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霜之魇 那只在传说里不朽不死的恶龙,霜之魇,又回来了。 白夜还记得小时候,自己用腌渍的牛肉干和灰鸦堡的守夜老头换来的故事: 每当夏末时分,潜伏在熔金梦境中饱睡的恶龙霜之魇就会从沉睡中醒来,它用锋利无比的爪子撕裂梦境的边缘,重新将黑色双翼伸开,展翼翱翔在我们现实世界的蓝色天空下。 霜之魇所到之处,寒风骤起,冻雨凄迷。 由于连接现实世界和熔金梦境的桥梁是树林和草地,所以从霜之魇撕开的裂隙里溢出的金粉雾气,就会侵蚀到现实世界中,让原本翠绿的青草的林木变为枯黄,这就是秋冬季节的来源。 后来,对霜之魇着了迷的白夜又双手奉上自己的弹弓,守夜老头才又信誓旦旦的保证说,自己年轻时在北方的拳首峰旅行时,曾亲眼目睹过霜之魇。 当时,这头骇人的怪物正专注的捕猎一群长毛猛犸象,因为肆虐的暴风雪遮挡了视线,恶龙的巨大黑影在白茫的半空中若隐若现,但地面上,有城墙般高大的长毛猛犸象却惊慌失措,如同是一群被猛虎追逐的小鹿般怯懦,四散奔逃。 终于,一头因为慌不择路而落单的长毛猛犸象逃到了悬崖边上,不得不回过头来,哀鸣着呼唤着同伴。 但降临的只有黑色的死亡。 霜之魇从暴风雪中现身,优雅的落在悬崖前,它狭长而健壮的躯体看似随意的晃动着,带有一种致命的优雅和从容,如黑曜石般漆黑的龙鳞笼罩着寒霜,每一片鳞片上都绽放着一张扭曲痛苦的人类面孔,他们尖啸着,怨毒的声音在霜之魇周围纠缠,汇聚成一曲诅咒万物的的亡灵悲歌。 当守夜老头讲到这里,年幼的白夜不禁打了一个冷战,虽然身在暖意融融的午后,但他心底仍旧泛起阵阵凉意。 他小心而期待地问守夜老人:“那只落单的长毛猛犸象有战胜霜之魇吗,你说过猛犸象是我们世界里最强壮勇敢的生物了,它的獠牙能将最厚实的盾牌轻易刺个对穿!” 守夜老头啜了一口麦酒,忽然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我只记得那只长毛猛犸象垂下头,跪下等死,成为霜之魇腹中的食物。就算是我们世界里最强壮勇敢的生物,也无法抗衡那头恶龙,在它的眼中,一切皆为猎物。” 那之后很多年,霜之魇的黑影都笼罩在白夜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灰鸦堡的居民们都嘲笑他,说他居然会相信守夜老头的疯言疯语,只要再有两杯麦酒下肚,他接下来的故事就该将自己吹嘘成屠龙勇士了。 但不管霜之魇是否真的存在,寒冬以至。 初雪的第二天早上,白夜从霜之魇的噩梦中惊醒,发现自己四肢已经冻得僵硬,包裹头部的围巾上结满了冰渣,黏在自己的嘴上,脑袋里昏昏沉沉的,难受的要命。 他从破棉絮和枯叶填充的麻布睡袋里艰难地爬了出来,这个被流浪儿们称为老鼠洞的地道里阴冷而黑暗,看不出时间到了什么时候。自己身边还有几个孩子蜷缩着在睡觉,白夜小心地不去发出声音,轻步走向洞口。 贝尔已经醒了,他沉默地坐在洞口前的一把木椅上,消瘦而病态的脸上颧骨高高突起,一双阴沉却锐利的灰眼睛正盯着白夜。 在所有居住在老鼠洞的流浪儿中,贝尔是年纪最大的,差不多有20岁出头。虽然身体瘦弱,但他的行事却狠辣果决,人们都将他看作是这些孩子的监护人和领导者。 “你睡得不安稳,夜里折腾的像条被丢在岸上的鱼,发生什么了?” 贝尔随意的问道。 白夜揉了揉太阳穴,脑海里又浮现出噩梦中霜之魇的身影,在陡峭的悬崖边上,它的三颗龙首互相纠缠撕咬着,吞食着长毛猛犸象那热气腾腾的脏腑、血肉,不时还喷吐出惨白的寒霜之焰,白夜的直觉告诉他,那是由长毛猛犸象身体里滚热的生机转化而来的。 白夜不禁长舒一口气,看着自己湿热的呼吸在空气中冷却为细微的白雾。 “就是做了个噩梦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白夜走到贝尔身边的桌子前,身手去拿桌上水桶里的木勺。 贝尔忽然伸出手摁住了他的肩膀,枯瘦有力的手指捏的他肩膀有些发痛。 白夜不解的看着贝尔,后者冷漠地目光让他很不舒服,他不安地移开了视线。 “我听说你最近和极乐那几个人走得很近,我不喜欢这个消息。” “这关你什么事?”白夜恼声道:“别以为那群小崽子都听你的,你就把自己当成了这里的老大,我已经十五岁了,想和谁在一起是我的自由。” 贝尔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他收回手,白夜抓起木勺从桶里舀了一勺冷水,大口喝下,因为喝得太快,他被呛得咳嗽起来。 “当然不关我的事,但我还听说了一个有关极乐的流言,人们说她和自己的几个兄弟从灰鸦堡领主的仓库里偷出了一些降神粉,附近的几个帮派老大都在垂涎这个贵族玩意儿。据说那东西吸上一点就能飘飘欲仙,但就是有点副作用,药劲过去后人会变得喜怒无常,随时随地都口渴的要命。” 白夜似乎是有些冷,身体不自觉的发起抖来。 “无稽之谈,你真该揍一顿那个满嘴胡说八道的家伙,这些谣言会让我们都陷入危险之中的,极乐究竟有多疯,敢去偷领主的东西?集市广场上插人头的木桩早都不够用了。“ 丢下木勺,白夜擦了擦嘴,从贝尔身边穿过,推开了老鼠洞简陋的门,就要出去。 身后的贝尔沉声道:“你只说对了一半,这件事只有你会有危险,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如果降神粉的传言是真的,我会在你把危险带回老鼠洞之前就干掉你,你给我记住了,白夜。” 白夜浑身一滞,随后他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 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如同刀割般疼痛刺骨,但白夜却抬起了头,眯着眼望着天际破絮般的灰色云层,苍白的阳光从中穿过,倾洒在白夜脚下这片废墟上,泛起病态的冷光来。地面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初雪,却无法掩盖烧焦砖木的刺眼黑色。 这片废墟,曾是白夜记忆中温暖舒适的家,二十年前,他的父亲白玉洗是云游四方经商的东方商人,他在灰鸦堡收购皮革时,偶然间和一位巫师的女仆相识,两人迅速陷入爱河。白玉洗于是在这里安家建宅,并娶了这位女仆为妻。五年后,他们有了自己爱情的结晶,白夜。 白夜至今还能回想起母亲怀抱的温柔触觉,鼻息间飘荡着母亲身上的轻微药草气味。当然,忘不了的还有父亲那双沉静而漆黑的双眼,在檀香的青烟中隐隐约约,眼角还带着细微的笑意。 但这一切的回忆,都在十一年前那场突然爆发的黑瘟疫中戛然而止。那一年白夜只有四岁,记忆不知为何变得支零破碎,他只记得自己被管家老爷爷藏进了做仓库的密道,洞外不断传来人们的叫喊呼喝声,从洞口门缝中向外张望,只能看到烈焰伴着浓烟,吞噬着一切自己熟知的事物。 恐惧的白夜只好躲在密道的最深处,战栗着蜷缩成一团,抱紧了脑袋,希望把这一切隔绝在外。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才安静下来,然后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耳畔传来,白夜在浑浑噩噩中抬起头,第一次见到了贝尔那张狭长枯瘦的脸。 贝尔告诉白夜,因为感染了黑瘟疫,他的家人被全部烧死在了家宅里,尸骨无存。 从那一天起,流浪儿贝尔成了密道的主人,将这里叫做老鼠洞。而白夜,则成了自己家中的流浪儿。 白夜不愿在这里久留。 他穿过故居的残骸废墟,穿过长满枯黄杂草的野地,一直来到河流湍急的驮龟河,越过浮桥,灰鸦堡那坑脏破败的城墙就在河的对岸。 在黑瘟疫肆虐这里之前,灰鸦堡曾经人丁兴旺。但黑瘟疫扼杀了这里的活力,如今灰鸦堡的外城基本已经废弃,只有领主大人居住的内城还算有些人气。 但老斯隆领主去世之后,接任他的小斯隆却是刻薄低劣的家伙,不仅设置了种种苛捐杂税,搜刮民脂民膏,而且他还喜怒无常,用酷刑来维系自己的权威。居民稍有反抗,便要被处以死刑,头颅被钉在集市广场上示众。 想起贝尔的警告,白夜不由得警惕起来,他不敢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进城,而是等待在桥边,直到几个风尘仆仆的龙袍僧从远处疾行而来,才跟在他们身后,低头向城门走去。 灰鸦堡城门前的卫兵看到龙袍僧那标志性的龙鳞纹身,纷纷转移视线,不自然的退开了两步,将路让了出来。 传言这些龙袍僧饮过龙血,背负着龙之诅咒,接触他们的人不是浑身溃烂,就是厄运缠身,总之没有什么好事,还是敬而远之为妙。 白夜不动声色的跟着龙袍僧进城后,小心翼翼的钻进了一条小巷。七拐八绕后,确认身后没有人跟踪自己,白夜才转到了自己的目的地,一栋毫不起眼的石屋。 白夜紧张地左右张望了一下后,才轻轻的敲起门来,他屏息聆听,却发现毫无动静。试探着用手推了推,门无力的打开了一道缝隙。 居然没有锁门? 年轻的流浪儿心中忐忑不安起来,他侧身钻进门去,粗陋的房间虽然不大,却显得异常空旷,因为没有窗户,屋内一片灰暗,只有壁炉里闪烁着柴火余烬的微光。 这仅存的光芒,映出了壁炉前一个男人盘膝而坐的背影。 白夜走上前去,发现这个人似乎睡着了,一动也不动。在他脚边,一只高脚杯歪倒在地,杯中还残留着些许酒渣。 男人弯着腰,脑袋低垂在胸前,从背后看不清样子,上身赤裸着,只穿着一条粗布的短裤。 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白夜感到他的肌肤粗粝而冰冷,如同一个死人。白夜担心的转到他身前,发现男人手中握着一把匕首,上面黑色的血迹已经凝固。 在他的左胸前,有一道狭长的伤口,但已经结疤了。 男人忽然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白皙俊秀的面孔来,一双暗绿色的眼睛看向自己。 “该死,我还以为你死了,这是在搞什么,你用刀弄伤了自己?” 白夜长叹了一口气,他认出来,这是极乐的兄弟之一,叫做惊觉。 男人咧嘴一笑,露出特意打磨过的锋利牙齿,显得有些诡异。 “你迟到了,极乐对你可是很失望,她以为你会早点来参加我们的聚会,一直抱怨个不停,我想你得好好给她道个歉,还好现在还不算晚。” “不算晚?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你们到底吸了多少那东西,这样会送命的。” 白夜惊愕不已,虽然看起来十分虚弱,但眼前的这个男人却异常清醒,神色愉悦,这恐怕也是降神粉的功劳了。 “早上了?”惊觉迷惑的喃喃道:“我就走了一会儿神,居然已经第二天了。” “看来我错过聚会了,”男人变得懊恼起来:“怎么样,要不要去找极乐,咱们再来第二场?” “你不要命了,还是赶紧把伤口包扎一下吧,搞聚会也就罢了,干嘛要弄伤自己?” “哦,”惊觉低头抚摸了一下自己胸前的伤口,似乎并不在意:”我好像吸的有点多,感觉心脏跳的太厉害了,马上要蹦出来,我得让它安静点。“ 他摸起高脚杯,试图从空空如也的杯中再倒一些酒进嘴里,但显然他要失望了。 “我得再去找些酒来,我要渴死了。“ 惊觉起身跌跌撞撞的出门而去。 白夜感到荒谬异常,他决心不再理这个疯子,转身向卧室走去,随着脚步靠近,他忽然变得紧张起来,似乎也吸食了降神粉一般,心脏的跳动声在耳廓里砰砰响个不停。他停在卧室门前,不由得踟蹰起来。 屋内,一个赤裸的女孩正坐在床头,静静依靠着墙壁。如瀑布般的长发漫过她纤细柔嫩的肩头,遮住了胸前的丰盈。在她身旁,她的另外两个兄弟趴在床上还在沉睡,满屋子的酒瓶和衣物,乱成一团。 冷冽的空气中,飘荡着浓烈的酒气,隐约还夹杂着某种特殊的气味。 极乐如同翡翠般闪耀的瞳孔中,倒映着白夜手足无措的样子。 “你错过聚会了。”她轻声道。 第一章 极乐 “错过?”白夜低声道:“你的聚会看起来永远不会结束,我又怎么会错过。” “怎么会,炉火都灭了,酒也喝干了。” “不,”白夜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袋,丢在了床脚:“只要还有这东西,你们就只会没日没夜的继续狂欢。” 极乐不由得轻笑一声。 “你也尝过它的滋味,白夜,没有人能摆脱这无穷的快感,只要有了降神粉,我们就能得到一切想要的东西。” “这就是问题所在!你和你的兄弟什么都想要,永远无法满足,但我和你们不一样……” “哦,说说看,你和我们有何不同?” 白夜胸中似有千言万语,但他只是沉默着一言不发。 极乐轻哼了一声,然后拍了拍自己身下的床单,弯下腰来,带着一种近乎谄媚的柔软声调招呼道:“你是在吃我兄弟们的醋吗,小家伙,过来让我安慰下你。” 白夜深吸一口气,他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极力平复自己的呼吸:“别拿你控制你兄弟的那一套对付我,极乐。” “控制?我的兄弟会听从我,只是因为他们与我血肉相连,因为他们爱我。我没有控制他们任何一个人,我提出了要求,他们满足我的愿望,仅此而已。” 极乐凝视着白夜,眼神是如此的清澈,令人深陷其中。 她俯身向前,将白夜丢在床尾的小布袋拾起,长发散开,露出了她胸前那抹白皙的春光。 “所以,你会满足我吗,白夜?” 白夜慌乱的将视线挪开,微微低下了头:“我可不是你的兄弟。” 极乐打开套在袋子上的绳子,然后将袋中银色的粉末倾倒在掌心:“所以你为何会站在这里?” “我来取货,现在那些帮派的大佬都在盯着我们,我们已经没有退路可言了。” “如今只有前进一途,我才不需要退路。” 她将掌心中的银色粉末放置在自己还在沉睡兄弟的鼻前,男人原本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他的眼皮忽然抖动了一下。 “不要害怕有人会伤害你,我会让天邪随你一起去,他会保护你的周全。” “他现在烂醉如泥,就算吸食了降神粉,但至少也得让他吃点东西吧。” 白夜皱眉道,他并不相信极乐的兄弟们,尤其是天邪,他是极乐兄妹中最年长的一个,但他却是一个十分沉默的人,和兄弟们吵闹洒脱的性格相比,他显得格外阴郁而孤僻,他会是更理智的那个吗?还是他把自己的疯狂掩饰起来,如同一座随时会喷发的活火山? 白夜和天邪几乎没有什么接触,对他完全捉摸不透。 “只有饥肠辘辘才是会对猎物凶狠的恶狼,吃饱喝足后就不过是一只懒狗而已。”极乐退身回去,整个人陷入了房间的阴影之中:“去吧,让那些自以为是的恶棍都臣服于我,白夜。” 当白夜从石屋中走出来,已经临近正午,原本苍白无力的阳光散发出一丝异样的暖热来,钻进白夜的衣领,让他的皮肤微微有些发痒。 他疾步穿过小巷,初雪在地面上铺上薄薄的一层白毯,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来,扰的他心神不宁。 极乐想要利用降神粉控制整个灰鸦堡的帮派,说的好像掌握那些帮派的大佬们只是一群软绵绵的羔羊,会任她宰割一般。她的头脑已经被这些粉末侵蚀坏了,让她无法看清眼前的危险。 的确,大佬们如今对降神粉十分上瘾,他们慷慨的洒出大把金钱,甚至会微笑着答应极乐某些蛮横无理的要求,只为向她购买一小袋降神粉。但白夜明白,这是因为大佬们尚未搞清楚,这些降神粉究竟从何而来,制作工艺到底是什么。 过去,白夜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哪一种药剂或是炼金合剂能产生如此这般强烈而愉悦的致幻效果,并让人快速上瘾。 死去的父母为白夜留下的遗产,其中就有一本埋藏在自家烧毁院落地下的炼金术研究笔记,其中记载了许多炼金术知识。白夜残存的记忆中,自己是在和父母做游戏时,父亲白玉洗提议要大家把自己最珍视的一件物品包裹好,放在密封的铁盒中,埋在院子里,等白夜成年后在挖出来,看看大家埋得都是什么。 黑瘟疫事件之后一年多,已经彻头彻尾成为街头流浪儿的白夜才敢回到这里。在一个暴雨夜里,他用颤抖的双手挖出了这个铁盒。打开之后,才发现母亲埋得是一条紫水晶项链,打开项链的泪滴形坠饰,是她和抱着还是婴儿白夜的一张照片。 白夜藏起来的是一颗自己一直不舍得吃的蝶梦糖果,据说这种糖果中含有一种神秘的西尔凡精灵魔草香料,吃过之后睡觉时可以做一场甜美的梦,在梦中你将心想事成,可以说是十分珍奇昂贵的甜品,是自己随父亲在某一次谈生意时得到的,残存的印象中,只能记得自己在奔跑,周围吵闹又嘈杂,然后忽然他撞到了什么。抬起头来时,只看到一抹惊艳的莹白衣袖,袖口镶嵌着银色的繁复花饰,然后从那衣袖中伸出一只洁白如玉的纤长手掌,轻柔的摸了摸自己的头,将这颗蝶梦糖果放在了自己掌心。 这时一切忽然安静下来,只有一个遥远如青烟般的声音在耳边缠绕:“在你失去一切时,愿这颗蝶梦能给你希望。” 最后,父亲白玉洗放进的便是这本厚重的炼金术笔记,其中记录着自己和妻子一起,将遥远东方世界千年相传的炼丹术融入如今逐渐兴盛的炼金术,双方取长补短,通过实验和理论研究,逐渐形成的一种新式炼金术。这本笔记就记录着其中的一些心得内容。除此之外,因为是笔记,其中还记录着许多白玉洗年轻时游历四方时的见闻,特别介绍了很多新奇的炼金术和稀有的炼金材料。 年幼的白夜对其中的理论部分并不感兴趣,只把它当成一本日记来看,只是希望从中能更多的了解自己的父亲。 笔记中有这样一段记载,让白夜印象十分深刻。据说,某些炼金术师可以制作出一种名为“黑水”的慢性有毒合剂,服用者饮用后并不会立即致命,但如果停止的继续服用这种合剂,血液就会逐渐凝固,令人痛不欲生的死去。如果想避免这种悲惨的结局,只有持续不断的继续服用黑水。炼金术师可以通过这种黑水合剂来奴役驱使他人为自己服务。 所以,降神粉和黑水,在某种程度上有着异曲同工的地方,只不过一个是在操控欲望,一个是操控痛苦。 对于极乐来说,她当然可以用降神粉在某种程度上控制这些帮派大佬,但大佬们也在观察着、等待着,只要极乐还在不断地出售降神粉,她就早晚必须补充货源,到时候大佬们会派遣所有恶棍前来,争夺降神粉来源这个最重要的秘密。 在思索的时候,他已经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市集上,空气中充斥着鱼腥和腐烂水果的气味,穿着破烂、面黄肌瘦的小贩叫卖着自己摊前的货物,他们操着来自烈酒地、达郡领甚至是北塔斯维尔的口音,叫卖着从当地运输来的已经蔫黄的蔬菜瓜果。 白夜想要寻找的目标应该就在这里。 这时,附件一个水果摊前引起了白夜的注意。一个身着半身锁子甲,肌肤如同焦木般漆黑的异域光头武士正在摊前挑选着水果,并神情专注的用手和摊主不断比划着什么。这时,一个干瘦矮小的家伙从他身边悄无声息的走过,指尖在武士的口袋上轻轻一擦,便头也不回的向集市深处走去。 白夜轻笑一声,也没有声张,跟随在小偷的身后不远处,挤进了人群之中。 小偷神态自若的在集市上走走停停,又不知从何处摸到一颗苹果,边吃边逛。如果不是看他衣着破烂,别人还以为他是一个游手好闲的贵族子弟。身后不远处,传来了黑人武士疑惑而愤怒的叫嚷声。 在市集所在的主街尽头,是灰鸦堡沉重厚实的内墙,有一条沿着墙面攀升上的石阶,可以顺着它走到中城区。灰鸦堡建立在地势较高的山顶,所以是典型的三区划分,山顶最高处是上层区,供贵族与富人居住,城主的堡垒也在其中。地势相对较低的是中层区,是灰鸦堡贸易经商的主要场所,也是平民聚集生活的地方,享有基本的治安和卫生条件,而下层区则是难民与乞丐的家,充斥着暴力与饥饿,坑脏不堪。 一般来说,除了上层区进入会有卫兵把守,禁止平民入内,中层区和下层区是相通的,全凭依照地势而建的一圈护城墙才从中阻隔划分。 小偷脚步轻快的迈上石阶,转眼就消失在头顶。等白夜登上城墙时,已经无从寻找他的身影。 就在白夜一时间有些茫然时,他瞟见一条小巷的巷口,地上丢着一颗吃了一半的苹果。 白夜心中一动,便走进了巷中,雪地上果然有一串脚印向前而去。当白夜跟着脚印走了几十米时,脚印忽然不见了,但此时巷子还有一半多才到出口,两边除了灰砖墙壁什么都没有。白夜心中疑惑,难道那小子凭空消失了? 这时,身后忽然伸出一只手摁住了白夜的额头,一片锋利的刀片抵在了他露出的喉咙上。 “我还以为是哪个仇家在跟踪我,原来是你这个呆家伙,没趣!” 随即,那只手和刀片都收了回去,白夜回过头来,看到那个矮小瘦弱的小偷正一脸嫌弃的神情瞧着自己,他的相貌还算秀气,但是却被鸡窝般乱糟糟的栗色头发,和左眼一道狭长的伤疤破坏了形象。 他手中的刀片飞快地在指隙间翻转,如同一只舞动的精灵,然后忽然消失不见。 第二章 黯刃 “我不是有意在跟踪你,卢米尔,只是在集市那么乱的环境里,我不好和你打招呼。” 白夜用手擦了擦刚被刀片抵住的地方,看到没有流血,这才放下心来。尽管他知道,卢米尔的控制手指力度的能力有多优秀。 卢米尔无奈的吹了吹自己垂到眼前的发梢,露出了右眼如猫一般金黄而狭长的瞳孔,这是他体内残存的猫人血统的象征,据卢米尔说,他的祖母是一个安敦谷地猫人,但家中其他人都是人类,所以他只有四分之一的猫人血统。 “自从你认识了那个叫极乐的女人,整个人就变得无聊死了,每天都是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也不来找我们一起玩了。你知道贝尔最近经常会和我问起你的事情嘛。” “你说什么了吗?” “当然没有,我怎么会知道你的事情?难道因为我是个小偷,就要喜欢这些乱七八糟的八卦吗?” “况且,贝尔是一个比你还要无聊的人,要不是看在他照顾老鼠洞那群孩子的份上,我才不想搭理他。” 白夜嘴角露出一抹真诚的微笑,他想起卢米尔眼睛上的伤疤,就是为了保护那个有着金色血液的小女孩儿而受的伤,谣言流着金血的人是所谓黄金王朝失落宝藏的继承人,很多蠢货都想劫持这个突然出现的“宝藏钥匙”,以获得黄金王朝无穷无尽的遗产,特别是当她孤身一人、手无缚鸡之力的时候。 