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阴阳调和 我自幼留守,跟着爷爷在农村长大。 爷爷是个风流老痞子,公社化那会儿自家都吃不饱饭,爷爷却屁颠屁颠跑去帮队里寡妇挣工分,奶奶呼天抢地,一口气没提上来活活气死在了家门口。 奶奶死后,爷爷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生产队里孤女寡妇都成了爷爷帮扶对象,队里男女老少都戳着爷爷脊梁骨骂,更有甚者还要撸袖子收拾爷爷。 常人做了这人人喊打的事,别人要打左脸,还得主动把右脸也伸出去。但爷爷却不同,但凡听见有人指责他,他理直气壮就破口大骂:“你们懂个锤子,晓得啥子是阴阳调和嘛!” 村里有家室的人几乎都跟爷爷断了来往,全在背后说爷爷要遭天打雷劈,但爷爷毫不在乎,依旧我行我素,整日背着双手,叼着烟杆满到处转悠。 爹娘结婚生了我之后外出打工,万般无奈之下才把我寄养在爷爷家,临走千叮咛万嘱咐,让爷爷千万要教我好的。 爷爷嘴上应是,但从我记事起,他就时常带着我往那些孤女寡妇家跑,三天两头带着我在她们家里过夜。 村里长辈看不下去了,就找了个时间堵在我家门口,指着爷爷鼻梁骂,说三年严打才过去没几年,他这么做,迟早有天要把我给害死。 不料爷爷听罢转头问了我一句,“你愿不愿意跟她们呆一起?” 因为我和爷爷的关系,村里极少有愿意跟我说话的人,倒是那些孤女寡妇见了我就跟见了亲人一样,我平日的零食是她们给的,身上的衣服是她们织的,平时零花钱也都是她们给的。我自然是愿意跟她们呆一起的,就嗯了声说,“愿意。” 我本人都点头同意了,村里长辈只能无奈骂一句,“继续作,以后死都不管你们,今后娃他爹娘回来,看你咋交代。” 一语成谶,我九岁那年初夏,一向硬朗的爷爷突然病了,几天就病至无法下地走路的地步。村里人都说爷爷这是遭了报应,这下连床都下不了了,本该收敛了吧。 但令村里人惊掉大牙的是,爷爷自己去不了,却每天撵着我去那些孤女寡妇家,一天都不能断。 持续了约莫有半个月后的一天,我跟往常一样,游走到了邻村一孤女家中。 她才二十岁,早年父母双亡,名叫陈莹莹,很腼腆,平时话不多,基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跟人多说几句话就会脸红,村里人不待见孤女寡妇们,唯独她除外,有不少婆子都说要帮她相个对象,却被她拒绝了。 我去了她家,她也只是笑了笑,抓了把零食给我后就自个儿坐在旁边扎鞋底去了,扎了有一会儿我才发现她扎的那鞋底比她自己的脚要大得多,就好奇问她,“你的鞋底给谁扎的呀?” 她把鞋底拿起来晃了下说,“我这几天梦见你家门口那棵老槐树烂了树根,紧接着又被一道闪电劈中,树皮全都劈掉了,就想着给你爷爷做双鞋子,以后走起路来也踏实些。” 农村人都信这些,这叫‘降实话’,梦到的事情或者无意中说出的话,很可能会真实发生,因为爷爷最近生重病,她理所当然就把那老槐树当成我爷爷了。 我只哦了声,没接着应腔,那么多人骂爷爷要遭天打雷劈,他到现在也没被劈,说明这些话也就是说说而已。 我们这边儿刚说完,她家门口来了个四十来岁的男人,这个男人穿着一身黑衣服,脚上穿着双黑色棉鞋,到门口往屋里瞥了一眼,然后盯着我问,“小伙子,树有魂没皮必死无疑,但要是人有皮没魂又会怎么样呢?” 我只把他当成了附近村子的过路人,就随口应答,“人没魂当然活不成,光有皮有啥用。” 这个男人点点头,看着我身后的孤女问,“你听明白了吗?!” 孤女愣了下,然后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鼻子里登时流出了殷红鲜血,紧接着一头栽到地上没了动静,我再抬头看那男人,门口哪儿还有他的踪影。 在农村听过不少妖魔鬼怪之说,但却是第一次真正接触到这种事儿,吓得夺门而逃,逃了一半又回去看那孤女,却发现孤女口鼻流血趴在地上,早就没了呼吸。 那是我第一次亲眼见证死亡,没有人不怕死,更何况是年幼的我,我被吓得边哭边跑,回了家里哭哭啼啼把这事儿跟爷爷说了。 原本已经上气不接下气的爷爷听了这事儿,就像是安了弹簧一样从床上蹦了起来,下床翻箱倒柜找出了一面铜锣,嘴里不停嘀咕骂着,拿了铜锣对我说,“你在屋里呆着,不管听见啥声儿都别开门。” 爷爷说完就出了门,然后那天晚上整个村子里都是爷爷敲锣的声音,伴随着锣声的还有爷爷的呦吼呦吼的吆喝声,从村东敲到村西,然后又从我们村敲到邻村,搞得附近几个村子鸡飞狗跳。 这种阵仗我听爷爷说过,他是在撵东西,公社化以前附近几个村子都是荒林,林子里有不少豺狼虎豹,人们为了撵走它们就会点着火把漫山遍野地敲锣打鼓,但是现在豺狼虎豹早就走光了,我不明白爷爷在撵什么。 直至第二天清早爷爷才回来,本就已经生了重病的他,经过这一晚的折腾显得更苍老了,坐在椅子上喘了好一会儿才跟我说,“那个男人跟你说的话,你就烂在肚子里,到死也不能说出去。” 我浑浑噩噩嗯了声,再胆战兢兢问爷爷,“那个男人是鬼么?” 爷爷随口应了句,“鬼也是人变的,怕个锤子。”然后起身到村里通知陈莹莹的死讯。 爷爷把事情大致跟他们说了遍,其中隐藏了那男人说的那几句话,只说陈莹莹是被整死的,在村里人眼里就变成了陈莹莹是被强奸致死的。 村里人即便再讨厌爷爷,如今死了人他们不可能不管,纷纷到陈莹莹家,帮陈莹莹收尸,并着手办灵堂。 他们悯于陈莹莹死得可惜,又疑惑于陈莹莹的死因,因为陈莹莹身上没有伤口。 按照农村的管理,人死后要擦干净身体,换赶紧衣服,这叫清清白白地来,干干净净地去。 只是当他们给陈莹莹换好衣服时,我却愣在当场,因为陈莹莹身上穿着的衣服和鞋子,跟那个男人一模一样。 当即拉扯着爷爷,指着陈莹莹尸体惊恐地说,“爷爷,那个男人跟她穿的是一样的衣服。” 这话被村里人听到了,有人当场反驳,“你是不是眼花看错了哟,这是寿衣,是给死人穿的。” 农村寿衣分两种颜色,一种是红色,一种是黑色。 红色的寿衣是给六十岁以上的人死人穿的,六十岁以上死亡,这叫寿终正寝,称为喜丧。 六十岁以下的死人才穿黑色寿衣。 之前发生的历历在目,我不可能记错,很笃定地说,“他就是穿着这黑色寿衣,还有鞋子也一模一样。” 这下村里人都哑口不说话了,有人当即表示家里有事儿,要回家一趟。就算那些留在灵堂的人,看着陈莹莹的尸体,也是满脸恐惧,在之后的时间里各自找借口带着孩子家人离开,到最后就剩下我和爷爷还有其他一些孤女寡妇留在灵堂里。 过了会儿,村里一老人又返回了灵堂,他是我爷爷的堂兄,平日对爷爷厌恶得不行,但也一直对爷爷抱有希望,他站在灵堂门口说,“人不可跟天斗,就能跟鬼斗了么?这事儿明显不是活人做的,肯定是那丫头冲撞了他,你们跟那丫头关系不浅,听我一句劝,趁现在还没找上你们俩,赶紧回去莫管这事儿了,你这辈子作了不少孽,死不足惜,但是娃儿无过,莫连累了娃儿。” 第二章 死人上树 我爷爷叫孙文景,他的堂兄叫孙文胜,我得称呼孙文胜为大爷爷。 大爷爷早年当过教书先生,肚子里有些墨水,我爹就是他的学生,后来老了就没继续教书了。因为教过书,所以他在附近几个村子都很得人心,大事小事儿都有人请他定夺,婚丧嫁娶也会让他去写写字。不过他这人不苟言笑,总是板着脸,跟我爷爷吊儿郎当的性子完全不同。 农村起名都会按照字辈谱来,孙家的字辈谱是‘万代长为人之师,华国文章开金锦润’,爷爷是文字辈的,我爹是章字辈的,我就是开字辈的,不过我的名字并没按照字辈谱起,我单名为‘清’。 虚无缥缈的事物向来是农村人最害怕的,因为那个男人穿着寿衣,村里人再不敢掺和这事儿。 爷爷听了大爷爷的劝,也怕我真被缠上,到时候没法儿跟我爹娘交代,就跟我说,“你跟你大爷爷回去,今晚上住你大爷爷家,等我把她埋了就去接你。” 爷爷还是不愿意走,这让大爷爷大为光火,直接进屋来把我拉扯着离开,并骂爷爷,“让你莫管你偏要管,早晚死在这些女人手里。” 我跟大爷爷走夜路回村,路上大爷爷吧嗒吧嗒抽烟也不跟我说话,我只觉得后背发凉,又不好意思说害怕,就主动找话题说,“大爷爷,我爷爷得的啥病呀?” 大爷爷没好气回答,“他那是失心疯了,你要是敢学他,老子打断你的腿。” 村里人都认为爷爷跟那些孤女寡妇有染,但我之前每天跟着爷爷,知道爷爷就算住在她们家,也是住在偏屋里,这点跟村里人解释过,但是村里人不信。 我向来比较怕大爷爷,就不太敢再跟他说话了,快到进村的时候,借着晚上的月亮我回头看了眼那孤女的家,只看了眼当即吓得屁滚尿流,一把揪住了大爷爷慌张地说,“大爷爷,有人在天上飞。” 大爷爷都没回头就说,“飞个jb飞,人要是能飞那不成了禽兽喽。”说完了才回头看了眼,脸马上就僵住了,拽着我就往村子里跑,“快跑,莫让它给追上了。” 我被拉着一路狂飙,期间回头看了好几次,最后才发现天上飞的并不是人,而是一条被风吹起来的裤子,看起来像是一个人的下半身,我这才松了口气说,“那不是人,是一条裤子。” 大爷爷却不敢放慢脚步,“我晓得那是条裤子,那裤子是陈莹莹的,她这是想跟你穿同一条裤子,要是让她给追上了,你就得娶她当媳妇儿。” 这话我以前听村里人说过,说男人之间穿同一条裤子,那是兄弟。男人和女人穿同一条裤子,那是夫妻。 听了大爷爷的话,我跑得比他更快了,一溜烟到了他家就推门进去了,大爷爷之后回了屋也咣地一声关上了门,然后两个人坐下喘起了粗气,缓过来之后大爷爷又说,“还好没叫那裤子给撵上,你爷爷造的孽这是报应到你身上了。” 我后怕地说,“陈莹莹不是死了嘛,她撵我做啥呀。” 大爷爷回答说,“这世上的鬼跟人一样多,鬼是过去人,人是未来鬼。陈莹莹死了就变鬼了,那些孤女寡妇就缺男人,估计是她看上你了,才会撵着你不放。” 大爷爷肚子墨水多,说话我也听不懂,就只是不懂装懂地哦了声,此后大爷爷坐着抽烟,我就坐着等爷爷。都快到天亮了才终于有了敲门声,我以为是爷爷回来了,马上起身开门。 只是打开门一瞧,却被吓得一屁股坐了回来,门口站着的不是爷爷,而是穿着寿衣的那个男人,大爷爷瞧见了他也瞬间明白弄死陈莹莹的那个人就是他,立马站起身来抽出烟枪指着他就破口大骂,“滚,给老子滚。” 这个穿寿衣的男人眯着眼笑了下,然后再看着我问,“小兄弟,你觉得死人会上树吗?” 死人当然不能上树,但我却不敢再回答他的问题,之前就是因为我回答了他的问题陈莹莹才会死,紧闭着嘴不说话。 他又笑了下,自问自答,“死人当然不能上树,不过真要等到死人上树、活人娶尸、老狗问路的那天,你爷爷也该死了,你还得提早给你爷爷准备好寿衣棺材。” 他刚说完大爷爷就要拿着烟枪去敲他,只是一个恍惚间,门口已经没了他的踪影,大爷爷出门瞧了眼,左右都没他的影子这才回了屋,我问大爷爷刚才那个人说的是啥意思。 大爷爷说,“说你爷爷的断头话。”说着又很坚定地说,“死人上不了树,活人不会娶尸体,老狗更不可能找不着回家的路,放心,你爷爷死不了。” 正说话期间,刚才追着我们的那条裤子也不知道从哪儿落了下来,恰恰落在了大爷爷家门口的一棵老椿树的枝丫上,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人坐在老椿树上看着我和大爷爷。 大爷爷自然也瞧见了,一把把我推进了屋,然后顺手抄起了旁边一根晾衣服的竹竿走到老椿树下面把那条裤子给戳了下来,并用打火机把那裤子给点燃烧成了灰这才罢休。 忙完了才回了屋,我还没开口说话大爷爷就劝我说,“娃娃你放心,就算你叫她给撵上了,也不会娶她的。” 大爷爷说这话的声音特别大,很明显不只是在给我一个人听,而这里除了我和大爷爷之外就没有其他人了,氛围诡异极了。 我和大爷爷在屋子里坐了整整一个晚上,等到天亮也不见爷爷回来,倒是有几个村里人慌慌张张跑到了大爷爷家门口,见大爷爷和我都在,连气儿都不带喘的就说,“孙文胜,你得赶紧去劝劝你兄弟,他在做糊涂事。” 爷爷做的糊涂事太多了,大爷爷早已经见怪不怪,淡淡地问了句,“啥糊涂事?” 村里人说,“早上我们趁凉快就去田里干活儿,路过坟茔地的时候,瞧见你兄弟和那些寡妇抬着陈莹莹的棺材上了山,你兄弟要把陈莹莹的棺材挂在树上,这不是瞎搞嘛,我们劝他他非但不听还要打我们,你得赶紧去劝劝他。” 大爷爷听完就愣了,农村讲究的是入土为安,为的是让人的魂儿接地气好去投胎,挂在树上这不是叫人永不超生嘛,大爷爷当即起身,和村里人一同朝山上去,我也跟了去。 村里有固定的坟茔地,在村后的山丘上,都说那里风水不错,死了人也都埋在那里。山丘上有不少松树,我们去的时候爷爷他们也正好完工了。 爷爷他们用铁链绑着陈莹莹的棺材,然后把铁链栓在了周边的四颗松树上,棺材被铁链挂着正好悬空。 大爷爷看了这一幕怒火中烧,大步跨到了爷爷面前,抬手就要打爷爷,还没落下爷爷就说了句,“你这一巴掌下来,非得把我打死。” 爷爷本来就重病,这两天又忙里忙外,看起来像是马上就要断气了的样,爷爷说了这么一句,大爷爷立马就不敢打了,过去敲着陈莹莹的棺材质问爷爷,“你这是要搞啥?你把死人挂在树上,当人是猫吗?” 这也是农村的讲究,叫做‘猫上树’,因为猫是干净的,所以不能入土,死后得用稻草绑着挂在树上。而其他动物不干净,就要入土掩埋,人也是如此。 他们口里的不干净就是心脏,而心又是指的魂儿,魂儿不干净的东西挂在树上,接不了地气那就不得超生。 我看着这一幕,想起那个男人先前问我的话,人有皮无魂,必死无疑,陈莹莹也是听了这句话才死的。如果陈莹莹有皮无魂,肯定就是干净的,当然得挂在树上。 而那男人晚上找上我和大爷爷说的那句死人上树,不就是眼前这一幕吗?陈莹莹的尸体已经上了树。 第三章 活人娶尸 连我都能想到的事情大爷爷怎么可能想不到,只是因为太多人在场他不好明说,也不愿意过多指责爷爷,就招呼村民去把棺材取下来,村里人刚往前走了一步,爷爷顺手就抄起了旁边抬棺材的杠子,横在手里跟条要咬人的狗一样,恶狠狠地说,“哪个狗日的敢碰棺材,老子一棍子敲死他!” 爷爷固执了这么多年,村里人都了解他的秉性,他要干的事情没人能阻止得了。在村里的人眼里爷爷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刁民,人怕恶人,别看他们整天嘴里骂着天打雷劈,但打心底还是怕爷爷的,爷爷是真敢拿棍子敲他们,他们本来就不愿意掺和陈莹莹的事情,更不愿意跟我爷爷这个刁民作对,爷爷这么一威胁正好给了他们台阶下,当即对大爷爷说,“你瞧见了没,不是我们不想管,而是我们根本管不了,这是你兄弟自己要造孽,我劝你也别管了,免得到时候连累到自己身上。” 村里人顺势离开了坟茔地,等他们都走了大爷爷才问爷爷,“你是不是有啥苦衷?有的话你就跟我说,我帮你想办法。” 爷爷丢了手里的杠子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抽出烟枪吧嗒吧嗒抽起来,有意无意瞥了瞥我,再对大爷爷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跟你说了也没用。” 大爷爷是真的想帮忙,但爷爷这满不在乎的态度瞬间激怒了他,摇头晃脑地走了。 等大爷爷走了后,爷爷才让帮他抬棺材的那些女人拿了一篮子纸钱出来,让我帮忙烧给陈莹莹,还要顺便给坟茔里地其他死人烧一些,为的是让他们多担待担待陈莹莹这个新人。 爷爷连续熬了两个晚上了,早就累得睁不开眼,把纸钱交给我后就回了家,我和这些孤女寡妇随后把纸钱给坟茔地里每个坟丘都烧了些,快到晌午了我才回家。 本来想把死人上树的事说给爷爷听,只是回家的时候爷爷正躺在床上酣睡,我也就没打搅他。又因为我也熬了一个晚上,小孩子瞌睡瘾本来就大,就跑到自己屋爬上床睡了起来。 期间迷糊之际听见屋子里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以为是爷爷醒了就没多管,翻了个身继续睡,等我睡醒睁开眼往窗子外瞥了眼,才惊觉天都已经黑了。 那会儿家里用的是老式的灯泡,灯泡的开关由一根麻绳栓着挂在床头,开灯的话拉一下床头的麻绳就行,我摸黑伸手过去开灯,但摸了好几下,却死活抓不住那根麻绳,手往下耷拉了下,摸到的却是一只冰冷的手。 起初以为是爷爷躺我旁边了,就顺着这手摸到躺我旁边这人的脸上,只摸了两下吓得心都凉了,啊呀大喊,“爷爷,有鬼!” 不多大会儿爷爷打着手电筒进了我房间,拿手电筒的光往床上照了下,瞧见床上躺着的人之后,立马就把手电筒的光直直射向我眼睛,强光之下我连旁边躺着的是谁都没看清。 而爷爷随后快步过来把我拉扯起来护在了身后,我再看床上,吓得我当即失了声。 床上躺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死去的陈莹莹,一个本来已经躺在棺材里的人这会儿却躺在了我旁边,想起迷糊之间的悉悉索索的声音,她怕就是那会儿爬上我的床的,都已经不知道跟我在一起躺了多久了。 “莫怕。”爷爷先安慰了我一句,然后对着床上陈莹莹说,“陈家丫头,你的死不怪孙清,不管他应不应那句话,那都是你的命,念在我这么多年照顾你们的份上,莫来折腾孙清了。” 爷爷说完这话,陈莹莹身子突然扭动了下,僵硬地坐了起来,然后下床朝门口走去。 我胆战兢兢地看着,陈莹莹穿着黑色寿衣步伐僵硬地往外走,爷爷带着我一路跟着,一直等陈莹莹消失在了夜幕之中,爷爷这才赶忙带着我回了屋,紧闭门窗。 我还没从恐惧中走出来,爷爷就倒了一碗酒,把我扒了个精光,再用酒把我全身上下抹了个遍,我这才渐渐缓了过来,看着爷爷哈哧哈哧抽泣了起来。 爷爷说,“下次打瞌睡前先把门关好她就进不来了。” 儿时的我心思简单,认为男女之间只有夫妻才能躺在一起,而陈莹莹跟我躺一起了,那我们就是夫妻,再想起那个男人说了那句话,再次害怕起来。 就把晚上陈莹莹的裤子追着我不放,以及那男人说的死人上树、活人娶尸、老狗问路的事情跟爷爷一五一十讲了一遍。 爷爷听后却一言不发,坐在椅子上装了袋烟点燃抽了起来,抽了好久,爷爷转过头来问我,“你晓得啥子是孤阴不长,独阳不生不?” 我摇摇头,“不知道。” 爷爷哦了声,也没接着说下去,再沉默了会儿,爷爷又问,“那你喜欢陈家那丫头不?” 我那会儿还小,哪儿懂什么喜不喜欢。不过那些孤女寡妇中,我倒是最喜欢跟陈莹莹呆在一起,因为她很温柔,说话从来都柔声细语,对我和爷爷也关心备至,不管是我和爷爷谁病了,她都会第一时间过来看我们,时不时会带来新织好的衣服或者扎好的鞋子来给我和爷爷。 爷爷还曾当着陈莹莹和我的面开玩笑说,要是我能早生几年就让我娶了陈莹莹,那会儿当然说愿意了,陈莹莹则是羞得满脸通红。 我仔细想了下爷爷这个问题,最后点了头说,“喜欢。”我说的喜欢,仅限于喜欢跟她这个人相处。 爷爷再次叼着烟陷入了沉默,这次坐了将近有个半个钟头,爷爷才把旁边手电筒塞到了我手里说,“你去你大爷爷家帮我借一样东西,你今晚上就先住在你大爷爷家,等天亮你让你大爷爷带着那东西来找我。” 爷爷借的那东西叫‘木头’,当爷爷跟我说这事的时候我还纳闷,农村最不缺的就是木头,我家门口也还堆着不少木柴,不太理解爷爷找大爷爷借木头是啥意思。 不过我也没多问,平日除了他自己想跟我说的事情之外,不愿意说的就算磨破了嘴皮子他也不会讲给我听。 我当时估摸着可能就是爷爷担心陈莹莹还会来找我,就让我到大爷爷家去避一避,我也刚好不敢在屋子里呆着了,拿着手电筒一溜烟往大爷爷家跑了去。 我去的时候大爷爷已经睡了,被我敲开门后睡眼惺忪问我这么晚来做啥,我就说,“爷爷让我来找你借一下你家的‘木头’,说是借到了让你天亮了拿去给他。” 大爷爷听了木头这俩字,脸色都变了,不过还是点头说了声好,让我进屋。那晚上我是挨着大爷爷睡的,被他身上的烟味呛了一晚上。 天亮还是被大爷爷家说话的声音吵醒的,出门去看,见大爷爷正招呼几个村民抬着他家那口还没上漆的棺材往外走。 农村老人到了六十岁以后就要提前准备棺材,以免突然死了没棺材可用。村里其他老人都准备了棺材,唯独我爷爷没准备,也有人劝过爷爷,爷爷总说今日莫管明朝事,棺材等死的时候再准备。 棺材象征着死亡,我对棺材有股莫名的畏惧感,远远看着问大爷爷,“大爷爷,你抬棺材做啥呀?” 大爷爷面色沉重地说,“你爷爷要借的木头就是棺材,怕是你爷爷这会儿已经断了气了,他不想让你看着他断气,才把你支开的,他就你一个后人在身边,你得去给他收尸。” 第四章 天打雷劈 农村人口头相传,说人在死之前自己是能感觉到的,所以很多老人在感觉自己将要去世的时候,就会提前准备好后事,因为他们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东西。 我曾亲眼见过一次,邻村一老人死的那晚,附近几个村子的人去送他,老人躺在床上嘴里一直咕哝着说,莫拉他莫拉他,念叨了个把时辰就断了气。 大爷爷说爷爷已经死了,我不大相信。那个穿寿衣的男人说过,等死人上树,活人娶尸,老狗问路的时候爷爷才会死,现在就实现了个死人上树,另外两件事还没影呢。 当天早上,村里人把棺材抬到了我家门口,回去的时候大门紧闭,大爷爷他们放下棺材后推开门进去,进屋看见的一幕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爷爷被一根拇指粗的绳子挂在房梁上,爷爷的正下方有一堆稻草的灰烬,我看了这幕当即瘫软在地,大爷爷和几个村民慌忙上前把爷爷取了下来,平放在地上后又是压胸,又是掐人中,但已经无济于事,爷爷身子都都变僵直了,怕是都已经死了好几个时辰了。 我跟爷爷从小相依为命,我对爹娘没什么特别深的感情,爷爷对我来说是实实在在的挡风的墙,他的死让我再一次亲眼见证了死亡的残酷,抿着嘴抽泣了起来。 大爷爷他们把爷爷的尸体装进了棺材,放了炮仗通知了附近的人,当天晌午邻近几个村的人都来了,那些曾经受过爷爷照顾的孤女寡妇们进屋抱着爷爷的棺材嚎啕大哭。 其他人则在一旁讨论起了爷爷的死因,有人看出端倪,若有所思地说,“孙文景脚下连个椅子都没有,他是咋挂上去的?” 爷爷上吊的绳子离地有两米多高,脚下没东西踮着爷爷不大可能会挂得上去。 村里有见识的老人回话,“我看就是害死陈莹莹的那个人找上门来了,到底是咋得罪了他,看样子是要把有关连的人都害死才肯罢休啊,我们这些帮忙处理后事的人,会不会被找上也还是个未知数。” 村里老人的这句话让大家都后背一凉,但又不好这么就离开,大爷爷也看出了他们的恐惧,实际上连大爷爷也有些担心,现在我爷爷死了,爹娘没法儿及时赶回来,只能他当家作主,听完他们讨论之后表态,“不置灵堂了,下午就埋,免得夜长梦多!” 大家都无比赞同大爷爷的话,反对的只有那些曾受过爷爷照顾的孤女寡妇,她们认为爷爷是个好人,不想让爷爷就这么落寞地走了,得热热闹闹办个灵堂才像话。 不过却没人听她们的建议,当天下午村里人就抬着爷爷的棺材上山,我和那些孤女寡妇都跟在爷爷棺材后面。 说也奇怪,上午还是艳阳高照的天气到了下午就变得乌云密布,抬着棺材刚出门不久就变得雷雨交加,抬棺材的人加快脚步送爷爷上山,只是刚到坟丘,棺材还没落地,一道闪电咔地一声劈了下来,稳稳劈在了爷爷的棺材上。 炸雷声音之大,连土地都抖了下,那些抬棺材的人更是丢了抬棺材的杠子夺路而逃,大喊,“这是天打雷劈,孙文景做了天打雷劈的事情,这棺材抬不得。” 先前村里人还顾忌同村人的情谊想着把爷爷送上山埋了也就不管了,但爷爷的棺材被劈了后,他们连最后的情谊也都不顾了,不管是抬棺材的还是跟在棺材后的人全都一哄而散,最后留下的只有我、大爷爷,还有那些曾受过爷爷照顾的孤女寡妇。 看着躺在泥里的棺材,连大爷爷都忍不住哭了,“怪我当初没劝住你,要是你安安分分地过日子,又哪儿会落到今天这天打雷劈的田地。” 村里的孤女寡妇们也都跟着哭了起来,哭了好一会儿,这些孤女寡妇上前捡起了抬棺材的杠子,十来个孤女寡妇硬是继续抬着爷爷的棺材上了山,挖坑把爷爷的棺材放了进去,并给爷爷砌了个小土堆。 棺材埋完,孤女寡妇们让我给爷爷磕了几个头,然后领着我到大爷爷面前说,“孙清他爹娘还没回来,他爷爷现在也死了,小娃没人照顾,这几天就先让他跟着我们过。” 还没等大爷爷表态,我就挂着眼泪说,“我要住自己家。” 一个人住我当然害怕,但是只有住在自己家里,才像是爷爷还活着的样子。他们都劝我,说我一个人住在家里太危险,没人照料。 但是那会儿我的性子太犟了,他们都犟不过我,最后只能依了我。 埋了爷爷后雨也停了,他们先跟我一同回我家再劝了我一会儿,最后知道实在说不动我也就只能放弃,商议着轮流过来给我送饭。 而那个时候交通不便利,爹娘他们从外地赶回来需要特定的时间才有车,这么一磨二磨整整过了半个月。 半个月期间,村里其他人确信我家是染上了不干净的东西,都跟我断了来往,从不来看我,见了我也远远避开,由孤女寡妇轮流给我送饭,而我时不时吃着吃着觉得委屈就哭了,她们也跟着我一起哭,伸手帮我擦眼泪,再安慰我几句。 晚上睡觉我是开着灯睡的,从爷爷死的第一天开始,屋子里就有悉悉索索的声音,我害怕极了,但爷爷不在,叫天不灵,叫地不应,只能默默承受。 这么持续了几天,我渐渐适应了悉悉索索的声音,但这才刚开始。 接下来的时间,每当我睡觉时,就能看见陈莹莹站在房门前,也不动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站着,快到天亮了也就离开了。再后来她慢慢靠近我的床,继续站在我的床前看着我睡觉,她并没有对我做什么,我也由最开始的害怕变为了镇定。 爷爷三七那天,我应大爷爷他们的要求,提着一筐子阴阳钱到了坟茔地。 陈莹莹的棺材依旧悬挂在树上,没人去动她,爷爷的坟丘就在一旁,我把阴阳钱烧给了他们,剩下还有一些就分别烧给了坟茔地其他坟墓。 烧完还不忘说了句,“你们莫欺负我爷爷和莹莹姐姐。” 烧完回家,再去孤女寡妇家走了一趟,回屋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洗了脚就上床本来是想等着陈莹莹来的,结果到了半夜她都没来,我也就自个儿囫囵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之际做了一个梦,梦见站在门口的不是陈莹莹了,取而代之的一个身穿着长衫的年轻男人,他站在门口看着我笑,我问了他一句,“你是哪个?” 他笑了下说,“你睁开眼我再跟你说。” 本来是梦,但我睁开眼时真看见一个长衫男人站在我家房门口,当即吓得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再呆呆看着站在门口的那个衣着打扮奇怪的男子。 他穿的不是寿衣,也不是我们平时穿的衣服,而且神态言语都很奇怪,我又问了句,“你是哪个?进我屋干啥?” 他呵了声,往我这边儿走了两步,再说,“你没见过我,也不认识我,不过你给我烧了两次阴阳纸了,我是来感谢你的。” 听这话我稍微想了下,之前给陈莹莹和爷爷烧纸的时候,给坟茔地每个人都烧了纸,听他的意思,他就是其中一个,于是战战兢兢地问,“你是坟里的死人?” 他愣了下,然后点点头,“是,坟茔地最边上那个小坟丘就是我的坟墓,我死了好多年了,没人给我锄过草,没人给我修过坟,你第一个给我烧纸钱的人,所以我来感谢你。” 我对妖魔鬼怪恐惧得不行,这会儿竟无比期望陈莹莹来,陈莹莹即便是死人,好歹也是认识的死人,这个人我都不认识,哪儿知道安没安好心,就慌张地说,“不用谢了,你赶紧走吧,我爹娘就要回来,一会儿看见你了。” 陈莹莹不来,我就只能搬出我爹娘来吓唬他。 他却呵呵笑了,“你爹娘短时间不会回来,不过你爷爷倒是会回来,我刚才在坟茔地看见你爷爷从棺材里爬出来了,一会儿要是见着你,可能会问你他到底是活人还是死人,你得回答‘你是活人’。” “啥?”我都没听懂,什么我爷爷爬出来了,又什么死人活人的。 不过这个男人却不跟我多说了,转身就走出了房间。 第五章 老狗问路 这个男人走了后,我就一直睡不着了,一个已经死去的陌生人突然跑来跟我说这些话,我怎么可能不怕,翻来覆去熬了好久,本来指望着陈莹莹能来,但熬到外面天灰蒙蒙亮也不见她过来,我又怕那个男人会再来找我,不敢再屋子里呆着,就借着外面的光出了门,一溜烟跑到大爷爷家,哐哐哐砸门惊醒了大爷爷。 大爷爷开门看我这么火急火燎,以为是那个害死爷爷和害死陈莹莹的人又找上我了,一把就把我扯进了屋子慌忙关好门,然后说,“是不是不干净的东西找上你了?” 我摇摇头,然后把晚上那个男人找我,并跟我说的那些稀奇古怪的话讲给大爷爷听了遍,大爷爷听后也百思不得其解,说,“你爷爷都已经死断了气,就算没死透,那道闪电也得劈死,人死不能复生,你别信这些。” 我本来也没信,只是因为害怕极了才到大爷爷家躲一躲。 之后一直在大爷爷家坐着,凌晨五点多的时候,大爷爷越想越不对,叼着烟枪站起身说,“不行,我得去你爷爷坟丘瞧一瞧,看看是不是真的,你要是怕的话就跟我一起去,不怕的话就在屋子里呆着,我看完就回来。” “我也去。”一个人在屋子里呆着,指不定有啥脏东西找上我,跟着大爷爷一起去,好歹也有个照应。 之后就和大爷爷朝坟茔地去了,这个点鸡才开始打鸣,村里人也都还没起床,所以没人注意到我和大爷爷。 我们起先只是为了安心才决定去爷爷坟前看看的,但真正到了爷爷坟前,却被眼前一幕惊了一跳。 爷爷的坟墓真的被人掘开了,坟墓里面的棺材敞开着,棺材盖躺在一旁,而棺材里面哪里还有爷爷的踪影,我怔怔盯着这空荡荡的棺材,拉扯了一下大爷爷的衣角说,“爷爷是不是真的从坟里爬出来了?” 大爷爷咬牙切齿地说,“死人还能从棺材里爬出来,那不得翻了天喽,肯定是哪个狗日的看不惯你爷爷,才干了这断子绝孙的事情。”这话他自己说得也不确信,说完又犹豫了下,再问我,“那个跟你说你爷爷爬出来的人,他的坟在哪儿?” 我指向坟茔地最边缘的一个小坟丘,我和大爷爷随即走到那坟丘面前。 这坟丘多年没人打理了,上面长满了杂草,又因为没人帮着开渠引水,这坟丘早就被雨水冲刷得破破烂烂,不认真看根本看不出这是个坟丘。 我问大爷爷,“这里面埋的谁呀?” 大爷爷在坟前站了会儿,过去帮他拔起了杂草,再用手在坟墓旁边掘出了一条小沟壑,引开了四周的水,然后才说,“这坟丘年龄比我都大,连墓碑都没,不晓得埋的是哪个。” 年龄比大爷爷都大,岂不是说公社化之前就在这里了?而那个时候这里还是一片荒山,山上豺狼虎豹都有,什么人敢住在这里? 我自个儿想着,大爷爷却给这坟丘作起了揖,并说,“你要是感谢这娃娃给你烧过纸钱,就一定要保佑这娃娃平平安安,老孙家就这么一根独苗苗了,只要他平安无事,今后我逢年过节都来给你烧纸。” 大爷爷说完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坟里面有什么动静,最后只能叹了口气,带着我回到爷爷的坟墓前。 爷爷的尸体不见了,这种事比祖坟被挖还要严重,我家本来就受人排挤,要让村里人知道这事,今后在这附近怕是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再一个,一个死人突然不见了,这村子肯定人心惶惶,指不定会生出什么乱子来。 大爷爷让我跟他一起抬着棺材盖子合上了棺材,再给爷爷砌了个小土堆,假装爷爷还在棺材里面。 大爷爷交代我,说爷爷尸体不见了的事情,不能跟任何人讲,不然的话,村里人为了自己的安全,很有可能把我撵出村子。 我嗯嗯点头,之后跟大爷爷一起返回村子。 到我家门口还没进屋,就看见平日给我送早饭的一个孤女慌慌张张往这边跑了过来,看见我和大爷爷站在门口,到了后却是上气不接下气,喘了好久愣是没说出一句话来。 大爷爷平日就不太喜欢这些孤女寡妇,随口说了句,“慌慌张张地做啥,遭鬼撵了吗?” 这孤女再喘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然后指着她到我家来必经的一片小树林,“我看见孙清他爷爷了。” 大爷爷脸色当即变得铁青,立马让我开门进屋,并问这孤女,“到底咋回事?” 这孤女满脸后怕地说,“我早上给孙清送饭,路过林子的时候,看见孙清他爷爷穿着寿衣在林子里转圈圈,碰到我问了一句,他的屋在哪儿,我当时怕得不行,稀里糊涂就给他指了路。他都已经死了,我怕他回屋对孙清做出啥不好的事,就赶忙抄小路过来通知孙清。” 我听着这话,再问大爷爷,“这是老狗问路么?” 那个男人说的三件事情,死人上树,活人娶尸,老狗问路。 之前我们以为真的是老狗找不到回家的路了,询问别人,才叫老狗问路。 但现在这么一想,却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公社化那会儿附近饿死过不少人,那时候各家穷得叮当响,没闲钱准备棺材寿衣,死了人随便找个坑就埋了,就跟埋狗一样,所以那会儿把死人又叫‘毛狗子’。听村里人说,那时候死的人大多都有怨气,经常能看见他们四处游荡,不过他们四肢僵硬,没办法跟活人一样行走,只能跳着走路,村里人为了防止这些‘毛狗子’进屋,每家每户都修了半米高的门槛,现在不少人家的门槛都有印记,就是那时候的毛狗子踢的。 那个穿寿衣的男人真正要说的老狗问路,应该这桩事儿。 大爷爷听完了孤女所说,再加上我那一句,是满脸愁容,揉着太阳穴说,“我都这把老骨头了,禁不起这么折腾了,再这么搞下去,早晚得归西。”不过大爷爷虽然抱怨,却还是当机立断决定,“你们都先到我那儿去,死人都没人性,我怕他做出不该做的事情来。” 我和孤女当即点头同意,不在屋子里多耽搁,立马起身准备往大爷爷家去。 只是三人刚好走到门口,就看见爷爷摇摇摆摆地从屋子旁边走了过来,寿衣上全是泥巴,蓬头垢面的看起来十分恐怖。 大爷爷见爷爷直直走过来,立马把我拉到了身后,然后指着爷爷说,“你要干啥?孙清是你孙子,死了就该回棺材里呆着,跑出来作乱,信不信我一把火烧了你。” 大爷爷的威胁明显没用,爷爷依旧径直摇摇晃晃地过来,最后站在了我们三人跟前,再盯着我问,“我到底是活人还是死人?” “啥?”孤女愣了下。 爷爷又盯着我问,“我到底是活人还是死人?” 孤女正要回答,我想起晚上那个男人交代我的话,说爷爷要是来问我他到底是死人还是活人的话,我得回答‘你是活人’,于是战战兢兢开口,“你是活人。” 不过爷爷听完还是继续问,“我到底是活人还是死人?” 我又回答,“你当然是活人。” 爷爷之后眼神突然就变了,盯着我看了好久嘴巴里挤出个‘哦’字,然后仰头倒在了地上,紧接着喉咙里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大爷爷听见这声音马上蹲下身去,伸手在爷爷胸腔位置压了起来。 随着大爷爷的按压,爷爷的齁声越来越大,最后竟咳了起来,不多久一口浓痰从爷爷嘴里吐了出来,再看爷爷,竟开始平稳地呼吸了起来,大爷爷再扭头对我说,“你爷爷还没死,快搭把手,把你爷爷抬进屋去。” 第六章 瞎子探路 几个人七手八脚把爷爷抬进了屋,爷爷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哪儿还有半点死人的模样。 我和帮忙的这个孤女对爷爷的死而复生又是震惊又是恐惧,倒是大爷爷看出了端倪,让我们在家照看爷爷,他自个儿提了把锄头往坟茔地去了,快到晌午的时候大爷爷就把爷爷活过来的事情通知了村里人。 死人复生,这种事情千百年难得一见,那些本来对我们家避之不及的村民都到了我家来看热闹,一个个围在爷爷的床前指指点点。 这些人处世圆滑,爷爷死的时候说他天打雷劈,现在活过来了,又开始说爷爷这是上天保佑,福大命大。 有多想的村里老人把我和大爷爷拉到外屋,再满脸严肃地说,“我们当时给他收的尸,这人都死透了,咋可能还能活过来?我建议你们找个端公看看,别是孙清他变成了毛狗子,毛狗子那可是要吃人肉的。” 我正要把爷爷问我他是活人还是死人的事儿讲给村里人听,大爷爷瞪了我一眼,我马上闭口不敢说了,大爷爷说,“行,我晚些就去找王端公瞧瞧。” 后来我知道,大爷爷为了不让村里人多想,跟他们说的是,我和他早上去给爷爷烧纸的时候,听见棺材里面有动静才挖了坟墓把爷爷抬出来的,我要是说了实话,那不就露馅了嘛。 我大概明白大爷爷的意思,一是他自己也不太清楚爷爷这是咋回事,想找端公弄个清楚;二是找端公看了,村里人也能安心些。 大爷爷当天下午就去了镇上,镇子里有个端公姓王,早年在黑煤矿里挖煤炭,被矿顶上掉下来的一块石头砸瞎了双眼,之后就好像突然开窍了一样,嘴里说的都是啥风水堪舆,福祸吉凶之事。 一开始没人信他,都只以为这王端公是瞎了眼睛想重新谋生路,所以神神叨叨地骗人。但后来有一次,镇上一老人去世了,去世的时候没来得及把他的一些金银物件交给后人,后人翻遍了屋子都找不着,找来王端公让他帮忙算算,王端公则表示要到下面去问问老人。那天王端公在老人棺材前坐了好几个小时没动静,有人想试探试探他是不是在装神弄鬼,就烧了一勺子滚烫的猪油,再把这滚烫的猪油滴在了王端公指甲盖上,但王端公愣是没半点反应。 等王端公有了动静,开口就说,“在下面碰到了几个难缠的小鬼,耽搁了点时间。”之后又说了地方,后人去那地方找,还真的找到了老人藏起来的金银物件。 王端公也由此打响了名声,此后这镇子上的婚丧嫁娶,都得请他来挑日子,选地址。 当天晚上八点多钟,大爷爷就带着王端公到了我家,到家王端公也没耽搁,由大爷爷领着他到了爷爷床前,王端公从身上掏出一小盒子,从盒子里剜了一指甲盖的红色粉末抖落在了爷爷的脸上,然后又对着爷爷的连吹了几口气。 接连做了这两件事情,爷爷躺在床上丝毫没有动静,村里人忙问,“王端公,你看孙文景到底是死是活?” 王端公笃定地说,“是活人,这朱砂末要是落在毛狗子脸上,毛狗子整张脸都得烂掉,他没事。死人最怕的也是活人吹气,我吹了他几下,也没啥动静,肯定是活人。” 这方面,王端公最有话语权,他说什么村里人自然就信什么,听了王端公的话,村里人啧啧称奇,刚才对爷爷的忌惮也小了不少,都说,“这人死了还真能活过来啊。” 王端公这下却摇头说,“人死了魂都得到下面去报道,下面不放人肯定活不过来,我看应该是有人去给他求了情,下面才把他给放了,不过……” 王端公说到这里欲言又止,故意留了个悬念不接着往下说了,大爷爷知道他这是准备收钱了,就马上从身上掏了张五十的递给了王端公,再问,“我兄弟一家老小全得仰仗王端公了,就算保不住大人,这娃娃还小,还请王端公一定要保住娃娃。” 王端公接过了钱心满意足,笑了笑说,“不过嘛,就怕是有人用手段把他给带出来的,又或者是他自己偷偷跑回来的,这种事儿不被发现还好,一旦要是被发现了,下面的人找上门来,跟这事儿有关的人可都要被株连到。” 王端公一句话吓坏了不少人,村里人当即表示这事儿他们根本不知情。大爷爷和那孤女脸色也僵了下,爷爷的死而复生,就我们三人关系最密切,要是真要追究起来,我肯定是第一个被株连到的。 大爷爷明白这点,却不敢说这事情跟我们有关,怕的是隔墙有耳,又连忙问,“有办法搞清楚我兄弟到底是有人求情,还是偷偷跑出来的吗?” 王端公想了想说,“我在下面倒是有几个熟人,我先去探探路,看看下面是个啥动静。” 我们把希望全都放在了王端公的身上,王端公紧接着就坐在了爷爷的床前,嘴里叽里咕噜念着我们听不懂的话,过了没多大会儿就像是睡着了样,没了动静。 我们一直在屋子里等着,村里人也都在看热闹没有离去,王端公坐下的这段时间,我听着村里人的谈话,他们说这手段叫‘走阴’,有本事的端公就是靠这本事到下面去问人打探消息的。 一直到了半夜十二点,王端公才终于有了动静,不过却没醒过来,而是他的那张脸变得铁青,大汗淋漓,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像是跑了一条远路累得不行的样子。我们不懂,也不敢去碰他,再等了将近有半个小时,王端公突然一下弹了起来,慌忙把之前大爷爷给他的那五十块钱塞还给了大爷爷,然后惊慌地说,“这事儿我不敢管,也管不了,你们找其他人帮忙。” 他说完就拄着拐杖摸索着要往外走,我们虽不知道王端公为啥被吓成这样子,但如果连王端公都管不了,谁还敢管?大爷爷不会放任这救命稻草就这么走了,上前拉住了王端公着急忙慌地说,“王端公,到底咋回事,你得跟我们说清楚啊。” 王端公连连摆手,“不是我不帮你们,是我实在帮不了,你老实跟我说,他到底是咋活过来的?要是有啥忌讳,你就跟我一个人说。” 大爷爷思考了几秒,然后让我跟着他,还有王端公三人一起去了偏屋,到了偏屋把爷爷活过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清楚了,包括坟茔地那个人跟我说的那些话,全都讲清楚了。 王端公听完了后说,“刚才连我都差点被他们扣在下面了,得亏我跑得快。你们这地方新来了个土地爷,土地爷查出你们这几个村子好些人都已经死了,但是却没下去报道,紧接着再查,又发现是这娃娃的爷爷在里面做了手脚,跟下面抢人,这得多大的胆,不要命啦!土地爷亲自上来把孙文景带了下去,但我听下面几个老熟人说,孙文景刚被带下去,又被一道闪电给劈回了上面,现在更是找人借了一口气借尸还魂了,土地爷正准备再上来把孙文景还有借他那口气的人一并带下去。”王端公说完顿了好一会儿,伸手捏了我一把,“你爷爷那口气就是你借给他的,我跟下面小鬼说话尚且要点头哈腰,跟土地爷根本说不上话,救不了你了,趁现在土地爷还没找上你,你赶紧去土地庙前烧香磕头认个错,没准儿土地爷念你是个娃娃还能饶你一命。” 农村各家各户都有自己的土地庙,一般都是在屋子旁边的挖一个一支香高小洞,再在里面烧香供奉,听村里人说,土地爷管的的这方土地的所有东西,包括人猫猪狗,还包括庄稼收成。 不过我家却没有土地庙,爷爷不让爹娘弄这个,理由是身体不好那是得了病,收成不好那是天不好,猪不长肉那是没吃饱,求土地爷管屁用。 不过听着王端公的话,我想到的却是那个三番两次找上我的那个穿寿衣的男人,心说难不成他就是新来的土地爷? 第七章 空芯铜铃 我家没有土地庙的事情村里人都知道,大爷爷听了王端公的话,马上走到屋角提了把锄头过来递到我手里,“趁土地爷还没找上你,你赶紧去挖一个土地庙,再烧香烧纸磕头。” 王端公也接连点头,“你去挖土地庙正好,没准儿土地爷看你虔诚就饶了你呢。” 我见过两次死亡了,自然是怕死的。农村山高皇帝远,这里的人不怕天皇老子,就怕妖魔鬼怪,而妖魔鬼怪都是土地爷管的,可想这土地爷有多大本事。 我应了大爷爷和王端公的话,提着锄头出门,径直到我家屋旁,一下接一下挖了起来。 大爷爷和王端公两个人没跟着出来,毕竟我家得罪的是土地爷,这事儿不能让村里人知道,现在他们对我家是能不管就不管,但是一旦知道我们得罪得是土地爷,怕是我家就成了众矢之的了。 土地庙并不难挖,就掏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洞就可以,我只花了将近有个十五分钟就完工了,然后进屋跟大爷爷说,“我挖好了。” 大爷爷就说,“你拿点香纸去烧给土地爷,求土地爷保佑你家。” 农村人家里有病有灾了都会求土地爷,我这个时候求土地爷并不违和,村里人也都能理解,完全没往我们得罪了土地爷这块儿想。 我恩了声,取了香和阴阳钱单独到了土地庙前,点燃了香,再跪下烧起了阴阳纸,同时对着土地庙磕起了头,磕头的时候把大爷爷他们交代我的那些话说了出来,我说,“土地大老爷,我和爷爷不是有心跟您作对的,以后不敢了,这些香和纸钱都是孝敬您的,您大人有大量,千万莫怪罪我们。” 我一边磕头,一边对着这土地庙自言自语,说了有个十来句之后,突然感觉背后一凉,回头往后看了眼,却见是那晚上告诉我爷爷从坟里爬出来的那个男人,他跟上次一样,穿着稀奇古怪的长衫,背着手站在我背后看着我莫名地笑着,瞧见我是在给土地爷烧香磕头,笑着说,“香烧和纸钱都烧错了,你这样烧香烧纸,土地爷是听不见的。” 第二次见他了,因为他上次跟我说的那些话都已经实现,我也确信他是真的来向我道谢的,所以再一次见到他,并没有之前那么恐惧了,问他,“那要怎么烧?” 他迈开步子走到土地庙面前,在我旁边弯下身来把土地庙里面的三支香取掉了两支,再又把我旁边还没烧掉的阴阳纸分成了好几小堆,开口说,“一炷香分三支,分别敬奉人、鬼、神,土地爷不是神,也不是人,所以不能烧三支,只用烧敬奉鬼的那支香就可以了,你这香烧得太杂,人鬼神都听不见。” 他说得玄乎得很,我眨巴着眼睛盯着他,只感觉身上发冷,不是因为我害怕,而是他身上太冷了,就跟冬天握着冰块一样,越来越冷,冷到刺骨,不由得哆嗦了下再问,“那阴阳钱呢?为啥要分好几堆?” 他依旧面挂笑意说,“鬼是人变的,人会贪婪,鬼也贪婪,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阴阳钱烧下去,要先到下面的‘供养阁’,所以你得给看守供养阁的小鬼烧一堆,然后还有黄泉路、三途河、土地庙各色各样的小鬼,要想让他们帮你把阴阳钱带到,都得给好处,所以得分成好几堆。” 他说着又帮我点燃了他已经分好了的这几堆纸钱,等点燃了之后才说,“现在你可以跟土地爷说话了,小鬼会帮你把话带到的。” 之前没人的时候我能说出那些求饶救命的话,但是有他在旁边看着,我竟然不好意思说出来了,总感觉有些丢脸,抬起头来看了他几眼。 这个男人懂这么多,连爷爷会来问我话都知道,又知道要怎么烧香,怎么烧纸,连下面有供养阁都知道,没准儿他知道怎么救我和爷爷。在农村活了这么久了,我也学会了些圆滑处世的本事,马上转了个身对着他磕起了头,“求求你救救我和爷爷。” 我不给土地爷磕头,转而给他磕起了头,让他有些意外,盯着我看了好几眼,然后呵呵呵笑了起来说,“你不求土地爷,反而来求我,你觉得我比土地爷本事大?” 我摇摇头,“不是,是因为你懂的多。” 我释然哦了声,“这样啊,但是我跟你非亲非故,你之前给我烧纸烧香的恩情我也已经报了,现在我跟你毫无瓜葛,种因才能得果,你现在没有种下因,我为什么要救你呢?” 我一时间不知道要咋回答了,想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说,“那我明天再给你烧纸烧香?” 他背着手撇着嘴盯着我看,像是在嫌弃我说要给他烧香烧纸,我正要换口说给他其他好处的时候,他开口说,“我先跟你说个暂时保命的方法,你可以先保住性命,等你想好给我什么好处之后,我再跟你说怎么让土地爷饶了你和你爷爷。” 我连忙恩恩点头,急切地说,“好好好。” 他紧接着说,“你大爷爷家里有那头大黄牛的脖子上有个铃铛,你去把铃铛取下来,去掉里面的铜芯之后挂在门口,然后再煮一锅米饭,要是你听见铃铛响了,就赶紧坐下吃饭,那样就能保住性命了。” 我听着懵懵懂懂,百思不得其解。 大爷爷家的老黄牛脖子上确实挂着一个铃铛,不过去掉里面铜芯之后,铃铛怎么可能会响?就问他,“铃铛连铜芯都没了,又怎么会响?” 他笑了笑说,“这世上你没见过的事情还多着呢,人没了魂都能照样活着,铃铛没了芯当然也能响。”说到这里他稍微顿了下,马上又说,“耕牛是受上天保佑的,牛脖子上的铃铛可以通阴,要是有妖魔鬼怪靠近空芯铜铃,铜铃就会呜呜地响,土地爷再厉害也是鬼,你们只要听见铜铃响了,就可以知道是他来了。” “那为啥吃饭可以保命?”我又问。 他说,“雷公不打吃饭人,就算犯了天打雷劈的罪,雷公来了也要等人吃完饭才能再劈,土地爷再大能大得过雷公么?只要你们在吃饭,就算土地爷要来找你们算账,也要等你们吃完了饭再说,所以他来,你们就吃饭,那样他就没办法了。” 这些东西我以前从未听过,只觉得新奇无比,对这个人满心感激,不过却还有一个问题,当即就问了,“要是我们吃不下了咋办?” “所以你得赶紧想好怎么报答我,要是我满意的话,就给你们重新想办法。”他笑眯眯地看着我说,听得我心头发凉,说完就背着手往坟茔地走了去,走出去好一截儿后又转头对我说了句,“对了,我叫柳承。” 说完没多大会儿就消失在了黑夜中,等他走了之后,我连忙回了屋子,把大爷爷拉到一边,跟大爷爷说了刚才在土地庙前那个柳承跟我说的事情。 大爷爷听后顿了好久,然后拨了我一下,“赶紧去,莫让村里人晓得了。” 我恩了声,拿着手电筒悄无声息出了门,径直朝大爷爷家牛圈去,我去的时候那大黄牛正躺在牛圈角落里,我摄手摄脚过去取它脖子上的铜铃,虽然极度小心,但还是吵醒了它。 只是它睁开眼盯了我一下,又闭上了眼,我也顺利取下了它脖子上的铜铃,拿着铜铃出牛圈就迫不及待把里面的铜芯给拔掉了。 只是刚拔掉铜芯,这空芯铜铃就呜呜地响了起来。 第八章 智斗土地 那个柳承跟我说过,只有妖魔鬼怪靠近的时候这空芯铜铃才会呜呜作响,我刚拔掉铜芯它就响动,说明这周围肯定有不干净的东西,吓得我连忙拿着手电筒四处照了起来。 不断祈祷着千万不要是那个土地爷,只是扫视了一圈,并没有看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心说可能是过路的游魂野鬼,但是这空芯铜铃一直响动,让我再不敢在外面呆着,连滚带爬地往家里去。 但不管我跑得多快,这铜铃一直响,说明那不干净的东西不止是过路的游魂野鬼这么简单,肯定在一直跟着我,把心一横,干脆停下来回头看,最后在不远的一棵核桃树后,看见了一个躲着的人,鼓着胆子喊了句,“我瞧见你了,我家亲戚是端公,认识下面的人,你再跟着我,我就让端公把你带到下面去。” 妖魔鬼怪最怕的就是下面的人,我指望着用这个吓住那跟着我的孤魂野鬼。 我说完之后再过了有个三四秒时间,核桃树后那个人才挪着步子走了出来,我手电筒直射她的脸,认出了她是谁,愣了下才诧异喊了声,“莹莹姐?” 前段时间她每晚都出现在我房间里,这几天没有出现了,我还以为她不会来了呢,见是熟人,也就没先前那么害怕了,但也不敢靠近,只是遥遥地看着她再说,“你最近莫出来了,我家得罪了土地爷,要是让土地爷发现了你,兴许要把你带到下面去。” 陈莹莹前段时间出现从没动静,就跟木头一样,但这次我跟她说话,她却有了反应,埋着头嗯了声,“你爷爷让我保护你,所以我才跟着你的。” 曾经死去的朋友再次开口说话,这让我感觉惊喜无比,就好像陈莹莹又活过来了一样。 我把手电筒照在她身上,但是却发现她的身下根本没有影子,手电筒的光直接穿过了她的身体,我马上就明白了过来,面前这个陈莹莹之所以能说话,是因为她不是尸体,而是魂,也就是村里人常说的鬼。 村里老人说,要想判定一个人是人是鬼,只需要用光照一下就行,有影子的是人,没影子的就是鬼。 “你不是没魂吗,怎么会变成鬼的?”那个男人当初说的话,以及爷爷把她的尸体挂在树上,我就算再笨也能知道陈莹莹可能是没魂的,况且那个柳承也说了句‘人没魂都可以活着’,我更能断定陈莹莹是没魂的了,怕是不止陈莹莹,爷爷照顾的那些孤女寡妇也应该没魂。 陈莹莹听着抬起头来,却不知为什么,看着我不如活着的时候那么落落大方,脸上竟有几分娇羞,扭捏了好一会儿才说,“你爷爷把我许配给你了,你以后就是我的男人,你爷爷说孤阴不长,独阳不生,有了男人我才能出来,虽然我不懂,但是现在你是我的男人,我的魂就能出来了呀。” 我那会儿小,不懂什么嫁娶之事,但是听了这话还是惊得目瞪口呆,陈莹莹可是大我整整一轮呢。 那句孤阴不长,独阳不生,爷爷也跟我说过,我不懂陈莹莹也不懂,我这时候纠结的并不是这个。 倒是爷爷把整整大我十二岁的陈莹莹许配给我,而且还是鬼,总觉得太随意了,我莫名觉得有些丢脸,就对陈莹莹说了句,“你不要跟别人说爷爷把你许配给我了。” 陈莹莹犹豫了几秒,然后有些委屈地恩了声,“我不说,我不会长大了,但是你能长大,等你长大了我再说。” “长大了也别说。”年少不懂事,又有些攀比之心,认为凭什么别人的媳妇可以是活人,我的媳妇儿就是鬼?只是我不知道我这话让这个跟着我是为了保护我的陈莹莹伤心了。 “好。”陈莹莹满脸委屈,要是能哭的话,怕是早就掉眼泪了,我也发觉我说得有点过了,但也不想跟陈莹莹多纠缠,拿着这空芯铜铃回了屋。 陈莹莹一直跟着我,我快进屋的时候铜铃才没响了,进了屋后把铜铃给大爷爷展示了下,大爷爷淡淡恩了声,然后招呼这些看热闹的村里人说,“都这么晚了,还守在这儿做啥,再呆在这里,到时候怕是会牵连上你们。” 这话太管用了,大爷爷刚说完没多大会儿,这些看热闹的村里人就尽数离开了我家,离开之后大爷爷再把空芯铜铃递给王端公,再把那个柳承跟我说的话原封不动给王端公讲了一遍,并问王端公,“王端公,你说靠着这个铜铃和吃饭,真能保命么?你帮忙斟酌斟酌,我怕弄巧成拙,到时候反而激怒了土地爷。” 倒是王端公听了空芯铜铃和雷公不打吃饭人这两桩事情之后脸色都变了,连忙问我,“孙清,是哪个跟你说的这些事情?” 我以为有什么不对,回答说,“是坟茔地里一个叫柳承的死人,他有问题么?” 王端公显得有些激动,摇了摇头说,“当然没问题,那个人怕不是普通人呐。你们都不是外人,我也就跟你们明说了,外人都以为我本事大,但我实际就会三样,看风水、择吉日、走阴,我这三样本事也是一个老道士教的,他只肯教我这三样让我谋生,说抓鬼降妖的本事只有真正的道士可以学,这个空芯铜铃和吃饭避土地爷的方法,明显就属于道士才有的本事,你说的那个柳承,活着的时候肯定是个道士,你们这是遇上贵人了,赶紧去把铜铃挂门口,再煮一锅饭。” 妖魔鬼怪之事,王端公比我们要清楚得多,他都确定这是可行的,我们当然没理由怀疑,大爷爷马上就搭着梯子把这空芯铜铃挂在了门口,再去灶屋烧火煮起了饭。 大爷爷忙活的时候,王端公又对我说,“你想活命不?” 我点点头,“想。” 王端公接着说,“想活命的话,下次你再见到那个柳承,就跪下给他磕三个响头,再认他做干爹,要是他肯收你当干儿子的话,今后你家的事情他肯定会帮忙的,如果他本事足够大,兴许还能把你和你爷爷从土地爷手里救下来。” 土地爷在农村人眼里,那是厉害得没有边的人物,道士再厉害,真能厉害得过土地爷?于是问王端公,“道士真能斗得过土地爷么?” 王端公呵呵一笑,“下面多少大官活着的时候都是道士,这么跟你说吧,稍微有点本事道士要是死了,到下面随随便便就能混个一官半职,你说道士厉害不厉害?” “厉害。”我怔怔回答。 于是我世界观中,除了妖魔鬼怪,又多了另外一种人——道士! 快到凌晨一两点的时候,大爷爷煮好了饭,规规矩矩摆在桌子上,随时准备吃饭,再把爷爷从床上搬下来,靠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我们几个人在屋子里一直等着,过了大概两个小时,天都快亮了的时候,门口的铜铃突然呜呜地响了起来,大爷爷连忙对我使了个眼色,我再拨弄了下王端公,几个人迅速端起碗刨了起来,吃一口再喂旁边爷爷两口。 不多大会儿,见过好几次的那个穿寿衣的男人果真就站在了我家门口,先抬头看了眼铃铛,再呵呵笑了声,“这方法不错。”然后又说,“死人上树、活人娶尸、老狗问路都实现了,你爷爷该跟我走了。不过你们在吃饭,今天就算了。” “你是土地爷么?”我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胆子,停下筷子问了他一句。 这个男人满脸笑意看着我点点头,“对,刚到这地方来,以后你要好好做人,做了错事我可不会饶了你。” 我又问,“我爷爷到底哪儿得罪了你?你非要揪着我家不放!” 大爷爷听着我的话,伸手啪就甩在了我的身上,然后再对外面那个穿寿衣的男人点头哈腰地说,“小娃娃不懂事。” 他依旧笑着说,“你还小,不懂,你爷爷如果是好人,我自然不会揪着他不放。你不了解你爷爷,我找他肯定是因为他做了坏事,你爷爷是个六亲不认的人,万一哪天你被你爷爷给害死,到了下面会吓哭你的哟。” 第九章 棒打土地 无数人说爷爷是个该遭天打雷劈的恶人,但他们只看见爷爷跟那些孤女寡妇有染,看不见那些孤女寡妇对爷爷的感恩戴德,我自幼跟着爷爷生活,爷爷是好人还是恶人我早就有了断定,所以土地爷三言两语是不可能改变我对爷爷的看法的。 因为我跟土地爷说话带着火药味,大爷爷不准我再瞎扯,还要扬起巴掌打我,我这才住嘴不说话了。 土地爷在门口再仰头看了眼挂在门上的空芯铜铃,再呵呵笑了声,突然又收起笑容,再拧着眉头伸出手指指向了王端公,用冷得刺骨的声音说,“凭你的本事,想不出这方法,人有人道,鬼有鬼道,滚出这村子,你以往走阴的过错我既往不咎。” 从第一次见他,他永远都是满脸柔和笑意,所以我才跟他顶两句嘴,但是这次他脸色陡然转变,就像锁定了猎物的恶狼,把我和大爷爷吓得当即愣住,这种恐惧就像是被刀架在了脖子上,稍微动一下就会被剌出口子来。 王端公虽然看不见,但也被吓得脸色铁青,哆哆嗦嗦地点头,“好好,晓得了,晓得了。” 土地爷冷冷地哼了声,转身走了。 走了之后屋子里几个人都不说话,安静了好久,王端公才起身说要告辞,因为外面天黑路滑,大爷爷出言挽留,说等天亮了送王端公回去。 王端公也依了大爷爷,熬到天亮了才收拾东西出门,临走之际大爷爷塞了张百元大钞给他,那个时候一百元已经算是巨款了,不过王端公却拒绝了,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本事微薄,没替你们消灾,自然拿不得钱财。” 但大爷爷坚持要给王端公,说这是幸苦费,来来往往推脱了好几次最后才很勉强地收下了这一百元。 将要离去的时候,王端公回头面朝我站着说,“你也瞧见了,要是你们得罪的是普通小鬼,我还能周旋一下,但你们得罪的是土地爷,我没办法。孙清,你得记着我晚上跟你说的话,要想活命就得跟那个柳承搞好关系,能救你们的只有他。” 我恩恩点头。 大爷爷之后送王端公回去,这一来一往要个半天时间,这半天时间我就在屋子里呆着照顾爷爷,随时注意着门口的铜铃。 我不明白的是,爷爷呼吸顺畅,面上也有血气,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但为什么就是一直醒不过来,我本来想的是去坟茔地给那个柳承烧点纸,但又怕我前脚走,土地爷后脚来了,到时候没人喂爷爷吃饭,土地爷就能毫无顾忌地带走他。 快到下午三点多,没等到大爷爷回来,倒是门口传来村里人的声音,“孙清,你出来瞧瞧是谁回来了。” 听出是熟悉的声音我才敢出门,到门口看,见村里不少人都站在了我家门口,村里人簇拥着的是一对中年男女,他们挎着大包,正笑盈盈地看着我,瞧了好一会儿,那个中年男人开口问我,“孙清,认得我不?” 我摇摇头,对他们实在没什么印象。 村里人笑哈哈地说,“他们是你爹娘。” 家里生了这么大乱子,爹娘终于回来了,不过我对他们真的没有什么印象了,我还不懂事的时候他们就把我交给了爷爷,自己出门打工去了,这些年也因为节约路费,极少回来,偶尔有几个同乡人回来,他们就会请同乡人带点钱再带一封信回来,他们会在信里提起我,所以我对他们的记忆也仅仅停留在那一纸书信上。 不过得知他们是我爹娘,我扭扭捏捏老半天才喊了声,“爹,娘。” 那个时候农村人见识短浅,认为外出打工的人就是有能耐的人,所以当天下午村里人不少人都围聚在我家,跟我爹娘闲聊了起来,这期间把家里最近发生的情况全都给我爹娘讲了一遍。 爹娘听了我家的情况,又是无奈又是生气,他们无奈的是我家染上这么桩子麻烦事,气的是爷爷不好好教我,让我跟那些孤女寡妇们搅和。 不过爷爷都已经变成了这样,他们有再大的怨气也得憋在肚子里,去看爷爷的时候,见爷爷这活不想活人死不像死人的模样又满脸心疼,爹无奈叹气说,“咱娘当年被你活活气死,你还不知道收敛,现在终于遭报应了吧,这下该收敛了吧。” 抱怨归抱怨,爹还是立马请村里人帮忙去叫赤脚大夫来帮爷爷看病,村里人说已经请端公看过了,但是爹娘在外涨了见识,他们不相信端公那一套,说那是装神弄鬼。 傍晚时分,赤脚大夫请来了,去送王端公的大爷爷也回来了。 爹娘跟我爷爷关系不好,但是跟大爷爷关系倒好得很,见面就嘘寒问暖,大爷爷问他们在外面过得咋样,他们则问大爷爷身体咋样,嘘寒问暖这段时间,赤脚大夫也给爷爷看完了病,起身从他随身携带的药箱里拿出了不少瓶瓶罐罐,倒出一部分交给爹娘,并交代爹娘说,“这些药只能提神,能不能醒过来我也确定不了。怕就怕是失魂症,如果是失魂症的话,还得请端公来看才行。” 爹娘最不信的就是端公,恭敬送走了赤脚大夫,之后村里人告诉爹娘已经请过端公了,大爷爷又把爹娘拉到一旁说了下门口铜铃的事情。 不料爹听了当即就说,“叔啊,你以前是教过圣贤书的,咋还信这些,心里有鬼的人才会信鬼,这世上都是人,哪儿有什么鬼。” 爹说着就要把门口铜铃给取下来,大爷爷接连出言阻止,但是当年奶奶被爷爷活活气死,爹始终对爷爷的事儿抱有怨气,再加上爹在外面涨了见识,说什么也不信这世界上有鬼。 爹娘没回来之前,这事儿大爷爷做主,但是爹娘回来了,大爷爷再也做不了主了,阻止不了爷爷,只能摇头晃脑离开了我家。 倒是村里在在我家呆到了快午夜才离开,他们全都离开后,我和爹娘相对而坐,太长时间没见,我对他们没有什么特殊感情,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爹娘也不知道该跟我说什么,只是简单问了几句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我告诉他爷爷带着我去孤女寡妇家的事情后,爹娘怒气更胜,当即表示就算爷爷醒来了,以后也不要爷爷带我了,再这些下去,我迟早毁在爷爷手里。 还没来得及抱怨,床上的爷爷突然扭头看了眼爹娘,开口说了句,“你个兔崽子的,终于晓得回来了!” 爹娘连忙起身过去看爷爷,但爷爷就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又闭上了眼睛,任爹娘叫喊都没反应,就像是沉睡了过去,不过爷爷开口说话了,虽然只有一句话,这也是个好情况,爹没放过这个扭转我观念的机会,教育我说,“看见没,别跟着村里老年人信那些妖魔鬼怪之说,生病了还得看医生,端公会治病么?” 对此,我淡淡回了句,“真的有鬼,我见过。” 爹娘无可奈何,表示以后慢慢教育我,教我积极向上的,然后又把我带到堂屋里,从他们随身携带的包里取出了几件新衣服,让我试试,这是他们临走专门给我买的。 农村物资匮乏,一件衣服能穿多久就穿多久,破了就缝,不能穿了才扔,我对爹娘没什么感觉,但是对这新衣服倒感兴趣得很,马上试穿起来。 一共三套,我试到第二套衣服的时候,那个穿寿衣的土地爷又出现在了门口,先仰头看了眼门上,再看了看我们,笑说了句,“门上的家伙事儿怎么没了?” 我马上怔住了,爹娘只以为是过路人,又见他穿着寿衣,就把他当成了疯子,爹挥挥手,“赶紧走,晦气。” 土地爷愣了下。 我连忙拉扯了爹一下,轻声细语地说,“他是土地爷。” 土地爷听了我的话也恩恩点头,“对,我是本地的土地,你们是孙清的爹娘?你们回来了正好,我也不用担心孙文景死了这孩子没人照顾了。”他说着就要跨过门槛进来。 但爹却顺手抄起旁边的扁担,猛地朝他身上打了过去,并骂道,“装神弄鬼,你要是土地爷,老子就是阎王爷。” 啪地一下,这一下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他的身上,打得他偏了两步才站稳。 我愣住了,爹娘也愣住了,因为爹这一下,把他的的身子打得凹陷了进去,不信鬼神的爹娘世界观被彻底颠覆。 第十章 鸽子割子 前一刻还在高谈阔论无神论和科学的爹娘,这会儿却哑口无言了。 土地爷瞥眼看了下自己左肩凹陷进去的部分,呵地笑了声,“如果是活人,你这一棒即便不伤筋动骨,也会破皮流血,好在我不是活人。不过就算我真是疯子,你就该打我了么?” 这土地爷一直揪着我和爷爷不放,在我心里他就是个斤斤计较的小气人,爹要是打了别人还好,他打的可是土地爷,农村人最不敢得罪,也是最敬奉的人,他要是动了怒,不只是爷爷,我爹娘都会受到牵连。 我虽然跟爹娘感情不是那么深,但他们好歹也是我爹娘,于是拉扯了下爹的衣角连忙低声说,“爹,快点认错,他真的是土地爷。” 我像是被吓傻了一样,抱着扁担不肯开口,倒是土地爷看着我笑着说,“还是小孩子懂事,今后你要是死了,可以跟着我。”然后再对着爹娘挥了下手,“算了,认错就不用了,今天本来是有些事情要找孙文景问清楚的,刚进门就受到当头棒喝,看来是在警告我今天不是好日子,只能择日再来了。” 我以为今晚上我们死定了,门口没铜铃,我们没在吃饭,那个柳承也不在,爹还打了他一棒子,我都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他却说择日再来,让我有些发懵。 他说到做到,当即转身离开了我家,渐渐没入了黑夜中,之后村里传来几声狗叫,说明他是真的走远了。 等他走了后,爹大汗淋漓往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后方的椅子上,嘀嘀咕咕说了句,“这世上真的有鬼么?” 我以为他是在问我,就恩了声,爹却看都没看我一眼,起身进了偏屋,我和娘马上跟进去,爹径直走到爷爷的床前,看着爷爷说,“爹,这些年这么多人劝你你都不听,以前以为你风流成性,但人心又不是石头,你到底有啥苦衷,该早点跟我们说明白的,现在连土地爷都找上我们了,我们黄土埋了半截了无所谓,但是孙清的路还长,你可不能断了孙清的前程呐。” 在床上一直没有动静的爷爷听了爹满带哀求的话,慢慢睁开了眼睛,扭过头来盯着我们看了起来,我看了大喜,爷爷醒来比爹娘回来了更值得让我开心,忙说了句,“爷爷您没事呀。” 爷爷把目光放在了我的身上,有气无力地说,“我也是没办法,我装睡他们才会消停点,有人要整我们,要让孙家断子绝孙,这些年我如履薄冰苦心经营,有些事情我一直不敢跟你们说,现在不说也没法了,你晓得你奶奶是咋死的不?” 这事儿估计整个乡镇都知道,奶奶是被爷爷活活气死的,我跟爷爷之间说话一向直白,就直说,“被您气死的。” 爷爷苦笑摇摇头,然后奋力翻身坐起来,第一件事儿是拿起了放在床头的烟枪,哆哆嗦嗦装了一袋烟吧嗒吧嗒抽了起来,抽了好几口后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然后指了下床头的衣柜,再对我说,“我衣柜里有个盒子,你去拿出来。” 我马上去柜子里翻了起来,在一叠破烂的中山装下面的瞧见了一盒破旧的盒子,原以为可能是爷爷存下的金银饰品,但打开来看,里面只有一只破鞋子,把盒子端到爷爷面前说,“这里面就只有一只破鞋子。” 爷爷指了下这鞋子说,“那会儿家里穷得连衣服都穿不起,有天早上你奶奶在门口发现了这只破鞋子,觉着缝缝补补还可以穿,就给捡回了屋,捡回屋第二天清早,你奶奶刚出门就在门口断了气,你奶奶不是被我气死的,而是被这只鞋子给害死的。” 我听着玄乎得很,爹娘也满脸不相信。 爷爷继续说,“鞋就是邪,你奶奶把邪捡回了家还当成宝,所以才会出事。这不算完,从那天开始,我就经常做梦,梦到你大爷爷家的黄牛不犁地,他牵着一头小牛犊子下地耕田,你大爷爷无儿无女,老孙家就我们家还有后人,那小牛犊子不就是指你爹嘛。”爷爷说着抬头瞧了眼爹,又说,“我怕你也出事,到时候老孙家就真的绝后了,所以才到处帮你相亲,你早点成家立业生娃,到时候就算你出事了,老孙家也不算绝后。” 爹说,“这就是一个梦而已。” 爷爷却把脸一虎,“这些东西虽然不可以全信,但也不可以不信,我这么做肯定有我的理由,好在之后孙清出生了,这才消停了下来,我还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哪儿曾想前段时间还是出事了。” 爷爷说的应该是陈莹莹死的那件事儿,从那事以后,我们家就怪事不断。 “到底是谁要整我们家?”爹问爷爷。 爷爷摇摇头,“我要是晓得的话,也不用装死了,直接上门找他算账不就得了。以前土地爷没掺和进来,我还安心点,现在连土地爷都掺和进来了,我在土地爷那里又有些事情说不清楚,所以干脆装死装睡,免得他来找我问话,我怕是时间不多了,这些事情要先跟你们说明白,哪天我要是死了的话,你们也好有个防备。” 我想了想问,“要整我们家的,是那个土地爷么?” 爷爷说,“这个土地爷最近才来咱们这块儿,以前的事情跟他没关系,他估计是发现了那些孤女寡妇不对劲才找上我们的,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第一把火烧在了我们的头上。” 趁着爷爷说起了那些孤女寡妇,我问出了一个我一直想问的问题,“那些孤女寡妇真的没魂儿么?” 爷爷愣了下,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她们的事情,等我真的到死的时候再跟你说,现在说了你也不懂,我跟她们搅和,全是为了你们,你千万不要跟她们提起这件事情,不然她们全都得变成陈莹莹那样。” 我哦了声,爷爷说了这么老半天,也就只有三句有用的话,一是有人要整我们家,二是奶奶是被害死的,三是整我们的不是土地爷,土地爷只是来查案的。 爹娘不关心那些孤女寡妇的事情,他们关心的是我,急切对爷爷说,“那现在咋办,土地爷都找上门来了,您一直装睡也不是办法,他今天还在说等孙清死了就去跟着他呢,万一他真迁怒到孙清身上咋办?” 爷爷想了好一会儿,盯着我说,“去坟茔地找柳承,认他做师父,或者认他做干爹都可以,他死之前应该是个道士,道士都有些本事,土地爷一般也会给道士面子,让他出面保你。” “好。”王端公之前也这么说,看来我家想要活命的话,就真的得去找柳承救命了。 爷爷跟我们交代完这些,又倒在床上装睡了。 爹娘怕我出事,则急切地提着一筐子阴阳钱,再带着我去了坟茔地,在柳承的坟前又是磕头又是烧香,然后苦苦哀求柳承救我。 只是求了好久,一直到天灰蒙蒙亮都不见坟墓里面有反应,最后只能悻悻转头回家,刚转头才走了没几步,身后传来了柳承的声音。 “小家伙,想好要怎么报答我了么?” 我们回过头去,看见柳承正站在坟墓前面看着我们。 爹娘知道柳承不是活人,连土地爷都见过了,他们自然能接受鬼怪的存在,因为柳承被视作我们家的救命稻草,爹娘马上上前哀求,“还求柳师傅救救孙清。” 柳承不回话,只是盯着我看。 我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喊了声,“干爹。” 柳承听了脸色僵了下,然后尴尬笑了,“你是怎么想的,我看起来没那么老吧。” 柳承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的模样,算是英年早逝,他这个年龄当干爹确实不太像,于是我想了想说,“要不然我叫你师父?” 柳承眨巴眨巴眼,犹豫了好久才点头说了声,“也行,叫我师父之后就得侍师如父,今后我叫你往东,你就不能往西,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能做到吗?能做到我就做你师父。” 为了保命,我啥条件都能接受,况且只是服侍他而已,于是连连点头,“行。” 柳承笑了笑,然后伸手指向了我家屋子所在的方向说,“正好,你家有麻烦了。” 我们顺着他手指指的方向看去,看见两只白色的鸽子正好落在我家房顶上。 我和爹娘大眼瞪小眼,虽然农村很少有鸽子出现,但两只鸽子落在我家房顶上并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情吧。 爹看了看柳承,不解问他,“柳师傅,那两只鸽子有啥问题吗?” 柳承对爹说,“鸽子昼出是为报信,它们来通知你们该‘割子’了,一个是通知孙文景的,一个是通知你的,看来是有人想让你们孙家断子绝孙。” 他不解释我们也能明白割子是什么意思,爷爷的儿子是我爹,爹的儿子是我,爹是子,我是孙,我俩一起出事不就叫断子绝孙嘛,岂不是说我和爹都要出事? 第十一章 小鬼查案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点在家族传承至上的农村体现得淋漓尽致,不管是我爷爷还是我爹,他们都宁愿自己永不超生,也不愿意后人出事。 柳承跟我们言明那两只飞到我家房顶是为报信之后,爹有些慌了,他不信鬼神信科学,现在鬼神真正找上门来了,他一点也帮不上忙,只能对柳承说,“柳师傅,我们出事不要紧,但求你一定要保住娃娃周全。” 柳承看着我淡淡笑了下,而后对爹说,“既然孙清叫我一声师父,我自然会竭力护他周全,这些天我也一直在注意着你家的动向,不过暂时还没什么头绪,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鸽子只是报信的,真正手段在后头,我得先去你们家里看看。” 如果平时一个已经死去的人说要去我家看看,我们肯定百般不愿意,柳承现在要去我家,却是天大的好事,想想一个连土地爷都会给面子的道士住在我家,这对我们来说无疑是一个莫大的保障。 爹娘当即道谢,在前面带路,我和柳承在后面并排走着,柳承身上太冷了,再加上早上本来就凉快,又不禁打起了激灵,柳承瞥了我一眼,再笑着说,“阴阳相生相克,你还没真正拜我为师,等你给我磕头敬茶之后,我跟你就是一脉相承,也就不克你了,到时候你就不会感觉到冷了。” 我恩恩点头,微抬头看着柳承,或许是之前几次见过面,知道他懂得多,又得知他以前是个道士,所以莫名觉得安心不少。 一路到了我家门口,爹娘马上就拿着撵鸡的响槁去走撵屋顶上的那两只鸽子,之后才进了屋,进屋之后柳承先对我们家神龛上供奉的财神爷鞠了个躬说,“世上有千万家,你却只有一个,今天我就越俎代庖先帮你管管孙家的事情,假如某天你注意到孙家了,我也就功成身退了。” 这财神爷只是农村人的一个美好愿景而已,我们平时也顶多就在过年过节的时候给财神爷烧烧香,柳承倒是第一个跟财神爷说话的人。 柳承说完再转身看着爹娘问,“你们家有毛笔、朱砂和黄表纸吗?” 我家世世代代农民,从没准备过那些,摇头说没有,我在旁边开口,“大爷爷以前教过书,我在他家看见过毛笔和朱砂,我去大爷爷家里拿。” 柳承应好,却不让我去,而是让爹去找大爷爷借,把我留在屋子里,让我把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跟他说一遍。 我没漏掉任何细节,一五一十全都讲给他听了,包括奶奶死之前捡到的那只破鞋子,柳承也不打岔,只是默默听着,听完之后让我把害死奶奶的那只鞋子拿给他看看。 我立马把那盒子端了出来,打开后递给了他说,“就是这只鞋子。” 柳承接过鞋子翻来覆去看了好一阵后又把鞋子放回了盒子中,并没说关于鞋子的半点事情,而是说要起身去见见我爷爷。 柳承对于我们家来说是救命稻草,也是客人,客人来了见见家里老人再正常不过,就又领着他去了偏屋,我们进去的时候,正好碰到爷爷翻身坐起来,看见柳承后笑了下说,“柳师傅来啦。” 柳承恩了声,满带笑意回了句,“老先生。” 之后柳承跟爷爷就一直在偏屋闲聊扯淡,聊的也不是关于我们家被整的事情,柳承跟爷爷就像是俩忘年交一样,从民国时期聊到现在,又从公社化聊到村子里的人论是非。 以前村子里没人待见爷爷,爷爷去那些孤女寡妇家,顶多也就是慰问继续,很少跟别人谈心,他这颗老顽固的心,却对柳承打开了,一直聊到晌午时分,聊到娘都听不下去了,她干脆起身去灶屋做饭,留下我在旁边坐着。 聊得兴起,爷爷点燃烟枪吧嗒吧嗒抽了起来,又递给柳承问,“柳师傅抽不?” 柳承连连摆手,“不好这口。” 之后两人又开始聊,期间我实在困得不行了,自个儿趴在爷爷床头睡了过去,因为前几日太累了,又没怎么睡觉,这一觉直接从白天睡到了晚上,等我晚上睁开眼的时候,看见爷爷又在装睡了,我也没打搅他,悄无声息出门,看见柳承又在堂屋跟爹俩闲聊。 我心说耳朵又得受罪了,百无聊奈搬了把椅子坐在旁边,柳承瞧了我一眼,笑了笑说,“睡醒了吗?” 我恩了声,“睡醒了。” 柳承这才起身往门外走去,并说,“无聊的话就跟我走一趟,土地爷在你家受到了当头棒喝,这几天应该不会来你家。你们村子里出这么大事儿,土地爷肯定不会闲着,我估计他再过会儿就该去那些孤女寡妇家了。” 王端公说那些孤女寡妇早就死了,是被爷爷把她们的魂儿扣了下来,土地爷去找她们肯定是要她们收到下面去,我这些年尽跟她们搅和,当然不愿意看着她们出事,当即起身应好,并拿起了手电筒,随着柳承一同出了门。 这附近几个村子里,有七个孤女,六个寡妇,全都在邻近的村子里,出了门柳承让我随便带他去一家,我选了那个给我送饭时给爷爷指路的那孤女家,她叫张文,爷爷奶奶在公社化的时候饿死了,爹娘也在黑煤矿出了事,现在一个人生活。 我径直带着柳承到了她家门口,不过我们去的时候都已经晚上十一点多,张文早就关门歇息了,我本想去敲门,却被柳承阻止,站在门口问我,“你们这附近几个村子里还有活着的,且年龄超过九十的妇女吗?” 农村医疗条件差,这里的女人大多也就能活个六十来岁,最高的也就七八十,九十岁以上的一个都没,我想了想摇头说,“没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柳承说,“害死你奶奶的那只鞋子是一个妇女的鞋子,而且是裹过小脚的妇女,裹小脚1912年才废除,如果那个妇女还活着的话,现在至少也得八九十岁了,既然附近村子没有这么大年龄的妇女的话,或许她已经死了,又或者是别人借了她的鞋子来害你奶奶。” 我对裹小脚此类的事情并不大了解,也发表不了意见,只是哦了声。 柳承紧接着又看着我问,“你觉得你们这附近,谁最有本事?” 我仔细琢磨了下这个问题,才一本正经地说,“王端公最有本事,他连下面的人都认识。然后就是我爷爷最有本事,他死了都能活过来。最后就是大爷爷最有本事,他很有文化。当然你最有本事,因为他们三个都说只有你能救我的命。” 柳承听着忍俊不禁笑了,然后指着张文家的窗户说,“你这么会说话,那你说说张文无父无母,孤身一人,应该养成小心谨慎的性格才是,但我们在她家们口说了这么一会儿了,她却没有半点动静,你说她是睡着了呢,还是死了呢?” 柳承说这话我立马就愣住了,难不成张文也跟陈莹莹一样,被那土地爷给弄死了?吞了口唾沫难以置信地说,“她难道也被土地爷给弄死了?” 柳承摇了摇头,渐渐收起了笑容,转过身去满脸严肃面朝着张文家的大门站着,沉着声开口说,“不用在里面偷听了,出来吧。” 先前说话还温文尔雅的柳承,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却冷得刺骨,我本来就觉得他身上很阴冷,听了这声音更是如堕冰窟,那种寒冷根本不是活人可以忍受的,当即像是被冻住了般,愣在当场不敢乱动半分,就好像柳承就是那冰窟里的毒蛇猛兽,我只要动半分就会被他发现,然后被他撕扯粉碎。 柳承对着这冰冷的门板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我竟看见这门口的地上看见有两个人形影子渐渐出来,而地上有影子,我却在面前看不见人。 这俩影子像是两张纸片一样在地上挪着,到了屋外并不打算停下,柳承也转回身来,往前走了一步,刚好把地上那俩影子踩在了脚下,那俩影子被他踩住之后慌忙扭动起来,但却无法挪动半分。 柳承再拧着眉头开口,“孙家的事情现在归我管,土地爷想管,我没意见,不过事情没搞清楚之前,劝你们土地庙还是安分点比较好,这里的事情不简单,别到时候惹火烧身。” “拿人需要按规矩办事,但是你却不是人,死了之后不去下面报道,就该归我们管了吧?”被柳承踩住的那俩影子之后渐渐站了起来,变成了俩跟陈莹莹那状态差不多的人,站在柳承面前阴森森地盯着他看。 我心里咯噔一下,土地庙就是管人死之后的事情的,柳承现在不是活人,自然是归下面管的,这俩人很明显就是王端公口里说的小鬼,他们要带柳承走的话,我家刚找到的救命稻草岂不是又要断掉了? 正紧张看了眼柳承,柳承却乐了,“我死了多久连我自己都不记得了,你们俩是第一个要抓我下去的人,不过我要是下去报道,最次也得是个土地爷,你俩现在要是带我下去,就不怕我以后当了土地爷给你俩小鞋穿?” 这俩小鬼被柳承踩了一脚本来就在生气,现在又被柳承威胁,当即就来了火,根本不管柳承的话,上前就要来抓柳承肩膀,并说,“你以为土地爷是你想当就能当的吗?” 就在他们快要抓到柳承的时候,我慌忙开口,“我有阴阳钱。”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到哪儿都说得通,听我说有阴阳钱,这俩小鬼稍微犹豫了下,停下手来盯着我看,却不见我掏出阴阳钱来。 我家里是有准备不少,但是谁没事儿会把阴阳钱带在身上啊,尴尬一笑,“你们放了我师父,我回去就烧给你们。” 这俩小鬼听了我的话,咬牙切齿地看着我,却不跟我说话,再继续对着柳承抓了过来,只是在手刚要落下的时候,柳承突然挥手,啪啪就是两下,愣是把这俩小鬼给扇飞了出去,然后瞪着他俩沉声说了个‘滚’字。 那俩下鬼像是看见了什么猛兽一样,当即吓住不敢动了,我也愣了下,慢慢把目光放在了柳承脸上,柳承见我看他,也斜过眼来瞥了我一下。 就这一下,我一屁股瘫软在了地上,倒不是他脸有多狰狞可怕,而是他的那眼神看得我双腿发软,心脏狂跳,坐在地上后怕得连气都喘不过来,我从没想过会被人一个眼神吓得瘫软在地。 那俩小鬼僵了好一会儿慌忙往旁边林子跑,柳承又冲着他们说,“回去让土地爷查查,这附近以前有没有死掉的神婆。” 第十二章 梦福得祸 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他们都说土地爷都要给道士面子,但那也要土地爷给面子才行,不给的话即便是道士也无可奈何,原本以为柳承会跟土地庙的人好言相说,甚至是出面哀求,没想到柳承直接扇了土地庙的人巴掌,这不就等于间接地打了土地爷脸吗。 看得我是目瞪口呆,直到那俩土地庙的小鬼消失不见了,我才怔怔对柳承说,“您直接打了他们,万一土地爷上门来找麻烦咋办?” 柳承却满不在乎地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人怕恶鬼,鬼也怕恶人,土地庙的人再厉害也都只是鬼而已,正是因为你们平日对他们毕恭毕敬才养成了他们骄纵蛮横的习惯,你要是不怕他们,就该轮到他们怕你了。” 话虽这么说,但我们的命毕竟还握在土地爷手里,他就不怕土地爷一气之下把我们的名字给划了去吗? 不过见柳承这么信心满满的样子,我也不好说什么,只想着回了家赶紧给土地爷烧点纸,道个歉,我爹打了土地爷一棍子他都没追究,兴许他还能原谅柳承打了他的人。 那俩小鬼走了后,柳承直接转身推开了张文的房门,并带我进了屋子,进屋就看见张文正仰面靠在椅子上,瞪眼看着房顶,像是在发呆,实则已经没了呼吸。 “张文姐姐?”我试探着喊了声,不见张文有什么反应。 柳承则伸手在张文的眼前晃了一下,并说,“梦福得祸,梦笑得哭,你这是做了噩梦,现实却是相反的,人该活在当下,不该活在梦里,闭上眼好好睡一觉吧,明天来告诉我你梦到了什么。” 柳承说完再在张文眼前晃了下手,张文还真的就闭上了眼,开始平稳呼吸了起来,看得我啧啧称奇,柳承再招呼我给张文取来了一床被子盖在了她身上。 当晚我和柳承并没有离开张文家,一直坐在旁边守着,这期间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张莹莹听了土地爷的话会死,爷爷听了我的话又活了,张文听了柳承的话也活了。 想到天亮我也没想明白这里面原因是啥,倒是柳承似乎看出我心中所想,不等我问他就跟我说,“祸从口出,病从口入,这世界上的灾祸一大半是因为说话引起的,人云亦云,毫无主见是你们这些人的通病,你如果想不被他们害了,就得做到只信自己,其他人说的话都不能信。” 我问,“爷爷他们说的话,我也不能信么?” 柳承点头恩了声,“对,不能信。”柳承说着又伸出手指点在了我胸口位置,冷得我打了个激灵,他随后说,“先观心,再视听,这叫做观心止语。” 