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灵武北方的一座名为空山的地方，有一个不足二十户人家的村庄，这里的人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自给自足，好似一处隐世桃花源。 后山荒坡上，绵延十里开满了凤凰花，火红热烈而张扬奔放，远远望去，仿佛从天际燃烧而下的天火般震撼人心。 一棵最粗壮的凤凰木下，一个身穿青袍的小孩儿正认真的蹲在地上捣药，小孩儿看上去有六岁，小小的脸上还带着一丝婴儿肥。 在他旁边蹲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他们看上去有九岁了。 “飞凰，这药真的能让姑姑变漂亮吗？”祝长生有些犹疑的问。 他穿着一身淡黄色的衣服，衬得皮肤格外白皙，看上去也十分惹人怜爱，若扮成女童，毫不突兀。 在他身边，莫听雨嘻嘻一笑，晃着小脑袋稚气中带着骄傲的说：“肯定可以的，上次我吃多了桑葚腹痛不止，是飞凰给我治好的呢。” 祝长生瞪圆了眼睛，惊叹的夸赞道：“飞凰真厉害。” 叶飞凰脸色微红，有些害羞的说：“我只是多看了几本医书罢了。” “那也比陶爷爷厉害，陶爷爷都不会让祝姑姑变漂亮。”莫听雨认真的强调。 祝长生点头附和道：“没错，飞凰医术这么好，以后肯定是个悬壶济世的神医。” 叶飞凰捣药的手一停，眼神亮晶晶的说：“那好，那我长大了就当个悬壶济世的大夫，祝大哥和莫姐姐以后想做什么？” 祝长生脸上带着一丝迷茫，片刻后，他站起身一脸兴奋的翻着跟头，笑哈哈的说：“我要当大侠，行侠仗义、锄强扶弱。” 莫听雨欢喜的拍着手掌，说：“那我就当个捕快，匡扶正义。” 祝长生小脸一苦，说：“可我听莫爷爷说，女孩子是不能当捕快的。” 叶飞凰点点头，眉宇间带着秀气温柔的说：“我也听到莫爷爷说的话了。” 莫听雨很不高兴的嘟起嘴巴，举起小拳头示威似的说：“我才不管，我偏要当捕快，哼。” 叶飞凰缩了缩脖子，退到祝长生身后，扯了扯他的衣服，小声的说：“祝大哥，莫姐姐这么凶，当捕快也好，小贼看到了肯定会被吓趴下的。” “叶飞凰，你嘀嘀咕咕在说什么呢。”莫听雨怀疑的看着他，手上捏的嘎吱响，好似叶飞凰说一句她的坏话，她就上前揍人。 祝长生眼珠子一转，不着痕迹的退后了一步，理直气壮的坑队友：“听雨，飞凰刚才说你长得凶，小贼肯定会吓趴下的。” 莫听雨脸一黑：“叶！飞！凰！你竟然敢说我凶。” 叶飞凰脸色微变，连忙绕着凤凰木逃开了：“莫姐姐，莫姐姐我错了，是我说错话了，你不凶，一点儿都不凶。” 莫听雨在他身后追着跑，不一会儿，叶飞凰便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莫、莫姐姐，你就饶了我吧，是、是祝大哥教我说的。” 叶飞凰毫不犹豫的甩锅，一身轻松的祝长生被殃及池鱼，背起了锅。眼看着莫听雨眼冒凶光的杀了过来，干巴巴的笑了声，拔腿就跑。 这次轮到叶飞凰在一旁看好戏了，他脸上带着笑容看着这两人，直到祝长生跑了两圈后猛然间扑了过来，才连忙朝着一旁躲去。 三人笑闹了好一阵，都躺在了草地上喘着气休息。 叶飞凰歇了好一会儿，这才缓过来，他坐起身绕过莫听雨伸手拿起了旁边的小箱子，里面是一些简单的草药，都是他自己在山上采来的。 莫听雨伸手推开叶飞凰的胳膊，却没有留意到发间的一颗蝴蝶发簪不经意间落在了地上，不过片刻便被凤凰花给盖住了。 祝长生看着干净的夜空，说：“飞凰，你的身体太差了，跑了一小会儿就累趴下了。” 莫听雨随手捏起两朵凤凰花，笑嘻嘻的说：“飞凰身体差也没关系，我以后努力练功，一定能保护好飞凰的。” 祝长生点点头，忙说：“我也一样，努力练功，保护飞凰。” 叶飞凰看上去有些羞怯，但神色却无比坚定：“那你们若是受伤，就来找我，我会照顾好你们的。” 三人相互约定在凤凰木下，单纯而直白的感情真挚的让人心动。 夜色已深，祝长生看着天上的星星，蓦然哀嚎：“糟糕了，我爹让我来练功我却玩儿了一下午，他肯定会揍我的。” 莫听雨和叶飞凰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但莫听雨想到自己爹娘也绷不住了，天色都这么晚了，她再不回去肯定会被揪耳朵的。 “飞凰，你也快回去吧，不然陶爷爷肯定会着急的。”莫听雨说道。 叶飞凰点头，他父母早逝，由陶爷爷养大，陶爷爷也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三人走下山后，分别朝着自家跑去。 叶飞凰背着自己的小箱子不紧不慢的走回家中，陶爷爷已经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 远远看到叶飞凰，陶爷爷连忙上前接过他的箱子，说：“怎么玩到现在了，天都黑了，快吃饭吧。” 叶飞凰弯了弯唇角，他笑起来的样子格外的温暖，给人的感觉像是花开了一样。却又不是凤凰花那种热烈张扬的灿烂，而是如春日阳光般和煦的温暖。 “陶爷爷，外面风大，下次别再外面等我了。”叶飞凰嘱咐道。 陶爷爷拍拍他的胳膊，笑眯眯的说：“没事儿，爷爷的身体好着呢。” 两人回到房中十分温馨的吃着晚饭，另一边的祝长生可就惨了，他果真被自家老爹摁住揍了一顿。 祝爹爹看上去十分年轻英俊，一身黑红的衣服穿在身上格外的帅气，但此时祝长生完全欣赏不来，他凄凄惨惨的哀嚎着：“爹啊，我是你亲儿子吗?有你这么心狠手辣的揍自家儿子的吗？” 祝爹爹哼了一声，黑着脸说：“你要不是我亲儿子，我早就揍死你了，让你练功你却整天偷懒。” 祝长生揉着屁股舔着脸凑到祝爹爹面前，一脸得意的说：“儿子跟听雨和飞凰在一起玩呢，我们约定好长大以后当个大侠呢。” 祝爹爹翻了个白眼，说：“是你自个想当大侠吧。” 祝长生嘿嘿一笑，也没有反驳：“知我者，爹爹也。” 第002章 莫听雨回到家中时，爹娘已经等了许久了，她蹦蹦跳跳的跑上前：“爹，娘，我回来了。” 莫母挺着大肚子温柔的摸摸她的脑袋，说：“回来就好，下次可不许玩儿这么晚了。” 莫听雨连忙点点头，看着莫爹爹好笑不已：“你啊，你娘每次说你你都这么点头却从来不改，你这惫懒的性子真不知是像了谁。” 莫母扶着腰瞪了莫爹爹一眼，说：“像谁？不是我肯定是你了。” 莫爹爹连忙说：“是是是，像我像我，夫人别气，咱们快用饭吧，菜都凉了。” 用完饭后，莫听雨回到房中准备睡觉，摸摸头发才发现她最喜欢的蝴蝶发簪不见了，那是她娘亲前几天送给她的生辰贺礼，她喜欢极了。 肯定是掉在哪里了。 莫听雨将外衣穿上，提着一个旧灯笼悄悄的跑了出去，她一路上十分认真的找着，直到来到了后山的凤凰木林。 绕着大树走了两圈后，莫听雨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簪子，她爱惜的在衣袖上擦了擦，脸上露出一个笑容。 正准备回家时，不经意间却发现地上有血迹，她吓了一跳，犹豫了下，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提着灯笼小心翼翼顺着血迹朝前走去。 夜风呼呼的吹着，莫听雨有些冷的拢了拢衣服，夜色已深，她有些害怕的想要回去，却突然发现一道黑影扑了过来。 莫听雨尖叫一声，扔掉灯笼就准备跑，却发现黑影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邦邦邦’ 轻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叶飞凰忽然睁开双眼，眼神明亮无比，完全看不出他前一刻还在熟睡。 他悄悄的走到窗前，低声问道：“是莫姐姐还是祝大哥吗？” 一听这问话就知道三个小孩儿没少干这种偷溜的事情。 莫听雨站在窗外，声音带着一丝急迫：“飞凰，快带着你的药箱跟我走。” 叶飞凰什么也没问，穿好衣服拎起药箱就悄悄的跑了出去。 走出门后，叶飞凰才发现莫听雨和祝长生正站在一起。 “怎么了，你们两个谁受伤了？”叶飞凰满是担忧的问。 祝长生摇摇头，拉着他就朝后山走去：“飞凰别担心，不是我们受伤了，是听雨在后山发现了一个受伤的人，这才喊你去瞧瞧。” 说着，他摇摇头，语气有些严厉：“听雨也太大胆了，大晚上的还乱跑，还好那人受伤昏迷了，若那是个坏人，出事了该如何是好。” 莫听雨皱了皱鼻子，有些心虚的没有说话。 叶飞凰脚步一顿，说：“不确定是好人还是坏人？那祝大哥先等等，我去拿些防身的药来。” 说罢连忙跑回屋子，从床的一角拿起两个瓷瓶装在身上，这才跟着祝长生和莫听雨朝着后山走去，他轻声细语道：“莫姐姐是大胆了些，不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还是赶紧去看看那人的情况吧。” 三人紧赶慢赶，终于来到了凤凰木林中。 由莫听雨带路，三人很容易便找到了昏迷在地上的人。 叶飞凰忙上前两步，替男人把脉。 片刻，他眉宇一松，说：“他没有生命危险，失血过多加上内伤颇重，吃几天药好好休养半个月就好了。” 祝长生脸色微变：“受了内伤？难道是江湖中人！这人若是被寻仇，会不会将仇人引到我们村？” 莫听雨一急，神色惊慌声音哽咽的说：“那怎么办？长生，会不会有坏人来？” 叶飞凰也有些害怕的看向祝长生，祝长生想了想，说：“先检查下他身上有没有带什么危险的东西，千万别让他害了村里的人。” 叶飞凰连忙点点头，指尖一枚银针在男人脖子刺了一下，说：“不到明天他是醒不过来了，莫姐姐和祝大哥稍微退后，我检查一下，看他身上有没有毒。” 祝长生和莫听雨点点头，退后了两步，紧张的盯着叶飞凰。 叶飞凰在男人身上摸了摸，从他的怀里拿出一本染血的牛皮卷，牛皮卷里包裹着一本厚厚的书。 叶飞凰看了眼书面上的三个字《涅槃不死诀》，他随意的翻了翻书，便将它扔到一旁，又从男人身上翻出了一些止血药，这才松了口气，说：“没事了，他身上并没危险的东西。” 祝长生这才大步上前，伸手捡起地上的书翻了两页后，瞳孔猛地一缩，他将男人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扭头对着莫听雨说：“听雨，你回去将我爹和村长喊来，要快。” 莫听雨忙点头道：“好，我这就去。” 看着莫听雨匆忙离去，叶飞凰疑惑的问：“祝大哥脸色这么凝重，是发现了什么吗？” 祝长生扬了扬手里的秘籍，说：“这是一本武功秘籍！此人被人追杀重伤，身上除了这本书外并没有其他东西，而偏偏这本书被牛皮慎重的包裹起来，他宁死也没有扔下这堪称负累的书，证明此书不凡，若我未料错，这本书和这人一定会给村子带来危险的。” 话音刚落，一道阴柔的声音陡然响起：“小家伙，你倒是绝顶聪明。” 一身黑衣锦袍的男人忽然出现，一双眼里满是狠辣嗜血：“本座还真有点儿舍不得杀你呢，但知道这本书的人都要死。” 祝长生脸色大变，他下意识挡在叶飞凰身前，脸色苍白的看着瞬间出现的一群黑衣人，心里咯噔一跳。 糟了！ 他心下绝望，却又不想放弃，说：“你们是想要这本书吧。” 祝长生扬了扬手里的书，声音颤抖却坚定的说：“放我弟弟离开我便将书交给你，不然我就撕了它。” 说着，祝长生直接撕了一页，干脆决绝。 阴柔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带着阴狠冰冷，说：“我从不接受威胁，撕吧，你撕了我也可以粘好。” 叶飞凰害怕的发抖，他从随身的药箱拿出一瓶药水，伸手抢过祝长生手里的书，说：“这是腐蚀性极强的药水，不管是书还是石头，都能化为乌有。” 说着，他滴了一滴倒在脚边的石头上。 看着男人脸色大变，他握紧瓶子说：“让我哥哥离开，我就给你秘籍，否则这本书便跟这石头一样。” “不要。”祝长生脸色巨变，下意识的反驳道。 他怎么可能会留下叶飞凰一人留在这里，想也知道留下的人绝不可能会活着的。 叶飞凰安抚的看着祝长生，轻声说道：“回去给陶爷爷他们报信吧，祝哥哥，村里人的性命就落在你身上了。” 第003章 叶飞凰说罢，看了眼四周，整个人已经冷静了下来：“你们最好一个人都不要动，不然我手抖一下就糟糕了。” 男人怒极反笑，一双阴狠的眼睛死死盯着叶飞凰，挥挥手道：“让他离开。” 黑衣人朝着两边退去，祝长生看着男人的眼神便清楚，叶飞凰已经激怒了这人，他离开后，飞凰定会…… 他眼睛一酸，死死地握住拳头，转身头也不回的奔向山下。 他不能停下，不能回头，村子里的人还在等着他。 直到祝长生的身影完全消失，男人才开口道：“他已经离开了，现在你将书交给我，我还可以留你一个全尸。” 叶飞凰似乎已经直到自己必死的结局了，也不害怕了，他扬了扬手，唇角带着淡淡的笑，好奇的问：“涅槃不死诀是什么东西？” 男人看着叶飞凰还有心情跟他闲聊，也不着急了，他好心情的说：“传说五百年前一位东方鸣凤的大宗师将自己毕生心血所著的一本秘籍，著完这本书后他便破碎虚空而去。昔日得到此书的人无一不惊才艳绝，可惜却无一人勘破最后一关，破碎虚空。” 他的语气充满了艳羡，盯着叶飞凰手里的书满是渴望：“传说得到这本书，练成里面的功法便可以永生不死。” 叶飞凰忍不住笑了出来，说：“永生不死？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会不死呢。” “你笑什么？”男人不悦道，那双眼里满是杀机：“将秘籍放下。” 叶飞凰摇摇头，说：“不急，我要确保祝哥哥通知了村里的人，让他们全都安全……” 话音未落，叶飞凰脸色陡然一变，因为他已经发现从山下传来的火光和喊杀声。 “是你的人！”叶飞凰猛地回头看向男人，声音带着恐惧。 男人摇摇头，阴柔的脸上满是嘲讽：“小孩儿，你以为涅槃不死诀出世便只有我一方势力吗？” 叶飞凰恍若雷击，他喃喃道：“是了，是了，你能得到消息，别人肯定也能得到消息。” 他死死地握紧秘籍，慢慢的蹲下身。 “你想干什么？”男人脸色铁青，生怕叶飞凰将书直接给融了。 但他想要上前时才发现自己竟然动弹不得，阴狠的眼里带着骇然：“是你，你下毒了？” 叶飞凰点点头，脸色苍白，声音却平静到极点的说：“是，那药水不仅可以让石头融化，还能让吸入它气息的人中毒。” 男人死死盯着面前的小孩儿，满脸的怨恨：“我还真是小看你了。” 叶飞凰垂眸，从药箱拿出两块儿火石，低声说：“既然村里的人都因为这书丧命，那就由这书陪葬吧。” 他咳了一口血，身体疼的发抖，打火石的手却很稳。 周围的黑衣人一个个全都吐血倒在了地上，男人凭着自己高深的内力撑着，却也毒入肺腑：“哈哈哈，没想到啊，没想到我纵横江湖，今日却栽在一个小娃娃手上。” 他看着叶飞凰嘴边黑色的血迹，目光一狠：“不过能跟着仇人一起下地狱也好，到了下面，我会让你知道我的手段的。” 叶飞凰只觉得浑身阵阵发冷，他手一松，火石掉在了地上。 “咳咳。”叶飞凰咳嗽了两声，说：“既然烧不掉，你便看着吧，这辈子你第一次距离这本秘籍这么近，却永远得不到。” 他站起身踉跄着朝着最大那棵凤凰木走去：“哪怕死，我也不愿意跟你们这些人死在一起。” 村子里，无数杀手毫不留情的屠杀着这些手无寸铁的朴实百姓，不管是刚出生的婴儿还是动弹不得的老人，全都一个不留。 莫母吃力地将厨房的大锅提起，莫爹爹一把将莫听雨抱起放在了灰中，声音急切的说：“雨儿，不能出声，千万不能出声。” 莫爹爹将锅刚刚放下，门外的黑衣人已经杀了进来，一刀便划断了莫爹爹的脖子，转手一刀将挺着大肚子的莫母刺穿。 他在厨房看了一圈后，转身离开。 躲在锅底灰中的莫听雨死死捂住嘴，眼里大滴大滴的泪落了下来。 爹，娘…… 祝长生躲在曾经他们三人挖的一个狩猎野兽的陷阱中，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外面的火光，听着周围的惨叫声从有到无，直到天大明，直到一场大雨洗刷了一切痕迹。 他的脸上再也没有了曾经的活泼狡黠，他死死咬住唇，眼里的痛苦深入骨髓。 他没想到回村子的半道上便看到无数黑衣人在屠杀村里的人，他只能躲起来，不能让那些人看到他分毫。 雨停后，祝长生白着脸踉跄的爬出陷阱，曾经温馨的村子只剩下一片废墟。 莫家，莫听雨颤抖着推开大锅，一身黑灰的爬了出来，看到惨死的爹娘，嚎啕大哭。 “咦，还有一个孩子。”苍老的女声响起，一个身着华服满头白发的老者突然出现在此地。 她看了看地上的人，将目光放在了莫听雨的身上，说：“孩子，可愿跟奶奶走？” 莫听雨神色茫然了一瞬，语气坚定的说：“我愿意。” 她已经看出这老人家武功很高了，只要她能学会，一定要给村子的人报仇。 老妇人抱着莫听雨刚刚离开，祝长生已经跑到了家门外，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已经不用进去了，他爹爹就躺在门口，身上的血迹被雨水冲干净，身下却是一片泥泞。 祝长生脚一软，跪了下去：“爹！”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飞快的朝着东边跑去：“听雨、莫叔、莫婶。” 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祝长生心里已经绝望，他从前院走到卧房，最后来到厨房，看到躺在地上满身是血的莫母和莫爹爹，已经忍不住哭了出来。 “小孩儿。”一个带着不羁的声音传来。 祝长生的哭声猛地一顿，他连忙转身看向来着，目光里满是警惕和绝望。 来人看上去有四十岁左右，腰间挂着一个酒葫芦，一双深邃的眼里满是不忍和怜惜：“小孩儿别怕，我不是坏人。” 祝长生没有接话，林玖苦笑一声，说：“我是听属下来报说空山在两日前发生了异状，所以赶来看看，却没想到……” 第004章 祝长生从后山凤凰木林一直跑着，即使身上没有力气了他也不敢停下来。 直到胸口的闷疼消失，他陡然轻松了下来，这才意识到，飞凰下的毒已经完全解了。 解毒如此简单，那群黑衣人若要追过来，这毒定然也拿他们没办法。 但飞凰留下牵制住了他们。 最后，飞凰很可能会跟那群人一起死去。 就像凤凰木上掉下来的小鸟，身体变得冷冰冰的，不会叫、不会饿、不会捣蛋、不会撒娇…… “飞凰！”祝长生猛地停住，转身看向后山的方向，这才发觉眼前一片模糊。 原来不知何时，他眼里已经满是泪水。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轻微的嘈杂声，祝长生回过头朝着村子看去，隐隐有火光冒出，不过片刻，火光便越来越大。 祝长生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他浑身僵硬，表情木然。 有杀手去了村子里。 他迟了一步。 祝长生像是发疯了一般，拼命的朝着村子里跑去。 耳边的惨叫声和哀嚎声越来越大，熟悉的不熟悉的，都清清楚楚的刻入他的脑海中。 爹、莫叔、莫婶、陶爷爷…… 忽然，祝长生像是被什么东西绊倒了，脚下踉跄了一下，摔进了曾经他和飞凰、听雨三人挖的一个狩猎野兽的陷阱中。 栽倒进坑里后，他忽然清醒了过来。 他就这么跑回去能干什么？ 他救不了村里的人，阻止不了杀手，就这么跑回去也只能是死。 可他不能死，飞凰出事了，听雨也留在了村里面对着杀手。 如果连他也死了，还有谁记得他们，还能有谁替他们报仇。 偶尔有杀人飞快的从身旁略过，祝长生只能死死地捂住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外面的火光，听着周围的惨叫声从有到无，直到天大明，直到一场大雨洗刷了一切痕迹。 他的脸上再也没有了曾经的活泼狡黠，唯有仇恨纠缠着他。 因为他背负了不止两个玩伴的性命，还背负了整个村子七十余口人的性命。 祝长生死死咬住唇，眼里的痛苦深入骨髓。 第二天傍晚，大雨停后，祝长生白着脸踉跄的爬出陷阱，朝着村子跑去。 曾经温馨的村庄如今只剩下一片废墟。 莫家，莫听雨颤抖着推开大锅，一身黑灰的爬了出来，看到惨死的爹娘，嚎啕大哭。 “爹，娘。爹，娘……”她摇摇这个，晃晃那个，可昨天才跟她一起吃饭，疼爱她的人已经不会做出任何回应了。 莫听雨的手放在莫母高高耸起的肚子上，手上也被染上了些许血迹。 弟弟…… 她即将出生的弟弟也没了。 对了，长生和飞凰还在，他们一定还在。 莫听雨一抹眼泪，朝着门外跑去。 “咦，还有一个孩子。”苍老的女声响起，一个身着华服满头白发的老者突然出现在此地。 她看了眼地上的人，将目光放在了莫听雨的身上，问：“孩子，可愿跟奶奶走？” 莫听雨神色茫然了一瞬，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跟那些凶手是一伙的吗？” 老妇人摇摇头，说：“不是。” 莫听雨眼珠子微微动了一下，又问：“村子里还有活着的人吗？” 老妇人眼底带着淡淡的悲悯，说：“没有。” 莫听雨脸色煞白的倒退了一步，长生和飞凰也不在了吗？ 真的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莫听雨失声痛哭。 老妇人静静地看着她哭了一会儿，再一次开口问道：“你愿意跟奶奶走吗？” 莫听雨擦干眼泪，语气坚定的说：“我愿意。” 她已经看出这老人家武功很高了，只要她能学会，一定要给村子的人报仇。 听到她肯定的回答，老妇人才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她伸手抱起莫听雨便离开了村子。 她们刚刚离开，祝长生已经跑到了家门外。 他的脚步停了下来，已经不用进去了，他爹爹就躺在门口，身上的血迹被雨水冲干净，身下却是一片泥泞。 祝长生脚一软，跪了下去：“爹！”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飞快的朝着东边跑去：“听雨、莫叔、莫婶。” 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祝长生心里已经绝望，却依旧不死心的从前院跑到后院，从卧房最后来到厨房，看到躺在地上满身是血的莫母和莫爹爹，已经忍不住哭了出来。 “莫叔，莫婶。”祝长生声音嘶哑的叫道。 “小孩儿。”一个带着不羁的声音传来，隐隐有种莫名的情绪在里面，年龄还小的祝长生分辨不出，也没有心思却深想。 他的哭声猛地一顿，他连忙转身看向来人，目光里满是警惕和绝望。 是那些屠杀村子的人吗？ 难道他无论如何都逃不掉？！ 来人看上去有四十岁左右，腰间挂着一个酒葫芦，一双深邃的眼里满是不忍和怜惜：“小孩儿别怕，我不是坏人。” 祝长生没有接话，林玖苦笑一声，说：“我是听属下来报说空山在两日前发生了异状，所以赶来看看，却没想到……” 他蹲下身，目光平视的看着祝长生，认真的说：“我虽来晚了，但能遇见你，便是缘分。小孩儿，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祝长生木着脸喃喃道：“福？我的福再也不会有了。” 他的命是飞凰换来的，他身上背负了无数条人命血债。 “你也想要那本秘籍吗？”祝长生忽然问道。 林玖瞳孔猛地一缩，他看着祝长生久久不语。 祝长生脸色没有分毫变化，反而语气认真的说道：“秘籍已经被人毁了。” 知道是必死的结局，飞凰一定不可能留下那本秘籍的。 顿了顿，祝长生忽然笑了出来：“那本秘籍是假的。” “你怎么知道。”林玖下意识问道。 祝长生固执的说道：“我就知道，它肯定是假的。” 昨夜他看了那本秘籍，上面写的全都是草药名。 他跟在飞凰身边许久，医术虽然不懂，但草药却大概都知道一些。 但就这一本假秘籍，给他的村子带来了灭顶之灾。 “我身上没有秘籍，所以你不用费心了。”祝长生说道。 林玖叹息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但还太天真了。若我真与那些杀手是一伙的，此时的你定然活不了，所以你也不用试探我。” 第005章 祝长生红着眼睛，半晌后，他忽然问：“您知道屠杀空山村的是何人吗？” 林玖摇摇头，认真的说：“我不知道，但你可以自己去查。若你愿意，我可以收你为徒。” 祝长生没有吭声，似乎在想什么，片刻后，他忽然跪在了地上，道：“徒儿祝长生，拜见师父。” “祝长生？倒是个好名字。”林玖道。 祝长生喃喃道：“且莫空山听雨去，有人花底祝长生。这是爹爹为我和听雨取得名字。” 林玖叹了口气，吩咐属下将这里的人全都入土为安后，便抱着祝长生离开了此地。 整个村子除了剩下一座座孤坟外，再也没有别的了。 后山凤凰木林，一个身穿白袍的男子脚步停了下来，他看着满地的尸体，目光落在了中央的秘籍上。 隐隐间，能看到涅槃不死几个字，但翻开一看便知，里面的字迹早已被雨水化开。 男人神色晦暗不已，他随手扔点秘籍，走到了那棵最大的凤凰木前。 看着靠在树上似乎在熟睡的孩子，男人上前一探，发现他还有一丝生机，表情缓和了些，从怀里掏出一颗丹药塞进小孩儿的嘴里，这才伸手抱住他，转身离开了这里。 时光匆匆而过，不为任何人停留，十年的时间似乎眨眼即逝。 江湖有一楼一阁一剑宗，风波楼、覆雨阁和第一剑宗。三者立于江湖的顶端，盖因这三者都有宗师坐镇，乃是江湖武学巅峰。 风波楼坐镇江东，是以宗师林玖为主的情报门派。覆雨阁坐镇岭南，是以宗师苏梦瑶为主的杀手门派。第一剑宗坐镇北川，由剑主白司命为主的剑派。 覆雨阁，女子一身紫色的长裙不紧不慢的朝着前方的院子走去，她站在庭院外，恭敬的叫道：“师父。” “进来。”苍老的声音跟十年前一样，没有分毫变化。 女子走了进去，一眼便看到坐在石桌前那一身华服的老妇人。 “听雨又去了空山。”苏梦瑶语气十分慈爱，却也十分肯定。 莫听雨点点头，目光悲哀中带着缅怀：“是，但我没有碰到那个幸存的人。” 当她第一次出现在空山，看到一座座坟堆时便清楚，定然有人在那场屠杀中活了下来，除了祝长生，所有人都立了坟。 活下来的究竟是不是祝长生，她没有见到人时不敢妄下结论。每年村里人的忌日她都会前往空山吊唁，但她从来没有见过祝长生。 十年了，他究竟是生是死，她不清楚。 苏梦瑶叹了口气，说：“涅槃不死诀又出现了。” 莫听雨脸色一变，十年前空山下整个村子被屠杀，就是因为涅槃不死诀，没想到十年后它又出现了。 “师父，弟子想要下山。”莫听雨语气冰冷的说。 涅槃不死诀出现，当年那伙人肯定也会出现，她一定会将那些人一个个揪出来，以告慰亲人的在天之灵。 苏梦瑶没有阻止她，反而说起另外一件事：“中原有三大宗师，都坐镇一方，拥有无上权柄。三位宗师几十年从未分胜负，于是我们便约定，若有了弟子，便在十年后由弟子代替我们一决胜负。” 莫听雨眼里带着惊讶，说：“师父的意思是……” 苏梦瑶点点头：“再过三个月，九月九日，你们在南疆不死崖一决胜负。” 莫听雨想了想，问：“另外两位宗师的弟子是何人？” 苏梦瑶摇摇头，说：“在不死崖决战前，为师也不清楚。” 莫听雨失笑道：“无妨，无论如何，听雨都会尽全力让师父赢得。” 风波楼，林玖随手将空酒葫芦扔给属下，问：“少主呢？” 曾一恭敬的回道：“少主已经离开了。” 林玖嘴角抽了抽，问：“他有说去哪儿了吗？” 曾一摇摇头，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说：“少主离开前收到宜州分舵传来的消息，涅槃不死诀出现了。” 林玖神色一冷，说：“这本秘籍每次出现都能掀起江湖动荡，当年长生也是因此失去了家人。看来他是去了宜州了。” 想了想，林玖道：“你亲自去保护他，另外告诉他，九月初九，南疆不死崖，三位宗师嫡传弟子决战，让他准时到。” “是，楼主。” 北川第一剑宗，男人一身白袍站在院中练剑，脚步声轻轻来到面前顿住。 一炷香后，白司命收剑站好，目光落在青年身上，问：“何时？” “师父，有消息传来，岭南和江东的人都已经离开了。”青年语气认真的说，神色无比恭敬。 白司命沉默了片刻，说：“既然如此，你也去吧，我们约定的是九月九在南疆不死崖，如今还有三个月的时间，你离开宗门查查最近在宜州出现的涅槃不死诀的消息，顺道找找你师弟，他离开已有七年了。” 