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武装选秀 “夫人，你怎么能狠心让小姐进宫选秀啊？”婢女阿珍跪在一名穿金戴银的贵妇脚边，死死地拽着她的衣角祈求。 “入宫选秀，做皇上的女人，这可是普通人家几辈子修不来的福分。我们沈家想要光耀门楣，如今全凭嫣儿争不争气。我和你爹好不容易托关系，花银子打通关系，为嫣儿求得这个机会，你在这里抱着我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贵妇一脚踢开阿珍，就像在踹一只野狗一样。 可怜的阿珍翻倒在地，连发髻都散开了。她自幼就被卖进在京城开酒楼的沈家，成为大小姐沈嫣儿的贴身侍婢。沈嫣儿亲生母亲去世后，沈家老爷沈万才又娶了屠夫之女张巧娘续弦。正是现在这名浑身散发出刻薄之气的小心眼妇人。 自从嫁入沈家后，张巧娘就没拿正眼瞧过沈嫣儿。五年前她为沈万才生下一名女儿后，沈嫣儿在家里的地位每况日下。如今沈万才身染重病，恐是时日不多。下人们都说她是怕沈嫣儿跟她抢家产，所以才着急把沈嫣儿塞进皇宫里去送死的。 阿珍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抱着最后一丝期望恳求道：“夫人，皇宫选秀全都是武试，入宫秀女十死九伤，能全身而退者更是寥寥无几。小姐从小身体羸弱，怎么是那些人的对手。夫人，你……你这是……” 说到这里，阿珍几乎快要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恨恨地瞪着张巧娘控诉道：“你这是逼小姐去死啊！” 一听到“死”字，贵妇的脸色陡然阴沉下来。她两步冲上前来，扬手就甩了阿珍一个耳光，怒骂道：“那臭丫头真是养刁了你这个狗奴才，竟敢血口喷人！你要是这么舍不得那臭丫头，就陪她一起入宫好了！” 说罢不给阿珍回答的时间，扭头丢给侍立在旁的老姑说：“快去看看那臭丫头的东西收拾好没有。” # 沈府角落里一处僻静的庭院里，韶华妙龄的沈嫣儿披着一件薄外套，坐在窗边欣赏着院子里新开的满树桃花。又是一年春来到，每当这个季节总会想起母亲在这桃树下美丽的身影。父亲重病卧床，家事商事全都交给张巧娘打理，不知道是否还会思念曾经温柔似水的母亲。 想到这里，沈嫣儿的神色不禁有些落寞。扭头望着房间中已经打包好的衣饰，轻轻叹了一口气。包裹旁斜倚着一把镶着圆形血玉的宝剑——这就是她参加选秀的武器。 宝剑平凡无奇，不过那块血玉却是母亲的遗物。一个月前沈嫣儿特意差工匠帮她镶在剑柄上，好入宫之后有个念想。就算真的死在其他秀女的剑下，也好去与母亲作伴了。 这时忽然看见侍女阿珍垂头丧气地走过来。沈嫣儿唤了阿珍一声。阿珍猛然抬头，却又急忙低下头去，手忙脚乱地把耳边的头发拨过来掩住右侧脸颊。 即便阿珍动作迅速，眼尖的沈嫣儿依然看到了她有脸上鲜红的五指印，心疼地皱起眉头。不等阿珍走进房间，沈嫣儿就起身迎接她，忧郁地问道：“阿珍，你去求她了？” 阿珍抿着嘴不说话，过了好半天才倔强地摇了摇头。 “不要说谎，你脸上掌印还鲜红鲜红的，是她打的吧？”沈嫣儿一眼就瞧穿阿珍的心思。她早就叮嘱阿珍不要去求张巧娘，不仅没有用，而且还会遭到打骂，可惜阿珍就是不听话。 沈嫣儿与阿珍名为主仆，关系却亲近得如同姐妹。沈嫣儿的亲娘死后，阿珍就是她唯一的寄托。两人年纪相仿，大小事情无话不谈，这次为了选秀的事情阿珍已经把眼睛哭肿了。 沈嫣儿牵着阿珍的手，安慰她说：“爹从前也请师父教过我一些拳法和刀剑，虽然我身体弱，体力不好，但是动作灵敏，脑筋好使，说不能真能脱颖而出呢。阿珍，你可不能对我没有信心呀。”说完调皮地笑了一下。纵然笑容和煦，但惨白的脸色却颇为凄凉。 沈嫣儿不说还好，一说阿珍又忍不住落下眼泪。“小姐，我陪你一起入宫。如果你死了，我也绝不苟活。就算到了地府，我还要一直伺候你。” “呸呸呸，怎么尽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沈嫣儿佯装生气，板起脸来，用指尖戳了一下阿珍的脑门。“我可是要长命百岁的，说不定还能所向披靡，杀出一条血路当皇后呢。” 凤凰王朝四周都是彪悍的敌国，所以一直崇尚武艺。武装选秀的来历还要从太祖开国时说起。当初国之初立，边疆不靖，时常遭到敌国侵犯。最严重的一次连皇宫都被攻破了，来不及逃离的**佳丽都成了敌国的俘虏。 太祖**之中的百千宠妃全都沦为敌将玩物，气得太祖脸黑鼻子青，拔剑指天立誓再不让武艺不精的女子入宫。后来太祖重整旗鼓，挥师反击，把外敌逐出皇宫，撵出国界。这才有了凤凰王朝后来绵延几百年的统治。 太祖收复国土后定下的第一条国规，就是这“武装选秀”的规矩。光是有一张好看的脸蛋有什么用？今天对着自己笑，明天就对着别人笑。最美的女子应当有像男子一样为国杀敌的能力，普通女子不求精通武学，但至少要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选秀第一试就是把来自全国各地的秀女都关在一个封闭的迷宫中，只提供少量的事物和补给。迷宫中不仅机关重重，而且还有怪兽出没，十天之内可以活着走出迷宫的人才有参加第二试的资格。所以那迷宫又被称为“万人冢”。尚武的凤凰王朝多的是从小习武的女强人，像沈嫣儿这种病秧子一看就是送死的命。 阿珍哭丑了一张俏脸，哽咽着说：“小姐，听说去年五千秀女参加第一试，但十天后活着走出的万人冢的还不到一百。御林军打开迷宫营救时，死者尸横遍地，伤者不计其数……小姐你还是不要参加了，我们趁夜逃走吧……” 002 神秘的黑衣人 “没出息，就知道逃。”沈嫣儿又戳了一下阿珍的脑门，“凤凰王朝最恨就是逃兵，被抓回来可是要处死的。就算可以逃出沈家，流落街头又能多活几日？况且二娘说得没错，这的确是一个替沈家光耀门楣的机会。如果我能封妃一定请皇上帮我们沈家酒楼题一个金字招牌，这样就不愁没生意了。” 说着哈哈大笑起来。沈嫣儿虽然身子弱，但是性格非常乐观，也许是遗传自母亲吧。 两人正说着，忽然看到贴身伺候张巧娘的姑姑走了过来。凶神恶煞姑姑身后来领着两名打手（专打酒楼里那些吃霸王餐的人），粗暴蛮横地把站在门口的沈嫣儿和阿珍推进房间。 “你们干什么？”阿珍紧张地伸长脖子问，双手护着沈嫣儿退进门槛。她话音刚落，门就被姑姑狠狠关上。紧接着就听见上锁、上铁链的声音。与此同时，那几名打手也手脚利落地把窗户也上锁了，而且还站在外面不走。 看到这情景，沈嫣儿顿时全都明白了。“他们是怕我们逃走。你还说什么趁夜逃，现在插翅也难飞了。”幸好沈嫣儿打从一开始就没有临阵脱逃的打算，看到张巧娘的小人之心，不禁觉得有点好笑。 在沈家的最后一天晚上。阿珍彻夜未眠，但是沈嫣儿却睡得很熟。并非她真的信心十足，而是有一种不知道算不算是自暴自弃的想法——也许这样下去与娘团聚也挺好的。 # 第二天一大早，沈嫣儿和阿珍就被张巧娘拎起床。张巧娘催着她俩赶紧出发，因为面积巨大的万人冢修在城郊，距离沈家有一个时辰的车程，报名时间截止正午，晚了就来不及了。 阿珍简单地帮沈嫣儿梳洗后，两人就被赶上了马车。车厢中除了她俩之外还有四名五大三粗的打手，防的就是她们跳车落逃。沈嫣儿真想问张巧娘一句“你这么操心累不累”，自己压根就没打算要逃。 上车后就一直惴惴不安的阿珍握着沈嫣儿的手，似乎是想帮沈嫣儿壮胆，但是她控制不住的颤抖和满掌心的汗水却白白平添了几分紧张感。 “阿珍，你不用跟我一起。我自己可以照顾好自己。”眼看离万人冢越来越近，沈嫣儿真心想劝阿珍打道回府。虽然朝廷允许秀女自带一名女性侍婢随行，但却没有规定一定要带。沈嫣儿也知道自己此行凶多吉少，不忍心连累阿珍一起送死。 “小姐，我向你保证，我绝对不让你比我早死。”阿珍紧紧地握住沈嫣儿的手，郑重其事地发誓，“你留我在身边，就像多了一条命。我能为你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傻阿珍……”沈嫣儿莫名感动，不自觉地红了眼眶。她轻轻地把阿珍揽过来抱在怀中，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有了阿珍和镶嵌着母亲遗物的血玉剑，她竟迷迷糊糊地有种自己无所不能的错觉。如果没有阿珍，她可以坦然地接受死亡，但是正因为有了阿珍，活着走出万人冢的愿望才变得格外强烈。 马车在崎岖的山路上奔驰，一路上看到不少其他送秀女参加试炼的马车，有的华贵，有的朴素。凤凰王朝选秀对血统并没有严格的规定，只要是武艺高强者都有资格报名。只有像沈嫣儿这种病怏怏的弱女子才需要家里私底下花银两打点关系。 “小姐，你看那个人。”阿珍从敞开的车窗看到一个怪人。因为山路曲折，路途较远，所有秀女都是驱车前往，没想到现在却突然发现一个步行的。 那人全身裹着黑色的斗篷，从背影就可以看出身材苗条高挑。不过气质阴森森的，要不是大白天还以为撞鬼了呢。 沈家的马车从她身边经过时，沈嫣儿向车夫喊道：“停一下。”然后趴在窗口，向那人打招呼：“姑娘，你是来参加选秀的吗？这里离万人冢还有一段长路，我们送你一程吧。” 大概是第一次被人搭话，黑衣女子显得有些惊讶。她微微抬起头，露出兜帽下的小半张脸。瘦削的下巴，高挺的鼻梁，染着丹红的嘴唇美艳动人，不像是凤凰王朝土生土长的女子，似乎有些胡人血统的。 因为边疆常有战乱，凤凰王朝中的胡人大多都是被释放的战俘或者奴隶，所以地位低下，受人鄙视。她雇不起马车也是意料之中。 尽管朝廷并不禁止胡人参加选秀，但是她们通常容易成为被集体攻击的目标，撑不过几关就死了。所以她比沈嫣儿更像是来送死的。 也许是因为同病相怜产生的怜惜感作祟，沈嫣儿好心好意地劝她：“姑娘，进了万人冢就吃不上几口饭了，你还是多保存一点体力留着比试用吧。我们可以载你一程。” 黑衣女子只瞥了沈嫣儿一眼，一个字都不说，扭头就走了，弄得沈嫣儿碰了一鼻子灰，有些莫名其妙。 见此情况，阿珍愤愤不平地说：“哼，居然不理人。小姐，别管她，让她自个儿慢慢走去，看不走断她的腿才怪。” 不过事实证明她们太低估黑衣女子的脚力了。沈嫣儿抵达报名地点后还不到一刻钟，阿珍就在人群中发现了黑衣女子的身影。她徒步走来风尘仆仆，黑色斗篷的边角上都染上了尘泥，但是神情依旧不累不倦，足以证明她的体力过人。 万人冢入口处是一块宽阔平整的空地，夹在连绵起伏的群峰中显得十分突兀，好像是被人硬生生削平了似的。不少远道而来的秀女都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好像正在结盟。这也算是闯万人冢这关不成文的规矩了。 在陷阱密布、险象环生的万人冢里面，一个人是绝对活不下来的。入冢之前大家都会三五成群地结成一个小团体，增加生存下来的机会。 沈嫣儿的马车停下后，不少秀女都前来打探过，但看到沈嫣儿煞白的脸色和柔弱的样子后就扫兴地走了。形势对沈嫣儿不利到极点，急坏了阿珍，而张巧娘的心腹却在一旁偷笑。 003 不省心的准盟友 与沈嫣儿相同遭遇的就是那名黑子女子了。大家也都瞧出她的胡人身份，因而没人搭理她。她也不着急，淡定从容地走到报名处，递上了自己的名牌。 不一会儿，报名处就骚动起来，好像发生了什么纠纷。沈嫣儿一直盯着那个方向瞧，但因为距离稍微有些远，听不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突然感到胳膊被拽了几下，阿珍的唤声重新把她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小姐？你有没有听到我刚才说什么？”阿珍气呼呼地鼓着腮帮。关键时刻还走神，太没有危机感了。“我刚才说，我的武功也有限，光我们两个人肯定不行，必须要找帮手。” “哦，是啊。”沈嫣儿敷衍地应付着她，不自觉地又扭头望向报名处。 就刚才那一句话的工夫，报名处的气氛已经骤降到冰山级别了。只见黑衣女子被十多名侍卫团团围住，黑衣女子和侍卫们的手都放在剑鞘上，剑拔弩张的气氛预示着大战迫在眉睫。 “你觉得她怎么样？”沈嫣儿突然指了指黑衣女子。 闻言，阿珍这才顺着沈嫣儿手指的方向望去，发现报名处的骚动，顿时吓得脸色铁青。“天啊，她在干什么？这都还没进迷宫呢，竟然与御林军起冲突？” “我觉得她好像挺强的……”沈嫣儿捏着下巴，若有所思地嘟囔着。她家是开酒楼的，从小阅人无数，略通相人之道。根据她对黑衣女子的观察，对方应该不是普通人。 阿珍惊吓完毕，回归正题。回味着沈嫣儿刚才的话，蓦然回过神来。“什么，小姐？你想和她结盟？她可是胡人，会第一个被其他人攻击的！而且马上就要被御林军大卸八块了。” 沈嫣儿自信地说：“她既然敢单身前来，性格又如此孤僻，而且还敢对御林军拔刀相向，肯定是一个武林高手。况且除了她之外，大概没人愿意和我结盟了吧。”说完无奈地耸了耸肩。相信阿珍也看出后面这句话是大实话了。 “唉……”阿珍焦虑地叹了一口气，“小姐，就算你愿意，人家也不见得愿意，你忘了刚才邀请她上车时她那高傲的态度啦？我们还是……” 话还没说完，突然发现沈嫣儿已经向报名处走去了。 阿珍边追边喊：“喂，小姐，小姐——我怎么不知道你走路这么快呀，等等我——” # 报名处已经被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好几个圈，大家都伸长脖子看热闹。沈嫣儿费劲全身力气才终于挤出人群，来到位于中心的最佳“观景地点”。不对，现在不是兴奋的时候。 情况危急，黑衣女子与御林军的大战一触即发。所有人都屏息凝视，为黑衣女子捏了一把汗——当然也不排除像沈嫣儿这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与黑衣女子针锋相对的是一名锦衣华服、器宇轩昂的年轻贵族男子。沈嫣儿从人群的议论声中听到，这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宁王凤凰南华。他是负责主持今年首场武试的人。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把外套脱下来。”凤凰南华威胁黑衣女子。从生硬的口气中可以听出他已经快要忍到极限了。 人群中议论纷纷。黑衣女子裹得像参加邪教聚会一样来参加选秀，凤凰南华要求她脱下外套验明身份也是无可厚非。 普通人乖乖照办不就没事了吗，也不知道黑衣女子到底在想什么，居然还敢反抗？胡人身份本来就容易遭人怀疑，态度强硬者被当成刺客当场处决也不无可能。 凤凰南华发出最后通牒，黑衣女子依然无动于衷。忍无可忍的凤凰南华下令御林军：“把她的外套剥下来，本王要亲眼看看她的真面目！” 话音刚落，御林军手中宝剑齐齐出鞘，发出“哗”的一阵整齐响动。与此同时，黑衣女子也不甘示弱，纵身一跃，足尖轻点竟掠上半空，直直飞向凤凰南华。 过于依赖侍卫保护的凤凰南华没想到黑衣女子居然这么厉害，一时间竟忘了抵抗。 人群中的沈嫣儿急得大喊：“住手——”任凭她使出全身力气也没用，黑衣女子依然置若罔闻。 沈嫣儿脑筋一转，剑走偏锋，突然又来了一句：“你的裙子掉了！”音量比刚才那句洪亮十多倍。这句话果然管用，只见黑衣女子的动作蓦然停了一下，低头向下看。 其实裙子还好好地裹在她的腰上呢。沈嫣儿趁机冲出去，边跑边喊：“刀下留人——” 眼看黑衣女子的剑锋即将逼近到凤凰南华的鼻尖时，沈嫣儿勇敢地上前一步，隔在两人之间。双手下意识地向上抬起，竟然来了一招“空手入白刃”，截断了黑衣女子的攻击。 不要说其他围观群众和反应迟钝的御林军了，连沈嫣儿自己都被吓坏了。刚才那一瞬间稍有偏差，她就直接血溅三尺。身后位高权重的小王爷更是吓得倒抽冷气，呆愣着回不过神。 混在人群中的阿珍看到这情景后，直接吓得瘫倒在地，一声声地喊着：“小姐，小姐……”可惜没人听见。别看沈嫣儿是一个病秧子，但是关键时刻的爆发力却是不容小觑的。 “你、你、你居然来真的——”凤凰南华指着黑衣女子的鼻子火冒三丈地吼道，“连本王都没下令对你动真格！” 沈嫣儿急忙转身劝道：“小王爷别生气，她是黑纱乌衣族的女子，被你看到真面目就要嫁给你，难道你要抢皇上的秀女吗？她如此认真，正是证明了她是对皇上的忠贞啊。” 说完回头对黑衣女子娇滴滴地抱怨道：“你也真是的，有话好好说嘛，动刀动剑干什么？”边说还边挤眉弄眼，示意对方配合她，但是黑衣女子依然面无表情，无动于衷，像一块木头桩子似的笔挺挺地伫立在两人身后。 这时慢半拍的御林军又急忙重新围了上来，把这名古怪的黑衣奇女子包围在中央。 004 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们认识？”凤凰南华上下打量沈嫣儿，目光中填满诧异。虽然这名弱不禁风的小女子刚才奋不顾身挺身相救的一幕，令他对她刮目相看，但他万万想不到她与黑衣女子相识。 另一方面，刚才的百米冲刺和空手入白刃已消耗掉沈嫣儿的大半体力，现在她连说话都上气不接下气，只好拼命点头。 “什么黑纱乌衣族的？怎么连见多识广的本王都没听说过？”惊魂甫定的凤凰南华怒瞪沈嫣儿。 现在暂不追究他把“见多识广”这个优美博学的形容词用在自己的头衔前面谦不谦虚的问题，沈嫣儿调皮地朝他挤了挤眼说：“今天不就听说过了吗？” 其实那什么“黑纱乌衣族”只是沈嫣儿信口胡诌的一个名族罢了，害怕被凤凰南华猜出端倪的她急忙转身逃走。 “小黑，我带你去换衣服。”说完就不由分说地挽起黑衣女子的手，不着痕迹地用力，硬把她向边上拉。 “小黑？”黑衣女子莫名其妙地盯着沈嫣儿。 那当然不是她的真名，而是沈嫣儿情急之下随口叫的。目的是为了让小王爷觉得她俩真的是熟人。 就这样，沈嫣儿在众目睽睽之下，把黑衣女子拖走了。 贵为王爷的凤凰南华身上虽然染上了一点皇室特有的骄纵之气，不过还算是宽宏大量，没有多与她俩计较。 # 沈嫣儿费力地拨开人群，扶起仍瘫坐在地上的阿珍，把黑衣女子拉到自己的马车旁。围观人群见纷争平息，没热闹看了，也都四下散去。报名处又恢复如初。 “我有衣服，你穿我的吧。”沈嫣儿把黑衣女子推进车厢，打开装行李的包裹，从里面挑了一件最宽大的递过去。黑衣女子比沈嫣儿高半个头，体型也要大一号，不知道合不合身。 尽管沈嫣儿如此热情，黑衣女子依然一脸狐疑，似是不相信一个陌生人会对自己这么好，肯定是别有居心。她把衣服捏在手里，盯着沈嫣儿的脸半天不说话，也不知道是不是不会讲中原话的缘故。 “放心吧，我保证不看你。你在车里换，我在外面等你好不好？”沈嫣儿说完大大方方地走下马车，候在外面。 阿珍静悄悄地凑过来，嘴撅得都能挂一个水桶了，沈嫣儿一眼就看出她有不满。“阿珍，你先去帮我探探路，我待会儿单独跟她说几句话。”沈嫣儿找借口把阿珍支开。这是沈家其他随行者全都聚在稍远的地方，马车附近没有闲杂人等。 阿珍闷闷不乐地走了，离开的时候嘴里还嘟嘟哝哝地念叨着：“武功好有什么用？好斗的人总是死得最快。我们迟早被她连累死……” # 大约过了半刻钟。黑衣女子换好衣服，微微一跃，跳下马车。动作干净利落，气质潇洒帅气，比刚才沈嫣儿扶着门慢吞吞滑下来的样子好看太多了。 沈嫣儿回头一看，明亮的眼瞳顿时睁大。美女她见过不少，但是像黑衣女子这么动人脱俗的却是第一个。不对，现在不应该叫她黑衣女子，而应该改口称“红粉佳人”了。 不过，她本人似乎对这套粉红系的衣服并不满意，两道修长的眉毛皱得紧巴巴的，薄薄的嘴唇也咬得死紧。一双狭长的眸子中带着窘迫而不安的目光，时不时地瞥向沈嫣儿。 沈嫣儿忍不住“啪啪啪”拍起手来，直呼：“好看好看！”虽然换了衣服，但奇女子依旧把刚才的黑衣紧紧地抱在怀里，似乎那对她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衣服你已经穿上了，怎么不谢谢我？”沈嫣儿靠过去，故意逗她似的说。倒不是真稀罕她说一声谢谢，而是想听她开口说话。长得如此清秀漂亮的人，相信声音也不会太差。仔细回想起来，从相遇至今，沈嫣儿还没有听她讲过一句话呢。 奇女子被沈嫣儿盯得浑身不自在，低头望着脚尖。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对沈嫣儿道谢了。 沈嫣儿心里觉得扫兴，但是脸上的笑意却多了几分。因为此刻她对奇女子的身份已经有了十二分的把握，那贼兮兮的表情就像猫咪戏耍着到手的小耗子似的。 “姑娘，我看你刚才出手不凡，武功高超，不如我们结为盟友吧，在万人冢里也好有个照应。虽然我的武功不好，身子瘦弱，但是我能说会道，而且头脑明晰。你不觉得我俩的特质正好互补，必是天生一对吗？” 面对沈嫣儿的主动示好，奇女子则是一脸“消受不起，快快退散”的嫌恶表情。哪怕到了无论好与不好，必须开口回答的时候，她也依然双唇紧闭。普通人肯定以为她是哑巴，然而沈嫣儿却不是普通人。 见奇女子转身欲走，沈嫣儿一把抓住她的手，“哼哼哼”地冷笑了几声后，阴沉沉地威胁道：“大美女，你可别急着走，不然我就把你的秘密公诸于众。” 话一出口，立即收到意料之中的成效。黑衣女子明显愣住了，身子向后退缩了一下。她扭头瞪着沈嫣儿，目光中陡然升起几分阴霾的警戒之色，说是“杀气”也不为过。 然而沈嫣儿也不甘示弱，死死地扼住她的手腕不松。 其实只要她微微用力一甩，像沈嫣儿这种纸老虎就只有倒地**的份。但是她却很有风度地并没有动武，而是直勾勾地盯着沈嫣儿的眼睛，似乎是想从沈嫣儿的眼神中判断她究竟知道了多少自己的秘密，以及是怎样知道的。 “你们怎么了？”就在这时，刚刚探路归来的阿珍走过来，茫然地来回望着两个只用眼神交流的人。 “小姐，你刚才说什么秘密？”阿珍刚才居然在十几步之外就把这个关键词听清楚了，真不愧是顺风耳。 沈嫣儿与奇女子今天初次见面，既未深交，又非旧识，怎么可能知道什么秘密呢？ 从眼神中接收到阿珍和奇女子的共同疑问后，沈嫣儿轻轻踮脚，凑到奇女子耳边，细声细气地说：“我刚才偷看你换衣服了，其实你……唔唔唔！” 话还没有说完，沈嫣儿就被奇女子死死地捂着嘴，硬拖到马车背后去了。 005 赶死小队三人组 “你这女子真不害臊，竟然趁我不注意时偷看。你不是保证不看吗？”千盼万盼终于盼到奇女子开口了。嗓音比普通女子略微低沉，但是也不至于让人一听就分辨出她的真实身份。 “我们素不相识，我只是随便说说你就信，你也太天真了吧？”耍无赖是沈嫣儿的拿手绝活，气得对方追悔莫及。 “况且我只是看到你该有而没有的东西，又没有看到你不该有而有的东西，你紧张什么嘛？” “你你你你你——” 说绕口令似的沈嫣儿倒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而对方却早已急得涨红脸了。 “啊，对了，别忘了这个。”沈嫣儿从腰带里抽出自己随身携带的一块半透明丝帕，蒙在奇女子的下半张脸上。“冒充秀女混进来，你的胆子还真大。难怪刚才誓死反抗，要是被小王爷他们发现你的真正身份，你还不被乱棍打死呀？” 说话间沈嫣儿已经把丝帕系紧，指尖不经意地轻轻划过他脸庞时，发现他的神情中带着异样。“你为什么不揭穿我？” “我为什么要揭穿你？你可是我的秘密武器。”奸笑的沈嫣儿格外机灵可爱，“男子的武功和体力本来就比女子强，况且你参加选秀肯定另有目的，与我不在同一个江湖，我不用担心被你背后暗算，多省心呀。所以你是老天爷赐给我的天降神兵，我傻了才揭穿你呢。” 如果与其他女子结盟，就算闯过了万人冢也必然会在以后的试炼中反目成仇，那是沈嫣儿最不愿面对的。 听了沈嫣儿的话后，奇女子——不对，现在应该改口叫奇男子了——戒备的神色终于稍微缓和下来。想必他也是第一次遇见沈嫣儿这种古灵精怪的女子，不善言辞的他几个回合下来就甘拜下风了。 “用这个挡住脸，别人就不会看见你的胡子了。” “胡子？”他就像听到恐怖的鬼故事一样吓得赶紧捂嘴。 “骗你的啦。”沈嫣儿发出爽朗的笑声，“不要我说什么你都信，以后不敢和你开玩笑了。” 男子生得细皮嫩肉，连汗毛都没几根，就更不要提胡子了。沈嫣儿让他用面纱遮面的主要目的其实是为了应付凤凰南华。刚才她不是撒谎说黑纱乌衣族的女子被男子看到真容后必须嫁给对方吗？撒谎当然要撒全套才专业嘛。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男子猜测，沈嫣儿喊那句“裙子掉了”的时候就已经对他的身份有所怀疑。也就是说，令沈嫣儿产生怀疑的契机还应该再向前推，那就是在山路上见面的时候，他实在想不出当时自己到底露出了什么破绽。 “唔……”被他这么一问，沈嫣儿也犯难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山路上你抬起头与我对视的一瞬间，我的这里……”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位置，“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男子的眼睛蓦然睁大，虽然被丝帕蒙住了半张脸，但却依稀可见他露出害羞的神色。 沈嫣儿吓得乱了阵脚，急忙摇头摆手地解释说：“不是不是，你误会了……”该不会误会自己对他一见钟情了吧？刚才那句话的确讲得有些**，不过绝对不是看上他的意思！ “小姐小姐，你们在说什么？”这时不甘寂寞的阿珍实在忍不住了，绕过马车来追问，打破了两人间尴尬的气氛。 “我们谈完了，他已经答应保护我们了。”沈嫣儿得意洋洋地宣布。而男子只是默默地扭开头，不作任何表态。 “我叫沈嫣儿。她叫阿珍。”沈嫣儿扶着阿珍的肩膀，把她推到男子面前向他介绍。阿珍委屈地撅着嘴，依然有些不满与胡人组队，但见沈嫣儿主意已定，也只好将就了。 从礼节上来说，现在该轮到男子自报家门了，然而男子却依旧扭头望着别处，表情十分纠结，似乎在做最后的心里挣扎。自信满满的沈嫣儿一点也不着急，笑眯眯地望着他。 果不其然，只过了一小会儿，男子的最后一道防线也已崩溃，回头对沈嫣儿说：“……就叫我小黑吧。” 切，真没诚意。就算不想透露真名也该自己编个假的嘛，竟然照搬自己刚才随口为他取的外号。算了，不和他计较。 沈嫣儿拉过阿珍和小黑的手，紧紧握住。阿珍和小黑都发出了微弱的抵抗，但最后仍被她硬拉着抱成拳状。 “从现在开始我们三个就是一条命了，一定要活着出来。”叠握在一起的三只手上彼此的温度相互交融，算是简单的结盟仪式了。 # 沈嫣儿和阿珍陪小黑重返报名处。 看到乖乖换上凤凰王朝服装的小黑后，凤凰南华依然没有好脸色，不过好在也没有故意刁难，只警告了一句：“本王报仇十年不晚，总有一天让你后悔刚才的莽撞。”倒不是真要把他怎么样，纯粹只是过过嘴瘾罢了，不然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至于你……”凤凰南华把目光移到一旁的沈嫣儿身上，“你刚才救了本王一命，本王不是知恩不报的人，送你一个东西防身。” 说着从身上掏出一块精致的小木牌。看上去不像是什么高级的木材，不过却散发出阵阵高雅的淡香。沈嫣儿深深地嗅了一下，顿时觉得神清气爽，精神百倍，不愧是王爷送的。 谢恩后忍不住问道：“王爷，这东西有什么用？”该不会是传说中的免死金牌吧？那可真是谢主隆恩，感激涕零。 “以后你就知道了。”故意卖关子，还挺神秘的。凤凰南华一个字都不肯多透露，嘴角噙着高深莫测的浅笑。 就在这时，宣告报名时间截止的锣声敲响，宏亮悠远地回荡在群山之间。 再过不久就要正式进入万人冢了，其他秀女们也已组队完毕，沉浸在与家人分别的伤感中。听见锣声后含泪挥手告别家人，目送马车沿着来路缓缓驶离。 006 必须是人祸 万人冢说白了是一个人工修筑、错综复杂的山洞，就在秀女们脚下踩的这座山头里。入口共有子、丑、寅、卯等十二个，秀女们根据抽签结果随机进入。 整个迷宫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蚂蚁洞，支路众多，难辨方向。虽然入口有十二个，但是出口却只有一个，位于迷宫正下方的山脚处，所以进入迷宫后只要一直朝着下方走就行了。 所有秀女进入迷宫后，入口就会封闭，只有出口才是唯一的出路。直到十天之后入口才会被重新打开，到时候会由御林军的小分队负责将伤员运出，并清理迷宫中的尸体。 所有水粮、补给，甚至还有兵器和药物等所有在闯关时可能用到的东西，都已经事先随机存放在迷宫各处，遍布每一个角落。有的位置明显，有的则藏在隐蔽处，而且数量十分有限，只有运气好和能力强的人才能抢到。据说两三天吃不到一口东西才是常态，所以大家都自备了一些干粮。 抽签根据报名先后顺序执行，沈嫣儿等排在末尾处。其实这是很不利的，因为她们走的是之前已被很多人走过的路，路上的补给可能早就被抢光了。心怀不轨者还会在路上布下陷阱，令后来者损兵折将。 “大家资源共享，齐心合力一起走出迷宫不好吗？为什么非要自相残杀呢？”排队等待进入时，阿珍不安地念叨着。 万人冢与之后的决斗制晋级不同，秀女们面临的并非你死我亡的抉择，照理说不应该出现互相攻击的现象。但是根据往年的惯例，其实万人冢却是选秀过程中死伤人数最多的一关。 沈嫣儿告诉她：“这你就不知道了。每年参加选秀的民女成千上百，但并非全都是冲着嫔妃之位去的，而是……” 因为周围还有其他排队等候的秀女在，沈嫣儿说到这里故意压低了声音。“……而是帮主子扫除障碍的清道夫，黑话里面叫做是‘扫娘’。” 见阿珍露出大惑不解的神情，沈嫣儿接着说：“你以为那些一开始就冲着皇后之位参加选秀的名门佳丽会单枪匹马地出战吗？俗话说，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篱笆三个桩。一名准皇后的身后，多的是身怀绝技的帮手。” 这些被称为扫娘的帮手参加选秀的目的不是入宫为妃，而是有另外两个主要任务：一是帮主子探路，让主子尽快抵达出口；二是在万人冢里消灭以后可能会成为主子劲敌的秀女。 凤凰王朝的选秀对于秀女们来说可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凡是名门望族出身的秀女们事先都会做好万全的准备。对此朝廷也是心知肚明，但却默许了这种行为。毕竟豪门望族与皇族之间都有密不可分的联系，朝廷也希望多一些名媛佳丽入宫。 这些故事都是沈嫣儿从前听酒楼客人闲聊时，无意间听到的。她也不知道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只当闲聊随便讲讲。 “这太不公平了！”淳朴善良的阿珍大感意外。 沈嫣儿倒是无所谓地说：“会投胎也是本领之一嘛。” 眼看就要到入口了，阿珍拽着沈嫣儿的胳膊，焦急地问：“那小姐你有什么对策吗？我们身边可跟着一个胡人啊。况且她报名时已经露了底，大家都知道她身轻如燕，武功盖世，肯定早就被扫娘盯上要灭口了！” “你看他都不害怕，你害怕什么？”沈嫣儿拉住惊叫连连、脸色煞白的阿珍，指了指身旁淡定从容的小黑。 听了沈嫣儿刚才的话后，小黑依旧面无表情，不慌不乱，一看就知道他是胸有成竹，这可不是一般人所具备的心理素质，所以沈嫣儿决定相信他的能力。 “阿珍你听我说，待会儿进了万人冢之后，我们就跟在那名女子的身后……”沈嫣儿贼兮兮地指着前方与他们相隔十多人的大美女。她是附近人群中衣饰最华丽，容貌最娇美，神态最高傲的一个，沈嫣儿猜她肯定是哪家的千金小姐。 这种贵族大小姐参加选秀，家里肯定早就帮她打点好了，不仅身边有保镖保护，外围有探子探路，发号施令还有十几二十个扫娘跳出来冲锋陷阵，说不定就连地图都默记于心了呢。 “嗯嗯嗯。”阿珍用力点头，偷偷竖起大拇指夸赞，“我家大小姐就是百事通，没有任何问题能难得住你。” 这时一直默不吭声的小黑用略带鄙夷的目光瞥了她俩一眼，那眼神用语言翻译出来分明就是一句“此女甚奸邪啊”。 # 送走最后一批秀女后，入口外的空地上只剩下威风凛凛的御林军和宁王凤凰南华。山中天黑得更快，还不到傍晚天空就变得阴沉沉的了，呼啸而来的山风刮在脸上又冷又痛。 报名截止，武试开始。照理说完成任务的凤凰南华应该打道回府了，为什么还在山头吹冷风呢？御林军们也都严阵以待，站得又挺又直，就像一根根标杆插在山头，没有一丝懈怠。 就这样过了一个时辰。当天色已经麻麻黑，不见一缕阳光时，忽然有一小支马队沿着山路疾驰而来。马蹄声在空旷的山林间层层回响，传向远方，徒增几分寂寥肃杀之气。 马队为首之人一亮牌子，负责警戒的御林军们立即让出一条路来。马队径直奔驰到凤凰南华面前，为首之人下马行礼，提着一个鸟笼状、外罩黑布的东西来到凤凰南华面前。 “启禀王爷。已经从巫师大人那里把试炼之兽带来了，请王爷过目。”首领毕恭毕敬地把黑笼子呈上。 凤凰南华用指尖轻轻地掀开黑布的一角，歪头向里面望去。也许是因为受到光线的刺激，里面一团小小的黑影立即“吱吱吱——”地尖叫起来。 那叫声又尖锐又凶悍，黑影还不停地用翅膀“啪嗒啪嗒”地扑打笼子，好像立刻就要冲出来了。凤凰南华不禁后退半步，厌恶地挥了挥手，说：“好了好了，快点放进去吧。” “遵命。”首领转身走到最近的一个万人冢入口处。 一名侍卫上前替他把石门打开一道小缝。他把笼子的开口对准缝隙，轻轻拉开。只听“扑啦啦”一声响动，被关在笼子里的黑影振翅飞进黑暗的山洞之中。 阴森恐怖的“吱吱”尖叫声回荡在山洞里，令人不寒而栗。真正的试炼，就此开始…… 007 一来就掉坑 “小姐，听说这里面有怪兽，你说会是什么？”阿珍边走边问。即便已经把音量压得很低，也能听见悠远的回音顺着石壁传向远方。 进入万人冢刚一刻钟，他们渐渐习惯了山洞里潮湿阴冷的空气。山洞里到处都是人工痕迹，上下左右都用巨大的方形石块修砌而成，两旁墙壁上还有亮着长明灯的烛台。 光线虽不如外面明亮，但也足以一眼看到前方十多米远。倒不是能见度只有这么低，而是洞里转折点和岔路口实在太多，视线落到前方十多米处往往就碰壁了，想再看远也看不见。 每队秀女的入洞时间必须间隔一刻钟，所以早就看不到那名贵族小姐的身影了。一路走来，她们没有遇到其他人。看来这迷宫设计得远比想象中更加复杂，只需要短短一刻钟时间，就足以把从同一个入口进入的几百名秀女分到不同的路上去。 武功最好的小黑走在前面打头阵，就算遇到什么机关陷阱也是他先踩到，所以阿珍最担心的不是陷阱，而是怪兽。要是真的遇到什么三头六臂的怪兽拦路，只怕十个小黑也挡不住。 沈嫣儿安慰她道：“这山洞四面都是石壁，没有植物也不见动物，就算真有怪兽生活在这个难以觅食的地方，那必然也是体型很小的小怪兽。你怕什么怕呀？” 体型大的动物食量也大，没有足够的食物就无法生存。听了沈嫣儿的话后，阿珍紧张的神色终于稍有缓和。 这时，走在前方带路的小黑突然停下脚步，站在原地不动了。紧随其后的沈嫣儿差点一头撞到他的背上，诧异地皱起眉头问：“你怎么停了？” “有人拦路。”惜字如金的小黑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右手不动声色地轻轻握住了悬在腰上的宝剑。 沈嫣儿吓了一跳，学着他的样子握住血玉剑，但是生疏的动作却引人发笑。阿珍也吓得向后缩半步，笨拙地抓紧武器。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秒，三个人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不过这样的气氛并没有维持太久，过了一会儿仍不见半点动静的沈嫣儿立即松懈下来，耷拉着肩膀问：“你见鬼了吧？这里哪里有人？”前后左右都空荡荡的，连蚊子都没有一只。 她话音刚落，就见前方丁字路口同时走出四个人。四个人分成两组，一组在左，一组在右，很明显是早就埋伏好了，在等他们三人靠近。要不是小黑机警，沈嫣儿已经中招了。 四人现身后一人在前，三人在后。高傲地立于最前方的正是沈嫣儿在入口处将其列为跟踪目标的贵族女子。 “为什么跟踪我们？”贵族女子用不太友善的口气质问。 不想惹麻烦的沈嫣儿急忙解释道：“我们没有跟踪你，只是随便乱走而已。迷宫就这么几条路，意外撞上也不奇怪。” “胡说八道！”贵族女子柳眉倒立，凶巴巴地指责道，“你们从一进来就跟到现在！还敢说没有跟踪我们？” “什么？”沈嫣儿杏目圆睁，大吃一惊。 天地良心，她只是“想”跟踪而已，事实上并没有付诸行动。在这里与她不期而遇单纯只是一个巧合罢了。 然而，贵族女子笃定的表情和凶悍的眼神却动摇了沈嫣儿的自信。突然，沈嫣儿灵光一闪，扭头盯着小黑。进入迷宫之后，她和阿珍都一直跟在小黑身后。难道是…… 在沈嫣儿的目光攻势下，小黑有些委屈地低声嘀咕道：“不是你说跟着她吗？” 果然是他！沈嫣儿还以为他进入迷宫后一直都在胡乱瞎走呢，没想到他却记着自己的话，一路都在尽职尽责地跟踪。遗憾的是，对方也不是笨蛋，早已察觉到他们的一路尾随。 “把她们都给我打瘸了，看她们还怎么跟！”贵族小姐脾气不好，仗着有三名高手随行就无法无天。 沈嫣儿还想多解释两句，可见对方都已经露了兵器，怕是没有讲和的余地了。况且她也想趁此机会见识一下小黑的实力，于是跟着煽风点火说：“小黑，别怕她们！全靠你了！” 贵族小姐的三名手下同时拔剑攻来，三把剑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刺向小黑。小黑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眼看就要被刺中时才突然拔剑。 雪亮的剑锋在昏黑中划出一道明亮的弧线。只听“当当当”三声脆响，三名女子的剑全都被他挡了下来。剑与剑摩擦时擦出的火花乍现，看得沈嫣儿忍不住发出“哇”的一声惊呼。 三名女子配合无间，如舞蹈般在狭窄的空间中梦幻飞舞，轻飘飘的长袖遮住视线，一不小心就有剑锋从后面刺来。不过她们的攻击都被小黑毫不费力地一一化解。 空间如此狭小，他们的动作都被限制，无法随心所欲地施展拳脚。打斗中，刀剑在石壁上划出一道道剑痕，发出刺耳的响声。 惊心动魄又华丽优美的打斗让沈嫣儿和阿珍都看得如痴如醉，突然听到“啊”的一声尖叫响起。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转向贵族女子所在的方向。 这时墙壁突然剧烈地振动起来。不仅是墙壁，就连脚下的地面也跟着发出“轰隆隆”的响动。贵族女子就是因为感受到这不同寻常的异变才吓得尖叫起来的。 三名女子见主子有危险，立即停止攻击，跑回贵族女子身旁保护。 也就是在这个瞬间，地面突然沉了下去！ 好巧不巧的是，沉下去的地方正好就是沈嫣儿和阿珍所在的位置。 毫无防备的两人只感到身下突然失去支撑，就想从高楼坠落似的急速下降。 一切都发生得如此之快，还没来得及感到害怕就已经到底了。刚才还平平整整的道路，现在却突兀地凹下去一块，形成一个四方形的大坑。好在坑中并没有倒立的刺刀啦，毒蛇蝎子啦之类的可怕东西，就只是一个大坑而已。 洞穴异变的唯一的解释就是刚才在打斗中，无意间触碰到什么机关。 008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侥幸逃过这一劫的贵族小姐害怕再遇危险，惊慌失措地对手下说：“我们走。” 沉在坑底的沈嫣儿听见她们冲冲离去的脚步声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坑深四五米，就算她和阿珍叠起来也够不着口，身上又没有带其他工具，想出去可不容易啊。 “你们没事吧？”就在沈嫣儿伤脑筋时，坑口传来小黑的喊声。刚才地面下陷的瞬间，其实他也踩在机关所在的地方，但是他在关键时刻跳了出去，所以才没落得沈嫣儿的下场。 “你有绳子吗？”沈嫣儿双手拢在嘴边，用力向上喊。 小黑摇摇头。 “找找有没有可以让坑变回去机关。” 小黑点点头，从坑口消失了。不一会儿他又回来趴在坑口，一脸沮丧地摇着头。看到他那副惨兮兮的可怜相，沈嫣儿真是哭笑不得。为什么觉得他比掉坑的自己更无辜、更无助呢？ “算了，别管我们，你先走吧。”沈嫣儿向他挥手道别。反正他们只是萍水相逢，难逃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宿命。失去这么厉害的一个帮手，沈嫣儿只觉可惜，但不愿强求。 小黑静静地在坑边趴了一会儿，忽然下定决心似的霍然站起。沈嫣儿满心释然地仰望他的身影，目送他离去。 谁料小黑起身后并没有移动寸许，而是纵身一跃，明知是坑还跟着跳了进来。 他的无谋之举直令沈嫣儿瞠目结舌。“笨蛋，你跳下来干什么？”沈嫣儿忍不住捶了他的肩膀一拳。 “我走了，你们怎么办？”小黑耿直地说。那不善言辞的样子笨拙极了，但落在沈嫣儿的眼中却多了几分可爱。 “你下来了，我们又能怎么办？”心中欣慰的沈嫣儿脸上却不表现出来，只堆满“真拿你没有办法”的无奈。 阿珍也跟着说：“你应该去找人救我们，而不是自己跳下来。”话里虽是抱怨，但是样子却不似从前那般嫌恶了。如果说这是小黑收买人心的伎俩，那只能祝贺他大获成功了。 “只要不分散，就一定有办法出去。”小黑言简意赅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他的花花肠子不如沈嫣儿多，一开始沈嫣儿觉得他呆板愚蠢，但现在却莫名其妙地被他感动了，心中的紧张和不安顿时退散，只剩下对他刮目相看的感慨。 “是啊。”沈嫣儿点点头，决定乐观一点，往好的方面想。“也许能遇见其他人经过，向她们求救。”其他人要想从这条路经过，必须把坑恢复原状，运气好的话就能顺便出去了。 既来之则安之，着急也不是办法。沈嫣儿等三人把坑底也搜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机关后，干脆坐在地上养精虚弱。 阿珍拿出随身携带的水和干粮与大家分食，从烧饼上掰下最大的一块递给沈嫣儿，顺口问道：“小姐，你说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地道里面分不清白天黑夜，只能根据腹中饥饿程度大致判断。沈嫣儿捂着干瘪的肚子摸了摸，猜测道：“大约是晚膳时候了吧。今晚大家什么都不要多想，好好地在这坑里休息。这地方多好啊，四面环墙，无人进出，一点也不担心被偷袭。” “也就只有这一个好处了……”阿珍苦笑着配合沈嫣儿。 “对了。”沈嫣儿转头问小黑，“我们延迟那么久才进入山洞，你怎么知道那大小姐走的哪条路，还一路跟踪过去？”不弄明白这个问题，沈嫣儿今天大概是睡不着了。 小黑倒也不卖关子，直截了当地答道：“从脚印就能看出来。她的鞋子与其他人不一样，鞋底有一个老虎图案。” 阿珍就像听天书一样瞪大眼睛瞪着小黑。山洞地面铺的是坚硬的石砖，又不是软绵绵的泥巴，人行走过去不会留下任何脚印，他是怎么看到脚印的？至少阿珍和沈嫣儿一路走来什么都没有发现。小黑果然不是一般人。 “老虎图案？是不是半张侧脸的老虎？”沈嫣儿突然有了头绪。见小黑点头，她顿时恍然大悟，拍了一下手说：“我就知道她是大户出身，原来是虎将军魏震海的女儿。虎横面就是魏家的族徽呀。” “那皇后她不是当定了？”就连阿珍都听过魏震海的大名。魏家自开国起就建功立业，战功赫赫，族人世代都是武将，女子大多入宫为妃。连皇上都忌魏家三分，要说凤凰王朝的一半江山都是魏家打下来的也不为过。 “不过，地陷时她吓得尖叫的样子实在有失风度呀。”沈嫣儿回忆起大小姐花容失色的惨相，还有那三名手下紧张兮兮保护她的样子，猜测她的武艺大概也只是半吊子而已。 沈嫣儿和阿珍聊得热火朝天，但是小黑却一直低头啃馒头。要不是偶尔喝水时发出“咕咕”的咽水声，沈嫣儿真要忘记他的存在了。他吃饱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换回那身比乌鸦还黑的黑衣，又把自己裹得像邪教徒一样。 他到底是什么人，有何来历？说不关心，不在乎是不可能的。沈嫣儿之所以一直忍着没问是因为顾忌着阿珍。知道得越多，危险就越大，她不愿让阿珍置身于危险的境地之中。 # 待阿珍睡熟后，沈嫣儿轻轻起身来到小黑身边。 小黑原本背对着沈嫣儿，但还不等她走近就听见动静了，敏感地转过身来望着她。昏暗中看来带些褐黄色的眼眸就像一只凶猛而孤僻的猛兽，令沈嫣儿的背脊微冒寒气。 “嘘。”沈嫣儿把食指放在唇边说，“别把阿珍吵醒了。我有几句话想问你。”说话间就已坐在小黑身旁，态度颇有些强硬。“你来选秀到底有什么目的？” 要撬开小黑比石头还硬的嘴巴可不是一件容易事，不过沈嫣儿懂得以柔克刚的战术。见小黑不开口，立即缓和表情，换上亲切的笑容，问：“你告诉我，也许我能帮你想想办法。” 还是这句话收效显著，一开始连身都懒得起的小黑终于坐了起来。他严肃地凝视着沈嫣儿的眼睛，沈嫣儿可没有这种孤男寡女在黑漆漆的地方四目相对的经历，心跳顿时加快了。 就在沈嫣儿坐立难安之际，小黑突然开口：“我是为了寻找姐姐的尸骨……”接着他终于简略地讲出了自己的故事。 009 你们期待的来了 原来小黑的姐姐去年曾参加过选秀，但却一去无归，生死未卜。御林军搜救出的伤员和死者中都没有姐姐的身影，姐姐的下落成为一个解不开的谜，于是他才决定来万人冢中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能让姐姐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消失了。 这是小黑与沈嫣儿最长的一次交谈。虽然他交代了自己参加选秀的原因，但是对自己和姐姐的身份依旧只字不提，看来仍对沈嫣儿保留着一点戒心。 如果沈嫣儿穷追不舍，刨根问题也许会激起他的不满。懂得见好就收的沈嫣儿只静静地听着他的讲述，时不时点头回应一下，硬憋着满肚子沸腾的问题，咬紧牙关不提问。 “只要找到姐姐我就退出选秀，所以你说得没错，我们不在同一个江湖。如果你协助我找到姐姐，我也会尽力帮助你。”短短一日的相处也令小黑见识了一点沈嫣儿的本领，从一开始的绝口不言到现在的以诚相待，证明了他对沈嫣儿的认可。 说着说着，小黑的表情突然紧张起来，猛抬头望着正上方。他那如临大敌的样子把沈嫣儿吓得哆嗦了一下，在狂跳不已的心脏声中怯怯发问：“怎、怎么了？” “有东西飞过来。”小黑仰着头说。他俩现在的样子就像是坐井观天的青蛙，只能看到坑口那么大的一小片空间。说有东西飞过来，但是沈嫣儿却什么都没瞧见，歪着头满脸疑惑。 但是下一个瞬间，沈嫣儿的耳朵也竖了起来。幽静而寒冷的空气中的确传来“吱吱吱”的尖叫声，同时还夹杂着“扑棱扑棱”拍打翅膀的声音。 这些声音在静悄悄的隧道中被石壁反射，变成阴森恐怖的回声回荡开来。沈嫣儿下意识向小黑身边靠近，仿佛这样就能增添几分安全感。 “啊！”突然有一团小黑影从头顶飞过，沈嫣儿吓得尖叫起来。小黑的反应则更大，已经把剑都拔出鞘了。 然而他俩的担心都是多余的，那小小的飞行物对大坑里的他俩不感兴趣，纯粹只是路过而已。不到半秒钟就消失了。 听着那尖锐的“吱吱”叫声传向远方，渐渐变得模糊，最后消失，沈嫣儿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小黑也把剑重新收好。两人对视了一下，仿佛都在用眼神谴责对方的大惊小怪。 但是，此时的沈嫣儿还不知道，这正是他们与死亡擦肩而过的瞬间。不久之后，那只小小的飞行物就会把万人冢变成一个比地狱更可怕的地方。平静的时光已经所剩无几了…… # 万人冢中条件艰苦，无床又无枕，沈嫣儿只好躺在硬邦邦的石板上睡觉。一觉醒来觉得浑身骨头都快散架了，特别是后颈窝和肩膀部分，更是痛得她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大概新的一天又到来了吧。不过只亮着长明灯的山洞中却看不到旭日东升的美景，抬起头依然是万年不变的石壁顶，四周也还是那无法攀爬的石坑壁。 昨晚除了一个会飞的小动物之外就没有任何活物经过，看来沈嫣儿“等救兵”的办法太天真了。 虽然万人冢中道路复杂难走，但却提供给闯关者一个大致的方向，那就是“向下”，所以大部分秀女都只是在前进中迷路兜圈子，而不会走回头路。像沈嫣儿这种刚进来不到半天就被困得动弹不得的小可怜只是少数中的少数。 “小姐，吃点东西吧。”阿珍递来一块玉米饼。她从小伺候沈嫣儿的起居生活，监督沈嫣儿一日三餐定时定量就是她的职责，这一点哪怕进了万人冢也没有一丝改变。 “我们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出去，不能再等了。”沈嫣儿一边说一边啃了一大口玉米饼，但是包在嘴里嚼了半天，就是把那变干变硬的饼子咽不下去。 阿珍看她实在被哽得不行，急忙把水壶递过来。沈嫣儿“咕噜”喝了一大口，这才终于硬生生地把饼子咽下喉咙了。 沈嫣儿用拳头捶了捶哽得难受的食管，眼泪都被噎出来了。“食物在这地方风干得太快，我们准备的干粮吃不了多久了。”照这样下去，她们带来的干饼明天就硬成石头了吧。 离她俩十多步远的另一个角落里，小黑正背靠着坑壁啃大饼。一口又一口，吞咽起来没有一点阻碍，而且还不用水顺。其生存能力之强，真教沈嫣儿和阿珍大开眼界，甘拜下风。 看着小黑大快朵颐的样子，沈嫣儿和阿珍也跟着努力地硬塞食物。过了一会儿，小黑猛地抬头望着坑口，腮帮子里还包着一团没咽下去的食物就突然定格，好像察觉到什么情况。 小黑对于沈嫣儿和阿珍来说，就像是预警器兼探测仪。一旦他进入警戒状态，那就证明周围肯定有什么危险逼近。 “有人过来了。”盯着坑口看了半天的小黑突然起身，咽下嘴里的食物后，把剩下的半块饼子还给了阿珍。食物珍贵，不能浪费，家里开酒楼的沈嫣儿对他投去赞许的目光。 已经吃饱了的沈嫣儿跟着站起来，顺着小黑的目光，也望着坑口的方向，颇有些兴奋地说：“有人吗？太好了！快点让她过来救我们。”即便对方出手相救的希望渺茫，但也值得尝试一下，因为现在他们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小黑是个愣头鹅，打架斗殴，监测敌情这种事情还可以委托他去处理，但是与人交际，呼救装可怜这些事就要看沈嫣儿的本领了。 见小黑不吭声，担心错过救兵的沈嫣儿跳着高呼：“喂——，走过路过的姑娘！我们掉坑了，救救我们——” 这一招果然管用，就连沈嫣儿都听见有脚步声正向他们的方向走来。 “我们在这里，在这里——”沈嫣儿继续用喊声为“救兵”引路。不一会儿，她就看见坑口出现了一个人影。 “姑娘，你有绳子吗？”沈嫣儿兴奋地向人影招手。 然而，令她始料未及的是，那人影并没有在坑边停下，而是直接一脚跨了进来。 紧接着就是“咚”的一声钝响，人影就像一个沙袋似的砸到了沈嫣儿和小黑的脚边。 010 无路可逃 “这姑娘怎么和你一个样？”沈嫣儿看傻眼了。还以为全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像小黑这样“明知有坑还猛虎下山般往下跳”的笨蛋，结果这下被啪啪打脸了。 这个坑足有四五米深，普通人跌下来就算不死也要半残，况且这姑娘下坠时没有做任何防护动作。要不是因为刚才听见她向坑边走来的脚步声，沈嫣儿真要以为她是一具尸体了。 “姑娘，你没事吧？”好半天终于回过神的沈嫣儿急忙赶过去，想把坠坑者扶起来查看伤势，然而小黑却一把抓住她的手，力气出奇地大。 沈嫣儿诧异地回过头，只见小黑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表情向她摇头。瞬间，一种莫可名状的恐惧感油然而生，侵袭了沈嫣儿全身每一条筋络。她能从小黑的表情中读懂他的紧张。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坠坑者突然蠕动了一下。就像垂死挣扎的重伤员拼了命想要爬起来似的，模样看着着实凄惨可怜。 沈嫣儿不是见死不救的冷血人士，但小黑那骇人的表情也不是开玩笑的。正在他俩用眼神较劲的时候，阿珍忽然从后面走上前来，做了沈嫣儿想做而没做到的事。 “姑娘。”就在阿珍伸手去扶的瞬间，女子猛然抬头，张口就向阿珍的手腕咬去。“啊啊啊——”阿珍吓得连滚带爬地向后猛躲，躲避中反射性地用脚去踢向她爬来的女子。 沈嫣儿和小黑见状急忙赶去帮忙。前者抓住阿珍的肩膀，使出吃奶的力气向后拖，后者则毫不留情地狠狠地踩住了女子的后脖子，那动作真和踩蟑螂没什么两样。 普通人要是遭到这样的对待，肯定会跳起来与小黑一番争吵，但是这名女子着实奇怪。她没有撒泼也没有怒骂，而是发出“呜嗷嗷”这种好像野兽般的声音，不停地挥舞四肢挣扎。 沈嫣儿把阿珍拖到安全的地方，急忙检查阿珍的手。幸好刚才阿珍缩手缩得快，没有被那个疯婆子咬伤。沈嫣儿心中一阵后怕，难怪刚才小黑要强硬地拦住她，原来情况如此危险。 “小黑，她怎么了？”沈嫣儿抱着惊魂甫定，还在不停哆嗦的阿珍，皱起眉头向小黑喊去。 从穿着上就可以看出那女子就是魏家大小姐的扫娘，昨天还与小黑交过手。如果盯着她的脸庞仔细瞧，还能瞧见一丁点熟悉的痕迹。全都怪那狰狞的面孔对她造成毁容级的破坏，只怕连她亲娘在这里都不敢认女儿了。 “不知道。她的力气好大。”小黑用一只脚几乎快要踩不住她，只得跪在地上，用双手死死地压住她的肩膀。这才得以暂时控制住她。 女子发出惨绝人寰的“嗷嗷”狂叫，睁得快要裂开的眼眶中看不到瞳孔的黑色，只剩下灰蒙蒙的眼珠子。她的脖子上、手臂上全都是因为使劲而突显出来的筋络，怎么看都像是中邪了。 “你看她的牙齿上还有血呢！”胆小的阿珍在沈嫣儿的怀中缩成一团，用发抖的手指着女子疯狂嚎叫的血盆大口。 听阿珍这么一说沈嫣儿才发现，女子尖锐的牙齿上残留着猩红的血迹，仿佛不久前才咬过什么东西。 “这到底怎么了？她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头皮发麻的恐惧感向沈嫣儿袭来，这绝对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那血迹分明是新鲜的，难道女子生咬过活物吗？ 沈嫣儿越想越害怕，被浮现在脑海中女子生吞活物的想象画面吓得面无血色。 “小黑，我来帮你——”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控制住她。 沈嫣儿丢下阿珍，冲到还在与女子拼力气的小黑身边，利落地从女子腰上抽下腰带，把女子胡乱踢动的双腿死死地按在地上，想用腰带绑起来。 然而女子的力气实在太大，任凭沈嫣儿用尽吃奶的劲也没能成功。最后还是阿珍见情况不妙，壮起胆子过来帮忙。主仆二人团结一致，这才终于将其双腿绑住。 与此同时，小黑已从女子的裙子上撕下一截布料，两三下把女子的双手也反绑在背后。 经过这一番折腾后，女子终于被控制住了。沈嫣儿等人稍微松了一口气。但现在安心还太早了，女子根本不知道放弃为何物，哪怕被绑得只能像蠕虫似的在地上蠕来滚去，但却依然挣扎着，反抗着。她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气，怎么折腾都不累。 “天啊，她究竟怎么了……”沈嫣儿拉着阿珍和小黑向后退到五六步远的地方，同情又恐惧地望着嘶吼挣扎的女子。 “一定，一定是中邪了。”吓得面如土色的阿珍连说话都在哆嗦，死死地拽住沈嫣儿的手，手掌心早已沁出一片冷汗。 “姑娘，你听得见我说话吗？”沈嫣儿朝她喊话。 “她已经彻底丧失理智，你对她说什么都没有用。” 小黑说得没错，沈嫣儿也发现从她坠坑到现在，任何言语对她都没用，她已经变成一个不懂得思考，只知道攻击的怪物了。 “现在试炼才刚刚开始，还有九天御林军才会开启入口进来清扫。我们把她丢在这里，她肯定只有死路一条……”虽然有些于心不忍，但是沈嫣儿也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帮助她。一旦进入万人冢就与外界断绝了联系，生死由命成败在天。 仍在拼命挣扎的女子随时都有可能挣断束缚四肢的布条，重新冲过来撕咬他们。这大坑一刻也不能多留了，小黑已经焦急地开始在四壁上寻找可以攀爬的借力点，但是眉头却越皱越深。沈嫣儿和阿珍也都到处拍打石壁，寻找是否有隐藏机关。 “啪啪啪”、“梆梆梆”的拍打声，再加上女子“嗷嗷呜呜”的嘶吼，沈嫣儿怀疑五十米开外就能听见这坑里的响动。 “小姐，你看那里——”阿珍突然指着坑口。 沈嫣儿和小黑抬头一看都被吓呆了。只见又有两个人影来到坑口，她们都是被声音引来的，而且她们都像刚才的坠坑女子一样，看到有坑还不知道停步，“啪啪”两声都跌落下来。 011 杀不死的怪物 沈嫣儿昨晚睡觉时还嫌弃这坑太大，一点都不挡风，冻得她睡不着，但现在突然多了三个中邪者后，顿时觉得坑中奇小无比，连想躲起来都找不到地方，恨不得会穿墙术穿墙而出。 “怎么这么多中邪的？她们怎么了？”阿珍吓得六神无主，拽住沈嫣儿的胳膊不停地摇。 小黑紧张地连退三步，一手握剑，一手敞开，护住身后两名不谙武功的弱女子。 就在这时，第一名坠坑女子已经挣脱布条，摇摇晃晃地重新站起来，迈着一步三晃的步子向他们逼近过来。另外两名刚坠下来的女子紧跟其后，血淋淋的嘴角真叫一个触目惊心。 更不可思议的是，其中一名跌落时右腿的小腿骨已经摔折了，向外扭曲着拖在地上。不是脚底着地，而是脚面着地。光看着就觉得剧痛无比，但她依然毫不在意地继续前进。 “她们不仅无法思考，就连痛觉也消失了。”小黑通过观察得出这个结论。即便如此他也依然没有拔剑出鞘，而是把剑当成棒子似的握在手中挥动，恐吓着不许那三名女子靠近。 “她们都是昨天魏家大小姐的手下，大小姐后来肯定出事了。”沈嫣儿一边后退一边说。这可不是从服装上判断的，而是借着从坑口照射下来的微弱烛光辨认出了她们三人的容貌。 “嗷——”说时迟那时快，为首一名女子突然加快速度，猛地向小黑扑去。 “后退！”危机之中，小黑不忘退开身后的沈嫣儿和阿珍，自己上前一步，把剑柄横过来，抵在女子的脖子上。 女子扑过来的瞬间，两人之间的距离就只有半尺而已，小黑差点就被啃上一口，成为女子的口中肉。 另外两名女子见此机会也跟着向前冲，张牙舞爪地想要抓住沈嫣儿和阿珍。反应敏捷的小黑推开第一个，然后抬脚连踹两下，每一下都踹在女子的胸口，把她们向后踢开数步远。 “啊啊啊！”阿珍吓得惨叫连连，双手抱住脑袋陷入失控状态。虽然她并没有受伤，但是从小在和平安定中长大的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可怕的景象，已经超过她的接受能力了。 “快点想办法出去！”小黑狂吼起来。他以一挡三，又不忍心拔剑伤害她们，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经他提醒沈嫣儿才终于反应过来，立即在墙壁上敲敲打打，寻找机关和可以攀爬的地方。但是坑中昨天就已经被他们找遍了，根本就没有出口，如今这危险关头更难冷静下来，敲打的动作越来越凌乱，最后变成了自暴自弃地捶墙。 小黑被三名女子逼得节节后退，最后退到坑中的一个角落里。沈嫣儿和阿珍抱在一起，躲在小黑身后，已经无路可退。 “完了完了，小姐，我们要死在这里了。”阿珍已经吓哭了，煞白的脸颊上布满泪水。沈嫣儿把她抱在怀中，轻轻地拍着她的头安抚。 眼见小黑越来越吃力，不愿坐以待毙的沈嫣儿一把握住了自己的武器。 “小姐。”看到沈嫣儿握剑，阿珍顿时惊呆了，下意识一把抓住沈嫣儿的手。“小姐，你想干什么？”那三名女子凶悍残忍，三脚猫功夫的沈嫣儿扑上去岂不是等于是送死？ 就在这时，其中一名疯女突然一口咬住了小黑的剑。 也不知道她哪来那么大力气，上下牙齿就像铁爪似的死死地扣在剑柄上，任凭小黑又推又抽就是不松口。 这时旁边一个疯女“嗷呜”一下张开血盆大口向小黑的脖子咬去。 “小心——”沈嫣儿尖叫着举起剑就向女子的头部撞去，可是依然慢了一步。在她击中目标之前，小黑刷的一下抽剑出鞘，锋利的剑锋从女子的胸口划过，留下深可见骨的伤口。 顿时鲜血四溅，喷了沈嫣儿一脸。从未闻到过的浓腻血腥味令沈嫣儿产生了一瞬间的恍惚。双耳一片轰鸣，世界摇晃不定，脑海中一片空白，视野里是女子缓缓倒在血泊中的身影。 一女倒下，另外两女依然不怕死地继续向前冲。小黑手中还在滴血的剑又在空中迅速挥舞了两下。 伴随着“刷刷”两声锋利的剑响，那两名女子也倒了下去。她们重叠着一个压在另一个的身上，看上去就像是屠宰场中被宰杀的牲畜。胸口淌出的鲜血不一会儿就把地面染红了。 即便如此，此刻刀鞘还在第一名疯女的嘴里，她至死都没有把松口。如果刚才小黑没有拔剑，那么现在倒在地上的就是他们。沈嫣儿知道，其实小黑一开始也不愿意伤害她们，所以一直只用剑鞘抵抗，但是刚才情况下，他不得不痛下杀手。 “啊——”受惊吓最大的莫过于阿珍。她缩在墙角中不停地向后躲，哪怕已经没有路了，还是发疯似的不停蹬脚。“杀、杀、杀人了！小姐，她杀人了！” “阿珍，你冷静一点。”沈嫣儿转身抓住阿珍的肩膀，用力摇了几下，低吼道，“你仔细看，其实她们早就死了！” 沈嫣儿的声音盖住了阿珍的叫嚷。阿珍怔怔地盯着沈嫣儿，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呆呆地扭头望向那三名“死者”。 “死者”身上除了小黑刚才砍上去的剑伤之外，脖子上都留有足以致命的巨大咬伤。伤口早就凝结，微微发黑腐烂。 “如……如果已经死了……为什么还会动？”阿珍抱着自己不停哆嗦的身体，控制不住眼泪决堤狂涌。 这也是沈嫣儿的疑问。既然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能行走？还能继续攻击别人？会行走的尸体，这是行尸啊。 气氛凝重到极点，一时间无人说话，只有阿珍的抽泣声断断续续地响起。 就在这时，本应死去的行尸突然抽动了一下，吓得沈嫣儿差点跳起来。 “她们还没死。”沈嫣儿指着倒在地上的三具行尸。只见最上面一个再次抬起头来，双手撑在身下另外两具行尸的身上，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另外两具行尸也在微微蠕动。 012 天降救兵 这次小黑没有手下留情，而是直接把剑尖朝下，猛地刺了下去。 一剑同时刺穿三人的身体，最后深深地插进地面的石缝间。就算是怪物，这样也该死了。然而短暂的沉寂之后，三具行尸的四肢又动起来。她们怨恨地瞪着小黑，灰白色的眼眸中充满诅咒，挥舞着长着尖锐指甲的双手还在继续挣扎。 “为什么这样还不死？”吓破胆的沈嫣儿不断后退，最后与阿珍紧紧地抱在一起发抖。与三个怎么杀都杀不死的怪物一起被困在一个无路可逃的大坑里，难道真是天要亡我？ 这时最上面的一具行尸已经重新站起。剑还插在她的身上，剑柄在背后，胸前则是从另外两具行尸身体上拔出来的血淋淋的剑锋。她一站起，另外两具行尸也重获自由，移动着颤巍巍的双腿向沈嫣儿等的方向走来。 小黑手上已经没有武器，面对不断逼近的行尸只能选择后退。然而身后却没有退路，只有无情高耸的坑壁。 幸好沈嫣儿临危不乱，说：“我，我还有剑。”说着急忙把自己的血玉剑递给小黑救急。小黑一把抓过来，握紧后猛地向前一退，剑尖再次刺入行尸的心脏位置，然后从背后冒出。 阿珍吓得不敢看，双手抱头地蜷缩在墙角中，喉咙深处不断发出凄惨可怜的呜咽声。帮不上忙的沈嫣儿把阿珍抱在怀里，惊恐地睁大双眼，盯着行尸的反应。 结果被双剑同时刺穿的行尸仍然没有停下，依旧保持着迟缓的速度逼近过来。血玉剑原本只刺进去小半截，但是随着行尸的移动，眨眼间大半都刺穿出去。行尸全然不觉得疼痛。 眼看行尸越来越近，小黑一脚踢过去，重新把血玉剑拔出来，然后手腕利落地翻转，把旁边另外两具行尸也砍倒在地。 行尸的身体比正常人体更加脆弱，情急之中力道不自觉加大的小黑一剑就把她们砍成了两半。 沈嫣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见身首异处的行尸落到地上后依然在动。下半身的双腿在地上踢动挣扎，上半身的双手撑在地上，继续向前爬行。她们用怨恨的灰色眼眸瞪着小黑。 这下怎么办？居然被断成两半还活着，难道真要把她们剁成肉泥？小黑也蒙住了，不知所措地立在原地。惨不忍睹的画面几乎令沈嫣儿昏迷过去，至今仍然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 “刺她的头——”就在所有人都绝望之际，坑外突然传来一声大喊。 沈嫣儿和小黑同时抬头，只见坑口边出现了一个人影。不是行尸，而是真正的活人。这一瞬间产生的欣喜令他俩死灰般的心又重新复活，就连墙角中的阿珍都哆嗦着抬头望去。 小黑握紧血玉剑，依照那人的提醒，对准最后一个没有被腰斩，即将一口咬住他的行尸头部刺去。锋利的剑芒毫不费劲地刺破女子的头骨，从大脑中穿过，最后从后脑勺冒出。 刚才无论怎么杀都杀不死的行尸此刻终于停了下来。待小黑把剑抽出的瞬间，女子的身体僵硬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再也没有爬起来——她终于死了。 与此同时，从坑口方向“刷刷”飞来两支冷箭，准确无误地射穿另外两名还在地上爬行的行尸头部。被射中后，她们也不动了。大坑中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三人此起彼伏的心跳声。 大难不死的后怕感令沈嫣儿打了个寒颤。她抬头向上望去，只见坑边露出一名手握弓箭的女子。女子所有头发都在后脑系成一束，只有一条色彩鲜艳的编织额饰做装饰。样子飒爽干练，目光清澈机敏。若不是她来得及时，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我拉你们上来。”女子把弓箭挎在肩膀上，边说边解开随身携带的包裹，从里面拽出一把绳子。她把绳子的一头撒到坑中，另一头握在手上。从那敏捷利落的行动中可以看出她的身手一点也不比小黑弱，而且外向热情的性格十分讨人喜爱。 等了一天，终于等到有人搭救。沈嫣儿感动地直念“阿弥陀佛”，感谢菩萨保佑。 女子自报家门说自己名叫寇雪冰，是一名猎户的女儿，父亲欠下赌债后不知所踪，债主就上门找她追债。不想被卖去当财主小老婆的她干脆背着弓箭前来选秀，运气好也许能入宫为妃。一来衣食无忧，二来也不同担心被凶悍蛮横的债主讨债了。反正都是嫁给不认识的人，皇宫肯定比财主家好多了。 沈嫣儿也把自己的情况简单介绍了一下，双方这样就算正式认识了。寇雪冰是路过时听见坑里的叫声才连忙赶来，她说昨天还好好的，但是一觉睡醒后到处都是这样的行尸。她在行尸的追赶下慌不择路四处逃窜，迷路后才兜回了入口附近。 她也不知道万人坑中为什么会出现行尸，只知道攻击头部是唯一杀死她们的办法。这个办法还是她在与行尸的几次殊死搏斗中，通过亲身试验无意间发现的。 闲聊中她们并没有停下不做事。三人之中阿珍体重最轻，于是寇雪冰第一个拉她上去。阿珍上去后，与寇雪冰一起把沈嫣儿拉出来。最后三人齐心协力，把最重的小黑也拉了出来。 被困整整一天后，沈嫣儿等三人终于重获自由。望着坑中三名惨死的行尸，她的表情异常凝重。 虽然知道那三名行尸早就已经死了，但是刚才发生在坑中的一幕幕虐杀之景依然令她心存歉疚。就算是尸体，也应该留给她们一个全尸，而不是像这样四分五裂。 有同样感想的不只是沈嫣儿一人，小黑也带着沉痛而内疚的表情，凝视着坑中被自己砍成几块的行尸沉默不语。 寇雪冰催促他们赶紧出发。小黑脱下自己的黑色斗篷，丢入坑中。斗篷轻飘飘地下落，就像一双温柔张开的巨大翅膀，轻柔地搭落在行尸的身上，掩盖住那三名女子的尸首。 坑边的四人都低下头默哀片刻，算是对这三名死者微不足道的祭悼吧。下次再遇到这样的行尸就直接刺穿她们的头部，因为这是唯一对她们施以仁慈的办法。 013 寇雪冰的遭遇 自从遇见小黑以后，他就一直裹着黑斗篷，只在应付凤凰南华的审查时迫于无奈换过衣服。斗篷除了可以帮助他隐藏身份之外，沈嫣儿曾猜测那是对他而言非常重要的东西。 而现在他却毫不吝惜地把斗篷留给了那三具尸体，着实令沈嫣儿感到意外。 趁其他人不注意时，沈嫣儿偷偷向小黑问起这件事。小黑回答：“在我的家乡，那斗篷是镇邪和超度用的，现在更适合她们，希望能令她们在九泉之下得以安息。” 沈嫣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下意识追问了一句：“那你整天裹着斗篷是镇邪还是超度？”要说超度，小黑是个大活人，根本用不着超度；要说镇邪，小黑虽然沉默寡言了一点，但是心地善良，诚恳率直，并非邪物。所以沈嫣儿十分想不通。 这次小黑并没有回答，而是默默地转过头，避开了沈嫣儿追问的目光。每次都是这样，当沈嫣儿感到他已经对自己敞开心扉的时候，他又总是有所隐瞒和回避，令人扫兴。 算了，反正他一定是有自己的难言之隐吧。大家只是萍水相逢罢了，离开万人冢后分道扬镳，各奔东西，知道得太多也没意义。虽然心里有点痒痒的，但那只是好奇心作祟罢了。 “失去了斗篷，只靠一张面纱很难隐瞒你的身份。”沈嫣儿替小黑着想，很仗义地说，“不过你放心，我会尽力帮你打掩护，不让别人怀疑你的身份。” 说着还非常有男子**度地拍了拍胸脯，向小黑保证。小黑扭回头来望着她，神情中融合了惊讶和不解。 不管他是感激沈嫣儿的体贴，还是觉得沈嫣儿多管闲事，沈嫣儿都决定向最好的方向去理解，于是立即笑着摆手说：“哎呀呀，你不用感谢我。你在坑里保护了我和阿珍，我也应该依照约定帮你找到姐姐。我可是说话算话的大好人。” “你们落在后面拖拖拉拉的干什么？还不快点跟上来！”前方遥遥领先的寇雪冰回头催促缩在队伍最后面的沈嫣儿和小黑，就连阿珍都走得比他们快。沈嫣儿和小黑急忙跟上去。 路上，寇雪冰边走边说出自己今早初遇行尸时的经历。“我原本还有另外三个同伴，但是行尸一出现，大家就分散了。我也不知道她们身在何处。” 昨天进入万人冢时，寇雪冰与另外三名女子结伴。大家都是萍水相逢的，选秀之前并不认识。其中两名都是用剑高手，另外一位武功稍逊，但却博学多识，精通医理。 如果能与她们会合，活着走出万人冢的希望必然会大大增加。不过可惜的是，现在寇雪冰也不知道去哪里寻找她们。 寇雪冰的小队睡觉时是轮流执勤制，提防别人偷袭和陷阱。今天早上寇雪冰迷迷糊糊还在睡梦中时，突然被同伴摇醒。睁开眼发现大家都全副武装地摆开阵势，吓得她顿时清醒过来，睡意全无。 瞪大眼睛仔细一看，发现前方不远处有三个人影摇摇晃晃地走来。一开始还以为只是受伤的秀女，但待人影走近后才赫然发现，人影的胸腹部分仿佛已被什么猛兽咬得肠穿肚烂了。 这分明就是怪物啊！寇雪冰和同伴们在摸不清对方底细的情况下选择了躲避，但是绕过一个路口后却发现退路也被这种怪物封锁了。 为了避免陷入腹背受敌的绝境，四人分为两组探路，同时向前后两个方向冲杀，看哪边的行尸少就从哪边突破。但就是在这个过程中，两队人分散了。 待寇雪冰和同伴浴血奋战，好不容易杀出一条血路后转头一望，却发现另外两名同伴早已不见踪迹。于是她与另一人决定分头寻找，约好半个时辰后在原地见面。结果她半个时辰后返回原点时，就连那唯一的同伴也没有归来。 就这样，她彻底地变成了一个孤家寡人，在隧道里边跑边躲，一路上斩杀不少行尸后自己摸索出“爆头”的秘诀，但是却不幸迷路了。直到后来听见沈嫣儿等人的动静后赶到坑边，这才终于重新见到活人。 “从那些行尸的衣着上看，她们应该都是昨天和我们一起入洞的秀女。不知道为什么现在都变成怪物了。”颇有大姐头风范的寇雪冰一边说，一边在前方带路。 据她说，迷宫这部分的路都被她摸透了，前方不远处就有一个补给仓，可以在哪里稍事休息。 “这么多秀女同时变成怪物，事态非同小可，我们应该尽快通知外面的人，让他们早作防范。不然九天后御林军打开入口进来搜救伤员时，莫名其妙地被她们咬伤了怎么办？”沈嫣儿认为应该从大局着想，先去向凤凰南华等人报警。 如果秀女变行尸只是一场突然灾难和意外，尽快通知外面的人采取措施远比参加选秀更加重要。此时沈嫣儿还没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主持这场选秀的人。事后回想起来，连她都觉得自己的这份天真十分可笑。 “没有用，唯一的出口就在山脚下，我们必须走下去。”说一不二的寇雪冰用生硬地口气否定了沈嫣儿的提议。 阿珍怯懦地提议：“既然山洞里行尸这么多，我们应该找个地方躲起来，等九天后御林军来救我们……”虽然这样会导致选秀失败，无法入宫，但是至少可以活下来，不失为一个办法。 然而寇雪冰毫不留情地泼去一盆冷水：“你的补给够吗？自带的干粮在这里最多只能撑三天就不能吃了，入口附近的补给已经被搜刮得寥寥无几，你靠什么撑到九天后？不想挨饿就必须向下走，而且速度越快越好，慢了东西就被别人抢光了。” 阿珍只说了一句，寇雪冰就回以十句。在强势的寇雪冰面前，阿珍只好闭口不言。 寇雪冰接着说：“况且我们进都已经进来了，就应该放手搏一搏。既然你这么害怕，当初根本就不该来。你来万人冢不就该带着九死一生的觉悟吗？现在打什么退堂鼓？早知道你们这么懦弱，我才懒得救你们。” 014 微秒的人际关系 与强势的寇雪冰相比，阿珍的确弱得连还嘴的余地都没有。心疼阿珍的沈嫣儿看不下去了，开口袒护阿珍：“她从小胆子就小，这次是为了我才冒死跟来的。能为了一个不相关的人把命都豁出去，她一点也不懦弱。你应该收回刚才的话。” 沈嫣儿也不想对救命恩人出言不逊，但她就是不忍心看阿珍受委屈。刚才那通话几乎是没有深想就已脱口而出了。 这时，一直大步流星朝前走的寇雪冰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盯着沈嫣儿。 沈嫣儿还以为她生气了，心底有些紧张。结果她上下打量了沈嫣儿一遍后，竟然笑了一声，说：“你看上去柔柔弱弱的，没想到却有几分胆色。不过……”朝阿珍的方向扬了扬下巴，“你莫怪我说话直，我这是为你好。你带着她对你没有好处，她只会拖你的后腿。”说完又继续朝前走去。 听了她的话后阿珍委屈极了，泪水在眼眶中直打转。沈嫣儿揽着阿珍的肩膀，轻拍着安慰了几句。她也知道带着阿珍并非明智之举，但是从小与阿珍一起长大的她不敢想象没有阿珍陪伴的日子。其实最懦弱的应该是离不开阿珍的自己。 过了一会儿，前方出现一个分岔路。寇雪冰想也不想就向左走，沈嫣儿和阿珍也没有任何怀疑地跟上去，唯有小黑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一停，沈嫣儿立即也紧张起来，回头问：“怎么了？” 小黑没有贸然回答，而是谨慎地把耳朵贴在墙壁上听了听。神色渐渐凝重起来，两道修长的眉头也拧成一团。见状，沈嫣儿也急忙学着他的样子把耳朵贴在墙壁上。 “你在听什么？”沈嫣儿什么都听不到，不由十分疑惑。 “左边有奇怪的动静，大概是行尸。”小黑终于开口。他总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平淡无奇的语气总是能把听的人吓出一身冷汗。 听说前方有行尸，胆小的阿珍顿时紧张起来，上前拽住了沈嫣儿的胳膊。寇雪冰露出诧异的表情，连忙也把耳朵贴在墙上听动静。不知道她究竟听见什么没有，反正脸上堆满疑惑，听了一会儿就直起身来，用狐疑的目光盯着小黑。 看到她的表情沈嫣儿就明白了，她也一定什么都没听见。不是自己听力不灵敏，而是小黑的五感都异于常人。 “那我们走右边。”沈嫣儿提出。既然左有行尸挡道，右边就是唯一的选择。她自以为大家心里都和她想的一样，谁料寇雪冰却反驳道：“不行，听我的，还是走左边。”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是怎样的精神？众人听了她的话后都愣住了，带着一头雾水的表情面面相觑。 因为寇雪冰是大家的救命恩人，而且对这附近的道路非常熟悉，一路上大家都跟在她的身后，没有提出任何意义。 然而仔细一想，她不过只是一个陌生人罢了，没有任何人可以证明她的身份，以及她所言之事的真实性。就这样对她唯马首是瞻，听她指挥，要是被坑了怎么办？ 想到这里，沈嫣儿心中对寇雪冰的怀疑越来越深，对她越看越可疑。难不成她故意安排了什么陷阱？ 沈嫣儿的眼神暴露了内心的想法，寇雪冰看到她不但停步不前，还作出防备的样子，不由发出深深的叹息。“你以为我骗你们去喂行尸呀？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单你明知有行尸，为什么还让我们走左边？” “我的耳朵没有你那位同伴灵敏，我刚才不知道前方有行尸。不过，我告诉你们，无论左边是否有行尸出没，我们都没有选择，因为——”寇雪冰说着用手指向墙壁拐角处的记号。 “我早就告诉你们，我对这附近的道路了如指掌。这就是我们昨天留下的记号。右边是死路，左边通向补给仓，信不信由你。” 沈嫣儿凑过去仔细一看，果然发现墙面上有许多错乱复杂的标记。除了寇雪冰留下的记号之外，想必还有很多其他秀女做的标记。沈嫣儿看不懂记号的含义，不过寇雪冰那言之凿凿的样子却颇有说服力，令沈嫣儿有些后悔刚才怀疑她。 “我如果要杀你们，早在坑边就已经动手了。你们的刀剑伤不足三尺长，根本伤不到我分毫，但是我的箭却可以毫不费力将你们射杀。” 听到寇雪冰这番话后，沈嫣儿又是一阵后怕。要是寇雪冰真是坏人，他们根本就活不到现在。那个无处躲避，行尸横行的大坑就是他们的葬身之地。 寇雪冰从背后的箭筒中抽出一支箭来，夹在右手食指与中指之间。然后取下挎在肩膀上的弓箭，捏在左手上。“路上遇到行尸就杀了她们。我们别无选择。如果见到行尸就躲，我们一辈子都到不了出口。” 说着不管沈嫣儿等同不同意，一个率先走向了左方。她总是如此独断决绝，然而细思之下却不得不赞同她的决定。看到寇雪冰越走越远，沈嫣儿牵着阿珍的手快步跟了上去。 # 寇雪冰没有说谎，前方不远处的确有一个补给仓。那时一个四方形的空间，大概可以同时容纳三十余人。地板下有储藏食物的地窖，地面上还有可以生火工具帮秀女取暖。 这样的补给仓在万人冢里还有若干个。不过这个最靠近入口，着急早日走出迷宫的秀女们一般只从这里经过，取一点补给带走，而不会在这里过夜。 昨天寇雪冰的队伍也只是经过此处而已，晚上睡觉时选择了没有这里安全，但却比这里更接近出口的隧道。 小黑预言说前方有行尸，然而大家一路走来却十分安全。不要说行尸了，就连老鼠都没有看到一只。寇雪冰带着几分讥诮的神色对沈嫣儿说：“你那朋友该不会是胡说的吧？” 擅长打猎的寇雪冰对自己的能力十分自信。小黑能听见的动静她认为也能听见，如若不然就是小黑撒谎故弄玄虚。大家彼此之间都很陌生，寇雪冰对沈嫣儿一行也有所防备。 沈嫣儿没有吱声。四人之中只有小黑一人听见了行尸的声音，没人知道是真是假，的确存在小黑撒谎的可能性。不过经过这短短一日的相处，沈嫣儿早就把小黑当成自己人了。 虽然她相信小黑的判断，但却没有相信到能像维护阿珍那样，挺身而出地为小黑辩护。与其与寇雪冰争执，增添无谓的矛盾，还不如假装没听见，随便寇雪冰怎么说。 进入补给仓后，寇雪冰紧绷的神经顿时松懈下来。她把手上的箭插回箭筒，把弓重新挎回身上。“地窖就在这里。”她指着地面一个凸起的把手说，“过来帮我一把。” 地窖门是用厚重的石板做成，仅凭她一个人的力量还提不起来。不计前嫌的小黑听见她的求助后，立即过去帮忙。沈嫣儿则把还没从今早的惊吓中缓过神来，身体依然绵软无力的阿珍扶到墙边，让她坐下好好休息。 寇雪冰和小黑一起用力。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平压在地上的石门被他们揭开，垂直地竖立在地面上，露出通往下方的台阶。 就在这个时候，不等寇雪冰和小黑做出任何反应，突然就有一个漆黑的人影凶猛地从地窖中扑了出来—— 015 没有伤口的行尸 寇雪冰和小黑同时拔出武器。角落里的沈嫣儿和阿珍都吓得尖叫起来。谁也没想到地窖里面居然藏了一个行尸。 眼疾手快的寇雪冰手握短刀，对准行尸的脖子直插下去。以她的身手，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解决掉敌人，然而就在刀尖即将刺入行尸脖子的瞬间，小黑却突然扼住她的手腕，猛地把她拉到后方。 “你干什么？”寇雪冰踉跄后退，差点摔到地上，气得向小黑怒吼。 小黑没有搭理她，敏捷地一把抓住行尸的右手，轻轻向后一拧。身体顺势绕到行尸背后，不待行尸扭过头来反咬一口，又一把握住行尸向寇雪冰抓去的左手，把行尸的双手都反剪到背后。然后用膝盖在行尸的腿窝处用力一顶，双手被缚的行尸“咚”一声跪到地上。 小黑的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连贯流畅快准狠，看得沈嫣儿啧啧称奇。被控制得动弹不得的行尸只能“嗷嗷”地张嘴乱叫。虽然什么都咬不到，但是那凶悍疯狂的样子依然恐怖无比。沈嫣儿和阿珍都不敢多看她一眼，下意识地紧紧抱在一起。 这时寇雪冰握着短刀又冲过去，想给行尸致命一击。 然而小黑却突然低吼道：“不要杀她，她没有受伤！” 突闻此言的寇雪冰蓦然顿住，手中短刀硬生生地停了下来。刀尖已经挨到了行尸的头皮，差一点就要把脑袋刺穿了。 之前掉进坑中的三具行尸颈脖处都有大面积咬伤，浑身上下鲜血淋漓，模样惨不忍睹。而现在这个行尸的身上没有伤口也没有血迹，衣服也是整齐干净的，确实非常奇怪。 “这不是伤口吗？”寇雪冰仔细观察行尸后，发现她并非真的毫发无损，而只在脖子上有两个细小的血孔，就像被蛇咬过似的。血孔被垂在肩膀上的发丝遮掩，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见行尸已被小黑控制住，沈嫣儿壮起胆子也走过来。她本想看看伤口，结果却在看清行尸样貌的瞬间，忍不住惊叫起来：“这不是魏家大小姐吗？”那披头散发、面目狰狞的样子哪是昨天那位盛气凌人的美貌大小姐呀？沈嫣儿为她痛心不已。 “你说她是魏诗萱？”寇雪冰大吃一惊，倒抽冷气。提起京城魏家，大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虎将军魏震海。魏震海的女儿魏诗萱今天参加选秀的消息在秀女间广为流传，人尽皆知。 沈嫣儿点点头，确定道：“就是她。你看这不是魏家的族徽吗？”说着一把扯下挂在魏诗萱腰带上的一块深绿色玉佩。玉佩上威风凛凛的虎头浮雕清晰可见。比起鞋底的虎头图案，还是这块玉佩更能证明她的身份。 “昨天我们还交过手，没想到今天她却变成这样了……”沈嫣儿说着又是一口沉痛的叹息。谁能想到堂堂大将军之女，如今竟落得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场呢？ 看到魏诗萱手下的扫娘变成行尸时，沈嫣儿就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但没想到就连身份最尊贵的魏诗萱都没能幸免于难。昨晚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光是想象就觉得不寒而栗。 “之前的三个行尸伤势过重，失血过多，已经没救了，但是她受的只是轻伤，也许还有救。”沈嫣儿仔细查看魏诗萱脖子上的两个血孔，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昨晚从头顶飞过的那个“吱吱”怪叫的黑影。 “有救又怎么样？我们现在自身难保，哪有余力救她？”寇雪冰可不愿为了这个半人半鬼的怪物耽误时间。 沈嫣儿虽然同情魏诗萱的遭遇，但却没有大公无私到一定要想尽办法医治她的地步。她说：“我们只要重新把她关回地窖就行了，想救她的人自然会来救她。” 这并非是天真妄想，也并非是信口开河，而是沈嫣儿已从昨天到今天发生的种种事情中，大致推测出事情经过。 魏诗萱变成行尸后不可能自己打开厚重的地窖门，走进去躲起来。肯定是她手下扫娘发现她的异变后，别无选择，只能把她暂时关在地窖中。接下来第二步就是要向外界求救。 按照选秀的规矩，期限未到不能开冢，但是魏诗萱身份特殊，凤凰南华绝不会对她坐视不管。按照时间算来，如果扫娘在昨晚到今早之间返回入口求救的话，救兵应该就快抵达了。 听了沈嫣儿的一席话后，此前还对她有些不屑的寇雪冰不禁对她刮目相看，目光中明显多了几分尊敬。能让大姐头风范的寇雪冰露出这种表情的人可不多见。 大家听从沈嫣儿的建议，先去地窖中取出一些食物，然后重新把魏诗萱关了进去。 为了长时间地保存食物，地窖中的温度比外界低，最深处整整一面墙都堆满冰块，保存着新鲜的蔬果肉类。为了怕把魏诗萱冻坏了，沈嫣儿还特意拿出自己的衣服，帮她多裹了一层，算是对这个叫嚣着要打瘸自己腿的可怜贵族女仁至义尽了。 # 众人利用补给仓中提供的道具生火，先把冻在冰块里的生肉烤化解冻，然后用竹签穿成串烤熟，再撒上一点盐就直接送进嘴里。虽然简陋，但却是这两天中吃过的最好一顿了。 补充体力的同时，大家不忘商量今后的计划。 阿珍恨不得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催促大家尽快赶路。寇雪冰倒是不着急走，因为讲义气的她还没有忘记昨天共患难的三名同伴，抱着侥幸和乐观的心理，想再多等一段时间。 小黑听着大家各抒己见，低着头一言不发，没有一点自己的主张。只有沈嫣儿心里明白：在发现与姐姐下落有关的线索之前，他大概会一直保持这种与世无争、一切随缘的状态。 沈嫣儿心中也早有主意，她对寇雪冰说：“既然你不急着走，不如我们在这里等上半日。因为……”说到这里莞尔一笑，神态颇有些小狡猾。 016 获得珍稀道具 “如果朝廷派人来救魏诗萱，也许我们可以趁机打听一下行尸的来历，总比现在这样一头雾水，乱逃乱窜的情况强得多。如果他们有令魏诗萱复原的办法那就再好不过，我们可以在旁偷师学艺，以后再遇到行尸就有对策了。” 沈嫣儿果然是一个鬼机灵，寇雪冰听了她的话后就双眼放光，连连点头，与她一拍即合，决定留下来多等半日。 # 匆匆吃过饭后，闲不住的寇雪冰决定去约定地点看同伴是否回来。沈嫣儿、阿珍和小黑在补给仓中闭目养神，养精蓄锐，一点也没有身在万人冢中应由的紧张感。 只有地窖中魏诗萱断断续续地发出凄厉的嘶吼声烘托出恐怖的气氛，让沈嫣儿时刻保持经济，不敢掉以轻心。 寇雪冰离开后不久，沈嫣儿突然站起来，向地窖口走去，边走边对身后正在专心擦剑的小黑说：“小黑，过来帮帮我。”说完后就已蹲在石门边，双手紧握住把手，用力向上提。 阿珍见状立即惊呼道：“小姐，你想干什么？”魏诗萱还被关在地窖里呢，难道沈嫣儿想把她放出来？ “小黑，你武功好，你下去打头阵。”沈嫣儿有自知之明，不逞英雄不冒险，甘心当一个贪生怕死的小女子。 英勇无畏的小黑艺高人胆大，刀山火海也敢闯，区区行尸不在话下。他倒是不介意打头阵，不过对沈嫣儿此举的意图却满腹疑问，向她投去“求解释”的目光。 小黑用眼神说话的本领堪称一绝，与他默契度越来越高的沈嫣儿一秒钟就领会过来，神秘兮兮地坏笑着说：“我去魏诗萱身上搜一件东西。”至于是什么东西就先卖个关子了。 在小黑和阿珍的帮助下，足有百斤重的地窖石门再次被掀开。听见动静后躲在门下伺机而动的魏诗萱一看到光就嚎叫着张牙舞爪扑出来。早有准备的小黑又用之前使过的那一连串招式，两三下就把她的双手反剪过来，令她动弹不得。 沈嫣儿不管三七二十一，硬着头皮伸出手去，在魏诗萱的身上摸来摸去。披头散发、面目狰狞的魏诗萱圆睁着灰白色的眼睛，对面前的沈嫣儿又叫又嚎，身体还不停扭动。 有好几次眼看魏诗萱就要咬到沈嫣儿又白又嫩的胳膊了，还好小黑在紧要关头把她扯开，这才化险为夷。阿珍吓得屏住呼吸，不敢靠近就躲在沈嫣儿身后，紧紧地揪着沈嫣儿的衣服，一个劲地念叨着：“小姐，好了吗？好了吗？” 隔着衣服把魏诗萱摸了一遍后没有任何发现，沈嫣儿把心一横，壮着胆子，直接把手伸进了魏诗萱的衣襟里。就在这个瞬间，魏诗萱剧烈地挣扎了一下，差点挣脱小黑的控制。沈嫣儿吓得仰起上半身向后躲，阿珍更是吓呆了，差点哭出来。 不过，冒这样的危险是值得的。沈嫣儿终于有所发现，从魏诗萱的衣襟中掏出一张叠成小豆腐块的灰白色粗布。 展开一看，布面居然有半张桌子大。上面细致地描绘着错综复杂、纵横交错的蛛网状道路，整体形状呈三角形。什么死路、活路、岔路、陷阱全都一目了然。 看到这幅画面，光是惊讶忘了喜的阿珍猛地倒抽一口冷气，傻傻地张大嘴巴好半天合不上，灵巧的舌尖不停轻颤着重复发着一个音：“这这这这这……”这不是万人冢的地图吗！ “有了这个东西，还怕走不出万人冢吗？真是天助我也。”心愿达成的沈嫣儿不着急细看地图，草草地扫了几眼后就连忙折回原状，塞进自己的衣袋里藏起来。 寇雪冰随时都有可能回来，不能让寇雪冰知道地图的存在，不然只怕地图会落到浑身散发出领袖魅力，刚认识没多久就顺理成章地变成他们这个小组领头羊的寇雪冰手上。沈嫣儿之所以等寇雪冰离开后才行动也是因为这个道理。 # 地图到手后，小黑把魏诗萱推回地窖中。与此同时，沈嫣儿和阿珍一起阖上石门。然后三个人就像没事似的坐回原位，等待寇雪冰归来。 小黑专心致志地继续擦剑。不知道是因为洁癖作祟，还是真的闲得无聊，那把寒光闪闪的宝剑已经快被他擦得脱皮了，但他依然一遍又一遍，孜孜不倦地继续擦拭，而且神情中仿佛还带着“满腹心事无人说”的惆怅和寂寞。 沈嫣儿正观察着他，突然被身旁的阿珍推了一下。阿珍凑过来问：“小姐，你怎么知道魏诗萱身上有地图？” 进入万人冢之前，沈嫣儿曾经预言过魏诗萱可能知道地图，但那只是信口闲聊的一句话罢了。刚才沈嫣儿冒着被咬伤的危险去搜魏诗萱的身，以阿珍对她的了解，若无八成以上的把握，她断不会如此轻率莽撞。 于是沈嫣儿把自己的推测告诉了阿珍。 魏诗萱之所以被关在地窖中，是因为昨晚她和手下扫娘都在这个补给仓中休息。一般情况下，急着找出口的秀女不会走半天就停下来休息，比如说寇雪冰，她们宁愿选择在隧道里睡觉也要继续前进。魏诗萱不急着找出路，肯定是心中有把握。 其二，除了像沈嫣儿这种刚进来没多久就掉坑的不幸秀女之外，其余秀女应该都前进到下面几层去了。照理说这附近不应该有这么多秀女所变的行尸出没，所以那些行尸极有可能都是协助魏诗萱选秀的扫娘。数量及其众多。 昨晚魏诗萱就在补给仓中对扫娘制定行动部署。部署时光凭口说肯定难以讲清关键，所以地图是必不可少的道具。昨天魏诗萱不让沈嫣儿跟踪尾随，就是怕她们发现这个秘密。 沈嫣儿刚说完，忽然听见补给仓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脚步声只在眨眼工夫就从遥远模糊变成了近在只咫，证明主人此刻正在用尽全力飞奔。 小黑第一个站起来，冲到门口查看情况。沈嫣儿和阿珍紧随其后。他们首先看到的是拐角处的墙壁，紧接着气喘吁吁飞奔而来的寇雪冰就闯入他们的视线。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只见寇雪冰挥舞手臂，用歇斯底里的声音向他们喊道： “快——逃——啊！” 017 祸不单行 寇雪冰急迫的喊声和焦急的表情都在传达着四个字——大事不妙！沈嫣儿、阿珍和小黑呆若木鸡地盯着极速逼近的寇雪冰。 跑得快要飞起来的寇雪冰从三人面前刷的一声冲过去，连速都没减一下，就更别说停下来细说了。逃命也是会传染的，搞不清楚状况的沈嫣儿三人问也不问就跟在她的身后一起逃。 跑出去十多步后，沈嫣儿才想起来回头一看。不看还好，一看之下的强烈视觉冲击立即把她吓得双腿发软。 至少有七八个行尸正好从拐角处现身，它们正发出“呜呜”的怪叫声，向沈嫣儿等逃跑的方向追来。 好在行尸的速度慢，沈嫣儿等远远地把它们甩在身后。可是刚跑出没多远，光顾着看后面的沈嫣儿一头撞到寇雪冰的背上。她“哎哟”一声叫唤，刚要问怎么回事，抬头就看到寇雪冰那煞白如雪的紧张脸色。 “不行，前面也有！”寇雪冰停在原地。这可真是前有狼后有虎，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傻愣在原地等敌人逼近。 沈嫣儿踮起脚，从寇雪冰的肩膀上探出头去张望。 前方行尸更多，少说也有十多个。它们原本漫无目的地在隧道中瞎晃，可是刚才听见沈嫣儿等跑来的脚步声后，注意力全都转移过来。无数双空洞恐怖的眼睛与沈嫣儿四目相对，吓得沈嫣儿冒出一身冷汗。 “完了完了，大小姐，我们现在怎么办？”急得六神无主的阿珍拽住沈嫣儿的袖子，湿润的眼眶中泪光不停地打转。 主战派的小黑和寇雪冰都不约而同地握住了武器。擅长远距离攻击的寇雪冰取下挎在肩头的长弓，利落而果决地抽出三支箭搭在弦上。 三箭齐发，一箭也没有浪费，无比精确地射中三个行尸的脑门。不过，由于距离相隔较远，刚刚死亡不久的行尸们头骨还很坚硬，光凭一支箭无法把它们的头部击碎。三箭过去只倒下一个，因为那个正好被箭头射中了柔软的眼珠。 寇雪冰的攻击彻底激怒了它们，它们拖曳着摇晃的脚步嚎叫着向寇雪冰冲来。 寇雪冰和小黑神色凛然，炯亮的目光直视敌人扑来的方向，做好要与这群行尸决一死战的准备。 眼看大战一触即发，主和派的沈嫣儿急忙拦住他们，冷静地劝告道：“与其这样像无头苍蝇似的乱逃，不如躲回地窖里安全！”被几十个行尸从前后两个方向包围，就算最后可以杀出重围也难保不会受伤。趁现在后方的行尸还没追到补给仓的位置，立即退回去还来得及。是进是退必须果断作出决定。 手握武器进入临战状态的寇雪冰听了沈嫣儿的话后，蓦然扭回头来盯着她。关键时刻沈嫣儿也不退缩，用坚定的目光凝视着寇雪冰动摇的眼神。 很快，在沈嫣儿的影响下冷静下来的寇雪冰果断地做出决定：“好，我们立即回去！”说罢率先掉头，冲向补给仓的方向。其余人紧随其后。 这时，先前一拨被寇雪冰引来的行尸已经快要走到补给仓门口了，没有战斗力的沈嫣儿和阿珍在寇雪冰和小黑的掩护下，从行尸的尖牙利爪之下惊险地溜了过去，冲到地窖入口处。 打开地窖门还需要一段时间。在沈嫣儿和阿珍齐心合力抬门之时，寇雪冰和小黑已经与行尸正式开战。一瞬间血光飞溅，满屋腥臭。补给仓的入口没有门板，是大大敞开的。不一会儿两拨行尸就全都会聚到门口，巨浪似的向里面涌。 “快打开地窖门！”被行尸逼得后退半步的寇雪冰狠狠砍断一个行尸的头，又把另一个快要压到她身上的行尸推开。她根本没有回头的时间，直盯着疯狂涌入的行尸对沈嫣儿怒吼。 外面的行尸只见多，不见少，形势变得愈加紧迫。 沈嫣儿和阿珍力量有限，哪怕使出吃奶的力气也只能把石门抬起一丁点。她俩额头上、脸颊上布满细密的汗珠，一半是累出来的，一半是吓出来的。 眼看占数量优势的行尸即将突破寇雪冰和小黑的防守，沈嫣儿和阿珍都爆发出深藏在体内所有潜力。她们同心协力，在使劲的低吼声中猛地把石门抬了起来。 “小心里面的行尸！”小黑听见石门响动后，扭头向她俩嘶吼着提醒。魏诗萱还被关在里面，石门一开就会扑出来。 “啊——”沈嫣儿和阿珍同时发出凄厉的惨叫。就在地窖门打开的瞬间，凶残恐怖的魏诗萱伸着鬼爪扑了出来。 虽然沈嫣儿早有准备，但是身娇力小的她一下子就被魏诗萱按倒在地。沈嫣儿惨叫着拼命挣扎，想要重新爬起来，而魏诗萱沉重的身体却死死地压住她的下半身，令她无法动弹。 阿珍见此情形，顾不上害怕，想也不想就冲过去抱住了魏诗萱的肩膀，使出全身力气把魏诗萱向后扳。如若不然，只怕魏诗萱已经一口咬到沈嫣儿的脖子了。 趁此机会，吓得魂飞魄散的沈嫣儿重新把自己的七魂六魄都召回来，一把抓过随身佩戴的血玉剑，慌乱无措地低喃着：“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被阿珍死死抱住的魏诗萱向沈嫣儿发出一声又一声恐吓的狂吼。控制不住全身颤抖的沈嫣儿紧张得连剑都拔不出来了。 就在这时，阿珍的力量几乎耗尽，而不知疲倦又力大如牛的魏诗萱猛地挣出阿珍的怀抱，向沈嫣儿扑去。 “小姐！”把自己的生命置之度外的阿珍惨叫着扑到沈嫣儿身上，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满嘴血色獠牙的魏诗萱。 慌乱之中沈嫣儿只知道下意识双手环抱住扑入怀中的阿珍，脑海中一片空白。她睁大眼睛，却忽然发现眼前一片模糊。不知何时，眼睛里已蓄满泪水。脸颊上湿润冰寒，刚滚出眼眶的热泪在万年寒冰般的冻脸上一滑就变成了寒彻心扉的冰泪。 这下死定了！沈嫣儿用力闭眼，把模糊视线的眼泪挤光，抱紧阿珍等待着魏诗萱一口咬下来的瞬间。 然而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魏诗萱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018 捡回一条命 沈嫣儿和阿珍紧抱在一起，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魏诗萱不再狂叫，也不再挥舞鬼爪，而是安静地盯着她俩望了一会儿。灰白色的眼睛中没有一丝神采，也许她并非是用眼睛在望，而是通过行尸特有的方式在感知着什么。 “小，小姐……”哭成泪人的阿珍从沈嫣儿的怀中抬起头来，哆哆嗦嗦地望着沈嫣儿小声啜泣。她不敢哭得太大声，是因为魏诗萱就贴在她身后，她的身体和声音都吓得僵硬了。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不远处寇雪冰和小黑与行尸激战的声音飘忽天际，听不真切。沈嫣儿觉得自己好像泡在水中一样，不仅声音远在天边，而且周遭一切都变得缓慢起来。 最后，魏诗萱没有攻击沈嫣儿和阿珍，而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向寇雪冰和小黑的方向走去。死里逃生的沈嫣儿只感到自己背后的冷汗一条一条地向下滑，把衣服都浸湿了。 行动迟缓的魏诗萱没有对寇雪冰和小黑造成任何伤害。还不等她靠近到可以攻击的距离，寇雪冰和小黑就已经推开面前最近的行尸，向后撤到已经打开的地窖口。 寇雪冰就像拎小鸡似的把瘫在地上，浑身绵软的沈嫣儿和阿珍提起来，连推带踢地赶下地窖。而小黑在钻进地窖的同时，还不忘把旁边的魏诗萱也一起拽了下来。 # 所有人都躲入地窖后，负责殿后的寇雪冰重新阖上石门。那些疯狂挥舞着利爪的行尸猛扑过来，却被轰然落下的石门无情地隔断在外。冲在最前面的一个还被石门压断了手。整个右手从手腕处断裂，掉进了地窖中，落在沈嫣儿的脚边。 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的沈嫣儿连叫都叫不出来。经历了刚才的那一幕后，以后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吓到她了。 胆子最小的阿珍不知道是被吓傻了还是淡定了，怔怔地盯着那只开始发黑腐烂的断手，脸上竟是无动于衷的木然表情。 激战过后的寇雪冰和小黑擦着脸上的冷汗，都是气喘吁吁的样子，半天不能开口说话。 地窖中安静得只剩下魏诗萱的吼叫声，心疲体累的众人暂时都没有搭理她。待稍微缓过气后，小黑用寇雪冰递过来的一截绳子把她的双手双脚都绑住，推到稍远的地方去了。这就叫“眼不见心不烦”，不用再怕她突然冲过来伤人了。 “小姐，我们要在这里躲多久？”怯懦的阿珍惊恐地注视着头顶的石门。隔着石门也能听见上面行尸走动的声音，数量好像越来越多了。 “就算魏诗萱是虎将军的千金宝贝，虎将军也不可能安排这么多扫娘来助阵。”沈嫣儿神色凝重地说，“所以只有一个可能性，那就是异变者越来越多，至少万人冢的上层已经被侵袭了。到入口的路还有很长，不知道我们能走到哪里……” “现在是说丧气话的时候吗？”寇雪冰严厉呵责士气受挫的沈嫣儿，“你们应该早就知道万人冢里有怪物吧？” 这句话提醒了沈嫣儿。她猛地抬头盯着寇雪冰，因为受到惊吓而变得迟钝的大脑重新运作起来。原来传言中的“怪物”不是万人冢里土生土长的怪兽，而是由进入万人冢的秀女所变的。 “所以我们现在面临的困境并非偶然，而是历代秀女的必经考验？”话是从沈嫣儿嘴里说出来的，但是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这样的真相。面对铁一般的事实，她找不到反驳自己的理由，哀伤地垂下眼睫，低喃道：“如若不然，万人冢这一关的确不应该会出现如此之大的死伤……” 就算有扫娘奉命暗杀其他秀女，也不可能将秀女杀得十死九伤。万人冢之所以只有十分之一的存活率，是因为大多数秀女都变成了行尸。这才是万人冢残酷的真相。 “你们现在明白了？我们必须继续向下走。”无所畏惧的寇雪冰镇定地说。她并非不震惊，而是更快就接受了现实。 沈嫣儿和阿珍低头不语。万人冢的凶险程度远远超过了她们的想象。如果说她们在入冢前还抱着侥幸的心理，那么在见识了生命力顽强的凶猛行尸后，她们已经快要绝望了。 “不过……”寇雪冰凝视沈嫣儿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警惕和怀疑，“刚才魏诗萱为什么没有攻击你？” 原来那一幕寇雪冰也看到了。阿珍也忙问：“是啊，为什么？”然而沈嫣儿却低头没有做声，若有所思地盯着地面。 不远处魏诗萱狂躁的嘶吼变成了低沉的呜咽，依旧是那么阴森恐怖。石门上行尸走动的脚步声时快时慢，迟迟不肯离去。 被困在地窖中的众人脸上都显得有些焦虑。谁也不知道还要在这阴寒潮湿的地窖中等多久，也不知道最后能等来什么。 凝重的沉默中，沈嫣儿突然开口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气氛，说：“行尸走后我们立即离开这里。” “小姐，你不等来救魏诗萱的人了吗？”阿珍惊讶地问。 “他们不会帮助我们。我太天真了。”沈嫣儿斩钉截铁。 “就算偷看一下他们如何救治魏诗萱也好呀。如果我们也受伤了，还可以如法炮制，兴许能捡回一条命呢。” “你为什么还不明白？行尸泛滥就是他们一手造成的！”无法控制情绪的沈嫣儿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从未见她大吼大叫的阿珍吓得怔住了。 沈嫣儿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说：“我知道魏诗萱为什么不攻击我。”说着起身向不远处的魏诗萱走去。 稍微安定下来的魏诗萱一看到有人靠近，立即张开血迹斑驳、獠牙外露的嘴向沈嫣儿的方向咬去。样子虽然凶悍无比，但是四肢被缚后只能在地上可怜兮兮地挣扎蠕动。 “小姐！你干什么？”阿珍激动地追上去，一把抓住沈嫣儿的手，不许她继续靠近。就算魏诗萱被绑住了也不安全，她舍不得让沈嫣儿冒一点风险。 019 三名救兵 沈嫣儿回头对阿珍凄惨一笑，自嘲般说：“放心吧，我不会有事，因为我有这个……” 说着沈嫣儿一把扯下悬挂在腰带上的一块木牌。她把木牌凑近狰狞嚎叫的魏诗萱。魏诗萱先是一愣，然后立即停止挣扎也不再嚎叫。 接着，沈嫣儿举着木牌，一动不动地对准魏诗萱。 过了一会儿，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魏诗萱不但不攻击沈嫣儿，而且还开始向后方退缩，渐渐离沈嫣儿远去。 要不是亲眼所见，阿珍、寇雪冰和小黑都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幕。此前他们遇到的所有行尸，都是一见到人就像闻到血腥味的猛兽似的猖狂扑来。而沈嫣儿居然有办法让行尸主动躲开自己，这真是又神奇又荒唐。 “这牌子是宁王送给我的。”沈嫣儿无力地垂下手，把木牌重新系回腰带上。这块木牌就是在进入万人冢之前，宁王凤凰南华为了奖励她护驾有功而赏赐给她防身的东西。当沈嫣儿询问木牌用途时，他还故意卖关子地说“以后你就知道了”。 现在，沈嫣儿终于知道了。 虽然她凭借这块木牌捡回一条命，但是心中却没有一丝庆幸和欣喜。与此相反，她此刻满腹怨恨，满心愤怒。不自觉捏紧的双拳不停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气愤而颤抖。 “他们早就知道万人冢里会发生什么，这一切都是他们精心策划的陷阱！”沈嫣儿又气又恨地咬着牙根，咬得生疼。 真相已经显而易见。沈嫣儿凝视着魏诗萱脖子上的血孔和唇边的血迹说：“最初只是魏诗萱被某种有毒的动物咬伤了脖子，后来她发生异变，变成行尸又咬伤了周围的扫娘。扫娘们情急之下把她关在地窖里，但是没过多久，扫娘们也变成了行尸，继续去咬其他在隧道中遇到的活人。隧道里之所以出现了这么多行尸，正是因为这种毒具有‘传染性’。” 阿珍听得直打哆嗦。小黑和寇雪冰都沉默不语，神情凝重。朝廷的冷漠和残忍令他们不寒而栗。 如果仅仅为了采选秀女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眼睁睁看着这么多无辜女子惨死身亡？背后大概还有其他更不可告人的秘密吧。不过，此刻的沈嫣儿等人还在这个巨大秘密的入口处徘徊，距离知晓真相还有很长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沈嫣儿转过身，把落在魏诗萱身上的目光移过去望着他们，继续说：“要想活下去，只能靠自己的力量走到出口。他们不会管我们的死活。因为这样的惨状他们已经见多了，每年都会重复出现，毫无新鲜感。”语气意外地冷静。 阿珍和小黑都不说话，一个是吓傻了，一个是本来就沉默寡言。过了好一会儿，倒是寇雪冰终于有了回应，说：“现在退出已经来不及了。不过，大家也不用太过担心，去年不是还有一百人活下来吗？况且我们手上还握有王爷赏赐的护身符。” 寇雪冰这样说全是为了鼓舞士气，知道行尸的真相后，她自己心中也七上八下地忐忑慌乱。她在话中把沈嫣儿的护身符直接说成了“我们”，看来是已经把沈嫣儿当成共同进退的战友，不会再嫌弃沈嫣儿和阿珍拖后腿了。 沈嫣儿回头又望着角落里呜呜鬼吼的魏诗萱，细长的柳叶眉皱得更深了。“王爷能随便送给我的护身符，难道魏诗萱会没有吗？如果有，她又是怎么遇害的？” 这的确是个大问号。寇雪冰一时也愣住了，反应过来后立即挽起袖子向魏诗萱走去，说：“要看她身上有没有护身符还不简单，直接搜她就知道了。” 沈嫣儿拽住她的手，遗憾地摇了摇头，说：“没有用，我之前都搜过了。”魏诗萱的身上就只有玉佩和地图，没有其他可疑物体，而且玉佩和地图都是无香无味的，不像是用来驱避行尸的东西。不过，沈嫣儿依然对地图的事情隐瞒未报。 寇雪冰还想再问什么，刚张开嘴就听见头顶行尸的脚步声有些变化。“行尸都走了？”从渐渐远去的脚步声中可以听出，行尸们好像受到什么指引似的，慢吞吞地离开了补给仓。 “救魏诗萱的人来了。”沈嫣儿凝视着石门，静静地说。神情中没有一丝兴奋，反而堆满了憎恨。因为他们不是“救命的稻草”，而是一切祸端的“始作俑者”。 沈嫣儿话音刚落，石门突然裂开了一道细缝，黯淡的烛光从裂口照射进来，落在地窖底漆黑的石板上。 紧接着只听“轰”的一声，石门被外面的人掀开了。 三个高挑的人影矗立在逆光之中，低头向地窖内望来，显得无比威武雄壮。 沈嫣儿眯起眼睛，待习惯黑暗的眼睛重新接受光明后，终于看清楚那是两男一女。 石门是被一男一女打开的。男的二十出头，面如冠玉，青衫长袍，文质彬彬。女的手握匕首，腰挂长刀，凶悍干练。他俩身后是一名器宇轩昂，衣饰华丽的贵族公子——沈嫣儿一眼就认出他是凤凰南华。 “王爷小心。”女子看到地窖中的人影后立即挺身而出，挡在凤凰南华身前。等确定沈嫣儿等是人不是行尸后才稍微放松下来，垂下了握着武器的手。 “你们是什么人？躲在这里干什么？”凤凰南华边问边走下台阶。其实问了等于没问，此时此刻万人冢里除了秀女还能有谁？待他下到地窖中，借着外面照射下来的微光看清楚几人的样子后，立即露出“哦哦，我记得你们”的彻悟表情。 小黑和沈嫣儿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一个差点要了他的命（其实小黑当时担心身份暴露，只想抓他当人质逃出重围，并非真想取他性命），另外一个用“空手入白刃”救了他的命。至于阿珍和寇雪冰，他则有些印象模糊。 “王爷，小姐在那边！”紧跟在凤凰南华身后走来的凶悍女子东张西望，第一个发现发现被捆绑在角落的魏诗萱。 020 行尸的弱点 看到魏诗萱那痛苦蠕动的样子，女子勃然大怒，低吼道：“你们竟然把小姐绑起来！你们知道她是谁吗？” “快把她抬出来。”现在不是追责问罪的时候，文质彬彬的男子急迫地说出这句话后，率先冲向魏诗萱。 气头上的女子想要发作却必须以大局为重，硬忍下来。她对沈嫣儿等威胁性地“哼”了一声，跟在男子身后小跑过去。除了凤凰南华之外的一男一女，男的名叫司马国，是太医院院使司马元青之子，因为得到父亲的真传，年纪轻轻就已是一名内直御医，简单来说就是有资格给皇上治病的高级御医；女的名叫易香惜，本是魏家门客，后被魏震海收为义女，这次以秀女的身份辅佐魏诗萱选秀，说白了就是魏家扫娘的头目。 昨晚半夜魏诗萱中毒后，易香惜立即折返入口处，只让执勤侍卫加急传报凤凰南华，并未讲明缘由。不过凤凰南华一接到消息后就立即把事情猜得八九不离十，连夜请出司马国，两人快马加鞭地赶赴万人冢，于清晨时分抵达。 凤凰南华破例提前重开入口，只与司马国两人进入。在易香惜的代领下，三人一起来到补给仓，这才遇上了躲在地窖里的沈嫣儿一行人。 司马国和易香惜慌忙将魏诗萱抬出地窖。沈嫣儿之前好心裹在魏诗萱身上，为她御寒的衣服被焦躁的易香惜一把扯下，扔到地上。那鄙夷的神态似乎是嫌弃粗衣配不上她家小姐。 阿珍气鼓气涨地扁着嘴，不过沈嫣儿一点也不生气。她走过去把衣服捡起来，拍了拍灰尘后又塞回自己的包袱里。 寇雪冰无意间瞥到一眼，不敢置信地说：“我带的全是武器，你带的全是衣服。姑娘，你是来武装选秀的，不是来投奔亲戚的。难怪掉进坑里就爬不出来了。” 把沈嫣儿等拉出大坑的绳子还是寇雪冰自备的。就算没有绳子，掉坑的人是寇雪冰，她也可以把随身携带的小飞镖插在坑壁上，一个一个踩着爬上去，不到一刻钟就脱困了。说到底，还是生存能力的差别，这点沈嫣儿甘拜下风，望尘莫及。 顺带一提，阿珍的行李里全是吃的喝的。不过现在水已经喝完了，吃的也已经硬得难以下咽，几乎已经派不上用场了。她俩真是把“和平使者”这四个字诠释到了极致。 即便如此，沈嫣儿的嘴里还振振有词：“我家本来就不是武户，也不像你家那样每天打猎。像样的武器只有一把剑，除此之外就是剪刀、菜刀、砍刀和杀鱼刀了。” 沈家毕竟是开酒楼的，刀枪剑戟的收藏一个都没有，不过厨房用具倒是一堆又一堆。沈嫣儿的血玉剑还算是像样的武器，阿珍就只有一把削土豆皮的小短刀而已，刀锋半尺来长。 担心阿珍不小心误伤自己，出发前沈嫣儿还专门嘱咐她去配了一个木鞘。就这，已经算是沈家能找到的，阿珍又能用得动的“重型武器”了。 寇雪冰听后又翻白眼又摇头。要不是沈嫣儿身上有护身符这个大法宝，恐怕她已经忍无可忍地宣布要与沈嫣儿分道扬镳，江湖再见了。 沈嫣儿倒是不认为自己的做法有多可笑，至少迄今为止她带的衣服已经在帮小黑报名时发挥过一次重要作用了。现在所有人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血水浸透，贴在肉上浑身不舒服，而且还散发出阵阵腥臭，迟早要换干净衣服。 多亏她忘了带镜子，照不到现在自己满脸被溅满鲜血的狼狈样子，不然只怕会被自己吓死。 就在她们扯闲话的时候，司马国已经把魏诗萱放在补给仓角落里一处平坦的地方。凤凰南华站在一旁，密切地注视着。只见司马国拿出一卷黑色羊皮，羊皮一展开，露出里面上百根长短粗细不尽相同，插得密密麻麻的银针。 见状，沈嫣儿和寇雪冰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忘记了刚才讨论的话题，又好奇又紧张地盯着司马国。凤凰南华专程带他过来就是相信他的能力，难道他真有办法治好魏诗萱？ 与此同时，易香惜则从怀中掏出一只小香炉，在里面塞了一块木头，用打火石点燃了放在补给仓的入口处。顿时一股恬淡而熟悉的清香味弥散开来，沈嫣儿一下就闻出那正是凤凰南华送给自己的那块护身符上的香味。 芳香扑鼻，心旷神怡。闻到这股仙气缭绕的馨香后，大家脸上的焦躁和不安之色都略微缓和。然而，只有魏诗萱猛烈地挣扎起来。香气让她变得狂躁，甚至是恐惧。她迫切渴望逃离此处，被捆绑的四肢不停地胡乱折腾着。 眼看魏诗萱快要跳起来了，凤凰南华急忙上前一步，帮司马国一起把她重新按回地上。魏诗萱的力气大得不可思议，两个男人想要按住她都显得吃力。沈嫣儿正想上前帮忙时，只见凤凰南华猛地回过头对易香惜低吼道：“把香炉拿远一点！” 易香惜点点头，急忙捧着香炉走出去，香气随之减淡飘远，狂躁状态的魏诗萱这才稍微安静下来。 在通往补给仓的隧道里放置这种熏香，附近的行尸就不会靠近，这样才能保证司马国对魏诗萱的治疗不受行尸干扰。而在他们到来之前，聚集在补给仓中的行尸之所以全都整齐一致地撤离了，大概也正是因为老远就闻到这股异香的关系吧。 看到他们认真救人的样子，沈嫣儿心情格外复杂。明明引发这场灾难的罪人就在眼前，明知道他们害人无数，但却碍于他们尊贵的地位而不敢造次。 历代选秀皆如此，无法改变规则也不能临阵脱逃，要怪只能怪自己当初想得太单纯，误上贼船骑虎难下。事已至此，除了接受命运，继续前进之外又能怎样？只是对那些无辜丧生的秀女们感到无限惋惜。皇室为什么要制定如此残忍的规则呢？ 021 神秘的凶手 沈嫣儿脑海中思绪混乱，百转千回，而司马国对魏诗萱的救治正在关键时刻。他熟练地取针在魏诗萱头部扎了几根，挣扎不休的魏诗萱一下子就冷静下来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然后司马国又在她的胸腹和双臂的穴位上落针若干，时而轻轻捻动，时而又改换针位，最后扳开魏诗萱的眼皮仔细检查。 “她怎么样？”凤凰南华发问，语气格外关切。 然而，司马国闭口不语，只发出一声沉重的长叹。 凤凰南华见情况不妙，下意识加重语气，又问：“不要光叹气，到底有没有救？” 司马国起身行礼，郑重其事地将实言相告：“回禀王爷。魏诗萱是直接被试炼之兽咬伤的，中毒太深，已经没救了。” 闻言，凤凰南华的身体明显一僵，脸上的急迫瞬间凝结成呆滞。他怔怔地盯着司马国，用目光进行最后的确认。 司马国带着凝重的表情对他点了点头，似乎在说“真相如此，无法逆转”。 在旁围观的沈嫣儿等人听到这个结果后也惊呆了。明知道希望渺茫，但他们都带着一丝期盼守望着奇迹的发生，没想到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人死不能复生，而魏诗萱之死造成的巨大后果已经从这一刻正式开始。沈嫣儿依稀可以想象出魏震海赫然震怒的模样。 司马国宣告魏诗萱不治后，在很长一段时间中，寂静的空间中没有一个人吭声。从远处飘来的清香味弥散在鼻尖，却依然无法抚平众人心中暗暗掀起的惊涛骇浪。 在隧道中放置好香薰后返回的易香惜正好看见了刚才的那一幕。她的反应比凤凰南华有过之而无不及，先是呆呆地怔了好一会儿，然后万念俱灰地抱头蹲在地上，浑身不停轻颤。 沈嫣儿早料到魏诗萱之死会令他们悔恨交加，但却没想到影响如此巨大。易香惜就像一瞬间被宣告了死刑似的，蹲在地上，埋头不语。凤凰南华先是忙乱无措的眼神飘忽不定，然后上前抓住司马国的肩膀，不停追问：“你查验清楚没有？是不是真的没救了？”司马国无可奈何地再三强调：“真的没救了，神仙来都没救了。” “只有她，是绝对不能死的啊……” 一遍遍反复追问，一遍遍不停绝望的凤凰南华终于认清现实。他放开衣服被他扯得凌乱的司马国，慢慢地退到墙边，靠着墙壁不再说话。他只有靠在墙壁才能继续保持站立，不然只怕会像易香惜那样无助可怜地蹲在地上了。 “王爷，这下我们怎么向魏将军交代？”司马国问，眼神中同样盛满忐忑不安。想必魏震海早就知会过他们暗中帮忙，结果忙还没帮上，魏诗萱第一天就死了。 凤凰南华不开口，垂着头，良久地盯着魏诗萱的“尸体”。头部和上半身几处大穴都插着银针的魏诗萱安静地沉睡着，血迹斑斑的脸颊上不再是那狰狞恐怖的表情，倒是好看了许多。 许久之后，凤凰南华自言自语：“她明明带着驱魔牌，为什么还会被攻击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一直蹲在地上起不来的易香惜猛地抬起头，喊了一声“等一下”，然后立即冲到魏诗萱身边，把魏诗萱身上几处可以收敛藏物的地方都依次搜查一遍，突然有了重大发现。“小姐的驱魔牌不见了！” 沈嫣儿第一次听说“驱魔牌”这种东西，不过不用问也知道，大概是与凤凰南宁交给她的护身符类似的东西，目的是用来驱避行尸。 凤凰南华听了易香惜的话后，也冲过去把魏诗萱全身上下搜查了一遍，果然没有发现驱魔牌。“这么重要的东西，她不可能忘记带在身上。难道是……” “被偷了？”司马国替凤凰南华说出后半截话。 “昨天我在这里与小姐会合时，小姐的驱魔牌还系在身上。之后小姐就一直待在这里，没有接触过其他秀女。如果真的被偷了，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性……”易香惜如临大敌。 听到这里，凤凰南华早已猜到她想说什么。深蹙双眉，试探性地问道：“你的意思是，扫娘里面出了内奸？” 易香惜抱着必死的决心点了点头。她知道点头之后自己将面对何等严重的后果，但是知情不报、隐瞒线索远比疏忽职守的罪责更重。她也是别无选择了。 凤凰南华的语气陡然严厉起来：“易香惜，这次魏家扫娘全由你亲自挑选。如果是扫娘出了问题，那你就难辞其咎。” 自知有罪的易香惜低头不语，在脑海中一个一个地排查着魏家扫娘，尝试回忆昨晚的所有细节，寻找可疑之处。然而她越想神色就越迷惘，双眉深拧，嘴唇死咬。看来是毫无头绪。 昨晚是进入万人冢的第一天，魏诗萱把五十多名扫娘全部集合在这里，向她们分派任务。领到任务后，扫娘们四处分散，各自行事，补给仓中只留下易香惜和另外两名扫娘保护魏诗萱的安全。 “那两名扫娘都是我的亲信，她们绝不可能是内奸。况且小姐中毒后，她俩先后都被咬伤，已经变成行尸了。如果驱魔牌在她们身上，她们不会落得这种下场。”易香惜说。 到底是什么人在三名武艺高强的扫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了魏诗萱身上的驱魔牌？在场所有人都被这个难题困扰住，陷入深思之中。 不过，阿珍担心地却是另外一个问题。她趁其他人不注意，偷偷扯了一下沈嫣儿的袖子，压低声音说：“小姐，他们当着我们四个陌生人的面，大张旗鼓地讨论这些机密话题，是不是太大意了一点？该不会是……待会儿要杀我们灭口吧？” 阿珍自以为已经把音量压得几不可闻，然而在安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听见的空间中，凤凰南华精准无误地听清楚了她说出的每一个字。不等沈嫣儿回答，就亲自为阿珍排忧解难。 022 主仆情深 “所有秀女进了万人冢就只有两个未来。一个是成为行尸走肉，被杀死埋葬；另一个是成为皇室女眷，入宫封妃。注定要死的人不需要我下令灭口，而注定为妃的人都是我的嫂嫂，我不需要有何隐瞒。” 想来也是，既然万人冢选秀的规矩已经持续几十年了。历代**妃子都经历过这一关，行尸的存在虽然在民间是秘密，但是在皇宫里却是公开的，凤凰南华无需隐瞒。 凤凰南华接着说：“至于魏诗萱带扫娘参加选秀的事，那就更谈不上是秘密了。就算我们不说，你们也早该知道了吧？” 这倒是，沈嫣儿小时候在酒楼里听客人闲聊时，就曾听过扫娘这个行当。排队等待入冢的时候，她还给阿珍扫过盲。 解除了阿珍的疑虑后，凤凰南华恢复先前的严肃，转身对易香惜说：“事已至此，我们只能尽力补救。我可以想办法暂时把魏诗萱的死隐瞒下来，但是最长只能隐瞒到九天后重开万人冢之日。只有把真凶压到魏将军面前，才能把他的愤怒转移到凶手身上。不然的话，你应该清楚你会有什么下场。” 最后一句听似轻描淡写，但实则蕴藏着无尽的压力。易香惜深埋着头，只生硬地回答了一个字：“是。” 凤凰南华又说：“限你九天之内找出真凶，这是你将功补过的最后机会。如若不然，本王知情不报，魏将军硬要追究的话，就连本王也会为此承担相应的罪名。” 虽说皇上定下的规矩是十日之后才能重开万人冢，凤凰南华为了救魏诗萱已经罔顾皇明而破例为之了（不过凤凰南华相信同样生活在魏将军淫威下的皇兄应该可以理解他），但是如若魏将军对此事穷追不舍，拿他泄恨，他也只能隐忍谢罪。 听到这里，默默点头的沈嫣儿不由对凤凰南华刮目相看。没想到他倒是很讲义气的，甘冒风险给易香惜争取赎罪的时间。 易香惜没有辜负凤凰南华的好意，毕恭毕敬地抱拳领命，抱着必死的决心回应道：“易香惜遵命，九日之内若不能把真凶押至王爷面前，易香惜就刎颈谢罪。” 也用不着这么狠吧？沈嫣儿被易香惜的毒誓吓得微微后缩。俗话说，伴君如伴虎，看来伴“魏将军”比伴虎还可怕，稍有闪失就要自戕。易香惜到底图啥呀？当真是富贵险中求吗？ # 就这样，凤凰南华决定先把魏诗萱留在地窖中，与司马国返回京城，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行尸在万人冢入口附近，也就是山顶区域爆发，然后慢慢向地下蔓延，最后侵蚀整座山。还活着的秀女们在行尸的威胁下，必定会想尽办法向更安全的山底前进，不会冒着生命危险折返行尸最多的山顶区域。所以魏诗萱留在这里是最安全的。 凤凰南华和司马国离开后。沈嫣儿一行也开始准备继续前进。 那些昨天就已经走到前头去的秀女，最多只会遇到行尸在后面追。她们只要一路向下跑，把行尸甩开就安全了。然而沈嫣儿这队人却不一样，她们落在后面了，必须要从行尸最集中的核心灾区穿过，逃到暂时没有被行尸侵占的地方，才能暂时安全。 任务更加艰巨，危险也更大。大家的神情都不轻松。沈嫣儿都不敢再把血玉剑挂在腰上了，而是取下来握在手上，好在遇到危险时用最快的速度拔剑反击。 阿珍的武器最不像话，寇雪冰从武器补给箱中为她挑了一把结实的机关弩。重是重了点，不过射箭的力度更大，十米之外就能射穿行尸头部，比她自己的弓箭杀伤力更大，而且还节约了拉弓的臂力，非常适合手无缚鸡力的阿珍。 既然机关弩这么好，寇雪冰自己为什么不用？她自己所做的补给就只是抓了一大把箭，插进背后的箭筒里而已。 对此，寇雪冰作出的解释是：“我对弯弯有十年感情，它是我最信赖的战友。”不要怀疑，她真的给自己的弓取名叫“弯弯”。感情至深，可见一斑。沈嫣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在他们这群人里，只有弓箭手寇雪冰能远攻，而且面对刚异变没多久头骨坚硬的行尸时，一箭射过去还射不穿。加上阿珍以后，既可以增强远攻力，又可以扩大防守区，在行尸靠近到必须用剑砍杀之前，借助弓箭和机关弩的威力且战且退。这是最适合他们这个杂牌小分队的安全有效的战术。 如果行尸真的逼近到面前来了，自顾不暇的小黑和寇雪冰无法保护沈嫣儿和阿珍，弱小的她俩分分钟死翘翘。唯一的生存机会就是凤凰南华赏赐的驱魔牌。 “阿珍。”出发前，沈嫣儿把阿珍拉到角落里。她拿出那块驱魔牌，一手捏住一端，两手同时用力。 眼看珍贵的驱魔牌就要被掰成两半了，阿珍急忙抓住她的手，惊叫道：“小姐，你干什么？” “前路凶险莫测，我们一人一半。你听我的，乖乖收下。”沈嫣儿不由分说地推开阿珍，再次用力掰木牌。 差一点就要掰断时，阿珍又冲过去紧紧握住她的手，说：“小姐，驱魔牌你必须自己留着，万一掰断后失效怎么办？那就追悔莫及了。”说着说着，声音突然变得嘶哑。沈嫣儿抬头一看，只见阿珍脸上滚出两行热泪，顿时心中一阵抽痛。 “小姐，你有这份心我就已经知足了。我会一直跟在你的身边，寸步不离，你带在自己身上就等于带在我身上，千万不要掰断啊。”阿珍哭着说完这些话后，一把从沈嫣儿手中夺过木牌，为她塞进腰带里。 看到阿珍如此坚决的样子，沈嫣儿心中也不是滋味。她忍着喉咙的酸涩，坚强地说：“那你答应我，一定不要离开我，也不要做危险的事情。我们要一起活着离开这个鬼地方。” 023 寻路辨向小能手 阿珍点不停点头，双手在脸上又擦又抹。明明是想把眼泪擦干，但却把脸上的血迹擦得到处都是。最后还是沈嫣儿掏出手帕帮她把脸擦干净了。 “磨磨唧唧干什么？还不快走。”寇雪冰煞风景的声音生硬地传来。沈嫣儿和阿珍同时回过头去，寇雪冰看到她俩哭丧着脸的样子，吓得呆了一下，皱眉问道：“哭什么呀？” 阿珍吸吸鼻子，握紧手中的机关弩说：“我再也不哭了。为了小姐，我什么都不怕了。”说话间，为了显示自己的决心，她微微扬了一下机关弩。 没想到只听“咻”的一声，弦上竟然飞出一支弩箭，擦着寇雪冰的脖子飞过去，最后深深地扎进后面的墙壁中，入墙足有半寸深。毫无防备的寇雪冰吓得半天没敢动弹。 “不要动，不要动……”寇雪冰抬起双手，安抚已经被吓傻的阿珍稍安勿躁，然后用比防行尸更警惕的态度靠过去。 “在教你射击之前，我还是先教你如何锁定吧……”前路坎坷，艰辛重重。寇雪冰忧心忡忡地怅然哀叹自己的命苦。 # 形单影只，身负重任的易香惜暂时也加入了沈嫣儿等人的队伍。大家一起走出补给仓，经过放置香炉的地方时，易香惜捡起香片已经燃尽的空香炉慎重地收好。 “一直点着不行吗？”沈嫣儿问。 易香惜不忘回收香炉的这个举动，证明她身上肯定还有其他多余的香片。为了平安穿过凶险的行尸群，让香片一直燃烧着，然后提着香炉赶路是最安全的做法。 可是易香惜却说：“数量有限，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浪费。”香炉比驱魔牌的威力更大，只要是香味可以弥散到的地方，行尸都会纷纷退避，让出一条安全的路。而驱魔牌只有等行尸靠近到身边，闻到味道时才能发挥作用。 刚才在隧道中燃烧的香薰已经把周围百来米的行尸全都赶走了。沈嫣儿等一路走去，四周静悄悄的，阴森极了。偶尔可以看见路上横七竖八地倒着几个头部被刺穿的行尸，最可怕的是，她们居然还看到有一群行尸趴在角落里狼吞虎咽着什么。 当沈嫣儿看清楚行尸正在大快朵颐的东西后，差点跪在地上吐出来。她捂着直反酸水的嘴，惊恐万分地压低声音说：“这群怪物怎么还会吃人？”那血淋淋的一幕直教她心惊肉跳。 沉浸在“美食”中的行尸们没有发现沈嫣儿等人正从后方轻轻经过。沈嫣儿等人没有惊动它们，而是迈着猫一样又轻又软的步子，一声不响地快速离开了这个地方。 等到了安全地带，易香惜才回答沈嫣儿刚才的问题：“吃人是行尸的本能。虽然不吃也不会死，但是它们行动的唯一目的就是到处搜寻活人，然后将其吃掉。” 只是被行尸咬伤，没有立即死亡的人，不久之后就会变成行尸，继续去攻击其他活人。而那些遭遇行尸攻击又没能成功逃脱的人，下场就像刚才沈嫣儿看到的那样，会沦为行尸的食物，被残忍地撕碎吃掉。 成功躲开那群正在“享受大餐”的行尸后，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没有放松，变得更加严肃了。 易香惜提醒大家：“我们已经走过了安全区，现在周围随时都有可能出现行尸，大家要提高警惕。”说着率先拔出佩剑，进入备战状态。其他人也学着她的样子，纷纷握紧了武器。 机警的寇雪冰一边走，一边查看着墙上的记号，每到拐角处都会停下来仔细琢磨一番。多亏她从前在山上打猎时练就出一身辨认痕迹的好本领，现在全派上用场了。 沈嫣儿好奇地凑过去一看，只见墙面上乱七八糟、杂乱无章地刻满各种痕迹。长的短的，直的弯的，方的圆的，什么奇形怪状的都有，就像看甲骨文一样。 “从这些记号上能找到路吗？”沈嫣儿持怀疑态度。 昨天寇雪冰之所以能通过记号顺利找到补给仓，是因为那条路她曾经走过，记号也是自己做的，所以一眼就能认出来。但是现在这条路寇雪冰从未来过，记号都是别人留下的，鬼才知道哪条路对哪条路错呢。 这可难不倒经验丰富的寇雪冰。她说：“这里有很多重复的记号。”说着随便指了几个。沈嫣儿仔细一看，发现她指的记号都是两两成双的。记号的形状相同，但是方向却一个指左，一个指右，证明刻记号的人两条路都试过了。 寇雪冰接着说：“而单个的记号全都指向左方，证明走左边的人没有再绕到这里来，所以左边应该是活路。”说着又指了几个单独的记号，果然全都指向左边。 沈嫣儿恍然大悟，捏着下巴一边观察记号，一边频频点头。一切正如寇雪冰所说，所有指向左边的记号都是单个的。茅塞顿开的沈嫣儿进一步细思，脑海中却冒出另外的答案。 “不过……”她不是故意泼冷水，也不是想当乌鸦嘴，而是害怕大家被这份乐观害死，不得不提醒寇雪冰这个残酷的事实。“还有一个可能性，那就是所有走去左边的人都死光了，所以才没人回来。” “事到如今，我们只能赌一赌了。反正走右边肯定会再兜回来。”寇雪冰不用沈嫣儿提醒，早就想到了这个最坏的结果，不过事已至此，他们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 听了两人的对话后，易香惜忽然有所感触，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沉痛叹息。 这声叹息触动寇雪冰的神经，令她忽然想到什么，于是扭头向易香惜问道：“魏家五十多名扫娘从不同的入口进入万人冢，但最后都能准确地聚集在第一个补给仓中，是不是因为你们事先早就知道路？” 如果易香惜知道路线大家就得救了，不过事情并没有寇雪冰想的那么简单。易香惜道：“只有小姐身上有完整的万人冢地图，扫娘都只知道一些路标和提示而已。” 024 做贼心虚 魏家这次行动的最大规矩就是“一共要集合三次”。 第一天在入口补给仓集合，第四天在中央补给仓集合，第九天在出口补给仓集合。集合的目的是向魏诗萱汇报任务的执行情况，然后由魏诗萱根据实际情况向她们下达新的任务。 行动之前，扫娘们已经提前背下通往这三个补给仓的隐藏路标。比如说发现蝙蝠烛台就一路向前，发现地面出现莲花图案就向左拐等，必须找到这些路标才能抵达目的地。 第一个补给仓因为靠近入口，线路简单，所有扫娘都顺利找到了。但是后面两次集合时，人数肯定会越来越少。有的是死了，有的迷路了，这些都在魏家的预料之中，所以才安排了五十名之多的扫娘暗中行动。因为事成之后是论功行赏的，所以扫娘们都会拼命赶去集合点复命和接受新任务。 不过，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扫娘们就只能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完全凭自己的本领寻路了。 现在距离中央补给仓还很遥远，易香惜并没有发现任何事先记下的标记，所以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走。 “你怎么不早说她什么有地图？”寇雪冰听了易香惜的话后忍不住气得低吼起来。“只要拿到她的地图，我们还用得自己寻路吗？现在都已经走出这么远了，难道又要退回去？” 光是想想就觉得浑身酸痛，腰疼腿疼，抱怨几句也是人之常情。不过，易香惜并非故意知情不报，而是另有原因。她解释道：“没用的。我之前检查驱魔牌是否还在小姐身上时，发现地图也已经不见了。” “不见了？”寇雪冰再次提高音量，惊叫起来。短时间内经历了从生到死的大喜大悲后，她已经满脸疲惫了。 易香惜说：“大概是被害死小姐的内奸偷走了吧。她连驱魔牌都可以偷走，再顺便偷走地图应该也不是难事。” 寇雪冰听后点点头，在心里把那个内奸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易香惜和寇雪冰正经严肃地交谈着，为了能在这个鬼窟中活下来都不敢有一丝懈怠。然而，一直默默听着她俩谈话的另外三个人却低头哑口不言，都是坐立难安、尴尬惶恐的样子。 其中，沈嫣儿的表情还算自然，只是硬要保持淡定微笑的嘴角弧度略显僵硬。不会说谎的阿珍和小黑脸上好看极了，不仅目光飘来飘去，不敢与寇雪冰直视，而且脸皮微微抽动着，不知道应该装出什么表情才不会惹人怀疑。 敏感的寇雪冰忽然察觉到身后三人的气氛有些奇怪，狐疑地回头扫了他们一圈。三人不约而同地扭开头，不是看脚就是看墙，为了缓和气氛还闲聊些莫名其妙的话题。 欲盖弥彰，心中有鬼。寇雪冰一看就知道他们是做贼心虚，但一时并未猜到他们到底想要隐藏什么，直到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沈嫣儿的一句话后，顿时大梦初醒。 “你说你搜过魏诗萱？”寇雪冰转身冲到沈嫣儿身边，一把抓住她的手问。 当初寇雪冰想搜魏诗萱身上是否有驱魔牌的时候，沈嫣儿的确说过自己搜过魏诗萱的身。这才真叫祸从口出，追悔莫及。完蛋了，露馅了。沈嫣儿汗如雨下，低头不语。 替她捏了一把汗的阿珍和小黑都用“怎么办怎么办”的紧张眼神盯着她。沈嫣儿心想这下肯定瞒不下去了，为了不激化矛盾，惹寇雪冰发飙，还是乖乖地从实招来吧。 “实不相瞒，我的确在魏诗萱身上发现了这个……”沈嫣儿冒着被寇雪冰口水喷死的危险，硬着头皮从衣袋中拿出地图，双手捧着，毕恭毕敬地递给寇雪冰。 寇雪冰一把扯过来，愤然低吼道：“原来地图被你拿了！如果我不问你打算藏到什么时候？我们是不是一路的？你怎么这么没良心？若不是我救你们，你们现在还被困在那个大坑里爬不出来呢！” 寇雪冰勃然大怒也是情理之中，沈嫣儿私藏地图的事可大可小。如果再不老老实实地拿出来，保不定他们真会因为到处兜圈子而白白丧命。 自知理亏的沈嫣儿低声狡辩：“我是趁你去找同伴时从她身上搜出来的。不是我刻意隐瞒，而是没有机会告诉你。刚才我已经想要主动拿出地图了，不过你快我一步发问而已。” 连沈嫣儿自己都觉得自己的狡辩苍白无力，就像死刑犯的垂死挣扎一样。寇雪冰懒得理她，用鼻子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赶紧把地图平铺在地上，专心致志地研究起来。 易香惜走过去，一眼就认出那的确是魏诗萱的地图，顿时神情凛然，扭过头去，警惕地盯着沈嫣儿。她早就怀疑偷地图和偷驱魔牌的是同一个人，这下肯定把沈嫣儿当成嫌疑犯了。 不等易香惜发话，沈嫣儿就急着撇清关系，义正词严地说：“地图是我偷拿的我承认，不过驱魔牌可和我没有一点关系哦。昨晚我被困在大坑里，这里所有人都可以为我作证。” 这倒是铁证如山，毋庸置疑。易香惜想想也是，便没有再追问什么了。 这时寇雪冰已经在地图上找到了他们现在的位置，一拍大腿说：“果然是左边。”说完扭头凝视左边隧道，目光毅然坚定，再也没有之前的惶恐不安了。地图果然是一个好东西。 “我们出发吧。”斗志昂扬的寇雪冰重新垮好弓箭，依旧是一马当先地冲在最前面。易香惜紧随其后，两人不一会儿就冲到大前方去了。 铺在地上的地图竟没人收拾，孤零零地敞开着。见状，沈嫣儿也不客气，三下五除二地把地图折回豆腐块，塞进自己的衣袋里。 原本沈嫣儿还以为一旦拿出地图就会被寇雪冰占为己有，不过事实证明寇雪冰不是这么霸道的女人。这件事令沈嫣儿反倒觉得自己有些小人长戚戚，不够光明磊落。 025 此路不通 有地图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用走弯路，就算路上遇到行尸也不会退让，而是直接英勇地杀过去。 寇雪冰和易香惜两人搭档打头，一路冲锋陷阵，所向无敌，所经之处尸骨遍地。阿珍渐渐学会了机关弩的使用，越来越熟练，一路上射杀了不少行尸，就连寇雪冰都夸她进步神速，有如神助。落在后方的沈嫣儿和小黑根本就没有出场的机会。 一群人沿着地图标识的方向，在隧道中所向披靡，势如破竹，杀出一条血路奋勇前进。只要继续保持这样的士气，再过不久就能冲出行尸圈，进入尚未被行尸占领的安全区了。 沈嫣儿尽想好事，结果美好的愿望在傍晚时分就宣告破灭。望着眼前的厚厚石壁，士气正旺的众人都变得灰头土脸，不知所措。 按照地图的标注，这里本应是一条畅通无阻的通道。然而，事实上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却是一条死路。 “难道地图有错？”沈嫣儿有些蒙了。 地图是魏诗萱随身携带的，关系到她在万人冢中的生命安全，不可能有误。难道是沈嫣儿这群人眼花看错了？经过寇雪冰和易香惜的反复确认，最终也排除了这个可能性。 “地图上说有路就肯定有路，可能是因为有人触发机关，导致这条路被封了。大家到处找找看，看有没有能让这堵墙消失的机关。”经验丰富的易香惜立即作出可靠的判断。 听了她的话后，沈嫣儿也冷静下来。的确，万人冢中机关重重，既然有能令地面突然下陷成巨坑的机关，那么有一个能在隧道里突然立起一堵墙的机关也就不奇怪了。 大家开始分头寻找机关。沈嫣儿一个一个地旋转墙壁上的烛台，阿珍尝试着挪动墙壁上的每一块砖，易香惜在地上走来走去用脚轻踩，寇雪冰高高举起“弯弯”去捅头顶的石块。 上下左右同时开工，不用谁来发号施令，大半天血雨腥风中的闯关杀敌已经在她们之间磨砺出战友的默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们是搭档多年的老朋友呢。 只有小黑把耳朵贴在拦路的石壁上，认真倾听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用静如止水的声音提醒众人：“后面有声音。” 他不常说话，一旦开口就关乎重大。大家都暂时停下搜索，扭头望着他。结果他也呆站着把大家望着，看来没有后续情报要发表。不过，就算他不说大家也能猜出墙壁后面是什么。 易香惜走过去，也把耳朵贴在墙壁上听了一下，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这后面有行尸。”易香惜不慌不忙地替小黑公布敌情，“不过有行尸我们也要过去，因为这是最近的路，改走别的路也许还会遇到更多行尸。” 说着，易香惜握紧手中的武器，露出要与敌人决一死战的凛然表情。反正这一路他们就是这样杀过来的，没有少砍行尸，也没少遇到千钧一发的险情，所以不怕再多冲锋陷阵一次。 沈嫣儿、阿珍和寇雪冰都默默点头，支持易香惜。一路上百战百胜的这群人都对自己的战斗力充满信心，不再那些惧怕虚有其表、不堪一击的行尸。 只有小黑有所顾虑，弱弱地说：“它们数量很多。” 这的确是一个令人担忧的地方。沈嫣儿脑筋一转，立即想到办法，说：“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还是用那个吧。”说着指了指易香惜放香炉的地方，提醒她不要忘了这个秘密武器的存在。 香炉的威力大家都亲眼见识过，只要把香炉点燃，百米之内的行尸都会自动退散。没有什么比这个办法更保险了。 易香惜点点头，把香炉放在地上，向里面丢进一个小木片，再取出打火石。刚才她也亲耳听到了墙壁后面的动静，对行尸的数量有一个粗略的判断。既然她想也不想就拿出香炉，就足以证明墙壁后面的行尸数量绝不会浪费了这珍贵的驱魔片。 想到这里，沈嫣儿不由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易香惜蹲在地上，一边打火，一边自言自语：“就是不知道隔着墙壁香味能不能飘过去……” 如果香味飘不过去，行尸闻不到气味，自然就不会离开，那么为数不多的驱魔片就被浪费了。 不过巧合的是，易香惜刚把木片点燃，就听见身后传来寇雪冰兴奋的喊声：“我找到机关了！” 闻言，大家不约而同地扭头向寇雪冰望去。只见她双手举着弓箭的一端，弓箭的另一端直直地顶在顶壁上。被顶住的那块石头是活动的，向深处微微凹进去一点距离。 寇雪冰顶着那块石头不敢动，生怕手一抖就前功尽弃了。大家也都紧张地屏住呼吸，盯着寇雪冰的动作。 就在这时，众人头顶上突然传来齿轮转动的机械响动。紧接着就是“轰”的一声，那堵拦路墙的上方猛地裂开，然后迅速下落。 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墙壁就已经落到一半了，露出后面的行尸。 行尸们听见响声后，齐刷刷地扭头向他们望来，阴森可怕的目光锐利如剑，身体未动眼神就已先发制人了。那扭头的动作快得令沈嫣儿忍不住担心它们的脖子会不会被拧断。 众人被行尸的目光逼退，下意识连退数步，肩并肩地挤在一起。大家牢牢地把武器握在手中，一场大战迫在眉睫。沈嫣儿紧张得连眼睛都不敢眨，生怕看漏一个瞬间就没命了。 随着拦路墙的下落，墙壁后面庞大的行尸群露出真容。 小黑说得果然没错，行尸数量多得令人直冒冷汗。幽黑黯淡的光线中数不清它们的具体数目，只看到黑漆漆一大片绵延到隧道尽头。无数双灰白色的眼睛正凶恶地瞪着他们，令人心惊胆战的鬼吼声震得整条隧道都地动山摇。 眼看拦路墙快要落到行尸的膝盖附近，行尸们即将冲过来了，易香惜急忙敞开双手，把大家挡在身后，奋力低吼着：“大家先躲开！” 026 行尸踩踏事故 虽然驱魔香是对付行尸的制胜法宝，但是拦路墙下落得太快，香炉中的香片尚未完全燃烧，清淡柔弱的香气不足以一瞬间就把这么多行尸全都赶跑。驱魔香能不能发挥作用还不好说，如果行尸大举压上，他们只能立即掉头逃命。 易香惜话音刚落，离拦路墙最近的那群行尸已经抬脚迈了过来。它们伸出只见骨头不见肉的双臂，把锋利的指甲对准了前方的活人，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满嘴的尖牙利齿在幽暗的光线中变成白森森的颜色，样子格外恐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香炉发挥了作用，行尸的速度很慢，移动到香炉附近就不动了，隐约有转身向回走的趋势。沈嫣儿松了一口气，心想：这下有救了，过一会儿这群行尸就离开了。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就发生在眨眼之后。 走在前面的行尸虽然停住了，但是后面的行尸没有闻到香气，只知道前面有活人，就像海浪似的不停地向前挤。最终，前面的行尸被后面的行尸踩在地上，更后面的行尸就踩在倒在地上的行尸的身体上继续前进。 燃烧着驱魔片的香炉早就被这群发生踩踏事故的行尸压到最下面去了，不仅气味无法飘散出来，而且可能早已熄灭。 “大家快跑！”易香惜见情况不妙，立即下令掉头。 此时，后方越来越多的行尸已经越过由无数行尸叠出来的“小山坡”，向沈嫣儿等人嘶吼着走来。 沈嫣儿已经被眼前的震撼景象吓呆了，直到听见易香惜的喊声后才陡然回过神，跟在其他人身后拔腿就逃。 “前面有一个密室！”易香惜边跑边说，冲在最前面给大家带路。那密室是地图上标注出来的，她之前查看地图时正好看到密室的位置，记在脑海中还没有遗忘。 眼看行尸们即将追上来，负责殿后的寇雪冰和阿珍边跑边扭身射箭。凌厉的箭雨从空中飞掠而过，射穿不少行尸的脑袋，一时间血液和脑浆在隧道中四处迸射。 这种恐怖的景象大家早就已经习以为常，见惯不怪了。就连最胆小的阿珍也没有一丝畏惧，镇定地不停重复着“抽箭，上弦，勾动扳机，射击”这一连串的动作。 寇雪冰和阿珍竭尽全力，依然无法阻挡行尸汹涌而来的浪潮。负责带路的易香惜扭头一看，发现她俩为了阻挡行尸靠近而落在后面至少十多米远的地方，忍不住扯开嗓门狂吼道：“不要浪费箭了！跑快点，跟上我——” 追来的行尸数量明显超过了寇雪冰和阿珍箭筒中所剩无几的箭。与其用箭防御，还不如加快逃命的速度，把距离拉开。 又跑了一段距离后，易香惜突然刹住脚，扭头向四周张望。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密室应该就在这里。然而目所能及之处尽是千篇一律的石墙，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也看不到门在哪里。 没有时间让沈嫣儿拿出地图来仔细确认，易香惜只能选择相信自己的记忆力，一边歇斯底里地吼着“快去挡住行尸”，一边猛烈地拍打墙壁，寻找开启密室的机关。 地图上只标注了密室的位置，并不讲解开门的方法。易香惜不知道应该怎样进入密室，只能乱拍乱敲地碰运气。 万人冢真是一个奇怪的地方。不想碰到机关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想找机关的时候，却偏偏找不到。真是急煞人也。 面对越来越近的行尸群，已经射完所有箭的寇雪冰和阿珍背靠背同时拔出佩剑。阿珍的那把是寇雪冰之前在补给仓中帮她挑的，比从家里带来的那把削土豆皮的小刀威猛几百倍。 看到阿珍拔剑，寇雪冰极为震惊地瞪着她，低喝：“你给我添什么乱？快去帮忙找开关！”没有学过剑法的阿珍与这群凶猛的行尸肉搏，不是等于白白送死吗？虽然寇雪冰的语气不善，不过本质上是为了阿珍的安危着想。 当惯了丫鬟的阿珍被寇雪冰一吼，吓得猛打哆嗦，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就唯唯诺诺地点头应答：“哦哦哦。” 回过神来后，阿珍自己也意识到刚才那种举动的无谋和鲁莽。因为受到寇雪冰的影响，再加上形势所迫，那一瞬间热血冲破脑门，竟然产生了自己也可以用剑砍杀行尸的错觉。 已经跑到前方去的小黑见情况不妙，急忙赶过去帮忙。寇雪冰倒是不拒绝小黑的好意，因为她了解小黑的实力，于是两人并肩而战，发出一声低吼冲向了迎面扑来的行尸群。 一时间只听到行尸的吼叫声和头骨颈骨被砍断的声音此起彼伏，在隧道中重重回音的包裹下阴森森地传向远方。 寇雪冰和小黑一左一右地封锁了整条路，迅速敏捷而又有条不紊地默契配合着，没有一个行尸可以冲过他们的封锁线。 不一会儿，前方就已经倒下一大片行尸的尸体。鲜血遍地流，连踩在血洼中的鞋底都变粘了。腐败的腥臭味弥散在鼻尖，比臭水沟的气味还要难闻千百倍，就连稍远处的沈嫣儿都忍不住想要干呕，但是寇雪冰和小黑却都面无表情。激烈厮杀中的他们除了行尸之外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闻不到了。 与此同时，易香惜带领沈嫣儿和阿珍一起寻找机关。她们就像壁虎似的全身都贴在墙上，在忙乱中用手摸遍每一寸墙壁，生怕一时疏忽就与机关擦身而过，造成严重的后果。 “我找到了！我找到了！”沈嫣儿忍不住连吼两声，兴奋得全身发抖，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不知何时，她的额头上已经脂汗密布，滑落到眼睛里的汗珠引起一阵酸涩。她本可以用手背把汗水擦去，然而此刻她的双手还有其他更重要用途，所以她只能通过不停眨眼把汗水挤出去。“快来帮我——”沈嫣儿使出吃奶的力气，把声音都扯变形了。她的指尖已经抠到墙壁上的一处明显缝隙，想必正是石门的所在，眼看就要打开了。 027 旋转门 “快来帮我——”沈嫣儿用双手指尖紧紧地抠在裂缝上，尝试用蛮力把裂缝扳开，然而扳得手指都快断掉了，裂缝依旧毫无动静。 听到沈嫣儿的吼叫后，易香惜和阿珍急忙赶过去帮忙。三个人都用指尖抠住那道缝隙，然后在易香惜的发令下，齐心同力地一起使劲，这才终于把细得就像一条项链似的裂缝扳开。 扳开后就轻松了。只见那堵墙壁沿着缝隙位置，飞快地裂开成一个四边形。这四边形正是密室石门的形状，宽度大概可以让七八个人肩并肩地同时进入。 寇雪冰和小黑还在鏖战之中，时间每分每秒都弥足珍贵。易香惜没有片刻迟疑，对准石门的一端用身体用力撞去。 顿时只听“轰隆”一声钝响，石门被撞的那边向后转动了一个微小的角度，露出里面的密室。然而，石门的另外一边却向前翘了出来。 大家一看就明白了，这是一道旋转门。石门的中央位置有一道竖着的中轴线，沉重的石门可以绕着中轴旋转，或开启或关闭。难怪石门这么宽，原来真正能进人的空间就只有一半。 “你们先进去！”易香惜不由分说地一掌把最弱的沈嫣儿和阿珍推进密室里，然后拔出自己的佩剑，英勇无畏地冲入行尸群中，掩护寇雪冰和小黑向后撤退。 行尸们穷追不舍，怎么杀都杀不完。三个人且战且退，一直退到石门边。这时行尸们也跟着压近过来，“嗷嗷”狂叫着张开血盆大口向他们咬去。三人又推又砍又踢，恨不得可以像哪吒三太子那样长出三头六臂来跟行尸决一死战。 知晓石门结构的易香惜急促地大喊道：“你们都到我身边来，不然门打不开！”为了便于活动，避免误伤，三人站立的位置比较分散。易香惜靠在石门左侧，寇雪冰靠在右侧，小黑站在中央。旋转门不知道该向哪边旋，所以巍然不动。 听到易香惜的话后，寇雪冰和小黑急忙向她所在的位置靠去。见缝插针的行尸们立即包围上去，三人被逼得只能紧挨着挤在一起，在很小的活动空间内费力地抵挡着行尸的群攻。 “大家用力向后靠！”在易香惜的发令之下，寇雪冰和小黑恨恨地用脚踢开快要凑到他们脸上去的行尸。在强大的反作用力下，身后的石门被推开了，三人一起向后倒了进去。 三人同时倒下的力度本来就大，再加上还有行尸不停地向里面推，于是整个石门都旋转了一圈。背面变成了正面，正面变成了背面。易香惜、寇雪冰和小黑得救了，挤进密室后，砍杀了几个跟着挤进来的行尸后，累得气喘吁吁地瘫坐在地。 “她们呢？”小黑第一个发现异常，环顾四周。 密室不大，一眼就可以望到底。里面只有他们三个人，根本看不到沈嫣儿和阿珍的影子。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的易香惜恐慌地惊叫道：“她们早就进来了呀！” 就在这时，石门外突然传来沈嫣儿和阿珍绝望的惨叫声：“救命啊——”声音凄惨苍凉，听得易香惜等三人汗毛倒立。 “她们被转到外面去了！”意识到事态严重的小黑霍然站起，向石门冲去。原来旋转的石门在为易香惜等三人放行的同时，把本来躲得好好的沈嫣儿和阿珍又给转到外面去了。 沈嫣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前一秒还在安全的密室中，眨眼之间就已经身处张牙舞爪的行尸群中。环境变化得太快，令她的大脑和动作都变得迟钝。 “啊啊啊——”面对龇牙咧嘴着扑过来的凶猛行尸，阿珍吓得放弃了反抗，只知道不停惨叫，双臂下意识紧紧地抱住了沈嫣儿。 生死刹那之间，沈嫣儿什么都来不及多想，身体只能作出最本能的反应。她一手抱住自己的头，另一只手鬼使神差地一把抓下系在腰上的驱魔牌，高高地举了起来。 “你们不要过来——”沈嫣儿把双眼闭得死紧，使出全身力气奋力呐喊。一秒，两秒，三秒……周围安静下来，行尸们并没有攻击她和阿珍。 沈嫣儿怯怯地睁开眼睛，看到行尸那狰狞的脸孔就贴在眼前，吓得心脏差点停止跳动。 “小姐……”阿珍用发抖的声音呼唤她。沈嫣儿隔着两层衣服都能感觉到她浑身冰凉，已经吓得失去体温了。 紧张得说不出话的沈嫣儿一把就把阿珍紧紧地搂在怀中。此刻，两个“难姐难妹”只有彼此是彼此的安慰。 驱魔牌威力有限，不知道能不能把行尸驱散。两个人紧紧地抱成一团，恨不得可以合二而一，融为一体。 还好情急之中沈嫣儿的选择是扯下驱魔牌，而不是拔剑反抗。如果选择的是后者的话，她现在大概已经死了。 就在她俩吓得只敢发抖不敢动的时候，背后猛地传来一股强大的力量。霍然移动的石门把瘫坐在地上的她俩顶飞出去。 “啊啊啊——”身不由己地飞扑进行尸群中的两人发出整齐一致的惨叫声。 手持驱魔牌的沈嫣儿还好，行尸看到她扑来就纷纷避闪，让她掉在地上。没有驱魔牌的阿珍就惨了，直接压到一个行尸身上。行尸毫不客气地张开血淋淋的嘴巴，“嗷”的一声向她又白又嫩的脖子咬去。 就在阿珍闭上眼睛等死的瞬间，突然刷的一下，一股带着腐臭的腥血喷到她的脸上。 阿珍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行尸的头部已经被人自上而下一剑刺穿，甚至可以从行尸张开的嘴巴里看见一截血红的剑身。 剑的主人正是赶来救她俩的小黑。他从石门里奋力跳出来，一剑削掉附近四五个行尸的脑袋。不等沈嫣儿和阿珍反应过来，就把她们推进密室中，自己也跟着向里面扑去。 一切就发生在石门旋转的瞬间，眼看石门即将再次关闭，一个行尸突然冲上来，死死地抱住小黑的大腿不松。 028 秀女的命运 情急之下，被行尸抱住的小黑只能使劲蹬腿，一下就把行尸从大腿甩到了脚尖处。然而行尸铁箍般的爪子却依旧抓着他的脚踝，死不丢手。 石门继续旋转，即将关闭。小黑的上半身已经冲进密室，只有右脚还露在外面。“快点拉他进来！”易香惜嘶声大吼。就在这个瞬间，行尸的手和小黑的右腿同时都被石门夹住了！ “啊。”石门压紧的瞬间，小黑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 与此同时，密室中四个女人八只手同时抓住小黑的肩膀，齐心合力，一鼓作气就把小黑硬扯进来。 在几声重叠在一起的骨骼脆响之后，小黑和行尸的断手同时跌进密室中。紧接着就是“轰”的一声，石门终于再次阖上。这次所有人都在密室里面了。 黑压压的行尸扑到石门外“嗷嗷”嚎叫着，不停地用手抓门砸门，不过只是徒劳而已。它们不知道旋转门不能硬推，而要使巧力。像它们这样一大群平压上来，反倒把石门压紧了。 做事干练的易香惜点燃驱魔片，直接扔到门边。没有香炉也只能如此了。芬芳的馨香味从石门的缝隙间飘散出去，不一会儿，外面行尸的吵嚷声就变轻了。 外面安静下来后，小黑抱腿**的声音就变得格外清晰。他已经站不起来了，只能慢慢挪动到墙边的角落里，检查脚踝处的伤势。幸好没有被行尸咬伤和抓伤，只是被石门夹伤了。 “你没事吧？”沈嫣儿急忙凑过去，关切地询问。低头一看，发现踝关节都变形了。一边微微凹陷，另外一边则被高高地顶了出来。鞋子被石门夹得布满白灰，鞋底还裂了道口子。 小黑对沈嫣儿摇摇头，咬着嘴唇，忍住不喊痛，但是齿缝间却断断续续地传来痛得抽气的轻响。幸好密室中早就准备了医疗箱和武器箱，寇雪冰已经埋头在里面翻找可用之物了。 沈嫣儿小心翼翼地帮小黑脱掉鞋子，再把裤腿一点点都卷高，让受伤的地方露出来。可以看见紫黑色的淤血已经在皮肤下迅速溢开，像被人用沾满煤灰的手握了一下似的。 刹那间产生的视觉冲击吓得沈嫣儿猛地哆嗦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那些淤血黑得异乎寻常，散发出阵阵不祥的气息。 正在沈嫣儿纳闷之极，寇雪冰已经提着工具，小跑来到小黑身边。令沈嫣儿始料未及的是，她的手上竟然握着一根手臂粗的打狗棒。 沈嫣儿顿时吓愣了，心想她没事拿一根打狗棒过来干什么？看到寇雪冰那凶巴巴绷着脸的样子，很难教人不怀疑她即将抡起棒子向小黑迎头砸下。 “你干什么？”沈嫣儿立即警觉起来，下意识挡住小黑。 寇雪冰二话不说，直接掀开沈嫣儿，然后把棒子横过来，极其粗暴地从面纱底下塞进小黑的嘴里。紧接着，她弯腰蹲在地上，问也不问就一把抓住小黑受伤的脚踝，用力一拧。 顿时只听“咔哒”一声脆响，咬着打狗棒的小黑从齿缝间挤出一声沉闷的**，在棒子上留下两道深深的牙印，痛得他的额头上直冒冷汗。不过，这一瞬间的剧痛之后，刚才绵延无尽的痛楚就减轻了许多。 寇雪冰所有动作连贯流畅，一气呵成。不等沈嫣儿和小黑反应过来，错位的骨头就已经被接回原位了。接着，她又用两支直棒状的吹箭当夹板，用扯成条状的砂布牢牢地系在小黑受伤的脚踝两侧。 “完全复原少说也要十天半个月，你现在怎么办？”寇雪冰抚着小黑的伤处，抬起头冷漠地问道。 在万人冢里最怕的就是受伤，小黑带着这样的伤势，不仅无法奔跑，而且连行走都必须要靠别人搀扶才行。如果是一般的比武大会，万不得已之下还有退赛这条路可以选择，但是在万人冢里，不是生就是死，连退赛的资格都没有。 小黑低着头不说话，静静地盯着脚上受伤的地方。 沈嫣儿也替他着急。这才刚刚第二天，路程还不到一半，拖着这条伤腿，后面的路该怎么走呀？最令沈嫣儿过意不去的是，小黑是为了救她和阿珍而受伤的。不知道能帮他做什么的沈嫣儿只能掏出手帕来，替他把额头上的冷汗擦去。 一旁的阿珍弱弱地说：“那能留他在这里休息，等九天后御林军重开万人冢时再把他救出去吗？” 这时阿珍正坐在墙角里帮小黑补鞋。好在万能的补给箱中连针线都准备好了，不过不是用来缝补衣服，而是用来修补鞭状和网状武器的针线。针大线粗，拿来补鞋正好合适。 “等人来救？”寇雪冰轻蔑地发出一声冷哼，“你真是白日做梦。历代进入万人冢的秀女，最后名字不是出现在入宫复试的名单上，就是出现在京城市集里张贴的死亡名单上。” 被寇雪冰一吼，阿珍不敢再吭气了，乖乖地埋头补鞋。 沈嫣儿接着说：“我听说，虽然每年御林军都能从万人冢里救出少量伤员，但是那些伤员都没有被送回老家，而是集中在某处治疗，最后能存活下来的寥寥无几，大部分都死了。这些秀女的名字也会被列在死亡名单上，昭告天下。” “关于这点，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个明确的数字。”这时易香惜也走过来，加入了大家的讨论，“伤员最后存活下来，并且平安回家的人数——为零。就算被救出去，不久之后也会命丧黄泉。至于是自然死亡还是另有原因，那就不得而知了。” 易香惜作为魏家的扫娘头目，这些话从她的口中说出格外具有说服力。沈嫣儿和阿珍都吓得打了一个寒颤，寇雪冰脸色愈加严肃。此时此刻，她们心中都浮现出同一个恐怖的猜测。 沈嫣儿低声哀叹道：“难怪凤凰南华当初说，进入万人冢的秀女只有两种结局，要么入宫为妃，要么死在这里，没有第三种可能性。他们要想守住行尸的秘密，就必须杀人灭口。” 029 可歌可泣的小黑 所有抱着侥幸心理，躲在补给仓里等待救援的人，最后都难逃一死。道理很简单，行尸的存在在民间还是无人知晓的秘密，他们怎么会让知道这个秘密的秀女重新返**间呢？ 反正留下来就是等死，要想活命就必须继续前进，哪怕已经身负重伤，哪怕已经奄奄一息，但是只有继续挣扎下去的人才能把握住最后的一线生机，逃出这个吃人的鬼窟。 一整天的死里逃生和殊死搏斗把所有人都累得筋疲力尽。沈嫣儿用密室中的食物煮了一锅杂粮粥，战场上帮不上忙的她为了弥补心中的愧疚，决定至少要当好一个称职的伙食长。 美其名曰杂粮粥，其实就是把所有能煮的粮食、蔬菜和肉全都丢进锅里，加点水盖上盖子煮就是了。做法的确简陋了一点，不过，热腾腾的香气令疲惫的众人食指大动。味道也意外地好吃。大家一阵狼吞虎咽，不一会儿就把锅都吃得见底了。 为了帮明天的战斗养足精神，大家很早就躺下休息了，不过真正能睡着却没有几个。 易香惜刚死了主人，而且还背负着八天之内追查真凶的压力，肯定睡不着；寇雪冰一方面惦记着三名走散的同伴，另一方面又为失去小黑后战队的前途担忧；小黑脚伤未愈，一阵一阵的疼痛折磨得他别想睡觉；胆小的阿珍本来就爱失眠，遇到一点风吹草动就蓦然惊醒，更何况石门外随时都有行尸经过。 沈嫣儿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躺下已经足足一个时辰了。粗略计算起来，外面少说也已是夜深人静的二更天。平常这时她正躺在温暖的床上享受睡眠，然而此刻她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既要担心自己和阿珍的安危，又要担心小黑的伤势。 当初成功拉拢小黑结盟后的喜出望外，与现在的怅然若失形成强烈对比。沈嫣儿开始对自己的能力产生深深的怀疑，前所未有的挫败感令她心灰意冷，特别是今天害小黑受伤后，那种“自己是害人精”的罪恶感就变得愈发强烈了。 躺在地上又折腾了半天，等到密室中开始传来低微的鼾声时，沈嫣儿才偷偷摸摸地滚到小黑身边，弱弱地问了一句：“你睡着了吗？”反正她没有听到小黑打鼾，猜测他大概醒着。 果不其然，小黑转过身来望着她。依旧是那无欲无求的清澈眼神，看不到一丝痛苦和责怪。那一瞬间，沈嫣儿真的很好奇他到底是在一个怎样的环境中长大的，为什么如此单纯呢？ “你的脚还痛不痛？”沈嫣儿心虚地问。 小黑摇了摇头。 “那你怪不怪我？”沈嫣儿厚着脸皮问。其实她发问之前能猜出小黑的答案，不过，只有在得到准确的答复后才能让良心的谴责稍微减轻一点。她也觉得自己太狡猾了。 果然，小黑依然是用摇头作答。 意料之中的结果让沈嫣儿莫名其妙地暴躁起来，又急又气地低嚷道：“你怎么这么滥好人呀，小心活不长！” 平白无故就挨训的小黑无辜地睁大眼睛，诧异地盯着气呼呼的沈嫣儿，不明白她到底在生什么气。 一开始阿珍还担心被小黑这个外族人害死，结果事实却截然相反。小黑没有连累她俩，倒是武艺不精的她俩三番两次地害小黑身处险境。 对自己又气又恼，十分不甘心的沈嫣儿正鼓着腮帮子，忽然发现小黑眉眼之间的表情微微舒展开来，样子格外好看。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借来的胆子，沈嫣儿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轻轻地掀开了小黑的面纱，发现面纱之下的他居然笑了。 原来小黑不是面瘫，而是有表情的。如此理所当然的事情，对沈嫣儿来说却是重大发现，一时间不由得愣住了。回过神来，沈嫣儿忍不住怀疑起小黑脚上的伤势是不是转移到脑部去了，为什么明明该哭的情况下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为什么要答应跟我结盟？”沈嫣儿故作镇定地轻轻放下面纱，其实心情分外紧张。像这样两个人紧挨着平躺在一起，近距离地凝视着彼此，就像新婚夫妇同床共枕似的，场面非常尴尬——特别是沈嫣儿还知道对方的真实性别。 小黑说：“因为我的秘密被你知道了。”如此天经地义。 “这又怎么样？你可以杀我灭口呀。就算万人冢外人多眼杂，你不好动手，也该等进了万人冢之后就立即铲除我这个隐患。你当真相信我会帮你保守秘密吗？我明明骗过你呀。”保证不偷看却还是偷看小黑换衣服，沈嫣儿是有劣迹在前的。 说完之后，沈嫣儿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积极主动地热情帮助别人策划谋杀自己。脑袋是不是被门夹了？然而这些话却没有经过大脑思考，一股脑地直接脱口而出，堵都堵不住。 小黑静静地注视着沈嫣儿脸上那瞬息万变的奇妙表情，等沈嫣儿彻底安静下来后，才用他特有的低缓语速，温暖平和地说：“因为姐姐让我做一个善良的人。” 句号。没有任何其他理由，仅此而已。 这句话给沈嫣儿带来的震撼是毁灭级的，刹那间她的人生观和价值观犹如山崩地裂般坍塌瓦解，看到了人类的新境界和普度众生的伟大佛祖光辉。 我要做一个善良的人！这句话的羞耻度太高了，连沈嫣儿都替他感到脸红。不过，小黑自己却全然不觉的样子，而且还用纯洁无暇的目光继续凝视着已经被彻底击败的沈嫣儿。 “好吧，我懂了。”沈嫣儿点点头，不想再继续追究下去，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感受到人格的差异。 虽然不知道小黑的姐姐到底是何方神圣，不过，如果有生之年能有缘见她一面的话，沈嫣儿真要热泪滚滚地抱住她的大腿，感激涕零地对她说一声真诚的谢谢。 感谢你为人民教出一个这么可歌可泣的弟弟！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易香惜忽然翻了个身。 030 线索终于出现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易香惜忽然翻了个身。沈嫣儿就像受到惊吓的小老鼠似的，夹着肩膀缩成一团。过了一会儿，看到易香惜那边没有传来其他动静才又放松下来。 被这么一打岔，沈嫣儿终于想起正事了。 “小黑，我知道你为什么来万人冢找你姐姐了。”沈嫣儿恢复严肃的表情说，“你觉得你姐姐还在万人冢里是不是？” 被戳穿心思的小黑微微一愣，稍作犹豫后，轻轻点头。 接着，小黑终于说出一大段话，讲述了事情始末。 去年，他的姐姐报名参加选秀。万人冢首试结束后，小黑赶去查看皇榜上的死亡名单，没有发现姐姐的名字。这时他很高兴，以为姐姐已经顺利通过首试了。 又过了好几天，姐姐入宫参加复试的通知迟迟没有传来。小黑到处托人打听，最后终于看到参加复试秀女的名单。结果，在这份名单上他依然没有找到姐姐的名字。 这时，小黑才蓦然意识到大事不妙，姐姐肯定出事了。 不在死亡名单上，也不再复试名单上，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还在万人冢里。万人冢道路错综复杂，阡陌纵横，而且还有很多密室和陷阱，也许御林军在搜查时把姐姐漏掉了。 经过一年的追查，小黑依旧没有姐姐的任何消息。转眼间又是了新一年选秀的日子，于是他才铤而走险，冒着欺君之罪的危险，伪造身份参加选秀。 遗憾的是，截止到现在，他依然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事情经过倒是讲清楚了，但是小黑依旧对自己的身份和来历只字不提。大概有什么难言之隐吧。这点沈嫣儿也不强求。 “我知道希望渺茫，但是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姐姐一定还活着，她被困在什么地方等着我去救她。” 小黑以为沈嫣儿会阻止他，劝他放弃，所以才会抢在沈嫣儿开口前就急迫地说出这些话。大概在他决定冒充秀女最后一搏之前，已经有很多人劝他放弃寻找了吧。 然而沈嫣儿却说：“我不会劝你放弃，我觉得你的猜测很有道理。我身上有地图，我们可以把所有密室都找一遍。” 听到这里，小黑立即拿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她。有地图就该早点去出口，在这个行尸遍布的地方兜什么圈子？ “来，这个送给你。”沈嫣儿侧过头，从耳垂上取下一只素雅的珍珠耳环交给小黑，“这是信物，我答应为你做一件事。也许你觉得我很没用，帮不上忙，但是这世上肯定有事情是只有我能办而你办不到的，到时候就轮到我大显神威了。” # 第三天。当沈嫣儿忍着浑身酸痛，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坐起来时，发现其他人都已经醒了。 小黑依然坐在墙角，静静地用拭纸反反复复地擦着那把银光闪闪的长剑。寇雪冰和易香惜凑在一起低声交谈着什么，大概正在商议今天的行动计划吧，她俩已经成为这个队伍的主心骨了。勤劳的阿珍正在准备早饭，香喷喷的煎饼味扑鼻而来。 沈嫣儿最关心的就是小黑的伤势，匆匆整理好睡得邹巴巴的衣服后，立即跑到小黑身旁问：“现在还痛不痛？能不能走路？” 小黑对她摇头，也不知道到底是“不痛”还是“不能走”的意思。沈嫣儿正想追问，忽然发现小黑身旁还放着一个用两根木棒绑起来做成的简易“十”字状的东西。应该是拐杖。 见状，沈嫣儿只能暗暗叹息，心想小黑今天只能靠这根拐杖走路了。不仅没法像昨天那样冲锋陷阵，而且遇到行尸追上来时连跑都跑不动，到时候可如何是好呀？ 沈嫣儿想到这里就忧从中来，郁郁难安，不过小黑依然还是那副云淡风轻、不慌不躁的样子。看到他如此淡定，沈嫣儿反倒觉得自己的担忧是狗咬耗子多管闲事。 啃过煎饼后，一群人整装待发。临走前补给武器的时候，昨天吃过亏的寇雪冰和阿珍恨不得把整个装箭的箱子都抬走，有备无患。幸好易香惜劝她们说：“我们有地图，知道什么地方能补给，不需要带这么多负重上路。”她们这才作罢。 在地图上确认好路线，又把耳朵贴在石门上听了听动静，确认没有行尸出没后，一行人才终于从石门后走出来。 小黑还不习惯杵拐杖走路，脚步摇晃不稳，沈嫣儿急忙赶过去扶着他。于是今天的阵型变成寇雪冰和易香惜打头阵，阿珍殿后，沈嫣儿和小黑被大家保护在中间。 因为多了一个伤员，易香惜也顾不上心疼她那些珍贵的驱魔片了。此时不用更待何时，她从一开始就把驱魔片点燃，装在从密室里带出来的小碟子里。 闻到那熟悉的馨香味，大家不安的心都渐渐宁静下来。如果顺利的话，今晚她们就可以抵达中央补给仓。 那里是魏家扫娘第二次集体集合的地点。明天，所有幸存扫娘都会赶过去。不知道能有几个扫娘顺利抵达，哪怕只多一个人也是多一份力量。大家都是为魏家卖命的，没有二心，只要彼此帮助，团结协作，存活下来的机会就会大大增加。 有驱魔香开路，他们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危险。有时候会远远地看到几个行尸的影子，不过还不等他们靠近，行尸自己就像闻到什么恶臭似的匆匆离开了。 就在沈嫣儿欣慰庆幸之时，小黑突然在一个拐角处停下脚步，全神贯注地盯着墙壁上的什么东西，眼睛越睁越大。最后他竟然推开了搀扶着他的沈嫣儿，异常激动地向墙壁扑去。 在前方开路的寇雪冰和易香惜听见动静后都停下脚步，回头诧异地盯着反常的小黑。阿珍上前，关切地向沈嫣儿问道：“小姐，他怎么了？”沈嫣儿也是一头雾水，呆呆地摇着头。 忽然，双手贴在墙壁上颤抖地摩挲着什么的小黑喃喃低唤道：“姐姐……” 031 沈嫣儿的抉择 姐姐？听到这两个字的瞬间沈嫣儿蓦然怔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明白这两个字对于小黑的意义，小黑冒着生命危险参加选秀就是为了寻找失踪一年的姐姐。难道终于发现什么线索了？ 想到这里，沈嫣儿立即凑上去，盯着小黑正用手指轻轻摩挲的地方。仔细一看会发现，墙壁上依然刻满了历代秀女留下的记号。有的清晰可见，有的已经模糊不清，而其中最吸引沈嫣儿眼球的，莫过于一个独特的叶子形状的记号。 这个记号是一个简单的四叶草形状，叶柄的部分微微弯曲，指着右方。证明刻记号者当时选择了右边的这条道路。记号刻得很仓促，隐约能从痕迹中感受到刻记号者当时的慌张。 而此刻寇雪冰和易香惜都停在左边的路上，因为左边才是通往中央补给仓的正确方向。 “这是我姐姐留下来的记号，她一定来过这里。”小黑无比肯定地说，语速因为激动而略有加快。他霍然抬头望着黑漆漆的右侧道路，目光中充满坚定和无畏。 与小黑的兴奋截然不同的是沈嫣儿脸上那忧愁顾忌的表情。她顺着小黑的目光，也抬头望着右侧的道路，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那是一条幽深绵长的隧道，两侧墙壁上昏暗摇曳的烛火一直延伸至很远的地方，一眼还望不到尽头。 万人冢里很少会有这么长的直路，阴森森的恐怖气氛足以把小孩吓哭。就连沈嫣儿都不敢盯着看太久，总觉得这条不同寻常的直路有什么诡异。 其实在出发之前，大家查看地图确定路线时就已经发现了这条路，当时所有人都觉得这条“工”字型的长路十分古怪。路上没有任何补给仓和密室，而前后两头又随时都有可能出现敌人。一旦被堵死在里面，那真是上天无门，下地无路了。 小黑当然也是知道的，然而在他发现四叶草标记的瞬间，他已经把危险置之度外，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他也义无反顾了。沈嫣儿从小黑坚定的表情中读出了他的决心，想要劝他，却又觉得无可奈何，明白无论自己说什么都无法令他改变主意。 这时，小黑杵着拐杖站了起来，迈着一瘸一拐的步子，毫不犹豫地拐进了右侧的长直道。 目睹这一幕的寇雪冰和易香惜都惊呆了，用看疯子似的目光盯着小黑的背影。寇雪冰还忍不住喊了一声：“你去哪里？”然而小黑没有回答她，依旧前进在那条阴森的道路上。 “小黑！”再也看不下去的沈嫣儿快步冲上前去，一把拽住小黑的手，不停地对他摇头。所有想说的话语全都哽在喉咙中，说不出口。她知道自己劝不住他，但是如果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独自离去的话，也许这辈子就再也无缘再见了。 小黑明白沈嫣儿想说什么，轻轻地推开沈嫣儿，说：“我必须去。”辛苦寻找一年都没有任何结果，如今终于看到一丝线索。如果换成是沈嫣儿，她也不会就此打住。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应该走这边。”寇雪冰冲过来拉住沈嫣儿和小黑，想把他俩拉到左边去。然而沈嫣儿和小黑都没有动，寇雪冰拉了半天，见他俩表情凝重，似有隐衷，渐渐地放松了力道，用又着急又莫名其妙的眼神盯着他俩。 片刻的沉默后，沈嫣儿替小黑解释道：“他姐姐去年也参加过选秀，但是失踪了。这面墙上有他姐姐当初留下的几号，指的是左边……” “所以要过去看看？”寇雪冰难以置信，气得直翻白眼。忍无可忍的她暴躁地向小黑低吼道：“你奇怪，你姐姐也奇怪。这条路一看就有危险，你们还要前仆后继地赶去送死，嫌命太长了是不是？” 易香惜也好心劝道：“在万人冢里失踪就是死亡，我劝你不要去找了。说不定你姐姐早就被行尸吃掉了，所以连尸体都不剩，所以才算做失踪。”话语冷漠而残忍，但却令人无法辩驳。 小黑愤怒地瞪着她俩，目光中充满威胁。事情关系到他姐姐的下落，他的态度陡然变得异常强硬。类似的劝说他大概已经听过无数次了，他不想多说什么，直接扭头走掉。 “你真要去送死我们就不奉陪了！”寇雪冰也是气急了，对小黑怒吼一声后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这时沈嫣儿突然向小黑冲过，搀住他的胳膊说，“我跟你一起去。” “小姐，你疯了吗？”阿珍倒抽一口冷气，追上去拉着沈嫣儿说，“我们有地图，为什么要跟他瞎走？右边才是活路呀。况且他已经受伤了，连走都走不动，路上遇到行尸怎么办？” 沈嫣儿主意已定，果断地说：“正因为他受伤了，而且还是为了救我们而受伤的，所以我才不能丢下他不管。” 一句话讲得阿珍愧疚不已，百感交集，然而事关生死，不是同情心泛滥的时候。阿珍苦苦相劝：“但是我们自身难保，跟过去也只是一起送死而已呀。” “生死由命，成败在天，要是真的命丧黄泉，我也认命了。”沈嫣儿固执起来的时候，就算十头牛都把她拉不回来。深知她这脾气的阿珍左右为难，眼看沈嫣儿搀扶着小黑越走越远，别无选择的她急得直跺脚，最后还是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去。 小黑脚踝受伤，走得并不快。三个人慢慢地向隧道深处移动，谁也没有回头。沈嫣儿可以感觉到后脑勺上寇雪冰和易香惜那四道又刺又扎的目光，气氛一时间降温到冰点。 寇雪冰和易香惜没有发话，也没有离开，只是一直盯着三人的背影，似乎正犹豫着什么问题。 大约就在沈嫣儿走出十多步后，身后突然传来寇雪冰的喊声：“站住。”沈嫣儿乖乖站住了，然而依旧没有回头，只拿背影对着寇雪冰。她隐约可以预感到寇雪冰的下一句话。 032 千金一诺 紧接着就是凝重的沉默，很长时间无人开口。 直到很久之后，寇雪冰才平静地说：“你们可以走，不过要把地图留下来。” 其实寇雪冰不是真的不在乎地图的归属，而是不在乎在同一个团体中地图归谁保管。当沈嫣儿要带着地图离开时，她不得不开口把地图讨回来。 面对共同战斗了一天的战友，而且还是战斗力明显弱于自己的几个人，如此残酷的要求真的很难出口，所以开口之前才会有那么长一段时间的尴尬沉没。但是，事情关乎到自己的生死存亡，寇雪冰不能因为同情就眼睁睁地放他们走。 沈嫣儿终于转过身去，望着面无表情的寇雪冰，用带着几分央求的语气说：“你们今晚就能抵达中央补给仓，路线也早就记在心里了。到了补给仓后，与其他魏家扫娘会合，人多势众还怕到不了出口吗？你们就不能把地图留给我们吗？” 即便希望渺茫也要尽力而为，因为他们更加需要这份地图的指引。不仅是为了平安离开万人冢，而且也是为了能去密室中搜寻小黑姐姐的下落。 “我已经说过了，扫娘们只知道几个通往集合点的标识，完整的地图就只有你身上的那一份而已。”易香惜也发话了，语气同样冷漠无情，明显她也是站在寇雪冰那一边的。 “你们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不要自寻死路了，跟我们一起去中央补给仓吧。”寇雪冰做最后的挽留，算是仁至义尽了。 其实这才是最聪明的选择。沈嫣儿不是不心动，不是不动摇，然而当她扭头看着小黑那去意已决的表情后，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早就知道小黑是一个笨蛋，如今更加坚定不移。 小黑一直没有做声，不过沉没也是一种回答。 见沈嫣儿和小黑半天没有一点反应，当不成好人的寇雪冰索性把坏人做到底，凶巴巴地向他们低嚷道：“别磨磨蹭蹭的，留下地图你们就走。不要逼我动粗，你们不是我的对手。”说着取下肩上的长弓，搭箭上弦，把箭头对准了前方三人。 他们在此处停留太久了，易香惜碟子里的驱魔片已经快要燃尽。过不了多久，待香味散尽后，行尸们又将回到这条通道，到时候免不了又是一场厮杀，寇雪冰还想省点力气呢。 到了不得不做决定的时刻了。沈嫣儿深深地提了一口气，拿出上刑场的觉悟，刚要开口。小黑突然拦住她，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扳开她的手，把那个东西轻轻地放进她的手心。 沈嫣儿低头一看，那正是自己昨天送给他的耳环。 “你跟她们走吧。”小黑说。依旧是那么镇定从容，云淡风轻。不曾慌乱，不曾恐惧，不曾着急，永远都是平静如水。 沈嫣儿昨晚承诺过，以耳环为信物，一定帮小黑完成一件事，报答小黑的救命之恩。她万万没有想到，她这么快就必须履行这个承诺了，更没想到这件事居然是——快点走。 “小姐。”阿珍扯着沈嫣儿的衣袖，对她挤眉弄眼，恨不得马上就飞奔到寇雪冰身边去。 沈嫣儿哭笑不得地捏着手中的耳环，有种被小黑恨恨地扇了一耳光的屈辱感，但她明白小黑这样做是为了她好，连生气的理由都找不到，只觉得自己太可笑了，小黑也太可笑了。 这时，小黑强硬地扯下她挽住自己胳膊的手，重新杵好拐杖，想要独自前行。但刚移动半步，衣服又被沈嫣儿拽住了。 “我拒绝答应你。”沈嫣儿蛮不讲理地说，“我要再追加一个条件，那就是——你要求我做的事情决不能伤害到你自己的安危。如果我觉得事情对你无益，我就有权拒绝。” 说完把耳环又塞回小黑手里，那振振有词的样子好像是小黑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一样。小黑惊讶地盯着她，一动不动地捏着耳环，不知道还能怎样把她赶走。 一旁的阿珍看到这里已经绝望地闭上眼睛，再也看不下去了。寇雪冰和易香惜都用冷漠而无奈的目光守护着他俩。 “我把地图交给你们就是了。”沈嫣儿终于下定决心，迈开大步向寇雪冰和易香惜的方向走去，边走边掏地图。反正地图本来就是魏诗萱的，交给她们也算是物归原主。 沈嫣儿把地图放到寇雪冰手中。寇雪冰转过身，主动交给了易香惜。易香惜没有推辞，接过来收在自己怀中。 “我把原图还给你们，但是……”其实沈嫣儿早就想好了应对的办法，“你们让我自己抄一份带走，好吗？” 抄？就在寇雪冰和易香惜面面相觑之际，沈嫣儿已经解开自己的包裹，从里面抽出一件白色长裙，平铺在地上。然后从易香惜手上拿走装驱魔片的碟子，用手指蘸着里面留下的灰烬仔细地描绘着地图。她带来的衣服又再次发挥奇用了。 不过，衣服面积有限，用手指当笔画不了几笔就画满了，碟子里的灰烬很快用完，无法把整张图抄下来。沈嫣儿只抄了由这条长隧道通往中央补给仓的路，以及附近的几个密室。 寇雪冰看到以后，说：“如果你明天能赶过来中央补给仓和我们会合，我们依然可以一起上路。如果你没有来，我也会在路上留下记号，你只要顺着记号走，就能抵达出口了。” “谢谢。”沈嫣儿生硬地道谢，抄好后把衣服卷起来，重新回到小黑和阿珍身边。她不怪寇雪冰，寇雪冰是聪明的、理智、谨慎的、识大体的、还算有点人情味的——要怪只怪自己做出了一个如此愚蠢的决定。 “小姐……”阿珍不安地望着她，依然想要劝说什么。 “对不起，阿珍。”沈嫣儿用决绝的目光截断阿珍尚未出口的话，问，“你还记得进入万人冢之前，我说过的话吗？” 阿珍当然记得，答道：“你说从现在开始我们三个就是一条命了，一定要活着走出万人冢。” （※这周我要拍婚纱照啦，明天挑衣服，后天正式拍。这周有个小推荐，因为真的很小，所以就不加更了。大家要帮忙收藏和投票哦，下次有好的推荐我可以三更的哟～） 033 怕什么来什么 当时三人手握着手，不再被孤军奋战的无助和恐慌所折磨，于是才有了踏入万人冢的勇气。阿珍明白沈嫣儿的意思了，轻轻点头。 沈嫣儿重新挽起小黑的胳膊，把拐杖交给阿珍，让她帮忙拿着。“小黑已经做到了，现在轮到我们了。”只要三人团结一致，未必不能死里逃生。 目送沈嫣儿等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漆黑的隧道深处，寇雪冰和易香惜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叹息，然后转身离去，走向了通往中央补给仓的最近道路。道不同不相为谋。 另一方面，沈嫣儿扶着腿脚不便的小黑，在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隧道深处一步一步地前行着。为了尽快走出这条阴森的隧道，她已经把脚步加到最快了，小黑也尽力配合着她。 失去了寇雪冰和易香惜这两大战斗力后，只能让阿珍独自在前方打头阵。阿珍心里怕得要死，但是为了不营造出恐慌气氛，只能强忍着不说出来。不过，沈嫣儿光是看到她颤巍巍走路的腿就知道她有多么战战兢兢了。 走出大约百来米，隧道依然望不见头。沈嫣儿和阿珍都没有听到任何动静，然而小黑却突然停下脚步说：“等一下。” 沈嫣儿和阿珍都吓得一个激灵，急忙乖乖站住不动。 小黑凝视着前方黑咕隆咚的隧道深处，也不知道到底是看了什么，还是听到了什么，或者感觉到了什么，两道长眉越皱越紧，然后重如千钧地吐出两个字：“来了。” 来了，什么来了？肯定是行尸！ 意识到这个情况后，沈嫣儿的脑海中“轰”的一下炸开了锅。该来的果然还是来了，以为运气好不会碰到行尸的自己太天真了，最近真是背到连喝水都塞牙。 “小姐……”阿珍急忙退回到沈嫣儿身边，不知所措地望着她。目光中的惊恐和不安就快把沈嫣儿淹没了。 “有多少？”沈嫣儿急促地问小黑。 “大概三四个。”小黑真乃神人转世，无所不能。他果然没让沈嫣儿失望，连行尸的大概数字都能估摸出来。 过了一会儿，前方幽暗深远的空间中果然慢慢浮现出几个黑影。随着黑影的渐渐靠近，沈嫣儿辨认出一共有四个行尸。 待黑影靠近到机关弩的射程范围之内后，阿珍连发数箭，有两个行尸被射中头部，歪着脖子凄惨地倒在地上。阿珍只用了两天机关弩，准头还不行，能射中两个已经是奇迹了。 眼看另外两个行尸越来越近，而箭却不断射偏，阿珍的脸色惨白如霜，举着机关弩的手臂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沈嫣儿替她捏了一把汗，小声地替她加油打气。 这时小黑拍了拍阿珍的肩膀，说：“让我来。”说完不等阿珍同意就一把取过机关弩，瞄准与他们只相距五六步远的行尸头部，果断地扣动扳机。 一箭破头。伴随着一小股从伤口飚出的血喷泉，行尸“啪嗒”一声倒在地上。紧接着，小黑又迅速从阿珍背后抽出另一支箭搭在弩上，轻而易举就把最后一个行尸也射杀了。 看到四个行尸都不动了，沈嫣儿松了一口气，说：“还好数量不多。”结果小黑却说：“前面还有。”沈嫣儿前一刻脸上还是庆幸欣慰的表情，这一刻却凝结成深深的疲惫和无奈。 没办法，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前进。只要行尸三三两两地出现，他们对付起来绰绰有余，也没什么好怕的。 刚走出没几步路，小黑又停下来。这次他的神色不再淡定，紧拧的双眉显得有些焦虑。他不安地说：“这次太多了。” “有多少？”沈嫣儿赶紧追问，心跳“咚咚”如擂鼓。 “不知道。二十个，三十个，甚至更多……” “小姐，我们退回去吧。”阿珍收起机关弩，拉着沈嫣儿的手，想掉头往来路逃。 反正时间还有很长，就算这次无法通过隧道，也可以等行尸离去后再次尝试，不可能每次都会这么背，遇到二三十个行尸同时出现。 敌我力量相差悬殊，沈嫣儿也赞成不要跟行尸群硬碰硬，坚持“安全第一”的原则。她看了看小黑的脸色，见小黑也有些犹豫不决，立即抓住机会问：“不如我们先退回去吧？” 考虑到沈嫣儿和阿珍的安全，小黑同意了。 三个人立即掉头，用最快的速度急冲冲地向回走。沈嫣儿和阿珍两个人搀扶着小黑，恨不得直接把小黑架起来拖走。 好在小黑预警早，一般可以提前半刻钟感知到行尸的存在，所以逃跑的时间非常充裕。然而，经过不久前刚被射杀的四个行尸身旁时，沈嫣儿忽然想到什么，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 “小姐，你怎么了？”阿珍火急火燎地问。眼看行尸就要追上来，还在这里停顿什么？ 沈嫣儿低头凝视着脚边的行尸，若有所思地说：“我想到一个办法，不知道行不行得通……”没有时间给她卖关子了，在阿珍焦灼目光的催促下，沈嫣儿略急促地接着说：“行尸不会自相残杀，你觉得它们是怎么分辨活人和同类的？” 人有五感，分别是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行尸的双眼呈灰白色，没有一点神采，不像是靠视觉来分辨的。味觉和触觉也不可能，因为在行尸吃到或者摸到活人之前，它们早就已经辨认出对方是活人了。那么就只剩下听觉和嗅觉。 “驱魔牌就是靠散发出独特的气味将行尸驱散的，说明行尸对气味非常敏感。”沈嫣儿说着就已经蹲在地上，轻轻地抚摸着脑门上还插着一支箭的行尸。那专注的神情就像中了邪一样。 “小姐，你想干什么？”猜不出沈嫣儿心思的阿珍急得直跺脚，松开挽住小黑的手，上前去把沈嫣儿从地上拉起来。 “这些行尸都死了，又脏又臭，肉都已经腐烂了，你摸它们干什么？”光看着就觉得恶心，阿珍的目光一刻也不愿多在这些行尸上停留，但沈嫣儿却出神地盯着它们。 034 隐形大法 这时小黑扭头向后望了一眼，大概也很担心行尸追过来。不过他并不像阿珍那样不停催促，而是耐心地等待着，仿佛依旧游刃有余。事实上，这并非游刃有余，而是他对沈嫣儿的体贴和信任。 过了一会儿，沈嫣儿猛地抬头，说出一个极端大胆的想法：“我觉得我们可以伪装成行尸。” “伪装行尸？”阿珍吓得瞬间张大嘴巴，倒抽一口冷气，全身上下从脑门一直凉到脚趾头。 “如果成功，我们就不用退到起点重新再来了。”沈嫣儿说。他们少说已经在这条长道上走了半刻钟，虽然仍然望不见头，不过根据地图显示，大约已经过半了，沈嫣儿不愿重新来过。而且谁也不能保证避开这批行尸后，下次不会遇到其他行尸，如果每次都退回起点的话，不知何时才能走出这条直道。 “况且，我们这样来来去去，只会加重小黑脚上的负担而已……”这才是沈嫣儿甘愿冒险的重要原因。强撑着的小黑每走一步都格外艰难，沈嫣儿嘴上不提，但心中却是担忧的。 “要怎样伪装？”小黑问。从他镇定的语气中可以感受到，他似乎愿意支持沈嫣儿这个略显荒唐的想法。 于是沈嫣儿说出了自己的办法。行尸靠嗅觉和听觉辨别敌我，他们只需要藏在行尸身后，用行尸的气味隐藏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也许就可以不被途经此处的其他行尸发现。 沈嫣儿提出这个办法并非凭空幻想。昨天，她和阿珍被旋转门转到行尸群里后，她俩紧紧地抱在一起，仿佛变成了一个整体，让驱魔牌的气味保护她俩，成功阻止了行尸的攻击。 所以现在以此类推，只要与行尸紧紧地贴在一起，用行尸的气味做掩护，就能让自己在行尸中“隐形”了。 阿珍原本觉得伪装行尸的想法十分荒唐，但是听了沈嫣儿的解释后，心中忽然产生了几分把握。“唉，那就试试吧……”依然有些无奈，但是为了体谅小黑和节约时间，也只好冒险一试了。 这时，行尸群的身影已经渐渐从黑暗之中浮现出来，数量果然多得令人发憷。时间所剩无几，三个人都立即行动起来。 他们忍着想要反胃的恶心，把地上已经死亡的行尸抱起来，然后肩并肩地靠墙而站，把行尸挡在身前。 行尸的尸体有四具，而他们只有三个人，正好可以用行尸牢牢地把自己包围住。 不知道这个办法是否行得通，不敢有丝毫怠慢的三人都把武器牢牢地握在手上。一旦发现情况不对就先下手为强。 “它们过来了。”走在最前面的行尸已经逼近到十步之外，沈嫣儿深吸一口气说，“从现在开始，大家都不要说话。” 站在她左右两边的阿珍和小黑都点点头，不仅没有说话，就连呼吸都屏住了。 行尸慢慢走来，不慌不满，速度迟缓。这正是它们并非发现附近有活人的表现。如果发现有活人，它们肯定会嚎叫着扑上去，而不是这样优哉游哉地踱步。 靠在墙壁上，身体微微发抖的沈嫣儿闭着眼睛直念“阿弥陀佛，佛祖保佑”。捏着剑柄的手心已经被汗水打湿，好像刚洗过手似的。 第一次与行尸挨得这么近，哪怕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行尸身上烂肉的触觉。最令沈嫣儿难以招架的就是那扑面而来，从鼻腔直刺大脑深处的恶臭味，拼了命才忍住想要干呕的本能。 阿珍害怕极了，额头紧紧地贴着沈嫣儿的胳膊，紧闭着眼睛什么都不敢看，身体止不住地微微颤抖着。 镇定的小黑倒是不急不怕，稳如泰山，只用充满戒备的凶悍目光紧盯着那些越来越近的行尸，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常。一旦行尸发现他们，他就会毫不犹豫地跳出去大开杀戒。 近了，更近了…… 这是沈嫣儿第一次发自内心地嫌弃行尸为什么走得这么慢。只在这种时候才希望行尸可以快得像一阵风似的从他们面前跑过去，并且再也不要回来。 正想着，第一个行尸已经走到三人的面前。不知道它是不是感觉到什么异常，竟然停下脚步，原地站着，伸长脖子东张西望，仿佛在用鼻子嗅着什么气味。 沈嫣儿三人紧张到极点，不约而同地憋住气。小黑更是把剑柄握得“咔咔”微响，进入临战状态。 虽然那个行尸东张西望，不过目光一次也没有与沈嫣儿三人对视。它只是察觉到异常，而并未发现三个大活人的存在。 不一会儿，第一个行尸缓缓地从他们身旁走过。后面跟上的行尸也都像第一个一样，只稍微停留一会儿就离开了。 成功了！沈嫣儿兴奋得涨红脸，在心中暗暗庆贺。阿珍对她投来“太好了”的目光，小黑凝视她的目光中也带着释然。 有了一个良好的开头，证明这个办法行得通，大家不禁都松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也缓和了许多，唇角略有欣慰的笑意扬起，不再像刚才那好像半只脚都跨进了棺材一样。 就这样，在沈嫣儿“扑通扑通”乱跳的心脏声中。行尸群已经走过去一半了，尾巴上只剩下最后四五个。只要稍微再忍一小会儿，等这群行尸走到前方去，就可以彻底解放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大家始料未及的事情发生了。 被他们当成盾牌般挡在身前的一个行尸突然动了起来！ 这个行尸并没有完全死亡，之前射进它头部的那支箭并未把它的大脑射穿，所以它在短暂的“昏迷”后又苏醒过来。 行尸正好靠在阿珍身上。突如其来的抖动吓得阿珍反射性地尖叫起来。这不怪阿珍胆小，就连没有直接与行尸接触的沈嫣儿和小黑也都被吓得浑身汗毛倒立起来。 行尸张嘴就向阿珍的脸上咬来。 生死一瞬之间，沈嫣儿和小黑都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阿珍自己一剑捅穿了行尸的下巴。 035 九死一生 锋利的刀锋从下巴直插头部，血液“滴答滴答”地顺着阿珍的手向下滴。 这次，行尸终于不动了。 一个行尸不动了，但是几十个行尸却都齐刷刷地扭过头来，盯着阿珍所在的位置。 他们用行尸尸体搭建的盾牌已经毁掉了。不仅是阿珍，就连沈嫣儿和小黑也都从行尸背后跳出来，陷入被行尸群包围的绝境。 发现活人后，行尸群立即躁动起来。它们一改刚才那温吞缓慢的状态，凶相毕露地狂扑而来。由于距离太近，阿珍的机关弩已经派不上用场，大家只能拔剑肉搏。 小黑倒是一瞬间就砍死了三个行尸，但是阿珍和沈嫣儿解决一个都非常吃力，不一会儿就被行尸围得连剑都挥不动了，只能用双手上阵，抓住行尸的头使劲向外推。 毕竟人只有两只手，两只手都用来抵挡一个行尸，如果再有第二个行尸扑上来，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眼见情况危急，小黑急忙赶过去帮忙，剑光飞舞之间又有好几个行尸人头落地。但是，仅凭他一个人的力量很难应付如此众多的行尸。 情急之中，沈嫣儿大喊一声：“大家都抱着我。”猛地拔下腰间的驱魔牌，高高地举在空中。这是省时又省力的大招，百试不爽，万用万灵，真要感谢凤凰南宁的恩赐。 听到沈嫣儿的喊声后，知道驱魔牌厉害的小黑和阿珍都不再恋战，用尽全力推开面前的行尸后，都迅速集结到沈嫣儿身旁。三个人背靠背紧挨在一起，与行尸对视着。刚才还凶悍无比的行尸群终于安静下来，令他们得到喘息的机会。 “我们慢慢走出去。”筋疲力尽的沈嫣儿吃力地说。刚才与行尸的打斗已经耗尽她全身力气，现在她连说话都费劲了。 有驱魔牌在手，行尸们都不敢靠近。只要举着牌子缓缓移动，幸运的话就可以带大家逃出行尸包围圈，达到安全的地方。 然而，沈嫣儿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因为驱魔牌上沾染了行尸的污血，能驱散行尸的那股独特气味已经变淡了。行尸们的动作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会儿，很快就又恢复到刚才那张扬舞爪、穷凶极恶的样子。它们狂吼着扑上来，恨不得要把沈嫣儿撕成碎片。 “小姐，这东西失灵了！”阿珍汗如雨下，见情况不妙立即挥剑乱砍一通，混乱中倒是砍倒了一个行尸。英勇的小黑急忙把两名弱女子挡在身后，与行尸决一死战。 沈嫣儿吓得六神无主，张皇失措，心里直念着三个字“完蛋了完蛋了”，这次真的完蛋了。连万试万灵的法宝都失灵了，难道真是天要亡我，今天注定要死在这个鬼地方吗？ “啊——”眼看行尸张嘴咬下来，沈嫣儿握紧血玉剑向前一捅。剑锋深深地插进行尸的腹部，但是这根本不管用，毫无痛觉的行尸一把抓住了沈嫣儿的肩膀，向她的脖子咬去。 这时小黑和阿珍都被行尸缠住了，自顾不暇，无法分身，没有人来救沈嫣儿。 沈嫣儿在生死一线的挣扎之中，目光忽然落到前面墙壁的烛台上。刹那之间，沈嫣儿脑海中灵光一闪，猛地回忆起易香惜用打火石点燃驱魔片的画面。 燃烧后产生的气味比自然状态下散发出的气味更浓烈，效果更显著。易香惜用小香炉可以把行尸驱赶到百米之外的地方，那么这块驱魔牌是否也有同样的功效呢？ 眼看行尸的血盆大口就要啃下来了，沈嫣儿没有时间多想。反正驱魔牌已经失灵了，干脆死马当成活马医，做最后一搏吧。她把心一横，对准烛台中燃烧的烛火，把驱魔牌扔了过去。 老天保佑，这真是她这辈子扔东西扔得最准的一次。驱魔牌从空中划过一道弧旋，伴随着“啪嚓”一声爆响，准确无误地掉进烛火里，迅速燃烧起来。 眨眼之间，隧道中就传来极其浓烈的香气和焦臭味。 气味产生的瞬间，行尸们就像接收到什么命令似的，不约而同地停止攻击。已经被行尸压到地上，差一点就要被咬死的阿珍得救了。被三个行尸逼到墙角，陷入苦战的小黑也得救了。 形势在倏忽之间就已彻底逆转，连沈嫣儿都感到不可思议。看着行尸们慢慢向远处散开，沈嫣儿扶起地上的阿珍，挽起小黑的胳膊，急促地对他俩说：“趁现在快跑。” 火势很大，驱魔牌烧不了多久。时间有限，分秒必争。 阿珍点点头，与沈嫣儿一左一右地扶着小黑。三个人七条腿共同进退。 逃跑的同时，冷静的小黑还不忘顺手砍死离烛台最近的一个行尸，把烛台从墙壁上拔下来。也不管烫不烫手，直接抓在手中高高举起。 所经之处行尸退散，少数没有退开的就直接被他砍死了。 就这样，三个人终于瘸瘸拐拐地逃出了这条死亡隧道。 # 这次逃命真是九死一生，能活下来一半靠机智，一半靠运气。缺少了寇雪冰和易香惜这两大战斗力之后，他们战队的战斗力急速下降，真不知道还能苟延残喘地撑多久。 就连最大的法宝驱魔牌也已经化为灰烬，静静地堆积在烛台底部的托座上。逃出隧道后不久，小黑就把没用的烛台扔掉了。 虽然沈嫣儿嘴上不说，但是心中的焦虑和不安都是可想而知的。一路上阿珍总是用欲言又止的表情望着她，似乎想让她劝小黑放弃寻找姐姐的打算。 小黑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面无表情又闷不吭声。他以前只是不爱说话，但是现在却散发出一股“别跟我说话”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僻气场，这教沈嫣儿如何开口啊。往好的方面想，最危险的长隧道已经走出来，现在打退堂鼓太可惜了。 幸运的是，逃出长隧道后不久，小黑就又在拐角处发现了四叶草标记。这给大家带来一丝欣慰，至少证明冒险是有价值的。顺着这些标记走下去，也许真能找到他姐姐的线索。 036 死而复生的人 大灾之后就是平静，他们没有再遇到行尸群，只偶尔看到两三个。道理不难推测，行尸都是秀女变的。大家都知道长隧道的危险性，不会走这条路，因此这条路附近的行尸就少。 走累了，三个人蹲在墙角边啃煎饼充饥，喝水止渴。煎饼都是阿珍今早出发前才做的，凉是凉了些，不过还新鲜着。水也是从密室中带出来的新鲜水。 “前面有个补给仓，我们过去看看吧。”沈嫣儿指着抄在白裙上的地图说。 隐秘的补给仓可能是御林军搜救时会遗漏的地方，再加上附近又出现了小黑姐姐留下的记号，所以沿路补给仓都是寻找线索时决不能错过的关键地点。 大家重振精神，拿好武器，再次出发了。 这次换成阿珍搀扶小黑，沈嫣儿拿着地图在面前带路。由于抄画地图时时间匆忙，心态不宁静，笔触又乱又杂。恐怕除了沈嫣儿自己之外，没有人能认出来她画的是什么。 走了一段距离后，地图显示补给仓就在附近。沈嫣儿停下脚步，左右张望，没有看到任何明显的石门。看来这次的补给仓也是隐藏型的。 就在沈嫣儿暗自感慨又要多费心思寻找开关时，轻移脚步顺着道路拐过一个弯，赫然发现地面上躺着一个奇怪的东西。 那是一个用麻绳系成的套索。圆圈状的套索上系的是活扣，麻绳从活扣上向外拉出，拖在地面上，一直延伸到前方二十多米远处，然后向左弯折，“插进”了墙壁里。 乍一眼看上去，好像是猎人设在山林中，用来逮山鸡的简易陷阱。当然，万人冢里不会有山鸡，肯定不是捕猎用的。难道是捕人？但是，稍有一点智商的人，看到如此明显的陷阱就不会一脚踩下去。这条路宽得很，绕开走就是了。 “小姐，这是什么？”阿珍扶着小黑来到沈嫣儿身旁，看到地上的套索后也觉得奇怪，歪着脑袋讶然发问。 沈嫣儿摇摇头，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劲，竟然说：“试试就知道了。”说着还真抬起一只脚，小心翼翼地踩进了套索中。 也许是因为这个陷阱太过简陋，沈嫣儿觉得设陷阱的人肯定厉害不到哪去，不足为惧，所以才敢这样尝试。如果情况不对劲，立即把脚抽出来就是了，肯定不会有危险。 谁料就在她把脚踩下去的一瞬间，套索陡然抽紧。她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套索上传来的一股强大力量拉倒在地。 阿珍吓得惊叫道：“小姐——”小黑也赶紧俯身去抓她。然而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沈嫣儿就像被猎人捕捉到的可怜山鸡似的，“哧溜”一下就被绳子拖到前方很远的地方去了，只留下一路“啊啊啊”的惨叫。 阿珍急得丢开小黑，边叫“小姐小姐”边追上去。小黑也自己杵着拐杖去追。当沈嫣儿被拉到麻绳拐弯“插进”墙壁的地方时，只听“轰”的一声，墙壁裂开了，从后面跳出一个人来。 “坏女人，谁让你乱动我的陷阱啊！这次是给你一点教训，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一名凶神恶煞的女子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沈嫣儿破口大骂。 沈嫣儿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只感到对方喷出的口水好像雨点似的溅落在脸上，好不难受。 追到面前的阿珍急忙扶起她，关切地问：“小姐，你有没有事？受伤了没？” 阿珍舍不得沈嫣儿受一点气，见沈嫣儿没事，扭头就对那女子嚷道：“你是什么人！竟敢……”话只说到这里就戛然而止。 不为其他，只为那女子泼妇似的双手叉腰，恶狠狠地瞪了阿珍一眼。阿珍顿时怔住了，把后半截话硬生生地咬断。 不仅是阿珍，就连沈嫣儿和小黑也都带着见鬼的表情盯着那名女子。倒不是因为那女子长得多可怕，表情多吓人，而是因为她长得太像“某个人”了。 “你，你，你……”极度震惊的沈嫣儿指着那个女子，结结巴巴地半天说不出话，挤了好半天才终于挤出一句，“你到底是人是鬼？” “废话，本小姐当然是人啦！你看本小姐身上热乎乎的，脚下也有影子，又不会飘来飘去的——当然是人啦！” 这女子格外活泼，一边说还一边做动作。先是拍了拍脸上的肉，证明脸是热的；再跺了跺脚，证明有影子；最后还跳了几下，证明不会飞。一张桃红色的小嘴里“噼里啪啦”地爆出一堆话，别人说一句她要回十句，真教人招架不住。 “是啊，你怎么可能会是她呢……”沈嫣儿慢慢站起来，凝视着女子姣好的容貌兀自叹息。如果说见第一眼时还以为有奇迹发生，那么在见识了女子刚才的表现后，真的一点都不用怀疑了。 “你怎么可能是魏诗萱呢……”沈嫣儿情不自禁地低声感慨。自己也觉得自己把她错认成魏诗萱的那一瞬间太荒唐了。 魏诗萱可是虎将军魏震海的女儿，未来极有可能成为皇后，母仪天下。那样的金枝玉叶、大家闺秀，怎么可能是眼前这个泼妇骂街、急躁粗暴的不良少女呢？况且魏诗萱早就死了，如今还被关在地窖中，怎么可能在这种地方做陷阱害人呢？ 但是，眼前这名野蛮女子实在是长得太像魏诗萱了。 沈嫣儿今天才知道什么叫“从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那脸型，那眉眼，就连身高体型都一模一样。若不是亲眼所见，打死她都不会相信天底下竟有如此相似的两个陌生人。 争执声引来了附近的行尸，野蛮女子第一个发现。她急促地说了声“快进去”，粗暴地把沈嫣儿三人都推进密室中，自己蹲在地上把套索重新整理了一下，然后也跟着钻进密室，轻轻地把密室门阖上。并没有完全合拢，绳子还卡在门缝里。 这个密室不是旋转门，而是可以左右滑动的平推门。套索不是“插进”墙壁里，而是从门缝里伸进密室。 037 发死人财的家伙 野蛮女子躲在门缝后面观察着外面的动静，刚才看到沈嫣儿踩进陷阱后，为了给她一个教训才猛拉绳子，差点把沈嫣儿吓得半死。 “你做陷阱是为了套什么？”沈嫣儿好奇地问。 女子看到行尸出没就把他们推进密室，看来并非十恶不赦之徒，所以沈嫣儿才主动向她搭话。 这时，女子正全神贯注地把眼睛紧贴在门缝上，密切观察着外面那只行尸的动静。她一只手紧紧地拽着绳头，非常理所当然地说：“当然是套行尸啊。” “套行尸干什么？”沈嫣儿更加奇怪了。行尸又臭又恐怖，既不能吃又不能用，当真是闲得无聊打发时间吗？ “嘘。”女子扭头示意沈嫣儿不要吵。行尸已经来到门外了，正在套索附近晃悠着，好几次都差点踩进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见了刚才的说话声，行尸的注意力转移到门缝上，慢悠悠地走了过来。就在这个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通过那道缝隙与行尸短暂对视。 沈嫣儿、阿珍、小黑反应强烈，同时一把握紧武器，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了，而野蛮女子回头用“干什么，大惊小怪”的表情不屑地瞥了他们一眼，又全神贯注地观察行尸的位置去了。 这时，行尸一脚踩进套索中，女子立即面露喜色，拽着绳子猛地一拉。行尸就像刚才的沈嫣儿一样被她拉倒在地。 与此同时，女子把平推门稍微推开一丁点，大约半个人宽。行尸一看到缝隙立即鬼吼着向里面挤，但是缝隙太窄了，怎么挤都挤不进来。女子趁机用绳子“刷刷”几下把行尸伸进门缝的手臂缠住，这样行尸就不能用指甲乱抓了，而且还紧紧地被夹在了门缝之间，一时之间无法动弹。 也不知道是痛还是生气，行尸发出了“嗷嗷”恐怖狂叫声，伸进密室中的左手不停舞动，乱挥乱打。好几次野蛮女子都差点被手臂打伤，不过只要不被抓伤就无所谓。 小黑出于好心，见情况不妙，立即拔剑高举，对准行尸的头部劈去。 谁料野蛮女子却忙慌慌地喊道：“别动别动！她头上的簪子可值钱了！”说着一把扯下行尸头上的碧玉簪，然后望着小黑说，“现在可以砍了。” 小黑已经忘了要砍，站在原地呆若木鸡。 女子可没闲着，急忙又把行尸手上的手镯，脖子上的项链通通拔下来，就连鞋背上的一颗小珍珠都没放过。 等把行尸左半边身体的值钱物品全部洗劫一空后，女子松开绳子，一掌把行尸推出来。这一掌推得很有技巧，行尸没有被推倒在地，而是晕晕乎乎地在外面转了半圈后。结果女子又用力猛地一拉，再次把行尸拉到门缝里夹起来。 不过，这次露在密室里的却是右半边身体了。 贪得无厌的野蛮女子依然用刚才的方法，先用绳子把行尸的五指捆住，然后再肆无忌惮地行窃。左边没有什么油水，只有插在腰上的一把镶嵌着宝石的匕首。 女子把匕首抽走后，见没有其他值钱的东西，很不甘心地“切”了一声，骂道“死穷鬼”，又把行尸推出去了。 这次，行尸被她一掌推倒在地。不等行尸爬起来，女子已经迅速抽回绳子，把石门彻底阖紧，连一道小缝都没留下。 行尸爬起来，扑在外面“嗷嗷”乱叫着抓门。沈嫣儿第一次发现自己好像可以听懂行尸的话，那只可怜的行尸似乎正在无助地哭吼着：“把东西还给我，还给我——” 再看那名野蛮女子，她正悠然自得地盘腿坐在地上，美滋滋地查看着刚到手的宝贝。忽然皱起眉头，原来是因为发现手镯上有一个血点。于是立即掏出手帕，先呵一口气，再用手帕使劲擦。看到血点消失不见，手镯恢复灿烂夺目的光泽后又乐呵呵地傻笑起来——活脱脱就是一个财迷样。 “姑娘，你不是来参加选秀的吧？”沈嫣儿小心翼翼地问。天底下哪有秀女会做这种事啊！这分明就是来打劫的！ “啊。”女子点点头，倒也不避讳，坦白地说，“我当然不是来选秀的，我是来发财的。