我和柳承聊天的这期间,外面天也已经亮了,旁边张文扭动了下身子,再缓缓睁开了眼睛,瞧见我和柳承坐在旁边,吓得倏地一下跳了起来,她自然是认识我的,不过却不认识柳承,就瞪着我俩问,“孙清你什么时候进我屋来了?大晚上的,让村里人晓得了又该在背后说你了。” 我正要开口把昨晚的事情讲给她听,柳承却站起身来打断了我,看着张文微微一笑,“你昨晚是不是做噩梦了?能把那梦讲给我听听吗?” 张文听罢陷入沉思,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恍然盯着柳承,“我想起来了,昨晚上是不是你跟我说话了?” 柳承脸上挂着笑容说,“是说了那么一句。” 张文又说,“我梦见有两个小鬼来找我,说我是没瓤的瓜,丢了魂儿不中用,他们让我循着感觉去找自己的魂儿,我就循着感觉去找,最后到了一山神庙的前面,我还没来得及进去,就听见你说不要相信梦里面的事情,所以我就没进去,又回来了。” “山神庙?”柳承重复了句。 张文很确定地点了下头,“建在山上的,应该就是山神庙,我觉得我的魂儿就在里面,不过我没有进去看。” “你还记得你怎么走到那山神庙的吗?”柳承紧接着再问。 张文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一边说一边想,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看着我说了句,“对了,我在去山神庙的路上瞧见你还有你爹了,我看见你和你爹被挂在树上,但不管我怎么跟你们说话你们都不搭理我,最后你跳下树跑了,只留下你爹还挂在树上,还好是做梦,你和你爹要是真出事的话,老孙家就绝后了。” 柳承一听这话,当即大惊站起身,“糟了,赶紧回家,你爹出事了。” 说着就要慌忙出门,却被早上的太阳给挡了回来,鬼怕阳光这点我清楚,就找张文接了把油纸伞递给了柳承,柳承撑着伞快不疾行。 我一路小跑跟着他,我跟他还没回屋,就看见大爷爷火急火燎朝着我们这边来,瞧见了我们匆匆忙忙地说,“柳师傅,出事了,孙清他爹上吊自杀了!” 我听着脑袋当时就懵了,直嗡嗡地响,跟行尸走肉一样毫无主见地随柳承还有大爷爷回了家。 刚到屋旁,就看见围聚着的村里人,正对我家屋旁那颗老槐树指指点点,娘在老槐树下嚎啕大哭,爷爷也不装睡了,坐在老槐树旁边大口大口抽着闷烟。 而我爹,直直地被挂在老槐树上,脸已经没了血色。 我们到了之后,大爷爷让村里人赶紧让开了路,放我和柳承到了老槐树下,柳承看着吊死在槐树上的爹紧皱眉头,我则僵在旁边,想哭又哭不出来。 村里人是第一次见柳承,又看见柳承衣着奇怪,大白天还撑着伞,就问大爷爷,“这是哪个?” 大爷爷说,“请来的道士,你们先莫问,让柳师傅看看到底是咋回事。” 信奉鬼神的农村,道士在他们眼里是极具神秘色彩的人,得知柳承是道士,他们对柳承都投去了异样的目光,而柳承盯着爹的尸体看了好一会儿后,再转身对村里人说,“孙清他爹死得蹊跷,尸体暂时不能动,先这么挂着,等晚上就能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大爷爷听了当即表示,“柳师傅,这有些不妥当,人死了得入土为安,这么上不着天下不挨地的,那可是要不得超生的。” 一直在旁边抽烟的爷爷这会儿开口,“听柳师傅安排,你们也莫看了,该干嘛干嘛去,当心接下来找上你们。” 爷爷都开口了,大爷爷也只能答应,而村里人就冲着个看热闹的心,热闹看过了就好,他们本就没打算在这里呆着,毕竟他们也真怕到时候轮到自己身上。 村里人在随后的一个小时内全都散去,大爷爷和爷爷两人则给爹搭了一个简易的棚子,让爹免受太阳曝晒。 娘抱着老槐树一直哭,我看着树上的爹,再看着哭得双眼红肿的娘,最后终于啪嗒啪嗒掉起了眼泪,真正哭了才觉得没那么难受了。 而柳承在这期间把我叫回了屋子,让我取出一叠黄表纸,按照他的要求裁成了纸条状,柳承再之后拿出了爹从大爷爷家借来的毛笔和朱砂,开始在黄表纸上画上一些歪歪扭扭的纹路。 画完首先递给我一张,神色严肃地说,“你家该遭断子绝孙之劫,如今已经断子,接下来就该绝孙了,这符可以暂保你平安,你拿着它,千万不能弄脏,也不能沾水。” 我挂着眼泪点头,并收好了符。 爷爷和娘在外面守着爹的尸体,大爷爷抽得闲暇进了屋子,凑上前来看下柳承所画的符,然后问柳承,“老孙家这到底是得罪了啥东西啊,连后人都不放过。” 柳承听着又取了一张符折叠好交给了大爷爷,并说,“孙家事情太复杂,您跟着忙前忙后,难保不会找上您,您也拿一张符,危险的时候还能救一命。” 大爷爷接过符揣进兜里。 而后柳承才回答了大爷爷之前那问题,“我大致摸清楚了是怎么回事,不过得等晚上再确定一下。” 第十三章 山神要饭 而后柳承才回答了大爷爷之前那问题,“我大致摸清楚了是怎么回事,不过得等晚上再确定一下。” 听柳承说大致已经摸清楚了是怎么回事,大爷爷才点着头说,“那就好,那就好,早该消停下来了。”说完在屋子里站了会儿才出门。 此后柳承收起朱砂毛笔等物件,瞧了眼门外,见爷爷他们都还在守着爹的尸体没有进屋,再对我说,“趁你爷爷没回来,带我到你爷爷屋子里看看。” “现在么?”我不明白他现在要去爷爷屋子里看什么。 柳承嗯了声,“就现在。” 我随即带着他进了爷爷平时住的屋子,爷爷屋子里里的东西很简单,就只有一个写字台、一个衣柜再加上一张床,柳承进了屋子,马上就打开了写字台的抽屉,再里面翻动了起来,然后又打开衣柜四处找着,找了好久都一无所获,柳承却瞧见了爷爷放在旁边还没来得及洗掉的衣服,见那衣服的兜是鼓着的,立马走过去摸了下,然后从爷爷衣服兜里掏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褐色盒子。 只是打开盒子来看,里面却空空如也,只有盒子底部沾有些红色的东西,柳承翻来覆去看了这盒子几眼,然后又把它原封不动放回了爷爷的衣服兜里,并交代我说,“不能让你爷爷知道我翻了他的东西。” 柳承做事神神秘秘的,但肯定有他的原因,我想都没想就直接点头答应说,“好。” 之后我们把屋子里的东西又归置成原样,正要离开爷爷的房间时,我突然觉得背后一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背后盯着我,连忙转身去看,把目光放在了爷爷的床下,吓得伸手去拉柳承,但我的手却从他身体里穿了过去,只能开口说,“师父,床下有东西在盯着我。” 柳承也忙回头望床下看去,并挪着步子往床边走去,到了床头弯腰下去,从床下取出了一木盆来。 这木盆里放着的是一个稻草扎的小人,由一根木签串着,柳承拿起这稻草人时,我又打了个冷颤,忙说,“就是它在看我。” 柳承将稻草人翻了个身,见稻草人背后钉着一张黄表纸,纸上写着的是我的名字和生辰八字,柳承看着直皱眉头。 “好像还有一个稻草人被烧掉了。”我又指着木盆里残余的灰烬说。 柳承拿着稻草人看了会儿,又把稻草人放回了木盆里,将木盆推回了床下,嘱咐我说,“这件事情不要跟任何人说。” “是爷爷要害我么?”我下意识以为被烧掉的那稻草人就是我爹,那个没烧掉的是我,所以爹才会出事。 柳承却摇摇头说,“你爷爷照顾你这么久,要是想害你的话,早就害了,不必等到现在。” 我想想也是,这么多年我跟爷爷相依为命,况且我是他的亲孙子,他是没有理由害我的。 之后我和柳承到了屋外,爷爷还是坐在老槐树下抽烟,娘则双眼无神地靠着老槐树,却不见大爷爷去了哪儿。 柳承走上前去问爷爷,“孙清他大爷爷呢?” 爷爷说,“回去了,说是晚上再过来。” 柳承听罢点了点头,然后问爷爷,“你们这附近有山神庙吗?” 柳承问这话的时候,目光一直没有从爷爷脸上移开,而爷爷听了‘山神庙’这三个字,很明显脸色僵了下,随即又恢复了正常,“有是有一个,不过破四旧那会儿被推倒了,之后也就没人建山神庙了。” 柳承紧接着再问,“那山神庙在哪儿?” 爷爷却诧异地看着柳承,“柳师傅你以前不是就在这坟茔地了么?这里的事情你应该清楚才是啊。” 柳承面露尴尬,“以前光躺着睡大觉了,很少出来,对外面的事情一概不知。” 爷爷哦哦点头,随后指了下我家屋后,“就在我家屋子后面,现在改成耕地了,瞧不见山神庙的踪影了。” 我和柳承顺着爷爷的手指看过去,那里确实只有耕田,不见什么山神庙。 此后柳承又跟爷爷聊了些关于破四旧那会儿的事情,聊到快下午时分,村里有个姓李的老人来了我家,说是我家出了事情,没人做饭,要请我和柳承先去他家吃饭。 村里人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就是得知柳承是道士了,要来巴结柳承。 道士在农村人眼里可是比端公还厉害的人物,就会三样的王端公不管到了哪儿都会受到礼遇,更别说是道士,柳承也没拒绝,瞥眼问了我一句,“你去吗?” 因为我爹刚出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去,就瞧了眼爷爷,询问爷爷的意见,爷爷则表示,“去吧,跟着柳师傅涨涨见识,小孩子也饿不得。” 由此我就跟着这个姓李的老人还有柳承一同朝他家去,老人叫李怀俊,老伴早些年死了,儿子在外打工,现在一个人生活,他的辈分跟我爷爷平辈,我得唤他一声李爷爷。 去李老头家的路跟去我大爷爷家同路,去的路上柳承一直左顾右盼,像是在找什么,李老头也瞧见了柳承的目光,就问柳承,“柳师傅是落了啥东西吗?” 柳承笑了笑说,“掉了一张符,想看看能不能找到。” 李老头听后愣了下,然后从兜里摸摸索索掏出了一张符来,递给了柳承说,“刚才我去的路上,瞧见了这张符,就给捡了起来,柳师傅你看看是不是你丢的那张。” 李老头有个人尽皆知的毛病,那就是喜欢在外面捡东西,平日里别人家丢的废弃旧电池,破旧衣服,他都会捡回家,如今他家里光装这些废弃物品的麻袋都有好几袋了,村里人都说他是穷疯了,李老头对此却说,以前公社化的时候破布都没得穿,万一以后再来一次,他捡的这些东西很有可能就能救命。 旁人见了符纸肯定怕染上不干净的东西,李老头捡到符纸,我却一点都不意外。 柳承接过符纸,打开来看了下,我也在旁边瞥了眼,惊觉这符纸有些熟悉,忙对柳承说,“这不是……” 柳承立马对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笑着跟李老头说,“就是这张。” 那张符纸是刚才柳承给大爷爷的符纸,兴许是大爷爷回家的时候弄丢在了路上,但柳承这一路都在找,好像早就知道大爷爷会丢掉符纸一样,这让我困惑不已。 这一路也不多说,径直到了李老头家里。 以前李老头家里到处堆的都是别人的破衣服破鞋子,还有一些别人不用了的东西,这次为了欢迎柳承,还专门把屋子里清扫了一遍,那些他捡来的破旧东西也被整整齐齐码在了屋子一角。 不过虽然清扫了,他屋子里始终还是有一股子霉气,平日也没人愿意到他家来,我进了屋就嫌弃地搓了下鼻子,李老头尴尬笑了笑说,“这些东西等我找个时间去丢掉,以前本来想着可能有天会用得上,现在日子渐渐好起来,也就用不上了,都发霉了。” 柳承并没露出任何嫌弃的目光,倒有些欣赏地看了下码在屋角的那些破旧麻袋,并礼貌性回应了句,“世道不稳,未雨绸缪是好事。” 李老头哈哈笑了两声,让我们先坐会儿,他自个儿进了灶屋忙活了起来,过了大半个小时才出来陪我们说起了话,坐下问柳承,“柳师傅是道士,本事大,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你看看能不能帮我给解答了。” 我就说嘛,没有麻烦事要柳承帮忙,他怎么可能会平白无故请我们吃饭。 柳承正身说,“您说。” 李老头说,“我儿子前段时间给我写信,说现在外面的狗不看家,猫不抓鼠,吃得都比人要好,柳师傅你说这是不是天道要变了啊?” 柳承笑了笑,“是人在变,不是天在变,您老放心好了,就算变天了,跟咱们这些平头百姓也没关系。” 李老头点了点头又说,“还有这么一件事儿,这些年我一直放不下,柳师傅你再给斟酌斟酌。” 我心说他怎么这么多问题,不过柳承倒是很有耐心地听着。 李老头说,“以前咱们这里有个山神庙,灵验得很,但凡去山神庙里求了山神,必定就风调雨顺,所以每年山神庙里多多少少都有供奉。可后来他们却把那山神庙给推了,这本来也没啥,只是有天我看见一个女人从山神庙那里抱着个女娃出来,那个女人饿的都不成人样了,女娃估计也快饿死了。我估摸着那女人就是山神,以前有供奉所以饿不着,那会儿庙都被推倒了,没了饭吃,所以才抱着娃进村讨饭,村里人估摸也都清楚那个女人就是山神,但是就是不给她饭吃,后来那个女人抱着娃就走了。我那会儿心里不安,心说山神平日也算挺保佑我们的,就想去撵上她,给口饭吃都行,只是我去山上找的时候,只瞧见了一只破鞋子,她和那个女娃娃已经不见了,这么多年我一直没再见过她,我估计早就饿死在荒郊野岭喂了狼,那鞋子我还给带回来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事儿我一直放不下,柳师傅你说说,那女人到底是不是山神?” 第十四章 土地山神 李老头说完,我心说这也太巧了些吧,柳承前不久才说起山神庙的事情,现在就有人提起了山神庙。 柳承也觉着这有些巧合了,不过没明说我们刚好查到了山神庙,他说过的,要观心止语,祸从口出,有些话得埋在心里不能说,柳承一本正经地回答了李老头的问题,说,“以前确实有山神,山神的职能跟现在的土地一样,不同的是,山神大多由一些活着的且会些风水玄术的人担任,但是活人太讲情感,很多时候容易被个人情感左右,所以那段时间出现过很多妖魔鬼怪之事。到1966年,下面取消了山神的建制,由土地庙取代了山神庙,土地也由异地的已死之人担任,实行一乡一土地的制度,因为土地都是从异地调来的,不会有太多个人情感,所以从那以后妖魔鬼怪之事就少了许多。” 我曾听村里老人说过,那段时间这附近确实有诸多妖魔鬼怪之事,比如毛狗子、化生子诸如此类。 李老头静静听着不打岔,等柳承说完了,李老头才恍然地说,“我想起来了,咱们村后山上那山神庙就是1966年被推倒的。” 柳承笑了笑,“所以您看见的那个女人,即便当时是山神,现在也不是山神了。” 李老头释然点头,叹了口气说,“也不知道她死了没有,还有那个女娃娃,可惜了。” 柳承没继续山神庙这个话题,而是对李老头说,“您能把捡到的那只鞋子拿给我看看吗?” 李老头自然没意见,起身去他那堆积废物的角落去,翻了好一阵才从一个小麻袋里面翻出了那只破鞋子,并拿来递给了柳承,当我看见那鞋子的时候,有些发愣,因为那鞋子跟害死我奶奶的那只鞋子一模一样。 不过因为柳承交代要观心止言,我虽然看出来了,也只是埋在心里不说,柳承自然也看出来了,拿着鞋子翻来覆去看了几眼,又还给了李老头。 李老头问了这两个问题后,又自己起身去了灶屋做饭去了。 而这期间,应该是有村民看见了我和柳承到了李老头家,放下赖以生存的农活,赶到李老头家来见见柳承。 平日李老头家没人愿意来,这会儿却来了不少人,进屋坐下后就跟柳承闲侃起来,先是问柳承名字,哪里人,多少岁等简单的问题。 我知道他们肯定是有事情要找柳承帮忙,果不其然聊完这些简单问题后,他们就开始麻烦起了柳承,要么是后人气运不好,要么是自己有个腰酸腿疼,都来问柳承怎么解决。 一时间,差不多大半个村子的人都聚集到了李老头家,他们各自的问题弄得柳承应接不暇,我在旁边看不过去了,就说了句,“师父只是道士,又不是神仙,腰酸背痛得去看医生。” 我这满是抱怨的语气,惹得村里人哈哈大笑,他们倒不至于跟我一个小孩子一般见识,笑完继续去问柳承去了。 柳承的脾气和耐性比我好多了,村里人这么多的问题,他都尽量一一解答,直到村里人再没问题可问,柳承才转过来问了他们一个问题,“当年山神庙被推倒的时候,你们都有在场吗?” 山神庙的事情是村里人所做的最忘恩负义的事情,所以这么多年我也没听他们提起过,现在柳承问了,他们才回答说,“其实推山神庙的没几个人,就李老头还有孙文景和孙文胜俩兄弟在场,这事儿也就是他们三个人做的,不过也没办法,上面的文件,总得有人去做。” 陈秋若有所思点点头,再问,“你们觉得孙文景和孙文胜这俩兄弟为人怎么样?” 提起爷爷和大爷爷,村里人都有话说了,你一言我一语,最后还是村里一辈分比较高的老人给了客观的评价,说,“孙文景这个人做事儿神神秘秘的,也不爱跟我们多说话,做出的些事情也不地道。孙文胜嘛,人挺好的,以前教过书,见了我们也都爱打招呼,为人比较热心,这村里的礼簿、对联也都是他写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但这俩兄弟哪儿像是同一个爷爷的孙子。” 因为当着我的面,他们说我爷爷还刻意收敛了不少,要是我在的话,指不定嘴巴里说出的就是天打雷劈之类的话。 即便他们收敛了,我听着也还是不爽,就不满地说,“我爷爷只是照顾那些孤女寡妇,跟她们没有瞎搅和,你们爱信不信。” 村里人又笑了,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一个小孩子,也只把我当成一个小孩子来看待,我所说的话他们根本不会在意,他们只会相信自己心里猜的。 怕是爷爷早就看透了这点,所以这么多年来,也很少跟他们解释,任由他们在背后嚼舌根。 聊到快晌午时分,李老头做好了饭菜,村里人很自觉要离开,却被李老头留了下来,因为村里难得来一个道士,他们也想跟柳承多聊会儿,也就半推半就地留了下来。 中午挤在一张桌子上,这期间柳承故意挑起各种话题,饭间大多时间都聊天去了,很少动筷子。 吃了一半柳承对我使了个眼色,我马上会意,趁着他们聊天分心的时候,把我的空碗跟柳承那碗换掉了,这样一来就不会有人发现柳承不是活人,不能吃活人饭的事实。 饭毕再在李老头家里呆了一阵,直到傍晚时分,柳承才起身说,“今晚各位要是没事的话,可以跟我到孙清家里看看,今晚他家有热闹看。” 村里人最喜欢的就是看热闹,柳承这么一说,他们立马应好,连家也不回了,直接跟着我们一起回了我家。 我们回去的时候,大爷爷早已经到了我家,爷爷和大爷爷瞧见村里人几乎都来了,本来有些不开心,不过又因为是跟着柳承来的,柳承都没说什么,大爷爷和爷爷自然也不好说什么。 大爷爷第一个迎上来问柳承,“柳师傅,你说晚上就有结果了,这天都快黑了,有方法了吗?” 柳承看着大爷爷笑了笑,没说具体方法,只是招呼爷爷他们拆掉了遮挡太阳的棚子,再转身对村里人说,“人死后得子时才有人来勾魂,一般勾魂的事情是由土地庙负责的,但是我发现你们这里不止有土地庙,还有一座山神庙,所以我一会儿会做法招魂,看看到底是土地庙来收人还是山神庙来收人。如果是土地庙来收人,则说明孙清他爹是土地庙收的,到时候土地爷来了,还请各一起求情,让土地爷放了孙清他爹。” 村里人没见过土地爷,柳承虽然是道士,但土地爷在大家眼里可是神仙,村里人只觉得神奇,又觉得难以置信,于是说,“土地爷能听咱们的嘛?” 柳承说,“众怒难犯,本地土地爷新官上任,他不敢得罪你们所有人,只要你们一起开口求他,土地爷或许会考虑放人,到时候我再做个借尸还魂的法术,孙清他爹就还能再活上几年。” 大爷爷他们也一直听着,只听柳承说了土地庙,却没说山神庙的事情,就问柳承,“柳师傅,那要是山神庙来收人呢?” 柳承微微一笑,盯着大爷爷说,“本地山神庙几十年前就被推倒了,山神不知去向,如果是山神庙来收人,则说明有人偷了山神的大印,拿了山神的簿子,在冒充山神害人,只要他敢来,我就敢把他送到土地庙去受审。要是他不敢来,孙清他爹的魂土地庙不收,山神庙也不收的话,我就有权利做借尸还魂的法术。” 王端公的走阴、看风水、择吉日的手段在村里人眼中就足够神奇了,现在柳承更是说到了招魂、借尸还魂,还跟土地庙山神庙牵扯上了关系,村里人更觉得不可思议。 不过也有年长的人产生了怀疑,村里一辈分较高的老人马上拉着我、大爷爷、爷爷三人到旁边,背着柳承说,“这道士忒年轻了,满嘴巴跑火车,你们得留个心眼,小心他是来骗你们钱财的,死个人还牵扯到了山神和土地,说得也太大了些。” 爷爷听完叼着烟枪说了句,“我相信柳师傅。” 大爷爷也说了句,“看看再说。” 第十五章 引路招魂 子时就是晚上十一点到凌晨一点这段时间,因为还有几个小时,村里人叽叽喳喳自己闲聊了起来,大爷爷跟爷爷两人坐在一旁抽起了闷烟,我则回到了柳承旁边。 我是亲眼见过柳承的本事的,对他的能力没半点怀疑,柳承也并不关心我们在旁边说了什么,直接叫我跟他进了屋,进了屋他就对我说,“去倒杯茶来。” 我以为柳承渴了,马上去到了杯茶递给他,他却摇头不接,我有些不解,“你不喝吗?” 柳承一脸严肃看着我说,“害你爹的人就在外面,既然是想让你家断子绝孙,今天晚上趁乱肯定会对你下手。而你虽然口头上叫我师父,但没有正式拜师,我们还不算一脉相承,没有因果我就不能出手救你,趁现在还有时间,你正式拜师。” 我听着隐隐有些激动,如果我拜柳承做师父了,他的那些本事岂不是也要教给我?如果我学了他的本事了,就可以跟他一样,到时候有小鬼来抓我,我也可以扇他们巴掌了。 不过我却不太懂拜师的过程,就问,“那我要做些什么?” 柳承说,“时间紧迫,咱们一切从简。”柳承说着从身上掏出一张黄表纸,纸上写着些文字,我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柳承等我看完了再说,“一共四个步骤,第一,盟誓;第二,敬茶;第三,磕头;第四,拜师礼。” 我仔细回味了遍,点头说,“我晓得了。” 柳承也点点头,走到了我家神龛下,整理下衣服说,“开始吧。” 我接着照着他给我的黄表纸上内容念了起来,“我命薄缘悭,幸遇恩师,方得入道门,今后定行善积德,唯师父马首是瞻,如若行恶,便引天雷击杀,只可抱道而死,不可毁道而亡。” 我说完再看了柳承一眼,柳承听罢只是淡淡点了点头,“今天时间紧迫,就先不赐法名了,敬茶吧。” 我马上端着茶走到柳承面前,恭恭敬敬把茶递给了他,并说,“师父喝茶。” 柳承接过了茶杯,我马上跪下三叩九拜,叫起了师父,叫完了师父之后再就僵住了,看着柳承尴尬一笑,“我没准备拜师礼。” 柳承呵呵笑了,“当初给我烧的那些阴阳钱就算拜师礼了。”说着喝完了茶水,将茶杯放在了一边,然后面朝神龛并指念起了一些晦涩难懂的话,念完之后再回过身来,伸出手来在我头上摸了摸,“今后你就是我柳承的徒弟了,不管是山神还是土地想要欺负你,都得经过我的同意才行。” 柳承这话听得我心里一暖,除了爷爷之外,他是第二个说要护我周全的人,不由得有些感动,这些年受够了村里人的指指点点,鼻子一酸,差点哭了出来,只能憋着泪低头嗯了声。 柳承又说,“现在我身上不冷了吧?” 我斜瞟了一眼柳承的手,以前稍微接触到他就会觉得寒冷刺骨,现在他的手都放在我脑袋上了,我却没有感觉到半点阴冷,大喜道,“不冷了。” 拜师的过程比我想象得要简单,拜师完毕之后,柳承又交代我说,“你去准备一碗煤油、一块白布、三根麻绳来。” 这些东西家里很容易找到,我马上进屋去给他找去了,等我找完的时候柳承已经出了门,我也就跟了出去,村里人又都过来围着柳承看了起来。 柳承接过我准备的这些东西,开始在众人面前扎了起来,村里人都没看懂,皆问柳承,“柳师傅,这是准备做啥东西?” 柳承说,“孔明灯,孔明灯又叫引路灯,到时候点燃引路灯升空,孙清他爹的魂就能看着引路灯找到回家的路,不过引路灯又叫招魂灯,可能到时候循着这灯来的不止孙清他爹一个,你们不用害怕,有我在,那些游魂野鬼不敢乱来。” 村里人听着慎得慌,有人当场就生出了退意,不过他们看热闹的心又把恐惧之心给压了下去,绝大部分人选择继续留在这里看热闹。 之后柳承找爷爷问来了爹的生辰八字,并拿出毛笔,蘸着朱砂把爹的生辰八字写在了引路灯上,等引路灯扎好之后,柳承再将找来一根数十米长的麻绳系在孔明的底端,麻绳的另外一头则系在了爹的手上。 引路灯扎好,柳承又从身上取出了早先画好的符纸递给我,对我说道,“你去把这些符纸分给村里人,每人一份。” 我点头应是,接过符纸给村里人分发起来,包括我娘和爷爷都有,只是到大爷爷面前的时候,大爷爷却摆了摆手,“之前柳师傅已经给了我一张了,我就不用了。” 大爷爷的符纸已经丢了,到底要不要给,还得看柳承的意思,就回头看了眼柳承,柳承说,“既然有了就不用发了。” 柳承也知道大爷爷的符纸丢了,这会儿却顺着大爷爷的意思不给他发,我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还是按照柳承的意思去做。 等我分发完毕,柳承说,“人的头顶和双肩各有一把火,叫做顶上三花,只要有这三把火在,妖魔鬼怪都进不了身,这符纸可以让人的顶上三花烧得更旺,拿着符纸就算有游魂野鬼来了,也不敢靠近你们,不过你们得记住,一会儿不管听见谁叫你们,都不要回头,更不能垫脚后跟,一旦踮脚后跟,那些游魂野鬼就会趁机把他们的脚尖塞到你们脚下,隔绝了地气,你们身上三把火就会渐渐灭掉,到时候他们就会操控你们的身体,这叫做鬼上身。” 听着凶险万分,村里人都点头说好,有不放心的人说,“柳师傅,是你叫我们来的,可千万不能害了我们呐。” 柳承笑了笑,“我一定护各位周全,不用担心。” 村里人半信半疑,此后柳承再交代了些注意事项,村里人都细细听着。 转眼时间到了十一点,柳承带着村里人到了爹上吊的那老槐树下,四下突然安静了下来,村里人全都不说话,我心也砰砰地跳,这可能是我一次接触到做法事。 不过柳承并没有立即开始,而是先并起手嘴里念了很长一串东西,念完都快过去十来分钟,他才终于点燃了引路灯吊斗里的煤油,不多久时间孔明灯渐渐升空,最后又被爹手里的那根麻绳牵引住了。 柳承这才掐着中指开始念了起来,“荡荡游魂,何处留存三魂早降,七魄来临,河边野处庙宇村庄,宫廷牢狱,坟墓山林,虚惊怪异,失落真魂,今请山神,五道游路将军,当方土地,家宅灶君,吾进差役,着意收寻,收魂附体,帮起精神,天门开,地门开,千里童子送魂来,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柳承念完这些东西,整个村子再没半点声音,村里人不敢乱动,只是眼珠在左右转动,想看看周围有啥动静。 约莫过去了三分钟,这附近几个村子里的狗突然跟发了狂似的乱跑乱叫,本来已经安歇的鸡也开始打鸣了,说是鸡飞狗跳也不为过,村子周围的林子里传来了莎莎声,阴风阵阵袭来,村里人都打了个冷颤,但都记着柳承的嘱咐不敢乱动。 不多久时间,一个个人形黑影从四面八方里慢慢踱步走了过来,他们的眼睛在看着天上的招魂灯。 我看得目瞪口呆,又害怕不已,下意识朝柳承靠拢了些,这些人有的穿着破旧中山装,有的穿着长衫,有些则是寿衣,更有些男人留着小辫子,有些女人则缠着小脚。 村里人胆战兢兢不敢乱动,柳承看了我一眼说,“跟我来。” 我立马跟着柳承朝老槐树外围走去,到了村里人围聚之外,柳承眼神陡然变了,又变成了如狼似虎的眼神,看得让人心里发寒,那些游魂野鬼本来朝着这边走来,但见柳承眼神又马上停下了脚步。 柳承扫视着这些游魂野鬼,最终把眼神放在了一角落,我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在那里发现了我爹,柳承指了下我爹,用不容置疑的声音说道,“你过来,其余人立马滚。” 爹犹豫了下,恍恍惚惚朝我和柳承这边走来,但其余的游魂野鬼却把目光放在了我爹的尸体上,就跟见了不世珍宝一样,满眼贪婪。 更有一个直接快步冲了上来,直冲我爹的尸体,只是刚到柳承旁边,柳承伸手直接一把把他抓住了,诺达一个人竟被他直接提了起来,再冷冷说,“那尸体不是你的,你不用去抢。” “你管我,哪个先抢到就是哪个的。”那个被柳承提起来的野鬼回了一句,他怕也只是把柳承当成了普通的鬼魂。 他这话刚说出口,柳承突然拎着他朝外面丢了出去,重重撞在了旁边一椿树上,发出啊地一声痛呼声。 柳承再沉声说道,“还有要来抢尸体的吗?!” 那些本来有心往上冲的游魂野鬼看了这一幕,立马停下脚步不敢往前了,只有我爹慢慢悠悠到了老槐树下,盯着老槐树上的尸体看了起来,我估计他都没搞懂自己为什么会被吊在树上。 而就在这时候,进村的小路上又有一队人形黑影快步朝我们这边跑来,他们还没到,这些游魂野鬼中,有另外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你好大的胆子,敢聚集这些游魂野鬼闹事,当本地的土地庙不存在吗?” 我顺着声音看去,瞧见土地爷,土地爷拨开人群走了过来,满脸怒气盯着柳承。 柳承也看着土地爷,再指了下树上的尸体说,“因为孙清他爹打过你一棍子,所以你就公报私仇害了他的命,这就是你土地庙该做的事情吗?” 土地爷也看了下挂在树上的尸体,稍有差异,紧接着皱眉,“他阳寿未尽,土地庙并没有派遣任何人来勾过他的魂。” 柳承听着嘴角露出了笑意,“既然不是土地庙做的,那就是山神庙做的了。” 土地爷本来是来问责的,但听柳承说起了山神庙,颇为不解,他刚来这里,不了解这里以前发生过什么,说道,“山神制度几十年前就被取消了,现在山神庙已经没有权利勾魂了,哪儿来的山神庙?” 柳承笑了笑说,“你来了正好,这村子还有一枚山神印没收回去,你可以发动你土地庙的人找找,能找到最好,也可以免了心术不正的人用山神职权害人。” 柳承说这话的时候,回头看向了村里的人,我同样回头看去,村里其他人只顾着害怕的,只有我爷爷的脸色变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想起爷爷兜里那个盒子,盒子底部染上的红色,不正是印泥的颜色吗?马上要伸手拉扯柳承,还是落了空,只能嘀咕着说,“山神的印可能在我爷爷那里,你别让土地爷去找。” 第十六章 山神印现 之前王端公说过,那些孤女寡妇的魂儿被爷爷扣下来了,而张文又说她循着感觉找自己魂儿的时候找到了山神庙前,不难猜出是爷爷把她的魂儿藏在山神庙的。再加上爷爷兜里那个装印的盒子,以及爷爷这些年做的些神神秘秘的事情,我几乎已经可以断定是爷爷偷拿了山神印。 土地爷本来就在找爷爷的麻烦,要让他知道爷爷再拿了山神印,那他还能饶得了爷爷吗? 柳承明明听见了我说话,但却假装没听见一样,直接无视了我。 土地爷听柳承说这里有一枚山神印没被收回去,明白事情的严重性,谁拿到山神印就代表是谁是山神,也就有了山神的职权,可以随便勾人魂,倘若真的遇到了心术不正的人,造成太多冤案的话,土地爷也有失察之责。 土地爷跟柳承对话这期间,村口那一队人形黑影也到了这里,一共十二个人,其中有两个人我认出来了,正是在张文家门口被柳承打了巴掌的那俩小鬼。 我顿时明白了他们的身份,这一队人就是土地庙下的小鬼。 他们个个肩上款着铁索,看起来瘆人得很,等他们到了,土地爷直接说道,“山神印那么重要的东西,肯定带在身上,这里无论人还是鬼,都不能离开。”说完有伸手指向了我爷爷,“先去搜他。” 土地爷眼光毒辣,爷爷做了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他不怀疑爷爷才怪。 爷爷黝黑的脸这会儿竟紧张得煞白,土地爷自然瞧见了爷爷表情不自然,开口说,“孙文景,偷山神印害人的罪过可不小,很可能祸及子孙,你的孙子年龄还小,你如果不想害了他的话,最好配合我们。” 土地爷说完一招手,立马就有两个小鬼朝着爷爷走了去。 爷爷却哆哆嗦嗦地叼起了烟枪,再看着土地爷说道,“土地爷你莫不是搞错了哟,我拿山神印做啥,再说了,我就算拿了山神印,也不可能害我自己儿子啊。” 土地爷微微一笑,“当初你自己的女人被你活活气死,可见你是个六亲不认的人,是不是你害死你儿子,还真不一定。” 说着那俩小鬼已经到了爷爷面前,伸手在爷爷身上上下摸索起来,小鬼身上阴寒得很,爷爷打了个哆嗦,又继续吧嗒吧嗒抽起了烟。 土地爷这会儿又对土地庙其他小鬼说道,“你们去搜其他人,无论人鬼,一个都不能放过,全都搜一遍。” 这些小鬼立马忙活起来,先从围着老槐树的活人搜起,大爷爷、娘、李老头,挨个地搜,连挂在树上的爹都没放过,等全都搜完了,这些小鬼返回来对土地爷摇头,“土地爷,没找到。” 土地爷了皱了下眉头,回头看着这些过来抢尸体的游魂野鬼说道,“把他们也搜一遍,不管搜没搜到,全给我捆上带回土地庙去。” 土地爷这话可把这些游魂野鬼吓坏了,人死了要到下面去报道,连我都知道的规矩,他们不可能不清楚,而这些游魂野鬼,有的死了只有一两年,有些则死了几十年上百年了,本来是想来抢尸体,来个鬼上身就可学着活人活一阵,现在偷鸡不成蚀把米,有些当即吓得就跪了下来,痛哭高呼,“土地大老爷,不是我不愿意下去报道,是实在放心不下家里老小,想等他们百年后再去报道,放我一马,我一定给您烧香烧纸。” 山神讲感情,但是土地爷不讲,根本不为所动,只瞥了这下跪磕头的野鬼,挥手招来小鬼先把磕头这搜了一遍,然后取下铁索捆在了他身上,捆完了才说,“人有人道,鬼有鬼道,你要是真担心他们,就不该接触他们,留在他们身边迟早害死他们。”土地爷说这话的时候还瞥了眼柳承,他是土地爷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柳承不是活人,这话不止说给这野鬼听的,更是说给柳承听的。 对此柳承面无表情。 可怜这些游魂野鬼,没抢到尸体还被土地庙给当场抓住,搜了个遍全都没有,又全被土地庙小鬼给锁了起来。 人搜完了,鬼也搜完了,都没搜到山神印,土地爷看向我家屋子,又说了句,“去孙文景家里搜,我就不信搜不到。” 这下爷爷的脸色真的变了,我都看见他猛地惊了下,爷爷的房间我跟柳承已经搜过,没有山神印,装印的盒子倒有一个,不管山神印在不在爷爷那里,只要搜到了那盒子,几乎就可以断定是爷爷做的了。 听土地爷要去搜家,爷爷马上抽出了嘴里叼着的烟枪,指着土地爷怒气冲冲说道,“家里有灶王爷,财神爷,房梁上还有姜太公,活人的家是你想进就进的吗?” 土地爷看爷爷这反应,也几乎确定了我家有山神印,淡淡一笑,“要是在你家搜出了山神印,阎王爷都不会怪罪我。”说着再招呼小鬼就要进屋。 大爷爷这期间一直瞥眼盯着爷爷,他们是堂兄弟,他对爷爷太了解了,肯定也猜到了几分,眼见着土地爷要进屋子里去搜了,连忙开口说,“这不是还有人没搜嘛,土地爷您先把人搜完了再去搜屋里。” 我能明白大爷爷要做什么,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土地爷这才把目光放在了我和柳承身上,瞥着柳承看了几眼,最后点点头说道,“那好,外面搜完了再搜里面。” 说着马上招呼小鬼走到柳承身边,柳承也不反抗,笑脸应对,任由那小鬼在他身上摸摸索索,摸了一会儿,小鬼突然把手伸进了柳承的褡裢里,从里面摸出了半个拳头大小的木印,然后高呼,“找到了,找到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整个人都懵了。 爷爷露出了不解的目光,村里人则是满脸诧异,那小鬼兴高采烈拿着柳承身上摸出的这个木印递给土地爷,土地爷本来以为可以结案了,但接过木印看了下,皱着眉头摇头说道,“这不是山神印,山神印是统一由铜制的,刻着的是某某地山神。” 小鬼哦了声,又走过来把这木印还给了柳承。 柳承笑了笑,“这是我平日画符写帖的印。” 土地爷肯定知道柳承昨天打了他手下的小鬼,但出于对柳承道士身份的尊敬,只是没好气说了句,“你也别高兴太早,办完这里的事情,你也得跟我们走一趟,看你是道士,给你面子,不锁你。” 我看着柳承缓了口气,刚才心都快跳出来了,柳承则对我微微一笑。 紧接着,那俩小鬼朝我走了过来,我都不知道山神印长什么样,就摊开手说,“你们搜嘛,我身上没有。” 我跟着土地爷都见过好多面了,现在早就习惯了,谈不上害怕,学会了坦然面对,正如柳承所说,土地爷再厉害也是鬼,鬼再厉害也是人变的,没什么好值得害怕的。 这俩小鬼只在我身上摸了一小下,摸到我裤兜的时候,我突然觉得里面有东西硌得慌,立马就往后退去,小鬼眼疾手快咻地一下从我兜里掏出了一个大拇指大小的物件,端着看了几眼,大喜喊道,“找到了,这次真找到了,坪乡山神,是山神印。” 土地爷快步走过来接过这拇指大小的物件看了几眼,然后拧着眉头把刻着字的那面展示给我看,“孙清,这东西是谁给你的?说出来,我念你年龄小,不怪你。” 就连柳承也有些意外,这结果他也没预料到,我更是没想到,为什么这山神印会在我身上? 大爷爷和爷爷两个人快步过来,看了这铜印之后,大爷爷当即甩手啪地一下就打了我脸上,破口大骂,“你这不要命的小兔崽子,外面的东西能随便拿嘛,快跟土地爷说是哪个给你的。” 我都慌了神,话都说不清楚了,支支吾吾地摇头,“我,我不晓得。” 大爷爷连忙对我使眼色,他眼珠子指向的是旁边的柳承,我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让我说这东西是柳承给我的,那样我就可以甩个一干二净了。 第十七章 针尖麦芒 柳承和土地爷都在等着我的回答。 这山神印肯定不是我的,我也不知道是谁放在我兜里的,如果我承认是我的,那么我可能会被土地爷带走,不承认的话,最有可能把山神印放在我身上的就只有这几个亲近的人,爷爷自然是第一嫌疑人,如果再让土地爷发现爷爷放在屋子里的盒子,爷爷这罪名又落实了。 柳承对于我们来说是外人,大爷爷的意思是先让我甩锅给柳承,但我才刚拜柳承为师,说过要唯师父马首是瞻,柳承也说过要护着我,我做不出那样的事情来,就没按照大爷爷的意思做,开口说道,“这个东西真不是我的,我也不晓得它为啥在我兜里。” 听着我的回答,柳承会心笑了笑,伸出手来按在我头上说了句,“没让师父失望。” 大爷爷则是痛心疾首,扬起手来又要打我,却被柳承一把把我拉到了他伸手,盯着大爷爷说道,“孙清现在是我徒弟,没有我的同意,任何人不能对他动手。” 大爷爷看着柳承欲言又止,土地爷则对我说道,“难不成这山神印自己飞到你兜里的?” 大爷爷犹豫了几秒,这又开口,“这几天孙清跟柳师傅一直呆在一起,孙清还小,啥也不清楚,现在老孙家已经死了一个了,土地爷您可一定得查清楚,不能让孙家断子绝孙呐。” 大爷爷的意思太明显不过了,我跟柳承一直呆在一起,那么柳承就是最有嫌疑的人,大爷爷要做的只是土地爷不追究我的责任。 土地爷瞥了眼柳承,再严肃地问我,“你不用害怕,是谁给你的你跟我直说,有我在这里,没人可以要挟到你。” 这估计就是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我冤大发了,急得我身体都僵直了,对土地爷说,“我真不晓得它是咋到我裤兜里的。” 土地爷叹了口气说道,“上面有规矩,下面也有规矩,既然说不清楚是谁给你的,那你就跟我走一趟吧。”说着就要招呼旁边小鬼上前来。 这俩小鬼身上铁索颇长,已经栓了十来个游魂野鬼了都还没用完,又取下一圈来准备栓我,我吓得连忙朝后面退去,而柳承此时却往前跨了一步,站在了我的面前。 啪啪抬腿就是两脚,愣是把这俩小鬼踢飞了出去,这俩小鬼吃痛趴在地上痛苦哀嚎。 大爷爷和爷爷大惊,我也呆住了,之前打了小鬼,那是因为土地爷不在场,现在他竟然当着土地爷的面把他手下俩小鬼给踢飞了出去。 土地爷都懵了,好一会儿才怒气冲冲瞪着柳承吼了句,“柳承,我看你是疯了吧!” 柳承面不改色,依旧挡在我前面,一股子寒意从他身上袭来,我已经不觉得冷了,却还是哆嗦了下,大爷爷和爷爷更是立马瑟瑟发抖,柳承冷声说道,“没有我的同意,就算是城隍爷来了也休想对我徒弟动手,这件事情我会查清楚,识相的话带着你的人回土地庙去,这件事情查清楚之后,功劳是你的,我不跟你争。” 土地爷看着柳承也愣了下,一向稳重成熟的土地爷,这会儿眼里竟露出了一丝害怕,不过立马恢复了镇定说道,“你虽然是道士,但我也不能三番五次忍耐你打我的人,孙清是不是冤枉的,我会查清楚,不需要你插手。” 土地爷说着从趴在地上那小鬼身上取下了铁索,并朝我走了过来,这是要亲自动手了。 爷爷犯了那么大罪过,土地爷都没亲自拿铁索动手过,这下可急坏了爷爷,连忙央求柳承,“柳师傅,快救救我孙儿。” 柳承没回头,待到土地爷靠近的时候,柳承伸手出去搭在了土地爷的肩膀上,阻止了土地爷继续往前,并对土地爷说道,“你是本地的土地,我不想跟你闹得太僵,我是道士,学的是对付妖魔鬼怪的玄术,我要真想对付你,刚才你就该躺下了。” 王端公说下面很多大管生前都是道士,所以一般都会给道士面子,但我没想到柳承竟然敢这么跟土地爷说话,这已经不是好言相劝了,这是在威胁。 我看见土地爷的嘴角都在抽搐,“你要是动了我,会害了孙清。” 说着又要继续前行,柳承也是个暴脾气,见土地爷还要往前,手猛地一用力,竟把土地爷推了回去,土地爷踉踉跄跄几个趔趄才站稳,也立马大怒,“你找死吗?” 旁边几个小鬼见有人对土地爷动手,立马手持铁索围了过来,只是还不等他们靠近,也不知柳承做了什么,那些小鬼和土地爷当场愣住了,连忙往后退了去,眼神里写满了恐惧。 就连土地爷也往后退了几步,呆呆看着柳承,满脸难以置信。 柳承则直接转过身来,背对着土地爷冷冷说道,“带着你的人,滚回土地庙。” 土地爷刚才的火气好似全消了,竟连连点头说道,“得罪了,得罪了。”说着就要离开。 走出一截儿后,柳承又开口,“山神印留下。” 土地爷马上差遣小鬼把山神印送了回来,那些被小鬼抓住的游魂野鬼也全被放了,土地庙的人直接离开,看得人云山雾罩,等土地庙的人全都离开之后,柳承又对那些游魂野鬼说道,“你们还不滚?” 连土地爷都怕的人物,那得有多厉害,这些游魂野鬼即便有抢尸体的心,也没有抢尸体的胆,连滚带爬地四散逃跑,这四下又恢复了清净。 游魂野鬼走了,土地庙的人也走了,剩下只有大爷爷跟柳承大眼瞪小眼,大爷爷满脸尴尬,最后眯着眼笑了笑说,“哎呀,刚才对不起了,毕竟孙家就这么一个娃了,我想着柳师傅你是道士,就算到了下面也至少能当个土地爷啥的,所以才想出这个方法,莫怪罪哦。” 柳承淡淡一笑,“还不至于跟你计较。”说着又把山神印丢给我,“既然别人把山神印给了你,只要下面没有正式收缴山神印的文书来,你就是本地的山神,这山神印好好管着。” 我接过山神印,浑浑噩噩地恩了声,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走出来。 柳承也不多说,径直走到爹的尸体面前,让村里人把爹的尸体放了下来,然后对着站在槐树下爹的魂儿说道,“念你阳寿未尽,平生又未犯大错,今日斗胆封你为人,今后当行善积德,倘若作恶,便引天雷击杀,去吧。” 说完爹摇摇晃晃地朝着地上的尸体走了去,并顺着尸体躺了下去,直到两两融合。 然后柳承又让爷爷他们抬着爹进了屋子,柳承留在老槐树下对村民说道,“今天麻烦各位了,今后孙家有难,还请各位多多帮忖。” 之前还有人怀疑柳承不过是沽名钓誉来骗钱的人,今天看到了柳承的真本事,他们全都被折服了,柳承一跃成了比土地爷还要厉害的人物,他们更是巴结不及,连忙点头应好,然后又说,“柳师傅这怕是都成神仙了吧,今后孙清也要成神仙,孙家这是遇上贵人了啊。” 柳承微笑颔首,以示回应,之后送走了村里人。 等村里人走尽了,柳承把之前在路上见到的那符纸递给了大爷爷,并盯着大爷爷说道,“您把符纸弄丢了,我在路上捡到的,这次得好好保管着。” 大爷爷先是愣了下,然后才在身上摸了起来,而后笑着回应,“还真是弄丢了,还好柳师傅你又给找到了,哎呀,老糊涂了。” 柳承笑了笑,并不说话。 大爷爷又说,“折腾了这么久,乏得很,我先回去眯一会儿,柳师傅要是有啥要帮忙的,尽管让孙清来找我就是。” “好。”柳承点点头,大爷爷随后离去。 等大爷爷离去之后,柳承看着大爷爷的背影说道,“你这个大爷爷,不简单呐。” “啊?”我不懂柳承的意思。 柳承说,“你爹找你大爷爷借来的朱砂和毛笔,都是前不久才用过的,即便你大爷爷以前是教书先生,用的也应该是墨,而不是朱砂,朱砂只有会玄术的道士才会用。” 我想了想说,“可能大爷爷家里没墨了。” 柳承又说,“所以我当着你大爷爷的面画了一道符送给他,如果你大爷爷会玄术的话,应该能看出我画的那张符是错的,果不其然,你大爷爷紧接着就把那符纸给丢掉了。” 柳承这意思是在怀疑我大爷爷,大爷爷一直比较照顾我家,爷爷装睡那几天也一直是他在忙前忙后,我始终不相信,就说道,“兴许大爷爷是真不小心弄丢的。” “山神印的盒子在你爷爷那里,可见山神印以前是在你爷爷那里的,而现在山神印却不翼而飞,能从你爷爷兜里掏走山神印,只可能是你爷爷亲近的人,这几天接触你爷爷的就只有王端公和你大爷爷,还有你,王端公跟你家素无瓜葛,他连山神庙的事情都不知道,又怎么会去偷山神印,剩下就只有你大爷爷了。”柳承说道。 我还是没想通,“那山神印又咋到我兜里的?” 柳承说,“你大爷爷是个机警的人,见我升招魂灯,我之前又提起过山神庙,知道今天必定会引来土地庙的人,要是山神印在他身上,他会被抓个正着。我猜是你在给村里人分符纸的时候,他趁你不注意塞到你兜里的,不过他的目的并不是你,而是要你来嫁祸我,我要是被抓了,你家就没人看管了。” 我听着大概是懂了,再问了句,“大爷爷为什么要这么做?” “暂时不知道,所以我放他回去了。”柳承淡然一笑,而后回身朝屋子里走去。 第十八章 死人吃香 柳承跟我说话的时候,我一直搓着他给我的那山神印,晚上发生太多难以置信的事情,让我脑子乱得很,现在他更是说害我的极有可能就是大爷爷,让我有些惶恐,又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之后跟着柳承进屋,刚踏进屋子,爷爷就扑通一声给柳承跪了下来,柳承直接愣住,然后连忙上去扶爷爷起来,并说道,“老人家,我刚收孙清为徒,按照辈分来算的话,您是我的长辈,哪儿有长辈给后辈下跪的道理,您赶紧起来,折煞我了。” 爷爷一想也是,这才站了起来,满脸感激对柳承说,“今晚上要是没有柳师傅的话,孙家怕是就真的断子绝孙了,我已经老了,不中用了,今后孙家还得仰仗柳师傅照顾了。” 柳承笑了笑,“您要感谢的话,就谢孙清吧,如果他今天真的忘恩负义把那山神印的过错推到我身上,我兴许真的就掉头走了,孙清有情有义,我也不能坐视不理。” 柳承为爹多谋取了一条命,娘自然是最感激的那个,不过娘不善言语,独自去给柳承烧水泡茶去了。 柳承跟爷爷两人有共同话题,刚才发生那么大的事情他们俩很快就抛到了脑后,两人又对面坐着闲侃了起来,这次从南聊到北,从西聊到东,我听着实在无聊,就靠在椅子上把玩起了这山神印。 好在聊了一阵之后,柳承说到了正题上,饶有兴致问道,“我听说1966年,你们村里来了个讨饭的女人对吗?” 说起那个要饭的女人,爷爷脸色微变,犹豫了良久才说道,“这事儿做得不地道啊,那个女人就是山神庙里面的老山神,当时上头有文件,山神庙必须得推倒,但是村里的人对山神庙感恩戴德都不愿意去做,不推的话,上面追究下来村里人担待不起,最后就我、孙清大爷爷、李老头我们仨去推了,山神庙里的山神没了供奉她才进村的。” 我对这件事情也很感兴趣,插嘴问爷爷,“那为什么村里人都不给她饭吃啊?” 爷爷却把脸一虎,“村里人不是不想给她饭吃,而是不能给,她来讨饭的时候抱着的是个死掉的女娃娃,她不是在为自己讨饭,而是为她抱着的那个女娃娃讨饭。活人吃饭,死人吃香,她硬是要村里人给那个女娃娃吃活人饭,这哪儿成,这分明是想借命,要是谁给那个女娃娃吃了活人饭,就等于自己家里要少一个人吃活人饭,村里人当然不愿意,也就没答应她,后来她就走了。” 爷爷说的跟李老头讲给我们听的有些出入,李老头说那个女人抱着的是个快要饿死的女娃娃,爷爷说的却是抱着的是一个已经死掉的女娃娃。 柳承自然听出了这里面的出入,却不明说,又问道,“后来她有再回来过吗?” 爷爷摇摇头,“没有了,兴许饿死在外面了吧。” 我都听出了这里面疑点重重,但柳承却不继续问下去了,只说有些累了,要先去休息,刚好爷爷他们也累了,就各自安排好去睡觉歇息。 柳承自然跟我在一间房间,我累到极点,上床就闭上了眼,柳承到了床边却敲了敲床头,笑眯眯地问我,“小子,你觉得我厉害吗?” 我稍微愣了下,不解他问这个是想做什么,不过还是很诚实地点点头,“厉害,比土地爷都厉害。” 柳承笑了笑,再问道,“你想变得跟我一样厉害吗?” 我当然愿意了,睡意顿时全无,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连声说道,“当然想,你要教我吗?” 柳承恩了声,从随身的褡裢里面取出一张黄表纸来递给我说道,“那就在睡觉之前先把这个背会。” 我接过黄表纸来看,上面密密麻麻写着文字,共分了八段,分别是净心咒、净口咒、净身咒、安土地神咒、金光神咒、净天地神咒、祝香咒、玄蕴咒,我看着这东西就头晕,问柳承,“师父,这是啥?” 柳承说道,“八大神咒,想要变得跟我一样厉害,就得先把这八大神咒背下来。”说完坐在了床上,然后盘腿,再对我说道,“这种坐姿叫做‘五心朝天’,分别是两手心、两脚心、头顶心,一共五心朝上,刚开始可能有点难,慢慢学。” 我哦了声,学着他的模样盘坐下来,然后开始百无聊奈地嘀咕起了这八大神咒,柳承只给我演示了一遍后,就自个儿躺下歇息了,不多久时间就没了声息。 我念了快有大半个小时,实在困得头晕眼花了,才准备放下黄表纸先睡觉,以后再背这些东西,只是我刚放下黄表纸,就看见我房间屋角来了一人,正拧着眉头盯着床上的柳承,我也瞧见了她,怕吵醒柳承,就低声说了句,“你咋来了,我爹娘都在家呢,你快走吧。” 进屋子的人自然是陈莹莹,我问完话,她却对着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再指了下我背后,对我轻声细语地说,“你快过来,你背后有人。” 她说的是背后的柳承,她以前没见过柳承,只把柳承当成了来害我的孤魂野鬼,我正要开口解释说柳承是来帮我的,柳承却突然拉扯了我一下,阻止我做解释,我也立马会意,闭口不解释。 柳承在这时候坐了起来,在我背后张牙舞爪,作势要对着我头顶抓来,陈莹莹见了大惊失色,快步走上前来,伸手一把抓住了身后柳承要往我头上落下的双手,然后沉声说道,“不准你动他。”再侧过脸来对我说,“你快去找你爷爷。” 我没准备下床的,却感觉背后被人踢了一脚,直接滚落到了床下,摔得我七荤八素,痛呼了声,再看床上情况。 见陈莹莹死死抓着柳承的双手不肯放,再回头对我急切说道,“你快去找你爷爷。” 柳承却冷冷一笑,说了句,“小姑娘,你再不放开我,我就要对你动手了哟。” 陈莹莹以为他要害我,自然不肯松开他的手,柳承见状也拧了下眉头,手腕猛地一绕,瞬间形势大变,竟把陈莹莹的双手腕抓在了手里,再用力一拉扯,将陈莹莹直接从床下拉到了床上,并平躺着,柳承则斜着身子按在陈莹莹双手上,陈莹莹动弹不得。 陈莹莹性子恬淡,平时跟村里人说两句话都会害羞,被柳承这么按在床上,整个人顿时石化了,身子微微颤抖了起来。 柳承估计也觉得这姿势有些不对,松开了陈莹莹说道,“就你这弱不禁风的样子,还想保护别人呢。” 陈莹莹双臂护在面前,哆嗦着身子怔怔盯着柳承说,“你,你想干嘛?他的爷爷很厉害,你要是敢动他,他爷爷不会放过你的。” “他爷爷又如何厉害了?”柳承坐在陈莹莹旁边再笑眯眯问道。 陈莹莹慌不择词,随口说道,“他爷爷是山神,会把你关到山神庙的。” 柳承再道,“山神庙在1966年就已经没了,哪里还有什么山神,小姑娘,你吓我也不知道选一个好点的理由吗。” “他爷爷有山神印,就是山神。”陈莹莹也说不清这其中缘由,不过却很确定地说我爷爷就是山神。 柳承这才整理了下衣服,任由陈莹莹躺在床上,自个儿下床朝我走了过来,对我笑了笑说,“果然山神印最开始是在你爷爷那里,后来才被偷走的。” 陈莹莹本来被吓得僵在床上,见柳承又朝我过来,以为他还要害我,她这会儿也不顾自己害怕和窘迫了,再迅速爬起来,朝着柳承冲了过来,一副要跟柳承拼命的样子。 柳承好似背后长了眼睛,还不等陈莹莹冲过来,他头也不回侧身伸手过去,直接掐住了陈莹莹的脖子,眼神渐渐变得恐怖了,余光扫过我时,我的心再狂跳了起来,阴寒无比。 柳承最后直直瞪着陈莹莹,陈莹莹与他目光对接,身子当即软了,再次颤抖了起来,柳承则直视陈莹莹,沉声说道,“你找死吗?你是游魂野鬼,而他是活人,你凭什么会这么护着她?” 陈莹莹说,“他,他是我……” 不过说到这里,陈莹莹止住了,因为我之前跟她交代过,不准她跟别人说她是我媳妇儿。 陈莹莹不说下去,柳承再对陈莹莹猛地一推,将她推回床上坐着,而后再朝我走了过来,陈莹莹看着我满脸委屈,如果能掉眼泪的话,怕是早就哭了。 她本意是要保护我,却被柳承欺负成这样子,有些心疼,就对柳承说道,“你别欺负她了。” 柳承却淡淡一笑,“她又是你什么人?我为什么不能欺负她?” 我说,“她是我媳妇儿。” 第十九章 远房舅舅 对我的回答,柳承倒是不觉得意外,而是对我说道,“做人要知恩图报,她能豁出性命来保护你,你也要豁出性命保护她,你虽然还小,但也是男人,男人就要有担当。” 陈莹莹则看着柳承跟我这么说教式地说话,满脸诧异和不解,我听了柳承的话恩恩点头说,“晓得了。” 柳承也不准备闹下去了,朝着坐在床边的陈莹莹走过去,陈莹莹见他过去,吓得身子不断朝后面移动,但却因为有床檐挡着后退不了,身子直接往后一倾,倒在了床上,再双手抱胸护着自己,面色憋屈,带着哭腔没头没脑说道,“求求你。” 也不知她是求柳承不要害我,还是求柳承不要靠近她,滑稽得很。 柳承不依,走到她旁边站着,满脸笑意看着她,最后伸出手去抓住了陈莹莹的手腕,跟拎一只小猫小狗一样,把陈莹莹从床上提着站了起来,再对陈莹莹说道,“刚才逗你玩的,我叫柳承,是孙清的师父。” “啊?”陈莹莹惊慌未定,一时没能明白过来。 柳承突然又换上了一脸诡异的笑容,上下打量着陈莹莹,再笑眯眯地说道,“小丫头长得倒是挺俊的,就是太柔弱了些,你要是早些年能见到我的话,没准儿就成不了这臭小子媳妇儿了。” 陈莹莹本来刚稳定下来,被柳承的笑容和语言再吓住了,我连忙走过去,把事情原委跟陈莹莹说了一遍。 陈莹莹听罢再也忍不住了,坐在床上抽泣了起来,但又对柳承满是害怕,连哭都不敢太大声,柳承见陈莹莹连抽泣不敢太大声,说道,“别哭了,我又没对你怎样,毕竟你不是活人,我得弄清楚你对孙清到底安什么心。” 陈莹莹很小就一个人生活了,虽然害羞但是却并不娇柔作态,很少会哭。不喜欢哭的人一旦哭起来,是根本止不住的,柳承解释完了,陈莹莹却根本停不下来。 本以为柳承会继续安慰陈莹莹,但他没有,而是瞪着陈莹莹说道,“再哭的话,信不信我把你丢出去。” 我心说这也太不怜香惜玉了,不过这招确实管用,柳承刚说完,陈莹莹立马抿着嘴唇再可怜兮兮看着柳承,不敢再发出半点声音了。 等陈莹莹这股子委屈彻底发泄完毕之后,柳承才站在床边问陈莹莹,“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如果你真是为了孙清好的话,就如实回答我。” 陈莹莹弱弱点头道,“恩。” 柳承问道,“在土地爷没有找上你之前,你的魂一直呆在哪里?” 陈莹莹眨巴眨巴眼,爷爷应该跟她交代过,让她不要随便说出去,她在犹豫,好一会儿后选择如实回答了柳承,“地下三尺,那里有座山神庙,那里不止有我,还有其他人。” 她说的其他人应该是张文等其他的孤女寡妇,这点我明白,柳承也明白,并未多问这,柳承说道,“土地庙在六尺黄土下,你爷爷倒是个聪明人,把山神庙搬到了地下三尺,这样不管是上面还是下面都找不到山神庙。”而后又问陈莹莹,“你知道他为什么把你们放在山神庙里吗?” 陈莹莹想了想说道,“他说我们都已经死了,只要魂儿还没被下面抓去,就能瞒天过海再活一阵,所以才让我们呆在山神庙。” 柳承听完也开始思索起来,最后摇摇头,“这肯定不是真正原因,他并没有对你们说实话,看来你们也不知情。”柳承而后再说道,“天快亮了,你可以走了,今天我跟你说的话,你不要对任何人讲,特别是孙清的爷爷。” 自从陈莹莹父母死后,爷爷就成了她最信任的人了,不管什么事情都会跟爷爷讲,不过她却点了点头道,“好,我不说。” 此后陈莹莹就离开了我的房间,闹了整整一晚上,我真的困到难以忍受了,都没跟柳承继续接下来的话题,直接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堂屋也没人,在屋子里找了一圈,才在灶屋看见了正在做饭的娘。 自幼跟爹娘分别,他们刚回来的时候还有些生疏,现在好多了,见了娘就问,“我师父呢?” 娘说,“他跟你爷爷去你大爷爷家了,估计快回来了。” 我说道,“我去找他们。” 只是正要出门时,突然从房门上掉下一东西,正好砸在我头上,然后顺着我后背直接掉在了堂屋里,我连忙往后退了几步,再定下神来看,却见砸中我的是一只绣花破鞋子。 这鞋子跟我家那双一模一样,当初我奶奶就是被这鞋子给害死的,大惊连忙把娘喊了出来,娘闻声出来,端起地上绣花鞋子看了眼,忙对我说道,“你快去看看家里那只还在不在。” 我恩了声,到爷爷房间取来那装鞋子的盒子,打开来看,当初害死我奶奶的那只鞋子还在里面,也就是说砸中我的是另外一只,而另外一只鞋子在李老头家里,又怎么会突然跑到我家门口来了? 娘知道这鞋子不是好东西,立马就把鞋子给丢出了门外,再对我说,“你快去叫你师父回来看看。” 我知道事态严重,不在屋子里耽搁,慌忙出门往大爷爷家跑去。 从我家到大爷爷家有些距离,需要经过一棵枇杷树,以往枇杷成熟的时候,我常来这里摘枇杷,因为枇杷树并不是我家的,为此村里人不少来找我的麻烦,最后都被爷爷打发了。 我刚走到枇杷树下的时候,却见迎面走来两人,其中一个约莫有个三四十岁的样子,另外一个就是大爷爷,他们俩并排走到我面前,大爷爷看着我笑了下说道,“这么火急火燎的干啥去呀?” 之前柳承推测是大爷爷想害我,所以我对大爷爷也多了个心眼,没敢说我家又被丢了鞋子的事情,而是说道,“我找我师父。”再问大爷爷,“大爷爷你要去哪儿?” 大爷爷看了眼他旁边这个人,再笑眯眯对我说,“来了远房亲戚,接我去他家住两天,说起来,跟你娘还算是近亲呢。” 因为娘在我小时候就出去打工了,我娘那一脉的亲戚我并不了解,就哦了声,只想着快找到柳承去看看家里的那只鞋子,也不准备跟他多说,就要准备离去,只是还没走几步,大爷爷旁边那个男人开口说道,“你就是孙清吗?” 我恩了声,“你是哪个?” 他笑了笑说,“你没见过我,不过按照辈分,你还得叫我一声舅舅呢,正好,你跟你大爷爷一起去我家呗。” 我上下瞥了眼这个男人,本来看起来正正当当没啥,但我看向他腰间的时候,却见他腰间别着一把伞,伞的旁边挂着一个黑色袋子,袋子里面装着的是一把香。 他是来接大爷爷去做客的,带伞能理解,但是带着香也太不吉利了,农村人最忌讳的就是这个,要是往别人家去,就连药都不能带进去。 不过那会儿我也没多想,只想着是这人不懂礼数,笑着拒绝了,然后一溜烟跑了,那个男人也在随后跟着大爷爷一并离开。 走到大爷爷家旁边,我才觉得不对,爷爷和柳承是去找大爷爷的,大爷爷都走了,他们去找谁?想着走到大爷爷家门口,见柳承和爷爷都还在,只是到门口一看,却见大爷爷仰面靠在椅子上,瞪着眼看着房顶。 我整个人都懵了,大爷爷在屋子里,那刚才在枇杷树下看到的那个人又是谁?于是拉扯了下旁边的爷爷问,“大爷爷咋了?” 爷爷说,“死了。” 我怔怔说道,“刚才我在枇杷树下看见大爷爷了,他还跟我说话了呢。” 第二十章 鞋子借火 爷爷一听我我在枇杷树下看见了大爷爷,连忙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则把在枇杷树下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而柳承一边听着一边站在大爷爷的尸体旁边观望,等我说完他才得空瞥了我一眼,只是瞥了我一眼后脸色当即变了,身上又散发出了一股子寒意,眼神就跟要吃人的恶狼一样,吓得我直接僵住,他随后快步过来,伸手抓住了我的衣角,再拧着眉头问道,“你眉心怎么回事?” 我战战兢兢啊了声,摸了下自己额头,然后说道,“刚才出门的时候,被一只鞋子砸到了。”而后将我刚才出门被鞋子砸中的事情讲给了他和柳承听,说完还补充了句,“娘已经把那只鞋子丢了出去,应该没事吧?” 之前奶奶就是因为把那鞋子捡进了屋子才会出事,这次我们把鞋子丢出了门外,我想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而柳承一听我们把鞋子丢了出去,面色立马变了,再揉了下太阳穴满脸苦恼地说道,“那鞋子丢不得,人身上的三把火,其中一把就是从人眉心燃起来的,那鞋子把你的火给借走了,赶紧跟我回去捡那鞋子,运气好兴许那鞋子还燃着火。” 一下子出了两桩事儿,柳承分身无术,不过还是先选择了处理我的事情,也不管屋子里的大爷爷了,连忙撑伞出了门,我紧随其后快步行走。 一路小跑到我家,回家的时候娘正在门口等我们,见我们回来正要打招呼,柳承却无暇回应娘,在我家门外四处张望了起来,却不见那鞋子的踪影,最后着急问我娘,“刚才砸中孙清的那只鞋子呢?” 娘见柳承都有些着急,知道事情不简单,不敢有半点隐瞒,连忙说道,“刚才孙清他大爷爷路过家门口,说是点烟的火没了,要找我借火,我本来想给他拿个打火机,但他瞧见了丢在外面的那鞋子,说那鞋子上面就有火,不听我劝愣是把那鞋子给捡走了。” 柳承苦笑了声,“有你小子受的了,你眉心这把火要是不重新燃起来的话,阳气不足,找上你的就不止是孤魂野鬼了。” 我不太懂这些,孤魂野鬼已经是最恐怖的东西了,但柳承的话里,似乎还有更恐怖的东西会找上,就问柳承,“那还会有谁找上我?” 柳承四处看了眼,瞧见了我家养的鸡,就指了下正在屋子旁边草堆游荡的那群鸡说道,“你去把那只公鸡抱过来,我再跟你说。” 我额了声,农村养的猪、鸡、猫、羊最怕的就是人,除了猫是生性警惕外,猪、鸡、羊都清楚,它们要是长大了就得成为人的腹中餐,所以平日见了人就跑,我哪儿能追得上那公鸡,就说道,“我追不上它。” 柳承却呵呵一笑,“你去吧,它不会跑的。” 我听罢半信半疑朝那草垛走去,尽量轻手轻脚避免吓到它们,不然还得围着屋子到处撵它,等我到了草垛正要下手的时候,那群鸡也看见了我,本以为它们会逃跑,但它们都只是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竟然若无其事地继续在草垛旁边刨着。 我当时心里想的是,可能这群鸡也见多了妖魔鬼怪,现在根本不怕活人了,这样正好,免得我一会儿受累,于是大摇大摆走了出去,正要伸手去捉那只公鸡时,那公鸡却突然跳了起来,对准我的手就啄了过来。 我惊了一大跳,这公鸡还是第一次啄人,缩回手退了几步又要继续尝试着捉它,但那公鸡竟然半步都不退,还大摇大摆朝我走了过来,脖子上的毛都竖了起来,一副要跟我拼命的模样。 我再伸手过去,它却再跳了起来,对准我的脸就啄了过来,我第一次见这么生猛的公鸡,吓得我转头就跑,那公鸡见我逃跑,竟然还穷追不舍,眼见着就要追上我了,我连忙朝柳承那里跑去,并大喊,“师父快救我。” 说着跑到了柳承身后躲着,那公鸡却丝毫不惧,依旧怒发冲冠要过来啄我,正到我面前,柳承开口说了句,“你再厉害也只是家禽,他再弱也是我徒弟,滚。” 那公鸡好似听懂了柳承说的话,脖子上的毛马上耷拉了下去,再盯了我几眼,又看了看柳承,掉头跑了。 我和娘都愣了,娘走到柳承旁边问道,“公鸡怎么可能会撵着人啄,柳师傅,这到底是咋回事嘛?” 柳承说道,“这世上的东西都分三六九等,一等神,二等人,三等鬼,四等兽,五等禽,六等鳞,七等昆,八等木,九等石,禽高于草木虫蚁,所以以草木虫蚁为食。孙清盯上三花丢了一花,现在非人非鬼,不在这九等之中,所以才会它们当成下等物种,在它们眼里,孙清跟它们口中吃的草木虫蚁并没有区别。” 柳承这么说我才听懂了,合着那公鸡是把我当成食物了,所以才撵着我不放,但如果这么说的话,岂不是说,这农村的猪狗牛羊都可以欺负我了? 想着拉扯了下柳承,说道,“师父,我该怎么办?” 现在柳承在我眼里无所不能,他肯定会有办法的,下意识向他求救。 柳承想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得搞清楚是谁借走了你的火,到时候找他要回来就是了。” 我说道,“可是那鞋子都被大爷爷捡走了呀。” 柳承讳莫如深一笑说道,“用鞋子砸你的那个才是借走你火的人,你大爷爷只是把火捡走了,你大爷爷已经走了,想从你大爷爷那里要回火种不太现实,既然那个朝你丢鞋子的人敢借你的火,那我也可以找他借一把火。” 柳承这意思很明显,有人灭了我一团火,他要去把那个人的火给抢一把过来给我。 柳承说完再看着李老头屋子的方向,说道,“跟我去李老头家里看看。” 那鞋子原本在李老头家里,最有嫌疑的就是他,自然第一个怀疑他,我恩了声,立马又跟着柳承朝李老头家里去。 李老头儿子外出打工,自己一个人孤身在家,所以养了一条小黄狗作伴,小黄狗胆子忒小,每次见了人也不吠也不闹,见了人就躲,但我和柳承到李老头屋旁的时候,他家那胆小的小黄狗,这会儿跟吃了豹子胆一样,直接朝我走了过来,走到我面前才开始龇牙咧嘴,却被柳承弯腰一把提了起来,看着这小黄狗笑了笑说道,“他可不是你的口粮。” 说完又把小黄狗给放了,小黄狗这才慌忙跑到了小角落呆着。 果真如柳承所说,现在不管是谁都可以欺负我了,不止是公鸡,连着胆小的狗也敢来咬我,只感觉憋屈得很,嘀咕了声说,“我现在可是山神爷。” 柳承却说道,“拿了山神印不等于就成了山神爷,想当山神爷,你还早着呢。” 我和柳承说着走到了李老头家门口,去的时候见李老头正坐在屋子里抽闷烟,他抬头看见了我们,忙站起身来笑脸相迎,“柳师傅你咋来了?我正准备去找你呢。” 我和柳承进了屋,李老头又是端茶又是送水,忙活了好一会儿柳承才直接问道,“您之前捡到的那只鞋子还在吗?” 说起那鞋子,李老头稍愣了下,然后满脸惶恐说道,“我找你就是为了这事儿,以前那个女山神回来了,今早上找上了我,让我把鞋子还给她,我吓得不行,就把鞋子还给了她,我看见她拿着鞋子朝孙清家去了,柳师傅你可得小心点呐,当初我们没给她饭吃,这次回来怕是没安什么好心。” 第二十一章 肉口传度 以前那个山神在几十年前就不见了,这么多年没出现,现在却突然出现了,我听着玄乎得很,倒是柳承饶有兴趣问道,“她有跟你说什么吗?” 李老头摇摇头说道,“就找我要回了她之前的鞋子,然后就走了,她找上你们了吗?” 柳承恩了声,然后把我被鞋子砸中眉心,被借走一把火的事情全都讲给李老头听了,李老头听后满脸茫然,好一会儿后才说道,“当初村里人都没给她饭吃,她咋偏偏就找上了孙家呢?莫不是记恨孙文景当初推过她的山神庙?”李老头说完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要说推山神庙,当初我也去推了,她都找上门来了,却没跟我提这事儿,难不成是孙文景拿了她的什么东西?” 李老头都说得这么明显了,我一下就能想到山神印,山神印原本是山神的,最后却不明不白落到了我爷爷的手中,如果山神不是来报复当初推倒她山神庙的事儿的,那肯定就是因为爷爷拿了山神印。 李老头说话的时候,柳承一直盯着李老头的脸,不言语,脸上也没表情。 李老头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之后才发现柳承一直在盯着他看,眨巴眨巴眼当即就说道,“柳师傅,你一直盯着我看做啥呀,难不成你怀疑是我朝孙清丢的鞋子?我行得端坐得正,柳师傅你可不能冤枉好人。” 柳承这才淡淡一笑,说道,“不好意思,刚才在想事情,我有个问题想问您,关于那山神进村讨饭的事情,我也问过孙清他爷爷,但是跟你说的却有点出入,他爷爷说的是那山神抱着的是一个已经死掉的女娃,而您说的却是一个快要饿死的女娃娃,您确定那个女娃还是活着的吗?” 听了柳承的问题,李老头沉默了,低着头吧嗒吧嗒抽起了烟,呼出几口烟雾后才说道,“是死的。” 柳承又问,“那您之前为什么说那女娃还活着?” 李老头再次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说道,“当初山神抱着那个女娃娃来的时候确实是死的,来找人要活人饭,我那会儿也看见了,那女娃娃确实已经断了气,可是后来我又不相信那女娃娃死了。” “为什么?”柳承追问。 李老头缓缓说道,“这件事儿我没跟任何人说过,因为说出来没人会信,既然柳师傅你问起来了,那我就跟你讲了吧。虽然当初明面上没有人愿意给那个女娃娃吃活人饭,但是我觉得,孙清他爷爷肯定答应了山神,给那女娃娃喂了活人饭。有这么桩事儿,那个时候孙清他奶奶还活着,我跟孙文景关系也还可以,时常到他家跟他扯淡聊天,有天晚上我闲着无事又跑到了孙文景屋里,跟他聊了会儿也不知咋就瞌睡来了,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见孙文景家里有娃娃的哭声,我当时还纳闷儿,心说他家最近也没生娃娃,哪儿来的娃娃哭?就爬起来看了眼,然后我就瞧见孙文景抱着个东西出了门。” 我和柳承默默听着,李老头又低头吧嗒抽了几口烟,然后继续说道,“我一路跟着孙文景去,看见他真的抱了个女娃娃,一直朝着邻近几个村子去了,专门挑那些孤女寡妇的家敲门,他去做啥呢,去找那些孤女寡妇讨奶水去了,那些孤女寡妇男人都没有,哪儿来的奶水?但是孙文景硬说要试一下,那些孤女寡妇也不忍心看着他抱着的那女娃娃饿死,就挨个试了下,这家不行就换下一家,附近几个村子跑遍了,最后到了陈莹莹她娘的门口。那会儿陈莹莹她娘也是个寡妇,但也还试了试,孙文景抱着的那个女娃娃只嘬了一口,突然就不见了,吓得陈莹莹她娘当即关了门。” “然后呢?”我知道接下来才是真正重要的地方,等不及问道。 李老头呵呵笑了声说道,“等那个女娃娃不见了,你爷爷才心满意足回头。我当时也被吓到了,再加上你爷爷突然回头,吓得我一屁股往后坐了回去,正好坐在一个泥潭里,泥潭里一块石头硌得我屁股生疼,硌得我猛地弹了下,然后就醒了。” 听了这么久,合着是个梦,无比失望白了李老头一眼,“原来只是个梦。” 李老头再笑了笑,“要是梦就好了,第二天我回来老觉得屁股疼,心说不对劲,就跑到我头天晚上坐下去的那个泥潭去看了看,还真的就在泥潭里看见了我的屁股印,说明我头天晚上真的来过这里,我看见的也很可能是真的,然后我跑去问你爷爷,你爷爷一口咬定我是在做梦,我也没办法,这件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柳承一直在听着,没有开口发表意见,这件故事好像就此终结了,但是李老头接下来还有话说,再看着柳承说道,“这村里人不待见那些孤女寡妇,也不待见孙文景不是没原因的,这些年孙文景虽然极力解释,但是村里人根本不相信,也不是没有原因。从我做梦那天开始,你爷爷就和那些孤女寡妇搅和在一起了,刚开始还好,但是接下来一年时间里,好几个孤女寡妇怀孕了,她们连男人都没有,怎么可能怀孕?这件事情不是孙文景干的还能是谁?” 柳承听罢问道,“那些怀孕的孤女寡妇,生了吗?” 李老头恩了声,“生了,那些孤女寡妇没有男人却生了娃,也受不了其他人在背后戳着脊梁骨骂,大多在娃娃能自己吃饭生活的时候就上吊自杀了,所以他们的娃娃又成了孤女,陈莹莹就是其中一个,孙文景对那些活着的孤女寡妇那么尽心尽力,你说他不是做了亏心事,干嘛这么吃力不讨好?” 柳承听着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所以您觉得当时孙清他爷爷抱着的那个女娃娃,就是山神抱着的那个?” 李老头恩了声,“我觉得是,但是后来那女娃娃突然又不见了,我猜可能是进了陈莹莹她娘的肚子里,陈莹莹兴许就是那个女娃娃,只是这种事儿也就我一个人相信,村里其他人哪儿会相信这么玄乎的事情。” 李老头将这件事情彻底讲完了,柳承再问了李老头几个问题,然后才带着我出门。 李老头一路送到自家屋旁才回去,等李老头回屋之后我才问柳承,“李老头说的是真的么?” 柳承道,“有真有假,那个女山神找上门来要走了鞋子是假,他所做的那个梦是真。” 我问道,“为啥?” 柳承看着我笑了笑,“如果两件事情都是真的,你爷爷真的救了那个女娃娃,就是山神的恩人,山神要是真的回来了,该对你爷爷感恩戴德,而不是用鞋子来害你。所以山神回来了是假,而你爷爷救了那个女娃娃是真。” 我想了想,实在想不通他的断定依据是什么,干脆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爷爷就真的救了那个女娃娃?” 柳承说道,“因为你爷爷有山神印,这件事情并不难猜,你爷爷答应救了那个女娃娃,所以山神才把山神印给你爷爷用作感谢,山神既然是为了感谢你爷爷才给了他山神印,那么朝你奶奶和你丢鞋子的肯定就不是山神了,而是另外一只黑手,那人的目的可能就是你爷爷救下的那个女娃娃。你爷爷为了不让那人找到那个女娃娃,所以让好些孤女寡妇都怀了孕,用以搅乱试听,如果真是这样,你爷爷心思简直缜密到一个可怕的地步。” 这么说确实说得通,不过我还有一件事情不明白,于是问道,“那个女娃娃就嘬了一口,她们就能怀孕吗?” 我说起这个,柳承却把脸一虎,然后干咳了声,“小孩子不要打听这个。” 我对这事儿好奇到了极点,说道,“我听了马上就忘记。” 柳承瞥了瞥我,然后才说道,“女娃娃嘬一口当然不能怀孕,那些孤女寡妇怀的真是你爷爷的孩子,道教有一句话叫做‘肉口传度’,光是让那些孤女寡妇怀孕,还不足以搅乱试听,只有每个怀孕的人都沾上那个女娃娃的气息,才可以做到搅乱试听,所以你爷爷才会抱着那女娃娃去讨奶吃,那样她们生下的孩子才会有那个女娃娃的气息,如此一来,那黑手要找到那个女娃娃就不容易了。” 我听着满脸羞红,如此说来,村里人整日说爷爷跟那些孤女寡妇不清不楚并不是空口白话,而是有真凭实据的,也难怪这些年爷爷也很少解释,看来他是真的做了亏心事,吞了口唾沫再问,“那陈莹莹就是当时那个女娃娃么?” 柳承点点头,“很可能是,否则你爷爷不会傻到给你娶个女鬼当媳妇儿,除非那个女鬼身份特殊。” 第二十二章 卸犁杀牛 陈莹莹在我印象中就是一个少言寡语,并且极其内向的人,柳承这么一推测,我还真觉得她的身份可能会很特殊。 不过具体怎么个特殊法,我和柳承都没有结果,柳承再回头看了眼李老头的屋子,带着我回了自己家中,刚到家就听见大爷爷家里传来了三声炮响。 这叫做‘三眼炮’,由一根三管铁铳构成,在里面塞上火药,插上引线,点燃后就会发出三声炮响,农村死人后都会点三眼炮,其余人听见三眼炮声,就能知道是死人了,稍一打听就能知道谁家出了事,要是关系好的就会自行来守夜。 大爷爷没有后人,按道理应该由我和爹娘去给大爷爷披麻戴孝,不过柳承却不让我去,理由是我现在身上只有两把火,不能去阴气重的地方,否则很容易把剩下的两把火也弄灭。 但娘却不这么认为,对柳承说道,“这附近就两家姓孙的,要是孙清不去给他大爷爷披麻戴孝,今后村里人指不定在别后怎么说他呢。” 娘说的确实在理,柳承是为了我的安全考虑,娘是为了我的名声考虑,柳承想了会儿,选了个折中的办法,晚上由爹和娘去守孝,白天就由我去。 目前也只能这样,柳承说着走到了爹的房间,到床边拍了下爹,并说道,“睡了这么久了,该醒了吧。” 爹被拍了下,还真的就睁开了眼,扭着脖子看了下我和柳承,还有旁边的娘,而后摸了自己脖子一下说道,“脖子疼。” 娘见爹醒了才说道,“多亏了柳师傅救了你的命,不然你现在还被挂在树上呢。” 爹一听自己被挂在树上,当即愣了下,百思不得其解问道,“我啥时候被挂在树上了?” 柳承说道,“你好好想想,你睡觉这段时间都看见了什么?” 爹这才仔细想了起来,好一会儿了才说道,“就做了个梦,梦见孙清他大爷爷牵着两头牛从我家门口经过,一头老黄牛和一头小牛犊子,我还问他来着,说他家老黄牛都二三十年了,咋生了个小牛犊子?孙清他大爷爷说老黄牛厉害着呢,不过老黄牛现在耕不了地了,小牛犊子又没力气耕地,养着没用,准备杀掉吃肉。再饿不吃耕地牛,再穷不杀看门狗,那耕牛可杀不得,我就劝他,可孙清他大爷爷不听,愣是把那两头牛拴在了我家旁边的那老槐树上,结果那小牛犊子挣开绳子跑了,老黄牛被杀掉了。对了,杀牛的时候,还有一头小母牛到老槐树下看了看,说也奇怪,那小母牛看见拴在树上的老黄牛和小牛犊子,竟然开口说了人话,叫出了孙清和我的名字,只是老黄牛和小牛犊子没回那小母牛的话,之后嘛小牛犊子就跑了,那小母牛也走了。” 我瞧了瞧柳承说道,“那个小母牛就是张文姐姐么?” 之前张文去找自己的魂儿的时候,说在我家老槐树下看见我和爹挂在树上,她不管怎么喊我们,我们都不回话,最后我跳下树跑了,而我爹挂在了树上。 现在爹讲的跟张文讲的如出一辙,不过是爹看见的是牛,张文看见的是人而已。 柳承恩了声,“是。” 爹和娘听着迷迷糊糊问道,“张文?这就是个梦,跟张家那丫头有啥关系。” 柳承笑了笑,并未细说,而是继续问道,“除了孙清他大爷爷杀牛之外,你还看见了什么其他东西吗?” 爹再想了好一会儿才,突然一惊,说道,“对了,我还瞧见了我家屋子后面多了一座庙,好像是座山神庙,那小母牛到山神庙前还站了会儿。”爹说完再疑惑地看着柳承说道,“柳师傅,我做的这个梦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啊?” 这都是已经真真实实发生过的事儿了,爹还没搞清楚状况,还以为是在做梦,娘正要说话,柳承抢先说道,“好事,梦祸得福,梦见杀牛说明最近有一头快要成仙的牛会救你们一命。” “真的?”我和爹同时问道,爹是真心实意地问,我则是认为柳承在瞎扯淡,只是为了宽慰我爹。 柳承却很认真地恩了声,“真的。”点头过后再想了下,继续问爹,“杀牛之后呢?你又看见了什么?” 爹抠了下脑袋,然后发出嘶地一声,再摸着脖子咬着牙说道,“我这脖子咋了,睡落枕了嘛?” 我和娘在旁边看着十分无语,他的脖子会痛,那是因为在树上挂的,不过柳承都跟爹明说,估计是怕爹听了害怕,我们自然也不会多此一举去点透。 爹揉了会儿脖子之后才再说道,“孙清他大爷爷杀完牛之后,我就准备回屋了,可是还没进屋,就梦见他大爷爷紧追着我不放,要过来杀我,我问他疯了吗,但是一开口发出的竟然是牛叫声,我心说完了,我自己变成牛了,他大爷爷估计把我当成刚才跑掉的那牛犊子了,语言都不通,他根本都认不出我来,最后只能一路逃跑,跑到山神庙前推门进去,他大爷爷才没追了。” “你有看清山神庙里有什么吗?”柳承打破砂锅问到底,面色显得十分认真。 爹以为这是做梦,但我们都明白,这就是真实发生的事情,爹当时上吊之后,魂儿跑掉了,大爷爷才会去追着爹不放,最后爹跑到了山神庙里躲过了大爷爷的追杀。 张文没能进入山神庙,我们也没进去过,里面有什么根本不知道,只有爹进去过,如果能知道山神庙里有什么,兴许我家这一桩桩奇怪的事情就能说个明白了。 爹这次沉默了好久,一直在思索,最后摇摇头说道,“山神庙里太黑了,没看清楚,但我觉着里面可能是狼,眼睛是绿的,吓人得很。”爹说着说着突然站了起来,眼神都变了,然后说道,“山神庙里是不是狼我不敢确定,但是后来我还看见了一样东西,那东西可不得了,就站在老槐树下面,一直喊我的名字,让我回去,我出山神庙看了眼,你们猜我在老槐树下看见了啥?” 他出来之后看见的,应该就是那会儿柳承在做法是招魂引路了,所以爹看见的极有可能就是柳承。 在爹的眼里,我、他、张文都是牛,大爷爷是杀牛的人,山神庙里可能是狼,我很好奇在他的眼里,柳承又是啥,忙问道,“看见了啥?” 爹正要开口,柳承却突然瞪了爹一眼,爹眼神陡然涣散,先是楞了下,然后再眨巴眨巴眼说道,“我刚才说啥来着,老槐树下是个啥来着,咋突然忘记了。” 我看向柳承,肯定是柳承做了手脚,就看向柳承说道,“师父别这样,反正只是梦,我很好奇而已。” 柳承却盯着我面无表情说道,“再问这件事情,我就转身回坟茔地,接下来你们家里的事情你们自己处理。” 因为柳承在,我家才安然无恙,他要是走了的话,我估计用不了半个月我家就真的断子绝孙了,娘和爹马上就拉扯了我一下,再笑呵呵地说,“小孩子不知道轻重,柳师傅别见怪。” 我也幽怨说道,“我不问就是了。” 爹把他做的这个梦全都讲了一遍,然后娘又跟爹娘了下大爷爷出事的事情,他们二人在屋子里准备了会儿,就往大爷爷家去了,留下我和柳承两人在屋子里。 等他们都走后,我问柳承,“爹看见的为什么会是牛呀?” 柳承说道,“道教供奉三清祖师,其中一位叫做道德天尊,他骑着的就是一头青牛,你爹眼里你们都是牛,说明你们家极有可能跟道教有些牵连。” 我又问,“您说会有一头快要成仙的牛来救我们,是真的吗?” 柳承笑了笑说道,“那头牛今晚上就会出现了。” 第二十三章 老牛赠火 我听得懵懵懂懂,但柳承并不继续说下去了,刚才爹说在老槐树下看见了一个不得了的东西,但柳承不让爹继续说下去,惹得我心里发痒,现在又欲言又止,整整一下午在屋子里坐立难安。 直到晚上,大爷爷家传来了鞭炮和锣鼓的声音,大爷爷虽然没有后人,但是在附近几个村子的人缘非常好,他出了事情,附近几个村子的人自然都来为大爷爷送行了,自行请了锣鼓队,买了鞭炮,村子里好不热闹。 我本想去灵堂看看,但柳承一直不准我出门,直到半夜十二点,我几乎靠在椅子上睡着了,柳承才拍了我一下说道,“你小子不是要去凑热闹吗?跟我走吧。” 我立马来了精神,连忙站了起来跟着柳承出了门,出门后径直朝大爷爷家去。 我们去的时候大爷爷的灵堂已经站满了人,因为大爷爷的棺材已经借给了我爷爷,所以他的棺材也是找别人借的,我们到了之后,村里人都站起身向柳承打招呼。 柳承自从把爹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之后,在这些村里人眼里就成了神仙般的人物,不管谁见了都会恭恭敬敬地打招呼,柳承也并不居功自傲,礼貌回应。 大爷爷的死因,爷爷早就跟村里人解释过了,柳承选择这个时候来,也是不想被村里人各种问题袭扰,所以这会儿并没多少人上前问大爷爷到底是怎么死的,柳承落了个清净。 柳承安排我白天守孝,这会儿来只是给大爷爷上柱香就准备走,我也很听话在大爷爷棺材前上了一炷香,磕了几个头,然后起身看向柳承,想问问他有什么安排。 柳承却背对着棺材,看向门外说了句,“救你命的牛来了。” 村里人不解问道,“啥牛?” 刚问完,就见大爷爷以前养的那头老黄牛出现在了灵堂门口,怔怔地盯着大爷爷的棺材看了起来,看了好一会儿后眨了下眼,然后两眼流出了眼泪。 村里人也都感慨无比,纷纷说道,“这老黄牛跟孙文胜都有了感情,知道孙文胜死了,来给孙文胜送行了。” 农村把耕牛看得极其重要,很多时候并不把牛当做是牲口,而是把它们当做自家的一份子,农村人每年能有足够的粮食,耕牛占了一半的功劳,在农村人眼里,耕牛是很有灵性的动物,以前有过不少人想要杀耕牛,但只要耕牛看见人拿着刀子朝它走,就会跪在地上流泪,久而久之,就有了饿死不吃耕地牛的话。 以前穷的那会儿,村子里有一老人放牛时大意没牵好牛绳子,让牛跌下高坎摔死了,结果那个老人当天晚上就喝了农药,可见在那会儿人的眼里,牛的命比人的命还要值钱。 大爷爷家的老黄牛来送大爷爷,村里人顶多觉得稀奇,但并不觉得奇怪,也没人去撵它,倒是有人开口劝它说,“孙文胜已经死了,今后我们养你,饿不着你,回牛圈呆着吧。” 那老黄牛依旧看着大爷爷棺材留流泪,也不进门,也不离开。 一直让牛挡在灵堂门口也不是回事儿,爷爷上前就要牵走它,还不等爷爷走近它,它却主动进了灵堂,最后站在了我面前,盯着我看了起来。 之前我找它拿过铜铃,它不叫不闹,那会儿我就觉得它很通人性,这会儿跟我面对面站着,我似乎感觉站在我面前的不是牛,而是一个人。 