宋时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说：“飞凰不喜练剑，但医道上的天赋却是无人能及的。” 白司命有些郁闷的挥挥手，宋时会意，欠了欠身子，转身离开。 白司命十年前捡回来一个小孩儿，虽然身体差些，但根骨极好，本以为他后继有人了，谁知道那孩子在剑道上完全没有悟性，在医道上却天赋绝顶，这根本就是百草谷的苗子吧。 无奈，他只能多费了些心思培养大弟子，好在大弟子也算天赋绝佳，希望这一战别给他丢脸。 灵武十分繁华，人来人往，客似云来。 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人，七年前出现在这里的一个人——公子凰。 公子凰原名叫叶飞凰，他是医术高超，能活死人肉白骨，每日来求医的人不计其数。 但无人称他一声大夫，因为只要他站在你面前，你脑中便只有一个想法，这人根本不应该出现在人间。 人间哪有如此姿容、如此气质的人呢。 因而，众人便以公子尊称他。 叶府便在最繁华的那条街道，与灵武首富杨家比邻而居。 叶飞凰每三日在百草堂坐镇一上午，非濒死不医、恶贯满盈不医、态度恶劣不医。 即便有这三不医，每每到了叶飞凰坐诊之日，百草堂依旧是人满为患。 第006章 清晨，太阳还没有升起的时候，叶府门外已经有无数人在徘徊了。 今日又到了公子凰看诊的时候了。 在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叶府的大门轰然打开。 只见一位身着白色锦袍镶着金边服饰打扮的年轻公子缓步从门内走出来，他手里拿着一卷医书，及腰的长发被翠色的玉冠束于脑后，玉冠上别着一根通透的白玉簪。 有两缕长发从脑后垂至腹前，清风拂过他如玉的面颊，发丝轻扬，仿若一幅画卷。 他步伐不疾不徐，好似带着历史的沉淀感从画中走出，满身清贵，只余下这如沉淀千百年的雍容华贵。 有发丝扫过他的眼睑，他随手拨动，偏生这举手投足，都是极致的清贵优雅，毫不做作。 他不应该是个江湖人，而应该是坐拥庙堂的王侯公子。 他又不是一个纯粹的江湖人，因为他不懂武功，从不管江湖中事。他仅仅凭借着自己的医术，救治每一个符合条件来求医的病人。 叶飞凰刚刚走了两步，一道蓝色的身影缥缈如烟的闪过，眨眼间便挡在了他的身前。 喧闹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看着那道身影，没想到竟然有人大胆到敢在叶府门口拦住叶家的主人。 受过叶飞凰恩惠的人紧握着手里的武器蠢蠢欲动，似乎只要叶飞凰一声令下，他们便将此人斩于剑下。 “宛童？怎么是你。”叶飞凰讶异的问。 杨宛童苦着脸，郁卒的说：“飞凰，不是说好了由我护送你前往百草堂吗？怎么你又不等我，这都第几次了，你路上若有个好歹的我爹娘不揍死我啊。” 叶飞凰忍不住笑了出来，他笑的时候就像微风拂过宁静的湖面，暖洋洋的让人有种醺然的醉意。 他的眼睛很亮，像是坠落了几颗星辰在里面：“短短一截路，宛童太小题大做了。” 杨宛童撇撇嘴，完全不赞同的上前两步来到叶飞凰面前，嘟嘟囔囔道：“怎么叫小题大做，你不知道自己的小命有多值钱吗？弱鸡似的出门还不带护卫，若不是江湖好汉替你提前清扫了威胁，你真以为你很安全吗？” 叶飞凰看着他，语气不急不缓，如溪水沄沄流淌：“好了宛童，是我的错，是我考虑不周，这次就劳烦杨少侠护送飞凰一程了。” 杨宛童这才满意的挺起胸膛，笑容满面道：“飞凰有命，本少侠当然舍命陪君子了。” 叶飞凰无奈的笑了笑，越过他朝着百草堂走去。 宜州，与灵武的繁华不同，这里虽然人多热闹，却总给人一种压抑的、暗潮汹涌的感觉，仿佛一个不小心就会炸开。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酒馆，里面的人很多却意外的安静。 一道高大的身影带着潇洒的痞气懒洋洋的走了进来，一身玄色劲服，一身不凡的气质。 那张俊美的脸上即使不笑，那双明亮的眼睛却依旧能给人一种似笑非笑的错觉。 “小二，来壶好酒。”青年开口道，他的声音很有磁性，却莫名给人一种野性。 小二笑容满面的端来一壶上等的好酒：“酒来了，客官请慢用。” 青年拿起粗糙的酒碗，喝着并不算好的酒，却每一碗都毫不犹豫的饮尽，恣意放肆，洒然不羁，格外的引人注目。 “兄台好酒量！”一道发自内心的夸赞传入耳中，青年侧头看去，只见一名男子轻步走了过来。 他一身白袍，后背背着一把剑，刚毅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但那双眼睛格外的有神。 他每一步都走得极稳，最后稳稳停在了青年三步外。 青年嘴角翘起，笑容真挚而不羁，他扬了扬手里的酒碗，邀请之意不言而喻。 男子眼里带着笑意，神色柔和了下来，毫不客气的坐在了青年对面，说：“出门在外能碰到一个不问缘由便请喝酒的朋友，这一趟真是值了，小二，再拿个酒碗来。” 小二手脚飞快的拿来一个干净的酒碗放在桌前，男子拿起酒壶倒了杯酒，说：“在下宋时。” 青年将碗里的酒饮尽，爽快的说：“在下祝长生，宋兄，请！” 宋时也没有任何扭捏的将酒一饮而尽，两人喝了几杯酒后动作才停了下来。 “祝兄，最近的宜州很热闹啊。”宋时意味深长的说。 祝长生痞痞一笑，不置可否道：“我也是刚到宜州，但这里看上去确如宋兄所言，过于热闹了。” 宋时放下酒碗，轻声问道：“祝兄也是为了涅槃不死诀？” “也？”祝长生的表情有些微妙。 宋时语气中带着笑意，说：“当然，风尘仆仆来宜州的，有几人不是为了那个东西。” 他的脸上带着渴望和羡慕，说：“能达到大宗师破碎虚空的武学，在下也是好奇的紧呢。” 祝长生摩擦着酒碗，垂眸掩去眼底的寒意，淡淡的说：“可也会造成很多不必要的浩劫。” 宋时眼里带着冷酷的自负，说：“若自身的能力够强，便不存在浩劫一说，因为你独自一人便能免除这些浩劫。” 祝长生顿了顿，又倒了碗酒，语气中带着几不可查的讽刺，说：“宋兄说的有理，请。” 宋时敲了敲桌面，低声询问：“祝兄可知，涅槃不死诀的消息最开始是从何处传来的？” 祝长生神色凝重的摇摇头，道：“不知，我也是刚来到宜州。” 宋时想了想，问：“祝兄，一起联手，可好？” 祝长生想都不想便同意了，就算联手，他们也只是一起行动，能查到什么东西谁也不清楚。 他们本就萍水相逢，只因为一个共同目标短暂合作再寻常不过。 确定了合作关系后，宋时放松了些，调笑说道：“祝兄要去哪里？青楼还是赌场？” 祝长生勾唇一笑，痞气中带着不羁，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当然是青楼了，宋兄看上去格外的洁身自好，还是去赌场吧。” 宋时失笑，晃了晃空了的酒壶，道：“小二，再……” “等等。”祝长生阻止了他的声音，低声说道：“晚上还有任务，这会儿若是喝的脚软可就贻笑大方了。” 最重要的是，他不想跟讨厌的人喝酒。 宋时会意一笑，再不提喝酒的事情了。 第007章 夜晚的宜州格外的热闹，灯火通明、喧嚣吵闹。 祝长生站在嬉春阁门口，脸上依旧是痞痞的笑，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谁也没有发现的窘迫。 他脚步一拐，来到了嬉春阁旁的一个阴暗角落。这里有两个乞丐缩在一起正数着手里讨来的银钱。 微弱的光线陡然被遮挡，乞丐心里一惊，下意识抬头看去，只见一个模糊的身影正站在他们面前。 “这、这位大侠……”老乞丐挡住小乞丐唇角哆嗦的开口道：“不知大侠有何贵干？” 祝长生从腰间拿出一块碎银子在乞丐面前晃了晃，说：“我问你几个问题，回答的好了，这就是你的。” 老乞丐眼睛一亮，脸上挤出几分笑意，忙说：“大侠您问，您问，小的一定知无不言。” 祝长生微微倾下身子，低声问道：“宜州近两个月发生的事情你能知道多少？” 老乞丐没有任何犹豫的回道：“大侠，只要是这宜州发生的，小的不说全都知道，七八分还是有的。” 祝长生眯了眯眼，莫名的有几分危险，他双手环于胸前，似笑非笑的说：“话别说的那么满，若你不知道……” 老乞丐连忙道：“大侠放心，即使是小的不知道的，也能给您找到知道的人。” 祝长生嘴角飞快的翘了翘，问：“你知道最近宜州为何有这么多江湖人吗？” 老乞丐闻歌而知雅意，立刻没有任何隐瞒的说道：“传说一百年前东方鸣凰大宗师破碎虚空留下的《涅槃不死诀》重新现世，这些江湖侠客都是为此而来。” 顿了顿，他补充道：“秘籍的消息最早是从嬉春阁传出去得，据说是眉山刘一刀醉酒时说出来的。” “刘一刀已经死了。”小乞丐忽然说道。 看到祝长生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小乞丐没有一点儿畏惧，说：“他从嬉春阁出来后还没走远便死了，是中毒，他的尸体是我跟爷爷埋得。” 祝长生想了想，说：“你知道他中的何毒吗？” 小乞丐摇摇头，老乞丐像是想到了什么，眼里有些恐惧的说：“那种毒很恐怖，刘一刀死前身上带着淡淡的脂粉香，死时身体完全僵硬，死后一个时辰，尸体从内部开始化为血水。” “所以，即便我现在去寻找尸体，也什么都寻不到了。”祝长生眉目凝重的说。 小乞丐点点头：“寻不到，他肯定连骨头都化了。” 祝长生将碎银子扔给老乞丐，说：“赏你们了，以后有什么消息，可以来云来客栈找我。” 老乞丐接住银子，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儿：“好好好，多谢大侠，多谢大侠，” 另一头，宋时也没有去赌场，而是来到了宜州最大的帮派，金钱帮。 帮主钱奎坐在屋内翻了会儿账本，刚准备吹灯休息时，整个人都僵住了，一把冷冰冰的剑正架在他的脖子上。 “你是何人，胆敢闯入我帮？！”钱奎额上滴着冷汗移动也不敢动，但嘴上却丝毫没有妥协。 宋时周身的气息格外的冷漠，他声音冰冷的说：“我问你几个问题，答好了你就继续做你的帮主，答不好、这帮主之位就换人做做。” 能成为一帮之主，即使是一群乌合之众，也有他的可取之处。 钱奎毫不犹豫的道：“你问吧，本帮主知道的绝不会有丝毫隐瞒。” 宋时笑了一声，说：“懂得识时务就好，我问你，《涅槃不死诀》的消息是谁传出去的？” 钱奎十分肯定的答道：“刘一刀。” “他人呢？”宋时继续问道。 钱奎僵硬的坐着，说：“死了，被醉花阴毒死了。” 醉花阴？ 宋时脸上带着疑惑，询问道：“醉花阴是何物？” 钱奎语气惶恐的说：“那是天下至毒之物，无色无味，中毒者三天内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脂粉香，三天后浑身僵硬的死去，五脏六腑均化为血水。” 宋时一听，脸色微变。 这果真是剧毒了。 “醉花阴可有解药？”宋时问道。 这种至毒之物的出现，若没有解药，他恐怕得多小心了。 钱奎摇头：“没有解药，传说炼制成醉花阴的百草谷都没有研制出解药来。” 宋时听罢，左手猛地砍在钱奎的后颈，看着人昏迷了，才转身离开了这里。 宋时刚刚离开，一道紫色的身影突兀的出现在房中。 一身紫色的裙装华丽美艳，一双明亮的眼睛没有半分情绪。 看着昏迷的人影，她白皙的手掌在桌上一拍，毛笔陡然飞起，像是被什么操控一般，携带着划破空气的威势从钱奎的眉心刺了进去。 她拂袖挥过，桌上冰凉的茶水飞出三滴，如同三把利刃一样，穿透了桌案，只留下三个雨滴般形状的洞。 覆雨阁！ 唯有覆雨阁的杀手杀人后才会留下这个标志。 这一系列动作只在眨眼间完成，来人身形一闪，从窗户飞了出去。 刚飞至半空，一道冰寒的剑光直直朝着她袭去。 紫色的身影如烟雾一般缥缈，身形重重叠叠，分不清哪个是虚影，哪个才是真人。 白皙的手掌翻转剑绕着长剑转动，宋时突然发现手里的剑竟有些不受控制的被牵引向女子。 他紧握住剑，身形在半空中旋转了两圈，破开了女子的气场，旋即猛地退后两步，惊愕道：“山重水复！你是覆雨阁的人。” 紫影停了下来，一双美眸看向宋时，淡淡道：“剑出无回，你是第一剑宗的人。” 两人站在屋顶不约而同的罢手，大眼瞪小眼了半天，宋时才率先开口道：“在下宋时。” 紫影声线娇柔中带着冷漠：“莫听雨。” 宋时收剑，脚尖一点便落在了地上。莫听雨身形一旋，眨眼间也飘落了下来。 “好轻功。”宋时赞赏的说道。 莫听雨没有接茬，反而说道：“第一剑宗是为了《涅槃不死诀》吧。” 宋时深深地看着莫听雨，道：“覆雨阁的目的恐怕也不离其左右。” 莫听雨冷笑，涅槃不死诀？这个害死了她亲人朋友，让她一无所有的东西，她恨不得一把火烧掉。 第008章 莫听雨回到覆雨阁驻地交了任务，刚准备离开时，却被驻地的负责人拦住了。 “少阁主，请留步。”中年女人轻声说道。 莫听雨疑惑的询问：“还有何事？” 女人从袖中掏出一张纸递给她，恭恭敬敬的说：“这是阁内这两个月收到的失败了两次的悬赏目标，共有两人。一人是大盗罗允，一人是灵武公子凰。” 覆雨阁规矩，阁内杀手凡是出手三次未能成功者，便退还雇主佣金，撤销此人的任务。 也就是说，已经失败两次的那两人，如果再不能成功刺杀，覆雨阁便只能将他们的单子撤回了。 虽然覆雨阁有这样的规矩，但却没人开得了这个先例，如今，这两人也不会是例外。 莫听雨纤细的指尖划过这两个名字，漫不经心的问：“为何会失败？这两人有何过人之处？” 女人整理了下思绪，说：“罗允虽然手上功夫差些，但轻功之高无人能及。公子凰虽不会武功，但身边的护卫众多。” 想了想，女人又补充道：“罗允如今便在宜州，有传言说涅槃不死诀便在他的手上。而公子凰……” 女人的语气有些复杂：“他有一种力量，让人平心静气的力量。即使他的身边没有护卫，但你站在他面前时，已经完全提不起想要杀了他的心思。” 莫听雨神色一顿，她捏起这个名单语气平淡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气：“如此，我便去会会这两人。” 灵武，夜色已深，叶飞凰治完了最后一个病人后，脸上的疲惫十分明显，他揉了揉发酸的手腕，靠在椅子上松了口气。 在他身边，杨宛童手脚麻利的整理好桌子，口中满是关怀的说：“飞凰，是不是很累？你的名气太大了，来找你看病的人也太多了，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 他倒了杯热茶递给叶飞凰，看着竹马即使满脸疲惫，却依旧极尽风度，端起茶水时，幽幽的清香飘出，让杨宛童有种那不是自己随手泡的茶，而是千金难得的绝品。 盛世清贵，名士风流。 叶飞凰饮了口茶，脸上带着一丝柔和的笑意，温暖极了，他开口说道：“我跟别人约好了，长大后要当一名悬壶济世的神医。” 他看着漆黑的夜色，语气中带着隐隐的期盼和希冀：“可能他们永远都看不到，但我却盼望着这世上有奇迹。在某一天的某个角落，他们听到了我的名字会找来……” 杨宛童好奇的趴到桌子上，一双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八卦：“我们认识七年了，这么多年来我从没见过你跟谁亲近，那跟你约定的人定然是小时候了。” 他戏谑的说道：“当初你来这里的时候才九岁，也就是说，跟你约定的是小孩子，是你的青梅对不对？” 叶飞凰伸手抵住他凑上来的脑袋，将手里的杯子挪开了些许，防止将人给烫到，这才说道：“是我儿时的好友，当年村子遭逢大变，我侥幸活了下来，但其他人却凶多吉少。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活着，这些年我从不肯离开灵武，就是想着哪一天他们会忽然出现在我面前，跟我一起回到空山。” 他说话的语气从来都是不轻不重，不紧不慢，听他说话着实是一种享受，即使他的神色隐隐有些悲伤。 杨宛童拍拍他的肩膀，笑嘻嘻的说：“好人自有天庇佑，放心吧，他们一定会没事的。” 上天真的会庇佑好人吗？ 叶飞凰神色迷茫了一瞬，端起茶杯将里面的茶水喝完，这才淡淡道：“宛童，以后不许碰我的茶。” 杨宛童不满的说：“不就是茶叶吗？我让我爹给你送一屋子。” 叶飞凰听罢，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饶有趣味的说：“我喝茶从来只喝卯山仙茶，你若能让你爹送我一屋子，这里的茶就随便你泡。” 杨宛童脸一僵，他虽然没有接手家里的生意，但该知道的也知道。 这卯山仙茶有延年益寿、养神健体的作用。有价无市，你再怎么富裕，无权无势依旧买不到。 他敢肯定，他爹连见都没见过这种茶。 “飞、飞凰，我刚才泡的就是卯山仙茶吗？”杨宛童下意识的搓了搓手指，十分不自然的问。 若真是，他糟蹋了这么好的茶，他爹要是知道了，恐怕杀了他的心都有了，关键是他想赔也赔不起啊。 叶飞凰看了看杯中一团糟的仙茶，笑容没有半分变化，语气轻缓柔和，带着善意的安抚：“没有，你泡的只是病人随手送给我的茶。” 杨宛童这才松了口气，干巴巴的说：“你倒惯会享受。”他试图将刚才的犯蠢糊弄过去。 叶飞凰眼里带着笑意，大度的绕过了这个尽说大话的小子。 ‘咚咚咚。’ 敲门声忽然响起，杨宛童瞬间窜了出去，扬声喊道：“飞凰，我去开门，这么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求医的病人。” 他揉了揉脸颊，逃离了刚才尴尬的气氛，将心神放在了门外。 打开门，外面站了一群身穿青袍的人，周边气息不凡，隐隐有种威逼之势，一看便知来者不善。 杨宛童脸色微变，袖中短剑紧扣，整个人都警惕了起来：“你们要来看病吗？现在大夫已经睡下了，想要看病等到三日后吧。” 为首的年轻人友善的笑了笑，语气却十分强硬：“在下百草谷川穹，奉谷主之命请叶先生走一趟，这位小兄弟烦请通报一声吧。” “百草谷？”杨宛童想到叶飞凰坐诊的这个药堂，似乎叫百草堂，难道是百草谷的产业吗？ 他挡在门口没有半分退让的意思，拒绝道：“不好意思，坐诊大夫已经睡下了，你们改日再来吧。” 川穹扬起嘴角，冷淡的说：“既然小兄弟不愿让，在下只能自己动手了。” 药堂内，叶飞凰将药箱收拾好后才发觉杨宛童已经去了有一会儿了。这么久还不回来，莫非是碰到了难缠的病人吗？ 他放下药箱，踱步朝着门外而去。 刚走了两步便停了下来，他的去路已经被人挡住了。 “叶先生。”川穹神色恭敬，语气却不容任何反抗的说：“谷主已经等待先生许久了，请先生跟属下走一趟吧。” 叶飞凰并不答话，反而问道：“宛童呢？” 川穹不明所以，但看着叶飞凰不自觉露出担忧的神色，这才恍然道：“叶先生是说那位小兄弟吗？属下只是让他睡会儿罢了。” 得知杨宛童无事，叶飞凰这才放下心来。 第009章 得知杨宛童无事，叶飞凰才放下心来。 他的注意力回到了川穹的身上，神色依旧温柔，语气却淡了下来：“飞凰很喜欢灵武，并没有换一处行医的打算，还请回去禀报谷主，恕飞凰不能从命。” 川穹觉得好笑，他也笑了出来：“叶先生以为你能拒绝得了吗？” 不过是一个文弱的大夫而已，即使用毒，难道还能毒到他们百草谷的人吗？！这人说出拒绝的话时就没有想过自己有那个能力拒绝吗？！ 叶飞凰退后一步，脸上带着清浅的笑意，语气温和依旧：“飞凰虽然不通武艺，但不巧的是，武功高强又受过飞凰恩惠的侠士却是不少。” 他话音落下，三道清风刮过，川穹定睛一看，面前忽然出现了三道人影，将叶飞凰小心的护在了身后，冷漠而戒备的盯着他。 川穹面带赞叹的看着面前这几人，没有感到丝毫意外，他语气有种淡淡的嘲讽和傲慢，说：“叶先生身边的护卫最多，这是整个灵武都知道的事情。谷主既然下达了命令，怎么可能将这点不调查清楚呢。” 他看着垂眸不语的叶飞凰，淡淡的说：“叶先生医术高明，想必已经察觉到了吧，这是谷主为了能顺利请到叶先生，特意研制出来的绮罗香。虽然不能将先生如何，但限制其他人的行动还是很容易的。” 说话间，挡在叶飞凰身前的三人已经不受控制的倒了下去。 叶飞凰沉默了一瞬，略带嘲讽的说：“为了请到飞凰，谷主还真是煞费苦心。” 川穹微微一笑，说：“叶先生千万别小看自己，您的医术可是谷主亲口承认的。” 他对旁边的弟子扬了扬下颌，那弟子会意上前几步，将叶飞凰的药箱背在了身上。 川穹朝旁边让了一步，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动作，不容拒绝道：“叶先生，一应所需，谷主早已备好，我们抓紧时间启程吧。” 叶飞凰眼里闪过一丝无奈，面上带浅笑，满身清华，温和疏离道：“谷主相邀，飞凰不胜荣幸。” 他跟着川穹几人朝外走去，路过门口昏睡不醒的杨宛童时，叹了口气。 破晓，杨宛童浑身僵硬的醒来，脑子还没清醒，下意识便朝着药堂窜去，意料之中的，叶飞凰已经不在这里了。 看着地上躺倒的几人，叶飞凰暗骂一声废物，连个人都护不住。 又想想自己，不也着了道护不住人吗？ 他拿起桌上的笔给父母留下了一个口讯，用水将地上的三人泼醒后，恼怒的说：“醒了就起来，快跟本少去百草谷救人。” “这次是我等大意了，害得公子落入奸人之手，我三兄弟难辞其咎。救回公子，义不容辞。”三人为首的老大开口说道，语气中充满了羞赧。 杨宛童也不多说废话，摸了摸衣袖下的短剑，四人急速的朝着川穹等人追去。 宜州，云来客栈，祝长生眯了好一会儿才等到了宋时，他声音还带着宿醉不醒的沙哑，道：“宋兄去了一夜，是打听到了什么消息吗？” 宋时毫不客气的坐在一边的桌旁，给自己添了杯热茶，喝了两口后才问道：“不知祝兄打听到了什么消息？” 他饶有兴趣的看着祝长生，似乎有些惊讶：“没想到祝兄去了嬉春阁还能回来的这么早，你不会是……” “宋兄！”祝长生有些不自然的打断他的话，说：“我并没有进那个地方。” 他想了想，实言相告道：“我见到了嬉春阁外的乞丐，打听到了一些事情。” 宋时摩擦着茶杯，轻声道：“我去了金钱帮，帮主也告知了我一些事情，一切线索都在一个人身上。” “刘一刀。”两人不约而同道。 他们相视一笑，显得格外默契。 祝长生皱了皱眉，懒懒的靠在床边，叹息道：“可惜刘一刀已经死了。” “他中了醉花阴。”宋时接道：“醉花阴奇毒无比，听说来研制它的百草谷都没有解药。” 祝长生看着腰间的酒葫芦，蓦然一笑，说：“没有解药的毒，想来百草谷也不敢研制太多，若是被人用在了自己身上，那可就是天大的笑话。” 宋时眼睛一亮：“祝兄的意思是？” 祝长生痞痞一笑，说：“就查百草谷将醉花阴赠予了何人！” 宋时站起身在房内来回踱步，片刻，他开口道：“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要去找谁，难不成要去一趟百草谷？” 祝长生晃了晃酒葫芦，凉凉的说：“百草谷？宋兄，先不说百草谷诡秘莫测，里面的人都是医毒双修，单是百草谷位于何处就让我们一筹莫展了。” 宋时眼珠子一转，语气有些不确定：“我倒是知道一个人，他一定知道百草谷在哪里，但他肯定不会带我们去。” “何人？”祝长生好奇的询问。 宋时神色柔和了一瞬，说：“公子凰。” 公子凰？ 祝长生虽说初次下山，但一路上该听到的消息半点不少，公子凰原名叫什么很少有人知道，但公子凰这三个字就代表了一切。 据说公子凰年纪轻轻便是享誉江湖的杏林高手。 与他神乎其神的医术一同传出来的，便是至高的赞誉。 盛世清贵，名士风流。 这样一个不通武艺的人被人拱上了神坛，江湖中人提起他时，莫不仰慕敬佩。 ——我长大了就当个悬壶济世的大夫。 ——你们若是受伤，就来找我，我会照顾好你们的。 想到儿时的约定，祝长生心中蓦然一疼。那晚飞凰明明很怕，浑身都忍不住颤抖，却依旧用他瘦小的身体拦住了那群杀手。 他被师父带离空山时，连去后山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他害怕见到飞凰的尸体。 不去看，便可以抱着一丝希望。 “祝兄，祝兄？”宋时的声音传入耳中，唤回了祝长生的心神。 祝长生走到窗前，笑着问道：“怎么了？” “我还问你怎么了。”宋时皱着眉头，问：“你脸色这么差，身体不舒服吗？” 祝长生摇摇头，像是想到了什么，立刻坐直身子，问：“你知道公子凰原名叫什么吗？” 第010章 虽然祝长生的态度很奇怪，但公子凰的真实姓名也不是什么秘密，所以宋时十分干脆的说：“他原名叶飞凰。” 哐当一声响，宋时连忙抬头看去，只见祝长生一直爱惜从不离手的酒葫芦竟然摔在了地上。 宋时隐隐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他后退一步，有些警惕的说：“祝兄，飞凰乃是在下的师弟，师弟他一向心善从不与人结仇，若真有得罪你的地方，还请祝兄看在在下的面……” “你的师弟？”祝长生直接打断他的话迫不及待的问道，散去不羁的气息，他整个人看起来危险而充满了野性。 “他成为你师弟时，该是六岁，对吗？”祝长生死死盯着他问道。 宋时仔细打量了下祝长生，发现这人不像是寻仇的，心下稍稍松了些：“师父将师弟带回来时，师弟恰恰六岁。不过师弟不喜打打杀杀，在宗门待了三年便离开了。” “他手腕上可有一个叶状的疤痕？”祝长生紧接着问道。 宋时讶然的看了他一眼，道：“没错。” 祝长生立时脸上惊喜之色，他一把抓起地上的酒葫芦，从窗户飞了出去，在外面翻了好几个跟头，像个得到喜爱之物的孩子一样，充满了欢喜。 “是飞凰，一定是飞凰。”祝长生只觉得心中一股喜悦之情激荡，让他整个人都像是泡在温泉中，醉醺醺，晕陶陶的。 待这份激动稍稍平复了些后，祝长生来到房内，看着还有些懵的宋时，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宋兄不要见怪，我只是太高兴了。” 他收拾了下心情，整理了下思绪，说：“十年前一别，我还以为那是永别，没想到还有再见到飞凰的一日。” 他脸上的笑意怎么都遮掩不住：“我们是儿时的伙伴，小时候我们约好等我长大当一个大侠，飞凰当救世的神医，听雨当一个女捕快。如今听雨不是知生死，我初出茅庐，唯有飞凰完成了约定。” 他说的欢喜，却没有发现宋时在听到听雨这个名字时，神色有一瞬间的微妙。 “宋兄，走，我们现在就去找飞凰。”祝长生得知小伙伴还活着，顿时待不住了。 这幅急切的模样看的宋时好笑不已，他无奈的说：“祝兄，飞凰这些年一直在灵武，他不会跑掉的。倒是你，你还记得自己来宜州做什么吗？” 祝长生讪讪一笑，转念一想，说：“宋兄不是说要去找飞凰，让他带我们去百草谷吗？我也正好要找飞凰，此行一举两得。” 宋时板着脸看了他一眼，淡定的坐回到桌前，说：“祝兄，即使我也很想见到师弟，但我们在宜州的事情还没办完呢。” 他神色凝重了下来，一下又一下的敲着桌面，让房中的气氛也沉了下来：“我们还需要调查与刘一刀有关的人，秘籍之事从他口中而出，但究竟有没有这本秘籍谁也不知道。” 祝长生眸色一闪，惊骇的问：“你的意思是，有人放出假消息？” 宋时点头，此时他像极了他的师父白司命，稳重可靠，让人不自然的想要听从：“是，我很怀疑这是个假消息。能破碎虚空的武功秘籍，谁不是藏着掖着，哪会这样不谨慎的传出来，即便传话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祝长生此时完全的冷静了下去，脑中只剩下绝对的理智。 是啊，不管谁能得到涅槃不死诀，都会拼死的保密，就像当年那群人要杀了他整个村子的人来捂住这个秘密一样。 且破碎虚空的功法，三位宗师怕是更想得到，毕竟他们距离那个层次只剩下一步了。 但秘籍的消息传出后，三位宗师没有任何行动。 祝长生沉默许久后，斩钉截铁的说：“就算这是个假消息也要查下去。” 他目光灼灼的盯着宋时，语气带着浓浓的冰冷：“当年屠杀我们村子的人还在逍遥法外，无论是我还是飞凰，我们都要仇人血债血偿。” 宋时此时也不知该用什么表情了，突然知道了自家师弟身上还背负着血海深仇，他实在是想象不出师弟那样清贵温柔的人去报仇的样子。 他想了想，说：“如此，我们分头去查跟刘一刀有交集的人。” 祝长生没有异议，他犹豫了下，还是没忍住，语气恳切的道：“能告诉我飞凰的事情吗？” 宋时招招手让他坐下，神色带着淡淡的回忆，语气稍稍柔和：“十年前师父将飞凰带回来时，他中毒已深，昏迷了半个月才醒过来。” 