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 子 茫茫细雨漫天漂洒,低沉的天空乌青一片,冰凉的水珠浸透料峭春寒。冷风飕飕吹飞细密的雨珠,花枝树桠上萌萌泛绿的嫩芽在风雨中飘摇零落。 本是仲春二月,万物复苏、生机勃勃的季节,可京城这个春天却如深秋一般萧索肃杀。皇权争斗、骨肉相残,节气带来的暖意全都被淹没在血雨腥风之中。 富丽堂皇的大殿里空荡沉寂,明烛高照,炭火辉映,却无法驱散阴雨节气带来的森寒。殿内只有几个人,静得让人心悸,偶尔一点声响都能让他们周身一颤。 启顺帝蜷缩在宽大的龙椅里,身上盖着一条绒毯,不时咳嗽几声,青白的脸色更加阴沉。沉默许久,他长吸一口气,问:“还没有梓璘的消息?” “回皇上,暂时还没镶亲王世子的消息传回来。” “畜生、畜生。”启顺帝咬着牙站起来,“仁平太子,仁义平顺,朕登基第三天就立他为太子,又赐了他封号,他连朕都敢害,会放过梓璘吗?” “请皇上保重龙体。” 启顺帝倒在龙椅上,闭上眼睛,沉声道:“传旨吧!” 皇宫厚重的宫门急速打开,数千名身穿铠甲、拔弓张弩的侍卫蜂涌而出,一时间,雨打盔甲,啪啪作响。为首的几名将领互相点头示意之后,一声令下,侍卫就分成了几队,顶风冒雨,向京城几处富贵家族集居之地飞奔而去。 侍卫从宫中出来,宫中一个隐秘的消息也不胫而走,悄然传开,震惊了整个京城。人们处于惊惶之中,不敢多言半字,更没有人敢评说置疑消息的真假。 就在半个时辰之前,当今皇上启顺帝几经思虑,颁下圣旨:废去安皇后的皇后之位,赐鸠酒自尽,安皇后寝宫中侍候服役的百余名宫人全部杖毙。 细数前朝,母仪天下的皇后被终身禁足、被废黜者倒有先例,被赐死者绝无仅有。本朝开国一百多年,安皇后被废黜赐死,可谓开了两朝的先例。 安皇后是一等安国公府的嫡长女,启顺帝的元配发妻,太子的生母,金尊玉贵,曾经半生显赫。而今,她青紫的尸身卷裏草席,在苍凉的冷雨中,被几个太监从北宫角门拖出去,丢到了乱葬岗,成为禽兽饱腹的饲食。 荣华富贵,转眼灰飞烟灭。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长子萧中岳身为储君却残暴不仁,不思报效君父家国,屠君弑父、毒杀亲弟、阴谋篡位。现废其太子之位,贬为庶人,赐其及其正妃、嫡子自尽,其余妻儿皆发配漠北为奴,永世不得回京,钦此。” 尖细高亢却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在东宫上空响起,并久久回荡。同时,仁平太子在宫外的府邸也被侍卫层层包围,悲沧的哭喊嚎叫声响成一片。 安皇后被废黜赐死的重磅消息传开,人们还没有反应过来,仁平太子被废黜赐死的圣旨就紧随其后,如同霹雳惊雷击破万里晴空,以让人不及掩耳之速在京城每一个角落炸响,惊得人们目瞪口呆、悲叹不绝。 七天前,太子曾以监国储君的身份诏告天下,说当今皇上重度昏迷、病入膏肓,不能处理国事,他择定七天之后登基称帝,尊当今皇上为太上皇。 今天,就是太子萧中岳准备登基称帝的七日之期,没想到却成了他的死期。 官道上,三三两两的路人手举油伞、身披蓑衣在沥沥雨帘中匆忙奔走。看到穿行在雨中的侍卫,路人赶紧停住脚步,小心低头、摒气避让。刚打开门面准备营业的掌柜和伙计看到这一幕,急忙闭门关窗,都停业谢客了。 人们怕惹来杀身之祸,不敢发出声音,只以唇语、眼神和手势交流。时间在阴凉的冷雨中悄悄划过,偌大的京城陷入无尽的沉默之中。 紧接着,又有几道圣旨颁下,都是处置以安国公府为首的太子一党的。这几道圣旨如同索命的符咒,让整个京城被团团死气笼罩,浸淫在无限恐慌之中。 当今皇上外祖一族势力微弱,虽说为嫡为长,却不为先皇所喜,在诸多皇子中极不显眼。他之所以能在夺嫡中胜出,就因为他娶了一等安国公府的嫡长女。 启顺帝登基时,皇长子才三岁。为重谢安国公府一族的支持,兑现他对安皇后的承诺,他登基第三天就立皇长子为太子,到如今已有二十年了。 安国公府是本朝开国赐封的六公之一,世袭罔替,因被祸事牵连,被圣贤皇太后贬到西北。先皇登基,念安国公府安分的几十年,才召国京师,委以重任。 这二十多年,安国公府成了皇后和太子的后盾,势力迅速膨胀,如烈火烹油般富贵天极,朝野势力盘根错节。太子是准皇帝,追随者和党羽自然威威赫赫,朝堂半数臣子皆投身太子门下,诸多名门旺族都与安国公府姻亲相连。 就在太子喜气洋洋,准备荣登大宝之时,重度昏迷、病入膏肓的皇上突然清醒康健,运筹帷幄,调兵谴将,把太子和安皇后及安国公府一党杀了个措手不及。 安国公府的追随者被当头落下的棒子骤然敲醒,还没想出择清自身之策,就被杀头的杀头、流放的流放,灭门的灭门,抄家的抄家、掠爵的掠爵。据朝野风传,在太子和安皇后赴死当天,就有百余名臣子命妇被赐死或被处死。 哭喊声、诉冤声、惨叫声、呵骂声交织着尖锐的兵器划破皮肤的声音响彻京城,浓郁的血腥气弥散在仲春急雨沉冷的森寒中,令人作呕。乌蒙青灰的天空泛出片片腥红,象是被鲜血染过一样,诡艳且妖治。 短短几天,以仁孝治天下的启顺帝御笔挥舞、杀人如麻,在盛月皇朝的史书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因废太子曾被皇上赐封为仁平太子,他也准备登基之后改用“仁平”为年号,盛月皇朝史书称此次事件为“仁平之乱”。 接连几天,春雨或急或缓,一直漂落不休,仲春的天气更冷了。 太子和安皇后等人死后第七天,吝啬多日的太阳终于释放出几缕光芒,淡淡的温暖弥散,被森寒禁固多日的人们就象春日的嫩芽一样渐渐舒展。 平定了“仁平之乱”,启顺帝又以皇帝之尊踏入金殿,这是他清醒之后的第一个早朝。臣子们都战战兢兢,只怕祸从天降,没想到启顺帝却不愠不火,只是例行处理了一些积压事务。下朝之后,他又召一些心腹重臣到御书房密议,没被召见的臣子都没回府,他们等在殿外,急切地想知道密议的结果。 因太子和安氏一党叛乱,光朝堂之上被斩杀贬黜的臣子就将近半数。太子一党分布在地方的官员也不少,而且都是重位肥差,此次,这些人也难逃清算。 有罚就有赏,有被贬黜的,就有被升迁的,职位空出来就要有替补。不属于太子一党或保持中立的臣子都擦亮眼睛,等待着属于自己或亲朋的机会。 让众人失望了,御书房密议的结果不是某些人升迁的恩旨,而是启顺帝向天下人通报“仁平之乱”邸报,还有一份陈述他自身罪过的一份“罪己诏”。 启顺帝在“罪己诏”说是自己宠坏了废太子,轻信了安皇后,纵容安国公府一党为奸为恶,才导致废太子无情无义、胆大包天,毒杀三皇子,勒死三皇子的生母程德妃,继而又毒害君父,在朝堂大肆清除异己,妄想早日篡位称帝。 臣民感叹钦佩隆顺帝有自我检讨、剖陈的勇气,但对“罪己诏”提到的冠冕堂皇的因由,大多数人都感觉意犹未尽,想探知更深层的隐秘。臣子中少数知情者更是左耳进、右耳出,付之一笑罢了,因为这根本不是他们关心的问题。 废太子为什么要毒杀三皇子并勒死程德妃,民间自有多个版本的谈资笑料供人们茶余饭后消遣议论,舆论的风头倒向哪边就不言而喻了。 启顺帝宠信太子和安皇后,恩宠安国公府一党朝野皆知。在启顺帝眼中,只有太子是儿子,其他皇子只是他和太子的臣子。 一年前,启顺帝突然宠起了三皇子,连晋几级,加封三皇子为亲王,并不顾太子一党反对,对三皇子委以重任,连带对程德妃及程氏一族也恩封厚赏不断。 程德妃出身江东大族程家,程氏一族书香传家,在前朝就是清贵之门。三皇子受外祖一族影响,自幼颇好读书,在朝野素有博学君子之称。 程家的子弟门生及结交者都是直臣清流,因此,三皇子就得到了天下读书人的拥护。三皇子得幸圣宠,臣民猜测圣意,认为启顺帝对太子心生不满,朝堂风向因此而变,这给太子及安国公府一派造成了巨大的压力和威胁。 太子和安皇后等人恨极了三皇子和程德妃,更对启顺帝衍生怨念。至于太子如何毒杀三皇子、勒死程德妃,知情者死的死,疯的疯,不死不疯者的嘴巴闭得比河蚌还紧。局外人不得而知,流传的版本也不过是道听途说的猜测。 一场叛乱结束,朝局要运营,就要重新洗牌,与朝廷紧密相连的名门旺族经过兴衰起伏,自会有几家得势、几家败落,重新撑起大秦皇朝的权贵之门。 启顺帝本是一位比较勤勉的皇帝,正年富力强,经历了“仁平之乱”,他痛心之余汲取教训,对朝堂和后宫的权衡掌握更加得心应手。 但庙堂如江湖,总会有争战,而前朝夺嫡就象后宫争宠一样,是历朝历代不变的戏码。即使经历了“仁平之乱”之痛,一些必然出现的桥段也会如期上演。 ------题外话------ 新文开张,求支持—— 9月1日上传新章节 人物关系 海家:封柱国公,因获罪而改袭五代 老柱国公海润与夫人李氏(皆逝)共养育两子一女: 海朗:嫡长子,阵亡,娶妻萧氏 海朝:嫡次子,原配白氏(秦乡侯府),继室叶氏(忠顺伯府) 海雁:嫡女,嫁江东孟家 …… 海朗与秦氏生一子,夭亡 …… 海朝与原配及继室共养育四子两女: 海蓝:白氏所出嫡长女,今上贵妃,生二皇子 海苓:嫡次女,叶氏所出,先皇嫔妃 海诤:叶氏所出嫡长子,任正五品工部郎中,娶妻苏氏(锦乡侯府) 海诚:次子,秦姨娘庶出,罗州知州,娶妻周氏(商户) 海诏:三子,叶氏所出,领从七品闲职,娶妻安氏(原安国公府) 海训:四子,二房夫人小白氏所出,翰林院编修,妻萧氏(宗室庶女) …… 海家四房子女(男女分别排序): 海哲:排行第一,长房嫡长子 海玠:排行第二,三房庶长子(大叶姨娘所出) 海岩:排行第三,二房嫡长子 海持:排行第四,长房庶子(柳姨娘所出) 海达:排行第五,四房嫡长子 海琮:排行第六,二房庶子(通房丫头所出,叶姨娘养育) 海帆:排行第七,三房庶子 …… 海琪:排行第一,长房嫡长女 海珂:排行第二,二房庶女(秦姨娘所出) 海琳:排行第三,三房庶女(大叶姨娘所出) 海绣:排行第四,二房嫡女,重生后女主 海璃:排行第五,二房庶女(叶姨娘所出) 海玫:排行第六,三房嫡女 海珍:排行第七,四房嫡女 …… 另有诸多嫡出或庶出子女,无戏者忽略不计 —— 锦乡侯府苏家人物关系 苏家:封锦乡侯,一等侯爵,世袭罔替 老锦乡侯(已故)与嫡妻苏老太太华氏养育两子两女 苏乘:嫡出长子,袭爵,领从六品闲职,元配陆氏(已逝),继室叶氏(出身忠顺伯府) 苏怡:庶出长女,封贤妃,养四皇子,生三位公主 苏怜:嫡出次女,嫁柱国公嫡长子为妻 苏泰:庶出次子,任永州知府,妻萧氏(出身宗室) …… 苏家两房子女(混合排序): 长房苏乘与陈氏、叶氏共养育两子两女 苏弘保:元配陆氏所出嫡长子,排行居长,妻章氏,有一子名团哥儿 苏弘佑:继室叶氏所出嫡次子,排行第三,妻程汶锦,女主前身 苏滢:庶女,排行第四 苏涟:嫡女,排行第七 …… 二房苏泰与萧氏共两子一女 苏弘俨:嫡子,排行第二,妻崔氏 苏弘仁:嫡出,排行第五,与女主有婚约 苏沁:庶女,排行第六 苏滟:嫡女,排行第八,女主挚友 第一章 奸情败露 芳菲四月,叶碧花浓。 “仁平之乱”过去两个多月了,杀戮的血腥之气已然散去,京城又恢复了往昔的繁华喧闹,就连残存在人们心中的恐惧也慢慢消失殆尽了。 高高在上的皇帝痛定思痛,追思忏悔,在皇族和后宫范围内禁丝竹宴乐祭悼程德妃和三皇子。为了让朝野上下尽快淡忘那场叛乱,朝廷没下旨让臣子百姓同祭,但这势头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明白,任谁也不会在这节骨眼儿上往刀锋上撞。 恰在这时候有喜事的人家可就别扭了,尤其是不能延期的喜事,比如过寿。 四月二十六日是锦乡侯府苏老太太六十大寿,尊贵体面的老夫人逢花甲大寿,这可是苏家上下的一件大事。锦乡侯府年前就开始准备,想大摆宴席,热热闹闹给老封君祝寿。赶上这时候,只能一切从简,提前做的准备大多也白费了。 苏家决定苏老太太今年过寿只摆十几桌席面,请至亲好友聚在一起吃顿饭了事。原计划的流水宴取消,就连苏家在任所的庶子都不回来为嫡母贺寿了。 即使是这样,该发生的事还会如期而至。 清扬的琴音悠悠袅袅,萦绕在锦乡侯府上空,余音婉转。本是欢快喜庆的曲子,却掺杂着惆怅哀伤,令闻者不由叹气,不经意间,就被带入强颜欢笑的意境。 凉亭里,清丽姣美的女子拨动琴弦,凄婉哀伤融入琴音,随风摇曳。清风吹起她素雅的衣袂,随落花飘飘舞动,见落瓣逐流水而去,她的神情更添哀愁。 “三奶奶,今天是老太太的花甲大寿,虽不大办,来的宾客也不少。要是让外面的人听到三奶奶弹这样的曲子,到老太太和太太面前嚼舌头,又少不了一场是非。再说三奶奶月分不小了,就是不为自己,也要为肚子里的哥儿想想。” 汶锦沉浸在琴音里,听到丫头的话,才回过神来,淡淡一笑,说:“这是一首欢喜轻快的曲子,弹着弹着就变了味,我也是无心之过。好在刚才去给老太太贺寿时没弹出忧伤的曲调,否则不用别人嚼舌头,就直接给老太太添堵了。” 为苏老太太及前来贺寿的宾客弹琴助兴是汶锦送给苏老太太的寿礼之一。这份礼物无所谓轻重,关键是能听名满天下的才女弹琴能拨高身份。 因为汶锦的琴声曾被天下最尊贵的女子陆太后益为天籁之音。 “奴婢无礼,请三奶奶恕罪。”丫头流书自幼伺候汶锦,熟悉她的性情,听到她充满无奈的歉意之词,心里很难受,赶紧找了逗趣的话题,跟她闲话。 “你何罪之有?”汶锦纤纤玉指划过琴弦,哀婉的琴音化作声声叹息。忽然她微微隆起的肚子轻轻一颤,她的双手赶紧抚到肚子上,嘴角扯起不自然的微笑。 汶锦出身江东程家,与死于“仁平之乱”的程德妃同属嫡系一脉。程氏一族是两朝旺族,书香门第,在先皇崇德年间还出了一位阁老,家族底蕴深厚。 她的父亲程琛是江东省的学政,兼江东青山书院的教授,是博学多才、见识高远之人。汶锦得父亲言传身教,饱读诗书,精通琴棋书画,及笄之年就是名满江东的才女了。因她出身清贵之家,又以德行才学立身,被闺阁女子引为楷模。 清雅博学的才女嫁入勋贵之门,本身就有些格格不入,而她所嫁之人还是京城里最是不学无数的纨绔子弟,这桩婚姻当时可是跌碎了不少眼球。 最让人不敢相信的是这样的姻缘还是程汶锦自己求来的。 去年榴花遍开之时,今上奉母游江东。为给陆太后解闷,今上便招江东名门闺秀与陆太后同游。程汶锦有才女之名,又是周到细致之人,很得陆太后喜欢。 回京之前,陆太后赏赐了诸多名门闺秀,汶锦所得了赏赐最为厚重。除此之外,陆太后还让汶锦提一个要求,只要陆太后能做到,就答应她。汶锦提出要自主择婿,陆太后当即答应,又将归京之期延后十日,为她办了一场赛诗会。 在赛诗会上夺魁的男子只要身无残疾、年轻未娶,相貌过得去,无论贫富穷达、门楣身份,汶锦都会嫁。汶锦的父母和程氏一族都很开明,不但不指责她不安分,反而声明会给她双份嫁妆,更增加了这场诗会的诱惑力。 只要是符合条件的青年才俊,不管门户高低,都想在陆太后主办的诗会上一展才华。能夺魁更好,即使不能胜出,也能争取到崭露头角的机会。诗会空前盛大,初选、复选之后还有五十名参赛者,其中皇子及王公府邸的世子不下十人。 可绝大多数人都没有想到最终获胜者竟然是现任锦乡侯苏乘的继室所出的嫡次子苏宏佑,一个直到弱冠之年连童子试都没通过的“读书人”。苏宏佑本人也惊诧不已,他是来凑热闹的,根本没想胜出,怎么这绣球就落他头上了? 陆太后居于深宫,也知道苏宏佑是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她心疼汶锦,可事已至此,不便表态。汶锦也被这个结果击懵了,本是很有主见的人,一时也没了主意。程琛及程氏一族也不看好这门婚事,为取信于天下人,只好勉强应承。 汶锦去年十月嫁到锦乡侯府,明知所嫁非人,只好忍耐将就,凡事按规矩礼法,不为人所喜,也不被人挑饬,和苏宏佑及苏家人倒也相处融洽。 只是想到苏宏佑文不成、武不就,年纪不小,仍一事无成,又贪酒好色,与她没有半点共同语言,且不听劝说,她就会悲从心起,无奈且伤怀。 迄今,她怀孕五个多月,在苏家的希望和寄托就转移到孩子身上了。 流书听汶锦越弹越伤感,忙说:“三奶奶,大夫让你经常走动,奴婢陪你到后花园走走。今天有亲戚家的姑娘们来贺寿,她们崇拜三奶奶,都到处打听你呢。” “那就去后花园吧!”汶锦轻叹一声,扶着流书的手朝后花园走去。 “见过三奶奶。”沪棋带一个小丫头迎面走来,给汶锦施礼,神色极不自然。 沪棋和流书都是她的陪嫁丫头,她怀孕后,苏宏佑接连抬了四房姨娘还不知足,又染指她的丫头。别人都不愿意,只有沪棋点了头,给苏宏佑做了通房丫头。 “三奶奶要去后花园吗?” 汶锦点点头,见沪棋欲言又止,问:“你刚从花园来?有什么新鲜事?” “婢妾……三奶奶还是别去了,免得尴尬。” “三奶奶去后花园尴尬什么?你把话说清楚。”流书是个急性子,赶紧催促。 沪棋愣了片刻,才低声说:“叶姑娘来了,正在后花园的水榭……” “叶姑娘来了怎么了?三奶奶正想跟亲戚家的姑娘们说说话呢。” 汶锦听懂了沪棋的话外之音,轻哼道:“流书,我们去水榭坐坐。” 流书想起之前听到的一些传言,又见沪棋神色躲闪,便想到水榭里难堪不雅的情景,忙说:“三奶奶,奴婢陪你去清波苑吧?姑娘们都在那边呢。” “去水榭。”汶锦语气坚定。 “三奶奶还是……”沪棋见汶锦和流书匆匆走了,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叶姑娘名叶玉柔,是苏宏佑的嫡亲表妹,这段日子隔三差五来锦乡侯府,跟苏宏佑很亲近。听说苏宏佑未成亲之前一直想娶叶玉柔为妻,只可惜郞有情、妾无意。这一个多月,叶玉柔明显和苏家上下近乎起来了,这令汶锦很不解。 从汶锦居住的院落到后花园的水榭有一段路,沿途遇到不少丫头婆子。她们有的迎上来很不自在地行礼,有的远远看到她,就匆匆跑开了。 水榭里正上演什么戏码,汶锦猜到了十之*。作为知书达理的女子,应该采取很含蓄的方法去捉奸,因为把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捉奸在床对她没半点好处。汶锦明白这个道理,但她想赌一口气,就想见识见识他们交欢的丑态。 欢快的呻吟声和粗重的喘息声从水榭内传出来,毫不掩饰地传达着行淫的快活,令闻者面红耳赤。而他们似乎浑然不觉,还很恣意地释放着身体的本能。 守在水榭周边的丫头婆子见汶锦到来,也不阻拦,都齐齐跪下了。流书见汶锦要进到水榭,赶紧拦住她,被她呵斥了一顿。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奸情,也没想太多,她推门进去,看到赤条条的男女行欢正酣,她有心里准备,仍怔立当场。 “你来干什么?”苏宏佑趴在叶玉柔身上,咬牙喊呵。 怒喊声惊动了汶锦,她回过神来,才想到这场捉奸似乎很不对劲。 ------题外话------ 新文开始更新,打滚求收藏,求支持。 第二章 因何通奸 意识到这桩奸情和这次捉奸都很不对劲,汶锦来不及多想,转身就往外走。 叶玉柔是忠顺伯府二房的嫡长女,她的祖父是先皇赐封的三等伯爵,她的祖母是迄今仅存的一位大长公主,她的伯父和父亲都在朝为官,她的两位嫡亲姑母一位是锦乡侯苏家的当家主母,一位是当今皇上较为宠爱的淑妃娘娘。 单看她的家势身份,谁也不能否认她是一位出身尊贵的大家闺秀。而且她相貌娇艳,聪明且富有才情,在京城闺阁中颇有名气,又是心高气傲之人。 这样的未嫁女子怎么会和苏宏佑这个纨绔成性、臭名远扬的有夫之妇通奸呢?而且今天是苏老太太的寿辰,来的至亲宾客不少,叶玉柔是来贺寿的,怎么会在亲戚家做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事呢?她的家族也不允许她的闺誉扫地呀! 走到门口,汶锦才回过神来,她又回头看了一眼,确信赤身躺在榻上、满眼娇媚风情的女子是叶玉柔,她没有看错。叶玉柔明亮的眼底充满挑衅,又满脸陶醉,被捉奸在床仍热烈反映着苏宏佑最后冲刺的激情,不象是被人下药算计了。 赤身被苏宏佑压在身下的女子确实是叶玉柔。 被人妻捉奸之后仍放荡无状的女子怎么会是叶玉柔? 这桩奸情很不对劲,可究竟哪里不对劲呢? 汶锦满脑子疑问,心怦然跳动,肚子的孩子又动起来了。一泄千里、身心满足的苏宏佑看到汶锦站在门口,迟迟不出去,顺手抄起戒尺朝她砸来。戒尺砸在她腰上,她全身一颤,攒足力气,撞开门,就栽了出去,昏倒在门外。 “三奶奶、三奶奶,为了肚子里的哥儿,你也要想开些。” “没……”汶锦从里面栽出来,被灿烂的阳光照射,想到肚子里的孩子,又悠悠转醒。她紧紧抓住流书的手,紧闭双眼,想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 “三奶奶,你快醒醒,奴婢扶你到那边去,太太朝这边来了。”流书看到叶夫人带着贴身的下人急匆匆朝这边走来,赶紧拼尽全力把汶锦抱到长椅上坐下。 叶夫人是锦乡侯府的当家主母,是苏宏佑的生母,汶锦的婆婆,叶玉柔的嫡亲姑母。碰上这样的事,连流书都是知道叶夫人不会倾向于汶锦这个外人。 汶锦靠到栏杆上,缓了口气,睁开眼,看到叶夫人阴沉的脸色,心里惊惧又纳闷。她暗叹一声,迎着叶夫人怒视的目光,眼底一片清明坦然。 “你不稳妥安胎,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叶夫人狠狠瞪了汶锦一眼,快走几步,亲手推开水榭的门,只看了一眼,又重重关上了。 “太太,老太太带几位女客朝水榭来了。”大丫头斜了汶锦一眼,凑到叶夫人耳边低语了几句,又说:“怕老太太来了不好收场,太太还是先安顿了三奶奶。” “一个个的真不让人省心,一个大活人,还等我安顿吗?”叶夫人狠厉的目光投向汶锦,又一次听下人说苏老太太等人来了,她气得直咬牙,“人家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你倒好,知道佑儿和柔儿的事了,不想方设法替他们遮掩,还唯恐天下人不知。你让人把我叫来也就算了,还让人把老太太请来了。今天我们家宾客不少,你是不是想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这件丑事?你安的什么心?” “太太也知道这是丑事?”汶锦说话有气无力,神情却充满昂然傲气。 叶夫人抬手重重打了汶锦两个耳光,厉声呵问:“你这是在对我说话吗?” 汶锦捂着红肿的脸直视叶夫人,眼底没有委屈,脸上渐渐流露出淡然自嘲的笑容。叶夫人不喜欢她,平日对她淡淡的,伸手打她也是第一次。 她没让人去叫叶夫人,更没让人去请苏老太太,来捉奸也是一时兴起。可叶夫人却认为是她要把事情闹大,弄得人尽皆知,借此打锦乡侯府和忠顺伯府的脸面。天知道她只是听了沪棋一句话,想到会有难堪场景,却没想到奸情灼灼。 此时,任她再不谙世事,也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了。 是谁在算计她?幕后黑手不知道自己算计了这么多人、赌局太大吗? 叶夫人见流书跪地磕头、替汶锦求饶告罪,又见汶锦一脸漠然,好像事不关己一样,她心里气急,又狠狠打了她一个耳光,呵令道:“你给我跪下。” 汶锦双手搂住肚子,没跪,身体反而挺得很直,冷笑道:“今天是老太太的寿辰,你儿子和你侄女就在这水榭里做出行淫通奸之事,可谓胆大无耻至极。你打我就能遮掩吗?就能把丑事抹得一干二净吗?我看只会闹得更大罢了。” “你、你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吗?你给我跪下。”