汉代明帝重视佛教,将天竺节日引入大唐,每逢正月十五便要在宫中和寺庙燃灯祈福,以求国运昌盛,五谷丰登。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上元节渐渐开始流入民间,成为百姓们狂欢作乐的节日,加之大唐如今皇帝颇喜繁华热闹,年年正月十五大办庆典,甚至还要出宫游玩,与民同乐。 这更加鼓舞了民众的情绪,于是,上元节成了一个多元化节日。 朱雀街上熙熙攘攘挤满了人,无论是上了年纪的老人还是童稚幼儿,皆喜笑颜开,其中最为有看头的便是一个个打扮的娇俏美丽的小娘子们和英姿勃发的儿郎们。 上元节也算是另类的情人节,在这一天,平时不能抛头露面的各家娘子们都能出来与姐妹游玩,趁此机会相看良人,若是对眼便是一桩金玉良缘,才子佳人的故事在灯会上屡见不鲜。 灯火通明的朱雀街头,此时正有一位青衣少女在慢慢踱步,少女面带轻纱,遮住了她出尘的容颜,尽管如此,露出的一双盈盈美目却是光华流转,顾盼生辉,不经意的引来了无数窥探。 青衣少女正是前来体验灯会的风采采,她牵着身旁男娃的小手,叹了口气,继续踱步向前。 入眼皆是一派华美精致的灯笼,挂满长街小巷,灯笼形状各式各样,千奇百怪,将这一片天地照耀的灯火通明,无比华丽。长街之上人群涌动,宝马香车处处慢行,香风四溢,是她从未见过的热闹繁华! 正所谓,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此情此景,正是符合了这一诗句。 “怪不得四哥总是爱待在人间,原来人间如此不同凡响,生为人,好似也不错。”风采采领略千万盏灯光的盛放之美,突然体会到人间的妙处,这是她几百年来待在风凉从未接触到的烟火气,不禁十分感兴趣,自言自语道。 朱雀街千万盏明灯印照着人们喜气洋洋的脸,街边各种各样的的摊贩络绎不绝,尽是风采采以往没有见过的。 少女一改平时淡然,有些雀跃的拉着男娃窜在人群中,最后在一处面具摊前停下,打量着上面各色面具,面具皆为兽状,种类繁多,不可尽观。 风采采饶有兴趣的拿起了一个兔子面具,左看右看,觉着十分憨态可爱,顺手戴到了涂九晏头上。 “此面具与你十分般配,阿九莫要拒绝!”少女怕男娃拒绝,立马劝阻道。 一阵暗影袭来,还没等涂九晏反应过来,脸上便多了一个面具,猝不及防。 刚要拿下这个突如其来的面具,便听到少女轻灵的嗓音,他咕哝了两声,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没有取下面具。 涂九晏心中无奈却又有些愉悦。 随后,少女挑挑拣拣,最终找到了一个自己喜欢的面具,少女轻巧的戴上了他,涂九晏立马被吸引住了目光,因为少女选择了一个稻荷面具,上面绘的是一个精巧的狐狸,少女戴上后为其增添了几分妖冶风情。 透过面具看着面前戴着狐狸面具美丽出尘的少女,涂九晏心中越发滚烫,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她,双手不自觉想搂着少女,但是令他尴尬的是,因为身高的缘故,他一把抱住了少女的腿…… 风采采感受到腿上异样,立马低下头,便看见男娃抱住了她的腿,好似缺乏安全感似的,风采采以为在这个热闹的节日他又想起了他的家人,正在怀恋伤感,便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温声安慰。 而少女没有看到的一边,涂九晏意识到他的滑稽行为,脸立刻就僵住了,黑了又红,只恨自己现在这副身子是个稚童,做什么都那么可笑。 本想立即松手,但是少女身上的温软芳香使他不忍放手,甘于沉醉。 正在两人安静的瞬间,身旁人流开始涌动,朝着一个方向移动。 风采采瞬间被挤了几下,站稳后好奇发问于摊主:“这位小哥,我算是外地人,如今这是发生了何事,怎的都往那边去?” “娘子有所不知,每年上元节圣人派使臣亲自设下灯谜,让百姓来猜,全猜出者不仅有丰厚奖励,还能得陛下亲自接见,那是何等荣耀!因此,在这时,不论是参加猜谜的人还是看客都会前去。” 卖面具的摊主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最喜拉家常,一听这位美丽的女娇客的发问,立即积极回应,侃侃而谈。 说完也似有些着急,将摊子拿帘布一盖,也同旁人一般,急吼吼的往人流深处挤去,临别了还对风采采喊着快去的话语,惹得她一阵发笑,明媚如花,似比这万千明灯还要耀眼。 第十九章 灯迷故人 - 既见公主 - 姜宣 笑归笑,少女还是被小贩的话所吸引,牵着男娃的手朝人流涌动处移步而去。风采采玄异的身法令身旁涂九晏暗暗称奇,也不知道少女到底源自何处,神秘的让他探无可探。 不多时,风采采随着人流停下了,百姓们都开始停下脚步,聚集在一处高台之下,此台名为同乐台,为皇家御用,在每年的上元灯节举办灯谜竞彩,寓意与民同乐。 此刻,无论是王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皆目光灼灼的看向高台之上。 两列威严整齐的金吾卫稳如磐石的站立在高台两旁,守卫此次大会的正常进行,在他们的层层保护下,一条栩栩如生的精雕神龙正仰天长啸,神龙由金丝檀木雕刻而成,龙尾至龙首皆精雕细琢,活灵活现,可见雕工之精湛。 不仅如此,神龙身上从龙尾至龙首依次挂了九个精美的灯笼,越朝上去灯笼越是精美,引人入甚。 下方百姓们看的啧啧称奇,纷纷交头接耳,热烈讨论着。 “诶,二郎你看,今年的灯谜又出了新花样!” “是呀是呀,这条龙可真是新鲜,不知道今年的谜题难不难了。” “不管它难不难,今年我一定要夺得魁首,让你们见识一下我的厉害!” “你可别吹了,去年的灯谜你可就答对四个,就连当时的状元郎也止步于第八,你可别说笑了!” “此话不假,你要是能拿魁首,那我还说我家五娘今年还能胜了程小蝶拿了斗彩的魁首呢!” “哈哈哈哈哈哈!” 周遭百姓闻言忍俊不禁,都爆笑出声,惹得逞能的那位小郎君面红耳赤,无语凝噎。 风采采感受着人间纯朴的风情,轻轻的笑着。 正当人们闹哄哄时,同乐台上一洪亮的声音传来,使得人群立马安静下来。 “老夫虞北贺,是今年的大会钦差,为你们主持灯谜大会,望大家踊跃竞猜,争夺魁首!” 台上钦差虽稍显老迈,但精神抖擞,精气旺盛,声音洪亮有力,他的话语清楚的在群众间回响。 “竟然是凌烟阁之一的虞老先生,这次圣人可真大方!” 旁边人群开始议论纷纷,惊讶于这次主持者的尊贵,这更激起了百姓们的斗志,灯谜魁首可以得到圣人的召见,就算自己没有得到魁首,若是得到了虞老的赏识也是不错,因此,不少年轻儿郎们开始摩拳擦掌,一展雄风。 “呵呵,儿郎们不用心急,我这个人废话不多说,猜谜即刻开始!” 话音落下,他身边侍者立即敲响锣鼓,以示大会开始。 “看到神龙身上所挂的九个灯笼了吗?这上面每一个都有一个谜语,难度依次上升,龙首处最为困难。答题者请将答案写于纸上,署上姓名,每题结束交于侍者,等待审核!” “现在请猜第一题”,虞老摘下龙尾处第一个灯笼,朗声念出灯谜。 “十五日,打一字” 谜题一出,现场群众开始奋力思考,愚笨者百思不得其解,慧者提笔就写。 答毕,虞老纵观手中字条,公布结果。 “此字为胖,答对者一百零八人!”老者嗓音铿锵有力,宣布了第一轮结果。 答对者面上不禁喜笑颜开,未答对者不可置信,觉得自杰不可能首站便一败涂地,但是先下也只能接受。 “第二题,雾散尽方见足下,打一字。” 人群中又开始窃窃私语,交流不断,希望自己可以回答正确。 少顷,纸条被老者再次阅览,老者朗声“第二题谜底为露,答对者九十二人!” 下面一片欢呼,想必是开心极了。 时间一点点消磨,越来越多谜语被破解。 “第三,早不说晚不说,打一字!” “第四,层云隐去月当头,打一字!” …… “第八,高台对映月分明,打一字!” 随着时间的推移,灯谜已经被猜到了第八个,但是答对者的数量也渐渐变少,最终只有五人。 风采采旁观这场激烈的竞猜,心中颇有些兴趣,但是身旁的涂九晏却是兴趣缺缺,要不是看少女兴致盎然的样子,他才不想待在这里,以至于他无聊的一直把玩风采采的衣袖。 第八题已是十分有难度了,况且今年不知怎的又加了难度,因此答题者到了第八题已经是寥寥无几了。 剩下五人正苦苦思索时,一清朗温润声答道“是昙字!” 并递上自己得字条,恭敬有力,落落大方。 虞老接过字条打开,苍颜绽开一抹笑意,随机开口道“世子好才华,谜底正确,看来世子今年有望魁首啊!” 虞老笑眯眯说着,台下人哗然一片,开始热烈讨论。 “苏御世子果然大才,今年魁首非其莫属了!” “世子殿下好生俊秀,简直是谪仙下凡,若是世子愿意娶我就好了,我愿听我爹的话天天读书!” 恰巧一位妙龄少女在风采采旁边碎碎念,风采采听到,好笑的摇了摇头,还是好奇的去看了看那世子是何等风姿,有无超过自己的六弟。 少女笑吟吟看向人群前方的锦衣男子,顿时讶然惊呼一声。 眼前男子刚及弱冠,月白华服,眉目温润清朗,犹如南海神域所产的明珠,清澈温润,明静夺目,只静静站在拿去,便有无尽风华。 但是风采采并不是惊讶于他出众的容颜,而是另外…… 这位人类世子的样貌,与太微的那位太子表弟,如出一辙! 第二十章 渐生醋意 - 既见公主 - 姜宣 风采采蹙眉,凝望着那位苏世子,陷入沉思。 少顷,她闭上双眸,再度睁开,往日清亮的浅茶色眸子覆上了一层淡淡的浅金色流光,直直看向人群中的苏御。 在破魇之瞳的助力下,风采采看到苏御肉体凡胎下泛着紫光的神魄。 这下她立即就可以确认苏御的身份,息明太子。 三界神脉有三,太微应龙族,风凉凤族,涂山九尾狐族。 应龙为上古烛龙后代,翻云覆雨,法力强横,纵横三界万年,尊贵万分,在三千年前的神魔之战中骁勇无比,战功赫赫,因此奠定了应龙族三界霸主的地位,统治三界数万年。 而息明,则是如今玉清境的少主,应龙族太子殿下。 三界都知,太子息明,君子端方,温柔雅致,心怀苍生,无论人神魔,皆心怀善意,一视同仁,博得仁爱之美名。 虽太微天帝并不赞同对魔怀有善意,因为在天帝心里魔终究是魔,不可度化。 但是无法,自己最得意的儿子道心坚定,不可偏移,自己也是无法使其却步的,只能一切随他了。 风采采兄弟姐妹几个都与这位太子关系匪浅,因为姻亲。 一千年前,凤族神女风灵犀与应龙族联姻,嫁太微天帝寂吾,昭告九天十域,三界众生。 双神结合,普天同庆,四海欢颜。就这样姑姑成为了玉清境的天后,五百年六百年后诞下了表弟息明。 虽风采采当时并没有出生,但从小到大听父亲说道,也是相当清楚的。但是,父亲每每说到最后都会叹气,说姑姑其实挺辛苦的,为了我们的族群…… 小时候不明白此话何意,如今长大了,自己也经常去看姑姑,也有些明白了。每每去玉清境看望姑姑时,风采采察觉,虽姑姑面上浅笑盈盈,与天帝姑父仿佛琴瑟和鸣,但是她的眼神深处透露着淡淡的哀伤与遗憾。 总是在天帝姑父离开后静静的看着腕上的珠串,深色朦胧缠绵,仿佛那是一个人。 风采采每每看见姑姑这副样子,直觉告诉她姑姑并不是三界想象中那样万事美满。 可能,姑姑在思念一个人,一个不该思念的人。 风采采这样想道…… 但是姑姑的问题不会影响下一代的情谊,息明性情温和,待人风雅有礼,不仅受玉清境子民爱戴,也受到了风凉凤族众姊妹的喜欢。 其中当属风采采与他关系最近,因此,在凡间看到息明,风采采既惊讶又颇为惊喜,目光一时不能转移。 许是少女目光太过直接,不远处的锦衣世子有些别扭,莹白的脸庞起了一层淡淡的绯红,世子顺着人群看向目光来处,蓦然回首,灯火阑珊处的少女冲他微笑,无数斑斓的烟花闪耀下,少女精致的容颜浮现在眼前。 尽管人潮汹涌,苏御还是能一眼看见人群中的少女,她周身的清灵神韵与周围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他目光有些闪烁,突然觉得有些腼腆。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以及弱冠的他居然会因为一个少女的注视而产生羞意。 想到此,苏御抿了抿唇,抬起头,大方坦然的面向少女施了一个拱手礼,且回以微笑。 风采采见状,没忍住笑了两声,暗道,成了凡人也是一点没有变,还是如此不更事。 这边风采采乐的不行,但是下面的涂九晏都要气炸了,他在下方注意到二人的眉来眼去,已经渐生怒意。 他并非稚童什么都不懂,看见二人的“眉目传情”,瞬间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 只见男娃平日嫩白的小脸此时有些泛青,桃花般的双眸几欲喷火,泛着灼灼光彩,粉嫩的小嘴也是紧紧抿着…… “他好看吗?”勿的一句话打断了风采采的思绪。 风采采看向他,还未来及说话,男娃又接着一句,“我长大以后定比他俊美,你别再看他了!” 男娃正色道,小脸布满坚毅之色,信誓旦旦的对风采采说道,手上还紧紧抓着少女衣袖。 看着男娃这副可爱的模样,少女猛地双手捧着男娃的小脸,蹲身嗤笑道。 “你小小年纪整天脑子里在想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才六岁就要与旁人比美!” “要不是看你这小娃娃样子,还以为你是一个少年郎,还会吃醋,可真是有趣!” 少女揶揄着说道,脸庞距离涂九晏仅仅一个拳头的距离,少女温热清雅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脸上,涂九晏立马红了脸,期期艾艾,不知所措了起来。 风采采看着他那副呆样,竟觉更加有趣,也不继续逗弄,收手起身。 独留涂九晏在回味不久前的触感,心底莫名有些痒痒的,也忘了刚刚心里的不虞。 再次看向同乐台,风采采发觉灯谜已经在刚刚与男娃的嬉闹中结束了,魁首不出意料的是平阳世子苏御。 在台下人群喝彩间,虞老宣布了结果,将神龙头顶的那盏最为精致绝伦的花灯摘下,递给了平阳世子。 第二十一章 花灯夜游 - 既见公主 - 姜宣 锦衣世子端方有礼,嘴角轻勾,风雅至极。 微笑接过递侍者递来的金莲花灯,道了一声谢。 金莲灯美轮美奂,精巧夺目,上有莲瓣十二片,皆由纯金打造,雕刻成栩栩如生的莲花状,莲心处放置一颗硕大的夜明珠,珠子表面泛着温润透亮的白光,更显晶莹剔透。 为防止明珠移位,工匠还为其加以灯罩,金缕丝线所制成的灯罩在明珠的辉映下更加玄异璀璨。 “按照上元惯例,魁首可将魁灯转送给在场的一位娘子,以表心意,不知世子可有人选,若无人选则不用遵……” “我有!” 刚拿到金莲花灯,上方虞老先生便似打趣着说出这番话,期望能不能打探打探这位名动长安的第一公子的虚实来,但是也没有把人逼到哪儿。 虞老笑眯眯的话还没有说完,下方苏世子便利落的吐出了一句话,满场哗然。 下方百姓惊奇于这位不染人间烟火的第一公子居然说出承认之语,下一秒,他们便开始害怕这位世子看中了他们心仪的小娘子,纷纷悬起了心。 再看在场的女郎们一听世子之言,纷纷激动不能言,心跳如鼓,好似这个人是自己。 直接苏御回首看向汹涌的人潮,面上带着少有的绯色,好似有些露怯,但还是坚定的向人群中走去。 随着苏御的深入,人群中开始列开一条道,供苏御缓步穿过,每走一步,周遭女郎便激动一分,但是当这位如明珠风雅的世子目不斜视的经过她们身旁后,很多女郎仿佛泄了气的河豚,瞬间倒向身边姐妹,伴随着不甘心的嘤嘤哭泣。 随着苏御愈加靠近,和男娃站在人群后方的风采采感觉有些不妙,看着息明表弟转世直直盯着自己所在的方向,她冒出了一个想法:他不会要将这灯给自己吧! 越想越不对,也越发相信自己的推断,于是,风采采想借着人群的掩护,悄悄溜走,她拉上男娃的手,想悄悄遁走。 涂九晏内心大喜,他早看出这人类世子对少女有些想法,现在愈发证实了,恨不得立马就要带她走,此时少女此举正合他意。 涂九晏在暗处咧开了嘴,喜笑颜开。 不过下一秒他便笑不出来了。一道令他讨厌的清润声音穿过重重人群而来。 “前面的青衣娘子请留步!” 苏御看见少女要遁走,顿时觉得有些焦急,连忙扬声喊道。 这一喊,男女老少目光皆聚集到风采采身上,或惊艳,或疑惑,或嫉妒,各有不一。 风采采被周遭目光盯住,略微有些羞赧,不自在的转过身,看向迎面而来的锦衣世子。 无法脱身,只能静待来人。 风采采略施一礼,盈盈俯身,眉目如画,清艳绝伦。 “公子有礼,何事唤我?” 看着少女出尘的面孔,苏御有些晃神,好似似曾相识,莫名亲近。 苏御玫色的薄唇略带紧张的抿一抿,复而开口“娘……娘子莫要紧张,我只是想把这盏花灯赠予娘子,别无他念。” 苏御小心翼翼的将花灯朝前递,期望她能够接受他突然的“念头”。 看着他有些结巴的样子,风采采心中好笑,自己都结巴了还要我不要紧张,可真是有趣。 虽心地暗笑这位表弟,但面上不显,少女推拒道“公子不必多礼,我相信公子只是一时起意,或许明日便改变心意了。” “而且我与公子萍水相逢,公子没有必要将这灯送与我,怕是连累世子名声!” 听着少女拒绝之言,苏御面上愣住半晌,低下了头,好似十分黯然。 本以为他要放弃了,风采采正要离去,然而,只见锦衣世子再次抬起头,双眸澄澈,深处仿佛有火焰燃烧,仿佛带着一委屈,再次央求风采采收下金莲花灯。 “娘子难道忍心看到我堂堂世子在大街上被人拒绝,然后当做大街小巷百姓口中的谈资吗?” “若是无意,就请收下吧!灯魁若是不被人接受可是会影响姻缘的!” 锦衣世子面上一派委屈,似乎带着一丝哀怨。 下方涂九晏看见苏御这副情态,颇为不屑,啐他卖惨装可怜博取同情。 但是峰回路转,涂九晏眼睁睁的看见少女微怔了一下,伸手接过了金莲花灯。 涂九晏眼神顿时发愣了起来,继而脸色微变,忿忿不平,咬牙看着少女。 与涂九晏不同,苏御脸庞顿时露出一抹愉悦的笑容,双眸温柔,似有星光闪烁。 风采采感叹,终究是息明表弟的脸,自己还真是拒绝不了,往日一看到他难过便心有不忍,如今还是这样,真是难搞! 瞅着少女接受自己的花灯,苏御觉得受到了极大的鼓励,他再接再厉,盛情邀请道“娘子既接受我的花灯,不如同游,花车斗彩即将开始了,娘子可愿同我一观?” “花车斗彩是什么?” 风采采压根不知道什么是花车斗彩,但又十分好奇,不禁问道。 “嗨!这位小娘子莫不是外地人,怎么连我们长安城的花车斗彩都不知道!” 少女偏头看向说话的少年,那是一个不过弱冠的俊秀少年,面上一派嘻哈之色,察觉少女的注视,少见的脸庞一红,话语微顿。 锦衣世子斜视那少年一眼,似有淡淡凉意。 “娘子怕是外地人,不知道京城上元节的传统,每年上元节都有一个花车斗彩活动,由民间百姓发起,灯节当夜,花车行路,表演者于车上献艺,两车相斗,胜者前进,败者打道回府,最后胜出者可登上花萼相辉楼面见圣人,获得圣人赏识。” 风采采听着介绍,心里颇有兴趣,十分意动,想着也没什么大事,就一口答应了苏御,与他同游。 第二十二章 争风吃醋 - 既见公主 - 姜宣 长安街头热闹非凡,熙熙攘攘的人流穿梭不息,稚子儿童手持糖葫芦蹦跳在年轻男女周围,一边嬉闹一边起哄,给年轻的娘子和公子们闹了个大红脸。 街边各色小贩摊点,酒楼客栈,还有许多胡人等外域商人在街头用自己蹩脚的官话吆喝着自己的皮草、珠宝、香料等货物。 他们的眼睛颜色同唐人并不一样,有的犹如深蓝纯净的大海,有的像温润莹透的玉石,透露着满满的异域风情。 风采采与苏御行于街市,感受着这股不同于神界的烟火与繁华,心境仿佛沉入了另一个世界。 耳边传来苏御阵阵清润的嗓音,她颇为享受。 “冒昧请教娘子芳名,与卿攀谈已久却还不知其名,真是惭愧!” 锦衣世子好似忽然想起什么,偏头询问少女,期待的注视着她。 “青,我姓青,家中排行第五。” 风采采毫不犹豫扯了一个谎,反正自己爱穿青衣,那就说自己姓青好了。 少女一点也没有负罪感,因为她知道息明历劫重返太微也不会跟她计较这些,全当玩耍了。 “那我便称你青娘如何?我姓苏名御字子詹,家中独子,可唤我子詹。” …… 二人互报姓名,谈笑风生,气氛融洽至极。 目睹此情此景的涂九晏如同吞了一只苍蝇,眼神有些恨恨的盯着苏御。小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反复不断。 长安城满城的灯火晃荡不停,涂九晏眼神蓦的转到了风采采手中提着的金莲花灯上,墨色的瞳仁灵巧的转了转,绽开笑颜。 他轻扯了扯少女的衣袖,扬起白生生的小脸甜甜的说道“姐姐一路辛苦,这个花灯就让阿九为你提着吧!” 二人正谈笑间,听闻男娃此言,皆停下了言语。 “阿九怎么突然这么懂事?”风采采挑眉道,眉目间带着三分惊讶与七分调侃。 “这位小郎君是青娘的弟弟吗?果然是一家人,都有一种让我似曾相识的感觉。” 锦衣世子好似也惊讶于自己对着这孩子的熟悉,但不知道为何。 苏御当然会对他感到熟悉,因为当息明知事那一刻起,父帝告诉他五表姐与涂山公子指腹为婚时自己就深深记住了这位“混世魔王”的模样,且记忆尤深,差点与风采采并驾齐驱。 “苏世子说笑了。” “正是家中幼弟,今个带他出来见见世面!” 风采采含笑说道,便要将金莲花灯交到他的小手上。 哪知,就在这时,男娃好似被身后之人绊了一下,身体踉跄着前倾,连带着刚入手的花灯也没有拿稳,“嘭”的一声摔在地上,一切发生的如此突然,让风采采和苏御二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便看见金莲花灯不复之前的华美,在地上破碎不堪,就连莲心的夜明珠也滚落在地上,发出咕噜噜的声响…… “稚子大胆,竟敢摔坏御赐之物,咱家看你是……” “怀宣!” 锦衣世子一声轻斥,冷然的看着跟着他的侍从,止住了侍从还未出口的话语。 风采采也没有料到涂九晏会摔坏东西,只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阿九怎么这么不小心,打坏了东西可不好,快给世子认个错!” 风采采拧着眉头,又对苏御说道:“世子阁下,今日失礼了,这金莲花灯我便用这颗夜明珠来抵赔,你看如何?” 幸好自己喜欢随身携带一些金玉,要不然紧要关头还拿不出手呢! 风采采以袖遮掩,从乾坤袋拿出一颗硕大无比的南海灵珠,想要赔礼道歉。 苏御惊异于少女阔绰,随手便可拿出巨资,也不知是是什么样的家世,自己居然闻所未闻。 他以扇却之,言道:“青娘不必大惊小怪,送你了便是你的东西,扔了卖了都是你的事情,与我已经无关了。” 锦衣世子笑容温润,仿佛带着安抚的魔力。 “况且把小郎君吓成这样,倒是我的过错了!” 苏御话峰一转,提到阿九,少女连忙回头看及腰的小奶娃,只见他睁着水灵灵的桃花眼,脸色带着些许不安,眨也不眨的瞅着自己,风采采立马有些心软,低头安抚。 危机过去,目的达成,涂九晏在暗处的小脸立马浅浅的扯了一抹莫名的微笑,得意的瞪了锦衣世子一眼,又立马速的伪装好。 苏御觉得自己产生了错觉,总觉得这小郎君瞪了自己一眼,但是又觉可笑,便不再在意了。 但是对于少女的赔礼之物,他还是有些想法的…… 他拒绝了夜明珠,复而对风采采说道:“青娘若真愧疚,便将你手中的面具赠予我吧!” 苏御言辞真切,不似玩笑,风采采也不好拒绝,总归是一个小玩意,给他便是,只愿息明表弟想起来后不会自己笑自己。 看着风采采的狐狸面具被送给别的男子,涂九晏心里有些不爽,但是今日不宜再生事端,只能压下心中不悦。 但是心中却总是焦躁难平,这时,元神处传来一阵熟悉又令他讨厌的声音…… “我儿这是怎么了,怎么闷闷不乐的,是不是没有讨到美人芳心啊!哈哈哈哈!” 涂九晏头皮一紧,元神如同波涛般翻滚不休,气的差点七窍生烟。 第二十三章 霓裳美人 - 既见公主 - 姜宣 涂九晏一听狐帝声音,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被他封住神力,自己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涂九晏小小的胸膛气的鼓鼓的,但尚且记得自己所处何地,没有出声叱骂,而是通过元神交流道:“老家伙!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我能这么卑微吗!” “我到底是不是你亲儿子,你这么虐待我!” “还想让我去给凤凰一家道歉,想得美,我绝不屈服!” 涂九晏的狠话如炮弹一般弹射出来,差点没给狐帝留一丝空隙。 千里之外的涂山桃林,狐帝被自家儿子喷的一脸无奈,但他记得自己今儿来找这小子是来干嘛的,就生生的忍下了这口气。 狐帝暗道:息怒息怒,别跟这孽畜计较,你可是要与天地同寿的! 涂九晏骂着骂着发现他老爹少见的没有回嘴,颇有些讶异,渐渐住了嘴。 “老头子,你今天怎么了,不像你啊!” 狐帝抽了抽脸皮,既而嘿嘿的笑了两声,诱惑般的说道:“本来我是想告诉你我今天在祖宗洞穴中的万法古籍中看到了可暂解你锁灵印的法术,让你放松一下的,可你这臭小子却对我恶语相向,真是令人伤心啊!” 不用看涂九晏都能预想到狐帝装模作样的情态,但他话里的内容让他立马来了精神,马上换了一幅嘴脸道:“哪能啊父帝,我刚刚就是在放屁,我怎么能这么对我亲爱的父帝大人呢,您就当我脑子进水了好不好?” 涂九晏极尽谄媚,想要哄好老头子,得到那个什么秘法,暂时解开封印也是好的,至少可以让这个花仙看看自己的真正模样,让她知道谁才是三界一等一的俊美! “哦?你刚刚在放屁?那可真是响亮,但是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狐帝欠揍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涂九晏面无表情,冷冷的问道:“你就说你想怎样,别卖关子了,但是,去风凉的事就罢了。” “放心,这件事我不逼你,总有一天你会乖乖去的……”狐帝声音高深莫测,仿佛有所笃定。 “你只要告诉我你这几百年来私藏的玉清酿在哪,我就给你片刻自由,日子久了,其它的酒都喝腻了,不知道儿子你亲手酿的酒怎么样,嘿嘿嘿!” 闻言,男娃白皙秀丽的太阳穴上隐隐泛起青筋,当场就想拒绝,可是一想到那个福利,他生生忍了下来,用阴沉沉的口气说道:“一言为定,快把秘法念来!” “你先别急,秘法施展后你会变回原来的样子,怎么?你想被凡人当场妖怪啊!还不找个隐秘的地方,我才好施展!” 狐帝有些恨铁不成钢,扬声叱道。 对哦!涂九晏差点被气昏了头,都忘了这么重要的一茬,赶紧应下。 片刻思考,他有了主意只见他捂着肚子,面容似有些痛苦,仰面对青衣少女道:“姐姐不好了,阿九突然肚子有些疼,想要去如厕!” 风采采瞅着男娃“痛苦”的面孔,蹙了蹙眉,心想是不是吃坏什么东西了,便要带他去找厕所。 身旁苏御的侍从连忙出声提醒道:“回娘子,南边的小巷子里便有一个茅房,不是很远。” 风采采闻言十分感谢,便要带男娃去茅房,哪知男娃挣脱了她的手道:“我不小了,可以自己去,不用姐姐引我去!” 男娃神情肃穆,一脸正经,执拗的坚持着,少女轻笑,刚要笑话这个小小孩童,便听苏御出声道:“青娘不必挂怀,小郎君大概是有些害羞让姑娘家带去如厕,不如让怀宣为小郎君引路可好?” 锦衣世子说着淡淡看了侍从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小侍从全身一个机灵,意识到了主子的话,心道戴罪立功的机会来了,立马殷勤上前为男娃领路,涂九晏看着少女为他担心的美丽容颜,轻轻的嗯了一声,便跟随侍从往南走。 走到一半回头瞥了一眼后面的锦衣世子,心道等他回来看他怎么还怎么秀! 男娃在侍从的带领下走入茅房,顿时被里面的臭味所熏到,掩住口鼻,催促狐帝起来…… 在狐帝一阵玄奥的咒语下,男娃身体发生了肉眼可见的玄异变化,身量开始迅速抽条,变得欣长劲瘦,挺拔高挑,一身白衣更显翩翩风姿。 涂九晏观赏了自己的风姿,抬腿走了出来,路过怀宣那个侍从时一眼未瞟,径直远去,没入黑暗…… 小侍从看了茅房,又看了看远去的身影,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是不是魔怔了,居然以为他是小郎君,但是又觉得绝无可能,便继续等在茅房外。 而这边风采采与苏御也终于到了花车斗彩的承天门前,开始观看双方斗彩。 接了苏御的光,苏御发挥了大唐世子的权力将风采采带至观赏首排,可以以最清晰的视角观看花车上的表演。 承天门前停着两辆精致奢华的花车,花车上雕梁画栋,阁楼亭台一应俱全,两边挂着红艳艳的小巧灯笼,车的首端是一处宽阔的平台,供艺人表演。 车身高度约两米,让风采采这样的身量有些压力,不过好在她天生神族,双眸可视物与千里之外,也不是问题。 台下人群嘈杂,好似都在激烈讨论着什么,不久,左边花车斗彩台上出现一妙龄娘子,盛装而现,容姿焕发,穿着五彩的羽衣长裙,恍若神妃仙子。 此女一出场,台下群众皆满脸激动之色,其中以男子为最。 “天呐,小蝶姑娘也太美了,这姿容更甚往年啊!” “沈家儿郎所言不假,不愧是历年的斗彩魁首啊!” “今年若是程小蝶再度夺魁,恐怕圣人就要纳她进宫了吧,这品貌,至少是个昭仪娘娘。” 台下议论纷纷,台上美人全然不关心,她莲步轻移,回首给了奏乐师傅们一个眼色,顿时悠扬的乐曲声响起,美人也随着曲声开始舞动,此曲为宫廷中颇有名声的霓裳羽衣曲,融合了西域的异域风采和大唐的恢宏之气,十分华丽悦耳。 台上美人舞步千变万化,身上彩衣飘逸非常,腰肢扭转间绽放万千妩媚风华,眼波流转,勾人至极。 围观群众气氛顿时被点燃了,皆振臂高呼美人名讳,也不管自己婆娘的责骂。 看着满场欢呼之色,右方花车上的人面如土色,因为如果这次再输,就要打道回府,下年也不可参加了。 第二十四章 天人少年 - 既见公主 - 姜宣 右边花车阁楼内,几人兵荒马乱的,一团糟,妙舞坊老板娘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周遭婢子也是脸色灰暗,原因无他,只因代表妙舞坊斗彩的娉婷娘子刚刚不小心扭伤了脚,一时半会好不了,就算以最快的速度医治,也得斗彩之后了。 “这天杀的事儿,怎么就落到我妙舞坊头上了,这不是天要亡我吗?” “娉婷啊!你说你也是,怎么就在这个节骨眼扭到了呢,连累了我们整个舞坊,真晦气!” 舞坊老板娘郦娘是个年过半百的妇人,虽年纪大了,不过却是风韵犹存。她上身着云青色上襦,下身一条玫瑰缀花红裙,富贵妖娆,光艳照人。 只是此时骂骂咧咧,颇有损形象。 “郦妈妈消气些,不行的话娉婷可以上去,我这也就是小伤,不碍事!” 绣塌上的秀丽小娘子似有些羞愧,轻声说道,小娘子一身轻灵飘逸的白色衣裙,本打算今晚斗彩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水袖惊鸿,不料折在此处,她内心也是难以开心。 “上什么台,你那脚是不想要了吗,还是安静待着吧!妈妈我另想法子。” 郦娘典型的刀子嘴,心里也不忍舞坊女孩受罪,只能自己处理这烂摊子。 正在众人毫无良策时,只听一道清澈肆意的声音传来…… “怎么,这样你们就放弃了吗?真没劲,要不要小爷帮你们一把呢?” 众人一惊,循声望去,只见阁楼门口不知何时斜倚着一个仙姿玉貌的小郎君,如灼灼桃花,皎皎明月,令人神往。 仅仅愣了片刻,郦娘立即回过神来,大声叱道“哪来的登徒子,以为自己长的出挑就可以私闯民宅了吗?速速滚开!” 郦娘泼辣开口,想要赶退这个奇怪的少年,但是少年此时也不恼,听了她的叱骂,居然大步向前,走近了众人。 慢悠悠开口道:“你们可真是不知好歹,小爷我今天可是来帮忙的,居然遭你们如此对待,可真是伤心……” 涂九晏说的伤心,脸上却一派云淡风轻,言笑晏晏。 这下,郦娘按耐住了火气,双手抱胸,抬起下巴反问道:“帮忙,你怎么帮忙,你能替我们舞坊去斗彩吗?你会……” “当然”涂九晏斩钉截铁道。 少年的果决令郦娘一愣,接着又惊异的说:“难道你会跳我们娉婷的水袖惊鸿吗?你一个公子,如何能……” 涂九晏太阳穴开始跳动,他真是有些无语,自己看起来像跳什么惊鸿的吗! “老板娘多虑了,小爷不跳女人的舞,至于跳什么你且看着吧!只要你将衣服准备好,小爷包你的花车拿夺魁!” 听到涂九晏的保证,郦娘觉得还是可行的,如果他不上他,娉婷这个样子无法行走,舞坊没有带其它太多的舞姬,到时候怕是冷场,还不如这个俊俏的小郎君去,兴许就夺魁了。 想到这里,郦娘顿时想开了,一口答应了涂九晏,兴冲冲为他去拿舞服。 留下娉婷姑娘和她的婢女芸儿,娉婷姑娘文静娴雅,不敢于外男言语,但是婢女芸儿大胆活泼,看着短短时间发生的一切,她迫不及待的问出了自己心中疑惑…… “对面的小郎君,是否是心悦我们娉婷娘子,才为我们解围的呀?” 话一出就,旁边的白衣娘子顿时羞的不行,白净的脸蛋蹭的变为粉红,立即让芸儿住嘴,但是眼神还是不由自主的飘向那个绝世独立的郎君。 “心悦?你家娘子扭伤了脚,你难道扭伤了脑子吗!” 涂九晏冷哼一声,颇为不屑的扭过了头,不再看她,仿佛芸儿是个脑残。 “你……” “芸儿闭嘴,还嫌不够丢脸吗!” 婢女一听这个小郎君的刻薄话,立即燃起怒火,想要斥责,但是被后方白着小脸的娉婷给制止了,白衣娘子脸色尴尬,不言不语。 镜头转换到花车斗彩,左边仙乐居在一片欢呼中表演结束,终于轮到妙舞坊…… 因为程小蝶的一舞倾城,台下久久不能平息,仍然嘈杂,这让郦娘很是气愤。 “有什么好得意的,呵!” 正在人群激奋时,右边花车上想起一阵阵激昂的鼓声,抑扬顿挫,节奏明快,顿时让激奋的人潮安静了下来,皆伸着脖子看,想知道今年妙舞坊出了什么新花样。 鼓声阵阵,少顷,伴有横笛、琵琶,三者交汇,宛如仙音,只见斗彩花台斗然跳出一身姿挺拔的少年,身着胡服,颜色以红白为主,衬的少年惊为天人,出尘脱俗;少年腾跳舞动间腰间玉带作响,煞是悦耳。 胡服少年绕圈急行,舞步变化多端,时而刚毅奔放,时而柔软潇洒;腾、踏、跳、跃,动作粗犷,节奏急促,既有阳刚之美感,又有少年郎之灵巧俊逸,实属绝妙。 台下郎君皆被胡服少年所舞惊叹,而女子们则更为直接,此时,不管是出阁的还是未出阁的娘子皆目眩神迷,把刚刚的苏世子皆抛在脑后。 此时仙乐居的人皆面色复杂,万万没有想到妙舞坊竟有如此人才;而妙舞坊这边郦娘激动的双目通红,时不时抚掌大笑,觉得夺魁在望。 终于,一舞毕,胡服少年单膝跪地,缓缓抬眸,透过面具注视着人群前排的青衣少女。 猛然站起身,一把扯掉脸上稻荷面具,朝人群的某一处绽开明晃晃的笑颜,仿佛用尽了毕生的风华。 这下,台下围观娘子们再也忍不住了,舞跳的那么绝,脸又生的如此绝色,她们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皆不再顾及身边男人的脸色,放声大叫,表达她们的爱慕之情。 胡服少年略过那些痴狂的娘子们,径直跳下花车,踏着满天的星光,走到青衣少女面前,双眸含笑,似乎还藏着一丝紧张与羞涩…… 风采采适才被胡服少年舞姿所惊艳,双眸异彩连连;如今少年摘下面具,面如冠玉,眼似桃花,红唇鲜艳,风姿绝然,他带着漫天的星光,踏着满城的烟火,慢慢靠近,此时此刻,不知为何,她心中有些奇异的感觉,仿佛前世相识,有着恒古长情,看着胡服少年踏光而来,她好似陷入了一种朦胧的光晕中,眼中此刻全然是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少年,时光仿佛定格在这一瞬间…… 第二十五章 来世相见 - 既见公主 - 姜宣 第一次以原貌来见少女,涂九晏心中有些激荡,连脸颊都微微有些灼热。但是那双好看的眼眸中还是亮如星辰,闪烁着明灭的光芒。 终于,胡服少年在少女身前站定,看着刚及自己下巴的少女,涂九晏心中有些荡漾,不由得咧嘴一笑。 风采采回过神来,蓦的抬头看见这个胡服少年居然趁自己神游靠自己那么近,微微一惊,反射性的后退半步。 令她惊异的是胡服少年又追半步,再次保持与她的距离…… 不经意的,风采采问到了一股类似桃花的芬芳,清淡悠扬,沁人心脾。她心中感到有些怪异,开始有些恼怒…… “公子无礼,为何紧追不放!” 少女纤眉轻皱,双眼含怒,扬声叱道。 涂九晏看着这个小花仙此番动人情态,觉得她一定是被自己的容颜所惑,害羞了,不由得低声笑起来,清朗悠然,极为动听。 “我舞的好吗?” 胡服少年忽的开口问了一个让风采采略奇怪的问题,她虽纳闷但还是遵从内心老实的回答了。 “全场最佳!” “那你喜不喜欢我?” 风采采呼吸一窒,万万没料到这少年居然如此轻浮,当街就出言逗她。当即脸色一冷,准备开口教训这个胆大狂妄的登徒子。 这时候,身旁一直没发话的锦衣世子开口叱道:“哪里来的无赖,居然当街出言无状,可敢报上姓名?” 苏御将风采采挪到身后,与胡服少年平视而望,冷言质问道。 近在眼前的心上人被别的男人挡住,涂九晏大为不悦,立即拉开距离,准备还击。 “第一,我可不是轻浮她!” “第二,你算哪根葱,也敢管小爷的事!” “第三,我当然敢报上名来,我叫……不妙!” 涂九晏雄赳赳气昂昂的,刚要报上自己涂九晏的大名,突然察觉自己识海疯狂波动,身体也明显的开始发生痉挛,似乎想要变小,立即脸色巨变,叹一声不妙。 他可不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变成小孩子,不仅会被凡人当妖怪,安全得不到保障;更重要的是他可不想让这个花仙发现他是那个挫的要死的小屁孩! 想到这些后果,涂九晏最后紧紧的看了风采采一眼,都让风采采以为他要对自己做什么似的,但是,下一秒,胡服少年转头,挤开重重人群,夺路而逃,淹没在黑暗的小巷中…… 看着这出闹剧,不仅是风采采面露惊愕之色,人群也是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疯狂讨论起来;仙乐居和妙舞坊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如何是好。 风采采与苏御相视而对,皆不解情况。 然而,跑入小巷中的涂九晏开始骂骂咧咧了,怪狐帝关键时刻出岔子。 那方狐帝幸灾乐祸的回道:“你这小崽子休要怪我,我不早说了这咒术有时间限制吗,时间用光了就失效了,这不很正常吗?再说,谁让你都把时间用在跳舞上了,怨你自己吧!” 狐帝霹雳啪啦一堆话打的涂九晏不能还击,郁结于心,堵的要死。 但是狐帝此时心里OS:让你继续说还得了,你一说你是前不久刚退她婚的臭男人她不得立马把你打的连我都不认识,然后狠狠把你抛下,再无培养感情的可能了!这下他日后可还得感谢我老头子,哎!我承受了我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 再看风采采那边,刚刚结束了一场奇奇怪怪的闹剧,她刚刚平息下心情,便看见前不久带着小男娃去如厕的怀宣小侍从面色苍白的跑回来,颤着声音说:“奴办事不力,我没看住小郎君,他不知道丢哪了!” “怎会如此!” 风采采与苏御同声惊到道,少女脸色有些不好,好歹是跟了自己一段时间的孩子,丢了心中也是难过的,更何况只是一个弱小的生命,她不由得有些心急,当下便开口问道:“怎么丢的,在哪不见的?” “奴也很疑惑,奴一直在茅房外等着,可是一直不见小郎君出来,最后等急了便进去查看,发现空无一人,真是见鬼了!” 小侍从害怕世子责罚,一直在一旁求情,风采采看着苏御也有些不好的脸色,便开口劝慰,便替这个小侍从求了情。 然后转身便要动身寻找,苏御唤住他。 “我派家将帮你找吧,你一个小娘子怕是不行。” “世子无须担心,我有办法可以找到,世子不必费神,你我这就拜别了。” “那……那我们还会再见吗?” 锦衣世子发现少女将要离去,快速的扯住了少女的手,轻轻问道,仿佛知道自己这一辈子可能再难相见了,眼中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不舍…… 风采采失笑,觉得息明可真是一如既往的纯真可爱,她拂去手腕上那双白皙修长的手,仿佛如誓言一般,坚定的说:“若今世不见,那便来世相见吧!” 随机转身没入黑暗,不复窈窕。 锦衣世子失神良久,定定的看着黑暗中的某处,默念道“来世相见吗……” 第二十六章 神庙解救 - 既见公主 - 姜宣 风采采顺着小巷行去,来到男娃失去踪迹的地方,发现茅房附近的一棵歪脖子树下,一个熟悉的兔子面具正孤零零的躺在那儿…… 清冷的月光洒在大街小巷,进而照耀在那被遗弃的面具上,风采采走上前去,弯腰拾起面具,边发现地上有着微不可查的挣扎痕迹,显然被人事先遮掩了一下,但是还是有些微弱的痕迹难以完全抹去。 少女眼神一凛,酝酿起些许怒意,竟敢劫她的人,她到要看看是何人如此大胆! 采采凝神聚意,迅速凌空画了一个探灵符,符文玄异,且周边流淌着金色灵力,眼看符文已成,她立即将符文覆盖到面具上,不多时,金色灵力覆盖面具,面具在一团光晕中扭曲变幻,最终变成一只金蝶,在少女面前蒲扇着翅膀。 “去寻找面具主人吧!” 话音初落,金***立马灵巧的向小巷深处飞去,采采见状,立马紧随其后。 金蝶一开始还在长安城内穿梭着,飞过灯火通明的大街小巷,朝着漆黑静谧的城外掠去,风采采一路跟随,非常纳闷,不知阿九为何要被带到城外…… 一柱香过后,金蝶跌跌撞撞的停在长安城郊外的一处破败的神庙前,渐渐失去了金色的光泽,变回兔子面具落到了少女怀中。 这是一座可以看出昔日光辉的庙宇,庙身高大壮丽,外表可以窥视出曾经的不凡。风采采怕打草惊蛇,便隐身而入,来到了庙宇内,入眼一片沧桑破败,庙宇内到处结满了蜘蛛网,灰尘一触即落,各种摆设也是七零八落的倒在地上,神案上落满了一层厚厚的陈灰…… 在往上看,老旧的帘子后坐落着一座女神像,神像女子祥和美丽,一派**神圣之感,再看神像底座题字:泰山之神碧霞元君。 正当采采观察环境时,外面传来男子粗犷响亮的声音…… “哈哈,今天兄弟们行情真好,刚刚到手一个富家小郎君,现下又得了个标志的小娘子,虽然年纪小了点,但总归是值钱的!” “大哥所言极是,今天捞到了几个好货色,收成不错,这下大哥可要请兄弟们喝几杯啊!” “自然不会亏待你们,等着呗!” 嗓门越来越近,不多时,七八个大汉走进了破庙,身量体型各有不一,但皆是精明老成之相;只见为首一大汉将肩上一个小女娃甩下来,放在地上,小女娃嘴里被布条塞得严严实实,一直啼哭个不停,委实可怜。 大汉一回来,只见角落深处又涌出二人,上前迎接他们。 风采采隐身在侧,见此番状况,立即明白了这可能是四哥跟她说过的人间的人口贩卖,只不过这些都是小娃娃。 虽不是同族,但风采采与他们无仇无怨,且这些娃娃都是无辜的生灵,顿时有些怜惜。 正在这时,为首大汉开始查验今日收获,他走至角落,将角落处一大堆枯草搬开,露出了下面十几个幼童,皆面色苍白,嘴塞破布,神情惶恐,其中,还有一个面色黑沉,神情冰冷的俊俏男娃,少女一眼便认出了他,今晚所找寻的目标…… 角落里,涂九晏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刚刚变回稚子之身时,身后突然伸出一只大手将他嘴捂住,接着阴影落下,他被套进一个麻袋里,连夜被凡人给搬走了,所以,很光荣的被当成凡人小娃给绑架了! 他气的脸色发青,自己一世英名居然遭到这等不幸,真是笑话!被埋在茅草堆里半天,他都在想那个小花仙会不会来救他,若是她并不在乎一个凡人小娃的命那他可就…… 听着旁边娃娃时不时的哭声,涂九晏更烦了,但是以现在自己的能力,根本不能做什么,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诶,你为什么不哭,大家都哭,难道你不怕吗?” 涂九晏正心烦时,最近的地方传来一阵带着哭腔的孩童声音。 “你哭人家就会放了你吗,只会让那歹徒过来揍你而已,为何要哭,真是蠢笨!” 黑暗中,精致漂亮的小男娃嗤笑道,带着嘲讽的语气对来声说道,黑暗中声音传播异常清晰,数十名孩童立马闭上了嘴,止住了哭声,毕竟他们也不想真的被揍。 “你真勇敢,不像我,你说得对,我不怕,我阿耶是京兆尹,他一定能找到我!放心,你也别怕,到时候我会叫阿耶也救你的!” “对了,我叫孟衡,字琼林,你叫什么呀!” …… 旁边那个娃娃好似说上了瘾,一直不停,但涂九晏嫌他聒噪,不想理他,一直默不作声,闭目等待。 嘈杂声灌入,数名大汉涌入,将他们头顶枯草拨开,龇牙笑道:“小郎君们还挺有胆量,这个时候了还能聊天,佩服佩服!” 大汉气质凶悍,将一众娃娃下的噤声不语,包括刚刚的孟衡。看着这群胆战心惊的小娃娃们,大汉哈哈大笑,将刚刚掠到手的小女孩也放进一堆孩童中,转身让小弟们去生火烤肉。 隐身在侧的风采采不想与他们有什么正面冲突,也不想下手屠戮凡人,便耐住性子思索计策,她环顾四周,眼睛突然定在神女像上,仿佛有了主意般,渐渐绽开笑颜,双眸明亮,计上心来。 贼寇们开始忙忙碌碌,生火的生火,歇息的歇息,倒酒的倒酒,一片欢声笑语,粗俗豪放,好不热闹,这时,贼寇中一个瘦小猥琐的男子慢慢挪到刚刚掳到手的小女娃旁边,用他那粗糙肮脏的手捏了捏小娘子滑嫩的小脸蛋,露出色迷迷的猥琐笑意。 “小娘子今年几岁了,这小脸蛋可真是滑溜!” “滚开!不要碰我!” 小女孩尽管害怕,但是受到陌生男子的调笑侮辱,还是鼓足了勇气大声叱喝道,因为阿娘教过她,不能让外男触碰于她。 看着小女娃愤怒的模样,猥琐男子不怒反笑,越发觉得是一个美人胚子,正当自己要好好“教育”这个小娘子一番时,神庙内异状突生…… 一阵阵急剧的妖风卷入庙内,将火堆全部吹灭,带起破旧的帘布上的灰尘乱舞,呛人口鼻,众人一阵咳嗽,如无头苍蝇一般乱撞。 “尔等可知罪?” 突然的,众贼寇耳边响起一阵神圣空灵的问话,虽语调舒缓纯净,却直击灵魂,使得脑海翻腾不已。 第二十七章 神女显灵 - 既见公主 - 姜宣 第二十七章 神女显灵 “何人装神弄鬼,给老子出来!” 为首大汉气急败坏,觉得是哪些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戏弄自己,想抢走自己辛苦的得来的战利品,于是瞪圆了牛眼便开始怒吼。 但是不见任何回应,只见身旁小弟拉着他的袖子,颤颤巍巍的说道:“老……老大,快看,碧霞元君显灵了!快看啊!” “放你娘的屁,世上哪有神仙,老子看你是酒……” 大汉一手打掉袖子上的手,回首怒斥小弟,话还没说完,便看见永生难忘的一幕…… 庙内中央的神案上,瓜果贡品,灯烛焕然一新,不复残破,女神像发出盈盈白光,圣洁美丽,照耀这整座庙宇,此时的女神像不再是一座死气沉沉的白玉石雕,而是秀眉轻挑,眼波流转,面若桃李,绝世天下,仿若真人再现。 大汉眼珠微凸,嘴唇翕张,一时竟不能言语,反应片刻,恐是惧怕,连滚带爬的往庙门处窜逃,手下见状,皆跟着逃窜。 可是令他们惊恐的是,四周哪里还有门,皆变成漆黑一片的死路,再无出去的可能。 众人见此神异,心内如同翻江倒海,恐惧万分,有的甚至吓得尿了裤子,为首大汉见无出路,当即往地下一跪,磕头言道:“今日不知如何得罪了神女娘娘,还望高抬贵手,放过我等,我等一定给娘娘多多上香,祈福相待!” 上首神女宝相**,恬静绝美,威严开口道:“犯了何罪?居然还敢问吾,汝等贼寇,贩卖孩童,致使无数家庭破碎伤心,如今还敢大言不惭,问吾何罪!” “今日汝等所犯罪孽足矣上刀山下油锅矣!” 说完此语,神女素手轻抬,一团白光笼罩而下,众贼寇顿时被白光淹没,眼眸被白光充斥,再不能看见其它,在光晕中,只觉灵魂好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抽出体外,飘荡在庙中,紧接着,脚下土地开始裂变,一个发着黑红热气的巨洞出现,发出无匹的吸力,将这些离体的魂魄扯进地洞,众贼寇眼珠欲裂,惊恐喊叫,想要逃离,不过无济于事。 地洞下一片炼狱之景,青面獠牙的鬼怪看见了众贼寇,纷纷过来拿铁链将其锁的动弹不得,带至阎罗殿一身高九尺的青面判官面前,青面判官翻了翻案上生死簿,言道:“汝等几人生前所造罪孽无数,拐卖幼童,伤天害理,欺压良民,合该刀山油锅,去吧!” “阎王大人饶命,小人知错了,放了小人吧!” “对对对,小人宁愿来世做牛做马来偿还,别让小人下油锅啊!” 众贼寇一听判刑结果,皆目眦欲裂,痛哭流涕,连连磕头求饶,可鬼差不理,径直锁着他们去了刀山,看见慢条道上扎满了锋利的刀刃,众贼寇不愿前行,鬼差恼怒,将他们一个一个硬生生推进去,而后,一片惨烈的尖叫声,刀刃穿过脚底皮肉的感觉让他们痛苦欲绝,但是无法停止。 刀山走完后,众贼寇被押解至油锅前,为首大汉看着翻滚不断的油锅,脸色已经煞白如纸,哭着喊着,好不凄惨,就在他的头要被按下去的那一刻,天旋地转,场景骤变,没有了刀山,也没有了近在咫尺的滚滚热油,他们,又回到了神庙内,庙中央,神女像正在发出盈盈白光…… “尔等,知错了吗?” 神女再次发问,面带微笑,仿佛普度众生的观音大士。 众贼寇猛然回神,知道自己刚刚所经历皆为幻像,自己还活在世上,不禁喜极而泣,跪坐在地上…… 既而听见上首神女再次发问,急得语无伦次,急忙磕头认错,言道:“小民知错,再不敢造下今日此等罪孽,望神女救赎我等,我等实在不想死后经受刀山油锅之刑啊!” “若有法可解,我愿天天给娘娘上香祈福,重建庙宇,供奉娘娘!” “还请娘娘搭救!” “还请娘娘搭救!” …… 众贼寇皆惧怕不已,跟随大汉恳求道。 上方神女指若兰花,摇头笑道:“吾不需尔等修建庙宇供奉,只要尔等发誓从今不再行罪孽之事,且日行三善,如此,或能解尔等罪行!” “此话当真!多谢娘娘指点迷津,从此我与兄弟们便弃恶从善,不再行此等罪孽之事,望娘娘垂怜,宽恕我等!” 大汉闻有可解之法,皆长呼一气,感恩戴德,磕头谢恩。 神女颔首回道:“既已明白,走罢!” 话音刚落,神女像盈盈白光逐渐消散,绝美容颜褪去,石雕毅然伫立,不复神迹。 庙宇各门显现,墨色的凉夜映入眼帘,贼寇耳边仿佛神音乍响:若忘誓言,神鬼诛之! 大汉一个激灵,立马跪了下去,直言不敢忘。 安静的破庙中,涂九晏悠然的看着众贼寇瑟缩离去的背影,淡笑出了声。 看来自己在她心中还是有几分重要的,不然,怎么回来相救呢?而且法子如此灵巧,真真是有趣极了,男娃精致白皙的小脸上,双眸潋滟,仿佛有万千碎星,熠熠生辉,璀璨夺目…… 第二十八章 给你沐浴 - 既见公主 - 姜宣 贼寇消失后,神女像上闪下一道流光,化为一皎皎少女,正是风采采。 众孩童皆已看呆,回过神来,纷纷欢呼,称采采为仙女姐姐,开心不已,其中,那个叫孟衡的小郎君最为活泼,跑过来扯着少女裙摆,激动的说道:“你真的是仙女姐姐啊,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仙女,我要回去告诉我阿耶,阿耶常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要是姐姐愿意,我让阿耶娶姐姐为妻怎么样,反正我缺了个阿娘,若是姐姐是我阿娘就太好了!” 风采采闻言忍俊不禁,笑出了声,还没等她拒绝,一旁阴鸷着脸色的小男娃立即踹了他一脚,怒斥道:“休要胡言,我姐姐怎会嫁给你父亲一个老头子,我看你是疯了!” “那……那不嫁我阿耶,可以嫁我阿兄吗,我阿兄可好了,他……哎呦!你打我干嘛?” 涂九晏再也忍不住了,这个小屁孩居然还敢肖想小花仙嫁到他们家,真是做梦,还是当着他的面!涂九晏顿时火冒三丈,伸手掐住孟衡的脸,将他掐的哇哇叫。 “阿九快些住手,别闹了!” 风采采连忙把男娃拉起来,阻止他继续“残害”别人,涂九晏被拉进少女怀中,立马停下了动作,心满意足的靠在少女怀中,睨着孟衡这个小娃娃,可爱的小脸上带着滑稽的威严,怒视着孟衡。 少女看夜色将烬,心想立即得把这些小娃娃处理好才行,她拔下一根青丝,施以法力于其上,青丝立即开始变化,落地为一白衣少年,伏跪在地,神色恭敬。 “去县衙告知此地有被拐卖孩童,其中还有京兆尹家的小郎君,叫他速来救援!” “遵命!” 少年得令,身形鬼魅,移出神庙,瞬间消失于夜色中。 风采采随即转头对数十名孩子说道:“马上就会有人来带你们回家,你们莫要担心,在这不要乱跑就行,我和舍弟就先走了!” 话音刚落,风采采提起男娃,飞入茫茫夜色中,不见踪影。孩童们皆面面相觑,感激涕零,对着夜色发呆。 风采采马不停蹄的赶到白天他们落脚的客舍,吩咐伙计打一桶热水送到男娃房里。 男娃经过被人贩子拐卖,浑身弄得脏兮兮的,衣服也是一块块泥点,实在是不能入眼了,风采采立即要让他沐浴才行。 涂九晏这才发觉自己居然这么脏乱,怕少女嫌弃,立即进了自己的屋子,准备沐浴。 少顷,两个伙计合力抬上来一大桶热水,放置在屏风后面,悄悄的退了出去。 涂九晏开始在屏风后面自顾脱起了衣服,看起来心情颇为愉快,正当他脱的只剩下底裤时,外面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人影浮动,将要来到屏风后面,涂九晏大惊,“是谁!” 浴桶内热气蒸腾,雾气弥漫到屏风,气氛有些热意,人影浮动间,只见屏风后一青衣少女闪现,笑靥如花,定定的看着他…… “你过来做甚!快出去!” 涂九晏大脑一片空白,如同惊雷灌耳,周围的水汽仿佛立刻成了汹涌火焰,炙烤着他的全身,少女的眼神仿佛人间八月的炽阳,照的他全身发烫,迅速蔓延到耳根、脸颊,乃至灼灼双眸都酝酿起了湿意。 男娃这一瞬间立即捡起了刚刚丢在地上的衣物,妄图遮挡身体,可他不知道的是,从风采采的角度看,小娃娃一身白皙的皮肤因为害羞而镀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就像一颗水灵灵的桃子,可爱极了。 看见他如兔子一般的模样,少女立马绷不住了,扶着屏风便开始肆无忌惮的大笑,眼泪都挤了出来,因为笑的太厉害,双颊一片嫣红,就连秋水双眸也比平日更显水润。 “我来做甚?当然是给你拿换洗衣物,然后给你洗澡啊,何故如此大的反应,好似我非礼了你!” 少女直其腰板,颠了颠胳膊上的衣物,带着笑腔回道。 “噢,既然如此,衣服送到,那你快出去吧。” 涂九晏心惊胆战,平复下心情,强装镇定的说道。 哪知少女挑眉说道:“出去?你觉得没有我,凭你那小身板能进去浴桶吗,怕是会栽进去溺死吧!” “那、那你要如何?” 涂九晏咽了咽口水,打量了一下浴桶高度,和自己作了下对比,无奈问道。 “如何?自然是把你放进去,首先,把裤子脱了!” “脱……脱了?” 男娃瞪大了眼睛,仿佛不可置信少女说出这样的话,一瞬间刺激的他有些头晕脑胀,他深深的吐出一口气,颤抖的拒绝道:“不……不了,我沐浴从来不脱底裤,就这样洗。” 开玩笑,涂九晏才不想这个女人看见他“小”时候的样子,以后发现了多失体面,他坚决不脱! “噢?竟还有这样的习惯,我当你害羞呢!” 风采采露出一抹若有所思的朦胧笑意,好似相信了他的话,又好似没有相信,古怪非常。 “那便算了,先让你下水吧!” 风采采说完,挥袖一拂,青色光晕包裹着男娃,将他引至水中,水波四溅,涂九晏连忙从水里探出头来,紧紧扒住桶边,慢慢坐在浴桶内部凸起的木边上,长舒了一口气。 此时,少女却没有离去,而是径直靠近浴桶,来到桶边,双手撑在桶的边缘,好整以暇的看着水中粉嫩的小娃娃。 涂九晏刚刚平复的心脏又狂跳了起来,喏喏的问道:“又做甚?” 少女狡黠一笑,拿起桶边布巾,一下子拍在他脸上,作势要帮他擦背,少女手指瞬间触到男娃背上,涂九晏仿若雷击,瞬间感觉到背上仿佛有一道电流在蜿蜒,有些**的痒意…… “啪”的一声,涂九晏拍开了“作祟”的手,涨红了一张小脸,结结巴巴的说:“不……不麻烦姐姐了,我自己会洗,你快些出去吧!” 风采采看着他期期艾艾的羞窘模样,觉着不能再逗他了,要不然那脸就该熟了,遂住了手,失笑言道:“这可是你说的哦,不让我帮你可是你的损失,我可是连我的弟弟妹妹都没有给他们洗过澡的,你倒是还不要这个特例,真可惜!” 少女言罢,顿时甩了甩沾了水滴的手,慢悠悠的踱了出去,涂九晏只看见倩影阵阵,留下一室清香。 接着,只听见木门吱呀一声合上了,世界陷入了寂静。 但是,他的心,悸动不已…… 第二十九章 凤凰四子 - 既见公主 - 姜宣 黑夜犹如雾气一般,将人间笼罩在黑暗中,但是上元佳节是个例外,就算夜幕降临,长安城也是灯火通明,彻夜狂欢。 但是对于疲惫了一天的涂九晏来说并不是什么狂欢的日子,在热汤沐浴之后,很快睡意袭来,他躺在床上,渐渐模糊了视野,酣睡入梦。 翌日,清晨,春和景明,鸟语不断,一丝丝明媚的阳光堪堪从窗户透进来,投射在涂九晏榻边的地上,形成一个耀眼的光圈,似是一夜好梦,他幽幽转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男娃初醒,眼神有些迷糊,双眸微张,水汽盈盈,发了一会呆,扫视了一下屋内,哀叹自己流落凡间的境况。 他下榻行至窗前,开窗后察觉人间已是巳时,日照三竿了,但是隔壁少女并没有什么动静,涂九晏暗道真能睡。 无奈,他开门转到隔壁,想着要不要敲门将她叫醒,但是又觉得没有必要,况且昨晚少女让他遭受那等羞怯,以致踌躇半晌还未决定,正当小男娃一派正经严肃之时,房内传出少女慵懒轻灵之声…… “杵在门外干嘛,还不进来!” 不进也不行了,涂九晏一咬牙推门而入,立即嗅到独属于少女身上清列的莲香,他不由的嗅了嗅,继续前行,来到少女榻前,看着榻上一团鼓鼓囊囊的物体,他轻声喊了一声姐姐,风采采终于探出了头…… 少女青丝凌乱,双颊粉红,脖颈修长白皙精致,微微露出被褥,睁着迷蒙的水眸看着他,涂九晏顿时有些顶不住,不停的在背后绞着自己的手,不敢看她。 “怎么了,大清早的来我这有事吗?” 涂九晏嘴角抽了抽,这还哪是大清早,起来洗漱好都能吃午食了!但是他没有怼少女,而是编了一个理由说:“阿九饿了,咱们起来吃饭吧!” 涂九晏自从受了那道锁灵印,身躯已和凡儿无二,需吃五谷杂粮,来保证小命,起来许久,肚子都咕咕叫了,只能来催促这个花仙了。 “唔,倒是我的疏忽了,忘记了你是个凡人,放心,我即可便起身,让伙计送吃的上来。” 午时,二人坐于房中,风采采看着男娃用饭,觉得颇为有趣,男娃小小年纪,吃饭不紧不慢,仪态优雅,贵气天成,乍一看不像个五六岁的小娃娃,倒像是她的哥哥们,一举一动,尊贵肆意,就是这饭量,有些大,四菜一汤,不过半刻钟,差不多快被吃完了,况且她自己还没有吃,都是这个看起来瘦弱的小豆丁吃的。 一人扫了一桌饭,感受到少女不同寻常的惊叹目光,涂九晏脸也是有些微红,虽然身体变小,但是饭量并没有退减到孩童,仍然是他的正常饭量,本来没什么,但是放在现在自己身上就有些令人称奇…… “今日我有事出去一趟,日落前我会回来,你在这不要乱跑,丢了我还得再次去找!” 涂九晏正不好意思时,听见头顶上方传来少女的话语,他手一顿,含着饭略有些口吃不清的说:“出门?去哪?为什么不能带着阿九?” 风采采揉了揉眉头,耐心说道:“去见一个人,取些东西。” “什么人,男的还是女的?” 涂九晏顺口问道,但下一秒,看见少女从指缝中瞟了他一眼,樱唇中干脆吐出二字,“男的。” 顿时,男娃神色有些复杂,复而艰难追问道:“与姐姐是何关系呢?” 风采采看着他紧张的表情,觉得他实在是有些少年老成,整天担心这担心那的,仿佛自己是个运筹帷幄的存在,真真是有趣。 于是,风采采决定让他宽心,起身理了理衣物,淡淡回应道:“何关系?自然是你姐夫!小孩子就不要担心了!” 少女简简单单的一句“姐夫”让涂九晏心神一震,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半晌没说出话来,呆呆的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等过了半天,他才反应过来,小脸绷得吓人,眸中愠怒,差点咬碎了一口牙…… “有了旁的男人又怎么样,能不能长久还不一定呢!待小爷封印解除,看谁敢距你三尺之内!”涂九晏恨恨的骂道。 这边,风采采走出屋子,下楼找来掌柜,给了他一颗成色不错的南珠,让他在自己不在时照顾阿九,便踏出客舍,找了一处隐秘的角落,避开人群,施展遁移之术,一旋身消失在角落,无人察觉,无人知晓。 其实风采采此行并非是去找自己的“情人”,而是去找自己的四哥风景明。 这个四哥,身为神仙,却不喜好神袛仙府,偏偏喜爱浮云人间,他爱好金银珠宝,美玉琼石,因此为了满足自己的喜好,他在人间给自己捞了一个人类身份,皇商景氏,以便自己游戏人间,搜寻珠玉宝石,实在是乐哉! 而此行风采采便要去四哥那把她寄存在他那的九天息壤拿回来,以便自己炼器。 长安城东南,一座气派非凡的府邸坐落在此处,硕大的牌匾上景府二字龙飞凤舞,浑然天成,府门口车马络绎不绝,登门拜访者纷至沓来,热闹至极,风采采见此情景,咋舌不已,原来四哥混的也不错嘛! 她移步来到府门口,看着挤在门口的商贾小官,她轻轻摇了摇头,走上前去,对守门的老伯说道:“老伯有礼了,我是景家公子的本家妹妹,今日特来探访,还请让我进去,我有哥哥给的玉牌为证,请过目。” 看门的老伯接过玉牌,仔细验看了一番,点了点头,又微微打量了风采采一番,觉得这个美貌娘子确实和自家公子有几分相像,便立即为其引路,将他带至公子的房里。 穿过曲折蜿蜒的回廊,一路走来,亭台水榭,雕梁画栋,古朴雅致,清新宜人,一应俱全,不愧是最会享受的四哥,到了人间也不会亏待自己! 管家老伯为其打开房门,风采采径直走了进去,撩开珠链门,便看见书案前一蓝衣青年斜靠在侧,长腿微曲,背对着她,尽管看不见面容,也知此男子定是俊逸非凡…… 第三十章 风凉事变 - 既见公主 - 姜宣 蓝衣青年屈腿斜坐,手中正在小心翼翼的擦拭一个琉璃夜光杯,它造型别致,风格独特,质地光洁,一触欲滴,色泽斑斓,宛如翡翠,此时在男子修长白皙的手指中更显精致华丽,无与伦比。 风采采见状,玩心一起,掐了一个幻术法决打在了琉璃杯上,蓝衣男子没有防备,只见手中琉璃杯发出青光,形态不断扭曲膨胀,不多时变成了一个娇滴滴的貌美小娘子,身穿翠绿襦裙,双眸神采奕奕,俏丽异常,直直看着抱着她的蓝衣男子,猛抛媚眼。 蓝衣男子大惊,哎呦了一声以光速将翠衣小娘子扔到了地上,连忙站起身拍拍自己的衣袖,好像染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蓝衣男子怒火既起,指着身后少女,咬牙骂道:“好你个风采采,几日不见当刮目相看了,连你四哥都敢作弄了,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蓝衣男子回头露出他俊逸风流的面庞,剑眉入鬓,杏眼微眯,薄唇紧抿,鼻梁英挺,体态风流,与风采采颇有几分想像。 不过此时因气急败坏而仪态略失,他大跨步至少女跟前,趁其不备一把掐住了少女的脸,捏个不停,嘴里还嘿嘿笑个不停。 风采采立即感到脸上的痛意,旋即反手扯住了风景明的墨发,使劲拉扯,使得他嚎叫不停,两人纠缠不休,谁也不愿先放手。 “四哥你看你的宝贝杯子在地上躺着呢!”直到风采采在夜光杯上施得法术失效后,美貌娘子重新变为琉璃杯,此时正被她看见,便立即喊了一句话,想让四哥放手。 说来好笑,风采采兄弟姐妹九个,从小到大,就这个四哥喜欢欺负她,与她嬉闹,大概是年龄相近,老四总喜欢逗这个温和正经的妹妹,风采采以前因为太小只知道接受,不知道还击,但是如今长大了,再好的气性也被这个恼人的四哥磨没了,风采采立即反击,与他打闹嬉戏,绝不让他以逗弄自己为趣! 所以风凉的老四老五总是闹腾也是挺让凤帝脑壳疼的,但是好在家中长姐和二哥都会帮风采采撑腰,因此风景明总是作茧自缚,被二哥暴力镇压。但是这并不影响风采采与四哥的关系,毕竟打是亲骂是爱,两人也是相亲相爱的一对兄妹。 此时两人凡间相见又是一番闹腾,风景明立即松开掐少女脸颊的手,慌忙捡起自己的宝贝,擦拭了几下,顺便检查了一番。 风采采在后面哈哈直笑,风景明只当没看见,再次往案几旁一坐,头也不回道:“说吧,来我这里干嘛,隔着几里地我就感知到了你的气息,是不是有事求我,快说,我最近心情好!” 风采采双手叉腰,对着风景明后脑勺翻了个白眼,快步上前,在他对面一坐,手臂则撑在案几上,不以为意的回道:“你怕是忘了我的息壤寄存在你这里,今儿我是来取的,谁会有事找你!” 风景明擦拭琉璃杯的手一顿,抬眸笑道,虽是笑,但是面皮却一份未动,还露出一抹一口白牙,风采采顿时感觉有些凉意,赶紧搓了搓胳膊,复说道:“怎么了,你不会将这事忘了吧?还是没有带在身上,如若是这样,我可饶不了你!” 少女双眸含煞,不依不饶的说道,玉手还趁此捏住了风景明的胳膊内侧,暗暗发力,把他捏的一阵嚎叫。 管家守在外面听着里面的动静,不由得有些发怵,果然是一家人,居然能制得住公子,不过这样也好,因为公子听上去也挺开心的,呵呵…… 风景明才不知他的管家是怎么想的,被这个五妹掐到,自己都快升天了,他急忙一把按住风采采作乱的手,边揉他的胳膊边解释道:“哪能啊,你给的东西我当然得带着,我可是记得这是给二哥的贺礼,你看你四哥是想被二哥收拾的样子吗?” 他揉完了手臂立马将自己的乾坤袋掏出,在乾坤袋中摸索了一阵,拿出了一个金红色木盒,此盒为若木神树的树干所制。大荒当中,有衡石山,九阴山、灰野山,山上有一种红颜色的树木,青色的叶子红色的花朵,名叫若木,常在太阳西下时憩息的神树,因此吸取了无数寂夜之意,可隔断磅礴的灵气,因此,风采采将九天息壤置于其中,灵气不会溢出,能使其完好保存。 小心接过木盒,风采采查验了一番里面的息壤,确定息壤还是一如初见的的样子,才把它收入自己的乾坤袋中,对风景明道了一声谢。 “一家人还谢什么!搞不懂你那小脑瓜子想什么,真想谢我不如将你寻到的宝贝送给我!” 风景明嘻嘻笑道,采采不可置否,四哥这个毛病可一点都没变,“你长的美,想的也美,哼!” 少女颇为傲娇,风景明顿时笑了,扶了扶额,摇了摇头,也不与其斗嘴,而是又从乾坤袋中掏出一物,将其推到采采面前,她定睛一看,是一条泛着淡淡金光的红色姻缘绳,在灵气的渲染下颇为神异,看似不想一般的姻缘绳。 风采采立即便被吸引了,捻其红绳问道:“姻缘绳我原先在姻缘天尊那里看见过,都不曾像如今这个还泛着金光,这是为何?” “呵!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吧,这种姻缘绳可不是给凡人和普通小仙的用的,而是专门给我们这种天生神族,来探寻伴侣的,你带着它,滴上一滴血,若是十米之内出现妹妹你的命定良人,此绳将会把你二人牢牢缠住,相当灵验!” “哦!怎么说你试过?” “这倒是没有,我只这一条,现下给你,祝你早日找到良人!” “我留着没甚用处,就给你玩吧,你可别拒绝我,要不然我可是会把它扔了的!” 风景明促狭道,是不是还拿起案几上的折扇扇起来,脸上堆满了笑意。 听此言,风采采刚要推拒的手立马停下,叹了口气,只能收下它,准备起身离去。 “诶!你这是要走了吗,不留下几日再走吗?” 风采采闻言答道:“今日怕是不行,那边客舍有人再等我,我得尽快回去,下次再在你这玩耍吧!” “人?什么人?不会是男的吧?” “去你的男人!是一个捡的小娃娃,我看他怪可怜的,就收留了他,回去晚了,怕是害怕了!” 风采采一听四哥如此调侃,水眸一瞪,一袖子挥到他脸上,悠悠解释道。 风景明不以为意,发现没有什么大消息,立即住了嘴,准备送她出去。 不想这时,周围空间震荡,肉眼可见的扭曲袭来,兄妹二人回头,一支凤翎羽箭穿透虚空而来,停在二人面前,羽翼振动不已…… “凤羽箭!!!” 二人异口同声说道,都意识到了事态严重,只有凤族嫡系子孙受险时才会召回族人,此时凤羽箭现身,说明风凉有变,他们的兄弟姐妹有危险,二人瞬间脸色大变…… 第三十一章 神秘黑袍人 - 既见公主 - 姜宣 兄妹二人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不管是兄弟姐妹中谁有事,他们都不能不在意,凤羽箭的到来将屋内的欢快气氛冲的一干二净,风景明一把拉住了自家妹妹的手,立即以鲜血为祭,划破空间,打开了通往凤族的时空之门,拉着风采采就踏了进去。 此时此刻,风采采正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吸引住了全部心神,脑中再无其他,也很自然的忘记了长安城内还有一个小娃娃在等她归来…… 凤族穿梭时空的秘术乃是本族独有,只要是本族嫡系子孙,皆可以靠精血打开连接风凉的大门,速度提升十倍不止,此法甚妙,不过一般小事不值得他们浪费自己的凤凰精血,因此就很少使用,不过如今所遇非同一般。 不过片刻,风景明与采采二人便来到了风凉地界,踏出空间隧道,犹如两道耀眼绚烂的彗星划过夜空,一头扎进结界中,飘然落于梧桐林海中。 刚刚落下,便看见山中不同于往日的闲散肆意之气,到处是身着金红盔甲的凤族羽卫疾行探查,每人皆是步履急促,神色肃然,方阵森严…… 见结界有人闯入,羽卫立即上前,大喝一声质问道:“什么人!” “认不出四爷了吗!信不信把你们吊起来打!” 风景明一听,本来心中就有些急怒,现在被羽卫一喝,有些愠怒,回声呛道。 羽卫一听声音,连面容都不用看,便已猜出来人,连忙致歉,请二人入内。 “山中发生了什么,父帝居然出动凤羽箭,快速速道来!” 身后风采采也是面色严肃,以待下文,直直看着领头的年轻羽卫。 若是平日五公主如此看他,他不知道要多么激动,但是今日山中突逢变故,他也没时间或者说没胆子高兴,只是赶忙回话,不敢耽搁。 “事情是这样的,今日暮时山中闯进了一个黑袍人,不知意图何在,藏身在双生湖附近,被在千年桑树下修炼的九殿下察觉,九殿下想拿下此人,不想黑袍人法力强横,招数狠辣,被其所伤,好似十分严重!” “可是魔族?”风景明一改往日漫不经心,双眸微眯,沉声发问。 “好似并非,据那颗千年桑树说黑袍人身上并无魔气外露!” “这可当真是怪事!既不是魔族,三界哪方妖魔神仙敢招惹我族!” 少女拧眉,轻声说道。 “别想了,去问问父帝不久知道了吗,快些走!” 风景明蓦的拍了拍采采的肩膀,安慰的说道,便和少女一同去主殿桐华,看看具体情况。 刚刚踏入主殿,便看见一屋子的人,都是他们的兄弟姐妹,具已到齐,只差他二人,父帝在上首一脸怒容,不住的叹着气,要把那个不怕死的贼人抓住。 旁边的长姐,三姐皆在旁边安抚,二哥一身玄衣在旁边抱剑不语,脸色也深是难看,引得周身温度都仿佛下降了许多;老六也没有像往日一样每时每刻研究他的美颜秘技,而是和二哥在一处沉默;而今日的伤员九弟则脸色灰暗的躺在榻上,不醒人事,旁边八弟和七妹正在精心看护…… 风采采大惊,没想到事态如此严峻,进屋后便环顾她的兄弟姊妹们,立即说出了她的疑问…… “爹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小九到底是被谁所伤?居然如此之重!” 采采话音一落,风景明也抬头看向凤帝,想要答复。 只见老凤凰一巴掌拍在案上,呼哧呼哧喘了好几口气,脸色瞬间涨的通红,长姐立马给他拍了拍后背,这才顺了口气,归于平静,见此状,跳脱的三姐风烟忍不住开口:“来人一身黑袍,看不清面容,也不见魔气,应该是冲着我族的昆仑镜来的!” 采采脸色一变,昆仑镜乃是凤族至宝,为凤族几千年来带来无数灵气,供风凉上下修行数千年,可以说是凤族灵力泉眼,珍贵至极,如今有人打上它的主意,怕是看上了这泉眼之力,这真是大大的不妙! 想完这些,采采回过神来,想起小九之伤,刚欲开口,老凤凰抢在三姐前凝重的说道:“小九虽年龄在你们中最小,法力也是不如你等,可也不会轻易被人重伤,全因那黑袍贼人手中居然握有彗蚀之剑!此剑为上古凶器,剑气阴寒,且善吞噬精血,被此剑伤到,恐被吸尽精血而亡,要不是我及时出现,小九性命堪忧!” “竟是彗蚀……怨不得。” 采采坐在扶桑榻边,查看着他的伤势,发现几乎少了半数精血,严重之极,不免皱起了眉头。 “可有救治之法?” “有,这边是我叫你们回来的缘故,小九失去的是精血,那就要以同宗精血补回来,但是精血亏损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不妙的,因此,来给小九续精血之人越多越好,这样对你们兄弟姊妹的伤害也会越来越小。” 二哥风炽此时立即直起了腰身,将剑放到檀木案上,抬脚便要行动。 “既然有法子那还等什么,还不立即给九弟疗伤!” “莽撞!你以为续血怎么续,难道是在你手上划拉一个口子喂给小九喝吗?我还没有说完,你且等等!” 玄衣男子脚步停滞,脸色有些尴尬,又站回了远处。 “多亏了六十年前你们姑姑赠了我一个血伽藤,可以将精血吸收,催生成熟,结出血伽果,给小九服下,小九定然能好!” “所以,现在你们都随我去后山明霞洞,催生血伽果!” 父帝话音一落,便从主位上站了起来,边招手边踏了出去,采采和兄弟姊妹们对视一眼,迅速的跟了上去。 血伽果的催生需要一段时间,明霞洞里,石壁上冰凉剔透的水珠不断落下,犹如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转眼间已是两日后…… 风采采众人端坐于潭水四周,看着潭中央经过精血滋养的血伽藤上慢慢形成的火玉般的浆果,心中不甚欣喜,只差最后一点点,便可以得到这救命良药,因此兄弟姊妹脸上都开始浮现真挚的笑颜,就算是平日里冷傲矜持的二哥脸上也是微微荡开涟漪…… 第三十二章 相思无解 - 既见公主 - 姜宣 至亲之人奄奄一息,风采采心下全是扶桑,现下已全然忘了来之前叮嘱自己早点回来的阿九,眸中皆是眼前的血伽果,再无其他,但是风采采不知道的是,此举给涂九晏造成什么样的苦痛…… 第一日 临仙阁三楼,涂九晏百无聊赖的趴在窗口,眼睛眨也不眨的瞅着下方汹涌的人潮,希望可以瞄到那个他放在心上的少女,除了用饭,他几乎都在窗口等待,觉得不干这事就没意思,真是相当奇怪的感受! 想他涂九晏狐帝嫡子,涂山神族的太子爷,居然也有一天会屈尊降贵的去祈盼一个花仙的注目,苦苦盼她归来,就算少女对他怒目而叱,他也觉得甚是可爱。 怪不得娘脾气那么火爆,每天跟炸丹炉似的,老头子还那么喜欢,没有一点怨言,原来如此,这就是喜欢一个人吗? 想到这,男娃傻傻的笑了起来,发出嘿嘿的声音,上来送饭的伙计被这小郎君的的傻笑惊了一下,莫名的嘟囔了一句,以为有什么毛病,连忙下去了。 渐渐的,暖阳带来的热意逐渐退散,夜幕再次降临,因为上元灯节的三日狂欢,黑夜并没有让这座古城寂灭,二十仍旧灯火通明,仿若不夜之城。 但是目光所及之处仍旧没有少女的踪影,涂九晏趴在窗口的身子慢慢直了起来,脸色逐渐冷肃,眼神中透露着隐隐约约的焦虑,但他没有失去希望,仍然端坐窗前,瞪着双眸自习搜寻等待着…… 凉风习习,偏又带着几分初春的暖意,衬着这热闹鼎沸的欢笑声,时间滴滴答答的流逝着,端坐于窗前的小身影渐渐颓了下来,脑袋耷拉在窗沿,伴着人间习习凉风和烟火之气,最终睡了过去,紧闭的双眸上方,眉头轻轻的拧着,梦里都有些不安生。 第二日 涂九晏没有再趴在窗口,他走下了阁楼,在路人不解惊异的目光中坐在了门口的台阶上,双手抱着身体,默默的坐着,脸色已经不能用冷肃来形容了,仿佛覆盖了昆仑山西北千年的冰雪,但是神色中偏偏又流露出一丝苍白,好似冰雪中一株即将陨落的莲…… 他绝不相信她会如此决绝的抛弃他,难道是为了别的男子,不,想到这里,他唇色好似白了白,心中固执的否定了这个答案,他还是相信她只是有事耽搁了。 看着朱雀街熙熙攘攘的一派热闹之景,他心中不禁有些恐惧…… 第三日 太阳东升西落,绚烂的晨光再度照耀在他的脸上,让他有些恍惚,不知年月几何,此时已是第三日,她,仍旧没有归来,他不知道为何,只是脸色更加灰败了,仿佛冰雪下枯死的莲…… “小郎君莫要坐在这里了,你已经许久为进食了,快吃些东西吧!要不然你的身子会撑不住的?” 看着台阶上小娃娃孤寂单薄的背影,客舍掌柜终于忍不住了,他看着这个小娃娃已经等待了许久了,也知道他可能是被家人遗弃了,他想不明白,如此俊秀的小郎君那位娘子怎么说弃就弃了呢?看着怪慈和美丽的,没想到会做出这等事,哎! 他拿着一刚买的个肉包和客舍里现成的白粥,在男娃旁边蹲下,开口劝说道。 涂九晏置若罔闻,好似什么也没有听到,头发丝都没有动一下,只是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路人,仿佛在寻找,仿佛又在出神。 老者观此颓废落寞之状,决定往好的方向宽慰他几句,接着或猜或编的哄到:“别难过了孩子,可能你的姐姐没有弃你,可能是她遇到了危急的事,怕是陷入了险境,才没能回来接你,这么等不是办法,要不来阿翁家吧,若是你姐姐找来了我就让她接你走,要是迟迟不来就做阿翁的孙子吧!正好阿翁有个孙子和你差不多大,还可以……” 话还没有说完,掌柜突然被男娃打断,手中粥差点惊的撒出来,只见默默垂首不言的男娃猛地弹起来脑袋,睁着泛红的双眸追问道:“你刚刚说什么,身陷险境,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 男娃由于激动,苍白的脸蛋激起一团绯红之色,有种病态之美,那双招人的桃花眼也是因为没有休息好而充血泛红,略显痴狂。 他怎么就没有想到,花仙可能是遇到了危险,深陷险境而不能如约回来,自己却在这暗自伤神,怕是她会更加危险!他不由得马上站起,但是由于久坐双脚发麻,一下子跌了回去,旁边掌柜哑然不语,怎么这小娃突然跟打了鸡血一般,看他跌坐在地,连忙扶了他一把…… 涂九晏想通后,心情豁然开朗,将刚刚他理也不理的老头看的愈发顺眼,他咧嘴笑了起来,迅速伸手接过掌柜手中的包子白粥,呼啦呼啦的吃了下去,一改往日矜持优雅,抹了抹嘴,对有些呆愣的掌柜作揖道:“谢谢这位阿翁,在下已经无恙了,我知道在哪找到姐姐了,阿翁大可放心,在下就此拜别,这粥饭之情来日再报!” 男娃速度之快,掌柜来不及反应,只能连声哎哎的喊着,目送着小豆丁跑走了,没入大街深处,消失不见…… “这都什么事儿,合着我白说了半天!算了算了,不管了!” 掌柜不知如何解释这小郎君这奇怪的反应,只能作罢,摇了摇头复又进了临仙阁。 第三十三章 曼陀罗 - 既见公主 - 姜宣 初春的凉风呼啸着从涂九晏耳边略过,他飞速的奔跑着,一路上跌跌撞撞的,时不时还会与行人碰撞,但是他一概不管,闷头来到了城郊树林。 他认了,为了可以找到青莲仙,他愿意为此做出牺牲,他呼哧呼哧的的喘息着,因为太累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手渐渐向怀中摸索,微微颤抖的小手掏出了一块熟悉的玉简,上面刻着栩栩如生的九尾狐,妖冶非常,隐隐散发着神力波动…… 涂九晏注视着玉简,脸上露出了似笑似哭的复杂神情,毫不犹豫捏碎了它,神异的事情发生了,在他娇小白皙的手指下,看似坚硬的玉简寸寸碎裂,化为星星点点的碎光,将空间荡出了一条裂缝,裂缝中传来了他熟悉的笑声…… “哈哈哈,老子就知道你小子会有那么一天,终于让我等到了!被人抛弃了吧!” 狐帝的身影乍现,不再只是声音,他一身朴素的青色麻衣,悬立于男娃面前,捋着胡子豪爽的笑道。 “很好笑吗?” 男娃此时沉着个脸,气鼓鼓的瞪着狐帝,仿佛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迹象。狐帝一瞧,觉得火候到了,也不再取笑他,转而想安慰安慰他,于是乎。 “都快五百岁的狐狸了,有什么好难过的,如果真真喜欢人家,那就把她找回来,凭本事留住人家,窝囊在这可没用,嘿嘿嘿。” “废话,要不然我捏碎这玉简做甚!休要废话,快把我带回去,解除封印!” 涂九晏听着老头废话有些不耐烦,立马催促道。 “哼!从小到大一幅怪脾气,真不知道随了谁,我和你娘也不是这个性儿,怎的有了你这样的儿子,就不怕以后姑娘不喜欢你,说你嘴欠吗?” 狐帝一边吐槽一边提起儿子,隐匿身形飞往遥远的涂山境内,也不顾自己最后一句话让手里的儿子脸色变了一番…… 风凉明霞洞中,兄弟姊妹八人终于完成了血伽果的培育,皆开始运功疗养身体,期间,长姐、二哥、四哥及六弟皆去领羽卫继续追捕黑袍,父帝带着刚刚成熟的血伽果与七妹、八弟去给小九疗伤了,只剩下风烟与风采采了,两个成了闲人,一晃一晃的走出了洞府,去看了一眼小九,得知要苏醒还需要些时日,便各回各屋了。 刚至屋前,婴婴和另一只看起来大一些的黄鹂鸟争相从她的小屋后面飞出来,不时还伴有斗嘴吵架声 。 临近少女,娇俏的声音有些慌乱的传了过来,“五公主,大事不妙,刚刚我们发现你的曼陀罗开始枯萎了,不知怎的!” “殿下恕罪,都是仓庚不好,没有替您照顾好它们,要罚就罚我吧!” 旁边那个略显大一些的黄鹂鸟连忙认错道,耷拉个脑袋,好不伤心。 采采一听心中有些发紧,整个风凉都知道五公主最喜爱摆花弄草,屋子后整了一大片花田,寻找各式各样的奇花异草,每日精心照料,就像照顾自己孩子,如若自己不在山中,则让这两个小黄鹂来替她看管,此时她的曼陀罗居然要枯萎了,这可是大事,不能耽搁,少女立马风风火火的来到了后园。 精致的梧桐木屋后,一个简易栅栏围成了一个圈,里面种满了各色花草,珍奇妍丽,馥郁芬芳,有的花瓣上海带着清晨的露珠,在清风中颤动着枝叶,而众鲜花围绕的中央,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水池,由风凉上的一处活水澧水引来水源,用于养着风采采的青莲,矜贵非常。 此时,风采采打开栅栏蹲到那棵枯萎的曼陀旁,看着往日紫黑通透的花瓣今日不知为何有些焦黄,好似被火烧过一般,奄奄的耷拉着,连往日散发的魅惑幽香也消失大半,十分奇怪…… “难道是小六用真火烧它了吗?” 采采疑惑的嘀咕道,小六较其它人顽劣一些,时不时会捉旁人,今儿不会是他烧了我的花吧!但是细想一下又否定了这个想法,自己有多宝贝这些花草,风凉人人都知道,小六应该没那个胆,要不然得让他尝尝青霜剑是怎么画花他的脸的! 看着曼陀罗憔悴的样子,他回屋拿了八弟给他炼制的孕灵露,倾倒在曼陀罗根部,不多时,曼陀罗花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焕发了新的光彩,叶边焦黄褪去,变得生气蓬勃,充满灵气,不由得,少女用手抚了抚曼陀罗骄嫰异常的花瓣,对花道:“吾的小宝贝,可别再把自己搞成先前那副样子了!” 语气中带着几分宠溺,仿佛此花是个孩童,少女轻笑,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好似觉得这棵曼陀罗在她的轻抚下有些轻微的颤抖,尤其是枝叶,好似一瞬间还抖了一下…… “哇哦!八殿下的药好厉害,即时便见效!” “是啊是啊!这下我没事了!” …… 两只鸟在她耳边叽叽喳喳,采采有些头疼,慢慢转过头,笑叱道:“你们两个整天就知道混,修炼可曾拉下,不加紧修炼看你们何时才能化形!” 两只鸟瞬间蔫了,羽毛都萎靡了下来,瞬间变了一个样,如果不是因为他俩是鸟,脸上有毛挡着,采采一定会看见他们泛红的脸颊。 “诶嘿嘿嘿……公主啊,咱先不说修炼,倒是公主,去了人间有没有找到石髓,还有,人间好玩吗?” 为了避免尴尬,仓庚立马岔开话题,问采采人间的事。 采采果然被引走了注意,摆弄着曼陀罗淡黄色的花蕊,头也不抬的说:“那是自然,这次相当顺利,我不仅找到了石髓,还见识了一次人间的一个灯节,还有一个……糟了!!!” 上一秒风采采还骄傲自得的说着人间经历,下一秒似乎想起了什么,腾的一下窜了起来,脸色大变,脑海里翻腾不休…… 第三十四章 两两相错 - 既见公主 - 姜宣 诸神在上,我怎么将阿九给忘记了,这都什么记性,这下可不好了,我将他抛之脑后已有三天,不知他还有没有命在,真是罪过大了,八弟常说,人类虽不必神族,但是仍是三界生灵,不可妄待,如今自己居然……哎! 采采内心波涛汹涌,面上苦笑,罢了,她立即起身,速度之快使得衣袖带起了一阵清风,扫在了刚刚还在颤抖的曼陀罗上,少女衣袖淡香拂过,花叶轻轻的翕动了一下,花香好似更加浓郁。 “诶,公主去哪,这样着急?” “我去趟人间,速速就回,不用告诉阿爹!” 风采采利落的说完话,即召来青鸾鸟,飞身坐上去,不理会下方两只鸟的咋舌,驾着青鸾飞向天际,冲出结界,消失不见…… 但是  ,在风采采没有注视的曼陀罗此时发生了诡异的变化,在婴婴与仓庚的身后,紫黑色的曼陀罗淡黄色的花心渐渐萦绕出一股细小的黑气,缭绕于整个花蕾上,致使紫黑色的花瓣变为深邃的漆黑之色…… “呵~凤族公主吗?” 黑气上涌,从曼陀罗中钻了出来,在空中盘旋着,仿佛在瞭望什么,黑雾缭绕中一道阴郁清冷的男声传来,似嘲笑,似叹息…… “她可真傻!” 黑雾中最后又传来慵懒讽刺的低笑,犹如醇香的毒酒,使人沉沦在其中,不知其生死,久久徘徊于那莲池上方,看着少女在青鸾的身形消散无踪,才一头扎进莲池水中,化为好似黑蛇的生物,顺着溪流流出风凉,直达外界的澧水,而这团神秘黑雾走后,莲池旁的曼陀罗仿佛瞬间失去了生命力,化为一片尘埃,消失于天地间…… 采采驾着青鸾鸟,又一次来到了长安,不待青鸾降落,自己御风而下,神行千里,再一次来到了当时落脚的客舍,站在门外刚想进去,便听见屋内一对陌生男女的说话声,约莫是一对夫妻在博弈,你来我往,战局激烈,好不快活。 她手搭在门边,终究没有打开,看这样子,这里已经换了新主人,阿九早已不在这里面了,用神识四处查看,也没有发现踪迹,采采不由得有些担心,心下有些发慌,不知道去哪里寻找。 正要施法离开,一个老伯叫住了她,采采认得,他是客舍的掌柜。 “是青娘子吗!可是来寻你家小郎君的?” 老伯右手紧紧握住扶梯,略有些激动的看着走廊上的出尘少女,有些不敢相信。 “正是,请问老伯你知道他在哪吗?” 面对采采的回问,老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走上前来道“那个小郎君足足等了娘子三日,不吃也不睡,整日坐在石阶上,也不说话,到第三日也不知为什么,就说知道你会在哪,一溜烟的向郊外跑了,真真怪哉!” 采采抿着嫣红的唇,面上有些内疚,阿九竟等了自己三日,可自己却没有如约回来,采采内心很是懊悔,慢慢捏紧了手腕,蹙着眉头。 “不是老朽说,娘子去办什么事也不能将这么小的孩童忘记啊,现在好了,要是在城内还好,还是去了什么荒郊野外,尤其是流落到城外的那个妖山,不得被……哎!老朽花话还没说完,怎么走了,哎呦!果然是一家人,都喜欢这样。” 采采正在苦恼是,老伯絮絮叨叨的说着,突然提到的妖山给了采采一个强有力的提示,阿九会不会觉得在落伽山遇到她,就以为她住在那,然后过去找她呀!对!这是非常有可能的,要不然他怎么知道在哪找我呢!采采心中一凛,坚定了自己想法,不等老伯说完,略提裙摆飞速下楼,来到无人的郊外,又驾起青鸾鸟,前往落伽山。 不久,青鸾鸟降落在山巅处,皎若明月的神女飞身下来,来到初见时的那棵树下,但却什么也没有,人迹空空,山风袭来,万物俱籁,偶尔有争斗不休的妖兽怒吼声,和一阵一阵的虫鸣。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神识探看也没有收获,采采情绪有些低落,是不是阿九已经死了,要不然凭她的本事怎能找不到一个凡人,她这时候真正的灰心了,估摸着青鸾鸟的羽毛,有些不知所措。 “主人莫要伤怀了,人各有命,可能那个小娃娃确实是个没福气的,已经不在了吧,若主人内疚,那就去冥界酆都,给那个小娃娃安排一个美满的来世,岂不皆大欢喜!” 察觉到主人的低落情绪,少女手下的青鸾鸟忍不住出声道,他是凤族支系,从出生到现在都受风凉凤族恩惠,成年后,自愿做了五公主的坐骑,虽性子有些疏淡,但对少女却是温和细致,忠心不二。 采采闻言,转身靠在青鸾鸟背上,轻叹了口气,答道:“晨风,你说是不是身为神袛也有做不到的事?只在一念之差,就已不可挽回,真是可惜!” 晨风是青鸾鸟的名字,当年还是他自己请求五公主为他取的,美其名曰赐福。和风细雨,沐浴晨风,倒是很适合这只青鸾鸟。 晨风抬起羽翅拍了拍少女的发顶,想继续安慰几句,但身为灵兽的的他此时感受到了外来灵兽的气息,不断靠近。 等他辨别完毕后,顿时止住了将要出口的安慰,转而对肃然说道:“主人先别哀愁了,眼下有个糟心的事!” “哦,何事?” 采采闻言,好奇追问道。 “山下有一个灵兽靠近,他是白虎后裔,羲白……” 少女眉头一挑,“羲白?涂九晏!” “那还真是糟心,那还等什么?咱们归去吧!” 涂山嫡公子坐骑三界皆知是神兽白虎后裔,名为羲白,三百年前为幼时的涂九晏所获,成为坐骑,自此后涂山的混世魔王便带着小白虎四处闯祸,备受非议。但在六十年前,他带着白虎误入西北荒原斩杀凶兽饕餮,从此一战成名,他和羲白的大名则更加响亮了。 此时羲白过来了,说明涂九晏也来了,采采可不想看见他! 落伽山外围,一狐一虎目送青鸾鸟离开,皆悄悄送了一口气,羲白老怕这位被公子退婚的五公主看见公子后会暴打他,他可不想与风凉那只青鸾干起来,别人不知道,他可清楚那青鸾有多凶悍。 但是他发现身边月白衣裳的绝色少年居然和他如出一辙的松了口气,虎目一瞪,扭头问道:“公子,你是不是也很怕凤族公主打你呀?” 虎头上立马挨了一记爆栗,打的他嗷嗷直叫,少年恼羞道“什么叫怕,你主子我怕过谁,我是怕尴尬好嘛,退了人家婚当然得避避,估计人家也不想看见我,你懂什么!” “是是是,公子英明,是小白的错!” 羲白胖乎乎的肉爪抱着硕大的头颅,求饶的喊着,看见那怂样,少年俊脸上唇角微抽,就此停手作罢,赶紧进山寻找他的小花仙,乐呵的不行。 第三十五章 再探花神宫 - 既见公主 - 姜宣 采采又一次回到了风凉,有些疲累的行至自己的小窝,一头倒了下去,心道睡一觉再去探望小九,不久便进入了梦乡,浓密的睫毛轻颤,恬静的容颜暴露在轻柔的月色下,更显出尘美丽…… 落伽山那一边,涂九晏急得冒火,落伽山几乎被他翻了个底朝天,但是什么花也没有看见,更别提他心心念念的青莲花! 月白衣袍的俊俏少年蔫蔫的坐在一块青石上,两条长腿叉开,白净修长的指骨一搭一搭的敲击在膝盖上,苦恼万分。 “怎么会没有呢?”涂九晏喃喃自语道,脸色难看的犹如寒冬腊月,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身旁憨厚威武的羲白仿佛被他冻到,连忙抖了抖,讨好的问道:“公子到底在找什么,不如说出来,兴许我知道在哪!” “你……怎么可能知道,算了,告诉你也无妨,一个花仙。” 白虎顿时来了精神,歪着脑袋疑惑问道:“花仙不应该在花界吗,公子在这傻找什么?” 青石上的少年动作一顿,猝不及防的抬头,面色似有些激动,好似突然顿悟了,赞赏的看了白虎一眼,雀跃道“没想到啊小虎虎,你还是有脑子的,可算帮了公子我的大忙了,不枉我这么多年把你当儿子养着!” 白虎觉得公子好像在夸他,但是有感觉有一丝不对劲,思索良久也没有头绪便不再想了,只顾嘿嘿傻笑。 涂九晏从青石上跃起,身姿挺拔,长身玉立,跃上白虎背,拍了拍虎头,催促道:“别傻笑了,速速飞去花界,可别耽误我的终身大事!” 羲白立即不再磨蹭,脚踏祥云,驮着少年飞入云端,前往花界…… 风凉山中,采采一觉醒来,晨光正好,她慢悠悠的起床,梳洗打扮完毕,来到桐华殿看望小九,步入殿中,小九已然醒来,正喝着七妹百灵喂的灵药,脸色略微有些苍白,但比起那日已经大好,采采内心感到不甚欣喜。 于是走进上前,与小九叙话,问他当日被袭情况。 扶桑脸色凝重,娓娓道来,“当日我也没有看清那黑袍人长相为何,只看见他手腕好像有一道月牙形的伤疤,疤痕颇重!” 采采有些失望,贼人太过严谨,居然只有这个破绽,抓到的希望渺茫。 “诶!采采来的正好,我有个消息要告知你,三日后是你姑姑的寿辰,天帝要大办群仙宴,我们风凉已经收到了两份请帖,一份是天帝的,另一份嘛,则是太子,点名要你去,嘿嘿,所以,这趟仙宴,就由你和炽儿去吧!” 正在畅聊时,凤帝爽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真是未闻其人,先闻其声。尤其说道太子时,凤帝还促狭的眨了眨眼,意味深长。 “阿爹,你可别老不正经了,别总是将我与息明表弟挂在一起!徒遭人误会。” “还有,大姐、三姐、七妹她们不能去吗?非要我去!” 少女似有些不愿,耍起了小女孩情态,微微鼓起了腮帮子,煞是灵动可爱。 狐帝正色的掐着手指数了起来“你长姐你是知道的,她要去帝丘待上一段时间,年年如此,谁也劝不动;至于你三姐这个不成器的,又去猎艳了,刚刚才走;老四去追踪黑袍贼人去了;小六听说南海帝姬得了一芳颜古籍,已经直奔过去了;而小七与小八则要照顾小九,因此,只有派你与炽儿去赴此宴会了!” 采采小嘴微张,万万没有想到这些兄弟姊妹动作那么快,完全没给自己时间反应,真是大意了…… 采采苦着张小脸,默认了三日后的宴会,整理了一番心情,去找长姐玩耍了。 一番风驰电掣的赶路,涂九晏来到了东海之瀛,继续前进,越过波涛汹涌的海面来到深处,坐在羲白背上,涂九晏双手结印,破开海上障眼法,一座巍峨巨大的海岛悬立在海平面上,无任何外力支撑,挂在天海之间。 “何方仙友闯我花界,报上名来!” 结界内守护者现身,乃是一藤仙,世代为花神看守结界,此时看有人来访,立即发问。 “你这小藤仙,连本公子也不认识了,小心我到女夷姐姐那告你一状,还不速速开门,我有要事!” 藤仙走出结界,自仔细一观,立马大惊失色,赔礼笑道“原是涂山的公子,是小仙眼拙了,在这赔个不是,公子请进。” 涂九晏废话不多说,立即带着白虎进了岛,迎面一大股浓郁的花香袭来,让他不自觉打了个喷嚏,捂着鼻子嘟囔道“花界总是那么多花,这香味要是没结界都能传到东海之外!” 进入繁花似锦的岛上后,白衣清美的少年穿梭于花海中,带起一阵又一阵的花浪,少年周边花瓣飘散不歇,衬得好似一幅绝美的画卷。 一路行来,岛上花仙侍婢皆停下手中伙计,聚在一块叽叽喳喳的看这位涂山来的俊俏少年,有的大胆奔放,有的羞涩不语,这位涂山的小魔王虽脾气顽劣难以捉摸,但是对于女仙来说,这张脸生的是无比俊俏,让人见而不忘,如同饮一陈年佳酒,醉而销魂。因此,涂九晏虽名声不好,但是仍然很受大多数女仙欢迎,尤其是退婚之后。 涂九晏察觉到各路放肆目光,心中有些恼怒,只觉那些花仙尤为嘈杂,过于放肆,跟玉清境的女仙差不多,他全都不做理会,连一个眼神也不会施予。 花神宫外,得花神同意后,涂九晏迈步进入花神主殿…… 第三十六章 决心赴宴 - 既见公主 - 姜宣 临芳殿 装点的精巧华丽的大殿内,一人高的台阶上,一条复古精致的玉榻中,一位雍容端庄的美丽女子正卧在其上,莲红色的牡丹长裙包裹着曼妙丰满的娇躯,白嫩的玉足散漫的搭在榻边,慵懒的如同一只波斯猫。 看见殿下少年进来,水眸轻抬,堪堪坐直了身子,略有些**的慵懒声音问道“这不是涂山的弟弟吗,今儿怎么舍得来我花界,怎的不见你姐姐呢?” “女夷姐姐有礼,今日是九晏一人前来,姐姐还在修行。” 涂九晏中规中矩,不敢太过造次,这个女人可不好惹,速来跟姐姐交好,算起来算他半个姐姐,而且还会时不时觊觎自己的美色,当真有些可怕!但是一想到青莲可能是花界之人,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来了。 “哦?那弟弟今儿不会是来我花界向姐姐投怀送抱的吧?” 殿上女子咯咯直笑,犹如银铃作响,开始调笑殿下俊俏的公子。 若是旁的女仙干敢如此大胆调侃他,他一定给对方点颜色看看,可惜上方的女子不仅是一界之主,花神之尊,更何况和自己的姐姐感情颇深,涂九晏轻易也不敢造次,只能在心里哀叹。 他清咳了两声,抬眸看着殿上女子,有些扭捏的开口道“实不相瞒,今日来姐姐这花界,确实有事相求,我想找一花仙,应当是你花界之人。” “哦?找个花仙?”花神女夷摸了摸精巧的下颚,饶有兴趣追问道:“可知名讳?所为何事?” “她说叫青莲,至于何事……当算是她拿走了我一样东西。” “拿走你的东西?我可不信,看你这模样像是被拿走了心神,咯咯咯!” 殿上美人毫不留情的戳破了少年的小心思,一语中的,狂乱的笑了起来,也不管下方少年俊俏的脸蛋已经微微泛红,延伸至粉白的脖颈,就像个煮熟的虾米。 “花神姐姐!”少年微怒,语气加重了些许。 “好了,不逗你了,我们花界没有叫青莲的……” 下方少年顿时变了脸色,刚欲说话,花神截住了他继续说道:“但是却有一个今年刚刚飞升的青莲花仙,名字好像叫芙蕖,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那个。” 涂九晏喜形于色,唇角扯出不可抑制的笑意,眉眼弯弯,道“大约就是了,还请女夷姐姐让仙侍为我引路,九晏即刻就要见到她。” 哼!居然还用假名字骗我,以为我没有办法找到你吗,等着小爷我收拾你! “你不用高兴的太早,芙蕖她昨日便已动身去玉清境了,作为宴会上献舞的仙姬,已早早在那待命了,你若是要寻她,得要去参加三日后的仙宴才行!而且,说句让你难过的,花界上下都知道:芙蕖爱慕息明太子已久……” “什么!爱慕息明!她是不是瞎了?我涂九晏三界第一……咳咳咳!” 少年刹那间铁青了脸,仿佛不可置信,那女人居然看上那个假正经的家伙,真他喵的瞎了眼,一时没控制住失声吼道,后来立即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住了嘴,面上一阵青一阵白。 “哎呦!小晏晏这么大火气,真是沉不住,也难怪你能做出前段时间的退婚之举,也不怕凤族给你穿小鞋。” “她凤族要来便来,我可不曾惧怕,我一生追寻自由无拘,才不想糊里糊涂娶了别人!” “愚蠢!你便知道你不喜欢那凤族五公主了,她风采采可以算是明珠美玉,美名远播,三界爱慕者能排到西北荒原,被你捡着了还不知道珍惜,真是欠!以后若是后悔也没有门路!” 涂九晏越听越烦,干脆最后堵住了耳朵,屏蔽花神的碎碎念。 “哎!你这臭小子,老娘不说了。诅咒芙蕖看不上你!” “呵!一派胡言。” 涂九晏露出轻蔑一笑,完全不会觉得那花仙看不上自己,就算现在看不上,也得缠的她跟他相守。于是乎,抱着这个美好的想法,他晃出了临芳殿,骑着羲白利索的飞出了花神岛。 脑海中回想着出门前自己不知好歹的拒绝了老头子让他去参加仙宴的提议,顿时肠子都青了,怎么办,回去又要自己打自己脸了,罢了,一切都值得,等自己给他带个儿媳妇回来,老头子估计什么都不计较了,嘿嘿! 涂九晏美滋滋的想着,两眼微微放光,桃花般的双眸弯起了一个迷人的弧度,愉悦至极。 第三十七章 开宴前夕 - 既见公主 - 姜宣 三日后  涂山桃林深处 清晨时分,微弱却又明亮的光晕透过层层叠叠的桃树枝丫,从各个缝隙中冒出千丝万缕的金光,投射在地上厚厚的花瓣上,给微粉的落花镀上了一层浅浅的光晕,美丽非常。而树上未落的桃花则被晨露打湿,晶莹的颗颗水珠凝结在花蕊上,显得娇嫩欲滴,清香四溢。 而此时,桃林深处的狐狸洞内,本该呼呼大睡的狐帝今日没能达成心愿,因为窗前来了个稀客,使得他不能赖床了…… “这都什么时辰了,老头子你怎么还在睡,不知道今天是天后寿辰吗,误了时辰你负责啊!” …… 狐帝听着这个臭小子的碎碎念,实在是睡不下去了,蹬的一下从床上坐起,再也不能容忍他永无休止的催促“吵什么,叫魂啊大早上,以前怎么没看你这么积极,你怕是别有居心吧?看你那衣服穿的,骚包!” 狐帝发现今儿这个臭小子明显跟以前不一样,不仅心急着去玉清境,更重要的是,他往日都喜欢穿窄袖短衣,觉得利落,好干一些需要“动手动脚”的事,今儿却大不一样,不仅换了件平时很少穿但是颇受女仙欢迎的广袖罗衣,鲛纱而制,袖口领口皆绣有金丝祥云,华丽非常,而且一头乌黑锦缎似的黑发也不像往常那样只简单用白色缎带微微缚住,而是利落的用白玉冠束起,整个人显得风姿绰绰,愈加俊俏,如九天星辰落其眉眼之间。 “你管我怎么穿!我今儿心情好不行吗?” “行行行,我才懒得管你穿什么,你不穿都行!” 狐帝撇了撇嘴,面上不可置否,心中早笑开了花,别人不知道为什么他可知道,不就是为了见心上人吗,巴巴的早起打扮自己,不就是想第一次见面迷住人家女娃吗!可惜可惜,前路漫漫,需上下求索。 狐帝暗地里摇了摇头,等着看臭小子自食其果的惨状。 两人即可带着贺礼动身,驾着山门外天帝专门派来的仙鹤,乘风而去。 因为乘仙鹤,因此涂九晏便让羲白变为换形态,成了小猫般大小,被涂九晏揣在广袖中,一并带着。 父子二人进入含光天门,便踏入了玉清境地界,自从三千多年前仙魔大战后,玉清境便成了神族政地,掌管三界,治理众生,千年以来,三界安宁,众生稳妥,也算是应龙族的功德一件。 广阔无垠的云层之上,伫立着一个巍峨庞大的宫殿群,起承转合,相互连接,四通八达,浑然一体,这便是太微宫了,应龙神族所居住之宫殿,殿外此时此刻已有不少仙家前来报到,入眼皆是仙鹤祥云,浓郁的灵气四散,直往人鼻子里面钻,真乃洞天福地!父子二人皆感叹道。 两人不多言,一个比一个心急,直直去往太微宫主殿,紫金殿。仙宴会在那里举行,而涂九晏一直寻找的人儿,时隔多日也会在那里出现,想到这,清美华丽的公子就热血沸腾…… 踏入紫金殿内,立马有侍者来迎,文曲星君、文德星君远远看见狐族父子,心下大异,往年这对父子可是稀客啊! 赶紧抛下手中其它仙君,连忙上来寒暄招呼“狐帝与其公子大驾光临,小仙二人有失远迎了,快快入座,享用美酒佳肴才是。” 两位星君殷勤不已,恐得罪了小魔王,自是热情周到,涂九晏心下有事,没有多加理会,面上淡淡的嗯了一声,与往日的嬉皮笑脸完全不同,如高山雪莲,淡漠冷然。父子二人在大殿中靠右的首张玉雕石桌前盘腿坐下,闭目静静等待宴会的开始。 三界上古神脉三处,除了天帝族的应龙族外便是风凉凤族和涂山九尾狐最为尊贵,因此两家的座位便设在天帝天后下方第一位,一左一右,相得益彰。 涂九晏百无聊赖的闭目养神,除了等那小花仙出来再不想思考别的事,但是,凭借他强大的神识,他还是听到了众仙家对他的议论…… “诶!太阴星君你看,那不是涂山的那个小魔王吗,今年居然来了天后寿辰,这下可有好戏看了,嘿嘿嘿!” “可不是嘛,巧不巧的风凉那位也来了,你说这不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吗!” “正是正是,不知道会激起怎样的火花,真是期待。” “嘘~你好歹小声些,被哪方听见都够你喝一壶的!” “对对对,星君此言有理,低调低调!” …… 大殿内众仙家私底下皆议论纷纷,窃窃私语,不敢张扬,惹得一些刚刚飞升的小仙好奇不已,皆伸长了脖子听的津津有味,一时之间,紫金殿气氛火热无比。 右端首座的涂九晏有些烦躁,尽管紧闭双眸,也能感受到大殿内若有若无的打量目光,嘴角微抽,没想到玉清境的人各个一把年纪了还如此嘴碎,喜好扒人家的闲事,居然还敢扒小爷的,活着难道不好吗? 涂九晏阴恻恻的想着,但是一想到今日风凉那边也来人了,不禁觉得有些麻烦。今日可是自己与小花仙的初见,当着凤族的面或许着实有些尴尬,但是既然来了,便没有退缩的道理,想到这,涂九晏振奋了精神,重新绽开笑颜,晃花了一众仙家的眼。 众仙皆叹:不愧是狐狸! 第三十八章 原来是你 - 既见公主 - 姜宣 太微宫西南偏殿,紫宸殿 水榭旁,白玉桌上,黑白棋子正在厮杀,左边凳子上的青裙少女处变不惊,白皙柔嫩的玉指捏着黑曜石般透亮的棋子,微微沉思,少顷片刻,少女仿佛觅的良机,恍然绽开了笑颜,将手中黑子落下…… “息明,你输了。” 采采狡黠一笑,抬眸言道。 对面一少年闻言好笑道“嗯!表姐很厉害,息明甘拜下风。” 少年身穿杏黄色太子御服,广袖长袍,温雅端方,正是采采姑姑的儿子,也是玉清境的太子殿下。 经爹爹催促,采采与二哥来的早,宴会还未开始,二哥就让她来紫宸殿待着,和息明表弟叙叙旧,而自己则先去拜见天帝了。 看二哥走时那促狭的样子,采采就知道他打什么主意,无非想把自己与息明凑一对,真是胡来!莫说自己对息明并无男女之情,就算息明表弟有此意,她自己还不想吃窝边草呢! “表姐在想什么?都未听见我的话!” 采采回过神来“啊?什么,失礼了,我刚刚在想事情,一时大意没听见,你再说一遍吧!” 杏黄服的少年叹息一声,重复道:“表姐可还记得前不久我历劫时忽悠我的话?” 采采水眸一睁,眼波流转,娇俏道“怎么能说忽悠呢!你这不是又见到了吗,来世再见可没错。” 息明失笑,耐不住她的赖皮模样,以手攥拳,抵在嘴上,轻笑不止,不再追问。 这时,门外仙官走进内室,朗声道:“太子殿下,五公主,巳时已到,可以前往正殿赴宴了!” 采采闻言,要起身迈步离开紫宸殿,但是息明伸手拦在了她面前“表姐稍作留步,息明还有一事想请表姐相助!” “嗯?何事需在如此关头?” “是关乎我给母亲的寿礼,现下只有表姐能够帮我了!” 息明含笑注视她,和采采有三分相似的杏眼中带有祈求之色,期待着少女的应允。 采采挥手拂去息明的手臂,笑道:“多大的事,快走吧,可不能耽误开宴了!” 息明展颜相视一笑,与少女并排着步入寝宫,有说有笑…… 时间悄悄流逝,巳时四刻到来,天帝携天后步入大殿,身后仪仗华丽盛大,跟随十八仙娥侍从,皆低眉顺眼,恭谨有加。 “拜见天帝、天后” “愿天帝、天后福泽万世,仙寿绵延” 众仙家瞅见帝后驾临,皆停止叙话议论,纷纷站立其来拜见,一派严肃正经,全无适才那副唠家常的样子。 “多礼了,众仙家平身吧!” 阶上天帝温言摆手道,拉着天后风氏入座,天帝与太子一般皆着杏黄色冕服,矜贵明澈,温文尔雅;旁边天后则着一件镶金边的白色广袖华服,清灵素雅,端庄大气,气质雍容华贵,容貌也是秀丽非常,正襟危坐,面上挂着若有若无的浅笑。 “今日众仙家来祝贺吾的寿辰,吾,深表谢意,希望众仙勿要拘束,开怀畅饮,才不虚此行!” “娘娘多礼!” 众仙受宠若惊,皆虚推道。 天帝淡笑着扫视了整个大殿,没有发现他要找的人,皱眉问道:“太子何故未至?” “小五怎么也未至此?” 二位大人物同时发问,下面众人面面相觑,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皆不知二人在何处。此时,坐于天后下方首位的风炽立起挺拔的身姿,抚手回道:“回姑姑、姑父,采采适才被我放到息明表弟那里玩耍了,可能两人有事耽搁了,迟了些,兴许即可就来了!” 大殿众仙闻言,皆露出了心照不宣的微笑,息明太子与凤族五公主一事一直被神界津津乐道,两人青梅竹马,皆为神袛之后,可谓是金童玉女,天造地设的一对!在没和涂山解除婚约之前,三界皆叹明珠落在了顽石上,糟蹋了,现在好了,明珠无主,依照天帝对凤族的亲近,定想将这个侄女许给自己的太子,将两族关系拉的更近。 因此,听说采采与息明在一块,天帝笑的更加温和了,而天后则不言不语,若有所思。 “太子殿下、风凉五公主到~” 正当众人窃笑时,紫金殿守卫高声喝到,全殿仙神鬼使神差的扭头看去。 门外迎面走来一对靓丽的少年少女,少年杏黄太子服,正是息明,右边少女一袭青裙,青丝半挽梳成娇俏的螺状,一根碧玉色的簪子斜斜插于发间,清丽宜人,明媚大方,众仙见之,如见明月当空,自是惊艳无比。 二人见大殿人皆到齐,有些赧然,迅速走上前去,动作浮动间,裙带飞扬,衣袖上丝丝淡香飘到了不关心周围一切,正垂首饮酒的涂九晏周围。 “嗯?这香味……” 涂九晏立马抬起那张精致绝伦的容颜,深嗅了几口空气中残留的香味,猛地昂首看向刚刚走过的少女…… 青衣…… 他一瞬间有些怔然,死死的盯着前方拜寿的少女,呆呆的望着少女的背影,连呼吸都若有若无了,就怕自己错过了一眼。 “拜见父亲(姑父)、母亲(姑姑),息明(采采)来迟,还望恕罪!” “快些免礼吧,都是一家人,迟到些无碍!” 天帝朗声笑道,此言一处,众仙更是相视一笑,缄默不语。 下方采采一听,顿时觉得有些羞赧与尴尬,不知如何作答。 多亏了姑姑此时出言打断了这有些暧昧的气氛“采采快些来我身旁坐下吧,与我说说话,宴会即将开始了。” 天后怜爱的眼神落在了采采身上,伸手传唤道,此时天帝也将太子召于他的身旁,采采看了二哥一眼,风炽颔首,采采微提裙摆,转身坐在了上首,面朝众仙,真正露出了面容,绝艳三界,众人皆赞叹其美貌。 就在少女转过脸的同时,死死盯着少女背影的涂九晏得到了答案,手中玉杯应生而随碎,晶莹的酒液混合着赤红的鲜血从指缝中窜了出来,涂九晏仿佛没有知觉,只呆呆的注视着阶上的少女。那面容,那笑颜,分明就是他梦中的样子,一丝都不差。 那一刻,天地仿佛都停止了,殿中的人仿佛也都消失不见,只剩下自己与高台之上那位绝世的神女,在微笑着注视他…… 他似乎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他发出的声音仿佛从天外传来…… “原来是你啊……” 第三十九章 此情惘然 - 既见公主 - 姜宣 干涩的喉咙险些发不出声音,但在巨大的精神冲击下,涂九晏艰难的吐出了一句意犹未尽的感叹。 她非花仙青莲,而是刚刚被自己退婚的凤族公主,他喜欢上的绝世明珠正好是他弃之敝履的未婚妻,呵!谁能比他更可笑。 他火热的心脏犹如注入了不周山上终年不化的雪水,两者相遇间剧烈沸腾,冰与火的磅礴力量在他体内激烈交锋,将自己这颗勃勃跳动的鲜活心脏弄得满目疮痍,冰凉冷寂…… 强烈的悔恨之意犹如火山喷发般涌上脑海,若是当时见她一面,也不至于…… 涂九晏牙根处隐隐作痛,仿佛在嘲笑他的可笑,少年脸上一片灰暗之色,双眸中神采暗淡,似哭似笑,古怪至极,再不复进殿时那股意气风发之色…… “舒坦吗?” 狐帝端起一杯仙酿,细细的品酌着,拿起放下间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句话。 此话仿佛成了涂九晏的一剂良药,瞬间将他从自己的磅礴悔意中拽了出来,涂九晏一把拽住狐帝的手腕,近乎咬牙切齿的说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找的人就是她!” “是的。” 狐帝回应的掷地有声,毫不隐瞒。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害我现在如此狼狈,很过瘾吗?” “当然过瘾,因为这就是你自己酿下的苦果,是你作茧自缚,不仅毁坏了两族联姻的大事,也亲手断送了你自己的姻缘,这便是你年少轻狂的代价!” 狐帝轻飘飘的一段话,尽管语气平淡温和,但是却强有力的压下了少年喷薄而出的怒气,使得他从一个狂怒的狮子转而变成了蔫巴巴的兔子,迅速至极。 “是,你说的对,是我自作自受,是我作茧自缚,是我……是我亲手断送了自己的姻缘!” 目光灼灼的看着殿上的少女,涂九晏有些绝望的喃喃道。 “她定不会再同我交好,更别提嫁我……” 少年失神的样子削弱了往日的桀骜与不羁,平添了几分脆弱与无助。 身旁狐帝看着儿子仿佛有些痴了,心道怕是过火了,急忙放下酒杯,大掌轻轻拍在少年肩膀上,状似安慰的玩笑道“这就不行了吗?可不像你了,犯了错误勇于承认后可不是让你像一个斗败的公鸡,你要做的应当是弥补错误,或有转机……” “你说还能怎么弥补,还能有何转机?” 涂九晏犹如打了鸡血,豁的紧挨在狐帝身旁,有些兴奋的追问道。 “怎么弥补,当然是我带你亲自登门致歉,奉上厚礼,消除人家的不满,至于转机,能不能让风采采对你产生好感,就看你的本事了!” 狐帝得意的笑了笑,仿佛自己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看到儿子领着青衣少女给他奉茶,唤他爹爹…… “这……这能成吗?我刚刚退了人家婚事,凤族恨不得打我一顿出气,怎还会将她嫁我呢!” 涂九晏仿佛有些泄气,没有信心和勇气去面对凤族,面对她。 听到儿子窝囊的话,狐帝一个爆栗敲在他头上,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这个不成器的,你要是在不行动,那五公主可就是应龙家的媳妇了,到时候你可就在没有机会了,真是拖拖拉拉,还不如老子!” “息明那厮休想抢我的人!” 涂九晏一边捂着被打的脑袋,一边拍案惊声怒骂道。顿时,涂九晏如大梦初醒,元气充沛,又变得斗志昂扬了起来。 他暗暗整理了一番仪容,检查自己有无外貌不得已之处,生怕自己给少女留下不好的印象,然后继续痴痴的盯着殿上少女看,不过眼神中透露着小心翼翼和不安,既盼她注意自己又怕她注意自己,纠结万分。 宴会觥筹交错,热闹至极,不时有各路仙家为天后祝寿,谒见天帝,大殿中丝竹笙歌渐起,花界众仙舞姿偏偏,柔美夺目,引得众人赞叹,但是再也引不起涂九晏的注意了。 天后身侧,采采慢条斯理的吃着案上的浆果,心情不错,然而奇怪的是,这一会儿老是觉得有一道炽热的目光粘在她脸上,若有若无,无法忽视,她觉得在这道目光下简直有些无处躲藏,她虽然爱慕者众多,但是也都顾及她的身份不敢放肆,因此她从未感受过这等火辣的目光。 不由得有些薄怒,不再回避,昂首对上右下方那道目光的主人,电光火石间,四目相对,两人反应截然不同,采采先是惊怒后是了然;而下方那个看似风光霁月、桀骜不羁的少年忽的涨红了脸,独剩那双如星辰般晶亮的双眸在忽闪着看她,发觉少女看他,少年抑制不住的朝她露出了一个自认为无比颠倒众生的微笑。 而这边风采采看见主人的位置后发现是那位刚退了自己婚,让凤族受到三界取笑的涂九晏在看她,立即的有些愠怒,觉得他哪哪都令她生厌,后来看着他忽然对她一阵傻笑,冷然的目光扫了眼他的脸,让她立即想起了千灯之夜时那个奇怪的胡服少年,不是她记忆力多好,不得不承认涂山这厮生的极好,真的让她一眼便记住了。 有了这一茬,采采对他更没有好印象,心道:果然是放荡不羁的性子,游戏人间都不忘轻浮自己这个“前”未婚妻,当真是名不虚传!双重原因在前,采采立马厌了他,目光短暂相触后毫不留情的扭过了头,面色冰冷,犹如寒冬腊月的风雪。 涂九晏面上热烈的笑容顿时僵住了,亲眼见到心上人对自己的冷漠甚至厌烦,心脏还是不可阻挡的阵阵刺痛,他面色有些赧然,但还是控制不住的时不时去偷看殿上的采采。 第四十章 见缝插针 - 既见公主 - 姜宣 两人的一番小动作宴会上谁也没有发现,除了一直关注采采的息明太子,注意到涂山那厮对表姐的反应,小太子澄澈的双眸中表现出了明显的敌意和淡淡的讽刺,尤其在采采甩了一个冷脸之后。 宴会还在继续,紫金大殿中笙歌阵阵,众仙举杯畅聊,上首端坐的天帝频频想要与天后说话,但是总被天后淡淡的脸色击退,天帝俊朗面上有些挂不住,遂找了个话题…… “我儿刚刚不是说给你母亲准备了寿礼吗,还因为寿礼耽误了许久,快些拿出来让你母亲高兴高兴吧?” 天帝此言一出,不仅天后面色动了动,有些好奇的转过了脸,就连大殿上的众仙也停止了喧闹,皆满怀兴趣的观望。 息明闻言,从跪坐的状态改为站立……动作轻柔优雅,气度不凡,这样的息明又得到了涂九晏的一个淡淡的白眼。 “父亲莫急,儿臣正要献上,请看!” 太子摊开右手,一道金光闪过,他手中出现一奇异的妍丽花朵,颜色呈赤红之色,共五瓣,花大美丽,呈鲜红色带黄晕,因受到精心照料而闪烁着明亮的光彩。 “这是……凤凰花?” 天后面色动容,似有些激动,美丽端庄的面容都比平时多了几分笑颜。 凤凰花,顾名思义,生于凤凰一族鸿蒙初现的故居,传闻在很久以前,凤族先祖生于丹穴山,山上多金玉,草木茂盛,灵气充裕,乃世界间一等一的绝佳宝地,后因不周山的倒塌,天河之水的殃及,丹穴山受到了破坏,生灵涂炭,变得不再是宝地,变为一片荒漠。无奈之下,凤族只好迁移家园,来到昆仑风凉山,重新繁衍生息。 而丹穴山特有的凤凰花也失去了踪迹,令族人惋惜不已,如今,令天后惊喜的是此话又在世间重现,这也就意味着,失传已久的凤凰花可以遍布风凉了! 天后一改漠然,招手接过息明太子手上的话,夸赞道“我儿有心了,为母亲寻得这珍贵的凤凰花,我心甚慰!” 众仙见天后如此开怀,皆恭维祝贺不止,赞扬太子孝心可嘉,气氛又一度热闹了起来。 “息明是在哪里找到此花,又培育的如此生气盎然?” 上首天帝看见爱妻如此高兴,不由得也是心情舒畅,扬声询问太子。 “花是我前不久在丹穴故地找到的,儿臣无用,千里之内只寻到一棵,且将要枯萎,至于照料嘛,这还要感谢凤族表姐,用了一滴凤凰精血将此花唤醒,恢复生机,若是父亲要赏,可不能少了表姐啊!” 息明促狭的看着采采,愉快的说着,采采突然被扯进来,有些不好意思,只得含笑不语。 “哦?那真该好好赏赐你们一番了。” 天帝意味深长的一笑,朗声说道目光在采采与息明之间徘徊了一圈,把两看的皆有些赧然,见此景,众仙也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面上带着谜一样的微笑,气氛逐渐攀升,唯有右侧首座的涂九晏暗暗沉下了脸,眼底带着汹涌的寒意与波涛。 青衣少女顿时不好意思了,连忙起身拜了一拜,略带羞意的说“姑父姑母不必在意,如今是姑母寿辰,采采理应尽些绵薄之力,若这还要赏赐,倒有些让侄女不好意思了!” 少女铿锵有力的声音清脆坚毅,果断拒绝了赏赐,倒让天帝不知道说什么,然而这时天后放下手中金贵的凤凰花,对采采温和道“既然不要陛下的,那总该要我这个姑母的吧,我的赏赐便是这棵凤凰花,这花应该盛开在我凤族的家园,采采,希望下一次我回到风凉,可以看到满山遍野的凤凰花,你能做到吗?” 天**住采采的手,缓慢而有力的说出了这一番话,她的眼中带着深厚的希冀,让采采不能抗拒,青衣少女轻轻点了点头,郑重无比的承诺道:“承娘娘旨意,此花将开遍风凉的满山遍野,永远传承下去!” “娘娘此法甚是周到!” 众仙皆赞叹道。 又坐了半晌,采采深觉宴会嘈杂,禀告了姑母后从偏门离开了大殿,想要出去透口气,巧的是,一直关注采采的涂九晏此时见了,浑身一阵激灵,心道好机会,也趁着人多眼杂混了出去,想要去找她。 但是自己终慢了几步,找了半晌才在碧波亭中看见青衣少女,她静静的靠坐在亭中的石凳上,双眸轻阖,有微风拂过时,带起了几缕青丝扫在面颊上,美的出尘,就如同初见时那样惊艳。 涂九晏晃了晃神,径直走了过去,眼神动也不动的盯着采采,心神如鼓。 “采……采采!” 风采采正静静的沉思时,突然被一声有些怯懦但又清澈的声音惊了一下,立马睁开了眼。 涂九晏!! 采采立马从凳子上站起来,双手交叠在腹部,明显退了三步,皱眉平视道“原是涂山公子,何故在此地,惊了我一场,让人看见了可不好!” 涂九晏看着她立马与自己拉开了距离,心底有些刺痛,掩住眼中的受伤,解释道:“我并非故意,只是看你离了大殿所以跟来看看,怎会不好?” 采采笑了出来,眼神中仿佛带着几缕讽意,道“有何不好?你居然敢问我,那我也敢回答你,我怕别人以为我凤族不愿与你退婚,让我来继续纠缠与你……” 第四十一章 美人如刺 - 既见公主 - 姜宣 少女明明用着最温柔轻灵的嗓音,犹如山间叮咚作响的泉水,却吐出如此刺骨的话语,涂九晏的脸色犹如被人狠狠的扇了一巴掌,迅速开始涨红了起来,许久归于苍白。 少年俊俏的脸色有些难堪,嘴唇翕动着,艰难的吐出一句话“这件事……是我对你不起,是我轻狂,我不求你能释怀,只求你能少厌我一些,我便心满意足了……” 采采看着对面少年惭愧的样子,仿佛真为此感到愧疚,再也不复曾经桀骜的样子,顿时心中有些奇异的心软,觉得他还挺可怜的。 不行!下一秒,采采便将这古怪的念头赶了出去,继续疏离冷淡,不想可怜他。 “你对不起的可不止是我,我凤族皆因你的所做所为沦为三界笑料,你说怎么办!” 采采秀眉扬起,似含着一丝怨气,继续质问,也没有疑惑她所见到的涂九晏为何和三界传言的大不一样。 面对少女的责问,涂九晏沉着俊脸,抬眸庄重的说道:“你且放心,假以时日我一定会去风凉向你全族致歉,弥补我的愧疚,我既敢做,就敢当!” “这可是你说的,我很期待你给我族一个体面的交代!” 涂九晏听着她有些和气的话语,顿时面上一喜,道“那采采你是不是……” “兰泽见过风姐姐、涂公子……” 突然一阵柔柔的娇声传来,打断了涂九晏的追问,少年俊脸立刻一沉,两人立即看向来声处…… 碧波亭外,一位身着豆绿色湘妃长裙的及笄少女正在靠近,此女名唤兰泽,是玉清境仅有的一位公主,非天后所生,而是陛下一次醉酒冲动后的产物,为此,天后冷了他一甲子,几经周折才愿跟天帝说话,因此,这位公主也是不太受宠的,但是玉清境人口简单,太子仁厚端方,也没有让自己这个异母妹妹太过难堪,所以这位兰泽公主也算是有公主的体面。 “原是兰泽公主,有礼了。” 见到这个应龙族的公主,采采虽不至于讨厌,但也提不上喜欢,就不咸不淡的打了一声招呼以示礼数,而想涂九晏,冷淡如他,不上心的他从来懒得搭理,更何况他最讨厌旁的女人用这种亮晶晶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带着某种渴望。因此,面对兰泽公主的见礼,他连回应都没回应,可谓是冷漠至极。 绿衣娇柔的公主见到自己的热情示好根本没有被亭中出尘的少年放在眼里,不由得有些尴尬,又看见他只把眼神放在身旁那个青衣少女身上,她不由得心中有些发涩,指甲微微陷入了手掌心,一股热意冲上脑海,走上前去,大着胆子问道:“我记得风姐姐与涂公子的婚姻解除了有一段时间了,怎么如今在一处密会,莫不是姐姐心有不甘,想要做出挽回吗?” 兰泽口无遮拦,只想着在心上人面前刷一波存在感,让他注意到自己,因为往年的无论什么宴会他都不来,自己见他的机会简直渺茫,如今见着了,却如此无视轻待自己,不由得憋了一口气,想要一吐为快。 此言一出,采采与涂九晏脸色皆一变,前者是有些愠怒和羞愤,还有一丝查不可见的难堪;而后者不像前者那般内敛,猛地转向这位兰泽公主,面色沉的吓人,那双坠满星辰的双眸犹如幽深冰凉的寒潭,要将兰泽吞噬殆尽…… “兰泽公主请慎言,绝无此事,我与涂山公子只是偶遇,莫要胡乱猜测!” 风采采呼了一口气,将愠怒压下,冷静说道。 “哦?是吗?那为何……” “为何你管的着吗!你家是应龙不是四海龙族,管的真宽!” “还有,你一个已经及笄的公主唤一个未及笄的公主姐姐,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怨气那么大是你父帝没给你吃好吗,非要来别人这撒!我告诉你,今日是我纠缠风采采,而不是她纠缠我,听清楚了吗!” 涂九晏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压抑了半天犹如火山喷发一般将兰泽公主骂了个狗血喷头,也不管人家是不是女儿家,也不管人家应龙公主的身份,开口就是一顿狂轰滥炸。 开玩笑,连本公子都要小心翼翼的少女,怎容许别人欺辱,看他怎么收拾她。 绿衣公主在听见心上人如此激烈嘲讽的话语,她的脸色立即一阵红一阵白,身形都仿佛有些站不稳,下唇被她咬的渗出了丝丝鲜血,扶着亭柱仿佛马上就要倒下似的。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只是觉得凤族身份比我高贵,才唤一声姐姐,我也没有要嘲讽……” “谁管你什么意思!你若是没事就不要出现在本公子面前,本公子可不想看见你!” 在旁边观此大戏的采采目瞪口呆,早闻涂山涂九晏混世魔王一个,若是得罪了他,管你是前辈、小辈、男子还是女子,皆不留情面,谁若惹了他,那个人就算把天帝请来也不能将他从这尊煞神手中把人轻松的捞出来!以前只是听说过,今日纵观他对兰泽公主的态度,不仅让采采有些咋舌,真真是不留情面的煞神。 在如此明显的驱赶话语之下,兰泽公主再也不能忍受了,顿时红了眼眶,低下了头擦拭,怨恨的看了采采一眼,狼狈的跑走了。 涂九晏此时转过身来,立即换了一副面孔,一如兰泽未到之前那样柔和顺从,看着面前青衣少女。 发现采采表情愕然,仿佛被刚刚的自己吓到了一般,他立马有些紧张,小心翼翼的轻声问道:“你怎么了,采采?我刚刚吓到你了吗?” 面对涂九晏截然不同的态度,采采内心有些古怪,既感谢他为她说话,但又有一些害怕他是不是对她别有所图。双重心态交织,采采不想与他多说,立即摆正了态度,又恢复到之前淡淡的神情,道:“无事,这次还是多谢你澄清解围,我要回去了,还有……” 少女转身走了几步远,好似又想起了什么,偏过身子回头继续说了句“还有,我姓风,不要再唤闺名,徒增误会!” 少女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只剩下涂九晏在后面脸色发青,紧握双拳,眼神中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委屈与受伤,默默看着采采离去的背影,而后挺了挺身板,再次跟了上去。 第四十二章 倔强 - 既见公主 - 姜宣 回到大殿后,宴会已接近尾声,两人眼观鼻鼻观心,皆对刚刚发生的事默不作声,一个不想提,一个没脸提。 “怎么,在人家姑娘那吃瘪了吗?” 狐帝嘿嘿笑道,毫不给自己的儿子留情面,嘬着手中的仙酿。 “呵!怎么可能,你儿子是谁,怎么有人敢让我吃瘪,她理我了,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涂九晏强撑着面子,忽悠自己老爹,意图让他看起来不是那么尴尬,学着狐帝的惬意样也喝了一杯。 “咳咳,虽然她理会我了,但是我还是觉得明日该去风凉,老头你觉得呢?” 涂九晏忽闪着眼眸,清咳了两下,貌似不经意的提起这件事情,但是反复敲击膝盖的手指暴露了他紧张的心情。 “哦,终于想去了吗?我说什么来着,总有一天,你会乖乖的去风凉的,嘿嘿嘿!” 狐帝捋了捋自己根本不存在的胡须,笑眯眯的说道,心情看起来愉悦极了。 “怎么样,我还不能去了吗!毕竟做错了事情失了礼,就要敢做敢当,小爷我是什么人!” “我怎么看着不像,倒像是专门冲着某人去的!” “闭嘴!” 涂九晏老脸一红,极其不耐烦的怼了一句,没有了下文。 宴会落幕,各路仙家星君纷纷告辞回府,涂九晏终于等到了这一刻,在这宴会上熬的腰腿发酸,可无趣死他了,刚起来想要继续追着殿上青衣少女的脚步而去,拍了拍衣袖后却看见青衣少女没有下殿,而是跟着天后进入了内殿,消失在他面前。 少年顿时内心有些气急败坏,可是无法再当着人家姑母的面去接近人家,在殿内徘徊了许久,终是被狐帝一把给拽走了,留下少年一串串急怒的清朗怨愤声。 再说采采这边,宴会终于结束,她长舒了一口气,想要下殿和二哥一起返回风凉,还没立起身子就被姑母给叫住了。 “小五,先别急着走,陪姑母说说话也不迟。” 天后柔和的嗓音安抚着她,面色亲近温柔,全然不复面对陛下时的冷淡严肃。 采采跟随姑母来到长榻坐下,天后牵着少女的手,端详了她片刻,笑了笑道“小五也快要加冠了,一晃眼又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山中可有什么变化?” “倒是没有太大的变故,倒是山中的那棵老桑树,今年结了好多的果子,爹爹阿爹说他从来没结过这样多的果子,山中的精怪们都有了口福!”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天后眼角也晕开了笑意,“那真是不错,看来桑老头还能多活几千年!” 采采闻言也笑了,眉眼弯弯,艳若桃李,美的晃眼。 天后看着此等光景,突然想到了什么,抚上少女的脸,正色说道:“采采实话告诉我,你与息明有无情谊,若是有情便做姑母的儿媳,与我继续做一家人;若是无意我便为你劝阻陛下,他好似有意让你与息明作配!” 少女神情无恙,依旧淡笑,不慌不忙的说道:“我与息明表弟自是有情的……只不过并非男女之情,就是简单的姐弟之情,姑母定要劝阻姑父,让他莫要乱点鸳鸯谱!” 采采的回答似乎在天后的意料之中,雍容美丽的女子并没有太过吃惊,只是温和的应了下来,与少女闲聊了几句,交代她好好培育凤凰花,便将采采送出了殿外,目送少女安全离去,再次返回了殿中。 天后懒懒的靠在刚刚的长榻上,对着柱子后喊到“快些出来吧!” 声音落下,身着杏黄御服的息明从柱子后踱了出来,脚步较往日略微有些沉重。 “母亲安好。” 息明任然挂着往日温和端方的笑意,可在眼底却若有若无的透着一丝痛楚。 “你都听到了,采采对你并无男女之情,往后你也不要去游说你父亲了,除非采采亲自说愿意,要不然还是莫要强求了!” “母亲恕罪,关于这一点,我不会放弃的,就算她此刻拒绝我,但不代表永远都拒绝我,我坚信我会等到那一天的!” 小太子垂着眼眸,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神情,但声音却是醇厚有力,掷地有声。 “哎,随了你了,但不可于你表姐无礼!” 天后看着儿子此番倔强的样子,有些无奈,真的是跟他父亲一个样,死不悔改,于是叹了口气,随他去了。 “那,儿子便告退了!” 殿内,徒留天后一人,握着一个由避水珠串成的陈旧腕珠,的她美丽丰润的面颊露出苦笑,缓缓吐出一声喃喃低语。 “好似倔强的不止我一人啊!” 采采与二哥来到含光天门,二哥一个飞身踏上了他的祥云,漂浮在地上三尺之处,等待采采。玄衣冷然,俊美如斯,引得路过女仙侧目。 采采将要上去,却被一道略带磁性的低沉声音唤住…… “五公主且慢!” 采采闻声回首,远处缓步走来一绛紫色衣袍的男子,气度尊贵,面容俊美妖异,带着一丝生人勿近的冷然与浑然天成的霸气。 采采一愣,这不是紫薇帝君吗?要问怎么识得他的,也是一段啼笑皆非的事,三姐爱好男色的事三界皆知,可是她跟旁的玩玩也就罢了,后来居然惹到了紫薇帝君的头上,二百年前,在南海水君的寿辰上,看见紫薇帝君生的俊俏,加上以为他只是哪个洞府的散仙,便厚脸皮调戏了人家,被紫薇帝君当场制住,丢了个大脸,才知道他是掌管人间帝王命格的紫薇大帝,悔的肠子都青了,但好过帝君没有计较,三姐安然回到了家,但是狐帝因为这个事没少教训她,那一阵,家中吵吵闹闹的,也算欢乐。 采采半晌回神,连忙规矩的行了一礼,无论按照资历还是辈分,紫薇帝君皆在她之上,当受她的礼。 “拜见紫薇帝君,不知帝君叫我有何事?” “五公主有礼,本君只是想问你三公主最近去了哪里,她,拿了我一个贵重的物件,我想问她要回,可否告知在下?” “什么!有这等事,我带三姐向帝君道歉,她定不是有意的,她……” “无碍无碍,五公主只要告知在下,在下只是索回,不难为三公主。” 紫薇帝君仿佛有些赧然,略有些不自然,再次催促采采道。 “若是如此那边好,三姐这个人你是知道的,她喜欢跟好看的小哥哥一起玩,前几天又去了人间,大概是和长姐一起去的帝丘那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帝君可自行寻找。” “是……是吗,她的爱好可一点没变,可真是顽固。” 紫薇帝君俊脸顿时不知为何有些黑沉,空气仿佛冷寂了些许,他艰难的说了句话,便告别采采,飞出了三十六重天,衣袂飘飘,神姿仙貌。 采采:怪不得见惯了男色的三姐要调戏他! 第四十三章 狐后归来 - 既见公主 - 姜宣 涂山桃林 涂九晏与狐帝刚进入桃花林,少年嘴里叼着一朵新摘的桃花,桃花还带着露水,衬的少年嘴唇更加鲜嫩诱人。双手扣在后脑勺,厌厌的走着,突然…… “你这个小混蛋,给我滚过来~” 一声高亢嘹亮的女声穿破层层桃花树林,犹如一道离弦的箭直奔涂九晏耳朵里来,不禁震的父子两人双耳发麻,好似附近的桃树都抖了三抖,桃花纷纷被震落下来,成了一场狂乱的花雨。 “糟糕!是娘回来了,我该怎么办!” 涂九晏脸色狂变,难堪至极,他先前能去退婚是因为当时狐帝狐后都不在山中,狐帝去打探酿酒秘方,狐后则去和师姐拜访师尊长生大帝了,因此,涂九晏才有空档去和胆量去退婚。 而现在,很不幸的是,狐后居然提前回来了,听声音应该已经知道了他的混账事,更惨的是他还没有想好应对之策,想到这儿,涂九晏太阳穴突突的跳,觉得事情开始棘手了起来。 正当涂九晏踌躇不前时,桃林深处地动山摇,一鹅黄裙衫的美丽妇人手执打神鞭以风一样的速度冲了出来,美眸含煞,气势汹汹,直直的盯着不远处的孽障,仿佛要啖其血肉,颇为凶狠。 涂九晏一看瞬间什么都不想了,掉头就跑,开什么玩笑,打神鞭挨一下可不是闹着玩的,记得上次挨了三鞭在狐狸洞中躺了三个月,整整三个月,给他闷疯了快,这次再次看见打神鞭,瞬间唤起了之前的痛苦,来不及思索,他只能溜之大吉。 涂九晏一开始掉头就想冲出结界,但涂母发现了他的意图,气急败坏,大吼道:“你这个臭小子,今天你要是敢出涂山一步,我就把那个你最讨厌的黑熊精说给你做媳妇,有本事就一辈子别回来!” 草!这一句威胁的话语显然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一方面,涂九晏可烦那个每天看到他就娇羞的魁梧黑熊了,给他做媳妇,自己得疯了;另一方面,他夫人的位置可是要留给采采的,谁也别想! 别无他法,涂九晏只能在涂山满山蹿,以图躲避打神鞭。 不多时,整座山都因为此时沸腾了,山中的狐狸和各种精怪皆探出脑袋看戏,津津有味。涂九晏能被这样揍可不常见,平时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现在这个桀骜的小少爷被打,对涂山生灵来说非常稀奇有趣。 “娘娘娘,你别追了,坐下来休息会再打吧!” “你看别人都在看我们,多惹笑话啊!” 涂九晏今日穿的还是广袖长袍,跑起来不如以前方便,着实累着了,气喘吁吁的朝后喊道。 已经差不多追了有半日了,身后妇人仍然不见疲色,仿佛打了鸡血,双眼放光的追着他打。 “哼!你居然还说惹人笑话,你擅自退了风凉的亲事,人家采采就不被人笑话了,呵呵!我一想到你干的破事我就一点也不累,你给我站住!” “我去,这下栽了!要打就打,我不跑了!” 少年好似累到了极点,额头上全是汗,往日粉白的俊脸通红,干脆停了下来,往地上一坐,单手叉着腰,任君打骂的样子。 “好哇,是以为我不会打你吗,看鞭!” 狐后一个健步追上了瘫在地上的少年,看见他这副赖皮样,勃然大怒,果决的一鞭子抽在了他背上,涂九晏立即嗷了一声,一脸生无可恋。 打神鞭一鞭则可以让神伤筋动骨,养个三旬,这一鞭狐后力道十足,直把涂九晏抽的冒汗。 接着还想继续第二鞭,此时狐帝终于赶了上来,一把扯住了狐后,苦口婆心劝道:“阿柔啊,别打了,看儿子都成什么样了,要是打残了怎么办,咱就这一个儿子!” 狐后暴脾气上来,一把推开自家男人,火气十足,怒目圆睁道:“打残?打死了都不解我今日的气,你知道吗,我刚和风姐姐从无相山出来,一路上便听到了些风言风语,我以为是玩笑话,结果后来正好碰到司命星君,他说……他说这个混小子将我给他定好的婚事给搅没了,你知道我当时是怎么面对风姐姐的吗,我恨不得变个地缝我钻进去,这下好了,风姐姐怕是动怒了……” “还有你,你是不是跟这个小混蛋一伙的,今天还帮着他,说!” 狐帝大惊失色,连忙摆手,“不不不,阿柔你别激动,这怎么可能,我当然和你是一伙的,嘿嘿嘿!” 瞅着自家老头儿那副怂样,涂九晏被打成那样都忍不住鄙视他,不禁翻了个白眼,狐帝看到后气的要死,但是还是得继续给儿子说情。 “不是一伙的就不要拦我,让我好好教训这个臭小子,让他知道什么叫不可触犯!” “唉唉唉,还是不行,夫人你理智一点想想看,如今风夫人回来了,咱明日肯定是要带着这……这小混蛋去道歉的,打坏了难道抬着他去吗?而且,我事先已经罚过他了,可惨了,今日又被你打了一鞭,也算是伤筋动骨了,该停手了;最后,如果你还想把这段婚事救回来,就不要打这小子了,看他能不能取得人家的原谅,把人家姑娘再追回来!嘿嘿嘿!” 狐帝一番有理有据的话让狐后动作缓了下来,思考了一下,好似有几分道理啊,明日可不能没人当箭靶子!遂慢慢放下了打神鞭,对着地上的涂九晏冷哼一声,转身回了狐狸洞,狐帝见状,给地上少年使了使眼色,跟了上去。 “臭小子跟我过来!” 涂母回头一声暴喝,涂九晏一个激灵,忍着伤筋动骨的痛意,赶紧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 …… 狐狸洞内,涂九晏老实的跪在地上,涂母端坐于前,狐帝讨好般的围在她身后,给她捶肩捏背,想她消消气。涂母听完事情原委,柳眉倒竖,差点气笑了。 “噢!你的意思是,你刚退完人家的婚,你又喜欢上人姑娘了,儿子,你咋这么能呢?” 涂母扶额道“这下就算姻缘天尊亲自驾到都救不了你了,你简直是作茧自缚!” 第四十四章 两家碰面 - 既见公主 - 姜宣 “是是是,儿子已经知道错了,现下没有人比我更后悔……” 少年脸色略显灰暗,不由得扼腕叹息,好好一个刚到手的媳妇被自己整没了,没有比这更悲催的。 涂母看着儿子那个没出息的样,气不打一处来,猛地一拍桌子,叱骂道“嚎什么嚎,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我打回原形了。明日跟我去风凉,我要拜访风姐姐,你们都给我跟来!”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狐帝笑呵呵的接话,危机解除了,看似心情不错。但是涂九晏就不一样了,涂母走前,不冷不热的的甩了一句话“今晚就跪这儿吧!” “哎……” 涂九晏俊脸扭到了一块,生无可恋的瞅着涂母离去决绝的背影,暗自伤神。 风凉山 凤族领地,终年百鸟聚集。 主殿桐华 座上清冷绝美的妇人猛地转过了身,怒意不可遏制,扬声骂道“涂山那小子大胆,居然敢做出此等辱我小五之事,我看遇柔怎么给我一个交代!” 眼神一转瞅到稳稳的坐在一旁的采采,更是怒不可遏,“你这孩子,受了委屈也不知道跟阿娘说吗,总是那么好性儿!” 采采叹了口气,苦笑不得,阿娘果然发脾气了! 凤帝拍了怕凤后的玉手,大有安抚之意,沉声道“夫人莫急,此事已过去一段时间了,那小子想必已经受到了惩罚,况且你师妹也回去了吧?那小子只会更惨,还有……” “还有什么还有!你闭嘴吧,哪有你这样的,心态佛的都可以去西土了!” 四周在场的姐妹兄弟都不敢触阿娘的霉头,皆噤声不语。 看到吵得有些厉害,采采只能挺身而出,拽住阿娘的袖口劝慰道:“阿娘不必如此生气,就像刚刚阿爹说的,他指不定受到什么凄惨的处罚呢!况且,退一步说,采采并不喜欢那涂九晏,解除了正好,说不定以后就觅得佳婿了呢!唯一不好之处就是居然是他退我而不是我退他,真可惜……” 采采一番言语恳切之态,结尾还带着点狡黠的可惜,可爱之态尽显,顿时把凤后逗笑了,高压气氛瞬间瓦解。 “你呀你,心态永远这么好!” 凤后点了点采采脑门,笑的慈爱非常。 但是下一秒又恢复了严肃状,对一大家子说道:“以我对师妹了解,明日涂山肯定来人,届时我们做好准备,看看他们怎么解释!” 众人心中一凛,知道那小子可能要遭殃了,皆为那前妹夫(姐夫)捏了一把汗。 “是,阿娘。” …… 翌日 山雨欲来风满楼 就算是祥和的天气也阻挡不了今日的不同寻常,风凉上下戒备整齐森严,更甚往日;山中精灵也是闻风出动,听说退五公主亲事的涂山公子来了,皆义愤填膺,汇集于如山口处,等待贵客降临。 巳时二刻 风凉上方宁静初破,阴影铺天盖地而来,一时间一片哗然,守山羽卫和山内精灵皆被吸引力注意,朝阴影处看去…… 整个风凉的上空,犹如被乌云倾轧,遮天蔽日,声势颇为浩大。同时还伴随着阵阵狂风,瞬间吸引了整个山脉生灵的注意。 守山羽卫抬眼望去,有些咋舌,原来这些遮天蔽日的东西并不是什么乌云,而是一大群丹顶白羽的仙鹤,密密麻麻的一大群,振翅盘旋在风凉山上,发出悠扬的鹤鸣,十分壮观。 少顷,鹤群中开始骚动,逐渐让出了一条道,首当其冲的一只体型较所有都要巨大的鹤飞了出来,头顶丹色深邃,形态威武,是这群鹤的王。 此时,鹤王背上驮着涂山一家三口,缓缓降落在入山口…… 因为被事先交代过,羽卫没有也不敢阻拦三人,礼节性的走到狐帝狐后面前,见礼道:“狐帝狐后、公子有礼,我家陛下已等候多时了,请进!” 狐帝狐后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理亏的是他们,但是他们更是要镇静,因为他们今日来不仅仅是来道歉!再看涂九晏,也是一改平日里漫不经心的态度,难得正经严肃起来。 狐帝呵呵笑道“风老哥多礼了!这么多年还是如此高风亮节,真是佩服,还有一事,我带来的礼物可否也进入山中,这是要赠予你们风凉的礼,总共一百零八只仙鹤,其背上皆有一个珍贵宝物,不可疏忽!” “一百零八玄鹤礼!那……那就带进去吧!请便……” 羽卫有些呆愣,一百零八玄鹤礼是一种极其奢华贵重的礼节,三界有这个能力的寥寥无几,也只有当年玉清境的应龙族娶凤族公主为天后时才出动这种礼节,当年玄鹤礼的场面也是跟今日一般无二,盛大无比。羽卫顿时有些不解,涂山的出手有些太过了,他们是想干嘛…… 围观的众精怪也是一饱眼福,目睹了一番可能他们这一辈子都无法看见的场面,皆啧啧称奇,津津有味。 征得同意后,三人话不多说,带着声势浩大的一百零八仙鹤进入了风凉,引得无数凤族族人侧目。 “这就是敢退我们公主婚事的涂山公子吗?以为自己长的好就能为所欲为了吗,现在还不是乖乖来认错!” “你这小子还真别说,这涂山公子长的可真是俊,我似乎觉得能胜过我们六殿下了,可真好看……” “瞧你这点出息,快闭嘴吧,我们可是要一致对外的!” 涂九晏一进入山中,就迎来了四面八方打量的目光,还纷纷调侃、窃窃私语着。 他端的一派沉静,目不斜视,一声不吭的前行着,但是别人不知道的是,他其实内心是极不平静的,心脏不受控制的狂乱的跳着,一想到即将见到她的家人,还会受到她父母的谴责,他心就是一窒,久久不能平静…… 终于,在仙侍的引领下,两家终于碰面,不过不是在凤族待客的桐华殿,而是凤族最为古老的一棵梧桐树下,一方古朴精巧的石桌旁,凤帝与凤后悠闲的坐在桌前,一边品茶一边等待他们的到来…… 第四十五章 交锋 - 既见公主 - 姜宣 电光火石之间,两家皆瞅见了对方,狐帝一方赶紧快步上前,凤帝与凤后也是给了反应,缓慢优雅的站起身来,迎接远客。 “哈哈!风老哥,嫂夫人好久不见啊!” 为了缓解退婚的尴尬,狐帝先发制人,笑呵呵的上前见礼。遇柔夫人紧随其后,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师姐。 凤帝凤后看在多年交情,没有太过冷淡,但是由于那涂九晏的缘故,怎么也摆不出热情的姿态,看到两人上前,两人皆淡淡回应。 “涂贤弟来了,我们可是等待多时啊……” “师妹又见面了,这才分离不久,如今又重聚了,真是缘分。呦!这就是师妹家那个绝世小可爱吗,真是天人之姿啊!怨不得有这胆量……” 凤后话语未尽,但是在在场所有人都能听明白其中意思,皆脸色一变,略微有些不自然,其中尤其以涂九晏为主,脸色立即有些赧然,似尴尬又似羞愧。他攥紧了拳头,没有忍住…… “风伯伯风伯母毋须多言,九晏自知有愧 今日来次此就是为当日之举赔罪 ,二位长辈若能解开心结,小子愿受教训!” 容艳骨清的少年步履从容坚毅的从狐帝狐后身后迈出,平日里玩世不恭的样子被收敛殆尽,只剩下虔诚果敢。他恭谨十分,礼节周全,双眸因为果敢而熠熠生辉,可谓是少年锐气四溢,英姿勃发。 凤帝凤后见状,皆有些讶然 ,觉得眼前这位高风亮节的俊俏少年和传闻中的那个作天作地的小魔王很是不同,一时之间有些晃神,没来得及反应。 此时凤帝发现了爱妻的异样,立马暗中捣了她一下,向面前少年追问道:“你有何愧?” “小子不该冒失来退亲 让贵族蒙羞,让公主蒙羞;更不该在退亲之后有又心生悔意,欲……再次与公主续缘!” “你说甚!!” 凤后终于醒过神来 ,听到涂九晏后半句,再次愣住了。续缘?他还想与采采…… 这次,不只是凤后一个人愣住了,就连涂父涂母也有些惊愕,他们知道儿子对风家小五上心了,但是没有想到这小子居然直接敢在人家姑娘父母面前直言不讳,真的超乎了他们对他的认知。 狐帝脑子很快,见状瞬间就开窍了,立马顺杆子往上爬,开始进行他们的计划。 “呵呵呵!风老哥与嫂夫人稍安勿躁。我们今日来不仅是向凤族致歉,还有就是希望能否破镜重圆,你看,这一百零八玄鹤礼便是我族的心意。” 顺着狐帝的动作,凤帝凤后再次扫了扫风凉上方汇聚如云的鹤群。终于明白了它们存在的意图。 “哦?涂家的小子,以为我凤族的婚事是想退就退,想结就结的吗?你想的可真美!” 不知是哪个点触怒了凤后,她突然有些薄怒,甩袖叱道。 这时,一直观察情况的遇柔夫人看见师姐动怒了,立即上前扑救,移步倒到凤后身侧,一把抱住了她的胳膊,亲热的说道:“晚沙师姐先别生气,我们可是一片真心啊,不信你摸摸。” 遇柔夫人直把凤后的手往自己怀里揣,那活泼赖皮的模样把凤后弄的一激灵,没端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一手指点在了遇柔夫人额头上,露出了无奈的淡笑。 狐帝狐后一看,觉得有戏,立马悄悄给儿子递了个眼色,让他好好表现。 涂九晏收到暗示时心中一阵狂跳,仿佛自己已经娶得佳人了。想到婚事可能重新回来,袖中的手不由得微微颤抖,桃花般的眼眸中蕴满了笑意。 “先说好,首先,你族的歉意我们心领了,但是礼物就不用了,太过贵重!况且孩子们的事应该由孩子们自己来裁决,我们做父母的不想再插手了……” 凤帝见爱妻火气下去了,事情也得到了解决,便不想在纠结此时事,但是破镜重圆之事他并不看好,因此想要出言婉拒。 “风伯父的意思是不愿了吗……” 不知何时,少年缓缓垂下眼睑,袖中的紧握的双拳也慢慢松开了,全身一下子卸了力气,轻声反问道。 看着儿子此时冷寂的模样,狐帝和其夫人也是悄悄噤了声,不敢多言。 涂九晏不甘心,他不想这样,他更不想就这样永远错过那个落伽山上那个朝他嫣然一笑,让他惊心动魄的神女。 他自嘲般的一笑,再次向凤帝凤后行一大礼,月朗风清道:“伯父伯母说的在理,我与五公主的事的确应该自行解决,那么……可否将公主请出,九晏想亲自、也是最后问她一次,无论结果怎样,九晏都欣然接受,可否?” “嗯?你这是……” “一言为定,这可是你说的,不要后悔……” 事情突变,涂九晏态度的转变令在场的人都有些惊讶,他们怎么着也没有想到这个桀骜的涂山公子居然如此执拗。 凤帝凤后同时发声,两人对视了一眼,凤后给了丈夫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漫不经心的说道:“我了解采采,她会做出她心中的选择的,这样可以一劳永逸,不挺好吗!” “竹听,去把小五叫来!” “婢子领命!” 仙娥离去后,场面一度安静了下来,凤帝二人小口的嘬着茶,狐帝夫妇坐在一旁,不时的调节气氛,两家也算融洽。 但是涂九晏可就紧张了,刚刚自己气血上涌,勇气倍增,现下想到马上自己要亲自面对她,而且还要向她示爱,心中不免有些澎湃,于是乎 ,少年的两手不停的暗中搓着…… 少顷,远处传来轻盈的脚步声,一仙娥领着一明媚出尘的青衣少女前来,行至众人面前,优雅灵巧的施了一礼。 “阿爹阿娘有礼,见过涂叔叔、涂婶婶,采采来迟了。” “哎呦喂!这是采采,都出落的如此水灵动人了,可真标志!” 话音未落,遇柔夫人蹭的一下移到了采采身旁,一把握住了少女的柔荑,由衷的夸赞道。采采惊了一下,闹了个红脸,但是顾及到什么却没有甩开。 凤后悄悄白了一眼自家师妹,转而对旁边自从采采过来就有些愣愣的少年说道:“还愣着干嘛!正主来了,你不是有话要说吗?” 青衣少女闻言,侧目看向身侧的涂九晏,水眸直视他,直把少年瞧得有些不自然,涂九晏咬了咬牙,一个半转身,对着面前少女微微弯身,声音微涩道:“公主,在下涂山涂九晏,今日来此,一为致歉;二为公主,希望可以与卿……再此续缘,不知公主可愿?” 采采看着在她身前垂首的俊俏少年,心不可控制的跳了一跳,她连忙压制住,定住心神,伸出手将少年作揖的胳膊轻柔的托起,涂九晏感受到少女手指的触碰,喉结不由得滚了滚,面色有些激动,然而少女后面紧接着的话将他打入万丈深渊…… 第四十六章 襄王有意 - 既见公主 - 姜宣 “涂公子高风亮节,让我很是敬佩!今日公子此举已经不欠我族什么了,但是你我却是有缘无份,破镜之事……还是作罢吧!从此刻起,公子与我,男婚女嫁,各自安好……” 涂九晏作揖的手还搭在少女的玉手上,这一刻,他仿佛被定了身,久久没有动作。少女在他眼中一如既往的仙姿玉貌,言笑晏晏,仿若初见,她的眉眼带着几分柔和与清澈 就如同年年洒落在涂山桃林的皎皎月光,让人不自觉的沉浸于其中…… 她轻柔的话语如同山间清风撩动,可却带了了冬日无可匹敌的凛冽寒风,教他的心脏不自觉的紧缩,带来阵阵疼痛与心悸。 涂九晏脸色犹如冬日里浅浅的湖水,在极度冰冷的空气下慢慢凝结了起来,双眸不再火热,而是仿佛有星辰破碎在里面,他有些淡漠的注视着面前少女,看着她缓缓将手收了回去,微微欠身,便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去,他直起腰板,自嘲般的一笑后也行了一礼,决然的退了回去,再不说一句话。 呵!这就是他追寻的结果吗?自己一腔热情都落入了冰窟中,丝毫得不到回应,到头来一场空。或许,自己与她本就有缘无份…… 场面一度安静,双方这下皆有些不好意思了,狐帝与夫人暗暗叹了口气,这都是命,或许真的是因果循环吧! …… 三日后 涂山桃林,一棵异常巨大茂盛的桃树下,涂九晏半醉半醒的斜倚在树干上,身上仍然穿着三日前去风凉的广袖衣袍,但是此刻已经开始微微有些凌乱,领口全无顾及的敞开着,露出白皙的锁骨, 上面还沾染着没有干涸的酒液,顺着锁骨流入更深处,更添性感与魅惑。 少年身旁散落着一堆已经空空的酒坛子 ,乱七八糟的滚落在树下。但是他仍然没有停止,骨节分明的手中还紧紧握着一个喝了一半的酒坛子,时不时的往嘴里灌,仿佛喝的是白水一般…… “还是喝酒最爽,想喝多少喝多少 没人敢拒绝你……” “那风采采有什么好!老是拒绝我,下我的面子,我脑抽了才总是去找虐!” “离了她我会死吗?不会!马上我找十个……不!二十个比她更好看更乖巧的来服侍本公子,看她生不生气,哼!” 涂九晏自回来后一声不吭,整整三日都待在这棵千年桃树下痛饮,此时却是有些醉了,满嘴胡话乱飞,还不时的捶打身后的树干,导致桃花花瓣不时纷纷撒下,飘落至树下绝艳少年的额上、脸上、衣袍处,为少年更添风采 好似一副绝美梦幻的画卷。 “住手住手!你个小兔崽子别捶了,老娘腰都被你捶断了……” 正在涂九晏嘟嘟囔囔的发泄时 ,上方树干传来一阵有些狂躁的女子声音,声线妩媚泼辣,想要喝止少年罪恶的手。 涂九晏喝酒的动作一顿,偏过俊脸笑着说道:“桃夭姐姐你醒了啊!都沉睡了快一年了,终于醒了,祝贺祝贺!” 涂九晏摸了摸嘴角流下的酒液,漫*不经心的恭贺着,转头继续喝着。 “诶?小晏晏今儿有些不对劲啊!怎的跟为情所伤似的……不对,我在胡说什么,就你这样的不祸害别人就不错了,咯咯咯!” 只见树干中渐渐凝出一个妙龄女子,仿佛双十年华,粉面桃腮,明眸皓齿, 端是一美艳尤物…… 只见美艳尤物凝出实体,轻飘飘的落于绝艳少年身旁,看着他一坛接着一坛的喝法,与往日的神采奕奕完全不同,一派颓废之相。女子没忍住,玩笑似的打趣了他一下,但是又觉得不可能,以那小魔王的性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随即自己开始咯咯的笑了起来,才笑到一半,身旁绝艳的少年闷闷的说话了…… “她为什么不喜欢我……!” “什么?”桃夭懵了一下,反问道。 涂九晏倏的转过头,又重复了一遍:“你说她为什么不喜欢我?” “谁……谁不喜欢你?” “不对呀,你这话什么意思,说!在我沉睡时发生了什么大事!”桃夭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八卦气味,不停的晃动少年肩膀,迫不及待的追问道。 涂九晏因宿醉眼角处泛着绯色,犹如被落下的花瓣晕染,艳丽极了。但是凤族明珠因为被桃夭不停的晃动,硬生生被颠出一个酒嗝。 “好了好了,给小爷住手!” 少年终是受不了这个疯女人,一个鲤鱼打滚翻到了三步开外,又灌了一口酒,状似不经意的问道“你知道风采采吗?” “废话!凤族明珠谁不知道,她不是你未婚妻吗?你怎么问……不会吧!她把你抛弃了!” 桃夭兴致勃勃的说着,突然感到不对劲,她水眸大睁,怜悯般的看向涂九晏,辛灾乐货的问道。 涂九晏呼出一口酒气,摩挲着手中的酒坛子,挤出了一丝苦笑道:“我退了她的婚……” “哦!你怕是脑子被驴踢了!” “后来机缘巧合我发现我好似喜欢她……” “你……好贱啊!” “后来抛下所有颜面去求续缘,她拒绝了我,毫不犹豫……” “真可怜……” 涂九晏叹了口气,也重复了一遍自己真可怜。但是桃夭转而讽了他一句:“但是很好笑!” “我也觉得,小爷我活这么大,第一次这样狼狈……” “我看到了。”桃夭眼底带着丝丝不可置信,悠悠的答了一句。 “那……嗝!那我现在怎么办?” 此时的少年不再是涂山的小魔王,更像是一个受伤的小娃娃,浑身落寞低沉,周身缭绕着颓败的脆弱美感,急需要人来哄…… 桃夭看着,突然有些不忍心,玉手掐在下颚,严肃思索了半晌,突然灵光一闪,一把将涂九晏捞起来,振奋的说:“去追,把风采采追回来!” 涂九晏看着桃夭双目灼灼,干劲十足的样子,想到风凉山上少女柔和轻灵的话语:男婚女嫁,各自安好……他不由得颓了下来,拍开桃夭的爪子,半醉半醒的呢喃道:“可是我已经答应了人家从此以后互不相干了,还怎么追……” 第四十七章 拨云见雾 - 既见公主 - 姜宣 “你涂九晏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答应了难道就不能反悔了?你什么时候这么老实了!” 桃夭松开抓着少年肩膀的素手,娇叱道。 涂九晏桃花眸因惊讶而睁的圆圆的,还因为喝多了酒略微有些湿漉漉的,他放下手中的酒坛,狐疑道:“这样也可以?那我岂不成了背信弃义之人了!” 桃夭恨铁不成钢,苦口婆心道:“正所谓脸皮厚吃块肉,你端着架子就别想抱的美人归!况且,我跟你姐夫当年也是一路坎坷,我一千年桃妖靠的就是厚脸皮,要不然怎么追到上三界有名刚正持重的玄武神君……” 在涂九晏有些佩服的眼光中,桃夭继续道:“还有,你若是死守诺言不去争取,你信不信哪一天那小凤凰要是嫁人了你到哪哭去,而且据传言,应龙族那位小太子可是对人家志在必夺……” “不可能,我绝不让这件事发生,她只能是我的!” 少年瞬间变色,双目由眼角微红变为双眸通红,其中闪烁着野性危险的光芒,极具侵略感。 他不敢想,不敢想风采采嫁给旁人他会是什么样的心情,他永远也不想体会,他心底清楚,就算风采采再拒绝他两次、三次、四次,他还是无法不让自己去想她……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有些非她不可,就好像前世姻缘今生定,在见她第一眼时,他就从心底有些沦陷了,虽然他很不想承认…… 往后漫漫岁月,他想与她共度…… 涂九晏仿佛得到了救赎,得到了至高无上的真理,他瞬间精神大震,想要对桃夭姐姐感谢一番…… “此番多谢姐姐……诶!人呢?” 涂九晏抬眸发现身旁女子早已不见,连带着她的本体,那棵桃树也消失了,才知自己因为沉思没有注意到桃夭早就离开了。 摇了摇头,失笑道:“桃夭这个女人永远这样风风火火……” 刚说完准备离开 突然眼前一团桃花花瓣汇聚眼前,嘭的一声散开 ,留下一句话…… “小晏晏, 姐姐要去找你姐夫了,就不多说了,最后,祝你美梦成真 抱得美人归。” “希望如你所愿……” 涂九晏轻轻的笑了出来,在月色的晕染下的面庞温润纯净,俊逸非凡 ,清澈的笑声回荡在桃林中。 …… 风凉山 一段时日过去,山上无事发生,四下皆平静,采采每日养花修炼,好不快哉。就是有一点很奇怪,自从涂山来过后,她今日会做奇怪的梦,梦里她好似变成了别人,糊里糊涂的什么也不知道,虽然不是个噩梦,但是也经常困扰于她,让她很是费解。 刚刚从七妹那回来,采采无事可做,给花草灵植浇了个水又进行了一次蕴灵,便回屋洗漱一番,带着毛茸茸的雪梨躺下了。 明月慢慢移至树梢,透过窗沿洒落一地清辉,少女伴着月色,渐渐阖上了双目…… 再次的,采采来到了那个地方…… 眼前一片波光浮动,采采拼命的感知着周围谜团似的一切,想要看清自己的梦境。渐渐的,她的努力有了成效,眼前浮动的光影变成了一片水色,静静的流淌在周身,水面上因为充足的灵气滋养,还不时的缭绕着淡淡的雾气 ,犹如仙境一般。 采采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动不了,也不知自己是什么,只知道自己扎根于这灵池中,她环顾四周,一片葱郁的绿色映入眼帘,成群的莲叶中孕育了一朵朵粉色的莲花,妖娆美丽,为这池子增添了几分美丽光彩。 是了,她应该也是一朵莲吧。 自己身旁都是莲,那自己应该也是,但是很奇怪,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梦境? 采采不能动弹,百无聊赖,只能看着水里欢快游动的锦鲤,看着他们在水中嬉戏,时而聚合,时而促离,好不快活! 就是有时候这些鱼儿会把水珠甩到她身上,然后滚动在她肌肤上,让她觉着有些发痒,她伸不出手来,只能抖动全身,让水珠离开…… 采采以为今日的梦与往日一样,又要在这池子里带许久,不由得耷拉着脑袋…… “这小青莲真有意思,还会不开心!再耷拉就要到水里了!” 就在采采无聊的到处哀叹时,池子上传来了一道清朗飞扬的男声,带着无法掩饰的戏谑和兴味。 采采顿时被惊了一下,青色的花瓣迎风抖了抖,她分明没有开口,但是却听到了一个清脆娇嫩的声音怯生生说道:“你是谁?” 采采大骇,这虽不是她发出的声音,但却是她略幼小时的声线,她记得,为什么这株未化形的青莲会和她一个声音? 来不及思考,上方有传来回应:“我?我叫尧天,是这天上的将军。” 尧天?将军?采采陷入疑惑,她也算是博古通今,从未听说过玉清境有什么叫尧天的将军,可能这个尧天就是个小头目吧!她心想…… 这时,采采又听到了那个娇嫩的脆声:“你是将军!那你一定很厉害吧?” 男子朗声清笑,喝了一口酒淡淡的开口道:“嗯!我很厉害,小莲花想要我作甚呢?” “是这样,资质愚钝,修炼至今六识仍旧未全开,虽然我可以听到将军大人的声音 却什么也看不见,你可以……嗯,帮我把眼识打开吗?我化形后会报答将军大人的!” 娇娇的脆声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还是毅然请求道,毕竟她很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看着池中清雅娇嫩的小莲花怯生生的请求他 ,男子有些好笑,他在小莲花看不见的地方笑出了声,低沉优雅,富有磁性。 “那有何难!” 尧天修长手指张开,一团玉白色的灵源之气浮现掌上,手掌翻转间,灵源之气渐渐游移到采采所附在的青莲上方,慢慢将她笼罩…… 莲瓣在灵力的洗礼下渐渐舒展开来,比往日更显晶莹清丽。 “哇!我能看见了,我能看见了,谢谢将军大人,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的!” 娇俏的脆声再次响起,伴着无法掩饰的喜悦与兴奋。 “诶……将军大人你长得可真好看,应当是这个世上最好看的神了吧!” 什么?最好看?为什么我看不见!采采心中万分惊异,眼识开后她的确看到了一些别的东西,但不完全,就比如池边的那个叫尧天的将军,采采只能看到他绯红色的衣角和一双长腿,骨节分明的大手按在池边,如墨长发不羁的散落在肩上,平添了份邪气…… 可是奇怪的是……他的脸是模糊的,采采无论怎么都看不清,就仿佛面上笼罩了一层面纱,遮挡住了下面的万千风华,令人心生好奇…… 第四十八章 暗中布局 - 既见公主 - 姜宣 “你是谁,为何入我梦境!” “你倒是回话呀!” …… 采采有些烦躁,这梦境永无止境,却有如谜团一般,让她无法破解,也无法摆脱。 自己仿佛是这棵青莲,又仿佛是一个旁观者,只能当做看戏一般…… “小青莲还知道知恩图报啊!好,那我等着,等你化形了来找我!” “那将军大人要等着我,我修炼了三百年了却六识未开,化形还不知道何时呢!恐怕要多等等了。” 青莲有些沮丧,觉得自己资质愚钝,不知道何时才能变成和每天来往于莲池的仙人们一样。 “小青莲可别说笑了,寻常精灵花仙至少得八百年才能六识全开,千年才能化形!而你这小家伙我估计不出五百年便能化形,还叫资质差啊?你可真谦虚!” 尧天听见小青莲怯生生的话语,顿时苦笑不得,腔调都变了一番,反唇相劝道。 “那我就只剩两百年了,将军大人你一定要等我来报答你啊!” “哦?那你要怎么报答?以身相许吗? “才不是,红黎姐姐说我是女孩子,不能随便说以身相许的,所以这事我不能答应你,但是我能帮你干活,什么都行!” “哈哈哈!你这小青莲可真好玩,我刚刚是逗你的,你还当真了!” “你真讨厌,要是再骗我我就不报答你了……” …… 池子中一度热闹起来,男子的朗声大笑和小青莲娇俏的脆声交织在一起,场面透着丝丝温馨与欢乐。 采采有些晃神,开始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自己的亲身经历,总觉得她自己就是这株青莲,种种境况仿佛似曾相识……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看着眼前波光浮动的水色,看到了水中一棵亭亭玉立的秀丽青莲,迎着微风摇晃。此时,尧天用他白皙修长的手指抚在了青莲的花蕊上,轻轻拨动…… 温柔的、轻飘飘的,就像是小时候阿娘羽毛抚在自己头上,瞬间一股**温暖袭上心头,采采眼皮开始打架,渐渐沉入了另一世界,眼前再无潋滟水色…… 是日 “叽叽叽” 一阵湿热在脸上磨蹭,伴随着叽叽叽的声响,榻上少女十分不耐,但又觉得困倦,立即将脸转到另一面,但是那声响还在,并且另半张脸也被湿热覆盖。 少女再也受不了了,一把抓住始作俑者,从榻上一下坐起,睁开朦胧的水眸,看见了手中毛茸茸的雪梨,正睁着绿豆大的眼睛催促的看着她。 是了,为了避免她贪睡,昨晚交代雪梨清早要闹醒她,以防她误了给二哥炼兵器。这小东西也算尽职尽力,没有让她失望,于是乎 ,少女挑眉一笑,如玉的手指点在了雪梨的小脑袋上,甜甜的夸奖了它一番。 …… 穿戴完毕,采采再次驾着青鸾晨风出了山,想要寻一处幽静偏僻之所供她安心炼器,一连跨好几座山头,采采终于选定了地点,昆仑山阴面的一处洞穴,名曰蓝水洞。 为何叫蓝水洞呢?只因洞穴内终年严寒,其内形成了一个寒潭,其水质之寒连大罗金仙也不能抵御,而周边唯一可生存的植物便是荆蓝花,此花通体呈蓝色,花瓣生七片,泛着无匹的冰寒之意,是配往生丹的主要材料,就算不作配药也可解百毒。 此花终年生长于此,年年花瓣花叶落入潭中 ,千年时间,潭水被潜移默化晕染成蓝色,故名蓝水洞。 荆蓝花可谓是一大珍宝,但是由于洞内寒气过重,寻常神仙不敢轻易入内,而那些远古神邸和大能对这花也无甚兴趣,因此这蓝水洞也可以说是人迹罕至…… …… 涂山 美如冠玉的少年正聚精会神的在石案上慢慢描摹着什么,眼睛一眨不眨,仿佛在制作什么稀世珍宝。 “大功告成!” 少年喜笑颜开,立马把手中墨笔放下,拿开镇石,把画纸拿起来宝贝似的吹了吹,少年转身间,画上的少女露了出来,水眸弯弯,明媚潋滟,如明月当空 ,不可方物,正是风采采! 左看右看,涂九晏好似有些不满意,觉得自己画的还是没有她本人好看…… 凝眉间,一不速之客突然闯了进来,涂九晏微微惊了一下,差点撕了手中宝贝的画。 “卧槽,小甲,你忙着赶丧呢!吓了本公子一跳!” 定睛一看,原是一只毛色淡黄的肥胖鼹鼠精,正连滚带爬的冲到他跟前。 “公子勿恼,我是给公子报信来的……” 鼹鼠精小甲喘了几下,抱着涂九晏的小腿说道。 “什么,什么消息,快说!” 小甲立马被少年单手提了起来,与少年平视,小甲被少年急切的目光看的一激灵,不自然的挣扎了一下,道:“公子别急啊!把我放下来慢慢说不行吗?” “好,你坐下,慢慢说,最好是令我满意的好消息!” 涂九晏把他往案上一放,在他跟前一坐,假装气定神闲起来。 “禀报公子,自从你前段时间让我关注风凉五公主的动向,我就立马把家搬到了风凉山脚下,白日挖地道进风凉山中,偷偷盯着公主美人,晚上就回山脚下睡觉……” “说重点!” 涂九晏剑眉一皱,不耐烦道。 “是是是,往日公主美人只在风凉活动,前几天说过,公子也知道,但是今日我看见公主出山了,驾着一只青色的巨鸟,向昆仑山北面飞去了……” 涂九晏腾地一下站起来,青色巨鸟?那一定是采采!他面色开始激动起来,绯红艳丽,平添了几分妖艳风情。 “此话当真!” “那自然是千真万确!” “那有具体位置吗?” “这……这就没有了,毕竟小的追不上那青色大鸟啊!” “哎!真没用!算了,不怪你,幸亏我有一件她的东西,可以用追踪术找 ,呐!这是你的报酬,先下去吧!以后有事再找你!” 涂九晏从怀中掏出来一个淡黄色、拳头大小的灵石扔给了小甲,小甲受宠若惊,立马接住了这丰厚的报酬,喜笑颜开的道谢,一溜烟的退了下去。 第四十九章 洞穴纠缠 - 既见公主 - 姜宣 采采进了洞穴内,环视一周,很是满意,此处虽寒气彻骨但是对她是没有用的,身为凤族 ,天生便有凤凰真火护体,可以不惧严寒;而且洞内隔绝外界,炼器所产生的轰动也可以被隔绝,可以说是上佳之地。 采采飞身到了潭水中央的石台上,衣袂飘摇,美丽非凡。 祭出凤凰真火,以火为鼎,幽红色的火焰如同有灵性一般,渐渐凝成成了一个三足兽鼎,鼎身隐隐有凤凰游动,神异不已。凝火成鼎后,采采依次将千年石髓、息壤和先天陨铁拿出来,并带有些许珍奇炼器材料…… 千年石髓、息壤和先天陨铁皆漂浮在采采周围,散发着无匹的灵气波动,仿佛在不停的颤抖,为自己马上要被炼化的命运。 正是动手之际,只见少女不慌不忙,盘腿端坐于石台上,静静的打起了坐,仿佛在修炼…… 大约过了一炷香时间,少女有些不耐烦了,如玉的纤指动了动,阖上了一炷香的水眸突然睁开了,精光乍现,直直的盯着洞穴某一角落,戒备的样子仿佛如临大敌,硝烟一触即发…… “何方仙友躲藏于此,何不光明正大出来一战,平白成了鼠辈!” 少女话语犀利,直言不讳,意图引那人出来,敌在暗可不好解决…… 不知是不是被少女话语刺激到了,那方角落开始慢慢有了动静,悉悉索索的声音开始响起,慢慢的,一个毛茸茸的白色小虎头探了出来,紧接着是身子,采采微微一惊,虽然小老虎是缩小版,但是仍然不妨碍采采认出它是那个人的坐骑! “神兽羲白?竟然是你……” 采采犹如吞下了四哥烧糊的饭菜,表情有些难以言明,一瞬间不知道作何反应。他,不是已经被我拒绝了吗,怎么还会在此?不会是我下了他的面子,他要来伺机报复吧! 采采越想越可能,不由得有些惊奇,堂堂涂山公子竟如此小肚鸡肠,不由得瞪圆了双眸,一时间煞是可爱。 就在采采在心中恶意揣测他时,绝艳的少年故作潇洒的从羲白后面走出来,脸上带着一路上排练好的英俊笑容,行至潭边,无比风雅的作了一揖…… “采采莫慌,我不是什么鼠辈,我是专门来寻你的。” 既然下了决心死皮赖脸追回她,那他爱怎么叫就怎么叫,他就喜欢叫她名字,就不改,就算她不许也不行! “专门找我……哎!我知道你的意思,其实你不用这样 ,只要你说我会出来给你一个交代的,不用如此偷摸……” 采采有些无奈,以为他想要一雪前耻,约她出来打架,故说此话 ,想让他以后不必偷摸。 哪知涂九晏和她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他听见少女的回话 ,激动的暗中搓手,目光火热无比,声音略微有些沙哑的问道:“你这是同意了?” “是啊!有什么奇怪的吗?” 采采对对面少年的反应有些奇怪,皱了皱眉,不解的反问道。 “你先前……不是说各自安好吗?如今怎么突然就答应了?” “什么?各自安好?你莫不是……误会了什么?你不是要与我打一架吗?” 采采有些咋舌,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疑惑。 “放屁!我什么时候要与你打一架,我是那样没品的人吗!” 涂九晏气急败坏,一瞬间提高了音量,暗中互搓的手也已经握拳,就差手舞足蹈了!解释完后他又觉自己言语有些不合适,紧握的拳头放在嘴下掩饰的咳了两声。 这下采采更加不解了,不是来打架那是来作甚? “那你怎么解释今日出现在此?” 少年顿时有些嗫喏,但是到了此刻他不能退,他拿出了以前惹事生非的那股狠劲,油腔滑调的朝少女喊道:“告诉你,那日你所说的话,小爷我不认,我就是喜欢你,你甩不掉我!” 嘭!少年话音一落,少女身前凤凰真火忽的躁动了一下,燃的愈加热烈,采采活了将近五百年,从未有人对她说过半分如此直白孟浪之语,一时间心神大乱,脸上升起薄红,烧的有些厉害…… “你、你……大胆!” 采采心中有些慌乱 ,又有些气愤 ,觉得涂九晏真是坐实了他荒诞不羁的名头 居然敢行如此大胆之事,于是忍不住厉声斥责他,但是因为自身的赧然和紧张,居然结巴了一下 ,威严全无,倒有些奶凶奶凶的样子。 涂九晏观少女情态,立即有些高兴,看样子自己不是没有一丝机会的!于是他乐的不行,直愣愣的瞅着少女此时可爱的样子,更加自信道:“哼!大胆算什么,小爷我还有更大胆的,桃夭姐姐说的对,脸皮不厚怎么能吃到肉呢!嗯~” 涂九晏愈加肆无忌惮,尽情表达自己的小心思,最后一个嗯尾音上挑,更增添了几分慵懒的魅惑,令对面的少女心神又是一颤,暗中啐道:狐媚做派! “看来三界传闻不假,涂山公子红颜遍布三界,随手可列,那何必执着于我一无心之人呢?快些去找你桃夭姐姐吧!” 不知为何,采采心中鄙夷的同时有些不爽,她可一点也不喜欢涂九晏这样风流的,端的会惹事,不洁净。 涂九晏又是一乐,觉得少女是吃他的醋了,心中顿感滚烫,连忙解释道:“采采你别误会,桃夭姐姐已有夫婿,我与她只是常人交情,不似我的对你……” “呵!我管你什么交情,关我何事,今日我便要收拾你一番,教你出言无状!” 采采有些薄怒,连解释都要调戏自己一番,真是嘴欠!没有与他废话,少女立即施法,从灵墟中召出了自己的命剑青霜,飞身而起,直直向潭边的涂九晏攻去…… 青霜剑带着青蓝色的神力波动和无匹的剑气,犹如浩瀚的大海一般向涂九晏压去,虽绚丽却致命。 “卧槽!你来真的啊!” 涂九晏看见风采采一言不合拔剑就砍他,吓得花容失色,立即闪到一边,躲过了青霜的剑锋。 风采采纤足轻点,飘飘然落在涂九晏刚刚站立的位置,睥睨着他,冷冷道:“滚不滚!” 第五十章 相处 - 既见公主 - 姜宣 少年一个鲤鱼打滚爬了起来,从石壁内探出头来,倔强道:“不走,小爷我今天跟定你了!” “好!很好,你不走,我走!” 风采采有些愠怒,收剑就往潭中央去,欲把东西都收回去,即刻就要离开此地。 涂九晏有些慌乱,追在采采身后,扬声喊道:“没用的,我说过我今天跟定你了,你去哪都甩不掉我的,还换什么地方!” “那你到底想怎样?” 采采赫然停下脚步,扭过头,装作凶神恶煞般,怒骂道。 她今日是有急事,不想与他多耽搁,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速战速决! “嘿嘿嘿!其实我要的很简单,只要你不赶我走就行……放心,我不会干扰你的,我就在旁边待着,绝不打坏主意,我以我涂山气运来保证!” 采采没有说话,她有些纠结,只要守在此地?为何?为她吗?痴也!她倒是不会怀疑他会在她炼器时对她下手,凤族不是什么小族,况两家又是世交,各自的母亲又是师姐妹,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会做这等蠢事…… 念在炼器最重要,采采犹豫了一会便艰难的点了点头,本来想让晨风进来监督他,但想想洞内寒气又放弃了,还是不要劳烦他了。 见少女应允 ,涂九晏内心狂喜,终于再次拥有和她独处的机会了,自人界后。按耐不住,内心的狂喜在嘴上表露出来,都要咧到太阳穴了,旁边变成小虎仔的羲白见了,暗暗鄙夷了一声,重重的从小鼻子里喷出一道气流,要是往日,涂九晏早就掐他肉了,可今日没时间 ,他的注意力此时都放在了潭中央的少女身上…… 采采矜持优雅的再度坐于中央石台上,继续结印掌控凤凰真火,受到主人的神力注入 ,三足兽鼎再次明亮起来。 她尽自己最大的力不去感受潭边涂九晏炙热的凝视,就如同玉清仙宴那日一般 看的人浑身不自在,又平复了半晌,她实在受不住那道火热,忍不住怒道:“你还看!” “谁叫你长的好看……” 潭边斜靠在石头上的俊俏少年似乎有些赧然,但是嘴上依旧不服输,嗫喏着,悄悄低下了头,听了少女的话。 少女见状,终于满意了,将千年石髓投入火鼎 ,开始炼化。自己也随即阖上了双眸,犹如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用神识操纵着火焰的高低大小,来调和这些珍贵的炼器材料。 就在少女阖上双眸的瞬间,潭边垂眸的涂九晏倏的一反之前听话的模样,立即昂首,像开始那样亮晶晶的看着少女,眸中的火热难以化开…… 时间一点一滴的飞逝,转眼间已过了将近十日,火鼎中的诸多材料也已经融化,凝结在一起,形成了一个长枪的雏形,虽未成形,但枪身已呈雪亮之色,寒光乍现。 采采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嘴唇,颇有些疲累,连续十天集中神识去炼器,对她自己来说也是不容易的,需休养数日才行。如今神器将成,自己只需将这雏枪温养三日,神器便可炼成!念此,采采心中豁然开朗,继续控火,准备继续下去。 令她惊异的是,自己在这十日,开始以为那小魔王会受不了直接走呢!未曾想他真的在原地老实待着,那模样确实在给她护法,没有什么歪心思,当然,除了总是偷偷看她,这个她还是能感受到的,但是疲于眼前,不想理他罢了。 看着鼎中雏枪发出微微鸣声,强横的气息已慢慢溢出鼎外,采采心下高兴极了,还未成形,便已经具备神器之兆,可见此次是个宝贝!于是更加肃然,催动神力,不顾自己心神的疲累与枯竭。 时刻关注少女的涂九晏立即看到了她的不对劲,少女脸色发白,略带薄汗,连平日里樱粉的嘴唇也失了血色,虽然衬其楚楚之态,但也说明了她有些不适…… 涂九晏看了看她,又看了眼鼎中雏枪,暗骂了一声不值,真想自己替她把那东西炼了,可是自己不通炼器!他摩挲了下他的下颚,顿时有了主意,从蓝水洞中窜了出去…… 入定中的少女蓦的睁开了眼,正好看见少年远去的背影,神采飞扬,迫不及待,她默默的收回了目光, 嗤笑道:果然只是说说而已…… 再度阖上了双眸,采采再度陷入平静,敛住心神,不再关注外界,也不再去想刚刚少年的情态音容,洞穴内只她一人,除了凤凰真火燃烧的微微声响和蓝水谭水流涌动的暗响,再无其它。 …… 三日后 三足兽鼎内火势汹涌,一片幽红,照亮了整个蓝水洞,洞穴内蓝红相照,玄异无比,在火蛇缭绕中,一杆雪亮无比的长枪震颤其中 仿佛马上就要破鼎而出…… 枪长八尺,枪头呈三叉之形,其上自带奇异黑色纹路,玄奥无比,先天陨铁赋予其中,平添了份惊天寒气,一时间大放异采,引人侧目。 “就差最后一步了……” 风采采欣慰的笑了笑,自己的辛劳终于要结束丰收了。 神器初成,少不了最后一步:赋灵 简而言之,就是将炼器之人的一滴精血滴入神器内,一则赋予其灵性,以望培养出器灵;二则养护,神的精血对神器本身也是一种滋养。 幻化出利刃,刚要割破自己的手指,一道流光射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落了手中利刃,并伴着一声低吼…… “你这是在做什么!你现下已经损伤成这样了,还要伤自己,你可真行!” 消失了三日的涂九晏终于回来了,洞口处,少年绝艳的脸上有些黑沉,衣衫有些残破,还沾了些污泥,实属有些狼狈,但此时看见少女作为,三日内所受的苦都气的忘记了。 风采采没想到涂九晏居然没走 而且居然在此刻回来,还击落了自己的匕首,真真是惊了她一番,采采立马扭头怒视,纤眉蹙起,有些没有稳住,沉声道:“你才是做什么,我在进行炼器的最后一步,你平白的扰了我!” “我扰了你?好好好,倒是我的错了,我不与你争论,我……” 正在双方争执时,洞内开始剧烈摇晃,潭水震颤,仿佛有东西破水而出,石块尘土开始下倾,异变突起…… 第五十一章 凶兽兕 - 既见公主 - 姜宣 天地一片摇晃,霎那间两人不知发生了什么,环顾四周也无所获,但是愈加强烈的震颤传来,二人脸色有些凝重。 逐渐的,采采觉得自己脚下仿佛在摇晃,开始不稳起来,她连忙护住正在温养的神器,不愿立即撤离…… “还不快撤!” 潭边的涂九晏发现了少女脚下异变突起,蓝色水波开始汹涌起来,仿佛有庞然大物潜伏。但是她仍不愿意火速撤离,不由得目眦欲裂,大声吼道。 喊完不待少女反应,他凌空而起,眨眼间冲到潭中央石台上,不顾脚下剧烈晃动,一把搂住了少女纤细柔软的腰,肌肤相触间,温软馨香,尽管情况十分紧急,涂九晏还是有些心猿意马,心中有些荡漾…… 采采大惊,被家人以外的男子抱住,这还是头一遭, 但是念在他本意是为了救她,便没有太过反抗,经过十几日不眠不休的炼器,她已经不似全盛之态,心神损耗过半,无法立即逃脱困境,因此 ,亏了这涂九晏施以援手,要不然自己还真的挺麻烦的! “把这火鼎也带走,快!” 虽情况紧急,但采采是不会忘记她今天最重要的东西的,也不讲究熟不熟了,连忙催促怀抱自己的少年。 感受到少女素白如玉的小手拍在自己的肩上,涂九晏心中一酥,顿时乐不可支,什么要求都愿意答应,何况是这种小事。 他释放出大量神力,将火鼎牢牢裹在其中,一只手揽着少女,一只手应付火鼎,迅速从潭中央飞驰而出 ,就在涂九晏离开石台的那一瞬间,石台开始浮出水面 渐渐露出全貌…… 那是一头浸没在寒潭底部的巨兽,全身苍黑无比,形状如牛,头顶长有一角,随着它起身,寒气刺骨的蓝水纷纷从它身上滑落, 开始溢出潭边。 “兕兽!” 刚刚被涂九晏揽回潭边的风采采还没来得及看看她的神器,便被眼前巨兽给惊住了,兕 ,上古凶兽,其状如牛,独角,苍黑,出则人间洪水泛滥,带来灾祸;且生性凶残,性子冷僻,常年孤僻不出,是以诸神皆不甚在意。 “什么兕兽?” 涂九晏此时还揽着少女的腰不舍得松开,听见她说话,为了搭话,赶紧接上一句。 “兕兽乃是一上古凶兽,出则人间水灾泛滥,近千年没有发现其踪迹,原是躲在这昆仑北的蓝水洞中,你这都不……诶!” 采采有些烦心,自己八百年找个地方炼器居然藏有如此凶兽,若不是今日有个“护法”还真不好收场,深觉自己运气不好,听见旁边少年追问,她有些疲惫的解释,顺势想损他一句,转过脸时额头一下子撞上了他的下巴,顿时一声惊呼,才发现那小混蛋的手还揽在她腰侧,她顾不上揉她被撞到的地方,一把推开了身旁黏着的少年。 “竖子无礼!抱上瘾了是吧!” 采采一把将其推到地上,自己赶紧整理衣冠,想要缓解刚刚的尴尬,殊不知,她背过身时,白净的脸上悄悄出现了两团可疑的红云。 “你这丫头可真是过河拆桥,我刚刚可是冲上去救了你,就这样对我的?” 