似乎是想到了那个笑容温暖的孩子，宋时周身的冷意也化开了：“他从没有说过自己的事情，只是努力休养好身体。也没有特别好的玩伴，每次见到他都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不是在看医术就是在捣药。” “师父曾说，师弟的根骨极佳，若是练武，定有所成。”说到这里，宋时像是想到了好笑的事情，忍不住翘起了嘴角：“但师父没有想到，师弟对待剑术一窍不通，悟性差到了极点。” 绝顶的根骨，废柴的悟性，这等搭配差点没让白司命呕出血来。 祝长生挑挑眉，笑容洒然不羁，语气十分肯定的说：“飞凰肯定懒得理你师父。” 他从小就不喜欢打打杀杀，每次自己被父亲逼着练功，他就坐在一旁帮陶爷爷晒药材。 宋时眉毛抽了抽，背后说长辈是非总归是有些心虚的，但他还是没忍住八卦道：“你说对了，每次师父让师弟练功，师弟都不理他。后来因为师父逼的太紧，师弟便用药药倒他，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 宋时脸上带着浓浓的笑意和怀念，说：“终于在三年后，师弟以九岁之龄药翻了师父，自那时起，师父再也没有逼过师弟练功，最后师弟离开了宗门，师父也没有横加干涉。” 宋时隐隐有些骄傲，他的师父可是宗师级别的高手啊，这天下总共只有三位宗师，还不分胜负的那种。 他师弟这般厉害，他面上有光啊。 “也就是说，你有七年没有见到飞凰了？”祝长生忽然抓住重点，神色微妙的问道。 第011章 宋时摸摸鼻子，莫名有些心虚，他强作镇定的说：“虽然七年未见，但师弟每年都会给我送信，我知道他在灵武百草堂坐镇，百草堂的大夫历来都出自百草谷，所以师弟肯定知道百草谷在哪里。” 话题又绕了回来。 祝长生转着酒葫芦，心情颇好的窜出房间朝着远方而去，只留下一句：“宋兄，在下先去查探消息了。” 宋时坐在房内呆了呆，半晌后忍不住笑了出来。 时间很快过去了两天，川穹骑着马护在马车旁，周围百草谷的弟子隐隐将马车围成一圈。 赶了两天的路，众人都有些疲惫。 郊外的树林并不茂盛，但开放的朵朵不知名的花儿让人心情忍不住好了许多。 “停，原地休息。”川穹扬手喊道。 身后的弟子都翻身下马，有去河边给水囊灌水的，有靠在树边啃干粮的，还有一部分警戒着四周，分工明确，互不干扰。 川穹走到马车前，低声叫道：“叶先生，叶先生？” 他唤了两声后，马车内才传出回声，叶飞凰的声音有些暗哑，似乎才睡醒。 川穹轻声问道：“先生要出来透透气吗？” 叶飞凰揭开车帘，一席藏青锦袍拿着书卷走了出来。 川穹身后的两个弟子立刻将手里的东西放下，一个走进马车内搬出小木桌和凳子放在河边的树旁，一个拿出一碟保存完好、香酥可口的点心放在桌上。 另外几人生火烧水的生火烧水，清洗茶具的清洗茶具。 叶飞凰对他们的大献殷勤视而不见，他悠悠然的靠在树干上坐了下来，脸上一直保持着淡淡的笑容，像一尊不含任何烟火气息的完美雕像。 但他的存在感是极强的，即使他什么都不做，但只要站在他面前，不管是人或是物，都会被衬得黯然失色。 他没有看任何人，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手里的医书上，每一页每一个字都细细品味，久久思索。 川穹将烧好的茶水放在他手边，不着痕迹的洒了些许粉末进去，袅袅茶香扑鼻，叶飞凰眼神闪了闪。 他翻了一页书，头也不抬的说：“川穹煮茶的手艺不错。” 川穹笑了笑，没有故作谦逊：“能得叶先生一句夸奖，看来属下的手艺确实是不错了。” 他说罢，便很有分寸的退开了。 叶飞凰扫过那杯茶水，抬手一饮而尽，放下空杯子，又安静的看起了书。 明媚的阳光洒下，一壶茶、一卷书，静谧而悠然。 这人天生便该坐在云端燃香煮茶，赏花研墨。 不止是川穹等人这般想，无意间闯入这里的人也这般想。 来人是一位娇俏的女子，一身淡绿色的裙子，看上去清新而温柔，小家碧玉，意外的可爱。 但显然川穹是欣赏不来的，因为这女子刚出现便掳走了他们谷主费尽心思要请的叶先生。 “快，快给我追，一定要找回叶先生。”川穹大声喊道。 “是。”众弟子连忙应道。 叶飞凰被女子搂住腰用轻功飞快的朝前飞着，他耳根泛红，捏着书卷显得格外的手足无措，半晌后才故作淡定的问：“姑、姑娘是宛童派来救我的吗？” 女子看到他的神色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手上似是不经意的在他腰间摩擦了下。 叶飞凰白玉般的脸立刻红透了，他结结巴巴道：“姑、姑娘，还请放下在下，这样于理不合。” 女子立刻哈哈大笑了起来，她声音清脆爽朗，让人顿生好感：“原来名满天下的公子凰这般不禁逗，有趣，真是太有趣了。” 叶飞凰看上去更无措了，他刚准备说什么，女子拉着他身形迅速一闪，躲开了突如其来的一剑。 “你们覆雨阁真是阴魂不散，追了本姑娘这么久不嫌累吗？”女子气急败坏吼道。 她匆忙间将叶飞凰放在了一棵大树上：“你自己坐好不许吵闹，覆雨阁虽说干得是杀人的买卖，但也不是不讲道理乱杀一通的。” 说罢，身形一闪，迅速跟追上来的紫裙女子打了起来。 看着打的格外激烈的两人，叶飞凰眼神一闪，低下头漫不经心的抚平被捏的有些褶皱的书卷，神色专注而虔诚。 等叶飞凰抚平书卷后才发觉耳边的打闹声已经完全消失了，他抬头一看，那两个女子全都不见了。 叶飞凰：就这么被随手扔在树上还是第一次啊。 他没有任何不适和惊慌，反而放松了身体靠在树干上，不紧不慢的翻看手上的医书。 等天色暗下来时，他才揉了揉酸涩的肩膀回过神来。 低头看了看自己和地面的距离，叶飞凰顿时便打消了直接跳下去的打算。 这么高的距离，肯定会摔断腿的。 叶飞凰刚打消了这个念头，一股厉风从背后袭来，击在他的背上，让他身形不稳，直直的朝着地面摔去。 叶飞凰也不大喊大叫，紧闭着眼睛和嘴巴，似乎因为惊吓，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他已经做好承受疼痛的准备，疼痛却久久不至。 鼻尖忽然涌上一股木叶清香，叶飞凰试探的睁开眼睛，面前是一个带着面纱的女子，一身紫裙，气息冷漠冰冷。 是下午去追杀绿裙女子的那个人。 “站好。”清凌凌的声音让叶飞凰醒过神来。 他对着女子歉疚的笑了笑，站直身子一丝不苟的整理好自己的衣着好让自己不那么失礼，这才开口道：“多谢姑娘出手相救。” 莫听雨的目光从他手里的医书上一扫而过，神色莫名的看着他，良久之后才问道：“你是大夫？” 叶飞凰将医书收回袖中，语气温雅而柔和：“是的，在下已经行医多年。” 莫听雨的目光落在叶飞凰的脸上，轻声自语道：“难怪她说只要见到公子凰一眼便能认出。” 这样的风姿，这样的清贵，整个江湖除了公子凰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他不是王侯，却更似王侯。 可惜了，这样的人却在覆雨阁的任务名单中。 莫听雨指尖一抹薄如蝉翼的刀片散发着寒气，似乎只要伸手轻轻在年轻公子的脖子上一划，这不带任何防备的人便永远的消失在这个世上了。 第012章 莫听雨指尖微动，小刀即将出手之际，却见这满身清华的公子温柔浅笑的看着她，说：“不知为何，虽然看不见姑娘的长相，但姑娘总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像我儿时的伙伴。” 莫听雨的手微微收紧，又是这样！ 就像之前，她已经出手打在这人身上，明明这人摔下来就算不死也重伤，她却在看到这人苍白的脸色时忍不住现身接住了他。 每当她准备杀了这人时，总会不由自主的心软，胸中的杀气也没有缘由的尽数消弭。 ——他有一种力量，让人平心静气的力量。即使他身边没有护卫，但你站在他面前时，已经完全提不起想要杀了他的心思。 回想之前属下说的话，莫听雨不得不承认，公子凰身上确实有这种诡异的力量。 但这人不能不死，覆雨阁一旦接了任务，绝没有放弃一说。 莫听雨扬手，刀片闪烁着冰冷的寒光如迅雷一般朝着叶飞凰刺去。 “飞凰、飞凰，飞凰你在哪儿？”清朗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担忧传来。 叶飞凰下意识转身走了两步，刀片也在同一时间从他的胳膊划过。 一声带着痛苦的闷哼从嗓子挤出，叶飞凰捂住胳膊，鲜红的血液将白玉般的手指染红。 他回头看去，那名身穿紫裙的女子已经消失不见。 “飞凰。”杨宛童远远看到叶飞凰，匆忙用轻功飞了过来。 待看到叶飞凰胳膊上的伤时，脸色大变：“飞凰，你受伤了？是百草谷的人干得？” 叶飞凰脸色有些苍白，他摇摇头，柔声说道：“宛童不用担心，只是小伤而已。”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从里面拿出一根细长的银针，在胳膊周围扎了两下，血很快便止住了。 杨宛童从他手中接过银针放好，嘟嘟囔囔的说道：“幸好我马不停蹄的追了过来，不然这大晚上的你还受了伤，在这里荒郊野外里若是碰到了野兽该怎么办。” 在他身后跟着的郝然便是之前保护他的三兄弟侠客，老大上前一步，语气歉疚道：“公子，是我等护卫不利，害得公子被百草谷的人掳走，现如今还受了伤，我等……” “不必如此。”叶飞凰唇边带着浅浅的笑意，语气不轻不重，悦耳动听：“先不说百草谷的人用毒手段神秘莫测，不是你们能够抵挡得了的。单是我这伤也跟你们无关，你们不用心怀歉疚。” 杨宛童上前一步，扶住他没有受伤的胳膊，念叨道：“好了好了，有什么事等离开这里再说，荒郊野外冷风飕飕的，飞凰你刚受了伤，可别又得了风寒。” 叶飞凰无奈又纵容的随着杨宛童的牵扯朝着前方走去，那三位侠客紧随在后，戒备的警惕着四周。 林子又恢复了死寂，不久之后，莫听雨从树上飘落了下来。 一双明亮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叶飞凰远去的方向，白皙的手微微颤抖。 飞凰，是你吗？ 一定是你对不对？！ 她将手举到眼前，眼里满是恐惧，心里也一阵阵后怕。 差一点，只差一点，她就杀了飞凰。 明明约好了，我长大后保护你的，却没想到伤了你。 莫听雨脚尖一点，迅速朝着叶飞凰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在她离开不久后，川穹才带着百草谷的弟子赶到了这里。 林子静悄悄的没有声音，火把照亮的地方没有任何人影。 川穹在四周饶了一圈，鼻尖微微微耸动，随即朝左跨了一步，蹲下身去，手指在草叶上一抹，猩红的血液沾染在他的指尖。 “天香引的味道，是叶先生。”川穹站起身，目标准确的朝着杨宛童等人离开的方向而去。 “追。” 他在之前那壶茶里下了谷主亲自调制的天香引，哪怕叶飞凰死了，他也能借此找到叶飞凰的尸体。 杨宛童一行人来到附近的一间客栈中，客栈虽然简陋，但杨宛童此时也没有心思挑剔了。 安排好房间后，杨宛童提着食盒来到叶飞凰房内，叶飞凰已经沐浴完换了身衣服。 他穿着有银白色暗纹的天蓝色长衫坐在桌前，就着烛火看着书，清贵中更添了几分优雅。 他似乎总是在看书。 杨宛童晃了晃脑袋，上前两步抢过他手里的书瞄了一眼，嘴角撇了撇。 啧，又是医书。 他随手将医书扔到一边，边摆饭边絮絮叨叨的说：“烛火昏暗伤眼，你又受了伤，用完饭后还是早些休息。你这么不懂得照顾自己也太让人操心了，若让我爹知道你受伤了，肯定会揪起我的耳朵责问我怎么没照顾好你。” 叶飞凰摇头失笑，他伸出玉白色仿若琉璃一般的手指，轻轻地拿起面前的筷子，捡了两口菜吃了。 明明是后厨仓促间做出来失了味道的饭菜，可他的动作优雅贵气，像是面前摆放的不是廉价的素菜，而是宫廷盛宴。 这是一种从骨子里蔓延出来的风度和教养，清贵而风雅到了极致。 杨宛童没忍住从食盒里也拿出一双筷子，在叶飞凰刚刚吃过的盘子中捡了一筷子菜吃了下去。 他砸吧砸吧嘴，有些不可置信道：“味道明明很一般，怎么看飞凰你吃起来那么香？” 叶飞凰将筷子放下，端起旁边的白水抿了一口，没有卯山仙茶，他便一直喝着白水，从不肯将就，而这个习惯百草谷的人定然知道。 明明知道却还给他煮了一壶绿雪芽，就说明这茶他不喝都不行。 他不动声色的摩擦了手腕，垂眸掩去了眼底的神色。 不是毒，没有任何不好的作用，反而对调理身体有很好的作用，百草谷的人哪有那么好心。 他低头若有似无的扫过胳膊上的伤，似乎有股清淡的墨香。 天香引，追踪之用，无解。 百草谷近两年似乎总在研制没有解药的毒。 “飞凰，你在想什么呢，我喊你好几声了。”杨宛童语气中带着忧虑的说道，他总担心飞凰身上还有他不知道的伤。 叶飞凰回过神来，若无其事道：“只是有些累了。” 杨宛童连忙将桌上的碗筷收拾了下，关切的说：“那你快休息，我先走了。” 叶飞凰点点头，没等他站起身相送，杨宛童便提着食盒蹦了出去，顺带关上了门。 第013章 房间安静了下来，叶飞凰将医书抚平放好，转身朝着床边走去。 刚走了两步，整个人晃了晃，倒在了床上睡了过去。 片刻，一道紫色的影子从窗外飞了进来。 她轻步走到床边定定地看了叶飞凰半晌，才弯下腰将叶飞凰的衣袖撩起。 有些瘦弱的手腕上，有一个小拇指甲盖大小的叶状疤痕，不仔细看根本注意不到。 她还记得儿时，飞凰曾经说过，他刚刚出生便有这块儿叶状的疤痕在，所以陶爷爷捡到他时便给他叶这个姓。 莫听雨眼里满是惊喜，却又带上了惶恐。 真的是飞凰，可今日刚刚重逢，她却差点就杀了他。 莫听雨神色有些难看，因为她想到怀里的任务名单，一旦她放弃任务，覆雨阁定然会派别人来。 而且来的那人武功定然在她之上，也许会是师父亲自出马。 覆雨阁说过三次暗杀失败便撤销这单生意，不过是哄骗外人的，有宗师坐镇的杀手阁绝不可能有撤回的生意。 覆雨阁的名头不容有失，宗师的名声更不能有瑕。 她深深地看了眼昏睡过去的人，将他安置好盖好被子后，飞身离开了。 她必须处理好这件事，不然飞凰便会有危险。 莫听雨刚刚离开，门外便传来一阵嘈杂声，守在叶飞凰门口的人立刻追了出去。 许久之后，烛火轻轻晃动了下，川穹光明正大的推开门走了进来。 他来到床边，目光落在叶飞凰手腕上玩味的一笑。 还真得多谢刚才那女人引开了那几个护卫，看样子，这女人与叶先生定有不为人知的关系。 他伸手将人抱起飞快的离开，离开时还不忘将桌边的医书拿走。 谷主吩咐过，一定要照顾好叶先生，他可不能让叶先生不痛快。 隔壁房中，敲门声急促的响起。 刚刚脱了外衣的杨宛童朝着门外扬声问道：“何事？” 一直护卫叶飞凰的三位侠客中的老二语气凝重的说：“杨公子，刚才有歹人闯入，您没事吧？” 杨宛童打开门，说：“无事，老大和老三呢？” 老二回道：“他们去追那歹人了。” 杨宛童脸色微变：“现在没人守着飞凰？” 他意识到不妙，一把推开老二，匆忙朝着叶飞凰的房中而去，理所当然的，里面空无一人。 杨宛童恼火极了，看到此时才回来的老大和老三，怒气冲冲的吼道：“你们三兄弟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么简单的调虎离山都看不明白吗？飞凰在你们手里丢了两次了，你们真不是敌人派来的奸细？” 老大面上万分羞赧，语气沉重的说：“在下兄弟三人一心为报公子当初的活命之恩才留下保护公子的，绝不是心存歹意的奸人。此次是我兄弟三人的疏忽，我等拼死也会将公子救回。” 说罢，三人抱剑朝着杨宛童欠了欠身，飞快的转身离去，气的杨宛童在房内摔了一屋子的东西。 叶飞凰又一次被掳走了，这一次中途没有任何意外，顺顺利利的来到了百草谷。 刚走下马车，叶飞凰便看到一身青袍站在百草谷入口处的谷主——邵斌。 看到叶飞凰，邵斌脸上带着儒雅的笑意，热情而不殷勤的道：“飞凰终于来了，本座在百草谷等候已久了。” 叶飞凰嘴角微扬，笑容温和而疏离，语气不疾不徐，轻缓适宜，暗藏锋机：“邵谷主厚爱，派人千里迢迢的赶去灵武请飞凰，如此盛情，飞凰岂能推辞得掉。” 邵斌并没有被人讽刺的恼怒，反而赞叹的说道：“这世间，毒医双修的人比比皆是，百草谷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但若能称得上大成的，只有飞凰一人尔。” 他看着叶飞凰如玉般的脸孔，语气肯定的说：“百草谷号称囊尽天下杏林高手，但在本座看来，谷内所有人加起来，都不及飞凰一人。” 叶飞凰听罢，轻笑一声，仿佛在平静的湖面上拂过一缕清风，波光涟漪：“邵谷主言重了。” 邵斌背负双手，淡淡的说：“不管是何夸赞的话，放在飞凰身上总是不嫌多的。” 他的目光扫过一直站在叶飞凰身后默不作声的川穹，说：“本座记得，飞凰一直在寻找儿时的伙伴，是吗？” 叶飞凰目光一凝，隐隐有几分冷意。 邵斌却并未发觉，他继续说道：“飞凰一直守在灵武治病救人，经常免费为人看病，为的不过是让那些人将你的名号宣扬出去，好让你那不知是生还是死的伙伴听到消息前来找你，本座说的可对？” 叶飞凰垂眸不语，如蝶翼般的睫毛轻轻颤动，足以看出本人的不平静来。 邵斌上前两步，对着叶飞凰一脸认真道：“飞凰不承认也没有关系，这些年百草谷为你提供一切生活所需，你将谷内的医书毒经补完，本座也从未干涉过你的事情。” “既然如此，邵谷主为何非要请飞凰来百草谷？”叶飞凰双手拢于袖中，语气柔和的问。 邵斌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无奈的说：“还不是谷中弟子修为不足，即使将医书毒经摆在面前，能照着练出丹药的都是凤毛麟角，更何况是练出毒丹解药呢。” 他十分诚恳的说：“百草谷需要飞凰这样的人才，本座愿以二谷主的身份相邀。” 不等叶飞凰拒绝得话出口，邵斌便好似不经意的说道：“对了，最近谷内在外行走的弟子传回一条消息，说是有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一直在找一位手腕上有叶状疤痕的人，说是自己儿时的伙伴。” 叶飞凰怔愣了瞬间，脸上罕见的染上了几分急切：“邵谷主可否告知飞凰，那姑娘叫什么名字，现在何处？” 邵斌志得意满的笑了起来，语气不容置喙道：“飞凰先冷静下来，本座已经派谷内弟子前去打听，一有消息，立刻来报。倒是飞凰，风尘仆仆的赶来，还是先好好休息吧。” 叶飞凰所有的疑问全都咽了下去，他沉默了片刻，脸上扬起一抹温和淡雅的笑意：“有劳谷主了。” 去掉姓字，一声谷主足以表明叶飞凰的态度，他已经同意加入百草谷，成为二谷主了。 第014章 邵斌满意的看着叶飞凰的身影远去，这才对着身旁的川穹道：“你做的很好，本座有赏。” 川穹神色一喜：“是，属下多谢谷主。” 夜色已深，百草谷内一片安静。 叶飞凰的房间外守着两名谷内弟子，并非是监视，而是在他有需要时有使唤的人。 不得不说，邵斌虽说行事下作些，但体贴周全却是难得。 房内四角摆放着硕大的夜明珠，将房间照耀的彷如白昼。 叶飞凰沐浴洗漱后，穿着百草谷谷主身份的青色锦袍，袍子上绣着繁杂的花纹，神秘而贵气，让他褪去了几分优雅脱俗，显得稳重尊贵。 他将右手抬起放在眼前，看着手腕上的小叶子，神色空茫而缅怀，似乎回到了小时候那快乐的时光。 “咦，飞凰，你这里有片小叶子。”莫听雨好奇的拉起小孩儿的手臂，轻轻戳了几下。 青衣小孩儿一脸认真的说：“陶爷爷说我刚出生就有这个印记的，所以他让我姓叶。” 祝长生在一边惊讶的说：“陶爷爷也太懒了吧，还好我爹不是那样，不然我手腕上要是有一匹布，我爹直接叫我不长生，那就太惨了。” 莫听雨在一旁咯咯直笑，被逗的不行。 叶飞凰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在百草谷，那已经是十年前的往事了。 他左手轻轻摩擦着手腕上的叶痕，眼底飞快的闪过一丝疑惑。 那天晚上的女子，究竟是谁。 他的目光不经意略过一旁琴架上的黑红古琴，惊疑一声，站起身走到了古琴前，白皙的指尖轻轻在弦上拨动了两下，清越的声音叮当作响，沁人心脾。 他叹了口气，道：“来人。” 门外，一弟子推门进来，恭敬地行了一礼，道：“不知二谷主有何吩咐？” 叶飞凰道：“将琴搬出去吧。” 这弟子刚要行动，儒雅的声音带着意外传了进来：“本座记得，飞凰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独幽琴乃是本座寻了数年功夫才找到的，怎么看样子，飞凰似有不喜？” 叶飞凰抚摸着琴身，眼里带着几分爱惜，口中却满是遗憾的说：“飞凰身上有伤不能抚琴，这么好的琴放在飞凰面前，飞凰怕控制不了自己，还是先拿下去吧。” 琴声如心声，他怎么可能会用这种袒露心扉的东西呢。 邵斌哈哈大笑，挥挥手让弟子将琴抱了下去，这才开口说道：“本座一直以为飞凰是个极为自律的人，没想到碰到喜好的东西，也有这般不理智的时候。” 叶飞凰微微一笑，他一直只是浅笑，笑容却在一点点缓缓地加深，清雅温和的语气带着点点从未有过的蛊惑，像是诱人犯罪的魔：“只要是人，都会有七情六欲，碰到心动的东西，总会忍不住做出一些无伤大雅的事情来。世人都是如此，飞凰当然也不会例外。” 邵斌眸色一闪，沉沉的笑了出来，意有所指的说：“飞凰总有让人忍不住顺从的力量。” 叶飞凰长身而立，不置可否，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似乎让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安静了下来。 邵斌叹了口气，今天也不知是他第几次叹气了：“飞凰实在难以掌控，若非飞凰不通武艺，这世上，怕无一人能左右你。” 叶飞凰垂眸，嘴角的浅笑意味不明：“我却不为这件事遗憾，人无完人，总有自己不喜和不擅长的，何必强求呢。” 邵斌心有不甘，若他有叶飞凰这样的天赋，百草谷何愁不能发扬光大，便是秦时徐福寻找的长生不死药，他也敢尝试一二：“飞凰早些歇息，明日来药堂，近两年谷内弟子炼制了一些特别的丹药，但解药却迟迟没有动静，如今便只能靠飞凰了。” 叶飞凰欠了欠身，道：“谷主有命，飞凰焉能不从。” 宜州，查了几天之后，祝长生将目光锁定在金钱帮的一位堂主身上。 此人武功明明比帮主钱奎还高，却在钱奎死后，迅速推举了另一人成为帮主，他自己却一直隐于幕后。 那小乞丐来到云来客栈告诉他想起了一件事，原来刘一刀死前曾见过一人，那人便来自金钱帮。 祝长生追查了数次，终于将目标锁定在这位堂主身上。 这日，祝长生终于等到这人落单，身形一闪便拦住了堂主的去路，潇洒不羁的外壳揭开，整个人危险而深沉。 堂主去路忽然被阻，心里咯噔一跳，厉声喝道：“你是何人，胆敢拦住本堂主的去路。” 祝长生挑眉痞痞一笑，说：“我是何人堂主便不用知道了，我只是有几个问题，想请堂主解惑。” 这堂主不着痕迹的退后了半步，道：“你问吧，本堂主知道的，绝不隐瞒。” 祝长生只当没有发现他的小动作，身形快速的一闪，直接飘到了堂主背后，一把通体泛着冷光的匕首架在了堂主的脖子上。 “我们还是先小人后君子了，堂主若是不老实，在下便只能用些非常的手段了。”祝长生脸上带着不羁的笑容，语气却是让人完全不能忽视的认真。 堂主顿时寒毛直竖，毫不犹豫的说：“少侠请问。” 祝长生满意的眯了眯眼，问：“刘一刀，你可认得？” “认得。”堂主神色隐隐有几分了悟，也没有耍花样，直接说道：“少侠是为了涅槃不死诀吧，那本秘籍落入了大盗罗允之手。” 背对着祝长生的他没有看到，他话音出口的瞬间，祝长生脸上的神色满是惊疑不定。 难道，这涅槃不死诀是真的出世了？ “那你可知刘一刀是中毒身亡的？”祝长生继续问道。 堂主犹疑了下，感受到脖子间的森森寒意，连忙说道：“知道，知道。他中的毒叫醉花阴，是百草谷炼制的。” 祝长生眯了眯眼，问：“你可知道，是何人给他下的毒？目的又是为何？” 堂主咽了口唾沫，想都不想的回道：“是覆雨阁的人，有人要买刘一刀的命，覆雨阁接了单子。醉花阴乃是百草谷赠予覆雨阁的。” 祝长生眼里划过一缕深思，笑嘻嘻的说道：“你很配合我，但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第015章 祝长生当然不相信这位堂主所说的话了，一个心机深沉到将自己完全掩藏的人，怎么可能会突然孤身出现在这黑暗的巷子中，还被他随便一威胁便将所有秘密都暴露出来呢。 只有一个可能，这人是故意的。 祝长生手中匕首一转，似乎要直接刺向堂主，却不料刚才还吓得毫无风范的堂主身体以诡异的弧度扭转，躲开了他的袭击。 一张毫无特色的脸上隐隐有种高手的淡然和底气，他盯着祝长生，冷漠的说道：“本想放过你的，可惜你自己偏偏不惜命。” 他的气势迅速的提升，很快便于祝长生旗鼓相当。 脚尖狠狠在地上一踩，他整个人飞了起来，携带着雷霆之击朝着祝长生打去。同时，他双手从背后一划，手中双刀裹着厉风出现。 祝长生充满野性的眸子里有种跃跃欲试的兴奋，他没有武器，也不需要武器。 看似单薄的身影里充满了力量，眼看那双刀已经砍在祝长生的身上，堂主脸上却没有任何喜色。 因为他发现面前的青年已经移形换位，身影跑到了另一边。 他将双刀交叉在胸前，身形在原地迅速的旋转起来，凡是接近他的，不管是尘埃还是飞叶，一律都被这股气劲搅碎。 祝长生的轻功再怎么厉害，也不能近他的身。 场面一时间僵持了下来，该如何是好。 祝长生却没有任何担忧，他双手抱胸靠在巷子的墙边，笑嘻嘻的看着堂主将自己给转晕，等他不转的时候，身形如同一只轻巧灵动的猫，抓住机会便一掌朝着堂主打去。 堂主右手握刀，对着这个胆敢正面挑衅他的人，没有丁点儿的留情。 他狠狠地一刀砍过去，祝长生整个人朝后倒仰，躲过了这一刀，有力的手掌看似没有任何力度的拍在左边袭来的刀刃上，却让堂主握刀的左手颤了下。 堂主躬下身子，双刀交叉朝着祝长生的腿上斩去，祝长生脚尖轻点，身形陡然高飞至半空，然后迅速的下落，一脚踩在了双刀的交叉点上，任由堂主再怎么能耐，手中的武器已经被人缴了。 看着祝长生一脚朝着自己胸口踢来，堂主果断弃刀，两只胳膊挡在胸口前，一股大力夹杂着厚重的气劲顺着胳膊撞来，堂主脚下被迫的向后滑动了数米距离以卸去这股力量。 但显然，祝长生不会给他平复力量的机会。 祝长生在地上狠狠一踩，借由这股助力，以更快的速度追上了堂主，与他并肩的瞬间，一掌毫不留情的击在堂主的胸口。 噗！ 堂主吐了口血，还没等坐起身，身上的穴道便被人点住了。 祝长生悠悠然的来到他面前，蹲下身笑容灿烂的道：“怎样，服了没？” 堂主脸色煞白煞白的，想到刚才与他交手的功夫，失声喊道：“云上醉日，你是风波楼的人。” 祝长生啧了一声，咧开一口整齐的白牙，不爽的说：“怎么，本少爷就不能是风波楼的人吗？这幅见鬼的模样是什么意思？” 他此时看起来格外的孩子气，若莫听雨和叶飞凰在这里，定会发觉，此时的祝长生像极了小时候调皮捣蛋的模样。 “现在，本少爷问什么你说什么，若是说错了，后果你不会想知道的。风波楼为了得到某些情报，从来不介意使用一些非常的手段，若你觉得自己可以扛过去，你就给本少爷随便糊弄吧。”他拍拍堂主的肩膀，看似十分友好的说道。 堂主此时也不敢再糊弄人了，众所周知的风波楼是售卖情报的，现如今风波楼的人找来，谁也不知道他们掌握了多少东西，若他们来只是求证，他却胡说一同，暴露了不说，被弄到风波楼里那就生不如死了。 “少侠请问，在下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堂主态度也好了很多。 祝长生龇了龇牙，说：“早这样不就得了，非得本少爷动手你才肯配合。” 堂主苦笑一声没有接话。 祝长生也不计较，反而道：“说罢，你究竟是谁，为何要隐藏身份藏在金钱帮，以你的实力完全不必如此。” 堂主沉默了片刻，说：“此事说来话长。” 祝长生一屁股坐在地上，晃了晃酒葫芦，道：“本少爷有的是时间，你说吧，我听听有多长。” 堂主讪讪一笑，神色带着淡淡的缅怀，说：“之前在下说的关于刘一刀的事情都是真的，唯一有出入的地方便是秘籍到底在不在罗允身上，我也不清楚。” 沉默了片刻，他道：“我本是眉山浮游门的刀堂长老，十年前门内接到了一则消息。” 十年前的浮游门虽然不如三位宗师坐镇的门派，但也算江湖数一数二的势力了。 