叶夫人本来就不喜欢汶锦这个满腹才华、清高傲气的儿媳,遇到这种事,就格外地看她不顺眼了。 见汶锦仍清傲淡漠,叶夫人气极了,就去抓汶锦的头发,想强迫她跪下。 “你这是干什么?不知她怀孕了吗?”苏老太太远远就看到叶夫人打骂汶锦,走近了,看到叶夫人做为婆婆的体面尽失,很生气,高声呵止了她。 同苏老太太一起来的除了她嫁到柱国公府的女儿,还有她娘的两个侄儿媳妇和一个侄女。叶夫人的娘家人,也就是忠顺伯府的女眷是稍后才赶来的。叶家来的是端淑大长公主,还有叶玉柔的母亲、伯母及一位堂嫂。 看到来了这么多人,这些人又都看到她打骂怀了身孕的儿媳妇,叶夫人极不自在。不管她怎么描补,别人也会认为是因为汶锦撞破她的儿子和侄女的奸情才挨打的。这件事说小了是家中丑事,说大了就是一桩官司,牵连丢脸自不必说。 汶锦见叶夫人打蔫了,嘴角挑起讥笑,眼底充满嘲讽。叶夫人本不是精明之人,也不会看势头,明知道苏老太太等人要来,还意气用事打骂她。被苏老太太抓住把柄,被忠顺伯府的人及众宾客看到莽撞鲁直的行径也活该。 “姑母、姑母,呜呜……”叶玉柔从水榭里出来,扑跪到叶夫人脚下,掩面失声痛哭,“姑母,你要打就打我吧!是我心直性憨,被人算计了。” 叶玉柔与苏宏佑行淫不是被人下药迷惑,看她无比享受的神态模样,任谁都能确定她是自愿。她说自己被人算计了,估计也是托词,想给自己遮羞。那为什么又自己跑出来承认呢?只怕宾客们不知道她与苏宏佑苟合吗? 汶锦很聪明,但她此时却想不通叶玉柔的心思。 “你……”叶夫人皱眉睁眼,她本想遮掩丑事,不成想叶玉柔自己跳出来了。 “母亲,这事不怨柔儿,是我向她求欢的,我是真心喜欢她。”苏宏佑发髻凌乱,衣服还没整理好,就出来了,见叶玉柔跪在地上,他又赶紧搂着她起来。 叶夫人又急又气,都快跳脚了,这回遮羞布再大,也遮掩不及了。苏宏佑遇事容易头脑发热,叶玉柔却是精明之人,怎么今天一起犯浑了? 汶锦扶着流书很吃力地站起来,“我身体不适,太太若无事,请容我告退。” “你站住。”没等叶夫人发话,苏宏佑就呵住了汶锦。 “夫君不必自责,我撞破夫君宠幸丫头妾室又不是一次了,只是这次……” “你住嘴。”苏宏佑很嫌恶地瞪了汶锦一眼,“母亲,柔儿怀了我的骨肉,都一个多月了。我想休了这个女人,娶柔儿为妻,母亲,你一定要成全我。” 除了汶锦和叶玉柔,苏宏佑的话震惊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苏老太太最先反映过来,呵令她的下人,“还不快扶三奶奶回房休息。” 汶锦知道苏老太太想支开她,其实她根本不在乎这件事的处置结果,也不怕被休。她本无错,又有孕在身,平白被休,程氏一族的人肯定不会答应。 被丫头扶上小轿,无意间扫到端淑大长公主阴鸷的目光,汶锦的心一阵急跳。 走出了一段距离,她感觉周身乏力,头昏目眩,就坐到凉亭里休息。苏老太太派来的下人都想看热闹,听到汶锦让她们先回去,转眼功夫就都走了。 “三奶奶好些了吗?”染画从凉亭一侧的竹林里走出来,轻声问流书。 同流书一样,染画也是汶锦的陪嫁丫头,她负责保管东西,很少贴身伺候。 “有事?”汶锦感觉到肚子柔软颤动,心里舒服了很多。 染画看了看竹林,又扫了流书一眼,欲言又止。汶锦随着染画的目光投向竹林,看到竹林里颀长清逸的身影,叹息声隐约可闻,她的心急速跳动起来。 故人来访,即使她已嫁为人妻,需要避嫌,也没有不见的道理。 第三章 奸臣衷情 范成白一身青色软缎直裰,周身无一缀饰,与他净白俊逸的面容相衬,素雅清淡。他背手仰头伫立于竹林之中,浑然一色,就象被早春清凉的雨丝水雾浸染的一根修竹,清雅柔润,却又被朦胧雾气笼罩,看上去有几分迷茫神秘。 汶锦扶着流书的手走进竹林,坐到林中竹椅上,流书退出来守在路口。染画立于凉亭之中,与范成白的随从鹤生东西相望,与流书形成三角守护之势。 “有事?”汶锦免去俗礼,开门见山询问,又刻意躲避范成白的目光。 “今日来苏家做客,就想来看看你。”范成白的神情沉郁且无奈,声音低沉柔和,他投向汶锦的目光如同刚熄灭的火焰,余温尚在,“一年不见,你可还好?” “你是聪明人,早已洞悉,又何必多问。”汶锦的语气依旧很直接,没有半分造作掩饰,甚至不含一丝情绪。她已嫁为人妇,事实不容许她再撒娇卖痴。 范成白八岁那年随父母逃荒来到江东,父母相继而亡,他成了贫病交加的孤儿,饥寒交迫。适逢五岁的汶锦随父踏雪寻梅,救下了奄奄一息的范成白。 之后,范成白就住在程家,非主非仆,跟随程琛读书。因他聪明好学,又心细懂事,很得程琛喜欢,不久就成了程琛的得意门生。五年后,他考中童生,才从程家搬到青山书院。在书院,他苦读、科考,还成了程琛的助手,赚些零用钱。 汶锦于他不只有救命之恩,还有青梅竹马的情意。 这些年,范成白院试夺案首,乡试中解元。游历期间,又拜了名满天下的大儒为师,成了朝野皆知的青年才俊。去年,他又在春闱考试中得会元,殿试被点了状元。入翰林院之后,不时被今上召见垂问,以饱学灼见征服了诸位阁老。 在范成白一路攀登、一路风光的同时,汶锦也以才学礼艺成了名满天下的才女。才子才女,又郎情妾意,本是好姻缘,可程家人却不看好范成白。 汶锦之所以要自主择婿,就有同家族抗争的意味,因为她心怡的男子是范成白。谁知阴差阳错,诗会夺魁者不是青年才俊范成白,而是不学无术的苏宏佑。 “还有事吗?”彼此沉默了一会儿,汶锦渐渐恢复了心力,轻声询问。 “有事,我要向你道歉。”范成白躬身给汶锦行了全礼。 “为什么?”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汶锦微微一笑,“你八面玲珑,能言善辩,又识时务,还有你说不出的话吗?” 范成白无奈轻叹,“锦儿,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的所作所为。” 程琛和程氏一族上下都知道范成白和汶锦彼此有意,又是天生一对,可他们不想让汶锦嫁给范成白。原因就是范成白心高气傲,不是一般人能驾驭把握的。 范成白中解元之后,开始游历天下,博得了天下才子之名。那时候,程德妃所出的三皇子刚封了王,就想与仁平太子一争长短。程氏一族大力支持,又由程琛游说范成白归于三皇子幕中,很快,范成白就成了三皇子的一等幕僚。 自从范成白中了会元,就流露出对三皇子颇为不满的意思。殿试中,他所作的策文又与三皇子的见解大相径庭,引来三皇子一派的排斥。废太子适时向他抛出绣球,汶锦诗会择婿落定之后,他就大大方方加入到废太子的阵营。 范成白对废太子阳奉阴违,把他的所作所为及阴私弊端都报给了当今皇上。仁平太子被赐死,他的党羽都被清算获罪,而范成白却高升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 无疑,范成白是个中翘楚,也是实实在在的受益者。他刚中状元一年多,就晋升为从四品翰林院学士,成了皇上身边的红人。尽管他被江东程孟两大家族排挤中伤,被天下大多数士子视为奸臣、小人,但并不影响他平步青云。 汶锦不理解范成白的所作所为,再说她现在已是苏家妇,范成白的事于她都八杆子打不着了。再说他两次背主,乃至卖主求荣,汶锦对他也有了看法。 “你的事与我已无干系,我理解与否对你影响不大。我嫁给苏宏佑是缘、是命,你不欠我的,也没必要向我道歉。”汶锦嘴上这么说,心里很想知道为什么当时胜出的不是范成白,嫁给奸贼小人,失去家族庇护,总比嫁纨绔无赖强。 “你不想知道为什么苏宏佑能在诗会夺魁、胜出的却不是我吗?” “说吧!” 范成白长叹一声,迟疑半晌,才说:“当时,人们预测诗会夺魁者,普遍被人看好的是镶亲王世子萧梓璘,还有我。许多人押宝下注,押我胜出的人比押萧梓璘的人少了两成。我不想让萧梓璘胜出,就同令妹设了一个局,没想到……” “别说了。”汶锦紧咬嘴唇,双手轻轻抚在肚子上,凄然一笑。 得知苏宏佑诗会夺魁,她就想到有人动了手脚,却没想到竟然是范成白勾结她同父异母的妹妹所为。把她的妹妹程文钗牵出来,幕后之人还有谁,不用想她都知道。为了不让苏梓璘胜出,他们设局令她所嫁非人,她能心无怨怼吗? 镶亲王世子苏梓璘文韬武略,统领暗卫,直接对皇上负责,颇得器重。六年前,汶锦曾见过他一面,那时候,他是京城里最明亮最耀眼的少年。 最终,苏梓璘落败,范成白也未胜出,谁操纵了那场诗会,汶锦一想便知。 “锦儿,多提防令堂,我的新宅就在锦乡侯府隔壁,有事……” “有劳提醒,告辞。”汶锦扶着竹子站起来,踉踉跄跄往外走,范成白想要扶她,被她推开了。此时,她已心如灰烬,只有肚子里的孩子还能给她一点温度。 范成白所说的令堂是她的继母小孟氏,她生母孟氏的妹妹。只是她的生母是庶出,而小孟氏则是嫡出。她的生母生下她就去世了,一年后,小孟氏嫁给程琛做了继室。这些年,小孟氏对她不逊于亲生子女,但彼此心里都有一个结。 目送汶锦离开,范成白长叹一声,沉思片刻,才说:“出来吧!” 随从鹰生轻手轻脚跑过来,回道:“主子,洒扫园子的余大媳妇说叶姑娘至少怀了两三个月的身孕了,不象苏宏佑说的才一个多月。余大媳妇的老娘和姑母都是稳婆,她没来苏家当差之前,也跟着接过生,奴才觉得她说的更可信。” 范成白阴恻恻一笑,“余大媳妇当然更可信,还有其它事吗?” “常公公派人送来消息,说皇上让暗卫不惜一切代价寻找镶亲王世子的下落,又在御书房设了佛堂,供了佛祖菩萨,还摆了镶亲王世子的牌位。皇上天天亲自上香,求佛祖保佑早点找到镶亲王世子,这牌位可就……” “镶亲王世子失踪半年多了,揽月庵特训出的暗卫找了这么久,也没他的下落,确实该给他摆牌位了。皇上两手准备,真是虑事周全,对萧梓璘很不错了。” 鹰生陪笑点头,“苏老太太让苏宏佑半个月后迎叶姑娘过门,言明做妾。叶夫人和忠顺伯府的人都很不满,苏宏佑嚷着要休妻,被苏老太太狠骂了一顿。主子,我们要不要把叶姑娘实际怀孕两三个月的事告诉程姑娘,让她有个准备。” 范成白摇头冷哼,“不用,我护她周全便好,免得脏了她的心。” 第四章 旧情难了 苏宏佑出身不错,皮相也过得去,只是他文不通、武不行,有祖上荫庇,至今也未混到一官半职。这也无甚稀奇,他的父亲、现任锦乡侯苏乘年过不惑,仍领从六品闲职。他同父异母的兄长在军中领了一份差事,倒是晋升到从四品了。 锦乡侯府是勋贵之门,算不上名门旺族,后世子孙也无甚出息,在京城这权贵集结地,也没什么突出。今上的贤妃娘娘出身锦乡侯府,是苏乘的庶妹,只是这苏贤妃连生了三位公主,年过四旬仍无子,夺嫡的风云是波及不到苏家了。 沉寂了几十年,苏宏佑软剑走偏锋,把苏家推向舆论的浪尖风口。因为他娶了两位才貌双全的美人,一妻一妾,都是她们找上他,而且这两人都出身不低。 叶玉柔与表哥通奸,又被表嫂捉奸在床,怀了孕才嫁到苏家为妾。与苏宏佑和锦乡侯府被人艳羡不同,叶玉柔和忠顺伯府成了人们唾弃嘲讽的目标。 忠顺伯府对外界的议论讽刺毫不在乎,一府上下该吃吃、该喝喝,该做事照常做事,一副不予理会的态度,似乎外界议论都与叶家无关,连半点要漂白的意思都没有。人们见叶家如此沉默,多数都消停了,也有好事者挖出了叶家的往事。 现任忠顺伯叶磊原是端淑大长公主的同母长兄成王的幕僚,后来出卖了成王,投靠了先皇,获封忠顺伯,袭三代。端淑大长公主为其长兄鸣不平,牵扯一桩叛乱,被先皇软禁在皇庄长达十几年,叶磊等人也受了牵连。 直到先皇末年,他们才被放出来,今上登基,才恢复了端淑大长公主的份位尊荣。为感念皇上隆恩,叶家把嫡出小女送进宫伺候皇上,生了七皇子,被封为淑妃娘娘。叶淑妃有子傍身,又较为得宠,忠顺伯府才在京城有了一些地位。 如今,叶玉柔闹出丑事,又嫁人为妾,叶家被众说纷纭,却满不在乎。众人不得不佩服叶家这不怕人戳脊梁骨的气度,久而久之,人们也就没了谈论的兴趣。 金秋时节,清风拂面,丹桂飘香。 汶锦接近临盆之期,叶玉柔嫁给苏宏佑做妾已三个多月了。 叶玉柔也怀孕四个多月了,有苏老太太盯着,叶夫人不敢太偏向叶玉柔。但没人管得住苏宏佑,自叶玉柔进门,他只来过汶锦的院子一次,还是来警告汶锦。 因为无情、不爱,也不在乎,苏宏佑不来,汶锦难得清静。叶玉柔表面与汶锦井水不犯河水,她挑唆几个妾室找汶锦的麻烦,也都被汶锦巧妙打发了。 这样的日子今后怎么过,汶锦没想过,她现在只想把孩子稳稳妥妥生下来。 “三奶奶快临盆了,老爷和太太也不说派人过来照顾,他们不知道三奶奶的处境吗?他们不担心吗?”流书替汶锦伤心、委屈,又担心,埋怨程琛和小孟氏对汶锦不理不睬,“老爷很疼三奶奶,这嫁出去的女儿真是泼出去的水吗?” “我是苏家妇,不能凡事都依靠娘家人,有老太太常常叮嘱照看,不会有什么事,你放心好了。”汶锦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轻松,但她必须强颜欢笑。 得知是小孟氏在诗会评选中做了手脚,把范成白都坑了,致使她嫁给了苏宏佑,她再也没给家里写过信。她的处境如此糟糕,她的父亲程琛或许不知道,小孟氏一定知道。随她陪嫁到苏家的下人有十几个,这其中定有小孟氏的心腹。 她自幼在小孟氏身边长大,很信任这个姨母兼继母,没想到小孟氏竟然以这种手段插手她的婚姻。若小孟氏真派了人来,能不能照顾她还另当别论。 染画进来,把账本递给汶锦,跟她说了一些账目上的事,就告退了。走到门外,见汶锦正抚琴发呆,她就招手把流书叫了出去。 “什么事?” “流书,你别太担心,也别总在三奶奶面前唠叨,让她心里难受。”染画愣了一下,又低声说:“范大人走的时候做了安排,又把我叫过去嘱咐了一遍。他让鹤生留守,就在隔壁宅子里,三奶奶有事随时找他,他就是死也会帮忙。要是三奶奶突然发作,可以找余大媳妇,余大一家受过范大人的厚恩,肯定会……” “范大人范大人,你都忘记谁是你的主子了吧?三奶奶知道你跟伺候范大人的鹰生是表兄妹,都不亲近你了,你不知道吗?三奶奶生是苏家的人,死是苏家的鬼,老太太亲自过问了找稳婆、奶娘的事,还用范大人多费闲心吗?” 染画看了流书一会儿,才说:“范大人确实为三奶奶好,他说不做夫妻,还能做兄妹。我知道你忠于三奶奶,不象沪棋和洗琴另有主子,才跟你说的。范大人陪皇上出游巡狩,中秋之后才回来,他是真的替三奶奶担心,他……” “沪棋和洗琴另有主子,你不也是范大人的耳目吗?”流书气冲冲甩手走了。 汶锦听到流书和染画争吵,又听她们提到了范成白,不禁低声长叹。满打满算,离她的预产期还有六七天,她欣喜即将与孩子见面,又担忧自己的处境,对生产充满恐惧。娘家人指望不上,苏宏佑是孩子的父亲,有还不如没有。叶夫人表面还过得去,苏老太太倒是真心为她好,可年长的人,未必事事周到。 此时,她希望范成白在她身边,成为她能依靠的人,可他又陪皇上出游了。 接待了叶夫人和苏老太太派来询问情况的下人,又有大夫来给她诊了脉。得知胎儿安好,她身休情况也不错,汶锦放松了,吃过午饭,就睡下了。 一觉无梦,等她醒来时,已日影西移了。 “三奶奶,你醒了?二姑娘来了,见你一直熟睡不醒,就去看叶姨娘了。” 听到程文钗来了,汶锦很纳闷,又有几分反感。程文钗是小孟氏的长女,比她小两岁,与她并不亲近。尤其听说范成白伙同程文钗在诗会上做手脚,结果连范成白也被她们母女陷害了,她对程文钗到来没半点欢喜,反而心生警惕。 “二姑娘不是在江东吗?怎么来了京城?又怎么和叶姨娘熟稔了?” “奴婢也不知道,三奶奶醒了,奴婢去请二姑娘过来陪三奶奶解解闷。”流书出去一盏茶的功夫,就领着程文钗来到汶锦的院子,没通禀,就进到了房里。 程文钗冲汶锦福了福,嘻嘻一笑,挥退了她的下人,又说:“流书,你也把人都带出去吧!我和姐姐都快一年不见了,想好好说说话,不想被人打扰。” “你想跟我说什么?”汶锦见程文钗有几分来者不善的意味,心中警惕。 “姐姐都知道了?”程文钗笑意吟吟询问。 “知道什么?” “知道很多旧事呀!比如诗会的事,再比如我与叶家二公子定亲的事。” 汶锦摇头冷笑,不想多说,双手抚在琴上,摆出送客的姿态。程文钗所说了叶家二公子是叶玉柔的堂哥,难怪她要去看叶玉柔,她也快成叶家人了。 “看来姐姐还跟以前一样不爱管事,那我就跟姐姐说说吧!” 程文钗亲自关上房门,把下人都关在了门外,守在门口的也是她的下人。她在房里同汶锦说话,声音时高时低,有时听起来象是在争吵。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程文钗急慌慌拉开房门,说:“快去叫人,姐姐要生了。” 第五章 亡而新生 染画得知流书把人都带出来了,只留了汶锦和程文钗在房里,不放心,要回去看,被流书拦住了。两人正撕扯吵嚷,就听说汶锦要生了,都吓了一跳。 “我去找人。”染画要去通知范成白安排好的人,被流书紧紧拉住了。 “染画,你听我说,现在不能依靠范大人安排的人手。三奶奶有婆家、有娘家,范大人再关心三奶奶也是外人,名不正言不顺。你去给太太报信,我去给老太太报信,二姑娘会通知老爷和太太,这事就算安排稳妥了。” “好,我去给太太报信。”染画不想跟流书拉扯,匆匆朝叶夫人的院子跑去。 拐过一条长廊,看到几个下人正在闲话,她就嚷嚷着三奶奶要生了。又找了一个机灵的小丫头去给叶夫人报信,她自己则去找余大媳妇和鹤生了。 汶锦倒在地上,大汗淋漓,搂着肚子疼得撕心裂肺。房间里黑漆漆、空荡荡的,程文钗出去叫人时关上了房人,屋里连个能搀扶她的下人都没有。下坠的疼痛再次猛烈袭来,一想到程文钗刚刚说的那些话,她的疼痛好像瞬间麻木了。 苏老太太这几天不舒服,听说汶锦要生了,就派了她院子里的管事周嬷嬷带稳婆、大夫过来了。周嬷嬷带人把汶锦抬到西厢的产房,又嘱咐好稳婆,叶夫人才带人来了。苏宏佑以叶玉柔动了胎气,需要他陪伴为由,连面都没露。 染画带余大媳妇匆匆走来,到院门口,就被程文钗带人拦住了,说什么也不让进。看到流书在垂花门外溜达,染画更担心汶锦,又高声斥责流书。 “叫嚷什么?你们陪嫁到锦乡侯府,连我们家的规矩都忘了吗?” 染画赶紧回头,看到小孟氏和苏宏佑走来,心不由一沉。小孟氏是汶锦的继母兼姨母,平日也是温和慈爱的人,得知范成白对小孟氏颇有微词,她不由警惕。 小孟氏是娘家人,此时天又黑了,她本不该这时候过来,尤其她只带了两个婆子悄悄来了。苏宏佑目光躲躲闪闪,不象是在自己家里,倒象是来做贼。 这不得不令染画心中警钟鸣响,毕竟她是下人,主子的事她不敢多管。 看到小孟氏和苏宏佑进了院子,程文钗还带人守在外面,染画交待了余大媳妇几句,就去找鹤生了。她刚走上小路,程文钗就示意两个婆子跟上了她。 半轮皎月在云层间悄然移动,摆脱云彩遮蔽,洒下洁白的月光。 抬到产房之后,又折腾了两个时辰,汶锦才生了,是个男孩,母子平安。 周嬷嬷陪笑对叶夫人说:“老太太说孩子生下来抱过去让她看看。” 叶夫人听到周嬷嬷的话,沉下了脸,“去吧!早点回来。” 苏宏佑走进院子,拦住抱着孩子的稳婆和周嬷嬷,没问汶锦的情况,也没看孩子,沉脸道:“都交子时了,老太太肯定睡下了,你们还带孩子去打扰她,真不长心。先把孩子放回屋里,明天再抱去给老太太看,周嬷嬷先带人回去吧!” 周嬷嬷见苏宏佑脸色不好,知道他气闷,就让稳婆安顿了孩子,带人告退了。 “佑儿,你怎么才过来?柔儿好些了吗?” 苏宏佑挽住叶夫人的手臂,说:“柔儿好了,母亲先回去吧!我去看看孩子。” 叶夫人等到这时候,早已乏了,嘱咐了苏宏佑几句,就回去休息了。 流书见叶夫人走了,上前对苏宏佑说:“三爷,奴婢想去看看三奶奶。” “你们奶奶睡了,生孩子很费力气,她一定累坏了,等你生孩子的时候就知道了。”苏宏佑想在流书脸上捏一把,被流书挡开,才一本正经说:“对了,你去瞧瞧老太太睡了没有,要是还没睡,就请她给哥儿取个乳名,快去快回。” “现在……” “就是现在,你要是再磨蹭,信不信爷今晚就破了你的处儿。” 流书见苏宏佑色迷迷冲她扑来,赶紧跑开了,先躲开这个色胚要紧。 汶锦睡得昏昏沉沉,感觉嘴唇干裂,正想叫丫头进来,就听到开门声。她用力睁开眼睛,看到进来的人是小孟氏,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上嗓,眼睛也睁大了。 “你醒了?醒了也好,就不用我喂你药了,自己吃吧!我亲自给你煎的,可是大补药。”小孟氏冲门口招了招手,就有婆子将一碗热气腾腾的药递到她手中。 “不要……” 小孟氏端着药靠近床榻,笑脸依旧温和亲切,“不要什么?不想吃药吗?” 汶锦拼命摇头,嗓音嘶哑,低喊:“流书,流书快来,我要找流书。” “流书对你很忠心,但你别忘了流书是家生子,你想她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小孟氏搅动药汁,轻声问:“锦儿,你好像很怕我,为什么?” “母亲、母亲,我想看孩子,你也是为人母的,你让我看看孩子。”汶锦全身轻颤,连牙齿都在哆嗦,她生完孩子还不到半个时辰,连求救的力气都没有了。 小孟氏若要害她,肯定已做足了准备,她呼救反抗都无济于事。如今,她只有示弱,哀求小孟氏体谅她初为人母,让她见孩子一面。只要孩子安好,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她都会尽人力、听天命,因为她现在别无选择。 “你知道你生母是怎么死的吗?她死于产后血崩,她临死前也想见你一面,结果没见上。锦儿,你是听话的孩子,快喝药,要不就凉了,别等我灌你。” “为什么?”汶锦瞪大眼睛看着小孟氏,连颤抖的力气都没有了。 “因为你怀疑我对你的慈母之心,都是范成白,自己没安好心,还……” “你跟她废什么话?”苏宏佑撞进来,狠狠瞪了汶锦一眼,呵斥道:“你使诡计把这个女人嫁给我,耽误了我娶柔儿为原配发妻,只能委屈柔儿做继室。现在机会难得,你还不赶紧动手,为我清除障碍,还要跟她生离死别吗?” “她想见见孩子。” 苏宏佑冷哼一声,大步进到里间,抓着在襁褓中熟睡的孩子出来,冲汶锦晃了晃,邪笑道:“我答应过柔儿,只要她生的孩子才能为嫡为长,你生的不配。” 说完,苏宏佑高高举起襁褓中的孩子,重重摔到地上。孩子一声尖细的哭泣之后,就没了声息,苏宏佑又一脚把刚出生的孩子踢到了水盆里,就出去了。 “啊——”汶锦一声尖叫,拼尽全力,要扑向孩子,被小孟氏一把抓住了。 “看看我给你挑的丈夫是不是够狠毒、够混账?只有这样的男子才跟你相配,嫁给这样的男人你是不是觉得生不如死?”小孟氏紧紧揪住汶锦的头发,咬牙道:“你跟你娘一样整天摆出一副清高的模样,其实你们都很下贱。她一个卑微的庶女竟成了原配,我一个尊贵的嫡女费尽心思也是继室,我恨毒了你们。” “呵呵呵呵……”汶锦的笑声凄惨微弱,却饱含了无尽的怨毒。 “去死吧!去见你娘吧!你给我喝,喝了乖乖去死。” 孩子被摔死了,她唯一的希望粉碎了,她连一丝求生的*也没了,也不想再反抗。小孟氏狠狠捏住她的下颌,把药灌进她的嘴里,她倒在床上,等死。 不知过了多久,她腹内一阵绞痛,腥热的鲜血从下体喷流而出。一股强大的吸力把她吸出了身体,又有一阵风刮来,把她吹出苏家,她开始漫无目的飘荡。 她就这样飘过黑天白日,飘过原野山河,好像永远都不会驻足停留。 “四姑娘落水了,海知州家的嫡小姐落水了,快救人呢。” 汶锦正在飘移,听到喊声,她想看一眼,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吸进了水里。 ------题外话------ 郑重声明:我已为人母,书中不死小孩子,欲生后事,后面自有分解 第六章 肌肤之亲 如轻烟薄雾一般的汶锦进入了已沉到水底的身体,成了海知州家的嫡小姐。 那一刻,她感觉到身体沉重且疼痛,心里涌起莫名的冲动。 