流浪儿们几乎是倾尽一切的救下了这个小女孩,不是因为她流着金色血液,而是因为她有着一颗金子般善良纯洁的心,拯救了在黑暗中挣扎堕落的流浪儿们。最后,他们将这个小女孩儿送上了前往白森林的马车,那里是精灵女皇艾芙琳娜的领地,相信在那里她可以找到自己最好的归宿。 一个比白夜这些流浪儿好得多的归宿。 转念想到自己,白夜嘴角的笑容转瞬即逝。 “所以你究竟找我做什么?看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希望你能把我引荐给盗贼工会的领袖煞摩罗大佬,我想和他谈一笔生意,我知道你现在为他的黯刃服务。” 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完这句话,白夜观察着卢米尔的反应,寻找着他表情中最细微的变化,果然,卢米尔的眼角抽搐了一下,眼神在一瞬间变得阴冷。 但他马上调整过来,又恢复了刚刚吊儿郎当、满脸无所谓的神情。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也许你在吸的那些粉末让你产生了幻觉,以至凭空捏造捏造出了一些不存在的事情,又或是某些别有所图的人向你吐露这个假消息。我就是灰鸦堡街头的一个无名小贼,怎么可能会和盗贼工会有联系?” 在卢米尔的指隙,那抹寒芒再次闪起,但他的手依然很稳的垂在身旁,暂时没有出手的意思。 白夜慎重的向后退了半步:“你知道我没有恶意的,卢米尔。” “我不知道,一直以来你就是一个难以捉摸的人,白夜,而且自从我离开老鼠洞,这些年我们都变了很多。”卢米尔喃喃道。 “但我还是朋友,不是吗?” “我们曾经是,但现在我可不确定……” “听着,”白夜郑重其事的说:“我绝对没有伤害或威胁你的意思,你加入黯刃这件事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极乐过去的主人曾是煞摩罗的情妇,在橘海的某个岛上那个女人开设了一家红坊,我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我相信你能明白。” 所谓的红坊,通俗来说就是妓院。 卢米尔的表情瞬间变的尴尬起来:“啊,竟然有这种事情……” “在极乐的三个兄弟找到她之前,她被自己的主人控制起来学习取悦男人那一套本事,在那时她无意看见你和煞魔罗光顾了那家红坊,差不多是一年前的事情,那时……” “我想起来了!”一抹红晕爬上了猫人少年的脸颊,即使他脸上有着脏兮兮的尘土依然难以掩饰,他有些急促的打断了白夜,后者此刻正眼神真诚的望着他。 “那是一次温泉旅行,你知道红坊并不只提供那一种服务,你知道我对那种建立在金钱上的肉体关系的态度,那实在太恶心了。” “毫无疑问。” “我没想到你说的那个极乐居然也在那里做过,她不是红发的吧?” “她的头发是黑色的,和我一样。” “哈,怪不得,你们都有东方人的血统,所以这么快就会走到一起。你确定那不是把红色染成的黑色?你看,我知道很多染色剂都有这种本事,乌桃木的叶汁尤其有效,毕竟你们这种异域风情还是很受那些顾客欢迎的。” “这我也是听别人讲的。”卢米尔忽然想到了些什么,赶忙补充道。 白夜轻轻拍了拍卢米尔的肩膀,用手臂搂住他的肩膀:“勤奋好学一直是你的优点,放心,极乐的眼睛也是黑色的,我们东方血统可不是只有头发一个标志。” 卢米尔舒了一口气,明显放松了下来:“我就知道你能像过去一样理解我,兄弟。我相信你说的话,虽然我没想到还有这种额……巧合,但这的确不是能凭空编造出来的事情。希望你能为我保密,黯刃不同于盗贼工会,它是煞魔罗为了解决某些特殊事端而建立的秘密部门,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但毕竟这是一份危险的工作,我们得罪过很多人。” “这件事我会守口如瓶,”白夜认真的点了点头:“我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多谢,所以你们为何要见煞魔罗?如果是为了推销你们那种粉末,我想还是不必了,他对你们这种产品忌讳颇深,明令禁止盗贼工会,特别是我们黯刃的人接触它,我们必须随时保持神志清醒和理智。” “保持清醒和理智,当然。但你们毕竟不是苦行僧侣,对吧?我知道盗贼工会染指了烟火和走私生意,这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就像俗话说的,金钱是盗贼唯一的主人。” “这太绝对了,”小盗贼嘟囔道:“我们也是明白事理,知恩图报的。” “你说得对,但盗贼肯定不会和钱过不去吧。” “嘿,这话讲得,谁会和钱过不去!” “所以,我和极乐都认为,和盗贼工会联手一起从事降神粉的交易是必要的选择,现在那些帮派大佬对我们的降神粉虎视眈眈,我们早晚会被干掉,到时如果你们能够为我们的生意提供有效的保护,我们可以给你们带来可观的利润提成。” “听起来很诱人,煞魔罗像是会对这种生意感兴趣的人。”卢米尔挠了挠自己光滑的下巴,一时间有些踟蹰:“但我有必要提醒你,会长和那些帮派大佬没有什么区别,他既不是诚实守信的商人,更不会是什么善男信女,跟他合作是很危险的。” “所以,你是建议我们去和荆棘圣堂商量做毒品生意嘛?据我所知,只有那帮牧师才符合你刚刚说的两点。”白夜似笑非笑的说。 “我是为你好,居然挖苦我!” 卢米尔愤懑的说,他又恢复了印象中那副孩子气的样子,白夜愿意相信这样的他,即使二人近几年来已经渐行渐远,这就是成长的代价。 “我是说真的,为什么你一定要做这件事情,白夜?难道真如他们所说,你现在甘愿做那个极乐的手下,她有什么好的,就是一个有些姿色的女人而已,你这样下去会把命都搭上的。” 白夜对此只是沉默,卢米尔不由得叹了口气。 “我会带你去见煞魔罗,但别报什么希望。” 第三章 鬼蜥竞技场 “我也要下注!”男人兴奋地挤到前排,炫耀般的挥舞着手中的钱袋,汗水顺着他白皙挺拔的脖子流淌而下。湿透的黑发贴在他的额头前,却难以掩盖他暗绿色瞳孔中的狂热光芒。 “哈!这不是我们最爱的青炉少爷嘛!” 身穿黄色开襟长袍的胖庄家语气夸张的招呼道。 “是青鹭啦!”男人不满地纠正。 “古怪的东方名字,”胖庄家低声嘟哝着,他擦了擦滚圆下巴上的汗水,随后又拿出刚刚的那股高兴劲来:“青鹭少爷有几天没有来光顾啦,最近我们这有好几只新来的鬼蜥势头正猛啊,你可别过了这个大赚一笔的机会!” 在他身前的长桌上,摆着一排铁笼子,每一个笼子里都装有一只凶神恶煞的鬼蜥,这种有成年人手臂长的中型蜥蜴是这一带丛林中的独有物种,生性好斗,尖牙中充满毒液。人们将它们捉捕起来互相搏斗,并下注赌博。斗鬼蜥可以说是灰鸦堡非常盛行的游戏。 青鹭趴在桌前仔细的来回观察,突然他指了指其中的一个笼子问道:“这只叫什么?” “青鹭少爷好眼光,这是我们这里新加入的斗士,叫做雷电,它还一场没有比过,可是潜力无限啊!” 铁笼里,那只名叫雷电的紫色鬼蜥正四仰八叉的躺倒在地,懒洋洋的翻着肚皮,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周围几个赌徒顿时吃吃的笑了起来,他们下注的鬼蜥无一不是斗志昂扬、龙精虎猛的样子,吞吐着分叉的舌头,在笼子里横冲直撞。其中有一只身形壮硕的暗红色鬼蜥还发出凶恶咔嗒叫声,死死地咬住铁笼的柱子,整个铁笼遍布它的牙印。 “这是血龙,鬼蜥竞技场之王,它的战绩是17胜0负!可比那只雷电强多了。” 一个好心的赌徒提醒青鹭道,不过后者似乎并不对疵牙咧嘴的血龙感兴趣,而是饶有兴致的观察着雷电。他将钱袋丢给胖庄家:“给我都压到雷电身上!” 胖庄家打开钱袋,里面是满满的一袋闪闪发亮的银币,周围顿时发出了一阵惊呼声,大家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之前提醒青鹭的那个赌徒顿时也犹豫起来,他迷惑的看了看半死不活的雷电,又看了看信心满满的青鹭,搞不清楚这个年轻人为何会把这么一大笔钱压在这只明显缺乏斗志的孱弱鬼蜥身上。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这个年轻人是一个蠢货,要么就是这只名叫雷电的鬼蜥其实身藏绝技,只是大家都被它的模样欺骗了。 “你好像很有自信啊。” 赌徒在青鹭身旁喃喃道,他的金色马尾发辫摇来晃去,满脸纠结。他一把拽过身旁满脸粉刺的矮个仆人:“卡尔,雷电的赔率是多少?” 卡尔正神色呆滞的望着自己鞋面的灰尘,他被主人拽过来后明显吓了一跳,他慌乱的从衣袖里拿出一张名单,然后用手指在上动搜索起来。 “煞魔罗大人,雷电的赔率是1比7啊。” “该死,”煞魔罗一拳锤在卡尔的头上,怒斥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在这里叫我的名字嘛!” “抱歉,煞……大人。” 煞魔罗哼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金耳环,心里计算了起来,雷电的赔率这么高,要不要冒险赌一把呢。他突然觉得口干舌燥,转身走出人群,随便找了一张桌子坐下,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让卡尔去点了一杯麦酒,随后闷闷不乐的喝了起来。 因为鬼蜥是冷血动物,在寒冷的地方会变得萎靡不振,只有在炎热的环境里才会充满活力。所以这个鬼蜥赌场里有好几个烧有火炭的炉子,又闷又热,酒商趁此机会在其中大赚一笔。 这时,身后两个人的对话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个青鹭是什么人,简直是个冤大头,他在那只雷电身上至少压了50枚银币!” “别小看他,他可是这里的常胜将军,只是这段时间一直都没来赌。听说庄家有一次因为他赢了太多,便找人教训他,但派去的打手却反被打的头破血流。” “就算如此,我也不相信雷电能赢钱!” “所以你才会把老婆都差点输掉了,我反正已经把手里的钱都压在雷电身上了,跟着青鹭压准没错,我看刚刚有不少人都偷偷在雷电身上下注,其实仔细看的话,这只鬼蜥虽然长得瘦小,但是身段骨骼纤长有力,恐怕和那些傻大个不同,是个十分敏捷的猎手。” “看你说的头头是道,谁知道是真是假?” “是真的。”这时一个嘶哑的声音加入了二人的谈话。 “你的脸怎么受伤了,雷亚!”一开始聊天的两人惊呼道。 “别提了,我抓鬼蜥也有二十年了,没想到在这只雷电身上栽了跟头,被它给抓毁容了!你们知道它为何叫雷电吗,就因为它的动作太快了,就像是一道紫色的闪电。” 煞魔罗将空空如也的酒杯摔在桌上,他起身走向胖庄家,然后从口袋里抓出一把金币丢在桌上。 “雷电,我要押它5枚金币!” 下定决心的煞魔罗咬牙道。 周围的观众再次发出一阵惊呼声,这五枚金币相当于500枚银币,其价值非同小可,够普通人家过上一年的好日子了。大家纷纷慷慨解囊,将钱币压在了发呆的雷电身上。 …… “各位观众朋友们,今天的最后一场比赛是绝对重量级的较量!在我左手边的,是鬼蜥赌场界最为声名显赫的王者,它坚硬的鳞甲是用敌人的鲜血染红,它锋利的獠牙上缠绕着亡魂无数,惊世骇俗的十七连胜也是这个竞技场的最高纪录!毁灭一切,残杀一切!战神中的战神!霸主中的霸主!它就是血龙!!!” 在一阵狂热的欢呼声中铁笼打开,血龙尖啸一声窜了出来,宽阔的竞技场虽然有一人多高,但在这只高大强壮的鬼蜥脚下仍然显得异常促狭。 “而它的对手,是今天绝对冷门的一只紫色猎手,虽然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无数人都对它寄予厚望,慷慨解囊。它孱弱的外表下究竟孕育着怎样的强大力量,它又是否能挑战血龙,让我们拭目以待。出来吧,雷电!” 人们爆发出不弱于给血龙的欢呼,其中煞魔罗更是叫喊的声嘶力竭,卡尔正在一旁发呆,他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还不给我的雷电助威!” 卡尔唯唯诺诺的摸着脑袋,开始跟着鬼吼鬼叫起来。 煞魔罗满意的点了点头,他扭头去看身旁不远处的青鹭,黑发的年轻人一言不发,但满脸写满了自信的神情。煞魔罗安下心来,也继续为自己心仪的鬼蜥斗士加油起来。 雷电迈着沉重的步伐,不情愿的钻出笼子,它在血龙面前整整小了两圈,鳞甲显得又薄又暗,布满伤痕。煞魔罗相信,这是它身经百战的体现。 血龙愤怒的注视着逐渐接近自己的对手,它沉下肩来,吐着分叉的舌头,示威般的扫动着有着骨锤的尾巴。 “干掉它,雷电!”煞魔罗大吼道。 雷电不慌不忙的越爬越近,和血龙严阵以待的模样形成了鲜明对比。在血龙身上下注的赌徒们心里开始慌张起来,看上去雷电游刃有余,而血龙却如临大敌,光是对阵就以高下立判。难道血龙就要输了,该死,自己也应该早点跟着买雷电的。 血龙最终还是率先沉不住气,它猛地窜向前,步伐显得有些凌乱。 一道希望的闪光在煞魔罗心中亮起,血龙虽然勇猛但还是太年轻了,在雷电这种经验丰富、以敏捷见长的猎手面前率先出击,简直就是自寻死路。果然,雷电沉稳而熟练的扭动着腰,向一旁侧过身去,而满是尖牙的嘴向血龙脆弱的脖颈咬去! 电光火石之间,雷电和血龙的身影交叠在一起! 原本欢呼不断地竞技场顿时变得死一般的沉寂,煞魔罗目瞪口呆的看着场中,挥舞的双手僵直在空中。 血龙咀嚼着雷电细弱的腰部,雷电的爪子和尾巴只是微弱的抖了抖,就头一歪的死掉了。 “血龙胜!” 胖庄家志得意满的高呼起来,如同一记重锤砸在了煞魔罗的心头。 第四章 火咆哮酒 被东方人洗唤作“涅槃”的太阳,坠落到灰鸦堡破败城墙的那一头去了。 白夜站在绿骑士酒馆门前,看着橘色的烛火透过窗户亮了起来,将黑暗驱逐出了房间。 他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服,也努力不让冰冷的黑暗钻进来,卢米尔已经进酒馆里有好一阵了,里面发生了什么?难道煞魔罗不在这里?不可能,如果盗贼工会的会长不在绿骑士酒馆,卢米尔应该早就出来告诉自己了。但既然煞魔罗在里面,他为何不召唤自己进去? 白夜不愿去想其中的原因。 就在流浪儿忐忑不安的时候,卢米尔终于醉醺醺的推门出来,脚步飘忽差点摔倒。 “怎么回事,怎么去了那么久,煞魔罗同意见我了吗?”白夜迫不及待的问道。 扶着墙才勉强站住的卢米尔艰难地摇了摇手,白夜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煞魔罗他……呕……” 卢米尔结结巴巴的开口道,结果话没说到一半,就蹲下去大吐特吐起来。 搞什么鬼,卢米尔在进酒馆之前特意嘱咐自己不要擅自跟进去,一定要等他出来再说。自己站在门口像个傻子一样吹了半宿的冷风,还以为发生了什么麻烦的事情,害自己提心吊胆,结果他就是进去喝酒了?不仅如此,煞魔罗最后还是不同意见自己,该死! 白夜觉得自己被耍了,一股子怒火从他心底窜起,他清了清喉咙,强忍住没有出口讽刺,现在自己有求于人,千万不能就这么得罪了卢米尔。 耐心的等到卢米尔吐完,白夜才咬牙切齿的假装关切道:“你没事吧,要不要我去给你倒杯水。” “不用哈,”卢米尔打了个嗝,口齿模糊的说到:“我是来找你进去一起继续喝的。” “什么!” 白夜猛地迈步向前,一把将卢米尔扶起:“你是说,煞魔罗愿意和我讨论合作的事情?” “只是喝酒……”卢米尔嘿嘿笑了起来:“我可没有说会长同意谈合作哦。” 看着老朋友的猫眼中闪烁着的光,白夜明白过来,他是借着灌醉煞魔罗,为自己争取来一个谈话的机会。 “好兄弟!”白夜有些歉疚的抱了抱卢米尔的肩膀,扶着他推门走进酒馆里。 虽然正是喝酒作乐的时间,但绿骑士酒馆里此刻却显得空荡冷清,只有一个扎着金色马尾辫的壮硕男人意志消沉的坐在一张桌子前,桌上摆满了空档的酒杯。 “煞魔罗大人!我把能喝的给你找来啦!”卢米尔笑嘻嘻的吆喝道。 “我告诉过你们,不要在外人面前叫我的名字!”煞魔罗用手撑着下巴,打了一个哈欠:“这就是你以前一起要饭的兄弟?看起来很瘦弱嘛,真有你吹得那么能喝嘛?” 白夜将卢米尔扶到煞魔罗旁边坐下,然后向盗贼会长点头致意:“您好!大人,我叫白夜。” “你觉得我现在的状态能记住你的名字吗,”煞魔罗摆了摆手:“别废话了,小子,你能喝多少?” “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 “就是,我不清楚自己酒量多少的意思。” “切,你不是没喝过酒吧。” “喝过很多次,”白夜拘谨的回答道:“但是,一直没喝醉过,所以我不太清楚自己的酒量如何。” 煞魔罗瞪圆了一双眼,上下扫了扫神色诚恳地白夜,忽然冷笑了一声:“今天怎么到处都有胡说八道的家伙,老子这就戳破你的牛皮!” “老板,上十杯火咆哮!” 卢米尔吃惊的打了个嗝,惊呼道:“会……会长,就算一头牛,喝了两杯火咆哮也能醉晕过去啊,十杯是不是太多了。” “呸!我又没让你个废物喝,你紧张什么。”煞魔罗骂道,他转头向白夜说道:“怎么样,小子,我们一人五杯,敢不敢喝?” 这时,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秃头大叔端着托盘走了过来,托盘中摆着十杯颜色赤红的火咆哮酒,隔着老远就能闻到一股辛辣的酒气。 秃头男人将托盘放在桌上,抓了抓自己的胡子,忍不住提醒道:“这酒很冲,最好一次只泯一点,不然很容易呛到,以前有位顾客一口喝了半杯,直接吐血了。” “咳咳,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是哑巴。” 煞魔罗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他端起一杯,正犹豫着要一口喝多少,十分之一如何,喝太少岂不弱了自己的声势,让这两个小崽子看低了自己! 正思考时,煞魔罗突然看到白夜毫不迟疑的端起一杯火咆哮酒,仰头一饮而尽。 “哎!”在场的几人都惊呼起来,煞魔罗瞪得眼睛快从眼眶里蹦出来了。 白夜将空空如也的酒杯丢在桌上,一言不发的愣了半响,突然他浑身哆嗦了一下。 “快!把医师叫来,这小子要不行了!” 煞魔罗冲卢米尔喊道,后者满脸惊慌的从座位上爬起来,正要跑出去,只见白夜又默默地拿起一杯火咆哮喝了起来。 “这酒不错,刚才在外面冻得够呛,喝了一杯马上暖和了。” 白夜放下第二个空杯,满足的笑了。 煞魔罗茫然的看了看卢米尔,又看了看秃头老板,突然恍然大悟般的一拍桌子:“我知道了,他奶奶的,你敢拿假酒糊弄我们,信不信老子一把火烧了你这个破酒馆!” “这怎么敢,”老板慌乱的连连摆手:“我怎么敢欺骗大人,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火咆哮啊,我里面可是加足了魔鬼椒和辛肉桂,还滴了火冥花的汁液,一切都是按配方来的。” “我呸!”煞魔罗也端起一杯火咆哮,仰头喝了一大口:“死到临头还敢嘴硬,老子现在就尝尝你这淡出个鸟来的假酒,喝完你看我不打死……呵!” 酒杯从手中脱落,摔碎在地,鲜红的酒溅满地板,居然滋滋的烧出缕缕白烟来。煞魔罗死命的掐着自己的喉咙,突然眼珠一翻,仰头摔倒在地,浑身抽搐起来。 “会长!”卢米尔扑过去,满脸绝望的摇晃着煞魔罗:“你可别吓我啊,你这是怎么了?会长,你没事吧!?” 秃头老板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长舒了一口气:“我就说这酒是真的吧,谁喝谁知道!” 第五章 盗贼的生意(上) “今天真是见鬼了。” 煞魔罗萎靡不振的跌坐在椅子里,仰头喝干了一杯冰牛奶,然后将杯子递给卢米尔,小盗贼赶忙举起装满冰牛奶的壶,给他倒满。 在一旁哈着腰站着的秃头老板满脸赔笑:“大人,您看这火咆哮酒可还正宗?” “你个孙子!”煞魔罗怒骂道,因为生气又剧烈的咳嗽起来,好半天才平静下来。 “平时你个吝啬鬼,死命的往酒里掺水,劝都劝不听,怎么这次就这么实诚!魔鬼椒不要钱吗,你放那么多干嘛!” 秃头老板委屈的嘟起了嘴,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他挠了挠头:“那我给您酒里拿去加点水?” “不用,”煞魔罗咬牙切齿的瞪了一眼满脸无辜的白夜:“你小子不是喜欢喝嘛,你给我把剩下这几杯火咆哮都干了!” “哦。”白夜点了点头,随手又喝掉了一杯。 我说,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这么能喝?”煞魔罗不可置信的咂舌道。 “我叫白夜……” “你的名字很了不起嘛,为什么反复在那强调你叫白夜,难道你觉得我已经醉的记不住吗?” 白夜不由得一阵语塞,刚刚明明就是他说已经醉的记不住名字了,也不知道是酒后耍脾气,还是煞魔罗本来就是一个这么脾气暴躁的家伙。但不管怎么样,都够麻烦的。 煞魔罗看到白夜吃瘪的神色,终于心情稍微好了一些,他习惯性的端起酒杯,瞥见其中火红的液体,又不自然的把杯子放下了。 秃头老板连忙凑近问道:“大人还想喝点什么?” “喝喝喝,就知道喝!喝酒误事你不知道吗!” “可是,我这就是一家酒馆啊,不喝酒来做什么?”老板一脸无辜的问道。 “他奶奶的,你是不是也喝多了,怎么今天屁话这么多?赶紧给我滚一边去,我们要谈正事!” 秃头老板挠了挠头,慌张的哈着腰退下去了。 煞魔罗转眼看向白夜,一脸的没好气,他背靠着椅子,十指纠缠,白夜被他手指上满满当当戴着的十枚戒指吸引了注意力,这十枚戒指看似寻常,没有什么特别的花饰和雕琢,只是最朴实无华的圆戒,白夜注意到其中有两枚是金戒,五枚是银戒,剩下的三枚则是青铜戒。不知道这种搭配其中寓意着什么。 “所以,你要和我谈降神粉的生意?” 煞魔罗忽然说道。 白夜悚然一惊,整个人都脊背端直起来,他还在纠结该如何开口,没想到煞魔罗居然主动提出了这件事情。 