这些秀女真可怜，进来没几天就死翘翘，真是可惜了这些珠宝首饰啊……哼哼哼。” 嘴上说什么“可惜”，两道柳叶眉耷拉在闪闪发亮的机灵眼睛上，似乎想要装出一副很难过的样子，然而嘴角边那藏不住的得意诡笑却把她的卑鄙暴露无遗。 沈嫣儿竟无言以对。发这种财也不怕断子绝孙，死后下地狱。阿珍和小黑也从未见过这种人，面面相觑，一脸茫然。 大家都不说话，只有沈嫣儿还不停发问：“那你是怎么进来的？”反正肯定不是从入口进来的。 一是因为她的装扮与普通秀女不同，有点偏男性化，身上脸上都脏兮兮的，活像一个小乞丐，凤凰南华肯定不会为她放行；二是因为她长得奇像魏诗萱，魏诗萱又带了五十名扫娘参加选秀，如果她出现在秀女群中，不可能不引起大家的注意。 结果果然不出沈嫣儿所料，女子一边擦宝贝一边说：“我是自己打地道下来的。这山头又硬又大，全是岩石，可难挖了。我从前年开始挖，一直挖到去年才挖通。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啊，总算让我进来了。你们知道这头顶的石墙有多厚吗？” 说着抬起头来盯着沈嫣儿，用手指着头顶。 沈嫣儿摇摇头。 女子马上露出一副“我就知道你不知道”的表情，得意洋洋地说：“有这么厚哦。”说着丢下手上的手帕和宝贝，用两手摆出大约三尺来宽的距离。 这答案与沈嫣儿猜的差不多，所以沈嫣儿只是轻轻点头，并没有过大反应。 结果女子很不甘心，见沈嫣儿反应平淡，急忙改口说：“不对不对，我记错了，是这么厚哦！”说着刷的一下把双臂大大张开，拉成一条直线，胸脯挺得高高的。好像恨不得让手臂再变长几米似的，不然不足以形容石壁的厚度。 038 意中人 沈嫣儿当然不是傻瓜，一看就知道她在说谎，故意夸大事实，想引起听者的注意和惊叹。 为了满足一下她的虚荣心，沈嫣儿非常配合地干笑了几声，点点头，恍然大悟地说：“哦，原来如此。”其实心中却极其不屑，心想：这女子真是与魏诗萱半点都不像。 阿珍感叹道：“地道是你一个人挖的吗？你真厉害。” 女子一点都不谦虚，接过话就说：“那当然，我从六岁起就开始闯荡江湖，什么世面没见过，什么本领没学过？” 就在她跟阿珍炫耀她那些惊心动魄的江湖资历时，沈嫣儿一直盯着地上的珠宝发呆。其实不是在看珠宝，而是在思考东西，只不过目光恰巧落在珠宝上而已。 这下女子可急了，生怕沈嫣儿跟她抢似的，急忙把珠宝全都揽入怀中，郑重其事地强调道：“都是我的。” 沈嫣儿被她搞得哭笑不得，说：“没人跟你抢。” “哼。”女子气呼呼地别开头去。刚才还很热情，一副“大家都是好朋友，闲来无事聊聊天”的友善模样，但是一眨眼的工夫就把沈嫣儿当成敌人了。而契机只不过是沈嫣儿多看了“她的”珠宝几眼，这也太喜怒无常，不好伺候了吧？ 既然不能看珠宝，那干脆直接看人好了。沈嫣儿把目光移到女子脸上，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了半天，神情无比专注。 女子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一会儿向左转身，一会儿向右转身，最后干脆直接背过身去，却依然能感觉到沈嫣儿那扎人的目光。女子忍无可忍地扭头怒问：“你看我干什么？” 那凶悍的语气大有要跟沈嫣儿大吵一架的气势，不过沈嫣儿倒是不生气，朝她莞尔一笑，不急着解释，而是先从自我介绍开始，大大方方地说：“我叫沈嫣儿，他们是阿珍和小黑。你叫什么名字？” 都说巴掌不打笑脸人，沈嫣儿这招果然有效，气势汹汹的女子一下子就萎了下来，怪不好意思似的撇撇嘴，迟疑了一会儿后扭扭捏捏地说：“我，我叫小青。” “小青，既然你这么喜欢珠宝，我把这个送给你。”沈嫣儿又出奇招，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一个深绿色的虎头玉佩递过去。这正是昨天她从魏诗萱身上取下的。 沈嫣儿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鬼使神差地就把这块玉佩收了起来，大概是潜意识中以为拿着它就有可能假借魏诗萱之名号令魏家扫娘了吧。现在回想起来，也许冥冥之中自有注定，是天意安排她要在此时此地遇见小青，所以才让她把玉佩取走。 “送给我？”小青狐疑地盯着沈嫣儿，目光充满怀疑。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从六岁就开始闯荡江湖的小青当然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的千古真理，但是宝贝当前，心里总有些痒痒的，控制不住的贪念在体内蠢蠢欲动。 小青先是假装不在意，淡淡地瞥了玉佩一眼。结果就是这一眼，让她把什么怀疑，什么警惕，全都抛诸脑后，两只眼睛“啪”的一下放大好几倍，扑过去抢走沈嫣儿手上的玉佩仔细一看，结果却很扫兴地说：“切，这不是魏诗萱的吗？” 沈嫣儿不由得大吃一惊，忙问：“你认识魏诗萱？” 小青说：“当然认识，虎将军的女儿嘛，那可是京城大红人啊，经常骑着高头大马耀武扬威地从街上经过，我见过她好几次了，她长得和我很像。唉，真是同脸不同命啊。” 说着用手指拎着玉佩，观察把玩。想要又不敢要，不敢要又想要，真是愁坏她了，脏兮兮的小脸蛋上写满了纠结。 这时沈嫣儿忽然说：“魏诗萱已经死了。” 小青听到这话，一把就把玉佩抓在手心，说：“那我就不客气了。”收下后又觉得什么地方有些不对劲，警惕地问：“你这么简单就送给我了？” 沈嫣儿说：“不是因为她死了这块玉佩就归你了，而是因为她死了，我才想求你答应帮我一个忙。不仅是帮我，而且还是帮助很多会因为她的猝死而受到牵连的人。” “你想让我假扮魏诗萱？”小青也是聪明人，不等沈嫣儿说出实情，自己就已经猜到了。 沈嫣儿点点头，接着说：“魏诗萱是皇后命，你入宫之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用之不完，再也不用受苦了。” 魏诗萱死亡的真相一时半会儿难以查清。如果抓不到真凶，易香惜和其他扫娘都难逃一死。要想瞒天过海，逃过惩处，让小青假扮魏诗萱不失为一个可行之计。 这不仅是帮易香惜，也是帮凤凰南华。凤凰南华的驱魔牌救过她好几次命，魏诗萱的死令凤凰南华伤透脑筋，如果能让小青假扮魏诗萱，也许就能为他解决难题了。 “我才不入宫，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出乎沈嫣儿意料之外的是，这次小青居然不为所动，而且理由居然还是非常简单纯洁的——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那你喜欢谁呀？”其实沈嫣儿不关心这个问题的答案，只不过是顺口追问一下罢了。没想到这一问却问出了大消息。 谈起心上人的话题，小青有些不好意思。双眼含着娇羞，脸上带着浅笑，还没说出心上人的名字嘴里就“吃吃”傻笑起来。沈嫣儿一看就觉得事情不妙，思忖着：哎呀，这可糟了，相思病中毒太深，让她答应入宫的思想工作不好做啊。 “好吧，我告诉你。”娇羞够了，小青终于又能开口说话了。沈嫣儿本以为她的心上人是哪家店的小杂工，或者哪个村里的壮小伙，要不然就是曾经追她到天涯海角的小捕快，结果小青的回答着实令沈嫣儿始料未及。 “这还用说吗？”小青托着腮帮，满脸陶醉地深情凝视着斜上方，仿佛心上人的身影就浮现在那个地方，“那当然是京城第一美男子，宁王凤凰南华呀。” （※得到通知，下周有个很好的推荐，于是我要双更了哦～晚上还是9点多，中午12点多的时候多加一次。大家要多多支持哦，收藏和推荐都要哦～） 039 高级烦恼 (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最强秀女》更多支持！)　　　　哐当！沈嫣儿仿佛听见有人举着铁棒狠狠砸了自己脑门一下的声音，刹那间有些头晕眼花，目眩神迷。 小青的眼光也太高了吧！与皇上是同父同母亲兄弟的宁王凤凰南华可是连许多京城大户人家都高攀不起的皇室豪门，更何况她还只是一个流浪江湖的小乞丐。连王爷家的丫鬟都当不上，还敢喜欢上人家。这，这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吧。 “你觉得我配不起呀？”小青看到沈嫣儿的表情就知道她想说什么，有点生气地警告她，“你别小看我，我把脸洗干净可美呢。就是因为太美，才把自己弄这么脏的。” 小青长得美这点沈嫣儿倒是不怀疑，毕竟小青是长得奇像魏诗萱的人，而魏诗萱就是一个大美女。但是，不是光长得美就能嫁入王府，越是位高权重的人家，谈婚论嫁时就越是讲究门当户对。 “你为什么会喜欢上他呀？”沈嫣儿又问。无论什么时代，女性一谈起恋爱话题就总有用不完的精力和讲不完的故事。 小青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喜欢上凤凰南华。 这段“缘分”的起因可以追溯到好几年前，小青在京城大街上偷东西的时候，每次凤凰南华的马车经过时，无论是待字闺中的豆蔻少女，还是有钱人家的半老徐娘，就连街边摆摊卖菜的丰腴大妈们，都会忍不住好奇地伸长脖子张望，争相一睹风采，于是小青趁机大显神威，犹如千手观音般偷盗扒窃。 被盗者的注意力全都被凤凰南华吸引走了，没有人发现小青的暗中行动。久而久之，凤凰南华在小青心目中就被塑造成了“财神爷”的形象。一听到街上有人喊“宁王来了”，就好像听见“财神爷驾到”似的，忙慌慌地赶过去开工。 就这样，爱财如命的小青莫名其妙地就对凤凰南华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妙情愫。随着她渐渐长大，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龄，蓦然意识到：没错，这大概就是恋爱了吧！ 听完小青的讲述后，沈嫣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总结下来就是：先是喜欢凤凰南华带来的财运，后来爱屋及乌地喜欢上了凤凰南华。不知道凤凰南华听到后会不会惊吓得晕过去。 沉浸在回忆和幻想中的小青满脸迷醉，双手捧腮，腻歪歪地说：“我觉得我和王爷搭档肯定是天下无敌的神偷双侠，有朝一日一定可以扬名立万，出人头地，成为江湖传奇。” 堂堂王爷还用得着去当小偷吗！还什么扬名立万，出人头地，王爷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人物了！槽点太多，令沈嫣儿深感无力，被小青彻底击败。 “当然，我开玩笑的啦，哈哈哈。”小青说完后立即收起刚才那心神荡漾的陶醉表情，换上了没心没肺的笑容，“虽然我见过他不少次，但是他一眼都没有看过我。王妃我是不指望了，只期待把武功练好后，以后晚上偷偷潜入王府去见他。” 真的只是“去见他”，而不是顺便再偷点什么宝贝回来的意思吧？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才会被小青喜欢上，沈嫣儿不禁有点同情凤凰南华了，不知道凤凰南华此刻有没有打喷嚏。 不过，既然小青的心上人是凤凰南华，那么思想工作就好做了。沈嫣儿抓住机会，忙说：“实话告诉你，其实魏诗萱的死对凤凰南华也有很大的影响。”一看到凤凰南华听闻魏诗萱死讯后那世界末日的表情就知道他有多恐慌了。 “如果你答应假扮魏诗萱就能见到他，而且也算是帮了他一个大忙。他一定对你感激不尽，涌泉相报，到时候你就可以趁机接近他，了解他，和他亲密相处了呀。” 三十六计美男计，沈嫣儿出卖了凤凰南华的色相。 “但是……”小青也不知道是当真了，还是在开玩笑，听了沈嫣儿的话后竟左右为难起来，“如果我当上了皇上的皇后，那还怎么当他的王妃呀？” 你想得太多了吧，这是多么高级的烦恼啊！ 看到她那副欠揍的表情，沈嫣儿恨不得一个巴掌拍过去。本以为只要让她见见凤凰南华，说几句话她就该心满意足了，没想到她居然还真是冲着王妃之位去的。 不过，小青满嘴谎言，演技高超，能把实话说得像假话，把假话说得像实话，沈嫣儿就当她是开玩笑的好了。 小青低头把玩着手中的虎头玉佩，犹豫不决地低喃道：“不过，如果真能像魏诗萱那样生活也挺让人羡慕的。每天披金戴银，珠光宝气，无所事事还能三餐不愁，有仆人伺候，有马车代步，没有人敢欺负她——这可真是神仙般的日子啊。” 小青真的心动了。她与魏诗萱的生活有着天壤之别，而且她早就知道自己长得像魏诗萱，肯定曾经幻想过变成魏诗萱。 沈嫣儿也不急着催她答应，而是说：“你可以仔细考虑一下。能不能让你假扮魏诗萱不是我说了算，我得带你去见一个人，必须那个人点头才行。”那个人就是易香惜。 易香惜奉命调查魏诗萱的死因，然而却毫无头绪。万人冢中行尸横行，连想保命都是难事，哪有精力却调查真相呢。沈嫣儿不忍心眼睁睁地看她自刎谢罪，希望小青的出现可以帮她逃过这一劫。当然，易香惜领不领这个情她就不得而知了。 除此之外，沈嫣儿最烦恼的还是另一个问题。 “如果明天不能到达指定地点，我们就见不到那个人，说不定还会死在万人冢里，到时候一切就都化为泡影了。” 万人冢的存活率只有十分之一，沈嫣儿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那十分之一的幸运儿。小黑受伤了，驱魔牌烧了，地图交出去了，路还没到一半，形势对她不利到极点，她不禁有些悲观起来。 在小青出现之前，她一直心事重重，愁眉不展，但是遇到小青，与她一番闲扯之后，竟发现心情豁然开朗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感谢小青的插科打诨，满嘴胡言。　　(我的小说《最强秀女》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040 黑色的血迹 (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最强秀女》更多支持！)　　　　“那还等什么？我们赶紧出发吧。”小青迫不及待地霍然站起，把刚才从行尸身上扒下来的金银珠宝全都塞进身上的小袋子里。那袋子里面“框框当当”的，不知道装了多少赃物。 就在这时，一直不声不响的小黑忽然开口：“你说你去年就进来过这里？”语气无比严肃，蕴含着不怒而威的气势。只有在事关他姐姐下落的时候，他才会变成这种口气。 其实当他听见小青说“前年开始打地道，去年终于打通”时就想发问了，可是沈嫣儿一直与小青谈得不亦乐乎，他才没有机会开口。 也许是被小黑阴沉沉的脸色吓到了，小青立即收敛起刚才嬉皮笑脸的样子，愣愣地站在原地，点头说：“是啊。” “那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很我很像的人？”小黑接着问。他脸上蒙着面纱，根本看不清样子。所谓的“很像”指的不是脸长得像，而是穿着打扮和整体气质上的相似。 小青没有多想就直接摇头。这种敷衍的态度往往不是真的一无所知，而是根本就不想帮忙，只想快点把小黑打发掉。 沈嫣儿催促道：“小黑，你再多说一点你姐姐的特征吧，也许能令她回忆起什么蛛丝马迹。就算不是亲眼所见，是从别人嘴里听到的消息也行啊。” 沈嫣儿不愿放过任何一丝机会。小黑不开口，她差点没有意识到。小青是他们迄今为止遇到的第一个参加过去年选秀的人——不过不是以秀女的身份，而是小偷的身份。 小黑低头想了想。沈嫣儿以为他会提供外貌、服装、发型、性格方面的情报，结果小黑沉思片刻后，蓦然抬头，说的却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话：“她的血是黑色的。” 不要说小青听后满脸愕然，张大嘴巴，就连连沈嫣儿和阿珍都吓了一跳。这世上怎么会有人的血是黑色的？ 这个特征太震撼，太特别了。沈嫣儿相信，只要听说过一次就再也不会遗忘。小黑之所以选择说出这个特征，也是在做最后一搏，刺激小青的记忆。 小青的脸色微微有所变化，恐慌中又带着几分无措。不知道是因为单纯被“黑血”这个可怕的词语吓到了，还是因为真的知道些什么。要想从这个江湖小骗子身上猜出正确答案，就连对擅长察言观色的沈嫣儿来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听到“黑血”二字后，沈嫣儿不禁回忆起小黑脚踝的伤处。她昨天亲眼看到，小黑皮下淤血的颜色深得非比寻常。原本她只以为是光线原因，或者是伤势太重，然而现在回想起来，那应该是血统原因。小黑的血和她姐姐一样，都是黑色的。 见小青支支吾吾的，眼神避闪，神色不安，小黑压低双眉，急躁地追问：“你到底听说过没有？” “呃，这个……好像有，又好像没有……到底有没有呢？”小青就是不说实话。此女性格恶劣，染上了江湖小痞子的习性。不知道是故意逗小黑，还是真的有点隐隐约约的印象。 看来要想撬开小青的嘴，还必须多下一点功夫才行。 # 短暂的休息后，大家又出发了。活泼好动、好奇心旺盛的小青自告奋勇地为大家开路，阿珍负责殿后，沈嫣儿搀扶着小黑走在中央。因为多了一个人加入，阵型也变得更安全了。 小青那活蹦乱跳、毫无警惕性的样子真让人不放心，不过，既然她能连续两年进入万人冢，而且到现在还活着，必然是有过人之处的。 正所谓“艺高人胆大，天塌都不怕”，如果换成普通人，去年发现万人冢里有吃人的行尸出没后，今年肯定打死都不敢再来了。 小青的表现也的确没有让沈嫣儿失望。前方偶尔会出现几个行尸挡路，眨眼功夫就被小青手起刀落解决掉了。那熟练的动作，那直击要害的快准狠劲，不杀几百个行尸是绝对练不出来的。她有两年对付行尸的经验，是所有秀女中最资深的。 墙壁上小黑姐姐去年留下的四叶草标记指引着他们。走了大约小半个时辰，沈嫣儿忽然停下脚步。 “等一下，你们看这是什么？”地上一块奇异的痕迹引起了她的注意。 痕迹是黑色的，与地面石板的颜色十分相近，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出来，还以为是石板上天生的花纹呢。沈嫣儿是因为要搀扶小黑，目光一直落在地面上，所以才发现了的。 听到她的话后，对什么都充满好奇的小青立刻跑过来，蹲在地上仔细观察，不一会儿就得出结论：“这是血迹，已经干了很久，大概是以前留下的。” 万人冢里每年都有无数秀女死去，留下血迹并不奇怪，然而最令沈嫣儿在意的却是，这片血迹的颜色明显比普通血迹深，就像是墨汁被打翻在地一样。 小黑也蹲下来，用指尖轻轻抚摸着那深黑色的血迹，然后放在鼻尖闻了闻。过去那么长时间，不知还能闻出什么，然而小黑的表情却在这个瞬间骤然发生变化。他 猛地抬头盯着沈嫣儿，激动之情溢于言表，然而笨拙的嘴里却迟迟挤不出一个字。 沈嫣儿观察着他紧绷的脸色，试探性地询问：“是你姐姐的？”能让他产生如此大反应的事情，必然都与他姐姐有关。 小黑用力点头。 小青和阿珍对视一眼，然后都望着沈嫣儿。这是他们截止到现在为止最为重大的发现，不过，说实话，发现血迹绝不是什么振奋人心的好消息，而且这片血迹的面积很大，证明血迹的主人曾经在这里受过重伤。 最令人不安的是，大家在附近寻找了一圈后，再也没有发现那熟悉的四叶草标记了。一切迹象都在极力地向沈嫣儿证明一个可怕而又残忍的真相，一个小黑绝不愿相信的真相。 看到小黑那失魂落魄的样子，沈嫣儿和阿珍都忍着没说，但是与小黑相识不久，心直口快的小青在听了小黑的故事后却立即劝他：“别找了，你姐姐早就死了。每年万人冢都会死很多人，统计时漏掉一两个很正常。”　　(我的小说《最强秀女》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041 约定 (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最强秀女》更多支持！)　　　　事到如今，就连一直坚信姐姐还活着的小黑也动摇了。他低着头，默默地坐在墙角里，空洞的目光直勾勾地凝视着地面的血迹，好半天都没有反应。就连小青刚才的那些话也不知道他到底听见了没有。 “你们不是要去中央补给仓吗？到底还走不走呀？”小青不耐烦地问。现在除了她之外，其他三个人都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垂头丧气，好半天不说一句话也不动一下。 小青连催好几次，也不见有人回应，气急败坏地说：“你们不说话是吧？好吧，那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名字就叫‘看谁先说话’——看我们谁先给谁憋死，哼。”然后也闭紧嘴巴，扭开头生闷气去了。 连小青也沉默后，气氛就变得格外凝重。 过了好一会儿，沈嫣儿终于开口打破沉默。她挪了挪位置，靠到小黑身旁，用连她自己都起鸡皮疙瘩的温和口气说：“小黑，你先别灰心，我觉得事情未必就像你想的那样。” 小青在一旁直翻白眼，说：“你还是劝他早点死心吧，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让他抱着不存在的期望，反而更可怜。” 小青的话正是阿珍想说的。其实这个道理小黑也明白。 地上的血迹、消失的记号、失踪的姐姐，这所有一切加在一起，无非就是证明了一件事。小黑自己说：“也许她真被吃掉了。”易香惜的话语如同魔咒般一直回旋在小黑的耳边。 行尸吞噬活人的画面他们所有人都目击过。对于小黑来说，一想到那比地狱更可怕的一幕曾经发生在自己姐姐身上，就足以令他精神崩溃，一蹶不振。 “不，你姐姐还活着。”沈嫣儿转身凝视着小黑填满绝望的眼睛，郑重强调道，“反正，至少她没有死在万人冢里。” 如此确信的语气，仿佛掌握了如山铁证。小黑不由得向她投去“为什么”的疑惑目光。 沈嫣儿有条不紊地说：“你仔细想想，朝廷到底是怎么统计死亡名单的。行尸面目全非，从容貌上已经很难辨别身份了，而且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又被小青这样的人抢走……” “我怎么啦！你把话说清楚！”小青挽起袖子，凶巴巴地朝沈嫣儿嚷道。其实沈嫣儿说的是“像小青这样的人”，而没有直说是“像小青这样的小偷”已经够给她面子了。 沈嫣儿没有搭理她，继续对小黑说：“他们不可能一一确认死亡者的身份，然后列出死亡名单，而只能确认活人的身份，从总名单中减去活人，剩下的全都被列入了死亡名单。” 根据易香惜的爆料，所有伤员都未能幸免于难，最后都死于非命。易香惜虽然没有直说，但话里摆明就是这个意思。 沈嫣儿鼓励小黑：“现在还没到绝望的时候。你没在死亡名单上看到你姐姐的名字，就证明她肯定活着离开了万人冢。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导致她没能参加宫廷复试就不得而知了。” 听到这里，小黑总算明白了沈嫣儿的思路，虚无的目光中又重新恢复了神采。一旁的小青似有所悟地点点头，阿珍也是一副恍然大幅的表情。 这样一想，什么血迹都不重要了。虽然小黑的姐姐曾在这里受过重伤，但最后依旧挣扎着活着离开了万人冢。 不过，这也不是能令小黑高兴起来的消息。小黑忧虑地说：“就算如此，我也不可能入宫去寻找她的下落了……” 小青和阿珍都听不明白这句话，小黑为什么不可能入宫？其中原因只有沈嫣儿一人知道，因为小黑男扮女装的秘密一旦入宫就会被揭穿。 小黑的计划就是来万人冢里找一圈，不管最后有没有找到都会在宫廷复试之前找机会偷溜。如果他的姐姐是在皇宫里失踪的，那他就山穷水尽，束手无策了。 看到小黑犯愁，沈嫣儿够义气地说：“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如果我能活下来入宫，我就帮你去打听。”能为一个萍水相逢的人作出这种承诺，沈嫣儿也觉得自己颇有女侠情怀。小黑的目光与其说是感动，不如说是惊讶，难以置信。 为了打消他的疑虑，沈嫣儿把手伸进小黑怀中，从里面摸出一个小小的白色圆珠状东西。正是她当初送给小黑的信物。 “我说什么来着？这世上总有一些事是你办不到，而只有我能办的。这下你总算知道我的厉害了吧。”其实在入宫这件事情上，沈嫣儿唯一的优势就是性别。如果小黑是女人，哪还轮得着她出面呀。 “就这样说定了。这件事我答应你。”沈嫣儿边说边迫不及待地把珍珠耳环重新戴会耳垂上。 没想到这么快就拿回来了，心里还挺欢的喜。别看当初她把耳环送给小黑当信物时那么豪爽，其实心里却暗暗舍不得。东西这么小，万一被小黑弄丢了怎么办？ 从头到尾，小黑没有发表一句意见，事情就莫名其妙地被沈嫣儿敲定下来。拒绝是她说了算，答应也是她说了算。什么让小黑许愿都是骗人的，其实全都是她一个人的专权独断。 不过，大度的小黑不跟她计较这么多。 # 重新振作起来后，大家继续前进。小黑姐姐的记号消失了，沈嫣儿只能按照寇雪冰之前教她的方法，根据墙壁上其他人留下的记号寻路。 大部分记号都成双成对，证明做记号者走过回头路。大家在昏暗的光线下，趴在墙壁上辛辛苦苦地寻找了半天，把眼睛都看花了，终于发现一个单独记号。 记号是用锐器刻出来的，痕迹还很新，大概是今年的秀女留下的。如果追得快，说不定还能追上刻记号的人。记号的形状大体呈圆形，底部微微拖出来一个小尾巴，指示着方向。 顺着这个记号，大家又前进了大约半个时辰，结果出现在前方的居然是一个“死胡同”。不过，大家都觉得这个“死胡同”不同寻常，背后肯定隐藏着什么玄机。 之所以如此确信，是因为被三面高墙围住的半封闭空间深处，有一个圆柱形的石台，石台上放着一个流光溢彩的水晶球，似乎是开启石壁的开关。 （※感谢haixingtang的打赏，本书终于开张了，泪。另外，从明天开始就是双更了哦，持续一周时间。大家要收藏和推荐哦～）　　(我的小说《最强秀女》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042 飞越线网（一更） (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最强秀女》更多支持！)　　　　小青一看到那个水晶球就直流口水，恨不得马上飞扑过去，抢入怀中。但是，她之所以没有这样做，是因为她的眼睛还不瞎，看得见通往水晶球的狭窄隧道中早已布置好了机关。 设有机关的隧道说长也不长，大约十来米，三四步宽，一丈多高，整体显得十分狭窄。两侧墙壁上牵着细密的线网，丝线又轻又淡，不注意看很容易看漏。墙壁上密密麻麻地开着无数小洞，尖锐的箭头已经探出洞口，蓄势待发。 这种机关很常见，大家一眼就看出设计者的险恶用心。想必是一旦碰到细丝，墙上就会万箭齐发，把闯入者射成刺猬吧。面对如此狠毒的机关，爱财如命的小青也要三思而后行了。 为了测试一下机关的威力，小青决定先试一试。她蹲在地上，伸出食指，把手臂拉得直直的。这动作就像是怕鞭炮怕得要死的小孩，硬要去点鞭炮时的样子一样，既有趣又好笑。 小青轻轻地，只用指头的指甲尖碰了绷在墙壁之间的细丝一下。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刷刷”几声，两侧墙壁上同时飞出七八支箭。要不是小青缩头缩得快，已经被插中脑门了。 “哎哟喂，吓死我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的小青惊魂甫定，不停地拍着胸口。待心跳恢复正常后，她猛地跳起来，又是那泼妇骂街的动作，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线网骂道：“要不要这么狠毒呀！差点要了本姑娘的命！线网拉得这么密，连苍蝇都飞不过去，耍人的吧！” 线网没长嘴，无法回答她，但她一个人依然不依不饶地吵了半天。大概是吵累了，把头一撇，又开始气呼呼地生闷气。 “连苍蝇都飞不过去”的这种说法太夸张了，准确来说，一般的小鸟应该都能飞过去，但是鸡鸭鹅那种体型的就危险了。人类更是想都别想，除非练过缩骨功，不然肯定万箭穿心。 “你们说，那个刻记号的人过去了吗？”沈嫣儿也来到线网旁边，弯着腰，从各个角度对线网进行观察。纵横交错，杂乱无章，有些地方窄得连胳膊都探不过去。这设计得也太刁难人了一点吧，这是成心不想让人走过去呀。 那个一路上刻下圆形记号的人把他们引到这里，但是记号却在上一个路口就消失了。刻记号的人一定也发现了这个机关，至于最后有没有通过就无人知晓了。 面对如此凶险的机关，聪明人都不会硬闯。更何况前方是一堵墙，没有任何诱惑。就算墙后别有洞天，沈嫣儿也不打算冒这个险。 然而，就在沈嫣儿打算招呼大家离开时，却发现小青已经开始蹲在地上做准备运动了。她又是拉筋，又是压腿，嘴里还“一二一二”地喊着口号，模样格外认真。 沈嫣儿顿时傻眼，从没见过这种人，忙问：“你想干什么？” 小青说：“我过去看看。”说着一跃而起，双手撑着后腰上，慢慢地向后弯曲。她身体的柔软度令沈嫣儿看得目瞪口呆。 不一会儿，她就已经弯成一道半圆弧，脑袋差点都碰到地面了，接着她又缓缓起身。在这个过程中，她的双手一直撑在后腰上，无论下腰还是起身都是全凭腰力弯成的。果然是有点本领的人。 不过，想要通过这道线网隧道不是光靠腰力的。如果没有缩骨功，可以缩小体型的话，腰功再好都没用。沈嫣儿见她胸有成竹，跃跃欲试，不禁有些纳闷：“你怎么走得过去？” “竖着走肯定走不过去，但你不会横着走呀？”小青说。 沈嫣儿的脑海中立即浮现出螃蟹横着爬的样子，不过她依然不认为横着就能爬过线网。 这时，小青面带狡猾的笑意，抬手指了指头顶。沈嫣儿顿时明白过来。原来不是横着从地上爬过去，而是横着从没有线网的顶部爬过去。 隧道高约一丈，只有下半截有线网，上方空空如也。不知道是为了节约材料，还是故意给秀女留下一条生路放行。秀女们可以脚踩一面墙，手顶一面墙，从两面墙之间横着爬过去。 这个办法倒是值得一试。沈嫣儿估算着两堵墙之间的距离和普通人举起双手后的高度，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正式出发之前，小青先脸朝下，平趴在地上试了试长度。结果怎么试都差一点。如果脚底踩着右边墙，左边墙就只有手指尖能挨着；如果整个手掌稳稳地顶住左边墙壁，那么右边墙就只有脚趾尖能够着。 对比这两种状态，指尖的力度肯定不够，不过脚尖的力度也许可以尝试一下。于是小青采用第二种姿势，双手用力紧紧地顶在左墙上，双脚脚尖绷直，顶在右墙上。双手双脚协调配合，缓缓地顺着墙壁向上爬，结果还真爬上去了。 沈嫣儿和阿珍忍不住想给她鼓掌加油，就像在市集上观看到什么精彩的杂耍表演一样。就连面无表情的小黑也都露出了惊叹的神色，内心潜台词大概是：此女人真乃奇人也。 不一会儿，夹在两堵墙之间的小青就已经离地两米，悬在沈嫣儿的头顶上。沈嫣儿要抬头看她，结果她在这时突然出了状况。秀气的脸蛋皱成一团，嚷了一声“哎哟哟，脚底板抽筋了”。下一秒就只听“扑通”一下，小青从半空中摔落下来。 由于是脸朝下摔下来的，手脚都因为过度用力而变得僵硬，来不及做什么防御动作，结果鼻子差点被撞出血。 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捂着鼻子直哼哼的小青过了好久才说话。“该死的，摔死我了。唉，就只差了那么一点点。要是我小时候多吃几斤肉，多长高一寸，早就过去了。哼！” 既然过不去，那就干脆放弃吧。沈嫣儿对阿珍和小黑使眼色，示意大家可以转身离开了。但是，这点困难是拦不住小青的。她自己过不去，就开始打其他人的注意。　　(我的小说《最强秀女》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043 别有洞天（二更） (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最强秀女》更多支持！)　　　　阿珍个子比她更矮小，肯定不行；沈嫣儿倒是稍微高一点，但是力气不够；至于小黑，个子肯定没问题，但偏偏又是一个瘸子。 这可真是急煞小青。难道真的只能放弃？她念念不舍地回头望了一眼水晶。水晶璀璨夺目，光彩熠熠，好不漂亮，一看就是值大钱的宝贝。真不甘心啊！ “如果你真想过去，我倒是有一个办法。”沈嫣儿见小青如此纠结，略显犹豫地提出可以帮忙。其实她并不想讨这个麻烦，不过一来见小青如此执著，二来自己也很好奇水晶球背后那堵墙的秘密，于是才犹犹豫豫地说出早已在心中盘旋多时的办法。 “小黑，把你的拐杖借我用用。”沈嫣儿接过小黑递来的拐杖，拔出血玉剑，笨拙地从拐杖上砍下两截一寸来长的木块，递给小青说：“拿去，垫在鞋底。这样就能爬过去了。” 小青听后立刻双眼放光，喜出望外，连忙脱鞋坐在地上，把木块垫在脚后跟的地方，顿时长高了一寸，比沈嫣儿还高出一大截。她马上横过来趴在地上，这次毫不费力地用脚底板踩到了右墙，而且手掌心也稳稳得贴在左墙上。 “太好了，这样就能过去了！”小青四肢并用，兴奋地飞速沿墙壁爬上半空，移动到线网上方。整个过程游刃有余，轻松自如，引得沈嫣儿和阿珍由衷地发出“哇”的赞叹声。 在水晶的强大号召下，小青也顾不上什么危险了，顺着墙壁横向移动。她越爬越远，大家也越来越紧张，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睁大眼睛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不一会儿，小青已经爬过大半，眼看只需移动再十来下就可以到达安全位置。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小青不知道按到了墙上的什么东西，突然“啊”的大叫一声，猛地把右手缩了回来。 她这一缩，原本四点固定的身体变成了三点固定，右侧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滑去。好在她急忙又把右手伸出去撑在墙上，重新保持平衡。然而，身体平衡了，头上的大辫子却滑落下去，一下垂落到线网上，瞬间就扇断了两三根细丝。 “小心——”情况危急，沈嫣儿和其他人都帮不上她的忙，急得在远处大叫起来。 喊声还未落下，就听见“刷刷”几声，十来只飞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墙壁上凶猛地射出。大多数都射向下方，只有一支向斜上方飞来，正好对准了小青所在的位置。 小青悬在半空，无法动弹，情急之中还没有反应过来，锋利的箭头就已经朝着她的头部飞去。阿珍吓得已经用双手捂住眼睛，不敢再往下看了，沈嫣儿也吓得低叫一声，全身紧绷。 就在下一个瞬间，凶猛的飞箭突兀地停了下来。 站在沈嫣儿的方向看过去，因为角度关系看不清具体情况，只能看见飞箭的尾巴部分，好像是射中小青的脸部了。大家都紧张到极点，很想马上赶过去查看情况，但却碍于线网阻拦，无法靠近，只能在原地干着急，伸长脖子不停张望。 如果小青被射中了，为什么还死死地夹在两堵墙之间没有掉下来？如果没有被射中，箭为什么会突然停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动不动的小青突然“呸”了一声，把那支箭从嘴里吐了出来。箭杆中央偏前的位置已经被咬断了。 “哎呀，吓死我了！”小青边说边空着一只手来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原来刚才千钧一发之际，小青来不及多想，本能地做出反应，猛地张嘴就用牙齿紧紧地咬住了飞来的箭杆。没想到不仅咬得很准，而且还咬得很用力，把箭杆都咬断了。 而刚才她一动不动不是因为死了，而是因为被吓傻了。她自己都没想到自己居然可以准确无误地咬住箭杆，好半天才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没死才又动了起来。 看到小青还活着，被吓得半死的众人都齐声舒了一口气。 沈嫣儿朝她大喊：“你刚才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掉下来了？” 不提还好，一提小青就生气，骂骂咧咧地说：“吓死个娘的！我居然一巴掌拍到壁虎了！”壁虎的颜色与墙壁相似，小青一时没看清就按了下去，结果感到掌心传来软绵绵的触觉，吓得她惊声尖叫，急忙缩手。这才酿成了刚才的惨祸。 小青连行尸都不怕，居然怕壁虎，大家都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好在有惊无险，真是老天保佑。 侥幸逃过刚才那一劫后，小青加快速度，好像壁虎附身似的一鼓作气地爬到安全地带。纵身一跃，稳稳地落在地上。 “哈哈，我的宝贝，可把我累坏了。”说着迫不及待地向水晶冲去。那口水直流的样子就像一个老色鬼看到美女似的。 “小心有陷阱。”隔得老远的沈嫣儿扯着嗓子提醒她。 眼里只剩下水晶的小青听见沈嫣儿的喊声后顿时清醒过来，直向外冒红心的眼睛中立即多了几分警觉的神色，伸向水晶的手也在半空中停顿下来。 她先扭头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情况，没有发现有箭头啦、绳索啦等明显的机关，然后躲在石台底下，抱着头，只伸出一根指头，小心翼翼地戳了戳水晶球。 见没有任何状况，这才壮起胆子站起来，把水晶球抱在怀里。本想直接抱走，结果水晶球是固定在底座上的，最多只能抱着旋转几下。没想到正是这旋转，开启了密室的石门。 只听墙壁后方传来一阵“隆隆”的响动。紧闭的石墙从中间竖着裂开一道缝隙。缝隙缓缓张开，变成两扇石门向后打开，露出隐藏在后面的秘密。 “这……”小青傻眼了，睁得又大又圆的眼睛“吧唧吧唧”地眨巴了几下。 “这难道是……”稍远处的沈嫣儿等人也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出现在眼前的画面。就连处乱不惊的小黑也都露出惊讶的神色，直勾勾地眺望着石门后的一切。　　(我的小说《最强秀女》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044 沈嫣儿的外号（一更） (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最强秀女》更多支持！)　　　　石门后面是一个补给仓，收藏有武器和食物。不过，与普通补给仓不同的是，这里面弥散着氤氲的水气，地面不是普通的石板而是鹅卵石，铺得就像苏州园林似的。 最令大家意想不到的是，隔着朦胧的水雾，依稀可见里面还有一个亭台形状的建筑物，精巧的六角屋顶若隐若现。就在亭台下方，有一个圆形大池子。所有水气都是从这个大池子里冒出来的。 沈嫣儿哭笑不得地说：“设计师想得真周到，连洗澡的地方都帮我们准备好了。” “哇！这里居然有温泉！”小青兴奋地大叫起来，顾不上考虑有没有危险，一头冲进水雾中。紧接着水雾中就传来“哗啦啦”的水声，还有小青喜出望外的欢呼。 沈嫣儿真担心她的笑声把行尸召过来，连忙警惕地向身后的隧道中张望。幸好隧道中空空如也，暂时没有危险情况。 阿珍已经被小青同化了，忍不住拉住沈嫣儿的胳膊激动地摇晃起来，边摇还边说：“太好了，小姐，这里居然有温泉。大概是设计师体谅我们闯关辛苦了，特意奖励我们的。难怪入口与其他补给仓不一样，还有水晶球镇守，一看就觉得特别华丽。” 阿珍一高兴就喜欢喋喋不休，完全没有考虑到怎么过去的问题。沈嫣儿泼了她一盆冷水，说：“别高兴得太早，我们可不能像小青那样从空中爬过去。” 刚才就连身手矫捷的小青也差点丢掉半条命，她俩去岂不是白白送死？温泉诚可贵，生命价更高，不能以身试险啊。 “啊哈哈，好舒服啊，啊哈哈。”小青玩水的声音和愉快的笑声把阿珍羡慕得双眼发直，直勾勾地盯着雾气深处小青模模糊糊的身影，恨不得马上长出一双翅膀来飞过去。 连续三天的厮杀，令每个人身上都沾满血污，散发出阵阵腥臭。大家都迫切渴望痛痛快快地洗个澡，温泉出现得如此及时，就像久旱逢甘霖一样，其实沈嫣儿的心里也痒痒的。 “小青，你快出来，帮我们一个忙。”沈嫣儿向水雾深处喊去，这时她已经想到办法怎么突破线网了。 “你们也想爬过来？”小青的语气中明显带着一点得意的嘲笑。她抱着看好戏的念头，连声答应着跑到石门外。老远就能听见湿哒哒的鞋底踩在地面上的“啪嗒啪嗒”声由远及近。 不一会儿，一个落汤鸡似的人影就出现在隧道对面。沈嫣儿原本还以为她只是稍微洗了个脚，洗了个脸，但是看到她全身湿透的样子后才发现，她已经整个人都泡进去游过一圈了。 发丝和衣服全都紧巴巴地贴在身上，引人遐想的曼妙曲线暴露无遗。沈嫣儿和阿珍倒是无所谓，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继续与她隔空喊话，只有小黑略显尴尬地自觉把头扭开了。 “你在那边站好了，把拐杖接住。”沈嫣儿大声喊道。 “啥？”小青傻睁着还在滴水的眼睛问。不是没有听清楚，而是听清楚了却没有理解过来，接拐杖干什么？ 沈嫣儿懒得跟她解释，示意小黑把拐杖交给自己。小黑不知道是猜透了沈嫣儿的心思，还是对她过于信任，半个字都不问就把相当于自己半条腿的拐杖递了过去。 沈嫣儿接过来，在手中抡了几下，然后高高举过头顶，朝对面的小青喊道：“躲开一点——”虽然嘴里这么喊，但是并没给小青躲避的时间，直接就把拐杖扔了过去。 拐杖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对准线网的方向落去，瞬间就有无数根细丝被挂断。刹那间只听“刷刷刷”、“咻咻咻”的声音接连响起，万箭齐飞，犹如瓢泼大雨从天而降。 在拐杖落地之前，沈嫣儿的视线都被漫天箭雨隔断了，根本就看不到对面的小青。小青大概也被吓傻了，只顾着盯着箭雨，忘记了注意拐杖的落点。 结果拐杖“啪嗒”一声掉在她的脚边，差点砸到她的脚趾头，吓得她“哎哟”叫唤起来，连忙把脚抬得高高的，抱在怀里。结果这一抬抬得太仓促，身体没能保持平衡，歪歪扭扭地向侧面倒去，放水晶球的石台被她撞得摇晃起来。 那颗水晶球可是被小青视如生命的宝物啊，她不顾自己的安全，奋不顾身地扑过去，牢牢地把水晶球抱在怀里，结果自己的额头在石台上重重地磕了一下，留下一道浅浅的伤痕。 “你干吗呀！扔拐杖干什么！想砸死我吗！”箭雨停止后，火冒三丈的小青一把抓起拐杖，就像被激怒后举起武器示威的原始人一样挥舞着拐杖，朝对面的沈嫣儿狂躁地怒吼起来。 “你再扔回来！”沈嫣儿不解释也不道歉，只是不停地向她挥手示意，神情中带着些喜悦和期盼。 刚才的箭雨全都射在隧道里，没有伤到任何人一根汗毛。连在两面墙壁上的细丝已经被拐杖挂断大半，只要再扔一次，就能开辟出一条可以直接走过去的活路了。 听了沈嫣儿的话后，小青终于猜透了她的心思，低头望着手中的拐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狗头军师，还给你。”说着就像抡回旋镖似的，用非常漂亮的动作把拐杖扔了回去。 拐杖竖着在空中打转，就像一个巨大的绞肉机似的，把隧道中剩下的所有线网全都绞断。又是“刷刷刷”一阵暴风骤雨般落下的飞箭，伴随着“啪嗒”的轻响，拐杖落回到沈嫣儿的脚边。这拐杖倒真是结实，被这么扔了两次后居然还没断。 “诺，拿着，还能继续用呢。”沈嫣儿捡起来，笑嘻嘻地交给小黑，没有一点愧疚。小黑愣愣地接过来，那一脸震惊的表情不知是对沈嫣儿机智的赞叹，还是对她粗暴行为的感慨。 无论过程如何，反正最终结局是，所有细丝都被挂断，现在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条畅通无阻的阳光大道。　　(我的小说《最强秀女》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045 凶案现场（二更） (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最强秀女》更多支持！)　　　　阿珍忍不住抱住沈嫣儿的胳膊，欣喜地说：“小姐，你太厉害了。”沈嫣儿也不谦虚，得意地“呵呵”傻笑了几声。结果对面小青煞风景地喊道：“狗头军师，快点过来！” “不许叫我狗头军师!”沈嫣儿提着裙角，怒气冲冲地向小青冲去。飞箭在隧道里落了厚厚一层，就像冬天的积雪似的，沈嫣儿一脚踩下去，结果连脚踝都被“淹没”了。 “哇。”沈嫣儿的感叹声中又带着一点后怕。要是有人不小心误闯这个陷阱，那还不被射得千疮百孔？到了阴曹地府，喝一口水就能看到液体从自己身体上上下下同时喷射出来的壮观画面……这画面不能想象，不然又可怕又好笑。 “小姐，等等我。”阿珍深一步浅一步地跟在沈嫣儿身后，好几次都差点被滑倒。小黑木然地望着她仨，这次选秀真是大开眼界，天下奇葩女子全都遇光了。 # 不一会儿，沈嫣儿就已经冲到小青面前。不知道她俩前辈子是不是冤家，碰到一起就总是拌嘴拌不停。 小青一来就血口喷人：“你差点把我的水晶球砸坏了。” 沈嫣儿当然不依：“哪是我砸的？分明就是你自己撞的。反正这水晶球又拿不下来，你稀罕它有什么用？” “谁说拿不下来？我现在就撬给你看。”说着还真的掏出匕首在底座上又戳又刺。 沈嫣儿生怕她碰到什么机关，又引来一阵万箭暴雨，忙不迭地劝阻道：“别别别，就算要撬也等我们离开的时候再动手。不然石门一关，大家就都洗不了热水澡了。” 说到洗澡，沈嫣儿这才想起正事，懒得跟小青拌嘴，加快脚步向温泉冲去。 一进密室就能感受到浓浓的水雾迎面扑来，仿佛行走在天空云层之中。不一会儿，头发和衣服就都被浸湿了，凉飕飕的，不过越是靠近温泉，水雾的温度就越高，迎面拂来暖暖的热气笼罩在脸上，把沈嫣儿的双颊都染成了稚嫩的粉红色。 因为水雾太浓的缘故，站在一头看不到另一头，沈嫣儿本以为这温泉大得像鱼塘一样，不过绕着边缘走了一圈才发现，不过也就五六个澡盆的大小罢了。 紧挨着温泉的小亭子里摆放着桌椅板凳和武器箱。沈嫣儿好奇地四处打量着，忽然一个奇怪的东西闯入了她的视线。 那是一把三尺长剑，剑锋上还沾着血。因为水气的关系，血并没有凝结，依然呈粘稠状态。沈嫣儿快步走去仔细一看，这才发现地面上也有一大滩血迹，而且还有两行脚印从血迹中走过，在地上留下由深到浅，最后渐渐消失的痕迹。 桌面上，柱子上，也有一道喷溅状的血迹。从血迹的位置和形状上来看，应该是连贯的。也就是说，被害人是被一剑毙命的。桌椅板凳都摆放得非常整齐，不像发生过打斗。 触目惊心的血迹令沈嫣儿呆呆地怔在原地，在脑海中还原不久前发生在这里的画面。就在这时，突然听见“啊”的一声尖叫，沈嫣儿猛然扭头，向发出尖叫声的位置看去。 “小姐，你快过来看，这里有好多鱼啊！”还以为阿珍被行尸袭击了呢，结果她却趴在一个水槽边，激动地向沈嫣儿招手。 小黑和小青都被她的尖叫声吓得拔出了武器，发现是她大惊小怪后，一个松了一口气，一个却暴躁地骂了一大堆污言秽语。阿珍被骂得满脸委屈，不声不响地低下了头。直到沈嫣儿出言相助，小青才总算消停下来，扭开头气呼呼地哼哼着。 时候已经不早了，算起来大概应该是吃晚饭的时辰。阿珍发现的水槽中养着五六条肥美诱人的活鱼，看来今晚可以吃顿好的了。 沈嫣儿对阿珍递了一个“交给你了”的眼色。阿珍立即会意，回了一个“包在我身上”的表情，然后立即操起靠在水槽边的网兜，开始研究抓哪条鱼来打牙祭的问题了。 再说小黑。他绕着温泉转了一圈后，蹲下来盯着水面出神。那专注的神情，就好像水中有什么东西在和他对视一样。 “怎么了？”沈嫣儿好奇地凑过去。 “让开——”小黑突然站起来，一掌把她推开。 就在这个瞬间，只听“哗啦”一阵水声。沈嫣儿什么都没看清，只知道白茫茫的水花就像大海中的惊涛骇浪似的拍面而来。朦胧恍惚之中，依稀看见水花背后出现了一个人影。 还不等沈嫣儿反应过来，反应敏捷的小黑就已经拔剑砍下。紧接着就是“扑通”一声，那个黑影还没有扑过来就又重重地摔回水里，溅起比人头还高的一大片滔天水花。 被小黑推得一屁股坐到地上的沈嫣儿吓得直喘气，用手紧紧地按住“扑通”直跳的心脏，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怎么了？水里也有行尸呀？”听到动静的小青走过来，不慌不忙地问。那从容淡定的神情与吓得半死的沈嫣儿截然相反。她握着剑，伸长脖子悠然地向温泉中张望。那表情仿佛在说：“哎呀，真麻烦，我也来帮忙好了。” “只有一个。”小黑又盯着水面观察了一会儿，确定没有其他行尸隐藏在水下后，说出这句令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的结论。 这时沈嫣儿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了，正弯腰拧着裙子上的水。温泉周围全是水，刚才一屁股坐进去，下半身几乎已经湿透了。就是在拧水的时候，她发现地面有一些断断续续的滴落状血迹。很多血迹都被温泉水冲散，已经淡得快要消失了。 沈嫣儿正想说出这个新发现，结果小青却快她一步，抢先说道：“哎呀，吓死我了，我刚刚才在里面游过一圈呢，明明没事呀，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一个行尸呢？” 听到这里，沈嫣儿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拉了过去，急忙追问：“那她怎么没咬你？”　　(我的小说《最强秀女》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046 乌鸦嘴（一更） 行尸攻击人类是一种本能，绝不可能对活人手下留情。刚才沈嫣儿只是蹲在水边就被行尸攻击了，而小青居然跳进去游了一圈还安然无事——这也太没天理了吧！难道就连行尸也欺软怕硬不成？ 对于这个问题小青也是毫无头绪。她耸了耸肩，说：“我怎么知道？”那茫然不解的样子不像是有所隐瞒和说谎。沈嫣儿没有再追问下去了，不过心中依旧有点纠结。 # 接着，大家一起把行尸从温泉里打捞起来。 虽然行尸被小黑刺破头部，但是却没有流出多少血，没有把温泉变成血池，这让所有人都深感欣慰。不然这个大好温泉就被行尸独享了，她们只能眼巴巴地站在池边干望着。 行尸的身体并未腐烂，看来秀女变成行尸的时间还不长，而且全身上下没有被咬伤，只有脖子上有一道自刎的伤口。 秀女面目清秀，美丽可爱，不难想象出她还活着时的动人风情，可惜现在却变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沈嫣儿静静地凝视着她的尸体，忍不住发出一声惋惜的叹息。 “也许她就是那个一路上留下圆形记号，把我们带到这里的那个秀女吧……”沈嫣儿低声轻喃。一想到这一点，从心底涌上的苦涩又变得更深了。“如果我早一点找到这里，也许她就不会死了……” 秀女十有八九是因为落单后感到绝望而自杀的。正因为她死在了这里，所以才没有在墙上留下兜圈子的记号。沈嫣儿还以为她成功找到出口了呢，没想到她却死在了这里。 路上沈嫣儿也曾幻想过追上留记号的秀女，没想到现在追是追上了，看到的却是已经变成行尸的她。 亭子地面的血迹，还有桌面和柱子上的喷溅状血迹都是秀女自杀时留下的。那把剑就是她自杀时所用的凶器。秀女死后变成行尸，在密室中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不小心掉进了温泉中。温泉边的滴落状血迹就是从她身上滴下来的。 “不仅被咬伤后会变成行尸，就连自杀也会变成行尸……我们所有进入万人冢的人也许都中了一种怪毒，一旦死亡就会变成行尸……”沈嫣儿说着说着，神情愈发悲切。她终于明白朝廷秘密处死所有秀女伤员的原因了。 她不再怀疑易香惜的情报有误，也不再奢望存在任何奇迹和侥幸。除了那些进入复试的秀女之外，其余秀女都必须被处死。朝廷这样做不仅是为了封锁消息，更是为了封锁行尸。 如果不杀死那些中毒的秀女，让她们重返民间，那么她们死后就会在民间变成行尸，令行尸在民间爆发，那后果就更加不堪设想了。 皇室赶尽杀绝的做法看似残忍，但却有着不得不这样做的无奈。 “这里还有一个包裹。”小青在岸边的一块石头背后发现一个包裹。 打开一看，里面装的是已经发霉的食物，还有飞镖和绳索等武器和道具。除此之外，还有一张地图。不是事先带来的，而是边走边用墨棒画的。查看过地图上标记的路线后，沈嫣儿更加确信死者就是把他们引到这里来的那名秀女。 最令沈嫣儿意外的是，地图上某个地方画了一个莲华标记。她蓦然回忆起易香惜无意间提过的莲花记号。易香惜曾说，为了便于扫娘集合，她们事先已经背下几种暗号，遇到地面有莲花图案的岔路就向左拐，不久之后就可以抵达中央补给仓。 “太好了，我们可以和易香惜会合了！”沈嫣儿忍不住兴奋地叫起来。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本来还在为无法与易香惜会合，无法把小青介绍给她而发愁的沈嫣儿，这下终于又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低头凝视着死去的秀女，沈嫣儿发出沉痛的低叹：“她真是我们的福星，可惜已经死了，没法当面感谢她。”是她把沈嫣儿引到了这个有温泉洁身，有鱼吃，有地方睡觉的好地方，也是她让沈嫣儿找到了与易香惜会合的道路，然而沈嫣儿却无法对她道谢，只能望着她的尸体悲伤扼腕痛惜。 “杀了她，就是对她最好的感激了。”小青淡然说道。难得小青那张狗嘴里也有吐出象牙的时刻。也许是因为她来过万人冢两次，所以对某些问题看得比常人更加透彻吧。 沈嫣儿点点头，把包袱布抖开，轻轻地搭在死者脸上，在心中默默地为她哀悼。小黑和小青的表情也略显沉重，低头不语，安静地凝视着这名在绝望中选择了自杀的秀女。 “不过……”小青沉没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自言自语般说，“既然她已经把石门打开了，我们刚才为什么要重新开一次？难道石门过一会儿会自动关闭？” 说着扭头向石门方向望去。石门大大敞开，纹丝不动地伫立着，似乎没有自动关闭的功能。但是，小青真是长了一张乌鸦嘴。她不说还没事，一说就完蛋。 话音刚落不过几个眨眼的时间，石门处就传来一阵令人心惊胆战的异响。原本敞开成与门口垂直的两扇石门竟然移动了！速度虽然不快，但是不一会儿就已经关到一半。 远在温泉边的沈嫣儿三人就算插上翅膀都来不及飞过去，明知道来不及，看到石门即将关闭的瞬间，三人依然下意识地用最快的速度向石门冲去。 情急之中，沈嫣儿边跑边朝离石门最近的阿珍喊去：“阿珍，快找东西把门顶住。” “啊？”正在专心致志剖鱼的阿珍听到喊声后，抬头向石门望去，这才发现两扇石门间已经只剩下两步来宽的距离了。 她吓得急忙丢下刀和鱼，撒腿就冲了过去。来不及多想，也顾不上危险，她直接把身体挤进石门之间。又是用手推，又是用脚踢，但是仅凭她这点力量怎么可能阻止石门关闭呢？ 047 值班放哨（二更）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最强秀女》更多支持！　　　　眼看阿珍就要被石门夹扁了，而沈嫣儿等人却还在远处，不可能赶在石门关闭前冲过来。 这一刻，沈嫣儿终于明白。原来秀女绝望自杀不仅是因为行尸横行，更是因为她发现自己再也无法离开这个密室了。 这样下去，他们所有人都会被困死在里面！ 突然，沈嫣儿茅塞顿开，狂吼道：“阿珍，出去——” “那你怎么办呀，小姐？”阿珍急得快哭了。她以为沈嫣儿叫她出去是让她独自逃生，忍着眼泪拼命摇头。“我不能离开你呀，小姐，我们要死一起死——” 结果沈嫣儿接着又喊：“死什么死呀！你出去了就还能再开门！” 听到这句话后，深陷悲伤的阿珍蓦然反应过来，泪水迷蒙的眼睛中闪现出希望之光。她用力向沈嫣儿点了一下头，然后猛地向外一扑，在门完全关闭之前成功扑到外面去了。 下一秒，石门重重地阖上。 与此同时，小黑和小青才刚冲到石门后。刚才他们已经发挥出最快的速度冲刺，结果却依然赶不及在石门关闭之前逃出去。刹不住脚的两人在惯性的作用下重重地撞到石门上，差点把胳膊撞断。两人顾不上喊痛，累得直喘气却仍在不停拍门。大概那名自杀的秀女在生前最后时刻也体会过这种绝望吧。 小青最疯狂，用拆房子般的气势凶猛地拍门狂喊：“阿珍！阿珍！能听见我说话吗？快点把门打开！” 石门那么厚，也不知道她的声音能不能传出去。虽然阿珍成功逃出去了，但是能不能重新把门打开还是未知数，大家都不敢有所松懈。 这时，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沈嫣儿终于跑到石门后。她已经快要累死过去了，双手撑在石门上，上半身弯成一个直角。这几天明明没有吃多少东西，但是胃里却翻江倒海般难受。 还是小黑心地善良，看到她这么痛苦，主动走过来扶起她的肩膀。沈嫣儿感激地望了小黑一眼，朝他摆摆手。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有通过摆手来示意他自己没事。 小青又敲了很久，沈嫣儿也帮忙喊了几声，但是门后却迟迟没以后反应。就在沈嫣儿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劲的时候，忽然又听见“轰”的一声轻响。石门合拢的地方再次裂开一道缝隙，缓缓地向后敞开。 正好站在门缝后的三人都差点被石门推倒在地。小青见情况不妙立即跳开了，小黑拉着累得直不起腰的沈嫣儿也迅速退到安全位置。 不一会儿，石门后出现了满脸焦急的阿珍。她站在放水晶球的石台边，一只手还搭在水晶球上。刚才就是她旋转水晶球，再次开启了石门。重新看到沈嫣儿，阿珍高兴得热泪盈眶。 “小姐，太好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阿珍冲过去抱住沈嫣儿，力气大得差点把沈嫣儿撞飞出去。虽然她俩只分离了短短一会儿，但却好像经历了生离死别似的。 刚才那状况，说实话，就连沈嫣儿也不知道阿珍出去后能不能重新把石门打开。一旦猜错了，也许一辈子就见不到阿珍了。所以沈嫣儿也非常感动，反抱着阿珍深深地吸气。 小青高兴地拍手说：“原来水晶球不会失灵，太好了。这样我们只要留个人在外面守门放哨，就不愁没法出去了。” 听她说得如此轻松，沈嫣儿忍不住跟她翻起旧账，说：“还好我没让你撬水晶球，如果被你撬坏了，我们就出不去了。”现在回想起来真是一阵后怕，幸好自己阻拦了鲁莽的小青。 小青气呼呼地朝沈嫣儿做了一个鬼脸，不过嘴上并不反驳，因为她差点闯祸，自知理亏，找不到什么理由反驳沈嫣儿。 “根据刚才的时间计算，这道石门开启后大约一刻钟就会自动关闭。”总算缓过气来的沈嫣儿恢复正常的语速，不再气喘吁吁了，“幸好我们人多，大家可以轮流在外面值班。” “真要轮流值班？”小青立即对沈嫣儿投去怀疑的目光，轻蔑地说，“我和小黑倒是没问题，但是你和阿珍就危险了。要是你们值班的时候遇到行尸出没怎么办？” “那就立即旋转水晶球躲进来。”沈嫣儿说。 “那行尸不全都冲进来了吗？”小青可不乐意。虽然这个密室不是她家的，但是难得万人冢里有这样一个“世外桃源”，她可不愿眼睁睁看到这里被行尸侵占，变成可怕的鬼窟。 见她俩迟迟没有商量出结果，大公无私的小黑主动说：“我来放哨和看门，你们今晚好好休息吧。” “好呀好呀，那就交给你了！”小青等的就是这句话，刚才跟沈嫣儿兜来转去，就是为了让小黑主动承担下看门的责任。所以一听到小黑开口，马上就高兴得举双手同意了。 沈嫣儿用愧疚的目光望着小黑。她当然清楚小青打的是什么鬼主意，刚才之所以提出四个人轮班，就是为了帮小黑分担一下。虽然自己武艺不精，打不过行尸，但是看到行尸出现后及时通知大家的本领还是有的，可惜小青偏偏不同意。 她一方面觉得很对不起小黑，但另一方面也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除了小黑之外没人没有人可以胜任。小青能力倒是绰绰有余，但是沈嫣儿信不过她，怕她偷走水晶球自己跑了。 小黑倒不觉得是小青故意欺负自己，依旧带着与世无争的淡然表情，轻声对沈嫣儿说：“不要紧，这样反而更方便一些。” 听到这句话后，沈嫣儿恍然大悟，原来小黑也不是天生受虐狂兼受气包，主动承担起放哨的任务是另有原因的。 三个全身脏兮兮的女生在温泉里洗澡，旁边站着一个男的观望的确尴尬。阿珍倒不一定会起疑，但是鬼机灵的小青看到小黑不但不下水还刻意回避，肯定会有所怀疑，那小黑的秘密就守不住了。 从这一点考虑，让小黑在外面放哨的确是最妥当的做法。　　(我的小说《最强秀女》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048 失踪的小黑（一更） “那你大约一刻钟后再把门打开，我给你送吃的出来。”沈嫣儿说。她能为小黑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小黑点点头，忠诚憨厚的样子就像一只尽职尽责的看门狗——不含贬义。让他在这里看门，好像突然有种为他找到了天职的感觉——不含贬义。 # 就这样，沈嫣儿、阿珍和小青回到密室中，小黑则留在外面。过了一会儿，石门果然再次关上。不过这次沈嫣儿等人一点也不紧张，做饭的做饭，洗澡的洗澡，洗衣服的洗衣服。 沈嫣儿让小青换上了自己的衣服。既然要冒充魏诗萱，小青那身乞丐般的男装肯定不行。要不是因为路途遥远，危险重重，她早就返回地窖去把魏诗萱的衣服脱下来给小青穿了。 大约一刻钟后，一条香喷喷的蒸鱼新鲜出炉。 沈嫣儿取了刺少肉嫩的部分放在盘子里，端去给小黑。但是，无论她怎么敲门，始终没有听见小黑的回应。 沈嫣儿有种不祥的预感，加重了敲门的力度，把小青和阿珍都引了过来。大家一起又敲又喊，但是可怕的事情发生了，门后依然静悄悄的，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阿珍，你在外面时能听见我们的声音吗？”沈嫣儿惊慌地问。 阿珍摇摇头，说：“不知道是我太害怕了，还是石门太厚，我一出去就立即启动开关，重新把门打开，没有听见你们的声音。” “立即？”沈嫣儿对这个词有所怀疑。阿珍在最后关头从门缝里挤出去的时候，她至少离门还有十多米。等她气喘吁吁地跑到门后后，又过了一段时间石门才重新开启的。虽然时间并不算太长，但却绝非阿珍口中的“立即”。 沈嫣儿感觉到一丝怪异，但却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安静地等着吧。小黑知道我们在做饭，估摸着时间到了，他自己就会把门打开了。” 阿珍和小青都点点头，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三个人都不敢走远，就坐在石门后面把鱼吃掉了。可是一直等她们把盘底都一扫而空，小黑依然没有开门。 “他该不会走了吧？”小青怯怯地问。天不怕地不怕的她，第一次流露出恐惧不安的神色。受到她的影响，阿珍的表情也瞬间凝重下来，就好像天塌了一样。 “不可能。”沈嫣儿相信小黑不会抛弃她们，况且他根本就没有理由撒手离去。要知道，进入万人冢的第一天，小黑看到沈嫣儿和阿珍掉进陷阱后，自己也跟着跳了下来。为了救沈嫣儿和阿珍，自己被石门夹伤了脚。这样的他，不可能就这样不声不响地悄然离去，不顾她们的死活。 三个人又趴在门后一阵狂吼猛拍，然而对面依旧静悄悄的，毫无反应。 望着地上那盘留给小黑的鱼肉，沈嫣儿越来越担心。 小黑难道肚子不饿吗？他为什么不开门？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沈嫣儿胡思乱想，无法冷静，急得团团转。 擅长打地道的小青甚至把铁锹都拿出来了，想从石门底下打一条地道爬出去。可是密室中的地板不是柔软的土壤，而是坚硬的石板，小青刚试了两下，就意识到这个办法行不通，扔下铁锹放弃了。 这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三人除了等待还是等待，可是静悄悄的石门却始终没有要打开的迹象。 过了很久很久，困意袭来，三人依偎在一起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沈嫣儿在梦里都在焦急地拍门，歇斯底里地嘶喊着“小黑小黑”，自己被自己惊醒了无数次，一直没有睡好。再看看身旁熟睡的小青和阿珍，她俩脸上也都挂着焦虑恐惧的神色，好像陷入了什么可怕的恶梦之中。 现在大概已经是半夜了吧？沈嫣儿坐在地上发呆。在这个看不到太阳又没人打更的地方，只能通过本能来判断时间。 就在这个时候，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一直巍然不动的石门居然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响动，熟睡中的小青和阿珍瞬间惊醒过来。 看到石门正在缓缓开启，所有人的睡意全都一扫而空，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躲到石门碰不到的地方。 不一会儿，敞开的石门后出现了小黑的身影。 “你怎么现在才开门？”沈嫣儿忍不住提高嗓门，大声嚷嚷。还以为小黑出事了呢，结果小黑却毫发无损，而且表情淡然镇定，与石门关闭之前一模一样，什么事都没有。 小黑看到沈嫣儿如此激动，不由露出诧异的神色。再看看小青和阿珍，也都好像刚刚死里逃生似的，一个正在拜菩萨谢天谢地，一个正在擦眼泪喜极而泣。 他来回打量着她们三人，眼中写满了茫然不解。不等沈嫣儿揪住他问长问短，他就主动发话，问的居然是：“有吃的吗？” 漫长而恐怖的久别重逢后，等到的居然是这句话，沈嫣儿顿时有种双腿发软的感觉，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忍无可忍的小青怒吼道：“都快变馊了！你是怎么估算时间的，到底有没有常识！不是说好一刻钟后开门吗！这都过了几个时辰了？还以为你死了呢！”小青暴跳如雷，彻底爆发。 “有那么久吗？”小黑歪着头，茫然地望着小青。 “当然有这么久，我们都已经睡过一觉了！”小青气得火冒三丈，挥舞拳头。小黑那从容不迫的样子无疑是火上浇油。 虽然时间不长，但是被关在密室里的三人都尝到了绝望的滋味，甚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而小黑却是一副莫名其妙，不知有错的样子，怎能教小青不生气啊。 “你不知道煮鱼很快吗！你不知道早点开门吗！” “已经很快了……”小黑无力地辩驳着。小青被他气得脸颊通红，浑身发抖，而他那无辜的样子好像也不是装的。 “等等。”沈嫣儿突然打断他俩无意义的争执，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劲，若有所思地低喃道，“也许不是他的问题，而是我们的问题……” 049 时间误差（二更） 沈嫣儿她们觉得自己被关在密室很长时间，但是对于密室外的小黑来说，时间却只过了一小会儿而已。也许，不是小黑没有时间常识，也不是小青小题大做，而是这个密室有问题。 沈嫣儿说：“你们仔细想一想那个自杀的秀女。她刻下的记号很新，她被关在密室中的时间不会长过一天。难道她的精神真的这么脆弱，才被关了半天就绝望自杀了？” 话题突然从小黑转移到秀女身上，小青以为沈嫣儿故意打岔，不满地推开她说：“去去去，现在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小黑，你是真傻还是装傻，说不清楚我可跟你没完。我还以为自己会死在里面呢，你是故意吓唬我们的，是不是？” “不是！”沈嫣儿替小黑回答。为了盖住小青的声音，几乎是低吼着说：“不是小黑的错，而是我们都中了设计师的陷阱——这个密室有机关。” 一听到“机关”两个，正在气头上的小青顿时警觉起来。扭头盯着沈嫣儿，用凶巴巴的目光发出“你可不要危言耸听啊”的警告。阿珍和小黑也都对她投去疑惑的目光。 沈嫣儿不疾不徐地说：“不是一般的机关，而是一个会产生时间差的机关。我们差点就被这个机关折磨疯了。” 秀女自杀不是因为精神脆弱，而是因为她对时间产生了错误的判断，以为自己在密室中被关了很长时间，已经没有生存希望，所以才选择了自杀。 但是，她最多只被关了大半天而已。只要再稍微再坚持一会儿，就能遇到顺着记号追来的沈嫣儿等人。遗憾的是，正是因为密室中的“时间机关”，令她失去了活下来的机会。 沈嫣儿从结论开始倒着讲：“石门后的时间比石门外的时间更长。这样一来，很多我一开始觉得有些奇怪的现象就都可以解释清楚了。” 首先是石门第一次开启。四人进入密室后，大约过了一刻钟，石门才重新关闭。这个时间好像太长了一点。 其次是石门第二次开启。这次开门的是唯一挤出密室的阿珍。阿珍说，她逃出去后“立即”重开石门，然而对于沈嫣儿等人来说，至少过了一刻钟才看到石门重新打开。阿珍对时间的感知与沈嫣儿等人对时间的感知是不同的，出现了误差。 最后是石门第三次开启。小黑觉得自己只等了煮好一条鱼的时间就开门了，但是对于沈嫣儿等人来说，已经是半夜了。事实上，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没有人知道准确的时间。到底是傍晚还是半夜，全都仅凭自己身体本能的感知而已。 沈嫣儿回过头，望着身后氤氲的浓雾，郑重地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是这些雾气让我们产生了幻觉，让我们感觉到的时间变得更加漫长。而且在里面待的时间越长，这种差异就越大。外面一刻钟，里面却仿佛过了一个时辰。” 好在她们发现小黑一直不开门后，是在雾气较淡的门边睡觉的。如果睡在雾气最浓的亭子里，恐怕对时间的误差会变得更大。说不定会以为时间过去两三天，小黑才给她们开门。 沈嫣儿的话听上去好像有些道理，但是细思恐极，无比玄妙。小青打了个哆嗦，将信将疑地问：“你有证据吗？” “最好的证据就是这个。”沈嫣儿端起地上那盘留给小黑的鱼，凑到小青面前说，“这盘鱼不仅没有馊，而且还是热的，证明时间并没有过去太久。不是小黑算错了时间，而是我们中了圈套。” 听了她的话后，小青抬手用指尖摸了摸鱼肉，果然还微微透着热气。从热度上判断，大约离煮好不超过两刻钟。 直到这一刻，小青才终于相信了沈嫣儿玄妙的推断，瞠目结舌地感慨道：“天呐，原来还有这种机关！”闯荡江湖多年的她今天也算是大开眼界了。本以为机关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暗器和陷阱，没想到却还有从精神上给人折磨的幻药。 小青激动地嚷道：“我们还是赶快离开这里吧，我怕再待下去就疯了！”这时她才真正感受到这个密室的可怕。那个秀女在自杀前经历的漫长精神折磨是她们难以想象的。 小青一下子乱了阵脚，但是沈嫣儿却早已淡定下来，说：“这倒用不着，秘密解开后就不可怕了。反正只是时间误差而已，又不会要了我们的命。刚才我们都提心吊胆的，没有睡好，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好好地休息一下。” 往好的方面想，说不定设计师设计这个陷阱的本意不是害人，而是为了让进入此地的秀女睡得更美更饱一点。只睡一个时辰就像睡了大半天一样精力充沛，这种好事可不是人人都有机会遇到的。可惜事与愿违，密室最后成了杀人的陷阱。 小青愁苦地哀叹道：“太折磨人了。要是石门关闭后我们又在里面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怎么办？要是时间差变得更大，我们在里面待一年，外面才过了一天怎么办？” 沈嫣儿嫣然一笑，说：“我有办法，把你绳子给我。”就是小青用来套行尸的绳子。 接过小青递来的绳子后，沈嫣儿把绳子的一端系在小黑的手腕上，另一端攥在自己手里，对小黑说：“只要我们在里面一拉绳子你就开门。外面听不见我们的声音，所以只能用这个办法通知你。” 这个办法的确是受到小青套行尸的启发才想出来的，有点对不起小黑，不过小黑并不在意，乖乖地点头答应了。这下小黑不仅要看门，而且还要被拴着看门，越来越像看门狗了。 沈嫣儿嘴上不敢说，在心底却已经对他道过几百次歉了。只有小青那么缺心眼的人才会高兴得“哈哈”大笑，一边拍手一百年说：“好好好，好极了，就这么办。”沈嫣儿丢了一个白眼给她，她却浑然不觉，依然笑得花枝乱颤，俨然已经忘记刚才被关在石门后的无助和绝望了。 050 换一种阵型（一更） 就这样，“看门狗”小黑尽职尽责地守在门外，盯着堆满弓箭的隧道发呆，而三名女子则在密室中享受来之不易的宁静时光。 后来，大约到了小黑感觉到的半夜时分时，手腕上突然传来轻轻的拉扯感。担心她们等急了又骂人的小黑急忙旋转水晶球，把石门打开。出乎意外的是，里面只出来沈嫣儿一个人。 “嘘。”沈嫣儿示意小黑不要吵闹，指了指亭子的方向。隔着茫茫水雾依稀可见小青和阿珍还在里面熟睡，连石门开启的声音都没有听见。 “你出来干什么？”小黑问。 “我来接你的班，你也休息一会儿吧。”沈嫣儿说着盘腿坐在小黑身边。身后石门很快就关闭了，看来外面的时间果然比里面快。如果是在里面，起码过一刻钟才会看到石门关闭。 “你睡一会儿吧。”沈嫣儿拍了拍小黑的头，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不过小黑怪不好意思的，并没有照办。 结果两人就这样呆坐着，望着被烛火照亮的昏暗隧道。不知道过了多久，居然是沈嫣儿靠在小黑身边睡着了。 其实说来换班是假的，刚才她在密室里一直没有睡好，直到坐在小黑身边才真正放松下来，沉沉地睡去了。短短三天的相处，沈嫣儿也不知道为什么小黑能让自己如此依恋。 # 第四天，睡到自然醒，洗过脸，洗过澡，干干净净，精神饱满的四个人再次出发了。大概在黎明时分，小青来换了小黑的班，让小黑也休息了一会儿，证明她还是有点良心的。 沈嫣儿刚对小青有所改观，但小青马上又做了一件令沈嫣儿极为不齿的事情。 “等一下，我还是一件重要的事要办！”刚刚走出石门，小青那双总是被珍宝吸引的眼睛就又盯上了水晶球。 不给沈嫣儿劝阻的时间，她“哧溜”一下就冲了过去，掏出工具，对准水晶球的底座一阵猛戳。几声脆生生的响动之后，水晶球真的被她戳了下来。 “你，你，你居然真的连这个都不放过。”沈嫣儿顿感无力。见过财迷，没见过这么财迷的，恐怕就连沈嫣儿的继母张巧娘看了都要甘拜下风，自叹弗如。 宝物到手，小青乐呵呵地把水晶球装进了放赃物的包袱里。沈嫣儿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只见里面装满了各种金银珠宝，也不知道她打劫过多少秀女。如果全部变卖掉，已经足够普通人家吃一年了。人不可貌相，说不定小青还是一个小富婆呢。 “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可是一片好心啊。”小青煞有介事地解释道，“我把水晶球带走，以后就没人可以打开这个密室，那名秀女就可以好好安歇了。” 这句话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不过不知道她是真有这么体贴，还是只为图财找的借口，沈嫣儿懒得追究了。 装好人不超过三秒，坏到骨子里的小青马上又补一句：“真要感谢她送了这个大玉镯给我。”说着抬起右手手腕，盯着那个看上去非常名贵的玉镯直流口水，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套上去。那名秀女早死了，这哪里是“送”，分明是“抢”啊！ 看到沈嫣儿那恨不得生吞活剥自己的表情后，小青连忙拉她一起下水：“你别光说我，你还不是拿了人家的东西。” “我和你不一样，我只拿了地图而已！”沈嫣儿大声为自己辩护。要去有莲花标记的地方，没有地图怎么行？ “行行行，随你狡辩。”小青不以为然地说。 怎么还成了狡辩了呢？沈嫣儿真是有理说不清，气得鼓起腮帮子，直眨眼睛。小青调皮地奸笑着，跑到前面去了，她已经把惹沈嫣儿生气当成是一种乐趣了。阿珍走上来安慰，但沈嫣儿依然气得直嘀咕。一行人就这样热热闹闹地出发了。 依旧是小青打头阵，阿珍殿后，沈嫣儿扶着小黑走在中间。其实小黑已经可以杵着拐杖独立行走了，而且速度一点都不慢。不知道是脚伤已经复原大半的缘故，还是心情放松的缘故。拜她们所赐，也许两者皆有吧。 寇雪冰说，普通人受这种伤通常要十天半个月才会复原，但是小黑知道自己用不了这么久，只要熬过今天，大概明天就能正常行走了吧。因为，他不是“普通人”。 # 沿着秀女留下的地图，沈嫣儿带领众人向有莲花标记的路段走去。路上遇到的行尸都被小青解决掉了，她果然是一个纵横沙场的高手，对付行尸时从不心慈手软，总是一招毙命。 沈嫣儿回忆起真正的魏诗萱，武艺普通，胆量普通，性格普通，领导能力普通。说实话，从小闯荡江湖的小青比真正的魏诗萱强大太多了。如果小青伪装魏诗萱露馅，只有可能是两个地方出了问题：一是性格，二是武功。 想到这里，沈嫣儿叫住一马当先，勇往直前的小青说：“小青，你可以不可以假装柔弱一点？” “啊？”小青停下脚步，回头惊讶地盯着沈嫣儿。大概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对自己提出这种要求，有点接受不了。 “我们离中央补给仓越来越近了，这里随时都有可能出现魏家扫娘。你暂时不要打头阵了，让我们来保护你吧。”沈嫣儿说。 “我不打头阵，难道你来吗？”小青轻蔑地说。 没想到沈嫣儿居然真的点点头，招呼阿珍过来扶着小黑，自己走到小青前面去了。 “你确定要这样？”小青佩服沈嫣儿的聪明才智，但却看不起她连三脚猫都不如的工夫，一连跟沈嫣儿确认了三次，见沈嫣儿非常坚定，才只好同意下来。 “好吧，这样我反而落得轻松。不过，你死了我可高兴不起来，其实你有时候还挺有用的……”小青自言自语地说。总是跟沈嫣儿拌嘴的她，难得流露出一点赞美之意。 不过，沈嫣儿没走几步就停了下来，说：“前面有人。” 051 蜘蛛女（二更） 不是行尸，而是活人。脚步声很杂乱，少说也有五六个。而且还是在奔跑的状态中，似乎遇到了什么危险。 沈嫣儿刚开口时，小青还想笑话她胆子小，无中生有，不过就在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的同时，小青也听到了那异样的脚步声，顿时神色凛然地原地止步，还回头用眼神示意阿珍和小黑都停下来。 前面正好就是一个拐角，四个人不约而同地靠到墙边，慢慢移动过去，不过只有位置靠前的沈嫣儿和小青可以看到前方的动静，阿珍紧贴着她俩，找不到位置把头挤出去，又急又怕地皱起眉头，攥紧了小黑的袖子。小黑倒是一点也不紧张，镇定地站在三名女子身后，闭着眼睛仔细地辨别脚步声。 “后面的五个人在追赶前面的一个人。”小黑果然是高手，一听就听出那几个人的阵型，比正在用眼睛张望的沈嫣儿和小青两人都更准确。 就在小青回头对他投去钦佩目光的同时，被追赶的女子已经冲出隧道，出现在沈嫣儿的视线中。沈嫣儿吓得连忙把头缩了回去，动作快得就像突然发动的陷阱机关一样，吓得小青露出跟昨天翻越线网遭箭射时不相上下的惊惧之色。 不过这次小青并没有抱怨沈嫣儿大惊小怪，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突然闯入视野之中的六名女子身上。 果然正如小黑所说，一人在前，五人在后。五人手上都握着武器，神情中杀气逼人。像这样以多欺少，杀人夺命的一般都是扫娘。 而被围攻的女子打扮得非常奇怪，像小黑一样全身都被黑衣覆盖，肩膀和胸口一圈都垂挂着长流苏装饰，一直垂到又大又宽松的灯笼袖袖口。 跑着跑着，女子突然在空中翻了个身，那一圈流苏就像霍然炸开的水草似的柔软而猛烈地一下子向四周弹散开去，就像舞蹈般美丽，但同时也挡住了她手上的动作。 沈嫣儿什么都没看清楚，就听见一声短促的尖叫声传来。紧接着，追在最前面的女子毫无反抗之力地倒在地上。连微弱的挣扎都没有，倒地后就再也没有爬起来。 沈嫣儿被吓坏了，睁大眼睛，心脏“扑通”直跳。与此同时，她还听见头顶上传来小青倒抽冷气的声音。看来就连闯荡江湖多年，见多识广的小青也很少见过这么厉害的身手。 就在这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察觉到什么，女子突然扭头向沈嫣儿的方向看来。沈嫣儿这才看清，女子额头上竟有一个巨大的黑色额饰。 不是挂上去的装饰品，而是用刺针一针一针纹上去的。光看着就觉得疼，沈嫣儿忍不住从牙缝里抽了一丝气。那刺青活像是一只张开八只腿的大蜘蛛趴在女子的额头上，再搭配上女子充满杀气的眼神，真是吓得人浑身冷汗。 女子的手背上套着手甲，下身是裤装，满头小辫子上缀着五颜六色的鲜艳彩珠，在昏黄的烛火下释放出夺目的光彩。最喜欢闪闪发亮物的小青情不自禁地“哇”了一声。 这并非是汉人装扮，而与小黑一样都是胡人。想到这里，沈嫣儿下意识回头望了小黑一眼，猜测小黑会不会认识这名武功高强的女子。结果小黑表情平静无波，看来不是他的熟人。 另一方面，一名同伴的惨死把其余四名扫娘彻底激怒。跑在前面的两个非常有默契地同时释放出流星索。两条流星索就像长了眼睛似的向女子的左右两边的手腕处飞去，顺着手腕“刷刷”几下就缠上了手臂。 女子用力一扯，但是没有扯断。流星索的主人停下脚步，向后猛拉。奔跑中的女子被拉得人仰马翻，背部着地，被拖了回去。 即便如此，女子依旧非常冷静，没有发出一丁点叫声。最后当她被拉到两名扫娘脚边时，双臂微微一震，不知道手上到底做了什么动作，结果是两名扫娘同时惨叫着向后翻倒。 “哇，这也太强了。”激烈的战斗看得沈嫣儿目瞪口呆。这绝对是她有生以来亲眼目睹的第一场令她喘不上气的决斗。 就在这时，最后两名扫娘也扑了上来，压住还来不及从地上爬起来的蜘蛛女。刚直起上半身的蜘蛛女又被重重地压回地上。 两名扫娘没有一丝犹豫，举刀对准蜘蛛女的头部**下去。蜘蛛女双臂还被流星索缠着，整个身体又都被压住了，怎么看都只有死路一条。 五个人影叠在一起，再加上距离又有点远，躲在拐角后面的沈嫣儿根本看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战斗只在一瞬间就结束了，最后两名扫娘也在惨叫声中倒在了地上。 阿珍和小黑一开始都躲在沈嫣儿和小青的后面，不敢贸然张望，但是激烈的打斗声令他俩都忍不住好奇，顾不上会不会被发现，都探出头来目睹了刚才那神奇的一幕。 不仅是武艺不精的沈嫣儿没看清怎么回事，就连小黑和小青也都是一脸茫然的样子。他们盯着那缓缓从地上站起，扯掉绕在手臂上的流星索的蜘蛛女，眼神中装满了惊叹和难以置信。 原来蜘蛛女的奔跑并非逃跑，而是想要拉开五名追兵的距离，不让自己被她们包围，然后寻找机会各个击破，取得最后的胜利。这是一种经典的以少胜多的战术。 蜘蛛女把流星索扔到地上，刚要离开，突然被人一把抓住脚踝。原来其中一个扫娘还没有死，她用最后的力气抓住蜘蛛女，不等蜘蛛女反应过来，猛地一跃而起。右手上闪着寒光的短刀直取蜘蛛女的喉咙。 情急之下，来不及躲避的蜘蛛女下意识抬手去挡。扫娘的最后一击没能刺中蜘蛛女的喉咙，而只砍在了她坚硬的手甲上。手甲上突然喷出什么东西，喷到扫娘的脸上。 扫娘发出一声凄惨绝伦的惨叫，吓得不远处的沈嫣儿等人全身汗毛都倒立起来。下一秒，扫娘已经倒地不支，瞬间死亡。脸上血肉模糊，殷红一片。刺鼻的血腥味弥散在隧道之中。 052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更） 躲在暗处偷看的沈嫣儿等人噤若寒蝉，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不远处的蜘蛛女结束战斗后没有多做停留，捂着手背转身离去。从她的动作上看，她的手背上好像已经受伤了。 没走几步，蜘蛛女突然扭头向沈嫣儿等人的方向望去。沈嫣儿等人猛地把头缩回到墙壁后面。不知道躲过没有，女子一直盯着他们的方向，没有靠近，但也没有离开。 沈嫣儿心跳如擂鼓，望着其余三人的脸色，用眼神询问他们：“我们是不是该立即撤退啊？”目睹刚才蜘蛛女以一敌五还大获全胜的惨烈决斗后，他们这群人跳出去就是白白送死。 但是，也许蜘蛛女并没有发现他们，只是有所怀疑，如果他们保持不动，蜘蛛女见没有动静就离开了。但是，如果他们立即撤退，脚步声肯定会被蜘蛛女，那不就自己暴露了吗？ 就在沈嫣儿举棋不定，左右为难之际，蜘蛛女终于收回目光，默默地离去了。沈嫣儿和阿珍都松了一口气，以为并未被蜘蛛女发现，然而练过武功的小青和小黑却依旧维持着紧张状态，握着武器的手也一直没有松开。 “我发现我们了，但不知道是因为受伤的缘故，还是因为觉得我们不是敌人的缘故而选择了离开。”小青说。释然的语气中有一种大难不死后特有的庆幸。 小黑一直望着蜘蛛女离去的方向，哪怕对方的背影早已消失，他也没有没有收回目光。 “小黑，你认识她吗？”沈嫣儿忍不住向小黑确认。 小黑并没有立即答复，他的迟疑令沈嫣儿有种不祥的预感。难道自己猜错了？难道小黑认识她？过了一会儿，小黑轻轻摇了摇头。即便如此，沈嫣儿的心情依然非常沉重。 她不是怀疑小黑说谎，而是隐隐约约地有一种预感。这名与小黑同样身穿黑衣，同样来自异族，同样武艺高强的女子，也许真与小黑有着某种联系。 小黑之所以迟疑，是因为他也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惊人相似；而他之所以摇头，不是真的素无瓜葛，而是暂时不知道这种相似意味着什么，以为一切都只是巧合罢了。 # 直到蜘蛛女的背影消失后很久很久，被吓傻了的四个人才恢复镇定，慢慢地从墙壁后面走出来。他们不约而同地向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五名扫娘走去，首先查看了她们的尸体。 五名扫娘全部死亡，无一例外地被准确地割断了喉咙，所以几乎都死于一瞬间。那蜘蛛女下手也真够狠毒，明明处于劣势却还能发出如此精准的攻击。这才是真正的高手啊。 死者除了喉咙之外，肩膀、胸前和面部也都有细小的划痕。划痕深浅不一，深的皮开肉绽，浅的连皮都没破。不知道蜘蛛女使用的到底是什么武器，竟然能留下如此诡异的伤口。 死得最惨的无疑是最后那个。她的整张脸都已经变成血泥了，沈嫣儿只看了一眼就差点吐出来。要不是这几天见惯了行尸，练大了胆子，她早就直接晕死在阿珍的怀里了。 查看尸体之后，所有人都对蜘蛛女的武器非常好奇，然而奇怪的是，谁也没有看到蜘蛛女的武器是什么。小黑是最有可能洞察玄机的人，不过遗憾的是，蜘蛛女战斗的时候他被沈嫣儿和小青的身影挡住了，只断断续续地看到几个画面而已。 小青觉得蜘蛛女用的是暗器，比如说“暴雨梨花针”之类的，可以同时释放出大量细小的暗器。杀伤面积大，个体体积小。沈嫣儿听后深表赞同，不停点头。结果他们把周围都找遍了都没有找到类似“梨花针”的东西。 反正只有两种可能性。要么是武器被蜘蛛女带走了，要么是武器消失了。如果是前者，蜘蛛女两手空空，不像是持有武器的，但每次攻击手上都有动作；如果是后者，武器又是如何消失的呢？ 于是蜘蛛女的武器成为一个未解之谜，萦绕在沈嫣儿的心间。 沈嫣儿绞尽脑汁思考着，而小青也没闲着，拔刀向五名扫娘的头部插去。经验丰富的小青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她们不久之后变成行尸。进入万人冢的秀女人数是固定的，现在能多杀一个行尸，未来就少一份危险。 小青一边处理尸体，一边自言自语：“今年居然有这么厉害的秀女参加，而且还是外族人，难怪会被围攻。如果让她活着离开万人冢，复试时单打独斗肯定没人能赢过她。” 小青的话提醒了沈嫣儿。如今在万人冢里还能指望朋友们帮忙，集思广益，众志成城，共度难关，要是运气好真的进入了复赛，到时候一对一单打独斗，自己哪还有什么胜算？特别是遇上蜘蛛女那种敌人，不想死的话还是一开始就投降算了。 沈嫣儿正想着，就听见小青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还以为她在哀叹这群可怜的扫娘呢，谁知她的下半句话却是：“唉，怎么全都是些便宜货……” 沈嫣儿大吃一惊，下意识低头望去。只见小青处理完五名扫娘的尸体后，竟然又开始搜刮扫娘身上的值钱物品了。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小偷走到哪里都是小偷。 沈嫣儿一方面同情扫娘，一方面又对小青十分无奈，皱眉说：“扫娘大多是替别人卖命的下等人，不是大户人家的女子，能有多少油水呢？你怎么连她们都不放过？” 小青才懒得跟沈嫣儿解释，半开玩笑半正经地嘟囔着：“那个蜘蛛女好像已经受伤了，如果我趁机把她杀了，不知道能不能换到赏金……”她烦恼的症结就是：不是扫娘的人干了扫娘的活，能不能领到扫娘的那份赏金呢？ “你居然还干这种事？”沈嫣儿惊叹小青的从业范围比她想象中宽泛得太多了，“这伙人十有八九就是魏家扫娘，你现在自己就是魏诗萱，还怎么领赏呀？你若真想发财，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演好大小姐，怎么骗过其他人吧。” 053 重逢（二更） “对了，你说我能不能假扮魏诗萱必须得到一个人的同意，那个人是不是魏诗萱的贴身侍婢？”小青对魏诗萱的了解远比沈嫣儿更多，居然知道魏诗萱还有个贴身侍婢的事。 怂恿她冒名顶替的沈嫣儿反倒显得有些像是局外人了，不知道应该如何作答。易香惜飒爽干练，气势逼人，看上去不像是细心体贴主子的婢女。 于是沈嫣儿半回忆半猜测地说：“不知道是不是贴身侍婢，反正是这次魏家扫娘的头目，虎将军的义女。如果魏诗萱死了，她也要填命，所以应该不会反对让你假扮魏诗萱。” “啊，我想起来了。我见过她，模样凶巴巴的又不苟言笑。除了魏诗萱之外谁都不怕。我还当她是什么人呢，原来是虎将军的义女呀……”小青歪着脑袋说，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 “那你说的贴身侍婢又是谁？”沈嫣儿忙问。 “是一个温柔大方的女子，这次没看到她跟在魏诗萱身边，大概进入万人冢就去执行其他任务了吧。”小青说。 听到这里，沈嫣儿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疑问：难道小青进入万人冢后见过魏诗萱一行人？ 不待她细问，小青横空飞来的一句话打断了她的思绪。“除了那个义女和凤凰南华之外，我们要骗过其他人所有人的眼睛吗？”略带惊诧的语气中透露出她对这次行动的怀疑。 沈嫣儿点点头，暂时把刚才的疑问抛诸脑后，注意力重新回到小青身上，居然意识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魏诗萱入宫后就很少有机会能与娘家人接触了。就算她在皇宫中有熟人，日后也能想办法避开。但是，如果她带着贴身侍婢入宫，那事情就棘手了……” 因为实际上像沈嫣儿这样带婢女一同参加选秀的秀女并不多，所以她之前竟忘了考虑这种可能性，下意识以为魏诗萱的帮手就只有五十名扫娘而已，忽略了婢女的存在。 既然是贴身侍婢，那自然每天都要与魏诗萱接触，对魏诗萱的一切都了如指掌，要想从她眼皮底下蒙混过关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就算有易香惜从旁帮忙也不一定能瞒天过海。 果然，小青也与沈嫣儿想到一块去了，心虚得打起退堂鼓，说：“我可不觉得能骗过那个贴身侍婢，你有把握吗？” 沈嫣儿哪有什么把握？她只是在赌一个可能性而已。事到如今，听了小青的话后才忽然意识到自己想法的天真。 其实魏诗萱的死她原本可以置身事外，只是单纯因为不忍心眼睁睁看着共过一天患难的易香惜受罚，再加上又巧遇了奇像魏诗萱的女子小青，所以才突发奇想，以为能帮上一点忙。 听说贴身侍婢的存在后，沈嫣儿心中顿时没了底。要是易香惜不领情怎么办？要是弄巧成拙怎么办？要是被贴身侍婢揭穿了怎么办？那自己岂不是也要承担欺君罔上的罪名？ 好在现在事态未成定局，临时反悔还来得及。就在沈嫣儿犹豫徘徊之际，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阿珍的叫声：“小姐！你快过来看啊——”阿珍激动地不停招手，差点高兴得蹦起来。 正在对话中的沈嫣儿和小青急忙赶过去。一直静静守护着她俩的小黑也跟了过去。三人来到阿珍身边，朝阿珍手指的地方望去，赫然发现一朵清晰的莲花图案浮现于地面石板之上。 沈嫣儿连忙打开地图确认，发现这里果然就是地图上标注的位置，又惊喜又忧虑地凝视着前方隧道说：“前方再往左转就是中央补给仓了……”语气中带着迫切，渴望尽快赶过去，然而脚步迟迟无法移动，脑海中陷入了天人交战的混乱状态。 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魏家扫娘约定第二次集合的日子。那里应该早已聚集了不少扫娘，易香惜和寇雪冰多半已经赶到。一旦把小青带到她们面前，那就骑虎难下，无法回头了。 “小姐，你还愣着干什么？我们快走吧。”阿珍催促。单纯的阿珍不明白沈嫣儿的忧郁，满脸都挂着灿烂的笑容。终于能与大部队会合的喜悦令她迫不及待地渴望早点赶过去。 易香惜应该会等到所有幸存的扫娘都聚齐后，再宣布魏诗萱的死讯，所以现在他们还有时间仔细考虑一下。沈嫣儿拉住不停拽她的阿珍，郑重地说：“阿珍，等一下。事关重大，我们还是再仔细考虑一下……” 这时小青出了个主意：“不如我先不露面，你去看看你说的那个人到了补给仓没有。如果到了，就偷偷把她叫出来商量不久行了吗？” 这倒是一个好办法，沈嫣儿紧锁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阿珍，你在这里陪着小青。我和小黑去看看易香惜到了没有。” 阿珍一听要与沈嫣儿分开，死活不愿意，非要跟着一起去。沈嫣儿仔细跟她解释了原因，从四人的战斗力分析，只有小青和小黑有办法对付行尸，而小青暂时不能露面，所以只有让小黑与她一起去偷偷把易香惜找出来。这是唯一的分组办法。 听了沈嫣儿的话后，阿珍终于不情不愿地同意了。 # 莲花地标距离中央补给仓连三十米都不到，沈嫣儿和小黑两三步就走到了。 中央补给仓与起点补给仓一样，是一个没有门的敞开式大房间。里面聚集了七个人，其中两名正是易香惜和寇雪冰。 人数比沈嫣儿想象中更少，令沈嫣儿的心情顿时变得格外沉重。往好处想，也许是因为时间太早，其余扫娘还来不及赶到；往坏的方面想，这次扫娘的伤亡真是太惨重了…… 沈嫣儿和小黑的身影刚出现在门口，聚集在室内的秀女们立即齐刷刷地抬头望来。 寇雪冰和易香惜惊讶的目光与他俩发生激烈的碰撞。反应最强烈的寇雪冰忍不住叫出声来：“你们居然找过来了！” 054 贴身侍婢（一更）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最强秀女》更多支持！ 寇雪冰说着连忙起身向他们走去。走了两步突然意识到阿珍不见了，连忙问道：“阿珍呢？”不等沈嫣儿回答，寇雪冰的表情倏忽间变得愁云惨淡，八成是以为阿珍已经死了吧。 “你放心，阿珍还活着，在另外的地方等着我们。”沈嫣儿简单解释后，径直来到易香惜身边。这时易香惜和另外几名秀女也都站起身来，迎接沈嫣儿和小黑的到来。 从另外几名秀女对易香惜的敬畏态度中不难看出，她们应该都是听命于易香惜的魏家扫娘。被忽略的寇雪冰跟过来，似乎有很多话想问，但是沈嫣儿却故意躲着她，把易香惜拉到一旁，低声耳语道：“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你跟我来。”说着不等易香惜同意就把她往外拉。 易香惜有所戒备，站住不动，用狐疑的目光盯着沈嫣儿。当初分手时分得不太愉快，沈嫣儿有可能会怀恨在心，设下陷阱来报复她们，所以易香惜有所防备也不奇怪。 如果沈嫣儿不说出实情，易香惜大概不会离开补给仓半步。无奈之下，沈嫣儿只好贴在她的耳边，轻声说出让小青假冒魏诗萱的计划。易香惜听后猛然一震，盯着神色肃然的沈嫣儿半天没有吭声。既不点头同意，但却没有反对。 这样的犹豫已经让沈嫣儿看到了希望。她本想再多说几句，但身旁还有八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这里实在不是讲话的地方。特别是寇雪冰，她看到沈嫣儿故意躲着自己后，没有继续靠近，识趣地站在稍远的地方，但那双猎人特有的敏锐目光却令沈嫣儿如芒在背，浑身不适，恨不得立即拉易香惜离开。 过了好一会儿，易香惜终于点头了，说：“好，我跟你去看看。”话音刚落，另外几名扫娘就走上前来，看架势似乎有一同跟去的意思。不过不等沈嫣儿反对，易香惜就回头吩咐道：“你们原地待命，不许跟来。我去去就回。” 扫娘们面面相觑，都对易香惜的决定的有所质疑。沈嫣儿对于她们来说就是一个陌生人，而且浑身黑衣还蒙着面纱的小黑怎么看都是外族人。易香惜单枪匹马地跟着她俩出去，就算武艺高强不至于吃亏，也难保不会遇到什么不测风云。 纵然她们心中盘绕着千疑百问，也敌不过易香惜威严的眼神。易香惜只扫了她们一圈，她们就都低下头去，不再做声了。真不愧是虎将军的义女，今年魏家扫娘的头目啊。在这群对她言听计从的手下的衬托下，她显得更有王者气质了。 “你带路。”易香惜催促。 正想得出神的沈嫣儿蓦然回过神来，与小黑一起带路，走出补给仓。沿着刚才的来路，向阿珍和小青所在的地方走去。 刚走出几步后，沈嫣儿还不放心地回头望了一眼，见没有人跟来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易香惜边走边问：“你说的那个人可靠吗？” 沈嫣儿不敢包庇，如实相告：“是个自己打地道钻进万人冢里行窃的小偷。虽然她这身份听上去不太可靠，但是样子实在是与魏小姐如出一辙。你见到后一定也会吓一跳。” 易香惜不说话了。沉重的表情仿佛隧道中冷飕飕的空气。 沈嫣儿光顾着观察她的脸色，没有心思留心周围的情况。忽然，杵着拐杖独自在前面带路的小黑停下脚步。 “怎么了？”沈嫣儿诧异地抬头问。 “她们不在了。” 小黑语出惊人，沈嫣儿猛地打了一个冷战，急忙抬头向四周望着，这才发现他们现在就正站在有莲花图案的地方，而阿珍和小青都不见了。不久前他们刚在这里与阿珍和小青分开，短短一刻钟的时间都不到，她俩怎么会凭空消失呢？ 沈嫣儿第一个担心的就是她俩的安全，生怕她俩遇到行尸了，仔细观察四周后发现没有血迹和打斗痕迹留下才稍微安心，焦急地说：“怎么搞的？不是说好了在这里等吗？” 与急得团团转的沈嫣儿不同的是，小黑和易香惜都凝视着隧道的另一头，右手都不约而同地放在了武器上。他俩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就像冷雾似的笼罩着沈嫣儿，让急得火急火燎的沈嫣儿瞬间冷静下来，同时还有一种预感到危险逼近的恶寒。 “你们别吓我，怎么了？”沈嫣儿怯怯发问。 “有人来了。”小黑言简意赅地说。 话音刚落，隧道的尽头已经出现了几个模糊的人影。人影的脚步刚健有力，每一步落在地上都会发出短促的轻响。这种脚步声与行尸行走时脚底在地面拖动的声音截然不同，可以从中感受到她们都是训练有素的精兵强将。 隧道中光线很暗，再加上人影还有些远，沈嫣儿眯起眼睛都看不清都看不清楚她们的样子。不过从人数和气质上可以肯定她们绝对不是阿珍和小青。 双方相隔十来米，人影肯定也看见了沈嫣儿三人。她们没有停下来遥遥喊话，确认彼此身份，而是加快脚步靠近过来。目标如此明确，就是冲着补给仓去的，十有八九是魏家扫娘。 这时易香惜忽然低声说了句“糟了”，看来她已经认出这群人了。 沈嫣儿刚扭头去看易香惜，人影就已经来到他们面前。 一共有三个人，为首一人身穿白衣，年龄与易香惜相仿。五官生得更为精致动人，柔和温婉，虽然不像易香惜这样英姿勃发，但却能从言谈举止中感受到她也是一名能干的女子。 “小姐呢？”那人一开口就是质问的语气，似乎与易香惜的关系不太好。不了解魏家主从关系的沈嫣儿站在一旁不吭声，大半心思还花在担心阿珍和小青的下落上。 突然，沈嫣儿脑海中灵光一闪，回忆起小青提到的“魏诗萱的贴身侍婢”。白衣女子对易香惜的态度不像其他扫娘那般毕恭毕敬，想必地位不比易香惜低，难道她就是那名侍婢？(小说《最强秀女》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055 一山难容二虎（二更） 如果沈嫣儿没有猜错，小青和阿珍的消失之谜就可以迎刃而解了。大概是小青发现了这群人，而且还认出了白衣女子，担心暴露身份，所以才和小青一起躲了起来。 “小姐呢？”白衣女子又问了一遍，语气愈发生硬。 沈嫣儿不禁对自己的推测产生了一丝怀疑。这哪是小青说的那什么“温柔大方”，分明又是母老虎一只，跟易香惜大约是“一山难容二虎”的立场。难道是因为过于关心魏诗萱的行踪而导致性格大变？现在也只能这样解释了。 “小姐她……”在白衣女子严厉地逼问之下，易香惜不得不做出回答，然而回答什么却是个难题。如果直说死了，不用等到禀告虎将军，白衣女子马上就直接冲上来跟她拼命了。 为了自救也为了不浪费凤凰南华的一番好意，易香惜在短暂的犹豫之后，最后铿然有声地答道：“小姐她平安无事。” 闻言，白衣女子紧张的神色终于缓解。她稍微松了一口气后，马上又接着问：“那你怎么没和小姐在一起？” 易香惜早已想好应对之策，有条不紊地答道：“这里太危险，我已经让人把小姐送到安全的地方去了。等与你们集合之后，我马上就赶去与小姐会合。” “你怎么能和小姐分散？这里哪有安全的地方？小姐在哪里？带我去见她！”白衣女子低吼起来，一掌推向易香惜的肩膀。易香惜故意让她泄气似的，躲也不躲地硬接下来。 沈嫣儿为易香惜捏了一把汗，生怕她稍微说错一个字就被白衣女子揪出破绽。好在易香惜咬紧牙关一声不吭，任由白衣女子责骂。两名扫娘没一个敢上前劝阻，沈嫣儿也忍着没动。 就在这时，小黑突然扭头盯着隧道深处。两名扫娘受他影响也都扭头一同望去。暴怒中的白衣女子也被转移注意力，顺着大家的目光一同望去。结果所有人都在这一刻屏住了呼吸。 只见十多个肢体已经开始腐烂的行尸正从黑暗之中缓缓走来。喉咙深处发出的低吼声隔得老远就传入众人耳中。 “不能让它们接近补给仓，在这里解决掉它们。”白衣女子迅速做出判断，向跟随自己的两名扫娘下令。两名扫娘短促地应了一声，勇猛地握剑冲了过去。 不愧是训练有素的女中豪杰，如果是沈嫣儿遇到十多个行尸逼近，早就一溜烟地跑了，有多远逃多远。最令沈嫣儿惊讶的是，白衣女子居然一点都不为两名手下担心，平静地用眼神招呼剩下的人可以跟她一起先回补给仓了。看来她对自己手下的能力相当有自信。 不过，沈嫣儿还是忍不住多嘴喊了一声：“等一下！” 刚冲到一半的两名扫娘诧异地停下脚步，回过头望着白衣女子的脸色。 沈嫣儿小声对白衣女子说：“其实你们不用跟它们硬拼，这些尸体已经足以帮我们挡住它们的脚步了。” 说着指了指不远处几具头部被小青刺穿的尸体。就是刚才被蜘蛛女杀死的那几个。 白衣女子低头望了尸体几眼，没有多言，但却对沈嫣儿投去刮目相看的目光。她们遇到行尸后的第一个反应就是马上赶尽杀绝，只有沈嫣儿这种力微体弱的人才总想以最安全的巧妙方法消灾避祸。 两种思维模式的冲突令白衣女子对沈嫣儿产生了一丝好奇。沈嫣儿从她的眼神中看出她很想问自己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和易香惜在一起，然而越来越近的行尸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我们走。”终于，白衣女子决定不与行尸正面冲突，先赶去补给仓与其余扫娘会合。 这里是个分岔路，地上的尸体已经足够这群行尸“享用”一段时间了。运气好的话，行尸吃饱后就悠荡到别处去了，不会选中通往补给仓的路与他们狭路相逢。 冲到半路的两名扫娘听到白衣女子的命令后立即转身返回，与大家一起用最快的速度向补给仓移动。 # 不等行尸靠近尸体，所有人都已经回到补给仓中。寇雪冰和另外七名扫娘一起围过来。 寇雪冰刚想询问白衣女子的身份就发现众人脸上表情严峻，急忙探头向外看了一眼。正好看到行尸的身影出现在路口，顿时倒抽一口冷气，反射性地拔箭搭在弓上。 易香惜对她摇了摇头，用强硬的动作把所有围上来的人都推到补给仓深处。白衣女子和沈嫣儿等也快步跟上，最后大家都围坐在最深处的一个小角落里，只有一个扫娘在门口观望。 不会一会儿，那名扫娘就退回来禀告白衣女子：“行尸都停下来在吃尸体。” 果然正如沈嫣儿所料，大家稍微松了一口气。接着，白衣女子又命令跟随自己的两名扫娘在门边防守，自己用目光清点了一下人数，不敢置信地问易香惜：“就只有这几个人？” 易香惜说：“也许还有其他生存者，但是没有及时赶到这里。” “赶不过来又有什么用？你是怎么选人的？”白衣女子句句针对易香惜，不得不令人怀疑她早就把易香惜当成眼中钉了。“送小姐离开的那些人可靠吗？不行，我必须尽快见到小姐。”白衣女子对魏诗萱倒是忠心耿耿，时刻牵挂着她的安危。 不过，听到这里时，人群中唯独一人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个人就是知道魏诗萱真正下场的寇雪冰。 不等她那句快到嘴边的“魏诗萱不是已经死了吗”脱口而出，沈嫣儿就拼命对她使眼色。要不是害怕她痛得叫起来，沈嫣儿真想狠狠地在她的大腿上拧一下，令她没有机会说话。 好在寇雪冰也是冰雪聪明的人，立即看懂了沈嫣儿的眼色，在最后关头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硬是忍下来没有吱声。 然而，还不等沈嫣儿完全放松下来，她突然听到另一个地方却传来“啊”的一声惨叫。 056 兵分两路 惨叫声响起，众人立即扭头望去。对话中的白衣女子和易香惜都蹭的一下站起来。只见一群狰狞的行尸已经涌到门口，眼看就要堵住他们的出路了。 原来两名负责看门的扫娘光顾着留意吃尸体的行尸，却忽略了另外一边。这群行尸正是从另一个方向冲上来的。 刚才惨叫的正是其中一名扫娘。她在差点被行尸咬断后脖子的瞬间反射性地躲开了，正在与另一名扫娘拼命阻挡凶猛压上来的行尸。 听到叫声后才反应过来的众人急忙拿起武器，冲上去帮忙。幸好人数与行尸数量不相上下，众人很快就在快要被堵死的门口重新杀出一条血路。 有强大的扫娘开路，毫无招架之力的行尸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跟在后面的沈嫣儿和小黑不费半点力气就逃出重围。 然而，激烈的打斗声却惊动了正在不远处“享受大餐”的另外一群行尸。那群行尸的数量更多，模样也更凶悍。它们先是慢悠悠地站起来，四处张望，找准方向后立即张开还挂着内脏的血盆大口，狂吼着冲上来。 “此地不宜久留，大家快走！”易香惜一剑砍断挡在面前的行尸的脖子，奋力嘶吼。难得这次白衣女子没有反驳，急迫地对自己的手下使眼色，大家一起向安全的地方退去。 沈嫣儿搀扶着小黑，紧紧地跟在前方开路的白衣女子身后。一路上又从不同的岔路扑出来很多行尸，最后都被白衣女子一招击毙。沈嫣儿还没有反应过来，战斗就已经结束了。 负责殿后的易香惜和几名扫娘被追上来到行尸缠住了，跟不上大队伍的速度，转眼间就掉到后方老远。白衣女子无暇顾及她的速度，生猛地在前开路。 眼看战线越来越长，一伙人就快分为两个团队了，曾经与同伴走散过的寇雪冰喊道：“大家聚在一起，不要走散了。” “这里行尸这么多，分开走才是上策！”白衣女子的怒吼声盖过了寇雪冰的声音。 集体行动虽然力量强大，但是速度迟缓，眼看行尸还在不停地从四面八方涌来，当务之急不是跟行尸硬打硬拼，而是要迅速逃离此地。因为打斗声会引来更多行尸，行尸越来越多，无穷无尽，直到最后他们会被白白耗死在这里。 白衣女子用力推开围堵过来的行尸，转身冲到易香惜的身边低吼：“我们就此分开，在下一个补给仓再见。小姐到底在什么地方？我必须亲眼确认她平安无事。” 白衣女子突然撤退，行尸立即就向沈嫣儿和小黑扑来。沈嫣儿吓得汗毛倒立，猛地钻到小黑身后躲起来。幸好有小黑和寇雪冰帮忙阻挡，行尸根本无法靠近她。 又急又怕的沈嫣儿东张西望，为小青和阿珍捏了一把汗。这么多行尸同时出现，怎么想都不正常。小青和阿珍应该还在附近，她们可千万不要出事啊！ 白衣女子已经决定兵分两路，然而她始终挂念着魏诗萱的行踪，临走前一定要从易香惜口中把魏诗萱的下落挖出来。易香惜怎么可能把实话告诉她，先是躲闪了几句，见白衣女子穷追不舍，干脆反过来质问：“你自己的任务完成没有？” 还是这句话凑效，被戳中痛楚的白衣女子立即哑口无言，脸色阴沉。易香惜一看就猜到答案，终于找到机会反击，咄咄逼人地反攻道：“保护小姐是我的任务，杀掉那个人是你的任务。你连自己的任务都没有完成，凭什么来干涉我的做法？我派人送小姐离开是最妥善的决定，你若有所不满，就等我们出了万人冢之后再找人评理，但是现在你必须去杀掉那个人。” 易香惜气势汹汹的训了一大通，自知失职的白衣女子只轻轻地回了一句：“你说得轻巧，那女人可是盘丝门的传人。” 正是这句话令一头雾水的沈嫣儿精神一振。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刚才那个蜘蛛女的模样。难道白衣女子的任务才是杀掉蜘蛛女？难道刚才追捕蜘蛛女的那群人不是魏家扫娘？回忆起白衣女子看尸体的眼神，那的确是在看陌生人。 易香惜慷慨地说：“既然如此，你把剩下的扫娘全都带走吧。希望下次见面时你已经光荣完成任务了。” 白衣女子被易香惜讥诮的语气激怒，不过并未拒绝易香惜的援助，倒是另外七名扫娘在打斗中都对易香惜投来不解的目光。对方再强也只是一个人，用得着动用十个人的力量吗？ “那我就不客气了。”白衣女子恶狠狠地击毙一名行尸后，用眼神示意剩下的扫娘都跟她走。 这时沈嫣儿、小黑和寇雪冰已经聚集到易香惜身边，从两边包围过来的行尸继续增多，他们必须尽快撤离。 一队四人，一队十人。虽然这样的分组有失公平，但是弱势的易香惜团队中却没有一个人反对。因为他们都守着一个共同的秘密，明白不能节外生枝的道理。易香惜支走其余扫娘不是真想帮白衣女子，而是不想让魏诗萱的死讯被其他人知道。 就这样，白衣女子带着剩下的扫娘在行尸群中杀出一条血路，冲破包围圈。还不等另外的行尸包围过来，她们就已经跑到远处去了。 剩下的易香惜四人组因为有沈嫣儿这个拖后腿的，还有小黑的这个瘸子，速度不可能太快。白衣女子和扫娘们已经离开很久，他们依然在原处防守着，几乎没有移动位置。 眼看行尸还在不断增加，可是沈嫣儿一点也不着急，与小黑和寇雪冰都心有灵犀地把目光投向易香惜。她们都知道易香惜身上还有一个“大法宝”没用。 易香惜果然没让他们失望，看到白衣女子等已经消失得没影后，才终于从怀中掏出驱魔片，点燃了扔在地上。还是这招百试不爽，不一会儿周围的行尸便全都自己离开了。 057 多大仇啊 跨过堆叠在门口的行尸小山，沈嫣儿四人组暂时回到补给仓中。 易香惜之所以等到白衣女子离开后才用驱魔香，就是为了早点与她分开。就连沈嫣儿这个外人都感受到白衣女子对易香惜的敌意了，易香惜肯定一刻也不愿多与她多待。 “你说的那个人在哪里？”刚安定下来易香惜就急忙向沈嫣儿询问小青的下落。 要不是白衣女子突然出现，他们早就应该与小青见面了，然而现在就连沈嫣儿也不知道小青和阿珍的下落，只能大致推测说：“不知道，应该就在附近吧……” 沈嫣儿敢这样说就不是信口开河。刚才被行尸围攻时，虽然她没能在攻击上出力，不过脑袋却没闲着。通过她的仔细观察，她发现那群行尸中不少都被扒光了珠宝配饰。这明显是遭遇小青洗劫后的特征。说不定那几群行尸就是小青引来的。 驱魔片的香气弥散在空气中，行尸们都渐渐散去。不过它们行动的速度很慢，现在沈嫣儿还能听见它们离去的脚步声。只有等到行尸们完全散去后才能外出寻找小青和阿珍的下落，在这段等待的时间中，易香惜简单介绍了白衣女子的身份。 果然正如沈嫣儿所料，白衣女子正是小青之前提到的魏诗萱的贴身侍婢。她名叫熙羽，是魏诗萱最信赖的人，也是最熟悉魏诗萱的人。用易香惜的原话说：“只要有她在，冒名顶替的办法就不可能成功。” 寇雪冰听到这里依然是一头雾水，实在忍不住了，开口问道：“什么冒名顶替？”沈嫣儿这才发现她迷迷糊糊的样子实在可怜，刚要跟她解释，眼角余光突然瞥见小黑蓦然抬头的样子，顿时精神一凛，跟着小黑一起抬头向门口望去。 刚才被行尸堵门的经历还让她心有余悸，要是再重复上演一出，她真要被折腾得趴下了。不过，幸好这次出现在门口的不是行尸，而是两个熟悉的人影。 “阿珍！”沈嫣儿霍然站起，带着快要飙泪的表情冲过去把阿珍紧紧抱住。她又喜又气地低吼道：“你们哪儿去了？” 阿珍被沈嫣儿勒得说不出话，倒是一旁的小青惊魂甫定地拍拍胸口，说：“哎呀，吓死我了。本来等得好好的，结果听见有脚步声靠近，我偷偷一看，认出是魏诗萱的那个婢女，吓得我赶紧跟阿珍躲起来了。结果她又和你们一起去了补给仓，我们根本就没法靠近啊……” 结果刚才的行尸果然是小青引来的，目的就是为了逼熙羽与沈嫣儿等人分开，这样她才好找机会接近沈嫣儿。阿珍担心她把沈嫣儿害死，极力劝阻过，然而小青却一意孤行。不是不害怕伤及无辜，而是更相信沈嫣儿那群人的实力。 结果证明小青的决定是正确的。既没有让沈嫣儿这群人受伤，也成功地赶走了熙羽。 就这样，小青“叽里呱啦”地讲了一大通。结果还没有讲完，突然感觉到气氛愈发异样，木然地闭上那张聒噪的嘴，扭头向傻愣在一旁的易香惜和寇雪冰望去。 易香惜还算冷静，只是一个劲地盯着她看，嘴却闭得死紧。从蓦然放大的眼睛中不难看出她内心的惊诧。 由始至终都处于状况之外的寇雪冰就像见到鬼似的尖叫起来：“你怎么还活着？”有此一问明显是把小青当成魏诗萱了，可想而知两人相似到何种程度。 这时易香惜低吟道：“果然很像……”正是因为听到这句话，脑袋混乱成一团浆糊的寇雪冰蓦然清醒过来，隐约猜出事情始末。她不敢置信地盯着正在用眼神对话的易香惜和沈嫣儿，低声惊叫道：“不会吧……难道你们想让这个人……” 易香惜对小青说：“我已经撒谎对熙羽说小姐还活着。话已出口，覆水难收。不过这件事我一个人还无法做主，必须禀告宁王再做定夺。要见宁王就必须离开万人冢，在这之前，绝对不能让熙羽看到你，不然你的身份肯定会被她拆穿。” 一听说宁王，小青的脸上立即不自觉地洋溢出幸福的傻笑，问：“什么？真的能见宁王？他可是我的梦中情人啊，万一我把持不住，在他面前失礼了怎么办？” 沈嫣儿毫不留情地泼她冷水说：“放心吧，在你失礼之前就已经被他的侍卫乱棍打死了。这可不是开玩笑，你的一举一动都关系到我们的生命。你把持不住也要把持住，不然我们就捆着你去见他。”这可不是吓唬小青的，沈嫣儿说到做到。 小青听后立即不悦地撅起嘴巴，这副摸样倒是与魏诗萱有几分神似。一直仔细观察着她的易香惜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暗暗惊叹天底下竟有如此相似之人。不过，大概是因为没料到小青的性格鲁莽率直得就像一匹野马吧，她微微皱起眉头。寇雪冰觉得小青很对自己胃口，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见宁王的事情可以留待以后再考虑，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应付熙羽。万人冢就这么大，你们约好在出口补给仓见面，她又心心念念地要见魏诗萱，想要避开她又不引起她的怀疑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沈嫣儿不得不考虑这个重大问题。 “希望……”易香惜忽然阴沉地说，“那个女人可以帮我杀了她。”正在热烈讨论中的沈嫣儿听到这句话后，顿时把自己想说的话全都忘了，只觉得一股透心凉的冷气钻进心头。她抬头怔怔凝望易香惜，忽然感到她冷漠的表情非常可怕。 就算两人关系不睦也不至于这样真心期盼对方早死吧？毕竟是同一个主子底下做事的，这得多大仇啊？不过转念一想，这群被当成杀人兵器般培养出来的扫娘，十之八九都是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的性格吧，并非是易香惜心地歹毒。 那么易香惜话中的“那个女人”究竟是谁？ 058 邪教女子 既然已经谈到这里，沈嫣儿忍不住问出一直萦绕在心中的疑问：“你们说的‘那个女人’是不是异族人？一身黑衣，而且额头上还有一个巨大的蜘蛛图案。” 当沈嫣儿听熙羽说什么“盘丝门”的时候，脑海中就立刻浮现出蜘蛛的图案。沈嫣儿亲眼见识过蜘蛛女的实力，五名秀女联合都杀不了她一个，这次动用十名扫娘也不足为奇。 易香惜接下来的话证实了沈嫣儿的猜测。 那个被沈嫣儿称为蜘蛛女的秀女名叫苗璞，是失传已久的千丝手的传人，也是江湖邪教盘丝门的继承者。因为是专门修练武功的门派，再加上又是邪教中人，所以实力被传得如魔似幻，消息一经传出她就成为各大派系的重点排除对象。 关于她参加选秀的原因更是众说纷纭，没有定论。易香惜比较倾向于她是把选秀当成了比武大会，想要重新振兴门派。当然，能不能成功杀出重围就要看她的本领了。 沈嫣儿说：“她看上去虽然厉害，不过好像受了伤。这次熙羽一行十人围攻她，她必定难逃一死。再加上还有其他派系也把她视为眼中钉，你指望她帮你杀掉熙羽的计划大概是不能如愿了。” 易香惜不做声了，若有所思地沉默着。 万人冢就是一个靠群攻和耍阴谋诡计扫除异己的地方，而复试就是一对一的单打独斗，较为公开公正。如果苗璞能活着走出万人冢，并且养好伤势，那在复试中必定所向无敌，无人能阻。沈嫣儿一想到她成为皇后的画面，就为皇上捏了一把汗。让这么古怪阴郁的女子当皇后，那可是国家倾颓的征兆啊。 “行尸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大家拿好武器，我们继续向前走。行尸只会越来越多，落到后面只会陷入被动，出口附近才是最安全的地方。”易香惜重新振作精神后下令。 沈嫣儿忙问：“不等其他扫娘吗？” 今天是第四天，魏家扫娘约定在这里集合。刚才那几名扫娘并非就是全部幸存者，也许稍后还会有其余扫娘赶来。人多力量大，沈嫣儿想靠人数为自己壮胆。而且扫娘与魏诗萱不熟，应该不会识破小青的身份，不必担心计划败露。 然而易香惜却说：“刚才短时间内聚集过来大量行尸，证明这个区域已经被行尸侵占了。待的越久越危险，必须立即离开。况且能赶到的已经赶到了，没赶到的等下去也没用。” 沈嫣儿不得不承认易香惜说得没错，乖乖跟在大家身后离开了。 # 没有停下来吃饭的时间，大家从存放粮食的箱子里抽出几块干粮就急冲冲地忙着赶路，路上边走边吃。 满地的行尸尸体真是倒胃口，为了不踩中行尸，沈嫣儿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前进着。原本该由她扶着小黑，但是走着走着小黑反倒变成了她的拐杖，支撑着踮起脚走路摇摇晃晃的沈嫣儿。 魏诗萱的地图还由易香惜保管着，她当仁不让地走在最前面领路。寇雪冰负责殿后，阿珍照顾着沈嫣儿和小黑。 小青蹦蹦跳跳地一会儿前，一会儿后，把路上遇到的所有行尸都洗劫了一遍。用来装赃物的包袱塞得满满的，晃得“哐当当”直响。沈嫣儿无数次想要提醒她当着易香惜的面最好收敛一点，不过说了也是白说，索性不浪费唇舌了。 易香惜果然对小青投去鄙夷的目光，忍无可忍之下才问道：“你在流浪江湖之前是干什么的？家住哪里？父母身在何处？” 叛逆乖张的小青可不会乖乖作答，她似乎也对易香惜严厉的语气感到不满，故意惹易香惜生气似的说：“我凭什么告诉你？根据江湖规矩，询问别人身份之前应该先自报家门。不如你先把你的家庭状况、父母姐妹告诉我，我再考虑一下是否告诉你。” 习惯了手下唯命是从的易香惜被小青这通话堵得半天没喘过气来。看到易香惜那难堪的表情，沈嫣儿本想当个老好人劝几句，然而她却留意到一个奇怪的地方。 易香惜听了小青的话后目光有些躲闪，哑口不言地继续埋头带路，没有再搭理小青了。那奇怪的表情与其说是对小青的无礼感到生气，倒不如说是被小青尖锐的问题吓了一跳，不知该如何应对。 小青见易香惜不吭声了，还以为她怕了自己，嘴角笑容愈发得意，搜刮行尸财物的动作也变得更加利落了。 沈嫣儿望着易香惜沉默的背影，纯粹只是一种预感而已，她觉得易香惜在身份上可能刻意隐瞒着什么秘密，所以刚才听到小青的追问后才会有些惶恐不安，通过不吭声硬结束掉那个话题。 沈嫣儿给阿珍递了个眼色，让阿珍帮她扶好小黑，自己一溜小跑窜上前去，肩并肩地走在易香惜的身旁。易香惜扭过头，狐疑地盯着她问：“你干什么？” “如果找不到凶手，你真的要自杀吗？” 沈嫣儿突兀的问题让易香惜皱起眉头。 不过，沈嫣儿非常巧妙地把自己的表情伪装成充满关怀的样子，所以易香惜并没有怀疑她是想刺探自己，不设防地回答：“就算不自杀，魏将军不会让我活着。”说完长叹一声。 这里都是知道魏诗萱已死的局内人，易香惜讲话也不避讳。这几天，魏诗萱之死一直是她心中解不开的死疙瘩。既没有凶手的线索，也无法找人商量对策，什么事都压在心里，已经令她疲惫至极，不堪重负了。沈嫣儿这一问，在她封闭的心里撬开一道小口子，回答出刚才那句话后，顿时让她感到轻松了不少。 沈嫣儿见易香惜不排斥这个话题，紧接着又问：“但你不是虎将军的义女吗？”虽说义女比不上亲身女儿珍贵，但是虎将军对易香惜的感情也不至于淡薄得随便就让易香惜去陪葬吧？ 这才是沈嫣儿的真正目的。她对易香惜在魏家的地位，还有成为魏家门客之前的经历都非常好奇。 059 宁王的桃花劫 虎将军到底器重易香惜什么？易香惜又在隐藏着什么？ 结果正是这句话，令刚刚接触防备的易香惜再次裹紧护具，她扭头严厉地瞪了沈嫣儿一眼。沈嫣儿被她那杀手特有的凶狠目光吓得直冒冷汗，就像被凶猫盯上的小老鼠似的，浑身僵直，连逃窜的本能都丧失了。 “你不想说就算了。”沈嫣儿临阵退缩。反正她只是好奇而已，还没有好奇到冒着激怒易香惜的危险去追根究底。 结果易香惜略作犹豫后却淡淡开口：“其实告诉你也无妨。魏将军收我做义女并非他有多器重我，而是他下的第一步棋。” “那第二步是什么？”沈嫣儿顺着话问。 “第二步就是把我以他女儿的名义嫁出去，替他监视他怀疑的人。这下你明白了吧？”易香惜嘴角带着一抹自嘲的微笑。 原来如此，眼前的迷雾被易香惜的一句话拨开，沈嫣儿终于看清了真相。易香惜出身低微，无论是以丫鬟还是以门客的身份都无法嫁给高官贵胄，唯有以义女的身份才能名正言顺地嫁入豪门，成为虎将军的眼线。 既然已经聊到这一步了，沈嫣儿不得不问：“那魏将军打算把你嫁给谁？”然而这时易香惜却只笑不语，笑容意味深长。好奇心已经被挠得发痛的沈嫣儿活生生地被她急得生不如死。 不待易香惜回答，忙着搜刮行尸财物的小青突然一跃而起，凶悍地高声嚷道：“该不会是我的意中人吧！”原来她并非光顾着发财，而是对沈嫣儿和易香惜的对话有所留意。 “你居然还有意中人？”易香惜双眼圆睁，盯着突然冲过来硬加入谈话的小青。其惊讶程度一点也不输给当初的沈嫣儿。 沈嫣儿揶揄道：“她的意中人还是个王爷呢。” “难道是宁王殿下？”结果易香惜一猜就准，沈嫣儿和小青被惊得无言以对了。过了好一会儿，小青才扭扭捏捏地点头承认，换来的却是易香惜的长久沉默。 所有人都停下脚步，仍由时间漫漫流逝。就连落在后面的寇雪冰、小黑和阿珍都赶上来了，三个彼此凝视的人依旧纹丝不动。受到她们三人的影响，寇雪冰、小黑和阿珍也都愣在原地。 气氛一时间变得十分怪异。沈嫣儿有种非常强烈的不祥预感，硬着头皮问：“不会吧，难道……”易香惜的突然沉默只能证明一件事，那就是：“难道真的是……宁王？” 他到底有多受欢迎啊！不仅有小青这种主动投怀送抱的，还有虎将军那种不惜收个义女也要往他王府里塞人进去的…… 话刚出口，沈嫣儿自己就意识到有点讲不通，急忙自我反驳道：“不对不对，你这次参加选秀，不是像熙羽那样以丫鬟的身份，而是以扫娘的身份。扫娘名义上都是秀女，所以你应该入宫为妃，不能再嫁给其他人了。” 道理倒是这个道理，然而也有例外情况存在。易香惜略显无奈地低声说：“也有秀女在封妃之前被赐婚给其他人的。” 听到这句话后，沈嫣儿心中那一丁点的侥幸都被击碎了。“那果然是……”是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讲出来反倒没意思了。 易香惜会意地点了点头。秘密被道破后，凝重的气氛略有改善。这时小青突然激动地嚷道：“不行不行！那我怎么办？” 沈嫣儿疲惫地望着她，无力地说：“你还是乖乖当你的皇后吧……”明明是个有机会当皇后的幸运儿，为什么还总是惦记着凤凰南华呢？原来小青这个死财迷也有算不清帐的时候。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小黑突然“嘘”了一声，表情严肃地盯着前方幽暗的隧道。 # 众人听到小黑的声音后全都紧张起来，忘记了刚才的话题，齐刷刷地握住了手中的武器。 安静下来后，就连沈嫣儿也听见隧道深处隐约传来一阵打斗声。打斗声十分混乱，听上去至少有十个人，而且声音一直固定在一个地方，并没有转移。 这不符合打行尸时“边跑边打”的一贯政策。根据沈嫣儿的经验判断，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这群人被行尸困住了，根本无法移动；二是，她们不是在打行尸，而是在自相残杀。 如果是前者，出于同情心，他们应该立即赶过去出手相救；而如果是后者，一旦靠近就是自找麻烦，他们应该躲远一点。 这下怎么办呢？众人交换了一下眼色，都拿不定注意。最后还是易香惜低头确认了一下地图，说：“我们过去看看吧。那边是出口的方向，我们必须经过那里。” 没有人反驳。于是五个人迈着轻盈而快速的步子，向打斗声传来处靠近。所幸附近没有行尸出没，他们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危险。不过，如果打斗一直持续下去，肯定会引来大批行尸。 打斗声越来越近，众人的神情也越来越紧张。在易香惜的指挥下，所有人都在离打斗地点只剩下最后一个岔路口的地方停下。沈嫣儿小心翼翼地探头望去，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映入眼帘。 “熙羽？”她忍不住叫了起来。除了熙羽之外，还有好几名眼熟的女子，正是不久之前刚与她们分开的那群扫娘。而被这群人围攻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名传说中的邪教传人苗璞。 “好不容易分开，居然又和她们碰上了。”易香惜低声抱怨。她严厉地对小青使了个眼色，示意小青躲好一点，不要露面。要是被熙羽发现小青的存在，那冒名顶替的计划就要破灭了。 “现在怎么办？”寇雪冰急促地问。 刚才易香惜也说了，前面那条路是通往出口的必经之地。现在肯定过不去，但是等的时间越长，被打斗声吸引过来的行尸就越多。而那群扫娘之所以没有发现他们，是因为正在激战之中。要是战斗突然结束，他们想躲都来不及了。 060 三方势力 还不等他们作出决定，打斗处突然传来几声惨叫。 沈嫣儿急忙探头一望，目所能及之处已有三名扫娘倒在地上。她看不到的地方也许还倒着几名。邪教女子苗璞果然名不虚传，熙羽一共十个人都没占到她一点便宜。 “我们先找地方躲起来。”易香惜冷漠地说。明明看出熙羽处于劣势，亟待救援，然而她却选择了见死不救。 沈嫣儿对于她的决定只是有些惋惜，而并不惊讶。因为易香惜此前就已明确表态，希望苗璞帮她杀掉熙羽，这样就不用担心小青的身份露出破绽了。哪怕错过一个联手绞杀强敌的机会，她也要首先保证小青不被人揭穿。 反正沈嫣儿与熙羽也不熟，对魏家里的权利纷争更是不明情况，再加上自己力量薄弱，必须依靠易香惜和其他人的保护才能活下来，所以只能乖乖地闭嘴，听从易香惜的安排。 结果他们刚退出不远，就听见另外一阵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迅速逼近过来。脚步声节奏铿锵，稳健有力，肯定不是行尸，而是另外一群秀女。而且这群秀女的人数不比熙羽少，大约也有十余人。 沈嫣儿和其他人都察觉到一丝异样，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想看清楚来人的身份。正好他们位于双方人马都看不到的一个拐角后的阴影里，非常适合隐藏。在易香惜的默许下，大家都凑在一起，贴着墙角小心翼翼地探头向外张望。 听见脚步声逼近的熙羽一群人和苗璞暂时停止战斗，警觉地扭头向脚步声传来处望去。 这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来人方向，苗璞却在短暂的停顿后突然移动，用极快的速度向相反的方向飞奔逃离。 她孤身一人独创天涯，无论来人是谁，反正绝对不是她的援兵。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趁机逃离这是非之地。结果好巧不巧的是，她选择的逃离方向正是沈嫣儿等人所在的地方。 注意力也全都集中在脚步声上的沈嫣儿一群人，没有一个料到局势会突发转变。 苗璞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眨眼间就已飞掠到他们面前。与苗璞对视的刹那，沈嫣儿紧张地连大气都不敢出。这时苗璞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惊诧，她肯定没料到还有人在后方窥视。 说时迟那时快，迅速反应过来的熙羽等人也追了上来！ 这下糟了。易香惜最不想与她们碰面，但却偏偏碰个正着。现在想逃也逃不掉了，沈嫣儿几乎跳到嗓子眼的心脏急得快要爆炸。她下意识的一个动作就是急忙移身挡住了身后的小青。 但是哪里挡得住呢？沈嫣儿也知道这招根本没用，吓得背上沁出了一层冷汗。而小青的反应则更可笑，居然直接四目一闭，双腿一蹬，躺在地上装死。上半身还正好靠在沈嫣儿的背上。 这虽然不是一个万全之策，但是好歹可以用来应付一时之急。小青只要不开口说话，不露出任何表情，光从相貌和身材上来说，就算是虎将军亲自来也不一定能辨识出来。 沈嫣儿打定主意，如果熙羽追问起来，她就一口咬定说是半路上遇见魏诗萱，结果魏诗萱被行尸吓晕了，她们现在正在带魏诗萱转移。剩下的就只能听天由命了，能瞒过当然皆大欢喜，瞒不过只怕易香惜与熙羽之间会有一场恩断义绝的旷世大战。 好在熙羽死盯着苗璞，暂时没有看到位于人影之后的小青，只发现了易香惜和沈嫣儿这几人。她讶然问道：“你们怎么在这里？”问话间手上气势汹汹的长剑凶险地从苗璞鼻尖掠过。 苗璞灵巧地弯腰躲过这一招，犀利的目光中闪动出异样的光彩。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沈嫣儿竟看到了小黑的脸。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这个瞬间竟令沈嫣儿有种苗璞认识小黑的错觉。 沈嫣儿曾经怀疑过他俩之间有所联系，但是却小黑明确否认过。难道不是自己多疑，而是小黑有所隐瞒？没有时间多想，她混乱的思绪被苗璞的一声惊叫打断。 苗璞的肩膀上熙羽挨了一剑，不过没有见血，大概衣服下有什么护具挡住了。 无懈可击的她第一次露出破绽，正是因为看见小黑后的瞬间迟疑令熙羽有机可趁。对双方都没有敌我界限的沈嫣儿本能地替她担心，急忙伸长脖子张望。 苗璞挨了一剑后身体失去平衡，被追上来的另外两名扫娘控制住。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熙羽正要一剑取她性命，这时众人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凌厉的低吼：“刀下留人——” 熙羽明明听见了却没有丝毫迟疑，依然凶猛地挥剑刺下。沈嫣儿紧张得脸色煞白，突然听到“铛”的一声脆响，原来是飞镖被扫娘用剑挡开的声音。飞镖是那伙来人在情急之下射出的。 苗璞双臂一推，控制住她的两名扫娘惨叫倒地。脖子上血流不止，瞬间毙命。衣服上的装饰物挡住了她的攻击，沈嫣儿依然没有看清楚她是怎么杀人的。杀人的同时她柔软地一跃而起，用双腿紧紧夹住熙羽的手，顺势猛地一拧，直接把熙羽拖倒在地。 熙羽挣扎不出，只能伸手掐住苗璞的喉咙。苗璞用双腿禁锢着熙羽，也用手掐住了熙羽的脖子。两人都死死控制住对方的要害，但又都离置对方于死地还差一丁点力气。 这时，刚才大喊“刀下留人”的不速之客已经赶到她们面前，硬拖开了四肢交缠的熙羽和苗璞。熙羽带走的九名扫娘只剩下两名，其他的都已经倒在血泊中不再动弹了。 眼睁睁看着七名手下丧生的熙羽差一点就能杀苗璞报仇雪恨，但却在最后关头被这群人阻拦，她的恼怒可想而知。被扯开后的熙羽凶悍地向为首一人低吼道：“潘毓婷，这事与你何干？” 沈嫣儿吓了一跳，这才意识到熙羽认识来人。正是因为认识，可以猜到来人意图，所以在听到那声“刀下留人”后才恨不得杀得更快一点。 061 潘毓婷的计划 这个名为潘毓婷的女子虽然个子不高，在一群从小习武的秀女中显得十分娇小可爱，但是清秀的五官之中却散发出威风赫赫的气势，令人一看就知道她是这群人的首领。 既然与熙羽相识，那想必也应该是名门之后。潘毓婷那身朴素中又透着精致感的服饰佐证了沈嫣儿的猜测。而沈嫣儿一时间所能联想到的姓“潘”的股肱重臣就是宰相潘文龙，潘毓婷十有八九就是出自丞相家的金枝玉叶。熙羽对潘毓婷出言不逊，两人对峙势如水火，这样的关系倒是十分符合当朝将相之争的态势。 “现在我们大祸临头，秀女已经死伤大半，你们竟然还在这里自相残杀，是嫌行尸还不够多吗？”潘毓婷边说边走过熙羽，快步来到苗璞身旁，急切地伸手想要查看苗璞伤情。 苗璞对潘毓婷十分戒备，无情地挥开她伸来的手。要不是已被人墙重重包围，只怕她早就逃之夭夭了。从苗璞充满反叛的态度中看来，她与潘毓婷应该是初识。 潘毓婷一番好意却遭拒绝。她不但不生气，反倒笑了起来，说：“你有力气推开我就证明伤得不重。我们的同伴里有精通医术之人，可以为你诊治包扎。你若愿意就跟我来吧。” 熙羽一群人要杀苗璞，然而潘毓婷却要带她走，明显没有把熙羽放在眼里。熙羽低声威胁道：“你凭什么带她走？你若带她走就是与魏家为敌。你知道这样做的下场吗？” “那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事，要被你们一群人围攻？”潘毓婷不甘示弱，沉着反问。 娇小的身材中散发出强大的气场。在不远处望着她的沈嫣儿眼中陡然增加了几分敬佩。其实她也对魏家排除异己的做法颇有异议，但是阴差阳错之下不知不觉就成为了魏家小跟班的她为了活命，不敢出声。现在潘毓婷替她说出想说的话，让她心中也变得畅快多了。 潘毓婷明显知道苗璞是因为武艺高强，出生异族才惹来杀身之祸，并非真的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被潘毓婷这么一问，自知理亏的熙羽一时也不出声了，求助似的望着易香惜。 潘毓婷随行的还有十余名秀女，人数远远超过魏家的这群残兵败将，若与她们发生争执只会有害无利。正因为知道这个道理，就连正在气头上的熙羽也不敢冒动，那么易香惜就更冷静了。 “既然知道大祸临头，你们为什么还走回头路？” 话题突然被易香惜拉远，光顾着看热闹的沈嫣儿这时才猛地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万人冢虽然是一个极其复杂的迷宫，但是却有一种简单的辨别方向的办法，那就是“顺着坡度向下是出路，逆着坡度向上是反向”。大致方向走得对不对，其实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潘毓婷带着十多名秀女井然有序地走过来，不像是走迷路了又正好遇上她们。而且听潘毓婷刚才的话，她手下应该是人才济济，远不止这十多个人。其他人应该集中在另外的地方。她之所以逆向行走，必然有重大原因。 易香惜一句话直切重点。潘毓婷终于想起正事似的，把表情绷得格外严肃，郑重其事地说：“实不相瞒，明晚我们要实行一个重大计划，所以现在正在隧道里搜寻幸存下来的秀女。” 听到这里，包括沈嫣儿在内的魏家一方全都露出惊疑不定的表情。没有人不好奇，但是却没有人追问。因为大家都明白魏潘两家之间的竞争激烈，潘家不会主动提供情报，问了也是白问。 但是，令沈嫣儿意外的是，潘毓婷并非自私自利之徒。为了大局着想，她竟然毫不犹豫地将实情坦诚相告：“我们已经集合了近百名幸存下来的秀女，结合大家的路线总结出万人冢上半部分的大致地图，结果发现一个可以把万人冢一分为二的办法。” 把万人冢一分为二？光是这几个字就好像一击响雷迎头劈下，令所有人都露出错愕的表情。别看潘毓婷徐徐道来，口吻平静无波，而沈嫣儿等人心中却早已卷起了惊涛骇浪。 潘毓婷解释道。她们发现了两个关键位置，只要把那两个位置彻底封堵，万人冢就可以被分为上下两个部分。上半部分的行尸无法侵入下半部分，这样秀女们接下来的路就安全了。 易香惜和寇雪冰都是看过完整地图的人，沈嫣儿通过观察她俩的表情确认潘毓婷所说的那“两个地方”的确存在。但是，在潘毓婷说出来之前，她们没有一个人想到这个办法。 首先，最大的问题就是—— “这里无砖无墙，你要怎么一分为二？”易香惜问。 这次潘毓婷不再知无不言，而是有些狡猾地笑着说：“你们若加入我们，我就告诉你们。” 说完略作停顿，饶有兴趣地望着着易香惜和熙羽的脸色。 她俩肯定不愿意与潘毓婷化敌为友，脸上充满厌恶和鄙夷。对此，潘毓婷早就料到了。她并不做任何劝说，而是善意地提醒道：“就算你们不加入，我也必须给你们一个忠告。你们不要在此停留，立即向下走，现在还来得及。如若不然，一旦那‘两个地方’被我们堵住，你们就再也出不去了。” 如果潘毓婷的计划成功，今晚之后万人冢一分为二。上半部分将变成行尸成群出没的人间地狱，被困在里面的秀女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最后只有死路一条。就算不被行尸咬死，到不了出口最后也会被朝廷秘密杀害。 正因为知道后果如此严重，所以策划者潘毓婷才必须在计划实施之前，尽可能地把消息告诉更多还活着的秀女，拉拢她们加入自己，或者早点逃到安全地区。这就是她们逆向行走的原因。 “但是……”混在人群中的沈嫣儿弱弱地发问，“时间如此仓促，万一有些人你们没找到怎么办？” 062 纸包不住火 潘毓婷面不改色地回答：“那也只能怪她们命中注定到不了出口。活下来的人一定会感激她们做出的牺牲。” 潘毓婷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她只能尽自己所能去救更多的人，但是实在救不了就不管了。就算那些人是因为她的决定而丧失了生存下来的机会，但是她却决定只保护大多数人的利益。 对很多人来说这都是一个残酷的取舍问题，但是潘毓婷处理起来却没有一丝妇人之仁。难以想象她娇小的身体中竟蕴含着如此果决的气魄。 “无论我们两家以前有何过节，但是这次你们一定要相信我，趁早离开这里，不然就是死路一条。”潘毓婷再次对熙羽和易香惜强调。她知道这群人肯定不会加入自己，所以才一再提醒。 沈嫣儿愣愣地，没有从刚才潘毓婷的回答中回过神来。她刚对潘毓婷产生了一点敬意，然而此时心头却拨凉拨凉。她隐约从潘毓婷身上看到了“善不从政，慈不掌兵”这句古训的光影。 潘毓婷的一己独断将会影响到所有秀女的命运。魏潘两家毕竟是死对头，易香惜听到潘毓婷的计划后，立即严肃地反驳道：“你故意隐瞒把万人冢一分为二的方法，是不是怕我们知道你要破坏万人冢？万人冢是祖宗设立的机关要地，岂是能你肆意破坏的？就算你能活到最后，也会被追究破坏万人冢的罪名！” 潘毓婷大义凛然地回答：“如果朝廷追究下来就由我一人承担。我倒也很想追究他们的责任，凭什么把我们关进这里的地方白白送死？”陡然变得高亢起来的声音把心中的怒火暴露无遗。 沈嫣儿从她的这句话中听出：虽然同为高官之女，但是她与魏诗萱不同，在进入万人冢之前对行尸的事情并不知情。所以知道真相后，才会对策划这一切的皇室充满怨恨，以至于要通过破坏万人冢来发泄心中的怒火。 不用易香惜提醒，潘毓婷当然也知道破坏万人冢可能给她带来的灭顶之灾，但是她却甘愿冒险，故意为之。这是无疑是她对朝廷的一种反抗。 想必前几天潘毓婷也目睹过许多惨绝人寰的情景，在浴血奋战中逃生后终于下定决心，不遵循朝廷定下的规则，要在破坏中求生。这一点，沈嫣儿倒是理解，而且万人冢真被破坏了她也暗暗觉得解气，不过依然为那些来不及逃到安全区的秀女担心。 潘毓婷说：“现在万人冢的上半部分到处都是行尸，如果放任行尸继续向下扩散的话，未来六天我们依然将活在此前的噩梦之中，所以必须想办法阻止行尸进一步向下扩散。” “但是你以为你真能堵住行尸吗？也许行尸早就已经侵入下半部分了。”易香惜愤然反驳。 “我知道已经有行尸流入下半部分，但是数量不多。经过这几天的磨砺，秀女们早已习惯了与它们战斗，普通一两个行尸根本伤不到大家半根汗毛。我把万人冢一分为二是为了保护大多数人的生命，现在集合到我身边的秀女们也都支持我的做法。无论你们赞成与否，我都不会改变计划。你们也不可能阻止我，所以我劝你们尽快离开这里，逃到下方的安全地带去吧。” 说完这些话后，潘毓婷也不想在此久留。她先对身后随行的扫娘使了个“我们走”的眼色，然后又把目光移到苗璞身上。 刚才与熙羽一番恶斗后的苗璞尚未恢复过来，呼吸依然有些紊乱。被潘毓婷的目光扫到后，她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其实连沈嫣儿都能看出来潘毓婷想邀请苗璞一同离开，然而习惯独来独往的苗璞却毫不犹豫地扭开头，在众人的注视下捂着刚才被熙羽砍了一剑的肩膀匆匆离开了。 眼睁睁看着猎物逃走，熙羽急切地想追上去，然而潘毓婷的目光却令她迈不开步子。短暂犹豫之后，苗璞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拐角之后，连脚步声都已经听不见了。熙羽只好无奈放弃，怨恨地瞪了潘毓婷几眼。 # 危机已经化解，话也已经说完。潘毓婷不再逗留，与随行扫娘一同离去。直到她们走远了，熙羽的注意力才转回到易香惜这群人身上。这时她终于发现易香惜这队人比分开时多了两个人。 一个是瘦弱乖巧的丫鬟装扮的人，看上去不会武功，但却提着一个又大又沉的机关弩，衣服上沾满血迹，不难猜出是拼了命才终于活到现在的；另外一个衣服干净许多，但是却一直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道怎么回事…… 倒在地上的这个人正是小青。垂落下来的发丝挡住了她的半张脸，再加上角度关系，所以熙羽并没有立即认出来。刚才魏潘两家起争执的时候，装死的小青忍不住偷偷睁眼看了一下热闹，不过待潘毓婷离开后，她又立即恢复到最初的装死状态。 熙羽大概猜出一点什么，推开人群，狐疑地向小青走去。离小青最近的沈嫣儿本能地想移身挡在小青前面，但是又怕这样做会更令熙羽怀疑，只好僵硬地呆在原地。 熙羽强硬地推开沈嫣儿，蹲在地上，一下拨开挡在小青脸上的发丝，顿时吓得惊叫起来：“小姐？”她果然把小青当成了魏诗萱。 沈嫣儿立即泥头看了一眼易香惜。易香惜全身僵直，带着必死的觉悟，已经握住了武器。熙羽冲过去，一把揪住了易香惜的衣服质问道：“你不是把小姐送到安全的地方去了吗？为什么小姐在这里？你把小姐怎么了？” 情急之下，易香惜也不知道如何解释才能瞒住熙羽。引发这一切的小青只顾着装死，什么都不管。沈嫣儿看到情况越来越乱，担心两人打起来的她顾不上太多，按照之前的计划，把小青的昏迷解释成“遇到行尸后吓晕的”，而她们在这里遇到“按照计划已经已被送到安全地带的魏诗萱”只是偶然。 “这简直太荒唐了！”熙羽听后勃然大怒。 063 算你狠 沈嫣儿被熙羽吼得不敢作声，低头默念阿弥陀佛。结果熙羽却指着阿珍向易香惜低吼道：“这就是你派去保护小姐的人？她能派上什么用场？” 易香惜当初谎称她派人把魏诗萱送走了，而现场只多了阿珍一个人，熙羽理所当然地以为阿珍就是被派去保护魏诗萱的人。如果只是弱就算了，最令熙羽感到不可理喻的是：“她是什么人？我怎么不认识？”易香惜居然让一个陌生人保护魏诗萱！ 任凭熙羽气得暴跳如雷，而易香惜却稳如泰山。无论如何，只要熙羽没有识破小青是假冒的就万事大吉了。易香惜顺着沈嫣儿刚才的话讲：“她是我在半路上遇到的，能力信得过。我让她护送小姐离开的路线非常安全，只是没想到她们会在路上突遇行尸。小姐没有受伤，只是被吓晕了，休息一下很快就会复原。” 见易香惜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熙羽的怒火被煽得更旺。她一把抓住阿珍的肩膀使劲一捏，阿珍痛得“哎呀呀”地直叫唤，毫无反抗之力地一下子跪到地上，直向她求饶。 沈嫣儿嚷着：“你干什么！”急忙过去扶。 “这就叫能力信得过？”熙羽冷笑着松开手，鄙夷地瞥了阿珍一眼。就算她是瞎子也能看出阿珍没有练过武，但是她想不明白易香惜撒出这种弥天大谎究竟目的何在。 接下来，熙羽又把小青全身上下都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没有任何外伤后才松了一口气。不过，仍然有一个地方令她十分不解。“小姐为什么把衣服换了？” 现在小青穿的是沈嫣儿的衣服，早在温泉密室里就换过来了，因为小青以前穿的那套乞丐装实在太不符合魏诗萱的身份。 沈嫣儿急忙说：“现在穿的是我的衣服，因为路上遇到几个行尸，搏斗时有血溅到小姐身上，把衣服弄脏了。正好我带了几套干净衣服，就让小姐换了过来。” 照理说这套谎言合情合理，不容易被拆穿，然而熙羽极为细心，令沈嫣儿始料未及的是，她居然轻轻提了一下小青的裤脚，辛辣地问道：“那怎么连鞋子和袜子都换了？” 这句话真令沈嫣儿冒出一身冷汗。鞋子和袜子都是小青自己的，不仅又脏又旧，最要命的还是男款的。没有人来万人冢还带着备用的鞋袜，要带也不会带男人穿的。没想到竟然连这么小的细节没能逃过熙羽的眼睛，沈嫣儿顿时意识到自己太轻敌了。 事已至此，没有退路的沈嫣儿只好硬着头皮说：“小姐掉进陷阱时一脚踩到了腐烂的行尸，鞋袜都沾满内脏不能穿了。当时有名扫娘自愿跟她换的，不过现在那名扫娘已经死了。” 沈嫣儿想的是：“反正死无对证，不怕熙羽追查。”结果熙羽略做沉思，低声自语道：“我怎么不记得有穿男鞋的扫娘。”说罢眼尾一挑，望着易香惜，似乎是逼易香惜给她一个回答。 易香惜当然站在沈嫣儿这一边，从容答道：“的确有一个，从前是做小偷的，喜欢女扮男装，就是她跟小姐换的鞋袜。”易香惜专门负责挑选这次执行任务的扫娘，对扫娘的身份比熙羽清楚很多。这些话从她口中说出，熙羽找不出什么岔子。 听到易香惜的回答后，熙羽总算不再追问。她隐约感觉到易香惜和沈嫣儿有所隐瞒，但是却再也无法从她俩的话中挑出毛病，脸上布满黑沉沉的怀疑和郁闷。 易香惜生怕熙羽接着追问，急忙转移话题说：“潘毓婷明晚就要封路，我们必须尽快离开。但是小姐一直不醒，我们就一直无法赶路。最好的办法就是立即派人返回补给仓，看有没有醒神药能帮助小姐尽快清醒过来。” 易香惜话刚说完，沈嫣儿就像她肚子里的蛔虫似的，把她的心思猜得明明白白。易香惜是想让熙羽主动回去取药，只要等熙羽一走，剩下的人就立即转移阵地，有多远逃多远。就算以后万一再与熙羽不期而遇也不怕，就说是熙羽走后他们突然遇到行尸，为了安全着想才决定转移的。 结果，已经对她俩有所怀疑的熙羽不愿离开“魏诗萱”半步。她没有中易香惜的计，而是吩咐扫娘去取药。 见她如此谨慎，沈嫣儿和易香惜的心情都沉甸甸的。知道内情的寇雪冰也不吭声，只偶尔用神妙的眼神与她俩交流一下。小黑完全就像一个局外人似的，不知何时已经在墙角蹲坐，又开始默默地擦拭宝剑了。 在等待扫娘取药归来的时间里，还不死心的易香惜又提出“为了小姐的安全，应该让人去隧道两头轮流放哨”。因为是轮流的，自然也会轮到熙羽。 等熙羽去放哨时，小青终于找到机会，偷偷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向假装正在照顾她的沈嫣儿问道：“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啊？”她明明已经把声音压得几不可闻，但十多米外的熙羽还是听见什么似的，突然扭过头来，把沈嫣儿吓得哆嗦了一下。 反应极快的小青立即闭上眼睛，一个字都不敢多问，连眼皮都不敢抖一下。 等熙羽移开视线后，沈嫣儿才按住自己狂跳不已的心脏。 这下惨了，眼看潘毓婷就要封路，她们明明可以加紧赶路，但却偏偏寸步难行。到底应该要如何支开精明能干的熙羽呢？ # 大约半个时辰后，扫娘终于取来一瓶醒神药。熙羽刚拔出塞子，就有一股浓烈刺鼻的薄荷味飘散出来。沈嫣儿立即被呛得不停咳嗽。 熙羽拿着瓶子，把瓶口凑到小青鼻尖。 这一幕令沈嫣儿替小青捏了一把汗。就算小青纵横江湖，演技精湛，但是闻到刺激性气味后是否会做出反应完全是出于身体的本能，不是大脑可以控制的。易香惜真不该提议用醒神药。沈嫣儿生怕小青被熏得受不了，在一顿猛咳后一骨碌爬起来，结果小青的表现却令沈嫣儿对她敬佩有加。 064 夜谈 小青一直屏住呼吸，不但没有醒来，而且表情格外平淡，眉头和眼睛都是舒展开的，没有皱一点，由始至终都对气味没有一点反应。要不是早知道她是装的，沈嫣儿真以为她已经死了。 “不行，没有用。”过了一会儿，熙羽终于放弃了，重新把瓶塞塞上。 目睹刚才那一幕的沈嫣儿紧张得连额头都开始冒汗了。她偷偷观察易香惜，发现易香惜也转过身去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看来比她还紧张。 醒神药没有用，大家只好等“魏诗萱”自己苏醒。时候已经不早了，感到饥饿的众人开始分食扫娘们从补给仓带来的干粮，唯独只有装晕的小青必须继续挨饿。 趁熙羽值班放哨的时候，小青不动声色地偷偷捏了沈嫣儿的大腿一下，发泄她饿肚子的不满。沈嫣儿痛得叫起来，情急之下急忙用手捂住嘴巴才忍住没出声。虽然她也同情小青，但却不敢明目张胆地喂她吃东西，因为要是被熙羽发现就前功尽弃了。 这时，小青的肚子竟然不争气地小声叫了一下。 除了熙羽之外所有人都听见了，其中还包括一名扫娘。沈嫣儿反射性地急忙捂住自己的肚子，对那名扫娘投去“抱歉抱歉”的目光，假装是自己肚子叫，这才总算敷衍过去。 这要是被熙羽听见还得了呀？绝度不能让小青继续饿下去了。知情者暗暗达成这个共识之后，易香惜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对沈嫣儿递了一个眼色，然后起身向熙羽走去，与熙羽低声窃语起来。表面上是在商讨对策，实际上是在引开熙羽的注意力。 沈嫣儿微微移身，把小青挡住。为了保险起见，她还特意把阿珍也一起拉过来。两人一起把小青严严实实地挡起来。寇雪冰主动去吸引扫娘的注意力。小黑依旧在擦刀，不指望他帮忙。 一切准备就绪，沈嫣儿假装自己吃东西，但却偷偷把干饼扳成小块，塞进小青嘴里。平躺在地上的小青咽不下去，差点呛出声来，沈嫣儿吓得急忙捂住她的嘴巴，直到被捂得喘不上气的小青急得咬了她一口，她才“啊”地惨叫一声，把手缩了回去。 听到惨叫声后，熙羽和易香惜都扭头望来。熙羽更是问了一声“怎么了”，急忙小跑着向这边冲过来。 小青嘴角还粘着饼屑，沈嫣儿转身面对熙羽，一边假装说自己想坐起来但是腿抽筋了，一边背过手去偷偷帮小青擦嘴。结果还不等她碰到饼屑，熙羽就一把掀开她，冲到小青面前。 沈嫣儿在心中惨叫“完蛋了”，熙羽这次肯定看到小青嘴角的饼屑了。沈嫣儿吓得不敢睁眼，等待熙羽的雷霆之怒从天而降。但是过了好一会儿，耳边依旧静悄悄的，熙羽没有半点反应。 这时，沈嫣儿才壮起胆子，小心翼翼地看了小青一眼。只见小青嘴角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异常。原来刚才熙羽把沈嫣儿掀开的瞬间，小青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伸舌头把饼屑舔掉了。 再次大难不死的沈嫣儿差点虚脱，软绵绵地坐在墙角里。 时间只过去小半天而已，已经有好几次险些曝光。再这样下去，沈嫣儿就快要被逼疯了。最重要的是，他们没有时间在这里白白耗下去，潘毓婷明晚就会封路，不走就死定了。 沈嫣儿记在心里，但是嘴上却不敢有半句抱怨，因为让小青假扮魏诗萱的办法，最初就是由她想出来。她总不能在这里宣布跟这群人分道扬镳，各走各的吧。况且真的分道扬镳了，她能活下来的希望也不大。 # 担惊受怕了一整天，大家都显得非常疲惫，最后一致决定今晚就地休息，轮流值班放哨。如果“魏诗萱”明天还是不醒，就背着她向下走，不能再继续干等下去了。 值一班有两个人，能力强的与能力弱的混搭。沈嫣儿自告奋勇地与小黑分在一起。这样做不仅是因为小黑能带给她安全感，更因为她有一个重要问题，必须找小黑问清楚。 轮到沈嫣儿和小黑值班时已经是下半夜了。熙羽和扫娘都已经沉沉睡去。沈嫣儿和小黑不约而同地坐在离众人稍远的地方。小黑依旧默默擦着刀，还没有完全睡醒的沈嫣儿不停打着呵欠。 四周安静极了，静得仿佛连时间都已经停止。 墙壁上暗淡的长明灯微微摇曳，把两人的影子印在冰冷的石板上。不远处传来秀女们熟睡中的低微鼾声，一切都宁静令沈嫣儿险些遗忘环境的险恶。 “小黑……”沈嫣儿鼓起勇气喊了一声。 陷入沉思的小黑却没有听见，依旧专注地擦拭着剑锋，但是思绪却早已飘到千里之外。一直不声不响的他看上去好像经常走神，但是每当危险靠近时，他总是第一个发现的。由此可见，虽然他外表放空了，但是注意力却一直高度集中，从未出现过像现在这样外表和注意力同时放空的情况。 沈嫣儿愈发担心他了，不敢提高音量，只好微微凑近了一点，接着又问：“你是不是在想那个女子？” “那个女子”指的当然是蜘蛛女苗璞。这次，小黑终于听见了，抬头严肃地凝视着满脸关切的沈嫣儿。 沉默的注视令沈嫣儿紧张起来，意识到这样的刨根问底可能会令小黑不快。 如果是从前，小黑肯定会一直保持沉默。但是这次，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他忽然主动开口说：“我觉得她好像认识我……”犹豫的语气显出他内心的疑惑。 不是他认识苗璞，而是苗璞认识他。原因就是苗璞看他的那一眼。在短暂的对视中，他从苗璞的眼神中感受到一丝异样。他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苗璞，但却知道苗璞看他的目光绝不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当小黑讲出自己的这种感受后，沈嫣儿忍不住狂点头，因为她的观点也完全一致。 065 一波又起 苗璞一定认识小黑，正因为认识才会在看到小黑的瞬间产生惊讶，而且惊讶得令她差点死在熙羽手上。 “后来我一直在回忆她到底是谁……”小黑敞开心扉，徐徐说道，“忽然想起在很久以前，我很小的时候，好像的确见过一个和她很像的人。但是……” 能回忆起线索是一件好事，然而小黑讲起这件事时，神态却变得更加凝重了。“令我想不通的是，那个人在我小时候就已经是一名成年女子了，和苗璞的年龄不相上下。不可能这么多年过去，她却依然一直保持着当初的模样……” “那苗璞会不会是那个人的孩子？”沈嫣儿猜测。 “我记得那是一个独来独往、非常孤僻的女子，不像是有孩子的人。如果是她后来生下的小孩，现在大概只有十岁出头，与苗璞的年龄也不符……”小黑边说边想，又陷入深思之中。 凝视着小黑蹙眉苦思的样子，聪明的沈嫣儿可以猜出，令他如此踌躇不决的其实另有其事。“你是不是想去找她问清楚？”沈嫣儿轻轻地问，平淡之下却是骤然狂跳起来的心脏。 一旦小黑决定去找苗璞追问究竟，那他必然只能独自离去。易香惜等人绝不会与他同往，而沈嫣儿虽然想去帮忙，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去了也只是拖后腿而已。 况且小黑的脚伤尚未复原，万一遇到行尸怎么办？而且苗璞是敌是友尚不清楚，冒然找过去太冒险了。 可是，小黑似乎早已下定决心，沈嫣儿的欲言又止并未令他改变主意。他诚恳地望着沈嫣儿焦急的脸，轻轻点了点头。这时他终于不再擦剑，而是把剑重新收回剑鞘中，紧紧地握住。看上去似乎随时都有可能长身站起，霍然离去。 沈嫣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你想走就走吧，不用担心我和阿珍。”沈嫣儿比任何人都清楚，平时总是面无表情的小黑，其实心底比谁都善良，充满对战友无私的关爱。正因为如此，沈嫣儿才更不忍心让小黑为了自己而放弃寻找线索的机会。 “我以后就跟着魏家了。她们都是武艺高强、有勇有谋的女子，我跟着她们不会有事。况且我知道魏诗萱的秘密，就算我想走，易香惜也不会轻易放人。” 沈嫣儿早就把自己的处境分析清楚了。她虽然不会武功，但是在替小青打掩护这方面还派得上用场，再加上小青某些时候也非常信赖她，所以她在这个群体里已经找到自己的容身之处了。 “苗璞现在受了伤，应该比平常更难接近。你一定要多加小心……”沈嫣儿觉得自己就像送儿子出征的慈母一样，唠唠叨叨地叮咛个没完。懂事的小黑没有打断她，一直默默听着，最后还是沈嫣儿自己讲得无话可讲，口干舌燥地停了下来。 没有人说话，场面一下变得十分尴尬。沈嫣儿这才蓦然意识到昏暗中两人对视的目光充满暧昧。匆匆扭头移开视线，拍了拍不知何时已微微涨红的脸颊。自己究竟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雕塑似的小黑突然动了起来。沈嫣儿以为他要动身离去，正要回头去看他，结果突然感到肩膀被他紧紧抓住，吓得猛地缩了一下。抬头望去，只见小黑正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表情注视着自己，沈嫣儿紧张得连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见过她之后，我再回来找你。”小黑一字一顿地说。话虽不多，但是每一个都发自内心，咬得极重，仿佛重如千钧。 如果他只是随口说说，沈嫣儿还能轻松应答，但他突然变成好像说什么山盟海誓的样子，沈嫣儿一时就不知该如何回应了，只能呆呆地盯着他，过好好久才像木头人似的点了点头。 得到这样的答复后，小黑终于松开抓住沈嫣儿肩膀的手，握剑站起。沈嫣儿也跟着站起来，为他送行。先回头望了望身后还在沉睡的众人，才对小黑说：“不要在万人冢里找我，等离开这里之后在皇宫找我吧。如果在皇宫找不到我，我就死在这里了，你也不必挂念，因为我能活下来本来就是奇迹，死了也没什么奇怪。不过，如果我能活着入宫，一定帮你找出你姐姐的下落。” 分离之前，沈嫣儿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黑为了信守承诺而在万人冢里不断寻找一个永远无法离开的人，最后耽误了自己逃离的时间，也跟着死在这里。这是沈嫣儿最不愿意看到的后果。 “你独自离开也好，因为你也是有秘密的人，更适合独来独往，和我们一群人在一起容易暴露身份。苗璞本领高强，如果你们是同族，能结成朋友就好了。你和她在一起会更加安全。” 沈嫣儿喋喋不休，仿佛是说过自己听的。明明从各方面分析都应该让小黑离开，但是心底却总有一个声音在阻止着她，企图破坏她的理智，让她变得感情用事。 这样的感觉是沈嫣儿从前不曾有过的。 # 第五天。沈嫣儿还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听见耳边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微微睁开眼睛，发现眼角涩涩的，忽然想起昨天半夜自己送小黑离开了。后来是寇雪冰和阿珍换沈嫣儿和小黑的班，因为她俩都是信得过的人，于是沈嫣儿说了实话。 夜深人静，大家都很疲惫，所以寇雪冰没有叫醒易香惜，而是决定：“明天再把这个消息告诉大家吧。”就这样，值完班的沈嫣儿就蜷在墙角睡觉去了。 本以为一觉醒来，寇雪冰早就向其他人解释过了，没想到吵醒沈嫣儿的竟然是一声声焦急而急促的“失踪了，失踪了”。 沈嫣儿迷迷糊糊地想着：“小黑是自己决定离开的，怎么能叫失踪呢？”还不等她彻底清醒，她突然被人从地上拎起来，紧接着“啪”一声，脸上被盖下一记耳光。 耳光打得虽然不重，但还是把沈嫣儿彻底打醒了。蓦然睁大眼睛，出现在眼前的是熙羽又怒又急的脸。“别睡了！小姐失踪了——”直到听到这句话，沈嫣儿才终于意识到事态的严重。 066 分头寻找 熙羽话中的“小姐”当然是小青，而不是小黑。明明走的人是小黑，为什么小青会失踪呢？沈嫣儿一下也慌了神，急忙扭头把人群环视了一圈，果然发现就连小青也不见了。 “你夜里听见什么动静没有？小姐什么时候消失的？”熙羽连珠炮似的追问不休，握住沈嫣儿的肩膀一阵乱摇。 沈嫣儿被她摇得头晕眼花，更加糊涂了。 除了熙羽之外，其他人发现小青失踪后也都慌了神。特别是昨晚最后一个值班的扫娘，她竟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在熙羽一顿猛烈的训斥之后，她愧疚得连眼眶都变红了。 训完扫娘后，熙羽又把矛头指向了易香惜。“你不是说这群人很可靠吗？那个黑衣服的也不见了，一定是她绑架了小姐！”不怪熙羽这样怀疑，小黑异族人的身份本来就容易惹来麻烦，而且这次他与小青一同消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虽然易香惜已向熙羽解释，小黑是自己离开的，但是熙羽仍然不肯善罢甘休。她认为小黑离开只是幌子，后来小黑神不知鬼不觉地又回来了一趟，并且偷偷地把“魏诗萱”绑架了。 沈嫣儿最了解小黑的性格，昨天半夜又是她亲自送小黑离开的。看到熙羽这样抹黑小黑，她实在忍不住了，替小黑争辩道：“不可能，小黑不是这种人。他没有理由绑架魏诗萱。” 小黑来万人冢只为寻找姐姐的下落，其他事情一概不关心，再加上他本来就知道魏诗萱是个不值钱的冒牌货，不可能做出这种傻事来。可惜这两条理由沈嫣儿都不能直说，所以对熙羽的反驳就显得十分苍白无力，缺乏说服力。 结果沈嫣儿这一开口，熙羽竟然又把矛头指向她来，怒喝道：“住口，你和那个黑衣女人最亲密，肯定也是一伙的，这里轮不到你说话！”沈嫣儿被她吼得不敢吱声了。 现在唯一能与熙羽抗衡的就是易香惜。她出面劝道：“别吵了，我们时间不多了，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找出小姐。”今天潘毓婷就要封路，原本打算一大早就立即赶路，没想到却出了这种意外，真是祸不单行，所有人脸上都阴沉沉的。 熙羽之所以这么生气，也是因为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易香惜说得多，争吵只是浪费时间而已，等把“魏诗萱”找到了，再来慢慢追究责任也不迟。 于是大家上商量后决定兵分两路寻找。熙羽和易香惜各领一队。扫娘全都跟着熙羽，易香惜这边就是沈嫣儿、寇雪冰和阿珍。两队约定找到线索后原地集合。 # 分好队后，熙羽急冲冲地带着扫娘离去了，而易香惜这队却不急着动身，留在原地继续研究情况。当着熙羽的面很多话不敢挑明，现在只剩下自己人，商量起来就方便多了。 首先，坚决不相信小黑会绑架小黑的沈嫣儿提出另一种可能性：“我们都知道，小青只是装晕，并非真的失去意识。如果昨晚她真的被人绑架了，肯定会反抗。一旦有反抗，我们就不可能连一点声响都没听到。所以我觉得，十有八九是小青自己离开了。” 易香惜点点头，其实她也早就猜到了。“昨天熙羽怀疑她的身份，她自知靠装晕这招瞒不了多久，所以干脆偷溜了。” “她走了也好，这样我们就不用背着她赶路了。”寇雪冰说。如果小青没有失踪，今天大家就要轮流背着她。知道她是装晕的寇雪冰可不想白白浪费体力来做这种傻事。 “如果只是她单独失踪还好，但是……”这时易香惜忽然发出一声说不出来是生气，还是自嘲的冷笑，“就连地图也不见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搞不好我们会被她害死。” “地图不见了？”沈嫣儿、寇雪冰和阿珍三人异口同声地惊呼起来。本以为小青是为了帮她们躲避熙羽的怀疑才逃走的，没想到她居然连地图也一起偷走了！真是太小看她了。 “哼，我就知道那个小偷不是好东西。”最在乎地图的寇雪冰脸色顿时黑得就像包公一样，恨得咬牙切齿。转而问向易香惜：“地图你一直放在身上，怎么会被她偷走？” 易香惜若有所思地低吟道：“我也没想到自己会睡得那么沉。她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像小姐遇害那晚一样……” 易香惜的声音非常低，比自言自语更低，然而沈嫣儿却把她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特别是最后一句话，就像一根针似的扎进沈嫣儿的耳中，令沈嫣儿猛然睁大眼睛。 一个大胆的猜测从她脑海中浮现出来。事关重大，她呆呆地张大嘴巴，恨不得脱口而出。然而理智控制出了激动，犹豫再三之后，她最终选择先忍下来。 这时，易香惜接着又说：“既然熙羽已经开始怀疑她，她对我们就没有用处了。今晚潘毓婷要封路，时间紧迫，我们只管赶路，不要管她。她也知道封路的事，肯定也会向出口方向逃。”说着提起武器，准备动身了。 小青也是本领高强之人，一个人不会遇到危险，这点沈嫣儿倒是不担心。她担心的是另外一个问题：“如果不把实话告诉熙羽，恐怕熙羽会为了寻找魏诗萱而耽误时间……” 熙羽现在只是有所怀疑，还没有完全猜透真相。现在她已经领人到处去找寻“魏诗萱”的下落了，这明明就是浪费时间。始作俑者沈嫣儿有些担心熙羽赶不上在封路之前逃出去。 谁料易香惜却冷酷地回答：“让她被封住也好。只要她死了，让小青假扮魏诗萱的计划就还能继续进行下去。”易香惜对待熙羽从不心慈手软，这点沈嫣儿早已知晓，但现在听到这句话从她口中淡淡吐出，心中依然由衷说不出的滋味。 易香惜瞪了沈嫣儿一眼，严厉告诫：“现在不是担心别人的时候，我们都是自身难保的可怜虫，想想怎么活下去吧。”说罢转身向前走去。 067 死亡真相 幽暗的隧道中，易香惜和寇雪冰脚步匆忙地向前赶路。沈嫣儿和阿珍落在后方。一路上她们只遇到少数行尸，其余大部分都是已经死去的行尸，以及被刀剑刺破头部的尸体。 路上这么安全，证明有一群实力强大的秀女曾经从这里经过。沈嫣儿推测，十有八九就是潘毓婷那群人。 小黑和小青都离队了，身边忽然显得十分寂寞。不知道小黑找到苗璞没有，有没有问出什么线索。也不知道小青到底在哪里，听不见她吵吵闹闹还真有些不太习惯。 四个人有节奏的脚步声向幽深的隧道深处传去，沈嫣儿一直低着头跟在易香惜和寇雪冰身后，心底沉甸甸地装着心事，一路上都一言不发。 摇曳的长明灯烛火比第一天刚进来时暗淡了不少。仔细观察就可以发现，烛台里的油脂已经燃烧殆尽，只剩下一丁点的残余，最多还能再烧一两天。 大概油脂的量都是早就计算好的，越靠近入口就越少，亮的时间越短；而越靠近出口就越多，亮的时间越长。现在入口附近的长明灯应该早就熄灭了吧。 这样的安排主要有两个用意：一是帮助秀女们计算时间和路程；二是增加紧张感，催促秀女们不停向前走。如果有贪生怕死的驻足不前，原地等待，那么等待她的将是比死亡更可怕的漫长黑暗。沈嫣儿发现自己越来越明白设计者的心思了。 “小姐……” 阿珍在耳边轻唤，沈嫣儿竟没有听见。直到阿珍轻轻地推了她的肩膀一下，她才蓦然抬起头，从深思中回过神来。 “小姐，你在想什么呢？都想得灵魂出窍了。”阿珍担心地望着沈嫣儿苍白的脸色。 从小到大，沈嫣儿的心事从来没有逃过阿珍的眼睛，沈嫣儿有什么烦恼也总是找她商量。两人无话不谈，亲密无间，但是这次沈嫣儿却有些犹豫。 “阿珍，我有一个非常可怕的猜测。事关重大，如果我猜对了，事态将变得十分复杂，也许有人会因此而丧命……”沈嫣儿小声说话的同时拉住阿珍，故意放慢脚步，与前面两人拉开距离。 “如果真是事关重大，就算你瞒住不说，又能隐藏多久呢？总有人会查明真相的。你告诉我，我帮你想想办法。”阿珍着急地抓紧了沈嫣儿的手。她知道自己能力有限，不可能帮忙想出办法，但却不忍心看沈嫣儿把秘密埋在心中，独自承受。 沈嫣儿轻轻叹了一口气，慢慢梳理道：“阿珍，你还记得小青谈起熙羽时说过的那些话吗？我当初以为她说的魏诗萱的贴身侍婢就是易香惜，然而她却说是另一个人，而且这次进入万人冢后那个人没有与魏诗萱在一起。” 沈嫣儿的话勾起了阿珍的回忆。阿珍冥思苦想，似乎印象太模糊了，始终没有想起来，用疑惑的眼神望着沈嫣儿。无论阿珍想不想得起来，沈嫣儿都确信小青说过那句话。因为当初她听到那句话时，脑海中就闪过一个念头： 难道小青进入万人冢后见过魏诗萱一行人？ 魏诗萱进入万人冢后第二天就死了，那么小青只有可能在第一天见过她。 “刚才易香惜又说，昨晚的情形与魏诗萱死去那晚十分相似，都是所有人沉睡后，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到来或离开……”说到这里，沈嫣儿微微抬头。那凝重的表情仿佛是讲鬼故事时故意营造气氛时的样子一样。 这时阿珍猛地深吸一口气，终于想通了。她惊讶得差点叫出来，急忙用手捂住嘴巴，压低声音，紧张地问：“小姐，难道你认为小青就是……” “嘘。”沈嫣儿急忙竖起中指，不让她把后半句话说出来，用眼角余光瞥了前方的易香惜和寇雪冰一眼。易香惜是奉命追查害死魏诗萱真凶的人，不能让她知道这个真相。 阿珍立即会意，捂上嘴巴轻轻点头。 幸好易香惜和寇雪冰光顾着赶路，并没有留意到身后沈嫣儿与阿珍的交谈。 沈嫣儿接着说：“我之所以怀疑小青，其实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原因。你还记得小青进入温泉密室后发生的事情吗？当时温泉中明明藏着一个行尸，然而小青跳下去游泳，那行尸居然没有攻击她。后来我只是站在池边，那行尸却扑了过来。” 当初沈嫣儿只以为那是一个巧合，小青运气好，自己运气背。然而仔细一想，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行尸之所以不攻击她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她身上有驱魔牌。”沈嫣儿一字一顿地强调道，“而且还是魏诗萱的驱魔牌。” 试炼开始的第一天晚上，魏诗萱和易香惜等人在补给仓中休息。小青趁所有人都熟睡之际，偷偷潜了进来，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了魏诗萱的驱魔牌。 当时魏诗萱身上明明佩戴着更加名贵的玉佩，但是她却偏偏看重了一个不起眼的木牌子。这实在不符合小青贪财的本性，难道小青故意想要害死魏诗萱？但是这对她有什么好处呢？ “哇——”沈嫣儿正想得出神，突然有人对着她的耳朵大叫了一声，差点把她吓得跳起来。 说曹操，曹操到。扭头一看，来人居然是小青。 小青看到沈嫣儿被她吓得面如土色的样子，居然没心没肺地捧腹大笑起来。“哈哈哈，没想到这么快又见到我了吧？” 阿珍也被她吓得不轻，投去惊恐的目光。这时听到动静的易香惜和寇雪冰也急忙走过来。大家把小青围在中央。 小青得意地说：“果然还是我聪明，总算把你们和熙羽分开了。昨天装死装得我腰酸背痛，滴水未进，如果今天再装下去，我就真要被饿死了。” 原来一切都是小青的诡计。沈嫣儿和易香惜早就猜到了，所以一点也不吃惊。小青扫兴地撇撇嘴说：“怎么了？难道这个办法不好吗？” 突然之间，易香惜竟悄无声息地拔剑出鞘，把剑锋架在了小青的脖子上，问：“你是不是用迷药把我们迷晕了？” 068 黄雀在后 被剑架着脖子的小青终于听话了。看到易香惜那凶神恶煞的表情，她不敢再插科打诨，老老实实地回答说：“我，我承认我是用了迷药……不过，我不也是为了大局着想吗？” 昨晚在隧道中过夜，熙羽无法确定小青是否身份的真假，所以为了保险起见，她让易香惜使用了驱魔香。小青趁值夜扫娘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把迷药撒进了驱魔香中，迷晕所有人。 大家不是睡熟了，而是被迷晕了，唯一有可能抵抗迷药气味的小黑也在之前离开，因此没有任何人听见小青离去的动静。沈嫣儿更是一觉酣睡到被熙羽扇了一耳光才终于清醒。 “幸好昨晚点了驱魔香，不然我们全都睡死了，行尸过来了怎么办？”寇雪冰回想起来一阵后怕，气愤地瞪着小青。 “如果没有驱魔香，我也不敢下迷香了……”小青满脸愧疚之色，讨好似的向寇雪冰赔笑，不过这句话是真是假就无人知晓了。 寇雪冰冷漠地扭头把脸转向一旁，自讨没趣的小青委屈地望着沈嫣儿，似乎想让沈嫣儿帮她说话，但沈嫣儿却默不吭声地观望着。 搬不到救兵的小青只好努力靠自己，找铁青着脸的易香惜商量：“咱们有话好好说嘛，你先把剑收起来好不好？” 易香惜才懒得跟她多话，横着剑的手一动不动，还摊出另一只手，勾勾手指，示意小青把迷药交给她。 小青见易香惜真的生气了，用僵硬的动作慢吞吞地从腰带里扯出一个小纸包，战战兢兢地递给易香惜。 易香惜拿过来闻了一下，脸色顿时凛冽万分。她二话不说就开始搜小青的身。小青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高举双手，紧张兮兮地尖叫起来：“哎呀哎呀，你干什么？” 易香惜只顾搜身，理也不理。这时沈嫣儿在心里暗叫一声“糟了”，她已经隐约猜出易香惜的意图，预感到大事不妙。 虽然易香惜不像沈嫣儿那样知道小青此前就已见过魏诗萱，但是她仅凭迷香的气味就已经猜到小青就是害死魏诗萱的凶手了。没想到还真被阿珍说准了，事关重大，并非沈嫣儿有意隐瞒就能真的瞒下来，其实聪明的易香惜也早已洞悉真相。 突然，易香惜从小青的衣服里扯出一块木牌。熟悉的淡香味飘散出来，沈嫣儿、阿珍和寇雪冰都忍不住倒抽一口气，易香惜更是气得连手都在发抖了，一把把木牌捏在掌心，低吼道：“这是哪来的！” 小青吓得缩起脖子，支支吾吾地嘀咕了半天，说是从一个秀女身上偷的，至于是哪个秀女她已经记不清了。说着还不停给沈嫣儿递眼色，求沈嫣儿快点帮忙作证。 这次沈嫣儿无论如何都不敢挺身而出了，眼看小青还在拼命抵赖，而其余人却早已了然于心，沈嫣儿好心劝她道：“小青，你还是说实话吧……” 话一落地，小青的脸色骤然一变。刚才还是哭兮兮的样子，拼命装可怜讨饶，突然之间就收敛起哭意，换上镇定冷静的表情。她不再求易香惜把剑收起来了，而是扬起脖子，说：“好吧，我承认这块牌子是偷魏诗萱的。” “果然是你。”易香惜的剑锋又逼近了几分，紧贴在小青的脖子上。 小青被迫只能高高地抬起下巴，闭着眼睛听凭处置。沈嫣儿和寇雪冰生怕易香惜一不冷静就杀了小青，急忙上前阻拦。好在易香惜理智尚存，纵使被气得不停抽气，浑身颤抖，也没有冲动地把小青就地正法。 “老实交代，你为什么要偷这块牌子？”易香惜逼问。 这次，小青终于交代出真相。其实她的手段并不高明，就是等大部分扫娘们离开，补给仓中只剩下魏诗萱、易香惜和另外两名扫娘之后，在香薰中偷偷放了一点迷魂香，等魏诗萱等被迷晕后动的手——与昨晚如出一辙。 并非小偷真的武艺高强，来无影去无踪，而是易香惜被迷晕了，失去意识。 “谁派你来的？”易香惜恶狠狠地问。 “没有谁派我来，我就是一个小偷。”小青委屈地说。 “你再狡辩我就不客气了！”易香惜越来越气，剑越陷越深。 眼看小青洁白的脖子上就要留下血痕了，不忍心见死不救的沈嫣儿终于出声阻拦：“等一下，也许真的只是巧合。” 小青并非是被别人派来杀害魏诗萱的，纯粹只是见财起意，稀里糊涂地偷走驱魔牌，连她自己都没想到会害死魏诗萱。 魏诗萱死去当晚，补给仓中明明有驱魔香趋避行尸，但驱魔香却失效了，导致行尸爆发。失效的原因十有八九就是小青投进去的迷香干扰了驱魔香的效力。 既然如此，小青昨晚故技重施，又在驱魔香里投放迷香。她这样做，如果不是想把这群人赶尽杀绝，就是真的毫不知情。如果是前者，她明明已经逃之夭夭，为何还要回来与大家会合呢？难道就不怕被揭穿吗？这样一想，沈嫣儿更偏向后者。 沈嫣儿这样解释了一遍，易香惜终于冷静下来。小青感激涕零，紧张得直擦额头冷汗，还用好像看再生父母似的目光看着沈嫣儿。看得沈嫣儿猛哆嗦，被腻得直泛恶心。 至于小青为什么不偷玉佩，小青给出的解释是，刻有族徽的玉佩一卖就会被发现，而木牌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既然是魏诗萱佩带的，肯定是好货，比玉佩更容易出手。 倒是有几分道理，一直困扰着沈嫣儿的问题也解释通了。沈嫣儿劝易香惜先放掉小青，就算她是害死魏诗萱的凶手，但她同时也是可以假冒魏诗萱瞒天过海的救星。 思前想后之下，易香惜终于放下了剑。见状，小青和沈嫣儿都松了一口气。特别是小青，已经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了。 谁料就在这时，众人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意想不到声音：“我就知道是你们搞的鬼。” 回头一看，沈嫣儿吓得魂不附体。因为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熙羽和另外两名扫娘。 069 易香惜的本领 熙羽答应分头寻找，其实一直一路尾随，因为她早就怀疑易香惜了。刚才易香惜这群人的对话，已经全被熙羽听入耳中。不要说昨晚的事情，就连她们想让小青假冒魏诗萱的计划也都全部曝光了。 万万没料到熙羽会在这个时候出现，沈嫣儿脸色煞白，默默地咬住了下唇。事已至此，双方大打出手已是不可避免的结局。易香惜有寇雪冰仗义相助，而沈嫣儿和阿珍虽然加起来可以顶半个战斗力，但是她俩都畏畏缩缩地躲在角落里，不愿出头。至于小青，除非敌人先攻击她，不然她大概也不会动手。 所以，表面看上去易香惜占人数优势，但是真要打起来，其实熙羽加上扫娘一共有三人，从战斗力上来说更占上风。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易香惜也早已看破了这点，面对暴怒的熙羽，她并不着急动武，而是维持着从容的表情，镇定地说：“熙羽，既然你都听到了，我也不瞒你。小姐的确被咬伤了，而且害小姐被攻击的就是这个长得极像小姐的人……” 易香惜不说魏诗萱已死，而只说是被咬伤，已经开始撒谎了。另一方面，她这句话又是在给小青拉仇恨。她深知熙羽是一个对魏诗萱忠心耿耿的侍女，听到是小青害死魏诗萱后肯定不会放过小青。一旦双方打起来，小青也休想置身事外。 小青明明不想这蹚浑水，但这下被熙羽用恨不得活剐她的目光一瞪，手不自觉地就放在了武器上。混乱之中，她忙用“你怎么能背叛我”的目光质问易香惜，而易香惜却视若无睹。 其实小青根本就没有这个立场。易香惜说的是实话，要怪只能怪她自己自作自受。无论有心还是无意，魏诗萱的死都是她一手导致的，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易香惜继续好言好语地劝熙羽：“如果让魏将军知道真相，我们都不会有好下场，不如让她暂时假扮小姐，等太医院把小姐治好后，我们再把小姐迎回来。” 这分明就是谎话，因为司马国早就宣布魏诗萱无救了。 熙羽听后勃然大怒，低吼道：“荒唐！怎么能让凶手假扮小姐！如果小姐有什么三长两短，她就必须以死谢罪！——小姐到底身在何处？” 无论熙羽多么着急，易香惜始终保持着不疾不徐的语速，淡然回答：“离入口很近，我们已经没有时间返回了。” 熙羽才不听她的劝告，刚直不阿地大声宣布：“我是小姐的贴身侍女，小姐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不管潘毓婷是否封路，我都必须守在小姐身旁。” 易香惜温和地提醒她：“回去就是死路一条。” “死有何惧？我的命本来就已交给了小姐。”熙羽态度坚决，毫无动摇，根本不听易香惜的劝告。 照理说，看到熙羽如此固执，易香惜应该面露难色，然而易香惜的唇角却勾起了淡淡的笑容。 目睹这一切的沈嫣儿顿时明白了易香惜的打算，这用的分明是“策反计”啊！ 想通这一点后，沈嫣儿惊讶得微微张大嘴巴，对临危不乱还掌控全局把熙羽的命运捏在掌心的易香惜又敬佩又害怕。 前戏结束，易香惜终于转入正题，说：“你不怕死，不代表别人也不怕死——现在她立场已经如此坚决，你们两人作何选择？”后面这句不是问熙羽，而是问熙羽身后的两名扫娘。 这时熙羽蓦然一震，慌忙扭头望去。只见两名扫娘目光游离，不敢与她对视，似乎心中另有打算。熙羽这才察觉到易香惜的真正意图，预感到大事不妙。其实易香惜刚才那番话根本就不是想劝她，而是想说服这两个扫娘变节。 扫娘是易香惜一个一个选出来，本来就与易香惜关系更为亲密，再加上听说熙羽要返回入口自寻死路，当然更为动摇。况且魏诗萱的死讯公开后，她们也会跟着接受处罚。与其以死谢罪，不如让人暂时假冒魏诗萱，以求平安。 “快告诉我小姐在哪里！”意识到情况不妙的熙羽狂躁地大吼起来，率先拔剑向易香惜冲去。她不敢再拖了，怕再拖下去身后两名扫娘就要与易香惜达成一致，令她腹背受敌。 易香惜毫不费力地用剑挡住熙羽的攻击。战斗正式开始，剑锋相接的瞬间，寇雪冰和另外两名扫娘也围攻上来。 “你们……”熙羽瞪着临阵倒戈的扫娘，恨得咬牙切齿。 明明战斗力更占优势的她，现在变成孤军奋战了。几个回合下来就被易香惜一方联手制服。 两名扫娘反剪着熙羽的手，把熙羽拖到易香惜面前。易香惜毫不犹豫地把剑横在熙羽脖子上。 熙羽自知难逃一死，大义凛然地冷笑道：“你害死了小姐，现在又想杀我，如果不怕我做鬼纠缠那就动手吧！” 等一下！这三个字从沈嫣儿脑中迸出，但她却没能在最后关头吼出口。她找不到理由阻止这一切，也知道早对熙羽起了杀心的易香惜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说了也等于是白说。 从小闲居深闺的她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意识到“江湖险恶”这四个字的含义。与易香惜相比，她就只是一个有一点小聪明的可爱小女孩罢了。 杀人不眨眼的易香惜横剑一抹，顿时只见血花四溅，熙羽在血泊中缓缓倒下。她至死都用怨恨的目光瞪着易香惜，恐怖狰狞的神态印在沈嫣儿眼中，令沈嫣儿心底一阵恶寒。 “人都不怕，我还怕鬼吗？”易香惜俯视死不瞑目的熙羽，回答了她最后的问题，冷酷无情的面容仿佛猛鬼罗刹。 时间仿佛停了下来，很久很久无人说话，只有浓烈的血腥味不断地向外扩散开。不久之后，闻到血腥味的行尸就会杀到，她们不能继续继续在此停留了。 过了好一会儿，对行尸经验最丰富的小青再也忍不住了，催促易香惜赶快带她们离开这里。 易香惜并不着急，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忽然抬眸望着两名扫娘说：“刚才谢谢你们出手相助，但是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已经太多了，我不想再节外生枝了……” 070 地动山摇 扫娘一听易香惜话锋不对，立即转身逃跑，但是刚逃出两三步就背后中箭，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背后血迹在两人衣服上缓缓洇开，仿佛瞬间绽放的花朵，美艳而凄烈。 其中一支是寇雪冰射的，另外一支是易香惜抢阿珍的机关弩射的。被抢走武器的阿珍吓得直喘气，迟迟没能回过神来。 沈嫣儿已经看呆了。本以为易香惜与熙羽之间会有一场恶战，没想到易香惜这么快就结束了战斗，而且还大获全胜。她不仅聪明得狡猾，而且还绝情得歹毒。与这样一个人一路同行，沈嫣儿觉得自己的脖子根本就不是长在自己肩膀上，而是被她捏在手里的，稍不留心就被她无情地掐死了。 从小闯荡江湖的小青也很少见到如此惨烈的内讧，略受惊吓地僵硬杵在原地。想起刚才易香惜杀了熙羽的那把剑就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不免觉得一阵后怕。 这时易香惜转身向小青走去。小青下意识后退，直到脚后跟抵到墙角才猛地一顿。与此同时，易香惜已经用剑拦住了她的退路。剑锋上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小青忍不住扭开头去。 目睹这一幕的沈嫣儿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从理智上分析，她知道易香惜不会杀小青。之前唯一可能动摇易香惜决定的就是熙羽的存在，现在熙羽已死，她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不可能单纯为了泄气就伤害小青。然而易香惜身上散发出来的慑人气势也不是开玩笑的，沈嫣儿光看着她就忍不住浑身打冷战。 阿珍不安地抓住了沈嫣儿的胳膊，双手把沈嫣儿胳膊上的肉都捏痛了。寇雪冰也紧张起来，向前跨出一步，似乎想要阻拦。不过还不等她采取行动，易香惜就率先发话了。 “半夜潜逃，擅自行动，你知不知道你的莽撞差点害死我们？”易香惜开始追究小青“不与任何人商量就突然失踪”的责任了。严厉狠辣的语气比直接抽耳光还更有威慑力。 小青不敢直视易香惜的目光，斜眼望着旁边的墙角，怯懦结巴地回答道：“我，我也不是故意的……我是害怕会惊动熙羽才独自离开的……” 这一点沈嫣儿是赞成小青的。小青一直处于装晕状态，不可能与别人商量。况且熙羽的警觉性非常高，一旦小青与别人商量，可能还没讨论出结果就被熙羽发现了，最终前功尽弃。 但是易香惜却不管这些。在她眼中，不听命令，不打招呼擅自行动就是砍头大罪，必须要让小青知道厉害，不然以后还将铸成大错。 易香惜手腕微微一转，小青只觉得脖子上一凉，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看见一缕发丝轻飘飘地飞落到脚边。望着发丝无声无息的落地，沈嫣儿和小青的心脏都狂跳起来。 “这次只是警告，再有下次我就不饶你了。”易香惜说罢终于收回了剑，向后退开半步。 重获自由的小青半边身子都瘫了，软软地靠在墙壁上。缺了一缕发丝的发型变得滑稽可笑，但是在如此肃杀的气氛中却没有任何一个人笑得出来。 “你逃跑是因为害怕被熙羽拆穿身份，现在熙羽已死，我们都没有后顾之忧了。从现在开始，你就老老实实假扮魏诗萱。如若不然……”说到这里，易香惜的语气骤然变得严厉起来，还带着露骨的威胁，“我就把你杀害魏诗萱的真相公诸于众，无论你逃到天涯海角，都会被当成杀人法缉拿归案。” 话已至此，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小青除了乖乖点头还能怎么样呢？为了让易香惜消气，也为了表示忠心，小青还非常狗腿地再三保证说绝对不跑了，再跑就是小狗。 # 满地血污即将引来大量行尸，此地不宜久留，一行人急忙接着赶路。因为刚杀过人，大家的心情都格外沉重，气氛憋闷难受。 无论出于什么理由，杀人就是杀人，而且杀的还是同门同派，如果发生在万人冢外，易香惜早就被关进大牢了吧？然而在万人冢这个每天都有秀女惨死的封闭空间中，多一具尸体还是少一具尸体没有人会过问缘由，这才是选秀最可怕的地方。 路上遇到的行尸全都被易香惜一人解决了。她就像拿行尸撒气似的，手起刀落，又狠又准。被她杀掉的行尸往往连半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身首异处了。 从满地的断头断肢中走过，刺鼻的腥臭味扑面而来，沈嫣儿几乎被熏晕过去。在这个空气不流通的迷宫中，行尸和尸体将越来越多，气味也会越来越难闻，以后几天还将更加难熬。 “快点走，我们马上就要到了。”易香惜又砍死一个行尸，气不喘语不急地回头催促落在后面的沈嫣儿和阿珍。 沈嫣儿不用问就知道，易香惜的意思是“她们马上就要抵达其中一个通往下半部分的入口”，也正是潘毓婷即将封路的其中一处。只要顺利通过那里，她们就不用担心被堵死了。 万人冢上半部分的所有错综复杂的道路，最后都连着这两个通道。作为一个迷宫来说，这样的设计十分奇怪。 沈嫣儿隐约预感到这绝不是巧合，而是有人精心设计的关键位置。只可惜，这时的沈嫣儿并未想通其中的道理。 沈嫣儿刚要加快步子，突然前方不远处传来“轰隆”一声巨响。与此同时，脚下地板猛烈地晃动起来。吓得全身僵直的沈嫣儿直挺挺地向旁边墙壁倒去，阿珍急忙冲上来扶住了她。 突如其来的巨响令易香惜和寇雪冰也露出惊愕之色。两人蓦然抬头凝视愿望隧道深处。幽暗昏黑之中什么都看不见，只隐约嗅到一股淡淡的石灰粉尘味飘散过来。 “刚才怎么了？”惊慌失措的阿珍扶着沈嫣儿，茫然地抬头问道。 易香惜双眉紧拧，不自觉地握紧手中宝剑，紧张地说：“是潘毓婷，她们居然有火药——” 直到这一刻，大家才终于明白潘毓婷到底要怎么封路。 071 灾难倒计时 在没有现成石砖的万人冢中如何封路？这个问题当初潘毓婷没有直说，沈嫣儿等人也一直没有猜透。直到听见刚才的爆炸声后，沈嫣儿才猛地醒悟过来——原来潘毓婷的计划是先用火药炸墙，然后再用炸下来的石块把路封起来。 爆炸声来自几百米远的地方，但是剧烈的震动却仿佛近在咫尺。爆炸之后扑面而来的浓烈烟尘，还有零零星星碎落的石块都在沈嫣儿的心中敲响警钟。 炸墙的确是堵路最快捷的办法，但这绝对不是一个聪明的决定，而是一个危险至极的行为。稍有不慎，所有人都将被活活埋葬在万人冢中，与行尸同归于尽。 “她这是疯了不成？难道就不怕把地洞炸塌吗？”易香惜表情凝重，刚刚站稳，顾不上缓口气就急冲冲地迎着扑面飞来的灰尘向前冲去。寇雪冰紧随其后。两人匆忙的脚步暴露了她们内心的慌乱。 沈嫣儿和阿珍回过神后，也跟着一路小跑过去。 呛鼻的灰尘令大家咳嗽不止，越来越浓的烟霾几乎迷得她们睁不开眼睛。边走还边有碎石块不停地掉下来，砸在脚边“啪啪”作响，砸在身上疼痛不已。 因为走得快，不一会儿就远远望见爆炸处了。隧道中的光线本就暗淡，再加上又有烟霾阻隔，于是看得更模糊了。灰尘在空气中缓缓升腾，只能看见大块大块堆在地上的碎石，却没有看到半个人影。 正在沈嫣儿疑惑之时，忽然听见烟霾对面传来急促的呼喊声：“不要过来！快趴下——”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呐喊，强烈的声波把快掉不掉的石头又震落下好几块来。 光听见声音，没看见人。易香惜也觉得奇怪，下意识停住脚步。她一停，后面三人也都跟着停下。隐约朦胧之中，沈嫣儿凝神细望，依稀看到很多人都趴在地上。 “趴下——”对方还在不停呐喊。 不等沈嫣儿等做出反应，只听“咻咻”几声，若干利箭流星般的飞了过来。 这次易香惜没有丝毫犹豫，反射性地俯低身体。反应敏捷的猎人寇雪冰也立即蹲下。慢半拍的沈嫣儿和阿珍生怕对方反应不过来，你按我我压你，惊慌失措地也趴了下来。 无数利箭刷刷从头顶飞过的声音令沈嫣儿毛骨悚然，吓得她全身汗毛都倒立起来。根本没时间去想对方为什么要射箭，突然又是一声“轰隆”巨响。 近在耳边的爆炸声几乎把沈嫣儿的双耳震聋，身体被地面传来的强烈震动掀得离地半尺又掉下来，同时还被暴风刮得向后擦退，胳膊和膝盖都被磨破了皮。 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只感到碎石块像倾盆大雨一样拍打在脸上。脸颊火辣辣的痛，不知道被割出了多少道口子。 这还只是在爆炸瞬间发生的一切。爆炸之后，紧接着又是地动山摇，四面八方的石块都在不停地向下倒。山崩地裂般的巨响此起彼伏，仿佛整座山都在这个瞬间塌了下来。 沈嫣儿把脸深深地埋在臂弯之中，被浓烟呛得不停咳嗽。幸运的是她距离爆炸点还有一小段距离，没有大石块直接掉下来压在她身上，但是地面上和身上全都是飘散过来的粉尘，她差一点就要被活埋了。 这时，沈嫣儿蓦然明白对面那群人全都趴在地上，并且突然射箭过来的原因。如果那群人没有在情急之下射箭逼她们原地趴下，那么在刚才第二次爆炸时，她们极有可能被暴风卷飞出去或者直接被掉落的石块压扁。对方的做法虽然粗暴，但是却救了她们一命。 过了好一会儿，爆炸引起的震动终于渐渐停止。有了刚才的教训后，沈嫣儿这群人害怕还有第三波爆炸，都趴着不敢乱动，紧张地眺望着对面的动静。直到看到对面那群人缓缓站起来后，她们才松了一口气，也跟着爬起来。 易香惜和寇雪冰也被烟尘呛得不停咳嗽，痛苦地捂着嘴，眯起眼睛向前走。前方不远处的通道上横七竖八地堆满各种奇形怪状的大石块。刚开始时她们还能跨过去，但是没走几步就发现根本没有落脚的地方了，只能弓着背，手脚并用地爬过去。 两个武功盖世的女强人尚且如此，沈嫣儿和阿珍这两个身娇体柔的弱女子想要通行就更加困难了。速度慢得就像乌龟爬一样，不一会儿就与易香惜和寇雪冰拉开几十米的距离。 易香惜翻越石山后冲到那群人的队伍中，狂躁地怒吼道：“你怎么能在万人冢里用火药？难道就不怕把这里炸塌吗！” 还与后方艰难爬行中的沈嫣儿累得气喘吁吁，根本没有力气抬头看易香惜到底在跟谁争吵，不过很快她就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炸塌了反而好，至少未来几十年都不会再有秀女重复我们的命运了。”果然是潘毓婷。那平静中又带着强烈复仇心和怨恨的语气已经深深铭刻在沈嫣儿的心中了。 “你不是说晚上才封路吗？为什么提前了？”浑身狼狈的易香惜发泄似的质问潘毓婷。 “没有提前，现在才刚开工，顺利完成大概是在晚上。”潘毓婷平静地回答。刚才的两次爆炸都是在她的指挥下完成的。接下来，她将指挥秀女把石块堆起来，砌成一堵令行尸们无法通行的高墙。这个过程大概需要耗时小半天。 不远处，沈嫣儿和阿珍互相帮助，手牵手费尽力气才终于爬过了最难走的一段路。眼看马上就要走到易香惜身边了，沈嫣儿下意识加快脚步。 就在这时，察觉到危险逼近的阿珍突然大喊一声：“小姐小心！”猛地拉住了沈嫣儿的手。 下一个瞬间，沈嫣儿只感到一团黑影从眼前坠落，接着就听见“咚”的一声巨响。 黑影重重地砸在脚尖，原来是一块磨盘大小的石头。 如果刚才阿珍没有拉住沈嫣儿，恐怕这时沈嫣儿已经被压扁了。死里逃生方知后怕，沈嫣儿吓得全身僵硬。然而更可怕的事情随之而来，地面突然传来“咔咔咔”的不祥脆裂声。 072 绝境 吓得不敢动的沈嫣儿抓紧阿珍，眼睁睁地看着地面以刚才掉下来的磨盘石为中心，就像有生命似的不断向外龟裂。裂痕越来越大，甚至扩散到几十米外易香惜等人的脚下。 看到情况不对劲，易香惜和潘毓婷立即结束争吵，盯着裂痕越来越多的地面警戒起来。不需要任何人下令，面对危机时的自我保护意识令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缓缓后退。 仿佛是暴风雨之前短暂的宁静，隧道中顿时变得阒静无声。近百名秀女似乎都同时预感到即将来临的灾难，在剧烈的心跳声中忙乱地向后退去。 眼看场面即将一发而不可收拾，担心乱中出错的潘毓婷向秀女们高喊道：“不要怕！”然而正是这句话，令秀女们紧绷的神经突然断裂，她们不顾潘毓婷说的到底是什么，本能地发出惊慌失措的呼喊声，又挤又推地转身向后奔逃。 看到大伙一逃，落在最后面的沈嫣儿也跟着乱了阵脚。慌乱中，她一把抓住阿珍的手，急促地低吼道：“阿珍，快跑——”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拖着阿珍向前逃。 混乱的脚步声令本就布满裂痕的地面更加脆弱。石块顺着裂痕传来的“啪啪”碎裂声音清晰可闻，就好像一条巨大的灵蛇扭动着柔软的身体，向沈嫣儿和阿珍逃跑的方向全力追击。 当沈嫣儿跑到刚才易香惜所在的地方时，那群人早就已经逃到前方看不到影子的远方去了。被她们乱脚踩过的地方全是破碎的石块，好几处还能从裂痕中看到下面黑色的空洞。 “糟了，这下面是空的。”沈嫣儿如同被五雷轰顶，仿佛看到了世界末日。她万万想不到石板下不是实心的土壤，而是被挖空的一个巨大的空间，一旦掉下去就死定了。 跑快点，绝对不能掉下去！沈嫣儿正想着，脚下就突然踩空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发出“啊”的一声惨叫。轻盈的身体突然变得重如千钧，好像一个大秤砣似的瞬间下坠。 “小姐——”关键时刻，是阿珍扑上去牢牢地抓住了沈嫣儿的手。等沈嫣儿从惊吓中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悬空了，飘飘摇摇地悬在一个巨大的空间中晃动着。要不是在坠落的瞬间右手被阿珍牢牢地抓住，沈嫣儿已经掉到掉下去了。 下面是什么？沈嫣儿下意识低头一看，吓得连头皮都麻木了。就在距离她脚尖大约十米的地方，无数倒立的尖锐金属刺整整齐齐地排列成一片，就像张大嘴巴的鳄鱼等待猎物自己筋疲力尽后掉进嘴巴里。 一旦阿珍松手，沈嫣儿毫无疑问只有死路一条，而且死状还会奇惨无比。全身都要被金属刺刺穿，动弹不得，血流不止，顷刻毙命。光是想象沈嫣儿就吓得魂飞魄散了。 “阿珍——”不想死的沈嫣儿用饱含泪珠的眼睛死盯着趴在地上抓住她右手手腕的阿珍。她高高地仰起头，不敢向下望，用尽全力伸出左手，与右手一起牢牢地抓住阿珍。 “小姐，不要怕，我这就拉你上来。”阿珍使出全身力气拉沈嫣儿，但是根本拉不动。沈嫣儿依然悬在半空晃来晃去，两人紧紧纠缠在一起的四只手还因为汗水的关系而滑开了一点。照这样下去，阿珍根本撑不住半分钟，沈嫣儿就要坠落了。 绝境中挣扎求生的沈嫣儿不停地调整双手位置，努力想要抓住阿珍手腕更上面一点的地方。与此同时，她还使出吃奶的力气，用悬在半空的双腿到处晃动试探，看有没有可以蹬踩借力的地方，然而结果却是什么都没有。 越挣扎就滑得越厉害，但是不挣扎也是死路一条，怎么办都难逃一死的沈嫣儿彻底绝望了。临死前她唯一不明白的就是，为什么这种地方会出现如此可怕的陷阱？ 虽然万人冢里陷阱重重，但是迄今为止沈嫣儿遇到最多的就是密室，密室中并没有伤人的暗器。就算遇到杀伤力强大的箭阵，也是那种明显得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像这种隐藏至深、杀机毕露的陷阱沈嫣儿还是第一次碰见。她本能地感觉到这次的陷阱与之前遇到的有着明显差异，但是命悬一线之际，她根本就没有冷静思考的余力，垂死挣扎在最后的一线生机上。 “小姐，我抓不住了……”阿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可能把沈嫣儿拉上来了，急得哭了起来。大滴大滴的眼泪滴落下来，落到下方的金属刺中，传来微弱的“啪嗒”声。这更加深了沈嫣儿的恐惧。 最令沈嫣儿绝望的是，阿珍所趴的那块地方还在不断传来令人心惊胆战的碎裂声。如果再拖下去，就连阿珍都会一起掉下来。 沈嫣儿回头向易香惜等人逃跑的地方望去，抱着侥幸的心理，希望能得到易香惜等人的援助。然而就在回头的瞬间她就绝望了。后面大约五十多米的地方全都塌陷，场面惨不忍睹。 掉进金属刺中的不仅有碎石板，还有一些跑得慢的秀女。尖锐的金属刺刺穿了她们纤弱的身体，把她们的动作定格在跌落下去的瞬间。鲜艳的血液顺着金属刺向下蜿蜒流淌。 要不了多久，沈嫣儿也会变得像她们一样。 下面，是恐怖的刺阵；上面，是无法把自己拉上去的阿珍；前面，是乱石如山的爆炸废墟；后面，是不可能有援兵赶到的地面陷坑。面对这样的境况，就连聪明过人的沈嫣儿也想不到任何逃生的办法。 坦然地接受命运后，沈嫣儿停止了挣扎。她眨巴了几下眼睛，把快要流出来的眼泪挤干，用哽咽的声音对阿珍说：“阿珍，不要管我了，我们必须分开……” “不，小姐，我绝不丢下你。”死咬着嘴唇的阿珍一开口就泣不成声，眼泪大滴大滴地不断滴落。她只恨自己没有能力保护沈嫣儿到最后一刻，哪怕明知道这样下去自己也会跟着一起死，但她依然不肯松手，抱定要陪沈嫣儿一同赴死的决心。 073 孤岛中 沈嫣儿的手臂已经吊酸了，被阿珍死死抓住的手腕更是痛得快要断掉了。无论多么用力，她仍然在一点一点地向下滑。 没有力气向上爬，周围石块零星滚落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情况对沈嫣儿不利到极点，要么自己死，要么拖阿珍垫背，不可能有其他的可能性了。她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阿珍还在做垂死挣扎，眼泪和汗水同时滑落。看到她在绝望中越来越痛苦扭曲的表情，沈嫣儿也无比心痛。 没有时间犹豫了，必须尽快做出决定。 “阿珍。”沈嫣儿镇定地开口，用平静得难以想象的声音对她说，“你听我说，不要慌，用最后的力气把我甩到后面的石头上。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用力。” 说着，沈嫣儿微微扭头，用目光示意落在斜后方落在刺阵上的一块大石块。石块有桌面大小，正好卡在刺阵之间，仿佛汪洋中的一个小岛，可以暂时帮沈嫣儿续命。 “不行！”阿珍听后激动地不停摇头，“这个坑这么深，你一旦掉下去就上不来了！” 就算可以暂时跳到石板上也只是拖延时间而已。脚下深坑足有十米，爬不上去照样是死路一条。这个道理沈嫣儿也懂，但是现在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晚死一点总比立即毙命好一些。 沈嫣儿深吸一口气，凝视着混乱的阿珍，用眼神给她鼓励，同时也为自己加油。无论阿珍如何对她流泪摇头，求她不要这样做，她都没有丝毫动摇。 “一，二……三！”当沈嫣儿数到“三”的时候，她不管阿珍准备好放手没有，不顾一切地把身体猛地向后一荡。 阿珍想抓但根本抓不住，缠握在一起的四只手瞬间脱离。 沈嫣儿就像荡秋千荡飞出去似的，高高地飞出一段距离后，沿着弧线从空中划过，最后降落在目标石板上。 着陆瞬间，石板被突然坠下的沈嫣儿踩得微微偏斜，差点侧翻到刺阵中。好在沈嫣儿立即调整中心，令偏斜的石板重新恢复平衡。她张开双臂，面朝下，整个人都平趴在石板上，与石板融为一体。 过了一会儿，偏偏移移的石板终于静止下来，沈嫣儿终于安全了。 然而，与此同时，阿珍趴着的地方却传来恐怖的响动。 阿珍身下的石板早就已经摇摇欲坠，刚才沈嫣儿荡飞出去的同时，巨大的甩力影响了石板的平衡，石板马上就要坍塌了。 沈嫣儿顾不上多想，抬头就冲阿珍急吼：“阿珍，快跑！”喊声还未落下，石块剧烈的响动就把她的后半句话完全掩盖了。 预感到危险逼近的阿珍吓得一骨碌爬起来，然而正是这一动作，令石板变得更加脆弱。 “哗啦啦”碎石块滚落的声音在寂静的隧道中洪亮地回荡着。 “快跑——”沈嫣儿发出歇斯底里的叫喊。 就在这个瞬间，阿珍脚下的石板终于再也支撑不住了，在巨大的轰响声中坠落进刺阵中。 “小姐——”阿珍本来可以转身向后逃，但是她想也没想就纵身一跃，向沈嫣儿所在的地方扑去。 沈嫣儿急忙向旁边移动，想为阿珍让出一个空间，然而她刚刚一动，石板就开始猛烈摇晃。 不待沈嫣儿重新调整好平衡，阿珍就已经扑了下来。 窄小的石板上难以容下两个人。阿珍只有上半身扑到了沈嫣儿身上，下半身却露在外面，右腿小腿被尖锐的刺针刺了一下。虽然不是致命伤，但是伤得也不轻，痛得阿珍叫了起来。 沈嫣儿立即腾出空位，把阿珍拉到石板中心。阿珍紧紧捂着小腿被扎伤的地方，痛得直抽气。沈嫣儿扳开她的手一看，只见伤口血流不止，不一会儿就把整个小腿染红了。 刺眼的鲜血令沈嫣儿头晕眼花。看到阿珍受伤，比她自己流血更令她难受。她拼命忍住眼泪，用衣袖把差点漫出来的泪花擦干，利落地在自己的裙子上撕下一块布，学着当初寇雪冰替小黑处理伤口的样子帮阿珍包扎伤口。 “太好了，小姐，我们又在一起了……”阿珍痛得直抽气，但是嘴角却带着欣慰的笑容，用感动的目光凝视着沈嫣儿。“你说要跟我分开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不想活了……” “傻阿珍，不到最后关头我怎么会放弃自己的生命呢？”沈嫣儿说着很用力地把布条系紧，粗鲁的动作似乎是在发泄对阿珍的不满。“你应该向后逃，也许还能找到其他人来救我。现在你也下来了，我们两个都上不去，这下怎么办？” “我相信小姐一定能想出办法。”阿珍眼中充满信任。 “唉，有办法就好了……”满脸愁苦的沈嫣儿别开头，下意识发出沉重的叹息。 其实她不想在阿珍面前流露出这么颓败的一面，但是前所未有的绝境却令她无法继续乐观。刚才说什么“不到最后关头不会放弃自己的生命”其实只是安慰阿珍的话。当她决定跳到这块位于刺阵中的小石块时，就已经明白自己活不长了。 