被一把怼到地上的少年也不生气,用着悠然的口气调笑道。 “你……休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嘭!嘭!嘭! 潭中凶兽仿佛不满自己被两人忽视,狂怒的拍打着身旁的水花,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直直冲向耳膜,二人立马停止吵闹,以灵力封住耳朵,将注意力转向兕兽。 “嘿!这凶兽不仅长的像牛,连叫声都那么像,可真有意思!”涂九晏听着兕的狂啸,哈哈大笑道。 兕兽好像听懂了涂九晏的话 ,变得愈加愤怒,狰狞的巨嘴一张,一道极寒的水箭喷薄而出,直直向刚刚嘲笑它的涂九晏袭来,水流带着破空的声响,飞速前进,快要到涂九晏面前时,采采不由自主的喊了一声“小心!” 喊完后便看到涂九晏满含深意的一眼 ,似惊喜,似愉悦,采采心中有些后悔。 涂九晏心情顿时有些不错,扭过头去 ,看见越发逼近的凌厉水箭,眼底一片漠然,嘴角挑起嘲弄的弧度,漫不经心道:“上古凶兽又怎样,又不是没打过……” 少年将手伸至腰间,顺势一扯,神奇的一幕发生了,一条银色长鞭自腰间扯出,流光四溢,鞭身不时附有银色电光,伴着轻微的闷雷声,美丽且危险,令人望而生畏…… 涂九晏兵器在手,唇边勾起一丝恶意邪肆的笑意,反手一抽,将面前水箭懒腰截断,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鞭抽在了兕兽的头上,苍云是集雷电神力的神兵,遇水更加强横,而兕兽周身浸满蓝水,触到苍云后一发不可收拾,尽管肉身坚硬如铁,也被雷电之力折腾的不行,接连发出狂怒的啸声,不顾一切的从水中窜出,张开巨嘴,妄图将伤它的少年吞下去 。 涂九晏冷哼一声,飞身迎了上去,因为他发现另一旁的少女鼎中的神兵还未完全练成,必须争取足够的时间来完成最后一步,他一掌拍在兕兽头上,磅礴强横的神力将庞大的凶兽顿时击落在水中,惹得凶兽哭嚎了片刻。 “快进行你最后一步!” 涂九晏抽空朝少女大喊道,而此时采采也察觉这是一个赋灵的好时机,飞速划破自己的手,将一滴蕴含神力的精血滴入枪身,玉手飞速结印,将精血与枪身融合,渐渐的 ,随着旁边激烈的打斗,哦!其实也不算打斗,是涂九晏占尽了上风,单方面虐那头“牛”而已……。带有浅金色光芒的精血被枪身吸收殆尽,鼎中的火势也渐渐减弱,长枪的外貌彻底显现,是一柄云银色的玄异单戟长枪,赋灵过后周身缭明显的灵性,比之前更上一层楼。 采采心中骄傲极了,此等品质,方可配上二哥!于是乎,对待旁边帮她拖延时间的涂九晏也心存了些许感谢,道:“涂山公子,神器已成,可以退了!” 第五十二章 苦肉计 - 既见公主 - 姜宣 揍兕兽揍的正欢,涂九晏听见风采采的喊话,也懒得再打,正欲撤离退到洞口,而那方的凶兽却不乐意了,被这个狐狸欺负了这么久,它一定要报仇,让他领教一下它的厉害! 只见潭水开始颤栗,纷纷上涌至空中,旋转汇集,飞速在还没有来得及撤退的涂九晏和兕兽周围形成了一个看似牢不可破的的水牢,而潭中已空空如也。 “呦?还有绝地反击啊!” 涂九晏发现自己已然困于水牢中,一时半会无法破除,还有了有几分兴趣,啧啧称奇。 下方采采见状有些不妙,蓝水极寒,自己都不能说能完全吃下,而被困其中的涂九晏不知能否应付,可恨自己现在元气损耗过半,也不能做什么,况且手边还有个不受控的神兵还需要自己稳住,真的太难了! 水牢中,对面凶兽眼神不善的盯着涂九晏,鼻孔中不停的喘着粗气,仿佛刚刚打人的是它,涂九晏不可置否,收起了手中苍云,水牢内空间有限,发挥不了长鞭的作用。 涂九晏透过层层蓝水 ,看向外面的少女,少女眼中明显的带着一丝紧张与担忧,涂九晏发现,立即会心一笑,颇感欣慰。心中暗喜道:终于知道担心小爷我了,哈哈哈! 兕兽扬起四蹄 向涂九晏飞速撞过来,张开狰狞巨口,想要一口吞下他,他不屑一顾 ,瞬间闪现到凶兽身后,躲过一击,兕兽一击落在了水牢之上,仅仅只是将水壁撞出了丝丝涟漪。 “好硬实的水牢!” …… 半晌过去,一人一兽在水牢里斗了半天,也没有分出结果,兕兽借蓝水之力,可不断隐匿身形,在乘其不备发动攻击,这种无赖打法 ,就算是涂九晏也是有些头疼。 终于,兕兽好似对这种打法有些不耐烦了,它停止了不断的逃跑跳跃,渐渐稳住了身形,停在少年面前,巨眸泛着幽幽蓝光,不知是否有蓝水的原因。只见兽角之上异象渐显,一道紫色雷光正在凝聚,细小而深邃,仿佛蕴含着神秘的恐怖力量,连周围空间都在震颤…… “天罚之角!紫霄神雷……” “不好,涂九晏你快避开,紫霄神雷连我爹爹都不一定能接的住,破坏力极强 快退!” 水牢中少年如同冠羽的脸庞被紫色雷光映的泛着神异幽幽的光芒,如同紫薇绽放,妖异美丽。 “哎……现在说太晚了,没想到这个什么兽居然修炼出了天罚之角 ,只能战了……” “你这……行吗?” 少女满脸怀疑的问出了她的疑问,有些犹豫,好似他在说大话。 涂九晏面对着神雷, 颇有些无奈,脸色顿时有些黑沉,心中有些不虞,哼!就这么看不起小爷我? 少年不再回话,双手开始结出玄奥复杂的手印,手指灵动挥舞间,潇洒自如,更显风姿绰绰。随着结印的加快,涂九晏光洁饱满的额头上渐渐显露出一绯红色的族印,形似桃花,三瓣而生,圣洁而又显妖娆,奇异无比。 族印一成,少年神力剧增,更上一层楼,采采有些惊愕,因为此时在她的感知下,这狐狸的神力恐怕已经远远超过了以善战闻名的二哥!强横极了。 看来以后不能轻易惹怒他了,要不然自己一个人可打不过他,还是得用怀柔政策!采采心想。 掌控着无比强横的神力,少年比之刚才更加意气风发,嘴角扯出轻狂的弧度,睥睨着眼前不自量力的兕兽,修长的手指渐渐相合,掌心发出耀眼的银光,随着双手的分离,两手之间出现一道神异圣洁的银白光圈,光圈内隐隐透露出恐怖的波动…… “居然是空间环!怪不得如此有恃无恐……” 采采在下方看顾神器时也不忘时刻关注战况 看见涂九晏手中异象,也是小小吃了一惊,空间环术极难修成,当年她自己也修炼过,但是由于比较费神,被喜欢偷懒的她顿时放弃了,现在想想真不该,或许关键时刻有大用呢! 兕兽凝聚雷光的同时 ,也感受到了那令它隐隐有些畏惧的力量,但是事到如今,它退无可退,只能拼命凝结紫雷。 刺啦~ 紫霄神雷终成,带着铺天盖地的电光向对面少年袭去,在雷光的刺激下空间都被其强大的力量扭曲了,就在接近少年的一霎那,神奇的一幕发生了,少年维持着空间环,站在原地巍然不动,紫色雷光皆不由自主的向银环内涌去,少年毫发未损! 兕兽虽不是人,但见到它幸苦凝结的必杀技被如此轻易的吸了进去,顿感不妙,想要撤回也是不行了,更可怕的是,那银环不仅吸了它的雷,隐隐有着自己也扯进去的意思! 兕兽立马狂啸了起来,声音里明显带着惊怒与不甘,似乎还夹杂着一丝丝求饶的呜咽声。 涂九晏得意的扯了扯嘴角,正准备将这个打扰自己与心上人二人世界的丑东西收拾了时,袖中突然钻出了一个袖珍小老虎,正是羲白,只见小老虎神秘莫测的探出头说道:“公子,我有个好计策可以让你和五公主更近一步!” “哦!这么懂事!等小爷我收拾了这什么兽再说!”涂九晏面色微动,愉悦的说。 “我的计策就和这个兕兽有关,公子现在不能杀它!” 涂九晏立马垂下了头,目光炯炯有神,“说!” 水牢外,采采有些不耐,觉得怎么时间变慢了,居然还没有结束,不知怎的,那绝艳少年突然闷哼了一声,仿佛被什么击中,受了什么痛处似的,然后银环消失,半跪了下来,手捂着胸口,面色倏的苍白…… “这是怎么了?你受伤了!” 采采有些担忧,毕竟他也算是为了掩护自己,看见少年深陷险境,渐渐蹙起了眉头,将神兵一事暂且放下了,强撑着心神的损耗,抽出鼎中一半的凤凰真火,毅然向水牢攻去。 咔嚓 犹如琉璃杯击碎的声音,水牢瞬间破碎,蓝水再度涌进了潭中,兕兽嘭的一声落入了水,而少年犹如柳絮一般,飘飘而下,仿佛被风吹落的枯叶…… 采采咬了咬牙 ,飞身上去,像一开始他接住自己那般一把接住了少年,纤细的双臂牢牢环住了少年精瘦的腰身,将他带至潭边…… 少年似乎有些艰难的抱住了少女的肩膀,在少女看不见的地方,涂九晏苍白的脸上露出了狐狸般奸诈的笑容…… 第五十三章 动容 - 既见公主 - 姜宣 采采将涂九晏扶到安全的地方靠着,看着他苍白憔悴的脸和胸口处明显被紫雷击中的一处焦黑伤口,不由得有些内疚,开口问道:“你还好吗?怎会突然受了伤!这可如何是好……” 涂九晏内心暗喜,但是面上不显,仍然一副痛苦的神色,还挣扎着安慰少女道:“莫担心,这只是一点小伤,能为你掩护是我之幸……” “都什么时候了还油腔滑调,以为这样我就会感动吗?少做梦了!” 少女再次见识了他的不着调,恼的不行,太阳穴有些突突的,嘴上不留情的呛了他一句。 但是令她意外的,涂九晏也没有回嘴,而是落寞的低下了头,脸色仿佛更灰暗了,嘴唇翕张着,也没有说出话来,看着竟十分可怜。 采采立马有些不好意思,好歹人家刚刚也是帮了自己,如今还受了伤,怎么着自己都不应该如此奚落人家,真是冲动了! 酝酿了一会, 刚想说句抱歉的话,便看见刚刚还低头不语的涂九晏在怀里快速翻找了起来,随后拿出了一个黄澄澄的浆果,表皮仿若薄如蝉翼,肉眼可看见表皮下流动着的晶莹的果肉,果子周身灵气四溢,散发出沁人心脾的芬芳,一看便是珍奇灵果…… 涂九晏一把将其揣到采采手里,随意说道:“快把这果子吃了吧,这样你的元气就能恢复了!” “为何要这么做……?” 当涂九晏将灵果给她的那一霎那,采采有些发怔,脑袋里晕晕的,心中不知名的地方缓缓发烫。原来 涂九晏消失的那三天是去为她寻找回元果去了,无尽沼泽是个凶险的地方,里面毒虫毒草遍布,还有无数妖魔凶兽,他……居然会为了她去摘为她回复元气的灵果,怪不得弄了一身狼狈的回来…… 采采心口有些热意,顿时不知道如何回应他的所作所为,她咬了咬唇,艰难的问出了这句话。 “为何?呵!我要是说了你又要恼了,反正你知道!” 涂九晏转过脸,定定的看着她,眼神晦暗,明明是淡如清风的一眼,却让她觉得灼热和压力。 “我不要了,还是……还是你自己吃吧!你的伤比较严重!” 采采一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可是她又不想明白,因为她不想回应,只能罕见的期期艾艾的拒绝,裙边的小手毫无章法的揉捏着裙角,面上却是波澜不惊。 “嘿!你是糊涂了吗,一则我受的是雷击,这灵果对我来说卵用没有;再者,小爷我弄的一身狼狈那是为了你,我吃了算什么?你快些吃了!” 采采顿时闹了个红脸,是的,自己糊涂了,回元果不能治雷击…… 但是她还是想劝劝他。 毕竟强扭的瓜不甜。 “要不,你换个人喜欢吧!正所谓:好马不吃回头草,我这一回头草有什么可吃的,你这么受三界女仙喜爱,往后一定能找个比我更称心的,你说对吗?” 采采觉得自己有些机智,因为这样既委婉又有效,他一定会听进去的。 没成想,涂九晏顿时剧烈的咳嗽了几下,脸色顿时黑沉如水,桃花眸中似有波涛在翻滚,一不留神就会将她吞噬。 但是这次他异常冷静,平静的好像采采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只见他面无表情,桃花眸深邃难辨,幽深冷寂。 以为涂九晏这次真的生气了,要采取什么不好的手段来回击她,少女心里咯噔了一下,半蹲着的身体偷偷的往远处挪了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哪知她的一举一动皆在涂九晏的的精密观察之下,看见少女这个举动,他更气了,连周身空气仿佛都下降了些许,涂九晏用尽全力压制住内心的酸楚和怒火,又低头咳嗽了几声,捂着自己胸前伤口,淡漠的看着少女,转而有些可怜的说:“回头草?你可不是,我可从来没吃到你这回头草,你算哪门子的!” “要是觉得亏欠我,就赶紧将果子吃了,为我疗伤也是好的。”涂九晏继而加了一句。 握住那颗灵果,采采心下五味杂陈,一边被涂九晏的话气的有些想笑,一边又有些感动,须臾,她一把将灵果送入口中,果子化为一道金黄色的流光钻了进去,灵果一进肚,采采立即感到识海被温柔的、暖洋洋的力量包裹、修复,如同泡进了热汤…… 大约一刻钟过后,少女缓缓睁开了双眸,缓缓的呼出了一口浊气,就在这一刻,地上绝艳的少年立马换了一副病殃殃的面孔,收回炽热的目光 ,仿佛一直如此。 “如何了,此果可有用处?” 地上的少年仿佛十分痛苦,抬起眼眸询问。 “嗯。此果名不虚传,我元气已经恢复了九成,此番还是多谢你了!” 采采精神大振,心情也是十分愉悦,就算现在那兕兽再度出现,自己也能应付,但是现下那凶兽已经被涂九晏刚刚打怕了,半个脑袋露出水面,只敢悄悄观察,根本不敢出来生乱,因此又省了采采不少事。 现下只有这涂九晏这位伤员了,采采不再犹豫,也没有再估计什么男女有别,她小心扶着少年的胳膊,给他调整了一个稍加舒服的姿势,也便于她为他疗伤。 涂九晏感受到少女轻柔的扶着他,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他再一次嗅到了那淡淡的莲香味,不由得多嗅了几下,待少女松手时立马回复原状,还是一副伤员的情态。 待万事俱备,采采运起神力,青色灵力犹如暖流尽数注入涂九晏的伤口处,助其愈合,涂九晏的痛意顿时得到了缓解,为了接近她,这一道雷接的还真有点疼,但是值了,此时感受到带有她气息的灵力缓缓进入他的身体,他的四肢百骸仿佛都伸展开了,那一点痛楚好像也消失无踪了。 周身仿佛被柔和的春风吹过,浑身都酥了,渐渐的,涂九晏在这令他沉醉的疗伤中,他慢慢的阖上了双眸,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第五十四章 惊夜 - 既见公主 - 姜宣 “咦……?” 采采某一瞬间瞅了涂九晏一眼,发现他居然倚着石壁睡着了,没有任何征兆的,她小小的吃了一惊,不知如何处理。 她点了点少年的肩膀,却没有任何反应,俨然一副睡的正香的样子,采采古怪的叹了口气,继续运功治疗,别的先不说怎么处理,那伤还是要先治好。 …… 半个时辰过去,采采终于治愈完成,将伤口处附带的残雷也清了去,她收回手,青光逐渐暗淡,直至消失不见,整个洞穴又陷入了一片寂静,除了两人浅淡的呼吸声。 采采双眸不知道怎的突然游移到涂九晏脸上,少年酣睡正浓,长如蝶翼的浓密睫毛正柔和的盖在眼睑上,脸颊因为酣睡浮现出淡淡绯红,如同暖玉生烟,不甚美好…… “这家伙的容貌当真是盛极!怨不得小六总是很不喜他……” “一个男孩儿,没事长成这样作甚,平白抢了女孩儿风头,哼!” 端详了片刻,采采有些不开心,好似有几分嫉妒的样子,趁他没醒偷偷说了他几句,最后还皱起了小鼻子哼了一声,表达她的不满。 抱怨归抱怨,少女没有打扰他,小心翼翼的站了起来,远远看了一眼水中一直屹然不动的兕兽,也不想搭理它,兕兽如今不是她的对手了,且自己拥有克制它的凤凰真火,稍微有些灵智的妖兽都不会过来触霉头,何况是上古凶兽! 而且采采也不怕它趁她走后作乱,兕兽喜欢生活在寒冷之地,外界一时找不到比蓝水洞更好的,它轻易不会踏出洞外的,因此采采基本上不用料理它,反而目前有更重要的人要料理…… …… 涂九晏这一觉非常合心意,在梦里,他仿佛坐在莲池旁喝酒,正酣畅淋漓时,他突然看见莲池中一朵青莲在微风中不断招摇,异彩连连,随后变成了一位皎若明月的出尘少女,青丝散落在胸前,清雅中增添了一丝妩媚,眉若远山,眼若秋水,樱唇粉嫩,摇曳生姿,正是他心上之人! 涂九晏拨开眼前薄雾,看着池中少女明媚而笑,越来越靠近他,终于,少女在他伸手可至的池边停下,乖巧的趴在玉阶上,仰着头朝他笑…… 涂九晏再也没有忍住,当即就伸出了手欲抚在少女的脸上,霎那间场景一变,他眼前迷障消失殆尽,入眼是一片熟悉的布景,正是他的狐狸洞! “该死!原来是个梦,小爷还没有摸到……” 涂九晏沉浸在没有摸到小手的懊恼中,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怎么回到狐狸洞了,明明上一秒采采还在为自己疗伤。 懊恼完了,他才发现自己的位置有点不对 ,跟穿越了似的,挠着耳朵就抬起了脑袋,两个放大的脸倏的映入眼帘…… 没有一丝防备。 “哎呦卧槽!吓死小爷我了,是哪个瘪三!” 涂九晏一瞬间被吓得蹦了老远,差点翻下了床,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这两张脸属于他的父亲和母亲大人…… “鬼叫什么臭小子!是你爹娘大人!” 惊魂已定,涂九晏这才稳住了心神,从床沿蹭了回来,嘴上还咕哝了几句…… “谁叫你们大白天的吓我!” 涂九晏拍着胸口,事了咕哝了一句。 “我先不跟你扯这些没用的,告诉阿娘 ,你是怎么做到让未来儿媳送你回来的?看不出来啊!你挺有本事的!” 遇柔夫人仿佛没有看见自己家小兔崽子的抱怨,一脸激动的凑到他跟前,脸蛋因为激动红艳艳的,一脸兴奋的笑道。 狐帝此时也是一反常态,笑眯眯的看着他,一脸慈和欣慰之色,和妻子一静一动相配合,都在等待他的回答。 “阿娘,你再说一遍,是谁送我回来的?!!” 少年半坐在榻上,一脸狐疑之色的同时又带着几分意外的惊喜之意,迟疑的开口问道。 “谁送你回来?娘的好大儿莫不是傻了,你是被未来儿媳妇用青鸾鸟驮回来的!” “当真!” “当真!” 母子一问一答,和谐的不得了。 “那儿子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快给为娘说说?” 遇柔夫人双眼炯炯有神道。 “我说阿柔你也沉静些,急什么!来儿子,也给为父说说!” 狐帝上一秒一脸正色微叱妻子,下一秒就变了一张脸,垂涎的不得了。 “这个吗……山人自有妙计!你儿子的魅力谁不晓得,老头子你和阿娘别多问,就等着那小凤凰做我们家媳妇儿吧!” …… 二老险些没控制住,想出手揍一把这个得意忘形的臭小子,但是心中同时又充满了期待,一时间净看涂九晏发痴了…… …… 长夜寂静,风凉山。 山巅深处最古老巨大的梧桐树下,几人团团围坐在石桌旁,守着热腾腾的饭菜却一口未动,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长姐风雅,二哥风炽,小六风颜,小七风白灵,小八风辰良,小九扶桑并凤帝凤后,几人神色各异,皆成静待之状。 “五姐到底何时回来?坐的我腰都酸了,要不咱们先别等了,开吃吧!嘿嘿嘿……” 风颜嬉皮笑脸的说着,并且手还不安分的伸向刚刚由七妹做好的饭菜上,想着能不能吃上一口,没成想,手才抬起就被风炽一筷子打在了上面,顿时疼的风颜嚎叫了一声。 “二哥你……” 风颜刚想在阿爹阿娘面前怒斥他一番,不料此时风凉山上空一道银色流光划过,璀璨至极,如彗星坠落,惊破长夜,顿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银色流光划破长空,包裹着一不明物体,径直向着风家众人驰来,随着银色流光的越发靠近,众兄弟姐妹终于看清,欣长的枪身流光溢彩,神威阵阵,划破夜空时使周围空间都发生了微微颤动,周身缭绕着无匹的强横劲气,仿佛一枪可定山河! “宝器!!!” 不待其他人反应,善战的风炽双眼立即异彩连连 ,抚掌大喝。 “二哥好眼力,宝器配英雄,就等你来收服了!” 正当满山神妖精怪的注意力都被长枪吸引,探头探脑时,青衣少女悄然出现在兄弟姐妹身后,俏生生说道。 “哦?这是采采此次给我的生辰礼吗?”风炽闻声回首,温柔的看着妹妹。 “是的 ,这可费了我好些事,二哥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呦!” “可取名字?” “彗星落,长夜惊。它叫惊夜……”少女柔和的目光中盛满了骄傲,缓缓道来。 第五十五章 频繁造访 - 既见公主 - 姜宣 “名字不错,它是我的了!” 风炽朗笑一声, 犹如苍龙飞天一跃而起,朝着那满山窜的神枪追逐而去,你来我往,相当有趣,成了风凉今夜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哼!就给二哥打造神器,也不晓得给弟弟我来一件,偏心~” 风颜眼巴巴的瞅着上空,状若生气道,小嘴撇的厉害,周身醋意满满,惹得众人有些好笑。 “你醋什么,今儿又不是你生辰,你要什么寿礼!好像我以前没有给你似的!” 采采看见小六那副傲娇醋样立马嗤笑道,眉眼绽开,笑意盈盈。 “小六别添乱了,你这性子还是等你生辰你再发吧……” 凤帝凤后在旁边佯装批评,笑叱了风颜几下,风颜见状,无奈的翻了翻眼珠子,乖乖闭了嘴,又被群攻了! 长夜没入尽头,天边泛起了鱼肚白,黎明的曙光犹如利剑劈开黑暗的天幕,化为无数道剑影破入大地,无比绚烂。不出众人意料,风炽费了一番功夫后将惊夜收入囊中,成为了他新的契约神兵。 万丈光芒下,风炽手持银枪,逆光而来,背后仿佛承载了三千世界所有的光阴,向家人缓缓行来…… 长夜微凉,但众人心头火热 ,欢腾之意伴随着长夜渐渐消逝,崭新的一天又悄悄来临了…… …… 风凉最近有件怪事,这件怪事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但还是让风凉上下有些纳闷,这都要归咎于涂山! 不知道为何,自五公主回来的第二天,涂山的遇柔夫人就时常来看望自家晚沙夫人,其实这也不奇怪,都是师姐妹,经常往来很正常,虽然发生了退婚的事,但是大体上也不影响两位夫人多年的感情的,但是最奇怪的是,遇柔夫人每过两天就要来一次,最重要的是,每每都要带着她的宝贝儿子,一待就是一整天。 而那位涂山公子每次跟遇柔夫人进山后也没有一直跟在遇柔夫人身边,仅仅只是跟晚沙夫人恭谨且花哨的见了礼便满山逛了,至于逛哪里,稍微知道一些内情的人立即就明白了,只剩下一些懵懂无知的孩童在不停问自己的爹娘这位涂山公子为何总是来风凉?他又欲往何处? 而真正能解答他们问题的只有那梧桐林深处居住的少女…… “你怎么又来了!你每天都没有事做的吗?太不知羞了……” 此时,小屋后面的花圃中,采采粉脸微红,双眸由于气愤显得水润欲滴,浇水的小玉壶也被她慌乱中扔到了一边,连退了好几步,明眸怒视着不远处地上那棵比往日更加鲜嫩芳香的兰草…… 被少女怒视着,兰草出现了奇异的反应,它全身的花叶剧烈的抖了抖,摇晃了几下,周身开始弥漫着一团白雾,渐渐的,兰草体型剧烈变化,从白雾中走出一绝美少年,眉目如画,双眸含情,风姿绰约,正是涂九晏! 涂九晏发觉自己被发现,再也无法装兰草接近她,心下十分失落,只能现身 ,笑吟吟的看着采采,眼中似乎还带着一丝讨好。 “采采可真聪明,这么快就发现我了!哈哈哈” 涂九晏试图用大笑来掩饰自己的些许赧然,继续对少女嬉皮笑脸道。 少女又恼又羞,不明白怎么会有涂九晏这样没皮没脸之人,这月余来总是来烦扰自己,一开始还是光明正大的来找自己,但是后来面临着被她驱赶和二哥的阻挠,他便不再光明正大的来,总是想尽各种古怪法子来接近她,有时是变作动物精怪来讨她喜欢,有时变作她的侍从,更有时变成她屋里的妆镜和饰物,只要是能接触她的,涂九晏都能想尽办法变个遍,简直令人发指! 如今又变成了她的珍惜兰草,不用想,原来真正的兰草肯定已经凶多吉少了…… 想到这,采采怒火更加旺盛,这里的一花一草都是她往日苦心寻找精心照料的,这一下被这个小混蛋给薅了,她怎么能不心痛,于是乎,采采小脸一绷,瞬间就拉下了脸,漠然的朝着一脸嬉笑的少年道:“你跟我进来!” 说着少女便进了屋,身后的涂九晏有些傻眼,反应过来后脸色一红,有些不可思议的意动!让他进闺房是什么意思?难道……? 涂九晏自行脑补了半晌,心中略有些兴奋,马不停蹄的追着少女进了屋…… 入眼一片小巧雅致,整齐有序,赏心悦目,窗沿下的檀香木小榻看起来柔软馨香,妆台精致华美,案几上摆着昨夜没有喝完的桑葚酒,靠墙的木架上还宝贝似的放了几盆看起来珍贵无比的花花草草,空气中还不时的弥漫着一股独属于少女身上的莲香…… 果然是女孩子的房间,和自己乱的像猪窝一样的狐狸洞果然不一样 ,连味道都那么好闻,涂九晏心下想,还耸动了下鼻子,十分符合他狐狸的习性。 “你在作甚?” 采采见涂九晏的怪模样 ,有些不解,恼火的问道。 “我……我没做什么,就是闻着你这香!不愧是你的屋,和你一样好闻。” 涂九晏有些微醺,听着采采问话不自觉就答了实话,一副迷醉的样子。 采采心下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奔溃了,熟悉了他惊世骇俗的话语,她已经见怪不怪了,但是,气还是要动的! 采采废话不多说,素手一挥,小屋周围五尺范围内倏的立起一道无形的结界 将小屋笼罩的严严实实,鸟兽不入,神人不知…… 紧接着趁涂九晏没有反应过来,一道缚神锁便套上了他的身,瞬间动弹不得,由于一切发生的太快,让涂九晏猝不及防的被绑了个结结实实,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成了一个五花大绑的粽子…… “采采,你这是做什么,你要是想对我做什么,你可以直接说,我不会反抗的……” 少年刚开始被缚住一惊,但是下一秒便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不羁模样 ,还出言调戏了少女一番。 第五十五章 频繁造访 - 既见公主 - 姜宣 “名字不错,它是我的了!” 风炽朗笑一声, 犹如苍龙飞天一跃而起,朝着那满山窜的神枪追逐而去,你来我往,相当有趣,成了风凉今夜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哼!就给二哥打造神器,也不晓得给弟弟我来一件,偏心~” 风颜眼巴巴的瞅着上空,状若生气道,小嘴撇的厉害,周身醋意满满,惹得众人有些好笑。 “你醋什么,今儿又不是你生辰,你要什么寿礼!好像我以前没有给你似的!” 采采看见小六那副傲娇醋样立马嗤笑道,眉眼绽开,笑意盈盈。 “小六别添乱了,你这性子还是等你生辰你再发吧……” 凤帝凤后在旁边佯装批评,笑叱了风颜几下,风颜见状,无奈的翻了翻眼珠子,乖乖闭了嘴,又被群攻了! 长夜没入尽头,天边泛起了鱼肚白,黎明的曙光犹如利剑劈开黑暗的天幕,化为无数道剑影破入大地,无比绚烂。不出众人意料,风炽费了一番功夫后将惊夜收入囊中,成为了他新的契约神兵。 万丈光芒下,风炽手持银枪,逆光而来,背后仿佛承载了三千世界所有的光阴,向家人缓缓行来…… 长夜微凉,但众人心头火热 ,欢腾之意伴随着长夜渐渐消逝,崭新的一天又悄悄来临了…… …… 风凉最近有件怪事,这件怪事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但还是让风凉上下有些纳闷,这都要归咎于涂山! 不知道为何,自五公主回来的第二天,涂山的遇柔夫人就时常来看望自家晚沙夫人,其实这也不奇怪,都是师姐妹,经常往来很正常,虽然发生了退婚的事,但是大体上也不影响两位夫人多年的感情的,但是最奇怪的是,遇柔夫人每过两天就要来一次,最重要的是,每每都要带着她的宝贝儿子,一待就是一整天。 而那位涂山公子每次跟遇柔夫人进山后也没有一直跟在遇柔夫人身边,仅仅只是跟晚沙夫人恭谨且花哨的见了礼便满山逛了,至于逛哪里,稍微知道一些内情的人立即就明白了,只剩下一些懵懂无知的孩童在不停问自己的爹娘这位涂山公子为何总是来风凉?他又欲往何处? 而真正能解答他们问题的只有那梧桐林深处居住的少女…… “你怎么又来了!你每天都没有事做的吗?太不知羞了……” 此时,小屋后面的花圃中,采采粉脸微红,双眸由于气愤显得水润欲滴,浇水的小玉壶也被她慌乱中扔到了一边,连退了好几步,明眸怒视着不远处地上那棵比往日更加鲜嫩芳香的兰草…… 被少女怒视着,兰草出现了奇异的反应,它全身的花叶剧烈的抖了抖,摇晃了几下,周身开始弥漫着一团白雾,渐渐的,兰草体型剧烈变化,从白雾中走出一绝美少年,眉目如画,双眸含情,风姿绰约,正是涂九晏! 涂九晏发觉自己被发现,再也无法装兰草接近她,心下十分失落,只能现身 ,笑吟吟的看着采采,眼中似乎还带着一丝讨好。 “采采可真聪明,这么快就发现我了!哈哈哈” 涂九晏试图用大笑来掩饰自己的些许赧然,继续对少女嬉皮笑脸道。 少女又恼又羞,不明白怎么会有涂九晏这样没皮没脸之人,这月余来总是来烦扰自己,一开始还是光明正大的来找自己,但是后来面临着被她驱赶和二哥的阻挠,他便不再光明正大的来,总是想尽各种古怪法子来接近她,有时是变作动物精怪来讨她喜欢,有时变作她的侍从,更有时变成她屋里的妆镜和饰物,只要是能接触她的,涂九晏都能想尽办法变个遍,简直令人发指! 如今又变成了她的珍惜兰草,不用想,原来真正的兰草肯定已经凶多吉少了…… 想到这,采采怒火更加旺盛,这里的一花一草都是她往日苦心寻找精心照料的,这一下被这个小混蛋给薅了,她怎么能不心痛,于是乎,采采小脸一绷,瞬间就拉下了脸,漠然的朝着一脸嬉笑的少年道:“你跟我进来!” 说着少女便进了屋,身后的涂九晏有些傻眼,反应过来后脸色一红,有些不可思议的意动!让他进闺房是什么意思?难道……? 涂九晏自行脑补了半晌,心中略有些兴奋,马不停蹄的追着少女进了屋…… 入眼一片小巧雅致,整齐有序,赏心悦目,窗沿下的檀香木小榻看起来柔软馨香,妆台精致华美,案几上摆着昨夜没有喝完的桑葚酒,靠墙的木架上还宝贝似的放了几盆看起来珍贵无比的花花草草,空气中还不时的弥漫着一股独属于少女身上的莲香…… 果然是女孩子的房间,和自己乱的像猪窝一样的狐狸洞果然不一样 ,连味道都那么好闻,涂九晏心下想,还耸动了下鼻子,十分符合他狐狸的习性。 “你在作甚?” 采采见涂九晏的怪模样 ,有些不解,恼火的问道。 “我……我没做什么,就是闻着你这香!不愧是你的屋,和你一样好闻。” 涂九晏有些微醺,听着采采问话不自觉就答了实话,一副迷醉的样子。 采采心下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奔溃了,熟悉了他惊世骇俗的话语,她已经见怪不怪了,但是,气还是要动的! 采采废话不多说,素手一挥,小屋周围五尺范围内倏的立起一道无形的结界 将小屋笼罩的严严实实,鸟兽不入,神人不知…… 紧接着趁涂九晏没有反应过来,一道缚神锁便套上了他的身,瞬间动弹不得,由于一切发生的太快,让涂九晏猝不及防的被绑了个结结实实,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成了一个五花大绑的粽子…… “采采,你这是做什么,你要是想对我做什么,你可以直接说,我不会反抗的……” 少年刚开始被缚住一惊,但是下一秒便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不羁模样 ,还出言调戏了少女一番。 第五十六章 缚神索风波 - 既见公主 - 姜宣 采采险些岔了气,都被绑了还如此不消停,真是难缠!于是她召出了命剑青霜,一把横在了涂九晏的脖颈上,冷厉的说道:“信不信一剑砍了你!” “不,你不会的!杀了我你可是会没有夫婿的,再说,能死在你手里,也不错……” 少年仍旧满脸笑意,和平时一样的言行作风,总是试图逗弄她。采采已经不想再与他置气,太不值得,忽然想起一事,她思索半晌,缓缓将青霜收回,狐疑的瞅着被五花大绑的涂九晏,他蓦的有些不好意思了,虽然他希望少女流转的目光只为他,但是此时此刻他还是怂了。 “你……你这么看我作甚?还怪吓人的!” 少年仿佛咽了一下口水,小心翼翼的问道。 “说来有件奇怪的事……为什么你每次都能如此迅速且准确的找到我所在的地方,蓝水洞是这样,如今风凉也是这样,不应该呀?你是不是身上有我的什么东西,才能搜寻我的位置,我仿佛记得你们涂山会一门大衍术,只要获得对方的贴身之物 便可上天入地的找到对方……” 少女自顾自说着,仿佛在自言自语,又仿佛在询问他 ,语气笃定且危险,而随着少女的话语一句句抛出,被绑着的涂九晏终于不再漫不经心,冠玉般的俊脸开始有些不自然,被绑在身后的手不自觉的在袖中摩挲了下莲花玉佩。 “你说的小爷可全都听不懂,你碰都不给碰一下 ,你的东西又怎么会在我这,我能找到你那凭的是天定的缘分,才不是什么大衍术,你可休要胡说!” 涂九晏深呼了几下,稳住自己的情绪,立马反驳道。开玩笑,要是让她看见这枚玉佩那自己的不堪身份不就暴露了吗!更严重的还是怕这玉佩被她要回去 ,那样自己以后就不能轻易找到她了!因此,他决不能让她看见! 但是事与愿违,采采态度坚决,尤其是看见涂九晏那一副死不承认的模样就更加确定了,她淡淡的露出了一抹笑意,瞬间晃花了涂九晏的眼。 “是与不是, 找一找不就知道了吗!” 采采狡黠的模样要是放在别的时候涂九晏绝对是乐于欣赏的,但是此时由不得他傻看,瞅着少女如玉的小手逐渐的、慢慢探入他的袖口和衣襟,放在平日自己不知道多么兴奋,可是此时却让他额头上都起了一层薄汗…… 不能再装了! 涂九晏心中暗道。 正当采采手快要伸入涂九晏袖中时,局势突变,少年周身缚神索金光一闪,迅速从他身上脱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攀附到了少女身上,猝不及防的,采采被绑了个结结实实,一脸不可置否的震惊,微张着小嘴…… 由于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全身被缚后她有些重心不稳,控制不住的向涂九晏的方向倾去,电光火石间,涂九晏见她要倒,心思飞转,迎着少女的面一把抱住了她,假装自己也没站住,抱着怀中软玉双双滚落在地…… 天旋地转,采采只觉自己落入一温暖有力的怀抱中,随着他坠到了地上,但是由于是涂九晏垫底,她并没有感到任何疼痛,只觉自己跌入他有些硌人的双臂中,后腰被一双铁臂箍的牢牢的,动弹不得,而自己因为被缚神索缚住,也不能用手撑起自己,只能直直的撞入涂九晏怀里,小脸不可控制的窝在了他的颈窝…… 这一霎那,时间仿佛都停住了,如同流沙停止了流动,江河不再流淌。两人这一刻都惊住了,谁都没有动。暖阳轻柔却又热烈,透过窗沿洒在了地上重叠的两人身上,仿佛世间再无旁人…… “你竟敢如此羞辱于我……!” 采采感受着少年颈窝处灼热的温度,脸上不知是被引的还是别的原因,也慢慢开始发烫,眼眸也不可控的开始出现滚烫的湿意,虽然羞恼,但是此刻采采心中怒不可遏,仿佛有烈火在翻腾,果然是个混世魔王,自己一个女儿家都不放过,要如此羞辱于她!念此,采采心中有些难以言明的委屈和悲愤,缓缓闭上双眸,机械般的吐出一句话。 涂九晏本愉悦的不行,柔软馨香的少女此时和自己完全是零距离,自己的手也不受控制的紧紧箍在其腰上,舍不得放开,自己的颈窝处正埋着少女的小脸,她的吐息喷洒在自己的脖子上,温热中带着一丝湿意,瞬间激起了一片颤栗,而偶尔有小刷子一般的睫毛扫过,使涂九晏更感奇异,似有一股飘飘欲仙之感…… 但是下一秒少女无波的话语把他的沉醉击了对穿,涂九晏幡然醒悟,犹如大梦初醒,一个翻身坐了起来,轻轻的将少女扶起,而后手迅速伸到少女后腰和腿弯,一个用力将她抱了起来,快速放到了旁边的榻上,才敢抬头看她。 顿时, 少女青白交加的俏脸映入眼帘,由于气愤脸色隐隐有些青意,但又由于觉得自己受到羞辱而面露苍白,微敛的眸子周围一片晕红,眸中隐隐有水光潋滟 ,樱红的菱唇抿的紧紧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掉金豆豆了…… “采采你……你这是怎么了?别……别呀!都是我的错,你可千万别哭,要不然我不打死自己我爹娘也会打死我的!” 涂九晏倏的慌神了,因为自己的本意完全不是这样,他只是想和她亲近一点,没有要羞辱她的意思,此时此刻,少女此番情态让他有些手足无措,只能拼命哄着她。 “不是羞辱?那你为何用这东西来绑我!” 采采猛地抬头,睁着微红的水眸怒视少年,提高了音量道。 “对对对!是我猪油蒙了心,我这就给你解开,别怕,别怕!” 涂九晏闻言立即发现采采还被缚神索缚着,立马掐了个法诀解开了绳索,少女终于获得自由,然而,她连衣袖上的褶皱的没有去抚,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脚踢在了涂九晏的肚子上,只听少年嗷的一声便倒在了榻尾,浑身颤抖着,半晌才慢慢抬起头来。 第五十七章 我不怨她 - 既见公主 - 姜宣 “我的天爷,你是马吗?这么大的脚力!小爷人都快被你踹没了……” 涂九晏俊脸因为疼痛而有些扭曲,他一手撑着榻 ,一手捂着被踹到的腹部 ,略有些恨恨的说道。 “踹你又怎样,现在没有了缚神索,有本事就和我实打实的打一场,别搞那些见不得人的小动作!” 采采刚刚那一脚踹的很爽,因此显得神清气爽,声音中都带了些许畅快和得意,微扬着精巧的下颚,状若凶狠的瞪了他一眼。 “嘿~终于不生气了吗!” 涂九晏看见采采那副洋洋得意的小模样,注意力瞬间就转移了,觉着肚子也不疼了,心中也不慌神了,只觉着这些不愉快都被少女愉悦的的心情层层击破了!于是他掬了一脸的笑,下意识问了采采一句。 “不生气?你这样可不够!” 采采从容的下了榻,把自己的衣袖整理了一番,回身面对着涂九晏,冷然道。 “那你想怎么办?” 少年揉着自己的肚子,闻言顿时挑了挑浓密而秀气的眉,略带不羁道。 “我想怎么样你马上就会知道了,风缉术,禁!” 少女站在榻边,出尘精致的面容中透露着一丝诡异,紧接着她素手结出让人眼花缭乱的印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弹入涂九晏额头,在其上形成了一个赤红色的羽毛印记,栩栩如生,不时的发出亮光,红艳艳的羽印映在少年精致饱满的额上,更显少年绝艳姿容,引人注目。 “诶……这是什么玩意,怎么破不开了!” 涂九晏大骇,羽印一入体,他顿时感觉四肢百骸仿佛被烫了一下,顿时失去了对它们的控制,只能僵在榻尾,浑身再无法动弹,最可怕的是他们涂山的破障决也没有效果了,这下真的是栽了! 看见涂九晏无助的样子,采采心神大快,终于降得住这个小混蛋了,遂心中美滋滋的,朝着涂九晏道:“别白费力气了,你是破不开的,这是我们凤族的秘技,只有嫡系后代才能解开,别挣扎了……” “现在就让我找找我的东西吧…… ” 少女狡黠一笑,复跳到榻上,慢慢朝着涂九晏靠近,面上带着胜利者的笑容 ,向着脸色愈发紧张的俊俏少年逼近,最终,采采跪坐在涂九晏跟前,身体再度前倾,一把抓住了其中玉佩,此时,采采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正准备拿着玉佩抽身离去时,只听见屋门处哐的一声响动…… “小五你……你们这是做什么!” 犹如盘古大神劈开天地那一日,清气与浊气分开两边,无边的光芒盛放在眼前,刺得人一时间睁不开眼,而光芒中,一道有些发涩的清丽声音传来…… 仿佛一道惊雷炸响在耳边 ,瞬间将采采先前的怡然自得击的粉碎,因为这是她阿娘的声音!她木然的转过头,涂九晏也从刚刚的刺激中解脱,迎来了一个更刺激的场面…… 门口处,晚沙夫人携涂山遇柔夫人还有长姐风雅、二哥风炽,皆有些呆愣的站在那儿,一脸菜色的看着屋内发生的景象…… 窗沿下柔软的小榻上,容颜绝艳的俊俏少年无助的靠在角落中,浑身中了术法动弹不得,面上一片惊慌,原由是因为几乎是跨坐在他身体上方的少女,不仅如此,少女的手还放在了少年的怀中不停摸索着,些许青丝暧昧的散落在少年不知是什么原因一片绯红的俊脸上,仿佛受了什么可怕的侵犯,而当事人却一脸的“坏笑”,不断欺压着无助的美貌少年…… 轰的一下,采采的脸猛地窜起了一阵火烫,灼的她脑袋开始发晕,她立即翻身下榻 ,随后还狠狠瞪了榻上故作可怜的少年一眼,飞速整了整略有些凌乱的外衣,飞奔到晚沙夫人面前。 “阿娘莫要误会,这这只是巧合!” 采采不是太过善言辞,且又是在如此刺激的场合,说出来的话难免有些苍白无力。 “巧合?扑哧~小五你这巧合可真是不同凡响,都把人家治到榻上去了,哈哈哈~” 此时就连平日清冷寡言的长姐都笑出了声,为冷然的面容增添了些许明媚,并出言调笑道。 “咳……我说小五,反悔也没什么,反正咱两家关系深厚,没人敢笑话你 ,只要你跟阿娘说,阿娘一定满足你,何苦你自个在这……嗯,反正你懂的……” 晚沙夫人似乎有些赧然,也不太好意思看身旁呆呆的师妹,干咳了一声有些无奈的对采采劝道。 采采囧的不知如何是好,连忙拿出刚刚从涂九晏怀里拿出的莲花玉佩,信誓旦旦的说道:“阿娘我真的没有胡说,是他拿了我的玉佩跟踪我才治住他的,至于为什么在这个地方,只能说是混乱中发生的变数,绝不是我贪图他的美色,你们千万要相信我啊!” 采采据理力争,言辞凿凿,如果忽略榻上有些楚楚可怜的少年,到很有说服力,但是刚刚的情景一时间冲击力太大,一时半会众人都缓不过来,因为风凉任何人都知道,五公主风采采最是懂事守礼,平日里最让凤帝凤后省心的就是她了,要说风烟做出这样的事他们不奇怪,可偏偏是这个最不可能的采采,简直是石破天惊的震撼! 正默默观察着事态发展的涂九晏终于不在高高挂起了,他周身动弹不得,可怜兮兮的说道:“风伯母恕罪,这事不怪采采,是我偶然捡到了采采的玉佩,情不自禁的想把它留在身边做个念想,九晏不是存心的,因此,我不怨她……” 少年声音低沉华丽,还带着好似被欺负过后的尾音,愈发显得可怜兮兮,但是仍然不断把错揽在自己身上,“大方”的为采采开脱 ,好似自己是一个无辜又可怜的受害者…… “诶!既然我家小混蛋这样说,那定不是小五的错,待我回去好好收拾他,师姐啊!也别说小五了,毕竟是个小姑娘,怪难为情的,我家这个就没关系了,脸比任何人都糙,被摸几下不妨事!嘿嘿嘿……” 被儿子的操作惊了半晌的遇柔夫人终于回过神来,紧接着便是一喜,面上的激动与狂喜差点外泄出来,但是想想这么多人不能太过忘形,于是强行憋了回去,义正言辞的站出来,说了一番正义凛然的话语来安抚自家师姐和未来儿媳妇。 第五十八章 不羁公主 - 既见公主 - 姜宣 此时此刻,采采简直没脸见人了,明知就是这小混蛋造成的结果,可是一切迹象和矛头都指向她,的确,这个情况她的确解释不清,论谁来看自己都不像吃了亏的人。 要不就算了吧,反正自己也已经拿到了自己想拿到的东西,看看手心的莲花玉佩,采采有些释然,反正涂山的态度看起来也没有要计较的意思…… 采采心中百转千回,把事情捋了一遍,觉得自己好像也没有太吃亏,虽然涂九晏让她气的不行,但是自己真的不能和他太纠缠了,怕越纠缠越说不清,于是收起羞恼的神情,准备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没看出来啊小五,绑人居然还用的风缉术,这是铁了心要困住人家 ,真不像你做出来的事……” 风炽在后方看了半晌的戏,神情带着些许的难以言明,不知道在想什么,无意中看了一眼涂九晏身上的束缚 ,神情更加古怪,似震惊,似无奈。他走上前来,确认了一番,高大的身形转过来,面色奇异的对采采道。 请别说了…… 采采已经不想再挣扎了,她不想越描越黑了,索性大大方方的行礼致歉,然后退到一旁端方的站着,不再言语。 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小事小事,误会解开了就好,那什么师姐 ,快些将这小……咳他解开吧,到了该回山的时候了!” 遇柔夫人赶紧出来救场 ,再次将气氛带回了正常的轨道。 采采闻言,看了榻上那个还在装可怜的少年,咬了咬唇,就要去解开术法,但是却被二哥风炽挡下。 “这种事就让我来吧,毕竟二哥身体壮实!” 风炽微微一笑,立即划破手掌,带有淡金色的血液渗出,逐渐汇聚成一滴,风炽立即将这滴凰血打入涂九晏额头,赤红色的羽印在淡金色血珠冲击下慢慢变淡,直至消失,涂九晏顿时得到了自由,暗暗活动了下手脚,仿佛不舍般的从榻上离开,给众人见了礼。 风雅与风炽目光犀利的扫过涂九晏状若乖巧的神情,凤眸微眯,风雅不经意道:“想来传闻也不可信,三界人人都说涂山公子桀骜不驯,风流不羁,今日看来简直是大错特错!” 在凤族长姐的审视下,就连涂九晏都微微有些不自然,他打着哈哈说道:“哪里哪里 ,只不过是流言蜚语而已,九晏的脾性其实跟五公主相似,温和内敛……” “哦?是吗……” “不假!” 呵~还温和内敛! 采采都不想拆穿他,只想他快些离开,自己能清静一会,遇柔夫人暗中白了自己儿子一眼,妥妥的鄙夷,为了防止他再胡言,她立马拽住涂九晏的后领,就要把他提走,路过采采身边时,少年顿了一顿,看着垂首不语的女孩,他嘴唇翕张了几下,飞速的吐出了一句话:那兰草我会赔给你的,你别生气了…… 采采水眸微动 ,看向涂九晏被拉走的背影,上窜下跳,仍然生气勃勃的猴样,觉得有些好笑,于是微微绽开了笑颜。 混乱的一天就此结束,风波散去, 阿娘与长姐二哥的诡异目光投映在青衣少女身上,采采欲哭无泪…… …… 翌日 一盆娇艳欲滴的淡紫色莲瓣兰静静置于羽卫的手上,被送到刚刚晨起的采采面前,花朵颜色娇艳无比,如盛开的莲藕,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采采面色古怪,难以猜测,似有些嫌恶,但又隐隐透着一丝丝渴望,眼巴巴的望着羽卫手上的莲瓣兰,内心纠结了几番,最终一鼓作气把花几乎是扯过来的,羽卫风祁憋着笑意看着五公主的纠结模样,一时没忍住被五公主看见了,少女轻飘飘的瞥了一眼 ,羽卫再不敢笑,绷住了笑容便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将莲瓣兰轻轻的放在榻边的小案几上,她顺势坐了下来。 “有什么不好意思接受的,他弄坏了一个,就要赔一个,天经地义,哼……” 一缕清风悄悄从窗沿钻入,掀动了少女额边的碎发,挠的少女微微发痒,抬起素手拢了一下,嘴里不饶人的嘟囔了一句什么…… …… 风凉西南一隅,一处翠绿之地,微风阵阵,大片翠绿犹如水波轻皱,掠出层层波澜,还伴随着些许绿叶簌簌落下,清幽寂静,意蕴悠长。 此地名唤青波荡,是风凉山灵气最为浓郁的竹林秘境,是一处灵气浓厚且清静舒心的修炼之所,而且只有她们一大家子才能进入,旁人进入不得,因此采采总是喜欢在此地修炼。 自从那日风波过后,为了避过涂九晏再来烦扰,她待在此处已有月余,成效很好,不仅挡住了涂九晏,而且自己的修为也增进了不少,近来可算是神清气爽! 轻吐出一口浊气,少女神采奕奕,容光焕发,双眸金光乍现,隐隐浮现一股淡淡的威压回荡在竹林中。突然一阵轻笑声蓦的插了进来,惊了林中大批山雀羽。 “?!!!” 少女蓦的眨了眨眼,眸中藏匿着不可置信的光彩,这声音……? 不可能,这是凤族秘境,外人怎么可能进来,少女无比惊愕,恍然看向发声处…… 少年身着月余前的白色衣袍,轻巧落于少女面前的青石上,拂袖行了一礼,乖巧端方,桃花眸似乎比起往日更显魅惑诱人。 “五公主有礼,在下唐突了!” 风采采瞳孔微张,似是有些不敢相信,嘴唇翕张着,“你怎么会在此处?” “有美人兮, 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十分奇怪的,涂九晏今日有些风雅,居然对采采念起了诗赋,这不正常,那个小混蛋可对这些不是很擅长…… 采采渐渐敛起眼眸,不动声色的走至“涂九晏”面前,纤指轻轻挑起少年线条优美的下颚,眉头微挑,慵懒道:“变得倒是挺像那么回事,可装的就不像了,三姐可真是会玩!” “哎!真没劲,这么快就被你识破,为什么呀?” 清朗的声音隐没 ,一道娇媚勾人的女声传来,“涂九晏”身形微颤 ,绝艳的少年顿时摇身成为一绝色明媚的女子,美目盼兮,娇艳非常,正是凤族三公主,风烟! 第五十九章 凡人新宠 - 既见公主 - 姜宣 “就你那伎俩,连瞳术都不用就能看出来,有什么新奇的!” 青衣少女对她翻了个白眼,傲娇的嗤笑道。 红裙美人竟也不恼,反而兴致盎然的窜到青衣少女身旁,学着刚刚她那样一手挑起了青衣少女盈润的下颚,撩了撩耳边散落的青丝,抛了个火辣辣的媚眼 ,嬉笑道:“先不跟你争这个事,咱们先来谈谈你和那涂九晏的事吧!” “我和他有什么事……” 采采悻悻的别过了脸,略有些不自然。 “少不承认了,你霸王硬上弓的事连玉清境都传遍了,也就凡人不知道了!” “怎会如此?还是我霸王硬上弓!” 一把扇开三公主捏在下巴上的玉手,采采简直要气炸了,就像吞了一只苍蝇,脸立马就臭了,可真是恶人先告状! “诶,不是我说,你可出息了,我以为只有我才能做这样的事,没想到小五你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其实,就涂山那位的长相,那可是一绝,连你三姐我都得赞叹一下,你也不亏,就是有些丢面儿……” 风烟抚了抚被素手被拍到的地方,然后站着采采后方,双手摁在她肩上,微微俯身,在耳边调笑道,双眸微眯,奸诈的样子仿佛狐狸一般。 “我可不想与你打这无聊的嘴炮,反正这就是个误会,就是……” …… 采采费了不少口舌,才让这个好事吃瓜的二姐相信她,因此口干舌燥,连吃了三个锦鸡精送来的竹果才解了渴。 风烟明艳的面庞一片凝重,颇有些惊奇,感叹道:“这么说来这小子心思挺深的,一步一步来套你,看来人家是非你不可了,哈哈哈……” 风烟说着说着便有些放飞自我了,前半句还在担心妹妹,后半句就开始不正经了,与往常相反的豪迈的笑声瞬间传遍青波荡,再次惊起一大片飞鸟。 采采都要气笑了,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拍在风烟胸前,引的她发出一声惊叫,退了好几步远。 “又来这种招数,疼死了,我不说了还不行吗,真讨厌~” 风烟吃痛的发了一下牢骚,话尾还略带了一些余韵,颇为勾人…… 可能三姐娇艳牡丹花的模样,采采觉得可能这就是四哥曾经与她说的祸国妖妃的样子吧! “好了,别贫了,你今天怎么来了青波荡?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 玩闹结束,青衣少女正襟危坐在青石上,无奈的开口道。 “嘿嘿嘿!五妹就是爽快,今儿我到真有一桩大事要五妹帮衬帮衬。” 风烟立即收起了造作的模样,一脸兴奋的挨在采采身边坐下,准备倾吐她的新鲜事。 “就是……就是,您能不能替我偷偷带个凡人回来,借用一下下我们家的洗髓池……” “你怕不是疯了……我族禁止凡人踏入,你不是不知道,而且还想沾染洗髓池,这怎么可能呢!” 采采愕然回道,面上平静立即被层层击破,露出不可思议之态,这个三姐真是什么都敢想,如今竟然欲做出这种骇人听闻之事 ,难道……? “这个凡人跟你有什么关系?莫非……是你的裙下之臣!!!” 可能已经猜到了风烟的由头,青衣少女有些恨铁不成钢,平日里找那些仙君神官玩闹那就罢了,这凡人短短数十载寿命,又能相守多久呢?或许三姐就是要这种吧,腻味了不用自己主动料理,对方会自动消失,多好啊…… 在青衣少女浅茶色的眸子注视下,风烟一向的厚脸皮竟然也有些发烫,比之往日更显妖娆。 “实不相瞒,我的确又发现了一个极品美男,诶……别嫌弃,这次的可真对我胃口,单纯可爱的不得了!” …… 但是一提到她的那个凡人新宠,风烟就开始眉飞色舞起来,嫣红的小嘴霹雳啪啦说个不停,都是这个凡人如何如何的好看,如何如何的合她心意,简直就像遇到了命定之人一般! 采采被她炮弹一般的言语砸的晕头转向,无奈的揉上了鬓角,想要缓缓。 “可以了,可以了,他很俊,也很好,这些我都知道了,你现在应该说说为什么要带他来风凉洗髓池吧……?” 风烟嘿嘿一笑,自家五妹终于问到了点子上,她有些类似于打气的搓了搓手,然后一把拉过采采的手,一脸真诚道:“本来没什么不同,可是后来发现子华他居然有痨病……我不是神药官,而且就算是我也救不了一个凡人,而且子华说他想与我长相守,我一时半会不会厌弃他,我想着我族的洗髓池可以让凡人剔除凡尘,成为仙体,不若让子华一用……!” 看着三姐侃侃而谈的激动模样,采采似乎觉得这次三姐可能真的栽了,竟愿意为其做到这个地步,而且还是让她去…… “你自己闯祸,为何还要带上我,你不去 偏要我去 ,想害谁呢!” 风烟急了,双手合适摆脱道:“别这样狠心啊!你也是知道的,阿爹阿娘这次为了不让我出去野,直接将我禁足十日,十日你知道是什么概念吗?等我再出去时子华就凉了;况且,你和我可不一样,你做了我的事,阿爹阿娘不会像对我这样对你,你可是他们最乖的小宝贝,所以或许只有你能帮我了。” 娇艳的女子眨巴着莹润的大眼,委委屈屈的瞅着青衣少女,泫然欲泣…… “你不答应我就整体缠着你,你去哪我就把你的行踪告诉那涂山公子 ,怎么样……嘿嘿嘿。” 威逼利诱,风烟无所不用其极,势必要让五妹帮她一把。 又来这招…… 采采突然有些筋疲力尽,三姐可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但愿她往后不要后悔! “我可以答应你,但是……” 采采态度终于软化,言明自己愿意答应,但是后面话锋一转,来了个但是!作为姐姐,风烟也算是了解自家妹妹,她掩去激动之色,急忙追问道:“有什么条件,速速说来!” 青衣少女烟波流转,嫣然一笑,转过头来,脆生生的说了一句话…… 第六十章 金蝉脱壳 - 既见公主 - 姜宣 “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你就变成我,替我待在青波荡……” “你这是多怕那小子尾随你?啧啧啧……”风烟戏谑道。 “少贫嘴了,照办就是!” 青衣少女横了她一眼,娇俏无比,沉声威胁道。 “成交,可不许反悔!”风烟立即拍案道。 “嗯……”采采轻哼,声音中透露着些许无奈。 …… 半晌过去,只见一身朱红色衣裙的娇艳女子从青波荡掠出,黑发红唇,红裙飞扬,风采依旧 ,但是眉目间流转着与往日不同的清丽与皎洁,颇为灵动。但是没有人在意她的不同,欣赏过三公主的美丽之后,又各干各的事了。 采采假意回到了三姐的住所后,老神的待了半晌,直到夜深人静,她打开门,左右瞧了一眼,青光一闪,少女原地消失,一只圆润纤巧的青色普通山雀从缝隙中飞了出去,静谧的夜色中,一只小小的青鸟扑闪着羽翅,渐渐没入了无边的夜色中…… 青色雀鸟没有从山门出去,而是选了风凉山角落最薄弱处,迅速遁走,全程隐秘,丝毫不拖泥带水。 而此时被涂九晏派来“照看”风采采的鼹鼠精正呼呼大睡,但是由于重任在身,它下半截身子埋在土里,上半截身子保持着白天的端正模样,但是眼皮早已经牢牢的闭上了,真是世道艰难,自己一个小小的鼹鼠精,整天还忙碌个不停! 每天都要侦查五公主的青鸾鸟有没有飞出去,或者五公主出山的消息,今夜它实在太困了,忍不住打了个长长的盹…… 破晓时分,东升西落了无数次的暖阳再次升起,万物纷起,向着拥有灿烂光辉的阳光下行去,沐浴在暖阳下,驱散一夜的困倦与惫懒。 小甲感受到略有些刺眼的日光,再次睁开了绿豆大的眼珠子,从土坑里扒拉出来,吃了好几口薯根,开始在风凉东奔西跑,为它的契约主人打探那位的消息,一天的辛劳生活开始了…… 而此时 ,风凉的五公主,鼹鼠精的重点关注对象,涂山公子紧追不舍的神女,已然不知不觉的离开了风凉,来到了先前风烟告诉她的地点,人间,青州,溪山镇…… 青州之名,始见于《尚书·禹贡》:“海岱惟青州”,为“九州”之一。东方主春、主木,故而曰青。青州,起自渤海以南、泰山以北,涉及河北、山东半岛,地为肥沃白壤,故名为青。 溪山镇 一个临海的小镇,民风淳朴,多数人靠打鱼为生,也有少许年轻小伙外出闯荡,拼的一番功业衣锦还乡的,到那时候,家里亲人皆热泪盈眶,喜极而泣。溪山镇人靠海而居,温和良善而不失开明,阡陌交通,鸡犬相闻,也算是一世外桃源。 青衣少女换了一身凡间的寻常窄袖青衣,连夜奔到溪山镇的一个小渔村,白露村,没错,那位让三姐朝思暮想要救的凡人,就住在这里! “你可一定要记住,子华姓尚,乃是青州溪山镇白露村人士,家就住在村里最大的溪流旁边,远处有一丘陵可以直接望到他的竹楼,因他天生患有痨病,所以不能外出闯荡,也不能轻易和其他人待在一处,终年靠采药打鱼为生,倒也过得去……” 三姐的话依稀回想在耳边 ,絮絮叨叨的样子仿佛也历历在目。为了避免凡人真的发现她,采采没有直接飞身而下,而是沿着丘陵的小路走了下去,也算是自在闲适。 脚下踩着的凌乱的鹅卵石咯吱作响,澜溪上汩汩流动的水声在告诉她,目的地已经近在眼前了,采采脚步一顿,伫立在溪边,水眸轻扬,一个简易精巧的竹楼印入眼帘…… 竹楼虽小,却有上下两层,青绿色的竹楼与山水之色交相辉映,仿若隐世之地,清雅幽静,别有一番风味。 这性子倒是清雅,这样的人居然能和三姐那样跳脱的性子整在一块,也是奇妙!采采心中暗想,不由得加快脚步,欲一探究竟。 随着青衣少女的不断靠近,竹楼里隐约飘来一阵阵药味,且味道也算的上清香,采采微惊,不过下一秒就想起来这个凡人患有重病,以药续命也是常理…… 正当青衣少女发了一会呆的功夫,一道清凉的纯净声音想起…… “姑娘是何人?为何久久立于寒舍前?” 不知何时,采采耳边传来声响,竹门嘎吱一声开了,似有说话声。 采采循声望去,一道玉白色衣袍的男子不知什么时候从竹楼中走了出来,面容俊美无铸,浑身散发着如同高岭之花般的清冷和林间清泉的纯净无邪,两种气质融合在一起,在采采这种女孩看来,是非常有吸引力的,怨不得三姐会迷上这个凡人,看着就很舒心! 而且采采发现,男子刚刚看到有人来时明显是开心的,但是发现是她后,或者说不是三姐时脸色不动声色的僵了一下,后又迅速变了回来,重新带着善意的微笑。也不怪,他大概以为是三姐来了,没成想是自己,大约是失落了吧,采采心中猜测。 青衣少女不敢愣神,莲步轻移,款步来到看起来俊美却又病弱的男子面前,微微欠了欠身,行了一礼,温和道:“公子莫惊,我是青州银鹤镇人士,今日随家人来到溪山镇探亲,没成想遭遇了流寇,我家的婢女为了救我和我互换了衣裳,我兜兜转转逃到此处,想要暂寻一安身立命之所,公子此处看起来安全隐蔽,不知可否让小女暂且歇歇脚,日后家人寻来,定重重感谢!” 本想着找到这个凡人直接挑明身份将他带走,但是见到后采采总觉得这人没那么简单,单是凭借直觉,于是她决定先施缓兵之计,留下来观察一番,才有刚刚扯谎一事。 为了配合剧情,采采还假装了一番悲伤和惶恐,用法术挤下了几滴眼泪,简直是她几百年来第一次如此做作,但是为了目的达成,都是必须的。 男子似乎有些艰难的抉择了一小会,面色变换不定,略微有些犹豫,但是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一咬牙应道:“区区小事,姑娘既向我求助,在下当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姑娘流落街头,请进吧,外面有些凉……” 第六十一章 暗生疑窦 - 既见公主 - 姜宣 采采也不客气,当即就走了进去,顿时一股清凉之感沁入心脾,久久萦绕于胸腔,那凡人的屋子就如同外观一样,清新雅致,别具一格,竹榻木桌,简朴素雅,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只不过那股药味也愈加浓重了,好在不是很难闻。 只是有一点,采采路过那放在案几旁正咕嘟不停的药罐上,有一层微不可见的浅薄灰尘,正在被罐上滴落的水珠冲散,形成略有些浑浊的水滴…… 这似乎不对劲…… 三姐说过这个凡人患有痨病,每日都需煎药服用,这罐子被日日使用,不该是有灰尘在上的,倒像是有段时间没用过似的,眼神若有若无的飘过药罐,看着前方引路却咳嗽不止的凡人背影,她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觉得此事不简单! “我姓尚名宣字子华,姑娘称我字即可,寒舍简陋,姑娘便暂且屈尊住在这儿吧,楼上有间屋,姑娘自便便好!” 尚子华堪堪止住了咳嗽,用帕子擦去了嘴角刚刚咳出的血迹,仿佛有些虚弱的说道。 “不必费心,公子善心收留已是恩情,只是我看郎君咳嗽不止,是患了什么病吗?” 青衣少女状若无意问道,眼神中略带忧愁。 “不瞒姑娘,我这病已有多年,且是个不治之症,恐怕时日不多了……” 玉白色衣袍的年轻公子轻笑着说着丧气的话语,但是面上一片释然,仿佛自己真的毫无牵挂,不惧生死。 “公子的遭遇我深表同情……!但是,君确无牵挂吗?” 采采不满这个凡人的回答,笑话,明明与三姐有瓜葛,现下还不承认,又是何故? 尚子华平静面色不可控制的出现了一丝龟裂,他舔了舔下唇,情绪出现了一丝低迷,仰头望向窗外的飞鸟,缓缓说道:“像我这样短命之人还是不要有牵挂了,也是平白耽误人家,又有什么意思呢……” 采采不语,觉得他有些不对劲,可一时间抓不到证据 ,只得暂时作罢。 …… 午食时分,尚子华麻利的做了几道简单的小菜,端上桌后招呼采采来吃,采采没有拒绝,仪态优雅的跪坐在案几前,与这个可疑的凡人男子面对面,试图寻找蛛丝马迹。 “叨扰公子了,还要郎君破费,这南珠就当是我这段时间的费用了,望公子定要收下,要不然小女可不敢再待了!” 采采先发制人,将风凉特有的邺水南珠拿了出来,想看看对方有什么反应,纤指将雪润的珠子送至尚子华跟前,凡人面色不变,只是惶恐的将珠子挡回,口中谦卑的婉拒,仿佛没有什么异常,这倒叫采采有些失望。 但是她也不灰心,因为她觉得有问题的人总会露出马脚,而且采采总觉得这凡人似乎对她有着一些讨好和照顾之意,虽然隐藏的极淡,但是她心思不像三姐粗枝大叶,还是较为细致敏感的。 青衣少女慢吞吞的用着饭,想着也不急于一时,反正风凉有三姐顶着,应该能拖延一段时间,于是她专注于面前的饭菜,欲夹起碟子中的一颗翠绿的豌豆,但是令她尴尬的是那颗豌豆总是不给她面子,每每都夹不起来,青衣少女有些气闷,不打算再吃它了。 但是下一秒,一双修长苍白的手执起木著轻而易举的将那颗不安分的豌豆夹到了她的碗里,而就在这一刻,采采心下一顿,觉得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这个凡人的破绽被她发现了…… 她突然发现自从进门自己就一直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点,痨病! 在人界,这个病是个难以治愈的绝症,而且极易传染给旁人,因此白露村极少有人敢接触他,更别提像采采这样与他交谈用饭了,奇怪的点就在这,采采知道自己不是凡人,根本不惧传染,但是这个尚子华…… 一个终年疫病缠身的人怎么会敢轻易接近旁人,不怕害了别人吗? 对三姐如此,对自己亦如此,原因只有两种:一是他不懂痨病是会传染亦或是他的病是假的,二是他知道我与三姐都不是凡人…… 青衣少女瞳孔紧缩,不动声色的瞅了对面给她夹菜的年轻公子,清澈纯净,不食人间烟火,但是那双静谧的黑眸却不见任何波澜。 两种原因都轻而易举的暴露了他,多年重病怎么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若是假的那就是装病意图不轨,而后者就比较危险了,知道我与三姐不是凡间之人,那就是识得我们,说明他自己也非人,难道…… 是魔! 青衣少女越想越严重,觉得很可能是魔族之人伪装来接近凤族,而三姐喜好男色是众人皆知的事,魔族可能就是抓住了这个点来突破,意图侵入我族内部! 理由相当充分,风采采的脸色愈发冷峻,颇为难看,一想到对面坐着一个意图不轨的魔族,她就坐立难安,恨不得现在就揭穿了他,然后让三姐来看看这个凡……哦不!魔族的真面目。 此时,坐在青衣少女对面的俊美公子看着对面的未来小姨子脸色突然开始凌厉了起来,一口银牙仿佛都在咯咯作响,他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她不喜欢吃豌豆吗?那她为什么非要夹呢?女人可真奇怪,和她三姐一样…… 采采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能打草惊蛇,她露出了一个假笑,开始谋划别的计策。 “公子,我要向你坦白一些事情,希望公子能既往不咎。” “何事?”尚子华温声道。 “我姓风,家姐名为风烟,此行是专门来寻你的!” “烟儿的妹妹!怪不得总觉得姑娘如此的眼熟,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在下失礼了,不知为何要寻我这病弱之人……?” 青衣少女摆了摆素手,漫不经心的样子,双眸眯成了月牙状,显得狡黠又危险,她正经道:“病弱?遇到我家,这便不是问题了,实不相瞒,我阖家已经知道了我姐姐与公子的事 ,此行就是为了将公子带回,我家中有位神医,你的病也就不在话下,因此,午食过后,公子就请吧!” 第六十二章 假意屈从 - 既见公主 - 姜宣 青衣少女虽语气温柔平和,但是话语中却透露出无可辩驳,尚子华夹菜的手蓦的颤了一颤,险些将豆腐夹碎了,他仿佛有些惊讶,却又带着一丝丝旁人看不到的惊慌。 只见他的放下了手中竹筷,泄气回道:“子华很感谢诸位的好意,可是痨病并非是一般病症,得了它便没有根治之法了,只能偷偷在这了此残生罢了,然而遇到了烟儿,是我此生之幸……” 男子露出一抹仿若单纯美好的笑容,愈发衬得他不食人间烟火,采采暗地里露出一丝讽刺的笑意,她才不相信这套措辞,铁证如山,他休想狡辩! 而另一边,尚子华惴惴不安的暗中观察着对面的未来小姨子,想着能不能让她打消带他回去的念头,这可不能开玩笑,自己的幻术虽然烟儿和未来小姨子看不出,但如果被带到了风凉可就不好说了,风闲夫妇可不是纸糊的,一眼识破到时候就不好看了,好歹自己也活了近万年了,可不能晚节不保…… 因此他决不能回去! 但是对面青衣少女却是有些不依不饶,她仍然不放弃,睁着水汽盈盈的大眼,一本正经的问道:“公子何来此言,我既说了可以医治,那便是可以医治,绝不打诳语,而且,公子你不想与我姐姐厮守一生吗?” 采采步步紧逼,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颇为强势。 淦! 这下麻烦了,这问题问的让他无法回避,若是还是一味推辞,那可能无法再获取烟儿的芳心了,但是自己还没有达成所愿,所以,他拒绝不了了…… 于是,俊美纯净的年轻公子面露愧色,抱拳便行了一礼,佯装忐忑道:“若是这样能与烟儿厮守,我便信了,饭后我立即收拾行李,随姑娘走!” 达到了自己的目的,采采很是满意,但是心下又觉惊诧,身为魔族,这个尚子华居然有勇气来风凉,怕是破罐子破摔了吧!反正带回风凉,既能降住他,也能让三姐看清这个魔族的真面目,完美! …… 竹楼远处的丘陵上,一青衣少女和玉白色衣袍的俊美男子站立在上,遥望着那座已经空了的阁楼,尚子华面带不舍,这个竹楼烟儿与他住了许久,里面有着不少回忆,现在走了还真有些舍不得,但是为了更好的谋划,他只能走了,但是!他绝对不能“任人宰割”, 得想个法子脱身才行…… 淡漠的黑眸隐在长睫中,他装作病弱的咳了半晌,然后颠了颠身上的包袱,闻言道:“采采姑娘,我们快走吧!” “好!”青衣少女幽然应声,转身在前面引路,尚子华无奈的谈了口气,默默跟了上去。 …… 繁华嘈杂的大街上,身着艳丽襦裙和圆领袍服的年轻郎君来来往往,车马因为人流也行驶的相当缓慢,一辆青色帷幔马车慢吞吞的在街道上驶着。 马车内,两人面对面坐着,采采有些疲累的靠在车壁内,觉得这个人有些事多,临到走了非要说来市集给三姐姐买个礼物,执拗得很,采采觉得没什么,也就随他了,反正她觉得也翻不出来什么波浪。 “师傅就停在此处吧!这金阙阁就是我要去的地方,还望采采姑娘在此等候片刻,我去去就来。” 人潮汹涌间,青马车窗子上的青色帷幔被掀开,俊美如斯的年轻公子探出头看了看,回头急忙对青衣少女和外面的车夫道。 “慢着……!” 青衣少女终于不再是闭眸沉思的模样,水眸轻敛,不可置喙的吐出了两个字。 尚子华暗叫一声不妙,但是身体只能随着声音顿住,他恍若不解的发问道:“为何?” 声音柔和困惑,好似遇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看着尚子华无辜纯真的模样,采采真是要佩服他的演技,心中气的不行,但是面子上还不能撕破,只得继续哄道:“不是小女不放心,你这一去,大街上人潮拥挤,你这病弱身子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该如何向姐姐交代!” 尚子华面色一僵,觉得自己掉进了坑里,但是他没有放弃,复而又道:“这等小事就不劳烦采采姑娘了,不如就让这位驾车的大伯和我一起去吧,里面人多,也会挤着姑娘的……” 尚子华白净的脸上仿佛都有了汗珠,黑沉的双眸深处也透露出了一丝丝央求,看上去有一丝莫名的恳求之态。 “此法也行,不过……” “不过什么?” “你将你的头发给我一缕……” 采采终于想到了一个完全之策,有了头发在手,任他逃到哪里她都能找到,嘿嘿嘿!于是乎,尚子华瞅见青衣少女面上满是得意的笑容。 “行……” 尚子华几乎是咬着牙将自己的一缕头发扯了下来,递给了她。险些气黑了脸,明明知道这个小丫头想算计他,然而他只能受着,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哎…… 金阙阁一楼大堂,玉白衣袍的年轻公子一进门,便向柜台前的掌柜老头隐晦的递去了一个眼神,掌柜老头看见来人,顿时浑身一个激灵,连忙飞奔来招呼,将人合理的引到了厢房,美其名曰那有合适的首饰钗环。 随着厢房门啪的一声被合上,掌柜老头忙不停歇的行了一个大礼,口中发颤道:“帝君安好!今日怎么有空来小老儿的地方,真是三生有幸!” 而刚刚在大堂里温雅纯净的无垢公子的面孔也瞬间消失殆尽,只剩下一片矜贵与冷肃,薄唇轻启道:“勿要行礼了,今日我有一重要的事情托付与你,望你一定要办妥,越快越好!” 俊美的公子一改之前病弱纯净的模样,周身萦绕着无可匹敌的霸气与尊贵,举手投足间皆是上位者的气度。 因为事态的紧急,尚子华一刻也不敢耽误,飞快道来,然后将一颗留识珠交给他,蹙着眉头说道:“你去北极星界的紫宫,把这个交给天猷真君,告诉他我遇到了麻烦,脱不开身,让他们四个来设法救我,事成之后你功不可没!” 掌柜老头原是这溪山镇的一个小小土地神,前些日子偶然在此见过帝君便已经觉得幸运之至了,如今居然还能为帝君办事,不由得深感荣幸,顿时便面红耳赤起来,向帝君表明忠心,一溜烟的钻进了地下,办事去了,而原地则留了一个傀儡,以便不会露出马脚。 第六十三章 喜闻八卦 - 既见公主 - 姜宣 青布帷幔被一只白净修长的手掀开,光影落下,几声剧烈的咳嗽声压抑不住的溢了出来,尚子华用手虚虚一捂,假装弱不经风,慢吞吞的挪了进来。 “事情办好了吗?” 采采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意味深长的问了一句。 “好了好了,我们快些出发吧,可不能让烟儿等的急了。” 总觉得这小妮子话里有话,但是又不知道为何,难道她识破了我的身份,不对,要是知道了我的身份不该如此平静,她应该不知道吧…… 晃了晃脑袋,把杂念都甩出去,看着马车越行越远,即将要离开市区了,他好奇道:“采采姑娘你们家在哪,为何要出城?” 青衣少女不急着回答,而是将手中的茶慢慢嘬了一口,缓缓放下瓷杯,风轻云淡的说:“急什么,我家在山上,进山就到了……” 在尚子华看来,青衣少女的表情太过诡异,有种要掉进坑里的感觉,他瞬间有些毛骨悚然。住山上!那一定是回风凉了,她一定是在荒郊野外把自己迷晕了带回去。这可不行,晕了就彻底没有办法了。 尚子华脑海里狂风骤雨,但是面上一派平静,不露声色。采采暗叫一声佩服,到了如此关头也能临危不乱! 车轱辘还在咯吱咯吱的转动,车上二人皆不言不语,静待时机,一时间,气氛十分奇异。 …… 此时,风凉山外,一月白衣袍的的绝艳少年颓废的从山门出来,一路上唉声叹气的,皱着一张俊俏的脸,不停的大力踢着脚边的石块,心中有些窝火。 “天天闭关修炼,不觉得闷吗?还去小爷我进不去的地方,这么怕我啊!” “这都多久了还不出来,可真绝情!” “算了,既然你老是不出来,我就不在这惹嫌了,小爷走还不行吗……” 自那次事件之后,风采采便躲进青波荡,她不出来,自己也进不去,因此,涂九晏每次来都是自讨没趣,等多久都等不到她,况且失去了莲花玉佩,他根本也找不到,也想不到,此时的采采已经不在风凉了。 “诶!她不出来,那我定要引她出来,她不是喜欢花花草草吗,花界那肯定有好东西,我去找来与她,这样她应该就会消气了,或许一高兴还会对我有好脸色!” 刚将石子踢走,涂九晏突发奇想,觉得这个法子十分有效,于是将袖中的缩小版羲白放出,小家伙没有准备,在地上弹了几下才稳住,立即发了脾气。 “公子你干什么,摔死我了!” “去花界,变大些!” 涂九晏不跟它废话,立即下达了命令,脸色不善,羲白小爪子揉了揉身上摔疼的地方,任劳任怨的变大,驮着少年便冲天而起 飞向天际。 春和景明,上下天光,到处一派风和日丽之景,少女舒坦的躺在虎背上,瞅着天生的飞鸟,懒洋洋的不行。 突然一阵狂风经过,将涂九晏吹的一个激灵,顿时扰了他的惬意,顿时不虞了起来,翻身看向罪魁祸首,目光所及处,一片雷霆之势,原是星界的四位真君,正急吼吼的赶路,不知道做什么。 涂九晏就想罢了,想着追起来还挺累,就想躺下继续睡,结果一转头发现后面又是一阵狂风将至,他忍不了了,一鞭子将人勾了过来,那人被吓得哎呦了一声。 “嗯?是个小老头……” 鞭子收好,一个白须慈和的老头现了出来,拍着惊魂未定的胸口,气急败坏的嚷道:“谁呀,这么没礼貌,没看到小老儿有急事吗!” “哦!什么急事,跟刚刚的四个真君有关吗?你倒是说说。” 涂九晏顿时来了几分兴趣,四大真君一向是北辰那个家伙的贴身护卫,今日居然一同出动,这事不小啊!或者说,就是那家伙本人有事! “这个小老儿可不能到处宣扬,公子还是别问了。” 少年双眸微眯,黑瞳犹如深潭,轻嗯了一声,危险的盯着面前白胡子老头,一副我就是在威胁你的样子…… “不告诉我!信不信我扯了你这胡子!” 说着便开始动手,将老头扯的哇哇叫。 “唉唉唉!你这孩子怎么这番顽皮,怪不得有胆子敢去惹风凉凤族……” 扯着胡子的修长手指蓦的僵了一僵,万万没想到这件事连一个小小的土地神都知道了,颇有些理亏之意。 “咳咳咳,先不说这个,麻烦这位老先生告诉我紫薇帝君怎么了,为何派四大真君出马?放心!我可没有意图不轨,只是好奇,兴许还能去帮他一把……” 老老实实的松开老头的胡子,涂九晏略显尴尬的咳了几声,比之前礼貌了些许。 “哎!你这小子就是欠管教,其实老头子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只知道帝君在溪山镇被人困住了,脱不开身,只得偷偷叫我传信给四位真君大人,火速来救。” 土地神捋了捋被拽疼的胡子,瞅着面前那容颜俊俏,但又桀骜不羁的少年,微微叹了口气,替那位公主有些不平,什么样的不行,定了他,这下好了,还被退婚,虽然浪子回头了,但是谁会轻易接受呢?就算他是涂山公子! 而这边,涂九晏更加有兴趣了,连忙追问道:“被人困住?是谁居然能将他困住,真是稀奇!” “好像……好像是个女子吧?” “妙!妙!妙!”涂九晏抚掌大笑。 这个北辰他不是很喜欢,从小到大,自己纵横三界就没有吃过几次亏,除了这个北辰,娘和老头子每天都在念叨自己为什么不是北辰那样的,说人家如何如何的比自己好!呵!这就算了,最可恶的是,他一百岁生辰时,北辰那个家伙居然把他当女孩子,给了他一个女娃娃才喜欢的簪花,当时可把他气的不行,因为年纪小,当初便哭了起来,引来了无数仙家,众目睽睽之下,自己面子里子都丢尽了。 因此,这货被女子困住,天大的喜讯,自己怎么能不过去参观一下呢! 不待土地神啰嗦,涂九晏匆忙打了一个招呼,骑着白虎就追向四大真君,快意的不行。 第六十四章 误打误撞 - 既见公主 - 姜宣 原地剩下土地神老头惊愕的模样,不仅叹道:“风风火火的,这小子真不让人省心!” …… 城门外,青布马车渐渐离开喧闹的城镇,开始进入郊外的荒野树林,高峻挺拔的树群下,落了一层又一层厚厚的枯叶,人迹稀少,唯有到夜间才会有虫鸣和窸窸窣窣的微微声响,而此时,只有木轮转动的吱吱呀呀声,周围一片静谧。 “采采姑娘,我们到底是去哪?这恐怕不是去贵府的路吧!” 车厢内端坐其中的年轻公子现在突然有些气定神闲,既然自己将信传出去了,那么不出片刻天猷他们几个机会悄悄来救他,自己届时便能脱身,自然也不怕暴露身份了!于是,他瞬间放下心中的石头,开始淡定了起来。 到了这一地步,采采有些不耐烦了,觉着这个魔族还敢在她面前造作,真是令她有些气恼,于是懒懒道:“这个你不用管,我自会将你安全带到我家。” 青衣少女仿佛话中有话,尤其是安全一词,简直是让尚子华有些发怵,瞬间失去了安全感,但是恐怖的还在后面,青衣少女说完后,立即从腰间荷包中捻出一粒淡金色的药丸,不容置喙的递给了他,悠悠道:“这是养神丸,你吃下睡一觉行来就能到了,来吧!” 不妙! 尚子华心中警铃大作,凡人不认识这个药丸,他能不认识吗!吃了这个东西,自己可就任人摆布了,不行,绝对不行! 他瞳孔放大,紧盯着面前的药丸,疯狂思索着对策,而对面的青衣少女,则一脸漠然的看着他,等待他吃下。一时间,空气都发生了凝固,只有两人身旁有着淡淡的波澜。 尚子华在青衣少女目光的审视下,颤抖的抬起手,以龟速向药丸伸去。 咔嚓! 就在这一刻,天公作美,天象大变,数十道闪电倏的落下,白昼骤然变作昏暗的一团,犹如夜色降临,让人窒息。四周风沙四起,再无树林的踪迹,马车周围好似被风沙包裹,密不透风,再无法前行一步。 车前的青布帷幔被风沙吹的胡乱飘扬,外面马儿不断嘶鸣,声音中透着惊恐,而车夫早已吓破了胆,径直晕了过去。 有诈! 采采猛然回头看了凡人一眼,满满的惊怒,冷沉道:“你做了什么!” 俊美的公子装起了病弱,连声咳了几下,仿若无辜的回道:“采采姑娘在说什么,在下一介病体,能做什么……” 到了这时候还装,采采真的忍不住了,重重的甩了一下衣袖道:“莫要装了,你是人吗!” 狂乱的风沙中,少女轻灵的嗓音径直传入了耳中,坚定无比,尚子华捂嘴咳嗽的手微微一顿,缓缓拿了下来,抬起头轻轻笑道:“你发现了啊!” 就这一瞬间,他仿佛换了一个人,再也不见之前的病弱与怯懦,满满的霸气与尊贵,明明坐在那,却给采采一种居高临下之感。 “你怎么发现的?”他挑了挑眉头,略显漫不经心的问道。 “痨病可是要命的传染病,你却丝毫不避讳我,这不是摆明了告诉我你知道我也不是凡人吗……” “你这魔族,休想瞒过我,也休想跑,今日谁也带不走你!” 听了青衣少女前面一句话,他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原是这样,还是怨他功课没做好了,也该!也该!但是随着采采后面的话抛出,他无法淡定了,这小丫头居然把他当成魔族,淦!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只见尚子华面色古怪的瞅着她,薄唇翕张着,半晌才艰难的吐出一句话来“我哪里像魔族?” “莫要在狡辩了,唯有魔族才会处心积虑做这种事情,你还有何话可说!” 采采柳眉倒竖,此时此刻倒有些叱咤风云的气势,气势汹汹的质问对方。 “我属实冤枉……” 俊美的男子低声叹了口气,颇有些无奈,自己没成想到烟儿的妹妹会有如此脑洞,这是令他有些意外,北辰活了近万年还是第一次被当做魔族讨伐,真是尴尬! “算了,我也懒得解释,往后你会明白的,但现在,我绝不会跟你回去,所以,我可要走了……” 玉白衣袍的俊美男子邪气一笑,浑身紫光缭绕,振臂一挥,凡木所造的青布马车轰然化为无数碎片,被满天风沙卷入其中,随其在这一方天地中飘零。 二人立马暴露于这满天风沙之间,采采立即结印,在周身幻化出一道屏障,阻断沙尘侵扰,对尚子华此举有些猝不及防。 刚刚脱身于马车,尚子华立即就要遁走,采采手疾眼快,一个闪身来到跟前,一把抓住了其手臂,叫他不能逃离,在采采看来,通晓流沙阵这种上古阵法,能力肯定不容小觑,缚神索应该是没有用的,想要留住他,只能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了!看他就算暴露身份也没有对自己做出任何伤害的举动,采采笃定他定是不敢如何,因此当下她也不急着破阵,而是用尽全力抓住这个身份不明的人,怎么也不松手。 满天风沙中,危机四伏,但是青衣少女牢牢的抓住旁边俊美男子的手臂,二人双颊通红(一个是急的,一个是气的),大有一副生死相随,同生共死的意味…… 绝艳倾城的少年骑着羲白到达地点时,便看到了这一副让他奔溃的画面…… 就算是在满天风沙这,涂九晏也能一眼锁定她,可是,她不是应该在风凉青波荡修炼吗?还是修了近一月的那种!但是现在现实告诉他,风采采骗了他,她不仅金蝉脱壳跑到了外面,现在还和其他男子,哦不,是他最不喜欢的紫薇帝君在一块,还“同生共死”,这叫他怎么能不发狂!!! 心底的风暴就像现实中的狂暴风沙,肆虐于天地之间,久久不能平息。桃花眸中盛着滔天的怒火,黑沉的像西北荒原随处可见的曜石,一触即发。 第六十五章 成事不足 - 既见公主 - 姜宣 涂九晏再也不能端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撑在虎背上的手攥着手下的皮肉,已经形成了三百六十度,羲白硕大的虎头艰难的转过来,被毛覆盖的脸上一片狰狞之色,痛苦的看着它的好主人。 若是寻常时刻,涂九晏自然能注意到自己的小老虎的异常,而此刻他满眼都是下面那个让他心中又疼又气的人。 不再忍耐,涂九晏松开作恶的手,御风而下,径直冲进风沙中,狂风劲猛,风沙肆虐,将他的衣衫和发丝吹的凌乱不堪,险些没睁开眼睛!但他现在可管不了那么多,屏蔽风沙阻碍,他半刻不停,迈开长腿就往那相互纠缠的两人处行去。 而纠缠了许久采采和尚子华,都有些焦躁,一方想着必须得马上拿下他,要不然人跑了自己怎么向三姐交代!一方想着是不是应该狠心出手让自己脱身。 如此想着,两人皆是眼神一凛,准备开打了,指尖酝酿着神力,千钧一发之际,一道低沉含煞的声音如同惊雷一般在两人耳边想起,伴随着一道劲气猝不及防的击在两人纠缠的手上,虽力量柔和,但不可置喙的将两人分开了…… “你们在做什么!” 由于惯性,采采连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定神一看,摆脱了她的尚子华喜不自禁,匆忙看了一眼恩人便甩出一个三界最寻常不过的遁形符跑了,脸上还带着不可思议的吃惊:怎么会是这小子! 看着尚子华当着她的面跑了,采采怒火嘭的一下就起来了,哪来的管事精,居然敢坏她的事!怒不可遏的抬起头,剪水秋瞳中盛满怒气,对上了一双同样盛怒的眼…… 涂……涂九晏!!! 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难道三姐告诉他的?不可能!三姐和我有约定,她不可能先毁约,那这小子怎么会找到她?怪哉! 少年一身月白衣袍施施然落在风沙中,绝艳的容颜加上那身白衣,在这满天风沙中倒显得他愈加月朗风清,容颜盛极! 只可惜那双桃花眼中盛满了怒火,涂九晏马不停蹄的向采采奔来,待到近身时,他一把拽住了少女皓白纤细的手腕,咬牙逼问道:“你居然敢背着我私会别的男人!” 手腕处传来一阵灼人的温度,少年的手就如同铁钳一般紧紧的攥住了她,一时间挣脱不开,少年欺身而进,与她不过一拳的距离,盛怒的气场将四周风沙阻挡殆尽,散发着危险又火热的气息。 采采又惊又怒,连连想要扯回自己的手,可是涂九晏屹然不动,面色冷沉严峻,就是不放。 “你在说什么浑话,我们从来没什么关系,何谈背着你!你给我放手,我还有事!” “没关系?好的很!” 少年目眦欲裂,他可不想与她没关系,但是这句话就这样被她亲口说了出来,自己的心脏不受控制的缩了一下,淡淡的苦涩流淌在其中。 气氛低迷,少年抬起迷蒙的双眸,似有些痛楚,低声追问道:“难道北辰就是你喜欢的人吗?你这样肆无忌惮的追着他……” “请你停止这无休止的废话,我什么时候喜欢北……北辰!” “你再说一遍他是谁?” 采采仿佛刹那间被点了穴道一般,顿时说不出来话,水润的眸子由于震惊而停止了转动,里面光彩大放。她也不介意涂九晏钳在她腕上的手了,不仅不介意,她反而一把握了上去,将柔腻的素手覆在了其上,急切的追问道。 由于情报太过惊人,采采完全忘却面前人她刚刚多么令她恼火,甚至比往日亲密了些许。但是涂九晏这边差点没控制住,少女的柔荑亲密无间的落在他的手背上,仿佛一块温润的暖玉,柔滑温热,直击心灵!心中所念之人如此亲近他,是他始料未及的,但是却是因为另一个男人,他眸色微沉…… 但是迎上胸前少女期盼的眼神,他有些不舍的拒绝她,他带着一丝僵硬的偏过了头,耳垂处如同火玉一般,鲜艳撩人。 “你追着人家怎么连人是谁都不知道……”涂九晏有些不自然,冷着脸道。 “这么说来,他不是魔族,原是紫微帝君!” 青衣少女自顾自的喃喃自语,脸上带着些许掩饰不了的愧疚与尴尬,自己把人家四御之一的紫微帝君当成魔族,还要拿人家回去!以帝君的气性,肯定恼怒自己了。 既然不是魔族,那他接近三姐可能……或许真的是因为念着三姐吧!毕竟,以紫薇帝君的地位,真的对凤族没什么可图谋的。 想到这,采采愈加懊恼了,想着自己是不是搞砸了自家姐姐的姻缘,毕竟对紫微帝君来说,扮成凡人来勾搭别人总是有失体面的…… 心中装着这些糟心事,采采也忘记了自己现在身处何处,又做出什么动作,但是这对于涂九晏来说千载难逢,他看着面前少女明媚出尘的俏脸上表情变化多端,一会蹙眉一会叹气,当真是可爱! 炽热的目光贪求般的落在采采的眉眼上,怎么看也看不够,而在这般浓烈的目光下,采采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蓦的抬头迎上头顶的目光…… 少年玉白的面庞上嵌着一双黑曜石般的双眸,而眸中燃烧着令她熟悉的熊熊烈火,高挺的鼻梁下艳红的嘴唇不断轻抿着,好似在克制什么…… 如梦初醒一般,青衣少女立即将失神的自己拉了回来,心中不可控的跳了一拍,粉脸上慢慢攀上了一抹醉人的嫣红,一把推开涂九晏,两次才抽回自己的手,连退了好几步。 “你这浪人,怎么这么不知羞,居然……” “居然怎么?这可是你主动覆上来的,我可没有拉你哦!” 涂九晏吊儿郎当的样子,俨然一副得逞的嘴脸。 采采无话可说,毕竟真的是她覆上去的,自己理亏,气闷的不得了,不想在与他打嘴炮,欲转身就走。 而这一刻,不知是不是北辰已经脱身,流沙阵消失无踪,天地间在没有一粒沙尘,又回到了人界普通的小树林,周围一片寂静…… 第六十六章 出谋划策 - 既见公主 - 姜宣 寂静无声的树林中,微风吹过,翠绿的叶片相互摩擦,沙沙作响,空气中残留着残留着的淡淡清香,青衣少女衣袂飘摇,脚步声越来越远…… 涂九晏急了,长腿一迈,冲着采采便追了上去,紧紧跟着她,其后还跟着缩小版的羲白。 “采采你等等我啊!先别急着走呀!” 少年贼兮兮的话不停的环绕在采采耳边,甩也甩不掉,让她心底有些火气。 “你能不能别跟着我了!” 青衣少女清脆的声音猛地拔高,犹如发怒的小狮子,对着涂九晏叱道,面色微愠。 涂九晏一个愣神,但是仍然锲而不舍,他收回笑意,正经道:“那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为了要避开我才每天去你那风凉秘境的?” “谁……谁要避开你,你少胡言乱语了,我只是去修炼而已!” 青衣少女好像被戳中了软肋,顿时有些心虚,有些张不开嘴,但仍然顽强的辩解道。 “我可不信!你平日里在里面修炼,如今都离开了居然还让别人在里面假扮你,难道不是为了迷惑我吗?” “关你什么事,反正跟你没关系!” 少女好似恼羞成怒,清良的眸子开始出现波澜。 涂九晏佯装生气继续道:“这件事我先不说,你今日在做什么?是不是早已不满和我族的婚事了,居然追着人家紫微帝君不放,我看你也不是一时半会了,大概是脚踏两只船罢了,可怜恶名都让我涂山承担了,哎……” 涂九晏绘声绘色,仿佛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而自己是个受害者,生无可恋地的抱怨她,做出一副被渣女伤害的模样。 采采此刻下巴都要被惊掉了,这一席话简直要雷死她了,他怎么可以这样颠倒黑白是非,还将这污水泼到她,甚至是风凉头上,这是她决计不能忍的! 只见少女脸色青着一张俏脸,银牙微微轻颤,回头便给了涂九晏狠狠的一脚,出腿毫不留情,正中小腹,和上次一模一样的位置,涂九晏倏的倒在了地上,哎呦的惨叫着,也不知是真是假。 “我敬你是涂山一脉,休要再胡言乱语,分明是那北辰追我三姐,跟我有什么关系,不清楚就不要说话,没人会把你当哑巴!” 少女的话语如炮弹似的一下子弹了出来,尽数钻进了涂九晏耳朵里,地上的他突然就不再哎呦了,表情一顿,顿时咧开嘴笑了,一个鲤鱼打滚跳了起来,满脸愉悦。 “哎呀,不早说,原来是贵族三公主的未来夫婿,是我误会采采了,我在这给你赔个不是……” 少年眼中盛满了愉悦的神采,桃花眼眸弯弯,如同星辰,很是漂亮,嘴里说着歉意的话,脊梁也是微弯,向着面前的青衣少女道歉,柔声哄道。 其实刚刚踢了他那一下时采采就觉得已经有些过火了,虽然他很喜欢烦扰他,但是自己也不能随意的就对人家拳打脚踢吧!如今又这样赔礼道歉,自己要是再计较有些不太好吧? 于是采采不想计较了,别扭的说了一句“不用,别烦我便是!” 好似又想起了什么,采采又道:“还有,我三姐跟帝君没有婚契,你可不要到处乱说!” 真是单纯! 涂九晏心中想着,自己用话激一下就把真相诈出来了,免了他不少事,况且北辰那家伙是什么人,都快接近万岁的人了,一直没听说近过什么女色或看上了哪路女神仙,偏偏这回玩了个把戏去骗人家姑娘,这不是栽了又是什么?所以,在他看来,北辰那家伙绝不会只是玩玩,况且凤族可不是什么小族,他也不敢玩,怕是不久就要上门提亲了…… 他想的明白,但对面少女可想不明白,还生怕两人沾染什么流言,而涂九晏也不打算告诉她这一层道理,因为他想到了一个好法子! “这样可不行!你想想,北辰那家伙那么对三公主,也不行三媒六礼,这不是太无礼了吗!他什么也不解释就走了,说小了是贵族三公主被戏弄了,说大了北辰可就是折辱了你族!这还能忍吗?” 涂九晏铮铮有词,仿佛北辰是个负心无礼的小人,而自己则是大义凌然,很是道貌岸然。 看着涂九晏这损样,虽然采采觉得有些夸张,但是并不是不无道理的,紫微帝君这样做的确有些不合适,把三姐当成什么了? 少女有些烦,抚了抚被风吹到脸上的青丝,转过身问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但是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才是最合适的呢?” 虽然涂九晏老是纠缠她,但是也没有做出有失身份的事,况且现在身边只有他,她想听听这个滑头鬼有什么好主意。 “依小爷我看来,此事暂时不宜声张,我们可以直接杀到星界,悄悄去找北辰,质问他,要一个解释,若是他否认,拒不承认他的龌龊行为,那你便回去禀告伯父伯母,若他态度良好,大方承认对三公主的感情,那么也是一个好事,三公主也算是觅得佳偶了,这件事不成我们也可以悄悄解决,成了便是一桩美满姻缘,你看如何……?” 随着少年的话娓娓道来,采采眼睛一亮,第一次觉得涂九晏还是有几分聪明的,居然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嗯……还是不错的,由于那一时的赞赏之意,采采也就忽略了涂九晏口中的“我们”。 “那还等什么,此法还算将就,就这样吧!” 采采有些迫不及待了,转身就要施展法术离去,但是下一秒被涂九晏叫住了,声音有些气急败坏。 “站住!你就打算这样去?” “这样不能去吗?”少女疑惑的眨了眨水眸,秋意盈盈。 被少女含水般的眸子看了一下,涂九晏心底倏的发紧,连忙压制了一下,急言道:“第一,你这次出来没有带青鸾鸟,你这样飞过去不知要几时;第二,你是想让三界都知道你今日去找北辰了吗……?” “那怎么办?”采采一愣。 “怎么办?跟小爷一道!” 月白衣袍的少年邪气凛然,笑容带着若有若无的侵略性,对着少女拍了拍羲白的虎背…… 第六十七章 星域 - 既见公主 - 姜宣 “我感觉这样不好……” 采采忽然间有些局促,蹙眉拒道。 “有什么不好,难道你想此事被别人知道吗?还是你觉得你自己比我这更快?” “此话是有理,但是……但是这样似乎……”少女吞吐着说不出话。 “似乎什么?”涂九晏有些发急。 “于理不合!”采采一咬牙,斩钉截铁道。 “呵呵……纠缠你的是我 要丢人也是我丢人,你能不能别那么事多了……” 月白衣袍的少年鬓边青筋隐隐开始跳跃,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句话。 “好……好吧!”少女有些犹豫,但还是应了。 “那好,快上来吧!” 涂九晏动作干净利落,一跃翻上了羲白的背上,接着向采采伸手,动作仿佛顺其自然,没有任何违和,含情的双目紧盯着下面的青衣少女,目光深沉。 采采那会想到他会有如此举动,一点都不会避讳,还用那样的眼神,她顿时有些发囧,不能招架。 “多谢好意,我自己可……诶!你做什么!” 采采拒绝的话还没有说完,却突然感受到腰间被什么缠上了,一股巨力从腰部传来,将她往涂九晏那边带,不可预料的拉力使得采采一惊,再反应过来已经坐在了虎背上,身后靠着一具暖热结实的胸膛…… “你不玩花样会死吗?” 抓住虎背上的皮毛,采采稳住身形,立马扭头对身后叱道。柳眉竖起,双眸由于发怒而有些微红。可是采采忘了,她现在与涂九晏是一前一后的坐着,身体几乎是相贴的,一扭头后,她额头贴上一处温软,有些热,又有些酥意…… 天地间再度寂静,为了主人的幸福,羲白一动也不敢动,威武霸气的白虎背上,一对如画的少年男女贴在一起,其中青衣少女作回首状,而身后少年猝不及防的吻在了少女额头上,一时间两人都静止了…… 咻! 脸庞一下子烫的厉害,采采以光速扭过了头,快速的深吸了几口气,涂九晏也是呆了半晌,但随即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俊颜也是烫的厉害,就连脖子都铺上了一层淡淡的绯色…… 涂九晏看着身前默不作声的少女,舔了舔刚刚触碰过的嘴唇,脸上又是一红,嗫喏着也不知说什么,而采采受不了这个突发意外,一句话不吭就要下去,而涂九晏感受到怀中少女的挣扎一个激灵醒神了,手忙脚乱的扯住她的衣袖,紧紧的攥着,声音有些发涩道:“你做什么?” “你说做什么!”少女闷闷的娇声传来。 两人一时谁也不让谁,在虎背上推搡起来,而在暗处少女看不到的地方,涂九晏在羲白背上狠狠一掐,仿佛用了十二分的力,白虎顿时仰头发出一阵低吼,偏过头看了两人一眼,眸中好似含泪,一怒飞起,冲上了云霄,两人一个颠簸,采采再次向后倒去,靠在了少年胸膛前,咯的她背有些疼,因而两人终于停止了推搡…… 涂九晏立即扶了她一把,似是有些歉意的哄道:“先前是我的错,但是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咱现在先别纠结了,等事情办完了我随你收拾……” 而后一阵阵传来温热的吐息,采采有些微醺,她不着痕迹的往前倾了一下,看着下方无尽的云海,轻轻的点了点头,漠然不语。 身后少年看见了她细微的动作,愉悦的绽开了一个绝艳的笑容,轻拍了拍虎背,示意加快速度。 白虎身长八尺,周身银色皮毛,上面覆盖着家族所特有的黑金色图腾,战斗时威风凛凛,不怒自威,横扫八方,这是三界对它的一致评价,可自从采采认识羲白以来,全然没有见识过别人所说的那副模样,只看见一头经常被它的主人欺负的小老虎!每次被主人欺负了只能耷拉着大脑袋嗷呜的打滚,然后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祈求她帮它在主人面前说句话,这样的反差萌的确让采采有些愕然,但是,貌似还挺可爱…… 此时,跃在无垠的云海之上,天色渐晚,天空开始出现霞色,犹如被落日所染红,编制成一匹匹绚丽的锦缎,散发着耀眼的霞光,映在二人脸上…… “是不是很美?” “很美!往日我在风凉只看过日出,觉得日出很美,没想到这日落也是辉煌美丽,倒是我错过了许多……” 第一次注意到落日的美丽,少女有些迷醉,下意识的接上了涂九晏的话 喃喃道。 “当然了,日落才是最美的,日出还是稍逊一筹的!” 少年语气中带着些许不羁,强势的话语令采采不适,立即开始反唇相讥:“你甚至没有认真欣赏过日出怎么就能如此如此贬斥它!” 听得少女含怒的语气,涂九晏闷笑了一声,带动着胸腔震动,“嗯,日出才是最美的……” 少年与她靠的很近,低沉的声音仿佛带着几分惑人的磁性,轻轻在她耳边想起,采采忍不住侧眸,却迎着身后一道微烫的目光,好似在附和刚刚那句话…… 心底一窒! 采采不着痕迹的撤回目光,全当没看见,端端正正的坐着,不再搭理涂九晏。 而身后涂九晏见她不再理会自己,也不讨没趣了,老老实实的坐着,偶尔暗搓搓的往前移一点。 …… 越向北,星辰越发浩瀚,漫天繁星相辉相映,变换出各式各样的形态,纷呈绚烂,天空已经不再是天空,而是化为了璀璨的星河。这便是北极星域,四御之一的紫微帝君的领域,紫微星界! 无数道光点如同萤火般在身旁闪着微光,然后消散,再度聚集,此起彼伏,连续不断,生生不息,在此处,消耗的神识可以轻易的得到修复,神力的运转也会加快,不愧是星域,当真是得天独厚! 愈加深入其中,可以看见,在群星中央,有一颗犹如众星捧月般的紫色星辰,散发着幽幽紫光,是这片领域最为耀眼尊贵的帝星,紫微星。 第六十八章 偶遇 - 既见公主 - 姜宣 幽幽的星辰悬挂在星域的最高处,与众星纵横交错,连成一脉,星网密布,犹如树之脉络,蛛之丝网,将整片星域笼罩在其中,俯瞰着人间大地。 而那座管御星域的紫微宫,便悬立于整片星河之上,依靠众星而起,星河不灭,它便永存! 悬浮于星河之上,由于是第一次来星域,采采对星域壮丽的奇景感到叹服,任谁也不会对这样这样浩瀚的奇景无动于衷的。 脚尖轻点,采采飘然落于星河之上,玉足落下,激起一层微小的涟漪,犹如水波一般,轻轻荡开来,甚是奇异,少女眼眸弯弯,看起来相当愉悦。 虎背上,俊俏的少年环胸看着下方不亦乐乎的少女,被她的快乐感染之时还不忘鄙视北辰将星域整的那么花里胡哨,净弄些会讨女孩欢心的东西! 其实北辰要是知道涂九晏对他的吐槽觉得要喊冤,星域并不是他一手布置的,而是天地自然形成的,天生地养,而自己只是寻常照例管理一下星辰的走位和移动而已。 因为有要事在身,两人都没有过多时间耗在这儿,从紫微星处打开结界,两人马不停蹄的穿过了星河之上的无色云域,来到了星域的核心处,紫微宫。 伫立于云层之上,一眼望去,一座琉璃宫殿落于无色云深处,流光溢彩,美轮美奂,在云层中若隐若现,淡淡的流光映在琉璃宫殿顶端,形成紫微宫二字,神异至极! 二人相视一眼,缓缓靠近。 随着生人的靠近,紫微宫前光芒四起,两道人影突现,皆身着紫金色战甲,英武非凡,微微侧身挡在门前,如临大敌。 “在下天猷、天蓬,见过两位神邸!” “原是两位真君,不必多礼!” 两方简单的见了礼,涂九晏慢慢贴上了少女的耳边,如同邀功道:“刚刚在路上就是这几个真君去营救北辰的,我亲眼所见!” “知道了……”采采微弱的回应了一番,继续应对这两位真君。 “两位邸下驾龄,可有要事?” 二人伪装得当,仿若完全不知先前的事,一副尽忠职守的恭敬模样。 真会装! 采采眼眸微眯,心底暗自骂道。明明先前还在人界,现下却装的什么事也没有,仿佛自己从未离开紫微半步,呵,果然难搞! “何事不用过问,反正是和你们帝君有关的要事,烦请二位真君莫要阻拦,为我通报一声,若不然风凉下次来的就不是我了……” 采采丝毫没有让步,词锋利落干脆,没有一丝迂回曲折,尤其是末句,饱含深意,极具色彩,一时间两位真君如坐针毡,退也不是,进也不是,不得帝君的令也不敢随意让这位五公主进来。 在采采满是深意的威胁之语下,二人踌躇不已,正不知如何是好时,一道细微的波动传来,耳边悄然想起一道充满着磁性的低声:“让他们进来吧……” “邸下严重,请进吧!” 天猷顿时恢复了笑脸,松了一口气,恭谨的列过身子,将二人请进。 “哼……” 二人一前一后进去,涂九晏经过天猷时淡淡的一声轻哼,瞬间让二人脸抽了抽,但又不能计较,和这小霸王计较还不够麻烦的呢!但是奇怪的是,两家发生了这么多事,这两位还能安安静静的走在一块,真稀奇!更稀奇的是那小霸王居然还是老老实实的,真是少见…… 紫微殿内,十八根御天柱拔地而起,稳稳的支撑着这座恢宏璀璨的紫微宫,将其衬的愈发尊贵威严,不可逾越。 琉璃主位上却是空空如也,本该坐在其上的紫微帝君却是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四位御前真君在两侧颇有些尴尬的搓手…… “二位邸下莫要见怪,帝君身体忽的有些不适,在后殿休息,现在怕是不能立即见客,望邸下谅解……” “身体不适?是吗?怎么这样突然,偏挑着我们来的时候不适,以帝君的法力,什么病治不好,偏要躲在殿里休息?” 采采才不相信他们的鬼话,这个北辰就是要躲着风凉才不敢出来,还编造谎言,可真是狡猾,好歹还是四御之一的紫微帝君,这样胆小! 她抚了抚手中的小白团子,漫不经心的讽道。 “这……这确实是真的,刚刚玉清境太子殿下也来了,帝君也是没见,如今还在……诶!太子殿下来了!” 天猷真君正吞吐解释时,眼光飘至一处,看见一杏黄色衣袍出现,惊了一下,打了一声招呼。 顿时,采采与涂九晏也向那处看去,偏殿走出来二人,一男一女,杏黄衣袍的少年正是息明,此时正一脸惊喜之色,看着不远处的青衣少女,而他后面跟着一位妙龄女子,身着藕粉色的烟罗裙,婷婷袅袅,娇嫩非常,但此时脸上神情却是不怎么愉快。 兰泽虽然气场有些奇怪,但是完全不妨碍息明见到采采的愉悦之情,他几步做一步快速奔了过来,浑身散发着温柔之意,清澈的嗓音溢出,道:“见过表姐,今日真是巧了,居然能在此处遇见表姐,真是一桩幸事!” “行了,别贫嘴了,今日我有点事需要处理,那你呢?你怎么也来了?” “是父亲让我提前来送今年的岁礼,各地上供了不少珍奇玩意,父亲让我来给帝君送一些。” “只是送岁礼吗……” 因为多年的相熟,采采不由自主就说出了自己的疑虑,若只是寻常岁礼,只需遣个神官来就行,何须要息明亲自来,这明显有些大材小用了,或者,还有别的更重要的事! 面对采采的好奇的双眸,息明眼神暗了暗,深处流淌着一丝丝温柔,虽然采采察觉不了,但自从息明一出现就如临大敌的涂九晏可是看的相当清楚,同为男人,涂九晏很清楚那是什么意图,那种眼神,同他一样,是一种觊觎…… 息明的出现,是个不小的威胁,毕竟,三界都知道,若是没有他存在,那息明便是采采最合适的伴侣! 第六十九章 纠纷 - 既见公主 - 姜宣 每每想到这个事情,他就万分抓狂,自己不是心上人最般配的对象,对谁来说都是一种打击,因此,今日在星域遇到这个不速之客,非常影响他的心境。 而对息明来说,遇到这个自小就讨厌的涂九晏,他也是非常不虞的,更何况这个人居然还和表姐在一块,这让他不得不多想,是不是涂九晏不愿意放弃,多加痴缠…… 因而,面对青衣少女身后少年的敌意目光,自己也有些不快,目光流转时开始发冷,犹如电光火石,一触即发! 桃花眸逐渐眯起,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凌厉,息明立即感受到了对面的不善,然而他现在可不会专注于他,面前的少女才是他现下应该注意的事物…… 收回流转的目光,温雅的少年朝着采采露出一个满含暖意的微笑,耐心解释道:“不瞒表姐,今日其实并不是全然来送岁礼,确有另外的缘由。是兰泽,她已到及笄之年,是时候为她寻一门姻缘了,这不,父亲让我来星域试一试……” “不可!!!”采采急的脱口道。 “嗯?为何……” 除了涂九晏,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就连身后的兰泽也同样愣了神,自从那次碧波亭事件,自己的心意应该已经被风采采与涂公子知道了,既然知道了那风采采为何要说出这种阻止的言论?是她真的不屑于与她争,还是她真的在为她抱不平,不!这不可能…… 父帝此次欲结亲星域,拉拢紫微帝君,稳固应龙族在三界的地位,而自己作为玉清境唯一的公主,就算不是金尊玉贵的嫡出公主,那也没有办法!但是她一点也不想,父帝就这样随便决定了她的命数,她不甘心啊!她从小为了获得玉清境的认可,拼命修炼灵力,刻苦学习礼仪规矩,就是为了得到他们的认可,可是现在自己又得到了什么结果?不过是为了巩固权力牺牲的一颗棋子罢了…… 粉衣少女脸色灰暗,一双美眸中盛满了无力之感,好似霜打的茄子,一双玉手紧紧的绞在一起…… 青衣少女的话如同惊雷一般在耳边响起,顿时将她从绝望的深渊中拉了回来,浑身一个激灵,立即朝她看去。 面对息明的反问和身后兰泽的眼神,采采才觉有些冲动,可是,若是紫微帝君与玉清境结姻缘,那三姐怎么办!事情不弄清楚就这样草率的收尾,这对三姐来说可是相当不公平的!若是三姐知道了不得打到星域来!出于气愤,她才一时没控制住…… 少女赧然,轻咳了几下,正经道:“哦,没什么,我就是觉得可能帝君不一定会轻易答应罢了,毕竟帝君不近女色也是三界皆知,他怕是不会答应。” “没关系,试一试总是可以的。对了,那表姐来此为何,还和这位涂山公子在一块……” 息明仍然一派温雅谦和的模样,但是一提到涂九晏,语气中就开始夹杂着不可掩饰的冷意,仿佛带着刺。 采采有些噎住,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不待她找好理由,身旁一阵风动,月白衣袍的少年倏的一下钻到了前面,言辞毫不相让:“我们如何也是我们的事,干卿何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蓄意跟踪呢!” “涂山氏你可不要太过分!” 饶是息明太子再好的休养和气度,都被涂九晏这胡搅蛮缠的话气到了,万一表姐也因此误会他也是不大妙的,因此一向端方有礼的玉清境太子开始有些动怒,温和的嗓音中明显的透着一股凌厉,广袖中的手指紧扣在一起…… …… 又是几场言语上的机锋交错,二人谁也不让,气氛一度紧张起来。 这不同寻常的气氛,就算迟钝如她,此时也感受到了不对劲,想想两人跟她的关系,再想想他们三人之间的流言,采采好似有些明白了,而后立即觉得自己处境的尴尬,看着前面剑拔弩张的两人,她下意识的拽了拽距离自己更近的涂九晏,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颇有些焦急的对他眼神示意,希望他不要再将事闹的更大。 这边涂九晏正在气头上,可能准备和面前这个伪君子干上一架时,袖口微动,有个力道不容忽视的将他往回扯了一下,他下意识回头,对上少女那双剪水秋瞳,里面正盛满着焦虑与请求,水光盈盈,折射出万千光彩…… 他愣了一下,仿佛跌入了这星域的星河中,在其中沉眠,然而胳膊上再次来临的轻扯又将他拉了回来,他有些赧然,脸上微热,眼光轻轻而又缓慢的扫过少女的俏脸,轻咳了两下,回头看了那一脸冷肃,不再周至的息明,得意的笑了一番,好似没事人一样,哼了一声便住了嘴,不再争论,再次退到少女后面,仿佛先前什么也没有发生…… 涂九晏很清楚的知道采采的意思,是他没有顾虑到,他们两人的争执只会让中间的采采感到窘迫,他自己倒是没什么,从小到大他都是无所顾忌,肆意潇洒,但是如今为了采采,他便不能再肆意妄为,因此,退,是他能为她所做的最简单的事…… 场面顿时冷静了下来,因为一方的退却,但是杏黄衣袍的太子殿下袖中的手却没有放下,而是愈加收紧,旁人没有看见,但是出于对面的他却是看见了二人的小动作,这不禁让他心底有些发闷,明明是如此亲昵的动作,可偏偏被两人做的如此娴熟,这代表了什么? “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各位殿下今日居然一同来我星域,真是令星域增光添彩啊!在下灵佑,帝君的四卫之一,有礼了……” 正在大殿上有些沉闷时,一道活泼张扬的朗声传来,立即将所有人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后殿处,一个看起来阳光俊朗的少年从门里走了出来,一身紫金色的细鳞甲在星光下熠熠生辉,愈发衬得少年犹如一团炽热燃烧的火焰! 第七十章 古怪的帝君 - 既见公主 - 姜宣 此少年名为灵佑,也是紫微帝君四卫之一,别看他看起来热情明朗,单纯无害,但是在四位真君之中,就数这位灵佑真君最为骁勇善战,实力强横,论实力,他可能排在四卫之首! 细鳞甲衣的俊朗少年笑意满满,仿佛在看一出大戏,但是又不敢叫好,只能强忍笑意,俊脸微皱,煞是有趣。灵佑真君微微拱手道:“各位殿下勿要着急,帝君就在后殿,众位可接连进去拜见……” “哟……是什么珍稀神药让他短短一刻钟之间又生龙活虎了起来,可真是奇怪啊!” 这时候,身旁的小魔王又开始兴风作浪了,他可看不惯北辰这番做派,话语中透露着满满的不怀好意。 但是灵佑真君也是不恼,早闻涂山公子桀骜难缠,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无论他说什么都勿要计较,帝君说他不过一个孩子而已,莫要较真。 俊朗的少年面上一如既往的笑容,什么也没回答,只是朝着涂九晏露出一个热烈的笑容,把涂九晏弄的一个激灵。 “怕是各位都有私事要与帝君说,不知谁先来呢?”灵佑可爱的眨了眨眼,问道。 “我们先吧!”采采立即回应。 开玩笑,三姐的事本来就急,又加上息明打着和星域结亲的意图,这下更是火烧眉毛,自己可不能再慢了,绝不能让息明表弟在她之前,要不然到时候就尴尬了。 息明不甚在意,见表姐想先去,他也没有任何阻拦,毕竟对他来说这都是无所谓的。 “邸下请吧……”灵佑笑的有些诡异的灿烂,抬手将青衣少女引进去。 见灵佑的笑容过于灿烂,采采心里有些发毛,但是去还是要去的。 将目光全部置于采采身上的涂九晏看见采采进去,也想跟着进去,不想被双重拦下…… “涂九晏(公子)止步!” 杏黄衣袍的太子和灵佑一同出声制止,涂九晏顿时有些跳脚,“为何我不能进!” “那是私事,你老是跟着表姐作甚!” “我……”少年有些吞吐。 “是的,帝君只说见风凉五公主,没有说要见你,毕竟都是私事,不仅公主要保密,帝君也是如此,所以公子还是稍等片刻吧……” 涂九晏还想说什么,却被前面走着的少女一个眼神按了回来,里面的警告不言而喻,少年咯吱作响的手指立即松开了,老实的待在原处…… 紫微宫后院,无数奇花异草,珍奇树木生长,花木香味绵延不绝,青衣少女站在一颗万年古树下,面容呆滞的看着上方…… 参天巨树,枝叶茂密,森罗万象,鸟雀叽喳,本是一个非常美妙而正常的景象,但是由于这个不可想象的意外变得分外让人震惊…… 巨树枝干上,俊美无匹的紫衣男子有些艰难的攀爬在树上,身上不再是一贯穿着的紫金冕服,而是一窄袖样式的简便短衣,他奋力在树杈上挣扎,头上落了好几片树叶,显得颇为滑稽。 男子仿佛什么也不管,只专心对树上的九颗珠蕊似的果子挑挑拣拣,偌大的古树上,只得了九颗小小的灵果,十分罕见! “黄中李!”采采刚开始被紫衣男子狼狈的样子吸引,后来视线随着他的动作转移,目光渐渐锁在了他手下的灵果上,身为三大神邸之一的凤族,优越的家族传承让她立即识得了那果子的来历。 黄中李,鸿蒙先天灵根之一,乃是西王母所有。相传此树万年一开花,万年一结果,再过万年才成熟,三万年也只有九个果子!其花形状好似莲花,其果形状好似珠蕊。花果之上皆有“黄中”二字,故名黄中李…… 可是……? 黄中李不是存在于昆仑山上的龙月城中,归西王母娘娘所有吗?怎么如今这有一棵,还结出果来了! 传说黄中李灵性十足,采摘方法也是与别的灵果十分不同,要仙人采摘时封住全身法力,像凡人一般赤手空拳的爬到树上将其采摘,结束后必须在数息之间用树木本身的枝干做成容器才能得以保存,不然果实将会化为虚无! 而此刻,如此难得的圣品就在采采面前,就算如她,也难以平静,因而,树下,青衣少女呆滞的看着前方景象,一时间难以分神…… “哎!五小姨来了,真是巧了,快告诉我烟儿是喜欢吃酸一点的还是甜一点的,我这还有些不好下手,你来说,你肯定知道!” 树上挣扎的紫衣男子擦了擦额上薄汗,眼光瞄到树下,顿时眼睛一亮,转过身子对树下的采采喊道,声音浑厚有力,穿过层层枝干来到采采耳边,她这才回神,心下一凛。 “你方才说什么胡话,谁是你五小姨,莫要口无遮拦!” 采采怒急,这个尚子华果然是紫微帝君假扮的,真是不知收敛,被扒了马甲还能坦然自若,甚至不知羞的喊她五小姨,三姐还没有跟他合礼呢! 北辰也不恼,俊美邪肆的脸上一派正经严肃,目光扫过采采气的微红的小脸上,正色道:“我怎么口无遮拦了?日后我与你三姐结亲,你们姐妹我不应该这样称呼吗?” “结亲?我看你这亲结的可一点也没诚意,先是假扮凡人骗取我三姐的情意,然后被揭露后还不敢作为,竟当着面跑了,这算什么事,你倒是说说!枉费我三姐对你还心心念念,叫我来渡你!” 作为姐妹,虽平时打打闹闹,但是关键时刻当然是同仇敌忾的,面对这个很有可能是负心汉的男子,采采可一点都不想留情面,直接拿话语怼了回去! 哪知北辰却是仿佛抓住了什么爆炸性的信息点,趁采采话音一落便道:“对我念念不忘?可是真的?!” “你……你这人不懂道理,明明是我先发问,也应该是你先回答才是……” 采采气的想要跺脚,但是想到有些不合时宜,便拼命稳住自己,不想让自己的失了气势。 第七十一章 达成一致 - 既见公主 - 姜宣 “嗯,先来后到,是有这么个道理……” 北辰摩挲了一下手下的树皮,微微的粗糙感唤回了他的心智,他点了点头,不慌不忙的从树上优雅的退下来,风姿万千。落地后身形微晃,身上衣物立即大变,从刚刚简朴的窄袖短衣变成了一件绛紫色的广袖长衫,周身流光溢彩,威严不可直视…… “我先说,我可没有不负责任,本君的真心天地可鉴!另外,我跑是因为我的攻略还未完成,要是功亏一篑那可不行!” 北辰妖孽邪肆的脸上却是反常的一派认真,采采甚至能从对方的凤眸中看见流露出的真挚。 采采凝眉道:“此话怎讲?天地可鉴的真心还要掖着藏着吗!攻略又是什么意思?今日你若是不解释清楚你别想过!” 少女手中渐渐凝出命剑,准备一副要拼命的模样,哼!虽然知道自己的修为远不如紫微帝君,但是她也不会让步,况且,自家爹娘健在,紫微帝君也不会真拿她怎么样,因此她这泼撒的是完全没问题的! 话虽这么说,但是从小到大温软恬静的采采还从未这样过,心底还有些露怯,但是想到三姐,她便不能退让! 看着对面雄赳赳的小丫头,北辰也有些无奈,他踱到一块青石旁,悠然坐下,施法,化解采采的对抗姿态,将她命剑打回了丹田,对着青衣少女招招手“想知道原因,那就过来,我说与你听!” 强悍的威压铺面而来,自己的命剑被轻松解除,采采有些泄气,但听到北辰的话,还是有些不情愿的过来了,但是没有像他一样散漫的坐在石头上,而是站在一步远的位置,颇有些傲娇道:“说吧!” 北辰嗤笑,觉得这小丫头有时候可真是倔强,就和她三姐一样!想到心底那个如火的身影,满满的欢喜从兰紫色的眼眸中倾泻而出…… 仿佛迷醉般沉醉了一下,他缓缓道来:“两百年前,她在南海水军寿宴上调戏于我,我便察觉自己红鸾心动,你三姐合该是我的姻缘,便想将她拿回星域与她成亲,没成想她居然逃脱,更没想到她竟是风凉凤族,因此我便没有强求,让她离开了……” “那跟今日之事有什么关系?”采采好奇道。 “自那日起,烟儿仿佛怕了我,对我避而不见,只要我在的地方她从来不会出现,就算出现了也会立马消失,无论我怎么偶遇都偶遇不到……” “你这不是废话吗,你当日那样煞她威风,她能不避着你,而且就因为这事,三姐可是被阿爹阿娘狠狠教训了一顿,叫她万不可再冒犯你,自此三姐都避着你走。” “原来症结出在这里,不妙不妙……” “哎,先别不妙了帝君,再继续说啊!” 采采急不可耐,听了前半部分话,她觉得这个奇怪的紫微帝君可能是真的爱慕三姐,要不然他自降身价去扮凡人去讨她开心做什么!于是便忽闪着水眸追问道。 “既然我紫微帝君的身份招她厌,那我就变成她喜欢的美男,这样她就能主动来找我了吧……” 矜贵的男子声音闷闷的,有些落寞的模样,犹如星河上那颗千万年来茕茕孑立的星辰,化为无数星光散落在他兰紫色的眸中…… “你这法子可真是刁钻……”采采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是有些释然。 “刁钻?不用这等刁钻的法子怎么能成事!好了,这下你该相信我了吧!别再抓着我不放了……” “要不是担心三姐,我能抓着帝君不放吗!那现下你打算如何,三姐可是对你念念不忘呢……” 采采不以为然,继续说道。既然郎有情,妾有意,那不该采取些行动吗? “现下?现下可就要看你的表现了,五小姨!” “我?要我做什么?”少女疑惑道。 “首先,你不能把我的身份告诉烟儿,我的良机还没有到,现在戳破只会打草惊蛇……” “还打草惊蛇!你以为你捕猎呢!我凭什么听你的!”少女撇了撇嫣红的小嘴。 “凭什么?你觉得烟儿的名声不需要拯救一下吗?”北辰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句话,脸色有些难看,毕竟自己媳妇花名在外,自己心里也是相当不爽的! “这……倒是有理,阿爹阿娘因为这事头疼的不得了,是该让三姐收收心了,一直这样下去也不好……” 采采叹了口气,想到每次三姐调戏了谁家的仙君星官后总要挨一顿罚,最后自己还要帮她求情,当然,还有时候没有被发现,但是那是比较少的!或者三姐看上了凡人男子,想要与其长相守却只能扼腕叹息,看着凡人渐渐老去,自己意趣全失! 反正荒唐的痛心的,三姐没隔一段时间都要上演,真是让人防不慎防,这也是一个棘手的问题,也该想想办法了…… “而想要遏制这种现象,就是替烟儿订下婚约,而三界中,谁会比我更配她呢?无论从品貌还是地位,或是对她的情意……” 一瞬间,北辰帝君意气奋发,睥睨天下的气势席卷而来,仿佛自己正端坐于紫宸殿,俯瞰着整个星域与人间…… 一时间被紫微帝君风仪所慑,采采愣了一阵,下意识道:“好像是诶……” 采采声音虽小,但北辰并不是凡人,不用法术也能轻易听到少女的喃喃自语,唇角立即勾勒出一个得意的窃笑,抬眸看向采采 话音一转:“我们的事完了,可你还有个有趣的事呢……” “嗯……什么事?”少女反应一愣,脱口反问道。 “作为你未来的三姐夫,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过问一下你这个小丫头的事的。涂山那小子缠你挺紧的嘛!” 面对北辰的故意调侃,采采脸色立即变得一片绯红,热意压制不住的上涌,眸中含着几分恼怒的羞意,一下子便背过身去道:“帝君莫要胡说,我跟他可没什么关系,现下婚约已解,我与他是不可能的了……” 第七十二章 姻缘非天定 - 既见公主 - 姜宣 虽然说着决绝的话,但是少女的声音微不可见的有些涩意,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觉得这样的感觉让她有些不舒服。 活了将近万年,作为三界中最有资历的几位大神之一,北辰眼光毒辣的让人不可小觑,尽管采采的情绪细微到不可察觉,但是那股若有若无的低沉还是让他敏锐的捕捉到了,紫衣帝君眼底划过一丝笑意,摇了摇头。 “我给你说个有趣的事,凡人很矛盾,他们一方面相信事在人为,觉得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而另一方面,他们还要终年祈求神的庇佑 ,尤其是在姻缘上,他们相信什么姻缘天定,觉得神会给他们安排好最完美的伴侣,是不是很可笑?” “可笑是可笑,但你跟我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其实我想说的很简单,姻缘这个事,神不能保佑凡人,也同样不能限制自己,在三界,没有什么最完美姻缘会在未来等着你,自己想要的,是要靠自己争取的,成了便是一世的眷侣,不成只能望洋兴叹,悔恨终生!很明显,涂山那小子对这个问题看的很通透,他既认定了你 了,依他的性子,便是要不死不休的,你,做好准备了吗……?” 北辰严肃的样子虽然依然俊美无铸,但是嘴里吐出的话语却给她带来了一种奇异的感觉,既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压迫,又像是初夏的绵绵细雨密密麻麻的打在僻静幽深的池塘里,激起无数淡淡的涟漪…… 此时此刻,自己的心中好似也泛起了层层涟漪,转瞬即逝,但却不可忽视。采采面色有些复杂,下意识的想要逃避,袖中手指收紧,傲娇道:“那是他的事,还得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 少女掷地有声的话语引得北辰哈哈大笑,两手称着青石坐了起来,调侃道:“五小姨这话的意思,听起来满是期待啊……” 一而再再而三的被调侃和涂山那位的糟心事,脾性温软的采采也有些不耐烦了,她双手环胸,直直看着紫衣帝君,小脸微怒,颇有些牙尖嘴利道:“你还有心思在这说我,你要是有空还不如想想怎么拒绝玉清境的婚事!” “哦?此话怎讲?”北辰面色变了变,佯装好奇问道。 “玉清境此行的人可是息明太子与兰泽公主,又带着厚礼而来,可不只是来送岁礼那么简单哦……” “这样啊……” 北辰垂首沉思片刻,复而不经意道:“莫要在意,这件事本君还是能应付得了的,你只要知道除了烟儿,谁也不能与我携手便是……” “那我可就拭目以待喽!”少女轻快的话语洋溢在花园中,明媚的笑颜为其增添了些许春意…… 少女的背影渐行渐远,就在快要消失时,树下俊美男子恍然,想起了正事,但发现青衣少女快要消失的身影,隔着老远对采采大喊道:“诶!五小姨还没有告诉我烟儿喜欢甜口的还是酸口的……” “除了妊娠的妇人,谁喜欢吃酸的东西,真笨!” 隔着老远,采采听到北辰的追问,颇为无奈的隔空回应,面上忍俊不禁。 只剩下紫衣帝君在后面一脸菜色,仿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赧然…… …… 紫宸殿外,气氛相当低沉,两方距离拉的很开,谁也不会理谁,甚至连面子上的客气都不愿意维持,皆微沉着面容,等待着。 轻盈的脚步声从后殿传来,青衣少女的身影再次映入眼帘,只见少女走路带风,衣袂裙摆皆飘扬四起,精致的小脸上布满了愉悦的,看起来心情不错…… 月白衣袍的少年手疾眼快,一个箭步领先了息明,直直的迎了上去,略带一丝讨好的搭话道:“怎么样采采?一切可还顺利……” 少年绝艳的脸庞上晕满了笑意,好似见到了什么稀罕的东西,桃花眸弯弯,里面仿佛盛满了无限的情愫,只需一眼就会让对方觉得自己陷入甜蜜的沼泽般。 采采对上涂九晏含情的双眸,清楚的看见了他炽热眼眸中的自己,又想起刚刚北辰所说的话,不死不休!不禁心中一窒,呼吸都紊乱了几分,她有些承受不住,瞬间就开始逃避起来,眼神有些忽闪道:“还行!” 心中的凌乱让其吐出的话语有些冷淡与僵硬,说完后也不敢看涂九晏的反应立即侧身走了越了过去,希望与他拉开点距离。 殊不知,涂九晏满脸笑意的过来,看见少女突如其来的冷漠与躲避,心中当下便是一沉,脸色开始有些难看。定是那北辰给自己穿了小鞋,在采采面前说了自己坏话,才导致采采前后这么明显的态度!涂九晏心中暗想,在心中将北辰骂了千万遍…… 若是北辰知道涂九晏的心事此时定是要冲出来喊冤的,自己不仅没有给他穿小鞋,而且还在旁敲侧击的帮他说话,真是好人没好报,锅从天上来……! 再看息明那边,慢了一步的息明刚刚还在懊恼,下一秒便看见涂九晏遭到冷遇,不免心中有些暗爽,但是面上一丝都没有显露,仍是淡然的样子。他看见少女过来,连忙走上前去,与其寒暄,看起来相当亲密与熟捻。 而刚刚给了涂九晏一个莫名的冷脸,采采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于是深觉歉意,于是在与息明寒暄时会用余光去看旁边的涂九晏,怕他会做出不好的事。 余光中,月白色的身影开始僵了片刻,不知道心中在想什么,只见衣袖处肉眼可见的微微颤动,仿佛在克制着什么,采采越看越担心,说到底还是她理亏一些,正准备折回去解释、安抚他一番,不料在余光中,采采看见月白色的身影状若轻快的转过来,缓缓踱步到二人面前,佯装先前无事发生,欢快的与两人搭话:“你们在聊什么这么开心,加我一个呗!” 虽然少年面上欢快不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采采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艰涩与怅然,深深埋在轻松的语调下…… 第七十三章 凡降 - 既见公主 - 姜宣 余光瞥到少年微垂的眼眸,长而翘的睫毛有些耷拉下来,瞳孔中带着一些她看不清的神色,往日神采奕奕的眼瞳此时也有些低迷…… 深觉自己有些失礼,采采大脑飞快转动,想着怎么解决这个难题,但是没待她想好,身旁的息明已经开始呛声了…… “涂公子心态在下可是委实佩服,这样还能凑过来,不觉得自己有些多余了吗?” 息明作为玉清境的继承人,虽人人称颂端方温雅,守节有礼,论谁见了都要赞一句,可是不代表他会在这方面也退缩,这个涂九晏,同为男子,他当然看的出对方的心中 的小九九,因此说话也不会客气,怎么锋利怎么来! 在情敌犀利强劲的话语下,饶是涂九晏心态再过强大,也是是生出了些许羞恼的怒意,他是谁,混迹了三界几百年,他可不会咽下这口气,桃花眸微眯,眸光逐渐凌厉,,当下便准备跟这个虚伪的小子不客气…… 空气开始凝固,压迫感也随之而来! 两少年周身隐隐开始运转灵力…… “咳……表弟慎言!是我让他过来的,我有些话要对他说,不知表弟可否暂退一旁?” 场面一度不受控制,息明与涂九晏对抗之态已是肉眼可见的,殿内的两位真君仿佛在看戏般,也不来阻止,由着事态发展,嘴角好似还带着迷一般的微笑。而息明身后的兰泽公主表情也不太好看,毕竟有她心仪之人,闹起来怕是不太好看,但是如果要她去劝阻两人中的任何一人,她却是不敢的,先不说涂九晏,他……根本就不会理会自己,只会在意风采采!而自己的兄长其实与她根本算不算亲厚…… 兰泽颇有些怨妒的看了青衣少女一眼,落寞得低下了头,等待自己的命运…… 倏的,少女轻灵悦耳的脆声响起,犹如一场春雨,将田间燃烧的熊熊烈火瞬间浇灭,连余烬也消失殆尽。 月白衣袍的少年眨眼间散去了周身灵力,眼眸中的凌厉与危险随着轻灵的嗓音融化,他双眸灼灼,仿佛绽放着绚烂的光彩,径直看着采采,意味深长…… 那边的息明却是心头一跳,面上有些不好看,但是常年内敛的他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声音干涩道:“原是这样,倒是我失礼了,抱歉!但是我想……” “太子殿下!” 一道朗声传来,打断了息明,众人循声望去,紫金细鳞甲的灵佑来到,躬身一礼,对息明道。 “真君有何事?”息明回礼道。 “殿下今日之事!”灵佑淡笑,掷地有声。 “噢?那可要探讨一番了……” 息明一改先前的颓废,端着笑脸跟着灵佑走到内殿…… 而身后,兰泽公主脸色微白,眸子带着一丝可见的灰败,不说三界皆传紫微帝君冷心冷肠,从不贪恋女色,就连凤族有名的美人三公主都不给面子,何况是她!况且自己心系他人,怎么可能想要嫁给帝君呢?可是父帝意已决,为了利益,在他们看来,自己这样小小的牺牲又算的了什么?可惜了她这一辈子循规蹈矩,丝毫不敢逾越一礼一法,竟然也逃不开被安排的宿命吗……? 此时此刻,兰泽愈发愈发羡慕风采采,她拥有自己渴望而永远无法拥有的东西,出众绝尘的样貌,高贵无比的出身,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命格,甚至是,最美好的少年的爱意…… 她好不甘心,自己所梦想的一直被另一个人拥有,而自己只能远远的看着,注视着,羡慕着…… 烟罗裙轻轻擦过地面,随着主人一同走远。 …… “你在护我!” 不是猜测,也不是询问,涂九晏的话语十分笃定。少年双眸亮晶晶的瞅着近在咫尺的少女,心中澎湃,毫不掩饰的问了出来。 他心中仿佛有一棵快要旱死的花骨朵 ,因为缺少水源而萎靡不振,即将倒下,但就在这时,一道甘泉从四面八方涌来,尽数沁入了花骨朵里,使得花骨朵猛然间焕然新生,在心田间欢快的摇曳着…… “莫要想多了,我可没有护你!” 采采有些招架不住,想要逃离,奈何涂九晏的眸光总是不停的缠绕在周身,她如何能摆脱! “没有?那你说说你要跟我说什么话,我可是洗耳恭听呢……” 言笑晏晏,精致绝伦。少年狡黠一笑,紧紧追逐道。 “就是……就是,算了,也不过是小事罢了,不说也罢!”慌乱中,采采一时没有想到合理的措辞,就想对付过去。 但是显然涂九晏不会就这样放过她,少年猛然间向前踏了一步,径直逼到采采面前,微微弯下腰身,保持与少女平视的高度,露出一抹颠倒众生的笑容,桃花眸子仿佛含了万千情意,在那一片水光潋滟中,有着青衣少女娇小美丽的身影…… “嗯……说不出来?那就是喜欢我,要护着我喽!” 涂九晏笑容颇有些贼兮兮的意味,直把采采搞的有些心慌,她条件反射退后一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那事说与他听,希望他不要在处心积虑的跟踪她了! “既然你穷追不舍,那我也不怕告诉你,这反正也不算太过机密,你早晚都会知道的,但是如今告诉你希望你有个准备,不要再整天像没事做一样来风凉了!” 涂九晏舒展着的眉头一皱,觉着她下面的话可能有些重量,稍稍敛去面上神色,静待下文。 “我下个月就要进行成年礼了,届时我也不会出山,外人也不允许进来了,包括你涂山,其次,最重要的一点,成人礼中有一重要环节,凡降!说的通俗一点就是下凡历劫,但是这种历劫不受玉清境的神录管辖,除非碰巧遇到,任何人都不能探查历劫人的转世位置,你那一套也行不通了,所以,这样看来,到时你根本就寻不到我,所以我劝你省点力气,也比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好……” 青衣少女声音柔和轻灵,娓娓道来,像是在诉说一件家常趣事,面上甚至还带着浅浅的微笑,仿佛心情不错。 反观涂九晏这边,境况完全相反,少年轻松的表情已然不复存在,俊俏的面庞上布满了凝重,显然心情不好了…… 第七十四章 归来 - 既见公主 - 姜宣 “你当真没有骗我吗?”涂九晏一脸狐疑。 “如果不信,你大可试试。”采采淡笑,满不在乎的回道。 看着采采笃定的态度,涂九晏心中有些打鼓,看样子事情好像是真的,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以前听娘唠过,很多男女神仙在下凡历劫中遇到了自己的姻缘,或美满天成,或刻骨铭心,反正经历过凡劫,或多或少都会有不可预料的事情发生,这种事情真的是挡也挡不住! 就比如自家姐姐,当年历劫恰巧碰上了也正在历劫的风凉四殿下,风景明此人,不知道是不是在凡间待久了,浑身弥漫着一股世俗的气息,如果不收敛的话,谁也看不出他是正正经经的神邸。虽然不知道涂净梵与与那风景明发生了什么,但是肯定是不愉快的事,因为在那次历劫回来后,涂净梵在桃林种了三天的桃树,美其名曰涂山的桃树太少了…… 涂九晏心事重重,没有意识到身旁的人影已经消失无踪,待他反应过来,只能看见青衣少女御风离去的纤影。 而同她一起消失的,便是息明一行人,涂九晏顿时恼怒不已,一个打岔居然只留了他一人,真是无情!于是乎,辉丽玄异的紫宸殿内,绝艳的少年气的跳脚,面色沉沉的离开了…… 星域外,采采与息明几人共乘一金翅鸟,渐渐远离星域,轻柔的山风扑在面上,采采觉得十分舒心。偏头瞅了一眼旁边姐弟二人,一个面色有些凉意,一个则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喜色,当真是奇怪! 但是她也明白缘由,应当是紫微帝君遵守了承诺,没有应下与玉清境的婚事,息明表弟没有完成任务面色有些不好她可以理解,但是那个兰泽公主居然透着一股欢喜?开始她有些不理解,但是回想到前段时间的碧波亭她有些顿悟了…… “表姐在看什么?”息明整理了一番情绪,发现采采的目光游离在他姐弟二人之间 有些好奇,遂出言道。 “没事,只是觉得兰泽殿下的随从长的有些讨喜,似乎像一个人,但是我一时间想不起来,于是多看了两眼……” 息明闻言,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立即转过头看向兰泽身边的男子。 粉裙的美人身旁,盘坐着一位面容清淡却又坚毅的男子,长眉微挑,略带风姿,鼻梁高挺俊俏,骨相清俊,薄唇轻抿,显得冷淡谦卑,但是,最为引人注目的,是长眉下那一双有些招人的桃花眼,不过却比某人的细长,但是终归是相像的…… 兰泽顿时俏脸微红,采采的话语如此了然,任谁看了都明白,本来觉得自己逃过一劫不必联姻的欢喜顿时少了一半,惴惴不安着…… “他叫涉江,是兰泽小时候所救,是妖蛟一族,自愿留在兰泽身边服侍,至于相像……大概是指眼睛吧!” 杏黄衣袍的太子瞥了涉江一眼,温和说道,但是最后一句话却含着一丝恼意。 采采笑笑,没有答话,觉着息明似乎也有着一丝幼稚。 边上,兰泽心中有些五味杂陈,总是觉着她摆脱了联姻是因为风采采!要不然为什么她要专门去面见帝君,而后帝君果断回拒了他们,这件事怎么看,都像是无缝衔接的,莫非……风采采与帝君有什么首尾! 想到这,兰泽瞪大了眼睛,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是又找不到能辩驳的理由 一时间心中频起波澜,心中隐约有块大石落下,唇角不自觉露出一个愉悦的微笑…… “公主今日真的是很开心啊!是因为不用去联姻,还是因为见到了那位……” 正当兰泽沉浸在自己喜悦的世界中时,一道清浅的声音在身旁悄悄响起,兰泽收起笑容,循声看去,灰色衣袍的青年淡笑着看着自己,面上带着始终如一的谦卑温柔,好似在感叹,又好似在询问。 “不关你的事,不该问便别问!”兰泽奇异的有些僵硬,看起来不太想理会身旁这个人,但是又不能太过让人难堪,只能表现出冷漠的样子。 “这样啊……那属下祝愿公主可以得偿所愿。”涉江也不生气,只是好脾性的感慨了一下,幽幽地说完了祝愿的话,但是在兰泽听来,总是觉得有些深意在其中…… …… 风凉山,青波荡。 “什么!人不见了!”一道惊怒的娇声响彻在竹林中,震飞了一大群雀鸟和走兽。 “三姐你稍安勿躁,小点声,你是想让其他兄弟姊妹都听到吗!” 又是一道女声传来,但是这道略显轻柔灵巧。 “哎呦我这嘴,我尽量稳住,你快说,人不见了是怎么回事?” 镜头拉进,风凉秘境青波荡中,碧浪翻滚下,一对姐妹正在竹林中聊的火热,红裙的风烟此时显然是大惊失色 不断拉扯催促着身旁青衣少女,青衣少女显得有些无奈…… “你还说!你是不是给错了地址,我在那什么人都没有找到,只有一座摇摇欲坠的竹楼,里面半个人影都没有,还害我白跑了一趟!” 采采佯装生气道,表情也是唯妙唯俏,将一个受害者模仿的淋漓尽致,还能反过来谴责对方,实在是逼真极了!这也是没办法,既然她选择相信紫微帝君,那么她也应该遵守承诺,若是帝君与三姐成了,那自己也算功德一件,到时被戳穿也不怕;若是没成也没有关系,反正恶人都是紫微帝君,届时自己就说不知道,在暗地里补偿一下三姐!想到这,采采愈发觉得此法可行,不由得露出一抹笑。 “不对吧!那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这不符合常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快!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看着五妹有些嗔怒的面容,风烟觉得她可能说的是真的,因为采采自小就是几个孩子中最为乖巧的,也甚少撒谎,也因为如此,风烟觉着她隐隐约约有着一些不自然,好似戏多了些。她突发奇想欲诈一诈她,看她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她! 第七十五章 应付 - 既见公主 - 姜宣 果然,采采脸色细微的变化了一下,被敏锐的风烟即刻捕捉到了,风烟纤眉一动,得逞般的眯了眯眸子,用眼神催促到。 “这……这个嘛,其实没什么,只是我在路上看了几日人间的风景罢了……”少女长而密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扑闪了几下,有些磕绊的解释道。 但这种伎俩的的谎话明显不能瞒的过了解采采的风烟,她美眸眯成一个危险的弧度,直接上手,纤细玉白的手指左右其手,毫不留情的捏在了采采粉白精致的腮帮子上,佯装恶狠狠的叱道:“好你个小丫头,居然还敢蒙我,看我怎么治你!” 腮帮子被风烟捏着,采采奋力挣扎着,嘴角控制不住的蓄满了笑意,开始含糊不清的求饶了起来:“栓姐……别耶了,我薛还不行吗!” “哼!小蹄子,快说,再敢骗我我可要挠你痒痒了!”红裙美人假意做了个挠痒痒的动作,吓了吓采采,催促道。 “就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明明也是悄悄出山的,还是被那个涂山的浪人给逮到了,我为了躲他,在外面逗留了好久,哦,对了,最后还去了星域,你知道的嘛!涂山那位一直不喜星域那位,从不踏足星域,因此我可是成功逃过一劫……” “什么?还有这种事!那涂山公子怎么这么变态,这都能逮到你?听起来有些可怖啊!那他有没有冒犯到你?若是有我带几个兄弟姊妹去给你报仇……” “诶……不必不必!他虽然难缠,但是对我没有什么逾矩的地方,只是痴缠不休而已,其实不用太过在意……” 不知道为何,采采并不想说涂九晏骗她共乘一骑的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也怕二哥他们知道了真的会去收拾他,于是便缄口不提那些让她纠结的事。 沙沙作响的翠绿竹林中,两位盛颜风姿的少女聊做一团,暂时忘却了所有…… …… 一切完毕,采采浑身疲惫的回到了自己的居所,先是靠在榻上小憩了一阵,然后打算去看一下她的花草宝贝们,从后门进入,曲折的小径宁静雅致,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芬芳,深嗅一口气,满意的点了点头,看来这次婴婴和仓庚将这片花田照料的很好!心中有些赞赏,决定到时好好夸奖一下他们。 刚踏入小园,采采便听到一男一女的争吵声,一道声音少年意气,一道软糯娇俏,一声高过一声…… “明明是你记错了,这株兰草只要浇一壶水就行,不是你这样猛灌的,快停手吧!” “你胡说!五公主说了这个要多浇水,怎么能只浇一壶呢?” “你怕是记错了吧!公主明明说的是这株虞美人,不是兰草,你这笨蛋……” “好你个死婴婴,居然敢骂我笨,你连化形都没化形,还好意思说我笨!” “臭仓庚你不要太得意,过一段时日我一定能,到时候看我怎么扇你!” “呦呦呦!小胖莺生气了呀?那我可是拭目以待哦……” “你……”还不带婴婴反驳,一道轻灵柔和的声音插入 结束了这场战局。 “行了行了 你俩就别打情骂俏了!花都要枯死了……” 青衣少女笑吟吟的出现在一人一鸟面前,似有些打趣的看着他们,远处,一株兰草前  ,一位清俊的少年正在得意的看着身旁由于生气不断飞上飞下的小黄莺, 看着她比往日更圆润的身材,无情的嘲笑道。 “公主回来了!公主回来了!” 小黄莺下一秒瞅到入口处的青衣少女,激动的翅膀开始乱扑闪,也忘记了正在和仓庚斗嘴的事,一个猛子窜到采采肩膀上,在少女脖子上亲昵的摩挲了几下,状若委屈的样子…… “嘤嘤嘤……公主你可回来了,仓庚他欺负我,公主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婴婴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好不容易等到她最爱的五公主回来,可一定要好好报复一下那个臭小子,于是开始有些造作的哭道。 “公主我可没有欺负她,是她先说我是笨蛋的,这可不能怨我……” 清俊的小少年不甘的回嘴道,急急辩解道。 “好了,你俩消停会,这芝麻绿豆大的事也值得拌嘴,哎!这么多年了,真是一点没变!还有,婴婴,仓庚有一点说的在理,你莫要再惫于修炼了,早日化形对你大有好处,届时说不定你就不会被仓庚欺负了。” 采采脑袋有些嗡嗡的,纤指揉了揉眉头,出言劝诫道。 肩上的小胖鸟先是耷拉着脑袋,对于自己的惫懒也有些不好意思,听完后立即精神大振,从采采肩上一跃而起,稳稳落在旁边的葡萄藤蔓上,一瞬间站的笔直,雄心勃勃的保证道:“公主放心,婴婴从明天开始就努力修炼,等到公主凡降结束后一定能化形,到时候公主就等着和更可爱的我相遇吧!” 小黄莺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采采,就连仓庚也是一脸无奈宠溺的笑。 …… 漫步于火红似玉的梧桐林中,翩翩红叶轻柔的坠落,好似传递着无数相思之意,红叶一片片落在本就厚实的地面上,落在树杈上,落在少女的掌心,纷纷如雨,缔造了一场盛大的绚烂红雨…… 空气中渐渐传来一阵沁人心脾的香味,似花似叶,似烟似露,幽香阵阵,久久萦绕于采采的鼻尖,徘徊不去…… 采采看了看位置,会心一笑,朝着芬芳传来的方位走去。 风凉长公主风雅,人如其名,风姿优雅,也是一朵三界众仙仰慕不已的高岭之花,几百年来,无数上神星君踏破了风凉的门槛,想要求娶长姐,皆爱满满,诚心而至,但是结果都一样,全部铩羽而归! 外人不知道原委,只以为风凉长公主性情孤僻清冷,于爱凉薄。但是自家人都知道,长姐这样不是因为外界传言那样,而是,她心中有所爱,却一直无法追寻…… 第七十六章 君香 - 既见公主 - 姜宣 当年的往事采采是没有亲眼目睹的,因为长姐凡降时她才刚刚出生,种种往事一个小娃娃又怎么能见证呢?不过,那时的三姐已然记事,虽然年纪也尚小,不过两百岁,但是足以回忆起当年长姐的坎坷…… 据三姐说,三姐凡降结束,从人间回来那日,神智恍惚,面色悲凄,什么话也没有说,独自在风凉的若望峰待了三日,族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是当时最为顽皮的三姐大着胆子跑到若望峰去偷偷瞧她才知道,一向坚毅冷情的长姐居然哭了,而且哭的一塌糊涂…… 年纪尚小的风烟一时间被吓住了,长姐虽然清冷如雪,但是待家人极好,平日里都是温言细语,细致妥帖,从来没有像如今这般如此失态过!于是她一时间进退不得,怕自己的出现惊扰了长姐,正在风烟想要悄悄退回去时,崖边青石上的白衣美人朱唇亲启,一丝沙哑的嗓音传来,透着春日的微凉。 “烟烟快过来吧!在哪里做什么……” 三姐说那天长姐与她说了好多话,虽然她很多都不甚明白,但是她还是能从长姐身上感受到无尽的哀伤,懵懂的她愣愣的听了半日,然后恍恍惚惚的下了若望峰。 三日后,令大家都没有想到的是,长姐仿佛若无其事的下了若望峰,仿佛只是在上面修炼了三日而已,面上再也没有那日出现的悲凄,又恢复了以往的清淡温和,笑着和弟妹们说话,据说还抱着尚在襁褓的我在风凉逛了一圈,整个人显得极为正常! 只不过自那日以后的一百年中,长姐每日都要到处跑,仿佛在找什么人,但是无论是人界、神界,甚至是魔族那边,皆无所获…… 司命星君也被长姐叨扰过几次,但是奇怪的是,司命薄上根本查不到有关于长姐历劫的经过,更何谈能找到当时和长姐历劫的相关之人!因此,上天入地,长姐也算是用尽了办法,可是依旧杳无音讯…… 就这样苦苦坚持了百年,就像石沉大海一般,毫无作用,阿爹和阿娘不忍心看长女如此痴狂,便将她召回风凉,悉心劝导,这才阻止了长姐,自此以后,长姐没有在像以前那样疯狂,不过在每年的七月初七,她还是会去一趟人间,在一个不起眼的小镇上住几日,也不知道不知道为了什么。 三姐和我说,长姐这样,一定是因为一个情字,她找的那个人一定是凡降时让她 倾心的人,我觉得三姐说的很有道理,心中一直是赞成这种说法的 虽然阿爹阿娘不说,但是这件事已经成了风凉心照不宣的事…… …… 青衣少女步履轻盈的走在林中,沉浸在往事中而不自知,直到一片红叶轻轻拂在她的脸上,遮住了双眸,采采这才如梦初醒,回过神来。 也是一座精巧的木屋,格局上和采采的小屋大致相同,只不过大上许多。就如同采采热衷于侍花弄草,于是屋后有一座园子。而长姐爱好调香,她就要了一个空间宽阔的屋子,以便于她摆放她数不清的调香的珍惜原料与工具。 屋内,菱花木窗下,一白裙美人坐于其下,玉手莹白,持一古朴书籍,一边看书一边摆弄着案上的各色香料,嘴里念念有词…… “黄熟香四斤,白附子二斤、茅香二斤,丁香皮五两,藿香叶、零陵香、檀香、白芷、生结香各四两,茴香二两,甘松半斤,乳香一两,嗯……为什么又有藿香叶!真麻烦!让我看看主香是什么……” 美人沉浸在手头的事上,对其他一切充耳不闻。微银的月辉穿过菱花窗洒落在她肩头,犹如在肩上披上了一层银纱,清冷而又圣洁…… “长姐!”少女清脆的娇声传来,打破了屋内的平静。 风雅如梦初醒,看了门口处亭亭玉立的青衣少女,悠悠然放下了书,停下了调香事宜,清冷的面上绽开了一抹温柔的笑容,如同寒冬腊月,于冰天雪地中竞相开放的梅,美丽至极。 “小五来了,快过来看看我前天新调的香!”风雅看起来心情很是不错,连忙招呼采采过去。 “长姐每日都泡在屋里制香,也不怕腌入味了!”采采笑着打趣道。 “小丫头胡说什么,姐姐这些可都是宝贝,又不是腌菜!小心让你做八弟的药人去!”风雅看着走近的采采,假意威胁道。 “哼!八弟才不敢……” 小小的少女傲娇道,悠闲的落座于长姐旁边,接过长姐递来的小瓷罐,小心揭开,顿时,一股似梅似雪的冷香涌进鼻子,令采采心脾一凉,心旷神怡,体内淤积的疲惫和怠懒顿时一扫而空! “好香!好香!”采采惊叹,圆睁着美目。 两个好香从采采嘴中吐出,却带着不同意义,前者感叹气味的芳香,后者则是称赞此香的妙用。 “喜欢吗?此香名为雪色,要是喜欢你就拿去吧,放在屋子里熏一熏,还能提提神,多好!” 风雅看着自家妹妹的痴相,忍不住笑了笑,紧接着便出言要送。 采采也不推脱,这么多年来,家中兄弟姊妹每每都是用的长姐给的香,已经屡见不鲜,因此,采采收的也颇为熟练,立即便将瓷罐收进乾坤袋,准备回去给自己那熏一熏。 “多谢长姐,明日我便用起来!” 风雅淡笑不语,采采目光继续流转,发现长姐案上又是一大堆香料,有的已经研磨成粉状,有的已经成了膏状,开始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了…… “长姐又有新的香要调制了吗?可需要妹妹来搭一把手?” 采采本是随口一说,因为她对制香可谓是一窍不通,平日里长姐也不需要她这种小菜鸟,要不然就是采采花,磨磨粉什么的活,但是就在采采出言之后,长姐奇异的没有拒绝,而是带着一丝迷一样的微笑,颇有些期待的说:“往日没有,如今这个可能还真需要五妹……”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长姐那个迷蒙的笑,她有些莫名的不安感,但是还是好奇的追问道:“什么什么!” “此次的香中的臣香,佐香,辅香皆已聚齐,现下就缺一味君香,你知道我的,要用就用最好的,而这一味君香,是桃花香……” 第七十七章 酝酿计策 - 既见公主 - 姜宣 在长姐有些促狭的眼神下,采采立即顿悟了,虽说桃花在三界只是寻常之物,可以说是唾手可得的东西,但是要论品质来说,谁家的桃花珍贵程度比的上涂山呢?作为三大神脉之一的涂山狐族,它山中的桃花可以说是与神同寿也差不多了,更何况那树种听说还是选自东海瀛洲,天地始开,落籽于岛,千年生长成形,乃是桃中极品! 如此响亮的名头,叫谁人不知?而如今长姐欲制桃花香,又怎么能看上普通货色呢!这可让采采犯了难…… “长姐你可莫要打趣我,这……这绝品桃花我可是弄不来的,你可莫要坑我!” “哎!我就是说说,不逼你,瞧你害怕的,仿佛那里有可怖的凶兽似的!要是婚事还在,这事还有个盼头,可惜了……” 风雅似有些失落,摇了摇头道。 美人蹙眉,最是惹人心疼,见长姐如此,采采立即就像出言安慰几句,没成想风雅话音刚落又立马接上…… “不过一切都说不定,现在不可以,不代表往后也不可以,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呢!小五你说是不是?” 白裙美人如雪般冷清的面庞上勾勒出一丝丝狡黠,继续逗弄着脸皮薄的少女。 “长姐!”采采嗔怒道,面上已覆上一层淡淡的绯红。 “哈哈哈!小五你脸皮还是这么薄,说两句就受不了了,以后成亲了可怎么办?” 风雅玉手纤纤,轻掩粉面,花枝乱颤的笑了起来。 正在两人玩笑时,菱花窗外猝不及防的吹来一阵风,似乎将窗子上搭着的东西吹了下来,飘飘然落在了采采的脚下。 来不及玩笑,采采立即弯腰捡起那物件,纸张摩擦声传来,采采终于看清了,原是一幅画,显然是墨迹初干的样子,上面是一男子的容貌…… 浓眉张扬,眼眸深邃明亮,面庞精致中夹杂着一丝狂放,鼻梁高挺,鬓若刀裁,是一位容貌相当好看的男子,就是不知道为何,画中人的眼神中始终带着一丝阴郁与悲伤…… 从画中抬首,采采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这应该就是那位令长姐追寻了几百年但是却又无果的人了…… “长姐眼光真好,这就是大姐夫吗?长的与长姐真有夫妻相呢!” 采采知道这是一件会让长姐难过的事,但是她不想去以寻常的安慰去勾起她的悲伤,而是以一种欢快的话题来开始。 “噗嗤……哈哈哈!没看出来,小五也会如此用巧,可难为了你这张小嘴了!” 出乎采采意料的,这个方法非常奏效,采采没有让长姐流露出一点悲怆,而是破天荒的笑了,这让她很惊喜! 风雅轻柔的接过采采手中的画,爱惜十足的将它展开在桌子上,眸子含着采采看不懂的情愫,悠悠叹道:“这事便等你凡降回来再与你说吧,现下最重要的便是小五你的事,你要记住,有时候你看见的却并不一定是对的,遇到选择时,要问问自己的心,不用总是在乎别人 要不然可能会留下不可弥补的遗憾……” 长姐仿佛在教导她,又仿佛在自言自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那个她从未展开的世界…… …… 涂山 狐帝狐后的洞府外,一个人影有些鬼祟的躲在周围的草丛中,不停的打着瞌睡,只因自己已经这猫了两个时辰了,也不能离开,更不能闹出动静让老头子发现。 说到这涂九晏就生气,昨日老头子和娘明明说好的去星斗府看望大姐的,结果晨间迟迟未起,害得他在这盼星星盼月亮的等,真是自己找罪受! 正在涂九晏心中碎碎念时,草丛外人影闪动,瞬间吸引了涂九晏的注意,他立即弓起身子,微微探身去瞧,果然,狐帝与狐后相携而出,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遇柔夫人似乎向四周看了看,好似发现了什么,涂九晏心中一凛,屏气凝神,开始锁住自己的气息,祈祷自己不被发现。 好在,遇柔夫人当即便被狐帝一扯,摇了摇头,眼神暗示了一番,遇柔夫人便没有继续,而是最后轻飘飘的扫过涂九晏待着的那个方向,露出一抹笑,随着狐帝登上鹤背,乘风而去。 鹤背上,遇柔夫人嗔怪的说了一句:“你刚刚阻止我做什么,那小子在那鬼祟的,肯定又要干什么坏事!” 狐帝执起夫人的手拍了拍,淡淡一笑道:“夫人莫怪,事情或许不是你想的那样,那小子自从一门心思扑在风凉那五丫头身上,你可见过他再惹麻烦吗?而且,他昨天悄咪咪问了我关于凤族凡降之事,不过这事我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也就没告诉他,这不,今日就来了,肯定是来我们这翻书的,不用想我都能猜到,呵呵!” “还有这回事!诶,这样看起来咱儿子这次真挺认真的,就不知道能不能如愿了!话说那小丫头也是倒霉,被咱儿子缠上了,哈哈哈!” 遇柔夫人先是一脸惊讶,可能是发觉儿子的越挫越勇精神,后便是一脸兴味,一副看好戏的模样,颇有些古灵精怪,想必年轻时也是一位顽皮少女。 山洞口,涂九晏一身天青色窄袖劲装,环顾四周,以光速溜了进去,直直冲着最里面的几座书架行去。 因为老头子平日里不许他碰自己的那些宝贝古籍们,因此只要狐帝在家,都不允许涂九晏靠近这些典藏孤本,只因二百年前涂九晏偷偷拿了几个狐帝最喜爱的几本书去跟他那好朋友和瑞真君换了一坛绝世美酒,狐帝发现后气的不行,直扬言要将他腿打断,后来还是和瑞真君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上门归还了狐帝的珍稀古籍,为涂九晏解了围。 但是从那以后,狐帝总是担心他再干出什么让他心痛的事,便对这些书看的很紧,不让涂九晏靠近。但是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儿子也长大了,他也不怎么担心类似的事再度发生了,更何况结合昨日的事,他也能推断出儿子的心思,因此还是比较放心的…… 书架下,少年手忙脚乱的寻找着,一本接着一本,颇有些焦头烂额,他最是不喜读书,看见这些密密麻麻的字就开始头晕,但是现在没有办法,只能一本一本的看! 半个时辰过去,涂九晏手指都翻的有些颤抖,却是什么有关风凉凡降的东西都没有找到,累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背靠着书架,微喘着粗气,往日璀璨的星眸中满是茫然…… 第七十八章 前夕 - 既见公主 - 姜宣 “这不应该呀!老头的藏书那么多,怎么可能没有?不行,累死小爷了,且让我歇一会吧……” 涂九晏表情恹恹的,整个背都无力的瘫在书架上,双手也从木架上滑了下来,垂在地上,显得有些泄气。 而就在这时,手指无意识的移动中,仿佛碰到了什么东西,像是纸页的触感,涂九晏随手一扯,将其拽了出来…… “艹!这什么味,这么难闻……” 那东西被拽出来后,随即一股年头久远的霉味也带了出来,呛了涂九晏一鼻子,他一个没忍住爆了句粗口。 一本泛黄的书册显现在她面前,不知道是不是常年被遗忘而显得落魄不已,不仅多处有残页缺角,还有一些字迹因为太久而开始模糊,还在书名健在,让涂九晏即可满意起来…… “三界异志录……没错,没错,应该就是这个了!”涂九晏面露喜色,猴急慌忙的翻开。 从第一页一寸一寸的开始仔细翻找,涂九晏可谓是细微至极,也不管自己现在还坐在地上,就着书架开始查阅。 一时间,洞府内寂静无比,唯剩残破书页翻动的细微声响,少年逆着光,浓密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层淡淡的阴翳,艳丽容颜中透露着一股清澈之气,唇色透着些许鲜艳的光泽,整个人显得静谧而又勾人之意。 “嘿!终于找到了!这一定是,风氏凤族,上古神脉,始落于丹穴山 后因天河之水殃及,后迁至昆仑风凉山,已逾五千年…… 凤族喜居梧桐,食竹实,饮醴泉……情深且独一……有一独特之历劫之法,与外族历劫皆有不同,不需通过玉清境轮回镜,而是进入族中独有的双生湖,开启第二人生,封住记忆与法力,降入人间,亲身感受凡人之爱恨嗔痴,使得族人获得完整的七情六欲……在其凡身死亡之时,便是本体功德圆满,重返风凉之时,其中曲折艰辛,皆不能预料,全靠历劫之人一一克服……但,不同的族人所历人生皆有所不同,有些顺风顺水,平安喜乐;但有些人则命途多舛,结局悲惨……此类种种,皆不可预料……双生湖……月圆之夜,不可……” “不可什么?怎么缺页了?什么破书!” 正当看到关键时,下一页竟不翼而飞了,只剩下被撕去的痕迹,连翻到最后,涂九晏再也没有看见与此相关的内容,不仅气的大骂,怒的将书丢到一边,愤慨不已,丢过后立即就后悔了,连忙又将其捡回来,小心放在袖中,拍拍屁股站了起来,像先前一样悄咪咪的溜了出去 ,出去之前还书整整齐齐的摆放会原位,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至于那残缺书页上的内容,涂九晏后来也不甚在意,应该也不是什么太重要的,毕竟他已经知道了他想知道的,接下来,就要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涂山脚下,山阴处一处小型洞穴前,几只幼小的鼹鼠宝宝在愉快的玩耍,一只淡黄色的圆润鼹鼠在一旁有滋有味的啃着松果,晒着太阳,好不快活!忽然,头顶一阵阴影袭来,暖意不再,胖鼹鼠爪子一松,松果咕噜咕噜滚了出去,鼹鼠抬头一看,顿时开始谄媚了起来…… …… 时光悄悄流失,转眼之间便过了半月,而明日,便是风凉五公主的凡降之日,凤族入主风凉山已逾五千年,在这期间将风凉搭理的妥妥贴贴,且十分关照山中精怪灵物,在众人心中可谓是德高望重,十分受山中众生的爱戴! 更别说凤族的各位小殿下了,各个都是美丽和气,颇受山中精怪的喜欢,如今最为乖巧温柔的五公主要去历劫了,众精怪得知,皆祝愿公主一帆风顺,不受人间疾苦,且采取了实际行动,将各种祈福之物送到采采面前,表达自己的诚心。 面对山中这些小灵物的善心,采采是颇为感动的,风凉山隔绝外界,山中精灵皆是不染一尘的赤子之心,心思单纯剔透,对人对事皆怀有几分善意,这是采采十分喜欢的,她一一感谢,十分给面子的收下了他们的祈福礼,将其收到自己的乾坤袋中。 入夜,月色朦胧,撒下清辉于大地,在梧桐树叶上覆上一层淡淡的萤光,精巧温馨新的小屋内,少女青丝散落,静静眠于软榻上,恬静的面容泛着淡淡的粉意,更显美好,不知是做了什么美梦,嘴角还泛着一丝微笑…… 柔和的清波犹如五月的风打在面上、身上,掀起无数发丝吹拂在脸上,有些痒痒的,周围的雾气伴着几分温柔的凉意,蕴在她身边,鼻翼间漂浮着采采最喜爱的莲香,浮沉的状态让采采脑海有些迷蒙 不知身在何处…… 正当采采飘飘然时,一道凌厉却又显轻快的脚步声靠近,一道绯色身影坐于池边的台阶上,满含笑意的望着自己,悠然开口道:“小青莲又在睡觉啊!快些醒醒,你看谁来了?” 就像寄生在别人身上的一道魂魄,采采只能作为第三人的视角来看,只觉自己突然灵台清明,不再昏昏欲睡,那道在梦里出现过好几次的娇脆声音欢喜道:“将军大人你终于回来了!你前些日子去哪里了,为何都不见大人踪影,害我等了好些日子呢……” 池边男子闷笑了几声,颇有几分耐心,解释道:“前几日魔族作乱,我可是累了好些日子,你倒好,不安慰安慰我,还来质问我!真是小没良心的!” 小青莲明显有些慌了,深觉歉意,不住的晃动莲瓣,急急的解释道:“不是这样,我……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可没有质问!” 尧天乐了,觉着这小青莲十分可爱,这样也能唬着她。便不打算再逗她,于是换了一个话题道:“刚刚是逗你的,莫要在意,对了,我走这些日子修为有没有长进?” “当然!”娇脆的声音满含得意,斩钉截铁的回道。 “哦?六识全开了吗?”尧天好笑的打趣道。 “你少小看人,将军大人且看着吧!” 正当尧天好整以待时,一方天地中,灵气开始剧烈动荡,方圆十里的灵气皆朝着这方莲池涌来,汇入池中的青莲莲瓣中,一瞬间,青莲周身流转着奇异绚丽的彩色,七片莲瓣完全绽放,在池中大放光彩…… 第七十九章 一切就绪 - 既见公主 - 姜宣 绚丽的光彩逐渐扩大,将整个青莲包裹起来,慢慢腾空,须臾,光团开始轻轻颤抖,光芒四散开来,犹如云开雾散,一位青裙少女悬立于莲池上方,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清嫩娇软,丽色倾城,一颦一笑间美目流转,顾盼生辉…… 少女慢慢落于玉石台阶上,蜻蜓点水般飞至绯衣将军面前,面上洋溢着快乐,她看着面前有些呆滞的男子,好似有些得意,水袖在他面前轻拂而过,咯咯的笑了起来,声音清脆犹如银铃作响,瞬间惊醒了呆愣的男子。 只见男子不可抑制的抬起手掌,似要拂在少女精巧的小脸上,但是就在将要相触的那一刻,尧天清咳了一声,好像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倏的将手收回去,背在了身后。 “将军大人,我的容颜可美?”小青莲兴高采烈的追问道。 “你……你年纪还不大,顶多就是可爱,还谈不上美,等你长大了……或许就能看出来了……” 不知为何,绯衣将军面色有些赧然,好似真的被难住了,略有些吭哧的说出了一番话。 然而这番话却让少女不高兴了,她微微撇了下小嘴,秀气的眉头轻皱,指着池中其他莲花道:“将军大人莫不是在骗我,红黎姐姐和粉爷爷都说我是最美的,怎么可能只是可爱!” “哈哈哈!你这小丫头可真是爱计较,罢了,罢了,我收回刚刚的话,你在本将军这最美行了吧!” “嘿嘿嘿,这还差不多……” 两人的对话持续了好一会,但是此刻的采采已经无暇顾及两人所说的话了,自青莲变为人身后,她终于看清了玉台上人的面孔…… 入眼的那一霎那,采采觉得是不是自己又被那小无赖给设计了,要不然,怎么会看见他的脸! 是的,玉台上那位绯衣将军,除了身量比起涂九晏略高一些,那眉眼面庞,与他生的一般无二! 为何会这样? 不仅与他生的别无二致,而且,最最令她费解的事,为什么会入自己的梦境……? 莫不是那小无赖真跟自己有什么仙缘?不!不可能! 月色寂寥,榻上的少女一下子从梦中惊醒,翻身做了起来,一时间无法入睡,少女发丝凌乱的散落在耳边,增添了几分朦胧之美。 少女起身的动静或许是有些大,松软的枕头下开始有什么物体在挪动,不久,一个雪白的小团子从枕头下面拱了出来,同样湿漉漉的眼睛,分外可爱,叽叽的叫了几声,似是疑惑好看的主人为什么不好好睡觉,突然起身了? 采采被雪黎蠢萌的姿态给戳到了,一瞬间忘了刚刚的插曲,捧起小团子亲了好几口,小团子虽然被惊醒了,但是被主人亲的毫无脾气,还颇为享受的翻了翻肚皮…… “你个小东西……” 采采被逗笑了,摸了摸雪梨的小肚子,发现它好似长大了一些,也对,最近自己给它喂的好东西挺多的,看来可能开始起作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化形?一定是个可爱的小姑娘! 采采心中思绪万千,看着窗外明月高悬于树梢,想起刚刚的梦境之人,她有些迷愣,再转头一瞧,小团子已经在她手心再次睡着了,采采无奈一笑,小心的将其再放到枕头下,也平躺了下去…… 算了,不想了,明日便是凡降之日,自己可要好精神才行,这样想着,采采渐渐失去意识,再次跌入了梦乡…… 翌日 天空放晴,一碧如洗,飞鸟与还,空中弥漫着温暖的朝气,一派繁盛祥和之象。 而在风凉山深处的双生湖畔,则汇集了许多生灵,皆在湖畔五丈之外观望,以免打扰了清静,今日,是一个不寻常的日子,凤族五公主将在今日进行凡降仪式! 双生湖中,水波粼粼,仿佛每一片波纹都覆上了银粉,在艳阳下闪耀至极,直直刺进众人心中。而湖周围分别站立着四位看起来古稀之年的老者,皆鹤发,白须,慈和内敛,细长的双眸中闪着智慧神秘的微光,而湖的一边,一位青裙少女在草地上打坐,微沉下双目,宁心静气的等待着。身旁,凤帝凤后紧挨在一块,面色隐隐有着担心之色,再然后便是长公主风雅、六殿下风颜、七公主风百灵、最小的九殿下风扶桑,皆在一旁陪伴采采,为其送行…… 要说不在的几位不在的原因,都各有各的事 二殿下风炽常年镇守北境,只有偶尔才回来,如今也是身在北境,只托随从提前送了成年礼回来,祝愿自家妹妹顺利归来。 风烟就更别说了,自从上次采采编了个谎,风烟信了后,第二天便马不停蹄的偷偷溜了出去,至今未归…… 四殿下就不用说了,总是泡在人间玩耍,跟二殿下一般作为,送了成年礼过来,就继续他的人间首富大业了! 八殿下最为洒脱,自两月前就随师尊赤火大帝去游历山川,修习医术去了。 …… 日上中天,阳气益盛,直至到达顶峰,湖畔四位老者睁开双目,精光四射,看了看日头,觉时辰已到,于是缓缓开口道:“族长,夫人,阳气已至,可以开始了……” 四位老者皆为凤族资历最为深厚的长老,轻易不会插手族内事物,只负责看守着凤族最为重要的神器昆仑镜和族内小辈的凡降事宜。 长老低沉嘶哑的声音在采采耳边响起,她立即睁开双眸,凝视着闪着微光的湖面,缓缓起身,优雅而立,准备就绪…… “小五!要记住,就算变作了凡人也要遵从本心,不留遗憾……” 身后,长公主面色微动,怔怔的说了最后一句话,便不再言语。 霎时,四位长老相视一眼,点了点头,四双苍瘦的手同时开始施展法诀,欲打开双生湖内通往凡界的入口…… …… 而此时,风凉山不为人知的地下,两只不明生物正在奋力前行,或者说,是前面的生物在奋力,而后面的在前行…… “我说小胖鼠你能不能快点!要是误了时间我拿你试问!” 镜头逐渐拉进,一条狭小的隧道中,一只略有些肥胖的鼹鼠和一只不再白皙的狐狸在其中艰难前行着,鼹鼠在前面不停挖土,无数灰尘落下,附在狐狸白皙漂亮的皮毛上,瞬间将其变成灰毛狐狸! 第八十章 同往 - 既见公主 - 姜宣 “公子别催了!这样已经是……是最快的了,还有,请公子的九尾别……别在摇了,扫下来的土都快要把后面的路封住了……” 前面刨土的小甲费力的回话道,整个鼠哼哧哼哧的,累的不行,还要吐槽雇主的尾巴。 狐狸闻言顿时尾巴一僵,讪讪的压住了身后因为狂躁而不停摇摆的尾巴,确实,九个尾巴一起晃,那动静可着实不小,直接在身后卷下半尺厚的泥土,都快要把洞堵住了! “废话什么,我不摇便是,你倒是快些,还有多久才能到?” 没错,这隧道里的一鼠一狐狸正是涂九晏和他的得力小助手小甲,自从了解凤族凡降之事,涂九晏觉得他不能放弃这个刷好感的机会,凡人一生虽短,但也得有七八十载,就算悲催了英年早逝也得有两旬吧!若是能与她在人界相处些日子,可能自己尚有一丝机会,若是什么也不做,怕是到时候如同别的女仙那样,历劫一趟再带回来一个野男人人自己就亏大了…… 既然双生湖是凡降入口,若是一起,应该可以投生到一块去吧…… 涂九晏沉思半晌,最终下定了决心,开始实施他的计划,虽然有些蠢,但却是唯一可行的方法,怎么说风凉也是三族之一 守卫自是十分森严,外人怎么可能无声无息的溜进去,更别提接近梧桐林深处的双生湖了!但是若是从地下挖进来的话,谁有会在意呢?只会当是居于地下的小妖怪在筑穴而已…… 黑暗中,隧道里,狐狸抖了抖蓬松的毛发,狐狸眼眯成了月牙形状,里面亮晶晶的,仿佛缀满了星辰,小爪子一哒一哒的走着,看起来心情相当好。 …… 双生湖下,由于受到四位长老的法力催动,昆仑古镜开始微微颤动,发出细微的嗡嗡声,开始散发出蔚蓝色的光芒,向湖水四周辐射,将水面映照的一片蓝意,幽深静谧,不知道是不是采采的错觉,立于湖水之畔,她仿佛觉得湖中之水已经不再是水,而是一团蔚蓝色的雾气,漂浮在昆昆仑镜周围,而下面,就如同深不见底的悬崖,什么也看不清…… “凡降之门已打开,小五快吧,莫要紧张,阿娘等着你回来为你赐印!” 看着采采将要离去,晚沙夫人终是有些不舍,上前来握住采采的手,柔声安慰道。 “阿娘莫要挂怀,我不害怕,我一定会尽快回来的,你和阿爹要照顾好自己,还有…… 别让阿爹老是看着三姐,会误了三姐终生大事的……” 采采柔声回道,和娘亲交代着,最后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说了一句满含深意的话,晚沙夫人顿时满脸惊疑,压根不相信三丫头能有什么端正的心思,但是此言又是五丫头说的,她不由得信了几分…… 采采说完,复转向湖面,等待四位长老爷爷的示下。 “采采丫头,下面便是入口,只需你踏入湖中,便能以凡人之身踏入凡界了……” 性情最为外放的四长老出言道,为采采指明。 少女闻言,环视了一下四周,突然觉得自己居然心存一丝根本不可能的想法,此时此刻,那人怎么可能会在这里呢? 她摒弃杂念,深吸一口气,莲步轻移,一步一步的,慢慢踏进了湖中心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 蔚蓝色的雾气神异十分,拖着采采来到了中心,就如同有着阶梯一般,带着少女慢慢向下沉去,犹如无形的漩涡…… 无形的雾气犹如水流一般,逐渐将少女的身影一点一滴的吞没…… 而就在这时,将将从土里探出头来的涂九晏甩了甩脑袋,大口的吸了一口地面上空的新鲜空气,便要拽出自己当然下半身时,湖中景象蓦然间闯入眼帘,在他略微妖异的眼瞳深处,映照的青衣少女即将淹没在湖心的背影,霎那间,瞳孔不可抑制的剧烈收缩了一下,来不及思考,带着身上无数尘土,涂九晏“噔”的一下从地洞里窜了出来,以快的离谱的速度瞬移到湖心,就像一根离弦的箭,趁众人不备,一头扎进了泛着蔚蓝色雾气的双生湖内,追逐着消失在眼前的少女…… 一切发生的太快,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四位长老和凤帝凤后来不及阻止,均一脸惊愕,仿佛被风暴洗礼过,而旁边的风颜与百灵就没有如此沉着了,见如此突变,不由得发出了惊诧的声音,先是惊了一惊,而后开始面面相觑! 而周遭围观的风凉的精怪小妖们则反应更大了,集体皆惊呼一声,瞬间开始叽叽喳喳起来,一时间议论纷纷,嘈杂声不可抑制…… “我去!那是什么东西,怎么跟五公主一块下去了,吓死人了!” “对呀对呀!从那窜出来的,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婴婴,你站的高,你看见那是什么东西了吗?倏的一下我根本看不清!” “那个……好像,好像是狐狸吧?不过好像又不是,身上脏兮兮的……” “狐狸?不会是那位吧……” “天呐!若真是那位,这也太绝了吧!” “绝什么绝!那位来了怎么就绝了?” “当然是绝美爱情的绝啊!你可真土!” “呵呵!我可不认为,五公主才不会看上那位!” …… 周遭的议论如狂风灌进耳朵里,凤族众人先是一阵沉默,你看我我看你了一段时间,而后,凤帝有些不确定的开了口,带着一丝艰涩道:“那个灰不溜秋的东西……是涂山那孩子吗?” “恐怕是的……”晚沙夫人深吸一口气,有些缓不过来似的说道。 “这臭小子……怎么这么倔!跟他爹一个样!”凤帝低叱道。 “这点不随他爹,随他娘……”晚沙夫人下意识反驳道,刚说完便感受到了众人的无奈的眼神。 “他怎么混进来的,居然守卫没有察觉,幸亏不是来偷袭的!” 凤帝扫视了一圈,发现众人皆缄默不语,都表示不知道,忽然,一个羽卫大声道:“陛下,这有异常!” 第八十一章 为你不得善终 - 既见公主 - 姜宣 “他怎么混进来的,守卫居然没有察觉,幸亏不是来偷袭的!” 凤帝扫视了一圈,发现众人皆缄默不语,都表示不知道,忽然,一个羽卫大声道:“陛下,这有异常!” 小甲这下真的是欲哭无泪,刚刚准备撤离就被抓住了,这下好了,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命在了,他越想越难过,顿时什么也不顾了 一把抱住凤帝的脚,哭的惊天动地,还一边道:“陛下饶命,小妖只是奉命行事,都是公子叫我做的,我只是负责挖土而已,陛下不要杀我!” 小胖鼠紧紧扒着凤帝的脚,哭的格外伤心,想要保住自己得小命,周遭再度静了静,凤帝面上哭笑不得,低低咳了一声,他提起鼹鼠脖子上的软肉,将其提了起来,佯装怒道:“奉命行事?你倒是说说看,说不定我会饶了你!” 说完凤帝便松开手,小甲顺势滚落在地上,一屁股磕的他哇哇叫,抽抽搭搭的哭着,一边解释道:“是涂山公子找我,说叫我挖出一个通往风凉深处的地洞,想要……想要……” “想要什么?”凤帝不怒自威,催促着有些吞吐的鼹鼠妖。 “自是是想要重续与贵族五公主的姻缘喽!” 小甲一咬牙,干脆利落的说了出来,小心的看着凤帝的面色,有些惶惶不安。 只见不仅是凤帝,就连旁边诸位都是面色一抖,若有所思的样子,仿佛在思考什么,面色有些复杂。 “唉……挖地洞这种法子都能想出,这小子猴头的很呐!”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与晚沙夫人对视一眼,心中已有主意,看晚沙夫人亦是如此…… “行了,你这小妖倒是大胆,竟敢伙同涂九晏做这等事,但是念在你也是奉命,就不计较你的罪名了,走罢……” 小甲一听大喜,瞬间笑颜如花,对凤帝与众人拜了几拜,连忙跟着守山羽卫走了,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事发当晚,据昆仑至涂山的生灵说,好似看到了凤族特有的开明兽划过风凉天际来到涂山,至于何事,众人便无从得知了,只知道开明兽在涂山停留数日才离去…… …… 而风凉发生的一切 采采就不得而知了…… 回顾彼时,波光浮动,当采采完全没入蔚蓝色的湖心时,眼前已经不再有外界的一丝迹象,仿佛自己跌入了无尽的深渊,身畔,古朴神秘的昆仑镜还在持续不断的散发着幽幽光芒,仿佛在安抚自己,采采心中顿时觉得有了一种莫名的安全感,于是开始放任身体向下沉去…… 在层层叠叠的雾气下方,渐渐出现了一道泛着金色光芒的圆环,圆环内一片深邃神秘的黑色,不得探其究竟。 这应当便是最后的转生入口了吧…… 采采这样想着,便准备好了一切,就在这时,不知道是为什么,她突然感觉到了一丝外界的嘈杂,好似发生了了什么一样!她心中疑惑,但是正在下沉的她却是有心无力的,只当自己幻听了…… 不对! 正当采采准备再次闭上双眸时,她感到周身本来静谧的雾气开始沸腾紊乱了起来,她唰的一下睁开眼睛,便看见蔚蓝色的雾气犹如受到什么冲击似的散开来,上面落下一个不知是什么的东西! 那团物体带着不同于采采的焦急与目的 因此速度极快,眨眼间便落到了她跟前,云雾破开,她终于看清了…… 一只毛色不知为何变得灰扑扑的白色九尾狐狸扑下来,仿佛在寻找什么目标,一番探视后看见了下面面色惊愕的少女,他立即加快速度,在于少女一个拳头的距离时终于停了下来,周身白光乍现,月白衣袍的绝艳少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衣衫与墨发皆有些凌乱,但那张惊世绝俗的俊脸仍旧不变,带着惊喜的笑意看着面前的少女,蔚蓝色的光芒在其身后放射出绚丽的光束,在此情此景下,少年恍如天神,来到她的身边…… 接着,涂九晏在采采不可置信的眸光下,终于毫无顾忌的一把拥住了她,两具温热的身体相触,二人皆是一震,少年面上带着松懈而庆幸的微笑,将头搁在采采的肩上,发出满足的谓叹…… “还好追上了你……” 几乎为零的距离激得采采全身一颤,少年身材欣长,将她抱了个满怀,他挺硬的身板力量十足,将自己紧紧箍在怀中,跟自己娇软的身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使得她一时间动弹不得…… 少年身躯火热,熨烫在她身上,温暖干燥的身上连续不断的传来阵阵桃花的香味,大概是常年在涂山桃林生活,日日熏陶沾染的吧…… 不知怎的,采采明明被涂九晏抱的满心震惊,脑子里那一刻居然还在胡思乱想,猜测他身上的气味来源,待采采反应过来脸色也是一阵发烫,暗地里啐了自己一声! “你是不是疯了……” 耳边,少女轻灵的声音仿佛天外回音般响起,似感叹,似询问。 涂九晏似有些不舍的将头从少女颈上抬起,眼神深处酝酿着一股醉人的情愫,他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虽浅淡却携着致命的吸引力,一瞬不瞬的看着采采,鲜润的唇慢慢吐出一句话…… “是……我是疯了,但只要是为你,都是值得的……” “可是……你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吗?非我族之人擅入此境,凡尘一世会不得善终……你何苦如此!” 避开涂九晏炙热深沉的眸光,采采呼吸有些紊乱,忍不住问道。 “那又如何!终归只是凡尘一世而已,就算是不得善终,但只要……” 涂九晏粲然一笑,话语顿了顿,嘴角涌现一抹惊心动魄的弧度。 “只要什么?”采采失神片刻,怔怔问道。 “只要让你看清我的心意便够了,对于你,我有着万千歉意,但不知如何才能弥补,你就像我无意间丢到海里的沙砾,后来却发现是一颗熠熠生辉的明珠,而我在岸上急的团团转,却怎么也捡不回来,但我的心告诉我不能放弃,如此,只有潜入海底,寻找那万中无一的可能……” 少年的声音不同于往常的清亮傲然,而是带着一丝低沉的温柔,不停的在采采耳边回响,腰间不时传来一阵阵摄人的温度,她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无言的闭上了双眸,和他一起在蔚蓝色的秘境中下沉…… 恍惚中,她感到面上一阵温热,有人悄悄抚上了她的面颊,细细摩挲着,带着令她心颤的爱怜与温柔…… 世界越来越黑,周遭愈发的静谧与黑暗,采采仿佛感受到了困意,记忆慢慢褪去,直至一片茫然…… 终于,世界安静了下来…… 第八十二章 叹息之地 - 既见公主 - 姜宣 邙山山脉,毗邻着凶险混乱的西北荒原,整座山脉因为没有灵气而寸草不生,黑色的沉水岩遍布山脉的任意角落,到处都充斥着令人窒息的魔气,夹杂着令人作呕的腥臭与腐烂…… 天河之水的破坏,直接让本该是福地的邙山变为了埋葬生命的叹息之地,黑色的岩石上偶尔还会燃烧着一缕一缕黑沉沉的幽幽火苗,那是天河之水留下的痕迹,且永远不会消散…… 这里没有人,也没有妖,更不会有神,这是三界生灵都不愿踏足之地,除却隔壁的西北荒原,邙山,是一处贫瘠又了无生机的死亡之境! 而在这里居住的,是令大半神仙妖怪都痛恨惧怕的魔族!