老黄牛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再往前几步,然后它的额头就跟我的额头碰上了,这么轻轻碰了我额头几下,像是要告诉我什么,村里人也百思不得其解,说道,“孙清,这老黄牛是不是有啥事儿要跟你交代哟?” 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只能向柳承求解答,“师父,它要跟我说啥呀?” 柳承皱了皱眉说道,“给它跪下磕头,感谢它的救命之恩。” 我啊了声,其余人更是不解,我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为啥要给一头老黄牛磕头感谢它的救命之恩? 不过柳承说的话一定有他的道理,连为什么都没问,就干脆跪在了老黄牛面前,对着老黄牛磕起了头,并说了句,“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我磕了好几个头之后,老黄牛哀婉低沉吟了声,然后转头出了门。 村里人的心思都不在灵堂上了,而转移到了老黄牛身上,全都紧跟着老黄牛出门,我和柳承也跟了过去。 老黄牛离开灵堂直接朝着大爷爷屋子旁一舂米的石舀走去,石舀有半米高,村里人以前都会用这石舀来舂米,不过现在有了专门舂米的机器,这石舀也就废弃了。 所有人注视着老黄牛,那老黄牛快要靠近石舀的时候,突然加快了速度,砰地一声,一头撞在了石舀上,石舀瞬间被它给撞裂了,老黄牛也撞了个头破血流。 “它这是自杀了?!”这一幕看得村里人震惊不已,牛虽然通人性,但是却从未有过牛自杀的先例,“这牛心里啥都清楚,知道孙文胜死了,它就孤单一个了,哎,可惜了。” 老黄牛撞上石舀后再回头看了我一眼,对着我哞了声,似乎在叫过去,柳承好似明白了它说话,推了我一下,紧接着我和柳承两人走到老黄牛面前。 刚走近,老黄牛就趴在了地上,眼睛盯着我再留下了眼泪,鼻子里和嘴里冒出了血泡,额头也被撞了个皮开肉绽,已经气若游丝。 我没明白它是什么意思,它也始终坚持着最后一口气,一定要等我明白了才肯死去,最后柳承扒开了它已经撞破皮的额头,从它额头里面取出了一块小半个巴掌大小的骨头,再对老黄牛说道,“你的恩德我和孙清铭记于心,赶紧到下面报道吧,下辈子一定富贵荣华。” 直到柳承取出了它额头的那块骨头,老黄牛才彻彻底底地断了气。 柳承叹了口气,再站起身来将取出的那块骨头递给了我,说道,“这是它送给你的东西,好好收着。” 村里人也都走了过来,他们看见了柳承从老黄牛额头上取出了一块骨头,纷纷问柳承,“柳师傅那是啥呀?” 柳承说道,“人开灵智只需要数年,牛开灵智却要数十年,而牛的寿命最多不过四十,所以开灵智的牛极少。一旦牛开了灵智,它们的额头就会多长出一块骨头,这骨头叫做‘慧骨’,耕牛受上天保佑的原因也是因为这块慧骨,慧骨可增强气运和智慧,也能增强阳气。另外慧骨又相当于牛的第三只眼睛,有了这第三只眼,牛才能看见活人看不见的东西,它对孙清有好感,所以在死之前选择把慧骨送给了孙清。” 柳承说完我才彻底明白过来,难怪我以前去取老黄牛脖子上的铃铛,老黄牛不叫不闹,合着是对我有好感。 这老黄牛看起来寻常得很,竟然是开了灵智的牛。 村里人看着我手里拿着的慧骨,眼热得很,柳承笑了笑说道,“拥有慧骨的牛很少,所以各位回去也不用尝试取牛慧骨,况且牛慧骨只有牛自己赠送才有效,要是你们去给牛开刀取慧骨,是会受到上天责罚的。” 柳承这话让村里做着慧骨梦的人破灭了,都说不会。 柳承之后给这老黄牛念了几遍往生咒,然后让我给它磕了几个头,之后和村里人合伙将牛抬回了灵堂,说是要跟大爷爷一起合葬。 一直忙到次日清早我和柳承才有了空闲,我趁没人注意我和他的时候问柳承,“为啥大爷爷想害我,他的牛却要帮我啊?” 柳承说,“人的心思最复杂,牛的心思单纯得很,对谁有好感就给谁,不会想那么多。”说着又看了看我眉心说,“它把它眉心那把火也给你了,你大爷爷捡走了你的那把火,他的牛却送给你一把火,真是造化弄人。” 第二十四章 逼上绝路 老黄牛把慧骨送给了我只是这丧事中的一个小插曲,之后便安心为大爷爷守灵,因为我又有了三把火,所以可以再灵堂呆着。 下葬需要选择吉日,农村死人后最怕的就是吉日周期太长,以前村里有一老人夏天去世,而吉日得等到十几天之后,农村人讲究这些,如果老人在不适合下葬的日子下葬了,对后人不利。所以那家人愣是给老人守了十几天灵,偏偏天热棺材密封又不好,没过几天尸水就顺着棺材流了下来,整个灵堂都是尸臭味,就连老人的后人也不愿意呆在灵堂。 好在大爷爷下葬的吉日并不远,距大爷爷去世不过三天时间,一直守灵三天,第三天清早村里人就抬着大爷爷的棺材和那老黄牛的尸体上了山,紧邻挖了两个坑,一个埋大爷爷,一个埋老黄牛。 因为我是大爷爷的后辈,老黄牛又对我有恩,所以整个上午我都在坟茔地里磕头,快到晌午时分才回了屋子。 说也奇怪,从大爷爷死后村子里就安静了下来,再没有人来我家捣乱,土地爷都不来我家了,一切又像是恢复了平静,就连爷爷也感慨说总算是消停了。 因为家里没什么事情,柳承白天就回了坟茔地,晚上才到我家来,来了也不去查到底是谁在背后害我们,而是跟爷爷聊天扯淡,他们两人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一聊就是一整晚,我也在那几天时间把那八大神咒给背会了,但柳承接着又给了一本薄书,名叫《太上感应篇》,说是我得背完这个才能学他的本事,于是只能熬着性子再背。 直到大爷爷死后第七天,农村有头七回魂的说法,老人死后的头七那天,后人得待在家里,老人回来看一眼就会离开,要是看不到后人,就会念念不忘,不愿意去下面报到,从而变成游魂野鬼。 大爷爷家里没人,就只能由爹娘去大爷爷家里先住一晚上,我、柳承、爷爷我们三人则待在家里,趁着爷爷进屋的时候,我问柳承这几天为什么不去追查到底有谁要害我们,柳承只回答一句,“时间未到,得等到你爷爷主动坦白了,我才能继续查下去,不然都是白费功夫。” 确实如此,爷爷做事怪异得很,首先他能引来天打雷劈把自己从下面带回来这事儿就不正常,这哪儿是一个庄稼汉可以做到的事情? 另外就是山神印、孤女寡妇的事情,爷爷一件事情都不跟我们说,爷爷要是刻意隐瞒的话,即便柳承再怎么聪明,也无法追根究底地去查,我也大概明白了柳承为什么一直找爷爷聊天了,估计就是想旁敲侧击听出点啥。 我又问,“那爷爷什么时候能坦白?” 柳承讳莫如深一笑,“快了,现在事情还在你爷爷控制范围内,所以他不愿意跟我们说明白,既然他为的是那个女娃娃,现在就连李老头都知道那个女娃娃极有可能是陈莹莹,那么你爷爷防范的那个人,也极有可能已经知道陈莹莹。” 我不太理解问道,“为啥李老头知道了,那个幕后黑手就知道了?” 我接二连三的问题让柳承烦不胜烦,瞥了我一眼,再揉了揉额头说,“老黄牛都把慧骨给你了,你怎么还这么笨?你想想看,如果不是以前那个女山神找李老头要走了鞋子,那么谁最有可能去找他要鞋子?” 我还真就仔细想了会儿才反应过来,“爷爷防范的那个人。” 柳承这才嗯嗯点头了头,“这就对了,所以李老头极有可能已经把他当初看到的事情跟那个找他要鞋子的人说了,既然他的目的是那个女娃娃,一旦他知道那个女娃娃就是陈莹莹,你猜他会怎么做?” 我摇摇头。 柳承这下干脆直接敲了我脑袋一下,他都不是活人,这敲一下还是发出了砰地一声,我吃痛捂着头满脸委屈看着柳承,柳承叹了口气说道,“那他自然是去找陈莹莹,而一旦陈莹莹出事,事情就到了你爷爷无法控制的地步,到时候你爷爷只有求我帮忙,想要我帮忙,就只能把事情和盘托出。” 我这才懂了,恍然哦了声,“我知道了。”然后又问,“但是陈莹莹又不来找我们,我们怎么知道陈莹莹什么时候会出事?” 柳承微微一笑道,“陈莹莹平时居住在山神庙里,山神庙虽然被取代了,但也是下面的地盘,一般人不敢去山神庙捣乱,所以那人想要对陈莹莹下手的话,只有先从陈莹莹的尸体下手,而想要动陈莹莹的尸体,就得先对你下手。” “为啥要先对我下手?”我心说这事儿跟我本来就没关系,为什么非要对我下手?陈莹莹的尸体不就挂在坟茔地的树上的嘛,谁要动就去动好了,这会儿估计都成了烂肉了。 柳承说道,“孤阴不长,独阳不生,现在你是陈莹莹的男人,你得跟陈莹莹穿一条裤子,她的尸体那也是属于你的,有你的防护,那些人想要烧掉陈莹莹的尸体或许简单,但是想要对陈莹莹的尸体动手脚,就必须得先把你处理掉才行,那鞋子砸灭你头顶一把火只是个开始,等着吧,你大爷爷家的老黄牛把你的火重新点燃了,他肯定会有新的手脚的,这一次我不管了,得把你爷爷逼上绝路才行。” 我这才释然点头,不过却觉得极度不公平,凭什么?我是无辜的! 柳承也看出了我满脸憋屈,看着笑道,“有陈莹莹这样的媳妇儿多好,貌美如花,又温柔似水,别人求都求不来,你该高兴。” 说实话,陈莹莹确实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性格也是最好的,农村人以内敛为美,陈莹莹本来就长得好看,再加上她柔弱的性子,所以才有不少人上门去给陈莹莹提亲,也不担心她会跟爷爷不清不楚。 不过我那会儿并不懂这些,柳承说我该高兴,那我就该高兴,只点头悻悻哦了声。 柳承说要把爷爷逼上绝路,还真就说到做到,等爷爷从偏屋出来之后,柳承就站起身对爷爷说道,“老人家,这几天我没睡过一次安稳觉,即便是鬼也熬不住,刚好这几天你家无事,我准备先回去休息一阵,您看成吗?” 爷爷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柳承到我家来确实连一个安稳觉都没睡过,况且我家也没给柳承什么好处,爷爷自然不好要求更多,想了想就说道,“那柳师傅今后还来不?” 柳承说道,“如果您不能解决的话,我就来。” 爷爷呵呵笑了声说,“我就是个庄稼汉,哪儿能解决啥,还得仰仗柳师傅才行。柳师傅要是累了的话,就先去休息一阵吧,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这几天家里相安无事,可能正是因为柳承在,那个人不敢瞎来,一旦柳承走了,那个人绝对就会现身动手脚了。 柳承随后离开我家,我和爷爷去送柳承,到了门外柳承对我使了个眼色,转身走了。 等柳承走了之后,爷爷才满脸愁容地坐在了屋子里抽起了闷烟,唉声叹气地说,“柳师傅走了,这下怕是要出大事咯。” 我想了想说,“他就在坟茔地里,随时会回来的。” 爷爷摇头晃脑,“你还小,不懂,我怕的是有人要对你和你爹娘下手,有柳师傅在,那些人要整我们还要看柳师傅的脸色,现在柳师傅不在,都没个防护。”爷爷说着想起了去大爷爷家的爹娘,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忙站起身来,“你在家呆着,我去把你爹娘叫回来,不然老不放心。” 第二十五章 夫妻分梨 柳承和爷爷都认为那人会对我下手,我哪儿敢一个人呆在家里,爷爷起身要走,我当即表示要跟着一起去。 爷爷想了想也就把我带上了,爷孙俩拿着手电筒紧跟着往大爷爷家去,应该是身上带了牛慧骨的原因,这一路上我一直感觉身后有人在看我们,但每次回头,却不见身后有人,就跟爷爷直说了,“爷爷,我感觉背后有人在跟着我们。” 爷爷也拿着手电筒往后照了照,四处看了眼,确实不见后面有人,就说道,“只管往前走,莫回头,有人叫你也别应。” 我嗯了声,紧跟着爷爷往前,到大爷爷家才刚走了一半,爷爷突然停下了脚步,我因为紧跟着走得急,直接撞在了爷爷身上,爷爷则一把拉住了我,慌慌张张地说,“狗日的,这么快就来了,赶紧调头回去。” 我别过爷爷的身子往前看了眼,却不见前面有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要掉头,但是看爷爷面色紧张,也知道前面有不寻常的东西,于是和爷爷掉头忙往回走。 只是才走几步,我和爷爷突然就动不了了,就好像身后拖了一座大山似的,无法动弹。 我扭过头去,却看见我和爷爷身后站了个熟悉的人,正是那天我在枇杷树下看见带走大爷爷的那个人,他跟上次一样,腰间别着一把伞和一把香,见我回头笑了笑,爷爷也回头看着他,面色有些惨白。 那个人面露笑意看着我和爷爷,脚下踩着的是我和爷爷的影子,上次柳承也用过这一招,农村人说影子就是人的魂,魂都被踩住了,肯定就动不了了。 “老人家,看见了钱也不捡么?”那个男人开口笑了笑说。 我往被踩住的影子前方看了看,在那里看见了两叠钱,并不是阴阳钱,而是真钱,每一叠钱上放着半个梨。 爷爷瞥了地上的钱一样,然后拧着眉头说,“老子不缺钱,你松不松脚?再不松开信不信老子打得你双脚蹦?” 那个人的意思是让爷爷去捡地上的钱,但爷爷却不去捡那钱,或许是因为什么禁忌。 那个人却丝毫不担心,也不松脚,依旧面挂笑容说道,“天赐不受,反受其咎,老人家你可是当过山神的人,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吧?这两叠钱和这两瓣梨可是在城隍爷面前供奉过的,城隍爷赏赐给你们的,你敢不要么?” 我这才想起农村一则说法,说是在庙宇前碰到钱财,不管是多少都必须得捡起来,那是庙里神仙赏赐的,要是不捡的话,就会得罪庙里神仙,如果是财神爷赏赐的不捡,那就会再没财运。送子观音赏赐的钱财不要,那就再无子嗣。而城隍爷赏赐的钱财不要,那就会被勾魂问罪。 山深夜、土地爷管的都只是一个乡,而城隍爷管的是一个县,土地爷都可以勾人的魂,城隍爷当然也可以。 我在旁边对爷爷嘀咕着说,“就是他带走大爷爷的。” 爷爷听了眉头皱得更紧了,但那人始终不松脚,我和爷爷动都动不了,爷爷干脆直接问,“我们就一老老实实的庄稼人,到底是啥地方得罪了你,你明说,改天我去给你磕头认罪,没必要非要赶尽杀绝。” 那人呵呵一笑,“庄稼人?您自己信么?”他说着又从兜里取出了一颗白色的牙齿,拿给爷爷展示了下再说,“对了,刚才您儿子在孙文胜家门口摔了一跤,刚好摔掉了一颗牙齿,又刚好被我捡到了,要么你们俩把地上的钱捡了,再把梨吃了,这牙齿我就丢掉。要么我就拿这牙齿说事儿咯,您孙子还小,您不愿意看见他早夭吧?” 牙齿是骨,粘在肉上,牙齿跌落则代表骨肉分离,我爹的骨肉,意指的不就是我吗? 爷爷看着他手上的牙齿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好一会儿后才说道“松开脚,老子去捡。” “这就对了。”他笑了笑,松开了脚。 爷爷随后乖乖上前去把地上的钱和梨捡了起来,然后给了我一叠,再把梨给了我一瓣,对我说道,“吃了。” 爷爷说着先把那一瓣梨吃了下去,我也战战兢兢地把梨吃了,等我们吃完之后,他才心满意足笑了下,然后将手里那颗牙齿丢到了旁边的草丛中,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发出阴冷声音说道,“孙文景,你已经受了城隍爷钱财,今后陈莹莹的事情你再不能插手,这钱可以是答谢钱,也可以是断命钱。孙清,你已经吃了梨,今后跟陈莹莹再不是夫妻,你也护不着她,不能再以她男人自居。” 那个人说完就走了,等他走后,爷爷才慌慌张张地道,“这下糟了,糟了。” 我说,“为啥我只吃了半个梨就跟陈莹莹不是夫妻了?” 爷爷说,“这梨被分成了两半,你吃了一半,陈莹莹肯定也有一半,夫妻分梨就是夫妻分离,他这是把你和陈莹莹的婚事给搅和了。” 爷爷也吃了一半,这并不难想,他肯定是怕爷爷把我的那一半梨给吃掉,所以准备了两个梨,分成了四块,我和爷爷各一块,陈莹莹两块,所以只要爷爷不把两瓣梨都吃了,我跟陈莹莹都是分离的意思。 爷爷又说,“没了男人防护,他们这是要对陈莹莹下手了,你的山神印呢?” 我紧接着拿出了山神印,爷爷伸手夺过了山神印,也不去找爹娘了,直接拉着我朝屋子里赶去,被拉扯得跌跌撞撞,一路小跑回了屋子。 刚进屋爷爷就说,“会打坐么?” 我嗯了声,柳承曾教过我五心朝天的打坐方式,爷爷见我应声,则让我马上坐下,爷爷则端了把椅子坐在我正面前,把烟枪收了起来,然后拿着山神印正襟危坐,嘴里嘀嘀咕咕念着。 他念着念着,我只感觉头昏脑涨,迷迷糊糊正要睡过去的时候,却突然听见面前一声巨响,猛然睁眼一看,却见爷爷正站在我面前,伸手对我一勾,嘴里喊了句,“走!” 然后我就看见我从我自己身体里面被爷爷勾了出来,震惊不已,看着自己的身体怔住了。 “这就是勾魂么?”我怔怔问爷爷,都说山神爷有勾魂的本事,这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勾魂。 爷爷却不多说,朝着门外走去,并对我说,“跟我来。” 我则紧跟着爷爷出门,到了门口再看,见爷爷依旧坐在堂屋的椅子上,我也还坐在堂屋里,爷爷见我还在张望,伸手拉住了我,再快速朝我家屋子后面走去。 这条路我都走过无数次了,但是走着走着却发现四周变得跟我熟悉的环境根本不同,而是一条黑漆漆的路,在路的尽头,是一黑砖小庙,庙上刻着‘山神庙’三个字,庙门大关着,爷爷带着我到了山神庙前直接推门进去了。 之前以为村里的孤女寡妇都在山神庙里,但是真正进了山神庙,却不见山神庙里有任何人,甚至陈莹莹都不在山神庙里,这里面满是灰尘,里面一个桌案也脏乱无比,很久没人来过了。 我左右瞥了眼,在这两边看见了十数个稻草人,稻草人上写着的是别人的生辰八字,还有别人的名字,细看了眼,在里面发现了不少我熟悉的名字,张文、陈莹莹都在其中。 还不等我多问,爷爷直接走到桌案旁边,从桌案上拿起了一蓝色簿子,还有一支黑色毛笔,再从簿子里取出一块写字盖章的麻布,拿起来后再朝我走来,把山神印、毛笔、簿子和那麻布全都塞给了我,并说道,“孙清,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山神爷。” 我接过这些东西还没说话,就看见山神庙里这些稻草人身上飘荡出了一股股白气,直接朝着山神庙外飘去了,爷爷看后更急促地说道,“你拿了这些东西赶紧去找你师父,千万不能让他们害了陈莹莹,陈莹莹要是没了,你也就没了,不管你吃没吃梨,你都是陈莹莹男人,晓得吗?” 第二十六章 贪婪急色 我对这些妖魔鬼怪之事,玄门风水之法一窍不通,不过那个人明显就是冲着陈莹莹去的,而爷爷对他束手无策,陈莹莹又没了没男人防护,现在能救陈莹莹的也就只有柳承了。 爷爷把这些东西交给我之后我立马就出了山神庙,爷爷则留在山神庙中,我一路返回,到了门口看见了依旧坐在堂屋的自己,而后一头窜进了自己的身体,再睁开眼,仿佛刚才所经历的不过是场梦,再看看自己手中,真多了簿子、毛笔和麻布,得知刚才经历并不是梦后,又马不停蹄赶往坟茔地。 心说只要到了坟茔地叫上柳承就可以了,一路狂跑,只是还没到坟茔地,却见迎面走来一佝偻老人,见我愣了下,再问了句,“这不是孙家那小子嘛?!” 我当即停住脚步,等迎面这老人走近后我仔细看了眼,发现并不识得他,不过柳承和爷爷都曾经交代过,在野外不管是谁叫我,我都不能应,只能假装没听见,埋着头夺路往前。 他见我不回应,也自顾自往前,等我走了好一截儿后,突然觉得背后有些发凉,猛然回头一看,却见跟我说话的那个老头一直紧贴在我背后跟着我,我每走一步,他都会尝试着把他的脚尖伸到我脚后跟下,因为我走得比较快才一直没有得逞。 见此状我猛地惊了下,柳承在给爹引路的时候曾说过,人身上有三把火,游魂野鬼想要近身的话,就得先把人身上三把火给灭掉,而灭掉的方法就是把自己脚尖垫在活人脚后跟下,隔绝了地气,活人身上三把火慢慢就灭掉了,然后游魂野鬼就可以操控活人,这就叫做鬼上身。 见他一直尝试着把脚尖伸到我脚后跟下,我立马稳稳站住了。 这个老头见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也稍有诧异地看了我一眼,然后问了句,“娃娃你能看到我嘛?” 活人和妖魔鬼怪是属于两个世界的人,只有身上三把火不够旺盛的时候才能看见,我刚才无视了他说话,所以他认为我看不见她,这才敢一路跟着我。 而我现在头顶三把火很旺盛,按道理是看不见妖魔鬼怪的,不过那老黄牛给了我慧骨,那是老黄牛的第三只眼睛,可以看见活人看不见的东西,所以我现在即便三把火旺盛也能看见。 我稍作思索,要是我现在要是说看得见他的话,兴许他会用抢的,干脆假装看不到,只要把他引到柳承坟前就可以了。 于是也不回话,继续往前走,这一次走得小心谨慎多了,不敢把脚抬得太高,他在我身后尝试了好多次都没成功,最后干脆走到了我前面,到我必经之路上把脚尖伸了出来,这是想让我主动踩上他。 我见状再停了几秒,看见他伸出的脚尖,突然就一下蹦了起来,哐地一声猛地踩了下去。我曾碰过柳承,虽然我抓不到他,但是我碰到柳承的时候他是有感觉的,游魂野鬼肯定也知道痛。 这一脚啪地下去,正好狠狠跺在他脚尖上,这老头哎哟一声立马把脚收了过去,然后在原地捂着脚哎哟哎哟地叫了起来,我这才一路狂飙,他见我跑了,也马上跟着跑来,边跑边喊,“小兔崽子,你瞧得见我还故意整我?你爷爷见了我都得叫我一声叔,你给老子站住,老子非得教训你。” 见他追我,我跑得更快了,很快就接近了坟茔地,不过我跑得再快,也不如游魂野鬼来得快,游魂野鬼就是一团气,肯定比我快多了,眼见着离我越来越近了。 而在他跑动的过程中,这山上又出现了四个看起来骨瘦如柴的人,也跟着他一起追着我撵,很快就到了我身后,我心说躲不过了,干脆停下脚步,一把取出了山神印,再展示给他们看,“我是山神爷,你们再敢撵我,信不信我把你们全都抓到山神庙去?” 爷爷一直说人怕鬼三人分,鬼怕人七分,碰到游魂野鬼不能显得害怕,一旦自己怕了,对方就不会怕你,而要是自己显得丝毫不怕,对方也不敢随便近身。 我拿这山神印出来,他们当即停住了脚步,看了我手里山神印几眼,然后哈哈笑了,“小兔崽子,你要是山神爷,我们就是城隍爷。我们也不求别的,我们都是以前饿死的人,这些年来连香都没闻过,只是想借你的身子去过几天人该过的日子,借完就还你了。” 我年龄太小了,他们根本不信我是山神爷,再说了,我半点本事没有,就拿出一个印来他们就怕了的话,那也太儿戏了。 他们不信我,我肯定也不信他们,当初那么多游魂野鬼想来抢我爹的尸体,可见一副身体对他们来说多重要,我不信他们借完真能还我。 见山神印吓不住他们,又拔腿就跑,这一次刚进入坟茔地,就被他们团团围住了,几个人伸着手向我靠近,我情急之下只能大喊一声,“师父救我!” 话音落定,四下一片死寂,没有半点声音,这几个追着我的游魂野鬼也稍微愣了下,见没人过来哈哈笑了起来。 我心说完了,柳承肯定睡死了过去,哪儿能听得见我的声音。 正要埋头再往前冲时,却见旁边林子里突然冲出一人,直接扑到了最开始追我的那老头身上,借力把他扑倒在地上,然后骑在了他身上,再回头看了我一眼,紧张说道,“你去叫你师父。” 冲出来的这人自然是陈莹莹,见她出现我大喜,之前还以为她已经被那个人抓走了呢。 被她骑着的那老头愣着神看着陈莹莹,然后哟了声,“以前没过上好日子,现在好日子来了,女娃娃蛮标志嘛。”说着就伸手朝陈莹莹身上摸了过去。 陈莹莹吓得直接跳了起来,战战兢兢退到一边。 那老头爬了起来,与另外几个再朝陈莹莹走去,几个人抓住陈莹莹就开始上下摸索了起来,陈莹莹大惊失色,扭着身子想要挣脱,但她一个柔弱女子哪儿是大老爷们儿对手,根本逃不脱。 我都看愣了,以前乡里知道我们这几个村子孤女寡妇多,经常有单身汉上门骚扰,被爷爷拿着烟枪敲走后才不敢来了,爷爷说人有色痞,鬼有色鬼,这次算是涨见识了,这还真是色鬼。 看着陈莹莹被他们欺负,我也急了,慌忙之下直接学着柳承的样子,并起了手指开始念,“天地自然,秽炁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 这是八大神咒中的净天地神咒,前些日子背这法咒的时候问过柳承,柳承说这净天地神咒可以驱散周围一切秽气,包括妖魔鬼怪。 我从没指望过这个,只是情急之下才尝试了一下。 没想到我念咒的时候,这些个在陈莹莹身上上下摸索的野鬼真就突然僵住了,像是被定住了一样,我大喜,陈莹莹也呆呆看着我。 就在我以为这是我的功劳时,有人走到了我身后,拍了怕我肩膀,我回头看去,见柳承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我身后,并着手指嘴里念着些晦涩话语。 那些野鬼僵住不动后,柳承才放下了手,再冷冷地看着这几个野鬼,“贪婪、怨恨、急色,你们身上都占齐了,留着你们也没用!” 柳承说完往前跨了一步,再伸手一指,嘴里念道,“敕!” 噗噗几声,眼前这几个野鬼突然就变成了清气消失不见了,柳承随后放下了手,再看了看陈莹莹说了句,“没那能耐就别硬拼,游魂野鬼缺乏管教,显示出来的全是人性阴暗的一面,这次运气好有我在,下次我不在了,你又该怎么脱身?” 陈莹莹被那些野鬼吓到了,但她也很怕柳承,柔柔弱弱嗯了声。 等他们说完了,我才对柳承说道,“爷爷让我来找你,他们要对陈莹莹的尸体下手了。” 第二十七章 本事绝顶 之后我把在路上遇见的那个男人让我们吃梨的事情讲给柳承听了。 原以为柳承会马上去处理,而他听后只是淡淡地看了这坟茔地另外一端,那里就是挂着陈莹莹棺材的地方,距离这里并不远,甚至我们说话大声点那边都能听得见,他看完只是哦了声,然后说道,“还不算绝路,我如果去处理了,你爷爷就能高枕无忧了,又怎么会对我说实话。” 柳承要的是把爷爷逼上绝路,如果他现在出面处理的话,爷爷一看事情处理了,估计他心里那点小秘密还是不肯拿出来说,不过逼迫爷爷是逼迫爷爷,总不能看着他们去整陈莹莹尸体不放吧?于是问道,“那陈莹莹的尸体呢?不管吗?” 柳承却摇了摇头说道,“你们俩跟我来。” 柳承说着朝他坟墓那个方向走去,我们紧跟上,到了坟墓前面,柳承弯下腰去,从他自己坟墓旁边一个小洞伸手进去,不一会儿抽出了一把长满绿色铜锈的剑,他把这剑递给我说道,“暂时还不能给你爷爷希望,所以我还不能出面,这是道士专用的金钱剑,你拿着,一会儿由你出面处理。” 我接过这金钱剑,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柳承随后又从身上取出几张符纸,说道,“现在陈莹莹棺材那边还没动静,说明他们还没对陈莹莹尸体动手,你一会儿去把这符纸贴在棺材上,他们看见棺材上有这符纸,暂时就不敢开棺了。” “为什么?”我再接过符纸问道。 柳承说,“这是镇尸符,镇尸符只对尸变的尸体管用,如果棺材上贴了镇尸符,则说明棺材里面的尸体尸变了,这里一共九张符纸,九在道教是极尽之数,则说明棺材里面的尸体非常厉害,如果本事不到,他们不敢贸然开棺。” 我这才明白了过来,柳承是想用这镇尸符去吓住那个想动陈莹莹棺材的人。 而后柳承又说道,“陈莹莹暂时留在我这里,如果开不了棺,又找不到陈莹莹,那么就一定会去找你和你爷爷。” 之后柳承再教给我一个办法,我听后嗯嗯点头,柳承全都交代完毕了,我才说道,“我记住了。” 柳承也应了声,再看了陈莹莹,微微一笑,“小姑娘,你也吃梨了?” 陈莹莹一看柳承的笑容,吓得又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再连连摇头,“没有,不过我看见我棺材上有一半梨,已经烂掉了。” “那也算是你吃的。”柳承笑着说道,“你跟孙清分梨吃了,现在你跟他就不算是两口子了,你也就成了没男人的人,你看我怎么样?考虑考虑我呗?” 我听着柳承的话觉得特别奇怪,虽然知道他是在逗陈莹莹玩,但还是幽幽盯着柳承。 陈莹莹怕极了柳承,听了他这话再往后退了几步,却被柳承上前一把抓住了胳膊,然后把陈莹莹朝他的坟墓一推,陈莹莹直接没入了他的坟墓不见了踪影。 我怔怔地说,“师父,你不会真的要把陈莹莹那个吧?” 柳承却瞪了我一眼,再说道,“我是出家道士,不沾女色,我还不至于跟自己徒弟抢女人,不过是看她胆子这么小,逗逗她而已。” 我哦了声,心说柳承也够无聊的,平日看起来成熟稳重的人,偏偏到了陈莹莹面前玩性就这么大。 我又说,“她住你的坟墓,那你要住哪儿?” 如果柳承再住自己坟墓的话,里面就一口棺材,岂不是他俩要躺在一起?虽然我对陈莹莹这个便宜媳妇儿没什么感觉,但是我接受不了柳承跟陈莹莹躺在一起。 柳承知道我在想什么,伸手敲了我一下,“臭小子你想什么呢,我这坟墓虽然破,但却没人敢来对我坟墓下手,她在我坟墓里最安全,这里这么多坟墓,我随便找个躺下就得了。” 我这才嘿嘿笑了笑,“我不是那个意思……” 柳承说着抬腿作势要踢我,我慌忙逃离了坟茔地,朝着挂陈莹莹棺材的地方去了。 夜深人静,我一个人进林子害怕得很,不过还是鼓着勇气走到了陈莹莹棺材前,到时真在她棺材上看见了腐烂的半个梨,见了这梨我就不爽,伸手把它拨开了,然后快速把柳承给我的这几张符纸贴在了棺材上。 一切做完之后才拿着金钱剑回了屋,回屋的时候见爷爷也从山神庙里回来了,正在堂屋里扎着稻草人,见我回来,身后却没跟着柳承,诧异问道,“柳师傅呢?” 我按照柳承交代的回答道,“师父他说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搞清楚,现在连城隍爷都牵扯出来了,他只是个道士不敢管太多,得等他把事情全都搞清楚了才敢出面帮忙。” 爷爷听了呆滞了好一会儿,把手里的稻草人放在旁边,然后再唉声叹气念道,“他是在逼我啊,不是我不愿意讲,是我不能讲。” 爷爷已经看出了柳承是在逼他说出实情,但是都到了这会儿了,爷爷还是不准备向柳承坦白,我真不知道他在忌讳什么,连土地爷都害怕柳承,爷爷又在担心些什么? 估计在爷爷心里,那个人比柳承还要厉害,所以他才不敢讲。 我也不逼问,按照柳承的说法,爷爷迟早会坦白的。 之后我看了看爷爷扎的这些稻草人,问爷爷这是做啥,爷爷回答说,“现在你是山神爷,我以前做的都不算数了,一会儿你把她们的名字和八字写上去,再由你盖个章,她们才能继续躲在山神庙里。” 我哦哦点头,再看了下这些稻草人数量,显然还差了不少。 之后拿着金钱剑默默地等着,柳承说如果那个人不敢开棺的话,就一定会来找我和爷爷。 果不其然快到凌晨三四点的时候,那个之前逼着我们捡钱吃梨的男人再一次出现在了我家门口。 我和爷爷见了他立马就起身了,爷爷则忙站在了他扎的稻草人前面,想要挡住稻草人不给那男人看见。 那男人站在门口往里面看了几眼,估摸着还是发现了爷爷在扎稻草人,正要开口说话,我往前跨了一步,拿着金钱剑横在了胸前,并摇动了下。 这个男人看我手里拿着的金钱剑,稍稍愣了下,又见我在胸前舞着金钱剑,问道,“你知道在胸前摇金钱剑的意思吗?” 我说道,“我知道。” 他听我肯定的回答,点点头,随后把腰间挂着的那把伞取下来,也横在胸前摇了摇。 我见他在胸前摇着这伞,再把金钱剑举到与肩同高的位置摇了起来。 他见状咬咬牙,也同样把那把伞举到了与肩同高的位置摇了摇,再盯着我看了起来。 我则继续把金钱剑举过头顶,在我头顶摇晃了起来。 这个男人登时就愣住了,直接指着我说道,“举头三尺有神明,家里有财神爷、灶王爷,梁上还有姜太公,不遵规矩随便摇动便是欺师灭祖,轻者损阳寿,重则丢性命,你可要想清楚了!” 我嗯了声,回答道,“我想清楚了,你敢举过头顶吗?” 他拿着那把伞在呆了好一会儿,最终没有勇气举过头顶,放下了伞再冷哼了声,转身就走了,并留下话道,“你爹娘如今被棺材罩顶,你本事真那么厉害,就去救你爹娘去。” 等他走了后,爷爷连忙上前问这事怎么回事。 我这才把柳承交代我的讲给爷爷听了。 道士不是圣人,道士之间也会经常闹矛盾,而道士学的玄术很容易取人性命,为了不造杀孽,道教老祖宗就定下一个规矩,说是闹了矛盾的道士不能随便动手,要先比本事高低。 把自己的东西横在胸前晃一晃,就表示自己本事一般。与肩齐宽就代表自己本事高超。举过头顶则表示自己本事绝顶。 这东西不能随便摇,必须得遵照自己真实本事来摇,所以闹矛盾的双方如果知道自己不如对方,或者对方知道本事不如自己,就会主动放弃,这样就可以减少杀孽了。 第二十八章 棺材罩顶 这奇怪的规矩就连爷爷也未曾耳闻,听了只啧啧称奇。 但是规矩是死的,人却是活的,那个男人暂时走了,但随时可能再回来,我又想起他说的那句‘棺材罩顶’,就问爷爷,“啥是棺材罩顶啊?” 我也柳承都很确定,爷爷肯定会些风水玄术,不过这棺材罩顶是啥,爷爷也没说出个究竟来,又担心爹娘在大爷爷家里出事,立即把那些稻草人给收了起来,然后带着我火速赶往,准备把爹娘叫回家了来。 这个点儿了,原本以为爹娘早就歇息了,没想到我们到大爷爷家的时候,爹娘还坐在堂屋里熬着,敲开门见是我们两人松了口气,问我们这么晚过来做啥。 爷爷直接上前捏着爹的嘴巴说道,“嘴巴张开我看看。” 爹不解,不过还是张了下嘴,他的门牙还真的就缺了一颗,爷爷看了之后才松开了爹,爹则说道,“刚才不小心在门口摔了下,掉了一颗牙齿。” 爷爷拧着眉头没好气说道,“你哪儿是不小心,分明是被鬼使了绊子,以前就跟你们说过,牙齿掉了得收好,你掉了颗牙齿你咋不去找回来?!” 那牙齿被那男人拿来要挟爷爷,不然爷爷铁定不会去捡那钱,也不会去吃那梨的,爷爷憋着一肚子气没处法儿,只能在自己儿子身上撒撒气。 娘在旁边帮爹辩解道,“我们去找了,但是没找到那颗牙齿,以为是掉到啥石头缝里了,准备等天亮了再找的,那牙齿没啥事儿吧?” 爷爷说道,“还等天亮,你那颗牙齿差点把孙清害死,你的牙齿被别人捡走了,我的说你们得听,我会害你们吗?” 爷爷以前确实交代过我,说牙齿掉了不能随便乱丢,要收好,上面的牙齿要丢到床底下,下面的牙齿要丢到房梁上去。另外留鼻血了,千万要用土掩埋好,不能被虫蚁爬过。 这些东西肯定对爹娘说过,不过爹娘不信爷爷这一套,也就是左耳听右耳出了。 爹娘应了声好,他们知道爷爷固执,也不愿意跟爷爷争辩。 爷爷撒了下气之后再问道,“你们俩在这晚上有碰到啥奇怪的事儿吗?” 爹娘仔细想了想然后摇摇头道,“除了摔了一跤,也没啥奇怪的事情了,这到底是咋了?” 爷爷显然不信,“没啥事儿,你们这么晚还不睡觉?真等着孙清他大爷爷回来呢?” 爹回答说道,“就是老觉得心神不宁,在床上躺了会儿没睡着,就起来坐着了,想着等到天亮了就回去,估计是心理作用吧,这些天事情太多,搅得人心惶惶的。” 爷爷听后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再盯着爹和娘看了起来,却没看出什么问题。 我也盯着爹娘看了起来,自从我有了牛慧骨之后,再看人就之前不一样了,以前人就是人,现在看人,偶尔还能看见人身上燃起来的三把火。 爷爷知道我有牛慧骨,看见我在盯着爹娘看,也不打搅我,等我看完了才问道,“有看出啥吗?” 爹娘表面上确实没啥,但我总觉得不对,正要摇头,眼睛无意往上瞥了一眼,看见了大爷爷屋顶上挂着的老式灯泡,立马反应过来,指着爹娘就说道,“这灯照不到你们的头顶了。” 爹娘愣了下,爷爷也面露诧异,同样抬头看着的屋顶上的灯泡。 我说,“这灯泡的光,照不到你们的脑袋,有东西在你们头顶上,挡住了灯泡的光。” 这灯泡就处在爹娘的头顶之上,按道理说爹娘的头顶应该能被照亮,但他们俩头顶的光明显比我和爷爷头顶的光要弱不少,就好像是有东西挡在他们俩头顶上一样。 爹娘抬头看去,却没看见什么东西,就说道,“头顶没啥呀,你是不是看错了哟。” 倒是爷爷看出了端倪,发现了爹娘头顶上的光比较黯淡,忙用手电筒横着朝爹娘脑袋照了过去,手电筒的光横向过去,爹娘脑袋又被照得发亮,爷爷瞬间明白了过来,爹娘的头顶上,真的有东西挡住了从上往下的光。 爹娘刚才说过睡不着,两个人肯定都在大爷爷床上躺过了,立马说,“赶紧去偏屋看看。” 几个人一同火急火燎进偏屋,到了偏屋走到床边打着手电照了下,也不见床上有什么,再往床上方照去,却见这床的正上方,不偏不倚正好摆放着两口瓮坛,如果爹娘在这床上躺过的话,这上面两口瓮坛刚好对准他们的脑袋。 农村的床上方一般都会有支架,用来放置床罩的,农村人也喜欢在这上面放东西,比如伞、斗篷啥的,但在床的支架上放瓮坛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不止是我第一次见,爹娘也是第一次见在床上见到这种东西。 爹娘心觉诧异就问爷爷,“爹,大伯把瓮坛放在床顶上做啥?” 瓮坛在农村是用来做咸菜泡菜的,要么就用来装米,并没有其他用处。 爷爷瞧见那两口瓮坛后却当即大怒,把手电筒放在了床上,直接转身到屋角拿起了大爷爷家的一把锄头,然后将那两口瓮坛给捅了下来,嘴里还骂着,“你这短命的到底哪点不对,不帮孙家自家人,反而去帮别人害自己亲戚,他们可是你侄子和侄媳妇。” 爷爷这是在骂大爷爷,爹娘也听出来了。 这些天大爷爷家都锁着,钥匙在爷爷手里,头七才交给爹娘,所以这些天除了爹娘就没有人别人进过这屋,所以爷爷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大爷爷在死之前把这俩瓮坛放在床顶上的,大爷爷肯定清楚,头七那天会由我们来给他守家。 创顶那俩瓮坛被爷爷捅到床上啪地摔得粉碎,原本我们以为你们装的会是些咸菜,但这瓮坛摔碎后,里面的东西却吓了我直接朝后面退了去。 爹娘更是被惊得啊了声,猛地哆嗦了下。 瓮坛里面装的并不是咸菜,而是几节骨头,如果是一般的骨头还好,我们或许会认为是牲口的骨头,但这几节骨头特征太明显了,其中一个瓮坛里装着的是人的盆骨,另外一个装着的是人的几节颈椎骨。 距离我们村不远的地方有一乱葬岗,埋的是些不知名不知姓的人,以前穷的时候就有人打起了那些坟墓的主意,挖了坟墓取走了里面的随葬品,把里面的骨头丢得满地都是。 我以前贪玩曾跑到那乱葬岗玩过,曾见过这样的骨头。 连我都知道是人骨,爹娘和爷爷又何尝不明白,爹娘在这人骨头下躺着睡觉,自然后怕不已,咽着唾沫问爷爷,“这是咋回事啊,大伯屋子里怎么会有人的骨头?” “棺材罩顶。”爷爷说了这么几个字,然后走上前去把那骨头扒拉开,取出了瓮坛的盖子,见每个瓮坛盖子上都有一小孔,再说道,“这瓮坛不是腌咸菜的,腌咸菜的瓮坛上没有孔,这有孔的叫瓮棺,是用来装死人的,你们俩这是在别人瓮棺下睡了一晚上。” 爹看了下这摔碎的瓮坛再说道,“这瓮坛这么小个,咋可能装得下死人?” 爷爷却说,“这不是用来装大人的,是用来装婴儿的,婴儿用棺材太浪费了,所以才用瓮坛代替棺材,因为婴儿灵魂弱小,自己没劲儿爬出来去投胎,所以才开这么小孔给他们通气。” 爷爷说了爹更不信了,指着那骨头说,“这分明就是大人的骨头。” 爷爷再拿起这骨头看了眼,最先在脊椎骨上没看出啥来,当她看见那盆骨时却当即愣了,吓得直接把骨头丢在了床上,失声说道,“这是那个山神的骨头。” 第二十九章 狼豹相争 爷爷在那个最艰苦的时代生活过,肯定见过不少死人了,以前听爷爷讲过,那会儿的粮食不够,人都吃不饱,更别说是狗了,所以很多狗在那时就成了野狗,再加上那会儿人才刚来这附近,附近山里还是有不少游荡的豺狼虎豹,这些野兽因为被人撵着吃不饱,就学乖了,经常盯着谁家死人了,要是埋了它们就去刨出来,吃死人肉,所以那会儿荒山野岭经常有被野兽啃过的人骨头。 爷爷能认出人骨头来,我们能理解,但是他是怎么知道这骨头是那山神的? 不止是爹娘不理解,我也不理解,就问爷爷,“爷爷你咋知道这是山神的骨头?” 爷爷原本黝黑的脸变得煞白,像是受了惊吓一样,跌跌撞撞坐到旁边点燃烟枪抽了起来,对我们说起了一桩以前未曾听他说过的事情。 爷爷说道:“当初公社来这里开山的时候,山神庙就在这里了,因为那会儿山上豺狼虎豹多,所以就得由人上山去撵那些豺狼虎豹,不过大多时间都是白天去,晚上不敢去。有天李老头家的娃娃晚上一直哭闹,李老头就吓唬娃娃说再哭就把他丢到门外让豹子拖走,那娃娃不听,结果李老头一气之下真的把他关到了门外,才关了不到十分钟,娃娃就不哭了,李老头以为娃娃是被吓到了,开门接他进屋,但哪儿还有那娃娃的踪影,李老头知道他娃娃是被豺狼虎豹叼走了,当时找上了我们,说是上山去找娃娃,那时候晚上山上的才狼虎豹是成群结队地游荡,活人哪儿敢上山,李老头就差跪下求我们了,最后由我、你大爷爷还有李老头我们三个人打着火把上了山。” 我们默默听着不打岔。 爷爷抽了几口烟再说道,“我们三个人又怕被野兽给围了,又怕那娃娃被野兽吃了,一路找到崖边,最后在崖边的一个崖洞里面看到了那娃娃,已经被咬得满身是血哭都哭不出来了,我们正要去救那娃娃的时候,才发现我们被几头花斑豹子围在崖边,后面几百米高的山崖,前面又是豹子,当时我们以为我们仨都要把命断送在这里了,结果看见有个女人朝我们走了过来。” 我们村是建在山坡上的,山坡的另外一端就是一断崖,我刚懂事的时候,村里有一年轻小娃牵着牛去那崖边放牛,平时小心点不会有事,但那小娃放牛的时候刚好遇到牛发狂乱跑,小娃牵着牛绳被甩下了山崖,摔了个急死,后来村里人都嘱咐自家孩子不能去那边,爷爷自然也嘱咐过我。 “那个女人就是山神么?”爹是第一次听爷爷说起这事儿,自然好奇。 爷爷恩了声,“起初我们都不晓得那个女人就是山神,当时只是心说这女人胆子忒大了,看见这边儿有豹子都还敢过来。那女人穿着一双小绣花鞋,长得白白净净的,看起来秀气得很,她走过来说了一句‘现在还没到狗不看家,猫不抓鼠的时间,世道还没乱,人还能做得了主,豹子不到吃人的时间’,那几头豹子好像能听得懂她说话似的,就调头龇牙咧嘴对付她去了,其中一头最大的花斑豹子朝她扑了过去,那个女人直接被扑倒在地,我们三个人当时拿着火把过去废了好大劲儿才把那花斑豹子给扯开,但那花斑豹子劲儿太大了,我们三个大老爷们儿愣是被它给撞开了,它也不咬我们,就针对那个女人,我们当时心想的是能少死一个就少死一个,使劲儿催那个女人赶紧跑,但后来那个女人又说了句‘你的力气再大,能大得过我么’,她说完摇身一变,竟然变成了一头黑狼,我的天,我们在山上撵野兽的时候撵走过不少狼了,但还是第一次看见那么大个头的狼,都有大半个人高了。” “我们三个人当时就愣住了,心说是遇到了妖怪,豹子吃人,狼也吃人,妖怪更吃人,动都不敢动,结果那女人变成的狼直接跟那豹子缠斗在了一起,没过多大会儿,那头黑狼就把那花斑豹子丢下了山,其余豹子慌忙跑了,我们也赶紧去崖洞里把李老头的娃娃接了出来,不过接出来的时候那娃娃已经断了气,没救了。” 之前李老头问过柳承,说现在狗不看家,猫不抓鼠,是不是世道要变了,现在又从爷爷嘴巴里听到这句话,合着是那女人说的。 爹以前不乐意听爷爷讲这些,现在自己经历了些奇怪的事情后才开始相信这些,像是听故事一样,越来越好奇,问道,“那女人真的就是狼变的?” 爷爷看了爹一眼,以前爹如过对他的故事感兴趣的话,爷爷或许会很开心,但是现在爷爷脸上看不见半点开心迹象,叼着烟枪说道,“我们当时被吓傻了,也不敢动,就看着那头黑狼,结果那头黑狼又变回了女人,先前跟那豹子打的时候,被咬了一口,正好就咬在了盆骨这一块儿。”爷爷说着指了下床上那盆骨,我们看去,在那盆骨上还真的就看见了几道牙齿的痕迹,爷爷继续说,“我们当时担心她不是人,就想一走了之。她跟我们说,她救了我们,现在让我们救她,我们当时也想着这么一走了之不厚道,就问要咋救她,她让我们把她扶到山神庙去她自然会好,我们三个人照做了,把她扶到山神庙之后没多大会儿她身上就不流血了,就跟没事人一样。我们那时候胆子也大,就问她到底是人是狼,结果她说她是山神庙里的山神爷,是人不是狼,因为我们三个人没学过本事,所以才看不穿她的本像,她变的那狼是假的,是吓唬那豹子的,因为她是个女山神,这附近豺狼虎豹都不怕她,所以她才假意变成一头黑狼来吓唬其他野兽,现在人来了,撵走了豺狼虎豹,她就不用装野兽了。” 这下面明显还有事情,但爷爷讲到这里却不肯讲了,我又实在想听,就跟爷爷说,“我师父就是想听你把实情讲给他听,否则他不会救我们的,你就跟我讲了吧,我再去告诉我师父。” 爷爷听后犹豫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叹了口气,“以前还以为有这个女山神的庇护,现在连女山神都死了,也就只能靠柳师傅了。”爷爷叹完气再说道,“整个公社里面就我们仨见过山神,她不准我们跟别人说,说是告诉别人了,她就来找我们算账,我们也就一直没对别人提起过。从那以后,我们仨就三天两头往山神庙里跑,白天见不着她,晚上去的时候偶尔还能碰到她,我估摸着她一个人在庙里也是无聊够了,我们去了之后她还经常拿些贡品给我们吃,偶尔还给我们讲些风水玄术,久而久之我们也都懂了些门道。” 我听着不解问道,“她对你们那么好,为什么你们还要去推倒她的山神庙?” 爷爷听着这事儿苦笑了声说道,“当时村里人都不愿意去推,我们更不愿意,是她主动让我们去推的。其实在推山神庙之前很长一段时间,她就跟我们说过她可能要有麻烦了,好几次我们晚上去找她的时候,都能瞧见她浑身是血,当时她也不肯跟我们明说,直到推山神庙之前,她才找上了我们,说下面要取消山神制度,她以后当不成山神了,刚好那会儿公社里也让推山神庙,她就让我们在文书下来之前把她的庙推倒,那让她收不到文书就还是山神,所以我们才去推,不然我们怎么可能做那忘恩负义的人。” “后来呢?她进村讨饭又是怎么回事?”我继续问。 爷爷说,“山神庙推倒之后就不见了她的踪影,后来有一天她抱着个已经死掉的女娃娃进了村,挨家挨户要给那女娃娃要活人饭,要活人饭明显就是来讨命的,当然没有人愿意,我当时也不愿意,后来她跪下求我,我于心不忍才答应了她。” “那个女娃娃就是陈莹莹么?”我再问道。 爷爷恩了声,“是她,当时她把那个女娃娃交给了我,然后把山神印也给了我,让我用她以前教的本事救那个女娃娃,山神印留给我权当个护身符。” 第三十章 改命换命 之后逇事情我就知道了,爷爷救了那个女娃娃,让那女娃娃进了陈莹莹她娘的肚子,之后奶奶就是被害死,然后爷爷跟孤女寡妇们搅和,直到前段时间事情陈莹莹出事。 爷爷把那些孤女寡妇的魂儿关进山神庙其实也不难理解,虽然他让很多人都有了陈莹莹的气息,但是如果对方有耐心一个一个找的话迟早会找上陈莹莹,把她们的魂儿关进山神庙里,即便那人找到了陈莹莹,也不至于立马就被害。 这也是当时爷爷听见陈莹莹被害之后为什么那么紧张的原因,他以为是当时那女山神躲避的人干的,不知是新来的土地爷。 事情虽然说通了,但是我还有一件事情很不解,便好奇问爷爷,“到底是什么人要害陈莹莹呀?” 爷爷摇头说道,“我也不晓得,以前那个山神没跟我说过,只说我接手了那女娃娃不用担心,她会在暗处护着我们,现在才晓得,她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年了,我说这阵子这么多事情,她咋不出来呢。” 爷爷得知那个女山神死了,神情很落寞,毕竟那个女山神对他们不错,救过他们的命,还教他们玄术,甚至连自己的供品都愿意跟爷爷他们分享。 爷爷说着又看向了床上的骨头,“到底有多大的仇恨,杀了她连个全尸都不留,还得分尸装进瓮棺里。” 古代杀人,只要留全尸就是极大的恩惠,因为他们认为没有全尸是会永不超生的,所以才有挫骨扬灰一说,这个女山神已经被分了尸,还被装进了瓮棺中,这分明是想让她不得超生。 爷爷对那个女山神有很深的感情,得知女山神死了情绪一直不高。 爹娘以前只以为爷爷是个神神叨叨的风流痞子,哪儿知道爷爷心里埋了这么多事儿,第一次听爷爷讲起来,才知道爷爷这些年一个人承受了多少,看着爷爷有些不忍,爹说道,“你以前应该早点跟我们说的。” 爷爷瞥了爹娘一眼,无力叹道,“早说完晚说都一样,连她都被人分了尸,谁还救得了我们?你们俩认命吧。” 我忙说道,“我师父,他那么厉害肯定可以救我们的。” 爷爷一直不肯对柳承说实话,就是把希望放在了女山神身上,而且也一直没有指望过柳承会来解决这件事儿,他当初让我去找柳承,只是为了让柳承保住我的命,直到现在他还是不愿意相信柳承有那本事帮我们,听我说起柳承,爷爷呵呵笑了声说,“你晓得那个女山神的本事有多大不?” 我摇摇头,“我又没见过她。” 可能是先入为主的观念,我始终认为柳承才是最厉害的,听见爷爷说柳承不如那个山神,心里还是莫名有些不爽。 爷爷说道,“她以前跟我提过一嘴,说她只是因为还活着,所以只能当山神,只要她死了,随时可以去下面当城隍爷,这还是最低要求,你说说她得有多厉害?你师父厉害是厉害,我承认,但是我不信他能厉害得过那个山神,连她都解决不了,你师父能成么?” 我听着这味儿怎么不对,爷爷对那个女山神也太信任了些,救说道,“土地爷见了我师父也很害怕,说明我师父比土地爷厉害,土地爷往上就是城隍爷,我觉得我师父跟城隍爷也差不多。” 爷爷也无心跟我争论是那个女山神厉害还是柳承厉害的问题。 爷爷比较信任那个女山神,所以认为她厉害。我比较信任柳承,所以认为柳承厉害。 我跟爷爷讨论谁比较厉害的问题时,这房门口传来脚步声,爷爷连忙站起身来,却见是柳承探头进来了,看着爷爷笑了笑说道,“老先生,我虽然本事微薄,不过我还是想试一试。” 柳承突然进来惊了爷爷一下,爷爷刚才说柳承不如那女山神的话肯定也被柳承听见了,爷爷立马尴尬挤出了个笑容说道,“柳师傅,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不相信你,我是怕你到时候也出了事情,就没人保孙清了。” 柳承也不介意,点了点头道,“我能理解。”他说话的时候走到了爹娘面前,抬头看了下爹娘头顶上方。 爷爷又说道,“柳师傅这些天为我家忙前忙后,我们没许诺给你半点好处,我已经黄土埋到眉毛了,也没法儿报答你,我知道柳师傅你是个好人,我不求柳师傅能帮我解决了这桩事儿,只求柳师傅能保住孙清的命,趁他们还没找上孙清,你带他走。” 柳承也没说爹娘的问题,再扭过头来看爷爷,说道,“他们要找的人是陈莹莹,孙清根本是个不相干的人,您为什么会认为他们一定会害孙清?” 柳承问起这个问题,爷爷立马支支吾吾了起来。 柳承淡淡一笑,满脸了然说道,“刚才您说那个女山神的事情,我都听见了。您说那个女山神能变成黑狼,而据我所知,这本事只有正规受了戒的道士才会。道士的道法归根结底都是对周围的炁的运用,运用好了,就能达到千变万化的效果,所以那个女山神肯定是个道士。” 爷爷恩了声道,“她确实是个道士。” 柳承又说道,“能灵活运用‘炁’的道士,道法造诣肯定不低,道法门类诸多,有一门叫做命相学,其中命学又分三种,分别是改命、换命、替命,您给孙清换命了,对吗?” 爷爷跟那女山神学过本事,如果那个女山神真的会这命学的话,估摸着爷爷也会。 爷爷一听柳承说起换命这几个字,脸色登时就变了,怔怔地看着柳承说道,“柳师傅你咋知道的?” 柳承回答说道,“您是个谨慎的人,先让不少孤女寡妇沾染上陈莹莹的气息,为的是搅乱别人视线,然后又把她们的魂儿收到山神庙做最后的保障,本来这样已经足够安全了,但是您表现得太奇怪了,一般遇到这种极有可能送命的事情,长辈会极力跟孩子撇清关系,而您不同,您从小就让孙清跟着您去那些孤女寡妇家,之后更是将陈莹莹许配给了孙清,如果孙清跟这件事情没关系,您不会这么做,现在您又一直担心孙清会被害,只能说明孙清才是您这个局里最重要的人。” 柳承侃侃而谈,爷爷听着脸色大变,“这事儿我没跟任何人说过,我以为做得足够隐蔽了,柳师傅你看出来了,难保其他人也已经看出来了,要是让别人发现了,孙清岂不是就完了。” 柳承道,“我会尽力保证孙清的安全,不过您的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命,会让一个本事不低的道士都为之送了命。” 爷爷却摇头表示,“我是跟山神学了命学本事,但是我也没从那女娃娃的八字上看出什么问题,就觉得可能不是命的问题,而是那个女娃娃的身份问题,以前还想去问一下山神,但是现在山神死了,这事儿也就成了无头悬案了。” 爷爷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在旁边听着直发懵。 我一直以为我就是被牵连进去的无辜人,现在才知道,我才是那个最有可能被害的人。 如果是陈莹莹的八字问题的话,现在我的八字跟她的八字换了,一旦要害陈莹莹的那个人发觉她的八字不对,岂不是就直接找上我来了? 柳承听后也想了想说道,“如果不是八字的问题,那么就是那个女娃娃的身份问题,既然对方那么着急找到陈莹莹,说明他们肯定知道些什么。” 爷爷听了却怔怔地问,“柳师傅你要主动去找他们?可要不得,连山神都被害死了,你可千万不能出事。” 柳承微微一笑,“我已经是个死人了,没什么好怕的,休息这么多年了,也该活动活动了。”柳承说着再看向爹娘,对爹娘说道,“被山神压在身下的只有十恶不赦之徒,如果不及早解决,你们两人必定会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不过这事儿并不难解决,孙清继承了山神位置,他有权赦免你们。” 第三十一章 卸任山神 被人押着尚且喘不过气来,更别说是被山神爷压着。 爷爷也算是当过山神的人,清楚被山神压在头顶上是怎么回事,人死之后都得去下面报道,人有好人坏人,好人就直接带去投胎了,坏人就要留下受刑,而那些无恶不作又不服管教的人,则会被压在山神庙下永不翻身,直到变成一些下等的毒物。 我虽然没有看过山神庙下面是不是真的压着一些无恶不作的人,但是农村家家都有土地庙,我以前见过村里人修整土地庙,他们掘开土地庙下面的石板时,石板下大多都会有蜈蚣、蜘蛛等一些有毒的昆虫。 而农村人则会毫不留情地打死这些毒虫,村里老人说过,这些毒虫是土地爷压着的恶人所变,要是让它们跑了,没准儿日后就要成精成怪,再来害人。 柳承也说过,二等人,七等昆,那些恶人直接从二等变成七等,也算是一种惩罚了。 现在我爹娘也面临着这种情况,要是头顶上的瓮棺不早点除掉,怕是我爹娘也会变成毒虫。这说法虽然玄乎,但并不是不可信。 柳承说我可以赦免爹娘,爷爷当即反驳道,“不管是土地还是山神压人,都算是大事,都得经过上面的城隍庙同意,也只有城隍爷有资格赦免被压在土地庙和山神庙下的恶人,孙清现在是拿了山神文书和山神印,但他是没有资格放掉压着的人的。” 柳承却摇头说道,“孙清现在是没有资格直接放掉他爹娘,但是他却有资格去向城隍爷申请。” 这说法更不现实了,爷爷抽着烟再说道,“现在山神制度都已经取消了,下面都不承认有山神,孙清这山神莫说没有实权,一旦要是被城隍爷知道还有山神印没有收回去,孙清怕是都要受到牵连。” 柳承再看着我说道,“我有办法,那份文书呢?” 我啊了声,“啥文书?” 爷爷不解柳承要做什么,不过目前也只有柳承能有办法了,就对我说道,“就是那块麻布,那是山神的任命文书。” 我这才把那块麻布取出来给了柳承,柳承接过文书摊开来看,盯着上面的字看了起来。 我也凑过去看了看,上面写着‘平乡山神委任状,兹委任黄蕴秋试署奉县平乡山神此状,奉县城隍张猛,东岳一一六一年四月’,除此之外这上面还有几个大印,应该就是这个叫张猛的城隍爷盖的了。 柳承看着这文书,表情削微有些变化,不过马上恢复了正常,爷爷见后说道,“柳师傅认识她么?” 柳承笑了笑,“听说过。” 我看完之后说道,“原来以前那个女山神是叫黄蕴秋,名字还挺好听的。” 爷爷不语,只看着柳承,想看看他到底有什么办法,柳承也拿着端详了会儿,然后把这文书拿到大爷爷屋子的写字台上,再扭头对爷爷说道,“家里有槐树花吗?” 爷爷摇摇头,不过说道,“家里没准备,不过屋子旁那老槐树已经开花了,我去弄点来。” 爷爷说着出了门去,柳承则同样在大爷爷家里找了一块布,裁出一块与之前那文书差不多大小的布来,然后手持朱砂笔,在这块布上写起了字。 写的是‘平乡山神卸任状,兹孙清任期已到,卸任平乡山神此状,奉县城隍张猛,东岳一一六八年三月’,写完之后再把这块布叠在了之前那一份上,并起手指念道,“北帝敕吾纸,张张皆神书,飞行万里去,化为电光珠。” 柳承念咒时我在旁边看着,等他念完,却见下面封文书竟然沁出了红汁,将上面这破布染红了。 柳承紧接着再念道,“先天一气,节制万灵,铁笔一下,符光现形,急急如灵宝天尊律令!” 念完立即再拿起毛笔来,对着沁到上面这布上的红汁蘸了起来,那颜料好似听柳承的话,随着柳承笔尖的点动,红汁自行流动起来,不多久时间,上面这块布上竟然出现了跟下面那文书一模一样的城隍大印。 我和爹娘都觉得惊奇无比,爹直接问道,“柳师傅,这是啥法术?这破布咋还能自己出印呢?” 柳承放下了笔,再正身对爹说道,“这叫‘神书万符’,有时候道士画符量太大,无法及时完成就用这种方法,只需要画出一张,再以那张为模板,就可以复刻出其余的符纸了。” 爹听着啧啧称奇,我也感叹了句,“好厉害。” 柳承看着我笑了笑,“想学吗?” 我嗯嗯点头。 柳承又说,“以后教你。” 之后等了会儿,爷爷也取来了槐树花,递给柳承,柳承则找了个砚台,把槐树花放在里面磨了起来,磨出汁后,再将这些槐树花汁倒在了那山神任命文书上的‘黄蕴秋’三个字上,随着槐树花汁沁进去,黄蕴秋三个字渐渐消失,那里变成了一片空白。 先前爷爷没看见柳承用那神书万符的法术,但现在见了这几个字消失,也觉得惊奇,不等爷爷发问,柳承就先开口解释道,“阴阳相生相克,朱砂为阳,槐树为阴,所以槐树花汁可以去除掉朱砂的印记。” 爷爷哦哦点头,柳承旋即再拿起旁边的毛笔,蘸上朱砂在那原本写有黄蕴秋三个字的地方,写上了‘孙清’二字,如此一来,这任命文书就等于是任命我的文书了。 爷爷看后大惊,忙对柳承说道,“柳师傅,这可要不得,以前这文书上写的不是我们的名字,所以就算被抓到也还有理由说得清,现在替换成孙清的名字了,这要是被发觉了,可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的。” 柳承说着又取出了之前复刻好的那份文书,“这里还有一份卸任书,任命书和卸任书都写的是孙清的名字,则说明孙清以前当过山神,现在已经卸任山神了。” 爷爷见了卸任书颇为不解,他刚才没看到这卸任书是怎么来的,就多问了句,我和爹在旁给爷爷解释清楚了。 卸任书虽然是搞明白了,但爷爷却不知道柳承弄这个做什么,便问道,“柳师傅弄这做什么?” 柳承说道,“每年三月三、清明节、中元节、十月初一都是鬼门大开的日子,这四天时间百鬼出没回阳间探望亲人,另外这四天时间也是下面招贤纳才的时间,只要自以为有本事的人都可以下去报名,由本地土地考核,考核通过的就可以留在土地庙任职,第二年又可以到城隍庙去报道考核,过了考核则可以在城隍庙任职。不过现在知道这个的人很少了,况且现在上面日子比以前好过,很少有人愿意去下面任职。如果孙清以前有担任过山神的经历,现在去报名的话,通过考核应该没什么问题,要是孙清在土地庙任职,由我去向土地申请重审他爹娘,一旦申请下来,再为孙清争取到主审权利,那样赦免他爹娘应该不成问题了。” 柳承说完我们才恍然大悟,合着他是想给我伪造身份,让我先到土地庙任职,然后再让土地去城隍庙申请重申,我要是在土地庙任职了,再由柳承跟土地爷打交道,主审权肯定在我手里,到时候我想要赦免我爹娘就简单多了。 柳承说完,当即就把这山神文书和山神卸任书到土地庙前烧掉了,烧完之后再写了一份黄表纸,估摸着就是报名书之类的东西,也一并烧给了土地庙。 一切准备妥当,我们才回了屋子,回屋之后柳承对我说道,“我已经为你报了名,还有几天就是清明节了,到时候会有人来接你,如果看见他们,不用害怕,跟着他们走就是了。” 我嗯了声,“好。” 柳承又对爷爷和爹娘说道,“你们去准备些阴阳钱来,分成数叠烧给下面,到时候孙清到了下面,他们也不至于为难他。” 第三十二章 应试幕府 虽然是为了解救我爹娘才想出的这个办法,但是爷爷始终是患得患失,直到柳承已经为我报了名做了准备之后,爷爷找上柳承说道,“柳师傅啊,这样一来虽然孙清可以到土地庙任职,但是却丢了山神爷的位置,我总感觉有些得不偿失了。” 柳承笑了笑说道,“您认为是一个无实权的山神好,还是一个有实权的土地庙小鬼好?” 爷爷明白柳承的意思,不过还是说道,“那山神印毕竟是以前那个山神亲手交给我的,到我手里要是没了作用,总觉得这心里有点不太对劲儿。” 柳承道,“您要是相信我,我向您承诺,我会用城隍印甚至司殿印来换取这山神印的。” 柳承都说道这个份上了,爷爷自然再不好说什么,毕竟那个女山神都已经被人分了尸,爷爷舍不得这山神印,无非是留个念想。 之后几日我们都在家安心等着,那个男人也没来找我们了,陈莹莹也躲在柳承的坟墓中不出来,相安无事。 只有我爹娘的情况在一天天变坏,自从头上多了俩瓮棺之后,爹娘就好像睡不醒一样,平时一天顶多睡六七个小时,现在每天睡十个小时都还迷迷糊糊的,到后来更是连床都起不来了。 而这几天时间,柳承跟我说了很多土地庙可能会出的考题,并给我准备好了答案,我都一一背了下来,到时候只要按照柳承准备答案回答就是了。 直到过了一周时间,一晚我正躺在床上时,听见门外叫我名字,我睁开眼来,柳承也睁开了眼对我说道,“该去应试了,我都已经打点过了。” 我嗯了声,而后对门外应道,“来了。” 说着起身朝屋子外走去,到门口回头瞧了眼,看见床上躺着另外一个我,跟上次一样,我心说这估计就是走阴了。 柳承坐在床边对我挥了挥手,示意我快去,我则开门出去,开门见门口站着俩人,其中一人牵着一头小黑驴,另外一人手中拿着一文牒,他们两人见了我稍稍愣了下,而后说道,“请应试。” 我嗯了声,两人搀着我骑上了小黑驴,而后他们在前牵着小黑驴前行,路上也不知走了多久时间,周围环境渐渐变得陌生,又是一片黑暗过后,才在前面看见了猩红色的光。 前方是以王都般的青铜大门,大门下人来人往,进去的人有哀声痛哭的,也有神色怅惘的。出来的人一路小跑,看起来归心似箭。 门口站有八人,个个身着黑衣,挎着铁链,这八人手中各自牵着一条恶狗,对着进出这铜门的来往之人龇牙咧嘴。 还未进铜门,我向这俩来带我去应试的小鬼问道,“前面是哪儿?” 其中一小鬼指了下青铜巨门上方,我抬头看去,见这青铜巨门上写着‘鬼门关’三个字,这小鬼对我说道,“前方就是鬼门关了,过了鬼门关就不算是活人,今天鬼节,鬼门大开,这些没有罪过的游魂会被放回去看望亲人,明日子时再返回。” 我哦哦了点头,又看着从我们旁边经过的人中有人放声大哭,又问道,“他们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 这小鬼笑了笑道,“舍不得阳间的荣华富贵呗。” 说着这俩小鬼继续牵着小黑驴前行,一路到了鬼门关下,鬼门关左右八人上来拦住我们问道,“今天鬼门大开,阳间死人可以明天再带进来。” 面前这小鬼取出文牒递给守门这小鬼说道,“平乡土地庙应试的考生。”小鬼说着又取出一叠阴阳钱来偷偷递给了这守门小鬼,小鬼看了文牒,再收了阴阳钱,会心笑了笑,让开路让我们进去了。 入了鬼门关,我回头再看了眼那青铜巨门,青铜巨门旁立着提石碑,上写着‘黄泉路’三个字,我是第一次来下面,对四周景象好奇至极,又问道,“我们有文牒,为什么还要给他们阴阳钱?” 这俩小鬼说道,“要是不给他们好处,今后我们要是想从鬼门关进来,怕是会被他们处处刁难。” 之前柳承说过,阎王好遇,小鬼难缠,所以才让我烧阴阳纸的时候分成好几叠,那会儿我以为是假,现在看来,真得不能再真了,怕是分成好几叠都不够上下打点的。 一路前行,到了这黄泉路末端,见黄泉路分出无数岔路,这俩小鬼直接选了一条小路带着我走了上去,小路旁也立着一石碑,刻着‘平乡’俩字。 这条路不如之前黄泉路那么热闹了,路上没有半点生机,也不见有小鬼经过,四周只有一些明晃晃的铁树,也只能看见前后百米范围,再远就被黑雾遮盖了。 我们行走之际,听见后面传来训斥声,“快点!” 我回头看去,见身后也有俩小鬼带着一年龄约莫有个五十岁的男人顺着这条路走来,其中一小鬼手中同样拿着文牒,我立马明白过来,他们身后那个男人应该也是报名来应试的。 不过那男人面前的小鬼态度跟带我进来的这俩小鬼相比,简直天差地别,我一路过来,他们俩没对我说过热任何重话,对我也是恭恭敬敬有问必答,带那男人进来的小鬼对他却是拉拉扯扯,满脸不耐烦。 面前这俩小鬼见后面有人来,停下来等了会儿,后面的人跟上来了,那俩小鬼见面见了黑驴子上的我,说道,“这也是来应试的?年龄忒小了吧?” 面前这俩小鬼道,“可不简单,这小娃可是当过山神的人,不敢怠慢。” 另外俩小鬼显然没信,我看起来这么小,怎么可能当过山神,于是再问道,“都用黑驴子去接他了,拿了不少好处吧?” 带我进来的这俩小鬼笑了笑,伸出了一只手来,其余两个小鬼满脸艳羡道,“偏偏我们去带的人不懂事,没得到半点好处,还受苦受累跑一趟。” 结果他们身后那男人听了当即大骂,“要是让我当了土地,但凡敢收受贿赂的,有一个算一个,全给处理了,这些年阳间多少冤死枉死的人你们不管,合着是以此来赚钱了。” 他话音刚落,两个小鬼猛地推了他一把,“快点走!” 这男人一个趔趄,往前踉踉跄跄几步,再回过头来死盯着我说道,“我在阳间是教书育人的先生,小娃你想比过我,光靠贿赂可不行。” 我确实是靠贿赂和靠柳承的关系才下来应试的,心虚笑了笑。 那俩小鬼先于我们而去,我们则在后面慢慢悠悠地走。 这一路再走了约莫有个把小时,才见前方有一小庙,庙上写着‘土地庙’三个字,庙门口有小鬼当差,我还认出了其中几个,他们之前去过我们村,还被柳承收拾了一顿。 见了他们,我马上别过脸去,心说千万别认出我来,现在柳承不在,他们没准儿为了报复来为难我。 不过这里是土地庙,里面坐着的是土地爷,我是来应试的,他们只是瞪了瞪我,并没说什么。 到了土地庙前下了黑驴子,再由小鬼带我进去,我是第一次到土地庙来,里面摆设跟山神庙差不多,左右站着有小鬼,土地庙正上方有一桌案,唯一不同的是,桌案后方还有几尊神像,我一个都不认识。 今日为了考核,土地庙专门设置了几个石墩和石几,之前那个男人已经坐在了其中一个石墩上,带我进来的那俩小鬼上前禀报,“土地爷,平乡考生孙清到了。” 我看着土地爷嘿嘿一笑,心说跟土地爷也是老熟人了,他应该不会对我咋样。 土地爷却皱了皱眉,挥了下手让俩小鬼离开,然后命我坐下,我找了个石墩坐下之后,土地爷才开口,“今年平乡就只有你们两个人报了名,而土地庙只有一个‘幕府’职位还空着,你们两人中只有一人能在土地庙任职。” 两个人里面选一个,几率还是很大的,我旁边这男人信心满满,他一个教过书的人跟我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比,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人了,不过……我是关系户。 第三十三章 威天神咒 下来之前柳承跟我说过,他已经打听清楚了,土地庙缺的是一个幕府,又叫做师爷,不算官职,不过在土地庙的地位仅次于土地爷,平日所做的事情也就是记录记录乡里谁生了谁死了,土地爷断案的时候再给土地爷参谋一下。 这个位置可以影响到土地爷的判断,及其重要,所以土地爷也很谨慎,开口说道,“一共两个试题,到时候我会根据你们的答案,再参考你们的过往经历和身世选出一人留在土地庙,另外一个返回阳间。” 我和旁边这男人再次应好。 我们面前没有笔纸,而是由土地爷亲自发问,我们再回答。 土地爷正襟危坐于桌案后方,看了看我们两个人问道,“如今虽是太平盛世,但杀人放火,违法乱纪之事常有出现,你们认为土地庙应该如何治理这种情况?” 他问这问题,我心里一喜,我之前还以为土地爷问的问题是我没准备过的,这个问题柳承已经跟我说过了。 问完土地爷给了我们一些思考时间,然后再说道,“可以回答了。” 旁边这男人胸有成竹,显然也是做过准备的,先我一步回答,“以暴政止乱党,以刑罚之严,立神权之威,应该以暴政和刑罚结合治理。” 土地爷听后无比赞赏地看了这男人一眼,我心说不愧是教过书的,这样的话再给我十年我也说不出来。 之后土地爷又问我,“孙清,你呢?你认为该怎么做?” 我说道,“儒道墨名法居尊,吏户礼兵刑为上,法制不议,则民不相私,刑杀不赦,则民不偷于为善。” 我自己肯定是想不出这样的话来的,这是柳承给我的答案,不得不佩服他的文采,也不知道是怎么想出这些话来的。 我说完,旁边这男人诧异看了我一眼,他之前一直认为我是一个靠钱办事儿的人,没料到我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我说完笑了笑。 土地爷听了我的回答,估摸着也明白了是柳承给我的答案,却没点破,说道,“第二个试题,如今阴司贿赂盛行,阴司从司殿到土地皆以权谋私,任人唯亲,三纲五常大乱,如今是狗不看家,猫不抓鼠,你们认为这个问题该如何解决?” 他说完又给了我们一些考虑的时间,我心里再次乐了,这问题,我又背过答案。 旁边这男人还是先我一步回答,说道,“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我一路过来,不管是带我前来的小鬼还是鬼门关看门的小鬼都在收受贿赂,不止是上面乱了,下面也乱了,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只有一种办法。” “什么办法?” “宁可枉杀一千,不能错放一个。”这男人道。 土地爷听后皱了皱眉头,“你这回答太大胆了些,对小鬼兴许有用,对城隍甚至司殿,能有用吗?”说着也不等这男人再回答,看向我问道,“你认为呢?” 我说道,“修行则不以亲为本,治事则不以官为主,以往种种既往不咎,今后行事不奉公为旨。” 我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但是土地爷懂了,旁边这男人也懂了,土地爷思索了会儿再问道,“阴司各级要员几乎拥有绝对权力,若是不奉公为旨,那要奉什么为旨?” 我道,“奉天承运,替天行道,天即是法,以法为本。” 土地爷听后离开了土地庙,也不知道去了哪儿,这里就留下了我和那男人两人。 那男人看了看我说道,“你这些跟谁学的?我不信你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呵呵一笑,心虚回答了句,“我聪明呗。” 之后我和他在这里候着,过了约莫有半个小时,土地爷才返回来,我们两人翘首期盼答案,土地爷说道,“你们两个人都说得很好,不过宁可枉杀一千,不能错放一个,这实行起来太过困难,如此一来,怕是不止土地庙,甚至城隍庙,各级司殿都会彻底被清洗一遍,到时候就会面临无人可用的困境,所以,你不适合,回去吧。” 土地爷已经宣布了结果,这男人听后却大怒而起,指着土地爷怒道,“这明显就不是这小子的答案,他不可能说出那样的话来,你肯定也收受了贿赂,不是还要参考过往经历和身世吗?我过去育人教育,教出多少学生,又读了多少圣贤之书,这小子怕是都还在尿床,能比得过我?” 土地爷听了也不恼,慢慢悠悠从桌案上拿出了两份文书,正是柳承在土地庙前烧掉的那两份文书,说道,“论资历,你不过是阳间一教书先生,他却担任过山神;论身世,你出生平平,他却是道教弟子。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这男人看着那两份文书当即愣了,再怔怔地瞪着我,土地爷也不跟他废话,直接让两边小鬼把他带走了,送回阳间。 等他走后,我才看着土地爷笑了笑,土地爷则皱着眉头盯着我说道,“那些答案,是柳承教给你的吧?” 土地爷知道我的底细,我也瞒不住他,说道,“是。” 土地爷听罢冷哼了声,说道,“呵,他还真了解我,知道我会出什么题目,看在他归还了山神文书的份上,我让你在土地庙任幕府一职,不过你在阳间呆得好好的,干嘛跑我土地庙来?是不是有事相求?” 这土地爷聪明得很,我也不敢隐瞒,于是把我爹娘被山神压在身下的事情说了出来。 土地爷听着脸色都变了,“以前的山神被分尸了?只要担任过山神的人,都会在城隍庙留有备案,如果她被分尸,城隍庙不可能不知道。” 我不关心那个女山神,只关心我爹娘,“我爹娘是被人陷害的,还求土地爷去城隍爷那里申请重审我爹娘,还我爹娘清白。” 土地爷却道,“我知道你爹娘是被陷害的,但是如果真的要重新审查的话,你爷爷做的事情肯定也会被查出来,到时候一并报到城隍庙,你爹娘或许可以洗脱冤屈,但是你爷爷必定会被城隍庙带走,你确定要重审?我把你家里的事情交给你师父,正是为了避开你爷爷,否则我早把你爷爷带走了。” 这估计就是柳承让我下来任职的目的了,我说道,“我来当主审官,我会避开我爷爷的。” 土地爷听了这话都乐了,“你当土地庙是你家开的?你想当主审就当主审,还想审问自己爹娘,你能秉公办事吗?” 我说,“我尽量,您不是也想搞清楚我家到底发生了啥吗。” 土地爷回答道,“正是因为我想搞清楚,所以才一直没去查你家,我可以去申请重审你爹娘,但是你不能当主审。” “就一次,行不行?” 柳承跟我说,让我到土地庙死皮赖脸跟土地爷硬犟,这土地爷还算是个有人情味的人,如果我一直犟的话,或许他能答应。 土地爷面色果决,正要拒绝我的时候,这土地庙外传来一人声音,“吾奉威天,江河日月,山海星辰,在吾掌中,吾使明即明,暗即暗,三十三天神在吾法下,吾使东即东,使西即西,从吾封侯,不从吾令者斩首。” 土地爷听人在土地庙外念咒,转身看向土地庙外,见柳承正并着手指从土地庙进来,土地爷正要开口,柳承已经到了土地爷面前,伸手按在了土地爷额头上念了句,“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只见土地爷眼神顿时涣散,像是变成了一具没有思维的行尸走肉。 柳承紧接着说了句,“行。” 土地爷也跟着点头说道,“行。” 听了这话,柳承放下了手,走到我旁边来伸手摸了下我的头说道,“土地爷答应了,这次由你主审。” 土地爷缓了过来,应该清楚自己刚才说了什么,那是柳承对他施了法他才点头说行的,当即大怒,“柳承,你敢对我用法术?!” 柳承却微微一笑,根本不说对他动法术的事情,转变话题,对着土地爷鞠了个躬说道,“那就麻烦土地爷了,去向城隍爷申请重审,再由孙清主审,你是个好人,我会为你念经祈福的。” 柳承说着带着我往土地庙外走去,土地爷也没追究柳承对他使法术的事情,在后面说道,“刚才听孙清说起这事儿的时候我想过了,一个曾经担任过山神的人被分尸,城隍庙却无动于衷,我怀疑城隍庙也参与了此事,到时候很可能把城隍庙牵扯进来,我好应付,但是城隍庙却不好应付,你可要想好,是不是真的要让我去城隍庙申请。” 之前那个男人逼我们捡钱的时候,也提起过那钱和梨是城隍爷赏赐的,说明城隍肯定跟这事儿有关系。 柳承听罢淡淡回应道,“城隍胆敢欺我,那我就让他当不成这城隍。” 第三十四章 偷天换日 柳承没在土地庙逗留,随后带着我离开了这里,因为鬼节鬼门大开,我们再踏上黄泉路返回,到了鬼门关下,再看了看旁边的石碑,却见上面三个字已经变了,不再是黄泉路,写着的是‘阳关道’三个字。 我觉得新奇无比,就指着那石碑对柳承说道,“师父,我们来的时候那碑上写的是黄泉路,现在变成阳关道了。” 柳承也瞥了眼旁边的石碑,再跟我说道,“往里面走是死路,所以叫黄泉路,往外面走是生路,所以就叫阳关道。” 我哦了声,行至鬼门关下,鬼门关守门的这八个小鬼还记得我,不过见了我却面无表情,柳承笑了笑,从兜里掏出一叠阴阳钱递了上去说道,“今后还希望各位兄弟行个方便。” 他们接过阴阳钱立马喜笑颜开,笑呵呵说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然后又把目光放在了我身上,其中一小鬼更是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满是亲热说道,“小娃娃这么快都考完了?结果咋样?” 我无比自豪回答道,“考上了,我现在是坪乡土地庙的幕府了。” 这几个小鬼愣了下,马上对我道恭喜,说道,“这娃娃够懂事,会做人,以后我们几个还得托你照顾了。” 这几个小鬼估摸着以为我是靠贿赂才当上这个幕府的,我也不跟他解释,反正我也是靠柳承的本事才通过考核的,这跟贿赂并没什么两样。 此后柳承拜别他们,出了鬼门关后行了一段不见光的路,周围环境才渐渐熟悉起来,柳承领着我回了家,进了偏屋回身躺在自己身体上,再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了看四周,见柳承正躺在我旁边,只感觉刚才一切就跟做梦一样。 我去的时候是晚上,这会儿天也还没亮,我又困得不行,就继续闭上眼休息了起来,快到天亮的时候又听见门外有人在叫我,我起了床去开门,见是之前待我去应试的那俩小鬼,他们俩见了我先鞠躬行了礼,然后递给我一文书说道,“恭喜恭喜,今后你就是坪乡土地庙的幕府了,以后还得请你多多照顾我们哥俩了。” 以前我见了小鬼只有跑路的份儿,小鬼见了我估计也得穷追不舍,现在他们却对我点头哈腰让我照顾他们,这转变我一时间还没适应过来。 不过柳承那么厉害,这村子里所有人都在巴结他,柳承对村里人却从不心高气傲,几乎有问必答,受柳承的影响,我也没表现出不可一世的样子,跟他们说了谢谢,然后又回屋取了一叠阴阳钱,当着他们面烧掉了,他们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我也在随后进了屋子,进屋时柳承听见门外动静已经醒了过来,看了看我手里的文书问了句,“文书送来了?” 我嗯了胜道,“送来了。” 柳承又说,“申请重审并不需要太多时间,估计土地今天晚上就能申请下来,到时候会来接你去审案子,你想要好怎么审了么?” 我想了想,反正我爹娘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不管怎么审,他们也不会给压在山神下面不得翻身,到时候我审案的时候只需要避开爷爷就可以了,毕竟爷爷把那么多孤女寡妇的魂儿都扣在了山神庙里,这过错现在就只有土地爷知道,一旦被审出来了,再报到城隍庙去,到时候我爷爷哪儿能还有活路。 我把我的想法告诉给了柳承,柳承听后却说,“下面跟上面不一样,下面还信奉株连那一套,先人犯错后人受过,你去下面审案,就必须按照下面的规矩来,所以你必须得连同你爷爷也一起审了。” 我听着觉得不太对劲,忙说道,“我爷爷犯那么大的罪过,这要是审出来了,估计到时候不止我爹娘,爷爷和我都得被压在城隍庙下面。” 柳承道,“你爷爷最大的过错就是扣下了这村子孤女寡妇的魂儿,所谓孤阴不长独阳不生,那些孤女寡妇没有男人,寿命本来就有限,所以在今晚土地爷申请下来之前,先得把你爷爷这最大的过错给弥补上。” 我听着懵懵懂懂问道,“要咋弥补?” 柳承说着从身上取出了一簿子,簿子跟爷爷交给我的那簿子几乎一模一样,我连忙在身上掏了下,也掏出了同样的簿子,这两本簿子上都写着‘生死簿’三个字,我有些发愣,“你这个哪儿来的?” 柳承说道,“你那生死簿是之前的山神用的,已经几十年没有更新过了,这簿子是现在的土地用的,上面有记载本乡所有人的寿限。” 我顿时懂了,贼眼兮兮看了下周围,见左右无人才低声说道,“你偷的?” 我刚说完,柳承就拿着这簿子拍了我一下,没好气说道,“这叫做借。”说着把这簿子丢给了我,说道,“我对你们这附近孤女寡妇的名字不太熟悉,你把她们名字找出来,如果发现有寿限已经到了,但是却还活着的人,跟我说。” 我恩了声,知道柳承这是要做什么,他是要改掉生死簿上的寿限,到时候这些本来已经到了寿限的孤女寡妇被我们改成还活着,到时候就算查出来,我爷爷也没有罪过了,也不算是跟下面抢人了。 于是我熬着困乏坐在写字台前一个一个找了起来,找到当天正午,才把所有孤女寡妇的名字全都找了出来,那些被爷爷照顾的孤女寡妇,无一例外,寿命全都到了期限,有些本来已经两三年前都死了,有些则是十几年前就死了。 而柳承让我把爷爷交给我的那支笔拿出来,他把这些孤女寡妇的寿命全给改了,要么加了三十年寿命,要么加了六十年,改成他们还活着。 改完之后我和柳承同时伸了懒腰,柳承放下了笔说道,“这样你审理的时候,就不用刻意避开你爷爷了。” 我恩了声,看着这生死簿不解问道,“这乡里孤女寡妇不少,但是我刚才看了生死簿上,为什么只有被爷爷照顾的那些孤女寡妇寿限到了,而乡里其他孤女寡妇寿限还没到?” 柳承看着窗外笑了笑道,“有人知道你爷爷把当初山神报来的那个孩子藏在了这些孤女寡妇中,抱着宁可枉杀一千,不能错过一个的原则,把这些孤女寡妇的寿命全给消去了,好在你爷爷机警,把她们的魂儿扣在了山神庙中,否则他们早就找到陈莹莹了。” 我又说道,“谁有那么大本事,能改生死簿?” 柳承道,“生死簿都是由土地统一去城隍庙领取的,能有资格改生死簿的,只有城隍爷。” “那就是城隍爷改的?”我问道。 柳承也没肯定,也没否定,“可能是他,也可能不是,我们都能改这生死簿,难保别人不是用了跟我们同样的方法。” 我哦了声,两两沉默了会儿,再向柳承问道,“他们为什么老是盯着山神的女儿不放?我也没感觉陈莹莹有啥特殊的啊。” 我实在搞不懂,他们为什么一直追着陈莹莹不放。 柳承却看了看我说道,“你知道黄蕴秋是什么人吗?” “山神呗。”这显而易见的。 柳承却摇头否定了,“不止是山神,我以前见过她,不过那是很久之前了。那会儿还在打仗,游魂野鬼四起,国不国,民不民,她的父母为了能让她有口饭吃,就把她送上了山上的道观,刚好那会儿我还在道观里,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候她才六岁。她的本名叫黄秋,当了道士才改名叫黄蕴秋,她是正一道出家的道士,怎么可能会有孩子,所以她抱着的那个孩子,绝对不是她的女儿,而是另有来头。” 第三十五章 身份之谜 如果当初那个孩子不是黄蕴秋的孩子,那她是谁?又凭什么能让一个当了山神的道士这么为她卖命。 不过现在令我感兴趣的不止是那个孩子到底是什么来头,而是柳承到底是什么时候死的,他看起来这么年轻,我以前以为他肯定是在那个山神后面出生的,现在听他一说,他竟然见过小时候的黄蕴秋,年龄肯定不小了,于是问道,“你是啥时候出生的?感觉你好老了。” 柳承笑了笑道,“我是1948年来的这,然后躺坟墓里睡大觉了。” 他没回答我他是多久出生的,不过倒是回答了我他死的时候,1948年,距离现在也好几十年了,我心说他还真能睡,这一躺就是几十年,也不知道是咋熬过来的。 柳承回答了这个问题之后才再继续说道,“有些事情不知道该不该对你说,毕竟你太小了。” 柳承做事一直比较果断,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犹豫,能让他犹豫的事情肯定不简单,我本来就好奇心重,他这么一说,我还非得听不可了,当即表示道,“我听了马上就忘记。” 这话我觉得有些熟悉,柳承也觉得有些熟悉,马上想起了之前他跟我说爷爷让那些孤女寡妇怀孕的事儿,立马就敲了我脑袋一下,笑骂道,“臭小子,算计我呢?” 我嘿嘿笑着说,“我哪儿敢。” 柳承这才说道,“反正你现在已经是我的徒弟了,也算是道教的人了,有些基础的东西是该让你知道。道教现在一共分为五大派系,分别是全真道、正一道、真大道教、太一道、净明道。其中全真道人最多,其次是正一道,这两个派系占据了道教百分之九十的人,其他三个派系么,人就少得可怜了,道观也少得可怜。” “我们属于哪一派的?”我插嘴问道。 柳承说道,“我们属于正一道,黄蕴秋也是正一道的道士,她是正一道第二十五代蕴字辈弟子。” “我们呢,是第几辈?”我再问。 柳承却不回答我,只瞪了我一眼,“还想不想听?” 我这才停止插嘴,对柳承做了个手势,让他继续讲。 柳承这才继续说道,“全真道和正一道作为现今最大的两个道派,虽然表面上和谐无比,实际却在明争暗斗,而他们争斗得最多的,就是在阴司的任职问题上,就比如某地缺一个城隍,或者缺一个司殿,这两派都会削尖了脑袋往这位置上钻,所以下面现在的土地、城隍、司殿甚至是判官,很多都是由这两派的人在担任。” 