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心痒 - 旷野烈风 - 陌缓 床板吱呀吱呀,女人嗯嗯啊啊。 颜芮再次被吵醒。 她选这家民宿,就是图它足够偏,足够烂,足够安静,方便她思考人生。 结果,接连三晚都要来这么一出。 木质造的房子,隔音本来就差,加上她听觉灵敏,甚至能听见男女的喘息声。 起初韵律均匀,之后如万马奔腾,又在高处戛然而止。 听这节奏,还得一会儿。 颜芮伸手从床头柜摸到烟和打火机,安静地点上一支。 终于,在她抽到第三支时,隔壁消停了。 她眯着眼看了看时间。 半小时,比昨晚快了二十分钟…… 次日,颜芮睡到下午才起来,饿得胃疼。 民宿可以点餐,但她没记电话,只得套了件衣服出门。 随意一瞥,隔壁门开着。 颜芮想了想,移步过去往里瞧,房间没人,浴室有流水声。 她索性点了支烟,靠在门框上耐心等着。 洗澡速度倒是很快,一支烟刚过半,人就出来了。 男人很年轻,光着上身,直肩阔背,肌肉群块垒分明,零星陈旧浅疤,胸肌并不过分健硕,却流畅利落,肌肉斜坡向下敛出平坦腹肌,紧致窄腰。 黑色短裤下,两条笔直长腿,大腿肌肉紧绷鼓囊。 湿漉漉的清爽寸头,刀锋似的五官轮廓,鼻子高挺,唇色微深有肉欲感。 一双眼睛,野性浪荡,熠亮桀骜。 烟雾熏得颜芮眼睛酸涩,她不由眯了眯眼睛。 “有事儿?” 声音也很好听,磁性又冷淡。 颜芮掸了下烟灰,语调慢悠悠道:“作为医生,我就是想提醒你一下,年轻人血气方刚是好事儿,但也要懂得节制。” “那种事做多了伤身,但最重要的是,影响隔壁的朋友休息。” 男人挑眉,似有疑惑。 “那个朋友就是我。” 颜芮轻笑了声:“房间隔音效果实在太差,我已经失眠好几天了。” “和我有关系?”男人板着脸,一副冷漠相。 啧,这么说话就不好听了。 颜芮朝他吐出个形态好看的烟圈,“哥们儿,你不能把你的快乐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吧?体谅体谅一个单身女人的寂寞空虚,嗯?” 夜夜隔墙观火,她又不是石头,也会热的抓心挠肺的好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 男人漆黑的眼里很不耐烦,像看傻逼一样看着颜芮。 颜芮脾气上来,冷笑了声:“天天这么搞,也不怕精尽人亡。” 男人冷硬的轮廓染上一抹阴沉,不说话,凌厉逼人。 突然,他三两下套了件体恤,从走廊栏杆探着身子高喊。 “闻玥,亮子是不是又带女人来了?” 楼下小姑娘扬着尖细的声音道:“他说是你同意了的。” 男人沉声骂了句脏话,转头看着颜芮。 那表情坦然的仿佛在说,搞懂了吧?不是我。 颜芮双手环胸望着他笑:“我猜也不该是你……” 下一句是:“你应该更持久些。” 男人拧着眉,不搭腔,抬腿就要进去。 颜芮堵住门,“道歉。” 不是他,也是他的人,哪能就这么算了。 离得近,她被他身上的气息所笼罩。 淡淡的草木香。 清洌,野性,像山间旷野的烈风,撩得人心痒痒。 “对不起。” 似不想和她多纠缠,男人直接蹦出毫无感情的三个字。 突出的喉结,随着他的发音而滚动。 颜芮不着调地笑了,“真好听。” 她轻佻的语调,换来男人的更加冰冷。 “让开。” 他眉目生寒地看着她,颜芮侧身,错身而过时,挤着他的手臂。 还沾着些水气,又湿又硬。 下一瞬,门‘砰’的一声甩上。 挺好,不仅硬,还拽。 颜芮突然有些口干舌燥,到楼下,叫闻玥的小姑娘笑眯眯地问:“想吃点什么?” “土豆丝。” “每天都吃一样菜,你不腻吗?”闻玥好奇地问。 恰时,男人从楼上下来。 颜芮脑子一抽,不正经地笑说:“菜和男人一样,得带点黄色,才健康劲道。” 男人目不斜视地走过,颜芮撑着下巴望着他挺阔的背影。 风和她一样不正经,从他领口钻入,鼓鼓囊囊肆无忌惮地撩着他坚硬的身躯。 颜芮心更痒,想自己是那风。 “人都走了,还看。”闻玥吃笑着揶揄。 颜芮:“他谁呀?” 闻玥似看穿了她的小心思,极其友好地介绍道:“他是这里的老板,叫段泊安,也是我们这里的巡山队队长。” “你别看他很凶,其实人很好的,而且特别厉害。” 颜芮微扬着眉眼,笑眯眯地问:“哪儿厉害?” 她也就是一问,小姑娘还脸红了。 “哎呀,颜芮姐,你都想些什么呀。我说段哥厉害,是因为他很有想法,自从他来了以后,我们这边山上就安全多了。” “他还教大家救援知识,这些年帮了不少人呢。” 颜芮:“他不是这里人?” “不是。” 闻玥想了想说:“来了大概有三年了吧,肯定是个很厉害的城里人。” “颜芮姐,你是做什么的?” 颜芮静了静,“医生。” “医生就更厉害了,能救好多人。” 颜芮脸上笑容逐渐散去,侧头看向一边。 她是救过很多人,但却没能救到最重要的人。 …… 民宿离训练基地,骑摩托车只要十分钟。 几名队员已经整装待发。 段泊安边停摩托车边问:“什么情况?” “一对情侣在徒步过程中发生意外,女的掉山下了。” 说话的男人叫李亮,正是制造噪音的罪魁祸首。 因为心虚,他目光有些躲闪。 段泊安凉飕飕地看他一眼,“出发!” 清溪县位于西南地区,群山环绕,风景优美,是个尚未开发的自然风景区。 近几年逐渐引起徒步登山爱好者的注意,无形中带动了县城的旅游经济。 但因山区地形复杂,树木茂密,危险系数较高,所以当地政府专门成立了一支较为庞大的巡山队,轮番巡逻。 由段泊安为首的救援队,是三年前成立。 目前,已经执行救援任务上百起。 “队长,我真不知道隔壁住了人。” 上车后,李亮贱兮兮地挤到段泊安身边,小声认罪:“娟儿好不容易来一次,我想着你那屋在楼顶……” 段泊安斜他一眼,“多久?” 第2章 难忍 - 旷野烈风 - 陌缓 李亮:“啥?” 段泊安面无表情,“战斗力。” 李亮:“啊……这……起码得一个小时吧?” 哪个正经人算这玩意儿? 想着女人的话,段泊安压了压嘴角。 “真给我们男人丢脸。” 李亮不服气,低声嘟囔:“说得你多厉害似的……” 段泊安舌尖抵了下腮帮肉,没言语,脑子里闪过女人的脸。 苍白,削瘦,眼睛里透着股玩世不恭的劲儿 年轻漂亮的女人,独自跑到这穷乡僻壤,要干嘛? …… 饭后,颜芮回到房间。 敞开的窗户,有阳光洒进来,她站在阳光下,却觉得四肢发凉,像是严重供血不足。 目光所及,大山高耸入云。 密林枝繁中,似有一个未知的世界,神秘又危险。 尖锐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 颜芮心烦气躁,想抽烟却手抖得拿不出来。 她冲进浴室,打开水龙头,捧着冷水不停往脸上扑。 再抬起头,镜子里的女人脸色苍白,发丝凌乱,透着一股阴沉沉的死气。 颜芮憎恶地盯着她看。 良久,弯唇讥笑:“是呀,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没了吱吱呀呀和嗯嗯啊啊,颜芮以为自己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谁知半夜时分,砸门声将她从梦中惊醒。 闻玥急切的声音传来:“颜芮姐,你快起来帮帮忙。” 颜芮拉开门,闻玥急得语无伦次。 “段哥他们救了个人……人不行了,县城进来的路又垮了……段哥说他马上来接你……” 颜芮脑子又沉又懵。 被闻玥不由分说拉扯着下楼时,段泊安的摩托车刚好到。 男人朝她歪了歪头,“上车。” 颜芮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穿的睡裙。 但她没有犹豫,鬼使神差般侧着身子坐上去,双手自然而然地抱紧男人的腰。 结实,硬朗。 手感比想象中还好。 虽然是夏季,但山里温度偏低,又是深夜。 风呼啦啦地吹起颜芮的裙摆,直往里钻。 颜芮冷的打颤,只能将男人抱得更紧,试图汲取温暖。 十分钟后,到达灯火通明的训练基地。 院子里围满的人整齐划一地让出道来。 只见担架上,躺着血淋淋的年轻女人。 一旁守着的男人哭得声嘶力竭。 “救救她,求求你们快救救她……” 血腥味儿扑面而来,颜芮胃里一阵翻腾。 她条件反射般跳下车冲过去。 先探女人脉搏,再查看伤势。 李亮将血压器递过来,颜芮一量,不到50…… 她眸子一沉,再按其腹部。 “多半还有内出血,得尽快往大医院送。” 段泊安眼底漆黑,“有没有办法控制一下?” 颜芮冷着眼看他,“外伤还有办法,内伤我怎么控制,徒手开膛做手术?” 对视几秒,段泊安拿出电话。 “路况怎么样了?” 电话那头的人说正在想办法护送医护从上方通过,要通车的话,估计得天亮以后。 段泊安当即决定:“上车,送她过去。” 女人的外伤已经被简单处理过,有些方法不太对,颜芮正在重新处理。 突然感觉一暖,身上多了件外套。 段泊安对上她沉静的眸,“能不能一起去?” 他们虽然懂些护理知识,但肯定没医生专业。 颜芮点点头。 从基地到路况地段,有四十分钟的车程。 女人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血压越来越低,那张看上去秀气的脸也越来越苍白。 直到四肢逐渐冰冷,等与县城来的医护人员接上头后,已经没了脉搏。 颜芮下车走到一旁,再也忍不住地呕吐不止。 等她吐完,段泊安递来一瓶水。 颜芮接过来漱漱口,问:“有烟吗?” “没有。” 段泊安顿了顿,又说:“山里禁止吸烟。” 颜芮嘲讽的扯扯唇。 谁会当真? 进山的路上,到处贴着标语。 原始山林,禁止深入……可还是有无数人慕名而来。 只因最高的那座山叫青云山。 直上青云,是很多人的梦想。 不远处,男人哭得撕心裂肺。 段泊安应该是不放心颜芮,没走远,只侧过身去打电话。 “路队,等他们下来,好好查查那男的,最好是能做个尸检。” 挂掉电话,回头就对上颜芮湿漉漉的眼睛。 像深山里的鹿。 “你怀疑是谋杀?” 段泊安倒是没隐瞒,直言道:“就是觉得有些奇怪,找到那女人时,她虽然伤得很重,但脉搏和血压还算正常,不应该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而且,出事的地方也比较蹊跷。” 颜芮若有所思。 “今晚谢谢你,我让人送你回去。” 颜芮下意识问:“你呢?” 大概有两三秒的停顿,段泊安说:“我还有许多后续工作要处理。” 送颜芮回去的是李亮。 得知隔壁住的就是她后,李亮特别不好意思。 “颜医生,实在抱歉,我真不知道隔壁住了人。那间房一般情况下都空着,闻玥那小丫头也没提醒我。” 颜芮笑了笑:“没事儿,能理解。” 李亮不太自然地摸了下鼻头,“那个颜医生,我想请教请教,一般情况下,男人的战斗力多久才算正常?” 话落又觉得不妥,忙道:“你别误会,我不是耍流氓,就是……就是好奇。” 颜芮回答得一本正经:“从医学上来说,5分钟以上都算正常。” “啊?” 李亮脱口而出:“那我也算是持久战斗机了吧,老大还说我丢脸。” “你老大是段泊安?” “昂~” 颜芮舔了下发干的嘴唇,望向窗外弯了弯唇。 还以为他有多正经。 原来是个闷骚。 熬了夜,颜芮睡得天昏地暗。 下午闻玥将饭菜送到她房里时,说起昨晚的事有些唏嘘。 “你说这些人怎么想的,好好的大城市不待,偏要往深山老林里钻。” 颜芮随口一句:“活腻了呗。” 小姑娘歪着头一脸疑惑:“还有人会活腻?” 颜芮只是笑一笑。 许是因为闻玥的话,那女人居然跑到了颜芮的梦里来。 女人悬挂在天花板上,朝她伸出血淋淋的手。 “我不想死,救我……救我……” 血一滴滴地砸下来,颜芮猛地惊醒。 窗外雷雨交加,水滴从木质吊顶渗出,膨胀到极致,一滴滴往下掉。 颜芮呆了会儿,不紧不慢地起身去隔壁敲门。 第3章 撩惹 - 旷野烈风 - 陌缓 天黑时,颜芮有听到隔壁回来的声音。 果不其然,灯很快亮起,段泊安微抬着下巴瞥她。 “有事?” 又是那副冷淡正经的模样,抗拒的表情十分明显。 也是,一个女人大半夜敲一个单身男人的门,确实引人遐想。 更何况,她还穿着睡衣。 颜芮无奈道:“屋顶漏水,吵得我睡不着。” 段泊安嗓音里透着疲惫,“太晚了,明天我找人处理。” 颜芮气笑:“那你让我睡哪儿?” 这话一出,她就起了坏心思,吊着眉梢往他房间里望了眼。 “睡你床上?” 其实她更想说:和你睡? 但碰上他清冷的目光,就生生拐了个弯。 段泊安拧起眉头,眼尾勾着邪气的讥笑。 “你怎么不说睡在我怀里?” 冰冷又闷骚的调调,一下冲击着颜芮的心。 她貌似认真地想了想,点头说:“我没意见。” 段泊安气笑,拉开门往隔壁走。 颜芮耸耸肩,叹气表示自己的失望。 段泊安没理她,进了房间后,拖了把椅子过来站上去查看漏水点。 颜芮依在门口,百般无聊地点了支烟。 烟草味厚重、醇烈、焦香,劲劲的很扎实,滑畅里又有沙沙的颗粒感。 就像男人侧着身体抬手去够天花板时,露出的劲瘦腰线,一寸寸凸显的腹肌,漂亮诱人。 “好看吗?” 男人的声音低醇又冷淡,像快要燃尽的香烟,不热烈,但韵味深长的很。 被抓包,颜芮并没有什么羞耻感,反而认真地点了点头。 “相当不错。” 段泊安皱眉扯了下衣摆,跳下来。 “只能明天上房顶去修。” 在颜芮问出那她究竟睡哪儿之前,他道:“重新给你换个房间吧。” “不换!” 颜芮拧着眉,态度很坚决。 她无比讨厌这样突如其来的变故和妥协。 除非。 她吐着烟圈,慵懒又风情道:“要换就换你那间。” “不行。” 段泊安撂下这么一句后,转身就回了隔壁。 特无情。 不一会儿,闻玥打来电话,迷迷糊糊道:“颜芮姐,给你换在202好不好?” “不用了,将就睡吧。” 颜芮烦躁地挂了电话,数着水滴到天亮。 其实也不算严重,五个小时才不到一百滴,刚好把漱口杯接满。 只是时不时的滴答一声,像是某种倒计时,催命似的。 快天亮时,她忍不住找到微信里那个漆黑的头像。 “时间能不能提前?” 消息发出去,没一会儿就得到回复。 “事情还没安排好,时间不变。” 心底的烦郁终于压不住,她冲进狭小的洗手间,在放洗漱用品的台子上找到一次性剃须刀,毫不犹豫地划在手臂上。 痛感传来的瞬间,堵在胸腔里的那口气才缓缓呼出。 血流的不多,但味儿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就像根无形的木棍伸进她胃里,搅得天翻地覆。 就在颜芮五脏六腑都快吐出来时,敲门声响起。 拉开门,闻玥站在外头,段泊安双手插兜,酷酷地站在她身后。 晨光洒在他身上,像是镀了层金色,恍若是谁的神衹降临。 反正不是她的。 谁也度不了她。 小姑娘吓了一跳,“颜芮姐你没事吧?” 彻夜没睡,又刚吐过,颜芮不敢想象自己此时的丑态。 “我没事,你们有事?” 烟抽太多,她嗓音也是哑得没法听。 闻玥带着歉意道:“对不起呀姐,这房子太旧了,经常出问题。不过段哥已经上屋顶修整过了,我们来看看吊顶需不需要处理。” “进来吧。” 颜芮恹恹的转身往里走。 来不及反应,她身上只穿件普通黑色背心裙,带薄胸垫,裙摆到大腿中间,但冰丝料子格外柔软贴身,腰细如握,腿长而直,肌肤白瓷细滑。 手臂上的伤,以及伤痕也因此清晰可见。 楼下有房客在喊,闻玥没进屋就匆匆跑了下去。 而段泊安人已经进了屋,再退出去倒显得有什么想法似的。 他便坦然自若地查看起吊顶。 “木板泡烂了,安全起见,得全部换掉。” 段泊安回头,颜芮已经套上了件白色长款衬衣。 衣长接近脚踝,空荡荡地笼罩着,反倒更衬得中间芯子苗条纤瘦。 目光对上,颜芮挑了下眉,“好看吗?” 相比他昨晚的讥讽和小气,她实在是太坦荡大方。 段泊安打了个响舌,舌尖顶着腮帮子,乜了她一眼,眸光毫不在意。 “要么换一家住,要么换去楼下,你自己选。” 口吻冷漠无情得很。 只是,话落又补了一句:“我那间也一起换。” 言下之意,别打主意。 颜芮勾着唇笑,慢悠悠地摸出支烟点上,不急不缓吐出烟圈,再懈怠地往后靠着墙,透过烟雾望着他沉黑的眼睛。 “到底好不好看?” 很执着的样子。 段泊安抿着唇不吭声,明显是不高兴。 两人就这么杠着。 片刻,段泊安嗤笑了声,说:“一般。” 颜芮也不生气,笑嘻嘻地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和你有关系吗?” “有呀。” 颜芮很是认真地说:“我可以打扮成你喜欢的样子。” 段泊安的目光深了深,神色严厉得有些肃冷。 “两件事。” 他冷淡地开口:“第一,想艳遇,去别的地方。” “第二,这家店我还想开下去,别脏了它。” 颜芮一脸平静地看着他,没有被冒犯的反应。 男人的话还没完。 他紧紧盯着她,毫不留情:“命是自己的,没人管得了,但别祸害人。” 颜芮掐了烟头,淡淡瞟了他一眼。 “怕我死在这里呀?” 她无声地弯了弯唇:“我这人挺怕麻烦,也不喜欢给人添麻烦,让人给我收尸这种事不会发生。” “而且,我喜欢浪漫一点的死法。” 将自己弄得支离破碎,或者腐烂不堪地被人发现,既不雅观也不浪漫。 否则,她不会千里迢迢来这里。 余光里,段泊安下颌微抬,修长的脖颈凸起形状漂亮的喉尖,衬着麦色肌肤,有种粗粝的性感。 颜芮心一热,趣味地咬唇,“譬如……” 段泊安审视着她,洗耳恭听的冷漠姿态。 颜芮一字一字道:“死在你身上。” 第4章 湿身 - 旷野烈风 - 陌缓 “颜芮!” 段泊安眉心跳了跳,沉声训斥:“你能不能收敛点儿!” 他似乎真是动了气,冷冷瞪着她。 颜芮坦荡地迎视他,“就是举个例子而已。” 顿了顿,她无辜地眨了眨眼,用探讨的语气道:“难道你不觉得很浪漫吗?” 段泊安踢开椅子,黑着脸去拉门。 颜芮:“还有,我没想艳遇,就是单纯的想试试你的持久力。” “砰!” 门被摔上。 脾气真大。 颜芮愉悦地弯了弯唇,撕开他那股子冷漠劲,就是特有成就感。 房间一静,就能听见心里有什么情绪在疯狂叫嚣,压都压不住。 颜芮觉得,她是真有些喜欢这里了。 闻玥好说歹说,颜芮终于同意换去楼下。 一连几日,段泊安都不见人影。 闻玥说,他要陪市里来的刑警勘察现场。 “颜芮姐,你说那女人真是她男朋友害死的吗?”小姑娘眉头紧锁,“怎么会有那么坏的人呀?” 店里养了只叫‘潘多拉’的布偶猫,时常窝在颜芮怀里,一人一猫能坐一天。 颜芮被太阳晒得眯着眼睛,“这种事多吗?” 闻玥:“嗯?” 颜芮:“意外多吗?每次发生意外,他们都会报警吗?” 闻玥想了想说:“这两年来爬青云山的人多,尤其是夏季,很多城里人跑来这边避暑。有些不听劝的,老往深山里走,容易迷路。要遇上大雨天,想自己走出来基本上不可能。” “就上个月吧,有两对情侣被埋泥石流里了。” “反正每年总会遇到一些不要命的……” 颜芮:“每次警察都会来吗?” 闻玥说:“那倒不会,除非是像这次一样,有什么别的发现。” 聊了会儿,闻玥要事要忙。 颜芮和猫继续聊。 她侧着头看向民宿招牌,上面写着‘归途’二个字。 “是谁的归途?他的吗?” “还有你这小东西,为什么叫潘多拉?” “你也有秘密?” 猫儿嫌她吵,喵喵两声拿爪子轻挠她。 颜芮气得一笑:“和你主子一个德性。” 话音刚落,摩托车的声音由远到近。 段泊安一身迷彩装,像是从丛林里走出来的猎人,身上散发着一股野性的气息。 颜芮的心和猫儿一样动了动。 懒猫‘喵’了声,算是打招呼。 相比之下,颜芮的目光就要热情多了。 直勾勾,火辣辣的,像两团火。 从停车的地方走上来,有个小斜坡。 颜芮坐的摇椅,就正对着入口。 段泊安的目光不经意地瞥来,看见她翘起二郎腿,脚尖悬着只蓝色拖鞋,脚面肤色雪白,隐隐青色脉络,再往上是纤细雪白的脚踝和线条柔美的小腿。 猫儿窝她怀里,醉生梦死的模样。 “潘多拉!” 不知是气猫,还是为了掩饰什么,男人的声音清洌,带点儿凶。 潘多拉扭头看他一眼,喵都没喵一声。 颜芮阴阳怪气地哼笑:“猫和女人一样守不住寂寞,段队可要长点心,别让人给拐走了。” 段泊安笔直站着,眼窝挺深,面无表情地看人时,总能让人望而生畏。 颜芮不怕死地舔了舔嘴唇,“放心,我不会绿你。” “你怎么还没走?” 段泊安眸色倨冷。 颜芮觉得好笑,“欠你住宿费了?” 段泊安盯她几秒,转身上楼。 行动矫健,张力十足,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颜芮的心巴子上。 等不见人影了,她将头扭向另一边,对着大山,心里有了决定。 …… 半夜,浴室里滴滴答答的水声无限放大,诡异得烦人。 本以为是水龙头没关紧,去看了一眼才发现,是楼上漏水了。 颜芮气笑。 就特么神!这房子是水做的吧? 打前台电话没人接,颜芮直接找上楼去。 开门的居然是段泊安。 这狗东西并没有换房间。 颜芮脾气有些压不住,笑容却是愈发妩媚邪性,先发制人道:“浴室漏水,你马上处理,否则……” 段泊安挑眉。 颜芮逼近一步,挑衅地对上他的眼睛。 “我会认为,你是在故意勾引我。” “要么现在修,要么我进去,你自己选择。” 灯光从他背后投来,在她瓷白的面容上静静流转,光洁带着绒绒碎发的额头,细长的秀眉,小巧起伏的鼻梁和嘴唇,精致的下巴,左脸颊那颗淡褐色的痣,平添几分柔媚。 总之,是张招人疼的脸。 偏偏那双眼睛,劲劲的,像朵长在悬崖石缝里的小白花。 迎风招摇。 让人有种想将她折断捏在手里的冲动。 段泊安舌尖顶了顶门牙,无奈般点了点头。 “行,修。” 宁愿修水管都不和她睡,啧,还真是令人挫败呢。 颜芮回到房间里等。 没一会儿,段泊安检查完他的浴室,又下来检查她的。 颜芮强打起精神挪到浴室,点支烟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忙活。 他半蹲着找工具,低下头时领口微敞,凸起的锁骨配上麦色的肌肤,就很性感。 她深吸了一口烟,看见他飘来的目光寒意逼人。 “不是我要看的。” 颜芮诚恳解释:“是眼睛不听使唤。” 段泊安嘴角抿成一条直线,面无表情,“出去等。” 是命令,而且很生硬。 颜芮偏不。 “你又不是我男人,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段泊安唇角压了压,脸上浮现出若有似无的坏笑。 颜芮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半节软管从他手里弹出来,喷射出来的激流瞬间就给她浇了一个透心凉。 