但某一日，他们接到消息，说巧合下发现涅槃不死诀出世了。 门主再三查证，发现此事属实，便带着门内的众位长老和弟子追了过去，他们一路追到了灵武的空山。 这时候，门主发现属下有弟子给别的势力通风报信，于是派刀堂长老带着几名属下退到山下拦截得到消息闻风而至的势力。 但很显然，参与进来的势力众多，他们就几个人怎么可能拦得住呢。 刀堂长老被重创，身边的弟子全都丧生，而他也因为滚下山中的草丛里才勉强捡回了一条命。 等他被雨水浇醒时，才发觉一切都结束了。 他匆忙朝着后山跑去，发现门主等人全都中毒死去，而那本秘籍却静静的躺在雨中，像是被抛弃了一样。 长老没有去捡，因为一本秘籍死了这么多人，浮游门也将不复存在，这种祸害再怎么传奇，他也不敢去碰的。 祝长生听着刀堂长老缓缓地叙述，脸上的不羁和嬉笑完全消失，他像是回到了那个血色的夜，所有熟悉的人全都在夜色的笼罩下，被鲜血淹没，再也不存在了。 “我都不敢替门主他们收尸，唯恐被想要秘籍的人追查着蛛丝马迹找到我。”刀堂长老语气沧桑的说。 他在地上给门内的人叩了几个响头，便准备离开。 经过凤凰木前，他看到了一个小孩儿。 身穿青衣，脸色苍白，嘴边还挂着一丝黑色的血。 那时他便清楚，这孩子怕是跟门主他们一样，中了剧毒。 第016章 刀堂长老本以为这孩子已经死了，却没想到在他走近时，那孩子忽然睁开了双眼。 这孩子一看便是村子里的人，此时还有一线生机，也是老天眷顾。 他一辈子做了太多的坏事，可看到这个将死的孩子时，心蓦然软了下来。 他本想将这个孩子带走，哪怕散尽家财，走遍天下，也要寻找名医为这孩子续命。 刀堂长老说到这里，神色万分复杂：“但那孩子睁开眼睛对我说的唯一一句话，让我毛骨悚然。” 他说：“很快便会有人来了，再不离开，你就永远离不开了。” 刀堂长老被吓得僵立当场，待回过神来时，才发现那孩子已经闭上了眼睛，不知生死。 他也不敢久留，像是被鬼追一样逃离了空山。 三天后，浮游门的势力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接手了，而关于空山的一切被完全抹去，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而当初侥幸逃过一劫的门内弟子，却在短短时间内被尽数诛杀，因此刀堂长老再也不敢露面，一直隐藏身份，小心翼翼的活着。 说到这里，刀堂长老停了下来，十多年来，他一直如同一个老鼠一样，小心翼翼的藏在黑暗中，如今累了也倦了，即使死了也无妨，他也活够了。 祝长生却冷静不下来，他站起身望着天上的弯月，黑漆漆雾蒙蒙的，像极了十年前的那夜。 他脑子里很乱，乱得一团糟。 刀堂长老说的那个青衣孩子，定然就是飞凰无疑了。 浮游门的人和飞凰都中了毒，那毒是什么，祝长生一清二楚。 为了他和村子的人，飞凰当时独自一人留下来牵制那些杀手，他本以为飞凰定然十死无生，没想到侥幸活了下来。 但飞凰对刀堂长老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知道了什么？ 十年前的那夜，还发生了什么他所不知道的事情。 他现在恨不得飞到灵武见到飞凰，将所有事情都问清楚。 冷风吹过，祝长生勉强将凌乱的思绪全部压下，转身看着刀堂长老，语气沉重的问道：“十年前，除了浮游门外，你还知道有哪些势力参与其中？” 刀堂长老苦笑道：“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实力都参与其中了。” 祝长生抿了抿嘴，语气森然的问：“三位宗师所在的门派可参与其中了？” 刀堂长老还来不及开口说话，夹杂着厚重力量的箭矢直接刺穿了他的胸口，让他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祝长生慌忙上前：“告诉我，他们有没有参与其中。” 刀堂长老嘴角动了动，闭上了眼睛在无声息。 逃了十年，终究还是逃不掉一死。 看着这人咽气，祝长生猛地朝着下杀手的方向奔去。 一名粉裙女子手握弓箭站在屋顶，一双眼睛冰冷残酷，没有任何多余的感情。 她们是杀手，还是江湖有名的杀手。 “覆雨阁的人。”祝长生语气无比冷漠道。 女子握住弓箭，声音沙哑阴冷：“师兄是风波楼的人吧。” 祝长生没有否认，反而问道：“为何要杀了那人？” 女子认真的回道：“有人买他的命，我接了任务。” 祝长生将一肚子的质问咽了下去，他深深地看了眼女子，飞身离开。 他发现一切的问题都引到了覆雨阁的身上，一个有着宗师坐镇的杀手门派。 不管是刘一刀还是那位堂主，都是被覆雨阁杀死的。 但覆雨阁杀死一两个人本就正常，他们做的是杀人的买卖，只要有人买命，他们便会接这份任务。 究竟与覆雨阁有无关系，他现在也是一团乱麻。 回到客栈内，宋时已经等候许久了。 看到祝长生神色黯然的走进来，他调笑着说道：“祝兄又不是第一次无功而返，怎地今日这般作态！” 祝长生走到他面前坐下，喃喃说道：“当我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时，才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清楚。但当我知道了更多时，我恍然发觉，原来我不清楚的更多。” 宋时揉了揉额头，道：“你这又是知道又是不知道的，说的我头都晕了。” 他疑惑的问道：“今日没有查到任何消息吗？那位堂主真就谨慎到这种地步？” 祝长生摇摇头，道：“他死了。” “死了？”宋时惊讶的抬头，问：“你杀了他？” 祝长生眼里带着沉思，道：“覆雨阁的人杀了他，而我得到消息，刘一刀也是覆雨阁的人杀的。” 听到覆雨阁，宋时想到那个一袭紫裙淡漠神秘的女子，莫听雨！ 还跟祝长生有莫名关系的莫听雨。 他迟疑了下，还是没有提这茬，反而说道：“我查到的消息也断在了覆雨阁这里。现在我们只有一个方向，那就是必须查查覆雨阁了。” “我们要弄清楚秘籍的事情跟覆雨阁是否有关系，若没有，那么在覆雨阁下了任务的人便是我们的目标。若有，我们便要做好送命的准备了。”宋时说到这里，试探的问：“你在覆雨阁有认识的人吗？” 祝长生无语的说：“我不过是刚刚走入江湖的新人，怎么可能会认识覆雨阁的人，要说认识，也是宋兄你认识啊。” 宋时干巴巴一笑，轻声自语道：“原来不认识啊。” “你在嘀咕什么？”祝长生疑惑的问。 宋时连忙说道：“没什么，哦对了，我在外面听到了一个消息，是关于师弟的。” 祝长生眼神一亮，连忙问道：“什么消息？” 宋时也没有卖关子，直接说道：“昨日，百草谷谷主向整个江湖高调宣布，说公子凰已经加入百草谷，成为二谷主了。” 祝长生有些疑惑：“为何飞凰加入百草谷宋兄看上去并不高兴？” 宋时冷笑一声，说：“高兴？那有何高兴之处。近两年，百草谷所炼制出来的毒药害了多少人命，且每种都没有解药。这样一个看不出立场且危险至极的地方，我如何能放心让师弟呆在那里。” 祝长生一听，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宋兄，我想去找飞凰，我很担心他。” 刀堂堂主知道了某些消息都被灭口了，飞凰明显知道的也不少，他会不会有生命危险？会不会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也被人刺杀？ 第017章 祝长生放心不下叶飞凰，莫听雨也是一样放不下叶飞凰，这是从小时候开始便有的习惯，他们总想将叶飞凰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放心。 儿时，他和莫听雨在一边练功，叶飞凰总是坐在一边看书。 那样小小的孩童似乎从来不知玩闹是什么，再加上身体不好，总是安安静静的让人心疼。 他和听雨都是家中的独子，所以便将飞凰当成弟弟照顾。 为了让飞凰有些小孩儿的样子，他闯祸的次数直线上升，每次总会拉上叶飞凰。时间长了，叶飞凰慢慢的也变得开朗了些。 在那个血腥的夜，飞凰脸色惨白、眼里带着恐惧却无比坚定的给他活下去的机会，他每每想到那个安静的孩童，心里总是阵阵发疼。 十年后，得知飞凰还活着，他比任何时候都激动，即便有事情绊住了脚步，他也无时无刻不想着与飞凰的重逢。 但现在他却发现飞凰的处境并没有江湖传言的那般好，即使是神医又如何，即使被人奉上了神坛又怎样，飞凰没有武功，一旦遭遇杀手，很可能就那么没了。 这让他如何能安下心来呢。 “宋兄，宜州的事情查到覆雨阁已经没有办法再查下去了，我想去找飞凰。”祝长生认真的说道。 宋时站起身，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情，周身带着一丝凛然的剑气，说：“你知道百草谷在哪儿吗？” 祝长生哑然，所有人都知道百草谷的存在，但无人知道百草谷究竟在何处，若不知百草谷在何处，他根本见不到飞凰。 “我们先去灵武吧。”祝长生说道：“我有十年没有回过家乡，这次想去看看，也在灵武查查消息，看有没有人知道百草谷的位置。” 宋时想都不想的道：“我跟你一起去，临行前师父曾经吩咐，让我一定要找回师弟。” 两人也没有多少行装，说走边走，骑着快马一路朝着灵武而去。 灵武，杨宛童此时蹲在地上拼命的诅咒百草谷：“该死的百草谷，到底有多大脸啊，抓走了飞凰不说，还敢向江湖宣告飞凰加入了他们。飞凰落在他们手中，受制于人，也不知会不会被欺负，嘤，好担心。” “童儿。”浑厚的声音带着点点无奈传出，杨父站在房门口眉梢抽了抽。 他上前两步，神色纠结道：“你在这儿都蹲了好几天了，继续蹲下去也没办法救回小叶啊。” 杨宛童顿时蹦了起来，气呼呼的说道：“爹，我这么担心飞凰，你却在这里说风凉话，你是我亲爹啊。” 杨父脸一黑，一巴掌拍在自家儿子后脑勺，说：“我不是你亲爹谁是，再担心你不也没想出办法吗？” 杨宛童垂头丧气的说：“爹，我真的很担心飞凰啊，他心性纯善，待人真诚，我很怕百草谷的人会伤了他。” 杨父冷哼一声，道：“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前几天在百草堂闹事被人扔出来。” 杨宛童缩了缩脖子，笑声嘀咕道：“爹，你消息还很灵通嘛。” 杨父凉凉地瞥了他一眼，说：“百草堂的人都找到家里了，若非他们看在小叶的份上饶过你这次，咱们家就被列为拒绝往来户了。闹得这么大，我能不知道吗？！” 杨宛童讪讪一笑，没敢接话。 杨父扫了眼他那副怂样，撇开头眼不见为净，他沉声说道：“百草谷虽是强行将小叶带走的，但如今既然能向整个江湖宣告小叶加入，想来他们定不会将小叶如何的。” 说到这里，杨父恨铁不成钢道：“飞凰虽然与人为善，但好歹聪慧过人，相信定然能照顾好自己。倒是你，这几日我就给你找个习武先生，把你的武艺好好练练。” 杨父嫌弃的看了眼儿子，嘲讽道：“没有经商的头脑你好歹把身体练上去，结果你练了这么多年武艺，到头来还把小叶给弄丢了，要你何用。” 看着爹爹甩袖离去，杨宛童顿时泪眼汪汪。 他紧握着拳头给自己打气：“爹，我一定会好好练功的，以后再也不会把飞凰弄丢。” 不知是不是杨宛童的错觉，他总觉得这话说完后，他爹走的更快了。 百草谷，叶飞凰回头看了下没有任何异常的药炉，便重新低头将注意力放在了桌上的竹简上。 这竹简在药堂藏书室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里，他无意间发现竹简被层层的灰掩埋，一时好奇，便找出来看，没想到竹简中记载的东西让他大开眼界。 “二谷主。”门外忽然有声音传来。 叶飞凰不慌不忙的将竹简藏在医书下，起身走到药炉边，看到里面的丹药已经练成，回头对着刚刚走进来的邵斌道：“谷主，已经成了。” 一名弟子上前，熟练的将丹药取出放在玉瓶里。 叶飞凰招招手，弟子端着玉瓶来到他面前。 他伸出白玉般的手指上捏起一颗黑红色的药丸，细细的看了下，又重新放进玉瓶中。 “这就是醉花阴的解药吗？”邵斌走上前看了眼药丸询问道。 叶飞凰点点头，语气肯定的回道：“不错。” 邵斌神色一喜，语气带着点点试探，道：“本座就知道没有看错人，普天之下就没有飞凰解不了的毒。” “有。”叶飞凰走到一旁，用清水细细的净手，口中漫不经心的说道：“或者不应该说是毒，是蛊。” “蛊？！”邵斌神色微变，眼神闪了闪。 似是听出邵斌语气里莫名的意味，叶飞凰便不再多说一个字。 邵斌没有勉强，反而上前两步，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风景，淡淡的说：“对了，前些日子谷内弟子已经查到了那位姑娘的消息。” 叶飞凰的动作顿了顿，侧头看向邵斌，即便他用心遮掩，语速依旧比以往快了些许：“不知那姑娘姓谁名谁，身在何处？” 邵斌微微一笑，目光似不经意间扫过桌案上一本书下的竹简，说：“那姑娘似乎遭受过劫难，待人警惕性颇高。” 叶飞凰恍然道：“是啊，那场劫难后，她应该有所成长。” 第018章 看到叶飞凰神情恍惚，似乎沉浸在旧时的记忆里，邵斌双手背后，似是随口问道：“蛊是什么？” 叶飞凰没有回过神来，他的思绪还放在十年前。他拿着干净的帕子机械的擦着手，语气疏懒而随意：“蛊大都以五毒炼制，多为成对。南疆部落尤擅养蛊，而蛊虫最易控制人，传说有的蛊虫甚至可以控制人的思维心智，将人生生练成傀儡……” 话语脱口而出后，叶飞凰这才意识到不对来，他猛然停下，死死闭着嘴巴不肯再多说一句。 邵斌见他如此，反而笑了：“飞凰，你我都是百草谷中之人，你又何必对本座这般警惕呢。” 他在叶飞凰紧张的神色下，悠悠然的靠近案桌，猛地弯腰从一堆医书下翻出了一卷竹简，速度飞快的将内容看了一遍后，脸上喜形于色。 邵斌的眼睛里充斥着惊人的野望，他的声调微微扬高，那是对未知领域的向往和渴望：“这部残卷上记载的是五百年前，南疆擅蛊一族出了一名叛徒，那叛徒将族内镇压百虫的蛊王带走，用了一种神秘的方法将自己与蛊虫化为一体，长生不死，可化万千飞蛾。” 邵斌细细的看着里面的每一个字，眼里是深深的遗憾：“可惜那个族群因为蛊王的消失，被百虫残杀的一个不剩。” 他饶有趣味的盯着手里的竹简，慢条斯理的说：“飞凰，百草谷也是时候研制新的东西了。” 叶飞凰身体陡然一僵，清雅的面庞变得苍白：“百草谷不应该出现蛊毒，谷主，你需要何药飞凰尽全力炼制便是，蛊毒却不能碰。” 邵斌却莫名的笑了起来，他拍拍叶飞凰的肩膀，语气倏然冷漠：“飞凰不能因为自己不擅长便阻止本座，既然它曾经存在，证明其有可取之处。” 叶飞凰脸上的神色缓缓地收敛，语气沉重的劝道：“谷主，蛊虫之危，连飞凰都毫无办法，若出了意外，恐会祸及苍生。” 邵斌直接忽略了叶飞凰的话，反而哈哈大笑，声音中带着跃跃欲试的兴奋，说：“飞凰能在谷里万卷藏书中找到最有用的东西，真是功不可没，待本座练出蛊王，定会给飞凰开开眼界。” 说着，他拿着竹简大笑离去。 叶飞凰脸上带着焦急，眼里的担忧如何都藏不住，他连忙追上去：“谷主，蛊虫的危险太强，一不小心便祸及自身，届时飞凰也无能为力，还请谷主三思。” 邵斌脚步停都没停，淡淡的说道：“飞凰不必多言，本座自有分寸。” 叶飞凰刚刚走出门口，两名弟子将他给拦住了：“二谷主，请回吧。” 他看着已经不见踪影的邵斌，强忍下心头的焦虑，拂袖回到药堂。 站在凌乱的桌案前，叶飞凰神色隐隐带着几分冷意，语气沉郁：“蛊毒神秘莫测，邵斌，你在玩火自焚。” 自这日起，百草谷的弟子来去匆匆，变得繁忙了不少。 叶飞凰隐隐有所猜测，却不敢肯定，直到几天后，川穹将他带到了牢房。 还未走近，耳边便是若有似无的痛哼声，叶飞凰神色一沉，快步朝里面走去。 看到几间牢房内满满的人影，各个都面带痛苦，叶飞凰脸上的怒气毫不掩饰：“川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竟然敢擅自抓人前来试药？！” “是本座让他们抓的。”志得意满的声音传来，邵斌一身青袍缓步走出。 他身上的儒雅之气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狂傲诡秘。 或者说这就是他的本性，只是如今有了依仗，不再掩饰罢了。 叶飞凰站直身子，声音温文尔雅，脸色却很不好看：“谷主不是答应过飞凰，不会用无辜百姓试药吗？” 邵斌脸上带着笑意，理所当然道：“本座答应了，也做到了。飞凰可不要误会，这些人不是用来试药的，而是试蛊的。” 叶飞凰心下一沉，果然，邵斌不会放过任何能够壮大自己的机会。 “本座让川穹带飞凰来，也是想让飞凰给这些人看诊，不管能不能救治，能解除几分痛楚也是好的。”他居高临下的说道，话里话外都是将这里的人完全当成小白鼠。 叶飞凰气得呼吸急促了几分，但他也知晓以自己的能力没法儿左右邵斌的意志。 他闭了闭眼，将胸中的火气完全平复，这才从川穹怀里接过药箱。 叶飞凰静下心为牢房内的人诊治，偶尔在银针刺穴以及药物的牵引下，还能看到一些恐怖的小虫子从病人的鼻孔或耳朵钻出。 叶飞凰脸色煞白煞白的，他勉强将一间牢房的人全都诊完，推来川穹便跑出地牢外吐了半天。 “谷主？”川穹试探的问道。 邵斌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在这群人身上绕了一圈，喟叹道：“飞凰之能，实在令人惊叹。本座实在是舍不得杀他，可放任他没有约束又不甘心。” 川穹进言道：“谷主近期不是在研制蛊毒吗？可以掌控人的比比皆是，随便一种都能让二谷主俯首。” 邵斌淡漠的扫了眼地上半死不活的人，想了想，道：“飞凰对蛊毒的能力本座大概是看清楚了，普通的蛊毒不能伤及他分毫。” 看到谷主心有计较，川穹便不再多言。 能成为谷主身边第一人，在合适的时候说合适的话，或者保持沉默，他都做的炉火纯青。 而此时，在外面吐得天昏地暗的叶飞凰却靠在树上，双手笼于袖中思索着什么。 他摊开左手掌心，一只白白胖胖的小虫子在上面扭来扭曲。 叶飞凰看着虫子，一双清澈的眼眸闪烁着奇异的亮光，他右手指甲轻轻在左手手心一划，鲜血涌出。小虫子像是嗅到了什么大餐似的，迫不及待的朝着血液处涌去。 但当小虫子刚喝了一口血，顿时像受惊了一样飞快的后退，白胖的身体在那道血丝进入体内后迅速的灰败了下来，不过片刻功夫，圆鼓鼓的身体变得干瘪。 小虫子在掌心抽动了两下便再也没有生息，叶飞凰眸色一闪，紧紧地握住拳头，再张开时，虫子已经化为粉末消散。 第019章 牢房内的人死了一批又一批，百草谷带回来的人也越来越多，叶飞凰如今最常呆的地方也只有两个，药堂和牢房。 “叶先生，您试吧，即便死了，我也不会怪您。”躺在干草垛上的年轻人眼神明亮，看着叶飞凰的神色充满了信赖。 他是一个江湖人，但也是才初茅庐的江湖人。 年轻人总是向往着热血刺激的生活，他们渴望着惊心动魄，想着仗剑天涯，成为人人仰慕的侠客。 在这种想法的驱使下，他们总会作出一些少年人才有的决定。 冲动而不计后果。 许程便是这样一个人，他初入江湖，听闻最近江湖上议论最多的便是各个地方都有人相继失踪。 听到这样的消息，许程跟着一群志同道合的少年侠客一起琢磨了下，便决定查清楚这件事。 他们去了许多案发的地方，找了很多失踪者的家人，但得到的线索让人心头蒙上了一层阴云。 在不同的地方犯案，失踪者之间也没有任何联系，只有一个足够强大的势力才能办到这件事。 意识到这件事不是他们能够解决的，几位少年侠客有些退缩了，他们本想着回到自家门派，跟家中长辈商量，却没想到忽然冒出来的黑衣人将他们全部一网打尽。 直到来到这个诡异的地方，看到一个个失踪的人，他们这才清楚，自己是落入凶手的手中了。 而抓人的目的…… 许程苦笑一声，是为了试蛊。 他后悔吗？ 后悔也不后悔。 后悔的是没有跟家长长辈说一声，没有任何计划和准备的就冲动行事，不后悔的是，他已经知道幕后之人是谁，只要有机会逃离，他定然会带人掀了这个充满罪恶的地方。 叶飞凰捏着银针的手很稳，他的眼底隐隐浮现出几分悲哀和无力：“是我没用，救不了大家。” 许程吃力的摇摇头，一脸认真的说：“不怪先生，若非先生，我们早已经死了。” 死了的人扔在哪里许程不知道，但江湖上没有这些人的尸体出现，足以证明这个地方会有特别的办法将尸体处理掉。 他宁愿这样苟延残喘，也不愿意连一处干净的葬身之地都没有。 叶飞凰沉默许久后，伸手撩开许程的衣服，下针的速度又快又稳，不过片刻功夫，许程的胸膛已经插满了银针。 他从药箱中拿出一根香点着，带着一丝血腥味的气息蔓延在整间牢房中。 许程忽然觉得胸口像针扎一样疼，他死死攥住拳头，一声不吭。 叶先生医了这么久，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难道他终于要死了吗？ 叶飞凰全神贯注的看着许程胸口满满的凸起一小块儿，他指尖又出现一根银针，速度飞快的扎在了蠕动的皮肤旁边。 这一针似乎将那活物锁在了那里动弹不得。 叶飞凰不敢有丝毫耽搁，他拿出一个小刀片，飞快的在拿出划开一道小口子，随着鲜血的涌出，一只黑乎乎的虫子顺着血液爬了出来。 他手一转，银针便将虫子死死钉在了地上。 许程脸色有些痛楚，但下一刻变的惊喜和兴奋。 许久以来的疼痛消失，他获得了难得的平静。 他语气中满是激动：“先生、先生，是不是、是不是成功了？” 叶飞凰点点头，他放下刀片，一身青袍纤尘不染，那双白净的手上也没有沾染到任何脏污。 他伸手安抚的摸摸许程的脑袋，语气柔和的说：“已经成功了，折磨小程的东西已经没了。” 许程看着先生苍白的脸色和温柔的表情，差点没哭出来，他本就是十六七岁的少年，在家中被人呵护长大，没有见过人性的黑暗。 这一次出来，却被人折磨折磨久，差点就死了。 “先生，谢谢你，谢谢你先生。”许程脑中满是感激，来来回回只能说出这一句话。 他红着脸低下头，似乎为自己贫乏的语言能力羞赧。 叶飞凰看着少年这副模样，脸上也勾起一丝许久未见的微笑。 他将银针刀片这些东西全都收进药箱，语气严肃的说：“小程，我现在去救治其他人，你自己小心，千万别被发现了，若有机会，就逃出去。” 许程点点头，认真的承诺道：“若我逃脱了，一定会带人回来救先生的。” 叶飞凰背好药箱，上前拍拍少年的肩膀，笑意清浅柔和的说：“好孩子。” 他来到其它牢房内，用同样的方法将那些人体内的蛊虫驱除，这才揉了揉酸疼的肩膀回到了药堂。 沐浴完后，叶飞凰换了身衣服坐在窗边，他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终究是想到办法救了那些人，只要有一人逃出去，将这里的事情宣之江湖，邵斌便不能再为所欲为了。 他能做的只能这么多了，下来便看那些孩子们的动作了。 叶飞凰想着想着，便靠在窗前睡着了。 这么多天，他一直想尽办法救人，如今心中大石去除，这才觉得累了。 但他显然放心的早了，百草谷是邵斌的地方，即使落下一根针，他也能找到，许程等人的异常他怎么可能不清楚呢。 子时，嘈杂声在耳边响起，叶飞凰在睡梦中皱了皱眉，似乎睡得很不安稳。 直到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将他唤醒：“叶先生。” 叶飞凰睁开眼睛，眼里还带着刚刚睡醒的迷糊，但下一刻他便彻底清醒了。 只见邵斌带着一队谷中弟子，打着火把压着许程等人正站在门口。 “飞凰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这些日子没休息好吧。”邵斌淡淡的问。 叶飞凰看了眼对面那一双双带着担忧的眼睛，垂眸轻笑，声音不疾不徐，像是溪水潺潺，悦耳动听：“托谷主的福。” 邵斌显然习惯了他油盐不进的样子，也没有在意，反而一脸赞赏的说：“这些时日，飞凰的医术见长，谷内有飞凰这样的人才，是本座之幸。” 看着叶飞凰安静的站在那里，笑容钱袋，一身风华，邵斌冷哼一声，说：“但飞凰也太不小心了，再累也不能忘记告诉本座，这些人已经医好了。” 叶飞凰神色温和，眼底隐隐含着讽刺，一语双关：“是飞凰大意了。” 第020章 看到叶飞凰低头，邵斌眼底的冷意散了许多，他语气阴狠的说：“如此，便由本座替飞凰处理好剩下的事情吧。” 说罢，他朝着一旁的弟子挥挥手，说：“将他们扔到蛇窟。” 许程等人一听，顿时吓得脸色惨白，浑身发抖。 有几个心性不坚的，趴在地上害怕的喊道：“绕了我吧，谷主绕了我吧，是叶飞凰，是他蛊惑我们逃跑的。” “对对对，是叶飞凰，都是他，他医好了我们却让我们假装没好，等有机会，便让我们逃走。” 许程脸色大变，他看着地上的几人，只觉得身体阵阵发冷。 “住口，逃走是我的主意，你们缘何攀扯叶先生，难不成是想要谷主和叶先生自相残杀吗？”许程深吸一口气，冷声斥道。 他将所有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就是害怕连累叶先生。 叶先生为了他们的身体不眠不休，最后还冒险救了他们的命，他们怎能忘恩负义！ 但不是每个人都像许程一样，人在面对生死关头，总会做出一些难以想象的事情，露出另一个面孔。 “许程，你想去喂蛇我们不想。”年少的侠客此时只想着怎么活下去：“明明都是叶飞凰的错，凭什么让我们去死。” “没错，要死也该是叶飞凰才对，我们不过是受到了蛊惑。”另一人附和道，一双眼睛含着恶意盯着叶飞凰，似乎恨不得他立刻去死。 这就是人心，这就是人性。 许程看着先生孤孤单单站在一边，没有人上前为他说一句话，他也没有抬头，长长的睫毛掩去眼底的神色，整个人显得落寞而萧索。 一腔好意尽付东流，先生他是伤心了吧。 “啪啪啪。” 鼓掌的声音格外的突兀，那些少年看到鼓掌的人，顿时缩了缩脖子，一个字都不敢说出口。 邵斌走到叶飞凰面前，面带笑意的说：“飞凰，这就是你即使背叛我也要救的人，看着他们的丑态，你可后悔了？” 后悔了吗？ 先生一定后悔了吧。 不等许程多想，只听先生声音优雅柔和，清澈依旧：“我救他们是我的事，他们不愿承情是他们的事，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无所谓什么后悔不后悔的。” 邵斌沉默了片刻，叹息道：“飞凰为人，霁月风光，本座佩服。” 他手心一转，一颗红色的药丸出现在手中。 看着即使身处下风，依旧清贵不减的人，邵斌坦然说道：“飞凰应该知道这是什么，此蛊是本座用了半个月的时间特意为飞凰准备的。无奈飞凰警惕颇高，本座想将它送给飞凰，却一直未得其法。” 他暗示性极强的看向许程等人，说：“今天本座便给飞凰一个机会，若飞凰愿意吃下这只蛊，本座便承诺不杀这些小孩儿，如何？” 顿了顿，他笑道：“当然，飞凰若因为他们刚才的态度而拒绝，本座也不会勉强。”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长身而立，气质温和的人身上。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而叶飞凰，无疑是个真君子。 在那群年轻人紧张的目光下，他缓缓抬手接过药丸。 “看来飞凰是做好选择了。”邵斌的语气没有任何意外。 叶飞凰心地善良，这样的人虽说有些愚蠢，但却让人忍不住心生敬佩。 夜风吹来，火把橘黄的色泽照在叶飞凰的身上，让他周身的气息更增添了几分温暖。 他负手而立，眉眼淡然俊秀，声音像是融进了沧海数千年的宽和：“是，我不会因为他们的一次过失而破坏掉他们存活的希望。是人都会怕死，他们并没有错。更何况他们还是一群孩子。他们的未来还长，不应该夭折在这里。” “先生。”许程红着眼眶出声阻止道：“我等死不足惜，还请先生、还请先生莫要为了我等伤及自身。” 话说到最后，他忍不住哭出声来。 在他身旁的那些少年也死死咬住嘴唇，一言不发。 他们想活下去，但他们已经不忍心用叶飞凰来换了。 他们初出江湖，没有见过世间太多的黑暗，所以一颗跳动的心依旧真挚纯白。 即使为了活下去做错事，但良心的愧疚也让他们再也说不错任何难听的话，做不出让恩人用命换他们活下去的事。 江湖传言果真是有依据的，有人曾说过，叶飞凰不应该是一个江湖人。 