痛,证明她活着,她又活了。她想呐喊、想欢呼、想飘泪。 身体被坚实有力的手臂抱着浮出水面,贴紧那人的胸膛,感觉到他湿湿的温度。汶锦意识到自己在流泪,因欢喜,或悲伤,还有那凝重的真实的身心感受。 感觉到救她的人是一个年轻男子,汶锦试着睁开眼,想看看救她的人,还有这一方天地。她吃力地掀起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狭长的、微微挑起的、很好看的眼睛。那双眼睛眸光清澈,却又于眼底透出几分懵懂、迷茫与呆滞。 他的头发长短不齐,胡乱绑在脑后,湿漉漉粘在额上,正滴着水。除了那双眼睛,他脸上沾满了青泥和水草沫子,能看清大致轮廓,英挺隐约可见。他身上穿了一套蓝黑色粗棉布短打,衣服上打着几块粗糙的补丁,足见破旧。 “傻二蛋,你还不放开官家小姐?抱上瘾了,让官老爷看到不打你才怪。” 救他的男子叫二蛋,她第一次听到还有人叫这名字,够逗。别说,这位二蛋还真傻,听到那人的话,他立马把抱在怀里的汶锦扔到了甲板上,赶紧溜走了。 汶锦感觉后背和臀部阵阵疼痛袭来,她咧了咧嘴,嘴角挑起无奈的笑容。疲累再次袭卷全身,她很无力地闭上眼睛,仿佛进入了一个无边无际的梦境。 “姑娘、姑娘,你醒醒呀!小桃,姑娘是不是死了?都一个时辰了还没醒。” “别胡说,姑娘只是昏过去了,给朱嬷嬷送信了没有?请她来给姑娘做主。” “送信了,不知道朱嬷嬷敢不敢替姑娘做主,明明是五姑娘想害姑娘。” “现在是叶姨娘当家,朱嬷嬷不敢得罪她,谁还能给姑娘撑腰呀?” …… 汶锦本想多睡一会儿,可这两丫头堪比两百只麻雀,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她仍感觉很疲累,但被她们扰得睡意全无,只好睁开眼,举双手拜托她们安静。 “姑娘,你要喝茶、吃点心吗?” “姑娘,你哪里不舒服?奴婢给你揉揉。” “只要你们不说话,或者出去说,我就不渴不饿、浑身舒服。” 两丫头听到她说了这么长的一句话,都面露惊喜,赶紧互看一眼,出去了。 汶锦躺在床上,活动手脚,感觉身体各个部位都运转自如,才松了口气。随后,她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想,可属于这个身体的记忆却都涌入了她的脑海。 “呵呵呵呵……都是熟人,哼哼!故人,终会相见。” 得知这身体,也就是她现在的身份,回想她临死前的怨毒绝望,她的心底涌起历经炼狱、终得重生的狠绝与快慰。苍天有眼,致使她换体重生,恩怨终将有报。她又回来了,不是隐于暗夜的修罗厉鬼,而是披了画皮的活生生的人。 她叫绣儿,是柱国公府海家的四姑娘,她的父亲海诚是柱国公海朝的庶出第二子,她是嫡女。海诚现任西南省罗州知州,她现在同家人一起随海诚在任所。 她的母亲姓周,出身商户之家,因出身低微被海家这等勋贵之门轻视。五年前,周氏和海诚起了冲突,被海老太太以不懂礼教的罪名赶到庙里带发修行。她还有一个同母所出的哥哥,名海岩,长她两岁,现居京城,在国子监读书。 除了他们兄妹,她还有一个庶姐,一个庶妹和一个庶弟。让她心里隐隐作痛,又暗暗兴奋的是她那个庶妹是叶姨娘所出,那个庶弟也养在了叶姨娘名下。 这个叶姨娘是忠顺伯府的旁支,论辈分,还是叶玉柔的远房姑母。 听丫头们说,原主是被她庶妹五姑娘所害,才落水丧命。她占了人家的身体得以重生,要感恩、要回报、要替原主报仇。从现在开始,她要跟那些人清算两世仇怨,新仇旧恨加一起足够沉重,当务之急,她应该先找一个人祭祭刀。 她必须尽快扬威立腕,缜密谋划,不怕传出恶名。因为柱国公府海家跟锦乡侯府苏家、忠顺伯府叶家,还有小孟氏的娘家都是至近的亲戚。 柱国公府的老夫人,也就是海诚的嫡母,她的嫡祖母是忠顺伯叶磊的嫡亲妹妹。论辈分,叶玉柔要管柱国公府的老夫人叫姑祖母。 苏老太太的女儿,也就是苏乘的亲妹妹苏怜嫁给了海家的嫡长子。前世,她嫁到苏家,管苏怜叫姑母,这一世,苏怜成了她的大伯母。 小孟氏的生母是柱国公海朝的同母姐姐,已经去世了。海家是小孟氏的外祖家,她这一世的祖父是小孟氏的亲舅舅,她父亲海诚和小孟氏是表兄妹。 海家是勋贵之门,虽说海朝没什么出息,海家的爵位到他这一代也世袭完毕了。但海家在前朝就是武将之门,祖上数代积累的底蕴还在,在京城也算是名门旺族了。海家在朝野的人脉盘根错节,与海家有亲或沾亲的家族数不胜数。 汶锦好不容易捊清海家与苏家、叶家和孟家的关系,排清了辈分,弄清了她与他们的关系。她刚想细细盘算,就听到乱哄哄的脚步声、说话声朝这边而来。 “姑、姑娘,叶姨娘、秦姨娘还有二姑娘、三姑娘和五姑娘朝这边来了。你赶紧闭上眼装昏,让小桃抵挡一会儿,她们说什么你也别理睬,等朱嬷嬷……” “为什么?”汶锦不仅没闭眼装昏,还笑意吟吟坐起来了。她的身体依旧疲累疼痛,只是听说叶姨娘这只能骇“猴”的鸡来了,她兴奋不已。 “四姑娘好些了吗?”秦姨娘的问话声是门口响起,声音婉转温柔。 “还不算太好。”汶锦嘲弄一笑,说:“现在天还不凉,可被人推下水的滋味也不好受,我被救上来一个多时辰了,连个大夫都没请,能好倒哪去?你们好心来看我,我又不能闭门不见,只能拖着虚弱的身体应承了。”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到汶锦身上,脸上写满惊疑慌乱与不可置信。四姑娘平日话最少,别人问都答不完整,长这么大都没象现在一样说一堆话,还含沙射影。 秦姨娘忙说:“听说四姑娘无大碍,就没找这里的大夫,一会儿朱嬷嬷就带大夫过来了。姑娘是尊贵体面人,这乡野的大夫粗俗不堪,不能给姑娘诊治。” “四姑娘就别挑饬了,我来是想跟你说一件好事。”叶姨娘坐到椅子上,阴郁冷漠的目光仔细打量汶锦,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也不屑于解释她落水的事。 除了说话不同,叶姨娘没发现汶锦有其它异常,心才放松了。 “什么好事?” “四姑娘是被船工老唐头的养子唐二蛋救上来了,我们都知道当时是情非得已。可唐二蛋把你抱在怀里,你们也算有了肌肤之亲,你的闺誉算是毁了。为了你和海家的名声,你就嫁给唐二蛋吧!我跟老唐头说,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题外话------ 有亲提出把汶锦的名字改成重生之后的名字,就叫绣儿。 我在写这个文时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后来还是决定就叫汶锦。为区别于她的前世,提到前世时,我会叫她程汶锦。 不改名字是有原因的,我存稿留的不少,要改前面的章节都需改,这只是原因之一。 还有就是女主叫“绣儿”,这并不是正式的名字,因为海家姑娘都是“王”字旁的名字,如海珂、海琳等。 这其中的原由在后面的章节后提到。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她前世叫程汶锦,后世叫绣儿,又生于朱门世家,合在一起就是“锦绣”之意。 感谢提出这个问题的亲们,谢谢。 第七章 幼子未亡 锦乡侯府苏家对外宣称汶锦死于产后血崩。 汶锦生产之后,本来母子平安,刚过了一个多时辰,就母子相继而亡了。苏家常用的大夫解释说孩子突然咳痰,堵住了气嗓,就背了气。其母见状,非常着急担惊,导致产后大量出血。因半夜三更救治不及时,造成了母子俱亡的惨剧。 大夫的话是不是符合医理,是不是有漏洞,外人质疑没用,只要汶锦的娘家人不起疑,也就没人深究了。人们对此事议论纷纷,也不过是徒增笑料罢了。 京城秋雨纷落,接连下了三日,可谓人不落泪天落泪。 范成白的宅子就在苏家隔壁,原是废太子的别苑,半买半送给了他。这座宅子格局别致,花园在前院,园内草木葱茏,一座高耸的假山就掩映于草木之中。 “主子,下雨天凉,还是回屋去吧!”鹰生给范成白披上了一件披风。 “我不能与她同生共死,不能到灵前名正言顺祭拜她,在这里伴她最后一程也是我的心意。”范成白立于假山上的凉亭内,俯视汶锦的灵堂,不禁泪洒如雨。 自八岁父母相继而亡,他经历了孤苦贫病交加,挺过了最艰难的时刻,这些年流泪与他再无交集。如今,他为他的恩人、他挚爱的女子与流泪再次热烈相逢。 鹰生揉着红肿的眼睛,说:“高公公派来送消息说皇上一行后天到京城。” “知道了。”范成白倚栏而立,望着朦胧在雨雾中的灵堂,哽咽长叹。 他陪隆顺帝出游,原计划到塞北的关隘狩猎,赏中秋月之后再回京。他们一行还没到塞北,就接到了陆太后染病卧床的消息,只好改变计划。隆顺帝让范成白陪四皇子回京,准备为陆太后祈福之事,大队人马随后回来。 范成白刚进京,就听说汶锦产后血崩、母子俱亡的消息。他把朝中之事交待给同僚,匆忙回府,到现在,他立于这凉亭之内已经几个时辰了。 “有染画的消息吗?” 鹰生摇摇头,欲加担心,“鹤生问过我们安插在苏家的人,她们都说程姑娘生产时,染画把余大媳妇叫走了。之后,就再也没人见过她们。估计是苏家人知道她们是主子安排的人,真要是害程姑娘母子,定不会再留她们了。” 范成白紧紧抓住栏杆,暗暗咬牙,“流书呢?还有个叫青荷的丫头,也不错。” “程姑娘陪嫁的下人,除了染画,都陪灵呢。鹤生在程家时认识流书,程姑娘母子的死讯传出来,他就给流书送信儿打探消息,一直没有回音。” “流书……”范成白深吸一口气,“再找稳妥的人向青荷打探一番。” 范成白怀疑汶锦母子的死因,但他没有证据,不敢冒然出手。他在苏家安插的人不少,只是磨合的时间不长,且都是低等下人,提供的消息价值极低。此次回京,隆顺帝给了他两名暗卫,他已经派出去了,唯今之计只能等待。 夜拉开帷幕,雨也小了,灵堂里烧起黄昏纸,长长短短的哭声响起。 因汶锦母子是暴死,苏宏佑和叶夫人都主张停灵三天就下葬,而且不葬入苏家的祖坟,说是找法帅占卜了,入祖坟必有灾祸。苏乘是个没主意的人,在京城的苏氏族人也不多,苏老太太卧病在床不管事。小孟氏也不为汶锦母子争取,还是在京为官的程家人不同意,要求苏家必须停灵七日下葬,且葬入祖坟。 目前,苏家和程家还在商量此事。 鹤生匆匆跑来,说:“主子,苏家的四姑娘派人来传话,说要跟你见一面。” “我与她可曾相识?” “不相识。” “那她要见我做什么?不怕被人发现有损闺誉吗?”范成白对苏家人无半点好感,自汶锦嫁到苏家,他才关注苏家人,知道这四姑娘是庶出,没什么特殊。 “苏四姑娘料到主子怕有碍名声,不想跟她见面。还让下人转告说主子若是拘泥俗礼、忠于气节之人,也不会成为皇上的宠臣,与她见一面对主子有利无害。” 范成白眯起眼睛,嘴角挑起嘲讽的冷笑,“在哪里见面?” “园子里暗门一侧的花房。”鹤生见范成白答应见面了,赶紧去传话安排。 鹰生撑着伞陪范成白来到花房,苏四姑娘已带两个丫头等在花房了。 “小女苏滢见过范大人。” “本官对你的闺名不感兴趣,而且……” “不知范大人对染画和余大媳妇的下落感不感兴趣?” 范成白微微一怔,不由多看了苏滢几眼,对她的话也提起了兴趣。苏滢一副做小伏低的模样,倒象个庶女,可她的眼底却闪动着狡黠精明,不容忽视。 “说你的条件吧!”范成白更是聪明人,他开门见山,语气带出压制的意味。 “我若说我没条件,范大人肯定不信。”苏滢仰起头,姣好的面庞流露出慧黠的笑容,“其实我真的没条件,只是想让范大人记我一份人情,他日能助我臂一力或放我一马。还有,三嫂同苏家人不同,她对我最好,我想报答她。” 范成白对苏滢的话并未表态,只说:“以后在我面前叫她程姑娘。” 苏滢点点头,哽咽道:“程姑娘死得不明不白,我也很难受,我……” “染画和余大媳妇在哪儿?”范成白不想听她深情唠叨,直接问话了。 “在苏家后花园最偏僻破旧的花房里,我晚些时候安排她们来见你。程姑娘去了,我怕她们会被发卖出去,正在想办法让她们留在我身边伺候。” “好。”范成白沉思片刻,说:“有劳苏四姑娘让染画过来,我有要事找她。” “范大人急着见染画无非是想了解程姑娘的死因,想给逝者一个公道。”苏滢高深一笑,“你就不关心我手里有比程姑娘的死更重要的东西吗?” “哦?那凡请苏四姑娘拿出来一见。” 苏滢摆了摆手,她的两个丫头就抬过一个宽大的食盒,放到桌子上。苏滢冲范成白笑了笑,亲自移过灯烛,又亲手打开食盒。看到食盒里有一个包在襁褓中的婴儿,正转动着乌黑的眼睛看他们,感受到烛光跳动,他脸上露出笑容。 “这是谁家的孩子?” “他刚出生三天,范大人想想这几天谁家出生过孩子。” 范成白惊诧不已,急问:“他、他是锦儿的孩子?他们不是母子俱亡了吗?” 苏滢微微一笑,问:“我要是说了因由,范大人愿不愿再欠我一个人情?” “你记住,我欠你十份人情,说吧!” 第八章 同行同乡 “我记住了,我也相信范大人不会反悔赖账。” “绝对不会。” 苏滢笑了笑,从食盒里抱出孩子,托起孩子的脑袋,说:“这孩子的后脑上有一条两寸长的伤口,象是摔伤,流了很多血,这对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来说已非常严重,足以让他没命。我是程姑娘死的第二天上午在后花园最偏僻且杂草丛生的荒地里发现这个孩子的。当时,听说程姑娘去世了,我很伤心,想静一静,就往荒凉的地方漫步。我看到十几只野猫往草丛里钻,还发出奇怪的叫声,心里很好奇,就过去看了。看到有几只野猫正在挠土,土里已露出婴儿的双脚,我吓坏了。冷静了一会儿,我就让丫头挖土,就挖出了这个孩子,发现他一息尚存。” “苏四姑娘胆子真不小。”范成白对苏滢的话半信半疑。 “此事确实离奇,你不信也正常,但这确实是真的,我确实是这样救下了这个孩子,不信你可以问我的丫头。”苏滢把孩子放回食盒,叹气道:“我把孩子偷偷抱回我的院子,给他清洗身体,医治伤口,也不确定能否救活他。没想到下午他就睁开了眼,给他缝合伤口,他都不哭,足见生命力顽强。” 范成白紧紧咬牙,问:“你怎么确定他是锦儿的孩子?” 苏滢愣了一下,说:“程二姑娘勾结叶玉柔,让下人害染画和余大媳妇,被我的丫头看见。我就冒充老太太的人,把那些人吓跑了,救了她们。我让染画看过这个襁褓,她说这个襁褓是程姑娘亲手缝制,就是要给自己的孩子用。我又借陪灵的机会去敲了孩子的棺椁,确定里面没有尸首,应该是衣物冒充。” 范成白目露赞叹,对苏滢点了点头,寻思半晌,沉吟道:“若他是锦儿的孩子,又是谁对他下了毒手?为什么又偷偷把孩子埋了、在棺椁里装衣物冒充呢?” “这就是范大人你要查的问题了。” “鹰生,把找到孩子的事一五一十告诉那两名暗卫,让他们尽快去查。” “是,主子。”鹰生赶紧出去传话。 范成白沉思的目光落到孩子脸上,看到孩子正转动着大眼睛看他们,他的嘴角挑起温柔的笑容。他摸了摸孩子的脸,说:“他在看我们,眼睛真是灵动有神。” “他才出生三天,还看不到,他的眼睛转动,说明他能听到声音。”苏滢的手抚在孩子的额头,长叹道:“他刚被从土里挖出来时,七窍里全是鲜血湿润的泥土,堵得严严实实,我摸到他还有脉,就大胆了一次,真没想到能救活他。” “苏四姑娘懂医术?”范成白以不可置信的语气询问。 “我科班出身,学的中西医结合,我不只懂医术,还确信自己的医术比我们府里常用的大夫高明。”苏滢边说边仔细观察范成白的反映,想看看这个名满天下的才子、背主求荣的小人、当今皇上的宠臣是不是和她来自同一个世界。 结果令她很失望,因为范成白对她的话明显的反映就是充满疑问,没有惊喜。 …… 你是中医西结合,我是处科临床,美女,恩人,咱们是同行,也是同乡呀! …… 范成白很纳闷地看着孩子,说:“我好像听到他在说话,你看,他还在笑。” 苏滢摇头一笑,“他才出生三天,怎么可能会说话?笑也不是真笑,只是在咧嘴,估计是饿了。这两天,我一直喂他特制的乳酪,不敢让他多吃,怕……” “鹤生,赶紧去告诉老苍头,让他找个奶娘。”范成白冲苏滢抱拳致谢,“孩子跟你不方便,等找到奶娘,就让他住到我的宅子里,还该给他取个名。” …… 老兄,拜托,找个漂亮的,我很快就能看见了,别总当我是睁眼瞎。 …… “在带他来见你之前,我就给他取好了小名,就叫福哥儿。若让你取名,肯定斯文凄婉,不吉利。”苏滢语气很坚定,范成白取的名字再好,她也不会用。 “好,就叫福哥儿,反正也是乳名。”范成白不想因这点小事跟苏滢争执。 “我今晚先把孩子带回去,等你找好奶娘通知我,我再把他送过来。”苏滢把孩子装进食盒,“我们也该回去了,一会儿,我让人带染画来见你。” 送走苏滢,范成白又回到了假山的凉亭里。凉亭外面、假山四周都挂起了白色的灯笼,昏黄的灯火在暗夜里摇曳。范成白凝望归于沉寂的灵堂,目光沉郁。 汶锦的父亲程琛是个很典型的读书人,满腹才华,教书育人也不错,却不甚聪明。小孟氏是口蜜剑腹之人,被贤妻良母的画皮包裹,名声在外,内心却污浊狠毒。若小孟氏参与了谋害汶锦,肯定计划非常慎密,程琛定不会发觉。 父母不出面,程氏族人顶多能为汶锦争取到停灵七日、入祖坟之类,没人为她讨公道。范成白不会让汶锦白白死去,为汶锦报仇雪恨的重任就落到了他肩上。 当晚,范成白见到了染画,听她讲了看到的、听到的许多事。听说程文钗来了苏家,是光明正大来的,而小孟氏则是跟苏宏佑偷偷摸摸来的。他就确定是苏宏佑、叶玉柔伙同小孟氏母女谋害了汶锦,目的和动机都很明确了。 两天之后,奶娘找到了,两名暗卫也查到了汶锦母子被害的许多内幕。福哥儿后脑的伤还没好,苏滢不放心把他交给奶娘,就由丫头带着过来喂奶。 范成白把暗卫查到的消息以及染画和其他下人提供的信息综合起来,越想越觉得这件事太大,牵扯太多。他想为汶锦报仇,可他现在力量有限,也做不到义无反顾。苏家明天就要为汶锦母子发丧,而他还没理出头绪,急得团团直转。 “让福哥儿回到苏家,必须由苏家把他养大,我知道这样可能会有危险,但能置于险境而后生。”苏滢得知范成白的烦恼,表明了自己的想法,“你也知道为程姑娘报仇之事牵扯很大,不如从长计议,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有心就成。” 范成白深思良久,说:“你的想法很好,但必须给他们一个深重的教训。” 第九章 强定婚事 叶姨娘要做主把汶锦许配给唐二蛋,因原主落水,唐二蛋救了她,两人有了肌肤之亲。唐二蛋很呆,把人救上来,还抱了许久,占足了便宜。以身相许报救命之恩,这也说得过去,只是嫡女的婚事由妾室做主,就变了味。 汶锦静静看着叶姨娘,足足看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将眸光转向其他人。她没有反对,更没有答应,只是想给自己多一点时间适应新的身份以及现在的情况。 叶家祖上本是寒门,因善阿臾奉承,攀上了靖国公府,在西北省做了一个小官,后随靖国公府到了京城。因出了叶磊这读书人,又有公主下嫁,叶磊的妹妹叶志又嫁进了柱国公府,一下子拨高了叶家人的身份,使叶家挤身朝堂新贵之列。 只可惜时间太短,朝堂就变了天,本来叶家是要给主子做炮灰的。可叶磊抓住机会,出卖了旧主,换来了爵位,虽被指斥唾骂,也保住了叶家不倒。 爵位有了,富贵有了,但叶家人仍是上不了高台面的典型。 叶家自有立足之道,叶磊和端淑大长公主都谙此道。 比如当年把未婚先孕的妹妹送到柱国公府做妾,后来扶了正,现在成了柱国公府的老夫人。再比如把小女儿送进宫做低等妃嫔,生下七皇子,封了淑妃娘娘。 叶家女儿在王公大臣的府里做妾的不少,都用尽手段妄想将来扶正,再一漂白,就成了一房的当家主母。连叶玉柔这个大长公主的嫡孙女都这样,就更别说叶家远房旁支的那些女子了。叶姨娘也想走这个路线,而且早已着手运作了。 “四姑娘怎么不说话?没听到我的决定吗?”叶姨娘嘴角挑起嘲弄的笑容。 汶锦呆呆的目光从叶姨娘等人身上移到地面,仔细看自己脚上的绣花鞋。原主脚上这双鞋绣工精致、花样新颖,不知是谁做的。她满腹诗书文章,精通琴棋书画,却对女红一窍不通。想到这些,汶锦突然有想拿针线的想法。 叶姨娘沉下脸,高声道:“四姑娘,我问你话呢,你聋了?听不到吗?” “姑娘,叶姨娘问你话呢。”汶锦的丫头小桃和小竹都一脸紧张看着她。 “问什么了?”汶锦愣怔的目光看向叶姨娘,嘟着嘴,满脸无辜。 五姑娘海璃掩嘴笑出了声,看向汶锦的目光充满轻蔑,“母亲,你看她呆愣的样子,和那个傻傻的二蛋多相配。反正那个老贱人也去庙里修行了,家里大事小情也是你做主,你直接把她的婚事定下来,回头跟父亲和祖母说一声就行。” “是呀!姨母,四妹妹和唐二蛋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三姑娘海琳赶紧帮腔。她是海家三房的庶长女,生母与叶姨娘是堂姐妹,不知她在京城惹了什么是非,被送到这边来了,“老太太都说这边的事让姨母做主了,姨母还顾虑什么?” “我不是顾虑,只是……”叶姨娘别有意味的眼神瞟向秦姨娘和二姑娘海珂。 秦姨娘是海诚的表妹,也算是官家小姐,只是时运不济,才给海诚做了妾室。 当年,现任柱国公海朝在兵部任职,与兵部侍郞秦家私交不错。受北疆兵败牵连,兵部侍郎秦况及其长子秦廉被流放西北。秦况的妻子和及笄未嫁的女儿留在了京城。怕妻女被人欺负,秦况就托海朝代为照顾。 没想到海朝却把秦况的女儿“照顾”到了自己怀中,他还在孝中,秦氏就怀孕了。不得已,秦氏只好把孩子生到娘家,就是汶锦现在的父亲海诚,生下孩子才进了海家的门。嫁到海家刚三年,秦氏就死了,海诚由海家老夫人抚养长大。 秦氏死后,秦况的妻子伤心女儿命薄,没一个月,也死了。流放期满,秦况病逝,秦廉就在西北定居了,娶了一个全家被流放过去的女孩生儿育女。 时隔二十年,秦廉带妻子儿女回京,来看海诚这个外甥。秦廉之妻贪图海家富贵,把长女给了海诚做妾,就是现在的秦姨娘。没过几年,秦廉就在西北立了功,被朝廷召回京,仍在兵部任职,现在也是正二品兵部左侍郎了。 当大官了,秦廉夫妇就觉得长女给海诚做妾很委屈。又想起当年秦氏被海朝诱骗怀孕之事,他们一家对柱国公府颇有微词,连海诚这嫡亲外甥都不亲近了。 叶姨娘和秦姨娘都想被扶正,两人各有后台,互相牵制。海诚的正妻出身商家,无甚背景,已被她们联手斗倒,汶锦这个嫡女的婚事也成了她们争斗的靶子。 “出来游玩遇到麻烦事,真窝心,坐在船上晕乎乎的,头疼。二姑娘,你扶我到甲板上透口气,再拿百草油给我去去暑气。”秦姨娘摆明不管这件事,扶起海珂就往外走,边走边呻吟,好像真的头疼欲裂一样。 “那你去透气吧!”叶姨娘站起来,沉下脸对汶锦说:“你的亲事就这么定了。” 汶锦的目光在叶姨娘和绣花鞋之间游移,一张脸毫无表情,好像诸事都与她无关。初来乍到,她只能表现出示弱,让叶姨娘充分施展,谋算也充分发酵。 时机一到,一击中的,不是更痛快吗? 一会功夫,叶姨娘就让人写好了两份婚书,把汶锦叫到甲板,当着她和秦姨娘母女的面,直接在婚书上写了名字身份及生辰八字。秦姨娘母女不闻不问,摆出一副看热闹的神情,汶锦的神色比她们还淡漠,只是急坏了她的两个丫头。 “老唐头,刚才我跟你说过要把我们家四姑娘许配给你儿子,现在婚书也写好了,让你儿子按手印吧!”叶姨娘看到唐二蛋正坐在船头傻乎乎地吃面条,老唐头一副诚惶诚恐,父子二人都寒酸穷困卑微,她兴奋得都想放声大笑了。 这门亲事若做定,四姑娘这个二房唯一的嫡女就当到头了。 