这句问话显然也大出卢米尔所料,他神色尴尬的说道:“会长,我没……” 煞魔罗瞪了卢米尔一眼,喝到:“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卢米尔,这个白夜是和那个极乐还有……咳咳,叫青鹭的家伙是一伙的!” “青鹭是?”卢米尔有些迷糊,他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青鹭是极乐最小的哥哥,天邪、惊觉、青鹭三人与极乐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他们很少在公开场合抛头露面,没想到煞魔罗大人您居然已经调查到了这一步。” 白夜心悦诚服的说,不知道煞魔罗是怎么知道青鹭的,不愧是灰鸦堡盗贼工会·的头目,他掌握的信息可能已经超乎自己的想象。既然如此,与其藏着掖着,不如将极乐兄弟的信息坦诚相告,以显示自己的诚意。反正如果以后要合作的话,这些信息都是最基本情况,也不可能瞒着煞魔罗的。 再说,白夜只在乎极乐,他的兄弟们是否暴露,又是否会有危险,又与他何干呢。 “真是什么都逃不过您的眼睛啊。”卢米尔赞叹道。 煞魔罗故作高深的微微一笑,之前被青鹭骗走的5枚金币的损失,在这里好似忽然又抢回来了一般。 “如此一来,我就不打扰二位的交谈了,”卢米尔向煞魔罗鞠躬示意,随即转身出门而去。在离开前,他给了白夜一个警告的眼神,白夜不禁凛然。 “煞魔罗大人,”白夜清了清喉咙,肃声道:“非常感激您能给我这个机会,让我能讲一下自己的提议。您肯定已经十分清楚,如今在灰鸦堡各家帮派大佬都十分垂涎的降神粉,就是我们提供的货源。” 说着白夜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将它打开,里面薄薄得一层银灰色的降神粉,在烛火下闪耀着奇异的光芒。 “就是这么一小点降神粉,就价值20银币。这其中高昂的利润无需我多言。” “你们这种粉末的成本如何?” 白夜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抱歉,这是商业机密,我恐怕无可奉告,希望煞魔罗大人谅解。“ 煞魔罗无所谓的点了点头。 “我可以讲的是,您可以相信,我们绝对有能力持续不断的提供降神粉,只要有了您和您盗贼工会的保护,我们将垄断整个灰鸦堡的降神粉市场。” “我承认,这是一笔大生意。不过我很好奇,你为何会选择盗贼工会来合作,而不是那些对降神粉更感兴趣的帮派?” “很简单,灰鸦堡的所有帮派,都是通过打压和侵占对手,来获取利益。如果我们与其中任何一家合作,就必然与其他帮派为敌,这不是我们想见到的。但盗贼工会不同,你们不是任何帮派的敌人,你们也不会涉足帮派的地盘和利益,与你们合作,我们才可能为在保护自己的同时,维系住所有客户。” “有趣,这是那个叫极乐的想法吗?” “这是我们所有人的共同判断。” “既然如此,为何只有你来见我?” 煞魔罗用手指敲击着桌面,面沉似水,白夜看不出他内心的想法,他咬咬牙,低声道:“如果煞魔罗大人有合作的意愿,我们当然愿意一起前来拜访。但如果您不感兴趣,恕我直言,我们其他人贸然出现恐怕会有不小的危险。” “哦,你不相信我?” “不相信您,正是对您和盗贼工会的尊重。” 盗贼工会会长明显一愣,忽然放声大笑起来:“没想到,有人会这样赞美我!你小子真有一套,不愧是卢米尔介绍来的。” 第六章 盗贼的生意(下) 在前来面对煞魔罗之前,白夜已经花费大价钱和情报贩子了解过这个过分喜爱金色的男人,不只是他的金马尾辫、金耳环、金戒指,还有他对金币执着的喜爱之情。 但就是这样一个看似庸俗难耐的家伙,却让情报贩子也捉摸不透。 在烟火商的口中,煞魔罗是一个天真无邪的朋友,每当夜空中绽放起绚烂的焰火时,他都会纵声欢笑,有时还会扮起鬼脸跳起自己家乡古怪的稻草人舞。 在他的手下看来,他是一个脾气暴躁喜怒无常的领导者,动不动就会对下属拳脚相向。 在他的情人看来,他就是一个纵欲无度的蠢货,自大傲慢,而且虚伪浮夸。 但最让白夜在意的,是他的敌人对他的评价,他们说煞魔罗是个对虐杀有种病态痴迷的恶魔,他的眼神如同涂毒的匕首,一旦盯上谁,就要将其削肉剔骨。 此刻,白夜看着眼前这个放声大笑的男人,不由得暗自警惕。 煞魔罗摸着自己的金耳环走到窗边,背对着白夜。不知何时,窗外又飘起了细微的小雪。 “我承认你所言很有道理,对于这笔交易我也十分心动……” 白夜激动地站起身来,忙不迭地说:“大人能这样说真是太好了,我们愿意出2成……不,3成的收益给您的盗贼工会,只好合作顺利,想必赚再多的钱都不在话下。” “但是,我必须拒绝。” “什么?” 白夜不可置信的望着这个被对自己的男人,一时间如鲠在喉。 煞魔罗伸出自己的一只手掌,身后的烛光和窗前的寒光在手指上的戒指上交融,散溢出难以言喻的流光来。 “你把一切都算计的很好,但你却忽略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也就是这个盗贼工会生存的法则,也是我们之所以能强大的最重要的原因。盗贼工会虽然说上去,是和佣兵工会并立的世界性行会,拥有雄厚的背景和势力,即使在这个小小的灰鸦堡,我们一个盗贼工会的分会也有能力和任何帮派抗衡,你自然也是看上了这一点。但我们盗贼和佣兵谈生意的方式却完全不同,佣兵只要价钱合适,并不在乎雇主的本领如何,是什么样的危险任务都愿意承接的。说到底,他们是以雇主的弱小为生的。” “而对于盗贼工会来说,我们的生存法则是只与强者合作,这是70年前创立这个工会的大贤者亚历山德罗·维多利亚确立的宗旨,你也许也听说过她的故事,她虽然拥有举世无双的剑技和影遁之术,但却因为站错了队,扶持妄图篡夺王位的蔚蓝公国的马内丁斯大公,最终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只有逃出公国,浪迹天涯,成为了一个不值一文的盗贼。从那时起,她就坚信一点,无论拥有多么强大的利剑还是武艺,都不足以改变世界运行的轨迹,只有为强者服务,才是盗贼的生存法则。” “但是,”白夜捏紧了酒杯,沉声道:“你如何判定,我们便是弱者。” 煞魔罗回过头来,看着难以克制自己满脸怒容的白夜,不由得轻笑一声:“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不就是因为能力不足而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嘛,这种无能为力的愤怒,便是弱者的表现。” 白夜低下头,不再让煞魔罗看到自己的表情,但在酒杯里,却依然倒映出他神情挫败的面孔。 “我知道你虽然是一个流浪儿,但却有着自己的志气,敢于在我面前侃侃而谈,这远不是那些在街头畏缩的小乞丐能做到的,虽然卢米尔没有说,但我想他心中对你是钦佩的,所以才愿意帮你从中斡旋。但想要和盗贼谈生意,光有勇气和胆识是不够的。我刚刚试探你,让你将极乐等人带来见我,你的回答虽然巧妙,但却暴露了自己缺乏底牌的事实。不管极乐和他的三个兄弟有怎样的本领,现在恐怕也只能像缩头老鼠一般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吧。这样做其实很聪明,不止一家帮派也早就拜托过我,让我帮他们找到你们藏匿的地点。” “什么!”白夜猛地抬起头。 “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我拒绝了他们。降神粉的出现,对灰鸦堡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恐怕会远远超乎你我的想象。如今谁才是那个值得合作的强者,我也无法看清。所以,目前我唯一能做的,便是置身事外,旁观事情的发展。我愿意将这些讲给你听,也是希望你不会因为我的拒绝便心生嫌隙,将盗贼工会当做敌人。也许未来有一天,当你们有了足够强的力量和各大帮派抗衡,我们会是那个打破平衡,让胜负天平倾向你们的砝码。” 然而,谁又能保证,你这枚砝码不会倾向我的敌人呢。白夜心中暗哂,表面上却也冷静下来,他站起身来,向煞魔罗鞠躬示意:“不管如何,还是要多谢煞魔罗大人能给我这个机会,还希望大人不要责怪卢米尔,他也是为这个盗贼工会着想,才安排了这次会面。” “这是自然。” “但是,”白夜直起腰,忽然神色一凛,神色坚毅的望向煞魔罗:“在临走前,我也必须纠正大人一点,我们绝不是已经落魄到像缩头老鼠一般躲在下水道里。的确,我们算不上强者,但要说实力,我们也有一点,天邪!” 酒馆的大门被猛地掀开,一阵呼啸的寒风裹挟着冰雪贯门而入,一个身形高大赤裸着上身的黑发男人缓缓走了进来,他暗绿色的瞳孔诡异的逐渐溶解,扩散进眼白之中,整个眼睛变成浑浊的暗绿色,如同一片沸腾的绿湖。 “大人!”卢米尔破窗而入,手持两把匕首交叉挡在煞魔罗身前,外套被雪粒和碎玻璃沾满,他沉声道:“抱歉,这家伙的动作太快了,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我都来不及反应。我们安插在外面的暗哨,不知为何毫无反应。” 天邪伸出一只手,手心握着一把刀刃的碎片,他将其倒在地板上,声音也如同严冬的冰雪般冷酷:“那几只过街老鼠,我已经让他们休息了,大人不介意吧。” 第七章 天邪 一轮新月破开云雾,在灰鸦堡的上空撒下银辉,映亮了墙垛上一双浑圆而机警的蓝色眼睛,在那双眼睛背后,匍匐着一个安静的影子。 在墙垛下的一条干涸的下水道里,一只灰鼠探头探脑的将黑色的鼻头和胡须探出来,搜索着可能存在的危险。过了两分钟,没有发现异常的灰鼠敏捷的窜出下水道,低伏着身子向对街跑去。 此刻,墙垛上如同雕塑一般的影子飞掠而下,蓝色的眼睛准确的判断到灰鼠前进的道路,它柔软的脚掌配合尖锐的爪子,牢牢摁住灰鼠的脊背,它的牙齿急不可耐的咬向猎物的后脖颈。 “啊。”看到这里,白夜不由得长叹一声,他本来十分期待灰鼠能从这只老猫的嘴里逃生,但事实是这只经验丰富的猎手更加技高一筹。 不过话说回来,假使白夜刚刚叫出一声,畏人的灰鼠肯定不会再敢爬出下水道,也就能免于此劫,这其实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但为何自己没有欲望喊出声呢?白夜也说不上来,也许是懒得改变这只灰鼠的命运,也许,他只是希望在等待天邪时寻找一点乐趣,希望这出猫捉老鼠的戏码能多持续一点时间。 在白夜身后的牛圈里,随着寒风吹来一阵刺鼻的血腥味儿,令人有些作呕。 白夜不由得想起半个小时前,自己和天邪再返回据点的路上,途径了这处牛圈,里面有三头正在酣眠的黄牛,而全部在意的白夜还在和天邪抱怨着刚刚在酒馆里的事情。 “我只是让你展示一下自己的能力,可没让你把煞魔罗的手下像是柴火堆一样堆在酒馆门口。稍有不慎,这种挑衅会让盗贼工会的人以为我们在向他们开战。” 天邪耸了耸肩:“在我的字典里,展示能力就只有用拳头说话。” “你的字典?你根本不认识字好嘛!” “这只是一句东方俗语。” “该死,我知道这是东方俗语,你没看到我的头发也是黑的吗!”白夜长叹一声,呼出一丝白雾:“算了,看来煞魔罗也没有在意这次冒犯,似乎他对你眼睛冒绿光的那个本事也有所忌惮,所以从结果来看还算不错。煞魔罗实在是个出人意料的家伙,言行举止远远超乎了我的预料。” 天邪露出一个阴测测的笑容,在月光下显得有一丝诡异:“我倒是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只有足够强悍的人,才能赢得盟友。虽然你有我在身后援助,但只要你还是这么弱小无力,我们的生意就寸步难行。” “我当然知道,但我又不像你们兄弟几个有那种可怕的血统,几周前我还只是街头上讨饭的小乞丐而已,我又能怎么办……” “我可不是来向你提供建议的,这个问题只有你自己才能回答。但是,如果你找不到变强的方法,你就只能成为我们的拖累,我对于废物向来没有什么耐心。” “这点,我倒是并不怀疑。”白夜冷冷的回敬着。 “既然护送你的事情已经结束,我也可以和极乐交差了。在回去之前,我要先填饱肚子。” 白夜这才记起,天邪差不多有一两天没吃过东西了,如果是自己,恐怕早已经饿得爬不起来,但天邪却始终都是那副扑克脸,看不出有何异样,这倒是很让白夜佩服。 “这么晚了,我们去找家店吃点东西吧。” “我不喜欢这里的饮食,我需要一点新鲜的……食材,你如果不急着回去,可以帮我放个哨,最好不要让别人看见我进食的样子。特别记住,你也不要靠近我。” “什么?”白夜不明所以,但天邪转眼已经消失在阴影之中,当月光照下时,他才在靠近牛圈的地方看见天邪伏在一具牛的尸体上大块朵倾,周围幸存的两只黄牛则两股战战的跪伏在一旁,低下头颅引颈就戮的样子。 流浪儿不由得瞠目结舌,没想到天邪所谓的新鲜食材,就是如同野兽一般咬死动物,生啖其血肉。 就在白夜守在牛圈的路口前,等待天邪用餐完毕时,从道路的远处走来了两个拿着火炬的灰鸦堡卫兵,他们穿着这里传统的乌鸦纹饰棉外套,里面则是半身锁子甲,佩剑歪歪斜斜的挂在腰间。 “哈,看这身段是个妞啊。” 其中一个配着头盔的卫兵,看到白夜孤独的身影,马上语气猥琐的叫嚷道。 另一个光头的卫兵定睛一看,有气无力的说:“是个瘦巴巴的男孩。” “一个男孩,”戴头盔的卫兵走近一瞧,不满地嘟囔道:“你这么晚躲在这里干什么,难道要做什么坏事?” 白夜语气镇定的回应:“大人,我只是个臭要饭的,身上一分钱也没有,刚刚在街上讨饭时睡过头啦,这才耽误了。” 两个卫兵对视一眼。 “很可疑。”光头卫兵判断道。 “但看他破布衣服,就算口袋里有俩子也早就漏没啦,管他干嘛。”戴头盔的卫兵语气厌倦的说,挥挥手就要离开。 光头卫兵点了点头,正要随同伴离开,突然他脚步一滞。 “等一下,这股血腥味是怎么回事?” 戴头盔的卫兵马上警惕的举起火炬,向白夜身后扫去,光头卫兵则抽出了佩剑,挡在白夜身前。 “我不知道,”白夜满脸无辜的举起了双手:“你们看,我身上是干净的。” “行凶的时候找个小乞丐放哨,这种事情我们见多了,”光头卫兵沉声道。他的同伴如临大敌般向白夜身后走去,他在牛圈前犹犹豫豫的蹲下身去,用火把照了一照。 “你发现什么啦?”光头卫兵不耐烦的喊道。 戴头盔的卫兵扭过头来站起身:“该死,一头牛被掏开了肚皮,肠子流了一地,看样子是山狼做的恶。” 光头卫兵明显松了一口气,他放下佩剑:“或许是巨蜈蚣,我听说冬天他们喜欢钻进温暖潮湿的下水道里筑巢,半夜里偷摸出来袭击牲畜。” “看你说的这么有鼻子有眼,今晚的报告就由你来写好了。”戴头盔的卫兵嘿嘿笑道,他正了正自己的头盔,正要离开,忽然浑身一僵,火把掉在了地上。舞动的火焰瞬间点燃了地上的茅草。 “搞什么鬼,”光头卫兵骂道:“我告诉过你巡逻前别喝酒,怎么连火把都握不住。” 然而戴头盔的卫兵却没有回应,他身子果真如醉酒般摇摇晃晃,随后一歪跌入火堆。 在光头卫兵的尖叫声中,一双充满杀机的暗绿色瞳孔在牛棚里亮起,随着火焰的跳动明暗不定。 白夜背脊发凉,他记起了刚刚那只捕食的猫。 第八章 恶魔之子 “天邪。” 白夜震惊的向后退了一步,那个戴头盔的卫兵刚刚并没有发现天邪,等他们离开不就好了吗。干嘛要冒险出来干掉他?这简直毫无意义…… 天邪缓步走出阴影,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绿灰色,下面浑肌肉怪异的肿胀着,手臂上青筋爆起,那双沾满暗红血迹的双手不再像是人的,而是如同鸟爪一般干枯而狭长,末端的指甲变得锋利异常。 光头卫兵将佩剑挡在身前,另一只手拼命的挥舞火把,大叫着为自己壮胆:“滚回下水道的老巢去,你这只该死的恶魔!” 尽管早就怀疑天邪三兄弟那恐怖的血统,白夜也没有想过他们会是恶魔之子,他现在的模样像极了教堂里描绘恶魔壁画的样子。 天邪昂起头咆哮起来,露出满口锋利的獠牙,粘稠的鲜血从他的下巴一直流淌到胸口。他扑上去,打掉了卫兵手中的火把,一爪把他打翻在地,如果没有锁甲的保护,天邪的利爪恐怕就掏破了他的胸膛。 卫兵狂乱的将佩剑刺向天邪的腹间,剑尖竟然发出一声金石交鸣的脆响,顿时崩碎在地。天邪发出一阵粗重的鼻息,似乎是被卫兵的反抗激怒,他用自己粗壮的手爪摁住卫兵的头颅,就像是捏碎西瓜一样,红的白的爆了一地。卫兵的脚抽动了一下,便不动了。 看到这残忍血腥的一幕,白夜强忍住呕吐的欲望,勉强控制着自己发软的双腿,向路边挪去。 天邪似乎并未注意到白夜,而是拖着卫兵尸体的一只脚,将他丢入身后被火把点燃的草堆,连着刚刚死去的戴头盔的卫兵,两具尸体烧焦的恶臭铺天盖地。 他现在的行为似乎还具有着理智,可白夜不敢冒险,小心翼翼的退出一段距离后,白夜猛地沿着大道向远处逃去。深夜的路上罕有人迹,两旁的房屋基本都是紧锁着,没有地方可以躲藏。 跑出十几分钟后,白夜这才气喘吁吁的坐倒在地。他麻布衫的后背已经湿透,浑身的热气都从头顶蒸腾而出,汗水涔涔而下。他咳嗽了几声,吐了一口发甜的痰,这才略微缓过气来。 回头望去,来路一片死寂,看来天邪还在牛圈那里折腾,完全没有意识到他逃走了。 白夜抚着自己狂跳不已的心脏,庆幸自己绝后余生。 但为何天邪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呢?白夜只能理解为刚刚的茹毛饮血,刺激了他血脉中暴虐的恶魔因子,才会让他嗜杀起来。 他对天邪的判断是准确的,虽然看上去他是极乐的三兄弟中最为安静的,但却极具危险性,就像刚刚发生的情况一样。 之前在缴械煞魔罗手下的时候,他只是眼睛有所变化,身体上没有异变,也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和行为,而这次随着变异程度加深,他显然已经接近失去了理智,在城镇里肆意屠杀卫兵,而且完全没有必要,只会让自己陷入无穷的麻烦之中。可以预见,灰鸦堡主和荆棘教会都不会容忍在自己的地盘里出现这种事件。 看来,自己现在只有先去和极乐会和,将谈判失败和天邪暴走的情况告知与她。虽然很不情愿让极乐看到自己失去了对事态的控制,特别是一想起她那标志性的嘲讽意味十足的微笑,就让自己特别头痛。但如今已经不是要穷要面子的时候了,也许她会知道如何控制住天邪,那还有挽回局面的机会。 白夜思索着爬起身来,想要向极乐目前暂住的石屋而去,这时那股熟悉的血腥味飘到了他的鼻间。 他心头一紧,猛地回过头去,看到天邪浑身浴血的站在自己面前,脑袋诡异的歪向一边,没有瞳孔的暗绿色眼睛打量着自己,说不出的可怖。 “你……为什么跑,”天邪艰难地发出了沙哑粗粝的声音,就好像他身体里有另一个生物控制着他的喉咙说话一般:“你想要去告密吗?” “你知道我不会做那种蠢事的,我只是太害怕了,所以就逃掉了。” 白夜连连摆手道,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吐沫。 “害怕。” 如同恶魔般的天邪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极为有趣的事情,咧开嘴笑了起来,只是那满口尖锐的獠牙让这笑容显得恶毒而疯狂。 “你害怕我会像那对两个卫兵一样干掉你嘛,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没有说你会……” “那你为什么要逃!”天邪忽然咆哮起来,他愤怒的挥出手爪,将身旁的土墙扯烂出一个缺口:“你觉得我是条没有理智的疯狗,对不对!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这样蔑视我,我要撕烂你满口谎言的嘴巴!” 天邪健壮恐怖的身躯迅若闪电的扑抓过来,带起一阵疾风,白夜手脚冰凉,根本没时间反应,只有闭眼等死。 “咒术:卡萨姆·哈兰的钢铁屏障!” 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在白夜身后响起,白夜睁开眼,只见天邪在半空中忽然撞墙一般发出一声巨响,然后整个身体笨拙的被反弹回去,在他被弹回的位置,荡起一道光之波纹,波纹荡漾开后,在白夜的头顶勾勒出圆罩的样子。 “还好赶上了,险些又葬送了一条无辜的性命。” 白夜茫然地回过头,看到一个佝偻着瘦弱身子、发须皆白的老人一手拄着木杖,一手向着半空中挥出,掌心还闪耀着魔法的白色光芒。他身穿一身破旧肥大的棕色长袍,瘦弱的身子几乎难以撑起这件袍子,只有靠手臂和腰间的绑带才勉强挂在身上。 他收起手掌,那道魔法光芒也随之消失。他咳嗽一声,语气和善的向白夜问道:“小伙子,没受伤吧?” “我……”死里逃生的白夜大脑一片空白,嘴里舌尖发麻,虽然很想感谢这位出手相助的神秘老者,但却说不出话来。 老者似乎是看出了白夜的窘迫,谅解的点了点头,走到他的前面:“你先退后,这只恶魔还没有丧失行动的能力,小心他的反扑。” 白夜踉踉跄跄的退后而去。 第九章 恶魔与巫术 在年幼时,母亲作为巫师曾经的女仆,也展示过一丁点巫术的能力,但都是点亮烛台、驱使扫帚之类的小把戏,她更多的精力都放在炼金术的修习上。 白夜从未见过如此强大的巫术。 被那道巫术屏障弹飞的天邪,沉重的摔倒在地。他咕噜着嗓子,用手臂撑着身子想要爬起来。 老者用木杖敲击了一下地面,天邪身下原本荒芜的泥土忽然崩裂,从中钻出一条条粗大的藤蔓,缠住他的手脚,再次拉着他摔倒在地。 恶魔化的天邪不甘的吼叫着,用尖牙扯烂了一条藤蔓,但更多的枝条却涌了上来,如同有生命一般紧紧缠缚住天邪。 老人苍老的声音劝抚着他:“别在挣扎了,这些鬼手藤蔓是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是想帮助你,别让恶魔之血控制了你的灵魂。” “没人,能控制我!” 天邪浑身肌肉紧绷着,其中蕴含的无穷力量在短暂的沉寂收缩后,瞬间爆发出来。