自三千年前的神魔之战结束,魔族惨败后,玉清境与其他两位神邸为防止魔族死灰复燃,将其迁至环境极其贫瘠的邙山,此地没有任何灵气,加之魔族精锐皆在那场大战中殒命,魔族一度气数将近…… 千年来,荒芜贫瘠的邙山将魔族逼的几近发疯,这里没有生机,没有希望,有的只是他们自身所带来的邪恶与怨恨,但是他们不想死,尽管卑微至此…… 渐渐的,随着时间的推移,魔族势力越来越弱,只能偏安一隅,向神界俯首臣称,不生乱,不惹事,就这样畏缩的度过了几千年…… 如此识趣的敌人一时间却也让神界省了不少精力,千年过去,魔族战战兢兢,老老实实的活在这个埋葬生命的地方,渐渐打消了神族对他们的过分关注。 但是,表面的风平浪静不会一直掩盖住水下的波谲诡秘,野心和欲望不会随着伪装而永远埋没,千百年来,魔族对于外界一切的渴望远远超过了一切,因此,他们会不惜一切手段,带领族人重回巅峰! 主殿,明光宫。 忍受了数千年的阴霾与死气,没有光明会降临这里,魔族人心中对外界,对光明的渴望几乎要压抑不住,因此,他们将其负载于宫殿上,为其取了一个充满寓意的名字,明光 ,可笑而又可悲…… 黑黝黝的沉水石堆砌而成的巨型宫殿犹如一匹蛰伏的凶兽,伏爬在这片荒芜之地,大殿内,到处都是低沉压抑的灰黑之色,没有任何鲜活的光彩,空旷辽阔的殿内,没有外人所想的颓废和败落,而是肃然与整齐,殿内整齐划一的站满了人,他们面上带着与整个邙山所不符的狂热与希冀,尽管身在绝境,但心却却是昂扬自由的…… 他们的目光皆看向高处,在那里,有一座摄人的古朴王座,然而,上面却并无一人  ,反而是在旁边,一位面色枯槁,但是目光却苍劲有力的老者稳稳的立在那里,睥睨着全场,他身着一件简单的灰色布衣紧紧的包裹着他骨瘦伶仃的身体,显得愈发单薄脆弱,袖中露出一只少了一截的小指的干瘦手指,看起来十分凄凉! 老者用着略带凉意的眼神扫了一眼下方,低低的咳了两声,用那残缺的手指指了指其中一个位置,喉咙溢出一道略干涩的的声音道:“隐……你且跟我过来,我有事交代你。” 人群中的排头处,一位身着玄色衣袍的年轻男子动了动身体,抬起了苍白的脸,令人讶异的是,在其左脸上,一团诡异的黑色纹路攀附在上,生生将其本来俊俏至极的面容破坏,让他成为为了一个人见人怕的怪物…… 抬起尖削冷厉的下巴,他无声息的点了点头,抬脚从下方魔族子弟中走了出来…… 该男子虽着衣袍,但袖口却和其他袍服的衣袖截然不同,而是窄袖小口,紧贴着身体,在袖口和衣摆处有着用金色丝线勾勒而出的不知是什么名讳的凶兽脑袋,看上去十分可怖,但是这样的图腾却和其主人毫不冲突,更加为其增添了一丝狠厉与残酷! 二人来到明光宫内殿,老者止步,回首淡淡的看着面前的玄衣男子,脸上若有若无的带了一丝极其浅淡的笑意,抚了抚案上正在探头探脑的苍鹰,缓缓开口道:“知道我这次叫你来为何吗?” “回祭祀大人,不知……还请示下!” “还记得我上次给你的任务吗?”老者气定神闲道。 “是隐无能,没有完成任务,还险些让风凉的人发现,都是隐的疏忽……” 玄衣男子面色不变,眼眸微垂,遮住了眸中的若有所思,显得十分安静淡漠。 “我本就没有想着你一定能完成,只不过试试罢了,毕竟风凉山可不是吃素的……然而,你还是打草惊蛇了,居然动手伤了他们的嫡脉!” 老者枯瘦的脸皮微微抖了抖,语气中仿佛带着一丝责怪之意。 “就算再让我选择一次,我还是会这样做,事急从权,脱身才是首要的,况且,不过一个凤族的小娃娃,伤了又如何?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凶手是谁!” 玄衣男子明明在笑,但是眼眸中却不见一丝笑意,反而是满满的冰冷与不屑,迎上了祭祀的目光…… 没错! 对他而言,凡是跟玉清境有关系的都不值得他怜悯,何况他现在可是魔族,需要对神族有什么情感吗?若是有,也只不过是想狠狠将他们踩在脚下的凌虐之情! “你这小子,比我想象的还要绝情,好了,我这次让你来,是有另一个任务给你!” 老者话音一转,又开口道。 “什么任务?”玄衣男子散去眸子的凌厉,漠然开口询问道。 “那昆仑镜,还是志在必得的,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去人界一趟,我打探到风凉的一个小辈昨日刚刚下界历劫去了,若是你能抓住这个机会,与其结交,便有一丝可能接近他们,这样,获得昆仑镜的希望就更大了!你,愿意去吗?” “不是传言说凤族历劫之法与其他神仙不同,如何能知道哪位是我们所要寻找的人?” 玄衣男子抬起头,苍白精致的脸庞显露出来,一双异于常人的淡红色眸子带着些许不解,懒懒的发问道。 “这就是这个任务最难的地方,能不能完成全看你能不能找到了,不过,以照惯例,像诸如凤族嫡脉的身份下凡历劫,命格必定非富即贵,且传闻那位五公主性情温和,应该也不算难寻,无论用什么方法,你都要取得她的信任,前提还是不暴露你的身份,若你觉得困难,我便……” 正当老者还要多说时,玄衣男子眼眸微微闪动,下意识摸了摸腰间佩剑,手下,慧蚀冰冷的触感传来,他不知在想什么,突然一口答应了…… “不难,这任务我接下了……” 老者满意的点了点头,紧接着背过身去,似叮嘱般道:“记住,在外行事莫要冲动,不能让他们发现了你的身份,毕竟,你是我族的希望……” “大人放心,大业未成,岂敢松懈……” 老者面露些许宽慰,抬了抬手,示意玄衣男子退下,男子淡淡应了一声,微敛神色,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第八十三章 长宁公主 - 既见公主 - 姜宣 长安城内,华灯初上,将本该深沉可怖的夜色渲染的辉煌瑰丽,朱雀街上人海汹涌,男女老少皆走街串巷的享乐嬉闹,而在今日,无论是东市还是西市,皆被解除了宵禁,彻夜狂欢,于是,长安的百姓们出现在大街上的各个酒肆,摊贩,瓦肆,还有各种茶楼戏台里,纵情享乐着…… 今日是三月初三,显然不是长安的上元节,那为何会有这样特殊的待遇呢? 不为别的,只因为今日是长宁公主的及笄之日!三月初三这日,是公主十五岁的生辰,圣人决意以最隆重的礼节来表达自己对这个掌上明珠的疼爱…… 长宁公主名皎,为当今圣人与其青梅竹马的阮贵妃所生,但是贵妃红颜薄命,在产下公主的那一日便血崩离世了,为此,圣人哀恸不已,不仅罢朝三日,就连此后一月的朝会皆恹恹无力,为贵妃的离世而消沉。 挚爱之人的离世,让庆徽帝痛彻心扉,只能将自己对阮贵妃的爱意转移到他们唯一的女儿身上,因此,小公主出生便获得了别的公主只有及笄或出降时才有的殊荣,冠以封号! 而今日的永安宫内,处处张灯结彩,五步一楼,十步一阁,皆缀满了喜庆精致的装饰,婢女和内侍们皆来来往往,脚步匆忙,不停穿梭于尚食局与麟德殿之间,为即将开宴做准备…… 永安宫西北角一处华丽磅礴的猴;宫殿内,十二根大理石拔地而起,稳稳的撑在宫殿下,上面精雕细琢着蟠龙与游凤,大气非常,此刻的大殿内坐满了人,皆是朝廷内正四品以上的官员极其家眷,他们仪态万千的跪坐着,眼神时不时飘过面前精致的菜肴,却迟迟没有享用,因为此刻还有更重要的事还未完成…… 紧挨着圣人御座下的一块空地,上面精细的铺了一层绵软精致的华美地毯,上面花纹奇特,一见便知是波斯国今年新进贡的,而此时,不过拿来给长宁公主垫地而已…… 视线转移,在地毯上,正跪坐着一位容颜清丽娇美的妙龄少女,身着朱红锦边的采衣,面色带着一丝懒懒的不耐,准备接受及笄的各种礼仪。 四周,主位上,年近四十的庆徽帝一脸慈爱的看着下方的小公主,满脸笑意,往日不怒自威的威严已消失殆尽;有司托着及笄要用到的礼器,面色恭谨的垂首站在一旁,等待身为主宾的大长公主为其行及笄礼…… 大长公主身为庆徽帝一母同胞的嫡姐,身份一直以来都是崇高尊贵的,而此时,为了自己最疼爱的长宁公主,圣人居然将自己的嫡姐请来为其行及笄礼,可见圣人之宠爱! “福泽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大长公主仪态雍容,缓缓吟诵祝词,跪坐下来,为少女梳头加笄,事毕,起身,净手,复拿起有司奉上的发簪,走到少女面前;再次温和吟颂祝辞:“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接着为少女去发笄,复而跪坐,为少女簪上缠枝牡丹发簪,然后起身复位,长宁公主起身,对在场之人行一拜礼。 少女云鬓花颜,乌黑的发髻上簪着华丽的饰物,衣裙早已换为一套精致华丽的裙装,墨青色的上襦,朱红色襦裙,外罩一件浅金色的柔软披帛,鲜艳而给人以视觉冲击,衬得少女整个人就如同敦煌壁中飞天的神女,让整个麟德殿的众人移不开眼睛…… “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大长公主莞尔一笑,轻轻为侄女去除发簪,再次跪坐,接过有司奉上的钗冠,然后起身,将手中堪称珍宝的精巧莲花树冠戴与侄女云鬓高挽的头上,并吟诵着祝词,长宁公主再次作揖,面上带着即将摆脱繁文缛节的如释重负的笑意…… 接着便是最后的流程,醴酒。雍容华贵的大长公主奉上酒,行至长宁公主席前,念出及笄礼最后一句祝辞:“甘醴惟厚,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 少女一听,便知是最后环节,立马打起了精神,行拜礼,接过醴酒,跪着把酒撒些在地上作祭酒,然后持酒象征性地沾了沾鲜润的唇,再将酒置于几上,有司奉上饭,她优雅接过,象征性地吃了一口。再次拜礼,大长公主答拜,退至一侧,长宁公主起身离席,行至圣人面前,缓缓施一礼道:“及笄已成,儿臣有礼了。” “我儿快起,莫要多礼,今长宁及笄已成,吾便为你取字!皎者,月之灿也,令尔吉日,月光皎皎,吾便赐你令月为字,愿你永为大唐之明月……” “儿虽不敏,敢不祗承!阿耶所取,儿臣不胜欢喜,令月拜谢!” 长宁公主笑颜粲然,娇俏的声音响彻大殿,圣人龙心大悦,连忙将殿下少女迁至身旁坐下,紧挨着御座,此番作为,殿内大臣皇亲已见怪不怪,因此无人惊讶。 长宁公主的受宠程度可以说古往今来无任何一位公主能够超越其左右,出生即冠以封号,及笄生辰宴的声势都快比肩圣人了,从小到大,一饭一粥,一丝一线,皆是全永安宫最好的一批,对于这个掌上明珠,圣人的态度就是,只要他有,只要她要,便都是长宁公主的。 这样的宠爱,在宫中不可谓不眨扎眼,虽然当今圣人子嗣不多,但仍然有四子三女,其中太子弘身为长子兼嫡子,身份尊贵,二公主李襄为太子胞妹,也是颇有殊荣,只不过是在皇后面前的殊荣,对于圣人来说,不是阮贵妃所生,在他眼里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特别的…… 剩下的就是三皇子李贤,四皇子李珏 五公主李瑜,七皇子李允,其中除了太子与二公主因为上一辈与长宁公主关系冷淡之外,其余皇子公主皆与这位极受宠爱的长宁公主关系深厚,从小到大皆是一道玩耍! 第八十四章 暗流涌动 - 既见公主 - 姜宣 难能可贵的,长宁公主虽金尊玉贵的被庆徽帝宠着长大,身上却没有旁的世家贵女身上的张扬跋扈,反而心底纯善,娇俏可人,大概是庆徽帝每日的谆谆教诲吧!因此,基本上宫人们皆喜欢这位金贵的主子,觉得她不仅惹人喜爱,而且脾性温和,待下人极好…… 无论在庆徽帝心中还是在永安宫大部分宫人心中,长宁公主便是宫中的一轮明月,散发着阵阵清辉照耀着他们…… 此刻,刚刚及笄的公主乖巧的坐在庆徽帝身旁,黑白分明的眸子正到处咕噜噜的转着,瞅着台下不远处的哥哥姐姐们,目光穿过来往的婢女和内侍,长宁看见下方席位上三哥、四哥、五姐和幼弟皆正襟危坐在自己的席位上,看见她投过来的目光后,都面部微动,显露一脸喜色,开始跟妹妹用眼神打招呼,甚至最为外放不正经的四哥李珏还做了丑丑的鬼脸,顿时逗笑了长宁,旁边的三皇子李贤人如其名,颇有端方贤德之风,性情温和守礼,谈吐得体,最为讲究礼仪周到,见四弟如此作为,暗中瞪了李珏一眼,以示警告,但此时正玩的开心的李珏那管的了他,仍然我行我素,李贤无奈,默默叹了口气,不再言语,也对上首的令月微笑了一下…… 而活泼的五公主李瑜也是爱玩的,看四哥玩的这样开心,也加入了行列中,和李珏一起隔空对令月做鬼脸。 “扑哧!” 令月终是忍不住,掩唇笑了出声,眉眼盈盈,犹如圆月乍缺。 “怎么了,皎皎?是什么让吾的小公主笑的这样开心,说出了让阿耶也乐一下……” 旁边的小女儿娇娇的笑声瞬间引起了圣人的注意,他偏过头来,平日严肃的眉眼带着温和的笑意,低声询问。 “你看,是珏哥哥,他的鬼脸好不好笑?” 令月纤指一伸,指着正玩的不亦乐乎的李珏给圣人看,庆徽帝目光一转,李珏立即吓得摆正了身子,讪讪的笑了几声,不敢再放肆了…… “珏永远是这样,爱玩爱闹,没个大志,好在心地淳朴,对你也好,以后做个闲散王爷恐怕正和他意!” 庆徽帝轻哼了一声,开始批判他这个吊儿郎当的四儿子了,面上带着些许的无奈。 “阿耶说的有理,珏哥哥曾说他就想做个逍遥山水的封王,这样才快活呢!不过……” 长宁公主语噎了一下,纤眉轻皱。 “不过什么?”庆徽帝闻言好奇道。 “能不能把哥哥们都封的晚一些,要不然都没有人陪皎皎玩耍了……” 令月显得有些不好意思,素白的小手颇有些羞涩的绞了绞衣袖,嗡声说道。 “哈哈哈!这有何难!就依皎皎的,等皎皎出降后再给他们封地!” 庆徽帝拍了拍手边的座椅,心情畅快,顿时被长宁公主逗的开怀大笑,引得在坐席位的大臣们纷纷看过来。 “阿耶不要笑的这么大声嘛!怪不好意思的,而且,皎皎以后也不想嫁人,就待在阿耶身边一辈子!” 少女扯了扯圣人明黄色的锦衣袍服,娇憨任性的说道。 庆徽帝看着面前酷似阮贵妃的明媚脸庞,他叹了口气,拍了拍令月的手,以作安抚,温言道:“阿耶不能护着你一辈子,但是往后阿耶会给皎皎寻一个好人家,让皎皎可以一辈子做最快乐的小公主。” “阿耶……” 令月长宁公主有些哽咽,眼眶有些发烫,她一头扎进庆徽帝的臂弯中,平复自己的心情…… 自长宁公主及笄礼结束后,圣人身边得脸的田公公便极有眼力的开始下令让歌舞优伶们开始表演,因此,在圣人与长宁公主一问一答间,殿内已是笙歌阵阵,舞步翩翩了…… 大臣与其家眷们也开始放开手脚,你来我往的开怀畅饮着,美酒佳肴,歌声飘渺,绕梁三日,胡姬曼妙,引人入胜,一时间,气氛奇乐无比! 而在皇子席位中,一位约莫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面色颇有些冷沉,眸中酝酿着淡淡的雾气,似怅然,似不平,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而其身旁的桃色衣裙的少女则就比较明显了 ,低垂和顺的眉眼中带着一丝丝压抑的嫉羡,时不时掠过御座上面的两人,双手捏的发白…… 她不明白,同样是父亲的女儿,自己还是嫡出公主,皇后所生,与阿兄竟不如一个没娘的公主,如此巨大的差异,难道仅仅只是因为她的娘亲是阮贵妃吗? 看着眼前的精致菜肴,李襄没有一点胃口,甚至还偷偷拿玉著将糕点戳的乱七八糟,用来泄愤…… “襄儿,注意礼节,莫要做那等愚蠢之事!” 正当自己沉浸于迷茫愤恨中,身侧一道带着凉意的声音传来,威严中夹杂着漠然,仿佛再说一件公事,李襄浑身一激灵,顿时停下了手中动作,老老实实的坐于软席上,不敢再多做动作。 要说自己最惧怕之人,其实除了父亲外便是阿兄,虽然他表面看起来仁厚端和,贤明有礼,对人上至圣人皇后,下至臣民百姓,皆儒雅非凡,堪称最佳储君,可她知道,阿兄并不是表面那样,他不说话的时候简直比父亲还要威严冷酷,你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有时候李襄甚至觉得他其实是言行不一的,比如说,永安宫人人都知道他们兄妹二人与长宁公主颇有不睦,是的,在外人看来,阿兄的确如此,然而,她觉得有一丝丝不对劲…… 那年阿兄二十岁冠礼,所有兄弟姊妹都来为之庆贺,李令月不仅傻傻的送了很多金银重礼,事后还亲自来了名德殿,颇有些紧张的送了阿兄一个绣的歪歪扭扭的丑陋荷包,说这是她亲手绣的,希望阿兄不要嫌弃,想送给阿兄做冠礼,但是当时阿兄很不给面子的故意没有接住那个荷包,以至于荷包落在了地上,不巧的是,那是一个雨夜,地上淅淅沥沥的泥水瞬间就将荷包弄脏了…… 第八十五章 裴家三郎 - 既见公主 - 姜宣 那时候的李令月不过是个十三岁的豆蔻少女,年纪小小的,人也是小小的,看见自己的心血被这样对待,小小的女孩瞬间就红了眼睛,但是没有落泪,生生憋了回去,说实话,当时她也在场,看见这一幕,心中产生一股解气感! 李令月性情算是好的,没有当场发脾气,而是露出了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嘴中说着不碍事,想要将脏了的荷包捡起来…… “六妹还是别捡了,已经脏了,等会我让侍人来把他收拾了吧,一个荷包而已,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何必在意……” 阿兄的嘴其实一点也不温和,如果他想要埋汰谁,那人真的会很不好受,就比如当时的李令月,尚且稚嫩的脸庞有些难看,拜了一拜便离开明德殿。 “为何发笑,不成体统!还不回你的沁芳殿去!” 凉薄的声音瞬间击破了她的辛灾乐货,她抖了抖身子,立马乖乖的拂了拂身,转身向门口走去,就在刚踏出殿闷的那一刻,她突然发现自己腰间玉佩不见了,拿可是父亲唯一赏给她的玉佩,她平日可是相当喜欢,日日佩戴的,可不能丢了,应当是落在园子里了…… 想到这,李襄立马转身撤回去,为了不烦扰阿兄,她是只身回去的,但是,就在那次,她发现了阿兄的古怪…… 刚走到一棵桂树后,她透过叶子隐约看见了一抹明黄的身影,那一定是阿兄,因为唯有父亲和阿兄可穿明黄,但是,他怎么还在这里呢?李襄有些好奇,于是躲在桂树后偷偷看着…… 只见私下里孤傲冷漠的阿兄不顾地上的脏污,走到那个绣的歪扭的杏黄色荷包面前,屈下了身子,将刚刚被他无情奚落的荷包捡起来,放在手心中细细擦拭着,似乎摩挲了一会,眼中带着她看不明白的朦胧情绪,似乎在挣扎,在克制…… 然后将那个荷包轻柔的装在袖笼中,转身进了殿中…… 桂树后,李襄惊愕的捂住嘴,眼里充斥着震惊和不安。 那一日,她没有找到她的玉佩,因为她不敢了。 …… 意识回笼,李襄有些复杂的瞄了阿兄一眼,不再想这些杂事,将注意力转向某处…… 左边排头席位上,只有一位四十多岁,但英姿勃发的中年将军坐于首位,穿着三品以上官员才有资格穿的紫服,腰束玉带,气度不怒自威,跪坐与案前,悠悠的喝着佳酿。 李襄失望的收回了目光,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人,心中一度气闷。 …… 宴会还在继续,各路臣子们为讨圣人与长宁公主开心,皆使劲浑身解数,献上自己寻来的宝物,期望博的公主一笑,得到圣人的亲睐。 “吏部尚书齐大人,献缠枝芍药紫金楠木木屏风一对,愿长宁公主鸿福齐天,陛下龙体安康!” “大理寺卿献张大家名画春山图一幅!” “光禄大夫献翡翠点睛头面及赤金臂钏一套!” …… 各种让人眼花缭乱的珍宝接连出现,被献给当朝最得宠的长宁公主,不由得让下方一阵眼热,但是羡慕归羡慕,多想还是不敢的,只能继续观赏自己的歌舞,品评自己的美酒,期望这场宴会快些结束,自己好回家陪夫人孩子。 正当田中监想要继续念下去时,一阵如同朝阳一般清朗的少年声音传来,打破了麟德殿原有的气氛…… “圣人伯伯恕罪,三郎来迟了!” 右席的衡阳公主李襄蓦的抬起头来,端直了身子,微微上挑的眼眸中散发着闪耀的光芒,目不转睛的瞅着殿门处…… 完全敞开的精雕檀木大门处,不知何时走进来一绯衣袍衫的少年,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头上戴着和旁人不同的银色嵌琉璃玄冕,光洁的额头上绑着一条黑色的额饰,更衬得其容貌精致昳丽,身姿挺拔欣长,腰间挂着一个银色的鱼袋,随着少年不羁的走动而晃晃悠悠…… 少年一派闲适之态,也不担心圣人会责怪他,他面上带着足够让无数闺阁少女春心萌动的浅浅笑意,大步流星的来到了殿内,双手交握,施了一个标准的君臣晚辈礼节,身后使者也是恭谨的将手中锦盒放下,伏跪而下…… “哦……这不是裴家三郎吗!怎么今日这么许久才来,是否又去草场那里打了几场马球才过来的啊?” 面对这个姗姗来迟的绯色袍衫的小郎君,庆徽帝没有动怒,而是从御座上站了起来,笑呵呵的打趣了几下。 裴家三郎正要接话,谁知坐与左首席位的紫袍将军冷哼一声,将手中琉璃盏放下,瞥了一眼绯色袍衫的少年,毫不留情的训斥道:“打马球?我看这臭小子都快把脑子打坏了,整日正事不干,就知道打马球,怎么,马球是你阿耶啊!” 紫袍将军嘴巴也甚是毒辣,将那颇受圣人喜爱的小郎君一顿好骂,奇异的是,在场的臣子们脸上毫无惊奇之色,好似见惯了的家常便饭,不仅不讶异,有的还颇为给面子的哄笑了几声,然后开始劝阻那位紫袍将军。 原因在于,紫袍将军乃是当朝正一品的右卫大将军,总领大唐半数军力,镇西域,御外敌,前后破东西突厥阿史那氏,为大唐树立了强悍的霸主威严与地位,使得外敌不敢轻易来犯,为国家迎来了数十年的安静与祥和…… 而这位绯色袍衫的郎君,正是裴将军的三子,裴延秀。 虽然裴将军也不喜这个三儿子的荒诞嬉闹,玩世不恭,但是家中三子也只有这个小儿子继承了他们老裴家带兵作战的天赋,年纪轻轻已便是正五品的宁远将军了,也没给他们家丢人,不像他的两个哥哥裴清远和裴光庭,一个并州刺史,一个鸿胪寺卿,都是文官,完全没有继承他优秀的武略,真是可惜至极…… 因此,任这个小子怎么玩,只要不是违法违德之事,他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怎么说呢,也算自家争气的儿郎…… 第八十六章 请公主出降 - 既见公主 - 姜宣 但是,今日这混小子居然如此堂而皇之的在圣人最疼爱的长宁公主及笄宴上迟到,真是不把他这个老子放在眼里,裴将军气的胸口一阵发闷,一时半会没忍住便开了口。 “圣人安康,拜见阿耶,今日来迟是延秀的不是,还请圣人,阿耶多担待,实属是因为事出有因,请看!” 绯色袍衫的少年不慌不忙的赔礼与辩解,整个人显得有条不紊,落落大方,随着他的话落下,身后侍者端着锦盒走上前来,将锦盒交于裴延秀,安静退与原地。 “今日是长宁公主的及笄礼,延秀不敢忘,为了表达对公主的祝愿,我废了好大一番功夫寻到了这个宝贝,准备献于公主……” 裴延秀面带一丝促狭的笑意,在说话时还暗暗对上首的令月挑了挑眉,眼中笑意盎然,仿佛在请求夸赞。 沉香木所制的精致小盒子缓缓打开,层层叠叠的丝绸覆盖下,一枚小巧精致,玲珑剔透的镂空莲花玉佩出现在其中,奶白色的质地显得温润至极,犹如凝脂般无暇,雕刻成小小的莲花状更显纯净美丽,宴会的灯火映射其上,仿佛还散发着淡淡的荧光,一看便知是上上佳品…… “此枚玉佩的底料乃是延秀从天山北麓得来,是百名矿工开采了数年才遇到的极品软玉,只此一枚,幸运的是,这枚底料被延秀偶然得到了,知道长宁公主身体寒凉,尚有些不虞,于是便想着献此玉与公主,以报圣人对我裴家的隆恩!因为此玉的珍贵,匠人打造时难免小心拖拉,于是便有些误了时辰,还望圣人,阿耶勿怪……” 裴延秀一番耐心解释,瞬间让席中裴大将军平息了怒火,暗骂一声臭小子。更别说御座之上的圣人了,更是一瞬间眯起了眼眸,似是有些赞赏与满意…… 大殿内众臣听完他的话,皆面露惊异之色,欲探一探传说中数年才出一枚的天山软玉,一时间下方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反观庆徽帝身旁丽色倾城的小公主则有些丧着个脸,不过较为细微,只有庆徽帝能够注意到。 “怎么了皎皎,这个礼物还不喜欢吗?有了它兴许你手脚冰凉的毛病还能好一些,而且裴家三郎是个有心的,知道你喜欢莲花,况且天山软玉可不是庸物……” 庆徽帝好笑的看着旁边小公主有些不开心的小脸,舒展眉头问道。 “不是玉的问题,是人的问题,我一看他我就来气!” 令月气鼓鼓的说道,漂亮的小脸都因为生气而变得发皱,但是在庆徽帝眼中依然可爱非常。 他摸了摸小女儿的青丝,低低的笑了几声,有些无奈道:“怎么?还记着人家把你放在马上驮回来的事呀?” “这么丢脸的事我可不会忘,他休想我原谅他!” 令月得理不饶人,执拗的生着气,双眸带着火星似的瞪着下方绯色袍衫的漂亮少年…… 庆徽帝无奈的摇了摇头,宠溺的看了看令月那张因为生气而颜色愈盛的小脸,招了招手,让身边的田中监将裴三郎手中的莲花玉佩呈了上来,拿在手中仔细观赏了一番,然后迅速将其放到小女儿手心中,不待她反应,另一只手扣在其上,用眼色示意了令月一番,苦口婆心道:“皎皎听话,文武百官和其家眷都在,莫要让裴家失了体面,收着玩吧!” 令月想要推拒的动作一滞,面色一阵纠结,看着阿耶的恳求之色,只能作罢,老老实实将手中玉佩接住了,强迫自己不去看台下那个混小子兴味的脸…… 要说长宁公主为什么不喜欢裴家三郎,其实满朝文武皆有所耳闻,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但是,他们只知道是因为一年前长宁公主偷偷溜出宫被人贩子挟持,后偶然被裴家三郎所救,裴家三郎荒诞不经,居然将公主放于马背上驮回来,折腾的公主怒意大发,几经周折回宫后便向圣人告状,圣人无奈,只得对裴家将军暗示一番,让他的老爹亲自收拾他,结果便是,裴延秀被盛怒的裴大将军罚到了北衙禁军处练了三个月。 这件事情一直被长安城众人津津乐道了许久,为什么呢?裴延秀出身名门,年纪轻轻就跟随父亲去前线,几经周折,为父亲出谋划策,化险为夷,更是在今年早些时候的抵御西突厥时出其不意,领兵五千,奇袭敌军大营,生擒当时的敌军主将,为大唐赢得了漂亮的一仗,圣人大悦,还未等到裴家三郎回朝,便破格提拔他为从五品的宁远将军,田地八百,金银万两,可谓是少年有为! 然而,这位少年将军也是个不好惹的,做事从不按常理出牌,性情颇为乖张肆意,整个长安街内敢惹他的也就屈指可数的那么几个人,恰好,这位长宁公主便是其中一人,而且颇有效果,当这位裴家三郎因为长宁公主被罚去北衙后,长安城内富家公子,贵胄之后皆抚掌大笑,心中好不过瘾。 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令月没有那么小气,不会因为自己的恩人将自己颠在马上就记恨人家,而是因为这混小子趁机对她…… 想到这,令月就是一阵气闷,受了这样的气,然而还不能堂堂正正的说出来,只能暂时吞进肚子里,真是憋屈!此刻,他恨不得当场将这个混小子拖出去打一顿,方能解心头之气…… 由于内心的愤怒太盛,令月没有控制住自己,气鼓鼓的瞪了裴延秀半晌,引得少年瞬间回望过来,发现是令月,立即眉开眼笑了起来,朝她眨了眨眼,一瞬间空气便暧昧了几分。 令月大惊,面上一烫,赶紧低下了脑袋,暗啐自己一声没出息。 “公主对此玉甚是喜爱,三郎今日有心了,快快入座吧……” 庆徽帝仿佛没有看到小女儿对裴延秀的冷脸,为她打着掩护,好脾性的安抚着下方少年。 话音落下后,奇怪的是,绯色袍衫的小郎君没有动作,仍然站于原地,仿佛还有事要说…… “三郎为何这般,是还有什么礼没有呈上吗?”庆徽帝笑着打趣道。 裴延秀微微一笑,万千风姿霎现,他有了动作,只见裴小郎君一个猛子跪了下去,庄重万千的行了一个大礼,面色郑重道:“三郎想向圣人求一恩典,不知圣人可否答应……?” “嗯?什么恩典需要行如此大礼,快快说来叫吾明白!”庆徽帝面色微惊,好奇道。 身旁令月不知为何,莫名感到一丝危险,开始微微皱眉…… “可否,请公主出降……” 第八十七章 谁能出我左右 - 既见公主 - 姜宣 裴家三郎的话语中带着一往无前的锐气,瞬间让整个大殿静了静,有些大臣甚至还维持着祝酒的动作,脸上笑意还未退,而身旁的家眷们则反应更大,有的一脸好奇,有的一脸不安,有的则一脸愤恨,各有各的心情。舞池中央旋转曼妙的舞姬们听闻此话脚步也是稍稍凌乱了几拍…… 圣人右手下方的几人脸色也是异彩纷呈,李贤担忧,李珏抚掌暗笑,李允懵懂,李瑜两眼放光,太子李弘则喜怒不辨,垂眸将案上凉酒一饮而尽,仿佛在浇灭什么…… 反观反应最大的则是衡阳公主李襄了,她面色一瞬间惨白,精心装点的面部显得愈发苍白如纸,嫣红的嘴唇翕张着,满眼的不可置信…… 因为她心中知道,如果换一个场景裴家三郎说出这句话,那么自己还有一丝侥幸他可能说的是自己,可如今是在李令月的及笄宴上,那么一切根本就不用猜测了,他口中所说的公主就一目了然了…… 心中仿佛被千吨万吨的石头压着,喘不过来气,李襄只能紧紧扣住自己的手,告诉自己要镇静,因为,一切皆有变数…… 气氛一度降到冰点,圣人半晌没有说话,满殿也是鸦雀无声,仿佛风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众人眼神里既带着惶恐,又带着兴奋,小心翼翼的观望着,期待着这出大戏。 裴延秀面不改色,脸上还如刚刚进门时所带着的闲适悠哉,看着满殿的寂静,再次将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 此时,左首的裴家将军只想拿鞭子抽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居然敢堂而皇之的说出这等放肆之言,但是这并不是在家中,自己不能轻举妄动,一切还得看圣人…… 高台之上,长宁公主面色一片急怒,粉脸通红甚至连耳朵根都染上了一层绯色,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粉面愈发的艳丽夺目,水盈盈的眸子此刻正凶巴巴的瞪着下方桀骜肆意的小郎君…… 圣人终于动了动,他仿佛有些困意,刚刚回过神来,懒懒的打了一个哈欠,仿佛如梦初醒,装模作样的一脸惊奇的问道:“三郎此言……是想成家了吗?吾有三个公主,不知三郎是想哪位出降呢?是衡阳呢?还是清河呢?” 庆徽帝老神的说道,看起来一本正经的样子,但是朝臣都知道他们的圣人开始打马虎眼了…… “圣人取笑延秀了,裴家三郎要尚的……是圣人身畔的长宁公主,而非他人!” 裴延秀丝毫不惧,稳稳的向前踏了一步,扬起头,对着上首的令月肆然一笑,如同星辰璀璨,不可直视。 满座哗然…… 他们知道裴家三郎一贯我行我素,即使在圣人面前也是真性情,但因为天资绝伦,少年英才,得圣人宠爱,因此一直相安无事,可如今没想到裴延秀居然能大胆到这般地步,公然向圣人求娶最为受宠的长宁公主,要知道,虽然裴家为圣人的心腹重臣,但这位长宁公主可不是一般公主,对于庆徽帝来说就跟眼珠子似的,怎么可能在刚刚及笄就将其许给别人,这裴家三郎,真是在踩圣人的底线…… 殿内众人面色复杂难辨,皆不看好这件事,对他们来说,长宁公主与裴家三郎皆是炙手可热的联姻选择,长宁公主就不用说了,圣人的掌上明珠,娶了她,就相当于在圣人面前鸡犬升天了!而裴家三郎虽然荒诞不羁,但是有裴家和周身才能在那摆着,想与裴家联姻的多了去了,那些小小的瑕疵自然是不够看了! 若是今日裴延秀真尚了长宁公主,那他们可就一点盼头都没有了,因此,他们心中都在祈祷圣人能一口回绝他,让他断了念想!这么想着,各路臣子皆一副忐忑的模样看着御座上的圣人,等待圣人的裁决…… 只见高台之上,圣人令人讶异的从御座上起身,迈着从容稳重的步伐走下铺着朱红色贡毯的阶梯,面色神秘莫测,缓缓来到殿前长身玉立的小郎君面前…… 站定,半晌也不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眼前的秀美绝伦的少年,少年面色波澜不惊,微微抬头回看圣人,意气风发…… 高台之上,看着阿耶走下去,令月心中有些紧张不安,她不自觉的开始摆弄着左手腕上的相思手串,一颗一颗的拨弄着,好似在平复自己的心情。 “好一个裴家三郎,好一个裴延秀,胆子倒是不小,竟想夺我掌珠,你莫不是想进那大理寺狱待些日子!” 圣人不喜不怒,忽然拔高了声音,对面前少年微叱道,天子一怒,众臣皆被圣人话语中夹杂的危险与怒意惊到,纷纷闭了嘴,胆子小的甚至差点就跪下了,一时间,殿内静若寒蝉…… “且求圣人宽恕,延秀鲁莽,臣下代他赔罪,望圣人饶恕小儿,从轻发落!” 左首,裴大将军恨铁不成钢,恨不得现在就把他收拾一顿,可目下情况危急,只得先捞这混球一把,事后再收拾。 对于老爹的担忧,裴延秀没有丝毫的关心,他轻笑一声,双手交握,恭谨的行了一礼,声音清亮且自信道:“圣人此言差矣!我娶公主,不仅算不上夺,还是为圣人解决一大事!” “哦?此话怎讲……” 圣人挑眉,无喜无怒。 “圣人既把长宁公主看作珍宝,那定不想让珍宝蒙尘,人皆有生老病死,圣人也不能免除于外,如今圣人可以将公主照料的很好,但是终有一天,圣人不在,谁又能像您一样善待公主呢?最好的办法就是为公主寻找良婿,保其一生无忧,而这良婿……” 裴延秀自傲一笑,一瞬间晃花了众人的眼,接着说道…… “泱泱大唐,又有谁能出我左右!” 少年傲然肆意的声音传遍整个大殿,瞬间将宴会气氛带到了**,殿内男宾女眷,皆面色愕然,想议论却又不敢的心情让他们将面色憋的红润无比。 御座旁,令月已是呆若木鸡,连相思珠子都忘记扣了…… 再看圣人模样,仿佛陷入了静止,他伛偻着身躯,久久驻立于原地,面色紧绷,但罕见的流露出了丝丝憔悴之色,庆徽帝好似阖上了双眸,沉浸在自己的一方天地中,屹然不动…… 第八十八章 赌注 - 既见公主 - 姜宣 “哈哈哈!很好!很好!裴家小子有胆气,跟你那阿耶一样,好……” 庆徽帝突然背过身去,放声大笑了起来,浑厚的震的众人发怵,笑罢,旋即转过身,一巴掌拍在了裴延秀看似单薄的肩上,打量了裴延秀一番,笑眯眯道…… “你这小子……长的倒是能配的上我们长宁,就是性情嘛……” “圣人伯伯勿要担忧,一物降一物,公主要延秀如何性情,延秀便是怎样的性情……” 少年脑筋飞速运转,毫不犹豫的接上了庆徽帝的话。 满座鄙夷! 礼部尚书沟壑纵横的老脸不可抑制的抽了一抽,万分嫌弃这裴家三郎,当然,他不会承认他也想让自家孙儿娶长宁公主的。 衡阳公主李襄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好好的一个娇俏佳人,已经被面前场景激的张不开嘴了!她一直都喜欢裴家的三郎,她谁也没说,因为她知道裴延秀根本就对她无意,但是她当时没有太大的危机感,因为她觉得裴延秀此人,虽喜玩乐,但不会像其他贵族官宦子弟一样沉溺女色,与平康坊的女子嬉闹…… 再加上其家室才能,足以胜过长安城内大半勋贵子弟,更别提裴家三郎那张冠绝京都的好颜色了! 由于裴家夫人有着胡人血统,因此生的花容月貌,艳丽绝伦,可谓是冠绝长安,而到了下一代,这种冠绝京都的容颜在前两个儿子身上没有任何体现,裴清远和裴光庭皆生的和裴大将军一样,英气硬朗,而裴家三郎则很巧的遗传到了母亲的好颜色,但是他一点也不喜欢!谁会喜欢自己长的比小娘子还漂亮呢?即使这幅容颜真的是得天独厚…… 庆徽帝又是一阵朗笑,他扶着田中监的胳膊回到了御座上,便看见长宁公主一副愁苦的样子,瞬间僵了一下,掩饰性的咳了几声…… “三郎啊,你是个好孩子,吾是喜爱于你的,但是……婚姻之事,还是要看两情相悦的,今日你的求亲吾怕是不能答应你,毕竟强扭的瓜也不甜是吧?” 庆徽帝瞅了瞅小女儿,又瞅了瞅殿下的裴家三郎,简直愁的不知如何是好,按心里话来说,这个裴家三郎确实是他心中最为满意的人选,奈何皎皎不愿,哎…… 众位臣子女眷听闻,皆舒了一口气,生怕自己家预定的女婿或儿媳被抢走。 “圣人伯伯不比忧心,延秀早已有了两全其美的主意!” 绯色袍衫的漂亮少年偷偷瞄了几眼高台之上气鼓鼓的小公主,低头轻笑了半晌,在此回话道。 “两全其美?那你倒是说与吾听听!” 庆徽帝瞬间来劲了,兴味的问道。 “我与圣人伯伯和公主做一赌注,若一年之内我能让公主亲口答允我的求亲,圣人便要为三郎赐婚,若是不能,三郎愿去驻守边境一年!圣人以为如何?” 一言激起千层浪! 今日 裴家三郎的肆意狂妄为彻底让满朝文武见识到了,敢于圣人作堵,真乃大唐第一人也…… 岂有此理! 长宁公主脸色不知是羞还是恼,已经涌上了大片绯红,心中对这个裴家三郎已是万分唾弃了,居然还敢当着她的面大言不惭!真是找死!就冲他今日的作死言论,令月也会坚守阵地,不会让他如愿的…… 这么想着,她脸色渐渐好转,回过神来,看见圣人与文武百官皆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在等待答案…… 令月脸上又是一热,有些不好意思了,自己光顾着生气,都忘了其他了…… “既然裴小将军都如此说了,要是不应,倒显得长宁失仪了,那便以一年为限,成不成,全看天意,望裴小将军莫要执著……” “公主此言差矣,成不成可不看天意,而在你我……” 裴延秀听闻长宁公主不经意的淡泊话语,颇有些不赞同的扬了扬眉,潋滟如花的眼眸若有若无的掠过了少女桃李般的俏丽面颊,悠悠的回了一段意味深长的话,似在暗示…… “你!”少女含怒,欲与他争辩。 “好了好了,都歇歇吧!你们两位也消停会,要是真那么想吵,直接将赌注弃了岂不妙哉!” 庆徽帝难得的好心情,一杯酒水下肚,颇有些玩味的打趣了两人一番,众人见状皆感叹圣人对裴家的眷顾,以及对裴家三郎的喜爱,他们想着,若不是长宁公主的缘故,恐怕这裴小郎君早就是驸马了! …… 夜色微凉,初春的夜晚仍然带着一丝丝寒凉,笙歌曼舞也渐渐褪去,酒酣饭饱之后,麟德殿渐渐消了人气,又变成了平日里殿门紧锁的华美礼殿。 文武官员皆携妻带子准备离开这座威仪十足的尊贵殿宇,有的由于为儿女寻到了好亲事而满面春风,有的则一无所获,拖着疲惫的身子领着不成器的儿子回去,一时间人潮蜂蛹,也算热闹…… 含凉殿  长宁公主居所。 因为公主身子娇贵,比常人更怕热些,尤其是一到夏日,夜晚有时甚至无法安寝,圣人怜惜这个女二,亲自在永安宫内选址,挑选出皇城内夏日最为凉爽之地,在长宁公主六岁那年建造了含凉殿,让公主住下,因为阮贵妃早早的便去了,圣人不放心别人照料,便将公主养在自己的含元殿,一日三食,皆亲自过问,可谓是捧在心尖尖上的人…… 身着华美裙装的长宁一脸菜色,正烦躁的躺在暖阁榻的软榻上,皱着眉头,而造成她心情不好的源头便是软榻对面案几上那幅画的极有神韵的美人图,图上少女眼若秋水,腮凝新荔,艳若桃李,好看至极,一看便是用心描摹的画作。 可是唯一不好的是,这幅画出自刚刚殿内傲然肆意的裴家小郎君之手,这便让令月有些难以接受了,尽管画的再好,她一想到那人的混账,她立即就开始控住不住自己了! “玉娘,玉娘,你快去把这幅画丢掉,我不想看见它,看见它我就糟心!” 少女微微抿着嫣红的小嘴,猛地一下坐起来,指着案几上那幅画娇声道。 第八十九章 往事 - 既见公主 - 姜宣 美人图静静的躺在案几上,画轴不知是因为什么还微微抖动了一下,好似不明白少女为什么发火,仿佛在抗议着什么…… “公主就莫要耍小孩子脾气了,那只不过就是一幅画而已,公主要是不想看到它就将它丢在箱子底下就好,这样眼不见也心不烦,如何?” 刚刚备好热汤的玉娘才踏进长宁公主寝殿,便听到了小女孩的牢骚,不由得憋笑,苦口婆心的劝道。 “放在箱子里哪有扔掉来的舒心!” 令月嘟囔着,满脸不开心。 “好歹裴小郎君也是裴家人,又满心热忱,公主还是担待些,兴许以后就改变主意了呢?” 玉娘仗着跟长宁公主多年的姐妹情分,微微调笑了几句,惹来了令月的几个大白眼,殿内几个活泼的侍女皆掩嘴轻笑,一时间,令月又是一阵燥得慌,干脆不说话了,由着玉娘将画轴卷起,麻利的压在了箱底…… “我说公主啊,当年的事都过去这么久了,公主为何总是惦记着不放呢,虽然公主趴在马上回来很丢脸,但是公主也没有吃亏啊!圣人不是也罚了裴小郎君吗?而且婢子看他道歉也挺诚心的,联系今日一看,摆明了就是恋上咱们公主了,多般配啊!” 正当玉娘整理箱子的空档,正在为令月拆妆发的婢女杜若开始在旁边絮絮叨叨了一大堆,圆圆的小脸上布满了不解与疑惑,一副我特别好奇的模样。 “好你个小丫头,居然敢编排我的不是,胆子又变大了,信不信我今天罚你不许吃饭!” 正垂眸不耐的令月听到上首的戏言,顿时脸色微红,一个翻身打断了杜若的活计,一把掐在了杜若略显丰腴的腰间,把人挠的嗷嗷叫,直呼公主饶命,再也不敢了此类的话…… 杜若被挠的哈哈大笑,眼泪险些流了出来,但是又逃不开公主的魔掌,只得求助其他姐妹,一时间,空青、辛夷、木槿等人皆在原地笑做一团,半晌才过来搭救这个碎嘴的小婢女。 玉娘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温柔的将令月头上没有拆完的发饰去掉,一边安抚少女一边对四个婢子微微轻叱道:“瞧瞧你们四个小蹄子,公主年纪小你们年纪也小吗,跟孩子一样成何体统,要是被圣人看见了你们这样带公主玩闹,定要把你们撵到尚服局浆洗衣物,看你们还敢这般嬉闹!” 玉娘乃是圣人亲自为长宁公主挑选的人,今年已二十有八了,自公主六岁之时入住含凉殿便跟在身边侍候,温柔细致,处处体贴,进退有度,聪颖得体,深的圣人与公主的信任与喜爱…… 一听玉娘子半真半假的威吓,四个小姑娘便止了玩闹,顿时老实严肃了起来,乖乖的去给公主准备沐浴的物件了…… 玉娘笑着摇了摇头,转过头来对令月道:“公主莫要跟那几个丫头疯闹到一块,人前公主切记保持皇家威仪,千万不可失了风范!” “嗯嗯嗯……玉娘这话都说了好多年了,我耳朵都被你的话磨的长蘑菇了,不信你看看……” 少女古灵精怪的模样在此逗笑了玉娘,她摸了摸令月乌黑亮丽的青丝,嘴角不可抑制的溢出了一抹浅笑…… “公主莫要贫嘴了,热汤一应事务已备好,婢子叫人抬进来,公主快些沐浴,早早安寝吧,今日我给公主唱公主小时候最喜欢的那首歌。” …… 一番沐浴过后,软榻上,少女肌肤愈加白里透红,透着微微的粉色,就如同快要成熟的桃子一般诱人,青丝已被帕子绞的差不多干了,但仍然有着沐浴后的水色,微湿的贴着肌肤,使得令月有些烦躁…… 身上有些燥热,令月没有立即就寝,而是坐在轩窗处的梳妆台前,看着镜中少女娇艳纯净容颜,陷入了回忆…… 永庆二十一年,上元灯节 那一年,长宁公主十四岁的年纪,正是豆蔻芳华的时候,她不甘心总是锁于宫墙之内,总向往着哥哥们经常提起的宫外意趣,但是自己身为闺阁中的娇花,无论是宫规还是阿耶,都不能让她如愿。 但是今日她忍不住了,今日是长安城盛名已久的上元灯节,不论是大唐人还是外域的胡人,都会在长安城欢度这场盛事,而且由于宵禁的解除,百姓们可以狂欢三天三夜,而在这三天三夜中,朱雀街上也汇聚了各色各样的生意买卖,新奇摊贩,更重要的是,珏哥哥总是说,上元之夜,其实就是长安城的相看之夜,往日不能踏出闺阁的娘子们皆能被放出来,或有意,或故意,与心仪的郎君们相见,促成一段美好姻缘…… 种种诱惑,让当时对外界充满好奇与向往的长宁激动不已,于是,她下定决心,十五那日她定要出去,谁也拦不住! 当然,能带她出去的人很好找,便是那个最爱玩的李珏,他基本上三天两头就要出去一趟,因为是个郎君,也知道他什么脾性,阿耶平日里也不怎么管他,就随他去了,只要不闯祸就行,可是就在这一回,李珏确实大意的闯了一个祸事,差点被庆徽帝直接回收了…… “不行!说什么也不行,阿耶要是知道我带你出去玩,非得打断我的腿才怪,你死了这条心吧!” 广阳殿,四皇子李珏的殿宇内,长宁公主紧紧的扯住李珏的衣袍不放,任他怎么挣扎,令月屹然不动。 “珏哥哥你就帮帮我吧,我真的好像出去看一看,你就不能满足妹妹的我这个小小的心愿吗?你放心,我们就出去一会,不会被阿耶发现的,就算阿耶知道了我也会护着你的,你就把我带上吧……” 小小的少女脸色带着无比浓烈的希冀之色,小嘴微微嘟着,盈盈水眸中弥漫着浓浓的渴望,可怜又可爱,叫人不忍心拒绝…… “还是不行,我太害怕阿耶了,要是你这个小祖宗出了什么事他能吃了我,我没这个胆量!要不……嘿嘿!你去找弘,他不怕阿耶……” 第九十章 出宫 - 既见公主 - 姜宣 “太子阿兄……你是在开玩笑吗?她若是知道我的意图,必定冷着脸把这事告诉阿耶,然后阿耶把我关起来,你可真敢说!” “长宁你就放过我吧!我真的帮不了你……” 李珏苦兮兮的央求道,试图摆脱这个麻烦精。 “真的帮不了?”长宁突然神色一变,神秘兮兮的反问道。 “不能再真了!” “唉!真可惜!我也帮不了你了……” 少女突然换了一副模样,不再揪着他,好似放弃的意思,但是突然话题一转,说起了令他稀里糊涂的话来,引起了他的好奇。 “李皎……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帮不了我了,把话说清楚!” 李珏扯住了小公主的烟红色襦裙,一头雾水的催促道。 他还就不信了,这丫头能说出什么金玉般的话来! “珏哥哥腰间这个荷包可真是俊的很,颜色鹅黄便算了,上面居然还绣着兰草,这不是女儿家的调调吗?” “与你有什么关系,哥哥我就觉得它好看,喜欢不行呀!” 李珏仿佛有些不自然,但是仍然嘴硬如初,吊儿郎当的样子。 “是与我没关系,但是好像与上官家的姝姐姐有关系,就前几天,我看见奚哥哥带着姝姐姐进宫时,姝姐姐身上便带了和珏哥哥这个一般无二的荷包,你说巧不巧?更巧的是,姝姐姐刚从我这离开,宰相府便派人来我这询问有没有瞧见他们家娘子的荷包……” 长宁话音一顿,高深莫测的看着一旁脸色突然开始紧绷的李珏,会意一笑,施施然往软榻上一坐,慢条斯理的朝着脸色变换不定的李珏询问道…… “珏哥哥……请问你有没有看见这个荷包呢?” 少女一脸稳操胜券的自得模样,水眸开心到弯起,变成一对小小的月牙,猖狂的在李珏面前忽闪着…… 锦袍少年面色一变再变,牙齿咬的咯咯作响,白皙的面庞上肉眼可见的涌上阵阵热浪,袖中的手指不自觉的开始蜷缩着,他气息开始不稳,看着正斜倚在榻上古灵精怪的少女…… 终于…… 一阵思想斗争完毕,李珏慢慢靠近少女,状似“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发顶,硬生生的从牙缝间憋出了几个字…… “去换件侍者的衣服……” 少女看着他吃瘪的惨样,笑盈盈的离开了。 …… 永安宫侧南门,含光门。 李珏穿着寻常百姓的衣物,手法娴熟的打通了守门的将领,正要动作,将领突然扫了一眼旁边身材过于纤弱瘦小的侍从,突然道:“郎君留步,郎君是换了随从吗?竟与平日的不大一样!” 李珏身畔,一个体型娇小的侍从垂首不语,小心翼翼的跟在身旁,听闻守将发问,顿时一僵,顿时有些发慌,在暗地里扯了扯李珏衣角。 “你说的没错,未迟那小子上次打碎了我最爱的茶具,我罚他留在殿里洗恭桶了,这不,换了一个,怎么了,不行吗?” 李珏面色微沉,常年养着的皇家气度立马就显现出来了,整个人威严十足,顿时将守将吓得一愣,连忙让了路。 “郎君请!” 两人顺利的出了门,皆长吁一口气。 “我可是带你出来了,你可千万不要将此事说出去,要不然姝娘会怎么看我!” “自然,这是我俩的秘密……快看,那边好多花灯,好热闹的感觉,珏哥哥,我们快去吧!” 少女前一秒还正正经经的担保着,下一秒却像一个小雀鸟一样欢快的叫了起来,指着朱雀街上辉煌瑰丽的花灯,小跑着过去了,也不管身后一直喊着她的李珏。 朱雀街上,人流般熙熙攘攘,犹如潮水一般向前涌着,嘈杂但又热闹,给人心中增添了些许喜悦,长宁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人在一块玩闹,新奇极了,小手紧紧扒着身畔的李珏,不停的问东问西…… “珏哥哥你看,那是什么把戏,如此神异,我以前在宫里都没有见过!” “那个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叫什么名字?珏哥哥我们去买吧!” “哇!那几个人是绿色的眼睛,好漂亮,就像阿耶送给我的那颗孔雀石,如果我也生着这样一双好看的眼睛就好了……” 少女一改平日里的文静淑雅,活跃的一面在这宫外的世界尽情的展现了出来,对街边的各色摊贩产生了兴趣,只要是她看上的吃食和小玩意,尽数都要李珏帮她买下来,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李珏的怀里已经塞满了东西,直把他累的够呛…… “呵呵!我说你能不能别那么没见识,这也值得大惊小怪的!” 李珏把头从繁杂的各色玩意中探出来,有些鄙夷道。 “你每年都出来你当然见多不怪喽,我长了这些年第一次见,有什么可笑话我的!” 长宁不可置否,她今日心情好,不会和这个啰里啰嗦的四哥争执,毕竟,良辰美景即在眼前,她才不要浪费时间! “嘿!怎么不说话了,不会生气了吧?” 李珏看长宁不言不语,以为她暗自生闷气了,顿时有些不好了,赶紧凑上前去,舔着脸搭话。 “我是那么小气的小娘子吗!我才没生气,我是在看那些黑炭……” “黑炭?什么黑炭?” 李珏闻言,满头雾水,随着长宁的目光看去,原来是在前方街角的一处空地,有个外域的商贩居然在卖一群黑不溜秋的人,那群被卖的人皮肤简直惊人的黝黑,发亮的那种,体型高大,皆被束缚住手脚拴在一起,像个货物一般任人打量估价…… “哦……那是昆仑奴,没什么可看的,只不过是西域那边贩卖过来的奴隶而已,听说他们吃苦耐劳,善于劳作,且售价低廉,于是这种黑奴便很受长安城大户人家的欢迎,昆仑奴也成了长安城时兴的玩意!” “我觉得……这些昆仑奴还挺可怜了,背井离乡还要被当成货物一般买卖,还是最累的苦力活,真可怜……” “可怜也没有用,除非阿耶下令大唐一律不准买卖昆仑奴,要不然这种风尚将会一直持续……” 第九十一章 遇险 - 既见公主 - 姜宣 李珏少见的面色沉肃了起来,眉峰轻蹙 淡淡的说出了昆仑奴的命运。 长宁看着那些正在被挑挑拣拣的昆仑奴,心下也不由得有些伤感…… “不仅是昆仑奴,就算是咱们大唐的子民,有的甚至都吃不上饱饭,过着苦日子,何况这些外域来的……” “为何?我朝如此繁盛居然也会有百姓吃不上饭吗?” 长宁幼小的心灵顿时受到了一些冲击,在她的心中,阿耶是一位很贤明的君主,在阿耶的治理下怎么还会有人吃不上饱饭呢? 看着长宁迷惑的神情,李珏一本正经道:“这个我还是听贤说的,我们皇族和贵胄一日三食,但是,对于很多普通百姓来说,他们可能只是一日两食,这不是什么稀奇事了。” 李珏不在意似的摆摆手,转头看见少女脸色的些许悲悯,暗说一声不好,自己这是没事找事,大好的时光干嘛聊这些不痛快的,这不是平白扰乱思绪吗! 于是他一把将手中刚刚买的糕点拆开,顺势塞进了长宁嘴里,一边说道:“哭丧着脸作甚,阿耶是明君,他以后一定能让所有百姓都吃饱饭,就算阿耶来不及,不是还有弘吗!弘的能力还用说吗,天生的储君,你就且看着吧!” “太子阿兄……确实出类拔萃,但是,要是我看不见那一天呢……” 长宁面色微不可见的萎靡了下来,好似听到了什么不太舒心的话。 “呸呸呸!什么见不到那一天,搞的你好像活不久一样,真晦气,打嘴,我们几个***后可是要给你送嫁的,莫要自己诅咒自己了!” 李珏听到妹妹的话,一个爆栗敲在她头上,凶巴巴的说道。 “你手劲可真大,打的我疼死了,走开!”长宁捂着头,娇声嫌弃道。 两人又是一阵欢声笑语,在人流中挤来挤去,颇为自得。 …… 半个时辰过去,好似抱了一座山的李珏再也撑不住了,他将怀中物品往地上一放,叫住了前方蹦蹦跳跳的少女。 “长宁,长宁,你等等……” 长宁回首,看见李珏毫无品相的瘫坐在石阶上…… “怎么了?” “这些东西太多了,我一个人拿不下了,你且在这稍等片刻,我去前面客舍借几个伙计来做帮手,要不然灯还没看完我就先累死了!” “罢了罢了,瞧你那弱不经风的样子,快些去吧,要不然再成了妹妹我虐待你了!” 长宁不可置否,好笑的叹了口气,取笑了四哥一番,无视了他的白眼,娴静的站在一旁。 “你可千万不要乱跑,观灯的人太多了,要是人被挤到到哪里或者磕碰到了哪里就不好了,记住我的话!” 李珏歇息了一会,临走前对长宁苦口婆心的叮嘱道,很有好哥哥的模样。 “知道了知道了,我能跑去哪,我哪里都不认识,哪有胆子乱跑啊!” 长宁拧着眉头回道,万分嫌弃这个话多的四哥,将他赶紧推走。 她安静的守在原地,挑挑拣拣的看着她刚刚采购的小玩意们,心中十分欢喜,人来人往间,路人的目光皆会落在这个未及笄的小娘子身上,为什么说是小娘子呢?对眼力尚佳的人来说,尽管长宁穿了小厮侍者的衣物,但是那副稍稍长开的玲珑身子和那张过分漂亮精巧的小脸,让人一看便知道是大户人家女扮男装出来看灯玩耍的小娘子…… 但殊不知,阴影衍生于光芒之下,在长宁注意到的地方,恶念正在酝酿…… 少女不远处的后方,一个狭小阴暗的小巷子中,两个长相不起眼的男子有些鬼祟的躲在一旁,一胖一瘦,浑浊的眼珠不停的转动着,目光似有似无的落在前面亭亭玉立的少女身上,好似在盘算着什么…… “大哥快看,那小郎君走了,就剩这小娘子一个人了,我们还不行动吗?” “稍安勿躁,你瞅你那没出息的样儿!急什么,行动也是要计策的,你还能冲过去把人给绑了啊!” 其中,胖子有些急不可耐,看着小娘子一个人落单后便火急火燎的催促旁边的瘦子,眼睛都在放光。 瘦子有些怒了,上去就是一巴掌,低声叱道,将胖子骂的老老实实的。 胖子顿时安分了下来,颇为委屈的揉了揉被打的地方,嘴里嘟囔着…… “这不是看见好货了吗,心中一着急就冲动了,大哥勿怪……” 闻言,瘦子又扫了一眼远处婷婷袅袅的身影,也是赞许般的点了点头,玩味的笑道:“这点倒是说的没错,虽然年纪看着小了点,倒是生了一副绝品之相,待到长大后应是个让男人神魂颠倒的……” 瘦子啧啧的叹了两声,突然灵光一闪,顿时有了主意…… 又过了一小会,长宁百无聊赖的站在原地,心中暗骂李珏慢吞吞的速度,正想着自己要不要去里面看看花灯时,一个瘦高的布衣男子向着她奔过来,她下意识后退,脆声道:“汝乃何人,休要靠近!” 瘦子神色一凛,心道:还是个高门娘子!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神色蓦的一变,对长宁略略见礼,语气慌张道:“是刚刚娘子身畔的鹅黄袍衫的小郎君叫小人来的,他在前面不远处被疾行的马车给撞伤了,小娘子快些去看看吧!晚了怕是耽误医治。” 长宁心头一跳,顿时觉得慌了起来,珏哥哥要是因为要给自己找随从,如若有什么事,那可如何是好!况且,朱雀街上的马车都行的那么快,珏哥哥一定受伤不轻!越想越害怕,少女眼圈开始红了起来,强忍着不让自己掉泪…… “珏哥哥在哪,快些带我去!” 长宁脑热的信了这个陌生人,在她的心中,这些兄弟姊妹是除了阿耶之外最亲近的人,她不想见到他们有事,在此番冲击下,长宁忽略了瘦子直接称她为“小娘子”的可疑点…… 向着李珏消失的方向前行时,瘦子面不改色的对长宁道:“这个巷子离那最近,从这走快些,娘子……” 长宁神色一动,看着黑黝黝的小巷,心中顿时产生了迟疑,直觉告诉她可能有些事不对劲,她动了动身子,悄悄看了那陌生男子一眼,万千灯火照耀下,那人面色变换莫测,嘴角挂着一抹莫名的微笑…… 长宁又是心头一跳,此时已竖起了汗毛,她欲不动声色的脱身,强装着镇静,有些结巴道:“我……我突然……突然想起我的吃食没有拿,我能回去……回去吗?” 长宁自以为她已经够镇静了,但是在瘦子眼中却是破绽百出! 电光火石间,男子漠然的转过脸,面上带着那丝莫名危险的笑意,慢悠悠道:“可惜,来不及了……” 第九十二章 被绑 - 既见公主 - 姜宣 瞳孔放大的一瞬间,长宁看见了远方天际那绚烂至极的漫天烟火,后颈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眼前一黑,长宁霎那间陷入了长安城无尽的夜色中,残留在脑海中的,却是长安城天际那璀璨的烟火…… …… 终于,李珏带着两个跑腿的伙计姗姗来迟,鹅黄袍衫的少年兴冲冲的回来了,身边跟着两个看起来十分机灵的布衣少年,面带微笑的拨开人群,看向那处…… “皎皎我回来了,路上有点挤,回来的有些慢,可千万怨……诶!人呢?” 李珏特有的朝气蓬勃的朗声传来,总是给人一种心情很好的感觉,但是下一刻,他看到散落一地的东西和消失无踪的身影时,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瞬间化为了有些慌乱的颤音。 “小郎君怎么了,何故如此慌张?” 两个跑腿的少年疑惑道。 “我妹妹刚刚还在这里等我,现下……不见了!” 李珏心下有些害怕,几乎是哑着嗓子说出这句话的,他从来没有遇到这种情况,顿时慌了手脚。 “郎君也不用如此害怕,兴许是小娘子玩心重,自己耐不住性子跑去东市那边看灯了呢!今年说东市有个鱼龙灯,可神异了,大家伙都去看了,说不定小郎君的妹妹也去了呢!” 两个伙计不以为意,轻笑着回应道。 李珏面色一凝,似是觉得有几分道理,他心中默默拜了拜菩萨,连忙催促两个少年道:“那就别愣着了,快些跟我去找,若是找到了,十倍酬金!” 二人喜笑颜开,皆笑着应了一声,随着李珏急匆匆的身影而去,挤进了人流中,仔仔细细的找着雇主所描述的小娘子,一路向东市进发! …… 再次有意识时,长宁只觉着自己脑中一阵钝痛,像是被什么打了,周身一阵发冷,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温度竟这样凉,她迷迷瞪瞪的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昏暗…… 适应了一会,长宁才逐渐能看清环境,一个有些破旧的小木屋,到处挤满了灰尘与蛛网,屋内陈设很是简陋,只有一张破旧的,可能还会发出吱吱呀呀声响的小床,小床上方还残留着一个灰扑扑的帘子,角落里还散落着一些长久不用而积满尘土的奇怪器具,那是猎弓,阿耶教过她,她小时候是见过的,但是,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她发现自己的身子和双手都被一条结实的麻绳牢牢的绑在屋内的一根木柱上,她只能坐在满是尘土的地上,不得动弹,而在她的脚边,唯有一个小小的烛台,上面有一簇火苗在熊熊燃烧这,好像在控诉着对黑夜的不满…… 长宁顿时心底一阵恐惧,她想起来了,她在等待珏哥哥的时候被人骗到了那黑黝黝的小巷附近,然后不知怎的就晕过去了,一定是那个坏人!长宁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瘦高男子诡异的笑,她整个心脏都开始下沉起来了,她被人挟持了…… 可是,他们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身份呢?他们想从阿耶那里换取什么?珏哥哥会不会因为弄丢了自己而受到惩罚? 一连串的问题堆积在脑海中,使得她头脑愈发沉重,长宁被周身捆的紧紧的绳子勒的有些发疼,她活动了一下手腕,发现真的一点也挣脱不开,心中犹如烈火焚身,但是她仍然不甘心,不停的挣扎着,想看看能不能找到突破口…… 就在这时,屋子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长宁下意识看过去,两个灰色短衫的男子走了进来,手里提着酒食,其中一个长宁一眼便认出来了,正是那个诱她中计的男子,而另一个则身形矮胖,满脸凶煞,进来时不知是不是因为看见了长宁,脸上露出了猥琐的笑意…… “小娘子莫要做无用功,这绳子被咱兄弟俩捆的可紧了,你是挣脱不开的,不仅如此,可能还会磨破小娘子那娇嫩的肌肤,哈哈哈!” 瘦子看着长宁的举动没有说话,只是瞥了一眼,眼中满含嘲弄,而旁边的胖子则咧开嘴调笑着,仿佛遇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挟持我,你们可知我是谁?我告诉你们,最好速速将我放了,要不然我阿耶找到我你们就死定了!” 从未受过这般无礼对待的长宁立马就生气了,嫣红的小嘴紧抿着,眼眸忽闪着,终于忍不住开口叱道。 刚刚放下酒食的二人还未坐下,便听到被绑在一旁的小娘子的娇声怒斥,顿时觉得来了兴趣,瘦子慢悠悠的打开酒坛,拿出一个尚且完整的碗,施施然给自己倒了一碗酒,来到长宁面前,蹲下,与其视线平齐,眼光在她脸上来回打量了一圈,恶劣的笑道:“死定了?呵呵……小娘子也太天真了,我们可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如今到了我们手上,那就是货,你看,等过了这一夜,我们把你卖到唐州去,你说这上元夜人多眼杂的,谁会注意到一个小娘子去哪了?你觉得那位小郎君会知道吗?” 看到少女脸色逐渐覆上的惊恐与苍白,瘦子愉悦的笑了几声,猛灌了一口酒,复而继续道:“压根就没人会知道你在哪,天南地北的,到时候人货一清,我们兄弟俩再一离开,谁会认识你呢?” 浓重的酒气喷洒在长宁的脸上,让她不适,但是在这恶人幽幽的话语下,她已经不能抑制的开始发抖了,仿佛浑身掉进了冰窖,手脚都开始失去了知觉,开始不听使唤了…… “不要!不要卖我,我……我家里很富足,只要你放了我,我阿耶会给你很多钱的……” 少女的嘴唇翕张着,恐惧驱使她开始示弱,因为她不知道,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这两个恶人放过她。 “嘿!大哥,着还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娘子,那可更不能放了,要不然到时候寻仇可就不好办了!” 一旁吃肉的胖子嘴里有些含糊不清的说道,顿时打破了长宁最后一点希望。 “所以,你最好给我老老实实的待着,要不然有你苦头吃的!” 滴滴晶莹的水珠开始从少女清亮的眼眸中倾泻而下,她轻啜出声,带着无尽的恐惧与绝望,泪珠在她低头的瞬间颗颗落在沾满灰尘的衣袍上,显得她愈发的可怜…… 第九十三章 端疑 - 既见公主 - 姜宣 永安宫,含元殿。 庆徽帝与众位皇子公主欢聚一堂,虽是皇家家宴,但当今圣人例行简朴,不事事追求铺张奢华,于是乎,上元佳节,圣人仅仅在含元殿举行了一个小型的家宴,和自家郎君娘子们共度佳节。 其中,太子李弘坐于圣人右手边,其次便是二皇子李贤、三公主李襄、五公主李瑜、七皇子李允,唯独少了溜出宫的二人…… 庆徽帝左手边,只有寥寥几位宫妃,为首便是一身素净宫裙的温婉妇人,她身着淡紫色的衣裙,面上总带着使人感到疏离的冷清,细长的眉眼,肤色泛着苍白,想来是久居不出的缘故,身为一国皇后,她与历朝历代的皇后都显得不同,自从产下三公主后,这位萧家女便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从此一心向佛,每日大部分时间皆耗在佛堂里,有时一待就是一整日,内宫事宜也不太上心…… 无奈,庆徽帝便将协理内宫的事暂时交给了温良恭俭的徐惠妃,希望她能协助皇后,徐惠妃乃庆徽帝潜邸时的宫人,多年以来柔顺恭谨,不争不抢,于庆徽帝登基第二年后生下二皇子贤,遂被册立为妃。 此时,徐惠妃正温和的同手边的杨婕妤说话,时不时慈和的看一眼对面的李贤,面上一派柔和,而杨婕妤却是满脸愁容,徐惠妃见状便开口询问,闻言便是一笑,不因别的,只是因为杨婕妤生的那混小子又跑出去玩了,当母亲的知道自己的孩子秉性,却又管不住,真的是每每想起皆气闷不已…… “阿素稍安勿躁,四郎的脾性你还不知道,就图那宫外的热闹,不会出事的,况且,圣人也是知道的,心中估计也是默许了的,咱就别唉声叹气的了,被圣人看见也不好……” 徐惠妃语气一如既往的和善温柔,三言两语的将有些急躁的杨婕妤安抚了下来,说来也是,四皇子这性子真真是随了杨婕妤,泼皮好动,爱说爱笑,母子两真是一个样! 而身体抱恙的德妃王氏则没有来参加宫宴,只叫女儿清河公主去替她说一声。 七皇子李允的生母乃是出生卑微的宫人,意外怀上龙嗣,本来以为能过上好日子,却没想到是个福薄的,生下七皇子便去了,独留下一个幼小的孩子,庆徽帝怜悯,便将七皇子交由徐惠妃抚养,倒也其乐融融…… 家宴即开,庆徽帝扫了一眼全场,似是发现了某些人不在,便皱起了眉头…… “四郎不在我到不奇怪,今日怎么连长宁也不在,往日这个时候她可是积极的很呐!”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不说话,最后,清河公主站了出来,有些局促的行了一礼,带着一丝忐忑回道:“回禀阿耶,刚刚含凉殿的婢子来报,六娘今日身体不适,怕是**病又犯了,肚子疼的有些厉害,遂在殿内睡下了,叫儿来回禀。” “嗯?原来如此……” 庆徽帝恍然大悟,低叹了一声,面上带着丝丝无奈与怜惜。 大概阖宫贵人们都知道,长宁公主体性寒凉,每月的那几日皆会腹痛难忍,万事作罢,只可歇在榻上,圣人怜惜,也为其找了好些太医来为其医治,可不知为何总是不见好转,每到这时总是要遭罪,让太医署的医官们头疼不已…… 庆徽帝没有过多追问,摆了摆手便让清河落座了,不知是不是没了两个活宝,众人都不如往年家宴来的雀跃热闹。 席位上,太子李弘神色变换了一番,终是下定了什么注意似的,他手背在身后,对后面的侍者打了个手势,作为太子殿下的亲信,郭力之怎么会不明白其中含义,他小心的凑到太子跟前,躬身道:“殿下有何吩咐?” 李弘微微偏头,声音低沉微不可查。 “把含凉殿的何三娘叫来,届时我有话问她!” “奴领命!” 郭力之低声应答,然后借口出恭遁了出去。 留下太子李弘端坐于远处,面上似有着一丝丝微不可见的疑惑与不解…… 少顷,郭力之去而复返,给了早已看向他的太子一个眼色,便安安静静的站于身后。 只见李弘面色微醺,仿佛不适的样子,对上首庆徽帝作了一揖,淡漠冷静的说道:“父亲担待,儿不胜酒力,觉着头脑有些发闷,欲去外亭透透气,望父亲准许……” 庆徽帝惊疑的看了太子一眼,这个儿子酒量一直以来都颇为不错,今日竟不胜酒力了,确有些出乎意料,不过他不会深究这些问题,于是,他摆了摆手,准了他。 李弘今日身着一件淡黄色的襕袍衫,衣袍上用金线绣着四爪龙纹,加上他冷淡的眉眼,愈发显得威严贵气,不可侵犯。 他一路不歇,压根就不像是不胜酒力的人,径直来到了含元殿外的假山后,那里,一个不起眼的洒扫婢女在那里等待,她一身下等婢子的素衣,眉目低垂微敛,一副恭谨的模样,看见李弘前来,立马行了一礼…… “拜见殿下!” “行了,不必多礼,今日叫你来是有正事,吾不是叫你把吾寻来的方子跟太医署的方子换一下吗,你为何没有换!” 李弘似乎有些愠怒,他张口便是冷硬的话语,虽然他平时也不甚温柔,但是现下确是有些急怒…… 婢女立马便跪下了,满脸惶恐,声音都开始有些发颤,她惊愕道:“婢子没有不听话,婢子亲手换的药方啊!不仅如此,公主自从喝了那药方身体却有好转,怎么会出错呢……” “那今日为何她又卧在床榻,连家宴也没有来?你作何解释!” 太子英气清俊的面庞上满是戾气,眸光如刀般刮在婢女脸上,语气愈发冷厉。 “卧榻在床?未曾啊,我记得公主她寅时一刻便去了广阳殿,婢子一直未见公主回来,也没听说什么卧榻在床!请殿下明鉴!” 瞬间,李弘面色开始龟裂,他头脑迅速转了几番,好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瞳孔突然间紧缩了一下,声音仿佛有些艰涩,沙哑道:“你说,她去了广阳殿,一直未归?” 婢女默不作声,伏跪在地,用行动回答了李弘…… …… 不过数息之间,太子李弘便回到了含元殿,他面色罕见的冷沉,甚至没有对庆徽帝行礼,便来到庆徽帝面前。 “父亲,儿有要事禀报,请父亲移至偏殿,此事十万火急,还望父亲宽恕儿此时的不敬之罪!” 一时间,殿内众人皆面露惊色,停下了动作,看着年轻的太子有些失态的模样和圣人突然间肃然的表情,不明所以。 第九十四章 自救 - 既见公主 - 姜宣 戌时二刻,上元灯节的狂欢正在继续,心中全然被喜悦装满的全城百姓们载歌载舞,享受他们为数不多的佳节盛日。 而此时,永安宫门处,却发生了不寻常的事,正南方的丹凤门大开,一队训练整齐有素的金吾卫列队而出,看起来十分严峻。 怪就怪在一个地方,唐律规定,上元节三日期间,宵禁解除,金吾卫也可以获得沐休,不必当值,可刚刚那番情形又打破了这一说法,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汹涌的人流中,一大批金吾卫有些艰难的肃清道路,四处查看,言曰:缉拿要犯。 但是朱雀街今日的百姓实在是太多了,就算是敏锐如这些精良的将士们,也很难在不伤害普通百姓的前提下肃清通道,找寻圣人要他们寻的贵人,何况,这数以万计的百姓在此阻拦,金吾卫的收效甚微…… 承天门上,身着明黄袍衫的庆徽帝僵立在城门上,身后跟着一众儿女,皆面色冷沉,一脸担忧之相,就连那位不苟言笑的太子李弘,都是一副不虞的模样。 “拜见圣人!” 一金吾卫登城门,半膝跪地道。 “无须多礼,速速道来!” 庆徽帝眼底一亮,声音带着丝丝急切,立马问道。 “回圣人,属下等无能,今日上元灯节关灯百姓过多,整个朱雀街皆人潮汹涌,我等没有办法敞开手脚去寻找公主,恐惊扰或伤了百姓,但是,统领说有一法子或许有用……” “你这军汉!莫要废话,有什么法子快些道来,没看见圣人都急坏了吗!” 田中监惯会察言观色,立马甩了甩拂尘,对着那个金吾卫叱道。 “是是是,属下愚钝,统领说,上元人多事杂,此类任务恐金吾卫力所不及,圣人或许可召不良人来办,不良人皆武艺超群,刑侦手段了得,消息八方灵通,颇有追踪人的手段,或许有不良人的协助,可为圣人找寻公主……” “若是这样,那还等什么,这个令牌拿去,交给你们崔统领,让他去长安不良帅那里下令,即可寻找长宁公主!” “领命!” 金吾卫小心翼翼的接过令牌,转身离开,独剩李家父子几人…… 庆徽帝会有如此反应,一点都不奇怪,因为在城楼上的一处空地,四皇子李珏正一脸灰败自责的跪在那里,发生了何事,已经一目了然了…… 李珏此时心中真的是悔恨万分,他千不该万不该被长宁唬住然后带她出去,现下好了,他找遍了整个朱雀街也没有寻到长宁的半分影子,他虽然不想承认这一事实,但是,他将长宁弄丢了的事根本就无可辩驳,心中的懊悔和恐惧快要叫他无法思考了,但是他仍然保留了一丝理智,他犹如请罪般的赶回了皇宫,正撞见一脸怒色的父亲,他哇的一声就嚎啕大哭了起来,痛哭流涕的告诉了庆徽帝他的掌上明珠在大街上丢了…… 包括圣人在内,兄弟姊妹几个的脸色异彩纷呈,尤其是庆徽帝,阴沉的让李珏以为他下一秒就要奔赴黄泉了…… “阿耶莫要太过担心,长宁一贯是个福泽深厚的,说不定她只是疯跑到哪里玩去了,然后没有告诉珏而已。” 二皇子李贤虽然也是眉头紧锁,但是仍然分出心神安抚庆徽帝,希望其不要急怒伤身。 “先不论长宁如何,四弟居然将长宁此等金尊玉贵的娘子带出宫外,这已是罪过,父亲到时可定要四弟长长教训!” 太子李弘狭长的眉目此时显得有些刻薄无情,他整个人犹如一头酝酿着怒火的狮子一般,犀利的眸光淡淡的扫在李珏的面上,使其脸色愈加难看…… 而此时的庆徽帝则是不言不语,犹如一座雕像,静静矗立在城门处,眺望着远方长安城无边的灯火…… “容娘……今日我没有把长宁照顾好,我对你不起……” 微冽的风中,已不在年轻的圣人嘴唇翕张之间,一段模糊不清的话语飘散在空中,无人听见。 …… 终南山腰处的一处简陋木屋内,门窗被紧紧关着着,用铁锁牢牢锁住的木门由于破败在夜风中偶尔发出吱呀的诡异声响,屋内灯火晦暗,与刚刚长宁所看见的长安城盛景全然不一样,这里只有冷寂与恐惧…… 十五的气节不算温暖,夜色降临后不断从门缝中袭来一阵又一阵凄清的寒气,使得身体本就娇弱的少女感到些许的瑟缩,她只能尽量把腿蜷缩起来,让自己温暖一些。 那两个恶人早已酒足饭饱,先后倒在了一旁的小榻上,呼呼的睡了过去,他们一点也不担心屋内的小娘子跑了,因为在他们看来,门窗紧锁和绳子的束缚下,一个身娇体弱的小娘子妄图逃出去简直就是笑话! 而一旁被绑着的长宁也知道这一点,她怅然的耷拉着脑袋,暗自伤神,看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她心中如同被炙火煎熬,她眼中映照着一步之遥的烛火,心中五味杂陈…… 自己堂堂大唐公主,阿耶最疼爱的女儿,过了今夜就要被卖到青楼楚馆,再无人迎救吗?不,这绝对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一定要想想办法!明日的下场,少女光是想想,就不寒而栗…… 不远处,蜡烛已燃过半,火苗虽小,但汹涌热烈,就如同此时长宁心中的蓬勃希望…… 火……火能做什么? 思绪万千,这一瞬间仿佛历经千年,她眸光一亮,似含着晶莹的泪光。 有办法了! 她想到便做,也没有想失败会有什么后果,因为什么后果会比堂堂公主被卖到青楼楚馆更让人惋惜呢? 她伸出蜷缩的腿,慢慢向烛台靠近,将烛台一点一点的推向小榻,在烛台上的火苗可以触碰到的地方,有一帘厚实切破旧的棉布帷幔正松松垮垮的挂在那,上面紧挨着腐朽的屋顶,周围零散着摆放着许多容易燃烧的物件…… 只要……只要让烛台点燃帷幔,火苗就会在短时间内快速窜起,点燃床榻、屋顶和周遭一切,而此时此地,根本就没有水源可以浇灭大火,届时,为了利益,两个恶人一定会将她解开然后带出去,长宁相信,自己还是有价值的…… 第九十五章 夜猎少年 - 既见公主 - 姜宣 就差一点点了…… 长宁此时在心中埋怨阿耶阿娘为什么不把自己生的高挑一些,像三姐姐衡阳那样,修长的身量,现在自己连这短短的距离都差点够不着,真是让她有些恼怒! 终于! 火苗开始忽闪着接近老旧的帷幔,开始从边缘处一寸一寸烧了起来,乃至蔓延各处,在两人酣睡如雷的鼾声下,火苗刺啦刺啦的声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反而为这寂静清冷的黑夜增添了一丝丝暖意…… 长宁察觉火蛇开始蔓延至顶与周遭时,她觉着时机已至,她连忙将作怪的腿收回来,尽量将烛台用脚勾回来一些,使其尽量看起来处在原地,免得那两恶徒起疑。 她也迅速的将自己恢复成睡着的样子,再度蜷缩着身子可怜兮兮的靠在木柱上,装作昏睡不醒…… 火势越来越大,空气中传来一阵阵炙烤之感,装作熟睡的长宁感到皮肤上一阵火烫干热,胸口开始有些发闷,开始有些害怕了起来,生怕那两个恶徒真的醉酒不醒,三人皆不能逃出生天!但是她没有退路,不这样做她明日便会永无出路,因此,无论如何,她都要赌一把…… 幸而,终于有了动静! “他娘的!怎么走水了?还这样大,大哥快走,这屋子怕是坚持不住了!” 胖子摸了摸脸上的薄汗,赶紧将瘦高的男人叫起来,一脸惊恐的叫道。 瘦高男子满脸阴鸷的看了看四周无可挽回的火势,眸子也是惊疑万分,他脑袋比胖子灵光,顿时怀疑到了长宁头上,他面色不善的看着方才幽幽转醒,“满脸害怕”的小娘子,冷声道:“是你做的?” “不……不是啊,我如今被你们这般五花大绑,还能作甚?若真的是我做的,你们要是不醒,那岂不是连我自己都要一块烧死!” 长宁心中心虚不已,但是她不能露出马脚让两人看出来,只能强撑着胆子与他们慷慨激昂的辩驳道。 “大哥先别管这个了,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哪有胆子做这些,这火势太大了,还是先把我们的家底和这小娘子弄出去吧,要不然真的是血本无归啊!” 那边,胖子看着自己大哥还在这危机的时刻质问那个弱不禁风的小娘子,心下都急的要死,于是扯着大嗓门便催促道。 被同伴惊雷般的声音扰到,瘦高男子阴冷的刮了一眼长宁,留下一句话…… “但愿如此……” 说完后,瘦高男子赶紧招呼胖子将长宁身上的绳子解开,自己去将墙角下埋着的银钱挖出来,而这边长宁手脚一获得自由,便开始了下一步计划,她被胖子粗糙的大手掐着左臂,向门口行去。 在钥匙的插入下,铁锁咔嚓一声打开了,那清亮的一声此刻却是长宁听到的最美妙的声音! 吸入了太多的火气和烟气,她剧烈的咳了几声,下一秒,突然进入了清新的空气中,新鲜且凉爽,简直是让长宁如获新生,旁边的胖子也是,大声咳了好几下,骂骂咧咧的说了几句,朝里面催促了几句…… 就在此时! 长宁摩挲了一下右边袖口中锋利的金钗,趁胖子不注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长约三寸的金钗狠狠的扎进胖子钳制她左臂的小臂上! 直接贯穿! 大抵是人的潜力一瞬间的爆发,力度比往常成倍增长,只听见一道震的她耳朵发麻的惨叫声袭来,长宁感觉到她左肩的力道即刻便消失了,在高度紧张下,她的脑海中像有一根断了的弦,仿佛划过一道耀眼的白光,她没有时间管她那第一次伤人后剧烈颤抖的手,而是用尽全身力气推开嗷嗷直叫的胖子,拔腿就跑…… 呼呼的风声接连不断的从耳畔传来,还有时候身后惊怒的叱骂声传来,长宁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奔跑,感觉这一刻身下已经不再是自己等我双腿了,倒像是一对没有知觉的木头,只会机械的摆动着向不远处的树林里跑…… 双腿越来越沉重,像是灌了铅似的,肌肉紧紧绷着,嗓子变得又干又疼,仿佛被火燎了一般,胸腔内心脏砰砰的跳动,长宁甚至觉得她下一秒就要昏厥过去了,尽管已经感到力不从心,开始疲惫了起来,但是她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回头路! 一旦被抓住,明日便是自己的末日,比起被卖到那种地方,长宁宁愿了结自己…… 想到这,她咬了咬牙,继续坚持着,涣散的眸子重新聚集于近在咫尺的林子。 但是男子与女子的体力相差实在太大了,况且长宁还是自小在宫中娇生惯养出来的,哪里能跑得过身后两个凶悍的男子呢! 叱骂声愈来愈近,仿佛就在自己耳边,长宁瞳孔深处溢出了满满的恐惧,正在此时,可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脚下不知是什么东西绊住了她,长宁眼前一晃,狠狠的跌在了布满碎石子和杂草的地上,发顶的黑色布巾也顺势滑了下来,少女一头乌发倾泻而下,衬得小脸愈发楚楚可怜,貌美娇嫩…… “好……好你个小娘皮,居然还敢耍花样伤了老……老子,我看你是给脸不要脸!看我今日不把你的小脸划花,让你……让你做最低等的妓!” 胖子一马当先,紧紧追着长宁,累的气喘吁吁的,此刻终于追上了她,口吃不清的骂道。 长宁紧紧摁住自己受伤的胳膊,眼眸中蓄起了泪花,苍白的小脸没有丝毫血色,往日红润的唇色已消失不见,满面的绝望与无助,随着恶人的手掌将要落下的瞬间,滚烫的热泪顷刻间涌出,砸在细嫩却带有划痕的白皙手背上…… 咻!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音传来,空气中的气流仿佛都被听见,长宁只觉得一道带有冷意的风从自己耳畔刮过,然后以迅猛之势穿透而去,狠狠刺在将要对她伸出的罪恶之手上…… “啊!” “什么人!” 胖子本就受伤的胳膊又遭受了一记重创,他猛然间发出惨叫,响彻整个山林。 瘦高男子赶忙上前,厉声质问道,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面前不远处那幽暗静谧的林子…… 长宁的脑海中仿佛一瞬间炸开了万千烟火,庆贺自己的重生,她颤抖着身子,吃力的从地上起身,面上洋溢着一丝喜悦和惊慌…… “这样的事也能被我遇上,真是老天爷给我行善的机会啊……” 就在几人惊惶不定时,一道如同旭阳般清朗的声音传来,仿佛还带着一些玩世不恭的轻笑,慢慢驱散了这上元夜的寒气…… “来者何人,莫要藏头露尾!” 瘦高男子扶起胳膊被一箭贯穿的同伴,警惕道。 “藏头露尾?你是在说本郎君吗?” 清朗的声音如同骄阳,刺破黑暗,迎来曙光,一对十人左右的人马从暗处慢慢出现,皆配备长剑弯弓,武装精良,不可小觑。 为首的是两个十六左右的少年,左边一身藏蓝色袍衫,长相风流爽朗,眉目清秀,视线转换,右边少年与身旁比之异常显眼,不仅是因为他是说话者,而是其外貌气度,少年身着一身玄色胡服劲装,飒爽锐利,英气十足,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刺儿劲,仿佛一眼不合便要收拾你的模样…… 而最最引人注目的是,偏偏这位郎君生了一副比娘子还要娇艳十分的俊秀面庞,桃花眸子于不经意中流露出让人沉醉的丝丝情意,如同明月般的脸庞叫人自相形秽,一笑一怒间尽态极妍,颜色非常,当真是盛极的容貌! 少年仿佛在笑,仿佛又没有笑,真真是应了那句似笑非笑的话…… 第九十六章 做我的婢子 - 既见公主 - 姜宣 玄衣小郎君胯下骑着一匹全身乌黑油亮的骏马,而此马长相颇为奇异,全身呈乌黑之色,偏偏四蹄雪白,十分吸引人的眼球。 面对两人的冒犯,少年面上笑意愈发浓厚,他双腿轻夹马腹,白蹄骏马不耐地嘶鸣了一声,慢悠悠的朝两人行去…… 马蹄的哒哒声在长宁耳边响起,她立马回过神来,不经意仰头看了马上少年一眼,但由于高度的原因,她只能看见马上少年精致流畅的下颌线和那嘴角勾起的肆意轻笑。 “汝等在天子脚下行此恶事,还有脸说别人藏头露尾,该藏头露尾的是汝等吧!我可没有耐心和你们废话,赶紧乖乖的束手就擒,跟我的侍卫去明府服罪,免得遭受皮肉之苦……” 少年虽年纪尚轻,但周身气度不同凡响,况且又随身带着如此多的行家高手,二人一猜便知这郎君可能是长安城内的高门大户,根本惹不起,不由得面色沉重。 但是他们又不想轻易放弃这个如花似玉的貌美娘子,于是瘦高男子咬了咬牙,状若可怜的扶住胖子受伤的胳膊,仿佛自己才是那个受害者,老老实实的对着马上郎君拱手作揖道:“回禀小郎君,小郎君怕是误会了,我们不是恶人,而是这小娘子是被她耶娘自愿卖给我们的,你看她身上,全然是一身普通布衣,根本不是什么体面人家的娘子,我们也是为了生计呀……你看看,能不能……” “一派胡言,不要相信他们,他们就是坏人,我不是被卖给他们的,是他们在朱雀街上打晕了我,把我绑到这里的!” 正当两个人贩子开始胡编乱造,欲将长宁归为自己所有时,地上刚刚才放松的少女勃然大怒,顾不上礼仪姿态便开始出言叱骂了起来,打断了两人的谎话。 “嗯……?你既如此说,可……可有什么凭证?” 听到下方传来一阵轻灵娇俏的女声,玄衣小郎君仿佛被什么东西触了一下,下意识的垂首看向声音传来处…… 寂寥的夜色下,万籁俱寂,唯有清冷微凉的月光洒落而下,配合身后熊熊燃烧的火把,犹如明灯一般映照在下方少女丽色倾城的小脸上,乌发由于失去了束缚凌乱调皮的散落在少女肩后,衬得她皮肤犹如羊脂白玉般白皙幼嫩,黑白分明的水眸此时由于怒气而明亮异常,粉嫩的面颊由于快速奔跑而透着艳丽的红霞,琼鼻小巧,樱唇嫣红水润,不时的有几缕发丝扫过,更显其楚楚美貌…… 仿佛只是一瞬间,仿佛又过了千万年,时间在此刻变得有些模糊,一切仿佛都已经暂停…… 玄衣小郎君面容仿佛滞了一滞,目光不受控制的定在了长宁的脸上,眼底滋生出了一些让人无法看清的迷离神色…… 微凉的夜风袭来,意识逐渐回拢,玄衣小郎君下意识的收紧了手中的缰绳,迅速收起了眸中的晦暗,又变成了先前那副悠然的肆意模样,但是与之前显然发生了变化…… 玄衣小郎君不再目光游离,而是时不时的放在下方的长宁身上,顿了一顿,才说完了先前没有说完的话。 凭证?居然还要凭证! 长宁一时间有些为难,她此次溜出来根本没有带什么能证明自己身份的物件,仅仅是腕上一串阿娘留给她的相思手串,根本不能证明什么…… “我出来的有些急,身上并未带贵重东西,但是你只需带我回到朱雀大街上,我的家人便能找到我,届时重金感谢,绝不反悔!还请这位郎君伸以援手!” 长宁紧张兮兮的从地上站起来,凑到马首旁,一双玉白的小手还攥住了马脖子旁的鬃毛,仰起小脸,用期盼着的神情看着马上的少年…… 玄衣小郎君感受到那小娘子的气息靠近,下意识的低头看向她。 月色与火光的衬映下,少年郎君盛极的面孔蓦的闯入了长宁的眼眸中,深邃的眉目使人见之难忘,星眸璀璨,流转间顾盼风流,面若中秋之月熠熠生辉,色如春晓之花潋潋生情,很难想象一个少年郎竟会生的如此出挑,若为娘子,怕是会成为褒姒妲己之流…… “我……” 长宁瞬间被马上少年的容貌给惊到了,她微张着红润的小嘴,怔怔的盯着那小郎君看了半晌,像一只呆呆的鹌鹑…… 她真的以为家中的太子阿兄就已经够俊俏了,虽然太子阿兄总是对他阴沉沉的没有好脸色,但是还是挡不住他那刀削斧刻的俊美面庞,她总是会想太子阿兄以后会娶一个怎样的太子妃…… 可如今跟这位小郎君一比,还是难免落了下风,真真是盛极的皮相!相比之下,自己在这这副容貌面前都有些自惭形秽…… 长宁心中如同洪水奔腾,面上早已失控,在那玄衣小郎君看来,此时长发披肩的小娘子眼睛嘴巴都圆圆的,呆呆的模样属实有些有趣,就像他家中长嫂养的那只西域狸奴,浑身雪白,长着一双如同天空一般的蓝色双瞳,平时懒散的要命,娇娇愣愣的,惯会发痴! 他唇角立即漾起了一抹笑意,声音如同先前一般清朗醉人,但却立即让长宁回过了神,然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长宁真的是满脸羞恼,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心中顿时起了一股无名火! 她从出生到现在,除了太子阿兄,还没有人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取笑自己,真是胆大包天! “如此尚可,若你撒谎,根本不是正经人家的娘子,而是像他们所说的那样,你便如何?” 乌身白蹄的骏马顿时喘了喘粗气,仿佛也在质问长宁,来附和它的主子。 “若我真如他们二人所说,那便由你处置!” 看着玄衣少年恶趣的脸,长宁立即推翻了先前心中对他的赞誉,哼!不过是表面的皮相而已,跟五姐所说的长安纨绔子弟也没有什么不同,想到这,她立即冷下了脸,语气不善道。 “这可是你亲口所言,若是那般,你就做我的婢子吧!来人,将这两恶徒擒住,送往长安府衙!” 看见那些随从侍卫袭来,两人立即面色大变,深知自己不是对手,也逃脱不了,连忙跪下求饶…… “郎君饶过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但是没有人理会他们,侍从皆是练家子,一个擒拿便将他们扣的老老实实的,用绑猎物的绳子捆了起来,押下山去。 长宁看着两人那副惨样,心下很是解气,心想等着自己回宫,定要阿耶好好惩罚两人,但是现下她又被刚刚那少年的话给气着了…… 第九十七章 无礼 - 既见公主 - 姜宣 做他的婢子!!! 这人好大的口!自己也算是阿耶亲封的正一品公主,他居然还妄想自己给他为奴作婢,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当然,这也不能怪那玄衣小郎君,他观长宁模样娇嫩精致,对银钱又出口大方,以为是长安城内那几家富的流油的商户的女儿,完全不会想到是皇城内的公主不甘无聊而偷跑出宫,因此也就放肆了些…… “放肆!就你也配做我的主子!” 长宁怒气瞬间攀升,立即拿出了自己在宫中的做派,自以为威仪万千。 但是在玄衣少年看来,仅仅只是那只狸奴开始炸毛了而已…… “哈哈哈!三郎啊三郎,没想到你也会被小娘子瞧不上!” 观戏观了半晌的藏蓝袍衫的小郎君这时候终于憋不住笑意,骑着马悠哉悠哉的过来了,停在了玄衣小郎君的旁边,话里掩饰不住的嘲讽和幸灾乐祸。 “怎么?看上人家了吗?” 藏蓝袍衫的小郎君扫了扫下方小娘子那副姣美的面容,有些不正经的打趣道。 “那又怎样!” 令前者微愕的是,玄衣少年居然毫不掩饰的大方承认了,要知道,这位可是长安城有名的刺儿头,脾性古怪,喜怒无常,你若是不小心惹到了这位爷,他上一秒满面笑意,下一秒可能就变了脸色,叫你吃好一顿教训! 而且这么多年来,因他家世的缘故,长安城加之诸边几个州县的贵女商户,都想自家的娘子和他结亲,有的甚至不顾礼仪送上门来,一是由于家族势力,二则是这位郎君本人的缘故,五岁成诗,七步成章,十三岁便在殿试中进士及第,成了唐朝历史上以来最为年轻的探花郎,为当时是自家大哥的状元送上杏花,不可谓不风光! 而年轻的小娘子们往往会被过于美丽的事物迷惑,不顾一切的去追寻,想要将其留在身边,显然,无数贵女闺秀皆被其惊为天人的容颜吸引,一发不可收拾…… 但是面对这些,这位三郎犹如瞎了一般,毫不在意,好似在他眼里,这些贵女仅仅只是狂蜂浪蝶,让他避之不及…… 而如今,他居然毫不掩饰的承认自己对一个刚见面的落难小娘子的心思,实在叫人错愕! 长宁才不管他们心中想什么,她只知道那个叫什么三郎的好没规矩,居然如此轻浮于她,身为大唐的公主,这个气她可不会受,反正那两个恶徒已经被钳制了,她可没有什么可怕的!鬼精的长宁越想越有底气,霎时挺起胸膛,来了自信。 “哪来的白日做梦之徒,就凭你也敢肖想本……我!莫不是方才在家中清酒饮多了,残酒未消?” 长宁秀气的眉毛傲气的挑了挑,樱粉色的唇微启,略带鄙夷的怼了他一句。 “残酒未消?口气倒是不小,那我便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残酒未消……” 玄衣少年有些不敢置信,太阳穴突突的跳了跳,眼眸中盛起了一股愠怒,眸色深沉,仿佛浮起了一层难辨的雾气,眼中再无其他,少顷,雾气消散,玄衣少年唇角蓦的勾起一抹邪肆,没等身旁人反应,便一个利落的下马,迅速贴近长宁,一只手轻松钳住了少女柔嫩白皙的下颚,猛然间抬起长宁的脸…… “在家中熏的什么香,这般好闻?” 就在长宁还未反应过来时,玄衣少年仿佛得寸进尺般,将脸猛然间凑近了,在长宁脖劲处嗅了,偏头问道。 这个姿势不可谓不让人误会…… 在那个藏蓝袍衫的郎君的角度看来,他看见三郎好似将整个脸都埋入了人家小娘子脖子间,孟浪极了!他目瞪口呆,简直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而长宁这边,仿佛被雷劈了一般,只觉着那泼皮逼近自己,下颚突然被一只修长的手钳住,那钳住的地方,她感到一阵阵粗粝和温热,显然是少年略带薄茧的指腹所带来的…… 一系列动作太过突然,长宁避无可避,当即便哽在了那儿,还未等她发火甩开他的手,便再次受到了外男的逾矩。 玄衣少年说话时不断喷洒出滚烫灼热的吐息,尽数倾洒在了长宁幼嫩白皙的颈子上,瞬间激起一片颤栗,紧接着少年偏头轻笑,对着她的侧脸发问,那道灼热瞬间转移到了长宁的耳后,带起了一片火烫酥意…… “无礼!你给我滚开!” “啪!” 周围下属及玄衣少年的好友,只听见那小娘子一声惊叫,便立马传来一道清脆的巴掌响,所有人一个激灵,立即循声望去 场面一度精彩…… 娇俏的小娘子粉面通红,不知是羞得还是气的,倒退了好几步,五步远的地方,玄衣小郎君右手捂着脸,满眼的不可置信,好似还沉浸在刚刚的一个巴掌中,半晌没有动弹。 见此情景,刚刚打完人的长宁有些心神不安,自己这么不留情的打了那泼皮一巴掌,他会不会心生报复,将我…… 越想越害怕,长宁觉得他极有可能这样做,此番在这样的荒郊野岭,就算他对自己痛下杀手也没有人会知道! 长宁有些心慌的偷偷看了眼不远处的玄衣小郎君,发现他面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玉白的脸色已经开始泛青,那本就明亮的星眸此时已经被怒火映照的璀璨无比,令人生畏…… 完了…… 长宁有些后悔刚刚的冲动,想着自己要是能稍微忍一忍就好了,只要自己能回到阿耶身边,届时想怎么教训这个登徒子都可以,为什么要这么冲动呢? 她没有时间再思考了,如同之前面对人贩子一般,她转身拔腿就跑,呼呼的风声从耳边穿过,刺骨又粗糙,叫她险些落下泪来。 还没有跑出十丈远,长宁便听到身后有树枝荆棘哗哗被扫平的声响,咔嚓咔嚓的,犹如什么庞然大物正在袭来…… 动静愈来愈大,长宁终于知道了那是什么声响,骏马的嘶鸣声!刚要回首确认,一颗黝黑威武的马首从身侧穿过,一股巨力突然将她提起,修长的手掌犹如铁钳般紧紧抓住她纤细的肩,将她扯上马背…… 第九十八章 竟是公主 - 既见公主 - 姜宣 眼一花,自己的身体立即腾空而起,双脚倏的离了地,一阵失重后,长宁腹部一疼,整个人被横着放在马背上,小脸猝不及防的贴在了马腹上,差点咬了一嘴毛。 “你做什么?放我下来!无礼之徒!” 脑袋朝下垂着,长宁立即感受到血液开始向头顶涌去,一股热意冲上来,让她有些头晕目眩,感到不适,其次,那泼皮竟将她以如此丢脸的方式放在马上,全然不顾她的意愿! 最最可气的是,长宁能明显的感受到,自己的后腰上,一只有力的手正按在那处,温度烫的吓人,让她顿时有些僵硬…… 于是她奋力在马上挣扎,细嫩的小手胡乱的拍打着马身,导致乌黑的骏马开始有些狂躁,步伐急躁了起来…… “你若再乱动,惹怒了乌雪,它将你甩下去摔破相我可管不着!” 后腰上按着自己的手紧了紧,似欲固定住乱动的小娘子,口气略带威胁的说道。 长宁一听,立马退缩了,停下了作乱的手,安静了下来,当然,她可不想破相!但是她也不想如此示弱,于是乎,她忍着身体上的不适,出言道: “你到底要作甚?将我拎到马上是何意,难道是欲报复我刚刚那一掌?你一个郎君何来如此小肚鸡肠,为难我一个小女子!”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此时长宁知道自己落于下风,自然也不敢太过嚣张,只敢如此气鼓鼓的质问。 “哼!你这样大胆的性子不知是哪里学来的,竟敢对我出手,今儿我若不治治你,怕是以后更要骄横了!这一趟,你就在乌雪的背上趴着吧,以惩戒你对本郎君造成的伤害……” 玄衣小郎君一手抚在长宁后腰上,一手稳稳的抓住缰绳,微凉的夜风吹在深邃精致的面上,带来一丝丝凉意,唇角上带着若有若无般的邪肆笑意,眸色却是清亮无比…… “治治我?你怕是还不够资格!” 长宁恼怒极了,自己以这样失礼的姿态趴在马背上,还被一泼皮扬言要治治自己,心中顿时嗤笑了一声,娇蛮道。 “哦?听你这意思家中势力不小啊,说来听听……” 玄衣少年顿时来了兴趣,心道这小娘子莫不是长安城那个高官家的娘子,那她的身份与自己应当…… 长宁一时间噎住了,她怎么能说自己是永安宫的出逃公主呢!先不说有没有有辱皇家颜面就不说了,她若是一坦白,就算是阿耶不知道今日出宫也知道了,那样珏哥哥不就要受罚了吗? 她一时间支支吾吾了起来,始终没有透露自己的身份,而是灵机一动,胡编了一个。 “我复姓上官,家中独女,你呢?” 对不起了姝姐姐…… 为了套出那泼皮身份,长宁只好借了一下她最喜欢的姝姐姐的身份,想要瞒天过海。 “上官姝?上官太傅家的大娘子?” 长宁顿时感受到上面有着一股视线惊疑的扫了她几眼,低声说道。 “怎么了,不像吗?” 长宁有些底气不足的问道。 “也不是,只是有一点奇怪,据说上官家的大娘子去年便已经及笄了,但我观你不过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和传闻有所出入,莫不是家中不给你东西吃?不对不对……上官太傅家中只一女,不该如此……” 玄衣小郎君思索了一下,似有些困惑,但最终还是没有纠结什么,而是回应了长宁的问话。 “我?我乃长安裴氏三郎,你可以叫我延秀,不必客气。” 少年浅笑晏晏,声音听起来怡然自得,似乎心情不错。 什么!长安裴氏?那不就是阿耶常常挂在嘴边的右卫大将军裴家,裴家深得阿耶器重,怕是不好收拾这个泼皮了…… 但是长宁有一点很奇怪,听闻裴家三子,大郎二郎皆是风光霁月的端方君子,怎么到了这三郎就垮成这样!一点也没有他两位哥哥的风采,当然,虽然长宁不想承认,但是那泼皮的确长了一张好脸,也不算辱没了裴家人俊俏的样貌! “有个厉害的阿耶而已,骄傲个什么劲!靠家世而已,有什么好得意的……” 长宁内心鄙视,却不小心将心思嘀咕了出来,虽然声音小,但是还是被时刻关注她的裴家三郎捕捉到了…… “上官小娘子好利的一张嘴,不知道上官太傅是怎么教养女儿的,竟出了你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我若是想便可以做到,无须他人评判……” 裴家小郎君脸色微不可查的变了变,他眸色一紧,似是有些难堪,腮帮子动了动,磨了磨后槽牙,脸色颇为冷硬的回怼道。 “想做到便做到?你以为你是我奚哥……哥哥吗!” 长宁话语刚落,不知是因为她的话再次惹恼了裴家小郎君,还是他不想再听她继续挖苦他了,少年突然高喝了一声,长宁立即感受到腹下马儿的速度瞬间变快了了起来,颠的长宁立即惊呼了起来,简直是五脏六腑都在颤抖,直叫长宁恶心的想吐…… 但是裴家那厮不管不顾,面上带着仿佛恶作剧成功的灿烂笑意,不断扬鞭着,但长宁已经没有精力再骂他了,心中只想着:公主报仇,十年不晚! …… 长安城,出城口 百名城门甲卫齐刷刷跪在原地,垂首不语,面色恭谨,对不远处看似简朴的马车遥遥行礼…… 上一刻还在讨论自己换班后一定要和几位兄弟去酒肆乐坊内喝几杯的将士们下一刻顿时迎来了变故,轿中人虽然没有露面,但所有人只要有眼睛,都能认出在轿辇四周护卫的金吾卫和统领崔将军,试问,除了那位贵人,谁还能让金吾卫随侍左右? 圣人来此为何? 守城将领与所有士兵心中皆在猜测,甚至有些惶恐…… “今夜可有人员出城?” 其中一位金吾来到守城主将面前,身上金色的鳞甲在月光下泛着森冷的弧光,让人心生惧意…… “这位郎君,今夜出城人也不少,不知要找什么样的?” “有没有见过什么鬼祟……” 金吾卫正要询问,城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骏马的嘶鸣声和一道驭马的清喝声…… “驾~” 众人立即被那道声音吸引住了,整个队伍整装以待! 一匹身体乌黑,四蹄雪白的骏马闯入了所有人的视线,马上正是长安人都熟悉的裴家小郎君,正意气风发的驾驭着骏马飞驰而来,而令他们注意的并不是他本人,而是裴家小郎君身前那伏在马背上的小娘子…… 尤其是轿子前的崔统领,裴家三郎一出现,立即就被他注意到了,身为金吾卫统领,圣人最为宠爱的长宁公主,他是十分熟悉的,那侧脸……! “乌雪,停下!” 刚刚飞驰进城的裴延秀一行人,进门看见这阵仗也是惊了一惊,立即拉住了缰绳,停下了马,准备发声,却没想到手下小娘子比他更快,近乎是哭着喊了一句话…… “崔将军,救救我!” 裴延秀动作一顿,下意识看向崔循礼,下一秒,刚刚还板正着脸的金吾卫统领立即变了脸色,几步快走到乌雪面前,双手交握,十分郑重的作了一揖,面色谦卑…… “属下参见长宁公主!” 第九十九章 恩人或狂徒 - 既见公主 - 姜宣 裴延秀一口气没吐出来,哽在喉间,而身后追上来的一行人,包括藏蓝袍衫的郎君,都真真切切的听到了金吾卫统领崔将军的见礼! 一行人脸上仿佛有一层面具正在龟裂,皆面面相觑,不敢言语,而此时的罪魁祸首正僵坐在马上,如玉的手指还抚在长宁纤弱的腰肢上,凌乱的青丝下,长宁脸色由一开始的愤恨瞬间转为欣喜…… 天地间一片寂静,双方皆静默着,大气也不敢喘,唯有乌雪因为跋涉而不断喘着粗气,四蹄微动…… 金吾卫所护卫的轿辇中,一只瘦削有力的手掀开布帘,从中探出来,紧接着是一道异常显眼的赭黄色身影现出身来,凤目威严,方庭饱满,虽上了年纪,可以肉眼看出眼角的细纹与面容的沧桑,但却仍显气度不凡,双眸中带着睥睨天下的气势…… 一阵悉悉索索声音传来,对面一行人皆面色大变,连忙从马上下来,有的人真真是心中惊恐的紧,甚至差点从马上掉下来,连滚带爬的和其他人一起伏跪在地…… 裴延秀呆滞了片刻,看见周围稀稀拉拉跪了一地的人,也包括他的那位好友,姚氏子弈,也早早下马跪迎了。 他太阳穴跳了跳,顿时明白了事情的不简单,看着不远处正危险的凝视着自己的赭黄色身影,确切的说,他可能在看正在他手下按着的小娘子身上…… 天亡我也! 手下少女似乎感觉到了周围的变化,她费劲的昂起头,在丝丝缕缕的发丝间看见了崔统领身后那道熟悉亲切的身影,犹如看到了希望,她眸中顿时蓄起了热意,开始啪嗒啪嗒的掉眼泪…… “阿耶!阿耶救我!” 少女清亮软糯的声音可怜兮兮的在众人耳边回荡,顿时引起了众人的好奇,皆偷摸的偏头瞄了一眼,好家伙!要是他们没有看错,马上那位潦倒凄惨的小娘子不正是他们今日搜寻的目标,当今圣人最为疼爱的长宁公主吗! 而如今,公主好似被强迫般的放在马背上,小脸上满是泪痕,口中还不断呼喊着救命之语,此种迹象表明,那裴家三郎要倒霉了! 裴延秀以最快的速度稳住了心神,将原委在心中理了一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再也不做耽搁,一个动作利落的下了马,抬眼看了庆徽帝一眼,众人皆以为他要谢罪,然而并没有,他下了马后,便将眼神停留在正伏在马背上嘤嘤哭泣的小娘子身上,似有些慌乱的抿了抿嘴唇,一手握住长宁的肩,一手揽在长宁细软的腰上,一个轻柔的翻转,将长宁转为横抱的姿势,从马上抱下来,轻手轻脚的放在了地上…… “万万没有想到你是公主,不知者无罪,三郎这厢……” 刚将长宁放下,裴延秀想着趁现在的空档赶紧赔个不是,结果话还没有说完,小娘子仿佛收到惊吓般的连退了好几步,转头就冲进了对面赭黄色身影的怀里,开始不顾礼仪的大哭道。 “阿耶……你怎么才来,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我差点就被恶人给卖到唐州去了,你们也不来救我,还让我被这等泼皮给欺负了,阿耶你今日不给我做主我不会原谅你……呜呜呜~” “好了好了,阿耶的小公主,莫要再哭了,谁欺负了你阿耶定要给你讨回来,来,快些擦擦,这儿人多,别叫那些粗人給看了去!” 一把搂住扑进自己怀里的小人儿,庆徽帝不住的安抚着长宁,眸中带着明显的心疼,看着最疼爱的小女儿哭的如此伤心,庆徽帝也开始聚集起了怒气…… 他替长宁擦了擦腮边的泪珠,将娇小的少女遮掩在他印着金色团花纹绣的黑色大氅下,凤眸微眯,夹杂着无可匹敌的凌厉与压迫,直直的投向对面神色微沉的小郎君身上,威严的话语开始喷薄而出…… “裴家三郎,你好大的胆儿,居然敢劫持冒犯吾的公主,怕是想去阴曹地府走一遭了!” 裴延秀早已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等待圣人责备了,但是当圣人责难他劫持公主时,他心下也是一跳,这可不能够,他却是冒犯了佳人,他认了,但是他万万没有劫持她!不仅如此,似乎还是他从那贼寇手中救了人家,若是一并算到了他的头上,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连忙看了一眼长宁的方向,希望这个当事人能给自己正名,这样一来,污名便会不攻自破,但是他有些无奈的发现,那个他指望的小娘子正伤心的靠在圣人怀里哭个不停,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眼色,反而更糟糕的是,被圣人狠狠的瞪了一眼,话语更添不悦…… “小子放肆,今日你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你就准备一辈子待在北境吧!” 裴延秀脸色霎那间就变了,北境那是什么地方,荒无人烟,寸草不生,是帝国边境,生活苦寒,若是自己到了那,那简直要脱层皮,他立即就要为自己辩解一二。 “回禀圣人伯伯,我并没有劫持公主殿下,反而我今日是救了公主一命……” “此话何解?” 圣人眉峰微动,淡漠的目光中不时的流露出威严,沉声问道。 “事实即是,三郎今日在终南山夜猎,忽闻森林那边有火光,便过去瞧了一瞧,便看见呼救的公主殿下,殿下当时正被两个恶徒追赶,是三郎将公主救下,而冒犯公主一事,实属不知公主身份,才怠慢了公主,望圣人伯伯明鉴!” 身着玄色游猎胡服的裴延秀神色不卑不亢,将原委娓娓道来,面色诚恳,透着满满的认真与乖觉,倒显得他有些君子的风采…… “长宁,裴三郎说可是事实?” 庆徽帝面色稍缓,低头询问怀中的小女儿。 虽然不愿意,但是事实是不容置喙的,长宁不悦的瘪了瘪嘴,娇怯的应了一声确实如此,但是应完后又急切的对庆徽帝撒泼卖痴道:“阿耶你不要饶恕他,他虽然救了儿,但是也是对儿百般羞辱,儿当时以为……以为……” “以为什么?” 庆徽帝顿时拉下了脸色,紧张的问道。 “以为儿要名节不保!” 最后一句,长宁羞于启齿,于是在庆徽帝耳边悄悄的说了,圣人一听,顿时有些愠怒,心道怕是长宁受了那小子的欺辱,顿时不好了,转头便狠狠刮了一眼裴延秀,对着身畔崔统领道:“你随裴小郎君回家去,告诉信泽此子所犯下的过错,让他好好管教一番,记住,好好管教……” 说完,圣人带着脸上还尚有泪痕的长宁进了马车,一行金吾卫浩浩荡荡的走了,独剩下崔统领和裴延秀一行人…… “裴小郎君,请回府吧!崔某还要回去复命!” 裴延秀慢吞吞的起了身,眸光却一直追随着远去的轿辇,眼底似酝酿着一些模糊不清的色彩,他偏头看了一眼面色冷沉的崔统领,仿佛在他眼中看到了嗤笑和讽意,不过他不在意,因为自从今日以后,他有了更重要的事…… 第一百章 余烬 - 既见公主 - 姜宣 长宁公主及笄礼的第二日,繁华的长安城随着耀日再度苏醒,休养了一夜或者彻夜未眠的郎君们再次出现在了长安城的街头、瓦肆、茶肆、酒肆等各种娱乐场地。 无论是东市还是西市,皆随着承天门咚咚鼓的敲响而开始活跃了起来,各种摊贩店铺支棱了起来,店铺被打扫一新开始待客…… 一切显得如此司空见惯,似乎与往日别无不同。然而,今日的长安城与往日却有不同…… 街角的一家名为茗斋的茶肆中,坐满了来自长安各个地方的客人,他们一边品尝着手中味道丰富的茶水,一边听着茶肆中的博士绘声绘色的描述着昨夜永安宫发生的事…… “话说,昨夜我阿耶的姨妈的侄女的女儿在宫宴中侍候贵人,目睹了一场好戏,客官们猜猜是什么好戏?” 茶肆中,一个长相精明的小伙计嘴皮子耍的风生水起,与厅中客人聊了起来,他说着还卖起了关子,引得众人笑骂。 “你这小郎,卖什么关子,快些说来听听,不然我等就立即去你们对家那边吃茶去!” 几个性急的郎君立马就开始催促了,言语中带着一丝玩笑。 那博士立即就笑了,赶紧摆正了模样,安抚了那几位郎君几句,继续道:“各位客官还记得一年前咱圣人最疼爱的贵人被劫一事吗?” “废话,当时因为这事那位裴家小郎君还被裴将军罚到了北衙禁军那练了三月,怎么,难道这事跟裴小郎君又有什么勾连?” 博士将将问完,身后一年纪颇小的清秀郎君便接话道。 “郎君睿智!昨夜那件大事便与裴小郎君有关!” 博士大赞,激赏的看了清秀的郎君一眼,赞叹道。 “哎呦,你这小郎,到时快些说,我这茶都快要喝完了……” “现在便说!据我那位姐姐说,昨夜,那位裴小郎君居然直接当着圣人的面向那位贵人请婚,满朝文武都差点没坐住……” “我的天爷呀!这位裴小郎君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吗?平素便知道他肆无忌惮,如今都敢到太岁头上动土了,真真是爷儿们!” “是啊是啊……” “真是勇气可嘉……” “那圣人如何反应,那位贵人又是如何应答的?” “众位客官莫要急躁,且听我慢慢道来……” …… 茶肆里一时间喧闹冲天,议论声不绝于耳,气氛顿时到达了顶峰,烟火味十足…… 不仅仅是这一家茶肆,分布于长安所有街角路口和坊市的酒肆茶肆还有客舍,皆被这个重磅消息给垄断了,而长宁公主被裴家三郎当面请婚的事被当做奇闻轶事被全长安的百姓们津津乐道…… …… 永安宫,含凉殿 正在用朝食的令月本来已经压下了昨日那厮带来的不虞,但听到婢女杜若说与她这些坊间街道的茶资笑谈,尤其是说到长安城的百姓们都压一年之约自己多半会输,令月一下子便坐不住了…… 她重重的捶了一下案几,立马将手中的玉勺放下,眼前本来鲜美的鱼羹也让她心烦了起来…… “都怨那泼皮,闹出这么大动静,这下好了,全长安都知道了,最可气的是居然有人胆敢说本殿会输,真是可笑!” 令月简直苦笑不得,这心长在自己身上,喜不喜欢可不是那泼皮说了算! 再说裴家那厮,不在军中好好待着,偏要回来祸害自己,自己怎么就招他了,莫不是他喜欢女子打他吗? 令月气鼓鼓的盯着面前的鱼羹,眸中带火,仿佛那便是惹她生气的罪魁祸首! “公主勿要恼了,何必为了那厮破坏了公主用膳的好心情,要是让裴家三郎知道公主此番作为,不定又以为公主为他如何如何了呢……” 刚刚从小厨房端糕点回来的空青见令月那般情态,不用猜都知道何故,她露出了一个清浅的笑意,破天荒的说了一大段话。 “嗯……姐姐说的对,为了那厮影响自己的胃口实在不值,可是我实在忍不住……” “那……公主看看这个厨房刚出炉的金乳酥,看着多么香甜讨喜,定然十分美味,公主要不要尝一个?” 空青看着颇有些不悦不悦的小公主,只好拿出了杀手锏,她将手中的漆木雕花食盒拿出来,放在了案几上,掀开盖子,霎那间,一阵诱人的甜香飘了出来,顿时吸引了令月的目光…… 食盒内,一精致的高脚托盘内安安静静躺着四枚金黄油亮、软绵绵、松趴趴的圆润蒸饼,正冒着热腾腾的雾气,看起来真是令人垂涎三尺…… “哇!今日有金乳酥,真是难得,阿耶不是不让我吃太多甜食吗?说对牙齿不好,今日小厨房怎的又敢做了?” 令月执起玉著,飞速的夹起了一个,放在鼻尖嗅了嗅,迫不及待的一口咬了下去,顿时满口留香,令月陶醉不已。 “公主难道忘记了,昨日是公主的及笄礼,圣人体恤公主,特意准许今日公主可以享用一些平日里不能吃的。” 辛夷刚刚收拾完了卧榻,从寝殿出来,俏丽的面容带着嗔意,解释道。 十八九岁的俏丽娘子柔顺分来到了令月身畔,体贴的将令月嘴角的金乳酥酱汁温柔的擦去,然后将原处的酪浆端与令月,行动间香风阵阵,身姿曼妙…… 要说令月这几个婢女的容貌,那定然是辛夷最为出挑,她是新罗女,自幼便被卖到了长安,机缘巧合被选进宫,成为了长宁公主的侍婢,昆仑奴与新罗婢算是长安当下最为受权贵欢迎的奴仆,前者只是因为乖顺老实,力大能干,而后者则是因为天生丽质,就比如辛夷,小脸圆圆,白皙精致,甚至还带着一丝丝与长安不同的气韵风情,是一位标志的美人! 令月当时因着这样貌,一眼便挑中了她,谁不喜欢俊俏的人呢? 令月嗅了嗅辛夷身上的香气,心情愉悦道:“那真是要谢谢阿耶了,如此这般,那等用完朝食,我便去紫宸殿瞧瞧阿耶,顺便啊,再看看贤哥哥与他那位丰神俊朗的侍卫在不在……” 话音刚落,殿内便开始传来几道银铃般的女子笑声,一看,杜若、空青、就连木槿,都在捧腹大笑,只独辛夷在旁边闹了个大红脸,唇瓣嗫喏着,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小声让公主莫要打趣了…… 第一百零一章 朝参日 - 既见公主 - 姜宣 长安城的三月尚有一些寒意,幸有明媚春光为伴,倒显得不那么冰冷,敛了敛身上粉白色大氅,令月将手伸在艳阳下,感受到了一阵阵暖意。 因着一些缘故,令月此去紫宸殿只带了辛夷一人。 穿过古朴典雅的抄手游廊,两人踏入了百花苑,鼻翼处瞬间被各路芬芳气息所占领,循着香味过去,在争奇斗艳的百花中,令月惊喜的发现一株特别的牡丹已然盛开,此花呈白色,似有千叶,类玉蒸饼而高,有楼子之状,皇冠型,外瓣大而华丽,内瓣细而娇嫩,瓣基有紫晕,盈盈盛开于骄阳之下,灿烂夺目且莹白似雪…… “辛夷快来看,这株玉楼春可算是开了,不枉我三天两头的来看望它,真是美极了,今日定要向阿耶讨来……” 少女兴致勃勃轻轻摆弄着玉楼春雪白色的花蕊,颇为爱不释手,刚跟辛夷说完一句话,冷不丁的听到背后一道低哑的男声传来…… “怕是要让长宁公主失望了,这株玉楼春的主人是东宫那位,圣人愿给,公主敢要吗?” 一股莫名的阴冷气息从身后袭来,就仿佛是一阵寒风,直直窜进自己的心窝,让令月胸腔忽的猛跳了几下。 这声音…… 令月慢吞吞的转过身,循着声音来处看去…… 身后不远处,一棵广玉兰下,站着一位身着白色道袍的郎君,弱冠左右的年纪,头戴一银白色莲花冠,身量清瘦,长身玉立,手持一拂尘,静静的站在玉兰树下,黑眸好似在看着这边,好似又在出神…… 令月为难的皱了皱眉头,不想理此人,但是又碍于礼仪,觉着还是见礼为好。 “太史令安好。” 令月微微欠身见礼,便要离开,不太想与他搭话。她有些不明白,阿耶什么时候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了,还把这样的江湖术士带到宫里来,还授予其从三品的官职,真是匪夷所思! “公主……” 道袍郎君忽的冷硬的喊了一声。 令月不解,停下了脚步看向他…… 纤瘦挺拔的玉兰树枝头上,缀满了纯白如雪的硕大花瓣,很难想象,居然有花可以长到如此个头,但这丝毫不影响它的美丽,而树下站着的白衣银冠的郎君,仿佛与其融为一体,共同书写这方天地的纯净! 但令月始终觉着这位太史令不似表面般,总是给她一种隐隐的不安之感,不仅是因为整个长安都盛传他拥有鬼神之力,更是因为她心中的那一份感觉。 因此,当他喊住她时,令月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微微退了半步,才有些拘谨的回道:“太史令有何事?” 荀玉黑眸一怔,其中若有若无的浮现一抹赤色,他神色中带有一丝不解和僵硬,有些不能应对对面少女的排斥,甚至他在怀疑是不是她发现了自己的身份?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匪夷所思,她现在已然成了凡身,又如何能看出自己的身份?念头作罢,他再次控制住情绪,似乎带着一丝小心翼翼,指着那株玉楼春道:“公主若想要此花,荀某可为公主向太子讨来……” “太史令大可不必,本殿没有要夺人所爱的意思,叫太史令误会了,现下正要去往紫宸殿拜见圣人,就不多费口舌了,再会……” 令月今日穿了一件石榴色的襦裙,转身间石榴色的裙摆微微摇曳,脚步翩跹,数息之间便远离了他,叫他都来不及挽留…… “怪了……方才明明是喜爱的,怎么突然变卦,这女子可真难伺候!” 看着令月决然而去的纤纤背影,广玉兰下的道袍郎君忽的变了一副模样,瞬间卸下了飘然若仙的谪仙面孔,换上了一副狠戾寡情的冷硬模样,如同堕仙一般…… 来到紫宸殿门口,守卫的甲士乖觉的将令月请了进去,将她带至平日里惯待的东暖阁,婢女们上了果品与酪浆,而后安静的退了出去,剩下令月主仆二人,等待着圣人。 …… 宣政殿 朝会接近尾声,一侍人匆匆从偏道进了大殿,来到下首站立的田中监跟前,耳语了几句,田中监意会,对他摆了摆手,示意退下,然后拾级而上,来到正揉着眉头,神态略显疲惫的庆徽帝面前,贴耳低语了几句。 “哦?皎皎来了,正好,我也有两天没见着她了,按例散朝罢!” 庆徽帝仿佛一下子打起了精神,眉眼间颇为惊喜,开始示意田中监宣布散朝。 “诸公有本请奏,无本那便散朝罢,圣人倦了。” 殿内诸臣听闻散朝,面上也是一喜,终于可以归家了,因为他们的府宅并不都是靠近永安宫的,而为了按时参加朝会,他们有的人不得寅时起,连朝食都来不及享用,现下早已肚子空空了,于是,他们听闻要散朝 一个个可能比圣人还急,连忙拜谢,纷纷告退…… 但此时,人群中一位身量欣长挺拔的少年郎没有动作,甚至没有理会父亲投向他疑惑的目光,而是迎着庆徽帝的目光走上前去,双手执象牙笏,恭敬的行了一礼,正经道:“圣人,臣有事要奏……” 庆徽帝起身的动作一凛,敛眉看去,只见那小郎君眉目如画,神采飞扬,仿佛若与日月争辉,气度翩翩,正是那裴家小郎君…… 庆徽帝皱眉,恰好被田中监注意到,田中监侍奉他多年,当然知晓他心思,便十分有眼里劲的回道:“小将军莫要心急,现下已是散朝时辰了,有什么事也可下次再议,现下圣人已疲倦了……” “圣人伯伯莫要急着推辞,我知圣人伯伯已然疲倦,因此我在此特请圣人伯伯批准我于紫宸殿议事,此事关于未来几月的黄河水患,想必圣人伯伯也是刻不容缓的……” 裴延秀做此情态,无非是他隐约猜到了什么,朝会时间,能让圣人露出喜色且急于下朝的,无非只那一人而已,想必此时,人已经在紫宸殿等着了! 是已,这样的天赐良机自己怎么能不抓住呢?反正自己本来也是要奏这水患之事的,在哪奏还不是靠自己争取! 庆徽帝双手背于身后,面上突然出现了和先前为难之色不同的惊疑,联想了一下及笄礼那日,他心下突然觉得这小子莫不是在故意使坏?想要见…… “哼……三郎好算计啊!人不大,小聪明倒是挺多,罢了,随我来吧……” 第一百零二章 公主千岁 - 既见公主 - 姜宣 庆徽帝稍作迟疑了片刻,觉着好像又不太可能,毕竟皎皎在紫宸殿等着他又怎么会知道,又不是顺风耳!这样想着,他又总觉着有哪里不对劲,但是他也懒得想了,毕竟,裴家三郎确是自己最为满意的那什么人选,若是皎皎愿意,一切自会迎刃而解,但是问题就出在这儿…… 田中监跟在庆徽帝身后,率先走出去,回头瞅了一眼正一脸喜色的绯衣郎君,心下笑了笑。 …… 紫宸殿的东暖阁中,少女斜倚在榻上的小几旁,手撑着脑袋,不由得的有些焦躁,她接过辛夷递给她的葡萄汁饮了一口,咋了咂嘴,嘟囔道:“还是加了冰块的最为畅快,现下这种真没滋味!” “这方才三月,天气还偶尔带着凉,就算是这不加冰块的葡萄汁都算是冷凉的,公主都不应该多喝,何况是那加了冰块的,小心生了病,到时又是一阵兵慌马乱,公主还是莫要贪心了……” 辛夷听到令月这番贪念,立即苦口婆心道,生怕自己这个身体娇贵的公主现下真的去饮那等寒凉之物。 “哎!辛夷莫急,我只是抱怨而已,真想快点步入暑天,那样的话既有冰块 也有含桃吃了!” 辛夷无奈的笑了起来,正要接话,突然听到正殿门口处传来内侍的口报…… “圣人归……” 顿时,令月就像一只兔子一般瞬间弹了起来,整理了一番刚刚斜卧而有些凌乱的襦裙,施施然走了出去,不过步伐还是肉眼可见的匆忙,颇有小跑之意…… 紫宸正殿,庆徽帝刚踏进门,眼光就开始往东暖阁那边扫去,果然看见一石榴裙的小娘子蹦跳着过来了,小脸红扑扑的,带着喜意,庆徽帝露出了一个宠溺的笑意,大步走上去要迎接她…… 就在这时,刚刚要扑进阿耶怀中的小娘子突然刹住了脚步,像是被什么钉子定在了原地,再无前进一步,目光呆滞中透着一丝不可置信,生生将笑意憋了回去,独剩一脸不可描述的复杂神情…… 就在庆徽帝身后,绯色官服的裴延秀神采奕奕,他手中执笏,欣长挺拔的身子逆光而立,犹如天人,瞧见令月看他,他面上明显的紧了一紧,唇角勾勒出了一个淡笑,特意微微偏了下身子,使得自己不被圣人挡住,能让某人清楚的看见…… “臣裴延秀,拜见公主千岁……” 裴延秀落落大方,上前一步向令月行了一个下臣之礼,也不在乎小娘子面上的惊愕神情,只是一个劲的敞开笑意,桃花一般的眼眸中盛情万千。 “皎皎这是怎么了?见到阿耶也不会动了,莫不是傻了?” 庆徽帝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还打趣起了小女儿,庆徽帝声如龙钟,嗓音洪亮,立即就将令月震回神了,她脸上瞬间攀上一阵热意,不知是吓得还是羞得,立马开始恼了起来…… “阿耶你随我来……” 令月还是顾及到礼数,没有肆意耍她的性子,她有些急躁的扯着庆徽帝的衣袍,将他拽至距离裴延秀约三丈远的地方,与庆徽帝说起了悄悄话…… 裴延秀也不恼,仍然规规矩矩的立在那儿,只不过目光总是若有若无的扫在某人身上…… 另一边 “阿耶!你怎么把他带来了,他在此处,岂不是叫儿不自在?阿耶快些打发他离开……” 身穿石榴色齐儒裙,刚到及笄之年的小娘子愈发显得眉目娇艳,粉面含羞,叫人见之忘俗,而此时有些急躁,一面说着一面还不忘刮那人一眼…… 庆徽帝呵呵的笑了几声,眼中盛满了趣味,抚了抚令月的发髻,似有安抚之意,温和道:“皎皎已然是及笄的小娘子了,莫要使孩童性子了,这裴小郎君今日也算是有公事在身来此的,恰巧被你碰上了而已……” “这样,若是你实在不想见他,那便再回暖阁等待,阿耶你再过来,岂不乐哉!” 庆徽帝思索了一番,又想出个主意来,瞥了一眼裴延秀秀,暗道这小子时运不济。 庆徽帝已然认为小女儿可能会立即认同他的话,然后回到暖阁,眼不见为净,却未曾想,小公主小脑袋一昂,直接拒绝了自己,面上带着几分怀疑与轻蔑…… “我不回暖阁,这样显得好似我怕了他一般,而且,就他还公事在身?我可不大相信,他也就学到了他的阿耶裴将军的几分用兵的才干,至于国事上,还以为自己是奚哥哥吗?我今日还就不走了,看他能说出什么花来!若是说不出来,那他就是别有用心!” 令月噼里啪啦一大段,将庆徽帝说的一愣一愣的,顿时有些好笑,觉着她好似在跟人家较真…… 庆徽帝为帝半生,也算是叱咤风云的一个老人精了,看到令月这副摸样,心下开始有些了然于心了,若是真的不上心,更甚至是厌恶,哪会有如此反应?全是些懵懂心思罢了…… “好好好……都随着皎皎的意思,你就在一旁给阿耶研墨,正好阿耶将昨日未批完的折子批了。” 庆徽帝满眼笑意的应允了她,带着令月往御案旁的小榻上一坐,开始进入了公事状态…… “三郎不是有关黄河水患的事要奏吗,现下可以奏报了,坐下来慢慢说吧……” 庆徽帝坐定,看着已经开始着手磨墨的令月,对着那边长身玉立的少年郎道。 裴延秀微微抬首,见那小娘子并没有离开,心下暗喜,内心愉悦顿时体现在了脸上,他行了一谢礼,几步走到了与令月座位相对的那一边,撩起衣袍下摆,肆意洒脱的跪坐下来,挺直了身子,目光投向首座…… “圣人,今日三郎所说的水患一事其实心中早有思量,去年三郎随阿耶出征时,恰逢黄河汛期而至,连天大雨引发黄河决堤,水势过大,往年所修缮的大坝皆没有禁受住冲击而损毁,导致黄河周边流域的村庄农田皆被冲毁,百姓一年的辛勤皆付诸东流,三郎与阿耶见此,本想施以援手,但奈何当时我朝阿史那部落战事吃紧,分身乏术,才无奈离去,但听闻圣人贤德,立即免了黄河流域周边百姓的税务,还及时加固了大坝,才没有酿成大患,但……” 第一百零三章 倒是小瞧你了 - 既见公主 - 姜宣 “但什么?” 庆徽帝面色由一开始的悠哉转为了凝重,作为一国之君,百姓生计皆仰赖于他,为了百姓的安居乐业,他无时无刻不在思量着如何能使得国家繁荣,百姓安康…… 而这水患,却是他心中一根钉子,迟早要拔除…… 庆徽帝凤眸中带着些许赞赏,缓缓扫向裴延秀,让他继续说着。 “但是,水患一日不解,那洪水对百姓的生命及生计都是一大威胁,大堤虽已加固,暂且抵御了汛流,但它用的了一时,却用不了一世,在三郎看来,若是今年汛期到来,那么堤坝极有可能再次崩塌,更别说明年、后年、或者后世了” 裴延秀面色沉静,将各种艰辛利害娓娓道来,字字珠玑,言辞恳切,一番话说的极为肃穆! 听者别说是庆徽帝,就连一向看此子不顺的令月都有些惭愧,百姓如此多艰,自己身为公主,享万民奉养,竟觉察不了民之多艰,而自己眼中这个只会打马享乐的少年郎却如此眷顾百姓,相比之下,她突然有些自惭形秽…… 小公主立马落寞了起来,研墨的手都渐渐停了下来,垂首不语,面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伤…… 正当裴延秀停下说话的空档,悄悄瞟了一眼上首处的令月时,发现其不甚愉悦的面色,心下顿时有些突突的,四下只有圣人和自己,圣人不可能让她不虞,那便是只有自己了…… 但是,裴延秀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说错了话让她不开心,于是,绯衣小郎君喉间有些发紧,他下意识的吞了一下口水,试图缓解焦躁…… 而此时圣人终于发话了…… “哎……这黄河水患问题确于民有大弊,可自吾继位以来却始终找不到良法来彻底治理这黄河水患,况且,工部那些个老家伙也是贯彻守旧之法惯了,头脑中根本没有什么新鲜法子,只会上报修建堤坝之法,真令吾忧心,眼看着这伏暑又将来临……” 庆徽帝先是感慨了一番,面上带着显而易见的伤神,而后,他又打起了精神,仿佛狐狸一般笑着,反问裴延秀道:“三郎今日来此,吾猜定是有解决水患之法了,是与不是?” 下首处,裴延秀一脸无奈,拱手一礼道:“周王室式微时,战事纷乱,各国攻伐不断,其中以秦最为强横,凌驾其他六国之上,其时韩国因惧秦,遂派水工郑国入秦,献策修渠,藉此耗秦人力资财,削弱秦国军队。此举适得其反,渠成后,注填淤之水,溉泽卤之地四万余顷,收皆亩一钟,于是关中为沃野,无凶年,秦以富强,卒并诸侯,因命曰‘郑国渠’……” “既秦有先例,我朝何不效仿之,找一治水能人来修建一“郑国渠”,虽耗时费力,但却能让关中土地百姓免于水患,无凶年,一切便是值得的……” 庆徽帝停下朱笔,面色颇为触动,眸中似有精光,但一瞬间又暗了下去,他站起身来,在殿内来回踱步,思量了一番,抬头看向裴延秀…… “这法子衡量一番却有价值,但如秦时郑国那等能人却不是时常可遇,你倒如何?” 绯衣少年粲然一笑,容貌盛极,自信满满道:“人选之事圣人伯伯不必忧心,三郎今日来一为奏事,二为举荐!” “哦?”庆徽帝顿时来了兴趣,追问道。 “圣人伯伯也是知道的,那人便是易州刺史,姜师度!” “此人吾倒是有几分印象,但是只是略有耳闻,三郎不妨说说!” “姜师度此人博学多才,精于水利,能根据不同州府的实际情况,策划出最为适于当地的水利工事,当地士子文人赞他“勤于为政,又有巧思,颇知沟洫之利”。他在易州主持兴修的水利工程,用途遍及屯田、灌溉、排涝、漕运、盐池改造、军事防御等诸多方面,为当地的收成带来了巨大的好处,百姓皆感念其恩德……” “照此看来,这姜师度确有大才,因而三郎如今要举荐此人,望圣人伯伯思量!” 庆徽帝没有回答,而是颇为赞许的点了点头,对着裴延秀道:“三郎倒是长大了不少,竟学会如你阿耶那般举荐贤能了,不错……” 绯衣小郎君不骄不躁,面上始终挂着浅笑,拱手道:“圣人伯伯过谦了,三郎也是大唐的子民,自当为大唐效力,为圣人效力!” “善哉!不愧是我大唐的好儿郎,不日我便将此事告知三省,若合一契,定早早赐下制书,开展工事!” 庆徽帝抚掌大笑,心情颇好,一口应了下来。 “圣人伯伯大善……” 裴延秀双手交握,行一大礼,而后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圣人旁边的令月,见她不知为何,神情恹恹的,便沉下了心思。 “公事既毕,三郎还不快快还家,莫不是要留在朝会膳房用午食?” 庆徽帝状若不解的看着下方禀报完公事却没有立即离去还总是若有若无的看向这边的小郎君,心下了然的偷笑了一番,故意道。 “不……不是,三郎只是……” “报圣人……” 在裴延秀踌躇间,一内侍走了进来,高声道。 “何事报来?”田中监马上问道。 “二郎君来了!”内侍答。 “二郎?让他进来……” 庆徽帝先是讶异了一下,接着便请人进来了,态度也算平和。但是令月这边就有些躁动了,小娘子立马打起了精神,给了自家婢女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只把辛夷逗得脸红。 令月领着辛夷立即就要告辞,速度之迅猛连庆徽帝都诧异了一番,但也没有过问,毕竟都随了她。 “那……圣人伯伯,三郎也告退了!” 看着少女逐渐离去的窈窕背影,裴延秀也不耽搁,也向庆徽帝告辞,不紧不慢的跟在少女身后…… 门口处,令月正好撞见刚进来的李贤,笑意满满的行了一礼。 “贤哥哥安好!” “长宁?怎的?我一来你便要走,真是不巧了……” 李贤浅淡的眉眼散发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意,温声的调侃着令月。 “都是贤哥哥来晚了,何故说我!莫要耽搁时间了,阿耶还在等你,快些进去吧!” 令月小脸顿时明媚了起来,在几个哥哥中,贤是最像哥哥的,不似太子阿兄的冷漠厌恶,珏的幼稚顽皮,总是如同朝阳一般照拂弟妹,谦和有礼,因此令月很喜欢这位哥哥,小时候除了阿耶,总是喜欢粘着他。 李贤摸了摸令月的脑袋,愉悦的笑了笑,准备进入时看见了身后紧随而来的裴家三郎,顿时眸子眯了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终是什么话也没说,侧身走了进去…… “倒是小瞧你了……” 令月顺着李贤的目光看去,发现那厮竟随着自己一起出来了,当下心中便是突突的,有些慌,但人家又什么也没干,没有理由难为人家,便只能闷闷的嘟囔了一句…… “谢公主夸奖……” 裴延秀只是笑笑,没有回嘴,刚措好了辞要和少女搭话,下一秒,少女带着她那个满脸羞意的婢女走到了门口李贤的侍卫面前。 第一百零四章 诱哄 - 既见公主 - 姜宣 殿门前,一位长相俊朗刚毅的郎君面色肃然的立在那,剑眉飞扬,眉目冷峻,似松柏般直挺挺的守卫在那,手中握一横刀,眉眼低垂,一动不动。 “秦侍卫!”少女清脆的娇声传来,秦朗眸子转了转,抬头看了一眼来人,垂首恭敬的行了一礼。 “属下见过长宁公主,不知公主有何事吩咐?” “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前几日贤哥哥说要送我的那串珊瑚手串到如今都没有给我,我就想着亲自去拿,能否麻烦秦侍卫当个引路人,带我这婢子一起去长明殿一趟,把东西取回来?” 石榴裙的少女浅笑晏晏的说道,眸中仿佛带着颗颗闪烁的晶石,衬得整个眼眸亮晶晶的,让人不自觉的心下愉悦。 秦朗怔了怔,下意识便要一口应下 下一秒又好像想起了什么,看了一眼内殿…… “公主之命属下自当遵从,但二殿下那边属下未曾禀告,属下……” “区区小事,你且领我这婢子去拿便是,这边我来告知,真不愧是贤哥哥的侍卫,性子都和他大差不差,最是讲究礼数!” 令月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连忙催促道,最后还忍不住感慨了一番。 “那……若是如此,属下遵命,请这位娘子随我来……” 秦朗握刀行了一礼,转身时立即喊上了辛夷,毕恭毕敬的离去了,而辛夷,在秦朗看不见的地方,全程红着个脸,不言不语,直到听见某人喊了她,才仿佛全身触电的颤了一下,低着头小声的嗯了一声,便拜别了令月随着秦朗去了…… 令月看着前面二人一高大一娇小的身影走在一起,顿时心中有了一丝丝满足感,如同干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一般,不由得暗自开心…… “公主这是当了月下老人了,高兴成这样,不妨再多成全我一个?” 正当令月沉浸在自己牵线成功的想象中时,那令人熟悉又讨厌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过来…… 令月转身看去,那裴延秀一身绯色袍衫,腰扎玉带,头上带着黑色纱帽,好似看了一出戏,双手环着胸悠哉悠哉的走近了令月…… 令月下意识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开始冷着脸…… “干你何事,你少跟我搭话,你以为与我多说几句话就有用了吗,莫说一年,十年二十年,我都不会理你!” 少女眼眸再次亮晶晶了起来,不过并不是愉悦,而是怒火熊熊燃起。 少年唇边不知怎的,立即泄出一串清朗悦耳的笑声,如同夏日里山间一阵带着凉意的微风,直直吹在少女的心扉…… 令月不知道他为什么笑,但就是觉得他在嘲笑自己,顿时来了气…… “你笑什么!我说了什么让裴小郎君发笑的话吗?” 看着少女明艳动人的小脸上满是羞怒,裴延秀不再笑了,他轻轻抬眸,眼中带着丝丝动人心弦的柔和,缓缓落在令月身上…… “谁说没用?瞧!你这不是理我了吗……” “你……”令月一时语塞。 仿佛有一股热流从脚底下窜到脸上,一时间烧的她不知道作何反应。 因为事实好像就是这样,他每句话,不管自己是什么语气,自己都不自觉的搭理了他…… “那……那是因为本宫厌你,少自作多情了!” 少女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但仍然强装镇定,摆足了气势,不想让那厮看出自己的无措…… 但这对于观察力惊人的裴延来说根本就是没有用的,在他看来,只是一只狸奴在拼命扮大虫而已,那又傲又娇的模样真是让他心下起了痒意…… 克制住想要有所动作的手,他轻笑了一声,眉眼灿烂,衬得天空仿佛都泛起了颜色,微微道:“我知道……” “知道就好!”令月娇哼了一声,轻快道。 令月见他服软,心下一阵舒爽,转身便要离开,不想与这厮再废话。 谁知刚迈了一步,裙摆飘扬间,少年特有的清越嗓音又传了过来…… “公主且慢!” 少年的嗓音中带着一丝唯有自己才可察觉的焦躁,令月闻声,莫名的站住了,回头骄横的说道:“姓裴的,你又有何事,总是这样讨厌!” 裴延秀直视少女郁躁的小脸,心下有些不是滋味,虽然知道对方现在不喜他,但仍然会为此感到黯然…… 但……他不在乎!因为他明白一个道理:现在是现在,但以后,可不一定就是以后!他也不相信天命,人定胜天才是他的法则!所以…… 他看了眼正在等他说话的令月,心中一个痴狂念头浮现出来:她一定属于我…… “你倒是说话呀!将我叫住就是为了看你的呆样吗?” 令月很是纳闷,那裴延秀不知怎的,叫住她后一句话也没说,光是傻傻的站着,好似在发呆,于是她感觉自己仿佛被戏耍了,小脾气又上来了! “额……抱歉,三郎此番失礼了,公主勿怪,在下确有重要的事要与公主说……” 绯色袍衫的少年似乎有些窘迫,因为刚刚的走神,他面色有些红润,看起来无辜极了! 令月觉得她从未像此刻这么有耐心过,而且是对这个她一直很讨厌的裴家三郎,简直令她自己都匪夷所思! “那你就快些说,如此拖沓作甚,是觉得本宫对你很有耐心吗?” “公主想要出宫吗”少年压低的声音传来。 令月一下子瞪圆了眸子,似乎被惊到了,润泽的樱唇都微微张着,眸子水盈盈的 其中不全是惊讶,还带着少许心动的微光…… “我看你是疯魔了吧!一年前的上元节你又不是不知道当时的情形,居然还想触我阿耶的霉头,还是你?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此时,令月心中已是掀起了惊涛骇浪,知道这厮大胆,没成想竟疯到这种程度,竟然想带她出宫玩乐,想到这,令月心中不仅感觉到了他的放肆,而且,居然还有一丝丝奇异的刺激…… 甩了甩脑袋,她有意压低了声音,对裴延秀叱了起来,骂醒他不切实际的念头。 哪知裴延秀这边,看见少女那副炸毛的模样,顿时有些苦笑不得,心道是自己的话让她误会了,于是摸了摸鼻子,强忍住了笑意  ,突然快走几步来到了令月跟前。 裴延秀突然的靠近促使令月想要退后,但被裴延秀一个眼神定在了原地…… “公主莫要惊惶,三郎过来只是想说清楚,并不是我要带你出宫,而是想说下月的浴佛节……” “浴佛节?此话何意?”令月立即反问道。 第一百零五章 出宫意动 - 既见公主 - 姜宣 翌日,卯时二刻 精致华丽的罗帐中,柔软丝滑的锦被下,一个小小的脑袋终于从中探了出来,深深呼了一口气,想必是睡的有些迷糊了…… 玉白的纤手伸出,将被子推到腰际,露出少女雪白的寝衣和胡乱散落在旁的柔软青丝,若蝶翼轻颤般,少女有些费力的眨了眨眼,慢慢睁开了了眸子,有些不适应的眨巴了两下,而后逐渐适应了外界的光…… 罗帐顶端挂着一颗色泽莹润饱满的明月珠,珠子约莫有少女拳头那样大,和其它玉石串在一起,作为一个挂饰置于少女的帐中,为了防止自己的小公主夜间忽然醒来被黑暗所惊。 庆徽帝对于小女儿非常了解,自小就惧怕黑暗,总觉得有什么奇怪可怕的污秽之物,总是需要人陪着才能睡…… 于是乎,庆徽帝专门将南昌国进贡而来的明月珠作为生辰礼送给了小女儿,以示宠爱! 令月看着那颗散发着温润的玉白色光芒的明月珠,思绪渐渐倒退…… …… 昨日,紫宸殿殿前。 “浴佛节怎么了?”令月懵了一下,追问道。 “按例来说每年的四月初八是我朝的浴佛节,那日,是佛教中最隆重的佛教节日之一,传说是释迦摩尼佛的诞辰日,所以在每年这一天,寺庙都要举行“浴佛法会”,以纪念佛祖降临,而大唐素来信奉佛法,又怎么会错过这次盛会,届时,不仅仅权贵和百姓,就连当今圣人 也是会驾临慈恩寺,亲自观赏法会……” “为何我以往都没有印象?”少女疑惑道,眼中带着急切。 “公主应当知道的,一是因为你年纪尚小,不适合出席那等杂乱的场合,二嘛……难道公主忘了一年前……咳!” 裴延秀说着瞟了一眼少女突然不好看的脸色,咳了一声继续道。 “自上个上元节过后,圣人更怕公主出事,当然不敢让公主再次冒险,自然看的紧紧的,不在公主面前提这种事……” “说这么多作甚!就不能挑重点吗?你既提了,那定是有办法让我也去那什么节,就别再废话了!” 少女似乎是觉得它终于有机会可以出宫游玩,不用总是十年如一日的待在这无趣的永安宫内,一时间激动了起来,也不管这厮和她的距离了,急到点子上,竟一时忘了形,小手瞬间攀上了少年裴延秀的绯色衣袖,甚至还摇晃了两下,裴延秀先是一愣,然后嘴角就不受控制的弯了起来,荡出了浅浅的弧度…… “公主……你太心急了!” 裴延秀眸中璀璨无比,直直的盯了少女片刻,看见少女眼中的茫然,只得故作谦卑的抬了抬被少女抓住衣袖的手臂,示意一番…… 明白过来自己的逾礼 少女倏的一下收回了手,面色有些赧然,强装镇定道:“看不出来裴小郎君如此“规矩”!守礼如此,倒和那时有些出入,真是好笑!” 对于少女如此强调,裴延秀很难不想起那时自己的肆意狂放,也因此将她好好得罪了一番,实在是悔不当初! 于是乎,裴延秀苦笑了一下,郑重的看着少女道:“臣还是大殿上那句话,公主想要臣什么模样,臣就是什么模样,臣以后都不会食言!” “又来?我可不信你这些花言巧语,怎么才能让本宫也去浴佛节 快说!” 少女好似跺了跺脚,有些气急,虽话说的傲气,但神态却是反常的有些羞意,不过却是极为细微,也不知对面的小郎君是否注意到…… “去求求圣人,如今公主已然及笄,且跟在圣人身侧,圣人大抵会比较放心,况且撒娇卖痴,公主应该是会的吧!你可是大唐最受宠的公主,圣人定然会应允!” 少年眸中的信心好似感染了她,顿时让自己心中充满了希望…… …… 罗帐中,令月猛然间弹坐起来,小手攥成拳,仿佛在给自己加油打气。 “玉娘!玉娘……” 寝殿外,一直候着的玉娘听见自家公主的声音,赶忙带着几个贴身婢子赶了进来。 “公主今日起的比往日早了些,是没有睡好吗,要不要我去尚药局拿点安神的药来?” 玉娘面上有些忧色,公主一贯是喜睡懒觉的,因为不用像郎君们一样早起去崇文馆,除了先生日日来教授诗书礼仪,也没有其他的什么事,于是阖宫上下都知道长宁公主朝时难起…… 而今日却是不同,早早的起了,怨不得玉娘以为公主没有睡好,于是紧张兮兮的问了一句。 “哎呀!无事无事,只因为我今日有事压在心头,因此醒的早些了,莫要忧心了玉娘……” 令月不在意的揽了揽散落的发丝,一边穿衣洗漱,一边嘟囔着,面容娇态尽显。 “那公主有什么大事压在心头呢?” 玉娘爱怜的看着小公主,心中充满了柔意,她自小生活困苦,曾有过一个孩子,可惜没有保住,也导致身体自那以后亏损了,再也不能有孩子,机缘巧合之下,她进了宫,幸运的被分到虞贵妃宫里,贵妃是极好的人,弥留之际,嘱咐她好好照顾长宁公主,自那以后,在玉娘心中,长宁公主便是自己的孩子,就这样,她照顾了小公主十五载,看着她长大成人…… “先不告诉玉娘,等我完成了再说!对了,今日阿耶在何处,我可是有大事要找他!” 令月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打算,怕自己到时空欢喜一场。 “圣人?今日皇城西郊有个马球赛,圣人应当去看郎君们打马球去了,怎么,公主也要去吗?” “马球?又去看马球!真无趣,不明白这么危险的事情阿耶与兄长们为何那般喜欢?就连一向文雅温和的贤哥哥都爱,真是奇了!” “我们娘子们大多不喜那样刺激的物事,但是郎君们不同,他们骁勇英气,血气方刚,喜爱马球也是自然之事,公主应当欣慰我大唐儿郎的英姿勃发才是!” “是是是……玉娘说的有理,那我能用朝食了吗,今日不知为何总想吃些蒸饼,小厨房有吗?” “自然有的,婢子马上叫杜若那小蹄子去催,公主快把外衫披上,免得早起着凉了!” 玉娘总是这样絮絮叨叨的,像戏文里的话最多的那种老妈子,但令月就喜欢被玉娘这般宠着,像是阿娘一样…… 玉娘对端着盥盆的杜若交代了几句,突然又想到什么,有些迟疑的对令月说:“今日马球赛上,太子殿下应当也在,公主要小心,莫要得罪了太子……” 令月擦着香膏的手一顿,仿佛落寞了几分,沉默了片刻,少顷,她抬起头故作不在意的笑了笑,有些闷闷的回道:“我知道了,我会尽量避着太子阿兄,不招他烦心的……” 第一百零六章 马球赛 - 既见公主 - 姜宣 辰时一刻,西郊马球场…… 三月的长安城尚且寒凉,骄阳不似火,反而是将人照的暖洋洋的,对于打马球的儿郎们来说这个温度相当适宜,不会出现还没有上场打就满头大汗的情况。 所谓马球,是骑在马上,持棍击球。球的大小如拳头,以草原、旷野为场地。打马球者分两队,手持球仗,共击一球,打入对方球门为胜。 马球运动源自波斯,传入大唐后盛极一时。唐初,在太宗皇帝的的引领下,马球运动风靡整个大唐,因为大受欢迎,许多人都沉迷于此。而到了庆徽帝这一代,对马球的痴迷也是分毫未减,不仅是皇家贵胄子弟时不时结伴去草场或旷野戏玩,就连民间对此也是颇有兴趣,甚至在历年与各西域附属国的马球赛上,也常常将对手打的闻风丧胆,措手不及。庆徽帝登基的第二年,便将击毬运动推广到军中,用来演习操练士兵同时训练战马。就这样,一种新的练兵方法出现了。由于军队采用了这样训练方法,军队骑兵战力大大增强。也是因为这样,在当时,大唐的节度使和军将可以目不识丁,只要球技高超,就能得到提拔…… 当令月精心装点好自己,来到西郊马球场时,她站在围栏后,便看见旷野上一片灰尘扬起,骏马嘶鸣,年轻郎君的吆喝声不绝于耳,令月抬眼看去…… 马球场内,二十余人戴幞头,穿窄袖袍,蹬黑靴,骑于马上。他们左手勒缰,右手执偃月形球仗,纵马驰骋。前面一人回身反手击球,一人回身看球,后面两人驱马抢球,场面一度热闹激烈…… 而庆徽帝则老神的坐在球场之外的简易木亭里,手中端着婢女刚刚倒好的酪浆,因为马球的激烈战况,他久久注视着场内 也忘了饮下手中的酪浆…… 令月见此情景,没忍住笑了笑,她加快速度,婷婷袅袅的向着木亭处行去。 离木亭尚有几步的距离时,眼力出色的田中监立即看到了令月,忙喊了一声正沉浸在马球赛中的庆徽帝…… “圣人,长宁公主来了……” 庆徽帝正看到胜负的精彩时刻,他压根也没有认真听田中监到底说的是谁,只觉着谁这时候都不能来打扰自己观赛,于是挥了挥手,有些不耐烦的说道:“管他哪个来,都不能扰了我看马球!” “这……圣人,是……” 田中一时间有些乍舌,脑袋有些发懵,圣人怎么会是这个反应呢?不待他再次通报,少女轻灵娇俏的怒音便传到了耳边…… “好啊阿耶,原来我在你心里还不如这破马球,为了它竟然如此待我,我可是要生气了!” 令庆徽帝异常熟悉的女儿家的声音直击耳畔,又加上马球赛到了尾声,一道休战锣猛地敲响 他一个惊吓没有端稳手中的酪浆 险些洒了出去,连忙看向声音来处…… 三步远的地方,正是他那最疼爱的小公主盈盈的站在那,一脸愠怒的看着自己,秋水盈盈的眸子盛满了不开心,那张如花般漂亮的小脸都皱了起来…… “哎哎哎……竟是阿耶的皎皎来了,真是的,怎么也不知道说一声,害我的皎皎生气了,该罚!” 庆徽帝慌忙放下一直未曾喝下去的酪浆,赶忙假意斥责了田中监一番,将迎面走来的令月拉到身侧坐下…… “阿耶又要推卸责任,明明就不是田爷爷的错,我刚才都看见了,田爷爷是通报了的,都是阿耶没有听见,只顾着看看你那吵吵闹闹的马球,哼……” “罢罢罢,都是阿耶的错,是我疏忽大意了,那皎皎要如何才能原谅阿耶呢?” 庆徽帝宠溺的拍了拍令月的小脑袋,令月不开心的甩了甩,今日她心情好,特意让玉娘给自己特别梳了一个花髻,不仅点缀了各色珠花宝石,还簪了一朵带着露珠的芙蓉,可谓是精心装点,美不胜收,使得整个人比起往日更显娇媚靓丽,夺人眼球…… “哎呀,阿耶今日别乱摸我的发髻,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梳好的,乱了可如何是好!” 令月娇哼了一声,抚了抚鬓边的头发。 “好好好,阿耶不碰就是,那皎皎今日来所谓何事啊?往常可不见你往这西郊跑一趟,今日倒奇了……” 庆徽帝颇有些好笑,心道小女儿毛病,下一秒又问起令月来因。 “是这样的,皎皎今日来是想跟阿耶求个恩典,我想……” “父亲……” 正当令月想要开始撒娇卖痴来征得庆徽帝同意她去浴佛节时,一道清寒威严的声音传入耳朵,辨别是谁后,令月立马有些僵住了,手脚都开始不自然了起来…… “太子阿兄安……” 条件反射的,令月立即转身行了个礼,变得敛眉垂首的,像个怯生生的兔子,慢慢移到庆徽帝身后,头上的芙蓉如同知道主人心意一般,微微颤抖着…… “弘……你看看你,整日拉着个冷脸,到处吓别人,瞧把你妹妹吓得……” 来人一身深蓝窄袖袍,幞头包住浓密的头发,脚蹬黑靴,冷白的面庞噙着丝丝凉意,眉眼冷峻,挺拔俊美,正是当朝太子殿下李弘! 令月低眉顺眼的站在庆徽帝身后,不太敢抬头,怕与李弘对视,但她不知道的是,那位孤傲清俊的太子方一进亭子,便第一时间扫了一眼似狸奴一般靠在圣人臂上的娇娇儿,而后立即移开了目光,喊了庆徽帝一句,下一瞬,便看见方才还憨态十足的小娘子仿佛受了惊的小兽,立即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有些拘谨的给自己行了一礼…… 李弘眸色蓦的一沉,脸色奇异的有些难看,但下一瞬被他很好的掩饰了,又变回那副古井无波的神色。 面对庆徽帝的微叱,李弘明显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但是他没有说话,反常的有些倔强,只是维持着行礼的动作,没有起身…… 世上没有第二个长宁公主,因此庆徽帝不是对每个子女都会和颜悦色,毫无帝王架子,于是乎,庆徽帝也拉下了脸色…… “行了,下去罢,不知道谁教你的,将你变成这样一副薄情样儿!” 圣人一怒,旁人皆不敢出声,一时间噤若寒蝉,就连令月也是有些惴惴不安…… 李弘闻言,低垂的眸子闪过一丝厉色,似有些怨怼,有些隐痛…… 第一百零七章 他怎么来了 - 既见公主 - 姜宣 关于李弘兄妹对长宁的怨怼,庆徽帝心里大约是知道的,但是当年的种种他根本无力改变,也改变不了,但是这个孩子,终究是心存芥蒂的,怕是在他百年之后,如果不给长宁找个可靠的婆家,那到时估计就没有人可以护着她了…… 杂乱的脚步声逐渐靠近,那落于李弘身后的诸位儿郎终于赶了上来,纷纷给圣人见礼…… “圣人安……” “拜见圣人……” 这些平日里金尊玉贵的世家公子们今日玩的也算畅快,皆是额上布满着汗珠,将袍衫的领子直接敞开了来,变作开领,希望可以凉快一些。 他们今日有些失策,本来郎君们打完马球开个领没有什么大碍的,但他们没有料想到今日那位矜贵的长宁公主也会在此,那小娘子玉立在圣人身后,突然见众多儿郎袍衫骤解,立即有些羞意,忙的转过身去…… 李弘听见身后众人过来的动静,早已默默的直起了腰板,恰好看见令月背过身去的羞状,他眸子蓦的起了波澜,转身看去,见身后那些少年郎的放浪形骸之举,立即皱起了眉头,朝着他们喝道:“像什么样子!快将衫子穿好,” 本来看见立于圣人身后的长宁公主就已经将他们惊了一下,长宁公主今日穿了一件翠绿色的襦裙,外头罩着一件白色的轻纱,臂弯处挽着同色系的披帛,梳着华丽娇媚的花髻,整个人显得清爽又明艳,如同她发髻上簪着的娇嫩芙蓉,真真是美不胜收,叫众位年轻气盛的小郎君们一时间失了神,直到太子阴鸷的声音喝到,他们才一个激灵,纷纷扣上外衫的衣扣…… “圣人恕罪,不曾想公主在此,倒是失了礼数,愿领罚!” 中书令之子杜皓率先打头阵,神态谦逊,对圣人、太子并长宁公主各行一礼。 令月羞归羞,却不会计较这等小事,她对着庆徽帝点了点头,轻轻道了一句无事,便落落大方的坐于庆徽帝身侧,想着过一会再说浴佛节的事。 郎君们见长宁公主并没有计较他们此次孟浪之举,皆悄悄松了口气,但心下还是暗骂自己在长宁公主面前失了风度,真是出师不利! “刚刚是那一方胜了?吾却是分了心,没有目睹胜者之风采……” 庆徽帝见事态又恢复了平静,他看了看聚到他面前的众多儿郎们,忽的想起了刚刚被他抛之脑后的马球赛,于是赶紧问了一句。 “圣人若是觉得可惜,那不如我等再给圣人打一场,岂不美哉!” 杜郎君身后,一向最会放纵享乐的云麾将军家的王小郎君出声了,提议再打一场马球,得到了大部分世家子弟的赞同,但也有不愿再玩闹的郎君,比如那急于回家陪娘子的魏阁老家的五郎…… 因此,再来一场的话,怕是会出现凑不齐人的状况,于是乎,众人皆劝那魏五郎莫走,使得魏五郎一脸难色…… “你们这些泼皮,魏五要走就随他去吧,何苦纠缠,这场马球算上我与景之罢……” 面对这个在她心中算上特殊的声音传来时,长宁立即就扭过头去了。 不远处,一身和那夜如出一辙的玄色胡服劲装,搭配着黑色短靴,乌发用玉簪束起,面额白净秀美,风采绝伦。少年迎着令月的目光慢慢走近,身侧是同样是那一夜长宁见到的藏蓝袍衫的小郎君,姚家的那位长孙,姚子弈! 亭中,令月看着裴延秀那厮与众郎君开始寒暄见礼,仿佛十分熟捻。 “三郎来的可真是时候,这下好了,三郎的球技大家可都是知道的,三郎在哪队,哪队铁定赢,嘿嘿嘿……” “那可不是!” “快,来我们这,三郎……” 这些少年郎们一看就来人是谁,顿时激动了起来,开始抢人了,连带着姚家的长孙也是不可避免的被包围了,也没有人计较刚刚要回家陪娘子的魏五郎了! “圣人伯伯安好,三郎来迟了!” 裴延秀安抚了那群小伙伴,马不停蹄的来到庆徽帝面前,笑意满满的行了一礼。 待圣人点头后,继而对着圣人身侧正装作目不斜视的美貌小娘子再次行一礼…… “公主安好……” 态度和对圣人时同样尊敬,但又仿佛多了一些说不明道不清的意味 那微微勾起的唇角让在场的人看了皆有不同的心思。 郎君们:三郎果然悍勇,圣人还在就敢明目张胆的朝着长宁公主示好! 圣人:究竟是收拾还是不收拾呢?罢了,毕竟是自己看中的…… 李家儿郎:想打他…… 令月:他笑什么?毛病! 不管在场众人如何想,裴延秀却是不怎么在意的,他唯一想的便是幸好赶上了这场马球赛,要不然自己可是要抱憾终身的! 如果无事,他并不是爱出风头的人,但是今日有那小娇娇在,他可不会放过这个在她面前展现自己的机会,最好是能让其对自己刮目相看! 想到这,裴延秀心中不禁有些期待接下来的马球赛…… “这下可是热闹了,有了三郎在,此次的马球大约是精彩极了,那吾就拭目以待了……” 庆徽帝抚掌大笑,心情看似极好。 …… 球场上,两队人马对立,八人皆手持偃月形球杆,骏马踏起的尘土若有若无的在郎君们周身飞扬,但是对于痴迷于马球的众人来说,根本可以忽略不计! 两对击球主力分别是太子李弘和马球技艺久负盛名的裴家三郎,虽然被从主力位置换下来的李珏很是不满,不仅是因为此,更关键的是这个人是对自家小妹心存觊觎的裴延秀,就让他很不悦了,但是人家实力又摆在那,自己也不好置喙什么,只能作罢…… 正当自己严阵以待时,耳边传来话语,身旁之人,正是裴家三郎…… “李四哥,昨日长安城内新开了一家酒肆,味道稀奇的很,要不要打完马球随我出去尝尝?” 李珏脸色忽的变了,偏过头冷冷道:“你叫谁李四哥呢?请称我为四殿下,四哥可不是你叫的!” 裴延秀也不恼,他偏过头去,看了看亭中正跃跃欲试要说话的小公主,眉眼弯了弯,淡淡道:“话别说的这样早,可能过段时间就是四哥了……” “你……”李珏差点岔了气,恨恨的说了一个你便被突然的开球打断了! 只见裴家那厮一声高喝,身侧骏马扬蹄而起,如一阵狂风似的奔驰而去,带起一团尘土,呛得他咳了几下…… 第一百零八章 若公主不疑 - 既见公主 - 姜宣 一时间,双方开始争夺,只见那一颗拳头大小的木质马球在满是尘土的地面上来回翻滚,时而犹如一道箭矢,飞扬在众位郎君身侧,耳畔,时而犹如马蹄下的一粒尘埃,让人难以察觉…… 那呼呼作响的风声在耳畔飘扬,时不时夹杂着马球飞来时的凌厉气流,使得八位年轻人愈发兴奋昂扬,激动的一脸通红,不多时便热汗涌动。 尽管令月不太懂马球,但仍然能看出裴延秀那厮很是出风头,可以说是一马当先,游刃有余,就连一贯马球技艺精湛的太子阿兄也要避其锋芒,落于他身后! 球场中,一身玄衣的裴延秀面色傲然,白皙的面上因为激烈的运动而布满艳丽的绯色,如同他那日朝会时的官服,绚烂的如同山野间最朝气蓬勃的花。少年修长有力的双腿稳稳的夹着马腹,手中球杆肆意挥舞,将驰来的马球精准的打入对方的球门中,赢得众人的欢呼…… 开局不到一刻钟,双方比分已拉开了距离,三比七,照此下去,哪方胜利可谓是显而易见,于是乎,作为那一方主力的李弘已是面色有些冷沉了,但他也没有太过明显的不虞,毕竟作为储君,气度自是不可缺少的。 作为常年一起玩闹的伙伴,大家自然都有些明白其中利害,太子便是太子,有时候不能太下储君的面子,这一点,脑子灵光的裴延秀自然也是知道的,因而,到了下半场,他借口力竭而下了场,来到了厅中歇息…… “圣人勿怪,三郎有些疲累,且让三郎休息片刻再战……” 玄衣少年额上布满细汗,身上带着与这长安的三月不符的火热与激昂,来到了令月面前,忽的让她心中一阵火烫…… “三郎倒是知情识趣,与你那阿耶一般!” 庆徽帝眸子清明,将赛场的事看的清清楚楚,但诸如此类事情,作为圣人也是不太能控制住的,毕竟皇家的尊严总是需要人来维护的…… 而自裴延秀下场之后,虽说替补的郎君也是不差,但在裴延秀这等出类拔萃的马球技艺面前,却还是有些不够看了,况且太子李弘本也是个马球好手,沉下心来对阵,也算是势如破竹,将对方打的有些狼狈。因此,场上比分立马开始缩小了距离,变作九比十…… 庆徽帝呵呵的坐着,心情颇为惬意,全然不知道身侧的小公主正满心盘算着怎么开口让自己答应带她一起去浴佛节,小公主交握的小手犹如上好的玉石,根根纤白玉嫩,很是赏心悦目。 而此时令月一脸凝重的思虑模样,正被时不时不经意扫视她的裴延秀给捕捉到了,少年眸光一闪,稍作思索便明白了那娇娇儿心中所想,恰逢良机,他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对着主位上的庆徽帝道…… “圣人伯伯,下月初八便是浴佛节,不知今年的盛会比之去年又如何?” 令月听见关键词,立即停止自己沉浸的思绪,下意识看了裴延秀一眼,心下有些莫名,裴延秀是个敏感的,发觉小公主在看他,立即回了一个粲然的笑容,将令月惊得立即躲了回去,不再看他,开始悄悄关注阿耶的反应,准备伺机而动…… “今年的盛会……我估摸着应当是最为热闹的,听闻安西都护府那边来信,玄真法师将要从天竺归唐了。” “哦?玄真法师一去天竺多年,此行终于要结束了,待他归来之日想必又是一场佛家盛事,恭贺圣人伯伯!” 裴延秀十分识趣的接话,哄的庆徽帝颇为愉悦。 “阿耶……” 少女娇软的声音传来,瞬间将两人注意力吸引了过去,皆偏头看向那突然出声的小公主…… 令月刚说了一句,发现视线全部集中到自己身上,颇有些不好意思,也可能是那裴延秀的目光过于直白,叫她有些罕见的退缩…… “皎皎何事要说?”庆徽帝顺势问道。 “阿耶,那什么浴佛节,儿也能去吗?我也想去看看那个叫玄真的高僧呢……” 为了阿耶能同意,她特意比往日更加乖顺,眼尾都乖巧的耷拉了下来,眸子也是水盈盈的,透着满满的祈求,完全一副可爱水灵的小模样…… 令月知道有外人在场,可她也不想管那么多了,被他看去便看去罢! 殊不知,裴延秀看着近在咫尺的小公主这副撒娇卖乖的小女儿姿态,他整个人都要被融化了,偏偏日头一点也不大,但是他的胸腔中却愈发的火热…… “这个……” 庆徽帝脸上瞬间有了难色,但是又不好直接否决这个最疼爱的小女儿。 “皎皎听话,外面混杂不安全,若是我儿出了什么事,阿耶可是会痛心的,你就在宫里好好待着,别乱跑,阿耶让外面最好的皮影戏班子耍给你看怎么样?” 庆徽帝略微停顿,思索了一番终于想到了哄孩子的说辞,想让令月老实待在宫中。 结果话刚刚说完,小公主眼中就开始泛起了晶莹之意,但令月强撑着 泪珠始终没有落下。 “阿耶!我不会乱跑的,我就跟着阿耶你身边,再说有那么多金吾卫护着,不会有事的,阿耶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这次不会有事的,就带我去吧……” 令月不甘心就这样被阿耶给哄退,她一股劲上来,一把抱住庆徽帝的胳膊,开始左右摇晃的卖痴起来,大有不同意就不停的架势! “好了好了,还说不是小孩子,这一套和你小时候还是一模一样,莫要再摇了,晃的阿耶眼晕……” 面对小公主的执拗,庆徽帝有些没辙,他赶紧叫停,将令月稳稳的按在位子上坐好,开始说话了…… “我说皎皎,这还有裴小郎君呢,就不怕别人笑话你?” “他敢!”令月眉目飞扬,顿时换了一种神态,瞪了一眼目不转睛的裴延秀,神情傲娇又跋扈。 “自是不敢……”裴延秀也是十分配合的谦卑道。 “圣人伯伯,三郎……” 正当裴延秀张口想帮小公主一把时,球场上锣声一响,马球赛又进入暂停,四皇子李珏风风火火的跑进亭子中,歪歪斜斜的行了一个尚且规矩的礼,大口喝了案上那杯倒好的葡萄汁,往裴延秀身旁一坐,就开始说话了…… “弘真是的,不知道的以为在对敌呢!马球打的可真凶,我不行了,哎,那裴家的小子,换你上去了……” 裴延秀哑口无言,只能无奈的笑笑,爱莫能助的看了一眼令月,表示自己也帮不了她了,令月瞅着他的模样,顿时有些泄气,小脸立马就耷拉了下来…… 就在这时,庆徽帝说话了…… “要不然这样,皎皎,你来猜一猜,哪边会赢,若是你猜对了,阿耶就带你去浴佛节,如何?” 小公主眼眸一亮,顿时来了精神。 “此话当真?” “自然!所以……皎皎觉得哪边会赢呢?” “儿觉得……”瞄了瞄裴延秀,又看了看场中正意气风发的太子阿兄,令月一时间有些犹豫,开始拿不定主意。 “殿下,选我罢……” 少年低沉的声音如同雨露,浸染在了令月心头,她蓦的看向他。 裴延秀目光澄澈坚毅,透露着骄傲肆意的光芒,定定的看了令月半晌才低下头去。 “若殿下不疑,臣定当赢给殿下看!” 虽然在荫凉处,但这一刻,令月仿佛被裴延秀火热的内心所感染,浑身也变得炽热了起来…… 无视了四哥李珏的惊怒,和他要打人的眼神,令月仿佛着了魔一般,双眸凝在那绝艳的少年身上,轻轻点了点头…… “好……” 第一百零九章 受伤 - 既见公主 - 姜宣 马球赛的锣声再次敲响,令月端坐在庆徽帝身侧,仿佛有些茫然,眸色散漫,没有焦点,仿佛在看什么,又仿佛什么也没看。 忽的一声锣响,惊得她回了神,意识回拢,她想起了刚刚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猛然开始慌乱了起来,脸上仿佛有火焰在炙烤,让她感到有些燥得慌! 她不仅压了那裴延秀赢,还堂而皇之的在阿耶面前回应了他,明明不是这样的,自己一向是厌他的才对,他趁人之危,在那夜她落难时轻浮于她,简直不可原谅! 但……实打实的说,要不是那夜裴延秀救了她,自己可能都被那两个杀千刀的恶徒卖到唐州去了,或许连阿耶都找不到自己,那样的话,自己的下场估计不会比死好多少吧…… 说起来,人家确实是功大于过的! 想到这,令月不免有些心虚加底气不足,因为自己的威势惩罚了人家,终究是有些不讲情面的…… 阿耶一向知道自己对裴家那厮的态度,今日自己这番做派,还不知道阿耶会如何取笑自己…… 立即的,令月偷偷看了一眼庆徽帝,却不曾想,庆徽帝正饶有兴趣的看着小女儿变换不定的神色,眸子蕴满了笑意…… “阿……阿耶,你看我做什么!” 小公主立马开始羞恼了起来,毫不留情的锤了庆徽帝的胳膊一下,这一下,反而使得庆徽帝大笑了起来。 “那皎皎看我做什么?”圣人反问,似有逗弄之意。 “儿……儿只是随便看看,没什么的!” 令月当然不会说实话,只得打个马虎眼想混过去,但庆徽帝可不吃她这一套,莫说做了多少年的圣人了,就说对这个小女儿的了解,庆徽帝也知道令月的心思,但他不会紧追不舍,毕竟,小女儿心思可不是逼出来的…… 庆徽帝没有在意小公主的马虎眼,他看了看场上激烈的马球赛,指了指裴延秀,示意令月去看。 “裴延秀这小子能耐确实不小,上场这一会就将比分给拉回来了,连弘都要避其锋芒,看来,阿耶可能拦不住皎皎去浴佛节喽!” 庆徽帝仿佛自言自语,但是那自言自语的劲头一点也不遮掩,明摆着是说给令月听的,话音一落,小公主果然开始喜笑颜开。 正当马球在人群中穿梭时,忽然有一位小郎君因为马匹的激烈碰撞不小心掉下了马,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抱着自己的右腿惨叫了起来,好似摔的不轻,圣人一见,立马遣侍从将那位小郎君从场上抬了下来,话也不多说,直接将人送到了尚药局…… 郎君们暂时都停了下来,少了一人,这马球打起来却是有些不公平了。 他们一群郎君们在那讨论了一番,还颇为激烈,最终,太子李弘作为代表上前来了。 “父亲,翟四郎伤了腿,儿子本打算这场马球作废,但裴三不愿,他说,欲以少胜多!弘觉得不妥,故来请示父亲” “倒是有胆色,这般了也不愿放弃,吾的小公主果然魅力很大……” 破天荒的,庆徽帝开起了玩笑,只把令月说的面红耳赤的,有些手足无措了。 来汇报情况的太子弘,见此情景,虽然不可能知道这个约定,但也能大差不差的猜出定是那裴三郎为了博长宁眼球才如此张狂,当下便抿住了唇,脸色不善了起来。 而后,圣人的意思便是,既然裴延秀有这胆气,那便依了他,他若是不能赢下,那可是要好好罚他这张狂性子的! 太子弘领命而去,马球赛再次继续,因少了一人的缘故,裴延秀这边多少有些压力,但由于他个人球技的出挑,倒也弥补了少了一员的劣势,然而太子这边也不弱,都是个把个的马球好手,双方你来我往,攻伐相间,一时间竟难分伯仲,场面一度有些僵持…… 亭中,令月看着双方僵持住的比分,心下开始担忧了起来,果然以少胜多太过艰难了,就算以裴延秀那厮,也不好收场! 少女纤眉轻皱,心渐渐沉了下去,良久,她终于耐不住性子了,提起裙摆就下了场,想尽可能的近距离观看。 “阿耶,离近一些看!” 不待庆徽帝应允,小公主便如同一阵风似的飘了下去,到了那她开始万分嫌弃的尘土飞扬的球场边缘,素手遮挡头顶的日光,开始观察了起来…… 裴延秀,这可是你答应过的,可千万别叫我失望…… 令月心中暗想着,面色有些忐忑,这可关乎她下月能不能去浴佛节,她可是相当上心的,发觉刚刚还信誓旦旦的裴延秀可能不会赢,她立即就坐不住了,赶紧下场来看。 骏马的嘶鸣中,太子弘和裴延秀一眼看见了球场边缘的小娘子,面色皆是一沉。 “裴小郎君倒是有能耐……” 太子弘不咸不淡的说了句话,也不知是在夸耀裴延秀的球技还是其他,颇有些不着强调。 “殿下谬赞,还是快将这球打完吧,这日头渐渐大了,咱们这样的糙汉子不怕,可公主殿下怕是禁不住……” 玄衣少年目光将将从小公主身上收回,便与太子近距离相遇,闻言,颇有些犯愁道。 此时的李弘一听,却有些觉得裴延秀在奚落自己不能赢他,顿时有些气结,理也没理,拽了拽缰绳便追球去了,裴延秀见此情景,也不敢松懈,又是一番激烈抢夺。 终于,就在太子弘与裴延秀再次在人群中擦肩时,与裴延秀同队的四皇子李珏将马球传到了二人这里,只要其中一人击球进洞,胜负便可分! 马球犹如旋转的陀螺,飞速朝着二人前来,霎那间,裴延秀眼疾手快,从马背上一跃而起,用了一个漂亮的侧击,这一下若无人阻拦,将会顺利的打进对方的球洞中。 而这一刻,身侧同样正在跃起的太子弘发觉他根本无法把球打进对方的球洞中 因为球飞来时的轨道已是偏离的,想要扭转,基本上不可能,但眼看着裴延秀就要取胜了,他心下极度不甘,于是乎,他再眨眼之间便做出了抉择,他手中球杆奋力一挥,也不在乎这颗球将会被他打向哪处,只是盲目一击,抱着自己打不进也不让裴延秀打进的想法,将球重重的击向了别处…… “啊……” 只听见场外一阵娇呼,仿佛有什么东西落地,众儿郎们立即看去…… 晴天霹雳! 只见马球场边缘处,本来好好站在那里紧张兮兮的长宁公主捂着额头坐在了地上,小脸都皱到了一块,身侧的尘土地上,正躺着一颗还在滚动的木质马球…… 众人脸色大变…… 尤其以裴延秀与“凶手”太子李弘为最! 第一百一十章 心愿达成 - 既见公主 - 姜宣 嘶!好疼…… 这便是当下令月心中的最大感受,额头处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意,伴随着高速飞来的物体的撞击,她的脑袋不仅感到疼痛,还伴随着一阵阵晕眩,无孔不入的侵入她的意识中…… 头顶上方的日头仿佛更大了,让她抬不起头,睁不开眼睛,只顾着捂住自己被马球砸到的伤处,再无其他想法。 额头上的疼痛感立马让令月有些吃不消,一股热意涌上眼眶,开始酝酿了起来…… 不!不能哭…… 令月暗暗告诉自己,自己是大唐公主,不能像小时候那样随随便便的就哭了,平白惹了兄姐们的笑话! 但是,真的好疼…… 眼泪开始在眼眶中打转,迟迟不肯落下。 忽然的,令月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靠近,骏马嘶鸣的声响在身畔响起,一阵衣物的悉悉索索声传来,头顶上覆盖了一片阴影,遮挡住了那暂时令她有些难受的日头,目光微微抬起,一片深沉的黑色衣料出现在她微微发沉的眼中,再上移,一张祸国殃民的俊脸映入眼帘,正是裴延秀…… “皎皎,你怎么样,伤到哪里了……” 绝艳的小郎君面上满是掩盖不住的紧张与焦躁,再也没有了平日里的四平八稳,少年半跪在地上,将少女虚揽在怀中,想要查看她的伤势…… “哇啊啊啊……” 可能是委屈的时候受到关心人的心理会愈发的脆弱,本来令月还勉强能撑住不哭,现在有个人来关心自己,不论是谁,令月的心理防线立即的就开始崩塌了,蓦的就抱住了她平日里看似最为讨厌的裴延秀的胳膊哭了起来,那委屈的劲儿顿时就把裴延秀给吓到了,他立马手足无措了起来,那只没有被抱着的胳膊有些笨拙的拍了拍少女纤弱的后背,试图安抚…… “你……你别哭啊,这要是让圣人瞧见了不知道的以为我欺负了你去,来,让我看看你哪儿受伤了……” 裴延秀好似第一次安慰人,整个人显得有些束手束脚的,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能让怀中这个小娘子不哭。 正当令月抱着人家哭的正伤心时,一股巨力从后方传来,将一时不察的两人猛然分开了,来人似乎有意区别对待,将两人扯开后稳稳的接住了令月,而后将裴延秀无情甩到了地上,整的两人皆是一阵呆愣…… “太……太子阿兄……” 令月惊了一番,便挣扎起来,看看是谁如此大胆,吓了她一个激灵,结果,一抬头,她傻眼了,入目处,太子弘瘦削精致的下颚正横在自己眼前,再接着往上看,往日里冷峻冰寒的太子阿兄仍然一副阴鸷的可怕模样,双眸中盛满了她看不懂的迷蒙…… 令月一发现来人,立马止住了泪意,不再抽抽嗒嗒,发现自己正靠在太子阿兄肩上,鼻尖传来一阵阵素日里他喜爱的龙涎香,让的令月脑袋更晕了,就连身体都有些僵硬,不知道说什么好…… “怎么?怕我?” 凉薄的嗓音从头顶传来,见少女那如临大敌的僵硬模样,太子弘冷笑一声 仿佛自嘲的叹了一声。 “没……没有。” 怀中少女发出糯糯胆怯的声音,有些慢吞吞的,带着小姑娘特有的娇软,无力的否认着自己害怕的事实。 “这是怎么了?哪个不长眼的竟然把马球打到了公主头上,快些给吾出来领罚!” 那一边,看到自己视若珍宝的小女儿被马球击中,庆徽帝立即便坐不住了,手中酪浆一扔,撩起袍子便起了座位,连田中监也没等,快步向那边赶去。 只看见圣人一脸怒容,眉头皱成了川字,开口便训斥道。 身畔的太子弘见庆徽帝来了,慢吞吞的让了位,改为蹲在一旁,而令月感受到那令她有些窒息的寒意消失,阿耶温暖的怀抱袭来,她立即又开始委屈巴巴了。 太子弘顺势跪在了一旁,声音艰涩,但还是一贯的冷沉。 “请父亲责罚,那马球是弘不小心击到长宁这边的,是弘的过错!” 太子墨色的发都随着话语轻轻发颤,仿佛在愧疚什么…… “太子殿下未免太过激进,只是一场球赛罢了,反倒害了自家人……” 那边,被太子弘推到一边的裴延秀利落的从地上爬起来,看了一眼领罪的太子,叹了一口气,紧接着说道。 “圣人伯伯,公主头上有伤,何不快些将公主送回寝殿请医官来瞧瞧,以免留疤!” 留疤! 令月立马有些不淡定了,试问,有哪个小娘子不在乎自己的容颜的?若是留了疤痕,那可是万万不行的! 庆徽帝查看着小公主头上的伤处,眸子划过浓重的心疼之色,听见裴延秀所言,立即仿若如梦初醒,立即下令道。 “快,让人把步辇抬来,送公主回去看诊,还有你,太子,打个马球如此没轻没重,自去领二十板子!” 庆徽帝一脸淡漠的下了令,当真是一点私情也不顾,这也是相当正常,整个大唐的子民都知道,当今的圣人是位公正无私,贤德明理的君主,不会因为是自己的儿子犯了错便会手下留情,更何况这受害者还是自己最宠的长宁公主,自然会多几分怒气,因此,就算是太子,也难逃责罚…… “弘领命……” 李弘也不辩解,更不会求情,只是默默的应下了,准备去领罚,毕竟此事自己确实不该…… 但这对于令月来说,可是有些不能接受的…… “阿耶息怒,此事确实不能怪太子阿兄,是儿擅自主张跑到了这里,太子阿兄也没有想到出现这等事,况且,况且,我伤不重的,就不要罚二十个板子了……” 开什么玩笑,令月心中深知,太子阿兄和衡阳三姐一直以来都不喜自己,若是这次再因为自己被罚板子,那可真的是无法和解了,不知道太子阿兄以后要如何不待见她呢! 做了十几年的皇家公主,其中利害令月分的清,阿耶不可能永远庇护自己,因此阿耶总是想给自己找一个可靠的,无论任何人上位,都可以庇护自己一生的婆家,这一点,她明白,她也知道,在阿耶心中,裴家便是那上上之选…… 说着,少女瞥了一眼身畔半跪着的少年,不自觉的又打量了几番,将少年心绪搅的几经波澜…… 庆徽帝衣袖被小女儿抓住,看着她恳求的目光,他心中其实是了然的,良久,庆徽帝叹了口气,对着那边因为令月为他求情而有些惊愕的太子道:“行了,既然皎皎为你求情,那板子便省了罢,就在你东宫禁足十日,好好想想吧!” “是……” 李弘清寒的目光落在似有似无的落在了令月身上,缓缓的道了一声是。 不多时,步辇到了,众人正要扶令月上马,小公主好似想到了什么,急切的抓住圣人的衣袖…… “阿耶,我要去浴佛节,你不同意我就不回去!” 令月聪明的抓住了这个绝佳的好时机,阿耶正疼惜她,她此时提出这个要求成功率一定大大提升,于是她没有放过! “哎!你这孩子,都这样了还不忘,真拿你没办法,好,下月阿耶带你去,这下放心了,快些回宫吧……” 圣人苦笑不得,想像以往那样弹小姑娘的额头,但看见那红肿的伤处,立即有心疼的停下了手,无奈的答应了。 令月闻言,立即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少女容颜昳丽,明媚的犹如太阳一般,让人心生同感。 圣人身畔,玄衣少年见此笑颜,仿佛感同身受般也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而这笑容,恰巧被令月看见,少女笑意一僵,裴延秀以为长宁公主又要像以往那样不给他好脸色,却不曾想,小公主不但没有变脸,那双盈盈水眸中还带着一丝谢意,朝他再次展颜一笑,在那一瞬间,仿佛山花遍野…… 裴延秀心中立即凌乱了起来…… 第一百一十章 探望 - 既见公主 - 姜宣 含凉殿 令月侧身躺在榻上,有些麻木的看着玉娘带着几个婢女来回不停歇的忙活着,将圣人送来的各色补品和小玩意收起来…… “哎……空青,那盒元参和川芎莫要收起来了,那可是消肿化瘀的良药,正好给公主服下,快些拿到膳房让徐大娘子煎一下!” “婢子这就去!” 空青闻言,二话不说就拿着药材去了膳房。 等到玉娘忙完手上的事,她一眼扫到了寝殿的榻上,看见小公主正毫无姿态的躺在榻上,就穿了一层薄薄的寝衣,还将手脚全数都露在了外面,那白生生的小脚晃得她眼睛一疼…… “哎呀喂,我的殿下,你怎么又不盖好褥子,要是婢子没看见你岂不是要着凉了,这额头的伤还没好,又要添新病,真是造孽,快些盖好……” 玉娘如同老妈子一般,风一般的冲到榻前,雷厉风行的将被令月蹬下来的褥子扯了回去,满眼焦急。 “我的好玉娘,我一点也不冷,这褥子可火烫了,就让我伸个腿脚吧!况且,我这伤的是头,又不是脚,为何叫我整日躺在榻上?” 令月被玉娘包的像个粽子,有些动弹不得,她知道玉娘的一贯脾性,那天看到她额头受着伤回来,满眼都是泪花,差点都要哭出来了,自己说了好几遍不疼也不怎么顶用,反而更让玉娘心疼了…… 但是令月真的是快憋坏了,就因为那天杀的医官说自己额上那伤不能见邪风,这几个小婢子便忙活了起来,将窗户看的严严的,生怕有什么妖风吹进来,吹到自家的小公主,甚至,还让令月老实的待在榻上,不要随意乱跑,生怕她额上的伤变得严重! 对此,令月真的非常无奈,但好像又没有什么可反驳的,毕竟医官的话也是有几分道理的,自己这伤可不能留下什么疤,下月还要去浴佛节呢! 想到这儿,令月满心雀跃。 正在这时,刚刚煎药回来的空青禀报,几位殿下来探望她了,令月惊喜不已,连忙从榻上下来,在玉娘的侍候下穿了一件浅紫色的裙装,趁玉娘不备,大步迎了出去。 “快快请进来……” 终于有人可以来陪她说说话了,少女面上的喜悦溢于言表,刚到门口,便看见李贤、李珏、李瑜还有最小的李允过来了…… “六妹妹怎么急成这样,好似我们以前没来过似的……” 二殿下李贤最为温雅,他的语气无时无刻都是温柔亲和的,让人心中柔润万分。 “还能是什么,定是这小丫头被闷到了,要哥哥们来给她念几篇策论才行,哈哈哈……” 最是嘴贫的四殿下李珏又开始招惹人了,今日很巧,李珏和李贤都穿了一身杏黄,将两人衬得愈发温润俊美,不过李珏还是总显得跳脱一些,不如李贤沉稳…… 令月听见那厮的打趣,立即就皱起了包子一样的小圆脸,作势就要去打李珏,但半途又被一旁看戏的清河公主李瑜拦住了。 “好了六娘,这家伙就是这样嘴贱,可别跟他一般见识,快些进去吧,别再让外头的风吹到你这额上的包!” 一身蓝裙的李瑜点了点令月没有伤着的另一边额头,好笑的叹了句。 “有五姐姐帮你说情,我就不与几计较了今日!” 紫衣少女傲娇道,率先走进了寝殿,李贤与幼弟允笑而不语,李珏不可置否的挑了挑眉,也没有反驳,皆跟了进去。 “来,五姐,快坐下……” 方一进去,令月立马拉着清河公主的手坐在了榻上,亲热的不得了。 后面三人也陆续进来了,一进屋,李瑜便看见那关的严严实实的窗子,立即疑惑道:“六娘是额头受伤了,又不是感染了风寒,关这样紧做什么?” “五姐知道的,玉娘的脾性,一有点事就要闹的满城风雨,大惊小怪的,习惯了……” 令月让辛夷给几位兄长上一大壶果子酿,用琉璃酒盏装着盛上来,单独又来了盘芸豆糕,和李瑜吃了起来。 “说到这,太子怎么能这样没轻重,将马球击到长宁头上,怨不得被阿耶罚!” 李珏颇有些不平的忿忿道。 “四弟慎言!” 一旁,一贯沉稳的李贤开口警告了李珏一番,使得他收敛了些。 “嘿嘿嘿,不用这样,这伤也不重,都快好了,你们看,再说太子阿兄也不是有意的,何须计较……” 令月可不想引起什么不快的话题,赶紧打了圆场,傻笑了一会,惹得心思如明镜般的李贤无奈的叹了叹气…… “伤不重?怎么会呢!允听说六姐那日被马球砸的眼冒金星,连人都分不清,直接钻到那裴小郎君怀里哭去了,怎么可能不重呢!六姐你骗人……” 七皇子李允纯真无邪的稚嫩声音蓦的传来,如同一把烈火,让某人一下子烧了起来,犹如被五雷轰顶,顿时外焦里嫩了起来,直涨红着小脸瞪着那个始作俑者…… “允弟!你……” 你字说了半晌,令月也没有说出什么狠话,她拼命想忘记的尴尬经历偏偏被自己这个幼弟如此懵懂的说了出来,而且一脸天真可爱的样子,教她不知道是骂他还是不骂他! 再看看其他人,李贤比较克制,干咳了几声,尽管拼命控制,嘴角还是溢出了一丝笑意,反观其他二人,李珏和李瑜已经溃不成军了,一个捶案大笑,一个顺势躺进了自己的榻中,笑的满床打滚…… “都别笑了!” 小公主顿时羞得满面通红,叉着腰就从榻上站了起来,对着那笑的最猖狂的李珏叱了一句,然后又将正笑瘫在榻上的李瑜浑身挠了一番,直把人挠的当场求饶才罢休…… 刚刚吞了一口糕点的李允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心道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要不然六姐怎么发狂了?于是乎,他赶紧正襟危坐了起来,不敢笑也不敢说话,像个兔子一样老实的瞅着周遭。 “长宁别闹了,有什么可恼的,你与那裴延秀的事,举国都知道的,兄长看那小子也还不错,若是你……” 李贤顿了顿,没将话说完,但都能领会其中之意,正在和李珏打闹的令月立即蔫了下来,红着脸一言不发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不速之客 - 既见公主 - 姜宣 “别说这档子事了,贤哥哥,你不是要告诉长宁你要赴任的事吗?” 同样是女孩子的李瑜见令月这番情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立即绕了一个话题,说起李贤来。 “赴任?什么赴任?” 令月立马回过了神,看着李贤道。 “我已达弱冠之年,父亲欲封我为明王,以雍州为封地,过不了多久,我就要前往封地了……” “什么!阿耶竟敢反悔,他答应过我不让哥哥们走的这样早的,如今看来就是哄哄我罢了!” 令月顿时就急了,开始埋怨庆徽帝。 李贤淡笑,安抚似的解释道:“真真是小孩子脾气,都及笄了还这样天真,皇子中除了太子,弱冠后一律要前往封地赴任,哪能一直待在长安,这是不能改变的,你想想若是历朝历代的皇子都留下来,那长安城得多拥挤……” “那公主呢?公主为何就行!”令月气不过的反问。 “公主?那也是不一定的,若是外嫁了,那可能就去驸马家过日子了……” 李珏那不嫌热闹的家伙意有所指的说了句话,又是让令月心中一阵羞恼,立即一枕头扔了过去…… “行了珏,有说那几句话的功夫还不如多练练你那字,要不然下回父亲又要说你了。” 提到这,李珏立马泄气了,将刚刚扔来的枕头老老实实的放了回去,安生了起来。 “天色也不早了,六妹好生歇息,这是我与珏从外面玉颜斋给你买的小玩意,给你平时解解闷……” …… 李贤等人走后,少女兴致勃勃的翻看了一下这些小玩意…… “玉颜斋当下最时兴的面脂和唇脂……” “还有螺子黛和素粉……” “哇!浮珍阁的新花钿,果然精巧非凡……” …… 听着几个婢子在旁边碎碎念,令月头有些大。 “本公主就不明白了,同样是没出过宫,你们怎么与我那样不同,对宫外的东西都如此了解?” 