指间的半截烟刺啦灭了。 颜芮像是个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落汤鸡一样愣在原地。 段泊安抱着手臂靠在里面的角落,狭长的眼尾上翘着笑,有点坏。 “我好心提醒过你。” “嗯。” 颜芮没什么表情地走到卧室,找到烟,又点上一支。 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她点了好几次才点燃。 段泊安静静看着她。 颜芮狠狠吸了一口,吐着烟雾看向他。 “原来你喜欢我湿身的样子。” 冰丝感的睡裙贴在她身上,曲线一目了然。 “这下好看了吧?” 笑容凝固在段泊安脸上,撇头看向一侧,咬牙挤出三个字。 “神经病!” 颜芮轻笑,带着些鼻音,“你这人其实挺闷骚。” 她说得轻,更显得低哑撩人。 像是调情。 “喜欢我就直说,搞这么复杂,你不累吗?” 段泊安黑着脸,不再搭理她。 浴室被他占着,卧室也能一眼看光。 颜芮不方便换衣服,就那么湿着玩手机。 黑色的头像几分钟前发来信息。 “黑夜,像一张挣脱不开的网,也许,只有纵身一跃的那一刻,才能得到自由和救赎。” 第5章 娇嗔 - 旷野烈风 - 陌缓 颜芮皱了下眉,回道:“那就快点儿来。” “你已经在那边了?” 对方从她的语境里读到信息。 颜芮没隐瞒:“先过来看看。” “你不该去,不要久留。” 颜芮没再回复,丢了手机,坐那儿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段泊安从浴室走出来,拧着眉意味不明地看她。 “看我做什么?” 颜芮轻浮地勾唇:“想留下来看我换衣服?” “修好了。” 段泊安冷淡的离开。 脚步声远去,一切归于安静。 颜芮掩去笑容,将湿衣服脱下来扔掉,光着身子爬进被窝里。 梦太长,她一直在往血窟窿里不停地填止血纱布。 那血像是流不尽,最后,将她一并淹没…… 颜芮大口呼吸着醒来,听见闻玥在敲门。 “颜芮姐,你一天没吃东西了,是不是不舒服呀?” 颜芮叹了声爬起来,嗓子干得快冒火。 “我没事。” “真没事吗?” 小姑娘隔着门,很是担心:“可你总得吃点东西呀。” “再睡会儿。” 颜芮喝了点水,倒下又睡。 迷迷糊糊中,听闻玥说:“那你饿了就下来找我,我今晚值班。” 心脏久违地暖了一下。 却像是溺水的人,冒出水面得到一口氧气的同时,水也呛进气管里。 呛得她眼泪直流。 不知过了多久,颜芮终于感觉到饿。 迷迷糊糊地下楼,闻玥一见她就嚷起来:“你脸怎么那么红?” 说着手探在她额头上又弹了回去。 “好烫!得马上去医院。” 颜芮有气无力,“我就是饿了,吃点东西就好。” “不行!你这太严重了!” 闻玥手忙脚乱地找电话,“我给段哥打电话……他在基地宿舍,回来很快的。” 颜芮实在没力气阻止。 趴吧台上迷糊了一会儿,就听闻玥激动道:“颜芮姐,段哥来了!” 颜芮努力睁开眼睛,车灯晃得她眼睛难受,车胎碾过泥土地,尘土在灯光里飞舞,能辨出是一辆黑色的越野车。 从副驾驶跳下来一个黑黑瘦瘦的大男孩儿,叫方小宇,清溪本地人。 小宇经常来民宿帮忙,和闻玥是一对儿。 但两个人都比较害羞内敛,偷偷眉目传情的样子,可爱又美好。 段泊安手搭在方向盘上,斜着眼看她,没说话,显得很冷漠无情的样子。 颜芮嗓子疼得像吞刀片,被小情侣扶上车后,招呼都懒得打,靠着闻玥昏昏欲睡。 一个多小时后,终于躺在病床上。 护士说要抽血化验,闻玥帮忙将她衣袖挽上去,看到那些深深浅浅的疤痕时,愣了下。 护士四十多岁的样子,正是一个女人最喜欢唠叨的年纪。 她也愣了下,然后一边抽血一边念叨说:“年纪轻轻的有什么好想不开的,有问题就解决问题,总能想到办法……你说你这样不珍惜自己,你父母要是知道了,得有多伤心?” 颜芮牵唇,溢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苦笑。 输上液后,护士大姐终于停止了唠叨,忙别的去了。 闻玥瘪着嘴,拇指轻轻摩挲着那些伤痕,低声问:“疼吗?” 颜芮朝她苍白地笑了笑:“不疼。” 是真的。 非但不疼,那一刻还挺爽,像是一种炙烫的亲吻。 小镇上的医院很小,就前后两座小楼,中间有个小院子供停车。 颜芮扭着头,轻易就捕捉到段泊安的身影。 夜里星子稀疏,院里树木拖着长长的影子,他立在暗影里,清淡的气质比夜风冷。 年轻漂亮的女医生,正温柔娇俏地和他说着什么。 段泊安的眉隐约拧紧,一脸的不耐烦。 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家伙。 闻玥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无端地开口:“救援队的工作很危险经常受伤,时间长了,他们和医院的医生护士都很熟。她叫黄婷婷,是院长的女儿,但段哥不喜欢她。” 颜芮觉得好笑:“干嘛和我解释?” 小姑娘不好意思地抓抓耳朵,“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你和段哥站一块儿和别人不一样。” “瞎扯。” 颜芮讪笑,“他都不带正眼瞧我的。” 能理解。 哪个正经男人会瞧上一个不正经的女人? 颜芮突然就觉得院子里的画面有点刺眼睛。 她索性闭上眼睛睡觉。 然而没一会儿,段泊安走进来。 他的存在感向来很强,颜芮不得不睁开眼瞧他。 目光对上,男人有些居高临下。 像是要说什么,颜芮瘪了瘪嘴,抢先娇嗔:“都怪你,昨晚上闹过火了……” 软糯糯的,像是饱含了无数情绪。 段泊安眉心跳了跳。 闻玥和方小宇这对小纯情,怔了怔,羞答答地对视一眼,都脸红了。 “方小宇。” “到!” 纯情男站的笔直。 段泊安淡道:“你俩先开车回去,明早我们自己坐车。” 民宿还有客人,离了闻玥还真不行。 加上颜芮刚刚那句令人遐想的娇嗔,小情侣更不想留下当电灯泡了。 等他们一走,段泊安在病床前的椅子上坐下,随意敞着腿,双手撑在膝盖上。 他倾过身体看着她,脸上表情淡淡,气势却迫人。 “好玩不?” 颜芮一脸平静,“难道不是你的错?” 段泊安无言以对。 颜芮一副反正就是赖定你了的表情,移开目光,盯着墙上的灯管看。 盯的时间长了,只觉那团灯光爆裂开来,眼中茫白一片。 “你要想走就走吧,他们应该还没走远。”她闭上眼睛,冰冷得有些突然。 段泊安没理她,看向她的目光更多的是探究。 夜很长。 到后半夜时,医院几乎没什么人了。 医生护士各自找地方打瞌睡,颜芮也睡得很沉。 突然,院子里响起刺耳的急刹。 “医生!有医生吗?快救人!” 颜芮猛地惊醒,下意识伸手拔掉留置针管。 药水和血液一起飙出来,段泊安目光一瞥,脑子瞬间变得清明。 颜芮却不动了,痴呆般坐在那里,目光盯着某处虚无一动不动。 整个大厅突然就闹了起来。 有人醉车驾车,与另一辆车相撞,伤了三个。 叫喊声,像海浪一样铺天盖地。 颜芮双手紧捂住耳朵,头疼欲裂。 第6章 清风 - 旷野烈风 - 陌缓 段泊安已经跑去帮忙,嘈杂声中,有人在喊:“医生,我朋友好像不能呼吸了,你快帮看看呀!” 声音穿透耳膜,刺激着颜芮最敏感的那根神经。 她条件反射地冲过去,见躺在推车上的年轻男孩儿脸色发绀,气短咳嗽,嘴巴微张着,呼吸很困难的样子。 颜芮声息发颤:“初步断定是气胸,马上进行CT检查。” “可,可影像科没人呀!” “快联系院长让刘医生他们都过来!” 值班医生就黄婷婷一个,护士有两个。 从她们惊慌失措的表情来看,好像都没什么经验。 段泊安当机立断道:“还是送县医院吧。” 镇上到县医院只有三十多公里,但那里的医疗资源是镇上的无数倍。 另外两名伤员初步诊断是骨折,镇医院确实没办法解决。 颜芮看着眼前喘气艰难的男孩儿,眉头紧锁。 “气胸如果不及时治疗,后果不堪设想。” “气胸针有吗?” 黄婷婷道:“有……但,但我不敢。” 颜芮很镇定:“我来!你配合我。” 十分钟后,在减压作用下,患者终于喘上气来。 颜芮交待护送他去县医院的人,“到医院后,立即进行检查。” 镇上唯一的一辆救护车,护送三名伤员,呼啸着奔向县医院,奔向生的希望。 医院却再难恢复安静,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仿佛连绵不断的潮水,不断撞击着颜芮的耳膜。 大厅里充斥着的浓烈血腥味儿令她严重不适。 她裹了裹外套,走到院子里,还是没忍住,吐了。 一瓶水被紧实有力的大手握住横在她眼前。 颜芮接过来,有种难以言喻的尴尬和狼狈。 等她漱完口,段泊安又递来烟。 “想来一根吗?” 当然。 颜芮意外地看他一眼,“你不是不抽烟吗?” “也抽。” 段泊安说:“但在山上不抽。” 颜芮扯扯苍白的唇,“你还挺有原则。” 段泊安先给自己点上,将打火机给她。 颜芮没接,嘴里含着烟,直勾勾地看着他。 男人面容英俊深邃,一只手撑在树干上,短袖下是小麦色的紧实手臂。 身姿神色都很正经,偏偏正经得让人浮想联翩。 醇烈烟草味袭来,颜芮像被蛊惑般用力踮高脚尖。 烟头亲上烟头,迅速被点燃。 像干柴遇烈火。 火光在彼此眼里跳动。 颜芮心脏狂跳,仿佛要破胸而出,疯狂地想做点什么。 段泊安却在这时收回手,站直了身体。 烟雾笼罩着他寒潭般深邃的眼底,无人能洞察其间的丝缕情绪。 颜芮也并不关心。 她一垂眸,看到自己手背上的血迹,另一只手便大力地去搓。 “别动!” 段泊安声音有点儿凶,拧开矿泉水替她冲洗。 手背还是肿了起来,他欲言又止。 “想说,我这么抗拒血,怎么能当医生?” 颜芮撩了下凌乱的头发,漫不经心地说:“所以,我已经不是医生了。” 段泊安黑沉沉地盯着她,片刻后,吸了口烟道:“可你刚刚的表现,就是个医生。” “那个……美女你的液还没输完。” 黄婷婷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忍不住出声。 颜芮咬着嘴唇,目光揶揄地看了眼段泊安。 而后,掐掉烟,转身走了回去。 这次,是黄婷婷亲自动手,有点儿要证明些什么的意思,动作相当麻利。 段泊安一支烟还没抽完,一口烟在胸腔里闷得饱胀胀的,最后生出一点痛意才缓缓放出来,雾气缭绕模糊了他冷峻的面容。 段泊安突然就想起来,颜芮先前突然冰冷的表情,和段筱宁失踪前一段时间的状态一模一样。 天大亮,交班时,黄婷婷过来交代颜芮的病情。 “扁桃发炎,最好留下来再输两天液。” 颜芮还没表态呢,段泊安就开口道:“开药,去山上输。” 黄婷婷用力抿了下唇,看他的眼神有些小哀怨。 坐上回民宿的车,颜芮故意用脚指貌不经意地蹭着他小腿。 段泊安扭头看她,眉棱皱着。 颜芮妩媚一笑:“干嘛不让我留镇上输液,怕我俩争风吃醋呀!” 嗓子还是疼,哑哑的听起来很怪,她用手捏着喉咙,表情却是很不正经。 段泊安嗓音冷清:“没那么多时间管你。” 颜芮拖着调调,“哦……” 段泊安沉默了会儿,“如果你想住镇上也可以,回头让李亮送你下来。” 听听,这么冰冷无情的话,是能从他炙烫的嘴里说出来的? 颜芮闭目养神,回他一句:“镇上太贵。” 随之而来的,似有一声冷嗤。 回到民宿后,段泊安骑上摩托车直接去了训练基地。 颜芮吃了点闻玥煮的番茄鸡蛋面,整个人暖洋洋的,有点想睡。 “那你去房间躺着,我给你输液。” 闻玥眨巴着眼睛,又一本正经地说:“我原本也是护士,段哥就是看中我这一点才把我招来的,有时救援队的人受伤,我也会去帮忙的。” 颜芮笑笑:“我知道,他说了。” “哦……” 小姑娘脸蛋红红,小声八卦:“你和段哥……是不是在一起了?” 颜芮反问她:“你和你的小哥哥那个了?” “哪个?” 颜芮指了指她脖子上的草莓印。 “哎呀颜芮姐,你别胡说好不好!” 闻玥羞得跳脚跑开,颜芮嘎嘎笑。 这里真是个风水宝地,人杰地灵,清风荡漾。 她真的好喜欢。 …… 段泊安到基地时,院子里正吵得厉害。 李亮像看到救星似的跑过来,“老大。” “什么情况?” 李亮苦着脸说:“几个来山里避暑的大妈,非要去青云台。” 青云台在青云山顶,就是一处光凸凸的悬崖。 之前有人上去,拍了几组屌炸天的照片发到网上后,此处就成了网红地。 被喻为‘伸手就能够到天的地方’。 但去山顶的路况非常险峻,已经出过好几起事故,青云台就成了禁地,巡山队看管的比较严格。 可依然有人不怕死,想尽办法地要绕道上去。 这几位大妈因为人多动静太大,惊动了巡山队,所以被带到了这里。 “你们凭什么不让我们去,既然是自然风景区,那就人人都可以去,你们管不着!” “还罚款,我看你们是想钱想疯了吧!” “我告诉你们,今天这事儿没完!我要曝光你们!” 一看几位大妈,就是长期驰骋广场舞场的人物。 段泊安大步走过去。 第7章 荡漾 - 旷野烈风 - 陌缓 段泊安本就长着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加之身材高大,背脊笔直自带气场,存在感十分鲜明。 大妈们齐齐望向他。 李亮忙介绍说:“这是我们队长段泊安。” “小段呀,你来得正好。” 其中一位大妈自来熟地上前拉着段泊安,“你快说说你这些手下,他们真的太没礼貌了!清溪县为什么这么穷,迟迟发展不起来,就是因为这些人鼠目寸光!” 其余大妈附和:“就是,旅游发展,最重要的是口碑。” 段泊安站定,语调平常:“几位来青云山做什么?” “当然是旅游呀!”大妈们异口同声。 “旅游的目的是什么?” 几人愣了愣,有人说图开心,有人说趁腿脚还利索,要好好看看祖国大好河山。 等她们叽叽喳喳地说完,段泊安笑了笑:“出门旅游,平安难道不是最重要的?” 大妈们愣了愣,“那是必须的。” “可别人上去都好好的,我们上去就要出事,你这什么逻辑嘛!” “亮子,把几位阿姨请到会议室。” 段泊安眼神很暗,抬步走在最前头。 几位大妈嘀咕着跟上。 在段泊安的示意下,方小宇打开投屏。 血淋淋的照片一张张地闪过。 大妈们吓得赶紧捂住眼睛,“你给我们看这些干嘛!” 段泊安眼底寒芒锐利,“这是近五年来,在青云山发生的事故。” “每年都有人困在山里,因等不到救援而绝望死去。为了救他们,我们的队员受伤,甚至是牺牲。” “没有人想过要放弃,哪怕只是找到他们的尸体。因为那是生命,开始和结束都需要尊重。” 大妈们哑口无言。 半晌,有人小声说:“那可以好好说嘛,非要罚款,性质就不一样了。” 段泊安掷地有声:“款是一定要罚的,欢迎你们曝光,也可以报警,但巡山队的规定不能改。” …… 睡梦中,颜芮被蚊子咬醒。 咬的还是脚心。 越挠越痒,痒的钻心。 她恼了,找出段泊安的电话打过去。 段泊安接得很快,带着倦懒的嗓音传来:“什么事?” 颜芮语气暧昧道:“你家蚊子好不正经,咬我那里,是不是你教的?” 那头冷冰冰地问:“那里是哪里?” “就那里嘛,你自己猜。” 男人顿了顿,“颜芮,你是不是有病?” “是呀,你有药吗?” 电话挂断,颜芮心满意足地笑了。 撕开他的情绪,和撕开他衣服一样爽。 不,后者应该……更爽! 另一边,段泊安还在回基地的路上。 几位大妈宁死不交罚款,最后嚷着要去镇上派出所解决。 调解后,款还是没罚成,大妈们骂骂咧咧地说第二天一早就离开这个鬼地方。 罚款当然不是目的。 段泊安只是希望自己手上能少沾些鲜血。 同行的李亮开车正开的打瞌睡,听到段泊安接电话,精神顿时一振。 “老大,是那女医生么?” 段泊安冷瞥他,“关你屁事儿!” “嘿嘿,你俩肯定有事儿。” 李亮八卦之心熊熊燃烧,但更怕某人的铁腕手段。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女医生确实带劲儿,尤其抽烟的样子,风情又狂野。 确实得老大这样如虎似狼的男人才镇得住。 般配! 很巧,段泊安此时脑子里浮现的,也是颜芮抽烟的样子。 以及烟雾缭绕中,她那双时冷时热的眼睛。 迷离,桀骜,缥缈。 一个谜一样的女人。 一个不知道在挣扎些什么的女人。 所以,她究竟哪儿被咬了? …… 接连输了两天液后,颜芮总算是活过来了 段泊安几天不见人,她有意无意地问起闻玥。 闻玥打趣她:“怎么,想段哥了?” 颜芮大大方方地笑:“嗯,想。” 想他的腹肌,以及每一块骨头。 闻玥捂嘴偷笑了会儿,才说:“每年雨季是他们最忙的时候,要巡山,要修路,还要跑宣传。” “宣传什么?” “让游客不要随便进山呀!” 闻玥气鼓鼓道:“尤其是青云台,明明都封路了,那些游客还是要想方设法地去。前几日几位大妈不听劝,还闹到派出所去了呢。” “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想的,一点不重视自己的生命安全。” 颜芮点着烟,漫不经心:“青云台,听说是个好地方。” “好什么好呀!可危险了!” 闻玥板起小脸,“颜姐,你可千万别去!” 颜芮笑了笑,说好。 闲来无事,小姑娘托着下巴盯着她看。 “颜姐,你真好看。” 许多女人抽烟,会给人一种艳俗轻浮的感觉。 但颜芮不会。 她基本上不化妆,唇色略淡。 但从她嘴里吐出来的烟圈,总能撩起不经意的性感,连女人看了都会忍不住觉得魅惑。 仿佛她天生就有一种耐人寻味的韵味儿。 可想到她手臂上的伤痕,小姑娘又有些难过。 颜芮抬手揉揉小姑娘的脑袋,“可惜姐喜欢男人。” 还是像段泊安那样的男人。 昨晚他被她拽进了梦里,滋味儿不要太好。 粗糙的指腹摩挲她的肌肤时,她心里都能听见声响。 又休整几日后,颜芮轻装上山。 沿着主路刚走半个多小时,碰到一支折返的登山队。 帅气的年轻队员和她搭话:“小姐姐,你一个人吗?” 颜芮说是。 “劝你还是别去了,巡山队的人说,今天会有大雨,封山了,让我们原路返回。” 颜芮眯着眼睛笑了笑:“我走走再回。” 年轻队员似有些失望,其他人心照不宣地哄笑起来。 颜芮径直越过他们,继续朝上走。 没走一会儿,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男人穿一件黑色冲锋衣,极短的黑发根根嚣张地立着,正眉目凛冽地劝阻着要上山的游客。 颜芮本来发软的腿,顿时又有劲儿了。 “段泊安。” 她隔着点距离,故意拖长声调喊他。 像久别重逢的情人。 闻言,段泊安回头,眼睛黑漆漆的,有些沉。 “你在这里做什么?” 不等颜芮回话,他语气强硬道:“下山去!” 颜芮站着不动,微仰着头只望着他笑。 他说话时,抵着冲锋衣边缘的喉尖滚动,有股说不出的性感。 她想,如果有机会,她一定要咬咬那里。 又一波人被劝走。 段泊安走下来几步,冷瞥着她,语气不善。 “听不到我说话?” 第8章 嘴硬 - 旷野烈风 - 陌缓 颜芮就是听不到,继续往前走。 “嗨,颜医生。” 李亮和几名队友,朝她挤眉弄眼地笑。 颜芮脚步不停,“叫我颜姐就行。” “要不叫嫂子?” 不知谁起哄一句。 换来段泊安冷厉的目光,“回去全部负重十公里。” “还不快滚!” 几人哀嚎着往山下跑。 颜芮一笑,“也行。” 回应的是那声‘嫂子’。 段泊安追上几步,挡住她的路,表情很是严厉。 “真没听见?” “听见了。” 颜芮温吞地看着他,“我只是没听懂,你是让我下山,还是让我滚。” 她总感觉他在一语双关。 段泊安双手插在裤兜里,挑眉,“有区别吗?” “当然有!” “赶紧走。”段泊安转身继续往上走。 颜芮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你打算让我滚到哪儿?” “民宿?” “镇上?” “还是滚到你……床上?” 段泊安忍地可忍,“滚去你该去的地方!” 他倏然停下脚步转过身,颜芮低着头没注意,差点就往他的身上撞,急急收住脚步。 距离不到一步,男人身姿挺拔,有绝对的身高优势,很有压迫感。 颜芮却毫无惧色,看着他的眼睛,伸出一根手指头戳在他心脏的地方,笑得有些浪荡。 “目前我唯一想去的地方,是这里。” 有声冷笑。 “马上要下暴雨,犯贱也不挑挑时候。” 颜芮敛了笑,看看他,又看向他身后的路。 “这里没说不让走。” 他可以劝,但她也可以不听。 两人对峙片刻,颜芮终是败下阵来,转身离开。 犯贱是故意的,但她的确不想给他和巡山队添麻烦。 就是一见他吧,总管不住嘴。 手臂倏然一紧,颜芮回头,段泊安松开手,表情冷冷的。 “快下雨了。” 颜芮歪着头,探究地扬眉。 段泊安不自然地看向别处,“等雨停了我送你下山。” 话落,没给她反应的时间,直接拐进林间山路,自顾自地往深处走。 嘴硬心软的男人。 颜芮拧巴成一团的心,瞬间又神奇地舒展开。 她踏着他的脚印走。 顷刻间,山雨滚滚打落,狂风呼啸过林间,如有鬼号。 等她冲进林间巡山员工作屋,人已经淋了个半湿。 段泊安双手插兜立在屋檐下,扫了她一眼,很快又移开目光,没说话。 颜芮在他旁边找了个位置,没什么讲究地盘腿坐下。 暴雨滂沱,茫白的水雾飞溅进檐下。 不知过了多久,段泊安终于舍得开口:“你可以进去避一避。” 颜芮没动,轻笑:“不好吧,孤男寡女的,我怕……” 段泊安扯着唇冷讽:“有什么好怕的,我对你没兴趣。” “谁说我怕你了?” 颜芮双手往后撑,仰起脸好笑地看着他,“我是怕我把持不住自己。” “……” 她的脸不是每个角度都好看,但那双眼睛,却时时刻刻都很吸引人。 坏笑时,张扬狡黠,安静时,无辜冷漠。 仿佛有某种魔力,越是让人看不透就越是深陷。 段泊安转身进屋,再出来时,手里多了条新的毛巾。 和毛巾一起落在颜芮身上的,还有他审视般的目光。 “你一直是这样吗?” 颜芮胡乱擦着头发,“哪样?” 段泊安不说话,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盯着她。 “轻浮?” “不着调?” 颜芮帮他总结了下,无奈似的摇摇头。 还真不是。 从小到大,她话少得可怜。 曾一度被认为是不是患有自闭症。 大学时,有男生找她骚聊,她一个冷冰冰的眼神就能终结。 是真觉得肤浅,幼稚,无趣。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段泊安面前,总能无师自通。 也许,兴趣才是最好的老师。 又也许,她骨子里本身就是个不着调的人。 颜芮此时特想抽支烟。 