他的身形顿时暴涨,原本高大的身躯如今变为一种更为恐怖的形态,他的身形差不多有三米多高,皮肤上生长出厚重的鳞片,包裹住原本赤裸光滑的人类皮肤,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头颅,那已经不是一张人类的脸了,而更像是一只倒三角状的蛇脸,他眼中绿色的烈焰如今已经不再满足于盘踞在眼眶中,而是向外喷吐出来。 他张口喷出一团凝实的绿焰,缠在身上的藤蔓瞬间被点燃起来,扭动着化为了灰烬。 一边狞笑着,天邪再次扑击过来,有力的撞击着挡在身前的魔法屏障,发出一阵轰鸣之声。 “没想到,”老人咳嗽了两下,随后叹息一声:“居然已经恶化到了这种阶段,看来他身体里的恶魔之血不是来自普通的恶魔,可能是某个深渊魔王的血脉,我本以为可以先行制服他,再将他带回去好好治疗,拔出身体里的恶魔之血。但现在来看,我恐怕已经无能为力了。” 白夜在老人身后,理解的点了点头,看到老人是个法力强大的巫师,他心中稍定:“大师,既然来不及抢救了,您还是尽快为民除害吧,刚刚两个无辜的守卫就死在了他的手上,再等下去,不知道还要让他残害多少生命啊!” 说完,白夜瞄了一眼还在发狂敲击魔法屏障的天邪,似乎并没有听到自己方才所说。 老人无奈的摇了摇头:“哎……我杀不了他。” 这老巫师虽然法力高强,估计也不是什么小角色,但实在是心慈手软。刚刚自己撺掇他干掉天邪,也是因为天邪这家伙实在是太过危险,就算这次制服了他,指不定什么时候又会突然发疯变身成恶魔,自己以后如果要经常和他合作,难免不会殃及池鱼,不如趁此机会借这巫师的手除掉,以绝后患。 而在内心深处,连白夜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是,天邪和极乐浑身赤裸躺在床上的样子,令他嫉妒又痛恨。 “大师真是宅心仁厚,即使是这样的恶魔也不愿轻易杀害,可咱们也不能放任他不管啊。” 白夜竖起大拇指,敬佩的说到,这话说的半真半假,更多是因为担心这个老巫师觉得自己心肠恶毒,没有善心,就这么把自己丢在一边的原因,所以才隐藏了心迹,没有再表达除掉天邪的意思。 老人回过头来,一双苍老而浑浊的灰色眼睛认真地盯着白夜。 白夜还以为他会夸赞自己孺子可教,没想到老人突然说道:“你快逃命去吧。” “啊?” “我说自己杀不了他,不是我不愿意动手,而是他现在的状态,我根本打不过他。等卡萨姆·哈兰的钢铁屏障碎裂失效,恐怕就是我的死期了。” 白夜顿时瞠目结舌,搞了半天这老家伙是雷声大雨点小啊,刚那两下还以为只是小试牛刀,没想到已经是他的看家本领了,真是要害死人了。 “那,”白夜急忙道:“大师您和我一起逃吧,这屏障看起来还能坚持一会儿。” “这屏障全凭我集中精力来维持,如果逃得话恐怕马上就要失效,你不要管我了,赶紧先走吧。” 听到这里,白夜也不矫情,正要答应转身逃走,忽然脑中灵光一现,定住了脚步。 不对啊,这道卡萨姆·哈兰的钢铁屏障,是一张如同锅盖般扣在他们身边的法术屏障,保护着他们所在的周边的所有空间,没有任何漏洞死角,所以天邪只有正面击破才行。但如果自己听了老巫师的话,逃出这个屏障,天邪就可以绕过老法师,追上将自己干掉了。 这老东西让自己逃跑,用东方人的一句方言来说,难道是想要丢车保帅,趁天邪追杀自己的时候趁机逃走,太阴险了,亏他还摆出一副舍己为人的样子! “大师,我决不能舍你不顾,白夜虽然只是一个要饭的乞丐,但你刚刚救了我,这点起码的良心还是要讲的。一会儿等这魔鬼突破了屏障,我来吸引他的注意力,您就可以安全离开了。” 白夜心中冷笑,等屏障一消失,我撒腿就跑,谅你这老胳膊老腿也跑不过我。用猎人常说的那句话就是:打猎时如果遇到了地龙,一定要转身拼命的跑。但你不用跑过地龙,只需要跑过身边的同伴,就能从龙口脱身了。 “好孩子!”老人欣慰的点了点头:“虽然你我素不相识,但能在这里一起对抗恶魔牺牲,也算是一种缘分了。本来我的名字不能随意吐露,但既然事已至此,说了也无妨。我是深雾议会的巫师,名叫帕特莱姆,孩子,你叫什么。” “我叫白夜,是……” 白夜正一般敷衍着帕特莱姆的问话,一般偷瞄着逃跑的路线,这时忽然一声尖锐的口哨声在头顶响起,白夜抬起头,看到一个武士的身影站在房顶,身旁趴着三只如同幽灵一般没有实体、浑身幽蓝的巨大恶狼,它们咧着牙,示威般的向天邪低吼着。 这时,天邪发出最后的一记重拳,法力屏障最终闪了一闪,无力地碎裂开来。 “去死吧!”天邪发出一声邪恶的怪笑声,扑身而上。而在这一瞬间,他的身体被房顶飞跃而下的一只幽灵狼扑倒,随后另外两只也加入进来。 第十章 驭魂使 天邪雄壮的身躯在巨大的幽灵狼面前并不逊色,他毫无畏惧的和这只几只野兽缠斗起来。然而令恶魔之子惊讶的是,当他的拳头砸中其中一头幽灵狼的腰腹时,却如同击中了水中的影子,幽灵狼的身形破碎成了一团光絮,飘散到在不远处后又重新组合,凝结为了实体。 然而,幽灵狼的牙齿和利爪在他的身上,却是实打实的留下了一道道血痕和伤口。 “这又是什么该死的巫术!”天邪恼怒地吼叫着,疯狂的乱打乱撞,试图伤害到这几只幽灵狼,但却依然徒劳无功,虽然有鳞片保护,但还是渐渐变得伤痕累累。 此时,房顶的那个武士纵身一跃,优雅地落在老巫师帕特莱姆和白夜身旁。 “哈,我无畏的守卫,忠实的朋友,能在这时候看到你我实在太高兴了。”帕特莱姆有些尴尬的咳嗽一声,言不由衷招呼道。 白夜这才发现,这个男人居然是早上被卢米尔偷过东西的那个黑人武士,他漆黑干瘦的脸上露出不满的神情来,用一种熟练但怪异的异域腔调责备帕特莱姆:“大师,您居然瞒着我这么晚偷偷跑出来,还贸然和这么危险的魔鬼交手,如果出了什么意外,我该怎么和伟主交代!” “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奥达,你真是小题大做。”帕特莱姆拄着木杖,一脸无趣的样子。 “那是因为我及时发现了你失踪的情况,让哈塔它们追踪你的气味赶到这里,才……” 帕特莱姆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有功了,在这里得意个什么劲啊。” 黑人武士奥达无奈的摇了摇头,眼睛看向白夜:“这位年轻人是?” 老巫师眼前一亮,他重重的拍了拍白夜的肩膀,不无骄傲地说:“这就是我刚刚救下的小朋友,他险些被那只染有恶魔之血的家伙杀掉,全靠我援手才救回一条性命,他是叫,白……白……” “白夜。” 白夜识趣的在一旁补充道。 这时,不远处的幽灵狼忽然发出一声哀鸣,三人赶忙去看,只见天邪喷吐出一大团绿色烈焰,竟然将咬在他手臂上的一头幽灵狼点燃,那头巨狼哀嚎着散溢成光点,但火焰依然缠绕在上面,纠缠了一会儿,那些光点又凝聚成幽灵狼的模样,只是颜色变得黯淡很多,甚至有些透明,它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身上的绿焰贪婪的灼烧着。 “哈因!”黑人武士痛呼一声,他匆忙从腰间的皮袋里拿出一粒青色的石子,大声的吟唱着白夜听不懂的某种古怪的音节:“kata~hulisa~peta!” 燃烧的幽灵狼化为一阵青烟,被吸入了那颗青石之中。 “这个恶魔之子的喷吐居然有黏着的效果,简直像是经过咒术加持了一般,你的哈因没事吧。” 帕特莱姆显得愈发惊讶起来,他没想到在这个边陲之地,居然遇到这样血统独特的恶魔之子,很多高阶恶魔和人类的子嗣,都没有继承这么强大的能力。 奥达沉重的点了点头:“哈因的灵体受了重伤,但还不至于熄灭,它需要在帷帐那头修养一段时间,我们只有靠自己了。” 天邪敲击着自己伤痕累累的胸膛,咆哮道:“想用几只畜生打败我,你们这帮无知的蠢货!” “无知?”奥达的脚步迈向天邪,剩余的两头幽灵狼徘徊在他身旁,他沉声道:“我是阴影之地的奥达,信奉万灵神的驭魂使,大地上万千灵魂的知识都为我所用,你这种全凭血管里魔血逞能的家伙,也敢说我无知……” 两头幽灵狼跃向奥达,化作两道青光融入他的身体,他的身体顿时扭曲膨胀起来,腿部特别是脚伸长了一倍多,变为纤长有力的脚爪,手部同样变为爪子,只是手臂更加粗壮有力。他浑身长出浓密的银毛,头部向前隆起,就如同狼首一般的模样,一双蓝色的瞳孔成锥形,透露出野性而凶狠的光芒来。 “这又是什么?”白夜觉得今晚见到了太多难以置信的东西,自己的脑袋已经麻木了。 “奥达是驭魂使,他这是在驱使幽灵狼附体自己,变身为狼人,这种形态我也只是在维斯特巫师的奥秘卷轴里见到过图解,真家伙还是第一次见。”巫师惊叹道。 “让我们来看看谁才是蠢货!” 奥达四爪着地的扑向天邪,恶魔狞笑着,迎面一跃而起,双手举起抱拳猛地砸向奥达。 狼人敏捷地跳向一旁,天邪的双拳狠狠地砸在空地,地面上陷出一个土坑。 奥达落地的一瞬间,长脚爪有力的反弹而起,再次击向天邪,此刻天邪还没来得及站起,就被奥达狂暴的连续爪击在肋部和后肩,一时间血肉纷飞。 伴随着一声痛呼,天邪恼怒地起身挥拳,却被奥达一个轻巧的回旋躲过,再次陷入了他疾风骤雨般的攻击下,根本无法还手。无奈之下,天邪只有用双臂护住脸部,狼狈的后退,手臂上的伤口深可露骨。 但在奥达密集攻击的间隙下,天邪终于抓住机会用双臂向外一撑,招架住了奥达的双爪,天邪趁机向他的面部喷出一口恶魔绿焰,但没想到奥达居然脑袋向后一仰,整个身体随之后倾下去,完美的避过了这道绿焰,而他的脚爪高高抬起,凌厉的踢在了天邪的下巴上,将天邪张开的大嘴他踹的闭合起来,那团喷出绿焰也戛然而止。 奥达后翻的身体在即将坠地时,他的前臂双爪稳稳的在地上一撑,身体如同一张弓一般稳稳趴伏在地。 天邪捂住自己的下巴,颤颤巍巍的向后退去,绿色的血液从他手爪的缝隙中流淌而下,他最终沉重的跪倒在地,低下了头颅。 奥达站起身,身上青光一闪,两只幽灵狼脱身而出,他的体态也恢复了原状。他沉默地走到天邪身后,拔出腰间的长剑,高举着插入天邪的脊背,锋利的剑尖从他前胸透体而出,天邪随之也匍匐在地。 将天邪用剑钉在地上后,奥达长舒一口气,他走向帕特莱姆和白夜,到近处时,他也才发现他的脸上已是汗水涔涔,满是疲惫的神色。 “真是精彩的一仗。”帕特莱姆赞叹道:“不愧是驭魂使,让我大开眼界。” “这可不是马戏团的演出,大师。”奥达不满的说。 “哪能呢,我绝无此意,我只是对这等英雄之举表达赞美之词。好了,这一阵折腾大家都不容易,我们赶快带着这个恶魔回去,这里的卫兵可处理不了他。让我想想,也许求助深雾议会的同仁,能让我找出拔除他体内恶魔之血的方法。” “大师,即使是您,也无法拯救一个魔鬼。魔性不仅存在于他的血脉中,更存在与他的脑子里,你如何拔出他头脑中的邪念呢!” “在魔血的影响下,人会变得愈发疯狂,但这不代表他们本性就是如此……” 帕特莱姆撑着木杖,和奥达争辩着,白夜不能所以得转开眼睛,却突然发现天邪的手爪正握在胸口的剑刃上。 “你们快看,天……这个恶魔还在动!” 白夜惊呼到,但已经为时已晚,天邪一把掰断剑刃,猛地向他们掷来,那方向正是帕特莱姆。 白夜心头略一犹豫,身体却不自觉的抢前一步,推开了巫师。 只见眼角寒光一闪,白夜肩头一阵刺痛,他仰面摔倒在地,眼前的夜空忽的一闪,便化作了一片无尽的黑暗。 第十一章 黑暗中前行 一直以来,白夜就行走在无边黑暗之中。 那种感觉,就如同闭上眼睛,伸出双手摸索着前进。但也有不同,闭眼的人在慌张忙乱时,可以选择张开眼。但自己无法让黑暗褪去,白昼降临。 那时只有神才能做到的事,可不是睁开眼皮这么简单。 所以,白夜渐渐学会了接受,每当跌倒或是受伤,他就会想,还有什么苦痛,是自己无法忍耐的呢,已经经历了这么多悲惨的事情,父母意外双亡,自己从一个富家少爷沦落到流落街头。第一次被饥饿击垮时,他已经蜷缩在垃圾堆里等死,他身上裹着一层从死人身上剥下来的黑色裹尸布,瘦骨嶙峋得如同地底枯死的一条老树根,浑身油腻坑脏,散恶臭仿佛是从他皮肤里散溢出来。即使在这堆垃圾中,此时的白夜都不是最有价值的那个。 当时,他因为几天没有吃饭,精神已经陷入一种半昏迷状态,他偶尔清醒时,会将眼睛移向天空,寻找太阳的轨迹。那种光芒,那种温暖,让他回想起父亲当初将自己抱在怀中,在画册中指给自己看的那一颗有金羽赤眼的华贵大鸟,他说这是涅槃,每一天清晨,它冰冷的躯体就会燃烧起火焰,散发出剧烈的强光,它振起双翅,翱翔于天空,因为身上的光芒太强,以至于大家无法看清它的身形,这便是人们所言的太阳。涅槃燃尽自己的每一份生机,最终会坠落回地面,火焰熄灭而死。 但它不会真的死亡,只需静待黑夜积累力量,等待下一个黎明,它变能再次复活。 白夜很想在临死前再看一眼涅槃,再看一眼太阳。 他看到了一双同样濒死的眼睛,也在仰望天空。那是一只浑身毛发纠结,瘦的可怕的老狗,它匍匐在自己身边,脖子被一把刀划开,暗红的血液潺潺流出,在它身下积成一滩。 白夜知道,这是一条穷人家的看门犬,在老了没价值后,主人不忍吃掉它,就将它带到这种垃圾堆,用刀将脖颈的动脉划开,将它放血而死。之所以这样做,一是因为主人害怕老狗识途,丢弃后会再找回来。二是主人认为这只狗存在的全部价值都是自己赋予的,既然自己已经不需要它了,它也就失去了活着的价值。 白夜艰难地爬起身来,浑身的骨头都在咯吱作响,他爬向那只老狗。 老狗发现了白夜,它那双浑浊而悲伤的眼睛中,不知何时已经流出了泪水。 白夜愣愣的跪在它面前,将它的头抱在自己腿上,看到它哭泣,白夜伸出一根手指,擦掉它的泪水,将指尖放入口中。 看来,无论是人还是畜生,无论高贵还是低贱,眼泪也总是这般透明,也还是这么咸涩。 白夜忽然弯下腰,牙齿拼命咬在老狗脖颈的伤口上,大口的吸允着鲜血,撕咬着血肉。 垂死的狗发出一阵低沉而微弱的哀鸣,浑身战栗,四肢无力地蹬着,白夜闭上眼,让自己陷入黑暗中,他没有再去看它的眼睛。 白夜如同入魔般,机械的吃掉了它的血肉。脏腑,最后连它的眼球也一并嚼碎。 把你的生命给我,都给我。白夜的内心嘶吼着,最后连这点想法都没有,只有一片荒芜。当最后狗的尸体只剩下一些皮毛,他才茫然的停下了进食,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将这么一只大狗全部吃掉的,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仍就还是那么饿、那么渴。 他又呆滞的坐了许久,直到黑夜吞没了他,直到暴雨淹没了他。 肆意倾泻的雨水中,他举起一只手,看到上面的血污被雨水冲刷而净,露出底下白净的皮肤来。 白夜忽然放声大哭起来。 他以前哭过肯多次,直到眼睛干涩,泪水流干。他便不再哭了。但这一次,老狗将它的泪水借给了自己。 不,他灵魂深处发出一个冷漠的声音,这泪水,是你抢夺来的。 从那以后,白夜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个世界,流浪儿想要生存的唯一方式,就是清楚认清自己的弱小,然后蚕食那些比自己还弱小的家伙。越是弱小,便越要无情和冷酷,只有强者,才配拥有同情心那种奢侈品。 自己有够冷酷无情吗,白夜有时会想,他觉得无疑是的。死在他手上的渐渐不再只有濒死的狗,还有和他一样的流浪儿,一个浓妆艳抹的***还有大腹便便的商人。他们都喜欢在夜晚的街道上闲逛,想要从黑暗中寻找慰藉。但他们错了,只有白夜才是这黑暗的儿子,才配享有黑暗的宠爱。 他们渴望黑夜,是因为流浪儿在白昼里受尽侮辱,***在白昼里不敢招揽生意,商人在白昼里烂醉如泥。他们渴望在黑夜中夺回自己在白天时失去的东西,无论是尊严、金钱还是享乐。 但白夜不同,他的生命里没有白昼,他无也需尊严、金钱或是享乐,他从黑夜中汲取的,只有痛苦和麻木。 自己是怎么干掉他们的? 用铁丝勒断脖子,是的,还有尖锐的玻璃碎片,插入商人那肥腻的肋下,撕裂他的肾脏,便能叫他当场毙命。***总喜欢尖叫,一定要用布堵住她的嘴,遮住她那张引以为傲的脸,让她气绝而亡。 白夜将流浪儿的尸体卖给了一个死灵法师,自己没法拒绝那份报酬。而商人和***只因他们的丝绸衣服和钱包值钱,所以就得死。 那时的自己,从来不会多想,只要一天吃饱,能够活着便已经心满意足。他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渐渐长大,直到如今。 他知道,自己如今已经罪行累累,但他不在乎,如果清白就意味着死在垃圾堆里,他选择满身污秽。 他知道,如果爸妈还活着,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会大失所望,但既然如此,他们为何当初丢下自己死掉呢。你们舍弃了我,就没有资格评判我。 白夜唯有继续行走,行走在无边的黑暗中。 这时,一道温暖的光打在他的脸上,让他感到极不自在。他瞪圆了眼睛,想要看清那道光,但是他什么都看不见,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有了光,这里还是一片黑暗。 “因为你没有睁开眼。” 心底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他无比痛恨的一个声音。 第十二章 帷帐那边的猫灵 白夜睁开眼,正午的阳光透过彩绘的玻璃窗,正拂拭着自己的面庞。 这是一间风格简洁、但却被收拾的井井有条的小房间,在床尾的神龛上,供奉着神王高吉尔德的半身像,神王残缺的左臂和被黑色头带遮住的盲眼,象征着着他为人间所做的奉献。而他的胸膛上,缠绕着布满利刺的荆棘,白夜想起教会门前布告的牧师那老掉牙的宣讲词:“他将世间的苦难荆棘缠绕在己身,为凡人开辟出一条光明之路。” 白夜试图坐起身来,却感到胸口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他掀开被单,看到自己的胸口规整的缠着白绷带。 他这才想起,是了,自己被天邪掷出的剑尖碎片穿透了胸膛,原来自己没有死。在昏迷的时候,他的意识在黑暗的回忆海洋中漂浮许久,往事一时间缠绕在心头,让他情绪异常低落,完全没有死里逃生的高兴之感。 自己过去明明是一个只要能够生存下去,才不顾什么礼义廉耻,视人命如草芥、满手血污的杀人犯,为何自己却下意识的去推开那个老巫师帕特莱姆呢,明明心里想要躲闪开,手上却做了相反的事。他身上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变化,自从自己将那个有着黄金血脉的女孩送出灰鸦堡,他就渐渐失去了那种狠厉和果断,变得犹豫不决、优柔寡断。 他不想如此,如果自己不能像过去那样为了生存而战,那么等到再有一天,自己在垃圾堆里等死,谁能拯救他?答案是没人,在乎他的人早就已经死光了,在那场改变自己命运的熊熊火焰之中被付之一炬。如今早已经无人在乎自己的死活,即使是极乐,也不过是在利用自己而已,等到自己失去了价值,就会被完全抛弃吧。 自己和垃圾堆那只被割了喉咙的老狗是一个命运,但他才不会落得和它一个结局。 白夜咬了咬牙,捏紧了拳头。 他艰难地扶着床站起身来,浑身的力量似乎早已被抽干,手脚软的像是没有骨头一般。他向前迈了一步,就觉得头晕眼花,自己究竟在床上躺了多久,怎么虚弱成这样。 他勉强扶着墙,缓缓地走出房间,门外的回廊外,是一处在房屋群落中的小花园,草木兴盛,全然没有受到初冬的影响,白夜这才发现,空气也温润暖和,和之前的冷冽干燥全然不同。 一只小小的乳白色幽灵猫无声息的爬到自己脚边,虽然没有实体,但在微风吹过时,它毛茸茸的短毛依然被吹拂而动,它用一双如红玉般的眼睛打量着自己,带着一种懵懂的好奇,显得十分灵动可爱。 “你醒了。” 奥达那标志性的奇怪腔调在耳旁响起,白夜抬起头,看到黑人驭魂使正盘膝坐在花园的草坪上,他身上没有穿着自己之前见到的那套锁甲,而是从肩头向下的缠着一件颜色鲜艳的长布,脖颈上带着一圈牙齿项链,全身露出的黑色皮肤上满布野兽的纹身。他的剑鞘虽然已空,但仍然挂在腰间,整个人显得精神抖擞。 他怎么忽然出现在那里?自己刚刚没在草坪上看到他。 “你……” 白夜话刚开头,却不由得咳嗽起来,自己的喉咙又干又痒,渴的厉害。 “有水吗?” “当然,我的兄弟。” 奥达点了点头,他从一旁的草坪上拿起一个皮壶,丢给了白夜。 白夜双手接过飞来的皮壶,拧开壶盖,仰头喝了一口。喝完后,他擦了擦嘴,脸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奥达看到白夜的神色,挠了挠头皮,恍然道:“哦,这里面是酒,你可能喝不惯吧。” “没有,我觉得正好。” 白夜说完又呛了一大口,酒水顺着他的嘴角留下。 黑人哈哈大笑起来,露出了满口洁白整齐的牙齿:“有趣,兄弟,来我身边坐。” 略一犹豫,白夜绕过身前的小幽灵猫,走到奥达身边的草坪上坐下,正好自己也有很多问题想问他。 “我们这是在哪?” “你们将这里叫做荆棘圣堂,到处都是凶巴巴的牧师,要求我不能在这里喝酒,说破坏了戒律,所以我就只好酒灌进了水壶里戴在身上,你刚醒就有酒喝,运气不错。” 荆棘圣堂?那可是在上城区,自己从未来过,过去只在中城区的教会门前乞讨过,没想到圣堂里居然有这样温暖的气候,白夜刚还想自己在受伤昏迷时被带往了南方。 “我还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你们连这种伤势都能治好。” 白夜叹了口气。 “一般来说,你的心脏被利器刺穿,是必死无疑的。”奥达神色凝重,拍了拍白夜的肩膀:“但你是为了救帕特莱姆大师而受伤的,你代替我完成了作为护卫的神圣职责,为此我充满感激。但就算你救得只是一个平凡之人,我也不能眼看一个高贵的灵魂在自己面前逝去。” 白夜不由得沉默,半晌,他才继续说道:“所以说,是你救了我,该说感谢的是我。” 奥达摇了摇头,他指了指那只趴在阳光下休息的乳白色幽灵小猫。 “与其说是我救了你,不如说是这位猫灵救了你。” “猫灵?” 白夜讶然道,是这只小猫救了自己?真是难以想象。 “在你心脏被刺穿,倒在血泊之中的时候,一切医术和巫术都已经救不了你了。