是啊，江湖人刀口舔血，杀人与被杀都是家常便饭，但叶飞凰手上从未沾过丁点鲜血，他从未杀过人，反而救了无数人的性命。 江湖人讲义气，热血冲动，一言不合能大打出手，义气相投可以坐在一起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但叶飞凰就像坐在云端的仙，不染红尘，眉眼间永远带着悲悯和善意的看着每一个人，用自己的力量给予每个人最大的善意。 这江湖怎么能有这样的人呢！ 这样的人在江湖中定然活不长。 所以受过他恩惠的人总是不着痕迹的出现在他周围，守着他，护着他，好似保护自己心中唯一一片净土。 德高望重的铸剑山庄庄主曾经赞叹过：公子凰此人，你可以不喜欢他，但你一定舍不得伤害他。 是啊，舍不得。 邵斌此时便生出一丝不忍，随即他眉目一凛。 叶飞凰此时真是十年如一日的邪门，他不需要算计人心，不需要浪费口舌，只要安安静静站在那里，便能让人将一切自动捧到他面前。 于无声处蛊惑人心，不动声色的让人心生警惕。 “飞凰是想要反悔吗？”邵斌开口道。 叶飞凰看着邵斌，说：“不，飞凰只是希望谷主能遵守承诺。” “当然，本座说话一向一言九鼎。”邵斌斩钉截铁的说道。 邵斌这样干脆，叶飞凰也没有拖沓，他直接将蛊丸放进嘴里，喉咙微动，咽了下去。 “先生？！”许程紧张的看着叶飞凰，似乎他有一丁点儿的不对劲就扑上去。 邵斌从衣袖中拿出一个铃铛，他声音温和了许多：“本座只是想试试蛊虫的效果，还请飞凰多多担待。” 第021章 邵斌说话间，轻轻摇了摇铃铛。 清脆的铃铛声格外的悦耳，可落在叶飞凰的耳中，却像是来自地狱的魔音。 他闷哼一声，扶住门框缓缓的瘫倒在地上，放在门框上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而发白。 “先生？叶先生！”许程几人大声的叫道。 他们拼命的想要推开压制自己的人，去看看先生的情况，却因为实力不足，只能眼睁睁看着先生承受着痛苦。 此时，这群稚嫩的少年心中充满了无力，在这一瞬间，他们被强迫着长大了。 “叮叮当当。”又一声铃铛轻响。 叶飞凰捂住胸口，额间大滴大滴的冷汗渗出，他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但那种像是被人撕裂灵魂的痛苦却没有半分减弱，反而越来越强。 叶飞凰瞳孔有些涣散，他听不到关心他的人在呼喊他，他脑中只有那个折磨着他恨不得死去的叮当声。 在铃铛声又一次响起时，他终于承受不住，手一松倒在了地上。 邵斌终于停手了，他将铃铛重新放进怀里，走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叶飞凰。 叶飞凰已经昏了过去，发丝被冷汗打湿，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但邵斌不得不承认，整个天下也只有一个叶飞凰，即使他此时失去了意识，狼狈不堪，但周身的清贵之气却越发浓厚。 “送二谷主回去。”邵斌淡淡的吩咐道。 川穹身后的两名弟子上前将叶飞凰带回了药堂，川穹看着这群红着眼眶的天真少年，问：“谷主，他们该如何处置？” 邵斌神色冷凝：“带回地牢关着，本座总不能失信于飞凰。” 他刚说完，许程便咚的一声跪在了他面前，出声道：“谷主。” 看到邵斌转过头来，许程还显得青涩的面孔呈现出一片坚毅：“求谷主让许程留在先生身边，许程愿意服用谷主赐下的药。” 邵斌深深地看了眼许程，说：“赐药就不必了，本座就当给飞凰一个面子，你以后便跟在飞凰身边吧。” 多余的话也没有再说，他相信许程会有分寸的。 百草谷这边不顺畅，祝长生和宋时也被阻了去路。 看着一身绿裙、活泼可爱的女子，祝长生促狭的撞了撞宋时，饶有深意的说：“是宋兄的桃花债吧，这都被人给追上门了。” 宋时凉凉的说：“我看是祝兄的桃花债吧，毕竟祝兄英俊潇洒，为人又是平易近人，能得小姑娘的喜欢，再正常不过。” 祝长生爽朗的一笑，拿着酒葫芦给自己灌了一口，说：“在下初入江湖，女人都没见几个，怎么可能会有桃花债呢。” “喂，你们两个。”绿裙女子喊道。 宋时没有吭声，祝长生摸摸鼻子，笑嘻嘻的道：“这位姑娘是在叫我们吗？” 女子不客气的说：“我面前就你们两个，不叫你们难道在叫鬼吗？” 祝长生见宋时没有搭理女子的意思，自觉担负起外交的责任，说：“不知姑娘拦住我兄弟二人的去路，所谓何事？” 女子杏眸弯弯，异常可爱：“当然是有要事了，不然谁愿意搭理你们，一个酒鬼，一个冰块。” 宋时冷冷的瞥了她一眼，终于开口了：“有何要事，说。” 女子皱着鼻子哼了一声，说：“最近江湖上有很多人无故失踪了，前段时间，许家庄少主连同数位江湖后起之秀也不见踪迹，这件事在江湖上闹起轩然大波。” 宋时不近人情道：“所以呢？” 女子眼珠子转了转，将目光放在了明显比较好说话的祝长生身上，可怜兮兮道：“我被人追杀了，只要你们能保护我，我便将这件事原原本本告诉你们。” 祝长生岁虽然急着想要去灵武，但这女子说的事情也不小，他们不知道便罢了，但知道了便不能就这么离开，否则有愧侠义之道。 他没有任何犹豫便道：“既然如此，姑娘跟我们一起走吧。” 女子脸色一喜，身形一闪，便坐在了祝长生的马后。 这样迅捷的身法让宋时眼睛眯了眯，他直言问道：“既然祝兄已经同意姑娘所请，那姑娘能否告知姓名，又为何被人追杀？”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句：“若是胡编乱造，敷衍了事，在下劝姑娘莫开尊口了。” 女子讪讪一笑，心里嘀咕，练剑的都是冰块，跟和尘那家伙似的。 和尘是一个顶尖的剑客，但他前段时间失踪了，他的朋友君长乐便找到了他，让她寻找和尘的消息。 女子心中叹息，罢了，谁让她跟君长乐那个伪君子是朋友呢。 她眼巴巴的看着祝长生，娇声说道：“我叫罗云。” 祝长生笑容肆意的说：“在下祝长生，这位是宋时，不知是何人追杀姑娘？” 罗云也没有隐瞒，说：“追杀我的是覆雨阁的杀手，也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跑到覆雨阁去下任务，害的本姑娘被追杀了一个多月。” “罗云？！”宋时与祝长生对视了一眼，脸上隐隐都有些诧异。 宋时沉吟片刻，语气肯定的说：“大盗罗允是你吧。” 罗云不好意思的揪了揪衣服，低声说道：“那不过是江湖朋友抬爱罢了，不用放在心上。” 祝长生完全没想到，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竟然是那人人敬佩的大盗，这江湖果真是有意思啊。 他此时也顾不上第一次跟女子贴近的窘迫，反而饶有兴致的问：“罗姑娘，你盗了何宝物才被称为大盗的？” 一提起这个，罗云就气急败坏了，她滔滔不绝道：“本姑娘什么都没盗，不过就是去铸剑山庄溜达了一圈，结果山庄有一名弟子监守自盗，却污蔑本姑娘偷剑。” 她说起话来眉飞色舞，带着让人眼前一亮的青春与活力：“更可气的是，许老头竟然不帮本姑娘澄清，害得江湖中人都以为本姑娘偷了铸剑山庄的剑，还全身而退了。” 她摇摇头，带着一股得意劲，咂咂嘴说：“盛名难副啊。” 祝长生看到她这副模样，直接笑了出来，他笑的时候，周身萦绕着一层洒然不羁的野性，让人忍不住着迷：“除了这件，我相信罗姑娘定然成功盗过别的东西，江湖上的朋友眼睛可不瞎。” 罗云嘿嘿一笑，纤巧的手在祝长生眼前晃了晃。 祝长生一愣，下意识在腰间一抹，他的荷包不见了。 以他的功夫，竟然毫无察觉，连一旁的宋时都没有发现任何异状，这大盗果真有两手功夫。 第022章 这片刻愣神的功夫，罗云已经将香囊打开，从里面拿出一片保存完好的花朵，她稀奇的叫道：“这是什么花啊，好漂亮。” 祝长生伸手转过身想从她手里抢回香囊，却又害怕将花儿弄坏，脸上隐隐有些恼意：“罗姑娘，这东西对于在下来说至关重要，还请姑娘归还。” 罗云被这突如其来的怒火浇的一愣，她撇撇嘴，小心翼翼的将花儿装好，这才递给祝长生，嘟囔道：“这么凶啊，我又不知道这东西对你的重要性。” 说到这里，她毫不介意两人之间冷下来的气氛，反而凑上前问：“这香囊这么旧，不会是你哪个相好送的吧？” 祝长生收好香囊，脸上带着缅怀，说：“这是凤凰花，是我儿时的玩伴送的。” 罗允鼻翼抽动了下，说：“你这个保存花儿不干枯的方法还挺特别的，似乎用了不少香料和药材呢。”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隐隐带着几分疑惑：“我似乎在哪里闻到过。” 罗云的记性很好，只要见过一眼的东西绝不会忘记，她仔细想了想，这才恍然道：“我想起来了，我一个月前，曾经在一个人身上闻见过。” 祝长生下意识问道：“何人？” 这花朵是飞凰制作好送给他和听雨的，难不成还有别人懂得这个方法？！ 罗云想起那个男人、不，应该是少年才对，毕竟他只有十六七岁的年纪，只是因为他的气势太盛才让人忽略了他只是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 她平生最见不得伪君子，更不喜那些假惺惺的欺世盗名之辈。 在见到叶飞凰前，她心里还是不屑的。江湖上对叶飞凰的赞誉太高，让她总怀着一种隐秘的恶意，想着这人若是个伪君子，那可就有趣了。 但见到叶飞凰后，她所有的想法全都推翻了。 叶飞凰不应该属于江湖，或者说，他不应该属于人间。 人间太过黑暗污浊，而那个人太过于干净。 一袭青衣，一壶香茶，一卷医书，形容不了的风情。 盛世清贵，名士风流。 果真只有一个叶飞凰。 罗云神色有些复杂，隐隐还有些钦佩：“公子凰，他身上有这个味道。” 祝长生和一直沉默的宋时立刻勒住马，目光灼灼的看着罗云。 “怎、怎么了？”这两人的反应将罗云吓得差点从马上摔下去。 宋时忍不住问道：“你在哪里见到了公子凰？他可还好？” 罗云惊咦一声，问：“我还以为你这人是没有感情的，怎么提起公子凰，情绪这么多变？” 祝长生咧开嘴，笑容灿烂的说：“那是因为宋兄是飞凰的师兄。” 罗云初听气这个消息惊讶极了，她完全想象不到那样温润如玉，清贵优雅的人会有这么一个冷冰冰的师兄。 “看来，我这趟是找对人了。”罗云在心底叹了声缘分，说：“还记得半个月前百草谷通告江湖，公子凰加入其中成为二谷主的消息吧。” 祝长生点点头，耐心的听她说下去。 罗云摸摸马鞍，很是得意的说：“你们一定不知道我碰到了什么人。” 她在被覆雨阁追杀时，曾经碰到了三个人，那三人整日游走在江湖，似乎是在寻什么人。 她一时好奇便跟了上去，与三人熟悉后，从他们的口中听到了一个有趣的消息。 “你们一定猜不到，这三人是从灵武来的，他们曾经是公子凰的护卫。”罗云摸摸下巴，说：“他们三个蠢是有些蠢，但武功还算不错。” 祝长生不想听她说其他人，开口追问道：“你刚说听到了一个有趣的消息，是关于飞凰的吗？” 罗云点点头，看到宋时也看向这边竖起耳朵光明正大偷听，哼哼了一声，也没有卖关子：“他们说，公子凰其实是被抓进百草谷的，他们一直在寻找百草谷却不得其法，他们家公子很不愿意与百草谷的人为伍的。” 说起这个，罗云想起她第一次见到公子凰时，那人跟百草谷的人在一起。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她当时光顾着感慨那人的风姿，后来被追杀便将此事忘了，若她当时能多问一句便好了。 想来当时公子凰也是受制于人的。 受制于人还显得游刃有余，不见半分狼狈落魄，真是让人佩服。 她想着想着，忍不住心中的古怪，道：“百草谷的人将公子凰抓去后，还能让他坐上二谷主之位，这是太渴望人才了，还是公子凰的魅力太大？” “休要胡言。”看她越说越放肆，宋时忍不住出口呵斥道。 罗云将自己藏在祝长生身后，做了一个鬼脸却不敢有半句反驳，她还是有些怕这个冷冰冰的似乎能随时一剑戳上来的人的。 祝长生神色有些凝重，他看向宋时，道：“还真让宋兄说准了。” 宋时紧握着缰绳，眼里冷意愈深：“我只是不信任百草谷罢了，没想到好的不灵坏的灵。” “现在我们必须想办法进百草谷了。”宋时语气没有之前的冷，反而让人有种寒毛直竖的恐惧。 祝长生苦恼的晃了晃酒葫芦，说：“但无人知晓百草谷在哪里。” 罗云忽然弱弱的出声了：“那个，你们还记得我开始说有人追杀我吗？” 祝长生讶异的问：“你不是说了，是覆雨阁的人吗？” 罗云对对手指，嘿嘿一笑，说：“其实是两波人，一波是覆雨阁，另一波却是百草谷了。” 宋时疑惑的问：“百草谷的人为何要追杀你？” 罗云挺挺胸膛，带着炫耀的小心思，说：“当然是因为我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事情。” 她丝毫不为自己的处境担忧，无时无刻不保持着乐观和欢快的心态：“我不是说了吗？只要你们保护我，我便告诉你们江湖上无数人失踪的线索吗？” “难道？”宋时和祝长生都有所猜测。 罗云点点头，说：“你们猜的没错，是百草谷的人干得。那么多人失踪，其中还有铸剑山庄许老头的亲孙子许程，铸剑山庄找人都没找疯了。现如在丢了自家继承人的各大势力已经集结在一起想办法查出凶手呢，其中包括南疆部落的少族长索朗、魔教少教主顾圣和天下第一刀的儿子商诺。” 宋时和祝长生对视一眼，暗暗咂舌，这失踪的人背后的势力都能让江湖翻天了，背后的人胆子也太大了，这马蜂窝捅的，是真不怕被群起而攻之啊。 第023章 罗云毫不掩饰的展现出她的幸灾乐祸，她就是这样一个简单又直白的人：“让许老头坑我，这回他家独苗苗丢了也是活该。” 祝长生抽了抽额角，对这姑娘的脾性也无语了：“那你被百草谷的人追杀，难道是因为见到他们抓人的事情吗？” 罗云点点头，得意的挥挥手，一副小意思的模样，说：“那当然，若非本姑娘逃命功夫不错，早就被杀了。” 宋时此时也无奈了，逃命功夫练得好难道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吗？他已经看不懂这姑娘了。 “可你还是不知道百草谷在哪里。”宋时一针见血的说道。 罗云得意的模样顿时僵住了，她眼珠子转了转，显然在想办法，她可不想被宋冰块嫌弃。 “你们知道江湖上失踪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点是什么吗？”罗云似乎想到了什么好主意，嘿嘿的笑个不停。 宋时和祝长生脊背一凉，拒不接话。 没人捧场，罗云也不在意，她笑眯眯的说：“身强力壮啊！所有失踪的人，不管是侠客还是普通百姓，全都身强力壮，说来，你们两人也有这个优点啊。” 祝长生对上这姑娘火热的目光，不自在的搓了搓胳膊，抖了抖一身的鸡皮疙瘩，说：“姑娘，矜持啊。” 罗云撇撇嘴：“矜持？那是什么东西，本姑娘没有听过。” 宋时嘴角抽了抽，努力的将思绪转回到正题上，说：“目前我们似乎只有这么一个办法接近百草谷了。” 祝长生嘴角翘起，眼神似笑非笑的看着宋时，说：“这个方法我赞同，宋兄若觉不便，就留下来接应吧。” 宋时摸摸身后的剑，摇头说道：“不用了，百草谷内是得等情况，你们都不清楚，若你一人前去，我不放心。” 他扫了眼罗云，那眼神看的罗云差点没炸毛。 “我跟你一起去，有什么事情相互间也好有个照应。”宋时一脸认真的说道：“我更放心不下师弟。” “至于罗姑娘。”宋时如有实质的目光落在罗云身上，让罗云心头压力骤起：“你不是说百草谷的人在追杀你吗？你若是跟我们一起去百草谷，便想办法让他们抓到你却不会下杀手杀了你，若你不愿意去，便留在外面吧，以你的功夫，能躲过两方追杀那么久，再躲一些时日也无妨。” 虽然这是宋时第一次对自己说了这么多话，但罗云完全没有受宠若惊的感觉，她差点没扑上去狠狠咬宋时一口。 “宋冰块，你就不会自个儿去百草谷，让长生留下来保护我吗？”罗云张牙舞爪的说：“你居然忍心让本姑娘这娇滴滴的小娘子落入诡异的百草谷，你的心是什么做的，活该你一直讨不到妻子。” 最后一句话让祝长生喷笑出声，看着宋时的黑脸，他哈哈大笑，促狭的问道：“罗姑娘如何知道宋兄至今未娶？” 罗云漂亮的眸子滴溜溜转个不停，刚想什么，却被预感到不妙的宋时以冷嗖嗖的眼刀给吓退了。 她凑到祝长生耳边，悄悄地说：“等有机会，我私下偷偷告诉你。” 祝长生连忙点头，这么好玩儿的事情他必须得知道啊。 内功深厚的宋时显然也听到了这话，他脸色更是铁青。 从这日起，祝长生和宋时便到处乱转，像个初次离开长辈来到江湖中闯荡的毛头小子，武功不行，见到不平之事还义愤填膺的冲上去。 躲在旁边偷看的罗云被俩人逗的不行，特别是祝长生的坑和宋时难以言喻的脸色。 就像此时，祝长生站在一个捏泥人的老伯面前，一张英俊的脸扬起笑容，帅气而阳光：“老伯，捏泥人啊。” 老伯微微一笑，对上江湖侠客没有半分畏惧，反倒像是看自家后辈一样，充满了慈祥：“是啊，小老儿捏了一辈子的泥人，这手艺也算看得过去。” 祝长生有些跃跃欲试，似乎是初入江湖，他看什么都很稀奇：“老伯，您能教我捏泥人吗？我觉得这很有意思。” 宋时沉着脸冷冰冰的阻止道：“长生，这是老人家赚钱的手艺，怎么能随意传于他人。” 祖祖辈辈的手艺，更多是传给嫡亲弟子或者儿子，哪能传给一个陌生人。 祝长生却没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反而敲了敲手心，恍然大悟道：“是我疏忽了。” 他从腰间取出一块碎银子递给老伯，满脸歉疚的说：“老伯别见怪，是我忘了这茬。银子给您，您教教我捏泥人呗。我还有一个从未下山的师弟，年纪小没见过世面，我想学会后捏给他瞧瞧。” 老伯脸皮抽了抽，面带问难的说：“这位少侠，小老儿的手艺不外传的。” 祝长生眨了眨眼睛，不解的说：“可我们不是外人啊，师兄刚才喊我长生，你也听见了。既然你知道了我的名字，我们也说过话了，算是熟人了。” 宋时额角的青筋蹦跶了下，勉强对着老人家挤出一个僵硬的笑意，说：“老先生勿怪，师弟年轻不懂事，您就当没听见就好。” 说罢，他扭头看向祝长生，表情迅速冷了下来，变脸的速度让老伯咋舌。 “长生，别打扰老先生做生意，你不是和人约好了一起喝酒吗？再不去就晚了。”宋时不着痕迹的提醒道。 祝长生顿时不乐意了，他以一种不赞同的态度看向宋时，说：“师兄，你怎么能这么说话。我们师傅说了，做人要诚实，你怎么能骗人呢。” 他侧头对着老伯说道：“老伯，我师兄他哄人呢，我没有跟人家约喝酒，我今天有时间跟你学的。” 老伯下意识去看宋时的脸，啧，简直黑如锅底。 顿时，他有些同情这人了，有这么一个师弟简直让人操碎了心。 想了想，他伸手快速捏了一个宋时模样的泥人，又转手捏了一个祝长生的泥人。 他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对着祝长生说：“少侠，既然你喜欢，这两个泥人是小老儿送你的，不如你再说说你师弟的相貌，小老儿为你再捏一个。” 第024章 祝长生无论如何都不肯接受老伯送的泥人，反而一根筋的拒绝了，他一脸耿直的说：“老伯，正所谓无功不受禄，你怎么能执意送我泥人呢，还一送就是三个。” 他目光怀疑的看着老伯，声音游移不定：“我师父说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老伯，你在打什么坏主意？” 老伯一哽，不就是送你个泥人吗？我一个本分的老人家还能打你什么主意。 宋时的脸色此时都不能看了，扭曲的让人不忍直视。 他一把揪住祝长生的耳朵，抽搐着嘴角，对着老伯努力的作出平和的模样，却没发现自己的表情狰狞的厉害：“在下师弟年幼无知，让老先生见笑了。” 他将祝长生手里的碎银子取出递给老伯，说：“打扰了老先生这么久，这是补偿给老先生的，还请老先生千万收下，算是我们师兄弟二人的赔礼了。” 他的声音有些咬牙切齿，手上微微用力，祝长生捂住耳朵哎呦呦叫了两声疼，眼看宋时拎着自己耳朵准备离开，他立马不干了：“大哥，师父说银货两清，天经地义。你给老伯钱没什么，但老伯的泥人你没拿呢。” 似乎宋时的手又不受控制的用力了，祝长生又凄凄惨惨的叫了一声，但依旧坚定不移的说道：“圣人曾言，无功不受禄，你白送给老伯银子，老伯会很难为情的。” 远远地，还能听见宋时教育师弟的冰冷声音：“哪个圣人说过这话，我怎么不知。给我安分一点，你若再敢闹，我就……” 后面的话听不清了，但老伯脸皮依旧抽搐了半晌。 我去你的难为情，我要是你师父，还不揍死你个愣头青。 “噗！”猫在角落的罗云锤墙狂笑，她觉得这个笑话够她笑一年了。 她脚尖轻点，朝着宋时追了上去。 宋时揪住祝长生的耳朵走到了僻静的地方依旧不松手，他觉得祝长生此人太坑爹了，他一向知道这人狂放不羁，却没想到骨子里还有这么促狭的时候。 这都第几次了，他都没脸在镇子上呆下去了。 正考虑要不要换个没人认识的地方，祝长生笑嘻嘻的凑过来，说：“师兄，你想什么呢，我都没怪你拿那两个泥人，那是老伯送给我的，里面还有一个是我呢。” 宋时沉着脸，说：“送？你不是说无功不受禄吗？” 祝长生小声的反驳道：“你不是给银子了吗？再说了，老伯又没有说不教我捏泥人，是你非要拉着我走的。” 宋时额角的青筋又忍不住蹦跶了起来：“祝长生！” 祝长生看自己将人惹急了，连忙举起双手，无辜的说：“师兄我错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宋时冷哼，刚想再训斥两句，一股幽香传来，两人对视一眼，默契的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不一会儿，周围冒出几名黑衣人，他们没说半句多余的话，二话不说扛起两人就走。 不过片刻功夫，罗云赶到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她神色有些疑惑，刚准备离开，却被一群百草谷的人给围住了：“罗云，你跟踪那两人是又想偷东西吧，若非这样暴露了你，我等还得苦苦寻你呢。” 眼看着对面的人又要下杀手，罗云急忙说道：“好汉且慢，我认识你们二谷主。” 对面的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走出来，怀疑的看着她，问：“你一个大盗怎会认识我们二谷主，你骗我们的吧。” 罗云猛摇头：“没有没有，我真认识你们二谷主，一个月前我们还见过面呢，那时你们谷里的人去请公子凰，我还在旁边呢。” 一个月前确实是川穹前往灵武请二谷主的时候，对于疑似二谷主朋友的人，这人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杀还是不杀，想了想，他对着身边的人道：“押回谷内再说。” “是。” 罗云这下终于松了口气，她没有任何反抗，顺从的被这些人蒙上眼睛绑住手，一路朝着百草谷而去。 百草谷，叶飞凰显然不知道他的小伙伴们即将到来。 自那日蛊虫入体后，噬心的痛楚让他昏睡了两天才醒过来，但醒过来后似乎因为蛊虫的折腾让身体差了许多，如今又染上了伤寒，人也消瘦了，看的许程担忧不已。 “叶先生，您怎么又坐在窗口看书了。”许程拿起一个披风披在叶飞凰的身上，口中关切的抱怨道。 叶飞凰拢了拢披风，脸色苍白的透明，让人有种心惊的感觉，他翻了一页书，举止温雅，低眉浅笑，言语温和：“是小程你太过忧心了，马上就到八月了，天气炎热，你却担心我冷着。” 许程二话不说，摸了摸叶飞凰的手，果然一片冰凉：“先生自个儿身体如何还要许程说吗？别人夏季恨不得一件衣服都不穿，先生穿了两件都嫌少。” 叶飞凰被他这副管家婆的姿态逗笑了，他笑着笑着，忍不住咳嗽了起来。许程连忙将一旁的蜂蜜水递给他，看到他渐渐止住了咳嗽，这才舒了口气。 叶飞凰语气柔和的说：“小程越来越像个大人了。” 许程翻了个白眼，说：“我本来就是大人，而且先生的年纪也并不比我大。” 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他的惊讶可想而知。 先生跟他年纪相差不过几月，但先生却有如此成就，见多识广，知识渊博，让人不佩服也不行吧。 “二谷主。”门口忽然传出川穹的声音。 叶飞凰放下杯子，脸上浅笑依旧，却疏离了很多：“是川穹啊，进来吧。” 川穹推开门走了进来，对着叶飞凰抱拳行礼后，这才说道：“谷主吩咐，二谷主已经休息几天了，也是时候为谷内炼药了。” 看到许程气愤的模样，川穹淡淡的补充道：“先生恐怕不知，这几日先生因病没有现身，牢内又死了十数人。” 叶飞凰控制不住撕心裂肺的咳嗽了起来，许程急忙倒了杯热水递给他，却被推开了。 “去回禀谷主，就说飞凰今日一定回到。”叶飞凰声音沙哑的说道。 川穹恭敬的应了，转身离开了房间。 第025章 川穹离开后，许程脸色难看的说：“先生，您还病着怎么能操劳呢，若您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他的语气有些哽咽，剩下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知道先生为何一定要拖着病体去地牢。 先生心性纯善，不忍心看着那么多人被邵斌折磨致死。 许程在百草谷这段时间，每时每刻都感到一股无力感笼罩着自己，悲哀绝望，无力改变。 他红着眼眶低下头，死死地咬住嘴唇，倔强的模样格外让人心疼。 忽然，头顶传来一阵暖意。 许程抬头，这才发觉先生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面前。 叶飞凰温柔的摸摸他的脑袋，浅笑依然：“小程还是个孩子，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什么嘛，先生明明也大不了多少。”许程别开头，不让叶飞凰看到自己眼里的泪意。 叶飞凰咳嗽了一声，不经意间瞥见许程以眼角余光担忧的看着他，一时间觉得这少年真是别扭。 他用一根白玉簪随意将头发束缚，紧了紧披风，低声咳了两下，说：“我先去地牢了，小程，那个地方给你的回忆并不好，你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说着，便准备拎着药箱离开。 许程却大步上前，一把从叶飞凰手里抢过药箱，沉声说道：“先生，我跟你一起去。” 先生都能细心的考虑到他的心情了，他怎么能放心先生一人去那里。 看着许程快步走到门口，却又停下脚步等着他，叶飞凰低低一笑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刚走到地牢入口，便见到谷内弟子抬着两具尸体准备离开。 “二谷主。”几人恭敬的弯腰行礼道。 叶飞凰摆摆手让他们起身，上前两步来到尸体旁仔细打量了一下，便让他们离开了。 “先生？”许程看到叶飞凰神色凝重，忍不住询问道。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先生的眼神一瞬间黯淡了很多。 叶飞凰垂眸掩去眼底的情绪，语气微微发冷的说：“只几天的时间而已，邵斌的蛊术更加厉害了。” 许程一听，眼底带着担忧，无措的问道：“先生，我们该怎么办？” 叶飞凰有些疲惫的揉了揉额头，自从蛊虫入体，他的精力总是不济，也不知是因为还在病中或是别的关系。 他的声音带着点点沙哑，却一如既往的温和：“我会努力医治每一个人，不让他们枉死。小程，你跟你的朋友们想办法离开百草谷。百草谷若只进不出，你们也许会死在这里。” 许程忧心忡忡的点头，说：“是，先生。我会跟他们好好说说的，但请先生保重身体，我们都不愿看着先生出事。” 叶飞凰身体顿了顿，没有答话，步伐一如曾经般坚定。 这一天，叶飞凰在地牢耗费的时间无疑是最长的，他救治完最后一人时，已经到了第二日清晨。 拔出银针，看到满脸痛苦的人眉目舒展，叶飞凰无意识露出一抹温暖的笑意，身体却晃了晃，若非一旁时刻关注他的许程眼疾手快的将人扶住，恐怕他就一头栽倒在地。 “先生，先生！”许程焦急的喊道。 叶飞凰捏了捏眉心，脸色苍白的站直身体，安抚的笑笑说：“我只是有些累罢了，小程不必担忧。” “先生一定要保重身体。”