如果阿珍没有跟着跳下来，也许沈嫣儿只会乖乖地坐在这里等死或者等待奇迹，什么都不做，但是现在阿珍的生命也跟她紧紧地系在一起，放弃自己也就等于放弃了阿珍。 只有想到这一点，沈嫣儿才能逼自己从绝望中振作起来，决定再垂死挣扎一下。她扭头环顾四周，看清周围情况。 这是一个深十米的狭长大坑。坑底布满尖锐的金属刺，刺与刺之间夹着不少大大小小的碎石块。只要小心翼翼地踩着这些石块，就可以在坑底行走，前后左右移动不是问题。 但是，最大的难题就是无法向上爬出这个坑。 身后不远处就是刚刚坠下刺阵，被乱针刺死的几名秀女。她们已经变成行尸了，都在不停挣扎，狂躁地“嗷嗷”乱叫。好在她们都被固定在刺上，无法爬过来伤害沈嫣儿和阿珍。 074 两个人的战斗 今天是第五天，时间刚过一半。地点也正好位于万人冢上半部分和下半部分交界的地方。说来也巧，沈嫣儿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像也在这里一分为二了，之前是活，之后是死。因为从她掉下来的那一刻开始，她的一只脚就已经跨进死亡了。 阿珍小腿受伤的地方似乎痛得很厉害，她一直抱着腿，身体紧紧蜷缩着，把脸埋在膝盖中。虽然她忍着没叫，但沈嫣儿却能从她的抽搐的表情和紧缩的动作中感受到她的痛苦。 无药无粮，沈嫣儿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靠过去搂住阿珍的肩膀，紧紧地把她抱在怀中。希望这样能带给阿珍一点安慰。 时间就这样静静地流逝，不知道过了多久，就连稍远处的行尸也停止了吼叫。 沈嫣儿早已从惊吓中平静下来，但是越来越饥饿的肚子却狠狠折磨着她。之前因为易香惜有地图，随时都能找到补给仓，所以沈嫣儿一点也不担心食物问题。赶路时为了减轻负重，没有人携带反正随时都能找到的干粮。结果这次沈嫣儿就吃大亏了，第一次尝到饿肚子的滋味。 回想起来，一路上她的运气太好了。小黑、寇雪冰、易香惜、小青都是她命中的贵人，虽然也有磕磕绊绊和斗嘴的时候，但是这些人却保护了她的平安，令她一直活到现在。 如今只剩下自己与阿珍两人孤独相守，沈嫣儿方觉自己百无一用，没有别人帮忙就只能坐以待毙。恍惚发呆的时候想起了小黑，倒不是希望他能从天而降，把自己救出去，而是担心他找到苗璞没有，是否已经通过这个分界点到了安全区。 现在通往下半部分的两条路之一已经被炸成废墟，无法通行，另外一条路十有八九也已被炸毁了。万人冢彻底一分为二，还留在上半部分的秀女实质上已被宣判死刑。希望小黑已经顺利进入下半部分了。 “小姐，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火光越来越暗了……”一直没说话的阿珍微微抬头，用忧伤的目光望着沈嫣儿。她的声音弱弱的，既是痛得没力气，也是饿得没力气。 其实沈嫣儿也早已发现火光变暗的问题，为了不让阿珍担惊受怕，她并未告诉阿珍不久之后这段路的长明灯就会熄灭，而是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腰肢和胳膊，说：“阿珍，你饿了吧？我去找找有没有吃的。” “这里哪有什么吃的。小姐，你别乱来，我宁愿就这样饿着。”阿珍见沈嫣儿要走，立即一把拉住她的手苦苦相劝。 “我们之所以没有随身携带食物，是因为有地图，随时都能找到补给，但是那些秀女可不一样，她们只有在运气好的时候才能撞上一个补给仓，所以身上肯定还有没吃完的干粮。” 沈嫣儿把找到食物的希望寄托在那几个和她们一起掉下来的行尸上。她用不破坏石板平衡的慢动作，小心翼翼地转过身，望着前方那几个被刺得肠穿肚烂的行尸。 刚才已经安静下来的行尸看到沈嫣儿活动后立即又激动起来，凶恶地挥舞着双手想爬过去，但是坚固的刺阵却牢牢地把它们固定在原位。 看到它们费力挣扎却寸步难移的样子，沈嫣儿稍微安心下来。虽然它们张牙舞爪的样子很可怕，但其实只是虚张声势罢了，根本就伤不到人。只要小心一点，就能从它们身上搜出剩余食物，以解燃眉之急。 沈嫣儿打定主意，抬脚踩上了相邻的另外一块石板。 “小姐，你一定要多加小心。”看到行尸没有攻击能力，阿珍不再阻拦沈嫣儿，而是趴在石板边缘，紧张而内疚地盯着沈嫣儿的每一个举动。 本来这些事应该她来做，但如今她的小腿受伤了，不知为何疼痛一直没有减轻，她连站都站不起来，根本不可能去搜行尸，只能眼睁睁看着沈嫣儿去冒险，她的心中百感交集。 不过沈嫣儿根本不计较这些。阿珍受伤她难辞其咎。她没有能力帮阿珍疗伤，但至少让她帮阿珍暂时填饱肚子吧。 这样想着，沈嫣儿提起裙角，就像踩着冒出水面的石头渡河一样，一步一步，一边试探一边小心翼翼地前进着。她好几次都因为石块不稳而差点跌倒，身后的阿珍被吓得“呀呀”尖叫，不过最后她都化险为夷，有惊无险地来到行尸群旁边。 地面塌陷的瞬间，这些秀女们都挤在一起逃跑，所以跌下来的位置也很近，几乎都能碰到彼此的手脚。离沈嫣儿最近的是三个一起跌下来的行尸，她们从沈嫣儿站起来的那一刻起，那想把沈嫣儿撕碎的凶狠目光就一直盯着沈嫣儿没移开过。 沈嫣儿深吸一口气，尽量不看她们狰狞的样子，轻轻地抬起手，向离自己最近的一个行尸身上伸去。 只听“嗷”的一声，那个秀女张嘴就向沈嫣儿白皙的手腕咬去。 沈嫣儿吓得惨叫一声，闪电般的把手抽了回来。由于抽得太猛，整个身子都向后仰了一下，脚下石板也跟着摇晃起来，差点害她跌进刺阵中。 远处阿珍尖利的喊叫声吵得沈嫣儿头晕目眩。重新站稳后，她竟感到有一滴冷汗顺着脸颊流下，凉凉的，痒痒的。 “别怕别怕，她咬不到我。”一边鼓励自己，一边再次伸出手去。行尸依然毫不客气地张大嘴巴，向她咬来，然而这次她没有吓得把手抽回来，而是毫不犹豫地伸进行尸的衣服里。 慌忙地摸索了几下后，果然摸到一包东西。掏出来一看，沈嫣儿喜出望外——真的找到干粮了。 成功一次后，沈嫣儿的胆子更大了。她趁热打铁，迅速从另外两个行尸身上也搜出了食物和水。她转过身，把这些东西高高地举起给阿珍看。阿珍在远处又是吐气，又是擦泪。 其实沈嫣儿身上有剑，她本可以先把行尸杀掉再搜身——换成小青肯定会这样做——但是她从头到尾都没有产生过这种念头。也许是因为一直被保护着的她还没有习惯这种杀戮吧。 就在沈嫣儿高兴的时候，突然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把自己向后扯。猛地回头一看，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行尸拽住了！ 075 希望与绝望 行尸的左手原本是被金属刺固定住的，但就在沈嫣儿转身向阿珍展示胜利成果的瞬间，行尸突然把左手从金属刺上拔了出来，并一把抓住了沈嫣儿的衣服。 巨大的拉扯力瞬间就令沈嫣儿失去平衡。在“啊啊啊”的一阵慌乱惊叫声中，沈嫣儿又扯又躲，拼命后退。挣扎中刚到手的干粮又掉在地上，滚到离行尸很近的地方。 衣服被扯住的地方发出刺耳的裂帛声，沈嫣儿整个肩膀和上臂全都裸露在外。凶猛的行尸还在不断拉扯，就连右手也挣脱金属刺的束缚，向沈嫣儿暴露在空气中的的柔嫩手臂抓来。 吓得面如土色的沈嫣儿用尽全身力气向后逃。脚下摇晃的石板突然倾斜，失去平衡的沈嫣儿重重地摔倒下去。 就在差点就被金属刺刺中额头的瞬间，沈嫣儿及时用手撑住了石板边缘，这才侥幸躲过一劫。 与此同时，跌倒瞬间被行尸扯住的衣服也彻底断裂了。在“斯——”的一声尖响后，沈嫣儿的衣服变成了两块破布。一块被行尸抓在手里，一块破破烂烂地裹在身上。幸好有腰带系着，勉强还能蔽体。 狼狈不堪的沈嫣儿艰难地爬起来，伸手去捡掉落在行尸身下的干粮。身体和脖子依然被固定在金属刺上的行尸发出恐怖的嘶吼，挥舞着双手向沈嫣儿抓去。 沈嫣儿尽量躲得最远，但是石板面积有限，再加上干粮离行尸太近的，她的动作看上去依然无比危险，吓得远处的阿珍不停地大喊着：“小姐，小心，小心！” 在行尸凶悍的吼叫声和攻击中，沈嫣儿早已冷汗淋漓。她咬着牙，克服着心中巨大的恐惧，勇敢地把手臂拉到最长，把每根手指都伸得笔直，然而依然距离干粮还有一小点距离。 没有办法了，沈嫣儿闭上眼睛，把心一横。心想只能跟行尸拼一下速度，一鼓作气地把干粮夺过来就跑。说干就干，也顾不上多想，沈嫣儿猛地向前探出身去，一把抓住干粮。 结果也正是在这个时候，行尸也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扯住了沈嫣儿的头发！ “啊——”沈嫣儿被扯得整个头都偏了过去。发根与头皮相连的地方痛得就像被剥皮一样。慌乱中她急忙用颤抖的手拔出腰上的血玉剑，向被行尸扯住的发丝挥砍。 本以为只要把头发切断就能逃出去，谁料发丝已经与行尸的双手牢牢地缠在一起，要想逃出去就只有把行尸的手砍断。 沈嫣儿又惊又怕，痛得无法思考。她笨拙地胡乱挥剑乱砍，但是刚刚变成行尸的秀女骨骼还很坚硬，一来她的力气太小，二来头发被扯住的她根本看不清目标在什么地方。一番抵死挣扎后，不但没有逃脱，反而被抓得更紧了。 感觉到行尸力量无比巨大的手指正在一点点接近自己的头顶，沈嫣儿的脑海中只不断盘旋着两个字“完了完了完了”，今天真要死在这里了。 就在生死攸关的最后关头，沈嫣儿的潜力彻底爆发出来。完全顾不上多想，她握紧手中血玉剑，一剑刺向行尸头部！ 运气好的话可以将行尸一剑毙命，然而就在剑刺下去的瞬间沈嫣儿就立即绝望了。因为她从手中传来的触感中清楚地意识到一点：这一剑刺空了，什么都没刺到。 可是就在这个瞬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伴随着“嚓”的一声凌厉响动，一股腥臭的液体喷溅到她的头顶和地上。扯着她发丝的力量越来越小，不一会儿，行尸再也不动了。 大难不死的沈嫣儿浑身力量都已流失殆尽，筋疲力尽的瘫在地上，一口接着一口地不停喘着粗气。 为什么？自己不是刺空了吗？她缓缓地把剑收回来，发现剑锋上没有一点血迹。接着，她又艰难地扭头向行尸望去，隔着凌乱的发丝，她惊讶地发现有一支箭射穿了行尸的头部。 这支箭肯定不可能是阿珍射的，因为刚才她几乎与行尸贴在一起，远在几十米之外的阿珍害怕误伤她，肯定不敢射箭。那么只有可能是…… 想到这里，沈嫣儿忍着头皮传来的剧痛，把头扭向与阿珍相反的另一个方向。这次，她看到在几十米外的地方，有好几个人影站在坑边俯视着自己。其中一人手持长弓，又是“刷刷”两箭，把另外两个距离沈嫣儿很近的行尸也一起射杀了。 沈嫣儿还没有反应过来，威胁着自己的三个行尸已经不再动弹。射箭之人是沈嫣儿的老熟人——寇雪冰。不仅是寇雪冰，还有小青、易香惜、潘毓婷等人，她们都回来了。 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以为自己难逃一死的沈嫣儿看到幸运降临得如此突然，感动得差点落泪。远处的阿珍也望见了那群救兵，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快救救我们——” 然而，坑边众人却无动于衷地站在原地。虽然看不见她们的表情，但那死气沉沉的气氛却传达给沈嫣儿不祥的预感。 沈嫣儿立即用剑割断头发，手脚并用地从石板上站起来。当她摇摇晃晃地用绵软无力的双腿站起来，向那群人的方向眺望时，出现在眼前的画面令她再度陷入深深的绝望。 隔在沈嫣儿与救兵之间的路上全都是锋利的金属刺，没有一块可以行走的石板。她们就像隔着银河遥遥相望的牛郎和织女，只能望见彼此的样子，没有鹊桥相助就永远走不到一起。 短短时间中就经历了好几次心情剧烈起伏的沈嫣儿呆呆地矗立着，大脑变成一片空白的状态，甚至还有耳鸣的感觉。 对面坑边的那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也在积极想办法，但是好半天都没能提出一个可行之策。她们回来就是为了寻找生还者，而现在找到了却无法展开救助，她们也感到非常焦急。 最后，寇雪冰向沈嫣儿喊道：“你想到怎么上来了吗？” 沈嫣儿依旧呆呆的，轻轻摇头。 寇雪冰又望了望易香惜和潘毓婷，她俩也对寇雪冰摇头。 076 彼此依靠 没有人想到把沈嫣儿和阿珍救上来的办法，沈嫣儿不怪她们，她们能回来寻找幸存者其实已经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要不是寇雪冰及时出手，沈嫣儿的脑袋肯定已经被行尸啃碎了。 时间只剩下五天，路程还有一半。她们不可能为了救刚认识几天的自己而白白地耗尽时间。想到这里，沈嫣儿觉得还是不要拖累她们，自己想办法比较好。于是她平静下来，向寇雪冰喊道：“阿珍受伤了，你们有药吗？” 奇怪的要求令寇雪冰愣了一下，不过下一秒她就立刻把一个纸包绑在箭头上，射到沈嫣儿的脚边。沈嫣儿捡起箭，把纸包解下来，说：“你们走吧，我们自己想办法上去。” 这倒不是逞强或者自暴自弃，而是从现状来说，一来短时间内确实无法获救，二来就算获救，受伤的阿珍也不可能跟上她们的速度，途中肯定还是要分开的。要想更好的照顾阿珍就不能着急，用最保险和最安全的办法慢慢地走一步算一步。 既然沈嫣儿出动提出来让她们走，那群人也不再多劝了。她们彼此对望，交换眼色。不认识沈嫣儿的秀女们最先转身离去。寇雪冰、小青和易香惜这三个与沈嫣儿相处时间较长的有些不舍，站在坑边眺望了好一会儿，见沈嫣儿微笑着对她们挥手道别后才无奈地离去。 令沈嫣儿想不到的是，留在最后的竟然是与她只有两面之缘的潘毓婷。潘毓婷蹲在坑边，扔下一捆绳子。绳子的一端垂进刺阵中，另一端被她绑在坑外。要是沈嫣儿能走到那头去，顺着绳子也许能爬上去，然而现在沈嫣儿根本就过不去，潘毓婷的这种做法显得有些多次一举。 就在沈嫣儿困惑不解时，已把绳子系牢的潘毓婷向她喊道：“现在倒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你们还可以一块一块地搬石块铺路，然后从这里爬上来。不过，你力气看上去不大，另外一个还受了伤，大概会花很长时间，我们不可能一直等下去。所以，我能帮你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说着使劲拽了一下绳子，检验绳子是否牢固。 沈嫣儿的眼眶微微发热，感激地注视着她关切而无奈的表情。喉咙有些说不出话，最后只能咬着牙用力点了点头。 潘毓婷站起来，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低头俯视着远处的沈嫣儿很久很久，似乎正思考着什么问题。过了好一会儿，她从怀中掏出什么东西。“接住！”把那包东西扔给了沈嫣儿。 她扔得很准，沈嫣儿一点都没有移动，只是微微一抬手，就把那包东西稳稳地接住了。 那东西是用纸包起来的，大小和形状都像是一剂药。不过，当淡淡的硝石硫磺味扑面而来时，沈嫣儿顿时猜透了这包东西是什么。她不敢置信地抬头注视着潘毓婷。 潘毓婷说：“如果你不怕死的话，可以再炸一次。”语气中带着挑衅和疯狂，注视着沈嫣儿的目光也变得比刚才更加冷冽了。沈嫣儿的心脏骤然狂跳，下意识捏紧了那包火药。 她明白潘毓婷的意思。用蚂蚁搬家的方法一块一块地搬石头铺路虽然安全，但是耗时长，就算最后爬出去也到不了终点；而如果再用炸药炸一次，令更多石块掉落，的确有可能立即爬出去，但如果运气不好的话，极有可能被碎石活埋在坑中。 究竟如何选择，沈嫣儿一时之间也拿不定主意。她凝重地与潘毓婷对视了很久，直到听见远处有人催促潘毓婷快走才蓦然回过神来。 直到潘毓婷的背影消失在坑边，沈嫣儿才从呆立的状态中解锁。她低头望着手中的火药，心中百感交集。这包东西究既是救命的，也是催命的，关键要看能不能用好。 对火药没有半点经验的沈嫣儿轻轻掂量着这包东西，就好像掂量着自己和阿珍的生命一样。一想到潘毓婷竟然把如此重要的东西送给萍水相逢的自己，沈嫣儿的心情就格外沉重。她明白潘毓婷肯定是希望自己用这包火药再炸一次，但是…… 回头望向一直盯着自己，满脸担忧的阿珍。就在这个瞬间，之前还有些犹豫的沈嫣儿立即拿定主意。速度快得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为何要如此激进呢？自己和阿珍本来就不是武力派，为何要像其他秀女一样拼命？她们的战斗方式根本就不适合自己，自己更适合细思慢研、稳扎稳打的进行方式。 想到这里，沈嫣儿收好火药，淡定地回到阿珍身边。阿珍急忙追问潘毓婷最后扔了个什么东西，听说是火药后，她吓得半天没有阖上嘴巴，好半天才问：“小姐，你真要炸吗？” “当然不啦。”沈嫣儿回答时没有半点犹豫，“我根本就没用过这东西，而且它的威力你也看到了，我们躲那么远都被炸得灰头土脸，如果在这么近的地方引爆那不是找死吗？” 沈嫣儿边说边把阿珍受伤的那条腿抱到自己怀里，仔细地抹了一遍寇雪冰留给她的止血药。然后，她又把从行尸身上搜到的干粮掰开，递给阿珍，说：“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再想办法出去。”为了有力气搬石头铺路，必须先补充好体力。 阿珍望着衣衫破烂、头发凌乱的沈嫣儿，眼泪汪汪地说：“小姐，对不起，是我拖累了你……” 沈嫣儿一把把小可怜阿珍抱进怀中，温柔地说：“如果不是你拉着我，我早就掉下来被这些乱刺戳死了。现在你什么都不要多想，好好把伤养好，我一定会带你出去。” 阿珍哭着点头，为自己的没用内疚。干得难以下咽的饼子被她的眼泪濡湿变软，她连水都不用喝，就着眼泪就把饼子塞了下去。 日渐黯淡的微弱灯火中，沈嫣儿与阿珍紧紧地抱在一起，蜷缩在小小的石板上。 这一晚，她们是在冰冷的空气和行尸身上传来的恶臭味中度过的。无论多么孤寂和害怕，只要有彼此陪伴，就能咬着牙继续撑下去。她们彼此都是对方过下去的信念。 077 刺阵的真相 身体已经疲倦不堪，渴望好好休息，然而静下来后，精神依然处于紧张状态。每一根神经都是绷紧的，不敢有所松懈，因为稍有不慎就会从摇晃不稳的石板上滑下去，被刺针所伤。 沈嫣儿和阿珍紧紧地抱在一起，既是节省空间，也是用彼此的体温驱寒。两人都因为害怕打搅对方休息而没有出声，但是时间过去很久很久，她们没有一个人可以睡着。 干粮剩的不多，已经全被吃完了，明天不知道该怎么办。沈嫣儿闭着眼睛，烦躁地思考着逃生的办法。又过了很久很久，她疲倦到了极点，意识变得模模糊糊，进入半睡眠状态。 依稀之间，仿佛听见脖子边传来阿珍沉重的呼吸声。沈嫣儿的意识才稍微清醒了一点。闭着眼睛仔细听，发现那不是熟睡中的鼾声，而是痛苦得好像有点吸不上气的喘息。 “阿珍？”沈嫣儿立即起身坐起，轻轻拍了拍阿珍的脸颊。一拍之下才蓦然发现，阿珍的脸颊热得烫手。沈嫣儿吓坏了，抓住阿珍的肩膀一阵猛摇。 阿珍一动不动，发出迷迷糊糊的**，好半天才把眼睛微微睁开两条缝，虚弱地望着沈嫣儿。“小，姐……”干燥得起皮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两下，艰难地发出微弱的呼声。 “阿珍，你怎么了？”沈嫣儿急忙用手摸了摸阿珍的额头和手背，发现她全身都是滚烫的，好像刚在锅里被煮过似的。 阿珍没有应声，嘴唇微微地张了一下，好像是很想说话但却发不出声音。沈嫣儿顿时慌了神，急忙掀开阿珍的裙角一看，顿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只见阿珍受伤的小腿呈现出可怕的乌黑色，仿佛一截枯朽的木桩，已经看不出肤色了。明明只是皮外伤而已，而且已经立即上过药，包扎过，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症状？ “小姐，我没事……”阿珍虚弱地靠在沈嫣儿的怀中，还想逞强，可惜细若游丝的声音却暴露了她的奄奄一息。 裙角从沈嫣儿僵硬的指尖滑落，轻轻地搭回阿珍的小腿上。沈嫣儿咬紧颤抖的嘴唇，眼眶中霎时间鼓起两大滴晶莹的泪珠。她不敢把伤口的异状告诉阿珍，害怕吓坏阿珍。 但其实阿珍早就知道了，不等沈嫣儿开口，她就闭着眼睛淡淡说：“我的腿大概保不住了，刺针上好像有毒……” 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解释了。沈嫣儿用力地一把把阿珍抱入怀中，隔着两个人的衣服都能感受到从阿珍身上传来的火热温度。沈嫣儿不停地责怪自己没能及时发现阿珍的异常。 “不要紧，我马上带你出去……”沈嫣儿慌乱不堪地喋喋自语，“让我想想，对了，潘毓婷手下好像有懂医术的秀女，她说过她可以医治苗璞……只要追上她们就行了，我可以求她们治好你……” 说着，沈嫣儿从怀中掏出昨天潘毓婷留给她的那包火药。。从生物钟上判断，现在应该已经是第六天的早上了。不知道潘毓婷那群人走远没有，不知道现在追赶还来不来得及。 一切都是未知的，但是沈嫣儿却别无选择了。 “小姐，不要用火药……会连累你的……”连眼睛都已经睁不开的阿珍握紧沈嫣儿拿火药的那只手，断断续续地说，“不要为了救我而冒险……如果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宁愿就这样死去……你要用最安全的办法逃出去，不能，用火药……” 阿珍已经虚弱得连话都快说不出来了，但是她拼命挤出的每一个字都在为沈嫣儿的安全着想，一点也不顾念自己的生命。沈嫣儿再也忍不住了，热泪夺眶而出，抱紧阿珍抽泣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沈嫣儿唯一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在这个自身难保的地方，她拿什么来保护阿珍？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阿珍虚弱下去？这一刻，她无比憎恨设下如此歹毒陷阱的人。 “这只是一场试炼而已，他们为什么一定要置我们于死地？”行尸、陷阱、密室、粮水短缺，这些考验已经够残酷了，为什么还会遇到带毒的刺阵？这已经不是试炼，而是屠杀了。秀女们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被这样对待？ 情绪失控的沈嫣儿无法控制自己的声音。她声嘶力竭的吼声令远处另外几个还“活着”的行尸激动起来。 被刺针牢牢固定住的行尸凶猛地挣扎着，发出凄厉的嚎叫声，但无论它们的样子多么狰狞恐怖都没有挣脱刺针的束缚。 看到这样的情景，沈嫣儿的脑筋重新运转起来。 为何偏偏在万人冢上下分界的地方出现了如此残忍的陷阱？而且不是自然出现在秀女前进的路上，而是被潘毓婷极其粗暴地炸出来的…… 把这一切联系起来，沈嫣儿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推测：“我明白了……”她直勾勾地盯着痛苦挣扎的行尸，深吸一口气说：“这个陷阱不是用来对付秀女，而是用来对付行尸的！” 刺阵陷阱简直就是行尸的天敌，行尸只要掉进来就无法动弹了。十天的试炼结束后，御林军进入万人冢进行清理时，面对成千上百的行尸，如果只单纯用刀剑进行杀伐必将死伤惨重，所以万人冢里才会有“这样的设计”。 御林军可以从最近的道路速度来到这里，用声音或者其他东西把散布在万人冢各处的行尸吸引到这里，然后打开陷阱，令行尸全都坠落刺阵，接着再一次性地把行尸全部清理掉。 这正是所有错综复杂的道路最终都汇聚成两个通道的原因，也正是刺阵出现在这个关键位置的道理。沈嫣儿早就感到有些奇怪，直到这一刻才终于想通了。 既然是用来对付行尸的，就不用多次一举地涂毒，所以刺针上原本是没有毒的。但是，几十年中曾有无数行尸被刺针戳穿，行尸身上的尸毒染在了刺针上，所以阿珍的伤口才会出现严重感染。 078 引爆 刺阵陷阱只是一个善后设置罢了，不是用来对付秀女的，原本不应该出现在选秀的过程中。如果沈嫣儿没有猜错，类似的设置在万人冢中一共应该有三个，另外两个分别位于入口和终点。这样就能有效而快速地消灭整个万人冢里的所有行尸。 是潘毓婷盲目地破坏了选秀的规则，才引起如此严重的后果，令沈嫣儿和阿珍陷入灭顶之灾中。 但是，想通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是怪陷阱的存在，怪行尸的剧毒，还是怪潘毓婷的莽撞？怪来怪去依然救不了阿珍。 沈嫣儿痛苦地收回目光，低头凝视着怀中急促喘息的阿珍，为自己帮不了她而感到痛心疾首。 目光再次移到手中的火药上，这是唯一的办法。 要想用最快的速度出去，只能用火药炸出通往对面坑壁的路。看到阿珍痛苦的样子，沈嫣儿没有时间犹豫。她把阿珍轻轻地放在石板上，迅速地拆开了装有火药的纸包。 已经睁不开眼睛的阿珍嗅到火药味后，立即翻身抓住了沈嫣儿的手，用最后的力气拼命地摇头求道：“小姐，不要用火药，太危险了。我还撑得住，我一定能撑到你带我出去……” 阿珍只是嘴上逞强，沈嫣儿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就无比担心。照这样的状况看来，阿珍能撑两三天就已经是奇迹了，而她铺路至少需要两三天，就算最后爬出去也追不到潘毓婷了。 “我自有分寸，你不许说话，好好休息。”时间有限，沈嫣儿不得不摆出强硬的态度。她不顾阿珍的阻拦，开始研究怎么制作炸弹。 潘毓婷留给她的只有火药、引线和几层纸，没有可以用来装火药的容器。潘毓婷她们制作的炸弹威力强大，大概是用现成的铁器或者凿石做的炮身，而沈嫣儿手边没有这些东西。 就在沈嫣儿忙乱无措之际，她忽然联想到过年放的鞭炮。鞭炮的炮身是用纸卷的，也许自己可以模仿一下。经过两次爆破的石壁已经变得脆弱不堪，也许只需要鞭炮级别的分量就能把石壁炸裂。 想到这里，沈嫣儿立即把包装火药的几层纸卷起来。她打算先做一个小的试试威力，所以火药和纸都只用了一点。最后完成的只是一个比炮竹还略小一些的爆炸物。 做好后，沈嫣儿开始寻找火源。所幸墙壁上的长明灯中就有明火，沈嫣儿没有费多大的力气就从墙上扳下一盏长明灯，端在手上。 这样近距离一看，沈嫣儿才蓦然发现长明灯中的油脂已经只剩下比指甲盖还薄的浅浅一层了，随时都有可能熄灭。一旦长明灯熄灭，等于连最后的生存机会都从指尖溜走。 “小姐，万一石壁倒塌，把你压在下面怎么办？我死不要紧，但是你一定要活着出去……我的情况我知道，也许撑不下去了……不要为了救我这个快死的人而害自己遇险……” 不明白现状的阿珍依然还在苦苦相劝，沈嫣儿却端着长明灯站了起来。“阿珍，我们已经别无选择了，长明灯就快熄灭了，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意识到情况远比想象中更加危险，沈嫣儿的心中一阵后怕。她之前居然还想当然地以为有几天时间可以让她慢慢搬石头铺路，但其实可以用来逃命的时间已经少得开始进入倒数了。沈嫣儿把长明灯的残余油脂量给阿珍看了之后，阿珍终于不再劝阻了。她绝望地闭上眼睛，悲痛地微微抽泣着。她从小胆子就小，但这时她平静的样子在沈嫣儿眼中却非常勇敢。 也许是真正到了面对死亡的瞬间，一切恐惧都感受不到了，反而变得更加坦然。阿珍忍着从小腿上传来的剧痛，目送沈嫣儿踩着摇晃的石板，一步一步地向石壁走去。 沈嫣儿尽量走到最远的地方，蹲下身子，在墙角找到一个缝隙，用力把自制的小炮竹塞进去，再用长明灯把引线点燃。 为了给自己留出充分的躲避时间，她把引线留得很长，结果引线没燃多久就熄灭了。没有办法，沈嫣儿只好用手指把长明灯中最后一点油脂掏出来，均匀地涂抹在引线上。 但是，油脂余量少得可怜，不可能抹得太长。再加上抹过油的引线会燃烧得更快，能让沈嫣儿逃跑的时间更加有限。 明知道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抱着“置之死地而后生”想法的沈嫣儿无瑕多顾。反正不这么做也是死，与其因为害怕而令最后的生机悄然溜走，不如拿勇敢地尝试一下，听天由命。 沈嫣儿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阿珍。点燃引线之前，她忍不住回头望了阿珍一眼。正是这一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目光中流露出太多消极情绪，远处的阿珍立即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小姐，你想干什么！”阿珍奋力地直起上半身，向沈嫣儿狂喊道。要不是因为伤腿实在无法移动，她早就冲过来了。 沈嫣儿一看到她起身，又急又怕地喊道：“不要起来，快趴下！”看到阿珍又焦急又担忧，不情不愿地重新趴回石板后，沈嫣儿才把心一横，带着赶赴刑场的觉悟点燃了引线。 瞬间只见一小团黄色的火焰刷的一下窜起。伴随着一阵“嗞嗞”的急促低响，火焰就像有生命似的，沿着引线迅速向前移动。所经之处只留下黑色的粉末炭灰，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沈嫣儿几乎连转身的时间都没有，引线就已经烧完了。瞬间的静默后，墙缝中突然传来“啪”的一声炸响！ 威力肯定没有当初潘毓婷的炸药强，但是突如其来的响声却把沈嫣儿吓得不轻。再加上爆炸处已经出现了明显的裂痕，裂痕就像蜘蛛网一样瞬间爬满了整面墙壁。沈嫣儿吓得猛然后退，但却一脚踩空了，柔软的身体向后摔倒。 “啊！”无法控制平衡的沈嫣儿摔倒后顺着倾斜的石板上非常快地滚了好几圈，最后背部狠狠地撞到一块向上耸立的石头上。要不是这块石头挡着，只怕她早就已经滚到刺阵中去了，后果不堪设想。 沈嫣儿刚想爬起来，却发现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抬头一看，只见整面墙壁都已崩溃。一个巨大的落石向她的头部砸落下来。 079 机械师的杰作 “小姐——”目睹这一切的阿珍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就连四面八方不断滑落的落石声也没能掩盖住她尖锐的叫喊。 乱石滚落的混乱响动中，沈嫣儿的身体眨眼之间就被吞没在落石之下。飞扬起来的灰尘充斥在整个隧道中，仿佛突然出现的浓雾，不断向远处扩散，很快就弥漫到阿珍的鼻尖。 阿珍被呛得不停咳嗽，不停滑落的眼泪分不清是被呛出来的还是哭出来的。“小姐——”阿珍狂吼着，再也顾不上小腿传来的剧痛，拖动着几乎不能移动的身体艰难地向前爬去。 巨响之后，弥散在隧道中的烟尘也渐渐散尽，一切都归于沉寂。嗓子喊得发痛的阿珍已经叫不出来了，她痛苦地向前爬行着，双眼一直盯着沈嫣儿消失的地方，任由泪珠滴滴滑落。 突然，那块砸中沈嫣儿的石头下传来两声微弱的咳嗽。阿珍顿时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立刻集中全部注意力，专注地盯着那块覆盖住沈嫣儿全身的石头。 “咳咳……”又是两声咳嗽，比刚才更加清晰。不是阿珍的幻听，而是真实的，真的是沈嫣儿的声音。 阿珍来不及感动，眼眶中还含着泪珠，就看见灰头土脸的沈嫣儿慢慢爬了出来。 原来那块石头没有砸到沈嫣儿，而是砸到她身后那块竖立的石头上。这就叫“天塌下来有高个子挡着”。她正好位于两块石头之间的三角地带，只吃了一堆灰，半点伤口都没有。 “小姐！”阿珍兴奋地大叫起来。远处的行尸听到她的叫声后也跟着发出疯狂的嚎叫，但这时阿珍已经顾不上害怕了，心中全都是喜悦，甚至觉得行尸的吼声听上去也像是欢庆。 “天啊，我，咳咳，我居然没事……”从石头下爬出来的沈嫣儿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和四肢，发现自己全身完好无缺后，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说实话，当石块砸下来的瞬间，沈嫣儿真以为自己会被砸得脑袋开花，当场死亡，没想到竟然很幸运地活了下来，真是谢天谢地。 看到沈嫣儿平安无事，阿珍长舒一口气。刚鼓起来的力气又全部流逝，只剩下疲惫不堪的身体和腿部传来的剧痛。“小姐，路炸得怎么样？”阿珍焦急地问。 听到阿珍的话后沈嫣儿才反应过来，急忙扭头向刺阵方向望去，结果看到的却是令她失望的景象。虽然刚才有很多石头砸下来，但大部分都砸在附近，前往对面坑壁的路依然没通。 “不要紧，我们还有火药，可以再试一次。”沈嫣儿手脚并用，狼狈地在碎石块堆成的小山中爬行着。她的四肢都被锋利的石块边缘划出了很多伤口，但是她一点都感觉不到痛，心里想的全都是怎么把阿珍救出去，怎么追上潘毓婷。 阿珍听说沈嫣儿还要再砸一次，立即担心地说：“小姐，你躲起来，还是让我来吧。反正我只剩下半条命了，与其等死，还不如把这半条命用在该用的地方。”说着阿珍扶着石块，想要咬牙走过去，但使不上力气的右腿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沈嫣儿担心她又摔进刺阵中伤上加伤，急忙大喊着“慢点，不要过来”，加快速度向回爬。结果就在这个时候，沈嫣儿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一个“奇怪的东西”。 “那东西”是一个半米多长的黑色铁杆，下端插在一个半圆形的机械物件中，上端套了一个木制的手柄。看上去好像可以抓住那个木制手柄，以半圆物为支点，把铁杆整个压下来。 铁杆位于刚才被沈嫣儿炸毁的那堵墙背后，所以之前沈嫣儿并没有发现。经过这几天的锻炼后，沈嫣儿明白了一个道理：万人冢里出现的所有东西都是有原因的，所有设计都是精巧细致的。所以，这个铁杆自然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这个地方，肯定有什么作用。 想到这里，沈嫣儿调转方向，一步一步地向铁杆靠近过去。随着距离的渐渐拉进，沈嫣儿借着微弱的火光凝神细看，终于在黑暗之中依稀看见铁杆后还有很多复杂的机械结构。 铁杆、齿轮、链条、轴承，还有很多沈嫣儿叫不出名字的东西。不懂机械的沈嫣儿被眼前壮观的景象惊呆了，看得目瞪口呆。 虽然沈嫣儿搞不清这些东西是怎么运作了，不过有一点她看懂了。那就是最前面的铁杆是控制这一切的开关。 只要拉下铁杆，就能启动整个机械。 “阿珍，我们能出去了……”沈嫣儿的声音听上去有气无力，这是因为她早已累得筋疲力尽，但这丝毫不影响她心中的激动澎湃。如果再给她一点力气，她一定兴奋得跳起来。 “刺阵应该是可以移动的！太好了，阿珍，我早该想到的。刺阵位于这么深的地方，御林军总不能跳下来，把行尸一个一个地拔出来运上去吧。机械师如此聪明，不可能留下一个这么大的败笔。我明白了，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沈嫣儿心中豁然开朗，语速因为兴奋而越变越快，困境带来的沉重绝望转瞬间消失无踪，她感到自己全身轻如鸿毛，仿佛可以飘起来。 如果沈嫣儿没有猜错，只要拉下那个手柄，整个刺阵就会自动上移到地面上。这样的设计其实是为了方便御林军清扫刺阵上的行尸，但现在却可以救她一名。 机械师想得实在是太周到了。明知道机械师就是害自己落得如此境地的罪魁祸首，但沈嫣儿依然忍不住在心底暗暗钦佩设计出这一切的人。 “小姐，你说什么？”光听见沈嫣儿唧唧咕咕地讲了一大通话，但是远处的阿珍什么都没听明白，傻乎乎地盯着光顾兴奋得连讲话都变得条理不清的沈嫣儿。 没有时间详细解释了，沈嫣儿就像小狗似的四肢并用地顺着碎石山爬过去，用最快的速度来到铁杆前。她握住木制的把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用尽全身所有力气拉下铁杆。 就在这个瞬间，脚下地面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 079 绝杀 稍远处的阿珍吓得急忙趴在地上，发出紧张的叫喊声。但是沈嫣儿一点都不怕，站得稳如泰山，向阿珍喊出：“阿珍，我们马上就要上去了。”嗓音中带着哽咽，这是死而复生后才有的感动。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在沈嫣儿的预料之中。她拉下铁杆后，隐藏在黑暗中的所有机械都有条不紊地缓慢运作起来。在坚实的机械响动声中，整个刺阵都开始缓缓上映。 阿珍吓得惊叫起来：“小姐，怎么回事？”不过不等沈嫣儿回答，她很快就意识到刺阵上移是一件好事，惊恐的神情瞬间转变为欣喜，笑容在脸上绽开了花。 刺阵一直缓缓上升到地平面上方，刺根与地面持平，行尸和落石都被刺阵拖到半空去了。直挺挺站立着的沈嫣儿抬起手甚至可以直接摸到头顶上的石板。 这样可不妙，刺阵虽然升起来了，但是沈嫣儿依然无法踩着刺阵到对面去，还是面临着如何铺路的难题。正在沈嫣儿伤脑筋的时候，令她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刺阵全部升到地平面上方后，在“咔哒”的一下机械响动后突然停住。不过，停顿只是短短一瞬。很快，沈嫣儿就感到脚底空了一下，吓得她双腿微微发抖。 还没想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脚下的动静就骤然停止。低头一看才发现，原来金属刺全都缩进底板中，隐藏起来不见了。 刺阵完全消失，只剩下堆着碎石的地面。这样沈嫣儿可以直接扶着石头爬过去了。没想到刺阵居然还能伸缩，沈嫣儿惊讶得张大嘴巴发出一声低呼。 “小姐！”阿珍拖着受伤的腿，几乎是贴在地面爬着向沈嫣儿靠近。她惊恐尖利的声音令沈嫣儿立即警觉起来。扭头一看，只见阿珍已把机关弩架在肩膀上，“刷”的射出一箭。 箭头笔直地飞出去，最后射进不远处一个行尸的脖子里。 行尸发出一声惨叫，身体猛地向后仰了一下。不过脖子并非要害，行尸并没有倒下死去，而是调整平衡重新站稳，伸出十指尖利的双手，摇摇晃晃地向她们走来。 沈嫣儿这才意识到，金属刺收缩后，不仅为她开辟出一条道路，而且也把之前被固定住的行尸释放出来了！ 除了之前被寇雪冰射杀的三个行尸之外，还有两三个行尸跌落刺阵的时候正好被金属刺刺穿头部，已经死了，最后只剩下一个命大的行尸。它不仅没死，而且还托沈嫣儿的福得以重生了。 阿珍一箭没能射死行尸，反而令行尸变得更加凶猛。“小姐，快跑，它要过去了——”阿珍见行尸正向沈嫣儿走去，急得不停吼叫。她拖着受伤的小腿，用最快的速度爬着向沈嫣儿赶去，然而依然快不过行尸。 无论阿珍如何嘶吼，沈嫣儿仍旧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阿珍以为她没听见，嘶吼声变得更大了，把周围墙壁上不稳的小碎石震得不停坠落。但是，沈嫣儿不是没听见，也不是吓得腿软跑不动了，而是她在发现行尸向自己走来的瞬间做出一个勇敢地决定——她必须自己亲手杀掉这个行尸。 “来吧。”沈嫣儿拔出血玉剑，紧紧地握在手中。 这是她第一次与行尸一对一地战斗。从前有小黑和寇雪冰等人的保护，她的剑很多时候都是摆设，即便偶尔挥几剑也都以防身为主。而这次她终于摆出了要与行尸决一死战的姿态。 昨晚，当沈嫣儿抱着阿珍蜷缩在石板上非常窄小的空间中，当她意识到自己的责任有多么重大的时候，她就无比清醒地告诉自己：从现在开始，阿珍可以依赖的人只有自己，而自己可以依赖的人也只有自己。 如果到现在还不能单独与行尸战斗，未来四天还能拿什么来保护阿珍呢？想到这里，沈嫣儿不再犹豫。她发出“啊——”的一声狂吼，不等行尸逼近过来就率先冲了出去。 只要像小黑那样一剑刺进行尸的脑袋，战斗就结束了。没错，一切就这么简单。什么都不要多想，一剑结束战斗。 然而就在沈嫣儿高高地举起血玉剑，马上就要一剑插下去的时候，行尸却突然加速，向她猛扑过来！ 昏暗的光线中，行尸狰狞恐怖的面容近在咫尺。浓烈的腥臭味和尖利的嘶吼声也成为武器，无情地向沈嫣儿发动攻击。 没料到行尸还能突然改变速度的沈嫣儿突然慌了神，正是这一慌，令本来已经对准行尸头部的剑锋偏了一下。 一剑刺下后，沈嫣儿没能刺中行尸的脑门，而只让剑锋从行尸的脸颊上狠狠划过。红得发黑的血液瞬间染红了白色的剑锋，发出更加刺鼻的恶臭味。 这样的攻击也许对普通人类有点效果，但是对毫无痛觉的行尸来说却连瘙痒都不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到血腥味的刺激，行尸的动作变得更加凶残，嘶吼声也愈发狂躁了。 “不要过来！”沈嫣儿已经顾不上害怕，抓紧剑柄一阵乱挥。她把全身所有力气都使了出来，就算要力竭而死都在所不惜。然而缺乏实战经验是她的致命弱点，她始终没能刺中行尸的要害。 行尸张大皮肤已经干裂，整个下巴的骨骼都暴露在外的血盆大口向沈嫣儿咬来。干枯的双手也向沈嫣儿的喉咙抓去。 眼看就要被抓住了，沈嫣儿反射性地弯腰从行尸的胳膊下钻了过去，敏捷地旋转身体，绕到行尸身后。 行尸还没有反应过来，而沈嫣儿已经重新站稳。 面前就是行尸的后背，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沈嫣儿没有丝毫犹豫，再次高高地举起滴血的血玉剑，对准行尸的后脑勺一剑刺下！ 锐利的剑锋就像切豆腐似的穿过行尸的头颅，下一瞬间又从面门刺出来。 鲜血“噗”的一下喷出来，喷了沈嫣儿一脸。 沈嫣儿只敢闭一下眼睛，又马上把眼睛睁开，生怕看漏一个瞬间就被行尸咬死了。 但是，被剑锋刺穿的行尸却再也不动了…… 081 最后的挣扎 沈嫣儿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停地粗喘着，握紧剑柄的双手依旧无比用力，不敢有丝毫放松。她想把剑抽出来，再对准行尸的后脑勺刺一下，这样就万无一失了，但是她有点不敢。 她可以想象到当她把剑抽出来会出现怎样的画面。喷溅的鲜血就像暴雨一样砸落到她的脸上和身上。行尸的后脑勺上会留下一个破烂的大窟窿，然后有污秽的粘稠物狂涌而出…… 沈嫣儿被自己的想象恶心得干呕了一下。就在这时，彻底死亡的行尸失去了站立的力气，面朝下方，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行尸倒下的同时，刺在它脑袋中的血玉剑也拔了出来。 正如沈嫣儿想象中一样，血液从窟窿中喷溅出来，不过力道并不大，只微微向上鼓了一下，就无力得贴着行尸凌乱的头发流下，最后在地上汇聚成一摊污水。 沈嫣儿长舒一口气，脑海中瞬间空白，身体也突然摇晃了一下。刚才战斗时用力过猛，把所有力气都掏空了，所有现在停下来后才会感到浑身疲乏无力。 沈嫣儿闭紧眼睛，甩了一下头，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乌黑色的血液顺着剑锋滴落，发出“滴滴答答”的恐怖响声。行尸的鲜血染红了她的半边身体。衣服破烂不堪，蓬头垢面，满头乱发，虽然她看不到，但却能猜到自己现在的模样多么可怕。 “小姐……”不知何时，阿珍已经爬到沈嫣儿的面前，轻轻地抓住了沈嫣儿的手。 沈嫣儿回过头去，用呆滞的目光凝视着满脸担忧的阿珍。 看见阿珍快要哭出来了，沈嫣儿很想劝她“不要担心，自己没事”，但是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 沈嫣儿精神是恍惚的，身体是虚弱的，有种灵魂出窍的感觉，天和地都在慢慢地旋转。直到阿珍非常用力地一把把她抱进怀里，她才猛地清醒过来。旋转停止了，神智也恢复了。 “我没事……”沈嫣儿用干涩的声音说。她能感到自己的声音和身体都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胜利后的兴奋，也许两者皆有。 “原来，我一个人也可以杀行尸……”沈嫣儿的嘴角淡淡地挤出一抹惨淡的笑容，“我可以做到……阿珍，我可以保护你……我这就带你去找潘毓婷……” 沈嫣儿害怕再耽误下去就来不及了，挣扎着想要重新站起来，但是刚刚抬起上半身，腿还没有伸直，沉得像秤砣似的身体又重重地倒进了阿珍的怀里。 这一摔真教沈嫣儿知道了什么叫“眼冒金星”，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身体已经虚弱到这种程度。 阿珍心痛地抱着她，说：“小姐，我们这两天几乎没吃东西，你的体力快要耗尽了，应该好好休息一下。” “不行，再拖下去潘毓婷她们就要走远了！”沈嫣儿不肯放弃，又尝试了一下。这次虽然站起来了，但眼前却突然一阵黑，差点就要失去意识昏厥过去。 “长明灯马上就要熄灭了，不知道前方还有多少行尸，黑灯瞎火只有死路一条。就算追不上潘毓婷，我们也要尽快赶到长明灯还亮着的地方去……”疲惫无力的沈嫣儿依然没有停止用脑子分析现在所处的境况。时间所剩无几，死要撑下去。 “阿珍，我扶你起来。”呼吸渐渐恢复正常后，沈嫣儿又有了一点力气。她挽着阿珍细瘦的胳膊，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阿珍从地上拖起来。 眼泪汪汪的阿珍把呜咽声咬碎，忍着右腿传来的剧痛，一瘸一拐地跟着沈嫣儿继续前进。她没有告诉沈嫣儿，现在不仅是小腿，她的半边身子都几乎没有知觉了…… # 两人彼此搀扶着走过刺阵，来到潘毓婷留绳子的地方。 绳子当初垂进深坑的部分已经被牢牢地卡在了刺阵与地面之间的缝隙中，根本拔不出来，于是沈嫣儿只要用剑把露在地面上的割断，卷起来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没有地图就没有方向，也找不到补给。没有帮手和救兵，只有等着自己救命的阿珍。沉重的压力压得沈嫣儿喘不过气，一路上她都没有说话，紧拧着双眉陷入沉思之中。 抬起头，借着微弱的火光，望见前方不远处就有一个分叉口。沈嫣儿不知道应该向哪边走，她打算用寇雪冰当初教她的办法，从刻在墙壁上的记号中寻找方向。 火光已经变得很暗了，必须把眼睛凑到离墙壁只有两三寸的地方，才能看清楚墙上刻的是什么。沈嫣儿的心情本来就非常烦躁，看到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号后更是头痛欲裂。她自暴自弃地捏起拳头，狠狠地砸了一下墙壁，气自己的无能为力。 “小姐，你看这个……” 焦躁之中，是阿珍清泉般清凉的声音滋润了沈嫣儿的心。她抬起头来，望着阿珍所指的地方，瞳孔顿时收缩了。 “这是寇雪冰的记号！”沈嫣儿一眼就认了出来，心情无比振奋。太好了，寇雪冰并没有完全抛弃自己，而是留下记号指引着自己。想到这里心中顿时轻松不少，感动得热泪盈眶。 “幸好有你，阿珍，要不然我就看漏了……”沈嫣儿把阿珍从地上扶起来，向记号所指的方向走去。阿珍露出甜甜的笑容，望着沈嫣儿的侧脸，为了能帮上她的忙而无比开心。 从小就是这样，弱小的阿珍总能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沈嫣儿一点也不觉得受伤的阿珍是累赘，反而认为没有阿珍就绝对到不了终点。如果再遇到寇雪冰，沈嫣儿一定要告诉她：阿珍一点也没有拖累自己，每次都是她拯救了心灰意冷的自己。 “只要顺着记号走，如果寇雪冰没有和潘毓婷分开，我们就能找到她们……”沈嫣儿边走边说，故意装出轻快的语气鼓励自己和阿珍，其实她自己也明白这种想法太乐观了。 阿珍轻轻点头，没有戳穿沈嫣儿美好的期盼，那恬静的样子似乎也怀着美好的憧憬。但是，阿珍比任何人都清楚…… 一切都快要结束了。 082 回忆 又走了一会儿，沈嫣儿忽然感到阿珍的身体越来越重了。“阿珍？”她停下脚步，担心地望着阿珍。 阿珍低着头，用还能动的左手捏紧自己的裙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沈嫣儿察觉到有什么事，神情无比紧张。 不知道过了多久，阿珍的笑容渐渐消失，变成了哭泣的模样。她用嘶哑的嗓音低声哭吼道：“小姐，我已经走不动了……”后面几个字是在泣不成声的状态下挤出来的。 沈嫣儿感到喉咙中一阵哽咽，好像突然吞下一团滚烫的硬物，又热又烫，几乎无法呼吸。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惊讶，没有叫也没有嚷，只是浑身神经突然都绷紧了，眼前微微有些晕眩。 阿珍埋着头，大滴大滴的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在脚边。看到她如此痛苦的模样，沈嫣儿的眼眶也热了起来。她用袖子把快要溢出来的泪珠擦干，吸了一下鼻子，说：“没关系，我背也要把你背过去。”说着抓起阿珍双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膝盖微微弯曲，用动作示意阿珍跳到自己背上来。 “小姐，你别管我了，自己走吧……”身体快要失去知觉的阿珍连挣扎都无法挣扎，只用嘶哑的声音发出悲伤的祈求。 “当初是谁说要保护我，不与我分开的？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起到终点吗？”沈嫣儿不由分说地把阿珍托到自己背上，扛着阿珍向前走。 虚弱的身子被压得差点贴到地面，膝盖也根本直不起来。几乎一天没有吃东西，自己走路都成问题，怎么可能再被一个人呢？然而沈嫣儿根本不考虑这些，无论阿珍如何哀求，她都没有放开阿珍的手。 “我们好不容易从坑里出来了，而且还找到了寇雪冰留下的记号，马上就能追上潘毓婷了……阿珍，你千万不要放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一定会找人治好你……” 说到这里，沈嫣儿早已泣不成声。被眼泪迷蒙的双眼中看到的只有闪烁的泪光，嘶哑的喉咙痛得好像快要断掉了。然而她不敢停止讲话，害怕只要一停下来，脑海就会被不断涌上的可怕结果所占据。也许阿珍会死——她不敢再想下去。 小时候，当她失去母亲的时候，是阿珍的出现令她冰冷的生活重新充满了阳光。她们一起欢笑，一起流泪，一起成长，影影不离，朝夕相伴。仿佛一个人就是为了另一个人而存在的，她们是不可分割的一个整体。 沈嫣儿曾经幻想过阿珍未来离开时的情景。在她的想象中，那天阿珍应该是凤冠霞帔，坐着新娘的红轿子被抬出沈家的。有朝一日，就算她们两人都嫁为人妇，而她们的孩子也仍然会一起长大，两家人永远在一起。这才是沈嫣儿描绘的未来。 但是，那幻想中的美好光景，此刻就像镜花水月般一点点破碎在沈嫣儿盈满泪水的眼前。沈嫣儿扶着墙壁，不算是背，而是拖着重如铁石的阿珍，一步步艰难地挪动着前进。 “小姐，这样下去不仅救不了我，而且连你自己的力气也会耗尽……我们已经没有食物了，你一定要好好保存体力……前方不知道还有多少行尸……” 阿珍的泪水把沈嫣儿肩膀的衣服都浸湿了。沈嫣儿用手背擦去眼泪，轻轻地吸了一口气，稍微平静下来后，忽然问道：“阿珍，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拉钩时的承诺吗？” # 抬头凝视着远方昏黑的隧道，沈嫣儿的目光仿佛穿透这无尽的黑暗，看到了万人冢外，京城沈家酒楼曾经的样子。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坐满客人的大堂，忙碌穿梭的店小二，还有热气腾腾的厨房。耳边隐约传来大家的谈笑声，点菜声…… 而混在这所有杂乱声响之中的，还有女孩黄莺般婉转动人的歌声。唱的是京城的殷实和富足，百姓的安居和乐业，风光的美好和绮丽。从她的歌声中，仿佛可以看到富丽堂皇的皇宫和春光下如梦的繁华。 这一刻，小小的沈嫣儿正趴在酒楼二楼的栏杆上好奇地向下张望着。唱歌的女孩与她差不多年纪，但是身材却更瘦小。苍白的脸颊上几乎没有血色，唯有一双美丽的眼睛灵巧动人。 女孩身后是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他正用枯朽的手指拨动着一把破旧琵琶的琴弦。一动不动坐在椅子上的老人仿佛一截枯树桩，但唯独手指却格外灵活，拨出的每一个音节都无比美妙。沈嫣儿被这祖孙俩的表演吸引了，听了很久很久。 那个卖艺的女孩就是阿珍。这是她俩第一次见面。 那时阿珍与爷爷一起来到沈家酒楼卖艺，待酒楼打样后，他们把卖艺的赏钱三成都交给了沈家，并留在沈家暂住一晚。结果就是这一晚，阿珍的爷爷躺下后就再也没有醒来。本应在翌日清晨悄然离去的孙祖俩，就这样一死一活地留了下来。 直到今日，沈嫣儿依然还模模糊糊地记得一些那天的细节。那天她起床后听见下人们都在窃窃私语，向某个房间张望。她本想过去看个究竟，但却被一个厨娘拉住了。厨娘严肃地说：“小孩子不许看。”态度十分坚决。 于是沈嫣儿只能伸长脖子张望了一下。从敞开的房门中，她看见阿珍静静地坐在床前的背影。虽然阿珍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但是那背影中的孤独却令沈嫣儿在恍惚间看到了自己。 阿珍面前的床上，薄薄的被子下微微鼓起…… 这样的画面与沈嫣儿见母亲最后一面时一模一样。就在半个月前，沈嫣儿也像阿珍一样，这样静静地凝视着被盖在被子下的人影。如此的平静，如此的淡然，而又如此痛苦…… 阿珍的爷爷去世时十分安详，大约是在睡梦中离去的。 沈万才，也就是沈嫣儿的父亲可怜阿珍无依无靠，没有去处，便把她留了下来。从此阿珍就成了沈嫣儿的丫鬟。 083 黑暗降临 两个同样失去至亲的孩子，封闭的心只向对方敞开。当沈嫣儿因为想念母亲而哭泣的时候，阿珍安慰她；当阿珍想念爷爷的时候，沈嫣儿鼓励她。就这样，两人渐渐走出了阴影。 后来有一天，当沈嫣儿又梦见母亲，但醒来后却发现只有凉透心肺的冷风时，她又哭了起来。这时是阿珍听见动静后赶来，轻轻爬上床，搂着沈嫣儿说：“小姐，我刚才也梦见你娘了。她说你总是哭哭啼啼的，让她没法安心离去，于是我答应她好好照顾你，她才微笑着转身消失了……” 沈嫣儿放下揉眼睛的手，傻傻地问：“真的吗？”时至今日，沈嫣儿依然不知道阿珍当初说的是真是假，但是她就那样傻傻地相信了，并且从来不许自己去怀疑。也正是如此，她才终于重新振作起来。一切都要感谢阿珍，无论那番话的真假。 阿珍牵起沈嫣儿的手，用自己的小指勾住了沈嫣儿的小指，说：“当然是真的。拉过钩，我就不敢说谎了。因为说谎要挨千针扎的，死得又痛又惨。” # 那晚发生的一切，沈嫣儿历历在目，但她不知道阿珍是否记得。旧事重提，时过境迁，没想到竟是在这样的境况之下。阿珍惨然一笑，弱弱地说：“我还记得……” “既然如此，我不许你再说这些丧气话了。我就算是趴在地上，也要把你背过去。”沈嫣儿一鼓作气地再次把阿珍扛起来。短暂的休息后，她的体力稍微恢复了一些。 “小姐，我是骗你的。”阿珍忽然淡淡地笑了一声，“我之所以一直记得，就是因为，那是我骗你的……” 沈嫣儿蓦然停住，只觉得心痛，此外什么感觉都没有。 阿珍用低哑的声音，非常吃力地说：“是我太自不量力了，仅凭我，怎么可能照顾好你呢？不仅没有照顾好你，而且还拖累了你……现在这就是我的报应吧？惩罚我……做了无法兑现的承诺……” 沈嫣儿没有打断她断断续续的话语，流着泪一步又一步地继续前进。虽然速度很慢，但一直没有停下。她明白阿珍的心意，阿珍之所以这样说，是为了不让自己自责和内疚。但阿珍越是这样，沈嫣儿就越痛苦，越恨自己无法救她。 “阿珍，你听着。所有人都可以死，万人冢里所有秀女全都死光了我也不在乎，但是你必须活着。我连对待自己的生命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执著过，你一定要相信我……”沈嫣儿几乎快要崩溃了。脆弱的精神就像被炸毁的墙壁，正在慢慢倾颓。 “你为什么要跟我来选秀？如果你好好待在家里，就不会遇到这种事了……”明知道现在后悔已经迟了，但是仍然忍不住去假设。如果阿珍没有来，如果当初自己不顾一切地阻止阿珍，如果自己再强大一点，如果没有踩错那一脚吊在半空…… “小姐，你错了。” 沈嫣儿混乱的思绪被阿珍打断。阿珍从未像此刻这样直接过，冷静过。她说：“所有人都会死，我也不例外……我觉得现在这样很好，因为我直到死前最后一刻都与你在一起，我一点也没有后悔……至少，我把有限生命的最后一点一滴，全都花在了与你同甘共苦上……这对我来说就够了……” 沈嫣儿彻底被这句话击溃。她的膝盖再也撑不住了，猛地颤抖了一下，重重地跪在地上，发出响亮的声音。“我对不起你，阿珍……是我害了你……”沈嫣儿双手捂着脸痛哭流涕。她不想再逞强了，也不想再继续自我欺骗下去。其实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已经救不了阿珍了，所有挣扎都是徒劳。 “不要紧，我原谅你。”阿珍软软地坐在墙角里，轻轻地伸出双臂，抱住了沈嫣儿颤抖抽动的肩膀。柔和的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恬静美好的表情是如此的心满意足。 阿珍轻轻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自己所剩无几的时间走到终点。然而就在这一刻，一直令沈嫣儿非常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墙壁上长明灯昏黄的火焰越来越小，渐渐变成只有绿豆大小的一个小点。小点在灯芯上不断缩小，最后悄无声息地熄灭了。第一盏灯熄灭后，其余的灯也跟着陆续熄灭。 不一会儿，整条隧道都变得漆黑。在这个没有一丝光明的底下空间中，用“伸手不见五指”来形容一点都不夸张。 痛哭中的沈嫣儿察觉到异样，慢慢抬起头来。这个瞬间，她以为把眼睛哭瞎了。茫然无措的她只知道把眼睛挣到最大，但无论怎么睁，依然什么都看不见。这时她才意识到，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就连光明也都弃她而去，心中已无半点生机。 “这样……就看不到寇雪冰留下的记号了……”阿珍轻轻地说。已经处于等死状态的她，无论面对什么危难都能够坦然面对，但此刻却略显焦急，因为她还在为沈嫣儿的未来担心。 “是啊，看不到记号了……”沈嫣儿擦去脸上的泪痕，疲惫地坐在墙角，与阿珍肩并肩地依靠在一起。 当沈嫣儿发现长明灯中的油脂不够燃烧到第十天的时候，她就猜到会遇到这种情况。她以为当所有灯火熄灭，四周变成黑暗时，她会吓得神经崩溃。但是当这一切真的发生后，她才发现自己远比想象中平静太多了。 黑暗算什么？还有什么比失去阿珍更可怕呢？ “小姐，趁现在灯火刚熄还不晚，你再向前走一段就有光了。你快走吧。” 阿珍又开始劝沈嫣儿弃她而去，结果沈嫣儿却又抓住她的手，把她抗在背上站起来。 “是啊，你又说对了。我果然不能没有你……”沈嫣儿含泪的目光中闪烁着坚决，“继续往前走就有光了，现在还不能放弃。阿珍，至少让我在最后一刻仍然在为了救你而拼尽全力。也许，会有奇迹发生呢……” 084 穷追不舍 说到这里，沈嫣儿又开始背着阿珍向前走去。 其实她能站起来就已经是奇迹了。虽然现在身处黑暗之中，但是只要想着前面不远又有光明，忽然间又有了动力。 如果没有经历这些事，沈嫣儿不会知道，原来自己的精神力量竟然如此强大。黑暗、饥饿、疲惫、奄奄一息的阿珍……这所有一切全都压在她的肩上，她竟然没有被压垮。 长明灯熄灭后，在这个没有一丝光明的黑暗空间内，沈嫣儿每走一步好像都行走在通往冥府的路上，又好像行走在深渊之中。不要说前方的道路了，就连身边的墙壁都看不见。 被黑暗包围的沈嫣儿索性闭上双眼，让充盈在眼眶中的热泪温润酸涩的眼睛。周围一切都仿佛是虚幻的，唯独沉甸甸的阿珍是她此刻可以感知到的最真实的存在。 听着自己沉重、缓慢的脚步声在隧道深处回响，没走几步就已经气喘吁吁沈嫣儿感到一阵头晕眼花。她一手扶着墙，一手背过去托着背上的阿珍，用尽全身的力气艰难地行走着。 突然，前方隧道深处传来行尸行走时特有的声音。低沉的“呜呜”声响伴随着双脚在地板上拖动的迟缓响动，顺着隧道传来，在重重回音的作用下变得更加洪亮和恐怖。 沈嫣儿蓦然停下脚步，抬头向异响传来处望去，全身神经都绷紧了。黑暗之中她的眼睛已经丧失作用，就像双目失明的瞎子似的，无论把眼睛睁多大都是无济于事。 糟了！当这两个字迸出脑海时，沈嫣儿的额头上已经冷汗淋漓。从行尸微微错开、参差不齐的低吼声和脚步声中可以听出，正向她们走来的行尸居然有两个！ 在有光线的时候，沈嫣儿对付一个行尸就几乎要了她的命，现在要在伸手不见五指，完全看不见行尸踪影的情况下战斗，这对她来说简直比登天更难。 “小姐……”背后的阿珍微微抱紧了沈嫣儿的脖子，发出不安的低唤。 “嘘，不要说话。”沈嫣儿用最轻柔缓慢的动作，悄无声息地把阿珍从背上放下来，让她暂时靠在墙壁上。接着自己也蹲在地上，双手下意识握紧了腰上的血玉剑。 从声响中听来，现在那两只行尸大约还在三十米之外，只要这三十米内有一个岔道，也许它们就会转过去。 现在这种情况下，沈嫣儿只能寄希望于老天保佑，紧张得连咽口水都不敢，生怕发出半点声响就把行尸吸引过来了。 “小……姐……”奄奄一息的阿珍靠在墙上，缓缓伸手，握住了沈嫣儿发抖的手。 沈嫣儿一阵轻颤，胸口涌上温暖的热流，紧张的心情顿时松懈了一点。虽然阿珍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但是沈嫣儿却能从她掌心微弱的温度里，感受到她对自己的鼓励和安慰。 沈嫣儿狠狠地咬紧了牙，心中是无限的百感交集。她恨自己害阿珍受伤，恨自己无法保护阿珍，恨长明灯的熄灭，也恨这种时候还偏偏向她们靠近的行尸…… 沈嫣儿的心中充满了悔恨和恐惧，害怕自己下一秒就会死去，但她依然决定要战斗下去，因为她同时还背负着阿珍的生命。当她放弃的瞬间，就等于亲手把阿珍推进了死亡的深渊。 近了，更近了…… 期待中行尸转弯走向另外方向的好事并没有发生，沈嫣儿可以感觉到行尸的距离已经与她们缩短到一半，走到大约只有十五六米远的地方了。 越来越清晰的“呜呜”低吼和步步逼近的脚步声，就像锉刀似的不停地在沈嫣儿的心底锉磨着。不知何时，她握剑的手心已经满是汗水，剑柄被她握得又热又湿，而阿珍覆盖在她手背上的双手则又硬又凉，随着行尸的逼近而越来越用力。她觉得自己好像手心捏着一团火被冻在寒冰中，全身都快僵硬了。 更近了，越来越近了！ 沈嫣儿意识到再这样下去就是坐以待毙，她不顾会不会发出声响，忙乱地把手掌贴在地面上摩挲起来。幸好指尖碰到一块小石头，她一把抓过石头，用尽全身力气向远处扔去。 下一个瞬间，小石头落在远处隧道并轻轻滚动了几下后停下来这整个过程的声响都清脆地传了过来。沈嫣儿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出，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耳朵上。 万幸的是，逼近过来的行尸在听见声响后停下了脚步。它们喉咙深处传来的“呜呜”低吼声中仿佛带着一点迟疑。 沈嫣儿任由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流下，拼命在心中祈求：“求求你们了，快走吧！快走吧！” 在这个漫长的瞬间中，沈嫣儿几乎快被折磨死。而当行尸的脚步声重新传来时，她连最后的希望都破灭了。 行尸并没有被小石头的声响引开，而是接着向沈嫣儿的方向走来，而且脚步移动的速度比刚才更快了，方向笔直地对准了沈嫣儿所在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现她的存在了。 刀被架在脖子上的沈嫣儿顾不上其他，一把扯过阿珍身上的机关弩，对准黑暗中脚步声传来的地方猛地连发数箭。 利箭“刷刷”飞出的声音尖锐入耳，从声响中可以分辨出有的箭落在了地上，而有的却扎在行尸身上。 但是，就算把几千支箭射到行尸身上都没有用，必须射中它们的头部才能将之杀死。从未用过机关弩的沈嫣儿根本不可能在什么都看不到的情况下，仅凭声音就准确地射中目标。老天爷仿佛已经抛弃她了，她的好运已经用尽，只剩下一个接一个的祸不单行。 行尸不但没有倒下，反而被激怒了。它们发出“嗷嗷”的狂叫声，加快速度向沈嫣儿所在的地上冲来。沈嫣儿只能再次把阿珍抗在背上，用尽全身力气拖着向后躲。 但是她们的速度哪有行尸快？眼看敌我双方的距离正在不断缩短，死亡在她们身后穷追不舍。阿珍打着哭腔，在沈嫣儿耳边低吼道：“小姐，别管我，你自己逃吧——” 085 一个人的战斗 “闭嘴！”沈嫣儿不想分心，一口喝断阿珍的胡言乱语。而阿珍早已想到应对的办法，带着哽咽，急促地说道：“小姐，让它们把我吃掉，你趁机逃走吧——这是最后的办法了！” “别胡说，我怎么可以丢下你！”沈嫣儿用吼声遮断阿珍的胡话。话语出口的瞬间，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出来。 这不是最后的办法，丢下阿珍被行尸吃掉自己独自逃走，这绝对不是最后的办法！与其这样，沈嫣儿宁愿一起去死。 后方穷追不舍的行尸逼得沈嫣儿脑中一片混乱，无法思考对策。行尸愈发变得高亢起来的吼叫声在隧道中震荡着，搅乱了死寂的空气。沈嫣儿仿佛被它们的吼叫声包围其中，无论怎么逃都逃不出去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感几乎令她彻底崩溃。 最后关头，阿珍抱定以身救主的决心，不管沈嫣儿同不同意都奋力挣扎起来。她的身体本来已经动不了了，但这时却在绝境中爆发出最后的力气，力量大得连沈嫣儿都控制不住。 “住手啊，阿珍……”沈嫣儿控制不住就只能哭着求她。 “反正我已经快死了，如果这样可以救小姐一命，我就死有所得，死不足惜。”阿珍毫不怜惜自己的生命，挣扎中从沈嫣儿的背上坠落地面。此刻那两只行尸就在几米外的地方了。 “要死我们一起死！”沈嫣儿低吼一声，也不想活了。她拔出血玉剑，挡在阿珍身前。反正已经逃不掉了，与其被追上后咬死，还不如像战士一样来一场最后的搏斗，兴许还能活。 “小姐，阿珍求你了，你逃吧……”阿珍痛哭着抱紧沈嫣儿的胳膊，把她往后拖。但沈嫣儿却狠狠地甩开她，凭感觉把剑尖对准了行尸冲来的方向。 如果阿珍真的活生生地被行尸吃掉，而自己却靠这样的办法逃走了，沈嫣儿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与其活在深深的罪孽之中痛不欲生，还不如趁早死在这里干净利落。 下定决心后，沈嫣儿从地上爬起来。为了能轻装上阵，她解下随身携带的包袱。正当她要把包袱扔在地上时，突然摸到了包袱中的东西，心中猛地一动。 “阿珍，我有办法了！”沈嫣儿激动地说。 她立即扯开包袱，把里面的东西拉出来——那是她带的最后一件衣服。她用最快的速度把衣服缠在自己的头上和肩膀上。与此同时，第一只行尸已经张开血盆大口向她扑来！ “啊！”沈嫣儿一声惨叫，被狠狠扑过来的行尸推到在墙角里。行尸一口咬在沈嫣儿的脖子上，不过没有咬到肉，而是咬在了沈嫣儿裹得厚厚的衣服上。 与此同时，沈嫣儿一把揪住了行尸的头发。她终于抓到它的致命弱点了！顿时心中一阵无法言语地激动。没有丝毫犹豫，她抬起血玉剑，对准行尸的头部一剑刺下！ 顿时只听“噗”的一声，行尸被刺穿的头骨中爆出一团腥臭的鲜血。鲜血喷在沈嫣儿包住头部的衣服上，瞬间就把衣服染红浸湿了。沈嫣儿犹如被一块散发出恶臭的湿毛巾捂住口鼻一样，又恶心又喘不过气来，仿佛溺水前最痛苦的窒息。 为了求生，沈嫣儿只能一把扯开裹在头上的衣服，让口鼻露在外面重新呼吸。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第二只行尸又向她扑了过来。她站都没有站起来，就又被推回墙角里。 慌乱之中，沈嫣儿非常侥幸地掐住了行尸的脖子。而行尸也抓住了她的肩膀。幸好她只是把裹在脸上的衣服扯下来了，而裹在肩膀上的衣服还在原位。行尸尖锐的指甲深深地扎进衣服深处，但却没能抓破她的皮肤。 “小姐！”不远处的阿珍什么都看不到，只听见沈嫣儿与行尸打得十分激烈。她急得也想爬过去，而沈嫣儿听见动静后却立即大吼道：“不要过来——” 现在场面已经够混乱了，沈嫣儿自顾不暇，无法他顾，身体几乎动不了的阿珍过来就是送死。为了不让阿珍有机会靠近，与行尸缠斗在一起的沈嫣儿抱着行尸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滚到好几米开外。 在这个过程中，沈嫣儿一直死死地掐着行尸的脖子不松手。如果是人早就被她掐死了，但是不需要呼吸的行尸依然生猛凶悍，张大散发出阵阵恶臭的嘴巴狂吼着，上下牙齿不断的发出惊悚的碰撞声。 沈嫣儿心想：必须要一剑把它杀死。而就是在她这么一想的瞬间，她才蓦然意识到——自己双手都掐着行尸的脖子，而原本被握在右手上的血玉剑却不见了！ 完蛋了！刚才第二只行尸扑来的瞬间，血玉剑还插在第一只行尸的脑袋里。来不及把剑拔出来的沈嫣儿慌乱之中徒手掐住行尸的脖子，彻底把血玉剑遗忘了。现在她与行尸已经滚出好几米远，已经不可能再回去把血玉剑拔出来了。 “嗷嗷——”狂躁的行尸张大嘴巴，在空气中一阵乱咬。行尸的力气无比之大，沈嫣儿渐渐快要支持不住了，与行尸之间的距离不断缩小。再这样下去，她就要被行尸一口咬死了。 “放，开，我——”沈嫣儿发出嘶哑的狂吼，把所有力气都集中掐住行尸脖子的在双手虎口。她多么希望自己的力气大得可以直接把行尸的脖子掐断，但是这根本就不可能。 混乱之中，行尸的下半身也开始猛烈地挣扎起来。沈嫣儿急忙用双腿去压，就是在这个时候，她突然感觉到行尸的侧腰上插着什么东西。 是箭！沈嫣儿的脑海中灵光一闪，回想起刚才向行尸射出的那几箭。其中一支箭正好插在这只行尸的侧腰上！ 思及此，沈嫣儿想也不想就腾出右手手，一把握住箭杆，“嚓”的一下就把箭从行尸身上拔出来。 只留下一只左手抵抗行尸的沈嫣儿根本就不是行尸的对手，眼看行尸锋利的牙齿眼快就要咬下来了，她抓紧那只带血的箭，狠狠地插在了行尸的头上—— （※沈嫣儿打得好顽强啊，把我自己都感动了。这两天她成长了好多呀。） 086 撑着 箭头从行尸的左耳进，右颊出，贯穿了行尸的整个头部。行尸瞬间不动了。沈嫣儿听见血液顺着箭杆流下，“滴滴答答”落在地上的轻响。这一刻，一直紧张得屏住呼吸的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全身每一根骨头、每一块肌肉都彻底瘫了下来。 “小姐……”阿珍哭着摸索到沈嫣儿身边，双手不停地在沈嫣儿身上摸来摸去，“你没有受伤吧？” “我没事……”沈嫣儿有气无力地回答。刚才与两只行尸的恶战耗尽了她全身最后一丝力气，现在她连说话都吃力。哪怕长明灯还亮着，她的眼前也一定是一片黑暗，因为太累了。 就这样，阿珍紧紧地抱着沈嫣儿的头，沈嫣儿软绵绵地平躺在地上，身旁不远处还横着两具被杀死的行尸尸体。地上污血汇聚成一大滩，而沈嫣儿就躺在血污中，不想再动了。 太累了，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累，但同时这也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生死一线的决斗。她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怕了，就算再多来几只行尸，她也敢勇敢地扑上去战斗。 就这样一直休息了很久很久，沈嫣儿听着自己沉重的呼吸声从浑浊到渐渐变轻下来。好几次都陷入了分不清是沉睡还是昏迷的混沌之中，直到体力稍微恢复后才微微睁开眼睛。 “阿珍？”清醒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寻找阿珍。黑暗中的沈嫣儿就像瞎子一样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凭感觉在周围乱摸。 迟迟没有听到阿珍的回应令她无比恐慌，加快了摸索的速度，最后终于摸到一动不动的阿珍。 沈嫣儿吓坏了，急忙用力摇了一下。这时才听见黑暗中传来阿珍微弱的抽气声。“你吓死我了！”沈嫣儿抱紧阿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谢天谢地，阿珍平安无事。 “小姐……”阿珍发出弱弱的回应，声音轻得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吹散。她只剩下最后一丝力气了。 沈嫣儿把悲伤藏在心中，坚强地从地上爬起来，说：“阿珍，我们在这里停留太久了，必须尽快赶上去，不然潘毓婷她们就走远了。”说着又把身体快要失去知觉的阿珍背了起来。 “小姐，向前走还会遇到其他行尸……还不如暂时留在这里……”阿珍使劲挤出最后一丝力气，费力地劝阻着。 地上两具行尸的尸体可以掩盖她们身上的气味，这样其他行尸就不会靠过来了。就算运气不好还是惹来了别的行尸，那么她们还可以躲在尸体旁边，这样就不会被行尸发现了。 “小笨蛋，我早就想好办法了。”沈嫣儿一边说，一边扯下还缠在自己脖子上的血衣。 这件血衣是她杀第一个行尸时用来包裹头部和颈子的，现在已经完全被污血浸湿，变得又脏又臭，照理说应该扔掉，但是她却故意把血衣放进了肮脏的血污中，就像洗衣服似的，用污血把血衣又漂洗了一遍。 “这样就能掩盖住我们的气味了。”说着，沈嫣儿以血衣做斗篷，披在被她背在身后的阿珍肩上。“对不起，阿珍，你要稍微忍受一下这股臭味了。” 其实阿珍已经闻不到气味了，她的所有感知能力都在渐渐丧失，但是她不忍心把这一切告诉沈嫣儿，害怕会浇灭她求生的意念。 就这样，沈嫣儿继续背着阿珍向前走去。不知道是不是染满行尸污血的血衣发挥了作用，一路上她们没有再遇到其他行尸了。但是，隧道中无尽的黑暗仿佛一直延伸到世界的尽头，无论怎么走都看不到光明。沈嫣儿又累又饿，精疲力尽，但仍然咬牙苦撑着，直到再也走不动为止。 这是沈嫣儿进入万人冢后第一次饿这么久。饥饿的折磨每时每刻都在摧毁她的斗志，但她最担心，最愧疚的还是阿珍。当她再也走不动，只能瘫倒在墙角里大口喘气时，她痛心疾首地说：“阿珍，对不起……我没能找到吃的，我们又要挨饿了……”阿珍重伤在身，而自己却连让她吃饱都办不到，愈发感到自己无能的沈嫣儿陷入深深的自责中，无法自拔。 阿珍已经很久没有出声了，即便出声也只是有气无力的**。沈嫣儿抱着虚弱阿珍蜷缩在墙角里，把血衣紧紧地裹在两人身上。 “对不起，阿珍，我要睡一会儿……醒来后再继续赶路……”时间大概已经是第六天的晚上了，沈嫣儿的体力已经到达极限。黑暗中她抱紧了阿珍冰冷的身体，忍着想要痛哭一场的欲望，用哽咽的声音把所有悲伤全都埋葬在心底。 究竟能不能走出这片黑暗，她不知道；究竟能不能活下来，她也不知道；究竟能不能救阿珍，她还是不知道…… 有那么一个瞬间，她觉得这样的苦苦挣扎只不过是徒劳无功的，其结果只是让自己死得更惨而已，但是，她很快就用一个理由说服了自己：只要阿珍还有一口气在，自己就不能放弃，不然自己就变成害死阿珍的凶手了。 # 迷迷糊糊地睡着后，当沈嫣儿再次睁眼眼睛，大概已经是第七天了。周围依旧是彻底的黑暗，沈嫣儿听见被自己抱在怀中的阿珍还有弱弱的气息，心中顿时安慰多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已经饿得失去了感觉，沈嫣儿觉得自己好像没有昨天那么饿了。力气也已经恢复了一些，她扶着墙壁，忍着头部因过度劳累而传来的阵阵刺痛，艰难地重新站了起来。 “阿珍，我们继续走……”沈嫣儿背起阿珍，毫无目的地行走在茫茫黑暗之中。她觉得哪怕走到最后，力量耗尽而死，也不坐在这里静静等死好得多。 “小姐……”一直没有说话的阿珍终于开口了，声音比昨天更加细弱，“我大概快死了，你把我杀了吧……不然等我变成行尸，会伤害你的……小姐，杀了我吧……” 阿珍也知道自己的声音太轻了，害怕沈嫣儿没听见，于是说了一遍又一遍。但是，沈嫣儿不是没听见，而是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此刻她正紧紧地咬着嘴唇，把嘴唇都咬破了，即便如此也没能阻止泪水从酸涩的眼眶中大滴大滴地落下。 087 彼方的哀歌 无论阿珍如何苦苦哀求，沈嫣儿就是不肯停下来，而且还越走越快。无奈之下，阿珍只好想了另外一个办法：“小姐，那我唱歌给你听吧……唱到最后一口气，如果歌声停了，就说明我已经死了……你不要犹豫，杀了我吧……” 阿珍断断续续的话语一刀一刀地在沈嫣儿的心上割动着。沈嫣儿咬紧嘴唇，泣不成声。前两天她还可以大声打断阿珍，叱喝她不许说这么不吉利的话，然而现在却连这些力气都没有了。伪装出来的坚强在这一刻被残酷的事实彻底击溃。 不需要任何人告诉她，她已经非常清楚地看到了不久之后自己与阿珍凄惨的下场。不会有奇迹发生了，阿珍会在她的背上死去，而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背着阿珍行走在茫茫黑暗之中，直到阿珍咽气的那一刻…… 她再也不会看到光明降临，只能在黑暗中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然后孤独地死去，变成行尸走肉，最后被御林军刺破头颅，彻底死亡…… 光是想象就感到浑身力气都流尽了，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沈嫣儿的双腿却不受控制地继续向前挪动着。濒临极限的沈嫣儿动作格外迟缓，好长时间才移动了不到十米远。 恍恍惚惚的神智在脑海中遥远的彼方飘荡着，既是闭上眼睛也会感到阵阵晕眩。耳边传来阿珍柔柔的歌声，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很多年前，在沈家酒楼里第一次见到阿珍的情景。 轻柔的歌声优美婉转，仿佛黄莺鸟最后的啼唱。然而细细听来，沈嫣儿忽然察觉到歌词中有些异样。阿珍唱的不再是京城的豪华奢靡，也不再是美人如水和风景如画，而是一声又一声悲凉的哀思，无尽的愁怨……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天渐渐黑了，为什么还不能回家去呢？ 若不是国君的缘故，我怎会身披露水之苦…… 天渐渐黑了，为什么还不能回家去呢？ 若不是国君的驱使，我怎么在泥泞中辛劳…… 听到几句后，沈嫣儿已经流泪不止。 阿珍轻轻地趴在她的背上，把脸枕在她的肩窝。唱着唱着，阿珍的声音就已哽咽得难以念出清晰的字句。沈嫣儿的肩窝被她的泪水浸湿，传来淡淡的温热。 想当初进入万人冢之前，总是带着乐观的侥幸，然而现在却落得如此凄凉的下场。路途遥遥，黑暗之中漫漫无尽，无粮可食，无水可喝，耐着饥饿和疲劳，在死亡的边缘苦苦挣扎。心中已经彻底悲凉，有谁能体会到这份绝望的哀痛？ 天已经渐渐黑了，为什么还不能回家去呢？若不是国君的缘故，我们怎么会遭受这种折磨？若不是国君的缘故，我们怎么会要在群群死尸之中艰难进行，受尽煎熬…… 那是《诗经》中的《采薇》和《式微》两篇，阿珍此时唱来格外应景，引人心碎。但是，沈嫣儿蓦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没有念过书的阿珍怎么会这两篇诗文？她忍不住问道：“阿珍，这些歌是谁教你的？”如今太平盛世，皇恩浩荡，唱这样的曲子就算被栽上大逆不道的罪名也是不奇怪的。 阿珍停下吟唱，低声回答：“爷爷生前教我的，但是他从来不让我对别人唱……”仿佛是回光返照一样，明明已经没有力气的阿珍竟喋喋不休起来，“小姐，我就这样死去，没有一点遗憾……只有一件事很不甘心，皇上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们……为什么要进行这样的试炼……” 类似的问题当沈嫣儿知道行尸的秘密后就曾暗暗问过自己，也曾感到愤怒和怨怼，然而直到这一刻，当同样的问题从阿珍口中徐徐问出，成为她死前最后的不甘时，沈嫣儿的心才彻底地痛了起来。 行走的脚步变得更加迟缓，无尽的黑暗带来永恒的迷茫。越是不断地向前行走就变得愈发迷茫，这才蓦然意识到，即便走到了终点，却依然深陷迷局之中，望不见真相。 阿珍究竟为何而死？成千上百的秀女究竟为何而死？用行尸进行试炼的真实意图是什么？直到这一刻，沈嫣儿才发现自己是如此迫切地渴望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 “阿珍……”沈嫣儿用哽咽而嘶哑的声音回答，“虽然我现在无法回答你，但我总有一天会知道真相。只要我能入宫，我一定会去问皇上，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他有没有想过，他的所作所为会害死多少无辜的人……” “嗯。”阿珍轻轻地点头，搂紧了沈嫣儿因为忍泪而绷紧的脖子，“如果你在坟前告诉我，我就真的瞑目了……” 仿佛是说完了最后的遗言，阿珍无比轻松地舒了一口气，说：“小姐，阿珍不能继续陪你了……”她并非真的心有不甘，不知道真相就死不瞑目，而是希望哪怕在自己死去之后，也可以留下一个信念支撑着沈嫣儿继续活下去。她最怕的不是死亡，而是死亡后会令沈嫣儿也丧失求生的信念。 其实在听到沈嫣儿回答“总有一天会知道真相”之后，阿珍就已经可以瞑目了。唯一的挂念终于解除了，意识渐渐消失的阿珍觉得自己快要被黑暗吞噬了。 她安静地反复吟唱着爷爷教给自己的哀歌，直到喉咙再也发不出声音，直到气息再也呵不出来，直到意识彻底消失，身体彻底冻结…… “天渐渐黑了，为什么，还不能……回家去呢……” 一个字比一个字更淡，一个音比一个音更低。 歌声终于消失在这里，阿珍的呼吸也停止在同一个瞬间。她遵守了自己对沈嫣儿的承诺，唱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那么，现在该轮到沈嫣儿来履行答应过她的事情了…… 沈嫣儿停下脚步，轻轻抖了抖背后的阿珍。“阿珍？阿珍？”她发出颤抖的呼唤，无助的祈求。 然而这一次，阿珍再也没有回应她。 088 死亡深渊 无论沈嫣儿怎么呼唤，阿珍依旧静悄悄地趴在她的背上，仿佛睡着了一样。 沈嫣儿不敢相信这一切就这样发生了，虽然早就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果，但是她不敢相信这一切就真的变成了现实。 “阿珍……”沈嫣儿无法继续行走下去。双腿、双手、全身上下，全都使不上半分力气。 双膝猛地一颤，她就像断线木偶似的跪在地上。因为阿珍还压在她的背上，她的上半身缓缓前倾斜，最后伴随着“啪”的一声，整个人都面朝下趴在地上。 沈嫣儿任由阿珍压着自己，一动不动。没有力气翻身，也不想再移动了。仿佛灵魂已经跟着阿珍一起离去了，只剩下一个没有意识的躯壳。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沈嫣儿缓缓地抬起手，捂住自己早已被泪水浸湿的脸，放声大哭起来。直到这一刻，这些日子中所有被她隐忍下来的痛苦才找到了宣泄的缺口，彻底爆发。 哭声在黑暗的隧道中传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在重重回音的笼罩下返回来将沈嫣儿紧紧地包裹起来。沈嫣儿被自己的哭声吵得几欲昏死过去，然而她依然无法停止哭泣。 她不怕引来行尸，反而还希望能多钻出几个行尸来，让她能痛痛快快地打一架。无论是自己杀掉行尸，还是行尸把自己吃掉，战斗的结果都无所谓了。她无所畏惧，只想发泄一通。 最后哭声变成了叫喊和嘶吼。沈嫣儿就像要震碎自己似的，用尽所剩无几的全部力气。一直吼道开始眼冒金星，吼道咳嗽不止的喉咙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然后吼叫变成了呜咽，她痛苦地用手抓住了自己的脸，把手心中泪水的咸涩尝到了饱。 又过了一会儿，折腾得没有力气的沈嫣儿终于停止下来。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她刚才放肆的哭吼并没有引来任何一个行尸。也许是潘毓婷炸墙封路的办法凑效了，下半部分的行尸真的少了很多。 然而，稍微平静下来的沈嫣儿突然感觉到，压在自己背上的阿珍微微蠕动了一下。就在这个瞬间，她惊喜地以为阿珍活过来了。刚才不是死亡，而是昏迷。阿珍只是昏过去了，稍微休息一会儿，现在又苏醒过来了…… “阿珍！”沈嫣儿激动地叫了一声，想从阿珍身下爬出来。就是这一挣扎才发现自己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而阿珍却沉得好像千斤巨石一样，死死地压在她的背上。 沈嫣儿费了好大的劲才终于在阿珍身下翻了一个身，变成面朝上，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阿珍。这时她听见从阿珍喉咙深处传来“唔唔”的低吼，不是对自己的回应，也不是痛苦的**。那低吼声不包含任何感情元素，只是单纯的声响罢了。 “阿珍？”沈嫣儿睁大眼睛。她突然意识到，阿珍不是没有死，而是死过之后又活了——不是死而复生的活，而是变成行尸归来的活！ 就在这时，阿珍突然发出“嗷——”的一声怪叫，张口向沈嫣儿的脖子咬去。被压在身下无处躲藏的沈嫣儿反射性地伸出双手，紧紧地箍住了阿珍的脖子。 阿珍也用双手紧紧地抓住了沈嫣儿的肩膀。她的力量大得出奇，捏住沈嫣儿肩膀的十指就像铁钩似的，几乎要把沈嫣儿的肉从骨头上扯下来。 沈嫣儿痛得浑身麻痹，抵死挣扎。而阿珍却一遍又一遍地向她咬来，每一口都对准了她颈部的要害，而且距离一次比一次更近。再这样下去，沈嫣儿被咬死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望着面目狰狞、攻势凶狠的阿珍，沈嫣儿的脑海中闪过了无数阿珍的影子。有笑着的，哭着的，惊吓的，生气的，赌气的，娇嗔的，但唯独没有这么恐怖的样子。 这不是阿珍…… 沈嫣儿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这个事实。然而，即便意识到了，她依然无法想象自己用剑刺穿“它”脑袋的样子。 哪怕知道这只是一个借由阿珍身体活动，正要吃掉自己的的怪物，沈嫣儿也无法像对待其他行尸那样痛下杀手。 “阿珍……”沈嫣儿流着泪，凝视着阿珍的方向。黑暗之中，她什么都看不见，眼前出现的仅仅只是想象中阿珍的模样罢了。 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最后时刻，沈嫣儿居然异常平静。她哽咽了一下，深吸一口气说：“你要吃就吃吧，就算是我欠你的……”阿珍活着的时候，无能的自己没能找到补给仓，没能让阿珍吃饱死去，那么至少让她死后，变成行尸饱餐一顿吧。 沈嫣儿不想反抗了，也没有力气再反抗下去。她能撑到现在都是因为怀着“也许阿珍还有救”的侥幸想法，现在连阿珍都死了，而且还要吃掉自己，她已经没有力气，也没有心力继续挣扎下去。她忽然只想冷笑，笑自己悲惨而渺小的命运。 虽然答应阿珍要查明真相，但是自己哪有那样的力量呢？强者生，弱者死，像自己这样的弱者早在第一天就该死了……凭什么在这里说大话呢？ “我已经准备好了，阿珍……”沈嫣儿渐渐放松了力道。她的双手已经拦不住在寸距之外疯狂乱咬的阿珍了。 就在沈嫣儿缓缓闭上双眼，收起所有力气的瞬间，她感到阿珍尖锐的牙齿就像匕首似的深深地扎进了自己的血肉之中。 剧痛和恐惧同时袭来，交缠在一起。沈嫣儿不知道是哪种感觉更占上风，只知道自己意识中最后一根线也断掉了。 所有的思维和感知，都在这个瞬间终结…… 就这样把我吃掉吧。沈嫣儿坦然地面对死亡的降临。干涩的眼角已经不再流泪了，恍惚之中，她看到了母亲温柔的笑容，阿珍娇俏的身影，酒楼中人来人往的热闹，一切都是如此美好……对了，还有一抹神秘而沉默的黑色身影。 微微张开嘴巴，想要呼唤一声，但终究发不出任何声音。小黑……沈嫣儿带着这唯一的遗憾，跌入了死亡的深渊…… （※当当当当，全剧终！这里突然有种游戏打到BADEND的感觉哈。） 089 苏醒 嫣儿……嫣儿…… 迷蒙之中，隐约听见有人温柔地低唤着自己的名字。混沌的意识渐渐回归脑际，沈嫣儿轻轻睁开眼睛。黑暗随着上下眼皮之间的缝隙缓慢消散，刺眼的光芒带来微微刺痛的感觉。 突如其来的光明令沈嫣儿有些措手不及，她拼命回忆着沉睡前发生的一切。阿珍发出狂吼声向自己咬来的瞬间吓得她猛地打了一个冷颤，刷的一下直起上半身。 彻底清醒后，沈嫣儿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坐在床上。熟悉的房间，熟悉的家私，这里正是她住了十多年的闺房啊。窗外鸟鸣啁啾，灿烂的阳光落在一树开得灼灼其华的桃花上。 桃树下的两个人影默默地注视着自己。 沈嫣儿的心脏蓦然收缩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与人影对视的刹那，一股莫可名状的悲伤涌上她的心头。她怔怔地注视着她们，她们也直直地注视着自己。明明相隔不远，但就是看不清她们的样子。 沈嫣儿非常着急，急忙跳下床去，推开门冲出去。奇怪的是，当她推开门的瞬间，那两个原本站在庭院中桃树下的身影却突然飘到了稍远处的回廊上。 沈嫣儿又急忙追上回廊，但人影却越飘越远。哪怕沈嫣儿已经提起了最快的速度追逐，却依然追不上她们消失的影子。 突然，记忆深处闪现出许多画面，速度快得就像划过天际的流星。沈嫣儿捂住胀痛起来的脑袋发出一声惨叫，终于想起了那两个人影的名字。 “娘，阿珍……”就是她们。虽然看不见，但是沈嫣儿已经感受到了她们存在的气息。 沈嫣儿追着她们，冲出了空无无人的沈家酒楼。酒楼外明明应该是走水马龙的长街，然而她看到的却是一片静止的汪洋。娘和阿珍轻飘飘地悬浮在浩瀚无边的水面上，翩翩飞舞的衣袖和裙摆薄如蝉翼，轻如蛛丝，已经是半透明的了。 “娘……阿珍……”沈嫣儿提起裙角，双脚踩进河水中拼命向她们追去。河水越来越高，一开始只没过脚踝，没走几步就没过膝盖，然后渐渐升高到腰际、胸膛，最后到了下巴。 沈嫣儿呛着水，哭吼着继续向前追去。“不要丢下我……带我走……娘，阿珍……带我走……”双脚已经踩不到河底了，沈嫣儿用狗刨似的动作在河水中奋力挣扎。 清粼粼的河水突然变成墨汁般的深黑色，沈嫣儿吓呆了。这时娘和阿珍的身影突然消失，只留下她独自飘浮在黑水中。水位还在不断升高，无论她怎么扑打四肢，身体都越沉越下。 黑水毫不留情地“咕噜咕噜”灌进了沈嫣儿的喉咙中，她尝到了一股带着浓烈药草味和血腥味的味道。很想吐出来，但那些黑水却不停地顺着喉咙流下，渗透到她的四肢百骸…… 极度虚弱的沈嫣儿挣扎了一会儿就没有力气了。她柔弱无力地将身体舒展开，任由黑河将自己浸泡。天与地都消失了，仿佛全世界都变成了这一片与自己融为一体的黑河。 恍惚之中，沈嫣儿再次失去了意识…… # 又过了很久很久，沈嫣儿感到眼皮外面有淡淡的白光渗透进来。飘渺的意识重新凝聚，令她从昏睡中醒来。她轻轻地把眼睛睁开一道缝隙，忽然看到了熟悉的隧道。 沈嫣儿的精神猛地一震，立即意识到这里不是自己温暖舒适的闺房，而是已经吞噬了无数生命的名符其实的“万人冢”。 想清楚自己所在的地点后，第二件令沈嫣儿惊讶的事情就是——这里居然有光线！ 墙壁上的长明灯无声无息地燃烧着，散发出橘黄色的温暖亮光，在隧道深灰色的石板上镀了一层银白。虽然比不上艳阳高照、阳光灿烂的外界，但是这些弱弱的光却令沈嫣儿的喉咙又哽咽起来，从心底涌上一股很想大哭一场的感动。 两天两夜的黑暗熬到尽头，沈嫣儿终于重见光明了。她呆呆地凝视着长明灯中椭圆形的火焰，哪怕眼睛被光线扎痛了也舍不得闭上。她想要把这团光明永远禁锢在自己的眼中。 就在这时，沈嫣儿的脑后突然传来一声关切的询问：“你醒来吗？” 沈嫣儿猛地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身边还有别人。而且最令她感到不可思议，甚至怀疑是自己产生幻听的是——她听见的居然是小黑的声音！ 她很想扭头去看，但却发现脖子根本动不了。不仅是脖子，全身都不听使唤，使不上半点力气。她就像一个被抽过筋的废物似的，睁开眼睛就已是她现在所能做出的最大动作了。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这时小黑从后面走到沈嫣儿的视线范围中，他的声音中带着一点激动。小黑是一个不太爱把感情流露出来的人，他现在这欣喜的反应都有些不像他了。 “小黑……”沈嫣儿吃力地念出他的名字，眼泪控制不住地扑簌落下。 就算现在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不是小黑，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人，哪怕是仇人，只要可以看到活生生的人，沈嫣儿都会感动得热泪盈眶，因为她已经一个人在无尽的黑暗和绝望中战斗了太久太久…… 而正因为这个人是小黑，沈嫣儿才可以彻底放松下来。不怕把自己的恐惧和畏惧全都赤裸裸地暴露在他的眼中。“阿珍，阿珍死了……”沈嫣儿在悲痛的哭声中说出了这个噩耗。 而小黑却只是沉默不语，专注而难过地注视着哭得无比凄惨的沈嫣儿。过了一会儿，似乎是经过了一番心里挣扎后，他才向前凑近一步，垂下手，轻轻替沈嫣儿把脸上的泪水擦去。 他的动作温柔得仿佛怕稍一用力，沈嫣儿就会碎掉。他的眼神中不是同情，而是带着温柔的爱怜和眷恋。可惜沉浸在阿珍死讯之中，光顾着痛哭的沈嫣儿并没有察觉到他的改变。 这时近处又有脚步声响起，打破了两人之间奇妙的气氛。 090 不一样 听见脚步声后，沈嫣儿紧张得立即停止了哭泣。 经过这两天两夜的煎熬，她的神经已经被折磨得异常敏锐，稍微有点什么动静都会令她如临大敌。 那镇定有力的脚步声缓缓来到小黑身后，脚步声的主人低头俯视着平躺在地上的沈嫣儿。两人对视的刹那，沈嫣儿一眼就认出她来——她就是小黑与自己分开的原因，蜘蛛女苗璞。 沈嫣儿不知道小黑与苗璞之间发生过什么，但是从苗璞的态度中可以看出，至少她现在不是小黑的敌人。这两天他俩应该是一起行动的，大概已经建立起类似搭档的关系了吧？ 只要不是敌人就好。沈嫣儿暗自安心，多一个强大的朋友有利无害。而苗璞似乎不这么想，她一声不吭地抱手靠在墙壁边，一副冷漠的表情。她这样的态度一点也不奇怪，在布满杀机的万人冢中，谁都不愿意多带一个连动都动不了的拖油瓶。 如果不是小黑，就算沈嫣儿死在路边，苗璞也不会停下来多看一眼。搞不好她正在为小黑为了救自己而耽误赶路的事情，而在与小黑赌气呢，所以才板着一张臭脸。 想到这里，沈嫣儿的心中十分不是滋味。 说实话，被阿珍攻击的时候，沈嫣儿已经做好被咬死的心理准备了。现在还可以睁开眼睛，可以呼吸，对她来说就像上天的恩赐一般。她感谢小黑救了自己，但是站在小黑的立场上去想，也许不救自己才是最好的决定。 现在的自己就像死亡之前的阿珍一样，虽然还苟延残喘着，但却终究逃不脱死亡的结局。 “为什么……要救我……”沈嫣儿自暴自弃地哭着问。被阿珍咬死反而好，至少死得痛快。现在只留下半条命，活又活不成，死又死不下去，而且还要拖累其他人，反倒备受折磨。 小黑依然默不作声，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似的，只轻轻地用指尖替沈嫣儿擦去脸上的泪水。他的温柔令沈嫣儿哭得愈发厉害了，泪水顺着脸颊流下，连脖子都变得湿淋淋的。 “为什么要救我？让我被阿珍吃掉算了，阿珍……阿珍在哪里？”沈嫣儿嘶吼着，费尽力气才终于伸出双手，紧紧地抓住了小黑的衣袖。就这样使劲扯着他的袖子，借力想要直起上半身，但无论如何就是坐不起来。 最后还是小黑托着她的背，慢慢地把她从地上扶起来，让她坐在墙角里。小黑平静地述说道：“我在隧道里听见了你的哭声，赶过去的时候，发现有行尸在攻击你……”这时声音戛然而止，经过短暂的沉默后，他才又艰难地接着说：“所以我就杀了她……” 当时四周漆黑一片，慌忙赶到的小黑并不知道攻击沈嫣儿的行尸就是阿珍，瞬间就用剑刺破了阿珍的脑袋。后来，也许是借着从远处墙壁上拔下来的长明灯烛光才看清楚了行尸的样貌，认出那行尸就是阿珍。 不难想象沈嫣儿在被阿珍攻击之前有过多么惨痛的遭遇，也不难想象沈嫣儿的内心经受了多大的折磨…… 正因为如此，小黑才会在说话时几度哽咽，对待沈嫣儿的态度也格外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触及到她还在渗血的伤口。 听了小黑的话后，沈嫣儿终于不再哭吼，而是安静地靠在墙边，轻轻地垂下目光。挂着泪滴的睫毛带着微微颤动，毫无神采的眼眸空洞地凝视着脚边的石板。 她需要更长的时间来让她接受这一切。 “这是阿珍的东西……”小黑递来一把机关弩和一小撮用红丝带绑起来的头发。 机关弩是阿珍用过的武器，而那一小撮头发是他从阿珍的尸体上削下来的。用来绑头发的红丝带，沈嫣儿一眼就认出那是阿珍生前佩戴的。凝视着那鲜艳的丝带，仿佛可以看到它在阿珍脑后轻柔飘舞的样子，也仿佛可以看到阿珍美丽的笑脸。 沈嫣儿伸出手，轻轻地把那一小撮头发接过来，动作郑重地就像接过阿珍的生命。她把紧紧捏着发丝的拳头放在鼻梁处。当她感受到发丝轻轻碰触皮肤时传来的冰凉，突然想起阿珍生前的模样，又忍不住皱紧眉头痛哭起来。 小黑没有打搅她，任由她沉浸在哀伤之中。小黑也没有离开，只是在离她最近的地方，安静地注视着她，陪伴着她，直到她自己停止了哭泣，慢慢地平静下来。 沈嫣儿的哭声停下后，隧道中变得格外寂静。然而这样的寂静只持续了几秒钟，就突然被苗璞打破。 “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出发？”苗璞不耐烦地问。 如果她不出声，沈嫣儿差点忘了她的存在。她就像小黑一样沉默寡言，惜字如金，但是脾气却没有小黑一半好，语气中带着一股子乖戾的杀气。 沈嫣儿之前见过她两次，两次她都在被秀女围攻追杀。当初沈嫣儿还有点同情她，觉得她孤身一人很弱小很可怜，但现在却蓦然意识到同情是多余的，因为她一点也不弱小。 虽然苗璞在与熙羽的战斗中受了伤，但现在似乎已经复原了。想到这里，沈嫣儿蓦然记起小黑也受过伤，立即把目光移向小黑的伤腿，结果却发现寇雪冰帮他绑的夹板已被拆除了。 “你的腿已经好了吗？”沈嫣儿惊讶地问。 回忆起刚才小黑从后面走到自己面前的样子，他的步子扎实稳健，看不出一点受过伤的样子。按照寇雪冰的说法，那种伤势要想痊愈少说也要十天半个月，但小黑却只用了两三天就复原了，实在是不可思议。 不等小黑回答，不远处的苗璞就高傲地丢下一句：“我们和你不一样——不像你这么脆弱。” 这句话落在沈嫣儿的心中，激起一片水花。苗璞话中的“不一样”三个字微微有些扎耳，令沈嫣儿有种奇妙的感觉。 这时沈嫣儿的脑海中突然闪过阿珍向自己脖子咬来的画面，当时肩膀上的肉被扯裂的痛楚还记忆犹新，沈嫣儿忍不住抬手摸向脖子上被咬过的地方…… 091 寨子 这一摸，沈嫣儿果然摸到了一圈深深凹陷的伤痕。 她猛地打了一个寒颤，突然意识到自己能活到现在已经不是奇迹而是神迹了。她茫然而紧张地盯着小黑，急促地问道：“阿珍咬了我，为什么我没有变成行尸？” 很明显这个问题踩中了禁区。沈嫣儿话音刚落，小黑和苗璞的表情都变得十分古怪。 “到底为什么？”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没有变成行尸的沈嫣儿迫切渴望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她盯着救了自己的小黑，但小黑却默默地移开了目光。于是她又抬头望向苗璞，希望苗璞能回答自己，结果竟然连苗璞都把头扭开了，望着远方隧道深处。 “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他俩刻意隐瞒的态度令沈嫣儿更加着急，“难道我再过不久也要变成行尸了？” 被行尸咬过的人都会变成行尸，阿珍就连被行尸污染过的金属刺扎伤小腿都没能逃过死劫，活生生被狠狠咬过一口的自己怎么可能没事呢？ 沈嫣儿越想越奇怪，紧张得有些喘不过气来。这时，苗璞终于松了口，瞥了小黑一眼对沈嫣儿说：“你喝了他的血。” 刹那间沈嫣儿惊呆了，没明白苗璞的意思。惊慌失措的目光落到小黑的脸上，发现他正用关切的目光注视着自己。慌乱之中，沈嫣儿突然想起苏醒之前自己做的那个古怪的梦。 梦中自己追着娘和阿珍的身影跑出沈家酒楼，最后溺亡在一条黑河中。河水那带着浓烈药草味和血腥味的独特味道仿佛还残留在喉咙深处，沈嫣儿忍不住捂住嘴，发生一声干呕。 她知道小黑的血就是黑色的，梦中她喝过好几口黑色的河水。难道那不是梦境，而是半梦半醒之间的现实？难道她喝下的不是河水，而是小黑的血？ 想到这里，沈嫣儿急忙抬手擦了擦自己的嘴角。因为实在没有力气，就连这个简单的动作做起来也十分吃力。擦过嘴角的手背上留下了淡淡的黑色痕迹，看上去触目惊心。 沈嫣儿一时无法言语，混乱的脑海中千头百绪，却怎么也理不清个所以然来。她早就知道小黑是一个奇怪的人，但却没想到他奇怪到可以让被行尸咬过的自己得以存活下来…… “为什么会这样？”沈嫣儿哆嗦着抓住了小黑的手，“你到底是什么人？喝了你的血会怎么样？” 能活下来是一件好事，但是沈嫣儿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强烈的不祥感侵袭着她，搅乱了她混乱的思绪，令她激烈的心跳变得犹如失去节奏的鼓点，一声又一声沉重回荡在胸腔中。 “我不是想故意隐瞒你……”在沈嫣儿的一再追问之下，小黑终于说出实情，“而是我们族规如此。不能轻易向外人袒露身份，否则将招致亡族之祸。我离开寨子之前曾向族长立下毒誓，如果泄露身份将受到族规严惩……” 难怪小黑一直对自己的身世来历只字不提，甚至连名字都是秘密，原来他背负着如此沉重责任。沈嫣儿疑惑地注视着他认真地讲出每一个字的样子，心跳随着他的每一句强调而加快。虽然十分渴望知道真相，但却忽然有点害怕接着向下听。 “但是现在事已至此，我无法再继续隐瞒下去了。嫣儿……”小黑带着无比严肃的表情说，“我不能让你入宫选秀。等我们走出万人冢后，我必须带你返回寨子去见族长一面。” 突如其来的要求令沈嫣儿惊讶迟疑。她怔怔凝视着小黑郑重的眼神，可以从他的目光中看到他刚才的那句话讲得多么严肃和诚恳，也可以预感到如果拒绝必将引起严重的后果，但是…… “为什么？”沈嫣儿无法理解小黑的行为。为什么自己必须放弃选秀，跟他到一个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寨子里去见什么族长？见他干什么？见了之后又怎么样？还能返回京城吗？一大堆疑问同时在沈嫣儿的脑袋里炸开了锅，令她莫名其妙。 “因为你现在已经与我们是同族了。你无法像普通人那样生活，只有寨子才可以保护你。原谅我未经你的同意就酿成这样的后果，但当时如果我不那样做，你就已经死了……” “所以我早就劝过你，不如让她死在那里一了百了，现在闹成这局面该如何给收场？”苗璞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淡淡地打断了小黑充满挣扎和矛盾的述说。 她的语气是那么的高高在上，那么的冷漠绝情，沈嫣儿仿佛被泼了一盆冰水似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换句话说，如果不是小黑的坚持，自己早就已经死了，现在用多出来的这条命报答小黑，他让自己做什么，自己就做什么，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况且从小黑的话中听来，他应该是处于好意，想要保护自己才提出这种奇怪的要求，那就更没有理由拒绝他了…… 但是谈了这么久，沈嫣儿依然抓不到要领，仍是满头雾水的状态。她焦急地望着小黑，不停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寨子在什么地方？如果我不去会怎么样？” 沈嫣儿的一连串疑问令小黑露出了暗淡的神情。他用哀伤的目光望着沈嫣儿，久久不再言语。而一旁的苗璞则用有些置身事外的默然态度，淡淡说道：“他刚才已经讲得很清楚了，他已经违反族规，要受惩罚。如果可以把你带回去兴许还能有所转机，否则他就死定了，而你——八成也活不下来。” 沈嫣儿的心脏“咚”地一沉。 这次她终于听懂了，愕然的表情顿时变得僵硬起来。虽然仍旧搞不清来龙去脉，但是对问题的严重性却已经了然于心。 她缓缓地把目光转向小黑，稍微平复情绪后，仿佛已接受现状，无奈地说：“如果真是这样，我还有什么选择呢？但是，在我答应你之前，你可以仔仔细细地把一切都告诉我吗？” 092 百草毒血 小黑的秘密，寨子的秘密，小黑与苗璞的关系…… 一切的一切，还有那最奇怪的黑血的秘密，沈嫣儿都迫切渴望知道它们背后的真相。在沈嫣儿迷茫的目光中，小黑第一次真正对她坦白了自己的所有秘密。 流着黑色血液的一族其实是炎帝的后代。 炎帝就是神农氏，传说他除了头部和四肢之外，整个身体都是透明的。服下百草之后，可以看到百草在体内的消化情况。如果内脏变黑了，就证明植物有毒。炎帝就是通过这种方法来辨识百草的，后来发明了农业和医药。但是也正因为如此，尝过太多毒草的炎帝体内积毒过深，最终不治死亡。 炎帝的后代有众多分支，其中最著名的有蚩尤氏、烈厉山氏、共工氏、四岳氏等几支。他们有的继承了炎帝的农学，有的继承了医学，有的继承了兵学，有的继承了治世学。而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几乎已经湮灭于世的族群，他们是唯一继承了炎帝“百草毒血”的一族——被称为“黑血族”。 顾名思义，这个族群中的继承者都流着黑色的血液。这种血液是从尝遍百草的炎帝体内直接继承下来的，既混合了世间剧毒，又蕴藏着救命奇功，传说能令人长生不老，所以千百年来一直是被权力者捕杀的目标。 他们曾无数次地面临濒临灭族的灾难，以至于人数越来越少，族群规模越来越小，聚居之地越来越偏僻，踪影行迹越来越隐秘。以至于后来已经完全从史书和传说中消失了，世间没有人再知晓这个族群的存在。 小黑原名煊黎，姐姐名叫宝音，但其实宝音并非他的亲姐姐，而是他们同族之间都以兄弟姐妹相称。两人年纪相仿，所以一直都以姐弟相称。 宝音在整个黑血族中都算得上是一个特立独行的奇女子，她想把黑血族从历史长河河底的淤泥中重新打捞出来，改变黑血族的现状，于是瞒着族人参加选秀。而小黑就是奉族长之命出山来抓她回去的。 下山后小黑很快就找到了宝音，但是他却被宝音说服了，愿意相信她，等她入宫取得妃嫔之位后再把消息告诉族长。结果，小黑万万没想到宝音却在选秀的过程中人间蒸发了。 小黑一方面没法返回寨子复命，另一方面又找不到宝音的影踪，眼看一年时间都已过去，一直流浪在外的他走投无路之下才想到假冒秀女进入万人冢寻找线索的办法。 至于苗璞，她记得自己小时候是在寨子里长大的，但是后来却被一个额头上同样纹有蜘蛛图案的女人带走了，进入盘丝门。 那个女人就是小黑记忆中与苗璞外形相似，某天突然出现在寨子里的神秘女子。而苗璞并不认识小黑，只对小黑的装束有所记忆，所以才会在见到小黑的瞬间产生迟疑。 那个带走苗璞的女子后来成为苗璞的养母兼师傅，这次苗璞参加选秀也是受她之命。而苗璞自己却一直想要返回小时候成长的寨子去寻找亲生父母，希望小黑为自己带路。 但是，不敢完全相信苗璞的小黑并不答应带她返回寨子，所以现在他俩的关系并非沈嫣儿之前猜测的“结为搭档”，而是苗璞一路死追着小黑不放。而小黑想从苗璞那里打听宝音下落的愿望却落空了。 “但是，没有找到宝音，你回去怎么向族长交代呢？”沈嫣儿听完小黑的讲述后，最担心的就是返回寨子后小黑会被处死。 光是从小黑刚才的话中听来，他就已经犯下“找到宝音后没有及时将其带回”、“宝音失踪后一年没有查出下落”、“擅自用黑血救人”和“泄露黑血族秘密”这四重大罪了。难怪刚才苗璞会说小黑“死定了”，其实一点都不夸张。 “如果我跟你回去，族长会原谅你吗？”沈嫣儿小心翼翼地接着又问。苗璞说如果自己跟小黑回去，事情兴许会“有所转机”，那么到底是什么转机呢？如果真的可以救小黑一命，沈嫣儿是在所不辞的。 愁眉不展、心事重重的小黑说：“寨子从来没有收留过外人，我也不知道带你回去后会怎么样。但是，你喝下我的血就已经是我们的同族了，按照族规，我不能让你留在外界。如果被人发现你的血能医治百病，你会被杀掉的。” 小黑说得铿锵有力，笃信不疑，但沈嫣儿却以为他杞人忧天了。毕竟现在早已不是茹毛饮血的蛮荒时代，就算别人知道自己的血能救命，也不至于要像妖怪吃唐僧肉那样丢汤锅里煮了吧？小黑大概是从小听老人讲故事听怕了，所以被洗脑了。 “其实要想寨子收留她也简单。”苗璞突然说，“你把她以妻子的身份带回去，她不就顺理成章地留在寨子里了吗？” 原来这就是苗璞那句“转机”的含义，沈嫣儿听后立即发出下意识的抗拒：“不行不行不行！”说得太急差点喘不上气，婚事大事岂同儿戏？况且她是秀女，怎么能嫁给别人呢？ 苗璞说：“万人冢里死了这么多人，没人会发现少了你一个。他不顾我的阻拦，不惜触犯族规也要救你，你以为他对待任何人都会这样吗？” 苗璞的这句话突然把沈嫣儿问愣了。她猛地回头望向小黑，发现小黑居然捂着下半张脸把头扭开了。通常小黑露出这种表现时都是在害羞，不知道该说什么，是一种无奈地承认。 当然，沈嫣儿心里也明白，苗璞这样鼓吹他们放弃选秀、返回寨子是别有用心的。一旦她真的跟随小黑返回寨子，苗璞必定也会一路跟去，这样寨子的所在地就暴露了。谁也不知道苗璞到底安的什么心，万一她对寨子不利怎么办？ 想到这里，沈嫣儿更不能同意跟小黑走了。 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重新整理思绪。待自己重新平静下来后，才沉稳地讲道：“小黑，你进入了一个误区……” 093 未雨绸缪 “小黑，你进入了一个误区……你以为我变成你的同族后就会遇到危险，像古时候的黑血族一样被无辜杀害。但是，现在哪有人知道黑血族的存在？哪有人知道黑血能续命？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这件事我们完全可以隐瞒下来。”沈嫣儿说。 听到这里，小黑缓缓回过头，用恍然大悟的目光注视着有条不紊分析着现状的沈嫣儿。 沈嫣儿从结论开始讲道：“我们现在不能退出选秀。如果就这样无功而返，你犯下的那几条大罪已经够你死几次了。我们必须要把你姐姐带回去——至少也要查出她的下落，才能求族长赦免你。我有一种预感，我们现在离你姐姐已经很近很近了……” 听完黑血族的故事后，沈嫣儿的脑海中已经渐渐勾勒出宝音失踪前后的轮廓。他们曾在墙壁上发现宝音留下的四叶草记号，顺着记号的方向走去，后来又在地上发现黑色的血迹。 这就证明，宝音流有黑血的事情已经暴露了。 沈嫣儿不知道那些发现宝音黑血的人是否知道黑血的来历，但是她可以预感到：这一定与宝音的失踪有关。 “我们能否可以这样假设……”沈嫣儿说着缓缓抬起手，抚摸着脖子上刚刚愈合的伤口，“她当初也像苗璞一样，进入万人冢后就成为众矢之的。为了躲避秀女们的追杀，她不得不选择了一条最危险的长直路。结果她被行尸咬伤了，流下那一大滩黑色的血迹……” “但是，她的记号为什么在那里消失了？”小黑不解地问。宝音被行尸咬伤后不会死，等她苏醒过来后，她在继续前进时一定还会留下记号，但事实却是记号在血迹出现的地方消失了。证明宝音当初遭遇的一切远比沈嫣儿想象中更加复杂。 沈嫣儿摇摇头。现在线索太少，一切都只是推测。也许只有进了宫，去向去年入宫的秀女打听，才能问出实情吧。 接下来三人都陷入各自的沉思，没有再多说什么。沈嫣儿从小黑那里得到了食物和水，硬撑着吃了一些。倒不是真的不饿，而是一想到阿珍的死就变得没有一点食欲。 小黑说，现在已经是第七天深夜了。他和苗璞打算在此休息几个时辰，明天继续赶路。幸好沈嫣儿及时苏醒过来了，不然的话，明天小黑还必须抱着她。 那天夜里，从鬼门关兜了一圈后重新回到人间的沈嫣儿蜷缩在冷冰冰的墙角里，把脸深深地埋在破烂不堪的衣服中。从外表看，她一动不动的，好像早已睡着了，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晚自己是如何痛苦，如何难以入眠。 紧紧地攥着阿珍留下的那一小撮头发，明知道再多悔恨都已无济于事了，却依然忍不住让深深的哀痛像洪水般将自己淹没。 估摸着小黑和苗璞都睡着以后，沈嫣儿才终于忍不住小声地抽噎起来。一想到再也不能见到阿珍，甚至连尸体都找不回来了，一直支撑着她的精神支柱就好像碎了一样。 阿珍临死前唱过的曲子，留下的话语都深深地铭刻在沈嫣儿的脑海深处。她不止一次地暗暗发誓：阿珍，放心吧，只要我可以活下来，我一定要让你死个明白。 # 第八天，沈嫣儿是第一个醒来的。她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已经稍微恢复，身体也有知觉了，便紧紧地扶着墙壁，用发颤的双腿尝试着自己站起来。结果光是让屁股离开地面就花了一刻钟，而且还感到眼前阵阵晕眩发花，好几次都差点昏迷过去。 听见动静后，即便在睡眠中也保持着高度警觉的小黑和苗璞都醒了过来。抱手坐在墙角里睡了一晚的苗璞只是漠不关心地抬起眼皮瞥了沈嫣儿一眼，便又闭上眼睛不声不响了。小黑则连忙起身，一把把差点栽倒下去的沈嫣儿提起来。 沈嫣儿皱紧眉头狠狠地甩了一下头，把铺天盖地的晕眩感甩走，对小黑露出一抹坚强而惨淡的笑容，仿佛在说“我没事”。但是怎么可能没事呢？她明白自己今天当累赘当定了。 “你的身体还很虚弱，不要着急，再过一段时间自然就好了。”小黑温柔地把沈嫣儿扶回墙边。 沈嫣儿点点头，这点她倒是不曾怀疑。她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强健了很多，如果换成是以前的自己，大概现在还躺在地上连指头都抬不起来吧。不知不觉中，自己的身体已经产生了一些异变，大概是因为喝过黑血的关系吧。 为了让自己尽快复原，沈嫣儿强忍着悲伤，抱着干硬的大饼狠狠啃了起来，直到喉咙哽得再也咽不下去为止。 这时苗璞也已经调整好状态了，起身活动了一下四肢，准备继续出发。她对小黑使了一个颜色，小黑突然二话不说就把沈嫣儿从地上打横抱了起来。沈嫣儿吓得微微惊叫，瞪大眼睛盯着小黑，歉疚地说：“我可以站起来，你扶着我就行了。” “那样太慢了。”苗璞生硬地截断沈嫣儿的话，看了一眼墙壁上的长明灯说，“灯油即将耗尽，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她淡淡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危机逼近前特有的紧迫感。听到她的话后，沈嫣儿不再挣扎，乖乖让小黑抱着自己。 被黑暗吞噬了整整两天，深知那种恐惧的沈嫣儿到现在依然心有余悸。现在他们正处在长明灯即将熄灭的危险区域中，如果不加紧赶路，那就不是被行尸追杀，而是被黑暗追杀了。 “对了，我有一个办法。”被小黑抱在怀里的沈嫣儿离墙壁上的灯盏更近了。她探出身体，把离自己最近的一盏长明灯从墙上拔了出来。 低头一望，里面的油脂果然只剩下薄薄一层，大约只够再燃烧小半个时辰吧。这时，沈嫣儿做了一个奇怪的行为。她竟然用指尖微微一掐，把里面的灯芯拧断了。 “你干什么？”苗璞凶巴巴地问。 094 呼救的女子 反正在苗璞心目中，沈嫣儿就是一个百无一用的拖油瓶，所以无论看到沈嫣儿做什么她都带着一点敌意和不耐烦。而小黑却恰恰相反，一直用信任的目光凝视着怀中的沈嫣儿，令沈嫣儿倍感安慰。 “这是**想到的办法。”沈嫣儿解释道，“现在这些长明灯还没有完全熄灭，我们可以把剩下的油脂存起来。虽然一盏只剩下一点点，但是积少成多，几十盏就能积出继续燃烧一天的量了。” 这个办法是沈嫣儿在长明灯全部熄灭后才想出来的。她十分后悔自己当初没有未雨绸缪，积攒灯油，而现在总算有机会补救了。 听了沈嫣儿的话后，苗璞嫌恶的表情微微起了一点变化。她略显尴尬地回应道：“这倒是一个好办法，看来你还是有点用处的。” 说完，苗璞不等沈嫣儿开口，自己就把另外一盏长明灯从墙上拔下，用小刀把里面残余的灯油剜出来，填进沈嫣儿手里的那盏灯里。 一路上，苗璞一直重复着这个动作。看到长明灯里的油脂量越来越多，沈嫣儿的底气也变足了，心想这下再也不用担心被黑暗吞噬了，也算自己为冒着生命危险冲进黑暗中救了自己的小黑和苗璞做一点补偿吧。 一直不满小黑为了救沈嫣儿而耽误时间的苗璞终于不再板着脸。总算从看苗璞脸色的痛苦中得到解脱的沈嫣儿觉得浑身上下舒爽了不少，就连伤口也好得更快了。 非常幸运的是，没走多远他们就又发现了寇雪冰留下的记号。寇雪冰一直跟随易香惜，而易香惜又是有地图在手的人，所以只要跟着这些记号一路走下去，很容易就能达出口了。 大难过后就是幸福接踵而至，沈嫣儿心中暗暗欣慰。但是她依然忍不住会想，如果阿珍在就好了，如果阿珍再多撑一段时间，也许就真的苦尽甘来，重获生机了…… 然而一切假设都是虚无的，越是这样想，心底就越空落落的。沈嫣儿知道，如果不是阿珍死后自己发出了痛苦的库吼声，也许小黑和苗璞根本就不会发现自己…… 最讽刺的事情莫过于此。她无比渴望能够救活阿珍，而正因为阿珍的死，她才得以获救。到头来，归根结底，其实还是托了阿珍的福。她没能救阿珍，而阿珍却用死亡救了她。 沈嫣儿正想着，突然，小黑和苗璞都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沈嫣儿惊了一跳，立即把注意力从自责中拉回现实。她观察着小黑的表情，发现双眉深锁的小黑正盯着隧道的尽头。 “有行尸吗？”沈嫣儿咽了一口口水，怯怯地问。 小黑轻轻摇头，说：“有人在呼救。” 呼救？沈嫣儿更加吃惊了。通常遇到行尸后就是逃命，哪有人会在有行尸出没的地方呼救？难道不怕招来更多行尸吗？ 小黑与苗璞对视了一眼，两人很有默契得达成共识，微微加快脚步向隧道深处赶去。大约等小黑跑近二三十米后，沈嫣儿才终于听见他说的“呼救声”。 那呼救声与沈嫣儿想象中的“歇斯底里惨叫型”截然不同，是一声又一声有气无力、筋疲力尽的柔弱呼唤。每一声都拉得绵长无尽，而且要停顿一段时间后才会发出第二声。 声音的主人听上去是一名十分文弱的女子。她应该没有被行尸攻击，而是被困在什么地方了。 小黑又抱着沈嫣儿向前跑了一段距离，呼救的女子似乎也听见了脚步声，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紧接着突然用很大的声音激动地喊叫道：“救命啊！救命啊！救救我！” 因为那名女子所在的位置正好是寇雪冰留下记号的那条路，所以就连最讨厌多管闲事的苗璞也没有提出反对意见，而是笔直地冲向呼救声传来的地方。 终于，沈嫣儿看到一个巨大的铁笼子封住了他们的去路。笼子里困着一名浑身血污，模样十分憔悴的女子。 从气质上来说，她不像寇雪冰和易香惜那样浑身都散发出顽强的生命力和强大的气场，而是更接近沈嫣儿这种手无缚鸡之力，需要被人保护的类型。所以看到她的第一眼，沈嫣儿就对她有种同病相怜、分外同情的感觉。 最可怕的是，铁笼的另外一面居然已经聚集了十几个咆哮的行尸。它们发出恐怖的嚎叫，恨不得马上扳开铁笼，冲进去将女子撕碎。它们大概是被女子的呼救声引来的。铁笼在囚禁这名女子的同时也保护着她，令外面那些行尸无法伤害她。 “你的武器呢？”苗璞焦躁地低吼道。 只要有武器，哪怕是一把匕首，就可以从铁栏之间把外面那些光会吼叫的行尸统统杀死。但那名女子却傻傻地被关在里面，除了呼救之外什么都不做。这么愚蠢的场面要是被暴脾气的寇雪冰看到，她肯定早就忍不住骂人了。 铁笼里的女子弱弱地回了一句：“我没有武器……” 没有武器？不要说苗璞了，就连沈嫣儿也感到不可思议。怎么可能有人在这么危险的地方不带武器？ 就在她俩发呆的时候，小黑已经利落地蹲在地上，用大腿支撑着沈嫣儿的身体，然后腾出一只手，抬起阿珍的遗物机关弩刷刷几箭就把铁笼对面那十几只凶悍的行尸全部射杀了。 他因为抱着沈嫣儿而只能用一只手抬起机关弩，而且也没怎么仔细瞄准，就好像随便乱射似的。即便如此也依然是射一箭一个，没有浪费一支箭。沈嫣儿对他的准头佩服不已。 行尸死亡后，那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也随之消失，大家的耳边终于清静下来。 苗璞和小黑跑到铁笼面前，小黑放下沈嫣儿。这时沈嫣儿已经恢复到可以抓着铁栏站起来了。她仔细观察着陌生女子的外貌。 与其他秀女一样，这名女子也出落得清秀动人。前几天的苦战令她满脸憔悴，衣服和头发都乱糟糟的，被污血染得肮脏不堪。但是，她的外观仍然比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沈嫣儿整齐很多。 095 有漏洞的计划 以女子的战斗力，她不可能一个人走到这里，之前肯定有战友一直保护她，但现在为何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呢？难道是因为她踩中机关被困后，她的队友就弃她而去了？ 沈嫣儿正想着，苗璞就对那名女子劈头盖脸地发出一连串疑问：“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没武器？怎么会被关在这里？” 女子忧伤无助地答道：“我叫陆明月，不小心误踩了机关，被困在这里。幸好遇到了你们，求求你们快救我出去吧。”说着抓紧铁栏，用快要哭出来的眼神可怜巴巴地乞求着。 苗璞一共问了三个问题，但是陆明月却只回答了第一个和第三个。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她偏偏漏掉了第二个。沈嫣儿虽然注意到了，但却没有深究。而苗璞的注意力也被陆明月的话引开了，她没有对武器刨根究底，而是开始检查铁笼。 “这铁笼要怎么移开？”苗璞抓紧铁笼使劲摇了几下。她力气已经够大到了，但铁笼依旧稳如泰山，毫不动摇。 沈嫣儿仔细观察了铁笼一下，发现整个笼子都没有门，上端深深地插进石壁顶，下端稳稳地陷在地板中。从铁笼的结构上分析，陆明月应该是被从头顶掉下来的铁笼直接罩在里面的。 铁笼威严肃穆地拦在隧道中。如果不把它移开，沈嫣儿等人根本就无法过去。而根据寇雪冰留下的记号，他们必须通过这条路才能抵达出口。所以，就算他们不想救被困在里面的女子也必须把铁笼移开才有活路可走。 苗璞和小黑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他俩分散开来，一个检查铁笼与地板和石壁的接缝处，看是否有可能把铁笼打开，另一个则检查周围墙壁和地板上是否有开启铁笼的机关。 看到他俩不用经过任何言语的商量就能如此默契地合作，沈嫣儿不免有些羡慕。阿珍还活着的时候，自己至少还能照顾阿珍，发挥一点作用，而如今阿珍去世后就越发觉得自己是他们的拖累了。真希望能早点走出万人冢，结束这场折磨。 就在苗璞和小黑仔细检查每一块石砖时，被困在铁笼里的陆明月突然提醒道：“不用找了，机关在那头呢。”说着指了一下横七竖八地倒着好几具脑袋被射穿的行尸所在的那一侧。 这下完蛋了。苗璞和小黑听了女子的话后只能停止搜寻，十分困恼地彼此对望了一眼。无法通过铁笼就无法启动机关，无法启动机关就无法通过铁笼——问题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顺着陆明月手指的方向望去，沈嫣儿看见对面那一侧的石壁上果然有一个手柄状的东西。但是手柄周围的石砖全都被撬坏了，地上全是碎石子，显然是有人故意破坏了开关。 事情果然不出沈嫣儿所料，陆明月忧伤地接着刚才的话说：“可惜开关已经被人破坏，不能用了。不过你们不要担心……”说到这里又突然鼓起干劲，“这个铁笼没有完全嵌死在地板上，只要我们一起用力，说不定可以把铁笼抬起来。” 说着她便抱起靠近行尸那一侧的铁笼一角，示意小黑和苗璞学着她的样子，抱着铁笼的另外两角一起用力向上抬。 陆明月的话印证了沈嫣儿刚才的猜测，铁笼果然是从上方掉下来的。想到这里，沈嫣儿下意识抬头望去。只见笔直的铁栏杆高高地耸入到黑漆漆的石壁顶深处，什么都看不清。铁笼掉落之前应该就被隐藏在那黑漆漆的空间中。所以女子说得不错，把铁笼抬起来的确是一个可行之策。 然而，苗璞和小黑照着女子的话，抱紧铁笼的两角共同用力向上抬了一下后才发现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铁笼太重了，仅凭他们三个人的力量只能把铁笼微微抬起几寸高。 “你们再用点力，刚才已经抬起一点了！”被困在铁笼中的陆明月显得有些着急，朝苗璞和小黑指手画脚。 苗璞不高兴地回道：“不是我们不用力，是你自己力气太小了。”铁笼后方有苗璞和小黑两人同时使劲，而前方却只有陆明月一个人抬着。三个人的力量不平衡，要想抬起铁笼只能是事倍功半。 这时沈嫣儿突然趴在地上，说：“我钻进去试试。” 只要他们三人能把铁笼抬到一尺高，纤瘦的沈嫣儿就可以从铁笼底下钻进去。虽然她的力气很小，但是至少可以在最后剩下的那个角落里发力，帮大家一起抬铁笼，尽一点自己的绵薄之力。 “那好呀，你快进来。”陆明月十分欢迎沈嫣儿钻进去陪她，热情地向沈嫣儿招手。 沈嫣儿望着小黑和苗璞，等着他俩同意。小黑对沈嫣儿点点头，对她表示支持。而苗璞则是一脸“没办法只好如此”的表情，闷闷不乐地抱着铁笼子，这样的反应也算是同意了。 于是三个人“一二三”一起使力。沈嫣儿则像蜥蜴似的紧紧贴在地板上，吸气缩骨，努力把自己的身体压缩到最扁，准备等铁笼离地的瞬间一口气就钻进去。 结果就在最后的关键时刻，沈嫣儿差点就要往里面钻了，苗璞突然大喊一声：“等一下！”喊话的同时她还收回了所有力气，铁笼“咚”的一声重重地落回石板上。 累得满头大汗的陌生女子又气又急地扭头盯着突然收力的苗璞，小黑也对苗璞投去疑惑的目光。吓得最厉害的莫过于沈嫣儿，她刚才差点就要钻进去了，要是稍微再快那么一秒，只她已经被落回地板的铁栏杆活活插死了。 大家都对苗璞投去诘责的目光，而苗璞却没有一点悔意和抱歉的意思，反倒十分强势地责问沈嫣儿：“你钻进去了，那我们怎么办？” 沈嫣儿一下子被她问愣了，呆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终于明白苗璞在担心什么，又在生什么气了。 如果沈嫣儿钻进去，与陌生女子一起抬起铁笼前端，顺利的话她俩就可以先后从铁笼底部钻出去。然后她俩在外面抱起铁笼，让小黑和苗璞钻进铁笼里。但是，这样的话就没有人在后端抬铁笼了。所以，最后结果只能是——沈嫣儿和陌生女子逃出去了，但是苗璞和小黑却会被困死在铁笼里。 096 冥冥之中 刚才沈嫣儿光顾着想帮忙，根本没有考虑这么多，结果却被苗璞误会她想要独自逃生了。沈嫣儿正想解释，张了张口却发现不知道该说什么。苗璞的顾虑没有错，抬铁笼的办法最多只能救两个人，永远不可能让四人同时获救，而且获救的其中一个必然是已经被困在里面的陆明月。 想到这里，沈嫣儿看了陆明月一眼。发现她的目光有些躲躲闪闪，不敢与沈嫣儿对视。那不自然的神态中混合着计谋被拆穿后的尴尬和些许不甘。 “抬铁笼”的办法本来就是她提出来的。看来她早就知道这个办法只能让两个人逃生，但是她又故意没有提醒大家。 一旦沈嫣儿钻进去，无论苗璞同不同意都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了。正是因为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苗璞刚刚才会不顾沈嫣儿的死活，突然收力。 见苗璞有些生气，陆明月的语气立即柔软下来。她带着有点耍赖皮的语气地说：“要想从这里通过，就只有这一个办法。要不然你们换条路走好了，不过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其他路我都走过，全都是死路——只有这条路是活路。” 如果沈嫣儿等人掉头改道，陆明月就只能在铁笼里面朝他们干瞪眼，这绝对是陆明月最不愿见到的情况，所以她才马上说这里条路是唯一的生路。 其实按照常理分析，陆明月根本不可能走遍其他所有路，“只有这条路是活路”明显是胡人的。但是，真正令沈嫣儿在意的是，偏偏寇雪冰的记号也指向这个方向。如果要放弃这条路，另寻出路的话，说不定会遇到更多危险。 一时间沈嫣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为难地望着一言不发的小黑和苗璞，希望他俩能拿个主意。 被困在笼子里的陆明月有些待不住了，着急地说：“要不然这样吧。你们先让我们两个出去，然后我们想办法搬点救兵回来，再把你们放出来。” “我凭什么相信你？”一脸凶相的苗璞光一瞪眼就把陆明月吓得不敢再开口了。因为刚才差点被陆明月设下的小陷阱算计，所以苗璞对她的戒备已经上升到最高等级了。 “那么……”沈嫣儿小声开口，壮起胆子对苗璞说，“我和小黑抬笼子，你先钻进去怎么样？” “你力气这么小，怎么可能抬得动！”苗璞一声吼来，吓得沈嫣儿猛地缩紧了肩膀直哆嗦。 苗璞、小黑、陆明月三人合力才只能勉强把铁笼抬到一尺，如果把主力之一的苗璞换成沈嫣儿，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不可能成功。 苗璞之所以会这么生气，是因为她比沈嫣儿更早意识到，要想从这条路上通过就已经别无选择了——她必须先放走沈嫣儿和陆明月，然后相信她俩会回来救自己。 对于一直单独行动，一直被秀女追杀，只能相信自己的苗璞来说，完全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操纵，完全把生存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是非常荒谬，非常靠不住的。 苗璞说：“今天已经是第八天了，十日之限即将到期，所有秀女都急着向终点赶，她们怎么会在这最后的关键时刻听你们的话，折回来救我们？”越说越感到希望渺茫，不可期盼。 就在所有人都愁眉不展、焦急无奈之际，一直默默无语的小黑突然发声了。他对苗璞说：“就照她说的做吧，至少还有我一起在笼子里陪你。”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苗璞突然愣住了。沈嫣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就在这个瞬间，她竟然从苗璞那张凶巴巴的脸上隐约看到了大概可以被称为“害羞”的表情。 苗璞与小黑两人独处了两天，而且他们都讲出了各自的身世和来历，所以她肯定知道小黑是男儿身。 小黑相信沈嫣儿，而苗璞相信小黑。从结果上来说，这是一件好事，至少苗璞不会再计较“谁出去谁留下”的问题了。但是，沈嫣儿的心里却有些酸滋滋的。原来小黑不是对自己特别关照，而是对任何一个人都如此温柔…… 意见达成一致后，大家按照刚才的计划实施。苗璞、小黑、陆明月三人一起抬笼子，沈嫣儿趴在地上，等铁笼被抬起后立即用最快的速度地从底下钻进去。 但是，沈嫣儿整个人过去了，而横在腰上的血玉剑却被卡在外面。她只好取下剑，变横向为纵向，才终于把剑拿了进来。 就是在这个时候，沈嫣儿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她呆呆地握紧血玉剑，忽然陷入了深思。 其余三人都莫名其妙的望着她，就在苗璞刚想问“你怎么了”的时候，她突然抬起头，兴奋地低嚷道：“我想到办法了！我知道怎么让我们四个人都通过铁笼了！” 也许这就是天意吧，是镶嵌着母亲遗物的血玉剑在暗暗帮她。 沈嫣儿想出的办法就是“用血玉剑和小黑的佩剑代替缺少的两个人”。 苗璞和小黑抬起铁笼后，把血玉剑和小黑的佩剑同时撑在铁笼底部，用剑把铁笼的后端架起来。两把剑的长度差不多，正好可以维持平衡。这样就不用留两个人在笼子里抬着铁笼后端，他们四个人都可以从铁笼底下钻出去了。 而两把架着铁笼的剑身上都提前系好了绳子。等所有人都钻出铁笼后，只要在外面用力拉动绳子，把直立的剑拉倒后拖出来就行了。失去剑的支撑后，笼子重新落回原位，封锁隧道。这样还能阻止行尸从后方追过来，真是一举两得。 但是，要想实行这个计划，就必须要有一段足够长的“绳子”帮忙。令沈嫣儿无比庆幸的是，她身上正好就有一截这样的绳子。 那是她和阿珍被困在刺阵里的时候，潘毓婷留给她们救命用的。 沈嫣儿从刺阵里出来后，绳子有一大半都被卡死在陷阱中，但是却有一截露在外面。真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沈嫣儿离开之前把那段露在外面的绳子割断了，而且一直都带在身上！ 097 堵路 用沈嫣儿想出的办法顺利通过铁笼后，苗璞彻底对沈嫣儿刮目相看了。就连同为头脑派的陆明月也对沈嫣儿格外关注，一路上对她问长问短，还主动与小黑一起搀扶着她。 自称略懂医术的陆明月见沈嫣儿行动不便，以为她的腿扭伤了，还主动请缨地想帮她检查一下，结果却遭到沈嫣儿和小黑异口同声的拒绝。要是被她发现沈嫣儿的伤不在腿上而在脖子上就完蛋了。 对于陆明月这个从半路上突然冒出来的陌生女子，沈嫣儿对她既有同病相怜的同情，也保持着几分警觉。最令沈嫣儿心生疑窦的是：“铁笼的机关是被人为破坏的，证明有人想把你关在笼子里。你到底做过什么？” 万人冢里行尸成群，处处危机，幸存下来的秀女们一般都会通过抱团的方法来增强战斗力。陆明月虽然武功差劲了一点，但毕竟也是一份力量，秀女们为何要放弃她呢？ 沈嫣儿分析，事情只有两种可能性。要么是陆明月惹上了什么飞扬跋扈、刁蛮任性的女子，为了一点小矛盾就对她施以惩戒，要么就是陆明月真的做过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但是，从陆明月乖巧的面容上看，沈嫣儿真的很难把她与十恶不赦的大坏蛋联系起来。而且陆明月惹上的那个人并没有把她一刀杀死，而只是把她关起来，似乎不想要她的命。所以就算她真的犯了错，也应该是罪不至死的错…… 一旦沈嫣儿问起她为什么被关在笼子里，她就总是搪塞敷衍着回答：“因为一点小事情和大家闹翻了。”至于是什么小事情，她又始终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这番遮遮掩掩的态度不得不令沈嫣儿三人对她有所怀疑。 为了怕沈嫣儿继续追问下去，陆明月故意把话题往远处拉，讲起了自己第一天刚进入万人冢时的遭遇。她说：“第一天的时候，我本来有三个同伴。一个会射箭，另外两个精通剑术。我因为学过医，关键时刻可以帮她们治疗，所以她们便收我入队。没想到第二天就走散了，也不知道她们现在是死是活……” 陆明月絮絮叨叨地讲着，沈嫣儿一开始并没有特别留意，但是听着听着却忽然觉得有些耳熟。当陆明月讲到其中一人会射箭时，沈嫣儿猛地想起什么，打断陆明月的话，急迫地问道：“你说的那个会射箭的人，是不是叫做寇雪冰？” 沈嫣儿记得清清楚楚，寇雪冰当初就是因为与三名同伴走散了，才会意外地救起被困在陷阱里的她。而与寇雪冰走散的那三个人，其中一个就是学医的。 听到寇雪冰这个名字突然从沈嫣儿嘴里蹦出来，陆明月惊呆了，愕然地盯着沈嫣儿，不敢吭声。她刚才还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自己的遭遇，这下却突然变成了哑巴，硬生生地把还没有讲完的故事吞进肚子里，一个字都不敢再多说。 “你怎么不说话了？”走在最前面领路的苗璞听到这里，回头瞥了表情古怪的陆明月，冷笑着问，“该不会是又在说谎，怕被揭穿吧？” 陆明月居然没有吭声。明知道不吭声就会被当成默认，但她依然选择了沉默。没有脱口而出地为自己辩驳，也没有编造谎言来文过饰非，而是很郁闷地低下了头。 “寇雪冰后来反反复复地找过你们很多次，没有发现你们的踪迹，所以才跟我们离开了。”沈嫣儿说。想看看能不能从寇雪冰这条线索上，从陆明月嘴里套出一点什么。 结果陆明月只说：“我和她只认识了一天而已，连她的样子都快记不起来了，对她的事情更是一概不知。”但是陆明月一句话就把关系撇得清清楚楚，显然是不想继续谈下去了。 对待刚认识一天的人怎么会是这种态度？看样子陆明月应该是与寇雪冰结过什么仇，所以态度才会如此冷漠。 沈嫣儿正寻思着她俩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忽然用眼角瞥见前方苗璞停下了脚步，顿时心头一紧，也跟着停了下来。 一左一右搀扶着沈嫣儿的小黑和陆明月也都诧异地望着苗璞巍然不动的背影。从她绷得笔直的身板上就可以猜到，她肯定感觉到什么危险了。 不等沈嫣儿开口询问，苗璞扭过头来，对他们说：“前面有点不对劲，好像有很多行尸把路堵住了，我们过不去。” 听了她的话后，沈嫣儿也抬头向前望去。只见黑漆漆的隧道阴森恐怖，墙壁上微弱的烛火幽幽地发着淡光。四周一片阒静，听不见半点声音。 沈嫣儿正在奇怪苗璞凭什么断定前面有行尸时，突然就听见一阵“嗷嗷”的鬼吼声从隧道深处传来，吓得她浑身汗毛全都倒立起来。 原来刚才她光顾着与陆明月谈话，没有留意周围的动静，其实现在他们离行尸聚集点已经只有不到一百米的距离了。 “那群行尸一直停留在那个地方，没有走动，而且数量好像越来越多。那里肯定有什么古怪。”苗璞接着说。其实她早就听见前方有大量行尸的动静，但是她乐观地以为那些行尸会慢慢走远，不会与大家狭路相逢，然而事实证明她料错了。 这时小黑点了点头，沉着地说：“大概有什么东西吸引着那群行尸的注意力，所以行尸才一直聚集在那个地方。” 沈嫣儿心想：看来小黑也早就发现前方有行尸聚集了。他故意没有说出来，大概是因为不想增添紧张气氛吧。 “但是记号是指向那条路的，我们必须过去。”苗璞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凝视着隧道深处的目光突然变得凌厉起来。 这时，稀里糊涂的陆明月向苗璞发问：“你一路上都在找记号，是什么人给你留的记号？” 她这一问倒是提醒了沈嫣儿。沈嫣儿替苗璞回答道：“你不问我还差点忘了告诉你，其实那个给我们留记号的人……” 098 信任的考验 “其实那个给我们留记号的人……”说到这里，沈嫣儿突然狡猾地一笑。陆明月被她的笑容憷得哆嗦了一下。 “正是你的老熟人——寇雪冰。” “什么？”陆明月听见留记号的人是寇雪冰后，果然吓得大叫起来。漂亮的脸蛋刷的一下瞬间就变苍白了一层。 “怎么？你不敢去见她？”沈嫣儿挑挑眉问。陆明月的异常反应令她更加肯定两人之间肯定发生过什么。不管陆明月现在怎么遮遮掩掩，等见到寇雪冰之后，一切就都真相大白了。 知道接着走下去就会遇见寇雪冰，陆明月的表情已经有些扭曲了，但嘴上却十分逞强。她倔强地说：“笑话，她又不是三头六臂的怪物，我为什么不敢见她？只不过，唉……”说着疲惫地长叹一声，似乎有什么一言难尽的苦恼在心中纠结着。 其实沈嫣儿早就知道陆明月会这样回答，因为她身上没有任何武器，如果离开他们的保护就只有死路一条。所以无论陆明月以前与寇雪冰有什么过节，也无论她愿不愿意与寇雪冰见面，她都必须硬着头皮跟大家一起走下去。 就在沈嫣儿与陆明月交谈的过程中，肩负起队长重任的苗璞已经拿定主意，铿锵有力地说：“你们在这里等着，我过去看看情况。”说着不等其他人回应就径直向前走去。她独来独往惯了，什么事都是自己说了算。 看到苗璞快步向幽暗的隧道深处冲去，沈嫣儿壮起胆子向她喊了一句：“你，你小心一点……”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的，喊完之后她才猛地意识到，原来自己下意识里已经把苗璞当成是同生共死的伙伴了。 等苗璞走远后，陆明月拽了拽沈嫣儿的袖子，问了一个她早就想问的问题：“她的打扮那么奇怪，到底是什么人？我听说今年有个邪教女子参加选秀，是不是就是她？”说话时还十分戒备地时不时瞥几眼小黑。其实小黑的打扮也好不到哪去。 “你什么都不肯告诉我，却要我对你开诚布公，是不是太狡猾了一点？”沈嫣儿拒绝回答陆明月的问题。陆明月无趣地扁了扁嘴，“哼”了一声，把头扭开了。 他们按照苗璞吩咐，乖乖地留在原地等待。沈嫣儿竖起耳朵仔细听着苗璞的脚步声渐渐跑远，跑到行尸吼叫声最集中的地方。紧接着，远处响起一阵打斗声。行尸的吼叫变得更加凶残了，而且还夹杂着一些混乱的脚步声和肉体的碰撞声。 “她行不行啊……”陆明月紧紧地抱着胳膊，不停地用手掌搓着吓得满是鸡皮疙瘩的手臂。 从吼叫声中可以大致听出行尸的数量至少在二十个以上，而苗璞却只有孤身一人。沈嫣儿不敢乐观估计，也深深地皱起眉头，替苗璞担心。 又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听见苗璞的脚步声开始向隧道更深的地方跑去。聚成一团的行尸向苗璞追去，声音越来越远。 沈嫣儿感觉到情况有点不妙，但勉强还能保持冷静，而陆明月却再也忍不住了，抬高嗓门嚷道：“怎么回事？她就这样跑了吗？”还好苗璞是向远处跑，而不是往回跑，否则他们也该拔腿逃命了。 “大概是想把行尸引开。”三个人中唯一面不改色的小黑镇定地说，“我过去看看。” 小黑刚想抬脚追过去，陆明月突然一把抓住他，说：“喂，你至少留点武器给我防身吧？”陆明月也知道一旦遇到危险，连路都走不稳的沈嫣儿是绝对保护不了她的。 然而下一秒，陆明月就为这句话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小黑不但没有给她留下半件武器，而且还用沈嫣儿从潘毓婷那里得到的绳子把她的双手反绑到身后，把绳子的一头塞进沈嫣儿的手里，说：“拿好。”说完后，这次真的跑走了。 沈嫣儿就像牵小狗似的牵着还没反应过来就已被五花大绑的陆明月，呆呆地目送小黑的身影消失在黑暗的隧道。 “你们都是混蛋！等我出去后再找你们算账！”陆明月气得朝小黑的背影高声吼叫。可惜刚吼了一声就马上闭紧嘴巴，不敢开腔了。好像是因为刚意识到前方有行尸，大吵大闹会把行尸引来，所以才只能强忍下满腔怒火，在肚子里生闷气。 从陆明月那句“出去后再找你们算账”听来，她的身份也不简单，至少应该是一个有靠山的人。 沈嫣儿牵着小黑塞给自己的绳子，有点哭笑不得。一方面，她感谢小黑的体贴和关心，但是另一方面，又有点同情得不到小黑信任，处处被提防着的陆明月。 小黑一走，只留下沈嫣儿与陆明月两个人。万一狡猾多端的陆明月故意隐藏了武功，那么与她独处的沈嫣儿肯定会吃大亏。就算陆明月没有隐藏武功，而是像沈嫣儿一样柔弱，两人打起来沈嫣儿也占不到一点便宜。 所以，无论是哪种情况，把刚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的沈嫣儿与陆明月单独留在一起都是十分危险的。小黑临走前把陆明月反绑起来还算是挺聪明的，沈嫣儿在心中默默地赞叹着。 然而陆明月却完全是另外一副表情。她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嘴里叽里咕噜地骂道：“气死我了，一群混蛋！我真是流年不利，倒霉透顶，这两天就没遇到过半件好事……” 被笼子关，被绳子绑，被怀疑，被猜忌……嗯，果然是够倒霉的。沈嫣儿在心中默默赞同。 就这样，沈嫣儿在陆明月绵长无尽的骂声中又等了一会儿。刚开始她还能听见小黑跑远的脚步声，但是随着小黑追苗璞越追越远，脚步声就渐渐消失了。耳边只剩下围聚在远处某个地方的行尸们越来越猖狂的吼叫声。 “喂……”终于停止咒骂的陆明月突然带着预感到灭顶之灾即将来临的表情对沈嫣儿说，“他们离开太久了，我们不能一直留在这里。那群行尸的吼声太大，会把其他行尸引过来的……” （※你们看到这篇的时候我应该正在泰国玩，不过会带着电脑去，一堆工作做不完，好忧伤……） 099 前有狼后有虎 “但是我们一走，他们就找不到我们了。”沈嫣儿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但是转移地点同样不是明智之举。 就在这时，陆明月突然察觉到什么，惊恐地低吼道：“快给我松绑！” 被大吼声吓得六神无主的沈嫣儿愕然地扭头盯着陆明月。只见她从地上一跃而起冲过来，转过身把被绳子绑住的手腕凑到沈嫣儿眼前，急促地说：“快点！有行尸过来了！” “什么？”沈嫣儿满脸震惊，竖起耳朵仔细一听才发现她说得果然不假。的确有行尸的脚步声正从身后传来，似乎是被前方行尸的吼叫声引来的。好在它们的速度不快，如果沈嫣儿有心想逃是绝对能逃掉的。 “你还愣着干什么？快点给我松绑呀！”陆明月急得直跳脚，都快把被绳子反绑的双手凑到沈嫣儿的鼻子上了。 沈嫣儿推开她，硬生生地吐出两个字：“不行。” 陆明月没想到竟然得到这种回复，转过脸来，用看疯子似的目光盯着沈嫣儿严肃的脸。她深深地提了一口气，正要一本正经地跟沈嫣儿讲道理的时候，沈嫣儿突然站了起来。 “我可以保护你。”说着，沈嫣儿抽出腰上的血玉剑，紧紧地握在手中。与此同时，她还抓住了陆明月的手，牵着反绑在陆明月手腕上的绳子，快步向前方走去。 陆明月被她牵得只能倒着走路，因为走得急，好几步都摇摇晃晃的没有踩稳，差点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去。“你干什么呀？我们不能过去，前面有行尸！”陆明月一边挣扎一边低吼。 “我知道前面有行尸，但是数量没有后面那群多。”沈嫣儿咽了咽口水，坚定不移地继续向前走去。 随着她们的逐渐逼近，行尸的吼叫声听上去更加凄厉惨绝。从吼声中听来，数量大概有四五个。沈嫣儿从来没有独自同时面对这么多行尸，激烈跳动的心脏都快爆炸了。 “我说姑奶奶呀，算我求求你行不行？你先把我放了，我们两个一起杀过去！”陆明月身不由己地被沈嫣儿牵着向鬼门关走，急得又是挣扎又是吵闹。 不过，如果陆明月真心要逃，沈嫣儿根本就拦不住她。她之所以吼得厉害，而一直没有使出全力挣扎逃脱，就是因为她始终想先哄沈嫣儿替她松绑。不然的话，就算她逃走了，一没有武器二没有援兵的她肯定也是凶多吉少。 已经看到前方行尸身影的沈嫣儿没有闲心与她争执，下意识把手中的血玉剑握得更紧了。那群不知为何一直聚集在一处的行尸大部分都已经被苗璞和小黑引开了，只剩下四五个还留在原地。只要它们不一起扑过来，沈嫣儿相信自己可以应付。 在黑暗中与阿珍经历的那两天两夜是她生命中最漫长的时间。她觉得自己仿佛已经在那两天中成长了十岁。现在她早已不再像从前那么惧怕行尸了，唯一惧怕的就是再次落单。 之所以选择继续前进，而不是拐进旁边的岔道躲起来，是因为沈嫣儿坚定地告诉自己：“无论如何，方向一定不能错，必须走寇雪冰标记的那条路。”只要沿着那条路走下去，就算与小黑分散了也一定能重聚，因为小黑知道按照记号来找她。 一旦抱着侥幸的想法，为了贪图片刻的安全而拐进岔道，最终结果必然是与小黑彻底失散。那沈嫣儿成功走出万人冢的机会就几乎为零了。 所以，在陆明月眼中看似疯狂、不可理喻的行为，对沈嫣儿来说却是经过深思熟虑后作出的最安全决定。哪怕这个“安全”是必须要经历一场血与死的搏斗才能得到的。 “姑奶奶，你连路都走不稳了，还想一个人去杀五个行尸？我求求你把我放了吧？我发誓我一定会帮你的……”陆明月苦口婆心地劝说着，声音越拉越长，显得十分无奈和疲倦。 这时她们已经走近到可以看清楚行尸数量的地方了。 行尸一共有五个。它们都堵在一个补给仓的外面。虽然补给仓没有门，但是地上却插着一排矛头向上的锋利长矛。看样子好像是什么秀女做的“专门对付行尸的栅栏”。 沈嫣儿定睛一看，发现那几个行尸的身体都已经被长矛刺穿了。整个人都被牢牢地固定在长矛上，只能非常痛苦地挥动双手挣扎，发出低沉的吼叫声。 “原来如此，难怪它们一直不动。”看清楚情况后，沈嫣儿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下意识抬手擦额头，这才发现自己的脑门上和刘海中全是湿淋淋的汗水，就好像刚被暴雨淋过似的。 虽说早已做好了与行尸决一死战的准备，但是突然发现那几个行尸全都已经丧失攻击能力后，心里还是觉得很庆幸的。 “长矛栅栏”力量有限，最多只能插穿一排行尸，如果背后再多两三个行尸压上来，长矛就无法把它们像穿糖葫芦似的一一刺穿了。 所以，最开始畏惧在这里的十多个行尸中，大部分都是没有被长矛刺穿的。苗璞大概就是看到了这种情况，才决定用自己当诱饵，把那些能自由活动的行尸引开。可是一直独来独往的她采取行动之前根本就没有与沈嫣儿等人商量，害沈嫣儿这几人还以为她被行尸围攻得只能撒腿就逃呢。 “这倒是一个防行尸的好办法，不过……”陆明月发现行尸都被长矛固定后也不着急了，伸长脖子与沈嫣儿一起观察起那个“长矛栅栏”来。她秀气的双眉微微地拧在一起，似乎是有什么问题想不通。 这一点沈嫣儿也是一样的。拿着血玉剑的右手放松了，但是脸上的表情却依旧紧绷着。她从万人冢中一路走来，今天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栅栏”。 之所以是第一次看见，并非是因为做栅栏的人有多聪明，也并非是这个办法有多么巧妙，而是在万人冢里根本就不需要用这种方法来防行尸。 100 奸细 秀女来万人冢不是住下来安家的，而是要用最快的速度通行的。所以秀女们的战斗方式都是且战且走，就算要停留也只是短暂的休息，队友们轮流放哨就行了，所以没有人设栅栏。 设栅栏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某个人或者某群人要在补给仓中停留较长时间。现在栅栏还是完整的，如果沈嫣儿没有猜错的话，设栅栏的人一定还待在补给仓中。 想到这里，沈嫣儿不由得十分好奇。她轻手轻脚地慢慢向前靠近，想走到能看清楚补给仓里面的地方。双手还被反绑在身后而且又没有武器的陆明月可不敢陪她冒险，一步都不敢往前移，战战兢兢地缩在墙角里盯着沈嫣儿的一举一动。 随着沈嫣儿越走越近，向着补给仓内张牙舞爪的行尸们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她的身上，开始对着她龇牙咧嘴地狂吼起来。 陆明月人躲得远远的，但心却挂在沈嫣儿身上，咧着嘴一脸紧张地压低声音提醒道：“你，你小心一点啊……” 等靠近到只有两三米距离的地方时，沈嫣儿不再冒进了。她取下阿珍留下的机关弩，瞄准行尸的头部进行射击。一共射出八支箭才终于把那五个行尸全部杀死。 陆明月忍不住嘲笑她：“你箭术也太差了吧……”秀女里面百步穿杨的高手不少见，只隔两三步还射不准的才是活宝。 沈嫣儿懒得理她，紧绷着神经，探头向补给仓内张望。本以为可以看见几个人手握武器蹲在角落里，结果令她意外的是，补给仓中居然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难道自己猜错了？躲在这里的人已经走了？沈嫣儿带着狐疑，吃力地掀开行尸的尸体，把长矛栅栏拉开一道缝隙，从中挤了进去。这时陆明月也跟了过来，从缝隙中挤进补给仓。 “真奇怪，居然没有人，难道已经走了？”陆明月看清补给仓内的情况后忍不住低声嘀咕起来。她也认为设栅栏的人肯定在补给仓中，所以看到空荡荡的房间后不由有些惊讶。 沈嫣儿没有回答她，而是一声不吭地向房间最深处走去。一种强烈的预感控制着她的身体。就在她踏进补给仓的瞬间，她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觉得自己曾经来过这里。 但是，等这种感觉一闪而过之后，她蓦然察觉到，不是她曾经来过这里，而是这个补给仓的结构与入口补给仓和中央补给仓一模一样。房间最深处应该有一个储存食物的冰窖…… 今天正好是第八天，离魏家扫娘最后一次集合还剩下一天。如果沈嫣儿没有猜错的话，设下栅栏的人应该是…… 想到这里，沈嫣儿已经猛地抬起地窖门。 刹那间她只觉得眼前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什么都没有看清楚。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剑已经横在了她的脖子上。而握剑的那个人，正是她意料之中的——易香惜。 没错，这里正是万人冢三大补给仓中的最后一个——出口补给仓。也正是魏家扫娘约定好的最终集合地点。 设下栅栏的就是在这里等待扫娘结合的易香惜。这就是为什么这群人不急着赶路，而是留下来做长时间停驻的原因。 “怎么是你？”看清闯入者是沈嫣儿后，易香惜惊讶地低嚷一声，慢慢放下了剑。 与此同时，跟在易香惜身后走出来的寇雪冰向门口方向大吼道：“站住！”声音大得把沈嫣儿吓得抖了一下。沈嫣儿就站在寇雪冰面前，很明显寇雪冰吼的不是沈嫣儿，而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见到易香惜的刹那就转身向外逃窜的陆明月。 因为栅栏只被拉开一道小缝，必须用力挤才能挤出去，陆明月就这样被绊了一下，不然早就一溜烟跑得连影子都不见了。听见寇雪冰的吼声后，大概是感觉到身后寇雪冰已经搭箭上弓瞄准了她的背影，她瞬间定格在半边身体挤出去的瞬间。 沈嫣儿正奇怪陆明月为什么逃得这么匆忙，这时第三个人——小青也顺着地窖的台阶走了出来。她惊讶地盯着沈嫣儿，欣喜地嚷道：“你居然还活着！” 上次分离时，沈嫣儿和阿珍被困在刺阵里，四周都是被炸药炸得摇晃不稳的墙壁，缺水断粮，无路可走，而且阿珍还受了伤。不要说小青了，就算换成任何人也肯定以为她死定了。 “阿珍呢？”小青第一个发现阿珍不见了，下意识向栅栏处陆明月望去。虽然这时陆明月只拿背影对着她们，但是光从背影就能看出她绝对不是小青。 “你是什么人？慢慢转过来。”拉进弓弦的寇雪冰发出命令，低沉的嗓音中带着令人不得不屈服的强大气压。 “我肯定是被什么人钉木头人诅咒了，不然怎么会这么倒霉……”陆明月叹了一口气，一边哀伤地自言自语，一边慢慢地转过身来，面向寇雪冰。 待陆明月把正面转到大家面前后，不仅是寇雪冰，就连易香惜和小青都大吃一惊。很显然她们也都是认识陆明月的。这令沈嫣儿有些蒙了，她们究竟与陆明月之间发生过什么？ 不等沈嫣儿想明白，陆明月已经首先开口，打破沉默。“你们怎么还在这里？时间只剩下两天了，你们不赶紧去找出口，待在这里干什么？”语气中满满的全都是抱怨和自认倒霉的无奈。 这时，陆明月话语中的那个“还”字引起了沈嫣儿的注意。“怎么还在这里”的意思就是，陆明月之前就在这里遇到过她们。 就在沈嫣儿低头思索之际，突然听见寇雪冰扭头向她低吼起来：“你们怎么把她放出来了？” “她怎么了？”沈嫣儿满头雾水地望着寇雪冰充满愤怒的脸。话刚出口就蓦然意识到，难道与陆明月被关笼子有关？ “笨蛋，她是奸细啊！”寇雪冰一声怒吼犹如当头一棒，狠狠地敲在沈嫣儿的脑门上，把沈嫣儿敲蒙了。 101 太医院的使者 奸细？这两个字是什么含义？什么分量？ 所谓奸细，就是被一方派去另一方打探情况和消息的人。什么人会派奸细打探寇雪冰这方的情报？ “难道她是潘毓婷派来的？”沈嫣儿问。这是她现在所能想到的唯一答案，因为潘家与魏家是人尽皆知的宿敌。 但是，潘毓婷派陆明月能打听到什么呢？而且陆明月刚进万人冢时，是与寇雪冰在一起的。当时她不可能知道寇雪冰后来会与易香惜同行。 沈嫣儿越想越奇怪，怎么都解释不通。这时，还是陆明月自己乖乖招了：“我是太医院派来的。” “太医院？”沈嫣儿呆了一下，脑海中迅速闪过一个人的身影。那就是进入万人冢后第二天，真正的魏诗萱变成行尸后，曾有一个来自太医院的男人与宁王凤凰南华一起进来过。 男人名叫司马国，是太医院院使司马元青的儿子。当时看到他与凤凰南华共同出现时，沈嫣儿就隐约猜测到万人冢选秀与太医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现在听到陆明月坦然承认自己是太医院的人，而寇雪冰又大骂她奸细，这才终于恍然大悟。 “太医院派你冒着生命危险进来干什么？救被咬伤的秀女？”沈嫣儿始终不愿往最坏的方向去想。司马国尝试救魏诗萱的那一幕令她下意识中把太医院想象得比较正直。 “要真是这样就好了。”寇雪冰对沈嫣儿的猜测嗤之以鼻，恨恨地纠正道，“——她是来观察行尸的！” “观察行尸做什么？”沈嫣儿本能地感到肯定不是好事。 被寇雪冰用箭指着的陆明月不敢反抗，愁眉苦脸地说：“我也是职责所在，不得已而为之啊，等你们入宫之后自然就明白了。” 听到这里，沈嫣儿终于明白陆明月为什么只是被锁在笼子里，而没有被杀死泄恨了。锁她的人知道她的身份后，自然也就知道了她的靠山就是太医院，甚至是凤凰南华以及躲在幕后默默操纵一切的皇上。杀陆明月就是挑战皇威，纵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冒行。 “既然你被放出来了也算是天意，我们不会为难你，你自己走吧。”一直没有发言的易香惜终于开口，态度十分豁达，言简意赅地宣判了对陆明月的处置。 但陆明月听后却没有感激涕零，而是有点厚脸皮地说：“能这样重逢也算是一场缘分。既然你们已经决定不追究我的身份了，不如顺便把我送到出口吧。我身上没有半件武器，走出去也是一死。” “武器这里多得是，你挑喜欢的拿走就是。”寇雪冰不耐烦地说。补给仓最大的优势就是武器多，多得可以用来在门口做出一排栅栏来抵御行尸。只要陆明月愿意，想挑什么都行。 “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武器我哪会用？我唯一的‘武器’已经被你们瓜分了。”陆明月撇撇嘴，略有抱怨地说。 沈嫣儿听到这里不由好奇起来，忙接着问：“你唯一的武器是什么？”既然可以被“瓜分”，至少不是刀剑之类的普通单件武器，而是特殊的，复数的。 沈嫣儿话音刚落，陆明月就用古怪的表情望了易香惜一眼。沈嫣儿的目光也紧跟着追到易香惜脸上。易香惜倒是不回避，直言说：“就是驱魔片。其实那本来就是太医院的东西。” 驱魔片是太医院的秘密，不过沈嫣儿早就知道驱魔片的存在，易香惜用不着对她隐瞒。听到这里，沈嫣儿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终于明白不会武功的陆明月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了。 接下来，易香惜把她们与沈嫣儿分离后发生的事情，以及她们躲进冰窖里的经过都仔细叙述了一遍。 令沈嫣儿意外的是，把陆明月锁紧笼子里的人不是寇雪冰和易香惜，而是对皇室怨念更深，反叛意识更强的潘毓婷。不过，害陆明月暴露身份的人却是寇雪冰，所以陆明月提到寇雪冰时才会带着一丝仇人的语气。这件事的经过很长，稍后再来细讲。 而易香惜、寇雪冰和小青守候在这里的原因正如沈嫣儿所料，的确是为了与其他魏家扫娘会合。用长矛做成的栅栏既是为了抵御行尸，也有另一个更为重要的目的，那就是“用行尸来抵御行尸”。 具体来讲就是，等行尸撞上栅栏，被长矛刺穿后，不要急着把行尸杀死，而要等行尸聚集到十几二十个后再一次性杀光，这样就可以永绝后患。因为根据小青的经验，行尸的气味可以盖住人的气味，只要在补给仓外杀一群行尸，其他行尸就不会靠近。于是，她们故意制造声音，引行尸过来。但是没想到还不等她们大开杀戒，就先遇到了沈嫣儿这群人。 听见沈嫣儿这群人的脚步声后，她们不知道来者是敌是友，所以暂时躲进冰窖里观察情况。如果只是路过的秀女，看到一堆行尸围在路上，肯定会绕道而行，就算冒险进来拿了补给也不会多做停留。而如过是魏家扫娘，无论行尸如何嘶吼都会在补给仓内停留等待，这时她们就可以出来相认了。 很明显，苗璞和小黑都是前者，所以她们一直躲在冰窖中没有现身。而当沈嫣儿和陆明月走进补给仓，特别是沈嫣儿还主动掀开冰窖门之后，她们就纷纷现身了。 # 至于陆明月是如何为潘毓婷关起来的，这件事还必须从潘毓婷炸墙封路，沈嫣儿掉进刺阵的那天说起。 那天潘毓婷把炸药和绳索留给沈嫣儿后就与其他秀女一起离开了。有地图在手的易香惜等人没过多久就与潘毓婷分道扬镳。而没有地图的潘毓婷一派只能依靠“人多”的优势慢慢摸索道路。她把愿意听命于自己的近百名秀女分为十个组，所有人分头探路，然后再综合情报，绘制出大致地图，从中推测出正确的道路。顺利的话，她们是可以在第十天走到出口的。 然而，问题就出在综合情报的那天。 102 又见驱魔片 按照潘毓婷炸墙封路的计划，有两个通道都被埋下炸药。而陆明月当时正好在另外一个通道口，所以一开始她并没有与寇雪冰相认。后来，潘毓婷的两队人集合时，寇雪冰因为先一步随易香惜和小青离开了，所以也没能与陆明月相遇。 直到昨天，当被潘毓婷分派到各个岔路的秀女们带着探路结果，聚集到较为宽敞的出口补给仓，汇总情报时，潘家和魏家的两队人才再次不期而遇。 早就与易香惜一起等候在这里的寇雪冰一眼就从人群中认出了曾经的同伴陆明月。 陆明月就是与寇雪冰分头寻找另外两名失散同伴，并约定好在同一地点见面的那个人。结果寇雪冰死等也没有等到陆明月的归来，还以为她已经被行尸吃掉，本来已经不抱希望了，没想到却在临近终点的时候与她意外重逢，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拉着她问长问短。 陆明月说当初怪拐了一个岔道，然后就再也分不清方向了。寇雪冰不疑有他，无意间开玩笑地说：“你的剑术那么差，没想到能撑到今天——你是什么时候遇到潘毓婷的？” 寇雪冰本来料定陆明月是在与自己分散后不久就遇到潘毓婷，并且与潘毓婷一起行动，受潘毓婷保护才活到今日的，但是万万没有料到，陆明月居然说：“炸墙封路之前，她们通知附近秀女尽快通过通道口时，我才加入了她们。之前一直一个人。” 寇雪冰大吃一惊，又把陆明月从头到尾重新打量了一遍，不敢置信地啧啧称奇。虽然陆明月的衣服也沾有血迹，但却没有太多破损；虽然神情模样也很憔悴，但是身上却连小擦伤都没有一道。如果陆明月是像苗璞那样的高手，寇雪冰还能理解，但奇就奇在陆明月一个只有三脚猫功夫的弱女子，她凭什么看上去这几天比寇雪冰都过得更顺利？ 直到这时，寇雪冰还没有怀疑陆明月，只以为她真的是运气好，一路上没有遇见太多太厉害的行尸。直到潘毓婷开始综合秀女们的探路情报，让秀女们都把地图提交上去的时候，寇雪冰才发现了疑点——陆明月从怀中掏出一张折成豆腐块的纸，但刚拿出来就发现不对劲，急忙塞进怀里，换成另外一张。 这个不到一秒钟的小动作，清晰明了地落在寇雪冰的眼中。天生敏感的寇雪冰脑海里立即闪过一丝警觉，她问也不问就直接把手伸进陆明月怀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那张被陆明月塞回去的豆腐块又扯了出来。 结果就是这十分莽撞的举动闹出了后面的大事。 不等陆明月反应过来，寇雪冰就已经把豆腐块展开。出现在寇雪冰眼前的居然是一张好像人体穴位图似的画像。在正反两个“人像”上密密麻麻标注着很多小字。寇雪冰仔细一看，发现那根本不是“人像”，而是“行尸图”！ “还给我！”陆明月又急又怕，伸手来抢。寇雪冰拿着画像向后一躲，轻松躲开了陆明月抓来的手，严厉地问道：“你画这个干什么？”陆明月焦急地说：“关你什么事？” 两人的争执引起了潘毓婷和其他秀女的注意，就连易香惜和小青也都围了过来。潘毓婷夺过寇雪冰手中的画像一看，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她一把就把画像捏皱在手里，粗暴地揪住陆明月的前襟把她推到墙壁上，喝问：“是谁派你来的？” 陆明月仰着头，可怜巴巴地解释：“我是学医的，又不太会用剑，所以才想看看有没有办法从穴位上制服行尸……” “胡说！”不等她说完潘毓婷就一声喝断她的狡辩，“虽然小字是你新标注的，但是行尸像早就在这张纸上画好了。你带着这张纸进来，肯定是早就知道这里面有行尸对不对？” 潘毓婷说得字字在理，其他秀女听见后多纷纷点头，用充满敌意的目光盯着陆明月。陆明月被众人用眼神制裁，吓得口吃起来，不停地说“我我我……”，似乎还想狡辩，但最终却没有再编出其他合理的借口了。 接下来潘毓婷就开始搜陆明月的身，从她腰带上扯下一个小荷包。打开荷包一看，只见里面装满了类似香薰片的小木片。“这是什么？”潘毓婷捏着荷包质问陆明月。 陆明月低着头，咬着嘴唇不开腔。看到她可以隐藏的模样，不要说潘毓婷了，其他秀女也都气愤至极。轻则辱骂几句，重则嚷着要把她杀了。 这时易香惜拨开人群，走到潘毓婷身边，伸出手说：“给我看看。”说罢不管潘毓婷同不同意就强硬地把荷包枪了过去。她把鼻子凑到荷包口微微一闻，立即双眉紧锁，抬头狠狠地瞪了陆明月一眼。陆明月被她锐利的目光吓得向后缩了一下。 “这是什么东西？”潘毓婷凑过去问易香惜。以大局为重的她没有追究易香惜抢夺荷包的鲁莽，而是想立即知道真相。 但是易香惜却表现得似乎有所犹豫。她没有立即回答潘毓婷，而是低下头，慢慢地把荷包带子重新系紧，轻轻掂量了一下，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交还到潘毓婷手中。 在这个过程中，所有秀女的目光都集中在易香惜的脸上，而犹豫不决的易香惜也在把荷包交给潘毓婷的瞬间，下定了决心。她说：“这一包东西都是驱魔片……” 听到这句话，陆明月脸色陡然惨白，猛抬头盯着易香惜，似乎不敢相信“驱魔片”这三个字会从她的口中道出。 然而易香惜并没有停下，而是迎着陆明月质疑和诘责的目光，有条不紊地徐徐向下讲道：“这些驱魔片点燃后可以用来趋避行尸，多亏了这些，她才可以活到现在。” 不知道有这种东西存在的秀女们一片哗然，就连潘毓婷都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103 冲出去 不等潘毓婷追问，易香惜就抢先说道：“不要管我为什么会知道，你让人试试就明白了。”说着把指尖伸进荷包中，夹出一小片木片，放在潘毓婷手心。 于是潘毓婷立即让人拿出去试验，不一会儿就得出结论，木片点燃后行尸果然掉头离开了。 潘毓婷大为振奋的同时也极度愤怒，继续追问陆明月：“既然有这种东西，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你到底是什么人？” 然而陆明月还是一直不招，死咬着牙，不管众秀女如何推打辱骂她，她就是一个字都不说。 就在众秀女嚷嚷着要对陆明月用刑时，一直观察着陆明月反应的易香惜终于彻底揭穿了她的身份，说：“万人冢是朝廷的试验场，她十有八九就是朝廷派来观察行尸的人。” 陆明月脸色微变，一看就知道是被易香惜拆穿了身份。秀女们立即炸开了锅，四周尽是嗡嗡嗡的议论之声。潘毓婷先是闷着不吭气，努力控制着情绪，最后还是没有控制住，愤恨地低吼道：“叛徒，原来你是混进来看我们怎么死的！有趋避行尸的东西为什么不早拿出来？你知不知道会害死多少人？” 陆明月心里感到冤枉，但是嘴上却不敢辩驳。终于找到人泄恨的秀女们把同伴死去的仇恨全都记到陆明月的头上，嚷着要教训她，让她自食其果，有的甚至已经围上来要动手了。 眼看秀女们的情绪即将失控，潘毓婷提出把陆明月关在路上遇到的一个铁笼陷阱中。一来给她一点教训，二来不让立场不同的她有机会祸害其他人。三来，其实也是为了保护陆明月不受秀女和行尸的伤害。不过这点潘毓婷并未明讲，大家也都不知道，只有沈嫣儿听完易香惜的讲述后猜到了潘毓婷的这一层动机，对她操控混局的能力又多了几分敬佩之情。 就这样，陆明月被大伙关进铁笼。潘毓婷把陆明月荷包荷包中的驱魔片平均分给秀女，然后一群人便离开补给仓，向出口方向走去。易香惜、寇雪冰和小青留下来等待其余扫娘。 # 沈嫣儿在补给仓中填饱了肚皮，干得发痛的喉咙也终于得到清水的滋润，整个人仿佛被重新注入生命似的，精神瞬间好了许多。再看陆明月，虽然得到了易香惜的谅解，但寇雪冰却始终没有拿正眼瞧过她。 这倒不是因为寇雪冰这人小气，而是爱之深恨之切，曾经真心信任的一个人突然被爆出另有身份，而且还一直隐瞒能救其他同伴的方法，换成任何人都会因为被背叛而义愤填膺。 就这样过了小半天。沈嫣儿原本以为苗璞和小黑引开行尸后就会立即返回，但是等了许久也不见他俩的身影，反倒是门外的行尸越聚越多，有增无减，令大家都感到有些异样。 等行尸聚集到二十余个时，易香惜和寇雪冰两人只用了半刻钟不到的时间就把它们全都杀光了。行尸们横七竖八地倒在门外，刺鼻的腥臭味充斥着封闭的补给仓，令大家都感到胃里泛起阵阵恶心，想干呕却什么都呕不出来，只好在痛苦之中硬忍着，不过好在不到一会儿嗅觉就麻痹得闻不到腥臭味了。 “好像有点不对劲。”众人之中，经验丰富的小青第一个提出这个疑问，“封路以后怎么还有这么多行尸？” 其实除了小青之外，其他人心中也早就隐约感觉到有些异样。潘毓婷炸墙封路以后，大部分行尸都被困在万人冢的上半部分，无法继续追在秀女们的身后，照理说靠近出口的地方不应该有这么多行尸出没…… 而且，大家本以为在这股腥臭味的遮掩下，其它行尸就不会靠过来，但是情况却恰恰相反。“以行尸做掩护”的办法完全没有效果，甚至可以说是适得其反，聚集在外面的行尸越来越多，几乎把整个隧道都堵住了。长矛支起的栅栏已经不足以将一群一群压过来的行尸隔在外面，马上就要被挤开了。 看到这种情况，补给仓中没有一个人还能安安稳稳地坐着，全都站起来退到墙角里，手中牢牢握紧武器，做好随时与行尸决一死战的准备。陆明月急忙从墙角里捡起一把剑防身。 有陆明月垫背，沈嫣儿从最弱晋升为第二弱，端着阿珍遗物机关弩的样子像模像样，再也没有人敢叫她菜鸟了。在行尸彻底涌进来之前，握有远攻武器的就只有她和寇雪冰而已，她深知自己责任重大，双眼死死地盯住最前面一排“嗷嗷”嘶吼的行尸，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突然只听“刷刷”几声，最前方有三个行尸的脑门都被长箭射穿，飙出一小股鲜血——寇雪冰已经率先发动攻击了。沈嫣儿也跟着连放三箭，因为行尸密度很大，三箭都射中了行尸，但是只有一箭射破脑门。 虽然击毙了四个行尸，但是其余行尸却被激怒了。它们伸长上半身，拼命地挥舞着干枯的双臂，露出十指尖爪和锋利的牙齿向被困在补给仓中的几人示威。 “这样下去不行，我杀出去。”易香惜郑重说道。 “不行，已经太迟。隧道被它们堵死，我们已经出不去了！”躲在众人身后的陆明月发出恐惧的嘶吼。但是她说得没有错，光是堵在出口的行尸就有二十个，隧道里面还有更多。就算可以冲出去也不敢保证无人伤亡，所以硬冲绝不是明智的做法。 “再不冲出去还会与更多！”易香惜一声喝断陆明月的劝阻，不顾其余人的意见就握剑冲了上去。 寇雪冰十分义气地立即跟上。小青望了望沈嫣儿的脸色，沈嫣儿则望着密密麻麻的行尸，头皮直发麻。事已至此，除了搏一搏还能怎样。于是她也硬着头皮冲了上去。 “疯了疯了，你们怎么全都不怕死啊！”陆明月被她们急得直抓头，把头发揉得乱七八糟以发泄心中的郁闷和恐惧。她在原地转了好几圈，但最后无论她有多么不愿意，还是只能乖乖跟上去，毕竟她一个人肯定死得更快。 104 坏消息 易香惜用最快的速度冲到补给仓门边，先用剑把几个吼得厉害的行尸脑袋刺穿后，又抬脚向长矛阵踹去。但是因为每一个长矛上都刺穿了三四个行尸，尸体死沉沉地堵在门口，易香惜一脚踹去居然没有踹开。 这时寇雪冰已经冲到她身后帮忙去了。因为距离非常近，寇雪冰放弃了最擅长的长弓攻击，改用剑当武器，眨眼间就扎死了前面一排的行尸。 后方行尸连扑带爬地涌上来，顺着倒在长矛的尸体向上踩，眼看就要越过长矛，压到易香惜和寇雪冰的身上了，小青和沈嫣儿也急忙冲过去，拔剑与她俩一起大战行尸。 经过激烈的思想挣扎后还是决定跟大伙一起行动的陆明月一边用嘶哑的声音阻拦、抱怨着，一边从武器箱中抓了一把剑出来，牢牢地握在手中。但是这把剑对她来说只是自卫用的，她握剑的手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额头冷汗直冒，一直躲在大伙身后不敢向前冲。随身携带驱魔片的她，大概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被几十个行尸围困的局面吧，吓得眼神都失去焦点了。 “趁现在冲出去——”易香惜终于从行尸群中把长矛阵推开一道可容一人侧身挤出去的缝隙。她手脚并用，又挥又砍又踢，动作又快又狠又准确，行尸根本挡不住她，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她就直接一脚高一脚低地踩着尸体的背向前冲。 易香惜挤出去后，寇雪冰紧接着跟上。两人非常有默契地背靠背开路。 “快点跟上来！”沈嫣儿还没反应过来，突然感到小青拉了自己一下。她在混乱中乱砍乱踢，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倒退着被小青拉到外面去了。 “你们等等我——”看到大家都出去了，陆明月顿时慌了神，急忙大叫着冲过去。但偏偏就是在这个时候，行尸们已经翻过长矛阵，连滚带爬地跌进了补给仓中。 “呀！”差点被一只行尸抓住叫的陆明月吓得尖叫起来，失去平衡后一屁股坐到地上。 紧接着另外三只行尸都狂吼着向陆明月爬去，牢牢地挡住了她的去路。眼看行尸越来越近，陆明月不进则退，慌乱地爬起来向后方躲去。 “不要过去！”沈嫣儿急得嘶吼起来。这种情况下，就算再害怕也只能向前冲。因为后面是无路可退的墙角，一旦被行尸堵死就连神仙就救不了了。 此刻，攻击力最强的易香惜和寇雪冰都在前面开路，不可能再退回去救陆明月，小青牢牢地抓住沈嫣儿的手，从她掌心的力度中沈嫣儿可以明确感觉到小青已经放弃陆明月了。 沈嫣儿在混乱中茫然焦急地抬头看了小青一眼。短暂的眼神交汇下，狂跳的心脏声仿佛贴着鼓膜不停震动。她大口喘气着，浑身皮肤都渗出一层寒气。她知道自己没有能力救陆明月，但却无法对她坐视不理。 “救命啊！不要丢下我！”被行尸围困的陆明月嘶吼着不停挥舞手中长剑，吼声中夹杂着绝望的哭声。缺乏战斗经验的她吓得连眼睛都不敢睁开，只知道不停地拿剑来回挥动。然而剑锋却只是割伤行尸们的手臂和胸口，根本就伤害不到致命的大脑，用这样的战斗方式根本坚持不到半刻钟就会被咬死。 “不要叫了，睁开眼睛！砍它们的头！”沈嫣儿又急又气，撕心裂肺地向陆明月吼去。被小青牢牢拉住的她无法冲回去帮忙，只好取下肩膀上的机关弩连射几箭。运气好的是有三个差点就要抓住陆明月胳膊的行尸都被射死了，然而更多越过长矛阵的行尸还在以极快的速度向陆明月和沈嫣儿包围过来。 情急之下，小青忍不住大吼道：“别管她了——”现在沈嫣儿已经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要不是一直有小青在奋力掩护，她也早就被行尸缠住了。 正因为相信小青的能力，沈嫣儿把自己的性命完全托付给小青保护，而自己则竭尽全力地帮助陆明月。只可惜沈嫣儿不是小黑那种百步穿杨的神射手，紧张加畏惧令她本就不高明的箭术变得更烂了，一连射出五箭竟然连一箭都没有中。 被行尸围得已经看不见身影的陆明月发出惨绝人寰的哭吼声。她已经吓得连“救命”都喊不出来了，只知道一声又一声地尖叫。“啊——”陆明月终于被行尸推倒，发出这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沈嫣儿望着一大片群尸压在了陆明月身上，瞬间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没救了，全完了”这些字眼不停闪烁。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两个人影从另一个方向“飞进”补给仓。黑影冲到压住陆明月的那群行尸身后，然后就只见一片血花飞溅，沈嫣儿还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那群行尸就全都不叫了，一个压一个地倒在地上。 “小黑！”沈嫣儿一眼就认出其中一个黑影，兴奋地大叫起来。另外一个就是苗璞。他们大概是被陆明月的尖叫声吸引过来的，之所以说是“飞进”补给仓，因为他们是直接踩着那群还在不停从长矛阵向里面爬的行尸背部跳进来，动作又迅速又轻盈，所以沈嫣儿看上去觉得他俩好像会飞一样。 死里逃生的陆明月被小黑从行尸群中拉了出来。她吓得已经神志不清了，惊恐地睁大双眼盯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目光仿佛已经穿透阳界看到阴间去了，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你们来了就好，跟我们一起冲出去。”小青看到小黑后高兴地双眼直放光。至于苗璞是敌是友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了，在这种尸多人少的困境中，任何一个“活人”都是战斗力，哪管她是什么种族什么身份。 这时已经打到前方去的易香惜和寇雪冰双双回过头来，看到小黑和苗璞后她俩也像小青一样，是喜大过于惊，脸上在一瞬间下意识地露出了“终于见到救兵”后的欣慰。 然而，小黑和苗璞却始终绷着脸。小黑向还在不停朝外冲的易香惜和寇雪冰喊道：“不能过去！” 105 毒气 易香惜和寇雪冰顿时愣住了，愕然地回头盯着小黑。刚把剑从另外一只行尸脑袋里抽出来的小黑笔直地站在原地，用他特有的平静语气告诉她们一个可怕的消息：“那边有毒气。” 毒气？沈嫣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愕然地扭头盯着一本正经的小黑。刹那间，她脑海中跳出来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有秀女误闯有毒气的机关了”，毒气是万人冢早已设下的陷阱。 寇雪冰和小青的反应与沈嫣儿一样，都被“有毒气”的消息吓得僵硬在原地，忘记了主动攻击行尸，直到行尸扑咬过来才条件反射地用剑破头。 刚从毒气弥散地撤回来的小黑和苗璞都显得有些呼吸急促，而且嘴唇微微泛黑，脸色却苍白如纸，在补给仓中微弱的烛光下显得犹如身患大病般憔悴不堪。 直到这时，沈嫣儿这才猛然反应过来他俩迟迟未归的原因——想必是刚才不小心吸入毒气后身体出现不良反应，在九死一生中才留着最后一口气从鬼门关外逃了回来。 对于这群已经习惯与行尸战斗的秀女来说，“有毒气”的消息远比“有行尸”恐怖几百倍。因为她们知道怎样杀死一只行尸，怎么躲避行尸的追击，但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在毒气中生存下来。 “那是什么毒气，很厉害吗？”寇雪冰急促地问。听说前方有毒气后，她与易香惜背对背地迅速退回补给仓中，拉过长矛阵暂时拦住还在不断向前方用来的行尸群，冲到小黑身旁。 小黑摇摇头，神色凝重地说：“不知道，但是前方死了很多秀女，隧道已经完全被她们堵住了，就算没有毒气也很难冲过去。她们身上都没有外伤，大概是吸入毒气致死的。” “怎么会有毒气，朝廷太狠毒了。”寇雪冰咬牙切齿。 “不可能，我怎么没听说过！”就连有过一年闯关经验的小青也慌乱起来，目光在众人脸上移来移去，找不到焦点。 然而，混乱之中，唯独易香惜和陆明月两人默然不语。沈嫣儿留意到，当小黑说出刚才的话后，她俩下意识中都望了对方一眼，似乎私底下有什么东西不宣自明。 刚从行尸嘴下捡回一条命的陆明月本来已经被吓得魂不附体，慌乱无措，但是此刻却瞬间恢复了冷静，用意味深长又含有怨怒的目光瞥了易香惜一眼。 而易香惜则是这群人中最冷静的一个。她冷静得就好像早就预感到会有这场灾难一样，扭头对众人下令：“别啰嗦了，快下地窖！” 易香惜一语惊醒梦中人，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们还有“地窖”这个藏身之处。于是众人立即行动，掀开地窖门，你推我挤地一拥而入。 就在这个过程中，行尸们已经冲破长矛阵，势不可挡地扑了过来。混乱之中，自动留在后面掩护大家的小黑最后阖上地窖门的时候，一只行尸已经把双手都伸进地窖中了。 在厚石板做成的地窖门关闭的瞬间，行尸手骨被压断。上半截留在外面，下半截摇摇晃晃地悬挂在石门边缘的缝隙处。 大概是因为看着恶心，苗璞回头一挥手，只听“啪啪”两声，两只断手落到台阶上。沈嫣儿就在旁边紧贴着苗璞，然而依然没有看清楚苗璞是用什么割断行尸手臂的，只在那个瞬间感觉到什么像丝线一样的东西一闪而过，刹那晃过就消失了。 # 躲在地窖中并非长久之计。放置着冰块的地窖温度低得仿佛冬季，不一会儿，身穿薄衣的秀女们都被冻得微微哆嗦。尽管大家为了取暖已经挤在一起，而且都蜷缩在远离冰块的地窖门口附近，也不足以抵御严寒。 外面行尸越聚越多，隔着厚重的石板都能听见它们猖獗的吼叫声。不少行尸已经发现了地窖门的门缝，正在用尖利的手指抠刮门缝想要冲进来，发出“嗞嗞”的刺耳尖响。 沈嫣儿虽然心里怕得厉害，但是还能硬撑着维持表面上的镇定。她下意识握紧了阿珍留下的发丝和母亲留下的血玉剑，仿佛从中可以感受到两名亡者带给自己的力量和勇气。 不知道怎么回事，沈嫣儿的目光总是下意识地移到小黑脸上。每当看到他的时候，紧张的心跳都会稍微缓解，无论现状多危险都觉得不那么害怕了。这不仅是因为强大的小黑可以保护她，更是因为在不知不觉中，小黑已经成为她的一种精神依托。 被彻底堵在地窖中的众人沉默不语，都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必须尽快想出脱身之计。大家不约而同地都把目光移到易香惜身上，因为她一直是这群人中发号施令的一个。 然而这次，易香惜却一反常态地没有自己做主，而是把主宰大家生杀大权的机会交给了“奸细”陆明月。她居然扭头主动询问陆明月：“躲在这里不是办法，我们还是必须出去。毒气什么时候可以消散？” 听到这个问题后沈嫣儿猛地一惊。难道陆明月知道毒气的来历？易香惜凭什么确定她知道毒气什么时候消散？她俩之间果然有什么秘密。 已经冷静下来的陆明月没有让易香惜失望，显得十分从容地轻声说道：“万人冢里空气不流通，毒气很难在短时间内消散。但是这种毒气是遇水即溶的，我们只要用湿布捂住口鼻，就可以从毒气弥散的地方穿过去，不受任何影响。” 听了她的话后，沈嫣儿、寇雪冰和小青都倒抽了一口气，都没想到陆明月真的知道如何对付毒气。而小黑和苗璞则又惊又疑地对视了一眼。 这时沈嫣儿才注意到他俩的袖口都是湿湿的，猜测他俩之所以会有这种反应，是因为刚才他俩正是用水打湿衣袖后捂住口鼻才死里逃生冲出来的。被陆明月说中了，不免吓了一跳。 “希望你说的是真话。”易香惜瞪了陆明月一眼，一把撕下陆明月的一大截裙摆，吓得陆明月惊叫了一声。 （※儿童节快乐～其实我到现在都还能收到妈妈送的儿童节礼物～） 106 准备突围 其余人也都被易香惜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目瞪口呆，睁大眼睛看着她起身走到放置冰块的地方，把从陆明月身上撕下来的裙摆放进冰块附近融化的水洼中浸湿。 等裙摆完全被冰水浸湿后，易香惜又把这块湿布撕成人头数的几个小块，转身走回台阶上。 她首先就把其中一块湿布递给陆明月，用充满威胁性的口气说：“你在前面带路。如果敢说谎，第一个死的就是你。” 陆明月一声不吭地接过来。纵使心里气得冒火，但行动上却只敢用充满怨恨的目光偷偷瞪了易香惜几眼，还生怕被易香惜发现。 接着，易香惜把其余几块湿布分给其他人。就在这个时候，陆明月突然低声后说了一句：“如果因此而死，那就是你自作自受，还连累了这么多人一起陪葬……” 弱不可闻的一句话因为四周过分寂静而显得异常清晰，不仅是沈嫣儿听得一清二楚，就连其他人也都抬起头。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汇聚到陆明月的脸上。陆明月这才察觉到自己说错话似的，露出了僵硬不自然的表情。 “你这话什么意思？”直肠直肚的寇雪冰第一个发问。 陆明月心虚地瞥了易香惜一眼，生怕刚才的抱怨激怒了她。结果易香惜倒表现得十分大度，不急不躁地稳稳坐在原地，似乎一点都不怕陆明月把真相讲出来。 寇雪冰来回看着她俩，越看越觉得有问题，忍不住又急促地催问了几遍。沈嫣儿心里也早就察觉到她俩有所隐瞒，但却一直忍着不敢问，生怕捅娄子，现在见寇雪冰催得急，于是也壮起胆子跟着追问了几句。 陆明月见易香惜一直没有打断她俩，而且那若无其事的态度中隐约含着一点“默许”的成分，于是她轻叹一声，讲出实情：“我的荷包中不仅装着驱魔片，而且还有一些燃烧后能释放出毒气的片剂。她明明应该看出来了，却故意隐瞒不说，而且还眼睁睁看着潘毓婷将驱魔片混着毒气片分发给众人……” 说到“她”的时候，用眼神向大家示意了一下指的是易香惜。易香惜回头望着她，那不愠不火的淡然神态似乎是鼓励她继续讲下去，让所有人都知道行尸大量出现的原因。 得到易香惜的默许后，陆明月终于讲出最关键的一句话：“你们看到的那些拦路秀女，十有八九就是误把毒气片当做驱魔片燃烧后吸入毒气死亡的。”正因为如此，陆明月刚才才会说如果易香惜死在这一关完全是自作自受。 陆明月当初听易香惜讲解驱魔片作用时之所以那么震惊，并非只是单纯地惊讶于易香惜知道驱魔片的存在，而是对易香惜的真实意图捉摸不透。 驱魔片与毒气片虽然外形相似，但是在气味上却有着明显的差异。易香惜解开荷包后闻过里面药片的气味，照理说，可以从气味中分辨出驱魔片的她应该能闻出其中混合着其他东西。但是，她却故意把药片说成“全是驱魔片”，隐藏了毒气片的存在。她到底是没有发现，还是另有图谋…… 陆明月原本对此还抱有一点疑问，但是现在看到易香惜的这种态度后顿时清醒过来——易香惜什么都知道，她绝对是故意的。她不怕这样做会造成大量死伤，令行尸再次在万人冢中泛滥。她故意冒着生命危险来制造了这次的灾难。 想到这里，沈嫣儿极度震惊，不明白易香惜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其他人也都像沈嫣儿一样，齐刷刷地对易香惜投去惊愕不解的目光。 在众人的注视下，一直沉默不语的易香惜终于开口了。她为自己做出的解释就是：“我的任务只是保护魏诗萱。就算所有人都死得精光，但是只要魏诗萱活下来，我的任务就达成了。况且潘毓婷是这次选秀不得不除去的一大劲敌。难得遇到这样的天赐良机，要怪就只能怪她过分轻敌，太天真了。” 沈嫣儿听到这里已经忍无可忍，顾不上会不会激怒易香惜，严厉地责问道：“你就为了杀一个潘毓婷，不惜连累那么多无辜的人？况且潘毓婷自己拿的到底是驱魔片还是毒气片根本无法确认……” 没有丝毫悔改之心的易香惜恨绝地答道：“宁可错杀三千，也绝不放过一个可以消灭她的绝佳机会。” 说罢不愿再与沈嫣儿多费唇舌，说了句“我们出去”就登上台阶，用力推开紧闭的地窖石门。 顷刻间只见围在外面的行尸一拥而入，就连稍远处的沈嫣儿都吓得头皮发麻，但是与行尸近在咫尺的易香惜却不慌不乱，十分迅速地一剑挥过。 瞬间就有五六个脑袋骨碌碌地顺着台阶滚下来，其中一个还滚到沈嫣儿的脚边。要是换成以前，沈嫣儿早就尖叫起来了，然而现在渐渐习惯杀戮的她已经不再觉得尸体恐怖。她直勾勾地盯着易香惜的背影，只感到易香惜比行尸更加残酷狠毒，令人畏惧。 石门已被打开，行尸大量涌入。不管其他人愿不愿意都别无选择了，只能暂时停止讨论，握紧武器跟在易香惜身后一起冲出去。 有了小黑和苗璞这两大战斗力加盟，这群人的攻击力瞬间翻了好几倍，不一会儿就越过长矛阵，在行尸群中劈开一条尸血遍布的道路。 沈嫣儿和陆明月几乎不用动手，只要跟在大家身后就够了。但是，沈嫣儿打从心底有些畏惧现在这个团队…… # 杀出行尸群后，顺着隧道又走了一段距离，突然小黑停下脚步，发出急促的警告声：“不要过去，就在前面。” 众人立即警觉地停下脚步，凝视着前方幽黑无光的隧道深处。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是却可以清楚地听见令人毛骨悚然的吼叫声此起彼伏。那可不是一两个，或者七八个行尸发出的吼声，而是有二十个，甚至三十个行尸的吼声重叠在一起。 沈嫣儿这群人也有七个人，以一敌三对他们来说不在话下。小黑真正想提醒大家的不是行尸，而是更可怕的——毒气。 107 防不胜防 前方就是聚集着大量毒气的地区，听到小黑的提醒后，易香惜最快做出反应。她用早就准备好的湿布捂住口鼻，冲在最前面，冲之前严肃地下令道：“大家都把湿布把口鼻捂好，我们一鼓作气冲过去。”因为不可能有第二次机会了，失败就是死亡，必须把握住这唯一的机会。 沈嫣儿抬头望着前方黑压压的行尸群，心跳快得犹如擂鼓。握紧血玉剑的掌心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布满汗液，额角也有大滴汗珠顺着脸颊滚落下来。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但她相信这群人的战斗力。跟在大家身旁，突然觉得自己也强大起来。 “不要怕，跟着我。”不知何时小黑靠了过来，在沈嫣儿耳边发出低语。沈嫣儿全身猛地一颤，下意识扭头望着他。虽然他的大半张脸都已被面纱掩盖，但沈嫣儿依然可以从他沉重而坚定的目光中受到鼓励，恐惧和不安一下子就被化解了。 收回目光，沈嫣儿重新凝视着堵住前方道路的行尸群，学着其他人的样子，用湿布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所有人的表情都是紧绷的，每一块肌肉都被拉紧了，目光直勾勾地锁定在行尸身上。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行尸也发现了他们，慢慢转过身来，把恐怖至极的目光扫了过来。喉咙中“呜呜”的低吼声瞬间变成了高亢刺耳的嘶吼。它们就像发现猎物的猛兽似的，张牙舞爪地拖动着迟缓的步子靠近过来。 “我们上——”易香惜一声令下，寇雪冰积极响应，两人肩并肩地一同冲进了扑过来的行尸群中，把生死置之度外。因为要腾出一只手来捂住口鼻，寇雪冰最擅长的箭术使不出来，只能与易香惜背靠背地用剑在行尸中砍出一条血淋淋的道路。 紧随其后的是苗璞和小青。她俩都是精通个人战的武林高手，一个贴着左墙进攻，一个贴着右墙开路，与身处中央位置的易香惜和寇雪冰彼此配合，展现出极强的战斗力。 隧道本来就不宽，她们四人同时出战，已经牢牢地封锁了整条道路。所有与她们正面冲突的行尸全都一个接一个地横倒在地上，只有少数几个能侥幸冲过她们的防线，但是没走到两步就被留在后方负责保护沈嫣儿和陆明月的小黑手起刀落，利落快速地解决掉了。沈嫣儿根本就不用费一点力气挥剑，唯一要小心的就是不被地上横七竖八的断肢残骸绊倒就是了。 一时间隧道中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即便沈嫣儿已经紧紧用湿布捂住了口鼻，也依然可以闻到那令人痛苦的恶臭。陆明月的办法的确非常管用，沈嫣儿一点也感觉不到毒气的存在。除了尸横遍地的环境十分恐怖之外，与正常行走在隧道中的感觉没有任何差别。 在前进的过程中，沈嫣儿留心观察了一下脚下的行尸尸体。发现它们果然正如小黑所说，身上没有任何见血的外伤，而且嘴唇和皮肤都比普通行尸更加紫黑，的确是中毒而死的。 除了行尸的尸体之外，在这段路上还能看到很多飞虫和爬虫的尸体。正是因为这些小尸体的存在，才令沈嫣儿时刻保持警惕，捂住湿布的右手不敢有一丁点松懈，害怕毒气浸进来。 沈嫣儿偷偷看了身旁的陆明月一眼，本以为胆小如鼠的她从行尸群踩过时会吓得双腿哆嗦，没想到她的表情比沈嫣儿还更加镇定。似乎是看出行尸不是前方四名秀女的对手，行尸伤害不了自己，所以陆明月一直埋着脑袋，专注地盯着地上的行尸仔细观察。那认真而细致的目光比沈嫣儿专业好几倍。联想到她的身份，沈嫣儿隐隐猜到太医院在做与行尸有关的研究。 沈嫣儿正专注地想着这个问题，忽然感到耳边的打斗声好像消失了。诧异地下意识抬头向前望去，只见前方隧道里只有四个身影还站立着，正是易香惜、寇雪冰、苗璞和小青，刚才那些疯狂吼咬的行尸身影全都不见了。 再低头看一看地面，发现地上早已铺满行尸七零八落的尸体，污血和脑浆染黑了每一块石板。原来战斗已经结束，所有拦路的行尸已经被她们扫荡干净了。 “哇。”沈嫣儿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这场战斗结束地太快，快得她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专注观察着行尸尸体的陆明月听见沈嫣儿的叫声后才跟着抬起头来，也吓得怔在原地。 “不要把湿布拿下来，这附近还有毒气。”易香惜回头看了落后的三人一眼，冷漠地丢下这句话后就快步离开了。寇雪冰、小青和苗璞都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 见状，沈嫣儿和陆明月急忙小跑着追过去。生怕跟丢大部队的沈嫣儿跑得太急，差点被横在地面上的一截断手绊倒。幸好小黑在关键时刻提了她的胳膊一下。 # 就这样跑出好长一段距离，沈嫣儿发现地上的爬虫尸体渐渐变少，最后消失。她心想：“这附近应该已经没有毒气了，把湿布取下来呼吸也应该是安全的。”但是抬头看到易香惜和其他人仍然用湿布紧紧捂着口鼻，模样十分谨慎，她这个菜鸟有点不好开口，于是依旧乖乖地捂着鼻子。 就在这个时候，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跟在易香惜身后的苗璞突然打了一个踉跄，差点一头栽到地上。位于苗璞前方的易香惜等人也许没看清楚，但是落在后面的沈嫣儿却看得一清二楚。苗璞踉跄的地方光滑无比，没有任何障碍物。刹那间沈嫣儿的脑海中闪过一个恐怖的猜测： 难道苗璞中毒了？难道是因为刚才冲过毒气阵时，苗璞没有把湿布捂紧，误吸毒气了？ 想到这里，沈嫣儿急忙加快速度，想要追上苗璞。还不等她跑到苗璞身边，停在原地的苗璞突然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108 祸起萧墙 “你没事吧？”沈嫣儿冲上去把苗璞扶起来。发现苗璞脸色苍白，嘴唇发黑，浑身绵软无力，连眼皮都抬不起来，只能微微睁开两道缝隙，用可怜无助的目光望着沈嫣儿。 这时，听见动静的易香惜、寇雪冰和小青都停下脚步，转身跑到苗璞身旁。小黑和陆明月也追了上来。一群人全都围在突然倒下的苗璞身边。 “你怎么不好好捂住鼻子？”寇雪冰焦急地低吼。看来她与沈嫣儿一样，都以为苗璞是在穿过毒气圈的时候中毒的。然而陆明月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是沈嫣儿和寇雪冰都始料未及的。 “不，这不是我带的毒！”陆明月显然也被吓呆了，睁大眼睛后退了半步，连连摆手，好像生怕被记仇似的。 陆明月该承认的全都承认了，事到如今还有什么顾虑？寇雪冰一听到她否认顿时愣住了，双眉拧得几乎可以挤出水来。搞不清状况的小青茫然地环顾着大家的表情。小黑的神情比她俩都要关切许多，或许是因为与苗璞身是同族的关系。 看到小黑双眉紧蹙的样子，沈嫣儿也十分着急。在这个缺医少药的地方，一不小心遇到任何意外都有可能丧命。况且从之前的情况看，苗璞武功高强，身体强健，而且又与具有百草毒血的小黑是同族，普通毒药应该不足以令她倒地不支吧。 想到这里，沈嫣儿越发感到事态绝不单纯，肯定是有人故意对苗璞下毒。于是沈嫣儿立即警惕地环视了众人一圈，当目光匆匆扫过易香惜的表情时突然停住，心中“咯噔”一下。 不为其他，只为易香惜那居高临下，冷漠俯视下来的表情中看不出一丝怜悯和焦虑，只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令沈嫣儿浑身都感到极度不适的阴寒之气。 “难道……是你？”沈嫣儿抬起头，目光锁定易香惜。 虚弱的苗璞在沈嫣儿的臂弯中发出急促而痛苦的喘息声。虽然她与苗璞相交不深，而且还受过不少白眼，但在这个尸多人少的孤独环境之下，她早就在下意识中把苗璞当成一个阵营的战友了。看到苗璞如此痛苦，她的心中也非常不好受。 而且，最令沈嫣儿心寒的是——这并非是一场天灾，而是一场人祸。 “不用管她，我们走。”受到沈嫣儿用眼神发出的质疑后，易香惜没做一句解释，冷漠地吩咐其他人随她离去。 “站住！”望着她转身欲走的背影，沈嫣儿忍不住愤怒地低吼起来，“解药在哪里？” 易香惜明明可以不理沈嫣儿，默然离去，然而她却在听到沈嫣儿的这句吼声后，下意识停下脚步，慢慢转过身来。“你为什么找我要解药？”微微扬高的尾音中带着一丝悠然和高傲。这样的态度更是表明了她对苗璞中毒的漠不关心。 “什么解药？”寇雪冰莫名其妙地来回望着在昏暗光线中对视的沈嫣儿和易香惜。沈嫣儿的义愤填膺和易香惜的气定神闲都令她感到不可思议，她不明白沈嫣儿为什么要生气，也不懂易香惜为何如此故作高深地欲言又止，笑里藏刀。 沈嫣儿抱紧苗璞，笔直地盯着易香惜，解答了寇雪冰的疑问：“她不是因为没有捂紧湿布而中毒，而就是因为捂得太紧，所以才中毒了……” “什么？”寇雪冰越听越迷糊，神态中的疑惑更深了。 早已看透一切的沈嫣儿把矛头直指易香惜，发出刚正不阿的声音：“就是你把湿布分给我们每个人的，所以也只有你，可以把滴有毒药的湿布交给苗璞。”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毫不含糊。沈嫣儿就像在公堂之上与恶人对峙般紧张，但同时又控制不住心中澎湃的正义感。她不明白为什么事到如今，易香惜还要如此大费周章地对付自己人。 身后隧道中倒在血泊中的行尸，全都是易香惜害死的。当沈嫣儿从那些尸体上一步一步跨过去的时候，她心中感到的并非恐惧，凌驾于恐惧感之上的，更是对易香惜的愤慨和质疑。 此刻，苗璞的突然倒地又加剧了沈嫣儿对易香惜的愤怒。她已经顾不上思考得罪易香惜的后果，只想为死者和苗璞讨回公道，揭穿事实真相，让所有人都看清楚易香惜的真面目。 “当时你撕下陆明月的裙角，一个人走到地窖深处的冰块融水处，而且还是背对我们的。你偷偷在其中一块布料上滴上毒药，再把这块有毒的湿布交给苗璞，简直是易如反掌。” 当时的那种状况，大家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如何对付外面的行尸，如何冲出毒气圈上，没有人想到易香惜居然在自己都身处绝境的环境下，还要对苗璞设下这样的催命陷阱。 沈嫣儿被深深地震撼了，脑海中闪过一幕幕与易香惜相处的画面。她的处事果决和临危不乱都是令沈嫣儿敬佩的，但她的冷漠狠毒和赶尽杀绝又是令沈嫣儿胆寒的。 沈嫣儿话说完后很长一段时间里，笼罩在死寂中的隧道里都听不到一丁点声音。所有人都没想到易香惜会做出这种事，就连一直唯她马首是瞻，对她言听计从的寇雪冰都露出惊愕至极的表情，扭头向易香惜问道：“她说的是真的吗？” 所有人都想向她问这个问题。沈嫣儿说的是真的吗？就连沈嫣儿自己都迫切渴望听到她的解释，跟随着寇雪冰的目光，也把视线移到了她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 其实易香惜还有另一个优点，就是敢作敢当。她没有为自己做任何解释，也不怕这群人听到自己承认后会有何看法。她十分坦然地告诉所有人：“没错，我的确对她下了毒。” “为什么？”小青听到这里忍不住尖叫起来。沈嫣儿、小黑和寇雪冰三个人的目光都刷的一下瞬间集中到易香惜的脸上。就连倒在沈嫣儿的臂弯中，神志微微有些不清的苗璞都猛地蠕动了一下，似乎很想爬起来质问仇敌，但却未能如愿。 109 阻拦 面对众人的激烈反应，易香惜依旧用那波澜不惊的语气，淡然说道：“你们不要忘了，魏家要对付的不仅是潘毓婷，而且还有这个来路不明的邪教女子。熙羽领着十个扫娘都没能要她的命，我当然不能放过这次的机会。” 易香惜身为魏家扫娘头目，虽然她在表面上并不表现出来，但是心里却早就开始着急了。不仅五十个扫娘所剩无几，而且就连熙羽都被她杀了，可谓是伤亡惨重，惨不忍睹。如果不做出点成就来，她拿什么去向魏震海交差？ 从易香惜狠绝的语气中，沈嫣儿可以感觉到她冷酷外表下隐藏的慌乱和焦急。难怪越是临近十日之限，易香惜的表现就越反常，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六亲不认，恣意滥杀。 “今天已经是第八天了，虽然距离约定的时间还剩下一天，但是能赶到补给仓集合的人就只有我一个……” 一直深藏在易香惜内心深处的畏惧一旦被打开，就一发而不可收拾地泛滥开来，表现为喋喋不休和愈发急促的语气。 “就算魏家扫娘没有全军覆没，也剩下不到两三人，然而两个最大的目标却都没死……我从来没有这么失败过，这是我人生中最大的耻辱。我除了指望自己还能指望谁？” 嘶声低吼的易香惜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的双眼已经微微发红了，既是着急也是生气，气扫娘也气自己。混乱的眼神和狰狞的表情，都令她看上去好像疯了一样。 被她用凶恶的眼神一瞪，沈嫣儿只觉得喉咙中有硬块哽了一下，出于本能的畏惧和自我保护，什么话都不敢再说了。 寇雪冰、小黑、小青、陆明月四人都埋着头不做声。没有人敢得罪气头上的易香惜，况且她们都与苗璞没有任何瓜葛，不可能为了一个陌生人而与易香惜翻脸。 唯有同族小黑对苗璞投去担忧的目光，但那只是出自善良的同情而已，他并不打算出面救苗璞。因为凭理智判断，小黑知道苗璞未必就是自己的朋友，甚至还有可能是敌人和累赘。 孤立无援的苗璞似乎也预感到自己的穷途末日，弱弱地发出一声苍白的冷笑。她在沈嫣儿的怀中疲软地挣扎了一下，软软地翻落下来，面朝下趴在地上。 沈嫣儿急忙伸手，想去扶她，但却被她无情地挥开。她似乎想骄傲地迎接最后的死亡，拒绝接受任何人的同情。看到她那倔强的模样，沈嫣儿心中微微作痛，不明白为何她们一定要这样自相残杀。 “熙羽没能杀死你是她没本事，我不会让你活下来。”易香惜拔出剑，把剑尖指向了苗璞的头顶。 这时，趴在地上的苗璞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沉重的眼皮，用挂着漆黑眼圈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易香惜。她的目光中充满令人发憷的杀意和憎恨，足以吓退任何猛兽，但是在易香惜面前却无济于事。 易香惜面不改色地俯视着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的苗璞，慢慢地抬起了手中的剑。寇雪冰、陆明月和小青都不约而同地把连扭向旁边，既是不愿目睹这一幕也是默许了易香惜的杀戮。 只有小黑突然把紧张的视线向沈嫣儿投去，目光中似乎带着一丝求助的意味。沈嫣儿心口猛地缩紧，不知道怎么回事，在看到易香惜剑锋落下的瞬间，她竟然大喊一声：“住手！” 对于沈嫣儿的阻拦，易香惜当然不予理会。这时她的剑锋几乎快要戳穿苗璞的眉心上，而苗璞也已经平静地闭上眼睛，准备接受死亡的降临。 沈嫣儿突然从地上爬起来，两三步狂冲上去，猛地把苗璞向后拉开。易香惜的长剑狠狠刺下，在最后关头从苗璞的额头擦过，落在地面石板上，把石板刺得迸裂出好几块碎片。 “你冷静一点。现在杀了她能有什么好处？还不如留她一命，以后一定还有更大的帮助。”沈嫣儿蹲在地上，张开双臂，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虚弱得只能趴在地上喘气的苗璞。 “能有什么帮助？”易香惜并未对沈嫣儿动气，而是耐着性子说，“你虽然武功不好，但是脑筋还不错。我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能说出理由，也许我就可以饶她不死。” 沈嫣儿深吸一口气，说：“苗璞与潘毓婷不同，她是选秀前才突然出现的，并未魏家长久以来的宿敌。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杀苗璞并非魏将军的指示，而是你和熙羽看到苗璞的装扮，见识到她的能力后，才把她列为猎杀目标的。” 听到这里，易香惜微微眯起眼睛。那慎重打款量审评沈嫣儿的眼神似乎在说“猜得不错，有点本事”。于是沈嫣儿的胆子更大了，接着向下说道：“你在万人冢里杀了谁，留下谁，都不影响魏将军对你的褒贬奖惩。魏将军唯一要看的，就是魏诗萱最后能不能顺利胜出，成为皇后。” 封闭而混乱的万人冢的确是一个排除异己的好地方，但是，沈嫣儿却要扭转易香惜的一个错误想法。“要想成为最后的赢家，并非敌人越少越好，而是朋友越多越好。你刚才自己也说，魏家扫娘伤亡惨重，无法指望她们派上用场。但是万人冢之后还有复试，你拿什么保证魏诗萱胜出？” 听到这里，易香惜脸色微变，不再是刚才那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而变成受到启迪，若有所思的样子。