但这时,我感受到了在帷帐那边,这位猫灵的悸动,它甘愿来到这个世界,牺牲自己的一条命魂来挽救你。不要小看这份馈赠,猫灵有着三条尾巴,每一条尾巴都代表着一次重生的机会。而这一位猫灵尤为不凡,它曾是上古诸神之战时,为对抗邪恶,勇敢响应驭魂使的号召,与邪神奋勇作战过的伟大战士。但即使如此,它也只阵亡过一次。” “如今它将自己的第二条命魂赠予了你,失去了大部分的力量,所以才化成这般形态。” 白夜摸了摸自己心脏的位置,原来如此,可是自己这条生命,真的值得猫灵如此牺牲来拯救吗。 第十三章 荆棘圣堂(上) 看着脚边亲昵的小猫灵,白夜伸出手想要抚摸它,但当他看到自己的手掌上被那个卫兵的剑划破,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不由得又畏缩的收回了手。 “我不知道,这只猫灵为我所做的牺牲是否值得。” 他黯然的说,抚摸着手掌的伤痕。 奥达摇了摇头:“我之所以告诉你这只猫灵的高贵,不是说你配不上它的牺牲。万灵的生命都是平等的,王公贵族的命并没有更有价值,流浪孤儿的命也毫不低贱。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应该珍惜这次机会,好好地活着。” “我也没有觉得自己的命更卑贱,奥达,但是你说猫灵选择拯救我,是因为我舍己为人救下了帕特莱姆,因为它觉得我有着所谓高贵的灵魂。” “当然。” “但猫灵错了,你们都错了。我的确不想帕特莱姆就那么死了,毕竟他从那恶魔手里救了我一次,他是一个好人,我对他有感激之情,但也仅限于此。我当时心中所想,就是找机会逃走,我甚至还怀疑那个老巫师要害我。我推开了他,的确救了他一命,但我没有想到那丢过来的剑刃碎片会反而击中我,当时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或者给我时间好好想想,我不会去救他的。我没有什么高贵的灵魂,我一听到这样的话就觉得作呕,因为我什么都没有。“ 白夜一字一顿地说:“在我的灵魂里,什么都没有。” 年轻流浪儿的的话显然出乎奥达所料,他沉思了一阵,然后摸着剑鞘站起身来,黝黑的肌肤浑身沐浴在阳光之中。 都结束了,看着奥达的背影,白夜心中暗想,我们是完全不同的人,你们就继续生活在阳光下,相信什么高贵奉献之类的鬼话吧,我是下水道里长大里的流浪儿,我会回到极乐身边,还是做那些坑门拐骗,杀人放火的勾当。我们两不相欠。 这时奥达低声道:“你伤还没好,还是多休息吧,我改天再来探望。” 言罢奥达迈步离去,只留下白夜在花园里孤坐,他低下头,猫灵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白夜等到夕阳西下,阳光散尽,天气变得有些凉了,才缓缓起身,回到房间。 之后的两天,奥达没有再出现,估计是被白夜的话闹得不愉快吧。但帕特莱姆不知为何也没有见到,难道自己晕过去后他也受伤了?但既然奥达没有说起,应该问题不大,可能是已经离开灰鸦堡了吧。 相比帕特莱姆,让白夜更担心的是天邪,他有被捉回来嘛,还是被杀了,亦或是逃走了,白夜全不知情。他不禁自责,这么重要的消息自己居然没有及时去问奥达,而是把他气走了。如果天邪死了或是逃走了都还好,但倘若他被抓捕起来,供出了自己和他们兄弟几人合作的事情,自己的处境就很危险了。 如今来看,自己还能安稳的在圣堂里休息养伤,也就是说自己的身份还未暴露。但自己不能就放松警惕,如今之计,应当尽快离开这里,甚至要离开灰鸦堡,到乡下躲上一阵,等这阵风波过去再回来。 众所周知,荆棘教会对于恶魔的态度向来是除恶务尽,毫不手软的。而天邪杀了灰鸦堡的两个卫兵,又放了一场大火,肯定已经弄得人心慌慌,作为领主的小斯隆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倒不是说他会在乎卫兵和老百姓的死活,而是一只恶魔在灰鸦堡杀人放火,倘若不尽快将它解决,势必会大大影响小斯隆的权威,同时也会严重打击这里的贸易,没有贸易就没有税收,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钱和权威,小斯隆在乎的就是这些。 虽然想要尽快离开,但是白夜的伤势也不是什么皮毛小伤,就算有了猫灵的帮助,但离复原也还有一段距离。这两天,每天都有医疗牧师来为自己治疗,和中城区教堂里的那些和蔼可亲的医疗牧师不同,圣堂的人都是一副高高在上、冷冰冰的样子,他们的服饰更华贵,衣袖上的荆棘纹饰也更为复杂。对于白夜,他们从来没有多问一句,每次都是一言不发的过来,为白夜的伤口施放治疗术后,便转身离去。 似乎,为白夜这种平民治疗,令他们很不高兴。 但白夜才不在乎,能让这些贵族老爷受气,他还是觉得挺得意的。如果不是他他心情不佳,他肯定要对他们讥讽调侃上几句。但和治疗牧师之间疏远的关系,也让白夜失去了了解外界情况的机会。 但好在每天还有一位送餐和换洗衣物的小童,叫做艾米斯,他也是某个落魄爵士的次子,因为家道中落,被父亲安排到圣堂来做仆人,一是能省张嘴吃饭,二是希望他在这里能巴结权贵,也为自己谋一份出路。按理说艾米斯也大小算个贵族之子,身份上远不是白夜能比的。但他对于照顾白夜到挺高兴,因为觉得白夜和他年龄相仿,脾气又好,两人可以说说话,不像其他牧师那么难伺候。 虽然和艾米斯打好关系,也是白夜有意为之,但他也的确很喜欢这个没什么心机的小孩,可能是自己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有些孤独了吧。 一天,白夜在花园中坐着摆弄几片落叶,周围栽种着很多的贤者树,因为它们锯齿状的叶子就像是一座塔的形状,又名宝塔树。据说当年,大贤者奥古斯兰在劝阻了拉沙德尔帝国的洪王向南方蛮国开战后,在返乡的途中,因为疲惫不堪在一棵树宝塔树下休息时停止了呼吸。人们为纪念他,便把这种树命名为贤者树。 但对于白夜来说,贤者树另有功用。 “该换衣服啦,白夜大哥。” 艾米斯抱着一套新的衣物,在门廊前向白夜招呼道。 “你放在房间里就好了,我一会儿自己换。” “你的伤口没问题么,还是我帮你换吧。” “如果你是个小姑娘,我倒是不会拒绝你帮我换衣服。”白夜微微一笑:“我艾米斯,可不是什么病怏怏的贵族少爷,你不用担心我,我的伤口现在已经好多啦。” 艾米斯嘿嘿一笑,他到房间里放好衣服,然后来到白夜身边坐下。 “我觉得你对贵族子弟的看法太偏见啦,白夜大哥,他们中也有很多很厉害的家伙,毕竟从小就要接受很严苛的骑士教育,学习各类知识,磨练武艺,你可别小看他们。” 说着,艾米斯不禁有些黯然,白夜知道他是想到了自己的处境,心中难过。 第十四章 荆棘圣堂(中) “你猜怎么着,艾米斯,”白夜将贤者树的落叶收集在一起,堆在脚边,然后他拍了拍手掌上的泥土:“我对贵族子弟可没有丝毫瞧不起,要是把十个贵族家的孩子和十个流浪儿丢进竞技场,给每个人披好头盔甲胄,拿上长矛利剑,让他们捉对厮杀,即使是在乐观的情况下,最后流浪儿最多也就能活下来两三个。更别说神学历史之类的课本知识,绝大多数市井里的小子都是拿书本做枕头或是拿去烧火取暖,除了能把铜币上刻着的那句:“金钱御国”倒背如流,此外他们恐怕斗大的字不识一个。” “可以说,我相当嫉妒那些漂亮的贵族家伙,他们的确比我们这些街头混混优秀得多。可是,如果把他们丢进下水道,丢进暗巷和垃圾堆,他们恐怕就不是我们的对手了。” “我不懂。” 艾米斯茫然地说。 白夜笑了笑,递过来一根树叶。 “这是?” “你看到这片叶子的叶梗了嘛,就是叶子底部这根东西,又软又有韧性。流浪儿喜欢玩个游戏,我们把每个人拿一根看得上得叶梗,双手捏在两头,然后把两人的叶梗十字交叉在一起,然后一起发力向自己身后后拽,看谁的叶梗撑不住先断掉。叶梗完好无损的那个人便是赢家。” “有趣,”艾米斯眼前一亮,他比白夜看起来小不了多少,但是似乎却更有童心。他接过白夜递来的叶梗,来回查看,然后又翻了翻白夜脚边那一堆落叶,然后重新找出一根叶梗看起来更长更粗的叶子。 白夜不由得嘿嘿一笑。 “怎么,是你说要挑一根自己看得上的,又没说一定要用你给我那根。” “不管哪根,你都赢不了我这根。” “多说无益,咱们比试后再说。” 半个小时之后,艾米斯颓然的丢掉了手里断掉了的最后一根叶梗,白夜那一堆树叶被他试了个遍,但无一例外都不是白夜手中那根叶梗的对手,一开始输了几局后,他试着把叶梗拧紧,做成麻绳的样子,希望这样能让它更结实。 “这招厉害。” 白夜赞叹道,但一比试艾米斯那根还是一触即断。 后来,艾米斯想,就算一根两根比不过,但长此以往他手里那根肯定会逐渐断裂,到时候就能赢了。但没想到坚持了这么久,白夜手中这根还是完好无损,真是神了。 “我输了。” 艾米斯只好认输。 “你猜猜,为什么赢不了我。” “难道你有特别的手法?” “没啥特别的,就是拽呗。” “我知道了,叶梗不是看上去结实就好,而是要挑那种又老又干的……” “也许吧,但我这根也很普通啊。” 艾米斯挠了挠头,苦着脸道:“我实在想不出来。” 白夜笑眯眯的举起自己那跟叶梗,然后从中抽出一根铁丝。 “什么,”艾米斯不可置信的接过了铁丝,然后掰了掰:“你这是不按规则的作弊,用这东西我拿一千根叶梗也赢不了,你真是太狡猾了。” “规则对我们来说毫无意义,会作弊的才是赢家。” “可这不符合骑士精神。” “你的骑士精神还敌不过这根铁丝。” “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事情,白夜,我们谈的是人和人之间的较量,你的铁丝能对抗利剑吗?” “你看,我没有否认你们的本事。但是,就算你舞剑的本领再好,没人会在大太阳底下和你一对一,触你的霉头。因为你的剑挡不住暗地里丢来的砖头,套头的麻袋,也招架不住一群小混混的乱棍。” “贵族子弟比我们更强壮,因为你们从小吃牛肉长大,可是如果有一天他们必须和野狗抢狗屎吃的时候,他们还能保持这力气吗?如果你在下城区的街上公然烤一只浑身流油死老鼠吃,保不准背后就会插进一把刀子,他们要你的命,只是为了尝尝你的老鼠肉。在我们那,没有比赛、规则这种毫无意义的东西,只有人会比赛、讲规则,野兽只懂得不顾一切的去赢,我们就是一群野兽。‘ “但是,”艾米斯和白夜争论道:“我们也可以组成方阵,像是支军队一样的互相保护,就像铁桶一样密不透风,这样你们的游击战就没法收到效果。我知道在熔火之门前线与恶魔大军作战的钢铁军团,在招收青年预备队时,便会锻炼他们的肠胃,据说第一天入伍的新兵会跟随一只受过训练的军用秃鹫,秃鹫吃什么他们就必须吃什么,里面最好的菜谱就是恶魔的腐肉。” 白夜摩挲了一下自己的下巴,那里已经略微长出了一点胡茬:“你说的也有道理,按你的说法来,捏死我们就像捏死一只臭虫样简单。但如果流浪儿都可以和军队拿来相提并论,我们输了也不丢人。毕竟在贵族的眼里,流浪儿的地位还不如制皮匠、收尸人和婊子,至少他们的工作还有用途,但流浪儿就是社会的垃圾和蛀虫,如果我们但凡有点价值,也不会被自己的父母抛弃,流落街头了吧。” 艾米斯不由得叹了口气:“本来我觉得自己已经够惨的了,每天伺候那些大腹便便的牧师老爷,现在看来自己是身上福中不知福了。” “人总是得有点追求嘛。” 那天艾米斯很晚才离开,两人谈天说地聊了很久,他很像自己小时候,家里还没发生变故之前,自己身边的那些玩伴。机灵、好强而且单纯,不过他们的相貌和名字,自己不知为何全都记不起来了,应该不只是自己年纪太小的缘故。白夜觉得艾米斯很亲切,但他也没忘了旁敲侧击得问一些这里的情况。 白夜最关心的天邪,艾米斯说那只恶魔据说是跑掉了,但他的伤势那么重,应该也活不久,不知为何搜查队没有找到他的尸体。看来自己暂时是不会暴露,这就算是不错的结果了。 至于天邪,他最好是爬回到极乐脚边,就气绝身亡才好,白夜阴沉的想。但他预感,天邪不像是那种让人省心的家伙,恐怕要他死还没这么简单。 祸害遗千年嘛,白夜脑子里忽然蹦出这么一句东方谚语,但这是谁说的,他完全没有印象了。 另外,艾米斯还跟他讲了一些圣堂的事情,这里的一把手是蓝衣主教摩尔,他职权的管辖范围,不仅限于灰鸦堡,还有周围的几片领地,包括烈酒矮人的自治区:烈酒地、以及达郡领和南北两块塔斯维尔的区域,特别是在南塔斯维尔混居着很多的木精灵。所以综合来看,摩尔辖区下的人种、信仰问题都十分尖锐。因为,矮人和精灵并不信仰荆棘教派,对于神王高利亚德的名讳,烈酒矮人只有在醉醺醺撒尿时,从他们嘴里的咒骂声中才能听到。 虽然对荆棘教派没什么好感,但矮人信仰的是先祖,两个之间并不冲突,所以说没什么威胁,但精灵所信奉的群星诸神,数一数恐怕能有上千个神明,这对一神论的荆棘教派来说,无疑是一种亵渎,除了神王高利亚德,没有第二个神明,其他所有具有神性的人物都是他的化身和子嗣,只能称之为半神。 上一任的蓝衣主教,就是因为无法处理好这里的人种和宗教矛盾,才被调走贬职,摩尔是两个月前刚刚走马上任的,他是从神佑之城直接指派而来的高等牧师,据说他以前是教皇的秘书,身份非同一般。但来到灰鸦堡之后,他却没有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意思,而是深居简出,大家对他都不了解。 白夜对摩尔并不感兴趣,毕竟两人身份地位悬殊太大,也没有什么利益关系。 但他没想到,自己第二天就见到了这位神秘的蓝衣主教。 第十五章 荆棘圣堂(下) 蓝衣主教摩尔最近心烦的事情不少。 最让他头疼的,是上个月在南塔斯维尔,一群暴徒对木精灵贫民窟发起的的大屠杀,差不多有两百个木精灵妇孺被凌辱虐杀而死,随后暴徒将他们的尸体连着房屋一起烧毁,腾空而起的火焰据说染红了半个天空。 其实以这些木精灵的守备,虽然被突袭,也还不至于如此不堪一击。但是此时,正值精灵非常重要的宗教节日星涌节,按照习俗成年的男性木精灵都要前往高山上进行祭祀活动,所以此时家里留下的都是妇女儿童,才被暴徒们趁机而入。 对于星涌节,摩尔可谓略知一二。星涌节这一天是满月,夜空中月亮被众星相捧,意味着星辰众神迈向自己的死亡归宿,月之巢,自称星辰之子的精灵在这一天要缅怀祭奠自己的神明,为他们送行。 摩尔一直很迷恋精灵的这种悲剧宿命论。 想想看,在月亮上建起一座神的墓地,所有神明都不可避免的走向它,走向死亡和终结,被葬在月之巢中。没有什么不朽和永恒,即使是神也不行。这和人类的神明完全不同,在荆棘神典中,第一篇就告知众信徒,神王高利亚德是不死不灭的,他的命运超越了生死,超越了时间和空间,因此他具有神性,高于众生。 有趣的是,精灵的星辰诸神有着生老病死,可精灵的寿命却长过千年;人类的神不死不灭,可人类能活到一百岁的都算是凤毛麟角了。永生的羡慕速朽,短暂的渴望漫长,总之就是得不到的才是好东西。 但不管精灵多么迷恋死亡,也不代表着他们能接受自己的妻女被凌辱后,剥光插在木桩上烧死。这也要怪精灵的容貌普遍较人类更为精致,虽然木精灵在精灵里算是低级种族,他们的皮肤如同木头般有着纹理,不如光精灵、火精灵之类那么明艳动人,但也算是别具风味,恐怕那伙暴徒早就垂涎已久了。 负责教鞭工作的梅林牧师的圣职是剿灭异教徒,前一阵他回来,和摩尔一起喝茶,他讲了一些自己所见的趣闻,有一些流民暴徒在山林里打家劫舍,被他们遇到后一锅端了。梅林说,这些土匪有时候憋久了看不到女人,看到头小鹿也能兴致勃勃的脱了裤子,看见个树洞都能凑上去蹭上半天。 拿裆下的那活儿去捅木洞?这和干木精灵相比,也算是有异曲同工之妙。摩尔仰卧在自己天鹅绒的座椅上,这样闷闷不乐的想到。 他身前的桌上摆满了文件和金丝边信纸,鹅毛笔插在墨水瓶中,他实在是懒得拿起来。 自己前天刚刚向南塔斯维尔的领主发了一封措辞严厉的信,警告他要尽快处理好这件事情,“即使是异教徒,也享有最基本的人身权利,切不可等闲怠慢。” 这位领主大人回复的很快,说小人不胜惶恐,现已尽力追剿暴徒,但他们已经逃出自己所辖领土,因此困难重重…… “都是屁话,”摩尔自言自语的骂道:“随便找两百个难民,砍了头送给木精灵好了,反正都是死无对证的事情。这个蠢货难道还要乘船越过无垠海,到世界尽头追捕嘛,辖区里有这种蠢货,也算我倒霉!” 追捕凶手的事情拖沓之下,终于闹大了,造成了极为恶劣的影响。现在自己要给洪王陛下写信解释,要给教皇陛下写信解释,还要给白森林的精灵女皇写信解释…… 为什么自己坐上了蓝衣主教,还是要每天写信,做和以前当教皇秘书的时候一样的活? 但不管摩尔如何咬牙切齿的发挥文采,把信写的言辞恳诚,都好像没什么说服力。因此这位凭借着笔杆子上位的蓝衣主教,现在在自己的优势项目上陷入了事业低谷。 但烦心事还没完,几天前灰鸦堡居然蹦出一个恶魔,大闹一通干掉了两个卫兵。就在在自己身边,发生这种亵渎神威的混账事,可谓奇耻大辱。要不是路过的传奇巫师帕特莱姆及时阻止,这头恶魔恐怕还要杀翻一条街。 这哪是神光沐浴的圣堂之地,简直是屠宰场。 最为可气的是,帕特莱姆最后居然还让那头恶魔跑了,什么传奇巫师,简直是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 可人家在深雾议会是说一不二的领袖人物,又是在黑龙之乱时拯救世界的英雄,其身份地位隐隐和教皇洪王平级,自己也不能得罪,只能马屁乱拍一通,好吃好喝供着,慢慢去寻问那头恶魔的细节。 但谁成想,他在圣堂里住了好几天,根本不见客,摩尔在他那个黑人护卫手下好几次求见,都铩羽而归。 自己只好等待教鞭梅林牧师的调查结果,以及询问帕特莱姆他们带回的那个身受重伤的男孩。不过那个黑人护卫说,男孩的伤势严重,要等他恢复一些才能和自己见面,所以一等就到了现在。 刚刚听说他现在可以自由行动了,自己便派手下去将他叫来问询。 就算是天魔尤尔迦再世,自己也要将它挫骨扬灰,一扫自己上位蓝衣主教以来的颓势,摩尔暗暗发誓。 所以,当白夜走进蓝衣主教的办公室,他看到摩尔正在神色肃穆的闭目冥思,他看起来正值壮年,天蓝色的教袍难掩他的笔挺高大的身材,看来是一位精力充沛的人物。 引路的牧师低头恭敬的说:“主教大人,在上次恶魔事件中幸存的少年,已经应传唤到御座下了,静候法旨。” 摩尔睁开眼,他饱满的额头下是一双威严而锐利的冰铜色眼睛,配上满头茂盛花白的头发,令人心生敬意。 “多谢,科尔牧师,你先去忙吧。” 等到科尔牧师退出门去,摩尔开始低头写信,半晌没有说话。 白夜觉得气氛十分压抑,他不确定自己该不该开口,只有束手站在一旁。 等到一管鹅毛笔的墨水都用光,摩尔才缓缓抬头,看向白夜。 真是狗屁不通,我找条蛇沾满墨水在纸上扭两下,可能还要比这篇水平高点。摩尔烦心的想,这个呆小子到底怎么回事,在下面杵着像块木头,是被恶魔打傻了还是怎么着,为什么不单膝跪下行教礼? 但既然是和帕特莱姆巫师有些关系的人,在摸清他的来路之前,自己也不好发作。 于是,摩尔和颜悦色的问道:“年轻人,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啊。” “大人,我叫白夜。”白夜毕恭毕敬的说。 “有趣的东方名字。”摩尔放下鹅毛笔,双手交叉握在一起,白夜注意到他手指上沾满墨水,右手食指上有一枚镶着巨大蓝钻的荆棘戒指,蓝钻顶部磨成正方形的平面,上面刻有凸起的繁复图案,应该是象征着蓝衣主教身份的印章吧。 “按照字面理解,白是白色、白天的意思,而夜又是夜晚、黑色的意思,这两个字相连,有什么寓意在其中嘛。” 白夜显然没有料到摩尔对自己的名字感兴趣,他不由得犹豫了一下:“大人,我也没有特别考虑过这个问题,不过按照我父亲的解释,这叫做诗意。” “这个解释令人信服,”摩尔微笑不已:“尊父既然这么有学识,恐怕是东方某个大家族的成员吧。” “您不知道我的……情况?帕特莱姆大师没提过我嘛?” “因为帕特莱姆大师这段时间修养,我还没机会拜访。” “哦,原来如此。” 白夜心思电转,几乎在一瞬间,他决定撒一个谎。 “大人,果然是……什么都逃不过您的法眼,你所料不差,我的家族可以说在东方是世家也不为过,”白夜沉吟道:“所谓世家,可以理解为世代传承的贵族家族,在当地很有名望。不过在这里,我的家族的名字,大家恐怕闻所未闻。” “哦?我对异乡他国之事向来很感兴趣,你不妨说一说。” “说来话长,”白夜满脸追忆之情,不断重复道:“说来话长啊。” 第十六章 蓝衣主教 等到科尔牧师退出门去,摩尔开始低头写信,半晌没有说话。 白夜觉得气氛十分压抑,他不确定自己该不该开口,只有束手站在一旁。 等到一管鹅毛笔的墨水都用光,摩尔才缓缓抬头,看向白夜。 真是狗屁不通,我找条蛇沾满墨水在纸上扭两下,可能画出来的鬼画符还要比这篇水平高点。摩尔烦心的想,这个呆小子到底怎么回事,在下面杵着像块木头,是被恶魔打傻了还是怎么着,为什么不单膝跪下行教礼? 但既然是和帕特莱姆巫师有些关系的人,在摸清他的来路之前,自己也不好发作。 于是,摩尔和颜悦色的问道:“年轻人,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啊。” “大人,我叫白夜。”白夜毕恭毕敬的说。 “有趣的东方名字。”摩尔放下鹅毛笔,双手交叉握在一起,白夜注意到他手指上沾满墨水,右手食指上有一枚镶着巨大蓝钻的荆棘戒指,蓝钻顶部磨成正方形的平面,上面刻有凸起的繁复图案,应该是象征着蓝衣主教身份的印章吧。 “按照字面理解,白是白色、白天的意思,而夜又是夜晚、黑色的意思,这两个字相连,有什么寓意在其中嘛。” 白夜显然没有料到摩尔对自己的名字感兴趣,他不由得犹豫了一下:“大人,我也没有特别考虑过这个问题,不过按照我父亲的解释,这叫做诗意。” “诗意,”摩尔摆出一副沉思的模样,咀嚼着“诗意”这个词汇:“我想对于东方人来说,诗意无处不在,这是一种令人羡慕的生活方式。而在这里,诗意是种奢侈品。我们身处的这个灰鸦堡,正变得愈发坑脏和混乱,矮人将他们的工厂建在河流上游,城外的驮龟河已经被污染成了一条臭水沟。而在城里,到处都是目无法度的强盗和佣兵,他们带来了坑脏和传染性病,即使没有他们,这些年来我们也被黑瘟疫搞得够头疼了。