许程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沉重。 他怎么可能不担心呢，先生不止人瘦了很多，脸色也十分差。 他首次意识到，先生不能再继续呆在百草谷了，否则一定会丧命的。 收拾好药箱，许程扶着叶飞凰刚准备离开，整齐的步伐忽然传来。 “飞凰即使病了，医术却一直在进步。”儒雅中带着狂傲的声音传来，邵斌带着谷内一众弟子走了进来。 这不是第一次，但邵斌依旧为叶飞凰在医术上的天分心惊。 他千辛万苦炼出来的蛊自己都没有把握能够压制，叶飞凰却能。 幸好这人现在掌控在自己手里，不然他想尽一切办法都要杀了这人。 他神色复杂的看着叶飞凰，语气中含着莫名的意味，道：“这一天一夜，并无一人丧生，飞凰功不可没。” 叶飞凰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衣袖，漫不经心的跟他打机锋：“谷主过誉了，飞凰更希望地牢从此以后空空荡荡的。” 邵斌哈哈大笑，意味不明的说：“飞凰志气宏大，让人佩服。如此，飞凰可要努力了。” 叶飞凰低眉浅笑，语气谦逊温和：“有谷主的鼓励，飞凰更是信心百倍了。” 邵斌冷冷瞥了他一眼，让自己塞了一肚子气后，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叶飞凰的油盐不进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若要骂，他自诩是一个有身份的人，难听的话也说不出口。 若要打，就那弱鸡一样的身体，一巴掌下去有命没命还两说呢。 若说蛊虫，那虽然掌控了叶飞凰的生死，也让他有法子惩治叶飞凰，可蛊虫发作了一次后叶飞凰就半死不活了，再来一次将人给折腾坏了如何是好。 叶飞凰只有活着才有价值。 邵斌有种种手段却施展不出，别提有多憋屈了。 邵斌离开后，川穹面带笑意的说道：“二谷主又一次将谷主给气到了，真是勇气可嘉。” 叶飞凰轻咳了两声，强打起精神，淡淡的说：“过奖。” 说罢，他不再理会川穹，侧头对着许程道：“我们回去吧。” “恩，先生我扶着您。”许程压下心底的忧虑，小心翼翼扶着叶飞凰走出地牢，朝着药堂走去。 先生虽然心性纯善，可骨子里嫉恶如仇，这般与邵斌对着干，惹怒了邵斌，受苦的还是自己。 他脑筋飞快的转着，无论如何都必须离开这里，即使他们这些人全都死了，也一定要将先生救出去。 但先生如今受制于人，该怎么做才能让先生彻底脱离邵斌的掌控呢。 许程细细思索着退路，一时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叶飞凰看他这幅样子，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两人回到药堂，叶飞凰简单沐浴后，草草吃了两筷子饭，便疲惫的睡了过去。 第026章 深夜，药堂一片安静，本该熟睡的叶飞凰被喉间的痒意闹醒。 他轻咳了两声，披了件外衣走到桌前倒了杯茶水。 轻抿两口，他刚放下茶杯的瞬间目光一凝。 他将左手抬起，手腕血管处似有什么东西一鼓一鼓的。 叶飞凰眼神一闪，指尖在血管处划过，伤口处冒出涓涓的血液，一只小小的红色虫子顺着血液跑了出来。 虫子顺着血液滴在了地上，不过挣扎了片刻功夫，眼看就要化为干瘪枯尸死去，他不慌不忙的从怀里拿出一个玉瓶。 这只虫子现在可不能死掉，不然以邵斌的心性，定然会用更极端的法子。 瓶口倾斜，滴滴血液般深红的液体落在虫子身上，不过片刻功夫，那只虫子又活蹦乱跳了起来。 叶飞凰蹲下身细细的观察了下，神色有些莫名。 蛊虫在体内寄居五日便是极限吗？ 他将手放在虫子面前，红色的虫子乖巧的爬上他的手，从他手腕上的伤口处钻进了血管回到了他体内。 叶飞凰刚准备起身，目光无意间扫过外面，他神色不动，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伤口，眸色一深。 “先生，您是不是醒了？”门外，许程打了个哈欠轻声询问道。 叶飞凰嘴角扬起一丝浅笑，手下意识扶住桌子准备站起身，却不小心将茶杯碰倒。 杯子从桌上滚到了地上，‘咔擦’一声碎裂开来。 叶飞凰皱了皱眉，蹲下身去捡地上的碎片。 门外，听到声音的许程脸色微变，也顾不得其他，直接推开门便闯了进来。 “先生？”许程担心的叫道。 看到叶飞凰好端端的蹲在一旁，顿时松了口气。 他走上前问：“先生，我刚才听到了什么声音，您没事吧？” 叶飞凰摇摇头，语气柔和的说：“无事，我是半夜醒来有些口渴，所以想要倒杯水喝，谁知不小心撞倒了杯子。” 许程想说什么，鼻尖轻动，有血腥味。 他脸色顿时一沉：“先生，您受伤了？” 他低头看去，果不其然，地上落下点点血迹，先生的手上也有一丝血痕。 他连忙将叶飞凰扶起，将他按在凳子上坐好，疾步走到一旁的药箱前，从里面拿出些止血散。 他来到叶飞凰面前，小心翼翼地拉起他受伤的手，边洒药剂边念叨道：“先生，您需要什么直接唤我便是，我就在您隔壁。” 他取出纱布为叶飞凰包扎后，郑重其事的道：“先生，您要是再照顾不好自己，我就在您房间打地铺了。” 叶飞凰无奈扶额：“好好好，不会有下次了。以后我若有何需要，一定会唤小程。” 许程这才满意的放过他，他摸摸冰凉的茶壶，说：“先生先坐坐，我去给您烧壶热水来。” 说着也不等叶飞凰开口，转身便三步并两步的离开了。 房内，叶飞凰眼底隐隐带着暖意，忍不住笑了出来。 小孩子的思想就是简单，只相信眼睛看到的事实。 他忽然眉宇微蹙，手按在胸口处，脸色苍白没有血色。 蛊虫入体，即便没有邵斌的操控，依旧这般疼痛。 他踉跄的走到床边躺下，努力的平复着呼吸，专心的应付着这波疼痛。 许程回来时，看到他躺回床上，还以为他已经睡着了。 “先生最近总是很累啊。”许程轻声呢喃了一句便将水放下，为他盖好被子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叶飞凰睡到了第二天傍晚从醒过来，刚睁开眼睛他便看到坐在床边眼眶通红的许程。 “小程？你这是怎么了？”叶飞凰奇怪的问。 许程忙扶着他坐起身，声音里满是惶恐：“我怎么喊先生都不醒，我还以为、我还以为先生醒不过来了。” 叶飞凰失笑：“真是个孩子，我只是累了而已。” 但许程显然不这么觉得，哪有人累了是先生这样的，他十分怀疑是邵斌暗中给先生下黑手了。 许程从这天起也不黏叶飞凰那么紧了，反而一反常态的盯着每一个可能接近叶飞凰的人，唯恐哪个人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折腾先生。 叶飞凰对他说风就是雨的性子只是笑笑，提着药箱便去了地牢。 一切都仿佛恢复了往昔，他每天去地牢看病救人，邵斌每日拿蛊虫下毒。 直到三天后的清晨，新的一批试药者被抓了进来。 叶飞凰一袭青袍背着药箱从药堂缓步而来，阳光在他身后铺就成一个明亮而神圣的背景。 他眉眼间带着淡淡的悲悯和怜惜，一举一动清贵优雅，仿佛天地间的钟灵毓秀全都集中在他一个人的身上。 “飞凰。”邵斌远远看到叶飞凰，张口便唤道。 他没有发现，在他喊出口的瞬间，身后一群被押解的人里，其中两名青年的神色隐隐有些异常。 叶飞凰停住脚步，转过身时脸上带着一贯温暖的笑意，远远地行了一礼，疏离的叫道：“谷主。” 邵斌双手负后，声音扬高了些许：“飞凰这是准备去地牢吗？” 叶飞凰神色平静的回道：“是。” “即便那些人生不如死，飞凰却依旧要延缓他们的死亡，让他们绝望而痛苦的活着，飞凰总这样宅心仁厚的。”邵斌暗含讽刺的说道。 叶飞凰微微一笑，语调不紧不慢，轻重适宜：“若谷主愿意放手，他们便拥有希望。” 邵斌挑眉：“明知结果却依旧一意孤行，飞凰怎能如此不智。” 叶飞凰望着周围郁郁葱葱的青草，悠然一笑，轻描淡写的说：“谷主总是有道理的。” 邵斌顿时觉得像是一拳砸进棉花中一样，这种无力感让他憋屈不已。 他扫了眼身后众人，呵呵一笑，颇为热情的说：“飞凰，本座知晓地牢中的试验品大半已经废了，今日特地有置办了一批。” 他说这话时，完全没有将身后的人放在与他同等的位置上，仿佛那些人只是工具，是随意可以亵玩丢弃的东西。 叶飞凰眼底隐隐浮现出几分怒意，他眉目轻敛，收起笑容时，竟莫名有种让人心惊的威慑力。 第027章 “飞凰还以为这些人是谷主新收来的弟子。”他淡淡的说：“是飞凰高估了谷主，多行不义必自毙，谷主，三思。” 这话就说的直白了，邵斌顿时就不高兴了，两人虽然经常你嘲我讽，但那都是打官腔，看似什么都没说，实则什么都说了。 但叶飞凰突如其来的怒意和直截了当的讽刺让邵斌胸中泛起一股怒意。 虽是邵斌自己作的，但他依旧不喜欢有人忤逆自己，而这个人还是他一贯没办法的。 “飞凰伶牙俐齿，本座万万不及。”邵斌怒极反笑，眼里的冷意格外的清晰。 邵斌心中杀意顿起，一个总是不服管教的人才，留着也是个祸害。 他定定地望着安静站在一边不言不语、温润如玉的人，眼里的杀意蓦然顿消。 若真杀了叶飞凰，太可惜了。 这个念头刚刚从心底升起，邵斌瞳孔猛地一缩。 又是这样！ 每次他想要杀了这人时，心中的杀意总会诡异的消散，让他再提不起兴趣杀人。 何等邪门。 他深深地看了叶飞凰一眼，道：“川穹，将这些人全都压下去，给他们喂下尸蛊。” “谷主。”川穹还未应声，叶飞凰便先出声道。 一双明亮的仿佛缀满了星辰的眸子清澈见底，他神色悲悯的看着邵斌，终究还是没忍住开口了，他垂眸轻笑道：“他们懂什么，谷主若有需要，吩咐飞凰便是。” 邵斌眼睛一亮，他早就等着叶飞凰说这话了。 在医术一道上，十个他也不及一个叶飞凰的。 他想要将自己练成不死之躯，能化万千飞蛾，就绝对离不开叶飞凰。 但叶飞凰原则性太强，他说不碰蛊虫，便绝对不会碰。 如今，叶飞凰率先妥协，他留下这些人作为威胁也是很划算的。 所有的念头在脑中转了一圈，实际上也只是眨眼的功夫。 川穹没有出声，他看了看谷主，有看了看二谷主，觉得这两人之间的交锋他还是不要参与进去，万一把自己玩儿没了，那就大大的不值当了。 “飞凰说笑了，你是我百草谷的二谷主，说一句放人谁敢推辞。”邵斌惺惺作态道。 叶飞凰咳嗽了两声，脸色有些苍白，他的伤寒并没有彻底好，在这儿吹了会儿风便觉得浑身发冷。 “既然如此，川穹。”叶飞凰的目光转向川穹，笑容浅淡的说：“将他们与小程的朋友关在一起，好生招待，不得有半分失礼之处。” 川穹看了眼邵斌，见谷主没有指示，便恭敬的点点，朝着众位弟子招招手，将一干人等压向地牢。 远远地，他们还能听见谷主张狂得意的声音：“本座应了飞凰的承诺，飞凰是否可以一解本座的困扰？” 困扰？这心狠手辣的人能有什么困扰。 这么想着，他们便听那位仁心仁术、清贵澄澈的公子温声说道：“谷主有命，飞凰照办便是。” 更多了，他们也听不到了。 地牢中，宋时一身冷气，死死地盯着看守牢门的弟子，周身冰冷的气息将那两名弟子吓得双腿发软。 若在平日，祝长生定然要去劝上一劝，但今日，他也满心的烦恼。 因为在邵斌的眼皮子底下，他并没有抬头去看叶飞凰，但从声音中可以听出，那一定是个极其温柔的人。 叶飞凰和邵斌之间，一个要救人，一个要杀人，杀人总比救人容易。 从他们的对话中不难猜出，叶飞凰为了救他们，一定与邵斌之间做了什么交易，或者说，他付出了什么代价。 “喂，你们也是被叶先生救来的吧。”一位少年瞪着圆溜溜的眼睛肯定的说道。 宋时猛地转身，询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旁边一位身穿宝蓝锦袍的少年一脸认真的说道：“你们没有被拿去试药，而还被关在这里，跟我们在一起。肯定是叶先生救了你们。” “对啊，邵斌那个魔头又不可能突然良心发现，抓了你们又浪费粮食好好养着。”圆眼睛的少年附和道。 坐在干草堆上的一位淡绿色衣着的少年脸色阴沉了下来，一双眼里满是担忧：“我现在只想知道先生怎么样了，上次他为了救我们，被邵斌折磨了那么久，身体到现在都没好，若再来一次……” “咚！” 一声巨响，众人都回头看去，却见宝蓝锦袍的少年一拳头砸在了墙里，手上鲜血直流。 他语气低沉无力的说：“若我们能再强一些，脑袋再聪明一些，先生就不会受那么多罪了。” 圆眼少年连忙上前撕了一片衣服，边为他包扎边道：“你就不能安分点吗？让先生见到你受伤了又要担心。” 宋时和祝长生站在一旁看着这群神色坚毅的少年，能从他们的语气中感觉出他们对叶飞凰发自内心的关切和尊敬。 但他们也听出了些不太好的消息，比如飞凰的处境堪忧。 地牢内，祝长生还想方设法取得少年们的信任，朝着他们打听消息。 药堂这边，祝长生却见到了许久未曾见到的人。 “二谷主，就是这位姑娘了。”淡竹将罗云压到药堂，亲自对叶飞凰解释了一番，这才神态恭敬的等着他的吩咐。 叶飞凰侧头，看着对自己挤眉弄眼的姑娘，宽和的笑了笑，说：“她确实是我的旧友，有劳你将她送来见我了。” 淡竹脸色不变，依旧恭敬有加：“二谷主客气了，既然罗云姑娘与您是朋友，属下便将他交给您了，属下这就不打扰二谷主炼药了，告辞。” 叶飞凰点点头，看着淡竹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这才将注意力放在了一身绿裙的姑娘身上。 他眉宇间带着浅浅的忧愁，说：“虽有月余未见，但以姑娘的身手怎么会被抓来百草谷？” 罗云蹦跳着跑到他面前，仰头一笑，元气满满的说：“并没有，我是故意被抓进来的。” 叶飞凰眼神一闪，神色凝重了下来：“这里很危险，姑娘不顾惜自身安危潜入这里，有何目的？” 罗云眨巴眨巴眼睛，笑嘻嘻的说：“目的很简单，偷你出谷。” 第028章 叶飞凰捂住嘴咳嗽了两声，摇头失笑：“偷我？那姑娘便跟在我身边找机会吧，不过凡事千万小心。” “你相信我说的话？”罗云惊讶的问。 叶飞凰转身走到药炉旁，看了看火候，温声说道：“当然相信了，姑娘没有理由骗我。” 罗云傻眼，她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让她完全没辙但总觉得被撩了一脸的人物。 “先生，我回来了。”门外，许程的声音清晰可见。 脚步声渐进，许程走进房内见到了一个本以为一辈子都不会见到的人。 “大、大盗罗允？？”许程眼珠子差点没掉在地上。 罗允摸摸下颌嘿嘿一笑，朝着许程挥了挥爪子，道：“许小少爷啊，好久不见，你在这里过得逍遥快活，你爷爷找你都快找疯了。” 许程神色黯然的说：“是我不孝，害的爷爷这么大年纪还为我操心。” 他眼底深处带着浓浓的愧疚，问：“罗、罗姑娘，我爷爷还好吗？” 罗云神经大条的说：“还好啊，能吃能睡，除了满江湖找他不孝的孙子，还放话说，若找到那个不孝孙，就一巴掌抡圆了将他糊在墙上。” 许程：“……”所有的伤感全都没了。 他咬牙切齿，那个老家伙究竟知道什么是担心吗？他唯一的孙子失踪了，他不去将凶手抡墙上，将他抡墙上算什么事儿？！ 叶飞凰有些疲惫的坐到窗前，拿起桌上的医书还没看便听到了罗云的这番话，他有些忍俊不禁。 放下医书，转头看向许程难以言喻的表情，他唇角微弯，笑容清浅的说：“原来小程是许老庄主的孙儿。” 许程脸上一急，忙道：“先生，我不是故意隐瞒您的，只是事情一多，我就给忘记了。” 叶飞凰冲着他安抚的笑了笑，眼里带着笑意，说：“我并没有责怪小程的意思，只是在想，这江湖说小也真小，随便碰上一个人，竟然也是故人的孩子。” 罗云翻了个白眼，说：“不是江湖小，而是你认识的人太多，受过你恩惠的人也太多。” 许程在一边点头附和：“没错没错，先生心性纯善，仁心仁术，认识的人多了，江湖就小了。” 叶飞凰对这话不置可否，他单手撑着下巴，懒洋洋的看着窗外，一双眸子缓缓地瞌上，竟然直接睡着了。 罗云刚想出声却被许程拦了下来：“嘘，跟我出来。” 他轻手轻脚的将罗云拉出了药堂，两人走到不远处，确保他们都能看到叶飞凰却不会吵到叶飞凰后，这才交谈了起来。 “喂，许小子，快松开本姑娘。”罗云嘟着嘴喊道。 许程这才发觉刚才一时情急之下竟然拉了人姑娘的手，他脸一红，连忙松手道：“罗姑娘勿怪，我、我不是故意的。” 罗云哼了一声，不满的问：“你拉我出来干嘛？” 许程吭哧吭哧的解释道：“先生自从……”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病了以后，身体一直不太好，很容易疲惫，再加上一直担心地牢的那些人，也没有好好休息。这会儿让他好好睡会吧。” 罗云看了眼趴在桌前睡着的人，忙点头，指尖还将自己的嘴巴捏了捏，表示自己绝对打扰到先生。 地牢内，祝长生和宋时听完这些少年的话后，都沉默了下来。 许久后，祝长生猛地开口说道：“宋兄，今夜你我便行动吧，不能再等了。” 宋时没有任何异议，他沉吟片刻，道：“我去找飞凰，你去找蛊虫的解药。” 祝长生点头，忽然，他像是想到了，眉宇间的郁气消散了些许，说：“罗云应该也到了，晚上顺便找找她。若有她帮忙，解药的事情定会顺利许多。” 宝蓝锦袍的少年在一旁听他们商量好了后，语气恳求的说：“两位大侠，我们在此为两位掩护，还请两位一定要寻到解药，救得先生出了这个可怕的地方。” 绿衣少年从草垛上站起身，说：“先生的安危重中之重，两位若没有完全的把握，还请不要出手，否则最终还要累及先生救人。” 宋时看着这一双双饱含着期待和不安的眼神，周身的气息柔和了些，他郑重的承承诺道：“你们放心，即便我死，也不会让你们的叶先生出事。” 时间很快来到了深夜，子时刚过不久，叶飞凰便一股冷风吹醒了。 他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睡回了床上，揉了揉发疼的额角，叶飞凰拉开帷帐坐起身朝外看去，原来窗户不知何时被风吹开了。 “这么大风，看来会下雨。”叶飞凰披上披风走到窗前，冷风吹起他的头发，凌乱而别有风情。 他刚关好窗户，转身要去倒杯水喝，面前突然冒出一个黑衣人。 叶飞凰身形一顿，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温声询问道：“阁下夜闯药堂，是需要什么帮助吗？” 黑衣人袖中飞出一把散发着寒光的匕首，毫不留情的朝着叶飞凰胸口脖子刺去。 叶飞凰神色不变，嘴边溢出清淡的笑意，自语道：“我似乎认得你，却不应该认得你。” 说话间，那把匕首已经来到了眼前。 眼看叶飞凰就要命丧当场，‘叮’一声轻响。 一颗晶莹的珠子撞碎了窗纸，击在了匕首上，让黑衣人的杀招落空。 “叶先生，您没事吧？”一身绿裙的罗云推开窗户跳了进来，一双笑盈盈的杏眸里还带着后怕。 若非她听到动静想要来看看，恐怕公子凰早就遭遇不测了。 许程那个呆子，由着他保护先生肯定是不成的。 看到有人来了，黑衣人也不想惊动更多的人，他手里同时飞出两把匕首，一把刺向叶飞凰，一把刺向罗云。 在罗云紧张的救人时，他趁机跳出窗户逃之夭夭了。 击落了匕首后，罗云焦急的凑上前问：“先生，先生你有受伤吗？” 叶飞凰指尖的银针悄无声息的消失，他摇摇头，神态平静的说：“无事，罗姑娘出现的很及时。” 他看向窗外，苦笑一声，说：“我似乎在自己不知情的时候得罪了什么人。” 第029章 罗云皱了皱鼻子，说：“不关先生的事，若是有错，也定是别人的错。” 叶飞凰哑然失笑，他看了眼地上碎裂的珠子，目光落在罗云没有任何饰品的发间，说：“浪费了姑娘一件上好的发簪，若有机会，我定为姑娘寻来一件独一无二的珍宝。” 罗云也没有客气，反而笑嘻嘻的应道：“好啊，我等着。” 她眼珠子转了转，说：“咱俩都这么熟了，你还姑娘姑娘的称呼我多见外啊，这样吧，虽说咱是江湖儿女，但闺名叫起来到底不太合适，你可以跟我的朋友们一样叫我阿罗。” 叶飞凰笑笑说：“好。阿罗也别叫我先生了，我……” “那可不行。”罗云连忙拒绝：“我可不敢叫你名字，总觉得不合适。” 怎么说呢，就叶飞凰周身那盛到极致、清贵到极致的气势，总觉得不是凡人。 既然不是凡人，还是乖乖坐在云端让人敬仰吧，称呼名字什么的，总让她有种亵渎神圣的错觉。 叶飞凰也不勉强，他拢了拢披风，说：“我已无事，天色已晚，阿罗快去睡吧。” 罗云笑着应了，但还是留了一份警惕心放在叶飞凰的房间，唯恐又有人来刺杀他。 罗云的警惕心确实用到了，因为她刚刚离开，一位身穿白袍、气质冷凝的男人闯入了叶飞凰的房间。 刚刚穿戴好衣服，一杯茶还未喝完的叶飞凰蹙了蹙眉，但看到来人的面庞时，眉目立时舒展开，露出一个温暖真挚的笑容。 他站起身惊喜的叫道：“师兄？！” 宋时神色微微柔和，他上前两步，细细打量了下叶飞凰，有些难以自禁的说道：“长大了，高了，也瘦了。” 叶飞凰笑容暖暖的说：“七年未见，师兄也稳重了很多。” 宋时没用说话，他看着叶飞凰略显苍白的脸色，猛的伸手抓住了叶飞凰的手腕。 叶飞凰没有任何防备，他任由宋时握住自己的手腕，好似不知道这是一个人的命门似的，只是神色疑惑的看着宋时。 宋时心里微暖，闭上眼睛，细细的探查他的脉象。 片刻，他睁开眼睛，松开了手，眼里闪过一丝担忧：“你的脉象太虚弱了，师弟，认识你十年，你从来都不会照顾自己。” 叶飞凰收回手，若无其事的说：“师兄别担心，我自己就是个大夫，怎么会照顾好自己呢。” 宋时皱了皱眉，不赞同道：“医者不自医我还是知道的。” 叶飞凰一身藏青锦袍长身而立，微微一笑，那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的温和，让人一见便打心里生出一股幸福感。 他很开心，因为七年的别离后，师兄依旧对他这么关心，好似他一直在第一剑宗从未离开过一样。 长春院，一身玄色劲服的祝长生脸上带着面具，险而又险的避过了一队又一队巡逻的弟子，身形飞快的从半空中略过，轻巧的飞进了邵斌的住处。 他先是去了左边的书房找了一遍，一无所获后，又去了隔壁的药房。 药房的药倒是很多，各种瓶瓶罐罐的看得人眼花缭乱，找起来也费事。 祝长生抬步刚进了进来，脚下似乎踩到了机关，从药架两边陡然射出无数利箭。 祝长生心下咯噔一跳，糟了。 并非是怕这些机关，而是因为机关的动静让外面看守的人有所察觉，很快便能赶来，到时瓮中捉鳖，他就惨了。 祝长生不甘的看了眼那些药瓶，身形从利箭中快速的闪动，眼看就要逃出这里，带着浑厚高深内力的一掌突兀的出现，狠狠地打在了祝长生的胸口。 祝长生一口血吐出，脸色惨白如纸。但他不敢停下，他知道自己若是有一瞬间的迟疑，就再也走不出这里了。 他提着一口气，顺着这股力道撞开围过来的弟子，飞身离开。 邵斌双手负后，深深地看了眼祝长生的背影，冷漠的吩咐道：“格杀勿论。” “是。”以川穹为首的众弟子马不停蹄的朝着祝长生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药堂，叶飞凰与宋时叙完旧后，才听他说起突然出现在百草谷的缘由，以及与祝长生的相识。 叶飞凰罕见的有些失态，他站起身，虽然极力的克制着自己，但语气中的欣喜和激动依旧那么明显。 “当真？师兄，那人真是祝大哥？”叶飞凰又一次问道。 宋时有些好笑，他一遍遍不厌其烦的说：“当真是他，而他也说过，自己有一个儿时的玩伴，就叫叶飞凰。” 叶飞凰喜形于色，他在房中走来走去，忽然，他脸色一变，好似抓到了重点：“师兄刚才说，祝大哥去邵斌那里偷药了？” 宋时点点头：“没错，他想为你解决掉身上的蛊毒，逃离邵斌的掌控。” “那就糟了。”叶飞凰话音刚落，门外传来罗云惊讶的声音和许程诧异的叹息。 “长生？你怎么受这么重的伤？”罗云连忙扶住祝长生问道。 她听到叶先生的房间第二次有人闯入时，连忙赶了过来，但意识到是熟人，便叫醒了许程，两人一起守在了门口，以防万一。 没想到这会儿居然等到了受了重伤祝长生。 房间内，叶飞凰听到声音，快步走到门口，打开房门，一双温润清亮的眼睛直直的看着身形不稳的青年，深吸一口气，道：“阿罗，你和小程快扶着人进屋。” 罗云也不敢耽搁，与许程用力搀紧祝长生，将人扶进了屋子。 叶飞凰刚准备进去，目光无意间扫过门口的点点鲜血，他低头垂眸，拂袖而过，斑点血迹陡然消失。 他快步走进屋内，似乎因为走得太急，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师弟……”宋时刚刚开口，叶飞凰便阻止了他：“师兄什么都不必说，救人要紧。” 他从桌上拿起药箱，取出一个精致的瓶子，拿出一粒通体雪白、散发着盈盈香气的药丸塞进了意识变得浑浑噩噩的祝长生嘴里。 随即，将银针取出，飞快的刺进他身上的穴位里。 看到祝长生的脸色稍稍好转，叶飞凰才松了口气。 他腾出手为祝长生把了把脉，眸色转冷。 “长生的心脉被重创，即使经过我的诊治，也少不得得好好休养了。”他凝重的说道。 第030章 百草谷内有如此高深内力的，只有邵斌一人。 叶飞凰还没来及想对策，门外便传来川穹的声音：“属下川穹，打扰二谷主了。谷内忽然闯入刺客，属下奉命搜查，还请二谷主行个方便。” “先生，怎么办？”许程慌忙问道。 罗云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药堂的地方并不大，除了炼药的地方就是后面的藏书室以及唯一一间卧房，能藏人的地方一目了然。 宋时看了眼昏迷的祝长生，果断的说：“师弟，我去引开那些人。” 叶飞凰一时间也想不出更好地办法，只能赞同道：“师兄，一切小心，无论如何都要保住性命，一切还有我。” 宋时深深地看了眼叶飞凰，打开窗户，飞快的离开。 叶飞凰随手拿起一旁的披风披在身上，打开门走了出去。 “二谷主。”川穹恭敬的叫道。 叶飞凰轻应一声，语气淡然优雅：“我以为百草谷会很隐秘，没成想居然也有人闯进来。” 顿了顿，他温声一笑，退开半步，道：“搜吧。” 川穹松了口气，二谷主愿意配合，这再好不过，他总是不乐意夹在谷主和二谷主之间的。 他抬了抬手，还没来得及说一声搜，身后便传来几声喧哗。 “何事？”川穹不悦的问道。 一弟子连忙说：“川穹大人，刚才那刺客逃到那边去了。” 川穹一听，对着叶飞凰草草行了一礼，急匆匆带人追了过去。 看着这群人尽数离开，房间内的罗云和许程都舒了口气。 但叶飞凰眉眼间却带着担忧的看向远方，要知道他师兄此时还在危险中。 虽然他相信师兄的武功，但百草谷内任意一名弟子都擅施毒。 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天渐渐地亮了。 而被紧追不舍的宋时却拐了个弯儿，回到了地牢中，任由谷中弟子寻找，也没有任何踪迹。 邵斌站在药房门口，目光冰冷的看着川穹，道：“不见踪影？他难道还是鬼不成。受了本座一掌，现在不死，也撑不了多久。” 他转头，目光深沉的看着地上的箭矢，莫名的笑了出来：“闯入这里，来者必有所求。传令下去，不用找了，盯紧叶飞凰便是。” “是，谷主。” 地牢内，摆脱了追踪的宋时松了口气，对着一群满脸担忧的少年说：“我见到了叶先生，你们放心，他还好。” 绿色锦袍的少年皱了皱眉，问：“你的另一个同伴呢？” 宋时神色沉重的说：“他去为叶先生盗药却被邵斌发现，如今身受重伤，在叶先生处养伤。” 站在他身前宝蓝锦袍的少年抿了抿唇，脸上隐隐有些焦躁：“希望你那朋友别被人给发现，再给先生添麻烦。” 圆眼少年也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我们在这里一时也是安全无虞，但先生却不行，邵斌若想要对付先生，再简单不过。” 对着这几个张口先生闭口先生的少年，宋时一时哑然。 药堂，叶飞凰从药炉中取出几粒药丸放在玉瓶中，对着许程道：“拿出去交给川穹。” “是。”许程捧着玉瓶连忙走了出去。 待许程回来后，叶飞凰又拿出一个玉瓶交给他，说：“这是我顺道给祝大哥炼制的疗伤药，你让阿罗喂他服下。” “好。”许程疾步走进内室的卧房，罗云正坐在桌前打瞌睡，祝长生还在床上昏睡不醒。 听到脚步声，罗云顿时睁开了眼睛：“是小许啊。” 许程将药瓶给她，说：“这是先生给祝少侠的药。” 罗云迷迷糊糊的接过来，倒了杯温水给祝长生服下后，看着手里的玉瓶，眼珠子一转，好奇的问：“小许，邵斌总是逼先生制药，你说先生会不会在制药的时候给他加点料什么的？” 