我额了声,“他们本事真这么大?想在下面当什么官就当什么官?” 柳承呵呵一笑,“你知道下面最大的人是谁么?” 我对上面的事情都不大了解,更何况是对下面的事情,于是摇摇头道,“不知道。” 柳承道,“东岳大帝,是全真道的人,所以你能理解为什么下面的官员大多都由道士担任了吧?”柳承也不等我回答,继续说道,“这个位置每一千年替换一次,但是我之前看你手里的那份山神任命文书,上面写着的是东岳一一六一年,你明白这里面的意思吗?” 东岳大帝这个名字我十分熟悉,村里人家家户户都有神龛,有的供奉着财神爷,有的供奉着送子观音,也有人供奉着东岳大帝,我原本以为这些东西都是假的,都是人臆想出来的,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东岳大帝。 不过转念一想,我们平日里供奉的土地爷都有真的,城隍爷也有真的,凭什么东岳大帝就不能是真的? 柳承问了我那问题,我仔细想了想,东岳大帝任期如果只有一千年的话,他们那文书的落款年限最多也就是东岳一零零零年,现在却出了个一一六一年,我立马明白这其中的意思,于是说道,“这个东岳大帝任期已经到了,但是却没卸任,已经超出了一百六十一年。” 柳承恩了声道,“东岳大帝是全真道的人,而东岳大帝前一任叫做北阴大帝,是正一道的人。他们是轮流替换这位置的,如果东岳大帝卸任了,那么就该由正一道的人上任,现在的东岳大帝任期已经到了却不卸任,则说明他霸占着这个位置不肯卸任。我以前还在道观的时候听过一件传闻,我想可能跟黄蕴秋带来的那个孩子有关。” “什么传闻?”我忙问道。 柳承说起这事儿,眼神微微有些变化,变得稍微有些阴冷,好一会儿才说道,“在东岳大帝任期将至的时候,正一道推选出了一个替任他的道士,但是这个道士就在替任的前几天,寿命突然到头了,魂儿被带到了酆都城受审,东岳大帝判他转世投胎成了一个女娃,女娃进道观本来就限制诸多,如果当不了道士就无法继续替任,不过正一道还是找到了那个女娃,让她成了道士,但是每次等她成年的时候,就会突然早夭,如此一来,就没了替任东岳大帝的人了。” 我听着有些发愣,怔怔地说道,“你是说,陈莹莹可能就是以前那个准备替任东岳大帝的人?” 我一直认为这就是一桩子得罪了别人,别人来报复的事情,现在竟然连下面地位最高的人都牵扯了进来,这比我当上幕府还让我难以接受。 偏偏柳承还点头恩了声,“黄蕴秋的辈分在正一道极高,以她的地位,不可能只是在这里担任一个小小的山神的,我想她肯定是在躲避着什么,她又是正一道的人,还抱着个女娃娃进了村,我觉得她抱着的那个女娃娃极有可能就是要替任东岳大帝的人。”不过柳承随后又道,“这些只是我的推测,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她就是那个推选出来替任的人,这件事情你不能对任何人透露,一旦传出去,就算陈莹莹不是那个替任的人,也会惹来杀身之祸。” 我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要是传了出去,下面的人知道当初选出来替任的那个女娃娃现在成了我的媳妇儿,那我还有得活嘛?于是连连点头。 刚好这会儿爷爷也进了屋子来,看见我和柳承在写字台上写着东西,进来问了句。 柳承收起了生死簿,然后把他改生死簿的事情告诉给了爷爷,爷爷听得是心惊胆战,一脸害怕问柳承,“改了生死簿,万一下面追查起来,我们能承担得起责任吗?” 柳承却笑了笑道,“生死簿由土地掌管,土地如果丢了生死簿是大过错,如果坪乡这个土地想继续干下去,即便他发现我们修改了生死簿,也不敢张扬出去,况且孙清现在是土地庙的幕府,一旦他张扬出去,会被当成是我们的同伙处理掉。现在最要紧的是把那些孤女寡妇的魂儿给还回去,免得到时候落下个勾生人魂的罪过。” 爷爷立马说好,我和爷爷盘坐下来,柳承在旁边念了几句晦涩难懂的话,紧接着我们就跟走阴一样,飘飘忽忽地出了自己的身体,爷爷拿了之前扎好的稻草人,再一路前行,进入了山神庙中。 我们虽然没有了山神文书,但是却还有山神印,还可以随时进出山神庙,进入其中,柳承给了我一些黄表纸,然我在上面写上那些孤女寡妇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再盖了章之后,将这些稻草人挨个安顿好。 不多大会儿,一团团白光从山神庙外飘忽了进来,直接进入了稻草人中,我们几人又拿着稻草人回了自己屋子,入主自己身躯后,再带着稻草人在这些孤女寡妇家挨个走动起来。 第三十六章 幕府上任 在去这些孤女寡妇家之前,柳承跟我交代了方法。 爷爷也交代了他是怎么让这些孤女寡妇即便没了魂儿也能活下来的,他在这些孤女寡妇的家中放了一山海镇,又将她们的魂儿扣在了山神庙中,再隐瞒了她们的死讯,所以只要没人点破,她们就不会反应过来她们已经死了。 他们本是已死之人,想要再次活过来,就只能跟我爹那样借尸还魂,所以我们仨挨个在这孤女寡妇家走动,这些孤女寡妇跟我们本就亲热,对我们也就没半点防备,到了她们家门口,先敲敲门,等孤女寡妇出来,柳承直接就伸手按在了她们的头上,她们立马停住不动,柳承再问我,“人要是没魂还能活么?” 我按照柳承交代的回答道,“人没魂必死无疑。” 那些孤女寡妇听后则是跟陈莹莹一个反应,像是想起了什么,然后就要往后倒去,被柳承拉住后,再取出对应的稻草人,并指念了些法咒,再说道,“你命薄微寒,天见尤怜,今日斗胆封你为人,增寿三纪,今后当行善积德,倘若作恶,便引天雷击杀,去吧。” 说完稻草人上的白光就顺着柳承手按着的地方飘荡进了她们的身体,我们再取走了屋子里的山海镇,做完这一切后才回了屋子。 那些孤女寡妇则躺下睡大觉,用不了多久就会醒来了,她们到时候会跟我爹一样,认为在山神庙中见的经历的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做完这一切我们才回了屋子,安心等着土地爷去城隍庙那里申请重审的结果。 这期间柳承交代了我和爷爷,到时候到了土地庙,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就比如之前推翻山神庙的事情就不能说,这罪过虽然不至于被压到山神庙下,但削减阳寿的处罚肯定逃不掉。 一直到当夜子时,村子里人畜都已经安睡休息了,万籁俱静时,村子里忽然开始鸡飞狗跳,公鸡深夜打鸣,猪狗四处狂奔,伴随着的还有阵阵锣鼓之争。 这动静惊醒村里人,全都起床出来观看,我们也站在门口看了看,见村口数十小鬼列队前行,牵着一头红缨大马,边行边敲锣高喊,“幕府上任,生人回避。” 村里人哪儿见过这阵仗,皆好奇无比,也不回避,全都出门来看着。 这队小鬼牵着那红缨大马径直到了我家,村里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都跟着前来,一直到了我家门口,牵马那小鬼才对我鞠了一躬说道,“请幕府去土地庙上任。” 上一次牵来的是黑驴子,这一次牵来的则是红缨大马,我有些手足无措,看了看柳承,柳承则对我示意让我过去。 我嗯了声,迈步前行,却把自己身子留在了身后,要倒下时被爷爷他们扶住了,安放在一旁,我随后被小鬼搀扶着上马,村里人看着啧啧称奇,有讨好的也不顾这严肃场景,直言开口道,“孙清这是去下面当官了?我就说嘛,这娃娃今后肯定是要成神成仙的。” 我听着有些滑稽,他们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以前说我爷爷是老流氓,我是小流氓。 也不回话,上了马后,这群小鬼就要打道回府,我看了柳承说道,“师父,跟我一起去吧,我一个人不敢。” 柳承笑了笑道,“你先去,我到时候跟着你爷爷还有你爹娘一起去。” 这群小鬼随后便牵着马一路敲锣打鼓离开,四周景象渐渐变得陌生,快到鬼门关时,我让牵马的小鬼带着我去了鬼门关外的供养阁。 柳承说过,阳间给已死之人烧的东西,都会先存放在供养阁,再由供养阁的小鬼取来分别派发给已死之人,因为我是新官上任,上任第一天又要去土地庙审案,就不能表现得太过盛气凌人。 所以柳承提早在供养阁中给我烧了大量的阴阳钱,用以上下打点用,要是跟这些小鬼讨好了关系,他们不止不会刁难我,还不会为难我的父母,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 而能在下面流通的阴阳钱,也不能随便烧烧就可以了,需要将黄表纸裁成特定大小,然后再用钱印在上面打出铜钱印记,最多的是十二个印记,最少的是一个印记,代表不同面额。 因为爷爷当过山神,再加上柳承是道士,他们肯定懂这些,而其他人大多都是胡乱烧些黄表纸下来,这在下面根本用不了。 到了供养阁中取了阴阳钱,再给这些前来接我的小鬼都分发了些,他们起初不敢接,不过在我再三尝试下,他们还是接受了阴阳钱,喜笑颜开带着我入了鬼门关。 到鬼门关又给看门小鬼给了阴阳钱,这几个小鬼都认识我了,先是接了阴阳钱,然后再问,“孙幕府,这么快就上任吗?” 我嗯了声,“因为有些急事,所以提前上任了。” 下面招贤纳才招揽的人才,需要等待对方寿命到期限后才来上任,我这个刚考上第二天就来上任的确实很少,所以他们觉着奇怪。 这几个看门小鬼又说道,“还是阳间好啊,没必要这么早下来的。” 我嘿嘿笑了笑说道,“过会儿会有小鬼带着我的师父、爷爷、爹娘来,还请几位大哥不要为难他们。” 方为处世之道,圆乃立身之本。这道理爷爷从小就教我,所以我才能忍住那么多人在背后骂我,油腔滑调这本事我很早就会了,再加上柳承的嘱咐,在下面做起事来也是一副老派姿态。 这几个小鬼拿了我的好处,当然要点头答应,连声说道,“那是当然,那是当然。” 说完上了阳关道,再选择了去坪乡那条小路,一路行走,之前这条路上空空荡荡几乎没人,今天却在前后都稀稀拉拉看见几个人,有小鬼,也有游魂野鬼。 我有些好奇说道,“今天来土地庙报道的人怎么比往常多了?” 这几个小鬼说道,“也不晓得他们从哪儿听来的,说坪乡一个九岁幕府要推翻城隍爷定的永不翻身的案子,来看热闹的,土地庙那边更热闹,坪乡土地庙才重开不久,还是第一次这么热闹呢。” 我听着让他们牵马撵上了前面的人,然后就跟散财童子一样,给他们都分发了些阴阳钱,毕竟我要审问的是我爹娘,我肯定不会秉公办事,如果太多人看着,要是包庇得太过明显,这篓子要是捅到城隍爷那里,我怕是会吃不了兜着走,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拿了我的钱,到时候也该收敛点。 就这么一路前行,到了土地庙前,在土地庙门口看见了列队的小鬼,还有旁边看热闹的那些游魂野鬼,这些游魂野鬼都是还没来得及审问的,所以才有空闲跑出来。 我下了马,旁边游魂野鬼对我指指点点,我则走到土地爷面前看着土地爷笑了笑,土地爷见了我,再瞥眼看了下两旁,一把把我拉扯进了土地庙中,再屏退左右,而后说道,“拿出来吧。” 我啊了声,不解道,“拿出啥来?” “我的生死簿,你和你师父来之前还在土地庙中,你们一走,生死簿也不见了,游魂野鬼和小鬼没那么大胆子,只有你和你师父敢做这事儿。”土地爷沉声道。 这事儿瞒肯定瞒不住,到时候柳承来肯定要归还生死簿的,于是说道,“别说出去,今后我们给你烧香烧纸。” “你当我是外面的小鬼,这么好糊弄?”土地爷依旧阴沉着脸说。 我看土地爷是真的生气了,就说道,“在我师父那,他一会儿就拿来给你了。” 土地爷却说道,“我跟你说,这件事情不是你和你师父想得那么简单,我向城隍庙申请了重审,城隍爷答应了,但是却派来了城隍庙一个姓林的幕府来,说是一同审理,有他在,你想要包庇你爹娘和你爷爷,不大可能,趁现在还没开始审,还可以放弃,免得到时候把你爷爷还有你也搭进去。” 第三十七章 欺天灭祖 如果这件事情就只有我审的话,我当然是想怎么审就怎么审,就算土地爷在旁边插手,我们也算是老熟人了,他应该会给个面子,现在连城隍庙里都来人了,我主审岂不是毫无意义了? 不过转念一想,我爷爷最大的过错已经给柳承给消去了,就算再怎么审,也顶多不过是削减阳寿,到时候再从生死簿上偷偷改了就行。 “没事。”我说道。 土地爷见我这么坦然,削微有些诧异道,“你爷爷做的那些事情,你就真不怕被查出来?” 还不等我回答,这土地庙门口来了一人,看着里面笑了笑,“不怕什么被查出来?” 我和土地爷抬头看去,当看见土地庙这人的时候,我登时愣住了,土地庙门口这人腰间别着一把伞和一把香,正是那个逼着我和爷爷捡钱的那人。 我看着他发呆,土地爷则连忙给他鞠了个躬,他则跨步走到了我面前,在伸出手在自己胸前晃了晃,就跟那天我在家里跟他比本事高低那样,我怔怔不语,他上下看着我说道,“小娃娃,现在还要跟我比本事高低吗?” 土地爷不知道我跟他很早就见过面了,而且还是极其不友好的方式,他先是带走了大爷爷,然后再逼着我跟陈莹莹断绝了夫妻关系,之前以为他能拿出城隍爷赏赐的钱和梨,多半是凑巧,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就是城隍庙的幕府。 我心说这下完了,他一直在针对我家,这次有他在,我家还能好过吗? 但他都已经到了,现在想要中断这重审已经不大可能了,连本地土地都得对他恭恭敬敬的,土地肯定治不了他,爷爷也不是他的对手,我就更不用说了,现在唯一能挽救局面的就只有柳承了,不过我还是抱着希望试探着问道,“你是城隍庙的幕府?” “是。”他回答了句,然后径直走到土地庙上方,坐在了土地爷的那位置上,再指了下旁边准备的一个小凳子,示意我过去坐下。 一般主审坐正上方,哪儿有主审坐旁边的道理,看了眼土地爷,本希望土地爷能说句公道话,土地爷却只说了句,“先等你师父到。” 此后再等了约莫有半个小时,才见我爹娘还有爷爷被一群小鬼簇拥着进了土地庙中,外面游魂野鬼立马围聚了上来,我见了爷爷他们,低声问道,“师父呢?” 爷爷说,“他有点事情,得过会儿才能赶来。”爷爷说话的时候已经看见了坐在土地庙最上方那姓林的人,表情不比我好到哪儿去,当即就僵住了,嘴里嘀咕了句,“这下糟了。” 那个姓林的幕府见人都已经到了,再示意我坐在他旁边,直到这会儿土地爷才开口说道,“林幕府,城隍爷亲口答应,这次由土地庙的孙清主审,主审应该坐在上位,我们都应该坐在陪审位。” 这姓林的幕府瞥了眼土地爷,好一会儿后才站起了身,自个儿坐到了旁边去,我感激地看了眼土地爷,他则让我坐到正上位去了。 土地爷和那姓林的人在我左右坐下,坐下后,姓林那幕府对我爷爷和爹娘开口,“今天审你们的是你们的子孙,所以允许你们不用下跪。”说着再看了看我,笑道,“小娃娃,可以开始了。” 我哪儿懂什么审案,都不知道怎么开口,跟下面爷爷和爹娘大眼瞪小眼,支支吾吾半天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这姓林的人见我说不出话来,则先我一步开口说道,“既然你不愿意审,那就由我来审。”他说罢站起身来看着爷爷说道,“孙文景,你可认识黄蕴秋?” 爷爷听着回头看了眼,却不见柳承到来,这已经开始审问了,也不能不回答,就恩了声,“认识。” “前几日我在你们村中走访时,听说是你推倒了山神庙,对吗?”他又问。 柳承特别交代过,不能说这事儿,现在他却一开口就说的是这事儿,像是摸准了我们的软肋似的,我爹娘肯定是没问题的,最大的问题就出在了爷爷身上,这个姓林的人是有备而来,专门来针对我爷爷。 这件事情太多人知道了,想要隐瞒也瞒不了,爷爷也只得点头应了声,“是。” “本地土地前几日去你们村搜查,在你孙子身上搜出了山神印,是不是有这回事?”他继续问。 这事儿很多小鬼知道,村里人也都知道,还是无法隐瞒,爷爷只得点头应道,“是,不过那山神印并不是孙清拿的,而是别人塞到他身上陷害他的。” 听了爷爷的解释,他冷笑着说道,“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我没问的,你不用回答。”说完继续再问,“你们附近几个村子不少孤女寡妇本来寿限已至,却迟迟未来土地庙报道,我向土地庙小鬼打探过了,他们说是你把那些孤女寡妇的魂藏了起来,而能跟土地庙抢人的,只有山神庙,或者是山神庙以上的城隍庙。我就是从城隍庙来,知道城隍庙并没有越过土地庙去带走她们,那么她们只可能被你藏在了山神庙中,而想要在山神庙藏人,就必须得有山神印,也就是说,那山神印起先是在你的手上,后来土地查上门来,你就把山神印塞到了你孙子身上,对吗?” 这事儿哪儿能说,爷爷知道轻重缓急,当即反驳,“没有,我根本不知道啥山神印。” “如果你没有拿山神印,那就是孙清拿的,你可要想好了再回答。”他满脸严肃地问着。 爷爷当即就愣住了,当时土地爷当着所有人的面在我身上搜出了山神印,因为有柳承护着所以才没带走我,捉奸在床捉贼拿赃,我是人赃并获,根本没有解释的余地。 他的意思很明显,要么让爷爷承认了是他拿了山神印,要么就是我拿了山神印,这根本没有反驳的余地。 爷爷面露难色,看了看我,像是认命了,叹了口气说道,“你凶,我承认是我拿的,不过是黄蕴秋亲手交给我的。” “她堂堂一个山神,为什么要把山神印交给你?总得有个理由吧。” 爷爷又愣住了,那山神印是黄蕴秋用来感谢爷爷的,而爷爷救助了那个女娃娃的事情太大了,就连柳承都交代我不能跟任何人说,一旦说出去了,怕是就不止来一个城隍庙的幕府了,指不定还会有什么妖魔鬼怪找上门来了。 爷爷犹豫了好久,然后冷冷着盯着他说道,“你狗日的针对我是不?” “我让你回答问题。”他沉着训斥了句,“第一,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那些孤女寡妇魂魄的下落解释清楚;第二,你把山神印的事情解释清楚。只要你能解释清楚,孙清就还是幕府,要是解释不清楚,就别怪我现在就带着孙清去城隍庙。” 这事儿怎么可能解释得清楚,要想解释的话,就得把陈莹莹的事情说出来,一旦说出来可比偷拿一个山神印要严重多了。 爷爷良久不语,他笑了笑道,“那我来帮你解释一遍,你确实跟老山神黄蕴秋认识,她把她的玄术知识传授给你了,但你却觊觎她山神的权利,于是欺师灭祖推倒了山神庙,拿了山神印和山神文书,又怕黄蕴秋报复,于是谋害了她,将她分尸挫骨,然后以山神权利以权谋私,勾了孤女寡妇的魂,让她们成为你的玩物,事实可是否如此?” 我听着都愣了,这也太能瞎掰了。 爷爷被他说得这么不堪,脾气再好也怒了,顺手就抄起了旁边一木棍,作势要朝他脑袋上打去,并骂道,“你狗日的陷害老子,净jb瞎掰。” 姓林的这幕府也不躲避,也不还手,土地爷见后大惊,要是打了城隍庙的人,到时候就算能解释得清,也怕是好过不了,怒指爷爷吼道,“孙文景,你疯啦!”说着忙招呼左右小鬼把爷爷拉住了。 我之前一直没开口,见都快打起来了才道,“我爷爷跟老山神感情很深,怎么可能会害老山神?你分明是在冤枉我爷爷。” “那就让你爷爷解释清楚山神印的来源,另外,你爷爷风流老痞子的名声可是传播甚广,所有被抢了魂魄的孤女寡妇都跟他有染,你还说不是以权谋私满足私欲?” 土地爷一直在旁边听着,这会儿也听不下去了,说道,“这事儿还是需要证据,光推测没用。” “要证据是吗?我带了一个人来。”说着冲着土地庙外喊了句,“孙文胜,进来。” 话音落定,之前被他带走的大爷爷迈着步子走了进来。 大爷爷还没开口,这姓林的幕府说道,“趁现在还没定罪,你只需要把你藏着的孤女寡妇的魂儿交还回来,或许还有转机。” 他哪儿是要那些孤女寡妇,分明就想让爷爷把陈莹莹交出来。 第三十八章 嚣张跋扈 大爷爷偷拿了爷爷的山神印,再嫁祸给我的事情就我和柳承知道,原本柳承是想对爷爷说明这件事情的,但是见大爷爷都死了,柳承以死者为大的原则,就没有说这事儿。 所以到现在爷爷都不知道大爷爷对我们做了什么,只是从我口里听说他被带走了的事情,这个姓刘的幕府让大爷爷出来作证,爷爷见了大爷爷先是一喜,然后又是诧异,他不明白大爷爷这个时候来做什么证。 大爷爷进了土地庙见了爷爷,又瞥了我一眼,最后叹了口气,满脸无奈地说道,“你就把那些女人交出来吧,反正跟咱孙家没啥关系,又何必为了她们搞得孙家家破人亡,孙清还小呢,你不为你自己想,你也得考虑考虑孙清。” 大爷爷原本一直在照顾我家,大爷爷进来,爷爷本来抱着些希望,但爷爷一听大爷爷是来劝他交出那些孤女寡妇的,脸色立马阴沉了下来,对大爷爷说道,“你懂个球,晓不得是咋回事,就莫乱说话。” 土地庙上方这个姓林的幕府见爷爷还是没有要交出那些孤女寡妇的意思,继续开口道,“孙文景,你可要想好了,我能找到的证人可不止你兄弟一个,还有你们村姓李那老头儿也能为我作证,一旦这件事情落实了,到时候受影响的可不止你一个人,你的儿女和孙子全都会被株连到。” 爷爷何尝不明白,这个人这次来根本不是审问我爹娘的,根本就是来审问他的,一旦他杀山神,抢山神印的罪名坐实了,这样的罪过,肯定会牵连到我们的。 爷爷沉默纠结了好久,一直在考虑是交出陈莹莹还是保住我们,现在没有两全之策,好久之后爷爷才做了决定,看着我和爹娘说道,“我对不起你们,害了你们,但有些事情我真的不能做,我要是真的做了,才是欺师灭祖了。” 这姓林的幕府一听也来了火气,指着爷爷就骂,“我看你就是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也不用审了,审下去结果都一样,有证人证实是你杀了老山神,又是你夺了山神印,再勾人魂魄满足私欲,你们一家子全跟我去城隍庙去,听候城隍爷发落。” 说着就要招呼外面小鬼进来带走我们。 一见小鬼要进来拿人,爷爷的腿都软了,大爷爷赶忙说道,“先别急抓人,我再劝劝他。” “闭嘴!”大爷爷刚开口,这姓林的幕府就呵斥了一句,他已经看出来了,爷爷今天不管怎么样都不会交出那些孤女寡妇的,既然罪名有了,证人也有了,这件事情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只有先把我们抓了去,到时候他们自己再去找陈莹莹也是一样的。 大爷爷被这姓林的一句话噎了回去,怔住不语。 爷爷也瞪着大爷爷,满脸不解地问道,“那个老山神对你也不错,你还是我兄弟,你为啥要联合他们来害咱们自家人?你良心被狗吃了吗?” 大爷爷羞愧不已,但是这些事情做都已经做了,是没有回旋的余地的。 土地爷原本还想帮我们说两句话,但是现在已经成了铁定的事实,他也无可奈何,只能问了我一句,“孙清,你还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都到这个份上了,我还能辩解什么?大爷爷和李老头肯定都跟他已经串通好了,不管怎么辩解也没用,就只能摇了摇头。 说着小鬼上前,拿着铁链将爹娘和爷爷捆了起来,紧接着就要朝我走过来。 只是就在这些小鬼刚要靠近我的时候,却见柳承从这土地庙外大刀阔斧走了进来,死死瞪着这幕府说道,“孙清是我柳承的徒弟,没有我的允许,你们城隍庙就敢对我徒弟动手了?” 土地庙里的小鬼知道柳承,但是这些看热闹的却不知道,一听柳承的话,都有些乐了,城隍庙管的可是一个县,城隍庙要拿人什么时候需要他的允许了? 姓林的这幕府见是柳承来了,又知道柳承有些本事,当即对左右小鬼示意,让左右小鬼拦住柳承,并说道,“柳承,念你是道士,我给你一个面子,你要是现在走,你以往的过错我不追究,要是再往前一步,信不信连你也一同绑回城隍庙去?” “你可以对我动手试试。”柳承根本没停住脚步,已经进入了土地庙中。 这姓林的幕府当即招呼左右小鬼上前,左右共六个小鬼立马拿着铁链朝着柳承走了去,靠近柳承刚要拿起铁链往他身上套,却见柳承抬腿就是几脚,就几个眨眼间的功夫,这些上前的小鬼竟全都被他踢翻在地。 姓林的这幕府都愣了,“柳承,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我是奉了城隍爷的旨意来的,你要是跟我作对,就是跟城隍爷作对,你哪儿来这么大的胆子?” 这六个小鬼被踢翻在地,土地庙其他小鬼以前又是见过柳承的,知道他的凶狠,全都不敢上前,柳承则直接走到了爹娘面前,冲着捆住我爹娘的那几个小鬼沉声念了句,“滚!” 这些个小鬼被吓得不敢有半点反抗,立马退去。 柳承先松开了我爹娘,再松开了爷爷,而后走到这新林的幕府面前,看着他微微一笑,“我要带走他们,你有意见吗?” 这姓林的幕府没跟柳承直接见过面,对柳承的本事也只是推测而已,见柳承要带走我们,自然不同意,也沉声说道,“你胆敢踏出土地庙一步,即便你是道士,城隍庙也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道士的面子大,毕竟下面最大的人就是道士出生,所以这些人也都会给道士面子,但是柳承也太嚣张跋扈了,根本没把土地庙和城隍庙的人当成是人看,我行我素。 柳承听了再呵地笑了声,转身到我面前,伸手摸了下我的头,再拧着眉头说道,“臭小子,怎么这么怂?都被人欺负到这个份儿了。” 柳承来,我顿时觉得有了依靠,即便对方是城隍庙来的,我竟也没觉得有多害怕紧张了,也尴尬笑了笑,“我说不过他。” “走吧。”柳承也不跟我多说,带着我就要离开,走到堂下,又要带着爷爷和爹娘离开,到了大爷爷旁边时,瞥了大爷爷一眼,说道,“举头三尺有神明,地过三尺鬼不同,不止是地在看,天也在看,山神印的事情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做事得凭良心说话。” 大爷爷僵住不语,柳承旋即领着我们就要走出土地庙。 走了一截儿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身上取出了一生死簿来,丢给了土地爷,说道,“你这份生死簿上记录的寿限不公允,我帮你修改了,今后按照我修改的来办事,我给那些孤女寡妇增添了寿命,现在她们的魂儿已经回了身体,如果有什么意见,让城隍亲自来找我。但凡让我发现你们土地庙没有按照这上面记录勾人拿魂,就别怪我拆了你这土地庙。” 我听着心里直念我的天,他到底是吃了熊心还是吃了豹子胆?修改生死簿的事儿得多大罪过,他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就说出来了,还是以一幅命令的口吻说出来的,好像城隍爷说的不管用,他说的才管用似的。 生死簿他觉得不公允就能修改了么?要是土地妙不按照他说的话,他还真就掀了这土地庙么? 土地爷拿着生死簿都愣了,包括那姓林的幕府,怔在当场,好一会儿才说了句,“你到底哪儿来的底气?我见过最嚣张的道士也不及你的一半,今天不管你是哪路神仙,都别想离开土地庙。” 他说着亲自夺过旁边一小鬼手中的铁链,迈步朝着柳承走了过来。 当初比本事的时候,这人把伞拿到肩膀上晃动了,说明他的本事高超,他都亲自动手了,我看了眼柳承,心说他要咋应对,柳承也低头看了我一眼,一把把我拉到了他背后,说了句,“小孩子别看。” 此后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土地庙好似变成了冰窖,我们犹如深陷十八重地狱,无法挣脱,也无法逃离。 而那个姓林的幕府拿着铁链冲到柳承面前,原本气势汹汹的他看着柳承的脸,却石化了。 第三十九章 光棍说媒 我看不见柳承的脸,但是我却能看见姓林的那幕府的表情,他就像是在唱戏般,脸色几乎是突变,前一秒还满脸凶煞,这会儿写上的却是满是的恐惧。 不止是脸色的突变,这姓林的幕府眼神也渐渐变得空洞了起来,就像是将要被冻死的人似的,精神涣散,无法集中精力。 而后便听得柳承冷声开口,“你还没资格跟我动手,回去告诉你们城隍,人是我带走的,有胆量就来从我手上要人,看看是我先掀了他的城隍庙,还是他先掀了我的孤坟。” 柳承说完,这姓林的幕府只打了个哆嗦,柳承而后转身就要离去,离去之际又看了土地爷一眼,“你很不错,好好干,前途无量。” 土地爷满脸苦相,“你可害惨我了。” 这土地庙还真像是柳承开的一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前一次来坑了土地爷一把,顺走了他的生死簿,这一次又直接来这里抢走了人,收拾了小鬼一顿,还不忘夸了土地爷一句。 柳承随后带着我们离开了,一直出了土地爷庙也没小鬼跟上,我好奇回头看了眼,却见刚才那个跟柳承面对面的幕府,这会儿却哐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我心中有万千疑问,但见柳承面色严肃,我也不敢开口,柳承不吓人的时候很平易近人,但一旦认真起来就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即便我跟他这么熟了,也不敢多说半句话。 一直到了鬼门关,守门的八个小鬼认出我们,笑呵呵上前,还没来口说话,柳承瞥了他们八人一眼,“看好你们的门,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要的别要。” 这八个小鬼都愣住了,之前我们对他们一直还算礼貌有家,所以见了我们才笑脸盈盈上来打招呼,却是热脸贴了冷屁股,脸色阴了下,不开心了。 我满脸歉意笑了笑,说了句,“我师父正生气呢,别介意。” 说着出了鬼门关,他们也没来拦我们,等我们不见了踪影才听得后面传来喊声,说什么鬼门关只进不出,不过我们已经踏上回家的路了。 行走一阵回了屋子,到家后各自回了自己身躯,爷爷直勾勾盯着柳承,估计他跟我心里想的一样,那就是这柳承到底是什么来头,敢对城隍庙的人都这么大胆,这可不是一般道士能做到的。 但柳承自回来就不说话,爷爷也不好发问,最后我实在忍不住了就问道,“师父,你这么在土地庙里大闹,真的不怕城隍爷吗?” 柳承却瞥了瞥我说道,“有什么好怕的?城隍爷再厉害,有三头六臂?” “那是你厉害,还是城隍爷厉害?”我又问道。 柳承这才笑了笑,“你师父我是最厉害的。” 柳承这半开玩笑的话,却被我当了真,而后又想起我爹娘,再问柳承,“我爹娘头上的瓮棺要怎么办?” 这次本来就是想要取走我爹娘头顶上的瓮棺的,却成了审问我爷爷的专场,如今虽然脱险,但爹娘的事儿还没能完全解决掉,现在山神还压在他们头顶上,怕是过不了多久真就变成毒虫了。 柳承稍稍考虑了下,再看向爷爷说道,“除了让下面赦免之外,还有一条路,那就是断定此案的当事人赦免他们,只要黄蕴秋赦免他们无罪,这瓮棺自然就除掉了。” 爷爷也明白这点,说道,“她都已经死了,又要咋开口?” 柳承却中断了说瓮棺的事情,而是问起了爷爷另外一件事情。 “先不说瓮棺,您能跟我说说孙清他爹娘吗?”柳承突然就向爷爷问起了我爹娘,而后继续说道,“当初您的名声应该很不好,按道理说不会有人愿意把自家女儿嫁到你们孙家来的。” 说起我娘,爷爷有些出神,最后笑了笑说道,“说起来也是巧合,那会儿村子里骡子不多,家里要烧煤炭的话,就得自己去挑,挑煤炭的地方离这里也远,来回要大半天的时间,那时候我、孙文胜、李老头我们仨关系很好,所以挑煤炭也都经常三个人一起去,有天我们去挑煤炭,走到一半就下起了大雨。那时候半道上有一个小驿站,专门给过往路人歇息住的,要是时间晚了就可以在那里住一晚上,住屋子里面两毛钱一晚上,在屋檐下住一晚上就一毛钱,我们仨钱不够,就都在外面打了地铺,快到晚上十点多的时候,就看见一对父女也来外面避雨了。” “我娘么?”我问道。 爷爷嗯嗯点头,“就是林月安和她老爹,因为下雨,来住的人特别多,不管是屋子里还是外面都已经挤满了人,根本住不下了,林月安那会儿长得那叫个俊,当时还有些老痞子开玩笑说,可以让林月安跟他们挤一晚上,林月安她爹当然不乐意,就要淋着雨离开的时候,我们仨商量了下,我和你大爷爷让出了我们的位置,让他俩住下了,我们俩准备找个小角落站一晚上,反正那会儿我们也还有膀子力气。” 林月安就是我爹的名字,这个时候柳承不关心我爹娘头上的瓮棺,反而关心我爹娘,肯定不那么简单,一想起那个审问我们的幕府也姓林,再加上当初在枇杷树下的时候,他还自称是我舅舅,我就觉得有些不对了,柳承问这个肯定有目的的。 于是细细听下去。 爷爷继续说道,“毕竟姑娘家家,晚上淋雨走路肯定不好,她和她爹对我们是感恩戴德,就在我们的位置先躺下了,他们俩也不好意思睡觉,一直跟我们说话。聊了会儿知道了他们住哪儿,叫啥名字,晚上出门做啥去了。林月安她爹说,林月安本来已经嫁了人,但嫁过去第一天,新郎官白天喝了酒,晚上出门起夜的时候被豹子拖走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不愿意看着自己女儿守活寡,又担心自己女儿没男人庇护在别人家受欺负,就给接了回来。” 那时候这山里野兽多,经常有人被豺狼虎豹叼走的事情,所以各家各户都有准备夜壶和尿桶,晚上上厕所也很少出门,就在夜壶和尿桶里解决了。 “那她又是怎么成了您的儿媳妇的?”柳承问道。 爷爷说道,“也是巧合,聊天期间我开玩笑,跟林月安她爹说,我兄弟勤快又老实,年龄也只大林月安差不多两轮,到现在还是光棍,倒不如把她许配给我兄弟。我本来是开玩笑,结果那老头真的当真了,追问我们是不是真有这意思,我一听有戏,就赶忙问你大爷爷,你大爷爷当时扭扭捏捏不肯说实话,我就帮他应承了下来。” 我娘结婚第一天死了男人,那也算是寡妇,寡妇配光棍,在农村也算是门当户对,不过大爷爷都大我娘二十多岁,这也太不搭配了。 我听着都有些发愣,合着我娘最开始是爷爷给大爷爷物色的对象?按道理应该是我大奶奶,后来怎么又成了我娘了? “你把我娘介绍给大爷爷了?”我怔怔地问。 爷爷虎了下脸,“后来这事儿没成。那老头本来有意向的,连你大爷爷生辰八字都问去了,结果他一看你大爷爷生辰八字,又不同意这事儿了,我连忙问为啥,结果那老头说,你大爷爷过几天要过一个热闹生日。那会儿只有过大寿才热闹,你大爷爷年龄还不到过大寿的时候,再加上我们庄稼人过生日自己都不记。就跟那老头说了,又不过大寿,生日有啥可热闹的。那老头也见我们实诚,就跟我们明说了,说是你大爷爷命就剩下几天了,刚好在过生日那天就会断气。” “我们把位置让给了他们,他还这么诅咒你大爷爷,你大爷爷自然不乐意了,就要拉那老头起来。结那老头又说,你大爷爷现在寿命没剩下几天了,这驿站又在荒郊野岭上,荒郊野岭有灵性的动物多,今天晚上肯定会有白狐过来报丧,要是有白狐过来,就证明他说的是实话。” 第四十章 白狐报丧 我只听过乌鸦报丧,从没听过白狐报丧的事儿,爷爷说的我着实有些不信。 看了旁边柳承一眼,倒是柳承饶有兴致听着,末了还问爷爷,“当晚真有白狐过来报丧?” 爷爷笃定点头恩了声,“我们当时也不信,因为你大爷爷第二天就要过生了,这前一天还好好的,后一天怎么可能突然就会死。当时只以为林月安她爹不会说话,也就不想跟他多说了,我和你大爷爷靠在墙角眯了过去,结果到天灰蒙蒙亮的时候,你大爷爷突然扒弄了我一下,然后指着他的裤腿,我顺着看下去还真就瞧见一只小白狐狸在咬着他的裤腿往外拖,那小白狐力气又小,拖又拖不动,你大爷爷抖了下腿,小白狐就往外跑几步,在周围转两圈又跑回来继续拽你大爷爷的裤腿,狐狸狡猾得很,平日里见了生人远远地就跑了,偏偏那只小白狐狸半点不怕生人,我和你大爷爷都晓得遇到了怪事,连忙叫醒了林月安她爹。” “林月安她早就知道这小白狐狸要来,就问我们这下该信了吧,我们都点头说信了,你大爷爷当时就让他救命,林月安她爹说,现在不止人吃不抱,连狐狸也吃不饱,但狐狸再怎么吃不饱,也不敢来拖人,它们敢这么反反复复来拖你大爷爷,那是因为在它的眼里,你大爷爷已经是个死人了,把你大爷爷当成了食物。然后林月安她爹从兜里掏了一块糖出来,弯下腰给了那小白狐狸,那小白狐狸这才掉头走了。” 爷爷侃侃而谈,把当时所有细节全都讲了出来,柳承也静静听着,爷爷嘚吧嘚讲了这么久,嘴皮子也有点累了,就抽出烟枪点燃抽了起来,柳承也安安静静等着,只问了句,“后来呢?” 爷爷点燃烟抽了几口继续说道,“后来林月安她爹就说,他本来是准备把林月安许配给你大爷爷的,但是他不可能送你大爷爷两条命,所以要么就把林月安许配给他,要么就救他一条命,这两条命他只能选一条,你大爷爷当然就选了让林月安救他一命,老头当时啥也没说,等早上雨停了,那老头才把我拉到旁边跟我说了句,其实也不是啥不能听的话,就跟我说,要阻止你大爷爷说断头话。” 我们听着嗯嗯点头,断头话,就是断定死亡的话,之前那土地爷就不少说我爷爷的断头话,啥死人上树,活人娶尸,老狗问路之类的。 “清早雨停了,我们仨别了林月安他们父女俩,朝着煤矿去了,但是那会儿挑煤炭的太多了,我们去的时候,挖出来的煤炭都已经被挑走了,那煤老板就让我们自己进煤洞去挖,到时候给我们便宜点。自己进煤洞挖煤不奇怪,我们仨合计能便宜点,就要准备进去,不过一进去就得大半个小时,里面不能抽烟,我们仨想要先解解烟瘾,在煤洞外面抽起了烟,结果抽烟的时候,你大爷爷说了句,这煤洞今儿看起来就像是坟洞子一样。我一听还得了,你大爷爷还真的就说了断头话,林月安她爹交代过,要阻止你大爷爷说断头话,但是你大爷爷话都已经说出口来了,收都收不回去,我想了会儿就说,我们仨关系这么好,就算钻坟洞子也要一起去钻,要是哪个先钻了,拖也要给拖出来。” “当时你大爷爷和李老头都没在意,不过都还是点头应承了我的话,抽完了烟我们仨才进了煤矿,起初没啥,挖完煤炭我们仨往外面走的时候,煤矿顶上突然掉下一块石头来,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你大爷爷的胸腔上,当时就给砸吐血了,当时李老头以为碰到了塌矿,丢下煤炭先跑了,是我扛着你大爷爷出来的,立马送到了县里的医院。你大爷爷没个后人,也没女人,也就我在旁边照顾他,抬去医院的路上他一直嚷嚷着要喝水,李老头看着你大爷爷又是吐血又是口渴,就给他倒了杯水,你大爷爷刚要喝的时候给我一巴掌给打掉了,他那肚子里都被砸了个稀巴烂,里面全是血,要是一口凉水下去,血给冻住了必死无疑,你大爷爷当时都哭着求我了,求我让他喝一口水,就算是死了也愿意,我死活没答应,后来送到医院,照顾了将近半年时间你大爷爷才好过来。” “那我娘又是怎么嫁过来的?”我问道。 爷爷笑了笑说道,“那是你大爷爷痊愈之后的事情了,我都差不多忘记这茬了,结果有一天林月安和她爹找上门来了,把我和你大爷爷叫到一起,跟你大爷爷说,他的那条命是我给的,所以他欠我一条命,原本是想把他女儿许配给你大爷爷,现在这条命就得给我。我都已经娶过亲了,我当然不答应,后来就想到了你爹,刚好那会儿我也在想着给孙家留个后,所以就把林月安许配给你爹了,没过多久你就出生了,之后你爹娘就外出打工去了。当时要把林月安嫁到我家来,你大爷爷还闹过一阵子情绪来着。” 爹娘成婚的事情爷爷长篇大论一五一十地说完了,柳承细细品味了会儿,爷爷见柳承沉默不言,就问柳承,“柳师傅咋突然问这个了?” 柳承笑了笑道,“只是比较感兴趣而已,您后来有见过孙清他外公吗?” 爷爷摇摇头,“没见过了,孙清爹娘结婚没多久时间,他外公就死了,林月安说她家也就她爹一个人,连她爹都死了,那一脉全断掉了,所以这么多年我也没去看过。” 柳承哦哦点头,再思索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孙清他娘到您家之后,有过什么不正常的举动吗?” 爷爷愣了下,摇头道,“听正常的呀,又勤快又能干,我们家待她也不错,完全没把她当成寡妇来看待。” “不是结婚第一天就死了男人么?这样也算寡妇?”我诧异问道。 爷爷和柳承都笑了笑,笑我不懂,我立马闭口不插嘴谈话了,大人的世界跟我的世界不一样。 柳承听了爷爷的话,正身说道,“刚才听了您的话,有三件事情我觉得有问题,第一,向来只有乌鸦报丧,白狐报喜的规矩,您说那天一直白狐过来报丧,这就跟牝鸡司晨一样,不大可能;第二,孙清他大爷爷的八字我也看过,在那个时间段并没有什么生死劫难,又何来什么丧命之说?第三,知阴阳懂八卦晓生死的一般都是道士,林月安她爹又是怎么知道当晚会有白狐过来?又是怎么知道孙清大爷爷有劫难的?” 爷爷听完柳承这三个问题,爷思索了好一会儿,“其实我也想过,不过后来孙清她外公死得快,也没时间去问,我估摸着跟乡里那端公一样,以前跟谁学了点本事吧。至于他白狐报喜报丧的事儿,这个我不大懂,孙清他爹娘结婚这么久了,也没出什么事儿,我看柳师傅你是多想了,林月安就是一普通女人,没啥好猜的。” 爷爷也看出来了,柳承似乎在调查我娘,爷爷向来注重后人,就算娘真的有问题,爷爷也不愿意让柳承查出来,假装没看到就好,反正也没出什么事儿。 柳承明白爷爷的意思,只找爷爷问来了我娘老家的地址,此后不再询问这件事情了,而是进屋查看了下我爹娘的情况。 爹娘依旧嗜睡不醒,柳承在旁边站了会儿,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看着爹娘说了句,“现在能救你们的,就只有黄蕴秋了,只是现在也不知道她流落到了哪儿。” 第四十一章 布局设计 因为熬了一整夜,大家都累了,我们也没在爹娘房间多呆,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各自回屋歇息。 我和柳承回了屋子,柳承催促我去睡觉,我却不肯,看着柳承说道,“师父,您是不是在查我娘?” 柳承瞥着我笑了笑,“你看出来了?” 我嗯了声,“您做得太明显了,爷爷估计都看出来了。” “那你觉得你娘有问题吗?”柳承反过来问了我一句。 我沉默好久,那个姓林的幕府自己说是我舅舅,又跟我娘同一个姓,但我娘又说她那边已经没有亲戚了,我个人意愿还是比较倾向相信我娘的,所以我认为那个姓林的幕府估摸着是在故意陷害我娘。但白狐报丧,和我大爷爷的八字又说不通了,这事儿太烧脑,我也不愿意去多想,关乎到我娘,我本意也不想去想,就问柳承,“我娘到底哪儿不对呀?” 柳承见我问起,也不跟我隐瞒,说道,“你大爷爷八字在那几年不该有劫,偏偏却有白狐过来拉扯裤脚,还被矿顶的石头砸中了,如果不是有人在后来改了你大爷爷的八字,那就是白狐报丧和那矿顶那石头根本就是别人安排设计好的。” “什么人有那么大本事,可以安排白狐过来报丧?白狐可是畜生。”我道。 柳承笑了笑,“一物降一物,你看看你们村养的猪狗牛羊,不也听你们的话么?” 我立马会意道,“那只白狐是被别人降住了?”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如果白狐是被别人降住的,矿顶上的石头总不能被人降住吧。” 柳承却道,“矿顶上的石头自然不可能被人降住,但是能在矿顶上打动的动物可不少,况且你们这里的多是砂石地,想要在矿顶上打个洞并不难。” 我又明白了柳承的意思,去还是满脸疑惑说道,“但我娘到我家来啥也没做呀,就算有问题,那也是个有问题的好人,况且她还是我娘。” 柳承嗯了声,满脸为难说道,“正是因为是你娘,所以才不好办,如果真的没问题还好,一旦有问题,我又该如何处置她?如果她真是刻意进你家的,能做的事情就多了,一是可以从你爷爷口里套出那女娃娃的下落,二是可以在这附近打探黄蕴秋的下落,三是可以找到山神印的下落。不过你娘是不是真的有问题,这两天就能知道了,你得做好心理准备,因为你娘,极有可能有问题。” “为啥你就这么肯定我娘有问题?”我问道。 柳承说道,“让我怀疑你娘的,并不是那个姓林的幕府那句舅舅,而是砸中你的那只鞋子,你出门时并没有在门口看见任何人,说明鞋子不是有人从对面扔过来的,而是早就准备在房门上的。而那天我和你爷爷出门时并没有发现门顶上有任何东西,只能是在我们离开后有人挂上去的,这期间时间并不长,你爹当时在屋子里昏睡,只有你娘能行动,也只有你娘可以做这件事。” “那鞋子在李老头那里,兴许是李老头挂在门口的呢。”我怔怔说道,越听柳承说越觉得胆战心惊,万一查出来真是我娘在做乱,我要如何自处,而后又说道,“就算真的是我娘做的,那也肯定是我娘先去找李老头要来的鞋子,李老头却没说过这事儿。” 柳承道,“李老头的时间不充足,他不可能在那么短时间里到你家去挂上鞋子。他跟我们说是老山神拿走了鞋子,但是现在的事实是老山神已经被分了尸,来拿走鞋子的一定不是老山神,而是另有其人。如果是我们不认识的人,李老头也没必要刻意隐瞒,既然选择了说谎,肯定是怕让我们知道真正拿走鞋子的人是谁,所以拿走鞋子那人,一定是我们认识的人,这样一来,你娘的嫌疑最大。” 柳承说着也不停歇,继续说道,“另外一个就是瓮棺,有时间放瓮棺的只有你们一家和你大爷爷这几个人,你爷爷明显可以排除,我和你也可以排除,剩下的就是你大爷爷还有你爹娘,你认为这三人中,谁的嫌疑最大?” 我想都没想就说道,“大爷爷。” 柳承摇了摇头道,“在土地庙的时候,我看过你大爷爷的表情,他虽然前去做伪证,但是却三番五次劝说你爷爷,证明他并不忍心要害你们,还算是个有情有义的人,老山神也算是你大爷爷的恩人,你大爷爷但凡有点良心,就不会把老山神挫骨之后来害你爹娘。另外如果是你大爷爷要让你家断子绝孙,在你爷爷假死那段时间,你家就你一个,他早就可以做了,但他却没有这么做,说明他是无心害你的。既然你大爷爷不太可能拿着老山神的骨头来害你们,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你爹娘最有嫌疑了,而你爹娘之中,你娘的嫌疑最大。” 那天是我爹娘去给大爷爷守家,如果要在床顶上放瓮棺,确实不是难事。 我听着柳承的分析,却是满眼震惊,不太愿意相信。 “我娘又是从哪儿弄来的山神骨头?”我逮住半点疑问都要为我娘辩解一番,实在不愿意相信我娘会是那个幕后黑手。 柳承道,“假如正是你娘害了老山神呢?” 柳承这个想法太大胆了,老山神何其厉害,在爷爷的口中,那是比城隍爷还要厉害的人物,我娘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妇女,哪儿来的本事害老山神? 况且柳承这说法也漏洞重重,我笑了笑道,“这个不可能,我娘到我家之前,我奶奶就已经被老山神的鞋子害死了,说明老山神在我娘到我家之前就出了事,又怎么可能是我娘害了她。” 柳承说道,“事实如何,这几日就有分晓了。”说着站起身来,让我跟他去一趟。 出了偏屋,柳承直接把我带到了灶屋,然后舀了一筐子平日烧火的柴火灰提到我爹娘的房门前,悄无声息在房门前撒上了薄薄的一层,再又撒了一层到大门口,以及这屋子周围几条必经之路。 撒完我才问他,“这是准备设计我娘么?” 柳承道,“如果,我说是如果,如果真是你娘害了老山神的话,今天我当着你爹娘的面说能救他们的只有老山神,她一定以为我会去找老山神来搭救,她不够了解我,所以极有可能去埋葬甚至囚禁老山神的地方查看情况,到时候只需要根据这些灰尘上的脚印,就能看出端倪了。” “老山神还活着?”我倒没在意柳承设计我娘的事儿。 柳承笃定嗯了声,“尸体不完整的人魂魄是没有资格下去投胎的,只会变成游魂野鬼,但黄蕴秋的魂魄这么多年没出现,说明她极有可能是被囚禁了起来,甚至是被打至魂飞魄散了。不过他们既然想要知道那女娃的下落,在那女娃没找到之前,不太可能把黄蕴秋打至魂飞魄散,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黄蕴秋被囚禁起来了。” 柳承这一晚上说的话让我头昏脑胀,我以前猜过是大爷爷害我们,李老头害我们,土地爷害我们,还有那个姓林的幕府害我们,但我从来没有猜过是我娘。 现在柳承这一番分析,竟然把矛头直指我娘,让我有些惶恐,要是后面查出不是我娘还好,一旦真的是我娘做的,我们老孙家又要怎么对她? 柳承在外面跟我说了这些么话后,拨了我一下,让我回家睡觉,他要假意去找那个老山神,好给我娘压迫感,如果真是我娘做的,一旦让柳承找到了黄蕴秋,那么我娘就暴露了,所以她必定会先去找黄蕴秋。 这只是柳承的安排和设计,我依了他的话,回了屋子,站在娘的门口看了好一阵,只祈祷她千万千万不能出门,一旦出了门才是真正地暴露了。 第四十二章 鬼面面具 因为还怕打草惊蛇,我没在爹娘门口呆多久,看了会儿就回了自己屋子,熬到天快亮了柳承才回屋,他只是想给娘造成他去找过黄蕴秋的假象,没必要一直呆在外面。 柳承回屋之后就开始耐心等待,这期间家里一片寂静,并没有半点声音,知道村子里公鸡开始打鸣了,外面天都已经放亮了,我才对柳承说道,“我觉得你肯定是搞错了,我娘不可能是想害我们的那人。” 柳承却讳莫如深一笑,“再等等。” 之后又过了将近半个小时,这个点儿村里人也都陆陆续续起床了,我和柳承依旧在床上等着,就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听见我家大门被打开的声音,柳承一个激灵,连忙翻身下床出门查看,我也跟着柳承出了门。 出门却见开门的并不是我娘,而是爷爷,爷爷看了看我们笑呵呵说道,“柳师傅这几天都没休息好,咋这么快就起床了?” 柳承只以笑回应,顺便把目光放在了爹娘门口的草木灰上,草木灰上并没出现什么脚印,我正窃喜说柳承这次搞错了的时候,他却把目光放在了我家大门旁边的‘猫洞’上。 农村各家各户都有猫洞,就是一个在墙脚挖出的横竖大约二十厘米的小洞,平时供家里的猫夜里进出,不过我家的猫好些年之前就老死了,这猫洞也就用不上了,被爷爷用一块石头给堵着,但是现在这猫洞却被打开了。 柳承而后对爷爷说道,“您怎么起这么早?” 爷爷回答道,“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哪儿能安心睡得下去,孙清他爹娘还在屋子里躺着呢。” 柳承简短应了声,然后转头对我说,“你跟我走一趟。” 柳承说着也不管爷爷,径直出了门去,我虽不知道柳承要做什么,但出于对他的信任和亲昵,也直接跨出门去跟他前行,爷爷一直在背后看着我们,等我们走出一截儿后,爷爷突然冲我们喊道,“柳师傅。” 柳承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爷爷,“恩?” 爷爷犹犹豫豫,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好一会儿才说道,“柳师傅,今儿能不出去不?” 柳承微微一笑,说道,“为什么?” 爷爷叹了口气,哆哆嗦嗦取出烟枪叼在了嘴里,也不点燃,就吧嗒吧嗒抽了起来,而后对柳承说道,“早上我开们的时候,看见门口草木灰上有狐狸的脚印,我大致也已经明白了,当时那只报丧的狐狸有问题,但那毕竟关系到孙清他娘,这些年来在孙家也算是兢兢业业,所以我把草木灰上的狐狸脚印给抹去了,我想着柳师傅能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了她。” 爷爷说完,柳承犹豫了好一会儿,然后给爷爷行礼鞠躬说道,“看在孙清的份上,只要她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尽量不对她动手。” “造孽哟。”爷爷像是瞬间老了十岁,本就深陷的眼眶里竟然挤出几滴眼泪。 一个自己招进家门的儿媳妇儿出了问题,自己又被隐瞒了这么多年,爷爷想必是最痛心的吧,他要照全家庭,又要完成当成老山神给他的使命,他才是最为难的那个。 爷爷已经知道娘有问题了,柳承继续查下去,迟早会把矛头指到我娘身上,只能求柳承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柳承带着我出了门,没有立即去找我娘,而是带着我去了他的坟茔地,到了他自己坟前站了会儿,又从坟墓旁边的小洞里掏出一盒子来,打开盒子,里面装的是一件干干净净的紫色道袍,还有一把明晃晃的金钱剑,在道袍和金钱剑旁边,搁置的是一个鬼面面具。 柳承看着这紫色道袍和法剑,像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样,满眼炽热和怀念,端在手里好久,而后神摸了摸它们,说道,“老伙计,又该用上你们了。” 柳承说着将道袍穿在了身上,我看着柳承怔怔不语,穿上道袍的他跟平时的他完全不一样,平时的他常露笑容,这会儿确实一股子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 柳承随后把盒子合好又塞进了坟墓中,我这才说了句,“你的坟墓太烂了,要是别人来找找的话,肯定就能把你的金钱剑和道袍拿走了,等忙完了我来帮你修一修。” 柳承看着我笑了笑,再说道,“这世上还没有谁敢来掀我的坟墓,即便我的棺材曝于荒野,牛鬼蛇神也要绕道而行,不过你要是有这孝心,过几天可以把我的棺材挖出来晒晒太阳,我让你看看我本来长什么样子。” 我额了声,只觉得后背发凉,摇摇头道,“那还是算了,这么多年了,你的尸体肯定烂成骨头了。” 柳承笑而不语,把那鬼面面具交给了我,而后从他道袍里取出一张黄表纸来,伸出手指对着黄表纸划了几下,再松开黄表纸,念了句‘敕’,念完也不知哪儿突然来了一阵风,卷着黄表纸远去。 我四处看了看,见只有我们这一块儿有风,离开我们这一块儿,外面的草木皆不动,只觉得神奇无比。 柳承道,“走吧,找那只小白狐狸去。” 于是我和柳承跟着那黄表纸走动了起来,黄表纸渐行渐远,我们一路跟随,很快就离开了我们附近几个村子,进入了深山老林中。 这地方叫做‘西崖’,以前这里有个黑煤矿,乡里不少人都在这里挖过煤炭,因为距离住的地方比较远,他们来之后大多不能当天回去,所以就在西崖这边儿修了临时住所,最开始还好,但不多久时间就发现,当初被撵走的那些豺狼虎豹全都聚集在了西崖这里。 这里是它们最后的容身之所了,那些野兽无路可退,于是三天两头成群结队出现,围着当时挖煤炭的人的住所吼叫,久而久之,人也怕了,就离开了西崖,不敢再踏足这里半步。 这地方我也只是听爷爷说过,从没来过,柳承却直接带着我来了这里,让我有些紧张,生怕那些猛兽还在这边儿没有离去。 西崖几十年人迹罕至,原本人们开辟的路也被荆棘从给挡住了,我们行得极其困难,或许是心理作用,自跨进西崖时,就感觉有东西一直在背后盯着我们,但我屡次回头,却不见身后有东西。 开路前行,这短短的路走了将近两个小时,直到快要靠近西崖当初那个黑煤矿的时候,柳承转过头来对我说道,“把面具带上。” 这面具我只当是个小玩意儿,是他给我当玩具的,却不知这会儿带上面具是做啥,也没多问,带上面具,以为会有什么神奇功效,戴上面具再看,却没什么特别的,反倒是面具挡住了我的视线。 流程看着我带面具,直摇头叹气道,“你在农村生活了这么多年了,怎么一点常识都没有。”他说着把金钱剑夹在了腋下,再伸出手来把我戴在脸上的面具转移到了后脑勺上。 我颇为不解,问道,“为啥要把面具戴在后脑勺上?” 柳承道,“我当时来你们这附近的时候,附近没有人只有猛兽,而猛兽喜欢在背后袭击人,所以才找来这面具戴在后脑勺上。这样一来猛兽就无法分辨哪儿是人的正面哪儿是人的背面了,也就不会轻易攻击人。” 我哦了声,合着这面具是这作用,我起初还以为是跟那金钱剑一样,也是厉害的法器呢。 不过柳承这话也提醒了我,他现在让我戴面具,岂不是说我背后有猛兽跟着? “这里还有猛兽吗?”我战战兢兢问道。 柳承笑了笑,眼珠往后面瞥了下说道,“你看看你背后。” 第四十三章 大红棺材 我之前一直在注意背后,却没有发现什么,这会儿再缓缓回头看去,当看到我背后时,却惊得我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身后荆棘丛中,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正在注视着我,距离我不到十米远。我虽然从来没见过狼,但听得多了,也就大致了解了狼是什么样子,这身后荆棘丛中盯着我的正是一头头灰狼。 惊得我直往柳承那边靠去,柳承却满脸嫌弃地按着我,阻止我靠近他,而后再说道,“你再仔细看看,觉得它们有什么不同。” 我于是再盯着它们看了起来,却发现这些灰狼并非有血有肉,荆棘从的草木直接穿过了它们的身体,我立马会意过来,说道,“它们都死了,野兽也能变成鬼么?” 柳承说道,“野兽也有魂,当然能变成鬼,否则当初接你去土地庙考试和上任的黑驴子和白马又要怎么解释。” 我哦了声,得知它们都已经死了,刚才紧张情绪才稍微放松了下来,人是死了可怕,兽是活着可怕,它们都已经死了,想必对我也没什么威胁。 柳承跟我说完,再正眼看着前方说道,“野兽跟人不一样,野兽灵智不如人,死后只会按照规矩去下面报道,但是这些野兽死后却没下去,而是逗留在山中,显然是受过别人点化。” 说着继续前行,我不敢落下半步,紧紧跟着柳承,身后那些野狼魂儿也一直跟着,随着我们往前走去,身后跟着的野兽越来越多,不止是狼,还有小半个人高的花斑豹子。 不过无一例外,它们都已经死了,但即便如此,它们也还是保留了原始的兽性,几次想要对我扑过来,但一看见我背后带着的面具,以为那是我的正脸,便觉得是我已经发现了它们,所以又停下寻找其他机会。 一直往前走去,直到脚下土地渐渐变黑,柳承才停了下来。 这脚下的黑土是当初挖煤炭的人撒落的煤炭,就在这黑土地前方不远处,有一块平整的土地,那里有好几间破败的房子,周围已经被杂草覆盖了,根本伸不进去脚。 柳承到了这里才回头死死瞪着身后跟着的野兽,冷声说道,“都已经送到了这里,你们还想跟着吗?” 这些野兽像是能听懂柳承的话,皆面面相觑,却不离开,依旧在我们身后站着。 我们距离前面那几间破房子距离并不远,能一眼从房子破掉的房顶看到里面,而在房子里面,我看见的是森森白骨,并不是属于人的,而是野兽的。 第一次见这么多白骨,震撼无比,说道,“它们像是同时死在那屋子里的。” 柳承笑了笑,“看来这里就是老山神遇害的地方,不难猜测,老山神到了这里,受到了猛兽群的攻击,老山神将这些野兽解决在了这破败的屋子里,所以才会有森森白骨的画面。” 我不解地问道,“看样子是老山神赢了,她既然赢了又为什么会遇害?” 柳承随后伸手指向了这几间破败屋子旁的一黑黝黝大洞,那就是当初的黑煤矿,这里其他地方都是杂草丛生,只有那矿洞口一片整洁,只有地上的碎石瓦砾,不见半点杂草,柳承道,“黄蕴秋当过山神,本身就能震慑这些野兽,又是正一道蕴字辈的弟子,这些野兽想要杀掉她是痴心妄想,能杀掉她的只有其他人,也就是点拨这些野兽的人。那矿洞阴气冲天,如果我猜的不错,黄蕴秋就被困在那矿洞之中。”柳承说着推了我一下,“你过去看看,黄蕴秋是不是在矿洞里面。” 我当时都愣了,如果不在里面还好,要是真在里面,肯定有东西守着,能让老山神都束手无策,要是发现了我,我还能跑的了吗? 柳承见我犹豫,皱了下眉头道,“胆儿怎么这么小,我在这里看着你呢。” “万一有东西要把我拖进去,你能及时赶到么?”我问了句。 柳承呵呵一笑,“我尽量。” 我顿时无语了,心说他不是故意坑我吧,又是迟疑了好久,才拨开前面杂草丛,鼓着胆子朝那矿洞走去,经过那几间破败的小屋子的时候,却看见屋子里除了森森白骨之外,还有横七竖八一条条黑色的铁链。 这铁链我再熟悉不过,就是下面小鬼用来绑人的铁链,说明当时不止有野兽参与,连下面的小鬼都参与了,心说那山神真可怜,当时能冒险去救李老头他孩子,说明她是个好人,到头来却落得个鬼兽群攻的下场,到现在更是被人挫了骨头。 不由得悲从中来,只好转眼不看这屋子里的惨状,一路走到矿洞口,站在矿洞口时,里面一股股凉风席卷了出来,吹得我直哆嗦,我战战兢兢站在矿洞口往里面看了眼,里面却是黑漆漆一片,根本瞧不真酌,就回头对柳承喊道,“太黑了,看不见。” “那就进去看。”柳承回应道。 我啊了声,我没半点本事,进去不是自投罗网嘛,但柳承依旧对我挥手示意,让我进去查看。 我也只好鼓着胆子往矿洞里面走去,只走了几步,里面突然狂风大作,几乎要把我给吹了出来,我便贴着矿洞壁往里面挪动。 矿洞里面干燥无比,地上堆着的是层层煤灰,走了好一会儿,这矿洞多了一道拐,我回头往外看去,要是过了这道拐,柳承就再也看不见里面了。 现在要是出去,又显得我太怂了,干脆一咬牙一跺脚,跨过那道拐走了进去,摸着黑往前走了好一截儿,却见这道拐的末端有亮光,顺着亮光方向继续往前,就在即将靠近那亮光时,我脚下踢到一东西,发出叮咣一声,低头看去,乃是一条黑色的铁链,从这边一直连向了亮光那边。 我顺着铁链一头看去,见一人影站在这矿洞旁边,吓得我啊呀一声叫了出来,惊慌过后再看,这人影并不是真人,而是一个面目狰狞的人形石像,铁链的一头就被这石像牵在手中,伸向那边一宽阔大厅。 我咽了口唾沫继续往前,渐渐地能看清楚前方情况了。 亮光所在之处,一口大红棺材赫然在目,七条铁链牢牢捆在了这大红棺材上,铁链的另外一端伸向不同的通道,各自被七个面貌不同却同样狰狞的石像牵着, 我继续鼓着胆子靠近那棺材,站在棺材旁再端详了棺材几眼,这棺材通体呈红色,上面除了七条铁链之外,还有一张张符纸,这符纸我认识,之前柳承让我贴在陈莹莹棺材上的就是这种符纸,叫做镇尸符。 亮光则是从其他通道里照射进来的。 我站在这里看了几眼,第一次见这样的画面,一是害怕,二是震惊,也不多呆了,就要转身离去的时候,这棺材上的铁链突然叮铃咣当抖动了起来,像是棺材里面的东西要冲破铁链的束缚跑出来似的。 我见状立马拔腿就跑,只是刚要出去,却有几头龇牙咧嘴的花斑豹子在通道另外一端堵住了我,只能退回来选择其他通道。 但其他通道也是一样,要么有狼,要么就豺,根本走不了。 “完了。”我嘀咕了句,干脆躲到了棺材后面。 我嘀咕完,一个女人声音突然从棺材里面传了出来,说道,“小家伙,你家大人没有告诉你不要乱跑么?” 我原本是想用这棺材挡住这些野兽,听得棺材里传出声音,我立马跳了起来,远离棺材,整个人就跟石化了一样,哆哆嗦嗦地问了句,“您是那个山神么?” “你认识我?”棺材里再次传出声音来,说完又传出冷冷一声,“你们再敢过来一步试试。” 话音落定,七个通道里的野兽犹豫了下,听下脚步不再前进。 她的话已经表明了她就是当初那个老山神黄蕴秋,我没见过她,也不知道她是什么人,但柳承见过她,她也肯定知道柳承的名字,于是忙道,“我是柳承的徒弟,您是被捆在棺材里了吗?” 第四十四章 七煞锁魂 我原本以为柳承都见过她了,她肯定也认得柳承,但没想到她却来了句,“柳承是谁?” 我都懵了,心说不应该啊,难不成这棺材里面关着的不是黄蕴秋?抱着怀疑的心态又问道,“您是黄蕴秋么?我是孙文景的孙子,我叫孙清。” 如果连孙文景都不知道的话,那我就可以确定她不是那个老山神了。 没多大会儿,棺材里面再次传出声音说道,“小家伙你快走吧,我不认识孙文景。” 老山神跟我爷爷关系匪浅,她却说不认识我爷爷,我就确定棺材里不是黄蕴秋了,又见这里豺狼虎狼环伺,再加上这来路不明的大红棺材,再呆在这里铁定遇险,选了我之前来的那条通道就要出去,因那里有已死的狼围堵着,我便弯腰佯装捡石头,狼的习性跟我们村狼狗的习性还是差不多,见我弯腰,它们立马往后退去,我正要一溜烟往外面冲出去时,这耷拉在地上的铁链突然被收紧了,我往前跨去没注意到,被这铁链绊了个正着,结结实实来了个狗吃屎,摔在地上当即流出了鼻血,疼得我眼冒泪花。 趴在地上抬头看去,我正前方这通道里那龇牙咧嘴的石像里却走出一人,迈着步子朝我过来,正是他刚才突然拉紧了铁链,因为我身上有牛慧骨,我能一眼看清这人是人是鬼,但我瞧见这人时却愣住了,这人头上还有一把火,但却没有肉体,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我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东西,人对未知的事物永远充满着恐惧,我自然也是如此,见这人牵着铁链朝我走来,我又不得不退回这大红棺材后方,再学着柳承的样子并指站立,而后说道,“我是柳承的徒弟,你再敢靠近一步,定让你魂飞魄散。” 我第二次装模作样了,跟上次一样,这次依旧不管用,他就像是没听见一样,继续手持铁链朝我走来。 我又喊道,“我还是本地土地庙的幕府,得罪了我,信不信把你压在土地庙下,永世不得翻身!” 还是不管用,正当我手足无措的时候,这大红棺材上突然飘荡出一股黑气,七条铁链同时叮铃作响,不多久时间,一头小牛犊子大小的黑狼站立在了这棺材之上。 那七条铁链分别就绑在了这黑狼的手脚四肢、脖子、腹部、胸腔位置上,各牵引向一方,黑狼出现,那本意向我靠近的人立马后退,其余六条铁链也快速收紧,死死将这头黑狼拉扯住了,令它不能动弹半分。 之前听爷爷讲过,他们第一次见到山神的时候,山神也是变成的一头黑狼,现在站在这棺材上的,不就正是那头黑狼吗,怔怔说道,“你真的是山神。” 这头黑狼回头瞥了我一眼,目光阴森寒冷,我被它这冷不丁的一眼吓了一跳,还未平复下来,它就开口说道,“你怎么一个人来这里了?你爷爷呢?” 说着说着,黑狼摇身一变,变成一个身着蓝色绣花锦衣的清秀女人,看起来年龄不过三十多岁。因为之前一直称呼她为老山神,我还以为她的年龄已经有六七十了,却没想到这么年轻,还长得这么好看。 她站在棺材上,那七条铁牵得更紧了,好似要把她五马分尸般。 我上下看着她,而后说道,“爷爷在家,我是跟我师父来的,你真的不认识我师父么?” 她微微一笑,摇摇头道,“不认识。”然后再扭头看向正前方一通道,奋力收起其中一只手来,愣是把牵着铁链的那人拉扯着往前挪动了几步,她收回手后指了下那通道说道,“孩子,大胆往前走,我在这里看着你。” “那你怎么办?”我问道。 她还是面露微笑,说道,“我命该如此,走不了的,这里还有一只小白狐,它才是最厉害的,趁它还没发现,你赶紧走。” 我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心说得赶紧出去找柳承,嗯了声说道,“我师父就在外面,我出去喊我师父来救你。” 说着也不顾鼻子在流血,拔腿就朝着外面跑去,那人牵着铁链管不了我,倒是这些已经死掉的豺狼要上来扑我,不过还未来得及扑上来,身后大红棺材上传来低沉的兽吟声,回头看了眼,那女人又摇身变成一头黑狼,站在棺材上死死盯着这些豺狼,豺狼立即后退,我也趁着这个机会飞也似地跑出了这矿洞。 出了矿洞看向柳承之前站着的地方,却不见柳承,沿路返回,在那几间破败的房子里看见了柳承,捂着鼻子气喘吁吁过去,柳承上下看了看我问道,“怎么弄得这么狼狈?在里面看见了什么?” 我把在矿洞里所见的一切全都讲给柳承听了,说完还道,“那大红棺材里关着的肯定就是老山神,不过那七个牵着铁链的人到底是啥呀?” 柳承听着眉头紧蹙,并未先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身后在我后脑勺按了几下,我鼻血立马止住不流了,他随后说道,“人分好人恶人,鬼也分好鬼恶鬼,《百鬼录》中记载了各色各样的妖魔鬼怪,其中最凶恶的鬼有七种,分别是魑、魅、魍、魉、魈、魃、魋,这七种恶鬼被统称为七煞,因为他们凶煞之气太重,就连土地庙也不敢多管他们,所以很多流落在外,你看见的应该就是这七煞,还好你出来了,否则他们要动你的话,你必死无疑。” 我听着后怕不已,又满眼怨气看着柳承,他让我一个人进去,我却差点交代在了里面,这话我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却不敢多说,而后问道,“现在要去救老山神么?” 柳承却摇摇头,“大红棺材是为镇尸,七煞是为锁魂,只有道教高人才摆得出七煞锁魂阵来,想要救她只能先破了这七煞锁魂阵,而想要破掉七煞锁魂阵实为不易,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找出主阵之人。” 我不懂这些,似懂非懂哦了声,再眨巴眨巴眼看着柳承道,“老山神说矿洞里有一只很厉害的小白狐,我觉得就是从我家跑出来的那只,是不是抓住小白狐就可以救老山神了?” 柳承思索了好一会儿,也不多说话,取出黄表纸和朱砂笔,在纸上写上了些晦涩难懂的文字,走到矿洞口烧掉了,而后再对我说道,“走吧,他们会来找我们的。” 柳承并不跟我解释太多,带着我在这些豺狼虎豹相送下,离开了‘西崖’,一路返回,出了这深山老林外面已经艳阳高照,柳承撑起了伞在前面默默走着,我也默默跟着。 直到返回坟茔地,到了柳承自己坟前,他看着坟墓里说了句,“小丫头,出来吧,有件事情需要你帮忙。” 不多久时间,见陈莹莹自坟墓里出来,却被外面太阳照得满脸通红,柳承则把自己手上的伞递给了陈莹莹,陈莹莹到现在还会害怕柳承,见柳承伸手过去,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却被柳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再强行把伞塞到了她的手中,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想被晒死么?拿着!” 陈莹莹接过雨伞,身上才渐渐恢复了普通颜色,再低头柔柔弱弱细不可闻说道,“谢谢你。” 柳承把伞递给了她,他自己也是鬼魂,原以为受不得太阳照,但他站在太阳底下,除了地上没影子之外,却没有任何不同。 柳承却看着陈莹莹道,“先不用谢我,我拿你跟别人打了个赌,如果我赌赢了,你就能活下去,如果我赌输了,你就会被带走,到时候他们会怎么对你,我也不知道。” 陈莹莹没听明白,我也诧异看着柳承,“你拿她赌啥了呀?” 柳承转身往我家走去,说道,“他们已经知道了陈莹莹就是他们要找的人,我跟他们赌的是,今晚让他们来找我,有一个算一个,要是能赢得了我,我让他们带走陈莹莹,要是赢不了我,我让他们永远滚蛋。” “为啥呀?”但凡有周旋的余地,柳承绝对不会拿陈莹莹的生命安全来跟别人赌的,毕竟他都已经护了这么久了,难不成就因为一个七煞锁魂阵么? 柳承面无表情回答了句,“因为我生气了。” 第四十五章 七鬼抬棺 柳承说完继续前行,我和陈莹莹同时在后面停住了脚步,在我的印象中,柳承似乎生过不少次气了,当初救我爹的时候对土地爷生过一次气,在土地庙对那个姓林的幕府时生过一次气,但那些只是我们以为他生气了而已,现在他自己说自己生气了,我们才意识到,他是真的生气了。 我和陈莹莹往前走了几步,柳承又对我们说道,“你们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回来。” 柳承说着只身离开,我和陈莹莹在坟茔地站着,陈莹莹整个人懵懵懂懂的,怕是她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毕竟她是我爷爷给我找的媳妇儿,再加上柳承对我的教育,我已经认同她是我媳妇儿了,也不忍心看着她被人拿去当赌注,就安慰她说道,“你不用担心,我师父不会让你出事的。” 陈莹莹看着我羞答答嗯了声,而后看着柳承离去的背影说道,“你师父今天好可怕。” “有吗?”我也看着柳承的背影,却没看出啥来。 柳承离开了约莫有二十分钟时间又返了回来,这次回来他手中提着的不只是金钱剑,还有一把锄头,径直走到坟茔地把锄头递给了我,再指着他自己的坟墓对我说道,“挖开!” 我啊了声,挖人坟墓那是损阴德的的事情,况且这还是我师父的坟墓,再一个,挖了死者坟墓,死者便会不得安宁,我接过锄头愣了下说道,“真要挖吗?” 柳承笃定点头,“挖。” 我犹豫了好一会儿,然后挥动锄头对着他坟墓挖了起来,柳承则提着法剑在旁边看着,陈莹莹先远离了柳承几步,然后才站稳脚步撑着伞站在旁边默默看着。 这边儿挖坟的时候,有在不远处干活儿的村民发现了这情况,立马回去通知了我爷爷,我坟墓还没挖完,我爷爷火急火燎赶到了这里,见是我在挖坟,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拉扯住了我怒骂,“狗日的你干啥,你挖你师父坟墓做啥?” 柳承对爷爷说道,“是我让他挖的。” 爷爷不解问道,“这是咋了?咋突然挖自己坟墓了?” 柳承正面看向爷爷,微微一笑说道,“老先生,我拿陈莹莹跟别人打了赌,我要是赢了就相安无事,我要是输了,可能会把你们这几十年的谋划也输掉。到时候我输了,必定会魂飞魄散,我已经为孙清谋了一条好出路,今晚我要是输了,你就带他去找土地爷,让土地爷带他去找一个姓张的司殿,他到时候会代我照看孙清周全。” 柳承说这话像是在诀别一样,我不由得停下脚步看着柳承,不知怎么,听着他这话,我鼻子竟然一酸,差点流出泪了,爷爷听了柳承的话先是怔了会儿,然后叹了口气说道,“柳师傅你尽力了,就算你不赌,他们早晚也会找上陈莹莹,倒是柳师傅你,我们孙家欠你太多了。” 柳承笑了笑道,“帮你们也是为了我自己。”柳承再看看我,示意我继续挖。 我于是含泪继续挖起了坟墓,这破旧的小坟墓上的泥土渐渐被我挖开,约莫半个小时过后,坟墓下方埋葬的一口黑色棺材显露出来,棺材常年被水侵染,已经有些破旧了。 等我把整个棺材挖出来后才把锄头放在一旁,再看着柳承道,“现在要怎么弄?” 柳承深吸了口气,说道,“开棺!” 之后我和爷爷两人上前,费尽力气咔擦一声打开了棺材,棺材盖子轰地落地,棺材里面景象显现出来,棺材外虽然一片潮湿,但棺材里面却还整洁干燥无比。 当我们看着棺材里面时,却愣住了,原以为柳承已经死了几十年了,他的尸体早就化作了白骨,但我所见,棺材里面躺着的是一个完好无损的道士,面貌跟柳承一模一样,但是却更加立体了。棺材中这尸体身着紫衣道袍,蓄着长发,头上别着一根刻着太极八卦的簪子,这尸体像是躺了几百年之久了,写着的全是古老和质朴,轮廓分明,是个实实在在的俊美男子。 柳承见了自己的尸体,先把身上道袍褪去递给了我,“这道袍送你了。” 我接过道袍,柳承再看着棺材里的尸体说道,“起来吧。” 他尸体像是能听懂自己说话,听了柳承此言,猛地睁开眼来,再笔直站了起来,负手跨出棺材朝着柳承走来,柳承同时迈步过去,两者合一,这尸体闭上了眼,好一会儿后才睁开眼。 我和陈莹莹都看呆了,柳承看着我们微微一笑道,“这就是我的真身,怎么样?帅吗?” 陈莹莹跟见了新世界一样,呆住不语。 我点点头,“帅。” 柳承再笑了笑,接过我手里锄头,三下五除二把自己的棺材再次掩埋,而后带着我们离开了坟茔地。 这一忙活已经到了晌午时分,回了屋子先去看了看我爹娘,只是进屋却发现,屋子里哪儿还有我娘的踪影,只有我爹整个人痴痴呆呆蹲在房间里,眼里写着的全是恐惧,看着床的方向嘀嘀咕咕念道,“狐狸精,狐狸精。”念完又一把夺过锄头就要去砸床。 爷爷见状上前一脚踢翻我爹,大骂道,“你失心疯了吗?” 爹看着爷爷,再看着我,竟然挤出了眼泪,一个大老爷们儿这会儿哭得是那么伤心,哽咽着说道,“林月安变成狐狸精跑了,孙家养了个狐狸精,我瞎了眼,这么多年我都没发现她竟然是个狐狸精。” 柳承看着哭哭啼啼的爹说道,“如果她真是狐狸精,又怎么可能生得出孙清?她应该是被狐狸上了身,之前是我误解了她。” 爹听着将信将疑,怔神看着柳承,“柳师傅你咋变了打扮?” 我听着都有些无语,现在不应该说我娘的事儿么?他这思维转变得也太快了吧。 柳承笑而不语,先安抚了我爹,然后让我和爷爷去通知村里人,晚上不管听见什么声音都不能开门,不管看见了什么,都只当是做梦。 我和爷爷整个下去挨家挨户去通知,把附近几个村子的人都通知遍了。 到晚上六点多钟才回了家,原以为柳承会准备晚上的事情,我回去的时候他却看着我家神龛发呆,我走到他旁边问道,“师父你看啥呀?” 柳承指了下神像说道,“你说他们接受万家供奉,却不管万家死活,他们是真没看到呢,还是看见了也当做没看到呢?” 我想了想说道,“他们肯定只看到了那些重要的人家里的死活,我们这些人他们不会管的。” 柳承笑了笑,“也对,权大于法,是这个时代的通病,无论是下面还是上面都是如此。” 柳承说的我不大懂,他忧国忧民,我担心的却是晚上的事情,不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而是问柳承,“晚上会很危险么?” 柳承耸了下肩膀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柳承说着出了门去,也不知道做啥去了。 直到当天晚上十二点左右,各家各户都听了柳承的安排,早早关灯睡了,附近几个村子一片寂静,外出的柳承此时回来,看着陈莹莹道,“走吧,小丫头,跟我走一趟。” 陈莹莹嗯了声,她知道她的命运就取决于这一次了,跟着柳承出门时看了我一眼,我当即表示,“我也要去。” 柳承瞪了下我,“你去做什么?” “我就去看看。”我道。 柳承思索一二,点了点头,“也行,去见见世面也好。” 说罢我们三人出门,爹就醒了会儿又继续昏睡,爷爷也跟着我们一同出了门。 前脚才刚出门,就见西崖进村方向有人影攒动,我定眼看去,见有七人抬着一口大红棺材进了村子,棺材上坐着一人,正是我娘。 大红棺材渐渐靠近,柳承驻足等候,那七人抬着大红棺材到了我家屋后原本的山神庙上才停下,柳承带着我们也到了山神庙那地方,相对而立。 我娘站在棺材上看着柳承道,“柳承,交出陈莹莹,我就饶林月安一命,否则我现在就抹去她顶上三花。” 柳承笑了笑,“你试试。” 与此同时,有另外一人火急火燎朝我家赶来,还未到我家就看见了我们,径直过来,却是本地土地,到后忙对我们说道,“柳承你闯大祸了,本县城隍领着阴差出了鬼门关,你能打得过十个百个,你能打得过一千个么?” 第四十六章 福生无量 柳承之前猜测过,这件事情城隍庙也参与了进来,现在城隍领着阴差出了鬼门关,证明了柳承的猜测是对的。 光这七煞抬棺就已经很难解决,现在又有城隍爷参与其中,柳承孤身一人又要如何应对? 土地爷通风报信后,大红棺材上的娘瞪了土地爷一眼,原本的黑色眼珠竟然变成了橙黄色,那是狐狸才有的眼睛,土地爷也发现了这情况,立马明白其中缘由,怒指我娘道,“大胆山魈,胆敢当着本土地的面上活人身,当本地土地庙不存在吗?” 柳承则幽幽看了土地爷一眼,“它就是跟城隍一伙的,城隍庙都不管它,你又怎么管得着?要是城隍知道你来给我通风报信,怕是你这土地也当不成了,你赶紧走吧。” 土地爷不走,而是拧着眉头朝那大红棺材而去,抬棺材的七煞鬼立马冲土地爷龇牙咧嘴,土地爷走到大红棺材前,竟直接伸手一把把棺材上的娘拽了下来,再摸了下棺材说道,“我受张司殿赏识提携,让我做了坪乡土地,上任时曾对张司殿立誓,今后行事当以法为尊,不以权为尊,既然坪乡是我管辖的地界,那么这里的事情我都有资格插手,即便城隍爷来了我也是这句话。阴司律令规定,山魈若附人身,当投炼狱受刑,你是自己走呢,还是我带你走?”土地爷说着转头看向我娘。 我娘愣了下,像是没听懂土地爷的话。 我都忍不住为土地爷鼓掌了,我以前一直认为土地爷是个恶人,一直针对我家,不过后来看清楚,他也只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而已。 土地爷见我娘不言语,再次伸手过去一把抓住我娘的胳膊,再奋力一举,竟将我娘重重甩在地上,我娘痛呼一声,土地爷又将我娘胳膊拉直,直接伸手到我娘腋下,而后奋力拉动,只听得一声尖锐叫声,一只白色狐狸被土地爷直接从我娘腋下拉了出来,正要拿出铁索捆这狐狸的时候,它却一溜烟跳到了大红棺材上,对着土地爷龇牙咧嘴。 土地爷咬咬牙,干脆伸手一巴掌直接把这狐狸掀翻到地上,再抬腿一脚将它踢飞了出去,而后啐骂道,“畜生永远是畜生,上了人身也是畜生。” 这狐狸哇地惨叫了声,然后躲在一旁不敢出来了。 我看着都愣了,不是说这白狐狸很厉害吗?诧异瞥了眼柳承,说道,“这白狐狸看起来没啥本事呀,我还以为它很厉害呢。” 柳承道,“人开灵智需数年,狐狸开灵智得数十年,这狐狸年龄不过几十岁,应该是受人点拨学了点上身的本事,除了狐假虎威外,没什么其他能力,真正厉害的,是点拨它的那个人。”柳承说着再看向四周说道,“哪位道教高人,还请出来吧?这七煞锁魂阵又岂是一只小小的狐狸能摆得出来的!” 我们看向四周,却不见有什么人出现,正以为柳承弄错了的时候,却见不远处一人迈步渐行渐近,直到走到那大红棺材后方才听下来。 这人有个六十来岁了,跟柳承一样用簪子别着头发,身着的是一件紫色道服,手里拿着的是跟柳承手中一样的金钱剑。 爷爷见了这人都惊呆了,怔怔说道,“亲家,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这老头看着爷爷笑了笑,“我不是你亲家,你儿媳只是我在路上遇到的一孤女,林月安也是我给她起的名字,原本是想从你嘴里套出当年那女娃的下落,但你这人太谨慎了,她进了你家这么多年,竟然毫无建树。” 爷爷终于明白了,当年驿站外的经历,不过是这老头设下的一个局罢了,我娘也不过是被小白狐上身的孤女而已。 这老头随后面朝柳承躬身行了一礼,开口说道,“全真道龙门派第二十二代理字辈弟子高理诚,见过师兄,福生无量天尊。” 这些规矩柳承之前跟我说过,道教有很多规矩,其中见面行礼掐印,掐的是子午决。 另外道教有三不问,不问道士年龄,不问道士修为,不问道士俗事,还有一规矩则是隔山不论辈,不论年龄大小,只要不在同一座山上修行,就不论辈分,不分男女,见面一律叫师兄。 最后一点,道教见面持颂‘福生无量天尊’、‘度人无量天尊’、‘功德无量天尊’等,而不是简单的‘无量天尊’。 这高理诚已经行了道礼,唤了师兄,柳承按照礼仪也该回礼,但他却没有,盯着这高理诚道,“这七煞锁魂阵和大红棺材是你布置的?” 高理诚点点头,微微一笑道,“小手段,小手段,师兄有什么指教吗?”高理诚说着又看了躲在旁边的小白狐狸一眼,对它招了招手,小白狐狸这才出来跳到了高理诚的肩膀上坐着,而后他再道,“这小白狐狸是我在道观偶然发现的,平素我打坐念经的时候,它就在旁边偷听,久而久之我发现它很通灵性,就收了它。” 高理诚说着摸了下小白狐狸,再道,“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一会儿我帮你讨回公道。” 这话就是说给土地爷听的,土地爷自然也明白,瞥眼看着高理诚道,“阴司不管你道门的事情,你也该管好你的门徒,如今它既然已经做了恶,你也有连带责任……” 土地爷还没说完,高理诚直接无视了他,再看向柳承道,“我已经看到了你的拜帖,现在来接陈莹莹走的,这件事情不是你一个山野道士可以插手的,如果有自知之明的话,你现在转身回去,我念在你我同是道门一份子的份上,我可以让城隍既往不咎,如若不然,整个孙家都要为你的莽撞和无知付出代价。” 柳承听着却笑了,“这世上还没有我不能插手的事情,我只问你,黄蕴秋是不是你所害?” 高理诚看了下这大红棺材,点了点头道,“这丫头太倔了,我以前好声好气问她,想让她告诉我那个女娃的下落,她就是不说,只能出此下策了,以前以为锁个十天半个月她也就服了,但这一锁就是几十年,她还是不肯说,还好你是个明白人,主动坦白了。” “认了就好。”柳承说着把我拉到了他后面,他自个儿迈着步子朝那大红棺材走去。 高理诚也只是看着,默不作声。 等柳承靠近大红棺材时,抬棺材的七煞鬼才将棺材放在地上,齐齐朝着柳承扑了过来。 七煞鬼在柳承口中是最为邪恶的厉鬼,就连土地庙也不敢多管,这会儿七个却整齐朝着柳承扑来,土地爷连忙提醒道,“这是七煞鬼,你拼不过他们。” 只是话音刚落,那七煞鬼已经扑了上来,土地爷正要帮手,电光火石之间,却见最前方一恶鬼直接被柳承掐住脖子提了起来,再猛地往地上一抛,那恶鬼重重摔落在地,柳承再猛地一脚上去,这恶鬼竟直接被他踩到地里面去了。 其余六个当时愣了,就连高理诚也愣了下,而后使了个眼色,那六个紧接着扑了上来。 