老唐头跪在破船上,缝满补丁的衣服随身颤抖,“太、太太,小人家里房无一间,地无一垄,小人父子靠打鱼拉纤为生,实在不敢亵渎官家小姐,小人……” 叶姨娘轻哼道:“你放心,我们府里会给四姑娘准备丰厚的嫁妆,只要你儿子和四姑娘的亲事定下来,你们就不用打鱼拉纤了,以后有你的好日子过。” “小人……”老唐头见叶姨娘执意要把四姑娘嫁给唐二蛋,说是要报答救命之恩,可他却不知是祸是福,只嚅嗫道:“太太,小人想问问二蛋是不是愿意?” 第十章 我喜欢他 叶姨娘正和老唐头商量唐二蛋和四姑娘的婚事,他们一个心怀鬼胎,一个忧虑惶恐。两人都很心急,可这桩婚事的两个当事人却一个比一个淡定。 汶锦抬头看水平天远,低头看脚上的绣花鞋,对叶姨娘和老唐头的话充耳不闻。唐二蛋正抱着一只大碗吃面条,好像除了吃以外,所有事都与他无关。 老唐头划着一条破船向唐二蛋所坐的小船靠拢过来,他抬头看了看海家女眷们乘坐的华美富丽的双层画舫,不禁唉声长叹。海家四姑娘落水了,是他让唐二蛋下水救人,本是一片好心,没想到却救出了麻烦。 大家族的女儿就是丑陋残疾,也不会嫁给一个呆傻贫困的船工。因为有了肌肤之亲,又要报答救命之恩,就让嫡小姐下嫁,这其中定有隐情。老唐头憨厚淳朴,却不是傻子,一个金光闪闪的馅饼摆在他眼前,说不定里面装的就是毒药。 “二蛋,你救了海知州家的嫡小姐,人家要把小姐许配你为妻,你愿意吗?”唐二蛋正抱着一碗面条吃得尽兴,听到老唐头的话,他愣了一下,又接着 吃起来。这碗面条是他救人后,又去送了一趟鱼回来,叶姨娘让人赏给他的。他吃着这碗面条很对胃口,好像在哪里吃过,又记不起来了,所以他吃得很认真。 汶锦的目光居高临下落到唐二蛋身上,看得很清楚。唐二蛋洗去了脸上的污泥草沫,尽管他脸庞还有积年的污垢,脸上五官及脸部轮廓也能清晰呈现了。 他相貌俊逸英挺,眉宇间流露出与他身份不符的气势,那应该是贵气。印刻到骨子里,与生俱来的尊贵之气,不是那种没有底蕴的人能装出来的。这碗面条很对他的胃口,可他却吃得不紧不慢,姿势神态、举手投足都流露出良好的教养。 这唐二蛋真是老唐头的儿子吗?汶锦心里多了这个疑问,也吓了自己一跳。 “二蛋,太太要把官家小姐许给你为妻,你愿意吗?”老唐头见唐二蛋没反映,又问了一遍,“太太还说要给小姐丰厚的嫁妆,以后你就不用……” “不要。”唐二蛋不给老唐头诱惑他的机会,果断拒绝了。 “那你要什么?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叶姨娘一脸不耐烦,又很兴奋。 “面条。”唐二蛋把面条吃完,汤也喝干净了,把碗递向叶姨娘。 再来一碗。 叶姨娘觉得唐二蛋不给她面子,似乎在耍戏她,要翻脸,被五姑娘海璃劝了几句,才挤出几丝笑容,“只要你在婚书上按下手印,以后就有吃不完的面条。” “不要。”唐二蛋把碗藏到身后,拒绝了叶姨娘的引诱。 “为什么?” “卖身。” 汶锦一声轻笑,原来唐二蛋以为万姨娘让他签的是卖身契,看来他还不很傻。 叶姨娘又气又急,觉得自己跟唐二蛋说不清楚,就喊来这座画舫的刘姓管事跟老唐头和唐二蛋说,把那两份婚书也给了他,让他说通了直接按手印。 “姑娘,这可怎么办呢?叶姨娘要把你嫁给一个又穷又傻的船工,老爷……” “朱嬷嬷怎么还不来呀?姑娘落水被救就给她送了消息,都快两个时辰了。” 小桃和小竹都急得团团转,可她们毕竟只是十二三岁的女孩,一时也想不出什么主意,也不能违背叶姨娘,只把希望寄托在朱嬷嬷身上了。 叶姨娘和秦姨娘带几位姑娘到罗夫河游玩,昨天就出来了,晚上住在河岸的庄子里。这里离罗州城二十里,回城报信,再请人过来,确实需要一段时间。 汶锦笑了笑,不以为然,问:“你们都是我的丫头?” “是呀!”小桃和小竹异口同声回答,又很纳闷地互看了一眼。 “几等?” “奴婢两人上个月才提了二等丫头。”两人不明所以,小心翼翼回答。 汶锦站起来挪步,掰着手指道:“按份例,我作为柱国公府二房的嫡女,应该有两个一等大丫头,四个二等丫头,八个小丫头,另外还有奶娘和教养嬷嬷各一个,院子里还应有几个粗使婆子。这是柱国公府的份例,庶女减半,没错吧?” 两丫头互看一眼,点了点头。 小竹又说:“朱嬷嬷说京城府里是这样,这边也不全都按规矩走。老爷说任所不如府里安逸奢华,罗州也不比京城,前几天还说要裁减下人呢。” 汶锦点头一笑,说:“父亲要裁减人手、节约开支没错,可二姑娘、三姑娘和五姑娘都是前呼后拥,而我就你们两人伺候,敢情这人都裁我这儿了。” “姑娘,这……” “什么都别说了。”汶锦拉起小桃和小竹的手,说:“不管你们是不能在她们面前体面伺候,还是愿意伺候我,你们这份心我领了,以后也不会亏待你们。给你们改个名字吧!算我送你们的第一份礼,小竹叫竹修,小桃就叫桃韵。” “奴婢谢姑娘。”两丫头下跪行礼,主子能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说话上不再与唐二蛋媲美,这足以让她们高兴了,尽管主子的婚事还是一个大难题。 “都起来吧!我有事让你们去做。”汶锦扶起两个丫头。 “姑娘尽管吩咐。” 汶锦想了想,吩咐道:“小竹,你去找罗夫河上好说话的船工或船婆,打听一下唐二蛋真是老唐头的儿子吗?问得尽可能详细。要是能和唐二蛋搭上话,就说我喜欢他,不不不,说我看好他,让他别在意婚事,叶姨娘跟他开玩笑呢。” “姑娘,叶姨娘……”竹修见汶锦信心满满,不想给她压力,欲言又止。 “放心,我能解决,有事做是好事。” 桃韵一脸不自在,“姑娘怎么会看好唐二蛋?他呆乎乎的,又卑微,说一句话最多两个字。叶姨娘要是真做成这门亲事,奴婢就是死也要跟老爷说道一番。” 竹修扯了桃韵一把,“唐二蛋打架很厉害,昨天我见他一个人打十几个人。” 汶锦点点头,说:“竹修,你去吧!桃韵,你也去,去听听姑娘们都怎么说。” 两丫头都去办事了,汶锦一个人留在舱室里,仔细看脚下的绣花鞋。过了一刻钟,叶姨娘就让婆子送来一页婚书,让她过目之后,又拿走了。 不知刘管事怎么游说的,唐二蛋在婚书上按了手印,这桩婚事就算做成了。 又过了一会儿,桃韵兴冲冲跑进来,告诉她说朱嬷嬷来了。 汶锦冷哼一声,说:“走吧!去迎朱嬷嬷,顺便算总账。” 第十一章 小试身手 迄今,海诚带妻妾儿女到西南省任上已经六年了。 到西南省任上的第二年,海诚的正妻周氏就因误伤了一个怀孕的妾室,导致其流产,被海家老太太揪住错处,怪罪下来,又被送到庙里带发修行了。 这五年,周氏不在府里,海诚家眷诸事都由朱嬷嬷打理。朱嬷嬷是海家太夫人调教出来的丫头,被分来伺候海朝,一直在外书房当差,后来做了海诚的奶娘。 海诚赴外任,怕周氏压不住两个后台坚实的姨娘,导致后院起火,影响他的政绩,就请去养老的朱嬷嬷一同赴任,帮他治家理事。朱嬷嬷在海家下人中极有体面,连海朝都给她几分面子,海诚的妻妾子女哪个也不敢在朱嬷嬷面前造次。 朱嬷嬷最重嫡庶规矩及礼法,四姑娘有嫡女的身份在,很得朱嬷嬷照顾。 画舫已靠岸,朱嬷嬷等人一到,叶姨娘和秦姨娘及几位姑娘就前呼后拥把她迎进了舫内的客厅,倒茶伺候,又七嘴八舌跟她讲汶锦的前身落水被救的经过。 她们说汶锦的前身贪玩,不慎落水,其它痕迹早已抹得一干二净了。 汶锦面带微笑,以大家小姐很优雅的姿态走进客厅,顿时惊呆了众人。众人不知道四姑娘已换了芯子,见她相貌衣饰未变,却不得不惊诧于她的气势。 朱嬷嬷衣饰简洁,打扮利落,见汶锦进来,她流露出谦卑温和的笑容。 “老奴见过四姑娘。”朱嬷嬷起身给汶锦行礼,姿态认真而规范。她虽说是海诚的奶娘,却也是奴才,又极重规矩,见到嫡小姐,礼数不能马虎随意。 “嬷嬷真是折煞我了。”汶锦受了她半礼,又冲她福了福,算作回礼,姿态高傲却没有半点唐突随便,“嬷嬷一路赶来,甚是辛苦,快请坐用茶。” “多谢四姑娘。”朱嬷嬷仔细打量汶锦,她发现这位四姑娘变了,却一时说不上哪里变了,令她很是惊奇,“听说四姑娘落水了,老奴很着急,就匆匆赶来了。四姑娘身体无碍吧?老奴请了大夫一同前来,让他给四姑娘把把脉。” “让嬷嬷惦记了,我身体已无碍,不过让大夫诊治一番也好,免得有什么后遗之症,无法向父亲交待。”汶锦冲众人微微一笑,又说:“日头都偏西了,给我请完脉,就让大夫回去,免得耽误他回城。嬷嬷今晚就同我们一起住到庄子里,我也想跟嬷嬷说说话。我母亲刚到西南省,就用自己的私房买下了这座庄子,这几年疏于打理,已是一团散沙,嬷嬷今天来了,还请嬷嬷多费心才是。” 她们出来游玩居住的庄子,出息最多、供一府上下花费使用的庄子是周氏用私房银子买下的。这些妾室庶女算什么?她们倒在这里充主子、欺负她了。 “老奴疏忽,请四姑娘恕罪。”朱嬷嬷举止言辞更加谦恭。 看到叶姨娘和秦姨娘等人脸上惊诧更浓,汶锦微微一笑,出去了。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她就诊完脉回来了,本来挺热闹的客厅,她一来就冷了场。 “大夫说我身体无事,只是因落水有些湿寒之气,吃几副药就会好。我虽没有大丫头和奶娘贴身伺候,小桃和小竹却极是尽心,还请朱嬷嬷多调教她们。” 朱嬷嬷怔了怔,又扫了其他几位姑娘身后的下人一眼,脸色变了变,“四姑娘出来得匆忙,下人确实不齐备,等回府老奴自会安排,绝不会委屈了姑娘。时候不早,老奴伺候主子们回庄子休息,顺便了解庄子的情况,安排打理。” “不急,我还有件事要跟嬷嬷说。”汶锦拦住了正要起身的朱嬷嬷。 “四姑娘请讲。” 汶锦长舒一口气,“嬷嬷可能还不知道,叶姨娘将我许配给船工的儿子唐二蛋了。我落水,唐二蛋救我上来,叶姨娘说有了肌肤之亲。为了海家的名声以及要报答的救命之恩,只有我嫁给唐二蛋才圆满,婚书都写了。” “这是怎么说的?哪有这种事呀?”叶姨娘一脸迷茫看了看朱嬷嬷,又咧开嘴,手帕盖在脸上,做出痛哭状,“四姑娘呀!你要是恨我,打我骂我都行,你可不能冤枉我呀!我怎么能把你许配给船工呢?你这可是埋汰自己呀!” 叶姨娘不傻,她现在只是一个妾室,别说是嫡女,就是她生的女儿,婚事都轮不到她置喙。这件事要是让朱嬷嬷知道,海诚很快就会知道。到时候,她就是后台再硬,事关女儿家的名声,也会重惩于她,不让她脱层皮才怪。 她倒是听到有人报信说小桃和小竹派人去请朱嬷嬷了,但她没想到朱嬷嬷这么快能来。如今,她只能抵死不认,反正这画舫上除了汶锦主仆,没人敢实说此事。秦姨娘母女及其下人都很识时务,这节骨眼儿上,绝不会跟她做对。 等把这件事糊弄过去,她就派心腹之人把信送到京城给海老太太。海老太太最恨周氏,巴不得让周氏出丑,等海老太太一发话,这门亲事就做成了。到时候别说是朱嬷嬷,就是海诚和周氏一起出面哀求都没用,这件事就要由她操纵。 朱嬷嬷见叶姨娘哭得伤心委屈,脸上流露出不可置信,“四姑娘,莫不是……” “四姐,你跟我生气冲我来,别欺负我姨娘。”五姑娘也哭了起来。 “四妹妹,婚姻大事不是闹着玩的,你可不能胡说。”三姑娘也来帮腔了。 汶锦有点晕头。 不管是在程家,还是在苏家,她都是孤芳自赏之人,很少参与闲事。有时闲事打在她头上,她就搬出规矩礼法解决,虽说占不到便宜,也没吃到大亏。 当然,他们母子被活生生谋害而死就不算闲事了。 初到海家,她就感觉到大不同。叶姨娘睁着眼说瞎话,在场的人要么明哲保身不开口,要么盲从,没有证据,任她把规矩礼法背得滚瓜烂熟也没用呀! 桃韵要跟叶姨娘等人理论,被汶锦一把拉住,以眼神制止。汶锦不精于与人斗,但她也知道叶姨娘给她挖了一个坑,她再向前一步,就掉到坑里再也出不来。 竹修跑进来,冲汶锦挤了挤眼,汶锦顺着她的目光向一侧的小窗望去。唐二蛋正倒挂金钟,一张脸镶在小窗上,见汶锦看向他,他脸一红,飞了。 有唐二蛋这证人,叶姨娘就无从狡辩了,可怎么才能抓住唐二蛋呢? 第十二章 一臂之力 叶姨娘见汶锦一言不发,以为汶锦无计可施了,心中得意。她冷哼一声,就要放声大哭,想再加一把劲倾诉委屈,被朱嬷嬷冷眼一扫,就咽住了。 朱嬷嬷不相信懦弱木讷的四姑娘敢诬陷叶姨娘,由此可见,把四姑娘许配给船工之事不是空穴来风。但如果四姑娘拿不出证据,朱嬷嬷也不会深究此事。她凡事讲规矩礼数,也只是求表面平和,毕竟叶姨娘后台硬,她也不愿意得罪。 “四姑娘,天色不早,还是先回庄子吧!”朱嬷嬷的语气强硬了一些。 汶锦微微一笑,坐到椅子上,一言不发,更没有回庄子的意思。朱嬷嬷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就算她拿出证据,朱嬷嬷也会权衡利弊和稀泥,何况她现在没有证据。在场的人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都不会为她做证,她现在很被动。 如何化被动为主动是她当务之急必须考虑的问题,以后这样的事还会发生。 “姑娘,叶姨娘把你许配给唐二蛋是写过婚书的,婚书……”桃韵想到那份婚书在叶姨娘手里,很沮丧,又道:“还有证人,是刘管事跟老唐头去说的。” 朱嬷嬷使了眼色,她身后的一个婆子出去,很快就把刘管事叫来了。 刘管事是周氏同庄子一起买进来的人,经周氏提拔,他成了庄子里主管采买的管事。庄子里有几艘画舫,平日出租给游客,这肥差也由刘管事全权打理。 进门之后,刘管事冲叶姨娘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汶锦刚和朱嬷嬷说叶姨娘强行许婚之事,叶姨娘就派心腹下人出去嘱咐了刘管事。刘管事又对老唐头威逼利诱,把留在老唐头手里的那份婚书也抢过来了,他料定老唐头父子都不敢多嘴。 叶姨娘放下心,投向汶锦的目光充满蔑视。在她看来,这四姑娘和周氏这对母女一样的愚蠢,她占了周氏的钱财,再把她们母女玩弄于股掌是理所当然之事。 朱嬷嬷跟刘管事说了叶姨娘把汶锦许配船工的事,又问:“你知道这件事?” “怎么可能?叶姨娘是识大体的人,决不会拿四姑娘的终身大事开玩笑。估计是四姑娘不慎落水,又惊又怕,被救之后昏头躁脑,想多了,或者是被丫头挑拨了。刚才叶姨娘还嘱咐小人重谢老唐头父子呢,从未提过许婚之事。” 原来刘管事已经投靠了叶姨娘,背叛了主子,周氏白栽培他了。周氏被关进庙里,正妻之位名存实亡,不安分的奴才极早为新主子效力也正常。 也罢,她正想杀鸡骇猴,初来立威呢。叶姨娘这只“鸡”太大,杀起来有些吃力,还是留着上重要的席面吧!刘管事这只“鸡”不大不小,倒是正好。 刘管事的大女儿红玉原是四姑娘的大丫头,也去伺候五姑娘了。 汶锦轻轻捏紧手指,冲窗外一笑,心里已生出了一把无形而锋利的刀。 叶姨娘委屈轻叹,转向秦姨娘,“秦姐姐,你一直在,快来替我说句公道话。” “四姑娘年幼,叶姨娘别把她的玩笑话放在心上。”秦姨娘与二姑娘相视一笑,又冲朱嬷嬷微微摇头。她是最识时务的,绝不会在这时候帮着汶锦。 朱嬷嬷冲汶锦笑了笑,说:“四姑娘,看来真是你误会了,我们还是……” 汶锦冲窗外轻叹一声,“你还不快进来?你再看热闹就真成傻子了。” 竹修是个灵透的,冲窗外喊道:“你再不出面,一辈子没有面条吃。” 唐二蛋应了一声,颀长的身体很麻利地从小窗户里划进来,稳当落地。他看了看众人,目光仍有几分呆滞,落到汶锦身上时,顿时面染红晕,羞答答起来。 “他是唐二蛋,救我的恩人。”没等朱嬷嬷问,汶锦就做了介绍。 刘管事冷哼道:“他一个傻子,什么都不懂,朱嬷嬷精明,千万别听傻子的。” 唐二蛋没理会众人,直接走向叶姨娘身后一个姓许的婆子,两指往她肩膀一捏,轻呵“拿来”。捏得许婆子又哭又叫,哀求告饶,他才说出“婚书”二字。 许婆子是叶姨娘最信任的下人之一,婚书确实由她保管,她不想拿出来。可唐二蛋是傻子,下手没轻没重,她一味护主,他敢要了她的老命。 秦姨娘沉下脸,“四姑娘,你们姐妹都是未嫁的闺秀,你怎么能让外男……” “叶姨娘已将我许配给唐二蛋,他不是外男,秦姨娘也在场,难道忘了?” “不要。”唐二蛋冲汶锦噘嘴瞪眼,他可不想娶媳妇,在婚书按手印也是被逼。都是婚书惹的祸,于是,他把许婆子按倒,从她怀里掏出婚书扔给朱嬷嬷。 叶姨娘急了,要撕扯唐二蛋,被他随手一戳,就连蹦带跳、放声大笑起来。 “拿来。”唐二蛋捏住刘管事的肩胛,从他身上拿到婚书,又提起他,一把从窗户扔到了水里。刘管事敢威胁老唐头,不摔死他已是手下留情。 朱嬷嬷看到婚书,脸色大变,事情闹到不可收拾,就由不得她不管了。 “这、这不是我姨娘写的。”五姑娘看到叶姨娘蹦跳大笑,也不反驳了,又急又怕,冲汶锦破口大骂,“你这个贱人,是你自己勾引男人,是你……” “朱嬷嬷都听到了吧?这是不是该掌嘴呀?这笔账以后再算。”汶锦冷哼一声,又道:“五姑娘说这两份婚书不是叶姨娘写的,难道是秦姨娘写的?” “这明明是叶姨娘亲手所写,怎么会是我写的?四姑娘信口胡说吗?” 汶锦冷眼看向秦姨娘,冷笑道:“原来你知道是叶姨娘所写,你刚才不是说我年幼、在跟叶姨娘开玩笑吗?看来你是想昧着良心欺瞒朱嬷嬷和父亲。” 朱嬷嬷仔细看了婚书,长叹道:“四姑娘,这件事……” “为了海家女儿的名声,还请朱嬷嬷禀报父亲,妥善处理。”汶锦冲呆愣愣的唐二蛋一笑,又对竹修和桃韵说:“拿上我们东西,先回庄子。” 唐二蛋追出来,见汶锦主仆上了岸,他又跃到岸上,冲汶锦噘嘴道:“不要。” “不要什么?”汶锦明知唐二蛋不想要她这媳妇,故意追问。 “不要。” 汶锦忍俊不住,笑出声,“你先回去吧!等你想好不要什么,把一句话明明说出来,再来找我。桃韵,你去告诉朱嬷嬷,赏老唐头五十两银子。再让我们管画舫的船娘多给唐二蛋做几碗面条,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不能委屈了。” 桃韵应声去传话,顺便把急得红头胀脸、说不出话的唐二蛋拉走了。 竹修见四下无人,低声说:“姑娘,奴婢打听到唐二蛋的身世了。” 第十三章 说话算数 老唐头自幼在罗夫河上拉纤、打鱼讨生活,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他也曾有过妻子儿女,罗夫河十年九灾,他亲人都在洪灾中遇难,只剩下孤零零一个人了。 去年深秋,老唐头在最险的河滩捕鱼,拣到了身受重伤的年轻男子。看样子这男子是从上游飘到这边的,可罗夫河的源头远在华南省,流经两千里才到了罗州。男子的家人无从找起,老唐头也孤身一人,就收留了他,取名唐二蛋,两人相依为命。唐二蛋的伤今春才全好了,只是伤了脑子,成了现在傻呆呆的样子。 唐二蛋武功不错,肯定经过名师指点,单从这一点就能看出他出身颇具实力的家族。他相貌俊逸,身材英挺,眉宇间洋溢着尊贵之气,良好的修养好像印刻在骨子里一样,从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来,这无一不说明他出身不菲。 尽管他受伤坏了脑子,成了半傻,明珠蒙尘,赤金被污,却改变不了本质。 汶锦出身世家大族,与权贵之家交结往来不少,有些东西,她能透过本质一眼看透。尽管她对唐二蛋知之甚少,但也能窥一角而知全局。 竹修扶着汶锦边走边说来到马车前,见唐二蛋又跟上来了,两人都皱眉一笑。 “不要。”唐二蛋绷着脸,看向汶锦的目光带出怒意。 “把婚书毁了就行,其实这只是一个玩笑,你别当真。”汶锦对唐二蛋很感兴趣,他救了她,又身份成谜,傻乎乎的、一本正经的模样很可爱。 可唐二蛋不买账,他不认汶锦这个强塞来的媳妇,一再表明自己不要。 “不要。”唐二蛋板着脸,又噘起嘴,小孩子一般的脸庞布满委屈。 汶锦微微皱眉,问竹修,“我都说那婚约不作数了,他还不要什么?” 唐二蛋瞪着汶锦,高声喊道:“不要。” 竹修咧嘴强笑,低声说:“奴婢可能说错话了。” “怎么?” “姑娘,那会儿,你让奴婢去打听唐二蛋身世时,说你喜欢他。” 汶锦无奈一叹,“那是口误,我不是改口了吗?让你说我看好他。” “是啊!可奴婢怕他不明白看好是什么意思,就跟他说你喜欢他。”竹修抓了抓头发,又补充道:“奴婢怕他听不懂,还跟他说就象李哥和李嫂那样。” 李哥和李嫂是一对成亲刚两年的小夫妻,也在罗夫河上打鱼为生。本来他们很恩爱,只因今春罗夫河发洪灾,把他们刚三个月的孩子冲走了,李嫂就变得脾气暴躁。两人一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有时候还动手,把夫妻情分都吵没了。 “李哥李嫂天天打架,你不知道吗?”汶锦拥有了海四姑娘的全部记忆,对李哥李嫂不陌生。想到李哥李嫂打架的样子,又见唐二蛋瞪着她,忍不住笑出声。 “不要。”唐二蛋挥起拳头比划,终于多说了两字,“揍你。” “好好好,不要不要,别揍我,嘿嘿……”汶锦向唐二蛋走了几步,低声说道:“竹修跟你开玩笑呢,你别当真,婚书不作数,我也不喜欢你,行了吧?” 唐二蛋见汶锦很认真,就信了她的话,又强调道:“算数?” “我说话当然算数,你放心,不过你要帮我做一件事。” “算数。” 汶锦冲他点头一笑,转身回到车旁,让竹修给她准备笔墨。她坐到车里,给周氏写了一封信,主要说了庄子里的情况和刘管事背主的事,让唐二蛋送到周氏修行的兰若寺。兰若寺距离庄子二十里,天黑路窄,只能让唐二蛋帮她送信了。 她嘱咐好唐二蛋,送他离开,朱嬷嬷同叶姨娘、秦姨娘等人才上岸。看她们的神态,象是已经达成了一致,怎么跟海诚交待这件事,估计也商量好了。 汶锦只看了她们一眼,没理会,等桃韵上了车,主仆几人就先回了庄子。 周氏买下的庄子有上千亩,依山傍水,土地肥沃,旱涝保收,每年有千八百两的出息,差不多够海诚一家开销了。周氏到庙里带发修行,这座庄子就交给朱嬷嬷打理。叶姨娘和秦姨娘都想插手庄子的事务,捞些好处,两人各有暗线。 这些奴才见周氏失利,都想攀高枝,估计象刘管事这样另有新主的人不在少数。原来的海四姑娘不管事,汶锦初来乍到,一时也分不清。 如今刘管事露馅了,汶锦就想问过周氏之后,用最简单直接的办法震慑处置。 庄子里的大小管事和庄头见汶锦见下车,赶紧迎上来施礼。汶锦受礼,又说自己累了,要休息,晚饭在房里吃,除了竹修和桃韵,其他人不得打扰。 飘荡了几天,终于着陆,汶锦在脑海里摒弃一切仇怨烦恼,只想唐二蛋的呆样,竟睡得很踏实。一觉醒来,天光大亮,看到后窗有个脑袋,吓得一声尖叫。 “姑娘,怎么了?”竹修和桃韵跑进来询问。 汶锦刚要说话,就听到后窗响起敲击声,主仆三人齐回头。看到唐二蛋伸进一只手来,手上举着一个大信封,主仆三人才松了一口气。竹修踩上软榻,要接唐二蛋手里的信,不成想唐二蛋瞪了竹修一眼,又把信收回去了。 “算数?”唐二蛋俊逸的脸庞沾染了露珠绿叶,与他一脸懵懂相映。 汶锦无奈一笑,扶着桃韵的手踩到软榻上,对唐二蛋一字一句道:“我说话算数,保证不象李嫂对李哥那样对你,我让你办事,会付你银子,明白吗?” 唐二蛋怔怔注视汶锦,琢磨了一会儿,才郑重点头,把大信封递给她,又塞给了她一个鼓鼓的布袋,冲她难为情一笑,白净的脸上染满红晕,“好吃。” 汶锦点头致谢,“桃韵,给唐二蛋拿一两银子,让他们父子俩去吃鱼丝面。” 桃韵拿银子给了唐二蛋,见竹修正帮汶锦拆信封,就拿过沉甸甸的布袋打开。 “姑娘你看。” 布袋里是红艳艳、圆溜溜的野果子,比红枣小一些,莹润亮泽,鲜红诱人。 汶锦会心一笑,挑了一颗沾有露水的果子放进嘴里一咬,汁水淌出,酸甜满口。想起这果子是唐二蛋提醒她说话算数的,她又觉得这野果多了几分酸涩。 现在的她刚十二岁,唐二蛋有二十来岁了。抛开年龄、身份等种种束缚,这一世,她也不会再轻易接受一个男人,即使不得不嫁,也要保护好自己的心。 “姑娘,太太没回信,信封里只有十几份身契和地契,太太这是什么意思?” 汶锦冷笑说:“我懂,这些身契和地契比回信更有用。” 第十四章 杀鸡立威(一) 朱嬷嬷派人来告知汶锦,说吃过早饭就回罗州城,让她们及早收拾行装。汶锦否了,让来人转告朱嬷嬷吃过早饭去前厅,等她处理完庄子的事再回去。 