令月相当不解,忍不住发问了。 “婢子们虽然没有出去过,但有的小姐妹她们每日都可以出去采买,回来说与我们听也是常有的,一来二去的自然就知道了……” “哎……”少女哀叹了一声。 “怎么了,公主?”杜若发问道。 “我什么时候才能像哥哥们那样肆无忌惮的出去游玩啊……” 众人看着仰面朝天发着牢骚的小公主,皆有些不厚道的笑了。 “都闲着做什么,还嫌公主这不够吵闹吗,杜若,去催催小厨房,看公主的鱼羹有没有做好,空青去花房那要几盆安神的灵香草,放在公主寝殿中……” 玉娘风风火火的进来,将嬉笑玩闹的几人安排的明明白白,过来给令月掖了掖被子,麻利的将刚刚送来的小玩意们收拾到了妆匣中…… “公主先小憩一会,夕食马上就好。” “哦……” 令月没有反驳,反正自己也没有什么事,还不如睡觉,于是渐渐阖上了眼,开始放空自己,不多时,脑子开始迷糊了起来…… …… 梦中,少女正悠哉悠哉的坐在花海中时,突然觉着后背一凉,仿佛有什么危险的东西盯着自己,她心脏突突的坠了一下,猛然间清醒了不少,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看见了内侧的丝质帷幔…… 哒……哒……哒 一道不轻不重的脚步声传来,慢慢靠近令月小憩的榻边,那道脚步声似乎有些纠结,明明想靠近,但仿佛又有些犹豫,因此显得有些沉重缓慢,带着一丝丝拘谨的意味…… 令月困倦的有些睁不开眼睛,但也感受到了来人,她没有多想,只以为是夕食好了,最为安静细心的木槿来唤她起来。 但是在懒觉面前,夕食什么的,都得往后放放,先睡好再说,因此,令月也没有翻身去看来人,而是仿佛撒娇般的将手脚伸出褥子…… 明月珠盈白柔和的光芒下,少女玉藕般的玉臂和莹润纤长的小腿露了出来,长宁公主怕热,整个含凉殿都知道,就算是在长安的三月,公主也是穿着轻薄的寝衣入睡,于是乎,在乌发映衬下的莹白肌肤被来人看了个遍…… “好木槿……你告诉玉娘今日的夕食我不用了,再让我睡一会吧……” 少女的娇哼声传来,带着些许没有睡醒的鼻音,其中还夹杂着令人心下发软的撒娇之意,若是那些世家郎君听了,定是要败下阵来的…… 绛紫色的衣摆被轻轻撩开,上面用金线绣着栩栩如生的四爪金龙正昂首穿梭于缭绕周身的白色祥云之间,尊贵不可侵犯…… 衣摆的主人顺势坐在了榻边,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想要将少女蹬落的被褥拉上…… “哎呀……说了不用夕食了,怎的还坐下了,木槿你……!” “太子阿兄!” 令月发现木槿不仅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催促离开,反而还坐下了,顿时心中大为疑惑,旁边有人盯着,她自是睡不着的,于是她立即翻了个身,一鼓作气从榻上坐了起来,想看看到底是谁想要作弄她,会不会珏哥哥去而复返,回来戏弄自己? 哪知还没有完全坐起,身子就撞上了不知道哪里伸出的手臂,惯性下少女顺势就要往回倒去…… “哎!”令月面对突发情况,惊叫了一声。 以为自己要怼回榻上了,没成想,肩膀处被一双手紧紧的攥住,止住了她要倾倒的身子,那双手就如铁钳一般有力,差点将少女小小的肩膀全部箍住,引得令月被攥住的那处一阵发酸…… 脑袋后仰了一下又收了回来,眸子立即映入一张她既熟悉又陌生的俊颜,眉若刀裁,棱角分明,凤眼微敛,薄唇轻抿,不是当朝太子李弘又是谁? 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靠近太子阿兄,令月惊愕的脑袋一片空白,以为是自己在做梦,尚未清醒!但是下一秒,她感受到肩上传来的一阵阵源源不断的热度,和面前人联系起来,顿时肩膀就由温热变成了火烫,灼的她心底一阵惶恐…… “长宁不知是太子阿兄前来,方才失了礼,请太子阿兄勿怪!” 意识到此刻自己与这冷面薄情的太子阿兄非同一般的靠近,她仿佛被雷劈了一般,小小的身子微不可见的颤抖了两下,立即挣开了肩上的大手,慌忙下了榻行了一个标准的礼,嘴中还不住的解释道。 第一百一十三章 奇怪的太子 - 既见公主 - 姜宣 看着面前犹如兔子一般紧张兮兮的小娘子,太子弘脸色仿佛又难看了几分,注意到少女悄悄瞥向门外的目光,便知道她在想什么。 “莫看了,那几个婢子孤皆让她们在外面候着了,孤不喜人多……” “还有……你现在在做什么!” 李弘突然变了脸色,目光在令月看来有些锐利,声音中夹杂着一丝浅淡的怒意,顿时让令月脸色一变。 “什么?” 只见少女脸色突然失了血色,惴惴不安的反问了句。 “你穿成这样站在这,是想染病使得父亲有理由打孤板子吗?” “不……不是,长宁只是见太子阿兄来,想……” “行了,别站着碍眼了,回榻上躺着去!” “哦……” 令月连忙应下,手脚有些僵硬的回了榻上,因为紧张,甚至还有些不协调,颇为滑稽,而这些,都被此时面无表情的太子弘看在眼里,那一瞬,不知是不是错觉,令月感觉空气中的冷意减少了一些…… 拉过方才自己还嫌弃的被褥,将其紧紧的盖在自己身上,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仿佛外面有什么洪水猛兽,而身上的被褥则是可以庇护自己的盔甲。 “太子阿兄今日来可是有什么事?” 令月无法再忍受空气中的寂静,她率先打破凝固的气氛,大着胆子开了口。 “无事,父亲叫孤来看看你的伤好了没有……” 李弘还是那样一副孤傲模样,但与少女说话时还是将目光凝在对方身上,带着他惯有的淡漠。 “好了好了……长宁只是小伤,现已大好了,太子阿兄本不用来。” 令月心下舒了一口气,她才明白这个不太喜欢自己的太子阿兄怎么突然来她着含凉殿,原是阿耶命他来的,既如此,少女显得极有眼力劲,赶紧表示自己没事,让太子弘可以完成任务,尽早离去。 “好了?你确定?” 不知为何,李弘听到少女如此“识相”的话,不仅没有满意的神色,反而愈发冷峻,连声调都比刚刚要沉…… “怎么了……?” 仿佛感受到了自己的话貌似起了反作用,令月心下忐忑,但仍然有些不解,手指攥紧了被角,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你这叫好了?” 瞬息之间,只见太子弘手臂轻抬,一道残影划过令月眼前,下一秒便感到额上受伤那处一痛,与此同时,一道太子弘身上特有的龙涎香从那袖口处传来,幽凉沉静,如同主人一般…… “哎……好疼!” 不受控制的,令月叫了一声疼,捂住了刚刚被弹到的伤口,下意识的抬头看向太子弘…… 李弘面色带着些许威严,眸子仿佛审判一般看着叫疼的少女,眼底的深沉叫人一时无法看出他心中所想。 “方才不是说都好了吗?” 又是那样淡淡的,却让人窒息的危险语气,令月最是避之不及,总觉得自己马上就要遭难似的。 她讪讪的笑了笑,带着不可避免的尴尬,艰难的圆着…… “真是怪了,之前本是不疼了的的,许是又复发了,嘿嘿嘿……” 不用照镜子,令月也知道自己此时笑的一定很傻,但是她别无选择。 不知怎的,或许是自己的犯傻让太子弘觉得很可笑,令月觉得太子阿兄的脸色仿佛缓和了一些…… “这是父亲给你的伤药,每日朝夕各涂抹一次,不可拉下!” 令月正悄悄揉着自己刚刚被弹到的伤处,忽闻太子弘有些艰涩的话语,依然是淡淡的,没有起伏的语气,但不知为何,她总感觉其中夹杂着一丝赧然,仿佛他正在做一件让他下不来台的囧事…… “谢过太子阿兄,长宁定会按时用药的。” 令月看着李弘手中玉色的琉璃小药瓶,颇为受宠若惊的接过了,其实令月心底也存有一些疑虑:阿耶为什么要让太子阿兄来送药,明明早已经派田爷爷来过了,为何要多此一举呢? 会不会是太子阿兄自己…… 不……应当不会! 太子阿兄和衡阳三姐一向厌自己,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可能是因为当初阿耶将这吐蕃进贡的伤药全给了太子得缘故,因此才会勒令太子阿兄分一些给自己罢了…… “还有,大庭广众之下,以后莫要做出跟别家郎君过分亲密的举动,平白惹人闲话,且裴家那小郎君可不是个安分的,若你心中不愿,就别给他什么好脸色,倒叫他得了便宜!” 看着少女如玉琢般的小手接过了自己手中的药,李弘微不可见的舒了口气,因为在他看来,这么多年来自己没怎么给过她好脸色,对方应当十分记恨自己,甚至可能不会收他的东西,但当令月老老实实的收下时,他仿佛心中放下了一块石头,于是没忍住多说了几句话…… “此事是长宁有些失礼了,但请太子阿兄勿怪裴小郎君,毕竟裴小郎君也是好意,反而是长宁有些失态了……” 太子弘倏的一下离了榻,站在一旁,暮色将要降临,男子高大的身影伫立榻尾,明月珠散发出的莹白光芒落在李弘发上,使得令月看不清他的脸色,但却隐隐能感受到那忽然变得冷厉的眸子…… “怎么?袒护那厮?不是不愿的吗,现下又愿意了?这朝令夕改的性子真是和你那爱你阿娘一模一样!” 缓和的气氛不再,李弘瞬间又变回了令月以往心中的那个刻薄冷情的兄长,从不给她留情面…… 面对李弘的讽刺,其实令月本可以不用理会,但是他得寸进尺般的扯上了早逝虞贵妃,这一点令月是万万不能忍受的,于是乎,刚刚还有些软糯胆怯的小公主立即冷下了脸色,唇色如同脸色一般有些苍白…… “太子殿下请口下留德,长宁被殿下教导几句倒是无妨,可我阿娘已是故去多年的人,还请殿下莫要出言轻贱!” 小娘子眸色坚定,一瞬不瞬的迎上了李弘,此刻里面毫无惧色! “孤……” 李弘仿佛也觉得自己话说重了,抿了抿嘴想要再度开口解释,但只说了一字便又被打断了。 “太子殿下不用在意长宁的伤,既是阿耶让殿下来的,那么殿下也不用勉强,将伤药拿回去罢,阿耶送给长宁尚且用不完,怕是浪费了太子殿下的贡药!” 小娘子仿佛突然胆子变大了,一把将手里的琉璃瓶子塞回了李弘的怀里,将李弘都弄了个措手不及…… 看着面前的少女冷脸与愤怒,再看看手中被退回的东西,李弘作为储君的骄傲顿时再次涌上心头,此刻,他白皙的面上仿佛都染上了一层青黑,被下了面子的李弘顿时就待不下去了,甩袖就要走…… 啪…… 就在转身那一瞬,什么东西从李弘腰间落下,刚刚起了争执的两人皆向那处看去…… 可能是将要入暮,又或者是令月眼力有些差,只将将看了个轮廓,就见太子弘飞速的一把将其捞起,揣在了怀中,脚步有些踉跄的大步离开了,男子挺拔的背影,带着一丝丝只有自己知道的窘迫和僵硬…… ??? 令月一时间有些疑惑,要是她没有看错,那应该是个荷包,除此之外,她什么也没有看清…… 但是,荷包有什么好藏的? 莫非……是太子与那家贵女私相授受? 要不然怎么会那样紧张呢…… 如此想着,令月觉得十分合理,很自然的点了点头,仿佛忘了刚刚的不快。 第一百一十四章 浴佛节前夕 - 既见公主 - 姜宣 明德殿前,太子弘一身冷意的进了门,看见刚从殿内出来的衡阳公主李襄。 “阿兄回来了,怎么这副模样?哼!我就知道,那李令月不识好歹,阿兄以后莫要管她了……” 李襄迎面看见太子弘那不虞的脸色,立即的便有些恼火,其中还夹杂着一丝丝幸灾乐祸,她可一点也不希望自己的阿兄亲近那个人生的孩子,好在这次阿兄又与她发生了不愉快,正合她意…… 因为心中的愉悦,李襄的面上不可避免的开始带着笑意。 “怎么?你很高兴……” “非也非也,只是看见阿兄回来了,所以高兴……” “嗯……但愿如此。” 没有多加理会衡阳,李弘板着脸回了寝殿,拿起一卷书册,思绪飘散,回想起了前一幕…… 马球赛之后,自己在明德殿关禁闭,一边看折子一边出神,一阵欢脱的脚步声传来,自己的同胞妹妹衡阳公主李襄行了进来。 “阿兄,阿兄,我听说李令月前几日被马球击中了头,好像颇为严重,是与不是?” “是。” 李弘头也不抬,漠然回道。 “呵……听说那马球的速度可快了,李令月的额头被砸的满是青紫呢!也不知道是哪位郎君做的,真是合我心意呢!” 衡阳公主李襄可以说是整个永安宫对长宁公主敌意最为明显之人,虽说太子弘也不喜长宁公主,但不会公然作对,但这位衡阳公主对其的敌意不仅仅是上辈子的恩怨,还有自己本身的缘故,因此一听说李令月遭了难,立即就来了精神,来自家阿兄这里打探消息。 看着李襄幸灾乐祸的得意模样,李弘莫名的有些烦躁,他倏的搁下了笔,微微抬首道:“孤击的球!” “原来是……什么?阿兄击的球……” “怎么?不能是我吗?” “不是不是,从……从未想过,原来,阿兄也会公报私仇啊……” 李襄心中很是诧异,难道之前的判断都是错误的吗?阿兄竟然…… 一不小心,李襄就将心中的猜测说了出来,李弘闻言立即瞥了她一眼,吓得李襄立即闭了嘴。 “孤没有公报私仇,那只是个意外,我被父亲罚了禁闭……” 好像在说一个不相干的事,李弘语气十分平淡。 “阿兄宽心……” 李襄的宽慰显得有些苍白无力,但李弘也不甚在意,许久,他看了一眼李襄离去的背影,忽然呢喃了一声:“真的很严重吗……?” 仿佛在问自己,又仿佛在问一个不在这里的人…… 意识回拢,李弘淡淡的眸光落在跟进来的李襄身上。 “何事?” “阿兄睿智,什么也瞒不过阿兄,衡阳想……想去下月的浴佛节,还望阿兄届时带着我!” “宫外杂乱,最好不去……” “阿耶在旁,应当无事,衡阳会老老实实的,不会添乱,阿兄就带我去吧,听说阿耶都要带那李令月去了,我也要去!” 李襄坚定的站在案前,大有一副你不同意我就不走的架势。 太子弘将墨笔停下,抬头瞥了李襄一眼,带着一丝不悦。 李襄心下其实有些摸不透自己这个阿兄,她与李弘虽为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但却不似平常兄妹那样亲密,甚至还不如四皇子与长宁,要不是有母后在,她甚至觉得阿兄都没有将她看作亲妹…… 甩了甩这个古怪的念头,李襄悄悄攥紧了手指,倔强的站在那,怎么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一阵书册重重落下的声音传来,太子弘有些不耐烦的将手中的书卷抛在案上,看了李襄一眼,有些无奈…… “你最好别给我惹麻烦,要不然母亲那里又要怪孤!” “谢谢阿兄,衡阳一定乖乖的待在你身边,不会闯祸的!” 见愿望达成,李襄立即喜笑颜开,行了个大礼,步履欢快的离开了。至于阿耶那边,自有阿兄去说,自己就不用操心了。 …… 四月初八,浴佛节…… 今天对长安城来说是个特别的日子,位于晋昌坊的慈恩寺要举办一年一度的浴佛节,来报答佛祖对大唐的护佑。 自太宗起,佛教便是举国上下崇尚的教派,无论长安城内来了多少西域教派,比如景教,拜火教还是莫尼教,甚至是汉族本土的道教,比起当下的佛教来说都差了一些,虽然本朝历代皇帝,尤其是庆徽帝也在努力提升道教的地位,但由于多年民众对佛教的信奉,老庄思想还不能完全融入百姓,顶多是分庭抗礼…… 这一天,无论是皇家贵胄,还是商人百姓,皆可以进入慈恩寺礼佛,欢度浴佛节,而届时圣人也会到场,观看佛浴。节日期间,寺院还会专门为礼佛的善男信女准备香汤水与糕糜,并且奉上斋饭,但一般用斋饭的人不多,毕竟,很多锦衣玉食惯了的人怎么会对素斋有兴趣呢? 但其中最为吸引人的还是豪奢贵族雇来的百技伶人,杂耍舞狮之类的活动,能让普通民众一饱眼福…… 总之,长安的浴佛节算是一年中最大的盛会之一,不仅会吸引无数长安城内的百姓到来,甚至还会引来洛阳、扬州、苏州等各州的游乐人士…… …… 皇城中,含凉殿 可能是想着要出宫玩的事,令月有些亢奋,躺在榻上很长时间都无法入睡,算是熬了个夜,将近丑时才有些迷糊睡了过去。于是乎,四月初八这一天,很光荣的睡过头了,要不是玉娘按例来唤她,恐怕她得睡个半日!因为就算是正常的日子,长宁公主都是起床难的角儿,何况今日…… 令月痛苦的从被褥中被几个贴身婢子挖起来,迷迷糊糊的开始洗漱,耳畔还伴随着玉娘絮絮叨叨的哀叹之言和几个小蹄子的偷笑…… “公主这是怎么了,千辛万苦求来的大好日子还这样惫懒,若是圣人一个着急将公主留下可就有公主哭的了……” 少女一个激灵,从头到脚瞬间清醒了。 “玉娘胡说!阿耶说过带着我,定不会不等我的……” 令月焦急下不经意偏了一下头,没想起来空青正在与她梳头,顿时扯了一下,疼的她嗷的叫了一声疼,惹得几人又是一笑,更甚的是空青那样一副清冷的性子还破天荒的逗了一下令月,揉了揉少女被扯到的头皮,幼稚的说摸摸就不痛了…… 惹得小公主又是一阵娇嗔与牢骚。 “好了好了,你们几个小蹄子可别逗公主了,外头有公公来催了,说怕是圣人等急了,快些打扮吧!对了,公主今日要梳什么样的妆发?婢子快些为您梳……” 空青摆弄青丝的手一顿,突然想起了这一茬,赶紧问道。 “嗯……我也说不好,今日是礼佛的好日子,我觉得应当梳个大方得体的,空青你手巧,好好想想呗……” 令月有些苦恼,小脸皱了一下,发髻什么的平时也不用她考虑,但今日是个重要日子,还是得重视一下…… “大方得体……还要顾及公主身份?那、那就双刀髻吧!” 空青思索了一会,果断拿了主意,说完便动起了手,开始盘发了…… 不一会儿,一个高贵灵动的双刀髻便活灵活现了,既灵动活泼又不失公主的尊贵,可谓是正正合适! 紧接着空青又在发髻上簪了些步摇和花钗,愈发衬得少女容颜娇艳,不可方物…… “公主公主,快快选个裙子吧,公公又催了,看看哪件合心意……” 辛夷带着几个婢子走了进来,每个婢子手上都端着托盘,其上都是令月平时最喜爱的衣裙。 “今日浴佛节,就这件鹅黄吧,衬景!” 辛夷应了一声是,赶紧让那捧着鹅黄裙衫的婢子上前,一阵忙乱,终于将一切都整理好了,四个婢子簇拥着明媚如花的少女出来了,一个照面就让传令公公晃花了眼…… 第一百一十五章 猝不及防 - 既见公主 - 姜宣 “咯咯咯……” 见那小公公呆滞的模样,几个婢子顿时娇笑了起来。 “圣人不是等急了吗?还傻站着作甚?” “哦哦哦……奴婢失礼了,公主快上辇,圣人太子早已出发至丹凤门了,奴婢估摸着就差公主了……” 黄袍小公公右手拿着拂尘,微微弯腰,显然也有些急躁了。 “那还等什么,公主快些上辇,这是此行婢子给公主带的点心衣物,杜若快些受着,好好照顾公主!” 一阵兵荒马乱的动作,令月火速的坐步辇向丹凤门行去…… …… 到了丹凤门,令月刻意不去看那中宫两位的脸色,赶紧向庆徽帝请个错,表示自己来晚了。 “你这小女娘,自己千方百计的要去,如今到了日子反倒起晚了,倒是难伺候,来,与阿耶乘一个轿子!” 丹凤门前最为精巧华丽的紫檀木轿子前,庆徽帝掀开了布帘,打趣了令月一番,然后唤她一起坐。 当然,如果前提是令月没有看见后面轿子中的清河公主,令月可能就随了庆徽帝的意了,相比和阿耶坐一块,当然是跟小姐妹坐一块更有意思了! 于是乎,令月婉拒了庆徽帝 表示要跟五姐唠唠嗑,庆徽帝没有计较,只是仿佛哀怨的看了这个自己最宠的小女儿一眼,便放下了帘子…… 不待婢女掀开车帘,里面就伸出一只雪白的纤手将帘子拉开,令月一溜烟的钻了进去,和李瑜闹做一团…… “皎皎你可算是来了,你是没看见李襄那脸色,不知道的是人欠她多少银子呢?我一来就见她坐那,一声不吭的,这中宫的两位可真是一个脾气,天天摆个冷脸!” “好了好了,衡阳什么性格从小还不知道吗?少管她,我们一起就行。” 令月好笑道。 “也是,今日是浴佛节,我们可要好好耍耍,不提别的了,诶?你今日这是什么妆面,竟如此明艳照人,是不是又有了新的素粉?还有这眉毛……” …… 就这样,在两个公主喋喋不休的小嘴下,皇家的队伍在左右金吾和左右神策的护卫下,带着将近百名宫婢,浩浩荡荡的驶向了朱雀大街…… 宽敞华美的马车内,两个妙龄少女发觉马车已渐渐离开肃穆的皇城,鼎沸的人声直直传入她们的耳中,她们开始有些按耐不住了…… 两个小公主犹如小鼠一般悄悄的将车窗的帘子拉开了一条缝,两个小脑袋齐刷刷的挤在一块,向她们一直向往的宫外,长安城看去…… “是公主!公主出来了!” 哪知两人刚露了一个面,外头正瞅着皇家仪仗的男女老少立即发现了这两个不安分的小娘子,当下便有一妇人怀中的小娃娃激动的大叫,用那萌萌的奶音吸引了周围的视线,一时间,众人皆看向那圣人之后的马车,想要一睹公主芳容…… 哪知令月与李瑜二人一看这番阵仗,顿时大窘了起来,赶紧放下帘子,端坐了回去,假装若无其事,似乎又觉得有些好笑,二人对视一眼,顿时扑哧一笑,又成了一团…… “咚咚咚……” 二人正笑的畅快时,马车右侧车壁上传来咚咚声,似有人在敲打。 令月与李瑜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慢慢掀开了布帘…… “哇!” 一张大脸贴在窗口,还做着一副丑脸,试图吓吓马车里的两个小娘子。 “珏哥哥你做什么!” 令月坐在右侧,猝不及防的被吓了个正着,顿时又惊又气。 “嘿嘿嘿……二位妹妹别生气,我只是听到你们这欢声笑语的,一时好奇,就想逗逗你们……” “呵呵!你永远这样无聊……” 李瑜表示不想理他,翻了个白眼,淡淡讽刺道。 “哎……珏哥哥不如不要骑马了,进来与我们同坐如何?正好可以一起吃五姐做的酪樱桃!来不来?” 少女透过窗子试图游说外面马上的李珏,还用了他最喜欢的酪樱桃作诱饵。 哪知李珏毫不领情,他嘁了一声,拉了拉手中缰绳,满是不屑的看着马车中两个小娘子道…… “也就你们这些娇气的小娘子们和老弱病残坐轿,我们大好男儿身强体壮的做什么轿子,哪有骑马来的爽利痛快?快别说了,我要是真听了你的,才是惹人笑话……” “好好好……珏哥哥是我大唐的好男儿,不需要坐轿,行了吧?” 李瑜颇有些无奈,拉着令月,不让其在与这个讨厌鬼辩论。 “怎么?说不过我了吗?哈哈哈……” 李珏总是爱玩这种,他的恶趣味就是戏弄姊妹们,但是一般都是赢少输多,今日算是搬回了一局,当然心下愉悦极了。 令月可见不得这个四哥得意的小模样,她眸子轻眨,想到了一件事,于是有些神秘的笑了笑…… “珏哥哥先别顾着高兴,今日浴佛节热闹,各家都少不了要凑着一份热闹,怕是上官太傅家早已到了,到时候,我希望珏哥哥还有现在这张嘴,要不然……” 少女话没有说完,但三人都懂了,李珏暗中恋慕上官家大娘子的事兄弟姊妹几个几乎都是知道的,也正因为如此,李珏没少因为这个把柄被令月与李瑜两姐妹笑话…… 李珏嘚瑟的表情果然如同令月预料的那样戛然而止,出现了一丝僵硬和无措,甚至是面上还出现了一层淡淡的、不自然的绯红…… “你们……!” 李珏气势瞬间弱了下去,瞪了正笑的花枝乱颤的两个小娘子,逃也似的骑马跑开了,惹得皇家仪仗队种的金吾卫和宫婢一阵惊疑…… “你说说这四哥,平时嘴叭叭的挺厉害,一到姝姐姐那就不灵了,真是没用!” 令月对李瑜抱怨道,两姐妹又开始新一轮的批判大会,吐槽这个四哥的不作为。 “咚咚咚……” 又是一阵车壁被敲响的声音,令月与李瑜顿了一顿,疑惑的对望了一眼,其中明摆着写着:怎么又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令月笑的像一朵花,风一般的撩开了帘子就要打趣…… 一阵微微刺眼的朝阳映在眼眸上,一时间为车窗外的少年身上镀了一层浅浅的金光,晕在周身,犹如神邸般…… 少年郎自见到令月,嘴角便勾起一道惊心动魄的弧度,光是看这嘴角,便已知主人愉悦的心绪…… “公主……” 第一百一十六章 你是我所望 - 既见公主 - 姜宣 少女不可抑制的愣了一下,小嘴微张,似是不敢相信此人在这…… “你怎么在这!” 自马球赛那日后,令月对他的看法有些纠结,似是改观了一些,毕竟自那上元节之后人家确实老老实实的,反倒是自己处处不给他好脸,但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做到前嫌尽释也不是容易的,或许是出于其他的什么原因,令月看他与其他世家儿郎总是不同的…… “我这么不能在这?今日可是浴佛节,全城的人皆可以来礼佛,你不是也来了吗?毕竟……” 裴延秀高坐于马上,声线慵懒且清澈,却忽然间顿住了…… “毕竟什么?”令月下意识接话。 裴延秀闻言,朝少女露出一个张狂肆意的笑,直把少女整的有些莫名…… “毕竟,你在哪……我就在哪!” 一语激起千层浪,虽然裴延秀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也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该听到的人还是会听到,这不,趴在窗口的小娘子一时不查,听到此等孟浪之语,脸蛋红了个彻底,也分不清究竟是怒意还是羞意了…… “无耻!” 少女惊慌的叱了一声,赶紧将帘子拉了下去,缩回了马车,平息心中被那厮搅起的滔天巨浪…… 透过褚黄色的布帘,令月和旁边一直再看戏的李瑜听到了车外少年愉悦的轻笑。 “你何时变得这样弱?以往和珏吵架的时候不是很厉害的吗?如今倒变成小兔子了,哈哈哈……” 清河公主少见自己这个六妹这个模样,顿时来了兴趣,开始各种打趣揶揄。 “这怎么能一样?珏是兄长,他是什么人!” 令月很是倔强,这个时候仍然要辩解一番。 “什么人?他是什么人还不是皎皎你一句话的事,偏你这样麻烦!” “住嘴住嘴!” 令月说不过李瑜,显得异常急躁,恨不得手脚并用将李瑜给制住,叫她再不能说这些她招架不住的话的。 令月以为这已经是令她尴尬的极致了,没想到后面还有更没脸的。 “二位公主聊完了吗?” 少年郎独有的声音再次传来,两位小娘子动作皆是一僵,李瑜是惊讶他居然还没有走,而令月则是如遭雷劈! 完了! 那厮还没有离开? 那岂不是…… 刚刚说的诨话都被正主听到了! 咔…… 令月仿佛听到自己的小心脏如同被冰封后接着崩碎的声响…… 令月也顾不得其他,她绝对不要再露面,实在是没脸,于是乎,她像只鹌鹑一样,静静的缩在车里,一动不动,全然不离会外面裴延秀的话语…… “这是做什么?还害羞上了!真拿你没办法,坐过去,我来!” 李瑜看着令月这副窘态,恨铁不成钢的说了她几句,而后豪迈的将她揪到左侧,与令月换了个位置。 令月不解,却还是老老实实的坐到了左侧,只见李瑜一把掀开了帘子,对着外面马上的少年郎喊道:“裴小郎君,有什么话不妨一次性说个干净,我这妹妹是个缺心眼的,我只问你是否真心要求娶长宁?” 左侧的少女可以说是生无可恋的靠在车壁上,恨不得将耳朵堵上,不听李瑜这个小蹄子的狂言狂语,奈何心底又暗搓搓的滋生了些好奇,于是令月开始了拉锯战,面无表情的偷听着…… “真心?那得正主亲自来验了……” 见换了一个人,裴延秀明显的有些失落,眼眸似要顺着车窗飘进去,口吻淡淡的,带着一丝少见的邪气。 闻言,就连活泼大胆的李瑜都被这位裴家三郎的恣意狂放给惊到了,一时间被噎住了,心道怨不得长宁不敌,这厮果然不好应付! “你果真狂妄,怨不得敢在及笄宴上那般作为,你就一定确定你能达成所愿?” 李瑜摇了摇头,眸中带着一丝探究,她不明白这个裴延秀哪来这样足的底气,虽然裴家高门显贵,但他就一定能确定阿耶会将长宁嫁给他吗?还是他觉得自己长了一张天下无双的容颜……等等!她记得……长宁确实是喜爱长相俊俏的,就连挑婢女和小太监时,都要嘱咐玉娘要长得俊俏的,美其名曰:好看的东西让人心情舒畅…… 再看看这裴延秀,可不是长在自己这个六妹的审美点子上了!要不是那年上元夜的冒犯,估计早就成了! “不是狂妄,是所望……” 少年没有太多废话,十分简明扼要的回答了李瑜的问题。 李瑜活了十六年,虽然没有喜欢过别人,但从裴家三郎的字里行间,她突然有些明白了男女之间那种缭绕在心间的丝丝缕缕的悸动…… 马车的轮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李瑜突然感到一丝奇异的感觉,好像今日会发生什么让她悸动的事情,她有些沉浸。 就在这时,身畔一直默不作声,装鸵鸟的少女突然动了,仿佛听到少女深吸了一口气,猛然间坐了起来,将自己又扯了回去,一阵翻转,姐妹俩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只见李令月再次撩开了帘子,面上还残留着不知是什么时候染上的红霞,气呼呼的看着仍然徘徊在轿子旁的少年…… 裴延秀一听动静,便知那小姑娘又出来了,他立即扭过头,对上少女,眼中除了少女娇憨的丽容,再无其他…… “你终于出来了!” 裴延秀看起来很是高兴,还问了一个傻傻的问题。 “你闹够了没有?这里怎么多百姓,平白让人家看了笑话,你快走开!” 令月在宫中再怎么威仪万千,但始终是个脸皮薄的女孩子家家,大庭广众之下被这厮追着,还被长安城的百姓看见了,这能不害臊吗? 假装看不见周围的百姓对着自己这边笑嘻嘻的看戏模样,令月只想快些将这个麻烦弄走,要不然明日整个长安城都会以为她李令月将要出降了! “你害羞了吗?” 裴延秀看了周遭百姓一眼,心中感叹大唐子民慧眼如炬,希望他们明日喝茶的时候多唠几句自己与长宁公主的八卦,好让两人的关系更上一层楼! 发现小娘子依然害羞了,他想着也不能太过火,恰好此时看见圣人身旁的田公公骑马行了过来。 “田爷爷安!”裴延秀立即问候道。 “裴小郎君好,圣人让我给你传个话……” 身着紫袍的田中监笑眯眯的看了看车窗处气鼓鼓的长宁公主,又看了看裴延秀,正色道。 “洗耳恭听。”少年道。 “圣人道:适可而止……” 田中监似是暗示的看了一眼令月,给裴延秀使了个眼色…… “三郎领命……” 裴延秀也明白圣人的意思,毕竟,虽然有些嘚瑟,但他心底迷糊的感受到,圣人是属意自己做长宁公主的驸马的,因此才会多少忍让着自己,给予自己亲近自己爱女的机会,要是换做了别的郎君,怕是早已经被问罪了…… 想到这,裴延秀心中又是一阵畅快,也不纠缠,低眸看了少女一眼,利落的离开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不是相思豆? - 既见公主 - 姜宣 慈恩寺 人声鼎沸,到处都是熙攘的百姓,和清一色的车马,皇家的仪仗停驻在寺门外,圣人与令月一行人被住持一行大师迎入寺内,早来的百姓皆列于一旁对圣人的到来翘首以盼…… 令月与李瑜两个小姑娘早就坐轿坐的有些乏累了,见终于到达慈恩寺,简直像两个飞出囚笼的小鸟,蹦跳着就出来了。 “五姐你快看,好多人,感觉比永安宫热闹多了,真好玩!” “确实,我也是是头一回见这番热闹,这下可要好好玩耍一番!” 目光所及处,一片火热喝彩声。 浴佛节这一天,不单单是有法会,若是这样,可吸引不了太多人来,这里最让长安百姓感兴趣的,其实是世家贵胄专门花钱请来的各种百戏杂耍,像长安城内数一数二的班子基本上都来了,像什么歌舞戏、傀儡子、参军戏、假妇人、排闼戏、拔河戏、舞狮、弄白马、益钱、寻橦、跳丸、吐火、吞刀、旋盘、觔斗、蹴球戏、击踘、角力戏、瞋面戏、五方狮子、骨鹿舞、胡旋舞以及象人表演的动物戏等等,可谓是应有尽有,让人眼花缭乱! 这些优伶遍布在寺庙的各个显眼的地方,不停的表演着他们的拿手好戏,希望博得更多的眼球,获得观众的亲睐,更甚至被哪个大家族看中,成为贵族专聘的班子,以后就不用为生计发愁了…… 而这些,令月这种从小在皇宫中长大的小娘子不会懂得,只觉着精彩绝伦。 跟来的兄弟姊妹几个虽对这一切都充满好奇,恨不得马上撒丫子跑去找乐子,但显然没有阿耶的允许是不可能的…… 和清河公主李瑜乖巧的待在庆徽帝身后,左看右看的小模样任谁看了都知道她们心中所想。 终于,庆徽帝仿佛与那住持大师寒暄完了,那住持大师已是花甲之年,看上去是个慈眉和蔼的老人,浑身透着一股清气,仿佛已超脱世俗,令月很喜欢这样的和尚,觉着他很有得道高僧的模样。 当然,让令月更加开心的是是一行法师接下来的话…… “圣人,此行对公主们来说怕是疲乏了些,贫道见公主们仪容发饰受损,不妨去后院已备好的寮房内稍作休整,如何?” 闻言,令月与李瑜两姐妹,包括一旁拉着脸的衡阳公主李襄,皆是面露惊喜,期待的看着庆徽帝…… 庆徽帝看着小娘子发光的眸子,心下明白姐妹几个心中的小九九,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老实得跟着引路的小沙弥,莫要乱跑,收拾好了就直接来大雄宝殿祈福,记住了吗?” 庆徽帝生怕这个小女儿忘记,像个喋喋不休的老妇人叮嘱着,惹得旁边的李襄又是心中不快,悄悄白了那欢脱的两姐妹一眼…… “知道了知道了,阿耶你先去吧,我和五姐不会有事的!” 二人手拉着手,跟着小沙弥便走了,也不管那衡阳公主在后面气的不行。 …… 经过空青的一番漱洗打扮,令月整个人又清爽精神了起来,她连忙从寮房出来,发现自己这个五姐还没个影…… 还是和以前一样,一梳洗起来总是慢吞吞的,还是我去隔壁找她吧! 这般想着,令月麻溜的转身,不想这时一个物体嘭的撞到了自己身上,令月一个踉跄,退了两步…… “对不住对不住,这位施主,小僧冒犯了!” 令月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定睛一看,是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小沙弥,有意思的事,被这个小沙弥撞到,自己只是退了两步,而这个小沙弥却是栽了一个跟头,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哎呦了一声,发现自己貌似冲撞了一位贵人,于是满脸歉疚,惶恐的赔着罪。 原来是个小孩…… 令月没打算与他计较,看这小沙弥估计跟允差不多大,就做了和尚,倒让她生了些许怜悯与感慨。 她对小沙弥笑了笑,伸手将他扶起来,问道:“不碍事不碍事,反倒是你这小沙弥,摔的疼不疼?” 小沙弥受宠若惊,他甚少见过这样好看的小娘子,看衣着应当是个贵胄女儿,却如此随和可亲,一时间有些腼腆。 “小僧皮糙肉厚着呢!这算什么!” 少女复笑了笑,那面容就像家乡山上开的那朵最美的茶花,清丽娇美,小沙弥一时间有些呆。 “你这小沙弥,这样着急忙慌是所谓何事?” “女施主莫怪,昨夜小僧丢了个东西在这,只因那是我阿娘的遗物,所以小僧慌忙来找,不想冲撞了施主,罪过罪过……” “既是你阿娘的遗物,那便快去找吧!” 令月摆了摆手,催促着道。 “小僧其实有一疑问……” 小沙弥行了一合十礼,正要从令月身畔走过,这时,他仿佛想起来什么,停了下来,说了句话…… “嗯?何事?” “方才女施主扶小僧时,小僧偶然看见施主腕上的珠串,施主……为什么要把毒物佩戴在身上?” 小沙弥小脑袋皱着,满脸困惑的问道。 “什么毒物?我腕上何来的毒物,只有这一副相思……等等!你是说,这相思豆上面有毒!!!” 上一刻,令月还同这小沙弥一样有着大大的疑惑,下一刻她就想起了什么,瞪圆了眸子猜测道。 “哎呀,不是不是,小僧的意思不是这上面有毒,而是这……” “这么与施主说,你这手串不是相思红豆,而是一种酷似相思红豆的毒物,叫鸡母珠,它的种子虽颜色艳丽,却有毒,可引起呕吐、剧泻,重则致命。我家乡原是江南一带,河畔多生长这种东西,因此一眼边可以认出 女施主没有接触过这些个东西,自然是不知道的……” “这么严重,那我岂不是……” 令月被说的心一凉,连忙将那串艳红漂亮的手串给拿了下来 仔细端详着,想到自己带了这么久,不会毒已侵入骨髓了吧? “女施主也不用如此害怕,小僧刚刚观这手串并没有破损,这鸡母珠只要没有破损,便不会对人造成伤害,可继续当做配饰!” “那就好那就好……” 少女拍了拍胸脯,似安心了许多,长舒了一口气,复将手串带了回去,毕竟这是阿娘留给她唯一的东西,就算是危险,她也要留着…… 小沙弥见状,没有再说什么,也猜到这东西对这位好看的女施主来说应当十分重要,因此才不舍得舍弃。 它念了句佛号,就继续去找他丢了的东西了…… 留下心境再次平静的少女…… 第一百一十八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 - 既见公主 - 姜宣 慈恩寺正殿,大雄宝殿 庄严肃穆的殿宇伫立在寺院的中心位置,上好的紫檀木制成的牌匾,上面龙飞凤舞的题了四个大字:大雄宝殿。 殿宇内不时传来阵阵佛香,正是沉水香的味道,让人心神宁静…… 此时,大雄宝殿外,两个身着华服的小娘子颇有些鬼祟的来到了大殿门口,神情有些担忧…… “这可怎么办……祈福好像已经开始了,我们貌似又来迟了……” 湖蓝色襦裙的少女有些丧气,向着身旁的鹅黄衣裙的少女叹息道。 “哎呀!没关系,这个点估计阿耶他们都在闭目祈福呢?我们直接潜进去,跪在角落,都不一定注意到我们俩,别怕五姐!” “你说的好像有理,那还等什么,我们这就进去吧!” 于是乎,两个小娘子有种做贼的心虚模样,小心翼翼的进了内殿,一旁的沙弥们眼观鼻鼻观心,只悄悄看了一眼便低下了头,不做任何询问。 小心的贴着门进来,大概是殿宇地处阴凉,又加上殿内佛香愈加浓厚,令月与李瑜顿时被殿内的凉意激了一下,仿佛心肺都被沉水香的冷香洗礼了一遍。 两个小娘子牵着手,扫视了一眼大雄宝殿内皆跪在蒲团上闭目祈福的皇族众人,发现貌似没有人注意到她们二人,这才舒了心,悄咪咪的拉着对方跪在最边边的两个蒲团上,也开始闭目祈福了起来…… 但令月不知道的是,就在闭目的那一刻,跪于圣人身后的太子弘睁开了那双冷冽的凤眸,不着痕迹的扫了自己一眼,眸中带着一丝阴霾,有些郁结…… 而令月这边,阖上双眸后也开始有模有样的祈起了福…… “释迦牟尼圣佛在上,信女李令月祈愿我大唐国泰君安,百姓和乐,兄弟姊妹平安顺遂……” 少女吧啦了一大堆愿望,最后末了,终于想起了自己…… “圣佛在上,保佑令月可以顺己心意,活的自在,还有……” 令月仿佛又想起了什么,脸上蓦的出现一抹热意,眼神也有些飘忽。 “早日……觅得良人!” 这句话好似费了令月不小的劲儿,说完后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睁开眼睛,发现李瑜早已好了,正满脸笑意的看着她。 “你看就看,笑什么?” 令月有些磕巴,凝眉问道。 “祈福便祈福,你脸红什么?” 李瑜坏笑了一阵,用同样的话式反问了令月。 令月显而易见的紧张了,像只炸毛的小动物,嘴硬道:“谁……谁脸红了,是天太热了,我热的!” “热的?亏你能想出,我都恨不得加个外衫!” “你……别说话,声音那么大,着可是佛门圣地,五姐想让阿耶听到吗?” 少女假作威严状,有丝张牙舞爪的憨态,引人发笑。 “你也没少说……” 李瑜不甘示弱,顶了回去。 殊不知,二人早已成了殿内的焦点,只是庆徽帝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四皇子李珏当然也早就察觉了这两个妹妹的憨态,心中可是笑开了花,现下终于忍不住了,悄悄回了头,对角落里那两个小娘子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二人这才老实的停止了作妖。 …… 终于,在令月众人腿要跪废的前一刻,祈福礼终于完成,庆徽帝在田中监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好了,祈福礼结束了,你们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但切记……没有护卫的前提下不要随意跑出寺外 尤其是你,长宁……” 活动了一下有些酸软的腿,庆徽帝向身后的皇子公主们扫视了一圈,见他们面上隐隐期待的神色,心下已经了然。 毕竟大多都是没见过这番热闹的,都想逮着这个机会玩耍一番,现在怕是急不可待…… “哇!” 令月与李瑜小声的欢呼了一下,就开始手牵手跑出去了,独剩衡阳公主李襄满脸羡嫉的在后面暗恨着。 慈恩寺内,虽然院内空间有限,不似坊间那样大,但各色杂耍百戏依旧热火朝天,连绵不绝…… 两个小娘子身轻如燕,在人群中钻来钻去,来到了一处被人群包围的杂耍前,拨开人群,一高处,一个身形瘦小的孩子正稳稳的走在一条绳索上,一边走还一边做着花样来逗周围的看客,技艺可谓是十分娴熟,直看的两人惊呼不断。旁边的娘子们告诉令月,这叫做走索,是杂耍里较为危险刺激的技艺,不练个几年根本就拿不出手,这孩子一看就是苦练了数载的…… 这时,令月发现其他看客开始纷纷向台上抛铜板,她们一下子急了,她们身上压根就没有带钱,无奈下,为了表达对这走索的喜欢,两人一合计,随手拔下了今日刚戴在发髻上的花钗,当做银钱抛了上去…… 人群这时一片哗然,拿着托盘负责拾钱的小郎君看见着两个钗子的模样后,立即眉开眼笑,心想今日是赚大发了,着急忙慌的捡了起来,对着两位小娘子的方向拱了拱手,以示感谢…… 令月二人颇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是照葫芦画瓢,第一次给外头杂耍的赏钱。 “好了好了,走索看完了,我们去看那个,那边好像会喷火的,太厉害了,走……啊!” 李瑜好似发现了什么新大陆,又催促着令月去那边看会喷火的人,结果刚冲出人群,在后面跟着的令月便看见前面那个湖蓝色襦裙的小娘子一头扎进了一陌生郎君的怀中,结结实实的撞了一下,就要倒地,令月哎了一下,下意识就要去接,奈何距离有些远,怕是只能目睹着自己这个五姐的惨剧了…… 却是没想到,千钧一发之际,被李瑜撞到的郎君却是手疾眼快的一把捞起了李瑜,将其稳稳的抱在怀中…… 二人四目相对,那一刻,令月有种仿佛时间静止了的感觉,只见那对男女好像着了什么魔,眼眸都黏在了一起,旁若无人的样子让令月乍舌…… “你们……睡着了吗?” 少女弱弱的娇声一下子惊醒了正在天雷勾地火的两人,那郎君犹如触电般的松开了手,李瑜一时不察直接摔在了地上…… “好疼……” 少女吃痛的喊了一声,令月急忙上来将其扶起,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灰尘,抬眼看向那郎君…… 那郎君约莫二十,身着一件竹青色的袍子,头戴幞头,整个人显得芝兰玉树,如松柏般清冽,但与此有些违和的是,此时那如冠玉般的俊脸上,盛放着一团胭脂般的绯色…… 第一百一十九章 误解 - 既见公主 - 姜宣 此刻,那郎君面上惊疑不定,又带了几分显而易见的歉疚,他也明白自己方才的的突然举动有些不合适。 “对不住这位娘子,适才某失礼了……” 竹青色的袍子仿佛轻烟一般,随着主人的作揖而随风飘荡,愈发显得君子谦谦,傲然于世…… 在看刚刚从地上起来的李瑜,方才见了人家一个照面,仿佛瞬间变成了锯嘴葫芦,连话也不会说了,只会红着个脸,期期艾艾的小声回了句无事…… 令月在旁边看着,仿佛一下子通了任督二脉,瞬间下了一个结论:五姐定是看上了人家! 认定了这个结论后,令月看李瑜时真是恨铁不成钢,才一个照面就让自己这个素来活泼大方的五姐变成这样,真是难以置信…… 不过,五姐害羞,可不代表她也是锯嘴葫芦,当下便开口询问道:“这位郎君不必内疚,想必也不是有意,我五姐也不会计较……是吧,五姐?” “自然自然!” 李瑜立即回应道,语调似乎都比往日柔婉了些…… “安成,快些过来!” 就在令月想多问几句话时,原处一少年隔着老远喊了这叫做安成的郎君一句,将令月思绪给生生打断了,她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既然娘子无事,某就先离开了,友人在寻某……” 郎君面上似乎也带了一丝犹豫,悄悄的看了那湖蓝襦裙的少女一眼,仿佛在描摹记忆少女的面容,便拱了拱手便好不拖沓的离开了,叫令月也是来不及拦下,独留下一脸怅然若失的李瑜…… “五姐?”令月开口,带着贼兮兮的笑容。 “作甚?”李瑜看着这副模样的六妹,心下警铃大作。 “郑风有句诗写的好“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五姐,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李瑜前一刻还好奇这个丫头怎么跟她聊起诗来了,下一刻听见这首郑风,立即红了一张俏脸,啐了令月一下…… “胡说什么呢!平日里也是个好好读书的,现在倒念起了诗经,看来得让太子阿兄来管教你了!” “少拿太子阿兄来唬我,承认罢,你就是看上人家了,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我是谁?” “也……也不算喜欢吧!就……就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仿佛全身都麻了一下,忘了自己身处何地,周围有何人,觉着胸腔里跟打鼓似的,跳个不停……” “咦~还狡辩,书上说了,着叫做红鸾星动!” 鹅黄裙衫的小娘子眉目得意,信心满满的说着,仿佛自己化身为崇文馆的先生,侃侃而谈。 “果真?”李瑜一副懵懂脸。 “自然!” 李瑜脸色变了几番,一阵红一阵白。 “可是他走了,怎么办?” 李瑜忽而白了脸色,仿佛错过了金山银山一般。 “这个嘛……不怕!既然他也在这,那肯定诗来参加浴佛节的,这浴佛节还未结束,他肯定还在,总能碰到的……” “真的吗?”李瑜有些小心翼翼的追问道。 “绝无虚言,相信我!” …… 又看了一场戏,两人有些疲累,似乎诗觉着有些吵闹,二人便行至寺内的放生池处,放生池位于天王殿后,较前院来说算是清幽僻静的地方,两姐妹打算在此处歇歇脚…… 没成想,跑在前面的李瑜不知是没看见还是怎么的,一脚踩上了池边长着青苔而显得湿润异常的鹅卵石,再次摔了个结实,而且这次更倒霉的是,哪一跤将脚给扭到了…… “哎呦,皎皎,这比刚才那疼多了,快扶着我些!” “五姐你这是……崴着脚了?” 一反常态,鹅黄衣裙的少女脸色神秘的问了一句,顿时得到了李瑜一个白眼。 “你搁这说什么废话!我这不明显吗?” 李瑜气的就差吹胡子瞪眼了,这个傻妹妹…… “太好了!”令月激动的面泛红光,李瑜顿时傻了眼,心道不会真傻了吧! “是我崴着脚了,不是你崴着脑袋了!这有什么好开心的?” “不是不是,五姐不是想见那位叫安成的郎君吗?现在可以了!” 令月将一脸迷惑的李瑜扶到放生池边上的青石上坐下,做了个胜券在握的表情。 “听我的,你就在这坐着,等一会我就能将你那如意郎君弄来,到时候千万别害臊!” 话音刚落,令月也没管李瑜带着羞意的纠结神色,一溜烟跑走了,只留下一个匆忙的背影…… “哎……别去!我有点……” 害怕…… 李瑜连话都没有说完,就瞅不到人影了,只管作罢,一脸无措的等待着即将到来的人 …… 一番寻找,令月终于在法会那边看见了那位叫安成的俊逸郎君,擦了擦额头上由于四处奔忙而出现的汗珠,连忙变换了表情,一脸“焦急”的迎了上去…… “这位哥哥……” 令月状若慌乱的来到了那郎君面前,唤了他一声,那郎君应声回了头,见是令月,仿佛有些意外,不着痕迹的向令月周围看去,但似乎因为没有看见一些人而有些失望…… “你是刚刚那位娘子的妹妹?怎么?发生了何事? 虽然好像没有看见想见的人,但他还是打起了精神。 “是这样的,我与姐姐是偷偷溜出来玩的,没有带什么仆人婢女,结果她一不小心崴了脚,姐姐根本无法行走,我一个小女子也背她不得,能不能劳烦这位哥哥帮帮我们,毕竟,今日浴佛节我们只与你说过些话……” 令月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有做戏子的才能,简直是绘声绘色,连她自己都要给自己鼓掌了,最后令月还吸了吸鼻子,好似十分无助的样子…… “她伤了脚?”男子抿住了嘴唇,有些肃然。 “在哪里,快些带路!” 令她意外的,这郎君没有犹豫,令月心中大喜,立马在前面带路,喜滋滋的小跑着,一边跑着还一边回头看来人有没有跟上。 就在二人刚刚离去,两个脸色各异的少年出现了…… 一个是全然不知事态的范阳卢家的小郎君,身着一身鱼纹蓝袍,手中拿着刚刚从小沙弥那得来的青豆,满脸疑惑的模样…… “怎么一转眼人又没了,真是奇了……” 而另一边,一位容艳骨清的少年目睹了全程,此时,他的脸色可谓是精彩纷呈,一阵青一阵黑,仿佛变脸似的…… “该死的……” 咬牙切齿的暗骂了一句,看着那对背影越来越远,神色又是一阵纠结,还是认命的跟了上去…… “这叫什么事……” 第一百二十章 合欢树下 - 既见公主 - 姜宣 往生池的西北方向,伫立着一棵高大挺拔的合欢树,枝繁叶茂的枝桠间,点缀着无数嫣红且毛茸茸的花朵,犹如小扇子一般,在微风下轻轻颤动着,恨不得随风而去。而树下,早已有许多掉落的合欢花了,那些落红陷在泥土里,来年化为养料为这棵合欢树献上自己最后一丝价值…… 而此刻,在粉色绒花飘洒而下的地方,一个娇俏的鹅黄色身影正鬼祟的躲在树后,粗壮的树身遮住了她大半的身形,只露出了一个小脑袋…… “他们说什么呢?在这也听不清,早知道就靠近一点了!” 这道小身影正是长宁公主李令月,话说刚刚将那位郎君引过来后,自己就借口找医官闪人了,给五姐和他留足了空间。 但又耐不住好奇,就悄悄的躲在这棵看起来最可靠的树下,偷偷的看戏。 但现下令月又长吁短叹了起来,精致的眉眼都皱到了一块去,面上一片苦恼…… “看什么呢?” 倏的,令月突然感到左耳后传来一阵热意,并伴随着一道富有少年气息清越的声音,她立即吓了一跳,回首的同时就要叫出声来,而声音的主人没有给她叫的机会,手疾眼快的一手捂在了她的唇上…… “唔……”令模糊不清的唔唔声透过少年修长白净的指缝溢了出来。 少女似受到了突然的惊吓,一时间呆愣住了,只是用着那水灵灵的眸子看着来人。 “千万别出声,要不然你五姐的好事就要泡汤喽!” 少年语气带着一丝悠然的自得,貌似心情极好,连眸子此刻都是熠熠生辉的…… 待令月终于回神了,她气鼓鼓的一把扯下了那差不多盖住自己半张脸的大手,还趁机推了他一把,将方才还距她不过一尺的裴延秀推到好几步远的地方…… “你这人……怎么阴魂不散的!无礼!” 似乎是想起五姐的大事,令月刻意压低了声音,低声娇叱道。 裴延秀轻笑了一声,如同风过树梢般的流转轻柔,像一片合欢花猝不及防的落在了少女心间…… 不知是不是巧合,裴延秀今日穿了一件鹅黄色的衣衫,衣摆袖口皆带着浅金色的花边,袍衫上则绣着同色系的暗纹缠枝莲花,在光影的照耀下若隐若现,十分神异美丽…… 再加上少年嘴角噙着的悠然自得的轻笑,愈发显得他倜傥绝伦了! “都来参加浴佛节,怎的我就阴魂不散了,这后院又不是你家的,而且,我若是真要无礼,可就只是这样而已,你,又不是不知道……” 弥勒菩萨在上,请您将这厮身上的邪灵祛除,让他正常一些! 令月心中的呐喊无人能听见,但她面上的神态表情被裴延秀看了个透,怕这个小丫头再次奔溃,他立即转移了话题,拍了拍令月的肩膀,示意她看向李瑜那边…… “诶?好事成了,快看……” “什么意思?” 令月应声看去,往生池畔,事态发展的速度相当快,知看见那郎君突然将自己的五姐懒腰抱起,朝着自己这边走来,而被突然抱起的李瑜,也是面色绯红,磕磕绊绊的说不出话来,像只鸵鸟一般乖巧的缩在对方怀中…… 令月下意识的缩回脖子,将自己藏的严严实实,但合欢树再大也不能很好的挡住两个人,于是,少女直接缩到了裴延秀的胸膛前,脑袋紧挨着少年扬起的脖子,发髻直接贴上了对方的喉结处…… 空气仿佛突然间提高了几个度,裴延秀一手撑在树干上,指尖因为用力而显得有些泛白,另一只手在少女身侧虚虚的揽着,终究是没有触碰到对方的身子…… 少女独有的香味不受控制的钻进他的鼻子里,柔软的发髻因着主人探头探脑的小动作不停的在他喉结处来回摩擦,使得裴延秀无时无刻都在经受考验,此刻,他全身仿佛起了高热一般,散发着灼人的热度…… 不远处,令月看见那未来姐夫抱着李瑜离开后院后,心觉终于躲过了,于是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但下一秒,她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树影斑驳下,她感觉自己好像靠在一个大火炉中,这个火炉无时无刻都在炙烤她,风声止了,她似乎感受到有一道灼烫的气息流入她的颈项,烫的她那处肌肤一片颤栗…… 微微低沉的喘息声渐渐传入了她的耳朵里,带着少年独有的沙哑与磁性,仿佛有一种特别的魅力,令月形容不好,但有种想继续听的疯狂念头…… “皎皎这是在诱我触犯唐律吗?” 裴延秀嗓音低哑,透着让人迷离的色彩,极其缓慢的吐出一句话。 令月脑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炸响,开出了漫天的烟火,她愣愣的,仿佛失了魂一般木木的回了头,身后不过一掌的距离,少年眸色深沉,似乎有着翻江倒海之势…… “失礼了!多有得罪!” 令月瞳孔一缩,立即从对方怀中跳了出来,嗓音干涩的差点说不出话,但还是飞速的说了一句话致歉。 裴延秀手肘撑在树干上,看着少女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弹出去老远,唇角溢出丝丝笑意,他整理了一番方才有些凌乱的衣衫,默不作声的一步一步踱到令月面前,站定…… 令月没见过这阵仗,一下子有些心慌,他要干嘛?不会趁这里没人又要欺负自己吧?就如同那个上元节的夜晚,他肆无忌惮的将凑近她…… “你做什么!” 终于,看着裴延秀那厮的手离自己的脸越来越近时,令月终于忍不住了,双手用力推在对方的胸膛上…… 嗯…… 居然纹丝不动? 令月只感觉手下一片硬邦邦的,好像在推一棵树,怎么也没反应…… 不知是羞意作祟还是尴尬使然,少女的脸色有些红白交加…… 只感觉他手指轻轻擦过她的鬓角,似乎拿下了什么东西,少年脸色有些奇怪的给她看了看手中那片毛绒绒的粉色合欢花。 “你头上有东西,我帮你摘而已,你干嘛摸我……” 裴延秀的笑容带着些许捉弄的意味,面上却是装成一副受害者的无辜面孔。 “那……那你不早说!吓了我一跳……” 明显的底气不足,令月声音逐渐弱了下来,只能摆出一副气鼓鼓的脸。 “还有,谁摸你了!我那是推你,谁让你像棵树一样,都推不动……” 令月小声嘟囔着,显得非常不满,而裴延秀只是看着她笑,也不做声。 第一百二十一章 结缘豆 - 既见公主 - 姜宣 “糟了!”少女突然一声惊叫,合欢树上的绒花仿佛都被惊掉了几朵。 “怎么?”裴延秀立即问道。 “我只记得在这看戏,忘了给五姐找医官了,这下不好收场了……” 心上压了一件事,令月转头将刚刚的尴尬忘了干净,转头就要追过去,哪知刚迈开一步就被裴延秀从后面提住了领子…… “急什么,你当你五姐那位未来驸马不会给人家找医官吗?说不定现在你五姐骨都正好了,还要你去操心?” 少年的声音有些不耐烦,总是有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让她分心,他心中很是不满! “你怎么会如此笃定他会是我五姐的未来驸马,或许人家不同意呢?” 令月仿佛抓住了一个关键词,眸子亮晶晶的问道。 裴延秀松开了揪着少女衣领的手,在身后摩挲了两下,颇有些气定神闲的说:“不同意?家世清白的郎君路遇一脚崴的小娘子,若是无意会主动将其抱在怀里,还当着浴佛节这么多人的面,这不就是广而告之自己与这娘子的关系吗?” “那不能是人家善良才施以援手的吗?” 少女再次追问,裴延秀有些恨铁不成钢,敲了她脑瓜子一下。 “善意?浴佛节这样多的女客,他不出数息就可以找几个女客过来将其带回去,非得自己抱?这要不是喜欢,谁要挨那一身风言风语?若是我,我才没空管她,顶多叫我家随从去喊个人,才不要平白惹了一身骚……” 裴延秀仿佛想起了什么陈年往事,脸色臭了臭,言辞愈发激昂了起来…… “咦~” “你可真绝情!” 令月鄙夷般的斥责了他一句。 裴延秀闻言,突然上下扫了她一眼,直把令月看的发毛,只见他露出了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玩味且又认真的说道:“当然……你除外!” “收起你的花言巧语,本公主都听腻了!” 或是为了杜绝那讨厌鬼继续撩她,令月转头就走,准备回去看看五姐。 “哎……怎的说走就走,也不等等我……” 合欢花飘洒的树下,傲娇的少女面上隐隐含着些许欢喜,昂首挺胸的朝前院走去,其身后跟着一个容色无双的少年,正笑意盈盈的追着少女而来…… 嘈杂的人声又冲进了耳朵,仿佛从一个世界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人群中,不说挤来挤去,也算是摩肩接踵了,但幸而裴延秀跟了过来,在令月身侧不停的将可能会撞到她的人全部都挡在了一边…… 忽然间,人群中,裴延秀好似看到了什么东西,他赶紧扯了一下少女的衣袖。 “等一下!” “做什么?” 裴延秀瞅准了路过身畔的一个小沙弥,从他手上接过了一碟子什么东西,献宝似的给令月看。 “来,吃一口吧!” 令月定睛一看,不就是一碟子撒了盐巴香料的青豆吗?有什么好吃的!她手一拨,将碟子推到一边。 “我没胃口,不想吃……” “这……这是佛豆,只今日才有,你要是错过了可就吃不上了!” 少年有些着急,眸子开始忽闪,看令月不吃,继续劝道:“你想知道清河公主那未来的驸马是谁家的吗?” 令月立即来了兴趣 。 “你知道你不早说!谁家的?” 裴延秀晃了晃那碟子青豆,示意道:“你吃一颗,我就告诉你……” 少年的神色带着一丝诱哄,叫令月有些起疑,但想不通他打什么主意,总不可能对她投毒吧! 心下否定了这个可笑的想法 她捻起一颗豆子,送入了口中,没成想味道还不错…… 裴延秀见她吃,自己连忙也吃了一颗,还莫名问了令月一个很傻的问题…… “天王殿供着的是谁?” 令月仿佛看傻子般看了裴延秀一眼,但嘴上还是回应了。 “自然是弥勒菩萨,问这个做什么?” “对,弥勒菩萨……” 裴延秀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眸色含笑,重复了一遍令月的话…… “发什么痴?快说那人是哪家的!” 想起了正事,令月赶紧催促道。 “他啊……是清河崔家的大郎君,叫崔容的……” “清河崔家?清河公主?倒是和我五姐很是相配!哈哈哈……” 少女似乎抓住了一个有趣的点,咯咯笑了起来。 裴延秀突然凑近,说了一句欠揍的话…… “你封号长宁,我被封宁远将军,都有个宁字,我俩也配……” “做你的春秋大梦!” 令月发现这厮又开始了疯言疯语后,俏脸偷偷一热,立即白了他一眼,转身就要走,少年便想再次追上去,不成想这时来了一个碍事的家伙…… “裴家那厮!你做什么呢?离我们长宁远点!” 不知什么时候,四皇子李珏风风火火的过来了,正好看见这一幕,气的脸红脖子粗的,立即一个箭步飞过来,挡在二人之间,顺手还推了裴延秀一把…… “是不是这小子又纠缠你了?别怕,四哥保护你!” 看着跟母鸡护崽一般的李珏,裴延秀嗤笑了一声…… “我说李四,你觉得你有这个本事吗……” 犹如换了个人,裴延秀一改与令月在一起的绵软,整个人显得狂妄又骄恣,仿佛面对的不是什么皇子贵胄,只是一个幼稚的跳脚的少年郎…… “你别以为我不敢揍你,狂妄之徒!” 李珏终究有些年少气盛,被裴延秀的话一噎,顿时就来气了,撸起袖子就想收拾对方。 “够了够了……” 令月无奈的扯了他一把,将他拽回来。 “他什么也没干,就是偶然碰见的而已……” “真的?” 李珏显然有些不太相信,但又没有理由反驳,裴延秀又是一副不言不语的模样,他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能狠狠瞪了裴延秀一眼。 少女如同小鸡啄米一般,生怕这个傻哥哥再发作…… “好啦好啦……” “逛的我都累了,不跟你们说了,我要回去休息了,不要来烦我!” 心里记挂着李瑜,令月只想着赶紧回去看看李瑜有没有回来,不想在这跟这两傻子鬼扯,于是不耐烦的说了一句,便转身走了…… “哎~你这小子不会想跟着吧?死了这条心吧!有我李珏在你休想!” 自己妹妹刚转身,李珏便发现裴延秀这厮的动作,好像是逮到了什么把柄,他立即拦在他面前,怎么也不让他过去…… “你让开,我就是去看看那边的皮影戏,别碍事!” 裴延秀面色有些不虞,终于有个好机会可以知道那小丫头住哪了,可被这李珏一拦,什么都泡汤了,心里是相当急躁。 “你你以为我会相信,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你……”裴延秀碰上这么个难缠的,一时有些气结。 二人僵持着,直至鹅黄衣裙的少女彻底消失在眼前…… 令月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二人幼稚的拉锯战,假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唇角溢出的微笑出卖了她的好心情。 第一百二十二章 来世之约 - 既见公主 - 姜宣 火急火燎的回到寮房,令月推开隔壁的房门,便看见脚腕被包扎好的李瑜在榻上傻笑,抱着胳膊,如失了魂一般…… “呦~笑的这样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明天出降呢!” 令月将门关上,往榻上一坐,便开始脱鞋,准备上榻。 “你这小蹄子,进来也不敲个门,吓我一跳!” “平时也没见你胆子这样小……” 令月嘟囔了一句,满不在乎的盘腿坐在李瑜对面。 面对令月的打趣,李瑜似是想起了什么,双手环胸道:“你方才不是去给我找医官了吗?怎么这么半天没影,快给个解释!” 令月刚刚还含笑的面色瞬间僵了一下,似是想起了方才合欢树下的一幕,脸色开始有些异常,颇有些难为情,变得期期艾艾的…… “这不是半路上有事嘛!就耽搁了一下,我也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哦?何事能拦住我们的姐妹情深?” 作为和自己从小作伴一起长大的好姐妹,令月是乐意诉说、也是唯一能诉说秘密的人。 “是裴家那个难缠的家伙,总是跟着我!关键好像还挑不出什么错处……” “此话怎讲?”李瑜燃起了八卦的心思,一脸希冀的看着令月。 少女一番连羞加气的诉说,瞬间让李瑜这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哇哇乱叫…… “他跟你到后院那边?你又钻他怀里了,他还拿下你发髻上的落花?哇哇哇~” “别鬼叫!当心人家以为你发疯了!” 令月很及时的堵住耳朵,隔绝了那噪音,脸色因为刚刚的咬耳朵而变得红红的,像个苹果…… “看不出来这裴延秀颇有些手段,我看根本不出一年,你就要被他吃的死死的了!” 李瑜犹如西子捧心一般,好似令月马上就要离开她一样,做作十足…… “说什么瞎话!我是那种被他三言两语就能迷住的人吗!” 令月不干了,连五姐都小瞧她!她顿时不乐意了…… “人家何止是三言两语?就他这样的性子,要不是不住宫里,我都怕他整天缠着你!” “你还别说,我也怕,幸好他不住宫中,要不然谁受得了……” “打住打住,差点忘了正事,我来是问你和那崔郎君的事的,差点跑偏了!快说,你与那崔郎君后来怎么样了?” 话题切的太快,李瑜笑还堆在脸上时,令月一个炸弹甩过来,李瑜立即就幸灾乐祸不起来了,脸上犹如敷了什么速效胭脂,立即涨红了起来…… “你走后,他就将我抱了回来,你是不知道,那一路真是要羞死我了,连阿耶与兄长们都没有抱过我,何况是这个外男!但奇怪的是,我竟没有丝毫不愿的反感……” “那应该就是画本子上说的喜欢罢!五姐你定是欢喜他的。” “我们互相交换了身份,他叫崔容,是不是很好听?” 李瑜一副少女怀春的悸动模样,就差在整个浴佛节的看客面前展现出来了。 “我就说你们有缘,你的封地在清河,他又是清河崔氏的子弟,简直是金玉良缘啊!” “而且,姓裴的说了,他肯定也是欢喜五姐你的,要不然不会不顾你的名节将你亲自抱回来的,他定然……” “你怎知他是清河崔家的?我记得我还没有与你说……” 李瑜有些迷糊的问道,以为是自己说过了然后自己脑子不好又忘记了。 “这个嘛……也是姓裴的说的,但有一个奇怪的事……” 令月似乎想起了什么,有些迷糊的说了一句。 “什么奇怪的事?”李瑜问。 “就是在天王殿附近时,他非要我吃一颗青豆……” “吃青豆?” “是寺中那沙弥端着的吗?” “是不是还要你颂了句佛号?” “他是不是也吃了?” 李瑜歪倒的身子立即坐了起来,仿佛触动了什么机关,一脸神秘的的凑过来,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令月被这好几个问题狂轰滥炸了一番,有些发愣 木木的反问道:“你怎么知道?难道你那是在偷看?” “哎呦……哈哈哈~” 李瑜突然开始捧腹大笑,整个人歪倒在榻上,笑的直打滚…… “你这小傻子,人家都要了你的下辈子了你还不知道!” 令月一个头两个大,连忙将李瑜从榻上扒拉起来,紧追不舍道:“什么下辈子,你就不能说清楚吗!” 李瑜笑够了,抹了抹眼角的泪花,深吸了几口气,看向一脸懵懂的六妹,憋着笑道:“不知道他让你吃的青豆叫做什么吗?” “不知……”令月摇头。 李瑜叹了口气,娓娓道:“浴佛节中有一典故,就是舍豆,佛教则讲究因缘,认为“未曾有一法,不从因缘生”、“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今世的舍豆之因,能结来生的彼此之缘;本来这结缘豆用作与佛结缘,但若是男女双方互吃此豆,再颂佛名,则是会结下来生之缘的!所以,很明显……” 李瑜慢悠悠的讲了很多,最后结尾处促狭的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少女…… …… 寮房门嘭的一声被踹开,鹅黄色衣裙的少女脸色红白相间,气呼呼的从里面出来,便要去找某人算账…… 突然就在路过围墙处时,听到一道重物砸下来的声响。 令月循声望去,一满身血迹的灰色身影落在墙角处,仿佛刚刚翻墙的动作让他十分吃不消,手指都在轻轻颤动着…… 令月有些害怕,但同时又有些好奇,她抿了抿唇,向那看了好几眼,有些犹豫,生怕是个坏人什么的。 但转念一想:若是心怀不轨的坏人,伤成这样 ,自己能怕了他? 于是乎,令月小心翼翼的蹭到那道灰色身影处,蹲下身来,纤白的手指轻轻点了点那灰色身影的肩头…… “诶……你怎么样?还能活着吗?” 令月不是医官,看不出这人的伤势如何,只能直白的问了,但她的话好似让对方生气了,只见那颤抖的灰色人影剧烈的咳了两声,又吐出了一口血…… “你……” 灰色衣服的男子用那微弱的声音说了一个你,便发不出声音了,但是与此同时,他将脸转了过来,虽带着血迹,比平日里更显苍白,但令月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太史令!” 少女小声惊呼道,粉面上布满了惊讶之色,眸子睁的圆圆的,除却与往日里一般无二的澄澈外,还夹杂着不可置信,这样的她在荀玉眼中,如同他记忆中某一仙山里一只懵懂的小鹿,那样纯善干净,那样生机勃勃…… 第一百二十三章 话本子诱惑 - 既见公主 - 姜宣 “怎么?吓到了?” 荀玉气息有些微弱,敛了敛那带着一丝浅红色的眸子,似乎在掩饰些什么。 “多此一问,谁家女子见了你这样子不得被吓着,况且还是太史令,你这是……?” 令月瞅着荀玉身上的血迹和苍白的面色,难免有些好奇…… “被仇家追杀,小事而已……” 荀玉抬起抬起由于常年不见阳光而苍白修长的手指,抹了抹嘴角的残血,淡淡的说道。 “呀!不会是你神棍的身份暴露了,然后被人家报复了啊?” 可能是今天的太史令看起来尤为脆弱,让令月感受不到任何威胁,她突然胆子大了一圈,一不小心将心里话秃噜了出来…… “咳咳咳……” 不知是不是少女的话扎到了他,荀玉猛然间又吐了一口血,剧烈咳嗽着…… “诶……你别这样,我可不是有意的,开个玩笑而已!” 看见他突然凶狠的目光,令月浑身一抖,怕他一个失去理智带着她一起去死,那就不好了! “别多话了,感觉把我扶到屋子里……” 荀玉似乎没有记起面前的少女是公主,于是有些居高临下的发号施令道。 这样令月可就不高兴了,凭什么你说我就要照做,还是这种语气,好像自己是个丫鬟,若是他语气好一些,或许自己就大发善心将他救了,现在他这样,哼!可就难了…… “你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是求人的态度吗?” 少女倏的站起来,傲娇的环着胸,微微扬着白皙精巧的下颚,颇为得意的说道。 “想让我求你?你倒是会掐时机!” 荀玉见这小丫头趁火打劫,心下暗骂一声,末了还有些疑惑:大长老不是说她最是温良和善吗?怎么还有这副面孔…… 来不及多想,被妖兽重伤的身体有些撑不住了,到处散发着蚀骨的痛意,如若再不疗伤,恐怕要化为原形了…… 不,绝不能当着这个小丫头的面…… 他眸色沉了沉,转念似乎想到了什么…… “墨香斋!我每月会将里面最新的话本送到含凉殿,绝不让第三人知道……” 墨香斋三字一出来,少女显然有些惊愕,少女连忙蹲了下去,有些赧然道:“你怎么知道我……我爱看这个?” 自小待在皇宫,永安宫里的生活每日来来回回就是那样,没有一点新花样,这对令月来说可谓是无聊透顶,要不然也不会那年上元灯节偷跑出去,但是,为数不多让令月和李瑜开心的,便是长安城内东市崇仁坊的墨香斋,每月都会出各种新鲜有趣的话本子,比别的书斋的画本子都要脱俗好看,让两个小娘子如痴如醉,而这些画本子也便成了令月打发时间的主要战力,不可谓不重要…… 但因为玉娘和李瑜那边的夏娘看紧,两人就很少能看到墨香斋的话本子,每月不可谓不痛苦,然而,这样的辛秘就这样被太史令这样一个外男如此简单大方的说了出来,令月简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莫不是你监视本公主?” 少女脸色涨红,恼怒又慌张,眸子因为震惊而显得圆圆的,可爱极了…… “公主想多了,你含凉殿守卫森严,我怎么可能冒犯,但别忘了,我可是神棍,会算……” 似乎是被少女这副惊慌的模样取悦了,荀玉苍白的面色扯了一个极淡的微笑,漫不经心的道。 少女显然面上还有些不相信,但也不知道怎么反驳,想到每个月都会有话本,她一下子便心花怒放了,也不嫌弃荀玉的一身血迹了…… 片刻后…… 荀玉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身旁大堆大堆的木柴,包括背后靠着的,都是又糙又硬的木头,空气中布满呛人的灰尘,因为人为的搅动,那些微尘在阳光下不停的打着旋…… 空气中都夹杂着木柴的腐朽气味,偶尔吸入鼻翼,都叫他忍不住咳上几声,连带着胸腔的颤动,拉扯到伤口,让其面色愈发难看…… 偏生那罪魁祸首还全然不在意他的处境,一边关门还一边碎碎念…… “真不明白你是吃什么长大的,把你从那边拖过来真是差点要了本公主的命,手都要折了!” 令月捶着自己酸痛的手臂,气喘吁吁的抱怨着,又怕有人发现这边的异常,赶紧将门关上了,回头却看见那荀玉难看的脸色…… “你作甚这般模样,好似我欺辱了你似的,哎……我知道这柴房对太史令来说有些随意了些,但已是现下最好的去处了,寺里的斋饭已经差不多做好了,不会有人来到此处的,在这里你很安全!” 令月苦口婆心的劝道,希望这荀玉能识时务些。 “那你为何不将我藏到你的寮房里?” 荀玉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话音刚落,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立即便后悔了…… “太史令就少开玩笑了,先不说将你藏在那会不会有损本公主清誉,我五姐就在隔壁,人来人往的,你觉得你能藏的住,再叫人发现了说我与你有些苟且,那真是有嘴也说不清!” 少女言之凿凿,神色怪异,眸子透露着不赞同,就差直接说你真蠢了! “怕与我有什么……” 荀玉白着一张俊脸,低声叹了一句,没叫少女听见。 “是因为那姓裴的小子吗?” 出乎意料的,后面这句话没有多加掩饰,径直入了令月的耳中…… 鹅黄衣裙的少女顿时自己绊了自己一下,堪堪稳住身形后面色古怪的看着那满身血迹的人…… “关你什么事!怎么人人都要这样说?我看起来很欢喜他吗?” 荀玉笑了笑,不达眼底。 “那样最好,毕竟,你以前也是不曾欢喜过的……” 令月没有做声,只觉得这太史令还是和以前一样奇怪,总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让她似懂非懂。 “诶……你有没有药?看你这伤再不上药怕是很危险!” 终究是不忍战胜了心中对荀玉的排斥,一个受了如此重伤的人在她面前,若是袖手旁观,不管其死活倒有些过意不去,于是乎,令月迟疑的问了一句。 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有什么疗效,荀玉浓密的睫毛轻颤了颤,仿佛有些不相信还会有人会在意他的伤势,霎那间,仿佛有一股带着暖意的气息流淌在心底,让他的话语滞在了喉间…… 半晌,待令月以为他是不是突然晕过去了或者哑巴地时候,荀玉微微扬起了头,眸中盛满了一些令月看不太懂的迷蒙之意,嘴唇翕张着…… “你走吧!我死不了……” …… 第一百二十四章 素斋 - 既见公主 - 姜宣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鹅黄衣裙的少女小心翼翼的钻了出来,再轻轻的将门关上,四下扫了扫,发现没有任何人的踪迹,才安下心来…… 回到寮房,再度推开李瑜的房门,却发现人已经不在了,令月心下奇怪。 这时,一个看起来等候多时的沙弥走了过来,在房门外颂了句佛号,将令月的注意力引了过去…… “女施主安好,小僧等候多时了,这间屋子的女施主等急了便先走一步了,特让小僧在此告诉女施主一声,吃斋会要开始了,还望施主快些过去,莫要误了时辰……” 又是一场大事不妙…… 大概是连续不断的意外让她忘记了腹中的饥饿,将吃斋会都忘的一干二净,也不知五姐届时会怎样数落她呢! 事不宜迟,令月对沙弥道了声谢便匆匆赶去了,但最尴尬的是她压根就不知道斋会在哪,还是半途中急切的拉了一个小郎君问才知道的…… 吃斋会的场地设在天王殿前的小院中,为了款待皇室贵胄的到来,慈恩寺上下大点了半晌,在前院处摆满了案几蒲垫,从上到下依次安置好,以便于贵人们可以舒适的享用午食,刚进前院,令月便感受到了高朋满座的热闹之意,抬头望去,果然…… 自己的阿耶早已入座首位,下面尽是乌泱泱的人,左右两席皆坐满了人,除了令月外,皇家人皆到齐了,当然,更多的是今日来礼佛的世家贵族们,皆陪着圣人酣畅着…… 令月越发后悔耽误了时辰,倒叫她这时候有些不好处理了…… 但是没有更好的办法,她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走过去,慢吞吞的模样透着一股不自然。 “阿耶安好,儿来迟了……” 少女小心的挪到庆徽帝身旁,想最大化的减少他人的注目礼,但显然有些不太可能,长宁公主容色过人,虽年纪尚轻,但丝毫不影响她的绰约风姿,反而平添了一份少女的娇怯与灵动…… 因此当令月一露面时,各家郎君娘子皆第一时间转过头来,将目光盯在令月身上,其中羡嫉和钦慕犹如过江之卿! 年轻郎君的小声谈论自然而然的引起了在人群中闭目养神的绝艳少年,他鸦羽似的长睫轻颤,倏的睁开了眼眸,亮的惊人…… 本来在这耗了这样久就是为了等待某个人,但令他不耐的是,不知出了什么差错,该来的人一直不来,不该来的的比比皆是,这就让裴延秀有些烦躁,恨不得立即出去寻人!但功夫不负有心人,看着圣人身侧的小娇娇,他先前的郁烦之气一扫而空…… “既然来了就快些入座吧,正好菜食都备好了,坐下吃就是……” 庆徽帝对长宁公主永远是头一份的好,这是众人都知道的,这次也不例外,长宁公主姗姗来迟,圣人也只是笑呵呵的说了句话,甚至也没问缘由,就让她入座了。 圣人不追究,但还是阻挡不了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攀上来…… “长宁可真是任性,你可知这顿斋饭为了等你延了多久,而你倒好,也不知是在哪处干了些什么!” 太子弘身侧,衡阳公主李襄颇有些尖刻的开了口,因着这份若有若无的尖刻,往日婉转的声音都仿佛变了调。 其实李襄知道,此时此刻,她若是放聪明一些根本不会开口嘲讽,这么多年来阿耶对长宁的宠爱整个长安是有目共睹的,连圣人都没有计较,她又有什么理由计较呢?况且,若是按礼数的话,斋会的吉时确实还没有到,就算她没来,也不会开斋…… 其实这些都不重要,只是她克制不住嫉恨而发难的借口罢了…… 自己心心念念望穿秋水的人,连一个眼神都吝惜予自己,而她只是放一踏入这里,那人便将流转的眸光放在那儿,不偏不倚…… 胸腔一股怒意涌上来,头脑一热,话语便不受控制的脱口而出了…… “闭嘴!”李弘反应很快,一声冷呵,将李襄震得脸一白,不敢再言语。 接着沉着脸向庆徽帝告了一声错。 令月一看大事有些不妙,赶紧在庆徽帝脸色有些薄怒时开了口…… “阿耶息怒,三姐只不过好奇罢了,刚刚确实是儿贪玩了,在后院看到了一只俊俏的兔子,追了半晌罢了,却不曾想误了时辰,倒是儿的失策了。” 少女含笑的声音轻柔的传入众人耳中,瞬间打破了现场的凝重气氛,只见圣人哈哈大笑,身子前倾了一些,仿佛来了什么兴趣道:“那结果如何,我儿追到那只俊俏的兔子了吗?” 不知怎的,令月总感觉阿耶的话语中带着说不清的隐晦之意,好似只是简单的调侃,又好似再问别的什么…… 想不明白干脆不想了,少女仿佛泄气一般低下了头,粉唇微启,说了一句未曾。 “哈哈哈……我儿莫忧心,等回宫阿耶给你个更俊俏的兔子!” 这次别说是圣人笑了,就连席位上的众宾客也开始笑了起来,觉得这位长宁公主憨态十足! 终于入座 令月像是发现什么新大陆,指着案上的斋饭道:“五姐你看,佛门不是吃素的吗?怎么这些斋饭长的活脱脱像是荤腥呢?” 身旁的李瑜顿时嗤笑了一声,将案上的那盘酷似烧肉的菜肴往令月那边推了推 。 “你尝一口不就知道了……” 看着李瑜的不以为意的神色,令月半信半疑的拿起木著尝了一口,顿时露出了了然的神色,惊疑道:“原是豆腐,怎么做的同烧肉一个模样,害我差点误会了,还别说,这素斋的滋味还不错诶!” 少女顿时对这些个素斋起了诸多兴趣,挨个尝了起来…… 佛门食素这件事就只是汉地的礼节传统而已,其实佛祖并没有要求僧侣和信众们一定食素。最早释迦牟尼与他的弟子们都是每天早晨沿门托钵,接受百姓们的供奉。施主给什么就吃什么,遇荤吃荤,遇素吃素,寺院内是不开伙的。汉代后佛教初入中土,来自西域的沙门极守戒律,寺院内不准积蓄钱财,不许做饭,三餐都是靠托钵化缘维持生活的。西晋之后,佛教日盛,寺院日多。许多寺院建于名山大川之中,远离人市烟火,乞食之制难行,才开始自办伙食。寺院自办食堂,取“香积佛及香饭之义”,故伙房称为“香积厨”。寺院设有“香积厨”后,也并非只吃素不茹荤。佛典《十诵律》中说,凡是没有看见、没有听见、没有怀疑是杀生的肉,就是净肉,净肉就可以吃。 而僧人吃素,其实是由梁武帝萧衍所倡导,当时梁武帝以佛教大护法、大教主的身份自居,下诏书命令天下僧人不得食荤,强制寺院禁断了酒肉。从此之后,大部分佛教徒能坚持素食,不过为了满足佛门子弟的口腹之欲,这些屈指可数的蔬菜被人翻来覆去的烹做,研究出了无数新花样,虽模样酷似荤腥,但内里仍然是素斋。 也就造成了今日令月对其的新鲜劲头…… 第一百二十五章 放生池 - 既见公主 - 姜宣 正当令月大快朵颐的时候,不知为何,总是感觉有道目光注视着她,可能是有了经验,她现在都见怪不怪了。 不出所料,当令月乍一抬头,就看见对面几步远的席位上,裴延秀正聚精会神的瞅着自己,眸中异彩连连…… 两人目光对上后,裴延秀似乎更雀跃了,口中似乎还在说着什么,不过令月看不明白…… 大庭广众之下,令月可不敢叫人看出什么,她连忙低下了头,对身旁正吃的开心的李瑜道:“五姐,为什么那姓裴的总那样肆无忌惮,不知收敛,在哪里都能碰到他!” 李瑜停了著,闻言也看了对面一眼,似乎发现了什么,变得有些促狭道:“还有个好玩的事……” “何事?” “你没来前他不在这儿,现下怎的变了个位子,正好坐你正对面了,看来皎皎的确实很有吸引力!” 李瑜眉眼弯弯,调笑的话语说来就来。 令月可能是麻木了,她冷哼了一下,也没有说什么,李瑜见她不接招,也没有继续逗她。 素斋会也只是走个过程,很快就结束了,毕竟做的再逼真,也是越不过各家的小厨房的珍馐美馔的。 众人懒懒的起身,正要离去时,圣人发话了,说要去放生池放生锦鲤…… 这个锦鲤令月也是知道的,还是几天前泉州府那边快马加鞭献上的,一直养在太液池中,她平日里无事有时还回去看看。 今儿倒是派上了用场,怪不得临行前她仿佛看到了几个被妥善带着的水缸…… 于是乎,除了实在是疲累的人和有事的,几乎都随着圣人涌向了放生池那边。 说白了,放生池也就是一渠通往外界的活水,里面种满了睡莲,游荡着各色鱼儿,想来也是其他香客的手笔…… 令月随李瑜站在庆徽帝身侧,看着田中监将那条颜色漂亮的锦鲤递给庆徽帝,圣人笑呵呵的接过,两手握着那只一离水就活蹦乱跳的鱼儿,立即将其抛入水中,沾了水的锦鲤仿佛重获新生,立即摇着鱼尾游走了…… 身后一片赞美祝贺之声,无非是些祝愿国运昌隆,圣人长岁的溢美之辞,令月很是无聊,神情恹恹的。 “皎皎是不是无聊了?这样吧,剩下的鱼儿就由你来放,如何?” 庆徽帝注意到了小丫头的状态,存着哄孩子的心态,示意田中监将鱼儿给令月,让她来放。 此话一出,周围脸色各异。 圣人果然宠爱长宁公主,竟直接越过了中宫太子,让公主代替自己来行此事,这份宠爱,不可谓不显眼! 众人神色复杂,皆眼观鼻鼻观心,不做声,而那边的李弘则是出乎意料的面无表情,仿佛什么都与他无关,反而是一旁的衡阳公主面色愤岔,似是受到了什么羞辱,面色有些不好看,但还是忍住了…… 而这些,令月这个还处于懵懂时期的小丫头则不会想这么多,只觉得这些鱼儿好看,能摸一摸也是有趣的,于是乎,她拉着李瑜一起放,一会在这边放,一会由跑去那边放,在池边窜来窜去,像个灵活的兔子! 沉浸在逗弄鱼儿中的令月没有意识到周围声音已经越来越低了,就在放完最后一只红磷黄尾的鱼儿后,少女攥了攥手心,感受到上面的一片黏腻,还隐约散发着腥味,面上一片嫌弃…… “五姐你看我的手上,都是……” 令月刚想找李瑜诉诉苦,转身后只看见很远处李瑜悄悄离去的背影,看起来匆忙无比…… 令月心中是迷茫的,这五姐,怎么不打一声招呼就跑了? 更令她吃惊的是,不仅是李瑜不在,就连阿耶他们不知什么时候也散了,然圣人一走,那些世家贵胄也跟着走了,留下的也只是一些年轻的郎君娘子们,在互相相看接触着。其中最为显眼的则是裴家三郎,一贯盛极的容颜似笑非笑,如画的眉目间含着一丝丝情愫,长身玉立,夺尽世间风华…… 此时此刻,他正静静的站在令月身后,一眼不发的看着少女欢快的放生鱼儿,周围的娘子们虽然眼馋裴家三郎的好样貌,却因早知道他和长宁公主的纠葛而唉声叹气,止步不前…… 少女立即沉默不语,便要悄咪咪的离开,甩着小手就要走开,生怕那厮又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破事! 但是,世事总是难以预料的,裴延秀的胆气也超出了令月的估量。 正打算悄咪咪遁走的少女一下子撞到了什么东西,额头咯了一下,她想用手揉一揉,但此刻手上满是滑腻腻的鱼腥味,根本上不了脸…… 正当令月摊着两只手犯难的时候,头顶传来一阵轻笑,紧接着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猝不及防的将自己的两只手托住…… 那双手修长有力,一只便将少女两只手扣在了一起,不仅如此,两人的手掌比例也是差很多,少年手掌轻而易举的圈住了令月两只手的腕子,顿时叫她动弹不得…… 两只手被钳制,腕上传来一波又一波的热意,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令月更觉得灼烫无比,那肌肤相贴的地方,也仿佛传来一阵酥意…… “这光天白日的,你做什么?还不放手!” 少女面色仿佛煮熟的虾子,眸色惊慌,想用力将两只手从少年的钳制中脱离出来,但很显然,男女力量本来悬殊就大,且这裴家三郎又是常年习武,一个养在闺阁中的娇娇娘子自然是不能比的,于是乎,令月挣扎了好几下,皆是无用功。 “你慌什么?怕我吃了你吗?” 看着少女娇娇的可爱模样,裴延秀后槽牙仿佛有些发痒,他暗自舔了舔,笑道。 “那你是什么意思!周围那样多的人,我还要不要脸了?” 令月暗恨李瑜的临阵脱逃,心中也后悔没有将李珏也叫来,要不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孤立无援”了! 这样想着,少女脸色更加沮丧,仿佛正在遭受什么酷刑!然而,下一刻,她突然感到双手被布料似的东西盖住了,她连忙抬头看…… 微风正好,眉目如画的少年郎正撩起他的衣袍拿在手中,给自己轻轻擦拭着手上的污浊,动作轻柔缓慢,仿佛是在为一件举世无双的珍宝洗礼,少年嘴角仍旧噙着一抹粲然的笑,配着那眸子中的细碎微光,险些晃花了她的眼…… 令月精致白嫩的小脸不受控制的攀上了一抹艳色,将本来就出众的面容衬得愈发好看,就连眼角眉梢都带着说不明的缱绻艳丽…… 第一百二十六章 即刻回宫 - 既见公主 - 姜宣 倏然间,裴延秀抬起眸子,将少女的情态收入眼中,无人发现,他喉结滚了一滚…… 令月看见,他清亮的眸子倒映着自己的模样,少年身子开始下倾,缓缓靠近自己,那灼热的气息开始喷洒在她脸颊周围…… 她手脚仿佛僵住了一般,脑海中的另一个她分明在疯狂的说快停下来,但身子仿佛不是自己的了,完全失去了控制权。 最后一刻…… 令月甚至看清了他眼睑上根根分明的睫毛,那样的浓密纤长,比自己的还要好看…… …… 片刻后,令月气喘吁吁的从放生池那处跑出来,脸上仍带着红霞,整颗心怦怦直跳,还时不时看后面那厮有没有追上来…… “幸好幸好……” 令月拍了拍胸口,口中喃喃道。 记忆回溯到刚刚,就在裴延秀要挨上自己的最后一刻,令月触到了他腰上蹀躞带上的哕厥,那冰凉得玉石质感立即将她从昏沉的迷蒙中唤醒,发现那张俊脸已近在咫尺…… 她心中一窒,使了她毕生的力气用力向前一推…… 少女思绪混乱下用了不小的力气,再加上裴延秀完全没有准备,竟真的被她一把推出了好几步远,更不巧的是,裴延秀身后正是慈恩寺鼎鼎有名的放生池,就这样,裴家三郎跌进放生池的事就这样传遍了整个长安城…… 不过令月对于这些是不知情的,她脑子一片混沌,将裴延秀推开后就一溜烟的跑了,速度之快令人称奇! 至于裴家三郎落水的事,外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那日同在池边放生的香客可是看的清清楚楚,那分明是没能一亲长宁公主芳泽,被人家公主给推下去的! 但这种话傻子才会到处说,事关皇族和裴大将军,他们可没有那么嫌命长,去让两家不痛快,于是乎,事情就变成了裴家三郎意外掉进池子里…… 但这种世家贵胄间的趣事,虽然不可以明摆着议论,但私下说说也是没人知道的,因此,长安城的各个酒肆茶肆中,人们皆聊的脸红脖子粗,不知多有趣! 这些种种,令月皆是不知道的,待她回到寮房去找李瑜时,发现她正焦急的等在门口,一见她来,赶紧拉着她就要走…… “诶?五姐何故如此着急,这是要去哪儿?” 令月被她拉的一个踉跄,在后面蹙眉道。 “怕是这回有急事了……你知道阿耶刚刚回宫了吗?” 李瑜也是一副忧心的模样,令月闻言吃惊道:“回宫?为什么没有带上我们就独自回去了?” 令月此时也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阿耶一向不会丢下,现下居然自己先回宫了,绝对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发生…… 李瑜立即贴上了她的耳畔,生怕被旁人听到…… “我刚刚回来时阿耶就已经乘着步辇离开了,还看见田爷爷立即遣他那个义子去尚药局了!” 话到此处,李瑜已经不需要再说什么了,令月担心的事情果真发生了…… 阿耶的咳疾复发了!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自三年前那次阿耶去黄河巡视水患治理,回来后就莫名染上了咳疾,那一段时候整日咳嗽,甚至偶尔还会咳出血沫,当时的令月难过的哭了半日,生怕阿耶有什么不测。 永安宫所有的医官都拿不出根治这咳疾的方子,急的团团转,最后还是年近古稀的太医令给出了一个暂缓的方子,说是可以缓解这咳疾,但也只是治标不治本,圣人的咳疾还是断断续续的…… 但却又实在没有第二种法子,故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当时的她是不能接受这个结果的,日日愁眉苦脸的,平日里最喜爱的箜篌都没精神学了,天天跑到含元殿去探望阿耶。 与令月等人不同,庆徽帝好似没有把这医不好的咳疾放在心上,每天还是该干嘛干嘛,仿佛病痛丝毫没有影响自己,自己还是如同往常一样康健。 并且还会时不时的安慰自己这个小哭包,表示自己没有任何毛病,如果不是看见阿耶每日要喝的那黑沉沉的汤药,令月就相信了! 或许是庆徽帝藏的很好,没有叫令月看见他咳疾发作的模样,就让令月误以为其实这也不是什么要人命的厉害病,可能就是时间长了一些,顽固了一些罢了…… 但今日的变故告诉她,或许阿耶的病根本自己想的这般轻松,或许在自己不知道的日日夜夜,阿耶已经被病痛折磨的咳血不止…… 圣人虽离开了,但仍不忘给令月一行留下人马,护送她们回宫。 一路上,她心绪不宁,心口沉的好似压了一块大石头,堵的她有些喘不过来气。 进了宫门,她径直去了含元殿,丝毫没有打岔,含元殿门前,田中监那个义子正尽职尽责的守在那儿,见长宁公主来了,面色一阵紧张,马不停蹄的迎了上来…… “长宁公主来了,可不巧了,圣人方才刚刚睡下,公主还是过会再来看望圣人吧!” 似是不太想让少女进去,田栖打了个幌子,说圣人睡了,希望能将这位祖宗挡回去…… “你骗本宫,阿耶刚回来,根本还来不及睡,怎么就不能见人了,你给本宫让开!” 令月有些生气,这样拙劣的借口她才不会信,定然是阿耶不想让她看见什么,于是令月拿出公主的架子,对田栖命令道。 田栖心中有苦说不出,要不是义父最后的叮嘱,他哪有哄骗长宁公主的心思,现在公主不信,他要怎么办才好啊! 看见长宁公主似要直接闯进来的意思,田栖也不敢公然阻拦,只能用身子稍微挡着,嘴中祈求似的嚷道:“公主就放过奴婢吧,这也是奴婢的职责所在,拦不住公主,奴婢不好收场……” 面前一个将近六尺的人坚持不懈的挡在自己面前,比起田栖,令月算是身量娇小的,自然越不过去! “你好大胆子,居然敢拦我!” 少女有些薄怒,纤眉倒竖,脸颊都因为气愤而染上了绯色,眸子中似有火焰在霹雳啪啦的作响…… “奴婢……” 吱呀一声,田栖身后的雕花木门开了,田中监甩了甩拂尘,走了出来,看见奋力挡着长宁公主的义子,面色一抖,斜了他一眼,一拂尘打在他身上…… “大胆,还拦着公主,快些退到一边去,公主殿下,圣人召见,请公主入内……” 前半句是对义子田栖的叱骂,以示惩戒,而后一句则是对令月说的。 令月闻言,本来就知道这田栖是奉命行事而已,也不会同他计较什么,提着裙子便风风火火的冲了进去,径直进了圣人寝殿…… 第一百二十七章 宝藏来了 - 既见公主 - 姜宣 “阿耶!阿耶~” 她一路进来连喊了好几声,直把榻上卧着的庆徽帝喊的太阳穴突突的,连忙应答道:“哎哎哎……我的小公主,阿耶在这,莫要再喊了,也不嫌累。” 含元殿内室,太医令似乎刚刚给庆徽帝看诊完毕,手中还端着侍人送来的汤药,散发着微微的苦意。 令月直直奔到庆徽帝跟前,一把握住圣人的手,眼眸带着热意,似哭非哭的,小脸皱成一团…… “阿耶这咳疾是不能好了吗?日日用药也摆脱不得这顽疾,这可怎么是好……” 少女说着说着便有些哽咽,眸子流转间又不经意看见了枕下帕子的一角,她手疾眼快,立即将其扯了出来…… 洁白的绢帕上,一大片刺眼的猩红之色,甚至还带着微黑的血丝,将整个帕子都浸染的湿了,令月摊开拿着帕子的手,甚至看见了那点点猩红染在自己白皙的指尖上,分外醒目…… “哎!你这小丫头这是干什么,怎么乱摸阿耶的东西呢?快些拿回来!” 看到自己紧急之下藏的咳血的帕子被令月看见了,庆徽帝大惊,假装微怒道。 但下一刻看到小丫头落泪的脸,庆徽帝立即说不出话了…… 令月心头涌上一股沉重的晕眩之感,浑身颤抖着,眼眶不受控制的泛起了滚烫的热意,行行泪珠自眸中滑落,带着些许的痒意挂在下颚处,犹如晶莹的露水般,将落不落…… “怎么哭起来了?阿耶不说你了,快擦擦眼泪,哭的眼睛肿了可不好看……” 庆徽帝手忙脚乱的用衣袖给这个小女儿擦眼泪,没成想自己越擦越多,小丫头哭的停不下来了…… 庆徽帝看情况不妙,干脆一摊手,往软枕上一靠,拿起一个新帕子就咳了起来,似要将肺腑都咳出来似的。 不得不说,这个法子很奏效,令月一见庆徽帝发作,立即止住了哭意,胡乱的擦了擦眼泪,连忙扶着他,给他拍着背…… “这又是怎么了!韦公你快来给阿耶看看,是不是病情又复发了!” 令月急的团团转,不禁将正在一旁写方子的太医令韦训叫过来,看看庆徽帝怎么回事。 不料太医令却是没有动作,隔着屏风慢悠悠的说道:“公主莫急,圣人这是在与你玩闹呢……” 只听见庆徽帝忽然哈哈大笑,一切担忧皆随着这朗笑声消散。 令月又气又觉得好笑,想像往常一样扯一扯阿耶的髯须,叫他知道戏弄自己的代价,但见阿耶的病态,却再也无从下手…… “好了好了,阿耶身体好的很!至少看我的小公主嫁人还是有把握的!” 庆徽帝摸了摸少女的发顶,怜爱般的说道,语气中夹杂着丝丝调侃。 “都什么时候了,阿耶还要说这种疯话,我可要不理你了” 令月少见的露出了些许小女儿的娇态,粉面含羞的模样立即被庆徽帝稳稳的捕捉到了,他会心一笑。 “疯话?我看倒不一定,世事难料,昨日所厌,明日欢喜,皆在世事变化,皎皎可不要将话说的太满……” “我知道阿耶说谁,那裴延秀我确是没那么厌烦了,毕竟人非圣贤,但要说欢喜,我……” 少女微仰着头,慢条斯理的嘟囔着,看似平静如水,但一双小手却在衣袖中不住的绞着,与面上从容显然不一致! “别紧张,阿耶不催你,慢慢来就是,但阿耶还是要说一句,这江山迟早要换人的,新的主人不会像阿耶这样护佑你,所以,阿耶最大的心愿就是给你找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家,说句心里话,那裴家,确实是阿耶心中最满意的人选,裴家大郎早已成家,二郎也是定下了婚事,只有这三郎未曾说亲,且依阿耶看来,他与你应最是般配……” 庆徽帝松松垮垮的靠在软枕上,整个人完全褪去了朝堂上的威严与冷肃,眉宇间一片祥和,对坐在他榻边的少女娓娓道来…… 少女眼眶红红的,神情动容不已。 “阿耶放心,皎皎定然不会让您伤心,儿定然会全了阿耶的心愿,幸福安稳的过完这一生!” 令月吸了吸鼻子,带着沉闷的鼻音,信誓旦旦的向庆徽帝保证道。 …… 诉完了衷肠,令月施施然回到了含凉殿,被四个婢女簇拥着…… “公主怎么眼睛红红的?难道是有谁欺负了公主!” 最是爽利活泼的杜若率先发现了自家主子的不对劲,捏着拳头要讨回公道。 令月点了点她的额头,白了她一眼道:“想什么呢?我可是阿耶最疼爱的小公主,怎么会有人欺负我!只不过刚刚去探望了阿耶一趟而已……” 提到阿耶,令月心下又是一阵低沉,最是细心的木槿见了,心中多少也明白了公主怕是为圣人掉的眼泪,也就不纠结了,连带对其他人使了使眼色,让辛夷空青她们都闭上嘴。 “在慈恩寺逛累了吧,小厨房已经将夕食备好了,公主何不用些?” 辛夷体贴的说道,美食一出,立即堵住了杜若叭叭的小嘴,瞬间摆出了一副期待的模样。 作为皇城中最为受宠的公主,虽然圣人提倡节俭,杜绝奢侈无度,并且对此身体力行,但对自己疼宠的小女儿,他可是相当大方,不仅让尚食局每日变着花样的研究新菜式给长宁公主,还特地恩准了含凉殿开设了一个专门的小厨房,供公主享用,不可谓不放在心上…… 可能是庆徽帝觉得这个小女儿身量总是不像其他姐妹那样挺拔修长,因而每次膳房送来的饭菜不仅精细无比,还数量颇丰,但长宁公主一人根本是解决不了的,于是乎,大多时候,她都招呼几个贴身婢子们一起享用美食,这样就两全其美了! 作为一枚吃货,每日可以吃到这种绝品美食,杜若简直美上了天! 是夜 令月洗漱完毕,正白无聊赖的横在榻上,隔间的婢女房中,杜若睡的比自己还香,甚至打起了呼噜…… 令月翻了个身,无聊的叹了口气…… 突然间,菱花窗出传来了一阵嘟嘟的敲打声,声音有些微弱,但在这般寂静的夜晚却十分的明显…… 令月以为自己听错了,看了一眼便又翻了个身,结果下一瞬,那声音再次响起…… 嘟嘟嘟…… 她立即翻身坐了起来,狐疑的盯了那菱花窗一会,心中有些犹豫。 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抱着这种想法,她一时不敢上前,掀开纱帘观望着…… 那声响却是在没有响起,夜还是一如既往的寂静,仿佛一切都只是她的幻听。 心中的好奇实在压抑不住,总是痒痒的,少女给自己壮了壮胆,撩开纱帘就下去了,连鞋子也没穿。 怕惊醒旁边的杜若,令月蹑手蹑脚的行至窗前,发现半晌都没动静,于是大着胆子拉开了窗子…… 看到那窗沿的东西,令月差点耐不住心中的狂喜,就要笑出声来…… 柔和的清辉撒在窗沿,给上面厚厚的一大摞书册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银色,显得分外夺目。 书册尾处,墨香斋独有的弯月纹路覆在上面,在月光下闪着金属般的光泽…… 此刻,令月仿佛有种获得了宝藏的幸福感…… 第一百二十八章 醋意 - 既见公主 - 姜宣 不会吧…… 那神棍莫非真的不是故弄玄虚? 含凉殿守卫也算是井井有条,上下森严,他是如何突破这层防线将这十几册话本子放到这里的? 他不会……真的会一些乱神之术吧! 越想越玄乎,令月紧紧的抱着那一摞话本子,心中盘算着以往自己在含凉殿骂他是神棍的话有没有被他听到…… 罢了! 令月再度将窗子关上,抱着她今夜的宝藏悄咪咪的回到榻上,顺手从妆匣里摸了一个小颗的明月珠,轻手轻脚的钻进了褥子中,半坐在榻上,用褥子将自己从头到脚包裹的严丝合缝的,才松开手中藏着的明月珠,让珠子的光芒照到那一摞话本上。 令月喜滋滋的翻看着这些个话本,高兴的差点合不拢嘴…… “风月芳华录” “湘湘传” “一见倾心:娘子太撩人” “寻花弄影” …… 哇哇哇 令月心中无声呐喊着,这一册册简直是她心头所爱,不仅将她失联了几个月的情节接上了,还出了大量的新鲜玩意,这估计都是墨香斋三个月的量了! 此刻令月只想仰天长啸来表达她心中的兴奋…… 但是她不能,她不仅不能仰天长啸,还不能乱动,要不然明月珠的光芒泻出来被玉娘这个天下第一反对我看话本的人发现,这些小宝贝就要与我阴阳两隔了…… 想到这个悲惨的结局,令月立即捂住明月珠,将她最爱看的一本抽出来,摸着黑将剩下的话本谨慎的藏到了床榻地下的隔间暗道,又用层层垫被盖住,以确保万无一失。 做好这些后,令月这才长舒一口气,继续缩进褥子中,开始她的不眠之夜…… …… 一连几日,长宁公主皆是辰时四刻还未起身,好似睡不够,玉娘等人心下奇怪但又找不到原因,起初以为公主是不是又偷看话本了,但她并没有发现有任何宫婢私自给公主带外面的话本子进来,给公主整理床榻时也没发现什么异常,这可就奇了怪了…… 最最奇怪的是,公主有时清晨醒来时眼眶红红的,像是哭过一般。 玉娘满怀忧心的认为,公主定是做了噩梦,才叫公主夜夜不能安睡,白日起不来,还会被吓哭,虽然公主不说,但她们做婢子的应该领会…… 于是,令月明显感到,含凉殿内明显多了几个精巧雅致的小香炉,沉香的气味正袅袅的漂浮在殿内,使人心下宁静…… 或许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令人生疑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她再也不敢熬夜看话本了,只稍稍看一些,亥时五刻便把话本藏起来,乖乖睡觉。 在这段时间里,令月还将话本子偷偷赠予李瑜,因此李瑜每次来都穿着广袖大裳,离去时将话本子塞进袖中,神不知鬼不觉…… 后来令月也知道了浴佛节放生池那日,李瑜为什么匆匆离去了,原是为追那崔家郎君去了,不仅如此,两人还交换了信物,那崔家郎君给了李瑜一块象征他家族的玉佩,而李瑜给了对方一个她亲手绣的藕粉色的蝴蝶锦囊…… 看在五姐大喜事的份上,令月就不与她计较那日抛下她走了的事,害她…… 每每想起这事,令月还是会感到一阵耳热,毕竟那厮的目光总是那样炽热撩人,让她无处遁形! 裴家三郎落入放生池的事整个长安城都传遍了,她自然也是听说的,虽然明面上都不敢说是自己将他推下去的,但私下里如何令月却是不得而知的,但索性她们也不敢说二人的闲话。 令月有时在想自己当时是不是有些冲动了,时令还未入暑,那池中的水相比也是有些寒凉的,会不会将人淹出风寒什么的…… 然而还没待令月忧心几时,便听辛夷说落水第二日,长安城的街坊百姓便看见裴家三郎打马去了平康坊,一待便待了半日,回家时面泛红光,喜笑颜开的…… 正跪坐于软席上拨弄箜篌的少女立即弹错了一个音,曲调逐渐乱了起来。 “哼!” 少女玉手离弦,猛然间站了起来,但由于久跪腿脚有些发麻,踉跄了一下,亏得辛夷反应快上前扶了一把…… “无耻!这番行径还赌什么誓,怕都是些歪心思,算我看走了眼,以后全当我不认得他!” 令月脸色气的有些发白,往日鲜润无比的唇仿佛也褪了色,紧紧的抿着,试图压住心底的那一阵阵钝痛…… “婢子也不知道那裴三郎是怎么想的,居然会做这等不讨好的轻浮事,莫不是觉得与公主无望,自行了断了?” 辛夷不劝还好,话一说出来,面前的少女显得愈发愠怒了,眸子似乎还带着若有若无的雾气…… “今日不练了,辛夷,快将它收起来吧!” 知道此刻的公主心绪不宁,辛夷也没有多说什么,麻利的把箜篌收了下去,又给她端了一盅酸梅汤来,希望公主能下下火,痛快些…… …… 在此事后,除了那日令月刚听闻时明显郁躁了半日后,接下来的日子,她跟没事人一样,每日该作甚作甚。 辰时起身,洗漱用朝食,当然有时还会赖床睡个懒觉,整个含凉殿都知道,这是长宁公主的一贯的行径。 辰时四刻,教授长宁公主课业的夫子准时到来,给公主讲学一个时辰,公主对待夫子教授的课业总是颇为认真,于是很得夫子喜爱,常常与公主讲述天南海北的奇闻轶事,公主一直都很喜欢这位夫子。 至午食前,公主总要去含元殿看望圣人,关心圣人的身体状况,而每每到了朝参日,难免碰到为“朝政”而来的裴延秀…… 裴延秀最近很憋屈,不知为何,自己费劲心思跟来这圣人内殿,没有别的原因,就是想见见这个令自己朝思暮想的小娘子,但…… 他说不好,这种情况已经快要持续一个月了!他只要一出现,那方才还笑的甜甜的小姑娘立即绷住了脸,看也不看他一眼,好的时候一句话不理,也不拿正眼瞧他,坏的时候一照面就走了,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直留他在后面看着少女得背影发怔……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主动请婚 - 既见公主 - 姜宣 庆徽帝咳了咳,打断了裴延秀的怔忪…… 他实在是没辙了,心中急的抓耳挠腮也无济于事,好似一切回到了原点,甚至可能更严重,不能再拖了…… “圣人伯伯可否为我解惑?” 少年面色有些肃然,行了一个周致的礼仪,抬首问道。 “三郎有何疑惑,说来听听……” 庆徽帝微微抬了抬眉头,边批改着折子边回应着,态度颇有些不咸不淡。 “延秀不知哪里做的不好,得罪了公主,还请伯伯指点迷津……” 开门见山,直言不讳,丝毫不拖泥带水,跟他行事的路数如出一辙…… 庆徽帝显然也有些讶然,没想到这小子如此直白,但,他却是有些赞赏! “你认错倒是挺快,够聪明!我且问你,浴佛节的第二日,你在哪儿?” 见裴延秀的气量直率,庆徽帝索性也不瞒着了,直接点出了要害。 “浴佛节第二日,我自然去了……” 裴延秀起初还一脸淡定,当平康坊一词将要说出口的时候,他仿佛才想起了什么,面色一僵…… “糟糕!” “圣人伯伯明鉴,延秀去那却非寻欢作乐,的确是有正事,实属……” 少年确实是有些急了,语速比起平日又快了不少,舌头都险些打结了…… 怨不得不理他! 自己应当悄悄去的,这下好了,两边都不讨好,既让阿耶给数落,现下又引了这等误会,差点把自己的后半生给毁了! “好了!与我说什么!我又不是最怨你的人,你还是想想怎么给你自己开脱吧,要不然……” 庆徽帝打了个顿,没有说的太清。 裴延秀下意识追问了一句:“要不然什么?” 庆徽帝瞥了他一眼,似有种看好戏的意味…… “我看那太傅家的大郎君也很是不错,我儿倒是很欢喜他,不知道太傅是个什么意思……” 少年脸色剧变,捏紧了手中的笏板,指尖泛白的程度不输于那象牙玉白的颜色…… “圣人伯伯放心,延秀明白了,定然不负圣人与……公主!” “嗯……” 庆徽帝懒懒的哼了一声,看着少年有些难看的面色,微微扯出了一个淡淡的笑意,似狡猾,又似精明…… “还有,马上就端午了,记得叫你阿耶一定到场,不许推辞,我要与他痛快的喝一场,他要是敢不来,有他好看的!” 庆徽帝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对着裴延秀嘱咐道。 “三郎记得,定会转告阿耶,那我就先退下了……” 裴延秀心思恍惚,就想立刻回去整理下心情,哪成想庆徽帝又叫住了他…… “快要临近端午了,三郎没事就别总往这里跑了,你知道我儿那个模样的,来了也是无济于事,这几日你就在家好好琢磨琢磨吧!” 庆徽帝也是好意,拿不出最有效的解决办法,就算日日来此也是没用的,只是徒增烦恼罢了,还不如不来,两人都能静静…… 裴延秀苦笑,眼底带着些许思虑,告了一礼便离开了。 …… 含凉殿 清河公主又照例来了,虽说以往清河公主也常来找自家公主玩闹,但最近却是有些隐隐的奇怪,来的勤但待的时间却不久,走的时候还满面红光,仿佛有什么大喜事。 令月刚从庆徽帝那回来,便看见李瑜在这等候多时了,她赶紧让玉娘给寝殿里放了好些冰块,一把撤掉了外衫,才稍稍感到些许凉意…… “你倒是胆子大,要是来个男子,你这样可怎么见人!” 李瑜看着少女肆意的模样,瞅着她裸露在外的一片白嫩,笑道。 “男子?哪来的男子?怕是还没进门就被侍卫给砍了,我怕什么!” 令月悠然道,顺手接过了空青递过来的酪樱桃,给了李瑜一份,两人闲适的吃了起来。 因为接下来要说一些不可外扬的话,于是她借口支走了空青,殿内就剩下两人。 “我昨日不是刚给了你一个话本子吗?你看完了?” 令月刻意压低了声音,就怕玉娘进来将她们秘密听了去。 “你还说!你这次给的话本子看了可真窝心,话本子里将军战死沙场,公主被远嫁和亲了,我就没看过这样惨的话本子,这墨香斋是不是不想做了,竟写这样的故事来折磨我!” 李瑜似是为了降火气,一口气险些将一整碗酪樱桃全吃了,两个腮帮子鼓鼓的,烦躁的不行…… “有这么惨吗?我记得墨香斋惯会写和美的书,怎么会有悲剧呢?” 令月温言也是有些惊疑,反问道。 “谁说不是呢!偏就是我拿的这本,你不知道,我昨夜哭了一个时辰,差点就被夏娘给发现了,亏我机灵,装作梦魇了!” “罢了罢了,话本子都是假的,哭过就哭过,日子一长就好了,别太在意了……” 令月安慰着,有些好笑。 李瑜环视了一下四周,觉得一时半会不会有人进来,便识趣的将袖中的话本子塞到令月榻下的暗格中,顺手又拿了个新的,再度塞进袖中,小心翼翼的回来坐下…… “其实……我今日来,是有另一件事……” 李瑜突然有些吞吞吐吐的,面上带着一股少见的羞意,显得比平日扭捏几分。 “何事?”令月从脚下的冰鉴中取了一壶葡萄酒,抬头好奇道。 “你觉得我主动请婚崔家怎么样?” 李瑜话音一落,令月拿琉璃杯的手一抖,险些掉了下去。 “五姐好气魄!若你下定决心,我自然是双手赞成的,既然喜欢了,那便勇敢去争取,这很好!” 令月眸色发亮,心中为着她开心,口中也是鼓励道。 看着少女如此支持自己,李瑜反倒有些不确定了,她犹豫道:“可是……皎皎不觉得娘子家家的这样主动有失体统,会被人说轻浮吗?” “怎么会!五姐,我们大唐民风一贯开化,女子怎么了,照样可以做和男子一样的事,这你都是知道的,况且我们可是公主,自然更胜一筹,你在担心什么?” 见李瑜的退缩,令月急的险些跳脚,五姐和崔家郎君的事她可是全部看在眼里的,可不能因为五姐的些许畏缩就黄了! 于是乎,只见少女小碎步嗒嗒作响,在李瑜身旁绕了一圈又一圈,费了好一番口舌之力,才将李瑜的心思定下来。 获得了好姐妹的鼎力支持,李瑜心中大石最终落下,心中不甚欢喜。当下就要去含元殿面见庆徽帝,要为自己的后半生幸福争取一下…… 当然,作为好姐妹的令月,自然也是要跟着一起的,一来给五姐壮胆,二来帮五姐在庆徽帝面前说说话,以备不时之需…… 第一百三十章 天家被拒? - 既见公主 - 姜宣 面对清河公主的主动请婚,庆徽帝也是略微有些讶异,虽然大唐民风开放,公主请婚倒是不多,待问清了缘由,知晓了是在浴佛节结的善缘,便了然的应下了,紧接着就传召尚书拟定诏书,压根没有多加犹豫。 令月和李瑜没成想这样就简单的请婚成功了,连说服阿耶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就已经大功告成了,有些兴奋的同时又有些讶然…… 但后来就被喜悦给压了下去,尤其是李瑜,整个人一直傻呵呵的笑,满脸荡漾着幸福的色彩…… 含元殿内 庆徽帝看着两个欢快的背影出去,心下也是惊奇了,因为他先前也琢磨过这老五的婚事,心中选定的也是清河崔家的大郎君,与现下不谋而合! “难道这就是缘分吗?” 庆徽帝喃喃道,笑着抹过脸去,继续翻看着奏章…… …… 尚书部手脚很是迅速,上午才接到圣人的令,下午不到暮时便将诏书拟好了,呈给圣人过目。庆徽帝朱笔一批,就将诏书快马加鞭连夜送到清河崔家,一队金吾随行。 而这一刻的李瑜可谓是有些坐立难安…… 事情到了跟前,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决定有些草率激进,清河崔氏非小姓末族。汉末时崛起为关东望族,魏晋时期冠冕相袭,南北朝时进入鼎盛时期,并在北朝初年达到极盛,北魏孝文帝时入“卢崔郑王”四姓高门;初唐时位列“七姓十家”,与博陵崔氏、范阳卢氏并称为“崔卢”,在整个大唐上享有极高的声望,算是顶级贵胄之家! 若是一般人,尚了公主不知有多高兴,但对于贵胄子弟或者胸怀大志的儿郎来说,尚公主可能会是一种阻碍…… 他若是不愿做这驸马怎么办? 此时李瑜的心中思绪万千,将好的坏的全部都想了一遍,不知为何,心中还是有些不安…… 后来,李瑜终于明白了她的不安来自于哪里…… 翌日 前往清河郡的金吾卫有些垂头丧气的回来了,直言罪过,没有做好圣人交代的差事…… 庆徽帝心下已经开始忐忑了,听完金吾的禀报,他直叹了口气…… 不出半个时辰 ,皇宫上下和满朝文武一片哗然…… 清河崔氏,拒了皇家的婚事! 一贯听说崔卢两家的傲气,以前还不信,现在真真是领教了,连天家的赐婚都敢否了,果真狂傲不羁! 庆徽帝这边也是头疼不已,他倒是听说过太宗时期欲将公主嫁与崔家,却被崔家屡次推脱的事,但没成想到他这也是这样,尽管是天家皇族,也不能轻易对这七姓十家之人太过无礼,要不然也只会得天下人一个笑话。 大唐重血统姓氏,七姓十家自持血统纯正,出生高贵,一贯不与七姓以外的家族联姻,也不接受强买强卖,于是乎,崔卢两家已经先后多次拒绝了皇族的赐婚,可谓是傲气至极…… 李唐皇室虽气不过,但也不能实质上收拾这崔卢两家,毕竟名声还是要的,不能因为联姻不成就伺机报复,这有失明君德行,因此,往往出了这等事,圣人也只能自己咽下这苦果…… 但最令庆徽帝不解的是,据清河说,两人已经交换信物,算是许了诺,那崔家大郎按理说不会出尔反尔呀? 难不成崔氏出了个浪荡子? 只见当今圣人背着手,站在窗边苦苦思索着,愁眉不展。 相比于庆徽帝的沉着冷静,李瑜和令月这边已经翻天覆地了…… 当两姐妹正在进行秘密交易时,杜若风风火火的跑进来,将清河崔家拒婚的消息说出来后,李瑜倏的白着一张俏脸,袖中本来藏的稳稳的话本子也不经意间掉了出来…… 但此时,从主子到婢女,已经没有人会在意那个不起眼的话本子了,而是被这崔家拒婚的消息给惊得瞠目结舌了。 被拒婚的李瑜面上血色尽失,眼眶蓦的红了起来,金豆豆掉个不停…… 让两人的婢女都撤了下去,令月尽力掩住心中的愤然,看着正卧在自己榻上哭个不停的五姐,心中满是着急与担忧…… 她缓缓坐在榻上,扶住李瑜的肩头,有些笨拙的劝慰道:“莫要哭了五姐,再哭伤了眼睛可不好……” 李瑜还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整个人抽抽搭搭的,也不抬头。 令月看着自己湿哒哒的枕头,心中无奈,继续哄道:“五姐,咱们可是公主,不就是一个男子吗!不要又如何,等离宫建了公主府,选他十个八个的面首,岂不爽快?” 李瑜抽抽搭搭的哭声一顿,猛然间从臂弯中抬起头来,泪眼婆娑的盯着令月,唬的她一愣…… “扑哧~” 李瑜忽的笑了一声,哭的红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险些吹出了一个鼻涕泡! “五姐没有想到,皎皎你还有这样的志向,十个八个面首?你也是敢想,就怕你受不住,哈哈哈~” 以为李瑜仅仅是打了个顿,反应过来还会接着哭,没成想她闻言扫了扫令月全身,尤其在那盈盈一握的小腰那停留了片刻,诡异而短暂的露出一个微笑,开始放声取笑她…… “五姐你……你不伤心了?” 令月红着一张粉脸,本想着害羞置气一番,但看到李瑜这个转变,她仿佛全部都忘了,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伤心?怎么不伤心!我现在恨不得哭崩一座山,但那有什么用!你说,崔氏到底是怎么回事,被藏着掖着了,我知道你刚刚去找阿耶了,阿耶肯定告诉你了,说吧,我能承受住……” 被问道崔氏,令月下意识想要瞒着,因为,刚刚阿耶告诉她的消息可能对五姐来说更残忍! 但看五姐一副了然于心的无所谓模样,她也不想瞒着了…… “那你可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因为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会让你再哭一场……” “废话那么多作甚,快说!” 李瑜犹如壮士断腕,豪气的催促道。 “崔家大郎说他心中已有意中人,不日便会去提亲,因此无法接受皇家赐婚!” 令月一鼓作气,一口气将重点说了出来,说完后紧张的看着李瑜的反应,并且时时做好劝慰她的准备…… 第一百三十一章 冤家路窄 - 既见公主 - 姜宣 相反的,意料之中的哭嚎没有传来,李瑜慢慢坐起来,面上带着一丝极淡的微笑,幽幽开口道:“意思是说,那厮早就有了心上人,还来招惹本公主!” 并不是询问,而是肯定的语气。 “应……应该是这样的。” 令月看着五姐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反应,不禁为对方捏了一把汗…… “这个无耻之徒,当本公主是什么什么人?是平康坊内可以随意逗弄的娘子吗!真是可恨极了!不行,我要……” 李瑜怒极了,虽然自己也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角儿,但也是贵为公主,永安宫人人尊崇,享一方封地的,居然被外人给欺负了去,心中实在是气不过…… “你要如何?”令月好奇,紧追的问着。 “我……我能如何?呜呜呜~那清河崔氏也不是什么寻常的小门小户,连阿耶都只能斥责崔氏两句,我又能怎么样……” 刚刚还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被少女呜呜的哭声给打破了,李瑜再次变成了红眼小白兔,开始委屈起来了…… 令月手忙脚乱的安慰着,不时的陪李瑜对那崔家大郎唾口大骂,以解她的气,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将把人劝慰好,送回紫兰殿…… …… 几日过去,李瑜还是一副恹恹的模样,仿佛对什么也提不起兴趣,令月明白,李瑜可能看上去接受了这个结果,甚至在努力释怀,但事情不是说说这样简单,也不是一两日便能放下的,毕竟是她第一次恋慕别人,总是难以割舍的…… 但这样子作为好姐妹的令月是满怀担忧的,本来如朝阳般的人儿现在倒成了暮气沉沉的样子,任谁看了都忧心。 但令月每次去寻她,李瑜也总是一种说辞。 再让她冷静几天就好了…… 宫里无趣,现在话本子又被她两看完了,天气热了,人更是懒得动弹,叫她出来也是懒懒的不去,可把令月急死了! 于是乎,她今日便要采取行动了。 虽然当初与太史令约定的是一月一次,但万物瞬息万变,总是会有例外的嘛!提前拿些话本子也不过分吧…… 想着便做着,她向来是个动作麻利的,立即带了木槿,前往蓬莱殿。 因太史令一职为天子近臣,加上荀玉又得圣人宠信,因而他一直住在永安宫内的蓬莱殿,距离庆徽帝的紫宸殿最为接近,可随时接受圣人的传召…… 过了太液池,令月迎面遇上了个不待见自己的人…… 一身着紫色衣裙的艳丽少女走近,面庞上洋溢着看好戏的笑意,似是怕人跑了,率先打了招呼…… “长宁妹妹安好 没想到在这碰到妹妹,真是怪巧的,我以为你和清河近期都不会露面了呢……” 李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明显的讽意,心情颇好的模样…… “衡阳姐姐安好,姐姐说笑了,只是姐姐的清思殿住的远,才没机会碰上而已,长宁今日有事,怕是不能和姐姐畅聊了,就先行离去了……” 令月自然知道她话里有话,但此时此刻自己是要去办正事的,不宜和她拌嘴,就想草草揭过…… 哪知那李襄可不想如此简单的就放她走,李襄上前一步拦住了令月的路,致使她只能停下看她想干什么。 “你说清河干什么不好,非要没皮没脸的去和清河崔氏结亲,还是主动请婚的,这下好了,被人家直接给下面子了,也不考虑一下皇室的颜面,还有你,长宁,天天玩在一块,也不知阻拦一二,要是哪天两人一起犯了什么滔天大罪,那可怎么行!” 令月面色渐渐冷下来了,她平日就不喜这个三姐的脾性,从小到大,在人前总是爱装出一副温婉闺秀的良善模样,但事实是什么样,自家兄弟姊妹几个都知道,令月小时候可没少受她的欺负,尚不会说话时,经常擅自拿走阿耶和哥哥们送给自己的东西;等到长大一些,在一块启蒙时,会偷偷将自己辛苦练的字撕毁,让她受夫子的批评;诸如此类,数不甚数…… 后来被庆徽帝知道也受了不少教训,可就是不长心,还是隐隐找自己的不痛快!但好在她有个能约束她的兄长,才控制住了她多事的性子。 但现下李襄怕是忍不住了,终于有了个好机会可以奚落这个自己从小到大一直嫉恨的人了,她哪里会放过! 少女眸子冷了起来,渐渐有了怒意。 “你少在这里幸灾乐祸,你心里想什么我很清楚,因何人而嫉恨我我更是清楚!别像个跳梁小丑一般在我面前作秀,五姐不是我,你也没必要迁怒于人,说些难听的话,这只会让阿耶与所有人更不会喜你!” 令月的一番话凌厉而一针见血,瞬间扎进了李襄阴暗的小心思里,使得她倏的面色发白,身形晃了晃…… 身后的婢子立即扶了她一把,暗中拉了拉李襄的衣袖,想让其克制一下。 长宁公主是圣人最疼爱的,与她起冲突是讨不了任何好的,现下她只想她家公主闭嘴,老实的回去…… 可李襄是什么人,尽管撞了南墙她还是不愿回头,涂着鲜红丹蔻的指甲几乎陷进掌心,艳丽的五官有些扭曲…… “长宁……你好的很!就仗着父亲宠着你,敢如此跟我说话!”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既然衡阳姐姐这般奚落挖苦,那长宁为何要客气?” 令月面上毫无惧色,铿锵有力的回击道 。 “你很得意吗?你以为裴三郎是非你不娶吗?浴佛节第二日便去了平康坊花魁娘子那里,全长安城谁人不知,你就是个笑话!若是那裴三郎哪日主意一改,亲自打破赌约,将你弃之敝履,看你到哪里哭去!” 李襄面上带着明了的快意,似狠狠报复过后的畅快,定定的看着令月的表情,不想错过任何让她愉悦的神情…… 谁知,令月听完她发疯一般的话语,并没有任何失态的模样,一如之前无二,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 “你笑什么!”李襄见状,恼火的问道。 “我笑什么?衡阳三姐可真是有意思,你这般高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裴延秀那日找的是你呢……” 令月心中并非没有波动,那厮现下在自己这已经成了和崔家大郎一般的浪荡子,想起来她就一阵恼火,但这可不能让别人看出来,尤其是眼前这位难缠的三姐。 李襄闻言,气的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一下子甩开了一直拽着自己的贴身婢子,就要上前来和令月再战几个回合。 竟敢将自己比作妓子! “长宁!你……” “够了!” 突然,李襄身后传来一阵低喝,夹杂着阴沉的怒气,径直打断了李襄,也让令月心下一沉…… 身后,一身白色道袍的荀玉浅笑安然的立在不远处,身侧,身着淡黄色蟒服的太子弘正面色难看的站在那儿,怒喝出声…… 第一百三十二章 结香花 - 既见公主 - 姜宣 闻声,二人身形俱是一动颤,看见来人是谁,李襄被怒意冲昏了头脑,一心想着报复回去,她转身就跑到太子弘身旁,委屈巴巴的开始告状…… “阿兄你来的正好,长宁她出言不逊,欺辱于我,阿兄定要为我做主!” 看着李襄气势汹汹的模样,李弘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只那一眼,便让刚刚一直吵嚷的李襄闭了嘴,有些畏惧的低下了头。 见聒噪的声音终于没了,李弘才抬起眸子,看向那不远处的玉立的少女。 “出言不逊倒是没错,也不知你是哪里学来的伶俐口齿,竟一点也不饶人……” 李弘的语气似比平日里更加不好,话尾都好似带着刃…… 令月身侧的手悄悄捏紧了衣料,看着对面兄妹二人的互动,又面对李弘的责问,她心底有些发涩,感到一种孤立无援的凉意。 但她不能退缩…… 令月端庄的行了一礼,才开口说话。 “太子阿兄安好……” “并非长宁故意出言不逊,而是衡阳故意讽刺挖苦,长宁只是予以反击,并无不对之处!” 令月不想在不喜自己的人面前落了下风,惹人轻贱,因而言辞间毫不退让,显得锋利十足! 看着少女眉目冷然的模样,李弘怒极反笑道:“不愧是父亲惯着长大的,就连孤也不放在眼里,怕是以后要翻天了!” “太子阿兄多虑了,长宁只是一介女娘,怎敢对太子阿兄不敬,长宁只是就事论事,希望太子阿兄宽宏。” 令月知道,太子就是太子,是未来的大唐圣人,最好还是莫要太过得罪,尽管她心里知道自己被中宫一脉所厌,但如果可以,她也不想这样。 李弘低低的哼了一声,就要离开,路过令月身侧之时,微微停顿了一下,冷然的声音从令月耳畔传来…… “但愿你真的嫁到裴家,要不然以后……” 在令月听来,李弘语气带着不善的,就像走过时带来的一阵凉风一般,让她透彻心扉…… 看见李弘离去,李襄无奈,也只能气呼呼的跟上,临走前还恨恨的瞪了令月一眼,才去追自家哥哥。 …… “阿兄!阿兄!你等等我……” 行到远处看不见那人的地方,李弘猛然间停下脚步,险些让李襄撞上去。 “阿兄你怎么突然……” 李襄惊了一下,刚想嘟囔两句,就见阿兄脸色极差的的模样,黑沉着一张脸,比往日面无表情时更加迫人了,她吓得立马住了嘴。 “蠢货!你没事去招惹她作甚?你是觉得你能占到她便宜是吗?还是你觉得父亲会袒护你?若是让父亲知道你蓄意挑衅,你就等着受罚吧!” “阿兄你别生气,我只是气不过……” “气不过?皇家失了颜面的节骨眼上你去奚落姊妹,可真干的出来啊!” 李襄很少见阿兄这样发脾气,话都比往日多了几番,那骇人的模样使得她再也不敢回嘴,只能一个劲认错,双眸泫然欲泣,一副害怕的模样…… 但,内心的嫉恨与叛逆却一份未减,反而愈演愈烈,深埋于心底,只她自己煎熬着…… …… 另一边,结束了一场鏖战的令月和一直看戏的荀玉走在一起。 “早闻中宫一脉与长宁公主不睦,先前还有些不信,现下真是开了眼……” 一身道袍的荀玉端着他一惯的月明风清,施施然开了口。 “看戏就看戏,别那么多话!” 令月有些不虞的回了句话,兴致不高。 “公主今日可是来寻我的?” 荀玉忽的问了句,带着些笑意。 “你怎么知道,我都还未说……” “猜的!”荀玉神情中带着一丝高深莫测。 “你怎么不说你是卜卦算的……” 令月暗暗翻了个白眼,嘴上轻嘲道。 荀玉仍是一副带笑的可亲模样,什么话也没有说。 “今日我本想去你蓬莱殿找你的,不想在这遇见了,那我就直说了,那话本子还有没有,我这儿的都被看完了,现下急用,你若是还有,就快些送来!” 令月见他不与自己争辩,索性也没了趣味,直接开门见山道,说话本子时还环顾了一下周围,刻意压低了声音,就怕被身旁不远处的木槿听到。 看着自家公主有些鬼祟的和太史令说话,木槿心下有些生疑,觉得公主一定有什么事瞒着她们,居然连身为贴身婢子的自己都听不得! 不行…… 待公主回去,一定要问问! 于是乎,木槿仍旧老实巴交的等在原处,一声不吭的站在,规矩的很。 那边,荀玉面对少女讨要,侧目看了她一眼,面色古怪的说:“公主是将话本子当饭食吃了吗?每次上次足足有一十八册,这才几日?” 少女面色有些讪讪的,但依旧执拗道:“我和五姐两人,当然快喽!况且那册子那样薄,看快些也是常事,诶……你给不给倒是说句话啊?” “不是荀某不想,是墨香斋此月的话本子已经全被公主看完了,如今荀某也是无计可施了……” “真没了?”令月肃然。 “确实……” “好吧……那本宫也不难为太史令了,这就走!” 没有话本子,令月沮丧的叹了口气,就打算离开,谁知那荀玉突然又拦下她。 令月给了他一个询问的眼神,看他想做什么。 只见荀玉从他那宽大的袖中掏出了一物…… 那是一束淡黄色的球状小花,枝干光秃秃的,顶端却是一团团锦绣娇花,内里淡黄,外层却是莹白色,娇嫩漂亮。 “这是结香花,也叫梦草,带着它入睡可得美梦,我想……公主应该需要这个吧?” “你莫不是在哄我吧?真有这样神异的花?” 少女眉间带着明显的疑惑,一时没有接过那淡黄的小花。 “是与不是,你试试不就知道了!若是没用再来与我计较,我在蓬莱殿候着。” 荀玉又是将华往前递了递,一副定要令月拿着的架势,令月半信半疑,觉得没有损失,便收了这结香花。 “太史令对本宫这样讨好,是想从本宫身上得到什么好处吗?” 嗅了嗅结香花,令月突然觉得有些不对,于是开口打趣似的逗了逗他,想看他怎么回答。 “公主猜对了,我确实有所图谋……” 荀玉抚了抚胳膊上的白色拂尘,低声笑了笑,回道。 “我还以为太史令真是什么无欲无求的神仙呢?那你是想要什么呢?金银?权势?还是……” “公主。”荀玉突然叫了一声,在没有了下文。 “嗯?太史令叫本宫何事?” 令月下意识应了回去,却不见回应,皱眉看去…… 银白色道袍在炽阳下熠熠生辉,仿佛那人周身覆上了一层神圣的光,随时就要羽化似的…… 他缓缓的开了口,嗓音柔和悦耳,仿佛有羽毛在耳边厮磨…… “这便是我的答案,荀某,心悦公主……” 明明在表明心迹,但那道袍郎君却一脸静谧,仿佛只是说了一句无关痛痒的小事,眸子却无半点情意。 这种矛盾感,身处其中的令月感受最为深刻,她拨弄了一下手中的花,面色未变,甚至还带着一丝大方自然。 “太史令开玩笑的手段可真是不高,就别费劲了,本公主一眼就看穿了!” 荀玉闻言,顿时面皮一僵,眸子缩了一缩,瞬间所有思绪都被打乱了,好像有些不可置信的模样,脑袋歪了歪,面色染上了一层明显的讶然…… “为什么?为什么你能一眼看穿?” 他心中有些不解,明明那裴延秀也是这般,她也是中了招的,可到了自己这就不行了?这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因为你眼中无半分情意,让人如何相信……好了,就不与太史令多说了,本宫回去还有事!” 令月对荀玉这一迷惑行为有些不解,但他她也不会太放在心上,毕竟比这重要的事还是挺多的! 少女明媚的笑颜在他晃了晃,随后便随着主人的离去而消失了…… 荀玉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眼眸,纤长的鸦羽颤了颤,瞳仁慢慢涌上一抹绯色,有些妖异,又有些妍丽…… “无半分情意吗……” 细若蚊蝇般的呢喃传出,不知是说那少女,还是说他自己…… 第一百三十三章 绝色佳人 - 既见公主 - 姜宣 农历五月初五,是唐朝的端午节,又叫浴兰节,龙舟节,是自唐朝才有的名称。 在唐朝以前,端午节是一个很严肃的节日。 夏至说是因为五月五日节与夏至节气接近,阳气最盛而阴气始生,虫蠹并兴,又是农作物生长发育的季节,气候湿热多变,容易滋生瘟疫疾病。 所以古人们对五月仲夏很是重视,通过各种手段消灾解祸,有了蓄兰沐浴、采药、悬艾、引菖蒲酒、戴长命缕等很多习俗。 再加上从东汉时期,端午节被认为与那位声名远播、高风亮节的著名诗人屈原的投水自杀有关,人们用赛龙舟和吃粽子的形式来纪念他。 因此,在这样一个严肃的节日,你也不能大呼小叫很欢快的样子。 而唐朝统一之后,疆域扩大、国力强盛,文化繁荣,人们已经不在乎那些禁忌了,在皇室和民间的共同推动下,端午节逐渐演变成带有全民狂欢意义的节日,人们沉浸在吃吃喝喝玩玩乐乐的气氛之中……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唐朝的端午节才真正具有了后世端午节的文化含义。 …… 因着是端午,麟德殿未时一刻将有宫宴,于是乎今日的永安宫没有往日的规矩,令月等一众皇子公主也不需要听夫子讲学,可以休息一日。 自然而然的,令月紧紧的抓住了这个好时机,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从褥子中钻出来,慵懒的伸了个懒腰,简直是神清气爽! 玉娘等人听到内寝的动静,灵敏的捕捉到了公主已醒的信息,带着一众婢子,捧着大大小小的盥洗用具,在门外敲了敲门,得了令月的回应便麻利的领着人进去了。 “公主可真是贪睡,瞧瞧这小脸都肿了些,的亏平日里没有这样睡!” 玉娘看见榻上的小娘子如猫儿一般窝在榻上,憨态十足的可爱模样,心中顿时有些软了,但嘴上还是要唠叨两句。 令月半眯着眸子被几个婢子们拉起来梳洗,青丝散乱着,咕哝着问了句话。 “现在什么时辰了?” “巳时三刻,日头已经热的不行了!” 平日一向最为好动的杜若都有些蔫了,可见这端午的炎热。 在令月净面漱口过后,玉娘给令月绾了个漂亮的惊鸿髻,又细细的在其眉间贴了一枚精致的花钿,呈桃花状,金粉色,映衬着少女的容颜愈发娇艳美丽。 随后又开始各种敷粉画眉什么的,令月心下有些不耐,对玉娘央求道:“好玉娘,这又不是去争艳,非得这般精细吗?拾掇拾掇就行了,反正我也不在意这些……” “这怎么行,今日可是端午佳节,太液池那边还有龙舟赛,届时这人可多了,公主怎么能马虎呢!反正,只要有婢子在,就得让公主周正的过去。” 玉娘手上动作不停,嘴中絮叨着,仿佛有着一种使命感。 换了一身新做的宫裙,令月在宫人们惊艳的目光下走出来含凉殿,朝着太液池走回去,不知道今年的龙舟赛又与往年有何不同…… 路经数座宫殿,宫人们皆在不停忙碌着,洒扫庭院,在墙角等潮湿处撒上雄黄,防范蛇虫鼠蚁,给门楣和堂前插上艾草,以实现辟邪除瘟的愿望,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令月本来有些不想去,因为五姐没来,还是有些恹恹的,说来也奇怪,五姐用了一次那结香花后,醒来仿佛更伤心了,但又不愿弃之,说此花神异,仍每日带着它入睡。 面对李瑜这样复杂的反应,令月有些拿不准注意,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但无论怎么样,这次的宫宴她是不会参加的,这使得她也有些不想去 但看见阿耶期盼的眼神,她又不忍心拒绝,于是乎应了下来。 因着含凉殿靠近太液池,令月没走多久便听见了那喧天的热闹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满城的人都挤到这里来了。 今日的太液池便热闹非凡,平日里如镜般宁静的湖面上满是气派威武的龙舟,舟船的迅猛在湖面带起了一波波的连绵不绝的水纹,震天的呼喝声不绝于耳,场面相当激昂…… 慢慢靠近太液池,龙舟的盛景慢慢现于眼前…… 龙舟体狭长、细窄,船头饰龙头,船尾饰龙尾。颜色有红、黑、灰三种,均与龙灯之头相似,姿态不一。 舟上约三十六人,皆半裸,覆有一身骇人的刺青纹身,据说这样可以吓走水中的蛟龙。 男子们大胆的装扮并没有被朝廷阻碍,相反的,还颇受民众喜爱,每每有龙舟赛,岸边皆是人潮汹涌。 而在此时,虽是皇宫,但也耐不住众人情绪高涨…… 太液池畔,龙舟竞渡,两岸仕女如云,罗衣成群,银钗映日,观者如堵,场面热烈非凡,有种上元狂欢的意味。 令月深知自己挤不进去,也不想去凑那热闹,于是拒绝了皇城禁卫为其开路的建议,打算去寻四哥李珏,带着几个婢女就要往回走…… “前面可是长宁公主?” 就在这时,一道婉转柔媚的女声传来,堪堪叫住了令月。 回头看向声音来处,令月瞬间被惊艳了…… 那是一位美貌非常的女子,鬓发如云,鸦黄半额,腰肢似柳,莲步轻移间,步摇曳翠鸣珠,双眸如春山脉脉,冶艳销魂,风姿气度皆属一绝,乃当世稀有…… 令月一时间看呆了,也忘了回话,眸子睁的圆圆的,里面盛满了赞叹。 美人没有得到答复,又见少女这副痴醉情态,顿时眉眼盈盈,掩嘴轻笑了一番,又是一树梨花盛开…… 空青看不下去自家公主这个痴样了,从后面捅了她后腰一下,令月后腰一痛,立马思绪回来了。 看见面前这美人,发觉自己又犯了傻,顿时有些赧然,干笑了两声,讪讪道:“正是……我便是长宁公主,美……不!娘子何事?” 嘴一瓢差点喊错,令月拼命把那句美人拉了回来,假装无事的问道。 实在不能怪她,这娘子生的简直是夺尽了满城的春色,就如同洛阳城里最美的牡丹,唯有冠群芳才可形容,本来自己也算是美名在外,但在这个美人面前,真是稍逊一筹,叫她实在是移不开眼…… “长宁公主安好,奴家名唤曲琳琅,乃是……” “曲琳琅!那不是……” 那叫曲琳琅的美人话还未说完,就被咋呼的杜若没控制住的惊呼打断了,杜若刚要说什么,突然意识到不对,立马刹住了,小心的瞥了眼自家公主的脸色。 果然,公主憨态不在,面色反而有些不自然,夹杂着冷意和郁愤…… 第一百三十四章 怒意消散 - 既见公主 - 姜宣 “今日是宫宴,曲娘子怎会在此处,是有人带娘子进来的吗?” 见情况不对,辛夷机敏的揽过了话头,探听虚实。 一时间气氛有些凝重…… 美人感受最为清晰,那金尊玉贵的小娘子刚刚还是痴醉的模样,现下眸子含义全变,带着一股隐晦的不喜,但这种不喜又和其他贵女娘子们不同,全然没有那些人的鄙夷和轻蔑,只是单纯的不喜而已…… 而这股单纯的不喜,曲琳琅也知道为何,她今日也就是为此而来的。 美人行了一个极为恭敬而标准的礼,继续用她那婉转柔媚的声音说道:“这位娘子猜的不错,今日却是有人带琳琅进来……” 美人顿了一下,没有立即往下说,而是看了那小公主一眼,见她抿起了嘴,似乎比先前更加不开心了,心下觉得真是别扭的可爱,才弃了继续逗她的心思。 “奴家先前还没有把话说完,奴家名唤曲琳琅,乃光禄寺卿韩周之妻,今日特地陪伴郎君前来!” “韩周之妻?你……已经成婚了?” 令月终于忍不住出声了,话语中满是惊疑。 “回公主的话,奴家与郎君是两月前就已订了婚,现下成婚已有半月了,不再是那平康坊的花魁娘子了……” 美人莞尔一笑,风华更甚,几个婢子差点都要被惑住了。 但现在令月仿佛发现了了一个更不得了的事…… “你已订婚两月,那上月他来找你,为何你还……” 意识到自己要说什么,令月立即抑制了那股冲动,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嘴,但为时已晚,那曲琳琅是什么人,平康坊内色艺双绝的解语花,一等一蕙质兰心,怎么可能猜不到一个小娘子的心思! 曲琳琅眸子带笑,兴致勃勃的开了口:“正是呢!说来也是有趣,那日我正和郎君对弈,春妈妈说他来找我,一进门,公主猜他是要做什么?” “韩公也在?!”令月嗔目结舌,似不敢相信一般。 “不错,我与郎君接见了他,没成想他……他来向我问娘子家的心思!你说好笑不好笑?” 美人爽利的笑了起来,竟与之前淑静的模样完全不同,若说之前是雍容典雅的牡丹,而现在则是一枝于风雪中轻颤的红梅,艳丽又多姿…… 奇异的,令月能感受到,自己的脸色开始和缓了下来,仿佛一切风波平息的湖面,水下再无波澜,往日郁愤的心情也是消失不见,就好像被冰雪覆盖的小芽儿又重新焕发了生机,在迎风招摇…… 她心中模模糊糊的知道,自己心中可能真的种下了什么,且生了根发了芽,任谁都无法掐灭的了…… 但她羞于去想,总想着来日方长,这不是现在的要紧事,她不想,也不知道做什么才算最好,干脆就随其自然了。 想清楚后,令月再看那曲琳琅,再无先前的不喜了,甚至又变作初见时的痴醉,惹得美人愉悦更甚。 与美人叙了会儿话,才知道原来曲琳琅与韩周也算是少时相识,两人皆是出身微贱,才能不顾世俗礼教的束缚结为夫妻,光禄寺卿韩周也就成了本朝第一位娶花魁为妻的朝廷命官! 在大唐,社会姻亲算是比较固化的,贵族平民之间少有通婚,更何况与曲琳琅这样的花魁艺妓,尽管色艺双绝,众星捧月,但对于世家子弟来说,纳为妾可以,但为妻却是万万不能的,因而韩周这一举不可谓不令人惊叹…… 而这一点,令月其实是相当羡慕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只为心中眷侣,对女子来说,这是足够吸引人的。 …… 回宫的路上,遇上李瑜的婢子来寻,说是上官家的大娘子来了,没寻找自己,正和自家主子在一块,催促自己快些回含凉殿。 令月一听,连忙马不停蹄的干了回去,一进门便看见那殿中温婉端庄的人儿正模样贞静的跪坐在案几前,对面李瑜正欢快的说着什么…… “姝姐姐可算是来了,怪我走的不巧了。” 令月提着裙子走了进来,状似告罪般说道。 “你也知道你走的不巧啊?快说,你这是去哪了,竟半天不见踪影,害我与姝姐姐好等!” 李瑜当时便站出来声讨令月,张牙舞爪的模样就差扑到令月身上了。 那跪坐于案前的温婉佳人此时发话了…… “瑜儿,皎皎,你们消停会吧!我来这可不是听你们在这咋咋呼呼的……” 上官姝眉眼带笑,自是一贯的柔婉亲切,让人如沐暖阳,瞬间让令月移开了心神,噔噔的跑到她身旁,从身后抱住她,小脑袋搁在她肩胛处…… “姝姐姐好久没来了,有没有想我们姐妹呀?” 上官姝被抱住的同时,脸蛋还遭了几下狼吻,立即就有些招架不住了,用手将两人的脸隔开,艰难道:“自然自然,怎么会不想呢!皎皎你老实些,快些松手,像什么样子!” 虽是斥责的话语,但面上却无一丝怒容,反而带着浅笑。 令月闻言,慢吞吞的松开了手,顺势往案几上一靠,也不管什么规矩礼仪了…… “姝姐姐还是这般淑仪万千,不知吸引了多少儿郎日日在太傅府墙外念诗呢!” 上官姝俏脸一红,顿时作势要打,但看着令月笑成花一般,顿时想起了什么,端正了姿态,悠然回击道:“哼……那又如何?再多儿郎也不敌你那裴郎君啊……” 这下令月却是笑不出了,粉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攀红,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像往常一般彻底否认,而是转移了话题。 “说这个作甚!我们……我们去玩些别的吧!麟德殿那边估计也得申时才能开宴,我们去射粉团,斗草,怎么样?” 李瑜与上官姝二女本来还惊讶于令月的反常,竟没有像往日一般否决抗拒,心下也看出了一丝不寻常,刚想深问,却被她转移了话题,瞬间引走了她们得注意。 “好啊好啊!差点忘了这两个玩意,快,皎皎,快些将你那些弓箭和角黍拿出来,就在院中玩吧!姝姐姐你觉得呢?” “甚好……” 上官姝也是颇有兴趣,连忙应了一声。 令月今日心中装着小九九,她给辛夷使了个别去的眼色,叹了口气道:“怕是今日是不能在我殿里玩了,我的弓全被珏哥哥拿去玩了,不如去广阳殿吧!再加上珏哥哥,人多热闹,如何呢?” 第一百三十五章 牵线红娘 - 既见公主 - 姜宣 “诶……麻烦什么?不就是弓箭嘛,我那也……” 李瑜起初没有想到那一茬,满脸不在意的接话道,就在霎那,李瑜看见了令月递来的眼刀,里面暗示满满……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即悬崖勒马,管住了自己的嘴,扭转了话语的方向…… “我那……我那好像也没有,哈哈哈!看来还真是得去广阳殿了,事不宜迟,我们出发!” 上官姝有些迷惑的看了两人一眼,觉得她们有些怪怪的,但又说不出为什么,干脆就随了她们,去了广阳殿。 由于是端午佳节,婢子侍从们都被主子恩准得了闲去看热闹去了,因此广阳殿内看起来没有几个人,除了李珏的贴身小太监,其他都不见了踪影。 而李珏也不知在内殿做什么,也不见出来,剩令月几人大眼瞪小眼…… “珏哥哥也不知在做什么,现在还没个人影,五姐你陪姝姐姐片刻,我去寻他出来!” 李瑜应下,拉着上官姝就坐在胡床上,悠哉喝起了冰鉴中的凉酒来。 令月风风火火的去了李珏寝殿,发现了滑稽的一幕…… 日头已烈,李珏仿若刚起,身上还穿着寝衣,面色焦虑,仿佛在裁决什么。对面四五个侍从,个个手中拿着李珏平日里最爱的华服,纷纷劝李珏快些抉择…… 但身为主角的人却是一脸难色,仿佛这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 珠帘后,容颜昳丽的少女偷笑了几声,心下嘲笑这个兄长的傻气,此番作为的原因,令月心中自然是一清二楚,无非是为美人,要不是亲眼所见,她也不能相信现在这个傻傻的人是自己最为不着调的四哥。 “呦!这是在做什么?珏哥哥莫不是以为宫宴上还有比美的差事,换个衣服都如此纠结!” 撩开珠帘,少女婷婷袅袅的走了进来,张口便是一顿揶揄。 刚刚还一脸难色的李珏见她来了,顿时一喜,仿佛看见了救星,赶紧将其拽了过来,指着这些衣物道:“长宁你快看看,今日四哥穿哪件最神气?” 令月扫了这些衣物一眼,没有急着回答李珏的问题,而是带着一丝看好戏的模样道:“珏哥哥,我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玩这个!好吧……我要先听好消息。” 李珏本有些不耐烦,先嘟囔了一番,但看见妹妹笑意盈盈的脸,又生生将不耐压了下去,有些无奈加宠溺的开口道。 “好消息就是:上官姐姐要和我们一起玩射粉团,我们还加上了你……” 令月话音未落,李珏乐的一激灵,抱着她转了三个圈,差点没把令月给晃晕了。 见令月不适,李珏赶紧控制住了自己,将令月放下,兴奋的抚掌大笑。 “看来四哥没有白疼你,知道帮衬一二,我记下了,下次出宫给你带好东西!” 令月揉了揉发晕的脑袋,失笑道:“珏哥哥你都还没有听坏消息,你就乐成这样!” “有这等好消息在前,还能有什么坏消息,说吧……” 李珏潇洒极了,顺势往榻上一躺,枕着双臂,满不在乎的说道。 少年面如冠玉,眉眼飞扬的模样让令月有些不忍心吓他。 但……这怎么可能呢? “上官姐姐和五姐此刻正在广阳殿正殿,静待四哥相迎……” “死丫头!你怎么不早说!” 李珏“腾”的一下从榻上跃了起,脸色剧变,咬牙切齿的道。 “是你说要先听好消息的,可不许赖我……” 令月满脸委屈道,摊了摊手。 “既然如此……还挑什么,齐福,将你手里那个宝蓝色的袍子给我!” 李珏面色匆匆的就要穿上,却不想此时令月又道:“珏哥哥且慢,今日姝姐姐可是身着珠白色,你可要好好挑选哦……” 李珏动作一顿,抬头刮了令月一眼,接着又相视一笑…… …… 片刻后,令月终于带着一身月牙白的李珏出现了,耽误了这么久,少不得被李瑜说了几句。 不出两姐妹所料,待李珏看见上官姝后,首先便是直愣愣的看着人家,待上官姝见礼后,便有些惊慌的回了礼,眼眸也不似刚开始那般大胆放肆,倒有些忽闪,总不敢直视对方…… 两姐妹在旁看的一身劲,恨不得当场捧腹大笑,昔日最是能言善辩的四哥现下却成了个痴儿一般,偶尔话语间还会结巴,真是判若两人! 渐渐的,上官姝也是看出了些许不对劲,见两姐妹揶揄兴奋的眼神,再看那李家四郎反常的举止,一个隐晦的念头从心底滋生了出来…… 越是这样想着,上官姝玉手越是发颤,平素一贯的恬淡神色开始有些破裂。 因此,在几人射粉团时,兴许是分心了,上官姝屡屡射空,而射粉团的规则便是,中者食,空者包。 于是乎,上官姝连包了好些个角黍,但她好似全然不在意,只是在那静静的包着…… 而李珏或许是想在佳人面前出一出风头,将十成的水平皆拿了出来,十发十中,倒是吃了一肚子的角黍,给他腻的不行。 兴许是突然开窍了,李珏见心上人独自在那,竟学聪明了,厚着脸皮靠了过去,在上官姝身旁跪坐了下来…… 上官姝感受到身旁落座一人,顿时一惊,想挪开身子,但眼角瞥道的是一抹白影,不知怎的,膝盖处就没有使上劲。 “上官姐姐莫要惊慌,珏只是觉得有些撑,不能再玩了,就想着不如和姐姐一同,也能消食……” 上官姝第一时间感受到了身畔少年的拘谨不安,就连声音都是有些发颤的,仿佛自己是什么洪水猛兽,让他心生惧意。 李珏自落座于佳人身畔,心下就开始怦怦直跳,生怕佳人觉他僭越,唐突了她,于是拼命解释,惴惴不安的等待着,同时还用余光瞄着她…… 而敏锐的令月和李瑜早就发现了异常,借口去用酒水而遁走了,给二人一些独处的空间,想着一会再回来看看情况。 没错,四哥暗暗心悦上官家大娘子的事姐妹二人均是晓得的,一开始李瑜说与她听,她还有些不信,觉得四哥那样一个好动张扬的个性怎会喜欢姝姐姐这样沉静如水般的淑女,但在后来几次的偷摸观察中,令月渐渐也相信了这一说法,比如那年看见了四哥偷偷捡起并私藏姝姐姐掉落的荷包,还有每次姝姐姐与她们一块玩时四哥傻傻的目光…… 而这时候,作为好妹妹,她们自是希望四哥能抱的美人归,而对于四嫂是姝姐姐这件事,两人可谓是鼓掌欢迎,毕竟温婉可亲的姝姐姐谁不喜欢呢? 第一百三十六章 山雨欲来 - 既见公主 - 姜宣 而这边,被寄予厚望的两人还处在一片紧张朦胧的气氛中…… “四殿下不必紧张……” 面对李家四郎的异常模样,上官姝心中除羞怯外还有些想笑,大概是为了安抚李珏,她柔声安慰道。 “是吗……我、我没紧张……” 李珏也是不知道自己的情态,要不然也不会这般死鸭子嘴硬,磕磕绊绊的强撑道。 上官姝终于耐不住笑出了声,引得李珏有了理由看向她…… 少女笑意盈盈,眸子弯成了月牙状,甚至还露出了唇下可爱的小虎牙,美丽又娇憨,端庄中又蕴含着少见的娇柔,直击李珏的内心…… 李家四郎再一次傻了,直勾勾的看着上官姝,如同着了魔一般。 多少还是女子,上官姝被他这样瞧着,面上也是端不起什么架子了,红着脸叱了他一句…… “不是要同我一起吗?傻看着作甚!” 看着佳人蓦然绯红的面庞, 李珏回过神来,好似觉察到了什么,心下一喜,当即咧开了嘴,手中开始动作着…… 微风正好,吹落二人头顶槐花,带来阵阵花雨,天地间一时静谧无声,独剩一双怦然心动…… …… 这头,令月和李瑜匆匆跑出来,刚出殿,便看见最小的弟弟李允前来,要找四哥一道玩耍,吓得两人立即给拦下了,就说四哥今日不在殿内,去太液池那边看龙舟去了,才将幼弟打发走。 在凉亭中待了片刻,二人才想起回广阳殿的事,连忙赶了回去,却发现二人早已不在原地了,随手抓来一个内侍,才知四哥居然出息了,说动了姝姐姐和他一道看龙舟去了! 令月和李瑜皆有些惊讶,但也觉是好事,照着进度,说不定不日便会传来四哥的好消息…… 回宫的途中,令月试图再一次劝说李瑜去参加端午宴,但还是被她推拒了,神情还是有些恹恹的,说不想看到那些个世家贵女和李襄冷嘲热讽的面孔…… 令月无奈,和李瑜分开后便回了含凉殿,简单用了些糕饼果子,可能是天气愈发热了,人吃饱之后困的就愈发明显,眼皮子都开始打架了…… 玉娘见状,也不耽误,赶紧给自家公主宽了衣,放了帐子,点上了安神的沉香,有在榻边放了几个驱蚊虫的芸草香袋 才放心离去…… 夏日暑气重,长宁公主最是怕热,三伏天时甚至午夜也难以入眠,圣人最是疼惜这个小女儿,因此没到这时总会送来大量的冰块,让长宁公主舒舒服服的度过暑日。 正值端午,虽未到盛夏,但殿内还是多少放了些冰块,因而令月这一午觉睡的极为酣畅…… 榻上的少女悠悠转醒,白皙柔润的玉手不经意间从藕色的纱帐中伸出,腕上还堪堪挂着一串朱红艳丽的相思手串,愈发衬得那截皓腕如霜雪一般,引人遐想。 “玉娘……” 少女软软的声音隔着帐子传了出去,精准的被一直在旁守候的玉娘捕捉到了。 “公主醒了?” 门窗一个接一个的被打开,一双素手伸进帐子,映入令月眼中,轻轻撩开帐子,驱散了一室的暗色,顿时,耀眼的日光撒下,黑夜白昼的极速替换只在一瞬间…… “玉娘,现在几时了?” 令月下了榻,随口问道。 “未时四刻了,公主,圣人刚刚还遣人来叫,我们该动身了。” 玉娘边动作着边回道。 “是该动身了……” 令月打了个哈欠,懒懒的下了榻,任由玉娘梳洗打扮着…… …… 由清思殿到麟德殿的一条小径上,李襄领着一贴身婢子走着,脸色隐约带着欣喜,嘴角也是轻轻勾起,侍玉在一旁看着,心下也是一松,觉着今日自己算是能安心一些了…… 突然,就在她们经过一簇假山旁时,李襄被假山处露出的一截暗蓝衣袍给吓到了,不禁低呼了一声…… “啊……” 同时又退了一小步,惊疑不定的看了那衣角一眼,确定了那里面有个人。 “殿下怎么了?何事惊慌?” 侍玉见主子反常,立即扶住了她,连忙问道。 “侍玉,你看!那假山后有个人……” 侍玉连忙探头一看,心下了然。 “殿下勿怕,那是兵部侍郎家刚寻回来的嫡幼子,说是流落在外多年,今年五月才找回来,一家人宝贝的紧,这不,带进宫见世面了!” “那怎么躺这儿了?莫不是酒吃多了?” 李襄皱了皱眉,似有些不解,继续问道。 “殿下聪颖,这杨家小郎君是个嗜酒好色的,看见酒就走不动路,这不,还没开宴就醉倒了,还躺在这处,真是晦气……” 侍玉仿佛也有些不屑这种人,话语中都透露着嫌弃,说完就扶着李襄,准备远离这晦气。 “殿下快走,被这醉鬼瞧见怕是会生事……” 李襄也没有推拒,随着侍玉走了,但面上似乎思考着什么,悄悄又问了侍玉一句,道:“你说他不仅嗜酒,而且好色?” “自然,所以殿下要被他瞧见了,要不然可真是会被那醉鬼僭越的!” 李襄露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笑,附耳对侍玉说了些什么,小婢女瞬间脸色大变,连唇色都白了三分。 “殿下不可!要是出了事圣人可是会大发雷霆的,到时候殿下会遭殃的,望殿下三思!” 瞧着跪在地上有些瑟缩的侍玉,李襄心下有些恼火,那个想法更加浓烈,她一把将其拉起来,冷声说道:“我还是不是你的主子,竟敢顶撞本宫,再说……” 李襄也是怕路过的太监婢女们注意到这边的异常,声音陡然降了下去,轻声说着…… “再说我只是小小开个玩笑,就那醉鬼能干出什么大事来,顶多吓唬吓唬她,李令月扬声一喊,那蠢物能干什么!” “可是这……婢子还是害怕,若是……” 侍玉犹豫不决,吞吞吐吐的。 李襄见状,决定下一剂猛药,一甩袖背过身去。 “若是你觉得干不了,那就让贤,有的是人愿意当本宫的贴身婢子!” “殿下恕罪!婢子知错,这就去办,求殿下不要弃了侍玉!” 侍玉一听,那还了得,瞬间咬紧了牙关,一口应下,表了忠心。 “那还差不多,到时候看本宫眼色行事!” 可能是想到自己能好好报复那丫头一回,李襄愉悦极了,脚步都比平日快了许多,早早的去了麟德殿。 第一百三十七章 宫宴 - 既见公主 - 姜宣 申时,麟德殿,灯火通明。 宏伟辉煌的大殿中,落座着当朝近九成的京官,这些官员都以参加圣人的宴会为荣,酒酣耳热之时,纷纷和相熟的同僚热火朝天的叙了起来…… 端午宫宴,也算是举朝同乐,因此没有那么多规矩束缚,应邀大臣们可以携带家眷,一同赴宴。 于是乎,当令月跟在庆徽帝身后进殿时,首先看见的便是各家贵女郎君们在宴席上进行的眼神交流,有的一脸娇羞,眼神似有回避,有的则大方爽利,明送秋波,而面对这些娘子们的反应,各家郎君们皆是一副痴醉的模样…… “圣人至……” 内侍太监见圣人到,连忙扯着嗓子喊道,以便在场所有人听到,赶紧收收自己那副放浪形骸的模样,端正身形。 “拜见圣人,圣人端午安康!” 众官员心下一个激灵,连忙将脖子伸回来,放下手中酒盏,跪下高唱道。 “都起了吧!今日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卿可松快一些……” 庆徽帝挥了挥手,让众臣起身,自己扶着田中监的手坐在了上首,笑呵呵的说道。 尽管圣人亲和,但有圣人在首,就算再放松,也是不敢太过肆意的,总要约束自己几分。 令月弗一进来,便向下首看去,想找找李珏在何处,环顾了一圈,在上官家那片区域找到了他,正极尽殷切的跟上官家的郎君说话,眼神还时不时的瞅着一旁的温婉佳人。 她悄悄跟阿耶说了一句,庆徽帝便宠溺的摆了摆手,放她去了。 正巧,李珏身旁恰好可以容得下一个人,令月迈着轻快的步子到了李珏身侧,悠然坐了下去。 李珏正聊的投入,突然身旁一阵香风浮动,显然是一女郎落座于他身旁,李珏顿时警铃大作…… 自己心仪的娘子和未来大舅子就在一旁,再叫旁的女子占了位置,那岂不是天下大乱了吗? 李珏下意识以为又是哪位豪爽奔放的女郎看上了自己,想缠住他,他暗叫一声不好,转脸就想将其叱走。 没成想一转脸发现只是虚惊一场,那艳若桃李的面庞不是自家长宁又是谁? “长宁你终于来了……” 上官姝早早看见她过来,刚坐下便打了招呼,令月还未来及理四哥,便连忙跟上官家的两兄妹见了礼。 “姝姐姐、奚哥哥端午安康!” 上官姝身侧坐着一芝兰玉树的儒雅郎君,青白的袍子上绣着淡雅的兰花,花叶为暗纹,在灯火下若隐若现,与主人玉白清雅的面庞尤为的相称,谁人见了不得赞叹其风貌雅致…… 上官奚淡淡的面色在见到令月时绽开了一丝丝涟漪,晕开了笑意,眼眸似弯月,其中染满了柔和的笑意。 令月见此笑,顿感如沐春风,心下阴霾仿佛都减了不少。 “原是你呀!刚刚我以为又是哪家大胆的贵女,差点就翻脸了,亏了是你……” “怎么?清河那丫头没来吗?怎的就你一个人?” 得了空子,李珏赶紧凑上前去,跟令月搭话。 “五姐?五姐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已经有好多日子没精打采的了,就连这宫宴也是无甚兴趣,这不,就只有我俩相伴了……” 少女鼓着个脸,也有些恹恹的。 “也对,如今贤也不在,只能跟着四哥喽!” 李珏看起来心情很好,话语间比以往更加惬意,这个令月心中一清二楚,大概是情场得意了。 刚想说话,转头见姝姐姐喊她,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和上官奚换个位置,坐在她身侧,令月想着姝姐姐是不是有话与她讲,没有犹豫,向她点了点头,提着裙子就起了身,离开前还注意到了李珏羡慕的眼神…… 丝竹靡靡之音不绝于耳,令月跪坐于上官姝右侧,旁边坐着一位清秀少年郎,令月不认识,见他看着自己,礼貌颔首,回了一个浅笑…… 见容色无双的长宁公主猛然间出现在了邻座,还朝他笑了一下,少年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恨不得自己能长八只眼来珍惜这一刻…… 而这位少年的异常令月是发觉不了的,夫一落座,她的眼神就若有若无的开始飘散了,眸光下意识的在对面席位上扫视了一圈,尤其在某个特定的区域停留了一会,然后又若无其事的收了回来,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竟没有那人…… 心底冒出了一道声音,带着半分疑惑,半分失落。 “在看什么?”一道温婉女声道。 “没什么,随便看看……” 少女犹如被抓住尾巴的猫儿,面上出现了片刻的惊慌,双手胡乱的摆着,试图让自己显得镇静。 上官姝轻笑了一声,眼眸也向那处看去,发现是裴家的席位时,顿时饶有兴趣的点了点头,回头揶揄的看向令月,那赤裸裸的逗弄,直叫少女晕红了面颊…… “姝姐姐还笑话我,也不知是哪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在此,叫我那最是跳脱的四哥如今变作如此乖巧腼腆,真是厉害!” 一贯温婉的上官姝这下可撑不住了,暗暗看了一眼正与自己兄长侃侃而谈的俊美郎君,面色羞得艳红,作势便要捂住她的嘴,可她哪是平时和李瑜玩耍惯了的令月的对手,左捞右捞,就是拿不住她,急的上官姝干脆放弃,端坐在原处,任由她笑,也不说话了,装作置气的模样…… 而这番动静也是引来了李珏和上官奚的注意,但他们也知道定是小娘子在玩闹,也就不作插手,笑吟吟的继续谈天说地了。 令月过够了瘾,才停下笑闹,发觉姝姐姐不理自己,就想贴上去哄她。 “什么事笑的这样开心?” 正当令月刚把身子伸到姝姐姐那里,要开口的瞬间,少年独有的低哑声传来,径直钻进令月的心中…… 她顿时受了惊,条件反射的弹了回去,,不想头撞到一处硬挺,硌地她后脑勺一痛…… “哎!”令月赶紧捂着被撞疼的地方,艰难的回了头,赫然间,看见那裴延秀也捂着肩,半跪在自己的右后方,仿佛有些吃痛的模样……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大胆 - 既见公主 - 姜宣 灯火下,少年英挺的剑眉微蹙,浓密的鸦羽在眼睑处投下疏密有致的阴影,淡粉的唇在光影忽闪中仿佛泛着鲜艳的光泽。 令月眼眸似被烫了一下,心中暗骂了一声祸水,连忙避开了身子,往上官姝那边移了移…… “可真是小没良心的,撞了人也不管,还想着逃跑!” 裴延秀低低一笑,就着少女让出来的空地跪坐了下去,和令月并肩着,貌似哀怨地说道。 “是你突然出现在我身后的,这个不怨我,我都还没怪你惊吓之罪呢你倒……哎!你这是做什么,谁准许你坐在这里的……” 令月听见那厮委屈巴巴的模样,心脏仿佛被猫挠了一般,有种奇怪的感觉,似有些痒意…… 话还没说完,便看见刚刚还半跪在侧的少年衣料摩挲间竟贴着她跪坐了下来,与自己只差了一指的距离! 怕是因为离的过近,令月仿佛感到胳膊上传来一阵阵灼人的温度,还有裴延秀身上淡淡的桃花香味。 令月大窘,想要继续避开,却发现左侧已再也没有缝隙了,再看上官姝,仿佛看了很久的戏,端的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令月顿时来性子了,伸手就要把那厮推开…… “你起开!” 结果,令月仿佛推在了墙上,裴延秀一动不动,仍纹丝不动的模样,反倒是少女用力过猛,一个踉跄扑在了他身上,闹了一个大乌龙…… “呵呵……” 裴延秀看起来相当愉悦,笑声优雅低沉,似比那丝竹管弦更加惑人。 裴延秀托着少女的右手,防着她磕着,复而挑着眉看着少女的左手刚好按在自己的腿上,眸色晦暗不明。 手下覆着一片硬挺,另一只手的手腕又被对方的手圈着,令月心中慌得要命,那厮身上的桃花香似有些邪气惑人,嗅着这个味道,令月脑袋有些晕乎乎的,有种葡萄酒喝多了的感觉…… “公主是不打算起来了吗?” 裴延秀声音含着笑意,托着少女的手指在衣袖的掩饰下若有若无的摩挲了几下手下的雪腻,幽幽问道。 滑头…… 令月火起,头脑立即清醒了起来,索性大起了胆子,淡定的从他身上直起身子,嘴角带着细碎朦胧的笑意。 “这不正合了你的意吗!怎么样,刚刚本宫的手摸起来如何?” 少女与往常相比颇为异常,脸色虽然还是不可抑制的绯红,但眸子却盛满了惑人的笑,如同鲜花般丰润美好的唇半张着,带着好看的弧度,似乎在盛情邀请…… 猝不及防的,裴延秀少见的红了面庞,嘴唇微张着,不敢相信这个小娇娇能如此主动热辣,此时,两人间只隔着一个拳头分距离,裴延秀慌了神,将刚刚还堆砌起的气势瞬间瓦解了个干净,甚至身子还微微退了退,眸子开始飘忽不定了起来,就是不敢看面前的令月…… 若不是这里人多,令月此刻真的很想放肆的笑出声来,早知道这家伙的软肋在这,她便早早用了,何必先前被他压着! 令月肆无忌惮的欣赏着少年弱势的模样,一股成就感充斥在心间,仿佛驯服了一只脾性恶劣的狸奴…… “你怎么不说话?难道这个问题很难吗?还是说……本宫的手很糙?” 令月露出了一个愈发恶劣的笑,瞬间欺身而上,又贴近了些许,裴延秀瞬间崩不住了,身形一晃,向后倒去,一手撑地,一手横在胸前,仿佛在挡什么洪水猛兽! “你怎么……” 裴延秀瞠目结舌,眸子都仿佛变了形状,嗫喏着。 那边看戏的上官姝大抵是看够了,也笑完了,终于有了动作…… “长宁别玩了,裴将军那边可都看着你欺负人家儿子呢!还不收手!” 上官姝以帕掩唇,偷偷笑着,还不忘将令月拉回来…… “什么!哪里?” 令月下意识问道,上官姝扬了扬下巴,示意向对面看去,她定睛一看…… 对面席位首端,一身紫袍的裴大将军携着裴家二郎和其夫人曹氏正表情各异的看着自己这边,确切来说,是看着自己与裴延秀…… 令月蓦的低下了头,心中的尴尬已经不能掩饰,想起刚刚那一瞥中裴大将军唉声叹气的模样和曹氏带着揶揄的兴奋模样,她简直要羞死了! “你快起开,莫要这副模样,引人笑话……” 知道缘由是什么,令月连忙催促还维持着原状的裴延秀,不敢再玩了。 而这时可能是裴大将军也看不下去了,派了一个郎将过来,将他喊走了,走前裴延秀还看了令月一眼,那一眼,颇为复杂。 隔着跳的正欢的舞姬,令月远远看见后续的情况,少年身姿一如既往的俊挺,对着裴大将军拜了一拜,复而起身跪坐于身侧,裴大将军端起了杯酒,酌了一口,说了句什么,裴延秀嬉皮笑脸的拱手,回了句话。 期间,裴家二夫人倒是一副可亲的模样,与裴延秀说了几句话,似是打趣,那劲头十足。 令月不知道,自己看的兴味十足,连上官姝的喊声都没有听见…… 突然间,说着话的裴延秀突然看向她,端着杯盏的手指了指自己,示意裴大将军,裴大将军威严无比,果真看过来,令月猝不及防的跟大将军眼神对上,一瞬间,内心狂乱无比…… 镇静!镇静…… 令月暗中告诫自己,不能失了皇家威仪,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了一下,令月面带微笑,端起面前酒盏,隔空虚敬了一盏,裴大将军见长宁公主虚敬自己,唯恐失了礼,也赶紧遥敬一杯。 …… “阿耶我是不是没诳你,公主现在对我可不一样!看看方才的情景,像不像你儿媳?” 裴延秀在一旁看起来颇为骄傲,可谓是神采飞扬,嘴上还毫不客气的自恋着。 “哈哈哈~” 旁边曹氏二嫂不禁笑出声来,恨不得上手拍在案上。 “臭小子说什么浑话,看你二嫂都笑了,撒谎也不事先想想!” “我有没有说浑话阿耶就看着吧……” 少年似乎心中把握十足的样子,也不与他争论,而是继续注意力放在对面的少女身上…… 第一百三十九章 赠君长命缕 - 既见公主 - 姜宣 酒酣过半,众臣皆有些醺醉,圣人起立,说了些祝愿国泰民安的吉祥话,便开始了赐福。 所谓赐福,不过是每年端午惯例,为了驱邪消灾,也为了以示天家恩宠,会给贤臣良将们赐下五彩丝编制的长命缕,这些长命缕一般都来自于专门侍候圣人的尚服局宫人们所制,自是精美绝伦,技艺精湛。 就算不是圣人所赐,放在长安城也是最为抢手的,更何况来自于圣人,无异于是一种荣耀,因此,朝中臣子皆以能获得圣人亲赐的长命缕为荣…… 而今年的端午,无例外也会赐下长命缕。 庆徽帝热络的说了几句话后,也没有多耽搁,便进入了正题,一招手,宫婢端着一梨花木的托盘走了上来,托盘中放了约莫七八个缀着玉石珠串的五彩丝缕,呈同心结状,在灯火的辉映下仿佛镀了一层朦胧的光泽,华丽异常! 庆徽帝摆了摆手,示意宫婢像往年一般将托盘交给田中监,那婢子低眉应了一声是,双手奉上托盘,田中监见状,赶紧将拂尘别在腰间,接过托盘,看着事先记好的名单,开始一个接一个的高声唱道…… “圣人赐礼部尚书权术长命缕一对,愿权公福泽悠长……” 第一个接到圣人赏赐的是一位古稀之年的老者,历先朝与当今圣人两朝,资历深重,可谓是两朝元老级别的。 只见席位间一头发花白的老者起了身,面上满是傲然的神采,虽上了年纪,但看起来身子骨还算硬朗,几步来到了殿前,跟圣人谢了恩…… “圣人赐御史大夫魏迁长命缕一对……” “圣人赐中书舍人梁仪长命缕一对……” …… 随着时间的推移,托盘上的长命缕逐渐在减少着,到最后一个都没剩时,席间众臣开始有些浮躁起来了,隐隐的在交头接耳…… “圣人这是怎么了?今年莫不是把战功赫赫的裴大将军给忘了?长命缕已然用完,那裴将军家岂不是没有得到圣人的赐福?” “不可能!以裴大将军的赫赫功绩和圣人对其的宠信,不可能会出现这等糊涂事!” “那此番算是怎么回事呢?请许公说说……” “许某怎么会知道,许是圣人给裴将军换了长命缕呗!” “倒是有理……” 麟德殿靠后的位置,二位刚上任的京官正热火朝天的讨论着…… 在他们看来,觉得自己的行为很是隐秘了,但在上首的庆徽帝看来,简直是一览无余! 但这突然出现的嘈杂没有让他恼怒,而是意料之中,他扫了一眼裴家席位上,见他的多年好友裴渊正面不改色的喝着小酒,仿佛并不是自己处在风暴中心似的。 庆徽帝面部微动,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抑制不住的咳了几声,以袖掩面,喝了杯清茶,稍微润了下喉咙,对侧面打了个手势,又有一婢子端了什么上来…… 众人注意力立即又被吸引了过去,皆微微探头想看看那是什么。 不多时,他们看到了他们想看到的,那是两对长命缕,比之先前的那些更加别致美丽,珊瑚珠附在五彩丝上,被光一照,珠中若有液体晃动,闪耀着摄人的光彩,尾端还编有禇黄色的穗子,透露着皇家威仪,与其他任何长命缕皆有所不同…… 席位见,令月方一看见那长命缕,心中便开始警铃大作,忐忑了起来,原因很简单,那副长命缕出自她手…… 如今竟被阿耶拿到这殿上,作用是什么,简直不言而喻! 怨不得今年阿耶主动开了口让自己做两副五彩结,原是用到了这上…… 不出令月所料,圣人向她招了招手…… “长宁上前来……” 所有目光一下子汇聚到了令月这,她心下一凛,有些不自然的站起身,迎着众人的目光,仪态翩翩的走上前去…… “阿耶……” 令月乖巧行了一礼,凑近了庆徽帝,半是气恼半是撒娇的说道:“阿耶你这是要做什么,怎的将我给你编的长命缕都拿到这来了,怪奇怪的!” “呵呵……” 庆徽帝看着爱女焦急的小模样,也不着急解释,赧然的笑了笑,似有些心虚,伸手将那两副长命缕接过,转身对着大殿…… “吾知道众位爱卿心中的疑惑,吾即刻为爱卿们解之……右卫大将军裴守言,在任功绩卓越,为我大唐破突厥,擒敌首,保国家太平,使得**厥阿史德温傅及阿史那伏念所部再无进犯我朝的可能;担任安西都护使,恩威并施,令西域诸国皆归附我朝,我国边境方的太平,此谓镇西域之功……” 庆徽帝洋洋洒洒的讲了一大段,毫不客气的褒奖了裴氏一族的荣耀与贡献,群臣无不敬佩…… “立下如此功绩,裴将军一如既往的不骄不躁,处事端方,吾心甚慰,今日,特此加封右卫大将军裴守言为太尉,掌我朝军务,众卿觉得如何?” 圣人既要赐下容光,做臣子的会有什么意见呢?况且这裴氏一族确实忠君爱国,贡献卓著,圣人也是封无可封了,才会予他一个三公的职位,虽只是看起来品级虽高,无实际职事,但那也是因为裴氏一族已然有了右卫大将军一职,已然是手握重权了,若不是圣人亲信,怕是也不安稳,因此加封一个三公的爵位是最为合适不过的…… “臣……谢圣人恩宠!” 裴将军似早料到庆徽帝会加封他,起身拜了拜,稍加犹豫便接了赏。 朝臣面上也是一副了然的神色,皆呼圣人英明。 “爱卿们请坐,接下来吾还有东西要赐予裴家,便是这两副长命缕,为我儿长宁公主亲手所制,望裴将军万万收好啊……” 庆徽帝话音一转,一语将这长命缕的来由给道破了,又言要赐给裴家,殿中大臣们瞬间神色各异了。 圣人此举,心思不可谓明显,前有长宁公主与裴家三郎的事,后面又要将公主亲手所制的长命缕赠予裴家,这明晃晃的心思,怕是要掖不住了…… 令月在一旁,有点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如此昭告群臣,让她躲无可躲! “长宁可愿为阿耶赐下福泽?” 还没等令月缓过来,就看见自家阿耶将两副长命缕给她,意图让自己亲自送于裴家,令月又是吸了一口气,看着那两副五彩结…… “阿耶是不是真的怕儿嫁不到裴家呀?这下子好了,儿定会和裴延秀牢牢的绑在一块了……” “皎皎真的如此厌那裴家小子吗?竟然半分未改?那我就换衡阳……” 庆徽帝也是狡猾,故意激了小女儿一把,想要她主动向前一步。 不出所料效果非常好。 “阿耶且慢,不是这样的!我……我去!” 第一百四十章 祸事 - 既见公主 - 姜宣 少女飞速的接过了那两副长命缕,事罢似乎又觉得自己过于急切了,双颊红了红,横了圣人一眼,余光中全是阿耶欣慰的笑容…… 深吸一口气,转身…… 裴家席位上,令月分明看见,裴延秀那厮跃跃欲试的兴奋模样,就差把心思写在脸上了! 哼!没出息…… 虽然她这样想着,但心中仍然有种不可抑制的雀跃之感,清晰又浓烈,那一刻,令月心下便开始知道了什么。 朱红色的裙摆摇曳间轻轻摩挲着地面,制造出“沙沙”的微弱响声,灯火辉煌的麟德殿中,少女明艳不可方物,风姿迨丽,微微一笑间倾倒无数郎君…… 其实,此刻,在众臣眼中宛然端丽的长宁公主内心是有些狂躁不安的,原因仅仅是那不可忽视的热烈目光…… 端着沉着的步伐,令月终于行至一身紫袍的裴大将军面前…… “裴将军请……” 裴大将军见长宁公主前来,早早做好了准备,抱拳行了一礼,恭敬的收下了“一副”长命缕,礼仪周至道:“谢公主!” 令月一脸懵的看着裴大将军只拿了一副便继续跪坐在那,面上一凝,迟疑道:“将军且慢,还有一副……” 可能是脾性使然,常年冷肃他极少露出笑颜,因此,现下他想对公主笑一笑都有些不习惯,总带着些僵硬和不自然。 “殿下不知,长命缕这种福泽不能受之过多,反而不好,不如……臣的亲眷都在,公主赐给他们吧……” 令月突然间有些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入眼裴大将军看起来一片坦然,完全没有她心中所猜想的那样,故意使坏帮他的儿子。 殿上,庆徽帝看着多年老友那做作的模样,心中跟明镜一般,暗暗冷哼一声,心下对他各种诽谤:还不是在帮你那三郎! 也对!裴大将军可是光明磊落的人,才不会有什么小心思,况且,她也可以将剩下的这副送给裴家二郎呀!才不要随了他的愿! 想到此,令月轻移了几步,转至裴家二郎,鸿胪寺卿裴光庭那,想将这副长命缕转交给他…… 没成想,裴光庭犹如避洪水猛兽一般,赶紧起了身,退后小半步,躬身行了一大礼,歉疚道:“殿下恕罪,小臣也不能接受这份赏赐……” “为何?” 令月有些想不通了,裴大将军说福气不能太盛,但这裴家二郎明显不是那样,他居然也推拒,真当自己脾气好吗! 少女面色微冷,问道。 裴光庭是个谦谦君子,但如今为了那不可说的理由怠慢了公主,心下也有些慌…… 一旁,裴延秀看着少女就是不将那长命缕给自己,逐渐也开始有些不耐了,手指毫无节奏的敲打着案几,心中突然间有了主意…… “公主别难为我二哥了,他惧内……”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 虽早闻裴家二郎温柔谦和,二夫人泼辣爽利,但还从未传出过惧内一说,今儿从这裴三郎口中说出,倒是一桩趣事。 裴二郎面色一变,一阵红一阵青,暗暗瞪了裴延秀一眼,转过头勉强笑着。 “对对对!殿下,我们二郎惧妾身,平时我说一他都不敢说二的,妾身给他立了个不收别的娘子东西的规矩,他方才不敢的,殿下就……就再换一个吧?” 裴家二夫人曹氏努力憋着笑,机敏的接住了话头,也不管自家郎君的面色了。 麟德殿中此起彼伏的传来压抑的笑声,其中还夹杂着叹惜声。 令月为难的看了一眼四周,复而转过头,将目光定在二夫人身上,意味很是明显…… “殿下妾身……妾身腹中有些不适,怕是吃坏了酒,有些想吐,怕是会玷污了这福气,还请殿下……呕~” 说着就佯装要吐,作势呕了起来。 这一家子! 令月气结,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阖了阖眼,继而仿佛认命般又挪了几步…… 还能怎么样呢?裴家和阿耶都做到这种地步了,自己还挣扎什么呢?况且……裴延秀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嘛! …… 一切回到原点,令月又坐回了上官姝身侧,兴许是回来又吃了几盏葡萄酒,令月越发觉得五脏六腑有些火烫,连呼出的气仿佛都带着些灼热之意…… 回想刚刚的事情,少年仿佛得逞的狐狸一般,眼眸似勾,一寸寸扫在令月拿着长命缕的莹白素手上,仿佛在看一件极美的物品。 她垂眸,不太想直视对方,催促着对方快些拿走,少年慢悠悠的笑了笑,说了一句令月几乎不可闻的话…… “若是对我的情意也能生的这样快就好了。” “什么?” 好似听到了,好似又什么也没听到,令月心跳如鼓,喏喏的反问了一句。 “无甚……” 少年眼眸如星,吊儿郎当的模样突然又恢复了,漫不经心的说了句,伸手接过了那长命缕,当着令月的面揣进了胸前怀中,跪坐了下去…… …… 脑袋有些发晕,喉咙也有些火燎的感觉,令月知道自己有些醉了,她跟上官姝交代了一声,便要起身出去,想着去外面亭子里吹吹风,让自己清醒一些。 “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上官姝见状,想同令月一块,却被令月压了回去,自己并不是一定要人陪,况且把姝姐姐带走了,四哥怕是无处施展他魅力了…… 安抚住了上官姝,她悄悄的出了殿,来到了距离麟德殿最近的一个自雨亭,机械的木叶风车,将凉水输送至凉亭高处,然后让水从亭檐四周流下,形成水帘,达到解暑清凉的效果,亭中,一青石案立于其中,泛着淡淡凉意,两边各有一个软垫,供人坐卧…… 令月没有坐下,而是倚在亭廊上,微微靠着微凉的石柱,想先松快一会…… 少女的醉态早已被裴延秀看见,他饶有兴趣的看了少女吃了好几盏酒,想知道这丫头的酒量如何,没成想,才吃了五六盏的模样,小丫头就撑不住了,想出去醒酒。 寻着她的身影,裴延秀立即放下酒盏,想随少女出去,但只动了一下就被旁边裴大将军伸过来的手给按住了,丝毫不能动弹…… “阿耶你做什么!”裴延秀有些气急。 “兵法有云:欲速则不达……前脚刚走你就去追,怎么?真将圣人和你阿耶不放在眼里了?等等再去!” 裴大将军不怒而威,淡淡的几句话就将自己这个皮猴一样的小儿子给治住了。 “好,好,听你的……” 少年把玩着面前酥山上的果子,无奈的应了一声。 …… 太子弘与衡阳公主处,仿佛是终于看见了机会,待到长宁公主一出去,李襄便偷偷给身后战战兢兢的侍玉打了个手势 侍玉脸色白了白,唇瓣轻颤了几下,最后似要说些什么,但还是放弃了,闷头走了出去…… 李襄见状,露出了一个得意又阴狠的笑。 “又要做什么,你的婢女怎么出去了?” 看着自己这个麻烦妹妹让婢女半道离开,李弘总有种不好的预感,觉得哪里有蹊跷,遂多问了一句。 “没什么,就是将送于安成县主的钗子忘在清思殿了,叫侍玉去取而已。” 李襄嘴上镇定回答,但心中有些猝不及防的慌乱,但多亏了她事先就想好了说辞。 “嗯……今日宫宴,人多事杂,切莫闯祸……” 李弘闻言,不再追问,淡漠的叮嘱了几句,便转过了头,继续和臣子们交谈…… 第一百四十一章 绝望 - 既见公主 - 姜宣 端午虽然暑气盛,但到了夜间也会稍稍减退很多,正当酉时三刻,热浪如潮水一般开始逐渐褪去,晚风带来一丝丝凉意,一波接一波的拂在少女微红的面颊上…… “早知就让木槿跟来了,正好能给我捶捶肩,好酸的背……” 今日本来是杜若和空青侍候,哪知杜若那小丫头不知在哪里吃多了酒,令月出发前还在房里呼呼大睡,令月还有些担忧,去瞧了一眼,那模样就跟几天没睡一般!也就不忍心喊醒杜若了,且让她好好睡一觉吧…… 却不想,空青那里也出了事…… 本来梳妆时候还好好的,就用了朝食的功夫,那丫头就哭红着眼进来了,说宫外阿娘病重,自家那好堵的兄弟将钱输光了,只能来求在公主身旁得脸的妹妹。 大概也是因为空青许久未出过宫了,令月看出她的心思,让玉娘多给了些银钱,放她出宫一日,也好跟家人过一个端午。 空青眼眶红红的,拜谢了主子,匆忙赶回去了。 本来玉娘问过今日她要不要让木槿来服侍,但令月觉得今日好似也没什么事,自己也能应付,就不打扰那两个丫头,也算是给她们一日沐休吧! 就这样,去了麟德殿后,令月基本是一个人,而如今,也只有她一人静靠在这廊壁上,心神宁静的听着亭檐上不断流淌下来的冷水,偶尔还伸出素白的小手去接,让其顺着指缝流淌而下,玩的不亦乐乎…… 此时,正巧往麟德殿来的杨家六郎经过这片区域,尚还不清晰的脑袋还处在晕乎乎的状态,就听到了若有若无的银铃般的笑声,如同他小时候去过的山林中的雀鸟一般清脆怡人…… 他一个激灵,酒醒了几分,连忙绕了过去,想看看那美妙声音的真面目…… 循着声音过去,杨六郎终于看清了那自雨亭中的妙人儿…… 青绿色的散花纱衣,轻盈美好,下身一袭朱红色的散花百褶裙,臂弯处松垮的搭着一条天青色的披帛,那靠在廊壁上露出的半张脸已是绰约似神仙,他不敢想象若是正脸该有多么惊为天人! 杨六郎突然想起一件事,若是方才,他还以为是在做梦,压根没放在心上,但如今见着了亭中这个少女,他倒是信了。 因为先前在他半梦半醒之际,分明听到有个婢女声音有些颤抖的告诉他她家娘子心悦他,邀他在殿旁的自雨亭中一叙! 他胡乱的嗯了一声,也没起身,后来起身了只当这是梦,也没有多想。 如今见了这场景,杨六郎顿时激动了起来,他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如此俏丽的娘子,比中书令家的五娘更标志,不!应该说是云泥之别…… 这样的妙人居然心悦自己,有些说不通啊? 