柳承则立身并指念叨,“天地自然,秽炁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神威,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 念完几句,而后再念道,“敕!” 敕在道教中指的是天神的法旨,代表着不容置疑的无上神权。 一声零下,这扑来的六个厉鬼当即如同石化了般,怔住不动,柳承根本不管他们,直接走到了这大红棺材前,伸手竟然将这重大百斤的棺材盖子掀开了,棺材盖轰然落地,柳承回头看着高理诚冷冷说道,“你还没资格叫我师兄,现在该算算你全真道欺负我正一道弟子的账了!” 而在此时,这山中传来巨响,原本已经沉眠的鸟被惊飞,附近村子的猪狗牛羊全都疯了似的发出哀嚎之声,跟平时叫声完全不同。 我们回头看去,见黑压压一片人正朝着这边赶来,身上铁链叮铃作响。 大家点进来看看呗 上架感言: 接到编辑的通知,这本书要上架了,上架就意味着要收费。 很多朋友看到收费两个字或许就已经关掉了网页,大家已经看了十几万字了,希望再耽搁大家一些时间再看完这几百字,写了这么久了,这算是第一次跟各位正式交流。 我有本职工作,写书是我的兴趣也是我的梦想,所以每天下班即便累得跟死狗一样,也会熬着困倦坐在电脑前码字,认真说,从写小说开始,我从没在凌晨一点之前睡过觉。我会点开每一个读者的评论,看到大家喜欢说这本小说,我就坐在电脑后面偷笑窃喜,认为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大家或许认为花几块钱买一瓶水,吃一顿早餐都好过于看小说,毕竟很多人会认为这种无形的劳动根本一文不值,但看小说真的很便宜,一章才一毛多钱,您的一顿早餐价格就等于我码字一个月的稿费,这其中还有网站分成,到我手里的其实是很少一部分。如果可以的话,我很希望大家不花一分钱就能看完我的小说,但网站投入了资金推广运营这本小说,网站也需要收回成本。另外,我也希望上架能给我带来一点微薄的收入,能加点餐啥的。 总之说太多也没用,要是大家喜欢这本小说,还请继续支持下去,我一定写出最精彩的内容来回报大家,如果大家都选择离去的话,网站无法收回成本,这本书也可能面临夭折的结局。 我不太会说煽情的话,真诚希望大家能继续看下去,让我能写完这本小说,谢谢大家的支持,鞠躬! …… 以下是充值方法: 以下是黑岩充值详细步骤和注意事项: 1:充值前,先要登录黑岩账号,黑岩支持一键登录,只要你有QQ号、微信号、百度账号、新浪微博账号等其中一种,都可以直接使用这些账号一键登录黑岩! 2:登陆后,点击网站首页最上面的【充值】,进去后按照充值流程提示操作。 3:具体充值方法:黑岩支持8种充值方式,【网银】【支付宝】【微信支付】【短信充值】【财付通】【手机话费充值卡】【游戏点卡】【PayPal】 现在详细说明一下每一种的充值方式。 【网银】这个需要你开通了网银才能充值,各大银行一般都支持,充值比例是1:100(即一块钱等于100个岩币) 【支付宝】拥有支付宝账户的人可选择。比例是1:100 【微信支付】有微信且绑定了银行卡,或者微信里面有余额的可以冲,比例是1:100 【财付通】和支付宝一样,比例都是1:100 【手机短信充值】比例是1:40(兑换比例低,有一定延迟到账有时候) 【手机话费充值卡】这个最方便最快捷的充值方法。黑岩支持三种充值卡,移动神州行,联通以及电信充值卡。报亭,便利店,超市都可以买到。充值比例1:85,比网银少,因为移动联通要从中扣取一点手续费。 【游戏点卡】这个和手机充值卡一样,很好买。不过黑岩仅仅支持以下几种游戏点卡,其他的不支持,买的时候一定要看清楚。分别是【骏网一卡通】、【盛大游戏卡】【征途游戏卡】【Q币卡】【久游卡】【易宝】【网易卡】【完美世界卡】【搜狐畅游卡】【纵游一卡通】【天下一卡通】和【天宏一卡通】 充值比例1:70~75之间。购买请认准以上的几个,其他的游戏点卡都不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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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莹莹跟我一样,整个人都还在发懵,我还好,大致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陈莹莹从一开始就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非得追着自己不放。 “他就是我师父。”之前黄蕴秋说不认识柳承,现在她跟柳承再次见面,我也要博点存在感。 黄蕴秋也面挂笑意看着我,而后对这柳承掐子午决行礼。 不多时,城隍已经带着阴差来了这里了,成百上千阴兵将这地方团团围住,阴差身上铁索森寒,阴差整齐列队而立,阴差队伍后方走出来一身着红色官服的男人,这男人看起来约莫有个四十了,中等身材,头顶官帽,走到前方冷眼看着我们这些人说道,“哪个是柳承?” 而此时,之前那姓林的幕府也从后方走了出来,站在这城隍旁边指了下柳承,“就是他。” 本县城隍叫做张猛,之前在任命文书上已经见过他的名字了。 张猛瞥了眼柳承,哦了声,却故意无视了他,再看向旁边的土地爷,阴冷说道,“坪乡土地,我看你是不想干了,马上滚回你的土地庙,看在张司殿的面子上,我饶你一命。” 土地爷看了看柳承,再拍了他肩膀说道,“大丈夫能屈能伸,你要好好考虑清楚,不要硬来,大不了到下面被关一阵。”说完再看向我,“孙清过来。” 柳承对我点点头,我则走到土地爷旁边,到了之后土地爷再说道,“事情发生在坪乡,我是坪乡土地,所以我必须在场,孙清是本乡土地庙的幕府,他也应该在场。”土地爷说着再看向我说道,“今天发生的所有一切,你要全都记下来,今后报到司殿面前,也有个凭证。” 我明白土地爷这么做的理由,是在以另外一种方法保护我,如果我是土地庙的幕府的话,即便城隍爷要对我动手,也不能太明目张胆。 张猛的目的本来就不是我,而是柳承跟陈莹莹,根本懒得管我,而是看向高理诚说道,“你不是跟我说让我直接过来接人的吗?” 我不知道高理诚和张猛到底谁的地位高谁的地位低,但高理诚听了张猛的话,笑了笑说,“等下就好。”说着看向柳承,“现在有一千阴差,本县城隍也在,还有我在,你还要跟我们比吗?我记得你的拜帖上写的是你输了,陈莹莹我们带走。” 张猛随后不耐烦挥挥手,形势已经足够明显了,柳承怎么可能是这么多人的对手,张猛挥手后,他身后阴差上前就要带走陈莹莹。 上前四个阴差,就要拿着铁索套住陈莹莹时,柳承却慢慢走了过来,到了陈莹莹面前,瞪了这上前的四个阴差一眼,“我说过我输了吗?” 而后柳承对高理诚道,“你们一起上!” 这也太狂妄了,这一千阴差,每人打一下也能把他打成肉泥,高理诚嘴角抽了下,取出金钱剑,举过了头顶。 这代表自己本事绝顶,这是道士斗法之前必须要做的事情,高理诚将金钱剑举过头顶之上再看向柳承,“你呢?敢举过头顶吗?” 柳承笑了笑道,“你是第一个敢跟我比划这的人。” 柳承也不抬手,只是默默看着高理诚,而之前那个姓林的幕府这会儿说道,“柳承你不是很凶吗?之前还让你徒弟跟我比划来着,怎么这会儿不敢了?” 张猛也以为柳承是不敢了,则看着柳承失望摇摇头,“就这点本事,还搞得我兴师动众!”说着挥手道,“把这里的所有人全带回城隍庙,我要挨个审问。” 上千阴差组成人墙开始摧枯拉朽往前走来。 土地爷看着直皱眉头,叹了口气,“你师父这牛吹大了,又是一起上,又是叫司殿的,现在谁也救不了他了。” 而就在此时,只听得轰隆一声,却见天上乌云密布,一道惊雷直接从云中落下,稳稳劈在了这地方。 我身子一麻,整个人都懵了,这是我第二次这么近距离接触闪电,第一次是劈在了我爷爷的棺材上,而这一次劈在了高理诚的面前,直接在他面前劈出一个大坑。 那些原本准备上前的阴差当即被吓得退了回去,不敢再上前。 高理诚被吓得直接往后退了一步,他肩膀上那只小白狐狸被吓得跳下他肩膀跑了。 “怎么可能?”高理诚看着地上被雷劈出的大坑嘀咕了句,再看向柳承,“我们还没比划结束,你就敢直接用法术,你能背负这欺师灭祖的罪过吗?” 刚才柳承只是默默站着,没说话,也没做动作,更没念法咒,这雷电又怎么可能是他施法降下来的。 柳承凝神盯着高理诚冷冷说道,“我要动法术的话,你现在已经死了。我记得这规矩还有一条规定,那就是不能在祖师神像前比划,在神像前比划,就是挑衅祖师,轻则损阳寿,重则招至天雷。” 柳承这意思太明显不过了,他就是祖师,高理诚在他面前比划了,所以就招致了天雷。 这下不止是高理诚和城隍庙的人在发愣,就连黄蕴秋和爷爷都在发愣,柳承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哪儿有这么小的祖师?况且他看起来哪点像祖师了? 高理诚第一个不相信,当即持剑并指念道,“你会召雷,我也会召雷,道门祖师我都知道,从来就没有你这一号祖师。”说罢念咒,“电光电火出自南方,巽火万里上到天堂,吾奉帝敕收付心王,急急如律令!” 念完再一指柳承,却天天上乌云之中又是一道雷电落了下来,原以为这雷电会落在柳承头上,就在雷电下来之际,柳承抬头看着上方念了句,“滚。” 轰! 一声巨响,雷电像是听懂了他这话,直接调转方向,再次劈在了高理诚的面前,又在他面前劈出一大坑来。 高理诚整个人如同石化了,任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这是为什么,好一会儿像是突然明白了,眼中竟写上了惊恐,忙对城隍说道,“张猛,这件事情你来做,这人在道教辈分比较高,我被规矩限制不能直接下手,得由你城隍庙动手。” 张猛看起来不是道门的人,不太懂这些,当即下令说道,“拿了其他人,这个柳承直接当场击杀!” “是。”阴差应是,如蚂蚁一样围了上来。 这么多人一起上,黄蕴秋连忙走上前来,到了柳承旁边说道,“我来帮您。” 柳承满脸笑意把黄蕴秋推到了旁边,“小孩子玩泥巴去,看着就好。” 柳承说着直接把手里金钱剑放下了,往前一步直接拉扯住两条铁链,将最前方俩阴差拉了过来,再各自一拳,将他们打倒在地,而后一脚踏下去,这俩阴差喊都没来得及喊,立马变成一了一阵白烟。 柳承再道,“本市司殿,给你三个数,再不滚出来见我,后果自负!” “三!”柳承开始数数。 城隍张猛只当是在看戏,“不巧,本市司殿刚好去了判官府,怕是不会听你的了。” 柳承书数完一个数,顺手抓过面前俩阴差丢到地上一脚踏碎了,而后再数,“二!” 我看着都尴尬,就剩下最后一个数了,这里哪儿有什么司殿的踪迹,要是不出来就算柳承能全身而退,也算是丢尽了脸。 柳承数到二却不继续往下数了,而是并指念道,“天地神灵,三五天丁,遵吾指使,各自现形,如有违逆,天兵上行,急急如雷霆律令!” 话音刚落,见我家旁边前不久修的土地庙突然有一人慌慌张张窜了出来,跟随这人一起的,还有数十个阴差。 最先那人出来四处张望一眼,连忙朝这边连滚带爬跑来,这人看起来瘦瘦高高的,跑起来却跟兔子一样,一溜烟到了这里,生怕晚到半步,到了之后盯着柳承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而城隍张猛和土地爷还有那高理诚看着这个连滚带爬跑过来的人,眼神精彩得怕是都能演一出长戏了。 “刘司殿?”张猛满脸不可置信说了句,像是在怀疑这司殿的真假。 司殿真的来了,我们的表情跟张猛差不了多少,搞不明白他为什么就真的来了。 这瘦瘦高高的男人也顾不得停歇,听了张猛说话,回身直接一巴掌啪地就甩在了张猛身上,而后再怒骂一句,“给老子闭嘴,老子要被你害惨了。” 说着回身直接对柳承跪下了,高呼,“奉先市司殿刘仁通,拜见北阴大帝。” 北阴大帝……我都懵了,那不是现任东岳大帝的前一任阴司老大吗? 第四十八章 白狐护主 我从没见过这么死寂的画面,时间像是静止了,又有谁会想到,在这毫不起眼的山村野林里,埋葬着一个阴司曾经的北阴大帝。 先前还不可一世的张猛、林幕府、高理诚以及那些要上前来拿人的阴差们,此时完全石化了,也不跪下叩首行礼,也不言语,只是呆呆站着。 黄蕴秋、我、土地爷、爷爷,我们几人怔怔看着柳承,只觉得太不真实了,农村人对北阴大帝不可能不熟悉,很多人家里供奉的神像便是北阴大帝,现在他们供奉的北阴大帝却真真切切出现在我们的面前,让我不禁以为我还是在做梦。 奉先市司殿刘仁通和他带来的人诚惶诚恐跪在这里,柳承久久不语,刘仁通回头冲张猛怒吼道,“你聋了吗?” 张猛这才从五雷轰顶般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当即屈膝跪倒,身后上千阴兵、高理诚等人也同时下跪,土地爷紧随其后,我和爷爷还有陈莹莹以及黄蕴秋也要下跪时,柳承看了我们一眼道,“他们是臣,你们不是,无需跪我。” 他不让我们跪,我们也不敢跪,直起身子来愣愣看着,其余人跪地高呼,“拜见北阴大帝。” 柳承不搭理其余人,走到刘仁通面前蹲下身去,然后伸手把他头抬了起来,刘仁通本就吓得不行,当柳承将他头托起来,刘仁通与柳承目光对接刹那,一屁股往后坐了回去,连眉毛都开始哆嗦了起来,再立马又跪好连连叩首。 我曾与柳承眼角余光对接过,那种恐惧感我能明白,而柳承直直盯着刘仁通,他又如何承受得了这犀利目光。 柳承微微笑了笑,却笑得跟那致命死神般恐怖,令人心悸,而后说道,“你是不是以为我走人了就治不了你们了?” “不敢不敢。”刘仁通连忙叩首回答。 柳承又瞥了眼跪在旁边的张猛等人,旋即再道,“看看你手下养的这一群人,再看看这奉先市,路有饿死鬼,狗彘食人食,这就是你治理的奉先市?” 张猛等人一听这话,得知柳承要处理他们了,抬头看了眼,写满了恐惧。 刘仁通再小鸡啄米似地点头道,“今后一定兢兢业业。”说罢回头下令道,“把这不长眼的张猛、林幕府全给我带回去听候处置,今日参与的阴差全都剥去资格,沦为普通游魂。” 柳承笑了笑,再摇摇头道,“那倒不用,这一千阴差怕是整个城隍庙的家底了,把他们都处理掉了,今后谁还来管理阳间游魂野鬼?” “全听您的,您说怎么做,我全都照办。”刘仁通说道。 柳承看了下旁边的土地爷,对他招了招手道,“你过来。” 土地爷站起身来迈不过去,到了柳承旁边拱手行礼,流程问刘仁通道,“认识他吗?” 刘仁通道,“认识认识,张司殿提携上来的土地。” 柳承恩了声,“我觉得他不错,做事刚正不阿,善恶分明,不以职权压人,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刘仁通想了几秒,再说道,“张猛贬为普通鬼魂,坪乡土地取而代之,执掌城隍印,居城隍庙。林幕府贬为普通游魂,孙清升做城隍庙幕府。”说完再试探问柳承,“您看这样可行?” 柳承笑了笑道,“可以,张猛、林幕府都是东岳大帝的人,我给他个面子,今天我放他们一马,你亲自审问他们,犯了什么错,做了什么事,全都审清楚之后再秉公办事。” 说罢再看向跪在一旁的高理诚,刘仁通也瞧见了柳承的目光,连忙说道,“他是道门的人,道门的人我们不好管……您看……” 柳承站起身来对刘仁通说道,“带着你的人滚蛋。” 刘仁通连忙应是,而后带着这些阴差呼呼啦啦离开,离去时走路还趔趔趄趄一步三晃,显然刚才被吓得不轻。 他们都走了之后,这里就剩下高理诚一个人了,高理诚咽着唾沫看着朝他走过去的柳承,也不敢跑也不敢动,等柳承到了他面前后,柳承看着他微微一笑,“你不是要来带人走吗?陈莹莹就在那里,有本事你去带她走。” 开什么玩笑,当着北阴大帝的面带人走,这不是找死吗。之前高理诚只以为柳承在道教辈分比较高,现在终于明白,他在柳承面前比划本事,那根本就是班门弄斧,自讨苦吃。 “师祖……”高理诚开口。 还没来得及求饶,柳承就打断了他,对着旁边的黄蕴秋招了招手道,“丫头你过来。” 怕也只有柳承敢这么称呼黄蕴秋了,黄蕴秋迈步过来,眨巴着眼看着柳承,柳承道,“是不是他把你挫骨,再对你布下七煞锁魂阵的?” 黄蕴秋恩了声。 柳承又说,“现在他交给你了,他怎么对你,你就可以怎么对他。” 高理诚对她的做的事情太过丧心病狂,如果要是直接打得魂飞魄散了还好,什么都感觉不到,什么也体会不到,偏偏他把黄蕴秋挫骨之后,还用一恶毒阵法把她锁了几十年,没有亲身起体验过,永远也不会明白这其中的痛苦。 高理诚这么对黄蕴秋了,现在黄蕴秋可以报仇,但是她却犹豫了,她被锁了几十年,知道那是什么感受,正所谓相由心生,黄蕴秋一看就不是那种锱铢必较的人,又怎么可能做得出这样的事情来,于是看着柳承摇摇头道,“我做不出来。” 柳承皱了下眉头说道,“你被他欺负得那么惨,你就不想报仇?” 黄蕴秋道,“他是全真道的人,我要是那么对他的话,万一全真道找我们麻烦怎么办。” 黄蕴秋明明是自己不想那么对高理诚,只能搬出全真道来说事儿,柳承也明白黄蕴秋狠不下那心来,也不勉强他,看了眼站在旁边战战兢兢的高理诚道,“把你金钱剑拿起来,跟我比划,如果三次之后还没有死,则说明天不亡你,我放你一马,如果你活不下来,说明你命该绝。” 刚才他已经跟柳承比划了一次,就已经招致雷电,再来三次的话,只要一次劈中他,他怕是就会被当场劈死,高理诚当场就愣了,这种找死的事儿他可不会做,连连摇头,再跪下叩首,“我知错了。” 柳承见他求饶,却弯腰一把把他提了起来,硕大个人儿,在柳承手里却变得手无缚鸡之力,像是个连放屁都要扶墙的人似的,柳承直视他道,“不愿意比,那就你自己试试被挫骨锁魂的滋味,给你三个数,再不比划,就别怪我不客气。” 这是赶鸭子上架,高理诚认命了,等柳承松开他后,他走到一旁拿起了法剑,这次不再是举过头顶,而是放在腹部位置摇动了起来,这姿态比本是一般还要低。 柳承漠然看着,他摇完后立马抬头看天,只听得嗤啦一声,一道银弧划破天际,直接朝这边落下来,高理诚拔腿就跑,到了旁边一颗梧桐树下时,那雷电正好落在梧桐树上。 脚下土地都为之一震,梧桐树皮瞬间被这闪电劈得干干净净。 梧桐树帮他挡了下,高理诚后怕不已,逼着没办法,再次在下腹位置挥起了法剑,又是一道闪电落下,这次却落在一旁,又落空了。 到第三次时,雷电落下,这次十拿九稳就要劈在高理诚身上时,却见先前逃跑的那只小白狐狸不知从哪儿一跃而起,跳到了高理诚头上,小白狐都没来得及惨叫,被这雷电劈得瞬间烟消云散,高理诚看着消失的小白狐呆了,好一会儿竟挤出了眼泪。 柳承默默看着,等三次比划完毕后才说道,“救人难,杀人更难,你这条命是那小白狐和黄蕴秋给的,今天我放你一马,你该好好珍惜,今后你胆敢再作恶,一旦被我遇上,就不会像今天这么简单。我今天不杀你,只是因为你死了尸体处理起来麻烦,并不是我怜悯你,现在你给我滚。” 高理诚含泪拱手,而后退去了。 第四十九章 老龙发怒 柳承雷厉风行解决了这一切麻烦,看起来接下来是有一段清闲日子了,但柳承却没半点轻松的表情,反而更加凝重了。 我们这里的人都知道了他就是以前的北阴大帝,面对他也都诚惶诚恐,不敢跟他说话,我鼓着胆子到他旁边问道,“师父,您为什么不把他们全都处理掉,那样就什么麻烦都没了,放他们走了,今后指不定会怎么报复我们呢。” 柳承笑了笑道,“我已经退位了,他们把我当北阴大帝,我就是北阴大帝,不把我当北阴大帝,我就是一个山野道士,我现在没有半点权力,还没有资格处理一个城隍,就算我把他们全都处理掉了又能怎样?现在陈莹莹已经暴露了,只要东岳大帝还在,事情就不会停止,他们还会陆陆续续找上门来的,想要解决这件事情,就必须得从源头着手。” 我听懂了柳承的话,看了看在旁边懵懂的陈莹莹,再对柳承说道,“您是想让陈莹莹替换掉东岳大帝?” 柳承讳莫如深一笑,说道,“今后你们麻烦大着呢,先考虑好眼下再去想那么远的事情。” 之后柳承找土地爷问来了本乡一个废弃的道观,土地爷说完后也回了土地庙。 此后的时间里,我们把娘背回了屋子,又把瓮棺里的骨头取出来放进了大红棺材里,再把棺材葬在了山神庙的位置上,也算是叶落归根。 柳承问黄蕴秋今后有什么打算,黄蕴秋表示想跟着柳承,柳承也没拒绝,让黄蕴秋跟着了。 黄蕴秋回了屋子赦免了我爹娘,而后柳承看向黄蕴秋问道,“当初那个孩子的事情,你能仔仔细细告诉我吗?” 这件事情一直还没搞清楚,说陈莹莹是正一道准备用来提任东岳大帝只是柳承的猜测,现在还没得到证实,而这里知情人只有黄蕴秋一人。 黄蕴秋恩了声,看了看陈莹莹,也不避开陈莹莹,当着她的面说道,“您离开龙虎宗的第十六年,师父放我下山游历,说是帮我找了一个好去处,就是来这坪乡当山神,那时候的坪乡除了毒蛇猛兽再没其他,我原以为是我得罪了师父,他才把我安排到这里。我去找师父理论过好几次,师父只跟我说让我在这里好好呆着,不要跟任何人打交道,今后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我做。我在这里一呆就是十几年,后来公社来这里开荒,我实在太闷了,没遵照师父的嘱咐,就认识了孙文景孙文胜他们,到了1965年的时候,师父突然召我回龙虎宗,把那个孩子交给了我,让我就算拼了命也要保全她的性命,让我抚养她长大,教她法术,我当时问过为什么,但是师父不跟我说。” “我带着那孩子来了这里,一开始本来相安无事,但没过多久,就不断有山魈野鬼袭扰山神庙,那些东西比普通游魂野鬼要厉害十倍百倍,我本事微薄,很多次都是拼了命才赶走他们。。” 之前爷爷跟我们讲的时候,说的是在推倒山神庙之前一段时间,经常看见老山神满身是血地出现,应该就是跟那些山魈野鬼争斗的结果。 “到了1966年1月,师父又召我回了一次龙虎宗,不过我回去的时候师父已经去世了,给我留了一个锦囊,里面写了三件事情。” “哪三件?”柳承问道。 黄蕴秋对那三件事情很熟悉,张口就道,“第一件是阴司将要取消山神制度,我将再无职权可用;第二件是阳间推倒庙宇之事,我将再无居身之所;第三件是,现在到处都在找那个孩子,他们已经锁定了那孩子在山神庙里,不止是坪乡山神庙,其余各地山神庙也都受到了袭击,但是知道那孩子在哪儿的只有他和我,他死后就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了,让我暗度陈仓。” “我拿了锦囊回到坪乡,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下面开始收回山神权限,上面也开始推倒山神庙宇。所以我让孙文景他们在山神卸任文书到达之前推倒了山神庙,我本想留着山神印傍身,带着那孩子四处游历,要是等她长大了,我也就完成了师父的嘱咐。但有天我从一修路的公社路过时,修路的人用雷管炸开了一方拦路巨石,石头里竟飘出了一阵龙形青烟,当时很多人都看到了,就在石头被炸开之后几天,天降大雪,气温骤降,几十年来第一次遇到这么冷的天。” “我知道这事儿。”我听到这里举手说道,柳承却盯了我一下,示意我不要说话。 这件事情我确实知道,就发生在王端公他们村里,这乡里几乎人尽皆知,爷爷也跟我讲过,说那年修路炸开了一枚龙蛋,炸死了里面的小龙,老龙生了气,所以天下大雪,那年温度特别低,但凡有水的地方都结了冰,冷到家里的鸡都不敢出门,鸡向来是平衡性很好的动物,但是外面的冰让那些鸡都站不稳,可见有多冷。 我喜欢说话,黄蕴秋见我插嘴也只是笑了笑,只把我当成爱玩儿的小孩,并没在意,而后继续说道,“就在那石头被炸开后没十天,我带着的那个孩子就被冻死了,当时我四处求医问药,但他们见了我就直把我往外撵,不准我进屋。后来到了一姓王的瞎子家中,我去的时候那瞎子家里有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在。老人心地善良,帮我看了下那孩子,告诉我孩子已经死了,想要她活命的话,就得讨活人饭吃,所以我又挨家挨户去帮那孩子要活人饭,却没人愿意给,只有孙清爷爷答应了。” 我听着那姓王的老瞎子觉得有些熟悉,看了眼旁边的爷爷,本想问话,但又怕柳承瞪我,只得嘀咕了一句王端公,我感觉那姓王的瞎子就是王端公。 黄蕴秋说着看向我爷爷,说道,“孙文景给那孩子吃了活人饭,但那孩子没有活过来,反倒是魂儿活了,我就把那孩子的魂儿和山神印一并交给了孙文景,让他神不知鬼不觉把那孩子投到别人肚子里去,我在暗中周旋,我想师父说的暗度陈仓应该就是这意思。” 所以那段时间爷爷就跟村里的孤女寡妇打起了交道,带着那孩子去的时候还被李老头给瞧见了。 而黄蕴秋之后说了一句话,却让我们都愣了,黄蕴秋继续倒,“给那孩子吃了活人饭,就说明自己家中要少一个人吃活人饭,我虽然极其不愿意这么做,但这是规矩,所以我朝孙文景家里丢了一只鞋子,没过多久孙清他奶奶就出事了。” 黄蕴秋说完,我和爷爷他们都愣住了,黄蕴秋满脸哀婉,看着爷爷再说了句,“对不起,这件事情没跟你商量。” 爷爷吧嗒吧嗒抽起了烟,好一会儿才摆摆手道,“都过去了。” “接着说。”柳承又道。 黄蕴秋恩了声,“我原以为那孩子已经投进了别人的肚子里,并且还设下了层层迷障,没人会知道这件事情了,我可以继续在暗中周旋,直到那孩子出世长大。但我想多了,没过多久阴司和道门的人都找上了我,我不是他们的对手,一番打斗后被他们关在了西崖的矿洞中,他们想知道那孩子到底去了哪儿,所以也就一直没让我魂飞魄散,之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直到这几天你们来找我。” “你知道那孩子的来头吗?”柳承问道。 黄蕴秋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来头。” “你不知道还这么拼?”柳承道。 黄蕴秋眨巴着眼看着柳承一本正经说道,“因为师父让我这么做的。” 柳承拍了下额头,“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要首先保证好自己的安全,心思单纯也可以叫做笨,也难怪会被他们欺负成那样。”说完再问道,“不过他们怎么知道那孩子在你这里的?” 黄蕴秋百思不得其解地摇头道,“我也不清楚,最开始那孩子在我这里的事情连孙文景他们都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是谁透露出去的。” 柳承看着我爷爷说道,“你们村李老头当初是不是看到你去处理那孩子了?” 爷爷点头道,“是看到了,不过他以为是在做梦来着,柳师傅你怀疑是李老头透露出去的?” 柳承恩了声,“他最有嫌疑。” 第五十章 鸠占鹊巢 当时知道她就是山神的人只有我爷爷他们三个人,既知道她是山神,又看到她带了个孩子的,也只有我爷爷他们三个人,所以这件事情只有可能是他们仨人中的一个透露出去的。 大爷爷现在已经去了阴司,况且柳承认为大爷爷良心未泯,他不太可能去陷害对自己有恩的老山神,剩下的就只有李老头最有嫌疑了。 况且老山神死在了西崖那种偏远的地方,鞋子肯定也掉在了那里,李老头平白无故不会跑到那里去捡老山神的鞋子,而之后又把鞋子给我娘砸灭了我头上的一把火,还对我们隐瞒,则说明他可能就是跟那白狐狸是一伙的。 这么一推测的话,几乎就可以断定这事儿就是李老头做的了。 黄蕴秋把当初所有的事情都说完了,我下意识看了一下她的脚,因为我以前没见过缠小脚的,她刚从棺材里出来,这会儿正好打着赤脚。 黄蕴秋也发现我在盯着她的脚看,面色极为尴尬地把脚收回了自己的道袍里面,不让我看。 我说道,“姐姐,你的脚好小哦。” 黄蕴秋那根本不是小脚,只是她的脚比正常人的要小不少而已,穿的鞋子自然也比较小,所以才会被当成缠过小脚。 我不说还好,我这么一说,黄蕴秋又是尴尬又是窘迫,爷爷直接拍了我一下,“莫瞎扯!” 我乖乖闭嘴,柳承随后站起身来说道,“走吧,该去找李老头了,他也悠闲了这么久了。” 之后柳承带着我和黄蕴秋还有陈莹莹几人一同往李老头家里去,这会儿天已经大亮了,不过今儿天色阴沉,并没有出太阳,所以也用不着打伞。 一路到了李老头家,见李老头正坐在屋子里看着他屋角堆着的那一堆废弃物品,我们到门口,李老头回过头来,当看到黄蕴秋的时候登时愣住了,好久才支支吾吾唤了句,“老山神,你咋出来了?” 他这么一说就暴露了自己是知道老山神被关在矿洞的事儿的,柳承也不多说,直接质问道,“还麻烦你把当时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我们吧,他们为什么要找那个孩子?” 柳承要想要确认的只是那孩子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正一道用来替任东岳大帝的人。 黄蕴秋都已经出来了,我们也已经找上门来了,李老头也知道事情瞒不了了,叹了口气,先邀请我们进屋坐下,然后点了烟抽了起来,再看着黄蕴秋说道,“我早就知道瞒不住的,是我对不起你,你当时救了我们,我不该做这忘恩负义的事情。但这不是我的本意,当时有人找上我,问你的下落,我知道他们不怀好意,但是他们想让我绝后,我只能把你的行踪跟他们说了,我那会儿良心不安,还专门跑到西崖去看了,我去的时候你已经出事了,我只捡到了一只鞋子。只是你们要是问那个女娃娃到底是啥人,我真不知道,我也不晓得他们为啥要找那个女娃娃。那只鞋子,是我给孙清他娘的,我就是一个庄稼人,我哪儿有本事跟他们犟,他们嘴里说的都是什么司殿什么神仙的,当时给我吓懵了,所以我才跟他们说了这些。” “找你的那个人是谁?是你们以前在驿站碰到的那个人么?”柳承问道。 连黄蕴秋都不知道那孩子到底是什么人,想也不用想,这李老头肯定不知道。 李老头想了会儿才想起在驿站碰到我娘和高理诚的事情,回答说,“不是他,不认识,第一次见。” 柳承皱了下眉头,线索又断了,这么多人竟然没一个知道那孩子到底是什么人,柳承只问了这么几句,也就不准备问下去了,李老头一问三不知,再问下去也是白搭,只跟李老头说了句,“你好自为之,想要为后人增福增寿,那就得做不违背良心的事。” 李老头连声应是。 在李老头家里没呆多大会儿,我们又打道回府,柳承一路都在思索,最后看着黄蕴秋道,“你师父真没跟你提起过那孩子的身份?” 黄蕴秋很笃定瑶瑶头道,“没有。”摇头过后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忙对柳承说道,“不过当时我去那个王瞎子家里时,他家的那个老人倒是提了一嘴,说这娃娃命不简单,又说什么小龙已经殒命,龙一纪才出一条,新龙得比小龙晚一纪出生,兔儿圆山跑,始终要归窝,谁家救了小龙,新龙就在谁家出生,但那时候我急着救活那孩子,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柳承听后再思索了会儿,“你确定你没听错他的话?” 黄蕴秋道,“他就是这么说的。” 柳承突然盯着我看了起来,“你今年多大了?” 我不明白柳承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不过还是说道,“九岁了。” 柳承又问陈莹莹,“丫头,你多大了?” “二十。“陈莹莹道。 柳承原本欣喜的表情立马消失了,似在自言自语说道,“也不对,不足一纪。” 我们都不明白柳承为什么这么问,他一路思索着回屋,快到我家屋旁的时候,柳承再一个激灵,“你虚岁九岁还是周岁九岁?” 我不懂什么虚岁周岁,我摇头表示不知,一路回了屋子,柳承又把这问题问了爷爷。 爷爷回答道,“周岁。” 柳承脸上立马再浮现了欣喜表情,再盯着我笑了,“我懂了,我懂了。” 我们都不知道柳承懂了什么,但是柳承却不多说,而是嘱咐我道,“从今天开始,别人要是问你年龄,你必须得说你是九岁,知道吗?” 我恩了声,“好。”然后又问道,“为什么要这么说啊?” 柳承不明说,只道,“合适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而旁边黄蕴秋在这个时候似乎也懂了什么,脸色陡然一变,先看了看我,然后忙上前说道,“我想起来,那个老头当时还说了一句话。” “说了什么?”柳承问道。 黄蕴秋说,“他说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九是极尽之数,就算救活了也活不过九岁。到九岁的时候会有一条老龙找上门来,这老龙既是来救人的,也是来害人的。” “就说了这个?” 黄蕴秋摇头道,“我当时以为他说的是我抱着的那个孩子,关乎到她的性命安全,我就多问了一句。老人说,等小龙九岁的时候会有一条无家可归的老龙跑到这新龙家里来求一个窝,但一山不容二虎,更可况是两条龙,老龙会把小龙挤到窝外面去。” 柳承听着都懵了,这些话就跟打哑谜似的,听都听不明白,我都在想,他们这样的人是不是就喜欢这么说话,不过后来晓得了天机不可泄露,也就知道了他们为什么这么说话的原因。 柳承不太明白这句话,到了当天正午的时候,我家门口来了一个撑着伞的人。 来人不是别人,而是本乡土地爷,到了我家门口先对柳承鞠了个躬,然后说道,“城隍任命文书已经下来了,我不会再呆在这个乡了,您之前让我帮你找一处道观,我已经让人找到了,我命人去清扫那道观,不过在清扫道观的时候,山上滚下来一方拦路巨石,只要把那拦路巨石处理掉,您就可以住进那道观了。” 我看向旁边柳承说道,“你什么时候让土地爷去找道观了?” 柳承紧蹙眉头,“晚上!”而后忙对土地爷说道,“你让你的人赶紧停手,不准动那拦路巨石。” 第五十一章 开路之歌 土地爷不明白柳承为什么突然这么急促,但也知道是得了的事情,忙道,“我现在马上通知下去,不过我过来的时候,他们似乎已经在开始处理那石头了,不知道还来不得来得及。” “少废话,赶紧去。”柳承对土地爷道。 第一次看他这么着急,之前被上前阴差围着也没见他有过这语气和表情,心知这不是什么小事,或许是那石头跟当年那石头一样,都是龙蛋,要是处理了那石头,怕是又要惹得老龙发怒,到时候再降大雪,也不知会冻死多少人。 土地爷连连拱手快速退去,等他走了后,我上前问道,“那石头怎么了?” 柳承却不回答我的话,而是看向旁边黄蕴秋,“那个老人有说过这件事要怎么处理吗?” 黄蕴秋摇头说没有。 柳承随后则把爷爷拉到一旁的去说了几句话,说话期间爷爷的脸色晦明不定,不过也只是连连点头,一切说完了之后柳承才对我道,“去收拾收拾,一会儿我们要出一趟远门。” 爷爷也对我点头说,“去吧,今后跟着柳师傅好好学本事,学做人,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可千万别像我们这样,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一辈子也就这么过去了。” 我那会儿对离家没有什么概念,不过我很喜欢爹娘早年出去闯荡的那鼓劲儿,总觉的那才够潇洒,现在柳承跟我说要出一趟远门,再加上爷爷都同意了,我自然欣喜无比,忙进屋收拾起了我平日的衣物。 我在屋子里捣鼓自己的东西时,爹因为得到了黄蕴秋的赦免,已经相安无事,这会儿已经醒了过来,进了我房间帮我一起收拾,收拾的时候也说道,“刚才听你爷爷说了,这次出去要学好的,千万别学坏的,今后你跟我们就不是一路人了。” 我犹豫了下,他们的话我虽然听得懂,但是连在一起我就不懂了,像是我这次出去就不会再回来了一样。 不等我发问,爹边帮我折叠衣服边说道,“你晓得那天我做梦,在老槐树下看见了啥不?” 就是爹死而复生之后,他说他看见了牛和狼,牛就是我和爹自己,狼应该就是山神庙里的人,而老槐树下那会儿站着的是柳承,他之前本想对我们说明白的,但是柳承却一眼给他瞪了回去,原以为他是真的忘记了这事儿,现在却又想了起来,于是我忙问道,“看见了啥?” “龙,一条老龙,老龙旁边还跟着一条小龙,那会儿我只当是我在做梦,现在想想却完全不是那回事儿,那老龙就是你师父,小龙就是你。”爹说道。 我眨眨眼,有些不解,爹之前看见我是小牛犊子,怎么进了山神庙一趟再出来就变成龙了?那会儿站在老槐树下的人还挺多,心说他兴许是看错了,就嘀咕说道,“这世上真的有龙么?” 看成牛和狼,我倒能理解,毕竟这两样东西都是真的存在的,但是龙太虚无缥缈了,我向来只有听人说龙的传说,却从没有人说见过龙,那只是别人臆想出来的而已。 爹以前不信鬼神,直到那次见了土地爷之后才开始信,这才不久时间,他也没法儿去了解是不是有龙存在,只能摇头说不知。 当天下午,我们收拾好了东西,柳承带着我、陈莹莹、黄蕴秋三人离村,离开之前柳承嘱咐爷爷把陈莹莹的棺材葬了,爷爷点头答应。 我们离村,村里人都出来相送,倒不是送我们,而是送柳承来的,他们眼里只是柳承要带着我出去闯荡了,他们巴结不了柳承,就来巴结我来了,只说我跟着柳承,今后要成神成仙。 我一一回应,到了村口按照柳承嘱咐,给这些村里人拱手行礼说道,“还请各位叔伯阿姨,爷爷奶奶,今后多多照顾我爹娘和我爷爷。” 他们连声应好。 直到出了村,爷爷喊住了我,快步到我跟前,从兜里取出了一包好的手帕递给我说道,“爷爷这些年没忙啥正经事儿,所以也没什么积蓄,这点钱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想着以后你进城上学堂当学费的,现在你跟着柳师傅,这些钱也用不上了,你带在身上,以后落魄了还能救个急。” 我接过这方帕,拆开了看了看,里面是一小叠旧得不能再旧的钱,那时候我眼里这已经是一笔巨款了,欣然接受跟爷爷说了谢谢。 爷爷这才泪眼娑婆地挥挥手,“去吧去吧,今后要是有空多回来看看。” 我嗯了声,在爹娘爷爷和村里人的目送下渐行渐远,这一路上我都在好奇到底去哪儿,翻山越岭走了将近半天时间,到了一处山脊上,柳承见我实在走不动了,才说歇歇脚。 便在山脊上找了一砂石地坐下歇息,黄蕴秋和陈莹莹两人撑着伞站在山脊上看向下方。 这地方我知道,前方就是那王端公家的村子了,名叫三头村,只因为地处三山聚首的正中间,所以才有了这名字,很早以前来过这里,不过早就已经忘记了,坐下歇息时我才得空问柳承道,“师父,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柳承抬手指了下前方另外两座山其中一座的山林深处,说道,“1966年,那里推倒过一座正一道旗下的道观,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们就住那里。” “不是出远门吗?”我诧异道。 爹娘回村跟我讲过外面世界是如何的车水马龙,如何的灯红酒绿,还有那些高楼大厦,我充满了好奇,第一次听他们说起的时候,只觉得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不关灯的地方。 原以为柳承会带着我进城,却没想到连这个乡都没出,还是要在这大山中过日子。 柳承见我失望模样,伸手敲了我一下,“越精彩的地方就越危险,你早晚有一天能见得着的,着什么急。” 我吃痛捂着头,黄蕴秋和陈莹莹在旁边看着嗤嗤发笑。 歇了还没多大会儿,就听见我们身后小路上传来叮铃咣当的敲击声,一个皮肤黝黑的老头迈步朝我们走来,这老头光着上身,肩上挑着一筐石头,脖子上挂着一块已经被汗盐鏖得破破烂烂的擦汗毛巾,肩上垫着一件衣服,一手掌着被压弯的扁担,另外一只手里拿着一把巴掌大小的小刀,敲着扁担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走来时还唱着,“切以,宝刀一把不飞轻,要斩八方鬼神精,吼一声天地动,吼两声鬼神惊,大路修开一丈,小路修开八尺……” 我们目光都被他吸引过去,他也瞧见了我们,笑了笑继续唱着朝我们走来。 我说道,“他肩上那担子看起来好重。” “你猜猜他是做什么的?”柳承笑了笑问我,再看向黄蕴秋和陈莹莹,“你们也猜猜。” 我摇头不知,陈莹莹也摇头,黄蕴秋倒是思索了下说道,“他唱的像是阳间为丧者开路的歌,应该是从事丧葬行业的。” 柳承嗯了声,“还有呢?” 黄蕴秋也摇头了,“您看出来了吗?” 柳承道,“你说得对,是丧葬行业的,不过丧葬行业大多昼伏夜出,只有运棺材、刻墓碑、送花圈的白天出没,因为丧葬行业跟死人打交道,所以不管什么时候都会唱着开路歌走路,以免被游魂野鬼袭扰,他肩上挑着的是石头,手里拿着的是刻刀,应该是刻墓碑的,不过我们这刚出门,就碰到刻碑的,看来这一趟还有很多麻烦呐。”柳承说着对那老人喊了声,“老人家,歇歇吧。” 老人看见了柳承,挑着扁担过来,搁置下扁担后坐下,再看了看柳承的衣着,见他穿着道服,想了想,再拿出小刀敲了敲扁担,再把那歌唱了一遍。 我们默默看着,也不知这人想干嘛。 柳承听了一笑,拿出他的金钱剑敲了敲地面,开口念道,“伏以,天杀地杀出亡者死魂如,大煞小煞出,亡者死魂如,天煞地煞年煞月煞日煞时煞,若还不出,天雷霞雾粉碎……” 这光膀子老人听后释然笑了笑,也不多说话,坐下抽烟,期间递给柳承,柳承笑颜拒绝了。 歇了有个十来分钟,柳承说道,“我们刚好要经过三头村,我帮您挑吧?” 老人点头应好,说了谢谢,之后起身离开,一直到了村口,柳承才放下担子交给了老人,老人看了看柳承说道,“好人有好报,今后送对石狮子给你。” 柳承笑了笑,再带着我们朝另外一座山上去。 我这才忍不住问道,“你之前和他干嘛呢?” 柳承道,“各行有各行的规矩,道士见面叫师兄,丧葬业在古代是下九流职业,活人见了避之不及,认为晦气,如果有人问起职业,自然不好明说,就唱属于自己行业的歌,懂的人自然懂,要是忌讳就早早走开,要是不忌讳就可以继续聊两句。” “那你唱的是属于啥的呀?”我问道。 柳承道,“灵堂送魂的神汉,他见我穿着道服,所以信了。” “那他送你石狮子又是啥?” 柳承说,“坟墓前镇宅的狮子。” 第五十二章 不雕猪狗 农村人忌讳的东西太多,这张口就说要送石狮子,也不怕晦气么? 不过我不懂这行当的规矩,也不去多问,默默跟着柳承朝那山上走去,一路上山才发现,这条路也不知多久没人走过来,先人开辟的路早就被荆棘丛给遮了个严严实实。 这山本来不高,但一路上去,竟然花了我们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到了半山腰,才在这林子中看见一块平地,平地上有一破旧的小观,观上写着‘青山观’三个字,我们去的时候,这破旧小道观里传来叮铃咣当的声音,柳承听后惊呼不好,忙到道观正门口看了眼,却见里面有五个人正在凿着道观里的一些碎石,道观里的杂草已经被他们整理干净了。 柳承忙上前去喊道,“住手!” 这些人抬起头来看柳承,又见柳承穿着道服,似乎明白了什么,挥挥手说道,“道爷再等会儿,屋子里都已经清理过了,就剩下这院里的石头还没来得及清理了,今晚上就可以住进来了。” 想来是有人打过招呼了,说这里要来道士居住,让他们提早来收拾收拾的。 道教还有一规矩,皈依道教的才叫道士,信奉道教却没皈依的就叫居士,居士见了道士也要称道士为道长、仙长、师傅、法师或者道爷,不可称为老兄或者老哥之类的,这群人显然是懂这规矩的,所以称呼柳承为道爷。 柳承见他们继续凿石头,上前一把拉住其中一人,阻止他继续,然后再看了下这院子四周,却不见那拦路巨石,脸色陡然一变,问道,“山上滚下来的那块石头呢?” 这人回答,“已经凿碎运走了,咋了啊?” 柳承回头看了我一眼,再继续问,“运到哪儿去了?” 这人指向山下说道,“山下村里刻碑的铺子里给运走了,说是用来刻墓碑,刻石狮子用,刚才那最后一担也被赵老头挑走了,” 我们听着面面相觑,刚才我们来这里时的路上碰到的那个挑石头的人不就是刻碑的人吗,而且我们上山的时候也见到了,上山这条路已经走不通了,那人所以才挑着石头绕路从旁边山上过路。 我们与他走了那么长一段路竟然没发现,柳承自然也反应了过来,立马说道,“你们不用在这里凿了,剩下的事情我们自己处理。”说着转身马不停蹄带着我们朝山下走。 也不管路上荆棘丛,一路横冲直撞下去,我在后面快步跟着,见柳承这么着急,我好奇问道,“那石头很有用处吗?” 柳承瞥了我一眼说道,“那石头就是你的命,那叫做龙石,石头里有一枚龙胆,一旦龙胆被打碎,你小子也该一命呜呼了。” 我听着只觉得玄乎得很,却不多言,跟着柳承一路行至山下的三头村。 因为处在同一个乡,这里生活习性跟我们村差不多,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过这地方明显要比我们那里富裕些,铺子数量都比我们村多不少。 慌慌忙忙进了三头村,柳承只找人打听了下,就问来了那墓碑铺子。 三头村的人说,刻碑的人叫赵世德,家里从清朝乾隆年间就开始干这个行当了,到了公社化那会儿断过一段时间,后来各家人稍微富足了些,他又重开了这墓碑铺子,这乡里的墓碑,大多都出出自他的手。 柳承带着我们直接到了三头村最边缘一不起眼的小平房外,去时见我们之前同行的那老人正坐在矮板凳上雕着面前一块石头,听见有人进来,他头也不抬就开口说道,“刻碑文的话,先把死者名字、出生年月、后人名字、死者身份写纸上再挑石头;镇阴宅的话,就自己选石头,再告诉我是雕麒麟呐还是雕狮子。” 见他不抬头,柳承走了进去先四处看了眼,似乎没找到他想要的石头,再说道,“老人家,是我。” 赵世德这才抬起头来,看见是柳承后喜笑颜开,邀请我们进屋坐下,问我们怎么来了。 柳承也不废话,直接问道,“您是不是从山上道观里挑来了一些石头?” 赵世德点点头道,“是有一些,昨天晚上有人跟我说那道观里有几块不错的石头,让我赶紧去挑来,现在好石头已经很少了,刚才那一担子就是最后一担。” 柳承又道,“您挑来的石头在哪儿呢?我在您铺子里好像没看到那些石头。” 赵世德放下手中的活儿,抬头看了看柳承,很警惕地问道,“你找那石头做啥?” 柳承说道,“具体不能跟您明说,不过那石头关乎着一个孩子的命,所以您要是收了那石头,还请您全部交还给我,我愿意出市价的双倍来交换。” 这赵世德也不做声,继续警惕看着柳承,再盯了盯我以及身后的黄蕴秋和陈莹莹,好一会儿才说道,“我家干这行已经几百年了,还是有些眼力见的,师傅你身后那俩女的,怕不是活人吧。” 陈莹莹和黄蕴秋两人愣了下。 柳承却不觉得奇怪,说道,“对,她们死去多时了。” 赵世德笑了笑说道,“你来晚了,昨天晚上我连夜挑回来了那些石头,刚回屋就有来一人,跟你一样,身后面跟着的也不是活人,那人是来雕镇阴宅的神兽的,来这铺子的活人多,但是死人也不少,我已经见怪不怪了,也没多问,就让他自己选石头,结果他就选了我刚从道观挑回来的那些石头,让我全给雕成狗的形状,我昨晚上连夜雕俩给他,刚才回家的时候,他带人已经把那些石头全给运走了。” 柳承一听脸色登时一变,忙问道,“那人长什么样?” 赵世德说道,“这我可没看清楚,俗话说墓碑跟前没好人,这行的规矩就是不能问太多,不能看太多,谁知道他是杀了人了还是谋了财了。” 这事儿爷爷倒是跟我说过,说对老人应该厚养薄葬,老人活着的时候好好对老人就行,老人死后不要太铺张,简单葬了这才是正道,那些费钱费力搞大排场的人,多半没安什么好心,要么就是做给别人看的,要么就是心有愧疚,况且大讲排场这叫做劳民伤财移风易俗,所以才有了这么一句墓碑跟前没好人。 柳承也确实没有在这铺子里看到那石头,不过随后说道,“碑文铺供奉天师钟馗,就是告诫刻碑文雕阴兽的心里得有一杆秤,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你这铺子里还能给人雕狗的吗?” 墓前神兽大多都是狮子和麒麟,寓意为招财、镇邪、护佑后人成才,但是雕狗的,我是第一次听说,以前见都没见过。 赵世德听了柳承这话,再正眼看着柳承,好久才说道,“看你也不像是恶人,我也就跟你明说了,这行有两不雕,不雕龙凤,不雕猪狗,雕了龙凤那是不敬天地,雕了猪狗那肯定就是害人了,当时那人跟我说全给雕成狗,我就知道他是要害人,当时就说不同意了,但没办法,他身后跟着的好几个游魂野鬼,我要不同意他就要上前来弄我,我也只能依着他的意思做了,他选了两块石头让我连夜雕了两条狗交给他了,剩下的没来得及雕,也全被他运走了。” 柳承默默看着他,“你没说实话。” 赵世德愣了下,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这事儿确实奇怪,昨晚上突然有人通知我去运石头,我当时也见了那石头材料不错,就算不雕刻也能卖个好价钱,却没收我钱,我就觉得这石头有问题,再加上紧接着有人让我用这石头雕狗,我就留了个心眼儿,雕刻的时候削了一块下来保存着,本来想看看这石头到底有什么不对的,既然你们找上门来了,就拿给你们看看。” 赵世德说着转身进去,不多久时间取出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来递给柳承,柳承接过石头再拿给黄蕴秋看了眼,问道,“你以前见到他们炸开的石头,是这种吗?” 黄蕴秋端详了好一会儿点点头,“就是这种。” 我也看了下,这石头确实跟其他的石头不一样,不管是外面还是里面,都有歪歪扭扭的纹路,石头中还沁着丝丝血红色。 柳承随后把这石头还给了赵世德,再对我们说道,“龙胆是红色的,看来已经被人取走了。” 赵世德听着不太懂,正诧异时看着黄蕴秋发起了愣,好一会儿突然想起来,指着黄蕴秋大惊道,“你不是1966年那会儿抱着一个死婴进村讨活人饭的那姑娘吗?” 当时黄蕴秋来过这村子,挨家挨户让人救命,最后只有三头村王端公家里一老人给她指了一条明路。 时间过去太久了,没想到这赵世德竟然还能想起来,不过黄蕴秋倒是没想起来,毕竟她当时注意力全在那孩子身上。 第五十三章 遁去其一 我们是为了那石头而来,黄蕴秋知道事情轻重缓急,只是点头淡淡嗯了声,不接赵世德的话茬。 赵世德虽然对黄蕴秋充满好奇,但见黄蕴秋自己不愿意多说,他也不再继续问,他这行的规矩就是不能多问。 柳承拿着这石头再问赵世德,“您真没看清楚那人的长相?” 赵世德摇摇头道,“确实没看清楚,只晓得他大概有个三四十岁的样子,瘦瘦高高的,穿得嘛倒没什么特别的,比我身上衣服还要旧,不过还算整洁。”赵世德说着说着又一个激灵道,“对了,他的胃有问题。” 黄蕴秋偷乐了下,不过马上收声正色问道,“您还懂医术?” 赵世德笑着道,“我哪儿会那个,我是瞧见他站在跟前跟我说话的时候吸着凉气揉了好几次肚子。” 黄蕴秋哦了声,我也在旁边听着赵世德话,记不清楚长什么样,光看见了这些什么用都没有,倒是柳承若有所思地听着,听完之后再问道,“您看见他往哪个方向去了吗?” 赵世德指了下他右手边,那里是出村的路,指完说道,“你们要是刚才跟我一起进村,兴许还能碰到他,现在估计已经走远了,想撵上他不太容易,那石头到底咋回事啊?怎么这一天都围着那石头转了。” 柳承只说了句大事,没有明说那石头到底咋了。 赵世德见柳承不愿意多说,不再问下去,而是说道,“你们可以去问一下村里王端公,他经常跟这些神神叨叨的人打交道,兴许认识那个人。” 柳承跟赵世德道了多谢,再带着我们离开了赵世德的墓碑铺子。 因为之前黄蕴秋去过王端公的家,虽然现在村里重新修整过了,但也大致记得方向,便带着我们朝王端公家里去。 柳承一路都在思考,我也好奇得不得了,问道,“师父,那石头到底咋了?”我只隐约感觉那石头跟我有莫大的牵连。 柳承回头瞥了我一眼说道,“你确定你能听得懂?” 我不自信地点头道,“我试试呗。” 柳承这才正身说道,“人有魂才叫人,没魂叫尸;龙有胆才叫龙,没胆则叫虫。人的一生不过十样,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六名七相八敬神,九交贵人十养生。其中的一命叫做先天之命,先天之命很大程度决定了一个人的资质、性格以及将来的成就,这也是生辰八字之所以重要的原因。而这世上有一小部分人,决定他们先天之命的不只是生辰八字。” “那还有啥?”我问道。 柳承细细说来,“这一小部分人多面对的路只有两条,要么碌碌无为,要么大有作为。因为决定他们命运的还有另外一种东西,道教中叫做‘缺一线’,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是为一线生机。北宋有一人叫方仲永,本是文曲星降世,小时候天资极佳,但却没找到属于自己的七窍玲珑心,最后也只是昙花一现,渐渐变成了庸才。你现在就面临着这情况,如果找到属于你的龙胆,你就是龙,找不到龙胆,今后就是虫,懂了吗?” 这里面就那一句大道五十没听懂,其他的都懂了,于是连连点头。 旁边黄蕴秋这会儿插嘴说道,“只希望龙胆还没被雕成狗,否则龙胆变狗胆,即便找回来也没用,只是这地方不是土地来找的么?之前并没有人知道我们会来这里,况且那巨石也是土地让人处理的,这件事情除了土地就只有我们几人知道,您说会不会是土地做的?我看赵世德描述的那人模样,跟土地有几分相似。” 柳承摇头道,“取走石头的是一个道士,并不是土地。” 我们听着有些懵,连赵世德都没有看清楚那人的脸,一个面对面说过话的人都不知道他是啥人,柳承就听了这么几句就知道他是火居道士了? 黄蕴秋问道,“您怎么知道那人是道士?” 柳承笑了笑说道,“第一,外貌,这人身形消瘦,极有可能是不沾荤腥造成的,而现在除了出家之人外,很少有不沾荤腥的人;第二,衣着,一般人若是穿着破旧衣服,便会理所当然不修边幅,而这人衣服虽然破旧,但还算整洁,衣者,身之章也,需调和中适,依按师仪,所以道士不管衣服多么破旧,保持整洁是最基本的;最后一条就是身体状况,这人屡次揉搓自己胃部,说明胃部常有阵痛,这极有可能是长期饮食不规律造成的结石,而不吃荤腥,吸风饮露的道士最有可能得这种疾病。以上三天足以断定前来取走那石头的是个皈依三宝的道士。” 黄蕴秋听着都愣了,跟打量稀有动物一样看着柳承,好久之后才嘀咕了句,“太可怕了。” “嗯?”柳承瞥了黄蕴秋一眼。 黄蕴秋忙改口道,“你心思太缜密了,今后如果要是对您说谎,岂不是会被您一眼看穿。” 柳承笑而不语,我听着前面两条觉得还令人信服,后面长结石那条觉得有点扯了,说道,“师父你还会看病呐。” 柳承看着我眯眼一笑,“不巧,道教五术山、医、命、相、卜,在下都小有涉略。” 说着让黄蕴秋继续带路往王端公家去,一路行至王端公家门口,还未进屋就看见王端公正坐在门口椅子上晒太阳,倒是悠闲自得,他眼睛看不见,听见有脚步声才偏过脑袋问了句,“哪个来了?” 王端公之前被大爷爷请到我家帮忙看过爷爷,我也跟他说过几句话,还是他建议我去找柳承救命的,所以我当仁不让走上前去说道,“王爷爷,是我,孙清。” 听我名字,王端公脸色一喜,站起身来忙问我怎么来了,不等我回答,又跟久未见面的亲人一样,各种问题接踵而至,比如我爷爷怎么样了,土地爷有没有为难我们,我家麻烦解决了没。 他问的问题我一个没回答,倒是把柳承介绍给了他。 王端公一听柳承的名字,忙邀请我们进了屋子,柳承在屋子里站了会儿,见屋子里挂着一幅太上老君的画像,对着那画像行了个礼,然后才坐了下来。 等王端公一阵嘘寒问暖后才说起了正事,柳承直接问王端公,“您听说过青山观里落下来一块石头的事儿了吗?” 王端公点头恩了声,“知道,那石头不是被赵世德给弄走了嘛?这人无利不起早,哪儿有好处哪儿就有他。” 柳承不跟他一起评价赵世德,继续问道,“今天有人让赵世德用那石头雕成了狗,现在我们需要找到那个人,想来问问您认识不认识。” 柳承说着把那人的身形外貌以及道士身份说了一遍。 说完王端公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这周围山上以前倒有道观,不过全给推倒了,后来观里道士也不见了踪影,这些年也没听说过哪儿来的道士啊。” 看来这王端公也不知道,柳承脸上浮现了一丝失望神色,不过立马又问道,“教您走阴的那位老先生还活着吗?” 黄蕴秋之后之所以会有种种安排,那个指点她的老头是重要的转折点,况且也是那个老头说了什么小龙老龙之类的事情,我虽没见过那老人,但也心向往之,这人一定是个神人。 王端公想了会儿才说道,“好多年没见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他也不是啥神人,就是一个赊刀的人。” 赊刀人我听过,也见过,农村经常会有这样的人,我们村就来过好几次。 这类人往往背着一袋子剪刀或者一袋子菜刀进村,每家每户都给一把,不要钱,给完了菜刀剪刀会留下几句看似不可能实现的话,说要是等这几句话实现了之后,他就回来收菜刀钱或者剪刀钱。 而农村人一开始知道这菜刀或者剪刀不要钱,又加上赊刀人留下的话都不大可能会实现,所以大多都会欣然接受,但农村人哪儿斗得过生意人,那些赊刀的人留下的那些话,往往过不了几年就会实现,到时候那些赊刀人就会上门收账了,用现在的价来定以前的刀,得有多赚。 第五十四章 老龙断首 听王端公说那老头是个赊刀的人,柳承立马来了兴致说道,“刀者,道也;道者,信也。以刀立信,以信行道。赊刀人传自鬼谷子一脉,有占卜生死,预测未来的能力。而赊刀人往往在世道变迁前才会出山,用赊刀的手段给世人暗示,不过世人大多只看到赊刀人以此赚钱,却没注意到赊刀人所留下的那些话。” 听到这里,我问出了我一个老早的问题,“你们为啥说话总是不肯说透,只说一半,留一半。” 听爷爷讲过,爷爷他们原来居住的地方也去过赊刀人,当时留下两句话,说等易子而食,神鬼流离的时候,他就回来收刀钱。 当时没人在意这两句话,但是没过几年,公社化开始,人们实在饿得不行了就去四处找吃的,地里野菜、树皮全都吃干净了,最后就交换孩子来吃,这种事情现在看来荒诞不已,但那个时候却是真正发生过的。 另外就是鬼神流离,也是在那几年前后,各地的寺庙道观全都被推倒,里面供奉的神呐鬼呀啥的,不就流离失所了吗? 如果那个赊刀人说明确点,兴许别人反应过来还能有个准备。 之前听黄蕴秋转述那个老头跟她说的话时,我就有这种感觉,这类人好像很怕把事情说明白,老留着让别人自己参悟。 柳承看着我笑了笑道,“算命的有一个规矩,碰到将死之人找他算命,他绝对不会跟那人明说,而是以各种方式暗示,其方法有两种,一是说那人的命极好,二是不收那人的钱。这叫做天机不可泄露,一旦泄露,极有可能会被利用来改变历史,会就造成泄气、失利、失势,甚至害人害己祸国殃民的后果。” 王端公似乎也是第一次听赊刀人这么神奇,立马说道,“柳师傅你这么一说,我倒还真觉得有些奇怪了,以前我也见过赊刀人,赊的大多是菜刀、剪刀,他赊的却是大砍刀,当时没人愿意要,反正也用不上,我倒是收了一把。”王端公说着站起身,摸索着进了屋子,不一会儿抱着一把用布包好的刀走了出来,柳承忙上前接了过来,王端公再说道,“这把刀我一直留着,柳师傅你给看看。” 柳承取掉刀上的布,里面刀的形状露出来,这么久了,这刀还明晃晃的寒光四射,柳承翻过刀来看了看,伸手摸了下刀刃,再刀刃旁边写着的是‘三尸寒光利’几个字。 看了好一会儿,柳承微微皱眉,而后问道,“那位老先生有留下什么话吗?” 王端公说道,“他说等到小龙失胆,老龙断首的时候,他就回来收这刀的钱,柳师傅你觉着他这话是啥意思?” 我爹说过,他在老槐树下看见了一条老龙和一条小龙,那条老龙就是柳承,小龙就是我,而在1966年的时候,那老头也跟黄蕴秋说过什么老龙小龙的事情。 我只觉得这也太神奇了些,那老头当真能预知未来?在几十年前就预料到了今天的事情? 不过这小龙失胆,老龙断首却不是什么好词儿,小龙失胆我能力量,柳承前不久才说过,说龙胆被人取走了,说明小龙现在已经失去了胆。 而老龙断首,岂不是说柳承要掉脑袋? 我们几人立马怔怔看着柳承,柳承自然也明白那老人说的老龙断首是指他,不过却不慌不忙说道,“这刀叫做‘断头刀’,古时候用来斩首的刑刀,因斩首会导致人首分离,也相当于挫骨,犯人有很大可能会化作厉鬼,为了防止犯人死后回来报复,便会在这刀刃上刻下道教箴言。道教有斩三尸的说话,三尸就是人的贪、嗔、痴三种执念,这刀上刻下这句话,寓意是斩掉犯人的贪、嗔、痴,如此一来没了怨恨痴念,也就不会前来报复了。” 王端公连连点头,而后又问道,“他给我们这断头刀做啥?” 柳承笑而不语,将这把刀还给了王端公,不再讨论这件事情,而是说道,“如果老先生回来了的话,您帮我一定留住他,就说正一道北阴有问题要请教他。” 王端公连声应好。 王端公并不认识那个取走石头的人,我们继续呆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了,之后王端公留我们在他家吃饭,被柳承婉言拒绝,带着我们去这三头村的一小店中,用爷爷给我的钱买了些日常生活的必需用品,再加上一些香烛,带着我们一路返回道观。 因在三头村耽搁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再次回到青山观已经是日落西山了,我们回去时那些凿石头的人也都收工离开了,那些石头被他们整齐码在一边。 这青山观并不大,住了平日念经烧香的屋子外,旁边就四间小屋子,其中两件是用来住人的,道教的话说,这叫‘客堂’。 陈莹莹和黄蕴秋自然是一间,我和柳承是一间。 到了下午,柳承逼着我给道观里神像上了香磕了头,再念了几遍八大神咒才放过我,之后跑到另外一间屋子生火烧水,准备煮面,他可以不吃,我不能不吃。 我跟着他屁股后面转悠,在他忙活的时候问他,“那龙胆我们不找了么?” 柳承道,“你有办法找到那个人吗?既然找不到,干脆等他找上门来。” 我又问,“老龙断首,说的是您么?” 柳承停下手中的活儿笑了笑,“不然还能有谁?那把断头刀就是用来斩我首的,不过我活了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知道有人想斩我首,我倒要看看谁这么大胆量。” 柳承说完继续弯腰递柴火。 忙到晚上九点多钟,柳承说要去三头村办点事情,让我们仨在道观好好呆着不能乱跑,我们仨应了他的话,他之后换下了道袍就出了青山观。 我们三人在道观院子里百无聊赖坐着,陈莹莹不爱说话,就只有我和黄蕴秋一直说话。 我很好奇道教的事情,也好奇山神庙的事情,一直追问她这个,而黄蕴秋则好奇我跟陈莹莹俩,一直追问我跟陈莹莹到底是不是一对儿。 在院子聊了将近有个把小时,忽听得道观山门外传来脚步声,这荒山野岭平时根本不会有人来,而柳承也不太会这么快就回来,所以我们仨忙站起来看向外面。 不多久时间,一个瘦瘦高高,身着破旧衣服的男人提着两个麻袋站在了道观门口。 我们看着一惊,这人外貌、身形,不正是跟赵世德描述的那人一样吗?黄蕴秋当即站在了我和陈莹莹前面,拧着眉头问道,“你想做什么?” 黄蕴秋以前是道士,况且还当过山神,本事指定不小,所以下意识地把我们护在了她身后。 黄蕴秋发问后,门口站着的那人偏着脑袋看了看她身后的我和陈莹莹,然后笑了笑说道,“我这两个麻袋里有两个宝贝,一个叫狼心,一个叫狗胆,谁要是叫它们两声它们能答应的话,我就把这宝贝送给谁,这宝贝可不得了,要是得了我这宝贝,今后可是要成神成仙的。” 一听狗蛋,黄蕴眉头皱得更紧了,上下打量着这人却不多说话,回头瞥了我和陈莹莹一眼说道,“你们先进屋去。” 我和陈莹莹嗯了声,往后退去。 门口那男人看了看我和陈莹莹,再微微笑道,“你们就喊一声‘宝贝请转身’就可以了,要是应了的话,我就真送给你们了。” 我们还是不做声,黄蕴秋一脸警惕打量着他。 他在道观门口僵持了会儿,最后弯下身去,把那两个麻袋给打开了,刚一打开,之间里面红光乍现,不多时,一头灰狼和一条恶狗从那俩麻袋里窜了出来,对着我们龇牙咧嘴起来。 这男人低头下去对面前这灰狼和恶狗说道,“他们不愿意喊你们,那你们就去找他们吧。” 话音刚落,这灰狼和恶狗就要蹬地朝我们扑来,而就在动身之际,黄蕴秋摇身一变,化作一头黑狼,盯着那恶狗和灰狼沉吟一声,同时朝那灰狼和恶狗扑了过去,只一瞬间,就把那灰狼扑倒在地,而那恶狗却得空直接朝我和陈莹莹而来。 只是这恶狗到了我和陈莹莹面前,像是迷了路一样,停下脚步,眼珠子在我和陈莹莹之间不断转换,像是在挑选人一般。 第五十五章 野狼回头 恶狗当前,我跟陈莹莹不敢妄动,那瘦高男人见恶狗停下脚步,脸上浮现一丝诧异。 与此同时,黄蕴秋化作的那黑狼直接把那男人麻袋里放出的那头灰狼叼着甩了出去,那灰狼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再站起身来死盯着黄蕴秋,黄蕴秋无暇顾及这灰狼,而后变回原形,正要朝我们面前的这恶狗过来时,那瘦高男人开口说话了,“这里藏龙卧虎,既然不需要我这宝贝,那我们就走吧,下次再来。” 说着转身离去,那恶狗和灰狼则紧跟他离开,因为我们还在这里,黄蕴秋也不敢离我们太远,只能目送着那瘦高男人离开。 那恶狗和灰狼伴随瘦高男人一路离开,快要没入林中时,那灰狼却突然回头冷不丁地看了黄蕴秋一眼,我也瞧见了那灰狼的眼神,我说不清楚那是什么眼神,只感觉背后一凉。 黄蕴秋按理说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胆识、见识、本事不知道比我们要强多少,但那灰狼回头目光与她对接瞬间,黄蕴秋竟猛地惊了下,身子也哆嗦了下。 我忙问道,“你怎么了?” 黄蕴秋怔怔摇摇头说道,“马上进屋不要外出,等你师父回来。刚才那男人是来还龙胆的,他把龙胆制成了狗胆,这是要搅乱你的先天之命,好在没有得逞。” 那恶狗已经到了我跟前,却没有什么做为,从那男人的表情来看,这事儿他也没预料到,其中缘由倒也不难理解。 即便我再笨也听明白了柳承他们之前说的什么老龙、小龙、新龙是什么,老龙柳承,小龙是陈莹莹,不过几十年前公社炸碎了龙石,所以小龙死了。而新龙会在一纪后出现在救小龙的那人家中,陈莹莹之后一纪刚好是我出生,再加上我爹那晚在槐树下看到的,我无疑就是他们口中所说的那什么新龙。 陈莹莹现在是死龙,但死龙也是龙,也就是说,我和陈莹莹两个都是龙,且都没有龙胆,所以那恶狗到我和陈莹莹跟前一时懵了,不知道到底要找谁。 之后我们三个人聚在一间屋子等柳承回来,直到天快亮了柳承才姗姗归来。 我们把晚上所发生的事情全给柳承讲了一遍,柳承听后也分析了一遍,他分析的跟黄蕴秋所说的差不多,那人既然已经把龙胆制成了狗胆,肯定是要还给我的,那样就可以搅和了我的先天之命,而那恶狗到我跟陈莹莹跟前停下的原因则跟我想的如出一辙。 黄蕴秋等柳承说完之后再对柳承说道,“那灰狼离开时回头看了我一眼。” 柳承听罢想了会儿说道,“这几天你跟我寸步不离,免遭不测。” 黄蕴秋点头说好。 我见黄蕴秋跟柳承都颇为在意那灰狼回头的事儿,好奇问道,“狼回头怎么了?” 我之前问黄蕴秋,她没跟我明说,现在终于回答了我的这问题,说道,“狼若回头,必有缘由,不是报恩,就是报仇,我跟它无恩情可言,自然只剩下了报仇。” 柳承也说道,“《人伦大统赋》有记载,狼顾者,谓回头顾而身不转,性狠,常怀杀人害物之心。那瘦道人想要先处理掉黄蕴秋,这是在预警。”柳承紧接着又说道,“今天那人来找的应该是陈莹莹,但那恶狗却在你们俩面前犹豫了,那男人如果心思稍微缜密点,就能猜出你们两人都跟龙石有关,如果他猜出你就是新龙的话,你今后处境会比黄蕴秋更危险,从今天开始,你们仨都要寸步不离跟着我。” 我们仨同时点头。 等聊完了这事儿,我们才问柳承晚上做什么去了,柳承只说是去找了下土地,向土地询问了一些情况,无非就是关于土地是叫谁来处理这里的事情的。 当初是柳承让土地找一处道观,所以土地找来了这里,后来在这里发现了拦路巨石,柳承第一时间让土地停手了,但这拦路巨石还是被人处理了,这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土地没有通知及时,要么就是有人没有按照土地的意思办,执意处理了这石头。 如果是通知不及时还能理解,但是如果有人不按照土地的意思办的话,那显然就是心存故意的了。 我问柳承,“土地爷咋说的?” 柳承微微一笑,“阳间活人的事土地庙不好多插手,于是土地就把这事交给了走过阴到过土地庙的王端公来处理,也是王端公召集人来道观收拾的。另外,土地说他已经明确告诉王端公,让他不要让人动那块石头了。” 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们自然都懂,说道,“王端公没有按照土地爷说的办,执意处理了那块石头?” “王端公身上的本事一定是道士教的,而从他口中的话来判断,教他的并不是当初黄蕴秋见到的那个老人,恰恰带走那块石头的也是道门中人,这里面会不会有一定的联系?另外一点,既然是王端公授意处理那石头,极有可能也是他授意赵世德来运走那石头的,但这件事情赵世德却没跟我们明说,这两人心思都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柳承说道。 黄蕴秋仔仔细细听着,若有所思地点头说道,“但这些都只是猜测,没有证据证明王端公那道士有关系,也没证据证明就是王端公让赵世德来运石头的。” 柳承看了黄蕴秋一眼,正身坐着说道,“将所有疑点融合在一起,如果这些疑点之间存在某种牵连的话,那么组合起来一定就是事情真相的一环。另外,你们真的就相信王端公是一个人住?” 王端公自从瞎了眼之后就没人愿意管他了,一直是孤身一人,这事儿几乎整个乡里的人都知道,没什么好质疑的,我说道,“他就是一个人住的啊,我们去他家不是也没看见他家有其他人。” 柳承道,“一个瞎了多年的独居老人,又是如何保证家里的正解异常的?” 我想了想说,“可能是三头村里其他热心村民帮他整理的。” 柳承笑了笑,“神龛下香坛需要每日整理残香,这是规矩,王端公家里香坛上的香大概一小时燃尽一炷,这其中还有残香,所以一炷香的时间并不规律,而王端公家里的香坛上的香在我们去的时候正好燃尽,我看了一下里面其他残香数量,算起来刚好是一个小时左右换了一炷,王端公既然已经瞎了,他是如何知道香坛里的香是是否燃尽,又是怎么恰巧在合适的时间去换香的?三头村的人即便再热心,也不会经常盯着王端公家里的香坛吧。” 柳承去王端公家的时候,确实在王端公家的神龛下上了一炷香,不过我们眼里,那就仅仅只是一个上香的行为而已,却没想到柳承想了这么多。 最开始是陈莹莹觉得柳承可怕,之后是黄蕴秋觉得柳承可怕,现在我也觉得他有些可怕了,这人的心和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我怔怔问道,“王端公家里如果还有其他人的话,为什么整个乡里的人都没发现,都只认为他是一个独居老人。” 柳承道,“如果他家的那个人不是活人呢?如果阴魂刻意隐瞒,瞒天过海并不是什么难事。” 这也只是柳承的猜测,并没有得到证实,柳承跟我们说了这些后,让我们先休息会儿,下午要跟他去村里一趟。 因晚上熬了一整夜,白天大家都打不起精神来,况且光天化日,这又是在道观里面,有神灵庇佑,也没人敢在这时候来道观捣乱,于是各回各屋歇息起来。 到了下午三点左右,柳承把我们唤醒,让我们跟着他去三头村,做啥呢,选坟地,为他自己选坟地! 第五十六章 三龙聚首 到了下午三点左右,柳承把我们唤醒,让我们跟着他去三头村,做啥呢,选坟地,为他自己选坟地! 柳承这举动我们都不理解,他这才刚从坟地里出来不久,怎么又开始给自己找坟地了?难不成是坟地里躺着舒服?实在想不通他突然来这么一出是要做什么,忍不住问他为啥又要找坟地。 柳承只笑说了句,“有大用。” 就只说了这么三个字就不愿意多说了,不过看他的笑容我大概也明白,他这是又要开始布局了,之前他就是这么欲擒故众让我爷爷把事情原委一五一十地讲清楚的,现在怕是又要坑谁了。 下了山,先径直到了王端公家中,我们去的时候王端公跟前一天一样,在门外靠在椅子上晒太阳,柳承上前恭敬问好,王端公听出了柳承的声音,邀请我们进屋坐下。 这一次我专门观察了一下王端公家里的情况,他一个瞎子家里还真的十分整洁,桌子上椅子上半点灰尘都没有,柳承先带着我们去神龛前上香,上香的时候我数了下,神龛里一共有十六炷香,有些没有烧完,有些已经烧完了,合计起来差不多刚好是一个小时一炷,不由得惊异看着柳承。 柳承只讳莫如深一笑,再回去坐下跟王端公聊了起来,先是扯东扯西,聊了好久柳承才说到正事儿上,对王端公说道,“老先生,听说您会解梦是吗?” 解梦这事儿,连普通山野村夫都能说得头头是道,王端公自然当仁不让,回答说道,“柳师傅你这么大本事,还需要我解梦嘛,不过要是柳师傅信得过我,我倒是可以试一试。” 柳承说道,“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条老龙,因为得罪了另外一条权力比较大的龙,所以那条龙就派人送来了一把断头刀,把我斩在了这三头村,您给看看这个梦是什么意思?是吉还是凶?” 王端公听着直皱眉头,用食指敲着膝盖思索,好一会儿才愁容满面说道,“柳师傅怕是最近有大灾呀,平时是梦祸得福,但当初那个赊刀人也预测过老龙断首的事儿,现在断头刀村子里也有,有时候的梦是自己日有所思才做的,有时候的梦就是在预测未来的事情,柳师傅这这个梦,我觉得应该就是在预测今后的事儿,你可真得当心点,小心有啥心怀不轨的人对柳师傅你下手。” 柳承嗯了声,“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我看得开这事儿,这次其实主要不是让您给我解梦的,以防万一,我是想让老先生您先帮我选一个风水不错的坟地,死了也好落个清净,正好可以保佑保佑孙清他们。” 我们听着只觉得他也太能瞎掰了,他昨天一晚上都没睡觉,哪儿来的时间做梦,估计就是在坑王端公了,偏偏王端公还说得头头是道。 王端公听着再问道,“柳师傅你的本事比我高到不知道哪儿去了,咋自己还选不了坟地了?” 柳承尴尬一笑道,“我主要学的是收鬼抓妖的法术,风水这一块儿,基本没有了解过。” 王端公释然点头,术业有专攻,柳承再厉害也不可能什么都懂,就好比他法术比得过我爷爷,但是怎么跟妇女打交道,他能是我爷爷的对手么? 王端公随后说道,“行倒是行,不过我这人有个习惯,帮人择风水福地的时候,其他人不能跟着,我选好地址了,就会在那地下埋一枚铜钱,到时候告诉你们位置,你们去找那枚铜钱,那铜钱所在的地方,就是风水宝地。” 柳承当即起身连声答谢,王端公摆摆手说是应该的。 王端公答应了柳承的请求,柳承带着我们心满意足离开,出了王端公屋子,我问柳承是不是要偷偷跟着王端公,柳承摆手说不用,紧接着却径直带着我们去了赵世德的墓碑铺子。 因为青山观里的石头已经被赵世德搬走了,这附近又没有好的石头,所以赵世德也没外出,就留在墓碑铺子里刻着镇阴宅的神兽,我们去时赵世德瞧见我们,放下手中的活儿迎了出来。 柳承往铺子里看了眼,见赵世德正在雕刻的是一头麒麟,问道,“又接到活儿了?” 赵世德回头瞧了眼说道,“城里来了人,让我雕两尊麒麟。” 柳承点点头,赵世德随后邀请我们进入他的铺子。 他这铺子里到处都是石头,根本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他则直接邀请我们坐在这石头上,然后跟柳承闲聊起来。 柳承这人做事儿有一个规律我已经基本摸透了,如果他进屋先跟你东扯西拉半天有的没的,那么他肯定是在从这些话里打探一些他想要知道的讯息。 之前对李老头是这样,对我爷爷也是这样,还有王端公,现在又轮到这赵世德。 只是我怎么也想不透,这赵世德看起来就只是一个老老实实的刻碑人,有什么好值得怀疑的。 我们仨坐在旁边听着他们聊这些丧葬行业的规矩,历史起源,从清朝一直聊到现在,都快要到天黑了,我们实在听不下去了,连黄蕴秋都有点忍不了了,就扒拉了我一下,示意我打断他们说话。 我鼓足了勇气说道,“师父,我们该回去了,天黑了。” 柳承和赵世德看向屋子外面,见外面天确实已经快黑了,两人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赵世德先开口问道,“柳师傅今儿来找我不会只是想跟我扯淡聊天吧?” 柳承笑了笑说道,“有一件事情想要麻烦您,丧葬行业我大致也了解过,入这行最起码的要求就是懂风水,我感觉我这几天寿命将至,所以想请赵师傅帮我寻一个风水宝地,再帮我刻两尊麒麟,我到时候用得着。” 赵世德一愣,“你不是神汉吗?自己也应该懂点才对,怎么来找我看地址了。” 柳承道,“算命莫算己,算己死无疑,看风水也是一样,哪儿有自己给自己选风水宝地的理,所以这才来麻烦赵师傅。” 赵世德释然点头,不过却还是没答应,说道,“这事儿你得去找王端公,他是专门干这个的。” 柳承笑说,“已经找过他了,王端公也答应了,我就是想谨慎点,让你们俩都帮我选,我到时候挑一个自己喜欢点的地方。” 这也是人之常理,赵世德根本没有多想,点头应了,“那行,你跟着我一起去,我帮你在这村里选一个好地方。” 柳承却从身上取出了一根约莫有个二十来厘米的桃木签递给赵世德,并说道,“因为我还有点事情,您帮我选了后,就把这桃木签插在那地方,到时候我循着桃木签就能找到了。” 赵世德接过桃木签稍微犹豫了下,不过还是欣然点头。 柳承下山就做了这两件事情,然后就带着我们朝着青山观走,他倒不着急,慢慢悠悠的,一路走还让我们一路去掉路边的荆棘丛,本来用不了多久时间,他这么一弄,愣是耗费了三个多小时我们才到了青山观门口。 本以为终于可以做饭歇息了,但柳承却说了句,“还不到休息的时候,现在该下山去看看他们给我选的坟地了。” 我们这几人中,陈莹莹应该是性子最好的一个了,这一天尽到处跑了,连她都有些熬不住,慵懒地啊了声。 柳承听得陈莹莹的声音笑了笑,伸手过去摸了下陈莹莹的头,“你要是再不发出声音,我都快忘记你跟着我们了。” 陈莹莹忙退避几步,柳承手落了个空,尴尬收回手来说道,“最后一趟。” 说着自个儿下山,我们无奈只能跟上。 因为路上荆棘丛被我们清理掉了,下山的路好走不少,没过多久时间,到了山头村外一杂草丛生的平地,柳承像是知道他们会给自己选在哪儿似的,径直走去。 我们紧紧跟着,走到这杂草中央,见一桃木签笔直插在地上,我说道,“这是赵世德选的地方,看起来风水确实不错。” 这地方处在周围三座山的正中心,周边有水,但流不到这里来,况且这里草颇为旺盛,说明这个地方也不贫瘠。 黄蕴秋看了看说道,“王端公选的地方在哪儿呢?” 柳承微微一笑,清理掉周边的杂草,再拨开杂草下的泥土,一枚铜钱赫然显现,桃木签不偏不倚,正好插在铜钱孔的正中心。 我们看着惊奇不已,说道,“他们俩竟然选了同一个地方,看来这地方风水真的很不错。” 柳承没去动这桃木签和铜钱,而是环视四周,说道,“此地三山聚首,风水术里有专门术语,叫做‘三龙聚首’,古代只有天子才有资格葬在这种地方,不过他们给我选的却不是正中心。”说着指向旁边一地,“那里才是三龙聚首的正中心,他们选的这地方只够守门将的资格,在道教中,这叫做护法神将,这两人真有意思,把旁边天子风水地留了出来,把这护法神将的地留给了我,看来他们是准备在那里葬另外一个重要的人!” 我听了前半句就觉得有些不对了,三龙聚首听着似乎有些熟悉,转念一想,柳承、我、陈莹莹,不就是三龙吗。 第五十七章 恶狼讨封 把这三座山跟我们仨联想在一起不过是我临时冒出来的一个想法而已,毕竟这三座山已经不知道在这里多少年了,跟我们仨的关系应该不大。 倒是柳承所说,引起了黄蕴秋的极大注意,柳承可是阴司上一任的北阴大帝,就算在古代,他的地位也丝毫不比皇帝要低,什么人敢这么大胆子敢来算计他,还准备把他当做护法神将,这怕是就算是当今的东岳大帝都不敢这么做吧。 黄蕴秋怔怔看着柳承问道,“您今天故意让他们俩给你选坟址,是知道他们在帮谁谋划了么?” 我和陈莹莹也认为柳承既然这么去阴他们俩,肯定知道他们俩在帮谁谋划了,不过柳承却耸了耸肩说道,“我也不知道,那赊刀人既然留下了断头刀和老龙断首的预言,则说明这三头村有可以斩我首的人,但我在村子里转了一圈,村中最有本事的无非就是王端公和赵世德二人,不过他们两人的能力还斩不了我的首,自然可以排除他们二人,之后便是那瘦高道人最有可能,不过从你们与他见面时他的种种行为来看,斩我首的也不会是他,如今敌人在暗我们在明,只能用这种方法找出他来,看着吧,将来埋在那三龙聚首之地的人,多半就是斩我首的人。” 我问道,“那你怎么知道这事儿就跟赵世德和王端公有关?又怎么知道他们俩就会帮你选这么个坟址?” 柳承回答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村子里跟玄术挂钩的人就他们两人,既然那个人在暗处不肯出来,肯定会找人来代替他做事,赵世德和王端公是最好的选择。”说着再看向我道,“这世上风水好的地方都跟龙脉挂钩,其中风水最好的地方叫‘九龙聚首’,不过那样的地方几乎找不到。这三龙聚首已经算是风水绝佳的地方了,坐落在这小山村里,却没人来占了这地方,你们不觉得奇怪吗?王端公和赵世德不可没发现这三龙聚首之地,他们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了,却还是把这地方留了出来,极有可能就是为别人准备的。” 柳承说得虽然毫无破绽,但我还有一点不懂,说道,“没准儿是赵世德和王端公为自己留的这地方呢。” 柳承摇摇头,“如果是为自己留着的,他们在几十年前就该住进这地方了,不会留这么久。” 之前一直不说话的陈莹莹,跟着我们这么久了,也渐渐没有最开始那么忌惮了,此前一直默默听着,也不说话,也不发表意见,这会儿却开口说了句,“可是几十年前两个老人家都还没去世呢,活人也能住坟墓么?” 陈莹莹开口说话,柳承则把目光放在了陈莹莹身上,还没开口,旁边的黄蕴秋帮柳承回答了这个问题,说道,“明太祖朱元璋本只是个乞讨的和尚,但其父母发现一条龙脉宝地,为让朱元璋成才,便不惜自杀葬入了那龙脉宝地之中,此后朱元璋平地一声雷陡然而贵,成为明朝第一位皇帝,可见龙脉宝地的贵重。倘若赵世德和王端公真是为自己留着的这风水宝地,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早日住进这风水宝地中,等这么久,只可能是为别人准备的。” 以前听爷爷说,村里人为了一头牛闹得自杀,我当时很不理解,一头牛的命怎么也比不过一个人吧?后来直到牛的重要性后能理解了。 现在又听了为了葬进风水宝地不惜自杀,更觉得不可思议,风水宝地真比人的命还要重要么? 我和陈莹莹都理解了,恐怕柳承也是发现了这里空着的一个龙穴宝地,心生疑惑,所以才故意试探赵世德和王端公的,瞎猫碰上死耗子,还真给陈秋蒙对了,这龙穴宝地还真是他们俩给别人留着的。 柳承已经开始布局,自然也不会先暴露了,把这地方恢复成原样后带着我们离开了这里,到时候只等着谁会葬在那里,就能找到那个斩龙的人了。 一路赶回青山观,因为时间已晚了,这山中除了虫鸣,再无半点声音,我们几人正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天上却突然乌云密布,天色陡然变了,而后轰地一声,一道明晃晃的闪电直接落在了我们旁边不远处的林子中。 我们几人都被这突然而来的雷电给惊了下,全都侧目看向路旁边的林子,只见那雷电不偏不倚正好劈中了旁边的一颗树,树皮被劈了个干干净净,而在那树下,似有一动物正在扭动,一瘸一拐朝着这边走来。 “走吧,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柳承只瞥了眼,马上催促我们离开。 黄蕴秋见多识广,立马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儿,看着柳承说道,“道教讲缘分,我们刚好碰到,是不是要管一下?” 