但她牢记着他说山上不能抽烟的话,走的时候故意没带。 这会儿瘾上来,有些抓心挠肺。 “为什么来这里?”第二个问题紧跟着落下来。 颜芮想了想,理解为他指的是为什么来青云山,于是坦诚道:“等人。” “你呢?” 本以为他不会回答,但段泊安几乎是没有停顿地说:“找人。” 话题就此戛然而止。 他没问等谁,她也没问找谁。 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未经允许,禁止进入。 …… 暴雨来得快也去得快。 段泊安送颜芮下山后,又开始组织人巡山。 虽然没成落汤鸡,但从山上下来,颜芮还是沾了一身湿气。 衣服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回到民宿后,本想马上去洗个澡换衣服,上楼时被人叫住。 “小姐姐?” 在山上遇见的年轻帅哥从二楼靠楼梯的房间里走出来,很是惊喜。 “你也住这家店?” 颜芮不冷不热地点点头。 “缘分啊!” 帅哥自我介绍:“我叫佟司辰,你呢?” “仙女。” “啊对!” 佟司辰哈哈一笑:“我们待会儿要煮火锅,一起来吧。” 颜芮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径直上楼。 洗完澡,换了身衣服,舒服地躺在床上。 黑色头像在半个小时前发来消息。 “离开了吗?” 没收到回复,隔了几分钟后,又发一条。 “如果不喜欢那里,可以另外换个地方。” 颜芮回复:“不用。” 她喜欢这里。 就这里了。 退出对话框时,她手指碰到相册。 段泊安的照片跳出来。 是她今天偷拍的。 他扭着头,脖子上绷着筋络,连着锁骨,线条流畅,肌理分明。 只是下一瞬间,镜头里就出现他愠怒而冷硬的眼神。 在她眼里,却是荷尔蒙爆棚。 但她没拍。 美好的东西得留在心里。 只有留在心里才带得走。 颜芮睡了会儿,就听楼下花园里闹起来。 火锅味儿飘香,有些诱人。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食欲被勾起的感觉了。 很长一段时间里,食物于她而言,都是种负担。 在衬衣裙外,随意地裹了件针织衫,颜芮下楼来。 闻玥先看到她,“颜姐,想吃什么?还是土豆丝吗?” 佟司辰也看到她,热情道:“仙女,一起呀!” 其他人起哄:“来吧来吧,咱们佟少都快望眼欲穿了。” 同时,有摩托车的声音从远处而来。 颜芮心念一动,“好呀!” 第9章 心软 - 旷野烈风 - 陌缓 他们一行八人,五男三女,看上去年纪都差不多。 佟司辰也不介绍别人,只招呼颜芮坐他身边。 “我们自己带的菜和火锅料,你尝尝味儿正不正宗。” 颜芮其实不太能吃辣,一口就上头了。 眼睛,鼻子,脸,全部红彤彤,像喝了酒似的。 段泊安从斜坡上来,正好对上她水汪汪的眼睛。 只一眼,便淡漠地移开,冰冷的脸庞上一丝情绪波动都没有。 倒是三个姑娘很激动。 “段队你不会也住这里吧?” “一起吃火锅呗!” 段泊安淡道:“谢了,你们慢慢吃,我还有事儿。” 离他最近的姑娘,几乎要伸手去拉他,又胆怯地缩回来。 转眼间,段泊安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楼梯口。 三个姑娘花痴似的回味无穷。 “好帅呀!” “这才是行走的荷尔蒙。” “身材真好,而且性感,说真的,刚刚他看着我时,我心跳得好快呀!” “哈哈哈,有种你半夜去敲门呀!” “敲就敲,别以为我不敢……” 颜芮咬了口肉丸子,眸子有些冷。 潘多拉这时从楼上窜出来,一点不带拐弯地跳进颜芮怀里。 颜芮揉揉它脑袋,懒猫轻喵一声,舒服地眯上了眼睛。 佟司辰笑问:“它好像和你很熟,你是在这里住很久了吗?” 颜芮想了想,“快一个月了吧。” 时间是件很神奇的事情。 有时度秒如年,有时又如白驹过隙。 “你是来这里度假的吗?” “你是做什么的,假期可真长。” 佟司辰的热情,令颜芮隐隐不适。 她没吃几口,就有些撑了。 佟司辰见她放下筷子,忙煮了些蘑菇进去。 “这是我们今天在山上捡的,你尝尝,肯定很鲜。” 颜芮皱眉:“能吃吗?” “能能能!”佟司辰打着保票说:“我们每年都来,吃过许多次了。” 许是因为颜芮对这座山,和对段泊安一样,正处理探索阶段。 她还真尝了一些,味道不错。 “等天气好点,我们一起上山吧。”佟司辰主动邀请。 颜芮答得敷衍,“再看吧。” “那加个微信呗,方便联系。” 小帅哥已经迫不及待地调出二维码,目光灼亮地望着她。 颜芮却说:“我没带手机。” 真没带,也是真没兴趣。 “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她抱着猫儿起身,直接上到楼顶。 敲门。 等了会儿,男人用毛巾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拉开门。 没穿上衣,差不多到膝盖的黑色短裤,抽绳勒着窄腰,而后是平坦坚硬的小腹,鼓囊囊的小串肌肉,斜坡往上攀爬的胸肌,被小麦色肌肤包裹着的锁骨和喉结脖颈…… 就他妈绝! 颜芮的心晃了晃,语气也有些晃。 “我送潘多拉回来,今天陌生人多,怕它被拐走。” 男人看着她,不说话。 眼神直勾勾的,深邃,冷淡,似笑非笑。 那感觉很难以形容。 颜芮粲然一笑,“干嘛这么看我?” “鬼扯!”段泊安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 整个民宿都是潘多拉的地盘,就他的房间它不敢来。 它和它的主人一样,和他既亲近又疏离。 颜芮微微上扬的眼眸中,眸光清润又绻缱,仿佛在看一个相识已久的故人。 “那你认为我想干嘛?” 段泊安不答,从头到脚将她打量一遍,抿着的唇透出几分讥笑。 似看穿,却不点破。 漫不经心的姿态,气势却令人心跳加速。 颜芮又没带烟,有些架不住这样的目光,将猫儿往他怀里一塞,转身就走。 “颜芮。” 还是冷冰冰的声音,颜芮回头。 段泊安却只是凝神望着她,好像突然忘了要说什么。 颜芮不正经地舔了下嘴唇,“怎么?吃醋了?” 她脚尖抵着地板,矫揉造作地扭了扭,低头说:“那几个女的摆明想勾搭你,还说半夜要来敲你的门,我都没吃醋……” 话音还没落下,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过几秒,潘多拉逃命似的从花窗里跳了出来。 颜芮将它抱在怀里,笑得没心没肺。 “你主子不跟我睡,你倒是很想和我睡,我看出来了。” “喵~” 潘多拉惊魂未定地回应了声。 颜芮秒懂:“你也觉得他离谱是吧?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不行?” “喵~” 潘多拉一个劲儿往她怀里拱,仿佛在说,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段泊安背抵着门,等一人一猫走远了,才将毛巾狠狠一扔,双手撑着地板开始做俯卧撑。 脑海里,女人的身影却是挥之不去。 非但如此,某些细节还被无限放大。 比如她丝质的衬衣裙下,弧度玲珑的曲线。 白瓷般细腻的手,红彤彤的脸,盈盈秋水般的眼睛…… 他邪恶地想,她被狠狠弄哭时,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她也会对那小白脸,或别的男人,说那些露骨的话吗? 心跳越来越快,动作也越来越快,不一会儿,汗珠像雨滴般砸在地板上。 段泊安仰躺在地,大口喘着气,眼里却是阴郁的像一口无望的深井。 …… 半夜被敲门声吵醒,颜芮在黑暗中睁开的眼睛,寒锐得像把刚开刃的刀。 隔着门板,佟司辰鬼哭狼嚎。 “仙女,你快开门,哥哥带你看流星。” “满天都是,你快出来呀!” “快出来呀哥哥的小仙女儿!” 颜芮有种想杀人的冲动。 然而,她还没动,佟司辰再次鬼哭狼嚎。 “你干嘛你干嘛!” “我是一只小蘑菇,你别扒拉我!” “再闹,信不信我给你扔下去!”是段泊安又冷又酷的声音。 颜芮心一跳。 闻玥这时又在喊:“段哥,你快下来,有客人说肚子疼得厉害。” 颜芮翻身爬起来拉开门,就见段泊安拽着佟司辰,脸黑得令人生畏。 佟司辰像是吐过,身上又脏又臭。 颜芮对上段泊安幽沉的眸子,突然反应过来。 “他们该不会是吃蘑菇中毒了吧?” 段泊安冷声:“你吃没吃?” 颜芮点头,“吃了。” “去换衣服下楼!” 他命令式的语气,压迫感十足。 颜芮几乎没有犹豫就回房间换衣服。 等她跑下楼时,佟司辰其他的同伙个个在院子里东倒西歪。 李亮和方小宇,还有个队员将车开过来,再加上佟司辰他们开来的两辆车,全部一起往县医院拉。 段泊安给县医院那边打过电话后,就见越野车上,颜芮身边还有个空位。 他蹬上车,一屁股坐下,腿摩擦着颜芮的大腿,沉陷进去。 第10章 偷窥 - 旷野烈风 - 陌缓 颜芮心尖儿抖了抖。 果然……肌肉健实,线条饱满,隔着两人的裤子都能传出热量。 就像天生在原野上奔跑的雄性动物。 带着原始的野性和力量。 “颜姐,你再带床毯子。” 闻玥从窗口将毯子递进来,红着眼睛对段泊安说:“你多照应下颜姐,都是我的错。” 怪她没看好她。 颜芮朝她狡黠地眨眨眼,“别担心,我没事。” 真是个傻丫头,看不出来她很开心吗? 因祸得福。 段泊安冷硬地点点头,将毯子扔给颜芮。 颜芮打开,盖在两人腿上……像是欲盖弥彰。 汽车奔驰在黑夜里。 车上几人已经吐得奄奄一息,没人像佟司辰那样鬼叫,安静得像是背景墙。 “你有没有不舒服?” 开了一段路后,段泊安才想起她似的,淡声问了句。 颜芮就尝了尝,本来没事,但经他这么一问,就有点儿了。 “头晕,有些恶心。” 她顺势靠在他肩上。 段泊安没躲,也没处躲,喉咙里溢出一声讥讽的冷笑。 “亏你还是医生。” 颜芮靠得更紧。 反正人设都这样了,索性破罐子破摔。 到县医院后,佟司辰八人均有不同程度的中毒现象,纷纷拉去输液,没一会儿,他们在县城的朋友赶来。 颜芮没啥症状,主动要求开了点药。 段泊安找医生问过,确定她真没事儿后,决定连夜返回。 方小宇和队员换着开车。 李亮人高马大的,上车就往最后一排躺下。 “老大我先睡会儿,我真不行了。” 他接连值班,来的时候也开了车,确实是累。 但最重要的是,他有一颗成人之美的心。 颜芮爬到中间一排,靠窗坐下,唇角有些压不住。 就觉得这里的人真好,每个都好。 片刻,身边座椅一沉,段泊安上来了。 车载播放器着放着一首老歌,方小宇两人跟着狼嚎。 “爱就一个字,我只说一次,你知道我只会用行动表示。” “野花太放肆,守住了坚持,看我为你孤注一掷……” 颜芮扭头看向窗外,树影如鬼魅,仿佛下一瞬就会跳进来。 她放在身侧的手,不知什么时候爬上段泊安的腿,跟着音乐节奏无声敲击。 温度和触感悄然无声渗进衣料,再被毛孔吸收。 烟草味和清雅的淡香搅浑,分不清是谁的。 暧昧像一根无形的细针,从皮肤钻进肌肉,游入血管,顺着大动脉回溯进心脏,轻轻戳着心瓣…… 微颤,微痒。 难以拔除,影响呼吸。 不过片刻,手被揪住,很用力,捏得她疼。 颜芮侧目,看着段泊安凝肃板正的面容,和凛然正经的眉眼,无声失笑。 女人的手很凉,没一会儿就被他捏得出了汗。 再到后来,颜芮是真困,歪倒在他身上。 身体不可避免地摩擦,电流在血脉里蔓延。 在颜芮睡得毫无知觉时,段泊安托着她的头缓缓放在椅子上,弯着腰爬到后面踢醒李亮。 李亮一脸懵逼地搓了把脸坐起来。 段泊安挨着他坐下,抱着双手,闭上眼。 夜色那样浓郁,似在努力遮掩着什么。 可他偏要清清亮亮,坦坦荡荡。 车一停,颜芮就醒了。 天色灰蒙蒙的还没亮开,雨又下了起来,李亮从后备箱里拿了把伞递给颜芮。 颜芮没接,“就几步路。” 段泊安似乎没有要下车的意思,她便慢吞吞地往斜坡上走。 白色外套,黑色长裙,长发往一边搭在胸前,露出纤细的脖颈和瓷白的小腿脚踝。 裙摆被风撩动,沾了雨丝,轻盈又沉甸甸地无声翻飞。 她整个人像一朵皎洁清幽,散发着淡淡光晕的夜来香,无声绽放在晦暗不明的天光里。 段泊安收回幽沉冷淡的目光,摇上车窗。 李亮扭头问他,“老大,你咋不下车?” 段泊安用力拉上车门,“回基地!” 颜芮站在楼上,目送他们远去后,慢吞吞地摸出支烟点上。 一明一暗,宛如呼吸。 怎么办? 她好像越来越喜欢他了。 不一会儿,天亮了起来。 对面山顶隐在晨雾里,像是神秘的仙境。 要是真能住在那里,是不是一睁眼就可以看到他? …… 几天后,颜芮似乎知道了段泊安不喜欢她的原因。 那日难得放晴,她突然有了想去镇上逛逛的兴致。 闻玥给往返跑的司机打去电话,没一会儿就有车来接。 小姑娘不放心,将她送上车。 “颜姐,你逛逛就回来,别太晚。” 那种异样的暖意,在心里流淌。 颜芮很受用地眯了眯眼,“怕我走丢呀?” 闻玥还真点了点头,眼巴巴地看着她。 颜芮的心莫名一软,伸手摸摸小姑娘的脸。 “放心吧。” 她应该不会离开这里了。 清溪县被众山包围,穷是真穷。 尤其是这个青云小镇,就一条五分钟可以走到底的街道,两边稀稀落落一些商铺,赶集的时候人多些,寻常时候,一片冷清。 颜芮烟瘾上来,在街尾的便利店买了烟,出了门口就拆开包装点烟。 日照很强,她倚着墙躲在小小的遮阳棚下,吞云吐雾。 闲得无聊,目光懒懒散散地扫过街上伶仃来往的行人,对面餐厅的玻璃窗里映出来一个熟悉的人影。 餐厅简陋,几张桌椅就是全部。 长身笔挺的男人穿着军绿色的迷彩裤短袖军绿色上衣,皱着眉坐在逼仄的餐厅里,举手投足间,却有着一种蓄势待发的无声力量。 正是几日未见的段泊安。 颜芮咬着烟嘴,视线移到坐在他对面的女人身上。 女人穿着精致的小洋裙,黑长直的头发垂在身侧,光亮盈泽,美丽动人的娇小姐模样。 这打扮,应该是刚从大城市来的。 怪不得他看不上她,也看不上镇医院的医生。 心尖冒着一点酸,颜芮自嘲地笑了笑,突然觉得没意思。 也是,谁会放着良配,去招惹一个轻佻不正经的女人呢? 颜芮出神地看着,女人说了很久的话,然后停下来,满眼柔情热切地看着段泊安。 可段泊安居然还是那副死样子。 冷漠的眉宇间透着不耐烦。 没说几句,他起身离开。 走出餐厅门时,似有察觉,目光朝颜芮这边瞥来。 颜芮不偏不倚地对他四目相对,就见他眉头拧得能夹死蚊子。 他估计以为她是故意偷窥。 颜芮无辜地眨眨眼,朝他微微一笑,转身走了。 走到街道尽头,又忍不住回头看。 第11章 妹妹 - 旷野烈风 - 陌缓 段泊安还站在原处,女人提着行李箱,柔柔弱弱地站在他身边。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段泊安领着她进了巷子里的小旅馆。 阳光灼人,颜芮在太阳底下站了会儿,直到烟烧到手指才回过神来。 蠢男人! 自己有民宿干嘛不住,还花钱去开房。 想维持单身人设,方便钓鱼? 那就更可恶了。 鬼使神差般,颜芮拐进了餐厅。 靠窗坐下,正好可以看见小旅馆。 点了盘土豆丝,没一会儿服务员就端来。 醋放得有些多,酸得牙疼。 颜芮只夹了两根就放下筷子,手机在手里转动几下后,她打给了江惟予。 一个无论什么时候都愿意听她说话的男人。 “你很久没来了。”电话里的声音,还是那么的温柔平和。 颜芮说:“我出门旅行了。” “哦,遇到什么有趣的事了?” 是笃定句。 颜芮失笑:“为什么这么问?” “感觉你状态不错。” 颜芮静了静,坦诚道:“遇到了一个像旷野烈风般的男人。” 江惟予似乎有些意外,“原来你喜欢的是那种类型。” “可惜他不喜欢我。” “那他是个瞎子。” 江惟予也是个医生,立的是温文尔雅的人设。 听他这么说,颜芮被逗笑了。 “他眼睛没问题,是我的问题。” 话筒里没了声音,江惟予没来由地沉默。 半晌后,他缓缓道:“逛逛就回来吧,会好的。” “颜芮,你相信我吗?” 颜芮直接挂了电话。 她相信。 可她没想好。 突然,高大的身影笼罩而来。 颜芮抬眸,眼底的阴郁秒变惊诧。 “这么快?” 她低头看了眼时间,还不到二十分钟。 还不如人家李亮。 虽然,但是…… “走不走?” 男人眉眼凛冽,态度冷冰冰的,隐带着警告。 搞得好像是她在乱搞被抓包了一样。 颜芮笑问:“不陪妹妹了?” 段泊安微微蹙眉,“到底走不走?” “走!” 颜芮站起来,喊老板买单。 老板憨厚一笑:“段队的朋友就算了嘛!” “房客而已。”段泊安纠正,顺手扫了付款码,然后迈着大长腿走出餐厅。 颜芮屁颠颠地跟上,“你不怕被妹妹看见?或者,妹妹不介意?” 段泊安忍了忍,“你他妈能不能闭嘴!” 他的声音不大,粗口从他的嘴里出来,竟没让人觉得不适。 这种不拘的调调,嗯,就很有男人味。 颜芮心有点发热,但想着他和姑娘进旅馆的那一幕,又很堵。 “算了,你先走吧,我想再逛逛。” 她转身就朝另一个方向走。 手被抓住,段泊安将她拽回来,冷瞥着她。 “作够了没?” 他的手掌很大,暖乎乎的。 掌心宽厚又结实,有一层质感粗粝的茧。 摩挲在肌肤上,滋味儿一定很美妙。 颜芮突然就卸了劲儿,任他拽着走到街头,塞进车里。 “真不陪妹妹了呀?” “也不接到山里去住几天?” 她好心好意地提醒。 段泊安冷声:“没完了是吧?” 见他要启动车子,颜芮才想起来要买东西。 她拉开门跳下车。 段泊安清寒的眸子冷到极点。 “我要买点东西,你先走。” 颜芮关上车门,返回街上,一家家的逛过去,买了满满两大包东西。 再转回来时,段泊安和他的车居然还在。 颜芮怔愣片刻,倒也没作,乖乖上车。 段泊安一言不发地开车。 车里弥漫着浓郁的烟草味儿。 颜芮用力吸了吸,开口问:“段泊安,你是不是在可怜我?” 可能真是把她当成了一个随时会自杀的人,所以多了几分耐心和好心。 段泊安看她一眼,眉目有了情绪。 “你是这么理解的?” “不然呢?” “首先,我没那么多好心去可怜一个人。” 段泊安一派正经,“其次,妹妹的确是妹妹。” 颜芮嘴贱:“干妹妹?” “四声还是一声?” 段泊安气笑,摸出支烟点上。 “再胡说八道一句,信不信我给你扔下去!” 颜芮不信,也不怕。 她伸手夺了他嘴上的烟,自己含着,特虔诚地看着他。 “听说抽同一支烟,相当于接吻。” “段泊安,我想和你接吻,还想做你妹妹,第四声的那种。” 段泊安一个急刹将车停靠在路边,“你他妈……” 颜芮没给他骂人的机会,含着一口烟,简单粗暴地封住他的嘴。 段泊安短暂僵滞,眸中山雨欲来。 几分钟后,颜芮躺在后排长椅上。 双手被绑在身后,嘴上贴着胶带。 嗯。 真他妈刺激! …… 听到汽车喇叭响,闻玥迎出来。 就见段泊安将颜芮从车上提下来。 前者脸黑如锅底,后者揉着手腕,有些站不太稳的样子。 “你们这是……” 看到颜芮两只手腕都红了,闻玥大惊失色。 “颜芮姐,你手怎么了?” 颜芮似嗔似怨又拽拽地瞪了眼段泊安,扭头朝小姑娘笑。 “没事儿,和段队玩了点成年人玩的游戏而已。” “……” 小姑娘纯情归纯情,该懂的也懂,瞬间红着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段泊安从车里提出两大包东西扔给闻玥,转身开了车就走。 脸色比暴雨天还阴暗。 所以,这两人到底怎么了? 闻玥想问又不敢问,提着东西腾不出手来扶颜芮,担心道:“姐,你还好吧?” 颜芮抿了抿唇,“不太好,浑身酸痛。” “……” 小姑娘耳朵也红了。 就觉得,以后估计是无法再直视她老板了。 颜芮一下有了负罪感,小姑娘太纯情,可别把人带坏了。 “好了不逗你了,不是你想那样。” 颜芮话锋一转:“你段哥,有没有带过女孩子回来呀?” 闻玥忙摇头:“没有!” “那,有没有女孩子来这里找过他?” 第12章 负担 - 旷野烈风 - 陌缓 闻玥迟疑了下,“曾经有旅客知道他是这里的老板后,来找过他。” “后来,他就不让人说了。” 原来这样。 颜芮舔舔发干的唇。 是说,就冲他那张脸,这家民宿生意也不至于差成这样。 颜芮从包里翻出一件衣服和一些护手霜给小姑娘。 闻玥眨眨眼,“给我的吗?” “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抹抹,牵起来更舒服。” 颜芮没个正经地又逗她,“衣服是给你俩的礼物。” 是件白色的蕾丝边睡衣,其实一点儿都不露,再正经不过了。 她就是觉得和小姑娘很配。 纯洁,简单,特别美好。 小姑娘大概看了眼,羞得不敢抬头。 “颜芮姐……你怎么总这样……” 颜芮嘻嘻笑:“不喜欢?” 闻玥将衣服拽得紧紧的,羞答答地点头。 “喜欢。” “小宇肯定更喜欢。” “哎呀,颜芮姐!” 小姑娘羞得跳脚,颜芮嘎嘎笑,拉着她略微粗糙的手,轻轻摩挲。 “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闻玥红着脸说:“估计年底吧。” 那就很遗憾了。 她等不了那么久。 “颜芮姐,你……会一直留下来吗?”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透着无比真诚的欢喜。 颜芮心绪起伏,怜爱地摸了摸她的脸。 “舍不得我走?” “当然啦!” “那我就不走了……” 小姑娘眼睛刚一亮,她又道:“不过,在那之前会离开一段时间。” 她会留下。 但不需要,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 颜芮又搬回到段泊安的隔壁。 段泊安却一连几日都没回民宿。 期间,佟司辰他们回来拿落下的东西。 来时,颜芮正抱着潘多拉在院子里晒太阳。 “还以为你走了呢。” 佟司辰一脸惊喜。 颜芮打趣道:“怎么又回来了,毒蘑菇没吃够么?” 佟司辰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好意思呀,那天是个意外。” “没事儿。”颜芮想起那晚与段泊安的‘亲密接触’,心尖儿荡了荡。 佟司辰试探地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走?要一起吗?哦对了,还没问你是哪里人?” “我是浙南的。” 颜芮笑了笑,“我知道。” 他们的车牌号上有。 其实很巧,她也是。 “我还想再玩几天,你们先走吧,不同路。”颜芮说。 佟司辰遗憾道:“可惜我假期用完了,不然可以一起去青云台。” 颜芮貌不经意地挑眉,“不是不让去吗?” 佟司辰凑近了些,神神秘秘道:“从神女沟那里可以上去,只要不是下雨天,路况没问题,我朋友他们都去过了。” “哦。” 颜芮没什么兴趣的样子。 “加个微信呗,以后说不定还能约着出来玩。”佟司辰不死心。 颜芮抚摸着猫,语调懒懒的:“不行,我男人会吃醋。” 佟司辰表情僵了僵,“这样啊,那祝你旅途愉快。” 拿上东西走的时候,他又忍不住问:“你说的该不会是段队吧?” 颜芮笑而不语,抓起猫爪子朝他挥了挥。 佟司辰嗤声笑了下,摇着头走了。 日头再猛,山里也是微风徐徐,一点不觉得热。 颜芮发了会儿呆,问怀里的猫,“想你主子没?” “喵~” “行,带你去找他。” 颜芮抱着它起身朝斜坡走,闻玥追出来。 “颜姐,你去哪儿?” 颜芮回头瞧她,“该不会是段队让你看着我吧?” 闻玥急急解释:“没有没有,我就是担心你,我们都很担心你……” 颜芮笑笑:“没事儿,我亲自去找他汇报。” “那你早点回来,我给你炖鸡吃。”小姑娘弯着眼睛说。 自那日送她衣服和护手霜后,颜芮的伙食就丰富了起来。 除了必点的土豆丝外,还有各种炖汤和炒肉。 不吃都不行。 这并非颜芮的初心,反而成了种甜蜜的负担。 抱着猫慢条斯理地走到训练基地,刚进大门,就有人高声喊她。 “嫂子!” 颜芮叫不上名字,但很受用,扬着声音问:“你们老大呢?” “老大带队巡山,估计快回来了。” “那我去他宿舍等,哪间?” 几个队员热情地指给她看,“二楼,最靠里那间。” 门开着,颜芮推门进去。 房间不大,只摆了张单人床,和一张书桌。 被子叠成豆腐块,床单光洁得没有一丝皱褶。 颜芮莫名生出些敬畏之心,没敢坐上去,抱着猫,立在窗边无意识地点了支烟。 窗口望出去,是绿郁葱葱的树林。 看着就感觉氧气很足。 其实自从来这里后,她很少再有呼吸不上来的症状出现了。 “谁让你抽烟的?” 微愠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颜芮回头,转瞬间,手里的烟被黑沉着脸的男人接走。 然后,含在他唇上。 颜芮嘲弄地弯了弯唇角。 “你笑什么?”段泊安扬着眉问。 “你该不会也想和我接吻吧?” 她扬着下巴讥笑,目光却是盈盈如水。 段泊安低头将烟掐灭,塞在自己裤包里。 “来干什么?” 颜芮将猫举了举,“它想你了。” 潘多拉配合地‘喵’了声。 段泊安扯唇冷笑,突然吊着眼角看她。 “你究竟图什么?” 颜芮愣了愣,笑着把问题扔给他:“你觉得呢?” 她并不了解他的家境,就目前的条件来看,她好像真没什么可图的。 计较这些,未免庸俗,她就没想过。 段泊安冷笑了声:“我他妈在问你!” 感觉到他压迫的力量,颜芮轻咬着唇。 “想要你这个人。” 见他的第一眼,那肯定是因为荷尔蒙作祟。 但相处下来,他虽然爱答不理,像个性冷淡似的,但她能感受得到他骨子里的血性。 颜芮活了二十多年,遇上过许多形形色色的男人,没人入过她的眼。 唯独对他,抓心挠肺。 又或许,她就是想抓住点儿什么离开。 听说人在死去的几秒时间里,过往一生会在脑海里回放一遍。 而她好像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回忆…… 生命里唯一一抹温暖的颜色,都被血色给掩盖住了。 段泊安侧目瞥过来,“是不是只有睡了,你才肯走?” 颜芮一愣,“什么?” 段泊安似乎咧嘴凉笑,倏然擒住她的手腕。 潘多拉摔在地上,惊慌地叫一声溜出门外。 颜芮两只手被轻松反剪在身后,摁在书桌上,外套滑落肩头,纤瘦胸腰随着呼吸起伏,男人肌肉紧绷的大腿强势挤了进来…… 第13章 暗夜 - 旷野烈风 - 陌缓 然而,没有脸红心跳,也没有惊慌失措,只有两双漂亮熠亮的眼睛牢牢注视着对方。 “你拿自己当什么?” 段泊安出口的话,讽刺冷漠且直白。 “连明码标价的都不如,你又把我当成什么了?” 话落,他将她提起来,松开。 颜芮又听到一声低低的哼笑:“别费劲了,我不用下半身思考问题,也不找用下半身思考的女人。” 颜芮身体晃了晃,差点没站住。 心口就像堵了块沉甸甸的石头,呼吸有些发紧。 她平静地拉上外套,往外退了两步,靠着墙,摸出支烟咬在唇上,没点。 “知道吗?要是以前有人这样说我,我可能会和他拼命。” “现在呢?” 颜芮低笑了声:“我觉得你说得对。” 她对他那点潋滟心思,肯定是走肾不走心的。 正常男人看不上这种行径很正常。 可能是她现在这副样子,和平常牙尖嘴利的轻佻模样差距有点大,段泊安眯了眯眼,问:“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该怎么说呢? 她早已没有了向别人解释或是倾诉的欲望。 颜芮抬起头,恢复到轻佻的调调。 “怎么,又对我有兴趣了?” 敞开的窗户有风灌进来,段泊安研判似的打量着她,又转开,唇边扬起莫名其妙的笑意。 什么关系都会突然走向一个终点。 这种感觉,恍如从过山车的高处飞落而下。 颜芮胸口有些发闷,她站直了往外走。 走到门口,段泊安突然喊住她。 “颜芮。” 颜芮回头,男人立在清风里,眉目如霁月一般。 “天总会亮的,我们都能找到自己的归途。” …… 颜芮接连做了几晚上的噩梦。 她做实习医生,第一次跟着老师进手术室时,老师问她一个问题。 “你觉得这里面是什么?” 她那时话不多,想不出什么标新立异的答案来,便说:“是未知的世界。” 老师笑了:“但这个未知的世界,通向一个人的生死。” 而医生手里的手术刀,往往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老师又说:“但医学不是万能的,我们也不是万能的,我们努力去做的,并不见得就是正确答案。” 颜芮想过,也许有一天,她会答错一道题。 会懊恼,自责,甚至终结职业生涯。 但她没想到,这道错题,她答在了最亲的人身上。 他给了她无尽的包容,鼓励她勇敢去做自己……而她,却亲手将他推向了死亡。 梦里,她不停地往他身体里塞止血纱布,想哭,却哭不出声音来。 可每每醒来,枕头却是湿的。 “你就是个灾星,接你回家,是我这辈子犯下最大的错!” “是你害死了璟儿……是你害死他……”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颜芮,该死的人是你啊!” 梦里浮光掠影,像是有什么东西狠狠钉入了脑袋里,颜芮再一次惊恐地醒来。 头很疼,浓郁的黑暗压得她心头喘不过气来。 她颤抖着点上烟,用力吸了几口,才找到手机,点开黑色头像。 “我不想再等了。” 那头回复得很快:“我十天之内到。” 颜芮扔了手机,还是觉得不能呼吸。 黑暗中像是有双手,死死扼住她的喉咙。 宛如被突然抛上岸边的鱼儿,狼狈地张嘴喘气。 片刻,颜芮拿上烟和打火机,拉开门走出去。 顶楼除了两间房外,还有个专门用来晒被子的大露台。 露台正对着青云山,依稀能窥见远处叠叠重山的轮廓。 低头,是亮着灯光的前院。 脑子里有个念头突然蹦出来——跳下去会怎么样? 会飞起来,还是会成一滩烂泥? 远在浙南的他们,会来收尸吗? 会流一滴眼泪吗? 这些想法,完全不受控制地在脑海里细细演译。 细到她能看清他们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会猜到他们想说的每一句话。 然而,表面上的她,只是冷冷清清地站在那里。 风寒露重,凉意一点点浸进骨头里时,颜芮按下打火机。 余光便瞥见露台花架后走出来的人影。 黑夜笼罩着段泊安挺拔的身躯,他一步步靠近的脚步,每一下都似敲在她的心上。 有种秘密被窥见的难堪,充斥心脏。 颜芮将脸偏向一边,重重地吐气。 段泊安背靠着栏杆,眸色沉沉地瞧着她。 半晌,颜芮吐出烟圈,嗓音带点儿哑:“我可没想骚扰你。” 既然把话摆在明面上说过了,她得认。 不然,就真是又贱又蠢。 话是这么说,可她眼神里还是不自觉地含着魅惑,还有几分轻狂。 段泊安看透她似的扯扯唇,“你嘴可真硬。” 颜芮笑容僵住,有些冷道:“不信算了,别以为你很懂我……” 话没说完,下巴一疼,段泊安指间收紧,强硬掰过她的脸面向他。 “颜芮,你不就是想死吗?” 他出口的话,比风寒烈。 颜芮浑身血液一瞬间直往脑门上冲,脑子空白呆愣地看着他。 暗沉的夜里,他眼底晦暗幽沉,像是深不见底的寒潭。 “真该让你也看看那些照片,看看一个人在无望中死去是什么样子。” “血肉模糊,被虫蚁鸟群和山里的野兽分尸……” “可即便他们只剩下一堆烂骨头,也有人竭尽所能,甚至搭上性命去找。” “因为,生命从来都不可能是孤单的,它总会牵扯到什么人或者什么事……” 段泊安松开她,清淡的声音无不失望。 “生而为人,轻视生命才是最大的悲剧和失败。” 月朦星疏,夜里寂静得只剩下低低盘旋的风声。 颜芮看着眼前的男人,只觉得他眼里心里都烧着一团火。 钢铁之躯下,包裹着一颗热忱的赤子之心。 这样的男人,他无论在何种境地,都能百坚不摧。 在他的衬托下,她卑劣得无地自容。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两个极端,遥不可及。 颜芮的心莫名静了下来,她重新点上一支烟,青烟熏过眼睛微微泛酸。 “段泊安,你真是个好人。” 段泊安一声冷笑,显然对她发的好人卡很是不屑。 “抱歉啊。” 她朝着他歉意微笑,“我不该那样轻佻地对你,以后都不会了。” 段泊安目光笔直,意味不明。 第14章 风情 - 旷野烈风 - 陌缓 颜芮目光看向对面,耸了耸肩,坦荡道:“我是真喜欢你,但我现在真没法走心……” 有点遗憾,遇见太晚,就只剩下走肾的冲动。 段泊安仰着下巴,眼神沉了几分,不搭腔。 风声在耳边散去,眼睛没了焦距。 颜芮自顾自地摇了摇头,声音轻如喃呢。 “如果早点遇上就好了。” 她也曾积极热烈地活过,也曾有过滚烫的灵魂,不全是下流。 段泊安一直没出声,空气弥漫着凉意。 直到颜芮抽完一支烟,转身要走时,他又突然开口。 “颜芮。” 他每一次喊她的名字,尾音都会微微挑高,或压着火或严肃,她的心会不自觉提起来。 段泊安眉眼浮沉在薄雾里,情绪不太明朗。 “你要是愿意,可以一直在这里住下去。” 颜芮怔怔看他,不明所以。 “当医生,当服务员都可以。”他说。 “老板娘呢?” “想得美。” 颜芮一瞬失笑,男人凛然的气息忽然靠近。 目光相对,他沉沉的眸紧紧锁着她,难得的眉目温淡。 “相信我,会好的。” 颜芮心头发着热,无声沉默。 脸颊上他粗粝的指尖摩挲而过。 段泊安说:“我们一起,慢慢来。” …… 自那天起,段泊安对颜芮,似乎又多了些耐心。 有天夜间上山巡查,他甚至专门捎上她,赶在黎明破晓之前站上青云台。 朦胧的天幕初开,日出山海,希望浩瀚铺满人间。 金光柔柔镀了人一身,这个时候的段泊安,难得的轮廓柔和。 颜芮盘腿坐在石头上,撑着下巴看他。 被她看得不耐烦,段泊安拧眉:“不是想伸手够到天吗?你看天,看我干嘛?” 话落又说:“其实就一破地儿,荒凉又危险,要失足掉下去,救都没法救,来这里的人是真的想上天。” 颜芮眯着眼睛,脱口而出。 “上天有什么好的,我想上……” 段泊安一道锋利的目光扫来,颜芮嘴一滑,生生拐了个弯。 “厕所。” 确实有点感觉,倒也不是必须。 结果段泊安说:“上吧,我看着你。” 反正就是看穿了她,料定她不敢。 颜芮瘪着嘴,“你这男人真是不解风情。” “你才知道?” 颜芮哼哼:“算你命好,没栽我手里。” 她想抽烟,段泊安不让带。 等太阳完全升上去后,颜芮有些烦躁地拍拍屁股,“走吧,下去了。” 一前一后地走了会儿,她突然问:“你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她总觉得他不会一辈子待在这里。 他这人,有一身傲骨,且有血性,放在哪儿都能成事。 在这穷山沟里,也不是说他做的事没有意义,就是屈才了。 但她问完,马上又后悔了。 “抱歉。” “你要不想回答可以不回答。” 足有两分钟的沉默,段泊安说:“我姐三年前来这里旅行,失踪了。” 颜芮眉心一跳。 段泊安:“我一头扎进来,三年了,一无所获。” “不会一无所获的,你起码找到了在这里的意义。” 颜芮实在不会安慰人。 但她觉得,或许一开始他是来找姐姐的。 但几年下来,他其实心里很清楚,有些人,再找多久都是找不到的。 他留下来,是因为他骨子里有血性,有大爱。 颜芮没有问他,如果找不到,你会离开吗? 关于未来的话题,他们很默契地没再谈下去。 下山的路上,段泊安随便给颜芮上了堂野外求生课。 “在没有指南针的情况下,可以利用树叶辨别方向。我们国家属于北半球,树叶茂盛的一面是南面。因为在北半球,南面阳光强、光照时间长、光照面积大,所以比较茂盛。如果是南半球情况则刚好相反,树叶茂盛的一面为北面。” “也可以利用木棒的影子来辨别方向,首先准备几根木棒,一根插入土里,在木棒影子的顶端做个标记,等待十五分钟。十五分钟后影子移动,再次在影子的顶端做标记,然后用一根木棒把两点连接再做一个中垂线,中垂线所指方向就是南北方向。” 说着,段泊安蹲下演示给她看。 十五分钟的时间有点长。 颜芮蹲的脚麻,站起来微微弯着腰。 他的头就在她视线下,五指便不听使唤地伸向他的头发,抓了抓。 抓不住,有一点扎手,撩得指尖发痒。 段泊安抬眼看她,眼神微冷。 “和我想象中一样软。”她很真诚地看着他,“而且我发现,一个男人不管有多硬,嘴唇和头发都是软的,你信不信?” 段泊安眼神很黑,“别得寸进尺。” 颜芮:“哦,好的。” 表情却是不羞不愧,仿佛在说‘下次还敢’。 她真不想冒犯他,就是管不住自己。 没给她计较,段泊安继续上课。 “在野外,寻找水源是生存的首要任务,如果找不到水源,可以观察周围的植物,如苔藓、植物的叶子等,寻找水分。” “你是医生,简单的急救就不用我说了。” “我最后说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一定要坚定信念。保持冷静,避开危险,尽可能地留下线索,等待救援……” 有束阳光从树丛中照进来,洒在他身上,他的脸有些朦胧又很清晰。 颜芮咬了咬唇,“如果有天我不见了,你会找我吗?” “会!” 段泊安答得很干脆。 颜芮发现,无论什么时候,他的眼神总是很坚定,就像是一条永不枯竭的江河。 奔腾到她灵魂深处,却依然冲不开她心里的结。 “萍水相逢而已,我有我的路要走。”她说。 突然,段泊安的对讲机响起。 “段队段队,斜阳坡发现一具白骨。” 脚下的路明明还算平坦,段泊安却突然一个踉跄。 …… 斜阳坡发现的,是人的白骨。 县城的刑警队很快赶来,勘察现场后,段泊安跟着他们回了刑警队。 颜芮知道他想验证什么,目送警车远去,心里空落落的难受。 “颜姐,我送你回民宿吧。”方小宇走到她身后,还是那么腼腆,一说话就脸红。 颜芮朝他笑笑:“段队交代的?” 第15章 房客 - 旷野烈风 - 陌缓 方小宇道:“也不全是,段队不在,我得去民宿看着。” “行,走吧。” 走到半路,颜芮突然问他:“衣服好看吗?” 方小宇一脸懵:“什么?” 颜芮笑而不语。 过一会儿,扭头就见他脸红透了。 她愈发坏笑:“是人好看,还是衣服好看?” “颜,颜姐……”方小宇结结巴巴:“你别开玩笑了。” 颜芮带了几分认真,“喜欢就要说出来,好看也要说,别跟你们老大一样。” “闷骚。” 方小宇脸侧向一边,不敢随便接话。 “他每次都要跟着去吗?” 这次,方小宇一下就听懂了。 “嗯。” “多少次了?” “得有几十次了吧。” 颜芮望向层叠山峦,眼眸很深。 方小宇主动说:“没有巡山队之前,每年都有许多去找山货的老百姓困在里面……这两年,当地人怕罚款很少进了,外地人又来了。” 关于青云山,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别称叫——四大死亡圣地之一。 根据国家统计局的数据,每年因自杀死亡者高达28.7万。 每年的9月10日为世界预防自杀日,自杀已经成为我国人群第五大死因,是15岁到34岁青壮年人群的首位死因。 而青云山上的青云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成为这类特殊人群的‘理想之地’。 他们说,这里伸手就能够到天。 他们还说,在这里死去,灵魂一定能够飞入天堂。 所以,这里的巡山队规模才会越来越大,从一开始的几个人,到现在的几十个人。 可光一座青云山,巡山队到目前为止,连百分之一都没探索到。 很多地区,连经过专业训练的他们都不敢随便进去。 更何况,这里不止一座青云山。 颜芮面色凝重,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摇摇欲坠。 见她不说话,方小宇也不好再说什么。 他本来想告诉她,每次段队从县城回来,心情都会格外低沉,最好不要轻易招惹。 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老大对这个女医生很特别。 也许,特别的人有特别的对待吧。 就像他对闻玥。 他家小月亮什么都好,就连忙碌的身影都那么好看。 当然,穿上那件白裙子就更美了。 仙女儿一样。 闻玥端着托盘,脚步匆匆地从厨房走出来,看到他们,展颜笑开。 “颜芮姐,你回来了!” “马上,等我给客人送上去,咱们就吃饭。” 颜芮从吧台找到烟和打火机,先解谗。 “有新房客呀?” 方小宇想去帮忙,闻玥躲了躲,说:“还是我去吧,客人说了,喜欢安静,不喜欢有生人去打扰。” 颜芮吐着烟圈,随意问了句:“男的女的?” “男的。” “帅吗?” 闻玥看了眼方小宇,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说:“挺帅的,像是从大城市来的白领。” 方小宇不自然地摸了下鼻子,“我去准备碗筷。” 闻玥朝颜芮吐吐舌头,稳着脚步上楼去了。 颜芮无声失笑。 小姑娘在拿捏男人这件事上,很有长进呢。 反正马上要吃饭,颜芮没有上楼,嘴里咬着烟,随手拿起登记薄看了眼。 徐凌,住306,正好是她楼下。 闻玥用蘑菇煮的鲜肉片汤,香气扑鼻。 鉴于上次的事,颜芮心有余悸。 “这真能吃吗?” 闻玥给她舀了满满一碗,“段队亲自弄来的,你说能不能吃。” 颜芮夹起一筷子就塞嘴里,鲜得差点把舌头一起吞掉。 不愧是她看上的男人,干啥都强。 闻玥和方小宇相视一眼,偷偷地笑。 一餐饭吃得其乐融融,颜芮心里热乎乎的。 回到房间洗了个澡,本想给段泊安打个电话,但她觉得他此时应该不希望被打扰。 望着木质的天花板,她慢吞吞地翻出那个黑色头像。 上次的信息还停留在‘我十天后到’。 算一算,快了。 她问:“你已经来了吗?” 过了好几分钟,对方才回:“三天后到县城,我们在那里见面行吗?” 颜芮想了想,说:“好。” …… 次日,颜芮将随身带的护肤品,还有条新的围巾拿下去给闻玥。 小姑娘不接,敏锐地看着她。 “你要走?” 颜芮:“嗯,得离开一段时间。” “段队知道吗?” 颜芮一瞬失笑:“我和他还没到那种地步。” 当然,如果可以,她想和他好好告个别。 如果他能在明天赶回来的话。 闻玥有些慌,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眼眶红红的直搓手。 心脏像是被什么撞了下,颜芮伸手抱住她。 “傻丫头,我说过我会回来的呀。” 小姑娘带着鼻音问:“什么时候?” 颜芮心里说很快,嘴上却是道:“不知道呀,把事情安排好就来。” 话落,她松开小姑娘,捏捏她鼻子。 “到时,我和你换班,一起当服务员。” 闻玥破涕而笑:“你当老板娘。” 颜芮舌尖顶了下腮帮子,笑得肩膀抖起来。 还真是可爱的地方,可爱的人呀! 潘多拉一如既往地粘她。 一人一猫在院子里坐了一下午。 颜芮被太阳烘得昏昏欲睡,打算上楼眯一会儿,走到三楼迎面碰上新来的房客。 男人不算很高,175左右,身材偏瘦。 穿一件单薄的白衬衣,领口随意敞开了几颗纽扣,露出来一截修长的脖颈。 皮肤带有种病态的白,像是从来没晒过太阳。 五官其实长得不错,就是眼窝微微深陷,眼里的红血丝十分明显,一看就是经常熬夜的人。 视线对上,他朝她点了点头。 颜芮礼貌性地扯扯唇,继续往上走。 “小姐。” 男人开口:“冒昧问一下,你来这里多久了?” 颜芮停下脚步,回望着他。 “有段时间了。” “在附近随便走走的话,有没有什么路线可以推荐?”他问。 颜芮手里夹着烟,想了想,眉梢微扬道:“沿着大路走就行,一个人的话最好别往树林深处走。” “谢谢。” 男人说:“我叫徐凌,刚完成一个大项目,准备来这里休息段时间回血。” 颜芮点了下头,直接回了房间。 这晚她睡眠不是很好,因而听觉格外敏锐。 大概两点左右,过道里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没一会儿,在她门口停下。 颜芮心跳莫名很快,在黑暗中屏住呼吸,每根神经都在瞬间绷到了极致。 好几分钟后,外面的脚步开始移动。 她一下跳起来,将门拉开…… 第16章 温暖 - 旷野烈风 - 陌缓 门外的男人脚步微顿,高大的身形显得消沉萎靡。 颜芮倚着门,慢慢放松。 段泊安回头望着她。 夜风将她凌乱松散的长发吹至面颊,颜芮有些懒倦的撩头发,妩媚风情乍露。 嗓音却是格外温柔。 “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 段泊安嗓音里带着沙哑的鼻音,眼里有种风雪俱灭的清寂。 “想抽支烟吗?” 颜芮说着,转身回房间,没有关门。 静等数秒,段泊安走进来,颜芮将烟盒递给他,自己唇上已经咬着一根点燃的。 就在他伸手要打火机时,她凑过来。 那双清明的眼睛里,浮动着柔和的波光,仿佛翻涌着无数情丝,要将他绕进眼底深处。 段泊安被蛊惑般微一低头,烟头碰上她的,再用力一吸,火光大闪,烟燃了一截,像奋不顾身的飞蛾。 片刻,房间里便燎起一片迷雾。 “是她吗?”