现在就算我也想找找诗意,可一出门就能踩到狗屎,哪里还有心情呢。” “大人所言极是,我们过去的日子实在是……水深火热。”白夜赞同的点头道:“幸亏大人屈尊来此就职,我想我们的生活肯定很快就会大为改善。” 蓝衣主教在胸口用手指画了一个“∞”的图案,这象征着神王高利亚德的无上神威。 “我自当鞠躬尽瘁,孩子。可是想要尽快涤荡丑恶,还需要我们所有人的共同努力。比如,这次险些让你葬送性命的那只恶魔,可以说对我们所有善良百姓都造成了致命的威胁,必须要尽快让它伏诛,我们现在急需你的帮助。你愿意为荣耀神光而战嘛,孩子?” 白夜诚惶诚恐的鞠躬道:“大人请尽管吩咐,有什么是我能做的,我一定赴汤蹈火、身先士卒!” “没有那么严重,”摩尔笑着摆了摆手:“为荣耀神光而战,这是一种口号和决心,不能仅仅按照字面理解。毕竟除魔一事,是我们被神光祝福的荆棘骑士的崇高责任,保护你们这些百姓,更是他们的应尽义务。但是,虽然我们有心杀敌,现在却遇到了一个不小的麻烦,那只恶魔躲藏起来了,我们暂时也无法找到它龟缩的巢穴。所以我在想,白夜,也许你能为我们提供一点思路。” “大人是指?” “我们检查了被那只恶魔杀死的两个卫兵的尸体,却发现在其中一个受害者身上,有几处刀伤,这不像是恶魔的作风。据说你当时被恶魔追杀,不知你对这个情况可有了解?” “居然有这种事情?”听到这一问,白夜顿时心跳加速,难道他已经发现自己是天邪的帮凶了?虽然有些忐忑,但白夜表情却不动声色,他故作惊讶道:“当我遇到那只恶魔时,两位卫兵都已惨遭毒手,并没有见到有其他人在场,随后我便被它追杀,对于您说提的事情,实在抱歉,我可能么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白夜对自己的演技还是有信心的,蓝衣主教凝视着他,似乎也没有什么怀疑的意思,他遗憾地说:“那真是太可惜了,这可是十分重要的线索,想想看,一头恶魔大摇大摆的钻进了灰鸦堡,居然没人发现,还能在晚上大开杀戒,听起来它像是有一个帮手。如果果真如此,只要抓住了这个帮手,顺藤摸瓜之下,也就能找到那只恶魔了。” “大人所言极是,不过我听帕特莱姆大师说,这只恶魔其实是一个恶魔之子,还说要帮他拔除恶魔之血,不知道这个信息是否有用?” “啊,恶魔之子,”蓝衣主教叹息道:“这很有可能,真是亵渎……” “不知这恶魔之子和恶魔有什么不同嘛? ”当然,就像猛犸象的孩子,我们只会叫他猛犸象,而不会说猛犸象之子。两只纯种恶魔交配而来的子嗣,还是恶魔。只有那些恶魔和其他种族产下的畸形的混血儿,才会被称为恶魔之子。一般来说,因为恶魔之子继承的恶魔血统并不纯粹,所以力量并不如真正的恶魔那么强大。但是,他们经常会变异出一些新的能力,譬如隐形、读心术或是变形能力,处理起来十分麻烦。“ ”按您的说法,会不会有这种可能,这只恶魔之子平时凭借着隐形术藏匿在城中,所以一直没被发现,这次逃脱后也才无法被追捕到。“ ”很有可能,或是它可以变形成人类,伪装在我们身边而不被发现。“ 白夜突然恍然大悟道:“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卫兵尸体身上会有刀伤了。恶魔虽然不会用刀,但它伪装成人类后,却可能佩刀,趁卫兵不注意用刀伤了他后,再露出原形给予他致命一击。” “神王庇佑,这样就说得通了。虽然帕特莱姆大师不在,但还好有你这个目击者,对我们的工作真是大有帮助。我还想请你为我们画一张这只恶魔的像,以供大家调查时之用。“ “这,我的绘画水平比较的……有限,画的很难看啊。” “哼,”摩尔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声音:“对于那些恶魔的长相来说,难道有人能把他们画的好看吗。” 第十七章 画像 “出乎意料。” 一个屠夫干巴巴的说。 “简直是让人大受启发,正所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旁边的商人酝酿了一番,给出了比屠夫更为出彩的点评。 “真是扯淡,这就是一头鳄首蝎怪,根本不是啥恶魔,你看看这大嘴,这大爪子,俺在寂灭森林的时候干掉过一头,尾巴还能用来泡酒。” 最后挤进来的一个臭气熏天的佣兵,擦了擦自己满是眼屎的眼睛,武断的下了结论,说完后,他还打了一个长长的酒嗝,熏得商人连连后退。屠夫倒是对这味道十分怀念,因为家里的悍妇已经让他戒酒一年多了。 周围的人越围越多,大家都想来看看前一阵闹得沸沸扬扬的恶魔的样子,但大家看过墙上通缉令的画像后,却变得更为好奇和不解。 这幅由白夜哆里哆嗦的握着画笔画出的恶魔肖像,如果再放别处,一定会被看作是三岁小孩的涂鸦之作,但现在上面扣着蓝衣主教的法印,还有两位全副武装的卫兵在前面站岗,人们就不得不重新评估其真实性了。 “鳄鱼和蝎子怎么搞到一起的?”屠夫瞪圆了双眼,好奇地问。 “你说啥?”佣兵抠了抠耳屎。 “我是说……既然这是一头鳄首蝎怪,那它应该是鳄鱼和蝎子看对眼了,搞过之后才生出来的吧。” 佣兵吃惊的看着屠夫,没料到会有这么一问。商人恍然大悟道:“但是灰鸦堡既没有鳄鱼,也没有蝎子,所以这根本不可能是一只鳄首蝎怪。” “可这通缉令上写的是恶魔之子,难道你们在灰鸦堡大街上看到过买菜砍价的恶魔吗!” 佣兵嚷道,听到这话的屠夫神色有些黯然:“说这话前,你应该看看我的老婆。” 听到人们争论不休的内容,在一旁不远处拐角里,两位荆棘骑士同时叹了一口气。 “这里就是一群蠢货,根本没有半点有价值的信息,就是在浪费我们宝贵的时间,我要回去了。” 两人中更年轻的那位骑士语气厌倦的说,他一头金色的披肩长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精致的面庞上神情却显得十分倦怠。 “梅林大人,您可是教鞭,怎能如此消极怠工。” 中年骑士不客气的回应道,他胡子拉碴,相貌坚毅,壮硕的像只棕熊。 “扎科夫骑士,”梅林好奇的说:“何出此言,我回圣堂正是要处理公务。” “抱歉,大人我读了中午送来给您的信件,因为这封信件看起来鼓鼓囊囊的,信封上落款人写的又是粉色小恶魔,我担心这是那只流窜的恶魔对您的威胁,其中可能有危险物品,就擅自打开了。没想到,信里装的是一颗咬了一口的水蜜桃,牙印上还有这莫名的红色涂料,十分奇怪,我怀疑是某种致命毒素。所以我又读了信,这才发现所谓的粉色小恶魔居然是约克男爵夫人,看来她跟您下午似乎有个约会。所以您现在究竟是去圣堂,还是去约会,亦或是去圣堂里约会,恐怕很难说吧。” 梅林脸色一红,他鼓起掌来,皮手套上镶着的银线闪闪发亮:“了不起,了不起啊扎科夫骑士,真是观察入微,水蜜桃上的红色毒素那一节尤其精彩,我看还是应该叫您大侦探要合适一些。” “教鞭大人这是哪里的话,我是服务于神圣使命的荆棘骑士,此生忠贞不渝。”扎科夫肃声道。 “你还记得自己是荆棘骑士,我是教鞭,好极了。那么我请问,荆棘骑士对上级的责任是什么?” “服从命令。” “服从命令,”梅林重复道:“不是拆开他的信,在一旁说三道四。我很高兴我们达成了共识,所以我现在要回去处理公务了,这边就由你负责,扎科夫骑士。” “但是蓝衣主教大人给我的命令是,看好您,让您专心于抓捕恶魔。既然您是荆棘骑士的领袖,想必也会服从主教大人的这个命令吧。”扎科夫毫不退让的反击道。 梅林长叹一口气,瘫靠在墙上:“你看,扎科夫,我们在一起共事有十年了吧。” “十年零四天,大人,那时您进入的荆棘骑士团,成为了一名光荣的见习骑士。” “见鬼,已经将近十一年了。我们一起并肩战斗了这么久,你还不了解我吗,我不是那种弃置公务于不顾,跑去跟贵妇约会的人。” “这……”扎科夫犹豫着。 “你又要反驳我,对吧?”梅林不耐地摆了摆手,打断了扎科夫:“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过去我的确有些不雅之举,但那是年少轻狂,但我现在已经快三十岁了,我已经成熟了,完全懂得责任的含义。我并非不想抓住恶魔,可是我们杵在这里又有什么用?难道就凭那张七扭八歪的恶魔画像,会有人前来举报?该死,这完全是胡闹,你看那两个卫兵的眼神,就跟死鱼一样发直,除了添乱在行,他们屁都不会,我才不要和他们合作。我有一个不错的想法,但需要约克男爵夫人配合才能实现。” 扎科夫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个站岗的卫兵,不禁摇了摇头,他带着一种不信任的期待问道:“当真如此?那个女人对抓捕恶魔能帮什么忙,我实在想不到。” 梅林微微一笑:“这也就是为何我是教鞭,而你只是一个普通骑士的原因了。现在时间不早了,我这里耽搁不得,你就别再瞎搅和了,误了大事你可要承担责任。” “既然如此,那务必请带我一同前往。” 看着扎科夫那不容质疑的坚定神色,梅林一时语塞。居然有这么倔的家伙,自己一定要找个机会把他开除,梅林不情愿的点点头,然后二人转身离去。 就在这时,通缉令前又挤进来一个黑发青年,他拿出一颗水蜜桃咬了一口,然后挤了挤自己暗绿色的眼睛:“这个家伙,我昨晚刚刚见过。” 旁白的佣兵不屑的冷笑了一声,商人则笑嘻嘻的说:“这回又是什么鳄鱼头的蝎子?还是猫头的老鼠?” 屠夫在一旁嘀咕着:“猫头老鼠?这两种在灰鸦堡里倒是不少,还真没准是。” “你们在说什么?”青年一脸茫然的说,他指了指那副画像:“这是一头恶魔,对吧?呵!你别说这画的可真是传神,跟我昨晚见到的那个身影一模一样。” 听到这话,在一旁的卫兵猛地回过神来,其中一个走上来喝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要是撒谎你知道后果。” “后果是,不再给我举报的奖金了?”青年挠了挠头:“但这钱我拿定了,那恶魔好像伤的很严重,现在已经根本动不了了,你们过去解决他,比干掉一头绑起来的猪都容易。” 第十八章 男爵夫人 “我不明白,”扎科夫烦闷的扭动着自己的肩关节,脱掉肩甲后总觉得有些不舒服,有种难言的失落感:“为何我们要回圣堂换掉盔甲,穿上这个?” 他嫌弃的扯了扯自己的棕色粗布斗篷,在他对面的梅林,坐在鞋柜上,一边用鞋刷给自己早已锃光瓦亮的尖头皮鞋继续刷油,一边小心不让鞋油蹭到自己光鲜的狐皮红夹克,他此刻已经将自己的金发用发带束起一个马尾,搭配上本来就有些女性化的漂亮脸蛋,展现出一种惊人的魅力来。 “那身盔甲是作战时用的,我们现在又不是去打仗。” “我们是去追捕恶魔,这不叫打仗叫什么?” 梅林用一种不常见的耐心和扎科夫解释道:“我们是去向约克男爵夫人求助,穿着满身汗臭味的盔甲可不会有什么帮助,那只会让我们显得粗鲁不堪,我可不想男爵夫人把我们当成满脑子肌肉的一介武夫。扎科夫,我需要你向我保证,一定记得要彬彬有礼。” 扎科夫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我们是荆棘骑士,又不是拿着粪叉在山路上抢劫的村野匹夫,我在礼仪课程上的表现无懈可击。” 梅林闻言忽然一愣,他放低了声音,眼中闪烁着欢快的光芒:“我跟你说过,我有一次在山区清剿异教徒的时候,看到一伙土匪围追小鹿的故事吗?” “你在整个圣堂里已经把这个故事讲了一圈了,”扎科夫无奈的说:“这可是神圣之所,怎能肆意谈论如此污秽之事……” “让大家都知道异教徒做的这种污秽之事,才能让大家更好的引以为戒嘛。” 梅林满脸的无所谓,他丢下鞋刷站起身来,精心打扮后的样子可谓玉树临风,他意气风发的说:“我们这就出发吧,公务紧急,我们可不能怠慢。” 扎科夫咕哝了一声,踢了踢早已站得发麻的脚,梅林准备出门前的功夫,比他老婆花的时间还要长,要不是对梅林的约会计划还报有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他早就忍不住大发雷霆,拂袖而去了。 二人离开圣堂,骑上两匹黑毛骏马,穿过铺满白石砖的拂晓之路,一直到沐光之门,就算离开了圣堂的管辖区。在上城区,街道虽然看起来比中、下城区更加整洁有序,也有了一些高大的建筑,但依然无法摆脱整个灰鸦堡一贯的灰沉黯淡的色调,令人心生乏味。 他们不必刻意避开行人的视线,因为街上本来就没什么人迹。 “小斯隆那个疯子,因为这次的恶魔事件,他本来谈妥的几笔房产生意告吹了,他一怒之下就将被恶魔杀死的两个卫兵所在的小队全部处死了,理由竟然是渎职。今天是行刑日,这帮老爷们应该都去集市广场看戏了。” 扎科夫愤愤的说。 “鲜血和暴力,是他们行尸走肉般生活里难得的调剂,他们又怎么会忍得住这种诱惑?从这种角度上来说,小斯隆堪称他们的最佳领袖,一个当之无愧的领主大人。” 梅林耸了耸肩,语带嘲讽的说。 “不过我们要见的这位男爵夫人,她就没有这种低级趣味,甚至她相当厌恶一切形式的暴行,上次她还问我,这只恶魔能不能也得到救赎呢,真是善良可爱的姑娘,你说是不是?” “只有把它那丑陋的脑袋交出来,那只恶魔才能得到救赎。”扎科夫语气冰冷的回答。 “你真是不解风情,扎科夫,”梅林笑着摇了摇头:“但你说的基本也没错,你看,我们到了。记住,那番拿头来换救赎的话,放在心里就好了。” 二人拉住缰绳下马,将其系在一根栅栏上。在栅栏后,是一栋两层的小楼,看起来还算有档次,至少那道纹香木材质的大门一定花了不少钱。 扎科夫昂首挺胸的跟在梅林身边,神色肃穆。这让梅林心中稍定,他打开栅栏,越过庭院,快步到了门前,轻轻地用指节敲击了三下,但屋内却毫无声息。 梅林礼貌的等了两分钟,又敲了敲门,只是这次的声音大了一点,依然没有应答。 “难道没人在家?”扎科夫迷惑的凑上来。 “不可能,男爵夫人身体不好,冬天很少出门。她可能是睡着了,没有听见我们的敲门声。” “没有仆人吗,还有约克男爵呢?” “约克男爵去神佑之城拜访亲戚,没有两个月是回不来的,他们家的仆人也被辞退光了,只有早晚会有钟点工来打扫做饭,估计是经济上出了点问题。” “哈!” 扎科夫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声音,他开始明白为何梅林如此乐衷于拜访这位独居的男爵夫人了,他伸出一只手,用力的拍了拍门。 “我告诉过你不要这么粗鲁……”梅林抱怨道,结果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发现扎科夫的熊掌拍在门上时,门就随之打开了。 梅林用手轻轻扫开房门,向里面扫了几眼,屋子里似乎没有拉开窗帘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 “居然忘了锁门,真是个小糊涂。” 他轻笑一声,开门就要进去。 扎科夫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臂,皱眉道:“等一下,感觉有点不对劲,我们还是带上武器再进去吧,以防万一。” “没什么万一,你难道还怕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不成,放宽心,扎科夫,这里是灰鸦堡,又不是恶魔的巢穴。” 梅林看了看栅栏外马匹身上挂着的长剑,摇头否定了扎科夫的提议:“倒是你,在没经过女主人同意的情况下,擅自进入她的住宅可是很不礼貌的事情,我先进去叫醒她,再来接你上去。” “那你为何就能上去,她在梦里邀请你进门一游了?” “别急着挖苦,扎科夫,你看看我这张脸,这笑容,就知道我有多受欢迎了,而你呢,活脱一个从竞技场里逃出来的摔跤手,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危险。记得,这可是一个看外表的世界。” 抛下闷闷不乐的扎科夫,梅林率先进去,还随手关上了门。等我和男爵夫人花几分钟好好打个招呼,你再进来吧,碍事鬼。梅林心中暗笑,他按照记忆穿过客厅,脚下是蛇尾熊那柔软毛皮做成的奢华地毯,展现出了这栋房子男主人约克男爵浮夸爱炫耀的性格。 迈上楼梯后,拐角第一间就是男爵夫人的卧室。梅林也不再拿出敲门的礼貌耐心劲了,而是猴急的推门而入。 “我的睡美人,吻醒你的王子在此!” 梅林语气夸张的致辞道,但迎接他的却是一股扑面而来的浓重的血腥味。 此刻扎科夫背着手,在庭院里散步,在一扇窗户前,他停下脚步打量着自己的模样。 “我这种英武的长相,和圣堂里壁画中的上古战神们何其相似,那个娘娘腔的小屁孩怎么会理解这种古典美。” 扎科夫自我陶醉般的喃喃道,这时房内忽然发出一阵吵闹和器物摔倒的声音,他抬起头,刚好看到一个黑影破窗而出,攀上房顶逃走了。 第十九章 魔影再现 “梅林,发生什么了,从窗户跑出去的是什么东西?” 扎科夫冲进门来,看到梅林单膝跪在阳台前,被扯裂的厚重黑色窗帘堆在地上,窗户破碎的玻璃渣满地都是,还有的落在梅林的肩膀和背上,他那条狐皮夹克的手臂被扯烂了一大块,梅林用手捂着自己的嘴,向扎科夫摇了摇头,虚弱的说:“没看清,那东西的动作太快了。” 看到这幅场景,扎科夫拔出了自己的佩剑,他谨慎的靠近窗户,向外望去,不出意料一无所获。 “你受伤了?” “我刚进门,它就朝我的脸喷出了某种……烟雾,应该是有毒,不过没关系,我及时的喝了一只驱魔圣剂,现在已经好多了。只是那烟雾让我的身手变慢了,我也没法制服它,被它逃走了。” 梅林忽然吐出一口黑色的血来,他擦了擦嘴,满口的甜腥味混杂着驱魔圣剂的苦涩味,说不出的恶心。 扎科夫闻言放下心来,驱魔圣剂是荆棘教会独制的解毒药剂,除了能解除部分恶魔的诅咒和邪术,也可以用来拔除毒素,令人快速恢复精力,其效果一直十分优良,价格相应的也很高昂,一直是对荆棘骑士们限量供应。 他忽然注意到,梅林刚刚措辞用的是“它”,而不“他”。 “那东西难道不是人吗?” “我想是的。” “那窜出去的就不是男爵夫人了,那她在哪呢,我还以为因为你的礼仪不过关,你们吵起架来,她气的夺窗而走了呢。” “很有趣的讽刺,就你而言这算得上超常发挥了,扎科夫,”梅林站起身来,脚步还有些摇晃:“我们必须尽快找到男爵夫人,她应该没有被绑架走,不然那东西没必要还躲在卧室里。她可能被藏在哪了,我们找找看。” 寻找约克男爵夫人没有花多少力气,因为她就被藏在卧室里的床底,穿着白色蕾丝睡衣的她浑身被绑起了绳子,嘴里塞入了一团手绢,不知昏迷了多久。 梅林小心翼翼的将她纤细的身子从床底抱出来,轻轻放在了床上,解除了绳子和她口中的手绢。 男爵夫人乌黑的发丝披散在绸缎的被子上,一张苍白却又绝美的脸庞显得楚楚可怜。扎科夫看了看,奇道:“约克男爵夫人居然是一个东方人,真是少见。” “你向来少见多怪。” 梅林从胸前悬挂的项链上取下挂在上面的一只灰色小瓶,打开瓶盖后在男爵夫人的薄唇上滴了两滴金色的液体,这便是驱魔圣剂。 “嘤”的一声,男爵夫人微微张开了她那双如同翡翠般碧绿的眼睛,眼中却空洞无物。 “你醒了,极乐。” 梅林关心的在她身边蹲跪下,极乐茫然地扭过头来看向梅林,眼中渐渐恢复了一些神采,她忽然低声啜泣起来:“太好了,梅林大人,你来救我了,我被那只恶魔折磨的差点死掉,我差一点就坚持不住了。” “没关系,你已经安全了,安全了。”梅林一只手握住她的纤纤细手,另一只手抚摸着她的额头,柔声安慰道。 “恶魔!?”本来在一旁满脸嫌弃的扎科夫突然厉声道:“你说的恶魔是怎么回事,给我说清楚!” 极乐害怕的缩在梅林怀中:“他……他是谁,好凶哦。” “你在礼仪课上的优秀表现呢,都被狗吃了吗!”梅林呵斥道:“不许鬼吼鬼叫的恐吓男爵夫人,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了解恶魔的事情,既然男爵夫人就安全的在这里,难道我们还得不到想要的消息吗,你急什么!” “但那只恶魔,可能刚刚就从窗户逃走了,我怎能不急!” “说的好,不愧是忠肝义胆的扎科夫骑士,但我看你也就是嘴皮子比较急,脚底下倒是很稳健吗,这么急你就快去追啊,还在这里等什么。” 扎科夫闷哼了一声:“我这身板可爬不上房顶。” “那下次训练时候,就拜托别一股劲练肌肉了,我看你现在脑子里都是肌肉。还不快去给男爵夫人倒杯水!” 当扎科夫拖着不情愿的双腿出门去了,梅林又回过头来,温柔的说:“极乐,你刚刚说的那句话能确定嘛,绑架你的是一只恶魔,还是你太害怕了,把一般的歹徒误认为是魔鬼?这讯息对你的安全,对我们的抓捕工作都很重要,务必需要准确。” “我是一个虔诚的教徒,梅林大人,我能分得清什么是人,什么是恶魔,”极乐语气坚定的说,她那双水汪汪的绿眼睛凝视着梅林,让荆棘骑士一下就相信了她:“准确来说它是一个恶魔之子,伪装成钟点工的样子,来替我们家里打扫卫生。但一进入房间关起门来,它就露出了獠牙,浑身长满了鳞片,嘴里喷吐出毒雾,哦,神王庇佑,那场景实在是太可怕了,这间屋子我一分钟都不想多呆,带我出去好吗。” 梅林点了点头,将极乐抱出卧室,到一楼的客厅沙发上让她坐下。极乐无力地躺倒在柔软的沙发里,嘴里发出了轻微的痛苦呻吟。 虽然十分担心极乐的身体状况,但梅林必须要知道更具体的情况,他预感这只绑架极乐的恶魔之子,就是自己要寻找的那一只。 客厅里浓重的黑暗让人透不过气来,梅林走到窗前拉开窗帘,让夕阳的暖红余晖照入这间魔影重重的房间。 扎科夫从厨房端出一壶茶来,还有几只陶瓷的小茶杯。 梅林对他露出一个赞许的微笑,没想到这家伙也算细心,还知道倒茶。 “怎么,”扎科夫看到梅林这表情,浑身有些不自在:“见鬼了,这东西还知道煮茶,我就是把茶水端下来而已,没准你闯进门的时候他还在读《哲人沉思录》呢。” 梅林接过茶壶,为极乐倒了一杯茶,一阵沁人心脾的玫瑰香橙味飘散出来。 “我在想,极乐,那个恶魔之子闯进你家里来,应该不是凑巧,它很可能和你提到的的那位叔叔有关。” “什么恶魔之子?什么叔叔?”扎科夫茫然地插了一句。 梅林低声回答:“你还记得我在来之前,说为了追捕恶魔之子,要向男爵夫人寻求帮助嘛,就和她的叔叔有关。前两天,我在额……拜访的时候,极乐无意间告诉我,她的一位叔叔,是做兽医的,一直也没什么名气,突然被黑帮的几个恶棍从诊所里抓走,然后一个看着凶神恶煞的像是老大的人威胁他说,要他给一位病人缝合伤口,不然就干掉他。