杨六郎有些不解,思索了一番又觉得合理,认为这小娘子怕是个小官的千金,想要攀附自己这棵大树剑走偏锋,毕竟自己可是三品大员的嫡子! 这么想着,杨六郎底气顿时上来了,端起了他自认为最迷人的痞笑,心猿意马的来到了自雨亭…… “唰”的一下打开了他昨天才来附庸风雅的折扇,高声道:“娘子久等了,杨六在这给娘子见礼了!” 倚在廊壁上的少女全然没有防备,直接被这一嗓子给吓着了,差点没从上面滑下来! 好险…… 脑袋也因为这突然的一吓有些钝痛,仿佛有东西在里面跳动一般。 此番情景,令月能对这轻浮之徒有好印象才怪! 端正了姿态,令月转过身来,一个长相颇有些俊俏的男子便入了眼,虽长相尚且端正,但那双滴溜溜转的细长眼睛没有给令月留下好感,里面盛满了她所不喜的侵略与欲望,仿佛自己是不穿衣物站在这一样…… 见那人还敢和自己搭话,令月更加无语了,也懒得理他,转身就要走。 “哎……你走什么,给我停下!” 见美人要走,杨六郎顿时急了,急忙叫道,不料美人还是不理,好像自己是团空气,仍头也不回的走,眼看着就要走出自雨亭了…… 杨六郎顿时怒了,大约是就也没醒彻底,脑袋一热便忘了出门前父亲是怎么敲打他的,全然不顾礼法,几步上前追上了令月,一把拽住了其手腕…… 这一瞬间,要在以前,令月万万不敢相信居然有这等无耻狂徒,但手腕处的禁锢之感太过强烈,让她立即带回了现实。 “竖子放肆,知道我是谁吗!” 被这个不安好心的杨六郎拉扯着,男女力量悬殊,令月根本挣脱不开,涨红着脸叱骂道。 见美人发怒反而更加艳丽娇媚,杨六郎垂涎不已,恨不得立即将她抱在怀里好好疼爱一番,也没管她嘴里骂的什么。 “哎呀!娘子装什么装,不是你叫婢女喊我过来的吗?现在倒不认账了,别怕,我父亲是当朝兵部尚书,三品大员,你让我亲一下,我明日就去你家提亲,让你做我的夫人,怎么样?” 杨六郎猴急的拉着少女往自己怀里带,月光下,美人眼眶泛红、惊慌失措的模样简直是引他继续下去的情药,使他欲罢不能,他动作不停,嘴中还各种哄着,看起来禽兽至极…… “啪……” 寂静的夜里,一声清脆的巴掌响将自雨亭周围的鸟雀惊了起来,也打蒙了要一亲芳泽的杨六郎。 看着对方那暴怒的脸色,令月突然间有点害怕,为了不被那禽兽抱住,令月使了吃奶的力气扇了他一巴掌,到现在手还有些隐隐作痛,想着那禽兽应该也是尝到了好果子…… “好啊!还敢打我,本想怜香惜玉一番,看来不用了,看我怎么收拾你,希望你接下来也能这么烈,哈哈哈~” 杨六郎摸了摸被美人打疼的脸,狞笑着扑了上来,有种要霸王硬上弓的模样。 令月从小长在宫中,因着身份,上下从未有逾矩的行径,哪里见过这种阵势,顿时吓得花容失色,揪着裙子道:“你可知我是长……” 长宁公主这几个字还没有说完,那杨六郎便如同饿狼一般冲了过来…… 令月险些叫出声来,下面的几个字自然也没有了,腿脚下意识的就往那亭子的出口跑去,那一刻,令月想着心中想着,到了阿耶那定要叫这个混蛋不得好死…… 杨六郎见她要逃走,哪能如她的愿,径直拦在出口那,将令月一把抱起,猴急的把她放在亭中的案几上,一个猛子压了下来,胸膛直贴着令月的身子…… “啊……” 她再也无法冷静了,一声尖叫溢出来,胡乱捶打着杨六郎,阻挡他要落在自己脖子间的吻…… 但女子的力气在发了疯的男子面前真的太过弱小,任凭令月怎么反抗,那禽兽纹丝不动,反而越来越贴近自己,令月仿佛都能感受到喷洒在自己颈间的那股令她不适的气息,还伴有急促的喘息声…… 那一瞬间的绝望让令月眼眶涌出无数热流,悄无声息的滑进鬓角,打湿了青丝,她不想看上首那人可怕的模样,忍不住闭上了眼…… 第一百四十二章 你怎么才来 - 既见公主 - 姜宣 正当令月以为在劫难逃之时,突然感到身上一轻,原本压着自己的那股重量倏然间消失了,耳边还伴一道重物落地的声音,一声惨叫随之而来…… “哎呦……谁暗算老子!” 电光火石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令月猛然间睁开了眼,使得刚刚还坠在眸子间的泪抖落了下去,沿着脸颊一路向下,摇摇欲坠的在下颚处…… 触目所及的是裴延秀赤红的瞳仁,脸色阴沉的模样一看便是处在暴怒的边缘,太阳穴处青筋已然暴起,活脱脱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脚边是刚刚被他掀翻在地的杨六郎,正在地上嚎叫着,毕竟裴延秀的宁远将军不是白封的,盛怒之下的力道可谓是毫不留情,杨六郎这样的花架子可受不住,这不,那一甩直接将他抛到了廊壁上,整个胳膊好似断了一般,剧痛无比,他只剩下哀嚎。 听着那畜生的嚎叫,裴延秀恨不得立即上前去废了他,叫他后悔来这世上,刚捏紧了拳头,便看见少女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顿时心中一紧,按耐住了暴怒的心情,一个箭步来到了令月面前,将刚刚收了惊吓浑身发软的少女小心的扶起来。 目光触及少女那红肿的眸子和要几滴摇摇欲坠的晶莹,少女惨白的脸色仿佛在告诉自己她刚刚经历了什么,…… 草…… 他差点就要转脸去废了那人,但目光向下时又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可能是因为刚刚的挣扎,令月的襦裙颇为凌乱 尤其是上面,系带都松了一半,险些开了,抹胸裙也是在身上将落不落,隐约露出一小半雪白娇软,随着呼吸声有频率的起伏着…… 仿佛被什么刺到了眼,裴延秀脸色顿时有些薄红,飞快的转了过去…… 继而飞快的脱下自己的外衫,给少女披了上去,裴延秀虽才十七左右,但身形已是高大俊挺,他的外衫对令月来说绰绰有余 正好遮住全身,牢牢的挡住了那抹春色。 “皎皎,你可有事?” 将她牢牢包裹住,裴延秀才平复下心情,对着惊魂未定的少女轻声问道。 这一系列电光火石般的变故,令月还来不及反应,直到裴延秀给她披上了外衫时,令月才定下了心,看着半跪在地上揽着自己的少年,面上的暴怒和担忧差点溢出来,她终于撑不住了,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犹如雀鸟一般一头扎进了裴延秀的怀中,唔唔的哭了起来,一边哭着,一边还断断续续的说着抱怨的话…… “唔唔唔……你怎么才来!你知不知道我快要吓死了,那个混蛋力气好大,我动也动不了,也跑不过他,他好可怕,还要……咬我……”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少年面色随着令月的抱怨越来越难看,一瞬间又回到了刚刚揪起杨六郎的盛怒之态,全然没有给少女披上外衫时的柔色。 “莫要哭了,哭的我心悸……别怕,我这就给你报仇,废了那混蛋!” 感受到胸膛处那一片湿濡,他知道,那全是小娇娇的眼泪,那灼热的温度,仿佛要把自己的心一起烫化了…… 眸光一瞬间变得狠戾,他轻拍了拍少女,将她放在亭子里远远的角落,怕待会误伤到她。 令月可能是方才受到了惊吓,看裴延秀想离开,下意识抓住了他的衣角,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裴延秀一顿,回头看了看那暂时对他万般依赖的少女,胸腔中的柔软仿佛下一刻便要溢出来,刚刚凶狠起来的表情立马破了防,轻松哄道:“松手,让你看看我怎么教训那混蛋好不好?” 听着裴延秀仿佛哄孩子般的语气,令月蓦然红了俏脸,一言不发的松开了那片衣角,点了点头。 她在害羞? 意识到这个变化,裴延秀心中大喜,嘴角的笑意差点收不住,顺势弥漫在整个面庞上…… 但转头的下一刻,看着还在地上疼的打滚的杨六郎,寒意迅速在他面上迸发,眸子如同燃了火,直直的向地上那人迸裂着火星,意图将其焚烧殆尽…… “何方宵小坏我好事,可知我是谁,我父亲是谁!敢伤了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蜷缩在地上的杨六郎努力克制着身上的疼痛,手脚并用,想要爬起来,而这时,一只玄色绣金的锦靴一下踩住了自己,一股剧烈的疼痛从指关节上传来,杨六郎只觉得那一瞬间,自己的手指一定断了! “啊!!!” 一声惨叫被杨六郎嚎叫出来,竟连面色也是白了三分。 “你个杀千刀的混账,今晚我定要让我父亲将你抽筋拔骨,挫骨扬灰,我的手!” 面对杨六郎的辱骂,裴延秀冷笑,终于将脚拿开,杨六郎顿时以为解脱了,没成想下一刻腹部便挨了一脚,那力道叫他直直撞到了身后的廊柱上,生生吐出了一口血,腹部绞痛不已…… 犹如濒临死亡的鱼,嘴里冒着血沫还不忘大口的喘息着,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杨六郎猛然站起来就向着裴延秀冲过去,跟他拼斗…… 角落里的令月见此,心下顿时莫名咯噔了一下,生怕他吃亏,美眸紧紧凝望着。 但他哪是身手不凡的裴延秀的对手,不出意料的,裴延秀一个闪身,凌厉的一个鞭腿鞭腿将他踹倒在地,杨六郎则又在地上抽搐着…… “你……你好样的,可敢留下姓名?” 杨六郎算是放弃挣扎了,但他势要这小子血债血偿,吐出嘴里的血沫,重重发问道。 “我怕你是没命找我算账了,罢了,告诉你也无妨,也让你死个明白,我姓裴,家中行三,裴延秀是也……” 少年满不在乎的笑了笑,好似笑他的愚蠢,大发慈悲的告诉了他,也让他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而且,他可是相当期待的! “裴……裴延秀?怪不得,怪不得你这样有恃无恐,原来是有个右卫大将军的父亲,但那又这么样,右卫大将军家也不能在宫中肆意杀害尚书之子吧!说不定还要治你一个蓄意杀害罪,哈哈哈~” 地上抽搐着的杨六郎先是脸色僵了一僵,倏的难看了起来,心道这下怕是踢到了铁板,但想到裴延秀先前说让他死个明白的荒唐话,顿时又笑了起来,全然不知道他惹上了什么塌天大祸…… “呵……” 像看一条将死的鱼,裴延秀溢出一丝冷笑,有种逗弄意味,悠哉悠哉道:“你说的没错,我裴家确实不能弄死你,但……圣人绝对会将你凌迟处死!” “哈哈哈!裴三你说什么大话,圣人为何要处死我,我父亲可是兵部尚书,你就等着受罚吧!” “你当真不明白?你当真不知道你刚刚冒犯的人是谁吗?那可是我裴延秀未来的夫人,也是你能碰的!” 说到最后,裴延秀已是满面寒霜,要是手中的横刀没被卸去,他定要将此人戳出几个窟窿,来泄他心头怒意! 杨六郎闻言反而奇怪的再次发笑了,用着含糊不清的话回道:“裴三,你他娘越来越奇怪了,你先前不是非那顶顶金贵的长宁公……” 话语倏的戛然而止,杨六郎眼眸充血,梗着脖子看向了令月这边,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第一百四十三章 公主抱 - 既见公主 - 姜宣 那一刻,杨六郎眸子里还带着没有来得及散去的凶厉,染着血沫的嘴唇翕张着,面色一寸一寸的变作白纸一般,如同遭了一统雷击,整个人傻在那里,连呼吸都微弱了起来…… 眸中的猖狂恨意逐渐褪去,盛满了不可置信和愈发浓烈的绝望之色,嘴中还有些倔强的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你在骗我!怎么可能是长宁公主,明明只是个小官之女的,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公主,公主,刚刚都是我的错,是我鬼迷了心窍,是我吃醉了酒,求公主放过我一马吧,公主!公主……” 就像一摊烂泥般,杨六郎趴在地上,他嘴里虽说着不承认,但面上的恐惧已经出卖了自己,他此刻心中已然明白自己闯下了什么塌天大祸,他还记得曾经在长宁公主十四岁的时候,公主随圣人出游,结果被一个官宦子弟钻了空子,竟叫他跑了公主的面前,还死皮赖脸的念了一首情诗,公主挣脱不得,当时便生了气,事后被圣人知道后,那家伙直接被打断了手,扔到了边境三年,到现在还未归…… 只是念了一首情诗尚且如此,若是被圣人知道自己差点将长宁公主…… 杨六郎只觉胸腔里如同火燎一般,一阵阵窒息感袭来,他吓得半死,看到公主所在的位置,托着重伤的身体就往那里爬,想靠近一点去求情,哪怕这个机会渺茫! 一边叫喊着,一边手脚并用的爬着,可能杨六郎自己不知道自己有多可怕,但在惊魂未定的令月看来,犹如一只怪物正向她匍匐前进…… “啊……你别过来,滚开!” 令月紧裹着身上的外衫,仿佛这是一个保护伞一般,腾地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也许是因为坐的久,也许是因为惊吓而双腿有些发软,刚起来的一下令月险些没站稳,还是看情况突变而迅速闪过来的裴延秀扶了她一把,而后又是一脚将杨六郎给踢开了…… 令月如同找到了避风港一般,紧紧躲在裴延秀身后,两只素手还紧紧抱着他的胳膊,小脑袋时时观望着。 这一脚又是让杨六郎破口大骂了半日,最后终于将今晚麟德殿门外守卫的神策军给引来了,一队武装整齐,手执横刀的甲卫飞快赶到自雨亭后,看到了一场祸事…… …… 麟德殿 一名身着甲胄的神策军面色微惶的从偏门飞速进了殿,在没有惊扰大多数臣子的情况下来到了御前。 利落的跪下行礼,拜见了圣人。 刚要张嘴禀明那祸事,便被圣人身旁的紫袍公公打断了。 “你这军汉,怎么在圣人此刻打搅,失礼失礼!” 也不怪田中监如此急躁,就在前一刻,圣人突然又咳了血,一张帕子上全红了,要不是此刻殿中有些嘈杂,估计就给人发现了圣人欠安的消息,但好在圣人伪装的好,没有叫别人发现,但情况也不是很乐观,于是乎,田中监刚想以醒酒的名义带着圣人回去避一避,结果就被这小将给打断了,能不着急吗! 小将闻言,先是告了罪,然后拱手道:“圣人恕罪,属下确有十万火急的事禀报,望圣人听之!” “咳咳咳……好了,好了,这么急做什么,快些说来罢……” 庆徽帝坐直了身子,面色和缓道。 小将见圣人和颜悦色,心情颇好的模样,心中想到自己即将要说的事,有点为圣人担忧,也为自己担忧,他惴惴不安的开了口…… …… 觥筹交错间,百官只看见圣人铁青着脸走出殿,还带走了吃酒吃的正欢的兵部尚书杨琼,田中监急忙交代了句圣人有事,也是头也不回的跟了出去,众人面面相觑…… 虽然心底知道怕是出了事,但没有圣人的命令也不敢跟出去瞧,只得当做无事发生,继续跟旁边的同僚吹天吹地的聊着。 这一幕发生,这里最为兴奋的当属衡阳公主李襄了,她脸色激动不已,仿佛打了鸡血一般,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回身对侍玉说了句做的好,也不管侍玉那惶恐的表情。 兴许是因为李襄过于兴奋,声音有些放大了,也可能是李弘耳力过人,他一下子捕捉到了自己这个一母同胞的蠢妹妹的失言之语,李弘联想到刚刚圣人的反常,脸色逐渐有些变了…… “你做了什么!” 是质问,而不是疑问,李弘也算是看着她长大,李襄什么心思他多少是了解的,当下就得出了一个不好的结论,声音冷冽,眸色带着几分严厉道。 “阿兄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李襄梗着脖子回道,打算死不承认。 “你不说也行,我去看看就知道了,到时候再来收拾你!” 李弘见她还在装傻,眸色更为深沉慑人,也不逼她,撂下一句狠话就起了身,追着圣人而去了,独留李襄脸色微白的在原地,心下有些惴惴不安…… 本来还在观望状态的李珏看见太子弘果决地追着圣人走了,心下也是一沉,心道怕是什么大事,而且可能是关于…… 李珏不敢想,他不敢再拖,也果断起了身,追了出去…… …… 自雨亭,令月披着裴延秀的外衫,猝不及防的被他一把抱了起来,行走在小径上…… “我腿又没断,你抱我作甚,还不快把我放下来,被人看见可就惨了……” 令月先是一声低呼,腾空的瞬间下意识抱紧了裴延秀,两条雪一般的藕臂眨眼间缠上了他的脖子,圈的裴延秀当下膝盖就是一软,险些出事…… 他定了定心神,假装镇静道:“是谁刚刚差点摔倒了,我可不想再去捞你,麻烦!” “况且,叫人看到了才好,我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看到……” 令月挂在他身上,侧面就紧贴在他胸膛前,鼻翼间全是那股熟悉的桃花香味,她又有些晕乎乎的,奈何后腰和腿弯处的灼热和力度太过清晰,使得她的脑子里仿佛有根弦在绷着,让她每一秒都保持着清醒! 听着裴延秀任性的话语,她好气又好笑,挣扎着要下来。 裴延秀看她不老实,也有些伤脑筋,思索了一下,突然想起有个大事没说,连忙将怀中正挣扎的少女颠了颠,抱的更紧了一些,垂首道:“我有个关于你五姐的好消息,你想不想知道?” 被裴延秀突然那么一颠,令月惊得一时间忘记挣扎,环他脖子环的更紧了,许是被抬高了一些,小脸也是贴到了方才贴不到的下颚处,令月有种他的嘴唇马上就要吻上自己脸颊的错觉…… 后来发现裴延秀只是单纯的想抱稳自己,才发觉自己想多了,又是一阵羞愧。 下一刻听到他说的话,令月立即来了精神,也不顾不上害羞了,整个脸都仰了起来,双眸熠熠生辉,在皎洁的月色下,那鲜润的唇仿佛一朵带着水光的艳丽玫瑰,时时刻刻诱人去采摘…… 第一百四十四章 偷偷约定 - 既见公主 - 姜宣 冷月下,裴延秀心尖仿佛被烫了一下,喉咙有些发干,不由自主的吞咽了一口唾沫,眼神开始不经意的游离着…… 见他没有回应,令月心中越发急了,纤眉轻皱,又凑近了些,道:“你倒是说话呀?到底有什么关于我五姐的事,卖什么关子,都要被你急死了!” 随着令月的靠近,少女身上那股清甜的淡香也随之扑面而来,萦绕在裴延秀周围,使得他有些沉醉,愈发觉得口渴。 “据……据我打探的消息,清河公主与崔氏其中夹杂着误会,若破除误会,婚事可成……” 少年嗓音有些低哑,随着微凉的夜风一道进了令月的耳中,带着丝丝蛊惑之意…… “真的!” 令月扬声反问道,声音中夹杂着压抑不住的喜悦和期盼,眸子亮晶晶的瞅着抱着自己的少年。 迎上少女期待的眼眸,裴延秀低低的嗯了一声,眉眼也是弯了弯,里面盛满了细碎的星光,一时间璀璨极了…… 裴延秀一直都知道自己生的好,就连女儿家也是极少能及他的,从小到大在这方面也算是赞誉无数,本来自己不是那么在意这个,甚至可以说有些排斥,因为不会有男子希望别人说他男生女像,美貌艳丽…… 但是,当看到怀中少女因他一个笑容而有些迷失之后,裴延秀立即觉得自己这副样貌讨巧的很,简直是他追妻的一大利器! 他顿时决定,下次那群损友要是再赞他貌美,他也不必动怒了,貌美就貌美,都值了。 “那你快与我说说到底是什么误会,我好去解决……” 居然被他的脸再次迷住了,还险些走了神,令月暗中唾弃了自己一番,赶紧转移注意力,继续发问道。 “怕是今日不能说与公主听了,还是改日吧!” 裴延秀突然改了口风,态度一转,面色惋惜的拒绝了她,令月不解。 “为何要改日?现在怎么就不行了?” “因为……圣人来了!” 顺着裴延秀的目光看去,假山那边,一身褚黄色的身影大步流星的越走越近,身后还跟着两个紫袍身影,正是庆徽帝。 令月面色雀跃了一番,但仍然没有忘记五姐的事,偏头对裴延秀说道:“改日是什么时候?改日是在哪儿?” 裴延秀好似想也没想,立即脱口而出道:“永安宫东南角那里有个矮墙,未时之后半个时辰无人把守,公主明日未时一刻到那里候我,我定将事情说的明明白白,如何,公主敢来吗?” 裴延秀嘴角带笑,明明透着一股玩味大胆的调调,但面容和语气却是一派严肃端正,仿佛正经的不能再正经,说完后,眸子静静的盯着令月,脚下步伐变慢,耐心等待少女的回答。 令月眸子因压讶异而睁得圆圆的,有些不敢相信这厮居然敢怂恿她私自与他相会!出于此事的重要,也或许是出于对裴延秀的信任,令月怔忪了片刻,小声应了句好…… 只这一个字,便让裴延秀眉眼舒展开来,心中喜不自胜,但面上还是一派沉静淡然,仿佛没有什么坏心思,只是那揽在令月肩膀处的手指暗中紧了紧…… 就在两人偷偷约定成功后,庆徽帝也来到了二人面前。 “圣人伯伯端午安康,请恕三郎今夜不能行礼了。” 庆徽帝面色硬的像快石头,直到看到自己的小公主安然无恙,面色才逐渐柔和,但裴家三郎抱着小公主的画面又太过扎眼,让他想忽略都不行! “还抱着干嘛,该松手了!” 庆徽帝冷哼,心中骂了这小子两句。 “回圣人伯伯的话,还是抱着比较好,公主她……” “是伤着腿了吗?” 庆徽帝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想要查看一番,这时候令月说话了。 “阿耶我的腿也没什么大事,你就别看了,还有,我要跟你说的另有其实,刚刚……” 面对裴延秀含糊的话语,令月少见的没有揭穿他,甚至还帮他圆了一下,然后便转移注意力要进行她的告状大业了。 裴延秀心中了然,又是一阵窃喜。 “我儿不必说了,阿耶都已经知道了,这就帮你去收拾那竖子!让他知道自己的罪孽!” 庆徽帝瞬间脾气就上来了,也没有了方才面对令月时的温和,霎那间变作了那个雷利风行,生杀予夺的帝王。 身后,兵部尚书杨琼冷汗直流,嘴唇青白着,已失了血色,正颤颤巍巍的弯腰低头跟在后面,就在刚刚,田中监已将这祸事告诉了他,他听完惊骇不已,甚至还当场摔了一跤,还是被田中监扶了起来的。 杨家要到头了…… 此刻,他心中浮现出这句话,刚刚在麟德殿里吃的酒醒的彻彻底底。 但,无论希望有多大,他尚想争取一下,于是乎,到了长宁公主跟前,杨尚书什么脸面也不要了,扑通一声就跪在了鹅卵石地上,嘴中高呼着请公主从轻发落…… 他知道,若是公主动了恻隐之心,为他说情,那么圣人多少会听,事情就会有些转机,但,哪个女子会愿意为欲玷污她的歹徒说话呢? 杨尚书越想越觉得没有希望,脸色颓败的很…… 这时候又来了两人,正是尾随而来的太子李弘和四皇子李珏,他俩一前一后到这,看见这副景象,有些一头雾水,尚不明白发生了何事,田中监无奈,对他俩耳语一番,两人脸色瞬息万变…… “那杂碎在哪!” 李珏怒不可谒,当下便是恨恨瞪了杨尚书一眼,要去寻杨六郎,但被太子李弘给拉住了。 “轮的到你先去?父亲自然是为此事而来的,哪需你出手,多此一举!” 若说李珏之怒犹如喷发的火山,那么李弘就像隐藏在平静的河流下一团剧烈无比的漩涡,深邃且可怕,叫外人窥视不得…… 但,他的神色中不止是怒,还有着复杂的意味,似是在纠结着些什么…… 这句话点醒了庆徽帝,他看着面对杨尚书求饶之状偏头不理的小女儿,心中更是一疼,更是加剧了要好好收拾那竖子的想法,但现下…… “老四,把长宁送回去,一直抱,像什么样……” 虽然裴家的三小子确实是他最为满意的女婿,但此刻看着那小子抱着自家小公主的模样却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恨不得将她从那小子身上扒下来才好,这下终于有了理由! 李珏一听,连忙麻溜的奔过来,得意的将令月从裴延秀那里抢过来,动作之快到连令月都没有准备好就已经完成了交接…… 临别时,令月听到耳边响起少年一贯好听的声音…… “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令月回头看了他一眼,却发现他已经转过了身,跟着阿耶一道去了自雨亭,整个人如同利剑出鞘,气势汹汹,犹如踏上了战场一般…… 第一百四十五章 赴约 - 既见公主 - 姜宣 翌日 长安城内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兵部尚书杨家被贬斥出京,杨尚书从三品大员降为五品的万年县县令,杨家六郎不知何故还被打断了双腿,流放到了边境,听说是因为对圣人大不敬,乃至连累了家族。 时百姓对此也是唏嘘不已,一朝显赫霎那间被贬黜,君王之侧不好待…… 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不会被令月放在心上,只要知道那歹徒伏法即可,现下,当有更重要的事情…… 含凉殿 将近未时,令月安安静静的躺在榻上装睡,玉娘将她踹掉的薄被给扯了过来,盖在了令月的小肚子上,便悄悄的退下了,今日当值的杜若和辛夷也顺势睡在了偏房,方便有事公主唤她们。 终于等到这一刻了,令月假寐了半天,可算是憋着了,看了下四下无人,悄悄的下了榻,飞速的穿上衣衫鞋子,轻手轻脚的从寝殿内跑了出来,直奔东南方而去。 但令月忽略了一件事…… 走了半天,她越发觉得头顶犹如火烤一般,额角逐渐染上汗意,令月这才暗恨自己没有带帷帽,这日头正毒,不晒着自己才怪,但她都到这了,也不想为了这帷帽再跑一趟了,况且还可能被玉娘她们发现,到时候问起自己可就说不清了…… 也不管这日头了,令月脚步加快,很快便到了裴延秀昨夜所说的东南处的矮墙。 站定,令月抬头看了一眼,果然不是很高,但一般人尤其是像令月这样的小娘子想翻过去还是不可能的,除非是身手不凡的。 大约是因为此时是一天当中暑气正盛时,永安宫的守卫也被允许休息半个时辰,半个时辰过后再来进行巡逻,因此这里也算是僻静,是个约会的好地方…… 令月看着无甚动静的四周,心想自己是不是来早了,亦或是,裴延秀失约了? 这样想着,日头又毒辣,令月心下有些烦躁,转身打算先找个阴凉处避一避,也好过在这干晒…… “公主别走!”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从墙外传来,裴延秀急切的喊了一声。 令月回头,看见一身浅青色袍衫的少年刚刚翻上墙头,在这毒辣的日头中,那抹青色就如同一弯凉意涌上她的心头,让她心中烦躁瞬减…… 大约是用的力过大,裴延秀上来时还扶了扶头上的幞头,那张冠绝京都的俊脸对着令月粲然的笑着。 “公主怎么来的这样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公主约了我。” 裴延秀心情极好,不忘逗弄少女几句,他颇为利落的往墙头一坐,好整以暇的看着令月,目光习惯的在少女身上流连,但却在看见令月额角上细密的汗珠时顿了顿,眸中浮现了懊悔的色彩。 “这日天毒辣成这样,怎么也不带个帷帽便出来了!” 少年声音中带着明显的关切,就好似两人早成了一家子,日常问候一般。 令月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很轻易的便能感受到其中的心意,她有些不好意思,嘟囔着说:“走的急,一时给忘了,也没什么大碍……” 看着少女满不在乎的话语,又对比了下她那被晒的微红的面颊,裴延秀却是不信的,他回头往外看了一眼什么,转过头对令月道:“公主先等我一会,我马上回来!” “你……” 裴延秀又翻下墙折了回去是令月万万没有想到的,刚开口,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看着他消失了踪影。 令月被这突然的一下搞的有些蒙,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刚到阴凉处避了一会,墙头又出现了窸窸窣窣的声响,裴延秀再次攀上了墙头,但与先前不同的是,他手里攥着一个硕大的荷叶,似是从水中刚采的,荷叶面上还带着若隐若现的水珠,离得近了似乎还能闻见那清香之意…… “那水不浅,差点淹了老子……” 裴延秀嘟囔了一声,似在抱怨着什么,水缸大小的荷叶在他身上有些滑稽,本来就穿着青色,现在又多了一片荷叶,倒是不分彼此了…… “你就是为了摘荷叶?” 对于裴延秀的举动,令月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仰着脸下意识问了一句。 “难不成出去看风景吗?这么毒的日头,再将你晒着了,圣人伯伯不知道会怎么收拾我,快些过来,接着它!” 裴延秀理了理为了摘荷叶而湿掉的半身袍子,将荷叶上的水珠倒的干干净净,伸到下面要递给令月。 谁会跟自己过不去,有了这个荷叶,却是会舒服不少,再说,自己顶着这么大的日头出来也是他引得,收他一片荷叶也没什么大不了,这么想着,令月踱到墙边,向着那翠绿的荷叶伸出一截皓腕,在阳光下雪白无暇,映着那片翠绿更是绝妙。 正当自己要摸上那片翠绿时,一只有力的大手突然间从荷叶后伸出,一把抓住了令月那只悬在半空的手腕,令月只觉得腕上一热,一股力量便将她带离原地,腾空而起,失重感随之而来,眨眼间自己便和裴延秀一样,坐在了墙头上…… 少女惊魂未定,脸色有些发白,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是惊惶的盯着把她提上来的少年,似有怨怼。 “怎么吓成这样?这墙有那么高吗?” 见令月惊吓模样,裴延秀不解,又是低头看了一眼高度,还是觉得这墙很矮。 “不高?我一个弱女子能和你一样吗?谁像你这样总是翻墙,况且不就不能提前说一声,我好有个心理准备,就这样不说一句把我拎上来,神仙都要被你吓死了!” 令月总算是顺过了气,听裴延秀不痛不痒的话,气的直接上手推了他一把,但忘记了此时裴延秀还抓着她的手,裴延秀歪了歪身子,半躺在墙头上,连带着她也向他那边倒去,正好趴在了他身上,不知道磕到了什么东西,硬硬的,硌的她下巴有些疼…… “嘶~” 裴延秀吸了一口凉气,仿佛被磕到的是他,面色有些难言的复杂。 令月赶紧揉着被磕到的下巴慢慢起了身,期间还不得不扶着裴延秀的腿,要不然她找不到借力的东西,根本不敢在墙上乱动,生怕自己掉下去。 “你装什么呢!是我被下巴遭罪又不是你,你在这痛苦个什么劲?” 少年脸色有些喜怒难辨,手只能落在膝盖上,偏偏磕上了个那么个地方,叫他不能动也不能说,现下面对少女连脸色也不能有,不可谓不心酸! 第一百四十六章 崔氏乌龙 - 既见公主 - 姜宣 “无事、无事……” 裴延秀如同吃了黄连一般,有苦说不出,还得装成没事人,让着面前的小娘子,一时间有些语塞。 看着这家伙有些窘迫的模样,令月不自觉嘴角勾了勾,小心扶着身下的墙,装作恼火道:“为什么把我拎上来?” 裴延秀直起身子,眸光流转,同时将手中的荷叶撑到了令月头上,一股阴凉之意袭来,立即驱散了头顶的火烫,让她心底静了几分…… “我与殿下一个在上,一个在下……那要如何说话,要靠喊的吗?就不怕引来旁人?” 裴延秀抬头一笑,如玉的肌肤在日光下更显白皙,可谓光彩照人…… “那你就不能下来,非要我上去吗?” 显然这个理由不能说服令月,她再次发问。 “殿下生来长于这永安宫,但臣是外人,无诏……不得入内!” 少年狡黠一笑,似是胜券在握之感,将令月的质问一下子堵了回去,令月顿时哑口无言,一时间词穷了…… “你……” 在这话语上,她总是不能占他上风,对于这一点,令月有些郁愤,于是偏过头去,不想说话。 裴延秀看在眼里有些好笑,没办法,自己总是没有办法控制自己,总是想逗逗她,看她生气的模样,也比对他爱答不理好,但见她生气了,又得好好哄着,不然可就成坏人了…… “殿下不觉得,上来看看宫外的风景也是不错的吗?看那里的荷塘,正是我摘荷叶的地方,是不是很美?” 闻言,少女倔强不下去了,顺着裴延秀示意的方向看去,果然,一片清幽袅袅的荷塘在那,粉色的花瓣摇曳在水中,荷叶苍翠欲滴,两者相映成趣,自是一番风味…… 更甚的是,从这座矮墙向外看,有一坊市,名叫长乐坊,盛产酒。 令月看着那坊市里的肆意喧闹,跟她自小长大的永安宫的严谨规矩完全不同,心下觉得新奇极了。 “诶?那坊市里还有个大石碑,上面刻了什么……长安酒肆!怨不得我总是闻到一股淡淡的酒香味……” “殿下有所不知,那长乐坊善制酒,其中有一种极为受娘子们喜欢的,叫黄桂稠酒。此酒是用糯米制做的一种甜酒,粘稠如浆,再配上黄桂,不仅色白如玉,汁稠醇香,而且绵甜适口,颇受京中娘子青睐……” 趁着少女没注意,裴延秀不动声色的往那边挪了挪,又说了些勾她兴趣的话。 令月有些意动,想着下次四哥出去让他去买一些,让自己好好尝一尝,这样想罢,她回了神,瞄了瞄身旁的裴延秀,感觉到一丝不对劲,方才那厮好像离她没有那么近…… 但现下有更重要的事,这些她也不想计较了! “我不与你多说了,裴小郎君没忘记今日我是为何而来吧?现在我来了,也上了墙,可以告诉我了吗?” 令月的突然正色似乎也带动了裴延秀的情绪,收起了恣意的情态…… “昨夜我大哥来信,信中言清河崔氏要在端午过后向赵郡李氏的五娘子提亲,以结姻亲,修两族睦好,所以,我想问问殿下,清河公主是怎么跟崔家大郎报的姓名,是不是……李家五娘?” 裴延秀语气轻快无比,但其中蕴含的意思却让令月的心脏怦怦直跳,李家五娘……难道是…… “你什么意思?” 令月声音不自觉的低了低,心中隐隐有个石破天惊的念头,仿佛真相快要浮于水面般,引人遐想万千。 “我怀疑……” 裴延秀神秘兮兮的靠了过来,直接将头伸到了荷叶下面,将两人距离缩到了最小,小到连两人的吐息都互相交织了在了一起…… “怀疑什么?”令月追问。 见少女对他的靠近没有明显的排斥和拒绝,裴延秀心中落下一块大石,唇角微动。 “我怀疑崔氏闹了个大乌龙,把赵郡李氏错认成了清河公主,才会出现这种前后矛盾的行为,你说是不是?” “若真是这样,那……” 想到那种可能,令月仿佛看到了希望,眸子愈来愈亮,其中盛满了兴奋之色。 “若真是那样,只要解开误会,崔氏定然会登门致歉,届时,天家和崔氏此婚必成!” 裴延秀替令月说完了她没有说完的话,笃定的语气仿佛已经稳操胜券般。 “不对!你大哥怎么会知道崔氏的事,还告诉你?” 脑筋一转,突然想起了一处不对劲的地方,立即就发问了。 “崔家大郎君有位关系亲近的族弟在我大哥手下任职,想知道这些事稍作打听即可,有什么奇怪的。” 裴延秀颇为得意的昂起了头,慢悠悠解释道。 “哦……” 令月淡淡的哦了一声,算是回应了他的话,但下一刻又想起了什么,紧张道:“大事不妙了!” 少女猛然的一抬头差点将荷叶蹭下墙去,多亏裴延秀及时的抬高了些,才幸免于难。 “殿下又是怎么了?” 被令月的一惊一乍给闹的有些吃不消,裴延秀声音拔高了些,蹙着眉头看着她。 怎么说令月也是个女孩子,对外来的情绪变化是相当敏感的,在令月看来,裴延秀此时蹙着眉头的模样,分明有些不耐烦…… 怎么?这就开始不喜自己了吗?呵……大猪蹄子! “你居然凶我!” 少女气鼓鼓的,脸色有些不好,屁股挪了挪,一下子退出了荷叶笼罩的范围内,一脸受伤的看着裴延秀…… 见少女竟然跟他拉开了距离,还说了那些话,裴延秀大惊失色,心中如同有巨浪翻滚。 这小娇娇怎么说变脸就变脸…… “我、我什么时候凶你了?”裴延秀忍不住开口问道。 “就在刚刚,你嗓门拔高了,你还皱眉看我,这难道不是在凶我吗!” 令月见他还不承认,心中又窜起了一团火,振振有词道。 裴延秀有些苦笑不得,看来是得控制一下自己了,刚刚自己怕是被这暑气激的有些来火,一个没控制住便露了点凶相,才叫这小娇娇看见乃至误会了…… “殿下莫气,方才是臣失礼了,臣并不是对殿下的,而是被周围蝉声扰的心烦,故才在殿下这里失仪,若殿下不虞,臣任凭殿下发落,如何?” 裴延秀叹了口气的同时自己又往令月那里挪了挪,将荷叶撑在她上方,嘴角含着一丝宠溺的轻笑,耐心解释道。 “真的?” “千正万确!” “任凭我处罚吗?” “任凭殿下……处罚!” 两人来回说了几句,令月心下又不是那么生气了,竟然下意识的觉得他很诚恳! “算了,处罚就算了,在这墙上坐着,还不知道受罚的是谁呢……” 前半句还是正常的,后半句则变成了令月自己的嘟囔,她索性一把拿过了裴延秀手中的荷叶,将它据为己有,得意洋洋的看着裴延秀。 裴延秀看着手中空空如也的掌心,心中好笑,觉得少女得意的模样也是娇憨可爱的很。 “关于清河公主和崔氏,我敢料定,不出两日,崔家大郎君就会亲自进宫面圣,届时殿下只需在静候,就能验证臣的话……” “你为什么这么笃定?是不是你……做了什么?” 令月有些不确定,最终犹犹豫豫的问了出来。 “你猜……” 裴延秀又是对她粲然一笑,眉眼艳极,瞬间扰乱了她的思绪。 第一百四十七章 崔氏到来 - 既见公主 - 姜宣 看他一脸神秘的模样,令月嗤之以鼻,也懒得同他玩闹,哼声道:“不猜!” 见她不上钩,裴延秀觉得有点可惜,转而想起了什么事,继而开口道:“殿下想见识一下那长乐坊的黄桂稠酒吗?” 少女挑了挑眉,回了句:“想又如何,难道你能跑到我含凉殿来?” 令月话语间有些调侃和挖苦,料定了他来不了。 确实,如若是有了婚约还好,这样没名没分的,确实不能谁都能进公主的寝宫的,就算是裴延秀的得宠劲也是不可能的。 令月这话不可谓不诛心,直接让裴延秀脸色暗了暗…… 但他可不是一挫就衰的货色,不仅不是,反而越挫越勇,调整了一下心态,他指了指矮墙墙角处的一簇淡紫色雏菊,不经意道:“看见那紫色小花了吗?” “看见了,怎么了……”令月不解道。 “明日戌时,那里面会有殿下心心念念的黄桂稠酒,届时殿下可别忘了拿,要不然有人可是会心痛的……” 裴延秀话中深意如此露骨,就连令月都能一听便知晓其意,少年声音特意放的软软的,甚至还故意拖着尾音,一改他往日的清朗凛冽,听起来十分的慵懒缠绵,像有羽毛在心尖起舞,旖旎迂回,带来阵阵微痒…… “痛死你算了,我才不来!” 令月双颊有些热,她立即就感受到了那股不寻常的火烫,眉目间有些羞意,偏过头去想回避一下,结果看到了不远处金吾卫正在整装向这里前进,怕是再走一会便能发现这大热天坐在墙头的两人。 她一下子慌了手脚,立即压低了声音对旁边的裴延秀喊道:“快快快!金吾卫来了,要被发现了,我得赶紧下去,快帮我一把!” 与令月相反,裴延秀倒是一脸风清云淡的,看起来一点也不着急,甚至还一脸期待的模样。 “臣应该着急吗?长宁公主私会裴三,殿下觉得这种好事臣会放过吗……?” 令月急的都要跳下去了,却见裴延秀还说着风凉话,顿时恼了,骂了声卑鄙后便要顺着墙跳下去…… 看到令月以身试险,裴延秀这才被唬住了,二话不说,揽着令月的腰身便跳了下去,稳稳落在地上。 “你不是说无诏不得入宫的吗?你又骗我!” 站住脚后,令月见他前后不一的言行,知道自己又被他唬了一下。 裴延秀倒是不在意,自己那拙劣的借口也就能骗骗这个小呆瓜了,但凡有个人在旁边,自己的谎话都行不通…… 但是,谁叫这小呆瓜一个人呢…… 裴延秀心底偷笑,面上却不显,只是摆出一副谦恭的姿态,然后趁令月不注意时顺手扯走了她腰间挂着的荷包。 “这荷包与臣今日所穿的颜色颇为相配,殿下将它送予臣吧……” 还没等令月发话,他就自顾无人的将荷包揣进了胸前的衣襟里,一个借力又翻墙走了,不多时,金吾卫威武的高喝声到来,令月来不及思考,也提着裙子匆匆走了。 临走时还想着:可那荷包是粉色的啊…… …… 裴延秀果真没有说错,清河崔家氏进宫面圣的事像风一般吹过了整个长安阖宫上下对这个意外来客都觉的很好奇,毕竟前段时间才公然拒了天家的赐婚,如今竟也敢踏足永安宫,真是怪哉…… 大概是为了验证裴延秀说过的话,令月听完了夫子讲学便早早到了紫宸殿,想看看热闹,一连吃了好几碗水晶皂儿,又趁着宫人不注意吃了一碗酪樱桃,心里美滋滋的,巧的是,刚用完这些冰饮,热闹就来了。 只见宫人们伏跪在地,将庆徽帝迎了进来,今日身后不仅跟着田中监,还跟了一个熟人,崔家大郎君。 令月故意跑到前面迎接,想看看那崔大郎君是什么反应,庆徽帝笑呵呵的摸了摸少女的鬓发,看着她面上狡黠的笑意,看破不说破…… 崔家大郎君自然也看见了蹦上前来的少女,只看了一眼便低垂着头颅,令月没有错过他面上一闪而过的羞愧和赧然。 令月心中顿时舒坦了,老神的坐在胡床上,听着崔家大郎面色恳切的认着错,大家这才确定,原来果真是崔家闹了一个大乌龙,错把五姐当成了赵郡李氏的五娘,这才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圣人的赐婚,闹了这么一出笑话,当事人此刻也正是悔恨万分,特地从清河赶来想挽回这段姻缘…… 令月听着这家伙的请罪,心中别提有多解气了,他一个不小心种下的苦果,却让五姐郁郁寡欢,不让他还回来可太不公平了! 令月愤愤的想着…… 庆徽帝没有立马表态,表情淡淡的宽慰了崔容几句,表示不甚在意的模样,。 崔家大郎君见状,复而请求面见清河公主,希望和她当面致歉,以表诚意。 庆徽帝闻言,暗道此子聪慧,也知道只要能拿下清河便可成就这段婚事,确实,若是清河愿意,而对方又是清河崔氏这个望族,他却是不会不答应。 因而,庆徽帝也没有难为他,当即就要让一个小太监把清河公主唤来,但被一旁看热闹的令月给截了下来,由她亲自去,庆徽帝没有犹豫,直接准了,少女欢欢喜喜的抱着襦裙飞跑了出去…… 到了紫兰殿,将事情全部告知了还在榻上恹恹躺着的李瑜,只见清丽的少女嘴巴微张,满脸的不可置信,呆愣无比。 “你说他只是弄错了我与赵郡李家的五娘,现在又要与我结亲?” “对!五姐觉得怎么样?” “怎么样?想的倒是挺美,说拒婚就拒婚,说结亲就结亲,当本公主是什么人,走!去看看……” 令月以为这是五姐平生收拾自己收拾的最快的一次了,再也没有往日里和她一道时的懒散了,不到一刻钟便将自己收拾的妥当无比,更甚的地方在于,一刻钟的时间也没有阻挡五姐将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光彩照人…… 令月暗自叹了口气,觉得五姐这次还是会栽到崔家大郎君的怀里…… 第一百四十八章 双喜盈门 - 既见公主 - 姜宣 令月跟庆徽帝都很识趣的给二人留了私人空间,去了偏殿下棋…… “阿耶觉得此事可不可成?” 纤指轻轻捻起一枚和田白玉所铸的玉白棋子,两相对比竟一时不能分辨出哪个更白皙柔润…… 咔嗒一声,白棋落下,围住了黑子的路,庆徽帝见状,微微一笑道:“成不成?皎皎心中不是知道了吗,何故来问我……” “哎……虽崔家大郎君先前干了件蠢事,但其心无错,而今又来长安请罪,也是个诚心的……” 令月生怕阿耶阻挠,暗搓搓的为那位未来五姐夫说好话,奈何庆徽帝早看出了她的小心思,瞥了令月一眼,补充道:“嗯……诚不诚心先不说,反正你五姐这心是被勾走了,怕是不嫁不行了!” 闻言,令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赶紧又说了些好话,把庆徽帝哄的高高兴兴的。 “话说……你五姐都有了眉目,下一个就是你了,准备好了吗?” 猝不及防的一问霎那间让令月破防了,指尖一枚棋子顿时没拿稳,落在了棋盘上,发出清脆的玉石碰撞声…… “阿耶你又不正经了!我跟他就那样啊……” “哦……那样啊?说来阿耶听听!” 庆徽帝脸上掬着欣慰的笑意,似是打趣的问道,叫少女愈发羞赧了。 “要不?阿耶明日就给你们赐婚如何?” “不行!明日赐婚,连一年之期都没过,我便从了,那我多没面子,绝对不行!” 令月放下手中棋子,颇为激动的说道。 “那就是一年之期到了便可赐婚,皎皎是这个意思吗?” 不能立即说是,也说不出不是,令月吞吞吐吐的,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正好这时候李瑜和崔家大郎君来到了偏殿,二人皆红着脸,不知道的以为两人在里面干了什么让人脸红心跳的事呢! 此事正好转移了庆徽帝的注意力,让令月暂时摆脱了窘境。 然而,二人面谈的结果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李瑜应下了与清河崔氏的婚事,但有个条件,就是要崔家大郎君以鸿雁为礼,而且是他本人亲手所捕的,鸿雁本就是男女姻亲的重要媒介之礼,但一般是在婚礼上,其实本来是不算难得事,但问题就出在,不止是长安城内,乃至周围几个城,因为季节暑气的缘故,大雁都迁到了北方去避暑,哪里还有大雁可捕,就算是那终南山上,看见大雁的几率也是少之又少,更何谈捕获了…… 因而,这一条件也算是难题了,令月心中为崔家大郎君默哀了片刻,便离开了紫宸殿,回到自己寝宫了。 …… 今日的紫兰殿一片欢声笑语,满殿上下的婢女和太监们心中都知道是那清河崔氏的原因,心道自家公主好事将近,为此清河公主方一进门,有眼力劲的婢女太监们纷纷道了喜,将李瑜哄的心花灿烂,一人赏了一大笔银钱…… 而作为好姐妹的令月自然也为她高兴 ,亲亲热热说了一会话后,便称有事离开了紫兰殿。 今日,含凉殿的宫人们发现自家公主心情好似比清河公主还好,一举一动间都带着飘然的轻快,甚至有时还哼起了扬州小调,简直可以说是眉飞色舞。 戌时,公主出了趟门,谁也没带,说是去四殿下那里,神神秘秘的,不过片刻便回来了,回来时怀中抱着一坛酒,沉甸甸的,公主跟个宝贝似的抱着,到了殿里才放下,婢子们问起,公主便含糊说是四殿下所赠…… 众人也没有在意,看着公主将酒收在了一个雕花漆木箱中,满脸柔色。 …… 兴许是老天爷眷顾,崔家大郎君还真的在终南山深处找到了一对大雁,将其擒获,再次求到了庆徽帝跟前,圣人对此赞许有加,连夜召崔家家主来到长安,商讨婚事,当一切尘埃落定,当即便再次赐下了婚旨,并将婚期定在了九月十五,也就是三月后…… 这道旨意的颁布彻底是安了两位当事人的心,让两人一个待娶,一个待嫁。 但令月却有些落寞,自从五姐订了婚期后,成天就会跟她那未婚夫出去游玩,经常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人便被接走了。 其实按理说崔家大郎君当时该随着崔家家主一起回清河郡的,可能是为了弥补自己先前的乌龙,崔家大郎没有回去,而是在这永安宫住下了,庆徽帝还特别关照的让这个准女婿住在了广阳殿,和四皇子李珏一道。 平日里没事就要和这未婚妻培养感情,在这般努力下,两人的关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浓了起来,简直是如胶似漆,令月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在一旁祝福罢了…… 在此同时,永安宫还有另外一件喜事,在清河公主与崔家大郎婚事订下不久,四皇子李珏上表求娶太傅上官释家的大娘子上官姝…… 庆徽帝有些始料未及的模样,他以往倒是没有看出这小子的心思,以为他这一辈子就是个打马斗酒的闲肆性子,根本不会恋慕谁家娘子,没想到倒是他猜错了,这小子居然看上了太傅家的,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稍稍思考了片刻,庆徽帝看着四儿子渴望的面庞,故意变了变脸色,看起来严肃极了,一时间李珏心中忐忑,眸子的光亮也有些暗淡…… “就这点出息?稍稍摆个脸色就吓着你了?你来请婚可以,也不问问人家上官大娘子愿不愿意!” 庆徽帝笑了,面上带着些嗔怪。 李珏心中大石瞬间放下,释然的吐出一口气道:“阿耶放心,你只管下旨,姝娘绝对愿意。” 似乎胜券在握,李珏从容不迫,颇有些得意的说道。 “哦?那我可要问问了。来人,传上官太傅及上官大娘子速来见我……” 庆徽帝这回明显谨慎了些,可能是因为怕再次遇到五女和崔氏的乌龙,所以要仔细斟酌。 而这些,令月是在四皇子与姝姐姐的好消息传开之后才知道的,那日午睡起来,她净了面,享用着冰饮时,杜若与她说了几个八卦趣事,首先一件便是四哥李珏和姝姐姐的婚事,婚期定在了十月初八,就在五姐嫁走的下一个月,也算是好事成双了。 令月虽怨怼四哥没及时告诉自己要请婚的好消息,但总体上还是为他高兴的,恋慕姝姐姐多年,终于修成正果! 第一百四十九章 平寇 - 既见公主 - 姜宣 还有一件是关于中宫那边的,说到这杜若就有些幸灾乐祸…… 据清思殿里的杂役婢子说,端午宫宴结束那一晚,太子弘行色匆匆的去了那,一个婢子当时大着胆子偷偷看了太子殿下一眼,当即就有点发怵,因为太子当时面色看起来极为难看,有种风雨欲来的即视感。 后面太子殿下和衡阳公主具体说了什么也无人知道,因为太子殿下一进去就将婢女太监们全部遣了出来,独留兄妹二人在里面…… 退到外面的宫人们只能听见二人模糊的声音和太子殿下低沉的怒声,似乎还有重物落地的闷声,此后便是一阵阵低泣的女声,便看见太子殿下甩袖而出,面色不佳。 贴身婢子颤颤巍巍的进去,想看看自家主子出了什么事,谁知刚一进去一个杯盏便迎头掷来,狠狠砸在第一个露头的婢女头上,顿时额上一片血色,那婢子惊呼一声,甚至都没敢大叫,连忙跪在地上认错。 殿中女子满面惊怒,状若疯癫,大声叱喝着进来的婢女,叫她们滚,婢子们吓得脸色发白,花容失色,生怕主子一个不满又拿她们撒气,于是乎跑的飞快,很快退到了殿外,那伤了额头的婢女则早早回去治伤了。 徒留一众在外听着衡阳公主在里面噼里啪啦的一阵乱砸,端的一副疯魔之像。 而平日里最为得脸的贴身婢女闻兰则是一副了然的模样,因为在她刚进去的那一霎那,她凑巧看见了衡阳公主脸上那一道十分清晰的红印,印在白皙的面庞上算是相当明显的,旁人不敢直视,只自己心细看了进去,怨不得公主这副模样,怕是太子殿下亲手教训她,但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是什么原因…… 令月唏嘘不已,中宫那边的事她可不想掺和一点,她也不想知道为何,因而令月只是一笑而过,接着道:“还有呢?” “这个公主听着心中不愉吗?那衡阳公主总是为难咱们,这下不知道有多难受呢!” “杜若!好好管住你的嘴,日后要是给公主惹了麻烦,看我怎么收拾你这个小蹄子!” 玉娘在一旁听着,终于是忍不住了,一脸严肃的喝了杜若,叫其乖乖闭嘴了。 “还有一个,公主听了保证开心……” 辛夷机灵的接上了话,继续道。 “说来听听……”令月道。 “就是那杨家的混账,听说已经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 令月顿时来了点精神,惊疑的问道,心道不会是阿耶偷偷派人在流放途中干的吧…… “婢子们也不知道,就听说死状很是奇异,全身上下没有一丝伤口破损,也没有血迹,可就没气了,侍卫小兄弟们都说可能是被吓死的,可什么东西能吓死一个活生生的人呢?” “难道是……有鬼!” 令月其实是怕鬼的,小时候一个人的时候经常半夜睡不着,睡着了大多是闷在被褥里,那叫一个难受,现在听说了这样一件古怪事,下意识的就往鬼神那边想,声音都颤了颤,眸子也因为害怕而迅速眨动着…… 于是,一连几天,长宁公主是在玉娘的陪同下入睡的,过了好几日才忘却那杨六郎的古怪死因。 …… 长宁公主最近有些烦躁,但原因又无法明说,只因为都是些小女儿心思,不敢对人吐露…… 崔家大郎君虽然还想和五姐继续腻在一块,但礼制在前,他不得不回清河郡等待大婚,对此他是既无可奈何又甘之如饴。 李瑜对于此也是差不多的心情,依依不舍但又满怀期待,每每令月去她紫兰殿,都看见她在殿中一脸甜蜜的绣着嫁衣…… 依照吉利些的说法,若女子可以亲手绣制自己的嫁衣,待到大婚那日穿上,便可以受到诸天神佛的祝福,永结连理,与子偕老…… 但一般贵族女子鲜少会去大费周章的绣制一整套嫁衣,顶多就是在家中绣娘快要完工时绣上几针给,以表诚心而已。 李瑜不是,她本就喜欢崔家大郎君,又经过这番波折,可谓是跌宕起伏,苦尽甘来,更是对其稀罕的不得了,于是对自己的嫁衣也是上了心的,除却那套婚服成衣不是自己做的,其他皆不假于人手,自己亲自上阵,将绣娘给的图样一一绣好。 令月每次见她这副没出息的娇羞模样都忍不住要调侃她,而她却丝毫不在意的模样,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过来人模样,对令月说…… “等你和裴三订下的时候,怕是会比我还上心,我劝你最好莫要打趣我,风水可是会轮流转的……” 结果很明显,两姐妹又是一阵闹腾,李瑜连嫁衣都搁下了,享受着这最后作为未出阁少女的时光。 但令月的烦恼还是没有解决,于是,在练完箜篌后,她犹豫再三还是去了紫宸殿,想从阿耶那里打探些消息…… 紫宸殿,庆徽帝一如既往的在殿中批阅着奏章,虽然阵阵咳嗽,面露疲态,但仍然坚持忙碌在家国大事中,几十年如一日,不敢废弃。 见小女儿竟然在此时来了,他有些惊奇,因为一般情况下皎皎不会在这个时辰来,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看见她来,他都是高兴的,这不,喜笑颜开的放下了朱砂笔,吩咐内侍奉上果品零嘴…… 在紫宸殿许久,少女期期艾艾,欲语还羞的怪异模样一下子引起了庆徽帝的注意,他稍微试探几句,见她意动,顿时明白了原来自己的掌上明珠今日来此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仿佛从头到尾都透彻了,庆徽帝直叹女孩长大了留不住,现在心里就装着外人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这就是他所期望的他该高兴才是…… 庆徽帝笑了笑,觉得自己可以对她的以后放心了。 “前几日蜀地来报,西凉节度使叛唐,发兵二十万想攻取长安,但被唐军在碎叶城击溃,其首领薛陀带着三万残兵逃到了蜀地,落草为寇,为祸蜀地,虽只是残兵,但西凉骑骁勇,遂州刺史不敌,请援于朝廷,皎皎来猜,阿耶是让谁领的兵?” 庆徽帝一瞬不瞬的看着小女儿,心道: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应该能明白了吧…… 第一百五十章 你来送我 - 既见公主 - 姜宣 令月被识破了心思,一霎那便窘迫了起来,粉面微红,带着一丝明显的小女儿娇态,细若蚊蝇的怨怼了庆徽帝一声,匆匆分逃走了。 回寝宫的路上,令月慢慢散去了脸上的热意,想起了阿耶先前的话,才明白为何这么些日子都不见那家伙,甚至连朝参日也没有出现,她本以为出了什么事或者因为自己冷着了他,让他心灰意冷了…… 想到这个可能,她心下一慌,有点紧张了起来,乃至她好些日子坐立不安。 现下阿耶将平寇的事告诉她,倒是解开了她一个心事。 原来不是她的缘故! 想到这里,令月不由得暗暗舒了一口气,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接下来的几天,含凉殿的太监婢子们发现他们的长宁公主不再是前几日那副恹恹的无力模样,而是变回了以往的活泼灵动,日日都要吃好几碗酪樱桃和零嘴,偶尔还因为偷偷看话本被玉娘子给抓住,然后被玉娘子苦口婆心的絮叨着…… 但今日却是不同的,确切来说,对令月是不同的,因为明日,便是裴延秀带兵平寇的日子,此一去,可能多则月余不归。 而且,听四哥说,蜀地多蛇蚁毒虫,瘴气密布,本身就是个不甚安全的地方,更何况要在那里行军打仗,她隐隐有些忧心。 今日五姐去了慈恩寺拜佛,顺手给她也求了个平安符,一回来便送来给了自己。 现下,看着手中的淡黄色的平安符,她心思有些恍惚,觉得似乎有人比自己更适合这个平安符,想罢,令月将符纸小心翼翼的塞到一个不起眼的锦囊中,封了口,放到了袖中…… “我就去试试,要是他在了就是天意,我就把它送给他,要是不在……” “不在……就算了!” 少女好似有人在一旁,嘴里不停的念叨着什么,许久仿佛才下定了什么决心,起身观察了周围,看见空青她们全都睡着了,玉娘也去厨房了,此时只剩她一人…… 绝好时机…… 令月再次蹑手蹑脚的离开了含凉殿,往东南方而去…… 有一个好事,也有一个坏事,坏事是今日出来,令月又大意的忘记了帷帽,但好事便是今日没有什么日头,厚厚的一层云将太阳遮的严严实实的。 “看来要落雨了……” 令月抬头看了眼天色,嘴里低喃了一声,继续前行。 这次虽没有毒辣的日头,但对于令月来说,歇也不歇的直奔到东南处的城墙,也是有些疲累的,令月再次看见了那簇紫色雏菊,有些微喘的停了下来…… 扫视了四周,令月内心有些失落,那处矮墙还是那处矮墙,雏菊也还是那日一般幽静,蝉鸣依旧,但却少了那关键的一人…… “哎……” 可能是一开始怀有期望,但又被现实击破,令月难免心中有些怅然,下意识的叹了口气,就准备离开了。 “可是殿下来了?” 刚刚侧过一半身子,一少年声音穿墙而来,熟悉又清润,犹如月色入怀,让人觉满面清辉…… “是谁?” 令月犹如惊弓之鸟,瞬间转回了身子,眸子眨也不眨的盯着那矮墙,提高了平日里那娇娇软软的声音,下意识回道,细听的话,还能辨出那娇软中含着一丝微不可查的紧张与期待…… 令月声音一出,那边便没有了回声,而是一阵衣料窸窣的破风声,矮墙上首先露出了裴延秀那张惊艳绝伦的脸,再然后是整个人,毫不费力的攀上了墙。 看见矮墙下那有些傻愣的少女,少年面色惊喜,没有在墙上多停留,顺势跳了下来,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尘,笑吟吟的来到了令月跟前…… “你怎么在这?” 令月心中恍然,不可置信中还夹杂着某些别扭的思绪,心下还源源不断的开始冒着愉悦,一时间思绪复杂万分,带着纠结之意,开口发问道。 “殿下为何在此呢?” 裴延秀不答反问,眼角带着促狭的笑。 “本宫就是消消食,路过此处,巧了巧了……不对!明明是我先问的,为何要我先答,这不对!” 令月讪讪的编了一个她自己都不太相信的理由,想把话题转过去,但突然想起明明是自己先发问的,怎就成了这副样子呢? 于是她立即将话头引了过去,看他怎么说! “臣跟殿下不一样,臣是来道别的,向殿下道别……” 裴延秀见少女炸毛的样子,心中赞了一声可爱,一脸正经的回道。 “有什么可道别的,要去就去啊……” 令月一脸的不在乎,可眸子的甜意几乎都要溢出来了,她有些不敢看他,怕他发现了自己的异常。 裴延秀眼力极好,少女异样的眸色立即被他捕捉到了,他目光微顿,看到了墙角那一簇清丽的雏菊,似是想起了什么。 “那黄桂稠酒好喝吗?殿下可还喜欢?” 令月闻言眼光也是向那簇雏菊一转,想起了那被自己拿走的一坛子酒,十指交叉,傲娇道:“噢……你说那坛来历不明的酒呀!嗯………味道还算可以,你做的很好 我会让阿耶好好赏你的!” 令月装模作样的说了一席话,说完后自己都觉得有些心虚。 “相比圣人,我更希望殿下可以亲自赏我……” 裴延秀含着笑,嗓音低沉惑人,似带着无数小勾子,将令月的心神不自觉的勾了过去…… 令月就不明白,这样反差极大的两种声音怎么会出现在同一人身上,造物主的想法可真是层出不穷! “我的荷包都被你拿走了,你还想要什么……” 令月气呼呼的,语气中带着娇蛮的嗔怪,让裴延秀有些酥了骨头。 “殿下知道的,蜀地可是很危险的,再说战场凶险,万一臣遭遇了不测可如何是好!若是能得到殿下的护佑,比如护身符一类的,那臣就能安心了……殿下说是吗?” 为了博取小公主的同情心,裴延秀故意示弱,眼尾都耷拉了下来,颇有些可怜兮兮的,一瞬不瞬的望着她,就像令月在徐惠妃娘娘宫里看见的那只西域来的小犬…… 令月一下子没有绷住,瞬间缴械投降了,就怪她抵御不住可可爱爱的东西,下意识将袖中的平安符掏了出来,嘴里还念念有词…… “算你走运,昨个刚好得了一个,看你为我大唐鞠躬尽瘁,就便宜你了,呐……” 还没等令月将平安符给他,少年便一个欺身而上,将平安符从她手中接了过去,眸子亮晶晶的,盛满了飞扬的神采。 “浮躁!” 令月被吓了一跳,稍稍向后退了半步,看着裴延秀那副模样,娇叱了声,嘴角轻敛。 “浮躁便浮躁吧!今日臣算是赌对了,殿下果然和臣心有灵犀,也不枉臣在这矮墙后等了好些日子,一切皆值得……” 令月听见这番直白的话,脸蛋不受控制的发热,但又想不出理由来让他闭嘴,只得羞恼的瞪着他,不发一言。 裴延秀上下观赏了一番手里的平安符,才将其放在衣襟里,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女道:“明日便是出征的日子,届时圣人伯伯会在承天门为将士们送行,你来送我可好……” 不是送将士,也不是送臣,而是送我…… 第一百五十一章 等我回来 - 既见公主 - 姜宣 裴延秀面上仍是载满笑意,粲然的模样使得令月再度沉沦在他倾世的容颜中,她几乎无法阻挡那来自心底的悸动与震颤。 “我……” 令月有些目眩神迷,喉咙发紧,有些说不出,也不知道说什么,即可答应了吧,显得自己不打自招,有些太急切,说不去吧,又违背了自己的内心,此时的她正在天人交战,找一个合适的答复。 突然,一滴豆大的水珠倏然落在令月眉心,虽是暑季,但那股凉意仍然让猝不及防的少女打了个冷颤,哎呀了一声。 俯首摸去,那水珠早已散成一团水渍,弥散在指尖…… 继而更多的雨点开始落下,打在周围的树叶草木上,激起一片噼啪之声,往日令月直觉这些声音煞是助眠,但现在自己身处雨中,且没有遮蔽物,顿时感觉不好了! 雨点一滴追着一滴的落下令月的发髻上,鬓角上,衣裙上,只是数息便让她有了狼狈之态,令月用手顶在头上,向四周看了看,想找个避雨的地方,奈何这一片都是些小树花草,更别提什么亭子了! 此时此刻,令月只觉得倒霉,居然正好摊上了,正想着要不然再让裴延秀翻墙过去摘个荷叶来挡雨,转过脸看向他那边时,眼前突然一黑,像是被什么盖住了一般,一股温暖袭来,还带着淡淡的桃花香气,瞬间止住了她的步伐…… 令月脑中顿时一片浑沌,视线被覆盖住她没有了安全感,双手下意识向前探,径直环住了什么,她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东西,待到眼前重新一亮时,令月臊的没脸见人…… 方一落雨,裴延秀看见那小丫头着急忙慌的模样,二话没说就把外衫脱了下来,趁小丫头没察觉一把罩在了她头上,因着身形差距,外衫将令月从头盖到了脚,遮的严严实实的,再也没叫雨淋着…… 但,自己刚将外衫披上,面前的小娇娇便伸出了一双白嫩的玉臂环住了自己的腰身,抓的紧紧的,似受惊了的模样。 裴延秀暗暗吸了一口凉气,慢慢将外衫拉下,露出了少女讶然的小脸,看着这张小脸从讶然蹭的变为羞臊,裴延秀心中好笑。 “别动,再被雨淋了别怪我……” 见令月挣扎,裴延秀再度按住了她,将外衫又拢了拢,轻声细语道。 “那……那你怎么办,你这样回去,是会生病的,还是……” 眼前少年脱下外衫后,里面就剩下一件白色的内袍,现下也被雨点浸出了大片暗色,虽说裴延秀戴了幞头,但那东西哪里能挡的住这迅猛的雨滴,顺着那纱帽流了进去,染湿了他一大片乌发,再顺着那精致的轮廓肆意流淌而下,于线条分明的下颚处缓缓滴落…… 很奇怪的是,明明是一副狼狈的模样,但对于裴延秀这样的人来说,在他的身上,令月没有看到一丝狼狈,整个人依旧是风华倾世,让人赞叹…… 雨水似乎反而让他多了一些惑人的韵味。 “不碍事,我是个男子,被淋一下无妨,不像是你们女儿家,身子娇贵,若是感染了风寒就麻烦了,披上吧!若是想感谢,就明天来为我送行……” 雨幕中,少年咧嘴笑了笑,那股子明朗顿时驱散了这雨幕中的阴霾,让令月心中暖意倍增,也跟着轻笑了一下。 他转身奔入雨幕,仍然是一个利落的上了墙,在墙头上顿了顿身子,回看了令月一眼后,彻底消失在令月眼前…… 她知道,那一眼,是在不舍…… …… 七月十五,圣人任裴家三郎为平寇大都督,官升四品,封号不变,仍保留宁远将军名号,于承天门外送行,以示恩宠。 第二日,或许是天公作美,昨夜的大雨淅淅沥沥了一夜,但在清晨时分骤然间停歇了,微弱的阳光开始出现,空气中满是雨后的清新芬芳,让人心旷神怡…… 这一日,令月早早的起了身,稀奇的没有贪睡,一番洗漱打扮后挑了一件极为显眼夺目的火红色窄袖长裙,扮了一个娇艳姝丽的妆容,一大早就匆匆带着婢女出了门,直奔紫宸殿而去…… 本以为要经过一番软磨硬泡阿耶才会携她同去,没想到阿耶一见她来便一副等久了的模样,立即招呼她坐下用朝食,叫她用完后一起去承天门。 正合我意…… 令月按兵不动,顺势接下了话,乖乖的应下了。 看着一脸偷笑的少女,庆徽帝了然一笑,继续用着膳,不做其他。 用完膳后,令月随着阿耶一个轿辇,摇摇晃晃的来到了承天门上,刚登上城楼,便看见承天门下乌泱泱的一大片将士,皆身穿黑金色甲胄,是为明光铠,全身以精铁打造,胸前缚两块金色的明光甲,用以防护胸腔等要害部位,在战场上所向披靡。 此刻,无数甲胄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冒着冰冷的寒气,许是因为他们的主人皆久经沙场,连带着铠甲也是沾染了几分血气。 无垠的旌旗绵延了整个朱雀街,叫人再也看不见其他。 裴延秀很显眼,令月一登上承天门便注意到了他,倒也不是因为他居于三军之前,而是他秀美绝伦的面容和那自己一出现便将目光定在自己身上的黑曜石一般的眸子。 他也是一身甲胄,但身上甲胄却比身旁将士更加黑沉一些,不像其他将士们那耀眼的金,而是偏深沉的暗金,有种低调的奢华。 他淡笑着,从马上跃下,朝着庆徽帝和令月行了一个臣礼,声音清越明朗,透着年轻人的朝气与蓬勃。 圣人浅笑着叫他免礼,说了些鼓舞士气的场面话,将承天门下的气氛调动的火热无比,一片赤诚高喝声不停传来。 令月若有若无的将目光投在三军前的小将军身上,只觉他身着铠甲的模样似乎比平日显得更加英武倜傥,一时间移不开目光…… 裴延秀能感觉到,承天门上那抹亮眼的绯色在一直注视着他,好似失了神一般,他知道,她终究是无法拒绝自己,对自己有了念想…… 如此想着,裴延秀觉得这一次平寇都充满了欢喜,虽说会分开些日子,但老祖宗不是有句话,小别胜新婚嘛! 再次跃上他的乌雪,勒转马头,准备离去之时,他回头 嘴唇张合,对少女说了几个字,才带领将士们拜别圣人,纵马而去…… 令月看清了他的嘴型,他在对自己说:等我回来…… 第一百五十二章 雨季 - 既见公主 - 姜宣 接下来的一月,蜀地接连不断的传来捷报,朝廷派去的二万军士配上蜀地的军力,整整多出了那西凉军一万,加之主将用兵如神,攻守得当,一时间杀的西凉军溃不成军,皆丢盔弃甲而撤…… 祸福总相依,西凉军在后撤时逃进了一地势崎岖险要的关隘,剑门关。 由剑门关、翠云廊两个紧邻的山脉组成。剑门关位于蜀地剑阁县境内,南北锁钥,为蜀北之屏障,两川之咽喉,是蜀道上最重要的关隘。蜀汉名将姜维曾在此镇守,可谓“一夫当关 万夫莫开”。 西凉军误打误撞进了这山,也算是上辈子积了德,可以说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又苟延残喘了一阵。 虽说西凉军损兵折将,但坐拥剑门关这种易守难攻的阵地,尚能抵挡的住外头那来势汹汹的虎狼之将们,他们也算是喘了口气。 但在裴延秀看来,这些西凉贼寇只是在负隅顽抗而已,撑不了多久,只需出一巧计便可破之。 蜀地战事如火如荼,但千里之外的长安城却是一如既往的风平浪静,每日上演着盛世的繁华似锦,太平笙歌。 永安宫 自那以后,皇城便陷入了平静,令月又过上了日复一日的寻常日子,朝时听夫子讲学,结束后去紫宸殿陪圣人,偶尔午食也会一并在紫宸殿用了,阿耶的病情时好时坏,总让人担心,但阿耶总是说没有什么大碍,叫自己不要担心…… 下午便是令月练箜篌的时间,每到这时,含凉殿中便会传出如泉水叮咚般的清脆乐声,满殿的宫人皆会驻足聆听。 时下长安城有些诗句正流行着,其中便有这赞美箜篌天籁之音的诗句,好似还是一位赵郡李氏的子孙作出来的,她们不怎么识字,不甚记得那原诗,唯有那最精彩的一句尚还能背诵出来。 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 这诗,大抵就是用来形容公主的箜篌吧! 殿内,令月有些忘我的拨弄着箜篌,似乎有些神游天外。 许久,停下拨弄,令月看向身旁的杜若,真诚道:“杜若你说,我是不是也应该学一学琵琶,感觉宫里人人都会,阿耶会,娘娘们会,几个哥哥们会,五姐会,就连允弟也会,独独剩下我不会……” 似有些泄气,令月微微弯下了身子,面色纠结的说着。 杜若听了,停下嘴中的伙计,将手中端着的糕点放下,抹了抹嘴,安慰般的回道:“公主忧心这个作甚,人各有志,叫他们弹他们的琵琶去,我们就爱听公主这手琵琶,别人想学还学不来呢!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可我还是不会,每每阿兄他们切磋琵琶的时候我都不得参与,只能在一旁听着,好可惜……” “哎……这有什么,公主不会琵琶不打紧,以后找个善琵琶的郎君不就好了!诶……我记得,那裴小郎君不就善弹琵琶吗!听说还无人出其左右呢!巧了巧了……” 杜若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大陆,高兴的手舞足蹈的,连说了好几遍,弄的自家公主又是一阵脸红心跳的。 五姐和那崔家大郎君还是一如既往的蜜里调油,三天两头就要互通书信,你侬我侬,前几日还玩了个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的把戏,将五姐哄的每日满面红光,带着令月在一旁心情也是颇好。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过了一个月,长安城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不是那种蒙蒙细雨,但也不是很大,但胜在日日下,淅淅沥沥了好些日子。 阿耶说蜀地跟长安城不一样,不同于长安的淅淅沥沥,那边的雨势甚大,甚至成了闹了洪涝,但正因为如此,躲在剑门关的贼寇首先遭到了洪水的侵吞,且加上断粮,很快便成了强弩之末,最后被平寇军一举歼灭了。 但由于洪涝也对百姓造成了些伤亡损失,阿耶又再次陷入了忙碌,令月好几次都看见夜半三更时阿耶殿里的灯火依然通明。 令月本以为裴延秀不日便会回来了,但万事总是福祸相依的,蜀地雨势不减,山洪冲断了好多处栈道,导致道路凶险万分,军队止步不前,让人捶胸顿足…… 无法,三军停下,在蜀地将士的合力下不停抢修栈道,希望可以早一日回京,但事与愿违,大家都觉得不能在七夕前回到长安了…… 她第一次如此讨厌这雨,阻碍了她的好心情,于是乎,七七这天,四哥李珏要带她出宫她都没有答应,跟去也没甚趣味,就是看他和姝姐姐的恩爱而已,独独剩她一人玩乐,五姐那边也没去,许是因为她的未婚夫崔家大郎君不在,她也没心思出去,正好和令月凑了一对,晚间的时候老规矩,月下穿针,谁穿的多谁就是赢家,两人玩的不亦乐乎。 裴延秀一直没有回来,也不知是不是将士们偷懒了,都五天了还没有修好栈道,令月每到睡前就会这样猜测着,最后带着疑惑睡去。 直到秋猎这一天到来,信使还是说他们在路上,正快马加鞭往长安赶来。 令月换上骑装,听着辛夷打探回来的消息,心下微微叹了口气,面上似有些遗憾,辛夷见了也不知该宽慰些什么,只能拿些昨日尚宫局刚送来的珠宝簪环来哄自家公主开心…… “今日是去打猎的,这些娇贵的钗环饰物就少带一些吧!簪些简单的即可,不可太过麻烦。” 令月看了一眼这些让人眼花缭乱的珠翠,轻声道。 几个丫头们诺了一声便开始着手打扮了起来…… 猎场在长安城西边的骊山,那里面多的是各类野禽兽类,加之成了皇家狩猎场后又被专门驯养过大量猎物,可称的上是一等一的围猎名地,每年圣人都会带上皇室众人和世家权贵来到此地进行秋猎,让这些儿郎子弟们锻炼一下本事,也算是推崇尚武的风气。 孟子曾言:“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谷与鱼鳖不可胜食,材木不可胜用,是使民养生丧死无憾也。养生丧死无憾,王道之始也。” 不论是民生还是治国,都要注重时令,更何况狩猎! 春夏之期,万物生长,不可剥夺干扰其秩序,而冬日万物又进入了沉眠,猎物基本无迹可寻,因此,秋日是围猎的绝好时机,几部违背时令,又能尽情一欢,实属美哉! 第一百五十三章 流年不利 - 既见公主 - 姜宣 皇家秋猎这日,就算是平日里捂在宫里的金枝玉叶们也是可以纵情马上的,李唐皇室有鲜卑族血统,自古民风骁勇,更是马上争来的天下,尚武之风更是寻常! 但令令月失望的是,本以为今日可以和兄长一样骑马去骊山,一路上还可以趁机看看沿途民风民俗,但后来被圣人否决掉了,还让人拿走了她们姐妹二人的帷帽,给二人安排了一辆精致小巧的马车,供二人乘坐。 “看,我就说吧!阿耶不会同样我们骑马的,毕竟身份在这,要是出了什么事就遭了!” 二人一身利落的骑装,却只能乖巧的坐于马车中,属实有些落差,李瑜叹口气道。 “能出什么事!阿耶就是多心……” 令月闭目靠在车壁上,不甘心道。 李瑜见状只是笑笑,也闭目靠在了车壁上,想要闭目小憩一会,来弥补今日的早起。 显然,令月也是这么想,两人都噤了声,一时间,车内一片寂静。 经过了将近两个时辰的奔波,皇家的车队不紧不慢的来到了骊山脚下,马儿们脚步一停,车马队伍来到了骊山别院。 一路随行的婢女们见车中没有动静,便耐着性子喊了几声,发现仍然没有回应,于是打开门,见车厢内两个小娘子睡的正香,不由得掩唇一笑,扯着嗓子将二人惊醒了。 令月和李瑜先是一个激灵,然后扶着脑袋慢慢坐起来,看了看周围独剩二人还在车上墨迹,不由得有些汗颜,赶紧踩着马凳跳了下来…… 到了行宫后令月也没拖沓,快速用了饭,就要和李瑜出去骑马打猎,庆徽帝看着宝贝女儿猴急的模样,假意凶巴巴的瞪了她一眼,就准了她的请求。 兴冲冲的骑上她的飒露,便带着些护卫往山里跑了,李瑜紧随其后,每年的秋猎,两姐妹都是一道行动,作为大唐公主,两姐妹虽然骑射不如兄长们,却也是拿得出手的,骑马射箭什么的皆不在话下。 胯下的骏马见主人终于愿意骑着它驰骋山野,高兴的不得了,在原地蹦跶了好几下,仰天嘶鸣着。 令月爱抚般的摸了摸它的鬃毛,飒露外观神立,高大魁伟,头小臀肥,腿骨劲挺,是一匹十分神异的骏马,但最神奇之处在于颜色,在日光下,飒露颈边的一圈毛发浮现出一层淡淡的紫意,犹如雾气一般,但又根根分明,当年被献上来时连圣人都十分惊异,引得满朝爱马人士羡慕不已。 但最终,这批马被盛宠之下的长宁公主看中了,便落到了长宁公主手里,每逢秋猎,皆要骑上此马,也算是给爱骑放松一下心情,不能总是被关着…… 先前阿耶告诉她,平寇的将士们即将明日归朝,也就是说,今日的秋猎是不会有那厮了,说不上是什么感受,就是比之往日的秋猎好似少了一些趣味,让她有些意兴阑珊。 但总体上不会阻碍了她的乐趣,一马当先,令月和李瑜在护卫的陪同下进入了山林中,一路上还碰到了不少熟人,其中就有那个携未婚妻共骑一骑的李珏。 被令月二人看见,上官姝脸皮一热,先闹了个红脸,李珏脸皮厚的很,不在意这些,甚至还有些骄傲的扬了扬下巴,意思是叫令月她们到一边打猎去,不要打扰他们! 二人险些被气笑了,也不与计较,翻了个白眼便纵马离开了。 甫一进入山林中,令月与李瑜便遇到了两只活蹦乱跳的小鹿,本来在灌木丛旁悠闲的吃着草,一听见马蹄的动静立即撒腿就跑…… 二人面色一喜,对视一眼便策马追去,随着小鹿矫健的步伐追到林子里,马蹄声重重的踏在地上,激起了一路的尘土。 或许奔跑本就是鹿的长处,一双细长的腿看似脆弱无力,但却能应付骏马的狂猛追击,以至于追了许久也没有太拉进距离,她们的箭自然也难以射杀它们。 追着追着,到了一道岔道口,小径分了个岔,变为两条羊肠小道,更有趣的是,那两只渐渐力竭的小鹿居然机灵的分了道,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叫令月与李瑜有些懵。 “你们先回去吧!人多了也追不上,还不如只两骑去追,你们且先回营等着,本宫与长宁公主一会就回去!” 李瑜瞅了瞅后面的阵仗,觉得有些多余,于是想遣了他们回去,这样跟着,会将所有猎物都惊走的,哪还能打到猎物! 数十个皇家护卫面面相觑,有些犹豫,毕竟他们走了若是公主出了什么事,那他们可是会吃不了兜着走。 一时间他们不知是该不该撤退,眉头一皱。 令月见他们这副模样,眉头也是一皱,回头道:“还杵在这干嘛?就说是本宫将你们赶回来的,圣人不会怪你的,若是真怪了你们,到时候我俩来说情,快回去吧!都快将我们猎物吓走了……” 见长宁公主发了脾气,护卫们皆是有些惊惶,又听到保证,他们立即马不停蹄的退下了,扬长而去…… 令月与李瑜满意一笑,接着一人一道,继续追着那狡猾的小鹿而去。 令月选了右边,沿着小径策马狂追,隐隐看见了前面一抹橘色,她面露喜色,加快了速度,直至再次看见了奔跑的小鹿。 看出那鹿已然疲惫不堪,令月心中稳操胜券,但就在即将射杀的那一刻,橘色身影一闪跨到了路旁的深林中,里面杂草密布,灌木丛生,她一时间失去了鹿的影子…… 都追到这了怎么能让这小东西跑了! 令月满心不甘,继续策马追了上去,骑着飒露一跃,打算横冲过那灌木林…… 谁能想到…… 这灌木后面是个山坡,飒露还好,虽然对这猝不及防的倾斜有些意外,但自己能稳住身子,俯冲向下跑去,但骑在马背上的令月可没有平衡住,顿时失去了重心,整个人从马背上摔了下去,顺着这个长满杂草的山坡一溜烟的滚了下去…… 天旋地转…… 令月只感觉周遭一片硌得慌,身体在急速向下,最后身子一轻,又是一阵失重感,伴着许多尘土和草屑,她重重摔到一个黑黑的地方,全身散架似的疼,脑袋磕到了地上,眼前一黑,陷入了昏迷…… 陷入昏迷的前一刻,令月只想说一句流年不利。 第一百五十四章 以梦乱真 - 既见公主 - 姜宣 不知过了多久,令月终于悠悠转醒,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脸颊旁深红色的单衣和耳畔传来的温热的呼吸。 一丝熟悉又醉人的桃花淡香充斥在她的鼻翼间,让她一阵恍惚。 刚刚苏醒的朦胧感还未褪去,周遭环境有些清冷,入了夜,月光悄然撒了下来,将令月所在的地方一半照的清亮无比,另一半却还是一如既往的黑暗…… 许是还未清醒,令月动了动脑袋,循着气息向上看去,裴延秀俊美绝伦的脸赫然出现在她的视线里,正安静的熟睡着,鸦羽般的长睫在下眼睑投射出一道淡淡的阴影,额前几缕碎发有些调皮的散落在那,添了几分不羁的意趣,此时,少年不发一语…… 此时,裴延秀盛极的容貌叫令月看直了眼,半刻也不肯离开,更甚的是,她眨了眨眸子,嘴中呢喃了句什么,一只手迅速的攀上了少年如玉的脸庞,沿着眉心向下,将少年的眉眼口抚了个遍,目光温柔而缱绻,似带着蜜糖一般…… 临的近了,方才听到少女说的什么…… “反正是在梦里,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为什么会有人生的这般好看呢?这嘴唇比我的都要红,老天爷真不公平!” 令月脑袋晕乎乎的,什么也不顾及了,摸完这个摸那个,时不时还感叹一下这梦真逼真,而靠在壁上的少年也很是配合,老老实实的让少女行凶,一副睡的深沉的模样,但要是注意到他不时微微抖动的睫毛和藏在袖中蜷缩不停的手指就不会那么认为了。 这边令月还没有停止,她顺着下颚,玉手滑到了脖子,玉指好奇的停留在少年 喉间那处异于自己的地方,有一块小小的凸起,好似有个珠子卡在那里…… 少女睁着泛着水汽的朦胧双眼,好奇的凑了上去,想研究一下那是什么东西,手指无意识的拨弄了好几下,不仅没看出所以然来,还引来了上方少年接连不断的吸气声…… “快些停下来……” 裴延秀声音有些嘶哑,像是以往令月听四哥起了高热一般的声音,迟钝的脑袋让她以龟的速度将手指慢慢收了回来,神情有些无辜,又有些惊叹…… “你还能说话?” 以往在令月的梦里,就算是梦到了他也只是笑吟吟的模样,不动也不说话,今儿算是奇了,竟然还说了话,这叫她十分意外! 深红单衣的少年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平息了下心底的燥意,两手突然捧住了令月的脸,惊异道:“莫不是脑袋摔到了,怎会如此?” 裴延秀的手相比于令月的脸来说很大,毫不费劲的将她的小脸给拢住了,只堪堪露了个眉眼唇鼻,那小嘴还惊愕的微启着…… “怎会、怎会……” 脸颊被捧着,少女有些含糊不清,没有将话说完。 “怎会什么?”裴延秀含笑问道。 “怎会如此真实?这不是梦吗……?” 少女有些呆呆傻傻的,仿佛在呓语,直直的看着面前的少年,再没有往日的飘忽不定和羞涩。 “呵呵……” 裴延秀再也没有忍住,低笑出声。 “大胆!你以为在梦里就可以笑话本宫了吗!小心我明日起来让阿耶治你的罪!” 令月恼了,皱起了眉头叱道,面色不满极了。 但在裴延秀眼里,只觉得可爱万分,但顾及她的情绪,他止住了笑意,正色的看向她。 “既然殿下是在梦里,那臣做什么都可以吧?” 捧着少女小脸的手丝毫未松懈,裴延秀脸庞逐渐逼近少女,眸中还带着兴味盎然的笑。 灼人的气息愈发的靠近,少年似笑非笑的眼神火热,视线如同钉子一般紧紧黏在方寸之处的一抹嫣红,似乎下一秒就要出击…… 面对尽在咫尺的脸庞和下一刻就要贴上自己唇瓣的动作,令月犹如惊弓之鸟,一把捂住了裴延秀的嘴,将他推远了些。 “住嘴!” 令月大喊了一声,面上急速升温着,似有燎原之势。 经这么一闹,她算是清醒了不少,意识回笼后,全身上下的痛意也随之袭来,另外,她还感觉到脚腕处一阵钻心的痛,动也动不了…… “嘶……” 她吸了口凉气,眉头扭在一处,痛苦之意乍现。 “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 见她痛苦的情态,裴延秀脸色一变,立马不逗她了,连忙放开那作怪的手,将令月扶起靠在自己身上,眸子焦急的在她身上流转,寻找原因。 “是……是我的脚,我的脚好疼 不知道是怎么了,方才还没有感觉,现在只是动了动,就疼的要死,是要断了吗?” 少女眼眸盈盈含泪,似有哭腔,一双素白的小手紧紧揪着衣摆,也不敢去碰那疼的不得了的双脚,只能哭唧唧的看着裴延秀。 裴延秀立即看了看那裙摆下娇小玲珑的可爱玉足,他小心的摸了摸骨查探了一番,才回答令月。 “还好,只是脱臼了一下,大概是掉下来的时候摔的,很巧,我会接骨,但可能会有些疼,殿下可要忍住。” “疼?有多疼?” 令月有些胆怯的问了一句,生怕受了难。 “殿下可以让我亲一下吗?” 裴延秀突然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叫令月摸不着头脑,当即愣在了那。 “什么……” “字面上上的意思,殿下允否?” “你怎么……啊!” 心神全被裴延秀这混账话给吸引住了,全然没注意自己的脚踝正被他双手握住,正待自己吐出几个字,脚踝处猝不及防的传来一阵剧痛,隐约还听到骨头的咔嚓声。 令月猛然经受这般痛楚,耐不住高声惊叫了一下,手中全是由于那一瞬间的疼痛所抓的泥土…… “没事了没事了,刚刚我是在给殿下正骨,现在应当好些了,殿下动一动试试。” “正骨?那你早说呀!何来说那么些让人打岔的话,害的我……” 令月愤愤道,但活动了一下脚腕后发现果真不像之前那样疼了,火气也下去了一大半,只是忍不住嘟囔着。 “给殿下这样娇气的小娘子接骨,不打岔怎么行,到时候又疼的哇哇叫!” “谁娇气了,女儿家可不似你们男儿,皮厚耐摔的!” “好好好……我皮厚耐摔,现在可以起来了吗?地上可是有虫子的呦……” 第一百五十五章 牵牛织女 - 既见公主 - 姜宣 一听说有虫子,令月两三下就跳了起来,缩到了一旁,将全身上下都拂了个干净,生怕真的有虫趁机爬到自己身上。 瞥了一眼旁边环胸笑着的裴延秀,令月似乎想起了什么。 “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在此处?” 令月环视四周,借着一半的月色看清了周围,似乎是一个洞…… “陷阱,这是以前清扫野兽而专门挖出的陷阱,还是太宗皇帝为了开辟这骊山猎场而弄出来的,先今过了几十年早已荒废了,没想到还有没填上的,巧不巧叫殿下碰上了!” 裴延秀摸了摸泥壁上的疏松土质,思索了一番道。 “而且,我很想知道,殿下是怎么把自己给弄下来的……” 少年眸中噙着一抹看好戏的意味,似乎很不解一个正常人怎么会掉进这猎坑中…… “咳……你管本公主怎么掉进来的,还有,你不是也掉进来了吗!还好意思说我!” 令月尴尬的绞了绞手,不知道说什么,但似乎抓住了什么点,立即反击道。 裴延秀:…… 空气一时间有些沉默,他面色透着一股无奈,过了许久,才低低地出了声。 “这还不是为了救你。” 令月文言文,面色有些讪讪的,没有再反驳,毕竟人没救成将自己也搭进去也上很尴尬。 看着对面少年有些低迷的气场,令月疯狂想办法补救,想活跃一下气氛。 “不是说大军明日才能班师回朝吗,怎的你今日就回来了?” 少年的心思立即被引了过来,露齿一笑,三步并做一步走了过来,目光定在她身上。 “大军的确是明日才能班师,不过我又不是大军,我连夜骑着乌雪回来的,轻装简行!” 确实,令月看了一眼他身上的深红色单衣,确实是甲胄下层的衣物,还沾染着一大股尘土味。 “真是蠢货……” 对于他的所做所为,令月心下是全然是知道的,他一向张扬明显,从不会藏着掖着,也不会扭捏作态,面对他这样的人,令月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她低喃了一声,低垂着眸子。 “怎么?殿下可是感动了?若是这样,不若就接受我的请婚,那样岂不美哉!” 裴延秀很会赶鸭子上架,一看令月面色松动,便满脸热忱的来探口风。 “嗯……看本公主心情吧!” 令月背过身去,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不想让那人看见。 “对了,我们要怎么出去啊?天色已暗,阿耶他们要是发现我不见了,定是要着急的,你不是会习武吗,你快带我出去!” 迎着月光,令月突然想起了这一茬,自己和他还被困在这猎洞里,像什么话! “这……” 裴延秀面上似有难色,吞吐了半晌。 “你不会想说你上不去吧?” 令月惊疑,觉得有些不太可能,看平日里又能爬墙又能打仗的,怎么会翻不出这猎洞! 但裴延秀的反应好似又不是在作假…… “这个殿下就不清楚了,这是个时日颇久的坑洞,风吹日晒几十年,土质早已不是当年,疏松非常,人不可攀爬……” “真的?”令月问。 “千真万确!”裴延秀神色端正。 “那我们今夜就待在这里吗?” 裴延秀暗暗瞥了一眼有些苦恼的少女,也是一副苦恼的模样道:“若是今夜金吾卫找不到我们,估计就要在此过夜了……” “流年不利啊流年不利……居然遭此横祸 回去不得被他们笑死,还好有个和我一起的,要不然……”得哭好半天…… 令月没有说出后半句,有些颓废的看着上方的洞口,祈祷着有将士尽快找到自己。 就在这时,令月突然看见被黑暗所占据的那一处空间,有着星星点点的荧光,似乎还在不停的移动,还一闪一闪的! “你快看那是什么,还在发光!” 少女声音中既好奇又兴奋,小跑着来到裴延秀身边,扯着他衣袖,指着不远处那些神秘的光点叫道。 裴延秀看了眼被少女扯住的地方,心下暗喜,面上不受控制的漾起了一抹笑。 “照夜清……” “照夜清是何物?” 令月不解,又追问了一句。 裴延秀抿唇,看着她的眸子,又道了句…… “照夜清,萤也!” “萤?这就是萤火虫吗?我以前在宫里怎么从未见过,原来就长这个模样……” 令月惊奇万分,这是她第一次看见诗中的萤火虫,还这样多的数量。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可惜这时候可没有轻罗小扇,我也不认识牵牛织女星……” 令月叹息了一声,对着那些萤火虫摇了摇头,第一次感到无奈。 “萤火虫的足迹一般分布于乡野之间,在坊间城市基本不可见,殿下以前看不到也是常事,还有,臣略略读过些星象的书,这牵牛织女星臣还是知道的,看,就在那!” 裴延秀抬起手,在银白的月光下,少年骨节如玉,泛着温润的光泽,让人一饱眼福,静静的指向天空。 “哪儿?” 令月循着方向看去,只看见那一方天地中的点点星芒,实在辨别不出牵牛织女…… “你朝这边靠点。” 裴延秀看起来一本正经,没有任何坏心思,仿佛只是说了一件极为普通的正经事,而不是拉进两人之间那为数不多的身体距离。 令月见他面不改色的样子,只觉得是自己想多了,或许人家真的只是想指牵牛织女星给自己看,于是也没有多想,就挪了挪身子,两人之间仅仅就差了一个拳头…… “呐……看见头顶上方那处呈三角之势的三颗星了吗?其中最亮的那颗便是织女星,中间那颗比它暗一些,黄一些的就是牵牛星,最后便是鸟尾星……” “它们三个好亮啊!是此刻天上最亮的星了!” 令月眸子亮晶晶的,一脸神往的看着那些闪着细碎星光的星辰,心下十分宁静。 “殿下喜欢牛郎织女的故事吗?” “不喜欢。” “嗯……为什么?不觉得感人吗?” “谁会喜欢悲剧,而且我觉得牛郎此人很是不君子!” “此话怎讲?”裴延秀眉峰一挑,饶有趣味的问道。 “你看,织女是天上神女,下凡后在凡间湖中沐浴嬉戏,那牛郎不仅不回避,还偷拿了织女的衣物,不是很令人不耻吗!而且织女也是太过单纯,就一个凡夫俗子就将她的心给轻易夺走了,还让她不顾一切的触犯了天条,违背了疼爱她的王母娘娘,我觉得有些不好!” 令月滔滔不绝的说着,似乎有着一肚子话,说完后,见身畔少年沉思不语,她皱了皱眉头,道:“你觉得我说的不对吗?” “怎敢……” 少年的笑带着丝丝柔意,眼眸中似缀了那满天的细碎星光,璀璨极了,叫她一时间不敢与之对视。 她蓦的转过了头,想冷静一下,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第一百五十六章 获救 - 既见公主 - 姜宣 “我有些困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令月趁势揉了揉眼睛,神态朦胧的说道。 裴延秀听罢,旋即撩开袍子,盘腿往地上一坐,后背抵在壁上,又拿袖子擦了擦身畔的位置,对着令月就招呼了起来。 “殿下坐这儿!困了就靠在臣的肩膀上睡一会,金吾卫也不知什么时候会来,殿下一直等着还不如睡上一觉来的踏实。” 裴延秀说的很是坦荡有理,也许是担心她有些不好意思靠着他,自己率先靠在了身后的土墙上,双眸一阖,不久就传来了细微的鼾声…… 这么快就睡着了? 令月简直有些不可思议,这速度,怕是白日里累坏了…… 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要试一下,不能怪她,在她看来这小子油滑的很,心思狡诈的很,要是想占你便宜怕是你还得凑上去给他占! 她凑近了他,手指戳了戳裴延秀的臂膀,很好,没有动静。 “裴延秀!裴延秀……” 又叫了两声,很好,还是没有动静。 “裴延秀,我答应嫁给你了……” 一记重磅话语掷出,不仅是令月,就连正在伪装自己的裴延秀呼吸都轻了轻,出现了丝丝紊乱,差点破功。 令月警戒万分的盯着少年看,不放过一丝端倪,然而,只是看见了少年挠了挠被发丝来回擦过而有些发痒的脸…… 呼…… 这下彻底放心了,令月小心的坐在他身侧,毕竟这快要入秋了,夜中的冷意也上来了,待在裴延秀这样阳气旺盛的男子身边总是暖和一些。 困意来袭,令月也没有矫情,有靠着的地方总是比没有的好,她再次往少年那处靠了靠,将脑袋轻柔的倚在他臂膀上,只因裴延秀身量高,自己的脑袋只能够到这儿,压根攀不上他的肩头,着实有些可惜…… 额头下的肌肉虽然有些硬朗,但好在暖暖的,她很快就迷糊了起来,不过片刻便失去了意识,进入了纷繁的梦境。 少女呼吸渐渐平稳,猎洞中归于平静,好似如同往日般空无一人。 这时,方才还屹然不动的少年倏的睁开了眸子,桃花般的眼眸中闪烁着异彩,亮如星辰,直接将织女星给比下去了…… “嫁我……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少年的低喃声细微不可闻,好似那照夜清飞过掀起的一阵低吟。 …… 翌日清晨,令月是被头顶的嘈杂声给吵醒的…… “长宁公主!长宁公主!属下等终于找到您了……” “公主……公主!” “快!拿绳子来,救公主上来……” …… 被这些大嗓门金吾卫震的耳朵生疼,令月睁开睡意朦胧的眸子,眼角似乎还沾染着湿意,缓缓打了一个哈欠,看着自己整个人横躺在裴延秀腰腹之间,一时间思绪怔忪。 裴延秀早就醒了,正老神的看着自己身上的少女,嘴角的弧度表明了此时他的心情…… “你、我……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睡到这里了……” 后半句令月的声音微不可见,但仍旧被裴延秀给听到了。 “许是半夜殿下冷了,这才睡在臣身上了,殿下不必介怀,想睡就睡!反正臣不乐意之至……” 此时,在令月眼中,裴延秀笑的就像一只奸诈的狐狸,不对!是奸计得逞的狐狸,非常得意,且没有一丝掩饰! 有些愤愤然,令月同时也感到一丝尴尬,她别过了脸,手撑着地起了身。 大约是有个人形睡垫在下面垫着,令月起身也没有觉得全身酸痛什么的后遗症,反而觉得全身暖洋洋的,许是男子身上要热些…… 但有一点很奇怪,也不知道他身上携了什么物件,夜里硌的她后背有些疼…… 理了理裙子,令月看见上方来救的甲士们扔下来一捆绳子,示意她抓住,他们直接将她拉出来。 刚想握住绳子,身后越出来一只手稳稳的将绳子抓在手中,令月微转了一下脸,果然是裴延秀,以为他要跟她抢一个绳子,或想先她一步上去,皱了皱眉。 “臣带着殿下一起上去吧……” 裴延秀将绳子在手上绕了好几圈,确定牢固后,转头恭谨的问道。 “怎么一起?”令月有些不解。 心下正疑惑着,就看裴延秀突然露出了个有些恶意狡诈的笑,欺身上前,长臂一伸,令月立即感到腰身被一股大力箍住,整个人被提了起来,贴在了他身上,两只脚由于猛然间离了地在空中乱蹬着,脸蛋更是倏的贴在了裴延秀胸膛上,一时间紧密无间…… “裴延秀……你放肆!” 令月一时间羞愤得不行,除了阿耶和兄长们,她可从未跟其他男子贴的如此近,可以说自己和他肌肤相贴仅仅只是隔了一层衣料,真是羞煞了她! 想挣脱又挣脱不开,加之上方绳子已经开始缓缓向上拉了,她也不敢怎么样,只能为了表达自己的羞愤捶了他两下,其余的也做不了什么。 “呵呵呵……” 面对令月的举动,裴延秀不作一词,只是低低的笑了两声,带动他胸腔也在隐隐震动,被脑袋贴着他的令月感受的淋漓尽致,她有些郁闷…… “殿下看着就娇弱,要是拉不住绳子半路掉下来可如何是好,还是臣和殿下一道吧。” 裴延秀冠冕堂皇的解释道,看着胸前少女气嘟嘟的粉脸,心情愈发畅快。 “你怎么知道我掉进这个猎洞了,不要告诉我你会算卦!” 令月仰起头,又想起了什么。 少年扬了扬眉头,低头对上她的视线,漫不经心道:“我快马加鞭赶到猎场,闻圣人伯伯言你和清河公主去了杨树林一带,我就追了过来,但只见了清河公主一人打了只鹿回来,却不见殿下,然清河公主为臣指了路,臣就看见殿下的飒露单独跑出来,就在附近探了探,果然发现了晕倒在坑洞里的殿下,殿下说巧不巧?” “哼…… ” 少女娇哼了一声,也不再刺他了,好歹人家也是来救自己的,她不能以德报怨。 废了一番功夫,长宁公主和她的绯闻未来驸马被金吾卫救了上来,众人敛气噤声,暗地里悄悄看了这一场好戏,恨不得立马回家和自家娘子说说今日的趣闻…… …… 令月回到行宫才知道,阿耶因为她在猎场失踪的事情受了很大的惊,同时还发了好大的火,正因为这样,勾连出了他的咳疾,在令月威逼利诱的要挟下,田中监唉声叹气的告诉了她圣人今日又吐了好多血,情形颇为严重! 令月一听便什么也不管不顾,直奔着汤泉宫主殿而去…… 第一百五十七章 还愿 - 既见公主 - 姜宣 届时庆徽帝正斜倚在榻上,喝着太监递上来的汤药,痰盂中还溅上了些血迹,更别说那帕子上的星星点点,榻上之人脸色更是灰败。 少女尚且身着骑装便风风火火的进了殿,看见这一派景象…… 令月眼圈立即就红了,当即就扑到了榻前。 “阿耶骗人!阿耶的病根本就不是先前说的那样无碍,若是无碍怎么会这么多年都无法痊愈,甚至一日不如一日……” 少女的声音带着哭腔,小嘴也是有些瘪着,紧紧扯着庆徽帝的衣服不放。 圣人无奈将碗勺放到一旁,拿了一方新帕子给少女擦了擦眼泪,轻声哄道:“皎皎莫哭了,阿耶不是故意要瞒你的,只是不想你知道伤心……” “儿迟早会知道,难道那时候就不会伤心了吗?” “这……” “阿耶还是莫要瞒了,其实阿耶的病根本就不是什么咳疾……对吗?” 令月满眼希冀,她对希望阿耶能否定她的猜测,但事与愿违,庆徽点了点头,宽厚的手掌抚了抚她的发顶,开口道:“太医令说,这是肺病,尚且找不到能治疗它的方子,阿耶怕是时日不多了……” 要不是还有别人在,令月真恨不得大哭一场,像五姐被拒婚的时候那样,无所顾忌的嚎啕大哭,但是她不能,她不能让阿耶更伤心…… “我以前想着,若是我不在了,谁能继续护着我的皎皎呢?贤和珏不错,但想了想又作罢,贤虽仁爱贤良,但过于仁心,缺少帝王的杀伐果断;珏就更不用说了,从小到大皆是一副模样,永远的逍遥闲肆性子,更不适合这个位置,允还太小,根本来不及,身份大抵也是不能服众的,只有弘,只有弘了……” “皎皎会怪阿耶吗?” 庆徽帝声音沉重,娓娓道来,一字一句中都饱含着无限的思虑,最后一问更是在心间辗转了数年,犹如吐出一颗孕育多年的珍珠一般…… “怎么会……怎么会,阿耶千万别这样想,阿耶是对儿最好的人,况江山社稷非同儿戏,阿耶这样做很是公正,若真因儿让阿耶做了什么错误的决定,儿才是羞愧万分!而且……” “而且什么?”庆徽帝面色微动,追问道。 “而且阿耶曾经不是说,除了兄长的庇佑,儿还可以获得其他的庇佑吗?” 令月止住泪意,一抹释然的淡笑浮现在脸庞上,犹如雨过天晴一般。 “皎皎的意思是愿意……” 庆徽帝脸色大喜,似乎十分高兴,就连气色也是瞬间好了些许。 “现在还是莫要操心这个了,阿耶的病摆在这儿,儿还没有好心情去想这个,过段日子再说吧……” “好好好!过段时间也好,正好清河和珏的婚事也要到了,宫里也该先热闹一番了,等回了宫,记得多看看清河,毕竟平日里你们姐妹最为亲厚!” 庆徽帝笑的灿烂,除却面上的灰败,倒一点也不像个绝境之人…… …… 回宫后,一开始日子也没什么不同,只是林子里待在紫宸殿的时间更多了,阿耶总是说五姐要嫁走了,所以要她去作陪,但他自己何尝不是如此! 因此每每一得了空,令月便去紫宸殿里侍疾,想抓紧时间多陪陪阿耶,更怕哪日她不在这里,阿耶骤然与她天人永隔,那才是让她痛苦万分的事。 裴延秀还是那样,朝参日便来上朝,下朝了再寻各种各样的借口跟着来紫宸殿,为了什么紫宸殿的婢女太监们都心知肚明。 庆徽帝对此也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了,多见几面也不是什么大事…… 可能是见令月这段时日有些郁郁寡欢,裴延秀总是在来紫宸殿的时候带许多奇奇怪怪的宫外小玩意,然后明面上说是献给圣人赏玩的,但实际上是给谁的在座也都是心里有数的,因而每当裴延秀一离开,庆徽帝就熟练的将这些压根不适合他的小玩意全给了长宁公主,长宁公主也是面不改色的接下,全数带回了含凉殿…… 时间犹如白驹过隙,眨眼匆匆,转眼间清河公主出降的日子就在眼前,三日后,九月十五,是为黄道吉日,宜嫁娶。 李瑜说她要去还愿,因为上次浴佛节在慈恩寺许了一个愿望,如今愿望成真了,她要去祷祝一番,以还心愿。 令月当即便打趣她说定是关于姻缘的愿望,如今得偿所愿了便想着去感谢佛祖。 李瑜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满脸的幸福劲,并邀请令月一同前去。对于李瑜的请求圣人也很大方的准了,只是派了很多甲卫去守护两人的安全,大约是真怕这两个小妮子出了什么事。 慈恩寺东南角,有一棵年逾五百岁的老槐树,相传还是汉代的一名公主亲手所植,只因公主被迫和亲于匈奴,而不能和自己心仪的青年才俊结为夫妻,伤心欲绝,在长安的一处郊外,她与情郎初遇的地方,亲手种植了这一棵槐树,并私下赐名姻缘树,希望除她之外天下所有有情人能终成眷属…… 多年后,这棵生长着槐树的土地俨然已经成了一片佛土,而这姻缘树也成了慈恩寺的著名神树…… 只要将自己所求的姻缘写在红色的丝带上,再将其抛到姻缘树的树枝上,自己的愿望就会实现,据说抛的越高,愿望就越能实现…… 丝带下还系了一个铃铛,成千上万的铃铛挂在树上,经风一吹,霎那间便会叮当作响,煞是好听,且透着一股吉利的意味。 二人在槐树下看了看,依然是满眼喜庆的红色丝带,叫人眼花缭乱。 “你上次就没系,这次你也不系吗?” 李瑜看了一眼对着姻缘树无动于衷的令月,劝道。 “不系!我不信这个的,是你的便是你的,神佛哪管你这个!” 令月摇了摇头,面色淡淡的,朝着天王殿走去。 “快些去天王殿还愿吧!天黑了可就不好了。” 面对令月的满不在乎,李瑜不置可否,不信算了,只要自己信就好了,她这样想着,抬脚跟了上去。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下下签 - 既见公主 - 姜宣 大殿四下无人,佛香阵阵,更显庄严。 李瑜刚刚摇了一支上上签,正高兴的跟什么似的,催着令月也摇了一支。 啪! 签木掉在地上,被一旁的一行住持捡起,细细看了眼签文,脸色蓦的变了变,有些凝重…… “如何,住持大师,是什么不好的签文吗?” 令月二人一看那神色便知不对,连忙追问道。 “这……殿下还是自己看看吧!这签文似乎是有些悲意,但世事无常,也说不准……” 令月接过签木,一眼扫了下去,脸色也是一凝…… 凤去秦楼,云敛巫山…… 乃下下之签! 李瑜脸色一瞬间也是有些不好,随后立即换了副面孔,将令月手中签木一下子夺了过去,还与那住持,大大咧咧道:“呸呸呸!什么劳什子签文,一点也不准,咱别信就是!” 令月瞥了一眼那签文,也没有说什么,甚是乖觉的应了一声,便要随李瑜一同回宫。 两位公主仪仗都到了山门前,金吾卫们正打算开路时,只闻长宁公主喊停,说自己的耳珰丢在了院中,只消等她片刻,她去去就回…… 李瑜想跟着一起去也被令月以麻烦为由给挡了回来,只带了话少的空青匆匆去了…… 但少女并没有去找什么耳珰,而是转头去了姻缘树那,站在那好一会儿,似乎在沉思什么…… 凤去秦楼,云敛巫山? 凤去秦楼耶,伊人去矣;巫山之云敛矣,意中人不在! 怕是没有比这更悲凉的签文了吧…… 令月自听到这签文便有种惴惴不安的感觉,似乎要应验着什么!但又觉得全然是不可能的,两相纠结下,她来到了这姻缘树下…… 许久,又是一阵微风吹过,带起了波浪般的叮当之声,也带来了这长安的秋意。 一身碧色襦裙的少女离开后,老槐树的枝上高高挂着一条艳红的丝带,上面墨色的字迹还未干涸,闪着丝丝微光…… …… 再次回到马车里,李瑜看了一眼少女仍然空缺的左耳垂,疑惑道:“看来那耳珰当真是和你无缘了,去了这样久都没找到,可惜可惜……” “无妨,回去让尚宫局再打一对吧,虽然稀罕但也不是仅此一对。走吧,回宫!” 少女声音清脆,一声令下,车马开始缓缓动了起来,驶向那座大气恢宏的宫殿。 …… 大约是很多年没有喜事了,到了清河公主出降那日,整座永安宫喜气洋洋的,一大早就开始忙忙碌碌,粗使太监宫婢们勤快的洒扫着,处处张灯结彩,飘红挂饰的,将永安宫仿佛换了个新面貌! 更别说清河公主居住的紫兰殿,一大早便围了许多人,热闹极了。 清河公主的生母德妃更是红光满面,整个人的气色比往日又好了数倍,正笑呵呵的招呼着那些贵女命妇。 令月神秘兮兮的捧着一个上了锁的雕花漆盒进了里间,叫一路上的人纷纷免了礼,直直冲到正在上妆的李瑜面前…… 菱花镜前,皇宫中御用的妆娘正殷切的给新嫁娘上着妆。 令月推门进来,便看见一身青绿嫁衣的李瑜满脸喜悦娇羞的跪坐在镜前,任由妆娘们摆弄,手中拨弄着金丝银线绣制而成的却诗扇,轻颤的指尖显露出内心那点羞涩紧张…… “这就是清河崔家的新妇吗?长的当真是美若天仙呢~” 存心逗她,令月撇着腔调戏谑道。 “好哇!你个死丫头敢打趣我,若不是我现在动不了我定要你好看!” 见是令月,李瑜面上笑意更甚,整个人捶胸顿足的。 “诶……你手里拿的什么物件,是给我的礼物吧!又是什么稀罕物件?还上了锁!” “这你就不懂了,稀罕的东西哪能随意说出来呢!自然要保持住那份神秘才勾人心弦嘛!这个小盒子你到了崔家再打开,钥匙就由你的婢子竹衣保管着,记得让你们家公主到了清河再打开哦……” 面对令月的神神秘秘,李瑜顿时也被勾起了丝丝兴趣,招手让竹衣接了钥匙和漆木盒子。 “就你鬼主意多,皆是我倒要看看是什么稀罕物件!” 话音刚落,外面一个小太监声音传来,说吉时已到,请清河公主出来。 妆娘赶紧描完了最后一笔妆钿,给清河公主的婚服理了理,扶着公主起了身。 盛装之下,平日里清丽动人的李瑜如今也是艳光照人,活色生香,活脱脱一位绝代佳人! 怪不得人总是说新嫁娘是最漂亮的,诚不欺人…… 李瑜双手捏着却诗扇,款款走向殿门,令月当即搀住了她,李瑜会心一笑,明白令月想送她一程,李瑜也是正有此意,正好不谋而合,嘴角露出淡笑。 “我们一起……” 就像以往的十几年里二人常说的话,无论去哪,无论有什么好玩的,二人总是会有一方说:我们一起…… 现在再听这句话,令月突然眼中冒出了热意,鼻子有些酸酸的。 …… 庆徽帝和众臣们已是等候多时了,见清河公主款款而来,也是暗暗吐了一口气,放松了下来。 仪式总是漫长而琐碎的,走完流程,又听完了最后圣人的训导,清河崔氏的人也来接亲了,是崔氏的二叔,那位才学名满整个大唐的国子监祭酒崔宜,可见崔氏人对这桩婚事的重视。 当李瑜转过头时,令月看见了她眼里的盈盈泪光,似有水色一般,盛满了不舍和眷恋…… 当她被清河崔氏的人簇拥着要离去时,令月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向着李瑜飞奔而去,紧紧的抱住了她。 “五姐……我好舍不得你!” 长宁公主这突然一下愣是谁也没有反应过来,特别是崔家人,被吓了一个踉跄,差点绊倒在地,见是一个生的极美的小娘子奔过来与新妇紧拥不舍,便猜出这定是那位金尊玉贵的长宁公主,便也没敢说什么。 李瑜忍住泪意,稍稍移开了些扇子,轻哄道:“好了好了,我总是要嫁人的,现今嫁了我喜欢的,难道你不为我欢喜吗?可莫要哭了,我也是舍不得你的,这样,等你大婚之日,我定会回来看你,风雨无阻,怎么样?” “真的?” 令月生生把泪憋了回去,盛满水汽眸子定定的看着,似乎有些不相信。 “自然是真的,公主嫁人了也是能回娘家的呀!而且……你再不松开,你姐夫就要杀到这来了。” 令月转头看了看老老实实待在一旁等待的崔家迎亲队,颇有些不好意思的缩回了手,对崔家二叔行了个礼,以示歉意。 崔家二叔谦逊,赶紧也回了一礼,就继续引着李瑜,渐渐走出了朱雀门…… 第一百五十九章 皇家娶妇 - 既见公主 - 姜宣 看着李瑜却扇离去,轿辇越行越远,直至没入仪仗队伍中,再也看不见,令月才将脖子缩回来,心中难受极了。 要是能送她出城就好了…… 令月心中如此想着,但心中知道不可能,便长吁了口气…… 再抬起头来时,她发现人群中一人笑的灿烂,似乎故意引起她的注意。 还是他…… 不知怎的,令月现下有些不敢见他,只觉得他的眼神似乎有着怪异的力量,叫她心口怦怦跳。瞪了他一眼,便要走开,绯色衣袍的少年见状,顿时有些不解,拨开人群便追了上来…… “殿下何故一见我就跑?” 裴延秀手掌修长白净,在日光下更显细腻白皙,令月觉得人与人有时候就是不一样,上个月他刚从蜀地回来时明明是变得又糙又黑的,这才几日的光景,通通又变回来了,不像自己,只要被晒一天就立即见效了,而且还效果持久的很! 将注意力从他手上离开,令月转身,目光有些忽闪,反驳道:“谁一见你就跑了,本宫是有事要回去,谁叫你自恋了!” “回去?难道殿下不想再送送清河公主吗?” 在令月看来,裴延秀问了个很傻的问题。 “你这不是废话嘛!自然是想的,可本宫又不能出城……” 话尾有些落寞,声音都略低了低。 “殿下跟我过来,我有个法子或许行得通。” “去哪?阿耶可不许我乱跑!” 少女眸光一亮,似乎有些意动。 “不出城,殿下跟着来就是,这青天白日的,臣还能将殿下怎么样!” 裴延秀激了她一下,不出意料的看见少女松动的面容。 “这倒也是……” 令月觉得有理,便打算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提起裙子就撒开腿要走,毕竟在这耽误耽误时间李瑜定要走的更远了。 “哎……?” 裴延秀忽然一只握拳的手臂伸了过来,横在令月身前,令月哎了一声,有些不解。 “人潮汹涌,殿下一个小娘子,怕是会跟不上臣,还是由臣扶着你吧。” 少年眸色希冀,带着一丝试探之意,极有耐心的等待着面前的少女。 令月心下了然的同时也是感到了一些小雀跃,嘴角也是不自觉的扬起,少女傲娇的抬了抬下巴,看了少年片刻,直至将他看的有些经受不住,才悠悠道:“将军有心了……” 两人穿梭于人潮间,殊不知上至皇室下至百官都已将二人的亲密看的清清楚楚,但又不敢明面上品头论足,只是在两人登上了承天门后才开始窃窃私语…… 圣人身后,太子弘和其妹衡阳公主立在那,前者面色不辨喜怒,后者一脸的嫉恨。 “少在父亲面前摆出这副模样,要不然有的是苦头让你吃,还有,你也看到了,别再妄想那些不属于你的东西了,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 “阿兄说的有道理,但是……不是我的,就一定是她的吗……” “疯言疯语!” 太子弘见这个妹妹不受教化的模样,脸色冷硬的走开了,独剩李襄一人在那消化她的不甘和怒火。 …… “原来你要带我来的便是这儿,承天门,确实是个好地方,可以看到五姐的送嫁队伍出城呢?我刚刚怎么就没有想到!” 令月扶在城墙上,不仅看到了冗长的送嫁队伍,还看到了长安城繁华的街市,她意外极了,且惊喜万分,小脑袋向外伸着,想要看到更多…… 这时,又是裴延秀的长臂伸了过来,将令月前伸的身子挡了回来。 “殿下要是在这掉下去岂不是要陷臣于不忠不义之地?” 裴延秀皱着眉头,不赞同的看着她的危险姿态,眸光紧缩。 “好了好了,我不这样就是,你拉着个脸做什么,想吓死本宫吗!” 令月缩回了身子,似嗔似怒的抱怨了一句,便再次看着那渐渐远行的送亲队伍。 “清河郡还是远了些,五姐若是留在长安就好了……” 裴延秀与她并肩立于城墙处,自然听到了她的低语,少年目光深沉,右手拄着下颚,偏过头道:“清河公主是留不了长安了,但殿下可以……” 裴延秀的话意有所指,令月自然听的出来,心下又是一阵躁动。 这家伙怎么跟狐狸一般,惯会惑人,若是女子,定是那妲己托生的…… “你就如此确定我能留在长安?可能我有朝一日和亲去了也说不准!” “绝不会是殿下,也不能是殿下……” 令月本就想着开个玩笑,却不想少年顿时好大的反应,就连一贯慵懒闲肆的语调都消失无踪,变得森冷…… 令月一下子怔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被裴延秀阴鸷的神色惊得有些恍惚。 “这就被吓住了?殿下胆子可真小,若是见了那战场上的血腥,可不得晕过去……” 少年笑的灿烂,仿佛刚刚的阴鸷只是令月的一个错觉。 见裴延秀笑话自己,令月趁其不备,颇为凶悍的踩了他一脚,怕他报复,提着裙子就往下跑,一脸开心的模样。 而她不知道,裴延秀根本不在意那一脚,对于他来说,行军打仗时什么苦没有吃过,女儿家的一脚不痛不痒的,根本算不了什么! 若能让她亲近自己一些,被踩多少下都是无妨的,看少女这样高兴,他也是愉悦的紧,目送着少女的背影离去,犹如雀鸟般钻回了她的地盘,得意的对着他笑。 那一瞬抵过烂漫春色,好似满城的花都开了…… …… 今年的下半年过得尤为的快,令月只觉得五姐刚去了清河郡,四哥的大婚之日就来了…… 上个月送嫁,这个月迎亲,令月也算是完整的见过大婚的全过程了。 又是起了一个大早,令月用了朝食便去了紫宸殿,因着四殿下的好日子,今日的朝会便被免了,圣人的意思是与众臣同乐,以表吉利。 从清晨开始,皇城上下便忙的不可开交,全是为了这大喜的日子, 奈何流程多且杂,筹措之事一直从清晨忙到了午间,令月才见四哥急吼吼的带着迎亲队伍出了朱雀门,满面春风,不可谓不得意! 第一百六十章 催妆诗 - 既见公主 - 姜宣 婚者,谓黄昏时行礼,故曰婚”。也就是说,婚礼的举行一般都在晚间。因此一直有“上午接亲,晚上拜堂”的说法,迎娶新妇都是在黄昏以后。 “成婚与黄昏”中“婚与昏”同音,也是人们自古以来在晚上结婚的例证,说明女子在黄昏结婚后改变了自己的姓氏。 由此,令月眼巴巴的等着迎亲队伍归来,却不想等了好些时候,不免心中浮躁,在紫宸殿里踱来踱去…… 终于,她忍不住了…… “真是的,四哥一向不是个慢性子的,怎的就今日这样磨蹭,叫人一顿好等!” 庆徽帝今日穿着一身赭红色的袍子,大约也是出于喜庆,此时,他正坐于罗汉床上认真的批阅着昨天没批完的奏章,手边还放着一碗刚刚喝完的汤药。 见小女儿少有的急躁,他呵呵一笑,停下朱笔道:“皎皎今日宜戒骄戒躁,迎亲也是需要流程的,浪费的时辰多一些也实属正常,况且还有个催妆诗摆在那儿,你四嫂的大哥可不是好缠的……” “催妆诗?那是什么?儿以前怎么没有听过?” 听到一个不懂的新词,令月顿时问了起来,表示她的不解。 “皎皎还未出嫁,自然是不知道的,催妆诗就是……” 庆徽帝乐于跟小女儿说话,正要解释时,外面小太监进来报喜道:“圣人,圣人,四殿下迎亲归来了,正等着圣人呢!” 小太监一脸喜气,利落的话语当即打断了二人的谈话,二人面上便是一喜,令月更是把催妆诗都忘了个干净,随着小太监便蹦蹦跳跳的出去了。 独剩庆徽帝在后面笑着叱她疯癫无矩…… …… 小太监将令月和圣人领至广阳殿前院,在宫门处,李珏正喜气洋洋的将一身青绿的佳人领进,二人并肩而立,红男绿女,很是般配,可惜新妇却扇之礼的存在,令月没有一时间看清姝姐姐作为新嫁娘的美丽容颜。 但这又哪里能够难得了她…… 悄无声息的沿着边缘穿过人群,令月准备潜到姝姐姐侧边去瞅一瞅她的盛世美颜,却不想有是撞见了一位不速之客…… 左手腕突然被拽住,令月下意识一慌,不曾想在永安宫还有人敢如此无礼! “大……”胆。 还没说出那个胆字,那人便越了过来,整个人将她罩的严严实实的。 “你这是做什么?不会是专门来寻我的吧?” 兴许是这样觉得,裴延秀高兴的没了边,一时间忘了这嘴上的尊卑称呼,直接用了你我二字。 “找你?我又不曾知道你在这,对了,你为什么跟着我四哥一道进来了?” “因为我是傧相。” 少年语气似有些失落,但仍是老老实实回答了令月。 “竟选你做傧相?好像……倒也没错。那……那你们何故回来的如此慢,差点就要两个时辰了!” 少女神色有些埋怨,追着少年问。 “慢?大抵是催妆诗的缘故吧!上官家的那位可是难为了你四哥许久呢……” “催妆诗?这已经是我今日第二次听到了,到底是什么诗,我竟没有听过!” 又是催妆诗!令月刚刚被遗忘的记忆又被勾了起来,连忙求问道。 “你当然不会听过,若是你听过还得了……” 令月只听见裴延秀在那碎碎念了几句,什么也没听清,不免更好奇了,也不管他抓着自己的手腕的亲密,反过来也拽住了他…… 裴延秀仿佛被取悦了一般,眸中淬满了笑意。 “不知今夕是何夕,催促阳台近镜台。谁道芙蓉水中种,青铜镜里一枝开……” 少年本是轩昂的语调,却在此刻也化成了一池清波荡漾,清澈温柔的声线缓缓道出这首女儿家出嫁的催妆诗,显得缱绻万分,在那一瞬间,令月好似听到太液池夏日的晚风轻轻拂过那一池的莲,荡起层层碧波,与岸上簌簌摇曳的烟柳相映成趣…… “若是殿下出降,定胜过那芙蓉万千……” 令月抑制住心中的狂跳,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不经意的松开两人交缠的腕,故意将目光移向新人处,嘴中淡定道:“我道是什么稀罕的诗文,不过如此罢了!” 裴延秀看着少女有些微颤的后脑勺,知道她脸皮薄,此刻应当是有些羞的,自己这催妆诗也算是间接表明心迹了,看来尚且没有白费…… 广阳殿内人潮翻涌,独剩二人这一方天地静谧无声,但此时无声胜有声。 “哎呀!” 少女惊呼了一声,嫩白的小手捂在了额前,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砸到了。 裴延秀立即将令月转过来,拉下她的手,细看了一番…… “无事,估计是刚刚的银子撒到这来了,也算是沾沾喜气了!” 闻言,令月拨去使她额上渐生痒意的手指,着急忙慌的看着婚礼的进程,令月有些惭愧,先前在二人讨论催妆诗时,新人已跨过了火盆和马鞍,也撒过了金银,就要到最后一步了…… 三箭定乾坤! 司仪官居中而立,将侍者呈上来的箭矢递给李珏,口中呼道:“新郎官三箭定乾坤,第一箭,天赐良缘!” 咻! 李珏手中的箭如风一般没入天际,可见力道之大。 “第二箭,地配一双!” 又是一道箭矢划过,中宾客喝彩之声不绝于耳。 “第三箭,琴瑟和鸣!” 许是急不可待了,令月乃至全场的宾客皆看见四皇子的第三箭居然没有等候司仪的口令便已飞出天际。 司仪官那一瞬间有些傻眼,但好在经验丰富,又是多年的皇家司仪官,很快稳住了心神,开口调笑了新郎官几句,说他耐不住想要洞房花烛了,惹得在场宾客皆是忍俊不禁…… 李珏也发现了自己的鲁莽,颇为傻气的挠了挠头,看了身旁的新妇,握扇的手也是微微颤抖,看侧脸也是盈满了笑意…… “哈哈哈……四哥好傻!” 这一幕叫眼尖的令月给捕捉到了,当场便笑的花枝乱颤,使得旁边的裴延秀也跟着一块笑。 可能是自己笑声大了些,上首的圣人注意到了她,不出意料的,庆徽帝看见那小子又寸步不离的跟在小女儿身旁,叹了叹气…… 这臭小子,也不知收敛一些! 庆徽帝招了招手,示意令月过去,令月下意识回头看了裴延秀一眼,想要说什么,却被少年的妄语给封住了嘴。 “怎么?殿下是要带臣一块过去吗?这怕是不行,圣人伯伯可不得撕了臣……” 再次领受了少女的白眼,他心下愉悦不已,暗暗告诫自己来日方长,莫要总是逗弄,若是惹急了可就不妙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我想嫁给他了 - 既见公主 - 姜宣 上首处,庆徽帝和几个妃嫔目睹着两位新人的仪式,皆是面带喜气,除却一旁的杨婕妤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哭着,徐惠妃见了在一旁轻声细语的劝慰着…… 令月下笑着走上前,给她们见了一礼,随即打趣道:“婕妤娘娘这是喜极而泣了,四哥今儿也算是小登科了,快别哭了,哭花了妆待会如何给新妇见礼呢?” 二人一见是令月来了,杨婕妤抹了抹泪,有些赧然的说道:“原是长宁这孩子,本来也是喜极而泣的,但后来想着你四哥大婚十日就要去封地上任了,以后怕是见面的机会也少了,原先还觉得珏在身旁多有烦扰,恨不得将他丢到天边去,现下好了,他马上就要离去了,想到此,心中不免感伤,让长宁见笑了……” 四哥也要走了啊…… 令月以前和李瑜说到这些个事的时候,心里总是不以为意,觉得这些离别的事尚且早着,自己现在根本不用操心,自然也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 现在事情就摆在眼前,倒叫她措手不及! “这么快?那四哥的封地在哪?离长安远不远?”令月道。 “在扬州,是个富庶繁华的地,都是陛下恩德……”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那四哥可算是有福气了,定能逍遥一世,平安无虞!” 见二人聊的伤感,徐惠妃连忙找了个话头要转移话题,本不知道说些什么,但一转眼见裴家小郎君如鹤立鸡群般站在人群中,顿时有了话头…… “先别说四郎的事了,长宁也该说说你的事……” “我?我有什么事?” 见话头跳到自己身上,令月不解其意,疑问道。 “还问什么事!长宁可真会卖关子,你与那裴小郎君的事何时定下,惠娘娘可等着喝杯喜酒呢!” 徐惠妃掩唇而笑,似乎相当高兴的模样。 令月一下子就臊了,见一旁本来情绪低落的婕妤娘娘也笑了,急的跳脚…… “惠娘娘别说的这样早,我都不知道我到底喜不喜欢……” “嗯?不知道喜不喜欢!这还不简单,你且回答惠娘娘几个问题,回答完了就知道了。” 少女没有做声,也便是默认了,徐惠妃看着有戏,便作势道:“长宁会不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那人来呀?” 徐惠妃第一个问题就叫她羞得不知如何作答了,若是说会显得自己思春孟浪,若是否定好像太过决绝! 她思索了一番,颇为小声的吐出偶尔二字,有些抬不起脑袋。 徐惠妃吞下笑意,继续道:“那若是看见那人与别家贵女亲近,心中是否不是滋味?” “不是滋味是什么滋味?长宁形容不出来,就是觉得很生气!” “那就是了……” 一旁的杨婕妤闻言,也是心中了然,和徐惠妃会心一笑,打了个眼色。 “最后一个问题,长宁是不是总是不敢直视那人的眼神,被那人盯着时总觉得全身都不自在,想忽视又忽视不了?” 令月惊愕的微微张着嘴,看着一脸高深莫测的徐惠妃,满脸崇拜道:“惠娘娘好神啊!怎么全都知道,长宁表现的很明显吗?” “哈哈哈……” 杨婕妤率先笑了起来,引得一旁的徐惠妃也是频频掩唇,眸中带着水光。 “傻长宁,你这是爱定了人家,还拖着作甚,快些去请陛下的敕旨吧!若是被别人抢去看你到哪儿哭去!” 徐惠妃亲昵的揽着她,凑到她耳边悄悄道,眸中鼓励之色浓重,令月仿佛收到了一股力量,使得她霎那间有些茅塞顿开! 原来这种事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 惠娘娘尚且看出来了,不知他是不是也早就看出了自己的小心思…… 令月偷偷看少年的方向,已经很小心了,不想还是被对方给看见了,仍然是那副张扬明朗的笑,好似看见了什么心爱之物,整个眸子都开始潋滟生辉。 令月现下已经想不起当初厌他的情绪了,记忆中只有当时月色朦胧下那夜猎的少年英武轩昂的姿态和不羁放纵的少年意气,叫她难忘…… 许是想通了什么,令月这回并没有回避他的示好,而是对他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颜,眉目舒展开来,腮边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犹如春日的海棠,纯净明媚! 人群中的裴延秀倏的呆住了,连前面礼部侍郎家的小郎君踩了他一脚也没察觉,剩那小郎君惶恐的在那赔着礼,生怕这个名满长安的刺头会收拾自己。 “哦……无、无碍,你走吧。” 裴延秀怔忪了许久,见有人搭话,他尚且有些恍惚,于是随口打发了他,什么也没计较,也感觉不到脚背上的疼痛,急忙去寻找那张让他失神的笑颜…… 不巧的事,就在他跟礼部侍郎小郎君说话的那一瞬间,少女早已离开了原地,随着庆徽帝回了紫宸殿。 日暮西沉,永安宫少有的灯火通明,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广阳殿更是宾客满堂,酒过三巡,谈笑声不绝于耳。 四皇子李珏大婚之日获封广陵王,可以算的上是双喜临门,满朝文武也都知道这四殿下的品性,是个逍遥安逸的主,当个富庶王爷则是正和他意!现在王爵有了,一直恋慕的娇妻也有了,李珏可谓是喜上加喜,春风得意,在宾客正堂喝的尽兴…… 令月则是在广阳殿中提前陪了陪姝姐姐,和她说了一会子话,便火急火燎的去了紫宸殿,进行那件她先前没有说出口的人生大事! 彼时,令月一进门,看见的情景终于不再是阿耶在那埋头批奏章了,而是在逗弄一对蛐蛐,两只蛐蛐正在瓷白色的蛐蛐罐中斗得正欢。 “阿耶怎么今日斗起了蛐蛐?很是闲情逸致啊……” 守门太监撩开已经颇厚的帘子,让令月进来,感受到屋内炭火的热度,她脱下身上的厚重斗篷,轻快道。 “太医署的人说阿耶如今身子不宜太过操劳,应做些愉悦身心的,阿耶觉得这蛐蛐就甚好!” 庆徽帝像个小孩子一般,拿着草叶逗着里面的两个在令月看来丑丑的虫子,笑的一脸开心。 “阿耶喜欢就好……” 令月正在措辞时,庆徽帝又言:“怎么没待在老四那,过一会怕是要闹洞房了,很是喜气,皎皎不去看看吗?” 给自己鼓了鼓劲,令月凑到那对斗得正欢的蛐蛐跟前,伸手按住了庆徽帝手中的草叶,声音拔高了些,神态也是前所未有的正经…… “阿耶,儿这里有也有一桩喜气的事,阿耶可要听听?” “哦?愿闻其详……” “阿耶,你的蛐蛐输了,我想嫁给他了……” 屋内炭火噼啪作响,释放着丝丝缕缕的暖意,犹如寒冬的第一缕春风,在令月心中恣意游荡…… 第一百六十二章 婚约即成 - 既见公主 - 姜宣 没过午时,长安城街头巷尾却已传遍了一事,百姓津津乐道,觉得这天家的喜事也是巧了,都聚到一块去了,上月清河公主出降,昨日李四郎娶亲,以为这就结束了! 没成想昨日那大婚刚过去还不到一日,第二日裴家便迎来了大喜事!听说当初裴小郎君也是有胆气,立誓非长宁公主不娶呢! 现在好了,一年之期还未到,公主却已然决定出降了,这不是动心了又是什么? 戌时三刻,据给裴府送货的几个商贩说,一个紫袍的内监领着一队人从裴府大门走了出来,骑马去了皇宫方向,这几个商贩也是多嘴多舌,进了裴府后没有急着走,而是找了相熟的奴仆打听了一下,没成想根本不用打听,管家挨个给下人们见了赏,就连他们这些偶然到此的商贩也有份。 几个商贩便趁势询问有何喜事,管家笑呵呵的,就说他们家三郎大喜,要尚公主了,几个商贩也很有眼力劲,恰巧也听说过这裴家小郎君和那位长宁公主的传闻,于是连忙恭喜,嘴中称裴小郎君和长宁公主天赐良缘! 管家也很高兴的附和,这些更是和几人的猜想,几人兴高采烈的领了赏便出去了,逢人便说才出炉的新鲜事,这不,一传十十传百,还没过午时,整个长安城都知道了这桩姻缘。 不过这对于有些人来说可未必是喜事,这二人的亲事一成,不知要有多少儿郎和闺秀要望月兴叹了…… 不过这些可不在令月的思虑范围之内,想起昨日她脑门一热的恨嫁之语,她就有些羞赧之意。 为何要把话说的这样直白呢?确有些急不可耐之意,定是昨日四哥那大婚看花了她的眼,竟将自己交代个干干净净! 阿耶也是利索,一大早便拟了敕旨,现在他应该是接到了旨意吧?不知道会是什么样…… 想的愈发热烈,思绪一时间不可收拾,令月躺在榻上,就跟烙饼子一般,睡也睡不着,心里跟有团火一般,坐立不安,索性干脆就不睡了,汲上鞋子便起了身,喊上几个婢子玩游戏打发时间。 她玩的尽兴,自然也不知道裴家正于此刻进了宫,要当面谢圣人的赐婚,其中,裴延秀毅然位列其中…… …… 裴家来人其实也不过裴大将军和今日的主人公裴家三郎,但只此二人已然足够。 紫宸殿内的龙涎香沁人心脾,萦绕的满屋子都是,裴将军才不过跟圣人说了不过几句话,一旁的裴延秀便再也坐不住,开口向圣人请求去看长宁公主…… 周遭伺候的一众婢女太监们皆暗自咧了咧嘴,想要笑出声来,却在下一秒被意识拉了回来。 刚定下了婚事便这般急不可耐的药见未婚妻,这脾性也算是猴急的了。 这不,圣人还没发话,携他前来的裴将军当即便是一个巴掌拍在了他头上,惹得少年惊叫一声…… “臭小子!你来的时候怎么保证的,说好了守规矩,这又是做什么?丢人现眼!” 裴延秀立即拉开了和自家老爷子的距离,再次请求庆徽帝,并且极力陈说道:“圣人伯伯听三郎一言,三郎猜殿下此刻定然也想见我,但外头冷,风也大,若是殿下受了风寒可就不好了,不若三郎去,反正三郎是男子,皮糙肉厚,绝不让殿下冒险,您看如何?” 裴延秀笑的轻快,避重就轻的说了一番话,看看能不能投圣人所好,准了他。 圣人闻言,先是眸子一凛,看的裴延秀有些不确定了,才撤下凌厉,转而哈哈大笑。 “哈哈哈~这小子我倒是没看错,还是一如既往的鬼机灵,什么不好话也能被他说好了,想见就见,人都许给你了,还能有什么不行的,只要你真心待她,什么都好说,但若是胆敢欺负她,吾就算被埋在地下也要出来索你的命,懂了吗?” 庆徽帝一顿恩威并施,裴将军立即就表了态说绝不亏待长宁公主,裴延秀则更是庄重,直接在地上行了大礼,磕了三个响头…… “圣人伯伯宽心,三郎待她,定如圣人一般,今生只为她一人!” “好……但愿你能做到!去吧……” 说完,庆徽帝便邀裴将军上了罗汉床一道下棋,遣了一个殿前的小太监给裴延秀,意思不言而喻…… …… 含凉殿 妃色长裙的少女正被一条朱红色的锦缎蒙住了双眼,跟几个婢女们玩成一片,玉娘看自家公主心情好,多叫了几个小丫头,除了杜若那丫头去膳房端杏仁粥,其他的贴身婢子都在,差不多有六七个人,令月玩的不亦乐乎…… 殿门外,少年身着一件玉色的袍子,大约是天冷了,还披了件银色的大氅,大氅上映着云鹤样式的暗纹,若是遇上好日头,定是要流光溢彩。 小太监带到后便退下了,裴延秀抬脚就要跨上台阶,却在此时被喊住了。 “前面那人是谁?敢乱闯殿宇!” 裴延秀回头,见是贴身伺候令月的小丫头,便缓了缓语气道:“是我,我奉圣人之意来拜见你家长宁公主,快些领我进去。” 见了那人面容,杜若小丫头的严肃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甚至立马换了副殷切的笑脸。 “原是驸马爷来了,怪婢子眼拙,竟没能即可认出来,还请驸马爷恕罪,婢子马上领您进去!” 饶是裴延秀恣意的性子,也被这一口一个驸马爷给叫晕了,没料到这个脸皮薄的小娇娇居然还有这么直球的婢女,叫他一时反应不过来,嘴巴张了张也没能说出一个不字…… 他低咳了几下,在这冷风中脸上居然染上了一层霞色,略有些不自然的应了声好。 杜若在前面欢欢喜喜的给少年撩开帘子,让他先进去,然而谁也没有想到,裴延秀刚进去还没走几步,一个粉团子似的东西一下子便钻进了少年的怀中,两手还抱的紧紧的,仿佛怕人跑了似的…… 第一百六十三章 我来看我未婚妻 - 既见公主 - 姜宣 “抓到了抓到了!我看你还怎么跑……” 少女娇娇软软的声音响彻在整个殿中,无人敢应! “公主……” 一旁的玉娘艰难的叫了她一声,腔调中带着明显的震惊,仿佛不知道怎么开口。 令月对玉娘的声音很是敏感,其中夹杂的震惊更是被她捕捉到了,也渐渐感觉到自己抱着的这个人身上穿的明显不是宫婢的柔软衣料,倒像是……男子!!! 她慌忙松开手,要拿下自己眼睛上蒙着的锦缎,却发现自己的胳膊被对方以绝对压制的力道给扣在了怀里…… 裴延秀身形高挺,又披了一件大氅,少女撞进来时就像嵌进来似的,若不是从前面看根本看不出怀里还有一个小姑娘。 胳膊被紧扣在对方腰间,她整个人也被锁在对方怀中,脸颊紧紧贴在来人胸膛前,感受着他如累的心跳,沉闷而热烈,她挣脱不开,有些气急败坏。 而令月的窘态一旁的婢子们都没有发现,她们只是看见进来的那个少年被她们公主抱的紧紧的愣是不撒手,根本看不见大氅底下那少年作恶的手…… “哪来的狂徒,敢冒犯本宫,玉娘快来!” 玉娘一听公主唤她,便急急忙忙的要上前来,奈何她终日在永安宫内,也不曾见过这裴家小郎君,要不也不至于如此震惊! 但玉娘奔过来的步伐却被跟进来的杜若给拦下了…… 杜若满脸激动的端着手中的杏仁粥,一脸姨母笑的看着屋内亲密拥抱的二人,用身子挡了玉娘一下,声音兴奋的喊道:“玉娘止步,那是驸马爷……” 玉娘脸色霎那间僵住了,变换了一阵,面上欲言又止。 木槿嘴慢,这个机会终究是被杜若先占了去,她暗中也是笑了笑,等着看戏。 令月挣扎的动作一顿,面上神情有些丰富,有些难以置信,但更多的是一种猝不及防的惊喜…… 少年终于不再逗弄她,大氅中慢条斯理的松开少女的胳膊,指尖沿着她的肌肤缓缓擦过,直至捏住了少女柔嫩的掌心…… “才一日不见,臣怎么就成了狂徒?殿下可要好好与臣说道说道……” 掌心一片火烫,令月羞恼般的甩开他的大手,一把扯掉覆盖在眼睛处的朱红色锦缎,视线恍惚了一瞬,少年绝艳的面容便袭进她的眼帘,一如既往的蛊惑人心,叫人移不开视线…… “是你无礼在先,还需要什么说道,我还没问你为何在这呢,这可是我的寝宫,饶是你现在是……,也不能随意进出的!” 有几个字被少女含糊了过去,并没有宣之于口,在场的众人都看的出来她们的公主的羞意,裴延秀自然也看出来了。 他解开脖颈处的系带,随手脱下了身上的大氅,离得近的婢子很有眼力的接了过去,将大氅安放在挂架上。 “回殿下的话,自然是请了圣人伯伯的旨意来的,圣人伯伯还遣了小太监为我领路,若不是这样我怎会知道含凉殿的路,你说是不是,那个叫杜若的小丫头?” 为了证实自己的话,裴延秀还拉上了杜若为他作证,只消给面前的小娘子定心。 “对对对,我也看见了那个领路小太监,殿下别担心,驸马爷绝不是翻墙进来的!” 本来令月就受不住那句驸马爷,现在又多了句翻墙,许是心虚,翻墙二字直击她的心房,使得令月神情有些不自然。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闭嘴吧杜若!” 不想再让她的嘴里蹦出类似驸马爷的字眼,令月赶紧打发了她。 “过来坐吧!其他人都下去吧……” 几个婢女心照不宣的对视了一眼,秩序井然的退了出去,独剩玉娘神色复杂的在原地踌躇着,似乎有些不想离去。 令月也就默许了,若是一个人也不留也倒是奇怪。 两人坐于罗汉床上,玉娘规规矩矩的给这位未来的驸马爷上了一盏紫笋茶,便立于了一旁。 少年很是闲情雅致的品了一口,面上笑意满满。 令月见他笑容,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 “你是不是很得意?” 少女语气有些幽幽的,透着一股郁闷之意。 “此话怎讲?”裴延秀放下杯盏,皱了皱眉头,不明白这小丫头又在想什么。 “你在笑!”少女再次质问。 “殿下愿嫁我,我不该笑吗?” 裴延秀有些好笑,但他或许有些明白,可能他的小姑娘觉得自己丢了面吧…… 少年的笑意愈加浓烈,浓烈到让令月开始回避他的目光。 她似是被噎住了,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自然的拢了拢鬓边乌黑的发,想要转移话题,端起面前的紫笋茶抿了一口道:“那你来这可有事?” “我来看我未婚妻,这难道不是一等一的大事吗!” “咳咳咳……你!” 被裴延秀语出惊人给吓了一跳,令月尚未完全咽下的茶水尽数呛到了嗓子里,引得她剧烈的咳起来…… 玉娘见状,立即就要给小公主顺气,哪知裴延秀动作更快,像是鬼魅一般,眨眼间就扶住了少女的背,煞有其事的为她顺气起来。 “怎么喝个茶都这样不小心?这样可还好些?” 少年宽厚的手掌极有规律的一下接一下的拍打着她的背,倒让她有些大惊小怪,更何况那少年掌心似有火焰,一下一下的灼烧她的后背。 “玉娘,你也下去吧!我和他有些话要讲。” “可是殿下……” 玉娘眉目间似有忧虑之意,踌躇的开了口,又不知怎么说,一时间有些不愿走。 虽说这裴小郎君已是圣人钦定的准驸马,但公主纯净无邪,但要是一个说不好这裴小郎君“欺负”了公主可怎么办? 她不能走,但是又不知道怎么留下…… “玉娘我没事的,你若是不放心就待在外间,我若有事唤你就是!” 令月不明白玉娘心里的弯弯绕绕,她只是以为玉娘太习惯照顾她,觉得她不能没有人照顾而已,哪能想到是担心裴延秀“欺负”她!于是退了一步,让她去外间,要不然她不知道等会这厮会不会说更让人脸红心跳的话,弄的她心慌意乱的…… 玉娘无法,只得行礼退到了外间,只此,寝殿里就只有她与裴延秀二人。 “行了,快松开手,都被看见了,你脸皮厚我可不行,以后不许再这样,不成体统!” 令月赶紧将裴延秀推得远了一点,半是嗔怪半是羞恼的说,脸颊上还红红的,也不知是呛得还是怎么的。 “这就不成体统了,以后等你入了我家门,不成体统的多了去了,到时候看你怎么羞去!” 裴延秀笑的开怀,说的更加肆无忌惮,眸子紧追着少女的神色不放,似乎逗弄她真的很有趣。 第一百六十四章 初尝 - 既见公主 - 姜宣 令月恼的不行,但她是个不善言辞的,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他停下那些虎狼之词,自己总是被他吃定…… “罢了罢了,臣失礼了,在此赔罪,望殿下宽宥……” 见她快炸毛了,裴延秀很识时务的请了罪,整个人半跪于地上,拱手作揖道,姿态甚是谦卑,仿若真的知错了,但低垂着的面容却是始终勾勒着笑意。 他心中很清楚,若不是面前这个小娇娇松口,圣人也不会如此爽快的下了旨意,一切种种表明,自己并不是得不到回应! 每每想到这,裴延秀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极容易外泄出来,尤其是在她面前,就像刚刚,因为他太想得到对方同样炙热的回应了…… 看着姿态谦卑的裴延秀,令月又有些不忍心,毕竟现在他是自己选定的夫君,不过言语大胆孟浪了些,自己就要计较,好似有些小题大做了? 他也是喜欢自己嘛…… 再大胆也是两人之间的气情事,似乎也不是很过分…… 可不能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刁蛮的公主! “起……起来吧!我原谅你了。” 令月话音刚落,裴延秀立即利落的起了身,抬眸不着痕迹的扫了少女一眼,发现少女面上残留着一丝古怪的羞意和还没来得及撤回的目光…… 裴延秀眸色微亮,心中愈发觉得的甘甜。 他这回老实了许多,坐回罗汉床后便默不作声了,引得令月倒有些不自在了。 “你为什么不说话了?这样安静,怪奇怪的……” 裴延秀摆了摆手,仍旧不说话,只是眼眸含笑,不舍得移开半分。 令月急了,从罗汉床站了起来,嗔怪道:“你这样不言不语,莫不是觉得我方才刁蛮了?” 裴延秀太阳穴处青筋一跳,觉得小娇娇又误会了,赶紧张嘴解释道:“并不是!” “那是什么?你方才就是不想与我说话……” 少女显得有些落寞,声音都低了低。 裴延秀再也不控制了,他手肘撑在案几上,手指扶着额,声音闷闷道:“并不是不想和你说话,而是我……我情难自禁,总是想对你说些……让你不高兴的话,我怕你不快……” 裴延秀断断续续的说完了一整段话,也不太敢看令月,生怕她的炙热会吓到她! 令月薄怒的面色在他的陈情下逐渐消释,一点一点变作柔和,心底也是泛着甜意。 鬼使神差的,她双手捧起了少年低垂着的脸,无比认真道:“我是吓你的,我没有真的恼你,你别自责……” 少女清甜的吐息近在咫尺,那抹绮丽色彩也是不停的在他眼前张张合合,此刻他眼中明明满是少女无辜纯善的模样,然而心间却被少女惑人的气息所充斥,喉间干涩的厉害,悄悄咽了咽唾沫。恨不得现在立刻便将自己的唇贴上去,去采撷那处诱人的芬芳…… 事实上,他真的没有抵御住,他那样想着,便也那样做了…… 那一霎那,令月只觉得面前视线一暗,后脑勺突然被一只手给固定住,腰身也是被人强势的箍住了,迎面而来的炙热气息瞬间包裹了她,她整个人紧紧地贴在少年散发着热意的挺拔身子上,她本应该逃离这些禁锢。但,种种刺激,都抵不过正落于自己唇上的那抹湿热,急切而又热烈…… 令月的脑海里像是炸开了花,紧接着便是一片空白,唇瓣被吮吸着,少年毫无章法,这个吻来的凶猛又凌乱…… 她被少年揽着腰身,顺势坐到了他的腿上,整个人呈现一种被环抱着的姿态躺在他怀里,后脑勺依旧被禁锢着,令月被迫仰起头接受少年的舔舐,似是找不到关窍,裴延秀动作愈发急切,甚至含住了少女两片莹润鲜妍的唇瓣,用唇舌细细描摹着她的唇形。 令月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从头到脚都是软趴趴的,攀在他肩上的手微微颤抖着,差点滑落下来,她渐渐感受到了窒息感,有些喘不上气来! 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推开他,却发现只是螳臂当车,作用微乎其微,少年依旧忘情的覆在上面。令月无法,只能尽力呼吸,想是忘了现下是什么情况,她下意识张开了嘴,想要喘息…… 就在那一刹那,裴延秀似是找到了诀窍,舌头灵活的跟蛇一般,以极快的速度溜了进来,在令月口中肆无忌惮的游走,仿佛在宣誓主权! 从左到右,从上到下,他没有一处放过,皆被他清冽馥郁的气息扫过,甚至不放过少女来不及躲起来的柔软小舌,触之便再也没有放开,死命的纠缠着。 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令月全然被裴延秀掌控着,她脑袋止不住的晕眩,感受着裴延秀如同鸦羽般纤长的睫毛不时的扫过她的眼眸,与自己的相互交缠,带来阵阵酥酥麻麻的痒意…… 少年仿佛渐入佳境,吻的愈发的得心应手,再不像开始那般凶悍凌乱,而是透着一股缠绵般的温柔。 就是这种温柔,却是让令月如同酒醉了一般沉迷了起来,化作一滩软水,任凭少年肆意造作…… 寝殿内寂静无声,除却二人一轻一重的喘息声外,再无其他。 不知过了多久,裴延秀似是餍足了一般,终于离开了少女的唇瓣,整个人透着一股神采飞扬之意,眼角眉梢尽是好颜色! 他舔了舔仍然水光潋滟的唇,看着怀中大口大口喘着气的小姑娘,心都仿佛融化成了一滩水…… 从裴延秀的视角看来,少女亦是满脸的鲜妍,眼角眉梢处尽是无边的春色,大约是被欺负的惨了,少女眼中似有点点晶莹水色,陪上下方那处红肿,倒让他再度起了欲念…… 但这种想法显然是行不通的,方才那一次怕是已经过了,若再来一次怕是不妥! 于是,他将累的喘息的小姑娘抱的更紧了写,用下颚抵住她的发顶,让她贴在自己的胸膛前,声音明显不同之前那般,暗哑且低沉,夹杂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早知道就请圣人将婚期定早些,三月初三实在是太久了,我怕是等不及了……” 许是动了情的缘故,少年的声线多了以往没有的性感惑人,倒不像个少年郎,似是瞬间长大了许多。 令月双颊红的滴血,手脚仍然是有些使不上劲的,她半天也想不出说些什么,最后只是嗔怨般的说了一句:“好生不要脸……” 第一百六十五章 此簪如我心 - 既见公主 - 姜宣 见少女如同鸵鸟一般将自己藏匿于双臂中,裴延秀忍俊不禁,他没有做声,而是走到了令月跟前,在怀中摸索着什么…… 令月虽然将自己埋在臂弯里,但注意力还是时刻注意着裴延秀的动静,起先听到了他走动的脚步声,后来变作一片寂静,以为他要离去了,便松了一口气,欲抬起头来…… 谁知这个想法刚冒出来,令月就感觉到发髻上一重,仿佛有东西被戴在了上面。 他还没走! 令月恍然间抬起头,便看见裴延秀眉眼含笑的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指似乎刚刚离开她的发顶,目光专注极了。 “我就知道,殿下戴这个定是极为好看的,果不其然,得之我幸!” 他满眼赞赏,那骄傲的神色几乎要溢出来,最后一句话不知是在指人还是物。 令月被他恋慕的眼神看的有些难为情,就想打破这个局面,向发髻那处摸去,想看看上面被裴延秀放了什么。 “别动,这可是我与殿下的定情信物,摘下来可不吉利,要不看看镜子?” 令月的手腕被他攥着,叫她不能触碰到那所谓的定情信物,她有些心痒痒,干脆也不害羞了,提着裙摆便奔到妆台前坐下,对着面前的荷花镜看去…… 一尘不染的明镜中,素面朝天的少女容颜依旧昳丽精致,抛却粉黛却更添雅致清丽,是个冠群芳的美人,而凌云髻上簪着的一支嵌琉璃宝石的梨花玉簪更是衬得少女超凡脱俗,不似凡人…… 很明显,令月也看见了这支极其漂亮雅致的梨花簪,她眉眼不自觉的舒展开来,眸光发亮,一看便知是极为欢喜的! 顺着发髻摸上去,梨花簪入手一片温良柔润,触之便知道不是凡品,甚至比阿耶前些日子送予她的贡玉品质还要上佳。 但令月又不是那般在意价值的人,从小到大她也算是领略无数珍宝了,见惯了也不太稀奇,重要的是这珍宝是何等模样?又是谁人相送? 很巧的是,这个模样漂亮的梨花簪她很喜欢,又是裴延秀送的,可以说是两全其美了,也不怪令月心底止不住的开心…… 梨花簪通体呈玉色,表皮还带着微微的暖意,很是柔润,簪身上雕刻着繁复美丽的梨枝纹路,在首端便是两朵玉色梨花绽放,周围还有几片小巧的祖母绿石雕琢的绿叶,玉色的梨花内匠人独居匠心的采用了黄绿色的琉璃珠作为花蕊,清雅妍丽,使得整个簪子活灵活现,差点便可以以假乱真! “好美的发簪!你是在哪里买的,我以后的环佩首饰都要在那买……” 少女迷醉般的抚摸着梨花簪,喃喃问道。 “殿下怕是要失望了,此簪世间独一无二,是我描摹的式样再让匠人打造的,只此一支,赠予殿下,此簪如我心,望殿下珍惜……” 少年立于令月身后,微微躬身,单手撑在妆台上,满眼缱绻道。 “这样精致细腻,定是花了不少时间吧?” 令月感受到耳畔清浅的呼吸,她心跳如鼓,目光只好定在发髻上的梨花簪上,开口询问道。 “还好……也不算费事。” 裴延秀含糊的一笔带过,没有多说什么,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自从去年的上元灯节那夜起,他就起了这念头,本想在请婚那夜送予她,却不想小丫头气性挺大,当场就没有同意,他只能作罢,打算徐徐图之。 到了现在,折腾了许久,这个事情总算是有个结果了,他当即趁着谢恩就把这梨花簪带来了,果不其然,她戴起来,甚好! 长安城内鼓声接连敲响,未时已到,二人皆是身子一顿。 “未时了,臣该走了……” 裴延秀离开了妆台,取下了在挂架上的大氅穿在身上,抬腿便要出去。 “哦……”少女声音如羽毛一般,低低的应了一声。 她眸光似有似无的斜落在裴延秀身上,瞥见他的手指即将掀开帘子…… “对了,还有件事,按照惯例,殿下该当驾临裴府,以表皇恩浩荡,届时臣会来接殿下,还望殿下那莫要贪睡。” 裴延秀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回头淡笑着说了句,眼神带着促狭的笑,还有几分期待的意味。 令月没看他,唇瓣抿了抿,最终启唇回道:“知道了……” 得到少女明确的答复,裴延秀唇角扯出了满足的弧度,二话不说,掀开帘子便离去了,脚步声越来越远,殿内再次归于寂静。 这股寂静仿佛惊扰了令月,她倏然间从妆台前起身,小跑着来到了窗前,将窗子打开,凝视着身着银黑大氅的少年挺拔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含凉殿…… 这时,玉娘掀开帘子进来了,脚步匆匆的,见自家公主面无表情的站在窗子前,她立即过来将窗子关上,又将令月拉到没风的地方。 “哎呦我的公主,今天风大,怎的还将窗子打开站在这,要是得了风寒可如何是好,快些到这边!” 玉娘面上嗔怪,生怕她有什么三长两短,嘴里絮叨着,看着让人觉得好笑又无奈。 “玉娘你就少说两句,这还没站一句话的功夫,哪就能出了事?你也少操些心!” 令月拍了拍玉娘的手,安慰了她两句,便再次坐到明镜旁,满面柔和的看着发髻上那梨花簪,眸中的喜悦几乎要溢出来。 “此簪……是不是裴小郎君所赠?” 玉娘看着小公主少女怀春的模样,一下子便明白了其中关窍,一眼扫到少女发髻上那支秀雅绝伦的梨花簪,心下也叹裴小郎君用心,将公主嫁他,自己也放心了许多。 “是的……”少女轻快答道。 “此簪与公主极为相配,价值及其心思也是连城,这裴小郎君倒是用心……” “那是自然!他哪里敢不用心!” 少女小脸上写满了骄傲,透着十足的俏皮劲,惹得玉娘也露出了微笑。 …… 直到了晚上,几个贴身婢子发现公主一直带着一支很漂亮的梨花簪,一刻也未曾拿下,甚至到了夜间脱簪就寝时也是将那支发簪放于枕边,不曾离开片刻。 杜若是个不安静的,追着玉娘问了半天才让玉娘松口,众婢子才知今日驸马爷送了个梨花簪给公主,作为定情信物! 就这样,第二日还没过一个时辰,全永安宫就知道了长宁公主与准驸马的情事。 第一百六十六章 应约 - 既见公主 - 姜宣 又过了几日,阿耶果然跟她说了要去裴府的事情,令月没有犹豫,当即便应了,看的庆徽帝满面欣慰。 其实也可以说是个惯例,也可以说不是,因当年高祖皇帝的长女阳平公主开了先河,为了表达对驸马的极尽喜爱,特地在婚约即成后亲自驾临驸马的府邸,于二人的新房院中亲手植一棵合欢树,祈愿年年如意,岁岁合欢…… 大约是阳平公主与驸马婚后的琴瑟和鸣,后来的天家公主皆效仿于她,在定亲后驾临驸马府邸共植合欢树,一来一去过了很多年,便成了皇家公主出降的传统。 但夫妻和不和谐并不能被这个决定,大多只是图个好彩头而已。 庆徽帝近来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好,但除了用汤药吊着也没有什么好法子,太医署的人每日过来诊疗却也是治标不治本,圣人的咳血还是每日持续着,叫令月忧心不已。 许是有了小女儿的喜事,庆徽帝看起来有了几分精神,脸色也稍微好了那么一些,对此她很是开怀,不禁舒了口气,出了紫宸殿都带着些笑意。 刚踏出殿门,迎面走来一紫衫郎君,手持浮尘,头戴莲花冠,眉眼高洁清冷,芝兰玉树,一派仙人风骨。 令月目测了一番,两人避无可避,只能上前问安。 “太史令安好!” 令月颔了颔首,仪态端庄。 紫衫郎君正是许久不见的太史令荀玉,听阿耶说似乎是云游了些日子,昨日方才回到长安,今日便被阿耶召进宫来,可见十分得圣人宠信。 “殿下万安……” 荀玉拂尘微动,躬身行了一礼,眼眸始终垂着。 令月见他默然无言,也不打算说话,带着杜若就要走过他身边。 杜若连忙跟上,模样有些紧张,不知怎的,她总觉得这位太史令有些吓人,明明看起来仙风道骨的,也是奇了! “且慢……”男子忽然发声道。 令月脚步一顿,侧身看他道:“太史令有何事?” “臣云游前给殿下的那些……书,殿下看完了吗?可还需要?” 荀玉本来要脱口而出的话本二字在看到令月给他打的眼色之后立即收了回来,才看见少女舒了一口气。 令月轻抚了抚胸口,心惊肉跳了一番,开什么玩笑,要是让杜若这个大嘴巴听了去,玉娘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唠叨她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令月装模作样的咳了一声,正经道:“依然看完了,那些书本宫已经不需要了,太史令不必再送来了!” “不必送了?看来是殿下有了新欢,已经不需要在下这解闷的玩意儿了,荀某今日大概在此还要给殿下道一声喜吧……” 一袭紫衫的男子笑的良善,面上也是岁月静好的模样,只除却眼底那深沉的墨色,似有风雨欲来之色。 他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有些气郁,明明就是自己想利用的一件工具,却偏偏让他心思有些乱,这不太对劲! 他掩下眸中色彩,继续看向那不远处的少女。 生的倒是不错,声音也好听,就是性子疏冷了些,总是不上他的勾,莫非是自己哪里不好? 若她还未历劫,看不上自己倒可以评说,但如今只是个凡人,却还是目中无他…… 那姓裴的……到底有什么神通…… “太史令客气,届时也别忘了去讨杯喜酒吃。” 被人提到与裴延秀的婚事,令月不由自主的露出一抹笑意,眸中尽是婉转的羞意。 仿佛是被日头刺了眼,荀玉狭长漂亮的眼眸微眯了一下,垂首轻笑了笑,留下一句话便利落的进了紫宸殿…… “那便预祝殿下桃李同心,一世欢颜……” 紫衫郎君背影萧瑟,整个人显得漠然又疏离,令月看着他肃然的背影,觉得不明所以,干脆不理会。 “殿下,太史令给了殿下什么书?何时与太史令有了交集,婢子觉得太史令可吓人了!” “……也没什么,就是一些道家的古籍,我以前突发奇想索要了一些,发现没什么可看的,就还回去了。” 被问到这个危险话题,令月脸一热,淡定的编了个谎给杜若,杜若心思最为简单,令月说什么她都相信,就此结束了话题。 …… 第二日裴延秀来的很早,不过辰时二刻便到了含凉殿外请见。 玉娘和几个婢子也没有想到这准驸马会来的这样早!连忙将人请到外殿等候,然后赶紧去将还在榻上酣睡的长宁公主给捞起来…… 脸庞一侧的香云纱帘被轻柔的拂起,一缕缕晨光开始从纱帐中钻进来,微微投到少女蹙眉的面庞上。 令月不耐的撇了撇嘴,终是被她们叫醒了,直起身子的时候仿佛还在梦里。 “这才什么时辰……怎的就开始闹腾了?” 木槿将纱帐挂好,没有多说废话,老老实实的将裴小郎君已经在外殿等着的消息告诉了她,语气依旧如往日一般平缓,仿佛这只是一件微末小事…… “哦,原来是……他来了!” 许是没有睡够,令月还反着迷糊劲,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是何人,等意识过来便是彻底清醒了。 她一边起身穿衣一边碎碎念道:“这人不睡觉的吗?怎么来的这样早,倒衬托的我怠懒了,快!将盥洗用具拿来,真是的……” 一阵兵荒马乱后,长宁公主盛装而出,杏眼桃腮,乌发如云,纤腰款款,端的是艳若桃李,容色无双! 少女一身曳地的绛红色长裙,湘妃色的绣花上襦,配上同色系的藕色披帛,再加上梳了一个俏皮大方的倭堕髻,整个人自是华丽无比,贵气天成。 一见少女出来,罗汉床上坐着闭目养神的少年郎便倏然睁开了眼,眸色靡靡的看向她,尤其是看见发髻上那支玉色的梨花簪,面上更是漾开了笑…… “殿下万安……” 礼不可废,裴家虽位极人臣,但总是知道自己的本分,从不因军功权势而自满僭越,由此圣眷不衰。而从小受到阿耶训化的裴延秀就算再是桀骜肆意也不会失了礼数,更何况面对这个小娇娇…… 第一百六十七章 琴瑟在御 - 既见公主 - 姜宣 “我记得今日是朝参日,怎的你来的这样早,难道没有去朝会?” 令月微微还了一礼,疑惑道。 “殿下误会,今日政事不多,因而散朝早些,再者臣习惯早起……” 裴延秀似乎意有所指,早起二字吐出时揶揄的看了令月一眼,叫她顿时有些不自在。 “我就喜欢睡懒觉,你奈我何……” 令月沉不住气的嘟囔了一声,也不管裴延秀听没听见,抬脚便要出门。 “殿下且慢!” 身后传来裴延秀的声音,令月脚步微顿,回头看了他一眼。 “你做什么?” 不仅是令月,周围侍候的太监婢女们也是好奇,不知这准驸马要如何,皆微微侧目,想看他接下来的举动。 裴延秀走上前几步,待到与令月同一水平线时,他停了下来,将左臂横了出来,放在令月跟前,意思不言而喻。 令月:…… 其实她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娇贵,但看着他期盼的目光,她还是欢喜的。 “殿下千金之躯,还是让臣来扶你吧。” 少年长了一双桃花眼,总是似笑非笑的模样,在见到令月默许般的将手搭在自己臂上时,眸中笑意更甚了。 为了缓解那股子难为情的劲,令月特地回避他的目光,梗着脖子就向外走。 裴延秀随之跟上,笑而不语。 一路上,裴延秀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令月说着话,都是些以前未曾听过的趣闻轶事,令月本不想太过活跃主动,奈何裴延秀说的这些实在勾她的紧,让她心下痒痒的。 直到坐上马车,二人依旧话语不断,只是换了姿态,一个在马车里掀起帘子,一个骑着高头大马跟在窗子一畔,正低声对窗子里说些什么…… 车马远去,尾随而来的少女目光浑噩,时而涣散,时而破碎,神情还透着不甘之色,但那股无力感又接连不断的涌上心头。 “浣溪……” 李襄忽而开口,幽幽的叫了一声身后的婢女。 “婢……婢子在!公主有何吩咐……” 小丫头看起来有些眼生,情态胆怯无比,一看便知不是常常侍奉在李襄身边的,前几个月,那侍玉姐姐不知何故突然病死了,她便莫名升做衡阳公主的贴身婢子,面对自己的笨拙,公主很是不喜,因而她每日都惶恐不安着…… 现下公主发话,她立马回应道。 “你瞧那两人是不是很般配?” 浣溪觉得有些发冷,明明衡阳公主语气平淡,但这时候却让她有些毛骨悚然。 这个问题她不敢答,于是吞吞吐吐的,总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哼!真没用,连一句话也说不好,今日的午食和夕食都别用了!” 李襄脸色蓦的阴沉了下来,她知道自己脾气不好,但仍然讨厌别人将她当成洪水猛兽,看着就心烦,但她也不敢太大动作,毕竟再让阿兄发现自己的错处就麻烦了! 最后看了一眼远去的马车,目光定在那亲昵交谈的二人身上,她心中火气烧的厉害,却又无计可施。 从小到大,无论是什么东西她都争不过长宁,无论是父亲的宠爱还是天下人的赞誉,甚至连容色都输了她一大截,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如此得老天爷的眷顾,现在好了,甚至连夫婿,她都是能轻而易举的得到最好的,不费一丝力气…… 而这些,统统是自己费劲心机都无法拥有的,因此,她没有一天不记恨着长宁! 就像一个魔咒,烙在身上无解…… 接近腊月的天气有些刺骨,但好在有丝丝暖阳,让人有了些许活气,李襄看了一眼没了踪迹的仪仗队,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就如她来时一般,静静的离去了…… …… “你莫不是在骗我,大漠里真的有长满水的植物?” 车轱辘吱吱呀呀的走着,少女露出一张求知若渴的花颜,不住的追问着骑着马的少年。 “当然,我这么会骗你,那东西叫仙人扇,有的像巴掌,有的像棒槌,浑身长满刺,但划开就有水,大漠里的行商旅人有时候就靠这东西才走出去,也算是功德无量了。” “我也好想看看它长什么模样,如此有趣!可惜我怕是去不了那儿……” 令月忧愁的叹了口气,脑中还在回想着刚刚裴延秀所说的长河落日,大漠孤烟,定然十分壮丽…… “叹什么气,日后我带你去,省得你日后在我面前唉声叹气的!” 少年打马回头,满脸傲然的对着马车里的少女说着,半是揶揄半是认真。 令月悄悄红了脸,嘴里小声说了句知道了便放下了帘子,如小鸟一般躲回了巢里。任裴延秀在外面怎么撩拨也不出来。 裴府不出意外的坐落在外郭城的宣阳坊内,彼时为了迎接长宁公主的驾临,坊内外打扫的比以往更是洁净清爽,井井有条。 摇摇晃晃间,令月感受到轿辇的落下,她知道裴府已然到了,他的家人也必定都在相迎,她立即有些紧张兮兮的。 深呼一口气,发现跟来侍候的木槿迟迟没有过来,她心下疑惑,正要伸手撩开时,一只极为漂亮的手伸了进来,骨节匀称,修长白净,正呈现一副邀请的姿态…… 帘子掀开,裴延秀那张不出意料的俊脸出现,背后带着数缕灿阳,如同一团耀目的火…… 他笑着,眼中带着催促的意味,再次把手向前伸了伸。 令月不再犹豫,将自己的手稳稳的放在他手心,被牵引着带了出去。 知今日长宁公主要来,裴府特地清理了一番周围的闲杂,不想让公主烦扰,因此令月现身时周围也算是清静,没有发生让她担心的嘈杂情形。 尽管如此,长宁公主的容色也叫裴府跟来的小厮婢女们饱足了眼福,一个个都看呆了去! 裴延秀将她牵出去后,没有继续占她的便宜,而是转变成了之前的模样,令月的手轻轻搭在他臂上,向着众人款款走来,二人气氛微妙,看起来般配极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岁月静好 - 既见公主 - 姜宣 裴府门外,除奴仆外,只稀稀拉拉的站了几人,虽然不多,却都是裴府的重要存在,其中包括了那位在端午宫宴上爽利狡黠的裴二夫人曹氏,此时她正搀扶着身旁衣着简朴却端庄非常的一位妇人…… 看见那妇人眉眼之间的异域美艳,再加上同裴延秀那如出一辙的桃花眼,令月立即就确定了那妇人的身份,定是那裴府的主母娘子,库狄氏。 有着胡人血统的她比长安女子更多了份别样的风情,虽然上了些年纪,但却丝毫不影响她的美貌,更显雍容典雅了些…… 怨不得裴延秀能生的这般出色,原是娘亲的功劳!她当下便是看了一眼裴延秀,对比了一番二人的容颜。 不过也有差别,裴府夫人是个瓜子脸,但裴延秀却不是,脸型稍微长些,应当是随了裴大将军,也算是多了些男子气概。 许是想的太过入神,令月都没有注意到已经站在了裴府众人面前,裴家人已经给她拜了礼,却见长宁公主似是恍惚着,什么话也没说,只专注的盯着裴府的主母娘子…… 忽然,一只温热的手覆上了她的,猛然间的炙热让令月立即回了神,见那裴府主母,自己未来的婆母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令月立即窘的不行,赶紧给众人见了礼,满脸歉意道:“刚刚分了神,长宁有些失礼了……” 抽出被裴延秀覆着的右手,她偷偷瞪了他一眼,裴延秀却是不恼,依然是一副恭顺的模样。 “殿……殿下严重了,快请进!” 裴大将军看见那小泼皮的举动,眼皮子突突跳了两下,正要教训他守规矩,却见长宁公主只是小女儿姿态的嗔了他一眼,全然没有被冒犯的意思,才知是自己差点多事了,于是赶紧说话,意图掩饰自己的尴尬。 身旁裴夫人笑的灿烂,作为枕边人,自己夫君在想什么她大抵是一清二楚的,见他一副吃瘪的尴尬模样,忍不住轻笑。 裴府是个简朴雅致的地方! 这是令月对裴家的第一印象,阿耶总是说裴家虽高官厚禄,但行事一直以来是较为清廉端正的,就连府邸上也可轻易看的出来,若不是圣人亲自赐下着这宣阳坊的府宅,估计裴家还是住在城外的老宅里。 因而阿耶总是赞叹裴家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因着今日是来种那合欢树的,裴家几人也没有拘着令月,明里暗里的将她与裴延秀二人往那阳春院送去…… 令月有些不舍得走,因为裴夫人,她总是对她和煦的笑,轻声细语的跟她说着话,带着一种她从未感受过的温暖,那是她从未拥有过的母爱,柔和细腻,犹如微风徐徐,吹起她心间涟漪…… 跟着裴延秀一块,她走的很慢,裴延秀察觉后,也放慢了脚步。 “你阿娘真好,比惠娘娘还温柔,你真幸福……” 阳春院近在眼前,裴延秀脚步一顿,停了下来,令月见他不动,停下看他。 “怎么?为何不走了?” “我忽然想到一个事……”裴延秀一脸正经道。 “什么事?”令月问。 “我觉得你方才叫错人了!” “此话怎讲?”令月一个激灵,连忙追问。生怕自己第一面就坏了婆家对自己的印象。 “你放才不该叫我阿娘为裴夫人!” “啊……不叫裴夫人?那该……” 令月满脸迷惑,偏了偏脑袋看他。 “自然是随我一起叫阿娘喽!” 少年转过头,笑的灿烂,整个人眉飞色舞的。 跟他认识了那么久,令月也逐渐摸索出了他的脾性,隐隐有些知道他想说什么,只是缺乏证实,直到如今,裴延秀再一次证实了她的想法…… 还是一如既往的厚脸皮! 她端起了架子,双手环在胸前,显得自己更有气势一些。 “你倒是不客气!就不怕我收拾你?” 少女装的有模有样的,就差在脸上写着我生气了几个字。 但在裴延秀眼里也只是只张牙舞爪的小猫,可可爱爱却构不成威胁。 “我好怕啊!那你来收拾我啊……” 在令月看来,裴延秀贱兮兮的,说完便撒腿就跑,钻进了院子,令月有些咋舌,但下一刻也是亢奋了起来,提着衣裙追了进去…… “你给我站住!” “追上我再说!” 阳春院内侍奉花草的婢女们目瞪口呆的看着那只存在于传闻中的二人抛却了礼仪规矩肆无忌惮的疯跑,幼稚的如同街边的孩童…… “我不行了,跑不动了,本宫命令你停下来……” 才跑了一会,令月便觉得体力不支,想停下作罢,但话音刚落,前面本来跑的游刃有余的裴延秀突然好像被什么绊了一下,在地上摔了个结实。 令月眸光一亮,她才不会错过这个天赐良机,卯足了劲跑过去,半扑在他身上,将他压的死死的,得意极了。 “你倒是跑啊!怎么不跑了,报应来了吧哈哈哈……” 少女小脸红扑扑的,看上去妍丽非凡,灿烂的仿佛一团太阳。 “好了好了,算是我输了,快些起来吧,周围这么多人看着,你受的了?” 裴延秀笑声微颤,却别有一番勾人心弦。 令月下意识回头看去,结果不仅发现了那些婢子们的偷笑,还看见了院门处拼命忍笑的裴家二郎及其夫人曹氏…… 令月觉得自己又给阿耶丢人了,但,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哎…… 连忙利落的起了身,还好心的拉了一把地上的裴延秀,她赶紧给二人见了礼。 裴二郎是个比夫人有定力的,如今面上丝毫不显方才的情态,倒是二夫人满脸的姨母笑。 见是二哥和二嫂来,裴延秀便开始恣意起来,语气中颇为怨怼。 “二哥为何来此?可真会挑时候……” 他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灰尘,轻描淡写道。 “呐……那是合欢树的秧苗,要不是阿耶让我来送,你以为我会来这碍某人的眼吗?” 裴家二郎面上风清云淡,说出的话却是干脆利落,直接点破了自家弟弟的心思,更甚的是,在要离去时,故意抬起手臂,扶着自家娇妻款款走了出去,还给了裴延秀一个调侃的眼神…… 看着那如出一辙的动作,裴延秀少见的害臊了,因为他以前可没少嘲笑自己二哥和二嫂的腻歪,经常笑话二人矫情,现在好了,这一巴掌结结实实的打了回来,自己也没有什么好辩解的,只能默默吞下去…… 不过好在对象是这个小丫头,被笑话一辈子也没什么。 第一百六十九章 亲昵 - 既见公主 - 姜宣 “傻笑什么?还不过来把这树埋了。” 看着一旁笑的正欢的裴延秀,令月走到树苗前瞅了瞅,有些一筹莫展,对着裴延秀喊道。 “笑的很傻吗?”裴延秀反问。 “跟四哥养的小狗一样傻……” “你……”裴延秀少见的被她噎住了,半晌不知道说些什么来反驳。 “这树到底要怎么种?是不是跟花一样埋在土里就行了呀?” 手指挑起合欢树苗的枝桠,她问道。 “不知道。” 裴延秀闻言顿了顿,缓缓吐出了这句话。 “不知道?你居然不知道?怎么会!” 令月很是惊疑,从未想过有裴延秀不会的东西,或许在她心中,对方早已是一个无所不能的人了。 “我又没有种过花花草草,又怎么会知道怎么种它,或许就像你说的,把它埋进去就好了!” 少年有些气恼,但他却是没有种过树,两人只能摸索着。 令月见他这般模样,也踌躇了一会,犹豫道:“那就……试试?” “来吧!”裴延秀果断应下。 二人开始行动了起来…… …… 令月不知从哪里找到了一个铲子形的工具,看着像能挖土的就胡乱拿起想要在院子的西南角挖个坑出来。 这副模样刚好被打水回来的裴延秀看见了,立即将水桶放下就过来了。 “你是当我死了吗?这活需要你来做?” 少年面上有些不虞,一把抢过了她手中的工具,将她拨到了一边。 “你去打水了,那我总要干些什么才对,要不然让你一个人种这合欢,还有什么意义!” 裴延秀将她带到石凳上坐下,又遣下人给她拿了个手炉,甚至还把自己的大氅也解了下来给她披上,这才罢休! “这样才对……” 裴延秀这才满意,慢悠悠说了句话。 “那……那我浇水成不?我在宫里也经常给花浇水的,这个我会,行吗?” 少女捧着精致的手炉,整个人被包的就像一团棉花,小脸粉白,眼眸圆圆的,像个懵懂的小鹿一般凝望着他,这使他瞬间破了防,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一击即中…… 手指不自觉的在袖中搓了搓,恨不得一把捏在少女那张粉粉嫩嫩的小脸上! 只见他目光闪了闪,有些游移,最后实在经不住少女的眼神了才点了点头,让令月跟他一块。 令月一看他同意,开心的像只小鸟,想也不想的向着裴延秀扑了过去,结结实实的给了他一个拥抱。 这拥抱猝不及防,裴延秀差点没有站稳,身形都踉跄了一下才将少女抱住,怀中少女软绵绵的,他刚想加深一下这个拥抱,少女却飞快的挣脱开来,向着合欢树苗那边跑去…… “还傻站着干嘛!快来挖土,等着浇水呢!” 令月扯着嗓子喊道,脸蛋红扑扑的,大约也是想起自己刚刚的主动而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了。 “来了……” 少年慢吞吞的走过去,拿起铲子就开始生疏的挖着泥土…… 令月少有的不顾仪态蹲在旁边看,专注的像在听夫子讲学。 虽然裴延秀没有经验,但挖土就是一再简单不过的事,眨眼的功夫,一个约莫三四寸的坑洞就被挖出来了。 他面上没有一丝疲态,只是用袖子擦了擦溅到脸上的泥土,将铲子一放,对着旁边看的聚精会神的小丫头道:“该你浇水了!” 令月一听,急忙卷起碍事的袖子,舀了一瓢水,尽数倒进了刚刚挖好的土坑里。 手臂摇晃间,令月左腕上那串如朱砂一般的艳色便露了出来,静静的滚落在少女洁如霜雪的腕上,浓重的艳色与无垢的雪色结合在一起,愈发的让人醒目…… 裴延秀屈腿坐在一旁,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相思子?这是谁家的郎君送的,真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呢……” 少年面上噙着一丝不快,眸光明灭不定,执拗的看着少女腕上那红豆手串。 令月抬起了手腕,看了一眼自己常年带着的手串,又看了看裴延秀阴郁的面庞,捧起一把水甩到他身上…… “你想什么呢!这是我阿娘的遗物,我自小就带着的,你生什么气!” 裴延秀被水泼的一激灵,再听小丫头一说,顿时火气消的无影无踪,再次舔着脸凑过来与令月说话。 “原是岳母的东西,怪我多想了,能给我瞧瞧吗?” 令月浇完最后一点水,抬头看他厚脸皮的模样,心下既无奈又泛着甜意,妥协道:“可以,不过你可不能拿下来,就这样看,就给看一眼!” 闻言,裴延秀低喃了一句什么,不过声音太小令月也没听清楚,下意识回问了一句“你刚刚说什么?” “没说什么,你听错了吧。” 少年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否认道。 令月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到底是什么也没说。 “看吧……” 令月将手腕一横,阳光下手串和肌肤都亮的刺眼,教裴延秀一时不知道先看哪个为好! 裴延秀的眸光很是专注,好像是黏在上面一样,分明不像是看手串才有的目光,渐渐的,令月也感觉到了不对劲,脸颊发烫的想要缩回去,不料被裴延秀一把握在手里,怎么抽都抽不回去…… “你又来!” 少女眸子亮晶晶的,载着一半的羞涩和一半的恼怒,低声叱道。 裴延秀的掌心温暖宽厚,带着些许常年练武的薄茧,刮在她手心有些微痒,她挣扎着,看起来无力极了。 他五指修长,很容易就将少女的纤指包裹住,手指若有若无的抚摸着少女柔软的手背。 令月此时就像煮熟的虾米,看着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心神大乱! “你说为什么女儿家的手都这样软,是不是其他的娘子们也是这般?” 裴延秀似是满怀着疑问,轻轻叹道。 令月一听顿时来了脾气,纤眉一挑道:“你还想知道其他娘子的手软不软?是不是嫌命长了?要不要我替你找几个过来呀?” 少女目光含煞,似是下一刻便要喷火。 裴延秀笑了,将少女的手拉到唇边吻了吻,笑的满眼宠溺道:“殿下多虑,裴三此生我,绝无二心……” 被他吻过的手背仿佛被溅了火星,烫的她有些发颤,鸦色的长睫低敛着,火气烟消云散。 第一百七十章 偷溜 - 既见公主 - 姜宣 “行了,别浪费时间了,快把合欢种上吧,一会再死了就不好了……” 令月若无其事的将手抽出来,转脸就跳到了另一个话题,起身将合欢树苗拿了过来,脚步有些踉跄,总有种飘飘然的感觉。 两人埋着树,谁也没有再说话,静谧的空气中流淌着暧昧。 不多时,合欢树稳稳的扎进了土里,等待着时间给予它的养料,以待来日的茁壮。 “等到来年我们成了婚,树长大了,就在树下扎个秋千藤椅,放个石桌,春秋二季最是舒坦!” 裴延秀拍拍手上的土,语气一派自然洒脱,立即就让令月脑海中有了画面,连带着面上尽是憧憬。 “这树那样矮小,不知道多少年才能长成阳庇荫的大树,你这想的太早了!” 缓过神来,令月摇了摇头,叹息道。 “不管它何时长大,我们都等的起,不是吗?” 裴延秀粲然一笑,似星辰散下,璀璨耀眼,使人心神不稳。 “是是是……” 令月应了一声,转身就要去不远处的亭中歇息,哪知她刚一转头,发髻上便传来一股阻力,连带着扯痛了她的鬓发…… “嘶……什么东西!” 令月捂着头发喊了一声,缓过神来发现是自己的钗子被后面不知名的树枝给挂住了,自己这么也挣脱不开。 “别动。” 裴延秀出声后转眼就来到了令月跟前,他一手扶住她的头,一手去解缠绕在钗子上的枝桠,动作轻盈无比,很快就将树枝拨开来…… “真倒霉,我今日梳的发髻都乱了,你这院中怎么种了这么些树,光秃秃的,好丑,留在作甚!” 少女显然有些不开心,发起了小性子,嘟囔了几句。 “丑?这可是我养了近三年的桃树,别看它现在光秃秃的,等到了来年开春,花开满院的时候,有的是眼福,知道我这阳春院怎么来的吗?” “阳春院……阳春花?” 令月恍然大悟,脱口道。 “不错,正是阳春三月,桃花盛开的由来!” “这样啊……” 环顾了一下四周,周围全是那些光秃秃的桃树,枝桠瘦削冷峭,在冷风中翘首以盼春日的到来。 “而且你摊上了好时候……” 裴延秀见令月有些兴趣,继续道。 “什么好时候?” 少年抚了抚临近自己的桃树枝桠,回头道:“这些树是我十五岁那年亲手所植的,将近三年了也只是开花,一个果子也没结,我找了一个行家来看,说是正常的,还说来年夏天定然能结出第一批果子,那时殿下正巧在,这不是摊上好时候了吗!” 少年语气轻快愉悦,似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情,眸子弯个不停。 “哦……那我可要拭目以待了,但若是你明年还是结不出果子怎么办呢?” 少女浅笑晏晏,语气中夹杂着些许古灵精怪的意味,半是开玩笑的说着。 “若是结不出?那……那我就去终南山北麓,将那桃花山上所有的果子都摘回来给你,如何?” 少年不知是信誓旦旦还是故意逗她,把话说的十分漂亮,引得令月抚掌浅笑。 “甚好甚好!这可是你的誓言,到时候我便是监工了!” “自然,到了明年,你可就看好了!” 裴延秀自傲极了,全然是一副胜券在握的神色。 “咕咕咕……” 令月的肚子突然不合时宜的发出了声响,裴延秀的目光顿时被吸引了过来,见少女脸色羞红的捂着小腹,期期艾艾的看着他道:“不好意思,我有些饿了……” “这也快到午食了,这样吧,跟我来……” 裴延秀看了看日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好玩的,拽着令月的手腕就往院后跑去,令月来不及反应,猝不及防的跟着他走,穿过长廊水榭,直至一堵偏僻的矮墙边…… “又是这招?可为什么要翻墙出去呢?你家里定然也备了午食,你想干什么?” 见到这副熟悉的场景,令月很轻易的就猜到了裴延秀的意图,可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做。 “我家厨房的手艺一般,想必殿下也是不稀罕的,但是外面有一家叫归云楼的,菜色倒是不错,今儿正好有空,我带你去。” “来,抱着我!” 裴延秀理所当然的张开双臂,等待着少女的投怀送抱,面上的期待已经溢了出来。 “抱……抱你干嘛?” 她不解,再加上难为情,说话都有些磕磕绊绊。 “不抱着我怎么翻过墙去,若是你不过来,那我就自己过去了哦……” 裴延秀作势要翻上墙,令月急了,急忙冲过去抱着他的腰,两只手环的紧紧的,脸蛋都要贴到他衣襟里了…… “别别别!我要去的……” 低头看见少女毛茸茸的发顶,裴延秀唇边溢出笑意。 …… 宣阳坊东北角,一座三层的精美阁楼伫立在眼前,牌匾上归云楼三个大字赫然出现,阵阵饭菜的香味飘出,勾着令月心里的馋虫…… 肚子如同敲鼓一般又叫了几声,令月眼眸眨也不眨的盯着楼阁的入口,随时准备进去一探究竟。裴延秀见她那副馋样,也不笑话,径直拉着少女的手走了进去,步履随行自然,一看便是常客。 美食当前,自己被未来的郎君以前拉个手也不算什么,于是丝毫没有抗拒,跟着裴延秀就进去了,一路打量着…… 此时正值午间,在这用午食的客人不少,本都在畅快的用饭吃酒,却被这刚进来的人吸引了过去。 其实在这人声鼎沸的大堂,客人进进出出都是常事,本不应该引起骚动,但是裴家三郎可不是普通人,就算不凭借身份,那副一等一的容貌也是能激起一片回响的。 况且今日这位裴三并不是只身一人,身旁还有一个身形绰约的小娘子,有几人眼力好,惊鸿一瞥间看到了那小娘子的侧脸,似是洛神在世,直接惊为天人…… 一众看客直接呆住了,眼神不由自主的跟着那小娘子转。 令月察觉到那些灼热的目光,心下便是不喜,往少年怀中缩了缩。 只听见上首的裴延秀冷哼了一声,脸色骤变,像是宣誓主权一般将少女揽在怀里,用大氅将她罩了个严实,只剩下几缕长长青丝散落在外…… “哎呦喂,原是裴小郎君来了,小的眼拙,差点招呼不周,快请进,三楼的雅间正为郎君备着呢!” 正在大堂众人屏气凝神时,二楼下来一位博士,发现了事情不对,连忙麻利的过来招呼。 第一百七十一章 天造地设 - 既见公主 - 姜宣 令月不想太过招摇,在怀里轻轻拉了一下裴延秀的胳膊,示意他赶紧走。 裴延秀这才卸下火气,轻车熟路的跟着引路的博士来到了三楼雅间,徒留众人一众猜测。 归云楼不是平民百姓的买卖,里面一餐一饭皆价格不菲,可谓是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因而在这里的人不是达官显贵便是非富即贵,因此对这位裴家三郎都是熟知的,更甚者也知道今日长宁公主的鸾驾到了裴府…… 其中,户部尚书之子赵元眸色震惊的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 那是……长宁公主! …… 不管众人怎么想,反正令月才不会关心,她正满心欢喜的享用着午食,雕花红木的长案上,摆满了各色吃食,蒸、煮、烙、煎、炸、烤、脍、熬、脯、煨,无一不有。 产自沿海地区的鱼脍,麻辣鲜香的炙羊肉,还有散发着油香的面片汤…… 还有许多令月以前在宫里没有见过的吃食,温酒器中正温着一鎏金的银执壶,壶口处若有若无飘出馥郁的酒香。 “这可真是个好地方,座位也是极佳,放眼便能看见周围的坊市,真是畅快!” 令月像个撒欢的小鸟,兴奋极了,一便感受着美食一边赞不绝口。 “那是当然,要不然可不能入我的眼!快些尝尝这些饭菜合不合胃口。” 裴延秀没有急着用饭,而是悠哉悠哉的给自己倒了一杯温酒,慢慢品了起来。 正吃着砂锅中煨着的鱼,令月闻见那酒香,立即来了兴趣。 “你喝的什么酒?好喝吗?我也想喝一口……” 少女眼巴巴的模样惹得裴延秀心底好笑,他将面前的酒一饮而下 ,摇了摇头道:“此酒性烈,你怕是不宜饮,这样吧,我给你换个别的。” 他起身,打开雅间的门,门外侍候的小郎喊了过来,说了些话又回来了。 方坐下没多久,就听见门外有敲门声,一人影低眉顺眼的立在那…… “进来!”裴延秀眸光未动,应了一声。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那小郎君双手高高的端着一个托盘,其中一个温润玉白的执壶站立在那,壶身半透,里面晶莹的酒液在里面轻轻的晃动,犹如琼浆玉液一般,煞是好看! 托盘被高举过头顶,那小郎脑袋低的过分,令月都怕他脖子出了毛病,遂出声道:“头这样低做什么,我们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也不怕折了……” 虽是要求,但少女语气随和轻快,并没有一丝架子,甚至仔细听还可以感受到其中的关切,让人心头一热。 