她已经隐约猜到沈嫣儿接下来想说什么了，冷静地催促道：“说下去。” “所以你现在不该杀她，而是让她成为扫娘，这才是上上之策。”沈嫣儿终于说出自己的主张。这是让易香惜饶恕苗璞的唯一办法，也是避免自相残杀的最后一计。 “现在情况错综复杂，人就更要随机应变。如果你现在让她死了，魏将军知道事情经过后一定会责怪你不懂变通。” 沈嫣儿的一席话发挥了作用，易香惜迟迟没有应声，默默地凝视着为了陌生人而争辩到最后一刻的沈嫣儿，良久良久。 110 陆明月的坚持 刚刚经历了一场厮杀的隧道中还弥散着浓烈的腥臭味，然而所有人的注意力却都不在嗅觉上。没有一个人还能闻到腥臭味，因为所有眼睛都聚集在针锋相对的易香惜和沈嫣儿脸上。 留下苗璞，让她成为魏家扫娘，这是一个大胆得近乎荒唐的提议。除了沈嫣儿，没有人可以想到。寇雪冰、陆明月和小青都用看疯子似的目光盯着异想天开的沈嫣儿。 然而沈嫣儿却信心十足，她相信易香惜一定会答应自己。因为易香惜是魏家扫娘的头目，有权决定对扫娘的任用。而且易香惜是一个胆大心细，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女人，不但不会有养虎为患的顾虑，而且还唯恐自己养的老虎不够凶狠。 易香惜迟迟没有作答，就是因为犹豫了，动摇了。这种犹豫和动摇正是沈嫣儿说服她让苗璞活下来的机会。于是沈嫣儿趁热打铁，摇了摇怀中的苗璞说：“苗璞，你快答应她以后效忠魏诗萱，忠心耿耿，再无二心。” 如果说沈嫣儿在这个计划中有失算的地方，那唯一的失算就是她好心想帮的人——苗璞。 苗璞听了她的话后一点都不领情，倔强地扭开头，狠狠说道：“我不效忠任何人，更何况还是一个要杀我的人。” 易香惜听后冷笑起来，对沈嫣儿说：“你也听见了，不是我不要她，而是这匹野马太难驯服，死到临头还不肯屈服。” “那你就甘心死在这里吗？”沈嫣儿扳过苗璞的肩膀，直视她倔强的目光，用十分强硬的语气说道，“你来参加选秀一定是有目的的，而且你不是还想去见亲生父母吗？死在这里很简单，但是死后你所有的使命和愿望就全都化为泡影了。” 苗璞怔了怔，复杂的表情冻结在煞白的脸上。刹那间，她的表情从痛苦到挣扎，从悲伤到无奈变换了无数次。沈嫣儿不知道她到底想了什么，但却可以从她纠结犹豫的表情中，感受到她的背后还有很多很多的故事。 不能意气用事，不能死在这里——苗璞终于冷静下来，所有表情仿佛都化作这一个决定。她那倔强的态度随之软化下来，凝视着易香惜的目光也不再充满杀气了。 沈嫣儿继续劝道：“我知道让你终身效忠魏诗萱不可能，不如这样吧，你们可以做一个‘一命换一命’的交易。今天你活下来，明天你帮魏诗萱杀一个人就扯平了。” 这个代价明显比效忠魏诗萱轻很多。表面上说是交易，但是一点都不公平，沈嫣儿明显是更偏袒苗璞的。不过，好在易香惜并不计较，爽快地答应道：“可以。” 易香惜表态后，就只剩下苗璞的回答了。沈嫣儿咬着牙，不停地对她使劲点头示意，希望她跟着自己学看，然而苗璞却十分屈辱地低着头，一直无动于衷。 过了很久很久，就在沈嫣儿快要放弃的时候，苗璞终于闭上眼睛长叹一声，僵硬的脖子微微动了动——终于点头了。 沈嫣儿长舒一口气，露出欣慰的笑容。无论苗璞是敌是友，只要不用再眼睁睁看着人与人之间的无情厮杀，对她来说就是一种莫大的解脱。她就苗璞并没有任何私心，只希望活人可以继续活着，不要变成那可怕的怪物生不如死就行了…… # 易香惜喂苗璞服下解药后，苗璞脸上稍微恢复了一点血色，身体四肢也渐渐有了一些力气，不过依然站不稳，必须要人扶着才能勉强站立行走。 沈嫣儿主动承担起搀扶苗璞的任务，但是苗璞比她高大的身体一压过来，娇小柔弱的她就被压得直不起腰了。最后还是小黑出手相助，提起苗璞另外一只胳膊，才让沈嫣儿重新站稳。 就这样，沈嫣儿和小黑一左一右地搀扶苗璞。苗璞一直用虚弱的目光凝视着隧道深处，偶尔会扭头看沈嫣儿一眼，仿佛有什么话想说，但终究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也不知道这种“沉默寡言，不善表达”的性格是不是他们族群的遗传。 就在沈嫣儿重新打起精神，准备继续赶路时。易香惜却停在原地，迟迟未动。“这里离出口已经不远了，我们不用着急赶路，今晚留在补给仓里休息。”易香惜说着说着，居然掉头面向她们刚才杀出来的那条血路。路上行尸堆积如山，几乎没有地方可以落脚。“这里死了这么多行尸，简直臭气熏天，绝对可以盖住我们的气味，应该不会再有其他行尸群靠近了。” 从易香惜的话中听来，她不打算继续赶路，而是决定返回补给仓。一是因为粮食水源充足、有三面墙壁环绕的补给仓是现在所能找到的最安全的地方；二是，执著的易香惜依然没有放弃等待其他扫娘，不到第九天她就不死心。 听了易香惜的话后，寇雪冰是第一个赞同的。她说：“其他拿到毒气片的秀女大概也把毒气片当成驱魔片点燃了，隧道中其他地方肯定也有毒气，我们一不小心就会闯进去。与其出去中毒，还不如暂时留在补给仓里，等毒气散尽后再出动。” 她俩的话的确有道理。反正有地图在手，路线清晰明确，不用着急赶路。另一方面，苗璞中毒太深，即便没有性命危险也是行动不便，能休息当然是最好的。沈嫣儿也暗暗同意。 就在大家纷纷点头，决定往回走的时候，人群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不行！”唯一反对的人居然是陆明月。 陆明月激动地说：“今天已经是第八天了，只剩下两天，难道时间很长吗？你们也太游刃有余了吧？十天只是最后的期限，不能延后，但是可以提前。难道你们就不想早点出去吗？” 大家都以为陆明月是被行尸吓破胆了，所以才急着出去。寇雪冰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心安慰她说：“不用担心，跟着我们，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谁料陆明月的态度十分坚决，挥开寇雪冰的手说：“不行，已经没有时间了，我们必须立刻冲出去！” 111 全面熄灯 陆明月十分顽固，嗓门又扯得很大。摆明了就是别人讲什么都没用，非要按照她说的做，但偏偏她又是最没有战斗力的一个。寇雪冰看到后十分生气，上前一步想与她争吵。 这时易香惜拦住寇雪冰，带着高深莫测的笑意，说：“你不用这么着急。不如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我们有地图。如果想出去，随时都可以出去。”反正待会儿退回补给仓后还要把地图拿出来确认路线，所以现在索性说出来，让陆明月放心。 谁料陆明月听了易香惜的话后却是一声冷笑，说：“不如我也告诉你们一个秘密……”说到这里，她停顿了很久很久，似乎在做最后的犹豫，不到万不得已她根本不想泄这个底。 但是，陆明月别无选择，为了说服这群人跟她一起冲出去。她不得不揭穿一个众人始料未及的真相：“第九天，也就是明天。万人冢中所有长明灯都会熄灭——有地图也没用。” 始料未及的情报令沈嫣儿瞬间呆滞。看到陆明月言之凿凿的样子，其他人都慌乱起来。特别是在黑暗中被困了两天，切身体会过那种恐怖的沈嫣儿，听到陆明月的话后，脸色刹那间就变白了一层。 “不可能，你怎么知道？”易香惜一把抓住陆明月的肩膀。把陆明月痛得叫了起来。 “我好歹也是太医院派进来的，他们事先当然会告诉我一点必要的情报。”陆明月拼命挣脱易香惜铁爪般的五指，逃到稍远的位置，一般揉着发痛的肩膀一边说，“信不信由你，反正骗你对我没有任何好处。” 这也许是狡猾多端的陆明月为了骗大家跟她尽快掏出万人冢而撒下的谎，但也有可能是实话实说。无法她话中分辨真假的易香惜呆愣在原地，又急又气地瞪着她，迟迟说不出话。 倒是沈嫣儿猛地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冲到墙边，踮起脚把墙上的一个烛台拔了下来。低头一看烛台中的油脂残量，心中又是一惊，立即抬头急促地禀告易香惜：“她说得不错，油脂所剩不多，烧不到一天就要熄灭了。” 闻言，易香惜、寇雪冰都凑过来看。烛台中的油脂只剩下薄薄一层，易香惜还伸出一根手指去摸了一下，指肚瞬间就贴到底了。“怎么会这样……”她慌乱地喃喃自语，不明白朝廷这样做究竟有何用意。 “实话也不怕告诉你们。”陆明月好心解答道，“长明灯的油脂中事先掺过药，药物伴随着烛火的燃烧而挥发到空气中，呼吸过这里面空气的人都已染毒。就算不被行尸咬伤，死后也会变成行尸……” 陆明月的解释令沈嫣儿听得心惊胆战。虽然她之前早就猜到长明灯中可能混入了毒药，但是，在听到知情人陆明月揭晓真相的这一刻，依然忍不住被朝廷的这种做法深深震惊。 “入口处长明灯内的油脂量最少，只够燃烧三天。其余长明灯内的油脂量随着隧道的深入而渐渐增多。但是，就算是最接近入口处的长明灯，油脂量也只够燃烧九天。到了第十天，整个万人冢中都将变成一片黑暗。” 说到这里，陆明月的表情阴沉到极点。就算不听她说什么，都仿佛可以从她恐怖的表情中看到地狱的景象。“至于原因……”陆明月继续向下讲道。接下来她要说的才是大家迫切渴望知道，甚至就连沈嫣儿都没有猜到的原因。 “是因为第十天晚上万人冢入口就会被打开，大量御林军会进来搬运伤员，处理尸体。为了不让他们吸入毒气，万人冢必须提前一天熄灯，才能保证弥散在隧道中的毒气可以及时排除干净。不然的话，就连他们死后也要变成行尸，那就天下大乱了。” 原来如此，沈嫣儿听到这里终于恍然大悟。其实长明灯油脂的残余量已经是铁证如山了，而在听了陆明月的这一席话后，沈嫣儿更是对长明灯即将熄灭一事深信不疑。 所有吸入毒气的秀女入宫后就不可能自由出入皇宫了，朝廷想要监视、控制她们非常容易，但是御林军就不一样了，他们经常出宫执行任务，而且还会娶妻生子，退役返乡，不可控的因素太多，与终身被“软禁”在深宫中的秀女们大不相同。 “话我已经说完了，现在你们谁要跟我一起走？”陆明月说着用催促的目光横扫所有人一圈。她不擅长武功，随身携带的驱魔片又被潘毓婷抢走了，如果得不到其他人的保护，她随时都有可能命丧黄泉。所以她不可能单独行动，必须有人护送才行——这也正是她必须说出万人冢熄灯真相的原因。 陆明月话音刚落，寇雪冰和小青就同时望向易香惜。易香惜阴沉沉的脸色比锅底还黑，在昏昏欲灭的烛火下摇曳晃动，显得更加惊恐骇人。她一直死咬着嘴唇没有吭声，倒不是做决定有多难，而是沉浸在气愤中难以自拔。 过了好一会儿，易香惜终于抬起头，盯着眼神中充满期待的陆明月，掷地有声地说：“好，我跟你走。” 易香惜一表态，寇雪冰和小青的决定也随之确定下来。于是就只剩下沈嫣儿、小黑和苗璞三个人。 “你们呢？”陆明月转而把目光投向沈嫣儿。不知为何，在她心中，沈嫣儿似乎是能在这三人群体中拿主意的小头目。 突然被委以重任的沈嫣儿不安地望向小黑，看见的依然是那双平静而镇定的深邃眼眸，仿佛是幽深地底的古井之水。 以小黑的性格，无论沈嫣儿做什么决定他都会无条件跟随。而刚刚中过毒，尚未完全复原的苗璞没有自主决定权，只能听从沈嫣儿。是进是留，全由沈嫣儿一人说了算。 “这还有什么好想的？”小青看到沈嫣儿犹豫不决，急得直跺脚，“我们留下来是因为还要等其他秀女，你们留下来干什么？乖乖跟我们一起出去吧！” 她们有人有地图，只要跟着她们，很快就可以抵达出口，离开万人冢。站在理智的角度上，沈嫣儿也明白这是最佳选择。但是，令沈嫣儿如此犹豫的原因有两个…… 112 脱队 在小青茫然不解的注视中，沈嫣儿低下头，淡淡地说：“苗璞身体虚弱，无法独自行走，需要时间休养，大概跟不上你们的速度。我们先留下来休息一晚，明天再继续赶路……” 听到这里小青再也忍不住了，急得高声大嚷起来：“你疯了吗！明天整个隧道都黑了，黑漆漆的，你们怎么出得去！” 话虽如此，但是沈嫣儿一点也不慌乱，而是从容地说：“我们自有办法……”有些冷漠的态度像一盆凉水似的，泼熄了小青的担忧。小青怔怔地盯着她，搞不懂她是怎么想的。 其实，为了让苗璞有时间恢复体力只是沈嫣儿决定留下来的原因之一，至于第二个——她不敢当面直说——是因为她不想继续跟易香惜同行。 沈嫣儿也明白这是自己冲动的感情用事，明白现在最重要的是保住性命，而不该跟易香惜怄气。但是，她却听到自己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说：真正的危险不是看得见摸得着的行尸，而是与貌合神离的人为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将被背叛。 苗璞已经是一个最好不过的例子了。沈嫣儿相信苗璞也一定想要早点脱离易香惜的视线。虽然易香惜答应留苗璞一命，但是沈嫣儿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就会改变主意。与其心惊胆战地待在一个随时都有可能杀死自己的人身边苟且偷生，不如凭借自己的力量，在逆境之中想尽办法顽强地活下去。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此别过。期待你们活着走出万人冢与我们重逢。”对于沈嫣儿的脱队，易香惜表现得格外淡漠。也许是因为她早就猜透沈嫣儿脱队的第二层含义了吧。 留下这句话后，易香惜冷漠而果决地转身离去。稳重而有力的脚步声在隧道中渐行渐远，变得越来越幽深。 相较于易香惜的决绝，小青、寇雪冰和陆明月都有些不放心沈嫣儿。陆明月一步三回头地跟着易香惜走了。而小青似乎还想做最后的劝说，但是刚要开口，却被寇雪冰拉走了。 从小打猎的寇雪冰对沈嫣儿说：“你的眼神就像走投无路却还要抵死挣扎的野兽一样，没有人可以劝你改变主意，也没有人可以告诉你这样做的对错。只有当你在最后关头拼尽最后一丝的力气的时候，你所得到的结果才能决定你的对错。” 结果只有两个，不是死就是活。死是错，活是对。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准确。从这句话中听上去，寇雪冰倒是比小青更支持沈嫣儿留下来的决定。也许是因为从小在山上长大，与野兽为伍的她，更明白如何遵循本能的判断，而一直浪荡江湖的小青则更懂得趋炎附势和大树乘凉吧。 沈嫣儿点点头，用目光向她俩道别。目送她俩向易香惜早已离开很远的背影追去，直到再也看不到为止，才收回目光。 “把那个东西拿出来吧。”沈嫣儿对小黑说。她之所以敢选择留下来，是因为早就有所准备。她话中的“那个东西”，正是她刚才对小青说的“自有办法”中的那个“办法”。 小黑心领神会地点点头，从宽大的衣服中拿出一盏长明灯。灯中是在遇到陆明月之前，他们一路上收集到的油脂。只要有了这盏灯，就算万人冢里彻底熄灯也不怕被黑暗吞噬了。 沈嫣儿疲惫地吩咐小黑，说：“把这附近的油脂也全都收集起来。第九天和第十天——最后两天肯定够用了。” # 沈嫣儿和小黑扶着苗璞回到补给仓。苗璞全身依旧软绵绵的，一动不动地面朝墙角蜷缩着。从背影上看好像睡着了，但是沈嫣儿知道，在易香惜那里遭遇重挫的苗璞不可能睡得着。她之所以像这样静静躺着，不愿与任何人交流，大概是因为独来独往的她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从天而降的“朋友”吧。 不管苗璞怎么想，沈嫣儿都决定看在她与小黑是同族的分上，暂时帮她渡过这次的难关。至于以后她究竟是知恩图报，还是恩将仇报，现在就先不要考虑了。 回到补给仓的路上，小黑把隧道两旁长明灯中的油脂全都收集到一盏灯中。所以现在除了补给仓里的两盏长明灯之外，外面的隧道已经是一片漆黑，提前进入全面熄灯状态了。 横七竖八倒在补给仓门口的尸体散发出刺鼻的血腥味，说实话，在这种地方真的很难好好休息。沈嫣儿皱起眉头，心中充满无尽的忧郁。简单地吃下一些干粮后，她就蜷缩在墙角里，拿出阿珍的发丝轻轻抚摸，陷入悲伤的回忆之中。 失去了阿珍，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竟然如此寂寞。 一想到阿珍就想外面那些行尸一样头破血流地倒在隧道中，两天后就要被御林军彻底清理掉，心中就泛起莫名的哀痛。而自己唯一能为她做的，就是顽强地活下去，然后带着真相去祭拜她，让她九泉之下可以安息。 沈嫣儿正想着，忽然感到身后有一团黑影靠近。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只觉得脑袋被人从旁边轻轻地扳了一下，然后就自然而然地顺着那股温柔的力量，靠在了黑影的肩膀上。 “小黑？”沈嫣儿诧异地微微抬头，望着小黑的侧脸。 他正全神贯注地盯着黑漆漆的门口，仿佛在警惕着外面的行尸，为大家放哨。虽然他一个字都没有说，但是沈嫣儿却像会做法通灵的神婆一样，听见了他心中的声音。 “休息一下吧。”他仿佛在这样说。 于是沈嫣儿彻底放松下来，轻轻地闭上眼睛，像小动物似的依偎在他身旁。前一刻还沉沉压在肩膀上的重负顷刻间就化为青烟飘散，呼吸到体内的腥臭空气仿佛也变得清新了许多。 幸好还有小黑在，沈嫣儿忍不住这样想。 只要这样一想，嘴角便不自觉地浮现出欣慰的笑容。这是苦涩中能让她有所安慰的唯一寄托。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把绷得过紧的神经放松下来。因为明天，才是真正的战斗。 113 救人等于救自己 那一晚沈嫣儿睡得特别沉，已经记不清多久没有睡得如此安心了。梦中娘和阿珍的身影不停闪现，朦胧之中沈家酒楼熟悉的景色和门外的车水马龙依稀可见，一切都是那么飘渺虚幻，就连身在梦中的沈嫣儿都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她只能像幽魂似的，远远眺望着那些过去觉得稀疏平常，现在却倍感珍贵的日常生活。不敢靠近，害怕一切都将在自己用染血指尖碰触的瞬间化为乌有…… 迷迷糊糊醒来时，眼眶还是湿润的。沈嫣儿下意识抬手擦泪，哪怕小黑看到自己难过的样子。但是，很快她就意识到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因为黑暗已经降临，就连补给仓中仅剩的两盏长明灯也已经彻底熄灭。 身处黑暗之中的沈嫣儿异常平静。她推了推身旁的小黑，问：“你醒了吗？” 听见小黑“嗯”了一下。其实她不该问小黑醒了没有，而应该问“睡了没有”。从小黑略显疲惫的回话中不难听出，小黑昨晚为了能让她和苗璞好好休息而一直没有合眼。 “刚才隧道深处响起混乱的叫声，大概有一群秀女被袭击了吧……”黑暗中，小黑的声音依旧维持着平常的淡定，即便是在述说惨案时也依然波澜不惊，令沈嫣儿暗暗吃惊。 “你真奇怪。”沈嫣儿疲惫地笑了笑，说，“有时候觉得你重情重义，有时候又觉得你淡漠无情。你的族人都像你这么……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吗？” 问出最后半句话之前，沈嫣儿稍微停顿了一下，把差点脱口而出的“都像你这么缺乏感情吗”咽了回去，换成这个听上去更委婉一些，不容易刺伤小黑的说法。 不过，似乎没有收到什么效果。沈嫣儿明显地感觉到小黑的身体微微僵硬了一下。“不……”小黑带着寂寞的笑意轻声回答，“他们都是很正常的人……” 他的声音很轻很柔，为四壁空空的补给仓中产生淡淡的回音，听上去格外悠远空灵。沈嫣儿顿时愣了一下，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问题就是：“难道你就不是正常人吗？” 不过，沈嫣儿意识到这可能会勾起小黑不愉快的回忆，只在心中思忖琢磨，而没有唐突地直接问出来。就在她犹豫该不该问，应该怎么问的时候，就听见身后不远处传来“窸窣”的响动——是苗璞起身了。 “时候不早了，我们动身吧。”苗璞说着站了起来。从她利落的起身动静中听上去，她的体力应该已经复原了。 “只要你能动身，我们立刻就动身。”沈嫣儿松了一口气，摸出打火石，把装满油脂的长明灯点燃。 灯芯中亮起一团橘红色的火焰，把浓浓的黑暗由近及远地驱散。但是，一盏灯的光亮终究是有限的，大约只能照亮周围五米多远的地方。借着这最后的光明，三人振作起来出发了。 # 三人跨过堆积如山的尸体，走到昨天与易香惜分开的地方。又顺着隧道向前走了一段距离，终于遇到第一个岔路。 沈嫣儿非常仔细地把墙壁检查了一遍，然而遗憾的是，她并没有发现寇雪冰留下的记号。 这都在意料之中，沈嫣儿并没有太失望。也许是因为急着赶路的寇雪冰来不及留下记号，也许是因为考虑到反正不久之后要全面熄灯，留下记号也看不到，索性不留了。 无论出于何种原因，沈嫣儿需要面对的结果都是同一个。那就是后两天不会有人为她指路，她必须自己想办法寻找通往出口的正确方向。 就在沈嫣儿为此有点灰心丧气、倍感压力的时候，总是在关键时刻屡建奇功的小黑伸出手，言简意赅地说：“把灯给我。”沈嫣儿呆呆地把灯递给他。 小黑蹲在地上，提着长明灯全神贯注地在地面上搜寻、辨识。他有时突然伏身凑到地面，近得连鼻尖都快贴到地上去了，有时用手指仔细地在地面摸索着什么。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小黑终于站起来，把长明灯还给沈嫣儿，面朝右边的道路说：“她们走的这条路。” 沈嫣儿毫不怀疑，充满惊喜地低叫一声：“太好了！” 这时沈嫣儿才突然想起来，小黑精通辨识脚印的技术，准得就像活神仙一样。当初小黑就是通过识别脚印，找出了真的魏诗萱走过的路，并提供了让沈嫣儿猜出魏诗萱身份的线索。 只要有小黑相助，不管寇雪冰有没有留记号都无所谓了。沈嫣儿愁云惨淡的脸上顿时洋溢出轻松的笑容，发自肺腑地说了一声：“小黑，幸好我遇到了你……” “别高兴得太早。”苗璞煞风景的声音总是在沈嫣儿最高兴的时候传来。“前面好像有点不对劲。” 听到苗璞的话后，沈嫣儿立即提高警惕，注意到隧道深处果然有异响传来。她高高地举起长明灯，尽可能让灯光照亮更远的地方。 但是，微弱的光明无法驱开远处浓墨般化不开的黑暗。未知的深处不知道正在发生什么，只能断断续续地听见一些尖叫声和厮打声。联想起出发前，小黑在补给仓中说的那句“大概有一群秀女被袭击了”，沈嫣儿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难道易香惜她们出事了？”沈嫣儿不禁为易香惜等人担心起来。但她很快就否定了这个荒唐的猜测，自言自语道：“不，她们应该已经走得很远了，不应该停留在这附近……”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另外一群正向出口赶去的秀女被行尸攻击了。“走，我们快去帮忙！”沈嫣儿立即提灯向前冲去。 这并非是她的匹夫之勇，而是精明而准确的决断。 那条路是通往出口的方向，必须把路上的行尸清除干净才能通行。 只要及时与那群遇袭的秀女会合，大家同心协力战胜行尸的机会就会大大增加。但是，一旦让那群秀女也变成行尸，壮大行尸群的力量，到时候他们再想冲过去就是难上加难了。 所以，去救那群秀女就是救自己。 114 蝙蝠 当沈嫣儿冲到能看到战场的地方时，她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长明灯微弱的光芒只能照亮前方五米左右的地方，再远就只剩下朦朦胧胧的影子了。 即便如此，她依然看见地上横倒着几具血淋淋的尸体。不，不是尸体，而是不断发出低吼声的行尸！ 它们的双腿都被人用剑砍断了，只能趴在地上，仅凭双手向前爬行。沈嫣儿吓得一脚踢开离她最近的那头行尸，慌里慌张地连退好几步，差点把手里的长明灯都吓掉了。 就在这时，她突然听见前方传来“啊”的一声惊呼——这绝对是人类的声音！ 沈嫣儿猛地抬头望去，依稀可见黑漆漆的隧道之中有人狂乱地挥舞着长剑。只有当剑刃正好偏到能被灯光微微照亮的角度时，沈嫣儿才能看到一闪而过的青光。 正在行尸群中浴血奋战中的女子听见沈嫣儿等人的脚步声，立即转过望来。当她看到沈嫣儿手中的那盏长明灯时，瞬间愣住了。她愕然地睁大眼睛，连行尸扑咬来都顾不上反抗。 眼看她就快要被行尸咬伤的时候，小黑和苗璞已经英勇地扑了上去。小黑一把拉开发愣的女子，苗璞则瞬间削断行尸的脖子。 沈嫣儿听见隧道中传来“咚”的一声响动，那是行尸的断头滚落到地的声音。这一声仿佛擂响了开战的战鼓。紧接着，黑暗之中连续传来激烈的打斗声。 前一刻还凶狠无比的行尸们很快就被强大的小黑和苗璞联手制服。它们疯狂的嚎叫变成了凄厉的惨叫，重叠在一起的声音从十多个变成十个，九个，八个……越来越少。 “你照顾她。”混战之中，好不容易从行尸群中找到脱身机会的小黑把女子扔给沈嫣儿。随后又立即又冲进行尸群中，与苗璞继续大开杀戒。 “哦，好好。”沈嫣儿点头答应，但小黑早就不见了。 她睁大眼睛向黑暗中望去，隐约看到昏暗的隧道中鲜血迸射，残肢横飞，行尸一个接一个倒下，场面十分惨烈。即便是在黑暗中，小黑和苗璞的战斗力也没有丝毫削弱。凶残的行尸在他们面前就像草食动物似的不堪一击，任其宰割。 预感到这场战斗不一会儿就会以小黑和苗璞全面胜利而告终后，沈嫣儿暂时放下心来，把吓得魂不附体的女子扶到稍远的地方坐下。 “你没事吧？”沈嫣儿问。 气喘吁吁的女子仿佛还沉浸在刚才的战斗中，紧张而恐惧的表情凝固在她的脸上，根本听不见沈嫣儿的声音。沈嫣儿扶她坐下后，她的身体依旧是僵硬的，完全就不知道靠在墙壁上让自己放松下来。 不等女子回答，沈嫣儿就已经非常熟练地把她全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立即发现她的脖子上有两个很小的伤口，就像被毒蛇咬伤一样。 “你受伤了？”沈嫣儿急促地问。在这种地方，任何人都对伤口极为敏感，因为被行尸咬伤的人不久也会变成行尸。 惊魂甫定的女子生怕沈嫣儿误会，急忙解释道：“不是被行尸咬的，是被蝙蝠咬的。”说着摸着脖子上的伤口对沈嫣儿说：“你看，伤口只有这么小——没想到这地方还有蝙蝠。” 沈嫣儿带着凝重的表情点了点头。她相信女子是被蝙蝠咬伤的，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刚安下心的沈嫣儿突然听见隧道深处传来一阵扑棱棱的翅膀震动声。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受伤女子就又急又怕地骂道：“该死，那东西又来了！” 振翅声由远及近，速度极快，眨眼之间就已经飞到了小黑和苗璞所在的地方。不知为何，沈嫣儿脑海中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明明蝙蝠与行尸相比根本就不足为惧，但沈嫣儿却情不自禁地大吼道：“小心——” 正在与行尸死斗的两人听见沈嫣儿的喊声后才留意到蝙蝠的靠近。小黑对准振翅声传来的地方挥了一剑，结果振翅声很快就闪到另外的方向。小黑的这一剑砍空了。 沈嫣儿知道蝙蝠行动敏捷，但却没想到会敏捷到这种地步。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小黑失手，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了，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惊恐不安之中，沈嫣儿隐约感到那只蝙蝠飞行的声音十分熟悉，仿佛在什么地方听过，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这时行尸已经基本上全都被小黑和苗璞砍倒，不再动弹。黑暗中蝙蝠绕着他俩飞来飞去的声音变得更加明显。 虽然蝙蝠不是吃人的怪兽，但就像被一只苍蝇绕着头飞久了会厌烦一样，急躁的苗璞不断地挥舞双臂驱赶蝙蝠，动作美丽得就像跳舞一样。然而这优美的舞姿中却蕴藏着无尽的杀机，她每舞动一下，周围的行尸还有墙壁上就会多出很多伤痕。 然而，无论苗璞多么厉害，那只蝙蝠都不怕她。黑色的蝙蝠完美地与黑暗融为一体，再加上飞行速度极快，而且体积又小，苗璞根本就看不清它的影踪，只能从声音中判断方向，凭感觉向它攻击，结果每次都落空了。 “啊！”突然，苗璞叫了一声，好像被蝙蝠抓了一下。这一下更令苗璞失去冷静，舞姿变得更快更猛烈了，差点伤到离她很近的小黑。 看到这种情况，沈嫣儿不由十分纳闷。为什么这只蝙蝠会主动攻击人呢？反正绝对是不正常的。想到这里，沈嫣儿高高地提起长明灯，对准振翅声传来的地方大喊：“它在那里！” 只在这个瞬间，沈嫣儿看到蝙蝠一闪而过的影子，但它很快就飞到光线找不到的地方去了。 沈嫣儿提着长明灯左移右晃，差点摔得在地，但就是追不上蝙蝠的速度。用灯照亮蝙蝠的办法根本就行不通。 就在沈嫣儿着急的时候，突然听见小黑吼了一声：“趴下——”沈嫣儿脑中一片空白，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就看到一团黑影向自己扑了过来！ 115 猜不透的关系 “啊——”沈嫣儿惨叫一声，下意识抱头蹲在地上。 只听“扑啦”一声，她感觉到蝙蝠贴着发丝从头顶上飞过，吓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长明灯被打翻在地，燃烧的火焰点燃了沈嫣儿的裙角。 糟了糟了！陡然窜高的火苗吓得沈嫣儿连滚带爬地翻身跳起来，下意识用脚乱踩裙角上的火苗。结果越乱越笨拙，踩了好几下都没有把火苗踩灭，急得她直冒汗。 就在这时，盯着火苗焦急万状的沈嫣儿突然想到什么。不仅停下动作，而且还“嗞啦”一下把大半截裙子都撕了下来。 直接把燃烧的地方撕下来的确可以阻止火势蔓延，但是沈嫣儿的想法却远不止这么简单。她抓着碎布上还没来得及烧起来的地方，用极快的速度把碎布绑在箭头上，再用阿珍留下的那把机关弩把挂着火布的箭向振翅声传来处射去。 就在火箭飞去的一瞬间，在空中发出“吱吱”尖叫声的蝙蝠被照亮了。蝙蝠好像也被吓了一大跳，猛地向后躲去。结果就在同一时间，反应敏捷的小黑准确无误地一剑刺了过去！ 烦人的振翅声戛然而止，四周顷刻间安静无比。 提着机关弩的沈嫣儿只感到浑身力气都流尽似的，从肩膀到腰，整个上半身都彻底耷拉下来。稍微缓过神后，她才把刚才被自己打翻的长明灯扶正，放在地面上。 借着微弱的烛光可以看到那只凶恶的蝙蝠已经被小黑一剑刺穿。黑暗中传来“滴滴答答”的落血声。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沈嫣儿把注意力重新转到受伤女子的身上，问道：“你没事吧？”但她万万没有想到，不知何时，女子已经一动不动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沈嫣儿试探性地轻轻推了女子的肩膀一下。结果只见女子突然抬起头，发出“嗷”的一声吼叫，张开双手好像饿狼似的向沈嫣儿扑了过来！ 猝不及防之下，沈嫣儿吓得尖叫起来，一屁股坐到地上。她什么抵抗都来不及做，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这次肯定死定了”。就在她抱头躲避之时，突然感到身边飘过一阵风。下一个瞬间，血花喷溅出来的声音紧贴着耳边传来。 吓得哆哆嗦嗦的沈嫣儿慢慢睁开眼睛，生硬地回头望去。只见女子已经身首异处，身体就倒在她的脚边，而脑袋却早就滚到隧道深处去了。地板上留下一长串血滴的痕迹。 “一点警觉性都没有。”苗璞又急又气地瞪了沈嫣儿一眼，站在斑驳的血迹之上。刚才幸亏她在千钧一发之际冲过来救了沈嫣儿一命。她语气中之所以带着淡淡的狠劲，不为其他，只为她刚才真的紧张了一下。也许她自己都没有察觉，不知从何时起，她已经无法忍心对沈嫣儿见死不救了。 沈嫣儿从地上爬起来，又把女子的尸体检查了一边。除了脖子上的那两个血窟窿之外就没有其他外伤了。“真奇怪，她只是被蝙蝠咬伤而已，为什么就这么死了……” “也许是因为蝙蝠带毒吧。”苗璞轻描淡写地说。 因为被毒蝙蝠咬伤，毒性扩散至全身后死亡，然后就变成了行尸。这样的解释倒也说得通，但是沈嫣儿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她蹙眉凝视着女子的尸体，久久沉默不语。 “快走吧。”苗璞催促沈嫣儿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等一下……”沈嫣儿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那是她进入万人冢的第一天晚上，被困在陷阱中的时候，好像也隐约见过一团黑影从头顶上飞过。而且蝙蝠振翅的声音，与当初一模一样！难道…… 沈嫣儿猛地回过头，望着还站在黑暗中的小黑。小黑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远远地望着她们，仿佛在等待她们快点过去。被刺穿的蝙蝠还挂在长剑上，一直血流不止。 沈嫣儿立即爬起来，提着长明灯冲到小黑面前，把灯光对准剑上的蝙蝠一照—— 这一照，所有人都惊呆了！ “黑色的，血……”沈嫣儿的心脏猛地收缩。不祥的预感顷刻间扩散全身，就像中了什么毒似的，连手指都无法动弹。 在火光的照耀下，小黑也是直到刚才才发现，那只被剑刺穿的蝙蝠体内流出的血液是黑色的。 就算是带有剧毒的蝙蝠，也不该连血都是黑色的吧？ 小黑立即用指尖摸了摸剑身上的血迹，放到鼻尖嗅了嗅，表情变得十分恐怖。沈嫣儿和苗璞都注视着小黑，下意识皱紧了双眉。整个隧道都陷入了恐怖的寂静。 过了好一会儿，小黑才用疑惑而确信的声音，说：“这是，百草毒血……”他就是这种毒血的继承人，所以对此最清楚不过。他最最优权威来作出这个判断的人，但是，他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只蝙蝠身上也具有这种毒血…… “这下有趣了。”苗璞冷嗤一声，打破沉寂。 沈嫣儿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望着小黑深思的样子，她也陷入了同样的疑惑。无论如何，这只蝙蝠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被蝙蝠咬过的秀女变成了行尸。 难道，这只蝙蝠就是制造了这场灾难的罪魁祸首？ 难道，神农氏后裔黑血族所具有的百草毒血，与行尸的出现之间有着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 沈嫣儿明白小黑为什么如此紧张，因为，她也有与小黑同样的猜测——难道，这一切会与小黑姐姐宝音的失踪有关？ # 再次出发之前，沈嫣儿不忘对每名死者都搜了身。本来只想找一点补给和出口线索，没想到却意外地搜到一些驱魔片。 她用长明灯的火光把驱魔片点燃后，熟悉的清香味就飘散出来。嗅着这股久违的香气，沈嫣儿混乱烦躁的心随之平静下来。也许驱魔片除了驱逐行尸之外，还有凝神静气的功效。 因为驱魔片的关系，接下来的路走得十分顺利，他们没有再遇到其他行尸。越是靠近出口，岔路就越少。即便是没有地图，他们也没有被绕晕，而是有条不紊地徐徐前进着。 116 把柄 第九天晚上，三个人在隧道中休息。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沈嫣儿隐约听见了马车远远碾过的声音，还有御林军特有的整齐一致的脚步声。如果不是做梦和幻听的话，这些声音都证明他们已经离出口不远了。 漫长的试炼终于熬到了尾声，从出生到现在，沈嫣儿第一次如此频繁地在生与死之间来来去去。她已经累到极点，并不单纯是体力上的劳累，更多的疲惫感来自心中。 睡着睡着忽然醒来，醒了一会儿又再次沉眠。这样的过程不知道反复出现了多少次，沈嫣儿终于熬到了第十天的早上。 照理说，黑暗之中应该很难判断时间。但是通过这十天的锻炼，沈嫣儿已经练就出凭感觉和本能推测时间的本领。 “出发吧。”坐在不远处休息的苗璞也已经醒来，发出简洁的指令。说完后率先站起，继续向前走去。 沈嫣儿又扔了一块驱魔片到灯罩中，快要消散的香气一会儿就变浓了。然后她提着长明灯，向苗璞的背影追去。因为实在太累了，她每一步踩下去都好像踩到棉花上一样摇摇晃晃的。见状，小黑从身后轻轻提起了她的胳膊，帮她保持平衡。 在很长一段时间中，三人之间都没有太多对话。这不仅是因为小黑和苗璞都是沉默寡言的人，而且更因为所有人的体力都快要耗尽了。现在还能继续行走，几乎已经算得上是奇迹。 就这样不知道走了多久，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岔路和行尸。沈嫣儿可以断定，出口就在不远的地方了。她硬撑着最后一口气，在小黑的搀扶下，迈着沉重的步子缓缓前进着。 走着走着，前方很远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光点。 刹那间，沈嫣儿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她定睛又看，光点依旧远远地亮着，并没有消失。意识到那光点可能就是出口后，她的心跳声突然加快，一种想哭的冲动狂涌而来。 “小黑！”沈嫣儿一把抓住了小黑的胳膊，用颤抖的声音说，“你看那里！是不是出口？我们是不是到出口了？” 小黑一点也不惊慌，也许早就发现了。听到沈嫣儿兴奋的吼声后，他低下头，轻轻回了一声：“嗯。” 听到这声“嗯”后，沈嫣儿的眼泪几乎快要掉下来。“终于到了，我们终于走到出口了……”这十天中经历的一切仿佛走马灯似的一幕又一幕地出现在眼前，隔着不知何时已经覆盖双眼的闪烁泪光，令沈嫣儿心中泛起又苦涩又悲痛的感觉。 如果可以的话，她多么希望此刻阿珍就在自己身边…… 不，也许阿珍一直守护在自己身边，从来没有离开过，只不过自己看不到她而已。“阿珍……”沈嫣儿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说，“你看到了吗？我们终于到出口了……” 下意识捏紧了阿珍留下的最后一缕发丝，还有那曾在危难之中救过自己无数次的机关弩，沈嫣儿用力地吸了吸鼻子。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候，而应该提起全部力气继续坚持到最后。 随着光点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沈嫣儿忍不住加快脚步。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很想用最快的速度奔跑过去，但是她太累了，累得脸每一次抬腿都快要耗尽全力。 就在那光点的鼓励下，沈嫣儿一步一步地顽强走着…… 突然，前方领路的苗璞停下脚步。 “怎么了？”沈嫣儿不安地问。 “有水的声音……”苗璞凝视着远处那个已经变得有灯笼那么大的光点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所有秀女在离开万人冢之前，都要在那里沐浴更衣……” 听到这里，沈嫣儿猛地一震，瞬间明白苗璞为什么会突然停下脚步，也明白苗璞在担心什么。苗璞早就知道小黑性别的秘密，一旦沐浴更衣，小黑的身份不久曝光了吗？ 沈嫣儿能猜到朝廷之所以在万人冢出口设置浴池的原因。 因为行尸在民间还是秘密，而秀女从万人冢前往皇宫的路上会从皇城经过。如果大家看到每个秀女身上都是血迹斑斑，模样蓬头垢面，惨不忍睹，肯定会传出很多猜疑和流言。 朝廷方面为了彻底隐瞒行尸的秘密，必须让秀女在离开万人冢之前把自己清洗干净。这既是洗去身心的疲惫，也是与万人冢的一次告别仪式。本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是沈嫣儿脸上却没有半点笑容。 她与苗璞一样，都把目光集中到小黑脸上。 万万没有想到，小黑闯过万人冢的重重考验存活下来，却无论如何也过不了这最后一关。难道只能让小黑留在隧道中？ “不。”沈嫣儿突然开口，“还有一个办法……万人冢的出口并非只有这一个，还有另外的办法可以出去……” 因为沈嫣儿知道有一个人就不是从入口进来，而是自己打地道进来的。那个用来偷盗的入口，就是小黑唯一的出口。 “只要可以找到小青的地道，你就可以出去了！”沈嫣儿一把抓住小黑的手。 “但是现在已经全面熄灯，就算有地道，也很难找到了。”苗璞虽然不知道沈嫣儿如何知道有地道，但是光从沈嫣儿刚才的那句话中就能判断出这个办法绝对行不通。 “这盏灯里的油脂还剩下一点，只要可以拿到易香惜的地图，小青又肯告诉我地道位置的话，就有办法找出去。”沈嫣儿激动地说，“就算御林军进入万人冢，但是只要可以躲过他们的耳目，就有的时间找寻隧道。虽然潘毓婷封路时炸毁了一条通道，但是另外一个通道应该还能通行……” “就算一切顺利，但你觉得易香惜会乖乖交出地图吗？”苗璞一提到易香惜，表情就变得非常恐怖。 “放心吧，她一定会交给我。”沈嫣儿心中早已想好计划，露出狡猾的笑容冷冷地说，“……因为她已经无法选择。” 沈嫣儿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她发现了易香惜的一个把柄。只要抓住那个把柄，威胁她交出地图就是轻而易举的。 117 宫女出云 沈嫣儿让小黑暂时留在隧道中，她与苗璞继续前进。来到光点的位置，首先见到两名宫女打扮的女子。 两名女子态度恭敬地做了说明。这里果然已是万人冢的终点，提前抵达的秀女们早已沐浴更衣，在尽头房间中休息了。 沈嫣儿急忙打听易香惜等人的消息。宫女笑道：“她们一行四人早就到了，看到熟人顺利出冢一定非常高兴，你们快点赶去与她们会合吧。”说着把两套干净的衣物交给沈嫣儿的苗璞，用目光示意她俩可以到后方不远处的温泉池沐浴去了。 沈嫣儿点点头，拖着疲惫的身子与苗璞一同向温泉走去。怀中柔软干净的衣物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味，仿佛正渐渐驱散着连日来积累下的疲惫。沈嫣儿有种从噩梦中回归现实的感动。 温泉中还有其他秀女的身影，但是隔着氤氲的水汽，沈嫣儿看不清她们的相貌。反正是不认识的人，沈嫣儿也不在意，只发自内心地为她们能够幸存下来感到欣慰。 沈嫣儿与苗璞在温泉池边缘，离那群秀女稍远的地方慢慢下水，尽量不引起她们的注意。但是，能够闯到这里来的秀女哪个不是神经敏锐、警惕性高的人？她们听见水声后立即停下了所有动作和交谈。 四周杂响戛然而止，在寂静得渗人的气氛中，肩膀以下全都泡进水池中的沈嫣儿感到心脏被水压压得发紧，有些喘不上气。僵硬在水中不敢动弹的沈嫣儿正犹豫着要不要主动打声招呼，缓和一下气氛，结果就在这时，对方的人率先开口了。 “大家能走到这里都不容易，请过来叙叙话吧。”话中本应是善意的邀请，但因为语气过于冷静，缺乏热情，所以显得有些高傲。 沈嫣儿听到这句话后，整个人都愣住了。不为其他，只为她从声音中听出了声音主人的身份。 “你，该不会就是……”沈嫣儿忍不住直接从水池中向说话人的方向冲去，迫不及待地渴望看清对方的样子。 伴随着一阵“哗啦啦”的巨大水声，沈嫣儿连踢带蹬，边游边跑地冲到说话人面前。因为距离近了，所以水汽也变淡了，出现在沈嫣儿眼前的是一张非常熟悉的脸。 “……潘毓婷？”沈嫣儿怔怔地愣在原地。 “原来是你。”潘毓婷也认出了沈嫣儿，稍显惊讶，“没想到你真能从陷阱里爬上来，我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她俩分开的时候，沈嫣儿还被困在刺阵中呢。虽然潘毓婷留下一截绳子助她脱困，但却没想到她真能活下来。 潘毓婷身边还有另外两名秀女。沈嫣儿只觉得眼熟，但却叫不出名字。从炸墙封路的时候起，这两名秀女就一直跟在潘毓婷身旁，想必是潘毓婷的亲信吧。 这时苗璞也跟在沈嫣儿身后走出水雾，出现在潘毓婷等人眼前。与沈嫣儿一样，在认出潘毓婷后下意识停在原地。 因为按照易香惜和陆明月所说，潘毓婷拿走了混着毒气片的驱魔片。按照易香惜的计划，她早就应该因为误吸毒气而死，没想到在老天的眷顾下，她竟然也活着来到了这里。 易香惜挖空心思想要杀她，但却未能如愿以偿，只平白害死了一群无辜的秀女。不知道两人相见后会是怎样一番景象。沈嫣儿光是想象了一下就觉得心力交瘁了。 “我洗好了，先告辞了。”沈嫣儿逃似的突然调转方向，忙慌慌地向池边游去。小黑还在外面隧道里等她拿到易香惜的地图，她实在没有多余的时间在这里享受温泉的滋润。 “等一下！”谁料就在沈嫣儿转身的刹那，潘毓婷突然低吼一声，追了过去。还不等沈嫣儿回头，潘毓婷就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力气大得令沈嫣儿紧皱眉头，龇牙咧嘴。 “这是什么？” 潘毓婷用力一拧，沈嫣儿只觉得肩膀处传来一阵剧痛，在“哎呀呀”的惊叫声中，身体不受控制地转过去面向她。 “你干什么呀！”沈嫣儿气得大叫起来。现在两人的姿势就像官兵捉贼一样。当然，潘毓婷是兵，沈嫣儿是贼。 “这些伤是哪来的？”潘毓婷严厉讯问。 沈嫣儿吓得抖了一下，不只是因为被潘毓婷的气势吓到，更是因为她意识到自己一个巨大秘密已经曝光了——颈窝和肩膀上的伤痕正是当初阿珍变成行尸后咬的。 但是，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被行尸咬伤后还能活到现在，因为追究下去的话很有可能会追究出小黑黑血族的身份。 “这是不是被行尸咬的？”潘毓婷也是激动了，不等沈嫣儿回答就连连发问，而且拧着沈嫣儿胳膊的力气越使越大，痛得沈嫣儿整张脸都扭曲了。 “这，这是……”慌乱之间，沈嫣儿顾不上仔细思索，几乎是脱口而出地低吼道，“这是被狗咬的！” “万人冢里哪来的狗？”潘毓婷见沈嫣儿糊弄自己，态度更凶了。 “不是在万人冢里，而是以前在家里被咬的。你看，伤口早就愈合了，怎么可能是这几天的新伤呢？哎呀哎呀，痛死了，快点放开我——”沈嫣儿的脑袋几乎快被潘毓婷按到水中，吼出后半句话的时候，她的嘴巴里已经喝下好几口水了。 “这的确是旧伤，你先放开她吧。” 就在沈嫣儿忙乱挣扎之际，岸上突然传来一个温和从容的声音。这个淡若云烟的声音突然插入沈嫣儿与潘毓婷激烈尖锐的争执中，显得十分突兀。 就连潘毓婷也没有注意到岸上还有别人，惊愕地扭头低吼一声：“你是谁？” 对方不卑不亢地答道：“我是绮霞宫婉贵妃管教的宫女出云。这次奉娘娘之命，负责带各位秀女入宫。刚才在外面听见吵嚷声，所以进来看看。如果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请各位多多包涵。” 她娓娓道完之后，潘毓婷的力量终于放松下来。听到她的身份后，懂事的人都会给她一点面子。 118 威胁 胳膊快被拧断的沈嫣儿终于逃过一劫，痛苦地回过头去望着从天而降的恩人。只见一名温文大方的女子正面带微笑，用柔和的目光俯视着她。女子年纪略大，应该是宫女中身份颇高的人。与她四目相对的刹那，沈嫣儿下意识低下了头。 不知道是不是心中有鬼的缘故，沈嫣儿竟不敢与她对视。她那看似温柔的笑容中带着说不出的疏远感，无法令沈嫣儿觉得亲切。相反，总觉得有一种什么都被她看穿的恐慌感。 “如果是被行尸咬伤的，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她应该没有骗你。”出云继续替沈嫣儿说话，劝潘毓婷不要多疑。 听了她的话，潘毓婷不再做声。 沈嫣儿趁机爬上岸，慌里慌张地擦干身上水滴，七手八脚地穿上衣服，生怕潘毓婷继续追究。 苗璞也跟着上岸，警惕的目光从潘毓婷脸上划过，见潘毓婷没有再追上来才流露出稍微安心的表情。 而出云则故意帮沈嫣儿脱困似的，主动说：“我带两位去休息室吧。”沈嫣儿听到这话后，忙不迭地答应道：“好好好。”还来不及把衣服穿整齐就急忙跟在出云身后离开了。 转身之后，沈嫣儿一直不敢回头。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和紧张，她故意稳住脚步，不敢小跑。越是这样，就越能感觉到后脑勺上潘毓婷那两道灼热视线带来的火烧感。 沈嫣儿可以猜到她在想什么。狗咬人一般都咬腿和屁股，很少会要到颈窝上来。虽然这次出云帮自己解了围，但是潘毓婷冷静下来后肯定会察觉到沈嫣儿借口的荒唐。 所以沈嫣儿可以预测到，十有八九她以后还会来找自己麻烦，这下可没有安静的日子过了…… # 休息室就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山洞房间，类似于补给仓，但却比补给仓更加宽阔，大约可以容纳下百来人，而且光线明亮，桌椅俱全，桌面上还摆满各种点心。对于在隧道中像老鼠一样生活了十天的沈嫣儿来说，就像从地府走进了神仙府一样。 房间中已经聚集了五六十名秀女，有的趴在桌上睡觉，有的静静吃着东西，有的彼此帮忙梳妆，有的聚在一起小声交谈。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特有的，源自于疲惫的平静。 看到有新人进来后，离门口较近的几名秀女都纷纷抬头来看。沈嫣儿也从出云身后微微探出头去，略显焦急地在人群中搜寻着易香惜等人的身影。 “两位请在这里休息吧。”出云留下这句话便离开了，把沈嫣儿和苗璞两人留在房间中央。 沈嫣儿站在原地，把四周环视了一圈。还不等她找到目标，就听见侧后方传来一声低唤：“嫣儿！”回头一看，正是满脸惊喜的小青。小青身旁还围坐着易香惜、寇雪冰和陆明月。 她们大概已经到达很久，脸上神采洋溢，精神都显得十分饱满。就连流氓出身、灰头土脸的小青洗得白白净净，穿戴整齐后也变成了大家闺秀，美得连沈嫣儿都快认不出来了。 小青激动地冲上前来，把沈嫣儿拉到易香惜等人聚集的角落里。与此同时，沈嫣儿感觉到周围其他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自己身上来了。 一开始，沈嫣儿还以为大家的注意力是被小青的大吼大叫吸引过来的，但是随即，当她看到易香惜严厉地瞪了小青一眼后，才蓦然反应过来——对了，小青现在已经是魏诗萱了！ 魏诗萱是虎将军魏震海的女儿，出身显赫，金枝玉叶，是皇后的热门人选。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其他秀女的关注之中，而被她亲切呼唤的沈嫣儿，当然也随之变成了引人侧目的存在。 易香惜之所以瞪小青一眼，就是警告她不要再有这些有违魏诗萱身份的行为。在易香惜的强压下，小青的和悦笑容很快就变成愁云惨淡。她凑到沈嫣儿耳边低声说：“幸好你没死。当初是你让我假扮魏诗萱，你可不能就这样丢下我不管……” 小青的声音低，还没说完，就被寇雪冰的问话截断了：“怎么只有你们两个？”本领高强的小黑居然不见了，这是不合常理的。 而沈嫣儿没有心思多做解释，径直来到易香惜身旁。“我有话对你说。”说着一把抓住易香惜的手，在寇雪冰等三人愕然的注视下，硬把易香惜拉到一旁。 “小黑还在隧道里，没法跟我们一起去皇宫。我现在需要你的地图。”沈嫣儿压低声音说道，态度显得十分强硬。她以前从来不敢用这样的语气跟易香惜说话，但此刻却一反常态。 “我凭什么交给你？”易香惜冷冷地嗤笑了一声，甩开沈嫣儿的手，转身想走。但沈嫣儿却牢牢地抓住她，威胁道：“你必须交给我，不然我就把你的所作所为公告天下。” 突如其来的威胁令易香惜的脸色更加阴沉。她用狐疑的目光仔细观察着沈嫣儿的表情，过了许久才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别装傻了。”沈嫣儿把她拖到更深处的角落里，进一步威胁道，“你身为魏家扫娘，但却对魏诗萱不忠。如果事情传到虎将军耳中，你应该知道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易香惜猛地一震，一掌把沈嫣儿推到墙上逼问：“你说什么？”她突然变得凶恶无比，好像要把沈嫣儿一口吃掉似的。 沈嫣儿紧张得心跳混乱，但依然壮着胆子说：“我曾以为魏诗萱是因为被小青偷走驱魔牌后意外死亡的，但是，我看到那只蝙蝠了……” 听到这里，易香惜猛地倒抽一口气，神色变得惊恐不安。 她越不安，沈嫣儿就越有把握，接着说：“万人冢里这么多人，那只蝙蝠为什么偏偏攻击魏诗萱？其实在第一天晚上，我就遇到过那只蝙蝠……”但当时沈嫣儿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直到再次遇到蝙蝠后，从那熟悉的振翅声中才回忆起来。 119 看穿一切 “那只蝙蝠见人就攻击，但那时它却好像没发现我们似的，径直从我们头顶飞走了。我想这应该不是因为我运气好，而是因为——有什么东西吸引着它向某个特定的地方飞去。”沈嫣儿笃定地说，双眼狠狠地盯着易香惜。 现在想起来真是一阵后怕。如果蝙蝠没有特定的攻击目标，而是见人就咬。那么也许第一个变成行尸的人，不是魏诗萱而是沈嫣儿了。真是冥冥之中老天保佑，不然早就死硬了。 “无凭无据，就算真有其事，你凭什么认为这一切和我有关？”易香惜的声音急促起来，抓住沈嫣儿肩膀的手狠狠用力。 沈嫣儿虽然痛得厉害，但却忍着没有叫出来，而是沉着地应答道：“后来发生的一切可以告诉我真相。魏诗萱成为第一个被蝙蝠攻击的人，保护她的另外几名扫娘全都死了，唯独你一个活了下来。魏诗萱的死绝非意外，而是你一手策划的。” “荒唐！”易香惜低吼道，“你若再敢造谣，我不会放过你。” “是不是造谣你心里最清楚，你的表情已经出卖你了。你之所以揭穿小青是凶手，是因为害怕小青再次落跑。你知道，只有把她放在凶手的立场上，她才会乖乖听你的听话——你太可怕了。但我并不想过问你这样做的原因，也不想用这件事来威胁你，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你身上的地图。” 第一次与易香惜针锋相对的沈嫣儿紧张得连声音都在发抖，但是她捏紧双拳，竭力维持着自己的冷静。这情景就像与猛兽面对面一样，一旦自己流露出一丝惧意，就会被撕成碎片。 在你瞪我我瞪你的目光厮杀后，易香惜紧绷的表情突然缓和下来。“我知道你很聪明，但是这次，你知道得太多了。”从这句话的弦外之音可以听出，她已经承认沈嫣儿的推测了。 “你就不怕我杀你灭口吗？”易香惜透着杀气的目光冷冷地落在沈嫣儿脸上。沈嫣儿的身体微微僵直，但心里一点都不怕。因为以她对易香惜的了解，如果她要杀人，绝对不会提前宣布。易香惜最擅长的应该是神不知鬼不觉地痛下杀手。 沈嫣儿鼓起勇气，迎着易香惜冷冽的目光，答道：“如果你要杀我灭口早就动手了。你肯跟我说这么多话，证明你已经想通了，愿意把地图交给我。” “地图的确可以给你。”易香惜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叠成豆腐块的东西，塞进沈嫣儿的手心，“既然已经达到出口，地图对我来说已经没有用了，你想要我随时可以送给你。但是，已经来到出口的你为什么不惜威逼我也要得到这张地图呢？” 胡编乱造的借口不但骗不过易香惜，还会令易香惜更加怀疑。于是沈嫣儿只好如实说道：“因为某些原因，小黑不能从出口离开，他必须走另外一条路。” 说完后，不管易香惜听没有听懂，也不管易香惜还想不想继续追问，沈嫣儿都顾不上了。她拿着地图，快步跑到小青身边。把还呆愣着的小青拉到另外一个墙角去了。 小青刚才一直密切关注着沈嫣儿与易香惜在墙角里的动静，看到易香惜动手压住沈嫣儿的时候，还差点忍不住冲过去。被沈嫣儿拉走后，小青刚想问个清楚，然而沈嫣儿却抢先一步，打开地图，着急地问：“小青，你挖的那个地道在哪里？” “怎么了？” “以后慢慢跟你解释，小黑还在等我。你快告诉我。” “放着好好的出口不走，走什么地道啊？”小青嘴上叽里咕噜地嘟哝着，但是手指却非常配合地在地图上指出了地道的位置。“那里离这里远得很，在入口附近，而且现在隧道中全面熄灯，小黑吃错药就算了，为什么连你也跟着一起发疯？” 小青嘟嘟囔囔没完没了，沈嫣儿懒得听下去，看清地道的入口后就立即把地图重新折好，只短促地对苗璞交代了一句“我出去了”，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冲出了休息室。 # 沈嫣儿顺着来路，狂跑着穿过温泉池，正要一头冲进隧道的时候，却被之前那两名宫女拦住了。那两名宫女说什么都不放沈嫣儿通行，沈嫣儿撒谎说“把母亲的遗物掉在隧道中，必须去捡回来，不然就枉为人女”，但那两名铁石心肠的宫女任凭沈嫣儿磨破嘴皮就是不为所动，只劝沈嫣儿快回休息室去。 就在沈嫣儿无计可施，急得团团转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救星的声音：“让她出去吧。”沈嫣儿激动地扭过头去一看，居然又是出云。这已经是出云第二次替她解围了。 “但是……”宫女们不敢违背地位更高的出云，但却露出为难的神情。 “放心吧，我会跟她一起出去。”出云说。 啊？沈嫣儿吓得全身都一软。 宫女们听到出云的这句话后总算放心下来，但是沈嫣儿却急得满头大汗。当着出云的面，她怎么把地图交给小黑呀？而且外面就只有一条直道，她根本不可能甩掉出云！ “走吧。”这时，提灯走在前方的出云已经走出好几步，回头望着还在愣在原地不懂的沈嫣儿。 没有办法，沈嫣儿只好硬着头皮跟上去，但是脚步却慢得不像话，与出云之间的距离越拉越长。 出云只好停下来，站在原地等她，好奇地问：“你刚才不是很着急么？怎么现在不急了？”语气中隐约带着一点戏弄的成分。 沈嫣儿不是傻子，自然也听出来了。她索性站在原地不动，叹了一口气问：“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实在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没想到沈嫣儿竟然如此直接，出云微微讶然，随即笑道：“你不用害怕，我没有恶意。我猜你已经知道我为什么对你这么感兴趣了……”说着她轻轻抬手，指了指沈嫣儿的颈窝。 沈嫣儿下意识用手按住了被她指着的地方——那里正是被阿珍咬伤的伤口。果然不出沈嫣儿所料，出云早就看穿一切！ “你为什么要帮我隐瞒？”沈嫣儿心中阵阵发毛。 “因为……”出云轻笑一声，淡淡说出一句令沈嫣儿始料未及的话，“我想让你带我去见见那个救了你的人。” 120 再次被提及的名字 小黑用血救了沈嫣儿，令沈嫣儿逃过一死。本以为这个秘密就只有天知地知，小黑苗璞和自己知，没想到居然还有人知道。沈嫣儿彻底吓呆了，脑海中一片混乱。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个人……就是你现在急着要去见的人。” 出云说出的每一个字，就好像是从沈嫣儿脑子中一点一滴挖出来似的准确无比，而被她挖空所有秘密的沈嫣儿慌乱无措，除了惊恐无助地盯着她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出云缓缓向沈嫣儿走来。她没有唐突地直接把手伸进沈嫣儿的衣襟深处，而且用眼神瞥了一下藏有地图的地方，委婉地问：“你在易香惜那里拿到了什么？该不会是地图吧？魏家人就是狡猾多端，居然提前把地图都弄到手了……” “你到底还知道多少？”沈嫣儿盯着她，越发觉得她深不可测。她是沈嫣儿接触到的第一个来自后宫的人，只在几句话之间，沈嫣儿就被她身上散发出的逼人气势压制得难以出声。 出云依旧维持着和缓的笑容，说：“你不用对我这么戒备，我并不是你的敌人。至于你问我还知道多少，我可以如实回答你。其实我还能猜到另一个秘密，就是你要去见的那个人之所以不能从出口离开，是因为他不便沐浴对不对？” 沈嫣儿心脏猛地一沉，吓得彻底不敢动了。她甚至已经开始怀疑出云是不是一个懂得读心术的妖女了。 “看来我猜得不错……”出云被沈嫣儿紧张到抽搐的表情逗笑了，笑容中终于有了一点温度。沈嫣儿可以感觉到，她在发现自己确实认识小黑后，对自己的戒心略微放松下来了。 既然如此，难道她认识小黑？她真的不是敌人？ 像是为了换取沈嫣儿的信任般，出云又进一步说道：“他应该是一名男子，而且名叫煊黎，对不对？” 听到这里，沈嫣儿真的快要控制不出，想要大吼一声：“你怎么知道！”但是在完全弄不清现场状况，也不知道出云真实底细的情况下，她依旧死死地咬着嘴唇不吭声。 “他终于来了。”出云欣慰地长舒一口气，充满感慨，“他没有辜负宝音的期待，终于找到这里来了……” 沈嫣儿记得“宝音”就是小黑姐姐的名字。听出云话里的意思，宝音应该还活着，而且一直都在等待小黑去找。沈嫣儿再也忍不住了，急忙追问：“宝音在哪里？” 话音刚落，沈嫣儿就听见隧道不远处传来一阵迅速逼近过来的脚步声。全面熄灯的隧道中一片漆黑，借着出云手上的灯光，沈嫣儿只能看清三四米远的地方。但是，即便视力派不上用场，她也能准确无误地听出来那正是小黑的脚步声。 小黑刚才一直屏息静气地躲在暗处偷听她俩讲话。沈嫣儿什么察觉，但是出云应该早就识破了。原本沈嫣儿还在奇怪“出云为什么在没有确认自己身份的情况下就说了一大堆东西”，原来她不光是说给自己听，更是说给小黑听的。 至于出云为什么知道小黑就躲在不远处，这点沈嫣儿就不想深究了，因为这些武林高手的世界她根本不懂。 “你是什么人？”小黑现身后直接冲到出云面前逼问。 说时迟那时快，出云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突然拔出一把短刀，闪电般的向小黑的脸上刺去！ 一旁的沈嫣儿吓得魂飞魄散，忍不住尖叫起来，而小黑却在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了出云的手。 本以为一场大战即将到来，然而令沈嫣儿以外的是，出云被小黑抓住后并没有反抗，而是和颜悦色地说：“我并没有恶意，只是想确认一下你的身份而已。” 小黑盯着出云，深深地看了良久良久，然后才慢慢取过出云手上的短刀，“嚓”的一下，在自己的掌心割开一刀。 瞬间，黑色的鲜血顺着伤痕慢慢沁出，但是只在一瞬间后，伤口就自动愈合了。速度快得令沈嫣儿怀疑自己眼花了。 看到小黑流着黑色的血后，出云的所有戒备都消除了，只剩下欣慰喜悦溢于言表。“果然是你，煊黎。” “姐姐在哪里？”好不容易见到一个知道宝音下落的人，素来冷静的小黑也显得慌乱起来，语速变得十分急促。 “我只是一名宫女，身份卑微，很多话不知道能不能告诉你。但是有一点你可以放心，宝音现在还活着。虽然处境不容乐观，但是至少没有生命危险。她一直在等你救她出去。” “带我去见她！”听到这里，小黑激动得一把抓住出云的手腕。力气大得连出云都皱了一下眉头。 “我没办法带你入宫。”出云轻轻摇头。小黑就像受到伤害的孩子似的，充满期盼的目光中瞬间蒙上一层暗淡的阴影。 “但是，也许有一个人可以帮你。”出云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块木牌，交给小黑。“你拿着这个，去宁王府见宁王。他会想办法安排你入宫。” 宁王？这两个令沈嫣儿为之一振，而更令沈嫣儿想不通的是，能见到宁王的木牌好像是早就为小黑准备好的。 沈嫣儿戒备地问出云：“你早就知道他会来吗？” 没想到出云竟然点了点头，答道：“因为宁王早就告诉我，有一个可能是煊黎的人，参加了今年的首试。” 听到这里，沈嫣儿又是一阵愕然。 宁王，凤凰南华，当今皇上的亲弟弟。这十天中沈嫣儿已经见过他两次了。第一次是进入万人冢之前，宁王作为帮皇上主持首试的人，所有秀女都要到他那里报名；第二次是魏诗萱死后，在易香惜的求助下，他曾带着一名御医进过万人冢。 至于他的大名，沈嫣儿这十天已经听过无数次了。他既是小青的初恋情人，也是虎将军企图将把易香惜嫁入的夫家。现在，他又变成了可以帮助小黑入宫的大救星。 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为什么所有人都似远似近地与他有所联系？ （※总算要离开万人冢，开始慢慢进入皇宫篇了，我自己还有点小激动～） 121 结束与开始 现在回想起来，宁王在报名时之所以对小黑特别关注，就是因为从那时起就隐约猜到小黑的身份了。 明明小黑身上疑点重重，但是他却在听了沈嫣儿几句胡编瞎造的谎话后，就为小黑放行。当初沈嫣儿还以为是自己机智过人，运气好，轻而易举就把宁王蒙骗了，这是何等愚昧轻狂啊。 而宁王之所以会送沈嫣儿一块无比珍贵的驱魔牌，并非因为他真想感谢沈嫣儿的救命之恩，而是因为他看到沈嫣儿与小黑相识，而且又不善武功，所以才想暗中帮助她…… 直到此时此刻，沈嫣儿才意识到所有的侥幸都不是偶然，而是早已注定的结果。她误把宁王当成了笨蛋，但是，也许宁王早在第一天时，就已经看到了十天后这一幕的发生…… 突然想通这一切的沈嫣儿感到眼前阵阵恍惚。 她自以为自己聪明过人，但这时就像被人突然狠狠地扇了一记耳光似的，把所有信心和骄傲都打碎了。她觉得自己就好像棋子似的，一举一动都被看破，冥冥之中被牵引着前行。 关于万人冢，关于皇宫，关于行尸，关于这一切的一切，所有的复杂纠葛和派系内幕都远比她想象中更加纷繁。 # 重新回到休息室后，沈嫣儿依然没有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精神一直恍恍惚惚的。她异样的状态令易香惜等人都对她投去疑惑的目光。活泼好动的小青更是用手在她眼前挥来挥去，关切地问：“你怎么了？被下药了？” 沈嫣儿摇摇头，一副疲惫的模样，望着她幽幽地说了一句：“小青，你的眼光太高了。”宁王绝对不是你能拿下来的。 话音刚落，突然感到肩膀被人使劲捏了一下。扭头一看，逼近到眼前的是易香惜威胁的面容。“叫她小姐。” 听到这四个字后沈嫣儿猛然反应过来。差点忘了，从现在开始不能与小青过于亲近。因为小青必须要进入到魏诗萱这个角色里了，而自己与她地位悬殊，身份有别，说话时必须要注意分寸。 这时，寇雪冰和陆明月都围过来询问沈嫣儿怎么了。沈嫣儿一个字都不肯多说，只用眼神对苗璞示意“事情办妥，不用担心了”。但是，究竟这样妥不妥，沈嫣儿心里根本没底。 往好的方面想，出云认识宝音，宝音也愿意向她透露小黑的情报，证明出云应当是宝音十分信任的人；如果要往坏的方面想，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但是凭沈嫣儿的处境和身份，想得再多也没有办法扭转局势，不如顺其自然，静观其变。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筋疲力尽的沈嫣儿不知不觉地趴在桌边睡着了。迷迷糊糊之中，仿佛自己还奔跑在漆黑的隧道中，被行尸的吼叫声追赶包围，气喘吁吁地拼死逃命…… 直到被人轻轻推醒，沈嫣儿才蓦然从梦境中挣脱出来。 “时间到了。”寇雪冰低头望着睡意朦胧的沈嫣儿。 沈嫣儿抬起头，下意识向前望去。只见所有秀女全都站起来，聚集到门口附近。紧接着就听见出云的声音从人群深处传来：“时间已到，出口即将打开，大家随我来吧。” 这句话后，聚集的人群开始缓慢向外移动。 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沈嫣儿带着呆滞的表情，傻傻地凝视着流动的人群。她一点都不激动，不兴奋。其他秀女也都十分平静。人群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多余的议论声。 沈嫣儿明白，这是因为大家都太累了。 正是因为到了这期盼已久的一刻，知道再也不用被行尸追着逃命，再也不用在半死半活的绝境中挣扎求生，全身心都彻底松懈下来，所以就连高兴的力气都没有了。 小青、易香惜、寇雪冰走远后。陆明月见沈嫣儿一直在原位没动，以为她累得没有力气站起来，便好心过来搀扶她，顺便说道：“我刚才数过了，今年只有五十多人活下来，是往年的一半。大概是迄今为止最惨烈的一次吧。” 沈嫣儿拉着陆明月的手站起来，轻轻点头回应。只有亲身经历过一切的沈嫣儿才知道，如此惨烈的死伤其实全都是人祸造成的。易香惜罪大恶极，而自己偏偏只有与虎为伴，才能死赖着活下来。她已经不想去回忆过去十天中发生的一切了。 在陆明月的搀扶下，沈嫣儿随着人流，徐徐前进。 走着走着，忽然感到眼前渐渐明亮起来。不是长明灯摇曳的火光，而是更明亮，更温暖，甚至还有些刺眼的自然光。与此同时，吸入肺部的空气也变得清新起来，带着芳草的气息。 沈嫣儿一步一步慢慢走着，然而心跳却在不断加快。当她终于跨出最后一步，穿过敞开的石门，站在久违的阳光下，感觉到微风拂面的时候，她的脑海中瞬间变成了一片空白。 不知不觉间，她的双眼已经盈满泪水。就连搀扶着她的陆明月也微微颤抖着，不停地吸着鼻子。很多劫后余生的秀女们都忍不住抱在一起痛哭起来，将压抑在心中的哀恸和恐惧全部发泄出来。之前的死寂一扫而空，场面变得无比混乱喧杂。 石门外是一片宽敞的空地，御林军列队而立，威武肃穆。不远处还停着五辆即将把这群秀女送往皇宫的马车。 远处天空中灿烂的太阳正在渐渐西斜。并不强烈的阳光令习惯黑暗的秀女们都又痛苦又欣慰的眯起了眼睛。树林中绿叶郁郁葱葱，一片生机盎然。就连柔软的土壤都令人无比怀念。 出云和另外一名身穿御林军首领打扮的人正在一个一个地跟秀女确定身份。沈嫣儿环顾四周，心中充满无限感慨。最后，她的目光又回到了黑洞洞的石门口，久久无法移去。 十日时限已到，但并非所有活着的人都出来了。 孤立无援的小黑仍然留在那个死亡的空间中寻求通往外界的路，不知道他能否顺利找到“另一个出口”。 “请你一定要平安无事地走出来……”沈嫣儿虔诚地闭上眼睛许诺，“接下来，就轮到我来实现对你的承诺了。” 只有救出宝音，才能报答小黑无数次的救命之恩。 只有进入皇宫，才能回答小青临死之前的疑问。 未来还有无数未知的秘密，等待沈嫣儿去一一揭晓答案。现在回想起来，宁王在报名时之所以对小黑特别关注，就是因为从那时起就隐约猜到小黑的身份了。 明明小黑身上疑点重重，但是他却在听了沈嫣儿几句胡编瞎造的谎话后，就为小黑放行。当初沈嫣儿还以为是自己机智过人，运气好，轻而易举就把宁王蒙骗了，这是何等愚昧轻狂啊。 而宁王之所以会送沈嫣儿一块无比珍贵的驱魔牌，并非因为他真想感谢沈嫣儿的救命之恩，而是因为他看到沈嫣儿与小黑相识，而且又不善武功，所以才想暗中帮助她…… 直到此时此刻，沈嫣儿才意识到所有的侥幸都不是偶然，而是早已注定的结果。她误把宁王当成了笨蛋，但是，也许宁王早在第一天时，就已经看到了十天后这一幕的发生…… 突然想通这一切的沈嫣儿感到眼前阵阵恍惚。 她自以为自己聪明过人，但这时就像被人突然狠狠地扇了一记耳光似的，把所有信心和骄傲都打碎了。她觉得自己就好像棋子似的，一举一动都被看破，冥冥之中被牵引着前行。 关于万人冢，关于皇宫，关于行尸，关于这一切的一切，所有的复杂纠葛和派系内幕都远比她想象中更加纷繁。 # 重新回到休息室后，沈嫣儿依然没有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精神一直恍恍惚惚的。她异样的状态令易香惜等人都对她投去疑惑的目光。活泼好动的小青更是用手在她眼前挥来挥去，关切地问：“你怎么了？被下药了？” 沈嫣儿摇摇头，一副疲惫的模样，望着她幽幽地说了一句：“小青，你的眼光太高了。”宁王绝对不是你能拿下来的。 话音刚落，突然感到肩膀被人使劲捏了一下。扭头一看，逼近到眼前的是易香惜威胁的面容。“叫她小姐。” 听到这四个字后沈嫣儿猛然反应过来。差点忘了，从现在开始不能与小青过于亲近。因为小青必须要进入到魏诗萱这个角色里了，而自己与她地位悬殊，身份有别，说话时必须要注意分寸。 这时，寇雪冰和陆明月都围过来询问沈嫣儿怎么了。沈嫣儿一个字都不肯多说，只用眼神对苗璞示意“事情办妥，不用担心了”。但是，究竟这样妥不妥，沈嫣儿心里根本没底。 往好的方面想，出云认识宝音，宝音也愿意向她透露小黑的情报，证明出云应当是宝音十分信任的人；如果要往坏的方面想，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但是凭沈嫣儿的处境和身份，想得再多也没有办法扭转局势，不如顺其自然，静观其变。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筋疲力尽的沈嫣儿不知不觉地趴在桌边睡着了。迷迷糊糊之中，仿佛自己还奔跑在漆黑的隧道中，被行尸的吼叫声追赶包围，气喘吁吁地拼死逃命…… 直到被人轻轻推醒，沈嫣儿才蓦然从梦境中挣脱出来。 “时间到了。”寇雪冰低头望着睡意朦胧的沈嫣儿。 沈嫣儿抬起头，下意识向前望去。只见所有秀女全都站起来，聚集到门口附近。紧接着就听见出云的声音从人群深处传来：“时间已到，出口即将打开，大家随我来吧。” 这句话后，聚集的人群开始缓慢向外移动。 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沈嫣儿带着呆滞的表情，傻傻地凝视着流动的人群。她一点都不激动，不兴奋。其他秀女也都十分平静。人群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多余的议论声。 沈嫣儿明白，这是因为大家都太累了。 正是因为到了这期盼已久的一刻，知道再也不用被行尸追着逃命，再也不用在半死半活的绝境中挣扎求生，全身心都彻底松懈下来，所以就连高兴的力气都没有了。 小青、易香惜、寇雪冰走远后。陆明月见沈嫣儿一直在原位没动，以为她累得没有力气站起来，便好心过来搀扶她，顺便说道：“我刚才数过了，今年只有五十多人活下来，是往年的一半。大概是迄今为止最惨烈的一次吧。” 沈嫣儿拉着陆明月的手站起来，轻轻点头回应。只有亲身经历过一切的沈嫣儿才知道，如此惨烈的死伤其实全都是人祸造成的。易香惜罪大恶极，而自己偏偏只有与虎为伴，才能死赖着活下来。她已经不想去回忆过去十天中发生的一切了。 在陆明月的搀扶下，沈嫣儿随着人流，徐徐前进。 走着走着，忽然感到眼前渐渐明亮起来。不是长明灯摇曳的火光，而是更明亮，更温暖，甚至还有些刺眼的自然光。与此同时，吸入肺部的空气也变得清新起来，带着芳草的气息。 沈嫣儿一步一步慢慢走着，然而心跳却在不断加快。当她终于跨出最后一步，穿过敞开的石门，站在久违的阳光下，感觉到微风拂面的时候，她的脑海中瞬间变成了一片空白。 不知不觉间，她的双眼已经盈满泪水。就连搀扶着她的陆明月也微微颤抖着，不停地吸着鼻子。很多劫后余生的秀女们都忍不住抱在一起痛哭起来，将压抑在心中的哀恸和恐惧全部发泄出来。之前的死寂一扫而空，场面变得无比混乱喧杂。 石门外是一片宽敞的空地，御林军列队而立，威武肃穆。不远处还停着五辆即将把这群秀女送往皇宫的马车。 远处天空中灿烂的太阳正在渐渐西斜。并不强烈的阳光令习惯黑暗的秀女们都又痛苦又欣慰的眯起了眼睛。树林中绿叶郁郁葱葱，一片生机盎然。就连柔软的土壤都令人无比怀念。 出云和另外一名身穿御林军首领打扮的人正在一个一个地跟秀女确定身份。沈嫣儿环顾四周，心中充满无限感慨。最后，她的目光又回到了黑洞洞的石门口，久久无法移去。 十日时限已到，但并非所有活着的人都出来了。 孤立无援的小黑仍然留在那个死亡的空间中寻求通往外界的路，不知道他能否顺利找到“另一个出口”。 “请你一定要平安无事地走出来……”沈嫣儿虔诚地闭上眼睛许诺，“接下来，就轮到我来实现对你的承诺了。” 只有救出宝音，才能报答小黑无数次的救命之恩。 只有进入皇宫，才能回答小青临死之前的疑问。 未来还有无数未知的秘密，等待沈嫣儿去一一揭晓答案。 122 回家 确定完每个人的身份后，出云安排秀女们乘上马车。 狭窄的山路上不适合大型马车通行，所以五辆负责接秀女入宫的马车都只有两匹马拉。每辆紧紧凑凑大约只能坐七八人。而幸存下来的秀女有五十余名，明显超过马车的运载能力。 沈嫣儿带着疑惑，在陆明月的催促下爬上马车。她好心向里面坐，让出位置来给陆明月。谁知陆明月却对她摇摇头，微笑了一下，便转身离开了。 陆明月走去的地方，还聚集着大约二十余名秀女。她们神色淡然地站在原地，有的低头沉思，有的眺望远山，有的目送其他秀女离去，态度都十分闲适，一点也没有要走的打算。 看到这样的情景后，沈嫣儿恍然大悟，低喃道：“原来如此……”五辆马车的确已经足够了，因为五十余名幸存者中几乎有一半都并非真正的秀女。比如说陆明月，她就是太医院派来的。至于其他人的身份，沈嫣儿就不得而知了。 而且在这五辆马车中，还有像阿珍那样跟随小姐一起来参加试炼的丫鬟，所以真正有资格封妃的秀女甚至不到二十个。 想到这里，沈嫣儿扭头低声问身旁的易香惜：“扫娘有多少活下来？”易香惜轻轻摇头，说：“一个都没有。幸好没在补给仓里傻等，不然就赶不及在全面熄灯之前抵达出口了。” 沈嫣儿心中不由一阵唏嘘。依稀记得易香惜曾经说过，今年魏家为魏诗萱安排了五十余名扫娘暗中保护，没想到最后能或者看到夕阳的，就只剩下易香惜一个了。 当然，魏家扫娘如此惨重的死亡量应该说全是拜易香惜所赐。熙羽就是被她设计害死的，甚至就连魏诗萱都因她而亡，难怪从她淡然的表情中看不出一丝哀伤。 “不管你怎么看待我，但是在我心中，你是我的一个福星。”易香惜冷笑着说，“因为你，我才认识了她们三个……” 说着目光瞥向了寇雪冰、小青和苗璞的方向。 沈嫣儿胸口猛地一沉，一种说不出来的苦涩流窜全身。寇雪冰几乎已经成为一名称职的扫娘，小青则顶替了魏诗萱，而苗璞也受到易香惜的控制。这三人之所以会变成今天这样，或多或少都是沈嫣儿造成的。沈嫣儿心中百感交集。 “你不是很好奇我真正的主人是谁吗？”易香惜突然凑过来，近得连牙齿都差点碰到沈嫣儿的耳廓，“我会把你在万人冢中的所作所为，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全都据实禀告给‘那个人’。他将决定到底应该如何处置你。你就等着吧……” 露骨的威胁令沈嫣儿浑身一颤，靠近易香惜的半边身体都变僵硬了。她又急又怕，顾不上多想，抱着必死之心狠狠回道：“我知道我斗不过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过，我趁早奉劝你一句话。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也等着遭报应的那天吧。” 说完后全身都在微微发抖。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被吓的。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易香惜并没有生气，而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后，就把视线移到窗外。 窗外是郁郁葱葱的杂木林，金色的夕阳把天空分成蓝色和白色两部分。飒爽的山风一阵一阵地拂过树叶，带来“沙沙沙”连绵不绝的响动。偶尔有几声尖锐的鸟鸣撕裂山林中幽静的气氛，伴随着“扑棱棱”的振翅声，回荡在青山绿水之间。 易香惜一直凝望着窗外平淡无奇的山景，久久不语。而沈嫣儿则一直凝视着她安静的侧脸。看着看着，竟忽然发觉她变得陌生起来。 她不再是那个动不动就横眉怒目训斥人，随时随地神经紧绷机敏镇定，遇到危险总是能做出果断决定，杀人不眨眼又阴险狡诈的那个易香惜。而变成了另外一个，沈嫣儿从未见过的，因为藏着很多秘密和故事而显得特别寂寞的陌生女子…… “那个人，应该会喜欢你……”依旧注视着窗外的易香惜忽然淡淡开口，坚定而不安，“……我有这个预感。” 沈嫣儿听得一头雾水。虽然易香惜没有看她，但她知道易香惜这句话就是说给自己听的。“那个人”到底是谁？沈嫣儿没有勇气追问，只是看着易香惜被微风吹拂的发丝痴痴发呆。 凹凸不平的山路上，每当车轮碾过石头都会带来一阵微微的颠簸。沈嫣儿随着车身缓缓摇晃，东摇西摆。 不知道是不是被摇晕了的缘故，她感到自己的脑海中正激烈地卷着漩涡，但却一片空白，毫无思绪。 一路上，没有人再继续说话了。 # 当马车驶入皇城时，已是傍晚时分。 还不等自己乘坐的这辆马车驶过城门，沈嫣儿就听见皇城中传来一片喧嚣。道路两旁围满了人，有的在兴奋地呼唤，有的伸长脖子，用满怀期盼的目光在马车中搜寻着什么。前者是普通看热闹的，后者则是秀女们的亲人。 沈嫣儿对这样的景象一点也不陌生，因为她也曾经是那些人中的一员。就在去年，她还怀着好奇心趴在沈家酒楼二楼的栏杆上，悠闲地张望从楼下驶过的马车呢。 那时她只觉得秀女们的眼神中都透着她看不懂的悲喜交加。直到现在，亲身经历过万人冢考验的她才终于明白，那种难以言喻的喜与悲，就是刚从死亡边缘挣扎出来的重生感。 虽然已是傍晚了，但街上却比赶集时还热闹。沈嫣儿安静地注视着他们，心中涌起深深的疲惫和同情。 他们至今仍被蒙在鼓里，不知道行尸的存在，也不知道这一切都与朝廷有关，更不知道一旦行尸在市集中爆发可能带来的恐怖后果。所以他们才能欢呼、大笑，过着日复一日的平静生活。不知道这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想着想着，沈嫣儿忽然发现眼前的景色渐渐变得熟悉起来。每一间房屋，每一家店铺，甚至就连每一块招牌和每一扇门，她闭着眼睛都能立即在脑海中描绘出来。 她忍不住陡然起身，激动地趴在车窗边，向外张望。 这一刻她清楚意识到，马上就要路过沈家酒楼了！ 123 入宫第一晚 “嫣儿——”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一个声音。 沈嫣儿循声望去，看到烧饼店的李大娘正在朝自己招手。还不等沈嫣儿反应过来，李大娘周围一大片人全都喧哗起来。他们有的招手，有的呼喊，生怕沈嫣儿看不见似的，激动得差点跳起来。他们有的是店里的伙计，有的是附近的商贩，总而言之全都是沈嫣儿熟悉的面孔。 刹那间，沈嫣儿觉得鼻子里传来一阵酸楚，眼睛也跟着湿润了。紧紧抓住窗框的双手微微发抖，全都是激动所致。她什么也顾不上了，兴奋地挥手回应着那些向她呼喊的熟人。 “我回来了——”沈嫣儿用尽力气大喊，才发现声音已经嘶哑。她吓得立即闭上嘴巴，不敢再出声，害怕大家听见自己带着哭腔而担心。 然而渴望大喊的冲动就像海浪似的不断从喉咙深处涌上来。她只能用一只手紧紧地捂住嘴巴，用另一只手向大家挥手示意。 马车中的其他秀女都对沈嫣儿投来异样的目光，但是沈嫣儿已经顾不上了。她从小就在这条街上长大，马车经过这里就好像从她家院子里驶过似的，每一张面孔都是她的熟人，每一个人都在向她招手，她怎么能忍住不作回应呢。 终于，沈家酒楼高高翘起的屋檐闯进了眼角的余光。沈嫣儿猛一回头，两张最熟悉不过的面庞就十分突然地出现在眼前。正是继母张巧娘和父亲沈万才。 他俩并肩站在二楼的栏杆边。那是观望马车经过的最佳位置，往年一直是被沈嫣儿占据的。张巧娘搀扶着父亲，脸上没有半点笑容，依旧是那凶神恶煞的模样，与沈嫣儿对视的刹那还把目光移开了。而父亲则露出感动得快要哭出来的笑容，缓缓地抬起手，向沈嫣儿挥动，样子好像比十天前更加憔悴。 父亲常年卧病在床，能像今天这样站起来已经算是奇迹了。沈嫣儿从来没有感谢过张巧娘，但此刻看到她板着脸扶着父亲的样子，心中竟涌起淡淡的感激。 沈嫣儿彻底呆住了，与家人的重逢令她的脑海中瞬间涌出无法思念，百感交集，百味陈杂。有苦有甜，难以言喻。然而，无论沈嫣儿多么渴望一切静止下来，但车轮却依旧徐徐转动着，把她由远及近地带向酒楼正下方，又由近及远地带走。 周围其他人的声音都化作“嗡嗡”杂响，从沈嫣儿的左耳进右耳出，不做任何停留。沈嫣儿只知道大家都在吵吵嚷嚷，但却听不清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突然，一声清脆的“姐姐”盖过所有杂响，顺着耳中的神经清晰地传入沈嫣儿的脑海深处。沈嫣儿下意识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乖巧可爱的小女孩正热情地向自己挥舞着双手。 “妧儿……”沈嫣儿又惊又喜，忍不住叫出女孩的名字。那是她八岁大的妹妹，是张巧娘与父亲的女儿。虽然她与张巧娘的关系不睦，但是对这个聪明懂事的妹妹却是疼爱有加的。 沈嫣儿立即笑了起来，那笑容是发自内心的高兴。沈妧儿看到姐姐的笑容后在栏杆边又蹦又跳，喊得更起劲了。 这一刻真的太短暂。还不等沈嫣儿把妹妹的模样看清楚，随着马车行驶带来的角度变化，妹妹的脸很快就被墙壁挡住了。不仅是妹妹，还有父亲、继母、堂倌、伙夫、丫鬟、劳工，所有人……都在沈嫣儿的眼前渐渐消失。 不一会儿，就连呼喊声也越来越小了。前一刻周围还像沸水一样闹腾腾的，但是转眼间就仿佛有人突然踩熄了火，令沸水很快就归于沉寂。 激动过后的沈嫣儿渐渐冷静下来，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半边身体都已经探出窗外了。她不好意思地连忙缩进来，十分拘谨地坐回原座位，低着头，谁也不敢看。但其他秀女的目光却好像锋利的箭头，刺刺地扎在她的脑袋上。 “你很受欢迎嘛。”最坐在她旁边的易香惜说。 沈嫣儿依旧低着头不吭声。不是故意不理易香惜，而是不知不觉间，脸上早已沾满泪水。 她不知道自己是高兴还是悲伤，只觉得心中沉甸甸的…… 阿珍临死前的一幕幕画面再次浮现出来，在沈嫣儿心底一刀又一刀地割着。 刚才大家光顾着兴奋，忘记了沈嫣儿的身边还少了一个人。等他们慢慢冷静下来，也许就是现在，他们已经察觉到—— 阿珍已经不在了。 # 后来沈嫣儿一直恍恍惚惚的，没有心情再看外面的景色，不知不觉就到了皇宫。所有马车都停在一个名叫“霓虹宫”的地方，沈嫣儿跟着其他秀女一起下车。 出云安排她们住进了霓虹宫中的不同房间。来自民间的沈嫣儿与寇雪冰被安排在一个简陋的院子里，而易香惜和小青则住进了另外一个相对豪华的庭院。 其他秀女也依照各自的身份住进了不同的房间，不过彼此之间都相隔不远。大声吆喝一声全都能听见。 出云说今天时间太晚，没有安排宫女伺候，让秀女们自己休息，所有入宫细节等到明天细说。秀女们都累急了，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全都迫不及待地回房休息。 沈嫣儿静静地躺在床上，转动眼珠观察着四周的一切。 这是一个用牡丹花刺绣屏风隔开的大房间。屏风后面只有一张挂着软帐的架子床，前面有桌椅竹榻和摆着花瓶的矮柜，桌子中央放了一套精致的青瓷茶具。此外便没有其他物品了。 还算宽敞的房间显得有点空荡荡的，缺少有人生活的气息。这是当然的，因为在此之前没人在这里生活过。从现在起，这里就是沈嫣儿在宫里的住处了。 沈嫣儿整个人都与软软的床铺融为一体，一动都不想动。过了一会儿，屋外井口边传来轻轻的汲水声。沈嫣儿想：大概是寇雪冰在洗漱吧，等她回去后，我也去洗把脸就睡觉…… 结果沈嫣儿想着想着，就这样直接睡着了。 124 诡异的侍婢 在万人冢里睡了十天硬石板，沈嫣儿都快忘记睡床的感觉了，躺在床上没多久就睡死过去。然而，纵使身体可以回到现世，也无法摆脱噩梦在精神上的纠缠和折磨。 温暖柔和的床褥中，沈嫣儿双眉紧皱，神情痛苦，不停地吸气喘气，偶尔发出小声的叫喊。“不，不要……不要过来……”沈嫣儿看到梦中的行尸伸出尖利的十指向她抓来，张开血盆大吼嘶吼着想把她撕碎。她不断逃，不断躲，吓得不停哭吼。虽然已经意识到这是一场噩梦，但却怎么也清醒不过来。 “啊——”肩膀上突然被人狠狠地捏了一下，沈嫣儿惨叫一声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这才终于挣脱出刚才的噩梦。 “你做噩梦了。”寇雪冰淡淡地说，见沈嫣儿醒来才松手。 还有一半神智停留在梦境中的沈嫣儿呆呆地坐在床上，下意识捂住自己“扑通”直跳的心脏。待稍微平静下来后才扭头望着寇雪冰，只见她已转身走到屏风外的竹榻边坐下。 “你怎么进来的？”沈嫣儿立即穿衣下床，急冲冲地跑到寇雪冰身边问。而寇雪冰却用十分无奈的眼神望着她，牵动嘴角露出一抹讥笑。“啊！”沈嫣儿突然反应过来，“是我自己忘了锁门……”昨晚实在太累，进屋后倒床就睡，再也没有起来过。 “你知道就好。”寇雪冰叹息摇头，“刚才出云来这里通知大家半个时辰后在大堂集合。看到你睡得还熟，不忍心叫醒你，于是让我算准时间催你起床。” 她俩同住在一个院子里，房间紧挨着，以后就是最亲密的邻居了。大概是想与沈嫣儿搞好关系，寇雪冰今天的口气比在万人冢时温柔多了。 沈嫣儿又是道谢又是道歉，又是忙着梳洗打扮，恨不得再多长出两双手出来。害怕寇雪冰等久了不耐烦，沈嫣儿使出这辈子最快的速度，不到一刻钟就收拾整齐，端端正正地站在寇雪冰面前宣布可以出发了。但其实连头发都没有梳顺，模样惨不忍睹。 寇雪冰从上到下把沈嫣儿打量了一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面前来。沈嫣儿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忐忑不安地慢慢靠过去，结果被她一把抓住手臂，按坐到竹榻上。 “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做小姐的缺不得人伺候……”说着，寇雪冰松开沈嫣儿自己绑的发髻，重新帮她把满头青丝拢紧，系成与自己一样的长马尾。精致美丽肯定是谈不上了，但是却瞬间令睡眼惺忪的沈嫣儿显得精神抖擞起来。 “出云刚才说，我们待会儿就可以去挑选近侍宫女了。”寇雪冰淡淡说着，语速很慢，因为她必须花时间选择最委婉的说法，不让沈嫣儿心底最深的一道伤疤被重新揭开。 沈嫣儿感谢她的关心，但是，心底仍然深深痛了起来。如果阿珍没有死，她根本就不用选宫女伺候。是自己没有保护好阿珍。如果当时自己没有失足掉进陷阱中，阿珍也不会为了陪自己而跟着跳下来了…… “事情已经过去，你就不要多想了。很多事情都是天意注定的，没有谁对谁错。阿珍一定没有怪你。”寇雪冰安慰道。 沈嫣儿点点头。寇雪冰讲的道理她也明白，但就是控制不住对阿珍的思念和对自己的谴责。 “我们去大堂集合吧。”沈嫣儿站起来，拉着寇雪冰向门外走去。静悄悄的环境很容易令她胡思乱想，陷入悲观，还是尽快到人多的地方，让嘈杂声挤走脑海中的悔恨吧。 # 当沈嫣儿和寇雪冰来到大堂时，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沈嫣儿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易香惜和潘毓婷。她俩一个站在左边墙角，一个站在右边墙角，故意不想看对方似的把头扭向一旁。 紧挨着易香惜的就是小青。她今天打扮得格外漂亮，沈嫣儿差点没认出她来。一支珠簪挽起流云般简单而高雅的发髻，水蓝色的曳地长裙把她白皙细嫩的皮肤衬托得更加吹弹可破。站在人群中仿佛全身都会发光似的，一看就知道是尊贵的大家闺秀。 但是，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其实小青非常僵硬拘谨。看似高雅的站姿好像是经过魔鬼特训后临时调教出来的，就连手脚的摆放位置都始终固定在同一个角度，一动都不敢动。而且她时不时还会瞥易香惜一眼，好像生怕做错什么事挨训似的。 看到这样的情景，沈嫣儿立即就明白过来——她肯定是被易香惜逼的。昨晚自己睡成死猪的时候，她多半还在被易香惜严厉调教过吧。那无论粉打多厚都盖不住的黑眼圈就是最好的证据。 小青看到沈嫣儿后，立即对她投来求救的目光，而沈嫣儿却非常不讲义气地假装没看见，拉着寇雪冰站到远处去了。易香惜十分忌讳沈嫣儿在大庭广众之下接近小青，害怕会令小青暴露身份，所以沈嫣儿还是识趣点，自己主动滚得远远的。 集合时间未到，出云还没现身，沈嫣儿就把大堂中的女子们都观察了一遍，发现大部分都是两两一组站在一起的。不仅潘毓婷身旁站了一名陌生女子，而且大多数秀女身旁都多了一名丫鬟打扮的人。这些女子都是随主人一起入宫的侍婢。 根据宫里的规矩，秀女通过首试后可以带一名丫鬟入宫伺候。因为以前曾经发生过秀女买通宫女，暗中谋害另外秀女的丑事，所以后来宫里就放宽规矩，允许秀女带最信任的人入宫伺候。 对了，怎么没有看见苗璞？ 沈嫣儿突然发现苗璞没在这里。就在她怀疑苗璞是不是也睡过头的时候，突然听见门口方向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沈嫣儿下意识抬头一看，只见她正担心着的苗璞已经缓缓走进房间。 同一时间，秀女们的目光已经齐刷刷地向苗璞汇聚过去。不过，令她们紧张的不是苗璞，而是苗璞身边的另外一个人。 那是一个身披黑色的斗篷衣，一直把脸藏在兜帽阴影中的中年女子。女子恭恭敬敬地跟在苗璞半步之后，从位置关系来看，大概是伺候苗璞的下人，然而女子身上散发出的强大气场却带来一股令人窒息的威胁感，瞬间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125 静好与绣兰 “那该不会是苗璞的侍女吧？”寇雪冰贴在沈嫣儿耳边问。 沈嫣儿摇摇头，同样是一脸愕然的表情。她算是除了小黑之外，在万人冢里与苗璞相处时间最长的人了，但是就连她都从未听苗璞提及过这个人。现在回想起来，她对苗璞的了解真的太少太少，除了知道她与小黑是同族之外其他几乎一无所知。 这时苗璞与黑衣女人已经默默无言地走到角落里，态度谨慎而低调，但这毫不影响大堂中其他秀女的目光都追随她们而去。 寇雪冰忍不住低声自语：“怎么能让这样的人入宫……” “难道长得乖巧就能随便入宫了？”不知何时易香惜和小青已经来到寇雪冰与沈嫣儿身后。易香惜突如其来的话语把寇雪冰和沈嫣儿都吓得猛地哆嗦了一下。 “坏人从来不把坏字写在脸上，好人也有可能长得凶神恶煞，所以这个大堂里的所有人，无论外貌和打扮如何，其危险程度对皇室成员来说都是一样的。既然皇室敢打开宫门，就不怕接受挑战。这宫里无论是妃嫔宫女还是御林军，有哪个是吃素的？” 易香惜的一席话令沈嫣儿和寇雪冰脸上都露出了信服的神色。的确，通过武装选秀宣传来的妃嫔各个都是武林高手，对付一两个刺客就像捏死蚂蚁一样简单。 随苗璞一同入宫的那个黑衣女人虽然装扮可疑，但是谁又能保证其他侍女都是善类呢？既然“允许秀女自带侍婢入宫”这个规矩存在明显的危险性，那么像黑衣女人这种让人一眼就看出来者不善的人，反倒比其他看上去温和纯良的人安全多了。 沈嫣儿正想着，忽然听见屋外有脚步声由远及近，而且人数似乎还很多。其他秀女也注意到了靠近的脚步声，不约而同地把目光从苗璞和黑衣女人身上移到门边。 不一会儿，只见出云便领着十多名宫女打扮的年轻女子鱼贯而入。不用出云吩咐，训练有素的宫女们便自己变成一行。她们背朝门口，面朝秀女，都低着头露出恭谦尊敬的样子。 因为她们都低着头，而且穿着、妆容和发型全都一模一样，就连身材体型都差不多，所以沈嫣儿一时间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看到十几胞胎了呢。 就在沈嫣儿惊诧之时，出云已经率领她们向在场秀女们请安问候。那优美高雅的姿态，整齐一致的动作都显示出她们是一群经过良好调教，十分懂规矩的宫女精粹。 出云说：“这十五名宫女都是我为各位精心挑选出来的，不仅做事谨慎周全，而是品行也是信得过的。没有自带侍婢入宫的秀女可以从她们之中挑选自己中意的。” 其实没有自带侍婢入宫的除了沈嫣儿和寇雪冰之外不超过五个，十五名宫女已经够她们挑花眼了。寇雪冰倒是不声不响地在仔细观察着她们，但是沈嫣儿却不太感兴趣，因为没有人可以取代阿珍。挑选宫女这一步只加深了沈嫣儿对阿珍的思恋罢了。 接下来，出云吩咐宫女们陆续说出自己的名字籍贯年龄等基本情报，供秀女们挑选做参考。心思早已飘远的沈嫣儿根本就没有仔细听，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当其中一名宫女开口的瞬间，沈嫣儿鬼使神差地抬起了头。与此同时，那名宫女也缓缓抬起头来。看清她长相的刹那，沈嫣儿只觉得狠狠被雷劈中了一样！ “奴婢名唤静好，家住东良七星镇，今年十六岁。入宫四年，此前是尚仪局司乐司二等宫女。”静好没有注意到沈嫣儿，双眼一直平视前方，不卑不亢地缓缓介绍了自己。 她说完之后就后退半步，回到队伍中，旁边另外一名宫女又接着上前半步自我介绍。但是，其他人说什么沈嫣儿已经完全听不见了，双眼就像长在静好身上似的拔都拔不下来。 因为静好长得太像阿珍！不仅是长相，就连身材体型和声音都一模一样。沈嫣儿之所以在听见她说话声的瞬间下意识抬起头来，就是因为被她的声音吸引了。 沈嫣儿忍不住想要大叫一声“阿珍”冲过去抱住她，双眼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感动得湿润。寇雪冰发现她的异常后问：“你怎么了？”沉浸在感动中无法言语的沈嫣儿捂住嘴巴，拼命摇头。 等所有宫女自我介绍完毕，出云宣布可以进行选择的时候，沈嫣儿第一个冲到静好面前。好像生怕别人把静好抢走似的，她紧紧地抓住了静好的手，把静好吓得愕然地睁大眼睛盯着她。 “我想好了，我就要她。”沈嫣儿用哽咽的声音说。 “你们以前认识吗？”出云见沈嫣儿神情举止都异常激动，不由多问了一句。因为自从开始武装选秀之外，很多秀女都来自平民家庭，所以秀女与宫女是童年好友的情况并不少见。 沈嫣儿点了点头，然后又马上摇头，接着又拼命点头。 “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看到沈嫣儿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出云紧锁眉头，更加疑惑了。 “看第一眼时，我以为我认识……但是冷静下来后，我知道应该是不认识的……但是，又仿佛觉得很久以前就认识了……”沈嫣儿凝视着静好，说着连她自己都听不懂的解释。 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静好不是阿珍，也无法取代阿珍，但同时她又坚信着，静好的出现一定是在阿珍的保佑下出现的奇迹。 于是静好成为了沈嫣儿的秀女。沈嫣儿再三跟她确认她没有其他兄弟姐妹，有没有一个卖艺的流浪爷爷，但她都头摇头否定，令沈嫣儿有些失望。原本沈嫣儿还以为静好和阿珍是姐妹呢。 总共只有五名秀女选了宫女。寇雪冰选的是一个名叫绣兰的尚宫局司薄司二等宫女。至于选绣兰的原因，寇雪冰后来告诉沈嫣儿，纯粹就因为两人是老乡，她觉得有缘分而已。 接下来出云便开始对秀女进行入宫培训。她让大家在大堂中就坐，然后大致介绍了一下宫中的礼仪规矩、各妃嫔的宫殿，还有其他必要物资领用方面的事情。 126 皇恩浩荡 这样的培训一共会进行十天，接下来才会安排确定等级的比武大赛，与沈嫣儿一开始的想象很不一样。她原本还以为入宫后会有武官对她们进行魔鬼特训呢，没想到却是普通的礼仪教育。 总言而之，所有通过首试的秀女都有资格封妃，但是具体等级却是根据比武大赛来确定的。就算沈嫣儿是垫底的最后一名，也至少是一个才人，可以继续留在后宫中。 # 上午培训了半天，下午宫女太监送来各种衣饰器物，秀女们各自回房收拾布置起来。沈嫣儿好不容易得到与静好独处的时间，又拉着她仔仔细细地盘问了一遍，直到确定她真的只是一名普通宫女后才无奈作罢。 如果硬要说的话，静好与阿珍除了外貌体型之外，在内涵里还有一个极大的相似点。那就是她俩都有一副甜美的好嗓子，阿珍从前是卖唱为生的，而静好在司乐司就是一名跳舞的宫女。 静好还给沈嫣儿哼了几首家乡的小调，宛转悠扬仿佛黄鹂啼唱，听得沈嫣儿如痴如醉，满腹感怀。静好就连眉眼间的神态都与阿珍极为相似，沈嫣儿望着望着记忆就恍惚起来，仿佛回到了从前。 结果两人光顾着叙话，临近傍晚才忙着收拾房间。御膳房宫女送晚膳过来的时候，看到桌子和竹榻上都堆满各种布匹寝具，都不知道该把饭菜放到哪里。沈嫣儿只好把堆在桌上的杂物全都搬到床上去，这才终于腾出吃饭的空间。 送来的晚膳是三菜一汤，一个人吃肯定多了。但无论沈嫣儿怎么招呼静好一起坐下来，还说关上门窗后保准没人看见，静好都不敢同意，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地直往墙边躲。 就在她俩拉拉扯扯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干咳。沈嫣儿吓得肩膀一缩，下意识扭头向后望去，只见出云正站在门口，板着脸望着房间里乱糟糟的样子。 出云狠狠地瞪了静好一眼，斥责道：“其他秀女的房间早就收拾好了，就只有这里还乱糟糟的。以后再敢这么偷懒我就送你回司乐司去。” 静好被训得低头不敢吭声，沈嫣儿挺身而出袒护静好，说：“静好一点都不懒，都怪我一直拉着她说话才耽误了她工作。如果你一定要让她回司乐司，我就搬过去跟她一起住。” “不懂规矩。幸好这句话是被我听见，如果传入其他人耳中，静好就被你害苦了。”出云长声叹息，“我不管你以前是怎么跟家里的丫鬟姐妹相称情同手足，反正宫里是一个讲究地位尊卑的地方。你是主子，她是下人，就算再喜欢她也要分清尊卑。” 沈嫣儿从出云的语气中听出她并非真心要责怪自己，于是得了便宜卖个乖，温温顺顺地答了一声：“是，遵命。以后决不让你再操心了。”说完后急忙又问：“对了，你来找我干什么？” “有一件好事要通知你。”出云这才想起正题，走进房间严肃地说，“我刚御前宫女传来的皇上口谕，说明天特许你回家一天。你今晚好好休息，明早辰时有马车来殿外接你。” “什么？”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呆了毫无准备的沈嫣儿。 “所有秀女中就只有你能享受到这个特权。” “为什么？”听到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后，沈嫣儿竟然一点都不高兴，除了惊讶还是惊讶。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以前从来没有这个先例。就连娘娘也猜不透皇上这次的心思。”出云微微皱起眉头。 沈嫣儿记得出云好像是伺候婉贵妃的，所以她口中的“娘娘”指的应该正是婉贵妃。看来她在前来通知沈嫣儿之前，已经先把消息禀告给婉贵妃了。 虽然沈嫣儿没有见过婉贵妃，但却知道她与小黑的姐姐宝音比较亲近，于是下意识里已经把她们当成自己人了，所以刚才与出云对话时才会显得那么随性。 “难道是我入宫路上经过沈家酒楼时，向大家招手呼喊的样子被皇上看到了。皇上深受感动，所以特许我回家探亲？”如今沈嫣儿能想到的解释也就只有这一个了。如果真是这样，皇上倒真是一个懂得体察民情又温柔体贴的大好人啊！ 但是，出云的脸色却始终阴沉沉的。她摇摇头说：“秀女入宫时皇上一直留在宫里，怎么可能看到你的举动？况且秀女一旦入宫，就算是死也不能离开皇宫——其中原因你也知道——如果没有特别的原因，皇上不会冒险破例。” 出云的这句话令沈嫣儿心脏猛地一沉。是啊，一旦死亡就会变成行尸的秀女只要入宫就再也无法出宫了。虽说回家探亲不会遇到什么杀身之祸，而身体健壮的沈嫣儿也不会暴病猝死，但是规矩就是规矩，皇上不会毫无理由地破坏规矩。 出云又说：“根据娘娘的推测，十有八九是你在万人冢里做过什么事情，被人禀告到皇上那里去了……” “那我到底回不回去呀？”沈嫣儿顿时没了主意。她思前想后，把脑袋都想痛了，就是想不出自己在万人冢里做过什么值得让皇上放自己回家的事情。她连提都没有提过自己的家人啊。 出云斩钉截铁地说：“当然是去，不去就是违抗皇命。你也别想太多，反正能回家算是好事一桩。皇恩浩荡，你只管谢恩就行了。” 是啊，无论如何，能回家见一见亲人是所有秀女梦寐以求的事情。如今只有自己获得这个特权，别管背后到底有什么原因，只要安心享受明天与亲人来之不易的团圆就行了。 想到这里，沈嫣儿拿定主意，对出云点了点头。 “不过，我必须要提醒你一点。”出云的表情无比严肃，几乎是咬着每一个字忠告沈嫣儿，“你在万人冢里遇到的、看到的、听到的一切，都不能对家人说。皇上许你出宫的同时，肯定也早已安排好人暗中监视你了。你规规矩矩与亲人团圆就好，千万不可有其他的想法……” 沈嫣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凝视着出云锋利的眼神，沈嫣儿仿佛听见了她没有明说的后半句话——特别是与小黑和宝音相关的一切。 127 沉默的杀人部队 沈嫣儿在既期盼又不安的心情中辗转反侧地熬过了一晚。翌日清晨，天刚亮静好就遵照沈嫣儿昨晚的吩咐早早地赶来服侍了。待梳洗装扮一切准备就绪后，沈嫣儿刚准备出门时，出云就来通知送她出宫的马车已经到了大殿门外。 不想声张的沈嫣儿连邻居寇雪冰都没有告知，就像做贼似的轻手轻脚地离开了院子。结果当她顺着回廊一路走去，穿过几个庭院和大堂时却发现霓虹宫远不像她想象中那么清静。不少习惯早睡早起的秀女和宫女早就已经开始四处活动，而且殿外停有马车的消息已经传开，人群正向门口方向聚集过去，挡都挡不住。 无奈之下，沈嫣儿只好在众目睽睽之下与静好一起登上马车。即便不回头去看也能猜到秀女们正用愕然不解的目光望着自己，而且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就像夏夜虫鸣似的纷杂混乱，令不想过分醒目招惹是非的沈嫣儿心情格外沉重。 “明天同一时间，这辆马车会在沈家酒楼门外接你回宫。”出云送沈嫣儿上车时，在她耳边轻声说出明日回宫的安排。 沈嫣儿点点头，上车后一刻也不想久留，催促车夫赶紧把马车中从众人密集的视线中赶走。 静好坐在沈嫣儿身旁，偷偷把车帘掀开一道缝隙向后回望，又惊又喜地说：“小姐，门口聚了好多人望着我们呢。等你明天回宫时，肯定已经变成大红人了。” 沈嫣儿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满脸愁容，不停叹气。待马车渐渐驶远，心情稍微平静下来后，沈嫣儿才想起来向车夫打听情报。她鼓起勇气，轻轻推开隔在车夫座与车厢之间的一扇小门，向车夫问道：“这位大哥，请问你知道皇上为什么让我出宫吗？” 沈嫣儿本以为今天送她出宫的应该是一名太监，但刚才上车时她留意到车夫而是一名身穿侍卫服的青年男子，所以才称呼他为“大哥”而不是“公公”。 登车前看到男子的刹那，男子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冷酷气质就令她不寒而栗，但她很快就自己对自己做出了解释：皇上做出这样的安排，派一个武林高手来护送自己一定是出于安全考虑。 如此想来，说不定这个车夫知道一点什么内幕。 于是沈嫣儿抱着侥幸的想法去询问，本来并没有期盼能得到满意的回复。但是，车夫听到沈嫣儿的话后就像聋子似的无动于衷，双眼依旧平视前方，只用后脑勺冷漠地对着恭谦有礼的沈嫣儿。 沈嫣儿虽然只是一个刚刚入宫的秀女，但是从身份上来说，至少能算上半个主子。就算车夫不能直接挑明了回答她的问题，但回过头敷衍应付一下的礼节总该是不能缺的。况且沈嫣儿柔声细语，态度十分谦卑，这名车夫的确是不应该这样目中无人。 看到沈嫣儿有点生气，静好急忙上前把沈嫣儿拉回座位上，凑到她耳边低声说：“小姐，你别问了。看打扮就知道他是直接听命于皇上的御前队的人。只会执行命令，根本就不会说话。” “不会说话？”沈嫣儿挑了挑眉，其实心里并没有当真，只以为是静好夸张地形容了他们的沉默寡言。 然而，静好接下来的话却令沈嫣儿大感意外。静好先谨慎地把被沈嫣儿打开的小门重新关好后，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御前队是由从御林军中挑选出来的精锐成员组成的，虽然品级和俸禄都是侍卫中最高的，但是入队之后都要宣誓对皇上效忠，并且服下哑药，所以他们都是无法说话的哑巴。” 这一席话给沈嫣儿带来颠覆般的震撼。她以前只知道入宫当太监需要净身，没想到还有当侍卫要被毒哑。也不知道该说是世道太残酷还是君王太冷漠。但是，沈嫣儿心中最深的感受两者都不是，而是一个疑问，一个进过万人冢的人都会有的疑问——难道皇上身边真的有需要动用这支特殊队伍的巨大秘密存在吗？ “其实宫里人都不喜欢他们……”静好十分诚恳地忠告沈嫣儿，“小姐，你千万不要得罪他们，最好连一点关系都不要扯上。他们冷酷无情，飞扬跋扈，不讲道理，草菅人命……” 静好恨不得把所有形容恶霸的词语都用上，唯独差了一个大逆不道的“助纣为虐”。沈嫣儿忍不住打断她，十分谨慎地插了一句：“可是，他们都是听命于皇上的啊……” 换句话说，这群人表现出来的冷酷和暴虐都是皇上令其为之。沈嫣儿突然对皇上的人品产生了深深的质疑。 “之所以毒哑他们，是让他们不能质疑命令，也不能泄密机密，变成只知道执行任务的工具。就像有人杀了人，你说犯错的是杀人的刀，还是持刀的人呢？” 沈嫣儿就事论事，并未暗中针对谁，但她这句话却把静好吓得脸色苍白，不敢吱声了。过了好半天才终于镇定下来重新组织好语言的静好叹了一口气，说：“小姐，也许你说得没错……御前队不过只是一个道具罢了。但是，宫里的人就算有什么怨言，也不敢针对他们背后的人，而只敢把矛头指向他们……” 沈嫣儿忍不住自嘲道：“皇上竟然派这种人来送我，真是对我恩宠有加……”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古怪的气息。昨晚沈嫣儿为此一夜都没有睡好，但却不停地劝自己不要深想，也许真是皇上的一番好意。但是今天上了这辆马车后，才大梦初醒般彻底清醒过来。这根本就不是好意，而是一个暗藏玄机的阴谋。 沈嫣儿问：“皇上是一个很可怕的人吗？”反正她在民间从来没有听到什么关于皇上残暴不仁的事情。相反，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曾是一个才华横溢、品格端正、美名远播的圣贤。 既然不该说的话也说了这么多，静好索性不再遮遮掩掩了。“小姐，你知道三年前我朝与安黎交换太子的事情吧？” 128 交换太子 这件事沈嫣儿当然知道。因为这可是全凤凰王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连周边邻国都为之震惊的大事。 安黎国是凤凰王朝西方邻国，两国百年来一直战祸不断，是西方边界民不聊生的根源所在。直到先皇执政时——其实也就是三年前——两国才结为盟国。当然，要令两个世仇国家握手言和绝非易事，连绵不绝的战事令两国臣民都对彼此极不信任，大多数人都觉得盟国协议无非只是一纸文书，不到半年就会彻底作废。 于是，当时为了增强两国之间的信任，获取民众的重视，双方国君做出了一个举世瞩目的重大决定，那就是“交换太子”——让彼此的太子都到对方国家去单独居住一年。一方面是作为人质，另一方面也是文化交流，加深联系。表面上看，这种做法极端危险，但是实质上，只要双方不动异心，信守承诺，太子的人身安全是不会受到丝毫影响的。 而当年被交换到安黎国的太子，正是当朝皇帝凤凰恪。 两年前，凤凰恪从安黎国归来后，龙体抱恙的先皇便把皇位传给了他，而自己则幽居深宫之中静心休养，从此不再过问政事。如今，离双方缔结盟国协议已经过去三年，而凤凰恪登基已满两年，两国之间再也没有爆发过一次战争，就连民间山贼马匪的暴行都销声匿迹了。 就这样，三年前举世震惊的“交换太子”用结果证明了其效用和威力，令两个世仇国家结束战争，迎来了来之不易的和平时期——至少民间的人是这样认为的。 正因为如此，无论是先皇还是凤凰恪，都成为百姓心目中值得万代歌颂的明君贤主。就连沈嫣儿也以国君为荣，以能把他题字的招牌挂在沈家酒楼门前为选秀的动力。如果不是因为进入万人冢后亲眼目睹了行尸猖獗横行的残酷，沈嫣儿至今还沉浸在太平盛世的幻觉中。 静好一边回忆一边说：“我入宫已经四年，最早一年时，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仍在宫中。我曾有幸与姐妹们一起在先皇寿宴上献过舞。当时文武百官和宦官子弟齐聚一堂，太子殿下当然也来了。我从来没见过如此盛大的宴会，一时间乱了手脚，不知怎么就站错了位置，水袖猛地一扫，竟扫翻了太子的酒樽……” 回忆起当时的情况，静好依旧是一幅心有余悸的样子。她神色紧张，脸色微微发白，下意识捏紧了双手，说：“只听‘哐当’一声巨响，连乐师都被吓得不敢弹琴了。琴声戛然而止，正在跳舞的姐妹们全都停下了来，所有观舞的人也都交头接耳。我以为自己死定了，吓得连跪地求饶都忘了，傻傻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直到看到太子起身站起才反应过来……”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是静好不敢想象的，至今回忆起来仍然觉得好像做梦似的不可思议。 太子自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捡起了被水袖打翻后滚落到舞池边的酒樽，然后又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座位，对周围其他宾客拱手道歉。看到这样的情景，所有人都以为刚才是太子醉酒后不小心失手打翻了酒樽，而没人想到是舞姬的过错，静好因此才侥幸逃过一劫。如若不然，就算不被拖到刑房去打板子，但是罚跪挨打是绝对少不了的。 只有静好自己知道，太子当时根本就没有喝醉，他装醉就只是为了帮自己解围脱困而已。后来静好一直把太子当成自己的恩人看待，甚至为了以后能去东宫伺候而更听嬷嬷的教诲，加倍努力地学习礼仪规矩，争取能得到升级的机会被调去太子身边。 结果没想到不久之后太子就被交换去了安黎国。当时宫里有很多受过太子恩惠的宫女太监私底下都十分反对把太子送到如狼似虎的安黎国去，冒着被责罚的危险偷偷议论纷纷。然而，位卑言轻的他们最后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太子被送走，什么也做不了…… “两年前，太子回宫那天，我和另外几名姐妹偷偷躲在必经之路上等待见他一面。”说到这里，静好微微皱起眉头，神色黯淡忧伤，“后来见是见到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太子变了许多。我们几名姐妹看到太子的马车后原本十分兴奋，但是从车窗瞥见太子侧脸的瞬间，再也没有一个人可以笑得出来，大家全都呆住了……” 只因为太子与她们记忆中那个温文尔雅的国之储君相差太远。 用静好的话来说就是，模样还是原来的模样，甚至更俊美迷人，但是神情却变得十分冷漠，仿佛对宫中的一切都不感兴趣了。他一直平视前方，对马车外一年未见的景色无动于衷。 “在这两年之中，我就只在那天见过他一次而已。除了在御前伺候的宫女太监之外，其他人都很难有机会一睹龙颜。不要说我们这些宫女了，就连妃子们想见皇上也难如登天……” “那皇上平时都和什么人亲近呢？”听到这里，沈嫣儿终于忍不住发问。 静好想了想，说：“后宫之中，最常受到皇上召见的，应该是落英宫的乌察天人。” “什么天人？男的女的？”沈嫣儿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 静好摇摇头，说：“他具体是什么来历我也不清楚，总之看上去就挺邪乎，巫师不像巫师，道士不像道士，只知道是个比皇上略年长的男人。他是两年前与皇上一起回宫的，大家都猜测他是安黎国什么部落的土司……” 听到这里，沈嫣儿突然问：“是穿黑衣服的吗？” 静好惊讶地叫起来：“你怎么知道？” 沈嫣儿苦笑了两声，不知该从何解释。反正她已猜到这个乌察天人十有八九又是和黑血族有关的。小黑、宝音、苗璞、神秘的黑衣女人，明明是一个被追杀至濒临灭亡的传说中的民族，但现在却有这么多末裔全都聚集到了皇宫周围……这一切绝非巧合。 “小姐，难道你知道乌察天人的身份？”静好愕然发问。 沈嫣儿摇摇头，说：“虽然现在不知道，不过，不久之后应该就会知道了……”谁让喝过小黑的血才活下来的自己与黑血族的缘分如此之深呢？ 129 沈家酒楼大集合 说着说着，不知不觉间马车已经来到离沈家酒楼不到百米远的地方。 沈嫣儿忍不住掀开车帘向外张望，街道两边熙熙攘攘的人流和热闹的吆喝声都令她怀念得差点流泪。万人冢里发生的种种仿佛都已成为过眼云烟，她终于回归正常的生活了。 沈嫣儿在心中激动地计算着还有多久就能回家给大家一个惊喜，结果想着想着突然发现眼前景色忽然一变。从繁华的大街变成了僻静的小巷，原来马车已经拐出大街，轻巧地绕进了一条小巷子里，最后停在酒楼的一处后门外。 就在沈嫣儿奇怪车夫怎么知道这里有一扇后门的时候，突然听见喧闹的人声从前方传来，而且声音中混入的全都是她从小听到大，熟悉得闭上眼睛就能猜到是谁的熟人声，她顿时振奋起来，忍不住把头探出车窗向外张望。 这一看，吓得沈嫣儿的眼珠差点从眼眶里滚出来。只见沈家酒楼所有人，几乎是一个不差地全都围在后门附近。二十余名男女老幼把窄小的后门被挤得水泄不通，而且门里门外全都堵满人影，差点把门框挤爆。 马车靠近的车轮声令这群人沸腾起来，里面的人嚷着向外挤，外面的人就向马车包围过来。沈嫣儿顿时明白过来，原来昨天沈家酒楼就已经收到自己今天回家的消息了。所以车夫如此熟悉地直接把她载到了后门，而大家也早已等候多时了。 不等车夫把车挺稳，还坐在车厢里的沈嫣儿就被众人团团围住了。跑得最快的是沈家酒楼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小姑娘，也是除了沈嫣儿之外，要被其他人尊称为“小小姐”的小主子。 “嫣儿姐姐！嫣儿姐姐！”女孩激动地趴在车窗上，挥舞着小手不停向里面抓，好像恨不得把沈嫣儿直接从车窗里抓出去似的。她就是沈嫣儿唯一的妹妹沈妧儿，也就是父亲沈万才与继母张巧娘的女孩。虽然沈嫣儿与继母张巧娘的关系不睦，但却十分喜欢这个聪明懂事的妹妹。 沈妧儿身后一名慈祥温柔的中年姑姑抓着她的肩膀，又着急又无奈地说：“妧儿别闹，先让姐姐从马车里下来才能和你说话。”这名姑姑就是照顾沈妧儿长大的奶娘，沈妧儿比喜欢亲娘还喜欢她。沈嫣儿把她称作“玉姑姑”。 “小姐，你总算回来了，老爷早上一起床就一直念叨着说想亲自来迎接你，但是被夫人阻止了。”另外一名中年男子从人群中挤过，来到玉姑姑身旁距离沈嫣儿最近的位置。他就是沈家酒楼的掌柜黄叔，从沈嫣儿记事起他就一直在沈家酒楼中做事操劳，是沈万才最信任的人，也是沈家酒楼的主心骨。 “我爹呢？”沈嫣儿一边问，一边下车，来到众人之中。 除了沈妧儿、玉姑姑、黄叔之外，沈家酒楼所有堂倌、伙夫、厨子、家仆、丫鬟全都来了。沈嫣儿受宠若惊的同时又觉得十分意外，不等黄叔回答刚才的问题就又忙着问大家：“你们怎么都在这里？今天酒楼不做生意吗？” “托大小姐的福，今天酒楼休息一天，专门迎接大小姐归来。”人群中一名精壮的年轻男子半开玩笑地高嚷着回答。大家都叫他“阿乔”。他是沈家的长工，耿直能干，人缘很好，已经在这里工作四五年了，平时负责驾着板车运送食材，结实的身体被晒得黝黑发光，常被人开玩笑说“掉进炭灰里找都找不到”，只有笑起来时才会露出满口大白牙。 黄叔一边为沈嫣儿带路，一边说：“老爷在房间里休息。知道你今天要回来，昨天一整晚都没有睡好……” 沈嫣儿在大家的簇拥下向沈万才的房间走去，差点忘了静好的存在。静好在混乱的人群中被挤得东倒西歪，拼了命才能勉强跟在沈嫣儿的两米之外。 “小姐！小姐，等等我！”眼看沈嫣儿的背影越来越远，静好忍不住大声叫了起来。然而她的声音很快就嘈杂的人声淹没了，根本就传不到沈嫣儿的耳中。 突然，有人从后面拉了静好的胳膊一下。把正在奋力向前挤的静好拉出人群，落到了院子边的角落里。这个人正是阿乔。他抓住静好的肩膀，又激动又感动地说：“阿珍，幸好你平安无事，真是谢天谢地……”结果静好却用厌恶的眼神瞥了他一眼，问：“谁是阿珍？”阿乔吓得呆若木鸡。 就在这时，沈嫣儿发现静好被人群挤远了，急忙扭过头四处寻找，大声喊着：“静好！静好！”静好顾不上搭理阿乔，立即高举双手不断挥动，大喊着“小姐，我在这里”，向沈嫣儿示意自己的位置。 就是这一喊，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到静好的脸上。不仅是阿乔，沈家所有人都被吓呆了，就连玉姑姑和黄叔都愕然无语地盯着静好的脸。 莫名其妙的静好被大家直勾勾的眼神吓得不敢吱声，不知道应不应该把举到半空的手放下，显得十分尴尬无助。 前一秒还喧哗吵闹的院子里顿时变得阒静无声，就好像时间突然静止了一样。不知道过了多久，还是黄叔首先打开打破了这一难堪的沉默。“什么静好？”黄叔问沈嫣儿。 “她不是阿珍吗？”玉姑姑接着问。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又从静好转到沈嫣儿的脸上，等待听沈嫣儿的回答。伤心事被勾起的沈嫣儿面带哀伤，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指了一下远处目瞪口呆的静好说：“她不是阿珍……” 长痛不如短痛，越早把真相告诉大家，就能让大家越早接受事实。沈嫣儿停顿片刻，稍微整理了一下情绪后才又开口，直截了当地告诉说有人：“阿珍已经死了。” 沉默，比死亡更可怕的沉默。所有人脸上的笑容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震惊和哀痛。 沈嫣儿拨开人群，来到惊讶得差点站不稳的阿乔身边，内疚地说：“阿乔，对不起，没能保护好阿珍，是我的错……” 沈嫣儿早就知道阿乔喜欢阿珍，她以前总是爱拿阿珍来跟阿乔开玩笑，三人关系一直很好。听到阿珍的死讯后，阿乔一定是整个沈家酒楼中最伤心欲绝的那个人。 130 团圆饭 “怎么死的？”阿乔稍微缓过神后立即问起阿珍的死因。 沈嫣儿竟一时语塞，迟疑了片刻之后才为难地答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其实你不知道反而更好……” 虽然胡编乱造一个理由对沈嫣儿来说并不困难，但是看到阿乔震惊哀痛的样子，沈嫣儿实在不忍心骗他。再加上出云的忠告仍然残留在耳边，自己的一举一动极有可能正在皇上的监视之下，如果透露半句与行尸有关的东西，只怕会落得一个家破人亡的可怕下场。 难怪秀女全都不能回家探亲，沈嫣儿这才对其中的原因有了深切痛悟。秀女一旦回家必然会被家人问起万人冢发生的一切，就算事先警告秀女严守秘密也难防情报不小心泄露出去。 沈嫣儿不愿意说，阿乔和其他人都不敢追问。沈嫣儿凝重的神色足以证明她有不能说的苦衷。这些与沈嫣儿相伴多年的亲人一眼就看透了她的心思，也体谅她的难处。 最关心阿珍的阿乔凝视着沈嫣儿充满歉疚和自责的眼眸，纵使满肚子都是想要追问下去的欲望，也硬咬着牙把那些问题全都吞了回去。他痛苦地扭开头，死绷着不敢眨的两只眼睛里早已覆盖上薄薄的泪水，只要他稍微一颤眼皮就会滚落下来。 “其实阿珍原本可以活下来，但她却做了一个很笨的决定……她是为了保护我而死的……”沈嫣儿可以向阿乔透露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害怕再说下去就会触犯禁忌，她转身欲走。 这时阿乔再也忍不住了，抬起头眨了几下眼睛。就那样保持着仰头的动作，哽咽地说：“那她一定是心甘情愿的……” 沈嫣儿轻轻点头，难过地看着阿乔痛苦的模样。她知道阿乔刚才那句话是为了安慰自己而说的，阿乔不愿看到自己因自责而郁郁不乐。其他人也都像阿乔一样，纷纷用哽咽的声音轻声安慰沈嫣儿，引着沈嫣儿就绪向沈万才的房间走去。 就在阿乔身旁，目睹刚才所有一切，也听到两人所有对话的静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她终于明白沈嫣儿为什么第一次看见她就激动地拉着她的手，也终于明白沈嫣儿为什么对她问长问短了。原来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长相。 其他人都走远了。阿乔僵硬地矗立在原地，把头别向墙壁方向，右手紧紧地捂在眼睛上，喉咙不断地艰涩哽咽着。静好叹了一口气，早就不怪他刚才的失礼，张张嘴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找不到合适的话，只能悄然离开，留下来他独自伤悲。 # 来到沈万才的房门外，还不等沈嫣儿走进去，黄叔就高声向屋里吆喝：“老爷，小姐回来了！” 房间里立即传来一阵激动的咳嗽声，紧接着就是张巧娘焦急地喊着“慢点慢点”和衣物轻轻摩擦的响动。然后才是双腿笨拙地落地站起来，拖曳着缓缓向门边走来的脚步声。 为了让父亲少走几步，沈嫣儿下意识加快脚步，小跑着冲进房间，高兴地喊了声：“爹，我回来了！” “嫣儿，嫣儿……”沈万才感动得一声又一声地不停呼唤着，在张巧娘的搀扶下用最快的速度挪到沈嫣儿身边，一把拉住了沈嫣儿的手。“你终于回来了，爹还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你明明不会武功，为什么要去选秀，有多危险呐……” 自从生病后，沈万才就变得格外絮叨，会用支吾不清的声音把同样的话翻来覆去说个无数遍。沈嫣儿不等他说完（也等不到他说完）就挽着他的另外一只手，把他扶到专门为他准备的垫着厚靠垫的太师椅上坐下，打断他喋喋不休的念叨，说：“你看我不是好端端回来了吗？你就不要瞎操心了。” “你从小脾气就倔强，连巧娘都劝不住你。还好这次平安无事，不然我怎么向你母亲交代啊……”沈万才说话时一直用歉疚的目光看着沈嫣儿，因为重病而变得浑浊的目光中隐隐闪动着又担心又欣慰的泪光。 沈嫣儿掏出手帕，轻轻为父亲擦去泪水，说；“都怪我倔强，不该执意要入宫。你看我好端端回来了，就原谅我吧。” 其实沈嫣儿去选秀完全是被张巧娘逼迫的，全沈家酒楼的人都知道，但唯独沈万才还被蒙在鼓里。他至今还以为沈嫣儿去选秀是因为不想嫁给薛木匠的儿子薛崇庆。 张巧娘虽然对沈嫣儿十分刻薄，但是在照顾父亲身体上却是无微不至的，她的付出大家有目共睹，再加上她经营酒楼非常能干，而且还为沈家添了一个小女儿，是父亲的精神依靠。 如果让父亲知道自己与张巧娘不和，沈家肯定每天都闹得鸡犬不宁，所以有时候沈嫣儿吃了亏都自己闷在心里，从来不向父亲告状述苦。 一方面是因为不想父亲为此烦恼，连累身体；另一方面是知道就算说了也没用，重病的父亲是无力帮自己出头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早点嫁出去，这样张巧娘就欺负不到自己了。但沈嫣儿偏偏对所有人都赞不绝口的薛崇庆缺了点夫妻间应有的特别情愫。 # 接着沈嫣儿就陪沈万才叙话。静好走进房间的时候又被认成阿珍了。沈嫣儿只能重新解释一遍。 沈万才听后无比惋惜，不停摇头叹气，说“白发人送走了黑发人，明明想把阿珍嫁给阿乔留在沈家，没想到她就这样去了”，然后又把“一意孤行去选秀”的沈嫣儿狠狠数落一通。 罪魁祸首张巧娘在一旁脸不红心不跳地听着，还帮沈万才剥葡萄，一颗一颗地喂着吃，就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似的。 聊着聊着就到了午膳时间，玉姑姑和其他下人端来厨房精心准备的色香味俱全的可口饭菜，全都是沈嫣儿从小就爱吃的菜色。沈万才腿脚不便，于是大家就在他的房间中用餐。 在外面玩耍的沈妧儿被张巧娘唤回房间，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一顿团圆饭。一切都是如此和睦温馨，沈嫣儿心中充满感动。 就在这时，沈嫣儿突然看到窗外有黑影一晃而过。 131 不眠之夜 沈嫣儿猛地站起来，冲过去一掌把窗户推开。其他人没有看到黑影，但却被沈嫣儿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停箸扭头，诧异地盯着沈嫣儿神经兮兮向外到处张望的样子。 “怎么了？”张巧娘用不耐烦的语气尖声尖气地问。好奇的沈妧儿跟着跳下凳子，跑到沈嫣儿身旁，踮着脚向外张望。沈万才一言不发，只回头默默注视着沈嫣儿异常的举动，微微蹙起的眉头间挤满了他的担忧。 “也许是眼花了……”沈嫣儿回头对大家报以抱歉的微笑，轻轻把窗户关上，牵着沈妧儿一起重新回到座位。 窗外什么人也没有，只有活泼的鸟雀飞来飞去，把树枝踩得微微颤动。沈嫣儿刚才之所以如此激动，是因为在刹那之间以为是小黑找到这里来了。 但是细想之下才意识到小黑不可能来得这么快，自己离开万人冢才过了两天，就算小黑有地图也不可能这么快就从里面逃出来。刚才的黑影如果不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十有八九是皇上派来监视自己的人，御前队什么的。 想到这里，沈嫣儿对刚才差点透露阿珍死因的事情一阵后怕。还好自己什么多说不该说的话，不然只怕已经惹祸上身了。沈嫣儿为了避嫌而不敢多语，这顿饭吃得十分沉默，又给了张巧娘挖苦自己不与家人交心，越来越孤僻的机会。 # 午膳后，沈嫣儿带着静好在院子里四处转了转，又去酒楼里与黄叔闲聊了几句。 张巧娘对菜农肉贩的吝啬和对下人的刻薄令黄叔颇有微词，听得出他十分渴望沈嫣儿能把薛崇庆招赘进来继承酒楼。但是沈嫣儿已经入宫了，黄叔只得连连哀叹，万分舍不得。 沈嫣儿本想再去多安慰阿乔几句，但是找遍了酒楼前庭后院都没有看到他的影子，心想他大概躲到什么地方哀悼阿珍去了，于是便决定不去打扰他。 晚膳时，沈家酒楼所有人，不分身份高低尊卑全都围在用四张桌子拼成的大桌旁聚餐。这是沈家的传统，通常有重大节日的时候大家都会张罗一场这样的酒宴。 沈万才因为身体不便，被张巧娘扶出来向大家问候了几句话就回房了。临走前，他还特意嘱咐黄叔不要忘记为沈嫣儿的母亲摆上一副碗筷，希望她在天之灵可以保佑沈嫣儿入宫后顺顺利利，不要出什么意外。 这一举动令张巧娘心怀不满地抱怨了一句：“都多少年了，你怎么还是对她恋恋不忘……”沈万才轻轻咳嗽起来，没有回答什么，而只发出一声长叹。 望着沈万才在张巧娘搀扶下离去的背影，沈嫣儿久久无法移开目光。知道父亲至今还惦记着娘，她的心中莫名感动。 结果这天晚上的聚餐，阿乔依然没有出现。 # 省亲时间只有一天，不知不觉间就匆匆过去。 晚上，沈嫣儿静静地独自躺在床上，望着从床架上垂下的纱帐不想睡觉。一想到明早马车就要接自己回宫就觉得万分不舍，不知道下次回家是什么时候，也许再也没有机会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沈嫣儿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听见走廊上传来一阵狂奔的脚步声。脚步声冲进了隔壁房间，紧接着就是“啪”的一声关门巨响，震得沈嫣儿瞬间清醒过来，双眼猛地睁开成两个圆珠子，噌的一下就床上坐起来。 隔壁是阿珍的房间，今晚是静好睡在里面。脚步声能直接冲进去，证明房门没上锁，而静好没有被吓醒尖叫，证明房间中之前没有人——所以，冲进房间的脚步声的主人正是静好。 沈嫣儿正想着，突然听见一阵“啪啪啪”的猛烈拍门声。坚固的木门被拍得发出剧烈的响动，静好用快要哭出来的颤抖声音大喊着：“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而外面拍门的动静却越来越大，震得沈嫣儿房间的墙壁和窗户都跟着晃动起来。 静好有危险，沈嫣儿顾不上多想，掀开被子就从床上跳下来，趿拉着鞋子推门冲出去。果然看见一个男人的身影正趴在静好房间的门上一阵猛拍，刹那间沈嫣儿还以为静好被流氓盯上了，厉声叱喝道：“你是什么人！” 喝完后才猛然意识到，那男人穿的是沈家酒楼仆役的衣服，而且身材体型都与自己非常熟悉的一个人极为相似！ “阿乔？”沈嫣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阿乔为什么要追静好？难道喝醉了把静好当成阿珍，想对静好施暴？但是以阿乔的人品，他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就在沈嫣儿困惑不解之时，人影听见她的吼声后慢慢转了过来。当沈嫣儿与人影面对面的刹那，脑海中刹那间变成一片空白！ 只见一双苍白的眼珠凶猛地盯着自己，狰狞的面孔上嘴巴裂开到耳际，下半张脸的皮肤已经被张开到极限的嘴巴撕裂了，变成好像豺狼虎豹般的血盆大口。他的喉咙深处不停发出“嗷嗷”的威胁低吼，缓缓抬起的双手，十指尖利如刀。 这哪里是阿乔，分明就是行尸啊！ 大半天都没有看见阿乔，没想到再相见竟是如此情形。静好大概是晚上如厕时遇到了变成行尸的阿乔，吓得跑回房间躲起来。万万没想到行尸会出现在这里，沈嫣儿吓得双腿发麻，动弹不得。静好在房间中放声大哭起来。 就在这时，阿乔放弃了拍门，转身向沈嫣儿“嗷呜”大叫着扑去。沈嫣儿本能地转身欲躲，但是阿乔扑来的动作又快又猛，沈嫣儿还没有迈出半步就被他扑倒在地。双手下意识掐在他的喉咙上，阻止他咬向自己的脖子。 虽然沈嫣儿在万人冢里杀过不少行尸，也算是经验丰富，但那些行尸都是女子所变，就算力气再大也有上限。而阿乔本来就是一个身强体壮的男子，变成行尸后力气更是猛增数倍，沈嫣儿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132 浩劫 眼看阿乔越压越近，沈嫣儿吓得“啊”地大叫起来，不停用脚去蹬阿乔的腰和腿，拼命扭动身体挣扎。然而阿乔就像一尊石像似的压得她动弹不得。 偏偏血玉剑又被留在宫里了，沈嫣儿身上没有半件像样的武器，逃又逃不走，打又打不过，陷入彻底的慌乱。 “静好！”沈嫣儿声嘶力竭地大喊，“把剪刀拿出来——”阿珍房间中唯一可能找到的武器也就只有剪刀了。喊声刚落，房间中发出一阵呯哩哐啷的响动，大概是静好在四处翻找。 然而时间不等人，近在咫尺马上就要咬下来的阿乔越来越凶猛疯狂，沈嫣儿必须自己想办法控制住他。不等静好把剪刀拿出来，沈嫣儿就用一只手抵住阿乔的下巴，不让阿乔咬下来，另外一只手拼命在地上到处摸索。 刚才沈嫣儿用双手都难以控制住阿乔，只留一只手后情况就更危险了。阿乔不停地扭头乱甩，又批命向下压。沈嫣儿抵在他与自己之间的手肘越来越弯曲，上下臂几乎已经重叠在一起。 阿乔血肉模糊的下半张脸只剩下坚硬锋利的牙齿，近得差点就要咬掉沈嫣儿的脸。沈嫣儿右手的五指指尖已经深深地插入到他下巴的骨骼中，那黏腻柔软的触觉令沈嫣儿阵阵恶心。 慌乱之中，沈嫣儿的另一只手终于碰到地面一块鸭蛋大小的石头。她什么都没想，抓起石头就向阿乔的头部砸去，使出浑身力气。只听“咚”的一声，牙齿已经逼近到沈嫣儿鼻尖的阿乔被砸得偏过头去，掐住沈嫣儿肩膀的双手也顿时松了力。 沈嫣儿趁此机会从阿乔身下爬出来，半爬半跑地转身向自己的房间冲去。就在上半身已经爬过门槛，双腿差点就要站起来的时候，她感到自己的腿脖子上传来一阵被锁紧的剧痛。 “啊——”沈嫣儿一声惨叫，快要直起来的上半身又重重地跌回地面，摔得她肋骨一阵剧痛。然后她就像沙袋似的毫无反抗之力地被硬拖出去。 这个瞬间，沈嫣儿做出了最后的挣扎。她反射性地用双手紧紧地抓住了门框。然而阿乔的力量太大了，沈嫣儿把门框都抠掉了几块木渣，指甲都撕裂了，还是没能被拖出去的命运。 阿乔扑过来抓住沈嫣儿的肩膀，张开血盆大吼“嗷”地大叫一声，对准沈嫣儿的脖子咬了下去！ 沈嫣儿连转身的时间都没有，只感觉一团黑影压了下来。她用尽全身力气疯狂挣扎，吓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发出“啊”的一声尖锐惨叫。 完了，这次自己死定了！就在这个念头浮现的瞬间，沈嫣儿突然听见静好狂吼着“放开她”，勇敢地冲了上来。 沈嫣儿趁此机会猛一挣扎，令阿乔本该咬到她脖子上的牙齿一下子咬空了。阿乔的动作也微微停顿了一下，力气松懈下来。终于找到机会转身来的沈嫣儿在惊慌失措中抬头一看，看到吓得五官扭曲的静好已经把剪刀深深地扎进了阿乔的后背。 “嗷——”阿乔一声狂吼，猛地甩手向后一挥。静好就像被狂风卷走的落叶似的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到地上，发出一声凄惨的叫声。 与此同时，插在阿乔背后的剪刀也飞了出去，而且就落在离沈嫣儿不远的地方。沈嫣儿忍着双腿和胸口肋骨传来的剧痛，用最快的速度从地上爬起来，冲过去一把抓住剪刀！ 这时阿乔已向沈嫣儿猛扑过来。沈嫣儿什么都没想，身体自己就动了起来，把手中锋利的剪刀对准阿乔的眉心插了进去！就在一阵利器插入骨骼的感觉之后，阿乔不再动弹了。 双手紧紧握住剪刀的沈嫣儿不停喘息，湿淋淋的脸上全是脏兮兮的汗水和眼泪。布满血丝的双眼已经惊恐过度而已经无法闭上，睁得几乎快要把眼眶撑破。 表情狰狞的阿乔直勾勾地盯着沈嫣儿，浑浊的眼睛中早已没有了焦点，但是神情依旧恐怖无比。还没有从混乱中平复过来的沈嫣儿心脏狂跳不已，不愿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为什么阿乔会变成行尸？为什么行尸会出现在沈家酒楼？ “小……小姐，他死了吗……”双腿已经软得站不起来的静好慢慢爬到沈嫣儿身边，用快要哭出来的声音哆嗦着发问。她轻轻摇晃着沈嫣儿的手臂，想要吸引沈嫣儿的注意。但是沈嫣儿还沉浸在刚才千钧一发的险境和混乱之中，无法回应她。 四周彻底安静下来，沈嫣儿耳边最大的声音就是自己的呼吸声。隐隐约约有静好哽咽的啜泣声飘入耳中，但那声音却飘渺得好像来自十分遥远的地方。 沈嫣儿的世界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她尝试着慢慢站起来，但却发现双腿几乎使不上力，必须扶着墙壁才能站稳。 沈嫣儿的心中充满了强烈的不祥预感，迫使她缓缓移动双腿，顽强地顺着走廊向前走去。 就在这个时候，前方十多步外的拐角后面突然传来混乱的奔跑声和惨叫。 不要不要，千万不要，千万不要变成想象中最坏的情况。沈嫣儿忍着快要夺眶而出的酸涩眼泪，扶着墙壁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她已经可以预感到发生了什么，想要冲过去确认真相的同时又怀着一丝侥幸，希望最可怕的事情不要发生。 然而，当沈嫣儿艰难地转过拐角，向前望去时，她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碎了。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切已经发生了。 院子里横七竖八地倒着四五具躺在血泊中的尸体，而且还有三个身穿沈家酒楼奴役服装的行尸正趴在尸体的腹部，挖开尸体的腹部，掏出里面的内脏捧在嘴边贪婪地啃食着。 刚刚发出惨叫声的那名丫鬟已经被咬断脖子。她背朝沈嫣儿跪在地上，只有头部仰向后方，双眼正朝着沈嫣儿的位置。 无论死者还是行尸，无一例外都是沈嫣儿知根知底的熟人。就在不久之后，他们还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饭。 沈嫣儿只感到脑海中一阵恍惚，软绵绵地瘫坐在地上。 133 冷眼旁观者 夹杂着血腥味的夜风拂面而来，沈嫣儿感到脸上阵阵冰凉，仿佛敷了一块浸过冰水的手帕。全身都麻木了，双眼胀痛得厉害，但眼泪始终没有滚下来。 就在这时，静好追了上来。看到眼前的一切后，吓得发出“啊”的一声尖叫，像沈嫣儿一样也吓得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前方三个正在啃食内脏的行尸听见叫声后，缓缓抬起头来，充满残忍杀意的凶恶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沈嫣儿和静好。 静好吓得爬过来紧紧抱住了沈嫣儿的胳膊，不停地说：“小姐，快逃快逃！”她使劲全身力气想把沈嫣儿从地上拉起来，但沈嫣儿重得就像长得地上似的，任凭她怎么拉都没有移动分毫。 就在静好累得没力气，快要放弃的时候，沈嫣儿神经兮兮地突然从地上爬了起来。她连看都没有看步步逼近过来的三个行尸，喃喃念叨着“爹，妧儿……”，转身向沈万才和沈妧儿的房间走去。 看到沈嫣儿肯走，静好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立即挽起她的胳膊连拖带拽地拉着她顺着走廊向后逃去。但是她俩的力气都在刚才与阿乔的搏斗中丧失殆尽，再加上目睹如此可怕的画面后都因为惊吓而浑身发软，即便拼了命也跑不出多快的速度。 “小姐，快点，快点……”静好不停地回头，看到行尸越来越近，她的声音也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哆嗦。然而沈嫣儿却双眼发直，一直凝视着前方，根本不管身后行尸有没有追来，只知道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爹”和“妧儿”，微微痛苦抽噎。 突然，一个追得最快的行尸已经逼近到两人的一步之外，狂吼一声向静好的脖子咬去。静好吓得弯腰一头撞向行尸的胸口，结果却被行尸趁机揪住了头发。 “啊！”静好惨绝人寰的尖叫声猛地把沈嫣儿从游离状态拉回现实。她猛地回头一看，这才发现静好已经被控制控制住了。另外两个行尸也同时冲了过来，眨眼功夫就把她们围住。 没有武器的沈嫣儿又急又怕，冲过去抱住静好的后腰，想把静好从行尸手中拔出来。然而她不但没有救出静好，反倒害自己也陷入行尸的包围之中。 三个行尸都是男子变的。他们身材高大，力大无穷，两三下就令沈嫣儿和静好失去平衡，跌坐在地。 三个行尸同时向她俩扑了下来，高大的身材甚至把天空惨淡的月光都完全遮住了，沈嫣儿只觉得眼前顿时一片黑暗，除了行尸滴着血的牙齿之外什么都看不见。 “啊——”在静好的尖叫声中，沈嫣儿咬紧牙齿，一把把静好抱入怀中。虽然知道这样做根本就无济于事，行尸只需要几秒钟就可以撕碎她的身体又咬死静好，但是在死亡降临的瞬间，沈嫣儿的本能不是贪生怕死，而是挺身而出保护静好。 紧闭的双眼几乎快把眼珠挤爆，紧蹙的双眉也几乎可以挤出血来。沈嫣儿把脸深深埋进静好的颈窝，等待被行尸一口咬下的刹那。然而，这个刹那却一直没有降临…… 时间仿佛停止了。已经做好死亡准备的沈嫣儿迟迟没有等到血染白颈的瞬间。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偷偷把眼睛睁开一道缝隙，发现光线不像刚才那么晦暗，又能看到浅浅的月光了。再把眼睛稍微睁大一点…… 这次，她看到一个行尸倒在地上，而且头部已经被一把长剑刺穿。顺着长剑向上望去，沈嫣儿看到一只握剑的手。手臂的主人穿着一身黑色的侍卫装，模样长得还有几分熟悉。 惊恐中的沈嫣儿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仔细望去，突然发现这人正是送自己回家的那个车夫！ 除了车夫之外，还有另外两名身穿同样服装的冷酷男子。他们每人手中的剑都刺穿了一个行尸的脑袋。这就是为什么沈嫣儿没被咬死的原因，是这三个人在千钧一发之际出手相救。 这时，吓得脸色雪白的静好也缓缓抬起头来，看到头部被刺得血浆狂涌的行尸后吓得惨叫连连，紧紧地抱住了沈嫣儿。精神已经快要崩溃的静好放声大哭起来，哭得惨不忍闻。 沈嫣儿默默地回抱着她，用手捂紧她的后脑勺，希望这样能带给她一点安全感。与此同时，沈嫣儿的双眼一直盯着俯视着自己的马夫。 深吸几口气后，沈嫣儿用明明还在发抖的声音，强装镇定地发问：“你们想干什么？”问完后才觉得这样做很傻，因为这群御前队的人根本就不会说话。不过，也不是毫无作用。 充当马夫的那名御前队成员听到沈嫣儿的话后，突然上前抓住沈嫣儿的肩膀，把沈嫣儿连同被她抱在怀里的静好一起从地上提了起来，又在沈嫣儿的肩膀上狠狠地推了一掌。 沈嫣儿被他推得踉跄一下，被迫向前迈了半步。不等沈嫣儿站稳，他又粗鲁地推了一掌，把沈嫣儿推得差点跌倒，幸好静好及时扶住了沈嫣儿摇晃的身体。 “不要推来推去，我们自己知道走。”沈嫣儿恨恨地瞪着他，发出倔强的警告。从他的举动中，沈嫣儿可以猜出，他大概想把自己带到什么地方去。 车夫对另外两个同伴打了个手势，另外两人立即转身带路。车夫对沈嫣儿和静好扬了扬下巴，示意她俩跟上去。 沈嫣儿和静好对望了一眼，虽然害怕却别无选择，她们只能彼此搀扶着，乖乖地跟过去。 就这样，两名御前队成员开路，沈嫣儿和静好被夹在中间，车夫负责殿后。他们保持着这样的安全队形，顺着走廊向院子深处走去。 沈嫣儿边走边想：这些人肯定早就潜伏在酒楼内，中午在父亲房间吃饭时看到的黑影大概就是他们。他们拥有这么好的功夫，又时刻监视着酒楼的一切，本应在行尸爆发之初就能将其遏制，然而他们却眼睁睁看着沈家人惨死，又在自己险些就要被咬死的最后关头才出手相助…… 种种迹象表明，这群人不是救星，而是罪魁祸首！ 134 那个人 就是这群人干的！猛然意识到这点的沈嫣儿恨得咬牙切齿，身体因为愤怒而颤抖。自己家破人亡，就是这群人干的！ 这一刻，沈嫣儿突然想起今天早上静好在马车上说过的话。“这群人冷酷无情，宫里的人都不喜欢他们。”当时沈嫣儿还劝静好说，他们只是替人卖命的工具，不是真正的主使。 现在，沈嫣儿终于明白，即便知道他们只是工具也无法原谅他们的所作所为，也要对他们的行为恨之入骨。他们和他们的主子一样都不是好东西，都是一群罪大恶极的凶徒。 而他们的主子…… 沈嫣儿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至高无上的称谓。这个称谓令她彻底怔住了。她神志一阵恍惚，无法理解发生的一切。 难道会是“那个人”的命令？ 但是“那个人”为什么会指使这一切？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要遭受这样的惩罚？沈嫣儿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更不敢相信自己可怕的猜测。 # 沈嫣儿和静好被带到父亲沈万才的房间。房门外有两名御前队成员把守，沈嫣儿远远地就察觉到情况不对劲。窒息般的紧张气氛令她不安的心猛然狂跳起来。 跨入房门的刹那，出现在沈嫣儿面前的一切令她惊呆了。只见重病的沈万才、年幼的沈妧儿和不会任何武功的妇人张巧娘都被五花大绑起来，嘴里还被塞了破布。脸色惨白，目露惊恐的他们早已被深夜发生的一切吓破了胆，哆哆嗦嗦地蜷缩在墙角里，而就在他们目光凝视的方向，还站着两名蒙面人。 蒙面人一男一女，就站在门边。从窗口落下的皎洁月光正好打亮了两人的身材轮廓。 沈嫣儿一眼就认出蒙面女子就是在万人冢里与她出生入死过的易香惜，而对于男子的身份却毫无头绪。不过，从男子身上流露出的高贵气质中，她隐约可以感觉到对方是身份极为尊贵的人，反正不是官宦子弟就是皇室成员。 马夫把沈嫣儿和静好推进房间后，与另外两名御前队成员向蒙面男子躬身行礼后就退出了。角落里的沈万才、张巧娘和沈妧儿看到沈嫣儿后都激动地叫起来。可惜塞堵在嘴里的破布却令他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发出“唔唔”的痛苦声。 看到家人受难，沈嫣儿顾不上多想，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前去，想为他们解开绳索。可惜绳子绑得太紧了，手上没有利刃的沈嫣儿越着急就越解不开，反倒把绳结越拉越紧了。 静好见两名蒙面人并没有阻止沈嫣儿，于是也快步走上前去帮忙。就在这时，沈万才终于吐出嘴里的破布，用嘶哑的声音对沈嫣儿急吼道：“嫣儿，快走，别管我们——” “我也是被抓来的，怎么可能走得了。”发现三人都没有受伤后，沈嫣儿稍微松了一口气。她知道死到临到后反倒冷静下来，只等着看易香惜和另外那个男人想怎么宰割自己。 “在万人冢里我好歹也算帮过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沈嫣儿愤然扭头，用憎恨的目光瞪着沉默不语的易香惜。虽然她对易香惜没有多大恩德，但至少是她把小青带到易香惜面前，令易香惜不必为如何对虎将军魏震海交代而伤透脑筋。 结果易香惜依然低着头，对沈嫣儿的质问无动于衷。 沈嫣儿怒瞪着她，发现她被面纱蒙住的半张脸上隐约浮现出不忍和为难的神色。这时沈嫣儿才蓦然察觉，易香惜一言不发并非是故作冷漠，而是在另外那名蒙面男子面前，她根本就没有擅自开口的权利。 易香惜一直恭敬而本分地站在那名男子身后半步远的地方，头部微微向下低，似乎连跟男子平视的资格都没有，显得十分卑谦。这与她在扫娘和熙羽面前的强势简直大相径庭。 意识到这一点后，沈嫣儿慢慢把目光移向了那名男子。 男子从沈嫣儿进门起就一直用眼角余光观察着她，高挑而挺拔的身材在只有月光照明的昏暗房间中依然无比醒目，仿佛被笼罩在一种与身居来的特殊光华之中，显得高贵而威仪。 虽然他一身素黑长衣，下半张脸完全被面纱所遮蔽，但唯一露在外面的那双清冷的眼眸，依然拥有令沈嫣儿过目不忘的威力。 与他对视的瞬间，沈嫣儿竟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冷战，脑海中突然空白了一瞬，紧接着就立即深深地浮现出那个“最可能又最不可能”的猜测——他，会是“那个人”吗？ 就在沈嫣儿不断自问自答，自我怀疑又自我否定的时候，男子终于开口：“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等着你。” 他的声音清澈而冷漠，就像拂面而来的微微夜风，令沈嫣儿因为愤怒而全身发烫的皮肤瞬间都凉了一层。这种感觉就像急得满头大汗的时候突然刮来一阵无神无息的彻骨雪风，那股冷气透过毛孔直接浸入体内深处，带来令人麻痹的刺痛感。 他一出声，沈嫣儿一个字都挤不出来了。所有的愤怒和恐惧，敬畏和紧张都化作一块石头堵在她的喉咙中。她只能愕然而惶恐地睁大眼睛，渺小地仰视着前方那个拥有至高无上的威严，拥有主宰她和她家人命运能力的男人。 男人接着说：“好消息是，为了感激你在万人冢里对‘素蝶’的帮助。我可以为你杀一个仇人，替你泄恨。” “素蝶”这个陌生的名字令沈嫣儿有些茫然，但是她很快就反应过来，素蝶其实就是易香惜。“易香惜”十有八九是她为了混入魏家，取得魏震海信任而使用的一个假名。 沈嫣儿真想着，突然听见男子手边传来一声飞禽尖锐的“吱吱”乱叫。她猛地抬眼一看，这才发现男子把右手伸进了一个遮着黑布的小方笼中。 在沈嫣儿愕然的注视下，男子缓缓地把右手从黑布下拿了出来。就在他的手心之中，竟然捏着一只长着满口尖牙，不断发出“吱吱”尖叫声的凶恶蝙蝠！ 135 多次一举的报复 其实在听见叫声的刹那，沈嫣儿就已经全都明白了。那只蝙蝠就是她曾在万人冢中两次目睹的生物，也就是行尸扩散的根源所在。沈家今晚之所以遭此浩劫，就是那只蝙蝠的杰作。 手上握着如此可怕的东西，蒙面男人居然面无惧色。他从容不迫地微微偏头，对一直侍立在斜后方的易香惜使了个眼色。沈嫣儿的心跳骤然加快，产生了强烈的不祥预感。 “不，不要……”沈嫣儿下意识发出畏惧的低喃，然而她根本无力阻止一切向着最可怕的方向发展而去。 易香惜在接到男子的眼神示意后，毕恭毕敬地点了一下头，然后猛地抬起右手，手中不知何时就多了一团元宵大小的圆形物体。 不等沈嫣儿看清楚，易香惜就把那团物体猛地掷向张巧娘。只听“啪”的一声，圆形物体正中张巧娘的肩窝。碰撞的瞬间，圆形物体的外壳碎裂，里面面粉状的白色粉末喷洒出来，令张巧娘的脖子和肩膀瞬间都蒙上了一层不祥的白色。 不知道怎么回事的张巧娘吓得“啊”的尖叫起来。然而最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蒙面男子突然放开了手中的蝙蝠，只听“扑啦啦”一阵振翅声破空而响，蝙蝠张开长满尖牙的三角形嘴巴，笔直地对准张巧娘的脖子俯冲下去。 “啊——”一声惨叫划破夜空，几点鲜血飞溅出来。被蝙蝠咬住的张巧娘吓得眼睛里只剩下眼白，瞳孔瞬间收缩成针孔般细小的微点。她双手被反绑在身后，无法用手拍开死死咬住她脖子不松口的蝙蝠，只能把脖子对着墙壁猛撞过去！ 这毫不留情地狠狠一撞，差点把张巧娘自己的脖子撞断，但是蝙蝠却敏捷地拍打着翅膀躲开了。蝙蝠在半空盘旋了半圈又狠狠地咬了下去，把张巧娘咬得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在地上不停翻滚。 明明房间中还有其他人，但是那只蝙蝠就认准了张巧娘，无论张巧娘怎么挣扎，怎么翻滚，都只攻击她一个人。 沈嫣儿猛地意识到，当初在万人冢中，蝙蝠之所以只攻击魏诗萱而对掉在坑里的自己视若无睹，肯定就是因为那种粉末在作怪。眼前的一切正印证了沈嫣儿当初的猜测，易香惜果然是杀害魏诗萱的罪魁祸首。进入万人冢后的第一天晚上，易香惜趁魏诗萱睡熟后，偷偷地把这种粉末抹在了魏诗萱的身上。 蝙蝠一连咬了张巧娘好几口，张巧娘柔软的脖子上布满血孔。但因为流血量不多，伤口也不大，沈万才和沈妧儿都没有意识到事态的危险性，怔怔地望着突如其来发生的一切，吓得好半天没有反应。唯独经过万人冢历练的沈嫣儿大声嘶吼着“不要——”，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向挣扎中的张巧娘冲去。 虽然继母张巧娘令沈嫣儿吃过很多苦，带给她无数折磨，甚至逼她去参加有去无回的选秀，但是在人命面前，过去的所有恩恩怨怨都变得微不足道了。沈嫣儿就像看到自己的血亲受难一样，冒着会被蝙蝠咬伤的危险，奋不顾身地冲了上去，发疯似的狂吼着不停挥舞双手，想把不断扑下来的蝙蝠赶走。 受刺激的蝙蝠更用力地扑打翅膀，飞行速度更快了。它灵活地绕着沈嫣儿和张巧娘的头不停旋转，沈嫣儿左扑右打，慌乱之中把自己的头都绕晕了，就是没能把它打下来。 这时沈万才、沈妧儿和静好都回过神来，两个被绑住的只能焦急地嚷着“小心小心”，唯一可以活动的静好不知道情况有多危险，鲁莽而无知地冲过来帮忙。 就在蝙蝠被沈嫣儿和静好打得彻底愤怒，竖起尖牙想要朝她俩咬下去的瞬间，一直在她们身后密切注视着蝙蝠动静的易香惜终于出手相助。 只听“刷”的一声利响，沈嫣儿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见刚才还飞得连影子都看不到的蝙蝠突然一头栽倒下来，在地上抽搐挣扎，很快就不动了。胸口心脏位置被扎了一支飞镖。 这支飞镖正是刚才易香惜射出的。 此前，小黑和苗璞合两人之力都拿一只乱飞的蝙蝠没有办法，那是因为当时万人冢已经全面熄灯，四周一片漆黑。视觉派不上用场的两人要对付一只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蝙蝠，远比易香惜在月光下将其射杀要困难多了。如果是在月光下，其实小黑和苗璞也能像易香惜这样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蝙蝠杀死。 惊魂甫定的沈嫣儿回头盯着易香惜。易香惜依旧一言不发，表情冷漠得仿佛是一名陌生人。累得直喘的沈嫣儿急忙查看张巧娘的伤势，结果发现张巧娘已经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娘……”沈嫣儿用力推了推张巧娘沉重的身体。 张巧娘的身体微微翻了过来，从面向墙壁变成了仰面朝上。她惨白得如同冻尸般的脸颊上表情狰狞，睁得圆滚滚的双眼仿佛正向人述说着她在死亡瞬间的惊恐和不甘。 见状，沈万才和沈妧儿吓愣了好半天才终于反应过来，哭吼着扑了过去。他们拼命扭动身体，想要把双手从绳索的束缚中挣脱，但是任凭他们把手腕都磨出血了，也依然没有成功。 “巧娘！巧娘！”沈万才扑到张巧娘身上，把脸贴在她的头上，发出悲痛的哭吼。年幼的沈妧儿放声大哭，扑在张巧娘的怀中声嘶力竭地哭嚷着：“娘——，娘，你怎么了？” 正当所有人都沉浸在张巧娘惨死的悲痛之中时，沈嫣儿突然扑过去，奋力推开紧贴着张巧娘的沈万才和沈妧儿，发出歇斯底里的吼叫：“让开！不要靠近她——” 两个人都被沈嫣儿粗暴的举动吓呆了，愕然地抬头盯着满脸严厉的沈嫣儿。就在这时，张巧娘的尸体突然动了一下。 “巧娘？”“娘？”沈万才和沈妧儿的注意力同时被拉回张巧娘身上。他俩都以为张巧娘还没有死，还有一息尚存，所以布满泪痕的脸上都溢满了欣慰和期盼。 只有唯一知道真相的沈嫣儿吓得全身发冷，不顾一切地猛扑上去，向不知道危险降临的两人狂吼道：“快躲开——” 136 遗言 狂吼的同时，沈嫣儿扑向了离她更近的沈妧儿，把沈妧儿重重地扑倒在地。就在她刚想转身去把沈万才也推开的时候，突然“复活”的张巧娘猛地扭头，一口咬向沈万才的脖子。 沈万才吓得发出一声惨烈的吼叫，来不及出手相救的沈嫣儿被吓出了一声冷汗。她的眼前刹那间变成一片漆黑，意识在这个瞬间停顿了一下。猛地回过神来，才发现是虚惊一场。沈万才在快要咬住的最后关头，被突然冲上前来的静好拉开了。 沈万才吓得全身僵硬，完全瘫在地上。使出全身力气才把沈万才笨重的身体拉开的静好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而近在咫尺的张巧娘并不死心，拼命拉长上半身，向沈万才和静好的方向咬去。幸好她的全身都被绳索捆绑，只有嘴巴能动，差点把脖子都扯断了也没能咬到沈万才和静好。 见状，沈嫣儿把沈妧儿推到安全的地方后立即连扑带爬地跳起来，与静好一起把沈万才也拖到张巧娘咬不到的地方。 搞不清状况的沈万才和沈妧儿完全失去了理智，他们一个叫妻，一个唤娘，哭天抢地，不断哀吼。寂静的夜晚被他俩的哭声吵得地动山摇，就连沈嫣儿也被吵得头晕目眩。 纵然现场已经闹得不可开交，哭声叫声混杂交错，易香惜与另外一名蒙面人也依然无动于衷。两人站在稍远的地方，从头到尾都用冷漠的目光注视着房间中发生的一切。 就在沈嫣儿安抚沈万才和沈妧儿的同时，彻底变为行尸的张巧娘却还在穷凶极恶地厉声嘶吼着。早已吓得泪水婆娑的静好紧紧地抱住了沈嫣儿的胳膊，用茫然而惊慌失措的目光望着沈嫣儿，苍白的嘴唇哆嗦着不停迸出“呜呜”的悲惨**。 就在这时，男子直立不动的身体微微转了一下。他面朝沈嫣儿的方向，不疾不徐地从容走来。沈嫣儿本能地挪动着向后躲，结果后背一下就贴到了墙壁，这才意识到根本无处可躲。眼看着男子一步步来到自己面前，沈嫣儿倔强地抬头瞪着他。 “至于那个坏消失……”男子接着刚才没有说完的话继续，语气平静得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也仿佛根本就看不到行尸张巧娘的存在。 沈嫣儿心底陡然升起一阵恶寒，听他说话时内心产生的恐惧远比看到行尸时更甚。这个大活人竟拥有比行尸更震慑人心的力量。只要一想到这种镇定源自于对行尸的见惯不怪和习以为常，沈嫣儿就感到深深的不可思议和惊悚恐惧。 不等沈嫣儿从惊吓中回过神来。一直凝视着沈嫣儿倔强双眼的男子突然瞥了一眼旁边的沈万才，继续对沈嫣儿说：“为了惩罚你的胆大包天地威胁素蝶，你的父亲要被行尸吃掉。” 话语落地的瞬间，男子突然抬脚踢向张巧娘的背。嚎叫中的张巧娘被他踢得猛地向前飞扑过去，正好扑到沈万才的胸膛。不等沈万才吓得叫起来，男子又一脚踩向张巧娘的后脑勺。而且踩住后一直不松，张巧娘整个头都埋在沈万才的胸口。 “啊！”沈万才发出痛不欲生的惨叫。 “爹！爹——”直到这一刻才终于反应过来的沈嫣儿狂吼着扑过去，用尽全身力气掀开男人的腿和张巧娘的身体，赫然发现沈万才的胸口已经被鲜血染红，就连白森森的肋骨露了出来。血肉模糊的胸腔之中，心脏的位置微微起伏着。仿佛只需要用手指轻轻一戳，就能把心脏从沈万才的体内直接剜出来。 “爹——”沈嫣儿眼泪狂涌，下意识拉过沈万才的衣服，把他的伤口紧紧按住。然而这样做根本就没有用，不但令沈万才的伤口更加剧痛难忍，而且鲜血依然不停涌出，不一会儿就染红了沈万才的半边身体。 在旁边目睹这一切的沈妧儿和静好全都吓傻了。她俩呆愣着张大嘴巴，直勾勾地望着沈万才和沈嫣儿，好半天没有任何反应。蒙面男子和易香惜依然安静地注视着这场惨剧。 “你不得好死！”沈嫣儿发出绝望的嘶吼，猛地转身向男子扑了过去，想跟他拼命。但是双腿完全使不上半点力气，连站都站不起来，直接扑到地上，摔得下巴和鼻子一阵酸痛，眼泪涌得更快了。沈嫣儿没有力气爬起来，只能趴在地上痛哭。 铁石心肠的男子没有流露出半点怜惜，在沈嫣儿痛彻心扉的哭吼声中淡漠地转身走远。与此同时，易香惜快步冲上前来，将趴在地上哭得几近昏厥的沈嫣儿拉开。 “啊——，啊——”被拉远的同时，沈嫣儿一遍又一遍地哀嚎着，眼睁睁看着父亲的胸腔被张巧娘撕开，鲜血四溅。 血腥的噩梦没有醒来，一直延续在这个漫长的黑夜中。 年幼的沈妧儿吓得连哭得不敢哭了，全身哆嗦着，断断续续地倒抽气。静好紧紧地抱住她，把她的头压在自己怀中，不敢让她看下去。而静好自己也吓得闭紧眼睛，全身不受控制得狂抖起来。两人就像隆冬腊月被扔在路边的雏鸟般可怜悲惨。 在令人毛骨悚然的啃食声中，浓烈的血腥味四处飘散，弥漫在血迹斑斑的房间中。 “嫣儿……”突然，沈万才说话了。他不再挣扎，而是平静躺在地上，任凭张巧娘一口一口啃食着自己的内脏。他已经做好了接受死亡的准备，但是临死之前，他必须坚持着说出一个隐藏多年的秘密。 “嫣儿，爹必须告诉你……”沈万才微微把手伸向沈嫣儿的方向，用奄奄一息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坚持着说，“你不是，爹的，亲生女儿……” 哪怕他说出最后四个字时声音已经轻几不可闻，但是放肆哭吼中的沈嫣儿却在这一刻停止了哭泣。她缓缓抬起头来，用震惊而迷惑的目光呆呆注视着双眼只剩下两道细缝的沈万才。 与此同时，其他人的目光也都汇聚过去。 137 最后剩下的 残酷冷漠的蒙面男子和易香惜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沈万才，而一直埋着头的静好也抬头望去。 沈万才微微吸了一口气，挤出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咬紧牙关忍受着被生吞活剥的剧痛，坚持着继续向下说：“你娘，她……是……”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沈万才一个字一个字地向外挤。但是，在最后一个“是”字之后又经过了漫长的等待，沈嫣儿还是没有等到最后的结果。 房间中所有的活人都沉默了，只有一个死人贪婪地啃食着尸体的声音混乱响起。虽然听着这残忍的声音盘旋耳际，但是沈嫣儿的脑海中却是一片阒静。 彻底的空白。这一刻，沈嫣儿终于明白了这种感受。 她来不及搞清楚状况，来不及向仇人报仇，也来不及为继母和父亲的死亡悲伤，就要面对自己的身世的秘密…… 如果自己不是沈万才的亲身女儿，那么自己的亲身父亲究竟是谁？她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并非沈家的女儿，也从来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身世中隐藏着秘密，沈万才的话令她难以招架。 在这个分不清是噩梦还是幻觉的夜晚，沈嫣儿浑浑噩噩，精神恍惚，眼前的画面阵阵发黑，睁着眼睛也什么都看不清了。泪水干涸在脸颊上，表情微微一动就觉得被拉扯得生疼。 沈万才终究没能在生命的最后，说完那至关重要的半句话，留在这个永恒的遗憾撒手人寰。他死不瞑目地凝视着沈嫣儿的方向，不再转动的眼珠中带着深深的不舍和哀怨…… 被惨不忍睹的画面和晴天霹雳般的消息打击得呆若木鸡的沈嫣儿没有意识地微微摇头，也用饱含热泪的双眼凝望着对自己倾注了全部父爱的沈万才。无论自己身上流淌着谁的血，但是，只有他才是自己真正的父亲——这是沈嫣儿认定的。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沈嫣儿无意识地喃喃自语，隔着晶莹的泪水望着已去到彼岸的父亲和继母，仿佛阴间阳界全都浸泡在无尽的眼泪之中。 突然，被易香惜牢牢按在地上的沈嫣儿剧烈挣扎起来。她向蒙面男子狂吼道：“杀人偿命！你不得好死——，还我爹的命，还我娘的命——”挥舞着双手朝男人的方向一阵乱抓。 但是她根本就碰不到蒙面男子，越是挣扎就越是被易香惜压得无法翻身。那一阵狂躁的挥舞不但没有伤到男子分毫，而且还反倒把她自己肩膀和手臂的肌肉都撕痛了。意识到自己无法报仇的绝望和悲痛，令她把所有憎恨都化为一声“啊”的狂吼，用把身体掏空的力量，从全身每一个毛孔中吼了出来。 “要怪就怪你自不量力，惹了不该惹的人。”男子带着施舍般的态度，平静地回答了刚才沈嫣儿疯疯癫癫的自言自语。沈嫣儿一听到他开口就憎恨得“啊啊”乱叫起来，男子只能略作停顿。待沈嫣儿把声音吼嘶，安静下来后，他才用俯视着疯狗般的目光望着沈嫣儿，说：“这就是你必须付出的代价。” 沈嫣儿双眼通红，用野兽般凶狠的目光瞪着他。 在刚见到这个男人的时候，沈嫣儿还想搞清楚他为什么要对沈家赶尽杀绝。但是，当张巧娘和沈万才相继死去之后，沈嫣儿突然发现，自己已经不想弄清楚前因后果了。 无论这个男人是出于什么原因，有什么苦衷，她都不会动摇，不会关心了。她的心中只剩下一个信念，就是要让这个男人以死谢罪，血债血偿。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产生想杀了一个人的可怕冲动。而且不是普通的杀，而是幻想用最残忍的办法，把他撕成碎片，挫骨扬灰。用所能想到的最狠毒的方式置他于死地。 沈嫣儿用目光发出最恶毒的诅咒，男子没有丝毫惧怕和悔意，仍然用那淡然清冷的目光回望着丧失理智的沈嫣儿。 “虽然你回家以后很谨慎，没有乱说话，以为这样就不会连累家人。但是你太天真了，从你出宫的那一刻，你家人的生命就已经进入了倒数。无论你做什么，都无法保护他们，因为他们的命，你的命，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敢说出这种话而又不显得大言不惭，自恃过高，男人身上那种至高无上的威严气质给沈嫣儿带来沉重的压迫感。她无法做出反应，无法反驳男人的话，至少对于“自己的命掌控在他的手中”这样的威胁是早已承认的。 “如果这一切都是因为我自不量力，惹了不该惹的人造成的，那你为什么不杀了我？”沈嫣儿恍恍惚惚地发问。她不怕现在就被男人处死在这里，因为这对她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 男人忽然笑了，笑得不合时宜。在这个鲜血遍地，死人肢体残损，活人痛不欲生的房间中，他竟然还可以笑出来。这是沈嫣儿无法理解的精神境界。那黑纱下若隐若现的淡淡笑容中，有对沈嫣儿的轻蔑和赞许，而更多的却是高傲而残酷。 “因为你是一个有用的人。”这是男人对沈嫣儿的回答。所以沈嫣儿活下来了，而沈家上下二十余口人却一夜横死。 沈嫣儿毫不犹豫地明确表态：“我不会对一个杀我全家的人唯命是从。你的如意算盘一开始就打错了，你想用这样的办法胁迫我听命于你，简直是草菅人命，不可理喻！” 瞬间暴怒的沈嫣儿忍不住想要破口大骂，然而男子却用一句话就把沈嫣儿彻底冻住了。“不是全家，还剩了一个。” 说着，男子指了指还被静好抱在怀中，正愕然注视着他们的沈妧儿。 “不……”沈嫣儿这才意识到男子的真正意图，惊恐地睁大双眼盯着从头到尾一直表演着什么叫“恃强凌弱”的男子。 男子轻轻拍手，一直侍立在外的两名御前队成员推门走进房间，野蛮地推开静好，把沈妧儿从地上提了起来。 138 千错万错 像小鸡似的被拎到半空的沈妧儿吓得惊叫起来，双腿乱踢着，大声哭嚷着：“放开我，放开我！”然而那些杀人机器般的御前队成员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毫无怜悯之心。 “放开她！你们要干什么！”沈嫣儿红着眼死后挣扎，但无论她怎么用力都无法挣开易香惜死死压在她肩膀上的手。她只能像眼睁睁看着猎人把亲族带走困兽，发出绝望的叫喊。 凄惨的场面终于令蒙面男子微微皱起眉头。仿佛是被吵得头晕又不耐烦了，男子无情地挥了挥手。御前队立即把沈妧儿带出房间。 “姐姐！姐姐救我！救我……”沈妧儿哭吼着乱踢乱动，可惜人小力微，所有反抗都形同于无，不一会儿就被带走了。 听着沈妧儿的哭喊声随着御前队离开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前一刻还在不断嘶吼的沈嫣儿忽然没了力气，软软地趴在地上，不再挣扎。只有喉咙深处断断续续地传来苦涩的抽噎声。 易香惜似是有些不忍，压在沈嫣儿肩膀上的力量稍有减弱。这个时候只要沈嫣儿愿意，她完全可以猛地翻身跳起来，把易香惜掀飞出去，但是她不想这么做。因为她的家人死的死，散的散，这里已经没有需要她奋起反抗去保护的人了。 “如果你还想见到你的妹妹，你就别无选择。”男子低头冷漠地俯视着低声哭泣的沈嫣儿。沈嫣儿埋着头，迟迟不抬起来，不想做出任何回应，只能用这样的方法做出微弱的反抗。 男子略作停顿，确定沈嫣儿不会出声后，才轻声对压着沈嫣儿的易香惜说：“从现在开始，她就是你的人了。” 留下这句话后，男子转身离开。 听见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沈嫣儿才终于缓缓抬起了头。正好看见男子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随后便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与黑暗融为一体。 男子离开的同时，侍立在门口的另外几名御前队成员也都跟着离去。房间中的活人只剩下沈嫣儿、易香惜和静香，此外便是被啃得支离破碎的尸体，还有野兽般的活死人。 易香惜放开沈嫣儿，向还把头埋在沈万才尸体中撕扯的张巧娘走去。她没有丝毫犹豫，早就迫不及待，一剑刺穿了张巧娘的头部。毛骨悚然的啃食声戛然而止，四周彻底安静下来。 低头凝视着脚边的两具尸体，易香惜久久不语。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猛然回过神来的静好向沈嫣儿跑去。她一边把哭得筋疲力尽的沈嫣儿从地上扶起来，一边关切地哭着询问：“小姐，你怎么样了……受伤了没有……” 沈嫣儿轻轻摇头，没有力气站起来，只能坐在地上软软地靠在静好身边。空洞的目光凝视着不久之前还与自己一起交谈的双亲，被摧残得快要彻底崩溃的精神只剩下最后一丝维持着清醒。“你们会有报应的……”咬得出血的嘴唇边淡淡地流出这句诅咒般的话语，沈嫣儿痛苦地闭上双眼，任由泪水滑落。 她先是耸动着肩膀微微抽泣，接着便一发而不可收拾，像个疯子抱着静好似的嚎啕大哭起来。一直哭到感觉到喉咙中传来血液的微甜也没有停下来。 不知道如何安慰她的静好只能心痛地抱紧她，用双臂的力量和温暖的胸怀让她知道，至少自己还陪伴在她的身边。 在彻底安静下来的世界中，沈嫣儿被自己的哭声包围。多么希望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多么希望时光倒转，再次回到万人冢里。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绝对不会揭穿易香惜的身份。 可惜现在后悔已经晚了，她为自己的冲动和自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她恨自己的多嘴和自以为是，更甚于恨那个蒙面的男人和易香惜。她愿意用自己的命去交换今夜的所有死亡，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去完成这样的交换。 最后的最后，依然只能眼睁睁看着其他人都为自己的过失付出代价，而自己除了哭泣和哀痛之外什么都无力改变。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眼泪全都流干了，沈嫣儿终于停止哭泣。她像具木偶似的呆呆坐在地上，由始至终都保持着一个姿势。失去神采的眼眸空空地凝视着什么都没有前方。 “我不是说过吗？‘那个人’会喜欢你……”一直没有做声的易香惜终于开口。她坐在窗边的沈万才专用的太师椅上，惨淡的月光在她美丽的脸庞上刻下明与暗的边界。 沈嫣儿的记忆被她的这句话唤回到几天前，刚刚离开万人冢的时候。那时，她们坐在返回京城的马车上，易香惜若有所思地眺望着车窗外翠绿的山景，的确说过这么一句玄妙的话。 “那个人……是谁？”沈嫣儿把哭得红肿的眼睛转向易香惜，用嘶哑的声音发出质问。她的语气十分柔弱，不是因为不憎恨，而是因为全部力气都被掏空了，连说话都变得困难。 “以你的聪明才智，应该早就猜到了。”易香惜故弄玄虚似的兜着圈子，始终没有把那个昭然若揭的答案捅穿。 “那个人……就是你真正的主人？”沈嫣儿早已心知肚明。她也没有捅穿，而始终用“那个人”称呼着幕后主使。 易香惜点点头，说：“我把你在万人冢里的表现一五一十地禀告了他。他果然很喜欢你，所以才决定用这样的方式把你留在身边，为己所用。我当初的话，就是这个意思。” 沈嫣儿冷冷回道：“这样的‘喜欢’我们全家都消受不起。你的举荐之恩，我做鬼也不会忘记。” 恶狠狠的话语并未让易香惜脸上露出的一丝不悦。她依旧保持着刚才那淡淡的语气，继续说：“你千错万错错在不该用魏诗萱的死来威胁我，因为这是一个不能被第二个人知道的秘密。” 沈嫣儿早就知错了，心中悔恨不已。果然是因为揭穿了易香惜的身份才遭致灭门惨祸，早知今日悔不当初。 139 迟来的守孝 “那你到底是什么人？”沈嫣儿发问。 她对易香惜的身份依然有几分不明，只知道易香惜是一个可以为了“那个人”伪装身份潜入魏家，取得魏震海的信任后又暗中杀死魏诗萱的人。那么，易香惜到底是以怎样的身份，在“那个人”的身边办事的呢？ 这时，易香惜凝视着沈嫣儿的双眼突然变得深邃而幽暗。她想了一会儿才回答：“我是一个既可以为了他而活，也可以为了他而死的人……”说完后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寂寞笑容。 易香惜缓缓站起来，从沈嫣儿和静好身边擦过，向门边走去。“所以我才是，御前队中唯一一个会说话的人。”留下这句话后，易香惜的背影已经消失在门外。 沈嫣儿呆呆地望着空荡荡的门口，脑海中乱成一团。 原来，易香惜也是御前队中的成员之一。 听静好之前的话，御前队成员应该是从御林军中挑选出来的精英，而身为女子的易香惜自然不可能进得了御林军。那么，她是如何进入御前队，又是如何拥有如此之高的地位的呢？ 易香惜和那个人的身上，依旧是谜团重重。 # 易香惜离开后很久，沈嫣儿才终于恢复体力，在静好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沈万才和张巧娘的尸体摆放端正，扯下床单搭在他俩身上，然后跪在地上磕头送终。 到了明天，御前队就会把所有尸体处置掉。沈嫣儿连为他们操办丧事的资格都没有，唯一能做的就是今晚静静地守灵。 浓烈的血腥味依旧没有散去，但是沈嫣儿的鼻子却早就麻木了。她默默地坐在地上，哀痛地垂下目光，久久凝视着因为覆盖着死者而呈现出微微起伏的床单。 这一晚，她回忆了很多事情。 从记事的时候开始，曾被父亲高高抱起，也曾被狠狠教训；曾被逗得格格发笑，也曾哭着跑去向娘告状。寻常人家父女间拥有的所有喜怒哀乐，她都能一点一滴地回忆起来。 父亲曾教育自己要孝顺，但是这几年常侍床前的那个人，却是与自己矛盾重重的继母。总以为以后总有敬孝的时候，结果却蹉跎了时光，一辈子只是让父亲操碎了心。 直到最后的最后，父亲留下的最后半句话，却是要割断两人之间的父女血缘。一想到这里，沈嫣儿的眼泪又滑落下来。 这一刻她发现自己一点都不讨厌张巧娘，就算曾经被指着鼻子骂得灰头土脸也无所谓。当初的争执全都变成了鸡毛蒜皮的小事，一点都不重要了。就算让她把酒楼拱手相让，乖乖嫁给薛崇庆，只要张巧娘能活过来，她也愿意听话照办。 只要能让所有人活过来，沈嫣儿愿意付出一切去弥补，但是已经不可能了。越是意识到无论自己如何后悔，事实都不会有任何改变，沈嫣儿的心就越是痛得离开。 “小姐，我们回房吧……”一直默默陪伴着沈嫣儿的静好小心翼翼地出声。她本来是愿意继续陪伴下去的，但是发现沈嫣儿突然哭了起来，而且还越哭越厉害，所以觉得也许离开这里才能让沈嫣儿心里好受一些。 已经哭出声音的沈嫣儿一边擦泪，一边对静好点头。她也知道自己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因为留下来死人活不过来，而活人却会自责而死。她需要一个更安静的地方来冷却悲痛。 # 在静好的搀扶下，沈嫣儿沿着回廊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她从来没有发现这条路如此漫长，怎么都走不到尽头。她看见廊道中，台阶上，院子里都倒着很多尸体。有的是被行尸咬死的，有的是被人刺穿头部而死的。看来就在她与那个人和易香惜对话的时候，御前队已经速战速决地消灭所有行尸了。 “小姐……”静好鼓起勇气开口。一路上都低着头不敢看尸体的她，挽紧了沈嫣儿的手臂，诚恳而郑重地说：“如果不是你，我早就被行尸咬死了……从今以后，我会尽心尽力服侍你……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就算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静好的话令沈嫣儿麻木的心中泛起了一点感动。她哽咽着说：“我既然救了你，就是不想你死。你有这份心，我就满足了……我现在怕的是，我只会连累你又遇到危险的事……” 沈家上下二十余口都因自己而死，幸存者就只有一个沦为人质的妹妹。沈嫣儿知道那个人和易香惜暗中还在计划着什么，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自己。她自己是死是活都已经无所谓了，唯一害怕的就是再连累其他的人因她而亡。 “小姐，你们说的‘那个人’……”静好突然带着神妙的表情发问，“是不是皇上？” 沈嫣儿停下脚步，扭头望着她，迟迟没有回答。 静好接着又说：“可以对御前队发号施令，而御前队又对他唯命是从的人，普天之下就只有皇上一个而已。” 静好是曾经亲眼见过凤凰恪的，但那已经是四年前的事情了，后来凤凰恪从安黎国返回凤凰王朝后，静好只是远远地望见他的侧脸，感觉他的神态和气质都与从前有了很大的变化，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再加上刚才他一直蒙着脸，所以静好根本就认不出来，就算隐约有点感觉也不敢确信。 沈嫣儿一语不发，未作回应，继续缓缓地向前走去。 其实这样的态度已经足以告诉静好答案了。之所以没有点破，是因为害怕伤害静好。仿佛只要自己一点头，就会彻底摧毁静好记忆中那段美好的故事。 交换太子的一年之间，凤凰恪在安黎国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什么把一个当初肯装醉庇护陌生宫女的仁慈太子，变成了现在这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鬼？沈嫣儿对此茫然无知。 蓦然抬头，忽然发现已经来到阿珍的房间外。 沈嫣儿下意识又停下来，凝视着虚掩的房门。深深的怀念涌上心间，令她忍不住推开门，走了进去…… 140 阿珍的秘密 在沈嫣儿的记忆中，阿珍的房间总是干净整洁，一尘不染，然而今天却被翻得乱七八糟。不用问就知道，这是因为刚才沈嫣儿被阿乔攻击时，静好在房间中到处翻找剪刀时弄乱的。 除此之外，房间中的一切都还是沈嫣儿十多天前最后一次见到的样子。这里的每一件物品都充满了两个人从小到大的回忆，沈嫣儿一眼扫过去就是忍不住的辛酸涌上心间。 “小姐，你来这里干什么？这里乱糟糟的，我陪你回隔壁房间吧。”静好搀扶着脚步微颤的沈嫣儿，担忧地说。 “我想再好好看看这里……”沈嫣儿用哽咽的声音说着。随后抬起头，用充满怀念的眼神环视了整个房间一圈。 今晚沈家酒楼出了这么大的事，院子里尸横遍地，血流成河，明天肯定别想开门做生意了。不仅是明天，后天、大后天，这辈子，都再也没法开张了。 明天，酒楼的大门口就会被无情地贴上封条，在街坊邻居们疑惑而担忧的议论声中永远地关门禁业。说不定还有凶神恶煞的侍卫轮班把守，不许任何人靠近。 没有人可以再踏进这里一步，就连沈嫣儿也不行。 正因为深知这是自己与酒楼最后的诀别，沈嫣儿才格外留恋这里的一切，拼命维持着疲惫而干涩的眼睛保持睁开的状态，留恋而痛苦地注视着所有的东西，仿佛永远也看不够一样。 沈嫣儿那痛不欲生的样子实在令静好于心不忍。静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小姐如果实在舍不得，我就陪小姐在这里坐一会儿。”说着便快步向前走了两步，抬出放在桌下的椅子，想请沈嫣儿坐下。 静好本是一番好意，没料到却只换来沈嫣儿的轻轻摇头。连说话都没有力气的沈嫣儿并未解释，而是慢慢移动着疲惫的步子，独自向摆放在墙角的衣柜走去。 就连沈嫣儿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仿佛冥冥之中有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她。后来沈嫣儿回忆起来，她觉得，如果这世上真的有所谓的“在天之灵”，那一定是阿珍的指引。 衣柜不高，只到沈嫣儿的眉头。轻轻拉开柜门后，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阿珍平时所穿的衣服，没有任何异常。沈嫣儿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并没有特意地盯着什么地方看，就只是平平淡淡地把目光落在里面而已。 结果眼角的余光突然捕捉到衣柜角落里的一个东西。 层层叠叠的衣服中露出一个紫红色的物体。沈嫣儿急忙拨开衣服一看，这才发现衣服的最深处还藏了一个方形的妆奁盒。阿珍平时用的梳妆品都大大方方地摆放在镜桌边的木盒中，沈嫣儿从来不知道她还偷偷藏着这么一个妆奁盒。 沈嫣儿心中陡然浮起一阵异样的感觉，急忙从衣服中掏出妆奁盒。盒子朴实无华，并非多昂贵的宝贝。打开盒盖一看，里面空空如也，根本就没放半件饰品。 正在沈嫣儿万般疑惑，想把盒子放回去的时候，突然察觉到盒子的重量有些奇怪——比一般的空盒子略重一点。 意识这一点后，沈嫣儿抱起盒子轻轻摇了一下。结果里面里面传来“当当”几下十分清脆的撞击声。再把盒盖打开，这次沈嫣儿发现原本铺在盒底的一块硬绒布翘起了一个角。 拈着那个翘角把绒布猛地掀开，一块沈嫣儿从未见过的东西赫然出现在她的眼前！ 沈嫣儿顿时愣住了，盯着那个静静躺在盒底的“东西”半天没能回过神来。盒子中，一双迥然发亮，散发出威猛气势的眼睛与沈嫣儿对视着，仿佛可以吸走沈嫣儿的魂魄。 那双眼睛的主人是一头斑斓猛虎，不过不是真的老虎，而是刻在一块金牌上的栩栩如生的虎头。 阿珍怎么会有这种东西？沈嫣儿的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她顾不上多想，立即把虎牌从盒子里拿出来。通过重量感觉，应该是真金做的。虎头的刻工和雕饰都做得十分精致，一看就知道是绝世珍宝。不要说是阿珍，就连沈家也没有这种东西。 沈嫣儿彻底混乱了，捏着手中的虎牌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时静好走过来探头一看，吓得低叫了一声，惊愕地问：“小姐，这是什么东西？”就连她也看出这东西不同寻常。 关于“虎头”，沈嫣儿脑海中第一个浮现出来的名字就是虎将军魏震海，也就是魏诗萱的父亲。但是，魏家家纹中的虎头图案应该是侧面的虎头，与现在这个正面的虎头截然不同。 既然不是魏家的东西，那么会是谁的呢？ 想到这里，沈嫣儿下意识地把金牌翻了一个面。就是这一翻，又令她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金牌北面居然刻了一个气势雄浑的“赵”字。 “静好，满朝文武中，有姓赵的高官吗？”沈嫣儿突然扭头问静好。静好当了四年宫女，对高官的了解理应比在市井里长大的沈嫣儿更多。 面对沈嫣儿突如其来的急问，静好先是吓了一跳，随后便冷静下来，仔细地想了想，为难地说：“有是有，但都不是什么高官，我连他们完整的名字都叫不出来……况且‘赵’是一个大姓，就算有也不一定与这块牌子有什么关系……” 静好说得有道理，天底下姓赵之人何其多，谁知道金牌背面的这个“赵”字指的是谁呢？想到这里，沈嫣儿低头凝视着手中的金牌，久久不语。 虽然不知道这块虎牌有什么来历，但是沈嫣儿可以肯定，阿珍身上还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只可惜阿珍已死，唯一留给沈嫣儿的就只有一小撮仅供缅怀的头发而已…… “小姐，要不要我回宫后帮你去打听一下？”静好见沈嫣儿十分在意虎牌的来历，于是便好心问道。 “不。”沈嫣儿想也没想就一口拒绝，而且还郑重地叮嘱静好，“这件事你千万不许对任何人说。” 141 被隐藏的真相 看到沈嫣儿严厉的脸色，静好面带诧异，乖乖闭上了嘴巴。沈嫣儿一言不发地把虎牌收到自己身上，然后把妆奁盒重新放回原来的地方，与静好一起离开了房间。 宫里关系复杂，没有任何人可以信赖，说不定关于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传入“那个人”的耳朵里。有了今晚这场血淋淋的教训之后，沈嫣儿再也不敢冒任何险了。 离开阿珍的房间后，沈嫣儿把整个沈家酒楼都走了一遍。在静好的帮助下，沈嫣儿把阿乔和其他人的尸体全都摆放好，用被单盖住他们暴露在月光下残缺不全的尸体。 如果沈嫣儿没有猜错，明天负责善后的御前队成员就会在院子里挖个大坑，就地掩埋所有的尸体，以为这样就可以掩埋今晚犯下的所有罪恶了。 也许就连一墙之隔的邻居永远都不知道沈家今晚发生的一切。不过，不知道反而更好，沈嫣儿真心希望他们一辈子都不要看到这么残忍的画面，经历这么恐怖的灾厄。 # 沈嫣儿彻夜未眠，不知不觉中，深蓝色的夜幕已经渐渐被东方天空冉冉升起的旭日驱散。漫长的黑暗终于过去，沐浴在柔和的晨曦之中，沈嫣儿觉得压在心头的沉痛略有减轻。 她已接受了这个事实，从莫大的悲伤中重新振作起来。 不等来接自己回宫的马车到来，沈嫣儿就与静好伫立在昨晚回来的后门边默默地等待着。 就是在等待的这段时间中，沈嫣儿才意识到一件事——昨晚她竟然一次也没有产生过要逃走的念头。昨夜整个酒楼就只有她和静好两个人，如果她提出要逃，静好肯定不会阻拦。 但是，就算自己可以逃到天涯海角，也救不出妧儿。妧儿是沈嫣儿唯一还活着的亲人，哪怕是牺牲自己也要还她自由。 也许“那个人”就是算准了这一点，所以才连一名侍卫都没有留下来，任由沈嫣儿花尽一夜的时间仔仔细细地思考清楚，最终彻底下定服从于他的决心。 沈嫣儿不仅是一举一动，就连一思一念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这令沈嫣儿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她不知道易香惜是否也有同样的感受？是什么样的力量令易香惜甘愿为他赴汤蹈火呢？ 不知道等了多久，沈嫣儿终于听见巷子的另一头传来熟悉的马蹄声。抬起头，昨天乘坐的那辆马车已经出现在视野中。 不一会儿，马车停在沈嫣儿面前。驾车的依然还是昨天那个面无表情的御前队成员。他发现沈嫣儿早早就候在门边时，绷得僵硬的脸上微微浮现出一丝惊讶。 “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们追随的那个人，迟早会把你们带进万劫不复的地狱。我不用报仇，未来自有天诛等着你们。”沈嫣儿从车夫身边擦过，踩着愤怒的脚步登上马车。她连看也没有看车夫一眼，冷冰冰地留下诅咒般的刺耳话语。 # 回宫后，其他人都集合在霓虹宫的大堂里，听出云讲授着宫里繁复冗杂的规矩。因为大堂正对着正门，沈嫣儿想避都避不开，只要秀女们听讲时稍微走一下神，向门口的方向看来，就会发现沈嫣儿和静好默默地贴着墙角向内院走去的身影。 宽敞的大院中，沈嫣儿隔得老远就能出云讲课时洪亮的声音。在这声音的掩盖下，沈嫣儿和静好的脚步声低得轻不可闻，连沈嫣儿自己都听不到。 但是，她们却依然被眼尖的秀女看见了。 两三个秀女的议论很快就变成一群人诧异的目光，最后就连出云都察觉到不对劲，顺着大家的视线，转身望见沈嫣儿。 无法继续往前走的沈嫣儿只能原地站住，在万众瞩目的尴尬气氛中，还是在静好的带领下，才用十分别扭的动作向出云行了一个礼。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惨白的脸色和行尸走肉般的神态把众人吓坏了，沈嫣儿低着头也能感觉到众人的惊愕。害怕被追问的沈嫣儿顾不上讲什么规矩，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转身跑开，逃似的冲回了自己的房间中，把门紧紧地关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出云来敲门探望。虽然沈嫣儿让静好开了门，但是却没有与出云交谈的意思，无论出云怎么盘问都没有吐出一个字。最后还是在出云快要生气的时候，静好再也忍不住了，带着哭腔，替沈嫣儿求情说：“姑姑，求求你不要再追问小姐了。她真的有难言之隐，不敢擅自开口说一个字……” 静好的求情起了作用，出云真的没有再追问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用充满洞察力的目光直直地盯着沈嫣儿。表情中渐渐浮现出几分了然，似乎是对沈嫣儿宫外的遭遇猜到了几分。 # 接下来的两天中，沈嫣儿一直称病不出门，从早到晚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她知道这样的态度会招来秀女们的议论，也知道会为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但她就是不想见任何人。 第二天的傍晚，寇雪冰又敲门。 因为她与沈嫣儿住得近，而且两人又在万人冢里共同经历了那么多磨难，所以这两天就是她来敲门的次数最多。 之前几次，沈嫣儿都躺在床上装睡，没有应门。寇雪冰见没有回应便离开了。但是今天寇雪冰却非常执著，大有不把沈嫣儿从床上喊起来，她就自己破门而入的气势。 沈嫣儿无奈之下，只好让她进来。 寇雪冰为沈嫣儿带来了外面的消息。她说秀女们都非常嫉妒沈嫣儿入宫后还可以回家探亲，还说潘毓婷已经派人从宫外打听到了消息。沈万才暴病身亡，怀疑染上了传染性的恶疾，所有与之接触过的人都被带走隔离起来了。酒楼关门歇业。 而且歇业的时间就在沈嫣儿探亲离开后的第二天，时间巧合得不得不令人生疑。不过，包括潘毓婷在内，大家心中只是深深的怀疑而已，谁也不知道沈家到底出了什么事。 142 邀请 “你为什么可以出宫？出宫后遇到了什么事？你爹又是怎么死的？”寇雪冰一连问了三个问题，语气都十分急促。然而沈嫣儿却闭口不答，一直态度冷淡地低着头。 寇雪冰又问：“你就是因为害怕回答这些问题，才把自己关在房间中的吗？”沈嫣儿依然沉默，寇雪冰不等她回应就继续往下说：“这个办法并不聪明。如果害怕回答实话，就顺着流言的走向编个谎话出去——至少可以让你重新走出去。” 听到这里，垂头不语的沈嫣儿第一次抬起头来，惊讶而疑惑地望着寇雪冰。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她察觉到这并不像是寇雪冰会说的话。 “是易香惜教你的吗？”沈嫣儿问。 这次轮到寇雪冰默认了。没想到沈嫣儿这么快就猜出真相，她的表情微微有些僵硬，过了一会儿才轻轻点头。 “她自己为什么不来见我？”沈嫣儿又问，语气骤然降温。不是针对寇雪冰，而是针对易香惜。 易香惜是那晚的目击者，她才是最该来见自己的人。如果是易香惜来敲门，沈嫣儿真要把她“请”进来问个清楚。 寇雪冰答道：“这个问题我也问过她，但她的态度比你更把我拒于千里之外——你们两个究竟怎么了？” 如果继续沿着这个话题谈下去，就算寇雪冰再迟钝也能猜出几分端倪。沈嫣儿只好就此打住，用沉默生硬地结束掉这个话题。 就在沈嫣儿思索着应该怎么把寇雪冰的注意力转开之际，门外突然响起一声太监拖得又长又细的声音：“婉贵妃驾到——” 沈嫣儿和寇雪冰同时愣住了。两人不约而同地扭头向正对院门的窗户望去。透过敞开的窗口，她们首先看到的是出云熟悉的身影。 紧跟在出云身后的是一名貌美如花的女子，再后面就是一名太监和两名宫女。太监就是刚才喊话的那位。两名宫女从穿着上就显出身份比出云要低得多，一直谦卑地低着头走路。 那就是婉贵妃？沈嫣儿忍不住站起来，紧张地向门边走去。不等出云来敲门就主动把门打开，迎接婉贵妃的到来。 婉贵妃从外貌上看最多只比沈嫣儿大两三岁，模样十分年轻，入宫的时间应该不长。最大的特征就是白皙细嫩的皮肤，在夕阳柔黄色的光线下都几乎白得反光，仿佛从小到大没有晒过太阳似的，与其他习武的女子截然不同。 而且，不知道怎么回事，沈嫣儿总觉得她的样子与宁王凤凰南华有几分相似…… 后来沈嫣儿才知道，婉贵妃原名暮婉滢，是太后的外甥女，与凤凰南华和皇上都是表兄妹。难怪会长得像宁王。她是一年前通过选秀入宫的，复试中名列榜首，被封为贵妃。 沈嫣儿早就知道出云是伺候婉贵妃的宫女，而婉贵妃与凤凰南华一个主内一个主外，正是这次选秀的两大负责人。沈嫣儿两天不出门，事情通过出云传到婉贵妃耳中也是顺理成章的。 没想到自己的事情会惊动婉贵妃亲自到访，沈嫣儿不由有些慌了神，站在门口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 而从小生活在山野中的寇雪冰就更是不知所措了。幸好她入宫后学了几天礼仪，按照出云教授的那样，笨拙地行礼问安。僵硬的动作看不出一丝优雅的样子，甚至连普通的宫女都远远不如。 “你先回房吧，我有话对沈嫣儿姑娘说。”婉贵妃停在两人面前，直接支开寇雪冰。寇雪冰也觉得气氛尴尬，带着几分疑惑和几分解脱感，匆匆小跑回到自己房间去了。 # 接下来，婉贵妃又吩咐随行的太监和两名宫女都候在外面。不是房门外面，而是院门外面，他们所站的地方与沈嫣儿的房间足足隔了二三十步远。房间中只留出云一人伺候。 看到这样的情况，沈嫣儿在心中暗自嘀咕起来，猜到婉贵妃十有八九要对自己说什么重要的话。连潘毓婷都打听到沈万才暴病身亡后沈家酒楼被封的事情，那么婉贵妃肯定也早已知悉，说不定还能带来一些内幕消息。 想到这里，沈嫣儿不由打起十二分的注意力，凝视着婉贵妃严肃的表情。进入房间后，婉贵妃拉沈嫣儿坐在竹榻上。 “沈家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没想到皇上会做出这种事——你到底怎么惹恼了他？” 婉贵妃竟然知道皇上就是幕后主使，果然是局内之人，几句话就让沈嫣儿听出她知道的肯定比潘毓婷多多了。 然而，面对神态焦急的婉贵妃，沈嫣儿依然好像刚才对待寇雪冰那样，低着头轻轻咬住嘴唇，始终不肯开口。她就是因为泄露了易香惜的身份才遭来灭门惨祸，有了血的教训后，她再也不敢对任何人泄露这个秘密了。 无论婉贵妃的身份有多尊贵，态度有多友好，言辞有多恳切关怀，她对沈嫣儿来说始终只是一个陌生人。事情关系到沈妧儿的生死，沈嫣儿不敢贸然开口。 看到沈嫣儿一直保持沉默，婉贵妃没有追问下去，而是轻叹一声，说：“算了，你不想说我也不逼你。今天我不是来逼供的，而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听到这里，低头不语的沈嫣儿终于抬起头来，望着婉贵妃。婉贵妃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说：“我要带你出宫。” 听到“出宫”两字，沈嫣儿立即皱起眉头，全身上下都凉了一层。经过那一晚后，她已经害怕出宫了。 “去哪里？”沈嫣儿呆呆地问。 婉贵妃淡淡吐出三个字：“宁王府。” 于是沈嫣儿更加疑惑了。她久久凝视着婉贵妃，从婉贵妃口中一句接一句迸出的古怪要求令她有些招架不住。 过了好久，沈嫣儿才怯怯地回绝道：“我，不想去……”因为自己的任何轻举妄动都有可能害死妹妹，所以沈嫣儿怕得束手束脚，只想一辈子把自己关在房间中。 谁料婉贵妃被拒绝后一点也不生气。她微微一笑，十分笃定地说：“你一定想去。”说着从怀中抽出一块黑纱，塞进沈嫣儿的手中。沈嫣儿低头一看，脑海中刹那间空白一片。 因为这块黑纱正是…… 143 宁王府 因为这块黑纱正是小黑蒙面用的！ 意识到这一点，沈嫣儿猛地抬起头，用震惊的目光向婉贵妃追问究竟。婉贵妃温柔地拍了拍沈嫣儿一把捏紧黑纱的手，微笑着对她点头说：“‘他’已经出来了。人就在宁王府。”意外的惊喜令沈嫣儿彻底呆住了。 当初在万人冢时，出云曾让小黑去找宁王，说宁王能帮助他入宫见宝音。从时间上算起来，现在小黑的确应该已经离开万人冢，找去宁王府了。而且婉贵妃又有小黑的面纱，事情应该不会有假。想到这里，沈嫣儿不由激动地捏紧了手。 “这下你还会拒绝我吗？”早已洞悉沈嫣儿心思的婉贵妃笑得有几分得意，白皙美丽的脸颊上多了几分灵动的表情。 沈嫣儿万分渴望早日见到小黑，但是，此刻她却真有不能答应的苦衷。“我，我被人威胁了……”想来想去，沈嫣儿终于说了，“我妹妹随时会有生命危险，我真的不敢去……” 闻言，婉贵妃微微蹙眉，神情中带着几分同情的哀伤。她轻叹一声，安慰沈嫣儿：“放心吧，你随我去宁王府，皇上他高兴还来不及呢，不会对你的妹妹怎么样。” 婉贵妃是凤凰恪的表妹，与凤凰南华三人一起从小长大，就算她没有入宫为妃也早就把凤凰恪的脾气摸透了。刚才的话她并非随口所说，而是有理有据的。 “现在你昏头昏脑的，什么都不知道，皇上留你有何用？你与我和南华越亲近，皇上就月能从你口中逼问出更多关于我们的消息，他高兴着呢。” 听到这里，沈嫣儿愈发迷惑，偏着头问：“那你……不怕我出卖你吗？”婉贵妃刚才的话怎么听都觉得是“损己利人”，她为何要做这种蠢事呢？ 婉贵妃嫣然一笑，柔声轻言：“如果出卖我能救你妹妹一命的话，我倒觉得是值了。”她温柔如水的目光中溢满真诚，沈嫣儿凝视着她眼波粼粼的双眸，竟看得呆住了。 如此美丽动人的女子，若是诚心要骗人的话，该有多少人愿意前仆后继，心甘情愿地被她骗倒啊。 也许是因为她正好出现在沈嫣儿最需要人鼓励和倾述的时机，而且又对宝音情深意重，所以沈嫣儿对她筑起的心墙在刚才那几句话后就渐渐崩塌了，弱弱地问：“我只是一个陌生人，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婉贵妃听后收起刚才顽皮的表情，重心长地说：“虽然你现在无法完全相信我，但是以后你就会渐渐明白，我们才是‘正义’的。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我不怕你不帮我们。” 她把“正义”两字咬得极重，在沈嫣儿的耳根深处狠狠地震了一下。而且话中用的是“我们”，而不是“我”，证明她并非孤军奋战，而是还有他人协助——想必应是宁王吧。 “可是，我被‘那个人’威胁了，也许会身不由己……”沈嫣儿苦恼地皱紧眉头。直到现在她依然不敢直接讲出“皇上”二字，因为那个人已经在她心中刻下令她永世难忘的忌惮。 “你如何选择，如何去做，是你该考虑的事情，我无法干涉和过问。而我所能做和愿意做的，就是尽可能地相信你，帮助你。如果以后你真的背叛了我们，我也相信那并非出自你的本意，而是你必须牺牲我们，去救对你来说更重要的妹妹。” “为什么？”沈嫣儿更加疑惑，婉贵妃的深明大义令她感动得忘了感动，只剩下深深的怀疑。说到底，自己对于婉贵妃来说就只是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而已啊。 但是，婉贵妃接下来说出的话却令沈嫣儿真的感动了。 “因为我相信宝音。”说到宝音的时候婉贵妃的表情暗淡下来，“所以相信宝音相信的煊黎，也相信煊黎相信的你。” 听到这句话后，一直觉得婉贵妃过分殷勤的沈嫣儿突然读懂了她，瞬间理解了她的心情。因为相信宝音而相信煊黎，因为相信煊黎而相信自己。 这看似天远地远的关系，却正证明了她对宝音的真挚情谊。沈嫣儿蓦然醒悟过来，原来自己对于婉贵妃来说，根本就不是陌生人，而是挚友的挚友啊。 沈嫣儿呆呆地凝视着婉贵妃。婉贵妃也用友善的目光望着她。从婉贵妃的注视中，沈嫣儿有种被温暖包围的感觉。 从婉贵妃身上传来的暖流冲走了堆积在她心中的阴霾，令她在漆黑的深渊中看到了一线充满希望的生机。 “我……”沈嫣儿几乎是脱口而出，终于不再犹豫，作出决定，“我和你一起出宫。” # 婉贵妃的母亲暮斓歆是太后的妹妹，嫁给吉阳王贺颖琮为妻。吉阳王的封地又在凤凰王朝与安黎国接壤的吉阳州。 当初两国战事多的时候，百姓大多举家搬迁了，只留下残破的荒城落寞地伫立在飞沙走石之中。虽然近几年在朝廷政策的支持下，陆续有人返回故居垦荒重建，但是要令荒城蜕变重生谈何容易？想看到一个富丽繁华的吉阳州还需要好几代人的共同努力才能实现呢。 在那种艰苦的地方住久了，好人也会待出病来，更何况是从小就生活在优渥环境中的名媛呢。体虚气弱的吉阳王妃暮斓歆不知染上了什么怪病，在本来就缺医少药的吉阳州无人能治，于是才来到京城疗养，目前就暂住在宁王府里。 于是，身为女儿的婉贵妃便经常以探病为由，光明正大地出宫前往宁王府。短的时候住个一两天，长的时候能住小半月，皇上从来不干涉。这算是婉贵妃令众妃嫔最嫉妒的特权了。 说服沈嫣儿后的第二天，婉贵妃就带着沈嫣儿和出云一同出宫了。因为事关重大，婉贵妃特意叮嘱沈嫣儿不许带静好同行。沈嫣儿没有一点异议，如果她是婉贵妃也一定会这样做。 豪华宏伟的宁王府坐落在距离皇宫大约只有两刻钟车程的朱雀巷中。那里是王孙贵族的住处，来往出入的都是皇亲国戚，就连京城土生土长的沈嫣儿都从来没有去过。 坐在马车中忐忑不安的沈嫣儿一直紧攥着裙子，直到感觉到徐徐前进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才蓦然抬头。 从垂挂着五彩珠帘的窗口向外望去，赫然只见写有“宁王府”三个大字的牌匾悬挂于屋檐下。金光灿灿，庄严肃穆。沈嫣儿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连表情都僵硬了。 144 密室的重逢 马车一停稳就有侍卫上前询问，看到是婉贵妃后连通报都没有通报，就直接把婉贵妃、出云和沈嫣儿请了进去——大概是早就知道婉贵妃今日到访，已经做好准备了。 婉贵妃对宁王府熟得就像自家后院一样，根本不需要王府的丫鬟领路，自己就带着沈嫣儿一路沿着回廊穿过几个院子后，来到一处写有“揽月居”字样的幽静庭院里。 刚走进院门，就看见一名高挑挺拔的英俊的男子正站在门边。似乎是算准时间，特意等在外面迎接她们的。此人正是凤凰南华，沈嫣儿曾在万人冢外与他见过一面。 凤凰安华看到婉贵妃的身影后立即迎了上来，目光很随意地瞥了沈嫣儿一眼，没有过多的惊讶，似乎是早就知道沈嫣儿会来了。 凤凰南华把婉贵妃和沈嫣儿引入房间。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小黑了，沈嫣儿突然紧张起来，心脏砰砰直跳。结果当她跟在婉贵妃身后快步走进房间后，出现在眼前的却是另一个人。 “夫人最近睡觉可好？还有没有觉得胸口憋闷？”说话之人正是当初在万人冢里宣告魏诗萱无药可救的那名御医。沈嫣儿知道他名叫司马国，是太医院院使司马元青的儿子。 此刻他刚帮一名气质雍容华贵的中年女子切完脉，正在询问女子的身体状况。女子与婉贵妃长得极为相似，五官都在大气中透着精致，肤白赛雪，光滑细腻，所以沈嫣儿一下就猜到她应该就是婉贵妃的母亲暮斓歆，同时也是太后的亲妹妹和凤凰南华的姑妈。 司马国看到婉贵妃到来，立即起身微微行礼。他的礼行得很随意，感觉不到太深的等级之分，所以应该也与婉贵妃十分熟识。他与凤凰安华和婉贵妃的年纪都较为相近，沈嫣儿从他们三人之间的气氛中隐约猜到，他们应该是从小就认识的。 司马国见到沈嫣儿后也没有露出一丝讶然，唯一对沈嫣儿的到来有所疑惑的，就是婉贵妃的母亲暮斓歆。她惊讶地打量着陌生的沈嫣儿，寻找着开口细问的时机，但还不等她出声，凤凰南华就对沈嫣儿说了一声：“你随我来。” 