颜芮主动问。 “不是。” 段泊安修长手指弹下烟灰,又叼着过滤嘴深吸了口,吐出淡淡烟圈。 “我姐只大我两岁,因为父母工作都很忙,她五六岁就开始承担起照顾我的重任。” “每天放学,接我一起回家,要么去食堂买饭,要么就踩着小凳子给我煮面……” “但其实她胆子很小,怕打雷,怕虫子,怕别人突然大声说话。” 颜芮静静听着,身形宛如凝固。 脑子里想起的,却是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后来上初中开始,就换成了我照顾她。” “五年前,我们的父母死于一场意外,自那以后,我和她相依为命。” 段泊安咧出一个缥缈苍白的笑容:“我一直以为她很依赖我……可是她走的时候,连声告别都没有……” 说完,他又用力摇着头。 “不,也不是这样。” “她其实向我告别过很多次,可我他妈一次也没听懂!” 她明明去找过他,往他冰箱里塞满吃的。 好几次打电话,她也格外啰嗦,要他按时吃饭,要他少抽烟,不要喝酒…… 颜芮这时伸出白皙纤细的手指,小心翼翼触碰他英挺眉眼,眼底落满了温柔星光。 “段泊安,别难过。” 她喃喃道:“真正想走的人,是留不住的。” 段泊安闭着眼睛,仰头哽咽,喉结滚动得厉害。 “可我怎么办?” 没有家人,他就没有家了。 这样的他,让颜芮很是心疼。 但她真不擅长安慰人,于是掐掉烟,张开双手将他抱住。 一头蓬松长发披散而开,质感柔滑的长裙,包裹着雪白纤细的肢体。 温香软玉在怀。 段泊安只觉浑身血液冷然缓缓流动,漆黑双眸依然格外淡薄,目光却牢牢黏在颜芮身上。 那视线游走在她的头发、眉眼、嘴唇、脖颈…… 他滚了下喉结,漠然阖眼,手却不自觉环住她的纤细腰肢。 良久之后,段泊安嗓音嘶哑地开口。 “你是在可怜我吗?” 颜芮仰起脸看他,摇了摇头说:“我只是想给你些温暖,你要吗?” 这是她唯一能给他的了。 像是被她眼里的虔诚和热烈所感染。 段泊安眼底泛着奇样的光,落下来的吻炽热又用力,带着几分凶狠的意味。 这两天,他过的不知有多煎熬。 不全是因为想要的那个答案,还因为她。 脑子稍稍一空,就会浮现出那晚她立在露台栏杆边的样子。 像皑皑霜雪般皎洁清冷。 也像一阵抓不住的风……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得到结果后,连夜赶回,只为看她一眼。 可即便此刻抱着她,吻着她,感受到她体温一点点的攀升,心里仍是空的。 于是,索取就成了占有,一发不可收拾。 …… 这一觉无梦无惊,颜芮直接睡到中午。 身上其实很痛,但痛的又格外舒坦,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 昨晚的一些细节,在脑海里无限放大。 比如男人泛红潮润的眼睛。 比如他攻城掠地时的坚定和温柔…… 心里像煨着小火,热乎乎的。 颜芮在床上翻滚几下,起身穿衣服,看到床单上的褐色印记时,红着脸将床单拽去洗手间搓洗。 还没洗完,闻玥在外面喊:“颜芮姐,你醒了吗?” 颜芮将床单胡乱揉成一团,跑去开门。 鸡汤的香味扑鼻而来,小姑娘亮晶晶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 颜芮抹了把脸,“我还没洗脸,沾东西了?” “没有没有……” 小姑娘居然脸红了,看着她喝了几口鸡汤,才小声道:“段队让我炖的汤。” 颜芮眼神飘了飘,“他人呢?” “去基地了。”闻玥犹犹豫豫地问:“你们是不是在一起了?” 颜芮呛了下。 “我都看见了,段队今早是从你房间里走出来的。”小姑娘说。 颜芮便一本正经地逗她。 “怎么?想知道我的体验如何?” 闻玥捂住脸,“哎呀呀!” 干嘛非要说出来嘛。 颜芮嘎嘎地笑:“昨晚我过得很愉快,就是有点儿累……” 实话。 后半场,她整个人都累迷糊了。 只记得他最后似乎是问了她一句:“合格吗?” 岂止是合格,简直是超长待机呢。 “那你还走吗?” 闻玥眼巴巴地看着她,“我没和段队说你要走的事。” 颜芮的心一磕,像是突然听到12点钟声的灰姑娘。 她顿时没了食欲,讪讪道:“让我想想,你先别告诉他。” …… 下午,颜芮照样抱着潘多拉在楼下晒太阳。 心里出奇的安宁。 自出事后,很长时间里,她都郁结暴躁到极致。 家里的东西,几乎能砸的都被她砸了个精光。 再后来,她开始极度地厌恶自己…… 像现在这般,平和地和自己相处,是她根本不敢想的事。 大抵是,这个地方,真的有治愈人的魔力。 想着想着,颜芮又自我否定地摇头。 有魔力的哪是这个地方,明明是那个人啊。 汽车的轰鸣声将她从思绪中拉回,抬起头,越野车卷起尘土飞扬,停在几米开外。 段泊安长腿跨出,利落地跳下车。 阳光如金点子洒下,身穿短袖迷彩服的男人身姿笔挺,缓步从斜坡走来。 第17章 爱意 - 旷野烈风 - 陌缓 颜芮歪着头欣赏着人,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喵~” 懂事的潘多拉叫一声,从她怀里跳出来,晃眼就不知窜到哪里去了。 “不怕晒黑?” 段泊安凛着眉峰,从头上拿下鸭舌帽,顺手就扣在了她头上。 他动作并不温柔。 帽檐压住了颜芮半张脸,挡住了她看他的视线。 她甚至闻到了属于他身上的汗味儿。 要换成别人,颜芮指定会骂人。 但这人是段泊安,她非但不反感,还挺受用。 颜芮抓住帽檐横在一边,“和你晒一个太阳,黑一点怕什么。” 她也没想到,自己在表达爱意这件事上这么有天赋。 情话说得很顺口,一点都不觉得别扭。 但其实是无所谓了。 黑还是白,健康与否,这些事情对她来说,早就无所谓了。 段泊安眼眸微深,注意力在她别扭的站姿上。 “还疼吗?”他问。 颜芮顺势就往他身上倒,看他的眼神半娇半嗔。 “你说呢?” 段泊安斜瞥着她,“谁让你作的?” 他本来是没那想法的,尤其是在很多事情都还不明朗的现在。 可关键时刻,她在他耳边作死地撩一句。 “我的身体里会更温暖……” 一想到昨晚,他心尖便是一痒,血液里不安分的因子开始躁动,很快眼尾便染上了几分欲色。 “真的很疼……” 颜芮使劲儿装可怜。 下一瞬,脚下突然腾空,她被他稳稳抱在怀里。 颜芮得逞,却又小声揶揄:“不怕被人看见?” 段泊安目视前方,理直气壮:“助人为乐。” 话落,又低声说:“和你昨晚的送温暖一个意思。” 别人怎么看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自己怎么想,以及怎么选择。 颜芮呵呵:“我们可真是一对好人。” 刚走到二楼,就见段泊安微微颔首,像是和谁打招呼。 她扭头便撞上一双黑沉的眼睛。 306那个叫徐凌的男人,居高临下地站在台阶上,正用探究的目光看着他们。 颜芮收回视线,淡定地靠在段泊安肩头。 段泊安微微侧身,让徐凌先走。 之后,颜芮突然问他:“有没有女人为了省房费想爬你的床?” “有。”段泊安说:“你不就是?” “我可不止是想省房费……” 颜芮眼神隐隐危险,手指跳着舞从他的胸前一路直下,摸到男人紧致的腰。 段泊安抖了抖,差点就把她丢了出去,低下头阴森森地看她。 “敏感点?”颜芮不怕死地又在他腰上掐了一把。 后背倏然抵到墙上,段泊安一只手托着她,腾出一只手摁住她的手压到墙上。 颜芮故意逗他:“大白天的,不好吧?” “闭嘴。” 男人咬牙蹦出两个字。 “这样就闭上了。” 颜芮毫不犹豫地亲上去。 两人亲得有些忘我,不知过了多久,从隔壁房间冒出个脑袋来。 闻玥:“咳~” “段队,颜芮姐,你们能不能回房间去呀?” 她听得心脏都快蹦出来了呀! 颜芮惊了下,脸埋在段泊安怀里,无声失笑。 段泊安在她头上揉一下,“你就作吧!” 理所当然的,颜芮被抱进了隔壁。 虽然蓄谋已久,但这是她第一次进段泊安的房间。 房间比客房大许多,但陈设极其简单。 一张床,一张桌子,再一个木质的衣柜,便没了。 空气里漂浮着他的气息。 清洌中带点淡淡的草木香。 将颜芮放在床上,段泊安先去冲了个澡。 再出来时,后面的窗户大开着,日暮逐渐西沉,远处青山轮廓隐隐。 从她唇齿之间漫出来的白烟,打着旋儿飘散在凉风中。 那种隐隐的不安,莫名就从心底滋生出来。 段泊安扔掉毛巾,几步过去接了她的烟含在嘴里。 颜芮掀眼看他,笑得嫣然。 “在山里不是不抽吗?” 段泊安透过烟雾无声地看着她。 队里确实有规定。 但都是一群大老爷们,没烟没酒没女人,谁能活下去? 不过,他们心里都有数。 只敢在宿舍抽,抽完立即送进下水道。 段泊安坚持得好,不完全是因为规定。 是因为,段筱定最后对他说的话便是——少抽点烟,要能戒就戒了吧,对身体不好。 他想听她的话来着。 就像小时候一样,她说:“只要你听姐姐的话,姐姐就带你玩儿。” 后来,他每次见颜芮抽烟,都能从那无声的烟雾中,读出不同的信息。 他想,让他戒烟,一定不是段筱宁真正想说的话。 她的每一句唠叨都不是。 她只是想得到他的关注,或者一些情感上的回应。 可他那时在干嘛呢? 他把自己弄成了一个顽固的疯子。 烟尾巴就剩两口,段泊安吸完先冲去下水道。 颜芮的目光始终追随着他。 总觉得他从刑警队回来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她想,他应该是想明白了什么? 又或者,是弄错了什么? 段泊安迎着她的目光走上前,情不自禁地伸手抚上她的脸颊,低头吻下去。 清甜微香的气息和淡淡烟草味混搅在一起,身体有本能的喜欢、舒畅、微悸。 但并没有太多的激情和欲望,更多的是柔情绻缱。 耳磨鬓厮间,他哑声问:“除了房费,还想要什么?嗯?” 反射弧度有点长。 颜芮愣了愣,莞尔,摇头。 够了。 她想偷的月亮,已经偷到了。 “不要?” 段泊安拧眉,黑沉的眸里,似有风浪骤起。 “为什么?” 话落,唇边扯起一抹讥笑。 也是,难不成还要为他留在这里吗? 颜芮知道他误会了,但没什么好解释的。 她拿出烟盒,一人一支。 白烟再次弥漫在他们之间。 颜芮轻声问:“上次来找你的女孩儿是谁?” “我堂妹。”段泊安扭头看她一眼,“亲堂妹。” “我知道。”颜芮笑了笑,“那为什么要急着赶她走?” “说来说去都是那些话,换谁来都一样。” “哦。” 颜芮猜测说:“他们想劝你回去?” 话到这里,就像风一样,突然就静止了。 段泊安缓缓吐着烟,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良久,他问:“你会劝吗?” 他心里很清楚,留在这里不会是她的未来。 可若她劝,他会跟她走吗? 他心里其实没有答案。 期待,又害怕。 第18章 答案 - 旷野烈风 - 陌缓 颜芮却笑了,目光盈盈地望着他。 “我在你眼里就那么肤浅吗?” 是,一开始撩他,是半真半假,是心血来潮,是发疯发癫。 可此刻胸腔里的律动,绝不是荷尔蒙上头。 她踮起脚尖,在他突出的喉结上亲了亲,然后看着他的眼睛。 “段泊安,跟着你的心走,别为谁而改变。” 其实颜芮真正想说的是。 他愿意做孤高的青山,那她就做热烈的野花。 要么,在他身上盛开。 要么,死在他身上。 无论如何,她都与他同在。 段泊安眸光深了又深,终是什么也没说,接过她的烟头,一起冲进下水道。 然后拥着她上床。 二人动作默契,像呼吸一样自然,宛如一起生活了几十年的老夫妻。 段泊安唇角无声弯了弯,下巴在她头顶蹭了蹭。 “颜芮,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的事?” 并非窥探,他只是想知道她伤在哪里,到底有多疼,才能把一个人逼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更想知道,段筱宁来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当然,如果你不想说,可以不说。” 颜芮确实没有想倾诉的欲望。 并非不信任,而是觉得没必要。 她宁可让他记住的,是一个疯癫不正经的女人。 往他怀里拱了拱,她只轻轻‘嗯’了声 等了会儿,段泊安确定颜芮回应的是他最后一句话时,将她拥紧,声音微哑。 “睡吧。” 昨晚她太能忍,也太能作,他是到后面才反应过来她的生涩。 心知多少伤着她了,并没有什么旖旎心思。 可在熟睡中,也不知道谁先开始的一个轻吻。 半睡未醒,交缠的呼吸逐渐迷蒙醺离。 直到结束,两人都闭着眼,轻轻喘息。 他埋头在她长发里汲取她的气味,她枕在他的臂弯,手指来回抚摸他的紧致的腹肌,梦呓般的低语。 “段泊安。” “嗯。” “见不着不是分离,遗忘才是。” “屁。” “我喜欢这里。” “还有呢?” “喜欢你。” 他搂紧她,她迷迷糊糊地又陷入梦乡。 段泊安好像说了‘我也是’,好像又没说。 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颜芮睁眼的瞬间,心里突然就有了答案。 此时,段泊安早已没了身影,被窝里却全是他的味道。 奇怪的是,下半夜折腾了下,她反而不痛了。 只记得如钢似铁的他,居然也可以温柔似水。 她像鱼儿般畅游其中,舒畅的尖叫,快乐的想与全世界和解。 颜芮翻了个身,停止回味,找到手机。 翻出黑色头像,她发信息过去。 “对不起,我反悔了,再见。” 之后,毫不犹豫地拉黑对方,倒头又睡。 …… 下午,颜芮去了趟镇上。 听闻玥说今天是李亮的生日,他们晚上收工会一起来弄火锅吃。 她想买个礼物送给李亮。 谁让他平时喊嫂子喊的最响亮呢 她爱听。 六月的天,情人的脸。 颜芮刚到镇上,大雨说来就来。 她忙躲到一家餐馆的屋檐下,拍拍头发上和身上的水珠,摸了支烟出来。 刚点上火,一辆摩托车突然朝她冲过来。 颜芮退无可退,一双眼刹那惊恐。 摩托车龙头一偏,横在她面前。 骑车的男人很年轻,寸头,皮肤很黑,人也很瘦。 穿一件黑色体恤,牛仔短裤,朝颜芮龇牙一笑。 “不好意思,吓到了吧?” 颜芮瞪他一眼,打算换个地方。 “借个火呗。” 男人拦住她。 颜芮皱眉拿出打火机,本是打算趁着扔给他的功夫离开。 岂料男人的目标本身就是她。 打火机掉在地上,男人抓住她双臂就往摩托车上拽,嘻皮笑脸的说:“别闹了,我给你买还不行吗?走走走,回家我就给你买。” 颜芮心一紧,拼命挣扎抵抗,用尽全力大喊。 “救命!我不认识他!” “帮帮我,谁来帮帮我!” “有人抢劫!快来人啊!” 不是赶集日,加上下雨,街上本就没人。 餐馆里不知是老板还是服务员,听到声响,站在门口望了望。 男人讪笑说:“媳妇儿闹脾气呢,没事儿。” “我不是他媳妇儿!我不认识他!” 颜芮急得眼睛发红。 可男人虽然瘦,但力气出奇的大。 一双手像铁钳一样夹住颜芮的手臂,她根本动弹不得。 男人很容易就将她拖上车圈在身前,正要发动摩托车,突然一道身影冲了过来。 “你放开她!” 摩托车龙头被来人按住,他拿着电话冷静道:“她是我朋友,你放开她,否则我马上报警。 “干嘛,你抢人呀!” 男人语气嚣张,一副要干架的样子下车。 颜芮趁机跑开。 “喂,110吗……” 摩托车男一听来人真要打电话,骂骂咧咧地骑上车冲进雨里。 颜芮心跳的很快,像根木头似的,呆呆站着。 “你没事吧?” “有没有受伤?” 那人走到她面前,又往摩托车远去的方向警惕地望了眼,再转头低声问颜芮。 “你没事吧?” “有没有受伤?” 颜芮摇摇头,心有余悸:“怎么是你。” 306的房客,徐凌。 徐凌温和地笑了笑:“我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怎么就你一个人?你男朋友没陪你来吗?” 颜芮哆嗦着摸出支烟咬着,含糊不清道:“他忙。” 她在包里摸了个遍,才想起来打火机刚刚扔在地上了。 雨越下越大。 徐凌朝餐馆里望了眼,“进去坐坐,等雨停了再走吧。” 颜芮点点头,跟着他。 等他们坐下来,餐馆服务员点菜时说道:“刚刚,我真以为你们是小两口……” 厨房里有人从窗口探个脑袋出来搭话:“肯定是人贩子,听说前不久,在平原镇被拉走了一个女的!好像就是这种情况,别人都以为是两口子吵架。” “这也太恐怖了,被拉走,转手往山上一卖,还真难跑出来。” “那男的我没见过,应该不是镇上的人。” “所以说,女人还是不要单身一人出来的好。”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地还聊上了。 颜芮进来时要了打火机,一张脸在烟雾中更显惨白。 人就是很奇怪,一旦有了牵挂的人和事,胆子就会变得很小。 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如果她真出了什么意外,段泊安怎么办? 第19章 同类 - 旷野烈风 - 陌缓 徐凌随便点了两个菜,又要了两杯热水。 “你还好吗?” 他担心地看着颜芮,“要不要给你男朋友打个电话?” 颜芮咬咬唇,起身说:“我去下洗手间。” 她走起路来,脚步还有些浮虚。 餐馆洗手间就在厨房角落里,颜芮关上门,给段泊安打去电话。 意料之内,没人接。 他应该还在巡山,没信号。 足有两分钟,颜芮在犹豫要不要给他发个信息。 可说什么呢? 说她差点被人抢走卖山上去? 说她那一刻,想的全是他? 然后把一个人的恐惧变成两个人的? 还是算了吧。 颜芮再出来时,菜已经上桌。 隔着几张桌子的距离,她和徐凌的视线对上。 他的眼眸,像是覆盖着一层冷雾,给人一种晦暗不明的感觉。 菜已经上桌,颜芮走过去。 徐凌给她盛了碗热汤,问:“你感觉好点了吗?” 他的声线清润,说话时语速不急不缓,温柔至极。 许是休息得好,脸色也比刚到民宿那天好看多了,身上多了几分儒雅气质,显得温文尔雅。 颜芮尝了口汤,很咸。 “我没事,今天谢谢你。” 她抬眼看着徐凌,“你怎么会在镇上?” 徐凌说:“我开了车过来,听说山路不好开就停镇上了。其实还好,就是弯道多了些,所以我打算开到民宿去方便一些。” 颜芮手指摩挲着水杯,“那家民宿挺偏的,条件也一般。” “图个安静。”徐凌戏谑地笑了下,“你呢?是冲老板颜值去的吗?” 颜芮摇摇头,“和你一样,图个安静。” 徐凌夹了一筷子土豆丝给她,“就留这儿了吗?” 颜芮挑了根放嘴里,也咸,咸得发苦,没闻玥做得好吃。 “不知道……” 她不是很想和他讨论这个话题,眉头紧皱,心里没来由地焦躁。 徐凌便不说话了,安静地吃了点东西。 等雨小了些,他们一起出了饭店。 徐凌说:“坐我车一起回民宿吧。” 颜芮想拒绝,“我要买点东西……” 徐凌:“我等你。” 拒绝一个刚帮过自己的人释放出的好意,有点难。 颜芮低头往商铺集中的路段走,徐凌跟着她。 镇上没什么好东西。 她给李亮选了个有点特别的打火机,坦克的造型,一头点火,另一头有个应急照明灯。 徐凌笑问:“给男朋友选的?” 颜芮没解释。 她莫名有种隐私被窥探的不快。 徐凌的车停在医院旁边的停车场,颜芮刚要上车,突然听到有人喊她。 “颜芮。” 她回头,恍惚了下才想起来,是镇医院院长的女儿,黄婷婷。 “黄医生。” 黄婷婷没穿工作服,一件水绿色长裙,显得女人味儿十足。 “段队没和你一起来吗?”黄婷婷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徐凌。 颜芮说没有。 黄婷婷欲言又止:“你能不能帮我转告他,明天是我爸生日,想请他来家里吃饭。多晚都行……我们会等他……” 颜芮摸出支烟点上,慢吞吞地将烟雾喷到她脸上。 “恐怕不行。” 黄婷婷:“为什么?” 颜芮说:“因为我不允许。” “……” 黄婷婷愣了好一会儿,“你们在一起了?” 她皮肤偏黑,用的粉底又偏白,没怎么抹匀,看着红一块儿白一块儿的有些滑稽。 颜芮说:“是,在一起了。” “你……” 黄婷婷盯着她手臂,那眼神似乎在说,你根本不配! 颜芮索性撩起衣袖来,“你说这个?” 徐凌就站她旁边,目光落在那些深浅不一的伤痕上,表情微妙地变了变。 “我不爱自己,但我爱他。” 颜芮说完,掐掉烟,朝黄婷婷笑了笑后,拉开车门上车。 天黑层层地压在山顶,之前的绿意盎然,秀美林立仿佛转眼间褪去色泽,只余一团好像能吞噬掉一切的阴暗。 山上的雨应该更大。 颜芮心思沉沉,有些担心段泊安他们。 以及黄婷婷的那个眼神,让她特别不舒服。 能见度不高,徐凌开得很慢。 “不用在意别人的眼光,他们根本不懂。”他突然说道。 颜芮反应迟钝地侧头看他,“你懂?” 语气有些冲。 徐凌却认真地点了点头,“我懂。” 他目视前方,一字一字地说:“我们在水底,他们在水面,他们自以为能看清一切,伸手就能拯救我们,却不知,水面对我们来说,才是更深的地狱。” “地狱里都是荆棘的藤蔓,就好像自己上楼时走楼梯,走得每一步都踏不到底。” 他音调缓而沉,颜芮不由自主地代入场景。 冰冷的水底。 窒息的平静。 胸腔的胀闷。 死亡的召唤…… 那是她离死亡最近的一次,在一个郊区的风景湖里。 被夜跑的几个年轻人救上来时,她睁眼看着天上的月亮,恐惧到崩溃。 她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 要怎么面对她破败的人生。 要怎么去平息那些令她痛不欲生的痛苦和愤怒…… 也是在那天,有人告诉她。 在这个世界的某些角落,潜藏着她的同类。 只有同类,才有资格说感同身受。 颜芮长呼一口气,“果然是你。” 徐凌笑了笑,“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颜芮摸出支烟咬着,仔细回忆。 第一次在民宿看到他时,她其实就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像他们这种活在自我筑建起来的阴暗堡垒里的人,通常黑白颠倒,在黑暗中清醒,在光明中迷沉。 害怕见光,害怕太阳。 失去与人交流的欲望,只在自己构建的情节里,在大脑中,悲欢离合,忙碌不停。 所以,他们看起来总是疲倦,死气沉沉。 因为对他们来说,一劳永逸的不是活力,而是死亡。 还有,在餐馆时,土豆丝是他点的。 他们结为‘往生友’时,聊过这些。 以及,他的车牌号是晋字开头,那是他所在的城市。 “对不起……” 颜芮低着头,确实感到愧疚:“我悔约了,让你白跑一趟。” 徐凌侧眸看她,女人长发散开,发尾微微带着波浪卷,乌黑浓密。 五官算不上很惊艳,但鼻子秀气,一双眼睛清澈动人,并不像他们这类人,总是混浊无神。 尤其是笑起来时,饱满的唇,很是性感。 更别说那纤细的腰身和修长双腿,以及胸口玲珑饱满的线条……是个容易让男人回味的女人。 他没想到,自己的往生友,竟是这样一位明艳动人,个性十足的女人。 在民宿见她的第一眼,他死寂一般的心脏,已经开始微微跳动,隐隐有着复活的迹象。 第20章 契约 - 旷野烈风 - 陌缓 徐凌将座位中间的罐装咖啡递了瓶给颜芮,说:“不算白跑,见到你我很高兴。” “这是我从晋南带来的咖啡,你尝尝。” 他自己也开了一罐。 咖啡没开封,是市面上容易买到的牌子,曾经医院的自助贩卖机里就有。 颜芮手指勾着拉环扯开,喝了一口。 还是那个味道。 “他就那么好吗?”徐凌问。 颜芮抿了抿唇,“也许,是我自己还没想好。” 徐凌的声音很温柔,“颜芮,我很理解你。” “就像溺水的人,总想伸手抓住点什么是本能……但抓住了又能怎么样呢?” “人是欲望的复合物,是永远不会满足的,即使得到满足,那也仅能给予暂时没有痛苦的状态,但却可能会带来更多的烦恼。” “而且,你确定他真能理解你拯救你吗?” “你要知道,一个人的伤口不管有多深,总有痊愈的一天。但遗憾不一样,它会跟随你直到生命的终结。” “它会在你的呼吸之间,在你感到幸福快乐的时刻,毫无征兆地跳出来。它会如影随形地跟着你,看着你,你真能心安理得吗?” “当你再次陷入不能自救的泥沼中时,你确定他能看懂吗?能理解你的狼狈吗?” 字字句句,如银针一般,细细密密地扎进颜芮脑海里。 她狂喝了一大口咖啡,低喝:“别再说了!” 抖动的手哆嗦着将烟点上,她将车窗开了条缝。 冷风涌进来,吹乱了她的头发。 风声中夹杂着她的声音:“我知道我有罪,有罪的人不配活着……可我不甘心,来这人世一遭,我还没有为自己好好活过一回……” “我还没有疯狂地爱过,我……好多事情我都没有尝试过……” 女人的嗓音很平静,平静中又带着难以掩饰的委屈。 徐凌的心仿佛被什么扎了一下。 雨又大了起来,将整辆车包裹在其中,形成一个小小世界。 这个世界里,没有喧嚣,没有虚伪,没有钩心斗角,没有那么多的世俗眼光…… 只有她和他,因为一个约定,远赴千里。 如果没有意外,他们会手牵着手,一同奔向那个传说中的极乐世界。 “徐凌。” 颜芮的声音,将他拉回到现实世界。 “也许我们不该就这样放弃。” “再看看吧,也许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是值得我们留恋的……” 徐凌冷笑:“爱情吗?” 颜芮闭上嘴巴。 她忘了,他被爱情伤过,而且伤得很深。 长久的沉默,令颜芮昏昏欲睡。 意识模糊间,她似乎听到他说:“往生契约,不可更改。” 况且,他已经爱上她。 又怎么舍得留她在人世间继续受苦呢? …… 下午六点半,雨渐渐停了。 段泊安开着越野车,后面跟着浩浩荡荡的十几辆摩托车。 院子里摆着三张桌子,火锅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勾引着人的味蕾。 闻玥一路小跑,忙进忙出地端菜。 方小宇跑到最前面去帮忙,随口问道:“又来新客人了吗?” 停车场停着辆陌生的黑色轿车,是外地车牌。 闻玥说:“是306徐先生的车,他来的时候停镇上了,今天才开回来。” 段泊安紧跟方小宇身后,往楼上望了眼。 “颜芮呢?” 闻玥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可能在睡觉吧。” 她今天太忙,没怎么留意。 但以颜芮的习惯,下雨天一般都会蒙头大睡。 段泊安便朝楼上走去。 闻玥端着盆菜出来,朝他说:“段队,你顺便喊喊306的徐先生,大家一块儿呗。” 这段时间雨多,来青云山游玩的人不多。 目前除了颜芮,就徐凌一个房客。 段泊安先去敲306的房门。 开门的瞬间,他与里面的男人视线对上。 那双眼睛,暗沉如夜,眸心却又很亮,像夜鹰。 “有事吗?”男人有些清冷地问。 段泊安眉梢扬了扬,“我们今晚吃火锅,你要不介意人多的话,一起?” 徐凌:“我晚上禁食,谢谢。” 常有人跑山上来‘辟谷’,段泊安习以为常,转身就走。 他莫名觉得这个男人对他有敌意。 段泊安忍不住回头,306的房门已经关上。 也许是错觉。 段泊安自嘲一笑。 自从认识颜芮后,他好像变得比以前更敏感了。 楼上,房门紧闭。 他敲了几声,里面没动静。 “颜芮。” 又喊了几声,还是没动静。 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心底腾然升起。 段泊安近乎粗鲁地撞开门,视线往床上一扫,没有。 浴室门开着,也没人。 行李箱还在。 可他却觉得这屋子里,空的人心发慌。 奔跑着下楼,段泊安拽住忙到满头大汗的闻玥。 “颜芮不在房间,电话也打不通,她今天有没有出去过?” 闻玥愣了愣,“上午时,她说要去趟镇上,问我要了司机的电话号码。” 段泊安:“你看到她回来的?” 闻玥眨眨眼,“没,没有……” 她下午一直在厨房洗菜切菜,雨又大,她以为自己可能没听到。 “段队,怎么了?” 李亮等人围上来。 段泊安眉头紧蹙,面色阴沉得可怕。 “颜芮不见了。” “会不会下雨被困在镇上了?”方小宇说。 李亮开始找专跑这条路的司机电话,“我问问。” 打过去,司机印象深刻,说颜芮是坐他车去的。 但没有搭他的车回来。 很不好的感觉,像毒草一样,在段泊安心里疯长。 他咬了咬牙,转身往外走。 “我去镇上找找。” 几个人立即跟上:“我们也去。” 救援队的人,其实都挺喜欢颜芮。 喜欢她漂亮,真实,还有趣。 不像山里的野花,羞答答的,像是热烈的玫瑰。 “段队。” 闻玥眼眶通红地叫住他,“颜芮姐会不会走了?她前两天送了我护肤品和围巾,说要先离开一段时间。” 段泊安脚步一顿,目光阴鸷。 “具体哪天?” 闻玥想了想,说:“你从县里回来的那天。” 段泊安的心猛然下坠。 就是那晚,他们睡了…… 所以,她选择不告而别,是怕他强行挽留吗? 第21章 黑子 - 旷野烈风 - 陌缓 段泊安唇角溢出一抹苦笑,弧线锐利的轮廓似乎晕染着一层冷漠和疏离。 和他刚来的时候一样。 李亮和方小宇,是跟他最久的人。 他们知道,要融化他的心有多么不容易。 起码三年了,他们谁也没有真正触动过他的内心。 只有颜芮。 只有那个像热烈玫瑰一样的女人,她做到了。 李亮抹了把脸,坚定地说:“颜姐不是那样的人。” 方小宇跟着附和:“对!她肯定是遇上什么事儿了!” 他们都看得出来,颜芮是真心喜欢这里,真心喜欢他们老大。 可……她性格太洒脱,一看就不是个能耐住寂寞,能安心窝在这大山里的女人。 所以,玩玩就跑也不是没可能的。 但这个时候,谁都不敢这样说。 “徐先生也去镇上了,我去问问他有没有见过颜芮姐。” 闻玥回过神来,正要往楼上跑,就见徐凌走了下来。 他神色淡淡,语气却是很温和:“发生什么事了吗?” “徐先生,你今天在镇上看到颜芮姐了吗?”闻玥声音哽咽,一边说一边抹眼泪。 徐凌抬眸对上段泊安清锐的目光,微讶道:“她还没回来吗?” 段泊安:“你见过她?” 徐凌点点头:“她本来是要搭我车回来的,但突然接了个电话,说要在镇上等个人。” 段泊安嘴唇紧抿。 她是说过,她来这里,是要等一个人。 直到此刻,他才猛然觉悟,他对她其实一点儿也不了解。 哪怕他已经熟知她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敏感点…… 可这算什么? 充其量就是个P友! 段泊安眼里隐有火花,他被一个女人给耍了! “要不,去车站问问?” 李亮本来想说的是,去镇上旅馆找找。 但他怕刺激到他们老大。 “走!”段泊安也是这样打算。 无论如何,他得知道个结果。 她要真走了……那就走了吧…… 是他自找的。 “她没告诉你吗?”徐凌这时突然开口。 段泊安紧紧盯着他,“告诉我什么?” 徐凌便将颜芮遇到坏人的事说了说,“我以为她去洗手间,是打电话给你。” 段泊安脸色更加阴沉。 “那颜芮姐会不会又遇上那个坏人了……” 闻玥急得哭出声来。 这下,段泊安和李亮他们再没犹豫,开上车直奔镇上。 …… 颜芮在一股奇怪的气味中醒来。 她睁开仍有些困倦的眼,就看到头顶上炽亮的灯,下意识地伸手却发现动不了。 她一惊,这才发现自己双手被绑在身后,人坐在椅子上,双脚也被绑住。 而她所处的地方,是个破破烂烂的土瓦房。 潮气很重,角落处有些漏雨,地面是湿的。 缓了缓,混沌的大脑才开始慢慢启动。 她想起自己搭徐凌的车回民宿,中途喝了他给的咖啡,反而觉得很困…… 心里陡然一沉。 所以,她是被徐凌绑了,还是他俩一起出事儿了? 没有门槛,有风灌进来,钻进颜芮裙子里。 寒意浸入毛孔,冷得刺骨。 突然,破烂的门板,吱呀一声打开。 门外,天黑透了,像潜伏不动的巨大怪兽。 颜芮死死盯着走进来的男人,“是你!” 那个骑摩托车的年轻小伙子。 “我叫黑子,还记得吗?”他端着桶方便面,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笑。 ‘往生群’里最活跃的一员,号称黑无常。 大家都叫他黑子。 颜芮目光冰寒:“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黑子阴恻恻地盯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往生契约,不可更改,你坏了规矩,我当然得来。” 男人嗓音有点低,有点冷,碎发下的双眼,透着诡异的光。 颜芮大脑一片空白,理智几乎要被心里窜出的恐惧吞噬。 “你们……认识?” 黑子扯唇一笑,反问她:“我们难道不认识?” 当初,还是他向她推荐的青云山。 颜芮的心跳得很快,仿佛一片落叶,一会儿被风吹进深渊,一会儿又飘向云端。 直觉这里面有个巨大的阴谋,像张网一样,早已将她卷入其中。 是从哪个环节开始的? 徐凌在这其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太多问题,像乱麻一样理不清。 黑子看着她惨白的脸,嘲讽地笑起来。 “怎么?怕了?” 颜芮用力咬了下舌头,试图镇定。 “你们想干嘛?” 黑子拖了把快散架的椅子,和她面对面坐下。 “不干什么,来送你们一程。” 颜芮:“徐凌呢?” “他会来的。” 黑子说着,挑起方便面喂到她嘴边。 颜芮厌恶地躲开。 “真不吃?” 黑子挑了挑眉,仍然是嘲讽的语气:“想做饿死鬼,可没人拦你,我黑无常虽然不理解,但尊重。” 话落,他自己呼噜噜的几口就吃完了。 颜芮就早上吃了点东西,饿肯定很饿。 但更多的是恶心,恐惧像一双手一样紧扼着她的五脏六腑。 胃一阵阵的痉挛。 颜芮难受得想哭。 …… 另一边,段泊安他们到镇上,先是找到那家餐馆询问。 餐馆是家夫妻店。 老板是厨师,老板娘是服务员。 两口子承认白天发生的事,老板一再解释:“段队,我们真不知道那是你朋友。” 老板娘说:“不过后来有个男的救了她,他们还进来坐了会儿,点了几个菜,不过都没怎么吃。” 李亮带人在街上问了一圈回来,眼尾泛红道:“颜姐在李老三那里买了个打火机,很贵……应该是送我的生日礼物,她知道我喜欢坦克。” 没一会儿,方小宇他们也从车站回来。 “我请派出所的朋友帮查过,颜姐今天没有买过票。” 现在都是实名制,不管是在现场买还是在网上买,都会留下记录。 除非,她坐的是私家车。 换句话来说,来见她的人应该开了车。 “现在怎么办?” 十几双眼睛巴巴地望着段泊安。 段泊安望一眼浓稠的夜,脸上被一种低沉的戾气笼罩着,眼底一片冰寒。 脑海里却回响着颜芮的声音。 “段泊安,见不着不是分离,遗忘才是。” “我喜欢这里。” “也喜欢你……” 片刻后,他果断吐出两个字。 “报警!” 第22章 罪人 - 旷野烈风 - 陌缓 夜里,人的精神往往更敏感。 容易忧伤,也容易思情、欲。 黑子四肢放松地靠着椅背,目光毫不掩饰地将颜芮仔细打量,或者说抚摸。 女人眉目透着冷冷的清秀,眼睛生得极其漂亮,眼眸澄澈,似有雪光。 怪不得徐凌当初一眼就相中她的照片。 真人更漂亮生动,一点不像那些人,人还没死,身上就已经有了一种腐烂的味道。 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皮肤这么白的女人。 不是病态的那种白,而是像玉一样光润的白。 因此,唇色显得格外嫣红。 令他心生某种恶劣的冲动,想要亲那张嘴。 不,不是亲,是狠狠的吻,还有抚摸,夹杂着男人欲望那种揉捏。 这念头让黑子喉咙发干,他点了支烟,深吸一口。 察觉到他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对后,颜芮每根神经都紧绷着。 她呼吸很轻,尽可能地想降低存在感。 然而,在这样破败又狭小的空间里,她实在太亮眼。 黑子吐着烟圈,突然问她:“想抽吗?” 颜芮冷道:“不想。” “口是心非。”黑子笑了声,突然撑起上半身倾向她。 “烟,就是你的氧气。” 他声音低沉,有点心不在焉的味道,眼皮也微微垂着,盯着她紧抿的唇。 “想要就告诉我,我给你。” 他的眼神,轻佻又危险。 阴暗光线中,男人的脸粗劣又丑陋。 颜芮瞪着他的眼睛,咬着牙低沉地挤出一个字。 “滚!” 黑子哈哈笑着,朝她脸上喷了口烟雾。 粗糙的手指捏着她下巴,再缓缓向下,勾着她衣领,笑容变得邪恶。 “听说你勾搭男人很有一套,特别……淫……荡……” 颜芮眼神厌恶,一字一顿。 “你敢碰我一下,我一定会弄死你!” 她没想到,在这样的气氛下,这样的话对一个男人来说,无疑是催化剂。 黑子眼里燃起炽亮的火光,大手掐着她脖子,“那就试试看,谁先弄死谁!” 荒山野岭,雨夜寂静。 对一个陌生女人,不管不顾,那该是怎样的刺激! 就在黑子一手覆上她的胸,一手按住她的脑袋亲上去时,门板被踹开。 冷风挟裹着男人的身影涌进来,破败的房屋顿时显得更加狭小。 黑子怔愣间,来人抬脚踹在他身上。 黑子倒在地上,椅子也散了架。 “我说过,不许碰她。” 男人眼里跳动着一层怒火,说话的声线也染上了冰寒的怒意。 黑子挣扎着爬起来,无所谓地拍拍手,嘿嘿一笑。 “逗她玩呢,你怎么来了?” 男人对上颜芮的眼睛,伸手抚了抚她的脸,声音顿时变得温润。 “没事了,别怕。” 颜芮冷冷看着他,“到底怎么回事?” 徐凌笑了笑,“等我把善后处理好,再慢慢告诉你。” 他将带来的外套盖在她身上,又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等我。” 像是情人间的喃呢,暧昧又缱绻。 之后,他看了眼黑子,二人一前一后地走了出去。 颜芮这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她挣扎着嘶声大喊:“徐凌,你放开我!” “你们这些浑蛋!浑蛋!” 铺天盖地的痛苦好似将她整个人席卷,她拳头攥得死死的,双眼通红的像是头嗜血的狼。 可就是没有眼泪。 她恨自己,为什么要自投罗网! 为什么要听信那些混蛋的蛊惑! 颜芮,你为什么那么蠢! 说是解脱,其实是被自己蠢死的! 她痛骂,叫喊,撕心裂肺。 黑子和徐凌却再也没有推开那道破门板。 …… 段泊安甚至惊动了县刑警队。 颜芮的身份很快查明,他得到她家人的电话号码。 凌晨一点,电话打过去,有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响起。 “喂。” 段泊安喉咙莫名发紧,“是颜芮家吗?” “什么事?” “颜芮她在家吗?” “没有。” “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死了。” 电话挂断,不到一分钟。 “怎么样?”李亮凑过来问。 段泊安眉头紧锁,想说什么,却感觉胸腔似乎被一块巨石狠狠压制,说不出话来。 怪不得她闭口不谈。 一个人,究竟是犯下了怎样的滔天大罪,才能在家人眼里‘活着死去’呢? 刑警队长路队,和段泊安是老熟人了。 他晃了晃手里的资料,“颜芮的,要看看吗?” 段泊安迫不及待地接过来,却又好似有千斤的重量,一时难以翻开。 路队给了他支烟,开口:“颜芮,本来是姓宁,三岁时在一场车祸中父母双亡。后来被送到孤儿院,五岁被颜家收养。” “浙南医科大,赫赫有名的刘一刀刘教授的得意门生,浙南二院最有前途的外科医生……” “三年前,发生一起医疗事故,她的哥哥颜璟就死在她的手术台上。” “被医院开除,颜家回不去……竟跑到我们这儿来了。” 路队并不知道段迫安和颜芮的关系,在他肩上拍了拍,同情道:“你也是点儿背,怎么就摊上这种事儿了。不过你放心,和你关系不大……” 段泊安掐掉烟,抬脚就走。 路队莫名其妙:“哎,话还没说完呢!” “路队……” 李亮忙叫住他,犹豫道:“那个……段队和那姑娘好上了。” “好,好上了?” 路队一惊,“万年铁树开花了?” 可这究竟开的是朵什么花呀! 从路段监控看来,没有发现颜芮的身影,也没有发现可疑车辆。 颜芮还在青云镇的可能性很大。 天还没亮,黑沉沉的夜幕像一张巨大的网。 不知从何处传来悲鸣的鸟叫声,和庞大的寻人队伍,将整个青云镇掀得天翻地覆。 天亮时,段泊安在医院门口碰到黄婷婷。 黄婷婷叫住他,“段队,我爸今天生日,你来吗?” 段泊安哪有心情,脚步都没停一下。 “喂!” 黄婷婷急得大喊:“我看见她了!” 段泊安猛地回头,“什么时候?” “昨天中午。” 黄婷婷指向医院对面的空地,“她在这里,上了一个男人的车。” 段泊安:“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开的什么车?” 黄婷婷歪着头,吃力地描述。 “长得还挺帅,比颜芮高不了多少……开的是辆黑色轿车,车牌号好像是晋字开头,外地的。” 是徐凌。 段泊安心里燃起的希望又熄灭下去,“之后,还有在镇上看到她吗?” 第23章 信念 - 旷野烈风 - 陌缓 黄婷婷摇了摇头,“她上了车,然后他们朝山上的方向去了。” 正说着话,一辆黑色轿车就停在他们面前。 徐凌从车上下来。 黄婷婷指着他,激动道:“就是他!” 段泊安漆黑的眸子盯着徐凌。 徐凌平和道:“还没消息吗?” 段泊安没回答。 徐凌轻轻叹了口气,“发生这种事我也很遗憾,希望颜小姐能平安。” 话落,他又道:“哦对了,我公司有事,我得回去了,你还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段泊安凝视着他的脸,“你说她本来是要搭你的车,结果接了个电话,没走,是什么时候?” 徐凌看了眼黄婷婷,说:“昨天中午,我们在这里碰到她,颜小姐和她还聊了几句……” 想到颜芮的表现,他嘴唇扬了扬。 “你笑什么?”段泊安语气有些尖锐。 徐凌道:“没什么……就是想到她当时宣布主权的样子,觉得有些可爱。” 说着,他又看了眼黄婷婷。 段泊安的目光追过去,黄婷婷不自觉地脸红。 徐凌这时语气变得认真起来:“段队,颜小姐看起来真的很喜欢你,我觉得不管发生什么,她应该不会不告而别。你们一定要尽快找到她,我总觉得昨天找她麻烦的人有些蹊跷……” 段泊安皱眉:“这些不用你操心,麻烦你去派出所做个笔录吧,之后也请保持电话畅通。” 他对人向来冷淡,但这么有敌意还是第一次。 说不清道不明的,就是对这个男人有很不好的感觉。 徐凌表示理解地点点头,“没问题。” 之后,段泊安让李亮陪着徐凌去派出所。 同时,也给路队那边打去电话,让他好好查查徐凌。 电话打完见黄婷婷还没走,段泊安冷着脸,“怎么回事儿?” 黄婷婷眼眶有些红道:“我不知道你和颜小姐在一起了,才请她帮忙转告,想邀请你来我家吃饭。” 段泊安:“她怎么说的?” 黄婷婷咬咬嘴唇,“她说她不同意。” 段泊安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给撞了撞。 他能想象她说这话时的样子。 抽着烟,眼神半是缥缈半是风情,带着点桀骜,看起来很自信。 但其实她的内心柔软又空洞,里面全藏着看不见的焦虑与脆弱。 段泊安觉得,颜芮也许就是个骗子。 从路队给的资料来看,她过去两年里,一直在接受心理治疗……来这里,是想放弃自己还是救赎自己,也许只有她自己知道。 遇到他,肯定是个意外。 或许,她一直想骗自己,说她爱上了一个男人,对这人世间并非毫无留恋。 但可能根本就没成功。 她骗过了所有人,却没能骗过自己。 是这样吗? 颜芮。 “段队……你别这样……” 黄婷婷带着哭腔的声音,将段泊安拉回现实。 他下意识抹了把脸,手心全湿了。 …… 颜芮做了个梦。 梦里,她和段泊安在青云台上做。 天为幕,地为席。 她缠着他,不管不顾,快乐又痛苦。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发泄她心里的紧张,焦虑,空洞无助与深深的绝望。 直到天亮,颜芮头疼欲裂地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木板上,身上盖着件长款风衣,是徐凌的。 阳光从门缝里挤进来,尘粒在光线中跳跃。 四肢虽然得到解放,但近乎麻木。 她刚一动,黑子推门进来,手里端着热气腾腾的方便面。 他挑着眉问颜芮:“吃吗?” 颜芮喉咙又干又痛,问他:“有没有水?” 黑子转身出去,一会儿拿了瓶矿泉水进来扔给她。 面也放在她伸手可以拿到的地上。 颜芮灌了口水,一路凉到胃里。 她捏着嗓子说话:“徐凌呢?干嘛去了?” “善后。”黑子冷瞥着她,“你要不瞎几把搞,把事情弄得复杂,能有这么麻烦吗?” 他早拿钱快活去了。 “真的很讨厌你们这些没有契约精神的人。”黑子愤愤地说。 颜芮又问:“他什么时候来?” “不知道。” 黑子有些烦躁:“最多明天。” 反正这鬼地方他一天也不想多待,明天不管徐凌来不来,他都会送颜芮走。 