昨天,汶锦就想好要杀鸡骇猴,为新生、为以后立威。今日要具体实施,她很紧张,毕竟这是她两世的第一次。她给周氏写信,就是希望周氏能指点她,给她撑腰。没想到周氏直接把庄子的地契和奴才的身契给了她,这腰撑得太彻底了。 把契约给了她,就等于把庄子交给了她,周氏是要做甩手大掌柜吗? 她拥有了原主全部的记忆,可这位海四姑娘对周氏的记忆浅淡且稀少,可见母女并不亲近。前世,她一出生,她的生母就被小孟氏害死了。这一世,她有一个出身商家、带发修行的娘,她不嫌弃,但周氏不在身边,令她倍感遗憾。 汶锦边翻看身契边思考,反复几次,终于发现了周氏对她的暗示。也不知道周氏是想考验她的心气智力,还是信不过她,指点她也不用光明正大的方式。 “竹修,你把布袋里的野果分一半带上,去庄子外面冯大娘家里。先让她的儿子冯勇到牙行找几个牙侩到庄子,再跟冯大娘详细说说昨天的发生的事。说话时把唐二蛋那一段略去,让冯大娘婆媳到庄子前厅等我。” “是,姑娘,姑娘就是不嘱咐,奴婢也不提唐二蛋那傻人。” 汶锦冲竹修挥手一笑,又对桃韵说:“我饿了,你去取早饭,有人问起,就说我想多休息一天再回罗州城,让小丫头进来伺候我洗漱。” 她梳洗更衣完毕,吃过早饭,竹修才回来,告诉她事情办妥了。 她松了口气,让竹修去吃饭。思虑片刻,她又让桃韵和小丫头们去传话,请朱嬷嬷、叶姨娘和秦姨娘等府里的人及庄子里的大小管事全部前厅等候。 汶锦主仆到了前厅,看到冯大娘婆媳等在门口,朱嬷嬷和庄子里的几个管事在房内闲聊。三姑娘来了,正同几个丫头在外堂的角落赏花。叶姨娘母女和秦姨娘母女都没到,刘管事夫妇及他们的三个儿女也没到。 冯大娘婆媳迎上来行礼,感叹道:“姑娘受委屈了。” “以后就不会了。”汶锦拿出那些身契和地契让冯大娘看了看。 “老奴常跟太太说姑娘的性子是随太太的,只是年纪小,有些事难免做得不妥当。太太是急性子,总是恨铁不成钢,姑娘千万别把太太生气时说的话放在心上,亲生母女,哪有隔夜仇?”冯大娘边哽咽边说,她家媳妇赶紧劝慰并附和。 “我记住了。”汶锦听冯大娘一说,就了解了周氏的性子,也明白了原主和周氏之间的隔阂与误会。骨血至亲没有隔夜仇,她会珍惜今生有母亲、有亲人。 冯大娘点点头,低声说:“怕他们闹腾,老奴在外面雇了几个人。” 汶锦明白冯大娘的意思,她想杀刘管事这只“鸡”,有叶姨娘还有柱国公府的老太太撑腰,不知还有多少只“鸡”会蹦出来。到时候法不责众,拿不下那些人,她还会落下把柄,以后会难做,提前安排好人手,有备无患。 庄子门口站着几个年轻后生,正是冯大娘雇来的人。从人群中看到正发呆的唐二蛋,汶锦会心一笑,有人闹事,唐二蛋出手就行,其他人就是陪衬。 “牙侩们到了。” “让他们等在庄子门口,我们进去。”汶锦吩咐了丫头几句,就同冯大娘婆媳走进了外堂。她没看朱嬷嬷,直接坐上主座,又让婆子去传还没到的人。 朱嬷嬷一见汶锦的阵势,就悬起了心,同她的手下低声私语。众管事知道四姑娘是周氏嫡出,很少见她露面,今天一见,都把惊讶的目光聚到了她身上。 一会儿功夫,人到齐了,见汶锦坐到主座上,叶姨娘、秦姨娘等人都吃了一惊。汶锦冲她们微微一笑,又给丫头使了眼色,冷厉的目光落到刘管事夫妇身上。 “今天叫大家来,是要跟大家说太太把庄子的地契和奴才的身契都交给了我,我来处理几件小事。”汶锦冲众人扬了扬手中的契约,脸上布满自信的笑容。 在场的人听到汶锦的话,先是以眼色交流,随后窃窃私语。一个十二岁的女孩敢坐到主座上,很自信地说话,她的底气不就是来源于握在她手里的契约吗? 汶锦扫了貌似平静的朱嬷嬷一眼,高声道:“我先说第一件,撤掉刘管事的管事之职,把他们夫妇各打三十大板,连同他们的儿子一起卖到矿里……” “你敢!”叶姨娘跳起来,指着汶锦喊呵:“你别以为你手里有那些身契和地契,这里就是你做主,你眼里还有没有老爷?有没有老太太?” “你说得没错,这里就是她做主。”清脆的女声从门外传来,声音不高,却有足够的底气,“这座庄子姓周,契约上写得清清楚楚,关老爷和老太太什么事?” 众人听到声音,齐齐看向门外,看到来人只有一个,安分的气氛又躁动了。 来人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容貌清秀,衣饰简单,举止端庄得体。汶锦一见她就有一种很亲切的感觉,令她心里安定,这人是她的奶娘文妈妈。 前年,原主因一件小事被秦姨娘母女嘲笑,就嫌周氏出身低,又觉得文妈妈和周氏一样庸俗,就要把文妈妈卖了。文妈妈一气之下离开罗州府,到兰若寺伺候周氏了。文妈妈是周氏的陪嫁丫头,是忠心护主且爽利能干的人。 这件事留在汶锦的记忆里,她不得不感叹原主某些地方能与唐二蛋媲美。 “狗奴才,你好大的胆子。”叶姨娘冲文妈妈发难了,“周氏嫁到海家,她连同她的财物产业都是海家的,怎么分配老太太说了算。别说是你这个奴才,就是周氏来了,也不敢说庄子是她的,老太太说庄子是谁的就是谁的。” 多么无耻的言词,叶姨娘能说得坦然,也代表了叶家人掠夺的心态。 刘管事见叶姨娘因他的事发飙,他自是不肯落后,高声嚷嚷,“我姓刘的虽是奴身,在这座庄子里、在罗夫河上也有几个朋友,要卖我们一家,先问他们同意不同意。我不管身契在谁手里,我听老太太的,老太太自会给我们一家公道。” 在场的人都知道汶锦要清算,文妈妈来助阵,那些背主的人就都乱了。刘管事的媳妇和他的两个女儿都连哭带叫,根本不把汶锦和文妈妈放在眼里。 “是兄弟的、得过我好处的、拥护老太太的,都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别被个臭丫头吓倒。”刘管事接到叶姨娘眼色示意,鼓动众人,也要搬出海家老太太。 庄子里响应刘管事号召的人不少,当即就有人带头走向主座,把汶锦和文妈妈等人围在了中间。可能处于被动在汶锦意料之中,可她没想到这么严重。 第十五章 杀鸡立威(二) 刘管事的媳妇管着大厨房,是一等一的肥差。他的大女儿红玉原是四姑娘房里的一等丫头,现在五姑娘身边伺候,他的小女儿红绫是秦姨娘房里的二等丫头。 这么体面的一家子说卖就卖,其他人不管是否被主,都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感。 这时候冯大娘提前雇的后生该派上用场了。 汶锦刚想让冯大娘叫人,就被文妈妈拥着向后退去。冯大娘婆媳拦在汶锦前面,与围上来的人理论争吵,桃韵和竹修招呼几个小丫头,一起护住汶锦。 “文妈妈,我提前做好了安排,叫……” “别说话,你现在装出害怕的样子往后退。”文妈妈拉了汶锦一把,“你只是装出害怕,眼睛没被蒙蔽,谁忠谁奸,谁可用谁不能用,一乱就能看得很清楚。” “我明白。” 她们现在示弱是想让一些人充分表现,越是混乱越能看清人。 想法已定,汶锦一脸惊慌,一味后退,一双眼睛却清明澄亮。现在表示拥护叶姨娘和海老太太的奴才只有刘管事一家及四五个小管事,秦姨娘的暗线还按兵不动。文妈妈告诉汶锦,庄子里有二心的奴才不只这几个,让她继续示弱。 就在这时,一条人影从天窗飘落,抬手间打倒一片,前厅顿时寂静无声。唐二蛋见众人倒地,连呻吟声也没有,都瞠目结舌看他,他又变得蔫蔫呆呆了。 文妈妈拧着眉头问:“这人是谁?” 冯大娘讪笑道:“是我雇来的人,怕有人闹事,欺负姑娘。” 汶锦咬牙冲唐二蛋挥了挥拳头,唐二蛋一脸懵懂,不明所以,赶紧低下了头。 局面被打乱了,前功尽弃,藏得深的暗线挖不出来,只好到此为止。 文妈妈扶汶锦坐回主座,高声骂道:“你们胆子可真不小,要造反吗?觉得姑娘好欺负吗?要不是这位小哥儿出手,你们是不是就敢打骂主子了?” “他们没这个胆子。”朱嬷嬷开口了,让手下把刘管事的妻女控制了。 有唐二蛋在,刘管事和他那几个同伙都老实了,原来躁动的人也安分了。 文妈妈轻哼一声,“姑娘想怎么处置就宣布,他们再不老实,直接报官府。” 汶锦点点头,紧张的情绪慢慢舒缓。活了两世,她第一次这么激烈地和人争斗。她胜了,胜了很险,不够漂亮,但毕竟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若文妈妈不到来,唐二蛋不出手,光她和冯大娘一家做的准备,就是最后赢了,也是一个委屈结局。朱嬷嬷能控制局面,但这人太精明,太会把握时机。 汶锦提了口气,冷下心,高声说:“打刘管事夫妇每人三十大板,同他们的儿子一起卖到玉矿里,签死契,把红玉和红绫各打十板子,也发卖了。” 文妈妈知道四姑娘厚道心软,这一次见她敢处置刘管事一家,就知道她被逼急了,也长大了。嫡出姑娘就该有此风范,这只是开端,对此文妈妈很满意。 “妈妈,你看这样处置行吗?”汶锦知道文妈妈有分寸,想听听她的想法。 触到文妈妈眼底的狠厉,汶锦心里一颤,这种狠正是她两世欠缺的。小孟氏要求她清贵文雅,程琛交她礼数规矩,却没有告诉她该怎么树立威严。 “要是太太得知姑娘受侮,肯定认为这么处置太绵软。”文妈妈冷笑,转向朱嬷嬷,说:“朱嬷嬷很了解太太,太太让她管庄子,这些事就让她处理吧!” “有劳朱嬷嬷。”汶锦对朱嬷嬷很客气,想必不用她提醒,朱嬷嬷也忘不了昨天的事,“府里和庄子里都有不合规矩礼数的事,今天嬷嬷就一并处理了,我也借机学习。嬷嬷年纪不小,偏有许多没道理的事让嬷嬷操心,我也过意不去。” “四姑娘客气了,处理违规违礼的事务是老奴的本分。”朱嬷嬷很恭敬地给汶锦行了礼,“老奴年迈,难免人老眼花,处事不周,还请四姑娘见谅。” 汶锦又跟朱嬷嬷客气了一番,处置刘管事一家的事没知会朱嬷嬷,等于给了她一个耳光,现在也该给她一个甜枣了。朱嬷嬷受海诚之托管家,在奴才里又有足够的体面。让她看清风向,再把事情交由她处理,最是名正言顺。 前世,汶锦养于闺阁,学了很多高大上的东西,在实际生活中,很少能派上用场。但她不笨,她稔熟于规矩礼法,明白学以至用的道理。重生一世,她想反转,老天怜悯,初来乍到,就给了她立威的机会,也给了她可用的人。 朱嬷嬷沉着脸下了令,让人把刘管事夫妇及伙同他们一起闹事的人都拖出去打板子了。牙侩已到,打完之后,连同刘管事的儿子一起带到玉矿里。刘管事的两个女儿都是体面丫头,就在前厅里打,对其他丫头婆子也能起到震慑作用。 文妈妈看了汶锦一眼,说:“把红玉和红绫都卖到玉窑里,让其他下人也看看这就是背主的下场。姑娘憋屈了这些年,还有什么要吩咐的,也一并说吧!” 玉窑是开在玉矿周边的风月场,客人都是那些矿工,淫污脏乱可想而知。 汶锦冷冷一笑,说:“除了我的几个丫头,我也没什么好吩咐的。红袖也是我的一等丫头,现在伺候二姑娘,跟红玉姐妹情深,让她们去做伴,就别打她了。” 几年前,红袖就成了秦姨娘的眼线,今年又直接去伺候二姑娘了。在汶锦接收的记忆中,红袖是最阴的一个,没少挑拨使绊子,原主也最恨她。 红袖吓坏了,刚要哀求讨饶,就被两个婆子堵住嘴拉走了。二姑娘海珂想要阻拦求情,被秦姨娘以眼神制止,红袖只是奴才,折了就算了,不值得分心。 汶锦看了看阴狠沉郁的叶姨娘母女,又看了看故作轻松的秦姨娘母女,拿出几张身契,甩到地上,对朱嬷嬷说:“这里的事就有劳嬷嬷处理,我想同文妈妈去说说话,嬷嬷得闲儿再给我挑几个丫头,还有,别忘了重赏老唐头父子。” 说完,汶锦拉起文妈妈,只看了呆呆的唐二蛋一眼,就离开了前厅。 “姑娘长大了,心也大了,太太知道一定会高兴。”文妈妈并不奇怪于汶锦的变化,她伺候周氏几十年了,汶锦如此处事才象周氏的亲生女儿。 汶锦跟文妈妈撒娇,“妈妈别回寺里了,就留到我身边吧!” 文妈妈摇头一笑,说:“我先回去伺候太太,姑娘还是想想怎么应付老爷。” 敢情还是带过关的,是不是她能应付海诚了、周氏才让文妈妈来伺候她呀? 第十六章 同命相怜 汶锦去世的第六天傍晚,范成白带了一坛好酒进宫,说是来给皇上送阵年佳酿。隆顺帝见范成白郁结于心,碰巧他也郁闷,两人同举杯借酒消愁。 范成白半醉半醒、不醉装醉,跟隆顺帝讲述了他跟汶锦的过往。当然,他不会说他和程文钗联手合谋、想让镶亲王世子萧梓璘败落。结果,他被程文钗和小孟世联手坑了,萧梓璘没胜出,他也败了,让一个酒囊饭袋拣到了大便宜。 他还没醉到神志不清,那种蠢事和丑事他不会说。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今晚陪隆顺帝喝酒另有目的,而隆顺帝最喜欢萧梓璘这个侄子,此事不能败露。 “皇上、皇上,你说微臣是不是很可笑?微臣觊觎人妻,别人的……”范成白打着酒嗝,又哭又笑,“明知她所嫁非人,我却不能阻止,是我无能,我……” “爱卿,算了,别说了,你是有情有义之人,可是造化弄人,朕能体会你的不甘和委屈。”隆顺帝面露哀色,紧紧握住范成白的手,一副同命相怜的样子。 “皇上富有四海,率土之宾,莫非王臣,谁敢有违圣谕?又怎么知道臣的不甘和委屈?”范成白连喝了几杯酒,用一脸醉意掩饰自己的直接和不恭。 “那都是骗人的,天下人数朕顾虑最多,只能委屈她,委屈她……”隆顺帝自斟自饮,连干三杯,“梓璘,朕对不起你,对不起她,对不起……呜呜……” 范成白见隆顺帝掩面哭泣,如此失态,显然是醉了,赶紧跪地请罪,“微臣失礼,请皇上恕罪,请皇上宽心,很快就会有镶亲王世子的消息。” “真的很快会有梓璘的消息吗?真的吗?梓璘若有不测,朕就是死……” “皇上,镶亲王世子吉人自有天象,很快会有消息,你是天下至尊,千万不能轻论生死。”范成白跪地磕头,边哭边说,絮絮叨叨宽慰隆顺帝。 御书房内外伺候的几个太监听到隆顺帝说出最忌讳的字,也赶紧跪下了。 “范爱卿,成白,你说梓璘什么时候能有消息。” 范成白见隆顺帝真醉了,他的酒醒了大半,“最多三个月,肯定会有消息。” “呵呵呵呵……朕信你一次,三个月,朕就再等三个月。”隆顺帝挽住范成白的胳膊,“朕知道你是在安慰朕,朕高兴,梓璘回来朕就放心了,放心……苏家的事你放手去做,你是性情中人,有情有义,朕会支持你。高得来,你记住朕今晚说的话,明天朕醒来,你说给朕听,朕醉了,好多年前……” “奴才遵旨。” “高公公,扶皇上到龙床上休息吧!” “咱家会安排,时候不早,你回去吧!你府里不还有一摊子事呢。”高公公让几个太监扶隆顺帝去了寝殿,安顿好皇上,又出来跟范成白说话。 范成白向高公公郑重道谢,说:“皇上很惦念镶亲王世子,冯统领按镶亲王世子办差的线路,把华南省和中南省都寻遍了,应该去西南省找找。” “范大人,咱家这是跟你说,镶亲王世子肯定凶多吉少了。他下落不明快一年了,镶亲王照常夜夜笙歌,寻欢作乐,根本不在乎这个儿子,倒是皇上……” “告辞。”范成白不等高公公把话说完,就跌跌撞撞往门外走去。 有些话,听和说一样,点到为止最好。 从御书房出来,夜风一吹,范成白的酒醒了十之*。他寻思片刻,叫来随从吩咐了几句,就出宫了。明天他还有大事要做,必须好好谋划,以保完胜。 苏家停灵七日,下午该出殡了,上午来哭灵的亲朋特别多。 范成白来了,他进门没奉礼金,鹰生提着一个大锦盒,象是礼物,却没放到礼品区,也没呈上礼单。无须下人带路,他们主仆就带着锦盒去了灵堂。 苏家人和程家人听说范成白来了,直接去了灵堂,都很不自在。之前,范成白就得罪了程氏一族,连程琛都言明跟他再无师生情分。汶锦是苏家妇,对于苏家人来说,范成白是外男,无亲无故,直接做客倒可以,本不该到灵前祭拜。 如今,范成白连礼金都未奉上,就去了灵堂,这是对苏家和程家共同的挑衅。 “今天是鄙人的儿媳出殡的日子,难得范大人屈驾光临。”苏乘带着几名子侄迎上来,脸上隐含怒意,“还请范大人前厅就坐,保儿,带范大人去前厅入席。” 范成白暗暗咬牙,抬手冷笑道:“苏侯爷,本官今日不是来做客,也不是来祭拜,而是带一个最该哭丧守灵的人来做他的份内事,苏侯爷不想知道原委吗?” 儿媳产后血崩而死,紧接着孙子也去了,还有谁是最该哭丧守灵的人?在苏乘看来,范成白就是个一再背主的奸臣,他认为范成白此来就是想取笑他们家。 苏乘压制怒气,尽量想客气一些,“本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范大人……” “你很快就会知道。”范成白斯文儒雅散尽,取而代之的是阴郁戾气,他指了指那具小棺材,问:“苏侯爷还没见过你的次子嫡孙吧?你就不想亲眼看看?” “你……”苏乘沉下脸,怒呵:“范成白,你是来捣乱的吗?” 苏宏佑见范成白盯着那具小棺材,又提到汶锦的孩子,当即就变了脸。他是狠毒之人,却没有与狠毒匹配的心智,怕事情败露,他不敢开口,也已慌了神。 众宾客亲朋见苏乘跟范成白翻脸了,都围到灵堂内外。有讲规矩劝解的,有替苏家鸣不平的,也有斥责范成白过分的,当然,也不缺看热闹的。 范成白的嘴角挑起冷傲的笑容,尖利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人,在苏宏佑身上停留了片刻,“苏侯爷太抬举我了,苏家已足够混乱,范某没兴趣再添把火。” 苏乘见范成白僧面佛面全不看,大光其火,就要发作,被他的嫡长子苏宏佐拦住了。苏宏佐是苏乘原配发妻所出,在军中任职,是品阶不低的年轻将领,也是苏氏一族这一代的佼佼者。他跟苏宏佑同父异母,两人秉性也大不相同。 苏宏佐冲范成白抱拳,压制怒意道:“范大人是懂礼数守规矩之人,明知我家有丧,已足够混乱,还做出有违礼法的行径,不知所谓何事?” “你跟他废什么话?直接打出去算了,免得他生事。”苏宏佑骂骂咧咧喊呵。 范成白冷冷道:“我再重复一遍,我带一个最该哭丧守灵的人来尽人之本分。” “是谁?”苏宏佐及在场众人嘴里或心中同时问出这个问题。 “是他,程汶锦的亲生儿子。” 第十七章 守制三年 一语既出,千层浪起。 在场的人都被震惊了,短暂的沉寂之后,顿时杂乱喧嚣起来。质疑声、私语声、唏嘘声、感叹声充斥在灵堂内外,几个丫头的哭灵声瞬时就被遮盖了。 范成白冷厉的目光扫过慌乱的苏宏佑及惊呆的苏家众人,重哼一声,亲自打开锦盒。锦盒里的婴儿就是福哥儿,他看上去很娇弱,一双乌黑的眼睛却充满灵动的光芒。大概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福哥儿咧开小嘴笑了,嘴上吐出泡泡。 …… 哎呀!憋死小爷了,小爷眼神还不好使,这么多人晃来晃去,也没个美女。 真郁闷。 小爷要报仇,为自己、为生他的人,可他也只是心里使劲,帮不上忙。 …… “范大人,你说这孩子是谁?”苏宏佐问,相比苏乘等人,他还比较冷静。 范成白冲小棺材抬了抬下巴,冷哼道:“这孩子本该是那棺材里的人,好在他命大,没新生即死。你们这么多人又哭又拜,都不知道那具棺材里没有尸首?” “你胡说,我……”苏乘想辩解,又止住了,孩子入棺的时候他也没在场。 “他胡说、他胡说,快把他赶出去,不,把他乱棍打死,把这小杂种也一并丢出去喂狗,快、快——”苏宏佑推着苏乘等人上前,又要去抓锦盒里的孩子。 苏宏佑的手刚抓到孩子,就被一名暗卫一脚踹开,摔了一个狗啃屎。 范成白弯下腰,笑看苏宏佑,“你为什么说这孩子是杂种?你一开口就绿了自己是想向别人证明你很愚蠢吗?我该恭喜你,你真的与荡妇杂种有缘。” “范大人,事关家族血脉,不是信口胡说,你怎么证明……” “开棺,一切真相大白。” “不能开棺。”苏宏佑爬起来,扑向范成白,“你来捣乱,我与你拼了。” 苏宏佑没抓住范成白,就被鹰生狠狠推到了一边,脸上重重挨了一拳。他又象疯了一样,一脚踢倒锦盒,见婴儿正瞪着他,他又一把抓起孩子举过头顶。 “我摔死他。” 孩子没摔下去,就被一名暗卫夺走了,苏宏佑则被一脚踹到了小棺材上。苏家人还没答应开棺,苏宏佑就乱了阵脚,他抱着小棺材,不让任何人靠近。 “苏侯爷,就算你不想给程氏母子一个公道,难道也不想知道真相吗?你做作一家之主,家里乌烟瘴气,你就听之任之?你……” “范成白,你算什么东西?我们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管了?你这个奸狡小人,总是唯恐天下不乱,本侯看你是无事生非,栽脏嫁祸、血口喷人。” 范成白冲气急败坏的苏乘摇头咂舌,接过孩子放进锦盒,说:“孩子,你刚一出生,苏宏佑就狠心把你摔得昏死过去,是想等他的小妾扶正后,生下孩子充当嫡长。你的外祖一家表面是书香门第,实则污浊不堪,又冷酷无情,无人为你撑腰做主。我这就带你去见皇上,豁出这顶乌纱,也会替你们母子讨个公道。” “你……”苏乘气得浑身颤抖,但如何处置此事,他一时也没了主意。 在场的程家人听到范成白的话,都很气愤,但他们不明情况,不便发作。他们都知道范成白是心机深沉之人,对于如此敏感之事,不会信口胡说。 范成白的话不是空穴来风,在场的人十之*都抱此想法了。 “快让开,老太太来了。” 听说卧病在床的苏老太太来了,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连范成白都停住了脚步,苏乘赶紧带子侄去迎候老母。苏老太太面带愠怒,由苏滢和苏宏佐的妻子华氏搀扶,来到灵堂。她看了众人一眼,就朝范成白走去,并让他打开锦盒。 范成白看了苏滢一眼,打开锦盒,又讲解了发现并救下孩子的经过。孩子是苏滢救下的,范成白则说是染画和余大媳妇救下的,从而保护了苏滢。 “范大人,老身很喜欢这孩子,会把他象我的重孙养育成人。” “不行,如果只是要把他养育成人,我会养得更好。”范成白停顿片刻,又说:“我想给他们母子一个公道,给一重属于他的身份,这是我此来的目的。” “范大人,你……” 范成白抬手制止了苏老太太,又道:“老夫人,我今天闹了灵堂,无论是非曲直,苏家人都会被人非议指责,你就不想给真相一个大白于天下的机会?” “好吧!”苏老太太给苏乘使了眼色,闭眼叹气。 苏老太太出身名门,对叶家人及端淑公主的行径早有耳闻,也没好印象。苏乘自身没什么出息,只是靠祖宗荫庇,又丧妻有嫡子,她才答应苏乘取叶夫人为继室。叶玉柔不惜名声非要给苏宏佑做妾,苏老太太对此疑心重重。只是她做为长辈,有时候,为了一个家表面的平静,她必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小棺材打开了,苏乘见里面并无尸首,对范成白的话由半信半疑上升到信了十之*。他飞起一脚踹到苏宏佑的心窝上,一下子把苏宏佑踢得倒地不起,昏死过去了。他让苏宏佐向苏老太太禀报实情,他赶紧去安抚程家人了。 苏老太太摸着福哥儿的脸,慈爱一笑,又沉声说:“这孩子是佑儿房里的嫡长子,事实不容任何人改变,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他受半点委屈。” 范成白冷笑道:“老夫人就这么接受了这孩子?也不验验血、进一步证明?” 叶夫人忙说:“是该验血……” “住嘴。”苏老太太狠狠瞪了叶夫人一眼,长叹道:“老身年过花甲,一把年纪没白活,再说老身也信范大人。这孩子我一见就喜欢,必是我苏家的血脉。” 苏老太太是聪明人,知道范成白有备而来,肯定有人证物证来证明孩子的身份。一旦给孩子验身,程汶锦的死因就会被吵出来,那时候的局面就更难收拾了。 范成白点点头,“范某也信得过老夫人,相信福哥儿是有福之人。” “老身告辞,范大人请便。”苏老太太没理会宾客,让人带孩子一起回去了。 …… 范奸贼,你打算怎么给我老娘报仇呀? 看你那副心机满满的奸样,是不是想苏家人和程家人私了呀? 老奸,不如我们联手捞些好处。 …… 福哥儿就是喊破嗓子,在别人看来也是小嘴翕翕,没人听得懂他在说什么。 范成白仰头扫视嘈杂乱闹的人群,阴阴的目光落到几个程姓宾客身上。