极乐可怜的叔叔吓傻了,他一直都是给猫猫狗狗治病,最多给受伤的战马缝合过伤口,哪能治疗什么病人。” “但我叔叔不敢拒绝,”极乐接着梅林的话说:“他是个很懦弱的人,但是他最后却发现那病人根本不是什么人,而是一头恶魔。” 第二十章 恶化 “听起来有些奇怪,不是吗?”扎科夫皱起眉头:“一群恶棍神神绑架了一个默默无闻的兽医,强迫他去给一头恶魔缝补伤口,我知道在灰鸦堡有几个很有名气的外科手术医生,就住在中城区,为什么不选他们,他们的手艺应该比兽医强得多吧?” “因为外科医生被绑架失踪后,肯定会引起关注,但做兽医这种低贱的职业,根本没人在乎他们的死活。那群恶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帮助恶魔,肯定会在缝补好伤口后,干掉他们绑架来的医生,显然他们都考虑好了。” 听到梅林不假思索的解释,扎科夫将视线转向极乐,眼中带着一种质疑的神色:“所以这就是问题所在,男爵夫人,按道理那群歹徒不可能放过你的叔叔,让他活着把这个秘密讲出来。但你却清楚的知道你叔叔的遭遇,好像是他亲口告诉你的一样,难道是歹徒们突然良心发现,认识到了生命的可贵就把你的叔叔放走了?亦或是天降正义,又一位法力高强爱管闲事的老巫师突然出现,从恶魔的利爪下救了无辜的市民一命?你能解释一下吗,夫人,因为我很好奇。” 感觉到扎科夫的逼问让极乐有些畏惧,梅林轻咳了一声:“扎科夫,你的这个问题我也提过,的确不符合常理。不过男爵夫人对我解释了其中原因,你也应该听听,说话不要总是语带讽刺,极乐不是我们的敌人。” 扎科夫耸了耸肩。 “我的叔叔,他们的确想要杀害他,”极乐想了想措辞,小心的说:“当手术结束,他们用一把匕首插进了他的后心窝,然后将他丢进了城外的驼龟河。但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我的叔叔的心脏长在了右侧,所以那本来致命的一刀没有要了他的命。他不敢回家,就来寻求我的帮助。我把他藏在家里,本想让他在这里养伤。但我叔叔害怕被那群歹徒发现,等到他伤口包扎好,稍微能走动就逃出城去了。之后我听说了恶魔之子的事情,就找到了梅林大人,希望这个消息能帮助到你们。” “得到了这么重要的消息,教鞭大人你为何不马上派出人手调查,居然还能若无其事的准备约会,在圣堂又是做发型又是擦皮鞋?” 扎科夫责备道。 梅林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你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扎科夫,男爵夫人对这件事也是只知道一个大概,那些和恶魔之子沆瀣一气的匪徒究竟是哪个帮派的,他们的据点在哪里,我们都不知道,如果大张旗鼓的展开调查很可能就会打草惊蛇,给了敌人应对的时间。现在,唯一能给我们进一步信息的就是极乐的叔叔,我本来是希望他能回城配合我们的抓捕工作,我们则可以为他提供安全保障。所以委托了男爵夫人与她的叔叔取得联系。” “我叔叔本来答应,一到安全的地方安顿下来就写信给我,而我也派出了自己的胞弟去寻找他,但是暂时还没有消息。”极乐可怜兮兮的说,她瞄了一眼扎科夫,似乎是害怕他发火。 梅林拍了拍她的手背,轻声安抚道:“你做的已经很好了,是我错误地估计了形势,没想到那恶魔居然能找到这里来,让你也遇到了危险。想必你叔叔的事情已经暴露了,我们还要再想办法,你先休息一下。” 极乐温顺的点了点头,缩在沙发里如同一只小猫,梅林啜了一口茶,随后站起身来。 “你们要去哪,别把我一个人留下。”极乐连忙拽住他的手臂。 “我们去门口查看一下那恶魔的踪迹,不会离开,你放心。” 梅林给了扎科夫一个眼神,后者点了点头,两人一同走出了门去。 屋外冷冽清新的空气让梅林还有些昏沉的脑袋清醒了很多,他从口袋里抽出一盒卷烟,拿出火柴自己点上了一根,吸上一口后,淡淡的薄荷味在嘴里缠绕,一种难言的愉悦感在他浑身充溢起来,让他感到全身充满力量。按理说驱邪圣剂才有恢复精力的效果,可以恢复肉体的疲劳和透支,但圣剂那种浓烈的苦涩味却让人十分反胃,饮用它简直是一种折磨。这支烟肯定没有圣剂那种药效,但奇怪的是它却让梅林重振旗鼓,简直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这是什么?”扎科夫奇道:“我可不记得你有抽样的习惯,而且这烟气的味道……唔,十分的……” “十分独特,”梅林点了点头,吐出一口银灰色的烟气,不无得意地说:“这是男爵夫人送给我的礼物,来自橘海的上等烟草千雪舞,别那么看着我,我对这东西也是闻所未闻。看到极乐对这东西大加赞扬,我好奇也就吸了一根,果真是与众不同,让人精神百倍,思路大开,简直让人欲罢不能……你要不要来一根?” 扎科夫略一犹豫,还是拒绝了:“不必了,我总觉得这不太符合我们的身份。” “拜托,难道你是一个原教主义者?”梅林露出一个戏虐的表情:“不许饮酒,不许有女人,不许享乐,你真该把自己的宗教信仰和你老婆说说,她也许会支持你,让你永远不必再上床睡。” “所以,你知道为何我总是挖苦人了吧,因为跟你在一起共事久了,都被你给传染了。”扎科夫闷声道:“这烟如果真效果这么好,我猜你已经想出来如何找到那恶魔的方法了。” “我决定把极乐带回圣堂。” “这个点子果然称得上思路大开,”扎科夫夸张的舞动着手:“所以你的下一步计划就是把圣堂变成你的后宫,好让那恶魔嫉妒的上门抢夺美女?教鞭的任务是挥舞惩戒之鞭,而不是你裤裆里那根鞭子,大人!” “你是在血口喷人,我绝无此意,”梅林红着脸辩解道:“只有你这种心思龌龊的人才会想成那样看别人,我纯粹是为了公务,首先极乐是我们非常重要的证人,她现在的住所已经被恶魔袭击过了,所以只有圣堂才能保她安全。其次,我们需要确定这只恶魔和之前出现在街上屠杀卫兵的那头是不是一只,既然我们已经有了一个目击者在圣堂里养伤……他叫什么来着?” “好像是叫白夜,好像恶魔现在专挑东方人下手一样。” “最好如此,我们让极乐和白夜一起沟通一下,搞清楚恶魔的所有信息,知己知彼,然后我们便能准确出击,让那恶魔伏法!” 第二十一章 重逢 当白夜看到极乐的一瞬间,他开始相信,这个女人是无所不能的。 和印象中那个经常穿着男装的极乐不同,现在她身上穿的不是衬衫和狩猎裤、高筒靴,而是一件青色的长裙,上身配上一件浅灰色的短款貂毛皮草。她的皮肤也不再是苍白中带着瑕疵的裸肌,而是略施薄妆,双颊带着些许红晕。她也没有简单的将黑发盘起,用一双野性的湖绿色眼睛挑衅的盯着别人。而是编起一个精巧的发辫弯在肩上,眼波流转,俏媚横生。 “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白夜忍住了自己向极乐直接问询的冲动,因为她看自己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礼貌而克制,直觉告诉他这肯定又是一个什么阴谋,于是他只好摸凌两可的问道。 梅林此刻已经换回了他那套威风凛凛的荆棘盔甲,腰上配着仪式性质的银质长鞭,肩后还用金丝带系着垂到地上的白披风,这都是教鞭的象征,完美掩盖了他身上轻佻的气质。他走上前来招呼道:“你就是由帕特莱姆大师带来圣堂养伤的白夜吧,我听说了你在和恶魔之子遭遇时英勇作战的表现,果然少年英雄,令人钦佩,我是统领灰鸦堡三百荆棘骑士的教鞭,梅林·兰度。” “大人过奖了,”白夜谨慎的弯腰致礼,他抬起头来时,快速的瞟了一眼极乐,发现她饶有趣味的看着自己,他不禁咽了一口吐沫:“不过大人听到的版本可能太夸张了,我绝对没有什么英勇作战之举,事实上我就是一直在逃命而已,然后被帕特莱姆大师和奥达先生所救,我可没敢碰那恶魔一根毫毛。” 梅林微微一笑:“我喜欢你这样谦虚的年轻人,看到你恢复的这么好真是令人欣慰。还没为你介绍,我身边这位是约克男爵夫人,她今天也遭遇了恶魔的袭击,我在想你们能否把各自所见再交流一下,看看这两次作乱的是否是一只恶魔,这对我们的调查工作会大有帮助。” “这位夫人,也被恶魔袭击了。” 白夜机械的重复道。 “我知道,这么一位迷人可爱的女士,真不知道那混蛋怎么下得去手。” 梅林自顾自的说着,这时扎科夫从门外进来:“教鞭大人,蓝衣主教要你赶快过去,他对我们刚刚的遭遇很感兴趣,坚持要你当面汇报。” “二位先在这间茶话室休息,我一处理完公事随后再来。有人替男爵夫人安顿好行李吗?” 艾米斯颤巍巍的用两手提着一只大箱子,满头大汗的在门外应道:“我正在做,大人,您放心好了。” 扎科夫皱着眉摇了摇头:“居然让你这么个小孩子来拎这么重的箱子,我来帮你吧。” 说完他走出门去,一手拎起箱子,艾米斯满口道谢的和他一同离开了。梅林随后也告别离开。 白夜佯装送别,在门口等他们完全离开,这才艰难地回过头来。 “这里没有镜子真是可惜,不然你应该看看你脸上的表情,像是吞了一颗刺猬果。”极乐翘起一只脚,安逸的坐在屋内的一张长椅上,嘴里噙着一颗樱桃,笑嘻嘻的看着白夜。 白夜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你穿成这个样子是想搞什么?” “你不喜欢吗,真是没有品位,活该没有女孩子愿意和你在一起,和那个梅林帅哥差远了。” 的确,站在那个风度翩翩的梅林身边,白夜总觉得有点自惭形秽,但这话从极乐口中说出,更让他心里发堵,他冷冰冰的说:“多谢建议,极乐大小姐,还是应该叫你约克男爵夫人,我就离开了这么几天,你就嫁给了一个男爵?” “准确来说,是三个月前嫁的,然后我就把我的男爵丈夫送去外地看亲戚了。” “你把你的丈夫送去外地了,真有趣,”白夜干巴巴的说:“在我面前你还有必要撒谎吗,极乐?我猜你丈夫现在躺在荒郊野岭里发烂,或是进了哪条野狗的肚里,就是不可能在他的亲戚家。我太了解你了,极乐,你不可能就这么让婚姻束缚了你。” 极乐伸出一只手,在她纤细如玉的手指上,带着一颗偌大的钻戒:“也许吧,但少妇的身份感觉也很有趣,当然哪一天说不定,我会觉得做个寡妇也不错。” 白夜快步走到极乐身边,怒气冲冲的拽住她的手,但那柔若无骨的感觉却让他心中一荡,原本要骂出来的话也吞回了肚子,变成了某种近似关心的责怪:“你以为这是在开玩笑吗?你的兄弟发疯干掉了两个卫兵,灰鸦堡所有有权势的人都在追捕他,欲除之而后快,而你却敢大摇大摆的住进圣堂,你,一个留着恶魔之血的人,天知道他们为何没发现你的血统身份,大家说的荆棘骑士修炼光之眼,可以鉴别邪魔的说法都是假的吗?” “光之眼,”极乐发出一声不屑的轻笑:“这点微光也许能驱散一个房间的阴影,或是照亮一条马路,但也不过如此,就算是太阳,也照不亮深渊的黑暗,他们的光之眼又能如何呢。我们的血统,我们的身份,远远超乎了你们这些凡人的认知。” 白夜忽然觉得很疲惫,但他又不愿坐下,于是只好靠着墙安放自己沉重的身体。 极乐从手包里掏出一根之前梅林抽过的烟,递给白夜。 “这是什么?” “用降神粉混合烟草做成的烟,你有几天没碰这东西了吧,它能让你觉得好受点。” “不,”白夜推开了极乐手中的烟:“我不需要……至少是现在不需要,我不想沉浸在这种虚假的快乐中,明明是活着,却仿佛是在做一场空洞无物的梦一般。自从几周前,你把我从那个死灵法师手中救下,我就脱离了现实的生活。我,一个籍籍无名的流浪儿,原本靠着乞讨生活,偶尔搞点犯罪行为,就算再怎么困难,再怎么不堪,至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得到、我牺牲都是为了活着,做的必须的事情。” “但你却利用救了我的恩情,要我为你做事,去和那些帮派大佬、盗贼工会周旋,兜售降神粉,满口袋装满了不属于我的金币银币。现在呢,又是圣堂和荆棘骑士,我搞不清楚怎么到了这一步,这不是我这种人该参与的事情,我没有那种能力,既不能变身成力大无穷的恶魔,也不能搞出什么高明的阴谋诡计,我什么都不是,就是一个废物,为什么你还是不肯放过我,让我回到老鼠洞吧,让我自生自灭好了。” “你不是想利用降神粉赚的钱,来救老鼠洞的那群流浪儿吗?你当初说的时候仿佛是个盖世英雄,怎么现在就放弃了。”当白夜说这话时,极乐慢慢垂下眼,等白夜说完,她才低声回到,语气里也不再有之前男爵夫人的那种虚伪做作。 “那群孩子之所以会死,是因为他们服从了命运的捉弄,承认了自己是没有价值的寄生虫,被父母抛弃,被社会唾弃,所以他们也放弃了。一直以来,我都想证明,我们是有价值的,我们有活着的意义。但有时我感觉害怕,我禁不住去想,也许他们是对的呢,也许我们真的一无是处。之前,我跟这里的一个贵族孩子争论,贵族子弟和流浪儿谁更优秀,我努力的说了一大通,努力让自己相信那是真的,我们很棒,我们是一群潇洒自在的坏小子,耍着刀子,到处吐口水。那个贵族孩子信以为真,我差一点也相信了,但心里有一个声音却在不断提醒我,那是一个谎言。我不想再生活在谎言里了。” 第二十二章 悲伤的艾米斯 “扭转局势?” 白夜无力的说,极乐的话如同是针芒,深深地刺痛了他,这些天来白夜一直都处于焦虑的状态,除了他刚刚讲出来的那些话,更重要的想法还埋藏在心底,如同深深扎入灵魂的根须,无法将它轻易拔出,令人难以启齿。 他无时不刻不在想,当自己心口被刺穿,躺在圣堂里生死未卜时,极乐会怎么想,她会责备自己的兄弟,担心自己的死活吗?她会为了自己伤心、忧愁,会把自己当成一个重要的人吗? 当极乐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一刻,老实说他是有过那么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她打扮伪装成这样,就是为了来找自己,这说明极乐对自己还是有感情的,但现实却击溃了这不堪一击的幻想。这是多么幼稚而可笑的想法啊,她在乎的只是扭转局势,只是对自己又一轮的指责和要求。 “现在的局势都是你的兄弟的错,你怎能为此责怪我,我还替他解决了一个卫兵……” “我不想听你的解释。”极乐粗暴的打断了他的话。 白夜带着一种危险的沉默,他将手伸入自己的衣襟,触碰到了他胸口硬邦邦的伤口。 从衣服的内襟里掏出一沓折起的信纸,白夜随手将它丢在了桌上:“这是我在圣堂这几天,所听所闻的全部信息,包括圣堂的地图,荆棘骑士的武装,他们抓捕天邪的计划……我本想找机会带出去给你,现在你刚好来了,我衷心希望这能帮助你扭转局势,极乐。” 极乐瞟了一眼桌上的那一沓信纸,可以看到里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你可以亲自说给我听,为什么要写下来,这种东西一旦被发现,对我们可是很不利的证据。” “随便吧,”白夜语气厌倦的说:“我退出了,如果你还觉得我对你有所亏欠,你可以干掉我,你也能变成天邪那样的恶魔形态吧,随便拿点什么东西把我的心脏戳穿,然后一路砍砍杀杀的冲出圣堂去好了,反正我他妈的不在乎了。” “你到底要抱怨道什么时候?难道你忘了,要为了老鼠洞的流浪儿们挣钱的事情吗?离开我你可得不到一个铜子。” “有钱难买我高兴。”白夜耸了耸肩,转身走出门去。 “你给我站住!” 极乐一把掀翻茶桌,猛地站起身来,满面怒容。 白夜顿了下脚步,低声说:“看看我们,一个乞丐,一个婊子还想着联手操控这座城市,还有更可悲的事情吗。”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去,当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极乐冷漠地脸上露出了恶毒的恨意,连精致的妆容都无法掩盖那蛇蝎似的模样:“没人敢叫我婊子没人……” 白夜回到自己的房间,感觉浑身像是虚脱了一样,但一直压在自己胸口的那块巨石终于可以摆脱掉了,自己明天就离开圣堂,随便极乐想在这里搞什么,都和他无关了。想通这一点,他便毫无负担的沉沉睡去。 不知沉眠了多久,白夜才被艾米斯叫醒。 “醒醒白夜,该吃晚饭了。” 白夜睡眼朦胧的望向艾米斯,男孩端着一个餐盘站在床前,里面装着面包和一碗蔬菜汤。 “食堂已经要关门了,我看你还在睡觉,就给你带了点吃的回来。” 带着感激之情,白夜坐起身来接过餐盘:“多谢,艾米斯,你不用管我的,我以前都没有吃晚饭的习惯,现在每天三餐吃的一直都很撑,少吃一次不碍事的。” 艾米斯微微点了点头,到床头的柜子前点燃了蜡烛,昏暗的房间充盈起橘色的暖光来。 这时,白夜才发现艾米斯的眼睛已经红肿了,脸颊上还留有两道泪痕。 白夜愕然道:“你怎么了哭了,艾米斯?” 艾米斯闻言匆匆用袖口擦了擦眼泪,他的衣袖也被扯裂了,手腕也肿了。他垂下肩摇了摇头,转身就要离开。 白夜将餐盘搁在一旁,下床拉住了艾米斯:“怎么了兄弟,有人打你吗?你可以告诉我。” “告诉你了又能怎么样呢,你我们什么都改变不了。”艾米斯啜泣道,他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地,用双手掩盖着自己的脸。 从艾米斯的口中,白夜知道了在这间看似光辉亮丽的圣堂里,也有着黑暗龌蹉的一面。因为手脚勤快、为人机灵,艾米斯在进入圣堂工作后一段时间,就被蓝衣主教相中,服侍他的起居。看似道貌岸然的摩尔一开始对艾米斯还十分客气,但慢慢他开始无意的触碰艾米斯的手和身体,后来还会开玩笑般的拍拍他的屁股。艾米斯虽然觉得不妥,但他是一个性格柔弱的人,自然不敢进行反抗。 直到今天,他和扎科夫帮极乐将行李放到客房后,出了一身汗的艾米斯回到房间后便带着换穿的衣物,去公共浴室洗澡,结果在浴室里遇见了摩尔坐在浴池里。艾米斯对此大为吃惊,身居高位的蓝衣主教居然也在公共浴室里洗澡,虽然心中发怵,但就此转头离开也不合适。艾米斯只好躲到角落里洗澡。 但摩尔却招呼让艾米斯,让他过去帮自己敲敲背,说什么人老了肩膀酸痛。艾米斯无法拒绝,只能硬着头皮站到背后,伸手去为他捶背。此刻,蓝衣主教忽然拽住了他的手腕,将来不及反应的艾米斯拽进了浴池,随后便强奸了他。 艾米斯极力反抗,但摩尔却恶狠狠地说:“你最好给我乖一点,不然我把你那个在家里混吃等死的老爹判为恶魔的同谋,送他上断头台!” 摩尔的算盘打得很好,艾米斯不再挣扎,他顺利的满足了自己的***又威胁了艾米斯一番后才得意的离去。艾米斯一瘸一拐的走出浴室后,才从其他侍从那里知道,这一切都是摩尔早就安排好的。他派人盯着艾米斯,知道他要去公共浴室洗澡后,便提前去那里准备好,并让几个亲卫将附近封锁起来,好方便他对艾米斯不轨。 听完艾米斯的哭诉,白夜不由得沉默。那些贵族老爷中,的确有一些会有这样变态的嗜好,有时候街头上相貌不错的流浪儿也会无故失踪,据说是被抢去他们的床伴。人就是这样的,他们可以得到自己喜欢的各种女人,但反而却对女人失去了兴趣。 第二十三章 熔岩之王 “我很抱歉艾米斯,你是对的,我们什么都改变不了。” 白夜黯然道,他只是一个无足挂齿的小乞丐,面对蓝衣主教的恶行,他除了安慰艾米斯,又能做些什么呢。甚至……白夜有一点暗自庆幸,自己之前和蓝衣主教见面时,他没有对自己有那方面恶心的欲望。 “没关系,已经没关系了。“艾米斯擦了擦眼泪,用仍在颤抖的双手撑起身来,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的血色,全然不复往日的神采,那个侃侃而谈的艾米斯似乎蜷缩进他的灵魂深处,只留下一个麻木的躯壳。此刻,白夜话到嘴边的安慰也说不出来了,我何必再这样虚伪,说点道貌岸然的漂亮话来让自己好受呢,我什么都改变不了。 艾米斯用他空洞的眼睛看了看白夜:“你瞧,我在这一闹,都耽误了你吃晚饭了,我不打扰你了。” “你去哪?” “我想出去走走,这里让我透不过气来。”艾米斯有些犹豫的说。 白夜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如果他在这里放任艾米斯走出去,他恐怕就再也见不到自己的这个朋友了。至少这点事情,自己还是可以做到的吧。 “我陪你去,”白夜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听你的意思,外面有空气特别好的地方喽,我可不想错过这个让自己清醒清醒的好机会,刚刚睡了太久,我的脑袋简直像是被泡进了酒桶里,晕得很。” “你不必跟来的,白夜,我一个人没事的。” “我就喜欢做一些不讨人喜欢的事情,但我还是这里的客人,你总要以礼相待吧。” 白夜故作轻松的说,他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睡袍披在身上,又丢了一件棉外套给艾米斯:“晚上风大,既然出去散步我们还是多穿一点的好,不然回来的时候可要感冒了。” 在“回来”这两个字上,白夜特意加重了语气。 艾米斯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容:“在我们去的那个地方,不需要多加衣服。” 他们一前一后的走过了庭院,艾米斯刻意不和白夜并行,也不说话,两人之间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沉默之中,但者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此时的白夜也是心事重重,他很想把全部心思放在艾米斯身上,可是一个念头却忍不住浮上心头,极乐也在这里,我会遇到她吗,她还生我的气吗? 不知为何,尽管这个女人还会让他心生怨念和恨意,但他却控制不住自己去想极乐,睡觉前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正逐渐退却,那种支撑他的愤怒化为了一种悲哀,他多么希望极乐能明白自己为她所做的一切,已经穷尽了一个乞丐小子的全部,什么为老鼠洞的孩子们挣钱,这个看起来光明磊落的理由虽然也是白夜的诉求之一,但还没到让他不顾生死的地步,他不是那么无私的人,没有那么多同情心和正义感。 