颜芮朝门外看了眼。 黑子看着她,幽幽道:“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要敢走出这间屋子,我就办了你。” 说完,他走了出去,并拴上了门。 颜芮心如死灰。 胃却烧灼一般痛了起来。 她忍了忍,开始大口吃方便面。 “段泊安,如果有天我不见了,你会来找我吗?” “会。” 脑海里不断回响着段泊安的声音:“遇到危险时,一定要坚定信念……” 眼泪一颗颗掉进面汤里,颜芮用力吸了吸鼻子。 她能感觉得到,段泊安一定在找她。 那个如青山一样的男人,一定可以找到她。 信念,就像种子一样,在颜芮心里慢慢冒出嫩绿的芽瓣。 她开始认真地想他,想这数月来他们之间相处的点点滴滴。 想着想着,空洞的心竟慢慢有了充盈的感觉。 想着想着,颜芮又觉得有些遗憾。 她还没有告诉他,她爱他。 是的,不是喜欢和一时性起,是爱。 她很难说清楚,那种为他热烈疯狂跳动的心,是活的,是有温度的,是她从未体会过的。 美好极了。 在她向黄婷婷宣布主权的那一刻,她就在想,回去后她一定要告诉他。 颜芮的过去,很狼狈不堪。 但从现在起,她想成为长在他身上的一朵花。 …… 徐凌做完笔录,车开上了高速。 颜芮的手机,在离青云镇十几公里的国道上找到。 她的家人拒绝接听电话。 她没有朋友…… 一个也没有。 以前的同事说,她这个人很冷,和谁都不交心。 关于她的信息,每一次传进段泊安耳朵里,心都会跟着扯得痛。 至于徐凌,确实是家公司的中层。 两年前离婚。 除此以外,没什么特别的。 那个骑摩托车的男人,餐馆里的两口子没有看清长相,根据徐凌的描述,也没有匹配到可疑人员。 寻找一时没有方向。 路队带人回民宿取颜芮的东西,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行李箱里,只有几套衣服。 床头柜上,有半包烟和两个很普通的打火机。 屋子里,还飘浮着属于女人独有的香气。 段泊安抽出一支含在嘴里,跳跃的火光,映着他阴沉的面容。 路队看他一眼,叹了口气,劝说:“想走的人,是留不住的,还好你陷得不深。” 段泊安猛地一怔。 这话,颜芮也说过。 可不应该是这样的。 第24章 交易 - 旷野烈风 - 陌缓 段泊安蹙眉深吸手里的烟,在肺里转一圈又滚出来,道:“活生生的人,总不可能就这样凭空消失了吧?” 路队:“找肯定是要找的。” 段泊安便不吭声了,望着对面山顶,潘多拉在他脚边拱来拱去,时不时地抬头喵一声。 “能不能帮我申请几只搜救犬?” 段泊安回头,眼神坚定地看着路队。 路队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段泊安说:“就算她要走,也只会往山里走。” 他弯腰将潘多拉抱起来,学颜芮的样子,下巴蹭蹭它头上的软毛。 潘多拉:“喵~” 仿佛认同。 …… 颜芮再次醒来时,阳光已经从门缝里溜走。 光线有些昏暗,因此,破窗上那个不断闪动的红点格外显眼。 是摄像头。 后背一阵发凉,颜芮咬紧牙,移开视线慢慢爬起来。 门瞬间被踢开,黑子斜靠着门,吊着眼尾看她。 “醒了?” 颜芮摸着额头说:“我感冒了很难受,有药吗?” 黑子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咧嘴笑:“都这时候了,犯得着吗?” 颜芮沉着脸,“那我上厕所总可以吧?” “就在这儿上。”黑子朝角落里扬扬下巴,“不是给你准备了吗?” 是个黑色的塑料桶。 颜芮迷迷糊糊时,已经用过几次……但她不知道有摄像头。 强压下心底的屈辱和愤怒,她揉了把头发,朝黑子伸手。 “给支烟吧。” 这个黑子倒没拒绝,扯扯唇,从包里掏出烟盒,抖出一支递给她。 颜芮咬在唇上,等着。 明明一副狼狈模样,眼神却清傲得像个女王。 黑子又是一笑,按下打火机递过去。 颜芮微微倾身,烟尾凑上去。 跳动的火光,映着她苍白的面容。 一双眼睛雾蒙蒙的,像黄昏时分漂浮的云。 白色的烟雾从她嫣红的唇间吐出,风情又性感。 黑子喉咙无意识地滚动,身体某处蠢蠢欲动。 “你们,是个组织?”颜芮貌不经意地问。 黑子盯着她的眼睛不说话。 颜芮笑了笑,“反正我也跑不掉了,还怕我说出去不成?” 黑子邪笑:“告诉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颜芮望向门外,语气很随意:“不是特想在野外试试么,我陪你。” 黑子微怔,舔着门牙傻笑。 颜芮不动声色:“你笑什么?” 黑子说:“你这样的女人,是怎么混进群里的?” 颜芮用力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 进‘往生群’是一年多前吧,也许在更久之前? 那段时间她整个人是迷糊的,人和灵魂随时分离的状态。 是怎么进的? 她实在是想不起来具体的细节,只记得有人告诉她有这么一个群体,然后某天她突然发现自己在里面。 起初只是潜水,默默看他们发泄,疯狂,痛哭,谩骂。 他们毫不避讳地谈论死亡。 他们觉得,死亡就是对这个操蛋世界的最有力对抗。 更多的人是觉得累,毫无意义,不被理解。 他们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觉得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在这里,没有人会劝你说想开些。 没有人会说‘一切都会过去的,会好起来的’这样的废话。 他们只会附和你,共情你,然后支持你。 “其实也没什么,人都是要死的。” 黑子的话,将颜芮拉回现实。 颜芮斜瞥着他,“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黑子嘲讽道:“我说了要交易吗?” “那你慢慢考虑。” 颜芮说着,撞开他走出门。 黑子一把抓住她手臂,凶戾道:“你他妈是不是欠操!” 颜芮软绵绵地甩开他,“那么紧张干嘛,我又跑不了。” “就想再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视野一下开阔,颜芮看清楚,他们在山顶。 身后的破房子,不知道是什么人搭建,看起来摇摇欲坠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刮走。 “对面就是青云台。”黑子开口说。 颜芮的心一震,望过去,目光闪烁。 黑子:“本来你可以如愿睡在那里的。” 颜芮看了下四周,自嘲地勾唇:“这里也不错。” 仿佛看穿了她的言不由衷,黑子冷笑。 一支烟燃尽,颜芮用力将它用鞋尖碾进土里。 做完才反应过来,她这样做,是因为段泊安说过,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我们算是组织吧。” 黑子伸出手指,在颜芮脸上轻轻勾了下。 “但我不觉得我们是坏人……” 他这样说,是同意交易。 颜芮假装没反应过来,讥笑道:“害人性命还不坏呀?” 黑子似乎有些生气,幽沉沉地看着她:“难道不是你自己要死的吗?” 颜芮沉默。 那是去年,夏夜,燥热。 她最长时间差不多有一周无法入睡。 后来,将助眠药加到最大剂量,成日分不清自己是睡着还是醒着。 某天打开手机,群里有人正在刷屏: 死亡,是最晴朗的夏夜。 是最坚定的践行。 是最嘹亮的呐喊。 是最深的海,最高的天,最沉默的河流…… 字字句句,敲在她心上。 鬼使神差般,她回复了他。 死是一只敛翅的鹰,是一棵不老的树,是没有四季的风景,没有生机的沙漠…… 那人马上艾特她:你向往,又害怕,对吗? 群里其他人开始欢呼,称他们为最契合的盟友。 就这样,她和徐凌结为‘往生友’。 这是群里常玩的游戏,谁和谁对上话,大家就撮合他们。 就像相亲谈恋爱似的。 他们开始积极地为她和他出谋划策,黑子说:“我感觉你俩适合去青云山,既浪漫又安静。” 徐凌开始主动联系她,讨论时间,讨论方式。 颜芮这会儿回想起来,那时的她,就像一片掉落在溪流里的落叶。 随波逐流,全然没有思考的意识。 那会儿,她是真想离开这个于她而言,永不见天日的世界。 谁知道会遇上段泊安呢? 哪果没有遇到她,会怎样呢? 也许如黑子所言,她和徐凌会在约定的时间,约定的地点,在一个约定的仪式里,葬送生命。 “生命,并不是对每个人都有意义,这一点,你认同吧?” 黑子这会儿显得很有耐心,又递了支烟给颜芮。 第25章 逃跑 - 旷野烈风 - 陌缓 颜芮慢慢吸了口,感觉到烟草的味道逐渐在身体里蔓延。 如同这天色,灰暗,无声无息,充满着蛊惑。 她扭头看着黑子:“你呢?你想死么?” 黑子耸耸肩,“不想,但我理解。” 他说:“我爷爷,我妈,都是我送走的。” 颜芮拧眉:“什么意思?” “治不好的癌症,到最后,什么药都不管用。” 黑子静默片刻,又说:“他们苦苦哀求,可谁也下不去手……” 颜芮问:“那时你多大?” 黑子说:“送我爷爷走的时候,我十岁吧……力气很小,差点没捂住。” 颜芮努力克制住心头的惊悚与恐惧,继续问:“像我这样反悔的人多吗?” 黑子摇头,“不多。” 颜芮:“徐凌怎么回事儿?” “他是我们的VIP。” “什么意思?” “花钱,然后我们帮他完成所有心愿。” 黑子回答这些问题时,神色很平静,就像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一支烟很快又燃到底。 黑子望着她,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 “满意了吧?” 风乍起,裙摆翻飞。 颜芮双手环住自己。 “最后一个问题。” “说。” “徐凌如果不来,你打算如何处置我?” “这个不是早就商量好了吗?” 埋了,然后撒上花种。 黑子说:“放心吧,种子我带了,都是好看的花儿,配得上你。” 颜芮笑了,“我谢谢你。” 黑子舔着发干的唇,看她的眼神逐渐兴奋,像猎人看着到手的猎物。 颜芮说:“把床板弄出来吧,总比直接睡地上好。” “行。” 黑子没怎么犹豫就朝屋里走,颜芮趁机猛地推他后背,黑子被推进屋,她飞速拴上门,转身就往树林深处跑。 …… 夜晚将临。 段泊安出神地望着青云山。 “无人机,搜救犬,能调动的人手,都在这儿了。” 路队四十出头,皮肤粗糙,眼神犀利。 在清溪县,每年类似的失踪案不少,真是管不过来。 没有具体线索指向的情况下,动用这么多人力物力,肯定是不符合规定的。 但他还是愿意相信段泊安的判断。 这个年轻人身上有股子天生的韧劲儿,以及具备一个老刑警才会有的敏锐嗅觉。 认识这两三年来,经他判断过的事,几乎没有失误。 可也不排除关心则乱。 段泊安这时回头道:“这次算民间救援,费用和后果我来承担。” 路队气笑:“你承担个屁!找人救人本来就是警察的事!” 他不是怕担责,而是怕一场空。 还是那句话,一个真正想走的人,是留不住的。 他们见得太多了。 “说吧,什么想法?” 鉴于段泊安是目前最了解颜芮的人,路队想先听他的意见。 段泊安坚定道:“先从云峰山开始。” 路队:“理由?” 段泊安默了默,“她的目标是青云山,但根据徐凌和来回司机的证词,她并没有回来。如果她不是为了等人,从她下车的位置,最有可能去的就是云峰山。” 而且,云峰山可以很清楚地看见青云山。 两俩相望,颇有点情深意浓的味道……就像她看他的眼神。 路队盯着他的眼睛,“所以,一开始你就猜到她的目的了?” 段泊安沉默。 路队又给气笑了:“你呀你,鬼迷心窍啊!” 遇到这种人,不劝阻,不报警,而是去招惹。 招惹就算了,还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路队揉着眉心,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人了。 …… 四周极静,颜芮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 树林都一样,她毫无方向。 于是抬头看树叶的茂密程度,希望段泊安教她的东西有用。 然而,黑子追来得很快。 “我就不该相信你。” 他呼吸粗重,气急败坏。 “你他妈就是个毫无契约精神的人!我最讨厌你这样的人!” 颜芮根本不理会,全力奔跑。 可黑子太快,根本甩不掉。 “你跑啊,你今天跑到哪儿我就在哪儿办你!” 黑子的怒火,令颜芮头皮发麻。 突然脚下一绊,她跪在地上,头磕在树杆上,直接擦掉了块皮。 头发被黑子从后面抓住,颜芮被迫仰着头看他。 黑子咬牙切齿:“你他妈真是贱啊!老子好好和你说话,你却以为我好说话是吧!” 话落,按住她的头,又往树杆上重重一撞。 颜芮痛的眼泪涌上来。 “你这是在犯罪!”她吼道。 黑子无所谓地笑,“老子生下来就没打算活着回去,走哪儿算哪儿呗!” 颜芮双手被他束在背后,推倒在地。 黑子用膝盖压制住她,开始解皮带,“这都是你自找的!” 颜芮拼命挣扎。 “段泊安!” “救我!” 明知他听不到,她仍然歇斯底里地大喊。 衣服被黑子扯开,寒意遍布全身。 下一刻,黑子一手掐住她脖子,粗鲁地压来。 就在这时,徐凌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手肘从背后狠狠勒住黑子的脖子。 黑子脸色瞬间惊恐凝固。 但他力气很大,挣扎几下就要挣脱。 徐凌掏出匕首,直接扎在他大腿上。 黑子一声惨叫。 “徐凌,你他妈是不是疯了!” 徐凌松开他,扭头看向颜芮。 颜芮衣裳不整,大口喘气,一颗颗豆大的晶莹泪珠,顺着她苍白的脸颊翻滚落下。 徐凌心里一痛,将匕首抽出来,又在黑子身上补了一刀。 又是一声惨叫。 黑子大喊:“弄死我,谁来帮你,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我说过,不许动她。”徐凌将刀扔远,抬头望天,深呼吸几口气,然后走过来,将颜芮拥进怀里。 “没事了,别怕。” 颜芮闻着他身上的气息和血腥味儿,浑身僵硬。 喉咙仍被人扼住似的,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了,徐凌温柔地摸摸她的头,将她抱起来,话是对黑子说的:“他们马上就要上山了,先离开这里。” 黑子挣扎着爬起来,嘲笑:“你不是特聪明,特牛逼吗?怎么,没把人引开?” 徐凌目光危险地扫过去,“坏了我的事,你们全都会完蛋。” 黑子闭了嘴。 片刻,他捂住流血的伤,一瘸一拐地走到前面引路。 “从那边下去就是神女沟,有条路可以直接上青云台。” 云峰山不大,但地势陡峭。 颜芮被喂了药,昏昏沉沉地被徐凌背在背上。 意识混沌间,只觉耳朵边风刮得厉害,不断有噼里啪啦石头掉落的声音。 再然后,就陷入了一片漆黑中…… 第26章 阻止 - 旷野烈风 - 陌缓 无人机在头顶盘旋,嗡嗡的像有无数蜜蜂在耳朵边飞。 搜救犬找到颜芮的鞋,还有一块裙子的布料。 很快,段泊安他们找到小破屋。 烟头,塑料桶,男人的外套…… 证据一一摆在眼前,路队挑眉看着段泊安。 “还真来这儿了,而且不是她一个人。” 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段泊安嘴唇紧抿,两天两夜没怎么合眼,眼底红血丝根根明显。 路队沉沉看他一眼,出去安排接下来的工作。 屋子里有股尿骚味儿,很不好闻。 头顶挂着充电的照明灯,电量明显不足,忽闪忽闪地不稳定。 是什么人和她在一起? 她等的那个人吗? 焦躁,充斥在胸腔里,目光望着地上的硬木板,耳边响着颜芮软软的声音。 “如果有天我不见了,你会来找我吗?” “段泊安,见不着不是遗忘,忘记才是……” 路队进来,扯他一把:“想什么呢?” 段泊安看他一眼,喉咙发涩。 “她不是骗子。” 她是真想为他留下来的,他确定。 路队莫名其妙,段泊安已经转身走了出去。 “路队,段队,那边发现了把刀,还有血迹!” 段泊安身形晃了晃。 …… 颜芮醒来,身上暖洋洋的,盖着徐凌的衣服。 身边有火堆。 徐凌坐在火堆边,微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黑子躺在一边,和颜芮之间隔着火堆。 他身上的血是止住了,但脸色很难看。 察觉到动静,徐凌沉黑的眸望过来。 “你醒了?” 颜芮喉咙痛得厉害,伸手捏了捏,还是说不出话来。 徐凌起身拿着水走来,将她抱在怀里,耐心地喂她喝水。 “还有两个小时,就是我生日,你再等等。” 颜芮痛苦地摇头,眼泪不自觉地滚出来。 “徐凌,我不想死……” 她只能用气音说话,但足够徐凌听得清楚。 他脸色一变,失望道:“就因为一个男人?” “颜芮,这世上最不可靠的就是爱情,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颜芮努力摇头。 不,不止是爱情。 她就是不想对不起自己,为什么她的人生一定要这样? 这些日子里,她想明白了,她才应该是自己人生的主人啊! 可徐凌眼神很固执,爱怜地轻抚她苍白的脸。 “不过没关系,女人天真一点也挺好,你想要的爱情我也可以给你,且是永恒的。” 黑子不知什么时候醒来,朝他们扔了颗石子,痞气地喊。 “喂,你俩要不来个现场直播吧,我当你们的见证人。” 徐凌看他一眼,“闭嘴!” 黑子嘿嘿地笑:“我要能加入就更好了……” 见徐凌的目光过于凌厉,想着身上的两刀,黑子讪讪闭嘴。 然而,徐凌似乎得到启发。 他深情地望着怀里的颜芮,说:“我比他更好,想试试吗?” 不想! 颜芮疯狂摇头。 徐凌这时看一眼黑子,冷漠道:“你可以去做你该做的事了。” “窝巢!遇到你这种疯批,老子也是服了!” 黑子骂归骂,还真就听话地强撑着站起来,提起两桶什么,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颜芮隐约闻到汽油的味道。 她抓住徐凌衣领,惊恐又愤怒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徐凌眸色冷锐,语气却很温柔。 “我们结了往生契约,谁也别想我们分开。我想了想,你的方案不太可行,所以我打算换成火葬。” 他深情又阴沉地勾唇,喃呢似的说:“就像一场盛大的烟火,我们燃烧成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谁也无法将我们分开,是不是很浪漫?” 很长一段时间里,颜芮都觉得自己活在地狱里。 但没有一刻,有此刻具体。 救援队的人,就像幻灯片一样,一个个地在她脑海里闪过。 一门心思凑够彩礼就和娟子结婚的李亮。 一见闻玥就两眼发光浑身充满活力的方宇。 闺女刚出生,计划下个月要请大家吃满月酒的老方…… 一张张鲜活的脸,也许会因为这一场火,定格在黑白照片里。 颜芮突然伸手勾住男人的脖子,用哑不可闻的声音说:“我还是更喜欢土葬,听黑子说,他带了很多花种来,来年春天一定很漂亮。” 她的眸心里映着跳动的火光,即便脸上写着虚伪,即便身上又脏又狼狈,也同样美得惊心动魄。 就像漫山遍野的花,脆弱却热烈,有种令人想要摧毁的冲动。 徐凌心念一动,低头想吻她的唇。 颜芮扭头躲开,冷冷道:“先让黑子去准备吧。” 她此时还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但徐凌是知道的。 警察和救援队已经开始搜山,留给他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但徐凌并不打算听颜芮的。 这把火,他烧定了! 他要让那个男人来当观众,见证他和颜芮的盛大往生。 因而,徐凌并没有和黑子说什么,只是在洞口看了会儿便准备折身返回。 他想让颜芮心甘情愿地跟他走,所以不介意耍点小把戏哄哄她。 然而,就在他回头的瞬间,视线猛地定格。 “砰!” 徐凌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黑子听到响声,抬头一望,只见颜芮淡定地扔了木棍,朝他扬扬下巴。 “别忙了,进来和我做。” 黑子‘呸’的一声吐掉嘴里的草根,“你他妈又要搞什么!” 颜芮看一眼地上的徐凌,嘲讽又风情地说:“死之前,我想好好爽一次,但他不行。” 黑子显然不信。 他已经上过她一次当了。 颜芮扯扯唇,“你要不敢就算了。” 她无所谓地转身进去,继续躺在火堆边,手里握住一块尖锐的石头,心跳如擂。 黑子到底还是进来了。 一步步走向颜芮,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情欲与狠戾。 经过徐凌时,眼神还心虚地瞄了他一眼。 颜芮有些不解:“徐凌那样对你,你为何不直接杀了他?” 黑子跪到她身边,将她一推,一边解裤带,一边说:“因为老子有契约精神!” 说好帮他们死,就只能按照约定的方式来。 他若主动,那就是杀人。 杀人的事,他们不做。 就在这时,有什么声音隐约传来…… 黑子表情一怔,几乎是同时,颜芮手里尖锐的石头,插在了他脖子上。 第27章 遗言 - 旷野烈风 - 陌缓 颜芮推开黑子,从地上捡了根火把就往外跑。 不敢靠近有汽油的地方,她就在山洞入口处不停晃着手里的火把。 此时天色将明,天边燃起的鱼肚白像是新生的希望。 眼泪无声从颜芮眼角滑落。 只有真正接近过死亡的人,才会懂得,有活着的希望是多么的振奋人心。 另一边,段泊安耳机里收到路队的声音。 “段队段队,三点钟方向,接近青云台的位置,发现有火把光亮。” 段泊安的心一颤,冷静道:“请路队通知下去,无论如何确保人质安全。” 路队:“必须的。” 就在这时,段泊安在脚尖的草丛里发现一根橡皮筋。 是颜芮的。 就在一天前,她用它将头发高高束起。 理由是低头吻他时,头发会挡住她的眼睛,看不清他被征服的样子…… 他的姑娘呀,赤忱又热烈,怎么可能当逃兵呢? 有了方向和目标,段泊安他们前行的速度很快。 