因发丧较急,程琛没来参加女儿的葬礼,来人只有小孟氏、程文钗及小孟氏的儿子程文钢。程氏一族在京城的人来了不少,但跟程琛一房并不亲近。 事情闹得再大,也由小孟氏母子做主,其他程家人也只是帮衬。 苏乘回到了灵堂,一副恹恹的模样,看向范成白的目光躲躲闪闪。他让人把小棺材和福哥儿的灵位都撤掉,又把昏死的苏宏佑抬到一旁,才走向范成白。 “范大人,这件事……” “程汶锦是我师妹,也是我的救命恩人,自有情分。她成了苏家妇,我成了外男,但有些事我不能不管。”范成白阴涩一笑,冷哼道:“苏侯爷不知道程汶锦是怎么死的吧?我知道,我虽不在京城,但我的人亲眼所见,在房顶上看到的。” 范成白纯粹瞎编,可那些心中有鬼的人就不淡定了,连苏乘等不知情的人都极不舒服。范成白把话说得模棱两可,在场的人这么多,自会编得非常圆满。 “范大人想怎么办?难道……” “逝者已逝,空留余念。”范成白阴鸷冷笑,大步走出人群。 苏乘一脸惶恐,苏家众人都一副提心吊胆的模样,程家人也都警惕难安。范成白看了看他们,又见苏贤妃宫里的管事太监冲他使眼色,似乎有话跟他说。程文钢受小孟氏之托,紧紧跟在范成白身后,看样子想跟他叙叙当年情分。 范成白看了看汶锦的棺椁,一脸歉意,闭眼时,眼角渗出晶莹的泪珠。他也想用最直接最痛快的方式为程汶锦报仇雪恨,但那需要他付出极大的代价,他权衡再三,否定了这一想法。凭他现在的实力,还无法与程家、苏家和叶家抗衡。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真相和公道都能交换,那不防让利益最大化,报仇可以慢慢来。 程汶锦的棺椁按时下葬,但没葬入苏家的祖坟,这是范成白要求的。叶夫人和苏宏佑都不想让汶锦葬入祖坟,提前买了一块地方,正好派上用场。 苏宏佑守妻孝三年,如同孝子守制,这是苏贤妃要求的,还向陆太后请了懿旨。苏贤妃想压制对苏家不利的传言,守制三年,总比要了苏宏佑的命强。 作为交易的一方,范成白自有好处可捞,但那些交换的筹码太过沉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向隆顺帝请旨,要远离京城,到偏远之地做官,用时间去忘记。 ------题外话------ 这一章肥呀! 比我还肥。 第十八章 河神点化 汶锦变成海四姑娘的第十天,海诚才休沐回府。 这十天,汶锦过得很充实、很惬意,也渐渐适应了自己新的身份和生活。 朱嬷嬷被逼到了死角,不能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合规矩礼数的事必须更正。汶锦看朱嬷嬷变革整顿,学到了不少东西,总结两世教训,也长了经验。 庄子里的大小管事,除了周氏信任的聊聊几个,其余都被换掉了。只被削掉职务还是轻的,象刘管事等人那样被打一顿卖掉的也不再少数。叶姨娘和秦姨娘安插的人手全部拨掉了,就连朱嬷嬷用着顺手的几个人也受了牵连。 周氏让冯大娘的儿子冯勇做庄子的总管事,冯勇又推荐了几个人。还差三四个人,周氏就让汶锦和朱嬷嬷安排人手,给了她们一个安置自己人的机会。 汶锦初来乍到,哪有自己人?就申明由朱嬷嬷全权做主。她只跟冯勇要了一条画舫的租赁权,以低廉的价格租给了李哥李嫂,让他们招揽游客,多赚些银子。 因为孩子没了,要辛苦讨生活,日子过得困顿单调,他们才总是吵架。给他们一条画舫经营,他们天天有事做、有钱赚,想吵都吵不起来了。 她这也是变相挽救唐二蛋。 他们的日子过得和和美美,唐二蛋也就不怕再有人象李嫂喜欢李哥一样喜欢他了。他本来就呆,要是再不给他一些正面影响,恐怕他的小心肝会长歪。 朱嬷嬷给汶锦挑了两个一等大丫头,一个是朱嬷嬷调教出来了,叫荷风。另一个是庄子里的人,冯大娘推荐的,汶锦给她取名莲霜。 荷风和莲霜都很敬畏汶锦,尤其是莲霜,刚见到汶锦,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自从处置了刘管事一家和红袖,绵软木讷的四姑娘似乎摇身一变,让人不得不刮目相看。对此众人并不觉得很稀奇,养女随母,周氏就是霸气爽利的人。只是她原来的性子与周氏截然不同,突然变了,让许多人难以接受。 汶锦觉得这两个丫头不错,荷风利落机灵,管着她房里的大事小情。莲霜细致安分,女红不错,打理她的衣物首饰,抽空还给她做衣裙鞋袜。除了竹修和桃韵,她又挑了两个二等丫头杏雨和梅雪,伺候她日常起居住行。 “姑娘,老爷回来了,今晚住到府里,明天才回衙门。老爷刚回来,叶姨娘就带五姑娘去了外书房,半个时辰后才出来,眼睛都哭红了。随后,老爷又叫了秦姨娘和二姑娘到外书房,一会儿又叫了朱嬷嬷。”荷风有眼色,打听得也详细。 叶姨娘要把她嫁给唐二蛋,虽说婚事未成,婚书也毁了,但叶姨娘僭越行事不能宽恕。只是这些日子海诚忙于公务,不在府里,周氏也很消停,没为女儿出气的意思。朱嬷嬷是下人,能整顿有违规矩的事,却不敢处置叶姨娘这半个主子。 汶锦正学绣荷包,听到荷风的话,微微一笑,问:“我该怎么办?” “姑娘别慌,且看她们施展,任她们说出大天来,理在这儿摆着呢,谁也颠倒不了,老爷也不是糊涂人。”荷风很为她着想,只是话说得很圆滑。 “好,那我就等吧!”汶锦很镇定。 前世,程琛很疼爱她,父女交流沟通温馨随意。换了身份,换了父亲,她不了解海诚。但她知道海诚是科举出身,读书人重规矩礼数,而这正是她的特长。 没必要做充足准备,见面之后必是海诚先开口,她见招拆招、以静制动即可。 过了一刻钟,朱嬷嬷就亲自来请她,带她去了外书房。进屋后,汶锦规规矩矩行了礼,见海诚正翻看厚厚一卷图纸,她心平气和,安静站立。 海诚依旧在看图纸,不时抬起头看她几眼,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说:“绣儿,你帮为父画一张罗夫河流向清许县支流的草图,就比照这张图画。你看,这河流两岸有城镇、村庄、山脉、树木、庄稼,堤坝高低宽窄也不一样。” “是,父亲。”汶锦拿过比照图,又看了支流的介绍,之后很认真地画起来。 罗州城是西南省重镇,依山傍水,富庶繁华,人口稠密。只因罗夫河这几十年洪灾不断,肥沃的农田被淹没,百姓流离失所,许多难民不得不背井离乡。为治水患,官府大肆投入,劳民伤财,到头来还是治标不治本。 “父亲,画好了,还用着色吗?” “不用,纯色即可。”海诚拿过汶锦画好的支流图,仔细观看,看图看了许久,又很认真地看向汶锦,问:“绣儿,你在想什么?” 汶锦笑了笑,说:“父亲为治水患劳心费力,长住衙门,休沐回府还要看图纸,着实操劳。女儿枉有一片孝心,却不知道该如何为父亲分担一二。” 比起追求风雅清贵的程琛,海诚更为脚踏实地,是一个为民务实的好官。抛开父亲的身份不说,汶锦和大多数人一样,佩服信赖海诚这样的为官者。 海诚注视汶锦半晌,捊须轻叹,“绣儿,你还记得我们一家到西南省的第三年,你们姐妹和苏大人、付大人等几家的女孩一起学画画的事吗?当时你母亲已去了庙里,你说什么也不学画画,为父问你因由,你怎么回答的,还记得吗?” 难怪她一进来,海诚闲话不叙,就让她画罗夫河支流的草图,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这海诚看似实诚,跟她这女儿都动心眼、绕弯子,可见实在只是表面。 汶锦摇头一笑,“年深日久,女儿不记得了。” 海诚拿起草图,说:“你画得很好,比衙门里专门绘画地理的人画得都好。” “多谢父亲夸奖。” “一个不学画画的人竟然能将草图画得如此精准,真是稀奇。”海诚充满疑虑惊诧的目光注视汶锦,许久,才问:“绣儿,你就没什么话要跟为父说吗?” “有啊!”汶锦神秘一笑,“父亲,你信鬼神吗?” 海诚沉吟片刻,摇头道:“不信。” “女儿听说这里的百姓对河神三、六、九月大祭,每个月都有小祭,每次都由州府的父母官主持祭拜。父亲不信鬼神,为什么参与祭拜?只是为得民心吗?” “这和你突然会画画有关系吗?” “当然有,女儿这诸多变化都有赖于河神点化,父亲信还是不信?” 第十九章 嫡女风范 海诚沉默了。 他机警的目光将汶锦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遍,又拉起她的双臂,看她左臂的红痣、右腕的伤疤。反复几次,确信站在眼前的少女是他女儿,他才松了口气。 见海诚这么认真地查看自己,汶锦心中衍生暖暖的感动,又觉得可笑。 “父亲信了吗?” “绣儿,为父……”海诚懵了,当然,这种事打在谁身上,谁都会懵。 “父亲喝杯茶润润嗓子。”汶锦给海诚倒茶奉上。 海诚接过茶,充满惊疑的目光注视汶锦,“绣儿,你跟为父说实话。” “女儿不敢欺瞒父亲。”汶锦微微一笑,一本正经道:“女儿不通水性,那日被五妹妹顺手推到河里,被水一呛,感觉眼前发黑,都窒息了。这时候,女儿感觉眼前金光一闪,能呼吸了,也不难受了。金光照得女儿睁不开眼,女儿隐约感觉到一个很慈爱的人就在女儿身边,正用手掌抵住女儿的前额。女儿脑海里忽然闪过‘河神点化’几个字,就感觉心里多了好多东西,都是我从不知道的。女儿也觉得离奇,跟文妈妈都不敢说,被救之后,做事不得不按自己的性子来。” “按自己的性子行事不是坏事,只要不恣意而为就好。” “父亲放心,女儿有分寸。” 不管海诚是否放心,只要她能花言巧语把此事糊弄过去,就宽心了。 “你有这等奇遇,怎么没替为父问问如何治理罗夫河?怎么才能使罗夫河的水患不再猖狂、黎民不再受苦?河神就没点化你怎么让罗州的百姓安居乐业?” 女儿还是自己的女儿,连根头发都不差,却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若不是女儿变化太大,海诚会认为汶锦的话纯属无稽之谈,即使是现在也对她的话也半信半疑。所以,他给汶锦出了一个难题,一个让人感觉不可思议的难题。 汶锦蹙眉沉思片刻,说:“河神点化女儿,一来是和女儿有缘,二来感念父亲是个好官,该得善报,三来父亲率民众祭拜河神,也是虔诚所致。可女儿现在脑子里没有根治水患的方法,估计是唐二蛋下去的不是时候,冲撞了河神。” 可怜的唐二蛋,好心救人,却被嫁祸,以后定会好好补偿你。 胡编乱造不是汶锦的强项,好在她读书多,编起来还算合情合理。看样子海诚打算信她了,毕竟这些年他拜河神的次数比拜皇上都多,敬畏已融入骨子了。 海诚很专注地看着汶锦,眼底的光芒晦暗不明。对于汶锦的话,他让自己去相信,否则他会一直悬着心,信了才踏实,而且信了对他也没坏处。他不是尖锐较真的人,对于某些事情也崇尚难得糊涂,尤其是一些离奇的事情。 “这罗州城的百姓家家供河神,月月拜河神,河神肯点化你,却……” “父亲,举头三尺有神明。”汶锦提醒海诚不能对河神不敬,又说:“母亲的庄子就在罗夫河岸边,年年被洪灾波及,可女儿听庄子的人说庄子旱涝保收。女儿以为母亲一定有好方法,别看母亲出身商家,她的聪明绝不逊于官家小姐。父亲与其寄希望于河神点化,为什么不问母亲?夫妻一体,母亲不会藏私的。” “我从不嫌弃你母亲的出身,毕竟是糟糠夫妻,只是她那脾气……”海诚沉默片刻,又说:“绣儿,你也有两年没见你娘了,找个时间去看看她。” “好,女儿顺便替父亲问问为什么母亲的庄子能旱涝保收。” “你问问她也好,集思广益,共治水患。”海诚揽着汶锦的肩,轻叹道:“见到你娘,若她不高兴,打骂你,你就躲,别硬撑着不开口。做儿女的在父母面前示弱是孝顺,河神点化了你,你在你娘面前就别象以前那么倔强了。” 听海诚和文妈妈的话,汶锦就猜到了周氏的性子。周氏人聪明、善经营,可能就是因为她性子太过率真直爽,才吃了亏,不得不到兰若寺受苦。 毕竟骨肉相连、血脉一体,有这样的母亲总比没有强。 那日处置了刘管事等人,文妈妈当天就回了兰若寺,直到现在也没只字片语的消息。看来周氏跟原主真是憋着气呢,她们母女之间定有很深的隔阂。 只要活着,就没有解不开的疙瘩,若没了命,只能空留遗憾。 汶锦含笑点头,施礼道:“多谢父亲教诲,女儿记住了。” 海诚轻轻拍了拍汶锦的肩膀,愣了一下,才道:“绣儿,你是嫡女,就该有嫡女的风范,一个有规矩的家族总会以嫡为尊,你明白父亲的意思吗?” “父亲,是不是国公府……”汶锦的话说到一半,就打住了。海诚在柱国公府是饱受猜忌拿捏的庶子,他反而强调该以嫡为尊,这就令汶锦不解了。 “不管国公府,我只说咱们家,府里如何混乱波及不到任上。在这里,你有一个姐姐、一个妹妹,一个弟弟,他们都是庶出,你该给他们做出表率。若是他们冲撞了你,你也该表现出宽容大肚,不与他们一般见识,别象你娘那么计较。” 汶锦微微一笑,说:“父亲,女儿明白了,我不会再追究五妹妹把我推下水的事。只是叶姨娘给我强定婚事,不只僭越行事,还埋汰了我们一家人。父亲是重规矩的人,若是让人看到我们家这么没规矩,没的影响了父亲的清名。” “我已经让朱嬷嬷禁了叶氏的足,没我发话,她不许出房门半步,也不许往外面传话送信,还扣了她和你五妹妹一年的月钱,算是小惩大戒。”海诚停顿了片刻,“为父怕你心里不平衡,就想多安慰开导你一番,再送你几件礼物。” “多谢父亲,女儿谨记教诲。”汶锦替原主被害而死抱不平,为叶姨娘给她强定婚事气愤。海诚以比较公正的态度处理了这件事,即使让她不甚满意,她也不能再计较。她初来乍到,又顶着嫡女风范的高帽子,确实该把眼光放得长远。 海诚很满意汶锦的态度,笑道:“绣儿,礼物不能白拿,你要帮为父一个忙。” “请父亲明示。” “你帮父亲把罗夫河流经罗州城及下属两郡八县的草图画出来,就比照刚才那一张画,这里有详细的资料介绍。”海诚把图纸和书籍拿给汶锦,又说:“朝廷派范成白来做朱州知府,他是个务实的人,这些图就是要拿给他看的。” 我不画不行吗?汶锦的话到嘴边,却没说出来,因为她没有充分的理由。 第二十章 才女清高 按海诚的要求画完草图已是七天之后了,汶锦累了腰酸背痛手发麻。 这些天,她为了画图,看了许多关于罗夫河的介绍及治洪防灾的记载。她把罗夫河流域的全貌及几条支流的情况画到了纸上,也画到了她的心里。 她感觉很充实。 不被琐事烦扰,踏下心来写写画画,安静平和度日是她对新生活的基本要求。 就在汶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这些天,她失足落水、被河神点化的事已从府内传开,很快传遍罗州城内外,连首府朱州的百姓都有耳闻了。听丫头们说起,汶锦神秘一笑,不置可否,任由事态演变,反正有海诚替她收场,她也不担心。 估计海诚这段时间也顾不上听外面的传闻了。 朱州是西南省的首府,罗州是朱州下属的城池,范成白要来朱州做知府,正是海诚的顶头上司。范成白是务实肯干之人,更有锐意革新、迎难之上的勇气和谋略。再者,范成白也有皇上这个坚实的后台,他决不会重用庸碌无为的下属。 海诚听到范成白即任朱州知府的消息,就让汶锦赶紧画图,意在投范成白所好。他也务实之人,也想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当然,他也深谙为官之道。 “荷风,去问问老爷什么时候休沐。”汶锦活动腰肢手臂,缓解疲惫。 “姑娘忘了?”荷风笑了笑,说:“罗夫河沿岸的民众要在九月下旬大祭河神,老爷正筹备祭拜的事,把休沐都免了。前天,老爷派金兴来传话,说姑娘画好图直接给他送到衙门,或请他回府。金兴一走,奴婢就告诉姑娘了。” “确实是忘了,我把图纸整理好,你和竹修跑一趟。”汶锦思虑片刻,又给海诚写了一封信,让荷风和修竹一并给海诚送到罗州衙门。 汶锦休息了一会儿,养足精神,见天色正好,就和几个丫头去后花园散步了。 金秋九月,丹桂飘香,京城已遍地金黄,而西南省仍鲜花怒放、一片葱茏。 朱嬷嬷正指挥丫头们采摘桂花,准备炮制干净,留着逢年过节做桂花糕。秦姨娘在凉亭里看书,二姑娘和三姑娘围着她联诗做对,五姑娘正看丫头们喂鱼。 汶锦给朱嬷嬷问了安,受了礼,同丫头们说说笑笑朝凉亭走过来。五姑娘狠狠瞪了她一眼,重重摔下一把鱼食。秦姨娘和二姑娘、三姑娘互看一眼,达成一致,都对她不理不睬。看到主子们这生硬的态度,丫头们行礼也只是应付。 按规矩礼数,秦姨娘应该先给她行半礼,她回礼问安之后,再给二姑娘和三姑娘行礼。秦姨娘不动,汶锦要一较长短,局面就僵持了。 “桃韵,请朱嬷嬷过来。” “是,姑娘。” “哟,四姑娘来了,你看我,光顾看书了。”秦姨娘站起来,冲汶锦福了福。 汶锦回礼,又给二姑娘和三姑娘行礼,笑道:“都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秦姨娘最通礼法规矩,肯定也是在书里学的,看书真是有用。” 若打在以前,四姑娘说出这句话,人们肯定会嘲笑她。现在大不一样,四姑娘被河神点化,变得聪明开朗、能说会道了,这番话里也平添了讽刺的意味。 秦姨娘讪讪一笑,没说什么,不管汶锦怎么说,她都不能反驳。二姑娘和三姑娘不约而同撇了撇嘴,在她们看来,四姑娘就是被河神点破脑袋,也难以改变她骨子里的木讷。五姑娘见汶锦和秦姨娘较量,摆出了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模样。 “若论闺阁女子饱读诗书者,我认为首推大姐姐,任谁见到大姐姐,也会被她身上浓浓的书香气吸引。”三姑娘海琳满眼崇拜,怕二姑娘不高兴,又说:“你读书也不少,又通琴棋书画,只是比大姐姐年幼,稍有差距而已。” “大姐姐有京城才女之称,我自愧不如,我和大姐姐只相差半岁,差距却很大。”二姑娘海珂心里一万个不服气,表面却谦逊温婉。 在朱州和罗州这两座西南省权贵富豪集聚的地方,海知州家的二姑娘是出了名的才女兼美女,被人推崇的名气一点也不逊于远在京城的海家大姑娘。海诚刚来西南省任上两年,还是个不起眼的小官,海珂就在诸多千金小姐中脱颖而出了。 “其实二姐姐也是才女,这朱州府、罗州城有谁不知道二姐姐的才名,等二姐姐回到京城,与大姐姐定是伯仲之间。”三姑娘海琳最是能说会道,也是乖巧眼亮之人,用不着的人她才懒怠奉承,而且她向来是现用现交。 她舍了五姑娘海璃,极力结交海珂,不知又看到什么好处了。 海珂哼笑几声,说:“在我看来,这天下间能称才女的唯程氏汶锦一人,当着大姐姐,我也会这么说。若能一睹程氏汶锦的风采,听她弹奏一曲,此生足矣。” 汶锦轻嘬了一口桂花茶,感觉味道不错,她口渴了,就喝了一大口。茶还没咽下,她听到海珂的话,一大口茶全喷出来了,喷得丫头满脸都是。 “四妹妹,你听不惯二姐姐说话吗?”海琳先发难,给汶锦拉足了仇恨。 “粗俗。”海珂弹弹衣袖,袅袅婷婷走出凉亭,都不屑于和汶锦同处一亭了。 海琳冲汶锦撇了撇嘴,去追海珂,追上之后,两人低语轻笑,定是在奚落汶锦这被河神点化的嫡女。海璃轻哼一声,也去追她们了,留下秦姨娘摇头叹气。 迄今,她成为海四姑娘十八天了,程汶锦去世二十三天,消息还没传到西南省。海珂还把一睹程汶锦的风采当做此生之愿,也不知棺材能不能打开。 秦姨娘一脸同情看着汶锦,问:“四姑娘笑什么?” “笑死人……”汶锦看到荷风和竹修冲她招手,丢下半句话朝她们走去。 “不可理喻。”秦姨娘盯着汶锦的背景,满脸阴毒,眼底充斥着不甘与不平。 就这般德性,偏偏是嫡女,真是命好,更是老天眼拙。可怜她所出的女儿才情样貌、心性智慧在这里无人能及,却是庶出,每每想起,她都咬碎银牙。 “什么事?” 竹修上前几步,低声说:“唐二蛋来了,非要见姑娘。” 第二十一章 请医诊治 叶姨娘以冠冕堂皇的理由做主四姑娘的婚事,不但诡计没得逞,还让人把她多年布下的暗线拨出来了。海诚罚她无限期禁足了,五姑娘也被训斥了,还被扣了一年的月钱。顾忌名声,海诚悄无声息处理了这件家事,却也很快传开了。 还没传得满城风雨,四姑娘被河神点化的消息就传得铺天盖地了,把负面传闻淹没了。水灾肆意泛滥成灾的地方,人们当然把河神奉为至高无尚的神灵。 人们不敢随意嘲弄高贵的官家女,唐二蛋这傻小子可被人们热烈关注了。 “唐二蛋来干什么?”汶锦知道唐二蛋身世成谜,对他的过往也很好奇,但唐二蛋这时候来找她,定会授人以柄,就算她清者自清,也会被风言风语所扰。 “姑娘还不知道吧?现在我们府里吃的河鲜野味都由唐二蛋送,奴婢听说唐二蛋来送一次东西,最多的时候能拿一两银子,船工渔夫没不羡慕他的。” 汶锦正快步走着,听到丫头的话,就停住了脚步,冷下脸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我不知道?这么大的事怎么就没人告诉我一声呢?” “姑娘给老爷画图之前就开始了,起初是老唐头来,最近这几天唐二蛋才来送。”荷风想了想,又说:“此事是管采买的纪管事联系的,联系好才告诉朱嬷嬷。” 荷风是朱嬷嬷调教出来的,说话自有偏向,但还不敢欺瞒汶锦。朱嬷嬷也不是公然欺主的奴才,荷风这句话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对她都是一个暗示。 纪管事又是谁的人? 自从变成海四姑娘,汶锦的心思敏感活络了很多,这也是环境使然。象纪管事这种名正言顺为主子办事、却于无形间下暗套的手段,她一听就能明白。 唐家父子给知州府送河鲜野味不是大事,说白了这也是府里报答唐二蛋对四姑娘的救命之恩。因为叶姨娘要给四姑娘和唐二蛋强定婚事的闹剧,致使恩情变了味。知州府对唐家父子格外照顾,唐二蛋每天出入知州府,还不知道有心之人会编造出什么谣言呢。传言一天天发酵,闹到不可收拾,四姑娘的闺誉就扫地了。 前些日子刚大刀阔斧整顿了庄子,看来这府里也该清一清了。 “桃韵,你去问问朱嬷嬷,唐二蛋救了我,府里怎么谢的他。”汶锦沉思了一会儿,“荷风,你把唐二蛋带到门房等候,再到药房请一名大夫给他诊脉。唐二蛋在水上讨生活,难免有风湿寒气入侵身体,他体内若有隐症就不好了。” 荷风不明白汶锦给唐二蛋请大夫诊脉的用意,愣了片刻,才应声道:“河神不愧是至高无尚的神灵,姑娘经河神点化,都通医理了。” 汶锦微微一笑,没说话,就带着竹修回了房间。她寻思半晌,让竹修铺纸磨墨,她要给周氏写信,正巧借唐二蛋这脚力尽快把信送到兰若寺。 为人之母,哪能一点也不惦记儿女呢?母女隔阂再深,也有血脉相连。周氏对她不理不睬,是兰若寺监管极严,还是另有隐情,汶锦不得而知。 她很关心周氏的处境,只是现在还没做好母女相见的心理准备。前世她出生便丧母,致使她对母亲有一种天生的疏离,她不想把这样的情绪带到以后与周氏相处之中。在见周氏之前,她想多沟通几次,而求助是母女间最好的交流方式。 她刚写完信装好,桃韵就回来了。 “姑娘,朱嬷嬷说府里只给了唐家父子十两银子做谢礼,还说这是老爷的意思。后来纪管事提出让唐家父子给府里送河鲜野味,朱嬷嬷就同意了。纪管事又跟老爷说了,老爷也答应了,还说购买的价格尽量放宽松些。” 汶锦轻哼一声,“救我一命只用十两银子做谢礼,可见府里用度不宽裕,父亲也能省就省。可我们一天要吃一两银子的河鲜野味,知州府又是何等得大方。” “姑娘,府里给唐家父子的谢礼少,用多买东西补偿,这不是好事吗?” “表面上看是好事。”汶锦冷笑,把信收起来,就带丫头去了门房。 汶锦主仆来到门房,大夫已经来了,正和荷风一起跟唐二蛋说诊脉之事。唐二蛋满脸紧张,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好像给他诊治就如同送他去刑场一样。 “姑娘,他……” “大夫是我请来的,给你诊脉是怕你上次救我留下病根,影响身体。”汶锦冲唐二蛋温柔一笑,没有强迫劝解,转身跟大夫低语了几句。 