若非如此,我此刻为何想的全是极乐,而不关心身前这个陷入绝望的孩子呢。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走出了住宿区,向更为陡峭的山路上攀登,此时身侧已经一片长满了杂草的山坡,抬头望去,整个圣堂、甚至是整个灰鸦堡都尽收眼底,在城市那巨大而阴沉的灰影中,点缀着无数橘黄色的点点灯火,如同是夜幕星空在人间的倒影,只是转换成了另一种颜色。 “我从未来过这么高的地方。”白夜气喘吁吁着说。 “这里就是灰鸦堡地势最高的地方,再往上拐个角就是哨兵崖,那里才会让你大吃一惊。” 一路爬山带来的的运动量似乎让艾米斯淡忘了刚刚的悲伤情绪,他此时说话时语气显得很平静。 拐过山路的最后一个弯角,一片开阔的山崖出现在白夜眼前,这里的确让他感到惊讶,不是因为遍地枯死的树木,焦灰的土地,而是山崖中央一座造型奇特的巨大雕像,它的雕刻风格很粗犷,依稀能看出是一个有着头颅和双臂的形象,但是躯干却是一簇簇互相缠绕上升的聚集物,就像是……一团凝固的巨大火焰。 “这帮老爷们真是有闲情雅致,居然跑到这里做了一塑雕像。” “这不是一座雕像,”艾米斯立即反驳道,随后他却陷入了犹豫之中:“我是说,至少我觉得不是。” 他走到那座雕塑前,轻轻抚摸着它坚硬粗糙的石肤,带着一种憧憬的语气问白夜:“你是否听说过熔岩之王阿加门隆的传说?” “那是什么?”白夜也走了过来,从近处观察,这具雕像显示出了一种奇怪的魅力,虽然没有那些圣堂里的雕像一般惟妙惟肖的刀工,但这具高大的雕像依然显示出一种凶悍的感觉,那挥舞的双臂,高昂的头颅,如同是一位呼喝挑战的伟大战士,其中透着古朴凶蛮的气息,令人心生敬畏。 “很多人都已经不再知道熔岩之王的事情了,即使知道也就是把它当做是骗小孩子的床头故事,但那的确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在那场几乎毁灭我们世界的人世浩劫,也就是后人所说的‘湮灭之晓’事件中,天魔尤尔迦乘坐着他无敌的坐骑黑龙王阿斯顿,率先向永恒之柱进发,一路上阿斯顿的毁灭黑炎焚烧一切,无论是人类的钢铁盾铠,精灵的御风灵箭,还是巫师们的法术,都无法与之抗衡,唯有灰飞烟灭。然而,当尤尔迦抵达灰鸦堡的时候,一位不知名的巫师召唤出了统领炎之领域的熔岩之王阿加门隆,它是所有元素之王中最为暴躁、但也是最有正义感的一个,它咆哮着向天魔尤尔迦发出挑衅,它掷出的赤红火焰对抗上黑龙王阿斯顿的黑炎,两者不分上下,一时间天空中下起了黑红两色的火焰雨,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天地都在颤抖,而此时,人们只有躲在桌底瑟瑟发抖罢了。” 如果换在平时,白夜会对这个夸张的故事嗤之以鼻,艾米斯和小时候沉迷于霜之魇故事的自己没有什么区别,但是此刻他不好指出这一点,只好耐着性子问道:“所以,最后这位熔岩之王击退了恶魔,人们为了表扬它的功绩,在这座山崖上为它建立了一座雕像,来纪念它吗?真是一个不错的故事。” “不,”艾米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忧伤,缓缓地说:“阿加门隆就算强大,也无法阻止天魔尤尔迦的脚步,它趁着黑龙之王和阿加门隆激战的时候,突然袭击击碎了熔岩之王的心脏。现在在我们身边的,不是纪念胜利的雕像,而是一具尸体,阿加门隆失败的证明。” 第二十四章 英雄与否 “这不是我听过最好的故事结局。”白夜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以免其继续流进眼睛里:“为什么我觉得越来越热了?” 随着爬上山,白夜浑身逐渐愈发燥热起来,他一开始还以为是因为自己久不运动,另外大病初愈才身体虚浮的原因,但既然自己现在已经爬到了山顶,而且休息了一会儿,却为何还是从呼吸中感受到有如硫磺味的热气? “你最好结局的故事可没不会你满头大汗,白夜,”艾米斯面带敬意的仰望着阿加门隆熄灭的熔岩躯体:“即使死去,熔岩之王的躯体仍然散发着热度,不然你以为为何圣堂的温度要比别处都要高。你来摸摸看。” 白夜将信将疑的伸出手,一触摸那石塑,果然觉得有些烫手,而且那热度仿佛是有着脉动,间歇性的升高降低,仿佛是……脉搏一样。 “也许你说的阿加门隆的故事还真是对的,除非这里面藏着一座火山。” 白夜惊叹道。 艾米斯微微一笑,他转身向山崖迈了一步,背对着白夜说道:“你知道吗,对于我来说,我不需要什么证据来证明这个故事是真的,在我很小的时候第一次听到它的时候,我就深信不疑了,因为那是我父亲为我讲的故事,而我对我的父亲讲的话总是深信不疑。他那是是多么神色飞扬,刚从奥斯坦德军事学院毕业归来,旁人总是对他带着崇拜之情,称呼他为未来的将星,他是如此的才智渊博,令我崇拜异常。可是……可是自从母亲去世后,他就变了,变得嗜酒如命,连工作也丢在一边,家人也不管不顾。到头来就剩下我一个人陪着这个老酒鬼。但我无法像别人一样离开他,因为我明白他的感受,他是因为无法从母亲离开的悲伤中自拔,才选择了堕落,我又怎能因此而责怪他呢。” 白夜没料到艾米斯会讲到这些,他斟酌着语句,希望不要讲出什么不合宜的话来:“你做得很好,艾米斯,亲人对我们来说是最重要人,我们必须……必须尽己所能的保护他们,即使要为此忍辱负重,也决不能放弃。” 艾米斯并未回头,而是始终遥望着璀璨的星空,一轮弯月闪耀着神秘的银色光辉,却无法掩饰它鹤立鸡群的孤独之感。 “你知道吗,我为何唯独喜欢熔岩之王阿加门隆的故事,因为就算它明知自己不是天魔尤尔迦的对手,却仍然为了苍生慷慨赴死,这是一个伟大战士该有的结局,而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他们只能碌碌无为的活着,也只能碌碌无为的死,就像是我父亲,就像是我。” “你说的是对的,我们必须保护自己的家人,”艾米斯低声的说:“但如果连父亲那样的人都能轻易放弃,我又何必假装自己可以继续坚持呢。” 他掀起袖子,露出手臂上更多的伤痕:“即使不是蓝衣主教,我也一样在这个圣堂里受尽欺辱,可笑的是,我曾经还幻想着能成为那些恶心牧师中的一员,我真是蠢得可以,父亲本来应该警告我,但他除了母亲,又何曾关心过我一点。” 说完,艾米斯径直向悬崖走去,白夜心中猛地一紧,他大喊道:“你在干什么,艾米斯,不要靠近悬崖!” 艾米斯仍然自顾自的向前,白夜连忙拔腿想要追上他。 这时艾米斯忽然回过头来,语气不复一直以来的温顺,而是带着一种愤怒和决绝:“不要过来,让我一个人过去!” “让你一个人去哪?”白夜赶紧停下脚步,伸出双手以示自己并不想靠近他:“你前面已经无路可走了,退回来吧,艾米斯,我们一起下山去,盖上被子睡个觉,明天再看怎么办,相信我,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艾米斯忽然留下两行泪水,他哽咽道:“对不起,但我已经回不去了。” 他向悬崖冲去,将整个身子抛向空中。 白夜来不及多想,他猛地扑了过去,在艾米斯坠落下去之间抓住了他的脚踝。但白夜高估了自己的力气,艾米斯下坠的身体拖着他的身体探出峭壁,白夜此刻心脏仿佛都要跳出嗓子眼,他用另一只手拼命的想要抓住些什么,突然他的手指触碰到一条根须状的物体,他拼命的握住了那东西,才勉强控制住了身体。 此刻,他整个肩膀都探出了悬崖,艾米斯倒坠在峭壁之下,全凭自己的手拉着才没掉下去。虽然艾米斯十分瘦小,但白夜也没有多大的力气,所以他的手臂渐渐有了肌肉撕裂的痛感,发麻的手指上渐渐失去了力量。 艾米斯急促的喘息着,他声音颤抖着说:“放手吧,白夜,你这样是救不了我的。” 白夜咒骂道:“我从没见过你这种蠢货,明明能活着却偏偏要死!听着,我才不关心你讲的那些狗屁故事,但如果你就这么死了,你还不如那个石头人拉出的一坨屎,那个蓝衣主教很厉害吗,你可以给他下毒,捅刀子什么都行,就算失败了,被抓住砍了头也算是有点骨气,你这算什么!” “但我不是你,我做不到你那样。” “像我一样?你是说躲在下水道里吃屎吗,这一点我倒是可以亲手教你,但前提是你得活下来。” 艾米斯笑了笑,这是今晚白夜听到他最真诚的笑声了:“你是个好人,也许有一天你也能成为阿加门隆那样的英雄。” 白夜虽然还想说话,但他此刻已经浑身虚软,满脸大汗,汗水滴进眼睛痛得他视觉一片模糊。从两只手上传来的相反的力量,仿佛要把他撕碎。 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帕特莱姆那苍老的声音:“你手里的藤蔓快要断了,你会被拖下悬崖去的。” 白夜勉强睁开眼睛,看到身侧远处一个模糊的身影跪在地上,他双手撑着一根棍子,顶端散发出微弱的绿色光芒。 “大师,”白夜脸上青筋暴起,他急促的说:“快救救艾米斯。” “我做不到,”帕特莱姆剧烈的咳嗽着,他有气无力的说:“维持这根藤蔓已经花费了我所有的力气,抱歉,孩子,我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 这时,白夜感到握住藤蔓的手忽然向后一抖,那根藤蔓被扯的发出了纤维断裂的声音。 这时艾米斯的声音恢复了冷静,他轻轻的说:“你已经尽力了,让我走吧。” 白夜此刻已经到达了极限,他声嘶力竭的大吼一声,与此同时藤蔓终于支撑不住,他整个身体再次向悬崖外滑去,瞬间半个胸口挂在了半空之中。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白夜颓然的松开了手。 艾米斯坠下悬崖时,没有发出半点声音。而白夜只是闭上眼,没有去看他坠落前的样子。 但只闭上眼,眼睛却依然刺痛。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恢复一点力气,缓缓地爬了回来,胸口微弱的起伏着,浑身像是刚从水里被捞上来一样。 “你尽力了,孩子。”帕特莱姆艰难地撑着拐杖,走到了他的身边:“今晚你再次表现出了英雄的一面,但可惜这次却没有一个好的结果。” 白夜伸出自己的两只手掌放在眼前,一只被藤蔓扯破了皮,一只也是通红无比,有一颗指甲盖还被掀了起来,从中流出一丝殷红的血来。 “是我主动放手的,”白夜语气毫无波动的说:“我放手让艾米斯去死,因为我可不想被拉着陪葬,这也是英雄会做的事情吗?” 第二十五章 再遇奥达 当白夜恢复了一些力气,从地上爬起来时,帕特莱姆仍然跪在地上气喘吁吁。 “你受伤了吗,大师?” 白夜的语气中隐隐含着一股怒气,与其说是关心,更像是一种质问。几天前帕特莱姆召唤出来的这个叫做“鬼手藤蔓”的法术,还能缠捆住尚未完全发狂的天邪,但现在却支撑不住两个小孩的重量,老家伙到底在搞什么? “我没问题,我只是需要休息一下。”帕特莱姆精疲力竭的说,那个鬼手藤蔓法术仿佛榨干了老人仅存的生命力,他现在活像一具骷髅般枯瘦憔悴,稀疏的白发湿淋淋的贴在他皱纹密布的额头上,一双浑浊的眼睛毫无神采的盯着黑暗中虚无的某个地方,抽搐的嘴角还沾着吐沫的粘液。 白夜看到老人这样,那股怒气全转化为了一种怜悯。不管如何,如果没有帕特莱姆,自己早就被一同拖下悬崖了,自己不仅没有资格责怪他,还应该好好感谢他。一个传奇巫师居然会有现在这副模样,这要是搁在以前,自己再幻想个五十年都想象不到。 “你需要一张床,大师,让我背你下山吧。” 白夜跪在老人身前,伸出手让帕特莱姆用双臂搂住自己的肩膀,然后站起身,那感觉就像是准备背起一条空的麻袋般,老人几乎没有什么重量。 “我的手杖,不能拉下……我的手杖。” “没问题。” 白夜把插在地上木杖拔起,木杖杖身有着奇怪的纹路,摸起来有一种细微触电般的感觉,而它顶部镶着的那块石头虽然其貌不扬,但其中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石质的外壳下流动不止。 在离开这座山崖前,白夜最后望了一眼那座空空荡荡的峭壁。艾米斯说这里叫哨兵崖,能从上面俯瞰见整个灰鸦堡,但自己没有告诉他,那和能看见一坨屎没什么不同。如果能接受自己是一只嗡嗡乱飞的苍蝇,就可以在这屎一样的地方活得很好。但艾米斯,他不想像苍蝇一样活着,该怎么说,他的梦想成为蝴蝶,纯洁而美丽,有自己的意义和价值。 这就是他没法活着的原因,至少在这动地方不行。 白野拄着木杖,背着帕特莱姆走下山去,走了不远他迎面遇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副武士打扮的驭魂使奥达,此刻他漆黑的脸上毫无表情,他向白夜点了点头,随后将帕特莱姆接了过去。 “回到你的住所去吧,先不要睡觉,我稍晚会去找你。” 奥达向白夜嘱咐道,随后便一言不发的搀扶着帕特莱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白夜犹豫着要不要说些什么,他们难道不下山去吗,还是他们只是不打算和自己一并下去?但话到嘴边,白夜还是没说出来,他只是默默的一个人离开了。 身后,帕特莱姆忽然喘息着喃喃道:“我想起来了,我本可以使用浮空术来救那个孩子的,我居然想不起来……我……” 后面老人再没有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只剩下越来越远的咳嗽声。 回到房间后,白夜躺在床上,大脑里一片空白。他觉得很疲倦,但困意似乎永远都不会来。过了大约两个小时,奥达才沉默着进入房间。 有那么一会儿,两人只是默默地互相对视着。 “你的伤恢复的不错,很好。”奥达忽然说。 “我还以为你会大发脾气,把我臭骂一通。” “为什么你会这样想?” “因为你刚刚的样子,我知道你很关心帕特莱姆大师,而他为了救我放的那个法术,几乎要了他的半条命,他现在好点了没?” “大师他有着崇高而善良的灵魂,”驭魂使说:“你也一样,我听说了你为了救一个孩子险些丧命,这是高尚之举,当时我下山去采购一些生活用品,没想到你们居然也在那里,我很高兴大师能及时赶到伸出援手。但原谅我现在笑不出来,因为帕特莱姆大师他,可以说为此冒了很大风险,特别是最近几天对于他来说是一个非常,非常关键的时期,他本应该躺在床上好好休息的,绝不应使用任何法术,我对此很担心。” “他病了吗?”白夜疑惑的是:“距离上次我见到他,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我是说,虽然他原本看着也已经够老了。” 奥达重重的叹息一声:“从某种角度上来讲,你说的也没有错,这里面的情况有些复杂,我作为护卫,恐怕没有权利告诉你具体的情况,但请放心,这种‘病情’会慢慢好转的。我要提醒你,白夜,帕特莱姆大师住在山上的事情,绝对不要对任何人提及。我们制造了好几个假消息说他去往南方,或是伪造了他向东朝白森林出发的足迹,就是希望那些大师的敌人能因此迷惑而无法找到我们真正的位置。你也清楚,大师现在的样子恐怕连个巫师学徒都对付不了。” “我能分得清轻重,你放心。”白夜慎重的s说 “我知道能信得过你,兄弟。” 奥达重重的拍了拍白夜的肩膀,随后转身就要离开。当走出房门时,他忽然回头来说:“我记得上次离开时,你跟我说,你救帕特莱姆就是一个意外,并非是什么英雄之举。你还说,你的灵魂里什么都没有。” 白夜有些愕然,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如果我是一个纯粹的阴影之地武士,我会当场回答你,你就是在多愁善感,小子,你说的全是屁话。”奥达低声说:“但是,作为一个驭魂使,我必须慎重回答和灵魂有关的每一个话题,这几天我仔细考虑过你讲的话。我必须告诉你,重要的不是你是什么样的人,而是你做了什么样的事。很多人也许心里壮怀激烈,但却只是踟蹰不前,你不会叫那种人英雄。当你觉得自己的灵魂空无一物时,也许只是因为,你根本无法正视自己的灵魂。” “那是什么意思?” “我花了几天就想出来这么几句,你就别再为难我了。” 第二十六章 回到老鼠洞 直到第三天下午,怒不可遏的蓝衣主教才见到了艾米斯支离破碎的尸体,搜索队用麻袋捡了一些主要的部分回来,其他都已经砸烂在山脚下了·。负责搜索的一位荆棘骑士礼貌的提醒摩尔袋子里惨不忍睹的画面,但蓝衣主教还是坚持亲自检视了自己这位助手的尸体,随后他大发雷霆,把那位荆棘骑士骂了个狗血喷头。 随后,他召见了白夜。 再见蓝衣主教,白夜觉得有些不自在,当然是因为他对艾米斯那种恶心的癖好,所以他尽量不靠近,也不直视摩尔。所幸摩尔也无暇顾及白夜的这点小动作,他沙哑着嗓子问道:“我的侍从,艾米斯,我们刚刚找到了他的尸体,可怜的孩子,愿神王庇佑他。人们说你和他生前关系不错,要是让你猜猜,你觉得他坠下悬崖的原因是什么?” “如果我知道,我一早就会告知您了,大人。” “看来我们都摸不到头绪,的确,这件事显得太过突然了。” 白夜默默地盯着脚尖,等待着下文。 “不管艾米斯坠崖是什么原因,自杀或是谋杀,都不应该出现在圣堂这神圣之所,我们必须将其调查清楚,还死着一个公道,还正义一个公道,你说是吗?” “听到您这么讲,艾米斯在天之灵肯定会很欣慰的。”白夜淡淡的说。 蓝衣主教不由清了清嗓子,对于白夜的话不置可否:“我听说在他失踪前一晚,有人看到他去过你的房间,当时你是否察觉到什么异常吗?” “没有大人,当时我睡过了头,艾米斯送了晚餐给我,就像之前一样。我并没有留意他的样子是否有异常,我们就是简单的打了个招呼,然后他就离开了。” “看来最近灰鸦堡发生了很多起未解之谜啊。”摩尔沉吟道:“这样就足够了,只是例行的询问,你不用担心。你配合梅林教鞭调查恶魔之子的事情怎么样了?” “老实说,在这件事情上,我没有什么能提供帮助的了,大人。按照梅林大人的要求,我和那位男爵夫人沟通了情况,绑架她的恶魔和我之前所见找不到什么共同点。所以,这两天我一直没有见到他们。我想,既然我的伤势已经恢复完全了,也是我告辞的时候了。” “真的?”蓝衣主教此刻已经将注意力放回了桌上的一份文件,他一边签字一边敷衍的说:“如果还有什么不适,一定不要勉强,我们的医疗牧师都很愿意为你这位救下了帕特莱姆大师的英雄少年提供治疗服务,切勿留下后遗症。” “十分感谢您和圣堂诸位大人提供的帮助,我已经痊愈了,从来没有感觉这么好过。” “那是我们的荣幸,想必你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回到朋友和家人身边了,我就不再挽留了,有什么还需要的东西请尽管去找科尔牧师,他会满足你的。一路顺风,孩子。” 白夜离开蓝衣主教的办公室后,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想着是不是要和帕特莱姆大师还有奥达道个别,可是自己又不知道他们在山上的住所在哪,不要被有心人看到,带来什么麻烦就不好了。至于极乐…… 在离开圣堂的路上,他幻想过十几种两人偶遇的方式,但却没有一种能实现。 的确,极乐不是一个你能偶遇到的那种人,如果真碰到了,也是她有意为之的阴谋。现在她的算盘居然打到了荆棘骑士和圣堂头上,不知道她那疯狂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所幸,这些和自己已经无关了。 负责送白夜离开上城区的是教鞭的副手,扎科夫骑士。因为白夜是平民,是没有在上城区行走的资格的,为了防止出现麻烦扎科夫陪他走了一遭。 在通往中城区的市民之门前,白夜告别就要离开,扎科夫忽然说:“那个男孩,艾米斯,他死之前我还见过他,我不觉得他这样勤勉的孩子会想不开跳崖,他被蓝衣主教大人看中留在身边,本应该前途无量的。” 白夜心中冷笑,嘴上只是附和:“的确,有这么荣耀的工作,谁还会想到死呢。” 离开圣堂后,白夜如释重负,连灰鸦堡那糟透的冷冽空气都亲切起来。虽然在圣堂养伤的这段时间是他这么多年流浪生涯中最安逸的一段时光了,干净的食物和水,干净的衣服,还有一张温暖舒适的床。但这些都不属于他,早晚有一天都得卷铺盖走入。如果他依赖上这种生活,他离死也就不远了。 白夜注意到,街上加大了巡逻的力度,看来是最近接连两起的恶魔伤人事件的功劳。白夜本能的想躲开,但他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穿着的干净暖和的棉衣,又摸了摸自己光洁的脸,觉得放下心来。他现在看起来就是一个平凡无奇的市民,没有卫兵会留意他这种人。 回到老鼠洞时,留守的孩子们并不多,大家看到忽然出现的白夜兴奋异常,他们跳过来叽叽喳喳的问个不停,身体有病躺在洞里的几个孩子也都脸带笑容,和他大声打着招呼。白夜心中涌入一股暖流,这才是关心自己的人,这才是自己应该保护的人。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糖果分给大家,这都是圣堂里牧师们所吃的甜食,自然差不了。 这时,一个孩子拉了拉白夜的衣袖,白夜转过头去,发现勒威尔那张异常苍白的脸上写满了担忧的神色。因为白化病,他在孩子们中间显得异常扎眼。 “我需要和你谈谈。”勒威尔的声音几乎被淹没在大家的吵闹中。 白夜点点头,他拉着勒威尔走出人群,来到了洞外的废墟中。 “简直是一群养鸡场里的小鸡仔,真是闹死了。”白夜笑呵呵的说。 “贝尔说你丢下我们去挣大钱了,说你永远不会回来了,所以我们都很伤心。“ “要我说贝尔就是嫉妒,不过明天我还是得和大家一起上街讨饭去,我身上这套行头留给小琪好了,我刚刚看她还没有过冬的衣服,躺在那咳嗽个不停。” “小琪会好起来了,现在我们的问题是……贝尔也失踪了。”勒威尔忧虑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