说完就把沈嫣儿领到外面去了，留下刚想张嘴的暮斓歆愣愣地注视着他俩离开的背影。 沈嫣儿边走边隐约听见暮斓歆在身后向婉贵妃询问自己的身份，但至于婉贵妃是如何回答的，她就听不清了。 # 离开揽月居后，凤凰南华带沈嫣儿向更幽静的地方走去。虽说是幽静，但毕竟是王府，一路上仍然遇到不少仆人与他们擦肩而过，令沈嫣儿半点也不敢放松。 也正是因为时不时会遇到有人走过，所以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沈嫣儿一直望着凤凰南华高挑的背影，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越走就越感到莫名紧张起来。 虽然刚才失望了一下，但是她几乎可以肯定，凤凰南华现在绝对要带她去见小黑。万人冢里凶险重重，也不知道小黑受伤了没有。沈嫣儿满肚子疑问，好想拉住凤凰南华问个究竟，但终究还是忍了下来。反正一切只要等见到小黑就知道了。 最后，凤凰南华带沈嫣儿来到一个类似书房的地方。 之所以说是“类似”，是因为房间中的桌案上有文房四宝，书架有经史子集，样子确实是书房的样子，但却带着淡淡的灰尘味和陈旧感，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与其说是书房，到更像是“书库”的感觉。 “吱呀”的推门声后便是阒静无声，灰尘在从门口灌入的光线中飘飘飞舞。感觉到气氛的奇怪后，沈嫣儿下意识停在门边，不敢往里面走了。房间中没有任何屏风遮挡，一眼就能看到底。不要说是人影了，就连鬼影都没有一个。 “小黑呢？”沈嫣儿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当然藏起来了。”凤凰南华回头对沈嫣儿狡猾一笑，十分警惕地关门阖窗。然后快步走到书架边，把手从书籍缝隙中伸进去，在墙壁上什么地方按下机关。 接着只听一阵微微的响动，原本并排靠在一起的两个书架缓缓移开，露出空白的墙壁。凤凰南华轻轻一推，墙壁悄无声息地从中间裂开了——那竟是一道暗门。 暗门设计得极其隐蔽，俨然已与墙壁融为一体。如果凤凰南华不推，沈嫣儿根本就没有看出来。 “小黑！”跟在凤凰南华身后走进密室的沈嫣儿一眼就看见小黑躺在墙角一张简陋的小床上。 床是用四张凳子临时拼出来的，上面只铺了一层薄薄的毯子。而且连枕头都没有一个，小黑脑袋下面枕的是一叠旧书。 密室中原本没有这张“床”，是凤凰南华为了把小黑藏起来而临时搭出来的。 沈嫣儿看到小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前一刻的高兴转眼间就变成提心吊胆，紧张地向凤凰南华问道：“他怎么了？” “放心吧，他只是太累了。”凤凰南华边说边向小黑走去。 睡眠中的小黑依旧保持着高度警觉，听到凤凰南华靠近的脚步声后立即睁开眼睛，用右手撑起上半身侧卧在床上。要不是发现来人是凤凰南华，估计他早就已经蹦起来了。 “小黑。”沈嫣儿喊了一声。 这时小黑才把目光移过去。看到沈嫣儿的瞬间，他的双眼蓦然睁大，傻呆呆地愣住了。“嫣儿……”过了好久才低声唤出沈嫣儿的名字。 “听说你找到宁王府了，是婉贵妃带我来见你的。”沈嫣儿走到小黑身边，怕小黑不知道婉贵妃是谁又急忙补充道，“婉贵妃就是出云的主子。你来求助于宁王，她也是知情的。” 听到这里，小黑点了点头，翻身坐在床边。密室中没有桌椅板凳，沈嫣儿和凤凰南华就只能站着与他说话。、 凤凰南华一开口就抱怨起来：“他昨天早上天还没亮就突然出现在我的床边，吓得我差点灵魂出窍。王府这么多巡逻的侍卫，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溜进来的……” 145 心理打击 谈起昨天小黑的从天而降，凤凰南华到现在还是一阵惊恐。“他气息奄奄地拽着我，只说了一句话就晕倒了……” 沈嫣儿忙问：“什么话？” “让我帮他入宫。”凤凰南华抚额。 这早就在沈嫣儿的意料之内，因为小黑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找来宁王府的，不说这句话还能说什么呢？ “本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重如磐石的他从寝房拖到书房，藏在这里。路上他迷迷糊糊地念叨着什么‘嫣儿嫣儿’，还好我记得你的名字，一下就猜出来了……” 沈嫣儿本以为接自己出宫是凤凰南华的自作主张，没想到却是小黑半昏迷中无意识的呓语，心中不由有些感动。 “你不知道当时的情况有多危险，他半条腿都已经跨进地府了，我真怕他会死，不忍心让他因为见不到你而死不瞑目。宝音我是没有办法了，但是让你出宫还是有计可谋的。于是立即让婉滢把消息转告你……”婉滢就是婉贵妃的闺名。凤凰南华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叫她，即便她入宫之后也未曾改口。 “还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的话吗？”凤凰南华终于收拾起刚才的絮絮叨叨，换上有些得意的表情望着小黑，“本王报仇十年不晚，总有一天让你后悔之前对我的莽撞。现在你应该知道我的重要性，不得不来求我了吧？” 原来他还记着当初小黑在万人冢外差点一剑劈了他的仇。 兜了一个大圈子后，好不容从敌人变成恩人，凤凰南华本想好好享受一下小黑对他的敬畏和尊重。没想到小黑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沈嫣儿身上，就连刚才凤凰南华喋喋不休抱怨的时候，视线也片刻不离沈嫣儿的眼睛。而沈嫣儿也久久地望着小黑，秀眉未颦的样子充满担忧。 这真是郎有情女有意，看到这幅画面后，就连凤凰南华再迟钝也该察觉到自己被彻底无视了。 “算了算了，不说了。”凤凰南华自讨没趣，索性不跟小黑废话，终于切入正题，“你要见的人我帮你带来了，有什么话好好说吧。”说完离开密室，只留下沈嫣儿与小黑两个人。 密室的门重新阖上，幽暗的空间中只有角落里亮着微弱的烛火。在暗黄色的光线中，沈嫣儿凝视着小黑憔悴的样子，不敢想象这几天他独自一人在全面熄灯的万人冢中经历的一切。 “出来就好……”痛苦的事情暂且不提，沈嫣儿尽量向好的方面去想，“宁王府应该是安全的，你可以在这里好好休养一段时间。我已经顺利入宫了，一有机会就替你打听姐姐的下落。你只要乖乖在这里等待我的消息就是了。” 终于可以替小黑做一点事了，沈嫣儿心中是欣慰的。原本她还担心在宫中轻举妄动会连累自己的家人，但是现在她已家破人亡，形单影只，只剩下唯一的妹妹被囚为人质，突然觉得肩上的负担轻了很多，就算豁出命去也没有太多后顾之忧。 谁料小黑听了她的话后却正色相劝：“你不要回去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没有太多渲染，但是沈嫣儿却从他严肃而诚恳的双眼中，看出了他对自己的关切。他是在真心担忧沈嫣儿的安慰，而没有半点利用沈嫣儿调查宝音身份的企图。为了减轻他的负罪感，沈嫣儿哀伤地说：“其实也并不完全为了你，我还有自己的苦衷。妧儿被人抓走了，我必须把她救出来……”说着便把发生在沈家的一切都向小黑徐徐道来。 本以为说着说着就会忍不住大哭一场，抑或是哀痛难忍，泣不成声。然而，令沈嫣儿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是，自己的语气一直十分平静，仿佛述说的是发生在遥远陌生人身上的故事。 仅仅只过了五天而已，沈嫣儿就坚强地从阴影中走了出来，而没有溺亡在痛苦之中。她知道，无论多哀伤，死去的人都不会复活。而自己唯一能做的，能让逝者瞑目的，就是确保还或者的妧儿的安全。给自己找一个使命，这样就不会懦弱了。 “所以我现在无法离开皇宫……”沈嫣儿讲到最后也没有落下一滴眼泪，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不仅仅是为了帮你救出姐姐，也不仅仅是为了查明真相让阿珍死得瞑目，更是为了把妧儿救出来。所以你不用白费口舌了，让我任性下去吧。” 听到这里，本来还想继续劝说的小黑打消了那个念头。他垂下目光，细密的睫毛在昏黄的烛光中微微颤动，神情中闪烁着一些不安，似乎回忆起什么痛苦的事情。 就在沈嫣儿犹豫着是否要问的时候，小黑自己就先开口了：“御林军进入万人冢后……”结果只说了半句话声音就变得哽咽。那是一段小黑不忍回想的记忆，但是为了给沈嫣儿敲响警钟，他不得不强忍着心底的哀痛继续讲下去。 “他们把所有的尸体和行尸全都运出了万人冢，统一埋在一个早就挖好的天坑中……我偷偷去看了那个坑，里面没有一具尸体是完整的，与其说是尸坑，不如说是腐肉坑……” 小黑讲得极其艰难。沈嫣儿光是听他的描述，就觉得胃里翻腾起阵阵恶心，全身都不舒服起来。 “坑里还有很多白骨，应该是以前死去的秀女……我不知道那里被埋下多少尸骨，只知道那浓烈的血腥味和腐臭味把整片树林都薰得不敢有动物靠近，只有漫天蚊蝇黑压压地一片又一片地扑下来……很难相信那些腐肉曾经属于某个活生生的人类……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已经是丧尽天良了……” 即便是想咒骂，小黑的语气听上去也十分微弱。他的性格本就如此淡薄平静，从不怨恨别人。能说出“丧尽天良”这四个字，就足以证明他是愤怒到极点了。 沈嫣儿听到这里才恍然意识到，其实小黑的疲惫和虚弱并非来自于身体，因为他并未受什么外伤。他之所以显得如此憔悴，是因为他看到那个恐怖的尸坑，心理受到了重创和打击。 146 太上皇 “正因为如此，我才更要尽快把妧儿从那个人的身边解救出来。”沈嫣儿没有丝毫动摇，从容地微笑着。即使被逼无奈也没有退缩，淡然中又充满坚定的目光令小黑放弃了劝说。 “我会求王爷尽快安排我进宫帮你。”最终，小黑许下这句承诺，对沈嫣儿点了点头，作为对她的鼓励和支持。 谈话到这里暂告段落，一旦沈嫣儿不开口，小黑就始终是沉默。忽然觉得气氛有些尴尬的沈嫣儿下意识向门口的方向望了望，说：“不知道王爷有何安排……” 话音刚落，身后的小黑就动了动。听见椅床与地面摩擦声的沈嫣儿回头一看，见小黑已经站了起来，忙伸手去扶住连膝盖都有些直不起来的他。 本想问他“干什么”，但话还没有出口，就心意相通般猜到他是想向凤凰南华挑明问清情况。于是，沈嫣儿搀着他的手，轻声叹了一口气，说：“我扶你出去吧。”难得今天宫里宫外的人都聚齐了，是该好生商量一下今后的打算。 # 密室的门并没有关死，被沈嫣儿轻轻一推就打开了。凤凰南华守在外面的书房中放哨，这点沈嫣儿并不意外。令沈嫣儿意外的是，除了凤凰南华之外，不知何时书房中又多了一人。 “婉贵妃……”沈嫣儿掩饰不住的惊讶从脸上一闪而过。 坐在墙角里客椅上的凤凰南华和婉贵妃两人正低声交谈着什么，听见密室门开的响动后都立即抬头望来。 突然发现多了一个人的沈嫣儿扶着小黑僵在原地，幸好婉贵妃柔美动人地对沈嫣儿点了点头，莞尔一笑问道：“你们谈完了吗？”用笑容化解了尴尬的气氛。 沈嫣儿别扭地点头回应，扶着小黑慢慢走过去。没想到婉贵妃竟起身向他俩走来，而且还扶起了小黑的另外一只胳膊。只有四个人的房间中三个人都站了起来，看到婉贵妃如此温柔体贴，凤凰南华一个人也坐不住了，于是跟着起身让座。 结果，小黑这个来路不明的乡野草民竟然让贵妃和王爷热情服侍着坐了下来。小黑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不知道心里作何感想，反正沈嫣儿是替他受宠若惊得惊诧紧张起来了。 “都坐吧，难得今天大家聚齐了，是时候商量以后今后的计划了。”凤凰南华见沈嫣儿呆站着，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放，便好心用下巴示意她坐在另外一张椅子上。 还不等沈嫣儿回过神来，婉贵妃就调皮地一下压着她的肩膀，硬生生地把她按到了座位上。“以后在我们两个面前你就别拘谨了，我们都是不拘小节的人，最讨厌的就是宫里的那些繁文缛节。你只用把我们当朋友就好了，从今以后我们还要相互照应，暗中配合呢。” 婉贵妃是身份尊贵的金枝玉叶，她能这样说是平易近人，和蔼可亲，但如何沈嫣儿真的依言顺行，那就显得十分不懂规矩，轻率鲁莽了。 所以婉贵妃的一席话虽然出自善意，但沈嫣儿听过之后反倒觉得更加不知所措了。倒是凤凰南华接下来的表态，令沈嫣儿顿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你我之间非亲非故，此前就仅有两面之缘而已，想要靠着宝音的关系彼此交心，说实话，对我而言十分困难……” 凤凰南华刚讲到这里就被婉贵妃怨愤地剜了一眼。婉贵妃似乎是在责备他讲得过于直白。不过正是这一下，令沈嫣儿瞬间看透了他们在对待自己和小黑这件事上的不同态度。 婉贵妃想和他们成为相互照应的朋友，但凤凰南华却是有所保留和怀疑的。接近小黑和沈嫣儿一开始应该是婉贵妃的主意，凤凰南华是被婉贵妃说服后才将信将疑地配合她的。 婉贵妃不停地对凤凰南华使眼色，提醒他注意措辞，但是凤凰南华依然讲得十分耿直：“你们不必觉得我们过于殷情而对我们有所防备，其实帮你们不是白帮，是有代价的——因为我们同样也有需要你们帮忙的地方。” 听到这里，沈嫣儿真的松了一口气。如果凤凰南华和婉贵妃无欲无求地主动送上门来对他们鼎力相助，那沈嫣儿的心里才真的发憷呢，步步都要怀疑他们是不是设下了什么陷阱。 “你说你的妹妹被皇兄当作人质带走了……”凤凰南华接着说。这个情报应该是他刚从婉贵妃那里听说的，因为昨天沈嫣儿亲口把这件事告诉过婉贵妃。 “如果你妹妹被囚禁在外地那就不好查了，但如果是被囚禁在宫中，那肯定与宝音和父皇一起被囚禁在把守最严密的霰雪宫里——那里是御前队不分昼夜轮班值守的宫中禁地，就连我和婉滢都很难有机会进去。” “霰雪宫？”突然听到关于妹妹下落的情报，沈嫣儿的注意力立刻高度集中。刚才凤凰南华的几句话中蕴含了很多情报，沈嫣儿回味了一下才察觉到其中的另外一个重大消息。 “不仅是宝音和妧儿，就连太上皇也被软禁了吗？” 在没有确切证据之前，凤凰南华也不敢妄下定论。他很保守地照实阐述道：“两年前，皇兄回宫后不久，父皇就宣布因病退位。但是，我总觉得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根据凤凰南华的描述，太上皇因为日理万机、政务繁忙而一直龙体抱恙的情况是真实的，但那些只不过是一般休养三五日就能痊愈的小病症，远远达不到需要退位养病的地步。 “刚开始的小半年里，我偶尔还能在皇兄的陪伴下与父皇见上几面，但是最近一年……”凤凰南华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无论我找什么借口，皇兄都没有同意我与父皇见面了。” 婉贵妃接着说：“不仅是南华，就连我和太后姑姑都见不到太上皇。其他文臣武将，但凡我打听过的，也都说见不到太上皇的面。” 听到这里，沈嫣儿的心里开始直打鼓。“那太上皇……该不会是已经……” 147 婉贵妃的救命恩人 难道太上皇已经惨遭不测了？无怪乎沈嫣儿会这样猜测，因为她全家都死于皇上之手，她早已把皇上当成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了。 但是，凤凰南华却轻轻地摇了摇头说：“还没到那一步，幸好宝音还见过父皇，可以证明父皇还好好地活着，皇兄也经常去探望照顾……若非如此，我真要强行闯入霰雪宫了……” 宝音也被关在霰雪宫中，所以能见到太上皇的机会自然比外面的人多。自从皇上禁止太上皇与任何人见面后，凤凰南华和婉贵妃就只能通过宝音来打听太上皇的消息了。 凤凰南华接着说：“婉滢偶尔能找借口求皇上让她与宝音见上一面，借机从宝音口中打听父皇的近况。但是宝音的行动也不自由，能碰巧远远望见父皇的机会并不多，而且根本就没靠近交谈的机会……”说到这里又是一声无奈的长叹。 沈嫣儿听到这里总算听明白了。凤凰南华之所以答应帮小黑救宝音，其实是为了把先皇从皇上的掌控中拯救出来。 “那你们下一步想怎么办？”沈嫣儿问。 密切关注先皇处境的凤凰南华肯定早已做好下一步的部署了，结果果然不出沈嫣儿所料。听了她的提问后，凤凰南华和婉贵妃对视了一眼，用眼神做了短暂的交流后，凤凰南华才回答：“我们先要打听出父皇在霰雪宫中的确切位置，然后找机会偷偷潜入，亲口向父皇问明实情。” 刚才凤凰南华自己也强调过，霰雪宫守备森严，偷偷潜入必然难如登天，而且稍有意外便是与皇上为敌，令自己进退维艰，难怪凤凰南华着急的同时却又如此谨慎。 “如果先皇真的被皇上软禁了，你能把先皇救出来吗……”沈嫣儿对此有所疑虑。 皇上立于整个凤凰王朝呼风唤雨的巅峰，虽说他的统治不至于达到“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恐怖地步，但是凤凰南华要想与他作对却是极其困难的，一不小心大逆不道，自取灭亡。 当中的利害关系凤凰南华当然比沈嫣儿思考得更加透彻和仔细。他带着深深的觉悟，刚正而坚定地回答：“如果父皇真是被逼退位，而且还遭到软禁的话。我身为皇子，一定会借助虎将军的力量把父皇从皇兄手中救出来。” “原来如此……”沈嫣儿点点头，忍不住回想起凤凰南华在万人冢里看到魏诗萱死亡后的大受打击。 当时凤凰南华惊愕无措地念叨了一句“只有魏诗萱是绝对不能死的”，因此沈嫣儿早就猜到在选秀之前，魏震海肯定嘱咐过凤凰南华要关照魏诗萱。说不定魏诗萱手上的那份地图就是从凤凰南华这里流出去的。发现魏诗萱死后凤凰南华之所以那么绝望，就是因为他担心失信于魏震海而导致丧失强援。 凤凰南华接着说：“虽然魏诗萱已经死了，但是易香惜却意外发现另外一名长得极像魏诗萱的女子。魏诗萱入宫之后与父母亲戚的接触机会骤减，应该不至于那么快就被识破……也算是让我暂时安心了……” 当初凤凰南华怀疑魏家扫娘中有奸细，让易香惜追查魏诗萱的死因，好将功补过。他给易香惜的最后期限就是万人冢首试的最后一天，也就是第十天。 所以，首试结束的那一天，易香惜离开万人冢后肯定用什么办法秘密向凤凰南华禀告了用小青顶替魏诗萱的计划，而沈嫣儿也是知情者这件事肯定也被一并禀告过了，不然凤凰南华不会如此轻易地当着沈嫣儿的面就把这个秘密讲出来。 但是，凤凰南华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易香惜根本就不是魏家扫娘，而是皇上早在魏家埋下的御前队心腹。这件事，必定连凤凰南华都被蒙在鼓里吧。 想到这里，沈嫣儿的表情变得紧张而古怪。她害怕凤凰南华从自己的脸上看出端倪，于是急忙埋下了头。 沈嫣儿不敢说出易香惜的真正身份，因为妧儿的命就是用来彻底隐瞒这个秘密的。沈嫣儿一念之间的确产生过“把实话说出来，求凤凰南华和婉贵妃相助”的想法，但是她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她曾亲眼见识过皇上的强大、残忍和冷漠，与其怀着侥幸去求助，不如选择最安全的做法——守口如瓶。 为了尽快结束对易香惜的讨论，沈嫣儿主动把话题引开。她侧头问一旁的婉贵妃：“你和宝音是怎么认识的？” 听到这句话后，从刚才起就一直低着头默默无语，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小黑突然抬起头来，用好奇而诚恳的眼神望着婉贵妃——因为这同样也是他最关心的问题，无比期盼听到回答。 “我与宝音是去年选秀时在万人冢里相识的。”其实婉贵妃早就想把这件往事告诉沈嫣儿和小黑了，一直没有机会。既然沈嫣儿问起，她便毫无保留地循着回忆，徐徐地讲了出来。 婉贵妃之所以对宝音如此有情有义，只因为宝音是她的救命恩人。故事并非多么复杂，其实就是婉贵妃差点被行尸咬伤的时候，宝音突然冲过来救了她，结果宝音自己被咬伤了。 沈嫣儿和小黑在万人冢里看到的一大滩黑色的血迹，就是那个时候留下的。宝音留在墙壁上的四叶草记号之所以消失，就是因为被行尸咬伤后陷入昏迷，无法继续再做记号了。 “被行尸咬伤的人也会变成行尸，其他人都劝我尽早杀了宝音，但是……我实在不忍心杀死一个为了救我而受伤的人……”谈起当年的往事，婉贵妃的神情变得无比哀痛，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随时随地都要面临死亡威胁的巨大坟墓之中。 “虽然知道宝音已经无药可救，但是我却总抱着一丝侥幸……我想让宝音坚持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于是固执地保护着她，不许其他人伤她一根汗毛……” 148 隔代的熟悉 听到这里，沈嫣儿突然想起阿珍临死前的情景。 当时她背着奄奄一息的阿珍，同样明知道阿珍会死，也明知道阿珍死后会变成行尸咬死自己，但她就是下不了杀手，难以割舍心中的侥幸和希望。哪怕微妙的希望最终会被无情的事实粉碎，但她绝不自己亲手将其捏碎——婉贵妃也是一样的。 “但是，事实证明我的坚持是对的。”说到这里，婉贵妃突然抬起头来，着重强调着，“最后宝音活下来了，她是唯一一个被行尸咬伤后还能活下来的人。” 这件事很快就在万人冢里传开了，而小青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听说了关于黑血秀女的流言。 婉贵妃接着说：“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能活下来毕竟是一桩好事，我只顾着高兴，也没有深思。离开万人冢进入皇宫后，我与宝音劫后余生，都很庆幸，相约以后要在后宫中相互扶持，彼此关照。但是，没想到好景不长，宝音很快就被皇上带走了，而且再也没有回来……” 听到这里，小黑的双眉深深地拧在一起，十分担心宝音。沈嫣儿看到小黑愁眉不展的样子，心里也很不好受，为了安慰他而故意做出了乐观的推测：“宝音作为唯一一个被行尸咬伤而不死的人，比金山银山都珍贵，皇上一定不会为难她。” “希望如此吧……”婉贵妃轻轻叹了一口气，“虽然没有死，但宝音毕竟是被行尸咬过的人，随时都有可能变成行尸。皇上把她软禁起来是为了保护宫里的其他人，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求皇上偶尔让我与宝音见上一面。但是……” 突然变得凝重起来的口吻令沈嫣儿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婉贵妃接着说：“但是，巫师经常出入霰雪宫，令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宝音的身体越来越虚弱，而且身上经常还有伤口出现……也许是为了怕我担心，她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婉贵妃口中的巫师就是静好曾经对沈嫣儿讲起过的，两年前与皇上一同回宫的“乌察天人”。听说宝音身体虚弱，身上还有伤口，别说是小黑了，就连沈嫣儿的心都揪了起来。 如今先皇、宝音和妧儿全都被关在霰雪宫里，所以聚集在这里的四个人的目标都是非常一致的。那就是要想尽一切办法摸清楚宫中禁地霰雪宫里的情况，寻找机会把他们救出来。 “什么时候可以让我进宫？”一直没有出声的小黑终于开口了，迫切的语气表明他恨不得立刻就入宫的决心和愿望。 “怎么安排你进宫我还要再思考一下，不过……”说到这里，凤凰南华突然把目光从小黑移动到沈嫣儿身上，“你倒是可以找机会求皇兄让你与妹妹见个面。如果你妹妹真的被关在霰雪宫中，你就可以趁机进入霰雪宫查看情况了。” “我提出这种要求，他不会生气吗？”沈嫣儿忐忑不安，生怕自己的轻率举动会连累到妧儿。 凤凰南华十分确信的摇头说：“皇兄是十分聪明的人。为了可以更好地控制你，他肯定会同意让你与妹妹见面。只有让你心中有牵挂，时刻惦记着妹妹，他才能牢牢地控制你。” 这话倒是不假，沈嫣儿听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尽管放心。只要我能把父皇从霰雪宫里救出来，也一定会救你妹妹。”凤凰南华的保证令沈嫣儿吃下了定心丸。 # 谈话一直持续到午膳时间才结束。婉贵妃邀请沈嫣儿一起到母亲暮斓歆的房间中用膳，沈嫣儿害怕尴尬，想要拒绝，但是婉贵妃盛情难却，她实在坳不过，最好还是被硬拉去了。 出乎沈嫣儿意外的是，与两个不太熟悉的贵族女子平起平坐地围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并没有令她感到十分拘束。相反，饭桌上的气氛和乐融融，十分和睦。 婉贵妃热情的性格应该是遗传自母亲的，暮斓歆比婉贵妃更加和蔼可亲，容易接触。虽然此刻身在繁华的京城，但心里却总是惦记着早点恢复健康，返回吉阳州。一言一行中都流露出对夫君吉阳王的情深似海，他们是一对十分恩爱的夫妻。 除此之外，沈嫣儿还觉得暮斓歆的身上隐约带着一点自己母亲的影子，令她恍恍惚惚有种好像回到小时候的感觉。 记忆中的母亲也像暮斓歆一样端庄大方，举手投足之间，低眉浅笑之间，言谈说话之间都会不经意地流露出优雅的气质。沈嫣儿从小就憧憬能成为母亲那样的高雅淑女。 吃到一半的时候，暮斓歆突然停止夹菜，十分专注地凝视着沈嫣儿。感觉到暮斓歆的目光后，沈嫣儿也抬头望着她。即便两人四目相对，暮斓歆也没有把视线移开，而是更加仔细地端详着沈嫣儿的五官模样，像是深思着什么难题似的微微颦眉。 “怎么了？”不等沈嫣儿开口，婉贵妃就率先发问。 暮斓歆这才收回目光，笑了笑对沈嫣儿说：“嫣儿姑娘你不要见怪，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的样子有些熟悉，仿佛从前在什么地方见过……” “这怎么可能呀。”婉贵妃微微拔高音调，“娘，你在吉阳州住的时间比她的年纪还大呢，怎么可能以前见过呢？” “是呀，的确不可能。”暮斓歆也觉得荒唐，一笑而过。 就在沈嫣儿以为这个话题到此为止的时候，暮斓歆突然问道：“嫣儿，你的母亲是谁？” 沈嫣儿心中猛地“咯噔”了一下，表情也凝固了。 沈嫣儿的剧烈反应令暮斓歆意识到自己问得太突兀了，于是解释道：“我看你在饭桌上的教养很好，比婉滢都更懂规矩，应该是从小母亲就教得好吧。听婉滢说，你家是在京城开酒楼的……” 暮斓歆接下来的话沈嫣儿没有听清楚，耳边隐约传来婉贵妃不高兴的抱怨声“我哪点不懂规矩了”，但是外界的所有话语都被沈嫣儿记忆深处传来的一句悲咽彻底掩盖。 “你，不是，爹的亲生女儿……” 父亲临死前最后的半句遗言成了沈嫣儿深深的伤口。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父亲究竟想用最后一口气告诉自己什么呢？ 149 先斩后奏 想到父亲临死之前幕幕画面，沈嫣儿不由再次陷入那一夜血流成河的悲惨回忆之中，脸色刹那间变得煞白如纸。 饭桌旁的母女俩仍在谈笑中，突然，婉贵妃发现沈嫣儿的脸色异常，立即收起笑容，关切地问道：“嫣儿，你怎么办了？” 不等沈嫣儿回答，婉贵妃自己就找到了答案。她轻轻推了推母亲的胳膊说：“嫣儿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你刚才提起她的伤心事了……”看来婉贵妃早就把沈嫣儿的底细调查得十分清楚，连沈嫣儿儿时丧母的事情都一清二楚。 暮斓歆察觉到失言后连忙向沈嫣儿道歉，没有一点架子。 沈嫣儿拼命挤出笑容回应，装作不在意。但其实心中早就乱作一团，混乱的思绪错乱纠缠。 为什么？难道暮斓歆认识自己的母亲？ 这时沈嫣儿才猛然察觉到一个问题，在自己的记忆中，竟然没有一点关于母亲娘家人的回忆。就连母亲去世的时候，也没有任何一个娘家人过来哀悼祭奠。 母亲去世后，关于母亲的话题仿佛便成了沈家不成文的禁忌。沈嫣儿不问，父亲也不提。 刻在沈嫣儿记忆深处的，只有在桃花盛开的季节里，母亲静静站在桃树下的美丽身影，以及一些模糊的片段。母亲究竟是什么人？来自何方？这些就连身为女儿的她竟也浑然不知。 # 临近傍晚的时候，婉贵妃才与沈嫣儿启程返回皇宫。 凤凰南华和暮斓歆亲自把她们送上马车，目送马车缓缓驶远后才离开。沈嫣儿坐在靠近窗户的位置，假装不经意地偷偷从车帘的缝隙间向后张望。 她心中装满无数问题想问暮斓歆，但却不知应该从何问起。最后只能自己劝自己，也许只是自己太敏感了而已，暮斓歆与母亲根本就没有丝毫关系…… 回宫后，婉贵妃好心让马车先把沈嫣儿送到霓虹宫门口，结果还隔着近百米远，马车就停了下来。 出云掀开挡在车厢与车夫之间的垂帘，刚问了一句“怎么回事”，整个表情就冻结在脸上。 莫名其妙的婉贵妃和沈嫣儿同时抬头一望，目光透过被出云掀开的垂帘落到远处的霓虹宫正门口，只见十多名侍卫打扮的人正端端正正地守在台阶旁，仿佛在等什么人回来。 “是御前队。”出云压低声音，回头紧张地望着婉贵妃。 御前队出动必定是奉皇命行事。沈嫣儿的心脏猛地揪紧，深深的恐惧感从腹部一直浸染到喉咙上来，几乎快令她窒息。婉贵妃轻轻捂住了她的手，用这样的动作鼓励她不要害怕。 与此同时，那群人也看见马车。一名老太监在两名御前队成员的陪护下走到马车边。出云下车向太监行礼，太监连看都没看一眼，目光直接望向车内的婉贵妃和沈嫣儿。 确定两个人都在后，太监绷紧的表情终于缓和下来，带上了一点礼节性的笑容，说：“娘娘，皇上听说你今天接走了一名秀女后龙颜大怒，正在御书房等你们过去向他禀明经过。让老奴替你们引路吧。” 沈嫣儿惊了一跳，这才知道原来婉贵妃今天带自己出宫是先斩后奏！顿时心脏狂跳，惊慌失措地望着婉贵妃。 婉贵妃的脸上从容中带着严肃，似乎也没想到皇上的态度会如此强硬，但她毕竟是与皇上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人，怕倒是不怕的，而且还用目光安慰沈嫣儿冷静下来，反正天塌下来都有她顶着。 眼前的这名太监便是皇上的近侍太监安公公，地位在出云之上，曾经还伺候过先皇。因为人过中年，身材难免显得有些臃肿，堆在脸颊上的肉把眼角挤得微微向下弯曲，所以无论笑不笑都让人觉得有点笑意，就好像寺庙里的弥勒佛一样。 安公公的话令沈嫣儿控制不住身体微微发抖。那晚的记忆再次不断闪现，令她头痛欲裂，脸色苍白。 婉贵妃轻轻扶住沈嫣儿的肩膀，镇定地安慰道：“不要紧，有我陪你一起去呢。”说着搀着沈嫣儿的胳膊，把她扶下马车，恭敬有礼地对安公公说：“那就有劳安公公带路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沈嫣儿总觉得安公公时不时就盯着她看来看去，心中更加紧张和恐惧了。不过仔细一想又觉得并不奇怪，因为自己刚入宫就能与婉贵妃如此亲近，旁人知道后肯定会对自己有几分好奇。沈嫣儿这样安慰着自己，与婉贵妃一起徐徐向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大约走了两刻钟，沈嫣儿的面前出现了一处宽敞得就像晒谷场的空地。横穿空地再登上二三十级台阶，沈嫣儿抬头一看，发现悬挂在头顶的牌匾上写的正是“御书房”三个大字。 安公公停在门口，躬身抬手做了一个“请进”的动作，但婉贵妃和沈嫣儿却都停在门边不动。沈嫣儿心里怕得直擂鼓，浑身瘫软，幸好有婉贵妃扶着，不然她早就站不稳了。 婉贵妃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后，挽着沈嫣儿踏进房门。沈嫣儿低着头不敢抬，目光一直在地板上逡巡。虽然什么都没看到，但是正对前方的头皮上却觉得阵阵发麻。从房间深处传来的强大迫力令她打从心底陡然升起一股恶寒。 这时，身后房门被安公公从外面轻轻阖上，传来一声“啪嗒”微响。响声之后过了一会儿，婉贵妃拉着沈嫣儿行礼。然后又过了很久很久，房间深处才传来一声：“把头抬起来。” 熟悉的声音令沈嫣儿猛地打了一个冷战。 果然是“他”，他的声音依然如那晚一样，冰冷而严厉。 婉贵妃一直是抬着头的，很明显这句话是在命令沈嫣儿。沈嫣儿强忍住心中的恐惧，咬紧嘴唇，轻轻抬头望去。只见房间深处的阴影中站着一个颀长的人影——正是“那个人”。 这次他没有蒙面，窗格和墙壁落在脸上的阴影令他的五官轮廓显得更加深邃，仿佛用刻刀雕出来的一样。那双冷漠而高傲的眼睛还是那晚的样子，锐利得闪动着野兽般的光芒。 150 唐突的乞求 与他对视的瞬间，沈嫣儿的眼眶立刻湿润了。所有的怨恨和恐惧都混在一起，化为泪水涌上双眼。但她一直死咬着嘴唇，忍住没有哭出来。硬撑开的眼睛睁得发痛了，但她都不敢眨一下。质问和谴责都化为倔强的目光，盯在他的脸上。 然而，凤凰恪却只是瞥了沈嫣儿一眼，目光就转到婉贵妃身上。“为什么带她出宫？”口气不善，微带怒意。 婉贵妃把早已想好的借口唱歌似的轻快地一股脑全讲出来：“你让我负责秀女的调教，我当然要对她们格外留意。见到嫣儿后，我觉得与她投缘，十分喜欢。近日听说她家出了大事，她把自己关在房间中闭门不出。我怕她做什么傻事，于是便邀她出宫散心。也不是故意瞒着你，只是没来及禀告而已。” 说完便露出乖巧的笑容撒娇，从那轻松的表情中一点也看不出觉得事情有多严重。其实这正是婉贵妃的高明之处，如果正经严肃地解释得天衣无缝，反倒显得内有隐情，刻意而为。 凤凰恪用怀疑的目光盯着婉贵妃。也许是顾念亲情，或者有其他什么后顾之忧，他一直隐忍着，没有勃然大怒。 沈嫣儿想看他又不敢看，目光躲躲闪闪，心中忐忑不安。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捂住婉贵妃的嘴，教她不要瞎胡扯了。 然而，沈嫣儿不可能大逆不道地阻拦婉贵妃，所以婉贵妃接着又说：“之前我俩聊天的时候，嫣儿听说我娘的怪病后，便说自己家里有个祖传秘方，也许可以医治好我娘的病。于是这次我才带她一起出宫，让她和我娘见一面……好了，你就别生气了，我不是好好把她带回来了吗？” 说着微微撅起嘴巴，用委屈的目光望着凤凰恪。 凤凰恪听到这里，锐利的视线刷的一扫，突然移到沈嫣儿的脸上。“你还懂医术？”他半眯着眼睛问，显然是不信。 沈嫣儿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立即用目光向婉贵妃求救。然而，凤凰恪故意不让婉贵妃帮忙，从容不迫地缓缓地向前踱了一步，像一座大山似的正好隔在沈嫣儿与婉贵妃之间。 他居高临下，用充满威胁的目光俯视着沈嫣儿，一言不发地等待沈嫣儿自己开口。书房中气温骤降，沈嫣儿浑身哆嗦。 这下这么办？撒谎的话以后还要圆谎，不撒谎的话就是打婉贵妃的脸。不知所措的沈嫣儿目光低垂，紧张得连睫毛都在不停颤动。短暂的思索后，她决定硬着头皮承认：“我，我虽然不懂医术，但，但是……家里的确有一个祖传秘方……” 于是沈嫣儿只能说一半实话，一半谎话，希望凤凰恪不要再继续追究下去了。结果婉贵妃从凤凰恪背后探出头来，不停地对她挤眉弄眼使眼色，害得沈嫣儿更是紧张，说不出话。 见沈嫣儿半天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实在看不下去的婉贵妃干脆拨开凤凰恪，冲过来抓住沈嫣儿的胳膊，说：“嫣儿，你太谦虚了。懂就是懂，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说着把沈嫣儿向墙角里推了一下，自己背对凤凰恪，不让凤凰恪看到自己的表情。“今天在王府，你不是还和司马国一起讨论我娘的病情吗？”说完后又对沈嫣儿不停挤眼，示意沈嫣儿快点承认。 沈嫣儿不敢吭声。说实话，婉贵妃的谎言漏洞百出，肯定早就被凤凰恪识破了。但是凤凰恪碍于种种原因，一直忍受着她的胡扯而没有无情戳穿。 “既然如此，那就把秘方写给朕看看。”凤凰恪冷笑着说，用轻蔑的眼神睨着沈嫣儿，料定沈嫣儿肯定拿不出秘方。 婉贵妃立即转身瞪着他说：“既然是秘方，怎么能随便给你看？对不对，嫣儿？”说着还拉了拉沈嫣儿的袖子。 “对，对……”沈嫣儿低着头，万般无奈地痛苦承认。 “哼。”凤凰恪冷笑一声，故意戏弄沈嫣儿似的说，“如果你真能把吉阳王妃的病治好，我就相信你，不然就按欺君之罪论处。到时候，就算婉滢磨破嘴皮我都不会轻饶你。” 那半真半假的威胁口吻令沈嫣儿不由自主地又打了一个寒颤。看到沈嫣儿受气，婉贵妃可不答应，立即反驳道：“我娘的怪病连宫中御医都束手无策，就算嫣儿的祖传秘方不管用也不奇怪。你非要强迫她把我娘医治好，这太强人所难了。” “既然如此，你以后就不许带她出宫！”凤凰恪的语气突然严厉起来，狠狠地盖住了婉贵妃的喃喃反驳。婉贵妃没料到他会突然翻脸，一时也被吓到，鼓着腮帮生闷气，不出声了。 “这次可以饶过你，但是下次再让人发现你出宫，休怪朕对你不客气。”凤凰恪对沈嫣儿提出严正警告。 这正是他让安公公把沈嫣儿带到这里的目的所在。只要沈嫣儿听从警告，乖乖点头答应，她马上就可以跟婉贵妃离开了，但是…… “如果真的治好了，我能提一个要求吗？” 沈嫣儿却突然抬起头，勇敢地迎向凤凰恪的眼睛。看到凤凰恪的眼神由严厉转为惊诧，沈嫣儿生硬地咽了一口口水，然后乞求般卑微地提出：“我……想见一见妧儿……” 书房彻底安静下来，气氛凝重而诡异。显然凤凰恪和婉贵妃都没料到沈嫣儿会突然提出这种要求，都没有回过神来。 既然话已出口，沈嫣儿就不再退却了。她保持着抬头的姿势，直视着凤凰恪的双眼，又问了一遍：“可不可以？” 就在这个瞬间，就连凤凰恪的气势都差点被她压了下去。片刻之后，凤凰恪冷笑一声，说：“如果能治好，当然可以让你见。就算治不好，也可以让你见。但是……” 说到这里，凤凰恪微微俯身，凑到沈嫣儿的面前。他高挺的鼻尖几乎快要碰到沈嫣儿的脸了。沈嫣儿吓得心脏狂跳，下意识向后躲开一点。 151 暴露 无论治不治得好都可以见到妧儿？沈嫣儿知道凤凰恪不是这么体贴善良的人，“但是”之后必然有什么恐怖的东西。 结果不出沈嫣儿所料，凤凰恪的后半句话是一句不折不扣的威胁：“如果治不好……那就只能见‘死’的了。” 说完后凤凰恪直接挥袖赶人，不耐烦地说：“出去吧。” 沈嫣儿傻傻地怔在原地，被他刚才的话吓呆了，最后还是被婉贵妃硬拉出御书房的。 “有我和南华在，他休想杀你妹妹。”婉贵妃边走边贴在沈嫣儿的耳边说。 沈嫣儿脑中嗡嗡乱想，思绪混乱不清，后来发生了什么都不太记得了。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与婉贵妃离开御书房很远很远，正走在返回霓虹宫的路上。 “你真懂医术吗？”婉贵妃好奇地问。因为如果没有几分底气，沈嫣儿绝不可能说出刚才那样的话。 沈嫣儿低声道：“虽然不懂医术，但是有一个办法却可以试一试……”说着抬头望着婉贵妃，有些欲言又止。 婉贵妃仗义地保证道：“什么办法？你说出来，如果我能帮忙，一定会帮你到底。” 听到这样的答复，沈嫣儿心中的石头总算是稍微落下了。她犹犹豫豫地开口道：“我的确知道一个秘方，传说可以治百病。但是，我必须出宫确认一下……”害怕婉贵妃不答应似的，急忙补充说：“不是出宫去其他地方，去宁王府就行了。” 刚因为擅自出宫被皇上严厉警告了一遍，在这种风头浪尖上，就算是胆大包天的婉贵妃也要三思而后行了。婉贵妃正色凝视着沈嫣儿请求的目光，严肃问道：“为什么？” 沈嫣儿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思考了一会儿，幽幽地问：“你知道……宝音的来历吗？” 这一问把婉贵妃问得愣了愣。两人彼此凝视着对方的眼睛，就像是猜测对方的底牌似的，都陷入了迟疑之中，而且还下意识停下了脚步。就连一直跟在两人身后的出云都停了下来，诧异地望着她俩古怪的表情。 好了好一会儿，就像是把暗号对上了似的，婉贵妃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点了点头，对沈嫣儿说：“我明白了，我懂你的意思……但是，百草毒血毕竟只是一个传说而已，真能相信么？”毕竟沈嫣儿的救治对方是她的母亲，她当然要多问几句。 “所以我才想出宫向小黑确认到底能不能治病。如果行得通，你的母亲就有救了……”沈嫣儿相信小黑不会拒绝。 婉贵妃早就知道黑血族和百草毒血，但是传说中百草毒血还能令人长生不老的功效，一听就知道是以讹传讹，被谣传刻意夸大了，谁也不知道百草毒血究竟有多大作用。 小黑就住在宁王府，但是婉贵妃和凤凰南华一次都没有想到要去向他取血，就是因为对百草毒血的传说并未当真。喝人血多残忍啊，所以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是十分忌讳的事情。 但是，沈嫣儿心中却是确信的。因为，当初在万人冢中，被阿珍咬伤后险些死亡的她，就是被小黑用血救活的…… # 返回霓虹宫后沈嫣儿一下子就成了红人。秀女们对她的身份和遭遇都十分好奇，都在私底下议论纷纷。她终于走出房间，开始与秀女们一同接受出云的培训，但却总是坐在角落里。 沈嫣儿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态度，秀女们当然都不敢与她亲近。只有寇雪冰偶尔会与她交谈一下。除此之外，沈嫣儿平时的谈话对象就只有静好一个。 静好倒是经常带来一些有趣的消息。比如说魏诗萱的房间里半夜传来崩溃的大叫声，比如说易香惜总是盯着魏诗萱寸步不离，比如说潘毓婷曾向静好打听过沈嫣儿是否有所异常。 最后一条引起了沈嫣儿的兴趣。她忙追问静好：“潘毓婷怎么向你打听的？” 静好歪着头回忆了一下，说：“她十分奇怪，问我看到你肩膀上的伤口没有。还问我伤口的情况，有没有流血什么的。我怕她缠个没完，干脆撒谎说小姐你的伤口已经复原了……” 静好每天帮沈嫣儿换衣服，最了解伤口的情况。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沈嫣儿下意识用手轻轻按住了肩膀上的伤痕。那里至今仍然有一道明显的咬痕，证明她曾经遭遇的一切。没有进过万人冢的静好当然不会明白，哪怕沈嫣儿撒谎说那是狗咬的她也照单全收，但是潘毓婷可就不同了…… 沈嫣儿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结果这次谈话的第二天，沈嫣儿的预感就变成现实。那是正午刚吃过午饭，秀女们都在各自房间中休息的时候。沈嫣儿突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院子里就只住了她和寇雪冰两个人，沈嫣儿一下就猜到肯定与自己有关，急忙起身向院门张望。结果看见司马国带着两名侍卫，在出云的带领下，径直向自己房间走来。 司马国表情严肃，脚步沉重，全身笼罩着一股阴霾之气。就连陪着沈嫣儿身旁的静好都看出事情不妙，不安地向沈嫣儿问到：“小姐，又出什么事了？” 司马国与凤凰南华交情深厚，所以一开始沈嫣儿并未把事情想得多么严重，还以为是婉贵妃想出来的帮自己出宫的办法呢。结果司马国进门后，双眼死死地盯着沈嫣儿。 先是盯着脸，后来缓缓下移到肩膀附近。 不等沈嫣儿反应过来，司马国就对身后的两名侍卫使了个颜色。侍卫箭步上前，二话不说就一左一右地把沈嫣儿架了起来。吓得静好惊叫道：“你们要干什么？” 接下来，司马国又对出云使了个颜色。出云用迫不得已的眼神望着茫然无措的沈嫣儿，缓缓走上前来。沈嫣儿忙问：“出云，怎么了？”其实她心中多少已经猜到几分了。 出云没有答话，只是轻轻抬手，抓住沈嫣儿的衣领，向后拉开，低头向沈嫣儿的颈窝里望了一眼。 “有没有？”司马国急迫地问。 出云带着复杂的表情，轻轻地点了点头。 “带走。”司马国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转身的瞬间对侍卫挥手下令。两个孔武有力的侍卫就这样把沈嫣儿押走了。 152 有人告密 司马国把沈嫣儿带去了太医院，关在一个房间中。沈嫣儿没有反抗和挣扎，因为她已经猜到自己被带到这里来的原因。过了一会儿，有三名发须花白的老太医随司马国一同进房。 老太医们一出面，就连看上去地位不低的司马国都自动退到一旁去了，没有凑上前来。沈嫣儿本以为自己会被当成动物似的对待，没想到太医们都对她非常有礼貌。他们没有直接一上来就蛮不讲理地把衣服扯开，而是先围站在沈嫣儿身旁，闲话家常似的问了问沈嫣儿的姓名籍贯、家庭情况等。 见沈嫣儿稍稍放松警惕后，他们才开始切入核心。在征得沈嫣儿允许的前提下，其中一人慢慢拉开了沈嫣儿的衣领，另外两位同时把头凑了上来。 当他们看到深深印在沈嫣儿颈窝处的那半圈咬伤后，全都惊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动手掀沈嫣儿衣领的那位，更是连手都微微颤抖了一下。 三名老太医彼此对视着。因为年龄的关系而显得有些浑浊的眼睛中，突然变得锐利而闪亮。即便他们想要强装镇定，但是布满皱纹的脸上却都浮现出惊惧不安和疑惑迷茫的神色。 “这伤口是哪来的？”拉开沈嫣儿衣领的那名老太医发问了。他大概六十多岁，发鬓都已花白，但是精神状态却很好，一点也不显得苍老。说话时的气势不怒而威，目光也十分严厉，令沈嫣儿有点不敢与他对视。 埋着头的沈嫣儿偷偷用眼角观察，发现他的五官与司马国有些相似。想起以前听说司马国是太医院院使司马元青的儿子，于是猜到他应该就是司马元青。 “是，是……小时候玩耍时，被……狗咬伤的……”沈嫣儿本想装出内心无愧、理直气壮的样子，但是一开口就忍不住变得结结巴巴了。这种谎话骗骗静好还行，怎么可能骗过三名经验丰富的老太医呢？她自己也知道谎言的苍白无力。 “狗可咬不出这种伤口。”司马元青摇了摇头，更严厉地说道，“姑娘，事关重大，希望你可以直言相告。” “我说的就是实话。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要是这伤口真如你们猜测的那样，是在万人冢里被咬伤的，我怎么可能活到现在呢？”沈嫣儿嘴硬到底。反正没人亲眼目击到自己被阿珍咬伤的一幕，不可能拿出铁证来证明自己曾经被行尸伤害过。 太医们见沈嫣儿如此固执，都有些不知所措，又开始彼此对望，最后都把目光汇聚到司马元青身上。 司马元青凝视着沈嫣儿倔强地死咬着嘴唇的样子，大概是猜到她不会说实话了，轻轻叹了口气。不知道司马元青打的是什么算盘，居然没有硬逼下去，而是和善地说：“姑娘说得也有道理。但是事关重大，我们必须做出准确的判断后才能放你回去。在此之前，还请姑娘暂时留在这个房间里，不要随便走动。” “那……你们什么时候才能做出判断？怎样才能做出判断？”沈嫣儿心虚地问。她就怕这群太医对自己做什么奇怪的实验。 “姑娘不必紧张，好好在这里休息就行了。”司马元青不肯多透露，令沈嫣儿更加心慌了。他对随行的另外两名老太医和司马国用眼神示意，让他们与自己一同离开。 他们离开之后，房门随即便被锁上，然后就有两名侍卫好像门神似的一左一右把守在外。沈嫣儿透过窗户看到两人高大挺拔的背影，不由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这下怎么办？明摆着太医院是要把自己软禁在这里。不知道他们会用什么方法验证自己的伤口是不是行尸咬伤，沈嫣儿越想越害怕，急得在房间里团团转。她自己不敢轻举妄动，唯一的希望就是婉贵妃和宁王可以想办法把她救出去。 # 就这样在不安中度过了小半天。到了晚膳时间，沈嫣儿听见有脚步声向自己的房间靠近。她激动地把脸贴在窗户上向外张望，想看看是不是婉贵妃来救自己了。 然而，结果却是令她失望的。来人并非大救星婉贵妃，而是另外一名与她有些渊源的女子——那就是曾被当成奸细在万人冢关在铁笼里的陆明月。 沈嫣儿早就知道陆明月是太医院的人，所以看到她现身后并未太惊讶。陆明月敲开门后，转动着机灵的眼珠把房间和沈嫣儿都打量了一边，然后提了提手上的篮子，说：“我给你送饭来了。” 沈嫣儿心想：太医院大概是因为知道陆明月与自己相识，所以才故意派她来，不然天底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如果待会儿陆明月刨根问底，她就来个装聋作哑。 陆明月关好门，与沈嫣儿一起在房间中坐下。她把饭菜一样一样地从篮子里拿出来，摆在桌子上，边摆边说：“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是我自告奋勇来给你送饭的。毕竟你以前在万人冢里帮过我，我们也算有缘。快吃吧，这几盘菜都是我特意帮你挑的，都是我自己喜欢的，看看合不合你胃口。” 听到这些话后，沈嫣儿才察觉是自己多心了。太医院和司马元青好像没有她想象中那么老谋深算，机关算尽。 难得遇上一个熟人，沈嫣儿不像刚才在司马元青面前那么防备了，主动问道：“他们把我关在这里到底想干什么？” 陆明月摇摇头，说：“不知道，我就只是一个送饭的而已。”说着很抱歉地对沈嫣儿撅了撅嘴。 沈嫣儿又问：“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结果陆明月依然摇头，说：“大概要等到他们把你伤口的来历搞清楚吧。”说到这里，她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一边说着“给我看看”，一边起身拉开沈嫣儿的衣领。沈嫣儿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就已经盯着伤口皱起眉头了。 “哇。连我都能看出这是被行尸咬的，你就别嘴硬了。” “如果是被行尸咬的，我早就死了！”沈嫣儿就是不承认，故意岔开话题问，“你们怎么会知道我身上有这个伤口？” 这次，陆明月没有摇头，而是神秘兮兮地凑到沈嫣儿耳边，说：“我听说啊……是因为有人告密……” 153 墙角三角区 “是谁？”沈嫣儿警惕地问。脑海中立刻浮现出潘毓婷的身影，因为只有她知道自己有伤口，而且入宫后还到处打听。 “不知道是谁，反正太医院的正门台阶前被人放了一封匿名信。没人看到是什么人放的，只知道时间大概是昨晚深夜。”陆明月边说边托起腮，无奈地望着沈嫣儿，“知道你身上伤口的肯定是秀女，你应该比太医院更清楚是谁告的密才对。” 听到这里，沈嫣儿陷入沉默，盯着桌上可口的饭菜，但是连筷子都不想拿起来。 陆明月接着又说：“不过，我也明白那名告密秀女的担心。每天与一个被行尸咬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变成行尸的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换成是我也会整天担心受怕，恨不得马上把她搞走。” 是啊。沈嫣儿也轻轻点头。她也明白潘毓婷的担忧是天经地义的。过了一会儿，沈嫣儿缓缓抬起眼眸，凝视着一直注视着她的陆明月，问：“你们，要把我怎么样？” 陆明月看到她带着死亡觉悟的表情后，先是一愣，最后竟忍不住笑了一声，说：“放心吧，你的性命没有危险。被行尸咬过而不死的人，此前也不知道没有先例。现在那名秀女还好好地住在皇宫里呢。”沈嫣儿一听就知道她说的是宝音。 “不过……”陆明月话锋一转，微微叹了口气，“怎么处置你太医院可做不了主，一切只能听从皇上的决定。” 听到“皇上”二字，沈嫣儿心中猛地一阵紧缩。自从那一晚之后，她就再也不想见到那个人，听到关于那个人的任何消息了。那恐怖一夜的记忆再次复苏，令沈嫣儿变得脸色苍白。 # 结果那顿饭沈嫣儿连一半都没有吃到。陆明月一边嘀咕着“真浪费”一边把碗碟全都收回篮子里，与沈嫣儿道别后便离开了。 接下来，沈嫣儿又陷入独处状态。耳边一旦清静下来就忍不住胡思乱想。最后竟不知不觉地在椅子上坐了一个时辰，就连什么时候夜幕低垂，房间笼罩在一片漆黑之中也没有察觉。 皎洁的月光隔着窗纸落在地上，在沈嫣儿脚边的地面上画出一块白莹莹的明亮方格。沈嫣儿就盯着那片亮光发呆，过了好一会儿，当她犹豫着是要点灯再坐一会儿，还是直接上床睡觉的时候，就听见屋外的回廊上传来低沉而有力的脚步声。 软瘫在椅子上的沈嫣儿猛地直起腰来，警觉地扭头向脚步声传来处张望。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一下浮现出凤凰恪的身影，仿佛身体中突然具备了一种本能，可以预测到他的接近。 猜到来人的身份后，沈嫣儿刷的一下站起来，微微发着抖向离门口最远的墙角躲去，让左右肩膀都紧靠着两面墙壁，恨不得学会穿墙术就这样把自己塞出去。 沈嫣儿刚站稳，就听见上在外面的门锁传来一阵轻响。然后两面把守在外的侍卫迈着矫健有力的步子，快步离去。还不等沈嫣儿反应过来，门就被人又外面推开，走进来三个人。 为首一人就是沈嫣儿最不想见到的凤凰恪。他从跨进门槛的瞬间，那双散发出阴冷光线的眼睛就一直盯着沈嫣儿。他笔直的视线仿佛变成了一条绷得紧紧的绳子，拉着他向沈嫣儿一步步逼近过去。已经缩在墙角最深处的沈嫣儿吓得又向后靠了半步，感觉到自己的整片后背都被两边的墙壁夹成三角形了。 跟在凤凰恪身后的另外两人沈嫣儿也都认识。一个人是司马国，一个是安公公。司马国跟在凤凰恪身后两步远的地方，用紧张不安的眼神望着凤凰恪的背影。落在最后的安公公进门就立即阖上门，一直守在门口没有向离走，负责放哨。 手无寸铁又不懂武功的沈嫣儿被三个男人堵死在房间中，而且其中一人还是杀人不眨眼的暴君，吓得心脏扑通直跳。看到凤凰恪步步逼近，即便知道无济于事也依然不停地用颤抖的声音嚷着：“你，不，不……不要过来……” 凤凰恪一言不发，只是不断靠近。他在黑暗中映着月光变得愈发炯亮的目光就像手铐脚镣似的，牢牢锁住了沈嫣儿的四肢。 吓得慌乱无措的沈嫣儿几乎想要大叫一声冲过去推开他夺门而逃了。这时幸好他身后的司马国安慰了沈嫣儿一句：“姑娘不要害怕，皇上只是想看一下你身上的伤口。” 他话音刚落，凤凰恪就已经贴到沈嫣儿的面前。狭窄的三角形区域中，凤凰恪高大的身影完全覆盖了娇小的沈嫣儿，仿佛变成了第三面墙壁，把沈嫣儿彻底围困在墙角里。 从来没有与凤凰恪如此接近过的沈嫣儿吓得把身体紧紧地蜷缩成一团。她紧张地握着叠握着双手放在胸前，又把额头贴在手上，护住了自己的整个上半身，但却把脖子露在了外面。 对待自己的女人，凤凰恪可不像太医们那么客气，一把扯住沈嫣儿的衣领，猛地向肩膀拉开。沈嫣儿只感到一股凉风灌入，颈窝处早已复原的伤口竟突然传来微微的刺痛。这大概是由紧张、恐惧和敏感而引起的幻绝吧。 勾着脖子，把脸深埋在胸前的沈嫣儿吓得不敢抬头，但她可以隐约感觉到凤凰恪在看到伤痕的瞬间呆住了。身旁，男人的气息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沈嫣儿吓得把头埋得更低了。 “伤口哪来的？”凤凰恪低沉而急促地问。 这次，沈嫣儿没有吱声。她敢对其他任何人振振有词地撒谎说这是被狗咬伤的，但是在凤凰恪的面前，她却一个字都挤不出来。喉咙好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扼住似的，感到窒息般的痛苦。 突然，沈嫣儿颈窝处绷紧的皮肤上传来被淡淡的指温，吓得她猛地抽动了一下。那是凤凰恪用手指沿着拿到弧形伤痕缓缓抚摸。由紧张引起的酥麻感就像毒药似的迅速扩散全身，令沈嫣儿的整个身体瞬间就被冻成了硬邦邦的冰柱子。 154 未解之谜 “不要碰我！”从恐惧中猛然反应过来的沈嫣儿扭动身体激烈地挣扎起来。 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伤痕上的凤凰恪没料到沈嫣儿会突然反抗起来，一不小心就被沈嫣儿撞开了。然而，沈嫣儿只向外逃出去一步就被凤凰恪一把抓住手臂，重重地被摔回墙角里。沈嫣儿的肩膀在墙壁上狠狠地撞了一下，痛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凤凰恪紧紧地捏紧她的双臂，把她固定在墙角中，两道威胁性的目光狠狠地扎在沈嫣儿的脸上。 “你，你想干什么？”在刚才的挣扎中耗费了大量力气的沈嫣儿开始不停喘气，用断断续续的声音发问。在凤凰恪的注视下，她全身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 就这样，两人在月光下对视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沈嫣儿绷紧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凤凰恪才减轻了抓住她肩膀的力量。 “刀。”凤凰恪松开一只手，向斜后方司马国的位置摊开掌心，发出短促的命令。 闻言，司马国立即从怀中取出一把早已准备好的小刀，用双手毕恭毕敬地递上。 那是一把精致的短柄刀，只比手心略长一点，青亮的刃口在月光下散发出幽幽的冷光，吓得目瞪口呆的沈嫣儿直咽口水。 “你要干什么？”沈嫣儿用僵硬的声音发问，松懈下来的身体再次因为紧张而绷得直硬。虽然她猜到凤凰恪不至于用这么小的一把刀来伤害自己的生命，但是那锋利的刃口依然令她感到发憷。她惊惧的目光在凤凰恪和刀锋上来回移动。 突然，凤凰恪一把拉过沈嫣儿的手。不等沈嫣儿反应过来，就手起刀落，用比眨眼还快上好几倍的速度一刀划下。 “啊。”沈嫣儿发出一声惊恐的低叫。那一瞬间根本感觉不到任何痛楚，与其说是被刀划痛了，不如说是被凤凰恪粗暴的动作扯痛了。 沈嫣儿猛地把手抽了回去，这次凤凰恪没有阻拦她。沈嫣儿用左手紧紧扼住右手的手腕，手心向上，眼睁睁看着一道淡淡的血痕由浅变深，慢慢地从雪白的掌心浮现出来。 直到这时，沈嫣儿才感觉到一丝微微的刺痛，忍不住皱起眉头。就在沈嫣儿盯着伤口的同时，凤凰恪和司马国的目光也都死死地锁定在那道血痕上。站得稍远的司马国还紧张地向前迈了一步，好看得更清楚一些。 “皇上，她不是黑血族。”突然，司马国急促地说出这个结论，语气显得十分惊讶。朦胧的月光下，很难看清楚血痕的颜色，司马国是在聚精会神的仔细分辨下终于看清楚的。 不用司马国多嘴，就在沈嫣儿面前的凤凰恪早就看到了。他百思不得其解，深深地拧紧眉头，阴森的表情中突然蒙上了一层疑惑的色彩，令他浑身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场稍微缓和下来。他把目光从伤口移到沈嫣儿的脸上，迟迟没有说话。 看到他俩的反应后，沈嫣儿顿时反应过来凤凰恪用刀割伤自己的意图，觉得这是一个嘴硬的好机会，便装作很委屈地扁起嘴说：“我就说是被狗咬伤的嘛……” 如果时间倒退到凤凰恪刚进房间的时候，他听到沈嫣儿的这句无稽之谈后，肯定会发出轻蔑的讥笑或者冷酷的威胁。但是，现在他却只是回头望了同样一脸茫然的司马国一眼，并没有反驳沈嫣儿那明显站不住脚的弥天大谎。 没有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凤凰恪和司马国都显得有些茫然无措。就连离得稍远，在门边放哨的安公公也受到诡异气氛的影响，神情显得有些慌张疑惑。 沉默笼罩了整个房间，心脏狂跳不已的沈嫣儿壮起胆子，问：“你，你们……什么时候……能放我回去？” 凤凰恪用刀割伤她无非就是为了看一下她的血是什么颜色，如果是黑色的，那便与小黑和宝音一样同为黑血族，流着拥有被行尸咬伤而不死之异能的百草毒血。但是，结果却出乎凤凰恪意料之外。这是否可以令沈嫣儿恢复自由了呢？ “还敢狡辩！你到底是什么人？”谁料凤凰恪却是一声低喝，再次扼住沈嫣儿的手，猛地把她从墙角拉到自己面前。 被扯得失去平衡的沈嫣儿整个身体都向前扑倒，差点一头栽进他的怀抱中。好不容易站稳后，沈嫣儿发疯似的一边嚷着“放开我”，一边拼命挣扎起来。她知道这样的莽撞只会彻底激怒凤凰恪，但是她无法容忍自己被杀父仇人拉来拉去，就像要用尽生命发泄怨恨似的丧失了理智，在挣扎中痛苦地低吼。 结果，凤凰恪只用了两三招就直接把沈嫣儿重新压回到墙角里去了。这次沈嫣儿是以面朝墙角，背对凤凰恪，双手被反剪到身后的姿势被压住的，除了能把脸贴在墙壁上摩擦几下之外，几乎做出任何像样的抵抗。弱小的她就像待宰羔羊似的，对自己的生死没有一点主宰权，只能任凭凤凰恪处置。 这时，连司马国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弱声弱气地卑微劝阻道：“皇上，这样嫣儿姑娘会受伤的……” “连行尸都咬不死的人，怎么可能会轻易受伤。”凤凰恪的发言冷漠至极，但沈嫣儿却能从中听出他急于掩盖的焦躁。这份焦躁源自于沈嫣儿带给她的疑惑。面对沈嫣儿这个未解之谜，他身上那股洞悉一切、操纵一切的优越感已经不复存在。 另外，在凤凰恪口吐冷语的同时，令沈嫣儿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施加在自己肩膀和手臂上的力量真的变小了一点。凤凰恪真的听从司马国的劝告，对她手下留情了。 “蝙蝠呢？”凤凰恪在短暂的沉默后，突然迸出三个字。 还在微微扭动反抗中的沈嫣儿在听到这三个字后猛地停止了挣扎。她忍着脖子上传来的疼痛，艰难地向后扭头，不敢置信地望着压住自己的凤凰恪。难道凤凰恪想放蝙蝠咬死自己？就像当初放蝙蝠咬死张巧娘一样？ 155 宫中禁地 渗入骨髓的痛苦回忆令沈嫣儿全身都麻木了。张巧娘变成行尸，咬死父亲的画面再次浮现在眼前。 “皇上，你不能这样做！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呢？”司马国也吓呆了，愣了好半天，一回过神就立即发出劝阻。这次他的语气不再卑微，而是带着几乎是以下犯上的严厉。 “是啊，皇上，既然嫣儿姑娘流的不是黑血，被蝙蝠咬伤后肯定会死……也许，她的伤口真的不是行尸所致，而是另有隐情呢……”一直沉默不语的安公公终于开口了。 在安公公和司马国两人的共同劝阻之下，凤凰恪终于渐渐恢复冷静。他缓缓放开沈嫣儿，低声说：“我们走……”样子有些神志恍惚，就连那充满震慑力的凌厉目光也弱化了。 望着凤凰恪离去的背影，沈嫣儿转过身来，靠在墙壁上。本以为还能站起来，但是事实却证明她高估了自己。突然变得绵软无力的双腿早已经无法支撑身体，沈嫣儿整个人就像断了线似的沿着墙角滑下，最后瘫坐在地。 司马国望了望脸色苍白，想哭却哭不出来的沈嫣儿，担忧的目光中隐含不舍。他似乎想走过来扶沈嫣儿一下，但是短暂的犹豫之后，他依然扭头离开，紧随凤凰恪而去。 当凤凰恪迈开大步走到门口时，安公公分秒不差地为他打开门。等司马国紧随凤凰恪离去后，安公公回头看了瘫倒在墙角里的沈嫣儿一眼，稍作停顿后，最后也离开了。 三个人已经离去很久很久，然而沈嫣儿惊慌未定的目光却一直恐惧地凝视着凤凰恪消失的方向。寒冷的夜风从门口灌入，吹到沈嫣儿苍白无色的脸上，把她呆滞的表情冻结成冰。 今晚算是逃过一劫了，沈嫣儿有种大难不死后的侥幸。然而，她无瑕庆幸，心中装满了对未来的惶恐不安。 凤凰恪不会善罢甘休，他下一步会怎么做？自己真的要留在这样一个无时无刻不受他的威胁，整天提心吊胆的地方吗？这一刻，沈嫣儿不是不动摇，也不是不犹豫。但是，恍惚中想起了小黑和妧儿的样子，心就突然变得坚强起来。 被变成行尸的阿珍咬伤后，是小黑用血救了自己。既然如此，自己这条命至少有一半都是属于小黑的。替他完成心愿，救出宝音，也是无可厚非的。而妧儿则是沈嫣儿唯一的亲人，她怎么能扔下妧儿受苦，自己懦弱地落荒而逃呢？ 况且，现在沈嫣儿还有婉贵妃和凤凰南华暗中相助。想到这里，沈嫣儿重新鼓起勇气，扶着墙壁慢慢站了起来。 这时，之前负责守门的两名侍卫已经重回岗位。因为房门敞开着，他们就向屋里望了一眼，看到沈嫣儿惊恐忐忑的样子后有些担忧，于是彼此交换眼色，犹豫着要不要进来帮忙。 沈嫣儿察觉到他们的心思后，用所剩无几的力气，弱弱地说了一句：“我没事，不用管我……我休息一下就好……”说着，她迈着摇摇晃晃的步子，慢慢走到床边，一头倒了进去。 刚才的话仿佛是催眠自己用的，敞开双臂，平躺在床上的沈嫣儿为了令自己尽快平静下来而不断地大口深呼吸。眼睛中有些酸涩，她努力撑大眼眶，盯着从床架上垂下的半透明纱帐，硬把快要滚出来的眼泪又倒灌回去。 不要紧。沈嫣儿对自己说。为了小黑和妧儿，自己必须坚强地撑下去，迎着凤凰恪的淫威，继续一步一步地向下走。 # 第二天，日上三竿沈嫣儿还没有起床。其实她早就醒了，甚至可以说昨夜几乎没睡，在醒醒睡睡之间重复了无数次。精神疲惫到极限的时候迷迷糊糊地睡着，但是睡不了多久，每每都会被凤凰恪狰狞的模样和沈家血流成河的画面惊醒。 沈嫣儿用空洞的眼神注视着头顶的纱幔。她很累，很困倦，很想就这样大睡不醒，但是又很害怕睡着后的噩梦将她拉向更加恐怖的无底深渊。 就这样呆呆地躺在床上，不知道过了多久，沈嫣儿听见陆明月敲门。陆明月为沈嫣儿送来今天的午膳。看到沈嫣儿精神恍惚的样子，她并没有多问什么，仿佛早就知道昨晚的事情。 “别睡了，吃过这顿饭，你就可以出去了。”陆明月放下装饭菜的篮子后，径直走到床边。她就像妈妈催赖床的孩子起床似的，用有些粗暴的动作掀开笼罩在床上的纱帐和沈嫣儿身上的被子，蛮不讲理地把沈嫣儿从床上拉起来。 “我可以出去了？”直起上半身沈嫣儿惊讶地盯着陆明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陆明月点点头，一边帮沈嫣儿穿衣服，一边说：“我也是刚接到的消息。安公公亲自来接你，马车已经在太医院外等着了。你的面子可真大，安公公从来只与皇上同进同出，这还是第一次为秀女备车呢。” 听到陆明月的话后，沈嫣儿默不作声。她有满肚子的疑惑亟待解答，但是疲惫至极的脑袋却偏偏停止运作了。沈嫣儿就像失去灵魂的傀儡似的，乖乖地坐在桌边吃饭。与此同时，陆明月也没有闲着，而是娴熟地为沈嫣儿把头发梳理整齐。 然后，陆明月便扶着沈嫣儿离开房间，在两名守门侍卫的护送下，一路走到停在太医院门口的马车边。安公公早已恭候多时，见到沈嫣儿后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依旧是笑呵呵的。 沈嫣儿不敢看他，总觉得他的笑容是笑里藏刀，阴森可怕。但是，上了马车后，安公公偏偏就坐在对面，逼得沈嫣儿只好一路垂着头，连马车把自己带到什么地方去了都不知道。 在紧张的煎熬中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嫣儿姑娘，我们到了。”安公公的柔声细语打破沉寂，令沈嫣儿猛地打了一个冷战。 接下来，安公公和颜悦色地望着沈嫣儿，接着又说：“嫣儿姑娘，按照皇上的吩咐，从今以后你就住在这里了。” 沈嫣儿顺着安公公的目光，从车窗向外望去。三个始料未及的大字赫然撞入她的眼中。不知道是惊讶还是激动，沈嫣儿忍不住站了起来。 阳光下横挂在宫殿大门上的牌匾璀璨夺目，沈嫣儿反反复复看了无数遍，确认那不是自己眼花产生的幻觉，那真真切切写的就是“霰雪宫”三个字。根据婉贵妃和凤凰南华的情报，这里正是关押宝音、先皇和妧儿的宫中禁地呀！ 156 幽禁 霰雪宫果然如传闻一样守备森严，光是门口就矗立着十余名面无表情，腰插长剑的侍卫。他们就像铜像似的笔直地挺立在大门口纹丝不动，就连看到马车停在门外也没有转动眼珠。 有了之前的经验后，现在沈嫣儿也能从着装上分辨出他们是御前队的成员了。也许是受到现场凝重而肃穆的气氛影响，沈嫣儿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终于紧张起来。 “嫣儿姑娘，请恕老奴无礼。”安公公的声音把沈嫣儿的注意力拉回马车上。他从衣袋中拿出一块黑色的方布，不紧不慢地轻轻折叠了几下，把方布叠成长条形，用双手托着向沈嫣儿凑近了几分，说：“依照皇上的吩咐，接下来必须蒙住你的眼睛才行。” 沈嫣儿没有反抗，乖乖地闭上眼睛，坐回原位。看到安公公拿出黑布时，她就已经猜到会有这么一道程序了。这恰恰证明了霰雪宫中的确住着皇上不希望被别人看到的重要人物。 他到底是不想自己看到宝音，还是不想自己看到先皇？抑或是…… 想到这里，沈嫣儿心中猛地一抖。她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难道他是不想让自己见到妧儿？妧儿真的被关在这里吗？ 这里是整个皇宫中戒备最森严的地方，也是由直接听命于皇上的御前队严格把守的禁地。沈嫣儿心里明白，皇上之所以把她关在这里，十有八九是因为害怕她身上的行尸之毒毫无征兆地突然爆发，在宫中酿成无法弥补的血腥惨祸。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沈嫣儿正愁找不到偷偷潜入霰雪宫查探情报的方法呢，皇上就“善解人意”地把自己关了进来。沈嫣儿不但不害怕，反而还兴奋起来。 眼睛被蒙上后，沈嫣儿按照安公公的指示，轻轻地把手放在他的手背上，然后由安公公领着登上台阶，跨过门槛，走上了霰雪宫“曲折迂回”的走廊。 这样的“曲折迂回”应该是人为的，沈嫣儿早就料到了。安公公故意带她在宫殿里绕圈子，就是为了不让她偷偷记路。 不仅如此，安公公一边走还一边与沈嫣儿说话，进一步扰乱她的记忆。“嫣儿姑娘，不知道你有没有从出云那里听说过霰雪宫这个地方？老奴必须忠告你，在这里除非是得到了皇上允许，不然绝对不能随意走动。御前队有权对你格杀勿论。” 听到这里，沈嫣儿心里猛地“咯噔”一下。她早就见识过御前队的冷酷无情，所以对安公公的这句话是毫不怀疑的。感觉到安公公正在等待自己回应，沈嫣儿乖乖地点了点头。 然后，安公公才接着说：“还有一件事，是皇上特意嘱咐我告诉你的。如果你想通了，他随时欢迎你把抵御行尸之毒的秘密告诉他。他一定以最快的速度来见你。” 原来皇上不打算对自己严刑逼供，而改走以柔克刚的路线了。沈嫣儿暗暗松了一口气，不过，她一点也没有开口的打算，恐怕要让皇上失望了。 就这样又走了一段路，安公公突然停下脚步，说：“嫣儿姑娘，我们到了，这里就是你的房间。”他说话的同时，沈嫣儿还听到了他推开房门的响声。紧接着，房间里突然传来一声令沈嫣儿始料未及的惊声呼唤：“小姐！” 沈嫣儿一下就听出这是静好的声音，顿时吓得呆住了。不等安公公慢慢替她解开黑布，她自己就一把把黑布从眼睛上扯了下来。 “静好！”沈嫣儿也惊叫起来，不敢置信地盯着迎向自己的静好。静好挽住沈嫣儿的胳膊，把沈嫣儿全身上下都打量了一遍，担忧地皱起眉头问：“小姐，你没事吧？” 昨天，沈嫣儿被脸色铁青的司马国和两名蛮横无礼的侍卫半拖半押地强行从房间中带走，静好大概被吓坏了吧。静好现在的脸色也显得十分苍白，眼珠微微泛红，眼眶下还挂着黑色的痕迹，沈嫣儿一看就知道她昨夜肯定没有睡好。 心疼静好的沈嫣儿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温和地说：“别担心，我没事。”反正静好也帮不上什么忙，沈嫣儿不希望她因为知道得太多而陷入危险，所以决定把一切都隐瞒下来。为了转移静好的注意力，沈嫣儿紧接着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安公公带我来的。”说着，静好下意识把目光向一旁的安公公移去。这才突然想起来自己忘了规矩，急忙手忙脚乱地向安公公低头行礼。 安公公并没有跟她计较，而是对沈嫣儿说：“从今以后，还是由她伺候你。你好好休息吧，老奴告辞了。”说完对沈嫣儿行了一礼，转身欲走。 “安公公！”沈嫣儿急忙叫住他，“皇上允许我在哪些地方活动？” 闻言，安公公转头望着沈嫣儿，用手指了指外面的院子，说：“现在你就只能在这个院子里活动。你看那里——”说着又指着院门口，那里矗立着两名不苟言笑的侍卫。“绝对不能走出那道门，懂吗？” “这里除了我，还有其他人吗？”沈嫣儿带着深意问，紧张地盯着安公公的眼睛。心想，就算他不回答，兴许可以从他的目光中看出什么端倪。 不过，安公公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正面回答了沈嫣儿的问题：“当然有。不过没有皇上的允许，你暂时还见不到。” # 就这样，沈嫣儿住进了霰雪宫。每天除了静好和侍卫之外，她再也见不到其他任何人。一日三餐都是侍卫送来的，就连静好都不能走出这个院子。这样的日子简直与坐牢没有两样，一天两天还好，到了第三天的时候，沈嫣儿已经快要崩溃了。 她不知道外面的任何情况，听不到外界的任何消息，仿佛全世界就只剩下这院子里的一主三仆，连小猫小狗都死绝了。 凤凰恪再也没有出现过，好像不再关心沈嫣儿颈窝里的伤口了。每天都平静得近乎诡异，沈嫣儿不得不怀疑凤凰恪想用这样的方法把自己逼疯，让自己把秘密说出来。 要想令事情出现转机，就只有一个办法。沈嫣儿忍不住一遍遍地回想三天前安公公叮嘱自己的话：“如果想通了，随时可以告诉皇上，他会以最快的速度来见你。” 157 姐妹重逢 就在沈嫣儿告诉侍卫自己要见皇上后的一个时辰，凤凰恪果然出现了。就算沈嫣儿抱着最乐观的估计，也没想到他真的如此守约。 时间是下午，烈日当空。只要稍稍走出屋檐，浑身皮肤都想被裹在热气里似的，就连偶尔吹来的风中都带着令人难以受人的灼热。凤凰恪现身之前，在房间里坐立难安的沈嫣儿索性去院子里瞎转，结果不到半刻钟就被热得汗流浃背。 就在沈嫣儿想躲回房间中时，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院门外那两名直立不动的哑巴侍卫突然单膝跪地。沈嫣儿下意识扭头望去，结果凤凰恪的身影就这样突兀地闯入了她的眼中。 大概是没想到沈嫣儿会在院子里，凤凰恪冷漠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他不等沈嫣儿反应过来就穿过院门，顺着廊道向房间的方向走去。沈嫣儿眼睁睁看着静好被从天而降的凤凰恪吓得魂不附体，手忙脚乱，匆匆地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在这炎热的季节里，不得不承认，凤凰恪对于沈嫣儿来说就是一剂降温良药。无论前一刻多么心急火燎，燥热难耐，但是在看到他的瞬间，浑身就像被泼了一桶冰水似的冰冻彻骨。 沈嫣儿还站在院子里发呆。虽然是她主动提出要见凤凰恪的，但是身体中依然存在一种不愿接近他的本能抗拒。不一会儿，沈嫣儿看到静好慌张而趔趄退出了房间，大概是凤凰恪不许她留在房间中，命令她在房外等候吧。 见状，沈嫣儿不得不沉下气来，用眼神安抚静好“不用紧张”，然后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进了房间。进去后她轻轻掩上了房门，抬头向凤凰恪的方向望去。 这时凤凰恪背对沈嫣儿，正在打量屋内的陈设。听见沈嫣儿的脚步声后，他才转过身，笑了一下问：“你终于想通了？”笑法依然是他最拿手的讥讽式冷笑，口气微微显得有些得意，大概是以为沈嫣儿终于妥协，决定把秘密告诉自己了吧。 但是，沈嫣儿接下来的话却令他大失所望。“自从妧儿被你带走后，我一次都没有见过她。她到底是死是活我都不知道，凭什么要替你保守易香惜的秘密？” 沈嫣儿对黑血族的事情只字不提，开门见山地问起妧儿的下落。凤凰恪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目光也开始不断降温。感觉到气氛的变化后，沈嫣儿紧张地低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 “如果，不让我见她一面……”无论心中多么惊慌恐惧，沈嫣儿也没有退缩，而是竭力争取着与妧儿见一面的机会，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就，教你追悔莫及！” 不知道能拿什么来威胁凤凰恪，沈嫣儿的威胁显得十分苍白无力。这幅委屈而可怜的模样竟又把凤凰恪逗得冷笑起来。“你想见她也不难，因为她也住在霰雪宫里。如果你乖乖听话，朕倒是可以让你见她一面。” “什么？”沈嫣儿诧异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盯着凤凰恪。这么容易就同意了？这让沈嫣儿在惊喜之余更感到警惕。 沈嫣儿刚要追问，结果凤凰恪就低头轻喃道：“不得不让你见她了……”如果沈嫣儿没有听错的话，凤凰恪在说出这句话后还发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显得有些疲惫。 “妧儿……怎么了？”沈嫣儿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凤凰恪瞥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说：“你见过以后就知道了。” # 凤凰恪亲自带沈嫣儿离开了软禁她的小院，向妧儿的住处走去。静好没有获准离开，独自留守空房，等待沈嫣儿归来。 这是沈嫣儿第一次在霰雪宫里活动，而且凤凰恪并没有像安公公那样用黑布把她的眼睛蒙上。沈嫣儿既紧张又激动，一路上不停地四处打量，恨不得把每一根草的位置都铭记于心。 不一会儿，沈嫣儿突然听见“哐当”一声巨响，吓得精神高度紧张的她差点蹦起来。“怎么了？”沈嫣儿惊恐不安地望着身旁的凤凰恪。凤凰恪微微皱起眉头，说了句：“到了。” “妧儿就在这里？”沈嫣儿有点不敢相信，因为这里离她所住的地方就只相隔了两个空院而已。在这么炎热的天气里，沈嫣儿还没有流汗就已经到了。 “不要过来！我讨厌你！我要见姐姐！姐姐在哪里？你们把她怎么样了？”紧接着闯入沈嫣儿耳中的就是一连串稚嫩而尖锐的哭吼声，同时还伴随着“噼里哐当”乱砸东西的响动。“小姑奶奶，你别闹了……”还有一名女子弱弱地安抚着。 沈嫣儿彻底呆住了，脑海中一片空白。不为其他，只为她已经分辨出，那哭闹着要见姐姐的人，就是一直令她牵肠挂肚的妹妹妧儿。 “妧儿！”沈嫣儿低叫一声，顾不上管凤凰恪同不同意，直接用最快的速度向发生骚动的房间冲去。 刚跑到门口就听见“啪啦”一声脆响，一个瓷盘砸到沈嫣儿脚边，被摔得四分五裂。 “妧儿！”沈嫣儿又喊了一声。这次，哭闹中的小女孩终于听见她的声音，停下了所有动作。与此同时，躲在门边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一名宫女打扮的人，也回头望向沈嫣儿。 “姐姐？”妧儿认出沈嫣儿，双眼瞬间放大，眼泪止不住地涌了出来。她丢下拿在手中的盘子，跳下被扯得乱七八糟的床，连鞋都顾不上穿，赤脚踩着满地狼藉冲到沈嫣儿面前。 “妧儿。”沈嫣儿一把抱住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当双臂感受到她的存在和温度时，所有的痛苦和屈辱全都被抛诸脑后了，只剩下失而复得的幸福和喜悦。 “姐姐，你终于来救我了……娘呢？爹呢……”妧儿从沈嫣儿的怀中抬起头来，盈满泪光的双眼直勾勾地凝视着沈嫣儿悲喜交加的表情。虽然那晚她亲眼目睹了张巧娘和沈万才的死相，但却依然期待着能从沈嫣儿的口中听到不同的答案。 158 井底的秘密 他们都死了。沈嫣儿实在说不出口，只能装作没有听到，反过来问妧儿：“你刚才怎么了？为什么要发脾气？” 妧儿毕竟还是一个小孩子，被沈嫣儿一问就答道：“他们不让我见你，我就不吃饭。我把他们送来的所有东西全都砸烂了……没想到，这样真的见到你了……” 看到妧儿眼泪汪汪的样子，沈嫣儿心中剧痛，紧紧地把她抱在怀中。那一夜之后，就连沈嫣儿都好几天没有振作起来，把自己锁在房间中不见任何人，更不用说幼小懵懂的妧儿了。真不知道这段时间她一个人在霰雪宫里怎样度过的…… “妧儿，对不起，姐姐来晚了……”沈嫣儿忍住想哭的冲动，用哽咽的声音安抚着她，不停地道歉。 听了妧儿刚才的话后，沈嫣儿终于明白凤凰恪那句“不得不让你见她”的含义了。妧儿真要闹起来，就连张巧娘都急得跳墙，无可奈何。偏偏她又是重要的人质，凤凰恪不能像对待沈家其他人那样轻易把她杀掉，所以这段时间早就被她的鬼哭狼嚎、撒泼打滚折磨得简直是束手无策了。 姐妹俩抱头痛哭，早已忘记房间中还站在凤凰恪和宫女。宫女与出云差不多年纪，入宫已经有些时日了。能被安排来照顾人质的，应该是深得凤凰恪信任的一名心腹。 仿佛是为了留给姐妹俩更多团聚的空间，凤凰恪用眼神向宫女示意了一下，两人一起离开了房间。 房门阖上的轻响从身后传来。微微有些哽咽的沈嫣儿擦去眼角差点就要掉下来的泪珠，抓住妧儿的肩膀，正色问道：“妧儿，你在这里过得好不好？他们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问完后不等妧儿回答，就急忙掀开妧儿的衣服到处检查，生怕看到她的身上哪里有恐怖的咬伤。直到把妧儿全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沈嫣儿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还算他们有一点人性……” “姐姐，你要带我离开这里吗？”妧儿天真地问。 被妧儿充满期望的眼眸深深凝视着，沈嫣儿的心中痛如刀割。她不能带妧儿离开，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抱住她，郑重地承诺：“对不起，妧儿……姐姐不能带你走，但是……姐姐向你保证，以后一定会经常来看你……” 现在回想起来，当初进入霰雪宫时，安公公之所以告诉她这里还住着其他人，大概是因为想要引导她猜出是妧儿，进而向凤凰恪提出与妧儿想见的愿望。不然安公公不该那么多嘴。 因此，当沈嫣儿向凤凰恪提出见妧儿时，凤凰恪连片刻犹豫都没有，一口就答应下来。其实一切都在他们的计划之中。 不过，现在计较这些也没有意义，只能让心中“被看透，被操控”的挫败感无限加深而已。在凤凰恪如此强大的敌人面前，沈嫣儿再也不敢仗着自己的小聪明得意忘形了。 “妧儿。我现在就住在隔壁院的隔壁院，离你很近。你晚上一个人睡觉的时候，只要想到我就在不远的地方，就不会害怕了。只要你乖乖听话，我就求他们让我经常来看你……” 沈嫣儿边说边抚摸妧儿的头，微笑地凝视着妧儿似懂非懂的脸。只有在这样的时刻，心情才能稍微平静下来。 其实妧儿听不听话倒是其次，最主要的是沈嫣儿听不听话。不过，她因为担心妧儿再胡闹下去，凤凰恪的耐心就会渐渐消耗殆尽，所以还是必须要认真劝说妧儿听话。 “姐姐，我早就敢一个人睡觉了……”仿佛是为了不让沈嫣儿操心，懂事聪明的妧儿就像小大人似的说。沈嫣儿欣慰地点了点头，谁料妧儿的下半句话却令她心口猛地沉了下来。 “但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总能听见院子里有奇怪的响声……”说到这里，妧儿的声音开始微微发抖。她心中的恐惧通过惊慌的表情分毫不差地传给了沈嫣儿。 沈嫣儿谨慎地问：“什么声音？”其实心中已经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她不停祈祷，千万不要被自己猜对。 妧儿用力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就是一种奇怪的叫声，就像……那天晚上一样……” 当妧儿说出之后几个字时，沈嫣儿彻底惊呆了。没想到自己最担心的噩梦，就这样变成了现实！ 瞬间的慌乱之后，沈嫣儿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紧紧抓住妧儿的肩膀，严肃地问：“妧儿，你真的听见了吗？” 那一晚发生的事情肯定会成为妧儿心中永远的阴影。沈嫣儿怀着这样一种猜测：“也许妧儿只是产生了幻听而已。”但是，妧儿却十分肯定地告诉沈嫣儿：“我真的听见了，天亮后我还出去看了看……就连白天都能听见，是从井底传来的。” 听到这里，沈嫣儿再也冷静不下来了。她丢下妧儿，猛地转身冲出房间。正在走廊外乘凉等待的凤凰恪和宫女听见响动后，都回头用惊讶的目光盯着她。 院子里果然有一口井，但是井口已经被一块大石板压住了。沈嫣儿径直冲到井边，用尽全身力气推了推石板，但是石板太重了，盖在井口上纹丝不动。沈嫣儿只能蹲在地上，把耳朵紧紧地贴在井口边，紧张地屏息凝听着井下的声音。 “你怎么了？”莫名其妙的凤凰恪走了过来。 全神贯注的沈嫣儿没有应声，还狠狠地瞪了凤凰恪一眼。沈嫣儿把耳朵越贴越紧，恨不得把整颗头都从井壁穿过去。 妧儿果然没有说谎，井下的确有奇怪的响声。而且，沈嫣儿敢用自己的人头担保——那绝对是行尸特有的低吼声！ “这下面有什么？你怎么能把妧儿关在这种地方！”沈嫣儿霍然站起，顾不上身份尊卑，一下扑过去抓住了凤凰恪的衣服。凤凰恪被她突如其来的攻击吓得踉跄后退了半步。 见沈嫣儿对皇上无礼，宫女急忙冲过来阻拦，牢牢地挽住沈嫣儿的胳膊，把她往后扯。就是这一下，令沈嫣儿从动作和力度中感受到，这宫女绝对是练过武功的。 159 凤凰恪的警告 凤凰恪莫名其妙地望着被宫女拉远的沈嫣儿，拍了拍被沈嫣儿抓皱的衣服，说：“这就只是一口枯井而已，能有什么东西？”说到这里，凤凰恪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脸色微微一变，转头急促地吩咐宫女：“香书，你去叫两名侍卫过来。” 沈嫣儿这才知道宫女名叫香书。香书好像从凤凰恪的表情中意识到了什么，紧张地应了一声后就快步离去了。 “为什么这下面会有行尸？”见香书离开后，沈嫣儿终于敢打开天窗说亮话了，用凶巴巴的语气质问凤凰恪。妧儿居然住在有行尸的地方？这是沈嫣儿万万不能容忍的。 凤凰恪从容不迫地也把耳朵贴在井口边听了一下，结果双眉立即紧锁起来。显然，他也听出井底下的确是什么东西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不是说只要我乖乖听话，你就不会伤害她吗？难道你想害死她吗？”沈嫣儿激动地低吼起来。 “姐姐……”妧儿听见吵声后从房间中走了出来。 听见妧儿的声音后，沈嫣儿才终于冷静下来。她忍住了满肚子的怒火，走到门边，蹲在地上，把弱小的妧儿抱在怀中。 “朕的确不知道这下面有行尸，不然绝不会让她住在这里。”凤凰恪走到沈嫣儿身边，用微微有点愧疚的语气说。 “这霰雪宫到底是什么地方？御前队在这里严守死防，绝对不是只为看守住几个人质吧？”沈嫣儿猛地抬起头，用挑衅的目光凝视着凤凰恪渐渐变得绷紧的俊脸。 “既然你以后要住在这里，朕也不瞒你。没错，正如你所猜到的。霰雪宫是进行行尸研究的地方，这下面……”说着踩了踩脚下的草地，“已经都被挖空了，就像万人冢一样。” 听到这里，沈嫣儿全身猛地一颤。她刚刚离开万人冢，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踏进了第二个万人冢。 “不过你们不用担心，行尸没有攀爬能力，不可能从井口爬上来。朕这就令人帮你们把里面的行尸打扫干净。” 话音刚落，香书就带来两名御前队侍卫。凤凰恪只对他们点了点头，他们就立即行动起来，一左一右地站在枯井边，开始动手搬石板。看来香书和御前队早就知道霰雪宫的地下有行尸，也知道应该如何处理。 “你们先回房吧。”凤凰恪一片好心地对沈嫣儿说。 不用他提醒，沈嫣儿自己也有此打算。 为了不让妧儿看到残忍的画面，沈嫣儿带着妧儿回到房间中。但是，就算眼睛看不见画面，耳朵也能听得见声音。 沈嫣儿紧紧堵住妧儿的耳朵，自己却忍不住仔细在听。 她听见石板被抬走，侍卫向井底放箭，然后一名侍卫跳下枯井。接着就是把重物从井底吊起来，以及重物在草坪上被拖动的声音——这是侍卫正在搬运被杀死的行尸。 他们的速度非常快，看来是十分有经验。 “妧儿，没事了……以后你再也听不见奇怪的声音了……”沈嫣儿慢慢放开捂住妧儿耳朵的手。 谁料就在这个时候，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紧接着就是一阵激烈的打斗声。打斗的同时又不停有男人和女人混在一起的惨叫声传来。 沈嫣儿想也没想就开门冲出去。结果就在打开门的一瞬间，沈嫣儿连半条腿都没有迈出去，就感到一团黑影黑沉沉地扑了进来。“啊——”沈嫣儿被黑影扑倒在地，摔得浑身发痛。 “姐姐！”妧儿立即跑过来扶起沈嫣儿。 与此同时，那个黑影已经迅速从地上爬起来，并且正在向门口搬移桌椅板凳，死死地把门挡住。外面的打斗声已经不如刚才激烈了，显然是胜负已经分了出来。 沈嫣儿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看见门缝底下流进来一摊浓腻的猩红色液体。 “啊！”妧儿吓得惨叫起来，一投扑进沈嫣儿的怀中。 沈嫣儿抱着嫣儿不停后退，而那一大滩红血仿佛具有生命似的，向她们的脚边追去，很快就把地面染红了很大一片。沈嫣儿很快就意识到，这些血是香书和另外两名侍卫的。练过武功的香书并非普通弱女子，御前队成员的实力更是不容小觑。但是，连他们都被行尸在眨眼功夫就杀光了…… 门外传来行尸“呜呜”的低吼。它仿佛正在啃食死者的尸体，暂时平静下来。但是只过了一会儿，它就不停地用手拍门，用身体撞门。门板发出“哐当哐当”的巨响，连墙灰都被震得纷纷掉落，好像下雪似的漫天飞扬。 沈嫣儿顾不上发呆，急忙与凤凰恪一起，把房间中所有搬得动的地方全都搬过去挡门。虽然这样可以暂时把行尸挡在门外，但却不是长久之计。行尸撞门的力度越来越大，如果不采取什么措施，只要不到半刻钟它就会破门而入了！ “为什么会这样？它不是死了吗？”沈嫣儿紧张地问凤凰恪。她可以猜到一个大概情况，应该是侍卫没有把行尸完全杀死就搬出枯井，结果反被行尸咬死了。 但是，沈嫣儿有一点想不通。 以她对行尸的了解，如果行尸没死，一定会在接触到侍卫的瞬间就开始撕咬，而不会有耐心等到从井里出来才进攻…… 想到这里，一个可怕的猜测浮现在沈嫣儿的脑海中。 “难道……它们还会装死？”虽然这句话是沈嫣儿说的，但是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她用愕然而惊恐的目光盯着凤凰恪，希望对方否定自己荒唐的猜测。然而，凤凰恪却没有做出任何回答，冷峻的脸上只有紧张。这令沈嫣儿浑身冰凉。 外面行尸还在不断撞门，现在没有时间纠结这些问题。沈嫣儿猛地反应过来，转身跑到后窗边，一掌把窗户推开，想带着妧儿一起跳窗逃跑。 结果，一眼就看穿沈嫣儿所有打算的凤凰恪一把拉住她的手，警告道：“不要逃，你们跑不过它！” 160 半空 沈嫣儿愕然地回头盯着凤凰恪，不敢相信他说的话。 沈嫣儿不是没有见过行尸，行尸在她脑海中的印象就是一群拖着腿慢吞吞走路的乌龟，自己怎么可能逃不过它们？但是，凤凰恪严肃的表情也不像是在开玩笑。沈嫣儿猛然意识到：难道，这里的行尸与万人冢里的不一样？ 凤凰恪急促地说：“它撞门是因为闻到了我们的气味，不咬死我们就不会离开。我们一旦逃跑，它就会穷追不舍。也许你使出全力还能逃过它的追杀，但是你妹妹肯定不行……” 说着，凤凰恪看了妧儿一眼。妧儿已经吓得眼泛泪光了，惊恐无助地仰视着你一言我一语的凤凰恪和沈嫣儿。 “那现在怎么办！”沈嫣儿忍不住急躁地低吼起来。 “上屋顶。”凤凰恪镇定地说。其实他早已想到办法了，把眼睛轻轻向上挑了一下，示意沈嫣儿从后窗爬到屋顶上去。“现在‘它’唯一的弱点就是不会攀爬，只要我们躲上屋顶，‘它’就没有办法了。” 这时，凤凰恪口中的那个“它”已经对香书和侍卫的尸体失去兴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到了房间中的对话声，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过来，开始不停地用身体撞门。 噼啪哐当乱响中，薄薄的两扇木门被行尸撞得几乎要拦腰破碎。那些在门后堆成小山状的桌椅板凳全都被震得不停摇晃。堆得最高的一把椅子还被震落下来，“啪嗒”一下，在地上摔裂成好几块碎片。 沈嫣儿满头冷汗，凝视着凤凰恪的双眼，意识到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妧儿，姐姐抱你上去！”沈嫣儿迅速爬上窗台，把妧儿拉上去，然后把双手托在妧儿的大腿处，拼命向上举。可惜她一名女子力量毕竟有限，刚举起一瞬间就没有力气了。就在这时，突然有一只手从旁边伸来，帮她托住了妧儿。 现场没有第四个人。沈嫣儿愕然地扭头望着凤凰恪。凤凰恪一言不发，直接从沈嫣儿手中抱走妧儿，高高地把妧儿举向屋顶。 “不行，太高了，我够不着……”妧儿拉直身体，伸长双手，但是依然够不着可以让她借力爬上屋顶的一条木梁。 门外行尸撞门的动静越来越猛烈，眼看马上就要破门而入。沈嫣儿急得不知所措，只能一边念叨着“妧儿，快点快点”，一边与凤凰恪一起拼命地把妧儿向上举。 结果就在这时，凤凰恪突然改变策略，急促地对沈嫣儿说：“你先上去！”他的语气十分果决，说话的同时已经不由分说地落下双手，把妧儿放在了窗台上。 沈嫣儿呆呆地盯着他，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他想干什么，但是一个短暂的对视之后，沈嫣儿突然反应过来。凤凰恪是想让她先爬上屋顶，然后他们一个在下面举，一个在上面拉，这样就能把妧儿弄上去了。 “可是……”沈嫣儿愕然地盯着凤凰恪严肃的表情，有点不敢相信残忍冷酷的他会做出这种“损己利人”的决定。 “快点！”凤凰恪见沈嫣儿只顾着发呆，半天没有动静，急得不由低吼起来。 沈嫣儿这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回答了一声“好”，一把抓住屋檐下的横梁，双脚在窗框上又踢又踩，用尽全身力气向屋顶上爬去。 可惜她的身手有限，爬得又慢又笨拙，眼看行尸马上就要冲进来了，凤凰恪急得伸手推了她几下，终于把她推上屋顶。 “妧儿，快上来！”沈嫣儿在屋顶上刚刚坐稳，立即把整个上半身都俯了下去，几乎是半吊着悬在屋顶上，姿势十分危险。但是，要想把妧儿拉上去，不这样做就不行。沈嫣儿顾不上自己的安危了，一心只想快点把妧儿救到安全的地方。 “把她抓稳！”凤凰恪把妧儿举过头顶，向沈嫣儿垂下的双手递去。 “姐姐！”妧儿一把拉住沈嫣儿的手。 “啊——”沈嫣儿差点被拽下去。 “不要乱动！”凤凰恪举着妧儿不敢松手，一个妧儿和半个沈嫣儿的重量全都压到了他的身上，他也差点失去平衡从窗台上摔下去。 还好沈嫣儿摇晃了一下后，很快就又重新恢复平衡。她运用腰部的力量拼命把妧儿往上拉，而妧儿的双腿也在窗框上、墙壁上，甚至还在凤凰恪尊贵的龙体和龙颜不停地踢踩，印上了无数脚板印，最后好不容易才十分狼狈地爬了上去。 “快点上来！”就在急得汗水不停往下掉的沈嫣儿俯身催促凤凰恪的时候，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房门被外面那头行尸撞开了！ 行尸就像一头愤怒的猛兽似的冲过堵在门后的那一大堆障碍物，发出“嗷”的一声狂吼，对准窗边的凤凰恪径直冲来。 “啊——”屋顶上的妧儿什么都没看见，光是听见响动就吓得尖叫起来。沈嫣儿也在行尸冲来的一瞬间，把倒挂在屋顶边缘的身体猛地缩了回去。 谁也不知道下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听见行尸“嗷呜嗷呜”的吼声越来越狂躁，不过幸好也没有听见凤凰恪的惨叫声。就在沈嫣儿刚想壮起胆子，向下看一眼的时候，突然从下面伸出来一只染满鲜血的手，狠狠地抓到了屋顶的边缘上。 “啊！”妧儿吓得又是一声尖叫。 沈嫣儿在这个瞬间也以为是行尸爬上来，右腿下意识动了一下，身体有一种想把那只手踢下去的本能反应。 好在沈嫣儿马上就回忆起凤凰恪说过的那句“行尸唯一的弱点就是不会攀爬”。“难道……”带着一丝侥幸的心理，沈嫣儿急忙爬过去，紧紧地抓住了那只手。 双手接触的瞬间，令沈嫣儿感动的是，那只手上还保留着人体的温度。“妧儿，快来帮忙！”沈嫣儿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和惧怕，而是招呼妧儿一起帮她把手的主人拉上来。 屋顶下行尸猖狂的吼叫声震得沈嫣儿心惊胆战，但她牢牢握紧凤凰恪的双手却没有一丝颤抖。沈嫣儿和妧儿两个人都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但都无法把凤凰恪拉上来。 沈嫣儿可以明显感觉到那团死死坠在自己手上的重物，绝不仅仅只有凤凰恪一个，而是行尸的重量也附加在凤凰恪的身上——凤凰恪被行尸死死地扯住了。 161 升级的行尸 “把它踢开！”沈嫣儿急得尖叫起来。 不用沈嫣儿提醒，凤凰恪早就在那样做了。他双腿用力向下蹬踩，悬在半空的身体摇来晃去，沈嫣儿几乎快要抓不住了。与此同时，凤凰恪在猛踢抓住自己裤腿的行尸的时候，也借机踩在行尸的脑袋上，拼命向上爬，努力维持着身体的平衡。 最后直到“斯——”的一声锐利裂帛声传来，凤凰恪的身体突然变轻了。沈嫣儿也感到秤砣般坠着自己的那股强大力量瞬间变小了一半。 接着，不用沈嫣儿和妧儿使力，凤凰恪自己就抓着瓦片，吃力地爬上了屋顶。 沈嫣儿看到他的样子后，忍不住吓得惊叫起来：“你没事吧？” 凤凰恪不仅是手掌上染满鲜血，就连上半身都被血污染得红一块，黑一块，简直是惨不忍睹了。 “这些都……不是朕的血……”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凤凰恪一边回答，一边挪动屁股，在屋顶上坐稳。 炽烈的阳光下，凤凰恪的额头上早已蒙满一层细密的汗珠。从容而高深莫测的气质不见了，瞬间变成了与沈嫣儿一样的可怜逃命人。 行尸眼中可不分什么皇上不皇上，就只认得死人和活人而已。看到凤凰恪这副狼狈的摸样，沈嫣儿突然觉得他不像从前那么可怕了。最令她震惊的是，凤凰恪的左半边脸，从额头到颧骨处，清清楚楚地印着一个大脚印。 不用问，那一定是妧儿刚才爬屋顶时踩上去的。 脚印十分明显，如果换成其他人，沈嫣儿一定会非常好心地提醒对方。但是正因为凤凰恪的身份特殊，沈嫣儿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地忍了下来。这种事情不说还好，只有天知地知自己知，没准儿待会儿就被汗水融化了，就怕说了怕是自寻死路。 况且凤凰恪本来就是她和妧儿不共戴天的仇人，让妧儿狠狠地踩他几脚，也算是给沈家那几十条无辜的生命报仇了。 想到这里，沈嫣儿的罪恶感消失无踪。她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小心翼翼都挪动到屋檐边，探身去瞧了瞧下面的行尸。 凤凰恪生怕她掉下去，急忙抓住她的胳膊，警告说：“别过去。”然而却是多次一举，沈嫣儿早就看到了。 面目狰狞的行尸一眼就发现了沈嫣儿，把整个上半身都已经探出了窗台，伸出十指尖利如爪的双手向沈嫣儿一阵乱挥，手上还抓着刚从凤凰恪裤腿上扯下的那截锦缎。 行尸从胸腔深处发出浑厚的“嗷嗷”狂叫，沈嫣儿隔得老远都能闻到从他口腔中飘散出来的臭气，被熏得立即把头缩了回去。 其实这头行尸就只是叫得厉害而已。不要说爬上屋顶了，它就连窗台都爬不上去。沈嫣儿一开始还觉得害怕，但是看清敌人拿自己没有办法的形势后，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原处。 “姐姐……”妧儿也爬了过来，紧紧地抱住沈嫣儿的胳膊，“我们现在怎么办？” “妧儿不要怕，我们现在暂时安全了。过一会儿就会有人来救我们。”说着，沈嫣儿把妧儿的身体当成拐杖，在倾斜的屋顶上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 她伸长脖子向远处张望，隔壁院的隔壁院就是她住的地方，照理说应该说两名御前队成员在那里看守。但是那两名队员不知道是什么都没有听见，而是因为有任务在身，不能擅离职守，依旧笔直端正地站在原位，没有半点想来救他们的打算。 “一时半会儿，好像没人会来救我们……”沈嫣儿微微皱起眉头。霰雪宫是宫中禁地，本来就是地广人稀、十分清静的一个地方。如果他们不做点什么，很难让御前队发现异常。 “你不用着急，御前队会定时巡逻。等他们巡逻到这里的时候，就会清理掉下面那头行尸了。”凤凰恪瞥了沈嫣儿一眼，淡然说道，似乎并不觉得被行尸困在屋顶上是一件多么可怕，多么丢脸的事情。比起行尸，他好像更在乎自己的仪容，正十分优雅地用手帕轻轻地擦拭着脸上和身上的脚印和血迹。 沈嫣儿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下意识把凤凰恪打量了一遍。就是在这个过程中，沈嫣儿无意间发现了凤凰恪的腰上还悬挂着一把剑。剑根本就没有出鞘，因为行尸刚才扑过来的动作太快了，凤凰恪根本就没有时间拔剑，就被行尸扯住了裤腿。 “不用等援兵了，我们这就干掉它，自己下去。”沈嫣儿果断地说。她好歹也是通过万人冢考验的勇士，现在行尸拿他们没有一点办法，但是他们却可以用剑一招杀掉行尸。 “你不敢动手的话就由我来。”沈嫣儿用微微有些居高临下的口气对凤凰恪说。与此同时，她还伸出手勾了勾，示意凤凰恪把剑递给她。 沈嫣儿心想：“凤凰恪贵为一国之君，身边随时都有武功高超的御前队保护，就算随身携带武器也不过只是做装饰品而已。”他刚才不敢拔剑与行尸打一场就是最好的证明。 谁料，凤凰恪听了沈嫣儿的话后，竟然冷笑了一声，轻蔑地说：“你太天真了。” 沈嫣儿生气地辩驳道：“我哪里天真？只要瞄准它的头部，用力把剑扔下去，轻而易举就能杀了它！” 看到沈嫣儿说得振振有词的样子，凤凰恪脸上的冷笑越来越深。“你说得不错，不过前提是……下面那只必须是万人冢里的行尸。” 听了凤凰恪的话后，沈嫣儿猛地反应过来。刚才那头行尸撞开门后，跑得就像豹子一样，明显与万人冢里慢吞吞的行尸不属于同一类型。 “难道……用剑还刺不破它的头吗？”沈嫣儿的心脏狂跳起来。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她几乎可以看见世界末日了。 “你可以自己试试。”凤凰恪脸上带着高深莫测的笑意。他似乎是懒得多做解释了，微微起身，把剑取下来递给沈嫣儿。 沈嫣儿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一把把剑接了过来。她就是不信这个邪，难道下面那头行尸还能刀枪不入吗？ 162 有理由 结果，一试之下，沈嫣儿才尝到深深的挫败感。她明明把剑对准了行尸的头部，但是一剑刺下之后，只听“当”的一声脆响，行尸的脑袋坚硬得迹象铁打的盾牌一样，一下子就把剑弹飞出去了。 “为什么会这样？它是杀不死的吗！”丢了剑的沈嫣儿六神无主，急忙从边缘向后退回几步，惊恐地大声质问凤凰恪。 凤凰恪早就料到会是这种结果，淡淡地解释道：“它的颅骨非常坚硬，普通的剑是无法刺穿的。但是，它并非杀不死的怪物，大脑依旧是它的弱点。只要把剑从眼睛、耳朵和嘴巴这些柔软的地方刺进去，破坏它的大脑，就可以杀死它了。” 沈嫣儿听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震惊得无法言语。万人冢里头骨脆弱得好像瓷器似的行尸已经令人难以招架了，现在居然还出现这种会装死，跑得快，头骨坚硬的进化版行尸…… 一旦这种行尸爆发泛滥，那必然将是一场灭顶之灾。 “姐姐……”妧儿似懂非懂地注视着脸色苍白的沈嫣儿，发出弱弱的呼唤。没有进过万人冢的她，无法像沈嫣儿这么了解行尸的可怕之处，这也算是一种幸福吧。 “不要怕，妧儿，无论发生什么事，姐姐都会保护你。”沈嫣儿猛地把妧儿抱入怀中，发誓般的说出这句话。 妧儿呆呆的，依旧用似懂非懂的目光注视着沈嫣儿，不过被紧紧拥抱后，她脸上那紧张畏惧的表情终于稍微缓和下来。 “为什么皇宫里会有这种东西？”沈嫣儿抱着妧儿，喃喃自语，慌乱的目光四处游移不定。 难道霰雪宫御前队的首要任务并非看守先皇和宝音，而是专门对付行尸？霰雪宫的地下究竟隐藏着什么？凤凰恪又在暗中计划着什么可怕的阴谋？ 沈嫣儿越想越害怕，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你不必太担心，行尸都被严格控制着，很少会发生爬上地面的情况。今天算是意外中的意外了……”凤凰恪见沈嫣儿神色惊慌，坐立难安，便好心安慰她。 沈嫣儿被凤凰恪的话语吸走注意力，下意识扭头向他望去。烈日下的凤凰恪微微眯起眼睛，不时眨动一下，令他又密又长的睫毛上仿佛闪烁着跳跃的光斑，不再像从前那么阴沉了。 不知道为什么，沈嫣儿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不自禁地开口道：“听静好说，你曾经救过她……” 沈嫣儿始终无法把眼前的杀父仇人，与从前传闻中的那名圣贤太子重叠在一起，反倒是静好曾经讲过的那段故事，更接近她对凤凰恪的想象。 “静好就是你的那名侍婢吗？”凤凰恪歪着头问。他知道静好的名字，但却实在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救过她。 “在你还是太子的时候，当时静好只是尚仪局司乐司里一名跳舞的宫女……”沈嫣儿说。 静好身份卑微，凤凰恪不记得关于她的事情一点也不奇怪，于是沈嫣儿简单地把静好的故事讲了一遍。 凤凰恪一直用惊讶的目光望着沈嫣儿，直到她讲完以后，才淡淡地笑了笑，说：“朕忘了……” 说着把目光移向远方，眺望着虚无的空间。 他忘掉本来不足为奇，但是沈嫣儿却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他并非真的忘记了那件事，而是不想再被人提起从前的自己。 对话进行到这里就一度中断。凤凰恪仿佛陷入了什么回忆，紧抿着嘴唇的样子令人不敢向他发问。 但是，沈嫣儿在经过一番激烈的心理斗争之后，抱着必死的决心，小心翼翼地问：“你在安黎国，到底经历了什么？” 沈嫣儿有种感觉：“如果现在不问，也许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如果现在不问，自己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婉贵妃敢对凤凰恪先斩后奏，谎话连篇，被揭穿后不但不跪地求饶，反而还撒娇求情。从这样的态度中可以看出她一点都不畏惧凤凰恪。如果凤凰恪真的是一名暴君，就算婉贵妃是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也一定不会有这个胆子。 而且，妧儿刚才为了爬上屋顶，在他的俊脸和龙袍上踩了好几个大脚印，他竟然没有动怒。这次要不是有他帮忙，沈嫣儿和妧儿早就被那头疯狂的行尸咬死了…… 沈嫣儿很想试着说服自己，他并非什么十恶不赦的恶魔，也许有着什么苦衷。但是，为何他偏偏杀了自己全家？这令沈嫣儿无论如何也无法替他找出合理的借口了。 残酷的画面再次浮现在眼前，沈嫣儿沉在心底的仇恨再次被唤醒。她下意识捏紧了双拳，开始诅咒凤凰恪，诅咒刚才那个差点被他伪善的一面所欺骗的自己。 感觉到沈嫣儿充满怨恨的目光后，凤凰恪回头看着她。两人就这样在沉默中对视了一会儿，沈嫣儿的目光没有一点软化，最后是凤凰恪认输似的叹了一口气，说：“朕知道，因为那晚的事情，你们姐妹俩都对朕恨之入骨……” 沈嫣儿听不下去，生硬地截断他的话，难以控制住情绪地低吼道：“仅仅是为了警告我就能杀光了沈家所有人？如果你不是皇上的话，早就该被问罪处斩了。虽然王法是你家定的，但至少这世上还有天理，你的所作所为简直是天理难容！” 面对沈嫣儿的谴责，凤凰恪却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素蝶的身份一旦曝光就只有死路一条，朕不得不这样做。” “那你为什么不杀了我？”沈嫣儿低吼。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一个多大的隐患。她不明白为什么凤凰恪不干脆斩草除根，杀了她和妧儿。难道凤凰恪就不怕夜长梦多吗？ 结果凤凰恪却回答：“你没有犯下什么大错，朕没有理由杀你……”说话时依然眺望着远方，仿佛只是随口的敷衍。 这个答案着实令沈嫣儿感到无比意外，也无比愤怒。她就像被点燃的炸药似的，所有仇恨和困惑全都在这个瞬间爆发到极点。她用几乎快要哭出来的嘶哑嗓音，大声嚷道：“那你为什么要杀我全家？你有理由杀他们吗？” “朕有……”这次，凤凰恪终于回头望向了沈嫣儿。沈嫣儿瞬间呆住了。 （※照这样看来，他们大概会在屋顶上呆一个礼拜的样子……有很多东西都要解释一下了……） 163 传染途径 凤凰恪深邃的目光在烈日下蒙上了一层幽暗的阴影。在他双眼笔直的注视下，沈嫣儿张开的嘴再也阖不上了，而且从喉咙到身体全都好像结冰似的再也无法动弹。 沈嫣儿本以为可以撕碎凤凰恪伪善的面具，没想到却在听到那就淡淡的“朕有”后，被震惊得无法言语。 “虽然素蝶的身份绝对不能曝光，但是，仅仅为了帮她保守秘密的确不用残忍地牺牲掉沈家上下二十余口人的性命……”凤凰恪竟然也知道自己的残忍。沈嫣儿盯着他，不知道是气愤还是悲伤，抑制不住全身微微颤抖。 “一开始，朕让你出宫，并派人暗中监视，的确是为了在沈家寻找一个你最在乎的人当人质，通过人质来控制你，令你不敢泄露素蝶的身份。但是……后来发生了一个意外……”回想起当日的事情，凤凰恪忍不住发出叹息。 “发生了……什么意外？”沈嫣儿生硬地问，紧张得连喉咙都快石化了。身旁的妧儿似乎也预感到接下来将听到一个很可怕的故事，下意识轻轻抱住了沈嫣儿温暖的身体。 “奉命监视你的那个人就是素蝶。”凤凰恪接着说，“她溜进沈家，偷偷监视你与家人关系，原本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但是……突然有一个人发现了她……” 这就是导致沈家被灭门的导火线。 “那个人就是阿乔。阿乔见素蝶一身黑衣趴在屋顶上，行迹十分可疑，以为她是什么贼人，便爬上屋顶想要抓住她。但是素蝶又岂是会轻易束手就擒的女子？两人你一拳我一脚地打了起来，混乱之中，素蝶竟失手将阿乔推下屋顶，结果阿乔就这样被活活摔死了……” “你说谎！”听到这里，沈嫣儿忍无可忍地高嚷着打断凤凰恪的鬼话连篇，“那天晚上我见过阿乔，他不是摔死的，他变成行尸了！他是被你们害死的！” “他的的确确就是摔死的，而且，正因为摔死了，所以才变成了行尸。”凤凰恪严肃的声音强势地盖住沈嫣儿发出的质疑，瞬间就把发言的主动权再次夺回手中。 “为什么？”沈嫣儿怔住了，愤怒而疑惑地瞪着凤凰恪，“如果不是被毒蝙蝠咬伤，他怎么可能变成行尸？” 在沈嫣儿的认知里，人变成行尸只有两个原因，一是被行尸咬伤，二是被毒蝙蝠咬伤。她从没听说过摔死的人也会变成行尸，所以下意识里只把凤凰恪的话当成弥天大谎。 然而，凤凰恪却用严肃的目光盯着因为迷惑而变得慌乱起来的沈嫣儿。短暂的停顿后，凤凰恪压低声音，问：“你知道所有秀女入宫后就不能出宫的原因吗？” “因为……秀女死亡后，就会变成行尸……”说出这个答案后，沈嫣儿的思维瞬间混乱起来。 凤凰恪的确没有说谎，这世上还存在着第三种令人变成行尸的办法——死亡后变成行尸。 但是，秀女死后会变行尸，是因为她们在万人冢里吸入了有毒的长明灯气体。阿乔从未进过万人冢，他为什么死后也会变成行尸呢？ “因为他也是行尸之毒的感染者，而且不是通过灯油燃烧感染的。他被感染的时候，世上还没有那种灯油。”凤凰恪镇定地说出结论，双眼直直地注视着沈嫣儿的眼睛。 “你怎么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感染的？他是怎么感染的？”沈嫣儿惊慌失措，连连发问。 凤凰恪轻声叹息，说：“行尸之毒的毒性是随着时间，由弱到强渐渐进化的。最早被行尸咬伤的人，并非一定会死亡，幸存者就成为了带毒者，不仅自己死后会变成行尸，而且还会无意识地把毒传给其他人。后来，毒性渐渐发展到一旦被咬就肯定会死——这就是你在万人冢里见识过的。” 说到这里，凤凰恪的目光突然变得无比冷冽，口气也瞬间降温：“既然阿乔是感染者，那么沈家的其他人也有可能是感染者。行尸一旦在民间爆发，你应该比朕更清楚会是怎样的惨况。” 听到这里，沈嫣儿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万人冢里行尸吃人的血腥画面。如果行尸在民间爆发，后果简直不堪想象…… “没有被咬伤，而是通过其他方式感染行尸之毒的人，除非死亡，不然没有任何办法查出他们是否中毒。为了不放走任何一个威胁，如果换成你是朕，你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我不会！沈嫣儿很想大声怒吼，截断凤凰恪自以为是的判断。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哽咽的喉咙中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也许，在内心深处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不会。 “现在你应该明白朕的苦衷了吧？”凤凰恪把目光移向远方，望着一圈一圈向外绵延的宫墙和琉璃瓦，若有所思地说，“后来朕查过阿乔，他只是一名普通的农民之子，没有机会接触到行尸之毒。他也只是被人传染了而已……” 沈嫣儿下意识抱紧了怀中的妧儿，害怕会再失去唯一的亲人。对行尸一无所知的妧儿根本听不懂凤凰恪在说什么，但是从沈嫣儿的表情中可以读懂他在讲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朕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凤凰恪的声音轻得仿佛是讲给自己听的，“沈家里面有一个人，身上一直带有行尸之毒。在与沈家人相处的时间里，慢慢地把毒传给了其他人。不过，也许连那个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带毒者……” “你总说什么‘传染传染’，那到底是怎么传染上的？”沈嫣儿焦急地追问。她迫切渴望知道行尸之毒传染的途径，然后好判断妧儿到底有没有感染。 “目前已知的方式就是通过血液。比如带毒者受伤了，替他吸毒疗伤的人会被传染。如果带毒的血液混进了食物和水中，吃下那些食物和水的人也会被传染。另外还有一种途径，那就是夫妻之间也会互相传染……” 听到这里，沈嫣儿突然愣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竟突然浮现出阿珍的身影。 164 沉默的话题 阿乔喜欢阿珍，这不仅在沈家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就连整条街的人都知道。如果阿珍没有死，她未来肯定是要与阿乔结为夫妻的。 沈嫣儿不知道阿珍与阿乔之间究竟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但是，听了凤凰恪说出的那几种传染途径后，沈嫣儿下意识觉得阿珍最有可能就是那个“带毒者”。 无论是血液传染还是夫妻传染，都是关系亲密的人最有可能被传染。沈家与阿乔关系最亲密的人，当然非阿珍莫属。 阿珍并非出生在京城，而是随爷爷流浪卖艺来到京城的。爷爷死后，她便被沈家收留了。联想起阿珍留下的那块虎头金牌，沈嫣儿突然发觉阿珍身上有着太多秘密。只可惜她死得太早，什么真相都没有留给沈嫣儿…… “既然你说行尸之毒的毒性是渐渐进化的，最初被行尸咬过的人不一定都会死，那么……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被咬的？”沈嫣儿问。 至少沈嫣儿自己是在进入万人冢之后才知道行尸存在的，此前最多只是听说万人冢里有怪物罢了，而她是无论如何也猜不到那所谓的“怪物”居然是活人变的，而且还残忍地以人为食。无论是在万人冢还是在霰雪宫，行尸都被严格地控制在很小的一个范围里。那么，最初的行尸是怎么出现的呢？ 只要可以解开这个问题，也许沈嫣儿就能猜出到底谁才是带毒者了。遗憾的是，尽管沈嫣儿问得非常迫切，充满期待的目光直直地凝视着凤凰恪由始至终一直非常平静的容颜，凤凰恪也没有回应她的期待，而是在久久的沉默后，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沈家酒楼里，有没有来自安黎国的人？” 沈嫣儿一下子被问得愣住了，瞬间睁大的眼瞳中填满愕然的色彩。在这样的节骨眼上突然提起安黎国，沈嫣儿有种预感，行尸之毒必然与安黎国之间有着什么联系。 凤凰恪凝视着突然紧张起来的沈嫣儿，双眉微微压低。 “没，没有……”沈嫣儿不敢多做犹豫，几乎是本能地脱口而出，然而略显慌乱的语气却令凤凰恪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沈嫣儿虽然没有说谎，但是却刻意隐瞒了重要的线索。 据她所知，沈家的确没有来自安黎国的人。但是，阿珍的老家究竟在哪里，就连她这个与阿珍从小一起长大的闺蜜都全然不知。 难道，真的会是阿珍吗…… 在凤凰恪充满露骨怀疑的注视下，心虚的沈嫣儿下意识低下了头。混乱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关于阿珍的片段，有小时候在酒楼的初见，有相伴长大的点点滴滴，有欢笑也有眼泪。 沈嫣儿从不在乎阿珍的出身，无论她来自哪里，只要她是阿珍就行了。然而，正是这样真挚的情谊，才令沈嫣儿此刻扼腕抱憾。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从没问过阿珍家住哪里呢…… 沈嫣儿的沉默，就连妧儿都看出她有所隐瞒。“姐姐……”妧儿轻轻地拉了拉沈嫣儿的袖子，扬起充满担心的小脸。 “我没事。”这才回过神来的沈嫣儿拍了拍妧儿的脑袋。 “朕之所以留下妧儿，一是因为想用她当人质，二是因为她年纪最小，与带毒者相处的时间不长，可能没有被感染。”凤凰恪也把目光移到妧儿身上，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他不提还好，一提沈嫣儿就忍不住生气。“为什么特意告诉我这些？为什么不干脆把坏人演到底？”锐利的目光猛地扫向凤凰恪平淡的面容，带着深深的戒备和怀疑。 虽然与凤凰恪仅有几面之缘，但是沈嫣儿心目中的他早已被定性为一个冷血残酷的大魔王了。因此，今天凤凰恪一反常态地讲出这么多秘密，很难不令沈嫣儿怀疑他是别有居心。 凤凰恪用深邃的目光瞥了沈嫣儿一眼，神情依旧是那么淡然，仿佛这世上没有事情可以令他焦急和愤怒。“朕曾经也以为只有‘恨’才是令你对我唯命是从的最好办法……” 他总是说着令沈嫣儿似懂非懂的话，而每句话却都能在沈嫣儿心中激起回音。他是那么的遥远，那么的令人捉摸不透。 “朕选择去走的这条路，本就是要被天下万民所恨的，所以不在乎再多你一个。但是，朕一点也不畏惧，因为有人理解朕的心……理解朕这样做的道理……” 说到这里，凤凰恪的嘴角浮上了淡淡的笑意，为他淡漠的表情增添了几分温度。沈嫣儿不知道他说的“有人”是谁，但是脑海中却突然闪过易香惜的身影。 易香惜曾经说过，她是可以为了凤凰恪而死，也可以为了他而活的人。他们两人之间一定还有很多曲折复杂的故事。 “朕本以为能用人质威胁你，但是渐渐了解你的性格后，发现还是把实话告诉你更能取得你的信任……”凤凰恪认输似的望着沈嫣儿，短暂的停顿后，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 “因为你太亲近南华了，这是朕最不愿意，也是最害怕看到的情景。”突然提到宁王，凤凰恪的表情骤然降温。 沈嫣儿不由打了一个冷战，被他的目光吓得退了半步。 “他勾结魏震海，一直对皇位虎视眈眈。朕真的很怕你把素蝶的身份告诉他，给素蝶惹来杀身之祸……” 沈嫣儿没有答话，匆匆把目光从凤凰恪身上移开。这是心虚的表现。在王府时，沈嫣儿真的差一点就想说出真相了。 “当然，还有第二个原因，那就是朕必须知道你为什么被行尸咬伤后还能活下来。因为，这关系到整个凤凰王朝的存亡，还有天下万民的性命……” 听到这里，沈嫣儿的心口猛地咯噔一下。 为什么话题突然变得如此沉重？ 凤凰恪的目光严肃而认真，他绝非是故意危言耸听。而沈嫣儿却一直死咬着嘴，迟迟不肯开口。 165 重蹈覆辙 在凤凰南华眼中，凤凰恪是一个软禁太上皇，独揽大权的专横君王；而在凤凰恪的眼中，凤凰南华却是一个包藏祸心，不安守本分的王爷。 沈嫣儿原本更倾向于相信三番两次帮助过自己的凤凰南华，然而现在听了凤凰恪的话后，心中却出现了一丝动摇。 “你不是很想知道朕在安黎国究竟遭遇了什么吗？”凤凰恪突然主动提到沈嫣儿最关心的问题，“朕可以告诉你，你听完后再决定是否应该说出你的秘密吧……” 安黎国，这是一个豺狼虎豹般的国家。 安黎国与凤凰王朝之间的战争连绵不绝，在战火经年累月的焚烧之下，两国交界地几乎已经成为寸草不生的废墟。不堪折磨的百姓早已抛弃故土，迁居别处，荒废破烂的城池中只剩下常年驻扎于此的驻军和被关押的战俘。 两国因为战争而结下的血海深仇本应是世世代代无法抹灭的，然而，奇迹般的转机却出现在三年前。 安黎国主动提出希望结束与凤凰王朝的纷争，化干戈为玉帛，从此退出争议区，承诺以后与凤凰王朝和平相处。但是，面对安黎国的殷切示好，凤凰王朝却是持怀疑态度。而安黎国也担心凤凰王朝取得争议地区后肆无忌惮地继续进犯边境。 于是，为了打消双方的顾虑，才有了三年前“交换太子”的协议。凤凰恪作为凤凰王朝的太子被交换去了安黎国。 没人知道这一年时间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当凤凰恪再次回到凤凰王朝后，他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温柔善良的太子，而是一个冷酷而充满野心的君主。 他建立了御前队，把霰雪宫变成皇宫禁区，而且还软禁了太上皇，并且幕后操纵着与行尸有关的实验。 “你知道彪悍凶狠的安黎国为什么会一改顽固的态度，突然向凤凰王朝求和吗？”凤凰恪问。 沈嫣儿茫然地摇头，她只是一介民女，怎么会知道这些机密？ 凤凰恪冷笑着说：“朕去到安黎之后，很快就发现了其中的原因。一向以精良的武装和强大的兵力威吓着凤凰王朝的安黎军队，陷入了一场空前的浩劫之中。那场浩劫令他们丧失了将近一半的兵力，险些灭军亡国，彻底从世上消失。即便后来消除了灾祸，也至少十年难以再恢复到鼎盛时期的水平……” 沈嫣儿静静听着，对凤凰恪口中的那场浩劫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测。紧张和恐惧令她呼吸困难，脸色也变苍白起来。 “在这样的情况下，安黎当然不希望再与凤凰王朝爆发战争。他们需要休养调整，重振旗鼓。不然一向耀武扬威的他们怎么会像丧家犬一样夹着尾巴狼狈地退出争议区呢？” 敌弱我强，照理说是一个一举攻下安黎的大好时期。但是，即便凤凰恪发现真相后很快就把消息秘密传回凤凰王朝，凤凰王朝也有不敢贸然出兵的理由。那是因为…… “一旦双方交战，那场浩劫就会被引入凤凰王朝，给整个天下都带来灭顶之灾。所以，凤凰王朝只能选择按兵不动，等待安黎倾尽全力将那场灾难平息下去。” “发生在安黎军队中的灾难，就是‘行尸’吗？”沈嫣儿小心翼翼地问。 凤凰恪点点头，接着说：“据我所知，行尸最早爆发于安黎军队之中。最可怕的是，行尸爆发的原因并非偶然，而是因为安黎企图建立一支由行尸组成的军队，但却在组建这支军队的过程中出现了问题，导致最后他们自作自受，终尝恶果。” “行尸……军队？”沈嫣儿愕然地重复着这几个字，不敢想象那恐怖的画面。短暂的震惊后，她激动地说：“既然安黎现在国力衰退，军队羸弱，为什么不趁机消灭他们呢？”怎么可以让一个企图组建行尸军队的国家留在这个世界上？ 然而凤凰恪的回答却十分简单：“因为打不赢。就算安黎只剩下不到一半的兵力，但是只要有行尸存在，我们就一定打不赢……”语气中充满深深的无奈和悲痛。 直到这一刻，沈嫣儿才恍恍惚惚地看懂了凤凰恪的心。 他之所以如此可怕，是因为他亲眼见过三年前发生在安黎的浩劫，也在脑海中描绘过未来可能出现的地狱般的惨景。心中装着这么多恐惧和杀戮的人，不可能再维持从前的温和。 “他们研究出行尸，但却无法完全控制行尸，导致行尸在军中爆发，最后酿成惨祸果。但是，一旦双方动武，到了你死我活的关键时刻，就算是完全不听将军指挥的行尸军，安黎也会将它们赶上前线，让它们一口一口地吃掉我们的士兵……” “不要再说了……”沈嫣儿柔弱无力地插话，但是她颤抖低沉的声音却无法截断凤凰恪变得愈发激烈的语言。 “要想战胜他们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我们也必须有一支行尸的军队！” 这就是凤凰恪决定要走的，会被天下人所恨的路——沈嫣儿终于明白了。 “而且必须比他们更了解行尸，更懂得如何操控行尸，这样才能逆转形势，置之死地而后生。如若不然，我们永远只能活在行尸的威胁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行尸撕碎吃光了。” “可是你明明已经看到了安黎国的下场！为什么还要重复他们错误的路！” 沈嫣儿忍不住低吼起来，把身旁的妧儿吓得缩紧了肩膀。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凤凰恪的疯狂令她浑身战栗。 原来从来没有什么天灾，一切的一切，全都是人祸！ “正因为不想让三年前发生在安黎的一切在凤凰王朝重现，朕才严格管控着对行尸的研究。无论是万人冢也好，霰雪宫也好，都由御前队严密把守着，如无意外，绝不可能爆发。” “如无意外……”沈嫣儿一阵冷笑，指着屋檐下那头听见他们的争吵声后跟着吼叫起来的行尸，质问凤凰恪，“那它是什么？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166 被牺牲的人 “你所谓的严密，处处都是漏洞！我实话告诉你，万人冢早就被地道打通了！你最好祈祷行尸不要从地道里爬出去！” 愤怒和恐惧已经令沈嫣儿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再也顾不上什么尊卑有别，指着凤凰恪的鼻子对他一顿痛斥。 虽然沈嫣儿相信小黑和小青应该都知道把地道入口堵住，但是，意外之所以叫意外，就是总有令人想不到的情况发生。 面对沈嫣儿的怒骂，凤凰恪一点都没有生气，心平气和地解释道：“如果我们因为畏惧而无作为，有朝一日，当学会控制行尸军的安黎长驱南下，攻破边塞。你可以想象出，那将是一幅怎样的画面吗？我们的士兵和百姓，毫无抵抗能力，瞬间就被猛兽般的行尸活活咬死。血流成河，尸积如山……” 沈嫣儿因为愤怒而瞪圆的眼睛中，随着凤凰恪的叙述，不知不觉中已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光是想象就觉得绝望、无助、痛苦…… 她竟忽然明白了凤凰恪的恐惧、疯狂和执著，连她自己都觉得这很荒唐。如果未来所有人都注定会被行尸咬死，而自己脑海中无时无刻不闪现出末日的画面，那么，在这样的末日降临之前，哪怕背负着毁天灭地的罪名，也要竭尽全力地挣扎。 如果秀女的牺牲可以改变天下灭亡的命运…… 虽然沈嫣儿无法代表其他死去的秀女，死去的阿珍表态，但是，只要这样的死亡得到了应有的价值，她是愿意牺牲的。 想到这里，沈嫣儿竟无法继续再骂下去。“难道……没有其他办法了吗？”不知何时，声音已经哽咽了。 “如果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办法可以抵御安黎国行尸军的进攻，朕也很想知道。但是，朕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于是只有沿着那条‘明知道是自取灭亡’的道路继续走下去……” 沈嫣儿下意识抱紧了怀中的妧儿，仿佛这就是全世界。不知道妧儿听懂了多少，她似懂非懂地注视着沈嫣儿欲哭无泪的哀容，目光中也闪动着晶莹的泪光。 “但是……”凤凰恪话锋猛地一转，绵软疲惫的声音突然变得坚定刚毅起来，“就在朕以为只能这样义无反顾走下去，不是自取灭亡就是死里求生的时候，‘你’却这样意外而突兀地出现了。正是你的出现，让朕看到了新的希望……” 凤凰恪炙热的视线令沈嫣儿下意识摸了摸颈窝处的伤痕。 她是第二个被行尸咬伤后还能活下来的人。 第一个是宝音，但是宝音流着黑血，其他人无法复制她的奇迹。但是沈嫣儿却不一样，她只是一个普通人，然而却从行尸口中活了下来——这让凤凰恪看到了希望。当初凤凰恪不顾沈嫣儿的死活，想放蝙蝠再咬沈嫣儿一次，就是因为无法控制住内心的激动，迫切渴望证明是不是真的有这样的奇迹发生。 “如果我告诉你，你可以停止行尸试验吗？” 沈嫣儿沉着地问，手依然紧紧地捂住颈窝处的伤痕，仿佛还能感受到当初被阿珍一口咬下时的剧痛。 知道抵御行尸之毒的方法，知道被行尸咬后应该怎么活下来，自然就不用组建行尸军来抵抗安黎的进犯了。 这个道理听上去简单，但做起来却很难。 本以为凤凰恪会思考很久，然而，沈嫣儿的话音刚落，凤凰恪仿佛早已准备好似的，稳重地回答道：“可以。”依旧是如此的简洁，没有半点为以后出尔反尔留下的后路。 沈嫣儿心中巨震，愕然地注视着他虔诚的目光。 因为他答应得太轻易，沈嫣儿反而不敢相信。他是真的早已做好决定，还是故意编织了一个谎言？ 面对恨之入骨的杀父仇人，他刚才说出的那些话，到底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自己真的可以相信他吗？ 沈嫣儿犹豫不决，无法决断。最后，她好像害怕会被凤凰恪恳切的目光蛊惑似的，用了很大的力气低下头，硬生生地扯开了与凤凰恪彼此注视的视线。 “为什么……是秀女？”沈嫣儿始终无法对此释怀。就算是为了研究行尸，也不应该杀害那么多无辜的秀女。 凤凰恪有条不紊地答道：“因为不能是士兵，因为他们的性命应该被留到未来的战场。不能是农户，因为他们要种米种粮。不能是老人，因为力量和速度都无法作为参考。更不能是小孩，因为他们是国家的未来……” “所以只能是秀女？” 沈嫣儿替凤凰恪说出最后的结论。 秀女，一辈子住在后宫的女人，对国家社稷的建设没有半点贡献，唯一的价值就是为皇室绵延子嗣，伺候皇帝的生活。对于一个心中装满末日恐惧的皇帝来说，秀女的存在的确是可有可无的。与其他人相比，秀女的确是一群百无一用的闲人。 这些话凤凰恪虽然没有直说，但是，沈嫣儿知道他就是这样想的。说好听点，生命是平等的，但其实是不平等的。那些无法做出更多更贡献的人，注定会更先一步地“被牺牲掉”。 “从年龄上来说，秀女与士兵最接近。而且我朝尚武，秀女的武功和反应力也与士兵相仿。再加上我朝本来就有武装选秀的传统，没有什么地方比万人冢这个封闭的山洞更适合用来研究行尸的生态和进化。” 凤凰恪冷静地阐述着选择秀女做牺牲品的理由。沈嫣儿以为自己会再次暴怒，但是很意外的是，她并没有。因为她明白自己已经无法改变什么了，既然凤凰恪已经做过如此深入的思考，那么无论自己再对他讲什么大道理，也都无济于事了。 “你不觉得这样太残忍了么？”最后，唯一可以说出口的，就只是这样一句柔弱的质问。 “等有朝一日，真相可以大白于世的时候，朕会为所有死在万人冢里的秀女立碑缅怀，纪念她们做出的牺牲和贡献。”凤凰恪能对秀女做出的弥补，仅此而已。 167 君与臣 “没人会稀罕……”沈嫣儿摇头。 为了凤凰恪一个顶着“大义”之名的疯狂决定，沈嫣儿眼睁睁看着无数年轻的女子在绝望中失去了生命。就像阿珍一样，她们致死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死。如果她们在天之灵听到凤凰恪这样的回答，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而且，最令沈嫣儿心痛的是，只能在纪念碑上换来一个留名的死亡并不会就此终结，这样的残酷杀戮未来还会继续。 只有一个办法可以拯救她们，结束这一切…… 只要说出，自己与小黑的秘密。 但是，真的可以相信他吗？ 沈嫣儿凝视着凤凰恪。他深不可测的眼眸令沈嫣儿动摇。 “你还是不打算说出来吗？”凤凰恪笑了笑，似乎有些失望，但却并不强迫沈嫣儿。 沈嫣儿低着头，心中无限纠结。如果说了实话，小黑和宝音会怎么样？他们只是两个人，就算流尽全身血液又能救几个人呢？他们的村庄、族人，会再次堕入从前被猎杀的命运吗？ “我不能告诉你……”一想到凤凰恪知道真相后可能会对黑血族采取的措施，沈嫣儿就闭上了嘴。但是，她又留给了凤凰恪一丝希望，说：“至少，现在不能……” 自己没有说出这个秘密的资格。因为这不是自己的秘密，而是小黑和整个黑血族的秘密。就算要用这个秘密来拯救天下苍生，也必须得到小黑和黑血族的同意才行。 “你之所以软禁了太上皇，是因为太上皇并不同意你这种疯狂的举措吧……”沈嫣儿已经在脑海中渐渐勾勒出两年前凤凰恪返回凤凰王朝后发生在两代君王之间的斗争，“你为了独揽大权，强力推行行尸研究，甚至不惜逼太上皇退位？” “他是自愿退位的。”对于其中的经过，凤凰恪不愿多说，只用这句略显生硬的话语回答了沈嫣儿的质疑。 接下来，凤凰恪又讲了一段往事。 早在交换太子之前，至少是十年前，安黎国就已经开始秘密研究行尸了。凤凰王朝也听到一些风声，太上皇还在位的时候，曾经偷偷派出一支队伍，潜入与行尸有关的安黎军附近打探情报。 后来，这支队伍在付出惨烈的牺牲之后，终于完成任务，将关于行尸的重要情报传给了太上皇。但是，当太上皇听说了行尸恐怖的传染性之后，竟然下了一道可怕的密令。 下令将所有幸存者，全部坑埋。 那些用生命去执行任务的幸存者，最后甚至连国境都没有踏入半步，就被永远地埋葬在了萧索荒芜的安黎边境，尸骨与异国的土地融为一体。 原因只有一个，因为那支队伍的幸存者，全都是伤员。 当时的行尸之毒并不像现在这么剧烈，被咬伤的人尚有可能存活下来，只是会在死后变成行尸伤人。但是，为了永绝后患，太上皇不得不做出消灭他们的决定。 不敢相信这一切的沈嫣儿哽咽着说：“可是，他们还活着呀……” 进过万人冢的沈嫣儿最明白，要想在行尸的包围中活下来，除了武艺超群之外，还必须怀着强烈的求生欲望。 那群失足踏入绝望的士兵，在行尸地狱边缘挣扎求生的时候，一定非常渴望重返故乡，与家人团聚，正是怀着这样强烈的愿望才存活下来。 但是，谁又能想到，最后当他们逃过了行尸的尖牙利爪，以为终于可以获得重生的时候，却被自己的国君下令处死了。 其实，从他们被派出去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只有这一个结局，无论如何挣扎都逃不出死亡的命运。光是想象他们死前的绝望和凄惨，沈嫣儿就觉得痛苦得连气都喘不上来了。 凤凰恪依然十分平静地说：“因为当时整个凤凰王朝都对行尸一无所知，充满畏惧，朕可以理解父皇的决定。如果你想反驳的话，最好先想想沈家的下场。如果不是因为他们被带毒者感染，朕怎么会将他们全部杀死？如果当初父皇没有下令将那群幸存者坑埋，也许行尸早就在民间爆发了。” 沈嫣儿无话可说。当话题突然转到沈家的下场时，她的胸口又痛了起来。“难怪你问我沈家有没有来自安黎国的人……”沈嫣儿终于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凤凰恪大概是怀疑沈家人是被安黎国的伤兵感染了吧。但是，听完刚才的故事后，沈嫣儿却产生了另一种猜测。她深吸一口气，低沉地问：“那支队伍的领头人……是谁？” 凤凰恪愣了愣，疑惑地凝视着沈嫣儿，不明白她为何关心这个问题。不过略作犹豫后，他还是作出了回答：“是赵慎智大将军。”说出这个名字后，忍不住十分惋惜地叹了一口气。“如果他没死的话，魏震海怎么会有现在的势力……” 赵慎智与魏震海彼此制约，赵慎智一死，魏震海就一支独大，势力日渐强大，现在甚至膨胀到足以威胁到凤凰恪皇位的地步，所以凤凰恪才会派出易香惜暗中潜伏在魏震海身边。 然而，沈嫣儿根本没有心思再听下去了。当她听到凤凰恪说出“赵慎智”这三个字后，她的心脏就猛地狂跳起来。 接上了！线索终于接上了！ 沈嫣儿下意识捏紧双拳，但依然抑制不住全身因为兴奋而剧烈颤抖。 阿珍留下的那块虎头金牌，背后刻的正是“赵”字啊！ 沈嫣儿曾向静好打听过朝中是否有姓赵的大官，但是静好却想不出来。原来如此，赵慎智死后，赵系势力受到魏震海的排挤，贬的贬迁的迁，已经没人留在高官阶层里了。 耳边忽然再次传来阿珍死前不断哼唱的凄凉哀歌。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天渐渐黑了，为什么还不能回家去呢？ 若不是国君的缘故，我怎会身披露水之苦…… 天渐渐黑了，为什么还不能回家去呢？ 若不是国君的驱使，我怎会在泥泞中辛劳…… 直到此时此刻，沈嫣儿才终于明白了歌词的意义，也听懂了其中的哀戚和悲凉。眼泪开始不停地在眼眶中打转。 168 千载难逢的机会 阿珍说，那首歌是爷爷教的。 阿珍的爷爷，就算不是赵慎智本人，也应该是保留了赵将军金牌的人。他是当年的幸存者，也是逃过了活埋的奇迹。 沈嫣儿依稀还记得阿珍爷爷死去的那天。她一早醒来，发现院子里围了很多人，本想过去看个究竟，但却被一个厨娘拉住了。 “小孩子不许看。”在厨娘的警告下，沈嫣儿只能伸长脖子张望一下。 从敞开的房门中，她看见阿珍静静地坐在床前的背影。 阿珍面前的床上，薄薄的被子下微微鼓起。那正是她爷爷的尸体。沈嫣儿踮起脚尖，拼命探头张望。 终于，目光从一个很边缘的角度擦过阿珍身体的遮挡，落在尸体垂在床沿的手上。只见干枯的皮肤上布满青黑色的肌肉纹路，既像是爬满青苔的朽木，又像是被黑锈吞没的铁器。 沈嫣儿被吓得猛然抖了一下。正是这一抖，把她从回忆中拉回了现实。 没错，当初自己看到那只枯手时，差点被吓哭出来。也许是因为太恐惧了，潜意识中不敢再去回忆，于是这么多年过去，沈嫣儿一直不记得这个细节，直到今天…… 直到今天听了凤凰恪的话后，重新把记忆拉回到那天，才蓦然意识到尸体上隐藏的秘密。阿珍的爷爷并非正常死亡，正常死亡的老人不可能一个晚上就像被抽干血液似的干枯腐朽。 阿珍爷爷的死相，与万人冢里的行尸一模一样。 那晚沈家究竟发生了什么？谁有如此高强的武功，可以杀掉变成行尸的爷爷？如果不是那个人，恐怕沈家早就灭亡了。不仅是沈家，也许整个京城，整个凤凰王朝，都已灰飞烟灭。 思绪乱作一团的沈嫣儿发了很长时间的呆。过了很久很久，她终于平静下来。过去到底发生过什么都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未来应该如何是好…… “如果太上皇是自愿退位的，你又有这么多苦衷，为什么不好好与宁王商量呢？”沈嫣儿凝视着凤凰恪，诚恳地劝说，“安黎外敌当前，你们兄弟之间怎么能再生内乱呢？” 如果可以的话，沈嫣儿当然希望他们可以团结一致。她不敢说自己有多了解凤凰南华和凤凰恪，但是通过这段时间与他们的接触，她认为两兄弟之间的矛盾并非是无法解开的死结。 “南华心存反念，早已不可信任。”凤凰恪几乎想也没想，就摇头驳回了沈嫣儿善意的劝说。 虽然凤凰恪的语气依旧平顺温和，带着淡淡的无奈，但是从字里行间之中，沈嫣儿却听出了他的决绝和固执。 “今天朕告诉你的一切，希望你不要向他透露半句。一旦他与魏震海联合起来把朕逼得走投无路，你应该能猜到，朕最后会使出什么样的手段。”凤凰恪用威胁的目光盯着沈嫣儿。 沈嫣儿深深地皱起眉头，问：“难道你会释放藏在地下的行尸？不惜以牺牲整个凤凰王朝作为代价？” 在沈嫣儿诘责目光的注视下，凤凰恪一时语塞。他迟疑了一会儿才回答：“不敢说一定会，但也不敢说一定不会。如果真的被逼到那一步，你必须明白，一切后果全都是由你造成的——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沈嫣儿默默地低下了头，不敢再说话。 凤凰恪的确很可怕，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他把所有秘密都告诉了沈嫣儿，既吐露了自己的苦衷，换取沈嫣儿的谅解，又比用妧儿当人质更加有效地封住了沈嫣儿的嘴。 而且，最可怕的是，他还令沈嫣儿真正动摇了。 也许真的应该把小黑的秘密告诉他…… 为了不再有更多的牺牲，也为了可以让他悬崖勒马，沈嫣儿已经在心中暗暗做出“尽快与小黑商议此事”的决定。 # 后来，巡逻的御前队杀掉行尸，救下了被困在屋顶的沈嫣儿等人。从那天起，沈嫣儿在霰雪宫中的活动范围就被扩大到了三个院子——自己的、妧儿的，还有中间隔的那个。 负责监视和保护她们的侍卫只守在这三个院子的外围，而院子与院子之间是没有固定侍卫把守的，不过每隔一段时间就有负责巡逻的侍卫从院子里穿过，查看有无异状。 负责照顾妧儿的宫女香书死后，凤凰恪本想再指派一名新宫女，但却被沈嫣儿替妧儿谢绝了。好不容易与妧儿团聚，留个外人在身边太碍事，况且见到沈嫣儿后，妧儿也不再哭闹撒泼了，有静好照顾就绰绰有余，的确不需要再加宫女。 就这样，沈嫣儿在霰雪宫中的软禁生活比从前多了几分乐趣。对她来说，妧儿的笑脸就是最好的疗伤良药，她心中的伤痕正在渐渐淡去。 但是，凤凰恪强大而孤寂的身影，还有他在屋顶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深深地铭刻在沈嫣儿的脑海中。每当夜深人静时，沈嫣儿总忍不住反复回想。 几天之后，沈嫣儿从来送饭的陆明月那里，听说了选秀复试已经开始的消息。复试将决定秀女们在宫中的地位，秀女们都卯足了劲，但是，沈嫣儿却已经完全置身事外，不用再参加了——就像当初的宝音一样。 刚入宫时，沈嫣儿一直担心自己在复试中被打得落花流水，缺胳膊断腿，但是入宫后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在应接不暇之下，竟渐渐将复试的事情忘得九霄云外了。 不用复试的消息传来，如果换成从前的她，肯定会十分庆幸。但是，现在当她听到这个消息后，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忽然觉得选秀就是一场闹剧。 那些用功习武的秀女在凤凰恪心中究竟是什么呢？无论是成为皇后还是成为贵妃，凤凰恪肯定连看都不会看她们一眼，因为凤凰恪的心中沉甸甸地塞满了对行尸军队的执著和疯狂。 不过，这时的沈嫣儿还没想到，其实复试的开始，从另外一个意义上来说，对她是一个带来转机的好消息。 因为复试开始后，宁王就可以作为审凭人之一，短暂地留宿在皇宫之中。而早已在王府养好伤，完全复原的小黑，则以宁王随从的身份，终于等到了这千载难逢的迈入宫门的机会。 169 神隐 几天后，沈嫣儿迎来了三名难得的贵客。 “没想到皇上这么容易就同意我们来见你。”婉贵妃拉着沈嫣儿的手，满脸难以置信，白皙的脸颊上扑满激动的红晕。 “是啊，他一定是确信你不敢背叛他，才敢让你与我们私下接触。”凤凰南华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低头呷了一口静好端来的茶。一身随从打扮的小黑侍立在他身后，挺拔的身姿宛如树干般笔直，看样子是已经完全康复了。 为了避免让静好听到不该听的东西，沈嫣儿已经让静好去照顾妧儿了。 听了凤凰南华的话后，沈嫣儿低下头，神情显得有些紧张。看到她这幅奇怪的样子，敏感地察觉到异状的婉贵妃忙问：“怎么了？该不会被南华猜中了吗？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 沈嫣儿犹豫再三，终于慎重地回答道：“皇上之所以会走上现在这条路，是因为他有自己的苦衷。我猜你们也应该知道安黎国的秘密吧……” 婉贵妃和凤凰南华对望了一眼，在交换眼色的同时也十分默契地达成了共识。最后由婉贵妃开口，对沈嫣儿说：“你指的是军队是事情吗？” 他们果然是知晓内情的，一下就戳穿了问题的核心。沈嫣儿的心跳怦然加快，十分为难地说：“虽然我无法接受皇上的做法，但是我却能理解他的恐慌。正如他所说，为了抵御来自安黎的威胁，他已经别无选择了。你们作为他的青梅竹马，应该比我更了解他，为什么不能与他好好商量呢……” “这全是借口！”不能沈嫣儿把话说完，凤凰南华就生硬地把她打断，同时还把茶碗重重地放到桌上，发出“当”的一声脆响，吓得沈嫣儿缩了一下脖子。 “他是不是告诉你，他研究行尸是为了抵御安黎？如果仅仅如此，我和父皇都不会反对。然而，最可怕的一点就是……不知道他在安黎经历了什么，反正自从重返凤凰王朝后，他就变得非常、非常地憎恨安黎。他研究行尸不是为了自保，而是为了挥师北上，入侵安黎，将其歼灭！” “什么？”沈嫣儿猛地都了一下，万万没有想到凤凰恪淡然的外表下，竟然隐藏着如此凶悍的野心。他在与沈嫣儿对话时，一点也没有流露出对安黎的憎恨和出动出兵的意图啊。 “南华说得对，皇上已经变了，连我都有些对他捉摸不透。但是，有一点我可以肯定，他对安黎恨之入骨，一旦等他找到指挥行尸的办法，他必定会向安黎复仇。”婉贵妃说。 “皇兄他心机深重，诡计多端，你不要被他伪善的谎言骗得稀里糊涂，乖乖把什么底都泄给他了。”凤凰南华仿佛完全猜透了凤凰恪对沈嫣儿的话，每一个字都刺入沈嫣儿心中。 沈嫣儿心慌意乱，彻底陷入迷茫之中。 听了凤凰恪的话后，她觉得凤凰南华不够体谅兄长；但是听了凤凰南华的话后，又觉得凤凰恪隐瞒实情。 那么，她到底该相信谁？谁才是真正的正义呢？ 不知不觉间，沈嫣儿已经紧紧地皱起眉头。她下意识把目光移到凤凰南华身后的小黑身上。凤凰恪、凤凰南华、婉贵妃她都不敢轻信，但是她唯一可以用生命的代价去相信的一个人，就是曾在万人冢中与自己共度患难的小黑。 然而，此刻的小黑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只用深邃的眼眸注视着混乱无措的沈嫣儿，由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对了，嫣儿，你在霰雪宫住了这么多天，有没有见过太上皇？”婉贵妃见凤凰南华与沈嫣儿之间的气氛有些紧张，于是便把话题引开到另外的方向。 沈嫣儿轻轻摇头，说：“皇上并不信任我，我只能在三个院子里活动而已。不要说太上皇了，我连宝音都没见过……” 听到这里，凤凰南华气得直摇头，激动地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还是我暗中派人偷潜进来探查父皇的下落吧。” “不行！”沈嫣儿立即紧张地低叫起来，严肃地劝阻道，“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这个地方十分危险！” “危险？”凤凰南华挑了挑眉。 从他的神情上看，似乎是不知道地下藏有行尸。被夹在两兄弟之间的沈嫣儿不敢乱讲，犹豫再三之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他把妧儿当人质，我不敢对你细讲。但是，你一定要听我的劝，千万不要私闯霰雪宫，不然后果十分严重。” 沈嫣儿言之凿凿，情之切切，凤凰南华听后面色凝重，不再吭声了。看来他已经暂时放弃了暗中探查的想法。 提到妧儿，婉贵妃突然想起一件事，拉着沈嫣儿的手说：“对了，嫣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听了你的话后，母亲病情已有好转，我去告诉皇上，让他同意你与妧儿见面。” 当初沈嫣儿与凤凰恪约定，如果沈嫣儿可以治好暮斓歆的病，就让他们姐妹相见。不过，多亏了妧儿的哭闹神功，被折磨得招架不住的凤凰恪早就让她们相见了。 沈嫣儿说：“皇上没把那些话当真。我已经见过妧儿了。她就住在隔壁的隔壁，我刚刚让静好出去，就是让静好去照顾她。” “隔壁的隔壁？”婉贵妃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奇怪。 沈嫣儿点点头，疑惑地望着婉贵妃。 婉贵妃回头忘了凤凰南华一眼。凤凰南华捏着下巴，仔细回想了一下，说：“你确定是隔壁的隔壁？我们见你之前刚刚才从那里经过，根本就没看到半个人影啊……” “不可能！”沈嫣儿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霍然起身，一头冲出房间。但是，当她用最快的速度冲到到妧儿所住的院子时，却被四周的寂静吓得打了一个冷战。 不要说妧儿了，就连静好也都不见踪影…… 好好的两个人，为何会突然失踪了呢？ 170 诡异的黑影 “妧儿！静好！”沈嫣儿在空空荡荡的院落里大喊，没有听到失踪者的半点回应，倒是惊动了在外围看守的御前队。 发现妧儿和静好失踪后，一向表情冷酷的御前队成员也慌了神，有的匆匆赶去禀告凤凰恪，有的唤来更多人帮忙寻找。 大家把三个院子几乎翻了个底朝天，依然没有发现妧儿和静好的踪影。沈嫣儿吓得全身瘫软无力，惶恐无措的目光四处游移，嘴里不停低声念叨着两人的名字，生怕她俩遭遇不测。 妧儿和静好失踪后，沈嫣儿第一个怀疑的就是院子中央那个曾经冒出过行尸的那口枯井。但是事发后，井口已经重新被石板盖好，凤凰恪也再三承诺过不会再有行尸出现，而且妧儿明知道枯井有危险，根本就不会靠近，妧儿和静好跌下枯井的可能性实在是很小。 院门外有御前队成员寸步不离地轮班站岗，不懂武功的妧儿和静好不可能从他们的眼皮底下溜走。照现在的情况来看，除非妧儿和静好会飞天遁地，不然绝不可能消失无踪。 六神无主的沈嫣儿被婉贵妃扶回房间中。现在院子里已经聚满几十名御前队成员，他们还在反反复复地搜寻着线索。 返回房间后的沈嫣儿坐立不安，一会儿沿着墙边走来走去地绕着圈，一会儿又欲哭无泪地坐在窗边凝视着屋外脚步匆忙的御前队成员。无论婉贵妃如何安慰，沈嫣儿始终放不下心。 最为冷静的是凤凰南华。他一言不发，所有所思，偶尔望一眼窗外，似乎正等待着什么人的出现。过了很久之后，想见的人始终没有现身，他终于忍不住了，带着冷笑说：“在这个连苍蝇都飞不出去的地方，两个大活人怎么可能消失得无影无踪？皇兄应该早就接到消息了，但却迟迟没有现身。霰雪宫这么敏感的地方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却故意对我们避而不见，十有八九就是他搞的鬼。” 仅凭这点就断定是凤凰恪所为，就连万分焦急之中的沈嫣儿也觉得过分主观臆测。抱着缓和兄弟关系的善心，她本想为凤凰恪辩护几句，结果不等她开口，婉贵妃就替凤凰恪说话了。“皇上日理万机，就算接到消息也不一定能立即赶来。如果真是皇上所为，御前队怎么会如此惊慌失措呢？况且皇上已经同意嫣儿与妹妹相见，他实在没有突然将妧儿带走的必要。” 凤凰南华听后当然不服，接下来就与婉贵妃你一句我一句地争辩起来。从两人的对话中听来，婉贵妃虽然经常与凤凰南华一同行动，但立场却是比较中立的，大概是青梅竹马从小与凤凰恪一同长大的情谊还在，她并不向凤凰南华那么敌视凤凰恪。 这样的情景不禁令沈嫣儿回忆起凤凰恪在屋顶上讲过的一句话：凤凰南华心存反念，早已不可信任。难道凤凰南华真的想联合魏震海将凤凰恪推下皇位，取而代之吗？ 后来，一直到傍晚时分，御前队依旧没有搜出妧儿和静好。夕阳西斜，临近晚膳时间，婉贵妃和凤凰南华不便久留，安慰了沈嫣儿几句话后便带着担忧离开了。 好不容易见到小黑一面，但是沈嫣儿一直没有找到与小黑单独交谈的机会，倒是听了大半天兄妹拌嘴。 # 晚上，沈嫣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中不停闪现出妧儿院子里的那口枯井和行尸凶恶扑来的样子，自己把自己吓得冷汗浃背，浑身发抖。 虽然明知道不可能，但是除了那口枯井之外，她实在想不出妧儿和静好为什么会失踪。 原本沈嫣儿还抱着渺茫的希望，一直渴望能见到凤凰恪，听他亲口说出对这次失踪的猜测。然而，沈嫣儿一直等到临近二更，夜寒如水的时候，依然没有等来凤凰恪。 他是真的抽不开身，还是故意避而不见？就连下午曾想替他辩护的沈嫣儿也都茫然不知了。 御前队在傍晚过后就已经停止搜寻妧儿和静好的下落，也不知道他们下一步的打算是什么，难道就这样不管了么？ 沈嫣儿越想越害怕，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鬼使神差地从床上爬起来，从柜子里找出母亲留下的那把血玉剑握在手中。血玉剑与她的其他行李都是不久前由安公公派人送来的。 明知道那口枯井里面出现过行尸，但是，行尸是不会攀爬的，如果只是趴在井口向里面看一眼，应该不会遇到危险。想到这里，沈嫣儿终于鼓起勇气，握紧血玉剑，推门走了出去。 院子与院子之间没有御前队把守，但是沈嫣儿总觉得有些心虚，生怕惊动了御前队，轻手轻脚地贴着墙边行走着。虽然每走一步心跳就会加快一分，但是她一次也没有产生掉头回去的打算，因为如果不看个究竟，她今晚就别想睡觉了。 凉爽的夜风拂面而来，浅白色的月光淡淡地洒在寂静的走廊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风中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声音，似乎是哭喊，又似乎是嘶吼，模模糊糊，听不真切。 就在沈嫣儿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耳根处的时候，视野的角落里突然闪过一道黑影。刹那间她什么都没看清楚，只是本能地打了一个哆嗦。目光就像被硬扯过去似的，瞬间锁定在黑影身上。 “什、什么人……”沈嫣儿壮起胆子，低吼一声。 结果阴影下一动不动的黑影突然向她冲了过来！ 沈嫣儿吓得掉头就跑，但是黑影的速度却是她的好几倍。沈嫣儿耳边蓦然回响起凤凰恪说过的一句话“你跑不过它们”。完了，这下怎么办？就在沈嫣儿抬头寻找有没有可以攀爬的物体时，左手突然被“什么东西”从后面用力拽住。 “啊——”沈嫣儿惨叫一声，什么都来不及思考，转身就对那抓住自己的“什么东西”狠狠地一剑刺下。 171 井底 慌乱之中，沈嫣儿吓得闭紧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了。抵死挣扎中一剑刺下后，手上并没有传来插中什么东西的触感，反倒是右手手腕也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抓死了。 “是我。” 就在沈嫣儿吓得瘫倒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猛地睁开眼睛一看，目光中映出抓住她的黑影扯下蒙面黑布的一幕。她怎么也没想到，黑布下露出的，居然是小黑的脸。 “小黑……”惊魂甫定的沈嫣儿用死里逃生的惊慌眼神望着小黑，眼眶中浮起一层刚才被吓出来的泪光。她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对小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而充满疑惑。 幸好小黑身手矫捷，而沈嫣儿又笨拙迟钝才没有酿成大祸。要不然的话，如果刚才那一剑真的刺到小黑身上，沈嫣儿就真要后悔得泪流满面了。 “你怎么在这里？”沈嫣儿急忙把小黑拽到墙角，压低声音询问，“是不是王爷派你来的？我明明告诉他这里非常危险，不要私自派人探查了……” 他怎么就这么不听劝呢？沈嫣儿急得深深锁眉。 “与王爷没有关系，是我自己想早日见姐姐一面。”小黑用平静的目光注视着急得开始揪头发的沈嫣儿。虽然刚才一路冲刺过来，但是功底深厚的他在呼吸上却没有一丝紊乱。 今天沈嫣儿忠告宁王时，小黑明明也在场。就连宁王都被沈嫣儿骇人的眼神吓得三思而后行了，但是小黑却顽固不化。也不知道该说他是胆识过人，还是过度自信。 沈嫣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凝视着他幽静深邃的目光，郑重相告：“我只告诉你一个人，我之所以不让宁王暗自私闯，不为其他，只因为这地下藏有比我们在万人冢里见过的更可怕的行尸。” 听到“行尸”二字后，小黑的眼神中刹那间闪过一抹惊讶，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沈嫣儿接着说：“这里的行尸不仅跑起来就像野狗似的，而且头骨非常坚硬，普通刀剑根本无法刺穿。最可怕的是，它们好像还具有一点人类的智慧，懂得装死令人放松警惕。” 沈嫣儿越说目光越阴沉，用低沉的语气把自己讲出的每一个字都渲染得无比惊悚恐怖。小黑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是从容的表情却渐渐绷紧起来，显得比刚才更加警惕了。 “妧儿院中的那口井里就曾出现过行尸，我亲眼见识过它们的厉害，就算是身怀绝技的你最好还是小心为上。” “那你半夜三更在这里干什么？”听说此地这般危险，小黑忍不住对沈嫣儿发出急促的责问。看得出来他是因为紧张沈嫣儿才会问得如此严厉而急迫。 听了小黑的责问后，沈嫣儿才想去自己的任务。她用目光瞥了一眼妧儿住的地方，用充满担忧的声音低沉说道：“我怀疑妧儿和静好的失踪与那口井有关，所以才想过去看一看。” 虽然这是自己做出的决定，但是当这句话说出口后，就连沈嫣儿自己都意识到这个决定几乎危险到荒唐，无论是谁听到她说出这种话后肯定都会又惊又急地阻拦她的轻率行动。 然而，就在沈嫣儿低头思索着应该如此说服小黑的时候，随着淡淡夜风传来的声音不是严厉的指责和劝阻，而是一句沉甸甸的，充满责任感的话语：“我陪你去。” 刹那间沈嫣儿怀疑自己产生了幻听。她愕然地抬起头来，凝视着说出这四个字的小黑。四目相对，小黑坚定的眼神令沈嫣儿放弃了刚才的怀疑，心中涌起暖暖的感动和愧疚。 感动就不用说了，而那份无法控制的愧疚全部来自于沈嫣儿对自己无能的自责。如果自己拥有像易香惜，像寇雪冰，像苗璞那样的独立战斗能力，就不会让小黑如此操心了。 “你见过宝音了吗？”沈嫣儿自责而不安地问。 小黑今晚冒着生命危险潜入霰雪宫的目的就是为了见宝音一面。如果不是因为意外地撞见了自己，也许他现在早就已经溜进宝音的房间中姐弟团聚了。 小黑轻轻摇头，说：“先陪你去。”他没有丝毫犹豫，无论是果断的语气还是坚定的眼神都向沈嫣儿传达了他的意志。 有武功高强的小黑同行当然是再好不过，况且只是去井口看一眼而已，应该不会耽误太长时间。想到这里，沈嫣儿点了点头，拉着小黑的手说：“那你跟我来。” 穿过皎洁月光下寂静的走廊，在夜风吹拂树叶的轻响中，沈嫣儿与小黑踩着又急又稳的脚步，悄无声息地走到枯井边。 两人一起用力移开盖在井口上的石板，趴在井边向下张望。可惜井中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不知道下面到底有什么，也不知道到底有多深，仿佛是一个通往地狱的无底深渊。 小黑从衣服里掏出一个火折子，拿在手里摇了一下就有明艳艳的火苗陡然窜起。他把火折子扔到井底，沈嫣儿的目光紧跟着由大变小的火光顺着井壁自上而下地滑落。在火光下落的瞬间，可以接着火光看到被照亮的青灰色干枯井壁。 最后，火光坠落深处，发出落地时特有的微弱响动。 沈嫣儿已经在心中做出判断，这口井的深度大约有二十米。但是，沉在井底那又远又小的火光除了能测量深度之外，在照亮视野上实在帮不上什么忙。沈嫣儿依然什么都看不到，不过，至少可以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这下面已经没有行尸了。 “我下去看看。”小黑说着已经跃上井口，做出要向下跳的姿势。沈嫣儿吓了一跳，急忙一把抓住他，劝道：“千万别下去！也许是我多心了，她们根本就不在下面……”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沈嫣儿刚刚说出这句话，突然从井底传来的微弱声音就打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 “救……救命……” 这个凄惨而虚弱的呼救声令沈嫣儿全身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漆黑的瞳孔在这个瞬间因为紧张而放大到了极限。 172 拯救行动 沈嫣儿听得清清楚楚，井底传来的就是呼救声。 “姐姐，救我……” 而且真的就是妧儿的声音！她就在下面！ 大概是因为看到坠落井底的火折子了，所以才发出呼救声，证明妧儿就在离井底不远的地方。 沈嫣儿顿时蒙了神，脑海中只闪过一句话：“怎么会这样？”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发生了。 妧儿怎么会在井底呢？她明知道下面有行尸，为什么还要靠近呢？沈嫣儿无法解释其中的道理，但是现在事出何因已经不重要了，她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想办法尽快把妧儿解救出来。 “妧……”无法控制激动情绪的沈嫣儿张口刚想大叫，但是只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就被小黑猛地用手掌紧紧地捂住了嘴巴。看到小黑警告的眼神，沈嫣儿这才冷静下来，轻轻对小黑点了点头，于是小黑这才缓缓地把手放开了。 沈嫣儿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紧张的心情。她不能惊慌，不能大叫，因为叫声一定会惊动院门外负责看守她的御前队。她自己被御前队发现了倒是不要紧，但是小黑被抓住就麻烦了。 这时小黑仍蹲在井沿上。他见沈嫣儿冷静下来，目光中的担忧才稍微淡化。他一个字都没说，只用突然下定什么决心似的眼神看了沈嫣儿一眼。 沈嫣儿心中猛地抽动了一下，立即明白他想干什么。“不要……”然而根本没有时间阻拦，沈嫣儿话音未落，小黑就已经勇敢而果断地纵身跳入井中。沈嫣儿下意识抓了一下，然而连他的头发都没有摸到，眼睁睁看着他落入恐怖的黑暗之中。 “小黑——”沈嫣儿趴在井口，压低声音发出紧迫的呼唤。要不是因为担心惊动御前队，她真想用可以把井壁震裂的尖叫声发泄出心中满溢而出的担忧。 叫声未落，井底深处就传来小黑稳稳着地的低响。火折子的亮光瞬间消失，不是因为熄灭，而是因为被小黑的身影挡住了。过了一会儿，火光又亮了起来。位置比刚才稍微高一点，那是因为已经被小黑举在手中了。 借着微弱的火光，沈嫣儿可以隐隐约约地看到小黑的身影。他从容地对沈嫣儿挥了挥手，示意沈嫣儿不要担心。 但是，沈嫣儿也不是贪生怕死之徒，关键时刻的决断力和勇气不让须眉。她怎么能让小黑独自冒险呢？当初御前队使用过的绳索就在井旁，沈嫣儿没有多做考虑，一把抱起绳索扔进井中，然后用笨拙的动作顺着绳子滑了下去。 其实说“滑”简直是赞美她了。用实话来讲，她几乎就是摔下来的，只不过在摔下来的过程中在绳索上借了借力，着地时没有摔得屁股开花罢了。 “你下来干什么？”小黑扶起像动物似的四肢着地，模样狼狈的沈嫣儿。他严厉的语气显然是不同意沈嫣儿跟来的。 沈嫣儿捂着刚才着地时扭到筋的腰肢，在小黑的帮助下一边勉强起身，一边说：“妧儿不认识你，还是我和你一起去吧，两个人也能有个照应。” 小黑一身夜行衣，就算见到妧儿，妧儿也许会因为害怕而拒绝他的营救，沈嫣儿跟着一起去的确稳妥一些。虽然沈嫣儿武功差劲，但是遇到危险情况时好歹可以多一个脑袋帮忙出主意。井底曾经出现过行尸，不知道待会儿可能会遇到什么。 沈嫣儿下都下来了，再爬上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纵使小黑十分不放心，也只好无奈地长叹一口气，算是同意了。反正软脾气的小黑在固执的沈嫣儿面前从来都是被动的一方。 “放心吧，我被行尸咬过一次还能活下来，就算再被咬一次也只是痛一下，不会有生命危险。”沈嫣儿为了安慰小黑才故意这样说，其实谁也不知道再被咬一口会有什么结果。不过，话题转到这里后，沈嫣儿突然想起一件要紧的事情。 “小黑，你知道皇上在秘密研究行尸吗？” 小黑在宁王府住了那么久，应该已经从宁王口中听说了。果然不出沈嫣儿所料，小黑听了她的话后，没有丝毫迟疑地点了点头，紧绷的表情中多了几分愤怒的神色。看来小黑从宁王口中听到的故事远比沈嫣儿从凤凰恪口中听到的版本更加令人发指，人神共愤。 “皇上说，如果把我被行尸咬伤而不死的秘密告诉他，他就可以停止行尸试验……”沈嫣儿凝视着小黑的双眼，郑重地说出每一个字。 小黑先是惊讶，然后慢慢低下了头。他好几次想要开口，但再三的犹豫之后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显得十分为难。 “当然，我也知道皇上并非值得完全信任的人，答复我之前你可以慎重考虑一段时间。”沈嫣儿不逼小黑立即回答。不了解黑血族内情的她也知道事关重大，并非可以草率决定的。 望着沈嫣儿体贴而又充满期待的眼神，小黑迟疑了一会儿，说：“我一个人无法决定，至少要先问过姐姐……” 这也是情理之中，沈嫣儿点了点头，不过立刻又带着严肃的表情告诫道：“不过你一定要答应我，这件事除了宝音之外不能告诉任何人，就连婉贵妃和宁王也不行。” 虽然婉贵妃和宁王是宝音的朋友，口口声声要救宝音，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在如此复杂的环境之下，没人知道他们到底安的什么心。如果他们知道黑血是解行尸之毒的秘方，说不定会改变对宝音和小黑的态度——这才是沈嫣儿最担心的。 到时候，小黑和宝音就连唯一的战友都丧失了…… 微弱的亮光下，沈嫣儿与小黑对视良久。沉重的心思不需要太多言语就可以传入对方心中。 就在这时，井底侧面一条幽深的隧道中又传来妧儿哭兮兮的呼救声：“姐姐……是你吗……你在那里吗……” 173 该来的躲不过 最开始妧儿听见有人掉下来的声音后吓得不敢吱声，害怕遇到什么坏人，直到刚才隐约听见沈嫣儿的说话声后，才壮起胆子再次呼救。 听到喊声后的沈嫣儿猛地回过神来，把目光移向哭声传来处。“妧儿！”她一边回应着妧儿的呼救声，一边拉着小黑向前走去。 “小姐——”这时静好的呼救声也一起传来。从声音的大小和方向判断，她应该与妧儿在一起。 隧道中没有任何火光，火折子燃烧殆尽，亮光越来越小。小黑吹了几下，但依然无济于事。不一会儿，火折子完全熄灭，沈嫣儿的眼前变成一片漆黑。 幽深的井底，就连月光都照不下来。失去光明后，沈嫣儿全身都被黑暗笼罩，仿佛站在一片虚无之中。明知道妧儿就在前方等着自己去营救，必须尽快赶过去，但是向前迈出的每一步都心惊胆战，双腿肌肉不自觉地绷紧起来，微微颤抖着。 “跟着我。”小黑没有惊慌，果断地扔掉熄灭的火折子，凭借着动物般精准的本能在前面带路。大概是为了照顾沈嫣儿，他走的速度很慢，用脚步声为沈嫣儿做出指引。 “等等我！”小黑刚离远半步，沈嫣儿就着急地紧追上去，还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子，上半身不自觉地向前倾斜，几乎要贴到小黑的胳膊上去了。无法言语的极度恐惧已经令她忘记了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恨不得要与小黑紧紧地连成一体。 沈嫣儿把恐惧毫无保留地传达给了小黑。总觉得这样是在平添紧张气氛，沈嫣儿竭力克制着惧意，用哆嗦的声音强装勇敢，说：“对不起，我……我没事……” 说着想要松开紧紧抱住小黑的双手。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沈嫣儿哆嗦着想要抽离的手上却传来一股柔和的温度——是小黑突然牵住了她。 沈嫣儿的心脏猛地紧缩起来，她可以感觉到小黑掌心传来的力量是那样的沉稳而强大，不让她有任何退缩的余地。说来十分不可思议，恐惧惊慌的沈嫣儿就这样冷静下来。 身边依然是一片漆黑，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但是被小黑牵着的那只手上却不断地涌来力量。沈嫣儿可以坚定地相信，只要有他在身边，自己就是安全的，不会遇到任何危险。 “妧儿……你在哪里……”渐渐恢复冷静的沈嫣儿向黑暗深处喊去。 小黑一边用脚探路，一边牵着沈嫣儿慢慢前行。隧道深处传来的妧儿和静好的呼声就是最好的指引，小黑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带着沈嫣儿笔直地向前走去。 大约只走了十多步，小黑突然停了下来。沈嫣儿听见地面传来小黑用脚尖踢到什么金属物体的清脆响动。 小黑松开了沈嫣儿的手，双手在漆黑的空间中摸索着。伴随着他的动作，不断有“当当”的响声传来。 通过响声的位置判断，好像有什么东西封锁了去路。 沈嫣儿也走上前去，学着小黑的样子用手摸索起来。发现挡路的物体居然是一扇铁栏门，就像监狱囚室的牢门一样。 铁栏门的形状与隧道横截面完全一致，阻断了整个空间，栏杆与栏杆之间只有一个手掌宽，根本就钻不过去。铁栏门的右侧缠绕着一条非常沉重的粗大铁链，铁链绕了很多圈，仿佛是一条毒蛇牢牢地盘绕在门上，不让沈嫣儿和小黑过去。 “不过好在没有上锁……”沈嫣儿把整条铁链都摸了一遍，没有摸到铁锁之类的东西。看来锁门的人只是用铁链把门缠住了，并没有挂锁，所以只要多花一点时间就能把铁链解开。 “既然在这里设置了铁栏门，就证明有人不想让‘里面的东西’出来。”小黑来到沈嫣儿身后，也把铁链摸了一遍。 这口枯井里面曾经出现过行尸，沈嫣儿当然立即就听出小黑话中“里面的东西”指的是什么。但是，妧儿和静好就在铁栏门后不远处，就算害怕也必须进去把她们救出来。 “姐姐！”“小姐！”妧儿和静好听见沈嫣儿和小黑扯动铁链的声音后都激动地叫嚷起来。她们拼命地拍打着什么金属物，发出“哐当哐当”的响动。听上去，她们好像被关在一个铁笼子里，而铁笼子就在铁栏门后不到十步远的地方。 在可能会出现行尸的隧道中，这个铁笼子除了限制她们的行动自由之外，还具有保护她们不被攻击的作用。 沈嫣儿深深蹙眉，心中浮起淡深深的不安。真不知道把她们关在这里的人究竟想干什么…… “妧儿，静好，是谁把你们关在这里的？”沈嫣儿一边用力扯动铁链，一边向黑暗中的人质喊话。 被今天这可怕的遭遇吓破胆的妧儿带着哭腔哀述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有几个黑衣服冲进房间，把我抓到井下关了起来……”事发突然，妧儿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就已经像牲口似的被关进了铁笼子。 静好接着说：“我发现妧儿不在房间，正在到处寻找的时候，突然有人从井里冒出来，我连叫救命的时间都没有，就被他们关起来了……”她的声音不停发抖，依旧残留着后怕。 “我马上就救你们出来！”沈嫣儿忍不住想要立即冲进去把她们救出来，扯铁链的动作越来越粗暴，发出的响动也越大。突然，小黑抓住她的手，低声说了一句：“等一下。” 小黑的声音明明非常轻柔，但是沈嫣儿听到后却像受到重击使得彻底呆住了。她立即停下所有动作，僵硬地伫立在原地，连指头都不敢动一下。 经历过万人冢考验的她最明白小黑说出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是行尸，只有在行尸即将出现的时候，小黑才会屏息静气地停下所有动作，发出这种冷静得不可思议的声音提醒她。 不仅沈嫣儿不再扯动铁链，就连不远处的妧儿和静好也像预感到什么似的，停止了呼叫和拍打笼子。 174 故技重施 四周安静极了，沈嫣儿可以清清楚楚地听见自己因为紧张而变得沉重起来浑浊的呼吸声。不知道过了多久，保持着被冻结的样子，阒静无声的隧道深处传来了低沉的脚步声。 “它们来了……”小黑抓紧沈嫣儿的肩膀，把嘴唇贴在沈嫣儿的耳边说话。他把声音压得非常低，生怕稍微抬高一点就会惊动那些缓缓逼近过来的可怕怪物。 从脚步声中可以听出来数量是两个，它们并没有奔跑，而是慢慢走过来的，但行走的速度却明显比万人冢里的更快。 意识到危险逐渐逼近的妧儿和静好吓得紧紧地抱在一起，不敢再发出任何叫喊，从咬紧的齿缝间漏出恐惧紧张的吸气声。要不是因为周围一片死寂，平时这种程度的声音根本就没人可以听见。 不要怕。额头冒出冷汗的沈嫣儿安慰自己。妧儿和静好被关在笼子里，而自己和小黑被挡在铁栏后，就算行尸冲过来，也无法伤害到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虽然无法把妧儿和静好救出来，但是至少没人会受伤，这就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你退后。”小黑抓住沈嫣儿的肩膀，把她移到自己身后保护起来。小黑细微的声音和轻缓的动作依然没能逃过行尸的耳朵，隧道深处传来的脚步声明显加快了，而且还伴随着阵阵示威似的低吼，看来它们已经发现了前方的“猎物”。 小黑随即拔出随身携带的短刀，用力击打面前的铁栏。他不再惧怕弄出声响，而是故意要用声音把行尸吸引过来。 激烈的击打声就像擂动的鼓点似的，节奏越来越快。遭到挑衅的行尸发出愤怒的狂吼声，猛兽般的向小黑冲了过来。 就只在眨眼之间，只听“哐当”两声巨响，十多米外的行尸就像炮弹似的重重地撞了上来。要不是因为有铁栏门阻隔，只怕它们已经像饿狼似的扑到小黑身上了。 沈嫣儿吓得向后猛退三步。明知道行尸咬不到自己，但是依然被它们扑过来的凶猛姿态吓得下意识躲避。就连小黑都倒抽了一口气，似乎是不敢相信行尸居然跑得这么快。不过身经百战的他很快就冷静下来，抓起手中的短刀向行尸头部插去。 也许是因为惊慌，他竟忘记了沈嫣儿刚才的提醒，第一刀狠狠地扎在了行尸的额头上。“当”的一声坚硬脆响，就像凿子凿进岩石般的声音。小黑持刀的手居然被一下子震开了。 “对准它们的眼睛！”斜后方的沈嫣儿急得狂吼起来。 黑暗之中别说是眼睛了，就连行尸的身体轮廓都看不清楚。如果换成沈嫣儿，就算知道行尸的这个弱点也无法杀死它们，但是小黑却不一样，听了沈嫣儿的话后，他就像具有夜视力的猫一样，一刀笔直地插进行尸的眼窝。 行尸发出一声惨叫，踩着摇晃的脚步惊慌后退。这时另外一只行尸又扑上来，把鹰爪似的双手伸出铁栏去抓小黑。 小黑趁机一把抓住它的手腕，用力向前一扯。行尸哀嚎一声，整个身体都贴到铁栏门上。小黑再次一刀刺下，伴随着一股飙血声响起，行尸停下所有动作，不再挣扎了。 眨眼之间，两头行尸都已经被小黑杀掉。隧道中重新恢复了之前的寂静。沈嫣儿揪紧的心脏终于恢复原状，她深吸一口气，走到小黑身后。这时铁笼里的妧儿和静好也回过神来，焦急地喊着问：“姐姐，你在哪里！”“小姐，你有没有事？” “幸好有小黑在，行尸已经被他杀死了。”沈嫣儿一边回应着她们，一边沉下心来，又开始继续扯铁链。 铁栏门上还残留着行尸喷出的鲜血，空气中弥散着刺鼻的血腥味。刚才的危险令沈嫣儿混乱的脑袋就像被泼了一盆冰水似的，一下子冷静下来了。思维变得更加清晰，动作也变得更加沉稳，不一会儿她就把缠得乱七八糟的铁链解开了。 “太好了。”当锁链缠在铁栏门上的最后一圈也被解开后，沈嫣儿忍不住发出欣慰的声音。 她把沉甸甸的一大团锁链“哐当”一下扔到地上，与小黑一起用力拉开铁栏门，用最快的速度冲到关着妧儿和静好的铁笼前。 “姐姐……”妧儿从笼子里伸出手来，抓住沈嫣儿的衣服，感动得哭了起来。静好也跟着低头擦泪，发出呜咽的抽噎。 “不要怕，我们马上就救你们出去。”沈嫣儿一边说，一边在铁笼上摸索起来。 “笼子被锁住了。”身旁传来小黑的声音。 沈嫣儿听到后立即伸手向小黑所在的位置摸去，一下就摸到一把比手掌还略大一圈的枕头锁。用力扯了几下，枕头锁纹丝不动，看来没有钥匙是打不开了。 不愿就此放弃的沈嫣儿拔出血玉剑，对准锁头狠狠地砍了几下。虽然砍出了几道剑痕，但是依然打不开。继续砍下去可能会引来其他行尸，失去铁栏门保护的沈嫣儿不敢继续冒险。 “小黑，我们先把笼子推到外面去。”已经想出对策的沈嫣儿冷静地绕到铁笼后面，双手牢牢抓住铁栏，身体向前倾斜，用尽全身力气把铁笼向外面推动。 只要能把笼子推到铁栏门外面，然后再用刚才的锁链把铁栏门重新锁好，她就可以毫无顾忌地挥剑砍锁了。无论引来多少行尸也有铁栏门挡着，不会伤害到他们。 这是现在唯一的可行之计。 但是，笼子本身就重如磐石，而且现在里面还关了两个人，沈嫣儿和小黑费尽力气才只把笼子推动了小半米。不过幸好铁栏门离他们不远，只要多花点时间一定可以成功。 快到门边的时候，铁笼底部撞到了倒在地上的行尸，必须把行尸移开才能继续前进。沈嫣儿没有多想，走上前去搬移行尸。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明明已经死去的行尸突然跳起，一把抓住沈嫣儿的脖子！ 又是装死，行尸故技重施，沈嫣儿还是中招了。 175 没有希望了 “啊——”没料到行尸会突然跳起来的沈嫣儿吓得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黑暗中她什么都看不到，只凭借身体本能的感知，反抗着行尸对她发出的猛烈攻击。 从来没有对付过这种行尸的小黑刚才那两刀都插得太浅，没能把行尸的整个大脑都破坏掉，所以行尸才能“死而复活”。想必最早下井把行尸吊上来的御前队也是因为没能彻底杀死行尸，而让行尸被运出井口后又“复活”了吧。 这种情况接二连三地发生，看来并非是偶然，也并非完全是由于御前队和小黑的疏忽所致，而是因为要想完全杀死这种行尸远远没有大家想象中那么简单。 凤凰恪曾经说过，行尸是不断进化的。不被完全破坏就不会彻底死亡的大脑，应该就是现在行尸最高的进化级别了吧。 混乱之中，沈嫣儿没有时间多想，敏捷地拔出血玉剑在黑暗中向扑来的行尸乱挥乱砍。与此同时，另外一头行尸发出尖锐的嘶吼声，凶猛地扑向了刚想赶来救沈嫣儿的小黑。 “小黑！”自顾不暇的沈嫣儿为了提醒小黑而走了一下神，就是这个时候，压住她的那头行尸猛地挥了一下手。被击中手腕的沈嫣儿不小心将血玉剑掉到地上。 “姐姐——”近在咫尺的妧儿听见血玉剑坠地的声音后，生怕沈嫣儿受伤，挣开静好的怀抱向沈嫣儿的方向扑去。她把手伸出铁笼外，似乎想把血玉剑捡起来，但是还不等她摸到血玉剑在什么地方，手臂上突然传来一股剧痛。 “啊——”妧儿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妧儿！”满身泥巴的沈嫣儿听见叫声后全身发抖，猛地翻身从地上爬起来，向妧儿的方向冲去，从后面抱住扑到铁笼上的那头行尸。 静好吓得尖叫起来，在笼子里托住妧儿使劲向后拽，不知道什么地方受伤的妧儿又哭又叫，场面一时间变得十分混乱。 沈嫣儿从背后压住行尸的同时，右手还不停地在地上到处摸索。好不容易终于摸到血玉剑，一把抓起来向行尸紧紧扯住妧儿的那只手臂砍去！ 幸好行尸的手臂骨骼不像头部那么坚硬，沈嫣儿一剑下去就把行尸的手臂砍断了。空气中传来腐臭般的血腥味，令压在行尸背后的沈嫣儿差点被那股臭味熏得吐出来。 “姐姐！”“小姐！”摆脱行尸揪扯的妧儿和吓得魂不附体的静好闻到异味后，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都哭着嘶吼起来。 与此同时，沈嫣儿的战斗还在继续。手臂被砍断的行尸挣扎得更加猛烈，拼命向上拱动身体，想把像五指山似的死死砸在它身上的沈嫣儿顶飞出去。 沈嫣儿也知道拼力气自己不是行尸的对手，但她依然用尽全力压着不停挣扎的行尸，同时还握着血玉剑向行尸的头部刺去。可是血玉剑是长剑，剑长几乎等于沈嫣儿的臂长，非常不适合用来近距离攻击，再加上行尸动得厉害，沈嫣儿刺了好几剑都刺不中要害，反倒在自己的手臂留下了许多道划伤。 突然，行尸猛地翻过身来！ 刚才还压在行尸背上的沈嫣儿一下子就被反压到地上。“啊——”感觉到从行尸头部流下的腥血就像水柱似得不停滴到自己的脸上，沈嫣儿吓得发出惊恐的尖叫声。 就在行尸即将一口咬下来的瞬间，沈嫣儿摆端血玉剑，不顾一切地狠狠向行尸的面门刺去。一瞬之后，行尸臭气熏天的腥血就像喷泉似的飚射出来，撒得沈嫣儿满脸都是。 奇怪的是，从血玉剑传来的感触上，沈嫣儿发现自己并没有刺中行尸。那么，行尸为什么会喷血呢？刹那间的恍惚后，聪明的沈嫣儿立即反应过来，一定是小黑杀掉另一头行尸赶来帮忙了。 思及此，沈嫣儿忍住想要呕吐的强烈不适，向行尸的头部摸去。摸到插入行尸眼睛中的那把匕首后，握紧匕首主人的手狠狠用劲，一下子把匕首刺到最深处。一直到感觉到匕首尖碰到行尸的后颅骨，贯穿了整个大脑后，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这下，行尸肯定死定了。 结束战斗后沈嫣儿慢慢从行尸身下爬出来，感觉自己浑身发软。她用手背擦去脸上的血迹，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来。 “你没事吧？”身旁小黑挽住她的胳膊，关切地问。从小黑带着喘息的声音中可以听出，刚才的战斗也花掉他不少体力，他不再像从前那样独自对付十几头行尸也依然游刃有余了。 “妧儿……”还没有完全站稳的沈嫣儿向铁笼方向扑去，把手伸进铁笼中不停摸索。在摸到妧儿和静好之前，先摸到了滴落在笼子里的浓稠血迹，心中立刻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妧儿，你是不是受伤了？”沈嫣儿的声音带着哭腔。 “妧儿小姐的右手刚才被抓伤了，不过没有伤到骨头，包扎一下应该就没事了。”正在为妧儿处理伤口的静好回答。 “你说什么！”沈嫣儿听后忍不住嘶叫起来。 静好不知道行尸的恐怖，天真地以为没伤到骨头就没事。但是沈嫣儿却知道，无论是被行尸咬伤还是被抓伤都会引起死亡，而且死后还会变成行尸吃人——这样下去，妧儿也会像阿珍那样变成行尸了。 “妧儿……”连声音都开始哆嗦的沈嫣儿着急地摸索着妧儿，当手指碰到妧儿流血的伤口后，眼泪决堤似的狂涌不停。 已经没有希望了，脑海中只剩下这一句话。 笼子打不开，妧儿受伤了，焦急万分的沈嫣儿无计可施。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小黑抓住沈嫣儿的肩膀，低沉地说了一句话：“又有行尸过来了……” 沈嫣儿听后全身凝固，血流停止。 耳边传来行尸的脚步声和恐怖的低吼。它们一定是被刚才激烈的打斗声和叫喊声吸引过来的。从脚步声中听上去，数量应该在三个以上。 “你们先逃。”小黑留下这句话后，冷静而快速地向隧道深处走去。他必须独自去把那些行尸挡住，这样才能让沈嫣儿有时间把妧儿和静好救出去。 176 中毒至深 “小黑——”沈嫣儿大声呼喊，但是小黑却没有停下。他的脚步声迅速远去，很快就去了甚至能听到微弱回音的远方。 沈嫣儿心慌意乱，非常担心。刚才小黑光是对付一头行尸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显得有些吃力，现在要在黑暗中与三头以上的行尸为敌，就连知道他厉害的沈嫣儿也不敢过分乐观。 可是，现在除了让小黑去挡住行尸，争取时间之外又别无选择。意识到现在不是优柔寡断的时候，沈嫣儿迅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用手背用力擦去脸上肮脏的眼泪和血迹，拖着酸痛不已的身体，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 “妧儿，不要怕，姐姐这就带你们出去……”像是为了帮自己鼓劲似的，沈嫣儿用沉着的声音说。她绕到铁笼背后，拼命挤出全身力气向前推去。 铁栏门已经仅在眼前，必须先把妧儿和静好推出去，才能不辜负小黑以身挡险的好意。然而，即使沈嫣儿已经使出这辈子最大的力气，甚至几乎已把下辈子的力气都提前挤出来了，也无法令沉重的铁笼移动半分。 这样的结果早在她的意料之中。刚才她与小黑两个人必须使出全力才只能勉强推动铁笼，而且小黑的力气几乎是她的两三倍，现在只剩下她一个，她又已在刚才的打斗中耗尽体力，怎么可能推得动铁笼呢？想到这里，所有力气都泄了下来。 “小姐，你冷静一点……”静好察觉到沈嫣儿的绝望和痛苦后，发出温柔的劝慰。 她的嗓音本来就与阿珍非常相似，此刻在黑暗中听上去简直就像阿珍本人重新归来一样，沈嫣儿猛地颤抖了一下。 还记得在万人冢里，阿珍快要死去前的那段时间，沈嫣儿也像现在这样身处绝望的深渊之中，是阿珍一次又一次地鼓励着她，令她艰难地继续前进。那样的挫折都熬过来了，现在铁栏门就在面前，怎么能轻易放弃呢？ “我没事……”沈嫣儿深吸一口气，收拾好混乱的情绪。说来非常奇妙，她一旦冷静下来就有种“柳暗花明”的感觉，刚才还急得好像一锅稀烂热粥的脑海中迅速闪过一个办法。 “静好，你帮我一个忙，贴在铁笼上前方用力，整个身体向前倒。我们把笼子滚出去。”沈嫣儿说着蹲在地上，手心向上，八根指尖插进铁笼底部，不是向前推，而是改为向上抬。 现在仅凭她一个人的力量，推是肯定推不动的，唯一的可行之计就是像“滚皮球”似的把笼子滚出去。不过，这办法最大的难点就是笼子是四方形的，滚起来比皮球费力多了。 静好听了沈嫣儿的话后先是一愣，然后迅速反应过来。她答应了一声后立即站起来，把身体贴在铁笼前方。与此同时，她还不忘让妧儿也靠在笼内前方的角落里，这样在铁笼滚动的过程中，妧儿就不会因为失去平衡而受伤了。 沈嫣儿数“一二三”与静好一起用力，只听“哐当”一声，铁笼就像赌桌上的筛子似的滚了一下，半个笼身都已经滚到铁栏门外，证明这个办法的确可行。 “太好了。”沈嫣儿谢天谢地，激动得热泪盈眶。她与静好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配合，伴随着又一声“哐当”巨响，整个铁笼都已经滚到铁栏门外面。 沈嫣儿立即抓起被扔到角落里的锁链，缠绕到铁栏门上。 缠的过程中，她想到了为了救她而去到隧道深处的小黑。现在她、妧儿和静好都算是已经得救了，但是小黑却生死未卜。沈嫣儿竖起耳朵也只能听见一丁点越变越远的打斗声。 “小黑——”沈嫣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向隧道深处喊去，“你可以出来了——” 有铁栏门保护的她不怕这声大喊会引来其他行尸，只求小黑听见后可以立即赶回来，千万不要迷失在隧道深处。然而遗憾的是，沈嫣儿痴痴地站在铁栏门外等待了片刻，没有听见任何一声回应，就连那隐隐约约的打斗声也逐渐远去，最后什么都听不到了。耳边彻底安静下来，仿佛自己突然变成了聋子。 “小黑，你一定要平安回来……”继续等待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祈祷小黑吉人天相，平安无事。 沈嫣儿擦去眼角的泪水，重新把注意力移回到铁笼上。她抓住那把锁着铁笼的枕头锁用力一扯，本想找根什么细铁丝来把锁撬开，可是这一扯之下，居然直接把枕头锁扯开了。 望着沉甸甸压在掌心里的那把断锁，就连沈嫣儿自己都不敢相信。大概是刚才铁笼在翻滚的过程中，很幸运地把枕头锁压坏了吧。 迅速反应过来的沈嫣儿丢开断锁，用力拉开笼门，一头钻进去，扑向横躺在角落里的妧儿。“妧儿！妧儿！”感觉到妧儿浑身无力后，她急得拍了拍妧儿的脸颊。 妧儿细微地哼了一声，用十分虚弱的声音低唤道：“姐姐……”沈嫣儿立即检查了她的伤口，的确正如静好所说，只有右手被行尸抓出了几道血痕。血痕都不深，但是血流不止，把妧儿的整条袖子都浸湿了，捏上去还能听见洗衣服般的水声。 “妧儿，不要怕，姐姐这就救你出去。”沈嫣儿忍着眼泪，用哽咽的声音鼓励着妧儿。其实她才是此时此地最清楚妧儿的情况有多么危机，害怕得连全部内脏都开始颤抖的那个人。 沈嫣儿与静好合力把妧儿抱出笼子。沈嫣儿就像当初背阿珍那样，把妧儿背在背上，用最快的速度向井口的方向跑去。 到了井底，终于有淡淡的月光照射下来。 借着那微弱的光线一看，沈嫣儿这才发现妧儿手臂的伤痕已经变成了触目惊心的恐怖紫黑色。 “啊！”没料到伤情如此严重的静好发出一声惊叫。她刚才还算是镇定，但现在一下子慌了起来。她抓住沈嫣儿的手，因为慌张而不停地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这时，趴在沈嫣儿肩膀上的妧儿缓缓抬起沉重的眼皮，低低地说了一声：“姐姐，我好困……”要不是她的嘴巴就贴在沈嫣儿的耳边，沈嫣儿根本就听不见她的声音。 177 菩萨救命 “妧儿，你千万不要睡觉。”沈嫣儿被妧儿的话吓得浑身颤抖。她用力抖了抖背上的妧儿，想把妧儿抖清醒，用哆嗦的声音不停地说：“妧儿，你撑着，千万不要睡觉……” 话还没有说完，眼泪就大滴大滴地直往下落。 “姐姐一定会救你，一定会救你……” 妧儿毕竟只是一个孩子，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一分一秒对于挽救她的生命都是弥足珍贵的，沈嫣儿不敢有一点浪费。她先让静好顺着垂到井底的绳子爬上去，并用绳子把妧儿绑好。等她自己也爬出枯井后，立即与静好两人一起把妧儿拉上来。 虽然在这个过程中沈嫣儿和静好都使出了最快的速度，但是当她们把妧儿拉出枯井后，一眼就看到妧儿右臂上的伤口已经流的不是红血，而是黑得仿佛墨汁般的腥臭液体时，就知道还是迟了。 “小姐，怎么会这样？现在怎么样？”不知所措的静好只能一遍一遍地问沈嫣儿，把沈嫣儿问得思绪混乱，烦躁不堪。 怎么办？怎么办？沈嫣儿也不停地问自己。她自己也被行尸咬过，知道用小黑的血就能救妧儿。但是，现在小黑还在隧道深处，短时间内恐怕是不会回来，等小黑肯定是行不通的。 那么，现在究竟怎样才能救妧儿呢？ 就在沈嫣儿又急又乱的时候，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名字。当这个名字从记忆中迸出来的瞬间，沈嫣儿奇迹般冷静下来。 “宝音……” 嘴唇轻启，情不自禁地发出声音。突然记起这个名字之后，沈嫣儿死灰般的心又重新燃起了星星火光。 没错，现在还有一个人可以救妧儿。那个人就是小黑的姐姐——宝音。而且非常幸运的是，虽然沈嫣儿从来没有见过宝音，但她却知道宝音就被关在霰雪宫中。 “妧儿，姐姐一定会救你。”打定主意后，沈嫣儿一刻也不敢多耽搁，立即背着妧儿向院外冲去。 时间已是三更半夜，平常就十分安静的霰雪宫中，现在更是听不见一点声响。只有惊恐焦急得仿佛无头苍蝇到处乱窜的沈嫣儿，才能听见自己紊乱的呼吸和急促的脚步声。 “小姐，小姐——”静好追上前去。然而，即便她使出全力，也依然被沈嫣儿远远地甩在十多步外。哪怕她想提醒沈嫣儿院外有御前队把守，肯定冲不出去，也找不到开口的机会。 但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往常总是轮流值班，寸步不离矗立在院门外的御前队竟然不见了。沈嫣儿背着妧儿在霰雪宫中一连穿过好几个院子，急促的脚步声踏得又重又响，却没有惊动任何一个侍卫。 不仅是监视她们的御前队，就连负责巡逻的御前队也没有出现。就好像那些平时总是无处不在的鬼影，突然间全都从霰雪宫里失踪了一样。 不过，一心只想尽快找到宝音救妧儿的沈嫣儿并没有意识到这个异常。她已经顾不上思考别的事情了，脑海中只剩下一句话，那就是：“一定要救妧儿，一定要救妧儿！” 妧儿是她最后一个家人，她绝对不能再失去妧儿了。 突然，沈嫣儿眼前一亮，发现黑暗中有一个地方散发出朦胧的亮光。下意识抬头望去，只见视野尽头的那条走廊上竟挂着一排笼罩在橘黄色淡淡暖光的灯笼。 霰雪宫里到处都是没人住的荒废庭院，不要说灯笼了，就连脚印都看不到半个。有灯笼至少证明那条走廊会有人经过。 想到这里，沈嫣儿立即调转方向，背着妧儿向灯笼冲去。越是靠近灯笼所在的走廊，就越发现那里的确有人居住。沈嫣儿冲到走廊上，一眼就看见不远处的亭子里还放着一套茶具。 正对着亭子的地方有一个房间。因为已是深夜，房间的门自然是紧闭的。整个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响。但是，沈嫣儿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跳竟骤然加快，总觉得好像有一个人在耳边告诉自己：“宝音就在那个房间里。” 背后的妧儿已经奄奄一息，喘息声变得越来越痛苦。沈嫣儿没有时间犹豫，径直向那个房间冲去。 “有人吗？开门呀！”顾不上讲究礼貌的沈嫣儿一边大喊，一边粗暴地拍门。声响大得就像地震一样，就连被她甩得老远的静好都被震傻了。 门虽然是关上的，但是却没有锁牢。在沈嫣儿的一阵乱拍乱打之下，门背后的木栓居然被震落了。 见门缝微微敞开，沈嫣儿直接撞了进去。 就在这个时候，房间深处的屏风后面传来一个明显是受到惊吓的女性尖喝声：“什么人？” 不等沈嫣儿回答，就有一名披散着头发，只穿着睡衣的女子急冲冲地从屏风后走出来。她看到一脸狼狈的沈嫣儿站在门口，背上还背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小姑娘，一时间吓得呆住了。 “你是宝音吗？”气喘吁吁的沈嫣儿张口就问，焦急地向女子呆立的地方走去。“求求你，救救我妹妹……”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女子果然是宝音。听到沈嫣儿叫出自己的名字后，脸上的惊愕变得更深了。 正如沈嫣儿想象中一样，宝音是一名长相清秀，气质温和，一看就知道是好人的善良女子。 以前在万人冢里，就算被沈嫣儿欺骗，小黑也从来没有流露出一丝想要报仇的意思，结果反倒令沈嫣儿感到十分内疚。后来沈嫣儿追问原因，没想到得到的答案竟然是“姐姐教我要做一个善良的人”。从那时起，沈嫣儿就忍不住在脑海中勾勒着那个“姐姐”的样子，把她幻想得如同仙女般美好。 入宫后，沈嫣儿又从婉贵妃口中听到宝音对她有救命之恩的故事，于是宝音在沈嫣儿心中几乎成了“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一样的奇迹女子。现在，沈嫣儿会如此鲁莽地跑来向她求救，正是因为打从心底一直把她当成是活菩萨的原因。 178 屏风后的人影 宝音刚才是睡着后被沈嫣儿的拍门声惊醒的，所以脸上没有半点妆。映着窗外淡淡的月光，她的五官仿佛都会发光似的，有一种十分神圣的魅力，令人一眼就能信任她，敬仰她。 性格方面，宝音与小黑十分相似，都有点不受凡尘影响，宠辱不惊，淡然自若的感觉。她虽然不像小黑那么沉默寡言，但是言谈举止中却显得十分冷静镇定。 就连刚才沈嫣儿突然闯入，她惊叫出的那声“什么人”，从语气中也听不出一点愤怒和呵责，仅仅就只是有些惊讶而已。并且她的惊讶远远不到六神无主，慌乱无措的地步，而是带着一种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能坦然面对，无所畏惧的从容。 “小姐！”这时静好也冲了进来，看到对视中的沈嫣儿和一名美貌的陌生女子后，顿时愣在门口。她大概没想到房间中真有人，而且沈嫣儿还已经把主人给惊醒了。霰雪宫里除了沈嫣儿就只住了宝音一个女子，静好立即也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娘，娘娘……”敬畏对方身份的静好发出怯怯的问安声。虽然宝音没有被封妃，但是毕竟与婉贵妃是同时入宫的，她万万不敢冒犯。 静好的突然闯入，把正在对视中的沈嫣儿和宝音的注意力都拉了过去。宝音叹了一口气，对静好说：“把门关上。”然后来到沈嫣儿身旁，把沈嫣儿背上的妧儿缓缓扶下。 人命关天，无论沈嫣儿出现得多么唐突莽撞，先救妧儿才是最要紧的。“她怎么了？”宝音一边与沈嫣儿一起把妧儿扶到自己的床上，一边问。 “她中毒了，求求你救她一命。”沈嫣儿哽咽着哀求。 宝音早就发现了妧儿手臂上的伤痕，仔细观察了一下，问：“是被行尸抓伤的吗？”她果然也是从万人冢里活出来的人，一眼就看出了妧儿伤口的来历。 在宝音面前沈嫣儿用不着隐瞒什么，听了她的话后连连点头。看到妧儿连眼睛都睁不开的样子，心痛得眼泪不停打转。 这时，已经关上门的静好点亮了放置在床头边的烛台。在明亮的烛光下，沈嫣儿这才发现妧儿的脸色苍白，嘴唇和眼眶下都开始微微发紫了。虽然她不懂医术，但是看到妧儿的这幅模样后一下就知道妧儿已经濒临死亡了。 宝音皱眉说：“这样的伤痕已经足以致命，她的时间不多了，你还是抓紧时间与她做最后的道别吧……”直截了当的结论显得十分冷酷无情，仿佛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离死别。 把宝音当成最后一丝希望的沈嫣儿万万没有料到会听到这样的话。她一把抓住宝音的手，双膝重重落地，跪在地上发出语无伦次地祈求：“娘娘，我知道你可以救她。你和小黑是同族，既然小黑可以救我，你也一定可以救她……” “小黑？”宝音偏了偏头，面露疑色。 小黑是沈嫣儿取得外号，宝音自然不知道。马上反应过来的沈嫣儿急忙解释道：“就是你的弟弟，煊黎……” 幸好沈嫣儿还记得小黑的本名。她边说边扯开自己的衣领，露出颈窝里尚未完全复原的伤痕给宝音看。 “实不相瞒，我在万人冢里也被行尸咬过，后来是小黑用他的血救了我。但是现在他还在井下，我等不到他了，只能来求你。娘娘，求求你救救妧儿吧。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听了沈嫣儿哭着说出的一大通恳求后，宝音似乎是心软了，低下头陷入沉默之中。 可是时间不等人，妧儿随时都可能会死亡。沈嫣儿急得不停地用恳切的眼神催促宝音快点答应，而静好也在一旁小声地帮劝着。 终于，宝音转头望着奄奄一息的妧儿，说：“不是我不救她，而是……” 话到这里蓦然停顿，似乎是宝音在做最后的犹豫。不一会儿，当宝音再次开口时，她的语气明显与刚才的欲言又止不同，变得坦然而诚恳了。 “你应该也知道，我们的血是有毒的，就算能救也是以毒攻毒。你妹妹的情况已经非常严重，我怕我的救助反而会令她死得更快……” “不要紧。”害怕时间拖得越久就越就不回妧儿，沈嫣儿打断宝音的话，“小黑用黑血救了我，而且婉贵妃说，她母亲的病情也在喝过黑血后好转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救妧儿。” 当沈嫣儿说出婉贵妃的母亲也喝过黑血时，宝音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诧，但她没有追问下去，而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答应了沈嫣儿的恳求：“好吧，我可以试试……但是……” 但是什么？沈嫣儿的心又提了起来，紧张而焦急地盯着宝音为难的表情。沈嫣儿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宝音明明已经答应了还这么瞻前顾后？宝音到底还有什么顾虑？ 这时，宝音缓缓把目光转向了身后的屏风。 屏风是折叠式的，一共有六扇。因为房间中的光线本来就很暗，而且心急如焚的沈嫣儿冲进屋后只盯着宝音，根本就没向其他地方看，所以自然没有发现，屏风后面还藏的有人。 “那你就救吧……”屏风后面传来一个声音，是在对宝音说话。他的语气缥缈而淡漠，显得有些失望。 没想到房间中还有其他人的沈嫣儿被吓得魂不附体，下意识扭头盯着声音传来的地方。其实在听见这个声音的刹那，沈嫣儿就已经猜到了人影的身份，但是她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 下意识中，沈嫣儿也不愿意相信这样的真相。 而当人影从屏风后走出来，来到沈嫣儿面前时，沈嫣儿才不得不相信了自己的猜测。这个瞬间，她就像被人当头打了一棒似的，愕然地呆呆伫立在原地，全身都凝结了。 “皇……皇上……”静好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 没错，人影正是凤凰恪。他早就躲在屏风后面把刚才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而宝音之所以犹豫不决，就是因为没有得到凤凰恪的许可。沈嫣儿彻底中计了。 179 一败涂地 凤凰恪身后还跟着另一名中年黑衣男子。男子全身包裹着厚厚的黑衣，戴着高耸的黑帽，散发出一股诡异的宗教感。这样的装扮对于沈嫣儿来说是陌生的，但是陌生之中却隐约带着几分熟悉，大概是因为与小黑和苗璞的装扮有几分相似。 想到这里，沈嫣儿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名字——乌察天人。难道他就是两年前与凤凰恪一起回到凤凰王朝的异邦人？ 静好曾经告诉沈嫣儿，凤凰恪返回凤凰王朝后最经常召见的不是别人，就是住在落英宫的乌察天人。而关于乌察天人的来历宫中却无人知晓，大家只能根据他的装扮和习惯猜测他大概是来自安黎国什么部落的土司。 沈嫣儿早就觉得小黑、宝音和苗璞都与行尸之间有着扯不清的复杂关系，而凤凰恪之所以格外亲近乌察天人，大概是因为乌察天人就是那个替他研究行尸的幕后主力吧…… 乌察天人出现在这里，再次证明了凤凰恪的真正目的。 其实下午妧儿失踪的时候，凤凰南华就已经提醒过沈嫣儿。霰雪宫里出了这么离奇的事情，而凤凰恪却一直没有现身，极有可能是刻意回避，而当时沈嫣儿居然还想维护凤凰恪。现在回想起来，真是想狠狠地扇自己几耳光，把自己彻底打醒。 凤凰恪迫切渴望尽早知道被行尸咬过的沈嫣儿为什么可以活下来，但是沈嫣儿却三缄其口，不肯实言相告。凤凰恪表面上装作不在意，但是心底却十分着急。于是，不想继续耗下去的凤凰恪为了把沈嫣儿的秘密套出来，而设下了今天的圈套。 妧儿是沈嫣儿最重要的人。如果妧儿被行尸咬伤了，沈嫣儿一定会想尽办法救她。 把妧儿关在井底正是凤凰恪的命令。 今晚沈嫣儿的一举一动都在凤凰恪的监视之下，而妧儿受伤也在他的预料之中。而他要做的，就是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紧沈嫣儿，看沈嫣儿发现妧儿受伤后会如何对其施救就行了。 不过，令凤凰恪失望的是，沈嫣儿自己并没有救活妧儿的本领，但慌乱无措的沈嫣儿却说出了“宝音”这个名字。于是凤凰恪就提前藏在了宝音的房间中，等待沈嫣儿找过来。 刚才宝音之所以表现得那么镇定，不仅是因为她本身冷静的性格，更是因为她早就知道沈嫣儿马上就会闯进来。 结果，凤凰恪真的得逞了。 沈嫣儿刚才已经亲口说出，她不仅被行尸咬过，而且还是小黑用血救了她。更可怕的是，她还说出了小黑就在井底！ “去把那个叫小黑的人抓出来。”凤凰恪片刻也不耽误，面无表情地吩咐身后的黑衣男人，“……要留活口。” 沈嫣儿想清楚了前因后果，也猜出了凤凰恪会立即下令缉拿小黑。但是，现在一切都晚了，时间不会倒流，说出去的话也收不回来了。这一次，她彻彻底底地败给了凤凰恪。 凤凰恪不是一个会耐心等待的人。他一切所作所为都显得激进而迫切，仿佛什么东西在后面追赶着他，逼迫着他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地推动野心和计划用最快的速度进行。 或许，太上皇真的是受他逼迫才退位的吧…… 有了今晚的教训之后，沈嫣儿觉得自己更了解这个宁王口中“心机深重，诡计多端”的男人了，希望现在还不算太晚。 # 幸运的是，妧儿喝下宝音的血后，情况渐渐好转。大概只过了半刻钟，妧儿的脸上就慢慢恢复血色，紫黑色的嘴唇也变得红润起来了。一直守在床边的沈嫣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乌察天人奉命去逮捕小黑后，凤凰恪仍留在宝音的房间中，陪沈嫣儿一起观察着妧儿的变化。失去了大量血液的宝音显得十分虚弱，坐在床边的躺椅上休息。静好与沈嫣儿凑在一起，盯着妧儿渐渐好转的脸色。 “幸好你平安无事……”沈嫣儿握住妧儿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感觉到妧儿的手心已经恢复温度和柔软后，她的眼眶里闪烁出欣慰的泪光。 如果妧儿真的死了，沈嫣儿绝对无法原谅凤凰恪。 “朕知道今晚把你吓坏了，但是你放心，朕之所以设下这个局，就是因为相信你可以救她，她不会有生命危险。谁让你自己那么嘴硬，什么都不肯说呢？”凤凰恪居然还怪沈嫣儿。 