唐二蛋放松了警惕,仍皱眉摇头,“苦,不吃、不吃。” 汶锦笑了笑,“你是说药苦对吗?丈夫还没给你诊脉,会不会让你吃药还没确定呢。就是让你吃苦药也不怕,朱嬷嬷做了桂花蜜饯,做好送你一坛。” “吃药、吃药。”唐二蛋很高兴,伸出手臂让大夫诊脉,也不嫌药苦了。 见唐二蛋一副孩童神态,汶锦暗暗感叹,了解他的身体状况以及他痴傻的原因,是探查他身世的开端。唐二蛋不属于这里,汶锦希望他尽快回到他的世界。 她认为这是最好的报恩方式,当然,这也能满足她的好奇心。 大夫给唐二蛋反复诊了几次脉,又检查了他的头部和颈部,沉思良久,才到屏风外,冲汶锦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才进去开药方了。 汶锦明白大夫的意思,丈夫点头是确认了她的猜想。她刚才跟大夫说唐二蛋有可能是头部或颈部受伤才引起了痴傻,不是天生的。大夫摇头是告诉她这病没有效果显著的医治方法,只能先吃药调养。 “荷风,去跟朱嬷嬷和纪管事说唐二蛋风湿寒气入体,可能是救我留下的病根,我已找丈夫给他诊治了。从明天起,府里的河鲜野味改由别人供应,尽量省俭一些。老爷下旬要同百姓一起祭拜河神,我们府里总是美味佳肴,对神灵不敬。” “姑娘,这样会不会打……” 汶锦走近荷风,低声道:“不存在打草惊蛇,你明白吗?” 第二十二章 借机出招 这件事她做得有板有眼、有理有据,也占了主动,没必要绕弯子,使心思手段。阴谋诡计再厉害,比起光明正大地直来直去,也要逊色一筹。她要把管家之权握在手里,就要爽快磊落地提自己的意见和想法,而不是玩小计谋行事。 送走大夫,汶锦让桃韵拿了自己的私房银子,去给唐二蛋抓药了。 “给你。”唐二蛋变戏法一样拿出一个布袋,掏出里面的东西堆到竹榻上。 “这都是什么?”汶锦看到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堆到竹榻上,微微皱眉。 “宝贝。”唐二蛋献宝一般把东西展示出来,看向汶锦的目光羞怯躲闪。 竹榻上,最显眼的是一袋红艳艳、圆溜溜的野果,之前唐二蛋给她送过,味道不错。还有一堆两寸长、两头尖、中间鼓的翠绿色的东西,丫头说也是野果。 除了这两样野果,还有一大堆石头。 十几块鹌鹑蛋大小的鹅卵石润泽透明,闪耀七彩光芒,触手冰凉。另外还有七八块大小不一的石头,小的有拳头大,大的比人的脑袋还要大一圈。这些石头形状古怪、表面粗糙,沾满了泥土,可唐二蛋却一再强调这些石头是宝贝。 “这些都是送给我的?”想到唐二蛋的心智,汶锦念及他的心意,也很高兴。 “还有。”唐二蛋从外屋的墙角提进一只竹筐,刚要打开,就听到撞门声。 “是谁?”汶锦让竹修打开门,海璃的二等丫头碧芝陪着笑进来。 “四姑娘在呀?奴婢不知道,奴婢来给我们姑娘找帕子。”碧芝很小心地给汶锦行礼,眼睛却扫描唐二蛋带来的东西,连那只竹筐里面的东西都想一眼看透。 “找到五姑娘的帕子了吗?” “没,可能没丢到门房。”碧芝很不情愿地往外走。 汶锦呵住碧芝,满脸堆笑说:“你是个灵透的丫头,回去告诉你们姑娘,象帕子、荷包之类的女孩家物件一定看好了。若是随随便便丢了,让家里人拾到还好说,要是让登徒子拣了去,凭叶姨娘再不顾礼数闹腾,这名声也好说不好听。” “是,四姑娘。”碧芝答应着跑了。 竹修冷哼道:“姑娘,奴婢看她就是……” “我知道。”汶锦挑嘴一笑,说:“把门房的两道门都打开,透透气。” 唐二蛋不是府里的奴才,而汶锦是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和唐二蛋见面确实有违礼数。汶锦另有打算,明知两人见面会引来诸多非议和责难,她仍要见。 而且,她心中早有打算,不等这件事传开,就会被另一件事遮盖乃至淹没。 “竹筐里是什么?” “好玩。”唐二蛋从竹筐里拿出两个木盆放到桌子上,打开给汶锦看。 小木盆里有六条一寸多长的鱼,正在水中欢快流动,鱼身微微透明,每条鱼身上至少有两种颜色,有的多达四五色。另一只稍大的木盆里水不多,两只手掌大的水鸟正愣愣看着他们。说是水鸟,但见它们头上有一撮白,一看就是鸳鸯。 这么小而乖巧精致的鸳鸯,汶锦还是第一次见,心中霎时柔软了。 “这是……” “哎哟,这是什么四姑娘都不知道。”五姑娘海璃一阵风一样刮进来,投给汶锦一个轻蔑的笑容,“这是鸳鸯,你竟然不知道,枉了这傻子的一片心。” 汶锦瞄了一眼窗外,“这是什么?什么意思?五妹妹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这是鸳鸯,代表男欢女爱的鸳鸯,傻子的心,就你这么笨还被河神化,莫不是河神瞎了眼?”海璃斜视唐二蛋给汶锦带来的东西,嘴都快撇到后脑了。 “朱嬷嬷、秦姨娘,你们都听到了吧?”汶锦推开窗子,高声道:“五妹妹一眼就能认出那是什么鸟,足见她见多识广,同是养在深闺的女孩儿,为什么我不知道?可见五妹妹的奶娘和教养嬷嬷是有见识的。奶娘自幼伺候就不说了,我和五妹妹都是到了西南省才换的教养嬷嬷。为什么我的教养嬷嬷不教我这些?难道她什么都不懂?朱嬷嬷给我找个什么都不懂的,莫不是多嫌了我这个嫡女?” “四姑娘可冤死老奴了。”朱嬷嬷跪地施礼,满脸委屈。 秦姨娘唉声叹气,海珂和海琳躲在花丛后面,装得着急,其实都想看热闹。 “嬷嬷别动不动就跪,嬷嬷是父亲的奶娘,份位比我不低。我母亲被老太太发配到庙里,府里无主母,父亲让嬷嬷总管,嬷嬷本该代当家主母行权。”汶锦缓了口气,吩咐道:“荷风,到衙门去请老爷回府,就说府里有大事。我也知道老爷为国为民操劳,忙得脱不开身,可古人讲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如今他连家都治不好,怎么为朝廷效力?被御史言官知道,上折子弹劾了就晚了。” “是,姑娘,奴婢马上去请老爷回府。”荷风是聪明丫头,明白汶锦的用意。 “荷风,别去,四姑娘,你别为府里的事讨扰老爷,老奴自会给姑娘一个说法。”朱嬷嬷急了,赶紧扶着婆子站起来,看向汶锦的神情包含着请求与无奈。 “嬷嬷请吧!” 朱嬷嬷挺直腰,冷下脸,呵令道:“五姑娘的奶娘和教养嬷嬷不教导姑娘娴淑知礼,反而当着姑娘胡言乱语,带坏了姑娘,她的丫头们也不劝戒姑娘,今天就一并罚了。来人,五姑娘的奶娘掌嘴二十,关柴房三天,不供吃喝。把五姑娘的教养嬷嬷打二十大板,丢到庄子里,再选好的上来伺候。五姑娘的一等丫头青梅、二等丫头碧芝、碧莲各自掌嘴二十,在日头地的青石板上罚跪两个时辰。” “凭什么?凭什么?”海璃哭闹着冲出来,要扑向朱嬷嬷,被两婆子拦住了。 汶锦冷笑道:“凭朱嬷嬷是父亲的奶娘,代行当家主母权力,五妹妹可明白?” 海璃咬牙切齿,指着朱嬷嬷骂道:“看到我姨娘被禁足,你这个狗奴才也想欺负我吗?这贱人私会外男、私相授受你不管,为什么要罚我的人?” “也是,光罚五姑娘确实不公平。”秦姨娘是时候出来火上浇油了。 第二十三章 二蛋发威 本来汶锦想借纪管事给她设暗套一事整顿府里事务,慢慢把管家大权握到手中。海璃偏往枪口上撞,那就借机把她也收拾了,叶姨娘母女也就掀不起风浪了。 有时候,推谁下水不是因为谁该死,而是因为谁站在河边,还装大头蒜。 主子再精明,没有可靠好用的下人就如同没有耳目,在内宅寸步难行。 叶姨娘深谙内宅经营之道,也善于收服下人,她给海璃挑得下人个个忠心灵透。这个教养嬷嬷能耐最大,连海诚的书童都能收服,为叶姨娘母女卖力不小。 把海璃的教养嬷嬷赶到庄子里,冯大娘会好好“关照”她,她休想再回府伺候。这就等于断掉了叶姨娘母女的臂膀,要想再培养一个出来,至少需要两年才能用着顺手。奶娘和心腹丫头都挨罚挨打,海璃颜面大失,自会消停一阵子。 朱嬷嬷听到秦姨娘火上浇油的话,很为难,“四姑娘,你……” “只罚五妹妹是不是公平?我是不是该罚?稍后再议,凡事有先后。”汶锦冷冷扫了秦姨娘一眼,冷哼一声,说:“五姑娘对父亲的奶娘破口大骂,又辱骂嫡姐,胡言栽脏,毫无千金小姐的尊贵贞静。别说是代当家主母行使权力的管事嬷嬷,就是我这个嫡姐也有权力对她小惩大戒。秦姨娘,我这么说有问题吗?” “没问题,四姑娘是聪明人。”秦姨娘感觉到汶锦如刀锋般凛厉,心里犯怵。 汶锦冷笑,转向朱嬷嬷,“嬷嬷,惩戒五姑娘还需要请老爷示下吗?” “无须请示老爷,五姑娘确实无礼无状,就打手板二十,自省三天吧!” 海璃的下人被撵被罚,她也被惩戒,没叶姨娘及她的奶娘和教养嬷嬷示意她如何行事,她也胆怯了。她咬牙怒视汶锦,不敢再骂,调头要抓那两只鸳鸯出气。 “不要……”唐二蛋拦不住海璃,只好眼睁睁看她把鸳鸯狠狠捏住。 “下贱卑微的傻子,你敢拦本姑娘,河神也象你一样傻了吗?” 汶锦给唐二蛋使了眼色,唐二蛋满脸无奈委屈,双手轻轻拍在那块最大的石头上。片刻功夫,海璃就从窗户里飞了出去,重重落在地上,手里的鸳鸯也飞了。 众人都瞠目结舌,听到海璃的哭叫声才反映过来。 海璃在桌子旁抓鸳鸯,离窗户大概有七八尺远,窗户距离她落地的位置有一丈远。众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确实没人碰她,她是怎么出来的? “河神是我们罗夫河两岸民众最为信赖的神灵,也是你能骂的?你为了跟我斗气,连骂了河神两次。河神宽容,第一次没惩戒倒放纵了你。若再有下次,谁也救不了你。”汶锦很巧妙地把“功劳”送给了河神,众人也信了十之七八。 朱嬷嬷见识了海璃的无状无礼,对她的下人照罚不误。又另外安排丫头婆子照顾她,听她哭叫得厉害,就让人把她抬回房去,又请来大夫诊治。 汶锦冷哼一声,转向秦姨娘,说:“姨娘刚才说光罚五妹妹不公平,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朱嬷嬷要忙碌一阵子,还请姨娘给我释疑一番。” “四姑娘客气了,我也只是随口一说,时候不早,我去看看五姑娘。”秦姨娘走了几步,又回过头问:“唐小子,你要送给四姑娘的是什么鸟?” “他……”汶锦想替唐二蛋回答,又怕掉入秦姨娘微妙的陷阱,不由悬起心。 唐二蛋把海璃抓的那只鸳鸯放到水盆里,很委屈地噘嘴,说:“鸭子,烤鸭。” “唐小子还知道烤鸭呢,看样子不是傻透的人。”秦姨娘阴涩一笑,离开了。 汶锦松了一口气,高声道:“秦姨娘走好,一会儿我也去看五妹妹。” 唐二蛋冲汶锦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眼睛,麦色的脸上布满纯净的笑容,“打牛。” “什么打牛?” “打牛。”唐二蛋一手拍在桌子上,窗户一下子就关上了。 汶锦知道刚才是唐二蛋出手惩治了海璃,只怪海璃自讨苦吃,活该。 自认识唐二蛋,就听他最多一次说两个字,她一般情况下听不明白,也不多问,免得他紧张。唐二蛋说武功上的术语,她就更听不懂了,多问也无益。 唐二蛋能看懂她的暗示,这令汶锦很高兴,语言交流有障碍,下次用眼神。 其实这次纯属巧合,唐二蛋恨海璃抓他的鸳鸯,不用汶锦暗示,也会教训她。 “你来找我就为送这些东西?” “宝贝。”唐二蛋把东西推向汶锦,又抓着头讨好一笑,满脸难为情。 汶锦向他道了谢,“我收下野果、鹅卵石、彩鱼和鸭子,这些怪石……” “宝贝。”唐二蛋抓起一块怪石轻轻一按,石头裂开,露出透明晶亮的石心。 “玉石?”汶锦赶紧掩住嘴,担心隔墙有耳,让唐二蛋把怪石都装进袋子。 罗州下辖的石林郡产玉石,那里的玉石以成色好而纯闻名遐迩,吸引了五湖四海的玉商。但石林郡只开采出几座玉矿,由户部指定矿主承包开采,不允许百姓私自采玉。若发现哪家私藏玉石,轻者没收罚款,重者抄家入狱。 唐二蛋装好怪石,又拿起鹅卵石,冲汶锦献宝,“宝贝,冰凉。” “知道了,你送给我的都是宝贝,就算是平常的野果,也礼轻情意重,你的宝贝和好心我都收下了。”汶锦冲他笑了笑,又放慢语速,说:“从明天开始,你就别给府里送河鲜和野味了,跟老唐头说是我的意思,别说你伤了五姑娘。你把药带回去吃几天,吃完再来找我,一会儿我让丫头给你包几包蜜饯和点心。” “嗯。”唐二蛋重重点头,又指着水盆说:“鸳鸯。” “原来你知道这是什么鸟呀?” “知道。”唐二蛋点点头,把鸳鸯捧到汶锦手上,“送你。” “多谢。”汶锦把鸳鸯放回水盆,“你的宝贝我都收下了,时候不早,你也该回去了。记住我跟你说的话,只要你按时吃药,很快就会变聪明。” 汶锦把给周氏的信交给唐二蛋,嘱咐一番,让他再去兰若寺送信。 送走唐二蛋,她让下人把那些东西搬进她的院子,野果直接分给了下人,其它都送进她的卧房。尤其是那几块玉石,她亲自塞到床底下,藏起来了。 她寻思了一会儿,仔细交待了荷风一番,让荷风跑一趟衙门,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海诚。海诚不糊涂,只要她把话说明白,就不怕恶人先告状。 第二十四章 衣食之母 海璃的尾骨摔折了,伤筋动骨一百天,她要与床榻缠绵到过年了。 不管是斗智斗勇,还是天人相助,结果叶姨娘母女都被她斗倒了,这令汶锦心情舒畅。在斗争的过程中见识了她们的手段,就不怕她们以后再出幺蛾子。 接下来该轮到纪管事了,不管纪管事是谁的人,拿下才是第一位。 海诚为官清正,光靠他的俸禄养活一大家子人,日子会过得很窘迫。听文妈妈说,海诚在外为官六年,府里不但把他该得的份例和产业分成银子吞没了。逢年过节,海老太太还跟他要孝敬,不给就叫嚣着到吏部告他忤逆不孝。 这些年,府里就靠周氏庄子的出息维持基本生活,周氏置下的其它产业再贴补一些,合府上下日子过得很宽裕。海诚的俸禄都用于给海老太太当孝敬,府里仍不知足,还经常向他哭穷。海诚则一味隐忍退让,对那些人太过纵容了。 海诚和周氏矛盾的根源就是面对府里索取时,两人的态度截然不同。 这一大家子人就靠周氏的银子养活,可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却不知道感恩和知足为何物。周氏困在寺庙受苦,海四姑娘这个嫡女也饱遭欺侮迫害。 士可忍孰不可忍。 话又说回来了,周氏是精明能干且性子爽利的人,怎么甘心在寺里受苦呢? 等唐二蛋把信送去,看看周氏的回信,她也是时候和周氏母女相见了。 “姑娘,老爷回来了,去看五姑娘了。” 汶锦正埋头看《罗州州志》,只到丫头回话,只应了一声,连头也没抬。她派荷风到衙门向海诚详细禀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管朱嬷嬷和秦姨娘派去的人怎么传的话,她有理有据有证人,就不怕有心之人颠倒是非。 “荷风,你去告诉朱嬷嬷,从明天开始,府里采买河鲜野味就不要再算我的份例。省俭下来的银钱单独拿出来,拿去救济灾民也算我的一份心意。还有,叶姨娘被罚禁足,把供给她的河鲜野味也免了,没的犯了错还好吃好喝,悔过就要心诚。五姑娘受了伤,河鲜野味发性大,也给她免了,让管事多采买猪尾骨给她进补。朱嬷嬷要是细问,就说是我做的主,我会找合适的时间跟老爷说。” “是,姑娘。”荷风面露敬畏,赶紧去传话。 汶锦和叶姨娘母女都不吃河鲜野味了,三姑娘海琳是客,当然客随主便。六公子是庶子,年纪还小,任凭安排。秦姨娘母女都是假清高,善立牌坊的人,不会对她的决定无动于衷。主子们都忌了口,哪个奴才敢破例就是找打的出头鸟。 这些年,合府上下都由周氏私产出息的银子养活。可周氏去在寺庙受罪,嫡女受尽欺侮,由这些妾室庶女作威作福。这帮吃娘喝娘穿娘住娘还骂娘坑娘的玩意儿太欠教训了,若再不让他们知道这个家该由谁做主,他们都要狂上天了。 晚饭送来时,荷风才回来,她要伺候摆饭,汶锦摇手,让她先回话。 “奴婢正向朱嬷嬷传话,老爷就去了,奴婢要告退出去,被老爷叫住,问了姑娘的情况。朱嬷嬷把姑娘拒绝河鲜野味供给、省俭下来救济灾民的事告诉了老爷。老爸赞许了姑娘,还说一会儿有事找姑娘,交待了几句,就去书房了。” “老爷脸色怎么样?” “刚开始进去很不好,后来就缓和了。” “没有生我的气?” 荷风摇头道:“老爷不是糊涂人,姑娘都认错了,老爷怎么会生气呢?奴婢听说老爷训斥了五姑娘,还骂了叶姨娘,说再不安分就把她们送回府去。” “知道了。” 海诚没生汶锦的气,还说一会儿有事找她,就说明海诚不会追究她和唐二蛋见面、并收下唐二蛋的礼物之事,而且对外还会把这件事很巧妙地圆过去。 其实,海诚对叶姨娘并不喜爱,只是表面上过得去。叶姨娘是海老太太的隔房侄女,而海诚对海老太太这个嫡母心存怨怼,能不对叶姨娘留一手吗?叶姨娘还自不量力妄想扶正,殊不知海诚翅膀越硬,海老太太这把刀就越发钝了。 “姑娘,老爷让朱嬷嬷备两份厚礼,说是要送给新到任的官老爷。” “两份?”汶锦微微皱眉,一份厚礼给范成白,另一份是给谁的? “老爷还说让秦姨娘帮忙打理,说秦姨娘知道他的喜好。” 汶锦的眉头皱得更紧,海诚要送礼的另一个人跟秦姨娘有关,是谁她不得而知,肯定不是小人物。不管是谁,来到这里,都会成了秦姨娘母女的助力。 秦姨娘也想着要扶正呢,这人远比叶姨娘藏得深。现在。她的父兄和叔叔都是朝廷官员,她是有身份的官家小姐,又是海诚的表妹,远比叶姨娘有优势。 看纪管事行事的方式和手段,十之*是她的人。纪管事要尽早拿下,还要牵出秦姨娘的势力,最好连根拨起,到那时候,她再有助力,也会安分一阵子。 可现在,汶锦和秦姨娘一派斗,还真没有胜算和把握。 汶锦边想边用晚饭,刚吃完,海诚就派人给她送来了一箱书,一捆宣纸,让她画图,并尽快画好。还有十多天就是大祭河神的日子,范成白一行也该到任了。 又有事要做了,还是汶锦喜欢且有益之事。 闭门画图之前,汶锦派人把朱嬷嬷请到卧房,两人说了半天话。之后,朱嬷嬷还和往常一样,汶锦开始埋头画图,享受安静的日子。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的草图画起来就顺手多了,而且这一次要画的支流也少。只用了四天的时间,草图就全部画好了,比上次画得更为细致。 汶锦把图重新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又给海诚写了信,让人一并送到衙门。 “姑娘,唐二蛋来了,在二门的会客厅等姑娘。” “他怎么到会客厅了?” “他这次是奉太太的命来给姑娘送信的,身份拨高了,当然要到会客厅。” 跟她上次让唐二蛋给周氏送信已过去了五天,周氏回信可真够慢的,汶锦心中不满。周氏开始使用唐二蛋这条便捷“通道”,这令汶锦颇感意外。 “走,去会客厅见客。” 第二十五章 母亲厚礼 唐二蛋身穿一套蓝色短褐,七八成新,脸庞污垢洗净,俊朗英挺的五官明亮澄净。他很随意地坐在客座上,正摆弄茶盏,举手投足极尽优雅。 只是他的目光还是很呆滞。 “四姑娘来了。” 听到丫头的话,唐二蛋匆忙站起来,愣愣看了汶锦几眼,也不行礼,就从身后拎出一只大竹筐推给汶锦,又从怀里拿出一封信、一本账簿递给她。 汶锦接过信和账簿放到桌子,问:“大夫开的药吃完了吗?效果怎么样?” 唐二蛋做了一个很难受的怪脸,嘟着嘴摇头,半天才说:“不——知道。” “姑娘,那药效果不错,他会说三个字了。”竹修挤眉弄眼取笑唐二蛋。 “大夫只给了你三副药,三天吃完,你怎么没来找我拿银子买药?”汶锦说话的语气缓慢柔和,“药效不错,你接着吃,很快就会变得比冯大娘的孙子聪明。” “不要。”唐二蛋愣了一下,又做出一个很苦涩的表情,“太太,药苦。” 汶锦微微一怔,忙问:“太太是给你银子、让你买药,还是直接给你药了?” “药,苦——”唐二蛋脸上的五官皱到一起,呆呆的模样很讨喜。 “良药苦口利于病,太太给的药苦,对你的病肯定有好处,你现在是不是感觉身体轻松了很多?”汶锦轻言慢语,就是要让唐二蛋听得更明白。 唐二蛋重重点头,见汶锦看他,顿时羞红了脸,扭捏道:“快看——信。” “一会儿再看,你竹筐里是什么?是送给我的吗?” 周氏给她的信薄薄的,捏着就一张纸。汶锦就知道周氏不会在信里写太多关爱的话,也不会倾诉几年不见女儿的思念之情。她怕自己看到信失望,影响了心情,决定先不看。就算周氏有事问她,只要不是十万火急,她也不急着回信了。 “宝贝。”唐二蛋把竹筐提到椅子上,打开盖子给汶锦看。 听唐二蛋说筐里是宝贝,汶锦微微一笑,并不在意,因为唐二蛋所说的“宝贝”跟真正意义上的宝贝有差距。竹筐的盖子打开,看到筐里有两个花纹精致的锦盒,汶锦愣住了。包装如此精美,不象是唐二蛋要送她的东西,难道是周氏? “锦盒里是什么?” “太太,宝贝。”唐二蛋把锦盒搬到桌子上,打开让汶锦等人看。 一个锦盒里装了满满一盒银锭,码放得整整齐齐闪耀白光。另一个锦盒上面装有金豆子、金锞子、金叶子等赤金制品,下面是黄澄澄的金锭。 这可真的是宝贝,汶锦和几个丫头的眼睛都看直了。 不管是赫赫有名的才女,还是嫁为苏家妇,程汶锦都是恃才傲物、不被铜臭沾身的清高之人,对金银珠宝从未正眼看过。经历了生与死的磨难,她成了海家四姑娘,对真心白银的感觉也不一样了,她看到就移不开眼睛了。 可能是海四姑娘留在身体里的本能而真实的心思改变了她。 而她也乐意接受这样的改变,因为清贵高雅的程文锦已经死了。 “这些……” “零用——钱。”唐二蛋指了指汶锦,又递给了她一张清单。 “你是说这些都是太太给我的零用钱?” 看到唐二蛋点头,汶锦才在几个丫头闪光的眼神注视下接过清单。清单上列出五两重银锭二十个、十两重银锭二十个,共三百两银子。另外还有金豆子、金锞子、金叶子等赤金制品的数目,还有三十个五两重的金锭,共二百两。 这是周氏给她的零用钱,合成银子共两千多两,够养活这一府上下七八十口人两年。这手笔大得惊人,若不是确定金银都是真的,汶锦还以为唐二蛋骗她呢。 这才是亲娘,太疼女儿了,而且疼得方式简单直接。 周氏不关心女儿、不想念女儿,把女儿丢在府里任人欺负,不闻不问,向她求助也受理不理。为此,汶锦对周氏心生埋怨,而现在,所有怨气都成了浮云。 唐二蛋见汶锦看着两大盒金银双目放光,嘴角挑起俏皮嘲弄的笑容。汶锦回头,看到唐二蛋脸上的表情,一时恍忽了,当她仔细看时,唐二蛋还是一副呆样。 汶锦抓了一把金豆子塞到唐二蛋手里,说:“笑了笑。” “不要。”唐二蛋后退几步,冲汶锦摇头,随后才咧开嘴,勉强一笑。 “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汶锦嘟囔这句话,轻声长叹。 “真傻,太太。”唐二蛋低下头,噘着嘴,象个孩子一样满脸委屈。 “太太说你是真傻?哦!太太还说什么了?” 周氏让唐二蛋把这么多金银带给她,连个跟随的人都不派,又怎么能保证这些金银完整送达呢?如此行事,是周氏没设想风险,还是对唐二蛋绝对信任呢? 越来越看不透周氏了。 “没有。”唐二蛋提起大竹筐,指了指大门,一脸神秘,“老道。” “什么老道?” “捉妖。” “谁捉妖?” “老道。” “什么意思?”汶锦越听越迷糊,不由面露焦急,追问的语气里也透出责怪。 唐二蛋真有事,可他不知道该怎么让汶锦懂他的意思,急得抓耳挠腮。他看到桌子上有纸笔,拿起笔就要写字,笔刚落到纸上,又一脸懵懂起来。 竹修轻轻走过来,低声说:“姑娘,奴婢大概明白唐二蛋的意思。” “你说。” “他的意思大致是说大门外有老道,是来捉妖的。” 唐二蛋微微皱眉,随即点头说:“牛鼻子,前天。” 听竹修一说,又听唐二蛋补充,汶锦总算明白了。府门外有个会捉妖的牛鼻子老道,唐二蛋前天来碰到了一次,今天又碰上了,这人引起他的注意。 汶锦对道士的了解仅限于做法事道场,道士捉妖之事只从话本上看到过。因此,她才没听懂唐二蛋的话,现在懂了,心不由沉重了。