许程沉着脸反驳道：“别胡说，这些药有一大部分是邵斌用在别人身上的，先生仁心仁术、至纯至善，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邵斌在药中加东西，令其他人也蒙受伤害呢。” 他从罗云手中接过水杯，说：“先生为人光风霁月，不会做这种事情的，这种话以后莫要再说了。” 罗云瘪瘪嘴：“好吧。” 她又没怎么，只是一时好奇罢了，怎么许程板起脸来还挺凶的。 叶飞凰不知道屋内两人的交谈，他将邵斌要的药都制好后，背着药箱便去了地牢。 地牢内大部分人身上的蛊已经被他祛除了，有一小部分可能因为体质或是蛊虫的原因一直拖着。 他走进一间密封的牢房，看到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人，从药箱中取出银针。 每一针一个穴道，他下针的速度快的如同残影。 等施针完后，地上的人猛地睁开眼睛，像是从没有中过毒受过伤一样的蹦了起来。 但这一切都只是错觉，在他刚想要对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大夫说什么时，眼睛猛地一凸，周身上下的血液像是沸腾的水一样。 不过片刻功夫，这人周身无意识散发出来的气势竟与邵斌不相上下，但随着这股气势的泄露，他漆黑的头发眨眼间便爬上了白霜。 一个闪神的功夫，已经完全斑白。 等叶飞凰匆忙上前要为他拔去银针时，这人已经停止了呼吸。 叶飞凰捏着银针的手一僵，眼里隐隐带着悲悯。 他胸中闷疼，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才好转了一些，但看着地上身体逐渐冰冷的人，他明亮的眼睛一瞬间黯淡了下来。 “还是不行吗？”他喃喃道。 身后密室的门忽然打开，邵斌一身威严的走了进来，他的目光在地上的尸体上一扫而过，又看向明显失魂落魄的人，说：“飞凰又失败了。” 叶飞凰闭了闭眼，悲哀的说：“谷主，这种燃烧寿命换取的力量太可怕了，且没人能撑得过去，谷主何必强求。”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白皙纤长保养的极好，但这一刻他似乎觉得自己的双手浸泡在血水中。 他一向很稳的手隐隐发起抖来：“我行医多年，救人无数，没想到这双手竟会沾上人命。” “不应该这样，不应该……” 邵斌看着隐隐有些失控的叶飞凰，指尖猛地在他身上一点，看着人昏睡了过去，这才皱了皱眉。 第031章 叶飞凰手上从不沾人命，他一向站在云端悲悯而又仁慈的看着众生疾苦，满身风华让他心生嫉恨。 邵斌每次看到叶飞凰，心里总是隐隐生出一股黑暗暴虐的情绪，他想知道若这人破了杀戒，沉沦进黑暗会是什么样。 他看到了，但也险些让这人崩溃。 邵斌出手如电的点在叶飞凰穴道上，看着他眨了眨眼清醒过来，才语气冰凉的说：“飞凰冷静了吗？” 叶飞凰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直视着邵斌冷酷的眼，斩钉截铁的说：“我不会继续了，谷主若想要力量，另请高明吧。” 邵斌意味不明的看着叶飞凰，笑道：“飞凰是否忘了，你的那些小朋友还在百草谷。” 看到叶飞凰不语，他又道：“本座之前打伤了一个刺客，但那刺客却诡异的在谷内消失不见，飞凰可知道他去了哪里？” 叶飞凰身体一僵，木然的问道：“谷主不觉得威胁飞凰的手段太过下作吗？” 邵斌冷笑：“对本座来说，有用的便是好的。” 叶飞凰一双温和的眸子终究不堪重负的闭上，口中无力的说：“既然谷主有命，飞凰全力以赴便是。” 邵斌嗤笑一声：“早该如此，何必徒增无谓的挣扎。” 他甩袖离开了此处。 叶飞凰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离开没动，直到密室的门重新关上，他的嘴角才缓缓绽放出一个清浅安然的笑意，指尖微动，一根银针刺进地上早已冰冷的人身上。 缓缓地，脆弱的心跳声出现了，然后越来越强。 地上的人手动了动，不一会儿便睁开了眼睛。 他一时间有些迷茫，人死了也会有感觉吗？ “醒了便起来吧，地上凉。”熟悉的声音带着温和的安抚，让人心神安定。 男人侧头看向发出声音的人，疑惑的道：“叶、叶先生？” 他下意识摸摸自己，还有体温，他没有死！ 他看向叶飞凰，似被寒冰封住的眼眸带着淡淡的疑惑和探究，似乎不为死亡惧怕，也不为新生庆幸。 叶飞凰蹲下身将他身上的银针拔掉，眼底含着歉疚的说：“我让你陷入假死状态瞒过了邵斌，但为了取信于他，你的头发再也恢复不过来了。” 男人侧头一看，原本的黑发变得苍白，凌乱的披散在肩头。 他摇摇头，声音艰涩的道：“无妨，叶先生保住了我的命，头发都是小事。” 他似乎并不习惯说很多话，随即便站起身，蓦然察觉到体内多出了二十年的功力，脸色微变。 叶飞凰察觉到他情绪的起伏，笑了笑，说：“只是为你打通了体内的经脉，抚以增长功力的药物才有此效果。” 他理了理衣袖，垂眸浅笑道：“算是我补偿阁下的。” 男人沉默了许久，对着叶飞凰抱了抱拳，斩钉截铁道：“公子凰之名，果真名副其实。” 叶飞凰从药箱中拿出一包药粉交给他，一脸慎重的说：“这是雄黄粉，百草谷将已经死去的人都扔进了蛇窟，而这个时间是你唯一能逃脱的机会。” 他捏着一根银针，说：“我将银针打入你体内，让你像之前一样陷入假死状态，半个时辰后你会清醒过来，到时自己运功逼出银针即可。” 男人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的动作，十分肯定的说：“我不是先生送出去的第一个人吧。” 叶飞凰眨了眨眼，眼里罕见的带着这个年纪该有的狡黠，说：“当然，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男人哑然失笑，觉得这样的叶飞凰终于给他了一种真实感，他冰冷的面容微微柔和，说：“劳烦先生了。” 叶飞凰摇摇头，随手朝着男人身上扎去，看着他倒在地上身体变凉，这才收拾了下心情，摇了摇一旁的铃铛。 等待了片刻，川穹带着两名弟子打开密室的牢门走了进来。 他看着地上的尸体，习以为常的让两名弟子拖下去，笑容满面的对着叶飞凰说：“二谷主，刚才谷主吩咐了，今天多给您两人。” 叶飞凰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无声的威势在密室散开，让人心生惧意。 眼看川穹脸上的笑容维持不下去了，他才不咸不淡的说道：“听谷主的安排便是。” 时间很快便到了夜晚，昏迷了一天的祝长生终于醒了过来。 他刚恢复意识，便猛地坐起身，牵扯到身体的内伤，趴在床头不停的咳嗽了起来。 “耶？长生你醒了啊。”罗云听到动静，匆忙跑过来倒了杯水给他。 祝长生喝了两口后，看了眼四周，声音沙哑的问：“罗姑娘，这是哪儿？我记得昏迷前，百草谷的人一直在追我。” 罗云接过水杯，说：“别想了，你如今还在百草谷呢。” 看到祝长生还想问什么，罗云嘴巴像是炒豆子一样将所有事情说了一遍：“你今天早上昏倒在药堂，是我和小许将你带进来的，当然了，救你的是叶先生。你不知道啊，叶先生医术可好了，你那会儿眼看都活不了了，他一出手，只一天你就醒了过来，看起来还没什么大碍。” “还有啊，为了防止百草谷的人搜查，是宋少侠主动现身将那些人引走了，这都一天了，也没见什么消息传来，想来应该是脱身了。”罗云眨巴着眼睛絮絮叨叨说道。 祝长生有些愧疚的说：“我要是小心一些，宋兄也不用冒险了。” 罗云笑嘻嘻的说：“你也别不开心了，叶先生说了，邵斌的地方机关无数，你能中招也是意料之中的。” 又一次从她口中听到叶先生这个称呼，祝长生忍不住询问道：“飞凰呢？” 罗云从一旁取出一粒药丸塞给他，说：“先生去地牢救人了，呐，这是先生给你的疗伤药。” 祝长生接过药丸，想都不想的塞进嘴里咀嚼了起来。 罗云顿觉嘴巴一苦：“长生，你不怕苦吗？” 祝长生嘴角上扬，眼神亮晶晶的说：“怕啊，但自小飞凰给我的药从来都是酸酸甜甜的。” 他很怕苦，所以每次生病了，陶爷爷给他开的药都会被飞凰想办法弄成甜的。 在第一剑宗，若是生病了，他都喝那些很苦的药水，本以为十年时间他已经习惯了，却没想到今日猝不及防下尝到久违的味道，熟悉的让人想要落泪。 第032章 两人正说起叶飞凰时，门外传来许程轻快的声音：“先生，您回来了。” 他伸手接过药箱，目光落在叶飞凰稍显苍白的脸上，忧心的问：“先生哪里不舒服吗？您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叶飞凰心中一暖，温和的说：“只是有些累了，祝大哥醒了吗？” 许程忙说：“已经醒了，我刚才听到他和阿罗在说话。” 叶飞凰脸上带着喜色，朝着卧房走去。 房门打开，夜明珠屋子照耀的仿若白昼，也让祝长生清晰的看到了他一直想要见到的儿时玩伴。 那人一步步朝着他走来，青袍广袖，衣带飘飘，他就像是自时光中穿越而来的盛世名流，满身清贵，举手投足间带着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风流气韵，贵气天成。 一时间，祝长生很难将这样一个完美的好似不是真人一样的人与他记忆中那个动不动害羞的孩童联系在一起。 但看到这人嘴边噙着的一抹笑意，浅淡而柔和，他才能在这人身上找到一丝熟悉感。 即便是小时候，这人依旧喜欢笑着，温暖而灿烂，让人一见便心生暖意。 “飞凰。”祝长生开口叫道，小心翼翼、手足无措。 叶飞凰看着他眼神很亮，仿佛漫天的星辰坠入眼中，他的笑容温柔和美好，声音如溪水沄沄，悦耳动听：“祝大哥。” 他走到祝长生面前，高兴的说：“我真是太高兴了，上天眷顾，祝大哥，我们都还活着。” 他坐在床边，伸手为祝长生把了把脉，因为高兴，声调比平时提高了许多：“祝大哥已经完全脱离了危险，好好休养些时日便能完全康复。” 祝长生眉眼间带着故友重逢的欢喜，说：“多亏了飞凰，小时候飞凰就说过，要成为闻名天下的神医，没想到这么快便做到了。” 叶飞凰微微低下头，就像小时候一样有些害羞，他低眉浅笑，语气中带着自在随性的倦意和闲适：“约定好的事情，便要尽全力去做好。” 他看了看天色，说：“你还是早些休息吧，以前的事情我们改天再说，你现在的身体不宜劳累。” 祝长生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他洒然一笑，说：“好，那就改日。” 他本想说，这十年你过得如何？邵斌在你身上种下的毒蛊有办法解决吗？若有什么困难一定要说，不要跟小时候一样憋在心里…… 可最终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他希望未来有他的保护，飞凰不会再受到半点伤害。 看着祝长生躺好，为他捻好被子，叶飞凰转身离开了房间。 随意打发走守夜的两名弟子，他带着罗云转身去了药堂外的客房。 许程和罗云的房间都在这里，今晚许程守着祝长生，罗云便跟着叶飞凰了。 跟罗云道别后，叶飞凰才推门走进了房间。 这间屋子没有自己住的华贵，但也简洁大气，因为没有人烟，稍显得冷冷清清的。 叶飞凰走到床边，刚准备躺下休息，却听见外面的敲门声响起。 “二谷主，是我。”川穹的声音在野外格外的清晰。 隔壁房间的罗云立刻警惕了起来，站在门口手里握着两颗弹珠，准备随时出手。 叶飞凰打开门也没有让人进来，语气谦逊温和道：“川穹深夜来此，是谷主有何吩咐吗？” 川穹挥了挥手手，身后众弟子捧着蚕丝被褥、琉璃玉杯、红木茶桌等等一应所需恭敬的欠了欠身，道：“二谷主。” “二谷主，这些都是谷主吩咐给您送来的。”川穹一脸恭敬的说：“谷主说，您将房间让给了您的朋友，他不愿您劳累了一天却睡不了一个舒服觉，所以特意派属下来此。” 叶飞凰沉默了片刻，从门口退开。 川穹会意，让身后的众人轻手轻脚的去了房间布置，他则跟叶飞凰寒暄道：“二谷主，若您晚上睡不着，属下可以跟你聊天解闷，毕竟二谷主最近的神色一直不好。” 叶飞凰笑了笑，然后果断的拒绝了他：“不必。” 川穹也没有勉强，反而说道：“谷主吩咐，说是害怕二谷主您夜晚会睡不踏实，或因噩梦惊醒，所以特地派了两人守着您，还请二谷主体谅谷主一番诚心，收下他们。” 看到叶飞凰没有接话，他继续道：“当然，你若不喜欢，杀了他们便是，反正他们也就这一条用途了。” 他说‘杀’这个字眼时，格外的着重，一双满是算计的眼睛意味深长的看着叶飞凰。 叶飞凰脸色没有半分变化，他安静的站在那里，似乎周身的一切浮躁都趁机了下来：“看来，谷主只给了我一个选择。” 众弟子摆放好东西后，鱼贯而出，站在门前朝着叶飞凰行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开。 川穹对着留下的两人语气冰冷、神色严厉的说道：“谷主吩咐你们二人守护二谷主，哪怕再急得事情，也必须保证有一人留在二谷主身边，若做不到，你们便自己去蛇窟吧。” “是，川穹大人。”两位弟子连忙应道。 叶飞凰淡淡的瞥了眼川穹，知晓这些话是说与他听的，为的便是防止自己又将人给打发走。 现在川穹说的很明白了，这两人一旦离开自己的身边，只有死路一条。 用自家弟子的性命来威胁他，邵斌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叶飞凰轻描淡写的扔下一句：“自己找地方收着吧。”便直接回屋了。 看着大变样的房间，叶飞凰神色没有半分动摇，他坐在桌前，为自己倒了杯茶。 茶香扑鼻，叶飞凰眼神一闪，将茶杯拿到鼻尖嗅了嗅。 卯山仙茶。 他轻笑出声，邵斌还真是有意思，一方面毫不留情的打压他，一方面又在处处体贴照顾他。 “有趣。”他一口一口的将茶水，耳朵微动，似乎轻微嘶嘶声传来。 他侧头看去，发现窗户上不知破了一个洞，一条剧毒无比的蛇缓缓地爬了进来。 叶飞凰右手握着茶杯，左手袖袍一挥，一根银针带着厉风刺进了毒蛇的七寸，将它钉在了窗户上。 “来人。”他沉声叫道。 门外一弟子推开门进来：“二谷主有何吩咐？” 叶飞凰指了指窗户，说：“带出去。” 第033章 那弟子顺着叶飞凰所指的方向看去，顿时吓了一跳，这竟然是谷主为了炼蛊抓回来的剧毒七步蛇。 “二谷主，您没事吧？”弟子面露忧虑的问道。 叶飞凰慢条斯理的为自己续了一杯茶，淡淡的说：“我倒是没事，但我的房内突然有毒物闯入，你们是怎么守夜的？谷主怎么也没将自己的宠物看好？” 弟子讪讪一笑，上前几步来到窗口，他下意识的扫了眼银针，细长的银针只有尾端一丁点刺进窗台里，毒蛇一扭一扭的，连带着银针都晃晃悠悠，似乎下一刻便能掉下来。 弟子抹了把冷汗，若毒蛇真掉了下来，让二谷主出了事，他自裁都晚了。 他猛地出手捏住毒蛇的七寸，将它从针上拽了下啦，回头便看着坐在桌边悠然饮茶，一派清雅矜贵的人。 弟子在心中感慨，二谷主除了武功什么都会，可有时候不会武功却也是致命的。 他捏着毒蛇站在叶飞凰一丈外的地方，面色恭敬的道：“二谷主，属下马上带人将房间周围检查一遍，请您放心，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第二次。” 叶飞凰摆摆手，弟子会意退了出去。 房间外的阴影处，一道黑影静静地站在那里，黑布遮面，只露出来的眼睛冰冷而狠戾。 “你真的没有武功吗？”黑影喃喃说完，深深地看了眼那破了一个洞的窗户，似乎想要透过窗纸看清里面的人，但却发现这人依旧一如既往的完美，便只能飞身离开。 屋内，正在饮茶的叶飞凰似有所感，走到窗前，目光扫向阴影处。 没有人。 他眼里闪过一丝困惑，难道他的直觉出错了？ 叶飞凰想不出个所以然，也没有深究，反而走到右侧的墙边，用手在墙上敲了两下，道：“阿罗，很晚了，我去休息了，你也早些睡。” 只一个呼吸间，隔壁传来咚咚的敲墙声，罗云笑嘻嘻的声音传入耳中：“知道了先生。” 罗云松了口气，先生今晚是安全了。 第二天一大早，祝长生睡醒后摸摸胸口，除了有些气闷外，已经不疼了。 “飞凰的医术真好。”祝长生赞叹道。 许程将热水放在一旁，靠在门边，脸上与有荣焉：“那当然，先生的医术很厉害。” 祝长生笑了笑，飞凰的人缘真好，有这么多人敬仰他。 随着祝长生身体的好转，叶飞凰回药堂的时间越来越短，呆在地牢密室的时间越来越长，而他本人也变得越显沉默。 不止许程和祝长生发现了，连一向神经大条的罗云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当祝长生身体完全康复后，已经过了半个月，他与罗云、许程三人聚在一起，眉宇间都带着浅浅的忧愁和疑惑。 “小许，你跟在飞凰身边的时间最长，知道他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吗？”祝长生问道。 许程想了想，苦恼的摇摇头：“没有，先生每次从地牢回来，沐浴完后不是在休息就是在看书，并没有什么不对。” 等等！ 罗云忽然想到了什么，说：“先生没有制药。” 许程这才意识到这件事，忙说：“没错，这段时间先生一直没有炼药，而邵斌更是一反常态没有催促。” 说起邵斌，罗云记起几天前发生的一些事情，当时她没有在意，如今想来，怕是跟先生有关系。 “长生，小许，几天前我在谷内溜达找出路，无意间发现谷内的弟子压着五六个人朝着地牢而去。” 罗云细细想了想，确定的说：“那些人有很多相似的地方，白发童颜，功力高深。” 祝长生深吸口气，目光冷峻的看着他们二人，说：“我们有必要去地牢看看了。” 他绝不允许邵斌利用飞凰，勉强飞凰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就在这时，‘咚咚咚’的敲门声传来。 “祝少侠，谷主有请。”淡竹的声音传来，让许程他们满是惊骇。 没想到邵斌知道这里藏了人，连姓名都一清二楚。 仔细想想，几人不寒而栗。 地牢内，宋时和那些少年以及跟宋时一起被抓来的人都目光紧紧地盯着最深处的密室。 此时的地牢一片死寂，没有任何人出声，他们连呼吸都放缓了。 直到密室的大门打开，一具惨不忍睹的尸体被抬了出来，让人一眼看去便觉心中惊惧。 他们的眼眶都有些发红，并非是为了这些素未谋面的人，而是密室大门打开的瞬间，从里面泄露出那一两声的铃音。 铃音清脆悦耳，可在这群人听来，却像是在他们的身上施行酷刑般痛不欲生。 终于，宝蓝锦袍的少年受不了了，他猛地扑到牢门口对着外面的人喊道：“够了够了，不要再折磨先生了，有什么冲着我来，都冲着我来。” 这一声像是开启了什么机关，圆眼少年和绿衣少年也咬着牙完全放低了姿态，大喊出来。 “谷主，求你放过先生，你要是生气，打我们杀我们都行，只求你放过先生。” “谷主，先生只是过于善良，他没有做过不可挽回的事情，这么多天了，够了，真的够了！” 密室，邵斌握着铃铛蹲下身，看着躺在地上狼狈不堪的人，目光森冷没有温度。 “飞凰，你听，那都是想要替你受罪的人呢。”邵斌说道：“飞凰总是有本事交到好朋友，这种能力实在让本座羡慕。” 他将叶飞凰被汗水打湿的头发拨到一边，露出那张苍白到透明的脸。 “飞凰，既然你阴奉阳违，助那些人假死以便逃出百草谷，那么本座也不必守着承诺了。”他语气阴冷的说。 叶飞凰意识有些模糊，一阵阵疼痛让他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他没想到放走的那些人中会有人向邵斌告密，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怨言，可其他想要逃出生天的人却造了殃。 他们藏在百草谷各处，费尽心思想方设法找到出口带人来毁了这个魔窟，可因着一人的告密，没有离开的人一个个全都被抓到了，且在他面前生生的被千刀万剐。 叶飞凰不知道有没有人逃出去，但他知道那个告密的人被第一个给剐了。 也不知那人最后后悔了吗？ 叶飞凰迷迷糊糊间，意识似乎朝着无尽的黑暗中沉入。 第034章 似乎是看到叶飞凰撑不下去了，邵斌语气森寒道：“你阳奉阴违不顾情面，本座便毁诺不留情分，飞凰，从明日开始，本座便用你那些朋友试药。” 阴冷的声音如同寒川雪水，夹杂着嗖嗖的厉风，让叶飞凰猛地清醒了过来。 叶飞凰艰难的动了动手指，声音轻若蚊闻：“不要。” 他似乎想要睁开眼睛，却终究抵不过眼皮上似有的千斤重量，只能用尽全力一个字一个字说：“是飞凰的错，还请谷主不要、不要殃及无辜。” “无辜？”邵斌站起身，嗤笑一声，道：“被抓进百草谷的人，谁不无辜，进了谷，要么为本座所用，要么死路一条，飞凰，你何时也这般天真。” 他神色似有些怜悯：“你看看你救得那些人，有多少人在背后说你装模作样。有多少人完全不领情，又有多少人恩将仇报，飞凰，我不信你不知道，你只是在自欺欺人。” 叶飞凰嘴角牵动了下，似乎想要微笑，却发现自己这么简单的动作，此时做起来竟然这般费劲。 他也不再尝试，只是放松了身体躺在那里，声音低哑虚弱：“飞凰只是做自己认为该做的事情，不求他人承情。” 邵斌沉默了下去，即使他再觉得叶飞凰这种人愚蠢的可以，也不得不佩服他。 究竟是什么样的水土、什么样的人才能养出叶飞凰这种光风霁月、君子如玉的人来。 “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邵斌说出口的话如同预言一样，斩钉截铁。 他又拿出铃铛晃了晃，铃声响起的瞬间，叶飞凰瞳孔猛地放大，剧烈的痛处让他想要在地上打滚，但实际上他却连抬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这一次，铃铛声响的时间并不长，可对于叶飞凰来说，每时每刻都承受着痛苦的折磨。 “飞凰，这次本座小惩大诫，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做出让本座生气的事情。至于那些逃走的人，本座会帮你料理。你不愿杀人，本座不逼你。我们便各退一步，飞凰，你好自为之。” 邵斌拂袖离开了密室，密室瞬间一片安静。 血腥味扑鼻，各种刑具让人心惊。 叶飞凰闭着眼睛像是完全失去了意识，一身青衣，发丝凌乱，苍白的脸色总给人一种病入膏肓之感。 密室的大门又一次打开，脚步声迅速的停在了自己身边，隐隐有些熟悉的气息让叶飞凰放松了心神，放任自己沉沦进黑暗中。 “飞凰，飞凰……”祝长生红着眼眶叫道。 他不敢去碰叶飞凰，唯恐他身上有什么伤，自己不小心碰到将他的状况弄的更糟。 他想伸手，却在感知到面前这人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后顿住了。 飞凰会死吗？ 就像小时候他们见到的从凤凰木上摔下来的小鸟，身体渐渐冰冷，呼吸渐渐消失，身体慢慢僵硬。 不会叫，不会动，不会撒娇，不会吵闹。 “飞凰……”祝长生终于颤抖着手将叶飞凰抱在了怀里。 他手足无措，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不像飞凰会看病，而飞凰也不像江湖中人受了内伤可以用内力缓解。 他现在完全没有办法，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吗？ “他到底要怎样才肯救飞凰？”祝长生头也不回，语气沉重的问道。 淡竹板着脸认真的说：“谷主说了，只要你杀了逃出谷的四人，他便放过二谷主。” 祝长生冷笑：“那些人是飞凰放走的，如今邵斌却让我去杀人，他想干什么？” 淡竹神色没有半分变化，说：“谷主说了，祝少侠若是不愿，他也不会勉强。” 祝长生一把抱起叶飞凰，转身略过他便朝着药堂走去，边走边道：“我答应了，只希望我回来时，能看到飞凰平安无事。” “那是当然，谷主还是很惜才的。”淡竹回到。 祝长生路过关押宋时他们的牢房时，脚步顿了顿，随即一言不发的离开了。让宋时等人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祝少侠，先生他怎么样了？”宝蓝锦袍的少年看着他怀里人事不知的叶飞凰，担心的问。 祝长生淡淡道：“不用担心。” 他将人带回药堂后，对着许程和罗云道：“若飞凰醒来问起我，就说我被邵斌发现，关进了地牢。” 许程敏感的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问：“祝少侠，你要去哪儿？” 罗云也巴巴的看着他说：“长生，你可不能做傻事啊，你要是出事了，先生不得难过死啊。” “是啊，先生与你重逢不知道有多开心，你若又出了事，先生怕是……”许程眼底带着焦虑的说道。 祝长生弯了弯嘴角，痞痞一笑，说：“我能有什么事，放心，我只是去找找出口，看有没有办法救大家出去，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他回头深深的看了眼昏睡不醒的人，转身离开药堂，和淡竹一起带着百草谷的弟子追踪逃走的那四人。 在祝长生重新走进江湖时，百草谷抓人试药的消息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一时间整个江湖为之震动。 但让所有人为之震动的，不是百草谷抓人试药，也不是叶飞凰被困百草谷，更不是叶飞凰仁心仁术冒险救人的善举，而是叶飞凰凭借一手鬼神莫测的医术能让人生生多出二十年乃至一甲子的功力。 这个消息得到证实后，江湖中人顿时为之疯狂。 能凭空多出那么多年的功力，这是谁都抵抗不了的诱惑，不管男女老少。 江湖人士高举义旗，一个个义愤填膺的组织在一起声讨百草谷，救出公子凰。 也在同一时间，公子凰的名号达到了巅峰。 淡竹意识到如今的情形对百草谷很不利，便带着属下十分干脆的换了身装扮，对着祝长生也能屈能伸，低头称一声少爷。 祝长生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说：“不敢当。” 淡竹一脸恭敬，口中却不咸不淡道：“少爷还是别胡闹了，不然公子就要不高兴了。” 祝长生脸上的笑容还是痞痞的，但眸色却陡然冷了下来：“飞凰若是出事，百草谷将寸草不留。” 淡竹脸上不动声色，心底却猛跳了一下。 他清楚谷主是将人给惹恼了，看样子更是不死不休了。 第035章 祝长生来得第一站便是灵武，这里是他和飞凰的家，十年不回，一朝来此却也顾不上近乡情怯。 据百草谷的探子回报，逃出那四人中，有三人已经在灵武会和。 传言他们是想要看看恩人的家乡和朋友，第二是想召集人手前往百草谷救人。 叶府大门深锁，武林人士便住在了周围的客栈，每个势力派出一人住进据说是叶飞凰唯一好友的杨宛童的家。 祝长生到的时候，杨宛童正在院子里扎马步，一张嫩生生的脸晒得通红。 “杨少爷。”祝长生在下人的介绍下，爽朗的问候。 杨宛童矜持的颔首，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礼貌却没有任何意义。 也许是近朱者赤，在某种程度上，他与叶飞凰竟有些神似。 祝长生有一瞬间的愣神，随着不羁一笑，说：“咋一看，杨少爷和飞凰还真有些神似。” 杨宛童脸色不变，眸子却深了深，试探性的问：“这位少侠如何称呼？” 祝长生朝着身后摆摆手，淡竹若有似无的看了他一眼，带着属下恭敬的退了出去。 身边没有了其他人，祝长生说话也没有那么多顾及，他开口说到：“我叫祝长生，飞凰跟你提过我吧。” 杨宛童眨了眨眼，笑着道：“飞凰是提过一个叫祝长生的人。” 顿了顿，他目光探究的看向祝长生，不动声色的试探道：“不知祝兄有多久没回来灵武瞧瞧？” 祝长生心下一笑，说：“飞凰交了有一个好朋友。我和飞凰乃是儿时的玩伴，已有十年未曾回来看看了。” 顿了顿，他长话短说：“飞凰如今被困百草谷受制人，我想要救飞凰就必须有你们的支持。杨少爷，你暗中通知那几个从百草谷走出来的人，告诉他们，就说百草谷的人已经派人前来寻他们了，要他们一切小心。” 他的目光不经意扫过站在远处盯着这边的百草谷弟子，眸色冷淡到极致：“言尽于此，杨少爷，请一定要将话带到。” 