沈嫣儿一听到他讲话就满肚子火，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埋着头恨恨地说：“我根本不该相信你……”自己在井底居然还问了小黑，是否应该把秘密告诉他，结果他却使出这么卑鄙的手段逼自己泄密。沈嫣儿觉得自己天真善良得简直可笑。 凤凰恪曾说，知道沈嫣儿活下来的秘密后就停止行尸试验。现在这句承诺已经没有半点效力了，等于从来没有说过。 “妧儿，你好点了吗？姐姐带你回房。”沈嫣儿见妧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了，便扶起妧儿的上半身。毕竟失血过多的宝音需要休息，不能让妧儿久占着床位。 坚强的妧儿点了点头。于是沈嫣儿把她背在背上，与静好一起向宝音道别。至于凤凰恪，沈嫣儿连理都没有理。 但是，沈嫣儿前脚刚刚跨出门槛，凤凰恪就立即跟了上来。沈嫣儿埋头向前冲，本以为凤凰恪跟一会儿就会离开，没想到凤凰恪却一直跟到了妧儿住的地方。 “我们要回房休息了，皇上也请早点安歇吧。”沈嫣儿在妧儿的房门前停下脚步，生硬地对凤凰恪下了一道逐客令。 “朕奉劝你一句话，今晚不要陪她一起睡。” 妧儿受到这么大的惊险，沈嫣儿本来打算今晚与妧儿同睡一张床的，没想到凤凰恪竟然把她的心思全部猜透了。 “用黑血克制行尸之毒的方法朕以前也试过……”脸色凝重的凤凰恪发出警告，“不过，不是你说的那么凑效……” 180 失效 在凤凰恪严肃的注视下，沈嫣儿的心脏猛地揪紧起来。 “如果你真的是被黑血救活的，那么只有两种可能性……”凤凰恪鹰隼般锐利的目光直勾勾地盯在沈嫣儿的脸上，令沈嫣儿觉得微微发痛。 “第一，你是特别的；第二，你说的那个小黑的血，是特别的……”从语气中可以听出，凤凰恪明显更偏向于后面一种情况。这就是他亟不可待下令活捉小黑的原因吧。 听到这里，沈嫣儿呆呆地站在门口，忘记了推门走进去。凤凰恪的话令她产生了一丝动摇和不祥的预感。她害怕与这个男人在一起，因为每次总是不受控制地被他的言语扰乱心扉。 之前沈嫣儿就已从宝音的话中听出，宝音早就知道用黑血可以救被行尸咬伤的人，那么凤凰恪自然也是知道的。所以得知沈嫣儿的办法是用黑血后，凤凰恪才会显得有些失望。 那么，难道黑血真的有可能无效吗？ “妧儿？”静好忽然感到背后的妧儿很沉。她怔了一下，随后立即动力抖了抖肩膀，不停地呼喊着“妧儿”的名字。但是，令她越来越恐慌的事情发生了。妧儿没有抬头，没有回话，没有任何反应，就好像已经睡死在她的背上一样。 这时静好也惊慌起来，诧异而畏惧地念叨着：“明明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又睡着了……”说着动手摇了摇妧儿的肩膀。之所以说是“睡着了”，是因为心底还怀着一丝希望。 但是，凤凰恪却无情地击碎了沈嫣儿和静好两人强装出来的乐观，说：“她不是睡着了……”沉重的语气中染上了深深的戒备，说话时凤凰恪已经握紧了腰上的佩剑。 就在凤凰恪想要用手把妧儿的头抬起来的时候，妧儿突然发出“嗷”的一声狂吼，扭头就像凤凰恪的手腕咬去。好在凤凰恪早有防备，见情况不对立即用最快的速度把手抽回。 妧儿一口咬空了，伸长脖子，对凤凰恪发出疯狂的吼叫。 “啊——”静好被妧儿狰狞的模样吓坏了，在尖叫声中连连后退。吓得发软的双腿不停颤抖，差一点就要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这时沈嫣儿也意识到大事不妙，下意识松开托住妧儿臀部的双手。但是妧儿并没有像包袱似的重重落到地上，而是紧紧箍住沈嫣儿的脖子，整个人挂在了沈嫣儿的背上。 变成行尸后失去理智的妧儿已经认不出沈嫣儿了。凤凰恪和静好都在她的攻击范围之外，她自然而然就把沈嫣儿当成了唯一的目标。在尖锐而响亮的狂吼声中，妧儿张开几乎快要把脸颊撕裂的嘴巴，向沈嫣儿近在眼前的脖子咬去。 “妧儿——”沈嫣儿抓住妧儿死死箍在自己脖子上的双臂，剧烈地扭动和摇动身体，想把妧儿从背后摔下来。但是妧儿变成行尸后的力气猛增数倍，就连沈嫣儿都不是对手。 眼看妧儿尖利的獠牙就要咬到沈嫣儿脖子上了，一旁的静好就像被咬的人是自己似的，吓得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沈嫣儿被静好的尖叫声吵得无法思考，脑海中只闪过“完蛋了”三个字，做好了再被啃一口的心理准备。 但是，千钧一发之际，坠在沈嫣儿背后的重量突然减轻。妧儿被什么人硬生生从她的背上扯了下来，重重地摔到地上。 静好当然没这个本事，只有可能是凤凰恪。 惊魂甫定的沈嫣儿扭头一看，只见妧儿的嘴里正咬着一把剑。不是锋利的剑刃，而是金属的剑鞘。 凤凰恪一手握着剑柄，一手抓着尖端部分，把剑当成了一根棒子勒在妧儿撕裂的口中。 刚才情况危急，凤凰恪根本来不及把剑拔出来，直接连鞘带剑一起勒在妧儿的嘴巴上，硬把妧儿拖了下来。 不等面朝下落地的妧儿重新爬起来，凤凰恪就一脚踩到妧儿的背上。这一脚下去一点也没有留力，妧儿被踩得吐出一口黑血。沈嫣儿看到后心中一阵剧痛，泪水不自觉地涌上眼眶，但是却偏偏无法开口指责凤凰恪的残忍，因为她知道妧儿已经不是妧儿了。在妧儿咬伤其他人之前，必须尽快把她杀死。 “嗷嗷——”妧儿毕竟是小孩子，被凤凰恪踩住后再也无法挣扎出来，只能不停吼叫。这时凤凰恪才终于有时间把剑拔出来，用锋利的剑尖笔直地对准妧儿的后脑勺猛地向下刺去。 “等一下！”就在剑尖即将刺穿妧儿头部的瞬间，沈嫣儿突然发出一声狂叫。生怕凤凰恪来不及收手，在叫喊的同时，沈嫣儿整个人都扑了上去，把凤凰恪从妧儿的背后推开了。 “你干什么？”凤凰恪的剑没能插进妧儿的脑袋，只削断了几根头发。他被突然冲过来的沈嫣儿推得失去平衡，摇晃了一下后好不容易才重新站稳。 凤凰恪被推开的同时，抓紧时机的妧儿猛地直起上半身跪在地上。但是，不等她把膝盖伸直，推开凤凰恪的沈嫣儿已经整个人压到妧儿身上，抓住妧儿的双手反拧到背后，然后从裙子上扯下一截布料，用极快的速度把妧儿的双手反绑了起来。 “不会的，不会没有效的……我就是这样活过来的……”完成刚才那一连串动作后累得气喘吁吁沈嫣儿翻过妧儿的身体，一边拍打妧儿的脸颊，一边说，“妧儿，你看着姐姐……” 沈嫣儿试图唤回妧儿的理智，但是妧儿根本听不懂就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散发出凶恶目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沈嫣儿在面前挥来挥去的双手，寻找着可以一口咬下去的时机。 慌乱中的沈嫣儿极有可能会因为疏忽而被咬伤，凤凰恪冲上前来，不由分说地把危险中的沈嫣儿拖到了稍远的地方。 “没有用的！她已经变成行尸了！”凤凰恪气得在沈嫣儿耳边发出焦躁的低吼。 “不会的，一定有效的……妧儿……”发丝凌乱的沈嫣儿疯疯癫癫地念叨着，用力想要挣脱凤凰恪的双手，拼命向妧儿的方向靠近。明明以为可以获救，但为什么喝下黑血的妧儿还是死了？黑血明明可以解行尸之毒，为什么对妧儿失效了呢？ 181 最后的亲人 “现在还不能杀她……”沈嫣儿擦去脸上的泪水，回头望着抱着她，不让她冲到妧儿身边去的凤凰恪，抽抽噎噎地说，“我要等小黑……也许正如你所说，小黑是特别的……我要等他，他一定可以救妧儿……” 话还没有说完，眼泪就已经把衣襟全部染湿了。等不到小黑，沈嫣儿就不是放弃最后的希望。 凤凰恪皱起眉头，沈嫣儿的悲伤和倔强令他若有所思。静好赶过来，带着惊恐担忧的表情正想开口劝阻，却被凤凰恪用眼神制止了。 “既然如此，那就等下去吧。”说着，凤凰恪竟放开哭得全身发软已经没有力气挣扎的沈嫣儿。他望着井口的方向，自言自语：“再过不久应该就能抓住他了。”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沈嫣儿总觉得能听见井中很深很远的地方回荡着恐怖的嚎叫声。在暗不见光又有行尸游荡的隧道中，小黑究竟能否全身而退？也许早点被乌察抓住反倒更好。 这时，刚从地上摇摇晃晃爬起来的妧儿发出低沉的吼叫，张牙舞爪地向沈嫣儿靠近过来。她的腿骨好像在刚才的打斗中受伤了，不自然地扭曲着，本就不快的行走速度变得更慢了。 一眼就看出她已不具备杀人能力的沈嫣儿和凤凰恪连半步都没有后退，平静地站在原地，带着凝重的表情盯着缓慢靠近的妧儿。一声一声发出威胁吼声的妧儿看上去可怜极了。 “妧儿，姐姐一定会救你……”明知道妧儿已经听不见自己的话，沈嫣儿依然执著地安抚着她。其实这些话一半是安慰妧儿，另一半则是作为精神上的支柱，讲给自己听的。 接下来，在凤凰恪和静好的帮助下，沈嫣儿把妧儿绑在了走廊边的柱子上。差不多已经快要耗尽力气的妧儿龇牙咧嘴地向沈嫣儿发出低沉吼叫，伸长脖子不停地向沈嫣儿的方向咬去，然而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被刚才减弱了许多。 沈嫣儿在两步之外的地方，坐在墙角的阴影中，用悲哀的目光注视着无法继续攻击的妧儿。她紧紧地咬着嘴唇，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但是眼泪却一刻也没有断过，不停地簌簌下落。 凤凰恪和静好一左一右地站在沈嫣儿的斜前方。他们之所以没有像沈嫣儿这样坐在地上，似乎是因为都不愿呆呆地等待下去，而是想做出什么进一步的行动。 然而，时间过去很久很久，两人依旧一动不动。 时间仿佛静止了，就连挣扎不停的妧儿也慢慢安静下来。她的吼声断断续续，凶狠的目光也变得呆滞下来，只在有人有微弱动静的时候才会受到刺激似的突然大吼乱动。 “小姐，妧儿已经没救了……” 思忖良久之后，静好终于决定开口。她想劝沈嫣儿放弃，但是沈嫣儿什么都听不进去，呆呆地凝视着因为静好说话而再次变得狂躁起来的妧儿。静好没有办法，只好望着凤凰恪，好像在用眼神说：“求求你劝劝小姐吧。” 凤凰恪绷着脸，带着格外沉重的表情。他没有像以前那样用冷漠的话语击碎沈嫣儿的希望，而是陪沈嫣儿静静等待着。他深不可测的眼神中带着化不开的浓浓心事，似乎想到了其他什么事。他之所以选择沉默，也许是因为明白沈嫣儿的心情。 夜更深了，衣衫单薄的沈嫣儿开始微微发抖。“小姐，你先进房间休息一会儿吧，我帮你守着妧儿……”静好担心沈嫣儿着凉，走过去想把沈嫣儿从地上扶起来。 就是在这个时候，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明明已经不再挣扎的妧儿猛地向静好冲了过去！ 也许是因为静好的突然移动刺激到了充满怨恨的妧儿。双手被反绑起来的妧儿竟然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硬生生地把绳子挣开了，用血淋淋的双手向静好的脖子抓去。 事发突然，就连凤凰恪都没有立即反应过来。等他拔剑刺向妧儿的时候，妧儿已经把静好压倒在地，张嘴就向静好的脖子咬下去。来不及了！凤凰恪意识到一切都太迟了。 “啊——”胆小的静好用尽全身力气，发出最后的尖叫。 下一个瞬间，鲜血四处迸射，溅红了地面和在场所有人的衣服。然后，凤凰恪迟到半瞬的剑锋才插进了妧儿的后脑。 剑锋刺穿头部的短暂过程中，凤凰恪手上传来一种特殊的触感。那不是穿过柔软大脑的触感，而是与硬物刮擦的感觉。 凤凰恪怔怔地回过头，不敢置信地望着身旁紧挨着自己的沈嫣儿。沈嫣儿的手中握着血玉剑，喷射到她脸上的鲜血把她的样子染得狰狞可怕，因为没有任何神色而显得格外恐怖的双眼直直地盯着倒在静好身上的妧儿。 那种奇怪的刮擦感来自血玉剑。在凤凰恪杀死妧儿之前，是沈嫣儿的血玉剑更早一步刺穿了妧儿的头部。如若不然，只怕现在静好的脖子上已经被咬掉一块肉了。 凤凰恪万万没有想到，那么执著地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等待小黑出现拯救妧儿的沈嫣儿，竟然会在刚才的危急关头，比自己更快反应过来，并且几乎是没有半点犹豫就杀掉了妧儿。 不仅是凤凰恪，就连沈嫣儿自己也没有想到。险些昏迷的沈嫣儿跪在原地，全部力量都注入了手中的血玉剑，把剑捏得微微作响，而身体却是绵软无力的。时间过去很久很久，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杀了妧儿。慢慢松开双手，一屁股坐在地上。 “啊，啊……”沈嫣儿望着自己染满鲜血的双手，就像疯子似的吓得不停发出短促的惊叫声。从眼眶中狂涌出来的泪水，一下子就在她血淋淋的脸上冲刷出两道水痕。 差点死掉的静好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妧儿，哆哆嗦嗦地向沈嫣儿爬去，哭着呼唤道：“小姐，小姐……”当静好的手指碰到沈嫣儿肩膀的时候，沈嫣儿再也忍不住了，一头扑进静好的怀中大哭起来。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182 人间地狱 妧儿死了，自己亲手所杀。 在刚才的那个瞬间，看到妧儿向静好扑去，马上就要一口咬下去的时候。沈嫣儿的眼中已经没有妧儿了，只剩下可怕的行尸。身体几乎是自己动起来的，拔剑向行尸头部刺去。 也许凤凰恪还会走神，但是沈嫣儿的注意力由始至终都在妧儿身上。所以，当妧儿攻击静好的那一刻，她才能比凤凰恪更快更准地发动反击。 在妧儿和静好之间，沈嫣儿的本能替她做出了选择。她并不是选择了静好而放弃妧儿，而是选择了活人而放弃死人。 其实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就算是小黑也救不了妧儿。留下妧儿只会给更多人带来伤害，明明知道，但却不肯承认。 “为什么……为什么……”沈嫣儿在静好温暖的怀抱中放声大哭起来。虽然妧儿是她亲手杀的，但是她却不明白妧儿为什么要死。世界上最后一个亲人就这样与她死别。她又再次回忆起那个被记忆封印的夜晚，发生在沈家酒楼的一切。 是你。沈嫣儿终于找到罪魁祸首，扭头瞪向站在不远处的凤凰恪，饱含泪水的双眼中燃烧起仇恨的火焰。如果不是凤凰恪，妧儿根本就不会被关在井下，更不会被行尸抓伤致死了。 是你，是你，是你杀的！ 沈嫣儿哽咽的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但是充满仇恨的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凤凰恪。面对变成行尸的妧儿都没有后退的凤凰恪，却在这个时候被沈嫣儿恐怖的目光威胁得退了半步。 显得有点手足无措的凤凰恪轻轻蠕动了一下嘴唇，似乎想要解释什么。但是，所有话语最后都被他咽回肚子里。他的喉咙只哽咽了一下，什么都没有说。 然后，凤凰恪扭头消失在沈嫣儿的视线中。 他的背影很快就被黑暗吞没，消失不见，然而沈嫣儿却一直盯着他远去的方向，迟迟无法收回视线。 就算凤凰恪是因为知道沈嫣儿可以救妧儿，所以才下令绑架了妧儿，但是妧儿的死归根结底依然是他一手造成的。 他究竟要把自己害成什么样才能罢手？沈嫣儿很想追过去抓住他当面质问，但是，依旧是悲伤战胜了愤怒。比起逃似的消失不见的凤凰恪，妧儿倒在血泊中的尸体更令沈嫣儿痛心。 妧儿…… 很希望能听到她再次笑着叫自己“姐姐”，但是，那样的日子从今夜起就将成为过去，再也不会出现了。 沈嫣儿已经彻底明白。 # 那一晚，沈嫣儿记不清自己是怎样度过的。意识昏昏沉沉，想睡又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妧儿虚无缥缈的身影。不知道是梦是醒，沈嫣儿仿佛又回到了沈家酒楼。 酒楼一如既往地喧嚣热闹，人来人往。客人们一边享受着美食一边高谈阔论，伙计们端着盘子忙里忙外，掌柜用灵巧的手指拨动着算盘，盛气凌人的张巧娘偶尔露面巡视一下。 妧儿在后院里蹦蹦跳跳，沈嫣儿从窗口望着她。她回过头，对沈嫣儿开心地挥手。沈嫣儿跑过去，想和她一起玩耍，但是跑近了才发现地面不知何时就变成了一片猩红的血海。 妧儿就像陷入沼泽似的缓缓下沉，不一会儿就沉得只剩下肩膀以上的部位露在外面。血海沼泽中伸出无数枯朽的手爪，从四面八方抓住了妧儿，又扯又拽地要把妧儿拖下去。 “妧儿！”沈嫣儿吓得大叫，冲过去想救妧儿，但是伸过去的手却从妧儿薄雾般半透明的身体穿透过去，碰不到半分。 “妧儿！妧儿！”沈嫣儿急得大喊。 “小姐！小姐！”什么人也在喊着沈嫣儿。 感觉到整个身体都被一股力量推得不停剧烈晃动，沈嫣儿才蓦然从噩梦中惊醒过来。望着床边吓得脸色苍白的静好，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是在做梦。 “我梦见妧儿了……”沈嫣儿起身坐在床上，下意识用双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满脸都是湿腻的冷汗。 窗外天已经亮了，大概是临近中午的时候。 “前几天平静的生活就像做梦一样，我还没有好好珍惜，就连妧儿也都被害死了……”沈嫣儿失去神采的双眼呆呆地凝视着斜下方，其实什么都看不到，脑海中只有妧儿变成行尸后的样子挥之不去。 “小姐，人死不能复生，你已经尽力了……”静好笨拙地安慰着沈嫣儿，黑漆漆的眼眶和泛起血丝的眼珠都证明了她昨晚为了照顾沈嫣儿而一夜未眠。 “我没事，你去休息一下吧。”沈嫣儿有些愧疚。 “我必须陪着你，这是皇上的命令。”真心关怀沈嫣儿，不想被撵走的静好只能搬出凤凰恪来加重语气。但她不提还好，一提就更令沈嫣儿觉得心痛难忍。 “他来过了吗？”沈嫣儿苦涩地问，连“皇上”两个字都不愿出口，只用了一个关系最疏远的“他”来发问。 “清晨的时候来过，令人把妧儿的尸体带走了。”静好小心翼翼地回答，生怕有哪句话不对引得沈嫣儿更难过。 “找到小黑了吗？” 如今小黑的下落成了沈嫣儿最关心的问题。妧儿已经死了，不指望小黑回来救妧儿，只希望他平安无事，不要受伤。如果连小黑也落到凤凰恪手上，沈嫣儿就沦为千古罪人了。 静好难过地说：“皇上没有提……”从愧疚的目光中可以看出她为自己帮不上任何忙而感到深深自责。 “其实我才最该自责，是我害了小黑，也害了妧儿……我明明想要保护她，但最后却是我亲手杀了她。她一定会非常憎恨我吧……”痛苦而低微的声音只到这里就再也说不下去了，沈嫣儿闭上眼睛，眼眶中再次变得湿热起来。 “小姐，你是为了保护我才杀她的，就算她要恨也一定是先恨我。但是，你要想想她为什么会受伤，她是为了救你啊。只要你活着，她就死而无憾了。她是不会恨你的。” 静好急迫地说着，用力握住了沈嫣儿的手，把振作起来的力量传给沈嫣儿。正因为如此，沈嫣儿的眼泪才更止不住。 “妧儿是个喜欢热闹的孩子，跟我住在这冷清清的霰雪宫里大概早就憋坏了……希望她在阴间与爹娘团聚后，可以像以前那样开开心心的，忘掉人间痛苦和不愉快的一切……” 死人已经彻底得到了解脱，但是活人还要继续在地狱般的世间受尽折磨，苦苦求生，也许死去反倒是轻松的。沈嫣儿知道这种想法很狡猾，但这却是她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理由了。 183 心中的禁区 两天时间过去，沈嫣儿渐渐走出了妧儿死亡的阴影。 没有小黑的消息。不知道他逃脱了，还是被关起来了。婉贵妃和凤凰南华也没有再出现过，沈嫣儿对情况一无所知。 这两天里她大多数时间都在发呆，整理着思绪。到底是什么地方出错了？为什么自己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死去？他们的死亡真的是不可挽救的吗？难道没有办法可以救他们吗？ 沈嫣儿找不到答案，只能被越来越沉重的不祥预感所笼罩。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整个凤凰王朝都会毁于一旦。 这天下午，两天没有现身的凤凰恪终于出现了。 “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凤凰恪说。 沈嫣儿以为他要带自己去见小黑，什么也没有多问就跟着去了。结果凤凰恪却带着沈嫣儿坐进马车，一路驶出皇宫，去了城外布满大大小小各种坟茔的灵山上。 小黑当然不会在这种地方。其实早在半路上，沈嫣儿就已经猜到凤凰恪的意图了。最后果然不出沈嫣儿所料，凤凰恪带她来到了埋葬着妧儿、沈万才、张巧娘和其他沈家人的墓地。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沈嫣儿的双眼仍然红了。 这是亲人们死后，沈嫣儿第一次见到他们的坟冢。一想到眼前一个接一个的坟冢中就埋葬着父亲、继母，还有沈家二十余口人残破不堪的尸体，心口就痛如刀绞。 面前最近的一块崭新的墓碑上写着妧儿的名字。 沈嫣儿垂手轻轻抚摸着墓碑，就像是从前抚摸妧儿柔软的脸蛋一样。姐妹俩平日里在一起玩耍时的画面幕幕浮现，脑海深处传来妧儿熟悉而飘渺的笑容，这一切令沈嫣儿泪光闪烁。 “你向妧儿道过歉了吗？”沈嫣儿面对墓碑，背对凤凰恪发问。虽然声音不重，但是却带着冰冷和严厉的诘责。 凤凰恪没有吭声，没有叱喝沈嫣儿的无礼就已经是最大的容忍了。他事先并不知道小黑的存在，还以为沈嫣儿有其他办法救治被行尸伤害的人，但是结果却令他深感失望。 “你说你是因为知道我能救她，才会把她绑到有行尸的隧道中，但是我不能接受这样的解释……”沈嫣儿忍着喉咙的哽咽，艰难地说，“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救不了她呢……我知道，你并非真的没有想到这个万一，而是因为你觉得妧儿的生命跟你想要知道的真相比起来简直就是不值一提的！” 沈嫣儿的声音突然激烈起来。她捏紧双拳猛地扭过头，仇恨地瞪着身后的凤凰恪低吼道：“如果你赌赢了就能如愿以偿，但就算赌输了，输掉的也只不过是一条民女的性命而已。你口口声声说要拯救天下，但做出的尽是草菅人命的罪行！” 面对沈嫣儿激烈的怒骂，凤凰恪依旧没有吭声。他的喉咙微微哽咽了一下，看得出来他正在拼命忍耐。既然他敢把沈嫣儿带到这种地方，那就肯定早已带着被臭骂一顿的觉悟了。这种程度的忤逆还在他可以的容忍范围之内。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让我看一看你到底害死过多少人，数一数沈家有多少条人命死在你的手上吗？” “朕只是认为，你可能会想见一见他们而已。”凤凰恪终于开口了。他一如既往的平静和淡漠，几乎听不出任何反省，但是深锁的双眉间却透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无措和关怀。 没错，去亲人的坟前祭拜的确是沈嫣儿一直想做，但却没有机会实现的愿望。然而在如此悲伤的场合，她实在无法冷静地与幕后真凶、罪魁祸首一起共同追思和悼念死去的亲人。 “如果沈家人是因为有可能感染行尸之毒而被铲除的，那么妧儿究竟为什么一定要死？你到最后明白了什么？你白白牺牲了妧儿一条命，但是得到的情报却是自己早已知晓的……” 妧儿死得如此廉价，如此无辜，找不到任何意义。 “朕早已知晓黑血对行尸之毒有一定的控制作用，但是，是你的话让朕知道原来黑血可以救活被咬伤的人。虽然这个奇迹没能在你妹妹身上得到证明，但也算是一个重大的发现。” “你就是这样安慰自己，说服自己的吗？真可笑。”沈嫣儿连骂他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是真的走火入魔了，在随时可能降临的末日的威胁下，已经渐渐忘记生命的价值，连思想都变得扭曲了。没有人可以劝服他，因为他已经把心卖给了魔鬼。 既然如此，沈嫣儿只想知道一件事。“你怎么知道黑血可以控制行尸之毒？难道你用黑血救过什么人？”若非如此，凤凰恪断不会说出刚才那句话。 沈嫣儿尖锐的问题好像越界踩进了凤凰恪心中的禁区，他之前还算平静的表情突然变得扭曲痛苦，就好像想到什么不堪回首的惨烈往事似的。 “那个人……现在，到底是死是活？” 沈嫣儿笔直的目光锁定在凤凰恪复杂难懂的表情上。凤凰恪嘴唇紧闭，绝对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但是从他无法控制的表情中却能看出他的慌乱和紧张。 “不要说了。朕今天带你来这里，只是为了让你拜祭他们而已。”身体微微颤抖的凤凰恪挥了挥手，想要转身离去。 沈嫣儿突然大吼起来：“为什么不说？沈家这么多人的尸体就埋在这里，你为什么不能当着这些被你害死的人，说清楚他们到底是为什么而死的！你为什么就不能让他们死个明白？” 在妧儿死后的两天冷静时间中，沈嫣儿慢慢梳理着关于凤凰恪的一切，其实她已经猜到凤凰恪的意图了。 “你一方面研究着行尸，是因为你要抵抗凶恶的安黎；另一方面又寻找着解药，是因为你有想救的人。但是，你救不了那个人，所以你才会如此着急，才会不惜以牺牲妧儿为代价来套取我的秘密。心狠手辣的你，那晚居然没有立即杀死变成行尸的妧儿，而是陪我一起等待着最后的希望，那是因为你也和我一样……不愿意承认被行尸咬伤后就必死无疑的结局……” 184 另外的意义 “够了，住口。”被沈嫣儿激怒的凤凰恪发出低吼，“没错，朕的确想救一个人，但一直苦于找不到有效的办法，是你的出现让朕看到了希望，但也是你，让朕陷入更深的绝望。” 妧儿的死极大地动摇了凤凰恪的心境，令他一直苦心维持的淡然镇定变得脆弱而焦躁。他孤立无援又默默承担着一切责任，对关于行尸的罪行明知故犯。作为一个静好口中曾经善良贤明的太子来说，他在转变的同时也扼杀了自己的一部分良知。他的焦躁和易怒正是他矛盾不安的体现。 凄凉寂静的墓群前，同样快要失控的沈嫣儿恨恨地注视着凤凰恪。沈嫣儿深深地吸气，尽量让自己恢复平静。深挖凤凰恪心底的秘密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因为凤凰恪不会对与宁王和婉贵妃关系更为亲密的沈嫣儿开诚布公。能让凤凰恪亲口承认“他的确想救一个人”，就已经是很大的收获了。 清冷的山风拂过在紧张气氛中彼此对视的两人，异样的寂静持续了一会儿，两人热得发胀的脑袋都渐渐冷静下来。沈嫣儿不再步步紧逼地追根究底，凤凰恪的情绪也终于恢复安定。 “朕也被你折磨疯了……”认输似的移开对视的目光，凤凰恪把头扭向墓群的方向。一座又一座的墓包下沉眠着二十多条沈家无辜的生命，赫然列于眼前的罪证令极其擅于掩饰自己情绪的凤凰恪也皱紧眉头，露出了一丝自责愧疚的神色。 “你妹妹的死朕的确难辞其咎……”淡淡的声音，凤凰恪终于亲口向沈嫣儿认罪。这对于一意孤行的他来说是一次足以令熟悉他的所有人都感到不可思议的行为。 沈嫣儿也没有料到他会如此坦然直接，呆然地注视着他带着哀伤和诚恳的侧脸。 “今天带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弥补一点过错。当然，朕知道这远远不够……”凤凰恪一眼也没有看沈嫣儿，就好像沈嫣儿的目光拥有夺走他平静言语的能力一样。这不是因为他的自尊心作祟或者高傲，而是因为紧张，前所未有的紧张。 “只要你开口，朕可以用一切办法补偿你。” 说出这句话后，凤凰恪才终于把目光移回沈嫣儿的脸上，用期盼得到回答的目光注视着震惊得说不出话的沈嫣儿。 “补偿？”不敢相信刚才居然听到这两个字的沈嫣儿怔怔地向凤凰恪确认了一次，见到凤凰恪轻轻点头后，她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没有出问题。 “那就……”停止残忍的行尸试验吧——这是沈嫣儿最深的渴望。但是这句话刚从脑海中浮现出来的瞬间，沈嫣儿自己就意识到凤凰恪不可能答应。 于是，沈嫣儿把这句话硬吞下去，平静地提出一个非常理智的请求：“那就……放宝音自由吧。她没能救活你想救的那个人，对你来说已经没用了……” 沈嫣儿说话时战战兢兢的，对方毕竟是至高无上的皇上，自己一个民女有什么资格对他提出这样的要求？但是，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也许可以令宝音恢复自由的机会，沈嫣儿不想就这样错过。 “可以。”令沈嫣儿倍感意外的是，凤凰恪居然没有多想就一口答应了。其爽快程度就好像当初他答应“只要沈嫣儿说出被行尸咬伤而不死的秘密就停止行尸实验”时一样。 沈嫣儿不敢轻信，用警惕的目光注视着凤凰恪。果不其然，凤凰恪停顿了一会儿就又补充道：“不过，要在朕找到那个叫小黑的人之后。” 说白了就是用小黑换宝音，没有任何意义。 沈嫣儿不禁发出一声冷嗤，对凤凰恪的“仁慈”报以嘲笑。不过，凤凰恪的这句话可以证明小黑目前还是自由的，沈嫣儿在气愤的同时不由又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你诡计多端我已经不敢轻信你了。就算你释放了宝音，也一定会派人跟踪她，找到她所住的地方和亲人朋友。到时候，会有更多人像我爹和妧儿那样无辜受害……” 渐渐熟悉凤凰恪后，沈嫣儿已经可以从他的一言一行，甚至一个眼神中，推测出他的打算了。虽然他并非坏到骨头里去的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但是沈嫣儿不敢再乐观地看待他了。 “如果你真的想补偿我，那就放我出宫，让我自由吧。”沈嫣儿突然改了一个愿望。妧儿死后，她没有理由继续留在皇宫，唯一可以束缚她的就是查明真相和阻止行尸试验的道义。但是，被软禁在霰雪宫中的她什么都做不了。与其被困在霰雪宫中白费时间，不如恢复自由之身，也许还能有机会帮小黑。 但是，令沈嫣儿意想不到的是，凤凰恪听到这个要求后，平静淡漠的表情立刻消失，变得紧张和敏感起来。“不行。”同样是没有深想就说出了答案，但是这次却是直白的否决。 “为什么？”沈嫣儿诧异地望着他。沈嫣儿以为，凤凰恪之所以对自己特别关注，纯粹是因为想知道自己被行尸咬后为什么没死的原因罢了。现在真相已经被揭穿，自己对凤凰恪来说早就没用了，提出离开皇宫照理说不应该被反对才是。 然而，凤凰恪却突然上前一步，逼近到沈嫣儿的面前，用带着一丝威胁的语气，用更重的语气又把刚才的话重复强调了一遍：“不行。”他的目光执著而坚定，令沈嫣儿有些畏惧。 “只有你，不行……”凤凰恪格外认真地说。 沈嫣儿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呆呆地注视着凤凰恪严肃的表情。他眼中的固执并非是从前那蛮不讲理的威胁，而变得更加软化，带着一点温柔和暧昧，甚至还有一点慌乱，好像是因为听说沈嫣儿想出宫后突然有些惊慌无措。 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中，沈嫣儿和凤凰恪谁也没有再说话。沈嫣儿是因为莫名其妙而不知该如何开口，也是因为凤凰恪反常的态度令她始料未及。 至于凤凰恪，他的沉默则更加古怪。就好像是因为说了不该说的话后，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以至于惊讶得无法继续开口，害怕又说出连自己都觉得荒唐可笑的发言。 这时他才第一次意识到，沈嫣儿已经不仅仅是一个人质了。在他的心中，沈嫣儿的存在，已经有了另外的意义。 185 问罪 从墓地返回皇宫的途中，沈嫣儿外表平静，但内心一直泛着波澜，忍不住偷偷去瞥就坐在身旁的凤凰恪。凤凰恪笼罩在比出宫时更凝重的气氛中，他一直望着车窗外向后移动的山林景色，似乎是心事重重，绷紧的脸上只有令人畏怯的严肃。 山路曲折颠簸，马车偶尔会碾过突出地面的大石头，发出微微的响动，沈嫣儿的身体就随之晃动一下。晃动时她必须拼命维持平衡，不让自己向凤凰恪的方向靠，因为本能告诉她，现在的凤凰恪碰不得理不得，最好就是把自己伪装成隐形人。 不知不觉间，马车已经驶下颠簸的灵山，行驶在皇城平整笔直的道路上。时间已是下午，正是街道上最热闹的地方。看着窗外的人来人往和车水马龙，这一片繁华如旧的景色令沈嫣儿有种虚无缥缈的感觉。也许是在冷清的霰雪宫中被关久了，竟觉得从小长大的皇城看上去宛如前世记忆中的景象。 回宫路上本应经过沈家酒楼，但是马车却故意绕道而行，大概是凤凰恪已经提前吩咐过负责驾车的那名黑衣御前队了吧。不去也好，沈嫣儿也不想再触景生情，黯然神伤了。 不过，虽然马车改了路，但是行驶了一段时间后，沈嫣儿依然觉得车外景色有些熟悉。 路上行人稀少，道路更加宽阔干净，只有精美华丽的马车偶尔会出现在车窗外，伴随着马蹄车轮声渐渐远去。 出现在道路两旁的豪华宅院令沈嫣儿恍然大悟。难怪觉得眼熟，原来这里就是婉贵妃曾经带她来过的朱雀巷。 宁王府就坐落在朱雀巷里。凤凰恪与宁王关系不睦，不可能专程前去探访，仅仅只是从这里中经过而已。不过，这却勾起了沈嫣儿的一段回忆。 宁王府中住着一名远道而来的贵客。这名贵客名叫暮斓歆，是婉贵妃的母亲，吉阳王贺颖琮的妻子，当朝太后的亲妹妹。她从位于凤凰王朝和安黎国交界处的吉阳州来京城养病。 虽然沈嫣儿只见过暮斓歆一次，但是记忆中对这名美貌端庄的妇人的印象却十分深刻。不仅是因为她尊贵的身份，更是因为她曾说过一句令沈嫣儿久久无法遗忘的话—— “我总觉得你的样子有些熟悉，仿佛从前在什么地方见过。” 当时婉贵妃还调皮地开玩笑说：“娘，你在吉阳州住的时间比她的年纪还大，怎么可能见过啊？” 的确，暮斓歆不可能见过沈嫣儿，但是…… 也许她见过我的母亲。 这个猜测一直盘旋在沈嫣儿的脑海中，久久无法淡去。 沈万才死去曾说沈嫣儿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从那以后，沈嫣儿一直对自己的身世充满疑惑。、 沈嫣儿有一种隐约的预感，也许暮斓歆可以揭开她的身世之谜。如果以后还有机会见面，她真想仔细向暮斓歆问清楚。 # 马车将沈嫣儿送回霰雪宫后，载着凤凰恪离开了。 在霰雪宫门外迎接沈嫣儿归来的，是凤凰恪的亲信安公公。他笑嘻嘻地问候沈嫣儿，一如既往的和蔼可亲，但是沈嫣儿却感觉不到他的真心，只觉得那笑容是长年累月挂在他脸上的生硬面具。 沈嫣儿回宫，照理说静好也应跟安公公一起前来迎接，但是沈嫣儿却没有看到静好的身影。想起妧儿曾经就是这样凭空失踪的，不由有些担心，向安公公询问道：“静好呢？” 安公公说：“姑娘，今天有名贵客前来探望你，已经等候多时了。可惜你不在，于是静好便留在房间中帮你招呼着。” “贵客？”沈嫣儿脑海中一下闪过婉贵妃和凤凰南华的身影。自从沈嫣儿住进霰雪宫后，她就只见过这两名客人而已。 这次的客人只有一位，多半应是婉贵妃。因为以凤凰南华的身份，他是不可能单独前来，更不可能在房间中等候多时。 想到这里，沈嫣儿不由加快了脚步。刚刚走进院子，远远地就从敞开的窗口望见了那抹熟悉的身影——正是婉贵妃。 平常总是笑眯眯的婉贵妃此刻神色异常凝重。她坐在窗边的竹榻上一动不动，散发出不许任何人靠近的恐怖气场。 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的静好远远地站在房间的角落里，畏惧而紧张望着她，就好像正在接受什么惩罚似的。 看到这样的情景，沈嫣儿不由更加疑惑了。她本以为婉贵妃今日前来是为了小黑失踪的事情。但是，从婉贵妃那来者不善，有点兴师问罪意思的样子来看，肯定不止是这么简单。 把沈嫣儿送到门口后，早就看出婉贵妃气氛不对劲的安公公未作多留，聪明地告辞离去。 沈嫣儿推门而入，静好和婉贵妃的目光同时移到她的脸上。不同的是，静好的目光中带着求救，而婉贵妃的目光中却带着令沈嫣儿感到十分费解的——仇恨。 沈嫣儿的心口被深深扎了一下。她阖上门后连忙快步走到婉贵妃身边问：“娘娘，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本以为带着仇恨而来的婉贵妃苦苦等了这么久，看到自己后一定会劈头盖脸地把心中的不快一吐而尽。但是，婉贵妃却只是瞪着沈嫣儿，紧紧咬着牙根。与其说是生气，倒不如说是悲愤交加，而且“悲伤”的情绪远甚于“愤怒”。 “你怎么了？”沈嫣儿坐在婉贵妃身旁，担心地轻轻碰了碰她放在膝盖上的手。不料婉贵妃却一下挥开她的手，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哽咽着低吼道：“我母亲病危了……” “什么？”沈嫣儿不敢相信这个意外的消息，急促地问，“你不是说她病情好转，已经快要恢复了吗？” 不提还好，一提婉贵妃就更加激动。“我真是天真，竟然听信了你的胡说八道。黑血就是毒血，你居然让我给母亲喝那种东西。现在她已经卧床不起，眼看就要……就要……就要不行了……”话音未落，两行热泪就已滚落下来。 沈嫣儿这才发现，婉贵妃双眼泛红，神色憔悴，显然已经好几天没有睡好，而且来此之前就已经痛哭过无数次了。 186 远道而来的人 “娘娘，有话好好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说暮斓歆病危，沈嫣儿也是着急。她对暮斓歆印象很好，希望她尽快康复的愿望不比婉贵妃弱。当初听婉贵妃说暮斓歆喝下黑血后病情已经渐渐好转后，她打从心底感到欣慰。 哽咽的婉贵妃吸了几口气，待呼吸稍微平顺下来后，才用红肿的眼睛盯着沈嫣儿说：“本来的确是好好的，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病情就加重了……事先没有一点征兆，令人措手不及，请御医看过后也找不出什么缘由……今天来霰雪宫见了宝音之后，才知道你妹妹也是这样死的……” 听到这里，沈嫣儿心中猛地一震。既是因为心中的伤口又被刺痛，也是因为没料到消息这么快就传到婉贵妃耳中。刚才从灵山归来，路过朱雀巷时，沈嫣儿就曾想到过暮斓歆，担心暮斓歆也会因饮血而中毒。但是，她万万没有料到，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刚刚回到霰雪宫口中就听说了这个不幸的消息。 “如果黑血真的有毒，怎么夫人过了这么久才有反应……”沈嫣儿并非推卸责任，而是觉得这一点的确说不通。 虽然妧儿也是喝下黑血后短暂地康复了一会儿，还不及返回房间就毒发身亡，与暮斓歆病情突然由好转坏有一定的相似，但是两人病情转变的时间间隔却差异太大，有些匪夷所思。 “你妹妹死了，我母亲也死了，但唯独你却活下来……什么黑血可以救命，说到底只是你的一面之词，与刚才宝音告诉我的截然不同……她说黑血是带毒的，喝过的人大多要死……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骗我？” 婉贵妃双眼含泪，越说越心痛。她是真心相信沈嫣儿，没想到却从宝音口中听到另一种说法。她与宝音是一起闯过万人冢的生死之交，而且宝音又是她的救命恩人，两人之间的情谊和信任自然要比与沈嫣儿的重。 沈嫣儿也愧疚，也自责，妧儿死后还可以用“不喝死路一条，喝了也许还有一线生机”来安慰自己，但是暮斓歆好端端地在宁王府里养病，如果真因为自己的“江湖偏方”而一脚踩在死亡线上，不用婉贵妃追究，她自己就会内疚得恨不得负荆请罪。 “娘娘，我绝不是故意骗你。如果我骗你，怎么会拿自己亲妹妹的生命开玩笑呢？”沈嫣儿唯一只希望婉贵妃不要用这种看奸细的目光注视自己。 “你真的自己亲口喝过吗？”婉贵妃冷声发问。先前的激动荡然无存，显得冷漠而疏远，甚至是充满怀疑。 沈嫣儿不禁脱口而出：“当然喝过……”但是说完之后却突然顿住了。被仪珍咬伤后沈嫣儿就陷入昏迷状态，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救活的。后来只是听苗璞说是小黑用血救了自己，小黑又没有否认，而口腔中又却是有一股血腥味，所以她才对此深信不疑。然而，现在迎着婉贵妃质疑的目光，沈嫣儿却突然失去了坚定回答的勇气。她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了…… 妧儿的死，暮斓歆的重病，宝音和凤凰恪的话，这一切都令沈嫣儿变得不再向从前那样肯定。 沈嫣儿话到一半就戛然而止，脸色又变得十分不安。这副模样落在婉贵妃眼中，令本就有所怀疑的婉贵妃更加笃定了。 “原来如此……”婉贵妃点了点头，冷笑着说，“原来你自己都不敢确信自己喝过……宝音说的不错，黑血果然不是救命的，我当初根本就不该相信你……” 婉贵妃对沈嫣儿言尽于此，红肿的眼睛中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也许是不想在沈嫣儿面前哭出来，她吼出那些话后，在泪水险些滚落之前就一头冲出了房间。 “娘娘——”沈嫣儿追出去大声呼喊，但是婉贵妃的身影却飞快地消失在庭院门外。 两名守门的御前队成员回头望着嘶声高吼的沈嫣儿，在他们警惕而冷漠的目光下，沈嫣儿仿佛受到了警告似的，梗着硬物的喉咙一个字都挤不出来，扭头回到房间中。 “小姐……”静好不安地望着沈嫣儿。 “我没事。”沈嫣儿轻轻关上门，安静地坐回刚才的位置。手边的小方桌上还放着静好先前为婉贵妃泡好的茶，婉贵妃刚才激动的话语和悲愤的表情都在沈嫣儿脑海中不停重复。 “我错了……”沈嫣儿一点也不怪婉贵妃，反倒是陷入了深深的自责，“我不该都没有弄清楚就胡言乱语，自以为可以救人……但却是害人……事情远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 # 后来几天沈嫣儿再也没有见过婉贵妃，不敢奢望她原谅自己，只希望暮斓歆可以早日康复。她从来送饭的陆明月那里打听到了暮斓歆的消息，但是事与愿违，暮斓歆不但没有康复，病情还日渐加重了。陆明月是太医院的人，经常能看到婉贵妃的近侍宫女出云为暮斓歆请诊和抓药的身影，情报是可信的。 又过了几天，沈嫣儿根本没有问，怕问出什么不好的消息，但是刚听说大消息的陆明月忍不住拉着沈嫣儿，正经严肃地说：“嫣儿，听说吉阳王已经从封地千里迢迢地赶来京城了。昨天刚到宁王府，今天还和出云一起来到太医院，向太医令司马大人询问王妃的病情。我看王妃这次真是凶多吉少了，连吉阳王都赶来见她最后一面了……”太医令就是司马国的父亲。 “不要乱讲。”沈嫣儿低声打断了陆明月的危言耸听。 她的表情还算镇定，但是心里早就犹如乱麻。在宁王府与暮斓歆共用晚膳那天就听说了两人情深似海的故事，所以她不停安慰自己，不要瞎猜，也许只是吉阳王过于爱妻，而并非是陆明月瞎猜的那样。 就在这时，门外走廊上突然传来脚步声。脚步声低沉温柔，来人明显是一名女子。沈嫣儿和陆明月连忙住口，同时向门口望去，只见形容憔悴、神色黯然的出云缓缓地走了进来。 187 暮斓歆的急事 出云到来，必定是婉贵妃有所吩咐。沈嫣儿连忙将出云迎进房间，问道：“姑姑，是娘娘有话托你告诉我吗？夫人的病情怎么样了？” 沈嫣儿问得急切关心，但出云仿佛没有听见似的，对病情闭口不谈，只用带着深深疲惫的声音低沉说：“姑娘，夫人有话要对你说，让我把你请去宁王府相见。皇上已经准许了，马车就候在外面，你随我来吧。” 出云的话语中听不见抑扬顿挫，同样的语气从头拉到尾，只有隐隐约约的哽咽。沈嫣儿的心中一阵压抑，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望着出云脸上淡淡的哀愁，没有追问下去，只顺从地点了一下头，说：“那我准备一下……” 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的，沈嫣儿只是想等自己稍微冷静一点后再出门。出云转身去了门外等候，陆明月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安慰了沈嫣儿几句话就告辞离去了。 最后只剩下静好在房间中陪伴沈嫣儿。看到沈嫣儿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静好迈着无声的步子靠过去，壮起胆子问：“小姐，王……王妃，为什么要见你？” 上次去宁王府并没让静好陪伴，后来沈嫣儿也没向她提起过关于暮斓歆的事情，所以听到刚才出云的话后，静好比沈嫣儿更加摸不着头脑。 “看出云的样子，夫人大概病得很严重。这种时候她本应与家人聚在一起，但却特意让出云把我这个外人接去相见，一定是十分要紧的事情……” 沈嫣儿既是说给静好听的，也是在为自己整理头绪。这样的气氛简直就像是暮斓歆有什么遗言一定要当面向自己交代一样。而且，沈嫣儿对遗言到底是什么，心里是有一个猜测的。 “我突然觉得有些害怕……”沈嫣儿不安地捏紧了自己的手，这才感觉到双手都因为紧张而开始微微发抖。 难道，暮斓歆已经想起她到底像谁了吗？ 沈嫣儿十分迫切渴望知道的一件事也许就要真相大白了。但是，当真正走到这一步，离真相就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却突然感觉到了恐惧和慌张。这才察觉到自己其实根本就没有做好接受真相的心理准备。 “小姐，到底是什么事？”静好关切地追问。 沈嫣儿没有回答，轻轻摇了摇头。 这件事她不想告诉任何人，只当成自己的秘密。就算知道真相，一切也不会改变，她依然是父亲的女儿，是沈家的大小姐。无论暮斓歆告诉她什么，她都不会让自己内心有所动摇。 “静好，我们走吧。”沈嫣儿站起来，向门边走去。刚走了两步，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突然毫无缘由地闪过一件事，令她怔怔地站住了。 “小姐？”跟在后面的静好看到沈嫣儿突然停下，不由歪起头疑惑地望着她。 沈嫣儿突然转身，小跑着冲到衣柜面前，打开柜门从里面深处取出什么东西，塞进了自己的衣服里。她的动作快得连静好都来不及追上去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一切就已经结束了。 “没事，我们走吧。”沈嫣儿从呆呆望着她的静好身边擦过，推开门向正在走廊上等待的出云走去。 就连沈嫣儿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刚才会突然想起把“那个东西”取出来，仿佛是冥冥之中听到了阿珍的提醒一样，事后想来也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跟在出云身后走出霰雪宫的沈嫣儿，不自觉地把手放在塞着“那个东西”的地方，心脏不受控制地扑通直跳。 沈嫣儿知道“那个东西”的价值，也知道万一被宁王或者婉贵妃发现后可能会被不断逼问的后果。但是，这一切都不能阻止她追求真相的冲动。 因为事情关系到阿珍的来历，更关系到沈家人身上的行尸之毒是不是被阿珍传染的。沈嫣儿必须要替沈家无辜惨死的二十余人知道真相，只有这样才能告祭他们的在天之灵。 而“那个东西”，就是沈嫣儿从阿珍的房间中找到的，也许可以证明阿珍的身世和来历的重要线索。那是一块正面刻着虎头，背面刻着一个“赵”字的金牌。 金牌的主人应该是当年被太上皇派去打探安黎国行尸军情报的赵慎智大将军。凤凰恪曾说，当年那群幸存者全都是伤员，连国境都没有迈过就被下令坑埋了。既然如此，封地就位于国境边缘的吉阳王，也许就是当年那起惨案的亲身经历者。 想到这里，沈嫣儿暗自下定决心，如果这次可以见到吉阳王，一定要找机会当面向他问清楚这块金牌的来历…… # 马车载着沈嫣儿来到宁王府。在出云的带领下，沈嫣儿和静好沿着上次那条路去了暮斓歆休养的揽月居。 本以为这里会聚满忙着治疗和伺候暮斓歆的医师和仆人，甚至还有陪伴床边照料的婉贵妃和吉阳王，但是，令沈嫣儿有些意外的是，揽月居安静得仿佛就像无人居住。落满树叶的院子里连个扫地的下人都没有，只有院门口站着两名威严的侍卫。这里不像是照顾病人的地方，倒像是软禁着自己的霰雪宫。 沈嫣儿心中泛起狐疑，随出云来到暮斓歆的房间。 出云敲门后，里面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进来吧……”声音的确是暮斓歆发出来的，但却比沈嫣儿记忆中的更加憔悴，更应了沈嫣儿来之前的猜测——她的病情果然更加严重了。 出云对沈嫣儿使了一个眼色，示意沈嫣儿自己进去。 沈嫣儿点了点头，让静好与出云一起在外面等待，自己提了一口气，轻轻地推开房门，向暮斓歆的床边走去。 暮斓歆在咳嗽声中艰难地坐起来。看到她病弱无力的样子，沈嫣儿急忙快步赶上去扶着她。她对沈嫣儿道谢，因为重病而变得灰暗的目光一直盯着沈嫣儿，带着哀伤和感慨。 “夫人，你找我有什么事？”沈嫣儿扶暮斓歆坐好后，在暮斓歆的轻轻拉扯下坐在了床边。 暮斓歆握着沈嫣儿的手，不知何时双眼中已经盈满泪光。她哽咽着问道：“孩子，我问你……你的母亲叫什么……” 188 妖妃 果然是这件事，沈嫣儿心中猛地一沉。听到暮斓歆问自己母亲叫什么，沈嫣儿更加确信自己没有猜错。暮斓歆今天让出云把自己请来，就是为了要把她的身份问清楚。 沈嫣儿同样渴望知道答案，既然暮斓歆主动问起，她也没有理由隐藏，几乎想也没想就直说：“娘去世时我还很小，不知道她的姓氏和籍贯，但却记得爹以前是叫她‘小莺’的……”沈嫣儿从未见过母亲的娘家人，从小到大她从未思考过原因，直到知道自己并非沈家亲生女儿后才意识到其中的古怪。 “小莺……”暮斓歆秀眉微蹙，神色疑惑。 看来她并未听说过这个名字，沈嫣儿不禁有些失望。 “当年的情况……她逃出去了，一定会更名改姓……小莺大概是她后来为自己取的假名吧……”暮斓歆喃喃自语，不停地哀伤叹息。她紧紧地拉着沈嫣儿的手，急迫地又接着问道：“孩子，那你母亲去世前，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暮斓歆好像已经认定沈嫣儿的母亲就是她认识的那个人，笃定的语气令沈嫣儿有些慌乱无措。沈嫣儿反握着暮斓歆的手，恳切的问：“夫人，你到底想说什么？你真的认识我娘吗？也许只是巧合而已，毕竟这天底下长得像的人太多了……” 虽然沈嫣儿也想弄清楚自己的身份，但是却不敢贸然相信暮斓歆的话。毕竟暮斓歆没有任何证据，万一她弄错了怎么办？沈嫣儿可不希望到头来一切都只是一个误会。 “不……我有一种预感，你就是她的孩子……自从见到你之后，我就总是心神不宁，时常想起过去的事情……能让我在死前与你相见，一定是上天的安排……让我可以忏悔当年的过错……”暮斓歆说着说着眼眶都已经湿润了。 “夫人……”沈嫣儿有种不好的预感。从暮斓歆的言行神态中看来，就算她真的认识沈嫣儿的母亲，两人从前也并非是情同姐妹的关系。她到底做过什么需要忏悔的事情呢？ “夫人，我娘死前没有留下什么话，但却留了一个遗物给我。我一直相信她把那个东西留给我是有意义的，所以一直带在身边……”沈嫣儿郑重地讲道。 “什么东西？”暮斓歆果然追问。 “一块血玉……”沈嫣儿说，“后来被我镶嵌在剑柄上，参加万人冢选秀时，我就带着那把血玉剑。但是，我现在并未把剑带在身边……”如果能拿出血玉剑让暮斓歆辨识，也许一下就真相大白了。遗憾的是，沈嫣儿出门时只记得带金牌，却偏偏把血玉剑忘了。 “血玉……”暮斓歆的表情明显起了波澜，她盯着沈嫣儿的目光中充满震惊和感慨。显然，沈嫣儿话中的“血玉”比“小莺”这个名字更能勾起她对往事的回忆。 “是不是红枣大小，整体通红剔透，只在中央部分有淡淡的烟雾状图案……”暮斓歆竟然一口说出了血玉的特征。 沈嫣儿震惊地盯着暮斓歆。如果说之前沈嫣儿还有所顾虑，不敢完全相信暮斓歆的话，那么现在沈嫣儿听到这些话后，简直比暮斓歆更确信她是认识自己母亲的。 没有随身携带血玉剑反而是一件好事，因为这恰恰可以证明能够一口说出血玉特征的暮斓歆肯定知道母亲的真正身份。 “夫人，你告诉我，我娘到底是谁？”沈嫣儿的冷静荡然无存，她激动得一把抓住暮斓歆的肩膀，急促地追问。已经顾不上有些粗暴的动作会不会伤害到重病的暮斓歆了。 “孩子……”到了最后关头，暮斓歆开始吞吞吐吐。她几次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却化为叹息，似乎她自己也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你母亲曾是太上皇的妃子，因为生下你而逃出皇宫……这些年，没有人知道她的去向……我一辈子只做过这么一件坏事，心中一直不得安宁……现在我就要死了，没想到死前最放不下的东西，竟然就是这件事……” 暮斓歆絮絮叨叨地忏悔着，但是沈嫣儿已经什么都听不见去了。她的脑袋在听到暮斓歆的第一句话，也就是那句“你母亲曾是太上皇的妃子”时就已经轰然炸开，犹如有人点燃鞭炮后直接扔进了她的耳朵里一样。 沈嫣儿目瞪口呆地盯着暮斓歆，只看见她的嘴巴慢慢翕张着，但却一点也听不进去她后来所讲的话。 母亲是太上皇的妃子？自己是太上皇的女儿？ 也就是说，自己与凤凰恪和凤凰南华都是兄妹？ 沈嫣儿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 “不可能的，一定是搞错了……我母亲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女子……她怎么可能是妃子呢……”慌乱无措的沈嫣儿喃喃念叨着，不停地否认，不停地逃避。 反而这时暮斓歆冷静下来，淡淡地说：“如果那块含烟血玉真的是你母亲留给你的，那就不会有错……因为那样的血玉全天下都只有一块而已……”她冷静的目光落在沈嫣儿惊慌的脸上，奇迹般的令沈嫣儿安静下来。 沈嫣儿这才知道那块血玉的名字叫做“含烟”。 “那我娘为什么生下我后就要逃出皇宫……你到底做了什么事，让你一辈子惴惴不安？”沈嫣儿不自觉地捏紧了暮斓歆的手臂。暮斓歆痛得发出一声低低的惨叫。 “我在宫里散布了一些不利于她的谣言……太上皇也开始渐渐疏远她……她大概感觉到继续留在宫中会有生命危险，所以才带着你逃走了吧……” “那你究竟散布了什么谣言？”听说母亲当年受过委屈，沈嫣儿心中就不是滋味。眼前的暮斓歆依旧是那么端庄美丽，但是沈嫣儿对她的好感却像指间沙一样不停地流下。 “我，我说她是妖女……因为她在生你的时候……” 暮斓歆刚说到这里，房门突然被人“砰”的一下推开了。 189 吉阳王 巨大的声响把沈嫣儿和暮斓歆都吓得抖了一下。两人同时扭头向外望去，只见怒气冲天的婉贵妃浑身都散发出凶猛的气势正站在门口。静好吓得不敢动，出云想劝却也不敢开口。 “你在干什么！”婉贵妃大叫一声，冲向沈嫣儿。 这时沈嫣儿正十分激动地紧紧抓住暮斓歆的肩膀，而暮斓歆则痛苦地软瘫在床上，脸上泪痕斑斑，就好像刚才沈嫣儿正在用暴力威胁她交代真相一样。 见婉贵妃冲过来，沈嫣儿急忙撒手，坐回原位。等婉贵妃冲到前面时，她已经做得端端正正的了。不要说什么请安，现在根本就不是这个气氛，沈嫣儿已经低头做好挨骂的准备了。 “你怎么在这里？”婉贵妃抬手推了沈嫣儿的肩膀一下。 不等沈嫣儿回答，暮斓歆就急喘着拦着婉贵妃说：“婉滢，是我让出云把嫣儿姑娘请来的……”这时出云和静好已经跟进了房间，婉贵妃就扭头望了出云一眼，见出云轻轻点头，顿时说不出的生气。她不敢跟暮斓歆生气，就冲出云瞪了几眼。 沈嫣儿这才知道，原来暮斓歆是瞒着婉贵妃把自己请来的。想来也是，婉贵妃已经把沈嫣儿当成害暮斓歆病重的罪魁祸首了，她怎么会同意让沈嫣儿来宁王府见暮斓歆呢？ “娘，你知不知道就是她害了你！”婉贵妃一屁股坐在床边，硬是挤进暮斓歆和沈嫣儿之间。尴尬的沈嫣儿被迫只能起身与出云和静好她们站在一起。 暮斓歆和缓地叹了一口气，说：“娘的身体本来就快要不行了，不是什么人害的……就算是，那也是冤有头债有主，我对她有所亏欠，应该受此惩罚……这都是天意啊……” “娘……”莫名其妙的婉贵妃什么都听不懂，握紧了暮斓歆的手问，“你在说什么？为什么她害了你还是天意？” 暮斓歆轻轻地摇了摇头，什么都不打算多说。虽然她已在沈嫣儿面前坦然认罪，请求宽恕，但是却始终不愿在女儿面前曝光多年前做过的错事。这也是人之常情。 “娘……”婉贵妃不依不饶，还想继续追问。 就在这时，众人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婉滢！退下——”这句话犹如洪钟敲响，在房间中嘹亮回响。正在粘稠状态中纠缠不清的几个人都被震得蓦然回神。 沈嫣儿扭头一看，只见一名高大威武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虽然他身上穿的是普通的便服，但是英姿勃发的走路姿态，铿然有声的步伐节奏，以及略微向外侧摆开的四肢，都令他看上去如同身穿盔甲巡视军队的将军般威风凛凛。 沈嫣儿、出云和静好全都不自觉地挺直了身体，就好像是接受他检阅的士兵一样。就连婉贵妃也噤若寒蝉，脸上微带怯色，赶紧收回手调整好坐姿，不敢再缠着暮斓歆追问了。 “爹……”婉贵妃轻轻唤了一声，自知有错似的，目光有些躲闪，不敢在中年男子脸上停留。 原来他就是吉阳王贺颖琮…… 听到婉贵妃喊爹，沈嫣儿心口猛地沉了一下，忍不住又把男子仔细打量了一遍。从男子出现在门口的那一瞬间，沈嫣儿就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他的自信和威严都是只有常年练兵带兵征战沙场，时刻保持警惕的老将才会拥有的与众不同的干练老成。婉贵妃时而散发出来的强势大概就是他的遗传吧。 “谁许你进来的。”门边的吉阳王瞪了婉贵妃一眼。 在这样的严父面前，婉贵妃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不等吉阳王发话，她就闷不吭声地自觉站了起来。 看来吉阳王并不允许婉贵妃见暮斓歆。看到这样的情景，沈嫣儿不由十分诧异。重病的暮斓歆身边正需要人照顾，而且婉贵妃十分关心暮斓歆，为什么吉阳王却不准婉贵妃探访呢？ 而且，沈嫣儿早就注意到了，负责把守揽月居的那两人，其装束明显不是王府的侍卫，应该是跟随吉阳王远道而来的。 看来吉阳王这次回京，并非探视王妃这么单纯…… “你们都出去。”吉阳王站在门边低沉地发话。他本没有命令的意思，但任何话语从他口中说出来都好像是军令如山。 没有人敢反抗，大家全都一声不吭地乖乖地向门口走去。 吉阳王微微侧身让路，但壮硕的身躯依然挡住了半边门，大家只能排成一排从他身边一个接一个地走出去。沈嫣儿与他擦肩而过时，下意识摸着藏在怀中的金牌，紧张得几乎窒息。 沈嫣儿十分想开口，哪怕挤出一个字也好，但却被吉阳王的气势深深震慑，无奈地错过了这个难得的机会。等她好不容易恢复正常呼吸，心脏也不乱跳时，早就已经离开揽月居了。 # 凤凰恪同意沈嫣儿留宿宁王府，翌日再回宫。这天晚上，沈嫣儿心神不宁地在房间中走来走去，不停地向窗外张望，只盼望能早点看到出云的身影。但是一直等到三更半夜出云都没有出现，看来暮斓歆并未吩咐出云再请自己去叙话了。 白天，暮斓歆的话只说到一半就被突然闯入的婉贵妃打断，沈嫣儿一直惦记着那没有说完的后半部分。 母亲生自己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被传为妖妃？这些陈年旧事暮斓歆不说，沈嫣儿一辈子都猜不明白。 最后，没能等到出云的沈嫣儿十分不甘心地躺在床上，混乱地思考着暮斓歆告诉自己的一切，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翌日清晨，睡梦中的沈嫣儿被耳边闹嚷嚷的声音吵醒。宁王府里好像出了什么事，到处都是下人们慌慌张张的脚步声。 沈嫣儿从床上坐起，向门外连着呼唤了好几声“静好”。过了好一会儿，姗姗来迟的静好才推门进来。 沈嫣儿一眼就发现她惊慌失措的表情有些不对劲，忙问：“外面怎么了？” “小，小姐……”事发突然，还没有回过神来的静好连说话都是结巴的。她快步走到沈嫣儿床边，带着天塌下来的惊恐表情说：“我，刚才听他们说……王，王妃……自杀了……” 190 亲爱的凶手 不是“去世了”，而是“自杀了”。静好的用词令沈嫣儿就像被泼了一桶冰水似的，浑身都凉透了。本来刚睡醒还有些迷糊，这下彻底清醒过来，急促地问：“昨天还好端端的，为什么会突然自杀？” 静好慌里慌张地说：“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不堪忍受病痛的折磨吧……”语气有些不敢确信，连她自己都不太相信这个刚从外面下人口中打听到的消息。 “但是……”沈嫣儿听后陷入沉默，眉头锁得死紧。 暮斓歆专程让出云急冲冲地把自己从皇宫请到宁王府，就是为了把当年的事情讲清楚，不可能留下后半句话就仓促地自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静好，跟我去看看。”一刻也等不住的沈嫣儿立即掀开被子，果断地翻身下床，顾不上穿戴整齐就向揽月居冲去。 # 今天的揽月居与昨天冷清的样子截然不同，沈嫣儿在半百米之外看到大量人头攒动，到处闹腾腾的。院门外已经没有侍卫把守了，大家都可以自由进出，不过下人们都只站在外面探头张望，不敢围拢过去，害怕激恼悲痛中的主子，惹祸上身。 沈嫣儿顾不上这么多，她领着静好推开人群，挤进揽月居。暮斓歆的房门虚掩着，从门缝里可以看到婉贵妃、吉阳王、凤凰南华和出云都在房间中。 床上躺着一个用被子从头到脚盖住全身的人影，想必就是已经去世的暮斓歆。婉贵妃趴在床边呜咽哭泣，出云扶着婉贵妃的肩膀低声劝慰。吉阳王和凤凰南华站在两人身后低头不语，都陷在悲痛的气氛中不能自拔。 房间中的气氛实在不适合开口说话，沈嫣儿只能沉默着，迈着无声无息的步子慢慢靠过去。不过没走几步还是被发现了，四个人全都扭头向她和静好望来。 “夫……夫人她，真的去世了吗……”没有看到暮斓歆尸体之前，沈嫣儿始终不敢相信这个降临得太过突然的噩耗。 “你来干什么？如果不是你，娘也不会走得这么快！”无处发泄的婉贵妃把矛头对准了沈嫣儿，发出痛苦的嘶吼。 婉贵妃的怒吼声吓得沈嫣儿停下脚步。她一个字都不敢解释，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委屈和哀伤。“我……我可以见夫人最后一面吗……我不信夫人会自杀……” 意外的请求令房间中的四个人都面露愕然。婉贵妃气恼地瞪大眼睛，凤凰南华和出云都望向吉阳王。不等婉贵妃嘶吼着把沈嫣儿赶出去，一直沉默不语的吉阳王突然轻轻点了点头。 “你过来吧。”吉阳王对沈嫣儿说完后，轻轻掀开被子，露出暮斓歆的头部。 看到暮斓歆尸体的刹那，沈嫣儿忍不住深吸一口气，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因为暮斓歆的额头上有一个黑洞洞的扁平伤口，应该是刀伤。她的死状十分凄惨，但神情却是安详的。 “她是昨晚深夜自杀的……”吉阳王低声说。 沈嫣儿只是听着，把怀疑藏在心里，没有回话。她默默地跪在床边，拜祭了暮斓歆，随后就告辞婉贵妃等人，与静好一同离开房间。刚走出五六步，就听见身后传来男人的脚步声。 回头一看，跟上来的居然是吉阳王。 吉阳王似乎有话要说，沈嫣儿对静好使了个眼色。静好有些担心沈嫣儿，但却没有违抗命令，乖乖地离去了。然后沈嫣儿就跟着吉阳王走到相邻的另外一个冷清无人的庭院里。 昨天与吉阳王擦肩而过时，沈嫣儿紧张得连气都喘不上来，但是今天却显得异常冷静。那是因为她听到暮斓歆的死讯后一直情绪低落，看到暮斓歆的尸体后又心生疑窦，只顾着伤心和怀疑，连害怕都忘记了。 吉阳王先开口，依旧用那沉稳而威严的声音缓缓说道：“昨晚斓歆去世前向我提起你，说你是惠妃的女儿……她死前一直很不安心，说对不起你们母女……想让我帮你正名……” 原来自己的母亲是惠妃，沈嫣儿淡淡地想着，心中没有太大的波澜。关于自己的身份，她早就已经做了决定，对吉阳王说：“感谢王爷和王妃的一片好心，但是，我就是沈家的女儿，这一点不会有任何改变……既然我娘决定带我出宫，而且从未向我提起过以前的事情，她一定不希望我再回去了……” 没想到沈嫣儿年轻轻轻，思路却如此清晰。吉阳王略带赞赏地轻轻点头，又接着说：“我也劝斓歆说，现在让你恢复身份不太妥当……因为当年逼走惠妃的是皇后，也就是现在的太后……她一定不希望看到惠妃的女儿重新回宫……” 这一点沈嫣儿早就已经猜到了。暮斓歆是吉阳王妃，与惠妃没有任何利害冲突，所以当初暗中诽谤惠妃的人应该是暮斓歆的姐姐暮彩珠，也就是凤凰恪和凤凰南华的亲生母亲。 暮斓歆大概是为了维护姐姐的名誉，也为了不让沈嫣儿怀恨在心，所以诡异连半个字都没有向沈嫣儿提。但是沈嫣儿心里是明白的，暮斓歆并非真正的幕后黑手。 “王爷，其实现在最应该担心的不是我该不该表明身份，而是王妃死后皇上可能对你们采取的措施……”沈嫣儿不想在自己的问题上多做纠缠，于是把话题引向她更担心的一件事。 吉阳王听后有些疑惑，不解地注视着神情严肃的沈嫣儿。 沈嫣儿只好说得更加明白一些：“王爷，其实王妃不是自杀，而是被你杀死的……” 这句话一出口，吉阳王的脸色立刻变得阴沉起来，但是沈嫣儿一点也不害怕，因为她心怀善意，揭穿真相只是为了更好地帮助吉阳王。否则，吉阳王府可能也要面临一场灭顶之灾。 就像当初的沈家酒楼一样。 沈嫣儿说：“如果是自杀，为什么不割腕割喉而是一刀插进额头呢？这样的做法，就像在对付行尸一样……但是，王妃没有参加过选秀，照理说不会感染病毒，就算感染了她也没有力气一刀刺破自己的头骨，所以凶手一定另有其人……” 191 知情人 沈嫣儿昨天来到揽月居时就觉得非常奇怪，院子里没有下人，连婉贵妃都不许靠近，只有来自吉阳州的两名侍卫把守。其实吉阳王做这样的安排，就是怕暮斓歆死后变成行尸伤人。 “王爷，你匆匆赶到京城，既是为了见王妃最后一面，也是为了亲手帮她送行……” 看到暮斓歆额头刀伤的那一刻，沈嫣儿就全都明白了。 “你早就知道王妃感染了行尸之毒……我刚才说是‘凶手’其实说错了，应该说是‘帮手’。你不远千里地赶到京城，就是为了帮王妃死后也保持人类的姿态……” 吉阳王的脸色越来越严肃，看沈嫣儿的目光也起了变化。 沈嫣儿记得，凤凰恪曾经说过，行尸之毒是进化的。 现在感染行尸之毒的人不到一个时辰就会死亡，但是十多年前感染行尸之毒的人却可以一直存活下去，直到死亡后才变成行尸——就像阿乔、阿珍和其他沈家人一样。 “你知道的太多了……”吉阳王深吸一口气，重新打量着沈嫣儿，感到非常不可思议。“你到底还知道多少？” 沈嫣儿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平静地回答：“我还知道十多年前，太上皇曾经派出一支军队去查探安黎行尸军的消息，但是那支军队中却没有一人生还。并非真的全都被行尸咬死了，而是就连那些活着逃回来的人，也被下令坑埋了……” 旧事重提，沈嫣儿心情无比沉重，仿佛当年的惨景就在眼前。虽然她并未亲身经历，但是却不止一次地在梦中见过。伴随着阿珍死前哼唱的那首凄凉的哀歌，从未从她脑海中淡去。 吉阳王并未打断她，而是安静地听着。他镇定的脸色中染上了几分哀伤，凝视着沈嫣儿的目光有些飘远，仿佛回忆起了当时的情况。看到吉阳王这样的反应后，沈嫣儿更加肯定他就是当年那起惨案的亲身经历者，于是话语更加露骨了。 接下来要讲的才是重点。 “当年的带毒者应该都是两国的士兵，王妃照理说不可能接触到带毒者，所有真正的带毒的人……”沈嫣儿锐利的目光锁定在吉阳王的脸上，“应该是你吧——王爷？” 领兵打仗，征战沙场的吉阳王才最有可能接触到行尸。 “你曾被……行尸咬过吗？”沈嫣儿尖锐地问。 吉阳王没有做声，应当算是默认。 既然如此，当年太上皇下令坑埋所有伤员的时候，吉阳王也应该在死亡名单上。既然他没有死，那就证明他至少曾犯下“欺君之罪”，对太上皇隐瞒了自己受伤的真相。 吉阳王依然没有做声，但神情却开始变得不太自然。 凤凰恪曾经说过，行尸之毒在夫妻之间也会传染。而暮斓歆正是被吉阳王传染的。除了暮斓歆之外，这十多年来，他们所接触过的人，包括婉贵妃在内，都有可能已经被传染了。 婉贵妃进过万人冢，嗅过长明灯带毒的灯油，死后本来就会变成行尸，所以就算凤凰恪要赶尽杀绝也不会多此一举地对婉贵妃动手。但是，吉阳王府的其他人却是大难临头了…… “你刚才说，担心皇上会采取措施是什么意思？”吉阳王没有回答沈嫣儿，自己却提了一个问。他问得谨慎而保守，似乎是预感到什么，那紧张的语气证明他已相信沈嫣儿的忠告。 听了沈嫣儿刚才的话后，吉阳王发现眼前这名柔弱女子对行尸之毒的了解竟远甚于自己。这样的沈嫣儿是不会胡言乱语，危言耸听的。 事关重大，沈嫣儿必须直言相告：“我怕皇上知道王妃带毒后，会下定杀死吉阳王府所有人……” 吉阳王猛地倒抽了一口气。 “也许你不敢相信皇上会如此残忍……因为就连我在亲眼看到他将我家所有人赶尽杀绝之前，也不敢相信天底下竟有人会如此果决而冷漠地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 于是沈嫣儿简单讲述了沈家灭亡的经过。她并没有夸大其词，故意丑化凤凰恪，只是用最简单的话语，最淡然的态度，轻描淡写般徐徐道来，就令听者吉阳王深深动容，长叹不止。 “当然，王爷您身份尊重，又是镇守吉阳州的功臣良将，就算皇上想要采取什么措施也必然会三思而后行。但是，他绝不会坐视不理，听之任之，他必然会对吉阳王府有所行动。” 这就是沈嫣儿眼中的凤凰恪。他是强大而冷漠的，决绝而残忍的，但同时也拥有可以令沈嫣儿的信念剧烈动摇的魔力。 就像现在这样，在沈嫣儿忠告吉阳王的同时，其实她的心情是矛盾的。她甚至在默默地问自己：“把一切告诉吉阳王是不是做错了？”因为，如果让那些带毒者继续传染其他人，令病毒不断向外扩散，那将来必然酿成更加可怕的大祸。 “那么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隐瞒真相，不让皇上察觉到斓歆的死因了……”吉阳王长叹一声，心情沉重。 沈嫣儿点点头，心里想的却是：也许皇上早就知道了。 因为凤凰恪就是这样一个神通广大的人。 吉阳王兴师动众地赶来京城，凤凰恪不可能不派人暗中监视。也许宁王府中发生的一切，早就已经被探子秘密禀告到他的耳中了。 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沉默下来的两个人都陷入到深思中。吉阳王想的大概是如何隐瞒暮斓歆的死因，而沈嫣儿想的却是——是否应该趁此机会向吉阳王打听另一件事。 “嫣儿姑娘，你是不是想拿什么东西？” 不等沈嫣儿下定决心，吉阳王已经率先开口了。 沈嫣儿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竟不自觉地把手放在了藏虎头金牌的地方。既然如此，索性就问个清楚吧。 下定决心后的沈嫣儿从怀中拿出那块被手帕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金牌。“实不相瞒，我的确有一件事想要请教王爷……”说话的同时，沈嫣儿轻轻把手帕打开。 金牌刚露出一个角，吉阳王就猛地倒抽了一口气，似乎是已经猜到那是什么东西了。 “你怎么会有这个？”惊了一跳的吉阳王急忙按住沈嫣儿的手，阻止她把金牌拿出来。 192 宁可天下人负我 吉阳王激烈的反应令沈嫣儿的心情更加沉重，看来金牌比她想象中还要重要，还要珍贵。 沈嫣儿立即用手帕重新把金牌包好，塞回怀中，还警惕地向四周张望了一下，生怕刚才那一幕被什么人偷看到了。 把金牌放好后，沈嫣儿压低声音，把手按在藏金牌的地方，紧张地问：“王爷，这是赵慎智，赵将军的信物吗？” 当沈嫣儿从凤凰恪口中听说十多年前的那场惨案后就立即猜到金牌上的那个“赵”字，指的就是赵慎智。她只是不知道金牌如何落到了阿珍的手上，阿珍又和赵慎智有什么关系。 “你见过赵将军吗？他人在哪里？为什么会把金牌给你？”无法继续保持冷静的吉阳王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不自觉地冲上前一把抓住了沈嫣儿的胳膊。他天生力气就大，没有想弄疼沈嫣儿却依然令沈嫣儿痛得低叫起来。 “我没有见过他，金牌也不是他给我的，而是……我在我家婢女的遗物中发现的……”沈嫣儿向后退缩，挣开了吉阳王的手。 “婢女？”吉阳王茫然地盯着沈嫣儿。看来他并不知道阿珍的存在。 沈嫣儿接着又说：“但是那名婢女是跟随她爷爷来到我家的，我猜金牌应该是她爷爷留下的东西……而她爷爷住在我家的第一晚上就死去了……” “他是怎么死的？”吉阳王不等沈嫣儿把话说完就急着追问，证明老人的死因关系重大。 沈嫣儿小心翼翼地说：“我当时年幼，家里的大人都不让我见尸体，听说是病死的……但是，我依稀记得，他的头部被刺穿了……”这是杀行尸才会使用的方法。沈嫣儿故意提出这个情报，就像是对吉阳王打的一个暗号一样。 立即会意的吉阳王听后又是一声长叹，所有侥幸的想法都随着沈嫣儿的这句话而化为泡影。他沉浸在哀伤中，过了很久才重新开口：“我们失联十几年，我总以为他还活在什么地方……没想到啊没想到……他竟还是悄然去世了……” “王爷，你肯定那人就是赵将军吗？我记忆中那人满头白发，老态龙钟……只是一个卖艺的普通流浪汉，不像是当过将军的人啊……”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沈嫣儿。她也猜测过阿珍的爷爷就是赵慎智，但却又觉得年龄似乎与赵慎智不符。 “那件事后连我都深受打击，愁得一夜白头，更别说是赵将军了……如果他死后曾变成过行尸，那他肯定就是赵将军。因为所有被行尸咬过的人之中，就只有两个人活了下来……”悲痛的吉阳王双眼无神地凝视着虚空，淡淡讲道，“一个是我，另一个，就是他……” 接下来，吉阳王向沈嫣儿讲出了当年的故事。 凤凰王朝被派去刺探情报的军队遭行尸军重创，九死一生的赵慎智带着所剩不多的几名残兵逃回到边境吉阳州。赵慎智将行尸的危险性和传染性告诉吉阳王，并让吉阳王立即把消息传回皇宫，甚至对自己和士兵都被咬伤的情况也不做隐瞒。 当时吉阳王就认为过于诚实定有不妥，劝赵慎智三思而后行。但赵慎智却坚持以大局为重，就算被抽血割肉用做研究，抑或是被终生囚禁不得与任何人见面——这就是当时赵慎智与吉阳王所能设想到的最可怕的后果了——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吉阳王劝说无果，只好依照赵慎智所言，将所有情报都令士兵快马加鞭地传回京城。就在等待太上皇回复的这段时间中，一名伤兵突然死亡，在小范围内引起混乱，吉阳王就是那个时候被行尸咬伤的。所以吉阳王并非有意隐瞒自己被咬伤的事实，而是情报传回皇宫的时候他还并未受伤。 后来的事情沈嫣儿就知道了。太上皇的命令远比所有人预料的都更加残忍，他竟然下令吉阳王将包括赵慎智在内的所有伤兵全部坑埋。 接到这样的消息后，吉阳王更不可能自闯死门，主动承认自己也被咬伤过了。于是这件事便作为秘密被吉阳王隐藏至今，直到今天被沈嫣儿揭穿。 “如果赵将军当初听我一句劝，就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了……”吉阳王暗叹不已，心情又回到当初的悔恨和悲痛之中。 皇命难为，吉阳王经过一番外人无法明白的矛盾纠结后，不得不执行了太上皇的密令。但是，他却凭良心偷偷做了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情。那就是秘密放走了赵慎智，让赵慎智带着可以调兵的虎头金牌离开吉阳州。 如果当初赵慎智不是返回京城，而是返回自己领兵的军营，他是有可能将凤凰王朝闹得天翻地覆，向太上皇报仇的。然而，赵慎智却放弃了这条路，而选择隐姓埋名地当一个死人。 哪怕君王背叛了他，他也不愿背叛君王。宁可天下人负我，我也不负天下人。沈嫣儿回忆起来，才发现赵慎智教阿珍唱的那些歌声中虽然充满了哀怨和愁死，但却没有一点忤逆之心。如此忠肝赤胆的人，就那样寂寞地死在了沈家的客房中。 想到这里，沈嫣儿的心头就染上了淡淡的凄冷。 吉阳王接着说：“现在赵家已经没落，军队几乎全由魏震海指挥，你手上的那块金牌已经无法调兵了。但是，如果被其他人发现金牌的存在，赵将军曾经返回过京城的事情就会败露，而我私自放走他的真相也会被揭穿……嫣儿姑娘，现在我的命就捏在你的手里了……” “王爷放心，我一定会把金牌藏好，不被任何人发现。”沈嫣儿隔着衣服，紧紧按住了藏金牌的地方。难怪刚才吉阳王看到金牌会如此紧张，原来关系到他曾偷偷违抗圣旨的过去。 至于阿珍为什么会跟随赵慎智来到京城，她与赵慎智之间又是什么关系，就连吉阳王也不知道其中的内情了。他猜测阿珍大概是赵慎智返回凤凰王朝后，在上京路上收养的弃女。 193 选后 凤凰恪只允许沈嫣儿在宁王府留宿一天，哪怕宁王府出了暮斓歆“自杀”的大事，沈嫣儿回宫的日期却不会因此出现任何改变。与吉阳王谈过话后没过多久，出云就在房间中找到沈嫣儿，说安公公接她启程回宫的马车已经停在宁王府门口了。沈嫣儿与静好坐上马车后，安公公自然要向她们打听暮斓歆自杀的前因后果，但是沈嫣儿都以“我只是外人，什么都不清楚”这句话挡住了，令笑脸盈盈的安公公显得十分尴尬。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绝口不谈的态度反而更惹人怀疑，沈嫣儿总觉得安公公的笑脸比平时更加阴沉。她在心中默默期待着：“希望吉阳王可以守住消息，千万不要让皇上知道暮斓歆的真正死因。” 但是，沈嫣儿最担心的事情究竟还是发生了。 # 那是在沈嫣儿返回皇宫后的第三天。给她送饭的陆明月带来了一个关于“秀女复试”的大消息。那天，陆明月风风火火地跑进房间，还不等把装饭菜的篮子放稳，就扯开嗓子大喊道：“大消息！大消息！皇上宣布要选皇后了！” 一直被软禁在霰雪宫中，对外界事情一概不知的沈嫣儿都快被关出病来了。听到陆明月的嚷嚷后，失去光彩的眼眸中突然亮了起来。“选后？”下意识重复一遍，身体有些发冷。 不知道为什么，沈嫣儿并没有陆明月和其他人听到这个消息后的兴奋，反倒是觉得凤凰恪突然宣布选后其中必定有诈。 “为什么突然决定选后？”沈嫣儿拉进拉过陆明月问。 “还能问什么？皇上想选了呗。”陆明月倒是不疑有他，答得理所当然，还有点觉得沈嫣儿问题问得莫名其妙的口吻。凤凰恪的年纪早该有皇后了，太后和大臣催过无数次，但却都被凤凰恪当成耳旁风，这下大概是不堪重负而妥协了吧。 “那是怎么个选法？”沈嫣儿又问。秀女们在复选中的成绩直接关系到她们在后宫中的等级，但是这个等级却不包括“皇后”在内，最高等级就只是婉贵妃所在的“贵妃”那一阶。 在复选之后进行选后，是凤凰恪今年新加进去的项目。而且不是在复选之前就加进去，而是临时突然宣布加进去的——这一点不能不让沈嫣儿起疑。 选后的消息传开后，整个皇宫都炸开了锅，所有人都议论纷纷。还沉浸在兴奋状态中的陆明月说：“候选人有三个，就是今年复试的前两名，再加上去年的优胜者——婉贵妃。” 听到“婉贵妃”三个字后，沈嫣儿心中陡然沉了下来。 原来如此，沈嫣儿总算明白为什么自己听到选后的消息后就心神不宁了。原来凤凰恪打的是这算盘…… 陆明月没有发现沈嫣儿骤然阴沉下来的表情，自顾自地接着说：“虽然今年的复选还没有正式结束，但是优胜者肯定是魏诗萱和苗璞两人毫无疑问了，再加上去年的婉贵妃，候选人就是她们三个吧。这三个人打起来肯定好看极了。” 真正的魏诗萱武功很弱，所以假扮她的小青不能太锋芒毕露。魏家的人在对战表上做了手脚，令小青在复选中没有遇到一个强敌，轻轻松松就一路赢到了决赛。而苗璞是今年秀女中武功最强的，她能杀出重围也在很多人的预料之中。 宫里的大多数人都像陆明月一样，对选后赛充满期待，但是沈嫣儿却高兴不起来，皱起眉头低声自喃：“看来还是没瞒住，果然被他知道了……” “你说什么？”莫名其妙的陆明月天真地睁大眼睛。 沈嫣儿摇摇头，一个字都不想多说。不知何时，手心里早已为婉贵妃捏了一把冷汗。 凤凰恪果然神通广大，什么都瞒不过他。只不过，沈嫣儿没想到他这么快就采取行动了，而且针对的第一个人，还是沈嫣儿最始料未及的婉贵妃。 婉贵妃明明是去年入宫的，而且已经被封为贵妃，照理说不应该参加今年的复选，就算凤凰恪想利用复选除去她也找不到机会。但是，狡猾狠毒的凤凰恪却以“选后”的名目，顺理成章地把婉贵妃也逼上了战场…… “明月，我求你一件事。”沈嫣儿突然握住陆明月的手。 陆明月诧异地盯着她，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呆呆地点了点头，义不容辞地说：“你在万人冢里救过我，我当然不会拒绝。只要我能办得到，一定会帮你。” 听到这句话沈嫣儿就放心了，忙说：“我想见婉贵妃一面。” 选后赛的三个人之中，魏诗萱其实是小青假扮的，小青被易香惜控制着，而易香惜又是凤凰恪的死忠。苗璞虽然与凤凰恪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在万人冢的时候，苗璞差点被易香惜毒杀，后来为了保命，还是沈嫣儿劝苗璞答应帮易香惜杀一个人才换到了解药。沈嫣儿本以为易香惜会让苗璞对付潘毓婷，但是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沈嫣儿几乎可以肯定，易香惜绝对会命令苗璞在选后赛中杀掉婉贵妃。 这样一来，看似毫不相关，不可能暗中结盟的两个人——魏诗萱和苗璞，其实已经站在同一阵营里，把目标都指向了婉贵妃。就算婉贵妃武艺高强，同时面对苗璞和小青这两个强敌时恐怕难有胜算。 所以，这次的“选后”彻彻底底就是一个针对婉贵妃设下的陷阱。沈嫣儿必须尽早让婉贵妃明白她的危险处境。 然而遗憾的是，沈嫣儿的一片好心却并未得到回报。 几天后，陆明月说，婉贵妃拒绝与沈嫣儿见面。沈嫣儿明白，婉贵妃还没有原谅她，依然把暮斓歆的死记在她的头上。 “对不起，这次没能帮上忙……”陆明月有些内疚。 沈嫣儿轻轻摇头，说：“别先急着说对不起。就算婉贵妃不肯见我，你这几天的行动也能帮我请来另一名贵客了……” 沈嫣儿的表情有些高深莫测，陆明月看得都呆住了。 结果，就在陆明月把坏消息带来的那天晚上，沈嫣儿就见到了她话中的“另一名贵客”，那就是——已经许久没有现身霰雪宫的，操纵着这次“选后赛”的幕后黑手，凤凰恪。 沈嫣儿的一举一动都在凤凰恪的监视之下。知道沈嫣儿想见婉贵妃后，凤凰恪哪有不理不问的道理呢？沈嫣儿明着是让陆明月去请婉贵妃，但暗中却是想引凤凰恪现身。 194 觉悟 上次见面还是在去灵山的时候，凤凰恪总是可以勾起沈嫣儿痛苦的回忆。他出现在沈家酒楼灭门的那晚，出现在妧儿惨死的那晚，出现在荒凉的坟地，出现在离死亡最近的地方，拥有呼唤血雨腥风的能力，明知是自寻死路却依然执迷不悟。 望着这样的凤凰恪，沈嫣儿有太多话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倒是凤凰恪先开了口，他问：“婉滢不是与你情同姐妹，义比金坚吗？怎么现在却对你不闻不问，避而不见了？”语气中略带戏谑，带着一点嘲讽沈嫣儿的意味。也不知道他是真不知道婉贵妃怀恨沈嫣儿的原因，还是在故意装傻。 “婉贵妃已经置身深宫，活在你的监视之下，你就不能放过她吗？”沈嫣儿直截了当地挑明了问题的关键。 “凤凰王朝立后从来遵循的都是太祖立下的武选规矩，历代皇后都是比武选出的，获此殊荣她应该庆幸才对，什么叫不放过她？连她自己都在欣然准备了，你还多管什么闲事？”凤凰恪冷冷嗤笑，流露出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的极端自信。 沈嫣儿与他针锋相对地反驳道：“你不是赐给她当皇后的机会，而且要对吉阳王家眷赶尽杀绝！你与婉贵妃从小一起长大，怎么能这么狠心地对她痛下杀手？” 回想起当初凤凰南华质疑凤凰恪就是绑架妧儿的真凶时，婉贵妃还曾替凤凰恪说过话。虽然现在婉贵妃的立场更倾向于凤凰南华，但是沈嫣儿从她的言谈举止间却可以感受到，她对凤凰恪是有旧情尚存的，并未将凤凰恪彻底视作敌人。 但是凤凰恪却不一样，无论从前婉贵妃在他心中处于什么地位，是青梅竹马也好，红颜知己也好，但是当暮斓歆的死因暴露后，婉贵妃对他而言就只是一个危险的“带毒者”而已。 凤凰恪也不跟沈嫣儿兜圈子了，直言道：“不是朕心狠。而是她爹害了她。朕万万没有想到，十多年前的带毒者中竟还有吉阳王这个漏网之鱼。这十多年前不知道他传染过多少人，只希望现在亡羊补牢还为时不晚……” 深锁的眉间中填满了他的担忧，他比沈嫣儿更明白放任吉阳王家人不管的严重性。“嗅过长明灯香气而染毒的人。虽然死后会变成行尸，但是活着的时候却不会感染正常人，所以朕只要把这些人囚禁在宫墙之内就安心了。但是十多年前的带毒者却不一样，他们连活着都是错的。发现一个杀一个，连同家眷亲信一并杀光——朕只是执行父皇留下来的命令罢了。” 凤凰恪对付带毒者从不手软。字字句句仿佛都带着仇恨。一想到当初赵慎智的那队残兵就是在这种残酷方针下惨死的亡魂，沈嫣儿就忍不住有些动怒，低声问：“太上皇在哪里？” 如果这是太上皇的命令，沈嫣儿就要当面说服他改变主意。但是沈嫣儿只知道他就在霰雪宫中，却从未见过他露过面。 没料到沈嫣儿居然有胆子直接逼问太上皇的下落，凤凰恪不由怔了一下，接着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在沈嫣儿强硬的目光注视下，他竟一反常态地选择了闭口不答。 聪明的沈嫣儿立刻意识到，再纠缠下去可能会激怒凤凰恪，于是急忙悬崖勒马。问到另外一件事：“你利用苗璞和小青在选后赛中杀死婉贵妃后，你会把出云那些与她亲近的宫女，还有与她情同姐妹的宝音……怎么样……” 凤凰恪冷笑着反问：“你不是很聪明吗？为什么不自己猜猜看？”沈嫣儿顿时整颗心都凉透了，因为她已经从凤凰恪清冷的目光中看到了无情的杀意。 “我不会再让你为所欲为了……”沈嫣儿用颤抖的声音宣布，“你曾说过，我被行尸咬伤后还能活下来，要么是因为小黑是特别的，要么就是因为我是特别的……在你找出正确答案之前，你一定不希望看到我死在你面前！” 说到这里，沈嫣儿猛地抽出血玉剑横在自己的脖子上。 吓了一跳的凤凰恪连忙低吼道：“你想威胁朕？君无戏言。现在已经不可能取消选后了，就算你死在这里也没用！” “你不需要取消选后，只要宣布再多加一个人，让我也参加选后就行了。”沈嫣儿目光坚定。用双手把剑柄握得更紧。 对于这样的要求，凤凰恪简直是用看疯子一样的目光望着她，冷笑着问：“就算让你参加，你以为你能救得了婉滢吗？你只会死在混战中罢了。” “死在你手上的人还少吗？多我一个算什么？” “连复试都没有参加过的秀女，有什么资格直接选后？” “就算没有资格你也可以赐我一个——你不是皇上吗？” 沈嫣儿与凤凰恪你一言我一眼，激烈地争吵起来。语气越来越急促。两人都渐渐失去了冷静。但是，当沈嫣儿说出“赐我一个资格”时，凤凰恪却突然沉默了。 一下子失去争吵对象的沈嫣儿呆呆地闭上嘴巴，气喘吁吁地瞪着凤凰恪，然后她竟打了一个冷战。不为其他，只为看到凤凰恪的唇边突然浮现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 “赐你一个身份是可以，但是，你要有所觉悟……” “我早就有觉悟了。”有的是对死亡的觉悟。 然而凤凰恪却似乎另有所指。他突然抓住沈嫣儿手中的血玉剑，吓得沈嫣儿拼命挣扎起来。但是凤凰恪根本没费多大的力气，就硬生生地把血玉剑抢了过来，毫不留情地丢到墙角。 扔开武器后，凤凰恪依然抓着沈嫣儿的手腕不放。 “朕可以命令那两个秀女杀死婉贵妃，也同样可以命令她们对你放水。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非但救不了婉贵妃，反而自己变成了皇后怎么办？” 话语在这里戛然而止，凤凰恪饶有兴趣地注视着沈嫣儿的反应。不停发出微弱挣扎的沈嫣儿在这时突然呆住了。她的确从未想过“自己成为皇后”的这种可能性。 “朕要的，不是你对死亡的觉悟，而是……”凤凰恪充满威胁的语气突然软化，变成了令沈嫣儿心脏猛烈狂跳起来的戏弄，“……真正成为朕的女人的觉悟。”(未完待续。) PS：上架了，稍微来一点感情戏，算是福利吧。 195 多加一人 在凤凰恪的注视下，沈嫣儿已经快要无法呼吸了。互相凝视了很久之后，沈嫣儿才突然意识到凤凰恪靠得不是一般的近。不知不觉间整片视野都被他严肃而俊美的面庞的挡住，其他什么都看不到了。在沉默中深深交汇的目光仿佛变成了两道看不见的绳子，把两人牢牢地吸引在一起。 沈嫣儿自以为已经看清了凤凰恪的本性，但此刻却又发现他再次变得高深莫测，难以捉摸起来。之前在灵山上说“只有她不能出宫”，现在又让沈嫣儿带着“真正变成他女人的觉悟”去参加选后。每当这种时候，莫名其妙的沈嫣儿总是不自觉地怦然乱跳。他不仅是威胁，仿佛还带着其他情愫。 但是，只有沈嫣儿知道这不可能，因为她有一个巨大的秘密。如果暮斓歆没有搞错她的身份，她与凤凰恪应该是兄妹。 “现在你还要坚持参选吗？”凤凰恪带着一丝嘲弄问，他以为沈嫣儿听到刚才的话后不知所措，畏怯动摇了。 “我……”沈嫣儿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但是不是因为动摇，而是因为紧张得思维有些混乱。她曾眼睁睁地看着沈家的亲人一个接一个死去，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悔恨。现在，明知道婉贵妃已经一脚踏进死亡的陷阱，她怎么可以见死不救？ 虽然沈嫣儿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但凤凰恪却仿佛从她的目光中读到了答案。“好，朕明白了……”凤凰恪松开沈嫣儿的手，下定什么决心似的轻轻点了点头。 沈嫣儿的手腕处被他紧握的地方已经留下了一片鲜红的痕迹，传来麻痹的微痛，但是沈嫣儿的注意力却全在凤凰恪的身上，迎着凤凰恪俯视下来的威严目光，倔强地咬住了嘴唇。 这个时候沈嫣儿是有机会退缩的，但是她没有。 现在只有自己才能看清凤凰恪的局，其他人都救不了婉贵妃。如果自己不想办法挣扎抵抗，婉贵妃就只能迷迷糊糊。也许还很欣喜地一步步慢慢接近凤凰恪早已为她定下的死期。 在凝滞的气氛中，凤凰恪给沈嫣儿留够了反悔的时间，但却一直等不到沈嫣儿的回应。终于，凤凰恪意识到她的坚持。选择放弃等待，转身走出了房间。 门一开，沈嫣儿就看到静好和安公公都站在走廊边，视线早就对着房间的方向，而不是听见凤凰恪的脚步声后才回头望过来的。从他们有些慌张的表情上看。大概已经听到刚才的争执声了。 静好低头把凤凰恪送走后，连忙快步进屋，看到被凤凰恪扔在墙角里的血玉剑后吓得打了个哆嗦。她急忙把剑捡起来，小跑着把剑送回到沈嫣儿手中，问：“小姐，刚才怎么了？你对皇上拔剑了吗？”要真是这样，沈嫣儿被处刑了也不为过。 刚才静好和安公公在门外都听到激烈的争执和动刀动剑的声音了，所以神情才会那么惊慌。凤凰恪离开后终于稍微平静下来的沈嫣儿挤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欣慰地说：“我没有对他拔剑，而是对自己拔剑而已。他竟然可以容忍我刚才的态度。让我对自己的计划有一点信心了……” “小姐？”静好听不懂话里的意思，歪头望着沈嫣儿。 沈嫣儿也没有打算教她听懂，疲惫地笑了笑。那看似平常的笑容中，却隐藏着一丝淡淡的阴谋感。一个“拯救婉贵妃的计划”此刻已经在沈嫣儿的心目中逐渐成形了…… 与此同时，凤凰恪正向霰雪宫外走去。他的脚步比平常更快，很难出现在他身上的焦躁感暴露无遗，他仿佛正生着什么闷气，又仿佛是茫然无措。安公公紧紧地跟在他身后，一副找不到机会开口，欲言又止的样子。突然。凤凰恪停了下来。 “安公公，传朕旨意，皇后赛再多加一名秀女参选。” “多加的那名秀女……就是沈姑娘吗？”擅于察言观色的安公公一下就猜到凤凰恪的心思，但是。他也有顾虑之处。“皇上，请恕老奴多嘴。沈姑娘入宫后一直住在霰雪宫里，连一次复选都没有参加过。如果太后问起，奴才该怎么回答呀？” 虽然太上皇身体抱恙，正在休养中，但是太后却是身强体健。精神矍铄。毕竟选后是后宫中的一等大事，而且候选人之一的婉贵妃又是太后的亲外甥女，所以她比凤凰恪更关心这次选后结果。现在凤凰恪突然提出加人，她不可能不过问。 “你就回答……”凤凰恪早就想好了，平静地说出一句令安公公久久没有回过神来的话，“她是朕心动的女人就行了。”要想堵太后的嘴，这是最巧妙，也最强硬的借口。 这就是凤凰恪赐给沈嫣儿的参选资格，没有什么比这个身份更有资格参加选后。但是，也没有什么比这个身份更引人注目，更招摇醒目，更容易惹祸上身了…… 安公公怔怔地呆在原地，望着凤凰恪走远的背影半天无法动弹。一向擅于揣测凤凰恪心思的他，这次却非常困惑。 这并不奇怪，因为就连凤凰恪自己也无法对自己做出合理的解释，他也认为这样的做法简直是荒唐透顶。 如果硬要找原因的话，那就只有一个。 因为“这是她提出的要求”，她甚至不惜以性命相逼。 早就已经对死亡麻木，不把人命当命的凤凰恪，却在看到沈嫣儿把剑横在脖子上的那一刻，重新感受到了生命的重要。 这是一条特殊的生命。不仅是因为她被行尸咬伤后还能存活至今，更是因为，她是凤凰恪不想失去的女人。 不久之后，从安公公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的太后气得怒火中烧，狠狠地拍了一下座椅的扶手，骂道：“不像话！他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吓得安公公急忙把头埋得更低了。 顿了一下后，恢复冷静的太后侧身安慰坐在身旁的客人，说：“不要紧，无论他喜欢谁，最后的皇后一定是你……”(未完待续。) 196 懵懂的时光 “太后请息怒，我一点也不在乎多一个参选。况且，我也很想看看，那个害死我娘的女人到底有什么本事……” 太后身旁的年轻女子莞尔一笑，依旧是貌若天仙，神采动人。还没从母亲去世的噩耗中恢复过来的她，今天是来向太后请安的，没想到却有幸与太后同时知道了这个大消息。 她就是沈嫣儿想要赎罪，不惜以命相救的婉贵妃。 但是，婉贵妃对沈嫣儿的良苦用心却没有半点感激，反而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似乎是嫉妒。“我还以为皇上对女人没有兴趣，原来只是从前没人能入他的眼而已……” # 暮婉滢出生于吉阳州，从小就跟随父亲吉阳王习武。在经常与安黎爆发战争的边陲重镇，这里几乎每个人都是舞刀弄枪的高手。就连王府里的小丫鬟，挑水劈柴的伙夫，随便挑一个人出来都是独当一面的战士。如若不然，是难以在这个经常被马匪洗劫，被兵马践踏的恶劣环境中生存下来的。 正因为如此，暮婉滢会说话的时候就会喊军令，会穿衣服的时候就会磨刀了。从小被父亲当男孩子一样养大的暮婉滢最崇拜的就是金甲铁马，驰骋沙场的父亲。她最大的梦想也是能像父亲一样披甲上阵，率领千军万马卫国杀敌。 后来暮婉滢渐渐长大了一些，到了该学些琴棋书画的年纪，但这时母亲暮斓歆才发现女儿的性格已经被养野了，非常不好管教，在房间里连半个时辰都坐不住，总是想尽办法偷溜。 暮斓歆没有办法，与吉阳王商量后，决定忍痛把女儿送去远在京城皇宫的亲姐姐，也就是当时的皇后暮彩珠照顾。繁华富饶的京城远离战场，美女如织的后宫中更是连个宫女都气质非凡的地方，满腹诗书文武双全的妃子数不胜数。暮斓歆希望后宫优渥的环境可以把女儿熏陶成一个温柔贤惠的淑媛佳丽。 暮婉滢当年年纪小。什么事都由父母做主，于是便满怀好奇地被送进了皇宫。当时皇后暮彩珠膝下育有两子，也就是后来的皇上凤凰恪和宁王凤凰南华。所以暮婉滢懵懵懂懂的少女时代，便是在皇宫中与这两名身份尊贵的皇子一起度过的。 入宫后。暮婉滢就与凤凰恪和凤凰南华，以及跟其他年纪相仿的贵族子弟一起在宫学里学文习武。结果暮婉滢一鸣惊人，在第一堂武术课上，就把所有贵族男孩全都打趴下了。 孩提时代本来就是女孩子的力气更大，个子更高。再加上暮婉滢从小就在父亲的严格训练下。被练得反应敏捷，机警灵活，连普通成年人都不是她的对手。吉阳州恶劣的环境，令小小年纪的她早早地就见过了尸积如山的战场和血肉模糊的伤兵，与那些养尊处优只会用木刀练武的贵族子弟大不相同。 很快，暮婉滢就用武力征服了整个学堂，成为皇宫里的一个小霸王。学堂里没有任何一个人把她当女孩看待，更别提什么怜香惜玉了。就连暮婉滢自己也搞不清自己性别似的，整天只知道与一群男孩子打打杀杀，把自己搞得浑身泥土。 后来有一天。那是暮婉滢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一天。 直到现在，暮婉滢依然对那天的每一个细节都记忆犹新。 那是一个初夏的午后，晴朗的天空中时而有飞鸟掠过。御花园里百花盛放，芳香扑鼻。暮婉滢与凤凰恪、凤凰南华，还有其他几个贵族男孩聚在一起玩耍。 突然，他们听到了几声响亮的狗叫。 充满好奇心的孩子们立即循声去找，结果发现一条漆黑的大狗被一条四五米的铁链子拴在树上。那大狗长得威风凛凛，脖子上一圈鬃毛迎风飞扬，嘴里上下四颗獠牙又长又尖，站在地上的身高就与孩子们不相上下。立起来就变得更高了。 人群中不知道谁说，那是小国进攻的神犬，暂被养在宫中。孩子们都是第一次看到这么高大威猛的狗，胆子小的已被吓蒙了。只有胆子大的觉得兴奋，握着小树枝慢慢凑过去逗弄。 暮婉滢当然属于胆子大的。但是，就在她逗狗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拴狗的链子突然松开了。 大狗伸出前爪，嚎叫着猛地向她扑去！ 电光石火之间。暮婉滢本能地惨叫一声，掉头就向后跑。那大狗好像疯了似的追着暮婉滢不放，暮婉滢被追得绕着御花园跑了几大圈，孩子们看到暮婉滢狼狈的样子全都捧腹大笑。 暮婉滢逃得上气不接下气，终于再也跑不动了，被一截露出地面的树根狠狠绊倒，摔得鼻青脸肿。紧追不放的大狗抓准机会，猛地扑上去压住暮婉滢的肩膀，一口咬下去。 “啊——”惨叫声划破天际。 不过不是暮婉滢的惨叫，而是另一个男孩的。 就在大狗差点咬到暮婉滢的关键时刻，不知从什么地方冲过来的男孩抱住大狗的脖子，与大狗一起滚到草地上。尖利的犬牙死死地咬住他的手臂，鲜血混着狗的唾液把衣袖染湿。 暮婉滢赶忙爬起来，满身满头都是草屑。她顾不上整理衣服，捡起身边的石头就向狗砸去。一块，两块，三块……不知道砸了多少块，被砸痛的大狗终于夹着尾巴逃了。 这时，那个手臂被咬伤的男孩才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就是凤凰恪，逆着光向暮婉滢走来，令从小只崇拜过父亲的暮婉滢心中突然涌起一种奇妙的悸动。 这一幕深深地刻在暮婉滢的脑海中，再也没有被抹去过。 暮婉滢望着他，望着他受伤的手臂，望着跑远的恶犬，望着自己沾满草屑的衣服，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入宫后她从来没有哭过，但是这次却哭得稀里哗啦，惨不忍睹。 “她经常欺负我们，你为什么要救她？”气喘吁吁跑过来的凤凰南华不高兴地质问哥哥。 “是啊，她才不怕狗呢！”其他孩子也跟着起哄。 “不怕狗怎么会哭？她是女孩子呀……”凤凰恪淡淡说完，把暮婉滢从地上牵起来，大哥哥似的帮她拍去身上的草屑。 就是在那个时候，暮婉滢才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女孩子。 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强大，所向无敌。她也有柔弱的一面，脆弱的一面，希望得到呵护和帮助。 这是她第一次被当成女孩子对待。 有种说不出来的感动和幸福。(未完待续。) 197 比武开始 后来暮婉滢又长大了一点，明白就算自己把武功练得举世无双，也不可能与父亲并肩杀敌，南征北战——只因为她是女的。再后来，与她一共习武的男孩子们长高了，长壮了，她经常打不赢他们了，于是渐渐对习武失去了兴趣。 “武功最好的男人可以成为将军，但是武功最好的女人又会成为什么？”当暮婉滢开始思考这个问题时，她得到了一个答案：“那就是成为皇后吧……” 脑海中又浮现出多年前那在逆光中向自己走来的身影。 于是暮婉滢又重新拿起了剑。 不过不再是为了父亲，而是为了另一个人。 也许未来有一天，那个人也会被像小时候那条恶犬似的敌人逼至绝境。那个时候，希望自己可以在他身边…… 帮助他，保护他。 # 选后赛三天后来临，沈嫣儿到最后都不曾见过婉贵妃，倒是小青拜托易香惜向凤凰恪求情，偷偷来霰雪宫见过沈嫣儿一次。她知道沈嫣儿那三脚猫的功夫连只耗子都杀不死，怎么可能去比武？于是好心好意地劝沈嫣儿退出。结果后来却反被沈嫣儿说服了，临走前还充满干劲地给沈嫣儿加油打气。 比赛当天，沈嫣儿在静好的陪伴下来到搭建着擂台的比武场。婉贵妃、小青和苗璞早就到了，她们有的在活动筋骨，有的在擦拭武器。全都是真刀真剑，明晃晃的锋利刃口在强烈的日光下，散发出尖针般刺眼夺目的光芒。 擂台正对着一座三层高楼，那里便是主观战席。虽然现在连一个人影都没有，不过最中央两把铺着明黄色绸缎靠垫的座椅，却把待会儿谁会坐在那里的谜底一目了然地揭晓了——那里正是皇上和太后的座位。 在这两个座位旁还整齐排列着其他二十余把华贵的椅子，显得十分庄严肃穆，其中一个席位应该是凤凰南华的。而擂台左右两侧稍微低矮一些的小楼上也有座椅，不过椅背和扶手上雕花嵌玉的，绮丽而繁华。应该是为地位尊贵的后妃准备的。如果婉贵妃今天没有参选，她应该就是那些位置的上宾。 秀女的复选一直都在这个地点举行，今天因为是四人混战，所以擂台事先已被加宽了一倍。小青、苗璞和婉贵妃早已习惯了这里的一砖一瓦。只有沈嫣儿对这个环境是完全陌生的。 “小姐，我看她们好像个个都很厉害，你一定要多加小心啊……”声音哆嗦的静好比沈嫣儿更紧张。这两三天她一直愁苦地皱着眉头，连觉都没有睡好，总是对着沈嫣儿长吁短叹。 沈嫣儿点点头。低声应了几句后便挥手向静好道别。场地周围只留四名参赛者，其他人都必须离开。连婉贵妃的心腹宫女出云都没有出现，静好就更没有资格留下来伺候沈嫣儿了。 静好离开后，场地周边就陷入了凝重的沉默。 四名参选者各怀心思，面无表情。苗璞肯定已经接到了“杀死婉贵妃”的命令，浑身都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冷冽杀意。小青总是对沈嫣儿投来关切的目光，仿佛是想跟沈嫣儿说话，但是碍于魏诗萱的身份，不便与沈嫣儿表现得太亲近。 至于婉贵妃，她从头到尾就没有看过沈嫣儿一眼。倒是一直观察着充满敌意的苗璞。她已经敏锐地意识到，来历不明的神秘女子苗璞将成为今天她在擂台上最危险的敌人。 过了一会儿，看台的人渐渐变多了。先是妃子们三三两两地坐上了左右两侧的椅子，随后便有身穿官府的男子登上正面的看台。沈嫣儿头顶不停传来太监通传“某某驾到”的高喊。 这时，沈嫣儿与其他三人都坐在了擂台下正对着主看台的四个座位上。不知道过了多久，看台上的所有座位都被坐满。估算着时间的观战者们很有默契地结束讨论，纷纷进入沉默等待的状态中。这时，沈嫣儿终于听到太监最高亢的一声—— “皇上驾到——，太后驾到——” 于是看台上齐刷刷地响起一片干脆利落的起立声，所有官员和嫔妃们全都用整齐划一的动作跪在地上。沈嫣儿也急忙学着身旁婉贵妃、小青和苗璞的样子。毕恭毕敬地趴在地上。 这时，前、左、右三方围绕着什么沈嫣儿的看台上传来整齐洪亮的高呼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慌里慌张的沈嫣儿刚反应过来要跟着喊时，其他人早就已经喊完了。 接下来，嗓门洪亮的司仪太监替凤凰恪喊出了“众卿平身”和“赐座”。沈嫣儿也想跟着站起来。但却发现婉贵妃她们还趴在地上没有动。就在沈嫣儿纳闷时，突然听见一阵训练有素的整齐脚步声越来越近——来的好像是一队侍卫。 沈嫣儿稍微抬头，偷看了一眼，万万没想到居然看到了凤凰恪在侍卫护送下向擂台走来的身影。凤凰恪身旁还有一名与暮斓歆五官相似，气质华贵的妇人，想必就是太后暮彩珠。 原来皇上和太后没有直接上主看台。而是先要为参选的秀女送去祝福。太后作为后宫统帅，她用戴着精美金指套的指尖在太监端着的一碗水中蘸了蘸，然后把水洒在秀女头顶。一边在秀女耳边低语着，一边把秀女从地上扶起来。 婉贵妃、小青和苗璞依次被太后扶起后，终于轮到排在最后的沈嫣儿了。但是，就在沈嫣儿抬起头，与太后对视的瞬间，太后却好像见到鬼似的，脸色苍白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太后剧烈的反应把沈嫣儿吓了一跳。就连站在太后斜后方的凤凰恪也注意到太后的神色异常，露出困惑不解的神情。 片刻的停顿后，太后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她很快就镇定下来，微笑着祝福沈嫣儿，随后便与凤凰恪一同登上了主看台。 望着太后走远的背影，沈嫣儿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不用任何人解释，不一会儿，沈嫣儿自己就猜到了答案。 既然当初暮斓歆能认出自己长得像惠妃，那与惠妃恩怨更深的太后必定也能认出。刚才太后之所以吓得花容失色，想必是以为看到惠妃的鬼魂了吧。 在司仪的高喊声中，四名参选者站在擂台的四个角落里。 “时辰到！比武开始——” 当太阳正对头顶时，鼓楼上另一名太监高举木槌，在嘹亮的喊声中，重重地敲响了宣布比武开始的铜锣声。(未完待续。) 198 生死局 锣声敲响后，苗璞立即扑向了站在她对角线上的婉贵妃，速度快得沈嫣儿只看见一抹黑影忽闪而过，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听见“铿铿锵锵”的短兵相接声连续不断响起。 苗璞的本领沈嫣儿是清楚的，当初在万人冢时，沈嫣儿几次见她以一敌多，把魏家扫娘杀得一干二净。但是，婉贵妃动武沈嫣儿还是第一次见。她只听说婉贵妃厉害，却万万没想到她居然厉害得能与出其不意，先发制人的苗璞战成平手。 婉贵妃轻松挑开苗璞对准她面门刺来的第一剑，敏捷地旋身绕到苗璞身后。刚才四个人全都站在擂台的边缘上，面对突然飞扑过来的敌人，一旦吓得向后仰身，就会失去平衡跌落场外。苗璞之所以进攻得如此迅猛，心里打的就是这个算盘。 然而，婉贵妃敏捷的反应却远远出乎苗璞意料之外。绕到苗璞身后的婉贵妃毫不迟疑地俯低身体，伸出腿去，绊向苗璞刚刚着地尚未站稳的右腿。如果换成普通人，这一下肯定就被婉贵妃绊飞出去了，但是身轻如燕的苗璞只用脚尖在地上点了一下，看上去没怎么用力，身体却轻盈地从婉贵妃头顶掠过。 “哇——”沈嫣儿都看呆了，差点忘掉了自己的立场。 看台上，太后被苗璞瞬间爆发出的杀伤力惊呆了。就连不懂武功的人也能一眼看出，苗璞那根本就不是比武，而是招招致人死地。太后为婉贵妃捏了一把冷汗，盯着擂台的双眼已经快要脱眶而出。“那个女人在干什么？她想杀了婉滢吗？” 站在太后身后的几名近侍急忙上前安抚，但凤凰恪却一脸漠然地注视着正在擂台上厮杀的两个女人。他是隐藏情绪的高手，没人可以看出此刻他在想什么，是否带着不舍和自责…… 苗璞与婉贵妃两个人边打边调整位置，打着打着就来到了擂台中央。沈嫣儿捏着血玉剑的掌心都已经紧张得冒汗了，但却怎么也找不到加入进去的机会。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婉贵妃根本就用不着她帮忙。贸然行动反而会碍手碍脚。但是—— 沈嫣儿警惕的目光刷的移向站在自己对角线上的小青。 小青与沈嫣儿一样，刚从看热闹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握紧手中长剑准备寻找时机，加入战局。她受制于易香惜。同样是婉贵妃的敌人。婉贵妃此刻不多不少刚刚与苗璞战为平手，万一小青杀进去帮忙，那形势必将对婉贵妃不利。 刚想到这里，沈嫣儿就见小青已经冲向战得难解难分的苗璞和婉贵妃。顾不上思考危不危险，沈嫣儿“啊”的大叫一声。抱着必死的决心向小青冲了过去。 在小青手中长剑差点就要擦过婉贵妃手臂的前一个瞬间，沈嫣儿突然插进去的剑锋隔在了两者之间。她几乎使出全身力气才终于把小青的剑挑走，而婉贵妃却早已跳到了三步之外。 “你找死吗！”被苗璞纠缠不休的婉贵妃无瑕回头，发出严厉的暴喝。虽然她面对的敌人是苗璞，但这声斥责却明显是针对沈嫣儿的。她当然知道沈嫣儿刚才是冒着生命危险来救她，但她气就气在沈嫣儿救她的方式几乎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这对把沈嫣儿当成杀母仇敌的她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你的对手是我！”小青大喊一声，拦在沈嫣儿面前。 苗璞和婉贵妃那两个女中豪杰就像怪物一样打得难解难分，就连武功不差的小青冲进去都是找死。她们手中飞舞的剑锋在空中划出锐利的白光，普通人根本就看不清楚哪把是真剑。哪把是残影。几十招后，两人的衣服都有一些破损，但是都没有破皮流血，看来她俩要想重伤或者杀死对方不会那么容易。 小青找到沈嫣儿当对手，沈嫣儿也不退缩，用小时候从师傅那里学来的几招三脚猫的功夫吃力都应付着。幸好小青没有动真格，处处对她手下留情。与正赌上生命在死亡线上决斗的苗璞和婉贵妃截然不同，她俩的战斗就像是老师正在教刚学会握剑的徒弟练武一样，连战斗都算不上，最多只是指导。 好在真正的魏诗萱也是一个三脚猫功夫的娇小姐。小青这样的举动非但没有露馅，反而更像是被真正的魏诗萱附体了。 擂台上婉贵妃和苗璞已经进入不相上下的拉锯战阶段，稍微安下心来的太后开始观看沈嫣儿与小青那一对的比试，一看之下忍不住嗤笑起来。“皇上。这就是你看上的女子吗？” 不仅是太后有这个疑问，看台上的其他人也都在交头接耳，小声议论。沈嫣儿没有参加复选，直接进入选后阶段，谁也没有见识过她的武功，但却都对这个直接被皇上送上擂台的女子感到非常好奇。结果。沈嫣儿的表现却令他们大失所望。 太后冷笑着说：“武功似乎非常普通嘛。这一场打下来，就算不死也要重伤了……”语气中隐约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对于初次见面的人，太后本不应该如此刻薄，但是沈嫣儿与“某人”相似的容貌却勾起了她生命中最痛苦的那段记忆。 无论太后说什么，凤凰恪都默不做声，面无表情地擂台上的两组女子。虽然他设下这场擂台的用意是对付婉贵妃，但是他的目光却在沈嫣儿的身上停留得更多，更久…… 这是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 现在擂台上的沈嫣儿就像一个笑话似的，看台上的不少人都面带讥笑，频频摇头叹气，对沈嫣儿报以同情。但是，只有凤凰恪一个人知道——沈嫣儿绝对不是送死，而是有备而来的。但是，究竟沈嫣儿“备”的是什么，目前还不得而知。 “小青。”打斗中的沈嫣儿突然轻轻叫出小青的名字，用目光发出一个只有她俩能明白的暗号。小青默默点了一下头，突然转动手中长剑，把剑锋朝着沈嫣儿白皙的脖子抹去！ “啊——”沈嫣儿惨叫一声，身体旋转了半圈，倒进小青的怀中。 虽然小青刚才那招收了力，但是沈嫣儿脖子上的伤口却是真真切切的。触目惊心的猩红鲜血瞬间喷涌而出，顷刻间就已染红她的脖子和前襟……(未完待续。) 199 死亡倒数 血玉剑从沈嫣儿手中坠落到擂台上，发出“当”的一声轻响。就是这声轻响，令看台上的所有人，包括死斗中的婉贵妃和苗璞都分了一下神。无数道视线齐刷刷地射向鲜血直流的沈嫣儿，还有把沈嫣儿抱在怀中，不知所措的小青。 “比武暂停。”一直面无表情的凤凰恪终于失去冷静。他猛地从座椅上站起来，对身后的安公公下令。下令的过程中根本没有回头，目光紧盯着沈嫣儿脖子上的伤口。 “早知道就不让她们见面了。”凤凰恪发出紧张的低喃。刚才看到小青和沈嫣儿那可笑的比武，他就猜到两人之间大概有什么密谋，但却万万没料到沈嫣儿竟不惜用这样的方式来破坏比武。 太监在安公公的指示下，扯着嗓子宣布：“比武暂停——”而凤凰恪早已等不及了，在太监的声音落地之前，就已经飞快地冲下主看台，用最快的速度赶去擂台的方向。与此同时，一直在擂台所在的广场上待命的一群太医也迅速涌上擂台。 就算小青跟沈嫣儿是一伙的，但是脖子这么危险的要害，也难以刚刚把力量拿捏到位。一旦小青稍有不慎，沈嫣儿就只有死路一条。从沈嫣儿的出血量来看，伤口绝不算浅。 凤凰恪的视线片刻不离沈嫣儿，只求她可以稍微动一下，但沈嫣儿从倒地的那一刻起，就像陷入昏迷似的，连手指都没有移动分毫。 “比武暂停”的锣声敲响后，苗璞和婉贵妃都停止厮杀，转身冲到沈嫣儿面前，连忙撕下衣物帮助止血。两人的表情都显得十分慌张，包扎伤口的动作又快又急。如果沈嫣儿没有大碍的话，见惯死伤的她们是不会如此失常。 见状，凤凰恪的心中愈发紧张。他甚至开始怀疑，也许这不是沈嫣儿的诡计，而是她真正被小青误伤了。已经吓得滚出眼泪的小青正用染血的双手捂着沈嫣儿的伤口。苍白无色的脸上布满因为畏惧血腥而带来惊恐。这些都是装不出来的。 从看台到擂台不算太长的一段路，这时却变得遥远无尽。当凤凰恪掀开龙袍，等不及绕到正面台阶就直接从侧面一脚跨上擂台时，以司马国为首的一群太医已经挤开婉贵妃等人。将沈嫣儿团团围住，正在进行紧急处理。 凤凰恪拨开众人，挤到中央，看到正扳开沈嫣儿眼皮检查的司马国时，下意识停下脚步——司马国的表情令他有种不祥的预感。“怎么样？”凤凰恪竭力克制着自己的紧张。低沉发问。司马国抬头望着他，过了一会儿，才轻轻摇了摇头。 “不可能！”凤凰恪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下意识冲上前去抓住沈嫣儿的肩膀，想要亲自检查。然而司马国和其他太医却一拥而上地拦住他，劝阻道：“皇上小心，现在的她非常危险，随时都有可能尸变！” 呼吸过长明灯的秀女都是带毒者，虽然活着的时候与常人无异，但是一旦死去就会变为行尸。已经被宣告死亡的沈嫣儿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跳起来伤人。皇上绝对不能靠近她分毫。 “放开！朕不相信，她不可能死！” 凤凰恪挣开那群阻拦他的太医。冲到沈嫣儿面前。他把手伸向沈嫣儿的脖子，但是缠绕在脖子上的厚厚布片却阻隔了他的感知，令陷入慌乱的他一时摸不出动脉是否还有跳搏。 “皇上小心——”这时司马国突然一声大吼，冲过去想要推开凤凰恪，可惜还是迟了。 死而复活的沈嫣儿跳起来，一口咬向凤凰恪的手！尖锐的牙齿眨眼就把凤凰恪咬掉了一块肉！ 凤凰恪痛得直抽气，猛地从沈嫣儿口中硬把血肉模糊的手拔了出来。伤手从半空中抡过，无数滴鲜血洒落出来，掉到周围人的身上和脸上。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保护皇上”，一群太医冲过去查看凤凰恪的伤情。另外一群以司马国为首的太医则压住了满嘴鲜血的沈嫣儿。早就被太医们挤到外面去的婉贵妃、苗璞和小青全都吓呆了，愕然地伫立在原地，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受惊最大的人莫过于凤凰恪自己。他脸色惨白，盯着手腕上血涌不断的伤口。发出粗重的喘息声。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被行尸咬过的人是什么下场…… 这时擂台上已经乱成一锅粥了，所有人都在高声叫嚷着。擂台上，看台上人头攒动，越来越多的人涌上擂台。 混乱之中突然有人高喊一声：“快扶皇上离开！” 这人就是凤凰南华。不知何时，他也已走下看台，站在擂台上。他的话为所有吓得六神无主的人送去指示。令他们明白应该做什么。 凤凰恪被送走了，凤凰南华留下来主持大局。他临危不乱的镇定令一些对他略有偏见的人此后都对他刮目相看。选后比武就此中断，凤凰恪被咬伤的消息不到半日就传遍皇宫。 不知道行尸存在的人听到这个消息后只是愕然震惊，但是，知道行尸存在的人听到后，却会自动翻译成另一个意思——凤凰恪命不久矣，凤凰王朝的江山，马上就要易主了。 # 凤凰恪被软禁在寝宫中。几十个太医轮流照顾，寝宫外几百名侍卫严阵把守。太后和妃嫔们坐立不安，聚在大堂里一起等待消息。时间无声流逝，从白天到黑夜，从黑夜到黎明。但是，随时都有可能死亡的凤凰恪却没有死…… 与其他被行尸咬伤的人半个时辰内必死的惯例不同，凤凰恪的生命异常顽强。他不仅没有变成行尸，而且与平常一模一样，没有一点异状。但是，即便如此也没有人敢掉以轻心。 眼看马上就是早朝的时间，应当怎么对其他不明真相的官员宣布此事成了一大难题。这时，司马元青走入大堂。他是司马国的父亲，太医院的院使，也是对皇上病情最有发言权的人。 彻夜未眠的妃嫔和高官们立即围上去把他拦住。凤凰南华问：“大人，皇兄情况怎么样了？可以出席今天的早朝吗？”(未完待续。) 200 夺权 “虽然现在并无大碍，但是……”说到这里，司马元青忍不住发生一声长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现异变……让皇上出席早朝实在是太危险了……” 一席话说得所有人脸上都死气沉沉的。凤凰南华向太后请示道：“母后，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宣布取消今日早朝，遣散等候在议事厅的官员了。” 万一凤凰恪在朝堂之上猝死尸变，那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参加早朝的官员都是栋梁之才，任何一个受伤都是国家的损失，更何况病毒爆发后通常不止死一两个，而是死一大群。 其他围在太后身旁的妃子们都心急如焚地望着太后，等待她拿主意。浑身无力的太后在凤凰南华的搀扶下，缓缓地走回座位，慢慢坐好，在惊惶无措之中也依然竭力维持着镇定。 彻夜未眠的太后疲惫至极，听了刚才司马元青的带来的坏消息后，连最后一丝支撑着她继续坚持下去的信念都快要断掉了。良久的思索之后，太后轻轻开口道：“不用了……” 有气无力的声音在被沉默笼罩的房间中轻轻向外漾开，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聚集到太后身上。“今天取消了明天怎么办？”太后拉着凤凰南华的手，伤心到极点后反倒露出了哀伤而无奈的浅笑，“皇上被行尸咬伤，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不知道还能撑多久？我们不能抱着侥幸的心理一直等待下去……南华，今天就由你替皇上主持早朝吧……” 声音不大，但分量却是举足轻重的。短短的一句话，相当于已把凤凰王朝的江山郑重地转交到了凤凰南宁的手中。 此话刚一落地，本就死气沉沉的大堂气氛更是彻底冻结，平静之下卷起了可怕的漩涡…… # 另一方面，在选秀擂台上被小青失手杀死，变成行尸的沈嫣儿被司马国等人转移到太医院中。照理说，宫中一旦出现行尸就会被立即处死，但沈嫣儿就连咬伤凤凰恪也没被侍卫戳穿脑袋。而是被送去太医院接受治疗——这一切只有一个原因。 “干得漂亮！”凤凰南华一下朝就直奔太医院，控制不住内心的兴奋，当着沈嫣儿的面对她赞不绝口，“本王果然没有信错人。你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现在所有人都以为皇上被行尸咬伤，命不久矣。就算他毫无异状，迟迟不死，也再也不可能独揽大权，只手遮天了！” 现在以魏震海为首的一群高官。正在商议劝皇上暂时休养，把朝政大事转交给宁王和太后代为处理的方案。 虽然凤凰恪一天不死，凤凰南华就一天不会登基。但是，凤凰南华对皇位倒是不心急，反正他可以确信，只要再过不久看，他就可以在事实上接掌大权，做一个无冕之王了。 能这么快就走到这一步，全都多亏了沈嫣儿的神机妙算。 选秀赛开始前，小青去霰雪宫探望沈嫣儿那次。之所以是嚷着进去笑着出来，就是因为沈嫣儿把这个计划告诉了小青。虽然小青受制于易香惜，听凤凰恪的命令行动，但是，小青答应假扮魏诗萱的根本原因却是——她喜欢的人是凤凰南华。所以，听说可以帮凤凰南华夺权，她几乎是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小青在擂台上割沈嫣儿喉咙的那一剑的确是假的。 这是整个计划中最险的一步棋，一旦小青失手沈嫣儿就会当场死亡。但是沈嫣儿勇敢就勇敢在这个地方，她把自己的性命彻底托付给了小青，对小青予以绝对信任。 而沈嫣儿假装变成行尸后。扑过去狠狠咬在凤凰恪手上的那一口是下了死力的。灌注她的所有仇恨，把父亲的、妧儿的、张巧娘的、阿乔的、沈家所有人的，还有若干年来死在万人冢里的所有秀女的仇恨，全都一口咬了下去。 至于小青。她本来就是一个江湖小骗子，演什么像什么。以前闯荡江湖的时候，什么卖身葬父，逼良为娼，强取豪夺的戏码可没少演过。所以她能骗过凤凰恪不是侥幸，而是实力。 不过。事成之前，沈嫣儿对这个计划却只有七八分的把握，最大的不确定因素就是——她不知道凤凰恪看到她死亡后会不会亲自上擂台。如果凤凰恪不上擂台，而只是在看台上远远观望，沈嫣儿是根本没有机会咬到凤凰恪的。 所以这个计划能够成功的一个关键就是：“凤凰恪必须在乎沈嫣儿。”从这一点上来说，沈嫣儿其实利用了凤凰恪对她的感情。即便现在计划大获成功，一切都在沈嫣儿计划之中，她却远不像凤凰南华那么高兴，反倒是对凤凰恪有点内疚。 # 两天后，按照剧本那样“被司马国救活，在太医院疗养”的沈嫣儿，从负责照顾她的陆明月那里听说，凤凰恪已经同意将朝政大权分给宰相潘文龙（潘毓婷的父亲）、宁王凤凰南华和太后三人，而自己则像太上皇那样移居霰雪宫休养。至于休养到什么时候，那就不是凤凰恪自己可以做主的了。 正因为沈嫣儿“被救活”，所以凤凰恪“被咬伤而不死”就说得通了。因此宫中没有任何人怀疑沈嫣儿是假装尸变的。 就在这天晚上，沈嫣儿刚迷迷糊糊地睡着，就听见窗口传来一阵异响，猛然惊醒回头。 “什么人？”沈嫣儿一声低喝，看见一个侍卫打扮的黑影翻窗而入。刹那间她还以为是小黑，但当黑影取下头盔露出真容时，她才发现来人居然是凤凰恪。 沈嫣儿早就猜到凤凰恪会来，但却没想到他不是正大光明地冲过来兴师问罪，而是半夜三更冒充侍卫偷偷摸摸地从窗口潜入。看来凤凰南华把他监禁得很严，他想脱身就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这时沈嫣儿只要大叫一声就可以引来侍卫，但是她没有，因为她同样也有话要对凤凰恪讲。 “你为什么要陷害朕？”凤凰恪径直冲到床边，一把抓住沈嫣儿的手质问。 沈嫣儿一点也不害怕，迎着他充满恐吓之意的目光，从容说道：“要不是因为你自己在后宫之中营造出对行尸的恐怖气氛，他们怎么会看到你被咬伤后就翻脸不认人呢？是你自己对带毒者的冷血无情传染了他们，所以你落得今天这种下场，不是我陷害而是天理使然，正应了四个字——自作自受。”(未完待续。) 201 两个女人 凤凰恪被沈嫣儿一通话堵得连气都差点喘不上来，恨恨地瞪着她，气得直咬牙。扼住沈嫣儿手腕的力度微微增强，带着抑制不住的怒意，冷笑着逼问：“那你下一步想干什么？难道想让南华当皇帝？” 这次沈嫣儿没有答话，而是用倔强的目光默默地望着他。其实她根本就没有想那么长远，单纯只是想救婉贵妃而已。太多人死在她的眼前，她不希望婉贵妃再步后尘。 两人沉默地对视了很久，凤凰恪终于渐渐冷静下来。他从腰带里扯出一块黑布塞进沈嫣儿的手中。 沈嫣儿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直到凤凰恪说了一句：“你如果不想他有什么三长两短，就不要再轻举妄动了。现在这样的形势是朕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你如果再敢鼓动南华继续进逼，就休怪朕对你们不客气了。” 沈嫣儿一把捏紧手中的黑布，猛抬头紧张地问：“你抓到他了？”那黑布正是从小黑衣服上撕下来的。沈嫣儿与小黑上次分别是在下井救妧儿和静好的时候，后来就再也没有小黑的消息了。凤凰恪曾命令乌察活捉小黑，看来小黑已经落网了。 凤凰恪冷笑一声说：“怎么可能抓不到？你真天真。” “但你曾说……”沈嫣儿难以置信，追问的话语脱口而出，但是只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了。她深吸一口气，若有所悟地凝视着凤凰恪，已经从他高深莫测的眼神中看到了答案。 妧儿死后，沈嫣儿心灰意冷，凤凰恪曾带她去沈家墓群拜祭。那时凤凰恪提出可以补偿沈嫣儿，于是沈嫣儿趁机要求他释放宝音，凤凰恪非常爽快就同意了，但却有一个附加条件，那就是“要先抓到小黑”，也就是用小黑来交换宝音。 当时沈嫣儿还暗暗庆幸，以为小黑没有落入他的掌心。但是现在他狡猾的表情却令沈嫣儿猜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 “你早就抓到小黑了，但却故意不告诉我。这样你连宝音都不用放了，他们姐弟俩全都被你监禁着。你当初之所以答应得那么爽快，就是因为早就决定要撒这样谎——但却仍要自作聪明地在我面前装好人。”沈嫣儿无情地揭开了凤凰恪伪善的面具。连她自己说出这些话时都觉得不可思议，不敢相信世上真有如此狡诈之人。 凤凰南华没有说错，凤凰恪的确是一个不值得信任的危险男人。明明最不该与这样的人为敌，但沈嫣儿却别无选择地在激怒他、挑战他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越来越无法回头了。 沈嫣儿低头望着手中的黑布。忍不住不停地去想“小黑被关在什么地方，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受虐待”，脸色愈发变得苍白起来，无法隐藏内心的不安和紧张。 “我又被你骗了，我真是连一丁点都不该相信你……”她长叹一口气，摇着头低声自喃，像是自己在对自己发出大彻大悟的忠告。 “这也正是朕想对你说的话。”凤凰恪毫不客气地回敬沈嫣儿，“你最好老实一点，不要再轻举妄动。其实把部分朝政大权交给南华分担也无所谓。正好可以让朕有时间做更要紧的事情。但是，如果他再敢有进一步的行动，那就是自寻死路了。”每一个字都是最严厉的威胁，最致命的警告。 沈嫣儿默默听着，凝视着手中的黑布陷入深思。 凤凰恪担心沈嫣儿继续推波助澜，帮助宁王上位，但是比起他们兄弟俩的皇位之争，沈嫣儿更关心的却是小黑的安危。“你所谓的‘更要紧’的事情，与小黑有关吗？”淡淡的语气中依然弥散着浓浓的关心，这是沈嫣儿无法隐藏的。 一脸漠然的凤凰恪只是冷笑一声。他没有回答。而是直起身来，转身走到窗边，轻轻一跃就消失在无尽的黑夜中。 望着人影离去，只剩下冷风不停灌入的窗口。发丝被吹得四处飞扬，皮肤也被吹得凉如井水的沈嫣儿轻轻闭上眼睛，眼前晃动着小黑的身影。“对不起，但是我一定会救你……” # 因为迎着窗户吹了一晚冷风，沈嫣儿第二天就病倒了。全身烧得通红的她软绵绵地躺在床上，只记得被静好扶起来喂了好几次药。又被司马国诊了好几脉，其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昏昏沉沉地睡了一整天，终于在傍晚时分体温才总算恢复正常。在床上睡得骨头都快酥掉的沈嫣儿，在静好的搀扶下，出门走到院子里去散步。 就是在这个时候，沈嫣儿无意间用眼角瞥见一抹人影匆匆闪躲到墙壁后。即便那人速度快得犹如闪电，沈嫣儿也依然把她认了出来。 “静好，你帮我把婉贵妃请过来。”沈嫣儿指了指婉贵妃躲藏的地方。静好一脸愕然地盯着她，还以为她发烧烧得看见幻影了。结果不等静好仔细确认，婉贵妃自己就走了出来。 婉贵妃走到沈嫣儿的面前站定，一声不吭地望着沈嫣儿。她不再像之前那么气势汹汹，而是显得有些气弱和尴尬。她是独自一人前来的，没有出云跟随，于是沈嫣儿也把静好遣退。 “脖子差点被割断都没死，如果死于高烧那就真成笑话了。”在门窗都被关好的房间中，婉贵妃终于发话了，“静好做事谨慎，不会这么不小心，忘了关窗户……” 不愧是婉贵妃，早已猜到沈嫣儿这场大病后的真相。 “皇上昨晚偷偷来见过我，威胁我不要再多管闲事。”实言相告才是最聪明的做法。虽然大病初愈的沈嫣儿连说话都没什么力气，但是淡淡的语气中依然蕴含着震撼人心的力度。 听到意料之中的答案，婉贵妃没有太大的反应。她接着又问：“选后赛前你想见我，但我没有搭理你。当时你想告诉我什么？”看得出来她有些紧张，用牙齿紧紧地咬住了嘴唇，很渴望但也很害怕听到沈嫣儿的回答。 “皇上想杀你，选后赛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陷阱。我担心你飞蛾扑火，自取灭亡。”沈嫣儿直截了当地回答，“幸好选后赛有惊无险，皇上也终尝恶果。只希望这次的事情可以给他一个教训，让他放弃之前残忍的坚持，改用更宽容的态度来对待带毒者，不要再令自己沉沦在无尽的杀戮之中了……”(未完待续。) 202 被写定的结局 就算凤凰恪依然不肯放过吉阳王家族，也难以在大权旁落之后对吉阳王如此显赫的豪强斩草除根了。现在回想起来，婉贵妃当初坚决不见沈嫣儿反倒是好事，逼沈嫣儿思考另外的对策。 现在这样的结果，是沈嫣儿意料之外的重大胜利。 “所以，皇上让我参加选后是为了杀我？” 虽然沈嫣儿已经把话说得非常明白，但婉贵妃却好像拒绝相信似的再三确认了好几遍。直到看到沈嫣儿一次又一次坚定地点头，她才终于认清事实。不知何时，双眼中已有泪光闪烁。 婉贵妃强忍着，很久没有开口。直到眼泪全都收回去，才又问道：“你不怕真的被小青杀了吗？”她早已从凤凰南华那里听说了整个计划的始末，为沈嫣儿的大胆而折服。 沈嫣儿坦然地答道：“我能活到现在就已经是赚的了，就算真的被小青误伤也是我命中注定的死劫。况且你母亲的死，我的确难辞其咎，理应负责。而我又是唯一看破皇上诡计的人，如果我不下地狱，那下地狱的就是最无辜的你了。”说着说着竟微笑起来，显出把生死置之度外的豁达。大功告成的现在再去回忆当初的危险，侥幸生存的喜悦早已把恐惧和不安冲得褪色淡去了。 婉贵妃久久不语，似是陷入了对自己的深切反思之中。许久之后她才重新抬起头来，真诚地凝视着沈嫣儿率性的眼眸，说：“我早就知道我娘的去世不是你的错，我本不该恨你，但是如果不找一个人承担我的愤怒和憎恨，我一定会内疚得自杀。其实是我自己太懦弱，不敢承认自己的过错，才让你当了我的发泄品。”逝者已逝，再追究是谁的责任已经没用了。因为憎恨沈嫣儿而得到一时精神解脱的婉贵妃，此刻又陷入了更深的内疚之中。 “能听到你的这番话。我就算是死也甘心了。”沈嫣儿曾经眼睁睁看着亲人和朋友一个接一个地无辜惨死，而自己却只是无能为力地悔恨痛哭，但是这次她却成功扭转了婉贵妃的命运，这让她重新看到了希望。找到了自信。即便是面对凤凰恪那么强大的敌人，也有了敢继续在抗争的道路上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你不要把自己的生命想象得如此轻贱，随口就说出什么‘死也甘心’的话。你已经是我的救命恩人了，有朝一日我一定会报答你。不仅是我，其实当皇上从主看台冲向你的时候。我就明白你对于他的意义也是与众不同的……”再次谈起凤凰恪，婉贵妃又流露出刚才那份快要落泪的哀痛。她用骤然变得哽咽的声音说：“不过这依然不怪你，只怪我自己看错了人……” 婉贵妃曾经因为母亲猝死而把沈嫣儿当成仇敌，已经为此悔悟的她这次总算是控制住了从心底弥漫到湿润眼眶的哀伤，竭力维持着快要崩溃的最后一丝平静。 从来没有看过婉贵妃这幅表情的沈嫣儿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她。她不敢乱猜，但是婉贵妃那失魂落魄、目光恍惚的样子都只让联想到一种可能性。“娘娘……难道你对皇上？” 如果不知道婉贵妃正与凤凰南华密谋着救出宝音和太上皇，沈嫣儿一点都不会怀疑，但是正因为知道了，才无法相信婉贵妃对皇上的感情。如果真是用情至深，为何却要站在对立面呢？ “我明白你想说什么。”婉贵妃坦然地承认了对凤凰恪的感情。“但我爱的是从前的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孤僻扭曲、一意孤行的他。我希望自己可以走进他的心中，让他变回从前那个善良正直的太子。不知不觉间与南华变成了一派，也许是因为我们都对现在的皇上有所不满吧。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他却要将我置于死地……更没有想到的是，明知道他已不念旧情，但我仍然忘不掉他，一想到他会爱上其他女人，就有种说不出的嫉妒。” 能把话说到这种直白程度，沈嫣儿相信她已经完全对自己敞开心扉了。虽然她锐利如剑的眼神扎在沈嫣儿脸上。令沈嫣儿有些如坐针毡，但是为了回应她的直率，沈嫣儿也卸下了防备。 “皇上不可能爱上我。”希望这句话可以带给婉贵妃希望。 “但这不是你说了算。”婉贵妃耿直地微笑着。 “当然不是我说了算，但是……”沈嫣儿故意卖了个关子。讳莫如深地说，“我们的命运已经被这样写定了。” 同父异母的兄妹是不可能成亲的。虽然现在凤凰恪还被蒙在鼓里，但是沈嫣儿却早已看到了结局。所以无论凤凰恪现在爱不爱沈嫣儿，未来当他知道这个真相后，他也只有一种选择。 “我可以相信你吗？”看出沈嫣儿不愿道破缘由的婉贵妃没有追问，而是好像平常聊天般淡淡地做出确认。 对于一个自己愿意相信的人。既是对方拿不出任何凭据，也可以全心全意地去相信。现在的沈嫣儿在婉贵妃心目中就是这样的一种存在，所以沈嫣儿这时只要点头就行了。但是，正因为婉贵妃的这份信赖，才令沈嫣儿的一份责任感油然而生。 “如果你相信你的母亲，你就可以相信我。”因为当初就是暮斓歆揭穿了沈嫣儿的身世之谜。即使现在还不能说出自己与凤凰恪的关系，沈嫣儿也必须要让婉贵妃知道她没有信错人。 婉贵妃果然露出了困惑不解的神情，但在看到沈嫣儿高深莫测地淡淡一笑后就释怀了。“那我除了相信你还能怎么样呢？”萦绕在心头的死结终于解开，婉贵妃深蹙的眉头终于得到舒展。 接下来，婉贵妃对沈嫣儿讲了很多凤凰恪小时候的事情。美丽的年少时光在懵懂之中留下了很多酸甜苦涩，但是若干年后的现在，当两人站在往前一步就将迈入殊途的岔路上，一切变得珍贵而美好。明明是开心的事情，婉贵妃说着说着却哽咽落泪。 沈嫣儿安抚着她，倾听着她，开导着她，鼓励着她。就是在这一天之后，两人才有了真正成为朋友的感悟和默契。但是，所有的故事最终都汇聚成同一个疑问，那就是——凤凰恪到底在安黎经历过什么，为什么会有如此巨大的改变。 现在距离沈嫣儿知道答案，还有很久很久。(未完待续。) 203 龙牙寺 自从在选后赛上被沈嫣儿咬伤后，受制于宁王和魏震海，就连太后对他有所忌惮的凤凰恪一直在霰雪宫中休养。不要说上朝议事了，就连想踏出霰雪宫大门一步都必须请示太后和宁王。虽然他俩不至于撕破脸皮，以命令的形式强行限制凤凰恪的行动，但是每次都会用“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办法，苦口婆心地劝他不要操劳，安心养病。也许太后还能算得上是一番苦心地为凤凰恪着想，但比凤凰恪更了解整个事情经过的宁王却是别有居心。 凤凰恪移居霰雪宫养伤后，不想与他抬头不见低头见，也不想每天都被他打扰的沈嫣儿索性一直装病赖在太医院里不走了。在小太医令司马国的袒护下，她装病的小伎俩不但没有被拆穿，反而还给她带来了额外的福利。 那是凤凰恪被软禁后的第十天，在魏震海和潘文龙这两名文武重臣的协助下终于辛苦处理完朝中政务的交接工作，好不容易能挤出几天时间空闲的凤凰南华前来太医院探望沈嫣儿。 傍晚的凉风中，正在院子里散步的沈嫣儿不经意地抬起头，就看到凤凰南华潇洒的身影从曲折的回廊尽头向自己走来。也许是因为夺权后心情舒畅的缘故，他连脚步都显得格外轻快。这周围就只住着沈嫣儿一人，她一下就猜到凤凰南华此行所为何事。 把静好遣开后，沈嫣儿在露天小凉亭里为凤凰南华斟好了茶，刚把茶壶放下，就听见凤凰南华的脚步声已经登上台阶了。几句客套的寒暄后，凤凰南华表明来意：“好不容易得闲，龙牙寺外红叶正好，我已与魏诗萱约好出城，不如你也一同前往吧？” 凤凰南华言辞恳切，态度真诚，而且听上去又是一番美意。令人很难将拒绝的话说出口，但是沈嫣儿听到他的这番话后却好像生怕捅到什么大麻烦似的连忙躲避，想也不想就推辞道：“这是你与她的约定，我去凑什么热闹？你该感恩就感恩。该道谢就道谢，我又帮不上你什么忙，去了也只是讨嫌而已。” “话不能这样说，你当初没有经过本王的同意，就代替我对她许下承诺。事成之后又硬把我塞给她。自己却龟缩躲避不管不理，是不是太过分了？”沈嫣儿的妙计令凤凰南华白白捡了个一大便宜，他高兴还来不及，根本不会真心责问沈嫣儿，只是对沈嫣儿“先斩后奏，令他无路可退”的强硬做法有些抱怨而已。 两人之所以有这段对话，是因为当初沈嫣儿曾向小青许诺，只要小青依计行事，将宁王推上掌权之位，就让宁王陪小青去郊外游玩一天。小青立了这么大的功。而宁王所需支付给她的酬劳就只是一日相伴而已，就算打着灯笼也找不着这样的好事啊，所以行动不自由的沈嫣儿只能擅作主张，先替宁王答应下来了。 后来将事情原委向宁王禀明后，他也是默认的，但是到了真该兑现承诺的时候却又打起退堂鼓来。沈嫣儿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唯一没想到的一点就是，宁王居然是一个害羞的男人。听说要陪一个对自己有好感，而且还正在冒充大将军之女参加选秀，未来不是皇后就是贵妃的女人出游。怎么也抚不平心里的疙瘩。 “魏诗萱毕竟是皇兄的皇后人选，我刚替皇兄接管了政务，转过身马上就跟他的女人单独出行，这传出去成何体统？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是为了女人才故意陷害兄长的呢。” 看来凤凰南华这几天仔细思考过其中的利害关系。的确是字字在理，沈嫣儿听后也不禁点了点头。在这个节骨眼上与魏诗萱这种身份敏感的女人去游山玩水，的确是自寻死路，落人口实。 凤凰南华见沈嫣儿动摇了，急忙更殷切地劝说道：“你在万人冢中对她有救命之恩，她又在选后赛中重伤了你。致你重伤不愈，于情于理她都应该陪你去郊外散心。而我正好以随行者的身份同行，既不显眼又不讨骂，这才是最十全十美的安排。” “你倒是十全十美了，但是小青肯定恨死我了。她盼的就是与你单独相处，倾述这么多年来的爱慕之情，你却硬生生地把我拉去隔在你们之间，她还以为我故意搅局呢。”沈嫣儿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出小青看到她的身影后，那气得腮帮子直鼓的模样了。 “那也只能委屈你以大局为重了。”凤凰南华看出沈嫣儿的态度已经软化，于是语气中的恳求减淡，换上了一点损人利己的小小邪恶。过了一会儿，见沈嫣儿还是不应，他就使出绝招旧事重提：“你还记得万人冢报名时，我送给你的那块驱魔牌吗？” 如果说刚才沈嫣儿还有最后一丝犹豫，那么在听到凤凰南华的这句话后，就彻底举手投降了。“好好好，我知道了，我帮你就是了……”真是拿人手软吃人嘴短，欠什么都不该欠人情啊。 # 第二天，接沈嫣儿出宫的马车早早地停在太医院外。马车有两辆，一辆在前方带路，坐着凤凰南华和小青。另一辆是空的，在太医院把沈嫣儿、侍婢静好和随行医生司马国都接上了车。 龙牙寺位于京城郊外山清水秀、风光明丽之处，因为藏有上古圣物“龙牙”而得名，一直是皇族经常出游礼佛的圣地，乘马车大概要两个时辰才到。按照凤凰南华的计划，他们正午抵达寺院用膳，下午游赏红叶林，晚上留宿在寺内，第二天听主持大师讲完早经后就启程返回，大概明日下午就可以回到皇宫了。 两辆载着贵人的马车迎着美丽的朝霞出宫，在五十多名侍卫的严密保护下，碾过平整宽敞的石板路，向着城门的方向进发。清晨的京城还没有完全苏醒，到处都静悄悄的，行人们的脚步声仿佛都放得比正午时轻，平时车水马龙的街道显得宽敞了不少。许久没有出宫的沈嫣儿忍不出掀开窗帘，轻嗅着带着丝丝凉意的新鲜空气，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一点点地变得湛蓝。(未完待续。) 204 文宗皇帝 正午时分，马车准时停在龙牙寺门外。身穿法衣的僧侣们早已列队恭候多时，身材已经微微佝偻但精神却依旧矍铄的住持大师亲自相迎，将凤凰南华和沈嫣儿一行人请入斋堂。 两列长桌上早已备好热腾腾的斋饭，整个房间中都弥散着佛寺特有的淡淡香火味。耳边悠悠传来远处和尚们敲着木鱼念经的声音，更远的地方仿佛还有“呵呵哈嘿”的练武声。 凤凰南华与住持大师是老熟人了，两人彼此嘘寒问暖，凤凰南华搀扶着年迈的老住持，仿佛是一对亲密无间的父子。而初次来到这个陌生环境的沈嫣儿却显得有些无所适从，默不作声地跟在众人身后，后来在一名不苟言笑的僧人引领下，坐在了小青身旁。凤凰南华和住持大师则坐在她们的对面。静好被另一名和尚引走了，大概要去另外的地方吃饭。 沈嫣儿刚坐好，旁边的小青就不客气地推了她的胳膊一下，郁郁不乐地低声埋怨道：“你跟来干什么？”果然不出沈嫣儿所料，凤凰南华是瞒着小青把自己接出来的。沈嫣儿赔笑解释道：“多亏宁王考虑周全，我就只是一个幌子而已，要不然你这个皇后热门人选怎么能和宁王单独出行呢？” 性格耿直又帮过沈嫣儿大忙的小青当然不跟沈嫣儿客气，直截了当地提出要求：“你跟过来也没什么，不过下午赏红叶的时候，你能不能找个借口偷偷溜开？我豁出老命帮你的忙才换得这个跟宁王单独相处的机会，现在全都被你破坏了。” 看她把嘴巴撅得老高，早就想好一百个偷溜借口的沈嫣儿爽快地点头答应。小青这才心满意足地笑了笑。 接下来凤凰南华向住持大师介绍了沈嫣儿和小青，两人也都学着僧人的样子，虔诚地双手合十向大师行礼问安。一番客套之后，终于可以用膳了。 吃到一半，住持大师突然无意间问起了皇上的身体状况。皇上身体抱恙，天下大事已经分权于宁王、太后和宰相三方，此事早已传遍天下。与皇室关系密切的龙牙寺住持自然也有所耳闻。本来正在咽菜的凤凰南华听到这话后一下子哽住了，神情变得有些不太自然。他顿了一下后才回答说：“虽然御医说没有大碍，但是仍不可掉以轻心，还需继续休养一段时日。” “听到消息后。老衲已经自作主张地吩咐寺内僧人为皇上诵经祈福了，只盼皇上龙体早日康复，精神抖擞地重归朝堂。”住持大师一番话说得言辞恳切，真挚感人，连坐在对面的沈嫣儿都能从他因为年迈而显得浑浊的目光中看到他诚恳的关切和担忧。这份情谊绝对是装不出来的，他对凤凰恪的感情似乎比对凤凰南华更深，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说给凤凰南华听的。 # 午膳后，沈嫣儿、小青和凤凰南华被领往不同的厢房休息。这时在食堂里吃过饭的静好回到沈嫣儿身边，对中午那顿斋饭的味道赞不绝口，兴奋得小脸通红，但愁眉苦脸的沈嫣儿却捂着肚子，痛苦不堪地告诉她：“静好，我中午好像吃坏肚子了。你赶紧去告诉宁王，下午我在房间里休息。就不陪他和魏大小姐去游玩了。”说着还“哼哼唧唧”地**不停，吓得静好以为她真生了什么大病，但其实她只是装病落单而已。 等静好离开后，沈嫣儿轻手轻脚地偷偷溜出房间。她怕宁王会责怪她不讲义气，冲到房间来拆穿她的小伎俩，于是聪明地在宁王怒气腾腾地杀到门口把她揪走之前就先溜之大吉。要是事后宁王问起来，就说自己肚子疼得厉害，出去找茅房了。 午后的佛寺里静悄悄的，偶尔响起几声清脆的鸟鸣声打破清幽的气氛，带来几分生机。行走在打扫得一尘不染的长廊上。沈嫣儿好奇地四处张望。她没有任何目的，只想找个僻静的地方随便坐一下，等待会儿宁王和小青他们离开后再偷偷返回自己的房间里安安心心地睡大觉。 谁料沈嫣儿太小瞧龙牙寺的规模了，走了不多时就彻底迷路。扭头四顾到处都是似曾相识却又记不起来的风景，偏偏午休时间又没有僧侣路过，连想找个人问路都找不到。 就在沈嫣儿有些着急之时，忽然听见什么地方传来呢喃念经的声音。有念经声就证明有和尚在，急着找人找路的沈嫣儿心中一喜，连忙加快脚步循声走去。 谁料刚走了四五步。就看到一抹熟悉的人影从念经声传来的房间里走出来。那人与沈嫣儿只相隔十来米，又是在一条笔直的走廊上，当沈嫣儿与他对上眼时心中暗叫一声“糟了”，想蒙住脸逃走已经太迟，因为那人已经瞧见沈嫣儿，还惊讶地叫了一声“啊”。 “王爷，你怎么在这里？”逃脱无望的沈嫣儿只好硬着头皮上前问安。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沈嫣儿聪明反被聪明误，偷跑不成反而还与最不想见的凤凰南华撞个正着。 “我才想问你为什么在这里。”凤凰南华压低声音，把沈嫣儿拉到角落里低声讯问。 “我不小心迷路了，正想找人问路呢。那里是什么地方？”说着用目光瞥了一下凤凰南华刚才走出来的那个房间。房间的门敞开一半，沈嫣儿刚才看见大约有四五个和尚正在里面一本正经地念经。房间正中央的佛台前似乎摆放着什么灵位，还挂着画像，但是因为距离和角度的关系，沈嫣儿没看太清楚。 凤凰南华说：“这里是文宗皇帝的灵堂，我来为他上柱香。虽然我没有见过他，但却仰慕他的圣明，希望他在天之灵可以保佑父皇龙体安康。”沈嫣儿这才明白他之所以把声音压得很低，不是因为生气，而是因为不想打扰这里的清静。 文宗皇帝沈嫣儿是知道的，他是太上皇的兄长，也是凤凰恪和凤凰南宁的伯父。多年前他在行宫遇刺身亡，死的时候凤凰恪和凤凰南华还都没有出生呢。(未完待续。) 205 鱼死网破 文宗皇帝死后太上皇才继承皇位，然后又在两年前因病隐退，传位于凤凰恪。仔细一想，文宗皇帝与太上皇的关系倒是有些类似现在的凤凰恪和凤凰南华。表面看似相安无事，兄友弟恭，但却各有党羽在暗中较劲。 沈嫣儿随口问道：“文宗皇帝已经去世多年，怎么现在还有和尚替他念经？”文宗皇帝去世时沈嫣儿也还没有出生，为什么在将近二十年之后仍然有和尚在为他诵经呢？ “据说是因为当年行刺案的真相到现在也没有查明。文宗皇帝尸体被发现时一直睁着眼睛，直到入殓下葬时都没有阖上。父皇曾许下重诺，一定严惩真凶，为文宗皇帝报仇雪恨。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凶手却一直逍遥法外，于是超度经就一直念到现在，大概要念到真凶被正法之后才会停止吧……” 凤凰南华徐徐讲起这段往事，与沈嫣儿并肩向回走去。不知不觉间，两人竟路过小青休息的院落。隔得老远就听见小青房间中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偶尔夹杂着一声声焦急不堪的“不见了不见了”，好像她正在着急寻找什么东西。 沈嫣儿和凤凰南华赶过去一问，才知道她把佩剑弄丢了。 看到沈嫣儿和凤凰南华两人同时出现，小青的脸上酸溜溜的，但是佩剑的遗失却令她顾不上争风吃醋，拉着沈嫣儿帮她一起回忆把剑丢在什么地方了。 沈嫣儿哪记得这些细节，不过，既然房间里没有，那不是落在马车上就是落在斋堂中，因为他们从皇宫到龙牙寺就只在这两个地方停留过。 于是大家兵分两路，沈嫣儿去马车寻找，而小青则拉着凤凰南华去了斋堂。因为斋堂是住持大师每次接待贵客才会开放的，她怕凤凰南华不出面她连进都进不去。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原因，沈嫣儿一眼就看破了她想投怀送抱的那点小心思。 # 出发寻剑之前。沈嫣儿决定先回房间一趟，担心静好找不到她会着急。她穿过一道拱门，远远望见房间门窗紧闭，散发出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本以为静好会满院子到处找她。但是幽静的庭院中却连一丁点声响都没有，安静得好像是坟场一样。她总觉得暗处有一双眼睛正悄悄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怕归怕，但沈嫣儿更担心静好的安危，只能壮起胆子向房间走去。房门没有上锁，留着一道小小的缝隙。沈嫣儿把眼睛贴在缝隙上。想偷看一下房间中的情况。谁料她刚弯下腰，肩膀就被人从后面狠狠推了一下。她“啊”的大叫一声，笨拙地一头跌进房间中。还不等她从地上爬起来，身后就传来脚步声和关门声。猛地扭头一看，居然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人一身黑衣，脸上还蒙着黑纱，显然不想被别人认出来。但是沈嫣儿与她太熟，一眼就识破她的身份。那人也知道瞒不住沈嫣儿的眼睛，走进房间后索性自己扯下蒙面黑纱，与沈嫣儿直接面对面。她就是凤凰恪忠诚的部下——易香惜。 门窗紧闭的房间中光线阴霾。沈嫣儿忍着膝盖处传来的疼痛，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用眼角瞥见了墙角里被五花大绑的静好。静好的嘴巴被破布堵住了，叫不出声，只能用惊恐不安的眼睛注视着沈嫣儿和易香惜，吓得不停哆嗦。 “你想干什么？”沈嫣儿沉着地问。 “找你给一份证词画押。”易香惜说着很野蛮地把沈嫣儿拉到房间中的书案前。那里早就铺好一张写满黑字的白纸。旁边摆着一个鲜红的印台，只等沈嫣儿用大拇指按一个手印。 沈嫣儿低头一看，只匆匆把纸上内容扫了一遍脑子里就轰然炸开，又着急又生气，又混乱又恐惧。她怀疑易香惜疯了。那纸上写的是她让小青假冒魏诗萱的经过，大致情况是真实的，只是跳过了易香惜点头同意的这个细节，变成了沈嫣儿直接把小青引荐给凤凰南华。在凤凰南华的首肯下取代了魏诗萱。 沈嫣儿忍不住怒嚷道：“这哪是什么证词？分明就是认罪状！当初让小青假冒魏诗萱是你亲自点头同意的，我只是把她介绍给你而已，为什么现在变成我是主犯了？” 只要易香惜把这份证词交给魏震海，魏震海对凤凰南华的信任必然毁于一旦。冒充魏诗萱的小青轻则变成阶下囚，重则人头落地。就算沈嫣儿和凤凰南华联合揭发易香惜，也不过是跟她鱼死网破。同归于尽罢了，魏震海与凤凰南华的关系不可能被修复，因为他们联合欺骗魏震海的事实并没有一点改变。 见沈嫣儿情绪激动，易香惜冷酷地说道：“你大可放心，我的目标不是你。你若顶了我的罪，待皇上重掌大权之后，一定会对你从轻处置。” 沈嫣儿当然知道她的目标是凤凰南华和小青。小青明明是她的手下，但却背叛她投靠了凤凰南华，而凤凰南华更是有要把凤凰恪取而代之的势头。沈嫣儿早就觉得选后赛后易香惜安静得过头了，原来她一直蓄势待发，等待着报仇雪恨的一刻。 “这是皇上的命令吗？”沈嫣儿扭头怒问。 易香惜没有做声，平静的目光中透着深深的觉悟。 “皇上曾对我说，他可以把分权于宁王，因为这令他拥有更多时间做另外的事情。如果你贸然行动，把事情搅得天翻地覆，只会破坏了他原本的计划。” 沈嫣儿搬出凤凰恪来威胁易香惜，因为这对她是最有效的做法。但是易香惜一点也不为所动，冷笑着说：“我真不该对你说这么多话。”说着直接抓过沈嫣儿的手盖印泥按下去。 沈嫣儿毫无挣扎余地，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掌印落在白纸上，手腕都快被捏碎了。 取到掌印后，易香惜一把扯过证词，快步冲出房间。沈嫣儿用最快的速度冲过去，但却只撞到被她锁死的门上。紧接着就听到头顶传来几声响动，沈嫣儿又冲到窗口，结果就连窗户都被她锁死了。 这下沈嫣儿和静好彻底被困在房间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除非可以飞天遁地，不然她们根本就冲不出去。(未完待续。) 206 玩火自焚 “静好，你没事吧？”既然出不去，沈嫣儿就干脆先给静好松绑。从头到尾都在惊吓状态中没有回过神来的静好吓得直哆嗦，塞口布刚被拔出去就六神无主地惊慌叫道：“小姐，什么假冒魏诗萱？她让你认什么罪？你会不会有事？” 静好慌得厉害，但沈嫣儿却是镇定，从容说道：“你先莫慌，现在倒是还有机会补救，只要把证词在她交给虎将军之前抢回来就行了。”说着冷静地扭头环视了房间一圈。 门窗紧闭，无路可逃，要把证词追回来又谈何容易？ 静好听她说得那么轻巧，忍不住更着急了，奋力甩开缠在身上的绳索，跳出来抓着沈嫣儿的手说：“我们现在被她锁在房间里哪都去不了，但她已经拿着那张纸去找虎将军了！” 沈嫣儿笑了笑，胸有成竹地说：“不，她还有一件大事要做，做完之前绝对不会离开龙牙寺——所以我们还有时间。”唇边笑容讳深莫测，令静好看得呆住了。 就在刚才与易香惜的拉扯间，沈嫣儿发现一个奇怪的地方。易香惜居然随身携带着两把剑，而且剑的形状大小不一，易香惜不是双剑流的传人，沈嫣儿又觉得其中一把有些眼熟。联想起不久之前小青丢剑的风波，不难猜到小青的佩剑被易香惜偷走了。无缘无故，易香惜不会冒险偷剑，而她之所以这样做的原因，沈嫣儿已经在心中隐约猜到了。 “小姐，她还要做什么？”静好从沈嫣儿的表情中感觉到大事不妙，询问声压低了几分，显得格外谨慎。沈嫣儿用微笑安慰她，什么都不说，一来是因为没有把握，二来也不想吓到她，三来就算说了她也帮不上忙，只能干着急罢了。 沈嫣儿缓缓起身。走到门窗边，把门窗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的确全都被锁牢了，她和静好两个人用尽全力去推，甚至用身体去撞。把肩膀都撞青了都无法破门而出。 不一会儿沈嫣儿就放弃了，低着头另想办法。而静好还在拼命拍门，边拍边大声向外嚷叫着：“有没有人？放我们出去！”然而地广人少的幽静佛寺中根本没人听见她绝望的求救。 “小姐，你怎么不着急呀？我们要赶紧想办法出去，把事情禀告宁王。让宁王派人把她追回来呀！”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静好都像是热锅上团团转的蚂蚁了，但沈嫣儿却慢悠悠地在房间中走来走去，一会儿拿起茶杯看看，一会儿又翻一下抽屉，好像正在漫无目的地寻找着有没有能派上用场的东西。 见静好急得冲过来拉自己，沈嫣儿停下翻找抽屉的手，回头对她说：“易香惜武功高强又神出鬼没，她在暗我们在明，如果她想逃想躲。我们是追不到的。唯一的办法就是等她自投罗网，在她实施大计之时将她一举擒获。” “可是我们连出都出不去，还谈什么擒获？” “出是有办法出去，不过可能会挨骂。”沈嫣儿狡猾地一笑，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她端起放在床头的一盏烛台，点亮了拿到窗边。静好正想开口问她大白天点什么蜡烛，沈嫣儿就突然用烛火把窗纸点燃了。薄薄的窗纸瞬间就被烧出一个大窟窿，火苗越过一个又一个小方格，迅速向外蔓延。 不等静好反应过来，沈嫣儿突然抬起椅子。向那扇燃烧的窗户狠狠砸去。只听“哐当”一声巨响，被火苗烧脆的窗棂瞬间折断，裂开一个三角形的大口子。如果是四五岁大的小孩已经可以钻出去了，但是沈嫣儿和静好都是成年人。出口周围还有明艳艳四处乱窜的灼热火苗，她们暂时还过不去。 于是沈嫣儿抬起另一张椅子，又向窗口砸去。如果运气好，这一下她可以把整扇窗户砸通，但偏偏她的运气在这一刻跌到谷底。椅子击中火窗后直接破窗而出，已经被火烧得碳化的窗棂就像被挑飞的火盆似的。整个飞溅开来。瞬间只见无数细碎的火苗宛如绽放的烟火般漫天飞舞，如暴风雪般扑面而来。 “啊——”离窗户只有三四步远的静好吓得用手挡住脸部，发出凄厉的惨叫。察觉到大事不妙的沈嫣儿叫了一声“静好”，下意识冲过去拉她，但是胳膊却被飞溅过来的一截裹着火焰的木条砸中，袖子瞬间燃烧起来。 不仅如此，静好的裙角也被另一块木条点着了。不少火苗落到易燃的桌布上，床单上。不一会儿，整个房间都被火光包围，而逃命的窗口已经彻底被熊熊燃烧的烈火覆盖，她们再也不可能逃出去了。 这才真叫玩火自焚，追悔莫及。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沈嫣儿唯一能做的补救就是抓过茶壶，用茶水打湿衣袖捂在自己和静好的嘴上，躲在离火海最远的墙角里，眼睁睁看着火势越来越大。 不知道是和尚的救援来得快，还是她们被烧死得快，弥散在整个房间中的呛鼻浓烟很快就令沈嫣儿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只能不停地咳嗽，觉得肺部被呛得阵阵发痛，没撑多久就昏迷过去。 #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嫣儿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耳边十分安静，光线微微幽暗，似乎已是夜晚了。待朦胧的视野渐渐变得清晰后，沈嫣儿终于看清宁王俊美的脸庞。 守候在床边的宁王发现沈嫣儿醒来，正伸长脖子盯着她。 “静好呢……”沈嫣儿最担心的就是静好。说出这三个字时才感到自己的喉咙好像被砂纸研磨般干涩痛苦，声音也低哑得几不可闻，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是自己的声音。 “在另外的房间休息。”宁王见她神志清醒，略微放心。 沈嫣儿慢慢转动眼珠，把四周打量了一遍，发现自己正躺在另一间厢房中。窗外已是黑夜，淡淡的月光透过窗开的窗户落在宁王的身上，为他洁白的长衫镀上一层清冷的光辉。(未完待续。) 207 失去冷静的杀手 “你没有和小青去赏红叶吗？”虚弱的沈嫣儿慢慢坐起来，靠在枕头上说话。因为喉咙痛得厉害，她把语速放得很慢。肺部和鼻腔中仿佛还有浓烟残留，令她每说一个字都想咳嗽一声。 “三间厢房都快被烧成灰烬了，哪还有心情游山玩水？”宁王无奈地笑了笑。他还不知道火就是沈嫣儿自己放的，关切地问：“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起火呢？” 沈嫣儿的目光蓦然黯淡下来，幽幽说道：“我见到易香惜了……”明明宁王问的是为什么起火，但沈嫣儿的回答却是牛头不对马嘴的一句，宁王顿时愣住了。 不待宁王仔细询问，沈嫣儿就等不及似的，忍着嗓子的不适，非常着急地把中午发生的一切简单说了一遍。 宁王听着听着表情越变越严肃，最后再也坐不住了，噌的一下站起来，仿佛马上就要冲出去下令缉拿胆大包天的易香惜。而沈嫣儿却猛地一把拉住转身欲走的他，轻轻摇了摇头。 “你不要擅自行动，她可能正在暗处监视着你。她盗走小青的佩剑，无非就是一个目的——想用小青的剑杀了你，然后把罪名嫁祸给小青。从现在开始，你绝对不能落单，不能让她有机可趁……” 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幸好从天而降的火灾打乱了易香惜原本的计划，不然下午宁王极有可能在红叶林中就遇袭了。下午宁王亲临现场指挥救火，周围到处都是十万火急赶着救火的和尚，就算是易香惜也没机会借刀杀人。 但是，令沈嫣儿始料未及的是，她刚把话说到这里，突然听到窗口传来一声轻响。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宁王就已经捂着后脖子“啊”的叫了一声。 “怎么了？”沈嫣儿紧张询问，半起身抓住宁王的肩膀，向他手捂的地方望去，只见一枚长约一寸的细针牢牢地扎在宁王的后脖子上。还没看清楚。这枚针就已经被宁王拔出来了。 “飞针？”宁王比沈嫣儿见多识广，一眼就认出这是刺客惯用的暗器。小小一枚针当然不可能造成太大的伤口，但最可怕的就是刺客通常会在针尖上涂抹毒药。毒药千奇百怪，下毒容易解毒难。唯有抓住刺客，逼其交出解药才是活命的办法。 思及此，宁王立即拔剑向外冲去，结果刚迈出一步，眼前蓦然发黑。竟向后仰倒在沈嫣儿的身上。沈嫣儿连忙伸手扶住他，却感到他异常沉重，仿佛连站立的力气都快失去了。 很显然，飞针上毒药的毒性至少有一点是麻痹神经，至于会不会致命，沈嫣儿和宁王都不敢过于乐观。“什么人？出来！”宁王硬撑着用最后的力气发出叱喝，但声音却是绵软无力的，比刚从昏迷中醒来的沈嫣儿讲话更没有力气。 宁王话音刚落，房门就被人从外面“啪”的一脚踢开了。门扉敞开的瞬间，眼尖的沈嫣儿一下就发现外面走廊上至少横倒着三名奉命保护宁王的侍卫。他们全都被刺客不声不响地撂倒了。就连有事发地只有一墙之隔的沈嫣儿都没听到声响。刺客的武功之高，可见一斑。 “易香惜……”宁王咬牙切齿地念出这个名字。身中剧毒的他早已是头晕目眩，四肢乏力，必须用尽全力死抓着床沿才能勉强把上半身撑起来。而手持雪亮长剑、目露凶光的易香惜却踩着悄无声息的步子快步逼近过来。 “你不要过来！”沈嫣儿发出嘶哑的警告。见形势不妙，她慌乱间一把夺过宁王的剑，把剑尖对准了不断逼近的易香惜。与此同时，她还迅速翻身跳下床去，扶着沉甸甸的宁王转身向窗边逃去。窗户敞开着，明明只有三步之遥，但是对于因为中毒而无法正常移动的宁王来说却是远在天边。 易香惜看出他们想逃。但是根本就不紧张，依旧迈着快而不急的步子靠近过去。她现在无论是要杀宁王还是杀沈嫣儿都是易如反掌，就是因为太简单了，所以才能如此镇定自若。 另一方面。急得满头冷汗的沈嫣儿又要握剑，又要搀扶宁王，手都快不够用了，瘦弱的身体被宁王全身的力量压得几乎快要折断。她知道这次是逃不掉了，最后关头顾不上深思熟虑，扭头就向易香惜疯狂地大吼起来：“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他无论如何也是皇上的亲弟弟。皇上就算再恨他也不会希望他死。你杀他就是让皇上背上六亲不认的罪名。” “这是他罪有应得。”易香惜无动于衷。她就像中邪似的，无论沈嫣儿说什么都听不进去。闪烁着杀气的双眼就像猛兽似的笔直注视着宁王。突然，她猛地抬起手，用剑指着沈嫣儿威胁道：“如果你再袒护他，我就连你一起杀——” 易香惜绝对不是开玩笑，在万人冢里见识过她对熙羽如何赶尽杀绝的沈嫣儿深知她的冷酷无情。“那你就连我一起杀吧。”沈嫣儿顾不上害怕，把连眼睛都几乎睁不开的宁王挡在身后，双手紧握宁王的佩剑，抱着必死之心挡住了易香惜的路。 “不要以为皇上袒护你，我就真的不敢动你。”易香惜冷笑一声，握剑之手又伸直了几分。锋利的剑刃对准沈嫣儿的鼻头，如果易香惜真的动手，沈嫣儿就连一秒钟都挡不住。 面对如此强敌，沈嫣儿浑身直冒冷汗。这时，就连快要昏迷过去的宁王也用最后的力气轻轻用手推了推她，似乎想让她躲开，不要自寻死路。 凝滞的气氛中，易香惜巍然不动，给沈嫣儿留下最后的逃生机会。但是，沈嫣儿却僵硬地矗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这不是皇上想看到的……你错了，你不能一错再错下去……” “皇上想什么，不用你教我。我才是伴随皇上三年的人，我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易香惜的声音悠远而哽咽。从来不再人前流露出过多感情的她，却在此刻暴露了内心的痛苦和矛盾。她今日的目标明明是宁王，但是此刻全身敌意却突然转到了沈嫣儿的身上。那并非是恨意，而是一种连她自己都不太明白的嫉妒，嫉妒得失去冷静，情绪变得激动起来。(未完待续。) 208 不成功便成仁 突然，易香惜持剑之手猛地一抖，向沈嫣儿握剑的手腕刺去。沈嫣儿本能地转身躲开，抬手用剑去挡易香惜的剑锋。就在这个瞬间，双剑剧烈碰撞发出的可怕响声传入耳中，但沈嫣儿手上却没有传来一点感觉。 “快逃——”一个黑影从旁边钻出，爆发出这声尖利的嘶吼。不是别人，正是小青。她偶然路过看到倒在门口的侍卫，发现大事不妙后立即冲了进来，正好撞见刚才的一幕。 幸好有小青出手相救，沈嫣儿绝望的目光中再次燃出希望。来势汹汹的小青使出全力挡住易香惜，耳边传来的激烈打斗声和眼前翻飞晃动的人影令沈嫣儿从呆愕中猛地反应过来。她再次转身搀起凤凰南华的胳膊，几乎是用尽全力将他从窗口扯了出去。 凤凰南华只剩下最后一丝力气，眯着两道缝隙的眼睛眼看就要完全闭合。“王爷，王爷，你振作起来，千万不要昏迷……”沈嫣儿拖着凤凰南华重如山岳的身体，一步一坑地踩着窗外泥泞的土地，艰难地向远处逃去。 身后，小青与易香惜的打斗声愈发激烈，听上去两人实力相当，战得不相上下。但小青毕竟只是一个浪迹天涯的江湖女子，能把御前队的易香惜挡到现在就已经算是奇迹了，沈嫣儿不敢指望小青能把凤凰南华从易香惜的追杀中解救出来。 “快来人啊！救命啊！”沈嫣儿边逃边喊，惊恐慌乱的声音乘着夜风向四周扩散，但是龙牙寺的夜晚静得仿佛深渊谷底，任凭她喊破喉咙也没有任何人赶来营救。 身体的疲惫，精神的压力，都令沈嫣儿几欲昏厥过去。不知道逃了多久，她早已累得气喘吁吁，双眼发黑，然而身后却传来了易香惜追来的脚步声。 沈嫣儿不敢回头向后望，把全身所有力气都挤出来。灌注到双腿中，就像被猎豹追杀的羚羊似的在草丛中拼命逃窜。 但是，沈嫣儿哪里逃得过轻功附体的易香惜。不一会儿，易香惜的脚步声就已逼近到沈嫣儿身后不到十步远的地方。而沈嫣儿早已跑得没有力气。张开嘴巴十分吃力地大口大口呼吸着，脑海中晕眩昏沉。耳朵仿佛被一层水蒙着，除了自己激烈跳跃的心跳声和易香惜近在咫尺的脚步声外什么都听不见了。 “站住——”易香惜终于追到面前，一声暴喝，同时野蛮地抓住沈嫣儿的肩膀。感觉到肩膀上传来一阵剧痛的沈嫣儿双膝猛地颤抖了一下。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倾倒在地上。沈嫣儿这辈子第一次逃得这么急，这么久，一停下来才感到全身上下都泛着难以言喻的阵阵酸痛，就好像刚受过什么酷刑似的。 “宁王呢？”不给沈嫣儿休息的时间，易香惜突然粗暴地把沈嫣儿从地上拎起来。她的语气急促而紧张，慌乱的眼神中早已不见刚才的游刃有余。之所以会这样，只因为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追到的只是沈嫣儿，而宁王却早已不见踪影了！ “哼……”衣襟被易香惜揪在手中，双腿累得直不起来的沈嫣儿摇摇晃晃地勉强维持着站立的姿势，发出疲惫的冷笑。“你上当了……”急喘不停的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那是成功将对手引入陷阱，达成目的后才会流露出的得意微笑。 这才惊觉自己的上当的易香惜惊得目瞪口呆，一把将沈嫣儿推倒在地，转身想向回追。但是她已经离刚才的房间相距甚远，而且又不知道宁王躲在什么地方，根本就无从追起。 被推得一屁股跌坐在地的沈嫣儿一边喘气，一边慢慢爬起来，怀着好意对易香惜说：“我和宁王是分开逃的，幸好有昏暗的夜色掩护才侥幸没有被你识破……宁王现在应该已经得救，不久之后。他就会带着侍卫和武僧赶到……如果你不想被关进大牢的话，现在逃，还来得及……” 就在沈嫣儿将宁王扯出窗口后不久，她就与宁王分开了。她一边逃一边大声呼救。但是很快就意识到附近没有侍卫会赶来相助，而且呼救声还会暴露自己逃走的方向，所以她灵机一动，决定用自己当诱饵，把易香惜引到与宁王相反的方向。 结果易香惜果然上当了，她一边与小青打斗。一边从沈嫣儿的呼救声中仔细分辨着她逃跑的方向。等她摆脱小青的纠缠后，立即循声追去，整个过程中她一点也没料到自己会中计。更加没有料到的是，沈嫣儿竟会在那么危险的环境中，想出这样的妙计。易香惜输得心服口服，对沈嫣儿又恨又佩服。 “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你的确是一个人才，只可惜站错阵营，成了我的敌人。”易香惜并没有逃，而是留在原地与沈嫣儿交谈。这样的冷静令沈嫣儿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如果易香惜不是自信可以摆脱追兵，那就是——她已经绝望放弃了。 “兵不厌诈，是你自己太大意了。”沈嫣儿低声说道，仔细观察着易香惜的表情。黑暗中，易香惜的双眼不再像刚才那么杀气毕现，而是被茫茫哀愁所遮蔽。 就在这时，远方的黑暗中突然出现无数亮光。那是无数火把汇聚而成的光海，仿佛一条长绳般将易香惜和沈嫣儿都圈在里面，然后非常有秩序地慢慢收拢——他们都是奉宁王之命前来追缉易香惜的援兵。无路可逃的易香惜不慌不乱，从容不迫地抬头环顾四周，明白自己已经无路可逃后依旧神情淡然。 沈嫣儿以为她要用自己当人质威胁宁王，然后逃走，便好心提醒她道：“你用我是威胁不了宁王的。你自己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令宁王知道你是皇上的手下，他又知道皇上还需要我解开行尸之毒的秘密，所以就敢断定你不会杀我。” 谁料易香惜却一动不动，静静等待着包围圈不断缩小，没有逃跑的打算，更没有用沈嫣儿当人质的意图。“我真是太小看了你这个可怕的女人。当初是我把你引荐给皇上，但是你不但没有帮助他，反而成了他最大的威胁。我只恨此生不能替他杀了你……”易香惜语气怨愤，但表情却没有任何起伏。她只是说个不停，却迟迟没有半点行动。就好像要把这辈子最后几句话全都留在现在一样，令沈嫣儿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深。 “不成功便成仁，我早已做好觉悟了。”话音一落，易香惜猛地提剑向自己的脖子抹去。杀不了宁王就是死路一条，与其被严刑拷打，不如死在这里，将一切秘密都带入阴曹地府。(未完待续。) 209 来者不善 “住手——”早就料到易香惜会自杀的沈嫣儿大吼着，猛地扑了过去，在剑锋险些从易香惜脖子上抹过的最后关头，死死地抱住了易香惜的手。“如果你死在这里，皇上不会原谅宁王，你真要让他们兄弟反目才甘心吗？” 易香惜凄冷一笑，说：“我在皇上心中没有那么重要。” 比死亡更孤寂的眼神令沈嫣儿心中猛地抽痛起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句始料未及之语已经脱口而出：“为什么不敢相信自己？你敢不敢活下来，看我说的对不对？” 不会武功的沈嫣儿在强大的易香惜面前一直是柔弱的、卑微的，但是此时此刻，她的身上却散发出远比易香惜更强大的气场。昏暗的月光，灌木丛生的树林中，易香惜凝视着沈嫣儿严肃的眼眸，竟忽然有种被她制服的错觉。 “你救我对你有什么好处……”易香惜的语气软了下来。听了沈嫣儿刚才的话后，她已开始犹豫了。一心寻思的她，脑海中突然冒出了很不可思议的，渴望活下去的想法。 “救你没有好处，但是，你死了，我就更没有好处了……”仍不敢放松警惕的沈嫣儿认真地凝视着易香惜的双眼，“我只是不想再看到任何人在我眼前死去了……这个世上有太多悲惨的事情，你死了就多一桩，活着就可以少一桩……” 沈嫣儿幼年丧母，后来又在万人冢里失去阿珍，返回家中却被满门屠杀，唯一的亲人最后也死得凄凄惨惨。经历这一切之后，孓然孤立的沈嫣儿比其他人都更懂得珍惜生命。 宁王与皇上之间，分不清谁对谁错，捍卫皇上的易香惜就算想要杀宁王，在她心中亦是替天行道的正义之举。沈嫣儿无法评判她的对错，只希望她能怀着希望，善待自己的生命。 况且。沈嫣儿对刚才自己的话是有把握的，她相信易香惜在皇上心中是有分量的。如果她死了，皇上与宁王之间本就摇摇欲坠的关系那就更加无法挽回了。 就在沈嫣儿与易香惜对视的这段时间中，那些手持武器的侍卫和武僧已经步步为营地围拢过来。他们凶神恶煞地瞪着易香惜。刀剑捆绑的尖端都指向位于包围圈正中的易香惜。只要有人一声令下，易香惜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突然，易香惜猛一抬手，把剑横向沈嫣儿。所有人都同时提气，紧张得差点冲过去。以为易香惜要杀沈嫣儿。但是，沈嫣儿冷静的表情却给这群紧张过度的人下了定身咒。即便被寒光森然的剑指着，沈嫣儿依旧淡然地迎向易香惜的目光，并且轻轻抬手，将剑从易香惜手中接了过来。易香惜没有反抗，因为她本意如此。她不是想杀沈嫣儿，而是主动缴械。 失去武器的易香惜等于已经投降了，她转过头，环视了周围那些面带惊愕的侍卫一圈，目光中带着几分催促。仿佛在说：“你们可以逮捕我了。”但是。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直到一个人影在另外一人的搀扶下，慢慢从人群中走出来，侍卫的目光才终于有了方向，齐刷刷地汇聚过去。被搀扶的人浑身无力，走得艰难迟缓，双眼也快眯成两道缝隙了，似乎下一个瞬间就会昏迷不省人事，但他的气质依旧高贵，微微抬手的动作更是流露出皇室特有的气派。 “把她押走吧……”凤凰南华挥了挥手，对侍卫下令。他话音刚落。那个搀扶着他走过来的人影立即跟着低吼道：“傻愣着干什么？赶紧把那个女人押走！”这人正是小青，虽然她没能拦住易香惜，但却在追赶易香惜的时候发现了凤凰南华，然后便扶着凤凰南华去搬来救兵。于是才有了现在这幅画面。 听到小青的吼声后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侍卫们急忙上前，敏捷麻利地将易香惜的双手拧到身后，将她押走。易香惜离开前，恶狠狠地剜了凤凰南华一眼，算是对他的报复，只可惜唯剩最后一丝意识的凤凰南华已经看不见了。 # 一夜休息之后。沈嫣儿等人都跟随凤凰南华匆匆返回皇宫，原定的听住持大师讲早经的计划无人再提。回宫后，凤凰南华派人将易香惜押送至大牢，然后便顺路送沈嫣儿回太医院。 然而，宁静的太医院今日却不同寻常，笼罩在一片肃杀的气氛之中。光门口就矗立着十多名面无表情的侍卫，沈嫣儿与凤凰南华满脸狐疑地走下车，突然在侍卫身旁看到一名极为眼熟的公公向他们走来。“王爷，沈姑娘，太后派老奴来为您两位带路。”这正是凤凰恪身边的近侍太监，安公公。 沈嫣儿顿时呆住了。凤凰恪被软禁后，安公公也一直留在霰雪宫中伺候，为什么今日会出现在太医院？既然他来了，那么凤凰恪呢？难道凤凰恪此刻也在太医院吗？ 想到这里，沈嫣儿警惕地忘了凤凰南华一眼。凤凰南华也与沈嫣儿想的一样，表情僵硬而紧张。他问：“皇兄呢？” “正在里面等着您呢。”安公公笑得令人不寒而栗。 皇上也来了？凤凰南华顿时脸色苍白，再也说不出话。跟在沈嫣儿身后的静好紧张得拽紧了沈嫣儿的衣袖。 沈嫣儿壮起胆子问道：“太后怎么会同意皇上离开霰雪宫呢？”当初让皇上留在霰雪宫中休养就是太后的主意，从太后对皇上的态度中不难看出，她对行尸之毒的畏惧远比皇上更甚。如果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情，她绝不可能同意皇上外出。 “姑娘请随老奴去见一见太后和皇上，自然就明白了……”安公公故意让沈嫣儿害怕似的，说话遮遮掩掩，而且笑里藏刀，带着一点讥讽的意味。 究竟是什么事能让太后和皇上亲自出动，而且还要让自己和宁王同去？难道是自己在选后赛上所耍的小聪明被揭穿了？但是，真相皇上早就知道了，他还说转移大权能令他拥有更多时间，没理由现在又大张旗鼓地在太后面前再揭穿一遍呀……(未完待续。) 210 败露 在安公公的代领下，沈嫣儿、静好和凤凰南华忐忑不安地来到沈嫣儿这几天休养的房间中。镇守在房门外的侍卫之中，竟有几名御前队的身影。如果只是来找自己和凤凰南华问几句话，何必出动御前队？沈嫣儿心中不祥的预感更深了。 怀着紧张的心情走进房间后，沈嫣儿一抬头就看到坐在窗边木榻上的凤凰恪和太后。木榻正对着门，与他们眼神交汇的瞬间，被他们严肃的目光所震慑，沈嫣儿竟有点不敢迈步了。 这时凤凰南华也意识到事态不妙，低头望了沈嫣儿一眼，似乎想用目光提醒她谨言慎行。可惜沈嫣儿这会儿光顾着紧张，满脑子转的都是待会儿的脱身之计，根本没有发现凤凰南华的眼神。两人心中都开始乱打鼓，但还是壮起胆子走进房间。 等沈嫣儿、凤凰南华和静好都走进房间后，安公公在他们身后轻轻地掩上了房门。房间中的光线顿时阴暗下来，将正前方背光而坐的凤凰恪和太后严肃的表情笼罩在恐怖的晦涩中。 “母后，出什么事了？”凤凰南华开口问。故作镇定的声音依然带着轻颤，没有逃过与他同样心情的沈嫣儿的耳朵。 正在气头上的太后板着脸，没有答话，只慢慢从袖袋中拿出一样东西，非常冷漠地“啪”一声扔到手边的矮腿桌上。那东西是一块金灿灿的牌子，上面雕刻着一个威猛的虎头图案，凤凰南华还没看清楚那是什么东西，沈嫣儿就猛地后退一步。 这不是赵慎智的黄金令牌吗？沈嫣儿一眼就认出那东西的来历，但却怎么也想不通这块令牌为何会落在太后手上。这段时间她一直留在太医院中休养，而金牌则一直被藏在屋梁上，就算有宫女进去打扫，也断然不会发现金牌的所在。除非…… 这时一个大胆的猜测陡然浮现于沈嫣儿脑海。她刷的一下将目光移向坐在太后身旁，不动声色的凤凰恪。从刚才沈嫣儿进屋起，凤凰恪就一言未发。但唇角却一直噙着淡淡的冷笑。沈嫣儿的目光一扫过去，他的笑意竟变得更深了，仿佛是对沈嫣儿的猜测予以肯定。 这下沈嫣儿脑海中轰然炸开，再也冷静不下来了。新仇旧恨积在一起。令她顾不上什么时间场合和身份尊卑，口气生硬地质问道：“你搜查过我的房间了？” 除此之外，不会有别的可能性。藏得那么隐秘的金牌，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被发现，一定是有人趁自己不在霰雪宫的那段时间里。潜入房间中对每一个地方都进行过仔细搜查。那样才有可能把金牌搜出来——而那个人，只有可能是凤凰恪！ “如果没做亏心事，还怕朕搜吗？”凤凰恪倒也不隐瞒，冷笑一声后就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这时凤凰南华还听得云里雾里，摸不清到底出了什么事，不断对沈嫣儿投去询问的目光，然而被凤凰恪引燃的沈嫣儿只顾着气愤至极地怒瞪凤凰恪，完全忘记了身旁其他人的存在。直到听到太后冷冰冰的一句话，才蓦然回过神来。 “这块金牌哪里来的？”太后悠然抬腕，用白皙而修长的手指轻轻扣了扣金牌。美貌的脸庞上布满隐瞒，显得威严而可怕。她的语气平静，语速也不快，透着雍容尔雅，不怒而威。 在太后严肃的注视下，心急如焚的沈嫣儿只能低着头，不敢继续说话。事情关系到吉阳王的生死，她曾答应吉阳王要好好保管金牌，没想到吉阳王前脚刚走，金牌就被搜出来了。 这下怎么办？凤凰恪早已通过吉阳王妃暮斓歆的死。猜出吉阳王才是真正的带毒者，正愁没有机会将吉阳王一族治罪。没想到现在却因为自己的一时纰漏，而给凤凰恪提供了一个绝佳的借口。 “不要以为你嘴硬本宫就没有办法，要不是皇上替你求情。本宫早就将你打入天牢，让那里的人去拷问你了。”太后虽然不生气，但字字句句都是刺耳的威胁，令沈嫣儿浑身发冷。 即便意识到自己死到临头，沈嫣儿也依然硬撑着，死咬着嘴唇不开口。因为她一旦说错一个字。被没安好心的凤凰恪抓到把柄，那吉阳王一族轻则遭监禁，重则就要被满门抄斩了。在想出一个万全之计之前，沈嫣儿打算一直沉默下去。 然而，凤凰恪却早已看穿她的意图。她不招也没有用，凤凰恪替她说了出来：“这块金牌应该是赵慎智大将军的遗物，而赵慎智应该早已牺牲于吉阳州，这块金牌本应随他入土，但现在却在你的房间中。凭你的年纪，不应该与赵慎智有什么联系，所以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赵慎智当年没有死，而且还进了京……” 凤凰恪每说一句话，沈嫣儿就心如针刺。隐藏至深的秘密被人毫不留情地缓缓揭开，而自己却无法阻止事态正朝着最恐怖的方向发展而去，那种无奈和恐惧的感觉，将沈嫣儿折磨得心如绞痛。 凤凰恪仿佛亲眼见证过当年发生的一切似的，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与沈嫣儿知道的真相一模一样，没有分毫偏差。背后早已被冷汗浸湿的沈嫣儿唯一能做的就是咬紧牙关，等待着被押入大牢，严刑拷打的命运降临。 凤凰恪不疾不徐地接着说：“当年父皇秘令吉阳王处死赵慎智，后来吉阳王传回朝廷的奏报中，的确黑纸白字地写明赵慎智已死的事实。但是，赵慎智根本就没有死，不但没死，而且还随身带着可以调兵的金牌回到了京城。如果不是吉阳王畏惧承担丢失死囚的重罪而隐瞒真相，那便是他故意放走了赵慎智……” 终于说到要点上，凤凰恪唇角冷笑变得更深不可测。“不但放走，还让赵慎智带走金牌。他当年到底想干什么，相信不用朕继续再说下去，大家心里应该都已经明白了吧？” ——吉阳王想要赵慎智起兵造反。 正因为知道这句话的分量，凤凰恪才故意没有点破，但在场所有人，就连最莫名其妙的凤凰南华也听懂了。他猛地扭头盯着脸色煞白的沈嫣儿，沈嫣儿却绝望地轻轻闭上了眼睛。(未完待续。) 211 翻老账 “沈嫣儿，朕告诉你，吉阳王已经犯下两条死罪，一是欺君，二是谋逆。如果你敢包庇他，就连你也该被一并治罪，所以你最好乖乖地将你所知道的一切讲出来，朕可以考虑对你从轻处罚。”凤凰恪是认真的，他赢了，他总算在沈嫣儿面前漂漂亮亮地赢了一次，当日选后赛上的那口气终于咽下了。 听到这里，沈嫣儿终于忍无可忍，低声发出微弱的反抗：“无凭无据，就算是皇上也不能血口喷人，残害忠良……” “怎么是无凭无据，这块金牌不就是最好的物证吗？不仅如此，朕还有人证……”说到这里，凤凰恪的目光陡然阴沉下来。出乎沈嫣儿意料之外的是，他竟然把视线移向了一直埋头默默站在沈嫣儿身后的另外一名女子，并轻轻念出了那名女子的名字：“静好，你说是不是？” 这晴天霹雳般的一句话令沈嫣儿猛地回头盯着静好，正好看到静好吓得缩紧身体的瞬间。如果说刚才沈嫣儿的心情是慌乱的，紧张的，那么现在，当她听到凤凰恪叫出静好的名字，并问她“是不是”的瞬间，她的心情几乎已经变成的悲愤的，绝望的，崩溃的了。 “小……小姐……”受惊的静好用怯懦的眼神注视着沈嫣儿。只要这时她说出一句话否认，沈嫣儿就愿意义无反顾地继续相信她。然而，静好的反应却令沈嫣儿心如刀割。她颤抖的嘴唇中仿佛快要迸出什么话语，但是却迟迟未能说出口。 两人身后，已经完全掌控局势的凤凰恪冷笑着，继续逼问静好：“静好，你一直跟在沈姑娘身边，对她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你说，朕有没有诬陷吉阳王？” 左右为难的静好几乎快要哭出来了，埋着头一声不吭。她不敢看凤凰恪，也不敢看沈嫣儿。她这样的反应已经令沈嫣儿心中仅存的那一丁点渴望都化为灰烬。沈嫣儿脸色苍白，痛彻心扉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静好深深埋下的脸上。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却可以从她紧缩的身体中感受到她的内疚和恐惧。 “原来如此，我终于明白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沈嫣儿用一声无力的冷笑打破现场凝固的沉寂。原来静好是皇上的眼线，她早已将一切禀告给凤凰恪了。 入宫后。沈嫣儿不是没有防过静好，重要谈话她一般都不让静好旁听。就像当初与吉阳王谈话时，沈嫣儿清清楚楚地记得她已经把静好支开了…… 然而，事实却证明沈嫣儿想得太过简单。不是把静好支开就能万无一失，不知道接到凤凰恪什么任务的静好。恐怕那时正躲在暗处偷听吧…… “静好，朕在问你话，难道你没有听见么？朕到底有没有诬陷沈姑娘？”凤凰恪扬高音调，语气变得更加严厉。静好的沉默不语令审讯无法继续进行下去，他咄咄逼人的催促令静好不得已，只好抬起头来。 “没有……”静好用快要哭出来的嘶哑声音，哽咽着回答道，“皇上没有诬陷沈姑娘……皇上刚才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是我亲耳听见吉阳王告诉沈姑娘的……我可以用自己的性命担保……” 从她痛苦的表情中可以看出她是不愿意背叛沈嫣儿，沈嫣儿也愿意相信她是迫于无奈。情非得已。然而，当听到静好说出的这句话后，却依然无法控制住心中不断翻涌的悲伤。 “静好，其实我早就该想到了……” 事到如今，沈嫣儿不想指责静好的背叛。因为，也许根本就不存在背叛，而是静好的使命本就如此。要怪就只能怪自己的疏忽大意。 静好曾经亲口告诉过沈嫣儿，凤凰恪曾有恩于她，她对凤凰恪心怀感激和忠诚。宫中秀女死后会变为行尸，为了后宫安全。想必秀女们的贴身侍婢都身负监视的使命。一旦秀女意外死亡，她们必须立即发现并禀告上级，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凤凰恪会做这样的安排也是情理之中。不仅是沈嫣儿。也许每名秀女身旁的侍婢都是凤凰恪的眼线，而秀女们多半也像沈嫣儿一样，隐约能够猜到一些。 只不过，沈嫣儿万万没有料到，静好竟会把关系到吉阳王一族生死存亡的重大隐情，泄露给了凤凰恪…… “当初。是你把妧儿抓到井底的么？”既然静好的身份曝光了，沈嫣儿不得不跟她翻起这笔老账。沈嫣儿不是没有怀疑过，但是后来她却说服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此刻，静好的身份已被揭穿，那么当初妧儿的死，也许就另有内情了…… “当日，我与婉贵妃、宁王在房间中谈话，你去寻找妧儿时与妧儿一同失踪。后来，你和妧儿一起被关在井底的铁笼中。我只想知道，是不是你把妧儿关进去的？” 沈嫣儿从来没有用如此冷漠的语气与静好说话，静好听后忍不住深深蹙眉，诚恳而歉疚地答道：“小姐，如果真的是我，妧儿早就告诉你了。我承认我的确知道一些事，但绝非是你想象中那样……我是奉命在铁笼里保护妧儿的，而并非是要伤害她啊……”静好话中的奉命，很显然是奉凤凰恪之命了。 “胡说，你们的目的明明就是想看我如何为妧儿解毒。如果不让妧儿被行尸咬伤，你们还看什么？”沈嫣儿忍不住冷笑起来，妧儿的惨死是她心中无法愈合的伤口。每当旧事重提，心中依然阵阵抽痛。“你们的计划我明白。我出现之前，你保护妧儿；我出现之后，你就让妧儿受伤。既然皇上派你监视我，你就是懂武功的，妧儿只是一个小孩子，当行尸出现时，你若真想抱住她，不让她受伤，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但是，你却是故意让她挣脱，残忍冷漠地等着她被行尸抓伤……” 静好无言以对，双眼泪光盈盈，模样煞是可怜。然而，沈嫣儿一想到妧儿的惨死就已无瑕怜悯她，用越来越严厉的语气低喝道：“妧儿，就是被你们这样设计害死的……”(未完待续。) PS：最近做视频做得完全停不下来！我的新技能又觉醒了！ 212 冤家路窄 无论凤凰恪和静好如何解释，沈嫣儿都不会原谅他们。凤凰恪曾说，他之所以设下那样的圈套，是相信沈嫣儿可以救妧儿，妧儿不会有危险。但是，一切只是他的臆测，他没有考虑到另外一个后果。不，也许他考虑到了，但是他并不在意…… 沈嫣儿盯着眼眶中溢出眼泪的妧儿，镇定而冷漠地继续说：“行尸之毒猛于洪水，如果不是你，怎么可能控制得了妧儿受伤的时间？我曾以为你们的计划有漏洞，可以成功只是巧合。但是我太傻了，忘了去怀疑让计划变得天衣无缝的你……” “我和皇上都以为你能成功解毒……”这是静好唯一的借口。沈嫣儿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又是一声疲惫的冷笑，痛不欲生地说：“你背叛我不要紧，但你不该害死妧儿……” 后来，沈嫣儿承认了一切。凤凰恪人证物证俱在，沈嫣儿已经没有狡辩的余地，只是觉得辜负了吉阳王对自己的信任，为吉阳王和婉贵妃的命运都捏了一把冷汗。只求凤凰恪还能念一念旧情，不要让沈家的悲剧又在吉阳王府重现。 当年的内情，就连凤凰南华都不知道。随着沈嫣儿在哽咽声中痛苦道来，凤凰南华的表情几度因为吃惊而扭曲。太后早就知情了，用“果然如此”的淡然目光凝视着沈嫣儿。 交代完一切后，沈嫣儿回头望着矗立在门口的御前队。刚才看到这群人时就有不好的预感，结果果然不出她所料，这群人正是来押她去大牢的。凤凰恪使了一个眼色，立即有两名御前队成员上前，冷漠地将沈嫣儿双臂反剪到身后押走了。 离开之前，沈嫣儿看了静好一眼，但双眸含泪的静好却内疚地避开了她失望的目光。又看了凤凰恪一眼，得逞后的他，唇角冷漠的笑容是那样刺眼。最后看了看凤凰南华…… “等一下！”凤凰南华竟突然拦住御前队，“就算真相真如刚才所说。吉阳王犯下的重罪也与她无关。她只不过是不幸卷入进来而已，你们不能就这样把她关入大牢！” 难得凤凰南华竟为沈嫣儿辩护，沈嫣儿心中充满感激。但她知道一切只是徒劳，于是不等凤凰恪回答。自己就轻轻对凤凰南华摇了摇头，说：“不要紧，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从暗中帮助凤凰南华从凤凰恪手中夺权的时候开始，沈嫣儿就知道凤凰恪一定会伺机报复，但却没想到报应来得如此之快。 凤凰恪对御前队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不要耽搁，赶紧把沈嫣儿押走。在身体被推出房门的那一瞬间，沈嫣儿隐约听见身后传来了凤凰恪阴沉沉的声音：“南华，送走了沈嫣儿，接下来就该轮到你了……” 凤凰南华听到这句话后作何反应，已经背对他们的沈嫣儿是看不见了，但是沈嫣儿却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猛地打了个哆嗦。她下意识站定，竖起耳朵想要细听，可是冷漠的御前队却在她的肩膀上狠狠推了一掌，将她推得踉跄一下。差点跌倒。 就这样，沈嫣儿被押走了，没有机会听到后面的话。 突然想起安公公从一开始就说“皇上和太后有话对你们两人说”。难道除了金牌之外，凤凰恪还抓到了宁王的把柄？ # 止不住胡思乱想的沈嫣儿被关进了宫里的思过房，其实也就是地牢。令她颇有些意外的是，她竟在这里见到了熟人。 “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相见了。”御前队离去后，是那名正好被关在沈嫣儿对面牢房的熟人先开的口。 “是啊。”沈嫣儿也不知道该哭该笑，只觉得命运弄人，自己在命运的翻弄下如此渺小可怜。就在昨天，她还在劝对方不要放弃自己的性命。然而现在，没想到自己竟也身陷囹圄。 “看来你说得没错，皇上的确自有打算，是我太心急了。”那人冷笑一声。语气中竟带着淡淡的释怀。她并不为自己的处境而担心，心中始终只挂念着凤凰恪的安危。看到沈嫣儿被关进大牢后，她一下便猜到是凤凰恪已经开始反击了。 “是啊，你的主子果然是个狠角色。”沈嫣儿自嘲地笑了笑，望着对面的易香惜。昏暗的牢房中，她们都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幸好看不见。不然沈嫣儿憔悴狼狈的样子就成笑柄了。 “不如我们来打个赌，你说我们谁先死？”易香惜看来是心情极好，竟跟沈嫣儿开起玩笑来。她是不怕死的，只要知道凤凰恪平安无事，她就算死也死得心甘情愿。 “我虽然犯了错，但是错不至死，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而你也犯了错，但皇上应该会想办法保你，所以你也死不了。对不起，你的赌局根本就不成立，我们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 “呵呵。”易香惜轻笑起来，“没想到在这样的环境下，你还能保持冷静，头脑清晰，我真是越来越欣赏你了。” “你的欣赏就是把我往火坑推，我已经领教过了。”话不投机半句多，深受静好打击的沈嫣儿心伤尚未复原，根本不想说话。她起身走到牢房最深处蜷缩着卧下，再也不吭声了。 # 本以为过不了几天，易香惜就会被无罪释放，但是凤凰恪那边却迟迟没有任何动静，仿佛早已将易香惜遗忘。没有任何人来探视她们，小青没有，宁王也没有，凤凰恪更没有。刚开始时，易香惜还会高傲地讥讽沈嫣儿几句，但是随着时间的慢慢流逝，她渴望被凤凰恪解救的那份期盼却被渐渐磨平了。 已经记不清是第几天之后了，无事可做只能躺在地上昏睡的沈嫣儿被一阵铿然有力的脚步声惊醒了。 有人来了，而且还是训练有素的侍卫！ 沈嫣儿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对面牢房中的易香惜也赶紧冲到牢栏边，双手紧握着牢栏，向外张望。 沈嫣儿知道易香惜等的是什么，她等的是那群人接她去见凤凰恪。然而，令人失望的是，那群人最终却停在了沈嫣儿的面前。(未完待续。) 213 自掘坟墓 为首一人低头打开牢锁，沈嫣儿本来想问他们要干什么，但是却从着装中看出他们是不会说话的御前队，于是只得把差点脱口而出的话语重新咽回肚子里。 就这样，沈嫣儿在易香惜不甘心的注视下，柔弱无助地被御前队押走了。从御前队毫不客气的态度中沈嫣儿可以感受到自己的身份依旧是阶下囚，想必他们是把自己押去受审的吧。 果然被沈嫣儿猜中了，不多时，她就被粗暴地推进了揽月宫。这里是太后住的地方，以前早就听闻过，但却从未进入。沈嫣儿万万想不到，自己竟是以囚犯的身份被带到这里私审。 穿过两三道拱门，沿着回廊又走了很长一段距离，大概是来到位于揽月宫边缘稍微偏僻的地方了。栽满木槿花的庭院中，气氛一片肃杀。花瓣单薄的浅紫色木槿花在秋风中瑟瑟摇摆，那模样可怜得宛如此时此刻无依无靠的沈嫣儿。 肩膀上被重重地敲了一掌，沈嫣儿几乎是连扑带爬地一头栽进了那位于走廊尽头的内室。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室内的情况，首先就感到若干道严厉的目光仿佛刀枪剑戟般迎头射来。 沈嫣儿怔怔地抬起头，这才惊讶地发现，室内已经坐满了人。不仅是辈分尊贵的管事太监和宫女，而且还有一些身穿官服、头戴乌纱的官员。正前方正襟端坐着太后和凤凰恪。每个人都散发出不怒而威的气势，令沈嫣儿觉得自己好像是被满天罗汉盯着的小妖精似的，一不小心就被捏成粉末了。 最令沈嫣儿想不到的是，凤凰南华竟也在场。 但是，他与沈嫣儿一样，都位于内室正中央，被其他人密集的目光所包围。仿佛不是来听审，而是来同来受审的。唯一不同的是，沈嫣儿跪在地上，而他则坐在一张气派的椅子上。 看到沈嫣儿被推到地上。凤凰南华低头瞥了她一眼。目光交汇的瞬间，沈嫣儿可以感觉到他的万念俱灰。难道皇上要追究他们在选后赛上设下的阴谋了？就在这个念头迸出的瞬间，正前方传来凤凰恪威严的声音：“沈嫣儿，你可知罪？” “皇上想定我什么罪只管定就是了。何必搞这么大排场？”死到临头的沈嫣儿反而将生死置之度外了，语气中充满轻蔑。杀鸡焉用牛刀？恐怕凤凰恪想杀的不是自己，而是宁王。 “当初选后赛时，你假装死而复活，将朕咬伤。与宁王设下如此阴险的圈套逼朕让权。如今真相大白。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凤凰恪讯问间竟还带着一丝浅笑，似乎并不生气。他当然不生气，因为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沈嫣儿的垂死挣扎只会增添他复仇的快感罢了。他带着看笑话的眼神看着沈嫣儿。 于是，沈嫣儿也懒得跟他争辩，索性把心一横，将所有责任全都承担下来：“所有的阴谋诡计都是我一个人想出来的，与宁王和其他人无关。我本也没有恶意，只是不想看到你滥杀无辜，继续造孽罢了。我能做的事情已经做尽了。如果你还是执迷不悟，往后就只等老天爷收拾你了。” “滥杀无辜？”凤凰恪装作不懂这四个字。他当然要装，因为除了沈嫣儿之外，没人知道他对吉阳王府的虎视眈眈。仿佛是故意要狠狠扇沈嫣儿一耳光似的，凤凰恪竟在这时忽然呼唤了一声：“婉滢……” 沈嫣儿猛一抬头，瞪着目光深邃幽暗的凤凰恪，心底袭来一阵恶寒。婉滢就是婉贵妃的闺名，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呀！然而，凤凰恪的那声轻呼之后，侧面的屏风后竟缓缓走出一个人影。沈嫣儿刷的一下把目光移过去。顿时脑海一片空白。 “把你知道的所有事情，当着大家的面再讲一遍吧。”凤凰恪没有看婉贵妃一眼，冷冽的双眸一直注视着心痛欲死的沈嫣儿。为什么婉贵妃会变成证人？ 沈嫣儿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拯救婉贵妃和吉阳王一族啊。虽然婉贵妃曾经因为暮斓歆的死而误会过沈嫣儿。但是选后赛之后两人就已经冰释前嫌，重修旧好了。 沈嫣儿救了婉贵妃一命，婉贵妃曾说要报答她。 沈嫣儿不奢望她报答自己什么，但却万万没有料到…… 自己等到的，却是这样残酷的背叛。 先是静好，又是婉贵妃。凤凰恪将沈嫣儿身边最亲密的朋友一个接一个地策反了。沈嫣儿可以相信婉贵妃也有苦衷，但是此时此刻，她已没有余力再同情别人了。最悲惨，最可笑的，难道不是螳臂当车，自不量力，自以为是的自己吗？ “婉滢，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吧。”婉贵妃迟迟没有开口，凤凰恪又淡淡地催促了一句。残酷的浅笑依旧残留在他微微翘起的唇角，没有丝毫淡去。他是如此强大，如此可怕，衬托得势单力薄的沈嫣儿更加渺小，更加悲惨。 “选后赛上的那场闹剧……”婉贵妃轻轻提了一口气，酝酿了一会儿才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说，“全都是她一手策划的。”说着抬起右手，将食指指向了众人目光聚集处的沈嫣儿。 “对，是我……”沈嫣儿浑身发抖，只想大笑世间一切的荒唐，“是我多管闲事，救了不该救的人，反而害自己沦为阶下囚。现在还要被那个曾经与我交心相谈、情同姐妹的人指证。对，一切都是我干的，你们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沈嫣儿已经开始自暴自弃了，但凤凰恪依然镇定从容。他不理沈嫣儿，而是用目光示意婉贵妃讲出真相。于是，婉贵妃当着所有人的面，揭穿了选后赛幕后的阴谋。沈嫣儿受伤是假的，咬伤凤凰恪也是假的。凤凰恪根本就没有中毒，一切只是宁王夺权的阴谋罢了。她不仅背叛了沈嫣儿，也背叛了宁王。 由始至终一直端坐在木椅上的凤凰南华巍然不动。纵然内心依旧山崩地裂，但他依旧维持着表面的淡然，仿佛只有这样才可以挽回一丝他身为皇子的最后尊严。 而一直紧紧蹙眉注视着他的太后眼中却充满心痛和悲凉。无论宁王做过什么，毕竟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如今两个孩子争权夺势，她心中的痛，更痛过在场的所有人。(未完待续。) 214 监禁 婉贵妃讲完一切，安静下来。凤凰恪装腔作势地又问沈嫣儿：“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沈嫣儿不想理凤凰恪，只想问婉贵妃一句话：“你为什么不说我这么做是为了救你？” 选后赛本来就是针对婉贵妃设下的陷阱，但是婉贵妃对此却只字不提，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沈嫣儿的阴谋诡计。被沈嫣儿直言问起，婉贵妃脸色略显僵硬。她顿了顿，重新整理好情绪后才缓缓答道：“选后赛是公平的，没有人害我，也就自然谈不上救。你的所作所为只为一己私利，不为我，也不为任何人。” 冷漠的言辞沉沉地打在沈嫣儿的心上。心痛是心痛，但是婉贵妃这样回答，却令沈嫣儿猜透了另一件事。那就是，吉阳王是带毒者这件事至今仍是保密的，因此婉贵妃才替吉阳王，替凤凰恪，竭力掩饰着选后赛背后的真相。 婉贵妃言尽于此，沈嫣儿也不再多说。两人皆在沉默中久久凝视着对方，不用言语，却用眼神述说了很多东西。有无奈，有决绝，有痛苦，也有失望。但是，无论心中如何百味陈杂，她们都无力反抗，事态只将在凤凰恪的操纵下继续发展。 听完刚才的对话后，太后对沈嫣儿漠不关心，全部心思都在凤凰南华身上。她竭力维持着自己端庄而高贵的仪容，但是紧绷的表情中却仍然带着因为痛心疾首而引起的微微颤抖。 待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整个房间中都被凝重的气氛笼罩时，太后终于开口了。她用失望至极的声音，对凤凰南华说：“南华，枉本宫疼你这么多年，没想到你却如此处心积虑地联合外人，算计你的皇兄。如果不是人证物证确凿，本宫直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你竟在背后偷偷摸摸地做了这么多见不得人的事……” “母后，我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父皇啊。”太上皇已经一年没有现身，霰雪宫又被御前队严密把守。要不是有宝音作证，凤凰南华真要以为太上皇早就枉死了。他之所以会夺权，最直接的一个原因就是为了可以亲眼再见太上皇一次。 然而。凤凰南哈的争辩却没有获得太后的同情，凤凰恪更是对他投去冷漠至极的目光。几句话后，凤凰南华也意识到自己百口莫辩了，索性长叹一声，缄口不语。 # 就这样。这次私审之后，凤凰南华和沈嫣儿都被关入了思过房。看到凤凰南华也被锁进囚室后，铁栏后的易香惜忍不住大笑起来。她对沈嫣儿说：“你说得对，我的确太冲动了，皇上不必让我替他操心，他自己早就运筹帷幄，转败为胜了。” 沈嫣儿和凤凰南华都不想吭声，各自蜷缩在各自的牢房中静思。凤凰南华在想什么沈嫣儿不知道，反正沈嫣儿自己脑海中始终盘旋着凤凰恪高深莫测的表情。重情重义的婉贵妃不会莫名其妙就愿望自己，她一定有自己的苦衷。 正想着。忽然听见凤凰南华的声音悠悠从隔壁牢房中传来：“你也不要怨婉滢，她是为了救人才被迫撒下这弥天大谎。她的处境我最清楚，我的无奈我也最明白。她没有背叛我们，而是必须保护更重要的人。” 凤凰南华徐徐说道，原来他早已将一起看透。“你放心，我们也不会因此就命丧黄泉。皇兄的脾气我了解。他把事情闹得这么大，甚至惊动了太后和文武重臣，这绝不是为了要我们的命，而是为了帮他接下来的剧本吸引更多观众围观。” 前半句话沈嫣儿也已猜到，凤凰恪养了一群武功高强又忠心耿耿的御前队。他想要什么人的命。只需下一个命令就够了，不用如此大张旗鼓。但是后半句话却是沈嫣儿没有猜到的。 “他接下来还有什么剧本？”蜷缩在草席上的沈嫣儿直起上半身，向凤凰南华所在的方向靠近了几分。本以为凤凰南华会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发言，然而结果却令沈嫣儿有些失望。 “不知道……”凤凰南华一声轻叹。满腹忧愁和苦闷，“反正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是不会放过我的。十有八九会冲着我来吧。只希望他不要为难婉滢……” 说到这里，凤凰南华索性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全都告诉了沈嫣儿。其实在这次私审之前，凤凰恪早就以谋逆罪判了吉阳王一族满门死刑。婉贵妃听到消息后差点昏厥过去，急忙赶来与凤凰南华商量，然后又抱着必死之心去向凤凰恪求情。 但是，凤凰恪却将凤凰南华拒之门外，只与婉贵妃两人闭门私谈。他们两人究竟谈了什么，一直守候在门外的凤凰南华并不知晓。但是，从凤凰恪的房间出来后，婉贵妃就连看都不敢看多凤凰南华一眼，对凤凰南华的关怀更是只字不答，甚至后来还流下眼泪，求凤凰南华一定要原谅她，不要怪她。 至于原因，婉贵妃始终不肯说。 不久之后，吉阳王一族就从死刑被改判成终身监禁。就在凤凰南华替婉贵妃感到高兴时，却突然天降横祸——他勾结沈嫣儿在选后赛上设陷阱的罪行暴露了。 直到这时凤凰南华才恍然大悟。婉贵妃为了保护家人，牺牲了自己和沈嫣儿。凤凰恪对婉贵妃开出的条件很简单，只要她可以揭发凤凰南华和沈嫣儿的奸计，他就可以改判吉阳王。 在家人与朋友之间，婉贵妃终究选择了血亲。 凤凰南华不怪婉贵妃，只怪凤凰恪心狠手辣，也怪自己草率轻敌，结结实实地被凤凰恪报复到头上来了。 听了这些话后，沈嫣儿心里酸涩苦楚，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不过，既然贵为王爷的凤凰南华身陷囹圄都能原谅婉贵妃，自己又怎么怨得起来呢？如果换成是自己，也许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吧。事到如今，沈嫣儿唯一的愿望就是凤凰恪可以放过婉贵妃和吉阳王一族，不然她与凤凰南华就白遭这场罪了。 # 此后三天，沈嫣儿平静地等待着宫人来宣判自己的宿命。无论是被继续监禁于此，而是被发往什么地方去做苦力，抑或是被交给乌察天人当实验品，沈嫣儿都不会感到意外。但是，就在第三天，她等来的不是管事的公公，而是凤凰恪本人。(未完待续。) 215 一举三得 “皇上驾到——”太监尖锐的嗓音在阴暗的牢房中回荡，把浑浊而凝滞的空气都搅得混乱起来了。 萎靡不振的沈嫣儿猛地惊了一跳，下意识从墙角里直起身来，迈着疲惫的步子向铁栏边走去。与此同时，她听见凤凰恪和安公公的脚步声正在逐渐靠近。凤凰南华和易香惜也都在各自的牢房中向走道靠近过去，注视着凤凰恪走来的方向。 最终，凤凰恪停在了凤凰南华的牢门外。