可等他们找到山洞时,没有见到颜芮的身影,只在山洞里找到失血过多昏迷过去的黑子,以及一件男人的外套。 段泊安看着很眼熟。 李亮在一旁道:“像是徐凌的……窝巢,我们被徐凌给骗了!” 段泊安强迫自己冷静,果断道:“他们一定去了青云台。” …… 徐凌挟持了颜芮,此刻已经接近青云台。 情况紧急,容不得他选择。 但他依然不想潦草地死去。 听说站在青云台上,伸手就能够到天。 在能够到天的地方,和颜芮一起共赴地狱,是件讽刺又浪漫的事。 对颜芮的背叛行为,徐凌非常的愤怒。 “你们女人是不是都喜欢玩弄男人的真心,这样很有成就感吗?” 他再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情,粗暴地拖拽着颜芮,看着她浑身伤痕累累,他的心里升起一阵阵的快感。 颜芮也不甘示弱,用嘶哑的嗓音回怼。 “徐凌,你有没有想过是你自己的问题?” “一个男人如果有足够的魅力,他的女人怎么会弃他而去?直到现在,你还没有找到自己的答案吗?” “那我来告诉你吧……” “因为你阴暗懦弱,你见不得别人生活的发光发热!别人只是不小心误入了你的阴暗世界里,你就贪心地想让她陪你待在阴暗里一辈子。可你又没有本事留住她,所以你嫉妒你愤恨,你失望,你绝望你无能,你只有去死!” “你连独自去死的勇气都没有,还要拉一个垫背的。就你这样的男人,女人该眼瞎到什么程度才会留在你身边!” 徐凌的故事,颜芮多少知道一些。 他和他前妻是大学同学,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他前妻成绩优异,长得又漂亮,是所有男生心中最耀眼的女神。 而徐凌只是她所有仰慕者中平平无奇的其中之一。 直到有一次,他无意间撞见女神正在被他们的教授猥亵。 老天爷给了他一次英雄救美的机会,也让他如愿以偿,获得了女神的芳心。 在他看来,是他拯救了女神,他应该是高高在上施舍爱的那一个,可女神却没有如他所料那样一蹶不振,视他为唯一的浮木。 她依然活得光彩明媚。 两人的差距越来越大,女神成了某跨国集团公司的高层,而他只是一个普通公司的中层管理者。 徐凌说是女神背叛了他们的爱情,出轨在先。 可颜芮现在觉得,肯定是他本身就面目全非,心理变态。 “你闭嘴!你闭嘴!不是这样的!分明是你们不知廉耻,明明已经获得了世界上最珍贵的真心,却还是会被别人几句花言巧语就骗走。” 心事被戳中,徐凌咬牙切齿,面目狰狞地朝颜芮吼。 “你们都是一种货色,下贱而不自知!” “啪!” 颜芮腾出手,甩了他一个耳光。 “那也比你这种懦夫强!” 是她鬼迷心窍,居然会被这种人蛊惑。 底下搜寻队的动静越来越近,徐凌肉眼可见的慌了。 他不再多费口舌,使劲拽着颜芮往青云台走。 等看到青云台时,天光已经大亮。 颜芮突然想起段泊安带她来看日出来那次。 多遗憾呀,她本来是想和他在这里做一次的。 颜芮无声失笑,觉得自己真是没救了,这种时候还有心情想这些。 上了青云台,徐凌却没有急着做什么。 他控制着颜芮,就坐在悬崖边上,静静地等。 颜芮起初不明白他在等什么,直到段泊安和几名队员的身影率先出现在他们面前。 原来,徐凌等的是观众。 真是个疯子! 四目相对,颜芮很没出息地泪流满面。 她努力地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段泊安克制住自己,不去看女人一身的狼狈和伤痕。 他只静静看着徐凌,语气平和道:“把人放了,一切都还来得及。” 徐凌用刀抵着颜芮的脖子,冷冷地笑。 “很好,你终于还是赶上了。” 说着话,他带着颜芮慢慢后退,看了一眼青云台下的万丈深渊。 徐凌突然问:“现在几点了?” 段泊安看了眼手表,说:“七点。” 徐凌皱眉:“具体多少?” 段泊安看着颜芮在朝他拼命摇头。 他心一紧,换了个话题:“虽然不知道你遇上了什么事,但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我帮你争取。” 徐凌嘴角扬起一抹诡异的笑。 不重要了,具体的时间不重要了。 三十二年前的今天,差不多这个时间,他一无所有地来。 如今却能带着一份最好的礼物离开,这一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 徐凌轻轻侧头,亲吻着颜芮的耳朵,声息喃呢道: “亲爱的,可以和你的心上人告别了。” 死亡的恐惧笼罩在颜芮心间。 但她想,如果真的在劫难逃,她要和段泊安说点什么呢? 好像还真有一句很重要的话没有告诉他。 于是颜芮努力的用力的大声喊道:“段泊安,我爱你。” 爱的特别赤诚和纯粹。 她这一生,有许多的不堪。 唯有在爱他这件事上,她坦坦荡荡,光明磊落。 段泊安其实听不见颜芮在说什么。 但他心里就是清楚地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简单的三个字,宛如重拳击打着他的心脏。 那种瞬间收缩的疼痛,让他感到窒息。 段泊安眼眸深了深,有那么一瞬间,险些崩溃。 可是不能乱。 他知道自己承受不起后果。 一定会有办法的,段泊安,你必须救下她! 第28 相见 - 旷野烈风 - 陌缓 视线中,徐凌又往悬崖边看了一眼,放在颜芮腰上的那只手,慢慢收紧。 电光火石间,段泊安突然大喊:“颜芮,还记得中垂线所指的方向吗?” ——在没有指南针的情况下,可以利用木棒的影子来辨别方向,首先准备几根木棒,一根插入土里,在木棒影子的顶端做个标记,等待十五分钟。十五分钟后影子移动,再次在影子的顶端做标记,然后用一根木棒把两点连接再做一个中垂线,中垂线所指方向就是南北方向。 这是段泊安教给她的。 几乎是在收到信号的瞬间,颜芮用手拐猛地在徐凌胸前一击,朝着南北方向拔腿就跑。 徐凌下意识伸手去抓她,就要抓到她头发的瞬间,段泊安甩出的小刀正好扎在他手上。 徐凌一声惨叫,身体后仰,跌落山崖。 …… 颜芮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县医院的病床上。 喉咙还是火辣辣的痛,但对上段泊安染血般通红的双眼,她还是忍不住想说话。 “段泊安。” 声音模糊不清,段泊安低下头,轻轻与她额头相抵。 “我在。”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说过我会找到你。” “段泊安。” “在。” “我梦到和你在青云台上做了。” 段泊安带着磁性的声音说:“等你好了我们就去。” 颜芮咧嘴笑了笑,眸中泪光闪烁。 “我的遗言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你说你爱我。” “听到了就好……” 颜芮放心地闭上眼睛,真的好累好累。 “乖乖睡吧,来日方长。” 段泊安在她额头受伤的地方亲了亲,刚要坐直,颜芮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拽住他衣领。 像是能读懂她的心声,段泊安轻声说:“黑子没死。” 她没有杀人。 “我们发现了汽油,是你阻止了一场火灾对吗?” 颜芮唇角扬起一丝丝得意,闭着眼睛问:“我是不是很棒?” 段泊安低下头在她唇上轻轻一吻。 “不愧是我的女人。” …… 颜芮昏昏沉沉地睡了很久,再醒来时,守在旁边的人换成了闻玥。 小姑娘一双眼睛肿得像桃子。 刚喊一声‘颜芮姐’又哭了。 “你真的吓死我了……呜呜,对不起,我不知道你遇上了坏人,我还以为你走了……多亏段队坚持……要不然这辈子我后悔死!” 在闻玥断断续续的哭声中,颜芮大概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她说,真正要走的人是留不住的。 段泊安说,我能找到你。 他就真的找到了她。 眼眶酸涨,颜芮却不想哭。 “你段哥人呢?” 闻玥揉着眼睛说:“坏人的尸体还没找到,段哥亲自带队去了。路队在外面等着的,说等你醒了可以做笔录的话就通知他们进来。” 嗓子不怎么疼了,说话已经没问题。 颜芮让闻玥请路队他们进来。 路队看她的眼神有些复杂,“颜芮是吧,能做笔录吗?” 颜芮说能。 “那好吧,我们开始。” 笔录做了差不多两个小时。 路队的表情越来越严肃。 “近一年来,全国各地都有类似案件发生。相关部门也不断在清理类似的群,但每次经过一段时间的清理之后,往往会以更加隐蔽的方式出现。” 颜芮皱眉道:“我觉得我遇上的应该不是简单的网络约死,他们是个以此获得利益的组织,黑子就是其中成员之一。” 路队点点头,“黑子现在还在昏迷中,等他醒来,我们会好好审问。” 正事说得差不多了,路队起身准备告辞时,还是忍不住,手指点点她。 “你呀,可差点要了老段的命!” 颜芮认真道:“下次不会了。” 她可以不爱自己,但她爱段泊安。 旁人也许会质疑,短短一个多月,能算什么爱? 颜芮很难说清楚,那种为他而热烈跳动的心,想把他嵌入心尖的每分每秒,是那么的迫切而滚烫。 在遇到他之前,她从没有想过以后, 可在拥有他的那一刻,未来仿佛有了幸福的轮廓。 路队很欣慰:“好好养伤,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我等着喝你们的喜酒。” 颜芮真心实意地笑了,“谢谢路队。” 路队走后,颜芮心潮暖意汹涌,发疯似的想见段泊安。 这一等,就等了三天。 段泊安依然没出现。 颜芮坐不住了。 她身体没什么大问题,都是些皮外伤。 闻玥拗不过她,只好办理了出院回到民宿。 刚下车,‘潘多拉’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头窜进颜芮怀里。 “喵~” ‘潘多拉’叫得格外凄惨,像是在诉说担心和思念。 颜芮鼻头一酸,轻抚着它的头,安抚道:“好啦,我回来了。” 她听闻玥说,潘多拉是段泊安姐姐养的猫。 一人一猫,都被抛弃了。 …… 救下颜芮那天,天降大雨,且接连下了两天。 山体坍塌把下山唯一的路给封住了。 山上还有留下来处理后续的民警和救援队队员。 段泊安带人没日没夜地抢修,终于把路给修通。 人已经累得站不住,回到基地,刚跳下车,抬头就看到二楼的身影。 女人娇小的身体裹在一件黑色风衣里,长发被风吹得微微扬起。 他想起那天在青云台上的她,喉结微微滚动。 能活着相见的感觉,难以言喻。 既寂静,又天崩地裂。 紧跟着下来的李亮他们也看到了颜芮。 一个个身上挂着脏兮兮的泥水,疲倦又狼狈,却在看到她的瞬间,齐声高喊:“嫂子!” 喊完大家齐齐哄堂大笑。 仿佛之前的惊险和意外都没有出现过。 和往常一样,段泊安一人踹了他们一脚,一群人才消停,飞快散去。 男人上楼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颜芮转身抱住他。 段泊安赶紧往后退,“脏。” 颜芮才不管脏不脏,她踮起脚尖搂住他的脖子,饱含深情的眼睛看着他,说:“辛苦了。” 段泊安听了这话,想推开她的手变成了拥抱,低下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亲。 “伤还疼吗?” “不疼。” 颜芮赖在他怀里,故意蹭来蹭去,蹭得自己也是一身的泥。 “我也脏了,一起洗。” 她狡黠的样子,令他心动不已,但表情却是正经的很。 “单纯洗澡?” 颜芮咚咚点头,“当然!” 段泊安的表情明明写着不相信,却还是由着她,一起挤到窄小的空间里。 第29章 告别 - 旷野烈风 - 陌缓 水哗啦啦的淋下来,颜芮便想起他们刚认识的时候。 也是洗手间,他故意将她淋个透。 那时的他,冷漠里透着坏。 此时的他带笑的眉眼里,多是柔情。 有情人一起洗澡,单纯是不可能单纯的。 颜芮被抵在墙上时,故意问他:“不累吗?” 段泊安说:“累。但在见到你的瞬间,就已经满血复活。” 颜芮不信。 但他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话。 人在大起大落后,总有些情绪需要释放。 他们选择了最亲密的一种。 后果就是彼此都累到不省人事。 不知睡了多久,颜芮被段泊安的电话吵醒。 男人安抚似的亲了亲她,起身出去接电话。 十几分钟后,他回来重新钻进被窝,将她紧紧抱住。 寂静幽深的黑夜,无声搅弄爱意。 颜芮觉得他有话要说,她也有,而且想要先说。 “段泊安,我爱你。” 段泊安静了静,下巴轻抵她发间,说:“我知道。” “那你呢?” 颜芮莫名有些紧张。 段泊安没回答,手从她衣摆处探进去,鼻息混浊。 “你说呢?” 颜芮按住他兴风作浪的手,转身抱住他,释怀般说:“你是这世上第二个愿意爱我的人。” 段泊安自然地问:“还有谁?” “我哥。” 颜芮埋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 “我哥颜璟,温暖善良,从我五岁时被他一眼看中接回家后,他从来都没有放弃过我,无论我在别人眼里,是多么的另类和不堪……” 父母双亡,她被所有亲戚视为灾星。 没有人愿意收养她。 孤儿院也并非是个充满爱的地方。 一群人生本就残缺的小孩聚在一起,就像一群被关在笼子里的斗兽。 为了一句表扬,一个玩具,甚至一颗糖,他们会做出许多残忍的事来。 直到少年来做义工,温柔地擦去她脸上的血迹和污垢,问她愿不愿意跟他回家。 后来颜家人知道了她的事,他们也不想要她。 是颜璟坚持要留下她。 他朝他们吼:“以后我自己管她!” 他真的说到做到,用自己的零花钱给她买衣服和学习用品,假期去做好几份兼职为她交学费。 直到颜家妥协。 她就这样,在他的庇佑下,摇摇晃晃地长大。 依然不太爱说话,依然对这个世界带有敌意。 唯有在他面前,她是最乖最聪明最美好的孩子…… 温热的泪,浸湿了段泊安的睡衣。 “我做医生,是想成为他的骄傲……可他却死在了我手里……” 颜芮的声音带着厚重的鼻音,听得段泊安心脏跟着发酸胀痛。 那是一起意外。 本来约好在商场见面,因为临时有手术,她失约了。 再见面,颜璟被报复社会的疯子捅了十几刀,浑身是血地躺在她面前。 颜芮死咬着唇,努力抑制哭声。 段泊安却亲着她的眼睛说:“哭出来吧。” 出事到现在,颜芮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哭得酣畅淋漓。 哪怕是在心理医生的催眠下,她依然可以压制住自己。 因为哥哥说过,不要随便掉眼泪,会让心疼你的人更心疼,也会让厌恶你的人更厌恶。 可现在不一样,她知道段泊安愿意为她心疼。 那是一种超出亲情的底气。 作为专业医生,颜芮知道,那天其实换成任何一个医生,结果都一样。 可颜家人的悲伤和愤怒需要一个宣泄口。 他们认为是她救治不当,是她害死了这世上唯一爱她的人。 离开医院,是颜芮自己的请求。 她本身也没打算放过自己。 可她遇到了段泊安…… 就像在这个世界挣扎浮沉了许久的人,终于有了停驻的怀抱。 可她知道,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颜芮将眼泪尽数蹭到男人胸口后,微仰起头,唇抵着他的喉结厮磨。 刚认识时,她就想咬上一口。 如今,得偿所愿,甚至更多。 她不能再贪心了。 “段泊安,还记得我对你说过吗?永远做你自己,跟着自己的心走……我的未来不需要你负责。” 未来应该把握在自己手里,期许留给自己就好,而不是寄托在另一半身上。 如此,爱人才有底气,来去皆自由。 段泊安翻身将她压住,直吻到她无法呼吸,方才停下。 “你都知道了?” 颜芮:“嗯,你和路队打电话时,我听见了。” 在找到徐凌尸体的地方,挖出了两具骸骨,一男一女。 其中之一,经DNA对比,确认是段筱宁的。 段泊安原来的领导希望他能归队,加入专案组,负责调查这起案子。 颜芮双手捧着他的脸,认真道:“去吧,我也希望这个案子能早点破获。” 段泊安:“你呢?” 颜芮说:“我想留下来,但不是为了你,是为我自己。” 她是发自内心地喜欢这里。 外面那个五彩缤纷的世界,她实在是融入不进去。 她打算放过自己了。 …… 段泊安出发那天,颜芮送他上车。 他说:“乖乖等我。” 颜芮扬起明媚的脸笑了笑,“好。但其实你不回来也没关系。” 男人眼神危险,“怎么?怕我会弄死你勾搭上的男人?” 那似笑非笑又痞又邪的劲儿,惹得颜芮抓心挠肺的难受。 她贴着他的耳朵,说了句他爱听的情话。 “我已经见过最好的了……” 段泊安一副这还差不多的表情,漆黑的眸瞳幽深专注地看着她。 “颜芮,再见。” 没有多余的承诺,也不需要。 段泊安走后,日子仿佛进到了一个没有时间概念的时空里。 颜芮在这里随心所欲地活着。 她跳过老板娘,直接晋升为老板,第一件事就是给闻玥涨了工资。 小姑娘从那天起,就一直老板老板地叫着,再没提过前老板一句。 谁都知道,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能走出去的人,就没有想回来的。 民宿的生意还是不怎么好。 为了应付开支,颜芮开始做自媒体,拍拍山水,拍拍花草,拍拍潘多拉,竟也收获了许多粉丝。 后来,也帮附近的村民卖些山货。 救援队还在,但人一波一波地换得很勤。 没有人会甘心在这样封闭的地方待一辈子。 就连闻玥,也要和方宇回去结婚了。 临走时,颜芮包了个大红包给他们。 “婚礼我就不参加了……” 闻玥哭得泣不成声:“颜芮姐,我们会回来看你的。” 颜芮说好。 但没关系,有青山作伴,她并不觉得孤独。 至于段泊安,有时会天天打电话,有时可能半个月,一个月都不联系一次。 第30章 结局 - 旷野烈风 - 陌缓 打电话好像也没有太多话要说。 有纪律约束,关于案子的事不能说。 颜芮有时说说潘多拉,说说救援队的情况。 更多时候,他们各自点支烟,只静静听彼此的呼吸。 但正经是不可能正经的。 每次要挂断电话时,颜芮都会吊二郎当地问:“想我吗?” 话意自然不是单纯的字面意思。 段泊安咬着烟低低的笑,和轻轻的电音震荡入耳,搅动着彼此的心。 但关于归期,他们默契得只字不提。 案子比颜芮在网上了解到的还要复杂。 约死群背后,隐藏着一个庞大的犯罪团伙。 助人往生,只是其中很小很小的一部分。 据黑子的口供,贩卖器官才是他们重要的产业链。 案子还牵涉到境外,为了掌握更多证据,段泊安通过层层考核,以卧底身份潜入犯罪团伙。 归期变得更加遥遥无期。 …… 三年后。 颜芮将民宿重新翻新了一次。 在游客和救援队新来的队员眼里,她成了名副其实的美女老板。 自两年前,她打不通段泊安的电话后,就再也没打过。 无论原因是什么,那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得认。 有时抱着潘多拉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时,颜芮自己也会恍惚,那个人究竟有没有在她的生命里出现过? 闻玥走后,颜芮又招了个勤快能干的本地姑娘,叫燕子。 燕子觉得她这个老板什么都好,就是太静了。 燕子说:“人和花花草草不一样,人得动,只有动起来,才能感受到生命的能量。” 揪不过小姑娘,颜芮偶尔会跟着她去山上割草,河里抓鱼。 鱼给潘多拉,草给黑白灰。 黑白灰是个家族总称,一窝养大了就会被吃掉的兔子。 时间是这世上最无情的东西。 再浓烈的思念也会被它渐渐冲淡。 颜芮已经记不起有多久没想起过段泊安了。 反正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着。 又一个黄昏将至,颜芮跟着燕子,各自抱着一捆草,慢悠悠地往回走。 “老板,走快点,好像有客人。” 快到民宿时,燕子加快了脚步。 颜芮抬头望去,一眼就看到停在那里的越野车。 车窗敞开,男人一只手搭在窗外,指尖白烟浮沉。 听到动静,他眯着眼睛望来,慵懒劲儿十足。 有一瞬间,颜芮的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 只片刻,她神色无异地走过去。 燕子热情地询问客人:“先生,你是要住宿吗?” 男人看了颜芮一眼,点了点头。 “方便出示下你的身份证吗?” “方便。” 男人将身份证递给燕子时,颜芮目不斜视地进了民宿,站在吧台后面。 燕子一边招呼客人进来,一边小跑着过来将身份证给她。 “老板,这个客人好帅呀!” 燕子兴奋地说。 颜芮接过来看了眼,在登记簿上写下三个字——段泊安。 许是手有些抖的缘故,字迹歪歪扭扭的,完全不是她的水平。 片刻,男人提着行李箱进来,深黑的眸望着她。 “我住哪间?” 颜芮头也不抬道:“306吧。” “行。” 男人舌尖抵了抵腮帮子,笑得很春风荡漾。 燕子对帅哥向来热情,主动要帮拿行李。 颜芮先一步道:“我来吧,你去弄晚饭。” 她帮他背着包,送到306门口。 门打开的瞬间,她被男人扯进怀里,唇齿相抵厮磨。 颜芮喘不上气来,指尖抵着他的胸膛往后推,眼尾风情地扬起。 “干嘛,想抵房费?” 那个叫段泊安的男人缓缓勾唇,又邪又拽。 “可以吗?” 颜芮心口发热,说:“试了才知道。” “还用试吗?” 男人漆黑的眸沉沉地裹着她,“不会再有比我更好的了。” 坚定,自信,以及笃定。 颜芮低头看自己,身上穿的花棉袄是镇上买的,人比以前更白,腰也比以前更圆。 那她呢? 她会是那个最好的吗? 在最爱的人面前,仙女也会自卑。 于是她若无其事地问:“还走吗?” “不走了。” 段泊安答得毫不犹豫。 颜芮心跳得很快,固执般问:“为什么?” 段泊安认真端量着她,回答说:“我喜欢野的,而我认识的最野的姑娘,在这里。” 话落,一把将她捞起来抱在身上。 剩下的时间,都是肢体语言在表达。 事后,段泊安舔着嘴唇,笑意醉人地问:“还满意吗?” 颜芮虔诚地盯着他的眼睛,坚定道:“确实是最好的了。” 为此,她一生都会感激这份遇见,并心怀滚烫爱意。 全文完。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