那小郎有些受宠若惊,迟疑的抬起了头,不过也只是稍稍与托盘平视,眼眸仍是不敢朝那轻灵的娇声处看去。 托盘一轻,他便知道裴小郎君拿走了上面那壶酒,正准备退下,忽然那道好听的娇声再度响起…… “等等!” 少女声音不大,却稳稳的止住了那小郎的脚步,他惶恐的立在那,不知道这位传说中的贵人想做什么。 “怎么了?” 裴延秀见少女的行径,有些不解,坐直了身子,撑着下颚道。 “你瞧,这小郎君长的是不是有几分像你?” “像我?哪里像我?” 裴延秀见她目光灼灼的模样,但却是对别人,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了,意兴阑珊的问道。 “嗯……嘴巴,他的嘴巴像你,你看看是与不是?” 裴延秀貌似不在意的瞥了那小郎一眼,淡淡道:“把头抬起来些……” 那小郎不敢不从,闻言老老实实的将头扬了起来…… 那云鬓花颜的少女容色娇艳,端的是一派华丽贵气,是他长这么大从未奢望一堵芳颜的存在,他本该心生敬畏之意,但,那少女神色恬淡,只是笑吟吟的娇俏模样,全然没有长安城中大部分贵女的骄横跋扈,高高在上,仿佛她只是一个普通不过的小姑娘…… 他失了神,目光呆呆的落在那天人之姿的少女身上,眸子里混混沌沌的。 “哼……” 不知何时,少年一声低微却又不可忽视的哼声传来,瞬间打破了这份静谧,也打破了那小郎的沉沦…… 那小郎君脸色瞬间就白了,即刻就俯下身去请罪,刚刚还扬着的脑袋抬也不敢抬…… “下仆有错,刚刚冒犯了贵主,还望贵主与将军宽宥!” 那小郎浑身都微微颤抖着,自己一时不察不想竟大胆冒犯了这位贵人,他觉得自己怕是要祸事了,冷汗津津的伏在地上。 “你怎知我是谁?” 问罪的话语没下来,等来的反而是那道轻柔的娇声,夹杂着些许疑问。 “贵主说笑了,能让裴小将军作陪,看着又如此登对的一对璧人,不是贵主又能是谁?” 小郎君颤着声音答道,用尽了他毕生的话术,希望能挽回一下局面。 令月听到这样的回答倒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觉得这是少年恭维的话语,也算是机灵,便赞了一句聪颖便没有说话了。 一旁的裴延秀倒是眉开眼笑了,这样的恭维他现在听着很是舒坦,阴郁之气一扫而空。 “行了,算你小子会说话,这东西赏你了,下去吧!” 裴延秀噙着淡笑,眉目间不复刚才的不虞,将腰带上的玉坠子解了下来抛给那小郎君,让他退下。 那小郎高兴坏了,不仅没有被罚,反而得了裴小将军的赏,真应了那一句话: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他高高兴兴的退下了,雅间内再度变作那心思蠢蠢欲动的二人。 “你瞧……人人都说我与你最是相配,你觉得对是不对?” 少年看起来很是得意,追着令月问道。 “对也不对!”令月狡黠一笑道。 “什么叫对也不对?” 裴延秀蹙眉,尝了一口少女明显偏爱一些的焖兔肉,接着问道。 “阿耶的确最为钟意你家,但若是你的兄长们还未婚配的话,可能就轮不到你了哦……” 令月存心想杀杀他的威风,故意刺激了他一下。 但裴延秀的反应和设想的并不一样,他神色未变,甚至还笑了…… “好在兄长们都已婚配,你注定还是要嫁我……” 少年明明语调平平,但说出来的话却勾人心弦,叫令月心间七上八下的,尤其是那一双眼眸,总让令月觉得这厮诱惑她! 脸上热热的,她赶紧转过头去,看看窗子外面的风景。 归云楼地势较高,因此对于几个临近的坊市看着算是一览无余,本来也没么看头,但她的目光突然被一处特别之地所吸引住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酒醉 - 既见公主 - 姜宣 循着窗子向北望,临近宣阳坊的一个坊市内,伫立着一栋富丽华美的阁楼,与归云楼差不多的高度,却是雕梁画栋,彩绘非常,里面琵琶丝竹声不断,靡靡之音若有若无的钻进她的耳中…… 阁楼挂着一块颇具异域风情的牌匾,用着烫金的大字写着“胡玉楼”三个大字,纤细秀美,玲珑绰约。 即使隔了很远,令月依然感受到了那楼阁中所散发出来的脂粉味,隐约还听到了女子犹如银铃般的娇笑和郎君们觥筹交错的声响…… “那是什么地方?胡玉楼……可真是个特别的名字……” 少女好奇的看着裴延秀,希望他能解答自己的疑惑。 裴延秀也向那看去,待看清些时,握着酒盏的手微微顿了顿,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酒肆而已,不必在意。” 裴延秀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希望遮掩过去,结束这个话题。 但有时候却是怕什么来什么,少女闻言依旧没有放弃,而是不依不饶的追问。 “酒肆?酒肆里哪里会有这样热闹,这琵琶声都快冒出来了,谁家的酒肆会这样弹,而且,门口有好多胡姬诶?” 少女炯炯有神的目光逼的他不能回避,裴延秀放下手中的酒盏,状似淡然的说道:“胡玉楼,是长安城里以胡姬出名的青楼,供男子消遣玩闹的地儿……” 裴延秀说完,小心的看了一眼令月的表情,却发现少女面色平静,一丝波动也无,心中顿时安宁了下来。 此刻他生怕这个小丫头问他有没有去过,他不敢回答,只因自己曾经也在里面消遣过,但他是被好友强拉去的,陪着好友看了一夜的胡姬,天地良心,他什么也没做,毕竟家训在那,要是自己像其他世家子弟那样,父亲不得收拾死他…… 他不想提这事,正巧看这小娇娇的意思也没想过问,他也就万事大吉了,但,逃不掉的终究是逃不掉…… 待令月终于明白那胡玉楼是什么营生时,又见裴延秀那熟捻的神情,她一下子就哽住了。 供男子消遣的地儿…… 那是否他也去过?是否也与那里面的妖娆胡姬…… 令月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但又不知怎么开口,瞥见案上那玉色的酒壶,她自顾拿来便饮,一连吃了好几盏,也忘了自己不胜酒力毛病了…… “哎……虽然这梨花白酒力柔,但也不是你这样喝的,这都几杯了……” “这酒好喝,你管我!” 令月呛了回去,对这酒的力道有些后知后觉,只觉这酒芳香无比,略带些清甜,好像不是那么醉人,喝的愈发肆无忌惮了。 裴延秀在一旁看着少女自酌自饮着,想劝劝也没辙,因为他只要一动作那小娇娇就瞪他,让他讪讪而归。 终于,少女搁下了酒盏,脸蛋粉红,直愣愣的看着他,神情有些迷蒙。 “皎皎……” 猜测少女有些醉了,但有些不确定,他想要验证一番,于是轻声唤她小字,看她反应。 “嗯……唤我作甚?” 少女果然醉了,对裴延秀的唤她小字的行径毫无波澜,还后知后觉的应了一声,带着慢吞吞的鼻音,如同刚睡醒一般,慵懒惑人…… 裴延秀喉结微动,有些不可置信,才这几杯酒便成了这副模样,这酒量真是他没料到的,现下少女迷糊成这样他也有些过错。 少女模样乖巧,不似别人醉酒那样垂头耷肩,依然坐的端正静雅,全然没有醉态! 他清了清嗓子,似是在哄孩子,眼角眉梢一片柔色。 “皎皎可还知道我是谁?” “你?你是坏人!” 少女神态突然激愤了起来,张口便叱道。 裴延秀有些懵,辩解道:“坏人?我怎么就成了坏人,你倒是说说……” “你去过胡玉楼!你不干净了!” 少女眼敛微红,透着胭脂一般的艳色,也不知是恼怒还是悲怆,一句话掷地有声。 “胡说什么,我可没有!” 裴延秀赶紧辩驳,但显然令月不相信他…… 只见少女充耳不闻,摇摇晃晃的向着门口走去,背影倔强执拗,跌跌撞撞的,下一秒仿佛就要跌倒在地。 裴延秀脸色一变,起身就把那走了几步远的少女给捞进了怀里,欲将她扶到椅子上坐下…… “你松手,别碰我……” 感受到少年揽着自己,令月抗拒的挣扎着,今日他要是说不清,自己才不会理他! 醉酒后少女的挣扎对裴延秀来说可以忽略不计了,那点力气他根本不放在眼里,但他又不能不将这个小娇娇放在眼里! 半抱半拽的让少女坐下,裴延秀按住她乱动的肩膀,只觉触之小巧纤弱,心下便更不敢用力了。 “祖宗,我没骗你,是林家二郎看上了那胡姬,他父亲看的紧,不让出来,我是替他打掩护的,天地良心,你可不能不相信我……” 说完一大堆话,见令月还是气鼓鼓的,满脸怀疑的模样,他干脆道:“若是你不相信,我便发誓,要是我裴三扯谎,就让我……” “就让你怎样?” 少女这时候来了兴趣,眸子亮晶晶的,一瞬不瞬的看着他,颇有些不依不饶的架势。 “你说怎样?” “要是你扯谎,你便永远娶不到娘子,还要看着我出嫁,如何?” 嘶……真狠! 裴延秀倒觉得这小娇娇醉了反而聪明了,知道他的软肋在哪里,专门往他心口扎刀,不可谓不决绝。 不过……他有什么不敢的! “好……若我欺骗于你,便孤寡一生,看卿出嫁,满意了吗?” 看着少女满足的点了点头,餍足的笑着,他宠溺的支着脑袋,继续看着少女迷糊的醉态…… 忽然间,他眼眸微动,似乎想起了什么…… 心中冒出来一个念头,他神色起了变化,似是期待什么。 “跟你商量一件事如何?”裴延秀道。 “什么事……” 少女有些懒懒的,慢吞吞答道。 “我们已经有了婚约,是与不是?” “自然。”令月答道。 “那我们日后便是夫妻,是与不是?” 裴延秀又道,眸子盛满了狡诈,像极了诱惑猎物的狐狸。 “自然……”令月理所当然的应下。 “那你心中欢喜我吗?”裴延秀声线低沉,夹杂着让人窒息的酥麻。 这问题一出,本来懒懒的少女猛然间转过了头,目光如炬的看着那油滑的少年…… 裴延秀心头一凛,心中暗道这小娇娇酒醒的这样快,刚想认个错,还没张嘴,便看见少女甜甜一笑,声音软糯道:“我很欢喜你哦……” 少女的笑容似乎也感染了他,裴延秀似乎受到了鼓励,继续道:“既然喜欢,能不能提前喊我一声郎君,我很是想听……” “……郎君。” 少女没有犹豫,当即便冲着裴延秀喊了一声,吐字清晰无比,软软的娇声中带着悦耳的清亮,叫他心间悸动不已…… “嗯。” 凉风习习,似乎携着对面楼阁的丝竹,随着它无声的闯入,尽数拂过少年的眉眼,绽放一池绚烂…… 第一百七十三章 共乘 - 既见公主 - 姜宣 令月是在木轮转动和轻微的晃动下醒来的,入眼皆是一片晃眼的绯色,如同含凉殿中那朵赤色的牡丹,妖娆艳丽,还隐约散发着馥郁绮丽的淡香,使得她想继续沉沦下去。 但木轮的支呀声将她的大脑一点点唤醒,她仰头看去,少年精巧却又凌厉的下颚映入眼帘,如桃花般的眼眸微阖着,长睫随着马车的幅度忽闪着,鼻梁高挺,犹如山峰一般流畅而下,胭脂色的嘴唇紧抿着,似是有所忧虑一般…… 令月头一次见他如此安静,没有了那股子肆意张扬的劲儿,也不会总是用那种让她招架不住的眼神逗弄她,此刻,裴延秀就像是一个静谧的美玉,绝世而空灵。 令月开始思绪恍惚,伸出手顺着裴延秀的下颚抚了上去,触手一片温凉细腻,就好似他的人一般,像一块温润的玉石。 少女嫩白的纤指逐渐攀上了少年俊挺的眉眼,黑而浓密的眉毛与少女柔软的指腹进行摩擦,令月瞬间心头就有些异样…… 但下一刻那股异样就无迹可寻了,她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但在令月看不见的地方,少年墨色的鸦羽犹如蝶翼般轻颤了下,肉眼几乎不可捕捉…… 许是少年的唇色过于诱人,令月大着胆子将手指落在了他的唇上。 好软…… 这是令月的第一触感,仿佛抚在了云朵上,带着微微的热意,艳色旖旎。 “还吃我豆腐呢!” 如同惊雷一般,裴延秀倏然间出了声,将令月惊的一颤,赶紧将作祟的手收回来,但事与愿违,她的手腕立即就被裴延秀捉住了…… 少年手指修长如玉,不容置喙的卡在令月腕上,令月怎么也收不回来,樱唇微抿,小脸憋得通红…… “什么叫还!我不就摸了那么一下……” 令月自知理亏,声音糯糯的,也好意思反驳。 裴延秀看她那鸵鸟的样子,放开了那截玉腕,令月连忙起了身,规规矩矩的坐在那一头,没再好意思搁人家怀里躺着。 “你还是酒醉时可爱些,哪像如今,醒了便避嫌,哪怕四周一个人也没有。” 裴延秀见少女的反应,撇了撇嘴,貌似不经意的抱怨道。 “什么?我酒醉?我应该没做什么吧??” 令月心底一惊,对于喝过梨花白之后的事,她全然不记得,也不知自己做了什么,但听这家伙这样说,她顿时觉得自己肯定没干好事,不由得有些没底,小心翼翼的问道。 “哎……” 少年长叹了口气,双臂环胸靠在了一边的马车上,神情古怪。 “不会吧?难道我真的做什么了?” 看见裴延秀的作态,令月彻底稳不住了,她神情严肃道。 “也不知你酒量那样差,才喝了那么几盏,就一个劲往我怀里扑,不仅唤我郎君,还欲亲我,我……” “行了!别说了……” 此时令月的脸已经是五颜六色的了,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方才能缓解自己的丢人! “这事都是我不好,我也没想到我的酒品如此不堪,倒是失礼了……” 令月靠在角落里,整个人恨不得缩进车壁里,脸蛋滚烫,不敢想自己能有那番行径,心下十分惭愧。 “罢了罢了,反正这都是迟早的事,殿下性急些也没什么,我不怪殿下,殿下也千万别内疚,毕竟……臣也是愿意的。” 少年看着她,只是腼腆的笑,一派从容宽宥的模样,仿佛一切都是真的。 然而只有裴延秀自己知道,他全部都说反了,性急的其实是他自己…… …… 令月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含凉殿的,一到皇城门口,她飞一般的逃离了裴延秀身边,足足臊了一路! 去拜见庆徽帝时,少女那别扭的样子被庆徽帝看在眼里,三两下就猜出了肯定又是什么儿女情事,心下好笑。 回到寝殿, 除了今日随侍在侧的空青,几个贴身婢子皆是一脸求知欲的问东问西,空青话少,令月也是含糊的不说,叫最是闹腾的杜若失落了好一阵…… 寒冬渐至,日子慢慢回到了正轨,令月每日听完夫子讲学便去侍候庆徽帝,阿阿耶的咳疾一日比一日重了,咳得血越发的多,整个人都是恹恹的,饭食也是用不了几口,经常靠着医官开的汤药维系着,这让令月很是伤怀…… 但阿耶还总是装作没事人一般,每日该上朝上朝,该批奏章批奏章,处理政事方面依然没有丝毫懈怠,对此她很是担忧,时常劝他多歇息,可阿耶固执的很,偏要让自己忙碌着。 裴延秀因着自己的缘故也更得阿耶器重,经常被委以重任去平叛各地动乱,没有动乱可平时便是领任中郎将,管理北衙禁军,负责圣人安危,可谓是心腹要臣! 但对此令月不是很乐意见到,尤其是派遣出征,战场上刀剑无眼,若是一个不小心可是会当场殒命的,虽然和裴延秀在一块时他从不说,但令月知道征战沙场的将士身上总是要带点伤的,尤其是那次蜀地的平寇,在那猎坑中,令月发现在他怀里时,有时她稍微动作大一些,那厮便会微微抽冷气,面上也是一白,明显的身上有伤…… 所以,令月很怕会有一天他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岂不成了小寡妇? 不行!她还那么年轻…… 但索性这些事情也不是她操心的,顶多在阿耶面前唠叨两句而已。 就这样过了许久的枯燥日子,清河与雍州那边来了信,信的内容让令月烦心的事暂且一扫而空…… 一封是李瑜来的,来报了个喜,据说已有了二个月的身孕,可把她高兴坏了,自己要当姨母了! 可惜的是五姐有了身孕便更不能在短时间内回长安了,这样怕是她身体吃不消。 第二封则是令月早早为辛夷那个小妮子筹谋的,二哥赴任雍州已久,那秦侍卫也是随身跟了去,可怜辛夷落寞了许久。 这些令月都看在眼里,当然不会对此坐视不管,她上个月就递了信出去,不知道路上耽搁了还是怎么,二哥的回信这么晚才回来,但好在是个好答复。 秦侍卫愿意娶了辛夷,就看辛夷何时答应了。 没错,令月给二人牵了个红线,毕竟主仆的情分在那,令月决计遂了她的心愿,叫她嫁与心爱之人,也算是和和美美了。 将这消息告知辛夷这小妮子时,她感动的眼泪汪汪的,直呼舍不得公主,要一辈子侍候!令月恨铁不成钢的戳了戳她的脑瓜子,三言两语将她安排的明明白白…… 第一百七十四章 生变 - 既见公主 - 姜宣 舍不得归舍不得,但辛夷可以嫁给自己的如意郎君,本质上还是欣喜的。 自此以后,令月身边又多了一个天天绣嫁衣的准新娘,她和二哥已经商量好了,一个月后便是二人的婚期,她会为辛夷好好筹备婚事,保管她嫁的舒心。 …… 腊月的一个夜晚,庆徽帝依然丝毫不倦怠的忙碌于朝政,此夜,夜风凛冽,比之先前任何一日都要寒凉。 田中监苦口婆心的劝诫着圣人,希望他莫要再劳累,紧着自己的身子为重,但圣人执拗,说要再看一会,让他去给他取杯浓茶来提神。 田中监无法,只能照做,吩咐守在门口的小太监,刚准备转身回去,便看见外头一行人走来,迎头的婢女们挑着琉璃灯,灯火明亮,后头便是当今圣人最疼爱的小公主长宁,他不由得大喜。 不顾外头的冷气,几步跨了出来,迎着长宁公主便说:“殿下来的真是时候,你快去劝劝圣人,他又在那熬着了,怎么劝都不行,现在还要浓茶,殿下你看看可如何是好……” 田中监面容愁苦,像一个苦瓜一般,当即便逗得令月大笑。 “天爷爷莫愁,多大的事,待长宁进去便好,一切有我!” 少女言辞娇俏,给这严寒的冬日增添了些许暖意,听得令月的话,紫袍公公放下了心,给少女掀开了帘子…… “阿耶怎的又不听医官们的劝,这样操劳可是会出事的,还要喝浓茶,这更是损伤身体了,我绝不允!” 人未至,声先到,方才还满脸肃然的庆徽帝听到这声音,还未抬头面上便已蓄满了笑意。 “皎皎怎么来了?外面这样冷,快进来暖暖……” 撩开厚厚的帘子,少女一身圆滚滚的进来了,身后的杜若两三下将令月身上毛茸茸的披风给脱下,乖乖的侍候在一旁,虽然她平日里泼皮活气,但面对圣人还是不敢造次的,毕竟她可不是她们家公主…… 令月将带来的梨汤放在案上,利落的从食盒里拿出,老规矩的放在庆徽帝面前,意思不言而喻。 “哎……又喝这梨汤,那么甜……” 庆徽帝满嘴抱怨着但动作却麻利,端起梨汤便喝了,完毕后还似乎嫌弃的咂了咂嘴,放下玉白的瓷碗。 “我还没与阿耶追究,阿耶倒先抱怨起来了,医官怎么说的,叫你好生歇息,莫要过多操劳,阿耶就是不听,都这把年纪了,还任性!” 少女气鼓鼓的对庆徽帝一通“教训”,虽是怒言却句句不离关切,反倒是将自己气的不行。 “你阿耶我才不会老,我年轻着呢!你看我这脸,是不是跟年轻时一个模样?你阿娘当娘就是为着我这模样一眼就相中了我,厉害不……” 面对小女儿的唠叨,庆徽帝开始顾左右而言他,试图逃离这个话题,将话头引到了这些陈年旧事上…… “阿耶这话都说了无数遍了,也不嫌累,我看根本不是阿娘一眼相中你,而是阿耶一眼相中阿娘了吧!” 令月将食盒递给了上前来的婢女,嘴中半是调侃的挖苦道。 “小孩子胡说什么,就是你阿娘看中的我……” 庆徽帝还想再说什么,被令月给打断了。 “今夜寒凉,阿耶别看奏章了,赶紧睡吧,对身体也好。” “不可不可……奏章得看!” 庆徽帝手指在手下的奏章上有节奏的敲打,有些忧虑的回道。 “什么样的奏章这样矜贵?让阿耶舍不得放手。” 令月不满的嘟囔了一声,贴体的上前给庆徽帝按摩,以求缓解他的疲乏。 “唔……舒坦!这事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但这事总让我觉得心慌,便是那吐蕃又起了风波,老赞普亡故了,即位的是他那唯一的不满十四的嫡孙,芒日芒赞……” 庆徽帝闭目,娓娓道来。 “不满十四岁?那岂不是比儿的年纪还小,那怕他作甚?”令月疑惑道。 “新赞普虽不足为惧,但他们的大相禄东赞却是个野心勃勃的角色,怕以后大唐会不太平……” 闻言,令月也是嗅到了不安的气息,逐渐沉默了下来。 …… 不出所料,还不到半月,安西都护府那边就传来了消息…… 吐蕃开攻打勃律,并且在吐蕃的强势侵袭下分裂成了大勃律和小勃律国,大勃律臣服吐蕃,小勃律则臣服大唐。 不仅如此,吐蕃大相禄东赞开始离间并不断骚扰唐朝的一些附属国,比如疏勒,龟兹,西突厥的弓月部,导致他们纷纷叛唐或向朝廷求救…… 圣人接到消息后雷霆大怒,也因此引发了咳疾,自那以后都需卧床静养,皇城一片混乱,圣人身体欠安,朝政的一些琐事繁重,也只能让太子来负责料理,监国大任就落在了太子弘身上,对此,中宫那里甚是欣慰,觉得这是一个好兆头! 但吐蕃的冒犯迫在眉睫,庆徽帝就算是不能亲自上朝也是相当上心的,即刻便下了旨意派遣裴家出征,封为征西将军,务必将那几个附属国给拿回来,五日后整装待发。 作为裴家人,裴延秀自是少不了要上战场的,毕竟裴家三个儿郎也就只有他能继承父亲的将帅之才,他的两个兄长都无武将之才,也无武将之心。 而在这次征西之战中,裴家三郎随父出征,裴大将军为主帅,他便作为先锋,父子齐上阵,可谓士气大涨! 而对于令月来说,不管是阿耶的病倒还是裴延秀的远征,都是让她不安的,前者不用说了,忧心忡忡了好一阵子,眼睛也哭红了,可是医官就是束手无策,总是委婉的告诉她圣人怕是坚持不了多久…… 她真的不敢去想若是阿耶不在了会怎样…… 自己自大出生就没有娘亲,阿耶便是她最亲的人,当然还有五姐和那两位兄长们,可现在都天各一方,或许至此以后也是难相见的…… 毫不夸张的说,现在自己身边便只有阿耶了,要是他也离开,自己岂不是孤零零一个人? 不!她不想面对这样的现实…… 庆徽帝看出了小丫头的顾虑,他斜倚在榻上,面色灰败,但仍不忘安慰这个小女儿。 第一百七十五章 去看他 - 既见公主 - 姜宣 “挎着脸做什么,就算以后阿耶不在了,不是还有阿耶为你挑选的如意郎君吗!五日后征西军就要出发了,皎皎应该去看看裴家那小子……” “他有什么好看的,隔三差五的就能见到,又不稀奇……” 令月撇了撇嘴,状若不在意的说道,仿佛丝毫不在意一般。 庆徽帝也不点破,只是笑笑…… 第二日果然不出庆徽帝所料,一大清早,一队金吾守卫的仪仗便出了宫,直奔北衙禁军处…… 北衙军署位于宫城以北,是圣人的私人禁军,负责保卫圣人及其皇城的安全,算是帝王水中最锋利的矛,为历代帝王所重视。 因此每任帝王一般会将自己的心腹之臣安排在此处才会放心,而裴家三郎得到这个机会不单单全是因为他是未来长宁公主的驸马,也因他的个人才能被圣人赏识。 因着快要出征,裴家父子这几天都会在北衙练兵,以待战事拉响,因此裴府是寻不着人的,令月也是提早被庆徽帝告知,要不然她定是要浪费时间的! 寒冬腊月,沿途的湖面上都开始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掀开马车的帘子,也是刺骨的寒风,她立即放下,老老实实的待在里面,除去那前些日子送去雍州成亲的辛夷,其他三个婢女都跟了过来,生怕自家公主哪里出了问题…… 不过半个时辰,一行人到了北衙军署,金吾卫开道,军署的守门人一听说是长宁公主驾到,立即下来迎接,并派人去告知裴家小郎君。 …… 那守门的将士一刻不歇的跑到了正在训练的军营中,耳中瞬间就被数不清的呼喝声给灌满了,都是将士们在演武操练,他探头,努力寻找他们那位惊艳绝伦的小将军,却没有在演武台上看见他的身影,他心下有些奇怪…… “哎!兄弟,裴小将军去哪了,怎么瞧不见他?” 他随手扯住边缘一个正在练习横劈的小将,急切的问道。 “小将军?他方才去了靶场,说是要和几个校尉比试骑射,去了好一会儿了。” 闻言,那守门将士又连忙掉头去了靶场。 靶场上,骏马上的少年郎一身玄色衣衫,窄袖长靴,一脸的意气风发,可谓是鲜衣怒马少年郎! 骏马飞速的奔腾着,乌黑的毛发在日光下闪着油亮的光泽,似墨石一般深邃,四只白蹄灵动无比,似是踏在了飞燕上!马身上的少年一双长腿紧夹着马腹,双臂拉开一道又一道弓,无一不命中靶心…… “小将军!小将军!” 那传话将士无奈大喊了两声,见距离太远,少年根本听不到,无奈只能求助于一旁观看的校尉…… “求问各位校尉将军,小将军还需多久才回停下,小将有要事禀报。” “多久?看小将军这劲头,怕是一时半刻不能好,你再多等等吧!” 旁边的几个校尉满脸赞叹的看着靶场事奔腾的少年,眸中满是欣赏与尊崇。 “一时半刻不能好?那可不行!能否麻烦校尉将军纵马去追上小将军,告诉他有贵客来访……” “贵客?凭他什么贵客,小将军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吗,此刻一律不见,叫那贵客等着!” 其中一位面色刚毅,肤色微黑的校尉有些不耐烦了,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挥了挥手想让他退下。 那守门将士都快哭了,整张脸就像苦瓜一般,他自然不能退下去,无奈,只能说出来人是谁…… “校尉将军恕小将不能从命,来客乃是长宁公主,还望……” “长宁公主!!!” 那守门将士话还未说完,刚刚还黑着脸的校尉顿时瞠目结舌,目光瞬间就转向营地入口处,似是能看见那位贵主一般。 许是知道了事情的严肃,那黑脸校尉不再废话,翻身上马,直直的冲着靶场里的少年奔去…… 场外几人也是放下嬉闹的心思,看着靶场里的情况…… 只见那校尉拦截少年而去,到跟前时,少年正欲拉开下一弓,见前方有人阻挡,乌雪扬起了四蹄,不耐的从鼻翼处喷出几道气流 少年安抚了骏马,放下弓,此时校尉引马上前,跟他说了些什么…… 靶场内,不过数息的功夫,那玄衣少年便纵马而归,速度似乎比他平时赛马还要快些。 马蹄由于疾驰而带起一大波黄沙,尽数吹到了几人面上,尤其是那守门的将士,直接吃了许多沙尘。 “人在哪里?” 少年气息有些不稳,呼吸微喘着,居高临下的问道。 “刚刚进门,现在估计快到营房了,小将军快……去吧。” 守门的将士话还没落地,玄衣少年便策马而去,又是激起一片尘土,呛得几人赶紧捂住了嘴。 而令月那一边,刚被人引至营房门口时,身后马蹄声阵阵,一道熟悉的骏马嘶鸣声传来,令月眼皮一跳,装作不经意的转过身来…… 艳阳下,少年一身玄色深衣,脚蹬暗金色长靴,因着方便,他没有带帽,而是将黑发用赤色的发带高高束起,变作飒爽的马尾状,长长的黑发随着动作不停的飘荡,时不时落在脖颈和面上,倒像是位恣意天下的侠客,而不是军中的将领。 但令月觉得,少年这般打扮却是更加吸引她的目光,仿佛有种难以言明的魅力在勾着她的心神,让她的眼神无时无刻都离不开他…… 乌雪欢快的停在了令月面前,用鼻子拱了供令月,表达它同他的主人一般分欢喜,令月展颜一笑,伸手摸了摸乌雪的脑袋。 裴延秀利落的下了马,眼中只那位娇贵的少女,他不顾后面几个婢女在场,亲昵的捉住了少女掩在狐裘中的手,握在手中揉搓…… “今天这样冷,殿下怎么来了,有没有被冻着?” 自己的手被他圈在掌中,令月大窘,甚至都不好意思去看身后几个婢女的神色,她猜想定是非常精彩的! “不冷不冷,我们还是快进去吧……” 令月口中否认着,催促着,但终究没有推拒少年的亲近,也没有强硬的将手抽回来,毕竟有句话说得对,这都是早晚的事…… 第一百七十六章 此物最相思 - 既见公主 - 姜宣 “手都这样凉了还说不冷?真不知道怎么想的,也不知道抱个手炉!” 裴延秀皱着眉头,嘴上仍不饶她,牵着令月自然无比的走进屋,吩咐仆人烧起了炭火。 到了罗汉床,二人分别坐下时,裴延秀才恋恋不舍的松开了手,感受上面残留的余温,悄悄摩挲着…… “那你为何穿的这样少?不怕染了风寒?” 令月看了一眼他由于凌乱而微微敞开的领口,白皙的锁骨上若隐若现的挂着细密的汗珠,男子特有的喉珠时不时的上下滚动着,由于剧烈运动而变得粉红的脖颈,这一切,都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怎么?关心我啊?” 裴延秀腆着脸问道,嘴角掩不住的欢喜。 “别那么没正形,还有人在呢!” 令月面上慢慢攀上了霞色,忍不住轻声叱道。 “罢了罢了,不说了,那咱们说正事,今日来此为何?” 见小丫头面上又热了,裴延秀心中叹了叹气,只觉得这小娇娇面皮太薄,才稍微逗了逗便这番模样,若是以后……可怎么办! 少年此刻心中所想只有他自己知道,令月是不会理解少年为何突然叹息的。 “征西军不是马上就要出征了吗?阿耶命我来看看你……” 这话说出口时,令月都觉得缺了些底气,更别说听了这话的裴延秀的反应,他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唇角轻扬,面上的促狭十分明显。 这次,他没有那么恣意,而是开口将几个婢女遣了出去。 “你们几个出去守着,我与殿下有些体己话要说,你们在怕是不方便。” 除了杜若一副万事晓得的鸡贼模样,木槿和空青皆是面露难色,下意识看了眼自家公主,看公主是何态度。 只见她们家公主颔了颔首,示意她们听未来驸马的话,面上平静极了,仿佛这只是家常便饭。 待几个婢女出去守着后,裴延秀拿起木架上的湿帕子,旁若无人的擦起了脖子和额上的汗…… “寒冬腊月的……真不知你在哪出的这些汗!” 令月在一旁碎碎念,眼睛盯着别处,不敢看那边行径奔放的某人。 令月不去招惹他,却不想对方想着办法亲近自己! “哎呦……我脖子上是什么东西,皎皎快些帮我看看,是不是爬上了什么毒虫,咬了我好几口!” 裴延秀突然捂着脖子,假模假样的叫了几句,吃痛的向令月求喊道。 “毒虫?怎么会!快让我看看……” 令月听说有毒虫,也不坐着了,连忙跳下来扑到裴延秀身上,也不顾什么规矩礼仪了,拨开裴延秀的衣领,仰头竭力的查看着…… 但看了许久,除了少年修长的脖颈和领间淡淡的桃花香气,她一无所获! 裴延秀为了少女能看见,还特地弯了一大截腰,方便她能一览无余,此刻,少女竭力攀在自己肩上,眸中关切清晰可见,他胸腔中满满的热意…… 渐渐的,令月感受到了不对劲,她查看了许久哪有什么毒虫!脖颈间依然是一片玉白,哪有什么被毒虫咬了的痕迹! 少年低低的笑声此刻也在令月耳边响起,犹如鼓声一般震人心魄,直击她的内心,令月顿时反应了过来…… 自己又被这厮捉弄了! 一拳毫无保留的打在了裴延秀胸口处,引的他一阵痛呼,踉跄着退了几步…… “你好狠的心,要谋杀亲夫啊!” 裴延秀捂着心口,仍旧放肆的笑着,嘴上也不忘占便宜。 “你总是这样不长记性,捉弄我很有趣吗!” 令月扬眉吐气般的说了句,眸子中满是洋洋得意。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生气的模样甚是好看,总想让我多看几眼……” 裴延秀揉了揉胸口那处早已消散的痛感,转身接过门口仆人端进来的奶糕,捻起一块递到令月嘴边…… “尝尝,这是你平日里爱吃的……” 令月心中一边鞭笞裴延秀的恶趣味一边暗啐他花言巧语,直到见到那碟和宫中一般无二的奶糕,她面色惊异。 “你这军营中怎会有这奶糕?” 令月没有如他的意张嘴,而是用手接过,假装没有看见少年眼底的憾色。 “军营中就不能有奶糕了吗?吩咐一声便可,有什么难的。” 裴延秀见少女接过,自己也是囫囵吞枣的吃了一个,边吃还边点着头,似是赞叹它的美味。 “可……可是你先前不是还说这都是些小女儿家吃的东西,自己可是不屑呢……” 令月说完也是尝了一口,入口鲜甜软糯,奶味充盈,和宫里的水准也是相差无几,甚是美味! “我乐意!你还能不让我吃不成?” 裴延秀大约是找不到什么强有力的借口了,他有些赖皮的答了一句,全然不在乎令月怎么笑话他。 等到令月笑够了,裴延秀拉着她再度坐到罗汉床上,一派郑重的模样…… “话说,我都要出征了,殿下不应该送我个平安符护佑平安吗?就像上次那样!” “平安符我看是不用了,你看着就不像会出事的!” 少女斜斜靠着案角,左手托着腮,半是挖苦半是打趣的回道。 “你这话倒也吉利,那就换我送你吧!” 裴延秀笑的开怀,眼角都带着喜意,又说了句不明不白的话…… “送我?送我什么?为何送我?” 令月纳闷,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托腮的手也是不自觉放了下来,横放在案上,露出一副迷惑的神情。 下一刻,令月便在裴延秀的行动中得到了答复…… 左腕突然被裴延秀轻巧的拿起,腕上朱砂般嫣红的珠串被轻柔且快速的捋了下来,所有的动作尽在电光火石间,令月压根没有反应过来…… “你拿我的手串做什么?这可不能送给你啊!” 令月虽然感到有些猝不及防,但也足够镇定,因为她觉的裴延秀不会伤害自己,于是只是事后惊疑的问了句。 “放心,不会抢你的宝贝,等我一下,马上就还给你……” 只见裴延秀长腿一迈,取下了木架上挂着的外袍,从外袍的蹀躞带上取下了一个精巧的小刀,又回到了罗汉床上…… 令月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生怕他那刀将自己的手串划破了。 接着,将串珠按在案几上,裴延秀用刀在上面刻画着什么,面上是不同往日的专注…… 令月看呆了,觉得这厮不知为何多了些让人移不开眼的魅力! 不多时,裴延秀抬起头,绽开一丝笑颜,将刚刻好的珠串吹了吹,献宝似的递给了令月。 她有些狐疑的接过手串,低头看了一眼,一个笔力锋劲,清隽飘逸的“琅”字出现在最大的一枚相思子上……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有我在那,殿下想我的时候就当我在身边吧!” 少年眸中真诚,注视她时又夹杂着浓烈的情愫,两者并不冲突,反而相得益彰,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叫令月心中柔软不已。 面前这个少年,姓裴,名琅,字延秀,是她的少年…… 第一百七十七章 夜光 - 既见公主 - 姜宣 或许是为了感念裴延秀为自己所花的心思,令月第二日便去了慈恩寺,为她和阿耶求了平安符,马不停蹄的回了宫,遣人送去了裴府…… 令月不用猜都知道那厮定然是得意的,这不,还捎人送来了一大壶酒,她一嗅,面色便是有些不自然,因为她对这酒也算是熟悉,梨花白,那日让她丢了脸面的东西。 但是这又有什么要紧的呢?在含凉殿,她想怎么喝便怎么喝,反正玉娘会看住她的…… 不出所料,今日的长宁公主喝的酩酊大醉,全靠着玉娘和几个婢女才洗漱完毕,躺在榻上睡的深沉,独剩玉娘在一边给她擦香膏一边叹气。 …… 裴家出征后,令月非常郁闷,因为她感染了风寒。这就很不正常,那日裴延秀那天造作都没有任何毛病,怎么反倒是严密武装的自己被风给吹到了! 不合理!非常的不合理! 杜若听了直笑,说那裴小将军是什么身子骨,殿下又是什么身子骨,这能比吗? 令月无奈,但又觉得非常有道理,只能挫败的接受了这一事实,乖乖的喝了医官熬的忒苦的汤药,事后一连吃了好几个蜜饯。 因着自己的病倒,阿耶那里也无法去侍疾,不知道阿耶的情况,她有些担忧,每日都遣婢女去询问,才得安心。 许是心情郁结,令月这风寒足足折腾了一月才好,据外面洒扫的几个婢女说,期间似乎太子弘来了一趟,不过没有进门的意思,只是看了一会,交代了几句话便转身走了…… 这是令月意料之中的事情,毕竟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兄长可一直不待见她呢?定然也是不想在她身上多费时间的。 征西军也去了月足,不出所料的是接二连三的捷报,以裴家领兵作战的能力自是不必多说的,吐蕃自然不敢跟大唐硬碰硬,政局未稳,真正抛却一切的战斗只会让自己一败涂地。 但想要轻而易举的战胜吐蕃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当大唐的运粮队伍在陇右道遇到暴雨引发得山体滑坡时,队伍收到了冲击,一时间粮草供应出了纰漏,而正在与吐蕃对峙的唐军一时间失了补给,军心略有动摇…… 但在裴家父子的控制下没出什么事,且裴家小将军胆大心细,兵行险招,在这种一触即发的险境下,剑走偏锋,探查到了对方的粮草藏身处,趁敌人不备,声东击西,利索的抢了吐蕃的粮草! 吐蕃人发现自己被骗,而且丢了粮草,盛怒之下大义的出了兵,结果被整装待发唐军给打了回去,营帐向后退了五十里,但仍未撤军…… 对此,裴延秀很是烦恼,恨不得跟吐蕃一战定胜负,这一点,全军上下皆知,也看的出,他们的小裴将军真的是归心似箭…… 而对于裴延秀的心急如焚,令月是不知道的,一月的时间,尤其是开头的几日,那厮恨不得天天给她写一封信,也不是什么大事,都是些日常的碎碎念,说他今日吃了什么,看见了什么新鲜的物件,西域如何如何的好风光…… 说实话,她一开始对这些也是新鲜的,可这种听得太多也是有些麻木的,正当自己想回一封书信叫他少捎一些信来,好好领军时,令月发现他书信来的少了…… 对此令月是乐的自在,但后来裴延秀来信解释了一番,说自己被自家父亲给教训了,自己要克制一些…… 令月以为他的克制会跟以前大不一样,但还没过三天,他又来了一封信,信件还附带了一个包裹,令月好奇的打开了,是个绿油油,浑身长刺的玩意,她即刻便晓得了这是什么,仙人扇,大漠里独有的东西,没想到他还记得…… 令月感念良多,顺手又打开了信件,这回裴延秀不知被哪门子邪风吹到了,竟然没有了絮絮叨叨的废话,只几句简短的小诗…… 一别行千里,来时未有期。 月中三十日,无夜不相思。 此诗虽然短小简洁,但字里行间的思念却是跃然于纸上,流淌在她的指尖。 令月耳尖不自觉的染上了绯红,逆着光时显得晶莹剔透,嘴角也是不自觉荡开了笑意,她两手托腮,目光落在案上那刚刚被安置好的仙人扇上,似乎在神游天外…… “你可要快些回来呀……” …… 西境战事虽然还在耗着,但众人皆知,唐军胜券在握,胜负只是早晚的事而已,更令人忧愁的是当今圣人的病情! 可能是庆徽帝觉得到了这个地步,瞒着也没什么意义了,自己这身子骨怕是熬不过去了,还不如早早知会臣民,早做打算,以免生乱…… 阿耶可能熬不过这个年关了…… 而这对令月来说则是一个天大的打击,她开始是不太相信的,只一个劲的告诉自己太医署的人的会找到医治阿耶的法子的,但时间一天天过去,太子弘所掌管的权力越来越大,越发有了君王的样子,而此时的阿耶仍然是那副垂危的模样,她不禁慌了神…… 朝政上的不寻常让令月渐渐意识到了事态的走向,含凉殿仿佛也慢慢发生了变化。 每日去侍疾时,令月可以感受到周围叹息的目光,还有路上偶遇到的李襄对她的态度,那似乎是一种胜利者的得意姿态…… 面对她的冷嘲热讽,令月一开始还有心情与她论个长短,但渐渐的,她有些心力交瘁,干脆也不理会她了,每每撞见都默不作声的走过,仿佛没有看见,独剩李襄在后面气的跳脚! “天就要变了,我看你还能倚仗什么!” 身后传来李襄恨恨的话语,令月不作理会,转身消失了踪迹。 是啊!她说的没错,天就要变了,自己到时候该何去何从呢…… 每至夜深,当令月辗转难眠的时候,她都会想起这句质问。 阿耶不仅是这个天下最疼爱她的人,亦是她所倚仗的,阿耶若是不在,世上还会有对她这样好的人吗? 她揪着褥子,枕上早已被浸湿,面上泪痕阵阵,她也不拭,只放空自己,呆呆的盯着纱帐。 许是看累了,她翻了个身,霎那间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硌着自己的脸,循着看去,是左腕上那串靡丽的手串,借着明月珠的一丝微光,令月似乎还能看见那颗最大的红豆上的琅字…… 哭了许久,令月终于笑了,寂静的深夜,她笑的无声却灿烂,月牙一般的眸中蓄满了泪光…… 第一百七十八章 弥留之际 - 既见公主 - 姜宣 人总是要面对现实的,不管这现实有多么残酷,就像令月总有一天会失去阿耶,唐王朝即将要陨落一名贤德的君主…… 庆徽十八年,腊月初八,正值深夜,永安宫寂静无声,全然没有往年的欢闹,全宫上下皆心绪不宁着。 大约是子时,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啪嗒啪嗒的打在窗子上,惊醒了本就浅眠的令月。 寝殿内一片空旷寂静,仿若没有一丝生机,明月珠的光芒不知为何也是有些暗淡,她开始心悸,但说不上来原因,脑中睡意全消…… 正当她欲起来喝口水时,寝殿的门啪的一下被突然撞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是玉娘! 看清了玉娘惯梳的螺髻,令月才定下心来,连忙下了榻,隔间里睡着的杜若也被这巨响吵醒了,揉着惺忪的睡眼走了出来,哈欠连天道:“这大半夜的,玉娘要做什么,也不怕将殿下吓出什么毛病……” 相比于令月和杜若的放松,玉娘却是一脸悲戚,血色尽失。 令月心中开始有了不好的念头,眸色也开始紧张了起来…… 果不其然,一身水汽的玉娘什么也不顾,见了令月便直直的跪在了地上,声音悲怆的喊道…… “圣人危矣,请殿下移步紫宸殿……” 仿佛有一道闪电划过令月的脑海,她的眼前瞬间一片漆黑,她身子不受控制的晃了一下,被一旁的杜若给迅速的扶住了。 “……去紫宸殿。” 令月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方才吐出了这几个字。 外面的雨好似下的更急了,如豆子般噼里啪啦的打在窗子上,又密又急,平白扰的人心慌…… 胡乱的穿上了衣服,又在玉娘的摆弄下披上了个斗篷,令月来不及管身旁给她撑伞的杜若,一下子便冲进了雨里。 冬日的雨很是刺骨,偶尔一两滴打在她的脸上,激的她缩了缩脖子,但仍旧不管不顾的向着紫宸殿跑去,殿外等候的田中监见了她这般模样也是一愣,连忙追上亲自给她打了伞,什么话也没有说。 玉娘和杜若几个婢女在后面拼命追着,生怕自家公主出了什么纰漏。 许是心急如焚所制,令月比往日来的更快,仿佛只用了平时的一半时间,她踏进紫宸殿,便看见寝殿内乌泱泱的一群人,除了如自己一样的子女和嫔妃外,无非就是皇室宗亲和军政要臣,他们都跪着,面色不一,有的沉痛,有的悲戚,有的神色无波,有的纠结复杂…… 但无论是什么情绪,此刻,屋内气氛一片凝重。 令月越过众人,她甚至忘了脱下斗篷,只是将帽檐拉了下来,浑身颤抖着挤到了榻前,那里,正跪着太子弘,她甚至没有看一眼,更是将礼仪规矩全都忘了。 一些上了年纪的大臣察觉到有人,皆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是长宁公主,有的便开始发出怜惜一般的叹息声,仿佛在预示着什么…… “阿耶,你睁眼看看我……” 握住那只因为缠绵病榻而瘦骨嶙峋的手,令月眼中有泪,怕惊到榻上那人,将声音压的很低。 “……是皎皎来了吗?” 庆徽帝费力的睁开朦胧的双眼,看见少女模糊的剪影,干涩的嘴唇微张,吃力的吐出一句话。 “……是的,是我来了,阿耶你千万要撑住!” 令月心中的恐慌犹如迷雾一般慢慢扩散,最后哽在喉间,不上不下,让她难受至极。 榻上的人想像往常一样笑来证明自己还好,但今时不同往日,他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却是难看的紧…… “阿耶今夜怕是过不去了,往后的咳咳……日子自是不能再陪伴你了,你要好好的活下去,就像我在时那样快乐,能做到吗?咳咳~” 庆徽帝在宫婢的搀扶下坐了起来,这仿佛对他来说很是困难,额上都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令月拗不过他,只能随他这最后的要求。 他微喘着气, 一边咳一边说,语气中夹杂着对她的万分不舍。 她泪如雨下,泪珠犹如断了线似的向下流,全数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那灼热的温度顿时烫的庆徽帝手背轻颤,眸中悲伤更甚。 “阿耶……” 令月哭的伤心,一时半刻亦说不出话来,只是不住的低头拭泪。 庆徽帝见状,微微叹息,眸色开始流转,看到了一旁一言不发的李弘,面色无波无澜,情绪难辨。 “大郎……” 许是知道自己的命数只在这朝夕之间了,庆徽帝也放下了以往所有的帝王架子,面色柔和的唤了一声他平日里要求最为严苛的太子弘。 “弘在。”李弘轻声应答,低垂着眉眼。 “你为太子,我多年来待你较其他人严苛,你不要怪我,毕竟太子不是那么好当的,但索性,你是一个合格的储君,事事都做的很好,没有辜负满朝文武……和我的期望……” 面对父亲少有的夸奖,太子弘明显的有些愣住,思绪转了转,面色才恢复平静,嘴上仍是谦逊道:“父亲过奖了,这是儿身为储君应该做的,儿子不会以此自傲。” 榻上,庆徽帝似乎是点了点头,转而接着道:“我知道你母亲含怨,连带着你和衡阳都不喜长宁,但我希望你继位后能看在网开一面,看在长宁是你血亲的关系上,善待她一些,不求你如我一般,只要让她平安顺遂的过完这一生,即可。你,可以做到吗?” 人群中,那位极少出现在众人眼前的皇后萧氏,听到榻上之人的弥留之言,脸色开始扑朔迷离了起来,似愤慨,似怨怼,还有快速闪过的一丝决绝,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渐渐闭上了眸子,掩住了其中的厉色。 面对庆徽帝的问答,寝殿内沉寂了许久,气氛一度有些发冷,最终一声淡淡的应答声驱散了这冷寂,使得庆徽帝的面容缓了下来…… “是,弘可以做到……” 李弘的眸光似有似无的扫过那低泣的少女身上,淡漠的神色微敛,终是缓了语气,悄然应了下来。 第一百七十九章 她很好 就是不喜欢我 - 既见公主 - 姜宣 庆徽帝仿佛松了口气,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他抬头扫了一眼寝殿里的人头攒动,咳了咳道:“吾走后,愿尔等都能尽心辅佐太子,尽忠职守,克己守则,让我大唐永不衰败,知道了吗?” “圣人谕旨,我等必当铭记,协助太子开创盛世大唐!” 众人叩首,口中忠义尽显,有的老臣更是眼含热泪,毕竟,他们追随庆徽帝已有大半生了,圣人不仅是他们的君主,亦算是他们半生的友人了,如今友人将逝,他们如何能不哀恸…… “好了,无事都去殿外候着吧,人多了有些吵,我有些话要和长宁说,你们且去吧……” 庆徽帝声音越发的有些微小,有种气若游丝的濒死之感,众人哀叹,渐渐退到了殿外,屏气凝神的候在那。 皇室众人闻言也是只能退了出去,除却那李弘起身时从怀中摸出了一方纯白的帕子,随手丢到了那不停哽咽的少女面前…… “赶紧擦擦,哭的很丑,哪像个公主的模样!” 纯白的帕子轻轻的飘落在令月面前,搭在她的腿上,她哽咽的声音一顿,想回头表示一下谢意,毕竟人家也是好意,不想李弘根本没给她留时间,毫不拖泥带水,撩起袍子就走了出去,独剩令月怔忪在原地…… 跟着李弘一道退出去的李襄和萧皇后莫名对视了一眼,一个心下了然,一个眸色微敛,似有不满。 “皎皎,其实,弘这孩子没有那么坏,是吧?” 庆徽帝纵观了全局,面色柔和安详的问道。 “我不知道……” 令月茫然的摇了摇头,思绪混沌的说道。 “你和你阿娘长的愈发的像了,尤其是这双眼睛,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目光流转,最后落在了少女微红的眼眸上,庆徽帝似是被少女的眸子勾起了以往的回忆,带着怀念的口气感慨道。 “阿耶又要与我说你与阿娘的一见钟情,金风玉露一相逢了吗?这次皎皎再也不会不耐烦了,阿耶尽管说吧……” 似是料到了自家阿耶想说什么,令月早早的将话撂了出来,尽全力哄着他。 哪成想,她刚说完,预料之中的絮絮叨叨并没有出现,反而是榻上之人愈加灰败的神色,那是一种极致的悔恨和痛苦,使得这位原本不可一世的帝王倏然间红了眼眶…… “阿耶,你……”令月一下子哽住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庆徽帝惨淡的笑了笑,目光沉沉的看着令月,似是好笑,似是挫败一般,哑着嗓子说了句话…… “其实,以前我都是骗你的,我和你阿娘……根本就没有什么一见钟情,也没有什么琴瑟和鸣,相反,可以说那是一场悲剧,你阿娘的悲剧……” 少女愣住了,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从何问起,遂静待下文。 庆徽帝果然又继续说了下去,他仿佛陷在某种特别的回忆,一段痛苦又青涩的回忆…… “那是我登基的第二年,也就是庆徽二年,我第一次下了江南,去了一个叫明州的地方,那里是个富庶美丽的地方,就如你阿娘一般美丽。” “你阿娘家是明州最大的花商,她的身上永远充斥着一股好闻的香气,那是我昏迷时鼻尖一直萦绕的,一直引着我,想知道这香气的主人是谁……” “你阿娘是个明媚清灵的姑娘,她总爱和婢女在湖上游船,游到莲花密集的地方总要趴在船头玩水,或者采一些莲蓬,那张笑脸是如此的热烈,我在深宫中从未见过,因为宫中的笑容总是含蓄而骄矜的,很少有这样纯净无暇,于是我为之沉迷……” “或许是我和她真的有缘分,我又一次偷偷跟着她去游船,我不太敢去靠近她,只是在后面远远的跟着,不想去扰她,只把她当做我下江南的一个美梦。却不料我那天我被刺客寻到了踪迹,为求自保我跳下了湖,几经辗转我悄悄潜上了一艘画舫,天色那时有些暗,再加上我受了伤,误打误撞上了你娘的画舫……” “她是个善良勇敢的姑娘,她冒着被刺客发现了风险救了我,将我安置在她家不远处的一处寺庙里养伤,隔三差五的来看看我的伤势,我很是欢喜,想让她多来一些,便让自己的伤好的慢一些,这样便能多看她些时日了……” “对了,差点忘记说了,你娘姓虞名颜小字容容,她很好,但就是不喜欢我,她还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是她的表哥,叫温晏,他是明州最有威望的医药世家的传人,被明州当地称作小神医,和你阿娘很是般配……” 榻上的人笑的苦涩,似在自嘲,令月欲言又止,却不知说些什么。 “我本应该不去打扰她,应该让她和她心中所爱一起去看她嘴口中的万水千山,但是我失策了,在那段短暂而美好的日子里,我愈发的喜爱她,我想每日都看着她,每日都和她说上几句话,若是有了她在,皇城定然不再是以前那样冰冷无情了吧?” “私欲填满了我的内心,我没有估计你阿娘的意愿,强纳了她坐我的妃子,可是……我明明知道,她想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想要的是那世间最自由简单的爱恋,还有她从小到大一心恋着的那个人,而这些,通通被我这个飞来的横祸给打破了,入宫那日,我看见她的脸,震惊而懊悔,似是怨恨自己曾经救了我,再也不复当初的明媚烈焰!” “她总日冷脸对我,像是一块捂不化的冰,可我不在乎,我光是看见她在那,我就很开心,但我没有料到的是,她冷了我两年,始终不待见我,对于她的不驯服我也冷过她,可她丝毫不在意,我等来的反而是宫人们整日欺凌她的消息,我怒不可遏。将那些欺辱过她的宫人全都赐了死,但我仍然不解气,因为她依然如旧!可我始终是帝王,我猜想她定然心中想着那温晏,于是我一气之下给那温晏赐了婚,但没成想那姓温的有种,居然敢当众拒婚?” “我很想趁这个机会抄他全家,这样我喜欢的姑娘心中就算没有我,但也不会有别人了,我在心里沾沾自喜。” “虽然我将这件事瞒的很好,却还是让那个萧氏给捅到了你阿娘面前,她像是被激怒的小兽,和我大吵了一架,她嗓子都哭哑了,着实的可怜,我就跟她说,若是愿意给我生个孩子,我便放过那姓温的……” “你阿娘咬着牙同意了,于是便有了你……”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庆徽帝扯出了一个极淡的笑。 “你知道你的小字为什么叫皎皎吗?因为这是你阿娘最喜欢的诗,山之高,月出小。月出小,何皎皎!我有所思在远道,一日不见兮,我心悄悄……” 第一百八十章 国丧 - 既见公主 - 姜宣 “这诗美则美矣,可诗中所念之人却不是我,我也没有照顾好你阿娘,她生完你便去了,没有给我一点心里准备……” 庆徽帝声音越来越低,眼中仿佛若有泪光,整个人好似陷入了某种痛苦的回忆中,面上全是悲痛之色。 “她走后,我整日浑浑噩噩,提不起精神来,作为帝王,我没有尽好自己应有的职责,很多言官上书劝诫,我亦没有理会,直到那个叫玉娘的奶娘将你抱了来,那么小小的一团,那样脆弱,眉眼处像极了她,我流了半日的泪,决心再次打起精神,好好抚育我和她唯一的孩子……” “皎皎,每次看见你,我仿佛所有的苦难忧愁都消失不见了,我这一生,没有让喜欢的姑娘顺心如意,我很后悔,但我发誓我一定让我们的孩子得到世上最好的,让她快乐无忧的活着……” “阿耶要走了,世上少了一个疼爱你的人,但也会多一个疼爱你的人,我相信裴小郎君是个好儿郎,他会好好待你,让你长乐无忧的,你要和他好好的,记住了吗……” 面对庆徽帝的一片肺腑遗言,令月在旁边已然泣不成声,她不住的点着头,哭的发肿的眼睛里全是朦胧的泪光,模糊了视线。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一丝极淡且微弱的曙光从菱花窗子透了进来,静静的洒落在纱幔上,引起了庆徽帝的注意。 他已然油尽灯枯了,全身再也没有力气,但见到了那缕晨光,他眸色亮的惊人,转过头对令月说了一句和往常一般无二的话…… “天又亮了啊!朝会估摸着也要开始了,可我今日甚是乏累,季礼啊…去帮我跟大臣们说说,今日不上朝,都回家休沐去吧!” 他嘴中嘀咕着什么,明明叫的是田中监,却眨也不眨的看着令月,精神已然到了最后关头,连人也识不清了…… 她捂着嘴呜呜的哭着,看着他当着她的面渐渐闭上眼眸,再无了声息。 寝殿外,群臣和皇亲们缄默不语,有些焦躁的立在那儿,年纪尚小的皇亲没有什么耐性,早早的便觉得无趣,在外殿窜来窜去…… 就在这时,少女破碎的哭喊声从寝殿内传了出来,众人心头一凛,随着太子李弘的脚步赶紧跟了上去…… …… 庆徽十八年夜,享年四十岁的圣人李准驾崩,谥号昭德皇帝,葬景陵 举国哀悼。 据唐律,圣人逝,朝臣服丧二十七日,二十七日之内,新皇对朝臣的奏折,不能用朱笔批示,一律改用蓝笔,称为“蓝批”。 所有衙门行文也要改用蓝印。服丧期内,各寺、观必须鸣钟三万次。 朝廷要在承天门前举行颁遗诏仪式。诵经和吊唁等也连续不断地贯穿于整个丧期。 并且,自圣人驾崩之日起,文武官员及所有百姓一百天之内不准作乐,四十九天内不准屠宰,一个月内禁止嫁娶,以表对天子逝去的哀思。 种种规定,对那些马上就要嫁娶的人家是非常不友好的,但人总是机灵的,很多百姓怕贻误了良机,自己的婚事泡汤,于是便在丧礼还未正真开始之前赶紧将亲事给办了,这样既不会延误婚事,也不会对圣人不敬了…… 于是乎,国丧还未真正开始时,长安城很多坊市内,外郭城里,处处张灯结彩,一派喜庆之气,和皇城的肃穆截然不同。 …… 含凉殿,寝殿。 令月在一片寂静中悠悠转醒,眼睛一阵阵刺痛,初睁开时有些艰难,她伸手碰了碰,一片很明显的肿胀,温热的手指触上去,又带来了一丝灼痛…… 发生了什么? 她怎么会在寝殿,她不是应该在…… 阿耶…… 汹涌的泪水再一次决堤而出 沾满了面颊,眼眸被灼烧的痛意再次涌上来,但她什么也顾不上,只静静的躺着,无声的流着泪,让悲伤的情绪肆意流淌。 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外间的珠帘被轻柔的撩起,玉娘端着盥洗用具进来了,撩开帘子,见少女泪流满面的模样,顿时慌了神,眸中盛满了心疼…… “殿下可不能再哭了,眼睛都要哭坏了,你看看这眼睛肿的,殿下且等等,婢子去拿消肿的玉膏来!” 玉娘急匆匆的在梳妆台一侧的药箱中翻找了起来,须臾便拿着一个小小的青瓷玉瓶来到了榻前。 “殿下,让婢子给殿下涂一些吧!殿下马上还要为……为先皇守灵,若是先皇见了殿下这模样,恐怕也是会心疼的,殿下还是用些吧……” 玉娘苦口婆心的劝着,话语间颇为的小心翼翼,怕一不小心戳到令月的痛处。 令月恍然间想起了阿耶还在含元殿里躺着,自己应当去守着他,她洗漱完后乖乖的给自己的眼睛擦了些药,就去了含元殿。 含元殿很安静,令月一身素缟苍白着一张脸,比往日添了几许破碎柔弱之意,她进去的时候没有惊动任何人,找了一个最靠近棺椁的地方跪了下去。 僧人所诵的经文晦涩难懂,如同咒语一般侵入她的耳中,奇怪的是,若是往日,听着这样催眠的经文诵读,她早早便犯困了,而现在,她头脑比往日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偶尔抬抬眼眸,落在周围守灵的皇亲身上,只觉得他们还不如不来,他们大多都是心不在焉的,甚至还有些浮躁的在交头接耳,更有甚者面带微笑…… 令月想着,若是她有这个权力,她定要将这其中大半的宗室之人都打发回去,让他们爱干什么干什么,也好过在这里浪费了时间还碍她的眼…… 令月就这样守着灵,不想吃也不想喝,只是跪着。 期间徐惠妃和杨婕妤来劝过,皆无功而返,只好作罢,在一连跪了三个时辰后,令月腿脚已经失去了知觉,渐渐有些支撑不住了,但她不想起来,除了待在这,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 按了按酸麻的腿,她感觉到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正朝着棺椁这边走来。 “你这样跪着,是在找死吗!” 李弘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愠怒,眸子定定的看着脊背挺的笔直的少女,背在身后的左手收紧,仿佛在压抑着什么情绪。 第一百八十一章 守灵 - 既见公主 - 姜宣 “长宁无碍,太子殿下不必挂心。” 少女语气淡淡的,眸色佁然不动,只是嘴唇翕张着,没有任何动静。 李弘是没有想到这个丫头这样倔强不驯,自己处理了半日的政事,回含元殿的路上便听到徐惠妃和杨婕妤的私语,回来后果然瞧见这丫头在这犯傻,三个时辰?怕是男子也吃不消吧? 看着少女漠然的面孔,李弘心中腾起一股怒意,黑靴重重的踏在地上,不容置喙的伸手铅住了她的肩膀,半托半拽的将令月拉了起来…… “呃……” 因长久的跪着,令月腿脚早已麻木,不动还好,但此番猛然被太子弘拉起来,不由得扯到了经络,一股剧烈的痛楚自腿上传来,她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痛呼,身体也是不由自主的前倾,眼看着就要扑到地上…… 这时双肩被一双有力的手掌托住,让她幸免于难,意识到身后之人是谁,令月抗拒的挣扎了一番,却是无用之功,肩上的手却是抓的更紧了! “无碍?这就是你的无碍?若是腿废了我可不会管你,回你的含凉殿去!” 李弘语气有些森林,似乎含着外头的凉气,偶尔穿过令月的脖颈处,让她打了一下冷颤。 一旁候着的玉娘几人见太子殿下隐晦的眼色,立即趋步上前,将令月半扶半拽的引走了,其中空青显得尤为殷切,几乎是第一个凑上前的,不知是不是令月的错觉,她感觉那时的空青好似特别古怪,那是什么神色呢?既荣幸又兴奋…… “我真的无……” 令月被玉娘从李弘那里捞过来之后,她的肩膀总算得了自由,但她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便看见李弘严厉的眸色,仿佛自己再说便要亲自押着自己过去的模样,令月顿时住了嘴,老实的回了含凉殿,想着午食过后再来。 刚刚从皇后萧氏那过来的李襄巧不巧的看见这一幕,神色复杂的看了自己这个一母同胞的阿兄一眼,始终不理解他为什么总是明里暗里的偏纵这个异母的妹妹,虽然她不想承认,但是她觉得阿兄似乎很想亲近长宁,与她说话时都比旁人多带了些柔意。 但又有什么用呢?阿兄始终是自己的阿兄,与她是一个阿娘的,只要有阿娘在,谁也抢不走她的阿兄! 她恨恨的想着,面无表情的同令月擦肩而过,两人都没有出声,似是默契十足。 “阿兄。”李襄出口唤道。 “何事?” 李弘瞥了她一眼,立即转身跪了下去,没有再给她多余的眼神,口气一如既往的漠然。 “我方才从阿娘那里过来,阿娘让我告诉你午食去她那里用,她有些话要跟你说……” 李襄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也跪了下来,有些小心翼翼的说道。 “知道了。” 一身绛紫衣袍的矜贵太子垂了垂眼眸,似有些不耐,但仍是没有拒绝,清淡的应了一声,便阖上了眼眸,打算闭目养神。 李襄见他不欲多言,咬了咬唇,止住了她想要进一步交流的心思,老实的跪着,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 午食后,令月穿了件素色的披风,便匆匆去了含元殿,令月出乎意料的是她看见了几个熟面孔…… “贤哥哥,五姐!” 刚到含元殿门口,令月一眼便看见了那几个熟悉的身影,正是被封到雍州的李贤和嫁去清河郡的李瑜! 少女激动的不能自已,从殿门那就开始趋步小跑着,本来想扑到李瑜怀里,但看见她微隆的小腹,最终还是冲进了李贤怀中…… 李贤还是当初的模样,永远的端和温雅,谦谦君子,他面色柔和的接住扑过来的令月,眼眸中带着些许心疼之意。 “皎皎一定是没有好好用饭,瞧这小脸都瘦了,这样可不漂亮了……” 李贤俊俏的眉眼含着盈盈笑意,拿出一方帕子仔细的擦着令月脸上的泪痕,温柔的叹息着。 “可别在哭了!瞧瞧你那眼睛肿的,像是被人打了一样,是不是我不在就没有人笑话你了?” 一旁的李瑜见气氛沉重,立即出来打圆场,半是调侃的笑道。 “怎么只见贤哥哥和五姐,珏那个家伙呢?怎么没见他和姝姐姐?” 令月左瞧右瞧,就是没看见李珏,于是发问道。 “珏的封地在扬州,路途算是我们中最远的,怕是得明日才能过来。” “而且,姝姐姐好似也有了身孕,怕是得更慢些了。” 李贤刚说完,李瑜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接着话头补充道。 令月听罢,刚想说些什么,只见殿内李弘走了出来,一身素缟的男子似乎更加拒人于千里之外了,浑身淡漠的很。 他眉目极是疏淡,上挑的凤眼携着丝丝莫名的不虞,琉璃一般的眸子微敛,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便站在那里,又将他们的亲昵看进了多少…… “若是守灵,便进来,莫要喧哗!” 他的话与他的人一般不留情,说完便转身进去了,丝毫不带停顿。 被这样一打岔,令月几人久别重逢的欢愉便开始变得有些沉重了,李瑜握住令月的手,三人携着一道走了进去,去祭奠那逝去的帝王。 大约是有了李贤和李瑜的陪伴,令月觉得守灵的日子好似不是那样难捱了。 李瑜有了身孕,因此也只是酌情的跪拜了一番,并没有长久跪着,陪同而来的崔家大郎君也是跟前跟后的照料着,生怕自家娘子有什么不测。 令月每每见此情景,都少见的绽开笑颜,打趣着五姐得了一个好郎君,而不知是不是成了婚,李瑜脸皮越发后了,面对令月的调侃不仅不羞,反而大胆的承认,自称自己郎君是大唐最好的郎君,如此直言,倒让身旁的崔家大郎君变得窘迫了,每每都承受不了这溢美之辞,赶紧将自己娘子哄住,叫她少说些话…… 第二日朝时李珏那家伙果然到了,彼时,令月刚刚晨起,梳妆完毕,正要照例出发去含元殿,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含凉殿外传来,听起来人还不少。 一身尘土味的李珏第一个冲了进来,见到了镜台前那消瘦了不少的少女,他面色有些紧绷,眸色凝重。 第一百八十二章 局势 - 既见公主 - 姜宣 “长宁……” 许是成家了,昔日的少年看起来更成熟了些,就连以前那副吊儿郎当的气质都消减了许多,变的稳重端正。 但不变的是他看见令月时眼中的亲昵与欢喜,那是打小便刻在心上的情谊,不会为任何事而改变。 “珏哥哥,你回来的真慢……” 令月含着笑意,眸子的欢喜慢慢溢出,带着些许埋怨的回了他一句。 “这不是路途远吗!早知道扬州这样远,就不去扬州了,把我封在梁州,多好,没事还能回来看看你。” 李珏似乎很久都没有听到这个六妹喊他珏哥哥了,一时间倒有些不习惯,挠了挠头,吐了吐苦水。 “你以为这是凭你心意的吗?以为你是阿耶……” 话未出口,令月意识到如今的国丧,立即停住了话语,神色变幻。 李珏立即察觉到了气氛的低沉,他反应很快,立即朝着外面招呼道,好似外面有人…… “将东西都给我抬进来。” 令月闻言,一脸疑惑的看向殿外,心中好奇是什么东西。 几个宫人手脚麻利的抬了四个漆木箱子进来,眉眼低顺,始终守礼的低着头,不去窥视那上首的尊贵少女。 “快来看看,这都是你四哥我从扬州给你带回来的,有吃的,玩的,还有钗环首饰,都是扬州那边的精巧玩意,以后留着给你解闷!” 李珏很是上心的拉着令月左看右看,希望这些个小东西能博得自己这个妹妹的一笑,这一趟也算是值了。 少女目光轻轻扫了扫那些巧夺天工的珍宝饰物,心中已经和以往全然不同了,但总归是四哥的心意,自己当然不能让他失望。 她绽开了一抹笑颜,像是春日的旭阳,将身上的阴霾之气驱散的干干净净,恍如当初…… “笑了就好,笑了就好,回来就听贤说你郁郁寡欢,我还担心的不得了,记住了,阿耶不在不是还有我们吗?以后要是裴家小子对你不好,尽管来信告诉我,我派人接你去扬州,在我这住一辈子都成!” 见令月有了笑脸,李珏抚掌大笑,豪言壮志般的说道。 “看你那傻样,我怎么可能去扬州住一辈子,那我成什么了……” 李珏这下是真的逗笑了她,自己这个四哥永远这样天真烂漫,如孩童一般,把什么事都想的很好,虽然但是,嗯……她也是很愿意和四哥一块玩的。 日子一天天流逝,国丧日已然结束,阿耶也已经入葬景陵,他彻底的离开了她的身边,入葬那日,她险些晕厥在棺椁前,久久不肯离去,还是贤和珏将她拉住了。 那一日,长安下起了小雪,片片晶莹透彻,凉入骨髓,犹如长安春日的飞花漫天,只不过它是冷的…… 悲戚日日凝结在令月心底,好在日日身畔有着李瑜作伴,又有两位兄长在侧,她才能振作起精神。 新皇登基,原本的皇后萧氏被尊为太后,衡阳公主李襄,作为新帝的胞妹,自然从此也是水涨船高,权势也是更上一层楼,全宫上下恭维巴结不断…… 而作为曾经最为受宠的长宁公主,因着庆徽帝的亡故,地位则明显的发生了变化,一朝天子一朝臣,在宫人得眼里,这位和中宫关系不睦的公主显然是不受新帝待见的,但碍于长宁公主即将出降,嫁的还是辅弼重臣的裴家,日子倒也是清静。 但是肉眼可见的,含凉殿的日常供应已经不比以往了,往日令月爱吃的点心茶水,膳房一律称没有,冬日的炭火也是缺斤少两,甚至连送来的餐食品质也是降了许多,玉娘心疼她,脾气火爆如杜若,两人每每都想去女官那里理论一番,都是令月拦下了她们。 去了又有什么用呢?下人们敢这样做,应当是上面吩咐的,现在这个皇城,除了当今圣人和太后,谁又能做这个主呢? 玉娘几人去了又有何用,就算是自居去了也是讨个没趣,毕竟当今圣人可不疼惜她! 而且令月也不是很在乎那些个东西,只要还能过得去就行,不过这炭火的事还是有些麻烦的,快要过年了,天气越发的冷了,若是没有炭火,长安城的冬日可不好过,况且全宫上下都知道,长宁公主天生畏寒…… 这些一切,令月都觉得不是什么大问题,毕竟她不会在这皇城待上一辈子,那个远在西境的少年会用华美的婚车将她迎出皇城,与她结发为夫妻,在阳春三月的时节与她共赏桃花,对了,他们还打了了赌来着,明年他的桃树会不会结出果子…… 大约是经历了阿耶的亡故,她深知眼前人的可贵,真正看见了那个少年对她的情愫,也知道那少年爱若珍宝的目光永远落在她身上。 国丧已然结束,作为已有封地的藩王和已经出了嫁的公主,显然是没有理由一直待在长安的,所以他们决定明日便要启程回各自的家,不错,长安已经不再是他们的家,往后的大半生,他们将在封地度过…… 是夜,令月照例来到佛堂为逝去的人祈福,愿阿耶往生极乐。 少女双手合十,闭上眸子,润泽的唇微微颤动,似乎念念有词。 身后脚步声愈来愈近,犹如鼓点一般嗒嗒作响,伴随着衣料在地上扫过的声响,最终停在她身后。 “是谁?” 令月没有回头,只是微微睁开了眼眸,面色沉静的开口道。 令月没有慌乱,因为她知道,若是刺客一类的危机,她早已经不在了,所以这人并不是威胁,而能在这宫城里如此悠闲的,身上又带着特有的青木香的香味,一猜便知是谁…… 因而令月问出口时便也觉得多此一举了。 然而身后的那人却不知她心中百转千回,只是看着少女对着那佛像,那副专注的模样甚是虔诚,不由得有些羡慕。 “若有所求,可来拜我,何必去拜这尊硬疙瘩……” 令月好笑的回了头,看着身后那一身天青色道袍的男子,他仍旧和她幼时初次见他时一模一样,年岁身量,甚至长相面容都未曾改变一分一毫,还是那副仙风道骨的俊俏模样,仿佛永远不会老。 “拜你?佛祖不可信,你也不可信。我劝你还是离开皇宫另寻出路吧!当今的圣人可不像我阿耶,他最不喜怪力乱神之事,恐怕不会再继续供奉你。” 令月面色淡淡的说着,希望这人能看清局势,尽早离开这永安宫,要不然日后被自己那位长兄抓住了错处可就不妙了,自己现今对他的劝导也算是做了善事,希望这位太史令能听进去。 第一百八十三章 他回来了 - 既见公主 - 姜宣 “无碍,我会让他继续供奉我的。” 青色道袍的郎君波澜不惊的回了句,语气中透着十足的漫不经心。 “你好大的口气,也不怕闪了舌头……” 令月上下扫了一眼荀玉,语气莫名,复又转过身安静拜佛,不欲再搭理他。 令月不想搭理他,他却不愿意了,又上前了几步,和少女保持同一水平线,垂眸看着那闭目礼佛的少女,神情专注,仿佛凝住了一般。 “莫要再看了!” 就算是闭着眼,令月也能感觉到那抹黏着在她身上的视线,本不想理会,但那眸光锲而不舍,盯得她有些不舒服。 “为何不能看?” 荀玉答的自然,很是理直气壮,仿佛在问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你怎么……” 令月气息微乱,再度睁开了眸子,里面有着愠怒和好笑。 “男女之交,止乎礼。太史令难道不知道吗?为何要盯着我这样已有婚约之人,岂不叫外人见了误会!” 少女生气的模样似乎让荀玉很是愉悦 ,他不喜欢她对他冷淡的模样,好像自己与他面对的其他人一模一样,永远也不会牵动她的心绪,永远也不会瞧上一眼…… “我并不在意,而且,那也不是误会……” 后半句他说的声音很小,令月没有听到,只听见那句不在意,她下意识反问了一句…… “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说,婚约可不代表一切,结果如何到头来谁也不知道,毕竟,天有不测风云……” 荀玉少见的笑了,虽看起来俊俏十足,但令月却觉得背后一阵发冷,觉得他的眼神让人发寒。 “太史令多虑了,你还是先顾你自己吧!别总是想些乱七八糟的,不会有结果的。” 少女神色漠然,干脆也不拜佛了,撩起衣裙便起了身,欲回寝殿。 “他就真的那样好?叫你看不见任何人?” 经过荀玉身侧时,青色道袍的郎君抚了抚柔软的拂尘,神色漠然,倏的问了那即将走过的少女一句话,眸中闪着晦暗的微光,等待着回答。 令月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停下,径直走了出去,什么话也没留下,独剩那看似清风明月般的郎君有些僵硬的站着…… 不知站了多久,荀玉动了动脖子,向着少女刚刚离去的门口看去,手中拂尘已然断裂,尖锐处在他手掌中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此时正有血珠溢出,但令人乍舌的是,还没等血珠落下,那道口子却神异般的愈合了,不过眨眼间,一切痕迹就都消失了,仿佛从未有过…… “长老骗我,她一点也不好哄骗……” 荀玉低声喃喃道,眉眼低垂着,散发出一种颓败的怅然感,这股怅然使得他本来恍若神明的面容平白多出了本不该有的脆弱与惆怅,叫外人瞧了恨不得宽慰两句。 夜幕低垂,一切浮动皆隐于其中,或顺势而发,或泯灭无声,直到迎来再次的光明。 腊月二十五,清晨,屋檐上结起了又粗又长的冰棱,犹如雕塑般好看,在日头下晶莹剔透的,令月看了觉得有趣,便没有叫宫人将它打下来。 因为要出门,令月穿的厚实,又在外面裹了一件暖和的斗篷,保证自己不会被风吹到,才被准许去承天门那里送行。 城门口,姐妹两人不舍的拉着手,唉声叹气的,不愿意挪一挪步子,得亏崔家大郎君跟来,见自己夫人那副拖沓性子,好声好气的将人给分开,一步三回头的进了轿子里…… 那边,李贤和李珏也是踌躇不前,身下的骏马也是不停的打着转,似有难舍之意,但最终也只能将那说烂的话再度拿出来叮嘱令月,这才打马离去。 令月照例登上了承天门的城楼,这样能看的久一些,就如同李瑜大婚那日一般,直到人和马车都变成一个个黑点,再也看不见为止…… 北风呼啸,干冷的寒气越过帽檐不停的打在少女娇嫩的面容上,引得她脸颊变得有些微紫,她捂紧了手中的手炉,试图得到更多的温暖。 天地间,百草凋零,一片寂寥的颓败之色,让令月心中也有些荒芜。 “回去罢……” 拢紧了斗篷,令月声音颤抖着说了句,背过身子就要走下城楼。 这时,身侧的杜若突然惊呼了一声,顿时将令月的步伐给顿住了…… “殿下,你看那是谁!” “毛躁的丫头……” 虽嘴中嫌弃道,但令月的目光还是循着那处看了过去…… 马蹄飞腾时带起的尘土有些遮人视线,但可以清楚的看见来人身着征西军将领的军服,胯下骏马乌黑,只四蹄雪白,此刻,来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是他吗?” 少女眸子此刻如同星辰般,闪着细碎的光芒,里面盛满了希冀,对着两个婢女问道。 “定然是裴小郎君,全长安只他一人的马那样神异,不会错的!” 一向细心妥帖的木槿开了口,也是满眼含笑的模样,因为她知道到了现在,裴小郎君对于公主的意义。 然而,下一刻,令杜若和木槿都惊诧的事情发生了…… 少女仿佛恍然初醒一般,头也不回的冲了下去,手炉也不顾,就那么随意的落在了地上,发出金属特有的闷响,然而少女丝毫不理会,一心向着石阶而下。 不顾守门将士的诧异,令月怀着火热的心情冲出了城门,向着那远处驰来的少年奔去…… 少女一身珊瑚红的裘衣,由于奔跑的过快而被风吹落了斗篷的帽子,寒风更加肆意了起来,将少女鬓边的发丝扰乱了…… 乌雪的嘶鸣犹如两年前的上元灯节,在那惊心动魄的夜晚,少年狂放恣意的模样,深深印在她心中…… 马蹄声近了,但同时蹄声也弱了,鼻翼间充斥着马蹄所带来得烟尘,呛得她有些难受,但她不在意,仍是坚定的朝前走着,这一回,换她向他奔去吧! 北风簌簌的吹着,令月喘息间,少年下马的声音传来,军靴踏在地上的声音此时尤为的清晰,她扬起脑袋,目光注视着那个正向她走来的少年…… 一身染血的甲胄,上面刀剑的痕迹清晰可见,一头墨发挽成的发髻由于奔波而略微凌乱,脸上隐约有着几道细小的伤口,也不知是怎么弄的!他好似又长高了,不像自己,总是不长个,但是皮肤黑了些,人也瘦了,看来战场上也是吃了苦的。 离她只有几步远了,少年反而止住了脚步,定在了原地,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污浊血迹,怕误了少女的衣服,便没敢上前…… “臣身上血气重,殿下最好莫要……” 裴延秀阻止的话还未说完,就见少女不管不顾的冲了过来,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双手也是紧紧的抱住他的腰,以一种从未有过的亲昵和主动。 “殿下,你这是……” 裴延秀虽然错愕,但被小丫头这样抱着,心中却是雀跃的紧,他回报住她,有些踌躇的开口道。 “一别许久,我很是想你。” 令月抬起眸子,笑的清甜,嫣红的唇间溢出裴延秀抵御不住的情话,他思绪蓦的醉了几分,开始迷糊了起来…… 第一百八十四章 诉衷肠 - 既见公主 - 姜宣 “两月不见,殿下倒是变了性子,也不顾规矩礼法了。” 他如愿的抚上了少女的面颊,妍丽温软,是和苦寒的边境所不同的春色,撩动着他的心房。 “嘁,那又算什么,都是些沉闷的教条而已,不遵也罢!” 令月觉得脸上被他摸的有些刺痛的痒意,她拉下他的手,语气含笑道。 翻开他的手心,果不其然的看见许多茧,那是常年握兵器造成的。 “你怎么又提前回来了?也不怕累着!” 裴延秀憔悴的面容提醒了她,令月嗔怪的问道。 “长安有佳人,臣归心似箭。” 裴延秀目不转睛的看着怀里的少女,语气轻佻的答了一句,眸中情意沉沉,似有万千爱意将吐露。 少女粉面一红,想叱他轻狂,但又觉得多此一举,便只是白了他一眼。 “殿下,殿下……” 令月刚想问问战况如何,他有没有受伤之类的,杜若和木槿从城门处追了上来,大声喊着,生生打破了两人旖旎的气氛。 见有人来,两人也只能磨蹭的分开了,令月有些难为情,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心中希望两个婢女没有看见,但其实杜若和木槿看的很清楚,自家公主抛却了矜持扑到未婚夫怀里,两人腻歪了半天…… 但她们也怕公主害臊,就装作没有看到,只是追上来将手炉递给她。 “殿下怎么把手炉也丢下了,就算是追驸马也得注意身子呀!” 顽皮如杜若,上来便暗暗取笑了令月一番,惹得木槿在后面偷笑。 “你这蹄子!今日早知就不带你来……” 令月颇为恼怒的接过手炉,佯作教训的模样,但杜若对她最是了解不过,根本不怕,还嬉皮笑脸的应着。 裴延秀也不说话,只是在一旁笑,像一只偷到腥的猫一般。 木槿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皱了皱眉头,不得已打断了这言笑晏晏的场景。 “殿下,时辰不早了,若是再不回去怕是太后又要罚禁闭了。” 令月弯如月牙的眼眸顿时失了笑意,纤眉也皱了起来,脸色有些冷了起来…… 少女的一嗔一怒,一颦一笑皆逃不过裴延秀的目光,见她失了神采,心中无声的叹了口气,小丫头的境遇他是知道的,因而才会不管不顾的先于大军之前回来…… 但是他没有想到圣人伯伯逝去,如今的太后竟然这样严苛,瞧着模样,想来禁闭也是常有的事了。 “哎……” 裴延秀佯装悲切的叹了一声,引得令月发问道:“你又叹什么气?” “臣叹气是因为大婚还有一月之久,叫臣好等!” 裴延秀十分正经的抱怨道,顿时引得两个婢女偷笑了起来,刚刚还闷闷不乐的少女,蓦的也是一笑,如拨开云雾一般,阴云散去。 “你耍嘴皮子的功夫怕是怕是几辈子修来的,也不知你前世的娘子厌不厌烦!” “那就要问殿下了……” 裴延秀意有所指的看了令月一眼,暗示之意相当明显。 令月心下又是羞恼又是泛着甜意,鬼使神差的回了一句话,声音犹如蚊蝇一般细小,速度也是相当的快,但尽管如此,还是被耳朵灵光的裴延秀给听到了…… 唇边的弧度想藏都藏不住,裴延秀压制住想狠狠亲一口少女的冲动,拍了拍乌雪的背,冲着令月道:“来,上马,我带你回去!” 少年逆着光,棱角分明,愈发的俊朗非凡,就连那几丝被风吹乱的墨发都为其增添了几分不羁的色彩。 很明显,裴延秀要和她共骑一骑,这种亲密怕是寻常夫妻也是做不来的。虽这样想着,令月却没有扭捏,她将斗篷上的帽子拉上,朝着乌雪马走过去,就要去捞起缰绳…… 但手还未触碰到缰绳,令月就感觉到少年身形一晃,以极近的距离贴到了她身边,敏感的腰身被他的那双大手猛然间掐住,像是掐小娃娃那样一下子将她举到了马背上,整的令月一个措手不及,惊吓之下眼眸瞪得浑圆…… 还没等她出声责问,只见裴延秀也是一牵缰绳,长腿一迈便跨在了马背上,结结实实的贴在了令月身上,令月被他胸口撞的一个踉跄,差点滑下去,下意识的拱到他怀里,双手扒拉着他的腰……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饶是先前已表明了心迹的令月,也没有撑的住少年这番胆大妄为的行径,若是进了城被长安的百姓看了那可如何是好…… 于是她仰起头想跟他商量一番,让她换个姿势骑马,也显得庄重一些。 谁知这时裴延秀一蹬马腹,乌雪马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晃得她压根没空说话,只能攀附着身边的人,防止自己不会滑下去…… 耳边风声凛冽,却通通被阻挡在外,被少年挡的严严实实,许是感受到了此时令月的不安稳,裴延秀换成单手攥着缰绳,空出的左手将令月的身子抱住,往自己怀里带,以防止她在颠簸中担惊受怕。 裴延秀的力道刚刚好,既不勒着她,也能将少女牢牢的掌握在怀中,稳妥十足,这样零距离的接触,倒让令月觉得温暖又可靠…… 冷硬的甲胄此刻也不再冰冷,上面的血腥气被裴延秀怀中的气息盖了个严严实实,令月一点也不觉得难闻,兜帽下,她将脸埋在裴延秀胸前,一路风驰电掣的穿过了长安城的朱雀大街,回到了永安宫的丹凤门…… 作为行军在外的臣子,裴延秀总是要照例去向圣人汇报军情,将令月送到皇宫,便匆匆去了紫宸殿,去觐见那位新的圣人。 此次大唐与吐蕃的碰撞,最终以大唐收回被占领的勃律,龟兹,疏勒,以及西突厥的弓月部等附属国,接受了吐蕃的议和请求,毕竟吐蕃倒也真不敢与实打实的和唐这样一个帝国发生龃龉,这无疑是有些蠢的…… 在唐帝国的强力攻袭下,吐蕃的大相禄东赞也只能趋利避害,及时止损,要与对手罢战言和。 裴大将军不是个执拗性子,且战争的代价太大了,仅此次规模的战事已伤亡了近两万人,不知班师后又有多少家庭破碎,孩子没了阿耶,妻子没了丈夫,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人间惨剧! 于是乎,怀有怜悯之心的裴大将军面对吐蕃的求和,并没有什么犹豫,衡量了一番便应了下来,毕竟要是死磕到底,对方也是根硬骨头,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第一百八十五章 偷溜 - 既见公主 - 姜宣 今年的除夕夜同以往是大不相同的,人不同,景亦变换,自午间开始,便洋洋洒洒的下了一场大雪,,百姓都道瑞雪兆丰年,是个好兆头。 令月觉得这是她见过的最大的雪了,不到一个时辰,地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能把脚给陷进去了,不过玉娘不让她在雪地里乱跑,说是湿了鞋袜反而不好,最多也就是撑伞让令月在门廊前站一会,不过须臾便催促她回去…… 到了夜间吃团圆饭的时辰,令月假借身体不适回拒了来通报的德公公,那是当今新帝面前的红人,就如田中监于庆徽帝的作用。 站在外殿,德清面色有些为难的看了看来回话的掌事姑姑玉娘,又听到寝殿内若有若无传来的咳嗽声,他踌躇的踱了几步,才犹豫道:“若是殿下身体不适,那咱家就告辞了,还望殿下保重身子。” 一行人又浩浩荡荡的走入了满是飞雪的夜,最终消失无踪。 见外面没了动静,玉娘又是满脸愁容的走进来,令月哐的一下的将被子踢开,身上根本没有穿着入模样的寝衣,反而穿戴的整整齐齐。 “外面的雪落得甚是浩大,定然厚极了,我们去堆雪人吧!” 令月当然不想去吃那什么团圆饭,亲近的人都不在,去了也是碍别人的眼,再说自己也不想见到他们,平白坏了好心情! 于是早早想好了对策,午间就开始装病,紫宸殿那边遣人来叫时就说病了,叫他们也不好说什么,甚至可以说正合他们心意,岂不是两全其美? “殿下不可,你身子弱,若是沾了外面的雪水冻着就不好了,这样吧,让杜若几个丫头去堆给你看,殿下就在门廊下瞧着,可好?” 玉娘一脸央求的看着令月,大有不答应就缠到底的架势,令月觉得堆雪人的想法大抵是没戏了,只能点点头应了,好整以暇的搬了个胡床在廊下看着。 几个丫头身体康健的很,完全不怕这冰天雪地会冻着她们,在雪地里撒欢的的跑着,时不时推起雪球来堆。 令月看了一会便开始心痒难耐,恨不得立即加入她们,可玉娘这个操心的一直在旁边虎视眈眈,叫她没有办法,只能惆怅的将脚边的雪团成小雪球来排解忧愁…… 手中的手炉渐渐失去了温度,她寻思着进殿换一个,便不舍的将目光从打雪仗的几人身上移开,独自进了屋。 刚掀开手炉的盖子,正要将里面的碳灰换掉,令月突然听到了奇怪的声音,似乎是隔扇窗那边传来的,像是有东西击在上面的声音…… 一下,两下,三下…… 令月小心的靠了过去,手中顺势拿了一个三彩的插花瓶,心中想若是危急时刻还可以主动出击! 但奇怪的是,等到令月逼近那窗子的时候,声音反倒没有了,又变作静悄悄的模样…… 她大着胆子一把打开了窗子,寒风猛然间涌了进来,她被夹着雪花的寒风灌了个正着,呼吸一窒,抹了一把雪水,她眨了眨眸子,看见了那窝在墙角的少年…… 一身白色的衣袍,腰间扎玉带,脚蹬一双厚底的长筒黑靴,履头微翘,许是为了在这积雪中行走。 白色袍子外又罩着一件看着就极为暖和的黑色大氅,通体玄黑,锦缎织就的衣面上又附着精巧贵气的暗金色纹绣,似是仙鹤凌翅的模样…… 黑色的幞头上已然落了不少的雪花,融化成水后形成淡淡的沟壑水痕,最后沁入发间。 少年半蹲在那,手中还有几颗未用完的石子,做着丢掷的动作,睫毛忽闪间沾上了几片雪花,但他全然没有顾得上,只是专注的看着那扇窗子…… “你是怎么进来的?” 令月维持着抱着瓷瓶的动作,瞠目结舌的望着那窗台下的裴延秀,看了看外面,觉得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才小声的问道。 “今夜是除夕,将士们很多都被恩准回家过年了,因而皇宫的部署松散了许多,我从老地方翻进来的,没人发现……” 窗子被打开,少女的身影终于出现,裴延秀长舒了一口气,立即将手中石子丢掉,贴着墙靠在了窗边,嬉笑着凑近了少女说道。 “那……那你也不能……” 令月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有些语塞。 “不能什么?” 裴延秀反问。 “不能像个贼一样,好似……好似我们在……偷情。” 说到最后,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好说出口,令月声音降了几个度,脸上也有些热意,眼眸也不敢直视那盯着她的少年。 “呵呵……” 裴延秀失笑,觉得她甚是可爱,心中爱极。 “想出去吗?” 裴延秀忽然说道,面上神秘兮兮的。 “出去又能做什么?” 令月面上明显的有些意动,但还是矜持的克制了一下,佯装不在意的问了一句。 “能做的可多了,比如……打打雪仗,堆堆雪人,还有山茶花!” “山茶花?它不是长在南部吗?这里怎么会有?” 令月在听到前面几个就已经意动了,下一秒听到山茶花便更惊讶了,山茶花虽也开在冬日,但一般生长在南方温暖的地区,这长安怎会有呢? “我家有个温泉山庄在城内,里面全是山茶花,有没有兴趣看看?” “可是……可是玉娘她们要是发现了我不在会担心的。” 令月面上带着明显的纠结,很想同他一起出去畅快的玩一场,又怕乳母担忧,一时间皱了眉头。 “我有办法!” 裴延秀话音刚落,令月还没来的及问,就见他利落的翻了进来,身上带着的雪花溅了她一脸,她退后几步,给他找了帕子,作势要帮他擦…… “无碍无碍,纸笔在哪?” “跟我过来……” 令月虽不知他具体要做什么,但还是乖乖将他引了过去,只见他执笔写了些什么,令月靠近看了看,原是留的便条,想来这样玉娘就不会太过担心了。 “法子不错。” 令月赞道,引得裴延秀又是一笑,面容粲然的很。 将纸条至于梳妆台上,令月观望了一下外面,她们仍然玩的不亦乐乎,还没有发现自家公主尚未出来。 “快快快,我们快翻出去,届时要是被发现我可就走不了了!” 发现这个天赐良机,令月兴奋不已,急吼吼的就要学着裴延秀刚刚的模样翻出去,结果还没到窗子那就被扯了回来…… 第一百八十六章 温泉山庄 - 既见公主 - 姜宣 “哎……你扯着我作甚!” 令月莫名其妙的看着拽着她衣裙的那只手,神色有些焦灼,生怕是这人又反悔了! 见令月有些恼的模样,裴延秀上下扫了她一眼,眸中闪着不怀好意的意味。 “你就穿这样出去?” “啊……” 令月神色有些懵,不太明白他的意思,自己穿这个难道哪里不得体了吗? 瞅了瞅身上的华美裙装,令月仍是露出一副迷惑的神情,询问的眸子投向裴延秀…… “真是怕了你了,真蠢!外面那么大的雪,你是打算就穿的这样单薄?” 裴延秀说完,不待令月反应,立即就将屏风一侧的挂架上那件令月常穿的粉白色金丝芍药的连帽斗篷给拿了下来,手脚麻利的罩在了令月身上,又将帽子扣上,给她打了一个结实的花结…… “还有这个手炉也带上,免得冻坏了手叫我心疼……” 顺势将案上刚换好的手炉也拿了去,塞在了令月手中,嘴中小声的嘟囔着。 “巧言令色。” 令月红着脸答道,终是乖巧的应了下来,随他的牵引着准备翻窗。 少年大约是常做这些不安分的事,翻墙翻窗看起来都娴熟无比,一手撑在窗沿,一个侧身便翻了过去,令月觉着这窗台也不是很高,随着他也攀上了窗台 作势要跳下去…… “别动!” 这时,刚站稳身子的裴延秀见状,立即提声低喝了一下,令月下意识顿了顿,抬眸示意…… 令月猜到了一半,却没有猜全,她觉得这家伙许是想将她抱下来之类的,但实际上裴延秀的举动又出乎了她的意料。 只见他背过身去,贴着窗沿弯下了腰身,回首道:“上来,地上雪厚,莫要湿了鞋袜。” “你倒是识趣,怪不得阿耶总是夸你……” 一具温软的身躯覆上,裴延秀背上瞬间激起了一片颤栗,这一刻仿佛身躯都随之滚烫了起来,少女带着淡香的青丝蓦的垂了下来,顽皮的拂在了他的面上,痒到了他的心里…… “抱住了!” 耳后传来阵阵馥郁的幽香,热流一下皆一下的打在他脖颈间,晕的他耳尖迅速起了一层薄薄的霞色,喉间不受控制的滚了滚,他揽着少女的腿弯,声音有些暗哑的说了一句。 凛冽的寒风呼啸,无尽的雪色使得皇城白茫茫的一片,只水井有着明显的一个窟窿,四下皆是天地一色。 帽檐下,令月脸颊老神的贴在裴延秀宽厚的背上,厚实的斗篷将她罩的严严实实,没有一丝冷风进来,手中暖炉炙热,晕的她心暖暖的…… 少年背着他,深一脚浅一脚的在雪地里走着,平缓的喘息声在这寂静的夜中犹为明显,果真是除夕夜,秉着君民同乐的想法,每年的这个时候皇城都不会像往常那样管制那样严整,因此宫人们也是得了闲暇的,于是在这一天,皇城的人总是比平日里少的,巡逻也不会与往日一般频繁…… 因此两人的偷溜很是顺利,一路畅通无阻的离开了永安宫,来到了裴延秀所说的温泉山庄…… 有温泉的地方果然是不一样的,方一进去,令月便感觉到了那股温暖的雾气,轻飘飘的拂在她脸上,立即泛起了一片红潮…… “好暖啊!” 少女捧住了晕红的脸,轻轻叹了一声,趋步进入,身后,裴延秀环胸跟上,嘴角始终噙着愉悦的笑意。 院子里的雪早已被人扫走,独留有些潮湿的青石地板,雪也停了,地上净无一物,令月不用担心会弄湿了鞋袜,顿时欢脱了起来…… 裴延秀没有糊弄她,山庄里果真有一池温泉,形状就像一片巨大的树叶,大理石砌就的泉壁衬得泉水愈发的晶莹剔透,还汩汩的冒着热气,勾的人恨不得立即褪衣下去享受一番。 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温泉旁那一簇簇艳丽多姿的山茶花树,大多都高了令月一个头,上面繁花紧簇,硕大的花朵一个接一个的附在满是绿叶的枝桠上,颜色对比甚是强烈! 更重要的是,令月以前以为山茶花只有艳红色,今日在这庄子里算是长了见识,不仅是红色淡红色,就连樱粉,鹅黄,玉白这类颜色也是不遑多见的,开遍了整个庄子,如同仙人的幻境一般! 令月也不顾及鞋袜了,在山茶树间跑的飞快,觉得整个世界都是香的,裴延秀亦是亦步亦趋,片刻不离她左右,令月每每回头,都能看见他玄色的大氅随着主人的摆动轻微的晃动…… “可惜了……” 少女突然呢喃了一句,引得裴延秀侧目上前来…… “可惜什么?” “可惜你这庄园没有了积雪,要不然就可以堆个雪人了!” 少女惆怅的摘下一朵如火般耀眼的茶花,在手中把玩着,看着四周空无一物的地板说道。 “这有何难,稍等我片刻!” 少年张扬一笑,浑身耀眼极了,像是在发着光,抬手轻轻取走了令月手中的茶花,然后簪在了她的鬓边,赤色的花朵映照着少女面容愈发的明艳绝世,就如同那山茶一般娇艳欲滴,引人遐想…… 可谓是名花倾国两相欢…… 裴延秀在心中暗想着,不仅越发期待着他们的新婚之夜了! 令月看着为自己簪花的少年突然呆了呆,神色变得迷离了起来,她抬手在他面前挥了挥,裴延秀才恍惚的回了神,脚步有些踉跄的出了院门…… “哎!这是去哪?” 冲着裴延秀的背影,令月喊了一声。 “等着我……” 回应她的是少年明快的话语和稍安勿躁的手势,令月只能靠在院门处,看着他的举动。 只见他蹲在地上好一会,手下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很是认真的模样,不一会就推了一个有令月半身之高的雪球过来,一直到了门口,令月能触及之处…… “你这是……在这堆雪人?” 令月这才明白裴延秀的意图,面上惊喜道。 “答对了,获得俊俏驸马一个。” 少年停在令月面前,将雪球稳在原地,嬉皮笑脸的逗了令月一下,惹来她一顿白眼…… “那俊俏驸马再推一个呗……” 令月心情颇好的回应了他一句,斗篷下如玉般的娇颜娇俏无比。 少年听罢,似来了更多力气,很快就将雪人的头也推了回来,顺便又捡了树枝给它当手。 “有手有脚了,那还应该有眼睛鼻子嘴巴才对,看我的……” 少女眸子咕噜噜的转了转,伸手从锦袋里掏出了几个黑曜石的琉璃珠子,嵌在了雪人眼睛的位置,又拿了一个玉扳指充当鼻子,但最后的嘴巴却没有找到合适的,一时间有些犯难…… “你有吗?” 少女眼巴巴的看着身侧的少年,眼尾有些耷拉着,透着一股惹人怜爱的意味,裴延秀眸色有些微沉…… “这不就是吗……” 发髻上一重,仿佛被拿走了什么东西,令月敛了敛眸子,这才看清裴延秀拿下了什么。 是茶花的一片花瓣。 看着雪人那张花瓣嘴,令月一时间有些语塞。 “你见过谁的嘴像花瓣吗!” 她有些无奈的指着那片突兀的花瓣嘴,满是不解的问他。 裴延秀仿佛非常笃信,目光直直的看着令月,确切来说,是直直看着她的唇瓣,神情晦暗…… “你啊……” 第一百八十七章 问罪 - 既见公主 - 姜宣 裴延秀露骨的眼神让令月避无可避,脸红的就像头上那朵山茶,妍丽极了。 无声的瞪他一眼,令月觉得臊的慌,干脆转身就走,远离这个让自己心跳如鼓的少年。 “别走啊!雪人堆好了,不再看看吗?等等我……” 裴延秀笑着追上去,不停的跟耳尖泛红的少女说着什么,惹得少女嗔怪不已…… 厚重悠远的鼓声从不远处的钟鼓楼传来,直直传入长安城百姓的耳中,也传到了这方天地中,两人顷刻间静了下来,望向那鼓声传来的地方…… “子时到了……” 令月叹道,心中感慨良多,神色似悲似喜,恍如昨日的感觉。 “我们也算是一起守岁了,往后每一年我们都一起守岁,可好?” 裴延秀收回目光,转而定在身侧的少女身上,眸光就像夜间太液池的柔波,缱绻万千,让人想醉在其中…… 仿佛被蛊惑了一般,令月回望他,皎洁的容颜如花绽放,露出一个恬静的笑,似是依恋,似是允诺…… “如你所愿。” 雪色中,少年眉眼飞扬,眸光耀如星辰,其中的欢喜几乎要化作漫天繁星,他轻轻揽住了少女的身子,手臂却是越发的一步步收紧,直到两人密不可分…… …… 含凉殿窗口,又是相同的场景,只不过这时令月手中的暖炉已然失去了温度,不过这都是些不打紧的事。 一路上无惊无险,裴延秀又将她背了回来,因而她的鞋袜还是去时完好的模样,显然是裴延秀的功劳。 再度到了窗子那,两人都明白这是分别的时刻了,令月被他小心的放了下来,目光沉沉 一时间有些相顾无言,只见裴延秀拱了供手,以示告别,转身就要走…… “站住……” 令月鼓起勇气喊住了他,似乎在做什么决定,脸蛋逐渐泛起了热意。 “嗯?做什么……” 裴延秀虽不解,但仍然听话的转过了身,凝眉问道。 只见少女倏然间扑了上来,双臂揪着他的衣襟,身子前倾,在他面颊上飞速亲了一下,然后迅速的离开,眸中的羞意几乎要溢出,就连脖子也泛起了粉意…… “这是谢……谢礼,感谢你今夜陪我守岁,我很开心,还有今夜的山茶花……很漂亮……” 少女声音细若蚊蝇,有些结巴的说着,脸颊几乎都要垂到脖子里了,说完后不管裴延秀反应如何,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自己翻过了窗子,啪的一声将窗子合上了,将那有些发愣的少年隔绝在外…… 像是这是才反应过来,裴延秀摸了摸被少女唇瓣印过的地方,开始傻笑了起来,并且逐渐有些失态。 …… 甫一进殿,令月还没来得及脱下斗篷,就看见情况不妙的一幕…… 对着窗子那,玉娘带着几个婢女有些惶恐的跪在那,姿态卑微极了,月光下,包括玉娘在内,她的几个贴身婢子,不论是杜若、木槿还是空青,皆是面上带着伤,像是被人掌掴了一般! “你们这是怎么了?谁打的你们!” 令月脸色蓦的一变,想上前扶起她们,不料几人都满面惊慌着不敢起身。 “殿下还是不要为婢子们担忧了,衡阳公主发现了殿下溜出宫的事,还向太后那告了一状,眼下太后那正等着殿下呢!殿下可要想想办法才是……” 玉娘眉头紧簇,眸中全是忧愁之意,觉得这下她们的小公主要遭殃了 “衡阳怎么会知道我出了宫?” 令月突然想起这一茬,于是向几个婢女追问道。 几个婢子也不知道这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皆是面面相觑的模样,绞尽脑汁也答不上来。 令月此番出去唯一的证据便是寝殿内的那张纸条,寝殿里就只有玉娘和几个贴身婢子可以进出,外人是不可能有机会发现她不在的,除非…… 不可能! 令月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但一冒尖就被她否决了,她绝不相信和她一起长大的几个丫头乃至她的乳母会生出二心! 令月垂眸,不再多想,也不用换衣物了,直接将帽子再度带上就往紫宸殿去了…… 但她没有注意到的是,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伏在地上的空青抬起了脸庞,平日里冷淡的面容上悄悄闪过丝丝愧意…… 到了长安殿,太后寝殿,通传一声后令月便礼仪周至的走了进去,见到了首位上那正襟危坐的太后,和身边正谈笑风生的衡阳公主…… “长宁拜见太后殿下。” 少女行了一礼,皎若明月的容颜和那标准周到仪态让少女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皇家的风范与贵气,令那上首的李襄看了嫉羡不已。 “跪下。” 上首尊贵无双的太后终于抬起了眸子,神色满是淡漠,第一句话便是让令月跪下。 令月眼皮子动了动,终是没说什么,一板一眼的跪了下来,静静等待太后的发落。 “欺瞒圣人称自己病了,不去除夕家宴,实际却是装病,这是第一罪;没有经过圣人的同意竟敢偷溜出宫,这是第二罪,长宁,你好大的胆子!” “长宁知错,愿领受惩罚,只希望太后殿下不要迁怒长宁那些婢女,她们都是无辜的……” 事到如今,令月不需要也没有必要去辩解,称病欺瞒,偷溜出宫,这确实也是她的行径,只是时运不济,没什么好辩驳的,她都无所谓,但她还是要为她殿里的几个丫头求求情…… 看着在自己阿娘的威慑下乖顺的少女,李襄心中很是得意,现在总算是风水轮流转了! “我说长宁妹妹,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两罪并罚,你怕是泥菩萨过江了!” 李襄现在背靠着太后这个大树,面对自己一直都不喜欢的令月,却是连装模作样的姿态都懒得做了,上来一通冷嘲热讽,可谓是精神焕发。 “既你认错,那就罚你接下来一个月日日在含凉殿跪上一个时辰,反思自己的过错,不得延误,可明白?” 太后萧氏厌恶的目光落在少女的身上,语气森冷,虽然李襄知道阿娘不喜欢长宁,但也没有料到她会给出这样的处罚…… 皇室公主向来是身份尊贵的,不是诸如谋逆的大罪一般不会给予正式的处罚,而且因为公主的特殊身份,一般这个处罚都是由圣人实行的,诸如太后皇后之类的也很少去惩治皇子公主。 但如今,太后不仅处置了昔日最尊贵的长宁公主,还罚的如此的重,让一个公主日日在殿中跪一个时辰,就先不说宫人们怎么看了,长宁公主的身子也受不了,简直既折损了公主的颜面,又折磨了人家的身子,哪个公主能受的了! 因而,听到这个处罚,沉稳如令月都忍不住抬眸,一本正经道:“太后殿下,这处罚怕是于理不合。” 听到令月暗含抗拒的话语,萧氏有些薄怒,当即就要叱喝令月,不料被意外打断了…… “圣人到。” 第一百八十八章 解围 - 既见公主 - 姜宣 宫人哗啦啦跪了一地,萧氏也是神情一凛,咽下了刚要说出口的话,一旁的李襄更是有种惶惶不安的模样。 令月则是面色无波,对她来说,长兄的到来不过是多一层压力而已,跟太后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她维持着跪着的姿态,脊背挺直,低垂着眼眸等待着…… 沉稳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赭黄色的身影从身旁掠过,衣袍若有若无的拂过令月的鬓角,带来阵阵龙涎香的味道,她微微偏头…… “地上凉,跪着作甚?” 擦身而过时,李弘留下了一句轻飘飘的话语,似乎再问她,似乎又只是一句感慨,连眼神都未留下,便坐在了上首。 令月踌躇着,正不知他什么意思时 身后一双手穿过她的臂弯,将她扶了起来。 “空青?你怎么在这……” 回头一看,正是自己的婢女空青,可她怎么会跟着李弘一道来呢? 电光火石间,令月冒出这样一个问题。 “奴婢看太后殿下来势汹汹,怕殿下受罚,特地去求的圣人,还望殿下莫要怪罪……” 空青也看出了令月对她的疑惑,她赶紧将自己的托词说了出来,佯装担忧的模样,殊不知那微敛的眸中满是不安与惶恐。 “其实你不必这样……”因为他也不见得会帮我…… 令月听得缘由,不由得低声叹道,也不做他想了。 就着空青的胳膊站起来,然而更奇异的事情发生了,那位在圣人面前很是得脸的德清居然反常的给自己奉上了一席厚厚的软垫,令月看了看太后,又看了看当今的圣人,仍然是一脸的喜怒难辨,她干脆不想那么多了,就着软垫跪坐了下去,任他们怎么罚! “弘儿是不是又在夜间操劳了,瞧这眼下青的,也不知爱惜一下身子,快给圣人端碗燕窝来!” 萧氏和一旁的李襄看见自打李弘一进来就颇受优待的令月,就像咽了一只苍蝇一般,脸色有些不好。 但看见自己儿子劳苦的模样,萧氏立即就转移了注意力,确实如此,李弘眼下的乌黑却是有些引人注目,可能也是因为他最近初登大宝,国事繁多,没少熬夜的缘故…… “不必了,我也吃不下,母亲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李弘揉了揉眼,看上去十分疲惫,无甚趣味的回道。 “对了,母亲大晚上将长宁叫来作甚,她今夜身子不好,刚刚才被裴三带到温泉中疗养,估计身子还虚着,跪在地上怕是不合适,母亲还是让她回去罢……” 李弘抬起眉头,许是为了缓解困意,将手边案几上的一杯浓茶一饮而尽,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蓦的问了萧氏一句。 “什么?疗养!她不是私自出宫吗?” 这下不仅是萧氏和李襄脸色变了,就连下方的令月神色都颇为意外,从未想过自己这位长兄会维护她,还是在太后面前…… 萧氏已然笑不出来了,狐疑的看了身旁的李襄一眼,神情颇为不自在。 “裴家三郎早已递了奏章上来,说得知长宁病了,特意去温泉中疗养,我也同意了,这都不打紧,母亲就别多心了……” “原是如此,那便不罚了……” 萧氏佯装恍然大悟,貌若慈和的说了句,有些讪讪之意。 “罚?母亲欲如何罚?” 年轻的帝王眉眼俊朗风流,眸中闪着锋利之意,他似重非重的放下青瓷杯,缓缓问了句,听起来随意极了。 “噢……也没什么,本以为长宁是犯了宫规又欺瞒圣人,想略施小惩的,现在看来是误会了……” 萧氏不欲在此事上拖延,随口应付了下,就要岔开话题。 “长宁好歹是皇家公主,这种惩戒公主的事情母亲轻易还是莫要插手了,要是得了个严苛的名声就不好了……” 合上杯盖,李弘淡淡的瞥了一眼一旁战战兢兢的李襄,起身道:“衡阳跟我来……” 刚刚还面色红润的少女听到此话脸色倏然间就白了,咬了咬嘴唇,只能低眉顺眼的跟上,不敢多说一句话。 路过令月面前,她感觉似乎有一道视线在盯着自己,不过很快便移走了,下一刻李弘那没有一丝起伏的声音传来…… “回你的含凉殿去……” 李弘居高临下,看着少女穿的圆滚滚的身子动了动,扶着婢女的手站了起来,他瞥了一眼德清,给了他一个不言而喻的眼神…… 德清对此心照不宣,随着长宁公主身后走了出去,一到了外面,就为长宁公主做起了掌灯的差事,令月讶然无比,觉得这位德清公公是少有的良善,知道她来的及没有带掌灯的宫人! 对比令月的讶然,一旁扶着她的空青却是一点也不惊讶,因为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当今圣人对自家公主的态度了。 本是漆黑的夜晚,但地上厚厚的积雪映照的四周,使得视野亮堂了一些,加之前面有着掌灯人,令月觉得这雪夜也不是那样难走…… 夜色中,积雪因为人的行走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听起来甚是奇异。 终于,到了含凉殿,令月对德清公公道了声谢,德清连忙还了一礼,神色谦卑道:“殿下多礼了,不必谢奴婢,奴婢只是个下人,不过是奉命而已……” 德清言语间意思颇为明显,就算令月迟钝,面对这番自谦也是听出了意思,她有些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决定表示一下。 “若这般的话,德公公替我拜谢圣人吧,就说此次解围,长宁感激不已……” 少女神情间有些小小的别扭,因为这种事情她真的从未做过,有些拿捏不定。 “不若殿下再交付奴婢一份谢礼,如此的话圣人定然能感受到殿下的诚意。” 德清似乎在乘胜追击,又开口向令月讨礼物,这让令月一时间犯了难,她翻了翻荷包,只是摸出了一枚刻草叶纹的银镶玉指环,温凉润泽,虽不是什么顶级玉料,但已然是上佳的品质,但令月觉得不是很合适,不想予他…… “真是不巧了,这谢礼还是改日再予圣人吧!如今长宁也只一枚指环了……” 德清公公像是没听懂一般,丝毫不在意的挥了挥袖子,躬身就接过了那指环,嘴上还劝慰着。 “无碍无碍,指环已是很好,圣人定然能看见殿下的诚意,奴婢就收下了,还请殿下安寝吧。” 德清公公看起来十分的高兴,当着令月的面将指环收好,退了半步行了辞礼,转身就入了夜色中,留下有些发懵的令月…… “奇怪……” 令月嘀咕了一声,也没有计较,转身就回了寝殿,而身旁的空青心中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神色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色彩…… “不可能!” 嘀咕了一句什么,空青脸色发白的摇了摇头,看着自家公主离开的背影,她不敢耽搁,也跟了进去。 第一百八十九章 祸不单行 - 既见公主 - 姜宣 新帝初登大宝,改年号元初,恰逢冬末,万物伊始,举国上下一派祥和安宁的气象,根本想不到会有一场祸事即将迎来…… 正值二月十五,正当全长安都在为京城明珠的长宁公主即将出降而遗憾时,军营中忽然间爆发了疫病,短短五日内便有将近千人为其殒命,约半数的将士染上此疫,无法行动,发作时病人寒颠、高热,汗出热退,伴有恶心呕吐等症状。 不仅是长安及关内道出现此类疫病,就连秦、巴、潭、泾、徐五州也出现了诸如此类的情况,经太医署的医官初步判断应当是毒虫叮咬所致,这类疫病一般情况下爆发速度极快,在百姓中伤亡颇大,是每朝每代帝王都不愿看到的,自太宗年间开始,疫病就常有爆发,后来可算是消停了一段时间,没成想又开始肆虐了起来…… 圣人震怒,令太医署加紧研制,尽早配出治疗此疫病的方子,来解决此次军中之困,毕竟,若是有什么不长眼的宵小打探到了大唐如今的情况,对其不利边麻烦了! 对于李弘来说,此次疫病对他非常不利,新皇刚刚祚位,便发生了这样不吉利的事情,若是被有心人利用,拿来做文章,定然对他的君威产生损害,因此他不得不防…… 不幸的是,疫病爆发伊始,正在军营中监督练兵的裴大将军也没有幸免于难,当夜从军营归来后便染上了疫病,至今还在家中躺着,被医官精心照料着,一时间尚且没有生命危险。 凡是疫病 按照惯例来说都是可解的,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但这次的疫病速度过于迅猛,打的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但太医署的医官们很是尽职尽责,连天加夜的翻阅着药典古籍,试图在最短的时间内研制出方子…… 忙碌的长安城绝对不会想到,此时此刻正有一位来自西域的大敌在虎视眈眈,时刻准备亮出利爪,将这个古老强盛的帝国吞噬…… 元初元年二月十七,吐蕃大相禄东赞携新任赞普芒松芒赞来谒见大唐天子,一大早吐蕃的仪仗队便进了皇城。 对于吐蕃此次来访,满朝文武皆相当的敏感,你说什么时候来不好,非要挑着大唐爆发疫病的时刻,其狼子野心昭而若揭! 果不其然,不过半日,吐蕃求娶大唐公主的请求便传遍了整个长安城,不仅如此,他们还点名要大唐的最受宠的嫡公主,其他被册封而成的宗室女子断然不受! 美其名曰要和大唐睦邻为好,修的边境安宁,做世世代代交好的兄弟之邦! 对于吐蕃大相的巧言令色,李弘乃至满朝文武都是不相信的,虽表面和和气气,但心中无不嗤笑其别有居心。 泱泱盛唐,怎会轻易派出真正的大唐公主去那蛮荒之地和亲,就算是前朝那位和亲的贵主,也只是一位受封的宗室女而已,并不是大唐天子的亲生女儿,而如今,吐蕃竟然敢狮子大开口,求娶大唐嫡公主,这实在是惊诧了所有人…… 若是没有这场突如其来的疫病,大唐可以说是丝毫不惧吐蕃,虽说只有五十万的兵力,但唐军的优势在于骁勇善战,以一抵十,悍勇无匹,再加之沿途归附李唐的西域小国平日里也是唯大唐马首是瞻,若是起了战事,诸国皆可来援。 种种优势,在这段时日皆荡然无存,吐蕃使臣来的前一日,李弘便收到了安西都护府的传信,说那些个附属国皆被吐蕃国掌控的势力牵制着,根本无暇援助中原,已然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 面对这种恶劣的局势,纵使再不想答应吐蕃国嚣张至极的要求,作为圣人,大唐的君主来说,他必须守护好他的帝国,安然的度过此次难关,因而,在接见吐蕃赞普和大相的宴会上,他只能退让了…… …… 紫宸殿里,年轻的圣人跪坐于上首,下方列坐着七八名军政要臣,其中裴延秀代父亦位列其中,微微阖眸,很不想理会周围的唇枪舌战。 “裴卿,你觉得如何?” 无视萧国舅的求情和几个尚书的争辩不休,目光落在那个绯色袍衫的俊美少年身上,开口问道。 “臣愚见,觉右相林公的话有些道理,我朝现在正处于危险时期,确实不能剑走偏锋,稳妥为主许是上策。” 听见圣人点他,裴延秀睁开了那双桃花一般的眸子,没有丝毫的犹豫,言辞中肯的给出了自己的见解,微微拱手,便退回了原处…… “舅舅还是消停些吧!我朝现在的困境除了答应他们的请婚便别无他法了,若是舅舅有法子可以解决当前的困境,那吾便洗耳恭听……” 李弘揉了揉眉间,疲态十分明显,眉宇间还夹杂着些许怒意,冷沉道。 还要上前辩驳的萧国舅闻言面色一僵,只得咽下了所有措辞,叹了口气,万事罢了。 一个女娘便能解救当前的困境,这笔买卖在萧国舅看来是比较划算的,就算那个女娘是自己的外甥女,他也是狠的下心的,他本不欲管这件事,但奈何自己的姐姐千般万般的让他替外甥女说话,大有不答应便不收手的架势,外甥女也是哭的仪态尽失,梨花带雨的,叫他头疼,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但奈何满朝文武乃至圣人都是会权衡利弊的,觉得用一个公主助大唐渡过此次为难是值得的,这已然是上策了。 正当众臣都无异议,圣人要拍案决定时,太后萧氏带着小脸惨白的衡阳公主冲了进来,身后跟着没有及时来得及拦住两人的几个内侍,神色惶惶…… “弘儿,难道你真的忍心让自己的嫡亲妹妹嫁到那苦寒的蛮夷之地?你怎么可以啊!” 太后萧氏一脸惊惶的高声控诉着,心痛不能自已。 李襄索性直接跪在了李弘的身边,不住的扯着他赭黄色的衣袍,哀声凄切,眸中泪意汹涌…… “阿兄,衡阳求你了,不要把我嫁到那苦寒的吐蕃去,我不想去和亲,你帮帮我好不好,不要下诏……” 李襄声泪俱下,眸子哭的红肿,面上精致的妆容都被融了大半,鬓发也有些摇摇欲坠,看起来着实可怜…… 第一百九十章 决意和亲 - 既见公主 - 姜宣 “行了,跪在这成什么体统,这不是你撒泼的地方,起身罢……” 终究是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李弘见她这副凄凄切切的模样心下也有些不忍,沉住了气,缓声叹道。 太后萧氏和李襄许是觉得李弘软了态度,仿佛看到了希望,尤其是李襄,神色怀着希冀,开口追问道:“阿兄,这和亲之事是否还有转机,或许我们可以找个宗室女,衡阳看九皇叔家的县主妹妹就不错,不若……” “怕是不行,吐蕃态度坚决,点名要我大唐的衡阳公主,此番,怕是只有你去和亲的法子了……” 似乎对吐蕃的逾矩冒犯十分恼火,李弘面上也是布满了阴霾,语气不甚平和。 他摇头,似乎已经妥协了的模样,惋惜的目光似有似无的落在李襄身上。 “不,不可能!为什么只能是我!为什么!对了!不是只有我,还有……还有长宁,对,还有长宁,她也是大唐公主,而且她生的那么美,那赞普定然会喜欢她,只需让赞普看见……”长宁 “放肆!给吾闭嘴!” 李襄那长宁二字还未出,玉阶之上的圣人便已脸色剧变,厉声喝止了她。 听得衡阳公主这疯话,在座的大臣都吸了口气,没想到这位衡阳公主竟然这般狡诈狠辣,想让自己已然有了婚约的妹妹代替自己入火坑,这手段可真是决绝狠戾! 包括李弘在内,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的看向一处,那是裴家的席位…… 那绯色袍衫的绝艳少年已然不复之前的风清云淡,阴鸷的面容和夹杂着戾气的眼眸所有人都想避让三分,脚底开始生寒…… “也亏得衡阳公主能说出这种话,是当我裴延秀,又或者我裴家满门都死绝了吗?竟让臣未来的娘子去替你入火坑!你这算盘倒是打的响……” 裴延秀少见的将眸光落在了李襄身上,不过那不是她一直期待的眼神,狠戾,讥讽,还夹杂着些若有若无的森冷,叫她一时间不敢与之对视,胆怯的垂下了头。 “衡阳,以后这样的话,莫要再说,平白惹人笑话,三日后我便会下诏,允了你和吐蕃赞普的婚事,那赞普比你还小三岁,长相也是英武俊美,配你也是够的,勿要再闹了,回你的清思殿里去……” 李弘自然分的清孰轻孰重,裴家乃是当朝的辅弼重臣,其忠勇李弘自然是信的过的,其对于社稷的作用是不必言说的,称之为第一帅门也不为过,如今这衡阳想打这番主意,裴延秀定然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他又不傻,又何必去开罪他呢? 他见形势稍稳,便沉声开了口,遣人将萧氏和这个已经瘫在地上的妹妹搀了回去,萧氏见事情没了转机,也是一脸绝望的低头抹泪,在自己儿子,当今圣人威严的目光下慢慢退了出去…… 一场闹剧结束,紫宸殿里的大臣也渐渐散去,绯衣少年也不疾不徐的走了出来,闲庭散步般去找那在老地方等着自己的少女…… 远远的,裴延秀便看见那立在柳树下的少女,穿着一身湖绿色的穿花百褶裙,透着满满的清新淡雅,仿佛提前让裴延秀感受到了春意的袭来,外面披着一件月牙白的斗篷,整个人乖巧异常的站在那,和贴身婢女说着逗趣的话,不时发出咯咯的清脆笑声。 看见这一切,仿佛刚才在殿中的阴郁之气都被一扫而空,胸腔中重新被欢喜所填满,他大步流星,很快到了柳树下,到了他恋慕的少女面前,站定…… 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少女翩然回首,眸子弯成了月牙状,小步上前,迎了上去…… “今日怎的慢了许多,莫不是吐蕃国又提了什么过分的要求?” 少女半是询问半是娇嗔的问了一句,娇憨之态尽显。 “让殿下久等了,今日却有些腌臜事,不过也无需在意。” 裴延秀面上泛着柔和的笑,不过在提及那腌臜事时眸子闪过冷光,转瞬即逝。 “哦……” 令月听罢,也是淡淡的应了一声,没有继续追问,但裴延秀似是想到了什么,目光落在少女皎若明月的面颊上,有些紧促之意,半是肃然的开口道:“还有一件事你要记住,这段时日若是衡阳公主找你,千万不要理会她,她这几日怕是要整出不少幺蛾子!” “幺蛾子?什么幺蛾子?” 令月不解,猜不到李襄这个时候还能掀起什么风浪来,仰着小脑袋问他。 令月在女子中也不算矮了,但面对裴延秀这样欣长挺拔的身材仍然是不够看的,说话时总是需要扬着脑袋,但好在裴延秀也晓得脖子酸涩的痛苦,与令月说话时总是刻意压低了头,让少女更舒坦一些。 “罢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就是怕你傻,被人欺负了而已。” 裴延秀想了想,似乎觉得这事也没什么好说的,便打了个岔,将此事绕了过去,语气逗弄道。 “我哪有你想的那么傻!” 令月不愿意了,当即便回嘴道。 少年笑声低哑,嗓音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清越中又带着一丝磁性,令月每每听着都觉得越发的勾人了! “好吧 好吧,那聪慧美丽的殿下,这几日可有闲暇和臣去曲江池泛舟呢?” 裴延秀双手背在身后,微微躬身,脸庞凑近令月,用着一种轻哄的语调对着少女说道,那粲然的笑颜瞬间晃花了令月的心神…… 她下意识的就要应下,但开口的那一霎那似乎想起来什么重要的事,遂又生生将那个好字给咽了下去,面上带着一丝歉疚的看着裴延秀…… “这几日怕是不得闲了,要不……要不我们以后再去,反正马上就要大婚了,也不差这几天,你说对吧?” “嗯?不得闲,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好哇,现在都有事情瞒着我了,你是不是变心了?” 裴延秀夸张至极的露出了一副心痛难忍的模样,揪着令月的衣袖不放,不依不饶的缠着,惹得令月一头黑线…… “没有变心。”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嘘……这是惊喜,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真的?惊喜?” “真的。惊喜。” “殿下可千万不要骗我,要不然我可是会在大婚那日跟殿下好好“算账”的……” “呸!你可越说越没形了,真不要脸!” “随殿下怎么说……” 晴朗的冬日,微风阵阵,暖阳恪守着它的职责,静静的照耀着万物,也照耀着下方那两个神仙一般的璧人,蜜一般的娇俏话语被风携带着,陆续传遍这方天地的每一处角落…… 第一百九十一章 柘枝舞 - 既见公主 - 姜宣 这两日李襄的确有些奇怪,这样短的时间居然派人请了她好几次,理由还不重样,什么太液池游湖,看马球,后花园的那株豆绿开了什么的,反正是花样百出,令月每次都是一口气拒绝。 牡丹开在四五月份,现在赏花便是赏个寂寞,李襄到底是犯了什么迷糊,居然能想出这样拙劣的理由…… 好在裴延秀早早叮嘱了她,她根本不去理会李襄奇奇怪怪的行径,她也没有时间去管,因为她最近有个重中之重的事,也因此她那日拒绝了裴延秀的游湖邀请,那便是练舞…… 惊鸿舞,只为心上人而跳。 前朝有位叫李群玉的诗人曾写诗赞道…… “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慢态不能穷,繁姿曲向终。低回莲破浪,凌乱雪萦风。坠耳时流盼,修据欲溯空,唯愁提不住,飞去逐惊鸿。” 短短几句诗,便叹尽了惊鸿的风华,此舞之美可想而知。 令月想要为那人而跳,让他感受到自己的内心,感受到同他一般炙热的情愫。 因而这几日,她勤勉的练习着,希望在大婚之前将这舞学会,亲自舞给他看…… 用过夕食,令月照常在含凉殿暖阁里练习着舞步,乐声让她忘乎所以,如痴如醉…… 殿外,刚从小厨房端着牛乳的杜若看见脸色有些奇怪的空青从外面回来了,神态说不出的复杂。 “这大晚上的你去哪了,脸色还白成这样,是被外面的风吹着了吗?” 杜若顿住了脚步,有些担忧的问道。 “无事,我阿娘刚刚托采买的给我寄了些东西,我去了趟内侍局,这才回来晚了,许是外面的风确实有些大了,有些头疼……” 空青不着痕迹的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假意揉了揉太阳穴,装作不适的模样,杜若一看,立即就让她回去歇着了,怕她染上风寒什么的。 空青似乎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讷讷的应了一声,身形不稳的朝自己的居所走去…… 杜若觉得今日的空青有些奇怪,似乎心思不在状态,恍惚了些。左思右想没有个结果,她也就没多想,端着桂花牛乳去了偏殿…… …… 翌日,天气很是宜人,虽然外面还是很冷,但胜在艳阳高照,给人平添了许多暖意,令月如今眼看着快要大婚,夫子早已不必再来讲学了,因而她可以多睡一会,于是乎她再次睡起了懒觉,日上三竿才起。 慢悠悠的用了朝食,饱腹之后,她没有待在烧着炭火的寝殿内,而是命人搬了一个胡床在廊前,太阳能晒到的地方,美滋滋的在上面晒起了日光浴…… “哎呀!外头这样冷,殿下晒太阳也该盖些东西才是,来,我给殿下盖上!” 最是操心劳神的玉娘从殿内匆匆出来,手中捧了个毯子,也不知是什么动物的皮毛做的,反正看上去异常的暖和,轻柔的盖在了令月的身上。 令月晒的舒坦,也觉得盖着暖和,便没有拒绝,还将它往身子下掖了夜,犹如餍足的小兽,看的玉娘心下不住的发软…… 渐渐的,令月有些睡着的迹象,杜若几人见状为了不搅扰她便悄悄的退下,各自忙碌去了,而就在此时,本该休憩的空青却从一旁的偏房内出来了,神情中带着一种视死如归的坚毅…… “殿下,殿下……” “唔……是谁?” 令月处在半梦半醒中,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眸,发现原是空青唤她,她只当没什么大事,继续阖着眸子,嘴中咕哝着…… “是空青啊!有什么事就说吧……” 她面上挂着笑,跪坐在胡床边,带着些许引诱的意味对令月说:“婢子昨日看到梨园里新来了一批胡姬乐人,个个长的高挑明艳,还弹得一手好琵琶,新奇极了,殿下可要去看看?” “胡姬?” 令月立即来了兴趣,眼眸都变大了些,里面仿佛闪着小星星。 她一直很好奇外域的胡姬是什么样的,每次出宫都没有闲暇去在意胡姬在哪,但那些个诗人的诗中总是会提到各种胡姬的美丽妖娆,让她觉得新鲜极了! “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 每每读到这些诗篇,令月总是尤为的心动,想去外面看看传闻中的胡姬劝酒到底是何种模样…… 这下好了,宫中既来了胡姬,令月一直以来的夙愿就要完成了,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睡意一扫而空,她掀开毯子就起了身,要携着空青一块去…… 这时杜若这个小人精也跟了上来,得知令月要去看胡姬,顿时来了兴趣,表示自己也去,令月也没反对,带着两个婢女就去了梨园。 一入梨园,那激越而清亮的琵琶声便传入耳中,因是冬日,乐伎都在内殿演奏,令月三人穿过已经发了芽的满院梨树,径直进了殿中,炭火的气息扑面而来,令月面上被熏的顿时一热,起了一层瑰丽的胭色。 出乎令月意料的是,外人的闯入并没有打断这群金发碧眼的异域美人的乐曲演奏,她们发现进来的美丽少女,只是指尖顿了一顿,仿佛被惊艳了一瞬,便继续拨弄着琵琶弦,以更加热情的面孔来迎接这位看起来十分贵重的少女…… 十几个胡姬跪坐一圈,皆身着艳丽多彩的罗衫,下身穿着缀着精巧物件的绮罗长裙,纱质的衣料让那中间正在跳胡旋舞的胡姬看起来飘飘欲仙,美丽非凡。 激昂清越的琵琶燃放着这些胡姬心中的热情和奔放,细密的鼓点也是一声声敲打在众人的心尖,异域情调的乐曲如风般席卷了整个宫殿,令月仿佛被这些金发碧眼的胡姬感染了,想要上前与那胡姬一舞…… 她是个动作快于想法的人,脱下外面的斗篷,解开了身上厚重的袄裙,只身着轻薄的罗衫,便进了胡姬的舞圈中,跳起了她最能言明她心绪的柘枝舞…… 束缚尽数卸去,少女身姿轻盈,一身艾绿色的罗衫将凹凸有致的身形勾勒的淋漓尽致,一动一步间,少女腰肢柔软的不可思议,如同那水中狡黠的鱼儿,那天空中灵巧的雀鸟,叫人移不开眼…… 见这位极美的大唐少女如此热情的与她共舞,中间那舞女笑容更加灿烂,使劲了浑身解数来与之配合。 少女手指柔软的不可思议,舞姿变化丰富,既刚健明快,又婀娜俏丽。舞袖时而低垂,时而翘起,即诗中所谓“翘袖中繁鼓”、“长袖入华裀”。 然而更吸引人目光的,是冠绝京都的面庞,一舞一动间,在灯火下熠熠生辉,如精灵,似妖魅,夺尽了世间风华……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中计 - 既见公主 - 姜宣 啪啪啪…… 一舞毕,令月尚还沉浸在刚刚的乐曲中,却突然听到一阵异常响亮的抚掌声,她心下一个激灵,循着声音看去…… 不知何时,殿门处厚厚的帘子被掀开,一个明显不是唐人的外族少年闯了进来,约莫十四岁的模样,用一种红带子包头,那是一种三瓣宝冠箍住的有凹槽装饰的无沿帽,呈红色,身着番锦长袍,还披着五色锦缎半月形的披风,足穿脚尖朝上的靴子,靴筒长而深。 浓密的黑发全部被辫起来,安静的躺在脑后,大约是毛发比较旺盛,他的眉毛也是浓艳非常,透着外族男性的狂狷,眼眸上挑,大且明亮,带着些异域风情,是令月从未见过的野性清明,就像是在御兽馆中见到的猛兽一般,有一种内敛的危险气息。 他周身上下环饰很多,耳环、胸饰、腰饰和手饰不等,多以金、银打造。胸饰挂着一副赤金的项链,看起来奢华无比。精瘦的腰间绑着一条牛皮腰带,上面悬挂各种随身饰品,有腰刀、打火镰、鼻烟壶等,走动间叮叮当当不断。 虽然这个贸然闯入的少年生的一副好相貌,但那陌生的气息仍然让令月受了惊,她连忙背过身去,跟来的两个婢子也急忙上台来将自家公主护住,不让那外族的狼崽将其看去……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行窥视之事!” 刚刚脱下的袄裙被囫囵的穿上,杜若最是急性子,张口便叱了起来。 坐于地上的胡姬们一看形势不对劲,立即停止了演奏,不约而同的起了身,退到一旁去,场面瞬间凌乱了起来。 衣衫尚未穿戴整齐的令月背对着那外族少年,脑子有些乱哄哄的,没想到梨园这样偏僻的地也能出现这等出乎意料的事,她不由得多想了些…… 大脑疯狂运转间,身后传来一句有些不甚流利,甚至有些蹩脚的大唐官话,虽有些磕巴,但却无比清晰的传进了她的耳中,让她身躯一震…… “美丽的大唐公主殿下,我叫芒松芒赞,是吐蕃的赞普,你的未婚夫……” 此言一出,令月直接吸了一口凉气,她终于明白心中这种隐隐的不安是为什么了…… 视线转移到空青身上,那张平素里波澜不惊的清冷面孔此刻也少见的煞白了起来,唇瓣翕张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眸中惊恐的痕迹也是愈来愈明显。 …… 含凉殿,令月盘腿坐在榻上,青丝未束,全数垂下来,鸦青色的发愈发衬得少女小脸莹润小巧,不似凡人。 但此刻,这张姣好的面庞上凝重无比…… “殿下,午食拿来了,你用些吧!” 玉娘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照往常一般拿来了饭菜,催促令月。 “不了,我现在有些吃不下,还是放着罢……” 虽然刚刚在梨园已经对那不知何故闯进来的赞普解释了一番,表示自己不是要和他联姻的大唐公主,但那赞普的反应着实让她心中有些忐忑。 就在她表明身份之后,那少年赞普愣了一下,似是很不满的皱了皱眉头,盯着自己看了好一阵子,才留下一句话离开…… “长宁……公主?我记下了……” 怕是不妙…… 令月蹙着眉头,心神有些不稳。 味同嚼蜡的用完午食,暴风雨果然来临了,令月心中的担忧完全被应验了…… 紫宸殿传来消息,午休后新赞普携大相拜入紫宸殿,要求更换和亲公主,指名道姓要冠绝长安的长宁公主出嫁…… 朝野上下听闻更是更是群情激奋,一旁听着的臣子更是面色难堪的紧,怕下一刻就要与其唾骂一番,好好教训这些吐蕃的蛮人! 作为臣子都尚且如此激愤,况乎君主? 李弘摸索在指环上的指节骤然间缩紧,开始泛白了起来,他抬眸,气息有些紊乱…… “赞普和大相说笑了,和亲公主怎能随意更换,更何况这位长宁公主已然是有了婚约的,怎可另嫁他人。” 李弘扯出一抹淡笑,看起来风清云淡的模样,随口婉拒道。 “大唐圣人先前不是还心疼嫡公主,不忍胞妹出嫁吗?现在换成其他公主,圣人不该大方些吗?何况有了婚约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还未晚婚即可……” “您说是不是呢……” 吐蕃大相如同笑面虎一般,笑呵呵的劝慰道,眸中全是狡诈。 饶是李弘这样能忍的性子,听到这番话也是深吸了几口气,脸色有些发青的征兆,蹙着的眉头仿佛能夹死苍蝇,他一点也不想妥协…… “此事终是不妥,长宁公主的准驸马乃是裴家之人,就算吾允了,以裴家郎君的血性怕是断断不能屈从,还希望赞普和大相三思!” 听到裴家二字,大相禄东赞脸色有些变化,似是在权衡利弊,毕竟吐蕃被以裴家为代表的唐军压制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一时间消除不了对其长久以来的畏惧。 相比于大相的迟疑,少年赞普面上闪过一丝倨傲和不屑,似是根本不把裴家放在眼里,薄唇轻抿,淡漠道:“裴家又怎样,只消大唐圣人一句话,我便敢娶,所以,现在只看大唐圣人的态度了……” 气氛瞬间冷凝了下来,紫宸殿内寂静无比…… …… 含凉殿,以玉娘为首,几个婢女一片惊惶,尤其是玉娘,听到自家公主可能要去和亲吐蕃,差点晕厥了过去,还是令月哄住了她,才罢休。 令月跪坐于妆台前,看着菱花镜中那张皎若明月的容颜,她第一次觉得厌恶,厌恶这张盛极的脸给她带来的灾祸…… 她经历失去了阿耶痛苦,眼看着自己的兄长和姐姐也逐渐离她远去,她一度绝望过,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然陷入了黑暗,但……那个少年郎的坚守再度让她看见了希望和光明,她很庆幸,觉得自己是柳暗花明,未来可期,每次一想到能和他相守的日子,令月都会从心里发出微笑,可惜…… “空青,你过来……” 令月眸子骤然冷冽,身形未动,唇瓣微张,色泽瑰丽,声音中含着彻骨的凉意。 空青早已白了一张脸,眼神灰暗,似是绝望极了,听到令月唤她,当即便是腿一软,跪到了令月面前…… 第一百九十三章 背叛 - 既见公主 - 姜宣 “你也侍候了我多年,我竟没看出你是个有主的奴婢,你的主子是谁?衡阳公主……还是当今圣人?” 幽幽的话语从少女嘴中吐出,她这时才明白为何她要被太后罚的那一天空青二话不说就去找了李弘,她当时没有深究,只是一味的相信了她,没成想却是这样的原因…… 面对令月的质问,空青神情愧疚无比,她伏在地上,脑袋垂的很低,似是怯懦,不敢面对少女失望的眼神,她声音颓败…… “我阿娘曾是圣人的奶娘,后来阿娘去了,奴婢方才六岁,还为太子的圣人将我留在了东宫,坐着一些奉茶的活计,后来奴婢九岁,不知何故便被派到殿下这里,再后来的事也无须奴婢多说,殿下也都知道了。” “好歹也是一个父亲生的,他当真如此决绝,要我这样有婚约在身的人代替他的胞妹和亲吐蕃,我本以为他是个磊落之人,没想到竟然……” 令月恍然大悟,觉得有些讽刺,竟妄想他会遵守阿耶的遗言,至少在婚事上善待她,终究是她想的太好! “不是的!圣人从未做过伤害殿下的事,引诱殿下去梨园上奴婢被衡阳公主的话迷了心窍,才回这样,跟圣人没有丝毫关系!” 听到令月有些讥讽的自嘲和话语中对李弘的怨怼,空青倏然间抬起了头,竭力的解释道。 “衡阳?她到底跟你说了什么,让你可以不惜背叛我!金银财物还是权势地位?” 令月有些恼火,不明白这个空青到底所求为何。 没有像一开始那样利落,被问到这个问题,空青开始吞吞吐吐,似乎有些难堪,一时间说不出所以然来。 “婢子……婢子爱慕圣人,衡阳公主许诺太后会许婢子一个妃妾的位置,只要将殿下带到梨园,但是……婢子属实不知晓她们得计划,这才害了殿下,婢子已然知道错了,还请殿下降罪!” 一向不将俗世看在眼中的空青此时眸中全是炙热的痴狂,一言一句间全是对自己那长兄的痴心,令月知道这是一个为情所困的女子,她终究是念及多年的情谊,对她下不了最后的杀手…… 但,她不能容忍背叛自己的人在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永远也不想! “我可不敢降你的罪,毕竟你的主子可不是我,罢了,马上你就收拾东西,去紫宸殿吧,是死是活不再由我做主,我今后不想再看到你了……” 空青的热泪终于是落了下来,滴滴答答的掉在了地上,她知道,自己断然再没脸留在长宁公主身边,赶自己走已然是最大的宽容,但是她也知道,回到紫宸殿,亦是一种惩罚,因为那个人若是得知自己所为,估计半分也不会留手…… 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空青由含凉殿的内侍粗暴的拉了出去,就连昔日的姐妹看她也是满眼的失望与愤慨,她们定然恨极了我…… 她这样想着,却半分也不敢停留,更不必说与她们告别…… “这该死的空青,亏的我们还当她是个姐妹,竟然敢这样害殿下,真不该让这白眼狼进来,呸!” 杜若眼眶已然通红,她想到自家殿下被设计去和亲就控制不住的想哭,尤其是老成的玉娘也是一副戚戚焉的神色,她心中更是难受! “殿下千万不能去和亲,那地方苦寒无比,又是蛮夷之族,总归是比不上长安的,况且还有那裴家小郎君……” 杜若自小就侍候长宁公主,虽然性子粗条了些,但也算是了解自家公主的心思,在她看来,殿下对那裴小郎君定然是有几分情愫的…… 听到最后一句话,少女低靡的精神一扫而空,眸光愈来愈亮,仿佛载满星光一般,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确切来说是鬓上那支梨花簪,喃喃道:“是的,我还有他,我不能去吐蕃……” 说完后,似乎一霎那又想起了什么,她面色再度苍白了起来…… “不行啊,现在疫病肆虐不休,长安和其他五州情况皆是一片涂炭,若是公然拒了吐蕃国的求亲,怕是会硝烟四起,可如今的大唐内忧不断,胜算怕是……” 这是阿耶费劲心血维持的帝国,也是生养她的地方,她怎么忍心为着自己一个人的幸福而将大唐置于为难之中呢? 她不能这样,不能…… 但她也不想离开长安,更不想离开……他。 这可如何是好?长兄又会怎么做呢?满朝文武又会如何表态? 她不敢去想,也不想去想,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如同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一晃眼到了夕食的时辰,紫宸殿那边仍然没有传来最终的决断,将含凉殿众人搞的人心惶惶,外殿伺候的婢子和内侍们都哀叹长宁公主时运不济,为她将要和亲的命运感到惋惜…… 令月只是静静的坐在窗前的罗汉床上,将窗户闪开了一个小缝,让凉气渗进来,使得她昏沉的头脑清醒一些。 “殿下,把夕食用了吧,要不然晚上会饿肚子的。” 玉娘忧心忡忡的在一旁,看着安静异常的少女,她语气异常柔和,仿佛怕吓到她一般。 “罢了,我没胃口,收了吧,饿了再说……” 令月没有丝毫动弹的迹象,仿佛是在发呆,眸子毫无焦距。 玉娘见令月这般,似是想说些什么,但又止住了,只能将饭菜撤下去,想去厨房再热一热。 殿内又陷入了寂静,但这寂静不过数息,便被一阵喧哗声打破,令月木然的转过身,便看见杜若那丫头咋咋呼呼的进了殿…… “来了,来了……” 杜若激动的语无伦次,跟打了鸡血一般,跑到令月面前。 “什么来了。” 令月兴趣缺缺的开口道,不知道杜若为何这副模样。 “裴……裴小郎君来了,殿下快……” 话音还未落,少女的身影已然消失在原地,像一只翩跹的蝶一般往殿门飞奔而去…… 许是缘分使然,令月刚转弯时便撞上了一具宽厚火热的胸膛,她额上一痛,就要向后倾倒…… 第一百九十四章 你一定是我的 - 既见公主 - 姜宣 腰上一紧,对方结实的手臂一下勾住了她的腰,帮她稳住了身形。 不出意料的,抬眸便是少年那张惑人的俊颜,然而此刻再不复往日的粲然,满是萧瑟肃杀之气。 “你怎么也不穿件大氅再来,外面寒气重,若是冻坏了可得不偿失。” 裴延秀身上全是外面的凉气,令月触手一片冷肃,使得她心尖也是被这冷意颤了颤,她拨开裴延秀的臂弯,向后退了两步,再抬眸已是一片淡然。 殿中几个婢女都心照不宣的悄悄退了下去,给两人留足了谈话的空间,二人见状,皆没有反对。 “穿不穿大氅又有什么关系,我一见你心里便不冷了。” 裴延秀见令月不着痕迹退了两步,面上微不可查的暗了暗,眸光微微闪烁了一下,欺身靠近,将距离拉了回来,再次贴近少女,迫的她只能抬眸正视他。 “你以后……还是莫要这般任性了……” 令月有些提不上力气,幽幽叹了一句,神色开始黯淡了起来。 裴延秀闻此言,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后槽牙都开始隐隐发疼了。 “莫要这般任性是什么意思?” 令月能感受到,裴延秀好似处在一个临界点,马上就要爆发似的。 “你是从圣人那里过来的,应当听说了那事,以后若……若是碰见合心意的娘子,便……好好待人家,莫要……呃!” 她煽情的话还未说完,便感受到一只铁钳一般手捏住了她的下颚,行径虽然有些猝不及防,但裴延秀似乎对力道有所控制,令月并没有感觉自己的下颚被捏的很疼,只是沾染了些少年身上的温度,手指触及的周遭有些火烫罢了…… “你再说一遍。” 少年眸光冷彻,像是压抑了滔天的怒火,语调幽幽的问了令月一句,那一霎那,令月仿佛能听见他咬牙切齿的声音。 令月莫名的没了底气,开始怂了起来,两只小手攀上了裴延秀捏着她下颚的小臂,试图将少年的手掰下来,声音细若蚊蝇般开口道:“你松手,捏的我难受……” “难受?你也知道难受,竟敢说那样的话,也不怕我难受吗?” 裴延秀虽然嘴上不饶她,但听她诉苦,手上动作早已撤了下来,但又不知道怎么办,只能生着闷气,改为背过身去,装作不理会她的模样,但其余光却一直悄悄注意着令月…… 令月顿时有些急了,一直以来无论她怎么骄矜裴延秀都会惯着她由着她,压根不会对她甩脸色,而如今他好像真的恼了自己,这下可不好了。 令月立即绕到裴延秀面前,面色似有些窘迫,紧张的抓着他的衣袖,慌忙解释着…… “我不是故意说这些话叫你难受的,只是现在我朝正处于危难之际,我怕是不能再履行与你的婚约了,吐蕃来势汹汹,怕是长兄那边也不得不妥协,况且我现在没有了阿耶庇护,和不和亲……还不是长兄一句话吗……” 许是想到了自己和亲之后天高地远的日子,令月不禁红了眼眶,声音也带了些鼻音,听起来好不可怜。 裴延秀立即便崩不住了,一把将少女揽进怀里,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将少女紧紧嵌在他怀中…… “傻丫头!不是还有我吗?有我在,别人休想将你从我手中夺走,你一定是我的……” 令月全身被他禁锢着,她有些吃力的将脑袋在他肩膀上仰起,感受着少年强有力的臂膀圈住自己,她有些勒的慌,但她并不在乎,她很珍惜这还能与他亲密片刻的时光,目光对上裴延秀坚毅的眸子,她在里面找到了自己的剪影,是那样的独一无二,仿佛自己是他的一切…… 她抬起手臂,以同样的姿态拥住了他,玉白的小手紧紧攀在少年的背上,仿佛悬崖绝壁上一株藤蔓攀…… …… 最终,裴延秀还是离开了。 令月静静的立于殿门处,看着少年离去时料峭的背影,仿佛带着肃杀之气,大步流星的踏出了令月的视线之外,让她再无可能看见…… 元初元年二月二十八,宁远将军派去的斥候回报,大唐与吐蕃夹角小国土谷浑境内驻扎了吐蕃近五十万的骑兵,皆是装备齐整,气势汹汹,正摩拳擦掌着,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其意图不言而喻…… 李弘得知此消息,心下怒极,刚要传唤一些军政要臣商讨时,那裴家三郎便上了一道奏章,惊了朝野上下。 立下军令状,领二十万精兵,若不能击退吐蕃,愿以死谢罪! 此言一出,朝野上下皆是一片哗然,甚至斥责裴家小郎君轻率,觉得不该贸然出兵。 而对于四面八方的反对,裴延秀压根不去理会,只看圣人的态度。 本来,众人皆以为当今圣人不会如裴家三郎一般轻率,敢拿整个大唐做赌注,可能只为了一个公主的命运。 然而,最终的结果反而恰恰相反,圣人准了,将长安和其他州府的兵力大半给了他,使得裴延秀可以和吐蕃一战! 含元殿上,满朝文武遵循着圣人的旨意,丝毫没有露出要和吐蕃一战的心思,李弘也是滴水不漏的将吐蕃使臣给安抚了一番,叫他们先归去,以迎接即将前去和亲的长宁公主…… 吐蕃大相很是欢欣,两国联姻,可不止和亲公主这点好处,经过这次妥协,吐蕃再次能获得来自大唐的各种丰富物产和价值连城各式先进技术,如纺织、建筑、造纸、酿酒、制陶、冶金、水利、农具制造、耕种等先进生产技术,以及历法、医药等,才是吐蕃最为贪慕的东西…… 其中,还有两国的贸易互市,使得吐蕃获取更多的利益,这些通通是此次和亲带来的好处,叫禄东赞怎能不满意…… 但是,他们并不知道,这个庞大且鼎盛的国家,可并不是好惹的! 刚出了唐帝国边境,吐蕃使团就遭到了好几波凶悍的刺杀,然而不知是不是老天庇佑,好几次险象环生皆被其逃脱,待到土谷浑驻军地时,吐蕃赞普和大相已然狼狈之极,所带的护卫也是所剩无几,又得知探子那边传来的消息,唐军正在往这边进发,才得知自己中了大唐的计,吐蕃大相当场气的生了病,夜间起了高热。 独剩年仅十四的新赞普掌控大局,令人惊奇的是,新赞普虽然年纪轻轻,但行事风格很是稳重周到,将后来将要进行的反击事宜安排的仅仅有条,就连卧病在榻的大相也是赞叹不已。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为你而战的战役 - 既见公主 - 姜宣 是夜,吐蕃王帐中,年轻异常的少年赞普正在看此次战役的布防图,石桌上灯火幽暗,但丝毫不影响少年的兴致。 “裴家三郎?就是她的未婚夫吗?果然是个烈性子,二十万兵马还敢过来叫板 我倒要看看有几分本事……” 手指轻轻碾过那张信笺,少年眉眼凌厉,带着鹰一般的睥睨之气,让人望而生畏…… 沉思半晌,他将信笺移至烛火上,豆大的火苗瞬间张狂,将纸张一寸寸吞没,少年松手,信笺的余烬便化作飞灰散落而下,烛光仿佛得到了滋养,火势又明亮了些,他眸光落在那处,渐渐有些移不开视线…… 烛光中,那仅有一面之缘的少女好似浮现在其中,她笑着,就如那日起舞一般,那样的光明灿烂,清雅柔媚,就像是央恰布藏布河谷中最特别,最美丽的樱,让他爱不释手…… 烛光乍灭,跳跃的火苗猝然消失,视线转换,那熄灭的灯芯处,少年修长的手指在上,生生掐灭了那烛光,眸中光芒愈来愈盛…… …… 宁远小将军出征的时候,整个长安静悄悄的,没有引起任何风波,就连圣人也是缄默不语的,甚至没有送行,只是将鱼符赐给了他,便带着可以作战的二十万精兵出了长安,踏上了疆场。 消息传到含凉殿的时候,令月正修剪着窗台前的牡丹,她素手猝不及防的颤了颤,枝上最华丽的那朵牡丹应声而落,掉在了令月脚下…… “他怎么可以……” 令月鼻子酸酸的,声音有些哽咽了起来,眼眶中充斥着滚烫的热意。 明明只要牺牲她,一个对王朝来说可有可无的公主,便可以换得大唐边境的暂时安定和局势的稳定,可偏偏在她都快要认命的时候,他又为自己生生杀出一条路来,这条路在所有人看来,都要远比和亲来的艰难许多! 二十万对五十万…… 这场力量悬殊的战役要如何才能赢呢? “可真傻呀……” 原来他才是那个傻子…… 令月不住的笑着,泪珠却如泉涌一般簌簌的往下落,模糊了她的视线,瘫坐在地上,不知是喜还是悲。 …… 唐军出发后的第二日,李襄便来了含凉殿。 看着面色苍白,身形愈发消瘦的少女,她嘲讽的话语有些说不出口,因为她知道,对方现在的境遇都是拜她所赐,心底突然滋生出一丝愧疚,但一想到裴家三郎为她冲冠一怒的壮举,顿时又觉得嫉恨万分,身为一个女子,一生能遇见这样的郎君,她很难不去羡慕她。 处于这羡慕嫉妒恨的心态,她就算不能对她有什么实质性的举动,她还是要说些话气气令月,想看她难受的模样。 但令李襄遗憾的是,无论她怎么挑衅,少女总是无动于衷,甚至还会一句话将她噎回去,让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搞的她自己浑身不舒服的回来! 后来她总去含凉殿招惹令月的事被李弘撞见一次后,便再不见李襄过来,含凉殿又陷入了平静之中。 实际上,她应该感谢这位长兄。 若不是他的首肯,裴延秀也不能领军出征,自己和亲吐蕃的命运则会板上钉钉,退一步来说,她所得到的生路绝对有李弘一份功劳! 还有李襄的突然乖觉,想必也是李弘的手笔,到底是让她清静了许多,在这方面,令月觉得自己应该感谢他一番。 仍是一个带着寒气的清晨,她带着厨房新熬的鸡汤和木槿在紫宸殿外候着。 德公公见是她,脚步生风的进去禀报,不一会便回来,将她带去阿耶生前她经常待的暖阁,她静默异常的扫视着这里的一桌一案…… 自阿耶去世后,她算是头一次再回到这里,触及这些丝毫未动的摆设,她心中有些怀恋,想起了曾经在这里等待阿耶的每时每刻,还有那人总是在外面堵她的场景,仿佛一切仍是昨天,历历在目…… “殿下,圣人传召。” 德清公公可疑压低的嗓音将她倏然间惊醒,她有些恍惚的看着如今圣人面前的新人,声音一如往常的应了一声,便随着他移步正殿。 自阿耶去世后,当初跟随他半生的田爷爷也自发卸了官职,请愿去景陵为先帝守陵三年,博得了一片忠义之名。 令月自那时起也再未见过田爷爷,如今想来,她忽然有些想念。 紫宸殿陆续的走出来许多朝臣,皆是用一种半是不满半是怜惜的复杂眼光看她,这种目光她很是讨厌,她敛下眸子,安静的向那几位元老级的众臣微微见礼,表示她的尊敬,便与他们擦身而过,进了殿中…… 头发花白的太师看着如今的长宁公主,微微行了一个拱手礼,便转身叹息了一声,似乎有些叹惜的意思。 “速度真快……” 以往她在暖阁等着阿耶的时候,阿耶处理朝政的速度总是很慢,甚至有时令月都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庆徽帝才出来,对比一下阿耶,当今圣人要利落很多的样子。 令月心底默默感叹了一番,端着优雅的姿态小步走了进去。 但若是德清听到她的心里话,就不得不说一说了,因为令月不知道,李弘平日里并不是这般,只是今日是个特例而已…… 紫宸殿主殿,沁人心脾的龙涎香袅袅的飘荡着,让刚进入其中的令月鼻子不习惯的酸了酸,她还是喜欢鲜花制的香料,龙涎香虽好,却浓重…… 不过这都不是她该关心的,毕竟不是自己待的地方。 案几上,一身赭黄色衣袍的李弘正低眉敛气的坐着,手中似乎捧了一册书卷,细细研读着的模样,可能是太过投入,已然忘记手边茶已放的太久,早已失了热气。 令月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刚要行礼,手还未动,耳边便传来李弘有些低哑的声音…… “礼就不必了。” 令月动作一顿,也没有坚持,大大方方的收回了动作,走上前去…… 第一百九十六章 跟我走吧 - 既见公主 - 姜宣 李弘握住书卷的指尖微绻,他眸光微不可见的游移了一下,余光瞥到令月走上前的身影,他全身仿佛僵了一下,背挺得愈发直了…… 他不知道令月要做什么,只能假装镇定的坐着,不着痕迹的观察着,脑中再也进不去一文半字。 杯碟碰撞的细微声音传来,他耳朵动了动,他忍不住抬头看向那处…… 少女行至他身边,素手挽袖,仪态雅致,动作轻盈,将一杯泛着茶香和热气的青釉瓷杯奉到他面前,茶水飘起的雾气中,少女雪色的肌肤仿佛带着一层神秘的面纱,朦胧又美丽,让他晃了晃神。 “做什么?” 李弘蹙了蹙眉头,看着少女”少见的行径,他心跳如鼓,终是开了口,但是明显的少了几分平时的肃然,带着几分浅淡的温和。 “茶凉了,换一杯……” 令月没有看他,自顾自的将茶水放在李弘面前,手指如葱段般白皙,与青瓷交相辉映,耀眼非常。 李弘随手端起那青瓷,鼻翼在杯沿嗅了嗅,茶雾氲氤间,他轻轻抬起眼眸,狭长的凤眸好似不经意的落在了她身上,欲言又止…… “你若是有事便说,不必这样。” 李弘似乎有些烦躁,终是忍不住开口道。 他觉得她定然是有事相求,不然平日里哪会主动来紫宸殿,更别说关心他茶凉不凉! 但他很不喜欢她这样,带着一层面具,虚假的很…… “我真的没事,只是想说句谢谢而已。” 就算她迟钝些,此时看着李弘有些泛着冷意的脸,她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很明显我,这个长兄不太高兴,觉得自己是有所图才来惺惺作态的。 她有些讷讷的解释了一句,莫名觉得有些忐忑。 “无须感谢,我身为君主,当然要为大唐的长远考虑,和亲的法子是个蠢的,而且……” 李弘语气倏然间淡漠了起来,眸子里还带了几丝不屑的意味,继续道。 “就凭它吐蕃?也想尚我大唐真正的公主,怕是心高了些!” 将手中已经不再滚烫的茶水一饮而尽,李弘神色有些森然,睥睨一切模样在令月看来,倒真有几分阿耶年轻时候的帝王风采…… 她有些发怔,目光直直的,没有接话。 这副模样正巧被转过头的李弘看了个正着,他神色变幻,以为是自己刚刚的凶相吓到了她,连忙收敛了神情,又变回之前刚见她的那种面沉如水的模样。 令月回过神来,感觉他变得有些郁闷,也不知是谁又隔空惹了他,只觉得他脾气实在有些古怪! “不管怎样,还是要拜谢圣人的恩情,圣人是个守诺的人。” 令月觉得李弘虽然不喜欢她,但为人还是挺守信用的,阿耶的遗言他还是记在心上的,也算是待她宽厚了。 “你应该担心担心裴小郎君,他可是立下了军令状,要是输了,别说是你,届时他也没有好果子吃……” 李弘更加气闷了,有些颓然的放下手中的书卷,语气略带讥讽的说。 没有预料中的慌乱害怕,少女面色不变,甚至透着一股子胜券在握的意味,她淡笑,眉眼鲜活了起来,是李弘所极少见到的。 “他一定不会输的。” 仿佛带着虔诚的信仰一般,少女语气笃定,面上笑意不减。 “从……大唐的角度,我愿你得偿所愿。” 李弘顿了顿,话音一转,有些客套的回道。 “那便多谢圣人吉言了,时候不早了,长宁就此告退,案上是小厨房新熬的鸡汤,味道很是不错,若圣人不弃便用了吧!” 令月退了几步,行了一个辞礼,便要离去,转身的瞬间想起了她带来的鸡汤,随口道了一句,便带木槿踏出了紫宸殿。 德清公公在殿外候着,见长宁公主出来,连忙躬了躬身,作势要送,不过被令月一摆手给定在了原处,有些犹豫的张望着…… “德清……” 殿内传来李弘唤他的声音,德清一个激灵,趋步而入。 “请圣人吩咐。” “今日不用传午食了。” 年轻的帝王早已放下书卷,批改起了奏章,头也不抬的道了一句。 “是。” 德清没有多言,因为他的疑惑在进殿的那一瞬就被解答了。 一旁稍矮的案几上,一个黑底莲纹的漆木食盒安静的被放置在上面,似乎还有一些若有若无的香味飘出,着实有些勾人,想必圣人也这样觉得吧…… …… 阳春三月,气温渐渐有些回暖,吹过来的风已然不似往日那般凌厉,像刀子一般,日头也是正好。 令月喜欢阳光,因为它永远是温暖的,不似雨点,带着透骨的凉意,她伸出手掌,让耀目的光尽数洒在纤指上,感受着它带来的暖意,心尖在那一霎那仿佛也暖了许多…… “殿下……” 一道男子的声音传来,明明是温和的语调,偏生又透着着一股利剑的冷峭,立即将令月的目光引了过去。 是他…… 这位太史令前段时间不知又去了哪里,也不知做了什么,总是神神秘秘的,她貌似很久都没有跟他打过照面了,渐渐的都有些忘记这个人。 许久不见,这人仿佛变了许多,最明显的便是他在太阳下苍白的近乎透明的肤色,令月猜测他是不是生了一场大病,现在才初愈…… “太史令安好。” 这个人冥冥之中给她一种不好的预感,她便不想与他多加纠缠,问了一声好便要走开。 哪知刚要与他擦身而过的时刻,荀玉长腿一迈,直接向左跨了一步,生生挡在了令月面前,叫她无路可走。 “太史令这是什么意思?” 令月定在原地,朝后退了半步,抬起琉璃一般璀璨的眸子,小脸有些肃然的看着他问。 “为何殿下总是这样避开我,我很可怕吗?” 荀玉今日没有穿浅色的道袍,而是穿了一暗蓝色鱼纹道袍,尽管在阳光下也是透着一股森冷和清寂,让令月都觉得有些发寒。 她有些恼火,觉得这人压根不懂的人情世故,连她委婉的回避都看不出来,亦或是他故意的…… 但她仍旧要沉住气,平复了一下心态,她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平和。 “太史令多虑了,本宫与你无话可说,因而不需停留,太史令这话问的有些多余了。” 令月没有与他虚与委蛇,她干脆利落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就要走开,但这时候荀玉用拂尘拦住了她…… “殿下跟我走吧,他不一定会赢,跟我走,我会保你一世安宁。” 荀玉仿佛昏了头一般,将这些犹如惊天霹雳的话尽数吐了出来,也不顾旁边还有第三个人,整满脸惊骇的看着他。 第一百九十七章 玉娘 - 既见公主 - 姜宣 “太史令怕是脑子有些不清醒,这些话可不是随意能说出来的,我乃大唐公主,未婚夫正在疆场作战,怎会跟你走?本宫姑且不与你计较,望太史令自度!” 令月一个眼神也吝啬给予他,带着一脸凝重的木槿从荀玉身边走过,伸手将拂尘拨开,不带起一丝涟漪。 荀玉身形歪了歪,那一瞬间仿佛有些没站稳,他安静的收回拂尘,面上没有丝毫恼意,一派的风清云淡,只是眼眸中似有雾霭沉沉…… “现在不愿也没关系,反正你最后会愿意的。” 似乎实在自言自语,他转过身,对着少女远去的背影喃喃道。 …… 时光悄悄流逝,转眼间已是四月,这一个月,西域战事愈发的激烈,由于人数的过大差距,唐军不是很占优势,但将士骁勇,加之指挥得当,一时间局势尚且稳定。 这场战事定然很艰难…… 令月想着,他那样的人,如今竟一封书信也没有递来,与往常的行径很不一样,想是战事真的相当吃紧吧! 本来不信鬼神的令月,也时常去佛堂给裴延秀祈福,希望他能得胜归来。 近几天太后怕是心中又不爽利了,看她少了两个婢女,便指了两个自己身边服侍多年的婢子过来伺候,令月不喜欢她们,干活惫懒,偷奸耍滑就不说了,还总是一副算计的模样,真当她看不出来吗? 而杜若这般性子此时便凸显了作用,凭着她贴身大丫鬟的地位,总是将那两个别有用心的丫头支到别处去干活,就不叫她们靠近寝殿,这一点,令月比较满意。 令月本以为,自己接下来的日子将会这样平静的过下去,然后等待着幸与不幸等我宿命,等待着她的少年回来,但世事总是不断变迁着,让她始料未及的事情发生了…… 四月中旬的某一夜,玉娘突然起了高热,她潮红的脸色几乎立即就被令月注意到了,然后被她催促回去休息,让其身体好了再来伺候,却不想,玉娘自此一病不起,足足在榻上躺了三日也不见好…… 期间令月出于担忧,探看了玉娘一次,总觉得这病来的有些蹊跷,太医署开的汤药喝了三天也不见好,这就很少是不寻常,无奈,令月只得传唤了医官…… 结果,那位年轻的医官才刚刚刚听闻了玉娘的病症,便开始大惊失色,一脸严肃的拿出了一方帕子,捂在自己的嘴上,开始诊脉。 看到医官拿帕子捂嘴的动作,令月心中暗暗生出了一个不好的猜测,果然,年轻的医官下一刻便把手收回来,连带着退了好几步,并且还神色惊惶的叫令月退避开来…… 疫病! 医官虽然还没有说出来,但一切的行动已表明了事态的严重性,医官知自己放下有些失了态,连忙向令月告罪。 令月摆了摆手,表示无碍,但心中对玉娘的担忧促使她想要靠近一些看看,但被木槿一言不发的扯了回来。 不出半个时辰,含凉殿长宁公主的乳娘得了时疫的消息便不胫而走,太后的人浩浩荡荡的进了含凉殿,要将人遣出去,令月根本来不及反应…… 一向就不喜自己的太后,得知含凉殿出了一个疫病后,行动速度可以用风驰电掣来形容,令月心中明白她抗争不了什么,也不能抗争,此疫病,是本朝之患也。 但她想为玉娘求一个生路。 因得了时疫被送出宫的宫女内侍,虽然说会有医官统一照料,但在面对金尊玉贵的主子和这些身份低微的女婢,他们一般情况下会优先紧着主子,因而玉娘这些人就算侥幸得到了医治,能不能痊愈也是说不定的,就算是侥幸痊愈了,也是最慢的一批。 其实,作为长宁公主的乳母,玉娘本改被妥帖的安顿好,但自新帝祚位,中宫一脉崛起,长宁公主便不似从前那般了,现在又要面临和亲的绝境,渐渐的,满长安都觉得这位公主地位可谓是一落千丈,自然乳母的地位也是受到了牵连,也不太能得到医官的精心照料了…… 令月深知这一难关,她决意给玉娘争一争出路,她再次来到紫宸殿,这次,她确实有事相求了。 …… 书案前,李弘抬起眸子,了然的看了一眼心事重重的少女,他翻了翻书卷,叫令月起身,赐了座后,才不急不缓的开口。 “这件事我不能答应你,你也知道,时疫有多要紧,她虽是你的乳母,但也不能留在宫中,传染了其他宫女内侍什么的还不足为惧,若是受累了你……咳宫里的主子们便是麻烦事了,所以,我真的……” “圣人误会了。” 少女恬静柔软的嗓音传来,将李弘的措辞打断,李弘凝神,似乎面上有些窘迫,他不再言语,想看看令月到底要说什么。 看着李弘一副等她开口的模样,令月也不藏着心思。 “长宁希望玉娘可以得到一个医官的精心照料,她是我的乳母,我希望她可以平安的回到含凉殿,这便是我的请求,请……长兄成全。” 少女话音一转,生生将圣人一词改了口,姿态是前所未有的谦卑柔顺,倒让李弘眼皮跳了跳,稍微有些不自然的模样。 “知道了,回去吧……” 似是在掩饰什么,李弘吃了一盏他早已忘却在侧的凉茶,下了肚才晓得那透心的凉意,也让他心下静了些,他敛眉,淡淡开口道。 令月见他随意的模样,觉着他态度散漫不上心,还想追上去说些什么,却被身后的木槿扯了下衣袖,看着木槿啥稍安勿躁的眼神,令月这才作罢,告礼退下。 出了紫宸殿,令月才转身跟木槿搭话。 “你觉得圣人会答应我吗?” “会的,殿下。” 木槿颔首,笑着回应。 “为何如此笃定?” “殿下这个问题既然问出口那便一定要恕婢子多言,婢子觉得,圣人从心底还是疼爱殿下的。” “怎么说?”令月有些好奇木槿的想法,边走边问。 “空青,其实是最好的例证!” 猝不及防的,空青的名字被她提起,令月开始皱起了眉头。 第一百九十八章 病倒 - 既见公主 - 姜宣 她没有说话,仿佛在示意木槿继续说下去。 木槿查看了一下四周,觉着周遭没有什么耳目,便大胆说了起来。 “空青虽害了殿下,但她也是被衡阳公主蛊惑,作为圣人耳目时就像她所说的那样,从未对殿下有着不轨之心,而且……” 木槿突然声音低了些,话语也是顿了顿,继续说道。 “而且,婢子私下里曾去过紫宸殿,想看看空青,却没想到根本找不到空青的影子,紫宸殿婢女也是一问三不知,好似从未有过这个人!” 说到这时,令月终于神色微动,偏头问道:“怎会如此?” “婢子猜想,会不会殿下将她送回紫宸殿的那一日,圣人就将她处置了,可能被赶出宫,亦或者……不在了……” 木槿再说最后三个字的时候声音是微微有些颤抖的,神色中也是夹杂着几分凝重和肃然。 “应当不会,好歹空青也算是他的心腹,怎么会被这样打发出去,那……若是如此,空青该有多……” 多年的主仆,令月不可避免的对空青产生了一些怜悯,但又想到自居现在的处境都是拜她所赐,也就止住了话,开始冷下了小脸…… “所以说圣人应当也为此而生气,因此才这样对待空青,可能他真的念着血脉情谊吧。” “我倒是希望如此……” 令月突然回头看了一眼那巍峨华丽的紫宸殿,心下有些复杂的沉重感,她低声呢喃了一句,便不再留恋,转身离去。 …… 翌日的夜晚,气候倏然间转暖,含凉殿里的各种花花草草也都竞相开放了,令月用完夕食,在院中散了会步,将将消化掉饭食后,便被催促回去。 令月舍不得这些开的妍丽的花朵,想着若是裴延秀在,定然会像以往一样,趁所有人不备,偷偷潜在自己窗下,然后给她一个意外的惊喜,最后待她去看那阳春院中的灼灼桃花…… 可惜…… 这一切不过是她的幻想,那桃花也或许再也看不见了。 木槿在后面默不作声,但也看出了少女的不舍,她体贴的命人去折几支墙角的蔷薇和刚吐蕊的荷冠兰,插在一个浅绿色的琉璃瓶中,摆在了令月的寝殿内,才让少女露出了笑颜,老老实实的上了榻,睡了过去。 翌日,一场晚来的春雨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给长安城带来了几分清新的气息,空气中夹杂的泥土味也时刻让行人感受着长安春日的活力。 含凉殿外,低等的婢子们正埋头清理因为雨水而带下的树叶,清晨的露水有些重,时不时滴在那些小丫鬟的脖颈上,凉的她们偶尔打个寒颤。 今日是杜若侍奉,玉娘不在,伺候公主当然要比往日更加尽心,她不敢像往日一般懒散,因为以往有空青有辛夷,更可况还有玉娘这个大管家在,可如今却是不行了…… 不仅有两个别有居心的间谍婢子在虎视眈眈,更有玉娘染病在后,自家殿下怕是以后都没有什么舒心日子,她定要打起精神,好好照顾公主才是! 这样想着,杜若带着几个婢女进了寝殿,婢女在外间候着,杜若趋步而入,进了内殿,一眼瞥见那朦胧的雾影纱帐中,有个纤细的身影若隐若现的平躺在那,四周安静的不像话…… 她轻手轻脚的撩开纱帐,看见了少女那张由于熟睡而恬静的容颜,许是觉得热,少女粉白的娇颜覆上了一层明显的霞色,衬得她整个人绮丽无比,比往日添了几分妍丽风情…… 少女睡姿很好,直捋捋的躺着,玉白的小手也是规矩的搭在腹部,寝衣的衣袖稍微有些外翻,露出藕一般雪色的肌肤,可谓是玉腕欺霜雪,娇颜胜春色! “殿下,殿下……” 杜若连喊了两声,榻上的少女皆没有什么反应,仍是一副睡意沉沉的模样 丝毫没有要醒的征兆,无奈,杜若提高嗓门又喊了两声…… 然而,看见令月仍然没有动静时,杜若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她伸手晃了晃少女的肩膀,逐渐加大力度,少女终是有了几分反应。 “嗯……” 一道微弱的嘤咛声自少女朱唇中倾泻而出,脸颊嫣红的令月睁开了眸子,此刻,她只感觉浑身不适,头脑昏沉的要命,手脚无力,仿佛不再是自己的,脸上的热度此刻也是异常的明显,她心中似有火在烧,根本听不清别人说了什么…… “是谁……” 令月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费了好大的劲才说出这一句话,眼眸半睁半敛,说完仿佛又有要睡去的趋势。 这下,再迟钝得杜若也知道自家公主可能是染了疾,她小心的将令月托起,塞了一个软枕在浑浑噩噩的令月身后,便招手让一个小丫头进来,让她去太医署请个医官过来,自己在榻边守着。 “殿下醒醒,莫要睡过去了,坚持一下,医官就要来了!” 她心急火燎的扶着令月,嘴中不停的说着话,试图唤醒令月的意识,但少女始终昏昏沉沉的,还将她认成了玉娘。 杜若第一次这样心急如焚,但只能干等着。 过了一会,那派去请医官的小婢女满脸无措的回来了 但身后并没有跟着医官,杜若语气有些焦躁。 “为何没有医官?” “回杜若姐姐的话,医官们这个时辰都不当值,唯一一位当值的医正齐医官凌晨时分便被头风发作的太后殿下请走了,至今未归,因此婢子请不到医官,还请姐姐宽宥!” 小丫头紫檀是刚来到含凉殿的,生怕自己做错了事惹别人不高兴,心下十分惶恐。 看着紫檀愧疚且畏惧的模样,杜若泄了气,稳了稳心神,软了口气。 “好了,莫要害怕,去把木槿叫来,就说我有急事找她。” 紫檀如释重负,连忙起身退下了,去将刚刚还在梳洗的木槿给唤了来。 杜若将情况与木槿一合计,两人都觉得公主病的蹊跷,好好的起了高热,不似以往受凉气侵袭那般,看起来严重非常,她们觉得这事不能耽搁,于是一人留下照料,一人匆匆去了紫宸殿,相去找那说一不二的圣人来帮帮自家公主…… 说巧也不巧,木槿到紫宸殿得时候,李弘刚好下了早朝,但不巧的是还没等她上前禀告,就被那萧国丈抢了先,仿佛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赶紧与之商讨,这般模样倒让李弘止住了想询问含凉殿那婢女的动作,想着既是婢女来,应当不是什么大事,便径直让木槿在外面候一会,便头也不回的和萧国丈进了殿,叫一向谨言慎行的木槿有苦难言,也不敢冒然坏了规矩……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两难 - 既见公主 - 姜宣 自家公主正病的不轻,木槿一时又见不到圣人,她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转,不住的在紫宸殿外踱来踱去。 这一幕被到外面透气的德清公公给瞧见了,本着圣人的心思,他难得好心的上前去,想宽慰一下这个小婢女…… 没等他开始寒暄,就见那小婢女急的眼眶通红了起来,他有些纳闷,便多问了一句,不想是长宁公主遭了难,当下脸色便是一变,转头便进了紫宸殿。 木槿将希望寄托在德清身上,心下有些忐忑的,不知道圣人会作何反应,刚想再去让守门的内侍禀报一番,这时紫宸殿的门开了,萧国丈脸色不好的走了出来,德清在其中招手,示意她进来…… 木槿见状,慌忙跟了进去,看见那主位上不辨喜怒的年轻帝王正神色郁郁的看着含凉殿的方向。 见木槿进来,他状若随意的问了一句…… “她又怎么了?” 木槿不敢耽误,赶紧将自家公主的病情说了一遍,希望圣人可以立即调医官来救治,但就在木槿说完症状,李弘和德清两人都出现了一瞬间的沉默。 一滴赤色的墨珠滴落在案上,李弘竟也没有丝毫察觉,只是眸中仿佛酝酿着惊涛骇浪,薄唇紧闭,眉间皱起了涟漪…… 相比于李弘,德清的反应便更为直接,神色可以用惊惶来形容了,他心中暗叫一声不好,向主子那边看去,果不其然,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去,到太后那,将齐医官叫来,再将太医令和那些个医监医正都叫来,今日提早点卯,叫他们都去含凉殿,不得有误!” 本来还觉得公主只是风寒侵体,突发高热,但见了圣人这一番行径,她仿佛也意识到了什么,脸色血色尽失,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长安殿,太后萧氏正满脸不高兴的看着德清陪着笑脸将齐医官请走,还是为着长宁那个丫头,她心里很不痛快,心里郁闷的她当即就召了自己的宝贝女儿来解闷。 还没等两人聊两句,宫里便传来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长宁公主染上了时疫! 这次的疫病虽来势汹汹,但皇族染上却还是头一回,而此刻的长宁公主算是身份比较敏感的存在,引起了整个长安的瞩目…… 太后萧氏刚得知这个消息时首先是惊愕的,然后便是阵阵冷笑,她最是不待见这丫头,现如今这丫头染上了时疫,她心下可不似旁人那般怜惜,只是觉着心中畅快。 她那个狐狸精一般的娘亲压了她半生,她早已嫉恨的不行了,如今看着她的女儿被时疫折磨,也是一种痛快! 看着阿娘畅快的神色,李襄却是一脸复杂的神情,她张了张嘴,终是将话说了出来…… 她虽然嫉恨长宁,但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对方会染上那么个玩意,这可不是和亲,因为在李襄看来,就算长宁被她算计去和亲,凭借她的美貌也能得那赞普一世的疼宠,日子应该也是金尊玉贵的,不像她,在赞普后来见她时简直同见长宁的反应是天差地别的,全然一副不为所动的冷淡模样,那时李襄便知道自己的冒险是值得的…… 但如今,她得了这疫病,或许一个不小心就…… 想到这,她心中有些怪怪的,觉得自己有些心神恍惚,但这不是她最为担忧的。 “阿娘,这并不是好事……” 萧氏闻言看了女儿一眼,有些奇怪的反问道:“什么意思?” “我朝与吐蕃战事吃紧,谁胜谁负都未可知,若是胜了,裴家那边怕是不好收场,若是败了,而长宁不在,届时女儿去和亲的事便板上钉钉,再无推脱的可能了,所以,长宁她不能有事……” 李襄头一回这样矛盾,为自己的未来谋划计算着,生怕出了什么意外。 而萧氏虽然不甚聪明但这个道理也是一点就通,她刚刚还张扬的神色立即收了回来,变得一派凝重。 “真是麻烦!” 李襄对此不发一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最后午食也没用,兴致看起来有些不高,不一会便回了寝殿。 …… 几乎是长宁公主得了时疫的消息一穿出来,就有朝臣上奏想让圣人将公主迁出皇城,生怕她累及旁人,伤到圣人太后之类的贵人,但都被圣人三言两语给否决了回去,言长宁公主不似旁人,身份贵重,如今外头更是疫病横生,实在不利于长宁公主的身体状况…… 几个大臣也不敢违逆圣人的意思,便不敢再提将长宁公主迁出宫的事情。 自从长宁公主出了这档子事后,圣人对于太医署的耐心越发的少了,几乎每日都要询问太医令有没有研制出医治疫病的药方,而太医令每次得回答都是尚未,引得这些日子圣人都明显的动了气,以至于太医令每次来还要给圣人带些静心凝神的汤药,劝李弘服下,这下李弘却是愈发的烦躁了。 如今的含凉殿是愈发冷清了,除了两个贴身婢子不愿离去,基本上内殿伺候的小丫头全都被遣出宫隔了起来,生怕她们也染上病,来打扫的粗使宫女内侍们也是怕的紧,定期打扫完便匆匆离去,不敢在这里久待,日子一长,这里凄清的吓人。 这是李弘站在外头看时内心的第一感受,他作为大唐的君主,所有人都不会让他置身险境,就连站在殿门外的片刻都是他执意争取来的,不说太后那边,就连身边的德清对其要去探望长宁的心思劝阻不已…… 他只能止住脚步,偶尔远望一下含凉殿的方向,然后埋头处理与吐蕃的战事。 唐军与吐蕃国的战事依然上一片酣战,双方谁也不让谁,虽然唐军军力不敌吐蕃,但好在周边的一些附属国还算忠心,在此次交战中出了不少力,况且唐军本就以骁勇出名,双方各有损伤,但因交战之初始于冬季,天寒地冻的情况下,将士们有些受限,难以发挥真正的实力,一时间颇占下风…… 但,五月将近,气候回暖,形势开始有了变化…… 第二百章 幻觉 - 既见公主 - 姜宣 是夜。 凉州城外,营帐如火星一般点缀在荒原上,密密麻麻,让人有一种无边无垠的视觉,用以照明的火堆不舍昼夜的噼啪作响,为将士们驱散夜晚的寒气。 主营帐中,一个约莫十八九岁的少年将军伏在案前,聚精会神的研究着山川地形图,试图找到作战的突破点,黑眸一瞬不瞬的盯着那处关隘,就连灯油将要燃尽也没察觉…… 正当他专注时,不知怎的,心口突然一窒,有些喘不上起来,他捂着那处,抬起了垂了半晌的脑袋,那张眉目如画的俊颜便显露了出来。 经过月余的沙场作战,少年变了许多,在长安时白皙的肤色依然不在,变成了坚毅的麦色,脸颊比离开时又瘦削了不少,显得凌厉了几分,而眼下的青黑之色昭示了他近些日子的疲态,应当是没有好好就寝的缘故,更甚的是,一层浅浅的青色胡渣也悄悄冒出了头,让的裴延秀看起来愈发的潦草…… 但唯一未变的是裴延秀那一往无前的决心,全都藏在那仿佛点了墨的黑眸中,始终焕发着光彩。 若是令月在这,看见这样的他,定然会自责无比。 可惜,她不在…… 裴延秀似乎呢喃了句什么,继续感受着心口的怪异,有些不解为何会这样。 这时,随着自家郎君出征的仆从连涣撩开帐子进来了,见裴延秀捂着胸口蹙眉的模样,神色一惊,赶紧放下了刚煮好的羊奶上前来…… “阿郎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没休息好,要不叫军医过来看看。” 裴延秀一个眼神止住了他的步子,对他摆了摆手道:“不妨事,只是岔了气,不是什么大事,不必麻烦军医,这大半夜的跑过来那些老头子可吃不消……” 连涣只好作罢,带着几分忧愁的看着自家阿郎,忍不住嘟囔道:“阿郎就是倔,长宁公主虽好,但你也不能吊死在一棵树上,娶不了长宁公主,那咱就换一个世家贵女来娶,何必要……哎呦!” 抱怨的话还未说完,自家阿郎便一个册子砸了过来,正中连涣命门,吓得他当场便是一阵惊呼,几步跳开了距离,看着少年阴恻恻的神色,心下畏缩的紧,不敢再说话讨他嫌。 “你个死小子,看你是想去修营垒了,以后再敢说这样的混账话,你就回长安去,别跟在爷身边了!” 少年有些薄怒,带动身上的甲胄都咯咯作响,仿佛在映衬他的情绪,连涣欲哭无泪,刚刚没忍住说了那些话后他便后悔了,现在恨不得打自己一嘴巴子,自家阿郎有多稀罕长宁公主,就算满长安城的人不知道,那他连涣也是晓得的…… 不说之前三天两头的去缠着人家,有了婚约后恨不得挂在人家身上,若他是长宁公主,怕是都吃不消阿郎的热情,也不知那小公主是怎么愿意的? 来不及多想,看着自家阿郎凶悍的目光,连涣赶紧认了错,将他哄住了。 “对了,我最近总是感觉心绪不宁,怕是那小丫头在家有什么不舒坦,你叫传信兵过来,将我昨日刻好的玉马给带回去,就说是我做于她赏玩的,叫她莫要太想我,等着我凯旋!” 裴延秀总是意气风发的模样,此刻一提到令月,更是眉眼带笑的张扬模样,似乎一切的阴霾都被瞬间扫空了。 “是。” 连涣连忙上前接住那盛着玉马的锦盒,欲退出去。 “还有……” 裴延秀再次出声,连涣顿住脚步,抬头,示意他继续说。 “那……羊奶,你以后别送了,我喝着怪腥的。” 新添的灯火明媚,少年墨色的浓眉蹙的死紧,眼神瞥到那碗乳白,浮现了些许的嫌恶。 “知道了。” 连涣应了一声,连带着羊奶一道端走了,心中却是嘀咕不断。 在长安喝牛乳的时候也没见阿郎嫌弃一份,换成了这就不行了,无非是看长宁公主爱喝牛乳罢了,难伺候…… …… 躺了这些日子,就算令月迷糊的不行,也感觉到了自己可能遭了大难,因着高热的缘故,她时醒时睡,不过仍是昏沉的时间较多,要不是靠着医官的汤药吊着,恐怕早已经撑不住了。 每日看着许许多多的医官聚在她周围,满脸愁绪的模样,她心里也是沉重万分,觉得自己生还的希望渺茫。 殿里总是一股浓郁的药味,浓郁到呛鼻子,那是令月以往所不喜的,但是如今却要靠着这些难闻的东西才能续命,她觉得有些好笑。 她觉得杜若这丫头每日都要哭上一哭,仿佛她马上就要死了似的,她觉得晦气,想着等她好了定要好好骂一骂这蹄子,成天咒我! 想着想着,她思绪又开始迷糊了起来,眼皮不受控制的耷拉着,耳边伴随着医官们细微的交谈声,她再一次睡了过去,也不知下一次醒来是何时。 …… 夜半时分,她昏昏沉沉的再次醒来,耳边再无任何嘈杂声,取代而之的是淅淅沥沥的小雨,滴滴答答的打在殿外的芭蕉叶上,打破了这个夜晚无垠的寂静,让令月感受到一丝丝生气…… 她忽然觉得脖颈有些酸,她偏了偏头,向着纱帐外看去,漆黑的殿内,她眼眸中朦胧一片,但在那片朦胧中,她仿佛看见了一个端坐在她榻前的人影,一动不动…… 因着生病,令月脑子混混沌沌的,思绪也是不清明,她压根没有感到这个突如其来危险,反而还出现了幻觉。 “你终于回来了,我真的很想你呢……” 夜色中,少女眼眸清亮,像是昨夜的星辰一般皎洁,看的那人影突然有些乱了气息。 “想……我?你确定吗?” 那人影开了口,声音微沉,带着风一般的清冽,仿佛和这夜色的寂静相和,完美的融入进去,让人心中颇感宁静。 令月没有回应他的话,而是将一只手从褥子中伸了出来,颤颤巍巍的穿过雾影纱帐,轻轻的抚在那若刀裁一般的长眉上,且沿着鬓角一路向下…… 第二百零一章 好转 - 既见公主 - 姜宣 在少女素手的流连下,那人明显的颤栗了一下,苍白到近乎没有血色的手掌一把扣住那只莹白的小手,掌控一般的姿态握在手中,鸦青色的发随着动作微微晃动,散发着生冷邪佞的气息。 脑袋已然混沌的令月浑然不觉危险,只继续说着话。 “是不是阳春院的桃树结了果子?可惜我现在不能和你一起去看了,待我痊愈了,我一定跟你去,怎么样?” 令月絮絮叨叨的,也觉察不到夜色中那人愈发阴沉的面色,反而执拗的继续着。 “你又单枪匹马的回来,也不和军队一道,上次不是叫你不要这般吗?若是遭遇了劫匪什么的也没个人搭救,下次不许再这样了……” “你真是病的不轻!” “裴延秀”声音突然变得很锐利,像是淬了冰一般,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是啊……我病的不轻,若是你回来再晚一些,或许就见不到我了。” “不可能。”那人斩钉截铁道。 “嗯?” 令月下意识哼了一声,似在询问,又或许只是不舒服的叹了一声,眼皮又开始发沉了。 “你不会死的……” 最后一刻,那人幽幽道了一句话,虽然令月看不见他但仍然感觉到那道目光一直牢牢的黏在自己身上,准确来说,是自己的脸上…… 明明只是隔了一层薄薄的纱帐,但那人的声音却像是隔了千山万水,虚无缥缈一般让她听不明确…… 昏睡中,她仿佛感觉到自己身体中涌进了一股热流,很温暖,就像小时候和五姐一起泡的温泉那般,暖流一阵一阵的熨贴着心口,她成日阻塞的头脑仿佛都轻快了许多,全身轻飘飘的,如同卧在云端之上,一夜好梦…… 五月初一的清晨,含凉殿喧闹不已,枝头的鸟雀都惊的到处乱飞,仿佛有什么洪水猛兽,临近些,还可以还可以听到几位年轻医官高昂激越的兴奋话语…… “太好了!太好了,看来我们苦心钻研的方子算是成功了,长宁公主现已脱离险境,我等终于可以向圣人复命了!” “是啊,是啊!这段时间老夫我可真是提心吊胆的,生怕公主有个什么不测,咱可就不好过喽,如今可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走走走,我们几个先去向圣人复命去,你几个小子在这再看顾公主片刻!” “齐公就快些去吧,这里我等看顾着,城外万千将士百姓还等着呢!” “对对对,告辞……” 殿外,一群苦尽甘来的医官畅快的说着话,有的甚至激动的脸红脖子粗的,在原地走来走去,说笑声一片。 寝殿内,令月悠悠转醒,歪了歪脑袋,便看见杜若和木槿两个丫头在榻边红肿着眼睛,满眼期待的看着自己。 