他不是来宣判沈嫣儿，也不是来救易香惜，而是来见凤凰南华的。这点，就连凤凰南华都有些意外，望向凤凰恪的目光中盛满露骨的警惕。 凤凰恪没有命令安公公将牢房打开，而是站在铁栏外，平视着凤凰南华满是冷嘲的双眸。就在不久之前，他们都是呼风唤雨的皇室子弟，然而现在一个依然衣冠楚楚，器宇轩昂，另一个却被这几日的牢狱之灾磨光了棱角，变得憔悴而颓废。 “你来干什么？”凤凰南华不客气地问。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凤凰恪似笑非笑，双眸清冷。他在气势上的压迫力是凤凰南华远不能比的，就连站在不远处，一直盯着他俩的沈嫣儿也能感受到凤凰南华毋庸置疑的劣势。 这种劣势并不仅仅源自于如今两人身份上的差异，而是与生俱来的。就算将他俩调换一下，让凤凰恪穿上囚衣，被困在牢房中，恐怕他也依然会散发出能将凤凰南华压倒的气场。 “我不信能从你的口中听到什么好消息。”凤凰南华嗤之以鼻，用早已将凤凰恪看破的透彻双眸，含着讥笑凝视着他。 思过房中没有局外人，凤凰恪不绕弯子，直言说道：“现在吉阳王一族因为谋反而被判处终身禁驾，但是吉阳州乃边境重镇，不可一天无人把守。从前，朝中除了吉阳王之外无人可以担此重任。但如今，这守关大将的人选却不得不换……” 听到这里，凤凰南华隐约猜到他想说什么，目光中陡然浮现出深深的惊讶。凤凰恪唇角含着淡淡的冷笑。继续说道：“现在朕唯一可以相信的人，也就只有你了。南华，守卫吉阳州的重任，如今只能托付于你。你可千万不要让朕失望啊。” 听到这句话，不要说凤凰南华了。就连沈嫣儿和易香惜都无法继续保持冷静。她俩都情不自禁地一把抓紧铁栏，发出铁器摩擦时特有的沉重响动，将气氛烘托得无比紧张。 一时间，无人说话。暗淡的光线下，凤凰南华不敢置信地凝视着凤凰恪深邃的眼瞳。这对同父同母的亲兄弟，虽然没有真刀真枪地手足相残，但却在这样无声中的较量中针锋相对。 沈嫣儿突然觉得有些痛心。失去所有亲人，孤苦伶仃的自己，和这对撕毁和睦的兄弟，不知道谁才是真正最可怜的人。 “你把我贬到那天远地远的吉阳州去。是怕我再次夺权吗？”凤凰南华终于从沉默中恢复，但开口就是辛辣的讽刺，“你自己不想落得千古骂名，所以不敢亲手杀我，于是把我送去那个纷争不断的战乱之地，然后向安黎借刀杀人，是么？” “现在两国已经和平，没有谁想借刀杀人。”凤凰恪淡淡回应，面无表情的脸上静如止水。没人可以看出他的心思，也没人知道他的话有几分真假。他是如此可怕。如此隐藏至深。 “但是，我策划了选后赛上的意外，逼你分权于我。你就这样放过我了吗？”凤凰南华不信事情如此简单。赴任吉阳州表面上看是遭贬责，但凤凰南华却有的是机会拥兵自重。养精蓄锐，凤凰恪不会蠢到连这点都想不到，所以必然还有后续。 果然，凤凰恪笑了起来。依然是没有温度的笑容，但却多了几分对弟弟，对劲敌的欣赏。“我们毕竟是兄弟。况且你也已经辩解过了，你的所作所为不为自己，只为父皇。朕怎么忍心怪罪你呢？不但不怪罪，而且还将赐婚于你。” 听到这里，沈嫣儿的心脏猛地一沉。心想：“原来这才是重点，凤凰南华果然没有猜错，凤凰恪的计划还有后续。”听到“赐婚”二字，凤凰南华忍无可忍地冷笑起来。 凤凰恪问：“你应该知道你的王妃是谁了吧？” “我知道了。”凤凰南华终于跟上了凤凰恪的节奏，更进一步地揭穿了他的整个计谋，“而且我更知道你为什么要邀请那么多观众围观，在众目睽睽之下兴师动众地审判我了。” 凤凰南华曾说，凤凰恪没有令御前队暗杀他，而是将事情闹到太后耳边，就是为了帮接下来的剧本吸引更多观众。以前，凤凰安华不知道凤凰恪想唱哪出戏，但是现在终于知道了。 “故事是这样的……”凤凰恪心平气和地徐徐讲道，“易香惜早已与你许定终身，但却受虎将军之命，不得不参加选秀。得知你前往龙牙寺后，她偷溜出宫，本想与你推心置腹，再续前缘，但却话不投机，拔剑相向，于是才引发了当日的行刺误会。但她并非真心想要杀你，而是对你失望至极后的一时冲动。你与她在地牢重逢，两人互诉衷肠，冰释前嫌。你向朕坦白实情，求朕将她赐婚于你，于是朕成全了你们。出狱后你俩共赴吉阳州，为国戍边，效命朝廷。故事落幕，皆大欢喜。” 凤凰恪一口气讲完整个故事，中间连气都没有多喘一口。故事中的每一个字都是他编造的，但是听上去却有条有理。凤凰南华和沈嫣儿，甚至就连一直沉默无语的易香惜都听呆了。 “魏震海已经同意了。现在只要你点头，易香惜就可以被无罪释放。龙牙寺大火前前后后发生的一切，都是你们的私人感情恩怨。只要将之解释清楚，其他大臣也不管多管闲事。”凤凰恪不仅将凤凰南华贬至吉阳州，填补吉阳王的空缺，而且还以赐婚为名，令易香惜监视凤凰南华一举一动，更可将身负死罪的易香惜清清白白地救出去。一举三得，天衣无缝。(未完待续。) 216 彼此的条件 “你果然可怕……”当凤凰南华理解了这所有一切之后，深深的挫败感只令他发出一声疲惫的叹息。 易香惜被关押的这些时日里，凤凰恪没有现身。就连沈嫣儿都有些怀疑他是否已将易香惜用尽丢弃，易香惜自己也在濒临绝望的边缘上痛苦不堪。然而现在，沈嫣儿终于将凤凰恪看破。他并非不顾易香惜的死活，而是引而不发，沉着地等待着这个绝妙的反攻机会，将所有计策一气呵成地全部遂行。 想到这里，沈嫣儿忍不住深深地抽了一口冷气。 但是，凤凰恪计划中仍有一点并不周全，是铤而走险的。 那就是魏震海至今仍不知道义女易香惜的真实身份，但却一直想把易香惜嫁给凤凰南华，所以才会在听到凤凰恪的计划后，立即与他一拍即合。但是…… “你不怕我向魏震海泄密吗？”沈嫣儿突然吭声。这句微弱的轻问，在冰寒的地牢空气中缓缓漾开，如粼粼水波般温和地扩散到凤凰恪耳中。虽是一句威胁，但却毫无杀气。 凤凰恪慢慢转过身来，望向凝视着他的沈嫣儿。他清澈的眼波在平静中带着自信，在嘲讽中又带着欣赏。对于设计将自己陷害至软禁窘境的沈嫣儿，他是从不轻敌的。 “我当然怕。”凤凰恪不惧被沈嫣儿抓住把柄，坦然地承认了自己的忧虑，“如果不怕，当初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以人质威胁你闭嘴。但是现在已经没有人质了，你也对我恨之入骨，为了报复我，你当然可以去向虎将军告密。但是……” 话锋轻轻一转，依旧是那么胜券在握的样子。凤凰恪的目光突然移到了凤凰南华的身上，对他说：“将你下放吉阳州，我不可能不安排眼线随行监视。如果你不喜欢易香惜，那换成静好怎么样？”明知道他是开玩笑，沈嫣儿却忍不住动气了。恨恨地皱眉瞪着他那令人厌恶的冷漠笑容。 感觉到沈嫣儿充满憎恶的视线后，凤凰恪不怒不愠地又把目光地移到她的脸上，悠然续道：“告密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就算易香惜的身份被揭穿。朕还可以安排其他人去吉阳州监视南华。但是，如果你们可以替朕保守这个秘密，就算朕欠你们一个人情，以后自会还上。” 也许从凤凰恪漫不经心的态度中很难感受到他对易香惜的看重，但是他身为帝王。却愿意为了一名手下而向凤凰南华和沈嫣儿欠下人情，这就足以证明易香惜在他心中的地位了。 “你越是妥协让步，放出如此诱人的条件，我就越是不敢相信你了。”沈嫣儿的双眼在凤凰恪浅笑的脸上盘旋不去，用这句带着警惕和疏离的话，稍微试探了一下他的诚意。 凤凰恪诚恳地说：“朕已经厌倦威胁了。虽然之前的几次威胁勉强算是凑效，但却带来了更为严重的后果。也许，从朕对你使用威胁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一刀斩断了我们的关系。”说到这里，忽然轻笑一声。语气变得愉快起来：“这些时日朕好好反省过了，不知现在这样的做法，你是否可以接受？” 凝视着凤凰恪不知道带着几分真假的笑脸，沈嫣儿的心情始终重如千钧。她可以听出凤凰恪在对自己示好，而且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不相信凤凰恪会爱上自己，但却隐约察觉到凤凰恪对自己充满了兴趣，就算不爱也会死死地缠住。 就在凤凰恪和沈嫣儿四目相对，视线在平静中激烈碰撞的时候，很长时间没有说话的凤凰南华终于做声了。已经认输，放弃抵抗的他。带着彻悟，有些卑微地轻声相求：“成王败寇，世间真理。这次是你赢了，我无话可说。你要将我赶出京城。我也没有异议。但是，出发之前，我还有一事相求……” 听到这里，凤凰恪、沈嫣儿、易香惜和安公公都不约而同地把视线移到了凤凰南华身上。一根根冷酷的铁栏在凤凰南华俊美的脸上落下深深的阴影，仿佛把他的尊严都压碎了一般。 “我想见父皇一面……”凤凰南华深吸一口气。 这是他最后的愿望，唯一的愿望。 他说他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父皇。沈嫣儿曾以为那是他冠冕堂皇的借口，但是此时此刻，只这淡淡的一句恳求，却彻底颠覆了沈嫣儿对他的误解。 他是真心的，真心为太上皇担忧，并非只图一己私利。 看到凤凰恪陷入了沉默，凤凰南华冷笑起来。他当然早就猜到凤凰恪不会这么容易就答应，但既然他敢在这种己方处于劣势的情况下提出这个要求，手中并非没有一点筹码。 “你刚才不是说欠下的人情以后会还上吗？我看不用等以后了，就是现在吧。只要你让我见父皇一面，我就保证不把易香惜的身份说出去。不然的话，魏震海明天就会知道你的诡计，到时候不仅是你们君臣关系破裂，而且易香惜也会死无葬身之地。你说告密对我没有好处？你错了，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报复你这个只手遮天，忤逆不孝的逆子！” 充满敌意的声音铿锵有力，仿佛是一把冷锋逼上了凤凰恪的喉咙。虽然被骂得狗血淋头，但是凤凰恪的身姿依旧挺得笔直，只是表情微微有些僵硬。 他凝视着凤凰南华认真得近乎疯狂的眼神，沉默了许久之后，终于轻轻点头，字字有力地回答道：“好，朕答应你。” # 凤凰恪离开了，思过房中再次安静下来。沈嫣儿和凤凰南华还反复回味着刚才与凤凰恪的一番对话，迟迟没有吭声。不知道过了多久，空气中传来易香惜微弱的声音。她问沈嫣儿：“你让我活下来，就是为了让我看到自己这样的下场吗？” 当初在万人冢时，易香惜就曾说过，魏震海有意将她嫁给凤凰南华，小青当时还有些吃醋。她早就知道未来会面对这样的命运，但是刚才听到凤凰恪的话后，心中依然忍不住悲凉。(未完待续。) 217 铁门后 “本以为我会在他和虎将军的安排下嫁入宁王府，是妻是妾，名声地位，荣华富贵都不重要，只要可以继续替他做事，能为他所用，我就知足了。但是现在却要嫁去远在天边的吉阳州，此生此世，不知道是否还能再见到他……” 易香惜不会轻易在外人面前流露真情，倾吐悲伤。她是真的忍不住了，所以才顾不上场合和听者，将心中那如波涛般翻涌袭来的失意之情喃喃道来。听得沈嫣儿心如刀割。 “我可以为了他活，可以为了他死，也可以为了他嫁人，可以为了他去天涯海角。但是，我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承受不再相见的折磨……”她是不想嫁给凤凰南华的，但她由始至终就是不说这句话，而只是在不能与凤凰恪相见上喋喋不休。 沈嫣儿忍不住将她打断：“皇上知道你对他的感情吗？”如果知道，为什么如此利用一个深爱自己的女子？如果不知道，莫非真是瞎子吗？如此明显却为何看不出来？ 易香惜倒是想得通透，轻轻说：“知不知道又如何，皇上不会爱上任何女人……”淡淡的忧伤和叹息，带着一丝弦外之音。沈嫣儿本能地嗅到一点怪异，却不知是从何而来。易香惜是跟随凤凰恪从安黎回到凤凰王朝的，应该是唯一了解凤凰恪在安黎遭遇的人，她的这句话，与那尘封的一年有关么？ 就在沈嫣儿差一点陷入深思之际，余光中易香惜悲苦的样子将她拉回现实。她继续劝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皇上当然也会爱上别人。与其在这里悲苦哀叹，为什么不将真情向他倾述？如果皇上不在乎你，他为什么要救你？为什么要答应让宁王见太上皇呢？你不需要逆来顺受，你是可以反抗的，皇上不会不顾你的感受，因为他是那么在乎你，这点你不必妄自菲薄。”发自真心的话语徐徐出口，旁观者的角度冷静而从容。 然而这些劝慰却无法解开易香惜的心结。在这样的对话中。沈嫣儿隐约可以感觉到，易香惜的心底深深地藏着什么，始终不肯对外人袒露。她与凤凰恪之间肯定发生过什么，不然充满戒心的凤凰恪不会如此信任她。而她亦不会如此忠心不二。 易香惜傻傻地轻笑一声，说：“他是在乎我的，我知道，但他不爱我，我也知道……”她幽幽的说话声在阴暗的地牢中如哀歌般森然哀戚。“他的心已经死了。而我能为他做的，不是求他爱我，而是帮他报仇雪恨，帮他实现宏图伟业，仅此而已。我的生命，我的使命，我的一切，都是为此而存在……” 听到这一席话后，沈嫣儿陷入了彻底的沉默，她越来越不明白易香惜这个人了。不远处的凤凰南华虽然一言不发。但却始终注视着易香惜的一举一动，仔细听着她的每一个字。 这一刻，凤凰南华与沈嫣儿想的一样。 将易香惜赐婚凤凰南宁绝对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但是无人阻止。可以阻止的人，全都好像疯了似的，盲目地一意孤行。 易香惜是，凤凰恪也是。 # 几天后，凤凰恪遵守当日的承诺，带凤凰南华和沈嫣儿去霰雪宫见太上皇。除了他们三人之外，还有安公公和另外四名御前队成员随行。但是在进入太上皇休养的内庭后。那几名随从却不再深入了，而是守候在院门外，严阵以待。 只有沈嫣儿和凤凰南华两人跟随在凤凰恪身后继续前进，他们穿过落着一层薄灰的回廊。经过好几间门窗紧闭的房间，最后来到走廊的尽头，停在一个挂着三把大锁的房间外。 每把锁都比沈嫣儿的拳头还大，而且门把手上还缠着好几圈粗大的铁栏，两扇硬木门上都打着铁板，就好像要塞城的城门似的。就算用“铜墙铁壁”四个字来形容都绝不夸张。 沈嫣儿深深蹙眉，望了身旁的凤凰南华一眼。 如果太上皇仅仅只是养病，为何会被锁在这样的房间中？一个可怕的猜测，同时浮现在沈嫣儿和凤凰南华的脑海中。两人目光交汇的瞬间，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恐和不安。 也许不该知道真相，也许真相远比想象中更加可怕。 凤凰恪低头用钥匙开锁。他的动作轻缓而熟练，看来是早就习惯如此繁琐的开锁步骤了。钥匙转动的声音，铁链摩擦的声音，锁芯弹开的声音，这所有金属声全都在肃然寂静的气氛中显得震耳欲聋。突然—— 房间中传来一声吼叫。好像是被金属声惊动了。 沈嫣儿和凤凰南华吓得本能地向后退开半步，但是凤凰恪却纹丝不动，依旧保持着冷静，继续低头开锁。紧接着房间中又传来激烈的撞击声，还有越来越亢奋的嘶吼。这样的声音勾起了沈嫣儿最痛苦的回忆，令她仿佛重返万人冢的噩梦之中。 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凤凰南华冲上前去，一把抓住凤凰恪正在开锁的手，急促地问：“父皇就被关在这里面？” 凤凰恪停下开锁的动作，回头望着他，轻轻点了点头。宁静的眼神中充满无法言喻的威慑，镇定得令人毛骨悚然。 “难道，父皇他……已经……”就连这短短的几个字，凤凰南华都无法完整地说出来，喉咙痛得仿佛被掐断了似的。 凤凰南华已经猜到了，沈嫣儿也已经猜到了。 答案如此昭然若揭，然而此刻他们却不敢相信。 沈嫣儿终于明白凤凰恪为什么会带她一起来见太上皇了，原来如此，原来太上皇隐居的秘密竟与她深切相连。她让凤凰恪看到了奇迹，于是凤凰恪渴望在太上皇身上复制这个奇迹。 只可惜，凤凰恪失败了太多次，每次都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令沈嫣儿对他恨之入骨，但是此刻，沈嫣儿终于彻底醒悟。 “你是个疯子……”沈嫣儿望着他面无表情的脸。 凤凰恪不反驳，看也不看沈嫣儿，轻声回应道：“如果失败，的确是疯子；但如果成功，那就是救世主了……” 说到这里，凤凰恪突然猛地一掌推开沉重的房门！(未完待续。) 218 残留的意识 房间中恐怖的嚎叫声在这一刻陡然变大，黑暗的空间中只有一个巨大的铁笼。里面关着一个正在用力撞击铁笼的男性丧尸。借着从门口倾泻进入的光线，沈嫣儿看到行尸的衣服上有无数道撕裂的痕迹，但总的来说还算整齐，证明有人经常替他更换衣服。那个人，也许就是唯一照顾着“他”的凤凰恪。 “怎么会这样……父皇……”凤凰南华双腿发软，不敢向里走，错愕地扶住门框停住了。在这一年里，他并非做好最坏的打算，但是宝音的证词却成为他自我安慰的借口。然而，当真相被无情揭开，摆在眼前的事实依旧如此残酷。 铁笼中的行尸曾是一国之君，更是凤凰南华的父亲，夕日的一呼百应变成了现在连野兽都不如的怪物，强烈的反差足以击碎凤凰南华的意志。但是，在沈嫣儿眼中，铁笼中的行尸就仅仅只是一具行尸罢了。虽然在暮斓歆的猜测中，他有可能是自己的父亲，但沈嫣儿却对眼前陌生而凄惨的“怪物”没有流露出过多的怜悯和哀痛。 沈嫣儿转过头去，望着凝视着行尸一言不发的凤凰恪，问：“他已经死了，为什么还留着他……”按照凤凰恪的一贯作风，这样的行尸早就应该被枭首掩埋，岂会留到现在？ 凤凰恪没有去看沈嫣儿，依旧望着在铁笼中不断挣扎和死后的行尸，面无表情地淡漠回答：“还没有……”他的声音冷静而又疯狂，不在乎他说的是什么，而是，只要是他说出的字，就好像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他没有死，只是中毒了。只要找到解毒的办法，他就可以活过来。” 这就是凤凰恪一直不让其他人见太上皇的原因。也许在内心深处，凤凰恪自己也在一遍遍地告诫自己：“他已经死了！没有救了！”然而，凤凰恪却宁愿扼杀掉这些理智，也要令自己沉浸在因为绝望而构筑出的虚幻希望之中。 “他与普通行尸不一样。还残留着一点人类的意识，全都多亏了乌察天人的治疗和照顾。但是，乌察天人始终无法令他完全复原，朕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痊愈……”凤凰恪的嘴唇微微开合着。发出裹着叹息的低沉声音。除此之外，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在动，无论铁笼中的行尸嘶吼得多么恐怖，他都习以为常似的无动于衷，尊贵而高傲地站在门边。 “什么时候的事？”终于从死亡般的震惊中缓缓回过神来的凤凰南华扭头瞪着凤凰恪。从他愤怒的目光中可以看出。他此刻很想冲过去一把揪住凤凰恪质问，但是下半身却又重又软，脚掌重如千钧，而双腿却绵软不堪，抬不起来，走不过去。 “就是一年前朕不再让任何人见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变成这样了。其实他当初的样子更加可怕，就像一头野兽似的狂吼嘶叫，对任何人都充满嗜血的杀意，连朕也无法靠近。然而现在。他已经冷静多了……” 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凤凰恪边说边走进房间，轻轻抓住了铁栏。沈嫣儿吓得大喊一声“小心”，然而不等话音落地，铁笼中的行尸就已经张开长满利齿的腐黑大口，向凤凰恪抓在铁栏上的手指咬去！ 沈嫣儿吓得全身猛缩，不敢继续看下去。但是，就在她闭眼之前的瞬间，行尸的反应再次令她呆若木鸡。 行尸并没有咬断凤凰恪的手指，而是在最后一刻闭上了嘴巴。他凝视着凤凰恪。与其他行尸不同，他灰白色的眼眸中散发出淡淡的光彩——证明他的确残留着少许人类的意识。 原来凤凰恪说他“只是病了”，并非是胡言乱语，而是有一定道理的。因为。他至少可以认出凤凰恪来。 片刻的停顿后，行尸狂躁的吼叫声渐渐变成了悲哀的哽咽，听上去仿佛在微微啜泣。就连已经不会再把行尸当人类看待的沈嫣儿，也在听到这样的呜咽声后，产生了一丝怜悯之心。 凤凰恪隔着铁栏，望着用灰白色眼瞳凝望是自己的太上皇。忍着喉咙割裂似的痛楚，低沉地说：“父皇，请你再等待一段时间，儿臣一定会找到拯救你的办法……” 眼前的画面勾起了沈嫣儿记忆中最痛苦的一段回忆。那是妧儿死去，变成行尸的时候。沈嫣儿看着被绑在走廊柱子上的妧儿无能为力，她多么渴望自己可以救她，让她恢复正常，但是她却无计可施，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不人不鬼地挣扎。 那时，凤凰恪没有催促沈嫣儿尽快杀掉妧儿，而是留给沈嫣儿足够的与妧儿相处的时间。现在回忆起来，凤凰恪之所以那样做，也许就是因为在沈嫣儿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吧。 他明白沈嫣儿当时的心情。因为他也像沈嫣儿一样，在漆黑的深渊中等待着奇迹的降临。他能做的事情不多，大多数时间都在等待，等待乌察天人，等待沈嫣儿，等待煊黎和宝音，等待黑血族，替他找寻到让行尸重新变回人类的办法。 “原来这就是，你所说的‘更要紧的事情’……”沈嫣儿终于明白了凤凰恪当初那句话的含义。她的眼中，凤凰恪俊美的侧脸轮廓变得更加坚毅而悲壮。 凤凰恪之所以可以那么轻易地放权隐退，就是因为他想把更多时间花在救活太上皇上。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可以不折手段，不惜牺牲妧儿逼沈嫣儿泄密。只可惜妧儿死了，他的目的依然没有达成，在那仿佛坚不可摧的冷漠外表掩护下，也许他已经深深忏悔过，但是他却不给自己回头的机会。 他的确是冷血的，冷血是因为理智，理智是因为彻悟。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行尸的可怕，所以没有人可以理解他的执念。 “不让你见他的原因就是如此。你若真想救他，就乖乖去吉阳州吧……”凤凰恪的态度软化了，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说一不二的君王，而重新站在了兄长的立场上，恳求着弟弟。(未完待续。) 219 自愿 灰暗的光线下，悬浮着淡淡灰尘的房间中，铁笼里的行尸用干枯的十指紧抓着铁栏。他不再嘶叫，但却用那双不知道还能分辨出什么的灰白色眼瞳，直勾勾地凝视着在压抑气氛中对话的两兄弟。 凤凰恪转身面向依然站在门边，无法真正踏进房门的凤凰南华，说：“在吉阳州那个最接近安黎的地方，也许可以找到救他的办法。如今仅凭朕一人之力已经走到尽头了……南华，朕知道不应该信任你，但是却只能信任你。无论你对朕有多么不满，不忠，但是在救父皇的这一点上，我们是一致的。” 也许这就是凤凰恪答应让凤凰南华再见太上皇一面的原因。凤凰恪当然知道，如果凤凰南华将这个秘密公诸于众，拉拢朝中重臣集体对他强行施压，行尸试验必然会被迫中止。然而，一旦中止试验，太上皇就永远不会有痊愈的可能性存在了。 在这一点上，凤凰恪是相信凤凰南华的。相信他会在仔细权衡思量之后，做出保守秘密的正确决定，因为父子感情血浓于水，无法对太上皇见死不救是他们兄弟俩最大的相似之处。 说完想说的话后，凤凰恪平静地凝视着凤凰南华，等待他的回应。凤凰南华的嘴唇微微颤抖，迟迟未能开口。双眉紧蹙不展的沈嫣儿来回观察着他俩的表情，紧张得连呼吸都忘了。 时间在凝重的气氛中无声流逝。凤凰南华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仇恨的表情却渐渐变淡，证明他的内心已经恢复平静。 “说了这么久，你还没说父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凤凰南华从干涩的喉咙中，发出冰冷的质问。说不出话的时候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但是一旦开口就停不下来，携怒带火的语气变得越来越激烈和急促，不受控制。 “行尸当初就是被你引入皇宫的，行尸军是你想建立的！父皇当初本来是反对派，如果他坚持反对到底。也许今天就不会落得如此下场了！如果不是你肆意妄为，父皇不会遭此劫难，而现在你却摇身一变，成了要救他的孝子？何等可笑！” “你说得对。朕也这样责问过自己，但是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你想知道父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好，朕可以告诉你。”早在答应凤凰南华见太上皇的时候，凤凰恪就早已做好坦白一切的准备。他终于决定讲出真相，为挽救他与凤凰南华之间岌岌可危的兄弟情义。主动做一次努力。 两年前，凤凰南华将乌察天人从安黎带回凤凰王朝后，立即对当时还在皇位上的太上皇讲明安黎的狼子野心和残忍手段，恳求太上皇同意他主持组建一支行尸军，但却遭到太上皇的强烈反对。后来，太上皇不知道为什么想通了，宣布传位于凤凰恪。从那以后，凤凰恪就开始暗中实行组建行尸军的计划。 这个计划中最大的危险就是行尸失控，泛滥人间，令凤凰王朝重蹈安黎覆辙。所以在建军之前。凤凰恪必须先掌握控制行尸的办法。行尸没有理智，不会听从号令，但是却会识别气味，本能地靠近或者远离特殊的气味。于是驱魔香诞生了。 但是驱魔香只能趋避行尸，远远达不到操控行尸的境界。本来还应该继续研究，但是凤凰恪却等不及了。担心被安黎进犯的他，迫不及待地把计划推进到第二步——人体养毒。 对于凶残暴戾，不听命令的行尸，当然不能像养兵那样养他们。于是凤凰恪想出一个办法，就是把行尸之毒植入士兵体内。带毒者生前与常人无异。但是死后却会变成行尸。这样，他们在战场上就会拥有两条生命，从而发动更具威胁的进攻。 在实行这个计划之前，凤凰恪先在秀女身上做了实验。至于为什么选择秀女。他把此前被行尸困在霰雪宫妧儿房间屋顶时，对沈嫣儿说过的那些理由，又向凤凰南华复述了一遍。 一年前的那次选秀，万人冢初试时，隧道中长明灯的灯油里，首次被灌入了行尸之毒。包括暮婉滢和宝音在内的秀女们。全都成为第一批试验品。而在第二年，也就是今年沈嫣儿参加的这届选秀中也依然如此。也就是说，这两年入宫的秀女全都是“人体养毒”计划的实验品。 这些残酷的真相沈嫣儿早已知晓，听后并未吭声，但是凤凰南华却震惊得无以复加，表情在短时间内数度变化。有错愕，有震惊，也有愤怒和畏惧。听到这里他再也忍不住了，用嘶哑痛苦的声音，字字低血地质问凤凰恪：“你明知道婉滢会参加选秀，为什么连她也不放过？你怎么忍心连她也伤害？” 凤凰恪依然面无表情，用没有起伏的声音冷静而严肃地回答：“带毒者活着的时候与常人无异，只是死后会有变化而已。朕并没有伤害她，她不是还与从前一样么？” “那万一不成功呢？”凤凰南华死咬不放，语气越来越严厉，“婉滢是第一批试验品，一旦灯油出问题后果不堪设想，万一吸入长明灯气体的秀女全都立即变成行尸了怎么办？” “不会的。”凤凰恪生硬地截断他的话，轻轻地说，“在对秀女用毒之前，已经先在另外一人身上，做过试验了……” 说话的同时，凤凰恪扭头望向了身后的铁笼。凤凰南华和沈嫣儿的目光，都本能地跟随着他的视线，移动到铁笼上。 铁笼中，太上皇仿佛听懂了似的，发出低沉的哀鸣。 凤凰南华瞬间明白过来，脑袋一阵炸响，险些站不稳。他几乎快要冲上去揍凤凰恪一拳。“你怎么可以用父皇……” “父皇是自愿的。”凤凰恪无畏地迎向凤凰南华燃烧着火苗的双眼，把凤凰南华来不及说完的话堵在喉咙深处，而且在气势上甚至比凤凰南华更加烈焰逼人，仿佛他才是代表真正正义的一方，所以不屈服于任何质疑。“是他主动提出，用他当第一个试验品。”(未完待续。) 220 太上皇的赎罪 当初太上皇身体抱恙的流言是真的，而且病情远比外界，甚至凤凰南华知道的更加严重。特别是在行尸之毒诞生之后，那段时间太上皇的健康状态每况日下，就连太医院院使司马元青都束手无策。为了保证朝政稳定，病情一直被隐瞒下来。 后来，太上皇听说凤凰恪想把人体养毒付诸实践，而且要先用秀女做一次实验。当初太上皇也怀有与凤凰南华相同的担忧，害怕毒气会伤害到秀女的生命，造成秀女大量异常死亡。 这时凤凰恪告诉他，在用秀女进行大面积试验之前，会先在一个人的身上提前试验。而这个人选择起来的难度很大，首先必须是命不久矣之人，因为这样才能尽快看出那人是否会在死后变成行尸；其次，必须要方便乌察天人对其进行观察。 听到这里，太上皇略作思索之后，便主动提出：“那就让朕来冒这次险吧。”凤凰恪当然立即反对，但太上皇却主意已决，不再动摇。他说：“朕可以预感到自己大限将至，命已不长，而且你可以让乌察天人以巫医的身份为朕治疗，就算他每天与朕见面，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所以朕是最好的人选。” 这两个理由并没有说服凤凰恪，凤凰恪依然严厉反对。在凤凰恪的苦苦相劝和坚决不从的态度之下，太上皇又说出另一个理由：“十多年前，朕因为对行尸的畏惧而下令将赵慎智和他的手下处死。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但是你回国后的这一年多时间里，罪恶感在朕的心中越来越深……” 回忆起当初犯下的过错，太上皇眼眶发红，痛不欲生。 “大将军为了国家社稷，用生命换来珍贵情报。明知道会威胁到自己的性命，但是他却没有丝毫隐瞒，将一切真相禀告于朕。但是朕却贪生怕死，残忍地将他杀害。越是感觉到临近死亡。朕就越怕在九泉之下与他重逢……” 死亡不足为惧。真正可怕的，应该是死不瞑目。而能让太上皇死不瞑目的，就是十多年前犯下的那次重罪了。 “所以在临死之前，就让朕用这样的方式。对他稍稍赎一点罪吧……也好能更安心地撒手人寰了……” 听到这样的倾述，凤凰恪还能再说什么呢？他凝视着神情憔悴的父亲，仿佛能从他暗淡而浑浊的目光中看到他深刻的忏悔。也许，这是唯一让他欣慰地走完人生最后一段路的方法。 “如果失败了呢？”凤凰恪用低哑而急促的声音发问。他不得不考虑这个后果，因为一旦失败。他就成了亲手把父亲送往彼岸的不孝子了。“现在没人知道行尸之毒是否是有效的，万一失败，你吸入毒气后立刻毙命，那该怎么办？” 如果行尸之毒有效，太上皇吸入毒气后，身体不会有任何变化，只会在死亡后变成行尸。然而，如果行尸之毒是失败品，那么就很有可能顷刻之间就要了太上皇的命。 太上皇是第一个用人体试验行尸之毒的人，没人知道活人吸入这种毒气后会发生什么。就算是对研究成果抱有一定自信的乌察天人和凤凰恪。都不敢贸然走出这关系重大的一步。 对于凤凰恪的担忧，太上皇倒是看得开。他从容地笑了笑，带着早已看透生死的淡然表情，意味深长地说：“生死由命成败在天。如果真的立刻毙命，也算是朕以死赎罪了。但是，这不仅是赎罪，更是对你的警示。让你知道你究竟在进行一种如何危险的尝试，让你产生畏惧，让你步步谨慎……这样想来，也许朕死了反倒是一件好事。如若不然。朕怕你继续沉沦下去会丧失理智，总有一天要走火入魔啊……” 虽然太上皇同意凤凰恪研究行尸，但是并不代表他不担忧。退位放权之后，他日日夜夜都在为凤凰恪操心。但他唯一能做的，却只是相信凤凰恪而已。 就这样，太上皇成为第一个试验品。 幸运的是，毒是成功的。带毒者太上皇度过了人生中最后一段时光，终于在一个月后，因为病情加重而驾崩。不过消息被凤凰恪隐瞒下来。他将以行尸的方式重新复活的太上皇囚禁在这个房间里。这样做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相信—— 有朝一日，一定可以找到令行尸变回人类的办法。 在找出那个办法之前，他要让太上皇在死亡的状态下继续“活下去”。哪怕不能让任何人与太上皇见面，哪怕会遭到太后和宁王这些血亲，以及满朝文武的怀疑，哪怕要背负起忤逆不孝，大逆不道的罪名，他都无所畏惧，一意孤行。 直到现在，他才终于将真相告诉了凤凰南华。 听到这些用血泪铸成的真相后，凤凰南华久久无法从愕然中恢复过来。他一直用用极度震惊，极度不愿相信的目光，像看陌生人，看疯子一样，看着凤凰恪。他觉得自己从来都不认识这个波澜不惊地讲出整段故事，语气没有半点起伏的哥哥。 “就算父皇是自愿成为试验品，自愿以死赎罪，但是……你还是有一个地方没有解释清楚……”凤凰南华由始至终都对凤凰恪保持着警惕，“父皇当初明明那么反对行尸研究，好几次把你骂得狗血淋头，你后来到底是如何说服他接受你的想法，而且还让他同意退位的？父皇不可能仅仅因为病情加重，就把国家交由你去摆布。他会反对到底，而不是妥协于你。” “是。”凤凰恪点点头，没有反驳。“朕也很想知道为什么，但是却无人可问。如果你一定要追问出原因，朕只能告诉你的一个线索，那就是——也许与母后有关。” 凤凰南华偏了偏头，仿佛在问“为什么”。 凤凰恪回答：“因为在父皇改变主意之前，朕听说，他与母后见过一面。朕不知道母后对他说了什么，也不知道他究竟出于何种考虑，反正，从那以后，他的态度就转变了。”(未完待续。) 221 宁王的作用 “那你问过母后吗？”凤凰南华追问。既然早就察觉到有异常，以凤凰恪的性格，怎么可能不追究下去？ 然而凤凰恪却轻轻摇了摇头，表情有些欲言又止。 “为什么不问？”凤凰南华深深皱眉，目光加深。 凤凰恪沉默了一会儿，看得出来，他并不想回答，然而凤凰南华那充满怀疑的眼神却阻断了他的退路。他终究还是开口了：“不为什么，而是有一种预感——那是朕不应该知道的事情。如果问出真相，反倒会追悔莫及。” 这句话听上去有些玄妙，但凤凰恪却说得认真的，表情也是真诚的，不像是敷衍搪塞，令凤凰南华再也无法质疑下去。 对话只进行到这里，接下来就是兄弟间长久的对视。沈嫣儿不敢开口，默默地望着他俩。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记得应该是很长一段时间。凤凰南华终于想通了似的，叹了一口气。 “我可以去吉阳。”他终于同意了，“但我不会乖乖听命于你，我会用我的方法去寻找解救父皇的办法，也会……” 说到这里突然停顿，直到看到凤凰恪眼神中的催促，他才冷笑了一声，威胁般说出后半句话：“也会用我的办法，去对付安黎。也许，边境从此将不再太平了。” 本以为这句话会是对凤凰恪的当头一棒，结果万没想到凤凰恪却听后只是淡淡一笑，不慌不忙地说：“你若不怕死，尽管去试试。” 这样的答复反倒令凤凰南华如芒在背，微微泛冷了。 # 安公公和两名御前队成员将凤凰南华和沈嫣儿送回思过房。一路上忍着没说话的沈嫣儿，待闲杂人等全部离开，思过房中只剩下她和凤凰南华，最多还有一个避不开的易香惜后，向凤凰南华问道：“你日后去了安黎，到底想做什么？” 低微的一句话，竟令另一间牢房里的易香惜起了莫大的反应。原本面朝墙壁蜷缩在角落里的她一下子坐了起来。“你们见到太上皇了吗？”凤凰南华此前答应过。只要见太上皇一面，就同意去安黎。从沈嫣儿的话中听来，他们肯定是见过了。 易香惜的话一下又把沈嫣儿和凤凰南华拉回霰雪宫中那恐怖一幕。谁也不愿回答易香惜的问题，两人同时都选择了沉默。气氛一下陷入僵滞。直到易香惜又开口问了一句：“太上皇他的身体，是否已经有所好转了？” 其实沈嫣儿和凤凰南华根本不用避讳易香惜，因为身为凤凰恪心腹的她，就像安公公一样，比两人更早知道太上皇变成行尸的秘密。 “看来你早就知道了。”沈嫣儿望着对面牢房中。在阴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落魄的易香惜。 “知道又怎样？结果还不是帮不了他。”易香惜自嘲般的笑了笑，声音中尽是无奈和自责，“乌察天人想尽办法也无法治好太上皇，我就更是百无一用了。如今只能寄希望于安黎，希望能从他们身上找到解救太上皇的办法。” 看来易香惜也已经想通，决定听从凤凰恪的安排前往安黎。她自言自语着：“必须弄清楚这些年安黎是否已经可以控制行尸，是否已经找到令行尸恢复正常的办法……” 这同样也是凤凰南华的打算。在拯救太上皇的这一点上，他的确与凤凰恪是同一立场的。然而，早已看破一切的沈嫣儿突然打破两人的痴心妄想，揭穿了令人绝望的真相。 “这不是皇上让你们去安黎的真正目的。” 易香惜的话在沈嫣儿听来是荒唐可笑的。她忍不住低吼着将其打断。狠狠地将她和凤凰南华震醒：“如果安黎已经可以控制行尸，当初皇上与宁王兄弟相争之时，安黎就该有所动静。没有动静就证明他们的行尸军还无法投入战争。另外，安黎养行尸就是为了杀人，为什么要把好好的杀人利器重新变回人类呢？从安黎寻找让行尸复原的方法是不可能的……” 沈嫣儿一语惊醒梦中人，凤凰南华和易香惜都呆住了。 “我能想到的，皇上肯定早已想到，所以解救太上皇只是一个听似忠孝的借口，但是他的真正目的，只是在吉阳州设置一个明显的破绽。为了让你们心甘情愿去安黎当靶子罢了。” 凤凰恪要的不是和平，他要的是复仇和胜利。 而派凤凰南华和易香惜去安黎，就是他走出的第一步。 # 另一方面，安公公已经回到凤凰恪的书房。他知道凤凰恪要派凤凰南华镇守吉阳州。并且对这个决定感到万分担忧。他小心翼翼地问道：“皇上，如果让宁王去了天远地远的安黎，他不顾你的圣谕，在边疆恣意作乱怎么办？” 凤凰恪说：“从小生养于皇宫之中的南华与身经百战的吉阳王不同，他在安黎眼中就只是一个绣花枕头。朕撤走吉阳王，派他去镇守吉阳。无疑是给安黎提供了一个侵犯我朝的大好机会。如果他们行尸军已快建成，应该会拿南华打第一战。” “那您派他去送死吗？”安公公之所以疑惑，是因为他知道凤凰恪不会这样做。这些年凤凰恪看似冷漠无情，六亲不认又滥杀无辜，但是让亲弟弟去送死这种事，他是做不出来的。 果然，凤凰恪答道：“派其他人去都会死，但唯独派他就不会，因为安黎知道他是朕的亲弟弟，留着做人质远比杀了强。”他也是在长久的权衡思量之下，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安黎至少比凤凰恪早十年进行行尸研究，他没有信心可以赢过安黎，但他却迫切渴望知道安黎的行尸军已经建设到何种程度。他要像当年的太上皇一样，派出一支军队去试探。但是他又不希望赵慎智那样悲剧重演。于是，他选择了凤凰南华。 “那您又为什么要留下这么大的把柄给安黎呢？” “朕当然也不希望他沦为人质，而希望他能不辱使命地抵御安黎的进攻，但如果事与愿违，他兵败被俘，身陷敌营。至少在朕明确表态舍弃他之前，安黎是不会伤害他性命的。” 如果派其他人去，一旦失败就是全军覆没。凤凰王朝已经没有第二个赵慎智了，所以没人能像当年赵慎智那样再活着逃回来，将行尸军的情况禀告给他。所以，他必须要留下活口。 让自作聪明的安黎，乖乖地为他留下一个活口。 日后，如果有需要，凤凰恪会不顾代价地救出这个活口，然后从他口中问出关于行尸军的最确切情报。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凤凰恪的第一步不求胜利，只求能获悉更多的敌情。(未完待续。) PS：我感觉第2部分12月初就能写完哈。 然后地图就转移到吉阳州去了。 222 最深处 “那您能为他对安黎妥协到什么地步呢？”安公公又问。 人质毕竟是人质，要安黎还回凤凰南华，凤凰恪也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凤凰恪说：“不真正走到那一步，朕也不知道结果。” 行尸军的情报和凤凰安华的性命，究竟值得让凤凰恪付出多大的代价去交换，完全取决于到时候安黎提出的条件。 即便两国交战，己方战败，但是至少主帅的生死权依然掌握在凤凰恪的手中。他派出凤凰南华，为的就是在这一点上占据优势罢了。至于最后要不要牺牲这个弟弟，就要看安黎到底有大的野心，还有他们兄弟之间的情谊到底还剩多少了。 此时此刻，就连凤凰恪心中也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所以他无法回答安公公的问题，就连他也渐渐认不清自己的心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几声有节奏的敲门声。敲门的人是把守在外的御前队成员。因为不会说话，所以只能用声音传讯。凤凰恪听出是敲门声的含义是“乌察天人在外求见”。 安公公结束谈话，在凤凰恪眼神的示意下，前去为乌察天人开门。乌察天人向凤凰恪行礼，直言道：“微臣有一事相求”。他依然身穿散发出强烈宗教气息的黑衣，头戴一顶高耸的黑帽。表情不怒而威，阴森恐怖，仿佛天生就不会笑。 “说吧。”凤凰恪抬手请他继续向下讲。回国后的这两年时间中，在行尸研究方面，他对乌察天人的话几乎是言听计从，从不拒绝其要求，为其提供了最便利的环境。 “能否将沈嫣儿交给微臣？” 但是这次，听到这句话后，凤凰恪却迟疑了。 “你想干什么？”凤凰恪问，语气十分谨慎。 乌察天人也是聪明人，不等凤凰恪直言，就挑出他最关心的一点进行回答：“微臣不会伤害到嫣儿姑娘一分一毫。” 这时。凤凰恪突然明白了什么。他眼神微敛，寻思了一会儿，带着不敢置信的口吻问：“那个人，还在反抗吗？” 乌察天人谦卑地低着头。用缓慢而清晰的声音答道：“一直在反抗，御前队和行尸全都无法靠近，硬拼只会带来无谓的死伤，也许只有让嫣儿姑娘出面，才能让他乖乖束手就擒。” 听到这里。凤凰恪轻轻点了点头。 沈嫣儿固然重要，但是“那个人”却更加重要。况且乌察天人已经保证不会伤害到沈嫣儿，他就更没有理由拒绝了。 “你去思过房里提人吧。”凤凰恪挥手示意乌察天人速速离去，却在乌察天人走后，轻声低叹道：“这下，她仇恨朕的理由，又要多加一条了……” # “你们带我去哪里？”沈嫣儿被一名御前队成员像拎小鸡似的从牢房里拎出来。望着面前表情阴森恐怖的乌察天人，她全身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被反拧到身后的手臂都快断掉了，而且还一路被推着向外走，沈嫣儿又怕又气。挣扎抵抗着不愿从命，但结果却只是又多受了一些皮肉之苦罢了。 “住手！你们要干什么！”凤凰南华见沈嫣儿有难，倒是发出严厉的喝止，然而却无济于事。正所谓虎落平阳被犬欺，凤凰恪的心腹乌察天人根本就不把宁王这名阶下囚放在眼里。 就这样，沈嫣儿被乌察天人带走了。她被粗暴地押上马车，本以为会被带到严刑拷打的地方去，但是当霰雪宫熟悉的屋顶出现在视野中时，她才忽然明白过来。 乌察天人是专门替凤凰恪研究行尸的人，既然他亲自出面。肯定是冲着自己体内的血来的。此刻沈嫣儿所能猜到的最坏打算，就是自己即将沦为实验品，轻则被抽血，重则又要被行尸咬上几口。然而。这次就连聪明的沈嫣儿也猜错了…… 乌察天人其实另有目的。 妧儿住处的那口旱井只是霰雪宫地下隧道的其中一个出口，现在，双手被反绑，战战兢兢跟在乌察天人身后的沈嫣儿终于见到了设置在霰雪宫最深处的真正入口。 首先出现在沈嫣儿面前的是一个空旷的堂屋，屋中没有任何桌椅板凳，只有两行朱红色的柱子顶天立地。巍峨耸立。乌察天人走到房间正中，在某个位置上轻轻踩了踩。顿时只听一阵“隆隆”的响动传来，正中央的地板就像一道倒在地面的门似的，缓慢地向内侧打开，露出一条延通向黑暗深处的阶梯。 两个黑影顺着阶梯从黑暗中走上来，出现在沈嫣儿眼前。他们的衣着与御前队相仿，但是脸上却戴着青面獠牙的鬼脸面具，看上去比御前队更加恐怖，仿佛是来自地府的阴兵。 后来沈嫣儿才知道，其实御前队分为两个部分，一个是地面队，一个是地下队。地下队又叫做“鬼面队”，是专门对付行尸的一群猛士，每个人都是精兵强将，能力远超地面队。 鬼面队的两个人，一个走在最前面负责引路，一个走在最后面负责押解沈嫣儿和殿后。鬼面队刚一靠近，沈嫣儿立刻从他们身上嗅到一股浓重的尸臭味，就好像有一大碗肮脏的馊水从鼻腔灌进体内，直通胃部，令沈嫣儿不敢呼吸直想反胃。 忍着身体的强烈不适，大部分时间都屏住呼吸的沈嫣儿顽强地迈开脚步，顺着地道向前走去。这里的地道与万人冢十分相似，似乎是仿造万人冢修建的。两侧的石壁上也亮着长明灯，暗淡如豆的灯火微微摇曳着，把隧道照得一段明，一段暗。 走了一会儿，沈嫣儿听见隧道深处传来行尸此起彼伏的吼叫声。行尸的嘴巴应该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令他们的叫声不像万人冢里听上去的那么震耳欲聋，但却依然令人毛骨悚然。沈嫣儿仿佛又再次回到地狱般的万人冢，记忆中惨烈而血腥的那段回忆重新清晰地浮现出来，令她发自本能地开始微微颤抖。 走下地道后，沈嫣儿再也不挣扎，再也不说话。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对自己未知的命运充满绝望。她跟随乌察天人穿过关押着无数行尸的牢房，又穿过挂满残缺不全肢骸的房间，最后来到一个连长明灯都没有的隧道中。 前方负责带路的鬼面队点燃了一个火把照明。 乌察天人停下脚步，沈嫣儿也跟着停下来。 就在这时，黑得就像一团墨汁的隧道深处传来一点微弱的响动。借着火把的光芒，沈嫣儿惊讶地看到那里面居然有一个人影！她看不清人影的模样，但是突然变得激烈起来的心跳声却告诉了她答案。她不敢相信地叫了一声：“小黑？”(未完待续。) 223 人质逼降 手持火把的鬼面队成员又向人影走近了几步。这下，火光终于勉强将人影的轮廓照亮。 沈嫣儿的心脏狂跳不已，双眼传来刺痛感，震惊中又夹杂着悲痛的复杂酸涩感涌上喉咙，令她的全身都僵硬住了。 前方，那个坐在隧道尽头，低着头一动不动的人影，仿佛在迟钝地感受到光线照射后才恢复神智，慢慢地抬头向他们望来。本就纤瘦的脸颊仿佛被刀子削过一样，下巴和颧骨都显得十分突出，腮帮微微凹陷。整张脸上染满漆黑的血污，几乎无法清晰辨识出他的五官，只能隐约感觉到那双空洞无神，却透出阵阵冷冽杀意的眼眸，正对来人发出无声而恐怖的威胁。 而在这个人影身旁，更是一片地狱般的惨烈景象。从他所坐的位置向外延伸大约十米，可容五人并肩而战的隧道中堆满了尸体。尸体不止一层，至少也有两三层，一个压一个，铺满了隧道的地面。最下面的死得最早，已经开始腐烂了。上面的尸体稍微新鲜一些，血液还没有完全凝固。整个空间中弥散着令人窒息的血腥味，比鬼面队身上的腥臭更加令人难以忍受。 然而，此刻的沈嫣儿却忘记了口鼻和胃部传来的强烈不适，她的眼中，心中，脑海中，全都只剩下与她相距仅十米的那个男人。她知道他是谁，但却不敢认。 上次两人分别就是在妧儿住处的枯井中，他为了救沈嫣儿而冲入隧道深处，独自抵挡扑来的行尸。此后沈嫣儿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只从凤凰恪的话中得知，他已经被逮捕了。 然而，如今出现在眼前的事实却令沈嫣儿意识到，凤凰恪说谎了。他并没有被逮捕，只是被困住了。鬼面队无法逮捕他，但他也无法逃出去。双方就这样彼此消耗着，一直到现在。 鬼面队成员无法继续前进。因为如果还要向前走，就只能踩着地上那堆积如山的尸体过去。尸体中有的穿着囚犯的衣服，有的却穿着鬼面队的制服。眼前触目惊心的残忍画面，已经把这几个月发生在这条隧道中的惨烈战斗展现在沈嫣儿眼前。 乌察天人曾派出行尸对付小黑。但是行尸全都被小黑悉数杀尽。于是他又派出鬼面队成员，没想到小黑依然抵死顽抗，就连鬼面队都不是他的对手，于是才有了地上这层层群尸。 在残酷的战斗中，小黑并非毫发无损。从他衣服上纵横交错的道道刀痕上不难想象出他身上留着多少伤痕。也不难猜到他流过多少血。后来乌察天人改变战术，从强攻变成了消耗。 反正小黑逃不出去，时间越拖越长，他就饥疲交加越没有战斗力。隧道中没有食物，除非小黑是神仙，可以不吃不喝，不然肯定会饿死，乌察天人根本就不必对他动用一兵一卒。 本以为十天之内就能让小黑束手就擒，但是没想到这场消耗战却持续了几个月。乌察天人万万没有想到，没有食物的小黑居然靠吃被他杀掉的尸体续命。一直活到现在。 在这场消耗战进行的过程中，乌察天人甚至还不止一次地继续派出鬼面队和行尸进行强攻，但是看上去奄奄一息的小黑却奇迹般的一次又一次地将敌人杀得片甲不留。 最后，反倒是胜券在握的乌察天人先耗不住了。 于是他想出了最后一个办法，那就是“人质逼降法”。 所以他向凤凰恪要到了沈嫣儿。 “小黑？”从震惊中稍微平复下来的沈嫣儿又低唤一声。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声音苦涩哽咽，带着一丝控制不住的颤抖哭腔。一想到小黑落到如此下场都是自己所害，酸楚的眼泪就蒙住了视线。 这时，隧道深处那个表情木然的人影终于有了反应，身体微微动了一下。大概是因为在黑暗中待的时间太长，他的视力已经有点退化。火把刺眼的光芒反倒令他满眼光斑，看不清前方的人影，所以他没能一眼认出沈嫣儿。 是沈嫣儿哽咽的声音把他从散发着杀气的临敌状态中唤醒过来。鬼气森然的冰寒目光中忽然闪过一丝惊讶。正是这一丝惊讶，令他从杀人如麻的厉鬼。变回了沈嫣儿熟悉的小黑。 小黑又动了一下，仿佛有话想说，仿佛想站起来。但是这两件事他都做不到，长时间的杀戮和禁闭已经令他的精神和身体都濒临崩溃，令他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小黑……”沈嫣儿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再也忍不住了，撞开手持火把的那个鬼面队成员。一脚踩上几乎到她膝盖高的尸山，向最深处的小黑冲去。她的双手都被绳索反绑在身后，地上尸体倾斜不平，再加上她又冲得太急，刚迈出两步就失去平衡，一头栽倒在恶臭扑鼻的尸堆中。 这时，连话都说不出来的小黑突然站了起来！ 以为小黑要发动攻击的乌察天人吓得立即后退，而那两名鬼面队成员则冲上去，把沈嫣儿从尸堆中提起来。 小黑停住了。 他刚才本想把沈嫣儿扶起来，但现在沈嫣儿却落到鬼面队手里，所以他才停住了。 “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沈嫣儿哭吼着拼命挣扎。她知道自己不是鬼面队的对手，但是压抑在心中那口怒气和对小黑的愧疚却夺走了她的冷静，令她变得暴躁而失控。 “煊黎。”乌察天人喊出了小黑的真名，上前两步，走到沈嫣儿身旁。“这是你用血救过的女人，但现在她的命却在我的手上。如果你不想看到她死，就乖乖束手就擒吧。” 说话的同时，乌察天人从袖口中抽出一把短刀，横在了沈嫣儿的脖子上。感觉到利器冰冷而锋锐的刃口突然贴到皮肤上，狂躁挣扎中的沈嫣儿立即停下所有动作，全身冻结住了。 “不要，伤害她……”小黑艰难地开口，终于断断续续地挤出这句低微的话语。声音虽然轻不可闻，但是每个字里透出的关切之情却深深刺痛了沈嫣儿的心，也令乌察天人的嘴角浮现出一丝阴森的冷笑。(未完待续。) 224 群攻 “不想让我伤害她，你就乖乖站在那里不要动。”乌察天人威胁小黑的同时，还对鬼面队使了使眼色，示意他们退下，而他自己则取而代之，将双手被缚的沈嫣儿一把拉入怀中。 沈嫣儿微微侧身，仰着脖子一动也不敢动。明明性命已经受到威胁，但她最担心的不是自己，却是小黑。 凭借着顽强意志力撑到现在的小黑站是站起来了，但是要想向前走却并非易事。他木桩般的杵在原地，看上去随时都有可能倒下，但是浑身上下散发出的危险气势却令人不敢轻视。 “我可以不动，你放开她……”小黑发出涩哑的声音。蓬乱的头发和角落的阴影挡住了他的表情。筋疲力尽的他本应是弱势的，虚弱的，然而语气中却听不出一丝卑贱和认输。 乌察天人没有放开沈嫣儿，而是拉着沈嫣儿向后退去。他边退边说：“普通人受你这样的伤，早就已经死硬了。无论是被行尸撕咬，还是被刀剑刺杀，你都能活下来。你是比行尸更可怕的怪物！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不是真的不死之身——” 说着乌察天人一把拉走沈嫣儿，与另外两名鬼面队成员拐进了旁边的一条隧道。 与此同时，一道沉重而坚固的铁栏门从天而降，“哐当”一声落在沈嫣儿的面前，吓得沈嫣儿猛地缩紧身体。 就这样，人字形的隧道被隔成两个空间。小黑单独被铁栏门挡在外面。沈嫣儿立即有种不祥的预感，不顾紧贴皮肤的刀刃拧着脖子，质问乌察天人：“你想干什么？你想杀他吗？” 乌察天人冷笑道：“我倒是想杀他，但就怕杀不死。”说完一掌把沈嫣儿推给鬼面队，自己则猛地拉下墙壁上的一道开关。顿时只听机关启动的声音“隆隆”响起，差点跌倒的沈嫣儿在一阵毛骨悚然之感中猛地抬过头，向响声传来处望去。 隧道中太黑了，她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凭借着身后鬼面队手中火把微弱的光线，勉强看到正对着小黑的那条隧道侧壁上。缓缓地裂开了一道暗门。 随着暗门越开越大，从里面传来的嘶吼声也跟着扩大。沈嫣儿一下就听出来——那是行尸的声音啊！而且数量应该在十个以上！她忍不住头皮阵阵发麻，全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发自本能的恐惧令她四肢发软，头脑也乱成一团。 沈嫣儿什么也顾不上了。歇斯底里地嘶吼着“你要干什么”，就像狂怒的猛兽似的扑向乌察。然而，她连半步都没有真正冲出去，就被身后眼疾手快的鬼面队一把揪住，粗暴地拖回去。然后就被狠狠地压在地上。不要说冲去与乌察扭打，就算是想把头抬起头也困难重重，半边脖子都完全贴到地上去了。 乌察根本就不把沈嫣儿放在眼里，他缓缓走到铁栏边，对隧道深处的小黑发出冷漠的喊声：“你若敢反抗，我马上就送这个女人下地狱。我倒要看看，你被这群行尸撕成碎片后，还能不能死而复活……” 隧道深处的小黑没有发出半点回应，倒是沈嫣儿听到乌察的话后几近崩溃，一声一声地哭吼道：“住手！你不能这样做。皇上不会饶恕你的——”直到吼得声嘶力竭也不肯停下。 小黑比宝音更重要。皇上软禁了宝音，怎么会让乌察杀小黑呢？恐惧和混乱之中，一心只想救小黑的沈嫣儿又哭又闹，好像发疯似的发泄着怨恨，然而换来的却是乌察的猖狂大笑。 “黑血族最珍贵的是血，而不是命。只要我能把他的血取出来交给皇上，他这个人是死是活又有什么关系？” 从这句话中可以听出乌察已经对小黑动了杀心。意识到劝不住乌察的沈嫣儿立即改变策略，对身处危险之中的小黑狂吼道：“小黑，快逃！行尸要出来了——” 不知道现在小黑还没有力气逃跑，但是。比起跟那十多具行尸搏斗，绝对是逃跑更简单，而且活下来的可能性也更大。 结果沈嫣儿刚刚喊完，耳边突然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其实脚步声一直在缓缓靠近。只不过情绪失控的沈嫣儿直到现在才听清楚而已。 脚步声来自铁栏门外，所以只有可能是小黑。 但是，小黑怎么可能有力气从隧道尽头走到这里？ 沈嫣儿惊恐茫然地抬头望去，结果真的看到小黑出现在铁栏门外。他一露面，乌察就吓得猛地后退到鬼面队身后。 小黑抬起双手，轻轻地抓住铁栏。把额头靠了上去。大概是因为实在没有力气站直的缘故，所以只能靠在上面借力。 这时，隧道侧壁上的暗门还在不断打开，再过不久行尸就会全部冲出来了。但是小黑却没有逃跑的打算，他双手抓在铁栏上，甚至连武器都没有，只剩下一具濒临死亡的残破身躯。 “小黑……” 沈嫣儿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仍被鬼面队死死压在地上的她，用尽力气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但她每一次挣扎却只换来更粗暴的对待，急得她只能发出绝望悲伤的疯狂嘶吼声。 “小黑，快逃啊……” 沈嫣儿几乎是在求小黑了，眼泪止不住地向外滚落。无论逃不逃得掉都要挣扎一下，因为这样下去只有死路一条呀。 然而，小黑却表现得非常平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筋疲力尽到连表情都无法多一分，连眉头都不能皱一下的缘故，小黑那张仿佛带着人皮面具的脸上，由始至终没有露出半点情绪。 没有恐惧，没有愤怒，没有悲伤，也没有求死的**。 如果硬要说有，有的也只是对沈嫣儿的关怀和执念。 “快跑……”沈嫣儿濒临崩溃，不停地哭着求他。 这时行尸示威的狂吼已经响彻整条隧道。被死死压在地上的沈嫣儿感觉到，连地面都被那些吼声震得轻颤起来。 但是，小黑却对她摇了摇头。 不知道这摇头意味着什么。我不会跑？我已经不要命了？死活都不重要了？你不要怕？不要担心？不要流泪…… 沈嫣儿看不懂，彻底不明白小黑在想什么。而她已经没有时间继续去猜了，因为这时行尸已经全部冲向了小黑！(未完待续。) 225 不死之身 那些经过改良的行尸比万人冢里的更加强大，而且还会奔跑。他们发出魔鬼般的嚎叫声，一起向背对他们的小黑冲去！ “啊啊啊——”行尸扑向小黑的瞬间，铁栏后的沈嫣儿爆发出可以刺破钢铁的锐利尖叫。但小黑却是安静的，只在那十多具行尸同时向他身体咬下来的瞬间，轻轻地皱了皱眉头。 小黑没有反抗，瞬间就被团团围住。他站在背光的位置，沈嫣儿只能从挣扎得凌乱的发丝间，隐约看到他的肩膀和手臂上已被若干行尸咬住。 行尸们就像疯狂的野兽般贪婪而残忍的撕咬着小黑。小黑的身躯慢慢被压弯下去，接着，他的膝盖也缓缓弯曲。而行尸们却更加凶残地扑压上去，一个挤一个地张开满嘴利齿的血盆大口发出饥饿的嘶吼。 小黑的身体顺着铁栏缓慢滑落，他一直没有反抗，而是强忍着，硬撑着。整个过程是缓慢而又震撼的，沈嫣儿一开始还能大吼大叫，但是到最后却喉咙却被掐住似的，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她眼睁睁看着小黑的膝盖轻轻着地，行尸们又向饿狼似的向他的头顶下去。最后，小黑的上半身也被压平，面朝下地消失在行尸们撕扯挥舞的手臂和低着黑血的口腔中。 沈嫣儿的时间静止在这一刻。她再也看不见小黑了，眼前只剩下堆成小山的行尸。小黑被压在最底下，头顶、四肢、就连一丝头发、一丝**都无法泄露出来。 “小黑……”沈嫣儿吓傻了，全身皮肤都已失去知觉，甚至连满脸的眼泪都已感觉不到。她惊恐地瞪大眼睛，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这一切就像噩梦一样，不知道应该怎么醒过来。 与沈嫣儿同样从头到尾目睹全过程的，还有乌察和另外两名鬼面队成员。鬼面队成员戴着面具，不知道他们面具下的真实表情，是否像他们此刻表现出来的这样平静。只有乌察，他的唇边竟然戴着一抹残酷到极点的冷笑。 做出如此残忍之事。竟然还能笑得出来？沈嫣儿所有悲愤全都化为一声怒吼：“你们会有报应的——”她从鬼面队铁箍般的束缚中猛地挣扎着抬起上半身，像行尸一样嘶吼起来。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被撕扯得失去了原本的音色，好像用指甲抠地板般刺耳，也好像用针尖划破丝帛般尖锐。 不断涌出的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顺着在咆哮中张大的嘴角滑入口中。苦涩的味道令她心如绞痛，耳边轰鸣作响的是不远处行尸们疯狂撕扯着小黑身体的声音。 “你们……会有报应的……”几声之后，沈嫣儿的怒吼变成了悲泣。她抽噎不止，头晕目眩。如果苍天有眼，为什么会让乌察活到现在？如果苍天有眼。为什么要让小黑遭受这种折磨？如果苍天有眼，为什么不能惩恶扬善，主持世间公道？ 没有人可以回答沈嫣儿，聪明的沈嫣儿自己也想不到答案。她在深深的迷茫、无助和绝望之中哭得肝肠寸断，报复似的尽情发泄着。这无休止的哭吼声将她淹没在彻骨的悲痛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疯狂瓜分着小黑的行尸们渐渐迟缓下来。他们不叫了，不吼了，好像突然失去力气似的，软软地趴在地上。又过了一会儿，它们好像被冻结似的。再也不动了。 这时，眼泪已经快要流干的沈嫣儿强忍着头部快要裂开的剧痛，深深地抽了几口气，望向那如五指山般死死压住小黑的沉重尸群。她不敢奢求小黑还活着，还能从尸群之下爬出来，但是眼前异常的画面却令她不得不产生奇怪的想法…… 这些行尸，好像，已经死了？ 行尸本来就是尸体，除非头部受损，不然不会死亡。 而现在。它们居然一动不动…… 不止是沈嫣儿，就连乌察看到这样的画面后都感到十分奇怪。他谨慎地观察了一会儿，断定行尸确实已经不再活动，变回普通的尸体后。才启动开关，打开了铁栏门。 乌察没有走出铁栏门，反而后退了十多步。一名鬼面队成员把悲痛得半死不活，全身没有力气的沈嫣儿从地上提起来，像拖尸体似的拖到乌察身边。然后，另外一名鬼面队成员拔出佩剑。一步一步地慢慢走出铁栏门，走到尸群的旁边。 沈嫣儿的身体乏力，但精神却紧张到极点。她渴望见到小黑，也期待着奇迹的出现。她拼命把哭得涩痛的双眼睁到最大，几乎是一眨不眨地盯着鬼面队成员的一举一动。 霰雪宫里的行尸是会装死的，沈嫣儿已经吃过两次亏，当初留下的教训至今依然深深地被铭记在心。鬼面队成员当然比沈嫣儿更清楚行尸的恐怖之处。他不敢有丝毫松懈，右手五指握紧得快把剑柄都捏碎了。 他先掀开尸群最上面一具面朝下的行尸，刚掀到行尸脸部正对他的瞬间，他就一剑刺入行尸的眼窝，动作快得连一直盯着他不敢眨眼的沈嫣儿都没有看清楚。 一小股血液从行尸的眼窝中飙出，喷溅到他的手臂上，但他却早已习以为常，没有一丝反应。也许是因为察觉到行尸早就死了，即使刚才不补刺那一剑，行尸也不会攻击他，于是他的胆子变大起来。掀开第二具行尸时，他没有再补剑了。 沈嫣儿的心跳快如擂鼓。她看着行尸一个接一个地被掀开，尸群堆成的小山一点又一点地矮了下去，迫切渴望早点看到被压在最下面的小黑露出来，但却又非常害怕继续看下去。 也许，小黑已经被咬得支离破碎，肠穿肚烂…… 一想到那可怕的画面，沈嫣儿就吓得抖如筛糠。 但是，一切降临得如此突然。不等沈嫣儿做好准备，鬼面队成员已经掀开最后一层行尸——小黑终于露出来了！ 他面朝下，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身躯还是完整的，并没有被撕咬成碎片，但全身都已血肉模糊。漆黑如墨的血液覆盖了他的每一寸皮肤——不，已经看不见皮肤了，就只是一层类似肉沫似的浆状物，涂抹在他的身体表面而已。 所有人都认为他死了，就连一直期盼着奇迹的沈嫣儿也不例外。没有人可以在被十几具行尸同时撕咬啃食的情况下活下来，即便小黑是黑血族中最特殊的人，也绝不可能办到。 但就在沈嫣儿悲痛欲绝，快要昏厥的瞬间，不可能的事情发生了！一动不动的小黑动了，不仅动了，他还抬起头…… “现在……你，满意了么……”他慢慢睁开眼睛，阴沉地凝视着站在安全位置的乌察，断断续续地吐出这句问话。(未完待续。) PS：马上就要进行到第2部分的高潮了呀。 大家要在皇宫里杀起来了。 226 敌我 不可能！为什么小黑还活着？ 不仅他活着，而且其他行尸都死了！他到底是什么人？ 乌察吓得魂不附体，就连杀人无数、不知畏惧的鬼面队都吓得后退了半步。唯独沈嫣儿的嘴角微微上翘，好像疯子似的露出痴傻的微笑，轻轻喊了一声：“小黑？” 就在这时，地上的行尸开始微微蠕动起来。 “快走。”乌察感觉情况不对，立即与鬼面队后退。 沈嫣儿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觉得眼前突然一花。 几条黑影就像恶犬似的扑向乌察！扑向沈嫣儿和鬼面队！ 沈嫣儿吓得浑身瘫软，脑海空白。不要说躲了，就连发生了什么事都没有反应过来。 幸好这时铁栏门“哐当”一声落下，正好插在那几个扑过去的行尸身上。 行尸被铁栏门插穿，虽然不死，但也动弹不得了。 行尸张牙舞爪，声声嘶吼，乌察吓得面如土色，浑身发抖。“走，快走……”他顾不上沈嫣儿，用颤抖的声音对鬼面队下令，然后立即掉头，用最快的速度狼狈不堪地逃跑了。 沈嫣儿被留在原地。吓得全身瘫软无力的她根本爬不起来，那些被铁栏门刺穿的行尸的上半身已经探入到隧道中。他们的双臂拼命向前伸，在半空中挥舞着，挣扎着，差一点就要碰到沈嫣儿的额头。强烈的恐惧感令沈嫣儿的眉心传来被击打般的痛感，她想要爬起来逃跑，但是身体却使不上半分力气。 就在这时，倒在小黑身旁的其他行尸也全都复活了。他们一头扑到铁栏门上，嚎叫着把干枯的手臂伸进隧道中，好像想把沈嫣儿撕碎似的拼命抓动着。 幸好铁栏门还算坚固，这些行尸暂时无法伤害到沈嫣儿。 沈嫣儿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摇摇晃晃地扶着墙壁站起来。眼前恐怖画面令她细弱的双腿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她是想逃的，但是脑海深处却有另一个声音不断对她说： 不能逃。小黑还在，小黑还在啊…… 如果自己逃了，小黑怎么办？ “小黑……”强烈的绝望感令沈嫣儿双眼溢出泪水。她克服着心中铺天盖地涌来的恐惧，在行尸们乱七八糟伸来的手臂和腐败丑陋的身躯遮挡下。凭借着身后很远处照过来的淡淡光亮，在那些黑黢黢的活死人群中，凝视着地上的小黑。 小黑也望着沈嫣儿，明亮的眼眸在黑暗中闪闪发亮。明明已经饿得没有力气的他，却在这个时候奇迹般的恢复过来。他慢慢直起上半身。用膝盖跪在地上，然后抓住铁栏门，缓慢而平稳地站了起来。“嫣儿……”他唤出了沈嫣儿的名字。 不知道为什么，沈嫣儿的泪水在这一刻彻底决堤。她震惊，感动，愧疚，惊恐。这所有一切全都在这个瞬间混杂在一起，纠缠在一起，然后化作滚滚热泪从她的眼眶中涌出。 “不要……怕……”小黑很艰难地讲着话，涩哑的声音仿佛是砂纸在慢慢摩擦。即便到了这种时刻。他最关心的依然是沈嫣儿的安危，而非自己的性命。他轻轻地伸出手，仿佛想要碰触沈嫣儿的脸颊，帮她把脸上脏乱的泪痕擦干净。 呆若木鸡的沈嫣儿不敢动，半边身体都完全贴在墙壁上。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保持站立，不然就会像一滩烂泥似的跌坐在地上。 就在这一刻，奇怪发生了。 那些咆哮着、嘶吼着、不断攻击着的行尸冷静下来。他们没有撕咬与他们同在一条隧道中，而且身体紧挨着身体，一起挤到铁栏门口的小黑。也没有对铁栏另一边。离他们非常近，指尖只要稍微再伸长一点就能抓到的沈嫣儿发出威胁的嚎叫。 “为什么……”沈嫣儿深蹙双眉，彻底迷茫。 “他们……不会……伤害你……”虚弱的小黑用尽力气，依然只能两个字两个字地断断续续向外挤出话语。 他说得很慢。就在说话的过程中，行尸们伸到铁栏门里的手都慢慢收了回去。行尸们不再气势汹汹地压在铁栏上，做出向里冲的架势，而是老老实实地站在小黑身旁，望着沈嫣儿。 “为什么会这样？”若非是亲眼看见，沈嫣儿绝不可能相信世上会有这种事。行尸居然好像有了人性似的。懂得如何辨识敌我，懂得区分攻击的对象，不再撕碎所有视野内的活人。 小黑无法回答沈嫣儿。生命已经濒临极限的他马上就要撑不下去了。他垂下头，额头靠在铁栏门上。沈嫣儿急促地呼唤了他好几声，他竟然没有任何回应，好像是昏厥过去了。 “小黑！小黑！”沈嫣儿愈发紧张起来。紧张得不顾后果，做了一个非常大胆的决定。她竟学着乌察的样子，打开了铁栏门的开关。 于是只听“轰”的一声，铁栏门突然向上升起。 原本抓着铁栏才能站稳的小黑倒在地面的行尸上，发出“唔”的一声闷哼，从昏厥中被摔醒过来。而那些被铁栏门插穿身体的行尸则重新恢复自由，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 沈嫣儿吓得连气都不敢喘，紧咬着齿根不停发抖。她把背紧贴在墙壁上，用睁大得快要滚出来的眼睛，盯着行尸的动作。如果行尸扑上来，没有任何武器的沈嫣儿瞬间就会被咬死。 然而，行尸们并未攻击她，而是慢悠悠地站起来，乖乖地站在原地，用空洞的眼睛盯着沈嫣儿，眼神中却没有敌意。他们腐烂丑陋的模样依然是恐怖的，但是沈嫣儿却不再害怕了。 “小黑……”吓出一身冷汗的沈嫣儿深吸一口气，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力气，移动已经软得快要失去知觉的双腿，向倒在地上的小黑走去。 没有铁栏门的支撑，小黑趴在地上站不起来。沈嫣儿呼唤着他，伸出手，想要把他扶起来，但是却找不到下手的地方。因为他的身上全是伤口，衣服早就变成一块破布了，从破布的裂口中可以看到他的身上布满大大小小血肉模糊的咬伤、剑伤，惨不忍睹。无论沈嫣儿碰什么地方，都会碰到他的伤口。(未完待续。) 227 罪人 “小黑，我救你出去……”沈嫣儿擦干眼泪，扶住小黑的肩膀。手心接触到小黑的皮肤时，已经摸不出一点皮肤的感觉了，只好像直接把掌心贴在一团血淋淋的肉上。 知道这句话是自不量力，但却下意识地说了出来。 在沈嫣儿的搀扶下，小黑缓慢地移动身体，靠在墙角边坐下。行尸们就在他俩身边，但却没有做出任何攻击行为，就好像已经把他俩当成是行尸同伴一样。 沈嫣儿心中涌出一堆问题，但她凝视着小黑有些痛苦地轻轻喘息的样子时，却怎么也问不出口。 小黑为什么没死？行尸为什么死而复活？ 他们为什么攻击乌察，而为什么不攻击自己和小黑？ 太多的谜团疯狂地从脑海中闪过，令沈嫣儿无法思考。最后，这所有谜团都汇聚成一个答案，清晰地浮现出来。 难道，小黑可以控制行尸？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可以解释眼前的这种现象呢？ “走……”小黑轻轻推开沈嫣儿，“你先逃出去……” “我逃了你怎么办？我们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固执而意气用事的沈嫣儿说什么也不放手。她尽量放轻动作，将小黑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用自己的身体当他的拐杖。 “为什么这些行尸不攻击我们？你对他们做了什么？”沈嫣儿搀扶着身体倾斜、重心不稳的小黑，望着四周围绕在他们身旁的那十多具行尸，心有余悸地发问。 行尸们站在原地，散发出阵阵阴气的眼眸凝视着沈嫣儿的一举一动。空洞的眼瞳中没有一丝神采，但不知为何，沈嫣儿总觉得他们是有意识的——至少与万人冢里的行尸截然不同。 想到这里，沈嫣儿心中突然一颤。 脑海中竟浮现出太上皇的身影。 被凤凰恪关在铁笼中的太上皇，明明可以咬断凤凰恪手指却没咬的太上皇，也曾用这样似醒似狂的眼神凝视着她…… “我觉得，我……好像……”小黑低弱的声音在沈嫣儿耳边响起。猛地把沈嫣儿从回忆中拉回现实。疲惫至极的小黑双眼只剩下两道狭窄的缝隙，脖子也抬不起来，沉重的脑袋耷拉在肩上，目光则下垂到地面和脚尖。奄奄一息的他若有所思地说：“……我好像。可以……控制他们……” 听到这里，沈嫣儿下意识停下脚步，全身都冻住了。 没想到居然猜对了！就连小黑也有相同的想法。 沈嫣儿因为恐惧和紧张而变得有些呆滞的脑袋，这时又重新急速运转起来。“你的血果然是特殊的……那些行尸咬了你，没有把你变成行尸。反倒被你控制住了……” 而沈嫣儿则因为在万人冢时曾被小黑用血救过一次，身上也流淌着一些小黑的血液，所以行尸也不会攻击沈嫣儿——这样就可以解释得通了。 小黑说他好像控制行尸，沈嫣儿一点也不怀疑。因为就连沈嫣儿自己，站在这群外貌恐怖而表情呆愕的行尸之间，也觉得脑海中仿佛一些微弱的意念，似乎觉得能与行尸沟通。 既然连沈嫣儿都有这种感觉，那么小黑就应该更加强烈。 “其实我被困在隧道尽头的时候……就被行尸咬伤过，从那时开始……我就觉得自己好像可以控制他们，让他们明白我的想法。服从我的命令……”小黑用没有波澜起伏的声音徐徐讲道，语气很不确定，充满了疑惑和茫然。 正因为如此，小黑才会在行尸被乌察释放出来的生死攸关之际，放弃逃生，固执地留在原地。他并非一心寻思，而是孤注一掷。置自己于死地而后生——现在，他真的成功了。 行尸没有咬死他，反而被他所控制。乌察和鬼面队察觉到情况不妙而逃之夭夭，小黑和沈嫣儿终于暂时安全。但是…… “乌察阴险狠毒。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他现在肯定已经开始召集人手，想要回来捉拿我们了。”沈嫣儿严肃地说，“如果我们再不逃走，只怕又会落入他的手掌心。插翅也难飞。” 说到这里，沈嫣儿下意识加快脚步，沿着乌察把她带来的方向，也就是乌察逃走的相反方向，搀扶着浑身是血的小黑，用最快的速度逃命。不可思议的是。这时周围的行尸也移动脚步，好像护卫似的跟在他们身边，一起沿着隧道向前走去。 “这是你的命令吗？”沈嫣儿望着把头靠在自己肩窝的小黑。连眼皮都快抬不起来的小黑轻轻地发出一声“嗯”。 “除了操纵他们移动，还能操纵他们干什么？”沈嫣儿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用微微急促的声音追问。 小黑用绵软无力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回答：“我也不知道……”毕竟小黑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也许还可以让他们攻击别人，就像刚才那样……” “刚才那样”就是行尸扑向乌察那样。如果当时铁栏门没有从天而降，也许乌察和鬼面队早就自作自受地被这群行尸撕成碎片，死无全尸了。 “既然如此，也许我们可以救出宝音，一起逃出皇宫了！”说到这里，沈嫣儿不由激动起来。有行尸为他们开路，侍卫们拿他们无可奈何。她可以在行尸的护送下，大摇大摆地与小黑和宝音一起走出皇宫，根本就没有人敢上前阻拦。 “但是……”这时小黑突然打断沈嫣儿的话，“离开皇宫之前，我必须……带走乌察……” “带走他干什么？”沈嫣儿惊讶。 小黑带着丝丝叹息，说：“他是我们的族人，但也是罪人……他犯了太多错……我要，把他带回寨子去……” 乌察也是黑血族人沈嫣儿一点也不惊讶，因为她多多少少已经猜到几分了。然而，她惊讶的却是—— “你想活捉他？”沈嫣儿情不自禁地抬高音量，“我们必须尽快离开皇宫，在他把你可以操纵行尸的消息禀告凤凰恪之前，我们必须逃到任何人都追不到的地方。不然的话，凤凰恪会想尽一切办法来抓你，他绝对不会放过你！”(未完待续。) 228 赌命追杀 一直苦苦寻觅控制行尸的方法，而没有任何结果的凤凰恪，一旦听说小黑可以操控行尸，其后果可想而知。他是一个不折手段的奸邪，沈嫣儿不敢带着任何乐观去推测他的手段。 如果小黑落到凤凰恪的手上，就算不死，此生此世也只是一个囚犯，再也没有一丁点自由可言了。 “你已经伤成这样了，怎么可能活捉乌察？”沈嫣儿气急。 小黑微微抬眸，幽深的黑色瞳孔中闪出一抹机智的亮光。“也许……这些行尸可以帮我……”说到这里，小黑缓缓停下脚步，原地坐在墙边。 沈嫣儿以为他累得走不动了，但他却另有打算。他轻轻闭上眼睛，眉头却深锁不展，仿佛正在脑海中用力思考着什么。 “小黑……”沈嫣儿刚想开口询问，却看见身边那群围着他们的行尸突然齐刷刷地抬头，凶恶的眼眸中再次杀气迸射，吓得沈嫣儿哆嗦了一下。 “不要怕……”小黑安慰沈嫣儿，“他们不会伤害你……只会，帮我抓到乌察……” 听到这里，沈嫣儿总算明白小黑的计策。原来他想靠这群行尸活捉乌察，但是，沈嫣儿不得不提醒他：“只怕你的想法太天真了。我不知道你到底能把行尸操纵到何种程度，反正我见过的行尸只会吃人，从来不会‘活捉’人。” 沈嫣儿的直言令小黑陷入沉思，失去了自信。显然，他也意识到这种方法是很难成功的。“但是……”沈嫣儿沉默片刻后突然发音，音节急促有力，透着固执的坚决。“我可以帮你……我和这群行尸一起去帮你把乌察抓回来，你在这里等着我的好消息……”说着，沈嫣儿已经起身站起，转身面朝来路。 小黑惊了一跳。十分虚弱的他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反射性地陡然直起上半身，一把抓住沈嫣儿的手。劝阻道：“不行！你不能去……你不会武功，不是鬼面队的对手……” 沈嫣儿倒是勇敢。她轻声一笑，用豁达的态度安慰着紧张担心的小黑，豪爽地说：“不会武功有什么关系？现在有这群行尸帮忙。我还怕什么？况且我已经死过一次了，能活到现在早就赚够了。我的命是你救的，现在还给你也是无可厚非。” 孓然一身的沈嫣儿早已没有任何顾忌，忘记何为贪生怕死。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无所用。死无所值，只要是在做正义的事情，就算付出生命做代价，沈嫣儿也在所不惜。 留下这些话后，沈嫣儿丢下小黑，独自快步离去。哪怕小黑在身后不停用嘶哑的声音呼唤着“回来，回来”，沈嫣儿也依然没有回头。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正如沈嫣儿所猜测的那样，围绕着小黑的那十多具行尸就像听懂了刚才他们的对话一样。竟跟着沈嫣儿一起向乌察逃离的方向追去。 沈嫣儿带路，行尸紧随。他们奔跑着用最快的速度向前追去。隧道中黑暗阴森，沈嫣儿不再害怕；行尸咆哮怒吼，她也不乱不惊。脑海中不断重复着一个声音：“找到乌察，杀掉乌察。”不是活捉，而是杀死——因为不可能有活捉的可能性。 沈嫣儿对小黑说谎了。打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留乌察活口。乌察是帮助凤凰恪研究行尸的元凶，只要乌察命丧黄泉，也许行尸研究就能被迫中止，惨无人道的噩梦就将走到尽头。 更何况。如果真的活捉乌察，带着他离开皇宫，返回黑血寨路途迢迢，难保狡猾多端的乌察不会使出诡计陷害小黑。所以。沈嫣儿早已下定决心，现在不是心慈手软的时候。 只有杀死乌察，他们才有活路可走。 只有乌察死了，天下才有太平之日！ # 行尸更擅长搜索活人的位置。一开始是沈嫣儿冲在前面领路，但是不多时，累得气喘吁吁的她就落到了后面。反倒是刚才追在她身后的行尸群全都冲到前方。好像嗅到了血腥味的猛兽似的，在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狂吼声中奔跑追赶着猎物。 可以奔跑的行尸太可怕了。沈嫣儿庆幸现在他们受到小黑的控制，不会攻击自己，要不然的话，只怕瞬间就会被咬死。 “拦住他们——”黑暗深处突然传来一声怒吼。沈嫣儿一下就听出那是乌察的吼声。追到了！沈嫣儿胸口猛地一沉，下意识捏紧双拳，加快脚步。 紧接着，沈嫣儿又听见“哐当”一声巨响，然后就是行尸们“砰砰砰”撞上什么东西的声音。虽然隧道中光线暗淡，沈嫣儿无法看清前方发生了什么，但是光从声音上就能听出个大概，想必是行尸们全都装在从天而降的铁栏门上了吧。 行尸拿躲在铁栏门后的乌察根本没有办法，只能把全身都贴在铁栏上，伸长双臂乱抓一气。但这正中了乌察的圈套，经验丰富的鬼面队立即上前，拔出刀剑向行尸的眼睛扎去—— 不行！快回来！沈嫣儿脑海中的强烈意念竟然传给了行尸。那些挤在铁栏门上的行尸好像听懂了似的，全都直起身来，缓缓后退。这下，鬼面队就杀不了他们了。 “怎么回事？难道这群行尸又进化了吗？”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的乌察吓呆了。他愕然后退，惶恐无比。 这时，沈嫣儿拖着疲惫的身体，扶着墙壁，缓缓地走上前去，用虚弱的声音哀求道：“大人……救救我，放我进去……”只能智取，不可力敌。既然行尸已拿乌察没有办法，就只能靠自己了。想到这里，沈嫣儿把自己伪装得更加虚弱可怜。 “你？”乌察看到沈嫣儿走过来，不由大吃一惊，“你怎么还活着？” 沈嫣儿一小步一小步地缓慢挪动着，装成半死不活的样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他们就是不咬我……”她从行尸群中穿过，行尸只是看着她，没有一点想要咬下去的意思。 “大人，求求你……放我进去吧……我不想和这群怪物在一起……求求你，救救我……”沈嫣儿双眼含泪，凄楚可怜。说到这里，她已经来到铁栏门外，靠在上面发出声声哀泣。(未完待续。) 229 同归于尽 乌察慢慢走近可怜兮兮向他求救的沈嫣儿，其实他并不想放沈嫣儿进来，只想查看她身上是否留有伤痕。为什么她能与行尸共处？为什么行尸唯独不伤害她？望着穿过行尸群而没有受到一点攻击的沈嫣儿，乌察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大人……求你放我进去，这些行尸不咬我，一定有其原因……你只有救我，才能继续研究下去……”沈嫣儿用奄奄一息的声音卑微乞怜，眼中泪光迷蒙，模样煞是悲惨。 乌察盯着她被泪水和黑血染污的脸颊，深蹙双眉陷入沉思。沈嫣儿继续发出微弱的乞怜声，轻轻地摇动铁栏。而她身旁的行尸却在“嗷呜”狂叫，用杀气迸射的双眼瞪着乌察。 “我可以放你进来。”乌察终于下定决心。沈嫣儿说得对，她现在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研究品，只有抓住她才能查明行尸选择攻击对象的原则。也只有抓住她，才能向凤凰恪交差。因为，乌察可是像凤凰恪保证过，不会伤沈嫣儿一根毫毛的。 “但是，一旦把门打开，那些行尸也都会冲进来，所以我不能把门完全打开，只能打开底部的一道缝隙，你就从下面爬进来吧。”说着，乌察已经快步走到侧壁边，伸手抓住了墙上的开关。 听说乌察要放自己进去，奄奄一息的沈嫣儿立即打起精神，用力地不断点头，口中感激不尽：“谢谢，谢谢大人。” 与此同时，五名鬼面队成员已经拔出武器，将刀剑指向铁栏门的方向。一旦出现意外，他们将与行尸展开一场死斗。 乌察迅速拉下墙上的开关手柄，然后立即向上推回原处。时间短得连一秒都不到，铁栏门底部仅仅只向上抬起一尺左右，不过却正好可以让沈嫣儿爬进去。 跟着我跟着我跟着我跟着我！沈嫣儿在心中默念无数遍。她不知道自己的意念能否传达到行尸的意识里，但是此刻只有倾尽全力地做出尝试。一定要跟着我！跟着我一定冲进去! 不然，沈嫣儿怎么可能是乌察和鬼面队的对手呢？ 沈嫣儿故意放慢了速度。装作身上有伤，难以移动的样子。她匍匐在地，上半身艰难而缓慢地钻过铁栏门。在这个过程中，她身后的行尸群还在不停地撞门。嚎叫，疯狂挥舞着双臂在半空抓扯，有的还把腿从抬起的铁门底部伸入了隧道。 跟着我！跟我一起进来！沈嫣儿不断在心中拼命呐喊，让这几个字在脑海中盘旋、深深铭刻，就像用凿子凿在脑子里一样。强烈的意念已经令她产生了剧烈的头痛感。 “快点——”乌察低声威吓，催促沈嫣儿。 不等沈嫣儿做出回应，早已等不及的乌察上前一步，一把抓住沈嫣儿的手，把沈嫣儿从地上提起来。整个上半身都已经爬进隧道中的沈嫣儿就像一团被子似的，一下就被从地上扯了起来。她装作没有站稳，顺势向乌察的身上倒去。 乌察，是你自己找死！沈嫣儿一把抓向乌察腰上的匕首。 乌察惊了一跳，大叫一声：“你要干什么？” 沈嫣儿哪有时间跟他解释，刷的一下拔出匕首。对准乌察的脖子一刀刺下！本来应该瞬间就结束乌察的性命，只可惜沈嫣儿没有练过武功，出招的速度和准确度都不够，被乌察本能地躲闪过去。 乌察躲闪之际，把全身重量都压在乌察身上的沈嫣儿突然失去平衡，跟乌察一起重重地摔倒在地上。虽然匕首还被握在沈嫣儿的手中，但是沈嫣儿的心头却早已凉透。 机会只有一次，沈嫣儿已经错过了。 这时，乌察身后的鬼面队已经从惊愕中反应过来，他们箭一样地冲向沈嫣儿。沈嫣儿满头冷汗。心想这下完蛋了。 然而，就在鬼面队冲过来的瞬间，刚才还在铁栏门外的行尸们也猛扑过来！他们就像刚才的沈嫣儿一样，趴在地上。从铁栏门底部打开的那道缝隙爬进来了！ 万人冢里的行尸只能直立行走，但是这群行尸不仅会奔跑，而且还能趴在地上爬行。这大大出乎乌察和鬼面队的意料之外。没有时间思考和犹豫，鬼面队已经与同时向他们扑去的十多具行尸混战在一起。鬼面队被行尸压倒在墙上，地上，双方激烈地扭打起来。锋利的刀剑和尖锐的牙齿在黑暗中闪烁。 另一方面，沈嫣儿重新握紧匕首，再次向乌察的脖子刺去。然而这次乌察却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阻截在半空。乌察毕竟是男人，论力气，沈嫣儿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虽然沈嫣儿在绝境之中已经爆发出惊人的潜力，使出这辈子和下辈子的全部力气，然而乌察在生死之际的反抗也不输给沈嫣儿。两人就这样保持着沈嫣儿压住乌察，而乌察则抓着沈嫣儿手腕的动作一动不动，其实暗中正在拼着力气。 “为什么，要杀我？”乌察咬牙切齿地发问。 “因为你是罪魁祸首！”沈嫣儿一点也没有心软，用充满憎恨的目光瞪着他。虽然她与乌察说过的话不会超过三句，但是自从得知乌察的身份后，她就将之列为仇人名单之中。 如果没有乌察，凤凰王朝就不会有行尸！ “是煊黎让你来杀我吗？”乌察竟然知道小黑真名。 “死人何必多问？”沈嫣儿冷笑一声，更用力地握紧刀柄，将匕首向下刺去。她把自己身体的重量也一起压在手上，乌察渐渐支持不住。锋利的刀尖眼看就要落到乌察的脖子上了。 就在这时—— 沈嫣儿突然听见身后的隧道深处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吼声。那是行尸的声音，是一群，数量不会比这里少。而且，那是一群没有咬过小黑，也不受小黑控制的行尸！ “关门，关门——”乌察也意识到情况危急，目眦欲裂地向沈嫣儿狂吼。如果那群行尸冲上来，所有人都只有死路一条。现在鬼面队已被行尸缠住，只有沈嫣儿能关闭铁栏门。 一旦沈嫣儿去关门就必须松手，而她一松手乌察就会趁机逃跑。不行，不能在最后一刻放过乌察！ 但是，不关门，沈嫣儿也会死，会与乌察同归于尽……(未完待续。) 230 霰雪宫之灾 “关门！快关门啊！”乌察的吼声越发尖利和扭曲，传入沈嫣儿耳中，令沈嫣儿头痛欲裂。行尸们向隧道狂奔而来的脚步声在重重回声的烘托下，简直是地动山摇。 瞬间，只是瞬间。 沈嫣儿没有思考，而是本能却替她做出了决定。 她霍然起身，冲向侧壁上的开关，一把抓下手柄。 只听“咚”的一声，铁栏门再次落下，将已经冲到门口的行尸隔在外面。三四具行尸的手臂都被刺穿，腐血直流，腥臭扑鼻。沈嫣儿顾不上多看，扭头望向乌察。 正如沈嫣儿所料，乌察早已从地上爬起来，向隧道深处逃去。沈嫣儿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在黑暗中越来越远。 “我不会放过你。”沈嫣儿握紧手中的匕首，再次追去。 # 隧道中的路线沈嫣儿远不及乌察熟悉，追出还不到百米，就已经看不到乌察的身影了。取而代之的是从周围各处传来的行尸吼叫声，沈嫣儿握紧手中的匕首，在咬过小黑的那群行尸的掩护下，一步步地向前走去。 刚才一心只顾着追乌察，没有留意记忆路线。现在乌察追丢了，沈嫣儿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返回小黑所在的地方了。“你们能找到小黑吗？”沈嫣儿向身边的行尸问去。连她自己都觉得这样做十分荒唐。但是，既然这些行尸受小黑控制，理应知道他们的“主子”身在何方才对。 行尸们仿佛听懂了沈嫣儿的话，停下脚步向回走去。太好了，难道他们想带我去见小黑？沈嫣儿心中霍然明亮，脚步也变得轻快多了。然而，刚跟着行尸走出十来步，她突然意识到一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 其他行尸的吼叫声并没有向她逼近，而是越来越远了。 “为什么那些行尸不来咬我？”沈嫣儿不得不思考这个问题。行尸可以嗅到活人的气味，并对活人进行攻击。霰雪宫隧道中的行尸是万人冢行尸的进化体，在嗅觉和攻击力上都要强上好几倍。但是，沈嫣儿在隧道中走了这么久。竟然没有一头行尸冲过来咬她。这的确是一个非常奇怪的现象。 “难道……”沈嫣儿的心脏蓦然一沉。头脑灵活的她立即意识到出事了，而且还是出大事了。行尸之所以没有攻击她，不是因为没有发现她，只怕。是因为发现了其他的目标。 “难道，行尸已经冲出去了？”一想到这种可能性，沈嫣儿的背后就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强烈的惧意令她立即调转方向。她没有返回隧道深处去寻找小黑，而是凭着本能，向隧道更宽广。光线更明亮的地方小跑而去。 终于，沈嫣儿看到隧道前方有一处亮光。不是壁灯微弱的橘黄色光芒，而是明晃晃的亮光，应是太阳的光线。沈嫣儿猛地冲过去，看到一扇缠着锁链的铁门。所幸链子没有上锁，她三五下就把链子扯开，推开铁门冲了出去。 果然不出沈嫣儿所料，这里正是一个枯井井底。就像妧儿院子里的那口枯井一样。霰雪宫中还有不少这样的枯井。枯是因为地下修筑隧道后，井眼就都被填埋。为了防止行尸冲出，井底通入隧道的地方都用铁门封堵上了。 幸好井壁上安装有铁梯。沈嫣儿顺着梯子快速爬上。爬到一半的时候就听见外面闹嚷嚷的，激烈的打斗声不绝于耳。不祥的预感越发强烈，沈嫣儿立即加快速度，爬出枯井。 “啊。”沈嫣儿一声短促惊叫。人还没有爬出去，就看到井口垂下一截腐肢——那分明就是行尸的手臂！沈嫣儿停在原处不敢动，只盯着看，直到确定那截腐肢的主人已经死掉后，她才又重新手脚并登上最后几级铁梯，从井口爬了出去。 然而，入耳的声音令沈嫣儿仿佛堕入深渊。陷入噩梦。 怎么会这样？沈嫣儿脑海中轰然炸开，用慌乱的目光环视四周。她看不到任何异常，因为她正在一个荒废的庭院中，四周都是围墙和回廊。只有斜前方有一道圆形的拱门通向外面。但是，她却听到了令她全身毫毛全都倒立起来的恐怖声音。 那是厮杀声，打斗声，行尸狂吼乱窜声，还有与之战斗的御前队一刀一剑插在行尸身上的声音——全都是死亡的声音。如此清晰，如此洪亮。仿佛残酷而又血腥的画面就映在眼前。 “行尸……出来了……”沈嫣儿不愿接受这个现实，但却不得不接受。全身乏力的她没有力气向前走，也不敢向前走。她知道霰雪宫行尸的厉害。那些头颅坚硬又会奔跑的行尸，她根本就不是对手。不能与他们硬斗，应该躲起来，逃出去。 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沈嫣儿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只能猜测是急于逃跑的乌察犯了什么差错，误把行尸从地道中释放出来。事到如今，追求责任已经没用，重要的是如何活下来。 也许，这是一个逃出去的好机会。 差点被震惊和恐惧冲昏头脑的沈嫣儿在片刻的呆愕中，终于渐渐冷静下来。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既然已经无法改写行尸泛滥的事实，至少，要带小黑离开这里。 想到这里，沈嫣儿又重新顺着铁梯返回井底。 霰雪宫的行尸虽然是进化体，但是依然不会攀爬。正因为如此，当日在妧儿所住的地方，沈嫣儿和凤凰恪才能在屋顶上躲过行尸的攻击。也正因为如此，此刻那些咬过小黑的行尸才没有跟上来，而是在井底仰望着缓缓顺着井壁下来的沈嫣儿。 在行尸的带领下，沈嫣儿终于找到了小黑。 身负重伤、疲惫不堪的小黑微弱地喘息着。也许是因为能与行尸进行简单沟通的关系，他似乎早就算准了沈嫣儿会出现的时间。不等沈嫣儿来到他身边，他就自己缓缓起身，扶着墙壁艰难地站了起来。 沈嫣儿看得一阵心痛，急忙快步冲上前去扶住他微微摇晃的身体。“小黑，行尸已经冲出霰雪宫了，不知道鬼面队能不能拦得住。如果不能，只怕现在全皇宫都已经尸体成山了。” “这是一个好机会……”小黑强打起精神，捂着胸口鲜血直流的巨大伤口，硬撑着说，“终于可以，救出姐姐了……”(未完待续。) 231 誓约之吻 小黑话中的“姐姐”指的是被凤凰恪软禁在霰雪宫中的宝音。小黑离开黑血族，男扮女装进入万人冢的重要原因，就是为了寻找姐姐宝音的下落。现在听说行尸泛滥，皇宫大乱，他自然也想到要趁乱逃走。但是，逃走之前，还必须先找到宝音，带宝音一起逃出去才行——这远比杀死乌察更加重要。 “好。”这次沈嫣儿不再反对，扶着小黑，重重地点头。 # 循着记忆中的路线，顺着隧道爬上枯井。鬼面队全军出动对付冲出地面的行尸去了，所以底下隧道中空无一人，有的也只是几只被砍成几段还不死的行尸倒在地上嗷嗷惨叫而已。 “小黑，你上得去么？”来到铁梯处，沈嫣儿担忧地问。小黑全身重伤，连走路都困难重重，要攀爬几十级铁梯确实不易。然而沈嫣儿话音刚落，小黑却忽然移身抱住了她的腰肢，而且还微微上举了一下，似乎是催促沈嫣儿赶紧爬出去。 沈嫣儿疑惑地扭头望着他，攀在铁梯上一步不走。 小黑用微弱的声音说：“你先上去。” “你要干什么？”沈嫣儿从小黑宁静无波的眼神中，看出他已经暗自下定了什么决心。而且，还是非常危险的决心。 “这群行尸可以保护我们，我要带他们一起出去……” 虚弱的小黑微微喘着气，只把话讲到一半，但是沈嫣儿却全部听懂了。“难道你要带着他们从入口出去？”入口就是乌察带沈嫣儿进来的地方，那里通往地面的方式是可以行走的台阶，而不是直上直下需要攀爬的铁梯，所以行尸也可以出去。 望着沈嫣儿紧张的样子，小黑却依旧淡然从容。他轻轻点了点头，捂着胸前尚未完全凝固的伤口，艰难得拖曳着沉重的脚步，缓缓地转身离去。那摇摇晃晃的背影令沈嫣儿眼底阵阵刺痛。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小黑独自离开。 “我跟你一起去。”沈嫣儿没有多想，反射性地跳下铁梯，几步冲到小黑身边，非常强硬地一把抱住他的胳膊。 “很危险……”小黑回头望着一脸倔强的沈嫣儿。 “就是危险。我才要陪着你。”沈嫣儿也不退让，“为什么每次危险的事情都是你去做？这样不公平……” 说着说着竟瞬间红了眼眶，就连声音也哽咽起来。“从前我总怕自己不懂武功，会拖累你，但是现在我已经后悔了……看到你倒在尸体中。濒临死亡的样子，我就后悔了……” 看到小黑奄奄一息倒在堆积如山的尸体中，看到他身旁那些残缺不全的尸骨，只要一想到是自己害他变成这样，是自己害他徘徊在死亡线上，差一点就要一脚踏进黄泉，沈嫣儿就恨不得那个被折磨得体无完肤的人是自己。 “但是，我没有后悔……”小黑轻轻的话语仿佛暖风拂过沈嫣儿的耳际，令沈嫣儿心中的揪痛感微微减轻。 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沈嫣儿诧异地抬头望着他。他憔悴的面容上。浮现淡淡的微笑，那么柔和，那么纯粹。不等沈嫣儿看清楚，就被瞬间涌出的泪珠隔断，变成了莹莹碎光。 “我从未后悔，因为是你，我做什么都是值得的……”不善言语的小黑笨拙地表达着。如果从别人口中说出应是甜言蜜语，但是从他口中说出，沈嫣儿却分毫没有怀疑他的真心。 莫可名状的感动的涌上心间，在感动中却带着更多痛楚。 “你再也不许丢下我了……”沈嫣儿抱紧他伤痕累累的手臂。贴了过去，“无论是刀山火海，还是地狱黄泉，我都要陪着你。反正我的命是你救的。就算是死，我也要陪着你……” 说着说着，声音低沉下去，头也跟着垂下。微微闭眼，眼泪就像掉了线的珠子似的，“滴答”落在脚边。 大概是因为听见了沈嫣儿的抽噎。小黑轻轻抬手，拨开挡住她脸庞的发丝，柔声问道：“怎么了？”指尖触到了暖热的湿润，然后用凝结着血痂的指肚将她脸上的泪水擦去。 这一刻，当他手指拂过的瞬间，咬紧齿关竭力不让自己哭出声的沈嫣儿闻到了血腥的气味，死亡的气味，仿佛来自地府深处的腐败而肮脏的气味。 很刺鼻，很难闻，但是沈嫣儿没有屏住呼吸，也没有扭开头。因为这样可以令她真正感受到，此刻她与小黑是如此靠近。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是自己害他只剩下半条命。 他从来不说痛，但却伤得如此之重；也从来不落泪，但却常常血流成河。他是乌察口中的不死之身，但是沈嫣儿知道他不是。他只是顽强地硬撑着最后一口气，硬撑着继续活下去，他有多苦多痛多悲伤，都从来不让旁人知晓。 “不要，再让自己受伤了……”沈嫣儿用低哑的声音，带着悲痛乞求，哽咽着说，“不要用生命保护我，你应该好好保护好自己……如果你死了，我又活得了多久？” 说着轻轻抬起头，不再逃避他的目光，也不再害怕让他看到自己的泪容。昏暗的隧道中，沈嫣儿凝视着小黑明亮的眼眸，很久很久，一动不动，仿佛等待着什么的降临。 然而，沈嫣儿想象中的事情并未发生。 两人之间非常安静，没有任何声音，没有一点行动。 终于，是沈嫣儿壮起胆子，轻轻地踮了踮脚，抬起下巴，把自己的嘴唇向上送去，吻住了小黑带着血腥味的冰冷嘴唇。小黑依旧没有动，并非因为冷静，而是因为震惊得忘记移动。 依旧是安静，仿佛这就是最自然而然的发展，不应加入一丝惊讶。然后，沈嫣儿轻轻把头靠在小黑被黑血染得失去颜色的胸口，用山盟海誓般的口吻说：“带我走，逃出皇宫。” 沈嫣儿可以清晰地看到他们的两种未来，非赢即输，非合即分，非生即死。“如果可以逃出去，我就跟你一起回寨子，再也不问世事。如果逃不出去，我们就，死在一起……” 最后四个字出口，喉咙好像被掐断似的，再也无法言语。沉浸在悲痛觉悟中的沈嫣儿还没有反应过来，却只感到肩膀突然被小黑抱紧，然后一个意料之外的吻就落了下来。 这次同样是很久很久。小黑没有说话，但却已经足够回应沈嫣儿的期盼。挂在沈嫣儿脸庞的两行泪水一直没有断过，但是味道却从苦涩，在这誓约般的亲吻下，带上了淡淡的甜意。 我们一定要活着，逃出去。(未完待续。) PS：哎嘛，这两人终于接吻了，太不容易了。 232 传染源 幽深的隧道中，沈嫣儿扶着小黑前进。周围是紧紧跟随，但却并不伤害他们的行尸。有的开路，有的殿后，把两人牢牢地保护在中央。虽然行尸喉咙深处发出的“呜呜”威吓声依然令沈嫣儿发自本能地毛骨悚然，但是她却不再紧握手中的匕首，而是专心致志地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歪歪斜斜挪步的小黑。 “应该就快到了……”沈嫣儿说。这句话并不完全是在鼓励安慰小黑，而是在陈述事实。 到处都是黑漆漆一片，找不到任何特征的隧道在沈嫣儿眼中呈现出一抹熟悉。直觉告诉他，出口就快到了。 突然，小黑停下脚步。 沈嫣儿也跟着停下来，心跳骤然激烈。这样的情景令她回忆起当初在万人冢经历的一切。每当小黑这样突然停下时，就意味危险将至。而最有可能发生在这里的危险，就是…… “有行尸，大概三四个。”小黑低声说。因为失血过多而有些晕眩的他，竭力克制着身体的不适，严肃地提醒沈嫣儿。 “这里是直路，没有地方躲，只有跟它们拼了。”沈嫣儿不由再次握紧手中的匕首，露出与行尸决一死战的表情。 “太危险，不要硬拼。”小黑拦住沈嫣儿，轻轻摇了摇头。接着，小黑轻轻闭上眼睛，好像用意念在脑海深处下达了什么命令。沈嫣儿听见四周跟随着他们的行尸发出“嗷”的一声尖叫，突然冲破萎靡无害的状态，变得狂躁起来。 他们的狂躁并非针对沈嫣儿而小黑，而是针对隧道前方正在向他们靠近的其他行尸。不等沈嫣儿反应过来，这些行尸就好像发狂的猛兽似的，用飞箭般的速度向前冲去。 眨眼之间，他们狂奔的脚步声就已传向隧道深处，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而回音重重。沈嫣儿下意识抓紧了小黑的胳膊，小黑依旧闭着眼睛。全神贯注地陷入到意念的世界中。 知道他正在对行尸下令，沈嫣儿不敢打搅他，只静静地用充满担忧和不安的目光望着他。看到他额头上一滴一滴地冒出汗水，看到他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沈嫣儿心中阵阵剧痛。然而，再痛也只能忍着，还是不敢吭声，不敢打搅他。 这时，隧道深处很远的地方突然传来刺耳的嘶吼。那是两群行尸相遇后。开始彼此攻击和撕咬的声音。原始而恐怖的尖叫声犹如魔音灌耳，刺入沈嫣儿耳根深处，直接捅向大脑搅乱思维。除了尖叫声之外，还有惨叫声，身体倒地声和抓扯撕咬声。光是这些血腥而又恐怖的声音，就已令沈嫣儿眼前浮现出正在前方隧道深处发生的惨烈战斗。 敌方只有三四个，而己方却已过十，在数量上占有压倒性优势。所以战斗并未持续太久，那些骇人的嘶吼声就归于沉寂。这时小黑才把眼睛睁开，对沈嫣儿说：“过去吧。” 看来是打赢了。沈嫣儿点点头。搀扶着小黑慢慢向前挪步。越是靠近行尸打斗的地方，扑鼻而来的血腥味就为浓重。沈嫣儿深蹙双眉，几乎无法呼吸。 本以为那些打输的行尸已经被撕成碎片了，然而借着隧道墙壁上火把的光亮仔细一看，却发现地面没有一具倒着的尸体。所有行尸都是站着的，并且向他们走来，数量明显比刚才更多。沈嫣儿立即猜到，那是因为那些打输的行尸也加进来了。 “难道，那些行尸也变成我们的了？”沈嫣儿有点不敢相信，但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她怀疑。 “原来我的血，也是具有传染性的……”凝视着向自己走来的行尸，小黑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他也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心中的惊讶不比沈嫣儿少。但是过重的伤势却令他无法流露出太多表情，整张脸孔都是疲惫而呆滞的。 行尸咬过小黑之后，反被小黑控制。而被小黑控制的行尸又继续咬伤其他行尸，那些行尸也被小黑控制。如果这样一直传染下去，所有行尸都会受制于小黑，听从小黑的命令。 想到这里。沈嫣儿不由激动起来。 心底深处那漆黑而绝望的世界中，突然浮现出一丝光明。仿佛看到了一个美好而并不遥远的未来，有了目标，有了方向，有了可以继续战斗下去的动力。 “小黑……”沈嫣儿激动地抓住小黑的手，“我知道怎么消灭行尸了！我知道怎么结束这罪恶的一切了！” “你想让我用行尸去对付行尸吗？”小黑轻声问。 一旦行尸泛滥成灾，无论是用行尸去对付行尸，还是由人类自己去杀灭行尸，所要面对的都是成千上万的敌人。这将是一场艰苦卓绝，旷日持久的战斗，并非一句话这么简单。 这一点沈嫣儿当然早就想到了，小黑误会了她的意思，她轻轻摇了摇头，说：“还有一个更简单的办法。”恢复神采的眼睛中闪过灵动的光芒，这是自从妧儿死后已经许久不曾在她眼眸中绽放的夺目光彩。“那就是找出最初的传染源！” 最初的传染源。铿然有力的声音撞击石壁，在隧道中回响。小黑安静下来，专注地盯着控制不住兴奋心情的沈嫣儿。 “行尸并非是自然存在的，而是人类中毒所变。那个最早令人类中毒变成行尸的人，一定像你一样，可以控制那些行尸！只要我们找到那个人，就可以控制所有行尸了！不必动用一兵一卒，只要那个人还心怀善念，所有灾难就全部结束了！” 沈嫣儿越说越激动，眼眶中隐约闪烁着泪光。 当她知道行尸的存在，亲身感受过行尸的强大后，无时无刻不沉浸在悲观绝望之中。一方面，她苦劝凤凰恪不要引火自焚，但另一方面也理解凤凰恪的用心良苦和被逼无奈。 “但是，万一那个人不愿意呢？”小黑问。 行尸出现至少已经十多年，如果能根治早就根治了。之所以到现在越演越烈，必然有其原因。小黑不敢过分乐观。 沈嫣儿低吼道：“那就劝到他同意为止！无论是威逼利诱，还是软磨硬泡，我一定有办法劝他命令行尸全部自尽！” “但是……”小黑抬头望着沈嫣儿，深邃的眼眸中带着一抹深切的悲痛。他轻轻地问：“万一那个人，已经死了呢？”(未完待续。) 233 赶往霓虹宫 沈嫣儿蓦然呆住了，被小黑眼中的悲观震慑得说不出话。 什么叫万一那个人死了？沈嫣儿岂能听不出小黑的话中有话？短暂的沉默，当沈嫣儿做出可以接受一切答案的心理准备后，她才鼓起勇气问道：“小黑，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早已不对沈嫣儿有任何隐瞒的小黑十分坦诚。他轻轻点头，回答道：“我大概已经猜到最初的传染源是谁了。” 一句话就让沈嫣儿的心再次绷紧。 然而，当沈嫣儿深吸一口气，紧张地盯着他，等待接下来的话语时，小黑说出的却是一句令沈嫣儿双耳嗡嗡作响的噩耗：“但是那个人，应该已经死了。我们不可能找到她了……” 黑血族的族人分为两种。一种是纯血族，一种是非纯血族。纯血族身上流淌的血液是黑色的，比如说小黑和宝音，而非纯血族身上流淌的血液依然是红色的，比如说沈嫣儿和乌察。纯血族继承了最正统的百草毒血，地位更为尊贵。非纯血族虽然也有异于常人的生命力，但是却远不及纯血族厉害。 小黑说：“乌察是黑血寨的叛徒，而当初与他一起逃出黑血寨的，却是另一名纯血族的女子，名叫斐玥。” 斐玥。这是沈嫣儿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刚见到苗璞时，曾觉得她与某人十分相似，但是年岁却对不上……” “难道那个人就是斐玥？”沈嫣儿问。她当然记得，小黑曾经告诉过她，在自己小时候见过一名与苗璞一样，在额头上纹有蜘蛛图案的女子出现在黑血寨。那是一名独来独往、非常孤僻的女子，仿佛经历过什么莫大的折磨，连眼神都是死的。 小黑轻轻点头，对沈嫣儿说：“她就是斐玥。” 与乌察叛逃多年之后，斐玥又独自重新回到黑血寨。她带走了一名纯血族女孩，那名女孩就是如今的苗璞。苗璞对童年往事的记忆已经十分模糊。但是当他在万人冢看到小黑时，依然从他的着装中本能地感受到一丝熟悉，而小黑亦是同样。 “你为什么知道她死了？苗璞告诉你的么？”沈嫣儿问。 “苗璞什么都没有说。但是，我记得。她当初之所以从黑血寨带走苗璞，就是因为她身患重病，时日无多，想要寻找一个继承者，所以才回来的。如今这么多年都已过去。她还能活在这个世上的可能性寥寥无几，所以，你还是……” “不。”不等小黑把话说完，沈嫣儿就冷静地打断了他。宁静的眼神中是坚定，是确信，原因就是浮现于心的答案。沈嫣儿并非拒绝相信真相，而是，她的确已经有了一个猜测。 “那个人还没有死。”沈嫣儿望着小黑，语气十分笃定，“你也许还不知道。苗璞不是独自入宫的，她入宫后还带了一名中年侍婢。我与那侍婢在霓虹宫上见过一面，她身披黑色斗篷，把连藏在兜帽的阴影中。虽然我没有看到她的脸，但是，她身上的确散发出一种历经沧桑，游离世外的气质……” 因为印象深刻，所以沈嫣儿从未遗忘。 当时沈嫣儿就隐约感觉到，苗璞带这名不像侍婢的侍婢入宫定有蹊跷，如今事情的发展果然正应了她当初的预感。 “从年纪上看。苗璞的贴身侍婢极有可能就是你小时候见过的那名女子。要确定她的身份非常简单，只要找到她，揭开她挡脸的兜帽，看她额头上是否纹有蜘蛛就行了。”说到这里忍不住激动起来的沈嫣儿一把抓紧小黑的胳膊。 小黑听到这里总算明白沈嫣儿的意图。寒潭般沉静的眼眸中微微荡漾出粼粼波纹，恍然大悟地望着凝视自己的沈嫣儿。“如果她活着当然好，等我们救出姐姐后，立即就去找她。” # 宝音早已不在霰雪宫。当沈嫣儿和小黑在行尸的保护下走出隧道，找到宝音所住的院落时，才发现这里早已是人去楼空。想来也是。行尸在霰雪宫中爆发，宝音怎么可能好生生地待在房间等他们呢？肯定早已躲藏起来，或者被营救出去了吧。 沈嫣儿和小黑匆匆将房间翻找了一遍，没有找到任何线索，也不知道宝音到底去了哪里。毫无头绪的两人不得不另作打算。主意多的沈嫣儿说：“既然如此，我们先去找苗璞。” 找到苗璞就能找到斐玥，找到斐玥就能中止行尸之灾。没有行尸的威胁，寻找宝音的下落就易如反掌了。 于是，沈嫣儿搀扶着小黑离开霰雪宫。 游荡在这里的行尸比沈嫣儿想象中更多。有的身穿破烂的囚衣，有的则是鬼面队和御前队的打扮，他们拖曳着脚步，在空荡荡的院落中游来晃去，发出恐怖的低吼声。 行尸是通过气味辨别死尸和活人的，沈嫣儿活用在万人冢里学到的“借行尸气味掩护，躲避行尸”的办法，让那些受小黑控制的行尸围成一个圈，把他们牢牢地包围其中，用行尸的腐尸气味遮掩她与小黑身上的活人气味。这个办法果然凑效，他们一路缓缓走去，途中竟没有受到半点攻击。 不仅是霰雪宫里，就连外面也都游荡着嘴角边鲜血淋漓的行尸。沈嫣儿看到不少倒在路边的尸体，有的是宫女，有的是太监，还有普通的侍卫，以及衣饰华美的妃嫔。短短一个时辰里，皇宫竟然变成如此景象，沈嫣儿心情沉重，双眼酸涩。 路过思过房地牢时，沈嫣儿想起易香惜和凤凰南华还被关在这里，十分担心他们的安危，于是扶着小黑下去找了一下。 没想到地牢中亦是空无一人，只有几只行尸在狭窄的廊道里走来走去。锁门的链条和锁匙都被随意丢弃在牢房潮湿的地面上。懂得辨识足迹的小黑告诉沈嫣儿，从凌乱的脚印上可以看出，易香惜和凤凰南华应该是被一群侍卫转移走了。 幸好只是被转移，而不是被吃了。这样的结果令沈嫣儿稍微放心下来。他们并未在这里多做停留，旋即就急忙赶去真正的目的地——霓虹宫。(未完待续。) 234 活人 霓虹宫曾经是秀女所住的地方，从前就连空气中都飘散着女子的香粉味，然而此刻却只有血腥。这里同样看不到半个活人的身影，到处都是缓慢移动着，正在到处寻找猎物的行尸。 沈嫣儿没有放弃，扶着小黑向苗璞的房间走去。 一路上有十多个行尸从他们身旁走过，都是宫女装扮的女子，皮肤上还有血肉的弹性，一看就知道刚变成行尸不久。虽然沈嫣儿叫不出她们的名字，但却隐约觉得有些眼熟，于是压在心口的那股痛楚变得更沉重了。她低下头，竟不敢细看。 走了一段路，经过曾经住过的房间，沈嫣儿的脚步下意识稍作停留。房间里早已没有值得留恋的东西，却依然忍不住抬头从敞开的窗口向里面张望。突然，沈嫣儿感到被自己扶着的小黑僵了一下。不等她反应过来，只听耳边传来刷的一声！ 下一个瞬间，一支箭贴着沈嫣儿的发丝从耳边擦过。沈嫣儿吓得连叫都没能叫出来，脑海中还是一片空白，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钝响——竟是一头行尸被箭射中眼珠，当场毙命。 虽然这头死去的行尸是受小黑控制的，但是其他人并不知道，所以对行尸做出攻击并不奇怪。 “箭是从那边射来的。”小黑盯着斜前方的一个房间，做出冷静的判断。无论何时何地，他都是如此镇定从容。 沈嫣儿还没有被软禁之前，她在霓虹宫里的邻居就是一个用箭高手。“是寇雪冰……”盯着不远处那扇微微敞开一道缝隙的房门，沈嫣儿做出这样的猜测。虽然她什么也看见，但是刚才那一箭的威力，已经令她对射手的身份有了十成的把握。 “太好了。”沈嫣儿低声自语。她忍不住有些激动，挽紧小黑的手，加快脚步向那个没有一点动静的房间走去。 从霰雪宫一路走来，视野中全都是血淋淋的行尸走肉，如今总算发现唯一的活人了，心情自然无法平静。 然而。房间异样的寂静却令沈嫣儿有所警觉。 房间窗户紧闭，只有门缝张开了大约三指宽。外明内暗，根本看不见房间里有什么。万一，在里面等待他们的是一屋子血面獠牙的行尸呢？沈嫣儿不得不做出这最坏的猜测。 “寇雪冰？”在离房门五六步远的地方。沈嫣儿停下脚步，轻轻地发出呼唤。虽然音量不大，但如果寇雪冰在房间中，一定可以听见。只要听见了，就会开门。 然而沈嫣儿等待了好一会儿。房间中竟没有任何回应。 此刻，沈嫣儿心中的那丝庆幸已经烟消云散，只剩下警觉和畏惧。她全身紧绷，抬头用临战前充满杀气的目光盯着小黑，提醒小黑做杀敌的准备，然后带着最后一丝乐观，低沉地问道：“房间里面有人吗？”也许不是寇雪冰，而是其他人呢？ 谁料，沈嫣儿话音刚落，房门终于微微移动！ 不是向外打开。而是向内关闭。伴随着“咔”的一声轻响，那三指宽的缝隙居然彻底闭合了——沈嫣儿立即惊呆。 行尸不会关门，所以里面绝对是有人的！ 太好了！沈嫣儿不再畏惧，取而代之的是兴奋和激动。她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前去，捏紧拳头不停砸门，边砸还边低吼道：“谁在里面？快点开门！我们不是坏人！” 也许是受到沈嫣儿激动情绪的影响，周围跟随着她和小黑的那群行尸也跟着嚎叫起来。霎时间整个院子里都是鬼哭狼嚎，一片混乱，不少躲藏在树枝里的鸟雀都吓得扑翅逃窜。 担心这样会把其他行尸引来，小黑急忙上前拉住沈嫣儿。 沈嫣儿气喘吁吁地扭头望着小黑。终于停下呼喊和砸门。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安静下来的耳边才传来几句人声——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三人，而且是从门后传出的。里面果然有人！ 确定这个事实后。沈嫣儿总算冷静下来。她不再冲动地拍门，逼迫那些躲在里面的人出来，而是竭力抑制着激动的心情，僵直地站在原地，等待着里面的人对自己放松警惕。 刚刚爆发的行尸灾难令霓虹宫行尸遍地，血流成河。幸存者们心生畏怯。躲着不敢出来也是人之常情。更何况，此刻沈嫣儿和小黑身边还跟随着一大群尖牙利齿，杀人如麻的行尸。 沈嫣儿已经忘了，在正常人的眼中，她是与行尸同样可怕的敌人。因为此刻她就混在行尸群中，而行尸却并不伤害她。 漫长的等待之后，躲藏在房间里的人总算做出决定。 紧闭的房门被人打开，从里面走出三个人——小青、寇雪冰和绣兰。她们手持武器，背靠墙壁排成一行，把弓箭和刀剑的尖端都对准了沈嫣儿和小黑。 “嗷——”行尸们同时发出震天撼地的大叫，龇着残留有乌黑血渍的尖牙向三名女子发出示威。而三名看似柔弱的女子却散发出足以与行尸抗衡的气场。她们神情镇定，毫不慌乱。 “你们是人还是行尸？”发话人是寇雪冰，她盯着沈嫣儿问。刚才三人在房间中商量的也正是此事。 沈嫣儿立即说：“当然是人，你见过意识像我们这么清醒的行尸么？”说着想向寇雪冰走进，然而寇雪冰却立即将箭头对准沈嫣儿的鼻尖，威胁她不许靠近。 沈嫣儿只好停下脚步，用渴求理解的目光望着她。 寇雪冰用冷如寒冰的声音接着问：“那你们为何会与行尸在一起？为什么行尸不咬你们？”她躲在房间里，看到沈嫣儿和小黑在一群行尸的包围下出现，出乎本能地想要射杀行尸，解救沈嫣儿和小黑。但是，一箭射出，行尸毙命后，她才突然意识到情况不太对劲。行尸倒下后，其他行尸并没有躁动，而沈嫣儿和小黑的表情中也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而只有惊讶。 于是，在是否要与沈嫣儿和小黑会合的问题上，寇雪冰与小青爆发了争执。重情重义的小青不顾一切后果，想要开门迎接沈嫣儿，而寇雪冰说什么也不同意，最后还把门关上了。(未完待续。) 235 逃亡组 寇雪冰和小青经过一番争吵，终于双方各退一步。寇雪冰同意开门，而小青也同意以武器自卫，所以才有了现在这与沈嫣儿拔剑相向，正面对视的一幕。 三人出现后，行尸群立即躁动起来，还好仍在小黑的控制之下。他们腐烂的身体上散发出阵阵恶臭，小黑和沈嫣儿倒是嗅觉麻痹，已经闻不到了，但是寇雪冰等三人却被熏得几乎昏厥过去。 行尸就在距离她们三四米远的地方微微移动着，空洞的眼眸无神的眼眸来回从她们脸上扫过，即便目光中没有充满威胁性的敌意，也足以把胆小的人吓昏过去。这大概是寇雪冰这辈子第一次与行尸离得如此之近而不先发制人，进行攻击吧。 “你们不必惧怕这些行尸，他们不会伤害你们。”沈嫣儿先试着稳定寇雪冰等人的情绪。这句话非常具有说服力，因为沈嫣儿自己就站在行尸群中，而且几乎与行尸的身体贴在一起。看到这样的画面，寇雪冰等人的警惕性渐渐变为惊愕。 “原因我现在暂时还不能向你们解释。”为了小黑的安全，沈嫣儿必须保守秘密。“你们知道苗璞在什么地方吗？” 寇雪冰与小青对望了一眼，用目光默契地商量着。绣兰只是一名宫女，虽然与静好一样，大概也是凤凰恪派到秀女身边的眼线，但是在寇雪冰与小青面前却是没有发言权的，所以一直都在静默中保持着对行尸的戒备，没有做出任何表态。 见寇雪冰的神色犹豫，似乎是不信任自己，沈嫣儿急忙补充道：“我不会伤害苗璞，而是有要事问她。”在这个随时都有行尸冲出来的地方，实在是不宜久留，必须尽快结束对话。 这时还是小青突然开口：“行尸爆发后，大家都分散了。”她不顾寇雪冰的眼神制止，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全部告诉了沈嫣儿。“现在皇宫已经全面戒严。御前队正在到处捕杀行尸。在行尸全军覆没之前，你还是和我们一起躲在这里吧。” 小青做出这样的建议是为了沈嫣儿着想。她目光中的担忧充满诚意，令沈嫣儿的心中一阵感动。但是，沈嫣儿却不能接受小青的好意。她轻轻摇了摇头。歉疚地说：“对不起，小青。当初是我用荣华富贵为饵哄你入宫，但是现在却害你陷入如此危险的境地……” 沈嫣儿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但是一想到自己即将与小黑一起逃出皇宫，可能以后再也见不到小青了。这些话就忍不住脱口而出。既然小青真诚关心着自己，她也不能自私自利地继续隐瞒。 “你怎么了？”小青蹙眉轻问，看出沈嫣儿有些奇怪。 “这是一个好机会。”沈嫣儿必须提醒小青，“如果你不想留在皇宫，就趁现在逃出去。” “难道……你们？”小青终于听出沈嫣儿藏着的秘密。 沈嫣儿冒着被劝阻和耽误时间的风险，轻轻点头承认。结果不等小青做出任何反应，寇雪冰就先猛地抽了一口冷气，激动地低嚷道：“你疯了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能逃到哪去？” “从前不敢逃，但是现在却敢了。因为我已家破人亡，举目无亲，皇上再也不可能用亲人威胁到我了。这点小青也一样……”说着，沈嫣儿又把目光移向小青，等待着小青的决定。 如果留下来继续扮演魏诗萱，未来就是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但如果跟沈嫣儿逃出皇宫，那就又要变成从前那个偷鸡摸狗的流浪女了。然而，在这个左右人生的选择面前，性格爽快的小青并未多做考虑。很快就说出答案。 小青微微一笑。“我从小漂泊无依，随遇而安，自由自在惯了，这皇宫的确不适合我的性格。况且我已经见过宁王。还与他一起游过龙牙寺，夙愿已了，心满意足。现在又听说他即将被派往吉阳州，所以这皇宫，也已不是我的久留之地了。” 没想到小青到现在满脑子里都还装着凤凰南华。 “满皇宫都是行尸，你们怎么可能逃得出去！”寇雪冰几乎快被气疯了。万万没有想到小青会如此轻易就放弃魏诗萱的身份。 “有这些行尸保护我们。所以这是最好的机会。”小青倒是聪明，一眼就看出受小黑控制的行尸是最好的护卫。 这时，仅有一墙之隔的地方已经传来行尸逼近的声音。 “我才不管你们这群赶着去投胎送死的人，想逃就逃吧，看你们能逃到哪里去！”寇雪冰气恼地把小青推向沈嫣儿，自己火冒三丈地转身拉着绣兰冲回房间，还重重地摔上了门。 摔门时那“砰”的一声巨响，惊动了墙后的一群行尸。 瞬间，沈嫣儿就听见行尸发出震耳欲聋的狂吼声，向他们冲来。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那群行尸已经绕过墙壁，冲到正对沈嫣儿的长廊上！ 如果只有沈嫣儿一个人，毫无疑问眨眼之间就会被这群行尸撕成碎片，但是现在却有反应敏捷的小黑和小青在。在行尸扑来的瞬间，受小黑控制的行尸也已不逊于它们的疯狂速度冲了上去。双方一下就撕咬混战在一起，深红的血液满天飞溅。 “走这边——”小青见情况不妙，立即扶着小黑的另外一边胳膊，把他们带向与行尸肉搏相反的方向。 直到听到小青的话后，刚才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的沈嫣儿才终于反应过来，跟着小青向安全的地方跑去。 # 说是安全的地方，但是如今的霰雪宫已经完全被行尸占领，根本就没有地方是安全的。小青领着沈嫣儿和小黑一路躲躲藏藏，尽量走偏僻无人的地方，但是一路上仍然遇到不少凶猛的行尸拦路。幸好身手不凡、武功高强的小青眨眼之间就将它们悉数撂倒，根本就不必劳烦到小黑和沈嫣儿动手。 突然，沈嫣儿听见前方传来一声尖叫。那明显是人类的尖叫声，而非行尸的嘶吼。“我们过去看看！”沈嫣儿想也不想，就向尖叫声传来处跑去。那叫声一定是人类遇到行尸攻击了。虽然沈嫣儿已是自身难保，但她却不能见死不救。 见沈嫣儿已经冲了出去，小青和小黑就算想阻拦也来不及了，只能跟着一起去。结果，当沈嫣儿绕过回廊，冲到尖叫声发出的院落一看，竟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浑身僵硬如铁(未完待续。) 236 混战 十多头行尸已经将一名浑身鲜血的女子压倒在地。那女子手握长剑，满脸血污，但却依然顽强不屈地做着最后的反抗。任何人看到这样的画面，都知道那女子死定了。但是，沈嫣儿却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的出现，因为，那名女子竟是潘毓婷。 潘毓婷是潘文龙之女，在万人冢里曾率领幸存下来的秀女们炸墙封路。身材娇小玲珑的她就算是在面对易香惜的时候，气势上也没有一点败下阵来。无数秀女都自发地聚集在她身边，听从她的指挥。但现在她却鲜血淋漓地被行尸压倒在地，使出浑身解数挣扎在死亡边缘，与沈嫣儿记忆中的她判若两人。 “她没救了，我们走吧。”不等沈嫣儿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小青就已经拉住沈嫣儿，把她向相反的方向拽去。幸好现在行尸的注意力全都在潘毓婷身上，暂时没有发现他们。 是啊，沈嫣儿也明白，就算他们从行尸口中把潘毓婷救出来，身负重伤的潘毓婷也已经没有活路了，只会在死后变成行尸害人而已。所以现在放弃她，及时离开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想到这里，沈嫣儿狠下心来，转身欲走。结果却在刚要迈步的时候，听见后面传来潘毓婷撕心裂肺的嘶吼声：“救命啊！救救我——”原来潘毓婷已经发现沈嫣儿等人的到来了。 “别管她！快跑——”小青说罢一把拉住沈嫣儿的手，拉着沈嫣儿就要逃。潘毓婷的吼声已经把行尸的注意力引向他们了，如果再不逃跑，只怕会被一起困死在这里。 小青话音未落，刚才为主潘毓婷的行尸中有三具已经抬起头来。它们凶恶的目光直扫身后的三名来者，小青拉着沈嫣儿逃跑的动作恰恰激怒了它们。它们嘶吼着扑咬过来！ “你们先走……”关键时刻，受小黑控制的行尸聚集过来，用身躯组成的墙壁挡住了凶恶的攻击者。体力不支的小黑没有回头去看沈嫣儿和小青，只用微弱的声音提醒她们快逃。现在这个命悬一线的危急时刻，本应是扯着嗓子高吼。但小黑实在没有那个力气，声音低得与此刻血战在即的气氛全然不符。 “小黑！”放心不下小黑的沈嫣儿控制不住地回头望去。正是这一望，她看见的不是小黑值得托付的背影，而是一头张开血盆大口向她咬来的行尸。 同一时刻。小黑已经用胳膊勒住了这头行尸的喉咙，整个人都压在行尸背上，但是依然无法制服力大无比的敌人。 “啊——”沈嫣儿吓得尖叫起来。这时身体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到一旁，只觉得眼前剧烈晃动了一下，下一个瞬间就已经一屁股重重地坐到地上了。挡在沈嫣儿眼前的是小青的背影。眨眼之间，那头行尸已经被小青和小黑联手干掉。 这时，另一头行尸又从侧面向沈嫣儿扑来。小青和小黑都赶不及相救，而早已身经百战的沈嫣儿已经敏捷地爬出匕首，在行尸咬下来的同时扎进其腐烂的口中。虽然她的动作远不如小青和小黑利落干净，但是一刀下去还是刺中了要害。只见行尸痛苦地长得几下嘴，然后就重重地摔到地上去了。 一大半行尸都被沈嫣儿三人引开，先前被围攻的潘毓婷抓住时机，猛地一个翻身，从地上爬起来对行尸发起猛攻。混战之中。她把小黑的行尸也杀掉大半。整个院子里鲜血四溅，腥臭扑鼻，不一会儿就已经横七竖八地倒下一大堆腐烂的尸体。 待具有攻击性的行尸尽数倒下后，已经杀红眼失去理智的潘毓婷还在不停刺杀剩下的行尸。从混战中抽身出来的沈嫣儿大吼着“住手”，猛地扑过去从背后抱住了潘毓婷，急促地安抚道：“不要怕，没事了，剩下的行尸都不会伤害你。” 身体被沈嫣儿抱得动弹不得的潘毓婷终于停下来，早就累得气喘吁吁的这时才能尽情呼吸。她大口大口地吸气和吐气，竟没有一点气息奄奄的迹象。这时沈嫣儿才发现。虽然潘毓婷身上鲜血淋漓，但是衣服却没有半点破损，也就是说—— “你是故意把血涂在衣服上的？”沈嫣儿惊讶。 稍微平复下来的潘毓婷低声说：“我以为这样就能不被行尸察觉，没想到却失败了……这群行尸太可怕。居然可以奔跑，而且头骨坚硬，用刀子根本刺不穿……” 潘毓婷犯了与沈嫣儿当初同样的错误，还以为霰雪宫的行尸也像万人冢里的那么好杀，结果差点丢了性命。 “你不好好躲起来，在外面乱走干什么？”结束战斗的小青也走过来。与潘毓婷对话。大战过后，她表情上的杀气尚未散去，所以说话的语气听上去好像带着锋芒似的凶狠无比。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杀敌。反正行尸就只有那么多，只要把它们全部杀完，我们就得救了。”潘毓婷瞪发了小青一眼。哪怕刚经历了一场死斗,她依然显得十分镇定，仿佛刚才那个大喊救命的人不是她一样。这点倒是令沈嫣儿佩服。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沈嫣儿一把抓住潘毓婷，转身要走。然而潘毓婷却稳如泰山地站在原地，双腿就好像扎在土地似的，不但不走，还反用一把力，把沈嫣儿拉了回去。 “不许走。”冷冽的话语从潘毓婷口中轻轻吐出，在沈嫣儿耳边带来一阵寒意。与此同时，潘毓婷手中染满行尸之血的刀锋竟然向回一转，横在了沈嫣儿的脖子上。 “你，你要干什么？”沈嫣儿吓得不敢乱动。 潘毓婷冷笑一声，道：“你不仅被行尸咬伤而不死，而且还可以操纵行尸——你究竟是什么人？” 听到这句话后，沈嫣儿猛地打了一个寒颤，这才终于记起，如果要翻老账的话，潘毓婷还是害她被关入霰雪宫的元凶！ 自从知道沈嫣儿被行尸咬伤而不死后，潘毓婷一直对沈嫣儿还有敌意。(未完待续。) 237 一分不多 在大战过后遍地尸体的荒园中，潘毓婷突然把剑横向沈嫣儿，小青和小黑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数惊得呆住了。身体十分虚弱的小黑换上敌意的目光，凶狠地瞪着潘毓婷。而小青更是顾不上会不会引来行尸，愤怒地大吼起来：“你干什么？” 潘毓婷冷笑一声，拖着沈嫣儿向后退开三步，与小青和小黑之间拉出安全距离。她不喘不急，平缓说道：“我已经看出来了，只要有她在，行尸就不会攻击我。”说着还瞥了几眼就在身旁慢慢移动的行尸。“所以……我要把她交给皇上。” “你疯了吗！”小青几乎快被她气得双眼发黑，“刚才我们冒死救了你，但是你却要恩将仇报吗？” “救我一人并非什么值得报答的恩德，救天下才是功德无量。我只是为了大局着想，心系拯救天下苍生罢了。”潘毓婷抓紧沈嫣儿，剑锋始终紧贴在沈嫣儿的脖子上，已经留下一道乌黑的血痕。但那血迹不是沈嫣儿的，而是刚才斩杀行尸时残留在剑锋上的污血。潘毓婷是一个有胆量有主张，而且执行起来又不惜代价的人。若非如此，当初就不会炸毁万人冢隧道。 “你把我交给皇上就能拯救苍生吗？”沈嫣儿冷笑着警告潘毓婷，“你以为这些行尸是从哪里来的？还不都是皇上研究出来的？如果你真想拯救天下，就该把剑指向他。” 说到这里，沈嫣儿猛地挣扎了一下，本想趁潘毓婷不留神时逃走，然而却低估发了潘毓婷的警惕性，不但没能逃出去，反倒被潘毓婷抱得更死。不仅如此，潘毓婷毫不客气地抽剑一抹，瞬间就在沈嫣儿白皙的脖子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我警告你不要乱动，不然我不会对你手下留情。”潘毓婷在沈嫣儿耳边发出狠毒的威胁，更用力地控制住她的身体。“我知道你不会死，如果再有下次，我一定会割得更深。” “嫣儿——”看到沈嫣儿受伤，小青和小黑都紧张了一下。不过。他们都能看出潘毓婷只是发出警告，所以下手不重，沈嫣儿脖子上的伤口只是皮外伤，不久之后就会自动止血。 “你知道皇上在什么地方吗？你这样押着我，如果待会儿遇到行尸。你该怎么办？”感觉到潘毓婷正拖着自己向后退去，沈嫣儿一边缓缓跟着她移步，一边冷静地替她分析局势。 潘毓婷冷笑道：“只要有你在，行尸还会攻击我么？” “当然会，你不要太自作聪明。”沈嫣儿正色警告道，“不然的话，你还会像刚才那样被一群行尸围攻，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到时候，恐怕不会有人像我们这么傻来救你了。” 潘毓婷的确是聪明人不假，但是错就错在她过于相信自己的聪明。而不肯听取别人的劝告。就像刚才，她以为把污血涂在身上就能在行尸群中来去自如，可惜却险些付出生命代价。 眼看沈嫣儿已经被潘毓婷拉到十多步外，马上就要消失在院子拱门后了，小青急得只能干瞪眼，无计可施。在周围晃荡的行尸发出困兽般的低吼声，用寒意凛冽的目光死死盯着后退的潘毓婷，仿佛是与小黑此刻混乱矛盾的心境所产生的共鸣。 “站住。”就在潘毓婷即将退出拱门的瞬间，一直没有做声的小黑终于开口，“你带她走也没用……” 微弱的声音却携着令人不敢不听的气势。在淡然中散发出凛凛威胁。行尸也在这一刻发出整齐的狂吼声，震得连地面都明显颤动起来。 潘毓婷吓得缩了一下脖子，横在沈嫣儿脖子上的剑猛地一抖，差点又割出一道伤痕来。 与此同时。不等小黑开口，沈嫣儿就已经猜到小黑叫停潘毓婷的原因。她焦急地大吼道：“不行，小黑，你不能告诉她！”她用狂躁的声音遮断了小黑尚未来得及出口的后半句话。 潘毓婷听不懂他们的哑谜，但却听得懂他们有事相瞒，于是用手肘从后面狠狠顶了沈嫣儿的背部一下。用这样的动作警告她不要多嘴。但沈嫣儿却忍住剧痛，不管不顾地继续叫道：“不行，小黑，你说了一定会后悔的——” 一旦可以控制行尸的秘密曝光，小黑必将引火上身。但是，这次小黑不顾沈嫣儿的强烈制止，依然用那轻缓低沉的声音讲了下去：“行尸不攻击她，与她无关，而是因为有我在。” 话一出口，覆水难收，已经无法挽回。沈嫣儿前一刻还在奋力挣扎中的身体，却在这个瞬间彻底泄下气来。 “你是谁？”潘毓婷打量着小黑。她没有见过小黑，更不知道小黑的身份，所以对小黑的话保持着高度怀疑。 在这个随时都有可能遭到行尸攻击的地方，小黑没有时间从头到尾慢慢解释。身负重伤的他迟缓地挪动着脚步，向潘毓婷靠近，说：“如果你把我交给皇上，皇上一定会更开心。” 小黑每移动一步，周围的行尸也会跟着向前走一步。行尸的反应明显是与小黑的行动相呼应的，就算潘毓婷是瞎子也已经看出来了，但她却还是要问：“你要怎么证明？” 小黑也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闭上双眼，眉心猛地用力。突然，剩下的十余头行尸全部抬头，惨白的眼珠凶恶瞪向潘毓婷，吓得潘毓婷本能地向后躲去，差点松开紧抓沈嫣儿的手。 这一瞬间的惊吓令潘毓婷额头直冒冷汗。小黑的确证明了他比沈嫣儿更有交给皇上的价值，但是，潘毓婷却又产生另一个疑惑。她愕然地望着小黑，问：“我不是你的对手，你为什么不直接杀我，把她救走？”小黑的确有这个能力。 “因为……”从来不懂得撒谎的小黑依旧实话相告，“她一定不希望我这么做。”仅此而已，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潘毓婷竟被这句不可思议的话深深震撼了。她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又警惕又紧张地问：“难道她希望，你就会？”(未完待续。) 238 宫门变 “难道她希望，你就会？”潘毓婷紧张地注视着小黑。虽然现在沈嫣儿在她手上，但是她的命，却悬在沈嫣儿的一念之间。 脖子上血痕尚在的沈嫣儿深蹙双眉，内心激烈交战。绝不能让小黑再次落到凤凰恪手上，但也不能让小黑杀死潘毓婷。 也许是受到小黑情绪变化的影响，周围的行尸开始蠢蠢欲动。他们注视着潘毓婷的视线不再是空洞的，而是充满威慑和恐吓，仿佛他们就是小黑内心那股愤怒的具现化。 潘毓婷更加警觉，把剑在沈嫣儿的脖子上压得更近，开始慢慢向后移去。突然，潘毓婷眼前一花，“啊”的惨叫一声。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她的臂弯中把沈嫣儿拽了出去，她还来不及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身子就已失去平衡倒在地上。 四周行尸立即向潘毓婷涌去，钩成爪状的五指毫不留情地向她的身体和四肢扯去。 “啊啊啊——”来不及从地上爬起来的潘毓婷拼命挣扎，但是在十多头行尸的集体进攻之下，不到几秒钟她就已经浑身鲜血，衣服被撕成碎片，皮开肉绽，伤痕累累，模样惨不忍睹，满脸血污的表情更是扭曲得仿佛置身于地狱之中。 “住手——”被小青拉到稍远处的沈嫣儿发出痛苦的嘶吼，然而却已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潘毓婷在行尸的尖牙利齿下慢慢停止挣扎，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刚才把沈嫣儿从潘毓婷怀中救出来的人不是小黑，而是小青。当时潘毓婷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小黑和行尸身上，所以小青才能趁其不备，侧面出击，一剑刺中潘毓婷的侧腰，把沈嫣儿拉出来。而小黑也在同一时间命令行尸对潘毓婷猛攻。 看到潘毓婷倒在血泊中的尸体，沈嫣儿的眼前几乎是一片浸着血的漆黑。双腿失去支撑身体的力量，绵软地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就连用力搀扶着她的小青都没能拉住她。 潘毓婷的确用剑威胁她。但是却没有杀她，而她却眼睁睁看着潘毓婷死在受小黑控制的行尸之下。虽然知道这是不得已的结局，但是心中那股深深的罪恶感却是无法消除的…… 小青拉不起她，只好蹲在她身边。低声地安慰道：“潘毓婷卑鄙小人，死不足惜。是她害你在先，你不必过于自责。” 这时的潘毓婷已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沈嫣儿捂住口鼻，被刺鼻的血腥味刺激得一阵干呕。就在行尸们快要分食潘毓婷尸体时，他们好像接到什么命令似的。很突然地起身散去。 能命令行尸的当然只有小黑。 沈嫣儿抬起头，看到小黑走到潘毓婷的尸体旁。他轻轻整理了一下潘毓婷的衣服，把潘毓婷从地上扶起来。 全身上下无数伤口的潘毓婷已经不可能有活下来的可能性，但小黑却好像对待活人似的，仔细把她被撕成碎布的衣服整理好，把伤口遮掩起来。这样做，可以令潘毓婷看上去好像只是经历过一场激战，而非一个死人。 “你想干什么？”沈嫣儿忍住身体的不适发问。其实在看到小黑的举动后，聪明的她就已经隐约猜到了小黑的意图。 小黑没有回头，而是继续整理着潘毓婷的衣服。低低地回应道：“也许……她可以帮我们逃出去……” 小青没有听懂，呆呆地望着小黑。而沈嫣儿在得到这样的答复后，表情瞬间严肃起来。“原来这才是你杀她的真正原因……”救出沈嫣儿只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只有她死了，你才能控制她。她是丞相的女儿，的确有当人质的资格。” 小黑轻轻点了点头。他不是一个多话的，于是由沈嫣儿把他的想法讲给一脸迷茫的小青听。 “行尸已经涌出霰雪宫，想必现在整个皇宫都被封锁。虽然截止到现在，没有侍卫追捕我们。到处看上去都是畅通无阻，但是，最后我们依然逃不出宫门……” 沈嫣儿已经可以想象出宫门紧闭，重兵把守的震撼场面。虽然现在放眼望去。整个皇宫中都形同死城，寥寥无人，腥风肆虐，但是宫门处必是截然不同的严阵以待。 “只靠现在身边这十几头行尸，根本不可能攻破城门，但是有人质在手就不一样了……”说到这里。沈嫣儿望向被小黑从地上扶起来的潘毓婷。 早已彻底死透的潘毓婷已经变成行尸，她迈着微微摇晃的步子在草坪上行走着。因为刚死不久，模样看上去与活着的时候无异，只有空洞的眼神暴露了她失去灵魂的真相。 不过，小黑已经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他拿出两截刚才从潘毓婷身上扯下来的布条，一条蒙住潘毓婷的眼睛，一条反绑住潘毓婷的手。这样不仅可以遮住潘毓婷的眼睛，而且还能让潘毓婷看上去更像被控制的人质。 “真是一个好办法。”小青听了沈嫣儿的解释后，才终于明白了小黑的计划，庆幸地说，“本来我还抱怨遇到她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但现在却要感谢她自己送上门来了。” # 接下来，沈嫣儿等人立即赶去苗璞的房间。结果不出他们所料，苗璞早已不在这里。空无一人的房间中没有半个人影，也没有留下任何线索。苗璞和那个侍婢大概早就躲起来了吧。 “既然如此，我们直接出宫。”沈嫣儿抱着必死的决心，宣布了这个决定。 此刻他们离宫门已经不远，风中传来侍卫与行尸在远处的混战声。每当这时他们就选择绕路而行，但越是向宫门处靠近，越是能感受到就连空气中都弥散着战场特有的肃杀之气。 最终，沈嫣儿在距离宫门不到百米远的地方停下脚步。 已经无法继续前进了，因为她在宫门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即便是在如此大难之中，那人周身依旧散发出处变不惊的镇定，强大得令人望而却步。他身后是五十余名御前队成员，人数并不多，因为大多数已经被投入到处置行尸的战斗中。 他负手而立，面朝沈嫣儿走来的地方，不惊不乱。仿佛早就知道沈嫣儿会从那个方向出现，也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他就是凤凰恪。最难战胜的敌人，最难冲破的防线。(未完待续。) PS：两章肯定是不行了，试试看5章内能不能把第2部写完。 239 对峙 “他果然知道了……”隔着宽阔的广场，躲在暗处的沈嫣儿已经感觉到凤凰恪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脸上。低声自语中带着一声叹息，还未开战却仿佛已经输掉了。在凤凰恪的面前，沈嫣儿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失败者，始终被他玩弄于掌心之间。 “完了，现在怎么办？”小青看到堵在门口的那群御前队，急得直跺脚。就算有潘毓婷这个人质，也不敢过分乐观。 “他早就守在这里，好像知道我们会逃一样……”小黑发出一句沉吟，压低双眉，将视线牢牢锁定在凤凰恪的脸上。两人的目光隔着几十米的距离，但碰撞时依然迸出了火花。 “是绣兰把消息传出去的。”沈嫣儿一点也不意外，因为已经猜到缘由，“绣兰与静好一样，都是凤凰恪安排在我们这些秀女身边的眼线。刚才为了劝小青跟我们一同离开，我不得不当着绣兰和寇雪冰的面说出实情。我本以为绣兰被困在霰雪宫中，不会将消息外泄。没想到，我还是低估她了……” 事实也正是如此，沈嫣儿等人前脚刚走，绣兰就摆脱寇雪冰，前来宫门处向凤凰恪报信。就在沈嫣儿等人为了救潘毓婷和寻找苗璞而耽误时间的时候，绣兰早就见到凤凰恪了。 此时此刻，凤凰恪身后一名身穿宫女服，裙摆上隐约可见血迹，看上去刚经历过一场恶战的女子，正是绣兰。而在绣兰身旁，还站着一名浑身漆黑的男子。男子戴着高耸的黑帽，装束中带着诡异的宗教感。隔得老远沈嫣儿都能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邪恶之气——他正是刚从霰雪宫逃出来的乌察。 “完了。”看到乌察的瞬间，沈嫣儿的心情就跌到谷底。她扭头望着小黑，已经绝望到没有表情的脸上白如冰雪。“乌察已经见到凤凰恪，我们大概逃不出去了……” 乌察见到凤凰恪，就意味着小黑的秘密已经曝光，而知道小黑可以操控行尸的凤凰恪是绝不可能放他走的。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这次反而是小黑显得更加冷静，他抓住双手被捆绑。眼睛也被蒙上的潘毓婷，大胆地向前迈出一步，出现在凤凰恪和其他所有拦在宫门处的人眼前。 小黑之所以能如此勇敢，也许是因为他不像沈嫣儿那样有过几次与凤凰恪对峙的经历。所以不了解凤凰恪的可怕之处。见小黑已经行动，从来不知畏惧为何物的小青也紧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这时宫门处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向他们射来，沈嫣儿想劝已经来不及了，只好硬着头皮也走出去。 一路跟随、保护他们的行尸并没有跟上去，大概是小黑用意念下了命令。十多具行尸在近百名御前队成员面前是毫无战斗力的。带他们现身除了昭告天下“我就是可以控制行尸”之外，没有一点用处。 双方之间是空旷的广场。上面是天，下面是地，被夹在天地间的所有人都显得十分渺小，混合着血腥味的冷风卷着地面干燥的灰尘在肃杀的气氛中飒飒地刮过。 在沈嫣儿等人靠近的过程中，凤凰恪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喜怒，只遥遥地望着他们。他没有下达任何指令，其他人自然不敢有任何举动。近百名武装侍卫手持兵刃，巍然伫立，光是强烈的存在感就已经令沈嫣儿无法呼吸了。 直到小黑押着人质潘毓婷站在了凤凰恪面前。凤凰恪才终于开口：“你们休想出宫。”语气很淡，一点也不生气，因为根本用不着生气，拥有压倒性优势的他不需惧怕任何人。 “如果我们一定要出去呢？”说着小黑将作为人质的潘毓婷一把拉入怀中，用手卡住她的脖子。骤然深沉下来，充满敌意的眼神显示出他的无畏和不屈。 凤凰恪淡笑着，扬高声音道：“就算你杀了她，我也不会放你们。况且……”说着突然冷笑一声，敏锐的目光从潘毓婷脸上划过，一眼就已看穿真相。“也许她早就已经死了。” 话尾两字咬得极重。手指微微做了一个动作。训练有素的御前队立即围拢上来，将沈嫣儿等人包围起来。 这时凤凰恪突然上前一步。 小青紧张得立即拔剑防身，小黑则下意识后退了半步。沈嫣儿只来得及把头抬起来，就看到凤凰恪已经粗暴地一把扯下蒙在潘毓婷眼睛上黑布。还顺势把黑布重重地甩在了地上。 “嗷——”潘毓婷狂吼一声，向凤凰恪咬去。 沈嫣儿吓得瞪大双眼，结果却只看到空气中闪过一道银光，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一把血红的刀刃从潘毓婷的后脑勺上冒了出来——刀柄握在凤凰恪的手中，刀是从嘴里插进去的。 “现在你还敢说要出宫？”潘毓婷倒下的同时。凤凰恪抽出血刀，手腕略一旋转，就把还在滴血的刀刃横在了小黑的脖子上。小黑本应是可以躲开的，但他却震惊得忘记了躲闪。 凤凰恪的态度已经非常明确——他不会放小黑离开。 “潘毓婷算什么？潘文龙又算什么？你比他们重要多了。你以为朕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么？”凤凰恪摇着头。如果他不知道小黑可以操控行尸，也许会碍于潘文龙的情面，姑且放他们出宫，但是现在——要怪只就怪乌察快了他们一步。 小黑扭头恨恨地瞪着乌察，咬牙切齿地问：“为什么要这样做？”显然并不止针对今天的事情，还有很多曾经的旧怨。 乌察平静地回答：“因为我别无选择。”淡然的语气中没有一丝悔意，也没有渴望得到谅解的企图。 “你对得起斐玥么？”小黑又问，语气更深。 这一刻，乌察的脸上才终于流露出一抹痛苦。 “对不起她又能如何？世间没有回头路可走，既然我已走错一步，就再也不能反悔，只能继续向前，直到死亡。” “我不知道你们逃走后遭遇了什么，但是，如今只剩下你一个人，就证明你背叛了斐玥。如果有一个机会可以让你赎罪，你愿意么？”小黑捂住胸口尚未痊愈的伤口，忍着剧痛说完这一大通话后，额头的冷汗已经开始向下淌了。 “什么意思？”乌察灰色的眼睛蓦然迸出精光。 小黑轻轻吐出四个字：“斐玥没死。”(未完待续。) 240 生命的赌注 斐玥没死。小黑的话果然令乌察脸色剧变。 其实不是没死，而是或许没死，不过现在没有必要说得这么清楚。当初小黑被困在霰雪宫地道中时，就向乌察逼问后斐玥的下落，但那时乌察的回答却是“她死了”。 然而，小黑听了沈嫣儿的话后，却对斐玥的生死产生了怀疑。在宣布斐玥还活着之前，他曾以为乌察告诉他斐玥死了，是不想他把斐玥找出来带回寨子，但是现在乌察呆愕的表情却告诉他，乌察是真的不知道斐玥的下落，甚至以为她已死亡。 “她在哪里？”乌察问。他早已无法保持镇定，喉咙哽咽干涩，嘴唇不受控制地颤动着，竭力压制着胸口激动的起伏。 小黑当然不会如此轻易就告诉他，而是提出了条件：“让我们离开这里，我就把她的下落告诉你。”虽然是在谈判，但是从不会讲重话的小黑口中说出，这句话却变得有些绵软而淡泊，失去了本应有的威胁性。 即便如此，乌察依然被小黑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神所震慑，干咽了一下喉咙，迟迟无法开口。小黑身后的沈嫣儿和小青都不敢做声，紧张地注视着局势的发展。就在这时—— “放不放你们离开不是他说了算，而是朕说了算。” 一个声音打断了小黑与乌察的对话。声音的主人正是凤凰恪，高傲的语气中带着露骨的轻蔑。他的刀由始至终都横在小黑的脖子上，但是小黑居然无视他的存在，一直与乌察对话，这令他的自尊心受到侮辱，所以他此刻的表情格外阴沉恐怖。 突然！凤凰恪的脸色剧变，他猛地收回持剑的手，急速向后退开两步。慌张之下差点没有站稳，身形剧烈摇晃了一下。他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憎恨地瞪着一动不动的小黑。 其实小黑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把目光移动过去而已。 仅此而已。凤凰恪就感受到了小黑眼神中射出的杀意。那一个瞬间，恐惧的本能战胜了他的尊严。他忘记了选择挥剑，而只能向后躲避。直到重新站稳后才意识到刚才有多么耻辱。 “你想杀朕？”迅速恢复镇定的凤凰恪冷笑着。他抬眸迎向小黑漆黑深邃的眼瞳，忽然问：“你想看看朕的人质吗？” 就是这一句话。彻底逆转了局势，令小黑凄惨落败。 “姐姐在你手上？”小黑连忙发问，眼神已经变得慌乱。可以威胁到小黑的人质，整个皇宫就只有宝音一个而已。听到凤凰恪的话后，沈嫣儿也猛地提了一口气。手心捏满冷汗。 果不其然，凤凰恪冷笑一声，轻轻点头。他扭头对一名御前队首领模样的人扬了扬下巴。那人立即抬起手，示意另外一队挡在宫门处的侍卫把人质押上来。 下一秒，只见双手被反绑到身后，头发凌乱披散在肩头，衣衫上沾满血迹的宝音被押了出来。 霰雪宫是行尸爆发的地方，从霰雪宫逃到拱门的宝音一路上肯定经历了无数厮杀。难怪她面容憔悴，双眼无光，好像已经死过一次似的。直到押着她的侍卫在她后肩上推了一下。她才缓缓抬起头来。 当她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到熟悉的身影，最后定格在小黑的脸上时，她瞬间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从萎靡不振中彻底清醒过来。 “煊黎？”宝音倒抽一口冷气，声音仿佛快要哭出来。 “姐姐！”小黑大喊，想冲过去，但却被凤凰恪挡住。 人质果然是宝音。沈嫣儿下意识咬住了嘴唇。 “现在你还要出宫么？”胜券在握的凤凰恪冷漠地盯着慌乱无措的小黑。他没有低头，但却用手指了指地面，恶狠狠地撂下一句：“只要你再敢向前迈一步，朕就送她上黄泉。” 但是。话只说到这里，凤凰恪发狠的表情却瞬间凝固在脸上。不为其他，只为他感受到一丝剑器特有的冰凉从脖子处传来。那股凉气顺着皮肤迅速传向大脑，令他的头皮开始发麻。 他微微回头。不敢置信地盯着身后握剑的人，用尽力气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乌察，你敢背叛朕？” 没错，那个用剑威胁他的人，正是他从安黎带回凤凰王朝，给他高官厚禄。给他荣华富贵，给他绝对自由和信任的巫师——乌察。 凤凰恪做梦也不会想到，乌察竟会背叛自己。即便乌察不杀他，但是拔剑威胁的行为就已是死罪了。乌察已经走上一条不归路，连后悔的余地都已丧失。 “那个问题的答案是……”乌察深吸一口气，对小黑说话。但是在这个过程中，他的视线一直锁定在凤凰恪身上，威胁着凤凰恪不要轻举妄动。“我的确想要赎罪。如果真的有机会，哪怕只是一个渺小得如同砂砾的机会——我也想赎罪。” “他根本就是在骗你！” 凤凰恪疯狂地怒吼，然而乌察却是平静依然。心中已经做出觉悟的他，就算是面对死亡，也可以视死如归。他坦然说道：“即使是在骗我，我也要赌那一丝可能性。” 小黑和沈嫣儿都无法证明斐玥是死是活，但是乌察却甘愿以生命为赌注去搏着一把。他付出的代价是自己在凤凰王朝的权利和地位，甚至是生命，而换取的就只是一丝可能性而已。 “你简直是疯了！”凤凰恪怒不可遏，一声一声地怒骂着。但是，乌察却以他为人质，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后退。小黑、沈嫣儿和小青急忙跟在乌察身后，一步步地向宫门处靠近。 “放了宝音。”沈嫣儿对凤凰恪说。这时他们已经来到离宝音只有两步远的地方。押着宝音的那名侍卫望着凤凰恪的脸色，灰头土脸被挫去锐气的凤凰恪只能点头。 侍卫松开了手，重获自由的宝音刚迈出一步就向前倒去。小黑急忙上前一步，抱住了宝音脆弱的身体，关切地在她耳边低声询问，而宝音则在小黑的怀中哽咽啜泣。沈嫣儿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是这样的画面却令她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未完待续。) 241 末路 虽然小黑叫宝音姐姐，但两人只是年龄相近而已，实际上并没有血缘关系。小黑不惜冒着生命危险进入万人冢寻找宝音，而宝音似乎也以小黑为寄托和依赖，两人的羁绊深不可言。 沈嫣儿猛然回过神，现在不是想这个时候。眼看宫门就在眼前，而堵在门口的侍卫都在凤凰恪的眼神下纷纷向两边散去，一条通往宫外畅通无阻的大路就呈现在沈嫣儿眼前。 “站住！”突然，众人身后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 沈嫣儿对那个声音并不熟悉，蓦然回头，只见一名身披血铠，面容苍老却精神矍铄的长者在近百名侍卫的追随下，快步向宫门处走来。沈嫣儿没有见过他，但是在看到他的瞬间，心中却陡然跳出一个名字。 “魏震海……”凤凰恪的一声低吟，令沈嫣儿确定了自己的猜测。那人果然就是人称虎将军的魏震海，也是在赵慎智死后独揽兵权，手握滔天权势的股肱重臣，以及魏诗萱的父亲。 此刻，他周身盔甲上都沾满血污，特别是甲片边缘的夹缝上还挂着血肉模糊的粘稠物，一看就知道刚与行尸进行过一场惨烈的战斗。而他身后那近百名士兵打扮的人，全都威风凛凛，气势逼人，精亮的目光中尽是尚未冷却下来的清冽的杀意。 看到这群人向己方逼近过来，沈嫣儿下意识对小黑急促地说了一声：“快走。”这是最本能的反应，但是细想就会明白，他们这群饥疲交加，要么精神不振要么身负重伤，而且还挟持了凤凰恪的“乱臣贼子”，怎么可能从率领重兵的魏震海眼皮底下逃走呢？所以，没有人仓促逃离，而是被定在了原处。 “乌察！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还不快放开皇上！”魏震海在距离乌察约十步远的地方站定，发出震天响的暴喝。他的气息中带着沉重的粗喘，只因还未从之前的激斗中平复下来。 得知霰雪宫行尸爆发后。凤凰恪已经来不及下令封锁霰雪宫了，只得立即下令封锁皇宫，然后令禁卫军和御前队全力清除行尸。宫外的魏震海接到消息后，立即入宫救驾。刚才他正奉凤凰恪之命。率领禁卫军在宫中与行尸作战。没想到待他将行尸悉数杀绝，赶来宫门处向凤凰恪复命时却撞见这一幕。 “你若再敢上前一步，我现在就一刀杀了他，跟你们同归于尽！”乌察铁了心一定要出宫，字字句句都是狠绝。持剑之手和内心意志皆无丝毫动摇。凤凰恪的性命危在旦夕。 魏震海见此状也不敢硬逼，目光把乌察身边之人全部扫了一遍。突然，他的目光赫然停止，又惊又怒地锁定在一个人身上，爆发出一声严厉的大喝：“诗萱！” 没错，那人正是假扮魏诗萱的小青。魏震海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做贼心虚的小青躲开他的目光，望着沈嫣儿一眼。 魏震海又吼道：“诗萱！你怎么和这群乱党在一起！” “爹，他们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就放他们走吧。”还是小青脑筋转得快，不愧是老江湖。刹那之间已经计上心来。准备利用魏诗萱的身份，为沈嫣儿等人争取到逃脱的机会。 不等魏震海反应过来，小青又扭头对乌察说：“把皇上留下，我当你们的人质。”说罢冲上前去，抱住乌察握剑的那只手。乌察蓦然怔住，而背对魏震海的小青却不停对他使眼色。 他们只有五个人，而魏震海一方加上御前队，人数将近两百，硬拼起来他们无异于以卵击石，毫无胜算。而就算以凤凰恪为人质。可以暂时出宫，以后也难以甩掉穷追不舍的士兵，所以还不如把人质换为风险更低的“魏诗萱”。 打从一开始，乌察以凤凰恪为人质就是情急之下的一时冲动。把所有人都逼上了“不成功就成仁，就算成功也许也会成仁”的绝路。然而现在，小青的提议却为大家找到一线生机。 情况紧迫，没有时间细思。乌察望向小黑，小黑又望向沈嫣儿。最后还是沈嫣儿拿的主意，她狠狠地点了一下头。然后一把将小青扯入怀中，拔出匕首抵在小青的脖子上。 “放了他。”沈嫣儿示意乌察释放凤凰恪。乌察有所犹豫，但却别无他法。迟疑数秒后，终于落下那把架在凤凰恪脖子上的剑。 沈嫣儿立即凑上前去，贴在凤凰恪耳边严厉警告道：“小青假冒魏诗萱的事情你也知情，如果不想让易香惜的身份暴露，你就不要出声。” 易香惜的身份是沈嫣儿唯一可以拿来威胁凤凰恪的资本了。临时把人质换为小青，她最怕的就是凤凰恪回到魏震海身边后会翻脸不认人，拆穿小青的身份，下令把他们全部逮捕。 办法虽然冒险，但是为了出宫，沈嫣儿只能以命相试。 凤凰恪并未答话，只用含着冷笑的眼眸别有深意地瞥了沈嫣儿一眼。沈嫣儿顿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直觉有些后悔，但是已经迟了。凤凰恪泄恨似的推开乌察，快步向魏震海走去。 结果，凤凰恪只走了四五步，根本还没有完全进入魏震海的庇护下，就已经忍无可忍地大吼道：“魏震海，那根本就不是你的女儿！真正的魏诗萱早就死了！他们是一伙的！” 糟了。沈嫣儿浑身僵硬，她最畏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凤凰恪不是不怕沈嫣儿拆穿易香惜的身份，而是，他心中早已想好一万种办法不让沈嫣儿接近魏震海，所以根本就不怕沈嫣儿泄密——沈嫣儿太低估了凤凰恪。 “快跑！”沈嫣儿松开小青，狂吼一声，冲出宫门。 “拦住他们——”魏震海一声令下，所有士兵立即涌向宫门！刹那间宫门处吼声雷动，杀气冲天。士兵们狂奔而来的脚步声几乎把地面震碎，令空气都跟着颤抖起来。 双耳一片轰鸣之声，脑海空白一片的沈嫣儿什么都不知道了，本能地一把挽起宝音的手，以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向宫外冲去。 外面是畅通无阻的大路，在明晃晃的阳光下闪动着耀眼的光斑。在奔跑中激烈喘息着的沈嫣儿几乎失去知觉，只觉得一切都仿佛是一场噩梦，她甚至看到了自己被乱剑砍死的末路。(未完待续。) 242 血流成河 魏震海一声令下，所有士兵都向宫门冲来。 沈嫣儿等人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撒腿向外逃去。这是逃命，真正的逃命，如果慢一步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但是好在从四面八方冲过来的士兵都被宫门聚成一束，只有冲出宫门后才能散开，所以兵力没有形成有效的包围网。 乌察扶着小黑，沈嫣儿扶着宝音，只有小青可以回头打开追上来的士兵。眼看咬上来的追兵越来越多，小青应付起来也越来越吃力了，沈嫣儿记得六神无主。 就在这时，一把闪着青光的利刃眼看就要刺中小青的心脏。目睹这一切的沈嫣儿吓得嘶声尖叫起来：“小青，小心！” 就在下一秒，本该身受重伤的小青竟突然撞向了沈嫣儿，速度快得几乎把沈嫣儿撞飞出去。 这绝对不是小青的速度！ 被撞得眼前漆黑一片的沈嫣儿回过神后立即抬头望去，只见两个人影已经与围堵上来的侍卫们混战在了一起。刹那间沈嫣儿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幕，因为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两个人会突然杀出来—— “苗璞？”撞到沈嫣儿身上的小青也回头望去，叫出其中一人的名字。既然苗璞来了，另外一人的身份也就不难猜了。 在今天之前，沈嫣儿只知道那个人是苗璞的侍婢。 然而现在，沈嫣儿却知道了她的名字和身份。 她名叫斐玥，来自黑血寨，而且该曾经与乌察一起逃亡。 “快走——”与近十名侍卫混战在一起依然不落下风的苗璞向沈嫣儿和小青发出嘶哑的吼声。翻飞的衣袖下，无数类似丝线的东西弹射而出，将侍卫们一群一群地撂倒在地。 苗璞身旁，斐玥使用的也是同样的招式。烈日之下，沈嫣儿只觉得眼前有无数丝线的反光从眼中闪过，什么都没有看清楚，就有无数雨点般的血滴洒落下来，溅到她的身上和脸上。 斐玥是苗璞的师傅。本领自然比苗璞更加高强。两人联合杀敌，占尽上风。然而，就算实力高强也敌不过还在不断从宫门内涌出来的上百名侍卫。必须尽快撤离，这是唯一的办法。 沈嫣儿扶着在打斗中受了轻伤的小青离开。小黑退回来掩护苗璞和斐玥的撤离。急着逃离的乌察听见打斗声后蓦然回望，目光在触及斐玥的瞬间凝固。就在此刻，与敌人战得难分难解的斐玥突然感觉到什么似的，也抬头向乌察的方向望去。 刹那间两人目光交错，残酷的厮杀之中。不允许他们有任何言语，但是只要刹那就已足够，让他们若干年间的久别瞬间化作了重逢，让他们的心中都燃烧起激动的烈火。 乌察掉头向回冲去，斐玥也在混战中竭尽全力地靠近乌察。沈嫣儿扶着小青尽量向人少安全的地方夺去，小黑和苗璞就负责阻拦一拥而上的侍卫。不需要任何人命令，所有人都在这生死存亡之际找准了自己所扮演的角色，作为一个不可分割的集团，在这利刃和血雨之中奋力地把握着最后一丝生机。 走不掉的！这样是走不掉的！极度恐惧之中的沈嫣儿早已不知道冷静为何物，只感到自己眼眶酸得发痛。四周全是断包围上来的侍卫。她在黑漆漆簇动的人头中根本就看不到活路。 小黑？沈嫣儿几乎绝望了，目光下意识搜寻着小黑的身影。结果却看到小黑突然停下打斗，静止地伫立在原地，仿佛一具灵魂被抽离身体的空壳。最快察觉到他异状的苗璞早就靠近过去，竭尽全力地掩护着他。把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涌上来的侍卫击退，同时不停低吼：“你在干什么！你想死吗！” 然而小黑无动于衷，头部微微低垂，他耳边和额头凌乱的发丝都被苗璞在打斗中不断舞动的长袖卷起之狂风拂得飞散。 “小黑？”沈嫣儿双眉深蹙，惊恐而担忧地盯着小黑。突然感到无心战斗，凝神冥思着什么。 “他怎么了？”小青急促地向沈嫣儿问道。 “也许……”沈嫣儿的确有一个猜测。然而却不敢确信。因为如果被她猜中了，他们的确可以逃离这里，但是四周包围着他们的数百名侍卫却难以留下几个活口了。 不等沈嫣儿把话说出口，突然听见侍卫包围圈之外。在宫门之内，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一声未落，一声又起，眨眼之间惨叫声就已经连成一片，如不断扩散的波纹般，向沈嫣儿他们所在的地方逼近过来。 惨叫声中。那群包围着他们的侍卫陷入混乱。“有行尸！先杀行尸——”宫门内传来魏震海吼得声嘶力竭，他正指挥着侍卫作战。围攻小黑和苗璞的侍卫听到命令后全都调转方向，把刀刃全都指向张开血盆大口，从宫门里涌向他们的行尸。 “快走。”不知何时，小黑已经来到沈嫣儿身旁，一把抓起沈嫣儿的胳膊，带着她逃。与此同时，苗璞也已一个箭步冲到小青身旁，扶着小青跟着小黑向远处逃去。 不远处，乌察终于杀死最后一个阻挡在他们之间的侍卫，冲到了斐玥身边。斐玥没有受伤，但却非常疲惫，乌察的手臂处受了轻伤，两人彼此搀扶着，跟着大家一起逃跑。 沈嫣儿耳边嗡鸣作响，整个脑袋都乱成一团，但是身体却不受大脑指挥，本能地跟在大家身后用最快的速度跑着，逃着。“小黑……”下意识抓紧了扶着自己的小黑，沈嫣儿已经确信，小黑刚才突然静止下来，不是中邪了，而是在召唤行尸。 当时凤凰恪和魏震海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宫门外，而那些一路跟随小黑从霰雪宫逃到这里来的行尸们却在宫门内，与他们只有一个广场的距离。 小黑把那群行尸召唤出来，让他们从后方袭击了拥堵在宫门口的侍卫。因为场面混乱，侍卫人数众多，不少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被从后面扑上来的行尸咬死了，直到听见魏震海的吼声后才蓦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转头攻击行尸。 然而一切晚了，此刻的宫门处早已血流成河。(未完待续。) 243 小青的戒心 在这场残酷而惨烈的厮杀中，甚至连魏震海和凤凰恪都加入了战斗，才终于在一刻钟之后，把所有的行尸赶尽杀绝。但是此刻，还能活着站起来的侍卫，却已不足五十。 “可恨……”凤凰恪累得直不起腰，单膝跪在地上，用剑支撑着力量几乎快要耗尽的身体。望着面前堆积如山的尸体，他的双眼迸射出仇恨的火光。抬头望向沈嫣儿等人逃走的方向，然而却早已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可恨……”再次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语气更是咬牙切齿。凤凰恪气得浑身颤抖，在剑的支撑下慢慢重新站起，恶狠狠地低声发誓：“你们，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 再说沈嫣儿这边。大难不死的一群人出宫后，本能地逃向人少荒僻处。他们浑身血污，伤的伤，乏的乏，根本不敢往市集人多的地方去，非常有默契地一同向皇宫后山躲去。 后山植被葱郁，树木枝叶荫翳繁茂，除了一条狭窄而崎岖的山道之外，就只剩下错乱混杂的兽道了。 为了尽快甩脱追兵，沈嫣儿一行人自然是不敢走大路的，上山后很快就钻进树丛中，向着远离皇宫的方向行走了将近半个时辰，见身后没有任何动静才终于敢停下来稍事歇息。 时间已是傍晚，渐渐西沉的夕阳悬在遥远的山峦之后，把大半边天空都染成了阴郁的黄褐色。树林中天黑得更快，不一会儿就连夕阳的光芒都消失了，只剩下灰蒙蒙的天空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被夜色染成墨汁般的漆黑。 一行人中，小青和乌察都受了些轻伤，斐玥和苗璞正在分别为他们包扎。宝音脸色苍白，容颜憔悴，好像身体十分不适，独自靠在树根边闭目歇息着。 沈嫣儿蹲在小黑身旁，虽然小黑没有在刚才的打斗中受伤，却因为长时间的幽禁和缺水少食而显得有些虚弱。 能带着沈嫣儿等人一路逃出皇宫。已经掏空了他全身最后一丝力气。现在逃到安全地带后，全身松懈下来的他，仿佛一团没有筋骨的肉泥般软瘫在地上。 沈嫣儿心痛地望着小黑，用手拂开挡在他脸上。已经被汗水浸湿的发丝，望着他褪去血色的脸庞，心中说不出的苦涩。几乎一天没吃东西，就连沈嫣儿都快饿得直不起腰了，被乌察堵在霰雪宫地道尽头几个月的小黑。情况恐怕是更不乐观。 “我去附近找找有没有什么可以吃的东西。”沈嫣儿算是这群人中精神状态比较好的，她想尽可能地帮大家做点什么。但是她刚要站起来，手腕却被小黑突然抓住了。 小黑微微抬头，用只留有两道细小缝隙的眼睛望着沈嫣儿，轻轻地对她摇了摇头。干涩的嘴唇张了一下，但却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大概是已经疲乏得连讲话的力气都已失去了。 见状，沈嫣儿又是一阵心痛，怎么舍得离开？她蹲在小黑身旁，不仅任他抓着自己的手。而且还抬起另一只手，覆盖在他布满血痂的手背上，苦涩地问道：“怎么了？” 这次，小黑终于发出声音了：“先生火……大家都待在一起，不要随意走动……”低哑而断断续续的话语中，蕴含着深切的担忧之情。即便自己已快奄奄一息，却依旧挂念着别人。 沈嫣儿高兴不起来，只觉得胸口憋闷，变得更加难受。 小黑说得没错，现在天色已暗。的确不应该离群行动，更何况沈嫣儿还不会武功，如果真的发生什么意外，这群疲惫交加的人已经没有余力再去救她了。 虽然肚子很饿。口也很渴，但是却不能去寻找食物，因为黑暗中的树林里四处都隐藏着比追兵更加可怕的危险。与生命危险相比，饥饿是可以忍耐的。 “我倒是还忍得住，你饿吗？”这才是沈嫣儿最担心的。 小黑摇摇头，没有说话。摇头的意思应该不是不饿。而是不要紧吧。沈嫣儿早已懂得他的性子，可以猜透他的想法了。 “嫣儿……”这时小青突然喊了沈嫣儿一声。 沈嫣儿回头望去，只见小青正一瘸一拐地向她走来。小青的手臂和大腿上都缠着厚厚一圈从裙裾上撕下来的布条止血。即便如此，依然可以看到淡淡的血色从布条深处洇染出来。 “小黑说得没错，我跟你一起去找生火的东西。” 见小青连路都走不稳，沈嫣儿正要建议说，让苗璞跟自己一起去，但是话到嘴边还没来得及出口，就发现小青正在对自己使着眼色。于是她狐疑地点了点头，不顾小黑和宝音的劝阻，扶着一瘸一拐的小青，向树林深处走去。 # “那个乌察突然倒戈，怎么想都觉得奇怪。”小青果然是有话对沈嫣儿讲，才故意说要去找树枝生火的。走开大约只二十多步，回头还能看到乌察，小青就忍不住开口了。 “不能让乌察和小黑在一起。万一乌察偷偷向皇上告密，追兵半夜三更追上来，我们就全军覆没了。” 小青说得不无道理，但沈嫣儿却觉得她有些紧张过度。 “如果乌察真想背叛我们，一开始就不会背叛皇上。他是听到斐玥的名字后才突然立场大变的，斐玥对他来说，应当十分重要。现在他与斐玥已经相见，更没有理由背叛我们了。” “你知道他与斐玥是什么关系么？” 沈嫣儿摇了摇头。 “那你怎么能相信他？”小青气得使劲拍了沈嫣儿的胳膊一下，“待会儿我们回去，一定要从他口中逼问出他与斐玥的故事。如果他不肯说，我们就宣布与他分道扬镳。就算他说了，我们也要考虑一下，才能决定是否与他同行。” 沈嫣儿有些犹豫，没有答话。因为现在小黑和宝音都需要休息，遇到危险时只能依靠苗璞和斐玥的保护，如果与她们分开，单凭沈嫣儿和小青的力量，是无法保护小黑和宝音的。 “如果乌察倒戈的目的不是小黑，而是斐玥，那我们提出分开走，乌察与斐玥和苗璞一道，我们四个人一道，他根本就没有理由反对。一旦他反对，就证明他别有居心。”小青果然是老江湖，在这方面的谨慎度远比沈嫣儿更加缜密细致。(未完待续。) 244 安黎往事 大约两刻钟后，一人抱着一摞干树枝的沈嫣儿和小青回到大家所在的地方。 经过休息后，宝音的气色已经好了许多，她正坐靠在小黑身边，与小黑交谈着什么，大概是讲述入宫前后的种种遭遇吧。她的声音很低，沈嫣儿听不清楚，不过从宝音凝视小黑的目光中，却可以隐约感受到两人之间暧昧的气氛。那种异样的感觉再次袭上心头，但是沈嫣儿却强迫自己不要去深想。 另一个地方，苗璞和斐玥都与乌察坐在一起。同样是久别重逢，但是斐玥和乌察之间的气氛却非常凝重，两人都把头扭向一旁，故意不看对方的脸上，表情上布满怨愤，似乎是已经在沈嫣儿和小青离开的时候吵过一架了。 见状，沈嫣儿与小青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小青上前两步，把树枝放在中央的一小片空地上，招呼苗璞跟她一起生火。沈嫣儿把树枝放在小青身旁后，转身向小黑与宝音走去，坐在他俩身边，闲话似的先是询问宝音的身体和小黑的伤势。 “你们黑血寨的人，武功都这么好吗？”在这样一句转折后，沈嫣儿把话题引向了斐玥。“但是你们用的武功怎么不太一样？” 还不知道苗璞来自黑血寨的时候，沈嫣儿就听说她是被称为江湖邪教的盘丝门传人。后来见识到苗璞和斐玥的武功后，的确觉得十分邪门，与小黑和乌察使用刀剑不同，她们使用的武器看不见摸不着，似乎是一种独门暗器。 感觉到沈嫣儿有所戒备后，斐玥直爽地说：“姑娘如果不放心我们，大家不如就此道别。反正我与璞儿现身只为手刃当初的仇敌，并非有意对你们施救。”这是沈嫣儿第一次听到她说话，只觉得那声音中充满了沧桑和戒心，拒人于千里之外。 “前辈说的‘仇敌’，是否就是你不惜冒着生命危险相救的乌察天人？”沈嫣儿抬起头。望着斜对面的斐玥。从刚才的话中可以听出，她与乌察的确结有旧怨，但是她依然在危难之中不顾自身安危挺身相救，证明她只是言不由衷而已。 “璞儿。我们走。”斐玥突然站起来，冷漠地呼喊苗璞。 而这时小青却一把抓住苗璞的手，对她摇了摇头。 不等苗璞反应过来，小黑突然严厉地阻拦：“不行。我既然已经找到你们，就不能放你们离开。你们必须跟我回黑血寨去。”除此之外。斐玥极有可能就是行尸爆发的源头，决不能放她离开。这点小黑嘴上不说，但他与沈嫣儿是心知肚明的。 “就凭你现在这半死不活的样子，还想拦我么？”斐玥嗤之以鼻，目光移向苗璞，催促苗璞随她一同离去。但小青却依然抓着苗璞不松手，苗璞察觉到情况有些不对劲，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走，于是愣着没有动。 这时，一直没有吭声的乌察突然说话了。他用有些卑微的语气。低沉而无奈地说：“斐玥，过去的事情是我的错。我们之间有太多误会，我会慢慢向你解释清楚……” “既然要解释，不如解释给大家听。我们也好帮前辈判断一下，究竟是误会还是陷阱。”心直口快的小青毫不客气地突然插话，而且语气中还透出一点对乌察的敌意。 这句话后，所有人都陷入沉默。 “好呀，我也想听听，你到底有什么借口。”片刻之后，斐玥突然冷笑一声。扭头愤恨地瞪着乌察。 乌察长叹一声，终于说出了当年的故事。 # 黑血族分为黑血纯血和红血非纯血两种，斐玥是纯血，而乌察是非纯血。依照族规。纯血与非纯血之间是不能通婚的，纯血族男女之间的婚姻早在成年之前就会由族长决定下来，而斐玥的丈夫本应是族长之子弥羽，但是斐玥却与乌察相爱了。 明知道不能结成眷属，但是却不能割舍这段感情，于是在大婚在即之时。斐玥做出了一个胆大妄为的决定——她与乌察私奔了。两人逃出黑血寨，想在外面的世界寻找栖身之所。 为了躲避黑血寨的追捕，斐玥和乌察一路向北，逃去了当初最兵荒马乱的凤凰王朝与安黎的交界处。只要逃出国境，黑血寨就不会追上来了。带着这样的想法，两人义无反顾地冒着生命危险，偷偷潜入安黎。 在安黎的边境小城珮城，走投无路又身无分文的乌察和斐玥流落街头，过着连乞丐都不如的生活。但是想到只要熬过这一关后就可以摆脱黑血寨的族规，过上幸福的生活，两人都彼此鼓励着坚持下来。后来，一个非常偶然的机会，乌察用斐玥的血救活了一个奄奄一息的疫病者，一夜之间成为神医。 用血救人是黑血族最忌讳的事情，而且还很容易暴露他们的身份，把黑血族的追兵引过来。但是，这却是现在他们唯一的谋生之路，存活之道。 两人商量后，决定让乌察以神医的身份救人医病，而斐玥则以他妹妹的身份陪伴左右。乌察令病人服下的药丸中，掺入了斐玥的血，所以药到病除，救人无数。 不久之后，神医乌察之名就传到了珮城司长的耳中。乌察救了司长一命，从此便与斐玥留居司长府，过上了好日子。而司长有一子一女，女儿喜欢乌察，儿子却喜欢斐玥。 这中间产生了一些误会，乌察并不愿细讲。 总之最后发生了一件谁也不愿看到的事情。就在司长愿意推荐乌察入朝为医，替身患重病的皇子治疗时，司长之子却被乌察所杀。为了不破坏乌察的官途，斐玥自愿替乌察顶罪，在大牢中额部被施以黥邢，留下了那个巨大的蜘蛛图案。 乌察与斐玥约定，一定会救她离开大牢。但是，斐玥在漫长的折磨和等待中，等来的却是奉乌察之命前来取血的医官。以血治病，而且还是黑血，任谁都能联想到黑血族的传说。 乌察犯下大忌，他对安黎皇族泄露了斐玥的真实身份。 斐玥要求与乌察见面，但是乌察却始终没有现身。终于，斐玥意识到自己可能被骗了。乌察根本就不想救她，而是把她当成一个药人关在大牢中，自己去享受荣华富贵。(未完待续。) PS：感觉下一章就能把第2部写完了。 还算正好收住了。 245 未婚妻 最后，斐玥用尽办法，凭借自己的力量逃出大牢。无家可归的她到处流浪，后来返回黑血寨，目的就是为时日无多的自己留下一个继承人，而苗璞就是当时被带走的一名寨中孤女。 不过这么多年时间过去，斐玥依旧活着，她的生命远比她想象中更长。建立起盘丝门过着隐居生活的她，意外得知乌察竟也脱离安黎，回到凤凰王朝，而且还入宫为官，身居高位。她之所以让苗璞参加选秀，倒不是为了让苗璞为后为妃，而是为了帮自己赢得一个入宫复仇的机会。但后来苗璞真的带她入宫了，她却陷入了挣扎与迷惘之中。就算宫中戒备森严，本领过人的她也可以随时潜入落英宫中杀死乌察，然而她并没有这样做。连她自己也不愿相信，她竟对乌察仍残有旧情。 当年的往事仿佛是一个永恒的疮疤，随着乌察的徐徐讲述，陈旧的伤口又在斐玥心中复发。她深深地皱起眉头，后来干脆把头扭向无人的方向，痛苦地盯着幽暗恐怖的树林深处。 沈嫣儿和其他人都静静听着，没有人插话。 其实关于乌察和斐玥的故事，小黑和宝音早就曾听寨里的人讲过。在他们的心目中，乌察与斐玥就是一对奸夫淫妇，为了儿女私情而罔顾祖训，逃亡在外。不过，关于乌察与斐玥的故事总在他们私奔后变成一片空白，讲故事的人无法讲出他们后来的遭遇，只能讲出族长派出去寻找他们的人如何艰辛。 此刻，从小黑和宝音亲耳从当年的“叛徒”口中听说了他们曾经受的挫折，熬过的苦难，心中竟生出了几分同情。 口口声声说要报仇的斐玥，却在宫门口看到乌察被几百名侍卫包围，危在旦夕的时候，冒着生命危险舍身相救。这根本就不是对待仇人的态度呀。而乌察也在听到斐玥的名字后，瞬间就做出背叛凤凰恪的决定，用既得的权势和地位。甚至是生命，为帮助小黑和沈嫣儿等人逃出皇宫，创造了唯一的机会。 讲完当初的故事后，乌察望着根本就不愿回头看他一眼的斐玥。诚心实意地发誓说：“斐玥，我乌察可以摸着自己的良心向天发誓。当年进入安黎皇宫后，我一刻也没有忘记过你。为了救你我求遍了人，想尽了办法，但是你却偏偏在我马上就要大功告成的时候自己溜走了。你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吗？” 乌察的声音变得哽咽。凝视着斐玥冷漠后脑勺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苦楚。身穿黑服的乌察几乎全身上下都被厚重的布料遮挡，只有头部、颈项和双手露在外面。然而，如此小面积的皮肤上，都布满了长长短短的古老伤痕。 沈嫣儿早就猜到，这些伤痕应该是刑法留下的。而从伤痕的时间上推测，应该正是乌察身陷安黎的那几年。 听到这里，斐玥终于对乌察接下来要讲的话产生了一丝兴趣。她慢慢回过头来，依然很冷漠地迎向乌察望来的目光。 “后来我因为无法医治皇子而落罪，被关进大牢受尽折磨。我以为自己会就那样死在大牢里，即使苟延残息也已形同死亡。直到两年前凤凰恪将我救出。我才终于重见天日……” “但是你说出了黑血族的秘密。”斐玥生硬地打断乌察的话。这是她一直无法原谅乌察的地方。“一旦让人知道黑血族的秘密，整个黑血寨都会面临生死存亡之危。无论你用什么借口掩饰，都无法洗脱你违背组训的罪孽。你还记得我们逃出黑血寨时发过的毒誓吗？无论未来是福是祸，无论前途有多坎坷，我们都要独自承担，绝不陷族人于水深火热之中。” 曾经险些灭亡的黑血族，祖祖辈辈都遵循着避世隐居的铁规。这是他们让血脉得以延续下去的唯一办法，容不得半点亵渎。斐玥和乌察为了追求爱情逃出黑血寨，但是他们的心却没有背叛族人，依旧坚定不移地守护着黑血寨和族人的安全。 在斐玥严厉的指责下。乌察的语气也变得激动起来。他低嚷道：“不是我说的，而是司长早已猜到你的身份，是司长向皇上告的密——我根本就无法阻止他们。没有任何人背信弃义，只不过是我们的所作所为。为自己惹祸上身了。” 斐玥震惊地盯着乌察，过了很久才问：“那你为什么不见我？”当初就是乌察的避而不见令斐玥对他的叛变坚信不疑。 “不是不见你，而是我根本就不知道你被关在哪里！”乌察哽咽着，痛苦地低吼起来。 “你的意思是……从头到尾就是司长陷害了我们？”斐玥终于渐渐认清事实，闪烁不定的目光暴露了她的慌乱。 乌察点点头，回答：“他恨你杀了他的儿子。” 正因为如此。本可以救出斐玥的乌察，在司长设下的重重阻碍之下，不要说救人了，就连想见斐玥一面都见不到。斐玥在等待中绝望，乌察在焦急中失常，同时承受着分离之苦的两个人最终在敌人的诡计之下死别般生离，活在人间地狱之中。 # 这一夜，被山林中夜风冻得皮肤冰凉的沈嫣儿望着不远处燃烧的篝火，一直没有睡意。斐玥和乌察曲折复杂的故事令她动容，然而，更令她在乎得彻夜难眠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怎么还不睡？”发现沈嫣儿还睁着眼睛后，负责守夜的小黑忍不住问道。 沈嫣儿干脆不睡了，坐起来陪着小黑，一直没有说话。有很多次，她都很想开口，但是话到嘴边却迟迟无法出声。 最后，竟是小黑轻轻揽住了沈嫣儿的肩膀，把即使坐在篝火旁也依然冷得牙齿微微打颤的沈嫣儿裹入怀中，说：“不用担心，我们不会重走他们的老路……我已经想到办法了……” 如此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沈嫣儿竟然听懂了。 她呆呆地望着小黑，小黑对她笑了笑。这个瞬间，令她觉得自己可以卸下一切不安，全心全意地相信这个男人。 小黑流的血是黑色的，而被小黑救过一次的沈嫣儿虽然也拥有部分黑血族的神秘力量，但血液却依旧是红色的。也就是说，他俩其实与斐玥和乌察一样，属于非纯血和纯血族的关系。这样的爱情是不被允许的，斐玥和乌察就是最好的例子。 听了小黑的话后，沈嫣儿本该问“是什么办法”，但是，此刻她最想知道的却是：“你们的婚配对象是如何决定的？” “是族长决定的，在我们成年之前就会定下来。” “那……”话到嘴边，沈嫣儿竟有些不敢问下去。 她渴望知道又害怕知道，她犹豫不决，无法开口。 结果这次，又是小黑主动说出了一切。 “是她……”面无表情的小黑微微扭头，静如止水的目光瞥向斜后方一个早已蜷缩着睡熟了女子。沈嫣儿揪紧了心，随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毫无悬念地，看到了早就猜到的那个人。 “果然是她。”沈嫣儿轻声低喃，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难怪她总感觉到小黑与那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同寻常。 原来，小黑的婚约对象，真的是宝音。(未完待续。) PS：第2部到这里就写完了。 然后就进入第3部啦。 246 显而易见的答案 清晨，朝阳浅金色的光芒把树林唤醒。沈嫣儿蜷缩着身子，意识介于清醒和睡梦之间。一夜无眠的她，不知不觉间也睡着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枕在小黑的腿上。 “你一直醒着么？”沈嫣儿直起上身，心痛地望着小黑。每次他都独自承担着最艰巨的任务，一个人熬过了漫漫长夜。而正因为有他，其他人才能放心大胆地闭上眼睛休息。 从刚认识小黑的时候开始，沈嫣儿就知道他很特别。 不仅是因为他武功高强，更因为他仿佛永远不知道疲倦。无论受多重的伤都能复原，无论受多大的折磨都能挺过去，无论面对多么令人绝望的窘境，他最终都可以化险为夷。 如果没有小黑，沈嫣儿早就已经死过无数次了。 但是，她并不希望小黑一辈子这样下去。 “最近越来越觉得，你的强大并非是一件好事……”沈嫣儿低微的声音飘散在清晨的微风中，“你到底还有多少秘密是我不知道的？我不知道黑血寨一个怎样的地方，但是，通过你们话语中的描述，我渐渐意识到，那是另一个我并不熟悉的世界……” 与世隔绝，规矩森严，拥有神秘的血统，拥有违逆自然规则的强大力量。沈嫣儿不知道应该如何描述，只知道笼罩在心间的不安阴影变得越来越浓了。 清晨柔和的光线下，其他人仍在睡梦中。沈嫣儿依偎在小黑身旁，望着脚边早已熄灭的篝火，说出的每个字都轻微得仿佛连声带都没有震动。她的心很乱，她尝试着去纾解盘踞在心底越缠越乱的纠结，但是越去尝试，就越感到无能为力。 “小黑……”沈嫣儿犹豫着，痛苦着，畏惧着，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但是。她必须要说。“你是在乎宝音的，从你每次提到她的名字，我就能感觉到她是一个对你而言非常特殊的存在。我曾以为她只是你的姐姐，但是。现在却发现不是。” 沈嫣儿难以描述自己内心的感受。 “你总是叫她姐姐，也许在你心中，她就是你的姐姐。但是，这些时日，我从宝音对你的态度。看你的目光中，感受到的都不仅是姐姐而已。她对你是有感情的……不知道你是否察觉到，但是我有这样的直觉……她应该是，爱你的……” 最后三个字艰难地出口，沈嫣儿不敢看小黑的目光。 晨风轻轻拂过沈嫣儿因为不安而微微绷紧的面颊。良久的沉默之后，并没有听到小黑的回答。于是沈嫣儿接着说：“既然宝音爱你，而你也很在乎她，再加上你们有婚约在身。你为什么……会爱上我呢……” 这是沈嫣儿无法理解的。既然小黑已经有了未婚妻，为什么还对自己这么好？为什么还吻自己？害自己也爱上了他，陷入这段纠结的三角关系中。想要抽身已经来不及了。 “你错了，姐姐爱的人不是我。如果她爱我，当初就不会逃出黑血寨去参加选秀了。”小黑终于开口了，语气依旧听不出过多情绪的起伏，但靠在他肩膀上的沈嫣儿却从他急促的呼吸中感到了他心底的不安和紧张。也许是因为害怕失去重要的人吧。 “你曾说，宝音参加选秀是为了获取妃嫔的地位，然后想办法改变黑血寨的现状，让黑血寨重新回归山外的世界。她是为了大义而出走的，不是么？” 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沈嫣儿开始怀疑了。从小黑刚才的话中。她听出了一丝端倪。 “难道，之前说的那些全都是冠冕堂皇的借口，她离开黑血寨的真正理由，其实是为了某个人？”沈嫣儿不得不这样想。因为只有这样小黑才会得出“宝音爱的不是他”的结论。 小黑垂下眼睫，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沈嫣儿心中的不祥预感愈发深重。她下意识直起上半身，一把抓住小黑的手臂，郑重问道：“小黑，你到底知道多少？你全都告诉我，这件事至关重要。晚了就来不及了！” 小黑愕然注视着突然变得无比紧张的沈嫣儿，略作犹豫后，终于说出：“姐姐的确是为了某个人而离开黑血寨的。” “是谁？”沈嫣儿五指蓦然缩紧，攥紧了小黑的袖子。突然加快的心跳令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小黑轻轻摇头，答道：“我不知道。当初她只说，那个人在皇宫……” 听到这里，沈嫣儿已经全都明白了。 那个人在皇宫，皇宫里除了太监就是皇上，参加选秀也只会成为皇上的女人。答案如此显而易见，一种难以言语的感觉侵染心头，是惊愕，更是失望，是一种被背叛后的无奈和哀伤，也是幡然醒悟后被事实残酷的震慑。 “我知道为什么追兵直到现在还没出现了……”沈嫣儿微微抬高音量，像是在自言自语，但其实她是在说给小黑之外的另一个人听。“这里距离皇宫不过咫尺之间，如果凤凰恪下令封山，我们必难逃一死。然而，凤凰恪却按兵不动，让我们安安静静地在山林中休息了一整晚……” 沈嫣儿早就觉得昨夜的宁静背后隐藏着巨大的阴谋，没想到真的被她料中了。“凤凰恪知道，他根本就不用出动一兵一卒就可以掌握我们的一举一动。因为，他早已把最好的细作，安排在了我们身边。” 说到这里，沈嫣儿抬起头，目光移向斜前方蜷缩身体背对她，仿佛正在睡梦中的人，问：“宝音，其实你和静好一样，都是凤凰恪的眼线，对不对？” 此语一出，最震惊的人不是宝音，而是小黑。小黑突然扭头盯着沈嫣儿，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要替宝音解释，然而却在看到沈嫣儿认真得可怕的表情后，选择了沉默。 “你直到现在还隐藏身份，就证明还在为凤凰恪做事。宝音，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想害死小黑么？”语气陡然变得严厉起来，遏制不住的愤怒涌上心头。(未完待续。) 247 噬脑 小黑如此信任宝音，沈嫣儿从情感上来说无论如何都不相信宝音是奸细。然而宝音直到现在还在装睡，这实在无法不令沈嫣儿怀疑。“难道你不想解释一下么？” 这时，宝音的身体终于动了动。其实她一直没有睡着，刚才沈嫣儿与小黑的对话，她全都听在耳中。而她直到现在才醒，是因为她要告诉沈嫣儿一句话：“你太天真了。” 突然响起的回话声令小黑的脸上闪过一抹惊讶和不敢置信，沈嫣儿倒是沉着，静静地凝视着宝音的背影。这时宝音慢慢直起身来，坐在地上，面朝沈嫣儿的方向。 三个人就这样彼此注视了一会儿。 小青、乌察、苗璞和斐玥没有任何动静，似乎还在睡梦中，不过是真睡还是假睡就不得而知了。三个人都心照不宣，接下来要说的话，不是三人之间的私聊密语，而是要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的事情。 首先开口的是宝音。她在沈嫣儿略带敌意的注视下打破沉默，说：“我承认我的确像静好一样受皇上控制，但是，我并不想加害煊黎。他对我，对所有秀女，都有绝对的控制权。” 沈嫣儿微微蹙眉，问：“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虽然聪明，但却算漏了他的狠毒。他之所以到现在还按兵不动，不是因为有我这个奸细混在你们之中，而是因为他早就知道，你们不久之后就会回去求他。” 宝音的声音在清晨安静的树林中显得格外森冷，仿佛透着凉意的晨风般，侵染进沈嫣儿的心头。 “为什么？”沈嫣儿紧张得问，其实她心中已有一个可怕的猜测，只是不愿相信凤凰恪真的会做出那种事。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因为秀女注定出不了宫。”宝音冷笑一声，说，“秀女身中行尸之毒，死后都会变成行尸，皇上怎么可能给出宫的秀女留活路？他自然早已有万全的法子。令秀女们出不了宫，就算像现在这样逃出来了，也会……” 说到这里，宝音故意却故意不往下说了。 沈嫣儿一刻也等不下去。焦急地追问：“会怎么样？” “你很快就知道了。”宝音凝视着沈嫣儿，平静的目光中竟有几分不应该属于她的阴冷。 沈嫣儿心中骤然一紧，唇边自嘲般的冷冷一笑。脑海中又回响起在万人冢里小黑第一次提起宝音时，说过的那句“姐姐让我做一个善良的人”。当时沈嫣儿真是对宝音佩服得五体投地，没想到如今真的见到宝音了。心中却只剩下无尽的感慨。 从皇宫中逃出来的七个人中，小黑、宝音、苗璞、斐玥、乌察全都是黑血族人，而沈嫣儿也算是半个黑血族，唯独小青只是普通人。听了宝音的话，沈嫣儿下意识将目光移向小青的方向。既然宝音说“再过不久就会知道秀女必须回宫的原因”，那么，那个原因最有可能会出现在小青身上…… 如若不然，早已知晓内情的宝音肯定早就惊慌失措地劝大家回宫了，而不是在这里故弄玄虚。如果沈嫣儿没有猜错的话，那个“原因”。十有八九是对黑血族无效的。 “小青。”沈嫣儿起身向小青走去。她必须立即检查小青身上是否有异状出现，希望还来得及。 宝音见沈嫣儿这么快就判断出问题会出在小青身上，脸上露出几分惊讶和赞叹。 “小青，你没事吧？”沈嫣儿蹲在小青身旁，轻轻推了推小青的肩膀。小青是习武之人，从小在恶劣的环境中长大，就算是睡觉也会保持一定的警觉性，然而现在，沈嫣儿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推她，她竟仍然闭着眼睛。没有苏醒的迹象。 “小青！小青！”沈嫣儿见情况不妙，喊声愈发急促。小黑急忙起身走过去，帮沈嫣儿把面朝下趴着的小青翻过来。 就在沈嫣儿看到小青面庞的瞬间，吓得倒抽了一口冷气。惊叫道：“怎么会这样？”小青脸色苍白如雪，薄薄的嘴唇上已是一片淡淡的紫色，双眼下方黑色的阴影又深又重，就好像三四天没有睡过觉一样，一看就是中毒了。 “秀女的饮食既是毒药也是解药。一旦出宫，离开了那些食物。秀女过不了多久就会死掉。而死亡的方法并非心脏停止跳动，而是这里……”宝音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意思是头壳之下的大脑，“被毒虫啃噬吞尽。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行尸之毒不在宫外爆发。” “他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怎么能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沈嫣儿几乎是咆哮着狂吼，双眼已经因为愤怒和悲痛而泛红了。 小青是她的生死之交，两人在万人冢里曾经几次共度患难，而且昨天逃出皇宫时，一直是小青两臂插刀地帮助着她。沈嫣儿无论如何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小青就惨死在这种地方。 “小青！你醒醒，我求求你，醒醒啊——”沈嫣儿抱紧小青虚弱的身体，不停地摇动着，呼唤着。然而小青却好像灵魂出窍后只剩下一具躯体似的，始终没有回应沈嫣儿的呼喊。 “没有用的，毒虫已经侵入她的大脑了，不久之后，她就会死亡。”宝音用平静得近乎冷漠的声音讲出这个事实。 不知何时，苗璞、斐玥和乌察也已醒来。苗璞紧张地冲上前来查看小青的状况，而斐玥与乌察却无动于衷地坐在原地。大概是因为他俩知道小青中的是什么毒，也知道没有救，所以才能如此平静吧。 “你为什么不早说！”沈嫣儿把矛头指向了宝音。 既然宝音早就知道，为什么却刻意隐瞒？就算她不在乎小青的死活，也不该缄口沉默，害小青错过被救治的机会。如果不是因为沈嫣儿猜到宝音可能是凤凰恪的奸细，也许小青死在这里，而沈嫣儿却还以为她只是睡着了。 一想到这一点，沈嫣儿就无法原谅没能及时察觉的自己，无法原谅知而不言的宝音，更无法原谅罪魁祸首凤凰恪！ “说了又怎么样？你要把她送回去么？”宝音冷漠的声音宛如尖刀，在剜着沈嫣儿的心。“就算送回去，你以为皇上会救她么？简单来说就是一句话，从她踏出宫门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死定了，而我们却可以活下来，因为毒虫无法在流着百草毒血的我们体内生存。就算我说了也救不了她，为何要说？”(未完待续。) 248 同性无效 “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她死么？”沈嫣儿把昏迷不醒的小青紧紧抱在怀中，用快要涌出泪水的眼睛，强势地盯着说出冷漠话语的宝音。虽然她知道宝音的话并非没有道理，但是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像宝音那样冷静地接受小青将死的事实。 “人总有一死，这样解脱未免不是一件好事。” “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你有什么资格决定她的死活？” “那你想要怎么办？”宝音在沈嫣儿的质问下渐渐失去了耐性，语气变得生硬起来。夹在两个激烈交锋的女人之间，小黑不知道应该帮哪边，露出左右为难，不知所措的表情。 “凤凰恪既然没有派追兵，就是料定我们会回去求他。小青一定还有救，只要我们回宫，小青就一定还有救！”沈嫣儿用急促而疯狂的语气宣布出这个结论。 “不可以！”不等宝音回话，苗璞就先低吼起来，“回去就只有死路一条。你救不了她，只能给她陪葬而已。” 然而宝音却冷冷问道：“为什么不可以？”稍作停顿后又说：“不过不是‘我们’而是‘你’，就算要回宫也只是你一个人而已，这里没有人会陪你一起回去送死。” 他们九死一生才终于逃出皇宫，现在一无追兵逼近，二无性命危机，为什么要为了一个泛泛之交而回去送死呢？宝音会这样想也是无可厚非的，但是，小青对于沈嫣儿的意义却是不同的。“她可以为了帮我而两臂插刀，我当然也可以为了她赴汤蹈火。你们不去我不怪你们，但是我不会丢下她不管。” 说完这句话，沈嫣儿抱起小青沉重的身体，艰难地站了起来。她的力气本来就小，还没站稳就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差点一屁股跌坐在地。幸好是眼疾手快的小黑及时扶住了她。 “煊黎？”宝音望着小黑，用目光阻挠着。但是小黑却避开了宝音炽烈的视线。低头望着情绪激动的沈嫣儿，轻声在她耳边说道：“我陪你一起回去。”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但却承载着生命的重量。 “我回去也许还有活路，你回去就真的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了。”沈嫣儿抬头凝视着小黑认真的眼神。哽咽而冷静地说出这句话。她竟与宝音立场一样，也阻拦着小黑回宫。 然而小黑却从容地回答道：“如果他用你当人质威胁我，你以为我还有其他选择么？”这一次，沈嫣儿彻底无言以对。她专注地凝视着小黑认真的双眸，漆黑的眼神深处。是两人之间早已扯不断的羁绊，是同生共死的觉悟。 “我不想对小青见死不救，但是……我也不能害了你……”沈嫣儿望着怀中脸色已无半点血色的小青。时间已经不多了，如果再这样犹豫不决下去，只怕最后的一线生机也会耗尽。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你没有害我。”小黑从沈嫣儿的怀中夺过小青，打横抱在自己怀中。经过一夜的休息，他似乎已经复原如初，抱着沉甸甸的小青就好像只抱着一团被子似的。 在众人的注视下，小黑和沈嫣儿凝望着彼此。没有太多言语，但却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再动摇的坚定。就在他们即将离开的瞬间，宝音再也忍不住了，起身挡在小黑的前方。 “你当初离开寨子是为了寻找我，现在我好不容易可以跟你一起回去了，你却要丢下我不管么？你让我怎么跟族长交代？”宝音越说越激动，一把抓住了小黑的袖子，不许他走。 “就算我留下来，你也不会返回寨子。”以前沈嫣儿总以为小黑又呆又愣，看不透时势。但此刻小黑说出的每一个字却比沈嫣儿更加直戳真相。“你只想逼嫣儿回宫，然后在皇上以嫣儿为人质威胁我的时候，想尽办法地阻止我去救她。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我已经再也不能离开她了。” 当小黑说出这句话后，宝音直勾勾盯着小黑的目光中微微闪动了一下。她是震惊的，就连沈嫣儿也是震惊的。 记忆中，小黑似乎从来没有说过这么长的一段话，也从未说过如此直白的台词。他总是把所有话语都藏在心中，令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曾经是无欲无求的。也是超然世外的，那也许只是因为他从不在乎。但是，现在他却有了在乎的人…… 在宝音那几乎快要落泪的目光注视下，小黑没有退缩和动摇。良久的对视后，小黑低头望了身边的沈嫣儿一眼，仿佛在说“走吧”，但是沈嫣儿却迈不开脚步。因为感动，因为震撼，因为绝境之中有人生死相伴而产生的幸福感，还因为…… “我想到一个办法。”沈嫣儿轻声说，望着宝音，“我之所以没有像小青这样昏迷不醒，是因为喝过小黑的血，毒虫无法在我的体内生存。那么，为什么不能用黑血救小青呢？” 这样就不用回去求凤凰恪了，也不用眼睁睁看小青死了。现在这里除了小青之外的所有人都算是黑血族人，要救小青不是轻而易举么？突然看到希望的沈嫣儿忍不住兴奋起来，她激动地环顾四周，想从其他人的脸上看到赞同的表情。 然而，她看到的却是回避和无奈。 “你们怎么了？”沈嫣儿不懂，深深蹙眉。 小黑用低沉的声音告诉她：“嫣儿，只有纯血族才有这个能力。” “那你、宝音、苗璞、斐玥都可以呀。” “而且只能救一次。”小黑已经救过沈嫣儿一次，所以不能再救小青。 于是沈嫣儿立即抬头望着宝音，希望她可以救小青一命。但是宝音却说：“没有用，同性之间是无效的。” 这句话令沈嫣儿仿佛被当头打了一棒，只感到头晕目眩。为什么同性之间居然无效？那么苗璞和斐玥也肯定不行了。 “况且……”宝音的话并未结束，她轻轻说出了后面半句话，“我已经救过别人了……” 宝音明明可以不说，但她却说了。她当然也知道这句话出口后的威力。果然，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汇聚到她的脸上。 沈嫣儿不知道怎么回事，只从气氛中感觉到古怪的紧迫。 宝音带着某种觉悟，用有些恍惚的眼神望着虚空，哽咽而悲伤地说：“你们没有猜错，那个人……就是皇上。”(未完待续。) 249 同生咒 作为一个外族人，沈嫣儿不可能知道黑血族的禁忌。她只知道被小黑抱在怀中的小青已经奄奄一息，一刻也不能耽搁。“也就是说，现在这里没人可以救她，我只剩回宫去求凤凰恪这一条路可选？”摆在眼前的事实残酷而又简单清晰。 “如果回去就是自掘坟墓，还会连累煊黎给你陪葬。你忍心为了一个不知道活不活得下来的人，把自己和煊黎的命都一起搭进去么？”宝音的声音越发尖利，渐渐失去了冷静。 “不会死的……”然而沈嫣儿却异常平静，被逼上绝路之后，脑海中竟突然浮现出一线生机。“有一个办法，也许可以让皇上同意放我们自由，也许可以……结束这一切……” 幽幽的话语在清晨寂静的树林和紧张的气氛中，显得有些空灵，有些突兀。这份不同寻常的冷静，令宝音停止了焦急的劝阻，用惊讶而怀疑的目光盯着已经做出什么决定的沈嫣儿。 良久的沉默之后，宝音压低声音问道：“什么一切？” “当然是关于行尸的一切，让天下恢复太平，让行尸永远消失，让以后永远也不再出现像我们这样的牺牲品。”沈嫣儿说得出奇平静，令这些几乎是诳语的话变得有了几分说服力。 听到这里，宝音忍不住冷笑起来，问：“你凭什么做到？连皇上都做不到，你凭什么说你可以做到？” 凤凰恪想尽办法，血债累累，无非就是为了破解行尸的秘密，取胜于安黎。然而以他的地位、权势和手段都无法实现的目标，凭什么被沈嫣儿这个柔弱可怜的女子自以为是地说出口？ “凭我……见过太多无辜的人因为行尸而丧命，凭我比其他人更能体会这种孤独绝望的痛苦……你之所以一心想逃，是因为还对未来存有幻想，但是我却比你更清楚距离末日降临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沈嫣儿认真地注视着宝音的双眼。宝音竟被沈嫣儿充满威慑力的目光吓得微微抽了一口冷气。 沈嫣儿哽咽了一下，扭头望着小黑，说：“现在我们想要逃出凤凰恪的控制。但是未来我们却要千方百计地逃出行尸的围追堵杀。但那是逃不掉的……你应该知道后果。一旦行尸爆发，天下大乱，就算我们逃到天涯海角也是逃不掉的……” 说着说着语速就不受控制地加快，慌乱的双眼中仿佛又看了在万人冢和霰雪宫里那一幕幕可怕的画面。 小黑明白沈嫣儿的畏惧。他轻轻点了点头，那么从容和淡然，没有流露出一点恐慌和畏怯。而这，并非由于他有多么勇敢和自信，也并非由于他不知道回宫后将会面对什么。而是由于他对沈嫣儿是深信不疑的，也早已将自己的生命交给了她。 没有一句话，小黑的轻轻点头就已是表态。沈嫣儿也在这一刻才真正下定决心。他们没有再去过问其他人的意见，哪怕宝音扯住小黑的衣服不停低喃着“不要去，不要去”，他们也没有停下脚步。最终，在宝音绝望而无奈的注视下，在苗璞、斐玥和乌察那难以置信的愕然呆滞目光下，他们离开了。 也许所有人都以为沈嫣儿疯了，都以为她是自寻死路。但是只有沈嫣儿自己知道她没有。 不仅没有疯，而且非常清醒。 正因为清醒，才想活得更久，而想活得更久，就要做到一件在此前她连想也不敢去想的大事—— 结束这一切，趁现在还来得及。 趁现在，已经想到了对策…… # 脸上已无血色的小青一直没有苏醒，倒在小黑的臂弯中不省人事。树木丛生的林子里没有任何路径，要不是跟在懂得寻方辨位之术的小黑身后，沈嫣儿早就已经迷失在这片密林之中被野兽虎视眈眈地盯上了。 走出很久之后。沈嫣儿忍不住问道：“小黑，喝过黑血之后究竟会怎么样？”宝音刚才的话语依旧残留在耳际，一遍遍地反复回响着。沈嫣儿直到现在才发现自己小看了“黑血的治愈奇效”，那绝非是传说中起死回生的神丹妙药般那么简单。 “为什么只能使用一次。又为什么是同性无效的？”使出浑身解数才能勉强跟上小黑的沈嫣儿累得不停轻喘，所以语气显得有些焦急。 她问完后小黑并未立即作答，而是在片刻的沉默后，才淡淡地说出三个字：“同生咒……” “什么？”沈嫣儿呆了一下，没有听清楚。 小黑没有回头，没有减速。依旧非常快速地在树林间穿梭行走。“所谓同生咒，就是‘同生共死’之咒。黑血之所以可以令人起死回生，那不是因为药力，而是因为——咒力。” “咒力？”沈嫣儿下意识重复着，好像明白了一点，又好像更加疑惑了。 “一切咒术都是‘付出’和‘获取’的交换。想要‘起死回生’逆天而行，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不然咒术就无法成立。”即便讲述着如此重要的事情，小黑的语气也没有一丝紧张感。他仿佛天生就缺少了这样一种情感，从不知道畏惧。 “你让我获得了第二次生命，那么……”眼看就要跟不上小黑的沈嫣儿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角，“究竟付出了什么？” 小黑终于停了下来，缓缓说出：“同等的代价。” “与生命同等代价的东西……”沈嫣儿终于猜到了答案，“只能也是生命。”但是却不愿意相信。 同生咒是一种只有纯血族才拥有的禁忌之咒。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向先祖乞求恢复某人性命，让本应该死去的人继续存活。可以交换生命的只有生命，所以小黑付出的也是生命。 “那你会怎么样？”沈嫣儿变得慌乱起来。 “活着的时候不会怎么样。”小黑依旧是那副无所谓的笑容，但这次却微微刺痛了沈嫣儿的眼睛。 “那死后呢？”沈嫣儿不放弃地追问下去。 小黑转过身，继续向前走去。他似乎不太愿意回答下去，但因为是沈嫣儿的问题，他在久久的沉默后，终于还是说出一句：“死后的事情，现在是不需要想太多的。” 望着小黑走远的背影，沈嫣儿愣在原地竟忘记去追。 黑血寨，同生咒，行尸之毒，这一切究竟是什么？(未完待续。) 250 求生 巍峨的宫殿在明晃晃的日光下威严矗立，宫门紧闭，无人进出。宫门外昨日厮杀过的地方还残留着明显的血迹，而尸体早已被处置干净。时隔一日，从后山走下的沈嫣儿和小黑重新回到这里。眼前不同寻常的寂静令他们心生疑虑，不敢靠近。 一直被小黑抱在怀中的小青依旧不省人事，脉搏微弱，惨白的脸色仿佛是在冰天雪地中冻过似的，早已看不出一丝生气了。但是，她的心脏却依旧跳动着，呼吸微弱而均匀，应该是有救的——沈嫣儿一遍又一遍地这样告诉自己，催眠自己。 “有人。”突然，小黑低声吐出这两个字，抬头望着宫门城楼的方向。沈嫣儿下意识跟着望去，正好看到十多个人影从阴影处闪出，训练有素地列成一行，齐刷刷拉开弓弦，把箭头对准了暴露在宫门外空地上的不速之客——沈嫣儿和小黑。 既然敢回来，沈嫣儿当然不会被这样的威胁吓退。她望了小黑一眼，小黑点了点头。两人心有灵犀，一起向宫门方向走去。随着他们的一步步靠近，城楼上侍卫们弓箭所指的方向也逐渐向下倾斜，最后变成几乎垂直地指着已经走到正下方的两人。 “我们要见皇上，他应该也想见我们。”沈嫣儿仰起头，不卑不亢地对侍卫们低吼出这句话。从他们望着自己的眼神中，沈嫣儿可以看出他们是认识自己的，所以才一直没有放箭。 沈嫣儿话音刚落，面前紧闭的宫门就被人从里面推开。十多名侍卫踏着整齐地脚步，小跑着冲出来，列站在沈嫣儿和小黑两侧。沈嫣儿和小黑下意识背靠背，警惕地盯着这些面无表情的侍卫。紧接着，另一支队伍从宫门内无声无息地走出。 “御前队……”一眼就认出他们的沈嫣儿低声念出他们的队名。这个直属于凤凰恪的沉默精英队伍的出现，预示着沈嫣儿和小黑不久之后就会被带到凤凰恪的面前了。 