正说话的时候,却见一头灰狼从这林中走了出来,站在我们正对面,嘴里鼻子里哈哧哈哧冒着血泡,刚才那一道雷已经劈得它皮开肉绽,要是没人救助的话,这灰狼可能就真的会死在这山上。 不过我、陈莹莹、黄蕴秋看着这灰狼时,却愣住了,这灰狼不就是前一天晚上跟那瘦高男人来青山观的那头嘛,它当时临走时还回头盯了黄蕴秋一眼呢,黄蕴秋说它会来报仇,不过看它这样子,我都能拿根棍子把它掀翻,它又要怎么报仇? “我是个啥?”这灰狼到了我们跟前,也不逃走,也不上前来咬人,竟盯着黄蕴秋开口说出了句人话,然后弯曲前膝跪在了黄蕴秋面前。 我和陈莹莹惊得不得了,人有人话,狗有狗语,我还是第一次听见狼会说人话,像是为我们开启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般。 不过这灰狼开口说的话,我总觉得有些熟悉,陡然想起当初爷爷死后跑回来问我的那句‘我到底是死人还是活人’,跟这灰狼问的却是如出一辙。 因为之前是我爷爷问我,我没有多想,现在这灰狼开口说人话,我倒是想起了以前听村里老人说过的一件事情。 那个时候我还没出生,村里一老人上山放牛的时候本来还晴空万里,但没多大会儿突然变了天,电闪雷鸣大雨将至,老人就牵着牛从山里面抄小路回家,但牛到了山里却死活不肯动了,老人不惯怎么拉怎么抽,牛就是不动半分,好像前面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等他。 老人也觉得奇怪,就先把牛栓在树上,自己走到前面看了眼,这一眼差点没把老人给吓死,前面树上缠着一条十几米长的大黑蟒,刚好一道闪电不偏不倚劈在了那大黑蟒的身上,把大黑蟒劈落在了山里的地上,那大黑蟒拖着快焦了的身体挪到老人面前,开口也说了句人话,说的就是这句‘我到底是个啥’,那老人当时吓坏了就没回答,那大蟒蛇紧接着又问了一句‘我到底是个啥’,老人还是没回答,等大蟒蛇问第三遍的时候,老人慌乱之间说了句,“你是个啥?你就是个畜生!” 老人说完牵着牛跑了,那大蟒蛇紧接着就被一道闪电给劈死了,老人回村把这件事情讲给村里人听,当时大爷爷告诉老人,说他摊上事儿了,说他这是遇上了快要成精的动物讨封,要是三句没有讨要到封赏的话,就会被雷劈死,如果那动物有后人,很可能会上门来报复。 老人问啥是讨封,大爷爷告诉他,这就好比皇帝能封官一样,因为人的等级比较高,所以那些快要成精的动物就要来找人讨封,它们只有三次机会,如果人心地好,就会回答说‘你是个人’或者‘你是个妖精’,那样它就算讨封成功了,如果回答你是个畜生,你是个鬼,你就算讨封失败,它就会被雷劈死。 当然,人最多只能封它们为人,要是张口胡来一句,说它们是神或者仙,这就算是冒犯天威了,雷就会劈在人身上。 当时老人不信,没过多久,老人下地干活儿就被一条黑蛇咬了口,回家第二天就死了。 这么想来的话,当初爷爷问我那句‘我到底是死人还是活人’,也算是在向我讨封了,好在柳承提前告诉了我要怎么回答,万一我回答错了,我爷爷岂不是就万劫不复了。 这灰狼跪在黄蕴秋面前,问了第一句时,黄蕴秋认出它来了,没有张口说话。 它又开口问了句,“我到底是个啥?” 这灰狼昨天才瞪了黄蕴秋一眼,现在又要来找黄蕴秋讨封,哪儿有这么好的事情,这第二遍黄蕴秋还是没回答,这灰狼急了,头不断往地上点,就像人磕头一样,再问了句,“我到底是个啥?” 黄蕴秋这才回答,“今日我斗胆封你为人,你若从善,今后多多帮我,你若从恶,便引天雷击杀!” 第五十八章 梦中斩龙 黄蕴秋刚说完,天上云开雾散,那道憋了好久的闪电始终没有劈下来,这灰狼先是僵了会儿,然后抬起头来看了看黄蕴秋,嘴里依旧在冒着血泡,张嘴想要说话,发出来的却是呜呜声,尝试几遍过后,它站起身来一瘸一拐走了,走了好一截儿,突然扭过头来看了黄蕴秋一眼,然后没入林子里不见了踪影。 前一晚它回头看黄蕴秋那一眼,我们理解为报仇,现在黄蕴秋不计前嫌封它为人,让它躲过了天打雷劈,这会儿回头看黄蕴秋一眼,该是报恩了吧? 不过对于黄蕴秋的大度,我却不太能理解,狼是冷血动物,它真能记黄蕴秋的好么? 不过已经封了,柳承也不发表意见,只说了句,“只希望它还真能念你的好,不再为虎作伥。” 而后继续回了青山观,回到观中,眼前一幕却让我们惊呆了,青山观山门外,摆满了散落的骨头,这些骨头并不是人的,而是属于狼的。 柳承看后敲了敲黄蕴秋脑袋道,“你之所以会被他们欺负得那么惨,是因为有时候太过善良了,那高理诚把你挫骨锁魂,你最后却放过了他。这些骨头毋庸置疑就是那狼叼来的,这是在向你示威,你却封它为人,今后如果它真有了本事,修成人形,你就不怕它不念旧情来报复你?” 我们侧目等黄蕴秋的回答。 黄蕴秋这人确实太善良了,从当初能豁出性命救爷爷他们就可以看出来,太过善良反而容易被人利用,我似乎也能理解她堂堂一个山神为什么会被弄得那么惨,稍微多点心计都不会这样。 黄蕴秋满脸窘迫看着柳承,好一会儿才说道,“我当山神时只庇佑了公社里的人,任由他们驱赶山中野兽而不插手管理,那些被人杀掉的狼极有可能就有它的家人,所以它才会对我心存恨意,现在它欠我一个恩情,我们互不相欠了。” 柳承笑了笑,不多言,让我们坐在屋中念经打坐,他忙前忙后去生火烧水做饭去了,这期间黄蕴秋前去帮他,不过因为火太过刚阳,黄蕴秋不敢靠近,只得作罢,她自个儿去整理道观外的骨头去了,把那些骨头埋在了道观旁。 当日晚饭过后,坐在一起闲聊了会儿,各自回屋歇息。 我因为困得不行早早上了床,柳承则坐在房间里的桌子旁,提笔写起了东西,我辗转几次见他都没睡,就好奇问道,“师父,你在写啥呢?” 柳承也不转身,把面前一张纸举了起来,上面就写了一个字‘斩’。 之后我再想多问,柳承也不说话了,我觉得没意思,翻身闭眼睡了过去。 这次睡了也不知到多久,忽听得窗外有声音,睁眼去看,却见窗外站着几个人,手里牵着一头白马正对我招手,那几人正是阴差无疑,那白马我也认得,之前去土地庙审案的时候骑的就是那白马,不过柳承这会儿却不在屋子中。 于是翻身下床开门出去,门外这几个阴差对我拱手行礼说道,“孙幕府,城隍爷让我来请您下去断案。” 城隍爷就是之前坪乡的土地,升了官了。 我心说什么事儿城隍爷自己搞不定,还要来请我去断案?而且柳承就在这里,城隍爷已经知道了柳承的身份,怎么不来请他去断案? 想来是因为柳承身份地位太高,城隍爷不敢麻烦柳承,所以才叫我来帮忙,他之前也帮了我们不少,况且我现在还算是城隍庙的幕府,他来找我也算是理所当然。 便翻身上了这白马,由这几个阴差牵着往前走去,走着走着周边环境大变,我问道,“到底是啥案子啊?还需要我去帮忙。” 这几个阴差笑了笑说道,“这件事情还非得您去做不可,下面抓住了一个大人物,旁人不管是刀劈斧砍都伤不到那人分毫,说是那人命太硬,得需要一个同样命硬的人去动手。” 我哪儿敢杀人,不过却好奇他们抓住的那人是谁,也不多说话,一路前行。 跨过鬼门关,走过黄泉路,一路行至一陌生之地,此地约莫有个数百平米,正上方是一高台,高台上有一黑色桌案,桌案后方有一牌匾,上写‘有来无回’四个字,那里还坐着一个长满络腮胡子,身着红袍,手持长剑的人。 在这桌案前方还有一高台,这高台上跪着一披头散发之人,旁边有一阴差手持大刀站着,显然是想要砍跪着那人的头,除此之外,这左右两边各有桌案,坐着不少人,却无一人认识,也不见那城隍爷。 去时见愁云惨淡,妖风呼啸,场上冷得不行,我下了马问旁边阴差,“城隍爷呢?” 这阴差说道,“城隍爷不在,但是钟馗天师在。昨日夜里有一人闯入阴司,拿了阴司生死簿,还想葬入龙穴宝地博取天命跟东岳大帝争个高低,被我们抓住,今日斩首示众,奈何十八般武器全用上了,愣是伤不到那人半分,之后在那人身上发现一牌子,上写着‘只怕孙清’四个字,所以才把你请来。” 我听着觉得这也太玄乎了,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黄蕴秋都能一只手把我撂翻,又有什么人会怕我?况且他要是真的怕我的话,又怎么会在身上留一个‘只怕孙清’的牌子。 我左右看着,想要找到城隍爷的踪影,不过始终没发现他,正这时,最上方那桌案后那人开口发出粗犷声音道,“你就是孙清?” 我嗯了声,“我是。” 我看着这人,总觉得在哪儿见过,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赵世德家里供奉有一张天师钟馗的画像,前面这人跟那画像上简直一模一样,身着红衣,手持法剑,连鬓络腮胡子。 加上刚才阴差所说,我就已经断定这人就是那天师钟馗了。 我点头答应,他在旁边取出一牌子来,展示给我看了看,上面竟然真的写着‘只怕孙清’几个字,而后说道,“这人不怕旁人,只怕你,你去把他斩了,我重重有赏。” 说着也不等我回话,旁边阴差就推着我上了那刑台,那人则把手中的刀塞给了我。 这刀看起来有个几十斤重,但到了我手里,我却感觉轻飘飘的,就跟拿着一根鸡毛一样,其余人看得啧啧称奇。 我握着这把刀看了眼,登时愣了,这把刀刀刃上写着‘三尸寒光利’几个字,另外刀的形状模样跟我在张端公家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拿着这刀再低头看向跪着的这人,只觉得他身形有点熟悉,就蹲下身去,掀开他披散着的头发,看了眼,差点没把我吓得一屁股倒坐回去。 刑台上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柳承。 但只一个恍惚间,跪着这人身形却陡然一变,再看去,跪着的哪儿是个人,乃是一条长须五爪黑龙。 我被眼前所见吓懵了,忙掐了自己一把,却没把自己疼醒,说明这不是做梦,看着刑台上这龙,再看了看手中的断头刀,我连忙丢掉了手中的刀。 现在我手里拿着的断头刀是王端公家里的那把,这上面坐着的天师钟馗是赵世德家里神像上那个,这两样都是真的,那么那个赊刀人预言过的老龙断首肯定也是真的,老龙只能是柳承,不然还能是谁。 况且我下来的时候,刚好柳承不在房间里面,他们又说这个人是昨天来拿走生死簿的,前一天晚上刚好柳承不在道观里,种种推断而来,面前这条老龙就是柳承。 见我丢掉了断头刀,上面坐着的那人皱眉道,“捡起来!” 我盯着面前这条长须黑龙,却陡然想起之前柳承在纸上写上的那个‘斩’字,难不成柳承早就预料他们会找我来斩老龙? 再加上他身上这个‘只怕孙清’的牌子,是不是柳承刻意安排好的? 犹豫了好一会儿,我弯腰捡起了地上的断头刀,对着面前这老龙一刀劈了过去。 第五十九章 暗度陈仓 柳承这人做事儿神神秘秘的,但我几乎敢肯定,他是知道这件事情的,否则也不会给我看那个斩字,我之所以敢砍下去,也是因为他的那个斩字。 这一刀下去,那龙头顺着这刑台滚落了下去,场上所有人开始哈哈大笑,他们的表情满是嘲讽,又是全是满足,就好像那种自己恨得牙痒痒的人终于被处置掉了一样。 我再看向刑台上,最上方那钟馗却只挥了下袖子,“滚吧。” 话音刚落,四周景象大变,只一个眨眼间,原本晦暗的天空变成了一片黢黑,好一会儿才见了淡淡月光,我忙四处看去,却见周围围着的是几座大山,脚下踩着的是一片草地,在正前方有一白纸做的桌案,桌案后也是一个纸人,画着浓眉络腮胡子,腰间别着的是一把纸剑,后方是以纸匾,上面写着的也不是有来无回了,而是‘替天行道’四个字。 回头看去,身后是一纸马,旁边站着的同样是几个纸人,而我所在的这里,哪儿是什么阴司,根本就是三头村三龙聚首的正中心出,而斩龙的这刑台,也根本就是他们为柳承所选的坟址所在之地。 心觉不对,刚才去的根本不是阴司,是被人用这纸人纸马给骗了,当即拔腿朝青山观而去,到了青山观,进了我和柳承的房间,却见我的身躯还躺在床上,柳承的身子也在床上躺着,我忙窜进了自己的身躯,再爬起来推搡了柳承一下,想把晚上所见之事讲给柳承听。 但推搡了几次,柳承却毫无动静,我探了探他的鼻息,却发现他早已经断气多时了,又一个激灵跑到了陈莹莹和黄蕴秋房间,叫来她们,把所有事情讲给黄蕴秋听了,让黄蕴秋拿主意。 黄蕴秋听罢却愣了,说道,“梦中杀人之术,这是鬼谷子一脉的手段,你这是中了他们的计了。” 我和陈莹莹不解,黄蕴秋继续说道,“唐贞观年间,旱魃作乱,赤地千里,鬼谷子算出不日将要降雨,连降雨的点数也算了出来,鬼谷子与那掌雨的金角龙有过节,他知那金角龙心高气傲,便去找那金角龙打赌,金角龙不服输,便偷偷改了降雨的点数,后被上天发现,责罚下来,派遣当时朝中大臣魏征斩杀金角龙,这金角龙找当时皇帝李世民求救,李世民知道魏征此人公正严明,便故意在行刑前找魏征饮酒下棋,想要拖过行刑时间,不过鬼谷子却早早传授了魏征一梦中杀人之术,酒过三巡,魏征假意睡着,却是在梦中去那刑场杀了那金角龙,这门法术只有鬼谷子一门会,你竟真的斩了那老龙!” 我听着悔恨不已,不过正这时,这门窗紧闭的屋子里却刮起一阵妖风,也不知从哪儿吹来一张黄表纸,黄表纸不偏不倚落在了柳承的身上,黄蕴秋捡起那黄表纸看了看,上面也只写了一个字‘埋’。 我看后忙道,“就在不久前,师父给我看了一张纸,上面写着的是‘斩’字,不然我哪儿敢真的斩。” 黄蕴秋盯着这纸看了好一会儿,之前紧绷着的脸才松缓了下来,把这张黄表纸烧掉了,而后对我和陈莹莹说道,“明天下山准备棺材,不管什么人问起来,就说你师父已经仙逝了。” 黄蕴秋这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那就是这事儿是柳承刻意安排的,刚才真吓了我一跳,我还真以为梦中把柳承给斩了,不由得送了口气。 柳承估计也是故技重施,就跟坑我爷爷那样,来坑那想要杀他的人,又或者是坑那个想要把龙胆改成狗胆的人,他肯定早就知道斩龙之事,不然不可能给我们留下这俩字。 各自放心下来,次日一早,我们三人便下山去买棺材,不多久时间整个三头村都知道了,青山观刚来的那个道士死了,自然也惊动了赵世德和王端公两人。 这两人倒也热心,赵世德主动帮忙去准备棺材,他毕竟是这个行当的,知道门路,等他联系好棺材之后,我们几人去他家取前日柳承自己找他定好的石狮子,我还刻意看了下他家屋子里挂着的那钟馗神像。 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发现他家钟馗神像跟我看到的完全一样,心说这事儿跟这赵世德肯定有莫大的关连,却不说破,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倒是赵世德主动问了起来,“柳师傅昨天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去了?” 我则把我晚上所经历的一切都讲了出来,赵世德听了唉声叹气,直说我闯了大祸了,说道,“魏征梦中斩龙,能把真龙给斩了,你这显然是中了别人的计了,这下把你师父给杀了。” 我表情跟平日没什么两样,听着赵世德说这些话,黄蕴秋瞪了我一眼,示意我要表现得悲伤一点。 我却只能做了个哭脸,根本挤不出眼泪来,好在赵世德以为我被吓坏了,并没在意我做什么表情,跟我们说了几句之后,主动叫上村里人到了道观,把柳承的尸体给背下了山。 因为棺材上山太难,再加上他们为柳承选择的坟地就在山下,就把棺材停在了山下,把柳承尸体背下山装进棺材就行了。 村里人只当是死了个人,也都没有在意,跟他们非亲非故的,没必要哭哭啼啼,也没必要为柳承守夜。 当天下午,村里人就抬着柳承棺材到了他们为柳承选好的那坟地,王端公也拄着拐棍前来送柳承。 坟墓并不花哨,只简单挖了个坑,把棺材放进去,再掩上土,搁置俩石狮子,烧点香烛纸钱也就了事儿了。 我在这坟地四处看了看,昨晚的纸人纸马全都不在了,显然是被人收了去,我们几人在柳承这小土堆前跪了会儿,也都各自回了青山观。 进了青山观,打开房门,却见柳承端端正正坐在屋子里的桌子旁,之前我们只是猜测柳承没有真死,如今见他还在屋子里坐着,自然大喜,我忙道,“师父,你果然没死。” 柳承却瞥过脸来看着我诡异一笑,再对我招了招手,“臭小子,你过来。” 我一见柳承这表情,就觉得危险将至,摇头不敢过去,柳承却主动站起身来朝我走了过来,到我面前伸手就敲了我脑袋一下,再说道,“你胆子可真大,还真的就敢斩我了。” 我忙说,“不是你让我斩的嘛。” “我看你当时都没有犹豫,直接就砍了下去,我甚至怀疑就算我不给你看那个字,你也会毫不犹豫地砍下去。”柳承说道。 我悻悻道,“那不会。” 柳承不再说我砍他的事情,只看着道观外说了句,“我已经死了,妖魔鬼怪也该现身了。” 柳承要做的就是把在暗中那人找出来,之前别人在暗,我们在明,现在形势转变,柳承在暗,那人则即将在明了,如此一来做起事来就简单多了。 黄蕴秋了然柳承的谋划安排,也不多过问他的事情,只问道,“您是怎么骗过他们的眼睛的?孙清明明把您斩了。” 柳承笑了笑道,“他们敢找纸人代替,我又为什么不敢找纸人代替?”他说着指了下这屋子墙角,我看去,见墙角也放着一个纸人,不过那纸人已经人首分离了,我昨晚斩的应该就是这纸人了。 不过黄蕴秋还是不解问道,“他们就没发现抓住的是一个纸人?” 柳承道,“他们安排来斩我的也都是纸人纸马,纸人是死物,又怎么能辨别真假。”而后再一皱眉头,“梦中杀人的本事只有鬼谷子一脉会,看来你当初碰到的那赊刀人,不简单呐。” 之前柳承说过,赊刀人就是鬼谷子门下的,会这梦中杀人之术的,恐怕也只有他了。 黄蕴秋话匣子打开,数不尽的疑问,继续问道,“您又是怎么知道他们用梦中杀人之术来杀您的?” 第六十章 拜神神裂 柳承在那些纸人纸马找上我之前就开始准备了,显然是提前就知道这事儿,早早就做了准备。但我们三个在之前都没有发现半点端倪,他又是怎么知道晚上会有纸人过来带他去行刑的? 柳承说道,“王端公敢公然违背土地的意思来动这道观的石头,必定有所依仗,我让土地去问过王端公,王端公告诉土地是天师钟馗让他这么做的。不巧,我跟钟馗还算熟悉,问问便知,钟馗说他根本不认识这王端公,恰巧我在三头村发现了碎纸碎屑,心知他们是要动手了,所以昨日才下山让他们帮忙选坟地以做试探,果不其然,晚上就来了。” 我还以为柳承有未卜先知的本领,合着是靠关系才知道这事儿的。 黄蕴秋问完了,我又问了句,“钟馗是什么人?比城隍爷还大么?” 黄蕴秋代替柳承回答我的问题,说道,“相当于古代的钦差,游走断案,走到哪儿断到哪儿,地位比阴司司殿还要高。” 除了柳承以外,之前那刘仁通是我所见过的下面最大的官儿,现在又冒出一个钟馗来,直感叹下面能人真多。 因为柳承现在要假装自己已经被斩首死了,自然不能大摇大摆出现,也不好呆在这道观里面,难保他们不会上门试探,所以他只跟我们交代了这些事情,并嘱咐我们接下来小心行事之后,就离开了青山观。 得知柳承真的没死,我们也都放轻松了不少,接下来依旧是念经打坐,该吃饭的时候吃饭,该睡觉的时候睡觉。 一直到次日清晨,三头村里传来噼里啪啦鞭炮声,我们仨到青山观外往下看,见王端公家后面聚集不少人,锣鼓鞭炮齐鸣,他们正在挖掘着王端公家屋子后面一座无名孤坟,不多久时间,无名孤坟被挖开,他们从里面抬出了一口黝黑的棺材。 而在三龙聚首的正中心,有另外一群村民正在那里掘着墓坑。 我看明白了,他们是准备把那无名孤坟里的棺材抬到三龙聚首的地方重新下葬。 “我们要下去看看吗?”我问黄蕴秋,现在柳承不在,我们只能听黄蕴秋的安排。 黄蕴秋摇摇头说道,“在外人面前,必须得装成你师父已经死了的样子,你师父刚死,你就跑去凑热闹,你觉得他们要是看到了,会就这么放心大胆迁棺吗?” 我想也是,忍住了看热闹的心,就只站在青山观外等着。 迁棺的事儿一直忙活了半天,到当天下午,那棺材才被迁到三龙聚首的正中心地埋下,村里人也都各自散去了,在外人看来就是一次普通的迁坟,却不知道那地方是如何的重要。 我们在青山观外看完了整个流程才准备进道观去,只是刚要转身,山下有一年龄大约有个四十来岁的妇女背着一背篓上了山。 这妇女之前在三头村见过,就是三头村一铺子的老板,我们的日常用品就是在她的铺子里买的,这人就是个普通人,见她上山来,我们就停住脚步等她。 这妇女到了道观门口看着我们笑了笑,然后说道,“今天王端公家亲戚迁坟,王端公出钱给大伙儿都买了东西,让我给你们送上来。” 农村人都随便惯了,况且这道观之前无人居住,他们平时上山下山怕也都是在这道观歇脚的,也不等我们同意,就背着背篓进了道观里面,把背篓背进了上香的大堂里放下,然后从里面取出一杆秤来,抓出一小袋面粉称了起来。 我们仨一直默默看着,这妇女称了三袋,分别递给我们说,“剩下也不多了,王端公说每个人都可以得半斤,刚好你们仨人一斤半。” 说着递给我们,黄蕴秋伸手去接了过来,拿在手里仔仔细细看了几遍,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才接下了这三袋面粉,而后问道,“他怎么突然给我们送面粉了?” 这妇女说道,“迁坟嘛,喜事儿。” 迁坟确实算是喜事儿,给我们送面粉倒也能理解,黄蕴秋紧接着再问道,“那坟里埋着的是谁呀?” 这妇女说道,“他师父,教他走阴的那个,要不是他师父,他早就饿死了,现在有了点闲钱,是该给他师父迁坟刻碑了。” 黄蕴秋又问,“是当初那个赊刀的人么?” 当初那赊刀人每家每户都去过,这妇女肯定认识,是不是他自然也清楚,不过这妇女听后摇头了,“不是,是个道士,以前就住在你们这个道观的,跟王端公关系很好,后来道观被推倒了,他无处可去就在王端公家里呆了一阵,教了他一些本事。” 因为那梦中杀人之术只有鬼谷子一门会,刚好赊刀人又是鬼谷子一门的,我们之前一直认为那个赊刀人就是幕后黑手,现在竟得知不是那赊刀人,之前的判断全乱了。 不过跟这妇女也没什么共同语言,黄蕴秋只是点点头,再跟这妇女说了声谢谢,这妇女摆手说没事,说着就要背着背篓离开。 不过快要离开时,回头看眼这道观里面的神像,临时生出想法要拜一拜这神像,保佑家人。 农村人信这些,不然也不会每家每户都准备有神龛,道观开门就是招揽信徒的,我们自然也不可能去拦她,黄蕴秋亲自给这妇女点了香,这妇女接过香,背着背篓走到神像面前就屈膝跪了下来。 只是她这刚一跪下来,还没来得及磕头,大堂里神像突然咔擦一声裂开了,神像脖子裂开一条缝,脑袋直接落在了地上摔得粉碎,吓得这妇女一个激灵,忙站了起来。 这里是农村,道观神像自然也不可能用金银铜铁打造,就是用黄泥烧制的,不过这么多年这神像都没裂,如今被这妇女一跪,竟然把神像脑袋给跪掉了。 我们也是一惊,黄蕴秋更是震惊不已,忙把手里面粉放到了一旁,对我说道,“去端一盆水来。” 我马上去接了一盆水端来,黄蕴秋把水放在了神像面前,再对那妇女说道,“你把秤砣放进盆里。” 这妇女不解说了句,“秤砣放进水里,肯定就沉下去了。”她又怕我们会责怪是她拜倒了神像,就解释说,“我看这神像是太久了,加上最近干燥,所以才裂开了,跟我没太大关系。” 黄蕴秋却说,“你先试试。” 这妇女这才把秤杆上秤砣取了下来,并放进了这水盆里,我们原以为这秤砣会沉下去,但这妇女把秤砣放进水里后,秤砣竟然飘了起来,看得我们目瞪口呆。 而与此同时,却不知道观哪儿进来一只野猫,正好从大堂门口经过,往大堂里瞥了眼,当即站住了脚步,然后竟然学着人的模样,对着这妇女站了起来,并拱起了前面两足,就跟人拜神像一样,对着这妇女拜了起来。 这妇女惊异无比,“这秤砣不沉下去,怎么连这野猫也来拜我了?!” 黄蕴秋眉头紧蹙说,“猫有九命,仗着命多,从不会拜任何活人,甚至连神佛有不屑一顾,猫拜人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在求饶。”黄蕴秋说着目光看向了这妇女,“连九条命的猫都向你求饶,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妇女都懵了,“我就一庄稼人,你可别瞎扯。” “一个人的命如果极度高贵,就会出现拜山山倒,拜神神裂的情况,水火都侵害不了这类人,自然也吞不了这种人的秤砣。”黄蕴秋说着上下打量这妇女,脸上全是不解,这妇女看起来确实太普通了,根本不像是一个极度高贵的人,要是真那么高贵,又怎么这么多年了还守在三头村里。 黄蕴秋不解,这妇女也不知道咋回事儿。 黄蕴秋看了好一会儿,问来了这妇女的出生年月日,黄蕴秋也不知用她年月日算了些什么,还是满脸不解,嘀咕了句,“骨重四两七,不算是高贵命,不应该啊。” 说着把目光放在了这妇女背着的背篓上,忙让她取出背篓里残余的面粉,再拿秤称了下,剩下的面粉一共是二两三。 黄蕴秋看了面粉重量,然后又问这妇女,“您绝经了么?” 问这么私人的问题,这妇女满脸窘迫,却又不好不回答,点了点头说道,“绝了。” 黄蕴秋嗯了声,只说这妇女福气好,没什么大碍,让她走了。 等着妇女走了之后,我们上前问黄蕴秋到底是怎么回事,黄蕴秋才说道,“有人利用她拜倒了神像,今后道观也护不了我们,妖魔鬼怪皆可以进出了。” “她为啥能拜倒神像?” 黄蕴秋说道,“她本身骨重四两七,加上面粉的二两三,一共是七两,而骨重七两在普通人里面是紫薇帝王的骨重。在道教就是位高权重的神灵骨重,道教分乾坤,男的为乾道,女的为坤道,乾道高人到最后会斩赤龙,坤道高人则炼经血,她刚好绝了经,所以这神像便把她当成了骨重七两的道教至高神仙,自然承受不起她的一拜。” 第六十一章 天有天将 土地庙、山神庙、道观有神灵保佑,妖魔鬼怪靠近都无所遁形。 另外,道观檐角都会挂有铜铃,叫做‘镇魂铃’,没有被神像承认的妖魔鬼怪靠近都会发出声音,之前柳承让我去取的老牛脖子上的铜铃跟镇魂铃作用一般无二。 道观之所以叫道观,是因为里面有神像存在,没了神像就只是一间房子而已,青山观里神像裂了,也就是说今后要有妖魔鬼怪进入道观,我们都无从得知。 黄蕴秋所说的什么斩赤龙炼经血我不懂,不过王端公这么费尽周折把道观神像弄裂,我们完全可以重新修一座神像。 以前经常跟着爷爷下地玩儿泥巴,我自认为有能力把这神像修好,就对黄蕴秋说道,“我可以把神像修好。” 黄蕴秋看着我说道,“修神像过程极为复杂,需上供、焚香、诵经礼拜、请神、装脏、揩面、点睛、开光、装饰,每个流程都需要严格按照要求来做,你念请神咒,度人经都不会,又怎么可能修得好这神像?” 柳承在的时候,陈莹莹因为害怕柳承很少说话,现在柳承不在,陈莹莹明显放松不少,看着旁边放着的白面说道,“白面也可以算骨重么?” 黄蕴秋听罢走到这三包白面面前,捻了一小撮出来,好了几眼后脸色微变说道,“这不是白面,是婴儿骨灰。”看着这几包白面满脸错愕,“他是从哪儿弄来这么多婴儿骨灰的。” “兴许是化生子的。”我说了句。 在农村呆过的人应该都不会对化生子这个词觉得陌生,以前我不听话,爷爷就会经常骂我,说我是个背时的化生子。 而化生子就是死去的婴儿变成的鬼,计划生育那会儿,每家每户只能生一个,但农村又没什么好的避孕条件,所以很多时候都会出现超生,队里来人检查,孕妇就躲,有些躲不过的就去打掉了。 而有些虽然躲过了,但那会儿重男轻女,一心想要个儿子,却生了个女儿的话,因为交不起超生的罚款,要么就把孩子送人,要么就亲手处理掉,这基本不是什么秘密,他们会把那些婴儿包好放在地上,然后用一个盆扣住婴儿,在盆缝周围塞上湿布,孩子在盆里面不哭不闹,用不了多久就会断气。 因为那些孩子都是枉死,怨气不散,所以那段时间天一黑,就能听见村子周围传来的孩子哭声,农村几乎都是天一擦黑就紧闭门窗不外出了,大部分人家手上都沾上人命,不怕不行。 化生子又叫箢箕鬼,只因为婴儿的坟墓不像大人坟墓那么隆重,只用一个箢箕提着孩子上山,挖个坑再修个小土堆,而后把箢箕扣在土堆上就算坟墓了,所以就把化生子当成箢箕鬼。 直到现在,农村人对那几年还谈之色变,不过黄蕴秋那段时间被锁在了煤矿中,对这件事情不了解也正常。 她问我化生子是啥,我跟她一一解释清楚了,黄蕴秋听罢直皱眉头,陈莹莹也直皱眉。 好一会儿后,黄蕴秋才说起了正题,“现在他们认为你师父已经死了,又让青山观神像失去了作用,现在我们没了任何庇护,他们极有可能今天晚上就来找我们,你们得做好准备。” 我们点头应好,黄蕴秋则转身到之前柳承的房间,提起柳承的毛笔绘制起了符文,柳承说过,黄蕴秋在正一道辈分很高,本事自然不低,绘制符文不在话下。 我和陈莹莹在旁边看着,到当天外面天黑之后,黄蕴秋已经画好了几十张符纸,先给我们一人给了一张,然后把其他符纸全都贴在了道观周围。 又穿上了柳承之前遗留下的那一套紫色道服,头顶云冠,手持金钱剑,找了把椅子正襟危坐在道观门口,我和陈莹莹站在黄蕴秋后面。 以前黄蕴秋给我的印象跟陈莹莹一样,都是柔柔弱弱的,但穿上道服,再手持金钱剑往门口一座,却是威风凛凛,跟之前形象截然不同。 我和陈莹莹看着直发呆,黄蕴秋本面无表情,瞥了眼我俩,微微一笑说道,“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讲究的全是‘气势’二字,恶狗凶人,你得表现得比它更凶,它才会怕你,一旦你先害怕逃走了,它必定会穷追不舍。” 这话柳承也说过,我铭记于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直快到晚上十点钟的时候,忽听得林子里传来飒飒声,不多大会儿,见数十个服装各异的人从林子里朝这边儿走了过来。 就如上次一样,这些人有些留着辫子,有些穿着中山装,有些则穿着长袍马褂,死亡时间各异,他们服装样貌各异,但是他们的肩上都扛着一条铁链,就跟阴司阴差肩膀上扛着的铁链一样。 阴司阴差都有统一的打扮,这些人只扛了条铁链,显然是在冒充阴差。 “来了。”黄蕴秋提醒我们一句,把金钱剑先杵在面前,双手撑着金钱剑,笔直坐着,静候这些人走近,等看清他们肩上扛着的铁链时,黄蕴秋又加了句,“他们竟然冒充阴差!” 这些人一开始并未靠近,只在林子周边游荡,等到人数增加到将近一百人后,这些人才成群结队朝这边而来。 我看着心惊,“这地方土地庙不管的么?怎么这么多游魂野鬼。” 这些人说着已经到了青山观山门外,一个个满眼贪婪看着我们,黄蕴秋和陈莹莹姿色不错,而我还有一具活人躯壳,都是让他们心动的东西。 黄蕴秋见他们过来,漠然看着他们,开口冷冷说道,“道观圣地,妖魔鬼怪不得靠近,识趣就各自散去,我既往不咎。” 黄蕴秋话还没说完,对面一个留着辫子的人中年人指了下道观里面说道,“道观我们肯定不能进的,但是这屋子里连个神像都没有,哪儿像是道观?小丫头穿了件道服就冒充道士了?你这衣服比你这个人大了不少,怕是偷来的吧?”然后又说,“听说你们掉了狗胆,我们是来接你们去找狗胆的。” 这话说完,身后其余野鬼尽数哈哈笑了起来。 柳承比黄蕴秋要高不少,她穿着柳承的衣服确实有些大了,看起来很松垮。黄蕴秋被这么嘲笑,脸上多了几分愠怒,手持法剑站起身来,挥剑直接朝这讥诮她的人劈了过去。 而这人反应极度灵敏,只一个侧身,竟躲过了这一剑。 然后竟然伸手朝黄蕴秋脸上摸了过来,黄蕴秋被锁了那么多年,再加上她也已经变成了鬼,这些本事早就生疏了,没来得及反应,竟还真的被他给摸上了,当即大怒,往后退了几步,进入山门之中,再并起手指念道,“天有天将,地有地祗,聪明正直,不偏不私,斩邪除恶,解困安危,如干神怒,粉骨扬灰,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妖魔鬼怪最怕的第一是阴司,第二就是道士了,一听黄蕴秋念咒,立马安静了下来,脸上多了几分忌惮,不过念完竟然没有半点反应。 我和陈莹莹有些纳闷儿,心说黄蕴秋不会被关了太久时间,连法咒也给念错了吧? 外面围聚那些人愣了会儿,然后突然就笑了起来,丝毫不修饰笑声中的嘲讽,陈莹莹多半是怕黄蕴秋尴尬,伸手拉了她一下说道,“我们先进屋吧。” 黄蕴秋默不作声,外面那些冒充阴差的阴魂这会儿突然涌进来,黄蕴秋默默等着。 等最前面三人跨进道观山门时,黄蕴秋突然并指念了句,“敕!” 一阵妖风平地而起,起先贴在道观周围的符纸呼呼啦啦响了起来,进来那三人登时像是石化了般,站住不动了,满眼惊恐,像是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愣了有个两三秒正要往外跑的时候,只听得噗噗几声,进来三人化作一阵青烟被风卷散,肩膀上铁链咣当落在了地上。 “滚!”黄蕴秋再沉声念了句。 外面那些本想冲进来的人立马发现贴在道观的符纸,转身四散逃跑,不多久就没了踪影。 等他们都走了后,黄蕴秋猛地拍起了自己胸脯,惊慌未定地道,“还好跑了,一张符纸只能用一次,他们要是全都进来,符纸肯定不够用了。” 我看向山门,见山门上贴着的符纸之中,正好有三张符纸已经变了颜色,显然失去了作用。 第六十二章 无头神将 黄蕴秋之后赶忙去把椅子端了进来,然后回屋子伏案继续画符,画了好一会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刚才那些人为什么会冒充阴差?一个两个还好,统一肩扛铁链,显然是安排好的。” 我在一旁应道,“他们冒充得一点不像,就不怕被下面发现么?” 黄蕴秋听着放下毛笔,盯着我看了起来,过了好久脸色陡然一变,“如果他们根本不是在冒充阴差呢?三龙聚首之地必出帝王,难不成他们是准备另建一个阴司?” 听了黄蕴秋的话,我也想起那晚斩龙的时候所见的景象,那些纸人纸马根本不是阴司的人,却完全跟阴司的形制一样,包括那天师钟馗,他们不止是在冒充阴差,更是连天师钟馗都冒充了。 这想法也太惊人了,什么人敢这么大胆子?怕是柳承也不敢有这想法,就凭着这些游魂野鬼,就敢重新建一个阴司了? 我们只是猜测,没过多大会儿,我们的猜测就被证实了。 那些游魂野鬼退去之后不到一个小时,青山观外来了几个三十来岁的女人,这些女人也都是三头村的人,到了山门前喊了几声,我们出门去看,这几个女人走进山门,从身上掏出几面绣花的布帛来,递给我们说道,“这是王端公让我们拿来给你们的,你们看看。” 黄蕴秋诧异接过这几面布帛,却不翻开看,只对这几个女人说道,“你们月事来了?” 我不明白黄蕴秋为什么老是问这些尴尬问题,这几个女人也不解,不过相互看了眼,几个人都点头道,“是来了,你是咋看得出来的?” 一听她们是真的来了月事,黄蕴秋忙挥手道,“你们赶紧出去。” 这几个女人被黄蕴秋撵了出去,而她们刚出去,这道观里贴着的符纸竟然在同一时间变了颜色,证明它们同时失效了,这里面没了神像,这些符纸就是最后的保障,现在竟同时失效,我怔怔问黄蕴秋,“符纸怎么变色了。” 黄蕴秋道,“符纸沾不得血气,沾染血气就会失效,所以道观都有规定,女人月事来时不能进道观上香,这王端公故意找她们来破了这镇宅符。” 听黄蕴秋说这事儿,我倒想起农村另外一条规矩,女人坐月子的时候,来了月事的女人不能去看望坐月子的女人,要是进了房门,会被认为踩断月母子的奶水,另外农村还有月事来了的女人不能去摘果子,会碰花花不开花,碰树树不结果。 以前认为这些纯粹瞎扯,没想到道教也有这样的规矩。 三头村这几个女人出了道观就走了,也不跟我们多说话,黄蕴秋旋即打开这几面布帛,见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字,最上方一面布帛写着的是‘委任状,奉天承运,准批柳承为阴司楚江王一职,玉阳元年五月’,然后上面还有一大红印。 下面几张布帛上都写了字,分别是给我们仨的,本来形势紧迫,黄蕴秋看完这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和陈莹莹盯着黄蕴秋问,“这是啥?” 黄蕴秋说,“还真的有人准备新建一个阴司,这是给咱们的委任状,封你师父为楚江王,封我为判官,封陈莹莹为司殿。” “我呢?”黄蕴秋说了他们几个人的,却没说我的,让我颇为好奇。 黄蕴秋翻开最后一张布帛,看完却干咳了声,说道,“封你为土地庙幕府。”黄蕴秋说完捂着肚子哈哈大笑了起来,要是她还活着的话,怕是眼泪都能笑出来了。 我幽幽看着她,我现在都是城隍庙幕府了,到他这儿竟然还将了一级,就算这人真能建一个阴司,我能乐意吗? 黄蕴秋笑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有趣的事情,这个人自封玉阳大帝,他可真敢想。”不过说完又看着这道观已经失效的符纸,“他们这是准备先礼后兵,符纸已经失效了,要是我们答应了还好,不答应他们应该就要直接找上门来了,另外,这个玉阳大帝,我应该认识。” 我和陈莹莹好奇看着黄蕴秋。 黄蕴秋继续道,“正一道第十四代玉字辈弟子,当初在正一道茅山宗修道,在我之前就出山了,他本名叫陈玉阳,当时他出山所到的地方,应该就是川渝这一块儿。如果猜得不错,他就是之前住在这青山观的那道士,也就是教王端公走阴的那人。” 搞了这么久,终于知道了那幕后人的身份,如此说来,王端公迁坟也是为那陈玉阳迁的。 “那是你厉害还是他厉害?”我问黄蕴秋。 黄蕴秋想都没想就说道,“当然他厉害,不过他怎么能做这种糊涂事,一旦被下面发现可是会牵连到整个正一道的,这件事情千万不能让阴司发现,现在下面的人大多都是全真道的,极有可能借题发挥。” 下面的东岳大帝是全真道的人,要是让下面知道这事儿的话,恐怕正一道真的会因此遭殃。我先前还想着去找城隍帮忙,现在看来这事儿只能自己处理了。 因为符纸失效,又收到了这玉阳大帝的委任书,黄蕴秋一时难以决断,要是不答应的话,他们肯定找上门来了,要是答应了,那就是同谋。 柳承虽然是以前的北阴大帝,但是他自己也说过,别人认他,他就是北阴大帝,要是不认他,他就只是个普通道士,这种谋朝篡位的罪过,怕是连柳承都承担不起。 黄蕴秋急得是团团转,始终没有想出一个好办法来,现在柳承又不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等快到凌晨一点的时候,黄蕴秋直接提着金钱剑站起了身,对我们说道,“你们在道观好好呆着,我去阻止陈玉阳。” 黄蕴秋说着就要出道观,黄蕴秋只是猜测这个篡位的玉阳大帝就是陈玉阳,万一不是呢?这个人连柳承都敢阴,要是认黄蕴秋还好,万一不认的话,黄蕴秋怕就是有去无回了。 黄蕴秋提着金钱剑出道观,刚到山门口时,却听得道观旁林子里传来一阵金属敲击声,不多大会儿,便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背着一麻袋走了过来,手里拿着的是两把小刀,边走边敲。 黄蕴秋刚出门就碰到了他,见了他时却愣住了,而后面色一喜,“老人家,怎么是您。” 这老头看见黄蕴秋也笑了,迈步过来上下看着黄蕴秋,开口说了句,“这么多年了还记得我呢。” 我和陈莹莹走出去站在黄蕴秋旁边看着这老头,这老头也瞧见了我们俩,说道,“哟,两条龙,都晓不得该磕哪一条,就不磕了。” 听他跟黄蕴秋说话,我也大概知道了他的身份,他应该就是当年的那个赊刀人,老龙断首、小龙失胆都已经实现了,他多半是回这村子收刀钱的。 我扒拉黄蕴秋一下说道,“他就是那个赊刀人么?” 黄蕴秋嗯了声。 这老人见我说起他,看着我笑了笑,把背上的麻袋放在地上,指着地上麻袋对我说,“小伙子,我这麻袋里面有个宝贝,你要是能把麻袋提起来,我就把这宝贝送给你。” 这话跟之前那瘦高道士所说的颇为相似,我看了眼麻袋,犹豫不决,倒是黄蕴秋连忙对我说,“快去提。” 我哦了声,走上前去提这麻袋,不过不管我怎么使力,这麻袋像是长在了地上一样,无法挪动半分,试了好几次都提不起,只得放弃,说道,“我提不动。” 这老头也不管这麻袋了,迈步走进了道观,把这麻袋留在了外面,我们几人跟着他进去。 这老头进入大堂,抬头看了眼这没有脑袋的神像时,当即跪倒在地,高呼,“无头神在上,请受我一拜。” 这老头神神叨叨的,我们看着直发愣,在农村也见过不少神像了,从来没有听过什么无头神,连黄蕴秋也没听过,看着神像对老头说,“老人家,无头神是哪一路神仙?” 老头磕了几个头,然后站起身来说道,“东汉时期,张角发动黄巾起义,领兵途中遇一神庙,因为时间太过久远,已经看不出神庙供奉的是谁了,当时有人建议张角拜神求出征平安,张角听了建议拜了那神像。结果拜神当天夜里,天降大雨冲垮了一处山坡,活埋了张角手下几百人,张角大怒,认为是这神像不长眼,就找来一把剪刀,咔擦一下把那神像脑袋剪掉了。但从那以后,张角带人攻城拔寨,无往不利,连破数郡。后来一天夜里,张角做了一梦,梦中一无头神将背着一把剪刀找到了张角,说他本是以脐为嘴,以乳为眼的神仙,多了个脑袋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好在张角一剪刀剪掉了那神像脑袋,让他才能喘得过气来,所以才护佑张角军队取得胜利。张角醒来赶忙差人去修缮了那破败庙宇,给他起名为无头神,不过这神庙却没流传下来。你们这庙里供奉的竟然是无头神,看来今后也会无往不利啊。” 黄蕴秋怔怔说道,“这供奉的本来是张天师,不是无头神,只不过是被人拜倒了脑袋而已。” 老头听了却是一笑,从身上掏出一把剪刀来递给我说道,“小伙子,你把这剪刀放到他身上去,他就是无头神了,到时候就能继续保佑你们这小道观。” 第六十三章 狼心狗胆 神像后背都会开一穴达胸口,然后在里面装填赋予神像能力的东西,这个过程就叫‘装脏’,大多只有七类,第一类就是装填五谷杂粮,象征神像能保佑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第二类是经典,以表神像的无上智慧;第三类是铜镜,以表示神像能洞察善恶;第四类是五色线,以表示五行俱全;第五类是朱砂雄黄,以表示神像能避凶驱邪;第六类是金银珠宝,以表示神像能保佑信徒招财纳宝;第七类就是法剑符箓等法器,以表示神像的无上神通,可惩恶扬善。 老头把剪刀递给我后,黄蕴秋示意我按照老头所说的做,绕到神像后方,打开那小匣,取出里面原本放着的符纸,再把这剪刀搁置了进去,老头一直默默看着,等我放完了才笑了笑,“欸,这就对了,张天师变无头神。”他说着给这神像鞠了几个躬,上了一炷香。 我是第一次见他,但却不是第一次听说他的事儿了,赊刀人一门有预测未来的能力,这个老头在几十年前就预测到了老龙挤走小龙的事儿,又预测到了老龙断首小龙失胆的事儿,现在更是只用了一把剪刀,就让这没脑袋的神像再次发挥作用,可见这老头本事之大。 黄蕴秋比我们更能明白这点,现在柳承在暗处,她只得求助于这老头了,当即鞠躬行礼道,“还请老先生帮帮我们。” 这老头却只是一笑,上下看着我们仨,好一会儿后开口,“你们道教做事讲缘分,种因得因,种果得果,我跟你们又没什么因果可讲,帮你们不合规矩,再则说了,你们身边跟着的人可不得了,哪儿需要我一个黄土埋到眉心的人帮忙。”说着摆摆手道,“我就不掺和了,我这次是来收刀钱的,我当时留了两句话,现在就实现了一句,还剩下一句老龙断首还没实现,暂时还收不回刀钱,你们要是能帮我把这刀钱收回来,我兴许能教你们一个绝妙的方法,可保你们安然无恙。” 我听着诧异问道,“老龙断首和小龙失胆不是都已经实现了吗?为什么还不能收刀钱?” 这老头笑眯眯转眼看着我,伸出干枯的手在我头上摸了一把,“老龙断首,是要老龙真的断首了才算数,可不是砍个纸人就能算得了数的。” 砍了纸人还不算数,他这意思岂不是真的要把柳承砍了,他才能去收那刀钱? 我们几人当即就摇头了,宁愿不要他帮我们,我们也绝对不会真的去砍柳承的头,不能做那忘恩负义的人,况且这个老头虽然本事厉害,但真的比的话,兴许还比不过柳承,我们也万不会为了让他帮忙就去砍了柳承的脑袋,得不偿失。 不过赊刀人预言过的事情几乎全都实现了,他预测这老龙断首,难道是他已经预测到了,柳承一定会被砍头? 黄蕴秋思索了会儿问道,“您预测到的,老龙真的要断首吗?” 这老头笃定点头,“真的要断首。”说着指向他放在门外的那袋子,再对我们说道,“这样吧,先不说老龙断首的事情,我实在累得不行了,那袋子我也提不动了,你们要是谁能帮我把袋子提进来,我就答应帮你们一次。” 我刚才已经试过了,不管怎样都提不动。 黄蕴秋和陈莹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两人结伴出去,挨个试了过去,这袋子看起来并没有装什么,应该不重才是,但是黄蕴秋和陈莹莹两个人轮番试了一遍,都无法挪动这袋子半分。 这老头一直默默看着,见我们三人都提不动这袋子,只能笑了句,“看来你们没法儿帮我们把袋子提进来,我也没办法帮你们了。”说着就要迈步出去,自己去提那袋子。 而正此时,却见山门外一道灰色身影出现,之前向黄蕴秋讨封的那灰狼一溜烟出现在了山门前,因为行走得太着急,竟一下把那袋子给撞得挪动了几分,不过这灰狼却没管这袋子,迈步就要朝道观里走来。 刚要跨步进来,抬着的脚却悬停在了半空,道观檐角铜铃叮铃作响,那些之前已经失效的镇宅符这会儿再次变回本色,这灰狼忙把前爪收了回去,站在山门前徘徊哼唧,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老头看见了灰狼把那袋子给撞得挪动了几分,面色一惊,嘀咕了句,“这下糟了,怎么被一畜生给挪动!” 上次是因为那个瘦高道士在,道士是被道观承认的人,自然能带着它们进来,但现在这灰狼独自前来,肯定就进不来了。 黄蕴秋看出这灰狼似乎有什么话要说,站在道观里向那灰狼问话,“你有事情要跟我们说?” 这灰狼听了黄蕴秋的话,当即在山门外摇起了尾巴,看得我们目瞪口呆,在农村生活这么多年,我自然知道要怎么辨别狼和狗,狗会摇尾巴,而狼不会。 这灰狼竟然学着狗摇起了尾巴,似在表达什么。 黄蕴秋看了好一会儿,说了句,“狗?” 这灰狼连连点头,黄蕴秋说对了,它停止摇尾,跑到道观另外一侧,不多久时间,却不知从哪儿叼来一个约莫有个三十来厘米长石头雕像,那雕像正是狗的形象,雕像透着丝丝红色。 我们一眼就猜出来了,这就是那瘦高道人让赵世德用龙石雕成的狗。 灰狼将狗的石像叼来放在地上,然后却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表达,急得在山门团团转,我们也不懂它是什么意思,只得默默看着。 这灰狼打转的时候,脑袋一直望自己胸前蹭,急得是呜呜叫。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始终没明白过来,我看了会儿说,“它是不是在说自己的狼心?” 我这么一说,它立马就站起身来点头,然后用鼻子供着那石像,不多会儿将那狗石像背后的一个匣子打开了,打开二话不说,退后几步再猛地冲向山门,咣地一声结结实实撞在了山门上,只啊呜叫了声,僵直了身子躺在地上,瞬间没了气息。 我们几人忙过去,看见这倒在地上的灰狼,却没明白它是什么意思,倒是那老头说了句,“它的意思是,用它的狼心去换掉这石头里面的狗胆。看来你们对它有恩,它这是来报恩的。” 老头说完也不跟我们商量,取出他之前敲击的小刀,对着这灰狼肚子划拉一下,看得我们直皱眉头。 老头却毫无反应,划开后伸手进去,还跟我们说,“身子都是凉的,死了不晓得多久时间了,这是有人把它弄成了‘毛狗子’了。”说话期间,他从这灰狼身体里掏出一小半个拳头大小的黑色石头,这石头长得竟然跟心脏一样。 我们目瞪口呆,这灰狼的心竟然是石头做的。 老头随后把这血淋淋的石头递给我,督促我道,“快去换掉。” 我犹豫了下,掂着这石头走到那狗石像面前,伸手进石像的匣子里掏了下,一颗血红色的石头被我从那石像里面掏了出来,再连忙把这块黑色的狼心给放了进去,再合上了匣子。 老头再对我说道,“这是龙胆,你得好好收着,不能再把它弄丢了。” 我嗯嗯点头。 黄蕴秋却看着地上灰狼的尸体面色不太对,颇为哀婉,问这老头,“它是真死了么?” 老头却笑了笑,“它早就死了,要是活着又怎么可能按一颗石心。况且它帮我挪动了这袋子,肯定就不能这么死了,我还要让它去帮我斩老龙呢。”老头说着又从身上掏出针线来,给这灰狼把肚子封好了,再拍了灰狼一下,“今后你就没有心了,今后不管谁问你畜无心会怎样,你可都不能回话。” 老头再拍了一下这灰狼,灰狼竟真的缓缓睁开了眼,再咻地站了起来,警惕看着老头,也发现我手里拿着一颗红色石胆,趔趔趄趄朝那狗的石像走去,叼着狗的石像走了。 第六十四章 苍龙无首 我们见过太多虚幻的事情了,到现在对这些事情基本已经麻木,但亲眼看着这灰狼用自己的狼心换掉了狗胆,我们也还是啧啧称奇。 不难猜测,肯定是这灰狼从那瘦高道士那里偷来的那石像,让我们换掉了里面的石胆,这恩情大于天,之前黄蕴秋不计前嫌封它为人,那个时候我们还在说,狼是不懂的感恩的,黄蕴秋帮了它,它是不会念黄蕴秋的好的。 现在所见果真应了那句话,种因得果,要不是黄蕴秋封它为人,它又怎么会帮我们偷来龙胆呢? 我们目送那灰狼离去,这老头随后看着地上的袋子唉声叹气,黄蕴秋问他,“您怎么了?” 老头说,“这袋子里面装的是斩龙的刀,本来你们谁能提得动这袋子,谁就能帮我斩了那龙,偏偏是一头畜生挪动了它,畜生连手都没,又怎么抓得住斩龙的刀?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看来这刀钱是收不回来咯。” 老头说着弯腰将这袋子提了起来。 说起那灰狼,我忙问黄蕴秋道,“你之前不是封它为人了吗,怎么它还是灰狼模样?” 黄蕴秋摇摇头不解,这赊刀老头一听,脸色陡然变化,倏地扭头瞪着黄蕴秋,“你封它为人了?!” 黄蕴秋嗯了声。 老头然后突然笑了起来,“刀钱可以收回来了,以前的它有石心压着,所以变不成人,现在石心没了,它的魂儿倒是可以变成人。它用石心换了狗胆,自己也因祸得福,那石心再压不了它,用不了多久它就能变成人了,变成了人当然就能提刀。” 这老头说话做事向来神神秘秘的,我们几人都没听懂他的话,不过他一心想要斩龙我们却听懂了,我当即开口说道,“你敢斩我师父!” 老头却把眉头一皱,盯着我们说道,“哪个说斩龙就是斩你师父?你师父那可是以前的北阴大帝,我哪儿敢斩他!” 我们更不懂了,从一开始我们就认为他说的老龙就是柳承,但现在他却开口说斩的龙并不是柳承,让我们惊掉大牙。 老头看我们懵逼模样,不由得笑了,提着袋子往道观里走去,到了大堂先找了一位置坐下,然后才娓娓道来,“是这么回事儿,当初我来这村子的时候就发现了这村子风水不对劲,这种地方培养出来的不是将相也是帝王。当时我也来过这青山观,青山观里有个道士叫陈玉阳,跟他聊了阵,他告诉我说正一道这么多年都斗不过东岳大帝,指望新龙是不行了,他要自己想办法。我当时就觉得这个陈玉阳野心不小,他多半是要利用这地方的风水自己来建一个阴司来跟东岳大帝争命,而建阴司需要的不止是风水,那样就算建起来了也名不正言不顺,就耗了几年寿命再算了一下,算出他今后会借老龙的名声新龙的气运来建阴司,到时候老龙新龙都在他这边儿,他建立起来的阴司也能算是能被承认的阴司。但他又比不过老龙的能力,压不过小龙的气运,肯定就会设计陷害老龙,所以你看你师父现在的坟墓成了他坟墓的护法神将,至于小龙气运,只要改了小龙龙胆就可以了,所以才把龙胆改成狗胆。” 他说了这么老半天,我们还是没懂他要斩的老龙到底是谁? 不过他所说的建立阴司,需要借老龙名声新龙气运我们倒能理解。曹操不称帝,就是因为他是汉臣,称帝名不正言不顺。而刘备称帝则名正言顺,因为他本来就是刘家的人,陈玉阳琢磨的估计也跟这差不多,有了老龙新龙坐镇,他建立阴司也就名正言顺了。 黄蕴秋问道,“所以您说的老龙断首,难道是指斩陈玉阳?” 老头笑了笑,却不回答黄蕴秋的问题,而是看着黄蕴秋说道,“你晓得那当年那块龙石是谁招呼着炸碎的么?” 黄蕴秋说道,“生产队无意炸碎的。” 老头摇头,“不是,龙石可通灵,每年挪九尺,又怎么会主动挪到修路的那地方去。这事儿是陈玉阳干的,他先发现了龙石,但他已经不相信小龙了,所以才专门把那龙石推到路边让别人炸碎。” 黄蕴秋道,“仅仅是见了龙石,他又怎么知道小龙就在这边儿?况且他几十年前就已经谋划好了,正一道不善相术,他几十年前又是怎么知道我们一定就会来这里?” 老头说,“龙石会主动靠近小龙,见了龙石肯定就大致知道小龙的方位了,小龙死了,新龙替任,我都知道这事儿,他知道也没啥好奇怪的,况且新龙的龙石就在这山上,他常年住在这里,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要么龙石去找新龙,要么新龙主动来找龙石,他料定你们会来找龙石的。” 我们来陈玉阳能知道,但是柳承会来他又怎么知道? 老头似乎看出我所想,说道,“北阴大帝的事儿是我说漏嘴的,跟他扯淡的时候提了一句,他就知道了老龙也在这附近。”老头尴尬一笑,然后说道,“晓得他要谋划新建阴司之后,所以我才去村里留了断头刀,留了那两句话,本来指望你们能明白,但到现在你们还没明白过来。” “那您说的老龙断首,到底是指的谁呀?”陈莹莹问道,“是那个陈玉阳么?” 老头摇摇头说,“现在他都已经住进了三龙聚首之地,即便没被承认,那也是高贵得不得了的人,我自然也斩不了他。我说的老龙断首,是指斩断这三龙聚首之地的龙脉龙头。这村子看起来是三龙聚首,实际上另外两座山是朝着正北那座山的,双龙拱首拜的是老龙,所以正北方那座山也能称做老龙,我所指的老龙断首,是指斩正北那条龙脉的龙首。你们咋都理解成斩北阴大帝的脑袋去了,他即便没当北阴大帝了,也没人可以斩得了他,怎么连这点弯都转不过来。” 黄蕴秋听完眯着眼盯着来头,样子颇为滑稽,好久才幽幽说道,“您应该说清楚的。” “这是天机,当时要是说明白了,我是要遭天谴的。”老头坐正身子,而后再道,“三龙聚首是风水宝地不错,但风水中有四大绝地,苍龙无首、白虎衔尸、朱雀悲哭、玄武藏头,只要斩了那老龙脉的龙首,这三龙聚首之地就会变成苍龙无首的风水绝地,到时候他就再也用不了这里的风水了。我合计着在村子里给你们留了这两句话,你们应该能明白过来,合着这么久你们一直以为斩的是北阴大帝的头。” 他说得太隐晦了,况且这事儿不管怎么想都跟柳承有关,我们潜意识就没往别处想,就连柳承也没多想,又怎么可能会明白过来。 但如今知道他留下的箴言并不是指柳承,我们也松了一大口气。 现在龙胆拿回来了,只要斩了那老龙脉的脑袋,陈玉阳的谋划自然破灭,再也做不成玉阳大帝的梦。 这事情来龙去脉全都搞清楚了,就是陈玉阳要借柳承的名声和我的气运自己称帝,所以才搞出这么些事情来。 现在龙胆在我们手里,柳承也并没真正成为他的护法神将,接下来只需要斩了那老龙脉的首就可以了,不过斩老龙脉的首却需要那头灰狼来执行,只能等灰狼变成人才能做到,恰巧黄蕴秋又封它为人了,现在取掉了石心,估摸着时间也用不了多久了。 这一切水到渠成,但就在这会儿,山下突然传来叫骂声,村里人举着火把朝我们这边而来,嘴里嚷着叫着让我们交出龙胆。 黄蕴秋听了这声音,立马明白过来,说道,“看来不止是那些游魂野鬼,连这个三头村都被陈玉阳鼓动了,这些人还真天真以为陈玉阳能建起一个阴司来。” 第六十五章 羊脂白玉 这村子里的人本是普通人,他们怎么可能知道龙胆的事情,现在却成群结队来让我们交出龙石,显然是受了别人指示,这世界上所有事情都讲个利益,他们没有实际利益,又怎么会甘愿受别人的指示。 那陈玉阳连我们几个都封了,想也不用想就知道,这个村子里的人也都收到了他的封书。 看着从山下上来的火把,黄蕴秋眉头紧蹙,说道,“宁可犯天条,不能犯众怒,我们往后面山上走,等他们闹完之后再回来。” 说着就要让我带着龙胆从道观后面的小路跑掉,倒是这老头却是眯眼一笑,说道,“其实要不让他们进这道观也简单,正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阳间庙门和阴司鬼门都不是那么好闯的,他们要想进来,那就得看有没有那胆量。” 黄蕴秋不解看着这老头,老头则让黄蕴秋去屋子里取来了朱砂笔,老头提着朱砂笔走到山门前,唰唰唰在左右写上一副对联。上联是:阳间三世,伤天害理皆由你。 下联是:庙宇神前,古往今来放过谁。 最后写上一吓人横批:你可来了。 写好之后回身过来把那毛笔交给黄蕴秋,打开自己之前放在地上的麻袋,从里面取出一把跟王端公家里一模一样的断头刀,刀刃上依旧写着‘三尸寒光利’几个字,老头旋即把这刀挂在了道观山门上。 忙完回身拍了拍手道,“现在我看谁还敢进来闹事。” 我心说这对联和这把刀吓吓一些游魂野鬼和牲口还行,这些农村人都活成人精了,能吓得住他们吗?于是说了句,“这能成嘛,怕也只能吓得住游魂野鬼了。” 老头却是眯眼一笑,“鬼是过去人,人是未来鬼,那鬼也是人变的,人想的只能比鬼想得多,小兄弟你且瞧好喽,今儿要是有一个人敢进这山门,我就教你一样本事,要是两个人敢进来,我就教你两样本事,要是三个人敢进来,我就收你当徒弟。” 我嘿嘿一笑,他这预测未来能掐会算的本事我倒是想学,不过我已经拜柳承为师了,自然不能再拜他。 黄蕴秋对这一招也是将信将疑,过了约莫有个二十来分钟,山下数十个村民终于叽叽喳喳到了这里,黄蕴秋下意识把我和陈莹莹揽到了她身后站着。 老头这时跟我们嘱咐了句,“不管他们说什么,一句话都别应,过不了多大会儿,他们自然就走了。” 我们几人半信半疑点头。 这些村民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还没到山门跟前就喊道,“里面的人把偷我们的东西交出来,不然就点了你们这道观。” 我们按照老头的嘱咐,默默看着不应声。 等到村民们到了山门前,见了我们正要跨步进来,却瞧见了山门上悬着的一把断头刀,再加上山门上写着的那副对联,那些想要进来的村民还真的就停住了脚步,站在了山门外。 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我都见过,他们停在山门外后,其中一个年龄较大的人开口说道,“你们几个小娃娃,拿了我们村的东西就赶紧拿出来,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免得伤了和气。” 我们依旧不回答。 这人又说,“那石头对我们真的有大用处,今后村子里的出路全得仰仗那块石头,赶紧拿出来,莫让我们进去搜。” “……”我们沉默不语。 这人跟我们说了好几句话,我们都假装没听到,他登时就怒了,作势就要往道观里面冲,却被身后一人拉住了,伸手指了下山门上的对联和那把刀,“进不得,里面怕是有神仙。”说话的时候把目光看向了道观里的这赊刀老头。 因为天色已晚,他们又只是打着火把,能照亮的范围有限,再加上老头皮肤黝黑,晚上基本看不清楚他的面貌,所以这些村民并没有认出这老头,只把他当成了道观里的神仙。 我这才明白过来,他写的那对联是啥意思。 上联嘛,就是说他们在外面伤天害理没人管,下联说的就是,进了道观见了神灵,外面过错都要一一清算。至于横批,多有震慑之意了,你可来了,像是早就料到他们会来一样。 这些人都活了几十岁了,他们都是经历过最黑暗的时代的人,怎么可能一清二白,每个人心中都有些小秘密,无法做到胸怀坦荡,自然也就不敢进这道观山门了。 先前说话的那人细细敲了几眼,再眯着眼看站在道观里面的这老头,好一会儿才嘀咕着问了句,“神仙?” 老头不言语,外面村里再细细看着,过了约莫有半分钟,忽听得道观里传来咣当一声,声音响彻山野,吓得这些村民一惊,连忙往后退去。 我们也为之一惊,听出是道观大堂传出的声音,回头一看,却见道观那无头神像前,一个坦胸露乳的无头之人缓缓迈步走出。 此人背负一把巨大的剪刀,以乳为眼,以脐为口,看起来颇为恐怖摄人,就连黄蕴秋也不由得退了几步,喃喃道,“真有无头神么。” 这人缓步迈步,外面村里看清这无头之人,吓得飞也似地往山下跑了,边跑边喊,“快跑,道观里真有神仙!” 他们这一跑,也就证明他们心里是真的有鬼,不然见了这无头之人为什么要跑? 等他们一哄而散,那无头之人站在了道观大堂门口,胸膛上两眼滴溜溜转着,好久才说道,“这世上还有供奉我的道观么?”然后却瞧见了这赊刀老头,胸膛上双眼一凝,伸出手来对着老头一指,没来得及说其他话,噗地一声消失不见了。 我们看得目瞪口呆,赊刀老头回过头来看着我笑了笑说,“小伙子,我说对了吧,没人敢进来。” “可你没说无头神会出来。”我道,那些村民不敢进道观,门口对联和断头刀兴许有一定作用,但这无头神才是吓退他们的真正原因,这一点老头却没明说。 老头说道,“你们供奉的张天师,或者其他道观供奉的三清祖师,他们的道观太多了,哪儿顾得过来,这无头神目前为止就只有你们道观还在供奉着,他要是想出来的话,就只能从你们道观出来,我也实在是没预料到无头神会在这个时候跑出来转悠。” 我哦了声,北阴大帝是真的,东岳大帝是真的,城隍土地都是真的,这无头神没道理会是假的。 黄蕴秋却转眼看着这赊刀老头说道,“那无头神最后伸手对您指了下,像是认识您,难不成您也活了几千年了?” 老头哈哈笑了,“人活几千年,那不成了老妖怪喽,不过他这一指可不是啥好事,我怕是快活到头喽。” 我们不解问道,“为啥?” 老头摇头不语。 而在此时,消失已久的柳承却慢慢悠悠从道观后面走了出来,边走边说道,“因为杀死无头神的,正是他带着那把断头刀。” 老头扭头过去,瞧见柳承走来,忙鞠躬行礼,恭敬道了句,“北阴大帝。” 柳承摆了摆手,老头直起身来,柳承走近我们后说道,“赊刀一门也分两脉,为纵横两宗。纵赊刀,算尽过去未来;横赊剪,算尽天下大势。两脉就如今日的全真道和正一道一般,互不相容。两脉老祖曾共同出游,出游前约定一路若是遇到谁人有惑,他们二人则以占卜之术为之解答,输了一方便要以对方所赊之器自断头颅。这两人出游半日,一路遇到数十人,两人别为之解惑,却不分上下。后于一柳树下遇一儒生闷闷不乐,两人上前询问原因,原是这书生有一对联,迟迟得不出下联,所以闷闷不乐,这上联是‘羊脂白玉天’,两人听罢当即掐算比试。” 第六十六章 转心童子 赊刀老头默默听着柳承言语,也不打断。 我们几人也都听着,柳承继续道,“因为两人一则算纵,一则算横,所用方法不一样。赊剪一脉老祖不多时算出结果,将那儒生拉至一旁,偷偷告诉他往东前行一个时辰,便能得到下联,儒生听罢离去。赊刀一脉老祖也算出结果,却没跟那儒生言明,先一步离去。” “结果是什么?”黄蕴秋迫不及待问道。 柳承笑了笑说,“赊刀一脉老祖算定那儒生的必经之路,加快步伐,在儒生必经之路上设立重重关卡,他自己则快步往东而去。行了不到一个时辰,遇一颇为诡异之地,此地的土如血般通红,刚好遇一老人在这土地上休息,赊刀一脉老祖便问那老人‘这是什么地’,老人回答‘猪血红泥地’,而这猪血红泥地正是那儒生所求的下联,赊刀一脉老祖应声返回,途中遇到了即将赶到这红泥地的儒生,拦住儒生将猪血红泥地告知给了他,而后两人一同返回,有儒生作证,是那赊刀一脉老祖得出了答案,赊剪一脉老祖自然是输了,当即取过赊刀老祖的断头刀,一刀斩断了自己的头颅。他们二人,一人算出要在何处得到答案,一人算出要怎么得出答案,也算是殊途同归。赊刀老祖并没真想杀死赊剪老祖,但为时已晚,他追悔莫及,便给那赊剪老祖修了庙宇,建了无头神像,并让那神像以脐为口,以乳为眼。只是后来多事之人为那无头神像加上了一脑袋,直到张角行至那里,去掉了那脑袋,那无头神像才真正显灵。” 这个赊刀老头听着点点头,再对柳承拱手行礼,“先生所知,远我甚矣。”说着看向门外那断头刀说道,“赊剪老祖时候,这两脉合二为一,从此既赊刀也赊剪。山门挂着的那断头刀便是当初赊剪老祖自斩头颅的刀,赊刀一门有古训,当初赊刀一门欠了赊剪一门一颗脑袋,今后倘若遇到,就要还赊剪一门一颗脑袋,今日却被我遇上了,看来这颗脑袋是该还回去了。” 老头说着走到门口去取下了那把断头刀,端在手里正要朝自己脑袋上挥下去时,却被柳承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我们看着心惊,他们切自己的脑袋怎么就跟切白菜一样,眉头都不带眨一下的。 老头不解看着柳承,柳承道,“当年赊剪老祖是用赊刀老祖的刀斩掉的自己头颅,您即便要斩自己头颅,也要从无头神手里借来那把剪刀之后才算真正还了这颗脑袋。无头神既然已经见了您,却没给您那剪刀,说明他现在还不想让您还这颗脑袋,您也不必急于一时。” 赊刀老头这才放下手中的刀,连连点头道,“多谢先生点拨。” 老头也不想死,柳承说了句,他就踩着台阶下来了。 柳承松开他的手,再回身走进道观里,给那无头神像上了香,并对无头神像道了句多谢,再又给这赊刀老头道了句多谢,而后问道,“那梦中杀人之术是你鬼谷子一门的法术,怎么又会落到外人手里?” 之前我被那纸人纸马欺骗,在近乎梦游的状态去斩了那老龙,我们之所以猜测是赊刀人在幕后指使,也正是因为这法术的原因。 不过赊刀老头却摇摇头道,“这我不大清楚,鬼谷子一门的法术跟你们道家法术也算是殊途同归,兴许是你们道家仿造我们的法术创出的一法术。你们道家不就喜欢纳百家之长吗。” 柳承咧嘴笑了,也不知是承认了道家纳百家之长还是对他这话表示不屑,柳承未言明,而后继续说道,“如今陈玉阳已经入住三龙聚首之地,想要解决只能先改了此地风水,不知道您有什么好的对策吗?” 老头听罢再次把手中的刀提了起来,说道,“用这断头刀斩了龙首,让三龙聚首变成苍龙无首即可,不过斩龙脉也需有缘之人才行,偏偏提动这刀的却是一头灰狼,好在这灰狼已经被你们封为人,只需要等它变成人时把这刀交给它就可以了。” 柳承却说,“他们已经知道了龙胆丢失,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能知道是那灰狼用自己的石心换了龙胆,不出今晚,那灰狼就会被他们处理掉。那灰狼已经失去了心,他们想要解决那灰狼,只需用一句话的功夫就可以。既然只能是那灰狼去斩龙脉的话,那就得务必保全那灰狼的性命。” 之前陈莹莹就是因为别人的一句人有皮无魂而死的,要想杀死那灰狼,只需要在它面前说一句无心必死即可,根本不需要动手。 老头道,“我就会占卜之术,这法术嘛,我有些露怯了,柳先生有什么好办法吗?” 柳承也想了好一会儿说,“想要救下那灰狼,又不能让陈玉阳他们发现是那灰狼用自己的石心换掉了龙胆,否则今后必定会格外警惕那灰狼,若是心有防备,又怎会容得那灰狼去斩掉龙首。如今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为那灰狼再找一颗心,只要心还在,陈玉阳也就怀疑不到灰狼身上。”柳承说着一脸诡异地看着我。 我看他这表情,立马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准没好事儿,忙往后退了一步说道,“师父你不会想把我的心给那灰狼吧?我会死的!” 柳承却把眉头一皱,“没人要你的心。”而后对旁边陈莹莹说道,“丫头,你去取一根红绳来。” 陈莹莹嗯了声,不多久时间取来一根红绳交给柳承。 我们好奇看着,柳承把这红绳两头栓在一起,然后用两手牵着对我说道,“会玩儿花绳吗?” 我嗯了声,以前经常看见别人玩儿,久而久之我也会了。 柳承见我点头便说道,“试试。” 我们都不懂柳承为什么这个时候还让我玩儿这种小孩子游戏,不过他的话我不敢不听,伸手过去挑出对角线,再用大拇指挑上下两根线,从他手里接过来,这花绳又变成了另外一种形状。 柳承紧接着再挑动几根线,从我手里接了过去,笑着对我说,“再翻。” 我看着却愣住了,他翻的方法跟我以前在村里所见的完全不一样,根本不知道怎么翻,看了好久摇头说不说,柳承则把旁边陈莹莹叫过来,把这绳子按照原来形状放在了陈莹莹手中,然后对我说道,“记住我翻的方法。”说着再翻了起来,翻完又是另外一种形状。 之后再交给陈莹莹,他继续接着翻,一共翻了九次,每次的手法跟我以前所见的完全不同,看得我眼花缭乱。 连黄蕴秋这么大年纪的人也都好奇盯着看了起来。 而柳承把这个过程连续演示了好几遍,我大致记住了,他才让我跟陈莹莹俩示范一遍,对于玩儿我是很有天赋的,第一遍就一气呵成,翻到不能再翻为之。 好玩虽然好玩,但却不懂柳承为什么让我们这么做,黄蕴秋双手蠢蠢欲动,不过却忍住了,对柳承说道,“您怎么这个时候还教他们玩儿这个?” 柳承说道,“再过一会儿就是子时了,而子时拥有赤子之心的孩子用红色的绳子翻花绳,叫做‘翻心’,我偶然机会发现这世上存在一种《百鬼录》未曾记载过的鬼,我给他起名叫做转心童子,转心童子喜好收集心脏,常四处游走,若遇子时孩童独自用红色绳子翻花绳,这转心童子便会出现与之一起翻花绳,它输了就会给孩童一颗它收藏的上好心脏,赢了就会取走那孩子的心脏。” 孩童、子时、独自一个人玩儿花绳、红绳子,需要这么多条件那转心童子才会出现,条件太苛刻了点,也难怪村子里到处都有化生子的传言,却没这转心童子的故事。 柳承说着看向我,“这转心童子之前不曾有过记载,我个人把这种行为叫做‘翻心’,我们这里只有你的年龄最为合适,所以由你去为那灰狼赢来一颗心。” 我听着啊了声,连连摇头说不去。 不过我拗不过他们,当天快到子时时,我被他们毫不留情残忍至极地撵出了道观,到了道观旁一较远之地盘腿坐下,我战战兢兢勾动了这红色绳子,嘴里嘀咕着说,“你可千万别出来。” 不过事与愿违,我勾着这红绳没多大会儿,忽觉得身子一凉,再低头看去,见一双惨白的朝我面前伸了过来,勾动了我手中的绳子。 第六十七章 歇脚童子 在我面前坐着的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童子,光着身子,皮肤惨白,他伸手勾动了我手中绳子,其手法跟柳承之前教我的一模一样。 他勾动过后才盯了我一眼,示意我继续。 这里就我一人,柳承说过,这童子喜欢玩乐,只要翻心的手段不输给他,他就不会有害人之心。 不过面前坐着这么个吓人的童子,我又怎么可能沉着下来,几乎抖着手从过去把他手中的花绳再勾了回来,翻转成另外一种形状,这童子面色一喜,滴溜溜地看着我,然后再接了过去。 如此往复,直到翻到第九次,我从他手中把绳子接过来,柳承就只教到这里,接下来怎么翻他并没说,我心说只希望这童子千万别翻了。 这次是心想事成,这童子看着我手里的绳子愣住了,好久之后才看着我奶声奶气地说道,“我不会了,不跟你玩了。”他说着站起来转身就要走,往前走时还对我撅了下屁股,扭头过来对我吐舌头,顺便拍了拍自己屁股。 我心说这就完了?不是说我赢了的话,他就给我一颗心吗? 我鼓着胆子叫住了他,说道,“不是说我赢了你就要给我一颗心吗?” 这童子转过身来撇着嘴看我,好一会儿才满脸不舍地说道,“我这有七窍玲珑的慧心,冰清玉洁的圣心,斩妖除魔的决心,无恶不作的祸心,见死不救的铁心,水性扬花的淫心,你要哪一颗?” 我还以为心都一样,还分什么种类,一听这琳琅满目的心,我有些犹豫了,不知什么样的心才适合那灰狼,想了好一会儿才说,“我要七窍玲珑的慧心。” 他哦了声,“你要自己用吗?你要自己用的话,就把你的心给我,我帮你换上去。” 我忙摇头,这换心还不得开膛破肚?我可受不了那苦,就说我是给山下一头灰狼求的,他听后点点头,只说了句晓得了,然后转身走了。 我在后面看了好一会儿,我都还没说具体是哪一头灰狼,他又怎么知道那灰狼是哪一头? 不过他已经走了,我自然不敢在这里多呆,提着花绳一溜烟朝着道观跑去,到青山观门口见到了正在道观里扯淡聊天的几人,我装作镇定地走了进去,对他们这种行为很不满,我在外面跟那转心童子拿自己的心赌博,他们却在这里扯淡聊天。 等我回来后,只有陈莹莹站起身迎着我走了过来,上下看着我,关切问道,“他没欺负你吧?” 我摇摇头,看着陈莹莹笑了笑,她是真的关心我,从以前就是这样,不管是活着还是死了。 而后走到柳承旁边说道,“我回来了。” 柳承嗯了声,“已经很晚了,你们都去休息吧,我跟老先生有些事情要说。” 柳承竟然不问我成功与否,我明明是两手空空地回来的,他怎么就不怕我失败了,被那转心童子把我的心给取走了? 柳承跟什么人都能聊到一块儿,之前跟我爷爷是这样,现在跟这赊刀老头也是这样,一幅相逢恨晚的模样,我也无法打断他们,幽幽回了屋子。 黄蕴秋跟陈莹莹俩随后走了进来,陈莹莹直接站在了我旁边,黄蕴秋则站在我对面笑了笑,说道,“你师父和那位老先生都会占卜之术,算准你会没事,况且你师父最后翻出的是一个死结,连他自己都没法儿继续翻下去,转心童子又怎么可能翻得下去。” 我也只是因为被吓到了而已,又怎么会去生柳承的气,跟黄蕴秋还有陈莹莹聊了会儿就困乏得不行了,端水进屋洗漱完毕后躺上了床。 柳承和那赊刀老头本事都不小,他们俩都在外面,我自然没什么好担心的,闭眼就睡了过去。 闭眼没多就时间,忽地一阵凉风吹来,我睁开眼瞧了眼,却见我所呆的地方哪儿还是道观的小房间,而是一座黑色的城池外面,面前是一堵百米高的铜墙,左右人影攒动,匆匆忙忙进了入了这城墙之中。 我抬头看去,这贴墙上有一牌匾,上刻‘酆都’二字,城门两旁,写着的是一副对联。 上联是:儒道墨名法居尊,宁可枉杀一千。 下联是:吏户礼兵刑为上,不可漏网一人。 我看着这对联熟悉得不得了,这不正是之前在土地庙应试幕府时,那个教书先生所说的话嘛,怎么突然被刻在了这里? 见所有人都朝着城中走去,我回顾身后,是一片空荡荡的原野,便跟着他们一同进入了城池之中。 进入城池中,见一条大道直通南北,大道上无数人在走动,大道两旁也有不少人正在摆摊做着买卖,但是他们摊子上的东西却稀奇得不得了,尽是一些纸人纸马,还有就是香烛等物。 大道两旁还有不少屋子,这些屋子形制几乎一样,但却跟我平日所见房子大不相同,因为这些房子都是纸做的。 当即明白过来,这里屋子是死人住的,农村死人后,都会请扎纸匠扎上一些纸楼烧给死人,说是给死去的老人住,再扎上一些纸人纸马,纸马是供死人出行所用,纸人则大多是些童男童女,到了下面就是丫鬟仆人,可以服侍死者。 我看着心惊不已,心说我这是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方,街上游走的竟全是死人。莫名想到了之前被那纸人骗去斩了老龙的事情,心说莫不是又遇到了这种事儿。 一路心惊胆战前行,想要找到一条出路,但这城池太大了,我也不知走了多久,还是看不见这条大道的尽头,累得不行,就随便找了个栋行人较少的屋子,坐在门口歇息了起来。 这屋子比其他屋子要恢弘大气不少,门口立着的是两尊石狮子,大门也是双叶大开大合的门,门上有五五二十五颗门钉,我坐在这大门旁边时看了看,其余人行到这里,皆避开走了。 我心说不对,这地方肯定是某个了不起的人物的屋子,不然他们怎么会吓得绕道而行? 正要起身离开,却听得这屋子里传来人声,不多时,见一身着黑色官服的人,被左右簇拥着出了门。 我见了这官服心里一惊,这种官服只有阴司才有,之前那奉先市的司殿所穿的衣服,就是这种模样的,不过颜色却有些差异。 再看了看这城池,顿时明白过来,我来的不是别人用纸人纸马假建的阴司,而是真正的阴司,因为假建阴司,也没有人能剪出这么大规模的纸人纸马来。 正要起身离开,那身穿黑色官服的人却瞧见了我,见我起先是坐在这大殿门旁的,先是愣了下,然后对我招了招手,“小娃,过我这边来。” 都被他瞧见了,我只能假装镇定走了过去。 他上下看着我,说道,“你晓得这里是哪儿吗?” 我摇摇头。 他又问,“那你晓得我是谁吗?” 我再摇摇头说,“我这就走,刚才只是走累了,想在这里歇歇脚。” 我正要走,他却一把拉住了我说道,“你先等等,跟你商量个事情,这几日我遇到一棘手案件,如果破不了这案,上面就要削了我的官职。不过昨日这门口来了一游方道人,他跟我说了两句话,告诉我要是能参悟了这第一句句话,就能找到帮我破了这案的人,这第一句是‘掷担而息,却送明月,黄发垂鬓,接代传宗’,我今早已经悟了这话,掷担而息就是歇,却送明月是脚,黄发垂鬓是童,接代传宗是子,合起来就是‘歇脚童子’,今早出门,刚好碰到你在这里歇脚,那肯定就是你没错了。” 第六十八章 王皇犬帝 我心说我都不认识这人,也不知道他是谁,我都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来这里,怎么突然就找上我了? 不过再一想就明白了,柳承昨日刚好不在,他是个闲不住的人,那个游方道人指不定就是他假扮的,也只有他能干得出这事儿来。 另外,柳承和那赊刀老头都在道观外面坐着,我在里面躺着,如果别人要来阴我的话,他们俩指定早就发现了,我都在这里走了这么久了,他们却没来找我,显然是知道我正在经历一些不寻常过的事情,刻有不来找我的。不用说,这事儿肯定是柳承搞出来的。 只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搞出这些事情来,这里明显就是阴司,阴司的人见了我,还不得把我生吞活剥喽,怔怔盯着这个人说了句,“我不会破案。” 这人却道,“那游方道人神机妙算,又怎么会算错,进屋来先听我说,不管你能不能帮我破了这案,我都有赏赐。” 他说着拉扯着我进了屋,进了这屋子才知道这里有多大,这屋子形制跟青山观差不多,不过大堂里供奉的却不是神像,只是摆放了些桌椅凳子。 这人进屋后指了一下凳子示意我坐下,他也随后坐下,再说道,“这里是酆都城,我是川渝两地的判官,我姓郑。” 我问道,“那你怎么不在川渝?” 他笑了笑,“判官府邸都在酆都城,你刚来阴司不知道也正常。你先听我跟你说一下大致案情,近来一段时间川渝两地有不少人寿命已至,但各地土地庙、城隍庙却鲜有阴魂前来报道,我们派人去查了,但所派遣出去的阴差皆有去无回,各地土地也都检查了自己所管辖之地,无一所获,这件事情可大可小,上面给了我三天时间,今天就是第三天了,我正要前去阎罗殿里复命,刚好碰到了你,小娃你能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儿吗?” 我听着却熟悉得不得了,三头村里阴魂聚集,而三头村又刚好在川渝地带,恐怕川渝两地阴魂都受到了陈玉阳的蛊惑,跑到他那里去了,想要等陈玉阳新建了阴司,他们也都是开朝立派的元老,少说也能封王拜相,今后飞黄腾达不在话下。如果到了阴司,他们就会有功受赏,有过受罚,这诱惑比在陈玉阳那里小得多。 我眨巴眨巴眼看着他,想着要不要把这事儿说出来,因为那陈玉阳是正一道的,一旦说出来,怕是会牵连到正一道。 他见我犹豫,又说道,“那个游方道人还留下了第二句话,我没能破解得了,你看看你能不能破解,破解得了就能知道答案,破解不了我这就去复命。”他说着作正身子,继续道,“那游方道人留下的第二句话是‘非一不二,一心向天,王皇犬帝,不可直视’,你能猜出这几句话的意思吗?” 我听着迷迷糊糊的,这都是啥呀,都搞不懂到底是不是柳承留下的话了。 正疑惑时,却听得耳畔传来声音,忙一转头却不见身旁有任何人在,这个郑姓判官见我扭头,诧异问道,“小娃,怎么了?” 我看着旁边摇摇头,却听得耳边传来柳承声音,说道,“不用找,你在酆都,我在床前,臭小子睡得倒挺舒服,接下来我说什么,你就跟着说什么。” 我嗯了声,果然是柳承搞出来的。怕是他这会儿正坐在床前看我的窘境呢。 我这一点头,在这郑姓判官眼里,却看成了我看懂了这话的意思,忙正襟危坐道,“小娃,你说。” 耳畔继续传来柳承的声音,我跟着柳承的话说道,“非一不二,既不是一,也不是二,自然是三;一心向天,人有六心,两掌心,两足心,一内心,还有一头顶心,一心向天指的就是头;王皇犬帝,犬字上的一点加错了,应该加在王字上面,所以这是个玉字;不可直视,这世上不可直视的只有太阳,所以最后一个字是太阳。这句话连起来就是三头玉阳。” 这郑姓判官大喜,不过旋即又道,“这三头玉阳又是怎么回事?” 我依旧按照柳承给我的指导说道,“三头是指阳间的三头村,三头村被三座山围绕,而三座山分别属于三个不同的乡,素来有一村踏三乡之说。而阴司土地只愿少一事,不愿意多一事,所以这三头村就成了三不管地带,你们查不到三头村很正常。至于玉阳,是指三头村一个名叫玉阳的人。” 我听着这些话,只觉得设置得巧妙无比,正好把矛头指向了陈玉阳,搞不懂柳承这脑袋是怎么长的。 判官听后忙道,“去查三头村是不是有一个叫玉阳的人。”旁边有人应声离去,这判官又问道,“小娃,那你知道这阴魂无故消失是怎么回事吗?” 而柳承不停下,继续指使我说道,“那个游方道人留下的话还有另外一种意思,非一不二指的是三,这句话里面的一是指北阴大帝,二是指东岳大帝,既不是北阴大帝也不是东岳大帝,那就是东岳大帝之后的那一位,也就是阴司第三位大帝。” 一听这话,郑姓判官吓了一大跳,“这话可不能乱说,阴司哪儿有第三位大帝。” 我继续道,“一心向天,则说明这人心高气傲,一心只想升天;王皇犬帝,原指玉皇大帝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是说这人想做大帝,而这大帝就是阴司的第三位大帝。至于鸡犬,就是说的那些无故消失的阴魂,正是去了他那里。而犬帝则可以理解成这人所做不过是痴心妄想,做不了大帝,只能做犬帝;这最后一个词不可直视,说的是这人行为不可直视,倒没其他意思。” 这个姓郑的判官听着面色僵硬,呆滞了好久才说道,“也就是说,这句话有两种解释,联合起来就是三头村一个名叫玉阳的人,想要做阴司第三位大帝,是他把那些阴魂招揽了去。” 我嗯嗯点头。 先前觉得柳承的脑子可能跟别人长得不一样,当我说出这几句话的第二个意思后,就觉得他脑子一定跟别人不一样,仅仅四个词,就把一切来龙去脉全都包括了进去。 我说完后,这个姓郑的判官呆呆看着我,好一会儿才问道,“你的年龄不像是能说出这种话的人,是不是有人指使你?” 我忙在心中默念怎么办,紧接着柳承又教了我一句话,我忙按照柳承指使的说道,“我师承赊刀一脉,跟道教也算颇有渊源,道教有三不问,不问年龄,不问修为,不问俗事。不问年龄是因为道门的年龄不能跟俗人年龄混淆一谈,有些近百岁的道教高人看起来也不过三四十岁,看见的不一定是真的。” 一听我是赊刀一脉的,这郑姓判官当即生出敬意,又听了我那句不问年龄,则以为我看起来只有十来岁,实际已经是个几十岁的老头了,不然为什么会这么早早就下了阴司? 又因为我说我跟道教颇有渊源,而道教向来神秘,他自己已经找好了答案,肯定在他心里,我现在是一个道教几十岁的道士,能解答这几句话也算是正常。 当即起身对我鞠躬行了一礼,“见过道长。” 这可是个判官,比司殿还要大的官儿,现在竟然对我行礼了,看得我是目瞪口呆。 他随后又说,“不瞒道长,我生前也曾在正一道修行,算是半个正一道弟子,今日还多谢道长为我解惑。” 我明白了柳承所有安排了,这个人是正一道的人,让他去收拾那陈玉阳,即便发现陈玉阳是正一道的人,应该也会把这事儿瞒下来,不至于牵连到正一道身上。 至于柳承为什么让我来这里,我却没想明白。 不过稍一会儿,这郑姓判官道,“奉先市司殿刘仁通前几日被贬职调往别处,司殿位置刚好空了出来,我看道长本事不弱,一定能胜任这位置,不如……” 刘仁通当时到了我们村见了柳承后下跪求饶,当时大好的形势被刘仁通给破坏了,不然现在阴司或许已经抓到了陈莹莹还有我们,他被贬职也是理所当然,想来柳承是知道刘仁通被贬职的事情,所以才让我来这里。 他还没说完,柳承就暴露了他让我来这里的真正目的,他在我耳畔来了句,“答应他。” 我立马点头,“好!” 第六十九章 舌上长须 因为他还没说完,我就应出了一个‘好’字,有些急功近利了,这郑姓判官愣了下,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我这一心想要去当那个司殿,司殿位置极其重要,我如果是无心还好,要是有心,那就可能是心怀二心抱有目的了。 他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笑了笑说,“我还没说完,道长怎么知道我想让你去做什么?” 