他走的潇洒，站在原地的杨宛童神色中却满是纠结。 这人究竟可不可信，他完全没有头绪。 罢了，一句话的事情，他也没有发现什么陷阱，给张凉大侠他们提个醒也没有什么错。 想到这里，他一抹脸上的汗，转身朝着客院走去。 祝长生刚走了几步，便被淡竹拦了下来，淡竹一张脸上从来没有多余的神色，他只平静的盯着祝长生，漠然说道：“祝少侠想做什么属下管不到，但属下多嘴提醒您一声，请少侠切记，若一旦事有意外，您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二谷主了。” 祝长生似笑非笑的翘起嘴角，周身的气势格外危险：“我不会让飞凰出事的。” 百草谷，叶飞凰昏睡了三天三夜才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睛时，是在深夜，许程和罗云刚刚才去休息。 叶飞凰坐起身换了一身淡青色锦袍，打理好自己后，他泡了壶茶坐在窗前不紧不慢的喝了起来。 当第一杯茶饮完后，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在指尖划出一个小口，看着红彤彤的蛊虫像是逃命一样钻出来，他将指尖含在嘴里，不过片刻，伤口便已经愈合。 然而，在他手上的伤口刚刚愈合的瞬间，从他身体内逃出来的蛊虫便已经干瘪，夜风吹来，直接化为飞灰，消失不见。 长春园，正在休息的邵斌猛地睁开眼睛。 他下意识侧头朝着床角透明的瓶子看去，里面的虫子一动不动，没有了任何声息。 邵斌连忙坐起身，将瓶子置于眼前，但随着他的动作，里面的虫子晃了晃，直接化为飞灰落在了瓶底。 “叶飞凰！”邵斌喃喃道：“本座早该知道，以你的天赋，这只蛊虫控制不了你多久的，可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药堂内，叶飞凰没有理会那只消失不见的蛊虫，他端着茶杯看着窗外的明月，嘴角微扬，似在微笑，眉眼间却隐蕴落寞。 银白色的月光从窗外洒进来，宁静而纯粹。照在他的头上时，仿佛满头苍凉的白发，不染红尘、不占爱恨。 他到底在想什么，无人知道。 俊美如玉的脸庞看上去依旧苍白，给人一种大病初愈的羸弱。 一壶茶，一炉香，他在夜中静坐到天明。 在雄鸡破晓之时，许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和打着哈欠的罗云走了进来。 两人一眼便看到坐在窗前的青色人影，立马便不困了。 叶飞凰也看到了两人，他弯了弯眉眼，笑容清浅柔和，语气温柔：“你们醒了。” 罗云脚尖一点，直接飞到了叶飞凰身前，隔着窗户说道：“先生，您终于醒了啊，您不知道，这几天可急死我和小许了，要是您再不醒，我都准备今晚悄悄摸进邵斌的屋子宰了他呢。” 许程这时也反映过来，他看了眼桌上只剩下半杯的茶水，又摸了摸只有些许温热的茶壶，皱了皱眉，在罗云不解的目光下摸了摸叶飞凰的衣服。 果然一片冰寒。 “先生，您昨夜便醒了是吗？”许程目光炯炯的问。 叶飞凰无奈一笑，说：“小程越来越细心了，这样都瞒不过你。” 许程颇为不赞同的看着叶飞凰，说：“先生，您怎么越来越不爱惜您的身体了，才从昏迷中醒过来，若您再出什么事情该怎么办，您是嫌我们不够操心吗？” 叶飞凰眼底隐隐含着歉疚，说：“小程别气，我知道错了，没有下次了，可好？” 许程无奈，将茶壶拿下去想为他换上热水，转身便看到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的邵斌。 他下意识退后一步，目光警惕的看着他：“谷主的消息倒是挺灵通的，一大早便知道先生醒过来跑来探望。” 罗云也从窗户外翻了进来，她以保护的姿态站在叶飞凰身前，毫不退让。 邵斌压根就没有理会这两人的意思，他看着叶飞凰，目光深沉的问：“飞凰的医术真是当世无敌。” 叶飞凰端起茶杯，对着他低眉浅笑，温和谦逊，彬彬有礼：“谷主过誉了，当世无敌四个字，飞凰愧不敢当。” 邵斌将铃铛从怀里拿出来，许程瞳孔猛地一缩。 随即，在许程惊愕的目光中，他手掌猛地一握，将铃铛捏成粉碎。 第036章 看着满身清华，纯澈如初的少年，邵斌隐隐有种诡异的感觉。 似乎他从未将叶飞凰掌控在手中，叶飞凰想何时离开便能离开，甚至叶飞凰想杀了自己，自己都没有办法反抗，真是邪门的厉害。 他眉目一敛，当年他认识叶飞凰时，叶飞凰只是一个九岁的孩子。 彼时他正为了一张药方苦恼，这药方能激发人的潜力，让人的功力瞬间增长数倍。 但偏偏他得到这张药方时，里面有一味药材名字模糊了。 也是缘分使然，被只有九岁的叶飞凰不小心瞧见了，那孩子随口一句便将困扰他半年的难题解开了。 拥有这等逆天的天赋，若不将其放在眼皮子底下，掌控他的一切，怎么也说不过去的。 七年的时间过去，他看着小小的孩童长大成人，以前的邵斌可以拍着胸膛说，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叶飞凰。 可如今，他忽然觉得自己一直没有看透叶飞凰，哪怕是当年只有九岁的叶飞凰。 叶飞凰不仅医术天分很好，为人善良温柔，谦逊纯善，他对每个人都抱着最大的善意，仿佛在他的眼里心中，没有任何阴霾。 风光霁月，优雅从容。 他的手上从不沾人命，即便那个人是他的仇人。 他风度翩翩，从未对任何人发过脾气。他清雅矜贵，气质强盛的堪比王后公子，气势凌人堪比宗师。 可他明明只是一个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整日与药材病人为伍的孤儿。 邵斌郁闷，若是平常孩子，这么在他身边长大，不说叫他一声叔叔，起码立场上绝对偏向他绝对没问题的。 可叶飞凰就邪门了，一直不咸不淡，不远不近。 有时对他时友善的不得了，但翻脸的时候——依旧那么友善。 总的来说，还是邪门二字。 叶飞凰究竟是怎么成长到这一步的，邵斌百思不得其解，但唯有一点他清楚，那便是这个世界上绝对不会存在像叶飞凰这样一个完美的没有任何缺点的人。 叶飞凰这个人的秘密，比想象中的要多。 但他有的是手段拿捏，尽管他看不透叶飞凰，但他最为确定的一点便是，叶飞凰不沾人命。 不管是直接或是间接，叶飞凰都竭力避免有人因他而死。 所有的想法在脑中转了一圈，邵斌冷冷的说：“本座知道拦不住你离开，但你若敢离开，本座便杀了地牢内所有的人，飞凰若是不信，可以试试。” 叶飞凰神色微动，像是天山顶上被风吹过的一汪澧泉，清澈见底，波澜不惊：“谷主请放心，若没有万全之策，飞凰是断然不会离开百草谷的。” 邵斌阴沉着脸，一字一顿的说：“飞凰莫不是忘了，你是百草谷的二谷主。” 叶飞凰放下茶杯，优雅的站起身，他掸了掸衣袖，淡淡的说：“承蒙谷主看得起，将飞凰困在这方寸之地成为二谷主，这等伯乐，飞凰心中感激。” “你！”邵斌喘着粗气，气的不轻：“不识好歹，别忘了你有今日，全是因为本座。” 叶飞凰扬眉一笑：“飞凰从来不敢忘，也在努力的回报谷主。” 邵斌嗤笑一声，怜悯的看向许程和罗云，这般锋芒毕露，不过是披了一层温和的皮罢了，可惜这些人一叶障目，总看不透叶飞凰的为人。 “飞凰，本座对你已经仁至义尽，希望你不会让本座做出一些无法挽回的决定。”邵斌最后警告了一句，转身离开。 叶飞凰站在原地，对他的威胁不为所动，他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浅淡，微微垂眸，轻声呢喃：“道不同不相为谋。” 眼看邵斌离开了，怂了的许程立刻张口就道：“先生，您没事吧，刚才那铃铛对您有什么坏影响吗？” 罗云也紧张兮兮的围着叶飞凰，将他上下打量，唯恐他又被邵斌下黑手了。 叶飞凰哭笑不得的说：“好了，你们两个放心，我没事。” 他浅笑说道：“我一直与药材为伍，为了知道不同的药效，经常自己试药，所以血液中积累了不少毒素。谷主种进我体内的蛊虫开始有用，发作了几次后便后继无力，被我的血液排斥。” 说到这儿，他弯弯眼眸，带着他这个年纪特有的顽皮狡黠，说：“谷主他控制不了我，只能毁了铃铛。” 罗云和许程听的目瞪口呆，许久后，罗云才清醒过来，像是一只炸毛的猫一样蹦了起来：“先生，你的血液中有毒，那岂不是说你中毒了吗？你有没有事啊，会不会影响寿命啊，连蛊虫都能毒死，这该有多毒啊，你要给自己配解药吗？什么天山雪莲、冰蟾虫草，只要你需要，我拼了命也给你盗来。” 许程在一旁附和道：“对对对，先生，您需要什么便说，有的我让爷爷送来，没有的我让爷爷找来送您，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叶飞凰心里带着淡淡的暖意，却还是有些头疼的将两人给推出去，说：“小程，你怎么越来越啰嗦了。阿罗，你也跟着小程学坏了。” 许程理直气壮的道：“先生若会多照顾自己一些，我哪里会这么多话。” 罗云幸灾乐祸的站在一边袖手旁观，最后还是瞧着叶飞凰头疼的样子不忍心了，这才大发慈悲将许程给拉走了。 房间内重新安静下来，叶飞凰终于松了口气。 想到他们两人对他的关心，叶飞凰嘴角微微翘起，笑容温暖干净，随即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缓缓收起。 尽管他们两人竭力掩饰，不给他任何询问的机会，但他却能猜到，祝长生定然不在百草谷了。 以邵斌的为人，定又用那等威胁人的手段胁迫祝长生办事了。 手段下作，愚不可及。 这么多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 叶飞凰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遗憾，邵斌真是让他失望。 他将药箱里常用的药补齐后，便背着药箱朝着地牢而去，路上他又被许程给堵了。 看着罗云在一旁偷笑，叶飞凰无奈扶额：“罢了，既然来了，就一起去吧。” 他心中清楚，许程和罗云定是不放心他一个人去地牢，这才不管不顾的黏了上来。 他没有任何不悦，只要能让两个朋友放心，其他的都不算什么。 第037章 灵武，即使江湖中人都清楚，百草堂乃是百草谷的产业，里面的坐诊大夫都是从百草谷出来的，但他们依旧没有胆量去捣乱。 即便他们再怎么痛恨百草谷用人试药，即便他们再想要得到公子凰。 因为他们是江湖人，江湖中人刀口舔血，经常发生意外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他们都离不开大夫，特别是医术高明能给他们一条生路的大夫。 显然，百草谷具备这样的能力。 没有命在，得到再深的武功都没用。 虽然试药这件事让百草谷的名声蒙上了一层阴云，总有人担心百草堂的大夫给自己开的药有问题，但他们依旧没得选。 整个江湖最出名的几个大夫都是百草谷的人，连公子凰都是百草谷的二谷主，他们还能如何！难道去找几个庸医治死他们吗？ 因此，此时在杨家的诸位大侠都商议着只诛首恶，放过其他无辜的人。 左侧坐着一位一头白发，但脸皮嫩生的男子，说一声鹤发童颜也不为过。 这人便是杨宛童口中的张凉张大侠，是叶飞凰从谷内救助的人之一。 在他身后，还坐着另外两人，这两人也是一头白发，二十几岁，身强力壮。 他们以张凉为首，搅和进了这场针对百草谷的联盟中。 “既然大家都同意了，那我等进到了百草谷后，切记小心，莫要冲动行事。”张凉脸上带着威严的说道：“以救出公子凰为主，大家没有意见吧。” 杨宛童站在他爹身后迫不及待的点点头，没意见，他当然没意见。 飞凰那个弱鸡当然要先救出来了，他比邵斌要重要的多。 张凉身后，一身严谨的褐袍白发的青年仰起脖子骄矜道：“先生对我等有大恩，我们当然没有意见。当然了，进入谷中之后，大家也不要一味的小心，若先生为邵斌所迫，将谷里的人内里全都提升了几十年，我等去了不也是自投罗网？！” 在他旁边，黄源皱了皱眉，眼里闪过一丝精光，说：“先生虽然医术高明，仁心仁术，但毕竟手无缚鸡之力，绝对有可能被邵斌胁迫提升众人修为。既然能被邵斌胁迫，若我等救了先生，他又被其他心术不正之人掌控，这可如何是好。” “黄大侠的意思是……”右侧首位，向来德高望重的铸剑山庄许老爷子撩了撩眼皮，不咸不淡的问。 被他这好似能看透人想法的眼睛盯着，黄源讪讪一笑，闭嘴不说话了。 许老爷子称他一声大侠，讽刺意外格外明显。 即使他再多十年功力，依旧与许老庄主相比。 坐在不起眼的角落，祝长生灌了口酒，淡淡的瞥了黄源一眼，却没有任何动作。 褐袍白发的青年，也就是殷立将黄源忽略过去，像是没有听到他说话一样，道：“叶先生救了我以后，我便独自一人在谷内躲开巡逻的弟子，找了将近十天才寻到了出口，但后来也被谷中弟子追着跑，如今再去寻找百草谷的入口，我担心会有困难。” 张凉自傲的一笑，说：“在下倒是记住了入口在哪里，这次便由在下带路吧。” 他却没有发现，在话音落下的瞬间，祝长生身后一直沉默的淡竹忽然抬头扫了眼他，目光冰冷的没有任何温度。 所有试图将百草谷入口宣之于众者，杀无赦！ 深夜，祝长生正坐在凉亭中饮酒，他靠在柱子上懒洋洋的盯着天上的月亮，身后一直跟着的尾巴此时却不在。 祝长生当然知道他们是去做什么了，淡竹定然是去杀殷立了。他不会去阻止，也不能去阻止。 如今，他也不过是受制于人罢了。 江湖，从来都是血雨腥风的。 所以，人们才会那么向往光明和干净。 “谁？”一股木叶清香传来，祝长生猛地抬头朝着不远处的阴影方向看去，周身散发着危险而强横的气势。 一身紫裙的女子一步步从黑暗中走出来，她没有带面纱，一张绝美的脸上看上去十分温柔，但那双眼睛却冰冷无情，似乎随时会出手要了你的命。 她的气息很冷，即便她努力让自己柔和下来，却依旧掩饰不了周身血腥的气息。 若非她眼底那一抹复杂难辨的情绪，祝长生怕会直接出手。 “姑娘有事？”祝长生暗自警戒，语气却十分放松。 莫听雨犹疑了片刻，还是没忍住询问道：“飞凰在百草谷还好吗？” 祝长生目光一凝，脸上似有几分讶异：“你认识飞凰？你是谁？” 以他对飞凰的理解，飞凰应该没有这样满身血腥的朋友。 或者，是飞凰以前的病人，心慕飞凰，听到飞凰处境不妙，便忍不住前来询问。 想到这里，祝长生的神色有些微妙。 这种自己还没有认识几个女子，弟弟年纪轻轻便已经有主了的感觉也太心塞了。 莫听雨看着祝长生，目光怀念而熟稔，似乎透过他看到了十年前那个调皮捣蛋、一心想要当大侠的孩童。 “且莫空山听雨去，有人花底祝长生。”莫听雨轻声呢喃。 莫听雨，祝长生，还有凤凰花下的叶飞凰。 他们三人都活着，却只有飞凰一人完成了约定。 “你在说什么？”祝长生探究的看向莫听雨，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却又不确定。 莫听雨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要微笑，却没有笑出来。 夜风吹得她裙摆蹁跹，将她的声音送到了祝长生的耳边：“若要救飞凰，需要我的时候就叫一声，我一直在你身边。” 祝长生语气陡然沉重了下来：“告诉我，你叫什么？你是不是、是不是……” 莫听雨一双美眸很亮，眼里也带着从未有过的愉悦：“我是听雨，空山的莫听雨。” 祝长生猛地坐起身，明明是很短的距离，他却控制不住的用了轻功。 他近乎失态的抓住莫听雨的胳膊：“你真是听雨，你还活着？” 莫听雨眨了眨眼，像小时候一样揪起祝长生的耳朵，不悦的回道：“长生，你那么用力干嘛？不是我还能有谁，虽然小时候我想当女捕快，长大了却入错行当成了杀手，但你也不能怀疑我。” 祝长生手一松，哈哈大笑了起来，他眼神亮晶晶的，脸上的愉悦毫不掩饰。 第038章 祝长生很高兴，从未有过的高兴。 当初得知飞凰还活着的时候，他虽然高兴，心底总有隐隐的遗憾，形影不离的三人缺了一人，总让人开心不起来。 可如今他见到听雨了，听雨还活着！ 不管她如今是何身份，只要人还在就好。 祝长生没有丝毫怀疑莫听雨，他们三人之间的约定，只有他们三人自己知道，旁人是绝不清楚的。 “听雨，我太快活了，上天还是眷顾我们的。”祝长生脸上的笑容是灿烂阳光，让人一看便心情大好。 莫听雨虽然不认为上天会眷顾他们，但也不会在这时候去扫好友的兴致，她挑挑眉，道：“行了，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别忘了杨家可不止你一人。” 祝长生听了她的话稍稍收敛了一些，但那上扬的嘴角怎么都平复不了：“若飞凰知道听雨还活着，一定会很欢喜的。” 莫听雨没有接话，反而沉默了下去。 祝长生看到她这反映，忍不住疑惑道：“听雨，可是有何不妥？” 莫听雨苦笑：“不妥，当然是大大的不妥了。飞凰那里，就先瞒着吧，我暂时还没有准备好去见他。” 祝长生敏锐的意识到这中间有他不知道的事情，他神色一沉，像小时候一样靠谱，稳重的让人忍不住去信任：“你是不是已经见过飞凰了？” 莫听雨点点头，语气带着微微的颤抖，惶恐之色十分明显：“长生怕是不知，十年前我是被覆雨阁大宗师苏阁主救了回去，苏阁主收我为徒，传我武功，赐我少阁主之尊。为报师父大恩，我在武功小成后便开始接任务。” 莫听雨说到这里，祝长生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心也颤抖了一下，问：“有人买飞凰的命，你接的任务？” 莫听雨脸色眼底闪烁着冷意，说：“阁内已经有杀手出了两次任务，因飞凰身边有人保护，所以两次都失败了。到了第三次，任务便摆在了我面前。” 她置于腹前的手微微颤抖：“长生，我两次差一点就杀了飞凰。一次因为诡异的心软放过了，一次却是因飞凰阴差阳错逃过了。” 顿了顿，莫听雨叹息道：“可我依旧伤了他。” 祝长生听她这么说，不可避免的也后怕了起来，他背后生出一层冷汗。 还好飞凰没事，还好！ 他也没有责备听雨，毕竟这事儿不怪听雨，那时候听雨还没有认出飞凰，十年的时间，三人都变了很多。 “听雨，飞凰不会怪你的。”祝长生十分肯定的说。 飞凰是一个连敌人都不会苛责的人，怎么会将听雨的误伤放在心上。 莫听雨也清楚叶飞凰是个怎样的性格，可她却过不了心里的那关：“江湖上的人都知道飞凰心性纯善，你我更是对他知之甚详，便因如此，我更不能因为他的不计较便理所应当的将这件事情抛诸脑后。” “长生，瞒着飞凰吧，在我准备好见他之前。”莫听雨恳求道。 祝长生饮了口酒，语气沉重的说：“好。” 百草谷，叶飞凰此时正与邵斌坐在一起饮茶，这好像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至少在许程和罗云心中，这两人是绝不可能心平气和坐在一起的。 当然，以叶飞凰的性格还有可能，但邵斌却不行了。 但偏偏最不可能的事情却发生了。 蹲在门外的许程和罗云眼巴巴看着川穹守在门口，只能透过半开的窗户看到两人真的平静的坐在一起，两人尽都是一脸纠结和担忧。 “小许，你说邵斌打发走我们和先生独处是为了什么？”罗云眨巴着眼睛不解的问。 许程一脸茫然的说：“你问我啊，我自个儿都还一头雾水呢。” “那个川穹真可恶，守在那里就算了，竟然还专门派人看着我们不让我们偷听。哼，一会儿他们离开了，我去问先生。”罗云气哼哼的说。 许程扫了眼不远处盯着他们的两人，撇撇嘴道：“好，我和阿罗一起去。” 房间内，叶飞凰端在在桌前，看着邵斌熟练的为他煮茶，脸色没有半分变化。 一杯热茶放在眼前，邵斌面带笑意的说：“尝尝吧，你也有两三年未曾喝过我煮的茶了。” 叶飞凰瞌上双眼端起茶杯嗅了嗅，香气四溢，沁人心脾。 他睁开眼睛时已是满目暖意，嘴角也噙着和煦的笑意，温声说道：“确实如此，我一直住在灵武，谷主却从三年前起再也没有出过谷。” 邵斌每次出谷都会来到灵武叶府，而邵斌在叶府做的最多的，便是为他煮茶。 想想曾经，还真是有些怀念。 叶飞凰抿了口茶，嘴角似无意识的上扬，总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味道依旧没变，谷主的手艺还是这么好。” 邵斌脸上闪过一丝赞赏，他最佩服的便是叶飞凰这点。 不管多大仇，只要你肯平心静气坐下跟他喝茶，他便会如对待好友般跟你坐在一起，极尽风度、温暖和煦。 “飞凰若是喜欢，等本座得偿所愿，日日为飞凰煮茶，也未尝不可。”邵斌饶有深意的说道。 叶飞凰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些不确定的反问：“谷主之愿？” 邵斌颔首，目光平和中没有一丝急切和逼迫。 看到他这幅姿态，叶飞凰眼底飞快的略过一道流光，在邵斌发现前已经恢复了平和。 他低下头细细品茶，似乎在思考着要不要答应。 “这算是飞凰为本座做的最后一件事，此事了了，天大地大，飞凰随处可去。”邵斌的语气诚是前所未有的真挚。 而他这幅姿态显然打动了叶飞凰，叶飞凰脸上微有些动容之色，他放下茶杯，温声道：“谷主所愿，飞凰定会竭尽全力，以达谷主之愿。” 他神色有些犹豫，道：“能永生不死，可身化万千飞蛾，必要得到蛊王。用蛊王入药，以肉芝为引，辅以各类药材，炉中温火炼制七日不可间断，方能得出一枚丹药。” 他抬头对上邵斌的眼，说：“它可以为人提供无尽的力量和寿命，因此我为它取名不息蛊，乃生生不息之意。” “好。”邵斌不受控制的站起身，抚掌而笑。 第039章 邵斌虽然高兴，但他也看到叶飞凰欲言又止的神色，怕生变数，他忙问：“飞凰还有何顾虑？” 叶飞凰抬手给自己蓄满茶水，薄唇轻启，不急不缓、不轻不重的声音却依旧能让人听出他的慎重之意：“谷主，飞凰从未炼制过不息蛊，若……” 他话还没有说完，邵斌便打断了他，道：“飞凰切勿这般不自信，本座相信，若这个世上只有一人能炼出不息蛊，那人定然是你。” 叶飞凰眉眼弯弯，低眉浅笑：“谷主如此厚爱，飞凰不胜荣幸，定会全力以赴，让谷主得偿所愿。” “好，本座在七日后的此时，迎接不息谷……和飞凰。”邵斌说罢，便走到了门口，吩咐川穹将一应药材全部搬来药堂。 他从怀里取出一个上等的玉瓶递给叶飞凰，说：“这是本座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炼制的蛊王，现在本座将它交给你，飞凰，千万不要辜负本座的信任。” 叶飞凰伸手接过，俊美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认真：“谷主请放心，飞凰一定不会让谷主失望。” “好，本座静候飞凰的好消息。”邵斌激情澎湃的说道。 看着邵斌准备离开，叶飞凰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叫住邵斌，问：“谷主，不知您还记得之前提到那个一直在找我的姑娘吗？” 邵斌眼神一闪，爽快的说：“飞凰放心，那位姑娘现在很安全。” 他不肯多说，叶飞凰似乎也没有要多问的意思，他只要知道那姑娘平安就好了。 看着邵斌步伐轻快的离开，药堂大门关闭， 邵斌离开后，整个药堂都被谷内的弟子把守了起来，除了川穹带着罗云在送饭的时间内能见到叶飞凰，其他时间都见不到人。 而百草谷也全面戒严，百草谷周围都洒上了毒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里弥漫了浓重的瘴气，若毫无防备闯入其中，定然会被瘴气毒死。 而瘴气也会阻碍人的视线，扰乱人的感知，让不知情的人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百草谷的入口。 而此时在灵武商议攻入百草谷的众位大侠显然不知道这个情况，他们还信心百倍的纠结着一群江湖上的乌合之众，打着救出公子凰的旗号，来达到某种他们不为人知的目的。 商议完事情后，所有人度过了一个睡梦香甜的夜晚，包括百草谷地牢内关押的人以及许程和罗云。 但显然，叶飞凰并不在此列。 他手里拿着精巧的篓子，里面放满了药材。 不管是外界难见的五百年份以上的人参，还是千年何首乌，或者是被人珍藏的天山雪莲…… 珍奇药材应有尽有，都被叶飞凰随意扔进这个篓子里。 嗅着空气中的药香，叶飞凰漫不经心的拿出一根人参扔到了药炉里，姿态闲适，与睡卧不宁的邵斌完全是两个极端。 他拿出已经变得焉焉儿的天山雪莲，莫名的笑了起来，笑容清雅和煦，比那雪莲还让人心动。 “我就知道，谷内的人拦不住你。”叶飞凰轻声说道，语气轻柔而平和，像是对待一个许久不见的好友。 但来人一身黑衣，周身杀意澎湃，很明显是曾经试图几次杀了他的黑衣人。 黑衣人在叶飞凰面前站定，一双没有任何情绪的眸子像是被冰雪封住一般。 看着优雅贵气又闲适自在的翩翩少年郎，他沙哑着声音，道：“你在为邵斌炼药？” 叶飞凰捏着药材的手微微一顿，自嘲一声，语气复杂的说：“是，邵斌为了炼药，不惜用无辜的生命试药，我若不答应他，也许会有更多的人为此丧命。” 他将药材细心的打理干净，动作温和的放进药炉，这才侧头看向黑衣人，嘴角还是那抹惯常的清浅笑容，悠远宁静，光是看着，便让人心头的烦闷和焦躁渐渐淡去：“我只能尽我最大的可能，能救几人是几人。” 他的眼里满满的都是狡黠：“由我炼药，起码我知道这药是什么成分，研制解药时也方便，以后若邵斌用它害人，我也有所准备。” 黑衣人第一次见到叶飞凰这孩子般调皮的一面，他惊愕了半晌后，才语气艰涩道：“我一直都想杀你，为何你却依旧对我没有任何怨愤？”反而每次见面都像是对待老朋友一样。 叶飞凰眨了眨眼睛，神色纯真的像个跟小伙伴分享秘密的孩子：“你不是第一个想杀我的人，也不是第一个这样问我的人。” 他声音清澈干净，如溪水沄沄，悦耳极了：“我相信人性本善，若能选择做个好人，没人愿意走上一条沾满血腥的路。每个人逗会因为某些迫不得已而选择做出违背心意甚至难以挽回的事情。” 他叹了口气，神色悲悯宽和：“对于这些人，我无能为力，唯一能做的便是对他们宽容一些，因为他们本身已经很艰难了。” 黑衣人听罢他这番话，沉默了许久后，那双被寒冰附上的眸子紧盯着叶飞凰，沙哑着嗓音问道：“你怕死吗？” 叶飞凰将几株甘草扔进药炉，笑的比云还温柔，比阳光还明净，比风还洒脱，他说：“是人都怕死，我也不例外。因为你不知道死了以后还能拥有什么，也不清楚死人的世界是什么样，人对未知的东西总是害怕的。” “可如今有一个要取你性命的人就站在你面前。”但你却没有丁点的害怕，黑衣人质问道。 叶飞凰嘴角翘起，有些好笑的看着他说：“难道你没有发现，我一直都在说服你不要杀我吗？！” 黑衣人没有接话，因为他发现听完叶飞凰的话后，他竟真不想动手杀叶飞凰了。 在叶飞凰将篓子里的药材快扔完时，黑衣人终于开口了：“我共杀你三次，一次在七年前第一剑宗，另两次便在这里。所谓事不过三，我杀不了你，也提不起杀心。” 他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虽然我不相信世界上有完美的人，也不信你真如表现出来的这般无害，但我还是决定放弃取你性命。” 第040章 也许他终于相信叶飞凰是一个仁心仁术、温柔善良的君子，也许他舍不得杀了这足够干净的人，也许他是被叶飞凰那番话打动了，也许…… 无论是因为什么，黑衣人还是放弃了自己坚持了七年的决定。 他临走时，回头看向叶飞凰，夜明珠清冷的光辉下，少年周身不带半分烟火气息，不沾红尘不染爱恨，完美的仿佛一座玉雕塑像。 这人越来越完美，也越来越不像一个人，很多时候，他都有种错觉，仿佛那双温柔悲悯的眸子背后，是神的无情漠然，超脱冰冷。 黑衣人心底翻腾不住的怀疑怎么都压不下去，他没有后悔放弃杀了叶飞凰的决定，只是停住脚步，轻声说道：“你眉宇之间带着一股清正平和的出尘仙气，周身清贵不散，一个普通人是绝不可能有这样干净脱俗的气质的。” 说罢，他转身离去。 药堂内，叶飞凰摩擦着腕间的叶子，嘴角缓缓地勾起一个淡雅的笑容。 普通与不普通，又有何区别，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而这些秘密也成就了今日他们，又何必非要追根究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