两名手持绳索的御前队成员走到沈嫣儿和小黑身后，看样子是要把他们的双手绑起来。沈嫣儿不挣扎，乖乖把双手背到身后。任由他们捆绑住自己。但是小黑却抱着小青，必须先放下小青才能束手就擒。 就在小黑蹲下身，把小青平放在地上的同时，沈嫣儿向正想把小青重新抱起来的某御前队成员低吼道：“你们不能把这个人带走。她必须跟我们一起去见皇上。” 但是，那个人好像根本没有听见沈嫣儿讲话似的，抱起小青后就转身径直离开。小青假冒魏诗萱的秘密已经暴露，沈嫣儿非常担心魏震海会对小青小青不利，看到那人要把小青带走。立即激烈地挣扎起来，吼道：“站住！不许带她走！” 但是双手被缚的沈嫣儿连一步都没有冲出去，就被御前队死死地拽回去抱住，动弹不得。她用尽全力挣扎也没能挣脱出去，只能眼睁睁看着小青被带走，心中只留下无尽的不甘。 见状，小黑低声安慰沈嫣儿：“小青是人质，她不会有危险。”说着把双手背到身后，让御前队把自己也捆绑起来。 不仅是小青，就连小黑也是人质。两个人的生命都掌握在沈嫣儿的手中。望着平静注视着自己。对自己充满信任的小黑，沈嫣儿不想说什么感激，也不想说什么对不起，只想在心中一遍遍地发誓：一定要成功，一定要重获自由，永世相守。 # 沈嫣儿和小黑被押送至御书房，凤凰恪早已等候多时。书房中只有他一人，连安公公都没有在场。 御前队粗鲁地将沈嫣儿和小黑一掌推进书房，然后关上门，背过身好像门神似的把守在外。 书房中窗户紧掩。空气混浊而沉闷，坐在书案后的凤凰恪低头俯视着跪在地上的沈嫣儿和小黑，嘴角噙着高深莫测的笑意。沈嫣儿那怨愤的目光反倒令他心情变得更好了。 “小青呢？”沈嫣儿开口就问小青的下落。 “已经被送去太医院了，应该没有大碍。还好你够聪明。而且又讲义气，知道把她送回来，不然她今晚必死无疑。”哪怕是说着如此狠毒的言语，凤凰恪脸上的笑容也没有退去。 心寒的沈嫣儿咄咄逼人地说：“我要见她。” “该让你见她的时候，自然会让你见她。”居于绝对优势地位的凤凰恪根本不给沈嫣儿讲条件的机会。他不管沈嫣儿生不生气，只说自己想说的话：“你会带小青回来。朕一点也不意外，但意外的是，你竟然让他也一起回来。” 说着用下巴点了一下跪在沈嫣儿身旁的小黑。 “你应该可以猜到，朕不会轻易放过这个如此‘与众不同’的人。你带他回宫，是想用他的命来还小青的命么？” 沈嫣儿没有吭声。 于是凤凰恪自己替沈嫣儿做出了回答：“可你不是这么残忍的人。”其实凤凰恪早已将沈嫣儿的性格看透。“所以，你一定早就想好什么对策了，是不是？说吧，朕洗耳恭听。” 沈嫣儿说：“你已经失去乌察，就算得到小黑也没人可以替你查出出他可以操控行尸的原因。事实上，你根本就不必知道他为什么可以操控行尸，只要知道这个事实就够了。” 凤凰恪应该还不知道小黑只能控制咬过他的行尸，其他被斐玥黑血感染的行尸则不受他的操纵。沈嫣儿并不打算这么快就让凤凰恪知道斐玥的重要性，所以故意隐瞒了这个情报。 “你现在已经完全可以用他去摧毁安黎的行尸军，而不是把他关起来折磨得不人不鬼。他已经成为你的杀手锏，你已经可以终止霰雪宫的实验了。让一切都结束吧，已经是时候了。”沈嫣儿心中的不自信都被这坚定不移的语气掩盖了。 凤凰恪微微眯起眼睛，扬高声音，玩笑似的问道：“你不是很关心他，很爱他么？你怎么舍得牺牲他了？” 沈嫣儿回答：“你以为我们是在赌命，但其实并非如此。他不会死，我也不会死，所以我们没有什么好怕的。我们只要太平和自由，而你可以得到天下和霸权。我们各取所需，各谋所利，互不冲突，互不影响。你不必有任何顾虑。”(未完待续。) 251 三月时限 听到这里，凤凰恪开始对沈嫣儿的话有了一点兴趣。他的目光变得阴深，在晦暗的光线下释放出超乎寻常的精明。他已经渐渐明白了沈嫣儿的意思，也终于知道沈嫣儿为何如此大胆地还敢回来见他。他之所以沉默，是因为已经开始了权衡。 感觉到凤凰恪态度的变化后，沈嫣儿继续节节进逼：“你如果真想战胜安黎，就只能依靠我们。这是你唯一的选择，也是取胜希望最大的机会。你口口声声说你研究行尸是为了自保，现在就是你做出证明的时候了。如果我们帮你消灭安黎的行尸军，你就自毁霰雪宫，从此天下太平，再无行尸之忧。” 凤凰恪静静听着，没有做声，似乎在等沈嫣儿继续进逼，以估测她的底线到底在那里。凤凰恪的沉默令沈嫣儿有些慌乱，即使已在拼命维持冷静，但说出口的话语却开始微微颤抖。 “如果你放弃这个机会……”沈嫣儿深吸一口气，“依然坚持扣押小黑，我只能怀疑——你还有更大的野心。另外，我希望你明白，小黑是可以控制行尸的，你把他留在皇宫一天，皇宫就不得安宁一天。这绝不是你想要的结果。” “是，你说的都对。”沉默良久的凤凰恪终于开口。他轻笑一声后点了点头，依旧用那高深莫测的目光俯视着跪在地上的沈嫣儿，问：“如果真能取胜于安黎，你们想要什么？” 终于问到这句话了。沈嫣儿慌乱不安的心情，在凤凰恪这句话出口后，一下就平静了下来。 “我只要你一句承诺。” 沈嫣儿说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台词：“此生此世，再也不做行尸研究。让你的子孙后代，世世代代，永远不许沾染行尸。把霰雪宫里所有关于行尸的东西全部销毁，让行尸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如果你能做到，我们……” 说到这里，沈嫣儿望向了身旁的小黑。小黑轻轻对她点头。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就愿意为你随军出征，歼灭安黎。” 一字一句，重如千钧，话已出口。覆水难收。 沈嫣儿已无退路可走，自己把自己推上一条非生即死的绝路。但她并不后悔，也不畏惧，因为有两样东西支持着她。 一个是信念，一个是小黑。 缺一不可。加在一起几乎就是她生命的重量。 也许是感受到了沈嫣儿说话时那股坚定不屈的气势，凤凰恪微微眯起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中注视着这名虽然跪在地上，但气势上却压迫着自己的女子。 “朕果然没有看错你，你是一个有头脑有胆色的女子。但是，你是不是太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你真能把安黎的行尸一个不剩地全部杀死吗？”凤凰恪当然会怀疑，因为他知道沈嫣儿不会武功，处处需要别人保护。这样的沈嫣儿，值得信赖吗？ “必须杀死，一个不留。”沈嫣儿目光坚定。毫不退缩，仿佛纵横沙场的老将临危赴命般无畏而决绝。行尸是会传染的，剩下一个就是隐患，所以必须赶尽杀绝，这点毋庸置疑。 沈嫣儿之所以如此勇敢，不是因为她有多么高强的武功，而是因为已经失去一切的她，早已忘记了贪生怕死，愿意做这一场赌博。家人、朋友，全部失去之后。如今只剩下一个小黑。如果连他也从自己身边消失，沈嫣儿就真是生无可恋。 “好大的口气。”凤凰恪接着问，“你需要多少人？” 沈嫣儿所说的消灭安黎行尸军并非是率军作战，所以人数对她来说并不重要。不过。她却想要借这个机会，为其他被软禁于皇宫中的女子寻一道生机。 于是，沈嫣儿开口说道：“秀女和宫女之中，所有身中行尸之毒的人，还有像小青那样不能离开皇宫的人。如果她们愿意跟随我去安黎，我全都要。” “皇宫生活富贵安逸。她们为什么要跟你去白白送死？” “当然不是白白送死，你要向她们许诺，只要她们肯跟随我，就为她们解毒，还她们自由。无论她们过去犯下什么错误，都算成将功补过，不予计较。” “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你就是为了救小青。”凤凰恪又看穿了沈嫣儿的意图。 小青假冒魏诗萱重罪难逃，噬脑剧毒又将她囚禁于皇宫，这样下去她是没有活路的。而沈嫣儿现在的所作所为，所提要求，就是在为她创造唯一的活路。只要凤凰恪点头，魏震海就不能拿小青怎么样了。 “但是，就算朕答应你，宫中会自愿随你出征的人也不会有多少。”凤凰恪提醒沈嫣儿，也许最后只有小青一个而已。 “与数量无关。”沈嫣儿想得更加透彻，铿锵有力地回答，“我只要像我一样对这样毫无道理的世界，对你荒唐残忍的所作所为感到怨恨和愤怒。对天下万民还怀有同情怜悯之心，想要改变曾经眼睁睁看着同伴惨死而无能为力的自己的人。只要我身边有这样的人，我就无所畏惧，人多人少都无所谓。” “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乐，朕不希望有战争爆发。所以你们能做的，就只是偷偷潜入安黎军中，秘密摧毁他们的行尸军。而一旦被安黎发现就是全军覆没，朕不会发出救援，只会宣布你们是民间的一支流寇队伍，与凤凰王朝绝无关系。” “这样更好，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也不想连累去救我的人。”沈嫣儿不但不怪凤凰恪薄情寡义，反而赞同他的做法。 “既然如此。”凤凰恪冷笑一声，终于做出决定，“朕可以答应你。但是，朕有时限。现在已是秋末冬初，行尸活动最迟缓的时期，对你们应该最为有利。如果明年三月春暖花开之际，你未能做到你刚才承诺的一切……” 说到这里故意拖长了声音，沈嫣儿紧张到极点。 凤凰恪究竟会怎么样？ “朕会……”凤凰恪从容自若地宣布了一个惊悚可怕的决定，“主动宣战，亲征安黎——为一切做个了断。”(未完待续。) 252 启程吉阳州 沈嫣儿所有表情都僵硬在脸上。她不知道凤凰恪话中的“一切”究竟指的是什么，但是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她的眼前出现了一片行尸横行肆虐，百姓流离失所的地狱之景。 而且她知道，这幅画面出现的时间已并不遥远…… 如果三个月内不能消灭安黎的行尸，明年春季，当春风又绿江南岸，姹紫嫣红开遍，两只黄鹂鸣翠柳，万物复苏生机盎然的最美时节，就将变成真正末日之灾的——降临之时。 # 太医院后厢房中，陆明月正照顾着昏迷不醒的小青。 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陆明月回头一看，发现两个人影走了进来。“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认出人影的刹那，她立即反射性地恭敬跪地，向来人请安。 “你先出去。”凤凰恪支开陆明月，与跟随在他身侧的美貌女子走进房间，来到小青的床边。 陆明月退出房间之前，回头望了一眼凤凰恪身边的女子，觉得有些眼熟却又不敢断定。因为这名女子入宫后不久就被囚禁在霰雪宫中，外人很少有机会能见到她。而且，据说她昨天就已随乌察等人逃出皇宫了，为何现在却出现在凤凰恪身旁？ 这名令陆明月觉得眼熟的女子，正是宝音。 “你骗沈嫣儿说秀女出宫会死，她倒真的相信了，看来朕在她心中早已是十恶不赦的奸邪小人。而你倒好，偷偷对她的好姐妹下了毒，她还不知不觉。现在她大概是铁了心要带小青去吉阳州，你还是救救她吧。”凤凰恪充满自嘲的一席话讲得酸楚不堪，而心事重重的宝音却低头凝视着小青，许久不语。 其实凤凰恪没有对秀女用过任何毒，小青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是因为昨晚熟睡时被宝音下毒了。什么死后会被噬脑都是宝音编造的谎言，目的只有一个，就是逼沈嫣儿回宫。 “怎么了？”凤凰恪见宝音表情寂然。蹙眉问道。 宝音从腰带中拔出一个小药瓶，塞进凤凰恪的手中。虽然一个字都没有解释，但凤凰恪知道那就是解药，可以令小青恢复清醒。凤凰恪从药瓶中倒出一颗药丸。塞进小青口中。在这个过程中，宝音一直木然地注视着凤凰恪的动作，始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也没有一点动作，陷入什么深思中难以自拔。 “如果朕没有猜错的话。你是受到你那好弟弟的刺激了，是不是？”凤凰恪给小青喂完药后，抬头望着面无表情的宝音，语气有些戏谑。宝音呆滞的目光转向他，冷冷地瞪了一眼。 凤凰恪也不生气，自言自语般说：“沈嫣儿说，没有乌察，朕就不能继续研究行尸，但是她错了。就算没有乌察，朕还有你这个‘帮凶’……”说到这里。他抬起头，与宝音冷漠投来的目光相对。无声的对视中，两名同罪者产生了某种默契。 宝音回话道：“我答应你的事情自会做到。” “煊黎已经不受你的控制，朕该如何相信你？” 威逼的语气令宝音打了一个冷战，瞪着凤凰恪的眼神中增添了几分惊慌。“我是他的婚约者，这点没有任何改变。就算他爱上了别人，也不会对我置之不理。他是战胜安黎的关键，现在，你应该已经对这一点确信不疑了吧？” 凤凰恪点点头，释然而笑。说：“所以朕要你继续监视他们，保护他们。如果沈嫣儿歼灭安黎行尸军，功劳照样算你一份，朕依然会履行当日对你做出的承诺。” 阴暗的房间中。两人良久地对视着。都是精明而警惕的目光，都仿佛可以将对方看穿，又都戒备和怀疑着…… # 十日之后，宁王凤凰南华赴任吉阳州，同行者还有皇上钦点的宁王妃易香惜。民间一片哗然，纷纷议论着易香惜的来历。于是这名虎将军魏震海的义女名声大噪。成为街头巷尾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传奇。 京城中仰慕宁王的女子们无不羡慕嫉妒，不少佳人哭红了眼睛，在宁王出发当日守候在必经之路上挥泪送别。这样的景象简直沈嫣儿目瞪口呆，感慨宁王的魅力无穷。至于沈嫣儿为什么能见证到这历史性的画面，只因为她也是随行成员之一。 “怎么样？知道宁王的厉害了吧？”与沈嫣儿同坐一辆马车的小青炫耀似的望着沈嫣儿。 “又不是你的夫婿，你有什么好得意的？”沈嫣儿忍不住泼她一盆冷水。虽然两人之间经常拌嘴，但是看到小青又恢复了从前生龙活虎的样子，沈嫣儿的心中充满欣慰。 她俩都是易香惜的陪嫁侍女。凤凰恪说服魏震海不追究小青的冒名顶替之罪，而沈嫣儿也放弃了秀女的身份出宫陪嫁。除了她俩之外，宁王浩浩荡荡的赴任队伍中还有一个身负特殊任务的人。此时他身穿侍卫服，威风凛凛地骑在一匹骏马上。 沈嫣儿把车帘掀开一道小缝，远远望着他挺直的背影。 这个人正是小黑。是战胜安黎的关键，也是沈嫣儿可以为之付出生命的人。他骑马跟在宁王身侧，没有任何官职品衔，但是从他紧挨着宁王的重要位置中就能感受到宁王对他的重视和信任。小黑逃出万人冢后，曾在宁王府中躲藏过一段时日，所以宁王对他的本领是一清二楚的。 小青问沈嫣儿：“你要怎么对付行尸？”这是他们赶赴吉阳州的最大使命，不成功就成仁，小青心甘情愿赴汤蹈火。 “必须要找到一个人。”沈嫣儿心中已有一个初步计划。 小青知道她说的人就是斐玥，但是问题是：“你要怎么找？”沈嫣儿为了救小青而与小黑回宫，斐玥、苗璞和乌察留在树林中，现在早已不知道逃往何方，想再找到犹如大海捞针。 沈嫣儿说：“乌察反叛谋逆，以剑威胁皇上，论罪当诛九族。朝廷依旧在搜捕这几名逃犯，他们在凤凰王朝已无处安身，只能向当年一样逃往安黎，与我们此行的目的地相同……” “就算如此，安黎那么大，恐怕找起来并非易事。” “斐玥以为乌察背叛自己，不惜让苗璞参加选秀后带自己入宫报仇。你说，她知道陷害她和乌察的真正敌人是当年的珮城司长后，会不会找上门去报仇？” 听到这里，小青眼前豁然一亮，明白了沈嫣儿的意图。 沈嫣儿笑了笑，说：“我们就在那里，守株待兔。”(未完待续。) 253 新宁王府 饱受车马劳顿之苦的沈嫣儿一行人在大约半个月的长途跋涉后，终于看到了吉阳州的城楼。灰蒙蒙的天空下，古旧中带着庄严肃穆感的城楼魏然伫立，城门口“吉阳”两字丹砂威严而耀眼，隔着飞沙走石也依然清晰夺目，透出历史的沉重感。 沈嫣儿掀开车帘，久久地凝望着越来越近的城门。半个月前刚出京城时，沿途还能看到青青禾苗和巍巍苍山，白天有鸟语相伴，夜晚有虫鸣陪眠，然而这样的景致却随着道路越行越远而渐渐消失。不知何时，举目四望只能看到荒芜的黄土和干瘪枯萎的植物，就连天空也失去了白日青天的清明，变成混沌而模糊的一片灰褐色。 景色的改变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沈嫣儿吉阳州的接近。对于从来没有离开过京城的她来说，一开始也许还有些好奇和惊喜，但如今剩下的却只有满腹沉重的心事和对未来的担忧。 “嫣儿？”小青拿手在沈嫣儿眼前晃了晃，吸引她的注意。要不是身边还有小青陪伴说话，沈嫣儿大概真会闷出病来。 “我没事，只不过想起一些故事……”沈嫣儿回头对小青淡然一笑，再次陷入无边思绪中。 虽然她从未到过吉阳州，但不知道为什么，却总有一种奇妙的熟悉感。也许是因为听过太多关于这里的故事了吧。 这些故事有的关于无论逝去多久依旧不曾从记忆中淡去的阿珍，有的关于浴血而归却被先皇刺死的大将军赵慎智，有的关于为情义而隐瞒惊天秘密最终依旧锒铛入狱的吉阳王…… 听过这些故事的沈嫣儿早已无法把吉阳州当成一个遥远的边境要塞，而是感到它是宿命中注定要与自己结下孽缘的舞台。本该以欺君之罪被处死的吉阳王及其家眷，因为其女暮婉滢向凤凰恪的泄密而得以保命。而暮婉滢所泄的密，就是沈嫣儿与宁王在选后赛上设下的那个令凤凰恪险些被逼退位的圈套。 如今宁王取代吉阳王镇守此地，易香惜则以王妃的身份随行。此行陪嫁和护卫将近五百人，听上去似乎很多，但是与吉阳州驻军十万相比却渺如沧海一粟，不值一提。 从死刑被改判为终生监禁的吉阳王就被囚禁在吉阳城的大牢中。在这个吉阳王一族势力延续百年。根深蒂固的地方，从京城远道而来的宁王无疑是势单力薄，不得人心的。吉阳王手下强将有几个肯听他的号令，他又究竟能不能服众。一切都不知晓。 宁王此次之所以远赴吉阳州，一半是因为皇命不可违，一半是为了救父，所以他是主战的。而凤凰王朝与安黎已经休战三年，边境将士应该已经习惯现下的和平生活。为何要为一个新来的王爷卖命厮杀呢？况且宁王根本就不能把先皇身中行尸之毒被囚禁在霰雪宫中的真相公诸于众，所以他在此地发号施令，调兵遣将绝不可能像在京城那般轻松简单。 沈嫣儿的目的与宁王是相同的，所以宁王的处境与她的未来也是息息相关，她不得不思考这些复杂的事情。 城门口早有上百名戎装士兵列站相迎，在一段接风洗尘仪式后，沈嫣儿和小青乘坐的马车就随着队伍进入了吉阳城。这是一个士兵人数几乎占到总人数八成以上的要塞城市，道路两旁几乎看不到民房，只有一所一所的军营紧密排布。路上行人也以士兵为主，唯一能看到的百姓就是几个做生意的小贩。 这里与繁华美丽的京城截然不同。就连漆黑的路面仿佛都在述说着曾经无数次被焚烧的悲痛历史。冬季干燥的冷风携着小石块扑打到车帘上，传来连绵不绝的响声，就像下雨一样。 沈嫣儿和小青作为陪嫁，与其他家仆和侍婢一起来到由“吉阳王府”改为“宁王府”的一幢大宅子里。占地的确比寸土寸金的京城豪宅更大更气派，但是华美程度却远远不及。即便每天都有下人打扫，但地面和院子依旧在时刻肆虐的风沙下蒙着一层淡灰。墙壁和柱子上的红漆不少都剥落了，还有很多地方可以看见疑似刀伤剑痕的印迹，每个细节都使出全力警告着沈嫣儿这群京城人士“就连王府都不是一个安全的地方”。 原来婉贵妃从小就在这里长大？环顾四周略显萧索的景色，沈嫣儿忍不住想起远在京城的暮婉滢。她一点不恨暮婉滢，因为如果换成自己面对同样的处境。也会选择去救血脉至亲。 王府里面空房很多，一人一间都住不完，但是为了方便管理打扫和为大家的安全考虑，所有陪嫁侍女都住在同一个大院里。沈嫣儿和小青因为地位较高。两人同住一间。普通侍女一般是七八人挤在一起。 # 时间已是傍晚，王府的伙房为正忙着收拾房间的侍女们送来第一顿饭菜。味道不差，但做法十分粗犷，肉和菜全是大块大块的，咬起来还颇有些费劲。 吃过饭后，沈嫣儿只想早点收拾好房间。倒在床上好好地睡一大觉，把这段时间蜷缩在马车上的疲惫全都赶走。但是，还不等她把床铺整理好，就听见门口传来两下敲门声。回头望去，只见一名妆容精致的华服女子正矗立在门槛外，面带冷笑地望着认出她的身份后立即停下手上动作的沈嫣儿和小青。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易香惜。 她曾是魏震海的义女，魏诗萱的近侍，但同时也是凤凰恪御前队中颇有身份的成员，而且还曾是安黎皇宫中的宫女。凤凰恪会把她赐婚于宁王，大概与她比别人更熟悉安黎有关吧。 就在沈嫣儿犹豫着是否要给王妃请安时，易香惜突然向旁边移开了一点，从她身后竟又走出另外两个人。 这次沈嫣儿和小青忍不住同时低叫出来：“宁王？” 除了宁王之外，还有另一个浑身漆黑的高挑男子。他静静跟在宁王身后走进房间，但幽深的目光却始终停留在沈嫣儿身上。沈嫣儿也望着他，顾忌着宁王在场而没有贸然开口。这个人就是沈嫣儿最关心，最信赖，也是最想长相厮守的小黑。(未完待续。) 254 出关 最后走进房间的易香惜关上了门。五个人彼此注视着，不用开口就都已猜出对方想说的话。沈嫣儿能猜到凤凰南华这几日会见她，却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看凤凰南华那阴沉到极点的脸色，不难猜到吉阳王的旧部应该已经让他受够气了。 “听皇兄说你们可以战胜行尸……”凤凰南华直接站在门边就迫不及待地问道，“用什么办法？” “所谓的办法现在还只是猜测，从未用过，只有在真正遭遇行尸后才能检验是否凑效。”不想自讨麻烦的沈嫣儿只能对凤凰南华保密。反正现在还不到需要借助凤凰南华之力的地步，为了行事的自由和小黑的安全着想，还是瞒着他最好。 凤凰南华倒也不追问，只是对沈嫣儿接下来的计划有所警惕，提醒道：“你想怎么检验？现在还不能贸然对安黎动兵，就算两国兵戎相见安黎也不一定会派出行尸，毕竟那种怪物非常难以控制，安黎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出动行尸。” 沈嫣儿当然也不希望太兴师动众，说：“不需要动兵，只要王爷你放我们继续北上，潜入安黎，我们自有办法检验对策是否可行。”不慌不乱、不卑不亢的语气显得很有底气。 凤凰南华注视着她，久久不语。看得出来，他的心中充满疑惑，但是他知道沈嫣儿什么都不会说，所以只能硬忍着什么都不问。突然降临的沉默令狭小房间中的气氛变得凝重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凤凰南华才又问道：“你要多少人？”这次的语气彻底松懈下来，带着一声无奈的叹息。在刚才的对视中，他已经从沈嫣儿的目光中读出了背水一战的觉悟。他无法阻止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为他们提供便利罢了。 “人多反而容易暴露，我只带两个人走就够了。”而且这两个人就在房间中，于是沈嫣儿分别看了看小青和小黑。潜入安黎正是他俩跟随沈嫣儿一同来到吉阳州的使命所在，接到沈嫣儿的眼神后，两人都郑重地咬紧嘴唇点了一下头。 然而这时凤凰南华却突然提出：“你若把这两个人都带走了。万一一去不回怎么办？”沈嫣儿猛地一怔，正要解释，凤凰南华却接着说：“不过，如果硬要扣押一名当人质的话。无论扣谁，剩下两人都是死路一条，难以完成使命。所以皇兄早就想好对策——既然一个都不能扣，那就只能再多加两个。” 听到这里，沈嫣儿才总算明白凤凰南华今日前来的真正目的。冷笑一声，问道：“他派的是谁？”如果是从前，第一人选应当是易香惜，但如今易香惜身为宁王妃，身负监视凤凰南华的重任，当然不可能再与沈嫣儿同行了。 此刻，沈嫣儿的脑海中的确浮现出一个人影。如果真是她猜中的那个人，小黑从进屋到现在那沉默得有些怪异的样子，就能说得通了。只有一个人，可以令小黑变得如此反常。 “是宝音么？”沈嫣儿带着觉悟发问。 正是这一问。令凤凰南华怔了一下。片刻的迟疑后，他苦笑一声说：“还是你把皇兄的心思猜得透。”说着轻轻侧过身子，对一直守在门边的易香惜使了个眼色。 易香惜点头领命，转身重新将房门打开。这时又有两人从屋外走进来，一个是宝音，一个是静好，都在沈嫣儿的意料之中。 凤凰南华说：“她们刚到，说必须立即来见你们。”难怪凤凰南华来得这么急，原来理由在这里。而他进屋后一直没有落座，易香惜和小黑也只是站在门口附近而不走入的原因。沈嫣儿总算明白了。是因为外面还有两个人在等待着出场时机。 见沈嫣儿充满戒备的目光扫向自己，端庄美丽的宝音维持着优雅的姿态，不疾不徐地讲到：“我只是奉皇上之命不让你们有机会私奔而已，不会对你们的计划进行任何干涉。但是。为了证明你们对皇上的忠诚，你们无论去什么地方都必须有我跟随。一旦我与你们分开三日，我就将立即禀告皇上。” 她句句不离皇上，沈嫣儿听起来觉得刺耳，于是顶了一句：“就算禀告了，他又能拿我们怎么样？”沈嫣儿既然自告奋勇去安黎。当然就不会逃，凤凰恪处处设防的做法令她不齿。 “如果你们真的逃之夭夭，了无踪迹，他当然没法把你们怎么样，但是……”宝音望着沈嫣儿，淡然一笑，从容答道，“我却会以死谢罪。” 生死大事从她口中说出仿佛轻如鸿毛，怔然无语的沈嫣儿顿时僵硬在原地。正如凤凰南华所说，她可以猜透凤凰恪的心思，但是宝音在她眼中却是一个彻底的谜团。她无法理解宝音的举动——不理解她当初为何离开黑血族，更不理解她为何对凤凰恪如此忠心不二。 “你这么做，是因为你爱他吗？”这是沈嫣儿唯一能猜到的原因。凤凰恪与宝音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为什么也会结下那带有禁忌色彩的同生咒，也许只有他们本人才知道吧。 尖锐的问题令宝音的眼眸中幽然地染上一层哀伤。本来可以置若罔闻的她，却在片刻的思索后，说道：“是因为我别无选择……” 没人知道她这句话的含义，沈嫣儿盯着她直视自己的坚定目光，打从心底陡然升起一股恶寒。 # 三天的休养整顿之后，沈嫣儿、小青、小黑、宝音、静好五人出发前往安黎。国境附近更加空旷荒凉，漫天黄沙飞舞，连呼吸都能感到沙子被吸入鼻腔中。沈嫣儿等人按照当地的风俗，都用面纱遮面，既可以阻挡风沙又可以遮掩真容。 出入国境最自由的身份就是商贾和艺妓。沈嫣儿此行五人中有四人都是容貌姣好的女子，自然是假扮艺妓更有说服力。小黑充当四人的马车夫，将文牒递送驻关士兵后就顺利出镜。 刚入安黎不久，他们就在投宿的客栈中向店家打听到一个坏消息——当初的珮城司长早已升官入京，不在珮城了。(未完待续。) 255 灵山夜行 历代列国京城都是戒备最森严，暗流最汹涌的危险之地，沈嫣儿这群身负使命的外来者不易涉入过深。听说珮城司长已经入京的消息后，小青不由慌乱起来，忙问沈嫣儿：“那我们还去珮城么？不如改道上京吧？” “现在上京还太早。况且我们守株待兔的兔子不是司长，而是斐玥。她肯定会去珮城打听消息，所以我们依旧在珮城等她现身。”沈嫣儿很快就做出决断，神色淡定从容。 坐在马车对面的宝音和静好两人都用幽暗深邃的目光注视着她。两人一路上很少发话，车厢中的气氛一直都带着点剑拔弩张的紧迫感。 小青倒是很快适应过来，拉着沈嫣儿说长话短，好像把另外两个当成了透明人。而沈嫣儿总是下意识地偷偷观察着那两人的脸色。宝音深不可测，令人看不出什么玄机。静好好似有什么话想对沈嫣儿说，总是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望着她。 “那我们到底要等多久？”小青又问。按照计划，她们还有小半天就可以抵达珮城了。 沈嫣儿说：“斐玥等人身负重罪，一路上都要躲躲藏藏，恐怕要比我们多花个十天半个月才能出关。我们先在珮城落脚，时刻留意司长府的动静，一定可以等到他们现身。” # 出关前沈嫣儿就已定下计策。她们以艺妓的身份进入珮城，暂住在大酒楼中卖艺谋生。模样姣好的静好和宝音都善歌善舞，而从小闯荡江湖的小青舞剑杂耍样样精通，酒楼老板一看到她们就恨不得把她们留下来，沈嫣儿很快就找到落脚处。 一群人中唯一的男人小黑充当保镖，沈嫣儿莫名其妙地就变成了老板娘。酒楼中三教九流的人鱼龙混杂，消息流通得非常快，城内城外一有什么风吹草动，沈嫣儿都能立即知晓。 进入珮城三天后的晚上，酒店傍晚打烊后。沈嫣儿刚想回房休息就被小青拉到角落里，低声耳语。 “嫣儿，我今天听说一件怪事，城外灵山上好像闹鬼了。有人说在墓地里看到野鬼行走。不如我们今晚上山去看看？” “闹鬼？”沈嫣儿心头一紧。倒不是害怕，只是小青的话令她脑海中赫然冒出行尸的身影。珮城与吉阳州一样，都是两国交战时首当其冲的边境城，就算突然冒出行尸也不奇怪。 沈嫣儿他们目前投靠的城中酒楼是白天做生意，晚上打烊的正经酒楼。从时间上来说。她们的确可以在城门关闭前出城前往灵山，但是，身为艺妓的她们，应当以什么理由出城呢？ 就在沈嫣儿皱眉寻思之际，小青狡黠一笑，说：“不用多想了，普通女子怎么可能彻夜留宿城外？无论什么理由都是漏洞百出，我们只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偷溜出去才是最稳妥的做法。不过……”接下来才是重点。“我们不能一下全走光，必须留人在酒楼帮忙掩护才行，不然肯定会被酒楼的人识破。” 听到这里。沈嫣儿明白了小青的意图，试探性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服宝音留下来？” 谁料小青却摇了摇头，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正在打什么坏主意的笑容，说：“错了，是说服静好留下来。” 宝音和静好都是奉凤凰恪之命监视他们行动的眼线，虽然截止到目前为止并未见她们有何异常，但是与她们一起行动总觉得心有不安，除了要担心外敌，还要时刻提防内鬼。所以自然是能想办法弄少一个就弄少一个。而宝音和静好之间，无疑是宝音的威胁性更大，所以更应该在行动时撇开她，但小青的想法却与沈嫣儿截然相反。这点令沈嫣儿有些捉摸不透。 “宝音的疑心病那么重，肯定不会答应，还不如我们一开始就主动提出让静好留下来呢。”不等沈嫣儿发问，小青自己就说了出来。听上去的确合情合理，沈嫣儿点头答应。 “那小黑呢？”沈嫣儿又问。 “小黑必须留下来。”小青想也不想就回答，“他是男子。与酒楼的人住在一起，一旦消失很容易被发现。” 此话倒是不假。这几天沈嫣儿等四名女子同住一间房，留静好下来就能掩护，但小黑是与酒楼伙计住在一起的，实在是难以脱身。小黑不能同行，任务的难度瞬间翻倍，但是小青说得没错，这次小黑的确没有与她们同行的条件。 “放心好了，我会保护你的。”看出沈嫣儿的不安，小青拉着她的手抿嘴一笑。不是不相信小青，而是不相信自己，担心自己会在生死攸关的危险时刻连累她。 沈嫣儿低下头，微微的自卑感侵染心头。将这股酸涩的感觉强压下来，她再次告诉自己：“不能再依赖小黑了，必须要让自己迅速成长起来，至少要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想到这里，沈嫣儿对小青点了点头。“就按你说的办，今晚我们出城去查看一下。”就这样，被转移了注意力的沈嫣儿忘记仔细思考小青选择与宝音同行的真正原因。 直到“那件事”发生后，她才恍然大悟。 # 当天傍晚，沈嫣儿、小青、宝音三个人偷偷摸摸地来到城墙脚下一处僻静的地方。在小青堪比鼹鼠的打地道能力的帮助下，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的工夫，三人就从地下钻了出去。 从城区前往灵山，步行至少需要一个时辰，抵达灵山时已是半夜了。 月夜下三人脚步匆忙，顶着夜间变得越发凛冽的寒风快步行走。珮城属于荒漠之地，灵山上依旧植被稀疏，到处依旧是光秃秃的黄土坡。没有植物遮挡，三人老远就看到林立在坟场中的上百个墓碑。 有些年代久远的已经风化了，边缘变成光滑的圆弧形，还有的已经被经年累月的风沙吹得微微歪斜，显得格外诡异。“呜呜”呼啸的风声密密麻麻排列着无数坟包的墓场衬托得更加恐怖。早就已经毛骨悚然的沈嫣儿吓得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未完待续。) 256 小青的杀局 半夜三更行走于荒山野岭，任谁心中都有些毛毛的。“你到底是听什么人说这里有野鬼出没的？”一路上都没有吭声的宝音终于忍不住了，在距离墓场只有不到百米的时候发问。 “就是一般的客人。”小青头也不回，爱理不理地回答。 “一般人怎么会半夜三更来这种地方？” “怎么不会来？也许是凑巧经过呢？” 听到这样的答复后，宝音没有追问下去，而是放慢脚步徐徐前进了一段距离后，突然停下来。 宝音一停，沈嫣儿和小青只能跟着停下来，回头望着她。惨淡的月光下，宝音双眸森冷地盯着小青，紧抿的嘴唇咬住了她哽在喉咙中的质疑，右手慢慢地握住了腰上的佩剑。 “你想干什么？”一见宝音握剑，沈嫣儿立即低嚷起来。 宝音冷笑一声，发出愤怒的低喝：“我干什么？我倒想问问你们想干什么！”说着刷的一下拔出长剑，剑尖直指小青。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沈嫣儿急得头痛，刚想上前安抚宝音几句，谁料却一下被小青拽住了。 小青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不逊于宝音的杀气。见此状，沈嫣儿顿时反应过来，不是宝音莫名其妙地突然挑衅小青，而是小青的确有什么诡计被宝音洞悉了。 “你故意把我引到这里来干什么？”右手紧握剑柄的宝音向后退了半步，紧张的神色暴露了她的惊慌。宝音只是血统特殊，而武功平平，凤凰恪派静好与她同行的目的就是保护她。但是今天当小青和沈嫣儿要去城外查看墓地时，必须把静好留在酒楼的理由非常充分，所以她才疏忽大意地中计了。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么？”说着，小青把沈嫣儿拉到自己身后挡起来，不慌不忙地缓缓拔出佩剑，指向宝音。“这里没有野鬼也没有行尸，全都是骗你的。必须要小黑和静好留在酒店。才没有人阻碍我杀你。今天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她知道宝音武功不如她，而且她们以二敌一，人数上更占优势。 面对慢慢向自己走来的小青，宝音吓得仓皇后退。好几步都差点跌倒。慌乱之中，她愤怒地向沈嫣儿大吼道：“我太天真了，居然会轻信你们！杀了我对你们有什么好处？煊黎不会放过你们！”死到临头已经顾不上什么矜持和气质了。 眼看小青马上就要动手了，宝音话中的“煊黎”二字令沈嫣儿猛地从惊愕之中回过神来。她一把抓住小青的手问：“你为什么要杀她？她是皇上派来的人，她死了我们怎么交代？” “你根本就不需要对凤凰恪有所交代。她死了我们就直接亡命天涯，再也不回凤凰王朝，不是更自由么？” 小青主意已定，沈嫣儿难以劝说。 宝音脸色惨白，额头上已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她也知道自己不是小青的对手，沈嫣儿是拦住小青保她一命的最后希望。她握紧剑柄，做好了拼死一搏的打算。 “那你也不能杀她，她毕竟是小黑的同族。”沈嫣儿抓住小青不松手。如果让宝音死在这里，小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谁料小青却气得向沈嫣儿狂吼起来：“为什么不行？她差点杀了我，我难道就不能报仇！” 沈嫣儿彻底蒙住了。听不懂小青的话，怔然问道：“她什么时候差点杀了你？”宝音与小青几乎没有任何接触，宝音没有理由，更没有机会杀小青，小青何出此言？ 小青把移向宝音，咬牙切齿地说：“那天在太医院，你们以为我卧床昏迷，但其实我早就醒了，你和凤凰恪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听得清清楚楚。宫中饮食没有任何问题，凤凰恪没有对秀女下毒。真正下毒的人是你！”说着陡然抬起右臂，把渐渐指向宝音的鼻子怒喝：“如果不是嫣儿救我，我早就死了！” 听到这些话后，沈嫣儿猛地抽了一口冷气。扭头望着正用惊惧不安的目光盯着她们的宝音。宝音没有解释，证明小青所言不虚。沈嫣儿下意识皱紧眉头，失望地眺望着宝音。 如果真的是这样，小青的确应该有理由找宝音报仇。 “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对我下此毒手？”在皇宫就已知道真相小青一直忍了这么久才找宝音报仇，这段时间一直伪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连沈嫣儿都没有看出端倪。 小青的深藏不露和按兵不动，还有宝音的阴险歹毒，同时震撼着沈嫣儿，令她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在沈嫣儿发呆的同时，小青已经猛地挥开她，持剑向不到十步远的宝音心口刺去。 “小青——”沈嫣儿来不及再去阻拦，只能发出一声嘶吼，下意识追了过去。而宝音已在小青袭来的瞬间扭头逃命，钻进了狭窄山路旁的荒林中。 林子里没有道路，只有各种低矮的杂草和灌木。地势高低起伏，地面又铺满棱角锋利的石块，匆忙逃命的宝音根本就站不直，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边爬边跑。 在这样的地方小青也追不快，但她毕竟是练过武功的人，不一会儿就已追到差一点就可以一剑刺穿宝音的地方。而被两人甩在后方的沈嫣儿耗尽全力也追不上，眼看距离越来越远，沈嫣儿只能发出一声声呼唤小青冷静的尖叫。 然而，差点被宝音害死的小青铁了心要让宝音偿命，根本不顾沈嫣儿的阻拦，招招都向宝音的要害刺去。 宝音的衣衫裙裾都被石块扯碎，发髻也散落下来披散在肩膀上，模样狼狈不堪。突然，前方出现一个陡坡，宝音冲到坡边才发现，猛地停下脚步。 就在这个瞬间，小青手中剑锋横扫而来。伴随着一串黑色的血珠飞溅，宝音惨叫一声，身体猛地旋转大半圈失去平衡，顺着山坡滑落下去。 山坡约有二十多米高，坡底一片漆黑，看不到宝音究竟在什么地方。不过从她滚落的声音中可以大致判断出她的位置。(未完待续。) 257 乱葬岗 宝音失足滚下山坡，挣扎着爬起来继续向前逃。月光下她的身影时高时低，看上去好像脚受伤了。 小青站在土坡边缘，探头向坡底望了一眼，捏紧手中剑柄，蹲在身子想顺着土坡滑下去继续追。这时终于追上来的沈嫣儿一把拽住她的手臂，劝道：“小青，你留她一命吧。” 沈嫣儿始终记得在万人冢小黑第一次提起宝音时，说的那句“姐姐让我做一个善良的人”。因为这句话，沈嫣儿曾经把宝音当成女神般崇拜，哪怕后来她屡屡令沈嫣儿失望，沈嫣儿也无法把她当成必须偿命的恶人看待。 更何况小黑好几次冒死想要救出宝音，如果让小黑知道小青把宝音杀了，难保小黑不会失去理智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沈嫣儿劝小青放过宝音，其实更多是为了小黑在考虑。 然而，差点被宝音害死的小青却早已不顾后果，她回头狠狠地瞪着沈嫣儿，低吼道：“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留她一命她一定会向凤凰恪求援！我在太医院假装昏迷时还听到她与凤凰恪之间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反正她绝对不是好人。” 说着又想向山坡下滑，但沈嫣儿依旧拉着她不松手。 小青被拽得只能扭过头来，又瞪着沈嫣儿，不过强硬的目光却在片刻对视后软化下来。她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如果杀错了我可以偿命。我也是为了你好，你不要拦我。” 低缓而无奈的语气证明小青已经恢复理智，沈嫣儿松了一口气。“但是宝音……”刚要开口劝阻，身体却猛地向后倒了一下。小青根本不等她把话说完，就用力挥开她，挣脱出去。 “小青！”沈嫣儿来不及站稳，膝盖跪在山坡边缘发出嘶哑的大喊。然而小青的身影却好像一团石头似的，只眨眼工夫就滑落到了坡底，向宝音逃跑的方向追去。 借着天空中晦暗的月光，站在山坡上的沈嫣儿可以看到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到五十步。宝音脚上受了伤。逃得一瘸一拐，看上去非常吃力，而小青却是运步如飞，迅速拉近与宝音的距离。照这样下去。小青不到半刻钟就可以要了宝音的命。 形势危急，沈嫣儿来不及多想，身体就已经做出本能的反应。她蹲在地上，屁股几乎快要贴到地面，用最快的速度跟着向下滑去。因为太着急而失去平衡。好几次都差点翻滚下去。 “小青——”滑到坡底后，沈嫣儿顾不上四肢被摩擦出来的伤口，一边大喊一边向小青追去。小青对她的喊叫充耳不闻，一心一意向宝音的背影追去。手中明晃晃的刀刃在月光下发出冰寒的光芒，映入沈嫣儿眼底令她觉得双眼微微刺痛。 明知道已经追不上小青了，但沈嫣儿依旧用尽全身力气连滚带爬地向前追去。她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小青的背影上，突然，脚底地面剧烈晃动了一下。就像坐船时遇到风浪颠簸似的，沈嫣儿身体一偏，一屁股坐到地上。 怎么回事？这一跤实在是摔得太突然。沈嫣儿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双手下意识抚在地面上，一种奇妙的感觉从掌心传来——地面不是静止的，居然微微起伏运动着，好像地震一样。 与此同时，前方小青好像也感觉到同样的异状。她停下脚步，弯曲膝盖，重心下沉，稳稳地站在地上。突然降临的危机令她不得不把追杀宝音放在其次，先稳住身形才是当务之急。 看到小青停下来，喘得双肺已经发痛的沈嫣儿稍微松了一口气。如果真是地震也不要紧。因为这附近是一片空旷的草坪，不用担心被砸伤。要是宝音真的因此而逃脱，也算是天意。 但是，沈嫣儿很快就意识到地面下方传来的晃动不同寻常。震动没有转瞬即逝。而是渐渐增大。地面没有左右裂开，而是上下起伏，就好像地底埋着什么东西，正在激烈挣扎着，想要冲破地表一样。 地面长着杂草，沈嫣儿无法看清地面的情况。但是敏锐的神经却令她陡然警觉起来。这里是哪里？这里是墓地。既然是墓地，说不定会有那东西…… “小青！这里有行尸！”突然意识到即将遭遇什么的沈嫣儿发出歇斯底里的嘶吼。就在这个瞬间，一只沾满泥土的枯手从地面猛地伸出来，一把抓住沈嫣儿的脚踝。 “啊啊啊——” 沈嫣儿吓得惊声惨叫，立即拔出短刀向枯骨手腕砍去。好在地下的行尸与万人冢的一样，骨头都非常脆弱，一砍就断。 逃出来的沈嫣儿飞一般地扑向小青，而小青所在的地方也不安全。就在沈嫣儿扑过去的瞬间，埋在地下的行尸就像约好了似的，无数只手破土而出，向两人的脚踝抓去。 有了刚才的经验后，吓得脸色惨白的沈嫣儿粗喘着挥剑砍下。但是一只手臂被砍碎的同时，第二只又立即抓了过来。不知道地下究竟埋了多少行尸，沈嫣儿怎么也砍不完。 混乱中，沈嫣儿发疯似的尖叫起来，脸上不知何时已经挂上了两行热泪。强烈的恐惧感令她快要停止思考，怔怔地盯着稍远处那些没有被砍断，已经撑在地上的手臂。 地面鼓起了无数小土包，草皮慢慢剥落，从里面露出被埋住的身体。身体向上顶动，十分艰难地向外爬。而月光也在这时被飘动的云层遮住，黑暗彻底笼罩在沈嫣儿和小青身上。 “快跑。”小青一把抓住沈嫣儿的胳膊，拖着她向前跑。 刚才只有手臂伸出地面时她们还可以勉强一战，现在眼看着整具整具的行尸就要从地下爬出来了，两人都知道她们已经不是对手了，只有马上逃跑也许还能躲过一劫。 吓得双腿发麻的沈嫣儿本能地跟着小青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她又累又怕，不停喘气。突然，一把抓住小青，惊恐地说：“不行，小青，我们不能跑。”因为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非常可怕的问题：“如果我们现在跑了，这些行尸下山怎么办？”(未完待续。) 258 断头绳 如果跑得够快，沈嫣儿和小青兴许可以逃过眼前这一劫，但是更大的灾难却会在她们逃跑的同时降临。无人阻拦的行尸下山，进入珮城，见人就咬，不用半天珮城就会沦为死城。 沈嫣儿停下脚步，目光迥然地直视小青慌乱的双眼，郑重地说出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必须把它们杀掉，全部杀掉！”不然这群丧尸就会进入珮城，到时候满城百姓都会遭殃。 听了沈嫣儿的话后，不停急喘的小青停下逃命的脚步，微微转身面向沈嫣儿，紧拧双眉发问：“你知道有多少行尸么？”说话的同时，小青缓缓抬起右手。她手指的方向黑压压一片全都是低吼着向她俩逼近过来的行尸，数量至少也有一百。 幸好这些行尸与万人冢里的相同，都是行动迟缓，不能奔跑的类型，不然她们根本不可能停下来讲话。但是，随着行尸的不断逼近，两人能顺利逃命的希望变得越来越渺茫。 “你真的要杀掉这群行尸么？”小青又向沈嫣儿确认了一遍。觉得不敢置信，但同时她也明白，她们必须这样做。 沈嫣儿咬紧下唇，没有丝毫犹豫地点了点头。双眼一眨不眨直勾勾凝视着小青的眼睛，证明了她不可动摇的坚定。 “好。”小青不再废话，一口答应下来。反正劝沈嫣儿是劝不了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听一下沈嫣儿有何计策对付行尸。 “一个一个杀肯定杀不完，必须想办法把它们一次性杀光。”沈嫣儿转回头，面朝张牙舞爪走过来的行尸。心脏的狂跳不已在这一刻不是因为惊恐，而是因为临战而产生的兴奋。 “我们需要一条绳子，一条很长很长的绳子。”片刻的沉思后，沈嫣儿低声说出这句话。 面对小青投来的迷惑目光，沈嫣儿快速解释道：“行尸的要害是头部，不知为何这群行尸身高体型都差不多，看上去都是青年男子，脖子在同样的位置上。只要我们有一条足够长。足够结实的绳子，就像晾衣绳似的一字拉开，就可以把他们的脖子全部绞断。它们在地下已经埋了很长时间，骨骼早就已经脆弱不堪。以我们两人之力，应该可以做到。” 刚才在逃命的过程中，沈嫣儿用短刀砍倒了好几具行尸，几乎不费吹灰之力。这些行尸的身体就像被大火烧得快要碳化的木架子似的，外表看上去非常凶悍。实际上却不堪一击。 沈嫣儿的这个办法的确可行，小青听后略作思索就点头答应。但是，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可我们没有绳子呀。” “把衣服脱下来。”沈嫣儿边说边迅速脱下自己的外衣。因为是冬季，珮城又是一个荒芜的苦寒之地，所以她俩都穿了三四层衣服。 听到这句话后，小青立刻明白过来，一个字都没问，直接脱衣服。好像担心只脱一件外衣不够似的，她脱了两件下来，扔给沈嫣儿。“你需要多长时间？我去帮你挡一下。” 眼看行尸已经逼近到距离她们只有不到十步远的地方了。小青的语气变得更加急促。等不到沈嫣儿回答她就已经握剑冲向最面前的一具行尸，果断利落地一剑刺穿行尸的脑袋。 “最慢半刻钟，你能挡得住吗？”沈嫣儿说话的同时已经开始工作了。她用短刀在裙裾上隔开一条小口，然后用力扯开，不断重复这个动作，把衣服扯成一条一条的长条。随后只要把这些布料系在一起，就能做出一条长绳。冬季衣服的质地较厚，比夏季的纱裙结实很多，绷直后完全可以令行尸断头。 听到沈嫣儿的话后，小青就像能力受到质疑似的。笑着发出一声冷笑，说：“当然挡得住，你以为我以前在江湖上是白混的呀？”说着又是一剑，把向她扑来的行尸刺得脑门飙血。 眼神的短暂交汇后。沈嫣儿和小青一个向东，一个向西，背对背地向相反的方向跑去。沈嫣儿怀里抱着已经被撕得看不出原形的衣服，就连奔跑时都不敢停下，而是继续撕扯。另一边的小青为了引开行尸，故意发出洪亮的叫喊声。吸引行尸的注意力，把行尸全都引到她的身后去。 沈嫣儿还没有跑出多远，行尸就已经被小青引到十多米外了。于是她果断地停下脚步，一屁股坐在原地，用最快的速度绑布条，恨不得像章鱼一样长八只手出来。边绑还边不停向小青方向张望，生怕小青受伤。 小青不愧是小青，果然值得信赖。她跑几步停下来，回头把追到身后的行尸砍死，然后又继续向前跑。一点也不慌乱，显得游刃有余。已经进过万人冢两次，而且还活到现在的她，根本就不把这群行尸放在眼里。 不到半刻钟，绳子就已完成。沈嫣儿在绳子一端绑了一块石头，大喊一声“小青”，把石头扔向小青。石头就像流星似的从行尸头顶飞掠而过，准确地落在离小青不远的地方。 小青冲过去把石头捡起来，跑向远处。沈嫣儿则在另外一边，向相反的方向狂奔。绳子在半空中渐渐被绷得笔直，绷直的瞬间微微发出“铮”的一声响动。 男性行尸比她俩略高，所以她俩不约而同地都把绳子举到自己的鼻梁位置。沈嫣儿远远地望着小青的方向，惨淡的月光下，她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没有太多的手势和言语，不知为何，沈嫣儿通过手中绷紧的绳子就能感受到小青的信号。 两人同时爆发出一声狂吼，拉紧绳子迎向行尸冲去！ 绳子所经之处，一颗颗头颅被整齐地截断。有的弹飞到空中，划着弧线落地；有的像熟透的水果似的直接坠落；还有的被从鼻梁中间被截断，整个脑袋变成上下两半。 空气中散发出浓烈的恶臭，令沈嫣儿感到阵阵晕眩。她忍住快要呕吐的冲动，咬紧牙关继续向前奔跑。(未完待续。) 259 信任危机 截断行尸脖子时产生的阻力，令绳子从笔直的一字型渐渐变成弧形。沈嫣儿与小青越向前跑，越向里靠。最后两人各自绕了一个巨大的半圆后，终于碰头了。所有行尸都被绳子圈在里面。两人继续用力，直到把所有还站着的行尸绞杀干净。 看到最后一具行尸倒下，沈嫣儿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不知何时已经累得满头大汗，再也感受不到深夜的寒意了。直到见行尸全部倒下，全身松懈下来，脸上身上的汗水被寒风一吹，才冻得打了好几个哆嗦。 小青靠在沈嫣儿身旁，筋疲力尽地席地而坐，同样累得快要瘫倒，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两人都累得没有力气说话，只用欣慰而庆幸的目光做着交流。对视了一会儿，小青突然牵动嘴角无声而笑，同时还对沈嫣儿竖起了大拇指。 “不愧是狗头军师，这次又多亏你了。”说着小青硬撑着站起来，握紧手中的长剑，摇摇晃晃地向身首异处、堆积如山的行尸群走去。 “狗头军师”是以前在万人冢时小青给沈嫣儿取的外号。当时沈嫣儿嫌弃难听，非常抗拒，但现在听到却有一种不可思议的亲切感。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与小青已经紧密不可分了。 被布绳绞断脖子的行尸还没有完全死透。掉在地上的头颅依旧不停地张动嘴巴，发出恐怖的低吼。无数张狰狞腐烂的面孔正朝着两名幸存者，仿佛还要继续发动攻击。所以现在仗并没有打完，还剩下最后一点收尾工作。 小青硬挤出最后一点体力，拖着疲惫的脚步向行尸走过去，把那些只剩下骨骼的头颅一个一个地刺破。沈嫣儿也想去帮忙，但是双腿软得实在站不起来，只能睁大眼睛，远远地替小青观察着周围的动静，万一发生危险情况好及时提醒她。 就在小青大概刺到第五个头颅时，她突然停了下来。从行尸身上扯下一个什么东西，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发现她的这一举动后，稍远处的沈嫣儿不由伸长脖子，紧张地张望着。 “怎么了？”沈嫣儿发问。 小青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非常慎重地高高举起手中的一块什么铁牌，对着月光仔细瞧了瞧。牌子大约一指长，两指宽，形状细长，普通刀剑的厚度——像是识别身份的名牌。 仰起脖子对着月光观察了半天。小青表情凝重地回头望着沈嫣儿，说出自己的结论：“他们是凤凰王朝的士兵。” “你怎么知道？”沈嫣儿陡然心惊，下意识直起上半身。 小青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直接把手中名牌丢给沈嫣儿，自己又弯腰到其他行尸身上搜寻起来。小偷出身，而且还在万人冢专门干偷窃行尸勾当的她，做起这种事来可谓是又娴熟又麻利。 沈嫣儿还没有看清牌子上写的什么东西，小青就又从行尸堆里摸出三个类似的铁牌了。心中已经浮现出一个答案的小青没有继续搜寻下去，而是拿着新找到的三块铁牌，回到沈嫣儿身旁。 这时沈嫣儿还盯着第一块铁牌仔细研究着。铁牌锈迹斑斑。字迹难以辨识，正面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人名，背面则是一个威猛的虎头标志。 以虎头为标志的，沈嫣儿第一个就想到魏诗萱的父亲魏震海，但是刹那之后却意识到不对劲。因为魏家族徽中的虎头是侧面，但这块牌子上的虎头却是正面…… 同样的图案，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沈嫣儿眼底突然一阵刺痛，猛然想到阿珍留下的遗物——那就是刻有同样虎头的黄金令牌。令牌的主人是当年的大将军赵慎智。后来令牌被凤凰恪搜走，变成了指认吉阳王违抗皇命的证据。 陷入沉思中的沈嫣儿神情凝重，小青轻声在她耳边说：“大概这群行尸以前都是听赵慎智号令的士兵吧。”两人的推测不谋而合。的确，这种可能性是最大的。 难怪这群行尸的身高体型相仿，又都是青年男子，原来如此……想到这里。沈嫣儿心底漫上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 这群变成行尸而死的牺牲者只是一部分，还有的虽然活下来了，但却被自己的皇帝下令坑埋，只有被吉阳王释放的赵慎智得以存活。虽然活下来，但最终却依旧孤苦伶仃、凄凄惨惨地死在了沈家酒楼。 “也许这附近当年发生过一场大战……”小青拎着手中的几块名牌，哀伤地望着眼前横七竖八倒躺在地的尸体。 沈嫣儿点点头。可以理解小青的感受。不知道这群行尸身份的时候，下起手来绝不手软，但知道他们的身份后，心情就变得复杂起来，有点同情和不舍。 “赵慎智当初奉命暗中调查安黎行尸军，他这么多手下都死在这里，足以证明珮城与行尸军深有联系。也许当年赵慎智就是在这里遭遇了行尸军攻击，我们应该好好调查一下这附近……”沈嫣儿扭头环顾四周，目所能及之处都是荒凉的土坡。 “要调查只能另找时间，如果我们再不回去，就没法向酒楼的人解释了。”小青提醒沈嫣儿时间已经不早了。 “不知道宝音怎么样了……”沈嫣儿望着宝音逃跑的方向，只希望她可以平安度过这一劫。 结果小青却冷哼一声说：“合我二人之力都应付得这么吃力，她武功体力都不及我们，大概早就死了。这样也好，回去以后我们就照实话告诉小黑，说宝音被行尸咬死了。” 小青说完后又向行尸群走去，看来她想在离开之前，把这里的行尸全部杀光，以绝后患。 但是小青刚刚转过身，沈嫣儿却一把抓住她的手。 沈嫣儿低声问道：“你说在酒楼听客人说墓地有鬼影，是真的么？”目光十分阴沉。 小青回头望着沈嫣儿，冷笑了一声，回答：“当然是假的，我只想把宝音骗到这里来杀掉，因为这里深夜没有活人走动，而且处理尸体最方便，随便挖一个坑就能把她埋掉。” “但是用得着骗到这么远的地方吗？”沈嫣儿依旧抓着小青的手没有松开，五指微微加重了力道。(未完待续。) 260 另有其人 沈嫣儿略带敌意的态度和言语令小青压低双眉，她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你在怀疑我吗？” 沈嫣儿沉默，没有否定，因为她的确在怀疑小青。 “一个流浪江湖的小偷，连续两年潜入万人冢，冒着生命危险偷窃，而且身手不凡……”沈嫣儿边说边轻轻摇头，眼眸中水光闪动，神情有些凄怆。她也不愿意相信这样的结果，但她无法不怀疑小青的身份。 “你之所以把宝音骗到这里杀掉，是因为你知道这里埋有行尸。你知道宝音是纯血族，你想把宝音逼入绝境，你在做着什么实验……不然，我无法解释你奇怪的举动……” 这既是对小青发出的质疑，也是沈嫣儿为自己梳理着线索。一旦怀疑产生了，小青过去的许多决定和举动都有了不同的意义。 “你先随我入宫，又随我出宫，看似随波逐流，但其实都是有意而为，会这样做的只有一种人……” 沈嫣儿停顿片刻，带着被当头一击的觉悟，终于问出至关重要的一句：“你是安黎的奸细吗？” 小青的表情明显浮现出瞬间的呆滞。虽然是转瞬即逝，但却没有逃过沈嫣儿敏锐的目光。惨淡的月光之下，在血腥味尚未褪去的荒地上，面对武功远胜过自己的小青，沈嫣儿把所有怀疑如此直白地讲出来，其实是一种非常愚昧的做法。 她应该自己应该停下，但是她却无法控制地越说越激动。 “刚才你把名牌扔给我，让我知道凤凰王朝的士兵死在这里，就是为了拖住我。而且一开始也是你把宝音逼到了这个方向，行尸不会无缘无故地复活，它们的复活必然与宝音有关。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要验证什么，但是我知道一点……” 说到这里，沈嫣儿轻轻咽了一下口水。 “如果你真的是奸细，这里肯定早已被安黎士兵包围。待我们逃走以后，士兵就会出来杀掉所有行尸。而逃跑的宝音大概早就撞到包围圈。被你们抓住了吧。你怕我到四周调查，是不想让我发现安黎在此设伏的证据……” 沈嫣儿的语速缓慢，留给小青充足的时间。只要小青愿意，随时都可以打断沈嫣儿的话。把误会解释清楚。而且自沈嫣儿开口之后，小青连一点打断她的意图也没有。这令沈嫣儿越讲越失望，说着说着喉咙就不自觉地哽咽起来。 “你说完了吗？”小青终于出声。在沈嫣儿说完所有的质疑，在将近十秒钟没有出声之后，她才终于有了一点回应。 她的声音是冷漠的。充满隔阂的，令沈嫣儿心中那最后一丝侥幸都化为乌有。“原来我猜对了。”哭泣般的声音。 “没想到还是被你拆穿了。”小青冷笑一声，轻轻抬起了手中长剑。“你为什么要拆穿我？你不怕死么？”血迹斑斑的剑锋笔直指向沈嫣儿，面无表情的小青仿佛恶鬼罗刹。 “因为我想听你告诉我，我猜错了……”说话间，沈嫣儿的眼泪已经比自觉地滑下。她凝视着小青，直到感觉到盈满眼眶的泪水将小青的身影割裂成无数碎片，晃动着远去。 沈嫣儿的话令小青的喉咙哽动了一下。 黑暗中，两人凝视着彼此。小青手中武器对准了沈嫣儿，但沈嫣儿明明握着短刀。却一直没有把手抬起。她知道自己不是小青的对手，也预感到自己难逃一死。她奇怪为何自己面对这种绝境竟还如此冷静，也许，是因为彻底认输了吧。 在今夜之前，小青无懈可击的伪装骗取了她的全部信任。她从来不曾怀疑过她，甚至就连刚才把怀疑讲出口时，也有种恍惚而不真实的感觉，希望只是一场无中生有的杯弓蛇影。 “要杀就动手吧，这次是我输了。”输得太彻底。 但是，小青的剑始终没有刺下。寒风中小青的发丝被吹得纷乱。几缕从脸前飞过，把她冷酷的表情遮挡得模糊不清。 对视中，沈嫣儿可以感觉到小青杀她的心并不强烈。 但是小青没有权利放走沈嫣儿，而且也知道放走沈嫣儿的结果就是前功尽弃。所以她必须坚持，必须让自己狠下心来。 沈嫣儿等待着，等待她在理性和感性间的摇摆。 “小青，我们逃得掉么？”沈嫣儿把握最后的机会，“我们逃出安黎的包围圈，想办法生存下去。” “呵呵。”小青突然冷笑起来。“你让我说你是聪明好，还是愚蠢好？” 这句话出口的瞬间，沈嫣儿的表情瞬间凝固在脸上。不为其他，只为小青的声音陡然改变，变得完全陌生，尖锐而妖异，就好像突然变成另外一个人似的。 “你到底是谁？”沈嫣儿本能地回退半步，握紧了手中的短刀。这一刻终于产生了要自保的意识。面对小青的时候，她放弃了抵抗；但是在面前眼前这个“奇怪的女人”时，就算明知道是死路一条，也要抵死以搏。 “你不是小青？”沈嫣儿压低双眉，盯着小青的脸。 惨淡的月光下，小青那张被发丝遮掩的脸看上去并不真切。隐隐约约地，沈嫣儿突然产生一种有些荒唐的猜测。她觉得眼前的小青并非一直与她患难与共的难兄难弟，而是另一个人。 突然，“小青”抬起右手，一把抓住左耳附近的皮肤。不等沈嫣儿反应过来，只听“嘶——”的一声。一张肤色的脸皮被硬生生地撕了下来。 脸皮下露出的，是沈嫣儿从未见过的脸。 “你到底是谁？小青呢？”此刻沈嫣儿最担心的不是自己，是小青的安危。大敌当前，她竟万分欣慰，因为至少她明白并非小青背叛她，而是小青的身份被取代了。 “放心吧，她很好。傍晚在酒店与你说话时，就已经是我了。”撕下面皮后那个更加成熟的“小青”向沈嫣儿走来。一瞬间就把两人之间四五步的距离缩短为零。 沈嫣儿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就感到后颈位置突然传来一阵剧痛，晕倒在“小青”伸出的臂弯中。(未完待续。) PS：已经进入过年状态了，估计会停更半个月哈。 261 猜疑 昏迷后的沈嫣儿失去了全部意识，当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时，记忆分明还停留在被小青击倒的前一瞬间，然而出现在眼前的画面却令她对记忆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不是在荒山乱葬岗，而是在珮城熟悉的酒楼中，而且还是自己已经居住多日的房间。这样的画面令慢慢睁开眼睛的沈嫣儿彻底蒙住了，比看到置身于敌营大牢更令她惊讶。 起床的响声惊动了房间中另外两人。 循着匆匆向自己走来的脚步声望去，沈嫣儿看到了静好和小黑。 “小姐，你终于醒了。”静好双眉紧皱，十分担心。虽然她是凤凰恪的眼线，但是与沈嫣儿在宫中相处的那段时日付出的感情却是真的。 沈嫣儿对静好点了点头，目光掠过她的肩膀，落到站在稍后面的小黑身上，轻声问：“我怎么会在这里？”对静好略有防备的沈嫣儿只相信从小黑口中说出的话。 小黑走上前来，坐在床边，刚要开口却门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三人同时扭头向门口望去。 下一秒，只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大步跨进房间，伴随着一句兴奋的高声嚷嚷：“哎呀，你总算醒了，我们三个都快担心死了——身上哪里疼吗？”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把沈嫣儿打晕的小青。 小青出现的瞬间，沈嫣儿下意识猛地向床上角落里缩了一下。而小青却早已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床边，一屁股坐在床沿上，把小黑都挤到后面去了。她的言行神态分明就是从前的小青，而非那个在坟山上撕下脸皮的奸细。 沈嫣儿的思维顿时陷入一片混乱，无法把前因后果联系起来。她怔怔地盯着皱眉望着自己，一脸担忧的小青，特别是把耳鬓和脖子的皮肤看了个仔细，没有发现贴假面的痕迹。 又看了看旁边小黑和静好的脸色，发现他们对小青都没有一点戒备，还是像从前那样把她当成同伴。 这究竟怎么回事？沈嫣儿用力闭眼。在模糊而混乱的脑海中搜刮昏迷前的所有片段。 也许是看她想得辛苦，小青好心告诉她：“昨天有人冒充我，你们都被骗了。不过不知道为何，那个冒充我的人却把你送回了酒楼……” 小青叹了一口气。徐徐讲出昨天发生的一切。 原来昨天傍晚她刚回到房间就被人一掌打晕了塞在床底下，直到清晨踩才被小黑救出来。而沈嫣儿等人在傍晚时看到的那个“小青”，只是一个用易容术假扮成她的冒牌货而已。 今天清晨，静好听到有人敲门，开门一看就发现浑身泥泞、非常狼狈的沈嫣儿昏迷在外。她吓得刚要叫出来。眼角突然瞥见一抹人影从廊道上飞快逃走——正是把沈嫣儿放到门口的人。静好来不及去追，但是从天而降的小黑却将此人挡下。 只见那个人穿着小青的衣服，但相貌却完全是另一个人。 小黑正要出手阻拦，那人却突然向堆在院子里的杂物堆扔了一发暗器。顿时杂物堆发出如山崩般的“哐当”巨响，担心其他人听到响声后赶来查看情况的小黑不敢与她缠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跃上屋顶，逃之夭夭。 随后，小黑和静好把昏迷在门外的沈嫣儿抱上床。没过多久，在床底下被藏了整晚的小青也恢复意识，扭动着被五花大绑的身躯艰难地爬出来。说自己傍晚就被打晕了。 联系起刚才小黑和静好都看到的那个穿小青衣服的陌生女子，大家不难猜到就是那人假冒了小青的身份。 “没想到珮城这种小地方，还有这种高人。他们为什么会盯上我们？难道我们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吗？”小青不安地说。 沈嫣儿望着她，冷漠的眼神中没有一丝温度。 刚才无论是小青，还是静好和小黑在讲述他们从昨晚到今天清晨的所见所闻时，沈嫣儿都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由始至终，她都用充满戒备的目光盯着小青的一举一动。 “嫣儿，你怎么了？”小青干笑了一声问。 沈嫣儿没有回话，依然用深不可测的目光仔细端详着她。 房间中的气氛顿时变得非常尴尬，小黑和静好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被沈嫣儿盯得浑身不自在的小青清了清喉咙。吩咐另外两人说：“静好，去端水来给她洗脸。小黑，酒楼马上就要开业了，你久待在女人的房间里。会惹人闲话的。” 说着站起身来，把静好和小黑向屋外推。 几个人里面，平时就数小青与沈嫣儿的关系最亲密，所以她经常做出这种把其他人赶出去，自己单独与沈嫣儿谈话的举动。从前沈嫣儿都默许了，唯独这次。沈嫣儿却非常抗拒。 “站住！”沈嫣儿趴在床沿上，对小青低吼道，“你把他们都遣走了，想对我干什么？” “干什么？”小青很受打击似的，伤心地笑了笑说，“我想和你单独谈谈。昨晚发生了什么？你好像受到很大的惊吓……”说着她回到床边，轻轻按住了沈嫣儿的肩膀。 “你要跟我谈话也可以，但必须先把你的手反绑起来。”沈嫣儿说着就看了小黑一眼，示意小黑上前绑住小青。 “嫣儿……”不知所措的小黑似乎想要劝说。 就连静好都站在小青那边，说：“小姐，那个假冒货已经逃走了，她就是真正的小青啊。你到底怎么了？” 即便如此，面无表情的沈嫣儿依然双眼平时前方，淡淡地吐出三个字：“我不信。”没有任何温度，没有任何感情。 见沈嫣儿态度坚决，静好只能长叹一声。 而这时小青却大大方方地把双手背到身后，对小黑扬了一下下巴说：“绑就绑吧，反正昨天已经被绑了一晚，不介意再被多绑一会儿。”说着还用眼神催促小黑赶紧的。 如果真是奸细，怎么会如此大胆？如此问心无愧？ 换成其他人一定会这样想，但是沈嫣儿不会。虽然她也想相信小青，但是，她却有更多必须怀疑她的理由。(未完待续。) PS：放了这么久假，要复工真心太不容易了…… 262 苍白的掩饰 “小青，我被你骗了一次，就不会再被骗第二次。”沈嫣儿的目光依然没有恢复温度。 望着如此冷漠的沈嫣儿，小青退去笑容的脸上显得有些寂寞和无奈。她端端正正地伫立在沈嫣儿面前，任由小黑将自己的双手反绑在身后。她迎向沈嫣儿充满戒备的双眼，豪爽地说：“只要可以消除你对我的怀疑，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这是一场心理战，沈嫣儿不肯退让，小青也胜券在握。双方之间紧张的气氛令小黑和静好都无法移步离去。 静好搬来一张椅子，正对着床摆放。双手被反绑的小青坐在椅子上。小黑和静好两人一左一右的站在她的身后。不多时，沈嫣儿披好外衣，坐在床边，讲出昨晚在坟山遭遇的一切。 从小青突然动手杀宝音，到宝音滑落山坡后突然从地下爬出来的丧尸，再到丧尸被她们杀光后，小青在沈嫣儿的质疑下无法辩驳，最终只能撕下假面，承认自己是安黎的奸细。 沈嫣儿讲得缓慢，没有漏掉任何一个细节。这既是为了让小黑和静好弄清事情经过，也是为了帮自己梳理线索。 “难怪你这么怕我，原来如此。”听完沈嫣儿的讲述后，小青发出一声叹息，“不过小黑和静好都可以作证，我一直都在床底下，根本就没有去坟山。我和那个冒牌货是两个人。” 小青的话无懈可击，就连静好都露出支持的神色。 然而，沈嫣儿却说：“他们最多只能证明你是从床下爬出来的，但却不能证明你一整晚都在床下。” 沈嫣儿的话也不错，一语中的地指出了漏洞所在。 小青解释道：“那个冒牌货逃走以后，小黑和静好就没有离开过这个房间。我不可能在她逃走后钻到床下去。” 小青说得言辞恳切，句句坦诚，从神态和语气中找不出任何破绽。没错，沈嫣儿也找不出。正因为如此完美，才会被她蒙骗如此之久。 “但是只要把时间提前几分钟。就并非不可能。” 一丝淡漠的冷笑悄然浮上沈嫣儿的嘴角。失去神采的目光，空洞地注视着急于证明自己清白的小青。平静的眼波没有因为小青的言语而漾起任何涟漪。沈嫣儿是冷静的，冷静得令人心寒。这一刻，小青眼神深处闪过一抹无人察觉的紧张。 “什么意思？”小青低声问道。呼吸的节奏略微有变。 沈嫣儿说：“提前到静好推开门，发现我晕倒在外的那个瞬间。那时你完全可以从后窗跳入，迅速躲在床下——以你的武功，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做到。而静好的注意力全在我身上，所以才没有注意身后的微弱响动。” “可那时小黑和静好都看到冒牌货在外面呀！” “你是你。她是她。谁能证明小黑和静好看到的那个冒牌货，就是我昨晚看到你撕下假面后的那张脸呢？” 相较于小青略显激动的声音，沈嫣儿的冷静中带着更强的威胁性。对话进行到这里，房间中的气氛变得更加紧张了。 小青继续挣扎着：“没错，的确不能证明她就是你昨晚看到的那个人。但是，你同样无法证明我就是你昨晚看到的那个人……” “我可以。”不等小青说完，沈嫣儿就轻轻将她打断。 说出这三个字的瞬间，她看到小青的表情突然冻结在脸上。就在这一刻，两人之间最后一丝关系，也被绝情地扯断了。 小青没有做声。她吸了一口气。直勾勾地凝视着沈嫣儿的眼睛。直到刚才还一直稳稳坐在椅子上的她，显得有些不安，稍微挪动了一下屁股，调整着姿势。 “你的确是骗人的天才，但是，有一句话却暴露了你的身份……”沈嫣儿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 也许她该走上前去，一把抓住小青，令小青逃无可逃，但是她没有。她只想轻轻说完剩下的话，平静地揭开小青的伪装。为两人在万人冢里建立起来的同生共死的关系画上句话。 “你叫我——狗头军师。”沈嫣儿指出关键所在，“这是你在万人冢里给我取的外号，其他人不可能知道。所以，你就是万人冢里那个一直和我在一起的小青。不是其他人。” 此语一出，落地有声。再多的解释都只是狡辩而已。 小青凝视着沈嫣儿的双眼中，眸光刹那间产生了剧烈的波动。从诚恳变成了窘迫，从镇定变成了紧张。这是谎言被揭穿，并且已经被逼入无法挣扎的绝境时才会出现的危险神色。 片刻的沉默后，小青突然动了一下。 但是与此同时。一把锋利的短刀已经悄无声息地横在了她的脖子上，把她重新逼坐回去——短刀的主人就是静好。 静好没有出声，不过她拔刀的举动就足以证明，她已经从支持小青转而变成了支持沈嫣儿。 以一敌三，而且双手还被反绑的小青不可能逃出去。 “你太自信了。”沈嫣儿用越来越激动的语气质问她，“你把我打晕时，你已经赢了，你为什么还把我送回来？为什么还想以‘小青’的身份回到我身边？你还想继续骗我吗？你输就输在你的贪得无厌上！” 小青没有做声，扭开头望着墙角。这样的态度足以证明沈嫣儿说得没错，她的确是奸细，的确是叛徒。 沈嫣儿又说：“你与魏诗萱长得一模一样，但却无亲无故，这太巧合了。你化装成魏诗萱的模样进入万人冢，是想趁乱杀掉她，取而代之，是吗？所以当你听我说魏诗萱已死，并且希望你取代她时，几乎没有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没错，我的确是安黎的奸细。但是，我不是输在贪得无厌上，而是……”说到这里，小青的声音有些哽咽，似乎不想说下去。但房间中的三个人都没有出声，静静等待着。 “为什么偏偏是你？”沈嫣儿问，却不知问的是谁。也许是在问上天，为什么要做出如此残忍的安排，为什么要让她最想信任的人，变成站在阵营的对手。(未完待续。) PS：马上有个大人物要出场了，哼哼～ 263 三皇子 “我输在……”小青发出一声自嘲的冷笑，抬起头重新望向沈嫣儿，“我以为你对我的信任会更深一些。” 沈嫣儿在她的眼角看到了泪光，喉咙瞬间发不出声音。“我不希望这份信任，成为你欺骗我的本钱。”过了好一会儿，沈嫣儿忍着心痛，说出这句话。 小青轻轻地笑了一声，放弃了狡辩和解释。双手被反绑在身后的她，不可能从这个房间逃出去。而她一点也不惊慌，沈嫣儿震惊于小青的胆色，但心中仍残留有一份警惕，因为她能从小青此刻的镇定中感受到她还似乎还隐藏着什么底牌。 “你那时的流泪是装出来的吗？”小青平静地望着沈嫣儿，轻声发问，“你发现我要杀你，所以才流泪博取我的同情心？”话语间嘴角噙着对沈嫣儿的淡淡嘲讽，但又像是自嘲。 在那个月光惨淡的深夜里，鬼影重重的荒地上，小青曾问沈嫣儿：“你为什么要拆穿我？你不怕死么？”沈嫣儿回答：“因为我想听你告诉我，我猜错了。”而且还流下了眼泪。 就是这个瞬间，令小青改变了杀沈嫣儿灭口的决定。 “现在我有些后悔了，也许那时我不该心软。你说得没错……”小青冷笑着，“我打晕你的时候我已经赢了，但是你的眼泪让我改变了主意。我突然产生了一个很荒谬的想法，以为我还能从前那样，回到你的身边，继续与你和睦相处……” “不是和睦相处，而是继续执行你的任务。”害怕被小青拖进感情的陷阱，沈嫣儿生硬地道出了伪装下丑陋的本质。无论小青讲得如何情真意切，都改变不了她是奸细的事实。 小青的身份被揭穿，是计划之外的情况。如果能继续以“小青”的身份潜伏在沈嫣儿这群人中，当然是最好的办法。所以她并非真心舍不得离开沈嫣儿，而是怀有更险恶的用心——沈嫣儿必须这样告诉自己，不然只怕会被小青越骗越深。 “那句话是真的。”处于优势的沈嫣儿不必遮掩什么。坦然地说出实话，“我真的希望你告诉我，一切都是我猜错了。我不愿相信这样的真相，但我更不想自己欺骗自己……” 小青凝视着沈嫣儿闪动着泪光的眼眸。喉咙深深地哽咽了一下。两人都没有继续说话，让沉默变成一把斩情断义的利刃，把两人的立场划分得泾渭分明，从此各为其主，各行其志。 “幸好是真的。不然……”轻轻闭眼后再次睁开，小青的眼神骤然转厉。她凶狠地瞪着沈嫣儿，说：“我真会对你动杀心。” 说话间迸发出的杀意令沈嫣儿浑身凉透。她本能地向后缩了一下。刹那间她有些惊慌，突然感到自己从优势地位跌落下去，被小青踩在脚下。 但是这样的错觉只存在了刹那，刹那之后，重新恢复冷静的沈嫣儿说：“你一人，我们三人。你本来就不是小黑的对手，更何况现在你双手被反绑，而且脖子上还被静好架着刀——你想怎么杀我？” 沈嫣儿嘴上如此说着。但是心中却没底。她了解小青的性格，就算是虚张声势，小青也不会说出这种大话。沈嫣儿实在猜不透，小青到底还捏有什么底牌，令她这般无所畏惧？ “你以为这样你就赢了吗？”小青冷笑，“你以为这样就能抓住我吗？你错了。你们只有三个人，但是我却有……” 她刚刚说到这里，小黑突然察觉到什么异常，迅速移动到窗边，而耳朵贴在窗户上听了一下。神情瞬间凝固。很少有事情能把小黑吓成这样，沈嫣儿紧张地问：“怎么了？” 回答她的是小青：“没有用，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沈嫣儿扭头瞪着小青，问：“是被安黎的士兵包围吗？”昨夜城外坟山上埋伏有大量安黎士兵。沈嫣儿还以为是这群人进入珮城了，但是小黑却摇头说：“不是士兵……” 话音刚落，就连沈嫣儿都听到凌乱而响亮的脚步声闯进院子，顺着走廊向他们所在的房间冲来。人数少说也有三十余人，不，应该更多！ 脚步声越来越快。越来越近。沈嫣儿跳下床，冲到窗边，把窗户推开一道缝隙。只轻轻一瞥，沈嫣儿就感到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侵袭下来。是惊讶，更是畏惧和不可思议。 外面全都是她熟悉的脸孔。有这段时间朝夕相处的酒店老板、小二、堂倌，还有每天送菜送肉的农民和屠夫，还有周围米铺、油铺、布店、金店的老板，就连昨天刚来吃过饭的客人，以及无数似曾相识的脸孔，全都集在门外。 “整个珮城都是你们的敌人。”小青揭晓了最终答案，“这里——全民皆兵。”这就是小青捏着的底牌，也是她从容不迫的原因。她果然并非虚张声势，她才是真正的胜券在握。 “从你们踏入珮城的那一刻，就已经被我们包围了。顺便再告诉你们一个更坏的消息，你们要找的斐玥、苗璞、乌察，还有昨晚逃走的宝音，现在已经全都被我们抓住——你们应该很快就能在地牢里见面了。” 听到这里，静好瞬间握紧剑柄，把剑锋紧贴在小青的脖子上。察觉到她的意图后，小青不慌不忙地说：“就算用我当人质，你们也逃不出去。因为我的主人是一个冷血无情的男人，不会把我这个已经失去利用价值的棋子放在眼里。” “你的主人，是谁？”沈嫣儿输得心服口服。在被外面那群人押走之前，她只想知道这次究竟输在谁的手上。 小青满足了她的愿望，轻声回答：“安黎国三皇子，威王苏勒哈达殿下。”刚说到这里，突然只听“啪”的一声巨响。门被人由外面踢开了，紧接着十多名士兵冲进来，列成两队。 沈嫣儿抬头望去，只见一名披着虎皮的男子走了进来。与凤凰恪略显文弱的形象不同，他的身材非常高大，目光迥亮阴森，不怒而威，就连小黑在他身边仿佛都变得弱不禁风了。 “托娅参见王爷。”不知何时已经割断绑在手腕上的绳子，单膝跪地的小青毕恭毕敬地对男人行礼。 不用任何人解释，沈嫣儿凝视着眼前浑身散发出野性和迫力的年轻王者——他就是小青的主人，威王苏勒哈达。(未完待续。) PS：　　艾玛，好久没更新，后台都变得我都不认识了。 最近在看房，所以比较忙，明天也要去看…… 264 不对等的感情 前一刻还在盘查小青的底细，没想到这一刻却变成了瓮中之鳖。事态始料未及的发展令沈嫣儿有些蒙住了。她下意识垂头望着跪在地上，自称托娅的小青。托娅应该是小青的真名。而眼前真名身披虎皮的男人，则是刚才小青在话中提到的那名安黎三皇子——威王苏勒哈达。 不等沈嫣儿反应过来，苏勒哈达微微抬手，就只听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从门口快步走入，十多名侍卫围成一圈，把沈嫣儿、小黑和静好统统包围起来。苏勒哈达只需要再多做一个动作，这群人就会冲上来，毫不客气地把他们押走。 但是，苏勒哈达并没有这样做，而是用仿佛雄鹰盯上猎物般的敏锐而凶狠的眼神，仔细打量了一遍屋内的三个人。在这种目光的注视下，沈嫣儿觉得浑身都被铁索紧紧绑住似的，不仅动弹不得，还有一种紧缚感令她喘不上气。 “你盯着我干什么？”不含抑扬顿挫却仿佛草原上疾风拂面般凌厉的声音陡然传入沈嫣儿耳中。与此同时，声音的主人苏勒哈达把本已转向旁边小黑的目光又移回到沈嫣儿的脸上。 沈嫣儿吓得缩了一下。四目相对，高下自明。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魄力，令沈嫣儿几近于本能地低下了头。 她不是盯着苏勒哈达看，而是根本就无法把视线从苏勒哈达身上移开。此时此地，他拥有主宰沈嫣儿等人生死的绝对权力——这让沈嫣儿如何不在意他，注视他？ 但他好像并不喜欢沈嫣儿过于直率，近乎于挑衅的目光，所以才十分生硬地说出了刚才那句话。 这时小青已经直身站起，站在苏勒哈达身后。她也望着沈嫣儿，清澈的眼眸中平静无波，让人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听说阿恪很器重你？”沈嫣儿没有回答，苏勒哈达却又接着说。话中的“听说”应该是“听小青说”的意思。身为奸细的小青，大概早已把他们的底细向苏勒哈达汇报光了。 而最令沈嫣儿意外的是。她没想到苏勒哈达会称呼凤凰恪为“阿恪”，听上去十分亲昵。难道，当初凤凰恪在安黎为质时，两人曾有过很多接触？ 凤凰恪谈起安黎就咬牙切齿。恨之入骨的样子，实在很难与苏勒哈达此刻柔和的语气和充满怀念的浅笑联系起来。 沈嫣儿依旧低着头不答话，不是因为受惊吓说不出话，而是认为无论说什么，都只是让对方满足“恶猫抓住老鼠后戏耍一番”的欲望罢了。反正都是死路一条。又何必有问必答？ 本以为苏勒哈达性格高傲，会被自己的漠视激怒，然而令沈嫣儿没想到的是，他竟没有生气，而是微微勾起嘴角，不知是嘲笑还是什么意思。“能被阿恪器重的人本事自然不低，所以要感谢你为我们献上的大礼——找到了操控行尸的方法。” 这句话令沈嫣儿猛地哆嗦了一下。“你到底想干什么？”愤怒地爆发出一声诘责的低喝。“知道我们要来珮城自投罗网，你大张旗鼓地把我们抓起来不就行了？何必动用全城数千人，设下这么大的一个局？——你还想从我们身上知道什么？” 小青带沈嫣儿和宝音去坟山，而坟山埋葬着赵慎智手下所变的行尸。小青将宝音逼入乱葬坑。而行尸居然从地下爬了出来了。这一切都是早已布下的局，所以他们的目的难道是…… “你们是想知道宝音能否操控行尸？”沈嫣儿心中陡然冰凉，终于想通了其中的道理。宝音是纯血族，斐玥也是纯血族。既然宝音可以操纵因斐玥之血而感染的行尸，那就证明纯血族的血脉是相通的——这就是苏勒哈达想要得出的答案。 “但是……”沈嫣儿双眉深蹙，有一个地方百思不得其解。那就是同为纯血族的小黑，为什么不能控制霰雪宫里的行尸呢？如果可以直接控制霰雪宫中的行尸，他就不会被堵死在地道尽头，靠吃腐尸为生了。霰雪宫的行尸是在喝下小黑的血后，才被小黑控制的。 想到这里。沈嫣儿缓缓把目光移向小黑。不知为何，脑海中突然闪过当初他们在万人冢里的许多画面。 那时小黑裹着一件漆黑的斗篷，在深坑中杀死三名秀女所变的行尸后，离开前他用斗篷覆盖了尸体。还说在他的家乡，那斗篷是镇邪和超度用的。 还有一次，沈嫣儿问他“你的族人都像你这样喜怒不形于色吗”，小黑居然回答“不是，因为他们都是正常人”，言外之意。好像他就不正常似的。 这些片段沈嫣儿一直耿耿于怀，纠结于心，此刻回想起来更令她忐忑不安。 小黑是与众不同的。就算是在纯血族中，也是一个异类。 既然苏勒哈达测试了宝音的力量，那么接下来，就该轮到小黑了。想到这里，沈嫣儿不得不回忆起小黑在霰雪宫地道下凄惨的模样。她不想再让小黑受到那样的折磨了。 “知道如何控制行尸，接下来你们要干什么？向凤凰王朝宣战？给全天下都带来毁灭性的灾难，让两国土地血流成河，百姓尸横遍野？这样做只是自取灭亡……” “你错了。”苏勒哈达不紧不慢地打断了沈嫣儿义愤填膺的发言，叹息道，“打从一开始，想要报仇的人就是阿恪。” 说到这里，他轻轻地闭了一下眼睛。英俊的脸庞上流露出非常复杂的哀伤。沈嫣儿无法看透他究竟在想什么，只看出他好像陷入了什么回忆，眼神变得有些飘渺和遥远。 “你们……”沈嫣儿试探着问，“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沈嫣儿只知道凤凰恪痛恨安黎，但却不知道那股恨意何来。不仅是她，就连凤凰南华都不知道其中的缘由，只说过：“他研究行尸不是为了自保，而是为了消灭安黎。”如果苏勒哈达讲的是实话，那么战祸的危险就只在凤凰恪一个人的身上。 苏勒哈达又接着说：“既然现在已经找到了控制行尸的方法，摆在大家面前的就是两条路。要么将所有行尸诱入陷阱，干净杀绝，从此天下太平，安享盛世；要么各自组建行尸军，战场厮杀，从此生灵涂炭，永无宁日。我选择前者，但阿恪却偏偏选择了后者。我知道你的志向，所以……” 最后这句话令沈嫣儿恍然如在梦中，久久无法平静。 “希望你帮我，一起劝说他改变主意。”(未完待续。) 265 暴君 “希望你帮我，一起劝说他改变主意。”苏勒哈达的声音听上去是诚恳的。刚才他之所以包容了沈嫣儿对他的无视，也许就是因为他有这份不情之请吧。 沈嫣儿心中巨震，怔怔地盯着他，好半天无法言语。身旁的小黑和静好也都愕然地抬起头。六只眼睛齐刷刷地汇聚在他平静自若的脸上，紧张的气氛令人窒息。 “你为什么认为……我能帮你？”沈嫣儿试探性地发问。关于自己的一切，苏勒哈达肯定都是从小青口中听说的。从他对自己礼贤谦让的态度中，可以猜到小青为自己说过不少好话。虽然他威武的外表令人战栗，但好像凤凰恪更通情达理。 苏勒哈达回答：“我不希望两国动武，只要让我见阿恪一面，也许就能和平解决问题——难道这不正是你想要的结果吗？”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吐字清晰却残留着一点北方的口音，微微有些粗糙和低沉，但是这却令他的嗓音变得更迷人了。 “你要见他何必通过我？既然你是安黎皇子，要身份有身份，要地位有地位，我不信你专程求见，他还会把你拒之门外。”沈嫣儿对眼前这名陌生的皇子依旧充满戒备。虽然对方口口声声说要结束战争，但是囚禁斐玥和宝音的做法，却令他的承诺显得非常不可信——也许这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陷阱！ “我不能去凤凰王朝见他，因为他对我有所误会。他曾发过毒誓，重逢之时，就是我的死期。”苏勒哈达缺乏抑扬顿挫的声音中终于微微漾起苦涩的涟漪。紧抿的嘴角和幽深的目光，显示他陷入了什么不愉快的回忆之中。 “所以你想利用我把凤凰恪骗到珮城来？这里可是你们的地盘，你以为我会答应把我朝皇帝骗到你们布置好的陷阱中？”沈嫣儿嗤笑着回答。她对苏勒哈达荒唐的要求不敢恭维，难道小青忘了告诉他，自己不是这么贪生怕死的人么？ “既然现在落到你的手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反正这次前来安黎。我们早已做好最坏的打算，怕死就不会站在这里了。就算今天死在你的刀下，明年春暖花开之际，凤凰恪也会替我报仇。”现在斐玥和宝音都落在苏勒哈达手上。只怕两国已是和平无望，只希望凤凰恪不要像自己一样死得这么快。 苏勒哈达凝视着沈嫣儿视死如归的顽固表情。对于沈嫣儿的无礼顶撞和强硬态度，他依然没有生气。他的脸皮仿佛他肩上披着的虎皮一样，是僵硬的，令他无法做出过多的表情。他不笑也不怒。威武而真诚，却又高深莫测，令人捉摸不透。唯一的表情就是提起凤凰恪时，才从眼底染上的淡淡忧伤。 他的语言听上去通情达理，但是行为却蛮不讲理。凤凰恪恨他，一定是有道理的。通过这几句话的短暂交流，沈嫣儿单凭直觉就能感受到——他绝对不是什么无辜善良之辈。 “你答不答应无所谓。”苏勒哈达的嘴角勾了勾，在一声冷笑后说，“因为宝音已经答应了。” 沈嫣儿猛地扭头瞪着他，而他依旧用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眸。回应着沈嫣儿满脸的怒火，不急不躁，不慌不忙。 宝音作为被凤凰恪派来监视沈嫣儿的人，她的确可以联系到凤凰恪。但是，宝音为何会答应苏勒哈达？难道她当真狠心到置凤凰恪的生死，置凤凰王朝的存亡于不顾吗？ 宝音曾用黑血救过凤凰恪，与凤凰恪结下过同生咒。而且小青也说，宝音与凤凰恪之间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在沈嫣儿的心目中，宝音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就出卖凤凰恪！ “你说谎。”这是沈嫣儿所能想到的唯一答案。 苏勒哈达没有辩解，大概认为没有必要解释吧。他高大的身影笼罩着沈嫣儿。散发出强烈的优势。“你应该清楚，斐玥和宝音都可以控制行尸，一旦两军交战，阿恪没有一点胜算。你不劝他。就算现在以死殉节，他也将死在明年春季的战场上；只有你听我的话，劝他放弃抵抗，这才是你和他的活路。” 他说话时平淡的表情中看不出一点逼迫，但是出口的话语中却字字都是威胁。沈嫣儿只觉得浑身发冷，不知道凤凰恪面对他时。是否也会有这种难以反抗的无能为力和深深挫败感。 “刚才宝音已经传书凤凰恪，告诉他，你们全都落在我的手上。相信他不久之后，就会来这里见我了。”苏勒哈达说。 “你以为他蠢得明知道是陷阱还来？”沈嫣儿嗤之以鼻。 “他必须来。”苏勒哈达轻声道出的这几个字中充满王者特有的霸气。说话间他突然拔出腰上佩刀，刷的一下，横在静好的脖子上。就连如此危险的动作，他做出来也是悠然轻松。 “你干什么！”沈嫣儿吓得尖叫起来。 突然被苏勒哈达用刀威胁的静好更是花容失色，哆嗦着嘴唇下意识向后退去，却被上前两步的士兵封锁了退路。苏勒哈达的刀也随之微微后移，由始至终一直紧贴在静好的脖子上。 苏勒哈达没有回答沈嫣儿的质问，而是轻轻扬了扬嘴角，连头也没有扭，猛地挥刀划过静好白皙的脖子！ 沈嫣儿只觉得眼前一花，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感到前方飞过一大片鲜红的血滴。伴随着“哗啦”一下泼水般的响动，站在静好身后的七八名士兵脸上、肩膀、胸前已是血淋淋的一片。 静好淌血不止的脑袋坠落在地，惊恐睁大的双眼中布满血丝。她好像还没有完全死去，正用惊惧的眼神望着沈嫣儿，仿佛不明白自己的视线为什么突然从肩膀变成了地板…… “送去给阿恪吧。”苏勒哈达用刀把静好的头从地上插起来，递给斜后方因为不忍目睹而别开脸去的小青。 “如果他不来，下一个死的就是你。”小青把人头接走后，苏勒哈达又把滴血的长刀指向沈嫣儿。这时小黑一个箭步冲上来，横在刀锋与沈嫣儿之间。 苏勒哈达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冷笑着轻轻地补充了一句：“没错，再加上你。”说完放下刀，不紧不慢地转身离去了。(未完待续。) 266 死城计 怔然无语的沈嫣儿迟迟没有回过神来，直到已经惊得麻木的知觉渐渐恢复，扑鼻而来的浓重血腥味才把她硬拉回残酷的现实。 静好死了，就在几秒钟前。 无头的尸体紧握着手中的短刀，白皙的皮肤上还透着美丽的红润。如果不看那满地血泊和血肉模糊的横截面，简直不敢相信她就这样轻易地被杀害了。 凶手就站在面前，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仿佛类似的杀戮已经见得太多，不需要再有任何感觉了。 苏勒哈达英俊的脸庞上布满令沈嫣儿毛骨悚然的阴森感，那双鹰隼般锐利的双眼闪动着冷漠而狠毒的光芒。 直到刚才那个瞬间，沈嫣儿才第一次感受到他嗜血的灵魂，感受到他战神般强大的武力。 面对一头张牙舞爪、凶残嘶吼的行尸，沈嫣儿还可以鼓起勇气与之一搏。但是在面对苏勒哈达时，她却变得胆怯了。 这就是凤凰恪的仇人么？这就是凤凰恪的复仇对象么？ 面对这样的敌人，凤凰恪真的有可能取得胜利么？ 特别是现在苏勒哈达已经控制了斐玥和宝音，就连小黑和自己也都变成他的俘虏。几乎令人绝望的形势让沈嫣儿木然。 隔着拦在中间的小黑，苏勒哈达意味深长地看了沈嫣儿一眼，然而默默地转过身去。与此同时，围在门口的侍卫立即整齐划一地向两边散开，发出盔甲摩擦的冰冷金属响动。 苏勒哈达离去后，小青看了沈嫣儿一眼，什么话也没说，捧着静好还在滴血的头颅随之离去。 一路走一路滴血，那一声紧接着一声的“滴答”轻响在被杀气冻结的寒夜中，听上去格外洪亮，仿佛鼓点般一下下地击打着沈嫣儿的鼓膜，令她晕眩得想吐。 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小黑立即转身把她抱入怀中。 “我没事……”沈嫣儿倒进小黑的怀里。浑身力气都像是被抽走了，双臂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既是愤怒也是恐惧，她一度以为苏勒哈达是好人，但这种错觉此刻已经被静好的鲜血浇灭。刚才句句都在顶撞他的自己能活到现在简直就是奇迹。 小黑把浑身瘫软。使不上力气的沈嫣儿扶到床边坐下。与此同时，那些堵在房间中的安黎士兵都井然有序地撤离了。不一会儿，房间中就只剩下沈嫣儿和小黑两个人。静好那具不完整的尸体被士兵们抬走，只有满地血污证明着不久前的屠杀。 “我们被囚禁在这里了，没有苏勒哈达的命令。大概再也无法踏出房门一步了。”沈嫣儿绵软无力地轻轻抬头，隔着纸糊的窗户，看了一眼外面负责看守他俩的士兵的背影。 “他太可怕了，把有用的人和没用的人分得非常清楚……他要的只是与黑血有关系的人，所以可以毫不犹豫地杀死静好……我终于明白小青那句话的意思了……” 沈嫣儿靠在小黑的肩膀上，自言自语地低喃着。 小青那句“我的主人是一个冷血无情的男人，不会把我这个已经失去利用价值的棋子放在眼里”一点也不夸张，苏勒哈达就是这种人。哪怕现在小青看似深得他的信赖，一旦有一天小青背叛了他，他照样会毫不留情地把小青置于死地。 “不管他与凤凰恪之间有何恩怨。凤凰恪恨他都是理所当然的……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暴徒，杀他就是为民除害……” 沈嫣儿握紧了颤抖的双手，无法从刚才苏勒哈达带给她的恐惧中恢复过来。她曾经以为凤凰恪是一个草菅人命、冷血无情的暴君，但是在苏勒哈达面前却好像什么都算不上了。 静好曾说，凤凰恪过去是一名温柔善良、通情达理的太子。但要对付苏勒哈达这种敌人，他的确不能不转性变得暴戾。 “绝对不能让凤凰恪来这里。”沈嫣儿坚定了这个信念。既然凤凰恪发过毒誓“再见之日就是报仇之时”，两人一旦见面就必然是你死我活。虽然不知道两人之间究竟有过什么恩怨，但是沈嫣儿不认为凤凰恪会原谅残忍无道的苏勒哈达。 “整个珮城全民皆兵，我们怎么可能逃得出去？”小黑猜出了沈嫣儿的打算，但是眉头却皱得更深了。如果只有他一个。也许还能赌命硬闯，但如果带上沈嫣儿，肯定是死路一条。 “逃是逃不出去了，但是——如果要想把苏勒哈达逼出珮城。倒是还有办法可想。”沈嫣儿略作思索后轻轻抬头，用带着某种觉悟的目光凝视着小黑。 “你难道……”小黑隐约猜到沈嫣儿的打算。 沈嫣儿点了点头，说：“只要珮城行尸成灾，苏勒哈达就算有通天的本领，也只能暂时弃城而逃。珮城是吉阳州进入安黎的必经之路，隔着这座珮城。就算凤凰恪来到吉阳州，两人也很难见面了。” 虽然要牺牲掉珮城的敌兵，但却可以避免两国全面开战，而且沈嫣儿一点也没有后顾之忧。“如今我们的人都是黑血族，不怕被咬。苏勒哈达真该后悔他杀了静好，如果静好活着，我还会有所犹豫。但是现在，是他硬把我们逼上这条路了。” 凝视着不远处的那摊血污，沈嫣儿心中充满苦涩。 静好，希望你一路走好，保佑我们为你报仇雪恨。 想到这里，沈嫣儿下意识咬紧了齿根。 “但是要怎样释放行尸？”小黑问。 沈嫣儿早就已经做好打算了，带着幽深的目光，轻轻地说：“那就要看小青有没有把静好的头刺穿了……” # 整个白天沈嫣儿都和小黑待在一起，晚上沈嫣儿提出男女有别，要分房睡觉。于是小黑被两名士兵带走，半路上小黑趁机逃脱。以小黑的武功，对付几个安黎小兵根本不在话下。 苏勒哈达说要把静好的头送去给凤凰恪，顺着血迹就能可以找到存放处。小黑的任务就是要取出静好的头，如果静好的头部没有被刺穿，她肯定已经变成行尸了。 而静好身上的行尸之毒，就是令珮城沦陷的关键。(未完待续。) 267 爆发 深夜，沈嫣儿房间的门窗紧掩，连一只蚊子都休想飞进来。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小黑已经离开大约两个时辰，算起来现在应该是四更时分。为了骗过门口的两名守卫，沈嫣儿早就吹熄蜡烛，睁着眼睛在床上躺过了上半夜。 四周阒静无声，仿佛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深夜，但沈嫣儿却不敢有一丝松懈，右手五指非常用力地握着了一双铁箸。房间里的所有武器都已经被收缴了，现在她唯一可以用来自卫的，就只有这一双筷子罢了。 不知道小黑有没有找到静好的首级？月夜之下的另一个地方，是否行尸已经在大开杀戒了？ 按照沈嫣儿的估计，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小黑现在应该回来救她了。但是房间外静悄悄的，听不见任何异响。在冷得连虫儿都不叫的寒夜之中，整个世界仿佛都是被冰封的。 耳边安静得可怕的感觉令沈嫣儿更觉得胆战心惊。 突然，不知道从什么房间飘来一声非常微弱的低吼。 是行尸！沈嫣儿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竖起耳朵紧张地凝听着外面的动静。 屋外的两名守卫也察觉到异常，凑在一起交头接耳起来。 沈嫣儿安静地隔着窗户看到他们交谈的身影，下意识把手中的铁箸握得更紧了。 不一会儿，其中一名守卫离开，只留下一个继续看守着沈嫣儿。沈嫣儿无声无息地慢慢滑下床，穿好鞋袜，蹲在地上挪动到墙边，把耳朵紧贴在墙壁上偷听着外面的动静。 刚才的叫声一定是行尸！对于经历过万人冢和霰雪宫考验的沈嫣儿来说，最起码这一点她是可以断定的。 从刚才那声吼叫的音量大小判断，那头行尸距离此地应该还有一百多米。行尸从来都不会单独出现，那头行尸周围肯定还跟着一大群行尸。就算真的只有一头，也会在眨眼之间令其所经之处变成行尸的海洋。 尸群最迟会在一刻钟之后逼近到门口，一旦被尸群包围就插翅难飞了，所以最安全的做法应该是趁现在马上逃离。 但是。沈嫣儿不能这么做。 因为她必须在这里等小黑。 一旦跨出这道房门，小黑就很难从茫茫尸群中重新找到她了。而且没有小黑的保护，她独自一人也不可能逃出珮城。 现在沈嫣儿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留在房间中等待小黑。而且还要在小黑赶到之前保护好自己。正想到这里，突然听到门口传来一声叱喝：“什么人！”吓得沈嫣儿缩成一团。 难道是小黑来了？沈嫣儿眼前一亮，霍然起身，随时准备开门迎接小黑。而就在这个时候，窗外突然出现了另一个黑影。那黑影微微耷拉着脖子。双腿在地上慢慢拖动着缓慢移动。 沈嫣儿猛地意识到这根本就不是小黑，而是行尸！ 原来行尸已经侵入酒楼了？紧张得连气都快喘不上来的沈嫣儿猛地冲到门口，用身体紧紧地把门抵住。 奔跑时巨大的脚步声和一头顶到门上的声音都堪称是巨响了，但是门口的守卫已经没有闲情过问沈嫣儿在房间里干什么。此刻他仿佛还没有意识到距离他只有四五步远的“那头东西”就是行尸。他叫了一个名字，向黑影走去。 “不要过去！”沈嫣儿隔门发出一声尖叫。此刻的黑影已经不是守卫认识的那个人，而是一个以人肉为食的怪物了。 “啊啊——”然而还是太迟了。沈嫣儿的叫声后还没有落地，门口已经响起了守卫凄惨的尖叫。 隔着窗户的沈嫣儿看得并不真切，但是映在窗户上的影子已经足以令她在脑海中想象出守卫被行尸一口咬住脖子，鲜血狂喷的残忍画面。 守卫被行尸压倒。走廊上传来守卫尖叫着挣扎的声音，还有行尸不断在他身上啃咬的声音。越来越绝望的惨叫声。越来越狂烈的喷血声，还有行尸一口一口撕扯啃食着血肉的声音。 “啊啊啊啊——”惨叫声震得整个房间都颤动起来。 虽然明知道外面的两个人都是敌人，行尸会出现在这里都是自己的计划，而在面对凄惨的死亡时却依然无法平静。 确定外面的行尸只有一头，而且正在大快朵颐，无暇他顾时，沈嫣儿轻轻地把门打开一道缝隙。从这道缝隙中，她看到一头行尸正把脸埋在守卫鲜红的腹部，双手捧着血肉模糊的内脏，就像三天没吃饭的野狗一样大口大口地贪婪啃食着。 守卫的大部分内脏都被啃食殆尽。但是脑部没有受损，所以没有完全死亡，而是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行尸吃掉。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尖叫着，哭吼着。颤抖着，诅咒着。这些声音在寂静的夜晚听上去格外响亮，只会把更多的行尸引过来。 不知道是真的听到还是心理作用，沈嫣儿总觉得四面八方都传来行尸特有的低吼声，觉得每隔方向随时都可能有行尸冲出来——在这样下去就会被行尸包围！ 沈嫣儿顾不上思考太多，她必须阻止这一切。 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沈嫣儿握紧手中的筷子，推开门冲了出去！三步并做地冲到行尸面前，不等进食中的行尸把头抬起来，就再“啊”地一声狂叫中，用尽全身力气把本来不太尖锐的筷子锋利地从头顶插入了行尸的头部！ 没有任何防抗的行尸一头倒进了守卫空荡荡的腹腔中。 “啊——啊啊——”突如其来的发展和对死亡的恐惧令守卫在一阵激烈的喘息后，爆发出一声经久不息的尖叫。 “不要叫了！”沈嫣儿狂吼着捡起掉在地上的剑，向守卫的脖子割去。如果一剑断喉，所有叫声都会归于沉寂，一切都会结束，但就在这最后时刻，沈嫣儿的动作却陡然停止！ 不为其他，只为她的视线突然与守卫对上了。 仰面朝天，倒在血泊中的守卫用湿润的双眼望着沈嫣儿，他的脸上混合了脂汗、血滴和眼泪，全都是水淋淋的一片。 他并没有死亡，但却知道自己已经活不下去了。 充满恐惧的眼神在与沈嫣儿对视后，渐渐平静下来，仿佛是在恳求沈嫣儿一剑杀了他，不要让他像这样活活痛死……(未完待续。) 268 两个救兵 行尸的低吼声已经越来越近了，仿佛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沈嫣儿没有时间再犹豫下去，双手死死地握住剑柄，把锋利的剑尖对准了守卫痛苦紧皱的额头。 这一剑必须刺下去，不然不久之后他就会变成行尸…… 剑下，已经猜出沈嫣儿意图的守卫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他可以平静地接受自己的死亡，然而作为始作俑者的沈嫣儿却迟迟下不去手。跪在地上的膝盖已经被坚硬的地板硌得发痛，颤抖的双手和急促的呼吸令沈嫣儿紧张得几乎快要昏厥过去。 没错，过去沈嫣儿的确杀过不少行尸，并且已经杀得快要麻木，但是现在剑下的这个血淋淋的男人，还是一个活人啊。虽然已经命不久矣，但是此刻的他还呼吸着，存活着…… 直到这一刻，沈嫣儿才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非常可怕的决定。为了逃生，为了阻止凤凰恪落入苏勒哈达的陷阱，她要用行尸去杀掉整个珮城的人。此时此刻，无数在行尸凶残的撕咬中惨叫着死去的生命，全都是她一手造成的。 “你为什么不动手？”前方突然传来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把深陷罪恶感中连气都快要喘不上来的沈嫣儿猛地拉回现实。她触电般的抬头向前望去，在朦胧如白纱般的月光笼罩下，出现在眼前的竟是一抹熟悉的身影。 “事到如今，你还狠不下心吗？”鲜红的嘴唇微微开启，发出嘲讽的笑声。月光下宝音注视着沈嫣儿的眼神冷如寒霜，比夜风更彻骨的寒意令沈嫣儿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下意识的发问后，沈嫣儿握紧剑柄，起身向门边退去。 被苏勒哈达囚禁的宝音不应该毫发无损地出现在这里。从宝音阴冷的目光中，沈嫣儿真切地看到了冷漠的杀意。 “真要感谢你，因为是你把我放出来的。”说着宝音向前逼近一步。 “怎么会是我？”比面对行尸时更强烈的恐惧感令沈嫣儿双腿发软，背部紧贴着墙壁慢慢向后方移动。宝音到底想干什么？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嘴唇微微上演，暧昧不清的高傲眼神停留在沈嫣儿因为紧张而略显扭曲的脸上。 “啊！”不等沈嫣儿反应过来。不知何时已经尸变的守卫一把抓住她的脚踝。沈嫣儿吓得尖叫着挥剑砍下，把眼看就要咬住她小腿的守卫从头顶一剑刺穿。混合着脑浆的血液就像一小股喷泉似的喷涌出来，溅在沈嫣儿的膝盖上。 没错，她的确忘了一件事。 直到这时沈嫣儿才恍然大悟。她忘了宝音可以操纵行尸。一旦行尸在珮城之中泛滥，她不仅不会受伤，而且还可以利用行尸趁乱逃出，躲过被行尸虐杀得自顾不暇的安黎人，轻而易举地来到沈嫣儿的面前——就像现在这样。 她明明可以逃走。但是她没有。既然她来了，必然有所目的。与宝音对视的沈嫣儿从她平静得恐怖的目光中看懂了。 “你想杀我？”除此之外，不会再有第二个目的。说不定刚才那个守卫对自己的攻击就是宝音的指使。 “不是。”谁料宝音却轻声笑了起来，微微摇头。“如果要杀你，我早就动手了，不会等到现在。我当然是为了保护你才来的。”说着宝音已跨过守卫的尸体，来到沈嫣儿身边。 沈嫣儿就像被施了定身法似的，浑身僵硬，无法移动。 “行尸爆发后，苏勒哈达第一个就想到来找被囚禁在地牢的我们为他开路。但是途中我们被一大群行尸冲散，我趁乱逃了出来。斐玥被他牢牢地控制着，应该不可能逃脱，苗璞和乌察就不知道了。当时情况混乱，我根本顾不上观察别人。” 说话间宝音已经抓住了沈嫣儿的手臂，想要立即带她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但是沈嫣儿却把全身重量都压在腿上，死也不肯移动半步。 “就算你真是来救我的，我也不能走，不然小黑就找不到我了——我们先进屋躲一躲。” 沈嫣儿反过来抓住宝音，把她向房间里拉。门口就倒着一具死去的行尸。根据她的经验，有了这个行尸当“门神”，其他行尸不会蜂拥到这个房间门口，所以这里暂时是安全的。 “有我保护你。你还怕什么？”宝音不由分说地一把抓住沈嫣儿，力气大得沈嫣儿痛得差点叫出来。“一大群行尸正在向这里涌来，半刻钟之内整个酒楼都会被行尸占据。就算你躲在房间里，煊黎也根本没法进来救你！” 宝音说得紧张急促，看上去不像是假的。沈嫣儿心跳狂跳不已，一时间竟产生动摇。下意识想要跟宝音一起走。但是心底总有一个声音在制止着自己，没有任何缘由地怀疑着宝音。 虽然宝音与小黑有婚约，但是她亲口承认她喜欢的人凤凰恪，所以她不会为情来杀自己。而她又奉凤凰恪之命监视自己在安黎的行动，更不可能杀掉“号称能对付行尸”的自己。 但是沈嫣儿无法对宝音接近自己时，那种发自内心的厌恶，还有目光中时隐时现的杀意视而不见。最终本能战胜了理智，沈嫣儿就像铁坨似的死死蹲在地上，不停地对宝音摇头。 “快走啊！已经没有时间了！”宝音被气得差点动手打她，使出吃奶的力气又拖又拽，但就是无法让她移动半步。 “嫣儿！” 就在两人拉扯之际，突然一个声音从后方传来。 沈嫣儿蓦地抬头望去，慌乱之间她没有听清楚声音的性别，还以为是小黑终于来了，结果抬头之后却看到另一个比宝音更令她意外的人。 “小青？”蹲在墙角的沈嫣儿倒抽一口冷气低呼。 而宝音却在同一时刻猛地松开沈嫣儿，退后半步，一把拔出佩剑指向小青。 小青根本不理对她剑拔弩张的宝音，快步冲上前来，抓住沈嫣儿的肩膀，急促说道：“跟我走，我带你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未完待续。) 269 最安全的地方 月光下小青神情急迫，气喘吁吁，衣衫上留有不少恐怖的爪痕和鲜红的血迹，看来是经过一番厮杀后好不容易才从行尸的包围中逃脱出来的。她并非沈嫣儿熟悉的魏诗萱的脸孔，而是恢复了自己的本来容貌。但是那双真诚而灵动的双眼，却让沈嫣儿在慌乱中依旧一眼就把她认了出来。 沈嫣儿非常了解小青的能力，能令曾经两次独闯万人冢的她狼狈成这副模样，想必外面早已是一片尸山血海。被小青一把抓住肩膀后，不知道为什么，沈嫣儿竟没有反抗，而且还下意识站了起来。 “快跟我走！”小青看都不看斜后方正握剑指着她的宝音，一把拉住沈嫣儿的手，把她拽向相反的方向。 “你疯了，她是安黎的人啊！”见沈嫣儿差点要被小青拉走，宝音叱喝一声，追上前来一把抓住她的另一只手。“难道你还不清楚她的身份吗！她是苏勒哈达的手下！” 在坟山就与沈嫣儿分开的宝音还以为她不知道小青的身份，焦急地狂吼出这个真相，结果却没从沈嫣儿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一丝惊讶，于是立即猜到沈嫣儿早就已经知道了。 “看来你早就知道了。既然如此，你怎么能跟她走？”宝音不敢置信地瞪着沈嫣儿，顾不上会不会引来行尸，怒不可遏的叫嚷起来。“你宁愿相信一个奸细，也不相信我？” 简直是荒唐！从宝音的快要喷火的双眼中，沈嫣儿看出了她的愤怒。不怪宝音生气，就连沈嫣儿自己也觉得十分荒唐。 “你为什么要救我？”沈嫣儿平静地向小青问去。两只手分别被小青和宝音抓住的她左不能左，右不能右，索性站在原地不急着逃了。直到现在，她还无法相信小青的真正身份。 即便亲眼看到她在苏勒哈达面前唯命是从的样子，即便亲耳听见她说的那句“托娅参见王爷”，即便明知道她是安黎的奸细这个铁一样的事实已经没有任何疑点，但是…… 在小青和宝音之间，沈嫣儿的确更信任前者。 这是不理智的。很愚蠢的，但同时也是心底真正的声音。 为什么曾经可以托付生命的朋友会变成敌人？ 为什么没有败给凶残袭来的行尸，却败给了身份的真相？ “你终于敢背叛你的主子了吗？”沈嫣儿冷笑着哽咽发问。她没有忘记当小青揭穿身份时，自己心中那好像被捅了一刀的感觉。但是更没有忘记。小青站在苏勒哈达身后，一直垂着头，不敢直视自己目光的，那不知道能否称之为愧疚的表情。 行尸的低吼声慢慢逼近，谁都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必须尽快逃离，但是，究竟逃向何方，跟谁逃，却变成一个艰难的选择。仿佛被血光印成浅红色的月亮，在这个死亡之城的上空无声地洒下朦胧的光芒。本应没有温度的月光却令沈嫣儿发冷。 三四秒的对视后，咬紧牙根的小青终于用力扭开头，深锁着双眉，用压抑的声音说：“我不会背叛三皇子……”这是她永恒不变的立场。“但是，我也不想眼睁睁看到你死。” 蓦然抬头。用严肃得不像是她的目光，注视着一直默默望着她的沈嫣儿。“相信我，我会把你带到安全的地方。”说完手腕猛一用力，不管沈嫣儿愿不愿意，也不管宝音的剑会不会刺过来，蛮横粗暴地把沈嫣儿拉到自己身边，然后转身就跑。 刹那间宝音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感到抓着沈嫣儿的那只手里突然变空，低吼一声刚要拔腿追去，却听见身后传来安黎兵的吼声：“她在那里！抓住她！”、 回头望去。只见十多名安黎兵已经逼近到只有十多步远的地方。自顾不暇的宝音无法去追沈嫣儿，气得咒骂一句话，一头钻进沈嫣儿的房间越窗而逃。 # 与此同时，沈嫣儿已经被小青拉着跑出酒楼。冲到街道上。深夜街上一片漆黑，所有一切都笼罩在夜幕之中，变成黑漆漆的恐怖阴影，什么也看不真切。唯有空中惨淡的月光把不停传来惨叫声的珮城微微照亮成晦暗的深灰色。 刺骨的夜风夹杂着刺鼻的血腥味灌入沈嫣儿的衣襟和袖口，又从鼻孔中钻入，让她感觉又冷又阵阵恶心。 小青和宝音都没有说谎。一出酒楼果然看到外面到处都是行尸游荡。路边横七竖八地躺着倒在血泊中的尸体，其中不少都是沈嫣儿非常熟悉的街坊。当她发现脚边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竟是一串内脏时，忍不住捂住嘴巴发出一声干呕。 “快走。”小青拉着沈嫣儿钻进一条僻静的巷子。 那股差点就要从胃里漾上喉咙的酸味令沈嫣儿恶心不堪。强烈的晕眩感袭来，令她失去平衡，膝盖僵硬地跪在地上。 为什么会这样？珮城全民皆兵，这些安黎人都是凤凰王朝的敌人。如果他们不死，自己和小黑就逃不出去。如果他们不死，有朝一日行尸就会踏破国境，在凤凰王朝境内大开杀戒。 为什么在看到他们的尸体和满城惨景时却如此痛苦？ 看到沈嫣儿如此反常，小青不由停下脚步，回头望着她，有些冷漠地问：“你应该已经见过不少尸体了，为什么现在却怕成这样？”之所以冷漠，也许是因为早已猜出了缘由。 跪坐在地的沈嫣儿精神和身体都痛苦得无法言语，她轻轻地摇着头，什么都不想说，什么都说不出来。 短暂的沉默后，小青突然发问：“这场灾难你谋划的吧？”其实她早已猜透一切了。“害死我们这么多人，我本该一剑杀了你。但是我居然还替你求情，让三皇子放过你……” 听到这里，一直低头捂嘴的沈嫣儿愕然地抬头向小青望去。小青的这句话在令沈嫣儿感激她替自己求情之前，更令沈嫣儿产生了一个非常可怕的推测。 “你要带我去见苏勒哈达？”突然警觉起来的沈嫣儿坐在地上慢慢地向后移动。见低头俯视自己的小青不置可否，她这才终于肯定，颤抖着说出三个重如千钧的字：“你骗我。” “我没有骗你，那里的确是最安全的地方。”小青上前一步，重新抓住沈嫣儿的手。(未完待续。) PS：　　哎呀，完蛋了，我怎么越来越觉得其实她俩才是真爱…… 270 自杀式逃命 “重兵把守，当然安全。”沈嫣儿嗤笑一声，无情地甩开小青，然后手脚并用，非常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她早该想到了，小青作为苏勒哈达的手下，根本不可能带她逃走。 “站住！”见沈嫣儿转身要跑，小青立即上前死死地抓住她，低吼道：“这里到处都是行尸，没有我你就死定了！” “我宁愿被行尸咬死也不当安黎的俘虏！”沈嫣儿恨恨地瞪了小青一眼，再次甩开她，转身想要离去。但是这次，小青说什么也不松手，扼住沈嫣儿手腕的五指就像铁箍般牢牢地把沈嫣儿锁住。论力气，沈嫣儿根本就不是小青的对手。 “放开我！”沈嫣儿奋力挣扎着，又甩又踢。而小青也不甘示弱，不断加大手指力量，几乎快要把沈嫣儿的手腕拧断。 “跟我走！”小青急得大吼起来。街上不比楼内，四面八方到处都是游荡的行尸。现在那些嘴角还流着鲜血的行尸已经被她们的叫嚷声吸引，低吼着挪动着脚步逼近过来了。 没有时间纠缠，多待一秒钟就多一分危险！ 沈嫣儿无法思考太多，必须采取最果断的行动。“放开我——”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之后，手中长剑刷的一下划向小青的手臂。瞬间小青的袖口就被割出一道半尺长的口子，但却没有伤及皮肉。一是因为沈嫣儿没用力，二是因为小青避开了。 “你真的想死吗！”小青气得口气变得恶毒起来，下意识松开沈嫣儿，捂住手臂上差点受伤的地方。与此同时，重获自由的沈嫣儿没有丝毫迟疑，立即转身向相反的方向逃去。 “站住！”小青大喊一声刚要追去，却见沈嫣儿已经冲向行尸最多的地方。 这种自杀式的逃生方式把小青气得浑身发抖。 被小黑用同生咒救过一命的沈嫣儿就算被行尸咬伤也不会死，所以才敢往行尸最多的地方冲。但是小青却不一样，她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杀出重围，赶到酒楼去救沈嫣儿，体力几乎已经快要透支。实在无法继续再跟行尸厮杀下去了。 眼看快要追不上沈嫣儿了，气得直跺脚的小青低声咒骂几句话后，一剑削下三个已经逼近到面前的行尸的脑袋，还是向沈嫣儿追去。她知道自己该逃。但是身体却无法丢下沈嫣儿转身离去。 而这时的沈嫣儿已经冲到拦路的行尸面前，一剑刺穿为首一个的额头。喷溅到脸上的腥臭血液夺走了她的理智，她发狂似的大吼着，把所有扑上来的行尸一个又一个地砍到在地。瞬间脚边就已倒下四五头睁着泛白的眼珠，死不瞑目的行尸。 但是。沈嫣儿的体力极限却已经快要到头。上气不接下气的她不停地急喘，却仍然感到头晕目眩，眼前漆黑。远方的黑暗深处不断有行尸汇聚过来，而她却连握剑的手都快没有力气了。无所谓，反正就算这样倒在地上，行尸也不会吃掉自己。就算被咬掉几块肉，也只是痛几天而已，没有生命危险。只要让这些行尸包围自己，让小青无法靠近，自己就算成功了。 想到这里。沈嫣儿渐渐放慢了挥剑的速度，且战且退地移动到路边，把背靠在墙壁上，只专心对付从前面扑来的行尸。如果换成其他人，这样的战斗持续到体力耗尽就会以失败告终，但是沈嫣儿却不一样，她要让凶恶的行尸变成自己的护卫。 耳边，除了行尸的低吼和剑锋刺入眼窝的声响之外，意识已有些模糊不清的沈嫣儿还听见包围圈外，依稀传来小青使出浑身解数。奋力向内杀入的声音。 就算小青再厉害，也不可能突破已经围了三四米厚的行尸包围圈冲进来，更何况其他行尸听到打斗声后全都向这里涌来。以一敌百，单打独斗。小青是毫无胜算的。 沈嫣儿觉得小青很傻。她是为了救自己，还是为了完成苏勒哈达的任务？无论是哪个目的，都不值得付出生命啊。 心中依旧残存着一点当初姐妹之情的沈嫣儿只希望小青可以知难而退，在被行尸封住退路之前及时逃走。但是，现在的她却连一声“快逃”都喊不出来，不仅是因为累得发不出声音。更是因为必须彻底划清阵营，不能再关心她的死活了…… 小青打从一开始就是谎言。她是托娅，安黎的托娅。 一种不亚于当初失去阿珍时的苦涩袭上心头，沈嫣儿的意识就像空中明灭闪烁的星光，时有时无，渐渐被黑暗吞噬。她沉重的身体靠在墙壁上，用仅存的一丁点意念本能地挥动着染满血污的长剑，向不断倒下却又不断涌上的行尸砍去。 手臂没有力气了，身体越来越低，顺着墙壁滑落。最后双腿彻底盘缩在地上，屁股坐在行尸淌着腥血的尸体上。自己的极限已经到了，耳边嗡鸣不已，无法听清小青是否已经离去。 真可笑，为什么死到临头竟然还担心别人？ 而且那个人，还是敌人啊…… 唇角的苦笑成为沈嫣儿脸上的最后一抹表情。五六头行尸同时压在她的头顶，把最后一缕月光也严严地堵住了。 没有挥剑的空间，只能把剑当成一截棍子，挡在自己与行尸的喉咙之间。无法形容的浓烈腥臭味笼罩在头上，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的沈嫣儿终于，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传来女人的呼声。 “醒醒……快醒醒……” 漆黑混沌的意识中突然闪了一下光。然后光点慢慢扩大，变成光斑，最后恢复清醒。虚弱的沈嫣儿慢慢睁开眼睛。 宝音？她从眼缝中认出了面前的女子。 时间依然是深夜，她并没有昏迷太长时间，也没有受伤，但是浑身都沾满血污，好像刚从血池子里爬出来似的。 “我早就叫你不要相信她！”低吼着的宝音却面带欣慰，一把把瘫成烂泥似的沈嫣儿从地上提起来。沈嫣儿已经没有力气拒绝她的搭救了，任由她把自己从尸体中拖出来，扶起来。 虽然小青冲不进行尸群，但是宝音却可以操纵行尸散开，为她让出一条路，所以她此刻才能出现在沈嫣儿的眼前。(未完待续。) 271 统一的方向 意识从黑暗中渐渐苏醒，沈嫣儿虚弱地慢慢睁开眼睛。伴随着微微的头晕目眩之感，晃动的视野中依稀出现清晰的画面。“这是……什么地方……”一边轻揉着胀痛的太阳穴，一边直起身来。环顾四周，发现这里是一个门窗紧闭的陌生房间。 屋外早已大亮，明晃晃的光线透过窗纸把房间照得非常明亮。耳边阒静无声，没有婉转的鸟鸣，没有惨叫和厮杀声，也没有行尸恐怖的低吼，只有彻底的沉寂。 沈嫣儿微微挪动身体，缓缓地走下床。衣服还是昨天那件，早已被血迹浸染得肮脏不堪。刺鼻的血腥味混杂在腐臭味中形成的刺鼻气味，令没有吃饭的沈嫣儿泛起阵阵干呕。 记得在意识彻底消失之前，最后见到的人是宝音。 难道是宝音把自己藏在这里地方？ 想到这里，沈嫣儿急忙向门边走去。不敢贸然推开门窗查看位置，先警惕地把耳朵贴在窗户上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依旧是一片阒静，静得仿佛已经逃出珮城，在一个与行尸毫无关系的安全地带。然而，无论是房间里的家具摆设，还是器皿装饰，全都是安黎的特色，而并非她所熟悉的家乡风格。 自己一定还在珮城，附近一定还有行尸！ 思及此，沈嫣儿急忙在房间中到处翻找有没有防身的武器。结果找了半天，除了一把做针线活用的剪刀之外，什么像样的利器都没有。一旦行尸闯进来，自己只有死路一条。 不愿坐以待毙的沈嫣儿明白，必须尽快找到武器才能保命。没有时间多想，她径直冲到门口一掌推去，结果从掌心使出的力气一下就被抵了回来。 果然不出她所料，门被人从外面锁上了。于是她立即转身冲到后窗边，结果就连窗户也被锁死，怎么撞都撞不开。沈嫣儿急得团团转，却不敢大声呼救。因为害怕把行尸引过来。 就在这时，一个清亮的女声从门外传出。“你放心，房间里安全得很，这附近没有行尸会伤害你。” 是宝音的声音！沈嫣儿一下就听了出来。快步冲到门边低吼道：“你把我关在这里干什么？” “当然是保护你。我说过，我是来救你的。”说话的同时，宝音已熟练地打开门锁，推门走入房间中。她的手上提着一个装着干粮和水袋的篮子，看来刚才应该是去寻找食物了。 进屋后宝音连忙转身把门重新关紧。充满警惕性的动作立即令沈嫣儿意识到这里并非她所说的那么安全。 行尸一定就在不远处。 “小黑呢？”看到宝音走到桌边放下篮子，沈嫣儿连忙跟在她的身后，发出紧张的询问。 宝音轻轻摇头，叹了一口气说：“下落不明。我光顾着救你，根本就没有时间去找他。不过以他的武功，应该不会被苏勒哈达擒获。只要大家都活着，不久之后自会相见。” 听说没有小黑的消息，沈嫣儿的心情一下跌入谷底。虽然她也相信小黑的武功，但分离两地的不安依旧不断侵袭而来。 担心小黑安危的沈嫣儿不愿意消极等待，急促地提出：“以小黑的性格。他一定会死守在酒楼附近，等我回去。只要我们赶过去，就算见不到他，也一定会发现什么线索。” “你都想得到的办法，难道苏勒哈达会想不到吗？”宝音冷漠得瞥了沈嫣儿一眼，严厉地说，“他肯定早已在那里设下埋伏，就等煊黎和你去自投罗网了。” “但是现在满城行尸，苏勒哈达自身难保，肯定只想尽快往城外逃。怎么可能留在城中设下埋伏呢？”情绪激动的沈嫣儿语速越来越快，恨不得立即冲出去寻找小黑的下落。 谁料宝音却只冷冷地回了一句：“莫忘了，他的手上还有斐玥。”只这一句话，就像一盆当头泼下的冰水。瞬间浇灭了沈嫣儿心头窜动的火苗。 是啊，只要斐玥还在苏勒哈达手上，苏勒哈达就可以利用她去控制行尸。这正是一个检验斐玥对行尸拥有多大控制力的绝好时机，性情残暴而冷漠的苏勒哈达应该不会错过。 “但是对于苏勒哈达来说，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方法。谁能保证斐玥不会表面归顺，实则暗中等待机会。想要利用行尸对他发出致命一击呢？”宝音说得有道理，沈嫣儿静静听着。 “一天之内要让斐玥真心实意地归顺于他是不可能的。如果我是他，我就要用苗璞和乌察当人质，威胁斐玥乖乖就范。但是，斐玥究竟对苗璞和乌察有多少感情？谁也不知道那两个人质的作用有多大，苏勒哈达很难彻底操纵斐玥。但是，煊黎却不同……” 说到这里，宝音突然扭头望着沈嫣儿。宛如刀尖般锋利的眼神瞬间划过沈嫣儿的脸庞，令沈嫣儿心间骤然降温，一股恶寒从背脊窜了起来。宝音口口声声说要救自己，但是她的眼神之中，却总是带着一种深切的恨意。 “他太善良了，最容易被人利用。而你……”宝音上扬的唇角阴狠地笑着，“就是他最致命的弱点。如果你被那个奸细带到苏勒哈达的营地，那就等于让煊黎落到他的手上了。我一直以为你还算聪明，没想到你竟蠢得还相信那个奸细的话！” 沈嫣儿被骂得无法吭声。是啊，是蠢，为什么依然相信小青？为什么被骗了一次又一次，却依然无法恩断义绝？ “现在你就乖乖待在这里，等苏勒哈达彻底退出珮城之后，我再带你逃回吉阳去……” “只怕等不到那么久了。”不等宝音把话说完，沈嫣儿突然出声打断。瞬间阴沉下来的目光令宝音露出诧异的神情。她刚想追问，沈嫣儿却突然竖起食指放在唇边，轻声嘘了一下。 直到这时，宝音才终于听到沈嫣儿想让她听的声音。 那是脚步声。不是人类，而是行尸的脚步声。 行尸的脚步声通常是凌乱的，没有任何目标和方向。而现在传来的脚步声却并非如此。所有脚步声都向着同一个方向移动着。出现这样的情况，从前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某个方向有巨大的声响在吸引着它们——但是，城内依旧阒静无声。 那么，就只有可能是另一种情况。 另一种，无法用常理来解释，但却确实存在的情况。 行尸被“什么人”……操纵了。(未完待续。) 272 成军 察觉到不对劲的沈嫣儿和宝音一起爬上屋顶，抬眸向远处望去，只见此前分散在巷子里四处游走的行尸全都像听到什么召唤似的，统一朝着北方走去。 一夜之间变为半个死城的珮城街道上，横七竖八地倒躺着无数肠穿肚烂的尸体。满地血腥，满眼狼藉，沈嫣儿鼓起勇气才只看了几眼就再也看不下去了，痛苦地垂下头去。 珮城会变成这样，全都是受她所害。在安黎人的眼中，她毋庸置疑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如果仅仅如此，她还可以自我安慰说无所谓，因为在你死我活的战争中对敌人的仁慈，迟早会害死自己。然而，最令她纠结于心的却是，她甚至不知道在故乡百姓的眼中，自己算不算是英雄。如果这场灾难无法及时平息下去，行尸最终泛滥两国，那她就是“天下”的罪人了。 “这些行尸都朝着北方而去，一定是斐玥在操纵它们。”紧紧压低双眉的宝音急促地说出结论，迫切的神情中失去了刚才的从容，变得焦虑起来。 “安黎终于掌握了操控行尸的方法，苏勒哈达成功了。”沈嫣儿紧咬着嘴唇，强忍着胸口撕裂般的痛苦，用沙哑的声音哽咽着说，“这是凤凰恪最担心的事情，但是，我却无法阻止。行尸已经成军，大战不可避免。虽然苏勒哈达口口声声说想要求和，但是他凶残的眼神中，发出的却是豺狼般的光芒。” 凤凰恪在安黎为质期间，因为得知安黎欲建行尸军的秘密，所以回国之后才冒着自取灭亡的危险，偷偷地研究操纵行尸，令行尸成军，抵御安黎的方法——可惜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而这一步，恰恰是最致命的一步。 “宝音。”沈嫣儿突然一把抓住宝音的手，恳切地说，“我有一件事情求你。你可不可以不要让这些行尸向北走？如果让苏勒哈达发现操纵行尸是如此简单的一件事，他一定会挥师南下，攻破吉阳。到时候就天下大乱，无可挽回了！” 现在还来得及。只要让苏勒哈达知道，仅凭斐玥一人是无法彻底操纵行尸的，这样他就会有所顾虑，不敢轻举妄动了。 沈嫣儿与宝音想到一块去了。听完沈嫣儿的请求后，宝音一点也没有犹豫就点头答应。她也怕苏勒哈达大举入侵凤凰王朝。于是立即闭上双眼，集中精力干扰着行尸的行动。 一秒钟，两秒钟，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沈嫣儿紧紧抓着宝音的手，紧张得忘记了松开，紧张得连对时间的感知都变得迟钝了。特别是在心脏激烈狂跳的声音对比下，时间的流逝慢得令她无法忍受。 突然，沈嫣儿睁大双瞳，兴奋地叫了一声：“起作用了！”屋檐下离她最近的四五头行尸停下脚步，茫然地扭头向四周环顾。就像找不到方向的动物一样，显得有些焦躁不安。 沈嫣儿又向稍远处望去，惊喜地发现就连几十米外，隔着一排房子的十多头行尸也开始原地打转，不再统一向北前进了。这样的变化就像水波荡漾般，由近及远地徐徐地向外散去。 “太好了，宝音，我们成功了！”沈嫣儿兴奋地低吼起来，抓住宝音的手不停晃动。 然而宝音却依旧紧皱双眉，沉浸在精神世界中无法挣脱出来。她苍白的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水。紧紧咬住的嘴唇上已经从齿缝间渗出血丝来。从她用力的表情中不难看出，她是使出浑身解数才终于把行尸的操纵权从斐玥手上抢过来的。 沈嫣儿担心地望着宝音，闭上嘴不再吵嚷，因为害怕会打扰宝音的意念。随着时间的流逝。受到宝音影响的行尸越来越多。那些行尸就像找不到方向的蚂蚁似的，在地上到处乱走。 看到行尸陷入混乱，沈嫣儿抚摸着胸口，深深地舒了一口气。她轻轻推了推宝音，刚想让她休息一下。但就在这时，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了一抹异常——好像有什么东西迅速从视线的死角附件窜出来。但等沈嫣儿回头一看，却什么都没有了。 “难道是我眼花了？”沈嫣儿自言自语。刚才那黑影的动作只有练过武功的人类才能做到，只能徐徐挪动的行尸不可能拥有那么敏捷的身手。但是附近只有行尸，哪还有活人？ 异样的感觉在沈嫣儿心头徘徊不去。她慢慢扭头，仔细地环顾四周，依然看不到一个活人的影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心底却陡然慌乱起来。一种强烈的不祥感将她笼罩。 “宝音，等一下!”突然意识到危机逼近的沈嫣儿低嚷着一把抓住宝音，在她的肩膀上杭猛拍几下，打断她的意念。“不要操纵行尸了，我们已经被包围了！” 不是被行尸包围，而是被人——被活人！而现在珮城的活人只有一种，那就是安黎的士兵，苏勒哈达的手下！ 深陷在精神世界之中的宝音被沈嫣儿的拍打和叫喊，猛地拉回现实。她惊愕地睁大眼睛瞪着沈嫣儿，沈嫣儿根本就来不及跟她解释，突然感觉到背后窜起一股寒意。 “啊！”下一秒，空中同时飞来十多支箭，其中一支射中了沈嫣儿的肩膀。她尖叫着倒下的瞬间，本能地抱住宝音的肩膀，死死地把她压在屋顶上。 与此同时，其余十多支箭贴着她们的头发从空中掠过。“啪啪”几声射到屋顶的瓦片上，有的被弹飞了，有的把瓦片都生生刺裂，硬卡在裂缝之间没有倒下。 “我们……被，发现了……” 后肩中箭处传来阵阵酥麻的沈嫣儿强打起精神，用顽强的意志力，垂死抵抗着急速侵蚀着她神经的麻药威力。 在渐渐被黑暗覆盖的视线中，她模模糊糊地望见几十数士兵从四周不同的房屋后出现——原来这就是她刚才看到的黑影。士兵一边屠杀行尸，一边向她与宝音躲藏的屋顶靠近。 在变成灰黑色的视野中，离昏迷只有一线之距的沈嫣儿突然看到一抹黑黄相间的颜色闯入眼帘，刺得眼睛痛了一下。 又是那熟悉的虎皮披风。 虽然已经无法看清楚男人的身材样貌了，但是仅凭那充满警示感的标志性颜色，沈嫣儿一下就猜到那人的身份。 他是苏勒哈达——好厉害的敌人。(未完待续。) PS：　　男人强大点还是挺有魅力的哈，虽然是坏蛋。 273 受尽折磨的替身 即便隔着冬季厚实的衣物，从地面透出来的彻骨冰寒依然顺着汗毛钻入体内深处，令沈嫣儿伏在地上的半边身体都被冻得失去知觉，已经不属于自己了。轻轻眨动了一下眼睛，但却无法顺利抬起重得好像嵌了石块似的眼皮。鼻尖能嗅到潮湿的腐臭和淡淡的血腥，耳边隐约传来锁链摩擦的微弱金属响动。 如果沈嫣儿没有猜错的话，这里应该是——地牢。 “既然醒了就不要装死。”冷酷的话语从天而降，砸入沈嫣儿耳中的瞬间，令她陡然绷紧了神经。 这是苏勒哈达的声音！ 虽然只与他见过两面，而且最后一面还是在身中毒箭，快要昏迷之际，但是沈嫣儿却早已把他的声音深深地烙入脑髓。 不是在装死，而是实在没有力气爬起来。 沈嫣儿用力咬紧下唇，不服输地鼓起全身所剩无几的最后一丝力气，缓慢而艰难地以手臂为支撑，倔强地直起了上半身。在这个痛苦而又漫长的过程中，她凭借惊人的毅力，才终于把眼皮微微撑开两道狭窄的缝隙。 暗淡而昏黄的火苗闪动着，伴随着眼皮的眨动轻轻刺入沈嫣儿的眼瞳，照亮了她依然有大量黑雾笼罩的模糊视野。 大约就在前方五步之外的地方，她看到了苏勒哈达如山峦般高大威猛的身影。苏勒哈达隔着铁栏，用没有一丝怜悯的淡漠视线，冷漠而高傲地注视着虚弱得只剩下半条命的沈嫣儿。 “你……”随时都有可能再度昏迷的沈嫣儿硬撑着深吸一口气，提起全身所有力气，想问他“你想干什么”，谁料身后却毫无征兆地突然爆发来一声非常刺耳的愤恨怒骂。 “不要以为抓到我们，你就可以为所欲为！我随时都可以召唤行尸把你们这群嗜血的豺狼撕成碎片！死到临头的时候你可不要后悔！啊啊啊——” 怒骂终止于一声令沈嫣儿毛骨悚然的凄惨长叫。 这是宝音的声音啊！惨叫传来的同时，扑到沈嫣儿鼻尖的血腥味突然变重，甚至还有血点喷射出来的微弱响声。不祥的预感令沈嫣儿的心脏猛烈紧缩起来，她顾不上头部的强烈晕眩，猛地扭头向声源处望去。就是这一望。令她彻底凝固了。 “宝音……”沈嫣儿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迷蒙的双眼因为惊恐和震颤而瞬间睁大到极限。 宝音被十几圈粗大的锁链，牢牢地捆绑在囚室深处的十字刑架上。被拉直张开的双臂上缠绕着像蛇一样的铁链，而在她的手腕处。则被插入了两根管状物，浓黑的液体顺着这两根管子，把她体内的黑血导出到放置在地上的两个大木盆中。 原来沈嫣儿刚才闻到的血腥味，听到的锁链声，全都是从宝音这里发出来的。而宝音身旁还站着一名面目狰狞的士兵。刚才宝音之所以惨叫，就是因为士兵听到宝音对苏勒哈达的辱骂后，毫不犹豫地拔出短刀，残忍地刺进了宝音的侧腰。 不要说撒泼骂人了，失血过多的宝音已经连呼吸都显得非常费力。沈嫣儿不由皱紧双眉，担心地凝视着她在血滴映衬下，显得更加惨白憔悴的脸庞。 她曾处处提防着宝音，时时与宝音唱反调，只因为宝音是凤凰恪派来监视她的人。但是现在，看到宝音被苏勒哈达折磨得不成人形。才蓦然意识到——宝音不是敌人，而是同伴啊！ 即便是曾经被自己恨之入骨的凤凰恪，这一刻在沈嫣儿心中也变成了一股值得依靠的力量。她终于可以理解凤凰恪对安黎的憎恨，终于明白为什么凤凰恪不择手段地想要将其歼灭。 面对如此残忍而又狡猾的敌人，任何仁慈和天真都是愚蠢的自取灭亡。以武制武，以强制强——此刻沈嫣儿在鲜血的教训中，才终于产生了与凤凰恪同样的信念。 不能让安黎掌握控制行尸的方法，不能让安黎的行尸成军，不能让苏勒哈达挥师南下，甚至不能让他——继续活下去。 他的生命。是对全天下的威胁！ # “皇上——” 凤凰王朝皇宫深处，御书房内，安公公突然发出一声惊呼，一个箭步冲上去扶起了一头倒在书案上的凤凰恪。 正在批阅奏折的凤凰恪刚才还好好的。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丢下朱笔，重重倒下。幸好是坐着的，只是额头磕了一下，如果是站着的，只怕会摔得鼻青脸肿。 凤凰恪体质康健。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吓得安公公慌了神，差点就要下令侯立在外的侍卫去把御医请过来。但稍微恢复清醒的凤凰恪却轻轻拦住他，低声说：“朕不要紧……” 疲惫地摇了摇头，显得十分萎靡，就好像大病初愈似的憔悴不堪。微微泛出苍白的嘴唇翕动着，在不安的叹息中，沉重地吐出一句：“是她出事了……” 安公公露出不解的神色，而凤凰恪却没有加以解释。 只要自己明白就够了，刚才的昏迷是受到同生咒的影响。 吉阳方面近日没有任何消息传来，这样的宁静反倒令凤凰恪更加不安。“他们一定是遇到‘那个人’了……” 凤凰恪轻声低吟着，但是安公公却一个字都听不懂，茫然地问道：“皇上，你在说什么？” 凤凰恪阖上奏折，缓缓起身，抬头望向北方。那里是沈嫣儿和宝音离去的地方，也是凤凰南华和易香惜镇守的边境。 “传朕旨意，即日启程前往吉阳！” 坚毅的表情和紧抿的嘴角都透出决一死战的觉悟。该来的终于来了。苏勒哈达，你欠我的那条命——早该还回来了。 # 与此同时，珮城司长的地牢内，苏勒哈达隔着铁栏，面无表情地望着阴影深处受尽折磨的宝音。面前令沈嫣儿胃里泛起阵阵干呕的血腥画面，在他眼中却是不值一提的。 他依然用那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低沉沙哑而又充满威信的声音，轻缓地说道：“要让阿恪来到珮城，根本就不用飞鸽传书，也不用派使者传信，原来还有这么便利的方法……” 说到这里嘴角才微微抽动，露出一抹残酷的冷笑。 他继续说：“所谓同生咒，不仅可以令人死而复活，而且还可以令两人共享同一条生命。你成为了他的替身，可以替他去死。而如果你的生命危在旦夕，他也会有所察觉……”(未完待续。) 274 城门悬饵 “你是……怎么知道的……”黑暗深处的宝音微微抬头，在咬牙切齿中，顽强地挤出这句断断续续的质问。 听到这里沈嫣儿的心中猛地一颤，不可名状的强烈恐惧瞬间侵蚀全身。为什么苏勒哈达也知道同生咒？他到底知道多少东西？关于同生咒的秘密，当初逃出皇宫后，小黑只告诉了她一半，刚才苏勒哈达话中的替身一说，她还是第一次听到。 这应该是黑血族的至高机密，他为什么会知道？ 面对深不可测的敌人，沈嫣儿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这是恐惧，强烈的恐惧，近乎绝望般的恐惧。 关于自己和小黑的一切，都是小青向苏勒哈达泄的密。但是这些就连沈嫣儿都不知道的事情，小青肯定就更不知道了。 他究竟是从何得知的？ “呵呵……”这时牢房深处非常突兀地传来两声宝音的干笑。那是猜到答案后，并对答案感到轻蔑时才会发出的苦笑。 “看来那个卑鄙无耻之徒，这次又当了叛徒……” 就像是为了回应宝音这句话似的，囚室外苏勒哈达的身后慢慢走出一个人影。人影身穿漆黑的，带有强烈宗教色彩的服装，巨大的兜帽遮住了上半张脸，显得格外阴森诡异。 沈嫣儿的心口猛然紧缩，闷得喘不上气。因为她一眼就认出人影不是别人，而是当初与她一同逃出皇宫，后来又与斐玥为了报仇而重回珮城，正好落入苏勒哈达圈套的男人。 “乌察……”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声念出这个不祥的名字。沈嫣儿像宝音一样，嘴角苦涩地扯出一抹冷笑。 乌察不惧囚室中两名女子仇恨的目光，用低沉的声音，缓慢而清晰地说道：“一个人可以操纵行尸，但两个人却会互相干扰——所以你与斐玥，只能留下一个。我只能选择斐玥。你们认为我投靠安黎是背叛。但是我却认为，这才是我最后的一条活路，因为当初逃离皇宫时，我已犯下挟持君王的死罪。” 的确如此。每个字都正确得令沈嫣儿找不到话去辩驳。如果把自己换到他所处的境地，应该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吧。 只要得到斐玥，宝音就变成了多余的障碍。 “为什么……不杀了我？”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虚弱不堪的宝音冷笑着，用倔强的目光愤然怒视着强大的苏勒哈达。 苏勒哈达轻声叹了一口气，冷峻的脸庞缓缓浮现出温和的曲线。沈嫣儿可以从这微妙的变化中。推测出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因为能让鬼神般的他露出这种表情的，就只有一个人。 “是同生咒救了你，我不希望阿恪遇到危险。”低沉的嗓音深处，藏着一丝无奈的叹息，苏勒哈达的眼神中蒙上了一层阴影。 他与凤凰恪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为什么每次提到凤凰恪时，总会显得如此难过？沈嫣儿的心脏激烈地跳动起来。 黑暗中，宝音强撑着继续问道：“所以你们放我的血……是想让我昏迷？”昏迷之后就会失去意识，就不会干扰斐玥操纵行尸了。这就是苏勒哈达下令放血的意图所在。 苏勒哈达轻轻点头，重新绷紧冷酷的脸庞，面无表情地说：“你很聪明。从发现你没有让行尸向你所在的地方移动，而是让它们在城里随意走动时，我就知道了。但是，你却依旧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所以才落得现在这幅下场……” 双目微闭的宝音艰难地抬起头，不服地望着苏勒哈达。 苏勒哈达接着说：“对行尸的操控力由近及远渐渐减弱，所以受到干扰最明显的地方，就是你们的所在地。我用这个办法锁定了你们的位置，并下令士兵将你们包围。” 听到这样的答案后，宝音倔强的目光变得黯淡无光。她轻轻冷笑了几声。然后心服口服地点了点头。 “煊黎……”宝音哽咽着问出最后一句话，“在哪里？” 这也正是沈嫣儿迫切渴望知道的，所以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立即把视线转移到苏勒哈达的脸上。希望从他的口中听到答案。谁料这时苏勒哈达也把目光移到了沈嫣儿的脸上。 四目相对的瞬间，沈嫣儿猛地打了一个寒颤。她从苏勒哈达的眼中看到的是阴谋和残忍。 “我也很想见他。但是他躲得很好，我没有任何线索。”苏勒哈达高傲地俯视着地上如蝼蚁般渺小而脆弱的沈嫣儿，“但我相信你可以帮我把他引出来，当然，前提是……” 微微拉长的尾音后。他用来自地狱的声音宣布。 “必须要让他知道——你在我手上。” # 翌日清晨，沈嫣儿被绑在了珮城城门口的旗杆上。 距离地面大约二十多米，脚下密密麻麻的一片行尸全都仰起脖子，用苍白的眼瞳望着在半空中痛苦挣扎的沈嫣儿。 一旦掉下去就被撕成碎片，沈嫣儿也知道不能乱动，但是双手被反绑，整个身体都被绳索缠绕，完全悬空后，她根本就无法保持静止，一点微弱的移动就会变成秋千般的惊险晃荡。 从天色微明开始，沈嫣儿已经被挂在半空一个多时辰了。无论是体力还是精神，都快达到极限。渐渐变得刺眼的阳光照射在她布满血污，肮脏不堪的身体上，被绳索紧紧勒住的地方全都已经出现了深深的勒痕，双腿和脖子都已经麻痹了。 “王爷，她快要撑不住了。”城门上，表情凝重的托娅上前两步，走到冷眼注视着沈嫣儿的苏勒哈达身前，抱拳求情。 苏勒哈达一言不发，只是轻轻挥了挥手，示意托娅让开。 但是托娅却固执地站在原地，保持着低头抱拳的动作。 看到她态度如此坚决，苏勒哈达有些诧异地抬眸望去。两人的目光在寒风中无声地碰撞着，最终苏勒哈达终于开口了。 “她越是痛不欲生，与她有同生咒的煊黎就越能感到她的所在，越能尽快赶来救她。这个道理你应该比我更明白。” “但是……她身体羸弱，恐怕真的要撑不住了……” “这无所谓，最重要的是把煊黎逼出来。”苏勒哈达对托娅的求情无动于衷，用理智到冷酷的声音打断了托娅的话。(未完待续。) 275 行尸的混战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据你所报，煊黎无法操纵凤凰王朝皇宫中的行尸，但却可以操纵咬过他的行尸。宝音和斐玥操纵行尸时会互相干扰，虽然我们囚禁了宝音，令她陷入昏迷，但是难保黑血族其他人不会与斐玥产生干扰……” 听到这里，被悬挂在半空的沈嫣儿扭头向苏勒哈达望去。 “唯有他是特殊的。斐玥和宝音都无法干扰他，整个黑血族也无法干扰他。他才是我真正需要的，必须得到他，才能真正随心所欲地操纵行尸。”苏勒哈达清晰的思路早已把一切问题想透，这就是他必须要活捉煊黎的原因所在。 “可是，如果沈嫣儿死在你手上，他就算自杀也不会听命于你。”托娅言辞越发激烈起来，情绪微微有些失控，向苏勒哈达低嚷道，“你应该以德服之，而不是以武屈之！” 强硬的言辞掷地有声，就连半空中精神萎靡的沈嫣儿都震了一下，惊愕地蓦然睁大双瞳，竟不由自主地替托娅捏了一把冷汗。 勉强抬起沉重的眼皮，紧盯着苏勒哈达的表情。她虽不敢说对苏勒哈达有多了解，但这几次狼狈的交锋都足以令她确信，苏勒哈达绝非可以忍受如此顶撞的心胸豁达之人。 然而，苏勒哈达却忍住了。 冰雕般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既不恼怒亦不动摇，英气逼人的眉眼之间没有流露出任何一丁点感情的波动，平静得仿佛双耳失聪的聋子一样。【ㄨ】 沈嫣儿屏住了呼吸，视线直勾勾地盯着他。 同时屏住呼吸的还有托娅。她下意识咬紧嘴唇，表情渐渐僵硬，虽然眼睛依然望着苏勒哈达不敢移走，但目光却明显失去了最初的勇敢，转而被惊恐不安所取代。 空气冻结了，苏勒哈达沉默着。 因为沉默，时间变得无限漫长。 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沈嫣儿的额头已经微微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她才听到苏勒哈达波澜不惊的声音淡淡地响起。 “自己掌嘴。”无比清淡的四个字，仿佛呼气般连声带都没有震动，但却裹挟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肃杀之气。轻轻抬眸，正面对上托娅恐慌的目光。就这样默默地注视了一会儿。 托娅认输了，输得五体投地般垂头咬牙，然后抬手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耳光。不敢留一点力气，脸颊被打得瞬间红肿起来。而她却还要颤抖而哽咽地说：“谢王爷惩罚，属下知错。” “退下。”苏勒哈达微微抬起下巴。依旧用那明明不重，却又重如千钧的声音下令。 托娅不敢有丝毫迟疑，乖乖退回到最初的位置，低着头再也不敢吭气。好像是因为后怕，她的身体止不住地轻颤着。 一直屏住呼吸的沈嫣儿看到这一幕后，整颗心都已经寒透了，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冒冷气。清晨渐渐明亮起来的阳光落在苏勒哈达肩头的虎皮上，令神志不清的沈嫣儿一阵恍惚，只觉得眼前是一只可以带来血雨腥风的非凡猛兽。哪怕他杀人，不动刀。甚至不说话，都散发出随时能吃人的危险之气。 凤凰恪为什么挑上了这样的敌人？ 几乎是本能的恐惧令沈嫣儿视野恍惚，头晕目眩。 突然，苏勒哈达平视着前方，说：“他来了。” 视线的方向是城门外苍凉的荒园，没有半个人影，只有呼啸的冷风卷着行尸的嚎叫声刮飞的枯草在半空中放肆地飞掠。 苏勒哈达口中的“他”，只有可能是小黑。 但是体力不支，随时都有可能昏迷的沈嫣儿打起最后一丝力气，向苏勒哈达所望的方向望去。却什么都望不到。 苏勒哈达凭什么肯定小黑来了？ 正当沈嫣儿深陷疑惑，满腹不解时，以托娅为首的大约二十名精兵好像察觉到什么似的，齐刷刷地拔出武器。瞬间进入大敌当前的严密戒备状态。 直到这时，憔悴的沈嫣儿才微微感觉到脚下的行尸有些异常。吼声突然变大了，变得凶猛而惨烈。那是行尸对敌人发动攻击时特有的叫声，只可惜双耳只剩下嗡嗡幻听的沈嫣儿已经听不真切了。 小黑，快逃……不要来…… 被悬挂在城门上一个多时辰的沈嫣儿根本不敢往下看，但她依稀知道脚下的空地上至少也有两三百头凶猛的行尸。小黑单枪匹马绝对不是尸群的对手。就算有神秘的黑血护体，好歹不会死亡，但也逃不过血流成河、伤痕累累的下场。 小黑，你不能落在苏勒哈达的手上…… 他比凤凰恪更可怕，快逃，快逃…… 很想高声嘶吼，让不知在何方的小黑及时逃命，但是涩哑的喉咙中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即使拼命张大了嘴，吸足了气，但最后发出的却是连自己都几乎听不见的微响。 “王爷，要杀掉这群行尸吗？” “不必，反正行尸爬不上城楼，威胁不到我们，索性就让它们两方大打一场，我倒是好奇行尸是否也有强弱之分。” 恍惚之际，托娅和苏勒哈达的对话传入耳中，沈嫣儿紧蹙双眉，愈发疑惑。他们在说什么？什么双方大打一场？ 想到这里，沈嫣儿缓缓低头向下望去，模糊的视野中赫然出现三四百头行尸混战在一起互相撕咬，抓扯着的恐怖场面。黑压压一片蠕动的腐朽人头中，夹杂着血淋淋的内脏和肉块，还好沈嫣儿看不清楚，不然只怕会吐出来。 此刻，沈嫣儿终于猜到了现在的形势。 是小黑操纵着另外一批行尸杀到了。 所以苏勒哈达才会说出想看两群行尸谁更强这种话。 顾不上害怕，沈嫣儿拼命睁大眼睛，挤出最后的意识，在其中搜寻着最担心的那个人。 没有，没有，到处都没有…… 小黑在哪里？他躲起来了么？ “不太对劲，先把她放下来，可能有诈。” 这时，苏勒哈达也发现小黑并未混在行尸群中，非常警惕地沉声命令士兵先把沈嫣儿从旗杆上放下来。(未完待续。) 276 坠楼 在苏勒哈达的示意下，两名士兵来到城楼石栏边，探出上半身把沈嫣儿从半空放了下来。 双脚重新落地的沈嫣儿完全无法站立，已经失去知觉的膝盖差一点就要跪到地上，但胳膊却被那两名士兵强硬地架着，整个人就好像晾衣绳上的衣服似的，在寒风中摇摆不定。 “你想，怎么样……”沈嫣儿轻轻抬眸，发出微弱的声音，其实心中早已猜到了几分。虽然把她悬挂在旗杆上的绳索已被解开，但是反绑着她双手的绳索却依旧勒得又紧又狠。 苏勒哈达用淡漠的目光示意士兵把沈嫣儿压到他面前。 沈嫣儿还没有反应过来，架着她的两名士兵就直接把她硬拖到苏勒哈达的面前。突然，肩膀上被狠狠拍了一掌，毫无反抗能力的沈嫣儿瞬间趴倒在地，而且还向前滑出半步远，头顶差点就要碰到苏勒哈达左脚那只刺绣着精美苍鹰图的皮靴上。 全身骨头都好像散架一样，沈嫣儿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还没缓过这口气来，只觉得头皮突然又痛又麻，脑袋不受控制地向上抬起。半秒之后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被人揪住了。 颈项处柔嫩的皮肤被拉得几乎快要撕裂，痛得龇牙咧嘴的沈嫣儿本能地向上望去，发现揪着她的不是别人，正是苏勒哈达本人。不要说什么怜香惜玉了，沈嫣儿觉得自己在他眼中连条狗都不如，毫无尊严可言，任他宰割，任他欺辱。 “不要再躲了……”苏勒哈达微微仰头，缓慢地移动目光，向四周望去。 在沈嫣儿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狭长而紧绷的下巴，他在沈嫣儿眼中变得更加强不可摧。他身体的阴影化作一股无法形容的强大压迫感笼罩下来，令沈嫣儿连反抗的本能都丧失了。 难怪小青不敢违抗他。他就是这样一个可怕的男人。 苏勒哈达不管沈嫣儿有何感受，站在由他支配的城楼上，望着在眼前蔓延的行尸战场。以及更远方的茫茫荒原，又望向城楼左右两边的尽头，甚至每一名士兵头盔下的面容。 但是，他依旧没有发现他在等的那个人。 小黑没有现身。但是他的确就在附近——就连沈嫣儿就已经感觉到了。快逃啊，小黑，你不是他的对手! “想救她就站出来。” 苏勒哈达似乎有点不耐烦了，揪住沈嫣儿头发的右手猛地用力，硬是把极度虚弱、弓腰驼背的沈嫣儿扯得全身笔直。悬在空中，只剩下绷紧的脚尖能勉强地在地面滑动几下。 “不然我就杀了她。” 发出这句威胁后，他的右手依旧揪着沈嫣儿的头发，左手自然垂落，没有掐住沈嫣儿的脖子，也没有抽出剑刃。 如果换成其他人，不会令人感到死亡逼近的恐惧，但是他却不一样，亲眼见过他是如何杀死静好的沈嫣儿比任何人都更清楚，他不是在开玩笑。他的威胁是认真的。 但是—— “小黑。不要出来！”沈嫣儿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 就算会死，也不想连累小黑。勇气战胜了绝望，令她发出最后的反抗。希望小黑逃生的真切心意，远远凌驾于对死亡的恐惧之上。嘶哑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被寒风吹散，越来越悲凉，越来越凄厉。 “这是陷阱，千万不要出来！他不会杀我的！” 沈嫣儿是聪明的，而且她知道苏勒哈达也不蠢。 了解同生咒的苏勒哈达，不可能杀死以小黑为替身的沈嫣儿。沈嫣儿要死只会是一种情况，那就是小黑先死。 “我不会杀你。但却可以让你变成残废。” 被看穿的苏勒哈达再度用力，把沈嫣儿又提高了几分。 这次，就连沈嫣儿拼命绷紧脚尖，也够不到地面了。 “小。黑……”喉咙快被扯断了，声音更是发不出来。双手被反绑在身后的沈嫣儿就像被铁钩挂在肉铺上的肉一样。 “王爷。” 这时，突然有个意外的声音传来，令沈嫣儿诧异得忘记了挣扎和呼喊。艰难地移眸望去，只见脸上还带着鲜红掌印的小青上前两步，走到苏勒哈达的身侧。 “请你。不要这样伤害她……” 小青的话语声低沉中带着颤抖。她甚至不敢看着苏勒哈达的眼睛，一直低着头，用在极度畏惧之中却仍硬撑着的，听上去令人格外同情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着。 “她不仅是凤凰恪信赖的人……” 凤凰恪这个不应出现在这里的名字，令沈嫣儿微微一震。脑海中一片空白，她竟猜不到托娅接下来要讲什么。而当托娅真正把后半句话讲出口以后，她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更是，所爱的人……” 为什么向苏勒哈达求情要用如此奇怪的理由？沈嫣儿无法理解，但是她却清楚地感受到，苏勒哈达在听到这句话的下一个瞬间，那股野蛮得可怕的力气忽然间松懈下来。 “阿恪，爱她？”缓缓垂下右手，将沈嫣儿放回地上的苏勒哈达扭过头，盯着托娅，不敢置信地确认了一遍。 由始至终一直垂着头，不敢抬起半分的托娅，非常肯定地回复了一声：“是。”也许正是如此坚定的语气，才令苏勒哈达相信了这句连沈嫣儿自己都不信的救命之言。 不知是出于什么想法，苏勒哈达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揪住沈嫣儿头发的右手终于松开了。那并非突然想通后将沈嫣儿释放，而是在悲伤中彻底失去力气的一种表现。 头皮不痛了，但依旧麻得厉害。眼前阵阵发黑的沈嫣儿急喘着，软瘫在地上。 说时迟那时快，突然之间，空中飞来一团碗口大小的球型黑影！黑影后面还拖着一根细丝状的东西，刷刷几下就把沈嫣儿的身体紧紧缠绕住了。 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的沈嫣儿瞬间就被拉向石栏。在细丝强大的力量下被扯得失去平衡，上半身猛地向后仰去！ 这个瞬间，沈嫣儿一个念头。 下面就是仍在激烈厮杀中的行尸，掉下去就死定了！(未完待续。) 277 石碑后的人 瞬间的失重令沈嫣儿疲惫的身体仿佛失去知觉般没有任何感觉。她吓得连叫都没能叫出来，但是恐惧的下一秒，却有一种奇妙的熟悉感将她笼罩，令她本能地喊出一声：“小黑？” 涩哑的声音在感觉到身体重重坠地的同时发出，扑鼻而来的强烈腐臭味令沈嫣儿晕眩不已。她已经无法思考其他的事情了，因为迅速从上方笼罩下来的无数腐朽手臂已将她包围。 她没有直接摔到地上，而是落到行尸群中。行尸腐烂的肉体成为她的垫背。与此同时，还感到背后有一团熟悉的温暖正紧紧地抱着自己，但却连回头去看他一眼确认的时间都没有。 密密麻麻的行尸疯狂涌上，张开血盆大口向沈嫣儿咬来，吓得她“啊——”地一声，从喉咙深处发出凄厉的嘶吼，下意识抬起双臂挡住头部。就在这个时候，身体突然上浮——被一直在身后保护着她的黑影拉了起来。 “别怕。”急促而低弱的声音突然从耳边传来，沈嫣儿几乎热泪盈眶。虽然之前就已经猜到黑影的身份，但是在听到这两个字之后，她才终于可以清清楚楚地确定一个事实——果然是小黑，小黑冒死来救她了。 以小黑的武功，明明一个扫腿就能把围在周围的行尸扫平一片，但是他却没有这么做。而是迅速掀起披在肩上的一块染满血污的麻布，盖住沈嫣儿的头，用手微微向下按，示意沈嫣儿把身体伏低。刚才他就是裹着这块东西藏身于行尸群中，趁苏勒哈达不备从外墙偷偷爬上城楼，再用细丝将沈嫣儿拽下。 麻布下那股难以形容的腐臭味刺激得沈嫣儿差点吐出来。她发出一声痛苦的干呕，用手紧紧捂住嘴巴，却还是呕出了一点胃液。幸好离他们最近的一圈行尸受小黑控制，没有攻击他们，而是与稍外层的其他行尸激烈地厮打着。 “跟我来。”麻布下的小黑一手紧紧抱住沈嫣儿的肩膀。另一手握着一把刃口还挂着血的短刀，半弯腰地弓起身子带着沈嫣儿，从行尸与行尸的缝隙之间吃力地向外挤出。实在挤不出去的时候就直接用刀把挡住的行尸拦腰斩断。 “别让他们逃了！”城楼方向传来苏勒哈达响彻云霄的喝令。如同头顶轰然炸响的惊雷，吓得沈嫣儿不自主地缩起来。 “别怕。”但是小黑却只用了两个字。就令她放松下来。 头顶传来箭雨刷刷射下的恐怖声音。虽然被麻布隔断的视线已经派不上用场，但是凭借嗅觉、听觉和直觉，沈嫣儿可以想象出行尸在遮天蔽日的密集箭雨下一头头倒下的壮观画面。 难怪小黑不敢把身体直起来，原来怕的就是苏勒哈达下令箭攻。染满血污和内脏的麻布，成为他们最好的伪装和保护。不仅令城楼上的弓箭手无法看清他们的位置。又可以不让敌方行尸产生攻击性，真是一举两得。 在行尸群中艰难地穿梭了足有一刻钟，沈嫣儿终于在小黑的保护下，钻出行尸群，逃到飞箭的射程之外。 当小黑掀开麻布的瞬间，已经闭气到极限，缺氧得快要昏迷的沈嫣儿才深深地换了一口气。虽然行尸惨烈的战场上弥散着的依旧是刺鼻的腐臭，但是却远远没有麻布下的小空间里那么浓烈了。 小黑扶着几乎快要站不稳的沈嫣儿继续向南方逃去。南方，就是吉阳的方向。珮城的城楼下已经被行尸淹没，几乎全城的行尸都集中在这里。就算是苏勒哈达也不可能追出来。 眼睁睁看着两个人质逃走，苏勒哈达气得捏紧右拳，在石栏上重重地砸了一下。 托娅上前一步，问道：“王爷，还要追吗？” 虽然大军要想冲出去必然损失惨重，但是少数精锐却可以凭借过人的本领闯出行尸群，进行追击。 但是苏勒哈达却在一声叹息后，轻轻摆手，淡漠地回了一句：“不用追了……”说话间，抬眸向远方已经快要与沈嫣儿一起消失在一座小山丘后的小黑望去。自言自语般低沉地说：“他逃不掉的……我迟早会抓到他……” 若非没有九成以上的把握，绝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语气。熟悉苏勒哈达脾性的的托娅扭头望着他慢慢软化的唇角曲线，竟看到了半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心脏陡然一紧，下意识望向沈嫣儿消失在山丘后的最后一抹身影。不安地皱起了眉头。 # 珮城外广袤的荒园上野草早已枯黄，被酷寒的天气冻得紧紧地贴在地面上。冻土坚硬如铁，令人一点也没有行走在野外的感觉。行尸的嘶吼声早已听不见了，但沈嫣儿的耳边却依然残留着朦胧的幻听。不知是不是被苏勒哈达吓怕了，总觉得他随时还会出现，每走十来步就敏感地回头向后望去。 没有追兵。没有异常，反倒令沈嫣儿觉得更加不安。 “逃到这里就安全了。”突然，扶着沈嫣儿肩膀的小黑停下脚步。蓦然回过神来，发现路边立着一块石碑，用安黎文字深刻着珮城二字——原来竟已来到交界地了。 而更令沈嫣儿惊讶的是，石碑后还坐着另一个人。 “苗璞？”愕然地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她。 苗璞受了伤，显得有些虚弱，听到沈嫣儿喊她后只是微微抬头，没有任何表情地望了一眼。她的手臂和腰上都缠着从衣服上撕下的布料，依稀可以看见从深处沁出的血迹。 “没想到你真把她救出来了。”苗璞移眸小黑，不知是嘲讽还是惊讶地冷笑着说了一句，然后抬手扶着石碑，下身用力抬起，缓慢而吃力地想要从地上站起来。 见状，沈嫣儿急忙上前扶着她，还关切地问道：“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放心吧，是被剑所伤，不是被咬伤的。” 沈嫣儿的一番好意却遭到误会，心里自然有些酸楚，而脸上没有显露出来，只是不知再说什么，轻轻地闭上了嘴。(未完待续。) 278 重归虎穴 回想起不久前在城楼上，小黑抛出石栏，紧紧缠绕住她身体的细丝，正是当初在万人冢里苗璞所使用的武器。只怪筋疲力尽的沈嫣儿已经无力思考了，不然早就应该想到小黑与苗璞在一起。而那奇特的丝线，就是从苗璞那里借到的。 宝音曾告诉过沈嫣儿，行尸泛滥后，苏勒哈达立即把她、斐玥、苗璞和乌察四名人质挟持在身侧。而在遭遇一波行尸进攻时，宝音在混乱中逃出，由于逃得匆忙，她也不知道其他人脱困没有。现在苗璞与小黑在一起，而且身上还受了剑伤，所以沈嫣儿推测她应该就是那时紧随宝音逃走的第二人。 九死一生逃出行尸泛滥的珮城，三个人都是满脸的倦容，就连木头人般不怕痛不怕饿的小黑，也明显露出了憔悴之色。三个人破烂的衣衫上染满斑斑血迹，刺鼻的腐臭味在寒风中也没有消散。从骨髓深处涌出的困乏感令三个人都没有太多话语，他们都在沉默中休息和思索着。 待气息稍微平缓下来，沈嫣儿静静地讲出她所知道的情报：“乌察已经叛变了，如果斐玥还爱他，就不会跟我回吉阳。现在我们的人中，还留在珮城，并且还活着的，就只剩下……宝音了……” 因为被放血而陷入虚弱状态，命悬一线的宝音是目前处境最危险的人。如果说出实情，小黑一定会去救她，沈嫣儿不忍心让小黑再返回身后那座死城之中，但是…… 难道就能对宝音见死不救吗？ 沈嫣儿的良心上过意不去。诚然，她至今仍不确定难以捉摸的宝音究竟是敌是友，但是宝音曾在珮城沦陷之时，从丧尸，从小青手上救过她。这都是不争的事实。 “我们……”没说几句话就已虚弱得微喘的沈嫣儿轻轻闭上眼睛，“必须尽快救出宝音，不然……她会死的……” 她用了最恐怖的字眼，也知道这句话出口后的分量。她用这句话断送了自己唯一的活路。再次把自己和小黑，甚至可能还有苗璞，都逼回了刚刚逃脱出来的人间地狱。 “你说什么？”苗璞上前一步，抓住了沈嫣儿的肩膀。 沈嫣儿吃痛。微微呻吟，抬头望向小黑。神情肃然的小黑深压双眉，扭头望向珮城的方向，仿佛随时都会拔腿冲回去。 宝音在小黑心中就是有这么重的分量。 沈嫣儿早就知道，虽然知道。却忍不住在心底叹息。这样的小黑太容易被利用，太容易受伤甚至丧命。他仿佛永远是为了别人而活，而不是为了他自己。 沈嫣儿一点也不吃醋，只是深深的担忧，但同时她也明白，这就是她爱上他的原因。 接着，沈嫣儿缓缓把宝音的处境讲了一遍。 听完后，苗璞立即说：“照这样看来，苏勒哈达不会让宝音死，只会让她受点苦。我们不应该浪费时间。而应该立即赶回吉阳。就算要救她，也要等与宁王会合之后才能行动。” 苗璞理智的发言也正是沈嫣儿的心中所想。如果换成是以前的自己，也许轮不到苗璞开口，她自己在讲出宝音的处境后就会告诉大家“赶回吉阳”才是最聪明的做法。然而遗憾的是，今时不同往日，沈嫣儿清楚地意识到了自己的改变。 理智不再拥有强大的说服力，取而代之的是奇妙的感性。 再次抬眸望向小黑，清澈的眼神中充满真挚。这是爱上一个人后才会出现的感情用事，哪怕明知道是自讨苦吃，明知道是愚昧至极。沈嫣儿也无法阻止自己不说出这句话。 “如果你想救她，我们再想想办法……” 其实哪有什么办法可想？就是在自寻死路的过程中，带着渺小的希冀去做垂死挣扎罢了。只是一场用生命的赌博而已。 沈嫣儿明白，苗璞明白。小黑。也是明白的。 这时，他收回眺望珮城的目光，凝视着沈嫣儿认真的表情。干涩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似乎有话想说，却欲言又止。 沈嫣儿猜测着他的想法。 他不可能像苗璞一样，主张丢下宝音返回吉阳。也不可能把弱小的沈嫣儿带去鬼门柜。所以。他只剩下唯一的办法。 “你们，先回吉阳吧。” 小黑说出了沈嫣儿的猜测，每个字都一样。 他决定独闯虎穴，拼死救出宝音。 沈嫣儿没有阻拦，而是轻轻点头，带着冷静的表情。 反倒是苗璞反应激烈，低喝道：“你疯了么？珮城已经彻底沦陷，如果只是从丧尸群中救出宝音还有希望，但现在宝音已被苏勒哈达囚禁了呀——你怎么可能从苏勒哈达手上救出她？” 明知道不可能，也要竭尽所能地尝试。这就是沈嫣儿认识的小黑，所以她并未阻拦。从她开口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这样的结果就已经出现在她的脑海之中了。但是…… “为了不让宝音干扰斐玥操纵行尸，苏勒哈达会让宝音陷入昏迷状态。所以，就算你可以找到她，也很难把她救出来。你孤身前往毫无意义，必须有我帮忙才能完成任务。”坚定的语气显示出沈嫣儿的决心。她不能退缩，因为小黑需要她。 她的话如此正确，令小黑无法反驳，只能怔怔望着她。 “而且，陪你一起回珮城的只能是我，不能是苗璞。因为苗璞必须返回吉阳搬来救兵，我们才有活路，而我一个人是不可能从这里去到吉阳的。所以，这才是最好的排兵布阵。” 苗璞返回吉阳，而沈嫣儿与小黑返回珮城。 “可是……”小黑似乎还想反驳什么，但却找不到理由。 “我陪你去。”沈嫣儿生硬的话语插入小黑变弱的尾音。虽然她没有小黑那么顽强的生命力，也没有苗璞那么高超的武功，但是在分析局势和运筹帷幄上，她却有着绝对的自信。 “我知道宝音被关在哪里，必须趁她被苏勒哈达转移之前把她救走。没有时间耽搁了，现在必须听我的。” 说着，沈嫣儿用眼神示意苗璞立即赶回吉阳，神态威严肃穆，令人不敢发反抗。稍作犹豫后，认清形势的苗璞叹了一口气，扭头离开——向着凤凰南华和易香惜所在的吉阳而去。(未完待续。) PS：　　这个五一玩得太久了，半个月没有更新，都快忘记登录密码了。 另外，这个月有本新书出版，现在已经开始预订了。地址如下： ?id=530427420958&spm=a310v.4.88.1 如果地址没用了，可以直接搜书名《我的青春以你为名1偶像来了》 279 藏身 苗璞离开后，沈嫣儿和小黑在界碑处原地休息。刚经历过一场逃生大战的两人都已经筋疲力尽，能坚持着从城楼走到这里已经算是奇迹了。时间已过正午，寒冬罕见的烈日炙烤着头顶。两人背靠背地边吃干粮裹腹，边讨论如何营救宝音。 “只要苏勒哈达还在珮城，我们就没有机会救出宝音。唯一的办法就是逼他仓皇退出珮城，而且还要仓皇得自顾不暇，顾不上带走宝音……”沈嫣儿低声说出自己的思路。 在苏勒哈达的眼皮底下，无论想出什么天衣无缝的计划，最终都会被识破，被追捕，最后落得前功尽弃的下场。要想成功营救宝音，必须首先排除苏勒哈达这个最大的障碍。 “他已可以通过斐玥控制行尸，利用现有行尸制造变乱肯定行不通了。只有像刚才在城楼下那样，令双方行尸混站起来，并且还要令苏勒哈达处于劣势，他才有可能乱掉阵脚。” 咬过小黑的行尸再咬其他行尸，就可以把尸毒传播出去，所以只要有充足的时间，被小黑控制的行尸在数量上可以占据优势。但是这个过程非常缓慢，当苏勒哈达意识到形势不利于自己时，大可马上做出有条不紊撤离的决定。宝音肯定也会被他押回安黎。这样沈嫣儿的营救计划就泡汤了。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瞬间扭转战局，令苏勒哈达猝不及防呢……”紧蹙双眉的沈嫣儿陷入深思。她一直自言自语着梳理思路，但却始终无法解开这道难如登天的题目。 “嫣儿。” 就在沈嫣儿沉思之际，小黑突然发出一声急促的低唤。 沈嫣儿立即扭过头，看到小黑严肃地绷着脸，凝视着自己。还不等“怎么了”三个字问出口，小黑就已趴在地上，把耳朵紧紧贴在干涸的地面上，全神贯注地倾听着什么。 于是沈嫣儿也学着他的样子，把耳朵贴在地面听了听。一开始什么都没听见，过了好一会儿。突然，耳边传来微弱的响声。那响声越来越大，不一会儿就已形成洪流，令沈嫣儿大惊失色。忍不住低叫起来。 当她意识到响动的真相时，表情瞬间又惊转喜，克制不住心中的兴奋，一把抓住小黑的肩膀说：“太好了，小黑。我知道怎么扭转战局了……”激动得喉咙都已经哽咽了。 这下所有人都有救了！沈嫣儿之所以有这个自信，是因为从地面传来的响动——正是千军万马浩浩荡荡行军时特有的，山崩地裂般震撼的马蹄声。 这里是两国的交界处。从与珮城相反方向赶来的军队，其身份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宁王率领的凤凰王朝的驻边军！ 从时间上算起来，宁王凤凰南华应该已经得知珮城异变的消息，所以火速率兵赶来探查，以免行尸泛滥到吉阳地界。 “从马蹄声听上去，宁王这次带兵的人数远远超过苏勒哈达。只要苏勒哈达看到这支军队扬起的沙尘，一定会立即撤出珮城。就算他撤退前命令士兵却地牢带走宝音也没用，因为从几名一心想要逃命的士兵手中抢到宝音。应该不是难事。” 终于看到成功的希望，沈嫣儿疲惫的脸上浮现出自信的浅笑。虽然已经累得濒临极限，但是依然要坚持下去。因为危在旦夕的宝音还在等她，也要让苏勒哈达知道凤凰王朝的厉害。 # 重返珮城，不像逃离时那么慌张，沈嫣儿和小黑故意放慢速度。一是为了保存体力，二是为了等待天黑。珮城外围是一片空旷的荒原，光天化日之下行动太醒目，所以需夜幕掩护。 大约三更时分，经过半日休息后已经精神饱满的沈嫣儿和小黑偷偷摸摸地在城墙脚下移动。寻找最佳攀爬位置。小黑倒是随处都可以飞檐走壁，来无影去无踪，但是沈嫣儿就算拉着绳子，至少也要一刻钟才能笨拙地翻过墙去。要是被巡逻的侍卫看到。一箭就被射下来了，所以必须找个无人的角落。 好在这次苏勒哈达兵数不多，而且大部分都已经变成行尸了，夜晚巡逻不可能多严密，处处都是破绽。没费多大功夫，沈嫣儿和小黑就已经顺利地从一个僻静的角落翻过城墙。重新回到珮城中。 已经沦为死城的珮城在夜晚更加令人毛骨悚然。彻骨寒风狠狠地刮到脸上，就像刀子在割一样。沈嫣儿缩着脖子，紧紧地跟在小黑身后。如果以前这时候外出，她肯定会被寒风冻僵手脚，但是今夜却因为过于紧张，竟浑然不觉寒冷。 “往那边走。”沈嫣儿为小黑指路，摸黑向囚禁宝音的地牢靠近。大部分行尸都集中在城门附近，其他地方很少。而且他们一路上蹑手蹑脚，不敢发出一点响动，并未被行尸发现。 “就是那里。”躲在墙壁后的沈嫣儿用目光示意。在大约二十米远的地方，就是地牢的入口。门外有两名士兵把守。小黑探头看了一眼，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如果现在动手，就算能把宝音救出地牢，也难以同时带着昏迷的宝音和不懂武功的沈嫣儿逃之夭夭，所以他们不能贸然行动，必须等待时机。 沈嫣儿压低声音说：“如果我没有猜错，宁王明天上午应该就会赶到珮城。我们先潜伏在这附近，一旦苏勒哈达命令撤兵，我们就趁乱杀死士兵，救出宝音。” 与小黑交换了一下眼神，沈嫣儿走向另一个方向，寻找今夜的藏身之处。最后，他们钻进位于地牢西北角的，一个存放兵器的小仓库。这里不仅没有行尸，而且还有很多用来存放武器的空木箱，大小正好够他们蜷缩在里面休息。 有了木箱保护，不仅行尸吃不掉他们，而且士兵也难以发现他们。是沈嫣儿心目中的最佳躲藏地点。 但是，沈嫣儿万万没有想到。 这天晚上木箱差点变成她的棺材，让她死在里面。不是被士兵杀死，不是被行尸咬死，而是被——活活烧死。(未完待续。) 280 珮城大火 夜深人静，冷月高悬。沈嫣儿蜷缩在木箱中睡得昏昏沉沉，虽然身上搭着小黑脱下的外套，但是依然不保暖，被冻得微微哆嗦着，根本无法完全睡着。只算是短暂地养精蓄锐，留点精神好明天趁乱救走宝音罢了。 小黑抱着万人冢时携带的那把长剑，安静地靠在木箱边。他双目微闭，看似已经沉睡，但意识却非常清醒，一有风吹草动就会一跃而起。 冷风从仓库窗户的缝隙间灌入，宛如冰凉的雪水掠过皮肤。这里如此宁静，宁静得仿佛不属于已经被行尸侵占的珮城。 突然，小黑猛地睁开眼睛。漆黑的眼瞳凝视着门口的方向，仓库门紧闭着，根本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他屏住呼吸，动了动耳朵和鼻子，表情突然变得凝重起来。 “嫣儿。”意识到情况不妙，小黑立即起身，推了推木箱中的沈嫣儿。 沈嫣儿睡得不沉，一下就醒来了，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声：“怎么了？”她能想到的最坏情况就是行尸包围过来了。然而，小黑的回答却是…… “快点起来！外面好像着火了。”说着，小黑迅速冲向门边，不等沈嫣儿反应过来就用力推开睡觉前他们故意搬来挡在门后的木箱，然后猛地推开仓库大门。 就在这个瞬间，漆黑的夜晚被染成了一片鲜红。 沈嫣儿吓得倒抽一口冷气，不敢相信出现在眼前的一切。 大约百米之外的房屋全都被烈火包围，熊熊燃烧的火焰借着风势还在继续向外扩张。珮城本来就是一个死城，行尸的数量是活人的几十倍。遇到这种情况，根本不会有人下令灭火。 “糟了，苏勒哈达恐怕早已撤离了。”沈嫣儿用最快的速度冲到小黑身边，跟他一样抬头望向皎月下那排燃烧的房间。“照这样的速度，明天天亮的时候，整个珮城都被烧光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起火？”小黑双眉紧缩，下意识捏紧手中宝剑。如果敌人是行尸，他可以浴血奋战，杀出重围，但是面对眼前的熊熊大火，就算是他也无能为力了。 “恐怕不是突然起的，而是……”说话间，沈嫣儿下意识压低双眉。早已从睡梦状态中恢复清醒的她，很快意识到这场大火背后的秘密。“苏勒哈达下令放的火。” 苏勒哈达知道宁王援兵已经赶到，大部分手下都变成行尸的他，根本就不是宁王的对手。而如果让斐玥操控行尸与宁王大战，那宁王必定损失惨重。此后事情传到凤凰恪的耳中，他求和的愿望就化为泡影了。所以，苏勒哈达指挥下令撤退。 而之所以必须在撤退前一把火烧光珮城，就是因为害怕宁王到来后不但对付不了珮城的行尸，反倒令行尸扩散，造成两国都无法控制的严重态势。放火烧城再走是最安全的决策。 “小黑，要救宝音只有趁现在了！”沈嫣儿一把握住了小黑的手腕，本想鼓励他，给他力量，没想到自己的手臂却不受控制地抖个不停。不是因为懦弱和恐惧，而是因为紧张。 心底清楚传来一个声音：你们不可能救出宝音。 但是，沈嫣儿就是无法开口让小黑放弃。她知道宝音对小黑的意义，当小黑在万人冢幽静的隧道中第一次谈起宝音时，她就知道宝音在小黑心目中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存在。 就算那不是爱情，也是远甚于爱情的亲情。 “嫣儿，你在这里等我。我救出宝音后跟你会合。”时间紧迫，小黑一刻也不能耽搁。他简短地交代了这句话后，提剑就要冲出门外。而沈嫣儿却一把抓住他，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行，我和你一起走。牢房那边情况复杂，有士兵也有行尸，我怕你救出宝音后就很难回到这里了。我跟你一起去救宝音，然而我们一起逃出去。” 刹那之间，沈嫣儿已经果断地做出决定。 其实除了这个办法之外，还有另外一个更好的办法。就是小黑去救宝音，而她原路返回，翻墙逃出珮城，在珮城外等待小黑带宝音前来与她会合，三人一起返回吉阳。 这样小黑去救宝音时就不用带着她碍手碍脚，而且她不用深陷厮杀混战之中，反倒可以更加安全地逃出珮城。 但是，她知道小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如果提出与小黑分开行动，无异于让小黑在她与宝音之间做出选择。这不仅是浪费时间，更是毫无意义的。 “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沈嫣儿了，我杀过不少行尸，也好几次从死亡线上挣扎逃生。我不但可以保护好自己，也可以帮助你。”说话间，沈嫣儿已经拔出了母亲的遗物血玉剑。选择了危险的战斗，而不是安全的逃脱。这才是正确的——她对自己说。作为一个站在小黑身边的女人，战斗才是正确的选择。 也许是因为看出了沈嫣儿眼中的坚决，也许是因为早已相信了沈嫣儿的能力，这次小黑竟没有反对，在片刻的沉默后立即点头同意了。他没有太多的言语，却用眼神送去莫大鼓励。 沈嫣儿与他四目相对，因为紧张而狂跳不已的心脏竟奇迹般的平静下来，恢复了临战前最该有的、节奏强烈的心跳。 # 囚禁的宝音的地方竟然没有一个人。沈嫣儿和小黑只看到空荡荡的牢房和大大敞开的铁门，地上还残留着锁链拖曳后留下的痕迹和斑驳的血滴——很显然，宝音已经被带走了。 顺着血迹和血迹就可以找到宝音，小黑是辨别脚印的高手，这点小事难不倒他。但沈嫣儿最担心的却是，宝音已经被带到苏勒哈达身边。她没有自信能在苏勒哈达的眼皮底下救人。 “嫣儿，你有什么好办法吗？”小黑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没有贸然追踪上去，而是急促地向沈嫣儿询问对策。 沈嫣儿垂下眼眸，十分不愿说出下面的话：“不是没有办法，只是……”对策已经想到了，但却会陷小黑于不仁不义。 “只是什么？”小黑急忙追问。 “我想仔细想想是否真的只剩这一个办法了……” “已经没有时间了，到底是什么办法？” 小黑激动地一把抓住沈嫣儿的肩膀，沈嫣儿惊恐地抬起头，望着目光中透着狂气的小黑，恍惚间觉得有些陌生。几乎是本能地，她呆呆地说道：“杀了斐玥……” 最凑效的办法，就是杀了斐玥。(未完待续。) 281 撤退 “为什么？”小黑一时无法明白，但从蓦然呆愕的表情中不难看出他的震惊和疑惑。平白无故杀掉一个人，而且还是同族，就算对方曾经是黑血寨的叛徒他也无法狠下这个心。 沈嫣儿明白他的矛盾，但却不得不把话讲清楚：“只要杀了斐玥，苏勒哈达就无法控制行尸，行尸会进攻安黎士兵。到时候苏勒哈达阵脚大乱，我们才有希望趁乱救出宝音。” 这的确是最凑效的办法，但说出这句话的沈嫣儿也明白，她无法强迫小黑去做这件事，于是悲伤地垂下眼睫，同样怀着满腔的矛盾注视着脚下被远处熊熊燃烧的火焰映成红色的地面。 过了一会儿，见小黑没有任何回应，沈嫣儿仿佛收到答案似的，继续说：“这只是我在情急之下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个办法，也许还有其他的，让我再想想……”深深拧紧双眉，陷入痛苦之中。 “已经没有时间了……”小黑转身回望沈嫣儿。漆黑的目光中，最初的矛盾已经渐渐消失。他理解沈嫣儿的为难，也明白自己此刻肩负的使命。事态已到火烧眉睫的关键时刻，任意一秒钟的拖延都决定着宝音，以及他俩的生死。 “斐玥已经背叛我们了，留她活下来也只是多一个敌人罢了……”仿佛是为了说服自己，小黑低声絮语，“如果归顺苏勒哈达是她最终的选择，我们也该做出我们的选择。哪怕是自相残杀也要面对。” 这不像是小黑会说的话，但却的的确确地出自他的口中。抬头望着他坚定决绝的目光，沈嫣儿竟产生了一丝恍惚。所有人都在改变，在无法预测的命运和近在咫尺的死亡中，没有人可以真正地保守初衷和坚持信念。不知为何，耳边突然响起了当初在万人冢中，小黑说出的那句“做一个善良的人”。沈嫣儿不知道自己蛊惑小黑做出的这个决定，是否已注定要把他的人生带向错误的方向。 “但是你要明白，斐玥死了，苏勒哈达失去可以操纵行尸的人，他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捉到你和宝音。从此以后，我们将永无宁日，再也不能逃过被追捕的命运，再也无法抽身了。” 沈嫣儿几乎可以看到不远的未来。在苏勒哈达和凤凰恪其中一人投降之前，他们的命运都将被深深地卷入即将到来的战祸之中。 而小黑已经想清楚了，轻轻地说：“就算斐玥不死，他也不会放过我们。”苏勒哈达那双野心勃勃的眼睛，早已锁死他们。 沈嫣儿无法言语，久久地与小黑对视着，眼眶微微泛出酸涩。她可以从小黑的双眼中看到他勇敢的觉悟，也可以透过这双眼睛，看到他深藏在灵魂深处对罪恶的畏惧。但是没人可以逃避命运。 “好。”沈嫣儿轻轻点头，上前握紧小黑的手。 就算是杀戮的火坑和战乱的深渊，也一起向下跳吧。 # “王爷，珮城三面城墙均已燃起大火，外人无法进入，行尸亦无法逃脱，只剩下北门这条唯一的出路。”一身戎装的托娅上前抱拳行礼，将现下情势禀告给不怒而威的苏勒哈达。 这场大火的确是苏勒哈达下令放的，放火的原因也与沈嫣儿推测的一样。现在，因为失血过多而意识昏沉的宝音早已被关进囚车，只等待会儿随军撤离。转移的整个过程中她的手腕依旧淌血不止，但是苏勒哈达不管不顾，其他士兵也并不同情这名异族女子。 就在苏勒哈达即将准备下令撤离时，突然有人拦在马前怒嚷：“这样一路颠簸返回安黎，她一定会死在路上的！”拦路人气势汹汹，毫不畏惧，指着囚车中的宝音，用命令般的口吻低吼道：“快派人给她止血。”她就是宝音的同族，已经背叛凤凰王朝的斐玥。 然而苏勒哈达却连理都懒得理，挥挥手示意士兵将斐玥押下，然后微微调整了马头的方向，从她的身边擦过，高高地举起右手向所有人下令：“撤退——”话音刚落，所有士兵和马匹都开始向北门的方向行进，关押着宝音的囚车也混在其中。 斐玥气愤地挣开想要拖走她的士兵，冲到囚车前。她扯下一截衣袖，为宝音包扎伤口，但是因为队伍正在行进中，她不得不跌跌撞撞地边跑边包，令本来很简单的一件事变得困难重重。 突然，本来已经昏迷的宝音一把抓住斐玥的手！ 斐玥怔了一下，猛抬头向宝音望去。只见脸色惨白的宝音耗尽全力似的艰难地硬撑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斐玥。 就在斐玥不知道该惊该喜之际，宝音突然用涩哑的声音低声说道：“你不是舍不得我死吗？” 一丝冷笑浮现于唇角，眼眸中突然闪现出锐利的光芒。 “你死了，我才能活下来。” 低沉地吐出这句话后，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宝音猛地抽出插在斐玥腰带中的短刀，不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无比凶猛地一刀刺向她的喉咙！ 宝音的想法与沈嫣儿一样，她活命的唯一机会就是杀死斐玥。所以，不用小黑亲自动手，她已替小黑完成了这个残酷的使命。 刹那间只见鲜血迸射，喷溅宝音满脸。 斐玥圆鼓鼓地睁大眼睛盯着宝音，半个字都没有说出来，失去力量的身体就像后方重重倒下。 紧接着，人群中响起海啸般的惊呼声。反应最大的当属不远处的乌察，他狂叫一声“斐玥”，掉头冲向囚车，在斐玥的身体彻底倒地之前，伸手将这名这辈子他亏欠最多的女子揽入怀中。 “你为什么要杀她？” 震怒的乌察向宝音狂吼，但是宝音却听不见了。她早已闭上眼睛，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另一件事情上，那就是——操控行尸。 斐玥一死，没有人可以跟她争抢行尸的操控权，附近所有行尸都将听她指挥。于是短短几个眨眼的工夫，混乱的人群中，惊叫声就变成了惨叫声。周围的行尸凶猛地扑上来，咬住士兵的脖子。 “王爷，不好！斐玥死了！”察觉到大事不妙的托娅立即策马向苏勒哈达靠近过去，并下令所有精兵聚拢过来，保护苏勒哈达。 “立即撤退，封锁北门。”处乱不惊的苏勒哈达立即下令。 行尸已经失控，如果硬斗的话，就算最后杀灭所有行尸，己方必然也损失惨重。不如尽快逃出珮城，把所有行尸全都封死其中。最长三天，整个珮城都将荡然无存，行尸自然也全都化为灰烬了。 骁勇而精明的苏勒哈达在混乱之中做出最准确的判断。(未完待续。) 282 放尸出城 在一群一群扑上来的行尸大潮中，乌察甚至没有杀死宝音报仇雪恨的时间，只能抱起斐玥的尸体，跟随人群流动的方向，从北门向外撤离。 混乱之中，宝音虚弱地微微睁眼，正好看到高高坐在战马上的苏勒哈达披着虎皮的背影消失在城门外。尸体一个又一个地倒下，刺鼻的血腥味阵阵扑面而来，宝音硬撑着还想继续命令行尸向外追去，最好可以咬死苏勒哈达，但是在视野彻底化为漆黑之前，她隐约看到了城门被人从外面关上的模糊画面。 苏勒哈达已经撤出珮城，只留下自己和一群行尸…… # 当沈嫣儿和小黑找到宝音时，她已经彻底昏迷了。因为有囚车的保护，她在失控的行尸群中没有受一点伤。小黑迅速打开铁锁，沈嫣儿钻进去，用湿布捂住宝音的口鼻，不停地摇晃和呼唤着。过了好一会儿，昏迷中的宝音才虚弱地睁开眼睛。 这时火势几乎已将整个珮城包围，目所能及指出到处都是熊熊烈火，刺鼻的浓烟乘风狂舞，阵阵扑向沈嫣儿早就被熏得干涩的鼻腔和喉咙。就连生存能力强得离谱的小黑也都渐渐露出痛苦的神色，不时地扭开头去发出低哑而痛苦的干咳声。 紧紧抱住怀中的宝音，不知应该逃往何方的沈嫣儿用力咬住了嘴唇。靠在沈嫣儿肩膀上的宝音用只剩下两道缝隙的眼睛，虚弱地凝视着这个看上去十分娇弱，但目光却坚定得可怕的女子，忽然明白她为什么能活到现在，又为什么吸引着煊黎。她很想用自己残存的意念，控制行尸远离囚车，为他们让出一条活路。但是，无论她如何凝神聚气，也无法把缥缈若烟，随时都可能消失的意念拧紧。虚弱到极点的她帮不上任何忙。 囚车敞开的车门处，铁门已被挤落在地。小黑以身体为避障，阻挡着黑压压一大群如涨潮般般扑来的行尸。囚车四面八法都爬满行尸，在它们的推打和拥挤下不停摇晃着。 好几根铁栏都已经被挤得变形，深深地向内凹陷。只怕不消一刻钟就会彻底断裂。到时候行尸一拥而入，就算他们三个都不会被咬死，也会被咬得血肉模糊。 无数行尸被小黑砍杀，堆积在车门边，但依然有行尸前仆后继地涌上来，先是踩着同类的尸体，然后是匍匐着爬行过来。它们对血肉直接而强烈的欲望令人毛骨悚然。饥疲交加的小黑在无休止的战斗中，呼吸渐渐变得紊乱起来。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沈嫣儿清醒地意识到他们现在令人绝望的处境。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下，不知是被火焰烤出来的，还是急出来的。扭头四顾，锐利的目光越过行尸群的头顶，忽然落到不远处紧闭的北门上。 火势越来越猛，别处已无活路，唯一的机会就是被封锁的北门。虽然没有火焰还没有吞没通往北门的路，但是门外就是苏勒哈达和残余兵力，就算他们三个冲出去也不是对手，最后还是落入敌人手中。而如果在城中坐以待毙，等大火燃尽之后，苏勒哈达再次开门入城，他们同样无法逃脱被抓捕的下场。 想来想去，沈嫣儿觉得只剩下一个办法。那就是等苏勒哈达离开后，再从北门逃离。从现在的火势和风向推算，一个时辰之内是烧不到北门去的。 “苏勒哈达不敢在此久留，因为宁王明天必定会到。他一定会在天亮之前撤离，我们只要再忍一段时间，就能活着逃出去了……”沈嫣儿强忍着喉咙中被浓烟呛出的痛痒感，竭力维持着平静。希望这样可以稍稍安抚小黑和宝音。 “他们没有离开，还死守在外。”小黑把剑从一头刚爬到他脚边的行尸后脑中拔出，利用短暂的空隙，抬头望着城门处。大概是因为听见车马声没有行远，所以才做出这样的判断。 沈嫣儿对小黑的判断是无条件相信的，深蹙双眉，不安地低喃着：“他们还守在这里干什么？为什么不走？为什么……”这样下去就算不被烧死也会被呛死。黑烟劈头盖脸地笼罩下来，她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就算用湿布捂住口鼻也不管用了。不行，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如果苏勒哈达不走，那就想办法把他逼走！ 绝望之中，一个大胆的决定陡然迸出，把沈嫣儿自己都吓了一跳。她再次扭头望向北门，把嘴唇咬得差点流血。充满矛盾的表情充分证明了此刻她脑海中对与错、攻与守的混战。 察觉到沈嫣儿情绪变化的小黑一边横剑挡住继续扑来的行尸，一边扭头向她望去。他没有说话，但是沈嫣儿却似乎感觉到他的鼓励，混乱的脑海忽然宁静下来，得到最终的答案。 “我们应该让行尸冲出去……”开口说出这个决定的瞬间，连沈嫣儿自己都惊讶于自己的平静。“这样就能逼走苏勒哈达，但事后我们必须杀死所有出城的行尸，不然……” “不然”的后半句，沈嫣儿没能说出口。 也许是因为恐惧。肩负的责任太大，害怕自己无法达成。 一旦有任何差错，就算只剩下一个行尸，也会天下大乱。 想出这个办法的沈嫣儿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后果有多严重，所以刚才那么那么矛盾纠结。然而，这却是他们唯一的逃生机会——他们别无选择，只能铤而走险，孤注一掷。 “大部分行尸已经被烧死，现在大概只剩下我们能看到的这一群了……”一边说，一边用目光环视四周，在心中默默计算着数量。“不到一百……冲出去后，应该还会被苏勒哈达的手下斩杀一半。而且珮城四周尽是荒芜之地，廖无人烟。如果不出意外，我们是能够做好善后的……” 既是讲给小黑听，更是在说服自己。 她没有杀完所有行尸的本事，但是她相信小黑有。抬起头，用坚定而平静的目光凝视着小黑，等待着他的回答。(未完待续。) 283 张开豁口的深渊 他不会拒绝。沈嫣儿没有猜错，小黑果然点头了，甚至没有丝毫迟疑和犹豫，因为他也同样信任着沈嫣儿。被拧紧在一起的两条生命，早已成为对方的一部分。 “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交代了这句话后，小黑踩着脚下的尸山，艰难地挤出囚车。他敏捷地翻了一个身，从半空跳到墙角，用剑敲击着墙壁，发出洪亮的响声，吸引着行尸的注意力。堵在车门的行尸忘记进攻沈嫣儿和宝音，都被引过去。看到一群群的行尸从地上爬起来，从远处汇聚而来，挪动着脚步向故意放满速度，等待他们追上去的小黑涌去，沈嫣儿紧张得连心脏都被揪紧了。但是她没有时间担心小黑，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把宝音带到安全的地方，不能辜负小黑用生命为她们创造的逃命机会。 奄奄一息的宝音这时恢复了一丝意识。她虚弱地靠在沈嫣儿怀中，已经不像刚才那样沉如千钧，而是竭力配合着沈嫣儿的移动，向行尸渐渐散去的车门处靠近。 尽量放轻脚步，不敢发出一丝多余的声音，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沈嫣儿吃力地搀扶着双膝弯曲，眼眸微闭的宝音，踩着行尸尸体堆出的“台阶”，艰难而迅速地走出囚车。 这时附近所有的行尸已经全都被小黑引到紧闭的城门口。他们凶猛地吼叫着，伸长双臂向小黑抓去。小黑时而旋身躲开扑来的行尸，时而用剑刺破向他张嘴咬来的行尸的额头。鲜红的血液和乌黑的脑浆在刀光剑影中，映着四周熊熊燃烧的烈火飞溅，刺痛了沈嫣儿被浓烟熏得红肿的双眼。 看到小黑差点被行尸咬到，她不敢大喊。看到小黑被越来越多的行尸包围，她也不敢大叫。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挽住宝音的胳膊，把她带到远离城门，远离烈火的安全位置。 不需要太多言语，他们早已建立起强大的默契。分工协作，各司其职，彼此信任，才能逃出这场踩在死亡线上的灾厄。 最后，害怕自己分心的沈嫣儿狠心地扭开头，转身背对小黑，扶着把全身一半体重都压到自己身上的宝音，坐在距离城门大约三十米的墙角边。 周围到处都是如泼水般四处飞溅的血迹，还有不少疑似内脏和人肉的东西像垃圾般乱七八糟地洒落在地上。如果是从前，沈嫣儿肯定早就呕吐不止，但现在不知是紧张得忘记了恐惧，还是早已习惯这些残忍的画面，她竟平静地安抚着宝音，说：“不要紧，我们马上就能逃出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她仿佛看到宝音轻轻地点了一下头。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终于被宝音认可，终于成为了同伴。在共同的敌人苏勒哈达面前，就连一直让沈嫣儿摸不透是敌是友的宝音，都散发出与她同仇敌忾、同生共死的气概。而她也下意识地抱紧了宝音冰凉中略带僵硬的身体，微微哆嗦的嘴唇边喃喃说着：“不要怕，不要怕……我们一定可以活下来……” 不知何时，眼眶已经湿润了。说不怕是骗宝音的，但却骗不了自己已经被恐惧填满的心。被火焰炙烤的皮肤早已热得产生微微的刺痛，被浓烟呛得不断咳嗽的喉咙干涩欲裂。 城内是行尸和滔天火海，城外是敌军锋利的兵戈。求死，只是一瞬间；但是求生，却要冒着扩散死亡的危险。 抬眸望去，只见被行尸重重包围，深陷其中的小黑已经开始用移动门栓。由于城门是从门内上拴，所以逃到城外的苏勒哈达一伙无法锁门。小黑不费吹灰之力就把门栓抬起，扔到地上，然后用尽全身所有力气，把沉重的石制城门向外推去。 就在这个瞬间，就连三十米外，神志已经微微恍惚的沈嫣儿都清楚地听见了石门在被血液浸染的潮湿泥土上沉重地摩擦，向外敞开时发出，那仿佛可以撼动整座城池的震撼响动。 包围在小黑周围的行尸也变成援军，它们疯狂的推挤更加速了城门的开启。只在眨眼之间，紧闭的城门就已被彻底推开。裂缝从最初的一道细线，变成了一米宽，两米宽，三米宽，最终大大敞开，让十多头，几十头行尸如潮水般猛烈涌出。 行尸涌出的瞬间，城外响起了士兵们凄惨绝望的惨叫。猝不及防之下，距离城门最近的几十名士兵瞬间就被咬断脖子，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行尸们踩着他们的尸体，继续向其他活人进攻。而那些尸体又在短暂的死亡后重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化作新的行尸，用沾满鲜血的尖牙去撕咬曾经的战友。 不到半刻钟，城门附近就已是一片混乱。死人和活人全都鲜血淋漓，指甲和牙齿对抗着刀剑和盔甲竟越来越占上风，死人和活人的比例顷刻间就已颠倒。被烈火烤热的夜风卷着刺鼻的血腥味，阵阵扑向呆呆凝视着城门口惨烈厮杀的沈嫣儿。 这一刻，她的脑海中是宁静的。 那不是看到一切如计划进行，胜券在握时胸有成竹的宁静，而是一种浑身体温骤然降低到冰点，连思维都快被凝结的，由幡然顿悟意识到的恐惧和反悔所交错成的宁静。 “糟了……”目光呆愕的沈嫣儿面无表情地吐出这两个字，而脑海中却在同一瞬间涌出一大段话。被咬伤的士兵变成行尸，行尸的数量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变多了。刚才在仓促之中竟然漏算了这一点。本以为最后只会剩下二三十头行尸需要小黑处置，但是照现在这样看来，最终行尸数量将会超过一百！ 想到这里，沈嫣儿早已满头冷汗，全身冰凉。 为了逃生，她做了一个可怕的决定。 但是这个决定是唯一的，是在与“死亡”的二选一中，她所能选择的唯一办法。哪怕此刻她已经意识到后果的可怕，却已无法挽回。如果再给她一个机会，也许她依然会心存侥幸地一意孤行，做出同样的决定。 “一切都是命……”怀中，双眼眯成两道细缝的宝音轻轻地呼出这句话。“天下注定会有这场浩劫……” 仿佛是为了安慰沈嫣儿，她虚弱的声音听上去格外温柔。 “所有人都躲不过……无论怎么挣扎，都只会跌进同一个已经张开豁口的深渊……”凝视着不远处做着垂死挣扎的士兵，宝音平静地闭上了眼睛，嘴角带着冷漠的嘲笑。 虽然她目不能视，但却仿佛看到了未来。 沈嫣儿低头凝视着与她美丽脸庞不相符的诡异阴森，心底微微颤抖起来。从宝音的表情中，她也仿佛看到了未来。(未完待续。) 284 独处的仇敌 沈嫣儿睡得很沉，漆黑的意识中没有一点光明。头重如铁，浑身无力，躯体仿佛变成一副冰冷坚硬的钢铁盔甲，没有血肉也没有知觉，灵魂脱离感觉的身体不过如此。 不知道过了多久，游荡于虚无空间中的灵魂才终于幽幽地落回身躯，令沈嫣儿从死亡般的沉睡中醒来。她知道自己刚才睡着了，但却一时想不起沉睡之前发生的一切。 闭着眼睛，任思绪在刚刚恢复运转的脑海中穿梭着，搜寻着。很长时间的茫然恍惚之后，才总算回忆起吞没珮城的大火，成群结队的行尸，敞开的北城门，人类与行尸最后的殊死搏斗，还有…… 小黑！ 混沌的意识在这个瞬间骤然凝结，紧张地聚集到一处。 沈嫣儿立即挣扎着想要起身，但却觉得浑身酸痛不已，完全使不上力气，努力了一下之后不得不选择了放弃。唯一能做的就是猛地睁开眼睛，然而如剑芒般陡然刺入眼中的光线却令她微微吃痛，咬紧嘴唇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你终于醒了。” 眼前的白光还未散去，突然一个柔和而熟悉的声音落入耳中，令刚刚苏醒的沈嫣儿犹如耳朵里突然被灌入冰水似的，吓得猛地打了一个抖，陡然意识到自己正身处一定军帐之中。 而直到下一个瞬间才意识到，刚才那是凤凰南华的声音。 “王爷？”不敢相信地循声扭头望去，只见凤凰南华正坐在卧床的斜上方。旁边还有一名胡须斑白，气质儒雅的半老男子，想必是随行军医。这个军帐朴素却宽大，不仅有床铺，而且还有一套简单的桌椅，应该是凤凰南华专用的王帐。 “我怎么会在这里？”沈嫣儿忍住全身肌肉同时传来的剧烈酸痛，一边瞅着冷气，一边急促地发问。她的记忆出现了一片空白，仿佛被睡梦中的漆黑吞没了一般，怎么也想不起来。 凤凰南华一身戎装，更衬得他的身材笔挺修长。见沈嫣儿苏醒，便立即起身走到床边，同时还挥手示意军医出去。“我们在北城门外发现你和宝音都躺在地上昏迷不醒，便把你们救回来了。听苗璞说，小黑应该与你们在一起，他人呢？” 与沈嫣儿一样，凤凰南华同样关心着小黑的下落。但是，他最关心却不是小黑的死活，而是作为对付行尸的制胜法宝的小黑，是否已经落到苏勒哈达的手上。 凤凰南华的话语令沈嫣儿心口咯噔一沉。尝试着回忆了一下，但是记忆中关于小黑去向的部分，却依然是空白的。 看到沈嫣儿迷茫无措又焦急不安的样子，凤凰南华已经猜出答案，无奈地长叹一声，低声说道：“看到你也不知道他的下落。宝音奄奄一息，说不出话。小青和乌察也都不知所踪。而斐玥已经死在北城门附近，尸体被行尸撕咬得七零八落。要不是苗璞发现后抱着她残缺不全的身体痛哭不止，我根本就认不出来。而我们发现你的时候，你和宝音一起躺在北城门外的空地上，身上还披着一件衣服，竟没有一点外伤……” “衣服呢？”沈嫣儿生硬地打断凤凰南华还未讲完的话。 凤凰南华虽然位高权重，但是对于沈嫣儿的无礼却不予计较，朝床脚边努了努嘴。 沈嫣儿扭头望去，一眼就认出那正是小黑的衣服。既然他有时间把自己和宝音移到城外，那他应该是平安无事的。而他后来之所以失踪，大概是为了要追杀城外走散的行尸吧。 接下来，沈嫣儿把自己离开吉阳后的遭遇大致对凤凰南华讲了一遍。其中最令凤凰南华感到意外的，当属小青的真实身份和乌察的背叛。 “现在他俩应该都随苏勒哈达离去，不会再重归吉阳了。以后如有机会再见，已是敌我有别，干戈相见了。”直到现在，谈起小青的真实身份，沈嫣儿还觉得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宁愿以后永世不见，也不愿陷入你死我活的厮杀。 “我们今早抵达珮城时，苏勒哈达早已撤退得无影无踪。从遗留在北城门外的尸体估测，最后活着跟他一起逃走的，至多只有二三十余人。这次他可算是惨败而归，颜面无存，只怕回到王都以后，要被安黎王一顿痛斥，抬不起头了。” 一直以来，苏勒哈达在沈嫣儿心中就是冷傲无双、威风凛凛的样子，难以想象他低头挨骂的样子，不由打了个寒战。 “听说你们是为了救宝音才返回珮城的，结果差点赔掉自己的性命，这次能活下来真算命大。”凤凰南华的语气突然变得严厉起来，狠狠地瞪了沈嫣儿几眼。不过，那眼神倒不是讽刺沈嫣儿的自不量力，而是隐藏着发自内心的担忧。 凤凰南华也算与沈嫣儿共过几次患难，不知不觉间产生了不同寻常的情愫，不忍心眼睁睁看着沈嫣儿葬身于行尸之腹。 沈嫣儿说：“珮城里的行尸对我来说没有威胁，这次之所以落得如此狼狈的下场，只因为有两个地方失策了。一是没想到苏勒哈达会纵火烧城，二是没想到……你晚到了一天。” 如果凤凰南华及时赶到，苏勒哈达早就闻讯而逃，根本就没有纵火的时间。从这一点上看来，正是凤凰南华的迟到，彻底打乱了沈嫣儿的如意算盘。 “我本也想一鼓作气地冲到珮城城下，逼退苏勒哈达，只不过被苗璞劝阻，才决定在这里驻兵扎营。”凤凰南华说。 “苗璞为何会反对？”沈嫣儿敏感追问，嗅到一丝异常。苗璞明明知道她与小黑冒着生命危险返回珮城营救宝音，为什么不催凤凰南华尽快敢去支援，反而还劝凤凰南华就地扎营？ “她说珮城已被行尸侵占，活人去得越多，死得越多，令行尸扩散的风险也越大，而且夜晚不利于与行尸作战。” 说得倒是有理有据，就连沈嫣儿也无法反驳。 “苗璞在哪？”不知为何，心底总潜藏着几分不安。 “正在照顾宝音呢。”凤凰南华不以为意地随口答道。 “糟了。”听到这个答案后，沈嫣儿顾不上身体的不适，艰难地滑下床去，低喃道：“不能让她和宝音在一起。” “为什么？”凤凰南华对沈嫣儿激烈的反应莫名其妙。 “因为，就是宝音，杀了斐玥。” 凤凰南华快步上前，一把抓住连路都走不稳，差点跌坐在地的沈嫣儿，抱着侥幸的心理，说：“她又不知道。” 沈嫣儿停下脚步，迟疑片刻后，扭头深深地盯着凤凰南华明澈的双眸，阴沉地说：“那可不一定……”(未完待续。) 285 隐藏至深 简陋朴素的帐篷中，角落里有一张用蓬草铺出的窄床。床上躺着一名脸色苍白的美丽女子。女子的脸颊已经被人用水擦拭过，染血的衣物也全都更换，但白皙纤细的手臂和颈项上，依旧留下不少淡淡的伤痕。其中最触目惊心的，莫过于女子手腕上青紫交加的割伤。不止一道，足有十多道。伤痕边缘干涸的伤疤凝固在细嫩的皮肤上，恐怖突兀而又刺眼夺目。 女子正是宝音，不久之前刚被沈嫣儿和小黑从苏勒哈达手中救出。不过，就算沈嫣儿和小黑不出现，她杀掉斐玥后也能设法逃脱。她就是这样一个聪明而毒辣的女子，有的是狠绝办法在绝境中艰难求生和自保，与娇柔如水的外貌大相径庭。 手腕处的伤痕是苏勒哈达的杰作。为了不让宝音干扰斐玥操纵行尸，他通过放血的方式让宝音陷入意识不清的半昏迷状态。这招虽然残忍，但不可否认的是非常凑效。苏勒哈达从不无缘无故地施舍仁慈，他的冷酷比凤凰恪有过之而无不及。 宝音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不久前沈嫣儿刚在凤凰南华的守护下苏醒。现在，宝音的睫毛也微微颤动了两下。一动不动守候在床边的人立即警觉起来，身体下意识前倾，紧张地盯着虚弱的宝音。这人便是苗璞，神色凝重的她紧抿薄唇，深蹙的双眉被无法抹去的怨愤压低到眼皮上，散发出阵阵杀气。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这股杀气的刺激，宝音很快就睁开眼睛，彻底清醒。扭头望见床边坐着苗璞，眼光中闪过片刻迷茫，但她很快就冷静下来，回忆起昏迷之前发生的一切。 “这里是宁王军营么？”宝音虚弱地发问，缓缓坐起。她目光低垂，视线迟迟没有焦点，声音有气无力，仿佛大病初愈。然而，警惕的神色和下意识躲向角落的动作却暴露出她已在提防苗璞。 苗璞冷漠地望着宝音，平静地应了一声“是”，就再也没有多余的言语。被沉寂侵袭的狭窄空间里，两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这股暴风雨之前的可怕憋闷感似是要令人窒息。 “没想到，我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竟然是你。”宝音忍不住先开了口，冷冷硬硬的语气带着剑拔弩张的挑衅感。说话间假装无意地让一双柔美动人的美目在帐篷中轻飘飘地无声游移，不动声色地仔细查看地形并寻找着武器。 “我只想问你一句话。”苗璞也不是拐弯抹角的人，一句话直切要害，“斐玥是你杀的么？” 语气中生冷露骨的敌意令宝音神色一滞，猛地扭头向她望去，只见她的双眼略微肿胀，眼球上泛着细细的血丝，大哭之后的悲痛痕迹还清晰地印在她英气逼人的冷酷面容上。 刚刚死里逃生的宝音自知不是她的对手，没有与她硬碰，而是冷笑着问：“你为什么怀疑我？”冷静至极的表现和从容不迫的神色，令人猜不透猜不透凶手究竟是不是她。 而苗璞却没有丝毫怀疑，突然拔剑站起。手中长剑“噌”的一声划破空气，毫不留情地横在宝音细嫩纤瘦的颈项上。 “住手——”正在这时，沈嫣儿和凤凰南华及时赶到。沈嫣儿的一声大吼令苗璞停滞下来，惊诧地扭头向帐帘边瞪来。 “来得正好，抓住她！她是安黎的奸细！”宝音尖叫着一跃而起，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狼狈逃到沈嫣儿和凤凰南华身后。然而大病初愈的身体经不起这般折腾，只三四步就已经让她耗尽力气，重重地一头扑进沈嫣儿的怀中，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而被宝音斥骂“奸细”的苗璞却不急于解释，依旧紧握长剑不露分毫破绽，用燃烧着杀气的双眸死死地锁定宝音不放，随时都有可能大开杀戒。 见状，凤凰南华反射性地拔剑与其对峙，一边把沈嫣儿和宝音两名弱女子庇护在身后，一边低喝道：“你要干什么？” 不给苗璞狡辩的机会，趴在沈嫣儿怀中不断粗喘的宝音吃力地说：“如果她不是奸细，怎么会知道斐玥是我杀的？除非是收到苏勒哈达送来的情报，不然绝不可能怀疑到我头上。” 沉默寡言的苗璞本就不善言辞，与聪明善辩、伶牙俐齿的宝音大不相同。她没有开口反驳，而是死咬着嘴唇，怒瞪仇敌。这样的反应，已经足以证明宝音没有冤枉她了。 很快，原本对苗璞的身份还持有怀疑态度的凤凰南华也站在宝音这边，从拔剑威吓变成持剑对敌。一旦苗璞出手伤害宝音，他也绝对不会客气。 “苗璞，你本是我凤凰王朝秀女，为何突然投敌叛变？苏勒哈达究竟用什么收买了你？他是一个阴险狡诈的小人，你千万不要受他欺骗，酿成大错啊。”沈嫣儿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苦苦劝诫，希望苗璞可以悬崖勒马，迷途知返。 当她听说苗璞阻止凤凰南华火速前往珮城时，就已经怀疑苗璞是奸细，刚才的宝音的话更令她确信苗璞已经投敌。 苏勒哈达麾下大部分士兵都已变为行尸，他没有多余的兵力监视城外动静，不可能知道凤凰南华大军逼近。而他之所以及时做出纵火烧城，连夜出逃的果断决定，肯定是因为有人暗中通风报信。 而当时知道这件事的人，除了返回珮城救宝音的沈嫣儿和小黑之外，就只有师傅斐玥落在苏勒哈达手上的苗璞了。 “苏勒哈达是不是用斐玥和乌察的性命逼你屈从？”沈嫣儿见苗璞一言不发，生硬地节节进逼，试图攻破她的心墙。 当初，苏勒哈达一方面把沈嫣儿悬挂在城楼上，逼小黑自己现身；另一方面又提前释放苗璞，让苗璞去城中寻找小黑。他知道小黑厉害，在没有万全的把握之下，就滴水不漏地做好了两手打算。如果小黑没救走沈嫣儿自然是最好，就算救走了，苗璞这个潜入敌营的奸细也可以帮他把小黑抓住。 只不过，苏勒哈达千算万算却算漏了一点，那就是在苗璞向他泄露小黑的下落之前，就被宝音和沈嫣儿揭穿了身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