我忙暗自询问柳承该怎么办,柳承紧接着继续教我。 我则说道,“赊刀一门能预测过去未来,您还没开口,我就知道您要说什么了,您要说的正是让我去担任奉先市司殿之位,对吗?” 我不知是柳承不太清楚这里的状况,还是他故意安排,这话明显有些张狂了。 对面坐着的可是一省的判官,不管是不是真的能掐会算,都要保持绝对的尊重,方为处世之道,圆乃立身之本,这道理我都懂,以前在农村时,大爷爷喜欢看《三国演义》,其中有一人叫杨修,此人才华绝代,但就是因为恃才傲物,不把曹操放在眼中,最后落得个人首分离的下场。 我现在说这话,似乎也有些这味道了,奉先市在他管理之下,手下的人自然也要对他有基本的尊重,不管是气势还是能力,都要低他一等,如果我连他想要说什么都算得出来,他又怎么会放心把我放到奉先市去? 果不其然,等我说完,他摇了摇头说道,“不是,道长猜错了哟。司殿之位及其重要,就算我有意让道长去担任司殿,也得先请示上面意见,我可不敢做这个决定。我想说的是,道长一定能替任那位置,不过也得脚踏实地一步一步来,否则我就有了任人唯亲之嫌,我是想让道长先去担任平乡土地,等过几年道长如果有所成就,就可拾级而上。” 果然是这样,我心说柳承这一次谋划空了,这司殿位置不属于我了。 再询问柳承该怎么办,柳承却不回答我了,却是说起了另外一个话题,“你问他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虽不懂柳承为什么要说这个,我还是按照他的意思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这郑姓判官看了看外面,说道,“辰时,怎么了?”之前还在说司殿的事情,我突然转换话题,让他有些不满,不过因为我才帮着他解决了一大麻烦,所以他才对我毕恭毕敬,不然就凭我那无礼的话,他都可以把我赶出去了。 柳承声音继续响起,我循着柳承的话继续说道,“既然已经是辰时了,那我帮您破了这案已经毫无意义,无论司殿还是土地,我都不当了。” 这话毫无逻辑,不止我不懂,这郑姓判官也不懂,盯着看了我几眼,依旧报以笑容。 而正此时,这大门外走来一队身着黑衣的人,这些人穿着跟阴差虽然一般无二,但他们身上并没有携带铁链,想来不是勾魂的阴差。 这些人径直走进来,郑姓判官见状立马站起身来,满脸恭敬迎了上去,这队黑衣人走了进来,看着郑姓判官笑了笑,“秦广王有两个问题让我们前来请教郑判官,这第一个就是,请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秦广王,阴司十殿阎王之一,农村各大庙宇很多都供奉他的神像,柳承跟我说过,东岳大帝一般只是统筹全局,具体事宜是由酆都城中阎王殿里十大阎王管理,各地判官每日都需在卯时将各地最新情况呈报给秦广王。 我才刚问过时间,现在阎王殿里来人又来询问时间,这郑姓判官回头看了我一眼,削微有些诧异,不过旋即脸色一变,战战兢兢地道,“卯时了。” 柳承就像是未卜先知般,提前问了时间,我则默问柳承怎么知道会有人来问时间。 柳承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上面给了他三天时间,卯时就是这三天的最后一个时辰,现在已经是辰时,他错过了一个时辰,自然会来找他麻烦。” 我又默问,“他不是已经知道做这事儿的是陈玉阳了么?晚了一个时辰也不会咋样吧。” 柳承呵呵笑了声,“他在正一道修过道,而东岳大帝是全真道的人,自然是要排除异己。我在阴司时,阴司破案效率颇高,但平均也需要十五日才能破一件大案,上面给了他三天时间,这意思再明显不过,是在故意刁难他,上面不想让他当这个判官了,即便他破了案,但也超过了规定时间,一样可以追究他的责任。” 我这才懂了,不过要是没有我来耽搁这会儿的话,他兴许已经去了阎王殿了。可那样也逃不过责罚,左右都一样。 这郑姓判官也反应了过来,已经超过了三天时间,面色大变。 不过这几个黑衣人接下来却不继续说时间的问题,而是说道,“昨日东岳大帝做了一个梦,今天询问各殿阎王具体是何意,各殿阎王也都解不了这梦,只有郑判官能解得了。” 这郑判官心知不妙,不过却还是恭敬问道,“请问是什么梦?” 这人道,“大帝昨日梦见自己游走于阳间一坡上,坡上有一庙,庙里供奉着关壮缪。庙上盘有一龙,那龙看起来焦躁不安,大帝便上前询问原因。那龙告诉大帝,说自己本只有两须,今日舌头上竟也长出了一须,食不能下咽,颇为痛苦,便来庙里请关壮缪除了自己舌上这一须,但那关壮缪却死活不应,所以才在庙上急躁不安。” 我觉得这梦做得也太奇怪了,舌头上又怎么会长胡须? 不过我能肯定的是,东岳大帝做的这个梦,那条龙肯定就是他自己,差人来跟这个郑姓判官说,也定有深意。 郑姓判官像是明白了什么,却还是摇头道,“我才疏学浅,解不了这梦。” 面前黑袍人却说道,“东岳大帝已经解了这梦的一半,剩下的一半还必须得郑判官才解得了。” “这又是为什么?”郑姓判官不解。 这人道,“,大帝认为那龙便是他自己,自己舌头上长了一须,梦中只有那坡上关壮缪能救,而坡为‘阝’,‘阝’加上关,便是一个郑字,所以大帝才认为只有郑判官能解得了剩下这半个梦。” 阝确实是山坡的意思,以前大爷爷跟我拆字讲过。 郑姓判官懂了,却还是拱手道,“容我想会儿,一会儿便给几位答复。” 这几人点头,出门在外候着,郑姓判官在屋子惴惴不安行走,我问道,“这梦你解得了么?” 郑姓判官惨然一笑,“当然解得了,舌上长须,便是无用之须,留着难受,自然要去掉。而这须又偏偏只有我能除得了,这意思再明显不过,我呆在阴司让东岳大帝难受了,我便是那根长在龙舌上的须,东岳大帝已经容不得我了,让我自行了断。”说罢突然又想我在这些人到来之前就问了他时间,还说了句他不管给我司殿还是给我土地都无用了,反应过来,忙问道,“道长是不是已经料到了这件事情?” 我哪儿能预料到,柳承倒是已经预料到了,他指使我点头。 这郑姓判官忙道,“若是道长能为我解了此难,那司殿之位,一定是道长您的。” 我一喜,不过马上掩盖自己的表情,而后按照柳承意思说道,“舌上长须,剃不得。” 舌头上长毛,确实是剃不得,拔了又痛。 这判官重复一句,立马反应过来,拍手称奇,“替不得,我懂了。”不过马上又道,“这样回答,东岳大帝又岂能容我?” 我继续说道,“舌上之长须就如肉中之刺,想来是有人要在东岳大帝的地盘上作乱,而那须长在龙舌上,那也是龙须,则是在说有人在行谋逆之事,既然梦中只有坡上关公可解,你则告诉他们,这是东岳大帝在暗示你去处理掉这件事情,你应承下这事,便可安然无忧。” 第七十章 判官讨赏 我听着都啧啧称奇,剃不得则是在告诉东岳大帝不能替换自己,而接下来则刚好把舌上长须之事跟陈玉阳自己建立阴司的事情结合起来了。 这么解释起来简直完美,东岳大帝也定然不会反驳,一定会把这件事情全权交给这郑姓判官处理,这样一来,没有别人插手,郑姓判官就可以把陈玉阳是正一道的事情掩盖下来,到时候他也安全,正一道也安全了,而陈玉阳所行之事里,关于我们的那一部分,也可以完全掩盖下来。 这种安排无懈可击。 郑姓判官听了也是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直接对着我行了一礼,然后把外面那几个人叫了进来,将我跟他说的话讲给了那几个人听,还立誓一定要帮东岳大帝铲除异己。 这几人听后恭敬回去复命,郑姓判官则在屋子里等着结果,虽然有了完美的解释,但是东岳大帝认不认账还是个未知数,一旦东岳大帝一心想要除掉他,再怎么解释都没用。 这期间他又跟我聊了不少,在他眼里我简直成了一个世外高人,对我那是一个恭敬。 我有自知之明,要是没有柳承从旁指点,我说不出半句话来,只得满脸尴尬等着,约莫过去了半个时辰,刚才离去的那几人又返了回来。 郑姓判官当即起身迎接,这几人进了屋来说道,“秦广王已经将你的话传达给了大帝,大帝很满意,说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处理了,还夸了你才能不错,认为你一定能铲除异己,问你想要什么赏赐?加官进爵,尽管提。” 刚死里逃生,这郑姓判官哪儿还敢提什么赏赐,正要说不要封赏时,我在旁边了他一下,郑姓判官知道我有话要说,立马对这几个人说,“我想想。” 这几人又走出门外等着。 他向我问道,“怎么了?难不成一定要封赏?” 我说,“王翦讨赏,要了良田钱财,让秦皇认为他对权力无趣,所以能活下来;韩信讨封,要求刘邦封他为王,让刘邦看到了他的野心,所以脑袋搬家了。” 赵姓判官听罢想了会儿,说道,“我什么都不要。” “天赐不受,反受其咎,他要赏你,你无论如何都得接受。你在正一道修行过,在他眼里你是正一道的人,而不是他的人。东岳大帝是个对权力极度上心的人,你如今只是判官他就已经容不得你了,你什么都不要,他猜不透你到底想要什么,依旧会继续容不得你,即便现在不杀你,今后也会杀你。所以你必须得对权力以外的东西表现得足够贪婪,他才能继续放心让你来当这个判官。” 柳承是当过北阴大帝的人,想来也是一步一步走上去的,对这些事情自然清楚得不得了,什么时候该怎么做,他了然于胸。 听了我的话,这郑姓判官恍然大悟,连连对我鞠躬行礼,“道长救了我三次了,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我说,“今后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情就行。” 我在他眼里就只是一个普通人,能有什么事儿?当即答应了,然后找来纸笔,在上面写上了他想要的东西,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第一是想让东岳大帝给他换一套大一点的宅子,第二是宅子里的童男童女要再增加十个,之后再加上了些身外之物,叫来那几人,把这纸给了他们。 这几人看后笑了笑,取过纸离开了。 等他们走了后,这郑姓判官当即就要封我为司殿,不过因为封司殿流程复杂,并不能及时完成,我则让他把文书送到青山观,而后离开了这里。 他知道我只是以走阴状态来的这里,如果是以前,我怕是要被追究责任,不过现在他却开心得欢欣鼓舞,也没在意这些,任由我离开了。 离开这里,按照柳承所指的方向一路走去,不多时出了这酆都城,再往前走了一段时间,见一鬼门关,鬼门关旁小鬼要来拦我,我取出幕府任命书,他们也就不敢拦我,放我走了。 直到进入一片黑暗地段,摸索着走了几步,才惊觉已经到了青山观门口,再迈步进去,见柳承正坐在屋内桌案旁,听闻有声音抬起头来看见我,笑了笑说道,“小子,这下是不是发财了?” 我看向后方床上,忙进去躺回了自己身躯中,再睁开眼坐了起来说道,“我就是知道是你把我弄到那儿去的。” 柳承微微一笑,“这件事情想要不惊动阴司很难,以前那土地压不了这事,就只能让本省判官来做这件事情,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现在你当了司殿,他做事则会时常找你商量,你只要从中周旋,便可保正一道无忧,我们的行踪也不会透露。” 我说,“你都已经找到那郑判官了,为什么不自己当这个司殿?” 柳承则道,“我堂堂北阴大帝,怎么能委身去当一司殿。” 我幽幽看着他,嘀咕着说,“你连山野道士都当了,当个司殿也不算委屈你吧。” 正说话,柳承站起身来在我头上敲了一下,而后说道,“我当司殿,一旦被东岳大帝发现,又不知会引起多大波澜,既然新龙是你,我的任务就是把你一步一步推到酆都城,那样我也就功成身退了。” 看着土地城隍还有司殿做的那些事情,我想想都觉得烦,旁人都坐着升官发财的梦,但我对这事儿真的半点兴趣都没有,于是指了下隔壁屋,“莹莹姐姐,我觉得她挺合适的。” 柳承还真的就认真想了想,却是笑而不语。 耽搁这么久,外面天都已经快亮了,我虽表面是睡着了,但实际却累得不行,打了个哈欠继续睡了过去。 这次倒没做什么梦,等日上三竿时才忽地被砰地一声惊醒,睁开眼看,却是陈莹莹跟黄蕴秋两人进了我屋,见我睡得正香,故意捉弄我呢。 已经醒了,也睡不着了,就起床去洗漱。 她们俩告诉我,柳承又出去闲逛去了,那赊刀老头则去了村里收之前赊刀的钱去了。 他们两人不在,我也只能在道观闲着跟黄蕴秋还有陈莹莹两人扯淡说话。 陈莹莹这人话很少,基本都是我在跟黄蕴秋说,问的也大多是些道教的事情,开始黄蕴秋还颇有兴致,不过我问得多了,她也开始不耐烦,干脆到了我和柳承屋子,不多时取出一本蓝皮书来,递给了我。 这书上写着的是《道藏》二字,黄蕴秋说道,“你想要问的,这里面都有写,可以自己看,不懂的就来问我,你话太多了,耳朵都起茧子了。” 于是整个下午,我都废寝忘食地在翻看着这本书,黄蕴秋本以为自己可以解脱了,但我不懂的太多了,又不断去问黄蕴秋。 黄蕴秋只得耐着性子给我一一解答。 一直到下午五点多钟时,林中的鸟成群结队地朝山外飞去。 农村鸟多,这本也正常,但也是这前后,道观里却有好几群蚂蚁也开始搬着东西挪窝了,道观外面,一条条蛇成群结队路过。 这山中各种虫蚁像是受到了谁的命令般,全都出了窝离开这里。 我看着好奇,而陈莹莹这会儿从旁边快步过来,看着黄蕴秋道,“水缸里的水变浑浊了。” 我说,“水缸里的水是死水,昨天才倒进去的,怎么会变浑浊?” 陈莹莹摇头表示不知道。 黄蕴秋则说,“这里三龙聚首,是个风水绝佳之地,所以各种虫蚁才会在这附近安窝,现在它们成群结队离开,说明这里的风水要变了。” “老龙断首!”我想到了那赊刀人留下的箴言,他现在已经下山去收刀钱了,说明他的话已经实现,又道,“那灰狼变成人了么?” 第七十一章 王八托梦 赊刀老头说过,一旦斩了老龙龙首,三龙聚首的风水宝地就会变成苍龙无首的风水绝地,怕是到时候不止这些蛇鼠虫蚁,怕是连山下的人都要搬家。 而我为那灰狼赢来七窍玲珑心也不过是昨晚的事情,这才一天时间,它就能变成人了么? 黄蕴秋听罢摇摇头道,“昨天到今天还没有打雷,说明它还没有变成人。” 我问道,“上次打雷的时候你不是封它为人了吗,怎么还需要打雷?” 黄蕴秋说道,“人修道有七劫,分别是退病劫、情欲劫、妄心劫、魔境劫、真空劫、换骨劫、苦海劫、天刑雷劫,道教古典记载人在理论上可以长生,所以道教的最高目的也是长生,古典中记载渡过天刑雷劫就可以长生了,不过这些都是理论而已,事实真假又有谁知道。对于其他的物种,这要求就要苛刻得多,他们有两个阶段,先是变成人,然后开始走人的路,变成人的过程叫做‘化形’,要先渡过‘化形劫’,而向人讨封只是获得化成人的资格。” 黄蕴秋说起化形,我倒是想起在村子亲眼见过的另外一件事情。 那年我五岁,山里本来雨水就多,那年大雨却下个不停,电闪雷鸣接连几天。村子旁边的小河沟发起了大水,村里人怕河沟里的水进村,就招呼人一起去修河提,修河提时却发现大水哗哗的河里竟然有一块石头逆流而上,村里人觉得奇怪,就跟着那石头一路走,引得我们都去围观。 石头向来只有顺流而下,从没有逆流而上的,村里人想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弄了一网费了好大的力才把那石头给兜起来,兜起来一看,这逆流而上的却是一块不知从哪儿冲来的石碑,逆流而上的也不是石碑本身,而是石碑下面的一只王八。 当时村里一老人就说这王八被石碑压着了,看着可怜,就把那王八带回了家。 结果当天晚上老人就做了一梦,梦见那王八变成了一个人,走到老人跟前告诉他,说它本身是一只修炼了几百年的王八精,这几日就要化形了,天雷阵阵正是在找它,它驮的那石碑是别处一大善人的碑,雷再怎么劈也劈不到大善人的碑上,它就是靠着那石碑才躲过了这几天,却不料被人把它捞了起来,它已经出了水,逃不掉这一劫了,念在老人好心,要给老人一个大福缘,梦中告诉老人再过两天,子时把家里房梁换掉,然后再让老人在他家旁边的那颗梧桐树下刨出一个树洞,把它放进去,说是梧桐树上原本住着的是凤凰,想借此来躲过这一劫。 老人醒来过后就去旁边梧桐树下刨了一个树洞,把那王八放了进去,那王八放进去还真的就一动不动了。不过才到当天下午,一道雷就劈在了那梧桐树上,躲在树里面的王八被劈了个急死,没多久时间雷就停了。 老人觉得梦见的是真的,过了两天就招呼村里人帮他在子时换了房梁,之后那一两年时间,老人的后人在外面真的就挣了大钱,陡然而富,老人也就把王八托梦这件事情跟村里人说了。 当时我和爷爷都在场,爷爷听了老人的话,只说了句,“房梁换早了,过早消耗了福气,富不了几年。” 人都爱听好话,村里人都巴结老人的时候,爷爷因为这话,差点被那老人收拾一顿,不过村里人也只当爷爷是妒忌而已,并没放在心上。 结果真被爷爷说中了,到了第四个年头的时候,老人的后人有了钱,回家拆了老房子,取了那房梁,新修了栋两层的火砖房,房子修好热闹了一阵,结果就在那一年,他后人在外面做生意失败,欠了一屁股债跑回村子里躲着再也不敢外出,又安安心心地当起了庄稼人。 因为爷爷说中了,才有人来问爷爷是怎么回事,爷爷说,穷惯了的人突然有了钱就不知道该咋造,肯定会翻修房子,翻修房子肯定就要取了那房梁,房梁上的福气也就没了,当然会变穷。 我把这事儿讲给黄蕴秋和陈莹莹听了,陈莹莹当即表示,“我也知道这件事情,我当时还去看了呢。” 黄蕴秋笑了笑说,“川渝一带本来就是正一道传教的起源地,当初很多正一道的弟子都在川渝留下了后代,没准儿你们就是当初正一道的后代呢。现在很多的风俗习惯都能看到正一道的影子,道教的很多记载,在川渝也都能到实例验证,该信的时候还是得信。” 黄蕴秋一句无心的话,倒让我想起柳承之前说过的,说在爹的眼里我们是牛,而道教三清祖师中的道德天尊坐着的就是一头青牛,说明我们家很可能跟道教有关连。 如今再一次提起来,不由得把这事儿放在了心上,想着回家去了一定要查查家里的族谱,看看孙家祖上是什么人。 我们说话这段时间,太阳也已经日落西山,而太阳刚刚下山,天上就乌云密布,一副雷雨降至的样子,见天要打雷下雨了,我们才起身把板凳搬回了大堂里坐着。 不多大会儿,外面就下起了大雨,伴随着的还有阵阵闪电,颇为摄人。 黄蕴秋瞧了几眼说道,“那灰狼要化形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 我道,“放心好了,那赊刀老头不会让它死的。” 柳承和赊刀老头迟迟未归,我们也在大堂里一直看着,这雨越下越大,闪电就在这附近几座山上徘徊,我很想出去看看那灰狼到底是怎么变成人的,不过黄蕴秋不允许,说雷电不长眼,到时候万一劈到我。 只能打消这念头,一直到晚上快十点的时候,只听得‘库擦’一声,一道闪电落在了道观旁边不远处,惊得我们一抖,道观屋檐的铃铛也被震得铛铛响了起来,我们正觉得吵闹时,黄蕴秋突然站起身来,直勾勾盯着道观山门。 没多大会儿,见一个披头散发浑身被淋透人趔趔趄趄走到了道观山门口站着,到了山门踉跄几步,差点摔倒,忙伸手扶着山门才勉强站稳。 这个人看起来有个三十多岁了,以前没见过他,是个生面孔,他打着赤脚,身上却披着的是柳承的道袍。 我们疑惑这人是谁的时候,他又一步三晃朝着道观里面走进来,他一靠近,道观铃铛又叮铃咣当响了起来,大堂里神像身上似乎传出一声低沉声,像是在警告这人不要靠近。 黄蕴秋也瞧见了他身上穿着的是柳承的道袍,回身对着无头神像鞠了个躬,“他是我们的朋友。” 这无头神像身上传出的低沉声这才停下,我和陈莹莹怔怔看着,那人像是才刚学会走路,走起路来跟婴儿一样,看起来脆弱不堪,就属于那种放屁还要扶墙的人。 “这人腿脚有问题吗?”陈莹莹好奇问黄蕴秋。 黄蕴秋摇摇头道,“他就是那灰狼。” 而这时,这人已经走到了大堂门口,淋着雨对着黄蕴秋做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然后张嘴想要说话,却发出呜呜声,脸上全是焦急神色,好久后才断断续续憋出了一个字,“刀。”并伸手指了下挂在大堂的那断头刀。 黄蕴秋立马明白过来,他这是要取刀去斩老龙了,忙过去取下那把断头刀,托着刀走到了他的面前,伸手要递给他刀,问了句,“外面那么大雷电,你要不进道观等会儿?” 他依旧满脸痴笑看着黄蕴秋,然后指了下身上衣服,花了将近一分钟憋出一句话了,“柳,道袍,不怕……” 他想说的是柳承给了他道袍,所以他不怕,黄蕴秋嗯了声,将这刀递给了他,他接过刀,再痴痴看着黄蕴秋说道,“你,我,救命,谢谢。” 黄蕴秋愣了下,没太懂,我在大堂里说,“他在说,谢谢你救了他的命。” 他多半是刚变成人,不太适应怎么用两只脚走路,也没适应怎么说人话,所以看起来才这么别扭。 第七十二章 故人相逢 黄蕴秋当过山神,见过那么多光怪陆离的事情,对此也见怪不怪,但我和陈莹莹第一次瞧见不是由人爹妈生出来的人,好奇无比,直勾勾盯着他。 他看着黄蕴秋时满脸挂笑,但是忽地瞥了我和陈莹莹一眼,却让我和陈莹莹心头一惊,他那眼神足够可怕了,即便变成了人,他的眼神也还是狼的眼神,让人心惊,不过立马换上了难看的笑容,一手提刀,一手指着自己心口位置,对我说了句,“谢谢。” 说完他就提着刀转身踉踉跄跄地走了,这个时候提刀去,肯定是斩首去的,他身上有柳承的道袍,柳承肯定也在,容不得我们插手,便在道观安安静静地等着。 这电闪雷鸣一直到下半夜都没停,想着是那灰狼穿上了道袍,这雷电怎么也劈不着他,在跟着他死缠烂打,到凌晨两点多钟,雷雨才终于小了点,而也是在这时候,山门传来声音,放眼看去,却见是那些没来得及离开的蛇鼠虫蚁开始围聚在了道观山门外。 这些东西平日见了避之不及,现在成群结队围在山门口,看得让人头皮发麻,问黄蕴秋,“它们跑到山门做什么?” 黄蕴秋皱了下眉道,“即便是风水变了,它们也不至于跑到道观来躲避,应该是有什么更恐怖的东西吓到他们了。” 这山里最恐怖的无非就是那陈玉阳,心说难不成是陈玉阳跑到道观来捣乱了?正疑惑时,却听得山林里传来阵阵铁索之声,门口那些围聚的蛇鼠虫蚁还没来得及进道观,就被吓得一哄而散。 黄蕴秋也预感不对,这声音是阴差身上的铁链才有的声音,便以为是陈玉阳自己组织的那些阴差找上门来了,慌忙冒雨出去,想要关上山门,只是才刚到山门,阴差已经冒头出来了,道观檐角铜铃猛地摇晃起来,黄蕴秋回头看了眼,轰地关上山门,还没关严实,就有俩阴差掌住山门,推开之后守在门口,黄蕴秋把眉一皱,认出他们是真正的阴司阴差,以为是来拿陈莹莹和我的,沉着声道,“阴差不得进道观拿人,这是你们东岳大帝定下的规矩,你们想做什么?” 而与此同时,大堂神像里传来咚地一声,一阵青烟飘出,不多时一个光着膀子的无头之人出现在神像前,背着硕大的剪刀迈步走了出去,我和陈莹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着无头神,才觉得他的可怕,眼睛嘴巴长在了胸腹上,再加上空荡荡的脖子,以前哪儿有见过这个。 那俩掌门的阴差看得惊恐地连连后退,这无头神走到山门前,嗤啦一声取出了背后的剪刀,腹部嘴巴张开说道,“吾乃赊剪门乩仙,吾之庙宇,不得擅闯,速速离去。” 柳承那天说赊刀门赊剪门的恩怨时候提起过,赊刀门老祖善用豆占术,所以自称占仙;赊剪门老祖善用扶乩术,所以自称乩仙。至于无头神,只是后人给他安的名字而已。 说着就要挥剪朝这俩阴差剪去,这俩阴差吓得不断后退,剪刀未至,另外一队阴差也来了此处,站在门口列队而立,但当看见挡在山门前的无头神时,这些阴差也吓得不行。 阴差中为首一个慌忙开口说道,“我们是来司殿大人的。”说着取出一份布帛递交出来,“郑判官已经领人下了山,此地果然有人行谋逆之事,郑判官差我们请司殿下山助他捉拿乱党。” 我一听明白了,这些人是郑姓判官叫来的,之前是我让他把任命文书送到这里来的,听罢连忙上前,却不敢跟这无头神说话,只对黄蕴秋道,“他们找的是我。” 黄蕴秋愣了下,“你什么时候成司殿了?阴司怎么也参与了?” 我说,“师父安排的。” 这还全得拜柳承所赐,当司殿有那么多事儿要处理,还得随时堤防被上面的人暗算,做个普通人多好,不过柳承既然这么安排了,我也只能接受。 这无头神也听懂了我的话,不再挡在门口,转身走到大堂,噗地一声消失不见了。 等无头神消失不见,这阴差才敢拿着文书上前来递给我,然后对着我鞠躬行礼,不过他们叫我下山,我却没有得到柳承的指示,不知道这会儿下山合不合适。 黄蕴秋得知是柳承安排的,现在柳承不在道观,便由她全权决定,柳承既然安排了阴司帮忙,那肯定是做好了万全之策,现在阴司来了,我们自然不能龟缩不出,点了点头,“走吧,我们跟你一起去。” 说着转身回了大堂,给那无头神上了香,鞠躬行礼道,“还请乩仙保佑我们。” 而后我们三人,便跟着这队阴差往山下走去,这一路淅淅沥沥,走得十分艰难。 这已经凌晨过后了,农村人本该早就休息了,但这会儿村子里却灯火通明,我原以为山下有无数阴差等着,但去了之后才发现,加上跟我们一起的,拢共就看见了不到一百个阴差。 那郑姓判官就在山脚下等着,见我们下了山,当即迎了上来,直接无视了黄蕴秋和陈莹莹两个人,对着我满脸笑意说道,“道长原来你就住在山头村旁的青山观,我说你怎么能了解得那么清楚呢。” 听他叫我道长,黄蕴秋和陈莹莹都笑了,不过立马收起了笑容,这个时候还是不能拆我的台。 现在没了柳承的引导,我得自己说,嘿嘿笑了笑,然后又说,“你怎么就带来了这么几个人?” “不够吗?”他反问了我一句。 我说,“当然不够。”然后又问,“你找到那个人了么?” 郑姓判官摇摇头,“还没有,不过我发现这村子里到这个时候还灯火通明,觉得奇怪就去查探了下,发现这些人都身着红衣,各自取出了秤砣,不知他们要做什么,没敢轻举妄动,想请教一下道长你。” 我哪儿会这个,忙向黄蕴秋投去求助的眼神,黄蕴秋会意,开口说道,“红衣意指血衣,若是穿着红衣而死,受血气影响,死后极有可能化作红衣厉鬼。而如果脚上绑着秤砣上吊而死,便是上不着天,下不接地,游魂无处可去,必定会变成恶鬼,这些村里人是在准备自杀!” 郑姓判官诧异看了眼黄蕴秋,“你是什么人?” 黄蕴秋道,“正一道,黄蕴秋。” 这郑姓判官一听黄蕴秋的名字,眼神陡然变了,瞪着黄蕴秋看了好久,然后说道,“你叫黄蕴秋?正一道龙虎宗的?” 黄蕴秋惊异点点头。 他忙道,“我们在龙虎山见过面的,我叫郑蕴实,我们是同一辈的,记得我吗?” 我倒没想到他竟然认识黄蕴秋,让我颇为意外,不过这他之前说过他以前在正一道修过道,算是半个正一道弟子,正一道那么多人,怎么都凑到一起了。 黄蕴秋显然没认出他来,上下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摇摇头,“不记得了。” “我们见面的时候你才不到十岁,我比你晚上山几年,不过我在龙虎山就呆了不到两年,因为资质不行就出山寻求其他的出路了,我以前还跟你说过话呢。”这郑姓判官见了老熟人显得十分激动,可劲儿地想让黄蕴秋想起他来,不过刚说完又是一愣,“不对,我记得川渝有一个山神也叫黄蕴秋,在下面还引起了不少波澜,难不成就是你?” 黄蕴秋悻悻点点头,“我是当过山神。” 她当山神可不算什么好的回忆,这郑蕴实见黄蕴秋点头,又说道,“那肯定就是你了,几十年前下面说要找一个叫黄蕴秋的山神,我还以为只是重名,就没有多管,哎呀,要是当时多留个心,没准儿早就见到你了。” 黄蕴秋一脸尴尬地笑着,她到现在还没想起来这个郑蕴实是谁,不过也不能显得太没礼貌,只得挂着尴尬笑容,而后话锋一转说道,“要不然先把这里的事情解决了再叙旧?这些村里人只不过是被别人蛊惑了,有了封王拜相的白日梦,你赶快让你的人去阻止他们自杀。” 第七十三章 镜花水月 郑蕴实知道事情轻重缓急,在他的地盘出现了叛逆之事本就是他监管不力了,如果一旦自杀的人多了,他也极有可能被追究责任。 阴司有一枉死城,里面聚集的是一些寿限未至而死或者是尸体不全的人,自杀就属于枉死,死后要么游荡在阳间作恶,要么就聚集到枉死城,而各地城隍、土地都要严格控制自己所在之地的枉死之人。 唐高宗第六子李贤得知武则天要杀了自己,吓得提前上吊自杀,却又死而复生多活了几天时间才又被武则天毒死,便是因为当地枉死之人数量已足,阴司不收将他送回阳间多活了几天,等到武则天下毒才算寿终正寝,可见下面对枉死之人数量把控之严格。 郑韵实当即差人去阻止村里人自杀,他则转头看向了三龙聚首的正中心,指了下那边说道,“那里风水绝佳,隐约有帝王之气氤氲,如果有人想要篡位一定会选在那里,跟我去那边看看。” 剩下这些阴差,连同我们一起朝那三龙聚首之地而去,之前那里还草丛密布,迁坟之后三头村的人把那里修理得干干净净,坟墓也颇为奢华。 我们一路行至那里,到了坟前,见坟前摆置一石台,台上刻着五爪之龙,左右立着的是两尊石狮,威风凛凛。 郑蕴实虽然在修道上没有什么资质,但当了这么多年的判官,眼光也是极佳,站在坟前看了几眼,对左右阴差示意,“把坟掘开,我倒要看看里面埋着的是什么人。” 说罢,左右阴差上前就要刨动坟墓,而正此时,却听得马蹄之声隆隆自我们身后隆隆而来,转头一看,却见数十人骑着白鬃马正朝这边赶来,口中大喊,“何人胆敢在玉阳大帝墓前作乱?” 等着数十白鬃马走近,却是数十纸人纸马,剪得是栩栩如生,如果不走近来,根本分辨不出他们是人是纸。 郑蕴实眉头微蹙,正要招呼左右阴差去把这游来的纸人纸马取来时,却忽地刮起一阵黑风,黑气弥漫,看不清眼前有何物,这平地而起的妖风卷得地上沙石飞扬,迷得我们睁不开眼,只得抬起手来挡住这些沙石。 等妖风过后,却见周围景象大变,四周乌泱泱一片全是人马,各个正襟而立,威严无比,正前方有两高台,其中一高台上刻‘断头台’三字,断头台后方那高台置一桌案,桌案后有一屏风,上刻‘有来无回’四个字,那里坐着的是一身着红色官服的虬髯大汉。 这场景我再熟悉不过了,不正是我当初斩老龙的地方吗? 黄蕴秋和陈莹莹两人是第一次来这里,不过黄蕴秋见多识广,她经历过太多恐怖的事情,对此也能表现得泰然自若,拍了下旁边的陈莹莹,示意她不要紧张。 倒是这郑蕴实见了上方那身着红色官服的虬髯汉子,脸色一愣,咕哝了句,“天师钟馗?!” 啪! 一声清脆响声传来,那虬髯汉子猛地砸响了面前惊堂木,指着我们怒道,“见了本天师,还不下跪叩首?” 钟馗在民间传说中乃是百鬼之王,被他审判过的鬼魂只有两种下场,第一种就是没作恶的放生,第二种就是做了恶的会被他当场吃掉,所以农村一直有钟馗日食百鬼的传说。 郑蕴实见了这左右情况,再看着上方钟馗,难辨真假,倒是他带来的这些个阴差,惧于钟馗凶名,接二连三跪了下来。 我们没跪,这场上左右两列桌案后穿着各色官服的人呼啦啦开口,“跪!跪!跪!” 那些阴差听了,当即匍匐在地,不敢妄动,郑蕴实犹豫了好一会儿,正要屈膝下跪,黄蕴秋幽幽说了句,“假的。” 郑蕴实忙尴尬站直了身子,再仔细端详了这上方钟馗几眼,这才辨出了真假,对着跪地的阴差吼了句,“给我起来,这人并不是天师钟馗,天师如果了川渝,我应该是第一个知道的。”说着再指向上方钟馗,“何方妖孽,在本判官面前还敢装神弄鬼!” 跪地这些阴差抬起头来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战战兢兢站了起来。 那上方钟馗凝神看向我们几人,忽而一笑,招呼围着我们的这些人马,开口道,“把他们推上断头台斩了!” 这些人马当即挥舞铁链就要上前,郑韵实带来的这些阴差忙将我们围在中央,同样挥动铁链要去捆这些人马,但他们手中铁链落在这些人马身上,却根本捆不住他们,铁链直接滑落下来。 上方那钟馗哈哈大笑,“你那铁链是母的,我这铁链是公的,你的铁链只能捆有魂之物,我的铁链却是见神捆神,不管你是阳间善人还是六案功曹,见了我的铁链,也只有乖乖受捆的份儿。” 言语刚毕,这郑韵实带来的这些阴差纷纷被拍于马下,铁链上身拖着他们离去,随后就轮到我们,正要对我们挥链相向,黄蕴秋却从身上取出一张符纸来,退后一步跨到与一人马齐平,并指念了句,“敕!” 只听得噗地一声,她手中符纸当即燃了起来,黄蕴秋也被这符纸的火光烤得眉头一皱,不过却忍着将这符纸直接放到了这白鬃马的鬃毛之中。 那白鬃马呼地燃烧起来,黄蕴秋再猛地拍在了那白鬃马身上,白鬃马吃痛四处奔跑起来。 它越跑火越大,围着这场上一圈,竟把场上一大半的人马全都点燃了,不多时化作灰烬,那些没被烧到的人马像是被吓到了,当即僵住不动。 黄蕴秋再并起手指念道,“阳明之精,神极其灵,收摄阴魅,遁隐原形,灵符一道,诸患弥平,敢有违逆,天兵上行。”念罢再掏出一张符纸来,绕指一圈,符纸燃烧起来,黄蕴秋紧接着将这符纸按入地上,末了再念,“吾奉太上老君神兵火急如律令。” 念罢瞬间,那些没有燃起来的人马却变了形状,我们看向四周,这左右桌案后方各色官服的人此时化作了各色纸人,那些原本游走抓人的人马也化作了纸人纸马。 这些纸人纸马身上都绘制有符文,看着摄人得很。 上方那钟馗见状大惊,指着黄蕴秋道,“你做了什么?!” 黄蕴秋淡淡看着他,开口问了句,“镜中花、水中月都是假的,那么画中钟馗,是真是假?” 那钟馗听了黄蕴秋,就跟之前陈莹莹死时的反应一样,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僵,怔怔说道,“我是画中钟馗?” 黄蕴秋嗯了声。 那钟馗旋即化作一副钟馗画像,悬挂在了后方屏风上,屏风上的‘有来无回’也变成了‘替天行道’几个字。 郑蕴实没学过几年道法,在地方治理上能力比黄蕴秋强,但是在法术方面,黄蕴秋不知高出他多少,看着啧啧称奇,“道法真是奇妙。” 我和陈莹莹倒是觉得正常,只是那钟馗有些逗人了,如果不是黄蕴秋点破,他怕是还以为自己是真的钟馗。 黄蕴秋则说,“这地方怕就是他们搞出的那小阴司,我们得赶紧走了,现在只是纸人纸马,怕是一会儿就来真人了。” 说着转身寻找方向离去,刚跨出一步,却见周围尘土飞起,尘土下方露出一拇指粗的麻绳来,麻绳饶成一圈,刚好将我们围在中央,而后便听得不远处传来声音,“一二三四五,金木水火土,你来我不来,若有人来不清楚,这个圈圈比你大,倘有生人到此处,叫你不动就不动,泰山压顶永无踪,谨请南斗六星、北斗七星,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这声音念完,我们几人再想挪动,却根本提不起脚来,像是头上压了千斤重担一样。 黄蕴秋忙看向四周,一旁走出一瘦高道士,正是之前提着那麻袋到道观门口的那道士,见了我们一笑,说道,“你解得了镜花水月,这定根法不知道你解不解得了?” 第七十四章 斩杀判官 这种感觉跟之前被别人踩住了影子完全不同,踩住影子了只感觉脚被栓在了地上,但是现在却感觉是重物压在了头上,但凡挪动一下,就会折了腰。 那瘦高道士说着走到了这圈子外面看着,再看着黄蕴秋行了一礼,而后将目光放在了郑蕴实身上,稍诧异了下,而后笑了笑道,“哟,连川渝判官都来了。” 郑蕴实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咬着牙说道,“知道我是判官,还不赶紧放了我们。” 那瘦高道士却笑了,“我要是放了你们,吃亏遭殃的就是我,我要是不放你们,把你们都杀了也没人知道,为什么要放了你?你现在是判官,再过一段时间,我就是阎王,到那时候,你见了我还得行礼磕头呢。”他说着就从身上取出一把刀来,随地找了块石头当着我们的面磨起了刀。 这郑蕴实在阴司也算是位高权重了,却被一山野道士打趣,当即怒了,不过他又不会什么法术,只得求助我和黄蕴秋,黄蕴秋已经施展过法术了,在他眼里,我是个不出世的高人,忙对我说道,“道长,你有啥好办法没?” 我一脸尴尬,我哪儿会什么法术,柳承根本没教过我,我会的只有八大神咒而已。 他求助于我,我则求助于黄蕴秋,黄蕴秋见那瘦高道士磨刀,对我们低声嘀咕一句,“我动,你们别动。”她说着将双手反背在背上,再看着那瘦高道士说了句,“定根法你说漏了一句,这一句是‘反手进圈不言语’,只要背负双手,闭口不言,定根法就会没用。” 瘦高道士抬头看来,黄蕴秋则紧闭嘴巴不言语,然后竟真的往前踏了一步。 我们隔得近,能看得一清二楚,她走这一步的时候双腿直颤,显然头上还是压着千斤重负,我们也当即明白过来,这反手进圈不言语根本没用,这是她用来骗那瘦高道士的。 瘦高道士见黄蕴秋挪动了一步,面色微变,忙站起身来朝我们走了过来,站在那绳子外围仔细端详,黄蕴秋又跨了一步,这一步走得十分艰难。 那瘦高道士见黄蕴秋真能行动,嘴角嘀咕了几句,然后提刀朝黄蕴秋走了过来,他进来却完全不受影响。 黄蕴秋一直盯着他看,也瞧见了他嘴角蠕动的那几句,等到这瘦高道士走近之时,张嘴就念,“奉请狐狸祖师来解退。” 那瘦高道士提刀还没到黄蕴秋面前,却登时愣住了,“你咋知道这解退法?” 黄蕴秋放下双手微微一笑,“你刚才告诉我的。”说完摇身一变,化作一头黑狼纵地而起,直接朝那瘦高道士扑了过去。 瘦高道士也同时挥刀,但他的反应却没黄蕴秋快,当即被黄蕴秋扑到在地,黄蕴秋离开这圈,再回头对我们说道,“念解退法。” 我们几人立马念道,“奉请狐狸祖师来解退。” 念完身上重担陡然消失,人轻松不少,忙跑出了这圈,出了这圈,那瘦高道士才爬了起来,也要出圈时,黄蕴秋再扑了过去,将那瘦高道士扑倒在地,对准他喉咙就咬了过去。 但那瘦高道士也不是等闲之辈,黄蕴秋将要咬住他时,他一脚将黄蕴秋踢飞了出去,黄蕴秋重重落地,变为人形,捂着肚子满脸痛苦,再招呼我们说,“快走。” 我们几人拔腿就跑,那瘦高道士穷追不舍,就在快要离开这地的时候,却听得前方传来咣地一声锣响。 前方人影攒动正朝我们这边过来,为首有三人,其中一人是那碑文铺的赵世德,他身着红袍,跟那钟馗打扮一般无二。 还有一人则是那王端公,倒是衣着平平,两人中间是一个身着黑龙长袍的人,看起来年龄有个五十多岁,这人趾高气昂,身后跟着的是参差不齐的游魂野鬼,个个身负铁链,将我们逼退回来。 后方那瘦高道士追击,前方这数百阴魂围堵,我们是进退无路。 “想往哪儿跑?”中间那人开口说道,目光放在了黄蕴秋身上,“这几个人里面,除了你之外都是酒囊饭袋,我见过你,龙虎山的黄蕴秋,你只要现在到我这边来,安心辅助我,今后前途不可限量,要是跟我作对,现在我就推你上断头台。” 这人便是陈玉阳了,黄蕴秋说过自己的本事不如他,本来指望这判官能多带些人来,要是人多也可以完全碾压对方,但现在他带来的那些阴差一个都用不上,只能靠黄蕴秋了。 黄蕴秋认识陈玉阳,捂着肚子满脸痛苦对陈玉阳道,“你这么做会害了正一道的。” 陈玉阳却淡然一笑,“多少年了,正一道要是真有半点作为,我有何至于如此。那些人老了,做起事来前瞻后顾,没半点胆魄气量,他们做不成的事情我来做,你是正一道的人,这判官也是正一道的人,陈莹莹、孙清也都跟正一道渊源颇深,你们都是正一道的人,我做的事情就是你们想做的事情,你们该帮我,而不是帮那东岳大帝对付我。”陈玉阳说着又看向我和陈莹莹,冷笑了声,“新龙小龙都是废物,到现在连半点法术都不会,正一道指望他们,什么时候才有出头之日?” 郑蕴实听得迷迷糊糊,但也大致明白了这其中猫腻,看着我和陈莹莹道,“我好像懂了,当年下面盛传正一道要推上位的那小龙就在川渝,就是你们吧?新龙又是怎么回事?” 这种场面又有谁会回他的话,黄蕴秋瞥了他一眼,说,“这件事情不能跟阴司说。” “我是阴司判官!”郑蕴实表态。 面前陈玉阳听了郑蕴实的话,咬咬牙,直接迈步过来,二话不说伸手一把将郑蕴实提了起来,郑蕴实在他手里就跟小鸡一样,毫无反抗之力,看得我们目瞪口呆。 陈玉阳拖着郑蕴实一直上了断头台,一把将郑蕴实按在了断头台上,再抬脚踩在郑蕴实身上,对着王端公说了句,“断头刀拿来。” 我们几人都愣了,他这是准备杀了郑蕴实? 他可是判官,要是郑蕴实被他杀了,下面还不得掀起滔天巨浪,王端公也有些犹豫,“杀不得,他是判官,杀了他下面不会放过我们的。” “我叫你拿来!”也不知陈玉阳哪儿来的这么大火气,加重声音说了句。 王端公身后一人这才捧着断头刀走上前去,递给了陈玉阳,陈玉阳直接把刀架在了郑韵实脖子上,沉声问了句,“带着你判官府的人来帮我,你就还是判官,要是说半个不字,老子现在就剁了你。” 这郑蕴实忙扭动身子,但被陈玉阳踩着,他却动弹不得半分。 我心说这陈玉阳做事儿也太雷厉风行了吧,张口就要剁了阴司一判官,而且看起来还不像是在吓唬人,要是郑蕴实现在摇头,他是真的会剁下去。 郑蕴实也算是铁骨铮铮,回道,“一帮乌合之众也想称帝,你自己发疯别带上别人,你今天做的事情,不知要害死多少人!” 陈玉阳听罢当即就挥起了刀,正要落下时却停住了,看了眼后方,“我现在还真怕你们阴司来报复我,但是如果是上一任北阴大帝杀了你,我想东岳大帝也只会当你白白死了。”说完对着后方喊了句,“柳承呢,给我上来。” 说完,身着道袍的柳承从人群后方走了过来,经过我们旁边时,我喊了句,“师父?” 他却毫无反应,黄蕴秋道,“是尸体,没灵智。” 郑蕴实一听北阴大帝,脸色陡然变了,勉强抬起头来看着向他走来的柳承,呆滞了好一阵,酆都城应该有柳承的雕像,他肯定能认出来的,念了句,“北阴大帝?” 陈玉阳笑了笑,“现在北阴大帝是我护法神像,新龙、小龙都在我手里,我有三条龙脉的龙气加身,我的命跟东岳大帝一样贵重,就算他想杀我,也提不起这断头刀,天时、地利、人和全在我身上,我又怎么可能失败?”他说着把断头刀递给了柳承。 柳承接过断头刀,站在了郑蕴实旁边,陈玉阳道,“杀了他。” 在他们眼里,柳承本人已死,现在不过是柳承的尸体,他们说什么就会听什么,但柳承接过这刀,却突然笑了笑,而后将刀杵在了地上,如一君王看着下方游魂野鬼,傲然开口,“诸天鬼神,诸地阴神,见了本帝,还不叩首?” 陈玉阳当即愣住,“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即便我死了,我也是那个北阴大帝。” 第七十五章 两任帝师 我身上有牛的慧骨,很清楚能分辨出一个人是死是活,这就好比煤油灯一样,肉体是油,魂儿是灯芯,缺一不可,如果一个人缺了灵魂或者缺了肉体,三把火是不可能燃烧得起来的。 柳承现在身上没有燃烧的三把火,说明他身体里不可能有魂儿,充其量就是一具行尸走肉,行尸走肉又怎么可能会自己说话。 柳承的尸体开口,惊呆了一众人,那陈玉阳看着柳承的尸体看了好一阵,确定柳承尸体里面是没有魂的,才放开了脚下的郑蕴实,当即从身上取出一张黄表纸来,对着黄表纸划拉几下,而后并指念道,“吾奉威天,江河日月,山海星辰,在吾掌中,吾使明即明,暗即暗。三十三天神在吾法下,使东即东,使西即西,使南即南,使北即北,从吾封侯,不从吾令者斩首。” 符纸贴身,再念法咒,柳承目光顿时涣散,陈玉阳再念,“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这法咒我之前听柳承念过,叫做威天神咒,上次柳承就是用这法咒控制了土地,让他答应了我去审我爹娘的事情,现在陈玉阳念这法咒,显然是想控制柳承去斩了这判官。 阴司一共就三十四个判官,要是被柳承斩掉了一个,即便东岳大帝不喜欢郑蕴实,也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如果是陈玉阳斩的,下面肯定会把这笔账算在陈玉阳身上,我们可以高枕无忧。但如果是柳承斩了这判官,东岳大帝必定会借机向柳承发难,柳承作为曾经的北阴大帝,如今已经卸任了,是根本没有权力斩一个阴司判官的。 陈玉阳念咒完毕,再冷冷一笑,“你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还做着北阴大帝的陈年旧梦呢,如今这世间就只剩下两个大帝,一个东岳大帝,另外一个就是我玉阳大帝!” 说着挥手一掌朝着郑蕴实的脖子劈了下去,柳承旋即学着陈玉阳的样子,将手中的刀举了起来,作势要朝郑蕴实的脖子上斩去,郑蕴实之前还有反抗,如今只是呆呆看着这个已经卸任了一千多年的北阴大帝,怔怔不语。 陈玉阳只是自封的大帝,但柳承却是真真正正的北阴大帝,北阴大帝要斩他,他能跑得了吗? 柳承举刀却迟迟没有落下,陈玉阳催促道,“你还在等什么?” 正此时,后方高台上,原本挂有钟馗画像的那屏风所在之处,忽地出现一人,此人正襟危坐,身着红黑相间的朝服,头顶冕冠,在他后方的那‘替天行道’是个大字则变成了‘赏善罚恶’四个字,陈玉阳等众背对那高台,并未看见高台上发生什么,但我们却看得真真实实。 赵世德以及那瘦高道士当即愣住,指着那高台示意陈玉阳,陈玉阳发觉不对,回头看去,那头顶冕冠之人缓缓抬起头来,虽面无表情,但却双目如电,看得令人心惊,连那陈玉阳都为之一怔。 这人自然是柳承,见陈玉阳回头瞧他,微微一笑,“断头刀既然已经扬起,就得有人头落地,你现在还有机会收回这断头刀。” 柳承尸体开口说话本就已经惊人,但一个被斩首的人再次出现,陈玉阳更为诧异,却也立马明白了其中不对,那就是柳承根本没有被斩首。 陈玉阳凝神看着柳承,当即对着自己一挥手,形象骤然大变,同样变成一身着紫黑相见朝服,头顶冕冠之人,漠然与柳承对视,伸手指了下柳承,“我倒要看看,是你这个过时的大帝厉害,还是我这现任大帝厉害。”说着一把夺过了柳承尸体手中的刀,挥手一刀朝郑蕴实斩了下去。 柳承也在同时朝着郑蕴实丢去一块玉牌,木牌正巧落在郑蕴实面前,郑蕴实见了木牌,立马伸手将玉牌拿了起来,再转身将这玉牌示意给看陈玉阳,“我有除罪玉简,你斩不了我!” 陈玉阳见了那玉牌,冷声一笑,“一个卸任的大帝赐给你的玉牌,我就不信还有用。”说罢一刀挥下。 就在我们以为郑蕴实必将人头落地时,陈玉阳手中这刀咔擦一声,直接断掉了,郑蕴实半点事情没有。 郑蕴实借力猛地站了起来,再将玉牌展示给陈玉阳看,“你看清楚了,这是现任东岳大帝赏赐的玉简!” 陈玉阳细细看了这玉牌,认清上面的字,颇为诧异,“东岳大帝恨你入骨,又怎么会给你除罪玉简?” 高台之上柳承淡然一笑,说道,“当年没我庇护,他就当不了这东岳大帝,即便我已经卸任,他对我恨之入骨,现在见了我,也得尊我一句恩师。你的心胸、修为、气运都当不了大帝,我劝你回头是岸,念你现在还未铸成大错,脱下这身帝服,我可以在下面给你某个好的差事。即便现在东岳大帝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东岳大帝了,该取代他的也不是你,自有天定。” 怎么说,这陈玉阳也是站在正一道的角度做事,他是对正一道老一辈人的安排失望透顶了,才会自己想着取而代之,至于他自己的,当初或许是没有半点私心的。 到现在,柳承也还想要保全他的性命,要是继续闹下去,他这条命指定保不住了。 不过柳承跟东岳大帝之间的恩怨,我倒是颇为好奇,而旁边黄蕴秋为我解惑了,她低声说道,“以前我师父跟我讲过北阴大帝跟东岳大帝的事情。北阴大帝将要卸任的时候,全真道选出数十人作为替任北阴大帝的人,但北阴大帝一个都没选中,就自己去全真道选了一个修为平平其貌不扬的孩子,一心教导他,教他法术,教他帝王之术,那个孩子就是现在的东岳大帝,东岳大帝一直尊北阴大帝为师,在两位大帝交替之时,东岳大帝还发下誓言,今后这世间没有绑北阴的绳,没有杀北阴的刀,更没有定北阴的罪,更给了北阴大帝三面除罪玉简,这玉简可饶恕北阴大帝一切罪过,包括篡位、暗杀,两人关系可见一斑。只是后来,东岳大帝渐渐看不惯北阴大帝为他准备的那些酆都大臣了,认为他始终活在北阴大帝的阴影下,所以原阴司十殿阎王、七十五司几乎被替换了个遍,换成了东岳自己的人,如果不是碍于北阴大帝‘帝师’之名,他早就明目张胆对北阴大帝动手了,现在只敢在暗中行事,你师父最后选择自葬荒野,兴许就是东岳大帝逼迫的。” 陈玉阳听了柳承的话,一言不发,最后将目光放在了我和陈莹莹的身上,“正一道再这么被打压下去,今后安有立足之地?我也自知不是帝王之才,但也总比你选的这俩后生要好。你曾一手将东岳大帝推上位,又如何推不得我?我在此立誓,只要你辅助我,今后你就是帝师,阴司你跟我一同治理。” 这诱惑不可谓不大了,赵世德和王端公等人都露出了艳羡目光。 如今万事俱备,就只有柳承还在搅局,他们怕也是被许诺了高管要职,不想这梦破碎了,赵世德也开口道,“对呀,柳师傅你就答应了吧,有你在我们成功几率都要大上不少,到时候你总比当一个山野道士要好。” “闭嘴。”柳承幽幽说了句,而后再饶有兴致看着赵世德等人说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现在他需要你们,所以许给你们各种好处,今后一旦成事,你们也是被最早清算的那一批,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你们现在跟着他,下场也只有一死,念在你们是被蛊惑了,阳寿未尽之人速回阳间,已死之人跟着判官回阴司,我可以让判官对你们酌情处理。” 赵世德等人都是人精一样的人,哪儿能不懂这些,面色有些犹豫。 陈玉阳也怕他们多想,当即指了下那瘦高道士,“给我把这姓柳的抓到断头台来,我要亲手斩了他!” 第七十六章 三斩玉阳 陈玉阳也怕他们多想,当即指了下那瘦高道士,“给我把这姓柳的抓到断头台来,我要亲手斩了他!” 那瘦高道士有些本事,连黄蕴秋都不是他的对手,再加上这陈玉阳,陈玉阳能对瘦高道士指手画脚,本事肯定要高于瘦高道士,却不知他们比上柳承,到底谁强谁弱。 这瘦高道士听后马上朝着柳承走去,柳承也站起身来,看了他自己肉身一眼,肉身旋即迈步走去,柳承与肉身合二为一,再漠然等着瘦高道士。 瘦高道士走到柳承面前,对着柳承先行了一礼,而后自报名号,“正一道第十五代典字辈弟子张典林,师承正一道陈玉阳,请道长赐教。” 柳承上下看着这张典林,然后指了下陈玉阳,“你也一起上,你们在场所有人可以一起,免得说我以大欺小。” 柳承可是当初的北阴大帝,更是一手教导出了现在的东岳大帝,不管是论辈分还是本事,都要高于这里的人不少,我们听着这话不觉得有半点狂妄,但在那瘦高道士眼里却不一样了,这话就变成了蔑视,有些愠怒道,“道不言寿,道法修为跟年龄没有半点关系,你辈分年龄长于我,但并不代表你本事要高于我,我有一法,名曰刀讨决,不知你能不能破得了。” 他说罢双手开始快速舞动起来,做出各种形状。 道教法术类别诸多,其中法咒、符箓、手决、步罡、阵法都可算在法术之列,张典林所用的,应该就是法术中的手决了。 舞动双手,妖风阵阵,只觉得凉气袭人,等他捏完,直接对着柳承挥手落下。 柳承看了看,摇头道,“你捏手决速度太慢了,我要真的想杀你,在你捏手决的时候,我就能除掉你,你还是再回去多练几年再对我指手画脚。” 张典林不信,挥手落下,高台后方屏风瞬间一分为二,屏风上钟馗画像也被化为两截,柳承却只一个转身,丝毫不受影响,而那屏风上被劈成两半后,原本上方的‘赏善罚恶’四个字,也只剩下了‘罚恶’两个字,柳承回头看了眼,捏了捏手说道,“这是你自己选的。” 张典林还没反应过来,却见柳承一个纵身直接到了张典林面前,伸手一把抓住了张典林胸前衣襟,张典林忙要掐印反抗,柳承却只瞪了他一眼,这张典林瞬间呆滞不语了。 张典林虽然瘦,但少说也有百十来斤,柳承提着他就像是提着棉花一样,挥手一抛,竟将那张典林抛至断头台上,柳承紧随一步跨上断头台,看了下断头台上的郑蕴实,说道,“走。” 郑蕴实忙离开此处,柳承旋即将那张典林按在了断头台上,再伸手直接夺过陈玉阳手中断刀,作势要斩下去,张典林大惊喊道,“师父就我。” 就在一旁的陈玉阳也大怒,再取出一符纸来,就要朝着柳承后脑勺贴去时,柳承转头看了那符纸一眼,符纸噗地燃烧起来,陈玉阳忙丢掉了符纸,柳承笑了笑,“要是这么容易能杀掉我的话,东岳大帝也容不得我活到现在,就凭你们几个也想跟我动手?” 陈玉阳也是不信,立马再施展各种神通,但他的法术像是失效了一样,起不了半点作用,看得陈玉阳为之一惊,不过也明白了,他们跟柳承跟本不是两个层次的,怎么可能是柳承的对手。 原本高昂气势消沉下去,看了下被按在断头台上的张典林道,“他是我的徒弟,所有事情都是我让他去做的,你要斩就斩我好了,不过我劝你最好想清楚,有三龙聚首,如果你们辅助我,我未尝不可跟东岳大帝一争,我要是死了,就凭陈莹莹和孙清两人,你们又要拿什么跟他争?” 柳承直接无视了他的这话,说道,“既然你要替你徒弟,那你就自己上前来。” 陈玉阳咬牙切齿,弯腰一把将张典林提到了一旁,自己伏在了案上,“来吧,道教有一规矩,叫做事不过三,我给你们三次机会斩我,你们这里所有人都可以上,要是三次能把我的脑袋斩掉,我就认命。如果三次斩不了我,你们就不能再管我,我还要斩了这判官祭旗!” 柳承点头,“好,就三次,三次斩不了你,你做什么我不再管你,甚至可以帮你出谋划策,推你上位。” 陈玉阳听罢一笑,但那张典林却紧蹙眉头唤了句师父,陈玉阳只对他使了个颜色,张典林当即会意,退到了一旁。 柳承旋即准备挥刀,旁边郑蕴实忙上前道,“东岳大帝将此事全权交给我处理了,您如今已经卸任,如果斩了他,我怕会加深您跟东岳大帝之间的矛盾,还是我来吧。” 郑蕴实说的确实在理,要是柳承斩了他,难免有越俎代庖之意,东岳大帝要是想要借此发作的话,柳承就得担上罪责。这郑蕴实是个明白人,他的举动已经表示会帮我们隐藏在这件事情中的踪迹了。 柳承嗯了声,将手中那断掉的断头刀递给了郑蕴实,郑蕴实接过刀来,看了下案上陈玉阳,说了句,“这断头刀可连魂儿也一同斩了,我敬你是条汉子,给你个痛快!” 说罢举刀朝着陈玉阳脑袋上挥了下去。 赵世德等人面色颇为难堪,这一刀下去,他们封王拜相的春秋大梦就彻底醒了,脸上写着的全是不甘,但有什么办法?有一个北阴大帝在这里,他们搅不起什么风浪。 我们也以为这一刀下去陈玉阳指定就会人首分离了,但就在断头刀将至时,伏案的陈玉阳身形大变,竟变作一条墨色老龙,就跟我当时斩那老龙一般,颇为吓人。 黄蕴秋见状念了句,“不好,斩不了他!” 陈玉阳化作老龙,扭头看了郑蕴实一眼,“你敢斩我吗?” 郑蕴实这刀都快要到落到他脖子上了,却陡然停下,眼神中立马写满了恐惧,而后屈膝跪地叩首高呼,“不敢不敢。” “滚!”那老龙再念一句,郑蕴实立马翻身下台,丝毫不敢靠近那老龙半分。 我看着发愣,问道,“为什么突然不敢斩他了?” 黄蕴秋道,“世间万物分为九等,我们都自称龙的后人,后人又怎么敢斩先人脑袋。” 这一刀没斩掉,赵世德等人原本消沉的神情,立马又燃起了希望,要是三次斩不了他,他们就可以继续建小阴司。 陈玉阳见那郑蕴实弃刀而逃,冷冷笑了声,“柳承,你还有两次机会。” 柳承看了案上老龙几眼,指了下陈莹莹,“小丫头,你来斩。” 陈莹莹脸一僵,连连后退,又是摆手又是摇头,“我不行。” “嗯?!”柳承凝神看着她。 陈莹莹立马不敢摇头了,哆哆嗦嗦走到断头台上捡起了那断头刀,柳承再对陈莹莹说道,“你是真龙,他是假龙,不要留情,斩下去!” 陈莹莹犹豫了好一会儿,然后闭着眼朝着陈玉阳挥刀下去,不忍看着这一幕。 这刀将要挥下去时,案上陈玉阳又喊了句,“我是玉阳大帝,谁人可斩我?!” 咣当一声,这刀落下去,像是落在了石头上一样,只传出清脆响声,陈玉阳脑袋还在,倒是她手中那断头刀被砍出了一大豁口。 张典林等人看着大喜,这一次又没斩掉。 黄蕴秋叹了口气,“他入住三龙聚首之地,也算是被承认的大帝,只有地位高于大帝或者和大帝齐平的人才可以斩他,你师父已经卸任,不再是北阴大帝,现在也斩不了他。” 我有些发愣,连柳承都斩不了他,岂不是说他可以活下去了? 见那刀没斩掉他,陈玉阳看着柳承道,“这里身份比我高的,权力没我高;本事比我高的,地位没我高。已经两次了,还剩下最后一次,斩不了我你就要兑现你的承诺。” 柳承却淡然一笑,“第一次你用了自己的气运,第二次你用了自己的地位,第三次你想用什么挡?”说着看向我,“孙清,上来!” 我忙走到断头台上,到了柳承面前,柳承从身上取出一红色石头来,用力一捏,那石头咔擦碎裂,里面飘出一阵红烟,柳承再将那红烟抓住,伸手按在了我头顶,红烟没入我脑袋。 陈玉阳看着道,“即便有了龙胆,气运也顶多不过跟我齐平,想要杀我,那就得凭真本事,他本事比不过我,又怎么杀得了我。况且,他现在无官无爵,我却是玉阳大帝,他的地位比不过我,也杀不了我!” “那就让你没有气运可用。”柳承说着念了句,“敕!” 陈玉阳本信心满满,但脸色陡然变了,原本龙气加身的他,身上气质却突然变得平平,也由老龙形态化作了本来面目。 我看着一喜,心说肯定是灰狼切了龙脉的龙首,三龙聚首变成了苍龙无首,他再无气运可用。 不等陈玉阳说话,柳承再道,“现在他的气运比你强,你的地位比他高,你们俩机会平等,能不能斩掉你听天由命!” 第七十七章 元和迁校 气运有定数,枯荣均有时,道教的先天之命很大程度就决定了一个人的气数,先天之命很大程度决定了一个人的气数,每个人的气数都不同,有强有弱,但气数并非就真是不可改变,不然又怎么会有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或者气数已尽之说,作恶多端气数自然降低,行善积德气数自然增高。 又有一命二运三风水只说,所以风水也很大程度能改变一个人的气数,才会有那么多人挤破脑袋想要自己先人葬进风水宝地,如今陈玉阳葬进三龙聚首之地,气数之强,我们这里没人比得过他,不过如今三龙聚首的福地变成了苍龙无首的绝地,他借助这风水增加的气数自然再无作用,如果继续葬在这里,怕是气数终会耗尽。 陈玉阳是个聪明人,龙气消失,当即明白是有人在三龙聚首之地动了手脚,不过却依旧冷笑着说道,“他有气运,我有地位,看似平等,但我却有道教法术,他依旧斩不了我!”说罢念咒,“青龙居我左,白虎侍我右,朱雀护我前,玄武立我后,四方四神将,将我元形守,孙清是凶神,安敢断我首,急如太上老君律令,疾!” 急急如律令是道教法咒的末语,代表的是向鬼神发号施令,平时只念某某神将急急如律令即可,但如果在后方加上敕、摄、疾等字眼,则表示施法者立马按照法咒执行,不得有误。 还有一点,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念这末语,只有受过法箓、道戒的道士才可念诵,普通人念诵就如同平民假传圣旨,不但鬼神不会听令,若是遇上小气的神仙,极有可能招致天谴冥罚。 《天皇至道太清玉册赤文天律意》中有过记载:行法官非斩鬼,而口中非时称急急如律令者,减寿半纪。 这句话说的是,行法的道士不在特定的时候念诵急急如律令,尚且要减寿六年,更何况普通人。 陈玉阳念咒完毕,这里忽然飞沙走石,沙尘迷得人睁不开眼,好一会儿后沙尘退去,再看断头台上,却见他的前后左右竟多了四个人,这四人以前从未见过,个个如雕像而立,庄严肃穆,不苟言笑,衣着服饰与我们大不相同。 众人看着这突然出现的四人,我也看了会儿,见这四人好似没什么知觉,往前走了一步,这四人却同时将目光放在了我的身上,眼里警告之意太过明显,吓得我忙退了回去。 这陈玉阳哈哈大笑,“我有四象护体,我倒要看看,你要怎么斩我!” 陈玉阳嚣张至极,按道理我一个山野小子,让我来砍别人的头我应该不敢,但不知是不是那龙胆的作用,还是我已经做过一次了,竟没半点害怕的感觉,只想快点斩掉他。 我看向柳承,寻求他的意见,柳承看了这四人,说道,“你以为请来四象护体,我就没法儿斩你了?” 陈玉阳丝毫不惧,“四象为五等神将,北阴大帝、东岳大帝不过才七等,你敢当着他们的面斩我吗?即便你破了我的气运又如何,斩不了我,我大可以再去找一风水宝地。” 柳承之前给我提起过一本名叫《真灵位业图》的道教经典,其中将道教神仙分为七等,而阴司的东岳大帝、北阴大帝都是第七等神仙,如果他所说的四象是第五等神像,第五等神仙要护他,即便是柳承亲自动手,怕也是斩不了他,毕竟道教最忌讳的就是以下犯上,不然也不会有那不可在祖师神像前比划的规矩。 陈玉阳召来四象护体,看似没有办法斩他了,却不料柳承笑了笑,招我过去,将我手中断头刀取到手中来,再取出一笔,唰唰唰在断头刀上写下了‘元和迁校’四个字。 写完再把刀递给了我,“去,斩了他!” 我不知这元和迁校是什么意思,不过却按照柳承的意思走了过去,待我走近,四象转头过来再怒视着我,不过当看到我手中断头刀上写着的‘元和迁校’四个字时,当即让开了路,不再挡我。 陈玉阳见状,扭头一看,也看见了刀上的字,登时大惊,旋即便是大怒,吼道,“柳承,你竟想用全真道的手段来斩正一道的道徒,简直欺师灭祖。” 柳承咬牙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斩!” 没有真正举刀我还能保持镇定,但是真正举起刀来,我却有些胆怵了,我这一刀下去,丧生的可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小时候爷爷杀鸡都不让我看,现在要我斩了这一人,我又怎么敢。 不过再看旁边陈莹莹,她刚才都能咬牙斩下去,我总不能比她还要怂吧,扬刀唰地劈了下去,能明显感觉到刀受到了阻碍,紧随着便是畅通无阻。 俯首看去,见面前一无头之人伏案再无动静,陈玉阳已经断首,四象旋即消失,下方赵世德、王端公、张典林以及那些做着封王拜相春秋大梦的人,这会儿痛哭哀嚎,听着瘆人得很。 我看着这一幕心脏狂跳,双腿发软往后退了去,却被柳承一把按住了我,说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你要把这世间所有人都当成是祭品,当断则断,不容留情。我跟东岳大帝说过同样的话,他就做得很好,不然也不可能当这么久的大帝。” 我气虚嗯嗯点头,只觉得头晕眼花,往前一头栽倒在地,摔得我七荤八素,再看四周,却见我所站之地不再是那刑场,就是这坟茔地,坟茔地愁云惨淡,除了烧成灰烬的纸人纸马,就只有那被劈成两半的钟馗神像,还有柳承那被掘开的坟墓。 我在这里站了好久,黄蕴秋他们才陆陆续续出现,却不见郑蕴实那个些阴差,连王端公和赵世德也并未出现,我问柳承,“他们人呢?” 柳承道,“郑蕴实带回判官府审问去了。” 我哦了声,不再多问。 此后返回道观,柳承并没有跟我们一起,而是在三头村游走了起来,返回道观路上,我止不住好奇问黄蕴秋,“元和迁校是什么意思啊?” 黄蕴秋道,“迁为关押,校为刑罚。元和迁校指的是全真道的元和迁校府,是全真道专门用来关押处罚那些犯了大错的道徒的,元和迁校府处置囚犯,其余神将不得插手,所以那四象才为你让开路。” 我这才明白,难怪陈玉阳会说柳承用全真道的手段来斩正一道的道徒,同样作为正一道道徒的柳承,用这手段确实不太好,不过谁管呢,只要斩了他就行。 一路返回道观,在道观呆了不多久时间天就已经亮了,至天亮时,赊刀那老头带着前日所见那灰狼一同进了道观,那灰狼现在走起路来正常多了,背上背着一把断头刀,倒是威风凛凛。 他对黄蕴秋颇有好感,还没靠近就对黄蕴秋点头微笑,黄蕴秋也点点头。 进了道观,我们对着赊刀老头行了一礼,赊刀老头回礼后说道,“昨天晚上村子里有四个人自杀了,已经被阴差带走,另外王端公、赵世德也死了,他们都是这件事情的重要人物,审问过后怕是活不成了。这三头村的风水如今也变了,今后不再适合居住,这些村里人利欲熏心,最后只能离家而走,也算是对他们的处罚。” 王端公死了倒是有些可惜,他以前还帮过我们呢。 我们又问柳承去哪儿了,赊刀老头表示不知,说着走上前去,取出一炷香来在无头神像前拜了拜,再对着无头神像说道,“赊刀门占仙第一百五十一代传人袁守一来还您脑袋了。” 第七十八章 皇头帝脚 我听着只觉得这些人也太残忍了,现在已经不是旧社会了,人命关天的事儿可不是儿戏,哪儿能随便就能把自己脑袋当赌注的。 听了赊刀老头这么说,黄蕴秋皱了皱眉上前道,“乩仙也没说非得让您还了这颗脑袋,先辈们的话,还是要妄言妄信。” 赊刀老头却看着黄蕴秋笑了笑,“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有些事情是天注定的,天让我在这里遇到他的道观,那就说明是天妖让我还了这颗脑袋,逃是逃不掉的。” 正说话期间,听得神像里传来咚地一声,然后便见一缕清气从神像中飘荡出来,化作一无头之人落在面前,胸前双眼滴溜溜转了几圈,袁守一则对着他鞠躬行礼,说道,“还请借您剪刀一用。” 这无头神像沉默了会儿,摸了下背后的剪刀,然后开口道,“当年是我技不如人,这是我跟你们祖师爷的恩怨,与你并无关系,这颗脑袋你可以选择不还。” 我们听着松了口气,这乩仙也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冤有头债有主,当年是占仙害他掉了脑袋,现在都过去多少年了,跟袁守一确实没多大关系。 本以为袁守一可安然无恙,但他却说道,“我本也是这么想的,但赊刀老祖曾留下一首谶诗,这诗是‘一人头上起孤虹,桃花落尽柳将空。尔来两千两百岁,从此不敢称英雄’,起先我并没参透这诗是什么意思,不过这几日却悟了,这颗头,我不还不行。” 我们都听不懂这意思,那无头神似也没听懂,看着袁守一问了句,“这什么意思?” 袁守一笑了笑道,“一人头上起孤虹,说的是当初占仙、乩仙两人本是双虹,您丢了脑袋之后,剩下的便是一孤虹,这孤虹就是占仙自己;桃花落尽柳将空,桃花横长,柳条竖长,指的正是纵横两门,横长的桃花指代赊剪一门,竖长的柳条指代赊刀一门,这句话的意思是,您死后赊剪一门消陨,而赊刀一门因为没了竞争,也将要没落;尔来两千两百岁,从此不敢称英雄,说的便是两千两百年之后,赊刀一门再不能一家独大,则说明赊剪一门又要重出,现在正好是您当初和占仙打赌的第两千两百个年头,老祖早已经算到了今日之事,我是逃不过这命运的。” 这无头神听着不语,我们在旁边也好好参悟了会儿,如果按照他这么解释的话,这首谶诗确实能说得通,并且没有第二种解释。 袁守一说完就要上前去取无头神背后的剪刀,并说道,“赊剪门既然要重出了的话,没有弟子可不行,我给您物色了一个不错的人选。”说着回头看了眼身后灰狼化作的那人,“他本是一头灰狼,受人点拨化成人,又有了七窍玲珑的慧心,如果有您亲自教导,今后成就必定不可限量。” 无头神瞥了眼站在袁守一身后的那人,又见袁守一上前来取他的剪刀,往后退了一步,说道,“成王败寇,当初是我输给了你们老祖,我并无怨言。如果你非要还这颗脑袋,那就再跟我赌一场,我输了,我就欠你一颗脑袋,刚好跟你欠我那颗脑袋抵消。我赢了,你就拜入我门下,今后跟我算尽天下大势,不算过去未来。” 赊刀一门算的就是过去未来,如果舍弃掉,就等于赊刀一门断了传承,跟杀了袁守一的效果是一样的,这样倒是个最好的办法。 袁守一听罢连连点头,“好,您要怎么比?” 无头神道,“跟以往一样,出门一路向东,若是路上遇到谁人有惑,你我以卜术为之解答,谁先解答出来,就算谁赢。” 袁守一当即点头,“好!” 无头神说着再转头看了我一眼,说道,“小兄弟,你有时间吗?” 三头村的事情已经解决了,我暂时也没什么事情可做了,就点点头,“有。” 无头神道,“我已无血肉之躯,不可随意游走,我将先入住剪刀,你再背着剪刀跟随他一路东行,届时我会告诉你怎么说。” 我正好想见识一下他们到底是怎么给别人占卜的,当即点头说好。 这乩仙是老早的人了,我估摸着本事高于袁守一不少,这场打赌多半是以袁守一失败告终,也耽搁不了多久时间。 他随后让我把他背后的剪刀取了下来,等我背上之后,他化作青烟入了剪刀,我只觉得背后一凉,之后便舒服了不少。 我跟黄蕴秋他们交代了几句,随后就按照指示准备出道观,因前日夜里下了大雨,现在天还是阴沉沉的,并无阳光,再加上此地的风水已经变了,出门就感觉这山里阴森森一片,有些瘆人。 袁守一在我旁边走着,我紧跟着他,出了道观山门还没走几步,就见山林一旁走来几个阴差,为首一个手中拿着一布帛,我愣了下,想来是那郑蕴实派遣来的,就说道,“我怕是没时间了。” 郑蕴实派遣来,要么就是为了陈玉阳一案的事情,要么就是为了司殿的事情,不管哪件事情都推拖不得,哪儿还有时间去跟他们一路东行。 站着等了会儿,那几个阴差走了过来,先对着我鞠躬行了一礼,然后说道,“郑判官请您去参加任职仪式,奉先市各级土地、城隍都在等您了。”说着将手中布帛递了过来,“这布帛是您的任命文书。” 我看了下袁守一,问了句,“这该怎么办?” 他们俩约定的是遇见谁有疑惑就帮忙解答,我这算是第一个问题。 袁守一先一步开口,“去不得。” 而我背上剪刀里也传出声音,“去得。” 面前阴差听着两人说话,诧异看了眼,旋即神色恢复正常,他们眼里我是道教高人,做什么事情都不觉得奇怪。 我本来的意思是让他们等等,等我去参加完上任仪式后再跟着他们一路去打赌,又没问他们两人去得去不得。 袁守一道,“出门遇帛,帛为白巾,实为大凶,去了怕是会有大凶险。” 而背上那剪刀却传来声音,“帛上门来,皇头帝脚,这次前去或有帝王上门,实为大喜,去了可平步青云。” 他们两人一开始就出现了完全不同的断定,要么两个人都算得不准,就可以继续比下去,但凡一个人算准了,另外一个就输了。 如果他们都算准了,那么这乩仙也输定了,帛字可有两种解释,一种是白巾,指代白绫,古代帝王赐死大臣或者妃子的常用手段,出门遇见帛字,确实大凶。 乩仙所说的,帛字为皇头帝脚,也可以说得通,他说的是帛字上门,则说明有帝王上门,我的就职仪式有帝王上门的话,那就只可能是东岳大帝,而东岳大帝多半也知道我姓甚名谁,师父是谁,一旦知道了柳承是我师父,还能讨得了好吗? 所以,我觉得他们俩算的应该合起来,我此次去阴司任职,先有帝王上门,紧接着的就是白巾上门,综合起来,是大凶。 “不去了吧。”我思量了会儿说道,我可不会把我自己的性命拿来让他们赌。 袁守一本来就建议我不去,点点头。 那无头神却有些不满,催促我道,“这是大机缘,你确定不去?” 当着阴差的面,我也不好多说,万一他们捅到东岳大帝那里,说我对东岳大帝不敬的话,我吃不了兜着走,只恩了声。 无头神道,“你第一天上任,有大帝前来,如果你不去的话,会有杀身之祸,你可要想好了。” 他这么一说瞬间点醒了我和袁守一,如果东岳大帝真的会来的话,我要是不去,放了东岳大帝的鸽子,他岂能容我? 现在我就是骑虎难下,去了可能有杀身之祸,不去也可能有杀身之祸,衡量一会儿,只得点点头,“等我师父回来了,我让师父跟我一块儿去。” 面前阴差却道,“您是说那个姓柳的道士么?我们昨日在判官府已经见到他。” 柳承就在阴司,那我也没什么好犹豫了,立马道,“好,我去。” 第七十九章 框内站人 阴司是个是非之地,黄蕴秋他们肯定是去不得的,下面都找了她几十年了,上次是因为柳承的庇护才得以幸免,况且现在知道小龙已死新龙诞生这事儿的人也就那郑蕴实,只要郑蕴实和赵世德他们不说出去,下面就暂时不会专门针对我。 回道观跟黄蕴秋她们交代过后,我再躺在床上,不多时魂儿就离开身体,跟随前来接我的几个阴差一同前往,依旧背着剪刀,袁守一也跟我一起,行不久至鬼门关。 每一省都有一方鬼门,川渝这块儿就这方鬼门,我三番五次来这里,这些守门小鬼都认识我了,以往我来大多都会给他们好处,见我再次来了鬼门关,马上笑脸盈盈迎了上来,看着我道,“孙幕府怎么又来了?” 我是临时来的,也没提前烧好纸钱,就只笑呵呵道,“几位大哥辛苦辛苦。” 见我不拿好处,他们也不恼,只说道,“听说您已经升做城隍庙幕府了,还没来得及恭喜您呢。” 这几个小鬼前来套近乎,带我下来这几个阴差颇为不满,他们是判官府的人,见过大世面了,不至于跟这些看门小鬼一样贪婪,不过他们也知道这就是这些底层小鬼的尿性,见怪不怪,只把手中布帛递了过去,并说道,“从今天开始,就没有孙幕府,只有孙司殿了,别以为不知道你们安的什么心,什么人该要,什么人不该要,你们得有分寸,小心踢到钉子。” 这几个小鬼接过布帛展开一看,却吓得当即跪倒在地,磕头道歉,“孙司殿恕罪。” 幕府这个职位在阴司不算是编制内的职位,说是官儿就是,说不是也不是,毕竟没什么实权。但司殿管理的是一个市,算是下面大得不得了的官儿了,权力极大,他们找我要钱,那不是找死吗?我随便一句话就可以让他们万劫不复。 见他们下跪吓得不行,我忙摆手说,“没事没事,起来吧。” 这几个小鬼战战兢兢起来,不敢再拦我们,交还了帛书,阴差带着我前行,上了黄泉路,行至一分叉,见一‘奉先市’石碑,就从这路再前行,一路见了不少大大小小的土地庙、城隍庙,还有那些来往游走的阴差和阴魂,他们只当我和袁守一是被抓来的阴魂,并不在意,自己做自己的事情。 一路未曾耽搁,行了也不知多久,才终于至一繁华地段,此地虽无酆都城那般有铜墙铁壁隔开,但也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大道两旁纸屋林立,小摊小贩不少。 我得知这里应该就是奉先市司殿府所在之地了,不过却搞不懂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游走,就向前面领路阴差问道,“他们不该是有功奖赏投胎,有过处罚受刑吗,又怎么会游走在外面?” 这几个阴差回首过来恭敬回答道,“阴司人员、官署有限,前来报道的阴魂数量太多,无法及时审问就先把他们搁置在这里,等候审理,有些时间一久上面忘记了,也就放任他们不管了。” 我哦了声,看来这阴司的官儿也不好当,每天指不定要审问多少阴魂,哪儿还有什么空闲时间,我当了这司殿,肯定不想管这些事情,到时候交给柳承就好了。 再往前走,到了这城正中央,见一气势恢宏的建筑,建筑外立有俩石狮,朱红色大门上有四四十六颗门钉,上有一匾,写着‘司殿府’三个字。 阴司等级制度明显,门钉数量也要根据地位来确定,东岳大帝府邸的门钉是九九八十一颗,十殿阎王府邸门钉是八八六十四颗,十大阴帅府邸门钉是七七四十九颗,层层往下,判官府府邸门钉是五五二十五,司殿府是四四十六颗,城隍府邸是横三竖三九颗门钉。 因为三九是极尽之数,上至九,下至三就不再设立门钉了。 司殿府张灯结彩,里面热闹非凡,站在门口我往里面瞥了眼,想来里面是奉先市各级的土地、城隍,奉先市极大,下辖有二十三县,两百一十五乡,则说明里面有二十三个城隍、二百一十五个土地在里面,也难怪这么热闹。 按照乩仙说法,今天连东岳大帝都会到,难保不紧张,进去之前先问前面阴差,“青州县城隍到了么?” 阴差想了想,点头说道,“到了,在里面呢。” 青州县城隍就是原坪乡土地,他本名叫颜鑫瑜,活着的时候曾受全真道道士点拨,学了些道法,但是没有正式拜入全真道,就寿终正寝到阴司报道了,本不是川渝人,下了阴司因为人处世刚正不阿,受当地一个张司殿提携,到坪乡当了土地,后来又因柳承的原因,当了青州县的城隍。 在阴司我也就这么一个熟人了,他为人不错,有他在也能放心些,得知他在,我才跟随阴差一同进去,袁守一紧随我,进了这门,所有人目光都看了过来,阴差喊道,“奉先市司殿孙清到!” 所有人瞩目看着我,先是诧异我的年龄,然后还是按照惯例给我鞠躬行礼,我尴尬笑着随着阴差一同走了过去,大堂正当前站着的也是个熟人,正是川渝判官郑蕴实,我忙迎上前去对着他鞠躬行了一礼。 郑蕴实摆摆手,笑哈哈道,“阎王殿得知是你帮助我破了那谋逆大案,破例升你做奉先市司殿,因你阳寿未尽,你可寻一代理司殿代你在司殿府行事,等你阳寿到了之后再入主司殿府,今日前来,是想让你熟悉一下你辖下各级城隍、土地。” 我嗯嗯点头,对这流程一头雾水,不知如何是好。 郑蕴实也瞧出了我的窘境,对我也是颇为照顾,主动开口,“奉先市各级城隍、土地一一自我介绍。”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他们在向我介绍自己名字和管理的地方,再对我表达了祝贺,怕是耗费了将近两个小时才终于停下,我站得脚都疼了。 最后一个自我介绍的是青州县城隍颜鑫瑜,我看着他笑了笑,他却没回应我,想来是这场合很严肃,不适合嬉笑,等他介绍完毕,郑蕴实才道,“如果你有好的人选,现在可以让他代理奉先市司殿,如果没有就再熟悉一阵,并不着急。” 这根本不用选,我就只认识颜鑫瑜,就指了下他,“就他吧。” 那颜鑫瑜还没开,却见司殿府大门口来了一耄耋老者,佝偻着腰站在门口,负手而立,就满脸好奇看着里面,不说话,也不做动作。 众人目光被吸引过去,这老人多是老糊涂了,笑盈盈看着里面,马上就有阴差上前撵他出去,“司殿府不容乱闯,快出去。” 郑蕴实看了几眼,挥手制止了阴差,说道,“新司殿上任,他怕是来讨喜头的,给他取些香烛打发了他便是。” 郑蕴实是这里最大的人,他说啥就是啥,阴差不敢造次,回屋取了些香烛交给这老头,老头看了看香烛,却摇头说道,“我不要香烛。” 郑蕴实笑了笑,“想来是不缺香烛,给他拿些阴阳钱。” 这老头又摇摇头,“我也不要阴阳钱。” 郑蕴实这下有些恼了,“你既不要香烛,也不要阴阳钱,那你想要什么?要我把这代理司殿位置给你吗?” 这老头一定,当即行礼道,“谢郑判官成全。” 郑蕴实都被气乐了,挥手道,“把他撵出去。” 阴差正要上前撵走这胡搅蛮缠的老头时,袁守一和我背上剪刀同时发出声音,袁守一靠近我低声说道,“框内站人,是为一囚字,这人身份不简单。” 背上剪刀也道,“阴司并无监牢,自然也无囚犯,阴司只有两处四面围合,那就是枉死城和酆都城,城内仅一人,这人一定是最大的那人——东岳大帝!” 两人说话声音极小,只有我能听见。 袁守一道,“我们的打赌开始了,是凶是吉,全看接下来。” 第八十章 牛角触死 根据他们俩之前所算,如果两个人都属实的话,那么就应该是东岳大帝上门,送来白绫,是为大凶。 而他们所赌的就是,能不能改变这大凶的局面,改变不了,那就是袁守一赢了,要是改变了大凶局面,那就是乩仙赢了。 如果面前这个人真的是东岳大帝,他改头换面前来肯定有自己的目的,自然不能戳破他。现在郑蕴实要把他往外撵,真要撵出去的话,他恢复身份再进来,怕是会治我一个仗势欺人之罪。 我忙对郑蕴实摇摇头,示意他让阴差停手,郑蕴实诧异看了我一眼,虽不懂我想做什么,却还是让阴差停下了手来,问了门口那老头一句,“阴司代理司殿位置及其重要,你无名无姓,又无人举荐,我又怎么可能让你来当这代理司殿?” 老头笑了笑道,“并非我要当这个代理司殿,而是上承天意,这是上天注定的。” 郑蕴实笑道,“阴司只有一个天,那就是东岳大帝,你的意思是说,东岳大帝他老人家让你来当这代理司殿的?” 老头迈步想要走进来,却被阴差挡住了去路,于是又退回到门口,说道,“很久前我做了一梦,梦见我去阳间泰山神庙上香进贡,都说泰山神极为灵验,我就在泰山神神像前抽了一签,签上写着的是‘前程万里,再等十年’。” 我们细细品味了这两句话的意思,却没得出个所以然来。 袁守一倒是对我低声说道,“东岳大帝在阳间有另外一名字,叫做泰山神。” 我这才了然。 而郑蕴实却没明白过来,他知道那泰山神就是东岳大帝,也不敢造次,而是说道,“既然签上写着的是你前程万里,还需再等十年,那就安心再等十年便是,又怎地现在就来索求官职了?” 老头摇头道,“非也,是‘前程万里,再等十年’,而不是‘再等十年,前程万里’。” 我听着有些懵,他不过是把这两个词调换了顺序,有什么不同吗? 郑蕴实以及这一众城隍土地也不解,问道,“有什么不同吗?” 老头笑道,“若是后者,便是如你们所说,我需要再等十年才能前程万里。不过前者解释起来却全然不同,是说我前程在万里之外,我醒来后一路行走,到这司殿府大门刚好是一万里,说明我的前程就在这里。” 郑蕴实等人思索了会儿,也觉得有意思,他找人给老头搬去了一把椅子,让他坐下说。 我心说这郑蕴实好在不是什么无礼的人,目前为止还没有什么太出格的鞠躬,他不知道对面是东岳大帝,万一动了粗,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老头坐下后看了郑蕴实几眼,指了指他,“你这个人还不错,还晓得给我找把椅子坐。” 郑蕴实却不接着这话,而是说道,“即便你的前程是在这司殿府,那也需要再等十年,你现在着什么急?” 老头说,“我来这里,刚好碰到你们在找代理司殿,说明这位置正好是给我准备的。而代理司殿始终只是代理,这再等十年的意思是说,再过十年,我就能扶正做正式的司殿了。我刚好也会些掐算的本事,启程前算了算,算出奉先市司殿还有阳寿十年,等他寿限一到,我自然就是奉先市司殿了。” 郑蕴实见他说得头头是道,忙让旁人去去取来了生死簿,翻阅了好一阵才找到了我的名字,看了几眼紧蹙眉头,再看向我道,“生死簿记载,你的阳寿今日就已经到了期限了。” 我听着咯噔一下,我还这么年轻,怎么可能这么快就阳寿已尽了? 不过我要是阳寿已尽,就能下来正式当这个司殿了,也就不存在代理司殿这一说,郑蕴实对生死并不看重,跟我说了一句,也不管我什么想法,再对那老头道,“你算错了,从今天开始,司殿府就不用代理司殿了,生死簿记载,他的寿限并非十年之后,今日就已经到了期限” 老头却摇头说道,“不巧,我这一路走走停停,这一万里我刚好走了十年,今天就是最后一天,所以我今天既会当代理司殿,也会当司殿。” “孙司殿阳寿已到,司殿位置也该由他正式担任,也不需要代理司殿了,你走空了,这里没有适合你的职位。” 袁守一一直默默看着这老头,这里也就我们仨知道他就是东岳大帝,什么前程万里,估计就是他自己搞出来的,还有生死簿上寿限,估计也是他给修改的。 看来他是来者不善,想来也是,我跟柳承的关系他不可能不知道,连郑蕴实都差点被他清理掉,又怎么会安心让我来阴司任职呢。 今天实在不该来,丢了阳寿不说,怕是连阴寿也要丢了。 果不其然,他说道,“刚才到这门口时,碰到一老翁牵着一老牛经过,而你们贴在司殿府外的告示刚好被风吹落在外面街道上,街到上恰巧有一堆牛粪,那告示被不偏不倚黏在了牛粪上。那老牛见了牛粪,就要用角去拱。我心说这司殿新上任,告示可不能被牛角拱了,想要去捡,却已经晚了,告示连同那牛粪已经被牛角拱上了。我忙去取下牛角上的那告示,老翁见了跟我说,牛角触屎,脏得很,别乱碰。我说不是屎,是司殿孙清。” 郑蕴实听着都乐了,问道,“然后呢?” 老头说,“我就跟那老翁争论了起来,我说是孙清,他说牛角触屎,争了好几句,这话就成了‘孙清,牛角触屎’,再一听,就成了‘孙清,牛角触死’,牛是能通阴之物,被牛角触死那可是连魂儿也会被触死的,所以这孙司殿今天不止是阳寿会尽,阴寿也会尽。” 魂儿都被触死了,那不就等同于魂飞魄散了嘛,我连投胎都投不了了,哪儿还能当什么司殿,如果真如他所说,到时候还真就是司殿也是他,代理司殿也是他。 我看了眼袁守一,袁守一对我嘀咕了几句,我这才说道,“阴司的牛都是魂魄状态,又怎么可能会牛粪?” 老头道,“所以我说那牛角触的是孙清嘛,但那老翁一直坚持说是屎,我也没什么办法。我想这应该是在寓指阳间的事情,我们倒不如去阳间看看,这孙司殿今天阳寿将尽,正好看看到底是不是牛角给触死的。” 郑蕴实听罢想了好一会儿,点头道,“好,去阳间看看。” 阳寿将尽,我身体在阳间道观肯定会发生什么,只有去阳间看了才放心,我可不想在这里多呆了,正巧这老头说要去阳间看看,我也连声答应。 袁守一和乩仙也都同意,这里并不是我们的主场,到了阳间才有办法能逢凶化吉。 郑蕴实点头过后,只带了几个阴差,还有那颜鑫瑜以及我们出了司殿府,一路前行,出了鬼门关再行走几步,经过一片黑暗地带后,才到了道观旁。 我们这才离去没多久,阳间的天竟然已经快要擦黑了,几人到了道观旁站着,还没进入道观,我却想起另外一件事情。 黄蕴秋和陈莹莹还在道观里呢,这老头就是东岳大帝,在他眼里,陈莹莹就是那个将要替任他的人,如果他在道观看见了陈莹莹,又岂会善罢甘休? 心说完了,不回道观的话,我们没有解救方法,阳寿极有可能就真的尽了。但是要回去的话,黄蕴秋和陈莹莹被东岳大帝瞧见,又该如何自处? 我在犹豫时,老头却到我旁边看着我笑了笑,低声说道,“知道我是谁吗?” 我嗯了声,“东岳大帝。” 他倒不在意,只说,“放心,今天我只针对你,不针对那俩丫头,毕竟我要给北阴留一分情面,我绝不允许他把他的人安插在阴司!” 第八十一章 扶乩之术 我哭笑不得,他指名道姓说要针对我,还让我放心,这是什么道理? 