她张了张嘴,好不容易才发出来声音,似是像往常千千万万个早晨一样,面带着笑意…… “朝食备好了吗?我今儿想吃些甜的,有没有糯米糕和奶酪樱桃,我好饿……” 许是大病初愈,少女鼻音颇为浓重,声音也是有些无力,显得有些软软的虚弱感,让旁人听了都会怜惜万分,何况是陪伴其长大的婢女。 “哎哎哎,殿下稍等,什么都有,待婢子去厨房说一声便好,千万别再睡过去了!” 木槿一边说着话一边跑出了殿外,堪堪将脸擦了擦,高兴的跟什么似的。 杜若则是小心的扶着令月坐起来,斜斜的靠着软枕,面色带着些许少见的柔弱。 “来,殿下快喝了这药,刚熬好的,婢子放了一会,现在已经不烫了,正好。” 扶起令月后,杜若连忙端起了案上的荷叶白瓷玉碗,搅了搅那褐色的药汁,凑到令月嘴边,想一勺一勺喂给她。 令月无奈的笑了笑,将勺子挡下,伸手将瓷碗接了过来,一口九就将药汁灌了下去,全程一气呵成,但放下碗时那张被苦的发皱的俏脸便露了出来…… “好苦的药,也不知是什么东西配的,真是折煞了我!” 吐了吐舌尖,令月忍不住抱怨了一声,继续皱着眉头。 杜若在一旁看了发笑,原以为殿下长了志气,可以面不改色的吃苦药了,她还好生敬佩了一番,没成想放下药碗还是老样子,不过没事,她早有准备。 “就知道殿下受不了这个,来一颗蜜饯,这样就不苦了,呐……” 一颗酸甜的蜜饯被杜若塞入口中,立即驱散了那药汁的苦涩,满口都是蜜饯的甜香,令月顿时缓了过来。 “对了,昨晚是谁守的夜?” 她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莫名问了杜若一句。 “昨晚?正是婢子守的,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 “那昨日……可有外人进殿?” 虽然自己也不想信,但他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想知道昨晚到底是梦境还是别的什么。 “殿下怕是睡糊涂了,白日里或许有医官给殿下诊脉,但晚上怎么会有外人呢?况且婢子一直守着,一个鬼影子也没见到呢?” 许是看自家公主脱离了险境,杜若神态轻松了很多,也有了心情调笑,回嘴怼了一句。 “哦……那或许是做了个梦吧。” 令月有些讪讪的,随口应了句,面上有些恍惚。 “梦?殿下做了什么梦?可是梦见了谁?让婢子来猜一猜,定是裴小郎君吧!” 杜若来了兴致,咯咯的笑了起来,语气贼兮兮的问了一句。 “有甚好笑的!我问你,他那边还好吗?战事如何了?” 少女脸上绯红一片,有些羞恼的模样,尽是小女儿羞态。 “本来局势是什么有些不好的,但因着开了春,天气暖了许多,这对我朝将士作战很是有利,加之听说小将军不知用什么办法策反了土谷浑的小王子,土谷浑已然倒戈唐军,与唐军联手偷袭了吐蕃,吐蕃措手不及,损伤惨重,听说都撤回了吐蕃边境……” “果真?” 令月精神大振,似是全身的病都好了个通透,面上喜色再清晰不过。 “自然,现在太医署又研制出了疫病的方子,等将士们好了便可派去支援,殿下,裴小将归来之日不远矣!” “真好……” 令月觉得她仿佛全身都涌过了一阵热流,让她眼眶生了些泪意,她仰头,拼命将那热意止住,却不想它们来的更加汹涌,不出数息便湿了面容…… “呀!殿下好好的怎么哭了,早知道就不让杜若这丫头守着了,看都把殿下惹的伤心了,该打该打!” 这时木槿从小厨房回来了,端着令月最爱吃的糯米糕和奶酪樱桃,那吃食盛放在玉白和天青的碗碟中,品相诱人之极,立即将令月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也忘了眼泪还未擦干…… 太久没有尝到这些个点心,令月吃的畅快,简直是一口一个糕点便下了肚,胃口好的不得了,叫一旁的杜若看了都馋了起来。 “来,杜若也吃点,瞧你馋的……” “谢谢殿下那杜若就不客气啦!” 杜若瞬间焕发了神采,也不扭捏,拿了一个便往嘴里送,但很不幸的被呛了一下,咳的又急又烈,模样十分滑稽,将一旁的木槿都看笑了。 “不是我说你,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吃都不是块料,竟然能被糯米糕呛着,怪哉怪哉……” “我不是……咳咳咳,这糯米糕存心跟我过不去,还黏嗓子,我不要吃了!” 小丫头带着些意气的话语这下也是逗笑了令月,霎那间,寝殿内欢笑一片,再不复往日那般的清冷静谧,而是暖阳斜照,春光融融…… 第二百零二章 恍如昨日 - 既见公主 - 姜宣 时疫的方子出来后,立即被圣人下令用于救治全国的病患,无论是各营的将士还是普通百姓,都一视同仁的得到了朝廷发放的汤药,虽是这样说,但将士的救治还是列在第一线,毕竟大唐和吐蕃的战事还在焦灼,将士康复的速度对战局有很大的影响。 不过十来日,便有着将近二十万的将士被治好了时疫,捶胸顿足的要去前线抗击吐蕃,经医官一一确认过病情后,圣人也是很干脆的准了,于是这近二十万的军力迅速加入了战场,和一些大唐的附属国一起对抗吐蕃这个劲敌,场面形势瞬间开始逆转了起来…… 经过救治,裴大将军也是痊愈了个大半,但当被圣人问及要不要去凉州城助自己儿子一臂之力时,大将军则是淡定的辞了,言愿相信三郎可以靠自己击败吐蕃,为裴家带来荣耀…… 这一言论至今还被坊市街头的百姓们津津乐道其虎父无犬子,纷纷叫好不断。 令月自从痊愈后,也不是愁绪不断了,毕竟唐军已然变守为攻,不能说胜券在握,但也是局势明了了。 含凉殿的奴仆们再次被召了回来,仍然是老老实实的伺候着主子,她们都知道,虽然长宁公主嘴上不说欢喜,但那搁置了许久的嫁衣又被主人拾起来绣了,这意思不言而喻,满宫上下其实都为主子高兴,毕竟在含凉殿做了这么多年,这位主子宽厚仁善,待她们也是不错的,如今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来自凉州的传信使终于抵达了长安,向圣人禀报了军情后,将宁远将军所托的锦盒递交给了圣人,便利索的退下,执行下一项任务去了…… 案桌前,李弘眸光堪堪落在那锦盒上,不过瞬息便失去了兴趣,将目光移开,目不斜视的看着奏章,声音淡漠。 “德清。” “奴婢在,圣人请吩咐。” 德清乖觉的上前,凝神问道。 “将这个送去含凉殿,你亲自去。” “是……” 德清殷切的接过盒子,心里跟个明镜似的,十分晓得圣人要自己亲自去的目的,无非是代他看看那小公主是否大好,以便于回来向他回话,不是他说,自己这主子就是别扭,总是爱绕弯子,麻烦的要命! 心中吐槽的如火如荼,但面上却是波澜不惊的模样,恭恭敬敬的将锦盒送到了含凉殿大宫女的手中,好心的给对方转达了圣人对其的关切之意,在大宫女和善的笑容下离开了。 数月没有见到那人,令月真的怪想念他的,见到他远在边关还不忘哄她而送来的玉马,她心中热热的,仿佛浸了蜜糖一般,当下便是勾勒出浅浅的笑意,捧着那剔透温润的玩意千看万看,似是怎么也看不够。 “别说这裴小郎君倒有几分雕刻得本事,看着小马被做的活灵活现的,倒像是真的一般,总让人觉得有些眼熟呢!” 杜若欢快的说着,似乎真的在哪见过这般模样的马,遂凝神思索着。 “是乌雪。” 少女挂着笑,亲昵的摩挲了一下小马的额头,转头解释道。 虽然没有那乌溜溜的皮毛和雪白的四蹄,但那神气的模样还是让她一眼便看出来了,跟主人一般无二的神气!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长安的娘子们皆不愿再套着厚重的袄裙,纷纷换上了轻如蝉翼的薄衫襦裙,开始约着一起踏青游玩,赏花聚会,好不快哉。 令月虽不能像她们一般自由肆意,但也没有觉得闷的慌,只因她念着那人,她的心便是自由无拘的,也不在乎这一时的无趣…… 大病初愈后,她也曾问过玉娘何时归来,但木槿总是安抚着告诉她不要心急,并不是人人都能像自己这般好的这样快,玉娘想要回来还得一段时间养着,毕竟若是没根治干净便是大罪了。 令月也觉得合情合理,便没有再过问,只希望玉娘平安就好。 近来,太后那边也是风平浪静的,不再给含凉殿这边塞什么大宫女,也没有克扣她的份例了,许是前段时间李弘偶然间来这里吃了一杯茶,发觉是去年的陈茶,顿时就有些变了脸色,回去后就将新任的殿中监直接罢免了去换了个规矩守礼的来,自此以后令月便觉得含凉殿的供给不似以前那般草率,而直面这一变化的木槿和杜若则是看的更加清楚,总是不忘在令月面前说李弘的好话,令月总是淡淡笑着,不置一词。 偶尔闷极了,令月会带着两个丫头去太液池那边泛舟,看着微光粼粼的湖面,总是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那位太史令是个大忙人,令月有几回路过那蓬莱殿,大门的锁落得紧紧的,一个人也没有,也不知又去了哪里,神秘的很,真就应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那句话,但最神奇的是,对于这般狂悖的官员,她那位不太好相与的长兄居然也丝毫不过问,任其来去自如,她一开始想不通,但日子久了也就不去想这种跟她无关的事了…… 因着湖上确实舒服,景色又好,令月本想在画舫上小憩一会,待到午食再回去,她甚至都躺了下来,却被意外打断了…… 画舫慢悠悠的在湖面上无目的的飘着,她打了个哈欠,便要躺在画舫内的小榻上,这时附近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伴随着好几个女娘一惊一乍的声音,搅扰的她没有了心思。 她立即唤两个婢女过来,叫她们吩咐撑船的两个小公公将船摇回岸上,想要避开那些个个人。 两个摆渡的小公公得了令,立即调转了船头,向着那长满翠柳的岸边划去…… 不远处,那只刚来的画舫渐渐靠近了湖心,上面的几个咋咋呼呼的小娘子看那只华丽精巧的船远去,多嘴问了句旁边跟来的宫婢…… “诶?那只画舫好生漂亮,我还没看清呢怎么就走了?那是谁的画舫?” 陪同游湖的宫婢见这个娇小姐发问,忙不迭地凑上来道:“那是长宁公主的画舫,许是尽了兴便回去了。” “长宁公主?怪我来晚了,竟看没赶上,听说这长宁公主可是长安第一美人呢!” 那华服少女似是可惜的叹了口气,看起来十分悔恨的模样。 “长安第一美人又怎么样,失了庇护不还是一样是个笼中雀,任人予夺,有什么好可惜的!” 一道泼辣些的女声突然冒了出来,语气中明显的夹杂着一丝嫉羡的意味,那华服少女看去,原是自己那个最是爱显摆的八姐,再听那话,她不仅笑了。 “酸什么呢,不就是羡慕人家长宁公主艳冠京城吗!明明心里很嫉妒人家,装什么装,看来你也知道自己跟长宁公主的差距呀!” 那年纪偏小的华服少女没给自己这讨人厌的八姐留面子,直接呛了回去,将那今日特地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红裙娘子气的半死,当即便是和她吵起了嘴。 不想这动静直接惊动了里面的人,一只白皙的手探出来,将帘子撩开,帘子后面顿时出现了一张神仙似的面容,面目温润俊朗,眸中清澈如同一汪清泉,在阳光下潺潺的流动,本就是纯净至极的郎君,偏生又着了一件天青色的袍子,仿佛周身都落了一层淡淡的霜华…… “你们说那是谁的画舫?” 那男子缓缓探出身子,一阵木轮的吱呀声传出,他身形未涨,只因是坐着木轮椅的。 很显然,这位郎君是个患了腿疾的,而且可能是下时候便落下的根! 第二百零三章 诱敌 - 既见公主 - 姜宣 “六哥怎么出来了,都怪我们太吵了,惊扰了你。” 鹅黄色衣衫的小娘子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的看了他一眼,那红裙的少女也是有些不自然,生怕得罪了这个兄长。 “九妹还没有回答我问题……” 那轮椅上的郎君甚至连目光都未曾落在她们身上,只是执拗的问着,似在远眺着什么。 “是那长安第一美人,只不过走远了!” 被称为九妹的少女看了一眼那远去的画舫,有些惋惜的叹了一声。 轮椅上,那郎君眸色亮了一瞬,想张口说些什么,但好似想到了什么,很快寂灭了神采,终是没说什么…… 这时,帘子后出现了一个秀丽温柔的年轻妇人,她听到了这番对话,眼含深意的看了一眼抑郁寡欢的六弟,便招呼那宫婢过来。 “长宁公主的美名远播多年,不知我姐妹几个可否拜见一下这位长宁公主?” 一听这位侯夫人发话,几人脸色各异,那九妹有些雀跃,红裙的娘子也是偷偷紧张起来,既想看又不想看的模样。 而那轮椅上的男子,则是反应最大的,由于常年待在室内,肤色总泛着一股病态的苍白,阳光下那青筋都可以隐约看见,但此刻,他双颊泛起了一片潮红,连呼吸都乱了套…… “这……怕是不行,长宁公主深居简出,又喜静,恐怕不轻易接待外客,况且这事要是让太后殿下知道了,怕是不妥……” 被太后派来的宫婢小心翼翼的劝阻着,生怕惹了人家不高兴,一五一十的解释道。 “哎……若是如此,那便罢了……” 男子面上的隐隐期待随着这番对话缓缓沉了下去,再度变得无波无澜,渐渐阖上了双目,显得有些疲累。 他早该知道,花已有主,一切只是他的痴妄而已…… 看着六弟的反应,那年轻妇人叹了口气,终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她知道,自己这个六弟是个死脑筋,扭的很,自己说与不说没什么区别。 …… 凉州城外,营帐遍地,篝火成群,主帐内,此次战役的各级将帅们皆坐于此,商量着败敌的计策。 “嘁……看看那些吐蕃人,见我大唐援军来了便装缩头乌龟,躲在山里不肯出来,算什么好汉!” 一个身材魁梧的将领拍着案几叱骂道,面上全是愤恨不平的情态。 “就是,干脆就说,咱们直接打过去,将吐蕃人老巢都掀翻了,看他们怎么躲!” 这一番话得到了众多将领的附和,皆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似是马上就要上阵杀敌似的。 一时间,主帐内吵吵嚷嚷着,叫上面的裴延秀有些不得安宁…… “好了,嚷嚷什么,忘了你们上次鲁莽出兵被击退的模样了吗?现在还敢去,看是想领军棍了吧!” 少年将军英姿勃发,目光虚虚的落在了那将领身上,似是警告的看了他一眼,在那一眼下,那汉子立马就噤了声,不敢再发牢骚。 对于这位过分年轻的少将军,他们起先是不太服气的,尽管他虽是裴大将军的幼子,又跟随作战多年,但对于一些有资历的老将来说,做整个唐军的主帅,他们是有些不服气的,而且还是为了儿女情长这种事,这让他们开始的时候总是憋着一口气…… 然而,在见识了这位少年小将军的手段后,他们心中的不满皆已烟消云散,转为心悦诚服了。 张驰有度的治军法子,进退得宜的领军手段,以及对将士的爱护 都让三军将士从心底接受了这位少年英才,觉得裴延秀日后定会青出于蓝,成为战神一般的人物! 因而面对裴延秀的喝止,无人敢质疑,只是面面相觑着,希望同僚们能想出败敌的法子,一雪前耻! 看着下方各级将领的神情,个个都是眉头紧锁的严肃模样,裴延秀无奈的摇了摇头,指节有节奏的在案上敲着,似在思索。 “这样吧……” 一身朱红色内袍的少年坐直了身子,突然出声道。 下面的将领们皆侧目,想看看小将军会说什么。 “我记得百里外有个山涧,那里壁峭崖陡,只有一条狭长的山道能供人通过,若是能将吐蕃军引到那处,我军在事先在高处埋伏好,定然能将其一举歼灭,但……” “妙计!妙极啊!” 还不待裴延秀说完计策,下方几个将领便开始高声赞了起来,似是激动不已,面上都是一派黑红之色,亢奋异常。 “贺二,你给我安静些,没听见我话都没说完吗!再不安分明日便不让你带兵了!” 裴延秀掌军这么久,真的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愣头青,给他恼的不行,但又爱惜他忠勇,舍不得真正罚他。 “小将军息怒,俺知道错了,俺就是话多,别见怪,嘿嘿嘿……” 结束了这个闹剧,一旁的参军便开的发问道:“将军这计策甚好,但独独缺了一饵,不知要以何为之呢?” “自然是我。” 裴延秀面不改色的道出了这句话,激起了下方一片反对之声,皆是劝阻他的。 “对吐蕃人来说我才是最有吸引力的,别人怕是不行,若是想败敌,须得是我,你们不必多言!” 裴延秀斩钉截铁的说着,似是已经下定了决心,不容置喙的坐了下去。 这场战役,他必须要赢,还要赢得漂漂亮亮,不仅是为了那军令状,更是为了那个在长安等着他的小丫头,他要让她看见他为她赢来的荣光…… 众将领不知如何劝说这位心意决绝的小将军,只能把目光看向参军,希望他能靠着那灵活的嘴皮子劝劝,亲自去诱敌实在是太险,万一有个不测他们回去可不好向朝廷交代! “咳咳……将军且慢,属下认为这事还可以再商议一下,将军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但为了安全起见,我们也可以找个假的裴小将军前去诱敌,穿上您的甲胄,骑上您的乌雪,这样是否可行呢?” 参军抚了抚自己的山羊胡,一个灵光闪过,想出来一个法子,上前轻声细语的劝着那红袍少年,下面众将领听了也是一片附和之色,竭力请求他不要轻易以身犯险。 裴延秀面上泛起了难色,看着下面一张张恳求的脸,终是叹惜着答应了,不过走之前还留了句话…… “若是此计行不通那你们便休要再拦着我了……” 第二百零四章 千钧一发 - 既见公主 - 姜宣 凉州城外的一处峭壁上,一大批唐军正噤声埋伏着,潜伏在山石后纹丝不动,等着敌人上钩。 春夏之交,蚊虫开始游荡了起来,将众人咬的全身发痒,但他们仍旧咬牙挺着,仿佛无感一般。 哒哒哒…… 马蹄声由远及近的传了过来,让埋伏着的将士精神大振,连忙探出了头,想看看是不是敌人上了套,然而,等到那马蹄声停下后,入眼的还是那熟悉的太阳旗,他们不由得泄了气,看着一旁脸色莫测的裴小将军,终是妥协了。 面对这敌人总不上当的缘故,众将领只能按着裴延秀之前的法子,同意由本人亲自上阵,将敌人引诱至这峡谷,再一句歼灭,但此种风险颇大,若是敌人临死反扑,结果会相当凶险…… 但多次让假“裴延秀”去诱敌,已经证明是无用之举,经过回来的将士口述,那些个吐蕃人好像认得他们小将军的模样,见那假的过来,可以说是无动于衷的,无论在城外如何叫骂,他们就是不出来,忍耐力简直叫一个可怕。 于是,诱敌计划只能另寻他法,当夜,军中便若有若无的泄露出唐军的声东击西之策,以攻城为掩饰,实际上唐军主帅要带兵夜袭吐蕃在羌兰河上游的粮仓,准备断其粮路。 这个消息一经传出,凌晨时分,潜在暗处的将士边发现有个鬼祟的小兵连夜跑出了营寨,策马向吐蕃人驻扎的营寨方向去…… 暗处的将士交换了下眼色,满意的点了点头,便连忙回去禀报了。 …… 元初元年五月二十一,唐军照例进攻吐蕃石堡城,石堡城是大唐和吐蕃如今正在争夺的一个重要的军事要地,属洮州,通往松叠的古大道旁 ,东距卓尼四十余里 ,北离临潭县城二十公里。 洮州地区自古以来“西控诸蕃 ,东屏两郡,南俯松叠 ,北蔽河湟 ,西南之要害也。 洮阳奠磐石之安 ,秦陇保金汤之固“,是唐王朝西北、西南边境的屏障 ,犹如河湟门户 ,而石堡城又是其咽喉之所在 ,拥有“一夫当关 ,万夫莫开”的优越地势。 因此 ,该城时复时失 ,成为唐蕃争夺的重要军事目标之一。 而吐蕃人也意识到了这座城池的重要性,长久以来都是吐蕃大相禄东赞的儿子论钦陵担任守城将领,此人是个赫赫有名的将领,也正是他的存在,当初的大唐才会退而求和,将公主送去和亲。 而今,大唐面对着这个劲敌,也是相当苦恼,于是只能师出诡道,诈他出来,再进行围剿。 吐蕃人收到情报后,大将论钦陵直接带精兵十万,想要生擒唐军的主帅,让大唐再次俯首,开通互市,将和亲公主与金银布帛等好处送来,再次扬他们吐蕃的国威。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唐军的主力,正悄悄集中于石堡城外,趁着夜色的掩护要给敌人致命一击。 羌兰河上游粮仓,裴延秀带着二万将士佯装不敌吐蕃,假意仓促的退兵而走,朝着预先商量好的山崖处行去,夜色中,一身甲胄的少年面目冷峻,眼神明亮的如同此夜的星辰,其中全是全力以赴的坚毅,他策马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穷追不舍的吐蕃军,唇边扯出一丝极淡的冷笑,有些邪气,又有些张扬,最后皆隐匿于黑暗中…… 狭长的甬道中,两面山崖如刀削斧凿一般,全然断绝了人的攀爬,在夜色中闪着森冷的寒光,将一切汹涌的暗流都遮掩了起来,包括上方那潜藏良久的唐军将士们,他们严阵以待,将呼吸都放到最轻,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一战的重要性是无与伦比的,不成功便成仁,他们必须全力以赴! 眼看着唐军进了那峡谷中,吐蕃主帅的心头有些不妙,踌躇了片刻,便咬着牙追了上去,生擒那唐军主将的诱惑力太大,他无论如何也要尝试一番,唐人不是有句话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吗?今夜他便要富贵险中求! 峡谷内漆黑不见五指,论钦陵凭着火把及出色的眼力在峡谷中驰骋着,带着吐蕃将士缓缓涌入其中,在探子回禀前方无伏兵后彻底打消了疑虑,继续追击着唐军的残部…… 忽然,就在他的部队刚进入一半时,身后崖壁上传来如打雷一般轰隆隆的巨响,震得他们耳朵在那一瞬间失了听觉,吐蕃将士如同惊弓之鸟一般乱了阵型,开始溃散了起来…… 借着火光,最后面的小兵最后看见的景象便是崖壁上如洪水一般滚落下来的巨石和泥沙,眼前一黑,一阵剧痛袭来,他彻底的失去了意识…… “落石,是落石,有敌袭,有敌袭!” “莫要惊慌,摆好阵型,立即撤退!” 被将士护在中间的论钦陵眼瞳一缩,抑制住心中的不详预感,沉着的指挥着。 可入口那处山石落得越来越多,不过数息便把崖口堵住了,吐蕃军再也不得退出一人,头顶轰隆隆作响,山石还在不断落下,那一刻,他们就像案板上鱼肉,任人宰割…… “将军怎么办?没有出路了,我们出不去,石堡城那边可怎么办!” 副将一脸惊惶的躲避着山石,一边问着身后的论钦陵,他心中绝望不已。 “真是小看了唐军,居然能想着用黑火药炸山,麻烦了……不过我就不信他们能不给自己留下一条生路?跟紧前面的唐军,自有出路!” 论钦陵一声令下,吐蕃军堪堪维持了镇定,强迫自己迎着滚落的巨石来前进,沿着唐军的痕迹,希望能博得一线生机。 时间慢慢流逝,凌晨的曙光开始透了出来,薄雾渐起,在裴延秀鸦色的长睫上落了一层水汽,显得扑朔迷离 听见身后不远处的大批马蹄声,他冷笑了一声。 “借着我们逃生,想的倒怪美,可惜你今日注定要留在这了!” 他们已然商量好,埋伏在山上的将士,只待唐军撤出山崖,边会立即炸掉出口,让落石完全的将这峡谷封存起来,再由事先准备好的弓弩手万箭齐发,就不信这吐蕃将军有几条命! 薄雾被唐军的铁骑冲破,前方的出口开始若隐若现,见此,包括裴延秀在内,将士们精神大振,准备一鼓作气冲过去,将敌人永远埋葬于这片峡谷……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令人不可置信的事情发生了…… 在仅五十米开外的崖口处,再次传来了同样的轰隆隆的巨响,犹如巨兽咆哮,霎那间山石崩坏,无数落石倾斜而下,将崖口封的密不透风,怕是连一条细小的蛇也钻不过去…… 不仅是峡谷内的唐军傻眼了,就连山上拿着黑火药的将士们也傻眼了。 他们分明还没有动手,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峡谷内将士们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看着那被封死的崖口,他们说不出话来,只是嘴唇翕张着…… 身后吐蕃人跟了上来,看见这一番情景也是乍舌不已,想不通这唐军为何断了自己的退路。 咻咻咻!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无数道破风声从山崖上传来,箭雨密密麻麻,朝着吐蕃人这边射来,意图将他们全都诛灭。 “啊……” 接二连三的惨叫声传来,吐蕃军占据劣势,他们只能被动的防御着,成效还不大,若是再找不到扭转乾坤的法子,他们都会被耗死在这…… 论钦陵看了一眼对面严阵以待的唐军,动了动心思,突然想到了一个法子。 “都给我冲杀到唐军的队列里去,我就不信,他们自己人能杀自己人!给我上……” 预料之中…… 看着吐蕃人冲杀过来,裴延秀握紧了手中的横刀,心下做好了一个决定,策马迎了上去,明光铠在快要寂灭的夜色中开始发着微弱的毫光…… 众将士见小将军反应,也是咬着牙迎了上去,一时间,两方混战在一起。 就如论钦陵所料,冲进唐军的队伍后,箭雨一瞬间停了下来,天地间突然安静了下来,论钦陵嘴角露出一个得逞的笑,一刀砍下了身前一个唐军将士的脑袋,温热的血珠四溅,他愈发兴奋了…… “谁准你们停下的?给我放箭!若谁敢抗命,军法伺候……” 渐渐升起的朝阳将温暖的光线洒在那银袍少年身上,他眉梢染血,声音嘶哑着,用尽了全身力气朝着山崖上喊着,神情中夹杂着一丝奇异的释然,仿佛有什么东西要涌出来。 朝霞本是温暖的,但此刻照在山崖的众将士身上,他们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拿弓的手臂颤抖着,眼眶中不知是不是山风的缘故,冰冷的泪胡乱的在脸上流淌,他们闭上了眸子,半晌,再度睁开,已是全然的悲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峡谷中,裴延秀满意的看着漫天的箭雨潮水一般倾斜而下,他策马转身,毅然迎上了那虎狼一般的吐蕃大将…… 第二百零五章 前兆 - 既见公主 - 姜宣 临近六月,含凉殿养着的莲花开了,还是一双并蒂,杜若新奇极了,说这是个好兆头,要将它移到窗子前,留着令月天天看。 令月也这样觉得,遣人将其抬了进来,派小丫头细心照看着。 隔日午睡过后,惠娘娘来了一趟,说要跟她商议一下婚事,她心中抑不住的快乐。 新婚之日的嫁衣尚衣局已然赶制完成了,不愧是王尚仪的手艺,总是那样精致,阿耶在世时总是夸赞她…… 大约是她每日的心心念念起了作用,午食刚刚备好,紫宸殿那边来了人,是长兄身边的那位德清公公,他说唐军打了胜仗回来,不日便要班师回朝。 那天的午食,令月少见的用了很多,足足有两碗,叫杜若看了都合不拢嘴。 德清公公说,唐军攻破了石堡城,剑锋直逼吐蕃的都城逻些,将吐蕃王庭成员吓得够呛,二话不说直接降了,立下永不侵犯的盟约,并献上无数珍宝牛羊,甚至还派了一位公主过来和亲,大唐一概收了去,以高其一等的姿态接受了吐蕃的降书,此事便尘埃落定了。 看到大唐赢了这场战役,令月无疑是最为高兴的,这一次战役的胜利,代表着她再也不用去和亲了,也代表着大唐可以雄踞东方,再无人敢犯,于己于国都是好事。 听说将士们已然过了秦州,不出一日便可以抵达长安了,她恨不得亲自去看看那全城百姓为之欢腾的场面,但她知道圣人不会许她乱跑的,因为公主不能像寻常的娘子那样在街头巷尾抛头露面,所以她要安静的等着,等着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来娶她,予她一生的欢欣…… 一日过去,两日过去,甚至是第三日了,都没有裴延秀的半个影子,令月有些坐不住了。 他这个人,惯会给她惊喜,一人便策马回了长安,现如今大概是听了她的劝告,改了行径,她心里欣慰之余又觉得有些失落。 但奇怪的是,尽管是跟着队伍回来的,按理说两日前应该已经抵达长安了,她甚至都隐隐听到了长安百姓的欢呼,为何迟迟没有动静呢? 她越想越不对劲,最后,她心中有了个猜测,纤细的眉头紧紧的蹙着,双眸忽闪,里面满是紧张的色彩…… 他定然是受了伤,要不然怎么会连影子都见不到呢?若是平日里,就算长兄不允,他也从矮墙那处翻进来了,所以,他定然是在战场上受了不轻的伤,以至于不能下榻! 越想越觉得这事笃定,她立即就去了紫宸殿,想要长兄允她去裴府。 进门的那一瞬间,长兄的反应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似乎有些手忙脚乱,有些不自然的将手边一个奏章迅速放进了那一摞奏章中,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令月没有纠结这些个鸡毛蒜皮的小事,她开门见山的表明了来意,却不想被直接拒绝了,没有一点余地。 李弘的理由很是简单,说婚期将近,新人见面不吉利,叫她不要去。 说这话的时候,年轻的帝王低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始终不愿看她一眼,无论她怎么求情都无果,令月只得作罢,有些郁闷的回去了…… 回来以后殿里空荡荡的,除了木槿跟杜若两人,净一个婢女内侍也看不见,这让令月很诧异。 木槿说他们都被掖庭给叫去训话了,也不知训些什么,全宫的奴仆都叫了去,除了各宫的一等婢女不用去,其他的全去了,如此大动干戈,也不知那掖庭的总管抽什么风…… 她不甚在意这些,  只表示知道了。 当日的傍晚,天刚刚擦黑,含凉殿的人终于从掖庭回来了,仿佛没受什么训斥,跟去的时候一个样,也不知说了什么,只是一个个都寡言少语了起来,不似从前的活泼。 令月还隐隐有些他们在避着自己的感觉…… 奇怪?难道掖庭还说了自己的坏话? 她每次看见那群小婢女们匆匆来打扫寝殿,又匆匆退下去的身影,心中就会疑惑一会,但最终也不会放在心上,只觉得可能她们被立了什么新规矩。 唯一一件好事便是她的婚期定了下来,还是太后那边定下来的,六月初八,是个好日子,她高兴之余也似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更不可思议的事是,圣人居然和太后发生了龃龉,听说还在长安殿吵了一番,守门的太监说最后太后貌似赢了,圣人拂袖而去。 这让满宫都觉得惊奇,在令月看来,长兄威重,但也沉稳的很,从未如此直白的和自己的母亲发生不快,更何况还是这般大的动静,这让她有些好奇发生了什么,心中有些隐晦的不安…… 这种不安日渐扩大,直到那一天…… 午食过后,她开始困倦,准备脱簪小憩,她打发了外面要进来侍候的婢女,便跪坐于妆台,对着铜镜欲摘下那支漂亮的梨花簪…… 也不知是手滑还是怎么的,那簪子直接从指尖的缝隙中滑了出去,应声落在地上,瞬间碎成了两块,令月在那一瞬呼吸都滞了片刻…… 她露出心疼的神色,小心的将玉簪捡起来,捧在手心,小脸皱成了包子样,哭丧着脸。 “这可怎么办……” 看着那簪身上的断裂缺口,还有那碎裂的花瓣,她心中难受的不得了,以至于今日的小憩也没心情睡了,只是一脸愁容的待在殿中,等着杜若和木槿回来,她好诉苦。 作为大宫女,木槿和杜若今日本不应该沐休,但最近她们被憋坏了,央求着令月准她们出宫玩上半日,也能趁机看看家人,令月也没拦着,也就应了她们。 于是两人换了一身采买宫女的衣服,趁着午间便出了宫,说回来定要给她带一些糖炒栗子,令月本来很是期待,但现在都被簪子摔坏的事情破坏了心情…… 日头渐渐下移,令月在榻上滚来滚去,烦恼了两个时辰,终于等到了她们回来。 寝殿的门嘎吱一声被轻轻打开,有脚步声靠近。 “木槿……诶?居然是杜若!” 令月一个翻身从榻上起来,掀开帘子便喊,没成想却喊错了人,这委实不怪她,杜若一向风风火火的,行事动作一直都没有木槿温柔沉静,听着那轻柔的开门声,她想当然的以为是木槿进来了,却不想是杜若这丫头,而且还只她一个…… 她有些不一样,仿佛生了病一样,脸色有些发白,不似往常那样,跟个小鸟一般叽叽喳喳的。 “杜若?你怎么了?怎么这副模样,木槿呢?怎么不见她?” 杜若背着光,这使得令月看不见她瞳孔的颤动,只见杜若好似若无其事一般,从怀里掏出了一袋定西,那东西一出来,香甜的味道便随之外溢…… 第二百零六章 试探 - 既见公主 - 姜宣 “木槿她阿耶病了,家里没人侍候,叫我回来向殿下休个假,还望允准,今日回来的有些晚,栗子凉了些,殿下赶紧尝尝……” 杜若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堆,手上又剥了一个栗子递给她,似乎跟以前也没什么两样。 她尝了一口,虽然有些凉了,但栗子肉依旧柔软甜香,她很是喜欢,余光里,杜若有些神思恍惚,心不在焉的模样。 “杜若,你是不是不舒服啊?看你心不在焉的样子,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说与我听听……” “啊……没有,婢子只是想着玉娘还不能回来,心中想念的慌,并没有心事。” “这样啊……那好吧,你也吃点,看你这脸色差的,莫不是饿的。” 令月掏了一把栗子给她,又继续道:“对了,刚刚我的簪子摔坏了,但我不想让尚服局来修,你遣人送到裴府,让裴延秀把它修好,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你明日便去……” “哪一支簪子?” 杜若有些不好的预感,连着追问道。 “就是那个……他送的那支,梨花模样的。” 在令月俏生生的目光下,杜若不自觉的抿紧了唇,踌躇道:“或许……或许殿下应该将它送去尚服局,那里面师傅手艺精湛,定然能将簪子恢复如初,也不会麻烦了裴小郎君,如何?”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在那一瞬间,她感觉殿下仿佛略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但稍纵即逝,快的捕捉不到。 “也行,毕竟宫里的雕工师傅也是出了名的,兴许这簪子还能更上一层楼呢!” 少女看起来很高兴,结束了簪子的话题后又忙着吃杜若给她带的各色小零嘴,仿佛又变成了以前那副无忧无虑的模样…… 杜若背过身去,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佯装开心的退下了。 在杜若关上殿门的那一刻,令月剥栗子的手蓦的停住了,眸中闪过一丝探究的光,凝视了许久,才缓缓收回视线,微敛着眸子,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翌日。 令月以让她摘花的理由支开了杜若,确定她走了之后,她将一个眼生的小丫头叫了过来,那个小丫头她记得,是前些天刚来的,如果没记错的话应当原本是在紫宸殿伺候的,不知何故被派到了她这。 那婢子停下手中的活计,恭谨的给她行了礼,等待她的吩咐。 令月从身后的妆奁中取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漆木锦盒,递给她…… “我昨日不小心摔坏了一支簪子,本也没什么,可这支玉簪是本公主未来的驸马亲手做的,现在被摔坏了,本公主很是心疼,你去拿给裴小郎君,让他亲自为我修好,到时重重有赏!” 似乎是因为想到了那人,一身华丽衣衫的少女脸上洋溢着快乐,语气轻快的说着,压根没有看见小丫头低垂的脸上正布满难色,但只是须臾,当她一抬头,便成了一副恭谨自然的模样,道了一句领命便离了含凉殿,也不知她究竟会去哪里…… 但这都不是令月在乎的,她只要最后的结果,因为那盒子里的簪子根本就不是那支梨花簪,而是她今早才偷偷摔坏的碧玉牡丹玉簪…… 她想知道的东西,即刻就会浮出水面。 带着起伏不定的心绪,令月熬到了六月初六,距离出降仅仅两日,她早早的起了身。 那日派去的婢女又带着锦盒回来了,令月打开看了一眼,面上浮起淡淡的笑意,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赏了她些银钱便打发她出去了…… 待那婢女的背影渐渐消失于她视线之内,令月终于卸下了防备,几乎是整个人瘫在了罗汉床上,落在漆木盒子上的手指止不住的发颤,她眼圈渐渐有些红了…… 锦盒里,那支牡丹玉簪静静的躺在里面,完好无损,簪身就如同昨日那般无暇温润,丝毫看不出是个曾碎裂过的东西,虽然此时不是时候 但令月还是要赞一声这师傅技艺精巧…… 事到如今,她想要的结果已然得到了,一个假的玉簪自然试出了一个假的郎君。 六月初八,便是她的大婚之日,万事俱备,看起来美满的很呢…… 她不敢去想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这背后真正的原因让她恐惧,但她又不得不去面对,就算是落得一个最差的结局,她也要做个明白人! 将那碎掉的梨花簪收到妆奁深处,她将那支牡丹的簪子戴在发间,又瞧见杜若心神恍惚的杜若,这时,她才有些顿悟,开始明白以往的种种怪异之感到底源自何处。 不论是长兄对她出宫请求的拒绝,还是掖庭突然的训话,又或者是杜若的反常,这一切,都代表了不好的预兆,身子有些发凉,右手悄悄握住左腕上的手串…… 是夜。 令月脱下鞋子上了榻,看着一旁给她盖上褥子的杜若,低垂的眸中神色难辨,一把拽住将要离开的杜若,少女如往常一般嬉笑着开口。 “昨日看了些鬼怪志异的话本子,便有些害怕,杜若今晚陪我一起睡吧!” “殿下又看那些个话本子,以后还是莫要看了,对眼睛不好,再说,后日便要……总归是有些不好的。” 杜若少见的和玉娘一个态度,开始絮絮叨叨的劝阻令月看那些杂书,甚至差点不小心说漏了什么,她声音逐渐变低,含糊了起来。 杜若偷偷瞧了一眼少女,发现少女没有注意到她说的话,正在往里挪,给她腾位置,她才放下了悬着的心,拖鞋上了榻。 钻进褥子里,少女如同鱼儿一般贴了上来,跟她并肩躺着,很是亲昵的模样。 灯熄了后,寝殿内只剩下帐顶那颗明月珠在不停的散发着光芒,清冷的光映照在令月的脸上,衬得她神色幽幽。 “杜若还记得你是什么时候来含凉殿的吗?” “当然记得,奴婢那年八岁,刚被宫中姑姑买来,本想让奴婢做个杂役,但是幸得殿下看中,我成了殿下的贴身婢子,过得比宫中所有的姐妹都要随性快活,这一切都是殿下赐予的,杜若很幸运……” 看不清杜若的神情,但从声音听来,她应当是动容的。 “真快,已经有十年了。” 令月感叹,心中有些怅然,她似是想起了什么高兴的事,转过了身子,面朝着杜若,伸出胳膊揽住她,笑颜如花。 第二百零七章 大白 - 既见公主 - 姜宣 “后日便要大婚了,也不知道他院子里的桃子熟了没,要是熟了,我们一起去摘,他种的桃子,一定是最甜的,到时杜若可要多吃几个!” 夜色中,杜若僵着身子,一动不动的听着身旁的少女的絮叨,眼睛满满发涩,热意开始上涌,她不敢出声,也不敢动,怕令月发现她此刻的异常。 “还有木槿,她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我甚是想念她的手艺,小厨房最近做的酪樱桃都不如她,还是她好,你说木槿后日会回来吗?” 少女在褥子中翻了个身,突然一本正经的问了句,似乎只是随性一问。却让杜若悄悄崩紧了身子。 “自然会回来,后日那么重要的日子,木槿怎么会赖在家里呢?她怎么也得回来伺候殿下出降啊……” 杜若强忍着哽咽之意,佯装平静的回道,手心的肉被指甲掐的几乎渗血,但她无知无觉。 话音落下,令月半晌没有出声,她只是幽幽的看着帐顶,凝视着那棵熠熠生辉的明月珠,气氛沉寂的可怕。 杜若没能沉住气,偏头瞧了一眼,倏然间,少女开了口,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冷寂。 “你确定吗?” 杜若心神一震,下意识讷讷的回道:“啊?” 脑子里一片茫然,她思绪有些混沌,这时,少女再度开口。 “你说……没有新郎的大婚能叫大婚吗?” 一阵尖锐的声响在她脑海中回荡,杜若面上再也维持不了镇静,血色开始褪去,她蓦的转过头,看着身旁脸色淡然的少女,她颤抖着开口…… “殿下为什么这么说……” 感受到她愈发颤抖的臂膀,令月心下有些不忍,但她今晚定要做个明白人,她缓缓牵出杜若藏在褥子里的手,将她紧紧攥着的手指一个一个掰开了,借着明月珠的光辉,上面的血迹一览无余…… “你在说谎,你看,你的手都成这副模样了,还不愿意承认吗?” 低泣声在寝殿内响起,杜若终于撑不住了,她声音断断续续的,带着破碎的悲怆,引得令月心神也是一阵杂乱。 “殿下果然是知道了,婢子终究是愚钝了,什么也瞒不过,罢了,全都说出去又何妨!” 杜若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抹了把脸上的泪,蓦的下了榻,伏在那脚踏上,开始诉说这几埋在她心里的惊天秘密,神情中带着一丝视死如归的意味。 “公主猜的不错,裴小郎君已然……已然战死沙场,后日的婚仪,根本不是与裴家,而是萧家,木槿根本就不是回家侍疾,而是被太后的人灭了口,又怕被殿下察觉,独独留了我一个活口,让我回来瞒着殿下,不使殿下起疑,婢子本不该欺骗殿下,可是,太后竟拿婢子唯一的弟弟来威胁,若是婢子不照她的话做,不仅是婢子,就连弟弟也活不了,婢子没有办法……” 令月看着伏在榻前请罪的杜若,耳边不停的回想着那句战死沙场,她如同遭了雷击一般,脑子里乱哄哄的一片,温热的泪珠无声的低落而下,敲打在刚刚还温暖的指尖上,使其染上彻骨的凉意…… 她全身僵硬,缓缓坐直了身子,嗓子里好似堵了什么东西,叫她一时半刻说不出话来,虽早已做好了准备,但真正得知这一刻,她仍是感受到了彻骨的痛意。 那个为她戴簪的少年,那个会在雪地里背她的少年,那个眼中只有她的少年,永远留在了沙场,不会再回来了…… “再也吃不到木槿做的酪樱桃了,她那样恭顺和气的一个人,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令月木然的呢喃着,散落的青丝倾泻而下,墨色的发将少女的脸衬得愈发苍白。 杜若仍跪在脚踏上,不敢闹出动静,只是低着头呜呜的哭着,也没有在意榻上少女早已没了声音,她抹了抹泪,抬起头,却发现少女不知何时倒在了榻上,神色迷糊了起来…… “殿下,殿下,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跟婢子说!” 杜若当即心底便是一凉,开始大力摇晃令月,嘴中还不停的呼喊着她。 在这样的惊扰下,令月睁开了刚刚才阖上的眸子,有些无奈的看了杜若一眼,声音细若道:“别摇了杜若,我只是提前喝了安神汤,早早的睡去便没有机会掉眼泪了,若是我哭了半袖的话,含凉殿里的那些个桩子便会察觉到不对劲,这样也许是最好的,你也别哭了,夜深了,你也快睡吧……” 少女声音越来越低,直至最后的完全消逝,令月最终沉沉的睡了过去,再也没有回应杜若一句,独剩她眼泪婆娑的模样。 …… 六月初七,令月出降的前一日,她少有的睡了一个懒觉,到了巳时才悠悠转醒,听着外面忙碌的声音,面色如常,仿佛昨夜只是一场梦,今朝仍是一派欢喜。 尚服局和尚功局那边早早的便把花钗翟衣和发冠饰物给送了过来,金玉宝石,琉璃璎珞,无一不精致,处处皆华美…… 令月不用试也知道了,那尺寸定然是正合适的,她像往常一样安安静静的洗漱,时不时的跟为自己梳头的婢女聊着天,语调中处处透露着作为新嫁娘的喜意,殿内的几个婢女纷纷垂下了眼,心中有些不忍…… 洗漱完毕后,令月借口支开身旁的婢女,透过铜镜,看着一旁脸色有些憔悴的杜若,她卸下了笑脸,压低了声音…… “你这样耷拉着脸,迟早会被别人发现,还不笑笑。” 杜若尝试了一下,但仍旧笑不出来,她哭丧着脸道:“殿下这样,婢子如何能笑的出来!” “你不担心担心自己,居然还想着我,不怨我疼了你这么多年,放心,我已经有了办法……” 令月话还没有说完,杜若便眸光发亮了起来,仿佛看见了人生的希望,急急的问出了声。 “哎……你这急脾气。” 令月叹了口气,小心的将一封信笺从首饰匣子中取出,再塞到杜若袖中,动作快速又隐秘,全然没有让任何人看见。 “在我午间小憩时,我会让你去内府取冰,你绕路去西南矮墙那里,雏菊丛下有一个仅一人通过的小洞,你小心些,从那里出去,将信送到奚哥哥手中,他看了信自会知道怎么救我们,你且在那等着就好,你和你的弟弟都会安全无虞的,我等着你!” 假装为杜若抚平鬓边的乱发,令月在她耳边叮嘱着,神色认真无比。 第二百零八章 你要等着我 - 既见公主 - 姜宣 午间,令月看着杜若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中安宁了些,准备小憩,众人见状,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开始收拾了起来。 只是一上午,含凉殿上上下下都是张灯结彩的模样,喜庆的红绸挂的到处都是,衬得含凉殿少有的热闹,令月在一旁看着,面上挂着笑,心下却是一片冷寂。 她躺下,将毯子盖在脸上,不愿再看那些一眼。 …… 凉州城外的一处隐秘山洞中,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无力的躺在那,往日慈悲圣洁的面孔早已不在,转而是满面的森然与淡漠,不过此刻这些都被痛楚所掩盖着。 荀玉,不,应当叫息隐,他睁开那双带着漠然的眸子,看了看自己的伤势,唇边扯出放肆的冷笑…… “好厉害的惩戒,竟然能将我伤成这样!不过,只要那姓裴的能消失,这也是值得的。” 他吃了一颗丹丸,恢复了些许力气,眸中出现了一丝得逞的笑意,唇角的弧度狠辣又无情,似在宣示主人的愉悦心情。 “这伤怕是不能立刻回去了,不过没关系,人都死了,她应当没处嫁了,等着我来接便好……” 他此番费了一番力气,才将那人类给抹去了,虽然还是被发现扰乱了人间的法则,受了一记天道的惩戒,但索性他的目的达到了。 他都想好了,尽管那小凤凰回去后可能不会理他,但人间的日子,他一定要让她待在自己身边,他要将她带回邙山,留在自己身边,就算只有数十载也是好的…… 仿佛想到了少女乖顺的待在自己身边的场景,他不自觉的勾勒出淡淡的笑意,似乎连身体的痛楚都减弱了大半…… 但下一秒,又是一阵如排山倒海的痛意袭来,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嘴角渗出血丝,神游的思绪立即被打断了,他眼神突然凌厉,气息凌乱了起来…… “该死的戒雷……” 身上渐渐泛起紫色的微光,他的身体肉眼可见的快速膨胀,一阵微颤后,地上已不见人影,映入视线的是一条的紫黑色巨龙。 龙鳞闪着锋利的寒光,上面有的缀满了血迹,甚至有的鳞片直接被雷霆之力给震裂开来,猩红的血肉外露,看起来颇为骇人…… 痛意源源不断冒出,他有些难耐,只得张开了一道结界,封闭了自己的五感,沉沉的睡去,期待明日好转…… …… 子时三刻,含凉殿。 此刻万籁俱寂,守夜的婢女也开始打起了瞌睡,慢慢歪倒在殿前的墙上,刚入了夏,天气开始有些闷热,小丫头们睡的也有些不安稳,皆是一副蹙眉的睡态。 是时候了…… 寝殿内,早已被认为熟睡的令月手脚轻巧的下了榻,顺手将帐顶上那颗剔透的明月珠也摘了下来,照着前路。 少女墨发如缎带一般,长长的披散下来,垂至臀间,随着动作轻轻的晃动,她只着一件白色的寝衣,赤着脚走在地上,神色无波无澜,仿佛超脱一切的模样。 她面色虔诚,慢慢踱至那花钗翟衣旁,面色蓦的变得柔和,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她细细摩挲着,略显生涩的穿上了那翟衣,借着明月珠的光,她盛装打扮,似乎下一刻便要出降了一般…… 脂粉使得少女颜色更甚,那霞色一般的胭脂让她看起来娇艳欲滴,唇脂鲜艳,覆于那秀气饱满的唇上,衬得皓齿愈发洁白如玉,淡扫峨眉,眼如新月,华丽的九树花钗,那张冠绝京都的容色已然使天地失了颜色…… 令月直视着前方,好像那处有什么人似的,让她舍不得移开目光。 “你曾经说过,想看我穿嫁衣的模样,现在我做到了,可是你却看不见,你一点也不守信用,我真讨厌你!” 少女仿佛在自欺欺人一般,对着虚无的空气说着话,自顾自的,眼圈开始泛起了颜色,她有些哽咽的发起了性子,可是等待了片刻,却再也没有得到回应。 “但我也好喜欢你……” 少女好似服了软一般,又接着说道,她神情有些迷蒙,华丽花钗的在她跌跌撞撞的步伐下轻轻颤动,青绿色的翟衣迤逦,在空中荡出优美得弧度,她端坐于镜前,看着镜中自己美不胜收的脸庞,她露出了一个半哭半笑的神情,开始解下左腕上那串相思手串…… “你说,若是我早些答应你的请婚该多好,这样我就不会被设计和亲,你也不用为了我去那虎狼之地,白白葬送了性命,留我一人在长安,你可知,现在在这长安城中,我只有你了……” “我才不要嫁给除你之外的人,他们都不如你好,阿耶在时,他们看中我的地位和权势,阿耶不在时,他们贪慕的只是我这张皮囊,还以为我不知道吗?” 令月重重的哼了一声,鼻翼翕动,手下一个用力,生生将那手串给扯的四分五裂,赤色的豆粒犹如天女散花一般,有的在案上躺着,有的掉在了地上,发出细微的滚动声,有的则不知去了哪里,已然不知所踪…… 此时的少女根本不在乎这些,她捻起了手边最近的一颗,放在指尖端详着,艳如朱砂一般的豆粒在她玉葱般的指尖静静的待着,衬得它愈发妖冶诡异,美丽又致命。 “你这么久没有来看我,你一点也很想我吧……别担心,你再等等,我马上就来了,这次,换我来找你……” 少女神情悲戚,眸中的热意滚烫,那氲氤的水汽给她漂亮的眼眸增添了几分凄清的雾气,如朝露夕雾,转瞬即逝。 下一刻,她不再犹豫,决然的将指尖那粒致命的东西卷入口中,将它咀嚼的粉碎。 喉间微动,那粒相思豆被她尽数咽下,她眉眼平和,一如往昔的沉静,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原来,这剧毒之物……竟也是甜的……” 话音刚落,她腹部一阵绞痛,似是有千万把尖刀在其中挥动,令月脸色瞬间失了血色,纤细的秀眉开始蹙了起来。 落在案几上的手指开始不住的颤抖,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越来越痛,她感受到冷汗从额上不住的流了下来,胸腔中的心跳愈来愈快,她痛的蜷缩了起来, 整个身子倒在了案几上…… 渐渐的,令月头脑开始昏沉了起来,眼前越来越黑,唯一可见的,便是手中明月珠的微光,在那微光里,她仿佛看见了阿耶,看见了木槿,看见了五姐,看见了离她千里之外的所有的牵挂,同时,她也看见了那个飒沓如流星的少年,看见他骑着乌雪,踏着浅金色的月光,向着她疾驰而来…… 那一刻,所有的疼痛都不见了,她坠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第二百零九章 归来 - 既见公主 - 姜宣 六月初八,长安城,大吉之日。 喜娘来的很早,天还未亮便进了含凉殿,守夜的两个婢女见来人了,瞌睡虫顿时消失了个干净,赶紧开了门,想进去叫醒新娘子…… 谁知,才不过数息,那寝殿中传来一声尖叫,外头的喜娘身躯一震,被吓了一跳,就看见刚刚那两个丫头连滚带爬的出了殿,面上惊魂未定,紧张的连话也说不清…… 喜娘直叹一声晦气,直接自己走了进去。 殿内寂静的吓人,喜娘扫了一眼榻上,没人…… 她心头正疑惑,想着这大好的日子,新妇竟然乱跑,真是不成规矩! 刚念叨完,她回头…… 又是一声喧哗,喜娘面色剧变,险些晕了过去。 殿外的众人听到动静,纷纷鼓起勇气进了殿,看见刚刚那喜娘面色惊恐的瘫在地上,不远处的妆台前,那冠绝京都的少女静静的伏在那,似睡着了一般…… …… 河北道,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疾驰在路上,车夫高声吆喝,将车赶得飞快,激起地上大片烟尘。 马车内,杜若感受到这剧烈的摇晃,她开始转醒。 睡的太久,她头脑有些发昏,用力晃了晃,才清醒许多,而后便注意到自己所处的环境。 马车…… 不光是她,就连她许久不见的幼弟也在这,正安静的熟睡着,丝毫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 她掀开青布帘子,见到了外面那个正在驾车的老伯,她心底越来越不安,揪住他问道:“你是谁?为什么我在这,你要带我去哪!” 那老伯鞭子挥的利落,回头看了一眼杜若,和蔼笑道:“小娘子别害怕,我是上官太傅家的车夫,是大郎叫我送你去清河郡的,估摸着午食的时辰就要到了,娘子到时候可得多吃些汤饼,瞧这脸色白的……” 杜若第一次觉得头顶的日光是那么的刺眼,让她不住的流泪,她撂下帘子,仿佛喘不上气来一般,靠在车壁上剧烈的喘息着,像是一条濒死的鱼…… “殿下怎么骗我……” 眼前的事情一瞬间豁然开朗,她终于明白,那封信根本就不是什么万全之策,只是单单用来安顿她的而已,殿下保全了自己和弟弟,但好似从始至终都没有为自己打算过…… 她真是太蠢了,若是能发现端倪,若是她机灵一些,兴许殿下就不是那般结局了。 但她也知道,这对于殿下来说,应当是最好的归宿了…… 她压抑的哭声渐渐惊醒了身旁的幼弟,小郎君一脸迷惑的看着自己的姐姐,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 清河郡就要到了,不知清河公主是否安好,自己也该代殿下去看看,毕竟自家公主不是那么的方便…… 元初元年六月初八,盛极一时的长宁公主骤然离世,不仅是皇城之中,就连整个长安城也是哗然一片,惋惜之声不断。 记得公主逝世的消息刚传到当今圣人耳中时,李弘正在朝会上,本就有些烦扰的他,当即便变了脸色,失了态,一声不吭的离开了,德清同样一脸的不可置信,匆忙的跟了上去,独留满殿面面相觑的朝臣…… …… 昆仑神山,云雾缭绕,东南之境,凤栖之处。 夜色降临,为整座山脉增添了些许朦胧之意,一阵风拂过,梧桐叶发出哗哗的声响,显得生气十足。 古老的桑树下,玩闹了一日的小精怪们纷纷回了家,树下又开始恢复了平静,老桑树也抖了抖树叶,打算进入沉睡状态……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双生湖发生了奇异的变化,湖水开始汩汩的翻腾着,就像是沸腾了一般,开始缓缓的旋转流动着,散发着空灵的蓝色雾气,慢慢升腾着。 湖中心开始形成一个明显的漩涡,里面似有什么东西要浮现,顿时吸引了老桑树的注意。 “咦……这是五丫头要回来了吗?呵呵……” 老桑树立即就想到了那历劫了十余载的采采,心下高兴道。 果不其然,漩涡处渐渐升腾起一个少女的身影,容色清丽,身姿窈窕,正是风凉的那只小凤凰…… 少女全身被湖中的灵气包裹着,乍一看就像是一块晶莹的玉雕,散发着盈盈的光彩,从头到脚,无一处不是精雕玉琢般的美丽。 那层灵气细细的的流动在她身上,犹如鱼儿一般游荡在少女周身,虽看起来美丽微弱,但其中却蕴含着磅礴的神力却是毋庸置疑的。 不过须臾,那些灵气尽数没入少女的身体,在其中被炼化,被吸收,让还在沉睡中的少女修为持续攀升,直至真神之境! 少女额间神印闪着浅金色的光,纹路愈发神异,最终随着灵气的消失而逐渐沉寂,隐没其中。 见采采身形下沉,老桑树赶紧伸出枝桠,缠上她的身体,将其揽到树下,轻轻放下…… “看来五丫头是吃了苦头的,竟然这副模样……” 甫一靠近,老桑树便看见了少女面上的泪痕,眉头也是紧紧的蹙着,一副伤怀万分的神情。 老桑树也是经历过千年岁月的神树,又在风凉带了这么久,这种情况对他来说并不罕见,他稍一猜测便大概知晓了原因,直叹了好几口气,似在附和,桑叶都皱了皱。 正想着将少女送回去,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来人是一个长相漂亮得少年,穿着一身淡黄色的衣衫,一头墨发用一根白色的丝带懒懒的系在脑后,他脚步悠闲,停在桑树下…… 少年抬起那张和采采有着六七分相似的脸,有些古怪的看着地上少女昏睡不醒仍旧伤怀的模样,他面上露出了肉眼可见的担忧。 “竟伤怀成这样,这情劫真就这么难?我看三姐也没怎么样嘛!” 他蹲下身子,伸出如同温玉一般的手,将少女面上残留的泪轻轻抹去,嘴中低嘀咕了一句。 “这有什么奇怪,若都一样,那还叫什么历劫,你还是少说两句,快些将你姐姐送回去吧!” 老桑树见少年不动,觉他磨叽,伸出枝桠推了他一下,催促道。 “知道了知道了,桑树爷爷放心,我还能将五姐丢在这吗……” 风颜颇有些牢骚的回了句,转头便将采采抱了起来,又向老桑树告了别,这才抱着采采向着梧桐深处走去…… 第二百一十章 大梦初醒 - 既见公主 - 姜宣 凉州城外,险峻山涧,狭窄的崖壁间,鲜血的腥臭,厮杀的吼声,刀戈的碰撞声,犹如山洪一般全部涌进她的脑海…… 溪涧中,血色的溪流流的仿佛比往常更快,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骏马如洪流一般奔跑,只因它们的主人已然在这激烈的厮杀中殒命,独剩下它们在黎明下游荡。 天地间突然静了一霎,她看见人群深处,那骑着白蹄黑马的少年满身是血,身中数箭,那熟悉的面庞上带着一种九死未悔的的执着,他好看的桃花眼逐渐染上血色,叫人看不真切…… 渐渐的,他开始脱力,手中唐刀开始颤抖,她知道,少年已然是强弩之末了。 果然,下一瞬间,他再次中箭,凌厉的剑锋将他胸膛穿透,少年身形剧烈的晃了晃,终是落下了马,感受到主人的坠落,白蹄黑马发出了一声悲鸣,晃动着头颅蹭了蹭,希望主人只是跟他玩闹,能想平日里一样再次站起来…… 可惜,他再也没有起身,初生的太阳没有唤醒少年,他感受着山涧的微风,有些不甘心的阖上了眸子…… 滚烫的泪顺着采采的面颊流下,她想冲过去,想大喊着什么,但她所做的一切都无济于事,她就像一个飘荡在世间的孤魂,除了肝肠寸断,什么也做不到。 胸腔中的情绪愈来愈浓重,铺天盖地的绝望让她快要濒临崩溃,她用尽了全身力气,终于喊出了声…… “裴延秀,不要去!” 采采幡然醒来,额上全是细密的汗珠,她大口的喘着气,看起来极度的惊惶。 “裴延秀?这是谁?竟让你惊骇成这样,居然这么大的反应。” 采采还没有来得及抬眼,榻边便是一陷,一双手开始毫无章法的抚着她的背,像是在为她顺气。同时,一道清亮的少年音传进了耳中,让采采起伏跌宕的心安宁了许多…… 抬眸,那张和自己有着六七分想像的脸便映入了视线。 此刻,那少年蹙着眉头,面上带着不解,嘴中嘟囔着。 “小六……是你?” 少女似乎很久没有开口了,嗓子有些涩然,声音微哑的问了句。 “不是我是谁!莫不是历劫历傻了,连我都不认识了,这可就遭了……” 风颜抚背的手一顿,神情古怪,眼神中夹杂着惋惜,又变成了平日里那副气煞人的模样。 采采目光流转,触及自己熟悉的小屋,和六弟有些忧心的眼神,她沉沉吐出了一口气,开始肃清自己纷乱的思绪…… 人间十余载,原是大梦一场…… 但风过留痕,那些不可言说的情愫,此刻通通在她心中汇聚成了形,变作汹涌的水流。 “他呢?” 采采蓦的想起了什么,声音有些紧张的问道。 “他?他是谁呀?” 风颜佯装不知的反问道,眸子里全是逗弄的意味。 “少来这套!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快快说来,要不然我将你以前的丑事都告诉阿爹阿娘!” 采采面上一嗔,开口威胁道。 “哎哎哎!我不就逗逗你吗,何必这么无情,我说还不行吗……” 风颜仿佛被戳到了痛脚一般我,连忙跳了三尺远,面上委委屈屈的抱怨道。 “快点。” 少女显得有些性急,几乎是追着对方话音的尾巴,对于这点,采采自己也察觉到了,神色略有些不自然,不过风颜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终是没说什么。 “那狐狸傻的要命,当初毅然决然的随你去了,落得个不得善终的结局,前几日也刚回来,许是神魂受到了损伤,到如今还没醒过来,昨个涂山的遇柔夫人刚过来,阿娘准备让长姐去涂山,看看那狐狸的病,我……” 还没待他说完,就见他那五姐掀开被子就跑了出去,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风颜:…… 他还保持着与方才一样的姿态,无言的看着少女利落的背影,唇角微动,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只不过不能够了。 采采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情,大概是有些看清了自己的心意,又或许是一种触动,她毅然去了桐华殿,去向爹娘要了这个去涂山的差事,并将刚出了山门的长姐给追了回来,在长姐风雅明镜一般的目光下接过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琉璃玉瓶。 “这是双生湖中结的玉髓,把它炼化来治涂山小公子的伤应当没有问题,你且带去,快去快回吧。” “我知道了,长姐……” 风雅褪去平日里的冷淡,换作一副笑颜,心照不宣的看了看妹妹的神情,没有多说什么,转身折了回去。 采采捏着手中的琉璃瓶,心跳如鼓,刚刚的行径畅快是畅快,现在想想倒有些胆怯了,毕竟涂九晏因着自己变作那副模样,也不知去了涂山狐帝和狐后会不会介怀…… 这个想法始终萦绕在她心头,直到采采站在了涂山脚下,心中的羞赧到达了极致,她踌躇了起来…… 采采有些愣怔的在山脚站着,正发着呆时,几个雪白的狐狸幼崽不知从哪窜了出来,扬着小短腿凑到了采采身边,见少女不动,他们大着胆子在她淡青色的裙摆上轻嗅着,许是觉得少女身上的香味好闻,几个小狐狸后面的尾巴欢脱的摇着,倒不像是狐狸,仿佛是小犬一般…… “是凤凰诶!哥哥快看……” 脚下传来奶生奶气的声音,采采终于回过了神,低头看了眼地上的几个小东西,雪白的一团,白胖白胖的,在地上探头探脑的,煞是灵动可爱,采采一向喜爱这些小东西,唇角不自觉的勾起一抹笑意。 “笑了,美人姐姐笑了!可真是好看啊……” 那只最为欢腾的白色狐狸看见采采的笑颜,立即被惊艳了一番,软的不可思议的身子在她脚边绕了好几圈,兴高采烈的模样,狐狸脸都笑开了花。 采采见状,将刚刚心中的杂念都抛了个干干净净,提着小狐狸的后颈肉将他拎了起来…… “哎哎哎……我怎么起来了?救命救命,本狐狸怕高!” “怕高?就不怕我收拾你了?你这小狐狸倒是大胆的很嘛……” 少女言笑晏晏,眸子盛满了细碎的笑,像是一湖清泉,闪着粼粼微光。 小狐狸再次沦陷在少女的美貌中,也忘记了自己正被人揪着,丝毫不再挣扎。 “贵人到来,未曾远迎,涂山失礼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涂山之行 - 既见公主 - 姜宣 正当采采和那小狐狸闹着时,一道平缓温和的声音传来,打断了采采的乐趣,她偏头看去,是一位布衣老者站在那,眉眼温醇,看起来颇为慈蔼…… “风凉山之人,应约而来,方才有些失礼了。” 采采顺势松开了那小狐狸的后颈,雪团一样的狐狸顺着少女衣衫滚下去,摔了个屁股墩,晕头晕脑的在地上坐着。 “原是凤族大公主,小狐狸崽子年幼无知,冒犯了,我们狐帝狐后已然等候多时了,请进……” “不妨事,还是快些进去吧,还有,我是……” 瞟了几眼那几个挤在一块的可爱狐狸,她不自觉的手痒了片刻,淡笑的应付了过去,还想说什么,但想着好似又没必要,又住了嘴。 “大公主还有什么事吗?” 那老者看采采欲言又止,拱手又问了一句,但少女只是随意的摆了摆手,没再说什么,老者也就没再多话,转身就在前面领路了。 …… 狐帝狐后见到人后,显然是有些吃惊的,不过惊讶过后便是藏不住的喜意,尤其是遇柔夫人此人,心绪什么的最是张扬外露,开不开心都写在脸上。 见到来人不是先前说好的风雅,而是他们心心念念的未来儿媳妇,两口子不可谓不惊喜。 遇柔夫人当即便是亲热的拉着采采的手,嘘寒问暖的问了半天,仿佛面前的这个才是亲女儿,而桃林狐狸洞里那个是捡来的…… 采采有些吃不消这热情,但同时心中也感觉到暖暖的,涂山并没有因此而不待见她,一如往昔的态度,让她一路上惴惴不安的心安稳了大半…… 她求救似的看了一眼狐帝,狐帝接收到讯息,立即了然一笑,将自家夫人扯了过来。 “夫人冷静,儿子还在那等着呢,你就少说两句吧。” 狐帝按住遇柔夫人的肩膀,缓声缓气的说道,还给她递了个眼色,示意当前要紧的事是什么。 狐帝那带着深意的目光丝毫没有遮掩,采采也是看了个清清楚楚,垂下眼睑,她耳后攀上了一片晕红,悄悄移开了目光,只当自己没有看见…… “是了,是了,我差点忘记了正事,五丫头快随我来!” 遇柔夫人笑的温醇,亲自将她带到了桃林深处的一个狐狸洞,停下脚步,目光流转间突然生出了些惆怅。 “五丫头,我知道我那混小子对你不住,但世事变迁,他已然悔过,也变成了现在的模样,当然,我说这些并不是让你为难,只是希望你能摒弃以往的成见,再予他一丝可能,可否?” 遇柔夫人突然像变了一副模样,不再是一副张扬的模样,变得庄重,深沉…… 她语气婉转,似是含着些希冀,眸光柔软的看着面前的少女,少见的温婉大方。 采采明显的有些慌神,她有些手足无措,干脆行了个晚辈礼,胸腔中有些起伏跌宕,急的面上都有些热意…… “苏姨严重了,此前种种我自不会放在心上,而他所做的一切我自然感念在心,不过一时尚还不能决断……” 采采不知道怎么说才是最为合适的,她边斟酌边说,生怕一不小心伤了这位姨母的心,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冷心冷情的女子。 不料她话还未落下,就见遇柔夫人一脸惊喜的模样,好似她答应了什么。 他还想说些什么,只见遇柔夫人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看其背影还是携着几分愉悦的。 人走后,采采转身面对着那狐狸洞,脚下又开始犹豫了起来,抬眸间,她似乎闻到了四周飘来的花香,那是桃花的气味。 涂山的桃花与其他地方的桃花皆不同,百年一开花,百年一结果,花期长达数十载,每次到了开花的时候,整个涂山都被桃花的响起笼罩着,落下的花瓣甚至还会飘满涂山的每一个角落…… 这不,几许残花如星雨般落下,被微风轻拂着送到了少女跟前,落在她发上,肩上,还有手心处…… 采采接住那片粉意,放在鼻翼间轻轻嗅了嗅,浅浅的花香清澈又惑人,像极了那人给她的感觉。 她不自觉笑了笑,毅然踏进了狐狸洞…… 青石间的洞府出乎意料的雅致素净,简简单单的陈设让采采觉得心下舒服,宽阔的石洞内别有一番天地,最外面的一面石壁上攀着一片开着紫色小花的藤萝,将那面墙遮挡了大半,绿色的藤蔓和紫色的小花交相辉映,看起来别具一格的清新自然,角落处的石台上摆着一青玉所制的石缸,里面养着几株淡青色的莲,莲下还游着几尾漂亮的锦鲤,正在里面畅快的甩着尾巴…… 目光流转,采采看见那案几上还摆着清晨刚折的桃花,尚带着点滴露水,在那处散发着沁人心脾的冷香…… 瓷瓶呈天青色,带着丝丝玉质般润泽的莹光,衬得那粉白的花瓣愈发的娇嫩俏丽,采采不由得移步上前,想细看一番。 谁知走过去却发现了些别的东西…… 瓷瓶一侧,一摞厚厚的画纸被小心的压在砚台下,最上面那张上一少女正淡笑着,似乎有什么高兴的事,眉眼弯弯,笑靥如花。 毫无疑问,那正是采采,可她不记得,她何时对他这样笑过,历劫前,似乎她从未在他面前有过好脸色,他是如何画出的? 这个疑问多久就被她接下来看到的各种各样她的画像给惊到了。 她皱着眉的,面无表情的,大笑的,思索的,甚至还有撒娇的,都一一跃然于纸上。 呼吸有些紊乱,她心绪渐渐起了波澜,指尖微颤,她连忙拿了本册子将画像盖上,欲缓一缓心境。 不料她动作有些大,一旁的笔架被她衣袖带了下去,发出不小的动静,她顿时觉得懊恼,刚想去捡,里间洞内传来了一阵明显带着恼火的声音…… “是谁在外面,这样吵闹!” 一个硕大的虎头首先探了出来,虎目威严,口气满是被惊扰而醒的不耐,白虎四蹄重重的落在地上,带起阵阵凌烈的劲风,气势汹汹,吐气如虹…… 原是他身边那头白虎,似乎叫什么羲白…… 采采认出了那白虎,刚想说声抱歉,不想那白虎却突然变了模样…… 第二百一十二章 再相见 - 既见公主 - 姜宣 “老天爷……我没看错吧?是五公主吗?” 羲白一双虎目圆睁着,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毛茸茸的耳朵倏的支楞了起来,在采采看来简直可爱极了。 “是我。” 采采应道,同时克制住自己想要揉它的心思。 羲白一听,身后的尾巴不受控制的左右摇摆着,刚刚想要伸出的利爪也是悄悄收了回去,颇有些尴尬的姿态…… “呜呜呜……五公主终于舍得过来看看我们公子了,我们公子为了您可是受了不少苦,羲白都看在眼里,反正不管怎样,公主日后定要给我们公子一个名分,不然、不然……” 羲白突然间转换了形态,变作小猫一般大小,赖在采采脚边,撒泼似的打着滚,嘴中还死皮赖脸的哭诉着,看起来好不心酸! “不然怎么样?” 采采看着脚边打滚的小肉团子,觉得有趣极了,故意开口逗弄道,面色还有意沉着,想吓一吓它。 “这……这我也不知道,但是公子好可怜的……” “噗……” 采采看着小白虎那副窘态,心下终于忍不住了,掩着唇但还是笑出了声。 “诶?” 羲白扒拉住少女的裙摆,却突然听到少女轻灵的笑声,一时摸不着头脑。 刚想抬头,却感受到自己的身子被一股力量抱了起来,转眼间它就到了一个香香软软的怀里,小脑袋正靠着少女的胸前,它脑子开始迷糊了起来…… “公……公主,你要做什么?” 羲白虽然是个白虎,但终究是个男孩子,从来都是被自家公子提来提去,从未被美貌的女孩子抱过,这么猝不及防的一下让它羞得说不出话来,磕磕巴巴的模样连它自己都唾弃。 “他是不是在里面?” 朝着石洞里间望了一眼,采采问了句。 “噢……你问公子吗?在在在,就在那榻上,公子若是知道公主来看他,定然高兴的不得了!” 小白虎在少女怀中兴奋的不得了,全然是一副为主人开心的模样,又白又软的耳朵再次竖了起来,惹得采采当下便是没有忍住,上手揉了揉…… “唔……” 羲白耳朵被突然一摸,顿时身上传来一阵酥意,整个身子舒服的不得了,一双虎目也是微微阖着,恨不得那双玉手再摸几下,可惜少女已经走进去,并且将它放在了一旁。 采采进了里间,那里只简单的放着一张软榻,软榻同她屋里的一般靠着窗子,零零落落的透着几许日光洒进来,照在青石壁上,泛着几分幽然的古意…… 软榻上,一位容色无双的少年正安静的躺在那,眉目清隽,惊世绝伦,叫人一瞬不敢相信世间能有这番盛极的容颜,只是静静的卧在那,便叫人不能忽视…… 采采呼吸猛然一窒,心尖像是被什么刺痛了一般,她看着少年精致的眉眼,响起了他们在长安的点点滴滴,仿佛一幅幅生动的画卷,一幕幕在眼前展开,刻骨铭心的情愫在心间慢慢流淌,她渐渐湿了眼眸…… “裴延秀,不……涂九晏,我们又见面了……” 她凝望着那张让她百转千肠脸庞,嘴中不自觉的呢喃道。 羲白默默的蹲在一旁,瞅着少女失神的模样,它暗自为自家公子高兴,觉得一切还是希望的。 采采没有沉思太久,她记得自己此次的任务,自灵墟内拿出玉髓,琉璃瓶在日光下闪着耀目的光,里面的玉髓似乎有着灵性,如雾气一般缭绕氲氤着…… 羲白非常有眼力见的退了出去,蹲伏在洞口处,谨防不长心的小狐狸或者精怪闯进来,扰了里面的大事…… 纷乱的桃花落下,被风裹挟着四处飘零,落在羲白微粉的鼻翼上,痒的它打了个喷嚏,毛茸茸的肉掌伸出,不耐烦的将花瓣扒拉了下来,继续守着,它回头看了眼涂九晏的方向,祈祷公子快些醒来。 若是公子醒来后看见这只小凤凰,定然会得偿所愿吧。 许是天气太好,它想着想着,便开始有了睡意,眼皮子开始打架,不出一刻便发出了熟睡的呼噜声,小脑袋继而埋在了肉乎乎的爪子中…… …… 也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采采在狐狸洞里待了一天一夜,连玉髓都用了大半,却没见涂九晏有半分转醒的迹象。 但明显的是,少年的气色愈来愈好,再不见前几日的苍白之意,这分明是大好的迹象,却又迟迟不肯醒来,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由此,遇柔夫人便体贴的给她安排了住处,紧紧挨着涂九晏的住处,采采觉得这样也有助于她照看涂九晏这个病人,便没有拒绝,顺势住了下来,继续每日给他修复补神魂…… 直到第五日的夜晚,正当采采给他温养神魂时,他开始痛苦呓语了起来…… “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采采上前,下意识的问,问完后又觉得有些傻,他根本就听不见,自己这样问又有什么用! 看见涂九晏面色开始不对劲,青筋暴起,渐渐有了汗意的模样,她开始紧张了起来。 想去探一探他的识海,却不想手刚靠近边被他一把握住,力道之大,那一瞬间她以为涂九晏已经醒了,她心间一跳,快速向他看去,结果少年还是一副呓语沉沉的模样,丝毫没有睁眼的趋势…… 怎么说呢?采采有松了口气,同时又有些失望…… “看来得入他的梦了……” 见他仿佛被梦魇所困,满面神伤的痛苦姿态,她只能尝试着去他梦里一探究竟了。 坐于榻前,采采的手尚被涂九晏紧紧握着,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死也不肯松开,她一时抽不出来,干脆便随了他,也不管了。 月色下,修长如玉的手紧紧的困着其中的娇柔白皙,十指相扣的架势似乎是要缠其一生。 采采右手结印,神魂随着印决破体而出,化为一团闪着金意的白光,在空中转悠了一瞬,陡然钻进了涂九晏得眉心,消失不见,而在那一刻,涂九晏皱着得眉宇,也好似瞬间被抚平了…… 榻前的少女也是一瞬间寂静了下来,双眸微闭,呈现出奇异的状态…… 第二百一十三章 霸道 - 既见公主 - 姜宣 一阵天旋地转,当采采再次睁开眼时,发现场景已然大变。 她出现在熟悉的桃林中,落英缤纷的时节,景色甚美,她看了眼四周,空无一人,桃林中安静的紧,连虫鸣声都没有,只有风吹落花瓣的细微动静…… 正当她不知道要做什么,要去哪时,眼前的桃树突然开始移动,犹如排兵布阵一般为她辟出了一条小径,通往未知的地方。 采采只是犹豫了一阵,便沿路走了进去,自她过后,桃树又开始移动,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少女的身影也渐渐消失了踪迹。 桃林中不知何时起了薄雾,染着淡淡的桃花香气,浸染在少女的蝶翼一般的长睫上,乌发上,衣裙上…… 她似乎觉得有些凉,悄悄环起了手臂,继续走着。 渐渐的,薄雾散去,她看见前面的一棵巨大的藤蔓,藤蔓似乎有着灵性,还在缓缓的游动着,宛如灵蛇一般。 藤蔓中央,少年被紧紧的缠绕着,仍旧风采绝伦,只是一味的沉睡着,什么反应也没有。 采采在确定那藤蔓对她没有威胁后,她靠近少年,将他身上缠绕的藤蔓除去,凤凰真火一出,那些个藤蔓立即就像老鼠见了猫一般退开,缩到了一处,不敢再靠近两人…… 落满花瓣的草地上,少年面色如玉,静静的躺着,零落的桃花偶尔掉落在他面颊上,衬得少年容色愈发鲜妍美好。 采采试着拍了拍他的脸,许是劲大了些,少年皱了皱眉头,似有转醒的征兆…… 采采见状,当即呼吸便有些紊乱,心脏有一瞬间在疯狂的跳动,不过被她死命的压住了。 再垂首,她倏然间撞进了一双深不可测黑眸中…… “你……” 还没待她说完,涂九晏伸手便将她拽了下去,腰肢明显的被一双手紧紧的勾着,她控制不住的下倾,整个身子摔在了他的身上,鼻尖磕到了对方发硬的胸膛,她感觉有些疼…… 但此刻并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脑袋几乎陷在了涂九晏的颈窝处,两人的身子也是毫无缝隙的贴在了一起…… 采采瞬间慌了手脚,她挣扎着想起身,却发现手脚被几条毛茸茸的尾巴缠住,就连法术也施展不开了,那带着蓬松感的尾巴犹如藤蔓一般在她身上肆意游走,开始攀上她身子的每一处,散发着狐族特有的惑人气息…… 她觉得身上有些热,又有些痒,尤其是有条尾巴一直停在她锁骨之下的那片方圆之地,让她几乎难以承受,不仅是脸颊起了绯色,就连眸子也是水汽盈盈的模样…… 采采几欲崩溃,几乎是咬着一口银牙骂道:“你这混蛋,想干什么!”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刚刚的娇叱好似没有任何作用,反而还叫涂九晏得寸进尺了,他环着少女飞快的滚了一圈,变作他在上的姿态…… 采采全身都困着九尾,刚刚那一滚仿佛只是在棉花上翻了个身,软绵绵的没有任何不适,但翻转过后的情态却更让她羞赧了,恨不得钻进地洞中…… 涂九晏看起来异常的清醒,桃花眼似敛未敛,将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身下的少女身上,俊俏的脸庞不苟言笑,徒添了一股让人琢磨不透的气质,几缕碎发散下,在他两鬓晃动,高高的马尾由于垂首全部都垂在颈窝,刺得采采的脸有些发痒…… “你为什么要嫁给息明!” 涂九晏终于开了口,面上带着几许风雨欲来的薄怒,他眸子紧紧盯着采采,似乎下一刻便要吃了她一般。 呼…… 采采终于明白了他的反常,原是神志不清了,怪不得行径一反常态,甚至说些糊里糊涂的话。 既然如此,她也就不必和他较真了,让着他一些也无碍。 采采尽可能忽视着那道灼烫的目光,微微偏头。 “我没有。” “没有?” “没有!”采采加重了语气,似有些不耐。 “那你发誓永远不嫁他 我便信你。” “你……我自是不会嫁他,你满意了吧!” 涂九晏的脸庞和她的距离微乎其微,他的鼻子很挺,几乎已经触到了她的脸颊,要不是她将头偏向一边,说不定情况会更棘手。 “那你说嫁我。” 涂九晏不依不饶的追着她,语气中全然没有请求之意,满满的霸道…… 尽管知道涂九晏这时候是神智不清,说话是不受控制的,她仍然难以敞开一切的去哄他,委实是这些话对她来说有些难以启齿。 她唇瓣紧闭,以沉默应答的姿态显然让少年有些不高兴了,一把捏住她的下颚,将她强行扭了回来,令采采不得不直视着他。 怎么办? 感受到他喷洒在颈窝处的热度,采采终究是犟不起来了,毕竟此刻自己落了下风。 “嫁你。” 采采郁闷的吐出了两个模糊的字眼,不敢看涂九晏的表情。 “呵呵呵……” 少年胸腔的震动连带着传到了她身上,涂九晏轻笑了一声,就猛然在她嘴上吻了一下,力道不重,但却在采采心中掀起轩然大波…… “真乖……” 伴随着他意味深长的夸赞,涂九晏舔了舔唇,似乎有些回味无穷,看着她的眸光有些黏腻深重。 “你……你竟疯成了这样,放开我!” 采采面红耳赤的喊道,她羞愤的不行,虽然并不是本体,但神识的触碰却有过之而无不及,那一吻让她灵台都混沌了许多,她酝酿起灵力,想要挣脱开少年的裹缠。 “你都说要嫁我了我还不能收点利息了?不就是亲一下吗?小爷我也是第一次,有什么好生气的……” 看到身下少女的挣扎,涂九晏颇有些委屈的说道,九尾渐渐收了回去,只是那双手还留恋忘返的停在少女腰间…… 身上的桎梏消失了,采采终于得到了自由,她一道印结打在涂九晏额间…… 那里,夹杂着恶念的混沌之气开始被净化,涂九晏魂体开始变至透明,开始慢慢散去。 “哎,真不想离开……” 这便是采采此次入梦的任务,除去涂九晏神魂中的混沌恶念,要不然他会一直被梦魇缠身,沉睡不醒。 最后一刻,可能是知道些什么,涂九晏并没有反抗,只是顺着采采的意思,消散的瞬间,他逾矩的牵住了采采的手,有些意犹未尽的感叹了一句,便彻底消失了。 涂九晏消失后,这片由他神识幻化而出的世界也开始分崩离析,如镜面一般破碎至虚无,采采的神识也终于回到了本体,她身形微动,慢慢睁开眼睛,看见涂九晏仍旧握的死紧的手和渐渐要醒来的神情…… 她心跳如鼓,终是选择了逃离,掰开他的手,微喘着跑了出去…… 第二百一十四章 姐姐? - 既见公主 - 姜宣 其实采采也猜想了之后的事态发展,或许今夜过后,涂九晏还是痴缠的老样子,又或者像梦境中那样强势予夺。 但,现实跟想法总是有些出入的,而且出入还很大! 当她听到消息赶到隔壁时,涂九晏已经在地上玩了许久的泥巴,旁边站着狐帝狐后几人,羲白更是见了鬼一样蹲在他身边,瞪着眼睛看了半晌…… “公子这应当不是病,老朽观其神魂已然痊愈,身上也没什么毛病,就是这神智……老朽也从未见过这种情况,不甚清楚,许是需要静养几天吧。” 族医捋了捋山羊胡,有些为难的说了段话,目光在刚到的少女身上停了停,看着那个在地上的傻小子,意味深长的模样。 “这……” 遇柔夫人有些犯难,看了看儿子,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将目光转向狐帝。 “夫人莫要担忧,既然神魂和身子都没事,这神智应当只是后遗症,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能好,我们且看着吧……” 狐帝细细的审视了那个傻小子,一时半刻也看不出什么端倪,便只能放弃,柔声安慰着爱妻。 采采心情有些复杂,也有些不解,她明明就是按照族中的法子治疗的,为什么还会出现这种状况? 看着涂九晏似稚童一般的嬉笑嗔怒,还兴味十足的玩着地上的虫子,那笑容,跟她族中那个天生六识不全的小侄女一个样! 到了这时候,采采不得承认,涂九晏……应当是傻了。 “怎么可能呢?” 她想不通,暗自嘀咕了一声,被狐帝听见了,狐帝侧目,沉思了半晌,不知在想什么。 “五丫头不必多想,这小子魂魄受的损伤已经大好,现在的情况你不必内疚,可能就如族医所说,要不了多久就会好,若是五丫头有事,可以先回风凉山,莫要挂心……” 采采张了张嘴,也没有拒绝,毕竟事情算是结束了,自己也没有理由待在这里了,回去也是必然的,只是她有些不能忽视心底的憾意…… 好像有些不想走,但是…… “咻~” 一道像是风声的动静袭来,狐帝被一团泥巴砸中,胸前的衣袍上顿时多了一团泥渍,看上去相当的刺眼。 “你个臭小子!” 狐帝气的脸颊肌肉抽动着,嘴唇翕张着沉声骂了句,还想上前收拾他但被遇柔夫人拉住了。 “做什么!儿子都这样冷你还和他计较,不丢面吗?” 狐帝无奈,一甩袖背过身去,恼的不想说话。 “坏人。” 那边,一脸傻气的少年反而还得寸进尺了,比了个鬼脸,大声的喊了句,可把狐帝气的半死,但又不能做什么,憋屈的不行。 采采看了一场戏,面上也是忍不住笑出了声,眸子弯弯的,仿佛淬着星光,煞是引人注目。 “姐姐。” 刚止住笑,采采听到了那道熟悉的声音,不过已然不像从前那般桀骜肆意,而是一派的乖巧稚气…… 衣袖被轻扯了几下,她有些不可置信,循声看去,少年眉目柔和,笑容纯净,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我不是你姐姐。” 采采下意识反驳道,觉得有些荒谬,但仍是没有拂去他的手。 周围的人包括狐帝在内都有些乍舌,不知道这个小傻子要干些什么。 “你是!” 少年很执拗,拦着她的去路,见她要走,干脆用他沾满泥巴的手抱住了她的身子,大有一副你不承认便不松手的意味。 “姐姐为何要走?阿晏还要听姐姐讲故事的,你不能走,” 涂九晏委屈巴巴的抬着一张俊颜,可怜兮兮的央求道,也不管周围那样多的人。 “你这……”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采采脸都羞红了,他也不能跟这样一个小傻子计较,也迈不开腿,似是求救的看了一眼狐帝。 “咳咳咳……五丫头,你看这样行不,九晏现在这副模样,怕是不能受刺激,如果可以,五丫头你能不能再多留几日,观察一下九晏的状况,毕竟情形有些特殊,我怕他干些傻事,你给看着,行不?” 狐帝突然转变了态度,像是一个慈祥的老父亲,出言挽留着采采,看上去诚心无比,采采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好像又十分有道理,沉吟了一会便应了下来。 涂九晏闻言,他高兴坏了,孩子气的欢呼了一阵,突然将他抱了起来,原地转了一个圈,这一行径将采采惊的愣了神,居然也没有抗拒,或许她心底也没想抗拒吧…… 只是看着周围人的偷笑,她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些尴尬,赶紧推开涂九晏。 “你正经些……” 她不好意思的说了句,但那已经变傻的涂九晏可不会看脸色,只有五六岁神智的他不知道避讳,直勾勾的盯着她,笑的灿烂。 …… 就这样,采采又在涂山待了些日子,看着这原本不可一世的涂山公子日日犯傻的模样,也是乐在其中。 不过他总是让自己给他说什么睡前故事,还总喜欢变作原形挨着自己,就像家中的那只小宠一般,让自己给其顺毛…… 说实话,一开始采采很是不习惯,几乎是在小狐狸哀求的目光下答应的,但后来她被打脸了。 小白狐狸浑身软软的,九尾又超乎想象的蓬松,摸起来手感是相当的好,她渐渐对摸他的肚皮有些上瘾,不肖他说,她也要每日摸几下,就是有时候不知道摸到了什么地方,小狐狸就炸毛了,不再给她摸,离她远远的,她至今都有些不解…… 她还是喜欢涂九晏变作狐狸的模样,这样她面对着过分亲近自己的涂九晏不会那么羞赧,但事与愿违,他总是在夜里变作狐狸潜到她榻上的时候变回来,平白吓了她一跳,只能起来撵他出去,每次都弄的脸红心跳的。 许是她真的待的久了,忘记了时间,风凉那边终于来了人,彼时她正坐在涂山的小溪边,鞋袜褪的一干二净,用脚拨着水流,脚边还有一只绒绒得白狐狸在窜来窜去,偶尔蹭过她的脚背…… 第二百一十五章 风凉来人 - 既见公主 - 姜宣 “叽叽叽……” 一道类似兔子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一只狸奴大小的白团子钻进了她怀中,在她胸口处热情的叫唤着,小脑袋还一拱一拱的,看起来颇为思念少女。 “原是雪黎,倒吓了我一跳,这样激动作甚……” 采采将她抱在怀中,安抚似的拍了拍她圆鼓鼓的身子,笑道。 还没等那小白团子抬头,水中突然闪出来一物,不分缘由的吐了雪黎一脸的水,小白团子呛了一下,慌乱中从少女怀中掉了出去,落在青石上,一脸懵的爬起来…… 一只白狐狸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全身湿漉漉的,看起来非常不好惹的模样,凶神恶煞的看着自己,目光如炬,让她心下一咯噔。 虽然不认识这个东西,但是身为兽类的直觉告诉她这是个可怕的存在,自己绝不是其对手,最好不要试图挑衅…… 但她心中委屈的很,看了眼身上的水渍,她动了动心思,开始办起了可怜,水灵灵的眼睛里即可间便蓄满了水光,可怜兮兮的看着青石上坐着的少女…… 采采最是见不得这样的画面,她随即瞪了那使坏的涂九晏,一把将雪黎捞了起来,放在怀中哄着,气的白狐狸在一旁哇哇大叫,恨不得将那小团子扯下来自己上去。 但无论他怎么郁闷都没有用,那小白团子正耀武扬威的倚在少女馨香的怀里,自得的模样看的白狐狸阵阵狂躁。 “好了好了,至于吗?雪黎是个女孩子,怎么能欺负她呢?没礼貌。” 采采看着一旁的白狐狸郁郁寡欢的蔫态,也觉得可怜,便出言抚慰了他一番。 毕竟,人家现在是小傻子嘛…… 白狐狸这才安静了些许,赌气似的瞪了雪黎一眼,也挨着少女身边,孩子气的和雪黎较着劲。 “对了,小团子,是谁带你来的涂山,可是长姐?” 此话一出,下方两个幼稚鬼同时变了样子,一个叽叽叽的叫着,比划着什么,仿佛夹杂着诉苦的意味,而白狐狸却是突然僵了一下,悄悄往采采身后躲了躲,仿佛在害怕什么…… “我看你待在这涂山倒是快活的很,很有一番闲情逸致嘛……” 远处,一长相与采采相似的雪衣少年走来,面上带着调侃的情态,揶揄般说道。 “是小六呀,你怎么来了涂山,是阿爹阿娘召我回去了吗?” 采采没有要起来的意思,悠然的倚在青石上,继续在水中嬉戏,随口问了句。 “你还知道风凉才是你的家呀!我以为你通通忘了呢!也不晓得说一声,阿爹阿娘非得催我过来看看,怕你被某人勾走了魂……” 风颜越说越没个正形,干脆打趣起了自己这个五姐姐,丝毫补担心她生气。 “看你说的什么话,我这也是正事,人家这副模样归根结底也是由我而起,我自然不能避让,这不是突然又发生了些意外,我便多留了些日子,却忘记跟阿爹阿娘传信了,倒是我疏忽了……” “意外?什么意外?还有那涂九晏呢?怎么不见他人影?” 风颜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顺着采采周围扫了一圈,似乎在找什么东西,不过终无所获。 “他……他在这。” 采采顿了顿,将躲在身后的白狐狸拽了出来,给他理了理毛发,抬头道。 白狐狸满脸写着不情愿,被她提了出来,假装害怕的哼唧了一声,就往采采身上贴,看的风颜青筋直跳…… “你就这么放任他这样?他又不是雪黎,快些把他扔下去,真是不要脸!” 风颜看起来相当的不悦,觉得涂九晏此人太过放肆,竟敢公然调戏他阿姐,心中是一万个生气,要不是顾及着是涂山,他早就上手了。 采采莞尔一笑,摇了摇头,似是根本不放在心上。 “小六不必激动,他神智如今只有五六岁,已经不是曾经的涂九晏了,顶多是个小傻子,就不要与他计较了……” 采采虽为涂九晏说着话,但手还是拨开了白狐狸,毕竟对方总是舔自己的手指也是很不自在。 “你的意思是说……他变傻了!” “哈哈哈哈……” 还没等采采回答,风颜便笑的没了规矩,整个人有些站不住,腰间挂着的银铃也是随着主人的动作响个不停…… “你……” 采采欲言又止,想让他收敛点,毕竟是涂山的地界,总归是有些不好的 。 “抱歉抱歉,有些没忍住,他真的只有六岁了吗?那我得试一试,堂堂涂山公子,变作这样,要是让其他人知道不得笑死!” 风颜兴奋的跑到白狐狸面前,看着白狐狸明显有些不开心的模样,他笑的很贼。 “小晏晏,叫声哥哥来听听,叫哥哥有糖吃哦~” 采采第一次觉得自己这六弟也可以笑的这样贱兮兮的,她有些乍舌,但也是一副饶有兴趣的神情,想知道涂九晏会作何反应。 在风颜的故意的逗弄下,那白狐狸出乎意料的没有动作,只是老实的蹲在地上,眨巴着狐狸眼睛看着他,一动不动的,倒叫风颜有些意外,他疑惑的叹了一声,刚想回头跟采采说些什么,才一转头的功夫,手上便传来一阵痛意,他猝不及防的叫了出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哎!” 采采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了一下,下一秒便看见那团白色身影飞速窜到她怀里,似乎狠害怕的模样…… “这个臭狐狸,居然使诈,我看他就是装的,五姐你别信他!” 风颜看了看手背上一处明显的牙印,他有些气急败坏,觉得丢脸,急怒的对采采说道。 “谁叫你去招惹他,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现在知道厉害了吧!” 采采不知为何,有些想笑,但又觉得不合时宜,她到底是忍住了,出言说了风颜两句,但是对于他最后一句话,采采心中好似突然掀起一股浪潮,她看看白狐狸弱叽叽的模样,又有些不能相信,一时间有些纠结…… “好好好……这次就算我自找的,照我看,五姐你就是动摇了,你是不是又看上这狐狸了?” 风颜似乎是一语道破天机,一句话让全场的气氛都变了。 当时,采采心思全然被六弟这话给圈住了,自然也没有在意怀中那只白狐狸也是悄悄束起了耳朵,有种严阵以待的架势…… 第二百一十六章 狐狸刺绣 - 既见公主 - 姜宣 “现在他成了这副模样,我想什么还重要吗?” 少女话中带着些不明的意味,目光沉沉的落在那白狐狸身上,仿佛有着难解的情愫。 “这……罢了罢了,我再与你说个事吧,也不是什么大事,前些日子你还没回来的时候,紫微帝君来我们家提亲,三姐也不知道怎么了,居然吓跑了,也不知去了哪里,现在也没回来,可把阿爹阿娘给气着了,你说好不好笑……” “三姐跑了?紫微帝君来提亲了!” 采采抚摸白狐狸的手一顿,惊愕道。 也难怪,自己历劫,不知道这些事也是正常,居然也没人与她说说,毕竟自己当初也是掺和了一下,三姐现在应当知道了自己瞒着她的事,心中定然骂死她了…… 施了个法术,少女鞋袜已然齐全,她顺势站了起来,白狐狸应声而落,在地上滚了一圈,不过也不敢有怨言,白团子也是乖乖的待在一旁,不解的看向主人。 “走,小六,回风凉。” 少女斩钉截铁的说着,提了提裙摆便要动身,连风颜都差点没有反应过来。 “怎么这么着急,莫不是你知道三姐在哪?” “不确定,可以试试。” 采采眉头皱着,在想着方法的可行性,全然没注意身旁的白狐狸一下子萎靡下去的精神。 “呜呜呜~” 耳边传来狐狸有些悲伤的鸣叫,采采看向那处。 白狐狸毛茸茸的耳朵此刻耷拉了下来,黑亮的眼睛也是失了神采,变得下耷,只剩下那蓬松无比的尾巴还在身后轻轻晃动,似是在勾着她…… “你要乖乖的,不要给你爹娘惹事了,等过些时候,我便会来看你。” 怕这个小傻子耍性子,采采还是安抚了他一番,但话真不真就不能确保了,说不定明日他便恢复了神智,也不会摆出这般整日嘤嘤嘤的姿态了。 她这样想着,心中便也没什么负担了,和风颜一前一后的离开了,不忍在看那白狐狸不舍的眼神。 许是小孩子心性,那人又找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他果真没有再缠着她,一路行至狐帝狐后处,采采也没瞧见涂九晏的身影,似乎真的乖乖听话了。 想到这,她心中既欣慰又蓦地有些落寞,毕竟也是一世情缘,想抹去也是相当费劲的…… 和狐帝狐后简单的拜别,毕竟不告而别也是失礼,狐帝笑呵呵的,没有强留什么的,但遇柔夫人明显的有些挽留的意思,但被狐帝拦住,便没有说话。 转身的一霎那,狐帝突然哎了一声,引得两人立即回了头,不解的模样。 “咳咳……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忘记祝贺你们家三丫头和北辰的婚事了,这真是一桩好姻缘呐!是吧夫人……” 狐帝尴尬地咳了咳,话锋一转,将话题引到了风烟身上,采采只是笑了笑,没有多说,毕竟还不是什么尘埃落定的事,不适合多言…… 少女凌空而去,翩跹的衣袂处似乎多了什么东西,在日头下散发着异样地光泽,让人轻易不能察觉…… …… 和小六从阿爹阿娘那出来,采采正出着神,身后风颜突然出声问了一句什么。 “我就说你对那涂九晏有几分想法,还巴巴的将人家的原形绣到衣服上,怕我们都不知道吗……哼哼!” 采采的思绪顿时被拉了回来,但根本没有听明白风颜的意思,下意识反问道:“我衣服上有什么?” 风颜立即上前,不客气的拽起她袖口,捋了捋给她看。 “你看,这有一只狐狸。” 采采看去,面上不动声色,但瞳孔深处却是划过一道流光,她甩开了风颜,似是毫不在意的瞥了那狐狸刺绣一眼,很快又移开了眼…… “怎么了!我不能绣狐狸吗?我爱绣什么绣什么,你管那么多?你还是愁一愁你自己吧,那南海公主都要追到风凉来了,看到时候你怎么收场……” 少女扬起了眉,颇有些肃然,又将风颜将了回去,说的他脸色开始不好了起来。 “别瞎说,那个丫头可不是喜欢我,她就是玩闹,算了算了,不跟你说了,走了走了!” 这个话题显然戳到了他的痛处,风颜二话不说,立即遁走了,只剩下采采一人留在原地,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夜色渐起,采采又回到了自己的住处,看着屋后那被照料的极好的花花草草,奇怪婴婴那只小黄鹂为何不见人影。 才生出这念头,便看见花丛中探出一对脑袋,一男一女,皆是少年的模样。 “这虫子真讨厌,没事就来糟蹋这些花,幸好只是叶子,若是花瓣被啃了公主回来定是要不开心的。仓庚,你快把它抓住……” “知道了知道了,你别再出声了,虫子都要被你吓跑了,真吵!” “你说我吵?” 两人在花丛中你一句我一句的斗起了嘴,全然没有看见站在不远处的采采…… “咳咳……” 采采心下已然知道这两个陌生的面孔是谁了,她惊喜之余不忘出声示意。 那对少男少女吵嚷的声音蓦的停住了,抬头望去,下一刻,眼中异彩连连…… “公主回来了!” 那小少女一身橘黄,蹦蹦跳跳的投入了采采地怀抱,将她扑的一个踉跄,她稳住身形,笑的宠溺,拍了拍她的脑袋,示意她起来说话。 “你们可终于化形了,可还是一副孩子模样,尤其是婴婴,没个端庄。” 小黄鹂撒娇似的在采采胳膊上蹭了蹭,一派娇憨道:“婴婴就是只小黄鹂,端不端庄又什么打紧,婴婴就爱这样,一辈子赖在公主这里!” 仓庚此刻也是高兴坏了,围在采采身畔说个不停,和小黄鹂一唱一和,将采采逗的不行,见到他们,他便没有停住笑意,果然,她的开心果不是白叫的。 “我看婴婴和仓庚化形地模样还有着几分相像,你们也算是青梅竹马了,不如我现在就为你们主婚,可好?” 采采目光流连间,看见小黄鹂活泼甜美的脸庞,又瞅见一旁总是将目光放在婴婴身上的俊秀少年,她突然有了一个极好的想法,不由自主的便说了出来。 “哎呀……公主,你怎么一回来就打趣婴婴,婴婴不跟你说了,我阿娘现在肯定做好饭了,婴婴走了哦……” 就算在夜色中,橘黄衣裙少女那脸庞上的绯红也是被瞧得一干二净,她神色慌乱的看了一眼那仓庚,跺了跺脚便跑开了,理由拙劣的可爱…… 小黄鹂明明就是吃过了才过来的…… 这下不仅是采采,连一旁的俊秀少年也知道了些什么,他嘴角抑不住的笑,跟采采告了别便一脸愉悦的追了上去。 待人都散去,采采独自坐在窗边的榻上,将绣着狐狸的外衫利落褪去,轻飘飘的扔在榻前的地上…… “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少女声音恬静安然,但若是细听,则会察觉到其中夹杂的颤意。 第二百一十七章 从此以后,你不必再这样了 - 既见公主 - 姜宣 嵌在莲花盏中的夜明珠发出柔和的冷光,将屋内照的敞亮,那淡青色的云锦外衫毫无条理的落在地上,屋内寂静的可怕。 就在采采以为自己猜错了,皱着眉头时,那外衫上神光乍现,一抹亮眼的白色涌入眼帘,少年束着高高的马尾,长长的墨发在耳边晃荡,剑眉星目,还是一如既往的含情脉脉,似是由最精湛的画笔一笔一划完成的佳作…… 涂九晏神色有些讪讪的,他轻抿着那胭色的唇,脊背挺得笔直,看着少女皱眉的模样,他顿时将眉目间的飞扬之色藏了藏。 她肯定又不高兴了…… “你别垮着脸了,都是我不好,我不该……” “好久不见啊……” 稀罕的是,少女没有像以往那般排斥自己,或者有意无意的拒绝自己,而是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 “什么?” 涂九晏愣了一下,反问道。 “你还活着……真好 可是你食言了,你再没回来过。” 采采眸色朦胧,里面似盛满了雾气,悲戚又破碎,像是肝肠一寸寸断开,哀伤如泉水一般自其中涌出。 采采自榻上站起,她步伐坚毅,一步步踏出,行至那恍惚的少年跟前,抬头仰视着他的眉眼,这一刻,涂九晏甚至听到了她胸腔中那热烈的响动…… 那是独为他而有的心跳…… 似莲非莲的淡香涌入鼻翼,混合着少女身上独有的气息,他几乎要溺死在这。 “采采……” 涂九晏眸色开始氲氤,看着少女近在咫尺的俏丽,他开始慢慢垂首,以至于倾身…… 眼见着那抹朝思暮想的朱色便要被他采撷时,一根纤纤玉指突然横在了中间,涂九晏吻在了纤秀的嫩白手指上…… 少女的身体似乎无处不好闻,仅仅是手指都仿佛透着一股淡香,触之心神微动…… 他伸出舌尖,凑上前轻轻勾勒了一番,少女像受惊了一般迅速将手收了回去,脖颈微红,神色氲氤。 那根被吻过的手指仿佛正冒着火,采采心底起伏不定,但又不可否认她此刻心底痒痒的。 “下流!” 这般行径,虽不是多么强势,但那股侵略的意味却张力十足。 采采娴静了五百年,从未在哪里见过似涂九晏这般狂悖的人,简直无时无刻都在踩她的底线! 不过,以往她不能将他怎样,那现在,她便更拿他没办法了。 “不是下流,这是发乎情,是你先蛊我……” 涂九晏振振有词,嘴上不服输,眼巴巴瞅着少女。 “发乎情?你还是一点都没变……” 采采低喃了些什么,莞尔一笑,继而抬头看向涂九晏。 “你果真心悦于我?” “那还有假!” “那我怎么知道你日后会不会变心,若是有一天你看腻了我,或者又恋上了其他的仙子,那时我该怎么办,我怎么来信你呢?” 采采似乎压抑了很久,就像积攒了一树的桃花,到了季节,被迟来的风骤然间吹落,如洪流一般涌出,美丽又汹涌。 她一股子劲全都问了出来,再也不考虑说出这些话会带来什么后果了,只是凭着自己的本心,想一吐为快。 涂九晏愣怔了一下,眸子带着些迷惑,但不肖片刻,他便换了脸色。 他并不傻,少女的话分明就带着几分松动,这是他从前很少感受过的,而现在,如此直接明了的摆在了他的面前,叫他怎么不动容…… 他也不废话,指尖处凝着神力,从眉心处扯出一丝心魂。 “这是我的一丝心魂,我把它交给你,若是我有一日真的昏了头,你就用这丝心魂对我下咒,让我做你一辈子的傀儡,可好?” 眼睛有些刺痛,仿佛是被眼前这团灵动的雾气,又仿佛是别的,采采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气氛有些寂静,涂九晏指尖的心魂也在不停的打转,就如同主人的心绪一般。 “采采,行不行你倒是给句话,是想急死小爷我吗!” 少年眉头皱的快要能夹死苍蝇,但是动作还是一刻未变,心魂仍跳跃在采采面前,闪着浅浅的金色流光。 她拂袖,那丝心魂毫无征兆的回到了涂九晏眉心,化为虚无,独剩少年一脸的怔忪…… “以后,你不用再这样追着我了……” 采采忽然道,声音开始发起了颤,似乎开始紧张些什么。 “你什么意思?不用再追着你是什么意思,又拒绝我,我不服!” 涂九晏一听这话,顿时火就压不住了,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恶狠狠的看着面前的少女,忍不住质问道。 他很委屈,努力了这么久,他以为终于可以收的云开了,却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但他仍然不认! 视线回转,采采有些惊诧的看着面前怒发冲冠的少年,她不理解为什么局面会变成这样,她是不是说错了话? 若是这般,她可得纠正一下了…… 采采站在榻前的脚踏上,很是温声细语的对涂九晏开了口。 “你过来几步。” “干什么?别岔开话题,你还没回答爷的话!” 虽然嘴上负着气,话说的硬气的很,但身子还是老老实实的听着采采的调遣,两步便跨到了采采跟前,看着与他不过咫尺的小姑娘,他心中又爱又气。 “你到底……” 涂九晏刚要开口,左脸处传来一阵温热的触碰,软软的,还香香的,瞬间让他全身麻了。 不过着触碰转瞬即逝,还没等他细细品味便迅速逃开了,他人仿佛傻了一般,捂着被亲的那边脸愣愣的看着面前的少女。 “你这人真笨,我叫你不用再追的意思是……你已经追上了。” 少女虽已经站在了脚踏上,但当涂九晏往她跟前一站,她发现她仍然矮了他一截,但是,对于凑到他的脸上还是没问题的…… 采采承认,刚刚的行径她是有些冲动在身上的,不过做了便是做了,她也没什么好掩饰的,毕竟,反应更大的人可不是她。 “你亲我?” 涂九晏摆出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仿佛经历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耳后开始慢慢起了热意。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在凡间时又不是没亲过,你这副模样作甚……” 饶是采采主动的,但被涂九晏这样注视着,她也有些面红耳赤的,仿佛自己才是那个被撩拨的人。 “你是我的了!” 涂九晏像是突然醒悟了一般,欢呼了一声,长臂一伸便将少女抱进怀中,惹得采采一阵手忙脚乱…… 第二百一十八章 缱绻 - 既见公主 - 姜宣 采采被卷入一个炙热的怀抱,身子紧紧相贴着,滚烫又亲密,她双手无处安放,只能撑在对方的肩膀上…… “放我下来。” 涂九晏环着她的腰,将脑袋窝在她颈项处,发出低低的轻笑,那声音有些撩人,再加上那若有若无的吐息,竟叫她觉得身子有些发痒,起了淡淡的酥意。 不能再这样了…… 采采觉得羞赧,小声的开口道。 “不放,这点时间怎么够呢!我可是要抱一辈子的……” 涂九晏耍起了赖皮,他扬起头,眸子亮晶晶的,满面的神采飞扬。 “傻子,你装的挺像啊……” 采采突然想起了前些日子的荒唐,涂九晏竟然奸诈成这样,扮作傻子来骗她,她可是迁就了他许多,现在想来真是不该。 “那又怎么样,爷不这样怎么留住你。” 涂九晏面色也是有些不自然,抱着采采转了一圈,将她放在了身后的案上,两手顺势撑在两侧,将少女围在中间。 采采推了他一下,想让他起开,她觉得这姿态有些奇怪,且让她很没有气势。 但涂九晏纹丝不动,根本没有被这点力气撼动,采采也觉得没必要为了这点事情跟这人动手,便只是动了动嘴。 “你不需要这样,因为,早在长安,我便……” “便怎样?” 涂九晏目光如炬,满面期待的看着她,弄的她有些说不出话来,干脆停住,伸脚便踢了他一下,不过不像以往那样野蛮,只是轻轻的将他踢开,使得她重获自由。 涂九晏没想到这丫头会来这一下,猝不及防的便被踢开了,不知道是不是他故意的,他顺势一屁股坐到了采采的榻上,大半个身子躺在了上面…… “这么急不可待的吗?都把我踹到榻上来了,哎……其实采采不必这样,只需你开个口,这点小事我可是乐意……” 许是知道了对方的心意,他又变得肆无忌惮了,满嘴的胡言乱语,生怕少女不知道他的存在。 “住口。” “再没个正形,你就回你的涂山去,别待在我这!” 采采丝毫不客气的威胁道,很清楚这人要怎么才能治住。 “我……不说了就是,别赶我走。” 涂九晏气焰一下子就蔫了下来,嗫喏着模样,老实的坐了起来,甚至还给采采留了个位置。 “来,你也坐下歇一歇吧。” 他笑的狡猾,面上笑盈盈的,眼中含着期待,就差在脸上写着我想和你一起亲近亲近了。 采采无语问苍天,无奈的看了他一眼,没有按照他的期待走过去,而是去了另一边的角落里翻找着些什么。 “哎……你理理我呗,一句话也不说就去干别的,你知道爷的心有多凉吗?” 涂九晏像个没长大的孩童一般,在采采后面碎碎念个不停,颇有一副少女不理他便誓不罢休的姿态。 采采从未见过这样话多的人,家中兄弟姐妹众多,就算是最为活络的三姐也不像他这样,总是那样精力充沛,仿佛有几辈子的话要说一般…… 听着身后少年喋喋不休的声音,采采突然有了一丝悔意。 是不是自己太心急了,选了这样一个麻烦精,日后怕是要不得清静了。 其实这着实有些误会涂九晏了,他虽然性子活络,但也不是对谁都说的上话的,只是在家里会多说些话,到了外边,那是能省劲便省劲,不搭理人也是常有的事,也无怪乎他那位损友总是说自己交友不慎…… 采采算是怕了他了,停下手中的事,转身到了涂九晏面前,似是安抚的意味,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将涂九晏整的一愣。 “你乖一点,我有正事。” 采采叹息了一声,出言哄着他。 待涂九晏反应过来,立即抬手握住了少女的腕子,眸光沉沉。 “你当我是小猫小狗呢!” 涂九晏似乎有些不乐意,但是唇角的痕迹却暴露了他此刻欢愉的内心。 “你前几日不是最喜欢这样吗?每日非得要我这般待你,现在又不要了,真难伺候……” 采采也不急着抽出腕子,只是嘴中嘀咕着,似乎对这件事真的很纳闷。 “你都说了,前几日的那是傻子,现在可不是,所以我要这样……” 话音刚落,采采刚要追问,却不想涂九晏的唇舌立即缠了上来,她头顶一片阴影落下,除了少年那张好看的过分的脸,她再看不见别的…… 自己的唇仿佛被含住了,有些微麻的痒意,她一开始还想着防守一下,后来发现这根本不可能,对方摧枯拉朽的便轻易破开了她的防线,陌生的东西侵入,热意如火一般持续升腾,她脑子开始茫然了起来,有些昏昏欲睡的征兆,但下一刻又被那嘴里作怪的东西搅扰,瞬间清醒了起来…… “唔……” 她挣扎了一下,发现徒劳无功,只是将涂九晏激的更甚,吻的愈发凶猛。 除了一开始的生涩,采采觉得这人越到后面越娴熟,简直可以说是技艺精湛,惹得她不得不怀疑涂九晏是不是有什么前科,不然怎会这样熟捻。 就在她开始喘不过气时,对方好像察觉到了她的不适,慢慢松开了手,转移到扶着她的后脑勺,在她耳边低低喘息着,似在平息自己紊乱的气息。 “你可真要命……” 许是时间有些久了,涂九晏声音也有些哑,带着些许情欲的余韵。 采采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双腿有些微微发软,手上也没什么力气,就任由这人抱着她,将下巴搁在她肩上。 “你好大的胆子。” 采采说了句不轻不重的话,嗓音还夹杂着些许的喘息,慵懒又温软,在涂九晏听来却是没有半分的威胁,但他还是服了软,耐着性子应她。 “好好好,是我冒犯,采采打算怎么罚我呢?” 少年声音撩人,时刻在耳畔回响,叫她有些羞赧,她趁他不注意一把将他推开,连忙转过身子,不想让他看见她满脸的红霞…… 被猝不及防的推开,涂九晏也不恼,反而笑吟吟的,像只偷腥成功的猫,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采采背着身子,看见案上摆放着的一盆淡紫色的铃兰花,正迎着窗子外面吹来的风欢快的抖动着,看起来娇弱又美丽。 “那就罚你……今夜睡在外面,给我守夜吧。” 似是想到了一个好法子,采采语气都畅快了许多,扬起脑袋道。 第二百一十九章 水月镜 - 既见公主 - 姜宣 “能不去吗?” 涂九晏苦着一张脸,讷讷道。 “或者你也可以选择现在就回涂山去。” 采采没有被他装可怜的模样骗到,淡然的模样看起来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那我睡里面成不,你看,我睡在外面,若是不小心被什么早起的小雀,小妖给看见了,打了小报告,岂不是不好,我不想怎样,只是打个地铺就成,如何?” 涂九晏循循善诱,一派公正无私的模样,同采采商量着。 好像也是…… 风凉鸟雀居多,若是被哪个嘴碎的传出去,虽无大碍,但也是不好的,还是罢了…… “那你老实些。” 采采警告似的看了他一眼,表示接纳了他的想法,转过身子继续去找那件东西。 少顷,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终于在角落里的紫藤箱中找到了一面古朴的银色镜子,她送了一口气。 回头看去,不知何时,涂九晏早已在她榻边打好了一个地铺,那地方和她的榻只有一步的距离,恐怕她一翻身下去便能落在那人身上。 她眉头轻蹙,似是觉得有些不好,那距离过于近了,总让她觉得涂九晏是存心的,但有没有证据。 似是看出了少女的疑虑,涂九晏面上却是一片坦然的磊落,他捋了捋褥子,解释道:“既是守夜,当然要近些。” 说罢,涂九晏便迅速褪了衣物,一溜烟钻进了褥子中,便开始打着哈欠,一副要入睡的架势。 采采见状,也就停了心思,将注意力转到那面镜子上。 这镜子还是她一百岁生辰的时候三姐送予她的,名唤水月镜,让三姐和她,无论身在何地,都能找到对方,以前刚得的时候有几分兴趣,采采就时常用到,而近些年来便很少在用过了,便把它压在了箱底…… 没成想,到了现在,却有了它的作用…… 擦一擦上面仅有的灰尘,银色的古镜上雕刻着星云纹的图案,复杂而又神秘。 有一次四哥见了这镜子,还开着玩笑说了句这东西可以照出一个人的前世今生,当时乃至现在采采都是不信的,若是可以,那为何在她手上这么久也没个反应? 她拨动镜身后面的镜钮,镜面开始泛起水波一般的浅浅蓝光,映照着少女的眼眸似琉璃一般清澈灵透。 不过须臾,镜中画面渐渐清晰,一个朱红色裙袍的少女开始出现在画面中。 “三姐!” 采采喊了她一声,语调里夹杂着些许心虚,毕竟自己也是瞒了她的。 风烟似乎靠在秋千上,随着秋千的摆动一晃一晃的,身后不知是什么树,树干笔直,蓝灰色的树皮,煞是奇异。 采采只是瞥了一眼,并没有太过关注,即可就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风烟身上。 “你还敢来找我。” 风烟声音幽幽的,听起来心情不大好,采采了解她,当下心中便咯噔了一下。 “我错了嘛三姐……” 意识到三姐在动气,她立即像小时候一样卖乖,软了语气开始撒娇道,但她忘记的是,此刻她屋子里还有一个对她满是窥视的涂九晏,正假寐在一旁…… 少女声音软软的,就像是柳絮在他心上轻轻撩拨,他身子诡异般的开始发麻,心脏如水一般化成一滩。 然而镜子的那头,风烟并没有因为少女的撒娇卖乖动摇,甚至还哼了一声。 “那你说说你错哪了?” 采采看着镜中挎着脸的三姐,她惭愧的抿了抿唇瓣道:“我不该瞒着三姐紫微帝君的事,让三姐遭受这等突变。” “错了。” 正待采采还要说什么,风烟蓦的来了一句,采采一懵。 “什么错了?” “你不仅不应该瞒着我,你更不该帮着他,让那臭男人得了逞!” 镜子里面,风烟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似乎是提到了某个人,她情绪立即就控制不住了,嘴上也是不留情的骂着。 “好好好……小五不该帮着那个紫……臭男人,小五已经知道错了,三姐快回来吧!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南海看鲛人怎么样?” 采采知道风烟正在气头上,不敢触她的霉头,尽管捡好听的说,尽量哄着她,并且还用了她以往最感兴趣的鲛人来勾她,可谓是煞费了苦心。 这句话显然是有作用的,明显的,镜中的风烟坐直了身子,分明是有些意动,但似乎是顾及着什么,生生又压了下去,装的很不在意的模样。 “想骗我回去成亲?我才不信你,你肯定和阿爹阿娘是一伙的,说不定,还和那臭男人是一伙的,我不回去,除非你能找到我……” 镜子里的最后一幕,风烟狡黠的笑着,渐渐消失在镜中,银镜又便会先前那般,再没有动静,归于沉寂。 “哎……” 意识到自己的失败,采采丧气的叹息了一声,将镜子搁在案上。 与此同时,背后传来一阵不小的动静,像是有人重重的翻了个身。 采采才想起来,自己屋里还有个涂九晏。 “你做什么?” 她看了眼那将自己卷成虫子状的少年,多嘴问了句。 “看不出来吗,我生气了!” 涂九晏闷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有些不甚清晰,采采闻言后很是费解。 他又闹什么性子? 采采觉得很稀奇,一个男人竟这样会给自己找不痛快,连生气都生的比自己多,也不知那脑子里天天在想什么。 “你为什么生气?” 吐槽归吐槽,她还是问出了口,看看这人到底在闹什么别扭。 唰的一声,褥子被掀开了,里面的涂九晏坐了起来,那张好看脸憋的通红,怎么看都有种气鼓鼓的感觉。 “你要去南海看鲛人。” 他没有用问句,而是将话陈述了出来,脸色反常的变得有些平静。 “是,不过……” “鲛人有那么好看吗……” 还没等到采采将话说完,少年有些低迷的声音便传进了耳朵,尾音几乎微不可闻…… 听到这,采采若再不知道这人存了什么心思便是迟钝了。 虽说难缠了些,但采采知其原由,心底也是软了几分,决意哄哄他。 “嗯……鲛人族的美貌四海皆知,我曾经也是想着去一睹鲛人族风采的,不过现在想来倒是不用了,因为…… ” “因为什么?” 虽然前面听的心中酸涩,但他还是忍住了那股子酸意,不死心的追问道。 第二百二十章 过夜 - 既见公主 - 姜宣 “因为……有你这样的好颜色在,我还去看什么鲛人,看你便够了啊……” 少女巧笑倩兮,落在涂九晏面上的目光分明轻柔的很,却叫他立即感受到如火一般的灼烫,当下便红了面庞,不知道说什么。 “还怪会说话的……” 逃一般的咕哝了一句,涂九晏再度缩回了褥子里,头也不露的安静了下来。 原来是个外强中干的泼皮,我早该知道…… 采采想起人间那一世,记起他也是这般,心下了然的叹了一声。 看看时辰,想着毕竟天色晚了,也便不再废话,脱鞋上了榻,背对着榻下那少年,开始昏昏欲睡。 视线模糊间,背候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似乎是有什么东西钻进了褥子,复而贴在了她的额前,缩成一团睡着。 她睁开眼睛瞥了一眼,才放下了悬着的心。 雪黎这小家伙,一贯喜欢贴着她睡,也不是一两日了,无妨…… 睡意渐起,她上手薅了那白团子一把,才安心睡下,对今夜多出来的涂九晏全无防备,自然也不知道少年在一边的小九九。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窗外偶尔传来稀疏的虫鸣,夜明珠发出青白色的冷光,使得屋内充斥着淡淡的水波一般的弧光,如水般清澈怡人。 采采不喜欢黑暗,从小便不喜,在人间历劫时亦是如此,她不知道为何,总觉得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她莫名的心慌和不安…… 涂九晏悄悄掀开褥子,听着少女逐渐均匀的呼吸声,他长长输了口气,良久,才将面上的热意消去,看了一眼那背对着自己的窈窕背影,胸腔中一股热流涌过。 扯下一根头发,他略施法术,那发丝立即化为一只肖似他本体的雪白狐狸,在他面前蹦跳着。 “将我的意思带回涂山,叫老头子和阿娘快些为我来风凉说亲,莫耽搁了。” 生怕惊扰了榻上的少女,涂九晏声音压的极低,几乎是捏着嗓子在说。 小狐狸听罢,也不耽搁,顺着门缝溜了出去,很快不见了踪影。 涂九晏这才安下心,翻了一下身子,朝着采采看去。 方才没注意,他现下才发现榻上多了一个小东西,圆滚滚的身子正美美的贴着那熟睡的少女,发出轻微的鼾声,似乎很是舒坦…… “哼……” 他轻哼了一声,身形飞速变换,褥子霎时间塌了下去,一只小小的白狐狸从里面爬了出来,抖了抖耳朵,细长的狐狸眼微眯着,看起来有些不悦。 他轻手轻脚的跳上榻,晃着蓬松的尾巴来到了那白团子面前,用尾巴将其扫醒,狐狸眼中满是威胁。 雪黎不满这突然的惊扰,蹬了蹬小腿便醒了,入眼便是那九尾狐可怖的模样…… 他扬着脑袋,气势凌人,眸中盛放着凶光,锋利的獠牙叶不客气的露在外面,四个爪子更是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九尾狐一脉怎么说也是上古神兽,雪黎虽是天生地养的灵兽,但未踏入仙途,始终算是精怪妖物一类,两者之间得差距可以说是天堑,根本无法和九尾狐族比拟。 因而感受到那股子压制,雪黎再不敢动弹,吓得心脏顿时扑通扑通的,只能静观其变。 “下去睡。” 灵魂深处,少年满是威胁的声音传来,雪黎浑身打了个激灵,手脚发麻的从榻上滚了下去,委屈兮兮的睡到下面的地铺上,缩成一团,一副受了气的可怜模样。 见这小东西乖觉,涂九晏得意的哼哼了一声,自得的躺在刚刚雪黎的位置,将尾巴轻轻覆在少女纤细的腰,脑袋倚在少女柔软馨香的青丝上,才满意的躺了了下去。 看见近处少女莹白的小脸,他很想伸出舌头舔一舔,但又怕将其惊醒,于是克制着自己,只是将脑袋埋在少女头发间,细细的嗅着…… 采采大抵是有些累了,她一夜睡的很沉,觉得雪黎似乎比平日里更黏着她了,但也更不安分了,总爱在她身上动来动去,一刻也不得闲。 每当这时,采采总是像往常一摸摸她的身子,希望她老实写,不过今夜似乎没有什么作用…… 在她的安抚下,那小东西似乎更亢奋了,简直有种要钻到她里衣中的节奏! 她有些难受,轻哼了一声后,那小东西似乎得了信号一般,立即停下了作怪,再度老实了起来。 后半夜,采采好似做了个梦,梦到三姐回来了,大方的谅解了自己,还要和自己一起睡。 采采心下高兴,便应了她。 不过三姐总是说冷,非要挤着她,甚至到最后演变成了抱着她睡。 这是小时候三姐才会做的事,也不知有什么高兴的事,使得她这般行径。 不过既然三姐喜欢,她也不客气,立即回抱了过去,将手搭在三姐腰上,脑袋紧靠着他,觉得十分舒坦。 不过…… 就是三姐身上有些硬,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被冷着了…… 应该是这样,不然三姐也不会跟我凑的那样紧。 意识朦胧中,采采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便沉沉的睡着,也不管某人是怎样天雷勾地火的心情。 这一夜采采睡的极好,没有像往日一般赖床,是在一片清脆的鸟鸣声中醒来的。 动了动脑袋,不小心碰到了一旁的小白团子,雪黎浑身抖了抖,仿佛早就醒了,正眼巴巴的瞅着她。 “唔……雪黎,怎么今日醒的这样早,是我吵醒你了吗?” 许是自己扰了她,才叫这平日里最会睡觉的小东西比她醒的还早,倒是大意了。 雪黎似乎有些慌张,她随即摇了摇头,示意无碍,才小心翼翼的睡在一侧,也不敢像往常那样肆无忌惮的钻进少女怀中。 “你是不是欺负雪黎了?” 跟雪黎待的也有一段时间了,采采明显的感受到这小东西的不正常,唯一的解释就是昨夜屋子里多出的那人,她目光流转,看向涂九晏…… 涂九晏似乎是刚醒,他坐在地上,半截身子趁机倚在采采所在的榻上,不停的打着哈欠,若是细看,还能看见他眼底的淡青色,在玉白的肤色映衬下尤为的显眼。 涂九晏生的一副好颜色,尽管还未梳洗,不加修饰,仍然有着让人惊心动魄的能力,而这些,采采不可能当做没看见。 第二百二十一章 蓝桉树 - 既见公主 - 姜宣 长成这样,日后定会招蜂引蝶…… 采采暗自想着,不由得多看了涂九晏一眼,使得涂九晏高兴了一阵。 其实不用日后,若是采采留心,便会知道这人从来就不缺女孩子喜欢,凭着那副模样和能力,便是走到哪都会博得一众欢喜,只是涂九晏此人从不在意这些,往往都是看都懒得看一眼…… “你这可就冤枉我了,我在这睡的好好的,怎么就能招惹那个肉团子了?不信你问问,看我又没有骗你。” 涂九晏夸张的很,几乎要扑到采采的榻上,他看起来冤枉的不行,整个人萎靡极了。 “是吗……” 采采将信将疑的看了雪黎一眼,见雪黎只是不住的摇头,看起来丝毫没有意见。 “要不然呢?本公子夜里不睡觉,欺负这肉团子玩?我很闲的样子吗?” 涂九晏很是不屑的样子,斜着眼睛看了雪黎一眼,使得雪黎暗地里又是身子一僵,不敢做声。 “行吧,相信你一会。” 采采不欲与其浪费时间,她随手将木架上的外衫拿来,大大方方的穿上,也没管涂九晏看到是什么反应。 “你这样……不好吧。” 回首,少年一副脸色晕红的模样,眼神有些躲闪,但又克制不住的蠢蠢欲动,他结结巴巴道。 “不好?这是我的屋子,我都没在意这些个,你在那害羞个什么劲……” 系上腰带,采采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愈发觉得这人是外强中干,平日里看着厉害,出了点浪花就吓得不行,还不如自己呢…… 她有些想笑,但她不能太明显,便用哈欠掩饰过去。 “你昨晚……睡的不好吗?” 涂九晏见少女疲态,他莫名问了句,没头没脑的,采采一愣。 “没有,我睡的很好,倒是你,眼下都青了,想必是睡的不太爽利吧……” 采采想起他眼底的淡青,心下突然有些歉疚,可能是让他睡地上有些不习惯,所以才没有睡好吧。 “没有的事,我昨晚只会比你睡的更好,你别多想,我倒是希望日日都如此呢……” 涂九晏怔忪了片刻,连忙否认道,但说的话却莫名的让采采感到有些怪异感,但她猜不出所以然来。 “行吧。” 她开始洗漱,从梳发、洁牙到净面,涂九晏就那样一直在一旁看着她,弄的她有些不好意思。 本想说些什么制止他,但采采也了解涂九晏的性子,你挡的了一时,但却不能时时管制他,他总能找到新的乐子。 被看看也少不了一块肉,开弓没有回头箭,自己允诺过的事自己便得认,反正日后…… 想到日后可能会发生的事,采采蓦的红了脸,心下念了好几遍静心咒才冷静下来。 涂九晏目光有些移不开,这小丫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脸色突然红润了起来,衬得她愈发妍丽,就像他家桃林里最为鲜亮的桃子,可爱诱人的紧…… 他目光如火如荼,眼神那叫一个热烈,使得采采也不得不对此做出反应。 “大白天的你发什么痴……” 她脸皮一向薄,说完后便有些逃避般的偏过头,不去看那少年。 涂九晏刚得了甜头,看着少女横眉竖眼的模样都觉得甚是欢喜,自然不在意采采的避让。 “大白天不许我发痴,那意思是不是到了晚上便可以了?” 涂九晏反问,他面上轻笑着,带着几分试探的意味。 “真不知道你脑子里天天装的什么,我看都是些没用的东西,也不知怎么修炼成如今的模样的。” 采采说不过他,便只能嘴上碎碎念,卸一卸自己的火气。 怕涂九晏再起什么风浪,她赶紧去做别的,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涂九晏见少女又摆弄起昨夜的银镜,却总是没个反应,因此看起脸色有些愁苦,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 “这是怎么了?干嘛耷拉个脸,与我说说,说不定我知道怎么解决呢!” 涂九晏不甘于被采采忽视,他凑上前去,盯着那毫无反应的银镜看了看,一副兴味十足的姿态。 “你?还是算了吧,你又能帮到我什么,就像上次紫微帝君那样,别帮倒忙就行了。” 采采感受到涂九晏的凑近,她目不斜视,嘴上拒道。 “别呀!上次……上次确实是我疏忽了,可是不能就这么否定小爷我吧!你说说嘛,就当吐吐苦水怎么样?” 提到紫微帝君那一次,着实踩到了涂九晏的尾巴,他有些难为情,仅仅因为自己的醋意便坏了小丫头的事,自己心中还挺过意不去的…… 这更激发了他想要挽回颜面的心思,涂九晏愈发的纠缠着采采,那模样那还有不可一世的涂山公子的风范。 “罢了,告诉你也行,想必你昨夜也听到了,我三姐不知在哪里躲着,水月镜也唤不出她了,我担心三姐,但实在是无计可施了……” “那你昨夜可有在镜中看到什么关键的东西,比如三姨周围有什么?” “乱喊什么,还没到那份呢……” 那句三姨被采采一下子捕捉到了,她羞的不行,胡乱叱了一声。 “嘿嘿……这都是早晚的事,现在喊一句也没什么,你这么激动干什么,难道心中欢喜?” 涂九晏在一旁偷笑,心中越发觉得这小丫头心中欢喜他欢喜的不行,心间如浸了蜜一般,整个眉目都熠熠生辉了起来。 “不要脸……” 采采啐了一声,脸色红红的,心下恨自己的不争气,总是会被这人轻而易举的撩拨。 “三姐似乎在山里,但是周围好似树木很少,只有一种蓝灰色的树,也不知是什么品种,生的甚是笔挺,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的了。” 采采抑制住自己波澜起伏的心,赶紧将刚刚的话题拉回来,欲转移一下注意力。 没成想,这话效果十分的不错,涂九晏立即变了神态,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说你幸运还是该夸我博学,这问题今日我还真能替你解决了!” “此话何意?莫非你知道些什么?快说。” 采采眼睛亮了,其中满满的期待,不成想还有这样的凑巧。 “如果我猜的不错,此树应当唤作蓝桉,是人界西南之域生长的树种,此树天生带毒,只要有它生长的地方,周围定然不会有其他花草树木存活……” 第二百二十二章 去人间 - 既见公主 - 姜宣 “你怎么知道这样多,连什么蓝桉树长在西南都知道……” “你忘了?我在人间时可是入过蜀地的,那里有什么我自然是知道的。” 涂九晏喜滋滋的,感觉到采采投向他的那股惊诧的目光,他心中简直像开了花一样。 “哦,也是……” 她颔首,想起来当年确实有那么一回事,那场战事结束后,还找到了当时落入陷阱的她,那一晚的月色,当真是美极了…… 采采态度不咸不淡,显然没有令涂九晏满意,就差把不高兴三个字明晃晃的写在脸上了。 暗笑他幼稚,采采还是将手伸向了他…… “你……你做什么?” 涂九晏看着眼前那玉白的小手,他按耐住兴奋,有些迟疑的问。 “起来,我要去人间一趟,你……要跟着吗?” 目光所及处,皆是少女盈盈笑意,他根本不作犹豫,触上那抹柔软,将其握的紧紧的,几乎是包裹了进去。 “自然,我说过,你在哪,我在哪……” 采采心头滚烫,这人,还是如先前一般无二,连话语都未曾变过。 凝视着涂九晏那张祸水般的脸,她蓦的移开了视线,生怕自己此刻做出些失了分寸的事。 涂九晏笑嘻嘻的,牵着少女的手愈发收紧了,仿佛握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 人间,西南地域。 正值人间六月天,暖风熏得游人醉,处处一片莺啼燕语,自是一处秀丽山川。 采采和涂九晏立在不远处的高山上 俯瞰着这一处繁荣之境,心下新奇的紧。 回首往事,都已成过眼云烟,如今人间也已然是沧海桑田。 看着在街上行走的各色百姓,他们身上穿的不再是大唐时最为主流的圆领袍衫,变成了清一色的斓衫,女子也不再着色彩鲜艳明丽的襦裙,而是变作清新淡雅的窄袖短衫,一副温婉清丽的模样…… “世道变了啊……” 涂九晏斜斜的叼了根草,目光落在下方,漫不经心的说了句。 “是啊,也不知是哪年哪月,哪朝哪代了……” 少女眉目沉寂,微垂着头,神情陷在阴影里,看上去有些落寞。 涂九晏知道,她这样柔和的人,总是能记着人家对她的好,此时伤神,定然是又想起那些已经故去的人了。 “当当当当,看看这是什么?” 突然被涂九晏来了这么一嗓子,采采猝不及防,脑中的伤感瞬间被冲的一干二净,她对他这一惊一乍的有些嫌弃。 “你也稳重些,别一惊一乍的,有什么东西让你这样?” 嫌弃归嫌弃,采采还是顺着他,去看他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个小巧却有些漂亮的花环,似乎是刚刚编好的,花草很明显也是刚采的,还带着些许露珠水汽,娇娇嫩嫩的。 花环主要是柳枝,软软的枝条裹着细叶,上面点缀着些细碎的白色雏菊和山间不知名的粉白小花,这样的搭配,使得柳叶看起来愈发的清新,花朵也是雅致可人的很…… “你什么时候弄的这玩意,也不嫌费神……” 明明眼眸中亮晶晶的,浮着几分浅浅的笑意,但采采还是倔着一张嘴,颇有些口嫌体正直。 “刚刚在山下,见它生的好看,便摘了下来,不费事,你快戴上我看看。” 涂九晏十分殷勤,拖着花环就往采采头上放,采采吃不消这热情,只得戴上,窘迫的不行。 少女一身青衣,脸蛋白净通透,在日头下泛着玉一般的颜色,眉眼也是清雅浅淡的,本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却偏生眉眼处的妍丽春色为其增添了几许娇媚冶艳的风姿…… 少女带着花环,与身上青衣相应和,任谁看都不是凡俗的存在,若是凡人见了,恐怕是要赞一声谪仙了。 涂九晏也预想过这丫头戴上花环的美丽,但事实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你……你确定你是凤凰吗?” 少年眸色微微闪烁,沉吟一番,还是开口问了出来。 “为什么这么问?难道还要我化出原形给你看!这是什么怪问题。” 采采脑袋上顶着花环,十分疑惑涂九晏的反应,觉得他此刻定然有些不清醒,不然为什么问出这样傻的问题。 “我倒觉得你应当是花界的,要不然我当初也不会……” “不会什么?” 后面的话涂九晏说的有些含糊不清,采采听的费力,她下意识追问了一句。 “没什么,没什么,废话而已,嘿嘿嘿……” 采采白了他一眼,觉得这人惯会浪费时间,直接说她像花仙不就行了,非要这样别别扭扭的! 见她不再说话,涂九晏暗地里长吁了一声,直叹差点暴露了那段不堪的过往。 如果可以,涂九晏希望她一辈子都不要知道这件事,毕竟还是有些丢人的。 二人一个不想说话,一个不敢说话,于是都不再耽误时间,赶忙着要去办正事。 青城山,蜀地中央,都江堰西南之地的一处山脉。 全山林木青翠,四季常青,诸峰环峙,状若城廓,故名青城山。其中丹梯千级,曲径通幽,以幽洁取胜,自古就有“青城天下幽”的美誉。与剑门之险、峨眉之秀、夔门之雄合称为“蜀中四秀”。 “你确定人就在这山里面吗?” 采采面上雀跃,又问了涂九晏一遍。 “应该吧,毕竟蓝桉树长在这里,但也可能不在,你要有心理准备。” 少年耸了耸肩,不甚在意的答了一句,惹得采采又是恼了一下。 “别生气啊!我随便说说的,要是这里没有我再同你去别的地方找,总归是能找到的……” 这句还像个人话! 采采这下满意了,颇为赞许的看了涂九晏一眼,便向山中进发,涂九晏一个不留神被留在了后面,气的直跳脚。 “哎……采采你怎么不等等我,我好伤心的!” 抱怨归抱怨,涂九晏速度一点也不拖沓,身形微动便是百里,将采采黏的很紧。 …… 青城山深处密林,大批蓝桉树生长着,一个藤蔓缠成的秋千在原地微微晃动,却没有半分人影,不远处残留着浓郁的灵力波动,似是在告诉别人这里先前存在一场纠缠…… 采采拧着眉头,面上失望尽显。 作为同系亲族的采采,自然可以辨别出那道气息是谁的,很明显,风烟刚刚在这里,可是现下…… 第二百二十三章 魔族 - 既见公主 - 姜宣 “这两道气息,有一个是我三姐的,另一个……” “星辰之力,是北辰那家伙。” 采采没有下文,但是涂九晏很自然的接了下去。 “我三姐不会有事吧?” 采采有些担心,三姐应该不是紫微帝君的对手,她生怕她在紫微帝君那吃了亏,不由得有些担忧。 她刚问出口,便看见涂九晏默默翻了个白眼,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采采立即就不乐意了,竟敢间接奚落她。 “你这是什么意思,笑话我吗?” 少女眉头轻挑,端是一派严肃,可在涂九晏眼中却是可爱的紧。 “蠢丫头,你想想,你若是落在我手里,我又能对你怎样?一样的道理,北辰那家伙哪敢对三姨怎样,顶多是缠着人家呗……” 涂九晏双臂环着胸,气定神闲的,似乎很是胸有成竹,耐着性子解释道。 采采呆了呆,似乎也觉得有些道理,便散开眉头,但仍觉得涂九晏的话有些怪怪的…… “话虽不错,但你这形容……不恰当。” 憋了半晌,采采终于吐出了一句话,似乎还有些难为情。 “我这叫话糙理不糙,你多学着点。” 涂九晏对她眨了眨眼睛,神色骄矜,采采仿佛还可以看见他身后摇着的狐狸尾巴。 “幼稚。” 采采啐了他一句,便头也不回的要离去,涂九晏丝毫不恼,反而兴冲冲的追上去,和少女并肩而行,一张嘴像是没了把门,一直缠着少女说些什么。 只见少女偶尔红着个脸,亦或是不时的瞪着那少年,显然被缠的有些无法了。 “你一直是这样话多的吗?” 采采终于有些忍不住了,叹着气问道。 “不是啊,只是看着你便有许多话。” 少年看起来很是认真,桃花一般的眸中一片赤诚,倒让采采有些歉疚了。 “你继续说罢,我听着就是,不过别离我那么近了,挤的慌……” 似乎有些难以启齿,采采最后声音都有些低,但足以让涂九晏听到。 “那你让我牵着你的手,我就不挨着你,如何?” “凡间有媳妇儿的男子都是那样,可以拉着媳妇儿的手,如今我也有了,我却不能碰,这不是比凡人还不如吗?” 涂九晏的这番操作属实让采采有些意外,仿佛是怕她拒绝,涂九晏牢牢的按着她的肩膀,那双看谁都柔情似水的桃花眼像是长在了她身上,半分都不舍得挪开。 她吞了吞口水,一时间嗓子有些艰涩,胸腔中的那颗心就像失了分寸一般剧烈跳动着,她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 “好不好嘛……” 涂九晏也察觉到了她的犹豫,于是姿态更加婉转,几乎是拖着尾音说话,声音清亮婉转,却又惑人的不行。 “好……好吧。” 得了采采的首肯,涂九晏哪能再等待,宽厚修长的手立即牵住了采采袖中藏着的柔软小手,然而这样还不够,甫一摸到,涂九晏立即变作了十指相扣的姿态,将少女每一根手指都细细包裹在自己的手中,缓慢而悠长的抚着少女的手背,像是在蓄意引诱些什么…… “你太轻浮了!” 采采脸红的几乎要变成一只煮熟的虾米,手背上传来的酥麻痒意几乎让她失了力气,她颤着声音叱道,语气却是绵软的很。 “你就骂吧,以后还有的你骂……” 涂九晏的意图得了逞,他餍足极了,甚至还将少女的手抬起来,放到嘴边吻了吻,浑身冒着一股登徒浪子的痞气。 手背上的触碰之感让她恨不得将手立即抽出来,奈何涂九晏攥的太紧,几乎是纹丝不动,她手心甚至都出了汗,这让采采有些不好意思。 “怎么?没跟男子牵过手吗?” 涂九晏笑的畅快,一脸的得意,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紧张和羞涩。 “嗯……” 采采不能辩驳,只是小声的应了一声,让涂九晏心中高兴之余又有些讶然。 感受到涂九晏手上又使了几分力气,攥的愈发的紧,采采抬眸看他。 少年眸色温柔,慢慢凑近了她,温热的吐息随之而来…… “没事,咱们慢慢来。” 采采真的觉得是不是涂九晏对她使了他们狐族的魅术,如若不然为什么他看上去总是那样撩人,尤其是那双漂亮的眼眸,几乎要将自己吸进去,在其中沉沦。 采采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般经不起诱惑的模样,定然是要被涂九晏笑话的! “此……此番看来是白跑一趟了,三姐又不知道去哪了,我还是回风凉吧,你也该回涂山了,总是跟着我算怎么回事……” 稳住气息,采采尽力保持心态平和,对着身畔的涂九晏道。 涂九晏闻言,惬意的步伐微不可察的顿了顿,他转过头看她,似乎在想着怎么回拒。 “谁说白跑一趟了?我有个东西要送给你,你且在这等着,我不肖片刻便回。” 还未等采采回答,涂九晏便飞身而去,很快便不见了踪影,徒留采采在后面半张着嘴,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人真是……” 手上空落落的感觉传来,采采居然有些食髓知味的心思,她偷偷抱怨了一句,便在原地盘腿坐下,一时间也有些期待。 时至初夏,满山皆是沁人心脾的绿意,苍翠的山脉环着这座城,为其带来了一派生机盎然。 空山鸟语,悠长寂静,偶尔传来类似于布谷鸟的鸣叫,采采一时间沉浸其中,识海一片空灵,她渐渐闭上了眼眸…… 就在这时,以采采为中心的山崖上,四面八方开始出现数道泛着邪气的黑色魔气,沿着布满碎石的地面不断前进,上面似乎带着让万物惧怕的死气,但凡被这黑气沾染过的地方,皆是寸草不生。 那道魔气似乎早有目标,不断向前探寻着,越是靠近那中央的少女,它速度越发的急促,颇有些急不可耐的味道。 终于,就在魔气距离少女仅一步之遥的时刻,少女终于有了动作…… 一层幽红色的火焰缭绕在采采身上,并继续向周围蔓延,凤凰真火灼热霸道,最是能驱逐腌臜邪气,果不其然,那魔气在触到真火事,发出了噼里啪啦的灼烧之声,再也不敢向前了…… “何人在此窥视,出来吧,何必藏头露尾……” 采采倏的睁开眸子,眼中精光一闪而过,定定的看向某处…… “呵呵……” “被你发现了。” 魔气开始汇聚,一个人影在其中若隐若现,一道让采采有些熟悉的声音传来,但她愣是想不起这是谁。 她站起身子,目光平视那人,视野处的人影渐渐清晰了起来。 眉似远山,凤眸浅淡,肤色白净的有些过分,泛着一股不见天日的苍白,但唇色却鲜红的怪异。 分明长着一张谪仙的好模样,但周身上下的气质却是邪佞的紧,像是……像是锁在深渊中千年的恶徒。 这种气息,她十分不喜,当然,她也认出了这人,不,应当是魔…… 采采没有回应他,那人也不说话,只是执着的瞧着她,似是看不够一般。 “魔族不好好待在邙山,可是很危险的……” 采采说了句比较中肯的话,却不想那人只是无所谓的笑了笑,他走上前几步,离采采又近了些,采采蹙眉,想后退,但又觉得没必要。 她不知道这个魔族的意图是什么,正所谓敌不动,我不动。 第二百二十四章 你还记得我吗 - 既见公主 - 姜宣 “你还记得我吗?殿下……” 那男子眸光轻轻扫在了她面上,似是在描摹着什么,目光黏腻的紧。 他开口,声音微凉,带着一股凛冽的冰雪之气,让听的人感觉到不寒而栗,采采亦是如此,尽管她不知道,对方已经尽量放软了语气…… “不知阁下在此,意欲何为,若是动了什么歪心思,可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采采没有应答他的话,依然冷着脸,说着那些客套规矩的言语,丝毫没有叙旧的意思。 男子见她冷然疏远,甚至也不回答他的话,脸色明显的有些发沉,眸中酝酿着些采采看不透的风暴。 “殿下还记得我吗?” 他再度问了一遍,神情木然的像个傀儡,好似眼中唯有那少女,其他万物都不在他眼中,满脸写着执拗。 “你……” 两人驴头不对马嘴的对话让采采也有些抓狂,自己仿佛在对空气说话,而对方也是一副自说自话的模样,这就很无解。 算了…… 她放弃了盘问,抬眼看了一眼那立在山崖边的人…… 他不再是长安时素雅的道袍打扮,而是一身肃杀凛冽的黑衣,虽是长衫广袖,仙人之貌,但整个人的气质却是天翻地覆,泛着丝丝危险与神秘。 “与那些素雅的颜色相比,还是黑色属于你。” 采采开门见山,也算间接回应了他的问题,这让对方的神色有了波动。 “谢谢你记得我,我很高兴。” 他说话很奇怪,这是采采此刻对其的印象。 “我没想到你是魔族,看来在凡间你是蓄意接近我的吧?” 采采说话想来喜欢一针见血,她懒得去弯弯绕绕,只希望对方也能打开天窗说亮话。 “蓄意?你这么说也行,不过,我现在有个请求,不知你能不能答应……” “不能。” 采采从未有过和魔族交涉的打算,自然是斩钉截铁的回拒了对方,就算不问,她也知道对方的请求不是什么好话。 黑衣男子突然露出了一抹笑意,和采采所见过的笑都不同,那笑似乎有些扭曲,带着让她不舒服的窥视之感,仿佛下一刻自己便会落入万劫不复…… 对危险的预判她一向很准,指尖开始蓄力,以防突变。 果不其然,下一刻,那对方身法如鬼魅一般移动,眨眼间便靠近了自己。 “那我便只能自己动手了……” 令她汗毛竖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采采反应极快,瞬间闪避开来,躲过对方的攻击。 转身的那一霎那,她身形敏锐,凤凰真火喷薄而出,幽红色的火焰铺天盖地的向其涌去,似是要将那男子一口吞噬。 凤凰真火的厉害三界皆知,就算自负如他也不敢轻易触碰,见那火势袭来,那男子接连闪避,掐着火焰的缝隙飞身而来,再次接近了少女…… 两股力量对碰,双方都有些不好受,魔气的侵蚀力太强,采采虽然被族中长辈告知过,但如今与真正的魔族过招,还是吃了一惊…… 对上几招没事,若是时间久了,那魔气必定会慢慢渗入自己的灵力中,灵力被魔气渗透可不是闹着玩的,除非自己要强过他许多,要不然真不好收场。 采采以前就听长辈们说,三千年前的大战中,就有仙人被魔气渗透,最终变成魔族傀儡的事,神智全无,最后沦为了魔族的驱使物…… 但一般这种招数也颇费使用者的精神力,因为使用过后一般会造成三日的脱力,因而一般情况下魔族都不会干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事,今日遇到这个也不知发了什么疯,一上来便对她用这样的手段…… “阁下到底想做什么!” 再次躲开那一道阴寒的魔气,采采有些不耐烦道。 “做什么?自然是让你跟我走了,你既然不愿意,那我只能用些特殊手段了……” 男子再度欺身而上,衣袂翩飞,长长的墨发飞扬,带着些张牙舞爪的气势,同它的主人一样,侵略性极强。 “你简直疯了……” 回想起当年在长安,她似乎从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对于他的几番陈情也是置之不理,原以为就是个不足挂齿的凡人,不成想竟是个偏执的魔族,这下就有些麻烦了…… 也不知对方哪里来的勇气,居然敢这样肆无忌惮,全然不顾她风凉的背景,怕是吃错药了吧? 对于这种心怀不轨的魔族,采采根本无须留手,她招招不客气,直逼对方命门…… 但这人却是颇有退让,似乎只是为了擒住自己,因而有些落了下风。 看见那魔族再次袭来,明显是要抓她,采采恼火极了,手上迅速结印,凤凰真火开始极速缩小,凝结成一道道细小的火刃,火刃上铭文翻腾,气势汹汹的朝着对方飞去。 他要是被打中,可有的受了…… 采采心中想着,觉得解气。 然而,事情又脱离了她的预想,那人丝毫未躲,直直的迎着光刃飞身而来,几道闷哼声迅速传来,采采还未来得及退开,手腕上便是一凉…… 男子眼眸狂热,带着骇人的猩红,他不住的喘着粗气,紧紧的握住采采纤细的皓腕,下了十足的力气,像是怕对方挣脱一般…… “我抓到你了……” 他嘴唇细长儿薄,此刻正勾勒出一抹弧度,也唇角溢出的鲜血也是艳丽的扎眼,让采采不敢直视。 “找死。” 周身真火缭绕,采采从未被人如此冒犯过,对方显然是个不要命的,她运转灵力,准备趁其不备,好好教训他一番。 他只是看着她,似乎没有任何防备,只是手下抓的紧紧的,眸中晦暗不明,似乎还流淌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 采采灵力运转间带起的劲风吹动着二人的衣衫,男子衣袖翩然而起,露出了一只布满伤痕的胳膊,上面什么样的伤疤都有,今日还添了一个新伤,正汩汩的留着血…… 采采本是随意一瞥,接下来却是瞪大了眼睛。 被真火烧伤的那处,几片闪着浅金色的黑色龙鳞正若隐若现,上面图案玄奥,类似一种星云的纹路,玄异又美丽…… “你是……” 好似意识到了什么,采采猛然间抬起头,看了那黑衣男子一眼,眸中的不可置信几乎要溢出来。 反观那人只是嗤笑了一声,满脸的不置可否,似乎只是个稀松平常的东西,仍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而由于这突然的龙鳞,采采也顿了顿,没有再进行攻击。 天地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二人相望…… 第二百二十五章 龙鳞? - 既见公主 - 姜宣 “你跟天帝……” 采采欲言又止,再度看了一眼那片龙鳞,确信自己没有看错,犹豫着开了口。 “你若是喜欢看,跟我回去我让你看个够。” 他暗自收紧了力道,将采采的神色收入眼底,眸子中的贪婪根本不加掩饰。 采采回过神来,刚想挣脱这人的钳制,耳畔传来一阵破空声,那力道仿佛要撕裂时空,裹挟着无匹的劲气,二人俱是一愣。 但很明显的是,那道攻击显然不是冲着采采而来的。 那魔族不甘的看了她一眼,似是恼怒极了,冷哼了一声便放开了手,连退了好几步,才直起身子看向袭击者…… 不远处,刚刚走了没多久的涂九晏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他肉眼可见的动了气,脸色难看的紧,像是心里憋了什么滔天的怒火,即将喷薄而出般。 他手执银鞭,周身都染上了苍云的雷光,细小的银色电流在他周身盘旋,像是一条条灵动的小蛇,时刻准备着将面前的敌人瞬间吞噬…… 此刻,涂九晏眉眼晕着银光,衬得他神圣而又高不可攀,往日不着调的放肆尽数敛去,眸中只剩下一股难言的寂静。 采采虽然看不透他到底心里在想什么,但也能感觉出来,他似乎很是不悦,这情况,怎么看都有种剑拔弩张的意味。 “是你。” 涂九晏忽而开了口,有种终于解开了什么谜团一般,面上讥笑之意颇为明显。 “发现了吗……” “不错,就是我,不过,我却是没想到你竟还有这么个身份,大意了……” 那魔族男子驱逐了身上染上的雷电后,也是一笑,不过这一笑里夹杂着些许可惜之意。 他们在说什么? 采采见他们一来一回的对话,脑中跟浆糊一般,难道凡间一世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你们打什么哑谜呢?” 她忍不住问了一句,打断了二人的争锋相对。 二人齐齐向她看来,神色皆是平缓了些。 “采采,快过来我身边。” 涂九晏嫌恶般的将目光从那魔族男子身上收了回来,对着采采轻声说了句。 听到涂九晏类似于情人间的情话,那魔族男子眼神倏的冷硬了起来,极度浮沉,才抬起头,看着少女那处。 “哦……” 采采没觉得气氛有什么不对,乖巧的应了一声便走了过去,在距离涂九晏一步的时候,就被他一把捞在了怀里,不同于前几次的温柔小意,这次他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嵌进他怀里…… “哎……你勒到我了。” 这种严丝合缝的箍法让她几乎脑袋都抬不起来,鼻尖全是涂九晏身上的花香味,大抵是贴的太紧,采采甚至都能感觉到他心脏的跳动和那一块块紧绷的肌肉,鲜活而生动…… 她实在受不了当着别人的面这般,在这种事情上,她从不是个大胆逾矩的人,也不晓得涂九晏是哪里被惹到了,当着外人的面也要这样发疯。 忍不住小声抱怨了一句,她推了推他。 “是不是因着有外人在场,所以害羞了,没事,我们回去再来,现在就放过你了……” 涂九晏不疾不徐的在她耳边低低说了句,虽是咬耳朵的话,但他的嗓门却一点也小,采采总觉得他是故意的。 便是如此,她仍是被这人蛊惑到了,耳边酥麻的紧,趁着他送了手便赶紧挣脱开来,嗔怒般的瞪了他一眼。 简直不可理喻! 采采觉得他今日真是有些反常,平日里他就算轻浮了些也不敢这般行径,简直可以说是莫名其妙了! 看着二人的闹剧,对面的魔族男子没有做声,但气氛明显沉重了些。 鲜红的血迹顺着胳膊流到手上,刺目的红使得他的肤色看起来白到了极致,透着一股虚化的破碎感。 他活动了一下肩膀,眸子死寂,定定的落在涂九晏身上道:“早知如此,当时就把你魂魄一起打散了……” 他似乎很少笑,因而显得有些僵硬,语气也是诡异的很。 涂九晏一听,怒极反笑。 “那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灵力在周身盘旋,震得虚空开始扭曲,天地一时间也有些变色。 战局一触即发…… 魔族男子一反常态,没有表现出昂扬的斗志,反而是退到了悬崖边,将目光锁定在采采身上,神态竟有些温和…… “我叫息隐,你要记得我……” 他纵身从悬崖边一跃而下,黑色的衣袍在山风中猎猎作响,很快消失不见,最后一句话自崖下传来,乘着风而上,有种虚无缥缈的空灵之感,让人有些听不真切。 息隐…… 隐之藏之,他到底是谁? 采采看着那处虚空,觉得事情渐渐有些不妙,这个人……或许是个异端。 “哎!你发什么呆,莫非是在想那个魔族的小白脸?” 少年清朗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她的沉思,她扭过头,看见涂九晏在一旁气的跳脚…… 他环着胸,手中苍云早已收起,似乎看了自己很久,见她还怔怔看着那魔族刚刚站立的地方,他气的直跳脚…… “你想多了。” 采采本想安抚他一下,话到嘴边也不知说些什么好,只一句你想多了,单薄的紧。 连采采都觉得没什么说服力,更别提涂九晏这个满心醋意的人了。 他气哼哼的,将那张漂亮的脸凑到她跟前…… “你给我老实交代,什么时候招来这臭虫的,看他那眼神,我都恨不得挖了去,别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 看着涂九晏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采采没有法子,只好开口解释道:“就……就是在人间,他总是莫名其妙的接近我,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什么奇怪的话?我怎么不知道?” 涂九晏趁热打铁,继续追问道。 “他总说心悦我,要我跟他走之类的话,但是我觉得奇怪,我明明跟他私交浅淡,却不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你不知道那实属正常,毕竟你眼睛不长在我身上,她都是趁你不在时来扰我的……” 采采干脆也不藏着掖着了,反正这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今日不说怕是涂九晏不会罢休。 涂九晏一听,本来还看客能稳住的心态顿时炸了,险些将鼻子都气歪了,气息都不顺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吃醋 - 既见公主 - 姜宣 “好个阴险的小白脸,居然敢撬爷的墙角,我看他有几条命!” 若不是估计着在外头,估计他尾巴都能气的在身后乱舞。 采采在旁边见状,憋着笑,眼眸弯弯的,如秋水潋滟…… “你还笑话我!都是你惹的事,我告诉你,以后不能对别的男人笑,也不能看!” 他找不到那个魔族,气的只能将火气都移到采采身上,但他哪敢对其有一丝的冒犯,只是环着胸在她周边踱来踱去的嚷嚷,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模样,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有理的那个…… “你还好意思叫别人小白脸?你自己便是最大的小白脸了,嗯……小白~” 采采轻笑,还颇为好性的给他取了一个外号。 然而听到这个名字,涂九晏不可抑制得僵了一下。 小白…… 当初在落伽山的时候,她总是开着玩笑问他喜欢小白还是阿九,他觉得小白听起来就像猫猫狗狗的名字,自己才不要叫,于是默认了阿九。 但小白这个名字还是被他记了下来…… 少女笑的灿烂,这样的采采涂九晏也见的不多,他自是不忍心打断她,于是嘟囔着:“傻笑什么,快走了……” 涂九晏大胆而又自然的牵起了采采的手,端是一副不可违逆的神态,采采挑了挑眉,没有抗拒,和他并肩走着。 阳光微凉,二人的发随风舞着,偶尔相互缠绕到一起,倒应了结发一词。 采采偏头看他,少年嘴角带笑,勾勒出好看的弧度,带动着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 “怎么?看呆了?爷告诉你,爷可是三界第一美男子,以后可要好好珍惜我!” 涂九晏察觉到采采在看他,似乎还在出神,他得意极了,昂首挺胸了一番,露出一口白牙对着采采嘚瑟道。 “肤浅。” 采采立即转头,不去看他,觉得自己选了只花孔雀,突然有些臊得慌。 “呦,这是害羞了吗?看这小脸红的,来,哥哥亲一口就好了!” 涂九晏见到少女的娇态,整个人仿佛失了理智般,越发的诨了起来,那双灼灼的桃花眼都开始直了。 简直是孟浪极了! 采采见他真的有要亲得架势,唬的她立即做出了反应,伸手便揪住了少年的耳朵,将他扯的嗷嗷直叫…… “喂喂喂!谋杀亲夫啦!我就开个玩笑,你至于吗!” 涂九晏耳朵被揪的生疼,但也没有将采采推开,而是捂着被揪着的耳朵连连告饶,立即认怂了。 “哼!看你以后还敢不敢……” 采采松开手,涂九晏一个闪身便跳开来,状若悲戚的模样,那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再配上那张盛极而华丽的脸,难能让人不心疼…… 刚想上前安抚他两句,却见那涂九晏突然又是一副欠打的矫情样,哪有刚刚的弱小无助的姿态。 “我就这般,就是不改,永远不改,哈哈哈~” 涂九晏说完,对着采采抛了一个挑逗味十足的眼神,转身便飞身而去,独剩采采在后面一脸的郁闷…… …… 许是半路上的打闹浪费了时间,待到采采回到风凉的时候,又是好些日子过去了…… 踏入风凉境内,涂九晏很自觉的又变作了采采袖子上的狐狸刺绣,一动不动的待在上面,乖觉的很。 “风凉可不是你家,你过了今晚便速速回涂山吧,总跟着我像什么样子……” 采采撩起那片衣袖,盈盈的月光似水波一般倾泻在上,将狐狸的眼眸照的愈发的灵秀神秘。 也不知涂九晏打算跟到什么时候,但看他的模样怕是一时半会不回离开了,弹了弹衣袖上的小狐狸,她收敛了情绪,从结界处落下,引得一众当值羽卫频频侧目。 采采目不斜视,她早已习惯了这些目光,径直走过,安安静静的回了住处。 打开小屋前的栅栏,一只黄澄澄的东西飞了过来,化作人形一头扎进了她怀里…… 采采知道一定是婴婴那小丫头,便不偏不倚的接住了她。 “天天这样莽撞,也不知以后落到谁家去!” 采采捏了捏她肉乎乎的小脸,面上带着几分宠溺,开口取笑她。 小丫头穿着一身鹅黄色的纱裙,腰肢纤细,小脸烂漫可爱,像是一朵开的灿烂的朝阳花。 后面仓庚急急追来,听见他的话不知在想什么,脚步都慢了几拍。 “呵……就她这样的,半分淑雅都没有,谁会要她……” 仓庚立即展现了自己的刀子嘴,将小黄鹂从上到下批驳了一番,气的婴婴就要挠他的脸。 好在采采身在此处,趁着还没打起来赶忙劝了架。 “好了婴婴,仓庚只是开个玩笑,你可是风凉最大度的鸟,就莫要跟他一般计较了……” “还有仓庚,你这嘴真得管一管了,小心以后讨不到媳妇。” 采采在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二人,那眼神赤裸裸的,也就婴婴这个小笨鸟没看懂。 仓庚是一点就透 迎着自家公主暗示的目光,微沉的夜色中,仓庚俊俏秀气的脸上一红,不再说话了。 见仓庚不回嘴,婴婴稀奇的很,在他周围不停的打着转,惊奇的对着少年绯色的脸颊啧啧称奇。 “这么晚了来我这作甚,可是又有什么奇闻轶事要和我说说?” 婴婴这小丫头总爱说些有的没的,作为一只鸟,她朋友遍及三界各处,天天都有各色的趣事听。 然而婴婴是个不甘寂寞的,自己听还不过瘾,三天两头的就要来说与她,若是她不在,便是拿笔记下来也要等她回来念于她听,这份毅力,采采也是佩服的很。 “哦对对对,但婴婴今日是来说正事的,可不是来唠嗑的,那涂山又来人了,就在昨日,狐帝狐后到了山中,又给他们那位宝贝儿子说亲,但是殿下不在,两位尊者便在风凉歇了一日,这不,殿下刚刚回来的消息传过去,陛下和夫人便让我来问个准信……” “殿下是否……” 婴婴话语停了停,抬头瞅了一眼,想看看采采的表情。 少女神色古怪,似乎在感叹涂山的速度,她涂九晏整日跟在她身边,她竟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传了口信回去! “若是殿下仍然不愿……” “不会。” 采采本来还在出神,一副在外人看起来犹犹豫豫的模样,袖中却是翻了天…… 袖中的手臂上传来一阵痒痒的酥麻感,类似于一种毛茸茸的东西在上面不停的扫,激起肌肤一片颤栗。 采采咬紧了牙关,心下恼的不行。 她不用猜也知道,定是涂九晏放出了他的尾巴,真是讨厌! 第二百二十七章 欢喜 - 既见公主 - 姜宣 她不动声色的按住了袖口处那狐狸刺绣,手指在上面点了点,似是在警告。 感受到采采的触碰,袖中的动静立即熄了下来。 这也不怪涂九晏如此心急,毕竟到了节骨眼上,若是采采再一个否认,自己上哪哭去…… “殿下说什么?殿下的意思是……你答应了?” 婴婴一副呆住的模样,心下不可谓不吃惊,也不知自家公主在人间被怎么套路了,竟然一回来就改变了主意,竟要应允了这门亲事…… 要知道,之前的公主可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她还和仓庚那家伙打过赌,赌公主绝不可能和那涂山狐狸在一起,可是如今看来,这怕是…… 被婴婴用那样的眼神看着,采采不自觉的心虚了,眼神微微有些躲闪,话也不想多说了。 “这个……婴婴就别管了,阿爹阿娘在哪儿?” 采采还是想亲自跟阿爹阿娘说,毕竟是自己的亲事,还是庄重一些为好。 “陛下跟夫人正在桐华殿,怕是等着殿下……” 仓庚看着有些郁闷的婴婴,笑着接了采采的话,拉着小黄鹂就走了。 他是个很识时务的人,自然知道这个此刻不是浪费时间的时候。 就在婴婴被仓庚半拖半拽的带走后,采采衣袖上的狐狸消失了,采采眸光流转…… 少年衣袂翩飞,风姿绝世,悄然立在一旁,浅笑晏晏的看着她。 “你怎么出来了,不怕被人发现?” 采采见他肆无忌惮的现了身,心中突突的跳着,下意识瞄了一眼周围有没有旁人,声音压低问道。 “这是担心我呢?怕什么,小爷我又不是见不得光……” 涂九晏满不在乎的回了句,凑到她跟前。 “我说正事呢!别贫嘴了。” 采采推搡着他,想把他藏起来,仿佛真有些见不得人似的。 这就让涂九晏有些不愿意了,他抓住少女推搡他的手,安抚道:“别呀!其实我有正事的,我感应到我家母上大人和老头子的气息了,我是要去找他们,再说,我们要定亲了,我怎么能不在场呢?反正早晚都得过来,还不如现在就去……” “是这样?” 采采狐疑,最终是放开了他,看着他转身就要离开。 采采作势也要走,而就在这时,那刚刚转身的少年复又回了头,三步作一步冲了过来,抱住她便是热烈一吻,那唇上的炽热和湿濡像是会传染一般将她引得全身都不对劲…… 相接之处仿佛有一种莫名的电流,却又没有什么实质的伤害性,只是带着让人骨头都发酥的魔力。 采采失了力气,也根本没有力气去推开他,只是一副任君采撷的退让模样,半睁半阖的眼眸中娇怯尽显,丝丝难以言明的春意流淌在其中,双颊绯红如霞,就像是一株含苞欲放的玫瑰…… 涂九晏的眸子也是微微眯着,透过缝隙,他瞧见少女那副娇态,愈发的不能自已,恨不得立即和她结了夫妻! 但是…… 涂九晏把采采圈在怀里,下巴搁在她颈窝处轻喘着,目光迷醉,像是淬了成年的老酒,偶尔发出轻笑。 “哎……你说我当初怎么那么混账,若是我早早的见了你,估计现在娃娃都有了,哪是现在这副光景,想做什么还得忍着。” 少年似乎呓语一般,在采采耳边轻声说着,扶在她腰间的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摩挲着,有些蠢蠢欲动的意味。 听着涂九晏的话,再加之他的不老实,采采难免一番脸红心跳,但是这些对于此刻的自己来说,是欢喜的。 和他待在一起,是她以往从未感受过的欢喜,这种感觉同家人是完全不同的,只要他出现在你身边,采采就会有一种抑制不住的雀跃…… 一开始,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情绪,只觉得自己怪怪的,怪到她不想理会,甚至会下意识的想去逃避。 但是涂九晏此人,自己这套逃避的法子似乎根本不起作用。 你越是逃避,他便越是追逐,缠你到天涯海角,直到你退无可退。 好在凡尘一世,她终是看清了自己的心,或许,她该当给他一次机会,全了他,也全了自己…… 想到这里,她回抱住了他。 察觉到采采的回应,涂九晏笑意愈发明显,它吻了吻少女的鬓角,犹如珍宝一般小心翼翼…… …… 也算二人幸运,磨蹭了半天,竟没有一个人去打扰,这让涂九晏十分的满意。 等到了桐华殿的时候,已是夜半子时,凤帝和凤后一副等候多时的姿态。 采采一进门,看见二老这副模样,顿时有些难为情,连忙告了声迟。 “小事小事,你回来了便好,快坐下吧……” 凤帝风闲一副笑呵呵的慈蔼模样,晚纱夫人也是云淡风轻。 “既然都到了这个时候了,爹娘也就不和五丫头打哑谜了,咱们开门见山的说,关于和涂山的婚事,采采作何打算呢?” 这番采采才刚想着如何开口,凤帝就直接给了一个直球,开门见山的问了起来,叫采采一时间有些措手不及。 “没关系,采采,你做什么决定阿爹阿娘都赞同,不要不好意思。” 晚纱夫人在一旁柔声鼓励着,生怕这丫头又犯了迷糊劲,倔着脾气不好意思说,那可就不好了。 看着爹娘期待的眼神,采采有些想笑,她浅笑盈盈道:“阿爹阿娘,这门亲事,我应下了,凡间种种,让我看清了他,也看清了自己……” “和他在一起,我很欢喜……” 少女在说话时,眼中的欢喜几乎要化作溪流一般流淌出来,是少有的小女儿娇态…… 凤帝和夫人一看见女儿这个模样,哪里还不知道缘由,怕是在凡间已然生了情愫,陷入了情惘。 只要人是对的,他们当然乐见其成,毕竟,他们家九个小凤凰也该有成家的了…… 但是谁也没有想过这第一个冒头对我居然是最为内敛乖巧的五丫头,哎……这只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喽! 想到这,风闲心里有些失落,有种孩子们都长大了的感觉,终将拥有新的生活。 “想好了就成,想好了就成,爹娘就希望你们过得舒心,我明日,不,现在就去找涂山的老狐狸去……” 风闲高兴的搓着手,话还没说完就要出门…… “爹爹等一下,我还有件事……” 这时,身后传来的声音又将他叫住,风闲转身,少女已然换做一副严肃的面孔…… 第二百二十八章 私生子? - 既见公主 - 姜宣 风闲转过身,一脸狐疑的看着采采。 “怎么,还有什么要交代为父的吗?” 采采用灵力将四周都封了起来,上前两步,俨然是一副谨慎的模样。 凤帝和晚纱夫人见状,也是收敛了笑意,等待着下文。 “阿爹,阿娘,我想知道,除了息明表弟外,姑父是不是还有别的儿子?” 采采的问话像巨石投进水中,激起了千层浪…… “为什么这么问?” 晚纱夫人神情也是有些惊愕,微睁着眼睛追问道。 “自我族与玉清境联姻后,除了那位兰泽公主是个意外,你寂无姑父再无其他子女了,何来的儿子?或者说,采采,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凤帝思索了半晌,脸色也是凝重了起来,语气微沉。 “不瞒爹娘,我在凡间历劫时遇上一个奇怪的人,当时不知底细,后来却是知道了,他是个魔族……” “魔族?那他意欲何为,有没有伤你?” 魔族二字一入耳,晚纱夫人开始急了,生怕女儿被伤了去。 “阿娘放心,我什么事也没有,只不过我接下来要说的可能会有些匪夷所思。” 采采顿了顿,思索着如何措辞。 “前日我与那魔族缠斗,他被我所伤,我不小心看见他的伤处,在他手臂上,有着几片带着星云纹的龙鳞,而且,他对我说,他叫……息隐。” 凤帝与晚纱夫人的神态开始出现了变化,那是一种恍然大悟般的震惊。 “难道,难道……” 凤帝喃喃自语了几句,脸上是采采从未见过的情绪,似是愤恨,又似同情,相互交错,让采采一时间辨别不出他在想什么。 “星云纹的龙鳞,自古便是独属于玉清境应龙族的,旁的龙族根本不会有这样的龙鳞,那魔族难道果真是……” “采采,你别管这件事了,这件事非同小可,不是你可以探究的,为父赶明去一趟玉清境,问清楚再说,毕竟我们两族的联姻,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来插上一脚的,你灵犀姑姑也曾是我们风凉的人!” “阿爹……” 采采刚唤了一声,风闲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问。 那副深沉的模样,采采就连走在路上都在回想着,爹爹没有告诉她,定然是自己帮不上忙,知道了没什么好处,所以不想她烦心。 既是这样,采采也只能放宽心,只不过姑姑那边肯定是不好受的,毕竟谁会愿意自己的丈夫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叛自己呢? 想到这,她心中为那个温柔可亲的姑姑叹了一声可惜。 不知不觉,采采走到梧桐林中,不似往日的寂静,今夜的林中很是热闹。 要是采采没有听错,那叫骂声一定是狐帝和夫人的,夫妻二人齐上阵,那威势自然不必言明,只听涂九晏那告饶的声音便知道他这次在劫难逃…… “好你个死小子,那风凉的双生湖是能随便跳的吗?跳就罢了,醒了还装傻充愣的,戏弄你我和你爹呢?这样好玩是吧?看我和你爹怎么收拾你,这次你插翅也难逃……” “娘啊,你下手轻点,打坏了谁去给你娶儿媳妇呀!” “也别打脸,你儿媳妇最喜欢我的脸了,打坏了她不喜欢我了怎么办,要不然这样,就别打了,我可是您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您疼疼儿子,少打几下……” “哎呦,求你了,娘~” 隔着一片梧桐树,涂九晏撒娇的声音传过来,那声音异常的清晰,甚至是那娇娇的转音她都听的一清二楚…… 采采第一次知道,原来男子也是会撒娇的,听着这声音,采采觉得三姐兴许都没有他这功底,看来是个惯犯。 “少说废话,把屁股撅起来!” 遇柔夫人怒发冲冠,丝毫不饶他。 “娘,我都多大了,你怎么能还打我屁股!” 涂九晏很是震惊,连声音都透着不可置信的颤抖。 遇柔夫人一听,顿时不乐意了,眼睛一瞪,大声叱道:“多大你也是我的娃娃,打你屁股怎么了,等你娶着媳妇再说吧,快点,趴下!” 少年似乎拗不过,哀嚎着趴下了,那凄凄惨惨的声音着实的可笑。 她掩唇轻笑,踏着轻盈的脚步离去了,那窈窕的背影,晃碎了背后水波一般的月光…… 少女离开后不一会儿,遇柔夫人停了手,对着地上装死的涂九晏道:“起来吧,别装了,我这次可没用几分力,就你那几下,一个时辰都不用就好了。” “嘿嘿嘿,这就起来了……” 见娘亲点破,涂九晏干脆也不装了,腾的一下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抱着遇柔夫人的胳膊就开始撒娇…… “还是阿娘好,知道心疼儿子,儿子日后决不再犯,我保证!” 涂九晏一脸正色的说着,也不在意遇柔夫人面上有些诡异的笑容,最后还是狐帝在一旁憋不住了,他嗤笑了一声。 “小狐狸崽子,你怕是不知道,我那未来的儿媳妇听了也有半晌了,你什么熊样都被人家看了去,还笑的跟朵花似的,呵呵……” 狐帝说完,老神的甩着袖子离开了,遇柔夫人也是一脸奸笑的跟着撤了 独独留着那表神情寸寸龟裂的少年在原地…… “坏了……” 一片梧桐树叶悠悠转转的落在他头上,他气息不顺,重重的哼了一声,一把扯下树叶,扔到脚下开始狂踩,似乎在发泄他的尴尬。 反观采采这边,她一夜好眠,至于涂九晏心情如何,她是一点也不晓得,只是天亮时,她迷糊间,感到有种被人窥视的感觉…… 翻了一个身,她觉得热,便将被子往下推了推,两只雪藕一般的手臂露出,耷拉在榻边,那一瞬间,她觉得好像打到了什么东西…… 然而一道闷哼声随之传来,应证了采采的想法。 她顺势睁开眼睛,便看见容艳骨清的少年捧着右半边脸半跪在榻前,一瞬不瞬的看着她,脸上还留着猝不及防的懵状。 “你……没事吧?” 采采也是不清醒,大清早有男人蹲在自己榻前,就算这人是涂九晏,也合该先问问为何在这,而不是问对方有没有事。 第二百二十九章 破镜重圆 - 既见公主 - 姜宣 “有事!”涂九晏本想说没事,但触及采采关切的眼神,他动了动心思,摆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抱歉,我不知道你在这里,若不然我也……” “小爷的脸挨了你结结实实的一下,脸到现在还疼呢!” 涂九晏半趴在榻边,一副小媳妇的可怜模样。 “那你想怎么样,我斗说了不是故意的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采采略微气恼了一下,他也看出这人是故意的,就是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 “呐……亲一下。” 涂九晏拿开了手,指了指自己泛着玉色的脸颊,没皮没脸的说了句。 采采顿时明白了他的意图,俏脸一红。 “轻浮。” 啐了他一句,采采掀起褥子便起身了,没有理会身后呲哇乱叫的涂九晏。 “瞅你小气的,都是未婚夫妻了,亲一下又怎么了,往后亲热的事多了去了,我看你到时候骂的过来?” 跟着采采到了梳妆台,少女跪坐在镜前,拿着檀木梳子轻轻扫过略微有些凌乱的发尾,有一搭没一搭的望着镜子。 “我阿爹阿娘答应了?” 采采停下动作,眸子忽的亮了亮,声音中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期待。 “答应了,昨夜便答应了,整的爷一夜没睡着,这不,大早上的就来了,让你见见面,高兴高兴……” 涂九晏席地而坐,背后靠着妆台,身体右倾,微欠着身子同采采说话,眉目间满是欢欣。 大约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缘故,采采看着他,无一处不觉得顺眼,怎么看都觉着欢喜…… “你过来些……” 采采放下梳子,将身子微微转向涂九晏,突然一本正经道。 “怎么,觊觎我的美色吗……” 涂九晏虽然嘴上不客气,但仍是乖乖过去了,自恋的话像是不要钱一般往外面撒。 之后发生的事情既在涂九晏意料之中,又在他意料之外。 清淡雅致的气息靠近,脸颊上传来一阵柔软的触碰,力道很轻,却是如此强烈,似乎还带着若有若无的湿濡,就像被猫儿舔了一下,温热酥麻,让涂九晏整个人都打了一个激灵…… 少女好似鱼儿一般,只是浅浅的吻了一下,便倏然游走了,独剩痴了一般的少年还愣在那儿,久久没有动静。 “你总是这样,看着厉害的不得了,其实就是个绣花枕头,自己要我这么做,等我这么做了你又不行了,真矛盾……” 采采是个脸皮薄的,很少这样的主动,也就是带他回风凉的那一夜自己勇敢了一次,再就是这次。 脸上的热度持续不退,采采只能说些话来缓解一下,哪知道涂九晏听了这话,仿佛被刺激了一般,梗着脖子就凑了过来,想与她玩闹…… 看着涂九晏那马上就要贴上来的唇,采采突然有些惊慌,下意识的挡了挡,娇嫩的掌心堵在他唇上,制止他的下一步行动…… “好不公平,只许你占我便宜,不许我要回来,没天理!” 由于嘴被捂着,涂九晏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但意思采采也算是听明白了,她面上薄怒,想要回嘴,这时门外传来一道声音…… “五丫头,起身了吗……” 恐怕里面的人没听见,风闲还特意大声的咳了两下。 采采将要出口的话立即咽了下去,她自然听出了来人是谁,想到涂九晏一大早在这,她不知道待会怎么向爹爹解释这个事,面上有些霎那间的慌乱。 “起了起了,爹爹稍等,我马上就来。” 采采先是应了自家爹爹一句,转身就要推着涂九晏从窗子出去,颇有一副做贼心虚的姿态。 “你作甚?我有这么见不得人吗,不就是你爹来了吗,看我的……” 涂九晏按住少女的脑袋,脸色有些臭,摔下一句话便转身,一把打开了门。 门外,风闲正像热锅上的蚂蚁般,在外面踱着步子,生怕自己这个好性子的女儿被那臭小子欺了去。 一阵风扑面而来,面前的门应声而开,他停下步子,连忙抬眼看去…… 还好,衣服都整整齐齐的,也没乱…… 只不过开门的是那个臭小子,他倒有胆! 这番心里才夸过他,就见这小子深吸了一口气,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岳父安好!” 这一幕不仅把风闲给吓了一跳,就连跟上来的采采也是猝不及防,糗的脸色通红…… “你这是做什么,赶快起来!” 触及自家爹爹古怪的眼神,采采都不知道手往哪里摆,几乎是小跑着上前,拽着涂九晏的胳膊就要扯他起来。 看到女儿有些羞涩的情态,风闲也是赶紧递了台阶,声音都软了几分。 “无……无须行此大礼,风凉同你涂山一样,没这么多规矩,快些起来吧……” 虽然风闲没有表现出来,但采采看的出来,爹爹很想笑,但他憋住了。 反观涂九晏,跟个没事人一样,喜气洋洋的起来了,像是得了什么恩准一般,傻气的不行。 “多谢岳父。” 一回生二回熟,涂九晏这嘴惯会说些好听的,岳父二字也是叫的不亦乐乎,采采根本就拦不住,只能在一旁暗暗跺脚,看着这人肆意妄为。 “还没成亲,小狐狸就别那么心急了,岳父二字还是留着以后叫吧。” 风闲有些看不惯这小子春风得意的样子,开口打击了一二,没想到这小子是个圆滑的,回答竟叫他吃了瘪…… “小子省得了,多谢岳父提点……” “你个……” 这个臭小子,跟他爹一个样,都是会气人的主儿! 风闲瞥到女儿在一旁偷笑,脸上颜色十分精彩,想骂人又说不出口。 虽然讨他嫌了些,但样样都还是不错的,倒也配五丫头,更何况五丫头喜欢,自己还计较什么…… “爹爹要不来坐坐,我昨夜新采了花露,正好可以喝杯茶。” 采采察觉到气氛的诡异,立即站出来解围,但风闲摆了摆手,婉拒了去…… “无须麻烦,爹爹只是来看看,没什么事,你阿娘还等着我回去呢,走了走了……” 风闲刚要转身离去,仿佛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 “年轻人不要总闷在屋里,容易出事的……” 不巧,二人都听懂了,采采自是脸色如霞,低着头看着脚尖,小声的嗯了一声,涂九晏脸色也是青红一阵,耳后攀上晕红…… 第二百三十章 落樱谷 - 既见公主 - 姜宣 凤帝走后,采采好笑的看着一旁脸色别扭着的涂九晏,清浅的眸子里满是对他的打趣…… “我阿爹平时脾气很好的,你不用怕他。” 想起开门时涂九晏的大礼,她心里好笑的同时又泛着甜意,忍不住出言安慰他一下。 “你是他宝贝女儿,他自然是温柔备至 你是没有看到,我开门的一霎那,你阿爹的眼神似乎要吃了我!” 涂九晏夸张的比划着 故作一副后惊后怕的模样,将采采逗的一乐。 “行了,少装模作样了,有我在,你能有什么事?” 少女豪气万丈,一派笑意盈盈,眼底都是欢喜。 “嘿嘿嘿,那可说好了,你可要好好保护我,贴身的那种哦……” 采采踢了他一脚,娇嗔般的瞪了他一眼,抬脚就离开了,涂九晏见状,忙不迭的跟了上去…… “你去哪儿,等等我呗……” 赶上少女的步伐,和采采并肩走着,他凑上去问了一句。 “带你逛逛风凉山,去不去?” “去,怎么不去,你带我去哪我都去!” 涂九晏觉得这是关系更近的征兆,他哪有不去的道理,他乐的自在。 许是心情雀跃,他步子很快,须臾间便走到了采采前面,正当采采疑惑他意欲何为时,涂九晏转过身,步伐和她一唱一和,以退着的方式,保持着和少女面对面姿态,双手交叉枕在脑后,一派恣意潇洒的模样…… “路都不好好走,就你事多。” 其实采采心里知道他在打什么小心思,涂九晏此人,真的有些黏人。 他总喜欢将目光放在她身上,她想忽略都不行,除非有事,不然片刻都不会离的。 这次他没有反驳,只是看着她,唇角勾着笑。 过了一会,涂九晏有些不满意只是看着少女,他舔了舔嘴唇,试探性的问了句…… “采采……” “嗯?” “你累不累啊?” “?” 采采蹙眉,觉得他问了个极傻的问题,都是神仙,走几步路怎么会累?还以为是在凡间吗? 但是涂九晏看上去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他仍旧满脸期盼着。 “你要是累了,我可以背你,或者抱你也行……” 此话一出,采采顿时明白了他心里的小九九,白了他一眼。 “不用了,我不累。” “怎么能不累呢?风凉这么大,走着也是挺费脚的,还是我……” 他真的很锲而不舍,采采心里想着。 但是这可是大白天,风凉这么多人,要是真听了他的,明日这事传出去,日后兄弟姐妹们知道了不得笑死她! “屁股还疼吗?” 采采突然冷不丁来了这一句,涂九晏没反应过来。 “什么?” “昨晚你不是……” 采采言尽,但意味却是无穷,眸子半带着若有若无的嘲笑,半眯着眼眸看着涂九晏,期待他的脸色变化。 果不其然,想起了昨晚自己的熊样 涂九晏立马就笑不出来了,采采仿佛听见了他磨牙的声音,她偷笑着。 “原来,你还会撒娇呢……” 采采提到这个,她笑的更欢了,而涂九晏则是窘着一张脸,没脸看她。 “你都听到了……” 他声音闷闷的,不好意思抬眼看她。 “我平时可不是这样,你……” 涂九晏还在拼命解释,不想少女只是轻笑着,看起来漫不经心。 “你会不会嫌弃我?” 涂九晏有些不放心,蹙着眉头追问了一句。 “哎,嫌弃又怎么样呢?婚事都定下来了,难道换我再毁一次婚?似乎这样咱俩就扯平了呢……” 采采佯装认真思考的模样,涂九晏看在眼里,恼的顿时什么都忘了,火气蹭的一下就上来了…… “你想退婚?” 他目光如炬,里面盛满了汹涌的波澜,仿佛下一刻就要把她淹没。 “我只是开个……” 采采本来就是想开个玩笑,没成想这人反应这么大,她心虚了一下,赶紧开口想要解释一番,将他安抚下来。 还没等她说完,涂九晏一把拥住了她,将她牢牢抱在怀里,腰上箍着她的仿佛是一双铁臂,让她丝毫动弹不得。 脖颈处传来一阵细微的灼痛感,她不知涂九晏做了什么。 “你在干什么?” 采采动了动脑袋 刻意不去感受脖子上那种又痒又痛的触感,用仅能在小范围内活动的手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腰,好奇的问道。 她没有丝毫抗拒少年的突然亲近,也不想去抗拒。 “好了!” 涂九晏神采奕奕的抬起头,只不过还是抱着她的姿态,眸中全是诡计得逞的愉悦。 不同于采采,涂九晏的怀里温度高的吓人,跟个暖炉一般,被他抱久了,采采总觉得有些汗涔涔的。 “我脖子上的是什么东西,你不会给我下蛊了吧?” “怎么会?不过也差不多了,我在你身上种下了灵魂印记,以后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能第一时间找到你,生生世世,我都能找到你……” “你这人!” 采采没想到涂九晏如此的果决,灵魂印记可不是可以随便乱种下的,这不仅仅是一个咒术,更是一种旷世的承诺。 涂九晏想和她许下生生世世的约定…… 她眼眶不仅泛起了热意,胸腔内激荡不已,万千的话语都化作了虚无。 “既然这样,那我也要种一个。” 采采突然来了劲头,抓住涂九晏的衣领,将他向下扯了扯。 涂九晏虽然没有准备,但也顺势的低下了头…… 学着涂九晏的样子,采采在他颈间轻轻落下一吻,咒术在她心间呢喃,金色的青鸟印记跃然于涂九晏颈上,焕发着绚丽的光芒…… 那印记看久了着实让人有些晃神,采采眨巴了下眼睛,迎上了涂九晏热烈的目光…… “我现在真想和你共赴巫山。” 少年用着最为正经的口气,却说着最不着调的话,对采采的认知产生了巨大的冲击。 采采羞的要命,细白的脖子上攀上了胭脂一般的颜色。 对于涂九晏的诉求,采采不止是听到了,还身体力行的感受到了。 她第一次见这阵仗,顿时慌了神 开始挣扎着,想脱离他的掌控范围,不料才动了一下,就被涂九晏在耳边喊了一句…… “别动……” 他声音暗哑,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煎熬痛苦,采采立即就不敢动了,生怕让他更难受。 良久,涂九晏才松开她,将她放在了一个比较安全的距离,才缓缓舒了口气…… “真要命……” 看着少女懵懂的神情,涂九晏低低的骂了一句,才缓过劲来。 “你怎么样?还好吗?” 生怕涂九晏还难受着,采采还多问了一下。 “爷好着呢!说罢,接下来去哪?” “樱花谷吧,那里景色不错,很像你们涂山的桃林,你应该喜欢。” “嗯……听着倒是不错,来,走着!” 涂九晏很自然的牵起了少女的手,边走边回头与她说笑着,那烂漫的模样,如同耀眼的光,让少年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 第二百三十一章 落英缤纷 - 既见公主 - 姜宣 落樱谷位于风凉东南角的一处深谷中,常年盛放着樱花,粉色的花海铺满了整个山谷,如同仙境一般。 若说三界之中什么地方能媲美涂山赫赫有名的桃林,那风凉山这落樱谷便是其中之一,其瑰丽华美,使得三界众生一直向往倾慕不已…… “这倒是个密会的好去处,你倒是会挑……” 置身于成片的樱树中,看着眼前随风飘零的粉色花瓣,涂九晏心情大好,贱兮兮的问了采采一句,只得到她一个嫌弃的眼神。 “你想多了,这是我风凉盛景,每一株樱树都是我族中人亲手所植,每一棵树都是有主的,先说一声,你可不要乱碰,少一片枝桠人家都会来找你论一番的!” “每一株都是有主的?那你的那一株在哪,我瞧瞧去……” “在里面。” 采采不知道这人为啥提出这个要求,树有什么好看的,跟别的树长的也没什么两样,尽管是她自己种的。 越往里走,纷飞的粉色花瓣便越多,到了最深处,那花瓣就跟下雪一般直往脸上扑,虽然力道轻微的可以忽略不计,但终归是有些遮挡视线的。 涂九晏掸了掸落在衣袍上的残花,他回头看了一眼采采,只是一眼,他便惊艳了许久…… 落花如雪,少女有些忙乱的用手挡着面前烦扰着她的落花,长长的睫毛如蝶翼一般时起时落,那流仙髻上颤颤巍巍的挂着几个又白又粉的小花,发髻低端坠着的琉璃珠也是随着少女的动作轻轻晃动着,分外惹人怜爱…… 肩头和衣裙上也是被繁花点缀着,采采一向爱穿青色,于是乎,那娇嫩的粉意与雅致的青色配在一处,倒像是天作之合! “真想将你藏起来,只许我一个人看……” 采采正在整理落花,便听到头顶处蓦的来了一句,仿佛就在很近的地方。 她顶着一头的樱花,正好撞进少年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大概就是形容这双眼睛的吧? 这一刻,采采心中突然冒出这句话。 “说什么痴话,快些走吧……” 此刻,采采不敢直视涂九晏的眼神,她的直觉告诉她,若是她再不收着些,涂九晏怕是要做出些出格的事…… 看着少女躲避的姿态,涂九晏磨了磨后槽牙,觉得自己忒没出息,人家根本就没做什么,自己便想成那样,这丫头合该才是九尾狐族的,时时刻刻勾着他…… “等等我……” 看着少女开始走远的背影,涂九晏有气无力的喊了她一下,猛虎扑食般的追了上去…… …… 几棵高大茁壮的樱树旁边,生长着一棵提体型中等,姿态玲珑的小樱花树,那是采采在一百岁的时候种下的。 涂九晏颇为感兴趣的围着那树看了许久,还不停的摸摸扯扯的,使得采采颇为害怕他一个不小心将枝桠给扯下来。 “这就是你种的树?果然是这一片最矮的,就跟主人一样!” 涂九晏故意逗弄着她,想看看她生气时候的灵动模样。 “这是我兄长姐姐们的自然长的要比我的高大许多,有什么奇怪的,再说,我也不矮了!” 采采果然有些微愠,生气的瞥了他一眼。 她可从来没觉得自己矮! “好好好,是我说错了话,你不矮,你不矮,我这番给你赔不是了……” 涂九晏憋着笑,将采采半抱进怀里,像哄孩子一般轻抚她的背,直接将采采整了一个面红耳赤的。 采采被他抱着,突然看见周围树上探出了无数个鸟头,和一大批松鼠模样的小家伙,像看戏一般和旁边同伴叽叽喳喳的叫着…… 采采立即推了他一下,涂九晏撞到了身后的枝桠上,惹得樱树颤颤巍巍的晃动起来…… “你这一惊一乍的,害的我头发都被树枝挂住了,该罚!” 枝桠扯住了他的墨发,涂九晏吸了口凉气,回头拆着头发,小心翼翼的,生怕将枝桠给弄折了。 采采在一旁看着,以为涂九晏搞不定,就想帮他去,但就在此时,涂九晏忽然低低的咦了一声…… “这是什么?” 距离缠他头发的不远处的枝桠上,一个淡蓝色的锦囊挂在上面,锦囊上面是用金丝银线绣成的龙纹,里面似乎是一颗珠子,正透过锦囊散发出淡淡的毫光。 涂九晏一瞅那上面的龙纹样式,桃花眼开始微微眯起,神态有些波澜曲折了…… 他自顾自将锦囊取下,一本正经的看着采采,眸中的酸意几乎要溢出来。 “你不是瞧见了吗……” 明明问心无愧,面对少年吃味的模样,她还是心中虚了些,好似自己真做了什么亏心事。 “他的东西为什么要挂在你种的树上?爷看了堵心!” “当年种下这棵樱树的时候息明也在,为了照顾我的树就挂了颗聚灵珠,这有什么的,你别想太多了。” “哼!若是别人也就罢了,独独他不行,把这锦囊收了,挂我的聚灵珠!” 涂九晏哼哼唧唧的将那淡蓝色的锦囊扔到了地上,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个呈透明纱状的白色锦囊,装了一颗更大的聚灵珠,强势的把它挂在了刚刚淡蓝色锦囊的位置,回头看她,一副得意的模样…… “你个小心眼的狐狸,这有什么好争的……” 采采对涂九晏有些没辙,他总是和喜明表弟不对付,个中缘由她也是能感觉出来的,可是自己从未想过和喜明表弟有过什么超越表姐弟的关系,只是这人总是耿耿于怀…… “我小气?因为我知道,若是没有我,你恐怕得嫁到他家去,这我能受得了?” 涂九晏撇了撇嘴,有些郁闷的说道,语气都是恶狠狠的。 “这只是外人胡乱传的而已,我对息明却是没有这个心思的,你放心。” 采采信誓旦旦的说着,眼中是全然的保证,希望赶紧将涂九晏的毛顺下去。 “你没有,可不代表人家没有,我可不会给那小子机会,趁虚而入,我呸!” 采采目瞪口呆的看着少年跳脚的模样,也不知怎么劝为好。 正当她要说话时,小黄鹂婴婴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第二百三十二章 温柔 - 既见公主 - 姜宣 “五公主,五公主!” 小黄鹂鸟扇动着翅膀,声音嘹亮的从樱花谷外飞进来。 “婴婴?你这是……” 采采伸手接住她,好奇的问了句。 不知为何,婴婴小心的瞥了一眼旁边站着的绝世佳公子,声音压低道:“太子殿下来了,想见见你呢……” “他怎么来了?我……” 采采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一道盛满着醋意的声音打断。 “想见就见?当自己是谁啊!他休想……” 涂九晏长腿一迈,两三步就跨到了采采身边,一副休想离开的姿态,双眸阴沉,似要喷火,满嘴的阴阳怪气…… 采采见状,都要气笑了,佯装生气的刮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就要转身。 涂九晏看了更是目呲欲裂,恨不得立即将这个丫头绑起来打包回去,让她再不能做这样让他堵心的事。 但是尚有理智的涂九晏只是拽住了少女的手腕,一副悲壮的模样…… “你今儿要是去了,就别再来找我,往后我跟他也是势不两立!” 手腕被他拉住,采采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少年精致绝伦的脸上…… 愠怒的面孔上,肉眼可见的夹杂着委屈和醋意,像是自己对不起了他一般! 对于这样会酸的未婚夫,采采也有些无力…… “你误会了,我没打算去。” “那你为何要走?” 涂九晏不相信,有些不依不饶的追问道。 “我只是想把你刚刚丢的聚灵珠找出来,让婴婴带回去给他,毕竟是人家的东西,扔在地上也不好……” 采采瞥了一眼肩上蹲着的小黄鹂,看见毛茸茸的鸟脸上复杂的表情,心下也是一阵不好意思,又叫旁人看了笑话。 “是……是吗。不早说,害小爷我又多想了,嘿嘿嘿,我帮你找!” 听到采采的解释,涂九晏心情顿时明朗舒畅了起来,气也顺了,胸口也不闷了,整个人又是一副笑意盈盈的翩翩少年郎的模样…… 他很有眼力劲的松开采采的腕子,把那淡蓝色的锦囊又见了起来,捏着它到了小黄鹂面前…… “来,小胖鸟,把这玩意给爷送给息明,告诉他采采不去,叫他快点滚蛋!” 由着认为息明是情敌的缘故,涂九晏说话一点也不客气,仿佛婴婴便是那位玉清境的太子殿下。 本来婴婴也是不在乎他怎么说息明的,但那句小胖鸟可是惹她不高兴了。 “嘿!你说谁是小胖鸟,你才是胖狐狸,我不胖!” 婴婴站在少女肩头,全身的毛都炸开了,绿豆大小的眼珠子也是咕噜咕噜的动着,显然气的不轻。 “你这黄鹂鸟气性还挺大,敢跟爷叫板,是不是没听说过爷的威名,小心把你毛扒光,放到雄鸟群中,让你再找不到相好的!” “你……!” 婴婴被气的说不出话,同时也怕这个混世小魔王真说到做到,拔光她的羽毛,自己可就没地哭去了! 正憋着气,背上覆上了一双温暖的手,温柔的给她顺了顺羽毛,婴婴自然知道是谁,因而乖顺了下来,只是恨恨的瞪了那狐狸一眼…… “好了,涂九晏,你幼不幼稚,欺负婴婴一直刚化形的小黄鹂,真不害臊。” “不害臊,不害臊!” 有了人给她做主,婴婴也有了底气,跟在后面附和着,小模样十分得意。 采采只是笑着,将那锦囊给婴婴,点了点她的小脑袋道:“就照着他的话说吧,记得委婉些便成,把这个也顺道还给人家。” 婴婴衔住那锦囊,犹豫了一下便振翅飞走了。 哎!谁让自家公主喜欢呢…… “这就对了!像应龙族那个不安分的小子,就应该有多远离多远,要不然他还不知道怎么献殷勤呢!” 涂九晏一点也不会错过这种中伤情敌的机会,追着少女叭叭的说着。 采采听的耳朵有些起茧子,她很想让他闭嘴。 “看到那边的高坡了吗、那里视野极好,可以纵观整个樱谷,还有很多萤火虫,你要去瞧瞧吗?” 涂九晏也是顺着采采的眸光看了一眼远处的山坡。 月色浸染,山坡上绿草如茵,泛着柔软的莹白色光芒,星星点点的萤火虫在山坡上漫天的飞着,像是无边的星辰坠下,散落在这世间…… “……自然……要去瞧瞧的。” 涂九晏也是头一次见这般玄妙的奇景,他怔了怔,眸子里带着一闪一闪的光亮,似星河闪烁,醉了她的思绪…… “……走吧。” 察觉到自己的失神,采采心中赧然,率先转身往那山坡赶去,她心里面跳的厉害,根本不敢看涂九晏那张人神共愤的俊脸,只能想着法子避开。 涂九晏的心思可以说是细腻的,眼力非凡的他轻易的便看清了少女面上那一瞬间的失神与沉醉,再见她落荒而逃,涂九晏更是失了笑…… 他追上采采,牵住她微凉的手,二人如同流星一般划过樱谷的天际,飘飘坠落在那处满是萤火虫的山坡上。 身侧的少年紧紧握着她的手,两手交握处,温暖而缱绻,仿佛这一握,将会持续到地老天荒…… 点点荧光的虫儿飞过他们的周身和耳侧,似乎也被他们的温情所打动,萦绕在周围,久久不散。 不知何时,涂九晏已经揽住了她的腰,自己正慢慢靠近对方,对方也是慢慢逼近她,那股熟悉的,似桃花一般冶艳的香味再度袭来,采采思绪开始混沌了起来…… 那张她刻在心间的脸庞渐渐贴近,慢慢的,她只能看见对方的眼眸,面上被温热的气息包裹着,被触碰的那一瞬间,她仿佛在少年的眼眸里看见了桃花纷飞,星河万里…… 辗转间,涂九晏仿佛变了一个人,不似旁人眼里的乖张轻狂,也不似惹采采嫌弃时的幼稚跳脱,更不似狐帝狐后眼中的荒诞不经,此刻,是足足的温柔…… 像是被一只刚刚采完花粉的蝶轻轻的吻了一下,又像是一片沾着香露的桃花飘飘转转落在唇上,带着上天赐予的纯净,同时又携着世俗的痕迹。 她全身好像有一股玄异的灵气流过,让她的四肢百骸都得到了浸润,渐渐失了力气,她开始无力的攀附着,被温柔的索取着,像是被藤蔓紧紧缠住的娇花,无力抗拒…… 第二百三十三章 长夜 - 既见公主 - 姜宣 “把眼睛闭上……” 头脑迷蒙间,少年稍离了一寸,清浅的说了一句,笑声惑人。 “嗯……” 说完后,涂九晏再度覆上来,将她的吐息尽数吞下,采采也只来得及应了一声,便再度被他带入甜蜜的漩涡中…… 长夜寂静,星星点点的萤光也沉默了下来,静静的落在二人的簪与冠上,使得玉石与金玉更加的熠熠生辉。 一吻毕…… 二人皆是细细喘息着,唇色鲜妍,在月色照映下仿佛还泛着一层水色的光泽,暧昧异常…… 采采将头埋在涂九晏怀中,半是羞赧半是昏沉,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涂九晏摩挲着少女的发顶,眼中全然的爱怜与欢喜,他低头看着少女,心里的满足几乎要冲出胸膛。 许是动了情,少女眼角眉梢一派晕红,仿佛被胭脂染过了一般,脸颊上也是浮上了两团红云,从涂九晏的角度看下去,少女额前青丝微乱,嘴唇润泽嫣红,似乎不比先前肿了几分,一看便知道自己刚刚孟浪了些…… 涂九晏也是少有的生了几分羞赧,脑中却是雀跃的紧。 “喜欢吗?” 喉结滚动,涂九晏压抑着某种冲动,低头问了采采一句。 什么鬼问题! 听着涂九晏胸膛间有力的跳动,采采本来心间就有些起伏不定的,又闻了他那么一句,更是恨不得钻到地缝里。 “我若说不喜欢呢?” 采采一反常态,将这个问题刁钻的问了回去,面上带着一丝看戏的意味。 少女笑颜如花,眼中夹杂着丝丝狡黠,看的涂九晏心潮起伏跌宕。 他捏了捏少女的脸颊,面上生了些少年特有的顽劣…… “不喜欢?那就亲到你喜欢为止,再来……” 涂九晏话一放,立即就要凑上来,再进行那羞人的事,采采反应极快,立即以手封住了涂九晏的动作,涂九晏见没有得逞,眼中划过一抹遗憾…… “喜欢。” 采采嗔了他一眼,含糊不清的说了句,全当宽慰他,不料涂九晏却觉得不过瘾,硬是逼她再说一遍,惹得采采拍开了他圈在腰上的手,向着山坡最高处踱去。 涂九晏虽然不想松开少女,但想着不好太过,便任着采采挣脱,自己在后面追着,像一条紧追不舍的小尾巴。 不过须臾,二人便来到了山坡的最高处,那是一处凸出的崖坡,延伸出了几丈远,是俯瞰下方樱谷的最佳地理位置。 “呦!这地方好,用来睡觉最舒服……” 涂九晏上下看了一眼,眼中赞叹不已,顺势就地便躺了下去,头枕着双臂,一副惬意的懒散模样。 “你要在这睡觉?” 采采走到他跟前,低头俯视着他,忍不住问道。 “你别不信,这里很舒服的,来,你躺这儿,绝对不亏!” 少年信誓旦旦的拍了拍身边的空地个,兴冲冲的示意自己躺下,采采看着他泛着傻气的脸,撇了撇嘴,但还是顺了他的话,坐了下来…… 本也没打算像涂九晏一般直愣愣的躺着,但刚坐下,涂九晏长臂一伸,自己便被他带着仰倒在地上,入鼻的是青草混合泥土的气味,入眼的是漫天星辰…… 偏过脑袋,采采看见涂九晏一副得逞的模样,他笑的粲然,看起来十分快活。 “这样才对嘛,不躺下,如何能领略这方天地之美?” 他的手尚且还搭在采采腰上,手指若有若无的在她腰际摩挲着,似乎觉得这样很有意思。 漫天繁星入眼,一切杂事仿佛都如云烟一般散去,只剩下这无垠的璀璨,她眉眼舒展开来,浅浅的酒窝浮现,叫涂九晏看直了眼。 “我有个事问你?” 许是映着萤火与繁星,少女眸子异常的清亮动人,胭色的唇微启,如珠玉般的声音如柔风般钻进了涂九晏的耳中。 “你说……” 涂九晏眼色微醺,其中仿佛闪着粼粼微光,引人入胜。 “你当初退婚退的不是很干脆吗?怎的又反悔了?说说呗。” 少女面上挂着一丝危险的笑,一副诘问的姿态,顿时让涂九晏一改刚刚的轻松快意,脸色都僵了几分。 “就……就那天瞧见你,怦然心动了呗!” 少年心虚的回了句,一看就没有什么可信度,采采眸光微敛,一派严肃。 “哪天?我姑母寿宴那天?” “正是!”涂九晏忙不迭的答道。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这等荒谬之词吗?仅仅就是看了一眼便念上了,这可不是人间的话本子,哪有什么一见钟情……” 少女声音淡淡的,透着长夜的冷寂,仿佛来自天外。 这一瞬间,涂九晏觉得身旁的人似乎离他很远,他心里有些发沉。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告诉,也不怕你笑话,你还记得那年人间的灯节吗?” “上元夜灯节?我似乎想起来了,你也在,可是你当时在干嘛,为了跳一支舞?” 灵光一闪,采采忽然想起了这档子事,记起了当时的那个行为古怪的少年便是涂九晏,于是翻了个身,支着脑袋,凑上去问道。 “就是那日,我因为退婚的事被老头子教训了一顿,跑到了人间,在一处山头上上睡觉,醒了便瞧见了你,但我知道你肯定不想瞧见我,便偷偷跟了你一路。” “你这……” 采采听到这一番说辞,神情难辨,看不出这人还有偷摸的一日。 “那你后来怎么又出来了?” 采采追问着,说话时的阵阵吐息时而拂过涂九晏的面上,他闻着那馨香,有些蠢蠢欲动,身子也比之前热了些。 “还不是你那表弟!都变凡人了还痴心妄想,竟然还想勾搭你,这我能忍?” 提到这个事,涂九晏来了气,颇有些义愤填膺的模样。 “所以你就跳舞?”采采挑眉笑道,整个人乐的不行。 “跳舞怎么了,你不是看的也很畅快吗!怎么?不承认被小爷迷住了吗?” 涂九晏眉飞色舞,又恢复了神采,美滋滋的说着。 不料采采只是冷笑了一声,刻意挖苦道:“若我知道是你这个大名鼎鼎的涂山公子,当时我定然看到不看你一眼,哼……” “我这不是知错了吗……” 涂九晏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向着采采靠过来,一副求原谅的小模样,把采采逗的再也装不下去。 第二百三十四章 下马威 - 既见公主 - 姜宣 “你就不能有点出息……” 采采又变为仰躺,注视着上方不断飞舞这的萤火虫,嘴角漾开弧度。 “嘁,没出息怎么了,你再也甩不开我了!” 涂九晏注视着少女的侧脸,玩笑味十足的说着,看起来赖皮极了。 “还有件事,那日在青城山,你去做什么了,那么久才回来?” 采采蹙着眉头,想起了这一桩事,凝神问道。 涂九晏彼时正小心的勾着采采的头发,不停的打着圈,细细把玩着,听着采采与他说话,他迷茫了一下。 “青城山?我想起来了,我那天是想去长安城给你摘桃子的,谁能想到回来碰上那么一茬,桃子也不知道掉哪了,想想也是可惜……” “桃子?长安城阳春院的桃子?” 采采心头微怔,想起了她们曾经的约定,不免有些感慨。 “没关系,我们下次再去看看,说不定人间又是一轮桃花开。” 少女话语豁达明朗,玉手轻抬,将最近的一只萤火虫轻握在手里,当做礼物一般递到涂九晏面前。 “这是送给我的吗?” 少年嘴角噙着笑,灼灼桃花都难以比拟其风采,她怔了一瞬。 “当然,这世上美丽的东西千千万,但属于自己的却只有一个,你觉得呢?” 说出这般情话,采采也是有些难为情,耳尖都悄悄泛起了火玉一般的颜色,衬着粉面愈发的娇美。 涂九晏注视着她,持续了好些时候,他才有所动作。 双手覆盖在少女玉白娇小的柔荑上,将其包裹殆尽,但留下的缝隙又叫那只小小的萤火虫轻而易举的振翅飞了出去,在二人上空盘旋着。 “你为什么……” “嘘……” 涂九晏嘴唇翕张,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采采不解的看着他。 “我不想要那只,我想要这只。” 本来还一副懵懂的模样,感受到涂九晏掌心的温度,她倏然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脸色热意四起…… 这一夜,山风正好,夜色微凉,采采枕着涂九晏的胳膊,渐渐起了睡意。 …… 直到第二日的朝阳升起,不同于夜间的温暖晨光撒下,采采才慢慢转醒,她本以为涂九晏会第一时间进入她的视线,然而,事与愿违。 入眼的场景,并不是她想象的那般和谐。 比如正摆出一副乖巧模样坐在一旁的涂九晏,还有围着他坐的几个濒临爆发边缘的英武男子…… 二哥!四哥!六弟! 他们怎么在这? 他们要做什么? 涂九晏会不会有危险? 一连串的问题从脑海中蹦出来,采采睡意跑了大半。 “二哥,四哥,小六,你们这是……” 刚从地上做起来,风颜便起身按住了她,采采第一次知道,原来小六也可以这样强势,竟叫她一时不能挣脱。 抬眼看去,涂九晏往日里肆意嬉笑的模样差不多已经消失殆尽,只剩下满脸的压力,颇有些欲哭无泪的意味。 “五妹,睡在外面不好,下次还是莫要如此了。” 风炽回眸看了她一眼,那压力直接让采采打了个激灵,只得苦笑着点头称是,不敢多言。 看着被包围一般的涂九晏,采采心头有些担忧,想上前去,但风颜摁在她肩上的力道是那样沉稳,她赶紧将目光投向二哥那边。 察觉到自家妹妹求情的眼神,风炽脸皮抖了抖,神情又森冷了几许,心下在想这涂山的小白脸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竟叫这个一向恬静淡泊的妹妹为他折腰…… 冷哼一声,风炽和老四风景明对视一眼,皆是一副严肃模样。 “五妹,你先回去吧,我们有些事要和这小子聊聊,你在怕是不好,听话!” 风景明摇着一把凡间带来的纸扇,一派的风清月明,语气柔和轻快,但话语中的力量却是不容置喙的。 采采看了一眼几个兄弟,又看了一眼视死如归的涂九晏,无奈的摆了摆手,飘然而去,给了涂九晏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少年眼巴巴的看着少女离去,垂了垂眼眸,重新抬起头,变作一个灿烂至极的模样…… “各位舅哥,找我什么事啊!” 此话一出,风炽三人面上颜色变幻不定,十分精彩。 …… 坐在窗子前,采采托着下巴,凝望着外面纷飞的蝴蝶,眼眸里没有焦距,一看便是在出神。 “五姐!” 一道轻灵的娇声传来,将采采的思绪打乱,她抬眼望去,一嫩粉衣裙的娇美少女正缓缓走来,她穿着一袭百花月锦裙,眸子弯弯,似乎任何时候都蓄满了笑意。 是百灵。 采采从窗子里探出头,满眼的细碎笑意。 “小七。” 她应了一声,拂袖打开木门,风百灵几步踏进来,将手里的篮子放下,笑意盈盈的看着采采。 “五姐在这里好生惬意,不比五姐夫,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呢!” 采采神色微变,但很快便稳住了心神,凑到风百灵面前。 “他们把涂九晏怎么了?难道是打的狠了?你快与我说说。” 风百灵喝了一口手边的果浆,清了清嗓子道:“我今天瞧见,八弟自回去后便被二哥叫走了,说是要救死扶伤,这足足过了好几日了,也不见八弟回来,想来兄长们也是尽了心的……” 采采听完,有些坐立不安,但她一向是个沉稳的,仔细想了想,也明白自家兄弟此番行径的用意,大抵是想磨砺考验涂九晏一番吧。 只是还带了八弟这个小医仙,怕是涂九晏有些苦头吃了! 暗暗叹了口气,采采眉眼惆怅,被风百灵看在眼里,也是取笑了半晌。 “你又采了我园子里的花?是又想给你那白龙族的小情郎做香囊吗?你这都做了多少了,怕是都能开个铺子了吧!” 采采看着一脸揶揄的六妹,她也是毫不留情的调侃回去,惹得风百灵当即红了面颊,嗔了她一眼。 采采笑而不语,只是询问了些她和那位白龙族小情郎的进程。 而一提到这个,风百灵的小嘴便没停下过,满眼的雀跃,妥妥的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引得采采更是兴味十足,和她探讨着各自的女儿心事…… 第二百三十五章 金铃子择婿 - 既见公主 - 姜宣 一直到深夜,风百灵都离开了,涂九晏的身影仍是半点没见到,采采心里好奇的紧,但又不好追过去,二哥是个说一不二的,采采知道,就算去了也只能在一旁看戏。 但樱谷那边的动静却是没有断过,想来也是很激烈的。 采采心里担忧,一夜也没个睡意,只是在窗前小酌着,眼见暮色渐渐褪去,山顶的锦鸡开始打鸣,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身法凌乱,朝着她不断靠近…… 看着愈来愈近的人影,采采一改萎靡,眸子里都缀满了星星。 “涂九晏,你终于回来了!” 话音刚落,少年到她跟前,采采话音一转。 “二哥他们下手有些重了。” 涂九晏衣衫破损的厉害,上面划痕比比皆是,精壮胸膛也是若隐若现,在碎布下有规律的起伏着。 往日束的整齐精神的高马尾已然遭到了摧残,近一半的墨发松垮的搭在肩上,玉冠也是歪到了一边,岌岌可危的模样。 少年脸色苍白,往日的好颜色尽失,只剩一双眸子仍然绽放着光彩,放着光一般朝着采采这边冲过来。 “救命啊,几位舅哥要打死我了,采采救我!” 涂九晏好似没骨头的靠在她身上,双手紧紧抱着她的腰,声音发着颤,一副需要人怜爱的可怜模样。 被这样身形远超过自己的人一把抱着,采采很有压力,除了手外她丝毫动弹不得,她忍俊不禁。 “小子,快给我松手,还敢当着我们的面占五妹的便宜,看来筋骨还是没松够啊……” 风景明率先赶上来,看见那坏胚子跑到自家妹妹那里装可怜了,气不打一处来,扇子一合,因测测道。 风炽也是一脸阴沉,没见过像涂山狐狸这样没皮没脸的,完全就是打破了他的认知。 “二哥……” 采采将身上贴着的人扒下来,安抚性的按住了他,软着嗓音喊道,大有一副求情的架势。 “看来这小子真的讨得了你的喜欢,竟然这么护着他,也对,阿爹阿娘连婚事都定下了,定是过了你这关的,倒是我们多事了……” 风炽语气酸酸的,仿佛有一种受了气的意味,叫采采见了真是头疼了一阵。 “怎么会!二哥怎么会是多事?定然也是为了我好,采采不怪你们。” 采采宽宥的话语一出,风炽三人心下都是一阵舒坦,得意的瞥了一眼那在采采后面装可怜的涂九晏。 看到几个舅哥示威的眼神,涂九晏气的牙痒痒,却只能憋屈的咽下去。 哎,往后都是一家人…… 心里正给他们说好话,却不想几个舅哥又开始给他找不痛快了。 “不是我说你,就算是立了婚约,那也该讲些规矩,成天让他跟在你身边算怎么回事?叫人看了不得笑话死!” 风景明这个主要输出也是没有浪费,眼神挑剔的看了看涂九晏,大概有一杯茶的时间,才幽幽的收回目光,毫不客气的挖苦着。 “四哥说的……在理。” 采采有些迟疑的点了点头,十分有眼色的附和道,不想在此事上和自家兄弟们拌嘴,就是怕事后这人又要多宽慰两句了…… “嗯,那我们就不多待了,还要去看看你三姐那里。” “还有,虽然这小子生的像女娃娃,但还是挺扛揍的,以后保护你还是没问题的,这个夫婿,还凑合吧!” 转身之际,风炽似乎想起了什么,对着采采说了几句,让她有些哭笑不得,掩着唇偷瞄了几眼旁的涂九晏,只见少年面色变幻不定,不知是喜还是怒。 “我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涂九晏一副气结的模样,在采采身后嘟囔着。 “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能过得了我兄长们这关,已经很好了,想当时,二哥知道你上门退婚,要不是我拦着,怕是会带着人打到你涂山,你就知足吧!” 涂九晏一下子被少女噎住了,想要说什么,却被少女动作打断。 只见少女抬起他有些青紫的胳膊,小心轻柔的用手指摩挲着。 “疼吗……” 少女眼里含着一丝疼惜,忽而有些忧愁,语气温柔的问道。 涂九晏当即便是没有稳住心神,被采采触碰的地方猛地打了个颤,他有些结结巴巴…… “不、不疼。” 他脸色有些少见的红润,直愣愣的看着采采。 “不疼?被打成这样还不疼,那你刚刚……” 采采眸中疑惑,有些不解。 “哦!不对,怎么可能不疼,是很疼,哎呦,疼死我了!” 见采采蹙眉怀疑,涂九晏立即拿出了那手自认为精湛的演技,一边不要面子的哭嚎着,一边在采采臂弯处蹭着,不忘占一点便宜。 “你知道你这有多假吗?” 采采面无表情的怼了他一句,不为所动的看着贴到她身上的少年,有些哭笑不得。 “假就假呗,反正我受伤了,你不能戳穿我!” 涂九晏此刻就像小孩子一般耍起了脾气,抱着采采的胳膊不撒手,惹得采采都不好意思看周围鸟雀的反应。 “好了,没事就起来,我回去给你上上药,怎么样?” 采采半是哄着,一副无奈的样子。 “那自然是好极好的,可我今日不能随你回去了。” “为什么?”采采闻言,声音都扬了几分,而后才察觉自己不寻常的行径,面上赧然。 “你还问我为什么,你都不告诉我 ,原来你凤族还有金铃子择婿这一古老传统,害的我被几个舅哥笑话!” “金……金铃子择婿?这是二哥告诉你的?都多久前的老传统了,自我记事起,我风凉中还未出现呢!” 采采眼眸圆睁,不可抑制的惊呼了一声,诧异道。 “你当然没见过,你们这一代兄弟姐妹九人,现下定下婚约的就只你一人,你见过才怪!” “但你不用着急,既然定了小爷我,小爷自会给后面的连襟们树立一个好榜样,那金铃子,我定会拿回来……” 涂九晏眉眼坚毅,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仿佛这一次他胜券在握,丝毫没将那西南雪域的万千艰险放在眼里。 采采脸色肃然,见他心如磐石,最终软了语气…… “你这倔驴……” 第二百三十六章 桃花仙子 - 既见公主 - 姜宣 采采终究是没有拗过他,随着他去了,涂九晏走的那一日,她心里有些怅然若失,面上也是小小的郁闷。 采采这些反应被涂九晏看在眼里,他心里熨帖的不得了,觉得小丫头心里现在满满当当都是他了! 止不住的笑从嘴角泻出,涂九晏亲了亲采采的额头“别太想我,我保证在你生辰之前回来,然后带你去花界,为你带上花界最美丽的花,如何?” 少年声音中带着十二分的轻哄,那股子宠溺令采采都有些感到局促了。 嗔了他一眼,采采三言两语赶走了他,自己便佯装平静去侍弄她的那些个花花草草去了。 涂九晏也不恼,深深看了少女一瞬,便飘然而去,背影渐渐没于夜色中。 这时,采采才转过身子,看着少年消失的那处,眉宇间还是染上了一丝郁结。 …… 风凉的日子就像梧桐林中飘落的叶子,每一片都在提醒她涂九晏已经离开了许多时日…… 算一算,这已经是采采等候的第三十个日升日落了,距她的生辰不过也不十日了,采采偶尔会坐立不安。 家中姐妹众多,可要说开花结果的还得是采采,这金铃子的采摘,凶险与否大概除了天帝姑父外也没人确切知道了。 爹娘总说应当不是什么万恶之地,以涂山公子的本事应当能获得金铃子然后全身而退。 但采采心中总是觉得有些七上八下的,怕他被雪域的白虎所伤,又怕他惊扰了西南雪域的姑射神女,让他吃了苦头…… 想到这一系列,采采觉得自己快要变了一个人,总爱想些有的没的,或许只是那金铃子难寻,或者可能是那家伙路上贪玩,回来的慢了。 这样满腹心事的她,不仅自己感受到了,长姐也是察觉了出来。 看到妹妹整日闷在家里,要么就是在梧桐林里闲逛,她不由得也发起了愁。 为了防止妹妹憋出什么来,她特地给采采布置了一个任务。 去南海龙岛上给她寻些极品沉香木来…… 当时采采正在樱谷上方看星星,长姐语气浅淡的说了这个事。 “长姐怎么不亲自去?” 采采仰头问她,但又在下一秒明白了缘由,南海那位龙太子曾经缠了长姐许多年,后来被他老子打了个半死才消停会,若是长姐过去,非得让当年的事情再重演一遍不可…… 想到这,采采二话不说应了长姐,表示明日一早就去…… 南海的景色很好,这是采采到了海上的第一感受,不似风凉和涂山,海面总是波澜壮阔的,泛着幽深的蓝,看着让她心中微悸,仿佛里面下一刻便会出现上古巨怪。 南海龙公主与风颜关系极好,因此见了好友的姐姐也很是热情活络,但不知是不是她被涂九晏带着开窍了,她总觉得姬青澜那个龙公主是喜欢小六的。 因为只要提起小六,姬青澜总是眼眸亮晶晶的,分明有鬼…… 但是,她那个一根筋的六弟怕是还不知道人家的心思。 她接过那位青澜公主托她带给小六的礼物,眸中带笑,意味不明。 龙公主看她神色,似乎也是领会到了什么,悄悄低了脑袋,耳尖起了粉意。 看到这,采采那还不明白人家的意思,她眉眼轻笑道:“小六他脑子不似常人 总是容易一根筋,你要是想什么可千万别瞒着他,要不然后面就难了……” 采采一番话说的隐晦,但那龙公主却了然于心,她轻轻嗯了一声,将采采送了好一段路程。 因着有小六的儿女情事调和,采采心中的怅然似乎淡了些,她腾云于九天之上,看着人间的四月芳菲,突然念起了什么! 那桃树是否安在?那合欢又成了何种模样? 她心里不仅一阵滚烫,像是一团火熨烫在胸口,驱使着她向那处赶去。 是夜,月色冷沉如水,还是一如既往的美丽,就如当年。 如今的长安早已改头换面,唤作永兴城,宵禁的影子也是当然无存,仿佛日日都是上元灯节。 采采落在曾经裴府的宅子上,心中感慨万千,不知是该高兴还是伤怀。 “果真是沧海桑田,这样盛极的帝国都消失了……” 街道上明晃晃的各路生意,各种各样的摊贩争相吆喝着,生怕自己的东西没被客人看见,一个个卯足了劲。 还有许多杂耍特技,靠着一身本事引来了众多路人围观喝彩,赚的盆满钵满,敲锣的小哥笑容都多了几分。 永兴城最高的屋檐上,一袭青衣的神女俯瞰着这座古老的城,浅浅的叹息声随风而逝。 曾经的裴府也像长安城一般改名换姓,为一户姓秦的人家所有,好在这户人家是个不爱折腾的武将,府内景象几乎一如往昔,半分都未曾改变。 但唯有一样,却是实实在在的不见了踪影…… 桃林中,原本属于合欢树的那片空地被一处假山占据,在没有一丝遗留的痕迹,仿佛从来便是如此。 莫非这就是注定…… 采采神不知鬼不觉的落在飘雪般的桃林中,穿行其中,感受着这迟来的芬芳。 “看来还是来早了些……” 桃林中,那清澈明媚的少女低低叹了一声,将寂静的长夜打破,引来几声虫鸣和几道雀鸟的扑棱声。 见无桃子可摘,采采便想着带走一支花也是好的,她皓腕轻探,选了最近处的,欲折下一支…… “你是桃花仙子吗?” 一道陌生的少年声突兀的响起,回荡在空旷的林中,采采素手微顿。 林子外,假山后,一身月牙白斓衫的小官人露出了半个身子,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桃林中的少女。 夜色中有风略过,激起成千上万的花雨落下,仿佛都为少女而落,飘摇又美丽。 她眉眼娇艳,似是还要胜那桃花几分,虽眉眼疏淡,尚无几分笑意,却已然是世间绝无仅有的姝色。 那小官人看的呆了,甚至可以说是痴,下意识便脱口而出自己的心思。 第二百三十七章 故人 - 既见公主 - 姜宣 采采闻声,心下暗叫一声大意了,没想到这里还藏着个人。 本想一个法术弄晕他,后拉看他一脸傻兮兮的笑,便感觉没了威胁,或许这孩子只是贪玩罢了。 见那小官人有趣,她少有的起了些逗弄的心思。 她偏着头,笑容中带了几分故意的邪气,跟刚刚判若两人。 “可惜我是妖,不是你说的桃花仙子哦……” 少女眸子仿佛有流光闪过,红唇微微勾起,只是简单的神态变化,却是增添了别样的风情与冶艳。 那小官人又是呆了呆,明显看出神情有些紧张了,却还是没有离开,而是故作镇定的向前走了几步,离那美丽少女更近了。 “妖……妖也没关系,你日后多做善事,以后一定能飞升成仙的,届时便是真正的仙子了,别难过。” 小官人语气有些颤颤巍巍的,但面上一片温良,仿佛是打心眼里在安慰这个小小的桃花妖,叫她不要伤心。 采采终是没有忍住,笑意憋红了脸,逐渐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我的话说错了吗?” 那小官人似乎是个脸皮薄的,被少女的反应给激到了,涨红了脸反问道。 “是在下错了,小官人的话很对,在下不该笑,失礼了。” 见他窘迫的模样,采采止住笑意,一派温雅的解释道。 “那还差不多……” 小官人话语顿了顿,复而有接着道:“你今日来此为何?莫不是像话本子里写的那般要下凡寻觅良人,共结连理?” “嗯?” 采采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解。 如今的话本子都写成这般了吗?居然有这种奇奇怪怪的情节。 那小官人却是没有发现她的疑惑,只是继续红着个脸,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过好在没有憋住,叫他尽数说了出来。 “若你也是这般心思,莫不是看上了我?可是我还没有及冠,你能再等我几年吗?到时候我一定娶你……” 那小官人欲语还羞的看着她,似乎还有些羞赧,采采听了半天,着实有些目瞪口呆…… 不知道这小官人为何会有这般奇怪的想法,竟想和一个“妖”结为连理,她百思不得其解,最后还是将原因落在了现在的话本上。 大约是话本子的缘故吧。 采采摇了摇头,抬眸看见小官人失落的眼神,她正色道:“小官人的好意在下怕是不能领了,在下明日便要飞升成仙了,而且……在下已有了良人,怕是辜负了小官人一片真心了,这厢给你赔罪了。” 少女语气温和,带着些柔婉的笑意,就如同今夜的月色,让人心生柔软。 但无论采采语气如何婉转,在那小官人听来都仿佛是如同山崩地裂一般。 “你已经……已经有了良人?那、那便是我误会了,失……失礼了。” 不同于刚刚的精气神,小官人像一只斗败的公鸡,耷拉着脑袋,站在那一动不动,时不时抬头偷偷瞄着她。 采采心下无奈,抚了抚额头,觉得还是先溜了为好,快速的折了那花枝,掐了个决,不再看那小官人,眨眼间便消失在原地,引得小官人在桃林追逐了整夜…… …… 再度立于永兴城的最高处,采采望着人间繁华,眼神中流露出欣慰的意味,拿着花枝便要离去。 不想下一刻便被一道猝不及防的声音叫住了。 “仙子且慢!” 那声音中似乎夹着一丝急切,听起来有些熟悉,她应声回头。 对面的屋檐一角,不知何时站着一个紫色衣衫的男人,头上带着一副金色玉冠,上面点缀着缠枝的花叶,看起来华丽尊贵无比。 不肖走进,采采便已看出这人也是个身份尊贵的主,全因其胸前栩栩如生的麒麟图样,威严富贵,俨然一副三界最吉祥的存在。 大荒之东的麒麟一族,为何会出现在这…… 大荒之西有西桑国,为麒麟一族世代居所,一直以来尤为低调,不仅是因为他们开始逐渐没落,更是因为麒麟族本身性子温和,与世无争,自三千年前的大战后,许是伤了元气,他们干脆便开始隐于三界之间,甚少露面。 据爹爹说,他最后一次见那西桑国的陛下,还是八百年前。 这样多年隐世不出的麒麟族人,就这样轻易的叫她给碰着了? 采采有些摸不定注意,便看见那男子离她越来越近。 待看清了对方的脸,采采渐渐开始有些不淡定了。 她仿佛回到了那座巍峨庄严的用安宫,鼻翼间开始充斥着淡淡的龙涎香。 脑海中,一身紫色袍衫的尊贵帝王一脸漠然的站在殿前的最高处,用着她永远看不懂的眼神注视着她。 在他的注视下,她总是不安的低着头,像是在闪避。 “你是李……弘?” 采采有些艰难的问出这一句话,觉得这一趟劫历得挺精彩,不仅遇到了那个息隐,还遇到了避世不出的麒麟族,不过这关系就尴尬了些。 可能是带着历劫时的阴影,采采心中多少有些不自然。 “是我,我乃西桑国麒麟一族,名唤桑无彻。敢问仙子芳名……” 桑无彻眸光一如往昔淡漠,但其中却多了些许莫名的深意,像是在打什么小算盘一般。 采采勾了勾被风吹乱的青丝,大方直视他道:“原是麒麟太子殿下,怪我当时眼拙了,竟没能看出……” “我乃风凉中人,家中行五。” 前半句出来,桑无彻倒还算镇定,直到后半句被少女吐出,他直接变了脸色…… “行五?你是风采采?” 不知想到了什么,桑无彻卸下了一贯的持重,语调都开始异样了起来。 采采惊疑的看了他一眼,不知他为何语气波动。 “正是。” 看着少女一脸浅淡的笑意,桑无彻脸色开始发白了起来,似乎是遭到了什么打击一般,高大的身子也有些微颤。 “麒麟太子看起来不大舒服,是不是身体不适?” 采采原本只是想客套一句,毕竟自己与这位也没什么交情,便不打算浪费太多时间。 “无……无碍,我只是……” 只见桑无彻神色复杂,腰间玉珏被他捏的欲碎,话语有些破碎。 见他这副模样,采采觉得情况可能不大妙,便辞了一声便要离去,但桑无彻再次叫住了她。 第二百三十八章 画中人 - 既见公主 - 姜宣 “太子还有何事?” 少女声音如泉水叮咚,引得桑无彻心中清澈了几分,他稳了稳心神,再次凑上去几步。 “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我有些重要的事,怕是在屋顶上待着有些不合适……” 桑无彻俊美无铸的脸上夹杂着一丝小小的恳求,似乎很怕采采拒绝。 “行,那便去那边那个山头,如何?” 采采看着他面上不似作伪的凝重,心中也是信了几分,加之自己也不是任人宰割的,自然也就不惧对方耍什么不好的心思,提议去了那座落伽山。 一阵腾云,二人落在山林中,采采回头看他。 “麒麟太子有何重要的事,现在可以说了。” 桑无彻眸光飞速划过少女玉一般的花颜,蹙了蹙眉,一时不知道在想什么。 采采再度追问了一句,桑无彻才将注意力拉回来。 “在下失礼了,你可曾记得当年在凡界时,有一个叫荀玉的太史令?他身上带有邙山的气息……” “我知道,他是魔族。” 采采抬眼,淡淡应了一句,面上丝毫不意外。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倒是我多此一举了……” 桑无彻眉间松弛开来,有些意外的模样。 “我也是后来才偶然发现的,不想魔族居然又开始躁动了起啦,放心,我已告诉了我父亲,想必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那便好……” 桑无彻低声说了句,抬头看了采采一眼,有些欲言又止的意味。 “麒麟太子还有何事要说,一并说了吧。” 采采看他纠结万分的神色,也不难为他,干脆给了他一个台阶。 “也没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凡间的数十载,我其实对你并没有恶意,只是迫于身份无奈而已,我本意绝不是让你去和亲的,都是那个凡间胞妹造的孽,你……你莫要在意。” 男子似乎有些愧疚,像是对不起了自己一般,站在那一字一句的解释着,让采采觉得忽然有些好笑。 “麒麟太子说笑了,命格皆是天道安排,我自不会怨到你头上,况且,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我现在已然得偿所愿了……” 提到那人,采采心头微甜,连语气都轻快了三分。 桑无彻自然也发现了少女突然的变化,他似乎也想起了什么,微微握拳,脸色一瞬间变得冷硬。 “那裴延秀……是否便是涂九晏?” 桑无彻语气冷沉的道了句,似乎是在发问,又好像是在下定论。 采采思绪回转,看着那神情有些不对劲的麒麟太子,缓缓应了一声是。 话音刚落,只见男子面色颓败,有种失魂落魄之感。 “早知道……就好了……” 桑无彻看着她低喃了一句,有些含糊不清,采采没有听清,只听了个零碎,但也不想知道了。 她并不是傻子,她或许能猜到些这个麒麟太子的心思,但她给不了他任何回应,因此,拉开些距离,对两人都好。 做了一个告辞的动作,采采踏着步子便转身离去,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 她本以为,今天的际遇就要就此结束了,然而事与愿违。 遥远的天际,缓缓落下一个同样身穿麒麟衣的男子,不过他身着黑色,亮金色的丝线绣出的麒麟在其的映衬下显得愈发的耀眼,衣衫的主人也随之内敛了三分。 但最让采采讶然的不是他的身份,而是那张和长姐屋子里的画像如出一辙的容颜…… “宋子岸……” 采采愣怔着,有些迟钝的看着那黑衣男子从她身边经过,脸色漠然的很。 采采将步子拉回来,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那宋子岸步伐匆忙,去了桑无彻跟前,隔的有些远,采采只看见他们好像在争论些什么,桑无彻面色冷漠,而宋子岸脸色也很是难堪…… 瞥过宋子岸身上的麒麟衣,采采自然知道了这人的身份,觉得踏破铁鞋无觅处,长姐若是见了他,定然欢喜。 但问题就是,她现在如何才能将这人带回去。 头一次,采采用了窃听一术,却觉得值得。 两人的争执也传入了采采的耳中…… “桑无渡,你最好收起你那白日梦,曼生花有多珍贵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西桑之域也就独独一份,你说要就要,哪有这样好的事!” 麒麟太子似乎听起来带着些愠怒,口气冷硬的很。 对比下来,宋子岸,哦不对,应当是桑无渡了,语气就有些隐忍的谦卑,似乎压抑着什么,只是一味的忍让。 “这些我知道,但是我母亲真的很需要它,若是再得不到曼生花的救治,她怕是性命垂危,救人一命也是积德,能否将它给我,就当我欠你一条命吧……” 从采采这里看过去,黑衣男子袖中的拳头攥的紧紧的,身躯有些微颤,着实有些可怜…… 而麒麟太子却不为所动,他似乎很是厌恶这个弟弟,丝毫没有为之动容,甚至还是一副要走的姿态。 桑无渡一见他要走,毫不客气的拦住了他,面色严峻。 麒麟太子见状,也是一副冷峻模样,气氛一瞬间剑拔弩张…… “桑无渡,你这是要强抢?” “到了这一步,为了我母亲的性命,你觉得我什么不敢做!” “你……” 麒麟太子被少见的被这个弟弟噎住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周围灵气开始剧烈波动,空气犹如沸腾一般开始躁动起来…… “一家人竟为了个花草伤了和气,不就是曼生花吗,我这也有,你不如与我交换……” 少女脆生生的语气插进来,打破了一池浑浊,生生将二人从对峙的气氛中扯出来。 二人皆是看过来,本该走了的少女又转了回来,静静的看着二人这场闹剧。 麒麟太子有些赧然,许是觉得不该让她看见这副场景。 而桑无渡则是另一种反应,眸中不再是压抑和痛苦,像是多了一抹绝处逢生的惊喜。 “请问仙子,我要如何才能换的你的曼生花?” 桑无渡紧张的盯着采采,像是在看救命稻草,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 但他仍旧没有忘记礼节,颇为客气的询问着。 第二百三十九章 前世爱人 - 既见公主 - 姜宣 “你须得跟我回去,而且我的确有个条件,不过不是现在告诉你,你可愿?” 一旁的桑无彻看起来有些不高兴,但是采采没有在意,只是眸光发亮的看着桑无渡,俨然一副感兴趣的姿态。 再对比她面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态度,桑无彻觉得心里一阵闷的慌,但又不想离去,只能在旁边一言不发的看着。 将信将疑的看了那少女半晌,桑无渡觉得有些不可置信,怎么会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仙子若没有骗我,无渡自当做牛做马,结草衔环以报,但不知仙子居于何处宝地,竟也可以孕育出曼生花这等神物?” 面对桑无渡的质疑和试探,采采心中颇为急切,恨不得立即将这人打包扛回去,可不能叫他跑了。 心中如火燎一般,但采采还是沉住了气,开始措辞。 “你莫要怕我诈你,我自风凉而来,家中第五,这样你总可以信我了吧!” “风凉凤族?怨不得能结出曼生花,好我跟你去,但希望你的条件莫要太苛刻才是……” 桑无渡目光了然,一口便应了下来,凤族的名声一向磊落,他也算没有了后顾之忧。 “那便好极了,请随我走吧!” 采采说完,看见一旁神色复杂的麒麟太子,心里觉得似乎只招呼弟弟有些不好,是不是应当也叫上他? “不知我可否一同前去,兴许我还能帮上忙……” 这念头还未落地,就有人给递了梯子,采采一笑,顺势接过。 “也请麒麟太子赏光。” 说罢,采采转身而去,身后的两人立即跟上。 尤其是那桑无彻,像是受了什么气,眼光如刀子一般落在桑无渡脸上,不过后者不为所动,只是紧紧的跟着前面的少女,那是救他母亲的希望。 大概是归心似箭,采采觉得这段路很是漫长。 踏着急匆匆的步子,采采领着这个惊喜就往长姐那里去。 然后满山的羽卫都传遍了,五公主趁涂山公子不在,带了两个长相俊俏的男人回来! 这风言风语传了有好一阵,正好被那爱醋的涂山公子回来听个正着。 而此时的采采却想不了那么多了,她把那个很可能是长姐心心念念的宋子岸领到长姐屋子跟前,便一股脑的扎了进去。 而桑无彻作为麒麟一族的太子,自然不能丢了规矩礼仪,首先便去拜会了凤帝凤后。 “长姐!长姐!” 一连喊了几声,皆无人回应,采采皱着眉头,将长姐的屋顶上睡觉的小麻雀叫了下来。 “我长姐去哪了,你知道吗?” 小麻雀挺着着圆滚滚的肚子,一脸睡意惺忪的模样,用翅膀打着哈欠,含糊不清的说道:“大公主?没在屋里制香吗?那可能是去了清波荡,说要在那清静清静……” “我知道了,你继续睡吧。” 点了点麻雀的小脑袋,采采转身便朝着桑无渡那边走去,要他一起去。 然而这时桑无渡起了心思,站在原地不动,淡淡的问了句“为何要带我去找你们大公主?” 采采神色不变,心中告诫自己一定要将他忽悠过来,灵机一动道:“因为曼生花在我长姐身上,你若想要,须得诚心一些,怎么,连去都不愿去吗?” 采采佯装恼怒,一副动了气的模样,惹得桑无渡神色讪讪,再不敢质疑。 清波荡是个十足清静的地,因而采采总爱来这里面修炼或者躲懒,除非有事,睡个几天几夜也是没人找的。 许是长姐也开始学着躲懒了,也不知道在这待了多久了,喊了半天也不见个人影,引得采采直唉声叹气的。 就连身后跟着的桑无渡面色也是稍微有些不耐。 风甫一吹过,竹林便开始接连不断的沙沙作响,伴随着无边的竹叶落下,也是一处盛景。 拨开一簇矮小的竹子,采采似乎看见了一抹雪色,正静静从那方青石上垂下来…… 美人侧卧着,雪白的衣裙上缀满碧色的竹叶,犹如画上去的一般,青白二色浮与其上,为其增添了几分风雅之意。 看着长姐熟睡的脸,采采微微一笑,却是没有立即出声打扰,而是走上前几步,坐在一旁的青石上,悠哉的等候着。 而出乎意料的,从采采走上前直至坐下的期间,她发现桑无渡却是一动不动的站在了原地,像是被夺了魄一般,面上一阵恍惚,仿佛有什么记忆在脑海里要破土而出…… “她……是谁?” 桑无渡大口的喘着气,眸中一片血红,像是充斥着无尽的苦楚和孤寂,在黑暗中暗自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采采回头,看了看那个突然间异样万分的男子,面上不露声色,但心中却是期待的紧。 看对方这异常的模样,怕便是长姐念着的人了。 但是,为什么这人却是一副不认识长姐的模样,她百思不得其解。 但现在可不是想这些东西的时候! “你在这等着。” 留了句话,采采轻手轻脚的走到青石旁,像小时候那般捏住了美人的鼻子,笑的顽劣。 美人鼻息被阻,不出意料的皱了皱眉头,开始悠悠转醒。 风雅眸子惺忪,伸手拍掉了采采作恶的手,轻哼了一声。 “你这滑头,来作弄我作甚,看来还是没了涂九晏,你无聊了罢……” 风颜声音慵懒,像是淬了酒,让人骨头都有点发软。 她似乎不太想理会采采,随意翻了个身,话语含糊着,似乎又要睡去。 采采一看这架势,急的连忙上了手,又将风雅翻了过来。 “长姐别睡,我给你带了个礼物,你起身看看,是否喜欢?” 采采拉扯着风雅,使得风雅不能再躺下去,风雅无奈的叹了口气,半起了身问道:“什么东西让你这么殷勤,还巴巴的送来,我倒是要看……” 风雅顺着采采的方向看去,微眯的眼眸在看见那黑色麒麟衣的男子之后,蓦的发生了变化,里面仿佛有波涛滚滚。 “我这是,又做梦了吗?” 风雅仿佛哑了嗓子,半晌才缓过劲来,低声呢喃一句。 第二百四十章 来迟 - 既见公主 - 姜宣 风雅痴痴的看着,这是采采从未见过的样子。 长姐一向是家中最为持重端庄的,从不会像现在这样失了仪态,神魂落魄的看着一个男子。 “长姐,你没做梦。” 采采抓起了风雅紧扣在青石边上的手指,轻轻在她耳边道。 话音一落,风雅破碎的目光仿佛瞬间回拢了,开始有了焦点。 “子岸……” 仿佛穿越了时间,女子声音柔软,像是注入了无尽的思念与缠绵。 采采眨眼间,便看见青石上风雅身形微晃,下一刻已不见了人影。 采采丝毫没有惊讶,向桑无渡那边看去…… 果然,与她想的不错,长姐已然扑到了对方身上,将人紧紧的抱着,仿佛怕人跑了一般。 “子岸,我终于找到你了。” 桑无渡感受着怀中女子的颤抖,他脑中一片混乱,开始不停的出现着一些往日从未出现的细碎记忆,那些记忆充斥在他的识海中,不停的促使着他去拥抱怀中的女子…… “仙子,我叫桑无渡……” 他抚摸着女子的发,似乎在感受着对方的存在,心中的空缺正在慢慢被填满,鬼使神差的在女子耳边说了句。 风雅闻言抬头,眸中竟蓄着泪光,直直看进桑无渡的心间,让他生出一种刀割一般的疼痛感。 二人对望着,在这片萧瑟而下的竹林中,谁也没再说话,但眼神却是交融了个彻底…… 采采在一边看着,觉得便是八九不离十了,心中熨帖,便也不打算打扰二人,悄悄的从另一边离开了。 一连几日过去,采采都觉得心情愉悦,可能是觉得自己干成了一件大事,所以觉得十分有成就感。 听看守山门的羽卫说,那天他亲眼看见长姐和那个桑无渡走了,据说要好些日子才能回来。 因为最近爹娘去了玉清境,二老都不在家,长姐这般行径也没人去管,顶多就是兄弟姐妹几个玩笑般的说一嘴,毕竟大家对长姐的事都多少知道一些,看到她终于找到了画中那人,心里也只是欣慰祝福。 虽然结局算是皆大欢喜,但是还是遗留了一个麻烦,那就是麒麟太子桑无彻…… 自那日跟着采采来到风凉后,对方仿佛中了邪一般,隔三差五的就要来拜会,说什么要向小八讨教什么医术! 天知道每次他讨教完医术都怎么找到采采的,好像无论采采躲到哪里,只要没有迈出风凉山,他都能准确的找到自己。 有时候采采甚至觉得他是不是在自己身上放了什么东西,所以才能如此轻易的找到她。 但事实证明,人家并没有动什么手脚,只是嗅觉过于灵敏,能在万千人中分辨出她的气味而已。 对此,采采也是没辙,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又是一日暮色降临,这也是距离采采生辰的最后一日,也就是明日,便是涂九晏许下的最后一日,可是他人仍旧没个踪影,她不由得心急了。 他是不是遇见什么危险了?或者是找不到金铃子? 半躺在屋子前的藤椅上,采采半阖着眸子,思绪浮沉。 面上突然投下一处阴影,将月光遮了个干净,她心神一阵恍然,睁开了眼。 桑无彻一身紫金衣衫站在那,衣袖处的金丝在月色下流光溢彩。 原是她多想了…… 慢吞吞的坐起来,采采斜倚着藤椅,神情不加掩饰的失落。 “麒麟太子。” 她不咸不淡的打了个招呼,并没有要将话题进行下去的意思。 这种意思,显然桑无彻也看出来了,尤其是少女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失落,他自然也明白那是为何。 第一次到风凉时,他便有意无意的打听了一下那位准女婿,虽然他不太想承认,但这件事已然是三界皆知了。 她大概是在等着那个涂九晏吧…… 桑无彻唇角微抿,不知道说什么好。 “对了,贵族的大公主与我那弟弟是怎么一回事?看样子似乎很是……” 亲密二字被他含在嘴里没有贸然吐出,生怕他是会错了意。 “或许是缘分到了也说不定,怎么,太子难道不愿意吗?风凉倒也配的上令弟吧!” 采采瞥了他一眼,有些好笑的说道。 “不是,我并不是那等意思,只是有些突然而已,不曾想无渡还有这样的机缘。” 桑无彻神色复杂,连忙解释,就怕少女误会了什么。 “这个我也着实没想到,但提起这个事,那还要感谢桑太子一番,毕竟若不是在凡间碰上了桑太子,那会如此轻易,桑太子也算是贵人一个了!” 提到了长姐的事,采采也是满脸的笑意,整个人都柔和了些,不似一开始的冷淡疏离。 “那你呢?” 桑无彻突然没头没尾的追问了句,叫采采愣住了。 “什么?” 看着少女一脸迷茫的模样,桑无彻有些气结,忍不住继续道。 “你与那涂九晏,是出于情真?还是仅仅是为了两族的姻亲?毕竟他开始做了那样的事……” “桑太子!” 桑无彻正说着,少女微凉的声音传来,瞬间制止了他。 他微愕,下意识看过去,只见少女脸色淡淡的,鲜妍的唇瓣轻抿,俨然是一副不虞的模样。 “我与他自然是天作之合,你在凡间不是也看见了吗?何故如此一问……” 桑无彻起初是诧异的,他记得他应当从未见过那位涂山公子,在凡间又怎么会…… 突然间,桑无彻像是想起了什么,神情一凛,恍然般的看向采采。 “他竟是裴延秀!” 似乎是为了求证,桑无彻紧盯着少女。 采采目光流转间轻轻点了点头,回应的相当干脆利落。 紫金衣衫的男子脸色变了又变,最终颓然一笑。 起初还觉得自己尚有一丝机会,但现在看来,怕是渺茫了。 人家情牵两世,自己又怎么能轻易介入。 但看着少女明媚的眉眼,他心中有些隐隐的空寂,像是怅然一梦,又像是大梦初醒,他只觉得自己又晚了一步。 第二百四十一章雪域归来 - 既见公主 - 姜宣 “你告诉我,若是我自小便与你相识,你会不会……” “不会。” 采采斩钉截铁道,可能也是不想给他任何希望,让他连话都没有说完便得到了答案。 桑无彻长了长嘴,嗫喏了几下,终究是没有说出什么。 他惨然一笑,像是自嘲一般,自顾自的摇了摇头,像是想走的意思,但在转身的霎那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又转过身来,走进采采所倚的藤椅边上。 采采见他去而复返,心下也是有些讶然,端坐了起来。 “桑太子还有何事?” 迎着少女澄澈的目光,桑无彻拿出来一枚牡丹花样式的镂空玉簪,簪身温润洁白,上面还雕刻着一只翩然欲飞的银蝶,相当的华丽精巧。 说真的,采采第一眼看见这簪子的时候,心中确实还蛮喜爱的,但由于簪子的主人是桑无彻,她便压住了这份心思。 只见桑无彻将簪子递到采采面前,采采才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情定于簪,她不能接受。 刚想要拒绝,桑无彻这时候却开了口。 “这是我一直以来的诉求,在凡界时,其实我很想像贤和珏那样照顾你,但是命格的限制,我一直都没能踏出那一步,就连最后,我也只是得了个寥寥无终的结局,很可笑吧……” “我知道,我现在说这些可能在你看来像是在打感情牌,但是我想说的是,能不能给我个了断,也让我有始有终。” “这个簪子,其实在凡界我就想给你了,不过一直没机会,现在有了,就不知道你还愿不愿意收下,你放心,只要你愿意收下,事后你要如何处理它皆是你的事,我一概不会过问,只希望,我可以亲手为你戴一次簪……” “可以吗?” 桑无彻眸色沉沉,浑身的低迷之气将采采弄的都有些压抑,她终究是动了一些恻隐之心。 “好,只愿你今后不再被这些俗事所困扰,这也是我能给予你的最多的东西。” 采采沉思片刻,终归是有些不忍心,眉头轻展,点了点头。 桑无彻见状,眼眸中快速亮起了一束光,捏着簪子的手微微发颤,慢慢向采采靠了过来。 采采眸色平静的看着紫金衣衫的桑无彻站定在她面前,缓缓抬起了手,紧接着发髻上开始出现被拨弄的触感,微微添了些重量在上面。 “这簪子,你戴着,甚美……” 采采听见桑无彻感慨的话,就想抬起头来,奈何对方的手似乎并没有离开她的发髻,采采当即就像将头偏过去,却不想转眼的瞬间看见了那个好些日子不见,令她朝思暮想的少年…… 涂九晏身着一身绘着云纹的雪色长袍,青白色的玉带勾勒出他劲瘦的腰身,头顶墨发仅一银色发冠束起,成高高的马尾状,随着微风有一搭没一搭的扫在少年惊世绝艳的面容上…… 若是往日,少年的脸上总是挂着肆意轻快的笑,用那种仿佛淬了花香一般的眼神去看她,那是采采最喜欢的,总能让她不由自主的漾起笑意。 然而此刻,涂九晏却是木着脸,面上没有一丝波澜,像是死水一般。 她心间猛地一跳,眸中却是掩饰不住的欢喜。 “你回来了!” 采采轻轻拂开面前的桑无彻,起身向着涂九晏奔去,步伐轻盈如风,处处透着轻快愉悦。 在涂九晏跟前站定,采采本想主动的挨上去,表示自己对他的思念,但在看到对方脸上的冷硬之色后,她一时间忘了动作,只是呆呆的立在那…… 涂九晏好似无视了采采,只是刚开头瞥了她一眼,便轻飘飘的越过了她,走到了桑无彻面前。 采采似乎在发愣,随着涂九晏的动作看去,猜不出他要做什么。 自认识涂九晏以来,采采一直觉得他这个人是没什么架子的,无论是对上或对下,都是肆意不羁的态度,在一些修了千万年的老古板看来,涂九晏这般,总是没有什么规矩的。 一开始采采也这样觉得,特别是在对方总是对她纠缠不休的时候,这种感觉尤甚。 但后来二人经历了种种,采采只觉得他这人率性纯真,性子可爱的紧,再不觉他纠缠惹嫌了。 然而,从雪域归来的他,这时候却像换了一个人,一举一动间端方有力,风雅持重,威仪浑然天成,和以往的他很是不一样…… 采采在后方看着,不知为何,她心底有些没底,不知道这人是在搞什么名堂,也摸不清涂九晏这是发了哪门子疯! 只见涂九晏踏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到紫金衣衫的桑无彻面前,气势如虹,像是一把刚开鞘的利剑,浑身散发着慑人的凌厉。 “麒麟族的?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少年嗓音微凉,透着彻骨的寒意,下颚微扬,眸子里盛满了不虞,隐隐有敌视之意。 桑无彻看见这张和往昔如出一辙的容颜,他立即就明白了来人是谁,更何况那青衣少女那副不同寻常的模样。 心里莫名生出一股不甘,他虽然没不想承认,但心中滋生的情绪却是掩饰不了,他在嫉妒…… 存着最后一丝理智,桑无彻缓声开口:“该不该可不是涂山公子可以决定的,大可不必如此争锋相对……” “哼……” 涂九晏冷哼了一声,像是被踩到了尾巴,面色紧绷的和桑无彻对峙着,像是下一刻便要有所动作。 “堂堂麒麟族太子,也会做这种撬人墙角的事啊!一个不察差点被你趁虚而入了,大意了大意了……” 涂九晏无意间看了一眼一边观望的少女,目光倏然间落在了发髻上,看见了那多出来的某物,他神色一滞,突然间笑了一下,诡异的很…… “其实他没有……” “闭上嘴,听话。” 采采刚要给桑无彻说些话,话没落地就被涂九晏截了去,瞥见涂九晏投过来的晦暗不明的目光,采采哑了嗓子,竟一时间呆住了。 涂九晏的话一点也不客气,甚至可以说有些阴阳怪气,将那桑无彻听的脸色愈发的难看,最后也没说出什么反击的话,拂袖而去…… 采采在一旁,看着桑无彻的背影渐渐消失,眉头微蹙,欲言又止。 第二百四十二章 使性子 - 既见公主 - 姜宣 “怎么?还没看够?要不要追上去看看!” 采采还正愣神,身后少年有些阴阳怪气的话语便传了过来,被她听了个正着。 她回眸,看着一旁环着胸的涂九晏,有些不解,但也起了一股莫名的火气。 “你又发什么疯,怎的这样没个好脸,我得罪你了吗?” 采采纤眉轻皱,耐着性子回了一句,想看看这人想做什么。 “发疯?在你眼里我就这样?哼,你没得罪我,是我得罪了你,还希望殿下宽宥我!” 此刻的涂九晏看起来就像一只炸了毛的兔子,就连眼睛也是红红的,看起来暴躁的不行。 “你……” 这人到底发什么疯,自己也没说什么重话吧…… 莫非是误会了什么?可他这样怒发冲冠,也不给她个解释的机会,叫她怎么下手呢? 二人僵持了片刻,终究是采采觉得此时不宜纠缠,想让涂九晏自己先静一静,等他正常了再好好谈谈。 心里有了主意,采采收回目光,转身就要离开,让这尊煞神冷静一下。 采采想的简单,也没管涂九晏心里在想什么,愿不愿意自己待在这。 因此她走了两步便感觉到不对劲,头顶上方笼罩了一片阴影,她来不及抬头,便感觉到腰间一紧,整个人腾空而起,被那煞神拦腰抱在怀里…… 采采猝不及防,抬头看去,少年也正好垂首看她,唇若涂脂,但此刻却紧抿着,脸色黑沉的吓人。 采采来不及说话,便被涂九晏抱着前行,眨眼间便到了藤椅边上,涂九晏俯身,将采采看似粗暴却动作轻盈的放在了藤椅上,自己两手撑在两侧,将采采困在里面,动弹不得…… “我今儿就发疯了,你要骂就骂!” 涂九晏呼吸紊乱,几乎是贴在采采耳边,温热的气息全数喷洒在采采颈间,惹得她一阵颤栗。 还没等推开他,采采便感觉眼前全黑了,唇上一阵火热,灼热的气息涌进鼻翼,她差点没喘过气来。 采采大脑瞬间混沌了起来,被迫仰起头,承受着这突然间的狂风骤雨,茫然的看着上方突然发作的涂九晏。 虽然羞恼,但采采并没有要抗拒的意思,只是两手微微抵在涂九晏胸膛前,使得自己被他压的不那么厉害,毕竟太重了,她有些吃不消。 采采闭着眼,其他的感官似乎变得愈发的灵敏了,尤其是唇上,哪怕只是一丝一毫的变化也会被她察觉到。 也不知道涂九晏到底是不是狐狸,以前摇尾巴就算了,现在居然还下嘴舔她…… 狂风骤雨逐渐褪去,绵绵细雨开始出现,可能是他消了气,亦或者是涂九晏得了甜头,决定换一种方式了。 这种变化采采立即就感受到了,她这下连推拒的力气也没有了,只是紧紧揪着少年的衣襟,神情恍惚的任他所为着。 狂风骤雨虽让她心跳如鼓,满心颤栗,但这种潺潺细雨却是更加醉人心神,让人不可自拔。 二人贴的极近,由于动作的缘故采采早已经半躺在藤椅上,涂九晏也是顺势而下,半卧在少女身上,正醉的不知天地为何物…… 涂九晏身上极其火烫,而且有逐渐上升的趋势,引得采采也是全身郁燥难当,她脑袋昏沉,有一丝迷蒙的睡意,想着若是睡着了也不错,不用面对这狐狸突然阴阳怪气的性子,然而下一刻,身上人的动作却是瞬间让她没了睡意…… 唇瓣被忘情的辗转着,采采的思绪似乎漂浮在空中,整个人正迷糊着,没察觉到腰间的系带已然被解开,等到发现时,只觉胸口一阵灼烫,一只手正在那处不停的做着怪…… 意识到涂九晏做了什么,一阵强烈的酥麻之意笼罩她全身,采采惊的眼眸睁得圆圆的,揪在衣襟上的手立即调了头,去扯他不停作乱的手。 “唔……涂九晏,你休要……唔……” 采采想要出言制止他,奈何涂九晏欺的太紧,她吐出的几个字全数被他尽数淹没了下去。 她从未被人这样亲近过,那手掌仿佛带着一种魔力,所触碰之处皆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栗,仿佛是在害怕,又仿佛是在期待…… 手上没个法子,她又说不出话,身上的人又这样疯魔,少女红着脸,急的眸子都泛起了几分湿意。 她微微喘息着,身子开始不停的挣扎,仿佛一只力量微弱的鱼儿,永远逃不脱渔人的束缚,正真诠释了我为鱼肉这个词。 采采的挣扎仿佛刺激到了上方的少年,他动作间更急切了,大有一副要深入的意思,手掌开始向下方游移着…… 耳边回响着清脆的鸟鸣声,且有来越来越近的意思,采采顿时慌了,怕被人瞧见他们此刻的情态,那样铁定被笑话! 唇齿相依间,采采只感觉其中有条泥鳅一样的东西,在里面钻来钻去,灵活的要命,采采躲避不及,被他搅得浑浑噩噩的,脑中唾了他好几句。 念及情况紧急,采采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用舌头捉住那泥鳅,张嘴一咬,那泥鳅瞬间闪了出去,采采也终于得了空子。 “嘶~谋杀亲夫了……” 采采大口喘息着,像是要把刚刚失去的气息都给补回来,听着涂九晏满含怨气的话语,她轻笑了一声。 涂九晏当即看了过来,他捂着嘴,目光沉沉的落在她唇上,似有精光闪过。 采采心中一跳,似是想到了什么,反应极快,立即伸手捂住了嘴,叫对方我从下手。 “啵~” 涂九晏见状,很是失望的叹了口气,但转眼在采采额头上亲了一下,两手撑在采采颈侧,一只腿在下,一只腿曲在藤椅上,目光炯炯的盯着她。 “好了,现在可以说你到底怎么了吧!” 采采捂着嘴,瓮声瓮气的说道。 少女目光盈盈,其中似有流光闪烁,涂九晏看的心中酥软,但一提到这事,他立即负了几分气,脸色也难看了起来。 “我在雪域拼死拼活,一回来就听说你带了两个长相俊俏的仙君回来,还日日相见,怎么对得起我?” 想起刚刚那一幕,涂九晏险些咬碎了一口牙,恨恨的问着采采,眸色深处藏着一抹委屈。 第二百四十三章 东风恶 - 既见公主 - 姜宣 面对着涂九晏的质问,采采真的是哭笑不得,原来叫他这般行径的原因竟是这个,简直是滑稽极了。 采采想了一下头尾,忍不住笑了,眉眼弯弯的,成了月牙状。 “你还笑的出来?我都气成这样了,小爷到底还是不是你男人!” 涂九晏一见她笑,更是怒不可遏,张嘴就要往采采脖子上咬,那气势汹汹的模样,将采采吓得立即有了动作。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采采伸手抵在了涂九晏胸膛前,放柔了声音劝阻着他。 “怎么,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小爷给你这个机会!” 涂九晏被阻,但看起来却是半点没恼,反而是眼含期待的看着采采,一副你要给我好好顺毛的傲娇模样。 采采见状,也是眼含笑意,顺势从藤椅上坐了起来,涂九晏也是很自觉的起了身,坐在采采身侧,斜倚在旁边的扶手上,长腿肆无忌惮的横在另一端,正好将采采困在藤椅中…… “说罢……” 少年支着脑袋,一脸审判的看着被困其中的美丽少女,大有一副你不给我一个交代我就困着你的架势。 “我是带了两个仙君回来……” 采采话音落下,涂九晏脸色一臭,仍是没说话,期待着下文。 “可有一个是我未来大姐夫。” 采采一转的话语教涂九晏有一瞬间的喜笑颜开,但他硬生生憋了回去,继续唬着脸问道:“另一个呢?我可是看见他给你戴簪了!” “他?他确实有几分古怪,不过他是个磊落的,没有过多纠缠,过了今日便要回西桑国了,我们很清白的!” 提到这个,采采心中也有几分气,气愤涂九晏竟然不相信她,自己的对他的心思他不是很清楚吗? “真的?”涂九晏微喜,眉眼舒展开来,追问了一句。 “自然,谁像你,死缠烂打的。” 采采白了他一眼,眸中浮着浅浅的嫌弃,嘴角却是笑着。 “可你为什么让他给你戴簪,那不是我才能做的吗?” 这一问问到了采采的坎上,她一时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这复杂的感情。 犹豫了一瞬,她再向涂九晏看去,那人显然已经不开心了…… “那……那我拿下来不就好了,我就是看他有些可怜,就……就那样了。” 采采迎着涂九晏审视的目光,有些心虚的回答道,话语甚至还有些磕磕绊绊的…… 说着,采采将头上那支牡丹簪子拔了下来,用着少有的、柔柔的目光注视着涂九晏,殊不知这样的她对涂九晏来说有着不小的杀伤力…… 涂九晏眸光凝在少女的脸上,长腿不自觉的收回来,悄悄吞了一下口水,开始不自然了起来。 “算你听话,小爷这次就不同你计较了……” 少年眼光飘忽了一阵,从怀里摸出了一枚金黄色的椭圆形果子,全身黄澄澄的,像是新摘的,看起来新鲜喜人的紧,立即就将采采的注意力引过去了。 “这是?” 采采心中有了一个确定的想法,为了验证,便问了出来。 “金铃子啊,特地去雪域摘的,为你摘的,不会忘了吧?” 涂九晏将金铃子递到她面前,笑意盈盈的打趣了她一句。 “打趣什么,我怎么可能会忘,你不知道我在这等了多久,差点就要去找你了!” 采采不虞,瞪了涂九晏一眼,嘴里下意识嘟囔了一句,将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看来你还真是想我想的紧啊……” 涂九晏扬眉,嘴中高兴道。 采采也不与他争论,这种事情以后还是多说与他听为好,毕竟这人是个醋坛子,哪天误会了又是一阵发疯! 她也管涂九晏在想什么,将那金黄色的果子接过来,左看右看,稀罕的很,一副极其感兴趣的模样。 “这金铃子果真稀奇,你去了数月,竟也只得了这么小小一枚,足以见其珍贵……” 采采看了半晌,由衷叹道。 但涂九晏一听,却是来了几分气性,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眸色微恼的向少女告着状。 “才不是只有一枚,我摘了一袋子,只是都被那个魔族小人毁坏了,一想到他真是气煞小爷我,每次都是他捣鬼破坏我们,要不然我们那一世也不会是那般结局!” 涂九晏义愤填膺的说着,像是积攒了很久的怒火,现在一股子发出来了。 采采打量金铃子的目光一顿,转而看向他道:“什么意思?我们那一世跟他有什么关系?” “哼……”涂九晏冷笑一声,神色不是很好,大抵是想起了曾经不愉快的往事。 他目光下撤,少女眉眼皎若明月,眸光澄澈的像一湖清泉,生生将他的怒气浇下去几分。 “凡间一世,我出征吐蕃,本可以顺利回来,不想最后在山涧处被人摆了一道,落得个和敌军同归于尽的下场……” “而那人……便是那个叫息隐的魔族。” 等待诉说的时候,涂九晏的语气反而缓了下来,淡定的仿佛在说别人的遭遇,殊不知采采已然起了几分火气。 “竟然是他!怨不得那时候他总让我跟他走,原来竟是包藏祸心!” 真正了解了真相,采采才知道息隐的可怕,竟叫她顺遂的一世波澜不定,最终成了悲剧,当真是可恨呢…… 她嘀咕了一句,然而被涂九晏听了又是冷了脸色。 “他还让你跟他走?你怎么说的?” 面对涂九晏虎视眈眈的模样,采采有些哭笑不得,甩开他覆在自己手上的大掌,微怒道:“能怎么说,当然是回拒了,我可是有婚约在身的,虽然吧,他确实俊朗非凡,但是我也不是随便的,能得最好的,为什么要换呢……” 采采话音一转,语气柔了些,颇有一股子骄傲的神气。 闻言,涂九晏本来绷着的脸瞬间就被打破了,他笑的欢极了,眼眸像是陨落的星辰,在不住的闪着光彩。 “原来采采也是个会说情话的,看来我倒要感谢自己生了一副好皮相了,要不然这辈子还没媳妇儿了……” “少来了,得了便宜还卖乖,跟你在这闹腾多久了,叫人看了笑话。” 采采被他看的脸色发烫,下意识的躲了一下涂九晏的目光,却不想对方却是有些不依不饶的。 第二百四十四章 苍生剑被盗 - 既见公主 - 姜宣 “想走?可没那么容易,把我气成那样,就想简单了事了?” 涂九晏扬首一笑,顿时邪气横生,衬得他有些不怀好意。 采采起身的动作也是被他拦了下来,修长匀称的手指稳稳的捏住少女的细腕。 “你还要同我计较?刚刚计较的还不够?” 采采少女美眸一瞪,娇叱了他一声,想要把手扯回来。 奈何涂九晏手劲颇大,采采单靠着肢体力量完全撼动不了他。 “你亲我一下,我就放手,怎么样?” 少年笑的痞痞的,将狐狸的本色展现的淋漓尽致,采采嗔了他一眼,悄悄红了耳尖。 索性涂九晏指的只是脸颊,采采松了一口气,若是像之前那样,那还能收场吗? 她也不扭捏,扑上去就在涂九晏脸上亲了一口,结束后迅速撤离,生怕被他逮住再被折磨一番。 采采的猜测果然不错,涂九晏果不其然的扑了个空,一脸遗憾的回味着刚刚那犹如蜻蜓点水的一下。 “躲那么快,怕我吃了你啊……” 他怨怼般的看了采采一眼,小声的低估了一句。 “就是怕你。” 采采毫不犹豫的嘲了回去,将涂九晏的心思看的透透的,只觉得这人如狼似虎的,早晚得将她拆入腹中。 涂九晏也不介意采采对他的嘲讽,只是将少女柔若无骨的手抓在手里揉捏着,像是在搓面团一般。 “明日我们去花界吧,你不是喜欢那吗,我们去讨些花来怎么样?” 气氛氲氤,涂九晏揽着少女,突然道了句。 采采刚想着应下,却看见林子外跌跌撞撞飞来一只小雀,看样子是来传消息的,采采一时间将话咽了回去,伸手将小雀接住…… 小雀对着采采叽叽喳喳了一阵,在清脆的鸟鸣声中,少女脸色逐渐沉了下去。 “明日怕是不能跟你去花界了……” 采采声音淡淡的,明显藏了心事。 “为何?那小雀说了什么?” 涂九晏本来还笑嘻嘻的,一看采采脸色变了,立即也卸了笑容,一脸正色的问道。 “玉清境出事了,他们的苍生剑,被盗了……” 少女眸子惊疑不定,讷讷道。 “怎会?他们的苍生剑不是被锁在洗炼台吗?怎么会被盗?” 涂九晏看起来也是惊疑万分,下意识问道。 采采皱着眉头,面对他的疑问,脸色有些古怪。 “据说,是兰泽公主……” “嗯?” 涂九晏也是不解,疑惑的嗯了一声,有些想不通的模样。 “算了,想不通就别想了,方才小雀说爹爹也回来了,我们去问问吧。” 想到凤帝,采采眉头舒展开来,拉着涂九晏就往主殿去。 涂九晏一脸沉思的被拽着走,眉头若有若无的染上几缕忧思。 抬头看了一眼前面急匆匆的少女,眉眼鲜活,如花般娇艳,雅致的青衣在他手腕处翻飞着,不断的撩动着涂九晏的心弦,可罪魁祸首却全然没有察觉。 涂九晏入了神,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雪域中与那魔族的缠斗…… 一片皑皑白雪中,他于冰天雪地中寻找金铃子,花了半月的时间,终于在山巅处的一处悬崖边找到了,一颗挂满了金铃子果实的怪异树木,看起来也有了千年的岁月…… 涂九晏抖了抖身上的雪,觉得这半月的辛苦都得到了回报,正想过去,但直觉告诉他不对劲…… 身后,潜伏着危险。 他不动声色的走远了些,不想一会儿打起来伤到这棵金贵的树,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不过走了几步,还没等转过身来,那潜伏着的人便开始蠢蠢欲动,急不可耐的出了手…… 一道魔气凝成的利刃穿破冰雪而来,直指他的命门。 涂九晏冷笑,微微侧首,将那致命一击躲开,将那潜伏者的方位判断了出来,并迅速的展开攻势。 对方暗算他不成,便不再遮遮掩掩,自虚空中现了身,一身玄衣,眼瞳淡红,浑身上下沾染着一股子邪佞之气,不是那息隐又是何人…… “早知如此,在人间时就该把你的魂魄一起碾碎,倒也省了一桩麻烦。” 他薄唇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随着而出的话语也是狠辣极了。 “原是你捣乱,害我夫妻二人不能一世圆满,今日倒是自己送上门了,甚好!” 要说打嘴炮,三界之内,涂九晏若是认第二还没人敢认第一,面对息隐的挑衅,他可不点也不留情,知晓息隐存着什么心思,涂九晏可谓是掐着对方的痛处嘲讽。 这招对息隐看起来很是奏效,本来还无波无澜的面孔,听到那夫妻二字,立即掀起了波澜,瞳孔的红似乎又加深了些。 “她不是你的妻子。” 息隐嘴唇翕动,冷硬的辩了一句,腔调中可闻一丝阴沉的怒火。 涂九晏察觉到了,心中嗤笑,反而更加张狂道:“马上便是了,我与她的事,你知道什么,一个连身份都没有的可怜虫,如何能站在阳光下注视她……” 若是采采在这,听到这番话,一定会震惊于涂九晏的锋利尖刻,简直是挑着人的命门骂。 果不其然,在涂九晏这样的利嘴下,息隐脸色就像是一潭死水,但是眸中却像翻腾着滔天巨浪一般。 “希望你等会还能这般牙尖嘴利,说的出话……” 留下一道残影,息隐身形如鬼魅,向着雪地里那个容颜昳丽的少年而去,招招狠辣致命,大有一副生死不论的架势。 让涂九晏没有想到的是,这魔族手中居然拥有慧蚀,传说中的上古凶器,锋芒之利,连他都要暂避之。 但他也不是吃素的,抽出苍云便与其缠斗了起来,大雪纷飞中,二人的人影来回厮杀,使得周遭的冰雪都开始倾覆,化作漫天的丝雨…… 魔气就如附骨之蛆一般,时不时的沾染于身,涂九晏虽说驱散了大半,但耐不住它无孔不入,让他有些烦扰。 雪域一向是寂静的,但如今有了两人,一时间格外躁动了起来,整个雪域的精怪灵兽都悄悄探出头来看,一有大动静就缩回去,生怕两股力量相撞的波动波及到他们,若是这样,他们很有可能魂飞魄散。 二人身上渐渐挂了彩,息隐魔气阴寒,遇到对方的雷霆之力的确不太好受,尤其在对方实力根本不弱与他的时候,情况就更不好了。 而且雪域有主,据说姑射神女是个厌恶魔族的,要是被她察觉,自己可能连脱身都有些麻烦了。 故此,息隐在化解涂九晏的一次袭杀后,慧蚀斩出百道剑气,将涂九晏攻势一阻,化为一道流光便直冲云霄。 “等着吧,好戏才将开始……” 遥远的天际,传来他虚无缥缈的声音,空寂的让人的觉得有些诡异。 涂九晏擦了擦嘴角的一缕血迹,将苍云收起,垂首呢喃着:“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好戏!” 第二百四十五章 又起波澜 - 既见公主 - 姜宣 关于在雪域的事情,涂九晏本来也是不想说的,但这丫头的魅力太大,总有些蜜蜂苍蝇源源不断的围上来,为了避免她以后会心软那魔族,他立即给对方上了眼药,来确保采采会足够讨厌那个小白脸。 来到主殿,不出意外的看见了凤帝与风后二人,皆是一副沉着脸的模样。 “爹爹,阿娘……” 采采领着涂九晏进了殿,给凤帝和凤后拜了礼,涂九晏跟在后面,也是恭恭敬敬行了礼,毕竟是自己未来岳父岳母,不能像平日里一般散漫。 “五丫头来了,想必你也是知道了玉清境发生了什么事,苍生剑下落不明,怕是要变天了……” “是不是跟那个有龙鳞的魔族有关系?” 采采听着自家爹爹有些凝重的语气,脸色也是不自觉沉了,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这个尚未可知,天帝只说是兰泽公主的引来的祸事,但当我问起那魔族的身世,天帝只是闭口不谈,只说是不知,也不知是真不知道还是怎的。” 说到这个,凤帝气不打一处来,心绪郁结的要命,到底天后是自家妹子,当初痴心不改的追着他们风凉的公主,也允诺了只此一人,如今兰泽公主也就罢了,又来个可疑的私生子,这下天帝不给个交代他们也不会罢休的…… 或许,当初就不应该同意灵犀嫁到玉清境…… 凤帝这样想着,又是叹了口气。 采采见爹爹那愁苦的模样,欲说上几句劝慰的话,但这时候凤帝又说话了。 “涂山的小子,虽然我允了你跟采采的婚事,但也没必要日日跟着吧,毕竟还没有完婚,你……悠着点……” 凤帝说的委婉,但其中的意图却是很明显,他不希望这小子一直缠在自己女儿身边,要是哪天两人一个没稳住,提前让他抱了孙子,就有些突然了。 显然他忌讳的是涂九晏,而不是采采,毕竟自己女儿什么脾性他还是了解的,应当不会主动干一些事,但那个涂九晏……就很不好说了。 即使他也很想抱孙子,但也绝不允许涂山这臭小子占了这个大便宜。 涂九晏闻言,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看了一眼身旁脸色突然间变红的采采,眸色中飞速闪过一丝笑意。 “岳父放心,九晏不是不守规矩的人,定然对采采珍爱万千……” “只是……” 涂九晏沉吟了半晌,因着那声岳父脸皮抽动着,还是问了一句。 “还望岳父现在给九晏一个确定的婚期,我好上门迎娶……” 主殿中,涂九晏态度有节有礼,恭敬又加,但说出的话却是毫不含糊,铿锵有力的紧,让上手的凤帝和凤后都愣了一下,他们却实还没有考虑过五丫头的婚期。 可能是觉得五丫头还是以前的小姑娘,永远不会离开风凉吧。 晚纱夫人动了动嘴,却是没说话,看了一眼身旁的夫君,示意他来拿主意。 凤帝咳嗽了一阵,又喝了几口茶润了润嗓子,才缓缓开口。 “你这小子如此心急作甚,反正五丫头在这又跑不掉,催这么急做什么……” 采采此刻,虽默不作声,但她知道这次她是风暴的中心,面对爹爹和涂九晏的对峙,她心中纠结极了,细嫩的玉指在袖中搅着,眸色盈盈的落在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身上,欲语还羞…… 涂九晏的据理力争她都看在眼里,自然也知晓他心中打什么主意,对此,她不知道说些什么来缓和一下气氛,只能在一旁装聋作哑。 “岳父不说,九晏总是不安心,怕有些不长眼的总来撬我的墙角,让我日日难眠啊……” 涂九晏装的像模像样的,一副忧心忡忡的姿态,颇有些死缠烂打的意味。 凤帝哑然,重重的哼了一声,想起身,却让身边的晚纱夫人按住了…… “你倒是机灵,知道我们采采是个受欢迎的,罢了罢了,我们定婚期就是,不过我儿也才成年不久,嫁的早了确实家中不舍,不如就放在一甲子之后如何?” 晚纱夫人踱到涂九晏跟前,又是一阵上下打量,直到将涂九晏看的有些不自然,才收回目光,将将松了口。 “这……一甲子,还是有些……”太久了…… 涂九晏脸色变换不定,似乎是有些为难,若是可以,他恨不得马上就娶,但显然这种想法是行不通的。 但是他想不到会是一甲子,在他看来还是太久了。 他脑海里天人交战,迟迟没有说话,引得采采都望向了他。 答应啊…… 少女做了个口型,看来是同意了这个时间,他虽不愿,也只能遂了这时间。 虽然还是很久,但好歹有个盼头不是! “罢了……” 涂九晏咬紧了牙关,泄气般的应了下来。 采采见他没再计较,悄悄松了口气。 “若是无事,便回涂山去吧,毕竟这里是风凉,总待在这里像什么话,回去和你爹说一说玉清境的事,大概他还不知道。” 凤帝交代了这些话,便出了主殿,留下采采和涂九晏在里面面相觑。 涂九晏深知这是特殊的时刻,也没有要留的意思,原打算过了今夜就要走,但一出门,就看见风炽站在那等着他,美其名曰要护送他出山…… 涂九晏嬉笑的脸色瞬间就僵住了,他可怜兮兮的看了一眼采采,但采采只是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一路顺风。 假意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涂九晏精神萎靡的跟在了风炽后面,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风炽对此很是嫌弃,恨不得直接把他插回去,省得他在自家妹妹面前招招摇摇的,搅人心绪。 采采笑而不语,目送着那个浑身上下写满拒绝的少年,直到梧桐林再次恢复了寂静,少女亭亭而立。 谁也不知道,一场祸事正在不见光的地方酝酿,即将掀起一场震惊三界的滔天巨浪…… 而彼时的采采,也全然没猜到将会有一场厄运将她包围,这场厄运险些颠覆了她即将迎来的美满姻缘。 第二百四十六章 魔皇再临 - 既见公主 - 姜宣 涂九晏走后的一个月,玉清境丢失苍生剑的消息不径而飞,闹的各路妖仙都开始心浮气躁的起来。 人人都知道,苍生剑乃是三千年前神魔大战中封印魔皇力量的神器,为了保证三界安宁,此剑一直被看管在玉清境的洗炼台中,几千年来都不曾有过波动。 如今,这苍生剑失窃的消息传出来,除了魔族外,皆是一副人心惶惶的状态,尤其是见证过当年魔皇力量的神仙,更是唉声叹气的。 如今苍生剑不在,天帝寂吾心里已然有了底,定是那群魔族不死心,想复活当年的魔皇,因此才想尽办法盗走了封印神器的苍生剑。 但是寂吾心中却是不太在意,因为他知道,唤醒魔皇的力量,需要一个强大的载体,那便是魔皇转世之身,除了转世之身,任何人敢以身吸取魔皇之力,都会被那那逆天的力量所侵蚀,化作飞灰。 魔族永远不会找到那位转世的,寂吾暗嘲着。 站在洗炼台中央,银衣金带的天帝勾起一抹略带讽意的笑…… 因为,那个转世……可是亲手死在了自己手里…… 拂了拂衣袖,寂吾气定神闲的转身离去,下达了要追回苍生剑的命令。 就算是无用的苍生剑,那也不能留在魔族人手中。 而相比于天帝这边的不甚在意,其他人可没那么乐观,都摆出了一副风雨欲来的姿态。 涂九晏那厮,虽然离开了涂山,但他日日都要给采采写信,存在感强的不行,就连日日送信的鸽子翅膀都开始打软了。 采采看不过去,每次来看见那小鸽子,都安慰似的给了它一颗灵果,将它哄的高高兴兴的。 不用猜,涂九晏定然不会想到给这小家伙一点酬劳,还得她来安抚一番才行。 日子就这样平静的过着,采采以为这样的岁月静好会一直持续到她与涂九晏完婚,然后…… 想到那厮的每夜毫不遮掩的眼神,采采心中就是一阵心悸,恨不得将婚期再延续个几百年。 又是宁静的一日,采采照例在清波荡修炼,少女身着淡青色的衣裙,发髻上斜斜的簪着一只碧色的莲花簪,身影几乎要和身后的竹林融为一体。 看着眼前夜色将至,斑驳的竹影开始在微风的作用下在青石上婆娑起舞,采采停了修炼,欲出清波荡,去迎那厮给她的信件…… 采采依旧坐在屋前的藤椅上,半躺着等着那支头上有着一小撮红色毛发的小鸽子的到来,她丝毫不担心那只小鸽子被山门前的羽卫拦住,因为整个风凉谁人不知这位涂山的准女婿天天挂念自家五公主,要不是陛下赶他,估计都恨不得住在这! 然而涂山那边对此则是相反的态度,狐帝乐的自在,没了那个整天烦他的小混球,大女儿也不在,狐帝夫妇二人可算过了个二人世界,清闲快意的不得了。 当然,除了忧心一下魔族会不会整出什么幺蛾子,他们恨不得将亲儿子送到风凉去,可这只是他们的一厢情愿,风凉可不喜欢这个拱了他们家好白菜的家伙。 大约等了半个时辰的样子,眼前没有半分鸽子飞来的痕迹,采采才觉察到事情的不对劲…… 涂九晏此人,虽然不是自小相识,但和他经历了种种,采采觉得他不是一个会轻易失信的人,怕就怕在是有什么事情绊住了他…… 她心绪开始有些波动,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她甚至想要去涂山一探究竟! 脑海中冒出这个念头,采采也觉得自己越发的不沉稳了,但心中的不详告诉她,她应该去一趟。 正当她走出梧桐林时,一道冲破云霄的赤黑色光柱贯穿了天地,无垠的涟漪裹挟着浓重的魔气开始向三界扩散开来,似乎在宣告着些什么。 好强横的魔气,是什么…… 采采微微皱眉,满脸的不解。 也不怪她不知,当年的神魔大战已过去了几千年,领教过曾经魔皇实力的神仙现今已然寥寥无几,除了几大族的族长,大概也没有几人真正参与过那场残酷的大战。 如今采采见了,只是以为魔族靠着苍生剑又整出什么幺蛾子了,也没有想到是魔皇出世造成的结果…… 她刚出了山门,想要腾云之时,风炽从后面追来了,将她硬生生给拦住了。 “阿爹刚刚传话,要我们从今夜起好好待在风凉,切不可随意出山,今夜你不能出去!” 风炽看起来很焦急,语气都多了几分微促,姿态带着几许强硬。 “为何不让出去?是出了什么大事了吗?” 采采只是一睹二哥脸色,便猜到了刚刚的魔气不是小打小闹,根本就是天塌了,要不然凭她风凉凤族的本事,怎么可能会随意惧怕! 忍不住问了风炽一句,采采一刻不停,随着他回了山中,眼看着她回去后,山中的大阵肉眼可见的被几位长老加固了,采采眉宇间跳了跳,心道真的有大事发生。 “我也是刚刚知道的,阿爹没来得及说话,就跑去玉清境了,还是阿娘说的,魔族人唤醒了当年的魔皇……” 尽管风炽常年混迹战事中,但面对魔皇的威势,心中也是凝重了起来,毕竟那可是众神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封印住的,现如今卷土重来,三界运势怕是不可预测了…… 采采听罢,也是起了忧虑,毕竟凤族当年也是封印魔皇的参与者,若真是复仇而来,风凉也是难逃劫难! 不仅是风凉,还有涂山…… 对了,涂山…… 那今夜涂九晏与以往不一的行径便可以解释了,此时此刻,采采不仅有些担忧,因为听阿娘说,当年封印魔皇之时,除了应龙族的苍生剑作为封印之剑,涂山便是出力最大的,老族长更是拼了一身修为将魔皇困住,才让应龙族的封印得以施展…… 若是魔皇再度苏醒,那也许首先要找涂山算账的。 她立即召了日日在自己屋后待命的鼹鼠精过来,给了它一份传信玉简,叫它速速带到涂山,采采这才安心。 第二百四十七章 战书 - 既见公主 - 姜宣 阴冷的魔气像是沼泽一般,在三界之间无情的吞噬着数不尽的生灵,事情正如采采所担心的那样,魔族再度崛起,向三界发出挑战…… 魔皇临世的第三日,涂山首先被魔族袭击,就连凤帝也没有想到,魔皇竟然会首先找涂山算账,而不是应龙族。 据说涂山此次伤亡不小,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狐帝传闻还因此受了伤,但此次最大的损伤却是涂山的公子下落不明。 听到小鸽子带来的讯息,采采心急如焚,可被风炽拦着,加之自己也知道现如今事态紧急,自己就算出去了也不能起什么作用,很有可能还会被抓去做人质,那样事情只会更麻烦…… 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涂九晏生命无虞。 这还要感谢当初涂九晏种在她身上的魂印,凭着这道魂印,采采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勃勃生机,也正是这一点让采采心中大安。 第十日,正在众神忐忑不安时,魔族终于有了动静,给玉清境下了战书,约天帝寂吾三日后在天河边一绝生死! 这战书一出,三界哗然,都意识到生死关头到了,皆祈祷天帝陛下能赢,如若不然,三界将是魔族的三界。 在这样紧急的关头,采采又面临着心上人的失踪,不可谓不浮躁,但是偏偏她又什么也做不了,长姐自从去了西桑国那边以后,很长时间都没有回来,前些日子传了信来说不日便归,但又碰上了魔皇临世,大概又是一时半会回不来了。 除却长姐之外,采采其他的兄弟姐妹皆回到了风凉,无论是总爱游戏人间的四哥,还是天天疯跑的三姐,都老老实实的缩在了山中,毕竟现在的魔族有了魔皇,猖狂的很。 三日的时间在三界生灵战战兢兢的的心绪下过去了,漆黑的夜色如墨染一般,散发着让人心悸的可怖。 浓重的阴邪之气汇聚到九重天的天河之上,像一层厚厚的云,压的众人喘不过气来…… 成千上万,不,应当是数不清的魔族神情狂热无比,朝着那华美圣洁的玉清境看去,眼中势在必得。 领头处,三位魔将拱卫着前方一人,举止间散发着滔天的魔气。 寂吾脸色凝重无比,眸子紧盯在为首的那一个带着面具的人,神色满是不可置信。 “不可能……” 传唤身边部将,让其去探查一番四魔将为何只有三人,怕他们又有别的计划,那样对他们很不利。 两方对峙着,战事一触即发。 …… 风凉山山巅,千年桑树下,青衣少女心事重重的坐在树下,听着桑树爷爷层出不穷的劝慰,小脸却还是皱着的。 “哎呀,五丫头,你看爷爷都这么卖力了,你倒是笑一笑啊!累死我这把老骨头了……” 老桑树抖了抖枝桠,树叶哗哗的掉在采采头上,给少女添了几分慵懒俏皮。 采采失笑,觉得老人家也是有趣,只得摸了摸树干,报以微笑。 “桑树爷爷,你说他会在哪呢?” 采采躺在草地上,凝望着深蓝的天空中由于魔气的侵扰而显得稀薄的星辰,嘴中呢喃问道。 “他呀……” “爷爷猜……在你心上。” 老桑树心情颇好,甚至还出言逗了采采一下,树叶子也是哗哗作响,似乎是在笑。 “桑树爷爷,你惯会逗我玩,我说正经的呢!” 采采扯下他一片桑叶,佯装恼火道。 老桑树笑的开心了,直接掉了几颗果子在地上,引得松鼠从别的地方跑过来把果子偷偷捡走。 “五丫头不要担心,涂山的那小子是个有福气的,人又精的跟什么似的,谁出事他都不会有事,你可就宽心吧……” 老桑树逗归逗,但正经话还是会说的,苍老的声音中带着些许令人安心的魔力,采采听罢,仿佛真的放松了不少,她望着夜幕,渐渐开始有了困意…… 老桑树也看到了少女渐渐阖上的双眸,挥舞的树枝也渐慢了下来,最终归于平静。 就在采采即将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山巅处狂风骤起,伴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气息靠近,采采倏然睁开了眼,直直的看着上方结界的异动。 那里,有着一层乳白色的,犹如琉璃一般的结界,常年涌动着精纯的神力,让人安全感十足。 但是此刻,乳白色的结界仿佛受到了什么可怕的力道袭击,瞬息间便炸裂开来,化为无数道星星点点的细碎光芒,最终在采采眼前化为虚无。 漫天的魔气涌进来,一身墨色衣袍的身影也轻飘飘的破界而入,所过之处,花草凋零。 墨色的长袍似流水一般,随着走动释放出源源不断的阴寒气息,入同毒气一般渗入地面,使得地面之上再无一处生命…… 他站定,很快便发现了桑树下的青衣少女,淡红的眼瞳已然因为魔气的浸染而变得入黑曜石一般深邃,全然是不同于往日的暴戾与嗜血。 虽然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孔,但采采还是一眼就发现了不对劲,这个人并不是那个自称是息隐的人。 她不用猜,仅靠着这位不速之客周身涌动的魔气便能猜出,他定然是不久前被唤醒的魔皇…… 可是,魔皇不是和玉清境相约在天河一战吗?为何…… 容不得她多想,魔皇这样的存在不是她区区几百年的功力能够抗衡的,自打那魔皇动的那一刻,采采便将身法施展到极致,欲逃离此地。 然而,令采采震惊的是,她不过才离了原地几步,眼前的空间便是一阵扭曲,仿佛形成了一个空间牢笼,生生将她拦在了那,进退不得。 那道墨色的身影也不出意料的飘然而至,落在了采采面前。 仍然是那张犹如谪仙的面孔,不过是额上多了一道怪异的纹饰,赤如鲜血,泛着奇异的光晕,衬得他整个人愈加邪佞诡异。 他伸出泛着苍白之意的手指,慢吞吞的向着采采伸过来,采采大惊,想要召出青霜,但奈何在魔皇滔天的威势下,采采手脚一瞬间被魔气侵袭的失去了力量,只能无力的跌坐在地上,任由着这位新晋魔皇捏住了自己的下巴…… 第二百四十八章 囚禁 - 既见公主 - 姜宣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啊小莲花,好久不见……” 凉如冰雪的指尖触在采采的下颚上,激的她身上起了一大片鸡皮疙瘩,采采心中抗拒,想要挣脱,奈何全身静脉好似都被封住了一般,让她无处找寻生路…… 魔皇抬起她的下颚,看见她脸的那一刻,眼眸微眯,寒光一凛,突然间说了些叫采采莫名的话。 小莲花? 他在叫我吗?可是她不是莲花,她也从未认识过他。 “放开我!” 用尽全身的力气,采采剧烈挣扎着,但仅仅只是蜉蝣撼树,不自量力而已。 瞥了一眼旁边的桑树爷爷,已然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自然也不可能来相助自己,看来自己只能靠自己了。 拖延时间应该是她现在最有利的做法了,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希望阿爹阿娘能尽快察觉来救她才是。 然而,还没等采采说些什么拖延的话,墨色衣衫的魔皇倏然间对上了她的眼睛,在他玄异的眼瞳深处,采采逐渐开始失去了意识,只记得有双手一把掐住了她的腰,带着她腾空而起,飞上了天际,耳畔传来几道熟悉的,惊惧的叫喊声。 她好似睡了很久,还做了一个破碎的梦。 梦里,仿佛是一片战场,四周燃烧着燎原的焰火,她被锁在高台上,高台下,一位身披银红色战甲的身影持剑而来,无视着周身沾染上的熊熊焰火,踏着满地的鲜血而来,将她拥入怀中…… 这一次,采采看清了对方的脸…… 那是一张颠倒众生的绝艳脸庞,他逆着光,低下头在采采额前落下一吻,目光深情,带着如释重负。 那是……涂九晏?不,她从不记得二人有此番经历,这应当不是他! 采采脑海中有些眩晕,她开始有些昏沉,只觉得眼皮子越来越重,最终在银红战甲的男人怀里失去了意识,一瞬间又仿佛堕入了混沌的虚空。 再次醒来时,采采发现自己早已不在风凉,而是一片漆黑的石殿中,全然的陌生。 身下是一块巨大的沉水岩雕刻而成的石榻,上面铺着一块不知是什么妖物皮毛制成的毡毯,身上同样也盖着一块,不过是白色的,她晃着昏沉的脑袋,从榻上起身,想要看清周围的环境…… 奈何她全身的灵力仿佛被锁住了一般,连最基本的瞳术都施展不出来,眼前仍是黑漆漆的一片。 “来人。” 试了好几次,采采都走不出这间石殿,她有些泄气的看见四周那些若隐若现的符文,最终还是回到了石榻上坐着,试着喊了一声。 将自己周身的灵力封锁,又在关押她的地方设下禁制,看来对方为了关住自己做了万全之策了。 那她也没必要做不必要的事了,还不如省些力气想想怎么脱身。 寂静的空间里,少女嗓音空灵,在石殿内回荡了很久,就在采采以为不会有人来时,禁制开始如水波一样晃动了起来,最终消失不见。 一身墨色衣衫的魔皇凭空出现,四周亮起了微光,采采微微眯了眯眸子,看见了墙壁上突然间镶嵌的几颗夜明珠,她不动声色,将目光落在那道屹然不动的墨色身影上。 “魔皇?还是息隐?” 少女端坐于石榻上,面色静如水的问了句,漂亮的眸子只是浅淡的看了他一眼,便移到了别处。 息隐面色微动,眸子里闪过一丝讶然,还有一丝莫名的喜悦。 “为何这么问?息隐是我,魔皇亦是我……” 息隐目光一瞬不瞬的落在少女恬静出尘的面容上,眸子亮的惊人。 他不动声色的反问回去,渐渐靠近了采采。 “你说谎。昨夜掳我之人……非你。” 少女语气笃定,像是早早的知道了什么,笑的像狐狸一般,等待着息隐的答案。 一身墨色的息隐,像是把夜色都披在了身上,叫人望而生畏。 他忽然笑了,慢慢踱到采采面前,修长的手指不容置喙的抚上了采采的脸颊,似情人一般在上面游移着,眸底翻腾着暗色的涌流…… 采采被他触到的肌肤立即感受到一股彻骨的凉意,随着息隐的动作,这股凉意不断蔓延着,像是一条冰凉的小蛇,将采采心下一阵不舒服。 她下意识的偏过头,避开了息隐逾矩的行径,冷着脸,等待着对方发怒。 然而,出乎意料的,息隐没有像她想象中那样因为被下了面子而不高兴,仅仅是将那落了空的手收回来,眼神炽热的看着她,语气幽幽的,让采采顿时觉得有些不对劲…… “殿下很聪明,我很喜欢……” 果然,下一刻,自己的右手猛然被息隐给拉住,包裹在他两只大掌中,像是握着什么珍宝一般,息隐小心翼翼的轻抚着,面上带着迷醉的笑意。 “放肆!” 尽管采采再怎么沉的住气,对方做出这般放肆的行径,她终究是忍不下去了,大声叱喝了一声。 看着少女的怒容,一身可怖魔气的男人反倒是笑了,薄薄的唇勾出邪佞的弧度,和额前那道赤如鲜血的纹饰倒是相得益彰…… “放肆?这是在魔域,我想怎么放肆就怎么放肆,你最好乖乖的,要不然我就把灵力全封的你丢出去喂凶兽,信不信?” 息隐感受着手心的柔滑,少有的摆出一副傲然的姿态,似乎是对少女的话不屑一顾,还带着几分恐吓的小心思…… 采采使劲扯着自己的手,想逃离对方的掌控,奈何息隐抓的太牢,采采脸色憋的发红,也没能逃脱对方的桎梏。 她突然泄气了,觉得自己在做无用功,干脆也不挣扎了,僵着脸,任由着息隐摩挲着…… 采采不做声,闭着眸子,似乎抱着一种眼不见为净的想法。 二人就这样的姿态持续了良久,直到一个魔将在外面通报,息隐才将目光收回去,做出一副要走的姿态。 采采仍旧不动,心中却是松了口气,预备着把手抽回来。 可能是看见了采采脸上的排斥,一身墨衣的魔皇气息瞬间冷了几分,抓住那只欲逃走的柔荑,猝不及防的吻了一下少女的手背,那凶狠的模样,采采一瞬间以为他要咬自己一口。 第二百四十九章 两个魔皇 - 既见公主 - 姜宣 在少女还未反应过来时,息隐松开了采采的手,一言不发的就转身离去,高大的身影从禁制处渐渐消失了。 采采呆坐在石榻上,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经历了什么,瞬间脸色难看了起来,将拿出被息隐碰过的地方擦了又擦,直到搓红了才停下。 她皱着眉头,看着四周密不透风的禁制,头一次觉得情形恶劣万分。 在人间的数十载,采采本以为息隐这个人,至少在面对她时会守礼些,但是如今看来,她估算错了,此人行径肆意狂放的很…… 今日算是结束了,但采采也不晓得明日、后日,乃至以后会遭遇着什么,她突然也有些不安。 颈间忽然有些发烫,采采伸手摸了一下,想起了这枚被涂九晏种下的魂印,心中突然多了几分安全感。 若是那个醋坛子在的话,看见自己被人欺负了去,定然要发疯,场面一定闹腾的不行。 想着想着,采采不由得轻笑一声,面上似有怀念。 …… 自那日息隐离开后,令采采意外的是,她风平浪静的在这个下满禁制的宫殿里度过了五日,虽然失去了自由,但日日有魔族侍女过来,全天侍候着她。 尽管采采已经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自己不需要什么侍者,但每次她说完这些话,那群侍女总是伏跪在地,毕恭毕敬的模样,但是却一言不发,到了第二日还是往日的做派。 发现了这一点,采采不再挣扎,就随着她们去了,每日就老老实实的待在殿内,看起来一派从容乖觉。 到了第五日,采采仍是在石殿,哦不,应该叫玄殿,是其中一个魔族侍女告诉她的,还说这是他们陛下的寝宫,总是夸赞采采是个有福气的,能让魔皇如此宠爱,甫一过来就住进了她们陛下的寝殿…… 采采每听到这些,都不置一词,只是偶尔笑笑,若是可以,她宁愿不要这福气! 虽然没只是极淡的一笑,少女的浅笑也是瞬间惊艳了这群自小生活在叹息之地的魔族女子们。 那笑颜,是她们从未见过的纯净美丽,是她们这魔域不曾有过的颜色,如一道轻暖的光撒下来,明媚灿烂,叫她们移不开眼…… 采采不喜人多,总是将这些侍女遣下去,自己一个人在榻上冥想,因为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明白自己有多么弱小。 又到了夜里,殿外传来了动静,采采隐约听见侍女问安的声音,她心头一跳,收回面上茫然的神色,变作往日里的冷然,端坐在榻上。 结界像水波一般荡开,身着墨色衣衫的男子大步踏进殿中,伴随着周身蚀骨的魔气。 他衣袂飞扬,停在采采面前,语调和往日有些不同,多了几分苍凉和威严,倒像是个暮气沉沉的老人。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我记得,你以前叫荷华,对吧?” 魔皇打量了采采片刻,突然莫名其妙的说了句话,采采愕然,抬头看他。 虽然心中早有了猜测,但事到如今被证实了,采采还是有些不可置信的。 迎上对方已经变得血红的眼瞳,采采正色道:“你是谁?” 闻言,魔皇面上的笑意减了几分,但他没有一丝慌乱,反而故作疑惑的回道:“三界谁人不知,我是魔皇啊……” “那你是哪一个魔皇?” 少女轻飘飘的话语像是利剑一般穿透而过,魔皇眼瞳一缩,周身魔气开始涌动。 倏然间,他一把掐住了少女看似脆弱的颈项,将其抵在墙壁上,眸中森冷的骇人。 “看来你这是知道了什么,但是我很好奇,你是如何知道的……” 采采脖子被掐住,她一瞬间呼吸有些困难,脸色开始涨的通红,就连眼角都开始泛起淡淡的红,很显然,这个魔皇正在失控边缘。 采采努力保持着镇静,因为她不想让敌人看出自己的弱势,尽管她现在无比的脆弱。 朱唇轻启,采采看向他的眼眸。 “眼神,一个人的眼神是独一无二的,你和白天的魔皇,判若两人!” 少女的眼神宁静淡然,像是可以看穿一切,直直的照进魔皇的心里,他仿佛被刺到了一般,冷哼了一声就将手中的少女甩开了。 “你倒是和以前一样,有几分小聪明 。” 采采被甩在榻上,虽然被摔的有些疼,但好在获得了自由,她咳了几下,揉了揉被掐红的脖子,露出一抹淡笑。 “魔皇总是爱说胡话,我如今才五百岁,又怎么可能认识三千年前的你呢?” 听多了这位魔皇的莫名话语,采采心中也不由得多了几分疑惑,不经意问了一句。 魔皇揽起宽大的袖袍,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恍然大悟道:“倒是我忘了,都三千年了,小莲花早已变作了你,可是 ,那个讨厌的家伙又变成了谁呢?” 他仿佛在自言自语,又仿佛在跟采采说话,像是在思考什么,一会蹙眉一会烦躁,神情看起来丰富极了。 “你在这,那他应当也不会太远,或许……就在你身边!” 采采在一旁,看着犹如发神经一般的魔皇,心中不免有些无语。 正在采采放空着,那位本来沉浸在自己世界的魔皇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目光猛然落在她身上。 “你身边有没有长的像女人的男子,爱穿红色衣服的?” 采采被问的一愣,下意识的去想了一下。 长的像女人?那不就是……涂九晏? 可是他好像也不爱穿红色,反正她还没见过。 “看来是有了,那人是谁?” 采采细小的微表情立即被魔皇捕捉到了,他眼眸微眯,追问着采采。 采采暗道不妙,深知自己露了馅,当即便是闭口不言,她自然不能说出涂九晏。 采采沉默的姿态有些激怒魔皇,怒极反笑,嗤笑道:“你不说也没关系,反正你在这,他迟早也回送上门的,本皇就在这等着,届时让你们二人团聚!” 魔皇笑的阴冷,像是人间寒冬腊月的风,一阵阵刮在脸上,让人心生颤栗。 “魔皇怕是话说早了些,就凭陛下还不能完全掌控这副身体,采采觉得陛下有一败涂地的可能哦……” 有些看不惯对方那副骄傲自满的模样,采采压抑不住心中的火气,故意出言讽刺道。 采采从不是个性格莽撞的人,她敢出言不逊,自然心中有底,既然她能在这安然无恙的待着,那定然是托白日里那位魔皇的福,以至于眼前这位也不能随意动她。 既如此,她为何不能再大胆一些,反正有人兜着。 第二百五十章 宴会 - 既见公主 - 姜宣 “你比以往大胆了些,看来还是有几分长进的。” 魔皇拂袖而去,行走之间,采采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看来,魔皇也不是无可匹敌的。 她再次端坐于榻上,思绪纷飞,又想到了魔皇那些莫名的话语,觉得脑中一团糟。 许是三千年前有个跟自己长相相似的人? 但那些都跟她当下没什么关系了。 再次开始试图凝聚灵力, 采采想要破开这古怪的封印,但几次下来还是一样的徒劳无功,她有些泄气。 …… 长夜燃尽,又是青天白日,采采看着今日的侍女鱼贯而入,渐渐有些不解。 往日这些侍女最多给她端来洗漱和吃食,虽然她不理睬,但侍女们一直兢兢业业的,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但今日…… 不仅是洗漱和吃食,侍女手上还奉着许多看着就华贵精致的锦衣玉饰,一排排的站着,阵仗大的吓人。 “怎么?今日为何要带来这样多的东西,我说了我不需要这些东西。” 采采怡然不动,只是浅淡的抬了抬眸子道。 “奴等在此先恭喜仙子,仙子即将大喜!” 为首的侍女采采记得,叫流月,一贯是个稳重娴静的,现下居然也是面目一改,整个人都透着兴奋和雀跃。 采采蹙眉,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她反问道:“何来的大喜?” “忘了仙子还不知道,今日一大早,陛下便说要册仙子为后,三日后便要举行大婚仪式,今日特地为仙子举行宴会,命奴等带仙子去呢!” 流月声音脆生生的,看起来完全是一副为采采高兴的模样。 然而,采采却是犹如被劫雷劈了一般,她倏的起了身,神情冷的惊人,像是压抑着天大的怒意。 “荒唐!他怎能做出这样的事!我已然有了婚约,怎么能……” “如何不能。” 采采惊怒的话还未说完,殿外就传来了那道熟悉的声音。 息隐挥手打开结界,闲庭信步的走进来,声音不大,却是不怒自威,甚至采采还在其中听出了一丝压迫。 “把东西留下,你们退下吧……” 息隐踱着步子来到榻边,看着急怒的少女,有些怒极反笑的意味。 “我如今是魔皇,三界即将落入我手,我为何不能,把你留在我身边,很简单,不是吗?” 他语调闲肆,像是胜券在握一般看着采采,让她心底一阵觉得发冷 。 “任性妄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你敢动我,三族都不会善罢甘休的,现在的你可不是无懈可击!” 采采话语咄咄逼人,那副排斥抗拒的模样让息隐看了一阵恼怒,恨不得将她变成一个百依百顺的傀儡,那样,她就再不会拒绝他了。 但息隐也知道,变成傀儡的她,便不再是完整的她了,这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是一个鲜活灵动,心甘情愿的她。 念此,息隐强忍住心中的刺痛,拿起一旁的华服,慢慢走进采采。 “你要做什么?” 墨色的刺绣长袍在地上逶迤着,发出细微的窸窣声,采采心头有些不妙,张口叱道。 “不做什么,就是想让你乖乖穿上衣服赴宴……” “你有两个选择,要么自己穿上去宴会,要么我帮你穿上,抱着你去赴宴,你选哪一个?” 息隐嘴角少见的多了几分笑意,似乎对自己想出的这个办法十分满意,虎视眈眈的看着采采。 采采还是没有想到这厮居然能无耻成这样,真是叫她退无可退,无路可选! “你出去罢,到了午时我自己过去,不劳你操心……” 采采脸色青白,似是气狠了,闭着眸子不想看他,长如蝶翼的睫毛在下眼睑投下颤颤巍巍的光影,十分的纤弱美丽。 息隐见状,神情不知是满意还是失望,慢慢踱了出去,消失在结界外。 采采顿时松了一口气,整个人软倒在石榻上。 魔皇的气息总是令人窒息的,就算她灵力尚存时也不能抵抗对方,何况是现在的废人模样! 每次她都强装着镇定,尽力去抵抗那魔气的环绕,以防灵台被侵袭,但每次她都如脱力一般,整个人虚弱的不行。 撑在石榻上,采采触到刚刚被息隐放下来的紫色华服,她眉宇间又是一抹愁色。 …… 因为心中的抗拒,采采动作很慢,加之那衣服又繁琐了些,半天才草草穿好。 舍弃了那些看起来华丽万分的金玉配饰,采采只挑了几支典雅清新的花钗,简单的将它们插于发髻上,便结束了梳洗打扮,来到了殿门口,轻轻用手探了一下那如同水波般脆弱的结界。 结界上泛起了涟漪,慢慢开合。 采采虽然知道外面一定有人静候,但确实没想到是那大魔头亲自在那。 怎么?他平时很闲吗? 她心头冒出了疑问,神情有些古怪。 “怎么是你在这?” 采采提了提裙子,就要越过他。 息隐突然念了一句什么,不过采采没有听清,下意识扭过头问他:“什么?” 息隐收回刚开始的迷离神色,突然正色道:“没什么,走吧。” 采采见他不说,也是无言,跟在身后自顾的走着。 不过刚走了两步,前方的身影停了下来,息隐回头看她,神色有些不虞。 采采不解,以一种我又怎么惹你了的的眼神看着他,示意他说话。 息隐似乎是在纠结什么,仿佛思考了很久,终是下定了什么主意似的,长臂一伸,一把捞起了采采的手,将那白皙娇嫩的柔荑握在掌心,强制着拽着她走…… “放手!”采采大惊,欲挣脱开来。 “别白费力气了,你挣脱不开的。” 息隐的话一点也没说错,采采扭了半天,且说一点没撼动对方,反而还让她看起来像个被桎梏在手心的雀儿,引得周围的侍女们暗暗发笑。 采采一瞬间泄了气,干脆放弃了挣扎着,任由着息隐拉着她往大殿走。 她应该学聪明一点,如今她灵力全失,在这魔界就像个待宰的羔羊,一个灵力最低微的魔族都能伤害她,顺从,或许更有效…… 想清楚后,采采也不气恼,只是仍然是浑身僵硬着被前方身形高大的魔皇牵着走。 第二百五十一章 熟人 - 既见公主 - 姜宣 当站在一座人声鼎沸的殿前时,采采心下明白,这便是宴会所在的大殿,她屏息凝神,收敛面上所有的不虞和恼火,沉着脸随着息隐走进去。 侍女说这叫长明殿,是沿用了几千年的殿名,相传是曾经的那位魔皇亲自取得,一直用着,从未更改。 采采听了只觉得古怪,堂堂魔皇……也想要世间长明? 不待她细想这些,殿内嘈杂的声音一下子全数灌入耳中,采采眼前一亮,大殿的情形尽收眼底…… 这是一座恢宏无比的宫殿,光是看着都有玉清境那座神殿几倍大,由此可见当年的那位魔皇的雄心壮志。 不仅如此,大殿的打造十分豪奢,整个地面和墙壁皆是由黑色的金刚石打造,墙上嵌满了拳头大小的夜明珠,颗颗饱满莹润,一看便是绝品。 还有各种品质上佳的各色珍宝玉石,纷纷装饰长明殿的各个角落,让人眼花缭乱。 采采木着脸,被息隐强拉着从头走到尾,直至站在上首的主位上。 本来喧闹的长明殿一下子寂静起来,不知是因为魔皇的到来还是魔皇身边所携着的凤族神女,亦或者两者都有。 “来,坐在我旁边。” 息隐撩开衣袍,端的是气势非凡的坐下,对着一旁仍站着的少女伸出手道。 感受到殿内众妖魔打量的眼神,采采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有些想拒绝。 刚冒出这个想法,就看见王座上的男人喜怒难辨,那双幽深的眼眸定定的落在她身上,眸中盛满了威胁。 那眼神仿佛再说,如果自己不乖乖听他的话,那么等待她的,便是更让她难以接受的事…… 采采很想给他点颜色瞧瞧,但奈何她做不到,只能遂了对方的意,不情愿的落座在他旁边,但好在座位够大,采采坐下来也和息隐有着一定的间隙。 “这样才对。” 息隐满意的感概了一句,将视线转向了殿内那些群情激奋的魔族众人。 “魔皇陛下的能力果真绝世无双,不仅玉清境的那位毫无办法,就连这凤族也是只能将公主乖乖送予陛下,这三界早晚还不是陛下的囊中之物啊,哈哈哈……” 殿内,不知是哪一族的首领,自打看见那紫色衣裙的绝艳少女出现,到看似乖巧的落座于魔皇身边,他眼中惊叹之意愈发浓郁,才喝了几口酒,就赶忙出来阿谀奉承道。 这话虽然没什么新意,但对此刻的息隐来说却是心中听的舒畅,他恣意无比,虚虚看了那大妖一眼,以示赞赏。 那大妖见魔皇激赏的目光,心中更是激动无比,连连贺了他与凤族公主好几声,那洪亮谄媚的声音,让采采听了只想骂一声闭嘴。 有了人开这个头,下面的人顿时开始热络了起来,纷纷上前谄媚着,让采采见识了什么叫趋之若鹜。 大概是这些人吵的厉害,息隐也听烦了,抬手示意了一下,下面顿时又安静了下来。 “安静……” “三日后,便是我与凤族五公主的大婚之日,我欲册其为后,在这提前知会一声,望诸位届时可以共同来观礼,共庆本皇连理之喜!” 淡漠的声音传遍整个长明殿,下面沸腾了起来,欢呼声几乎要穿透整个大殿。 魔族衰微已久,如今魔皇复位,又带来这么一件大喜事,他们焉能不喜悦。 虽说这位未来魔后来自神族,但只要他们魔皇心悦,他们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 毕竟已经成了魔后,铁板钉钉的事情。 况且,有魔皇在,他们迟早踏平三界,成为三界之主,到时候自然也不会有什么种族之别了。 听着下方的嘈杂,采采面无表情,觉得这些魔族已经不可救药了。 “你做这些是没有意义的。” 仿佛与整个长明殿格格不入,少女目光没有焦距,无喜无悲的说了句。 “你又不是我,你怎知有没有意义,反正,你如今就好好待在这,看着我怎么征服你眼中的神界,到时候,你就只有我了……” 息隐还是一贯的我行我素,也不管采采的抗拒,张口就将其压了回去。 偏过头,采采不想看他,免得自己心情不好。 耳畔全是息隐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下面的声音,她看着面前案几上明显花了无数心思的绝美佳肴,心中有些烦闷。 在这样下去,她三日后岂不是真的要做这魔后! 视线游移着,突然间,她目光一凝,看见一个熟人。 有些不确定般,采采继续蹙眉看过去,引来了身畔魔皇的不虞。 “你在看谁?” 年青俊美的魔皇皱着眉头,周身缭绕着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威压。 “他,原来是你魔族的人,怪不得能盗走苍生剑,真是煞费苦心!” 那和涂九晏有几分相似的眉眼立即让采采认出了他。 涉江,那个玉清境兰泽公主的侍从,竟然是间谍! 这下,采采心里已经猜到了这人是如何诱骗,或者是控制兰泽盗取苍生剑的。 不愿去多想,她低声嘲讽着。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被对方用的恰到好处了。 “不费些心思,如何能对抗的了如日中天的玉清境?这种法子,简单又有效,我为何不能用?” “自然可以,不过就是卑鄙了些……” 看见少女眼中的冷光,息隐也是神色暗了暗,但还是冷哼一声道:“再卑鄙,也没玉清境那人卑鄙,待我踏平玉清境,定要让他尝尽苦头!” 感受到魔皇突然凌厉的气息,采采侧目道:“你跟天帝有仇?” “算是。” 息隐只简单答了两字便不再说话,采采也很识趣的没有继续问下去。 席位上,涉江,不,应该叫长浩的魔族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正明显有些烦躁着的青衣神女,他计上心头。 “你确定你的隐匿之法可以躲过魔皇,可别连累了我一起死。” 长浩敛了敛神色,突然偏头跟身后倒酒的小狐妖说话。 那小狐妖面容看起来相当普通,但眸子隐隐流动着的光彩却是摄人心魂,若是采采在此,定会认出这个狐狸的来头。 第二百五十二章 意想不到的出场 - 既见公主 - 姜宣 “那是自然,你就只管帮我,其他的连累不到你。” 小狐妖开了口,声音也变粗了很多,但那股子腔调还是涂九晏惯有的,恣意轻肆,只是现在多了几分凝重。 他早就潜进了这邙山,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靠近囚禁着凤族神女的玄殿,心中急的直冒火。 如今却是找到了一个好机会混入这长明宫,不过就是听了好些腌臜之言! 潜伏在一众妖魔里,涂九晏看着心上那小娇娇被那欠收拾的魔皇一路牵过来,并且一起坐在主位上,他真想冲上去跟对方打一架,就差一点…… 好在他理智尚存,知道自己这样做无异于是以卵击石,白白送了性命而已。 看着那狗男人再次把手搭在青衣神女肩上,涂九晏没有一丝辨识度的脸上静谧如水,气息又是一阵不稳。 “早知道在雪域就该剁了那爪子!” 低下头,涂九晏阴沉沉的呢喃道,徒让长浩看了出戏。 “那自然是极好,别的我是不管,完事了记得把阴阳镜给我就成。” 被长浩打断,涂九晏收敛了怒意,有几分嘲弄的看着他道:“真是够薄情的,当初还以为你对那公主有几分情意,现在看来都是利用,想想一个小姑娘被打入永业之域,啧啧啧……” 涂九晏说完,看着那长浩一阵青一阵白的脸色,心中有些唏嘘。 长浩眸光闪了闪,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周身气息乱了些,紧闭眸子。 看着对方这无趣的模样,涂九晏也不做声了,继续伪装成一个妖力低下的卑微小妖,时刻注意着上面的动静…… 采采是被一众黑甲魔军“送”回来的,一路上她都在想怎么脱身,但很可惜,她想破了脑袋也没有想出能让现在一丝神力的自己安然脱身的办法。 直到再次被关进玄殿,采采采灰心的叹了口气。 婢女们此刻也捧着衣物过来,想要帮其沐浴的意思。 她摆了摆手,示意她们下去,但几个婢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都有些犹豫。 “担心作甚,偏殿便有汤池,四下皆是禁制,还能怕我跑了不成!” 采采有些郁闷,毕竟她可不想洗个澡还要被这么多人看着,那还不如不洗。 “那……好吧,那我等就在外面候着,公主请便。” 侍女们终于退了出去,采采松了口气,拿着衣物就去了偏殿那边的汤池。 作为魔皇的寝殿,采采本来是不敢掉以轻心的,但宴会结束后,她从魔皇亲卫那里得知息隐出山了,估计一时半会不会回邙山,她才放心了许多。 虽然不知道他具体去做什么,但采采觉得大约也不是什么好事。 将衣物褪去,少女白玉一般的肌肤浸泡在汤池中,显得异常莹润美丽。 浓郁的灵力从水中源源不断的钻入皮肤,让少女的身体仿佛在发着光,分外引人注目。 “哎……可惜了这灵力,我现在却是半点也吸收不了,真是好厉害的封印!” 撩起泛着波光的水流,采采眉目之间十分懊恼。 阖上眼眸后,听觉就会变得十分灵敏,一道窸窸窣窣的声音伴随着水流声传进了她的耳中,采采警觉的睁开了眼睛,看向墙角那块空地。 一小撮尘土混着碎石被顶了上来,很明显,地底下有什么东西正在冒出来。 也来不及从汤池中起来,采采退到最远的角落,一瞬不瞬的盯着那边。 终于,一个看起来脏兮兮的鼹鼠钻了出来,白色的爪子早已经乌黑了。 他探头探脑的向四周扫视了一圈,在看见那烟雾缭绕的汤池中的少女后,明显的咧开嘴笑了…… “公主公主!” 压着嗓音,鼹鼠精小声喊道,激动的不行。 “你是?” 发现只是一个鼹鼠精,采采明显的松弛了下来,缓缓游到池边,疑惑问道。 “可算是找到地方了公主,容在下介绍一下自己,我叫……哎呦!” 还没说出自己的名字,鼹鼠精突然被一股子蛮力顶了出来,直接摔到了旁边的空地上,紧接着出来的便是一只看起来灰扑扑的,毛茸茸的东西,采采一时眼拙,没看出那是什么。 直到那灰扑扑的东西一看见她便两眼放光的冲过来,采采才依稀看出是只狐狸。 不会是那家伙吧? 采采惊得瞪大了眸子,有点不敢相信,这黑的都像是从烟囱里爬出来的了! “涂九晏?” 回应她的是那灰狐狸一通叽哇乱叫,显然被采采认出来了他很高兴。 迈着风一样的步伐奔到汤池边上,灰扑扑的狐狸浑身一抖便化成了一风姿绝艳的少年郎,只不过身上的玉袍脏了些。 “老天爷,我终于找到你了……” 看着一脸惊愕趴在汤池边上的少女,涂九晏大大松了口气,想要继续说什么,却是发现少女此刻在水里是一丝不挂的…… 泛着淡淡绿意的柔水轻轻拂过少女玉石一般白皙美丽的酮体,水迹线隐约遮挡着那片雪白起伏之地,尽管有着无数艳丽的花瓣掩着,那抹若有若无的饱满还是让涂九晏看的心火燎原,差点失了方寸! 少年玉白的双颊立即火红了起来,像是涂了一层胭脂,艳丽无双。 采采本来看见他来,还很雀跃,下一秒看见涂九晏反常的脸色,她终于反应了过来,立即将身子往下沉了沉,并把周边的花瓣都拢了过来。 脸上的热意几乎要把她燃起来,采采泼了他一脸水,羞恼的看着那傻愣愣的少年道:“别看了,都什么时候了!” 脸上的水珠似乎还带着一股别样的馨香,涂九晏抹了一把,瞬间清醒了过来。 “你这样不是存心为难我吗?居然在我来的时候沐浴,真是折磨人……” 涂九晏被骂,也不敢犟嘴,只是嘴上还不客气的叨咕着,甚至还似有似无的扫了采采好几眼。 采采气结道:“谁趁你来的时候沐浴,谁知道你要来,还是汤池边上,真是好笑!” 二人斗着嘴,也忘了现在是什么场合。 鼹鼠精迷迷糊糊的从地上醒过来,看见正在斗嘴的少男少女,紧张道:“别吵了别吵了,公子你忘了咱们是过来干嘛的吗?” 第二百五十三章 计划 - 既见公主 - 姜宣 鼹鼠精小甲慌里慌张的声音打破了旖旎,二人拉回了理智,对视,涂九晏道:“也是,差点忘了正事,” “什么正事?” 采采道。 “把你救出去的正事。” 涂九晏一本正经道,看样子很是笃定。 “息隐可是很警觉的,而且这里的守卫也甚是严密,现在的我灵力被封,想逃跑简直是痴人说梦……” 采采看着这座沉水岩打造的宫殿,神色凝重。 “嘁,说什么丧气话,我既来了,就是有办法的,你且附耳过来……” 涂九晏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态,采采半信半疑的凑过去,也忘记自己这样是否会春光乍泄…… …… 三日后,是魔皇与凤族神女大婚的日子,因而气氛很是火热,从上到下,皆是一副喜气洋洋的忙碌场景。 然而,今天一大清早,发生了一件让整个邙山更火急火燎的事情,那就是新娘子从玄殿逃跑了! 没有人知道是神女是如何消失的,只知道侍女一进来送婚服的时候,里面便是空空如也。 众人大骇,乱成了一窝蜂。 闻讯赶来的魔皇脸色很是难看,他喜服已然上了身,居然还是人间的样式,一身艳丽又醒目的朱红色。 “何时发现人不见的!” 淡漠的话语中夹杂着雷霆将来的征兆,男人唇线抿成一条线,沉沉问道。 平时伺候采采的侍女都吓得匍匐在地上,脸色发白的颤抖着。 “回……回陛下的话,一大早奴等进来的时候就不见了,奴也不知道公主去了哪里……” “真是一群没有的东西,看着一个灵力全失的人也看不住,真想杀了你们!” 一身大红喜服的息隐面上满是森然,似乎下一秒就要让那些个弱小的魔族侍女形神俱灭一样。 侍女们大气更是不敢喘,生怕自己说错了话引来灭顶之灾。 大约过了几个呼吸,侍女们觉得无比的煎熬,这时候他们的魔皇发话了。 “算了,她没有灵力,在也根本跑不出邙山,待我去追她回来,即刻去准备大婚!” 一挥手,眼前如水波流动,一面由灵力形成的,带着涟漪的光幕便显现了出来。 里面正是青色衣裙的少女在…… “原来在邙山边界,跑的还真快!” 话音一落,息隐便消失在了玄殿中,向着邙山边境飞驰而去。 …… 邙山边境,葬灵碑前,采采继续前行着,她只要再走一段,就可以到达邙山之外了。 但是她没有任何愉悦的情绪,因为她知道,马上,那位魔皇就要气势汹汹的赶来,然后把她重新抓回去,可能还会给她一些好果子吃! 但采采不在意,因为这次出逃,也只是权宜之计而已。 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腿,她无奈叹道:“没有灵力果然很废柴,连走个路都会觉得疲累……” 又走了一段路,采采似乎有所感应,回头看去。 天空中怒雷滚滚,一瞬间飞沙走石,像是天地在咆哮一般。 风力太过强劲,采采如今又没有灵力护体,她一个不留神就被狂风给吹的身子一偏,跌坐在了地上。 粗粝的风沙不断滚落在她脸上,触感粗糙,有些微微的刺痛。 采采努力睁开眼睛,看见不远处的天际,一抹艳色的身影若隐若现。 来了。 心中嘀咕了一声,采采索性不在挣扎,静静的等待着那人滔天的怒火。 …… 关于凤族神女出逃的事,只有寥寥几人知道,也就是那几个侍女,所以对外界来说,他们压根没收到一点消息,全部都等着喝魔皇的喜酒,仍是一派喜气洋洋的状态。 当一身喜服的魔皇带着凤族神女回来时,几个侍女仍然保持着走时的状态,满脸紧张的跪在原地,忐忑不安的等待着。 看见她们魔皇怀里不断挣扎的青衣神女,她们几乎要喜极而泣了。 一进殿,息隐就把采采甩到了榻上,似乎还想做些什么,但伸出的手却在看见少女脸上那淡漠的神情而缩了回去。 “别白费力气了,你是逃不出去的,就乖乖待着,还能少受些罪,要是还有下一次,我不介意把你锁在殿里……” 息隐沉着一张脸威胁道,胸口郁结,仿佛压着一团火气,朝着那冷脸的少女说道。 “还有这身嫁衣,你最好快点换上,若不让侍女们来,我不介意亲自帮你换!” 此话一出,少女终于有了动静,似乎是终于被戳到了软肋,神色起了波澜。 “一刻钟后,吾要见到穿戴完毕的新娘!” 撂下最后一句话,息隐大步流星的离开了玄殿,走前甚至把禁制又加强了些。 留下一众侍女战战兢兢的看着采采,眼中全是央求之意。 看着侍女手里那红艳艳的喜服,采采眸中闪过一丝无奈道:“为我穿衣吧。” 侍女大喜,纷纷上前来。 长明宫,一派张灯结彩的喜气。 本来不出意外,下一刻便是要迎魔后,举行婚仪了。 但就在前一刻,魔兵来报,玉清境率领二十万兵将与众多方神族渡过奈河,直逼邙山而来。 奈河是邙山的边界,是隔绝邙山死灵之气的屏障,因此奈河中也连带着被充斥着三界众生的死气与怨念,只要渡过此河,便可抵达邙山外围。 魔族大惊,毕竟被压制了三千年,面对如此强劲的敌手,尽管魔皇复生,也是不能说没有一丝担忧的。 正准备迎接新娘子的魔皇当即就冷了脸色,直接把战甲穿在了喜服外面,御风而去。 “看好那只小凤凰……” 呼啸的狂风中携着男人最后一句话,然后便随着人影一同消失不见了。 而这股紧张气氛,亦是传到了玄殿,彼时,采采刚刚被几个侍女摆弄着,穿好了繁复精致的嫁衣,妆点完毕。 一魔将踏空而来,将周遭守卫魔兵又增加了几倍。 时机已到! 采采不动声色的观察着那魔将,心下已经有了成算。 魔将左冥,是息隐平日里最为得力的副将,把他派到了这里,那说明他自居已经离开了邙山,计划应该可以施行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声东击西 - 既见公主 - 姜宣 “左将军,魔皇陛下是不是已经离开邙山了?” 少女轻声细语,含笑问道。 一身冷肃之气的左冥瞥了她一眼,惜字如金的他没有回复,只是眼神闪烁了些。 比起在这守着这位被封了灵力的凤族神女,他更想跟随着陛下去奈河边拼杀。 然而命令一下,他只能老老实实的守在这里,他本身是很郁闷的。 见他不理人,采采也不恼,只是慢慢朝着左冥那边走着,行动间,华丽的长裙在地上摇曳着,姝色昳丽。 “那他要是不在的话,我是不是就可以逃走了呢?” 左冥脸色一变,看着少女笑吟吟的模样,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嗤笑了一声道:“公主怕是在异想天开,凭你这灵力全失的模样,如何能逃出这茫茫山脉?” “那你可看好了!” 采采袖中飞出一朵银色的七瓣莲,以肉眼不可捕捉的速度射向了左冥,像是一把利剑。 左冥只看见一银色的流光迅速朝他射来,也不知是什么,心中一惊,运转力量朝那道银色流光拍去。 紫色的魔气一撞上那道银色流光,立即就很轻易的将它击碎,无数银色的流光从空中倾泻而下,像是银色的雨。 左冥虽然不解,但还是觉得不安,想避开那些细碎的银色光点,可惜已经晚了,这些细碎的光点无孔不入,很快将这方天地的一切都纳入进去。 “你耍的什么花招!” 左冥感受着体内越来越阻塞的魔气,还有身体的无力,他开始有些倦怠起来,完全不受控制了。 甩了甩脑袋,左冥强迫自己清醒一点,满脸愤恨的看着对面看起来却是毫发无伤的少女,厉声质问道。 不仅是左冥,除了采采,旁边所有等我人都跟他是一般无二的情况,甚至那几个修为低微等我侍女早已经昏睡了过去,只剩下左冥还靠着他深厚的修为在苦苦支撑着。 “这是梦生花,醉渊中采的,将军应该听过它的名头吧,吸入一丝,便是上神也得昏睡一刻钟,将军就好好睡一觉吧……” 这是涂九晏昨日给她的,不过这花却有一个缺点,需要强大的灵力灌输进去才能奏效,采采灵力全失,自是不可能做到,身畔的几个侍女也都是灵力低下的,皆帮不了她。 好在如今来了左冥,正是帮了她的大忙! 看着逐渐失去意识的左冥,采采脱下冗长的婚服,就着白色的单衣跑了出去。 左冥视线模糊的看着那道白色的身影越来越远,心下凝重,最终陷入黑暗。 这下陛下可不会饶恕他了。 …… 隔着厚重的沉水岩,采采仍然听到了那相隔百里之外的轰隆雷声,她知道,那是厮杀战斗的声响。 来不及想那么多,采采避开那些在附近穿行不断的侍女的魔族,来到了事先跟涂九晏约好的地方,玄殿最偏僻的一个废弃宫殿。 他们的计划从来都不是直接逃窜到奈河,与玉清境汇合,因为一旦被如今继承了魔皇之力的息隐察觉,她们还没渡过奈河便会被抓回来。 一提到这个,涂九晏就很不服气的说若是他修炼了几千年,定能比那家伙更强,可惜自己只有区区五百年的修为。 采采听了也只是一笑,许是不想让他自怨自艾,采采安慰道:“当然,你如今五百岁便有这样的修为,已然是天纵奇才了,想想三千年前那位强横的魔皇不也是被凶兽压着打,哪有我们涂山公子厉害……” 少女巧笑倩兮的喜俏话立即把涂九晏逗的舒展了眉头,捏了捏采采有点婴儿肥的小脸,他露出了一贯粲然绝美的笑。 “这话是说的爷舒坦,等回去了定要好好亲亲你!” 此话一出,得来的是少女一个大大的白眼。 一路小心的穿梭着,采采终于看见了那正翘首以盼的少年,正伸长了脖子,面色焦躁的原地打转。 见采采来了,他眉目一瞬间都鲜亮了起来。 “快来。” 涂九晏满心欢喜的过来拉着她的手,将她拽到了里间。 出乎采采的意料,那偏殿看起来破旧无比,但寝殿却是周正,大概是又被涂九晏收拾了一下,显得焕然一新。 “这就是我们暂时的居所了,怎么样,不错吧?” 看着采采惊异的模样,涂九晏乐滋滋的说道。 采采没理会他,只是看着外面的动静,催促道:“快捏个分身吧,要不然等会那左冥就要醒了,正好作饵。” 涂九晏也不插科打诨了,立即用二人的头发捏出了与他们一模一样的分身,还附带着分了一小缕元神之力。 “嗯,不错,这样就可以以假乱真了。” 看着元神之力入体的两具傀儡开始变得灵动自然,采采满意的点了点头。 涂九晏一挥手,两具傀儡立即闪身离开,开始他们奔向奈河的旅程。 这便是他们真正的计划,捏造傀儡吸引注意力,待到傀儡路了馅后,二人早已经逃出邙山,当然,前提是那位魔皇没有亲自来追。 这点二人不会太怀疑,毕竟玉清境在那边拖着,息隐应该不会,也不能追来。 但事情总有例外。 就在二人悄咪咪的躲在废弃偏殿里时,玄殿中昏睡了一刻钟的左冥醒了过来。 看着倒了一地的侍女和不知所踪的凤族神女,他脸色不好的站起身来,召了手下魔兵开始朝着奈河方向掠去。 “给我追,她定然是要与玉清境的人汇合,所以去了奈河那边,给本将军把人抓回来!” 下面的魔兵一片应和声,紧锣密鼓的开始了追捕。 …… 奈河水岸,战况反而是平静的令人异常。 因为双方兵刃未接,一方欢呼喝彩,一方惊惶低迷,只是紧张的对阵着。 但玉清境那边,天帝寂梧已然战损,嘴角的血迹无一不再说明他不敌对手。 高空之上,一身黑色衣袍的魔皇睥睨着他,看起来很是不屑,神情畅快的紧。 “当年的稚嫩小儿都敢与本皇对垒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识相的就别挣扎了,乖乖给本皇磕头认错,兴许还能饶你一命……” 男人校长无比的话顿时激起了玉清境一大批怒火,若不是实力差距,恨不得当场跟其拼杀才是! 第二百五十五章 识破 - 既见公主 - 姜宣 风雷怒吼,天帝寂梧抹了嘴角的血色,看着那高悬的魔皇,心中复杂。 “我玉清境绝不会降,想踏平我玉清境,那就来!” 执剑而立,他衣袍无风自动,看来是想拼命到底了。 当年那场神魔之战开始时,他还仅是一个稚嫩少年,,自然是不可能领教魔皇之力,如今却是真正知道了这曾经的通天之力,怨不得当年三族联手都赢得那么的不轻松。 长剑发出微弱的剑鸣声,渐渐光华大盛,直逼高悬与空中的魔皇。 但对方却是不屑一顾,他粗粗扫了一眼对方的阵营,看见了那周身缭绕着凤凰真火的风凉凤族,似乎是一下子想起了什么,转过头对着那为首的风闲道:“风凉凤族,若你们愿归降本皇,吾将留你凤族一脉在昆仑休养生息,你们可愿?” 仿佛是恩赐一般,男人的口吻高高在上,淡漠又漫不经心。 闻言,所有人皆看向凤族那处,心中忐忑。 此战虽未结束,但胜负已分,尽管汇聚了这么强大的力量,在当年叱咤三界的魔皇面前还是失了上风,若是久战,怕是情况不妙。 若是当年的尧天战神还在就好了,定可以压制那魔头! 众人回想起在天书上记载的关于三千年前神魔大战中的战神风姿,皆是怀念。 …… 天地间静悄悄的,只有旌旗飘动的风声,但尽管如此静谧,仍是压迫感十足。 许是等的久了,魔皇阙戎有些不耐烦,毕竟这本就不是他的本意,确切来说,都是自己身体里那小子的,为了那个小莲花的转世,居然要求他留风凉一脉,如若按照他的本意,都该杀光才是! “风凉凤族,世代自在散漫,从不隶属任何一族,怕是要辜负魔皇陛下的美意了,还有,若是可以,希望能将我族小五还回来,风闲在此感激不尽。” 当年的神魔之战,风闲也是见识过这位毁天灭地的力量,自然是不敢托大,言语间也是客气非常。 然而,尽管这样,阙戎还是冷哼了一声,显然不是很满意,但也没暴跳如雷。 因为他觉得,现在都不臣服没有关系,等他把他们都收拾一遍,烦恼就解决了。 掌中酝酿着凶悍的力量,阙戎打算以雷霆手段解决这些烦人的蝼蚁了。 就在这时,魔将左冥从天际而来,脸色忡忡,似有不妙之事。 阙戎有些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左冥一到他跟前就开始谢罪。 “属下失职,竟让那涂山狐族将神女劫走,请陛下责罚……” 左冥很是恼火,那涂山狐狸果然狡猾,居然捏了两道气息极其相似的傀儡出来,害的他追了一路,好不容易追上却发现只是傀儡这种小把戏! 而不出意料的,他浪费在傀儡上的这些时间,已经足够真身逃之夭夭了! 加上那涂山狐族也非庸才,甚至可以说是资质极佳的存在,轻轻松松的将气息隐匿的干干净净,导致他再也无法感应他们的位置了! 这下他也不知道如何收场了,只得硬着头皮来禀报。 阙戎眼皮子都未动一下,但心魂中却起了躁动,但这不属于他,而是…… “无碍,你起来,这事不急,现在紧要的事是,随我一起,杀光对面!” 看着魔皇对待凤族神女的态度的前后不一,甚至可以说是判若两人,左冥有些费解,但也不敢发出疑问,只是得了令后便一脸战意的带领着数万魔兵厮杀而去。 “现在还不是你该出现的时间,我说了算,小子,少给我破坏约定!” 强行压下翻腾的心魂,阙戎似是在跟谁说话,语气压抑着怒气。 “那你快点,还有,务必把人给我追回来,要不然别怪我不遵守约定!” 心魂中,另一道声音出现,便是那一直潜伏在心魂中的息隐。 当唤醒魔神之力的那一日,不仅是息隐,就是刚刚苏醒的阙戎也发现了这一体双魂的尴尬局面,为了不必要的折腾,他们早早做了约定,一个白天,一个晚上,互不干扰。 但此时,听到采采被涂九晏带走后,息隐很明显的有些沉不住气了,若不是正与玉清境的拼杀着,他定然要马不停蹄的追过去! 浮尸遍地,无论是魔族的还是玉清境的将士们,皆倒在血泊中,战甲也被鲜血染红,一股子刺鼻的血腥味萦绕在天地间,那早已被阙戎击成重伤的天帝,还在拼尽全力抵抗着,运转着的神光仿佛都黯淡了下来…… 尽管如此,那天帝还是坚持护着他身畔的少年,那少年跟他有几分相像,息隐知道他是谁。 玉清境的太子,天帝寂梧“唯一”的儿子! 息隐觉得自己好像又没有那么高兴,就像是一口气堵在心田总也出不来的感觉。 双重的压力下,他从没有一刻这样煎熬过。 夜幕渐渐褪去,晨曦的曙光自层层叠叠的云霄中散出,温暖又刺眼。 奈河畔,双方都已偃旗息鼓,但很明显,玉清境伤亡惨重,相反,魔族这边因为有那位凶名赫赫的魔皇在,损伤被降到了最小。 天帝寂梧无法,只得撤兵。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不是魔皇的对手,若再打下去怕是不好收场。 天地间的第一缕晨光撒下,奈河畔又恢复了平静,除却那岸边被染红的尘土,与平时再也没有任何不同。 息隐再次掌握了身体,他高悬于天际,看着下面奔腾着的奈河,心下五味杂陈。 虽然与那天帝对战时是阙戎在掌控身体,但所见所闻,他皆是能亲身感知,因此,当拼杀在一起的时候,息隐看见了对方眼中那丝复杂…… 呵…… 他自嘲的笑了一声,唇角掀起弧度,那双尚穿着为婚仪所准备的靴子慢慢踏在地上。 “追上去,去夺取属于我族的疆土吧!” 嗜血的话语像是魔族大军的催化剂,黑压压的魔兵倾泻而出,直逼玉清境而去。 “陛下,我们也出发吧!” 魔将左冥满脸兴奋的说着,完全是一副跃跃欲试的状态,只待一声令下,他就可以冲锋陷阵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陨神渊 - 既见公主 - 姜宣 “出发?你莫不是忘了你放下犯了什么错……” 看着声势浩大的魔族大军,息隐口气淡淡的,不经意间瞥了那急于冲锋的左冥。 闻言,左冥瞬间僵了一下,像是突然想起来他将凤族神女看丢来了的事,当即便是执剑请罪,神色惶恐。 “罢了,起来吧,这事不用你去了,跟着大军一道走吧,吾即刻就来!” 道了一句遵命,左冥便追着大军而去,很快便没了踪影。 息隐看着逐渐远去的大军,用不知什么时候偷偷给采采下的灵魂印记感应着,很快就有了方向。 西北荒原…… …… 看着眼前的万丈深渊,采采有些迷惑。 不是说要去西北荒原吗?怎么停在了这陨神渊上,难道这是必经之路? 看着采采不解的神情,涂九晏难得的有些沉默了。 这也是计划之一。 殒神渊,顾名思义,便是陨落过一位神,还是三千年前那个声名大噪的战神,尧天。 最后一战,战神封印魔皇与陨神渊中,自己也为此付出了代价,殒身于此。 这些三界文书中都有记载,采采自然也在知道的,但她还是很疑惑涂九晏为何在这驻足不前。 “你发什么呆,不继续赶路了?若是他追来了我俩可都跑不了喽!” 扯了扯涂九晏的衣袖,采采催促道。 少年回眸,眼中带着采采看不懂的模糊情绪,好似一种孤注一掷。 “如果我不再是我,你还会喜欢我吗?” 突然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涂九晏定定的看着采采,似乎在挣扎着什么。 “你在说什么鬼话?什么叫你不再是你,你难道还能是别人?” 目光从那寂静又无垠的深渊中收回来,采采有点摸不着头脑,但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魔神之力毁天灭地,又沉寂了数千年,三族不可阻挡,唯一匹敌者,便是当年的战神……” “你到底想说什么?” 听着涂九晏的喃喃自语,采采的眉头蹙的越发的紧了,忍不住开口道。 涂九晏看过来,对着她粲然一笑,轻快道:“天帝说,我生的与战神一般无二,应当是战神的转世,若我跳下殒神渊,或许可唤醒战神的灵魂,战神灵魂不朽,届时我们就有了可以对抗魔神之力的能力,我们就可以……” 像是以往跟她说着什么笑话似的,涂九晏眉眼舒展,言笑晏晏,但跟以往不同的是,他眼中带着哀伤。 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采采扯着涂九晏衣摆的手颤了颤,唇瓣翕张着,像是有什么话将要脱口而出但又犹豫着。 “唤回了战神的灵魂,那、那你怎么办?” 涂九晏苦笑,不敢抬头回应采采的问话。 过了好半晌,他才有些不确定的说道:“或许我还在……” 少年眉眼含笑,有种想竭力宽慰她的意味,但采采心里知道,他若是真选了这条路,恐怕是凶多吉少。 将身体献于旁人,神魂也将不复存在,这是三界众生皆知的共识,他却偏偏还说着或许,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吧…… “没有或许,你会魂飞魄散的。” 血淋淋的将后果说出来,采采脸色苍白,拽着涂九晏衣袖的手指都开始泛白了。 “我们还有别的办法吗?若是没有战神之力,不论是玉清境,涂山,还是风凉,都会成为魔族的囊中之物,三界都会成为炼狱一般的修罗场,而你,亦是如此……” “你觉得,这种痛苦我能容忍的吗?” 阖上双目,涂九晏似乎很是痛苦,挚爱之人被别人拥入怀,这是何等的难以忍受! “可你若是这样做,你我便此生不能相见了,你有没有想过,这何尝不是一种痛苦!” 热意涌入眼眶,采采情绪逐渐的开始失控,晶莹的泪珠开始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 见采采落泪,涂九晏仍是和以前一样,立即慌神了,笨拙的给采采擦着脸颊上的泪珠,眸子中满是爱怜。 扯住涂九晏抚在她脸颊上的手,踮起脚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将唇瓣印了上去,热烈又缠绵…… 涂九晏先是愣了一下,感受到少女这少有的主动,他立即开始回应了起来,将人牢牢的按在自己怀里,抵死缠绵。 不知过了多久,二人终于气喘吁吁的分开了,热烈过后的两人,唇瓣莹润鲜亮,甚至还残留着还未拭去的痕迹,但此刻两人都不会在意了。 “不知往后是否还能领教到采采这般懂事的手段……” 轻啄着少女还沾着泪珠的脸颊,涂九晏低笑着道。 任由他吻着,采采也是笑着回道:“若你能回来,我定然日日如此懂事……” 将少女脸上的泪珠尽数吻掉,涂九晏望向少女的眼眸,里面尽是满满的悲怆。 “对不起……” 千言万语,最终只汇聚成了这三个字,涂九晏叹息了一声,目光流连在她的脸上。 “无需说这话,拯救三界苍生,是一件无量的大功德,我不会怨你,只会念你。” 涂九晏闻言,浑身剧烈颤抖了一下,神情愈发的悲戚,但更多的是一种决绝。 “抱紧我,我们该下去了,魔神之力正在靠近,就在不远处。” 采采心中一惊,没想到那家伙果真追来了,于是依言抱住了涂九晏的腰,将脸埋在他怀中,同他一起向着满是混沌之气的殒神渊坠去…… 混沌之气自上古而生,侵蚀灵力与灵魂,能隔绝一切气息,千百来,无论是神族还是魔族,从未有人敢踏足殒神渊。 失去了灵力,采采靠在涂九晏怀里,被他的灵力护佑着,只是脸色差了些,到底无甚大碍。 想要在这呼啸声中最后跟涂九晏再说些什么,却察觉到对方携着银色光晕的指尖轻点在她额头上,她瞬间就失去了意识,开始陷入了混沌中。 最后一刻,他听见了少年的呢喃细语…… “睡吧,醒来后三界仍是那个安宁祥和的三界。” 浓郁的混沌之气被撕裂开来,涂九晏怀抱着昏睡着的少女极速坠落,微弱的毫光划过层层混沌瘴气,不知道要落在何处…… 第二百五十七章 他不在了 - 既见公主 - 姜宣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采采终于在一阵奇怪的触感下被惊醒了。 那是一种有些酥痒的感觉,像是有人在摩挲她的脸,甚至有时候还捏了捏。 耳边似乎还有清脆的鸟鸣声。 可是,殒神渊不是寸草不生的死寂之地吗?怎么会有鸟叫…… 拍开那只一直流连在自己脸上的手,采采睁开了眼。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处蔚蓝色的湖泊,水面上闪着幽蓝色的细碎光点,随着水流静谧的闪烁着。 她此刻正躺在这湖泊旁边,有些茫然。 这是个什么地方?涂九晏不是带她跳下殒神渊了吗? 想到涂九晏,采采猛然间想起了什么,就要起身,结果不小心踩在一块枯树枝是,眼看着就要摔在地上…… 一只带着银甲护腕的手臂及时的伸了过来,将采采的胳膊一把托住,这才让她免于摔倒。 “小心……” 一道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传来,采采有些愣怔,有些迟疑的循着声音看过去。 面如冠玉,眼似桃花,唇若涂脂,这还是涂九晏的脸没错,但…… 那人的眼神告诉她,眼前这人已经不再是那个追了她天上地下的那个傻狐狸了。 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但到了真正的这一刻,采采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胸腔中传来阵阵痛楚,像是被捏在了手中,呼吸间也有些艰难…… 涂九晏,不,应该说是战神了。 他一身银红色的战甲,瞬间将涂九晏本来恣意潇洒的气质来了个大变样,像一把即将出鞘的剑,锐意十足。 疏淡的眉眼少了几分少年人的风流轻狂,多了几分饱经风雨的沧桑与深沉。 他就这样安静的看着被他扶着的少女,像是在追忆着什么。 “涂九晏。” “荷华。” 两人突然同步的喊了对方一声,但话音一落,双方都是明白了什么,敛住了眸子。 “我不是他。” 一身银红战甲的尧天静默了片刻,终于开了口。 采采很奇怪,明明就是一个身体,但却总给她一种全然不同的陌生感,就连这声音也是如此,全然没有了涂九晏一贯的轻快舒朗,变成了浅淡又悠扬的语调,有种飘渺虚无的感觉。 “我亦不是她。” 来不及多想,采采也是下意识回了句,觉得自己和这位战神有种同病相怜的相似境地…… “我知道,她是小莲花,而你是小凤凰,她不回再回来了……” 自言自语的呢喃了一句,尧天再次将目光落在采采的脸上,仿佛这是他最后唯一的寄托。 采采木然的偏过头,看着那正微微荡起波纹的湖泊道:“我亦如此。” 从尧天的视角看过去,一身素白衣裙的少女静静立于青石上,痛苦且惘然,眼中没有一丝焦距,真真印证了心如死灰这个词。 目光落在少女那晕红的眼角,尧天时刻都担心会不会落下泪来。 “我要去处理上面的烂摊子了,你也要好自为之,还有,我有个东西给你,或许接下来会对你有用。” 采采思绪混乱这,也没有太听清楚对方在说什么,只听到了个模糊的大概,但此刻的她也没有力气去追问些什么了,只是任由着对方将所谓的东西轻轻簪在了她的发间。 应当是个簪环珠钗之类的,采采心想。 “你……能不能最后再帮我一个忙?” “对我笑一次,一次就够了……” 采采再也不能无动于衷了,她木然的转过来,看着眼前这个和她同样悲戚的战神,她第一次感受到悲悯的情绪。 为三界牺牲的战神自沉睡中醒来,爱人却已经转世,变成了一个空有容貌的陌生人,而自己马上又将再次赴死,这是何等的可怜! 所以,对比之下,她觉得自己似乎又比他强上了那么一丝。 摒弃这些可笑的杂念,采采决定完成他最后一个愿望,尽管只是在自欺欺人。 唇边轻轻扯出弧度,采采竭力去回忆着以往和涂九晏在一起的日子,那些甜蜜又懵懂的时光,她不自觉的就露出了笑意…… “将军大人,祝你凯旋!” 尧天的眸子一瞬间就亮了起来,像是灿星一般,但眼底的哀伤却是愈加浓厚了。 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看了采采许久,才意犹未尽的收回目光,消失前,一道清浅的喂叹传入她耳中。 “谢谢你……” “勿要谢我,好自为之。” 采采看着除了她之外空无一人的崖底,也是幽幽的回了句。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采采静坐在崖底,湖泊周围被尧天好心下了禁制,因此她在这里暂时是安全的。 但是采采觉得,这短短的时日,却是比以往的五百年都要漫长,孤寂的让她崩溃。 混沌之气遮天蔽日,采采不知道这是第几个日夜,只知道这崖底特有的怪鸟连续叫了七次,大约是过了七天了。 这样想着,采采有些困顿,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产生了,但就在她想迷迷糊糊的睡过去的那一刻,她感觉到周身被魔皇施加的封印开始慢慢松懈,最终消失的无影无踪,湖泊周围,银红战甲的战神设下的禁制,也是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明明那汹涌到底灵力都尽数回到了体内,可采采却有一种全身力量被抽走的感觉,手脚都开始发软。 她跌坐在地上,看着殒神渊上方开始剧烈颤动,混沌之力散开,晚纱夫人和凤帝一脸惊喜的出现…… 她突然好累,虽然什么都没干,但是她真的很想睡一觉…… 迷迷糊糊的闭上了眼,采采最后看见的便是二哥飞速的飞身而下,越来越靠近她。 …… 再次转醒时,她躺在梧桐林自己的小屋内,小黄鹂婴婴正打着瞌睡在一旁守着她。 采采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脑袋,还被她嘟囔了几句。 采采笑出了声。 婴婴一听见声音,立即警觉的自榻上抬起头,瞪着她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猛盯着榻上的少女。 “哇……殿下你终于醒了,婴婴都吓死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一线生机 - 既见公主 - 姜宣 轻柔的晨光洒落在脸上,采采却觉得很是刺眼,她不太情愿的睁开眼眸,看见小黄鹂鸟俏丽圆润的小脸正一脸喜色的看着她。 “我睡了多久?” 手脚有些无力,采采被小黄鹂婴婴扶着坐起来,声音有些哑。 “一月有余。” 看着脸色病殃殃的少女,婴婴有些难过。 虽然一直待在风凉,但一月前发生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四海八荒,婴婴自然也是有所耳闻,同时,她也知道那位和自家公主两心相许的涂山公子也已经为了对抗魔皇而献祭了自己,最终消散于三界了。 生怕采采伤心,婴婴不敢提他一个字,只是一个劲的说着喜俏话,想让少女脸上多几分笑容。 不过这些也是惘然,无论婴婴怎么逗,采采总是笑不出来,因为她只要一闭眼,脑海里都是涂九晏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 不知不觉又过了一月,采采也是在梧桐林的小屋里闷了一月,足不出户。 她整日恹恹的,看什么都提不起精神,这可让整个风凉都急坏了,几个兄弟姐妹纷纷找乐子哄她,可都是无甚成效。 又是一日,七妹风百灵过来与她拉家常,说了些让采采提起些精气神的趣事。 “天帝姑父带了一条小黑蛇回玉清境,还养在身边?” 采采重复了一遍风百灵的话,浅淡的眉眼浮现了几许疑惑道。 “是啊是啊!虽然我当时不在,可是,听日游神说,那分明就是一条小黑龙,那龙鳞上还闪着丝丝星云状的神光,哪里是什么蛇……” 也知道这是个什么级别的辛秘,风百灵有些遮遮掩掩的,好像生怕被人听了去似的。 “星云纹龙鳞?” “他都活了下来了,可……” 采采顿住了,她不想再将这道好不容易止住血的伤口给撕开了,因而只是若无其事的示意风百灵继续说,像个没事人一样。 但细腻如风百灵,自然能感受到,眼前的五姐心中有多么悲伤。 “对了,还有一事也很是有趣,就是玉清境的兰泽公主,因为错信了那魔族的长浩,被天帝姑父罚去凡界历劫七世,谁知在跳入往生河时,那长浩居然出现了,跟着那兰泽就跳了下去,两人就前后脚的事情,五姐,你说有趣不有趣!” 风百灵说的眉飞色舞的,小脸上尽是八卦之色。 “也跳了下去?为何会这样?” 采采也终于被引起了兴趣,面上起了波澜,抬眸反问道。 “嗯……我也不知道,我向在场的仙家都打听过了,没有一个人知道的,估计也只有那长浩一个人晓得了吧。” 风百灵也是一脸的费解,很是可惜的回了句。 “哦。” 见没有个结果,采采也就不再追问,蔫蔫的应了一声,继续出着神。 风百灵一看她这架势,生怕她又跑回去睡觉,于是想着趁热打铁,撺掇着她出去走走,兴许能让心中开阔些。 “五姐,听说花神岛又到了白花节,我们不妨去看看?” 下意识的就像向往日一样回拒,但目光触及风百灵那张带着希冀的脸,她难得有些迟疑…… 清风仿佛伴着花香飘进来,采采思绪渐渐通透了些,眉眼也是舒展了几分,在风百灵和小黄鹂婴婴惊喜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太好了,我来为五姐装点,婴婴,快去把五姐平日里最喜欢的簪环都拿来!” 风百灵高兴的吩咐着婴婴,想着今天给采采梳个怎样的妆发才好。 婴婴也是喜气洋洋的应了一声,打算将一盒子的珠钗都拿过来供七公主挑选,但甫一打开妆奁,就满脸惊疑的咦了一声…… “怎么了?” 采采瞥见那反常的婴婴,出声问了句,风百灵也是朝着那边看。 “公主,你这支簪子,居然在发光诶!” “什么发光的簪子?” 采采蹙着眉头,有些不解。 “就是这支莲花样式的簪子,花蕊处嵌着的珠子在闪,好神奇呀!” 婴婴干脆把整个妆奁都抱了过来,将那支采采从来没有见过的莲花样式的玉簪拿给她看。 那是一支泛着古朴玉色的簪子,簪身略微有些弯曲的弧度,簪头上是一朵被雕刻的栩栩如生的青色碗莲,玉身温润细腻,内部仿佛有水一样的波光在流动,相当的夺人眼球。 然而,此时最引人注目的并不是这个,而是它嵌在莲心中的那棵浑圆的玉珠,正在散发着金色的微光。 “这是哪里来的簪子,我竟没见过,婴婴,是不是四哥那天来看我的时候拿来与我的?” 抚上簪子里那颗玉珠,不知为何,采采竟觉得有几分心安,还有种隐隐的熟悉感。 “婴婴也不知道,是……是那日公主头上带着,在此以前婴婴也是没有见过这支莲花簪子的。” “哪日?” 采采抓住了重点,心里忽然开始怦怦直跳。 “就、就是魔皇殒命那天,公主被二殿下抱回来,头上便戴着这支簪子了。” 许是怕触到采采的伤心事,婴婴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好半晌才结结巴巴的把事情说明白。 像是有什么记忆飞速涌入了脑海,采采眉心跳了跳,觉得有些非比寻常。 正在沉思着,旁边的风百灵又是咦了一声道:“五姐,上面好像还有个留音符诶!是何人所留?” 果不其然,采采在珠子上看见了一处极小的玄奥符文,那是一道留音的仙术,大抵是当时那位战神留下的。 可是他为什么要留话给自己呢? 带着疑问,采采指尖轻点符文,那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珠子里传出来,让的她鼻子又是一酸…… …… 风凉山上空,一只青羽凤凰从结界中极速飞出,像是一颗流星,鸣声嘹亮。 婴婴和风百灵没追上,在后面唤着,但采采好像是听不见似的,径直钻出了结界,回头看着追出来的两人道:“你们回去吧,替我告诉爹爹和阿娘,我游历三界去了,若有急事,可用凤羽箭召我……” 说完,也不待风百灵应下,青羽凤凰便向着云海中疾驰而去,很快便不见踪影。 风百灵哭笑不得,但终究是为自家五姐高兴的。 毕竟,那涂山狐狸还有一线生机,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第二百五十九章 寻觅百年 - 既见公主 - 姜宣 “首先要祝贺你,小凤凰,还能听到这段留音,说明你的狐狸郎君是有转圜的希望的。” “看到那颗发光的珠子了吗?那叫留心珠,我夺舍前给他在里面种下的一缕灵魂印记,若我能在最后一刻为他保存住一缕元神,这颗珠子便会昼夜发亮,若他和我一同魂飞魄散了,那这颗珠子便会永远沉寂,我之所以要留音而不是直接告诉你,便是怕我不能留住他最后一丝魂魄,反倒叫你空欢喜一场,但是现在你既听到了,那说明结局还是好的……” “但是,我虽留住了他的一丝元神,但我也不知道他究竟会流落何处,又或者说转生何处,许是人界,亦或是妖界,甚至魔界也是有可能的,凡夫俗子,花草树木,飞禽走兽,这些皆是不无可能,所以说,能不能找到,还要看你的了……” “最后,希望你可以如愿找到他,毕竟,我们四个人,总要有一对是没有缺憾的,要不然真是天理难容呢……” 低叹一声,似乎还带着笑意,男子的话音渐渐落寞,直至消失不见。 从回忆中抽回思绪,青羽凤凰化为一清丽绝伦的少女,脸上的笑容灿若朝霞,嘴中呢喃道:“是我应该谢谢你。” …… 沧海桑田,时光流转,眨眼间便是五百年流逝。 尽管采采已经做足了心里准备,但寻觅了五百年,她也是没有料到的。 五百年的时间,她游历了凡界的万里山川,走过了生长着无数精怪丛生的妖域,踏过了魔气横生的整座邙山山脉,甚至将西北荒原都闯了一遍,但仍是半点都没有那家伙的痕迹,就好像留心珠的异动只是一个假象而已…… 抚摸着还在微微散发着毫光的留心珠,少女神色仍旧坚韧如初,眸子里的坚定一丝未改。 “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少女清浅的话语随着风飘远,采采身形一动,继续朝着下一个目的地出发。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在采采一千岁生辰的那一天,她在人间的都城看见了那个纵马郊外,肆意轻狂的少年! …… 人间,大雍朝,中都。 茶楼酒肆,闲坐的文人墨客们口若悬河的说起最近的新鲜事,听的周围的看客们津津有味。 “话说中都近几天出了件新鲜事大家伙们知道不?” 其中,高台上的一位穿着打扮像说书先生的长胡子男子一脸神秘兮兮的问着台下的看客们。 “忒无聊,还卖什么关子,都是老客了,赶紧说来与我们听听,若是不够有趣儿,倒是要扣你的说书钱!” “哎呦,这就言重了,这就说来与客官们听,保证不会亏了各位的耳朵!” “那便好,要是说的好了,赏钱你就等着吧!” “那就多谢各位了,这就说来,各位,最近都知道有外邦使节进中都吧?” “知道知道,那阵仗可大了,几千人的仪仗,那打头的御车华丽奢靡的,怕是我们皇后殿下也不能及呀!就是不知道是哪方使节,以前从未见过,连我那在宫里当差的姑姑也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茶客中,当即就有了个接了话,看上去相当的有兴趣。 “嘿嘿,这位爷也是个消息灵通的,但还是得需要在下来解解这个谜!” 说书人品了一口茶,又被客人催了几句,才慢悠悠的放下,继续道:“那是蓝照国的仪仗,御车内坐着的便是如今蓝照国的公主,传闻是蓝照第一美人,此次入我大雍,就是为了两国联姻!” “就是那个只用了一年时间就扫平了整个南疆,将各族都压制的服服帖帖的蓝照国?嘶……可真是厉害,想当年咱们陛下亲征南疆也不过落了个议和的局面,这个蓝照国了不得呀!” “如今这蓝照国如此声势浩大,这公主,怕是要嫁与太子了吧?” 听到说书先生道出来历,下面一片哗然,开始激烈讨论起来。 最前排的一位富商员外唏嘘了着,问出了这个众人最关心的问题,公主最终花落谁家。 只见说书人神秘一笑,又打了好几个马虎眼,直将众人引得抓心挠肝的才说重点。 “我们的储君也是十分满意这位蓝照国的第一美人公主,于私于公,甚至要退了和尚书之女的婚约,改娶公主!” “老天,那尚书小姐可要丢面了,被储君退婚可不是什么好事啊!那后来呢?” 这下,众看客的兴趣算是完全被勾起了,连声催促道。 “后来嘛,出乎意料的,蓝照公主居然公然拒绝了太子的请婚,而是在大殿上为自己请婚,要嫁那长兴候府的小侯爷,当真是惊翻了满朝文武……” 大概是说到了劲头上,说书先生唾沫都喷到了前排的富商脸上,但受害者毫不在意。 “长兴侯府小侯爷徐珏?那可是个硬茬,蓝照公主怕是初来乍到,被那厮的皮相给蛊惑了吧!” 满中都的人都知道,长兴侯府那位小侯爷,是个嘴毒讨姑娘嫌的公子哥,几乎快把整个中都的世家贵女们得罪了个遍! 按理说,凭着徐珏长公主和长兴侯嫡长子那样的家世品貌,再加上十八岁的年纪便中了探花郎,入了翰林院,本该是整个中都世家贵女眼中的香饽饽,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 其实这些都是徐珏本人自己造成的。 眼高于顶,加上毒舌不留情,几乎每一个主动示好的贵女都会被他礼貌但又刻薄的怼回去,甚至是曾经那位尚书家的大姑娘,当初也是对这小侯爷芳心暗许过,在生辰宴上专门为他弹奏一曲,然而只得了小侯爷一句俗气,惊掉了整个宴会姑娘的下巴,要知道,尚书家吕大姑娘可是琴技中都无出其右的存在,但只得了一句俗气! 以至于及冠之年,这位长兴侯府小侯爷仍然是孑然一身,没有半个婚约在身上。 而如今,如此难缠的小侯爷被蓝照公主给瞧上了,不知道要闹的多难看呢! 第二百六十章 大婚 - 既见公主 - 姜宣 正当众人摇头叹息之时,说书人一个板子拍下去,将看客们吓得一阵抖擞,纷纷抬头看去。 只见说书人仍是一副言未吐尽的模样。 “可是,小侯爷却是应下了……” 轻飘飘的话一落下,瞬间激起了一片沸腾。 …… 酉时一刻,翰林院门口,官员们陆陆续续的散值,青色,绿色,绯红等不同颜色的身影从翰林院走出来,看见门口那辆风格迥异的华丽马车后,都不自觉看了几眼。 徐珏姗姗来迟,和几个同僚并肩走了出来,也是一打眼就看见了那驻足于翰林院门口的马车,神色怔了怔。 不光是他自己,旁边的同僚也是看见了,朝着徐珏挤了挤眼,皆心照不宣的走开了。 徐珏下意识的整理了下衣袍,发现没有什么不妥才快步朝着马车走过去。 到了马车跟前,还未说话,就看见车帘被一只皓白的素手撩开,一张清丽绝伦的美丽俏脸映入徐珏的眼帘,那双秋水般的眸子直直的看进了他的心里,亦如宫宴初见那日一般。 “驸马来了?” 少女的声音明明浅淡又轻柔,但说出的话语确实像一把火,教他脸上升起热意。 “虽然我应了婚事,但这声驸马还是早了些吧。” 轻咳了一下,徐珏少见的红了脸,有些不敢看少女那张笑吟吟的脸。 “驸马何出此言?这不过是早晚的事,莫非是驸马不喜?” 少女蹙着眉头问道,眸子水盈盈的,徐珏看了一阵心动。 “没……没有不喜,公主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看着少女面容愁容的模样,徐珏不知道为什么,心脏揪了起来,最是看不得。 徐珏有时候怀疑这蓝照公主是不是会什么蛊术,要不然怎么如此轻易就打开他的心方特,还处处让他牵肠挂肚的,这让活了二十年的徐珏很是觉得反常,但他沉迷其中,不想摆脱这种感觉。 少女绽开了笑颜,徐珏看在眼里,就像满山的花都开了,也跟着笑起来。 一旁的小厮看着自家小侯爷这样的痴汉行径,直接摇了摇头,没眼看。 果然还是要一物降一物啊! …… 长兴侯小侯爷迎娶蓝照公主的事,瞬间传遍了中都,引起了轩然大波。 讨了世家贵女嫌弃是一回事,但终究是自己想得到却没有得到的东西,对于这些姑娘来说,她们很不服气,想看看这蓝照公主到底是何许人也,竟然能降服那小霸王! 于是乎,接连的几天,蓝照公主所在的都亭西驿前停满了来拜访的世家马车,一瞬间络绎不绝。 为了避免每天被烦扰,蓝照公主,不,应该说是采采,特地举办了一个荔枝宴,邀请了全城的贵女,这才免了后续的麻烦。 荔枝宴那天,众女终于一睹蓝照公主的风采,皆自愧不如,甚至有几个活泼直爽的贵女十分亲热与她,倒是给 采采添了几个来往的闺阁好友。 看着与几个贵女相谈甚欢的采采,一直等在旁边的徐珏有些郁闷,不时的拿眼神去瞟她,示意采采结束聊天。 采采只是一笑,没有立即理会他,而是将客人全都送走了才去顾他。 但那时,徐珏已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了。 笑着将他领进了里屋,采采像往常一样哄他,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道:“别生气了,这不是来陪你了吗?” 但采采忘记了,此时的涂九晏已经全无记忆,面对少女这样炽热而又直接的示爱,他当场就没招架住,向后连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到了圆凳上。 “你……” 瞪了采采半天,饶是徐珏平日里善辩,但此刻也是半晌说不出话来。 最后只憋出一句往后要收敛些这样不痛不痒的话。 采采笑的不行,没想到这一世的涂九晏如此的怕羞,真是风水轮流转! …… 不知不觉,大雍皇帝给蓝照公主和小侯爷定下的婚期就到了,蓝照富庶,长兴侯与长公主也是钱财不缺,于是乎,大婚那日,中都城内十里红妆,羡煞了无数男女。 俊美若神仙的公子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他心中爱慕不已的姑娘浩浩荡荡的回了家,受着无数人的艳羡和祝福。 洞房花烛之夜 ,徐珏遣散了房门前所有的仆从,脚步微微有些凌乱的来到了喜榻前,看着坐的端庄的窈窕姑娘,心中仿佛更醉了。 挑开那碍事的盖头,映入眼帘的是少女那张让他日夜难寐的脸,徐珏忍不住漾起了笑容。 “我好像想娶你很久了……” 不知道为什么,徐珏有这种感觉,可能是第一次在宫宴上见到她时就产生了,强烈又突然,几乎让他在面对少女求婚的时候没有一点犹豫就答应了。 “我知道。” 采采看着他,眼里似有泪光闪动,只是简单的静静注视着徐珏。 烛火下,少女的美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朦胧无比,但又惊心动魄,时刻撩动着徐珏的心弦。 待喝完了合卺酒,徐珏再也忍不住了,将采采往他怀里一带,就要吻下去。 少女细嫩的手指抵在他唇上,徐珏感觉到阻碍,立即睁开眼睛看向采采,眼瞳深处晦暗不明。 “我还未沐浴梳洗,你再忍一下……” 独属于少女的娇软声音传入耳中,徐珏心尖狠狠一跳,逐渐松开了手,尽管他很不想…… 又是一阵漫长的等待,徐珏听着屏风后面的水声,莫名的觉得有些燥热,不停的扒拉着领口,想着能不能凉快一些。 直到脱的只剩下中衣时,徐珏还是觉得不舒心,还想继续脱时,一身轻薄寝衣的少女也走了出来,披散这一头微微有些湿漉漉的青丝,像是一只迷惘的小鹿,纯然又带着几分媚态。 “你……” 采采看着他半敞着的胸膛,有些语塞。 徐珏却是半刻也是等不了了,站起来一把将采采揽进怀里,直接滚到了榻上…… 长夜无尽,只有明月相陪,屋内的红烛无人问津,一直不知疲倦的燃着,就如同此间的主人,一刻不停。 纱帐中,采采有些艰难的看着上方不断颤动着的轻柔帐顶,想说话但是一句话都发不出来,只是一个劲轻喘着,像是濒临死亡的鱼儿。 尖利的指甲不受控制的嵌入徐珏背后的肩胛处,带来的却是对方更猛烈的回击,她咬紧了牙关,不想自己再发出那等羞人的声音,但是仍然失败了,因为这完全取决于对方。 “你能不能轻一些,慢一些,我有些受不住了……” 趁着徐珏将脑袋凑到她鬓边的时候,采采忍不住抱怨道,声音娇弱又妩媚,将好不容易平静了一些的徐珏又刺激起来了。 “对不住了夫人,今夜还请你多担待些。” 少年的声音也是低哑的紧,那张漂亮的脸蛋此刻也满是春色,桃花眸子半睁半合,只给了采采这样一句没用的话,就继续放肆起来了。 “你这个混蛋!” 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骂了对方一句,采采只能任由他摆布,在这无尽长夜中同他一起沉沦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结局 - 既见公主 - 姜宣 寒来暑往,秋去冬来,采采与徐珏在人间度过了四十年,在这四十年里,他们十年恩爱如一日,徐珏真正做到了爱她如珠如宝这句话,采采人间的这四十年过的很幸福。 不过,因着三界的律法,神仙妖魔皆不能扰乱凡界规则,而为了跟身为凡人的涂九晏在一起,采采将真身留在了风凉,以莲为身,捏了一个躯壳,也正因如此,二人就算恩爱了四十年,二人之间却没有半个子嗣。 试问一朵莲和人类怎么会有子嗣呢? 一开始徐珏是不在乎的,因为他知道,女人生孩子就像过了一次鬼门关,一不小心就会丢了性命,所以他总也不急着要孩子。 但日子久了,他也开始有些急躁了,甚至可以说是恼火的,因为他以为是自己不中用,不能让心爱的女人怀上自己的孩子,这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是一件比较耻辱的事情。 于是乎,他每天夜里更加勤奋了,但采采的肚子依然没有半分反应。 甚至他还偷偷背着自己去看了几次郎中,偷偷喝药,但依旧是老样子。 采采看在眼里,不知道该怎么安抚他,最后只能假装坦白是自己身体的问题。 那天晚上,正挥汗如雨的徐珏听到少女的话,立即停了动作,将她抱在怀里,一副心疼至极的模样,还千万向她保证不会嫌弃自己。 采采知道,凡人很是注重家族香火的传承,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句话也是如雷贯耳。 好在长兴侯府还有几个嫡子,倒也不会断了人家的香火,采采也安心了一些,毕竟要入乡随俗。 在徐珏六十五岁的那一年,他得了重病,大限将至,虽然采采知道他的命格便是在此刻,但还是不由得有些悲伤。 已经变成了翁婆的徐珏和采采双手紧握着,两人相顾无言了半天。 看着采采好半晌,徐珏才慢慢道:“夫人,很奇怪,明明我都要去了,要和你天人永隔了,但我竟然不觉得痛苦,好像马上还可以见到你似的,你说有趣不有趣?” “不是好像,夫君,我向你保证,等你醒来,我们还可以见面。” “是真的吗?你可莫要哄我……” “自然不哄你,我可还欠一个孩子没有给你呢,等你醒了你来管我要怎么样?” “好……好,你要等着我啊……” 榻上的人气息越来越微弱,直到完全消散,那一刻,采采的莲身也是再也坚持不住了,化为了无数光点散在空中。 失去意识前,采采好像看见了一道金色的神光从徐珏身体里浮现,绕着她消散的莲身旋转着…… …… 犹如做了一场冗长的梦,当采采再次醒来,是躺在梧桐林深处的青石上,还是她走前的姿态,一丝一毫也未改变。 梧桐叶顺着长风落在她肩头,采采念着那人,就要动身前去涂山。 只是刚转过身,采采就看见那明显是跋涉而来的少年,墨发凌乱,衣袂飘扬,但那双灼灼的桃花眼中,却是盛满着雀跃,一如当初二人定情那日,爱意横流…… 采采不自觉红了眼眶,朝着涂九晏跑去,涂九晏也是迎着她过来,隔了五百年,二人终于再次拥抱在一起,这一次,不再是裴延秀,也不再是徐珏,而是真真切切的涂九晏,是采采一直等着的人。 “你怎么来的这般快,我都没来得及去涂山呢!” 将头埋在他胸膛前,采采娇嗔道。 “因为我急着来讨回你欠我的东西……” “嗯……什么东西?” 脑袋有些卡壳,采采一时没反应过来,抱着他的模样腰反问道。 涂九晏低笑了一声,眸中满满都是戏谑,道:“你忘了,你还欠我一个孩子。” 风过林梢,掀起一阵梧桐树浪,同时也掀起二人心头的绵绵情意。 完结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