他跟我说完又站在一旁,对着郑蕴实等人说道,“命由天定,孙司殿今天注定要被牛角触死,逃是逃不了的,我知道我现在要当这个代理司殿你们肯定不服我,不如我们就赌一赌,随便你们怎么防范,只要他能活得过今天,或者说不是被牛角触死的,我就不再胡搅蛮缠,他依旧是孙司殿。” 郑蕴实当了这么就的判官了,生死在他眼里早就没了界限,他巴不得我早点死了下去继任司殿位置,所以我的死活他根本不在乎,不过今儿跟东岳大帝却较起了劲儿来,当即点头道,“好,我一不改生死簿,二不用判官权限,今天只要孙清不是由牛角触死的,我就向上面申请由你来担任这司殿。” 郑蕴实全然不知跟他打赌的是东岳大帝,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况且还是阎王的顶头上司说我今天被牛角触死,几乎已经判定了我的死刑,又怎么挽救得了。 郑蕴实此言正好遂了他的意,如果我今儿真的死了,也没人知道就是东岳大帝小心眼儿害死我的,他们只会相信是天命所致。 他笑道,“那行,现在到子时还有三个时辰,三个时辰之后我来看结果,这期间不管你们做什么都可以,逃命、救命、换命、替命,只要你们能想到的方法,都可以尝试。” 郑蕴实见他这么笃定,也犯起了嘀咕。 东岳也不再多说,站在道观旁边看了几眼就走了,他没入林中之后,郑蕴实拍了拍我肩膀,似安慰我道,“放心,生死簿上虽然写着你阳寿今天将至,但没记载你具体死法,我一定不会让你被牛角触死,还有三个时辰就到子时了,你呆在道观不要外出,三个时辰一到,我就派阴差来勾你魂。” 我龇着牙看郑蕴实,“可我不想死。” 郑蕴实呵呵一笑,“那可不行,生死簿上记载了你的寿限,再说了,阳间有什么好的,到下面去当个司殿多威风。” “呵呵。”我皮笑肉不笑呵了声。 郑蕴实再拍了我肩膀几下,“我现在就让阴差把这附近所有的牛都堵住,不让附近的牛上山,我倒要看看你要怎么被牛角触死。”他说着也走了。 等他走后,我才看向袁守一。 袁守一还没开口说话,我背上剪刀先发出声音,“你我只测算吉凶,目前形势虽然是凶,但结果尚且不知,袁守一,你可不能为了最后的结果故意藏拙,你和我都需尽力解救这孩子。” 袁守一道,“那是自然,我也不愿意看这孩子就这么成为阴魂,我们都用自己的手段,要是手段全出,还是救不了他,就是我赢了,要是救得了他,就是我输了。”说着再看向我,“先回道观。” 我们随后转身进道观,进道观时黄蕴秋和陈莹莹俩正在我和柳承房间里闲聊,我推门进去她俩颇为诧异,站起身来问道,“你不是去阴司上任了吗?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我先回了自己身躯,坐起来后忙紧闭门窗,然后才说道,“下面有人想要我的命,我今天就呆在道观,不管是阴差来了还是判官来了都不开门,我倒要看看谁要我的命。” 黄蕴秋和陈莹莹不解。 一同进屋的袁守一把事情原原本本跟她俩说了一遍,她俩才释然。 实际这事儿有两个赌,第一个就是东岳大帝跟郑蕴实之间的赌,他们赌的是我今天到底是不是被牛角触死的;第二个就是乩仙和袁守一的赌,他们赌的是我能不能逢凶化吉,也就是我能不能活下去。 背上剪刀中的乩仙也出来,他和袁守一面对面站着,而后两人同时掐指算了起来,掐算了会儿,没算出结果,乩仙将眼珠子放在了陈莹莹的身上,对着陈莹莹招了招手说道,“小丫头,你过来。” 陈莹莹乖乖过去,站在他面前后,他让陈莹莹坐在了凳子上,然后再对黄蕴秋说道,“去找一根桃木枝、一盘散沙过来。” 黄蕴秋立马照做,她的辈分虽然高,但能有乩仙高么?乩仙自然可以对她指手画脚。 不多时找来了桃木枝和一盘散沙,摆放在陈莹莹面前的桌子上,乩仙让陈莹莹竖握着那桃木枝,而后说道,说道,“现在你是乩身,一会儿我会请神明上你的身,告知他如何被牛角触死,提前加以防范,你不要害怕,也不要存心抗拒,他对你做什么,你就跟着做什么。” 陈莹莹懵懵懂懂点头。 我向柳承了解过这乩仙的手段,乩仙最擅长的手段是扶乩术,又叫扶鸾术、降笔术、请仙术,如今这术法在民间也有流传,民间所说的笔仙,便是扶乩术中请的一仙。施展扶乩术,需要一个乩身,神明会降在这乩身之上,然后操控乩身在沙盘上写下占卜者想要知道的东西。 我们不打扰,乩仙先让陈莹莹调整好姿势,让她抓着桃木枝放在了沙盘上方闭上眼,而后念了些稀奇古怪的法咒,最后再一并指念道,“谨请感座扶乩仙,焚香拜请到坛前,扶童下降亲身现,原是山岩洞里仙,扶童展去威光大,乩身旁边问吾言,弟子一心三拜请,扶乩大王将临来,神兵火急如律令。” 念完四下一片安静,只有一阵怪风在屋子里卷了一阵,我们四处看去却没任何人出现,陈莹莹也没有动作。 我心说他自己就是乩仙,还请什么乩仙上身? 他见没有动静,伸出手来对着空气划拉几下,再念道,“弟子一心三拜请,扶乩大王将临来,神兵火急如律令,敕!” 话音落定,忽见一阵白烟飘荡而起,直接朝陈莹莹去了,最后依附在陈莹莹背上,化作一面容模糊之人,看不清年轻,也看不清性别,他紧贴着陈莹莹背部,伸手抓住了陈莹莹手腕,而后陈莹莹开口,发出的是一男人的声音,“请吾者,何人?” 乩仙开口,“赊剪门始祖李珏,来者何人?” 之前并不知乩仙名字,现在才知道他叫李珏。 一听是李珏这名字,陈莹莹竟扭头看了乩仙一眼,而后陈莹莹再次开口,“鬼谷派王诩。” 赊剪门和赊刀门师承鬼谷子门下,而鬼谷派的创始人正是鬼谷子王诩,岂不是说李珏请来的竟然是他师父? 李珏眼神陡然变化,袁守一更是直接跪倒在地,高呼师祖。 李珏也行了一礼,“竟是师父您老人家。” 那人操控陈莹莹再次开口,“休要多言,吾时不多,测算何事,速速言明。” 李珏随后将我将要被牛角触死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问道,“请问师父,他要如何被牛角触死?” 问完,陈莹莹转过头去,滞了会儿手开始动了起来,在面前沙盘上划上了一些稀奇古怪的纹路,画完不多久时间,那缕清气又飘荡而出,离开了这房间。 袁守一和李珏躬身送走那清气,陈莹莹眼神一个恍惚,像是如梦初醒,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李珏直接走到沙盘前,看了好一会儿。 袁守一问道,“师祖写了什么?” 李珏伸手指了下房梁,说道,“再过一个时辰,这道观会因风水改变而倒塌,这间屋子的房梁上压有三枚铜钱、一对牛角,届时牛角落下,正好会砸中孙清的脑心,他会因此而死。” 之前我们一直没有注意过房梁上有什么,听了他这么一说,我忙走到屋子一角,抬头斜视过去,见房梁正中心绑着一块报红布,红布由三枚铜钱钉着,房梁最上方压着的正好是一对牛角。 相传房梁上住着的是姜子牙,护佑万家,各家各户上梁的时候都会摆置红布、铜钱,一来是供奉姜子牙,二来是红布喜庆,铜钱招财。 不过我却从没听过说在房梁上放牛角的,更何况是道观,道教把牛看做神明,又怎么会放牛角在道观的房梁上? 不过一想这道观上一任主人是陈玉阳,他胆大包天,敢这么做也不觉得意外。 第八十二章 六爻占卜 既然已经知道这房梁上有牛角了,再加上这道观再过一个时辰会坍塌,我们自然可以早作防范,马上离开道观就可以逃过这一劫。 但是李珏和袁守一却不着急,李珏道,“东岳说得那么笃定,不可能只有这一个手段,距离道观坍塌还有一个时辰,你再算算,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可能,正好我也看看你们赊刀门的占卜术。” 袁守一挽了挽袖子道,“那就在您面前献丑了。”而后取来几炷香,先在屋子各个角落各插了一炷,念了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就地取材,再在之前用过的沙盘上,用那桃木枝画了一盘,最内圈写上十天干,十二地支。第二圈写的是从一到九的数字,不同的天干地支写的数字不同,个数也不同。第三圈则是八卦的的阴阳卦线;第四圈写着的是乾坤坎离等八卦,还有其他一些文字。 这卦盘复杂无比,袁守一却三下五除二就将卦盘给画了出来,而后看向黄蕴秋,“道观有铜钱吗?给我取三枚铜钱来。” 黄蕴秋点头,“有。”而后去大堂取来三枚铜钱,递给了袁守一。 占卜术门类众多,有豆占术、紫薇命盘、九星占卜、六爻占卜,能用上三枚铜钱的,就是六爻占卜。 六爻占卜术,取三枚铜钱,将所要询问的事情融于铜钱之中,合掌摇晃后丢入卦盘中,反复六次,就能得出想要的结果来。 取来铜钱,袁守一合手将铜钱捧在手心,念了句,“恭请先师圣祖,一切过往神明、六神,弟子袁守一诚心占问孙清之死一事,请示一卦,以示详情。” 说着将手心铜钱摇晃几下,而后将铜钱丢在了沙盘上,再收回铜钱摇晃过后继续丢下,反复六次,完毕过后袁守一才收起铜钱,对着屋子各个方向行起了礼。 繁杂过程弄完之后,李珏才问道,“算出来了吗?” 袁守一道,“果然算出来的结果不同,我算出的孙清不是死于梁上牛角,而是死于人旁人之手。” 我不太理解,问袁守一,“不是说我会被牛角触死吗?” 袁守一笑了笑,“卦象显示,一刻钟后会有一个人前来道观,而前来这人本有将相之命,却受人阻挠丢了这命格,他前来道观,正是来找麻烦的。” 李珏思索了会儿,却不言语。 袁守一继续说道,“这穷乡僻壤哪儿来的什么将相之才,想来是陈玉阳许诺给了他官职,后被孙清搅和了,他前来道观找麻烦,失手误杀了孙清,而这个人,正好属牛。” 李珏算的是横,袁守一算的是纵,横是问题所在,纵是解决办法。 李珏比我们更清楚这一点,再问道,“有解决办法吗?” 袁守一点点头说道,“自然是有的,我所算出的是牛脚触死,所以此人必定会抬脚来踹孙清,我们只要让他抬不起脚就行了。” 我说道,“脚长在他的身上,我们又要怎么让他抬不起脚来?” 袁守一对我招招手,“附耳过来。” 我则凑了过去,袁守一对我悄声说了几句话,我听着半信半疑点头,此后在道观呆了有个十分钟,袁守一等人掐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几人一同出了门去。 我们刚好到山门,就见一年约四十的壮年汉子满脸怒气朝着山门过来,看见我们身后站着的这无头之人,稍微愣了下,不过却毫无畏惧,继续前来。 他连那个玉阳大帝都见过了,又怎么会怕这无头神?况且看见无头神的也不止他一个,想来是听说过了,见怪不怪。 他怒气冲冲走来,行到我面前二话不说正要抬脚,袁守一却突然指了他一下,先一步开口说道,“你走路咋摇摇晃晃的?树摇叶落,人摇福薄,你这福气都快被你摇没了,你要是再摇几下,怕是这条命都要丢咯。” 这人一听这话,立马站稳脚步,怒气冲冲说道,“瞎了你的眼,我哪儿摇了?!” 我按照袁守一嘱咐,看着这人说道,“摇了,我看你刚才上山来一步三晃,都快站不稳了。” 这人就是三头村的村民,之前见过一面,我却不知道他的姓名,但看他这么怒气冲冲上山来,几乎确定了袁守一所说的话并非虚假,他肯定是来找我算账的。要是不及早预防的话,我还真有可能被他一脚踹死。 陈莹莹和黄蕴秋两人愣了下,刚才他大步流星上山,确实没有摇晃,估计也知道我们是睁眼说瞎话,也就配合我们俩,连连点头,“是真的摇了。” 这人都被气乐了,“老子福如东海,命比石硬,走起路来也是脚踏实地,你们都瞎了吗?” 袁守一笑了笑,“是真的,不然你现在走两步,看看你到底摇没摇,你自己好好感受一下。” 这人皱了皱眉头,而后来来往往走了几步,确实是健步如飞,他这个年龄走起路来怎么可能会摇动,他走了几步正要开口,袁守一说,“再走两步。” 这人又往前走了两步,这次他走路的时候,趁着他背对我们的时候,我对着他的影子吹了口气。 平时哪儿能吹得动别人影子,但这次我一吹,他的影子竟然跟水中月一样,泛起波澜,皱皱巴巴,影子瞬间摇晃了起来,这男人走这几步立马就东偏西倒。 他愣了下,站稳了脚步,再往前走了几步,我又对着他影子吹了一口气,他又是几个趔趄。 多半是猜出我们在搞鬼,面朝我们说道,“肯定是你们搞得鬼,我这次面朝你们走路,我就不信还会摇。”说着面朝我们继续走了起来。 这次我们都默默站着,我也不吹气了,也不说话,更不做动作,他走起来竟然还是摇摇晃晃的,他自己也感觉出来了,愣神站稳在原地,再看向我们,自己都不确定地问了句,“真的在摇?” 我们嗯嗯点头,“是真的在摇。” “咋回事儿?”他毫不客气问道。 袁守一笑了笑道,“你这几天是不是做了个梦,梦到自己马上就要飞黄腾达了?” 袁守一说的就是他被陈玉阳许诺官职的事情,这人眼珠子转了转,也不承认,也不否认,只说道,“那咋了?跟我走路摇不摇有关系?” 袁守一依旧面挂笑容说道,“梦里的事情你当真了,心飞得比天还高,心都高了,脚也肯定离了地,现在梦醒了,才重新落回到地上,却忘记怎么走路了。你本来是福如东海,这个梦却把你福气消耗了个干净,现在天不容你,地也不容你,你的福气怕是到头咯。” 这人又怎么不明白袁守一说的是什么事儿,正是陈玉阳封他做官的事儿,他也正是因为这事儿不满才来找我算账的,一听袁守一这话,态度缓和了下来,“那要咋办?” 袁守一道,“脚踏实地,从现在开始,接下来半个月时间你的脚不能离地,多接接地气,福气自然就回来了。” 这人将信将疑,看了袁守一好一会儿,之前的怒火全然消失,竟对袁守一行了一礼,一大老爷们儿竟然哭了起来,“您说的对,我是做了那心比天高的梦,要是您不点醒我,我现在还在做梦呢,我这就脚踏实地做人。” 袁守一一脸高深莫测点点头,“去吧,记住脚踏实地,半个月就好。” 他转身离去,还真的脚不离地了,脚在地上滑一步,走一步,一路下了山。 被袁守一这么一整,他连脚都不敢抬起来,又怎么敢来踹我? 等不见了他的踪影,陈莹莹和黄蕴秋俩哈哈大笑了起来。 我问袁守一,“之后我没吹他的影子了,他走路怎么还在摇晃?” 袁守一则对我说道,“三人成虎,这人这么容易被陈玉阳煽动,心性极其不坚,也用不了三次,自然是我们说什么他就信什么,自己已经相信的事情,做起来肯定也是朝着那个方向靠拢的。” 陈莹莹再问道,“他脚不离地真的能收回福气吗?” 袁守一摇摇头,“善恶终有报,他既动了贪心,又动了杀心,福气早就消耗殆尽了,光脚不离地又怎么会换回福气,这只是对他一个小小的惩罚,希望他今后能真的脚踏实地。” 这人离开,我也就避过了一次牛角触死的劫难,接下来再离开道观,就能避开第二个。 此后时间,我们把道观里一切能用上的东西搬出了道观,站在山门等着,等到时间差不多了,道观轰然倒塌,由此,我第二次避开了被牛角触死的命运。 两次避过后,李珏和袁守一两人同时又掐指算了起来,算完却面面相觑,袁守一怔怔说道,“还有一次,您算出来了吗?” 李珏道,“没有,你也没算出来?” 袁守一点点头,“算不出什么原因。” 第八十三章 胡搅蛮缠 现在距离子时已经只有不到两个时辰了,我们已经避开了两次劫难,但李珏和袁守一都算出我还有一次劫难,却算不出剩下的这次劫难是什么。 道观已经毁了,三头村村民对我们又颇有怨言,三头村自然是去不得,好在晚上没雨,外面只有几个小水洼,其他地方还算干燥,几个人就点了煤油灯在道观的院子里呆着。 李珏和袁守一两人此后又各自掐算了几遍,却只是徒劳,最后只得放弃,袁守一说道,“距离子时不到两个时辰了,只要熬过了这两个时辰,东岳大帝就输了。现在最担心的倒不是东岳大帝,而是那个郑蕴实,这人心眼太死,做起事来肯定也只会以生死簿为准则,不懂得变通,我担心子时一到,他就会带人前来勾魂。” 我笑了笑说,“这个好办。” 我还没接下去细说,黄蕴秋等人都一脸诧异地瞧着我,来的人可是判官,他要勾魂谁挡得了?连袁守一都踌躇不已,我能有什么办法? 不过我并不是妄言,这种事情我之前已经经历过一次了,之前土地颜鑫瑜来勾魂的时候,柳承教了我们一方法,那就是在门口挂空芯铜铃,铜铃一响,就佯装吃饭。 难得有他们不知道我却知道的,就故作高深说道,“道教不是有三不起的说法吗,吃斋、念经、打坐的时候,任何人都不得打搅,刚才道观坍塌的时候,铃铛也落了下来,我们找一个挂在山门前,但凡听到铜铃响动,那必定就是游魂野鬼靠近,我们只要在那个时候五心朝天打坐,郑蕴实就不能抓走我们,只要熬过子时就可以了。” 我以前没接触过这些玄术的时候觉得这方法高深莫测,见了更高深的东西之后,就觉得这方法最是普通了。不过最简单的方法,往往是最难发觉的。 他们听后都觉得这方法可行,立马行动起来,捡来铜铃挂在了山门口,挂完了李珏说道,“道观已经倒塌了,没了道观赋予铜铃神性,铜铃能发挥作用的可能并不大,如果有什么其他可通阴之物,可以一起挂上去。” 通阴之物其实并不多,道士用的法剑、符纸并不能通阴,反而能克阴,可通阴之物,往往能游走阴阳两界,这样的东西极少,他们几人摇头说没有的时候,我倒是想起了我身上的一件东西,顺手就给掏了出来。 这东西正是村里那老黄牛送给我的牛慧骨,可通阴,也算得上是神物。 袁守一见了牛慧骨眼睛一亮,忙道,“这个可以,这个可以。”说着接过牛慧骨,找来一根绳子把牛慧骨挂在了山门口。 准备妥当了我们几人才回身进院子,盘坐在院子里等着,只要熬过子时,就诸事大吉,要是熬不过就只能另外想办法了。 五心朝天姿势坐下,默念八大神咒,我对念经打坐向来没什么兴趣,未听见同龄响就睁开眼偷了会儿懒,睁眼见袁守一和李珏二人还在掐指演算着。 我也不管他们,瞥着眼看过去,却见我盘坐之地的旁边,有一巴掌大小的浅水洼,水洼旁有一株杂草,杂草的根部有一只黑蚂蚁正在尝试着渡过小水洼。 以前都是和着泥巴长大的,见了蚂蚁估计也就一脚踏死了事,不过现在学乖了,知道了善恶有报的道理,诸功德中,放生第一,看了会儿,那蚂蚁实在渡不过小水洼了,我就把旁边杂草按了下来,搭在了水洼上面,那蚂蚁觅了会儿,顺着杂草爬过了水洼,我随后把杂草扶正了,正此时,袁守一突然一瞪眼,说道,“算出来了。” 李珏几乎也是在同时说道,“我也算出来了。” 袁守一看着李珏道,“算出来的是‘指鹿为马’四个字。” 李珏道,“我算出来的是‘颠倒黑白’四个字。” 他们俩一惊一乍,说了这两个词,但是不管怎么理解,都跟这件事儿没有半点关系,他们两人也颇为不解,继续思考。 我们静静等着,估摸着快到子时了,挂在山门的铜铃突然叮铃响了起来,睁眼瞧去,见郑蕴实已经带了一队阴差在山门外等着了,郑韵实抬头看了山门,再看了下道观,对道观的坍塌稍有诧异,再伸手去拨弄了一下山门上的铜铃,笑了笑说,“这方法没用了,就在刚才,酆都城里传来了命令,判官及判官以上的职员,拿人可以不受道教规矩的影响。” 我们听着面面相觑,东岳大帝看来是算准了我们会用这方法来躲避阴司的勾魂,所以才去取消了这制度,不过为了我一个山野小子,他就愣是改变了一项制度,这样值得么。 郑蕴实见我们不起身,又说道,“孙司殿,该走了,还有不到一刻钟就到子时了,那个老头已经输定了,早点跟我们去了,也免得再生意外。” 门口铜铃已经没用,我们继续盘坐也就没意思了,各自站了起来,袁守一对我嘀咕了一句,“事到如今,只有胡搅蛮缠了。” 李珏也以眼神示意,表示认同袁守一的话,只要磨过了子时就好。 我们几人一同朝郑蕴实走去,郑蕴实以为我们是认命了,笑了笑说道,“这就对了嘛,在阳间忍受风吹日晒,哪儿有到阴司当个司殿来得束缚。”说着就要招呼旁边阴差前来勾魂。 阴差正欲前来,袁守一却伸手制止了他们,说道,“请问郑判官,生死簿上所写孙清寿终时间距离是哪一年?哪一月?哪一日?哪个时辰?” 郑蕴实手里就抱着生死簿,想来他是看过好几遍了,都没翻看确认就说道,“庚午年,庚辰月,乙丑日,子时,就是现在。” 袁守一再道,“干支年一甲子一转,每六十年就有一庚午年庚辰月乙丑日子时,郑判官又怎么确定上面所写的寿限不是六十年后的日子。” 这么说倒也说得通,今天是庚午年,六十年后也是庚午年,也会有同样的日子,如果仅仅以生死簿为准的话,还真判断不清到底是现在还是六十年。 郑蕴实听了眉头皱了下,袁守一面色稍喜,不过郑蕴实随后却道,“六十年为一周,以东岳大帝上任之时为第一周,现在已经是第二十一周了,忘了跟你说了,生死簿上具体寿限前会写上是第几周,生死簿上关于孙清寿限的记载,正是东岳第二十一周庚午年庚辰月乙丑日子时,也就是今天,不可能是六十年之后。” 郑蕴实说着把生死簿打开,翻到了我所在的那一页,直接展示给我们看。 我们所看到的,跟郑蕴实所说的完全一样,正好是第二十一周,袁守一再想胡搅蛮缠也没了借口,哆嗦着手接过生死簿仔仔细细看了起来,愣是要看出个子丑寅卯来。 郑蕴实看着说道,“我知道你们是为孙清好,孙清跟我关系也不错,我这么做也不是害他,以他现在的年龄要是当了司殿,今后前途不可限量,你们要是真为他好,就早早松手。” 已经没有办法了,就在袁守一将要放弃的时候,却听得啪地一声,一米粒大小的黑点突然从山门上掉落了下来,正好掉在生死簿上,横在那二十一周的一字上边,看起来就成了二十二周。 我们都为之愣了下,再仔细一看,掉下的那黑点不是它物,而是一只黑蚂蚁,袁守一陡然大喜,忙道,“郑判官,你看错了,这上面写的分明是第二十二周,不是二十一周。” 第八十四章 司殿梅四 我们都为之愣了下,再仔细一看,掉下的那黑点不是它物,而是一只黑蚂蚁,袁守一陡然大喜,忙道,“郑判官,你看错了,这上面写的分明是第二十二周,不是二十一周。” 郑蕴实瞧了眼生死簿,因他隔着些距离,乍一看还真是第二十二周,而不是二十一周。 郑蕴实当即都愣了,刚才我们看生死簿的时候他一直盯着,我们动没动手脚他最清楚不过,数字的突然变化让他也颇为不解,忙接过生死簿去查看。 我几乎敢确定那蚂蚁就是我刚才搭草过水洼的那只,我见过牛有灵性、狼有灵性、狐狸有灵性,没想到连这蚂蚁都有灵性,不过它这方法要骗过郑蕴实却有些不大现实,稍微仔细点就能看出那一横是一只蚂蚁。 不过郑蕴实接过生死簿去看了好久,愣是没看出来,我们都有些纳闷儿,这么明显难不成他看不见? 郑蕴实看了好一会儿,似在自言自语道,“不可能呐,我看了好几次,是二十一周,怎么突然就变成二十二周了?”百思不得其解,却随后合上了生死簿,怕是那蚂蚁也被压死在了书中,他合上生死簿后看着我说道,“虽然不知道二十一为什么会变成二十二,不过既然生死簿上记载你是第二十二周庚午年寿终,那我现在也不带你回阴司了。” 郑蕴实已经开口,也就说明我今晚不用死了,几人都松了口气,郑蕴实耸了下肩膀,“活着也好,死了也好,那老头算是输了,我这就回去收拾他去。” 说着就要转身离去,我们还未来得及欢呼雀跃,之前挂在山门上的那牛慧骨却因为没有挂稳当,啪地一声落了下来,正好砸在我头顶。 按理说这牛慧骨这么点大小,平时砸在头上顶多也就痛一下,但这次砸我头上,我登时就头晕眼花,摇摇晃晃站都站不稳,然后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惊呆了袁守一等人,郑蕴实听了动静回过头来,看着这一幕也呆了,愣了会儿当即招呼阴差上前勾了我的魂,然后说道,“你们跟我去司殿府,带上那骨头,有个见证。” 我被阴差勾了魂,站起身来回头看去,见我身躯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袁守一也当机立断,回头对黄蕴秋和陈莹莹说道,“你们俩在这儿呆着,我们跟着去一趟。”他说着背上了剪刀,李珏入了剪刀后跟随郑蕴实一同朝着阴司走去。 这一路我都颇为不解,为什么小小一块骨头能把我给砸死了? 袁守一在后面默不作声,应该是在想对策,他们之前算出我还有一劫,得出了两句谶语分别是颠倒黑白和指鹿为马,要是能在到达司殿府之前参悟透,就还能有时间找对策。 毕竟司殿府等着我们的是东岳大帝,当着东岳大帝在临时想对策,怕是来不及。 这一路连郑蕴实也颇为不解,行了好一阵,郑蕴实才看着我说道,“不对,生死簿上记载的应该就是第二十一周,否则你不可能会被一块骨头砸死。” 我虽担忧到了司殿府会如何,却还是反驳道,“生死簿上明明就是第二十二周。” 郑蕴实当着我面再翻开了生死簿,我也看了过去,生死簿上写着的依旧是二十二周,只是却不见了那蚂蚁,那一横也已经变成了墨,难怪郑蕴实看不出真假来,这其中玄妙之处,没人可解。 郑蕴实再次确定那是第二十二周了,面色却没半点好,说道,“如果你真是第二十二周寿终正寝,现在却出了事,那就是枉死之人,枉死之人需先在枉死城呆着,等到正式寿终年限到了之后才能被放出来,所以你现在就算死了也当不成司殿,而是会被关进枉死城。”说着又思索了会儿才继续道,“我觉得这事儿肯定有猫腻,兴许是有人不想让你当这个司殿,所以才故意设局陷害于你。” 我听着幽幽道,“你终于察觉了,来司殿府的那个老头,是你们东岳大帝,他不想让我当这个司殿,你还敢让我当么?所以你还是赶紧把我放回阳间得了,再固执让我当司殿,惹恼了东岳大帝,你的下场也不会太好。” 一听那老头是东岳大帝,郑蕴实陡然僵住了,连同带着我的阴差,他们个个面面相觑。 郑蕴实既然已经知道那人是东岳大帝了,自然也明白其中缘由,我是柳承的徒弟,柳承是前任北阴大帝,北阴大帝跟东岳大帝两人互不相容,东岳又怎么允许让北阴大帝的人进阴司任职?况且我还是柳承的徒弟。 他愣了好久说道,“先去司殿府,我只当不知道他就是东岳大帝,既然他说过你被牛角触死,现在的事实是,你却不是被牛角触死的,则说明他赌输了,他就不能再胡搅蛮缠。” 继续前行,这些阴差对我也是客客气气,并没用铁链锁我,我行动还算自由,直到快到那司殿府的时候,袁守一才突然上前说道,“我明白了指鹿为马的意思。” 我看向他,不接话,等后话。 袁守一道,“当初赵高凭自己的权力愣是在朝堂上把一头鹿说成了马,一会儿到了司殿府,东岳也肯定会以他的权力将那牛慧骨说成牛角骨,如果旁人知道他就是东岳大帝,他说那是牛角骨,自然没人敢说那是牛慧骨,所以你还是被牛角触死的。一会儿到了司殿府,你得一口咬定那就是牛慧骨,不管别人怎么说,都不能改口,改口你就完了。” 我嗯嗯点头,真如袁守一所说,如果东岳说那是牛角骨,谁敢反对? 与此同时,剪刀中李珏紧随着道,“我也明白了‘颠倒黑白’的意思,你算的是牛角,我算的是触死。黑为阴,白为阳,这谶语真正想说的是‘颠倒阴阳’,既然东岳说牛角触死,但如果牛角并没把你触死,那他也输了。” 我明白李珏的话,袁守一算的是牛慧骨为什么会变成牛角,他算的是怎么把死变成活。 我苦笑了声说,“可我已经死了。” “东岳既然敢把牛慧骨说成牛角骨,那我们就把死的说成活的。” 李珏随后让我去叫郑蕴实等一下,郑蕴实目前还是站在我们这边儿的,知道我们在想对策,也就没阻挠我们,停下等我们。 李珏又让郑蕴实去旁边不远处的土地庙借来了一匹白马和两块牌匾,郑蕴实的身份到了土地庙也没人敢拦他,他又赵土地庙搜刮来不少阴阳钱。 一切准备妥当,才问我们,“这是准备做什么?” 李珏从剪刀中出来,找来一支笔,在那两块牌子上各写了两个字,一块写的是‘司殿’,另外一块写的是‘梅四’,我们看着不解,连袁守一也有些发懵,问道,“您写这个做什么?” 李珏看向我道,“你拜入道门,你师父应该还没给你起道号吧?我今天越俎代庖帮你师父给你起一个道号,你就叫‘梅四先生’,从现在开始,逢人你不能说你叫孙清,你得说你叫梅四,千万不能提孙清俩字。” 道士都有道号,鬼谷派的老祖王诩就号‘鬼谷子’,全真道老祖道号为‘纯阳子’。 之前我拜柳承为师时间仓促,柳承是说要起法名,起道号的,不过那会儿忙就省略了,这么久柳承估计早就忘记了这事儿。 我听着嗯嗯点头,却还是不太理解他这么做的原因。 袁守一和郑蕴实却明白了,李珏回了剪刀中,我们而后启程,一路入了那城中,并未直接去司殿府,而是让我骑在白马上,在城里城外来来往往转了好几圈,在城中转圈的时候,时不时抛出几叠阴阳钱来,惹得城中众人哄抢。 他们哄抢时,也瞧见了旁边阴差举着的牌子,对着我们指指点点说,“这是司殿‘梅四’。” 一传十十传百,游走了几圈,等大部分人知道奉先市的司殿‘梅四’了,我们才到了司殿府外。 第八十五章 指鹿为马 袁守一背着剪刀并没有跟我们一起,而是去这城中游走起来,也不知做什么去了。 司殿府中各级土地、城隍都还在,他们也都在期待着打赌的结果,我在这个时候出现,则说明我已经死了,现在只需要确定我是不是被牛角触死的即可。 东岳大帝所化那老头也在,见我们出现在司殿府门口,看着我们笑了笑,站起身走过来,到了我们跟前才开口说道,“我说怎么着,天命不可违吧,郑判官说一下孙司殿是怎么死的呗。” 郑蕴实已经知道这老头就是东岳大帝了,不过却并没有因此而卑躬屈膝,既然东岳大帝自己隐藏身份,他也就可以把这老头当成普通游魂来对待,拿着那牛慧骨走到堂前坐下,将牛慧骨示意给大家看了,再对老头一笑,“老人家,你说错了,孙司殿并非被牛角触死,而是被牛慧骨砸死的,你已经输了。既然你输了,就不要再胡搅蛮缠,赶紧走吧,我看你脑后放光,想来也是个大富大贵之人,前方有大好前程等着你,何必要在司殿府苦苦纠缠。” 东岳大帝料定郑蕴实会这么说,也不开口说话,只是默默看着郑蕴实手中的牛慧骨。 这府中土地、城隍见了郑蕴实手中那牛慧骨,交头接耳讨论起来,所说大多都在诧异这小小一块牛慧骨,又怎么能把活人给砸死? 郑蕴实将这些话听在耳中,等他们讨论得差不多了,才看了我一眼,“孙司殿,你自己来说。” 我随后把回了阳间所经历的一切讲了出来,包括房梁上的牛角,和三头村里属牛的人前来闹事的事儿,全都没落下,这也不是什么隐秘的事。 我一五一十讲完,这司殿府中众人听得极为出神,感慨袁守一和李珏二人的神妙之处,竟接连算出了两次被牛角触死的下场。 又听了我所说给蚂蚁搭桥后,蚂蚁落下把那一字改成二的事儿,更觉万物之神奇。 这事儿郑蕴实未曾听过,等我说完,郑蕴实再翻开生死簿来找到那第二十二周几个字,仔细端详了好几遍,而后让土地、城隍传阅,其余人传阅时,郑蕴实道,“难怪这二十一会突然变成二十二,原来是那蚂蚁前来报恩,这苍生万物果然有情。” 等这簿子传阅到老头这里时,老头笑了笑道,“先且不说是不是牛角触死,东岳大帝以‘泽被苍生,万物平等’的理念执掌阴司,既然那蚂蚁有情报恩帮孙司殿改了生死簿上期限,按照阴司一贯准则,以生死簿为基准,所以现在孙司殿的寿限应该是在第二十二周寿终。既然如此,那么孙司殿现在就算是枉死,枉死之魂应该先入枉死城,孙司殿就必须得先到枉死城呆上一甲子才行,所以这司殿位置现在也不能由他担任。” 老头讲得倒是合乎情理,一方面以生死簿为基准,另外一方面以阴司规则为界限,两两结合起来,我就该被关进枉死城再等上六十年。 那蚂蚁虽是报恩,实际却是害了我。 府中其余人也都觉得该如此,再次交头接耳起来,郑蕴实眼前情况不妙,正要将话题转移到牛慧骨上时,先前离去袁守一背着把剪刀出现在了司殿府外,忙说道,“谁说孙司殿死了?他分明没死。” 众人瞩目看去,我刚才那他们身份都说了遍,府中的人也都知道袁守一是赊刀门的人,这些人大多都跟玄门有些关系,自然知道赊刀门,对袁守一也颇为尊敬,袁守一进来,众人投去友好目光。 不过也容不得袁守一这么睁眼说瞎话,当即就有人提醒道,“孙司殿没死的话,又怎地来了阴司?” 袁守一道,“阴司只有死了才能来吗?全真道、正一道、净明道、真大道诸道道士不也可以走阴来阴司?你们又怎么断定孙司殿不是走阴来的?” 这个问题难住了他们,阴司对走阴这种手段向来颇有微词,阴司认知,人的魂儿离开了身体来了阴司就等于是死了,这类人寿限大多已经到了期限。但走阴恰恰就是魂儿来了阴司,但是寿限还没到,所以无法明确判定走阴之人到底是生是死。 众人得不出结果,东岳大帝所化那老头一心想把我关进枉死城,怎么可能不开口,瞥了眼袁守一说道,“有阴差作证,他下阴司时并未用走阴手段,既然没有用走阴手段,自然就是已死之人。” “阴差带人前来议事,所带之人也可不用走阴手段,只需要有阴差牵引便可以,议事完毕再放回阳间,那么这人又是生是死?”袁守一显然有准备,跟这老头打起了口水仗。 老头咬牙有些怒了,不过却不好发作,毕竟他自己要隐匿身份,没法儿以东岳大帝的身份压人,最后只得笑了笑,“那你认为该怎么办?如果如你所说,岂不是我们永远都搞不清楚孙清是生是死了?” 袁守一道,“我有一方法可以判定孙司殿到底死没死。” “说。”众人都好奇等着。 袁守一继续说道,“城外游魂并不知道司殿府中所争执的一切,既然东岳大帝以‘众生平等’的理念执掌阴司,那么也该听听他们的意见,如果外面十个游魂中,有半数以上认为孙司殿没死,那么孙司殿就没死。” 袁守一吃准了东岳大帝,这话可是老头自己说的,众生平等,连一只蚂蚁的改了生死簿他都承认,又怎么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虽然知道这其中有猫腻,犹豫了一阵还是点点头道,“好,就依你的话,不过不能由你们去问,由司殿府中阴差去问,届时将结果告知我们。” 袁守一果断点头,“好。”而后对着郑蕴实鞠躬行了一礼,说道,“郑判官,就派遣司殿府中阴差出门随机询问‘司殿死没’,再将结果反馈给我们。” 郑蕴实当即应声点头,“好,就这么办,阴差跟孙司殿暂时没有任何利益纠纷,由他们去最合适。”说着对着旁边几个阴差挥挥手,让他们出了门去。 东岳大帝见我们这么笃定,也不禁泛起了嘀咕,不过不管是众生平等还是让阴差出门询问都是他自己说的,这会儿想要反悔也来不及了。 东岳大帝虽然不知袁守一有什么安排,但也自知已经落入了下风,趁着阴差还没回来,想要掰回一局。 袁守一算出他会指鹿为马,想着这会儿也快要开始了,不过他却丝毫不动,只是默默等着,约莫过了有一刻钟左右,司殿府外传来声音。 不多时一队锦衣华服之人出现在了司殿府外,为首一人身着红黑相间的朝服,头顶冕冠,中等身材,看起来有个五十来岁的模样了。 他站在门口,司殿府内无论判官还是土地皆呆住了,只看了几眼,纷纷屈膝跪了下来,高呼,“参见转轮王。” 转轮王,阴司十殿阎罗中的第十殿阎王,居住在酆都城内的阎罗殿中。 这人见众人跪下,只挥挥手笑呵呵道,“不用行礼,我只是路过本地,听人说司殿府内有人在打赌,心生好奇,就过来看看,起来吧。” 众人起身,这人一眼就看向了郑蕴实手中,张口就来了句,“郑判官,你拿着一块牛角骨做什么?” 我登时懂了,不是东岳大帝指鹿为马,而是他手下的人指鹿为马,这转轮为地位也极高,他说那是牛角骨,跟东岳大帝说那是牛角骨并没什么区别。 郑蕴实愣了下,拿着牛慧骨示意了下说道,“您看错了,这是牛慧骨。” 这转轮王却把脸一虎,“这分明就是牛角骨,不会看错。”说着又看向其他人,“你们说这是不是牛角骨?” 司殿府中土地城隍面面相觑犹豫了几秒,而后陆陆续续有人开口,“对,对,您说的没错,这就是牛角骨。” 转轮王听罢看向郑蕴实笑了笑,“郑判官,看见没,大家都认为这是牛角骨。” 府内所有土地、城隍都说那是牛角骨时,只有一个人开口说道,“您确实看错了,那是牛慧骨,并非牛角骨,当初孙司殿是如何得来这牛慧骨的,我有所耳闻。” 说话这人不是旁人,正是前坪乡土地颜鑫瑜。 第八十六章 颠倒黑白 颜鑫瑜刚正不阿,我就知道他不会跟其他人同流合污,即便我跟他不是旧识,他估计也会直言说那是牛慧骨。 不过过刚易折,他的这性格恐怕很难在下面混出成绩来,这一句话得罪的已经不止是转轮王了,连东岳大帝也一同得罪了,旁边土地、城隍预感不妙,下意识远离了颜鑫瑜几步,生怕跟他沾染上关系。 我默默看着的颜鑫瑜,他却连正眼都不给我一个,直直盯着转轮王,转轮王估计也没料到有人会这么大胆子,当场跟他顶嘴,不过却依旧保持风度笑了笑道,“你是?” 颜鑫瑜拱手恭敬回答,“原坪乡土地,先任青州县城隍颜鑫瑜。” 转轮王哦了声,旋即说道,“你再仔细看看,那到底是牛角骨还是牛慧骨。” 颜鑫瑜瞥了眼郑蕴实手中的牛慧骨,依旧不改口说道,“就是牛慧骨。”而后还把牛慧骨的来龙去脉完完整整说了一遍。 转轮王听了脸色都变了,旁边有城隍土地见他已经惹怒了转轮王,忙投去眼神让颜鑫瑜闭嘴。 但颜鑫瑜无视了他们的目光,面部改色看着转轮王,转轮王都被气乐了,不怀好意笑了笑,“看来你的见识短浅,连牛慧骨和牛角骨都分不清楚,又怎么能担任城隍这样重要的职位,继续回你的坪乡当土地吧,什么时候能分清牛慧骨和牛角骨了,再来当这城隍也不迟。” 转轮王地位之高,仅次于东岳大帝,自然有罢免一小小城隍的权力。 转轮王这话说出来,没有任何人敢为他求情,都只认为他活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驳了转轮王的面子,今后还能有好日子过吗?那些原本提醒颜鑫瑜的人,也不敢再看他,甚至不敢跟他有任何形式上的交流和接触。 颜鑫瑜似早就料到了,不慌不乱,拱了下手说道,“是。”说完再加一句,“但那真的是牛慧骨。” 我都被颜鑫瑜这执着劲儿给逗乐了,他这人是真不怕死,连郑蕴实这会儿都不敢说什么,他咋就这么倔? 颜鑫瑜不管是为了我还是为了真理,他的直言也是对我有好处,我不能当个缩头乌龟,也随即说道,“这就是牛慧骨。” 转轮王再瞥了我一眼,“你就是那个打赌的孙司殿?你也认为这是牛慧骨?” 我点点头,“对,村里一头老黄牛送给我的,整个村子的人都可以作证,如果您不信,可以派人去问问他们,这到底是牛慧骨还是牛角骨。” 转轮王盯了我好一阵,却不跟我说话了,直接看向郑蕴实说道,“你看看你川渝挑的人,目光何其短浅,连这小小之物都分不清楚,又怎堪大任?青州县城隍、奉先市司殿人选,你最好再考虑考虑,什么时候他们认出那是牛角骨了,什么时候才能前来任职。” 郑蕴实犹豫不决,他刚被东岳大帝针对,现在东岳大帝和转轮王就站在面前,他一时也不知道该坚持那是牛慧骨还是随波逐流好。 犹豫再三,他开口应了声,“是。”同时对我和颜鑫瑜使了个眼色,让我们俩不要说话了,再说下去,兴许会召来杀身之祸,得不偿失。 袁守一也扒拉我一下,让我先别说话,这么跟他硬来,我们讨不了好处。 我闭口不言,颜鑫瑜则是满脸失望看着司殿府里的城隍土地,然后叹气摇了摇头,显然对眼前看见的一幕失望透顶了。 我最开始应试坪乡幕府的时候,他所出的那些题目,我虽不是全懂,但也能看出他的雄心壮志,他是一心想要把阴司治理好的,但是司殿府里发生的这一切,他看在眼里,阴司已经从上往下烂透了。 颜鑫瑜又是失望,又是无礼,他受一个姓张的司殿提携,没有更大的后台,也就到不了更高的职位,现在得罪了转轮王,今后再难有发展,他的理想怕是实现无望了。 这里争论一阵,始终没改变得了他们把牛慧骨说声牛角骨的现状,东岳大帝所化那老头适时开口道,“司殿府里只有两个人认为那是牛慧骨,其余人都认为那是牛角骨,即便不论意见分歧者的眼界见识,仅凭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那也应该是牛角骨,所以孙清确实是被牛角触死的。” 袁守一当即打断,“即便那真是牛角,如今结果未出,还不能断定孙清是生是死,如果孙清是生,那你所赌的牛角触死就没实现,你也是输了,不得再胡搅蛮缠。” 东岳大帝面色不改,跟转轮王俩对视一眼,而后点头,“好,我倒要看看,你们是怎么把死说成活,把黑说成白的。” 他们都能把牛慧骨说成牛角骨,我们为什么不能把死说成活? 还好有两手准备,不然今儿就输定了,不过也由此可见,纵和横联合起来才可以算得完美,缺了任何一方,都会有偏差。 此后静静等候,郑蕴实把堂上座位让给了转轮王,自己到下方站着,再过了有个十来分钟,先前派遣出去的那些阴差才匆匆返回。 进了府内,郑蕴实忙问道,“结果怎么样了?” 这些阴差见了大堂上方转轮王,当即叩首行礼,转轮王也急切想要知道结果,问道,“礼节免了,直接说结果。” 阴差开口道,“我们在城中随意向一百人询问‘司殿死没’,其中有八十六人摇头,说‘说错了,司殿没死’,之后我们又去掉了阴差服饰再去询问,得到的结果也是‘司殿没死’。” 外面游魂大多都见识短浅,根本不知道生死界限,他们只认为到了阴司就等于死了,现在却有一大半的人说我没死,这现象让转轮王都愣了。 东岳大帝所化那老头也皱了下眉头,府内土地城隍更是诧异。 我则暗自笑了笑,总算懂了李珏想要做什么了,他先前让我招摇过市,外面游魂都知道了‘司殿梅四’,现在阴差出去询问‘司殿死没’,以这些游魂的见识早就断定我已经死了,所以他们肯定不会认为这些阴差是不是真的在问我死没,这话在游魂耳朵里是‘司殿四梅’。 说错了名字,他们自然要纠正回来,于是有了‘司殿梅四’的回答,奉先市地处川渝,这里收纳的也都是川渝的亡魂,而在川渝方言中,四跟死是差不多的。 所以阴差耳中,就成了‘司殿没死’。 转轮王颇为不解,倒是东岳大帝所化的那老头思索了会儿,往门外瞥了眼,明白了过来,说道,“不对,有人在故意引导那些阴魂,由我去问。” 说着出门站在司殿府门口,招来十数阴魂进了司殿府,这些阴魂进了其中,见了各地土地城隍,紧张得不行,跪地瑟瑟发抖。 东岳大帝所化那老头当着所有人的面,指着我向他们问道,“这个人叫做孙清,你们认为他是死是活?” 我和袁守一一听,心说完了,之前询问的方法是袁守一定的,所以他们会回答司殿梅四,而现在问的是是死是活,比刚才的问题明确多了,他们不可能再被误导。 这些阴魂眨巴眨巴眼看了看我,然后说道,“下了阴司,当然死了。” 我心一沉,果然我们几个还是玩儿不过他们,现在真成了我被牛角触死了。 十几个人全是这回答,转轮王听罢询问他们为什么前后回答不一致,这些阴魂一一道明,转轮王听完也没为难他们,让他们滚了,而后再看着我们道,“我今天就是来凑个热闹,既然你们打了赌,就得遵守当初承诺。如今孙清确实被牛角触死,外加枉死,当关入枉死城六十年;袁守一颠倒黑白,直接送入酆都城受审;颜鑫瑜不辨是非,贬为坪乡土地,以观后效。这位老先生赢了。” 东岳大帝所化这老头直起身来,看着我笑了笑,走到我面前笑了笑说道,“如果我表露身份,你们早就输了。” 我看着他顿了会儿,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对着他张口说了句,“你还记得你的恩师北阴大帝么?他现在刚好也在阴司。” 第八十七章 龙胆凤霞 东岳听了北阴大帝是个字,面色稍稍僵了下,死盯着我看了好久,而后开口道,“现在只有东岳大帝,没有北阴大帝了。” 东岳是不准备表露身份了,现在已经有转轮王帮他做了这些事儿,他也没有露面的必要,况且无论从辈分还是地位来说,他这么欺负我一个后生小子,传出去都有小肚鸡肠的嫌疑。 转轮王下令,不多时就有阴差上前来拿我们,我们也都没反抗,这么多人在,我们反抗也没什么意义,任由他们安排推搡。 阴差带着我们仨要出门时,我看了看袁守一说道,“谢谢您了。” 袁守一呵呵一笑,“啥忙也没帮上,谢啥呀。” 再看向颜鑫瑜,他一直保持着严肃的面孔,得知我在看他,也知道我要感谢,说道,“感谢的话不用多说,其实让你来当这个司殿我也不是很满意,你的年龄、见识都还担当不起这样的职责,况且你要是真的当了这司殿,你师父的行为跟如今阴司各级人员行为也没什么两样,都是任人唯亲。我也并不是站在你这边,只是看不惯他们的行为而已。我的城隍位置是你师父帮我求来的,现在也算是回到起点,重新来过了。” 也难怪我一开始说让颜鑫瑜来当代理司殿,他脸上并没有多少喜悦神色,合着他心里是这么想的。 不过正因为如此,让我再对他高看了一分,这人是真真实实做实事的人,相比于郑蕴实,他的能力、胆魄都要强上一份,不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也正是因为他的能力和性格,如果不懂的藏拙的话,别人很难容得了他。 三人即将出司殿府,外面却有一阴差匆匆忙忙捧着一木盒子冲了进来,进入司殿府当即跪下,叩首后高呼,“外面有一游方道人,让我把这盒子交给司殿府中最大的人。”说完再看里面,见了转轮王和郑蕴实,这阴差之前并没出现在司殿府,想来不知道司殿府发生了什么,见转轮王也在里面,愣了好一会儿,再次高呼,“参见转轮王。” 转轮王看了看他手中盒子,这盒子长约三十公分,宽约十五公分,高十公分,盒子呈红色,上刻有龙纹,颇为古朴厚重。 众人目光看向阴差手中这盒子,最让他们好奇的倒不是盒子里是什么,而是这盒子到底该给谁?只交给司殿府里最大的,是年龄最大?还是权力最大?还是本事最大? 这里权力最大的是东岳大帝,不过他不显露身份,就是转轮王最大,所以转轮王自作决定,先瞥了眼东岳大帝,得到东岳大帝回应后,才对阴差说道,“拿给我看看,里面装了何物?” 阴差却未上前,犹豫了下说道,“那道人说了,这里面的东西可压天一头,只能交给这里最大的人,第一个开口的绝对不是最大的,一旦不是最大的人看了这东西,酆都城怕是会生变。” 这阴差说这话的时候胆战兢兢,这话谁敢说,不过要是真给错了人,他也得承担自己扛不起的责任,只能说出实情。 转轮王听罢大怒,拍了下面前桌案,“放肆!” 这阴差吓得跪地求饶,不过转轮王却也不敢再继续强拿这东西了,酆都城可是东岳大帝的老巢,那里生变的意义他不可能不懂,况且那游方道人说多了,这里最大的确实不是他,而是一直不显露身份的东岳大帝。 转轮王看向东岳大帝,东岳大帝不语,转轮王继续道,“那游方道人长什么样?” “那人自称‘柳公’。”阴差道。 听了这柳字,我就已经敢确定这盒子就是柳承让阴差拿进来的,转轮王和东岳大帝也是愣了下,两人都猜到了这个柳公是何人,正是阴司前任北阴大帝,现任东岳大帝的老师。 转轮王自然不敢轻易插手这盒子了,却又不好拆穿东岳大帝的身份,思索好一会儿才说道,“阴司起于道门,对道门之人报以足够信任,既然那人说我不是最大的人,那极有可能是说年龄最大的人。”说着对东岳大帝所化那老头招了招手,“老先生,这里你年龄看起来最长,不如由你来看这盒子里到底是什么。” 东岳大帝自然求之不得,当即应好,迈步过去接过阴差手中盒子,端详了起来。 我们因为隔着距离有点远,看不见盒子上有什么,倒是东岳大帝盯着盒子看了好久,却没打开盒子,只把盒子收了起来,面朝转轮王说了句,“赦免他们三人所有罪过,那确实是牛慧骨,并非牛角骨,是我们所有人都看错了,他们没错。” 这话一出,众人皆惊,要赌的是他,赢了的是他,现在改口的也是他,而且他对转轮王说话的语气也不带丝毫客气,除了知情之人,府内城隍土地都为他捏了把冷汗。 转轮王眼珠子转了转,点头说道,“好。”然后当即下令,“赦免他们三人无罪。” 这下更是惊呆了一众城隍和土地,这老头到底是什么来头,让转轮王都对他言听计从?有心细的人已经看出了端倪,却不敢言明,看着老头怔怔不语。 东岳大帝收起了盒子,再转头看向我们,“走,我送你们仨。” 我们仨也是疑惑不解,那盒子到底是什么,竟然让他态度有了这么大的逆转? 不过能赦免我们也算是好事,阴差松开我们,他收起盒子朝我们走了过来,转轮王等人也要出来相送,却被挥挥手制止了。 他跟在我们旁边,一路送我们出了司殿府,出了司殿府外不远,见到了在那里优哉游哉靠墙站着的柳承。 “师父。”我欣喜喊了句。 老头看见柳承神色微微变了下,正襟走了过去,站在柳承面前先拱手鞠了一躬,唤了声,“老师。” 柳承站直了身子,看着面前对他鞠躬行礼的东岳大帝,微微一笑,“东西收到了?” 东岳大帝点点头,“收到了。” 柳承再笑了声,“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你才会承认我是你的老师,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我不会踏足阴司,你要送送我吗?” 东岳大帝继续点头,“好,您请。” 柳承伸手摸了下我脑袋,带着我们仨往前走去,东岳大帝紧随其后,这一路上都默不作声,我实在好奇那盒子里到底是什么,竟然能让东岳大帝态度发生这么大的逆转。 走了约莫有个二三十来步,东岳大帝开口道,“老师,盒子里面装着的可是龙胆?” 柳承回头看着东岳大帝,好一会儿后才说道,“你的耐心变差了,这才走了二十四步就开始问了,那里面装着的确实是龙胆,再过三个时辰你就可以打开盒子,取出里面龙胆了。既然你已经开口了,也就不必再送了,我现在不过是一山野道士,还没有资格让你送我。” 东岳拱手行礼,还真的就不准备送了,完毕说道,“老师慢走。” 柳承哈哈笑了两声,带着我们一路离去。 出了这城池,行至鬼门关,颜鑫瑜将我们送出鬼门关后返回了阴司,此后就只剩下我们几人,我这才忍不住问道,“龙胆不是已经送入我身体了吗,怎么还有龙胆?” 柳承头也不回就说道,“是龙胆,不过此龙胆非彼龙胆,得赶紧走了,以东岳大帝的性子,等不到三个时辰后就会打开盒子,一旦打开,就会前来围堵我们,到时候想走都走不了。” 我一听,明白了,那里面或许根本不是龙胆,只是为了骗东岳大帝放了我们的噱头而已。 快步离去,袁守一一直沉默不语,快要离开阴司时他才开口道,“柳先生,你在里面装着的,可是惊堂木?” 柳承嗯了声。 袁守一看来懂了,我便转头细问袁守一,袁守一道,“帝王所用惊堂木叫做‘龙胆‘,帝王之妻所用惊堂木叫做‘凤霞’,将军所用惊堂木叫做‘虎威’,道士所用叫做‘驱邪’,柳先生曾任北阴大帝,自然是有这么一块‘龙胆’的,不过东岳大帝却误解了那龙胆的意思,认为那是新龙的龙胆,如果是新龙龙胆给了他,他就可再拥有一次龙气,气运可以支撑他再当千年大帝,所以才会放了我们。” 我们这边儿正说话时,却听得后方鬼门关方向传来阵阵铁索之声。 柳承听了忙道,“看来他已经提前打开了盒子,你们先走,我在这里等他。” 第八十八章 横贯八方 东岳大帝亲自带队拿人,我们在这里留着也只有添乱的份,东岳大帝虽然痛恨柳承,但他也说过,这世上没有绑被阴的绳,没有斩北阴的刀,也没有定北阴的罪,他位高权重,当着阴差的面自然不会做那个背信弃义的人,所以柳承在这里拦住他应该无碍。 我们将要离开时,柳承从身上掏出两面玉简丢给了我,说道,“这两面除罪玉简拿着,遇到危险可以出示给阴差看。” 我接过玉简,跟柳承道了句小心,然后和袁守一和李珏离开这里,不多时返回青山观。 到山门口,看见了我的尸体,陈莹莹和黄蕴秋就守在我尸体旁边,见我们安然回来,切没有阴差跟着,才松了口气,我忙回归自己的身体。 我虽然阳寿未尽,但是我却是实实在在被那牛慧骨砸死的,即便魂儿回来也活不过来,我现在只能算是半人半尸,只有比我高级的人或者神封我为人,我才能活过来。 这里袁守一、李珏、黄蕴秋都有封我的资格,我入住尸体后,黄蕴秋道,“吾命薄缘悭,今逆天封你为人,今后当行善积德,方为正道。” 说完没多少久时间,我才睁开了眼,醒来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缓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 黄蕴秋问起我们在阴司的经历,袁守一和李珏二人将司殿府中发生的一切告诉给了黄蕴秋,黄蕴秋听得怔怔出神,犹豫了会儿才开口说道,“即便这次安然无恙,但是东岳大帝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今后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李珏和袁守一不语,两人面对面站着,袁守一忽然噗通一声跪倒在了李珏面前,叩首行礼说道,“是我输了,这次虽然凶险无比,但最终结果却是逢凶化吉,今后我拜入赊剪门,专心专研扶乩术。” 李珏看着面前袁守一,却是笑了笑说道,“我原以为我会稳胜你,你没有输,甚至还超越了我一筹,如果不是北阴大帝的出现,你就赢了。你不必拜入我门下,我们两脉素不相和,所以才导致如今赊刀门和赊剪门的萧条现状,我也明白了,我们两脉缺了任何一脉都不能成事,如果不是你我通力合作,今天危矣。” 袁守一皱眉看着李珏。 李珏则回过身去看了下身后坍塌的道观,说道,“这是世间最后一间供奉我的道观,如今道观坍塌了,我自然不能再在外游荡,我该走了,他日再有供奉我的道观出现时,我才能显化出来。赊剪一门如今已经断绝传承,师父把扶乩之术传授给我,若是让此术断了,便是我的过错,能把扶乩术发扬光大的,只有你。” 袁守一明白了李珏的意思,忙说道,“这个地方风水已经变了,等他日我再寻得一处风水宝地,必定为您建造道观。” 李珏却摆摆手,“不用着急。”说完看向我,“孙清小子,想要学扶乩术么?” 我虽然跟着柳承这么久,尚无一技傍身,自然愿意学的,忙点点头道,“当然愿意,您要教我么?” 李珏嗯了声又说,“你拜入赊剪门怎么样?我把我的扶乩术传授给你,代替我把这门术法传下去。” 我犹豫了,因为我已经拜过了柳承,道教没有拜两个师父的规矩,除非柳承将我逐出师门,我才能拜另外一个师父。 李珏见我犹豫,不多时也明白了其中原因,又说道,“也不用拜我为师,鬼谷派跟道教也算是颇有渊源,今后你供奉道教神仙的时候,只需要给我鬼谷派先烈也上一炷香即可。” 这要求倒是没什么过分的,就算他不说,今后我也会给他上香,点点头答应了。 李珏见我答应,笑了笑,再对袁守一说道,“当初你们老祖把我的尸体葬在了湖北,那里名叫‘青龙堰’,我也不知道你们老祖用没有手段防止旁人掘我坟墓,如果坟墓还在的话,你带孙清去掘开我的坟墓,在我棺材里有一本《横贯八方》,记载了赊剪门所有的术法,我们两脉同出一宗,你很快就会看明白那本书,到时候你教会孙清,也算是了了我一桩心愿。至于那个有七窍玲珑心的灰狼么,我看你也很中意他,我就不跟你抢徒弟了,孙清今后学我的《横贯八方》,那灰狼学你的《纵观古今》,别断了传承才好。” 袁守一当即点头应是。 李珏又道,“你们还得尽快离开这里,虽然有北阴大帝暂时拦住东岳大帝,但阴司人员众多,这里并不安全,我掐算了下,你们只有一路南下才是出路。” 袁守一又点头应是。 李珏面露微笑,转身朝着坍塌的道观大堂走去,不多时消失不见。 我们几人在这里给李珏鞠躬行礼后,再等了会儿柳承,直到天快亮了也不见柳承回来,直到三头村里传来鸡鸣之声,才有一陌生人到了山门前,这人穿着打扮是阴司的人,到了山门前对着我们鞠躬行了一礼,说道,“柳先生让我来知会几位,让几位一路南下,千万不能回头,否则会害人害己。” 从这里回头就是我生长的村子,要是回了那里,极有可能会害我父母和爷爷,留在这里也不安全,如今确实只有南下这一条路,而我们这里地处川渝最边缘,往南就是湖北了,刚好可以去湖北找李珏的那本书。 “我师父呢?”我问这人。 这人说道,“柳先生说他在湖北等你们。” 这么说来,柳承已经安然无恙,我们就可以放心南下了,等这人离开口,黄蕴秋、陈莹莹撑起了伞,我们一路翻山越岭往南行走。 这期间那灰狼一直在我们身后林子中跟着,也不出来,我们也不打搅它,它怕是独来独往习惯了。 从青山观翻越几座山,这一天就已经快要过去了,而我们也入了湖北恩施地界,因为距离相差不远,这地方跟我们那地方风俗习惯也差不多,没多少陌生感。 不过这是我第一次走这么远,对外面一切还是充满了好奇。 行路一日,我是又累又饿,袁守一年龄也大了,禁不住这么长途跋涉,看了下周围地势,说道,“再往前走一个小时,那里有人气,可以去借宿一晚。” 湖北有武当山为道教圣地之一,信奉道教的比较多,各处都可见道观,我左右看了眼,在前方不远处密林中见一道观显露出檐角,指着那边说道,“那里有道观,我们去道观住一晚上吧。” 袁守一却摇头,“这里崇山峻岭荒无人烟,那道观一定是以荒废的道观,宁宿荒坟,不住破庙,那破道观里指不定有什么妖魔鬼怪,去住一晚怕是见不着明天太阳,赶紧继续走。” 宁宿荒坟不住破庙这话我没听说过,不过倒听说过另外一种说法,叫做一人不进庙,二人不看井,三人不抱树。这一人不住庙是有说法的,庙宇虽然是清明神圣之地,但古代一些犯了重罪的人,只要出家进了寺庙,就可以逃过法律制裁,可见庙宇虽然是神圣清明之地,但也是藏污纳垢之所,就比如《水浒传》中的鲁智深,不过这庙并不是指道教的道观,而是另外一教的寺庙。 听从了袁守一的话,在往前走了约莫一个小时,才终于见了一村庄,我们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了,这个时间点村民大多已经歇息,只有少数人家灯还亮着。 我们进村,立马引得全村狗疯狂叫了起来,倒不是冲我们,而是冲着黄蕴秋和陈莹莹,她们毕竟不是活人,不过跟在我们身后那灰狼适时出现,吓得这些狗只得退走。 狗叫声肯定会惊醒村里人,不过很奇怪的是,那些即便亮着灯的人家听见狗叫声立马就关了灯。 袁守一看着笑了笑,“看来这村子也不太平,今天只能在外面住一晚上了。” 我们又累又饿,黄蕴秋和陈莹莹还好,点着香烛就能补充能量,我和袁守一就不行,在村子里游走一阵,袁守一找了一空荡荡的牛圈,直接躺在了牛圈旁边。 第八十九章 墓室铜镜 牛可通阴,即便这村子里有古怪,想来也不敢靠近牛圈,这一夜几个人在牛圈旁将就了一晚上,第二天听得村子里鸡叫声响起,我们几人才睁开了眼,天已经大亮。 这一晚上虽然睡得舒服,但夜里外面湿气重,早上起来身上衣服都是湿润得,喉咙也痛得不行,想来是感冒了,袁守一习惯了这种生活,看着我笑了笑说道,“这就是我们这样的人要过的日子,虽然乐得自在,但也居无定所,现在还好到处都有人住,放在几十年前,有时候走个两三天都荒无人烟,只能住在山间野外,晚上睡觉的时候指不定就被山魈野怪给拖了去。” 我哦了声,猛地吸了几口气,鼻子塞得难受,再加上又冷又饿,很不舒服。 袁守一又说,“去找吃的。” 一听有吃的,我顿时来了精神,跟着他到村子里晃悠起来,说是去找吃的,实际就是要饭去了,都这个时代了,城市里或许有乞讨的,但是农村几乎不太会有乞讨的人,农村人多比较勤劳,只要稍微劳作就饿不着自己。 袁守一带着我们在村子里各家各户转悠起来,白天这些村民倒也不怕,不过却诧异我们四个人为什么会讨饭,他们又不好多问,再说跟我们也不熟,接连问了六家,全都以没做好饭把我们拒绝了。 走了六家都没结果,袁守一又说道,“道教有‘七真化缘’的说法,一顿饭只能化七家,如果这七家都拒绝,那就是说上天不让你吃这顿饭,得等下一顿。” 黄蕴秋也嗯嗯点头,显然她也是知道这个规矩的。 我听着啊了声,“就剩下最后一家了,要是化不到的话,我们就只能饿肚子了吗?” 袁守一笑了笑,点头恩了声,不过就在这时候,却听得村子另外一边传来了鞭炮声音,还有阵阵锣鼓声,在农村这是死了人才会有的阵仗,袁守一听了这声音后说道,“这顿饭有着落了。”然后就带着我们朝鞭炮响起的地方去。 我也明白了他想做啥,农村婚丧嫁娶都会大排筵席,一般参加这种宴席的人都有交份子钱,不过我们要是去了,也没人知道我们交没交份子钱,上桌就吃,虽然不雅,但是填饱肚子最为重要。 黄蕴秋和陈莹莹俩不太适合去这样的场合,丧事大多都有端公或者神汉主持,万一遇到一个有点真本事的,必定就看穿她俩了,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们俩很自觉离开村子,说是在村外等我们,我和袁守一俩一直到了办丧事的那家门口,原以为会客似云来,但到了那里,却只见几个敲锣打鼓还有几个披麻戴孝的小孩子,以及坐在棺材旁边哭泣的几个老人,根本没有什么宴席。 我愣了愣说,“死了人,怎么会没有人来参加丧礼?难不成是这家人怕礼金凑不回来,所以不安排葬礼了?” 袁守一看着里面摇摇头说,“不安排葬礼就不会设置灵堂,也不会请锣鼓队了,可能是安排了葬礼,却没人敢来参加,记得昨晚上吗,听见外面狗叫所有人家都关了灯,看来这村子确实不正常,过去看看再说,不管怎么样,这顿饭得吃喽。” 袁守一说着带我走到了灵堂门口,在棺材旁哭泣的几个老人见门外来人,抬起头来看了眼,面露疑色,并不认识我们,有一年约七十的老人站起身来走到我们面前,问我们,“你们是?” 袁守一瞧了眼棺材前的照片,又见戴孝的只有几个小孩,这些老人没有戴孝,立马得知了亡者的身份,应该是这老人的儿子,那几个孩子的父亲。 袁守一道,“我们是来给亡者上香的。” 一般来说,给亡者上香肯定不会被拒绝,毕竟可以给亡者增添人气,人气高了,到了下面也不至于受别人欺负,不过这老人却摇摇头哀婉地道,“算了吧,都没人敢来上香,谢谢你们的好意了,上香就免了,免得让你们也惹上麻烦。” 果然有怪,袁守一细问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能上香?” 老人这才娓娓道来。 死者正是他的儿子,原本在外地一工程队里工作,前几日工程队开闸放了一堰塘的水,等堰塘里的水没了之后,工程队的人在堰塘里发现了一座坟墓,坟墓年代看起来十分久远了,再说在水下泡了这么就,坟墓保存依旧完好,说明坟墓主人生前肯定也算是个富贵之人,不然不可能建这么好的坟墓。 生产队里的人想发一笔死人财,就掘开了坟墓,那坟墓下有一墓室,墓室门口写着‘有来无回’四个字,当时只有三个人有胆量下了墓室,其中就包括了灵堂的死者,他们仨进入墓室不久,却不知从哪儿发来了大水,愣是把他们仨淹死在了墓室里面,昨天才送回来。 送回来的时候,他们在死者的身上发现了一面铜镜,当时来参加葬礼的人倒是不少,他们拿起那铜镜来看了看,铜镜里却突然出现了一人,并不是拿铜镜的人脸,而是另外一陌生人的脸,铜镜里那人脸开口就说,“何人胆敢掘吾之墓?” 就因为这句话,吓跑了参加葬礼的人,老人好说歹说才请来了一锣鼓队来送送死者,准备等到吉日了就下葬。 我听完了这话,想起李珏之前所说,他的坟墓就在湖北一个叫‘青龙堰’的地方,而这死者刚好是挖了一堰塘里面的坟墓才出事儿,心说不会这么巧吧,我们刚来湖北就遇到了。 我在旁边问了句,“他们挖的是一个叫‘青龙堰’的地方吗?” 老人愣了下,诧异点头,“是的是的,你咋晓得?” 得知是青龙堰,袁守一忙说道,“能让我们看一下那铜镜吗?” 老人面露难色说道,“不巧了,昨儿端公说那铜镜里面住着邪祟,让我们丢到了茅坑里,找不到了。” 农村茅坑都是在屋外挖一大坑,搭上茅草屋顶即可,如果铜镜被丢到了茅坑里面,确实很难捞起来,但袁守一却坚持要找到那铜镜,说道,“一定得找到那铜镜,您家茅厕在哪儿?我去找。” 老人犹犹豫豫指了下旁边,袁守一立即转身朝茅厕去了,灵堂老人也跟着一同前往,袁守一到了茅厕旁边,用旁边粪瓢在里面舀了好久,才终于把那铜镜捞了上来。 铜镜被破布包着,捞上来散发着恶臭,我们都捏着鼻子,袁守一却直接伸手去掀开了破布,取出了里面铜镜,拿着铜镜看了眼,里面果真出现一人,开口就说,“何人胆敢掘吾之墓?” 那老人见袁守一把这铜镜捞了上来,又见铜镜里面出现了人脸说话,大惊失色,“赶紧丢回去,这镜子里面有邪祟,莫把他放出来了。” 袁守一回头看着老人,笑了笑说道,“这不是邪祟,这是道教法术,叫做‘圆光术’,可用来测算寻物,也可以用来吓唬毛贼。” 老人将信将疑,再看向我们,“你们是啥人?莫不是来找我儿算账的哟?我儿都已经死了,祸不及家人,一定要高抬贵手。” 袁守一道,“我们不是来算账的,跟您说实话,您儿子所掘的那坟墓其实是我先祖的坟墓,不过我先祖只救人不杀人,即便您儿子掘了那坟墓,也不至于被淹死在墓室中,想来是坟墓出了怪异,我有些问题想问问您儿子。” 老人听了前面的话脸上还有歉意,但一听袁守一说要问他儿子一些问题,登时就怒了,“我儿都死了,你还想折腾他吗?” 第九十章 水中走马 老人听了前面的话脸上还有歉意,但一听袁守一说要问他儿子一些问题,登时就怒了,“我儿都死了,你还想折腾他吗?” 还不等袁守一详细解释,老人又说,“再说了,我都不晓得你们俩哪儿来的,你们说我儿子挖了你祖先的坟墓,有凭证吗?我又咋确定你们不是冲着那坟墓里面的宝贝去的?” 袁守一愣了下,等老人说完了才深吸一口解释说道,“青龙堰里的坟墓是我先祖亲手建造的,里面埋的是我先祖的朋友,名字叫做李珏。” 老人听罢脸色一变,“听送回来的人说,好像真是李珏的坟墓。” 袁守一嗯了声,随后简单说了下赊刀门和赊剪门,老人也不懂,只是默默听着,袁守一解释完毕之后说道,“我们这两门向来只救人,从不杀人,您的儿子却因为掘坟而死,所以我猜测是有人在那坟墓动了手脚害死了您的孩子,我虽然没法儿救回您儿子,但只要我弄清楚了怎么回事,兴许还能救下其他人想要进坟墓的人。” 老人依旧满脸怀疑,“我儿子都死了,你要咋问他?” 袁守一道,“我自有办法。” 老人犹豫了好久才点头,领着我们回到了灵堂,先让敲锣打鼓的人退出了灵堂外,关上灵堂大门,屋子里就只剩下我们三人后,老人才去奋力推开了棺材。 死者已经死去了有一段时间了,身上发出了恶臭味,我捂着鼻子干呕,然后捏着鼻子凑到旁边看了眼,见死者怒目睁着,虽然身体已经发胀了,但脸上表情却十分清楚,他是在恐惧。 老人说,“送回来就是这样,倒不像是被淹死的,像是被吓死的,死不瞑目,不管我们咋做就是不闭眼。” 袁守一也站在棺材旁边瞧着,并伸手按了下尸体的胸腔位置,然后说道,“确实不是淹死的,而是先被吓死,然后才被水淹,肯定是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袁守一说着看向我,“人的身体是很奇妙的东西,死后很长一段时间会保留生前看见的东西,我想让你上死者的身,帮忙看看他死前看见了什么。” 我啊了声,他都已经膨胀发臭了,我要上他的身,就算不被吓死,也会被恶心死,忙摇摇头。 袁守一却道,“李珏坟墓肯定有别人动了手脚,如果你想学他的扶乩术的话,最好搞清楚里面到底有什么,你不想学的话就算了,我也不强求。” 袁守一都这么说了,我只能点头说,“好吧。” 走阴的法术是道教最基本的法术,连端公都会,我跟着他们混了这么久了,自然也知道是怎么个流程,随后盘坐下来,袁守一从旁辅助,不多时间我的魂儿从身体中出来,走到棺材旁边。 灵堂阴气重,老人受这阴气的影响,顶上三花烧得并不旺盛,再加上他年龄大了,生机没多少,自然可以看见我,见我从自己身体中出来,看得目瞪口呆。 我站在棺材旁边,犹犹豫豫不肯进去,袁守一倒是果断,直接伸手一把把我提了起来,丢进了棺材里面,正好躺在了尸体身上,跟尸体合二为一。 一进入尸体,我就像是变成了死者,眼前看见的只有一片黑暗,恐惧感慢慢萦绕我脑海,我开始瑟瑟发抖,尸体被我操控着也瑟瑟发抖。 老人更为惊异了,问袁守一,“我儿子活了么?怎么开始抖了?” 袁守一摇摇头,对着尸体说道,“孙清,不用害怕,这些都是他经历过的,你不过是跟着他的目光再看一遍,不管看到什么都是假的,没必要害怕。” 我浑浑噩噩嗯了声,镇定心神,瞪着眼看向前方。 尸体的眼睛也跟着瞪了起来,眼珠子都快要鼓出来了,袁守一再问,“看到了什么?” 先前眼前是一片黑暗,现在前面渐渐出现了几道亮光,我所看见的也不是灵堂,而是一座石室,前面有两外两人手中拿着手电筒四处照着,石室中情景我看得一清二楚,说道,“是一间石室,长宽约有九米,里面啥也没有,不对,墙上有画。” “画上是什么?”袁守一再问。 死者生前也看到了这画,走上前去,我也得以看清楚了这石画,说道,“第一幅是一个水潭,有一匹马在水面上行走,马背上还有一个女人;第二幅是一座山,不对,这不是山,是粮食组成,这座粮山的旁边躺着一个骨瘦如柴的人,像是饿死了;第三幅画上是一头牛,牛的旁边画着一个石洞,石洞洞口两须。” 这石室一共就这三幅石画,再没有其他的东西了。 袁守一又问,“有看见他是从哪儿拿到铜镜的吗?” 我嗯了声,继续顺着死者的目光看去,死者生前看了这几幅石画后,开始在石室中转悠起来,走了一阵,脚下突然踢到一东西,低头看去,正是那面铜镜。 死者将铜镜拿了起来,当时铜镜里并没有出现什么人脸,倒是在铜镜遮挡的下方,有一拳头大小的洞,进入墓室的三个人都凑到洞口往下看。 本来没啥,忽然一声野兽般的吼叫声从那洞口传出,三人被吓退了几步,再鼓着胆子凑上前去看,墓室一片死寂,三个人看了会儿,却有一拳头大小的眼睛突然出现在了洞口。 这眼睛出现得十分突然,三人当时被吓翻在地,我也被吓得直接一弹,弹出了死者的尸体,坐在棺材里缓了好一阵,才将我所看见的全都讲给袁守一听了,说完后连忙爬出了棺材,回了我自己身体,再说道,“他们真的不是被淹死的,而是被那只眼睛吓死的,什么东西有那么大的眼睛?” 袁守一听完这一切,让老人合上了棺材,然后说道,“坟墓里埋着的已经不是李珏了,别人占了他的坟墓。” “你怎么知道?里面连棺材都没有?”我问。 袁守一说道,“墓室中的画一般跟死者生前经历息息相关,那第一幅画叫做‘水中走马’,第二幅叫做‘粮山饿骨’,第三幅画叫做‘龙牛斗’,这三幅画跟李珏都没有关系,况且赊刀门赊剪门向来贫穷,也没本事建造这种规模的坟墓。” “那三幅画是什么意思?” 袁守一说道,“前面两幅我不懂,不过第三幅画倒是可以看出端倪,画上之洞为门,洞中之须是龙,指代的是龙门,应该是全真道的龙门派。” “龙门口的牛又是怎么回事?” 袁守一想了会儿道,“还不大清楚,得去那坟墓看了才清楚。” 我哦了声,想起那洞口突然出现的眼睛,豺狼虎豹我都见过了,没有见过那么大眼睛的,再问袁守一,“那眼睛到底是什么东西的眼睛?难不成青龙堰里面真的有龙?” 除了龙,我还真想不出什么东西该有那么大眼睛了。 袁守一跟我的关注点完全不同,而是说道,“是什么不重要,只希望他们没拿走那本书。” 旁边老人听了我们的话,插嘴说道,“听老一辈人说,青龙堰里是真的有龙。” 我们诧异看着老人,这世上哪儿有龙,不过是别人臆想出来的而已,就算有,目前为止没人见过,也只当是没有。 不管是东岳大帝还是陈玉阳,他们不过说假借龙形来提高自己身份而已。 老人继续说道,“是真的有,还是我爷爷跟我讲过,清朝的时候青龙堰就在了,当时青龙堰旁边住着一姓孙的大户人家,孙家有个女儿生得落落大方,到了出嫁的那几年,却生了重病,身上水分像是被吸干了一样,就招揽名医,说只要治好了孙家女儿,就把女儿嫁给他。” 第九十一章 饿死撑死 “孙家寻遍名医仙道,但都束手无策,孙家女儿日渐消瘦,整日浑浑噩噩直至昏迷不醒,这时孙家来了个年轻游方道人,自称在青城山金光洞修行,看了阵也不治病,只让孙家召人去把旁边青龙堰中的水舀干,孙家女儿的病自然就好了。孙家当时并不相信那道人,但病急乱投医,也实在没办法了,就召人去青龙堰里挑水,日夜不息忙活了好几天青龙堰水位才渐渐降低,不过就在青龙堰快要见底的时候,几个转眼间,青龙堰中水位突然又恢复了正常,那游方道人继续让他们舀水,接连数次都是快要见底的时候水位又恢复了正常,而这个过程中,孙家女儿也渐渐好转了起来。”老人娓娓道来。 我插嘴问道,“为什么青龙堰里的水舀不完?” 老人说道,“当时孙家的人也好奇,那段时间青龙堰并没有活水流进来,为什么会舀不完?那个游方道人说,青龙堰里有一条青龙,青龙吐水,自然是怎么舀也舀不完的。又有人问为什么孙家女儿病情会好转,游方道人说,孙家女儿是道教一个大人物转世,那青龙勾了孙家女儿的魂妄想一飞冲天,不过之后随着龙吐水的过程进行,那青龙又把孙家女儿的魂给吐了出来,所以才好转起来。后来孙家女儿跟着那个游方道人去了四川青城山修行去了,至于他们俩成婚没,倒是没听人提起过。” 这事情极为久远了,况且那个时候民智不如现在,遇到难以解释的事情就会推到鬼神神像,指不定就是后人编造的一则故事而已。 不过老人所说,青龙堰中龙吐水跟他儿子所经历的倒颇为相似,都是青龙堰中突然有了水,让我对这故事开始半信半疑起来,难不成青龙堰里真有一条龙? 袁守一自然也将这两件事情联想到了一起,却不谈论他儿子的死,而是问老人,“您有听说过孙家那女儿叫什么名字吗?” 老人摇摇头,“这我可不晓得了,你要想知道的话得去青龙堰那边儿问问,兴许那边还会有人知道。” 袁守一接下来也不多问了,说出了我们前来最主要的目的,那就是我们是来讨饭吃的。 我们虽然没有帮到他们什么,不过给一顿饭倒是无所谓,老人立马让自家老伴儿去把剩菜剩饭热了下,我和袁守一大快朵颐,吃饱喝足才辞别了老人。 在村外见到了等我们的陈莹莹和黄蕴秋,两人见我嘴巴上还有油渍,知道我们已经吃饱喝足,而后在袁守一的带领下,我们继续向南行走,准备去往青龙堰。 这次倒不用翻山越岭,有现成的路供我们走,行走起来轻松不少,行路期间也无事可做,我问袁守一,“墓室中的三幅画,我觉得都不太可能。” 袁守一饶有兴致看了我一眼,问道,“你觉得有什么不可能的?” 我若有所思说道,“那第一幅画,水中走马就不可能,马怎么可能在水中行走,不会沉下去吗。” 袁守一笑了笑,“天马行空,这词里面的天马就是指神马,神马可在天上行走,能在水中行走又有什么好奇怪的?还有一词叫‘马超龙雀’,说的是龙雀托着马飞行……” “这世上哪儿有神马和龙雀。【】”我喃喃道。 袁守一见我不服气,笑了声继续说道,“《述异记》中记载,海岛龙川,穆天子养八骏处也。岛中有草名龙刍,马食之,一日千里。古语云:一株龙刍,化为龙驹。假如那画上刻着的是龙驹呢?” 我顿时就败下阵来了,连自己的看法都没来得及表达出来,论知识积累量,我跟袁守一还差了十万八千里,吃了瘪,不好意思再开口了。 旁边黄蕴秋和陈莹莹俩见我吃瘪,捂着嘴偷笑,我没好气盯了她们俩一眼,不服输又道,“第二幅画,粮山饿骨,守着粮山又怎么会被饿死?这也太扯了。” 我看着袁守一,心说他这次该给不出解答了吧。 袁守一自顾自往前走着,走了好一阵才开口说道,“这也是可以实现的,赊刀门并不是一脉单传,我有一师弟赊刀时曾留下过这么一句‘谶语’,叫‘饿死撑死’,意思是说,同一个人既是被饿死的,也是被撑死的。后来我曾亲眼见过一件事情,跟‘粮山饿骨’颇为相似,当初我赊刀经过一公社,遇到一个老头,老头已经饿得皮包骨头,连放屁都得扶着墙,我见他可怜,刚好我身上有几个野菜团子,就给了他三个,他一口气吃了一个半,剩下一个半没吃就死掉了。为啥呢,他饿太久了,胃跟我们已经不一样,一口气吃了太多胃受不了,所以才死掉,你说他是饿死的呢,还是撑死的呢?” 我们仨都听着这话,却给不出答案,因为根本分不清他到底是饿死的还是撑死的。 袁守一呵呵笑了声,不说赊刀门的谶语,而是说起了粮山饿骨,道,“那个老头抱着菜团子,骨头如柴地死掉了。跟你所看到的那幅画太相似了,菜团子就是粮山,那老头就是饿死骨,所以说,粮山饿骨也是可以实现的。” 他把前面两件事儿都解释了一遍,第三件事情我也不发表意见,免得自讨没趣,直接问道,“那龙牛斗又是怎么回事?” 袁守一摇摇头,“这三幅画已经跟墓室主人息息相关,我也一直在想,会有谁跟这三幅画挂钩,我的见识短浅,暂时还想不起来有挂钩的人,具体下了墓室才知道。” 此后不再多言,安心赶路。 快至傍晚时分,见前方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我们站在远方遥遥看去,我登时就惊呆了,前方灯红酒绿,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房屋建筑跟我在农村和阴司所见完全不一样,一栋房子足有十数米乃至数十米高。 爹娘跟我讲过城市的繁华,我对城市也一直充满了向往,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么繁华的地方,远超我想象,我以前认为最繁华也不过阴司酆都城了吧,现在一见,简直两个概念。 陈莹莹也是第一次见,黄蕴秋也瞧见了而这一幕,有些怅然,却是苦笑了声,神色哀婉说了句,“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没想到外面已经变成这样了。” 我和陈莹莹对着前方灯火通明的城市充满着向往,但黄蕴秋的表情却有些微妙,我问道,“你怎么了?” 黄蕴秋摇头不语,袁守一却轻轻拍了我一下,让我不要说了,而后带着我们朝那城市行去。 前进过程我才想通,黄蕴秋大好年华被七煞锁魂阵关在了棺材中,她最美好的时光在暗无天日的煤洞中度过了,错过了太多太多,如今出来已经是一游魂,也难怪会悲伤。 看着虽然近,但是真正进城却是好几个小时之后了,时间约莫在十一点左右,这个时间点农村早就关灯睡觉了,但尘世中却还是人声鼎沸,穿着时尚俊男靓女来来往往,路边小摊依旧在招揽着生意,平整大道上车水马龙。 我和陈莹莹就如见了新世界一样,四处张望着,袁守一先我们一步过了这大道,我和陈莹莹却被拦在了大道另外一边,路上车辆太多,我们不敢过。 袁守一在那边等了好久,我才一咬牙一跺脚,狠下心浑浑噩噩走了过去,过去又看着街边小摊各色食物馋得不行,摸了摸身上,爷爷之前给我的钱还剩下了些,正要开口跟袁守一商量时,袁守一先一步问我,“我就是个穷酸术士,这种地方没有钱是走不动道的,你们有钱么?” 我掏出钱来,好歹也是上百的数量,我见过的最大面额,但袁守一看了眼却说,“这点钱一顿饭都解决不了,得想个办法挣点钱再说,青龙堰就在这城的旁边,我们得在这里待一阵。” 第九十二章 测字相面 陈莹莹平日自己会织毛衣扎鞋底,毕竟她是孤女,又干不了重活儿,只能自己另想办法养活自己,等到了赶集的时候拿到集市上卖了换钱,那时候我比较鸡贼,每次都会在赶集过后到陈莹莹家里玩。陈莹莹也知道我会在赶集过后到她家玩,所以每次赶集时候都会买点零食带回来,自然是给我准备的,然后给我个三五毛或者一块两块当零花钱,在我眼里那已经是一笔不小的钱了,为此爷爷还经常骂我,说陈莹莹自己也不容易,不能要她的东西。 之后爷爷把他的积蓄给了我,在我眼里更是一笔巨款,袁守一现在却跟我说这点钱一顿饭都解决不了,让我心惊。 爹娘以前出去打工时就带了几百块钱,爷爷本以为几百块可以供他们在外面活得很好了,但是没多久爹写信回来,说几百块钱在外面连住都住不起,只能睡外面板凳,后来住得起房子了,却吃不起肉,娘做饭时买了肉,爹还会抱怨娘奢侈。 以前我认为这是危言耸听,现在看来是我跟这个世界脱节了,越是美好的东西背后往往隐藏着诸多风险。 我看了看袁守一,“你不是收回了赊刀的钱吗?” 袁守一笑了笑说,“总共才几把刀,况且也不值钱。”袁守一之后让我们找了个地方等着他,他去找钱。 我们仨随后就站在一繁华广场上候着,因陈莹莹和黄蕴秋并不是活人,能看见她们俩的人少之又少,即便看见了也不会觉得奇怪,反正晚上人鬼莫辨,看见了也只当是活人。 三人候了约莫半个小时,袁守一才带着一块黄布走了过来,到了我们跟前,把黄布铺在地上,然后席地站着,黄布上是墨迹还没干的卦盘,卦盘一边写的是‘测吉凶,算福祸’,他再从身上取出六枚铜钱放在卦盘上,然后就这么站着。 我问他,“你干啥呢?” 袁守一道,“算卦挣钱,不然等不到去青龙堰,我们就都得饿死。” 我哦了声,反正也不需要我做什么,就只在旁边站着就行,本以为以袁守一的本事,会有无数人找他算卦,但站了好一阵,路过的人却看都不看一眼。 我们仨都皱着眉头看袁守一,袁守一尴尬笑了,“外面信奉无神论,只有上了年龄的人才会信这些,这个点儿在外游走的都是年轻人,也是没办法。” 我幽幽说道,“你用招揽老年人的方法来招揽年轻人肯定没人愿意来算,爷爷以前跟我说过,大人关心衣食住行,年轻人关心吃喝玩乐,你得用招揽年轻人的方法才行。” 我本是无心一句话,袁守一听了却愣着神盯了我几眼,然后立马取出随身携带的笔墨,蹲下身去在黄布上写了一个字‘赌’,把之前那句话给划掉了,再摆了一叠黄表纸在卦盘上。 写完过后果然不多久,就有人走了过来,看着卦盘问袁守一,“你这是赌什么?” 袁守一笑了笑道,“你写字,我测身份事迹,不管是你的身份事迹,还是你想询问之人的身份事迹都可以,对了你给我钱,输了我给你钱。” 这不是摆明了要送别人钱吗,一听这话,立马就有不少人围了过来,商量好了价钱,不多时就有一个年约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走上前来,拿起毛笔写下了个‘立’字。 写完看着袁守一笑了笑道,“老人家,你算算我是什么身份?” 我心说算命也不能这么厉害吧,写个字就能把别人身份事迹算出来喽?反正我身上钱是不准备拿出来的,不然真得饿死。【】 袁守一看了这个字几眼,然后又抬头看这年轻人,围观的人都在看稀奇等着,见袁守一好久不说话,以为他是算不出来,笑了起来。 过了约莫有个半分钟,袁守一才道,“你是读书人,今年是不是刚考上学?” 这人愣了下,“你咋知道?” 袁守一道,“你写字的时候刚好旁边站了一人,人加一个立则是个位字,在说你地位高升,以你这年龄,只有读书才有可能地位高升,我说的对吗?” 这年轻人听了啧啧称奇,连声点头应道,“对对对,真是神了。”毫无怨言给了袁守一这钱。 周围人有些服气的,有些则不服气,不多时,一个年约二十七八的年轻人有上前来,拿起笔写下了一个‘瓜’字,写完满脸笑意看着袁守一道,“我不让你猜我身份事迹,我让你猜猜我父亲事迹,我不信你能猜对喽。” 我们看向袁守一,元首也一直盯着这个年轻人在看,我发现了端倪,怕是他根本不是在测字,而是在看人面相算命,到时候只要跟这个字扯上关系就行了,以袁守一的本事,这样的打赌根本就是稳赢不输的嘛。 黄蕴秋也看出来了,袁守一说是测字,实际是在相面,笑而不语。 袁守一看了会儿,那年轻人说道,“要是算不出来就算了。” 袁守一道,“你父亲已经去世了,是不是?” 围观的人都有些诧异,心说这老头不会说话,别人测字,专门测自己父亲,哪儿能说别人父亲已经去世了。 不过这年轻人却僵了下,“是,上个月去世的,你是咋知道?” 一听又准了,众人更为吃惊,不过这年轻人不厚道,用一个死了的人让他测,这不是摆明了想坑人嘛。 袁守一道,“你写了个瓜字,以儿子的身份问你父亲事迹,这就是个‘孤’字,说明你父亲凶多吉少,又见你面带丧气,则说明你家不久前刚有丧事,综上我才断定你父亲已经去世了。” 这年轻人服气了,又给了钱。 此后接连好几个人都想来试一试,每一个字都被袁守一给测准了,这一晚上赚了不少钱,袁守一也不贪心,正要收摊带我们走的时候,却有一个年约二十来岁的女子站在了卦盘前,弯腰按住了卦盘,不让袁守一收起来。 这人相貌姣好,衣着也颇为华丽,想来是个有钱人。 我们没看出所以然,袁守一和黄蕴秋见了这女子却皱了下眉头。 这女子提笔同样写下了个‘立’字,然后抬起头问袁守一,“你算算我的身份,再算算我经历了什么。” 袁守一盯着这女子看了起来,看了好久问道,“真要我算?” 这女子微微一笑,“算吧。” 袁守一嗯了声,盯着女子看了会儿,说道,“那就借一步说话。”袁守一说着转身,那女子也跟了过来,到了一稍安静点的地方,袁守一才道,“你已经死了,乃是一游魂野鬼,是不是?” 我也听着这话,不免为之一惊,这女子头顶明明有三把火,根本看不出她是鬼魂。 不过这女子却不意外,点点头,“是,你算算我是怎么死的。” 袁守一道,“你是淹死的,你写字时,旁边刚好有一人提着水经过,水加立便是一个‘泣’字,再结合你写的字,自然能猜出你的死因。” 这女子听罢回头看了眼,刚才她写字的旁边真的有一个人提了瓶水在站着观望,面色微微变了下,说道,“你再算算我的身份。” 袁守一道,“我看你写字时苍劲有力,如今会毛笔字的已经极少,大多是些学习玄术、或者专攻书法的人,而学习玄术的人需要常年画符,画符的写法又跟书法不同,你的写法正好是绘符的写法,所以你跟玄术有莫大的关系。” 这女子不再如之前那般高冷,皱着眉头看袁守一,继续考他,“会玄术的有方士、道士、术士,还有民间端公、神婆,你只猜出我会玄术,却没猜出我具体身份。” 袁守一呵呵一笑,“方士大多承自丹道,如今几乎灭绝,你不是方士;道士衣着服饰打扮都有要求,你不符合,所以你也不是道士;端公神婆独来独往,而你虽死,头上却有三把假火,这需要别人帮你才能做到,所以你不是端公神婆,你是民间术士!” 这女子听罢都愣住了,显然全被袁守一说中了。 不过袁守一却没停下,“术士可不遵守道教的那些规矩,能成家立业,所习得的玄术也会一代一代传下去,会出现全家都会玄术的情况,久而久之就形成了术士家族,这样的家族大多比较富贵,看你衣着打扮,应该就是术士家族中的一员。如果你会玄术,被淹死的可能性不大,除非遇到了不能抵抗的东西,据我所知,这附近能淹死术士的只有‘青龙堰’,所以你是淹死在青龙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