她明明是程汶锦,被害而死,借尸还魂成了海四姑娘,这本身就是邪事,连她自己也说不清。 一个会捉妖的老道两次出现在府门外,多半是冲她来的,但绝非是拜访她这个被河神点化过的海四姑娘。即使海四姑娘不是她害死的,她也不得不防。 汶锦沉思了一会儿,拿起周氏给她的信,看到信封里只有一份房契。周氏一个字也没写给她,刚才她还猜测信的内容,现在想想很好笑,心里空落落的。 “唐二蛋。”汶锦示意唐二蛋靠近,才低声说:“你再跑一趟兰若寺,把你在府门外看到会捉妖的老道的事告诉太太,听听太太怎么说,回来告诉我。” “不怕。”唐二蛋挺胸抬头,周身散发出英武之气,“有我。” “我不怕,多谢。”汶锦深深看了唐二蛋一眼,心中莫名的踏实,沉重的心情也慢慢放松了。她信任这个傻乎乎的谜一般的男子,这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本能。 第二十六章 上门借钱 周氏托唐二蛋带给汶锦的那份房契正是他们现在住的这座宅子的买卖契约。 他们居住的这座宅子位于罗州城主街最繁华的地段,宅子四进四出,面积不小。海诚带家眷到西南省上任的第一年,周氏就用私房银子买下的这座宅子。当时宅子刚建成,改建、修葺、装饰花费不小,也都是由周氏支付的。 只可惜宅子收拾好,她没住几天,就被送到庙里修行了。 如今,内宅的正院一直空置,叶姨娘和秦姨娘为能搬进正院明争暗斗许久了。 汶锦主仆就住在正院的后罩房里。 刚成了海四姑娘,汶锦想收拾庄子里一身示二主的奴才,向周氏求教,周氏把庄子的地契和奴才们的身契给了她。这一次,她想收拾府里的纪管事、整顿府里内务,再次向周氏求助,周氏又把宅子的房契给了她。 这样的相助方式绝对而直接。 周氏给她房契、地契、奴婢的身契,还有真金白银,就是不肯捎一句话来或写封信给她。真是个怪人,难怪唐二蛋得周氏信任,这两人真有相通的地方。 “姑娘,卢嬷嬷来了。” 汶锦愣了一下,忙说:“请进来,以后不必通传。” 卢嬷嬷是汶锦的教养嬷嬷,平时不言不语,很安分实诚的一个人。她跟原来的海四姑娘、现在的汶锦都不亲近,她伺弄花草、做针线,这倒更象她的主业。 教养嬷嬷一般都是姑娘的左膀右臂,为姑娘打理房内的大事小情,在奴才中颇有体面。可卢嬷嬷跟汶锦没说过几句话,平日见面也少,倒象是隐形人了。 “老奴见过姑娘。” “嬷嬷快免礼。”汶锦欠了欠身,又给卢嬷嬷赐了座。 “老奴听说太太给姑娘送来了一些零用钱,特来问问怎么安置。”卢嬷嬷话不多,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说明来意,“姑娘私库的钥匙由老奴保管,昨天老奴盘点了私库,都做了登记,账本和钥匙也给姑娘带过来了。” 汶锦接过卢嬷嬷递来的账本和钥匙,笑了笑,说:“嬷嬷也知道我是最不喜欢看账本的,昨天太太让人带来了一本账簿,我至今还没打开过呢。” 卢嬷嬷微微皱眉,低声问:“姑娘不是挺喜欢看账本吗?” “啊?”汶锦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清高文雅的程汶锦不喜欢看账本,海四姑娘大概喜欢,她一时没注意,忘记了自己的两重身份,“呵呵,以前也不是喜欢看账本,只是闲得无聊,没事翻着玩。这些日子,老爷让我给他画罗夫河支流的草图,我看了许多县志、州志,现在倒喜欢画图、看书了。” 汶锦很巧妙地做了解释,看到卢嬷嬷脸上疑云散去,她暗暗松了一口气。 “老奴刚到府里,看到太太总是看账本,太太去兰苦寺之后,老奴又见姑娘总抱着账本看,就以为姑娘也喜欢看,老奴愚昧了,其实姑娘是想太太呢。” “我的私库里都有什么宝贝?”汶锦岔开话题,拿起账本翻看。 “都是太太给姑娘添制的金银珠玉首饰,还有一些应季的衣服料子,裘皮貂绒之类的衣服披风也有几件,还有一些精致名贵的摆件饰物,还有……” “嬷嬷不必细说了,我看看私库账本就好。”汶锦不想听卢嬷嬷唠叨,干笑几声,说:“嬷嬷刚才问我零用钱怎么安置,我还想听听嬷嬷的想法呢。” 卢嬷嬷刚要回话,竹修就进来禀报,说账房的李管事求见。卢嬷嬷皱起眉头看向汶锦,汶锦则一脸纳闷,不知道账房管事找她有什么事,她都要见。若想把当家大权握在手中,让周氏的银子花得明明白白,账房管事必须是她自己人。 “请他到书房。”汶锦让卢嬷嬷同她一起到书房见李管事。 “小人见过四姑娘。”李管事四十多岁的年纪,一副斯文细致的模样。他见汶锦自称小人,可见不是签了死契的奴才,这样的下人管账房可谓利弊参半。 汶锦挥手示意李管事免礼,直接问:“李管事找我有什么事?” 李管事嚅嗫片刻,才说:“小人是来硬着头皮向四姑娘求援的。” “求援?怎么求援?李管事直说便是。” “不瞒四姑娘,现在账房已无银钱供给府里这个月的开销了。公爷冬月要过六十大寿,大老爷两个月前就写信让老爷准备丰厚的寿礼。前些天,老爷又让给来西南省上任的官员准备见面礼,尽量厚重。今天一早,秦姨娘又亲自交待小人给来西南省上任的舅老爷准备安家费用,大概需要五百两银子。现在离庄子里上交出息银子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这么大的开支,账房实在是无法运转了。” 卢嬷嬷看着汶锦,嘴巴动了动,没说什么,只微微摇头。 汶锦笑了笑,问:“我当家吗?” “四姑娘不当家。” “李管事既然知道我不当家,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府里就是再困顿,还能少了我的吃穿花用吗?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是古语,李管事不明白吗?” “小人明白,只是……”李管事长叹一声,“小人就跟四姑娘直说吧!要是把这几件大事都应酬下来,至少短缺一千二百两银子。今年庄子及铺子的收益都不如去年好,就是交上银子来,补完窟窿,恐怕过完年就没银子开销了。小人听说太太给四姑娘送来了零用钱,数目不小,小人就想来跟姑娘借些银两。” 汶锦听李管事说账房的支出,就明白了他的来意,听他直接说出来,就觉得很可笑,“李管事,若你家中有事,需要用银子,别说一千两,就是两千两,我也会借给你。府里公中用银子,你向我借,我会拒绝,没的商量,你明白吗?” “小人……” “庄子和铺子都是太太的私产,产业的出息和红利也该归太太所有,可现在太太在兰若寺清苦修行,合府上下都锦衣玉食,有几个人会想起太太?我的零用钱是太太给的,府里的全部花销也是太太供给,你想我会借给府里银子吗?” “四姑娘,这……小人求求你了,你就……” “李管事,你哭了半天穷,我倒想问是谁鼓动你跟姑娘来借银子的。”卢嬷嬷站起来,一改沉闷温顺的表情,冷声说:“府里是朱嬷嬷管事,你去把朱嬷嬷请来,把你们捂着藏着的那些事说清楚,有些事也该让姑娘知道了。” 第二十七章 放出长线 李管事还想哀求唠叨,被卢嬷嬷三言两语就打发出去找朱嬷嬷了。看到卢嬷嬷眼底的精光,汶锦心里一阵悸动,看人看事还真不能只看表面。 汶锦想问卢嬷嬷一些事,几次想开口,欲言又止,就随手翻看账本。卢嬷嬷正看莲霜描的花样儿,不时修改几笔,也没有要跟汶锦说话的意思。 书房里陷入沉默之中。 过了一会儿,听丫头来报,说李管事和朱嬷嬷等人朝正院走来,汶锦才放下账本。卢嬷嬷把花样儿交给丫头,拿起账本,微微摇头,又与汶锦相视一笑。 一向不声不响的卢嬷嬷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一个精明干练的人为什么刻意掩饰自己的本性,汶锦不得而知,但她确信卢嬷嬷对她没有恶意。不管卢嬷嬷是谁的人,或者另有目的,只要向她投诚,暂时不安坏心,她都愿意接纳。 现在,她不是江东才女程汶锦,也不是木讷软弱的海四姑娘,她是一个全新的人。为此,她要努力改变自己,改变身边的人,做一个换面也换心的汶锦。 只有这样,她才不辜负再世为人,不辜负“点化”她的河神。 “嬷嬷那会儿问我想怎么安置太太给的零用钱,我还没来得及说,就被李管事打断了。”汶锦慢条斯理说话,边说边观察卢嬷嬷的表情,探查她的来意。 卢嬷嬷哼笑几声,“老奴来晚了,钱被人惦记上,姑娘就不用再想法安置了。” “我要是不借给府里呢?”汶锦想起新生后遇到的、听到的事,心中长气。 “不借给府里是正理,太太给姑娘的零用钱和太太给府里的花用本来就是两本账,那些人打零用钱的主意,确实黑了心。”卢嬷嬷停顿片刻,又说:“姑娘若不借,那些人惦记姑娘的银子,就会挤兑姑娘,少不了干亏心勾当。姑娘也不用怕,他们表面上不敢把姑娘怎么样,毕竟太太和老爷都不是好糊弄的人。姑娘若是借出银子就等于放出了长线,说不定会钓到大鱼,就看姑娘怎么想了。” 汶锦很认真地注视卢嬷嬷,琢磨她说的话,慢慢点头,“要是你,会怎么做?” “借,只要他们敢开口,就答应他们。” “然后呢?” “见机行事。” “好,我听嬷嬷的。” 卢嬷嬷满意点头,说:“姑娘听老奴的,老奴就让姑娘唱红脸。” 汶锦刚要细问,就有丫头来报,说李管事、朱嬷嬷,还有管采买的纪管事求见。卢嬷嬷冲汶锦安慰一笑,翻开账本,冲汶锦点了点头。 朱嬷嬷三人进来,给汶锦行了礼,闲话不叙,就由朱嬷嬷带头向汶锦禀报了银子的用向,李管事和纪管事补充,把府里的开支用度说得清楚明白。 “你们跟我说这些,我又能听懂多少?听丫头们说,每个月我和她们的月银加在一起,也就是几两银子,这几两银子怎么花用的,我都不是很清楚。”汶锦语气缓慢,面对朱嬷嬷三人,她感觉到压力,好在有卢嬷嬷替她压阵。 “四姑娘金尊玉贵,没必要清楚账目,府里就是揭不开锅了,也不会委屈了姑娘。”说话的人是纪管事,他满脸陪笑,又白白胖胖的,看上去很和气。 采买是肥差,谁当这个管事都不可能做到两袖清风。一般来说,采买管事都是当家主母的心腹,好差事当然留给自己人。周氏远在兰若寺,纪管事又是识时务者,不会听命了于周氏。那么,不管他是谁的人,拿下都是必要的。 “委屈不委屈我自己知道,你们也都看着呢,还用我细说吗?”汶锦已得河神点化,就是想放长线,也不能伪装太过,免得令他们起疑。 她轻哼一声,又说:“处理了红玉和红袖,朱嬷嬷才给我挑了荷风和莲霜两个一等丫头。从红玉和红袖去伺候二姑娘和五姑娘,到把她们处置了,半年的时间,我房里没大丫头。每个月放月钱,她们会直接领走,花费用度都记到我房里的账上。你们说府里的开支,怎么没人提这件事?这花销是不是该算清了?” 纪管事上前一步,陪笑道:“四姑娘,这两丫头半年的月银花销都算上也顶多就二十两银子,你都处罚了她们,又何必找后账、计较这些小钱呢?” 汶锦怒了,沉下脸道:“按纪管事的意思,这些事我要追问就是计较、就是小家子气,对吗?你领府里的月钱,去给别人办事,是不是也觉得理所当然?” 李管事忙把纪管事拉到身后,又赶紧赔礼,“四姑娘,我们是说借……” “你们都退下吧!我不想再多说,我计较小钱,又总找后账,你们还敢跟我借银子,不怕都被卖到玉矿里去吗?”汶锦冷冷看了朱嬷嬷一眼,头转向一边。 朱嬷嬷忙说:“四姑娘,红袖和红玉的事是老奴监管不严,委屈姑娘了。” “我看你不是监管不严,是有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我忍气吞生,就不闻不问了。借钱你们看到我了,太太不在府里,我受了欺负,谁给过我公道?” “姑娘想怎么要公道?”朱嬷嬷试探着问,李管事和纪管事也在等答案。 汶锦冷哼一声,“过去的事再提起,确实显得小气。可今天朱嬷嬷问出这句话,我要是不说,就是跟嬷嬷赌气了。这样吧!刚才纪管事说红袖和红玉半年顶多开销二十两银子,那就让二姑娘和五姑娘一人给我十两银子,我现在就要。” 朱嬷嬷听到汶锦的要求,皱紧的眉头微微舒展,马上就答应了。 李管事松了口气,汶锦没提严苛的要求,他想要借银子的事也就有着落了。 纪管事面露讥笑,他原本以为被河神点化的四姑娘很厉害,难以对付,现在看来不过如此。只争那些小钱,还能有多少心机?真是高估她了。 卢嬷嬷冲汶锦微微点头,眼底满是赞许,四姑娘会大长旗鼓伪装,这就足够聪明了。主子的线已经放出去了,接下来要引鱼上钩,也该她出马了。 ------题外话------ 祝亲们中秋节快乐。 第二十八章 小鱼咬钩 “烦请朱嬷嬷现在就派丫头去传话,让二姑娘和五姑娘马上给我送银子过来。”汶锦趁热打铁,表现出斤斤计较的小家子气,不怕他们看扁她,“年满十岁的嫡出姑娘才能有两个一等丫头,这是府里的规矩,朱嬷嬷应该知道。我要是一板一眼较真,闹起来大家都会难堪,还不如要银子实惠。我不怕别人笑话我贪小利,反正我娘也是商家女,话又说回来了,贪图利益的人才知道得失呢。” 周氏出身商贾之家,家中财力丰厚,却难入勋贵高门的眼。就因为周氏出身富而不贵,在海家受尽嘲笑欺侮,连柱国公府里体面的下人都贱视她。 当年,海老太太做主让海诚娶商家女,就是要显示她做为嫡母,对海诚这个庶子有绝对掌控权。是缘分,也是倒霉,周氏就成了他们斗争的牺牲品。 如今,汶锦毫不遮掩就说起周氏的出身,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前世的她自恃满腹才华,自认比谁都清高风雅,最后的结果岂止一个“惨”字定论?重生为人,她就撒下了弥天大谎,而她则要在谎言里真实地活着。 朱嬷嬷勉强一笑,吩咐丫头去跟海珂和海璃要银子。李管事微微摇头,与纪管事嘲弄的目光相遇,两人都有些尴尬,又很不自然地避开了彼此的目光。 他们的小动作并没有逃过汶锦的眼睛,她冲卢嬷嬷眨了眨眼,眼底闪过狡黠。 李管事轻咳一声,施礼道:“四姑娘,借银子的事……” 汶锦摆手示意李管事住嘴,又冲朱嬷嬷笑道:“嬷嬷是府里的总管事,代我母亲行使管家之权,今年府里开销有这么大的亏空,我母亲知道吗?” 朱嬷嬷愣住了,她代周氏行使管家之权,除了要银子,她从没跟周氏禀报过具体开支。到了年底,她只需做一本流水账,让海诚看一遍,也就过去了。 “看样子嬷嬷从未跟我母亲交待过,反正她在兰若寺里,说是当家主母,其实有名无实,也就罢了。国公府是什么情况,老爷有多少俸禄,这合府上下花谁的银子,嬷嬷最清楚。都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其实有时候也不尽然,谁让我母亲不争气呢。别人锦衣玉食享受,她却吃斋念佛受苦,也是活该如此。” “四姑娘,老奴……”朱嬷嬷听到汶锦的诛心之言,赶紧跪下,掩面哽咽。 纪管事目光躲闪,触到汶锦冷冷的目光,也跟着跪下了。李管事的腰弯得更低了,他偷眼扫视汶锦,看到汶锦眼底满含精光,他摇头轻叹。 “嬷嬷份位高,动不动就跪,我可当不起,快起来吧!”汶锦让竹修扶朱嬷嬷坐到绣墩上,又说:“我母亲在兰若寺修行,嬷嬷不跟她禀报府里的事,想必是怕打扰她清修。我在府里,也想跟嬷嬷学习一二,嬷嬷不便跟我母亲说的事可以告诉我。免得再象今天,李管事冒冒失失来借银子,我才知道府里有困难。” “是,四姑娘。”朱嬷嬷知道汶锦说这番话是想监管她,她不乐意,但这是主子的权利。汶锦几次提到她只是代周氏行使管家之权,这句话极有份量。 汶锦冲朱嬷嬷行了半礼,微笑道:“烦请嬷嬷跟我说说府里的开销情况,我母亲确实给了我不少零用钱我想借给府里,也要明明白白,不是吗?” 朱嬷嬷行礼道:“老爷的俸禄每年至少拿出一半孝敬老太太,还要上下应酬打点,一年下来所剩无几。去年公爷过六十大寿,太太给了三千两银子,没动用府里的银子。今年大老爷早早来信,说公爷还要过寿,去年是虚寿,今年是实寿。” 卢嬷嬷轻哼冷笑,“大老爷真会找巧宗儿,专做让公爷高兴、自己得利的事。” “嬷嬷坐下说。”汶锦对国公府没好印象,也隐含了前世的敌意。 朱嬷嬷道了谢,接着说:“前些日子,老爷让备两份厚礼给朝廷派来西南省的官员,一份花费五百两,府里的银子就不够。老爷的舅舅要来西南省上任,府里要给五百两的安家费,还没着落呢。府里花销也不小,实在不能运转才找姑娘。” 卢嬷嬷笑了笑,问:“老爷要备两份厚礼给哪两位官员?老爷哪个舅舅要来西南省上任?五百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老爷多年为官清正,别落人口舌才好。” 汶锦也想问这个问题。 范成白要出任朱州知府,是海诚的顶头上司,送见面礼理所当然。范成白是精明多疑的人,也是个好官,海诚的礼物太厚,他肯定会起疑。 若以嫡庶来论,只有海老太太的兄弟才是海诚的舅舅。来西南赴任的不是叶家人,肯定就是秦家人了,难怪秦姨娘热情张罗,这是又得利又长脸的事。 朱嬷嬷要回答卢嬷嬷的问题,纪管事使眼色不让她说,她就有些为难了。 “朱嬷嬷要是不方便说,我就去问老爷,正好跟他说说府里的事。”汶锦冷笑几声,“朱嬷嬷是府里的老人了,说话确实该慎重,免得让人抓住把柄。” “老爷让备礼的两位官员是范大人和秦大人,范大人任朱州府知府,秦大人任石林郡郡守。”朱嬷嬷看了看汶锦和卢嬷嬷,欲言又止。 接下来的话,朱嬷嬷就是不说,汶锦也清楚了。这位要任石林郡郡守的秦大人就是海诚的舅舅,他要就任的官位比海诚低,府里还要出一千两银子给他。 秦姨娘拿周氏的银子给自己做脸,真是心机用尽。 汶锦很生气,刚要开口说给秦大人送礼的事,就见卢嬷嬷给她使眼色。 “这些事老爷都知道了?” “回四姑娘,今天早晨老奴就派人去禀过老爷了。” “你们要跟我借银子的事也禀报老爷了?” “这……” 汶锦听到卢嬷嬷咳嗽,才想起自己要唱红脸,轻哼道:“本来我不想往外借银子,可府里有难处,我也不能袖手旁观,要借多少才能应付?” “至少需要两千两。”纪管事率先开口了。 朱嬷嬷和李管事都微微皱眉,谁也没说话,认可了纪管事说出的数额。 “不行,姑娘的零用钱不是这么花的,要是让太太知道,会发脾气的。”卢嬷嬷给汶锦使了眼色,她要唱白脸,汶锦这才给她机会。 “那我就先借给你们一千两,太太给的银子不够,用金子去兑换吧!一两换十两。”汶锦说出数目,不容朱嬷嬷几人讨价,仍一脸不情愿。 纪管事上前施礼,“姑娘有所不知,现在赤金的价格下降,一两赤金只能兑换九两银子。这是市面的行价,姑娘不信,大可以让人去问。” 汶锦知道纪管事要蒙她,很气愤,想发作,被卢嬷嬷以眼色制止。 “小鱼”太贪了,急着咬钩,她要是再质疑,惊跑了就前功尽弃了。 第二十九章 母女嫌隙 闲来无事,汶锦在海诚的书房翻看介绍罗夫河流域的书籍,画罗夫河支流的分布图。比起那些华丽优美的诗词歌赋,未愁强说愁,她觉得这些知识性的文字更吸引她。或许今后她会和才女之名永别,可她却没有半点留恋与不舍。 丫头进来禀报说纪管事兑银子回来了,一百一十两赤金兑换了九百九十两白银。不容李管事清点入账,他就给秦姨娘送去了五百两,说是给秦大人当安家费。 汶锦暗暗咬牙,她知道纪管事贪了金银,秦姨娘是纪管事的同伙和后台。可她两世都不清楚金银兑换的程序,满腹疑问,却又不知从何查起。 “竹修,叫卢嬷嬷到花厅。”汶锦边走边凝思,回了正院。 一会儿功夫,竹修来禀报,“卢嬷嬷说她马上过来,她正看信呢,还要回信。” 汶锦听竹修的话别有意味,忙问:“卢嬷嬷在看谁的信?” “听说是太太写给卢嬷嬷的信,卢嬷嬷的小丫头荷香跟奴婢好,她说的。” “知道了,你下去吧!”汶锦握紧双手,咬了咬酸软的牙齿,抓起茶盏高举过头,却没有摔下去。她很想大发脾气,又没有发泄的力度,只能干生闷气。 无疑,卢嬷嬷是周氏的人,名正言顺的主仆却是隐藏极深的暗线。卢嬷嬷给海四姑娘当教养嬷嬷这几年,不言、不语,不管事,任凭主子被人欺负,只守着私库的财物。这若不是周氏授意,卢嬷嬷会对主子的处境不闻不问吗? 现在,卢嬷嬷主动上前,又想管事了,这就更令汶锦生疑了。 周氏到底是不是海四姑娘的亲娘,汶锦心中萌生出这个问题,不由心惊。 “见过姑娘。”卢嬷嬷进来行礼。 汶锦注视卢嬷嬷,看了有半盏茶的功夫,才问:“太太是我亲娘吗?” “是。”卢嬷嬷语气肯定,“姑娘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你给太太回信了?”汶锦没回答卢嬷嬷的问题,冷笑反问。 卢嬷嬷微微一怔,寻思片刻,才点了点头,又说:“太太给老奴写信也是问姑娘的事,老奴回信说了姑娘的近况,太太知道一定会很高兴的。” “太太为什么不直接给我写信?” “这个……” 汶锦见卢嬷嬷想回答,又闭口迟疑,轻哼道:“我想应该是太太不屑于给我回信,她倒舍得给我金银,金银越多,我在是非漩涡里陷得就越深。” “姑娘误会太太了。” “误会?我倒希望是误会,哪个女儿得知自己被亲娘设计不伤心呢?连封回信都不给我写,却给我这么多零用钱,不就是想让那些人算计我吗?我被人算计得难以应对,她躲在兰苦寺里看热闹,让你通风报信,这般作派会是我亲娘?” “姑娘,你……”卢嬷嬷跪地唉叹,哽咽几声,又说:“太太是急脾气,爽利的性子,对儿女也是恨铁不成钢。姑娘被河神点化,象是换了一个人,新近做的事也让太太高兴。可太太希望姑娘更强,只有这样,太太才能放心。” 汶锦冷笑,“敢情太太这是拿真金白银锤炼我呀!恐怕要让她失望了。纪管事用一百一十两黄金兑换了九百九十两银子,原本我想追究此事,现在看来没必要了。太太自愿出银子养活一府上下,再多花些冤枉钱也无所谓。” “只要他们敢来借,姑娘又把金子借出去,后续的事老奴和太太自会处理。” “没有什么是不能利用的,太太也真是奇人了。”汶锦心里难过,可她对周氏的怨气却没有增加,活了两世,她反而没有任性的资本。 卢嬷嬷长叹道:“姑娘确实误会太太了,等姑娘见到太太,自然就会明白。” “但愿吧!我累了,想歇一会儿,嬷嬷先下去吧!” 汶锦把自己关在房里,除了静坐沉思,就是看书解闷,一关就是三天。直到李管事带着账本来找她,她才知道纪管事犯事了,连海诚都惊动了。 一两赤金明明可以兑换十两多银子,纪管事却勾结钱庄的管事,开出一两赤金只能兑换九两银子的凭证,从中谋利一百多两银子。他主管采买这几年,谋私取利、少花多报,尤其给官员准备厚礼,他贪污最多,统共有大几百两银子。 这些事就都被挖出来了,有凭有证,就报给了朱嬷嬷。朱嬷嬷知道是周氏出手了,自知压不住,赶紧告知了海诚,又对外称病不管事了。海诚亲自审了纪管事,纪管事只吐出了二百两银子,海诚没深究,就把他们一家发卖了。 谁都看得出海诚想把这件事压下去,这也足以让府里消停一阵子了。回衙门之前,海诚跟合府上下说朱嬷嬷年迈,以后动用银子的事让汶锦多费心。 海诚一走,李管事就带着账本来找汶锦了。 汶锦最不喜欢看账本,但还是装模作样翻看了一遍,“既然老爷让我多费费心,我就不能辜负老爷的信任。给两位大人送厚礼及给秦大人安家费的事,老爷是什么意思,烦请李管事跟我透露一二,我也好早做安排。” 李管事迟疑片刻,说:“纪管事被老爷亲审那会儿,秦姨娘就把给秦大人安家的银子退回来了,说是不想操心了。纪管事采买礼物时伙同卖家赚了府里的银子,礼物也都退回去了。怎么给两位大人备礼以及安顿秦大人一家的事老爷海参崴交待。朱嬷嬷病了,老爷又在衙门,两位大人到任在即,还需姑娘多费心。” 秦姨娘是聪明人,怕纪管事兜不住,就把拿到手的银子退回去了。海诚已知道纪管事是秦姨娘的人,这些年,他们联手捞了不少,但她没追究。 明知海诚想袒护秦姨娘,汶锦也没觉得不平衡。她跟秦姨娘之间没有深仇大恨,秦姨娘等人都想贪占周氏的银子,这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谁让周氏喜欢炫富呢? 汶锦想了想,说:“你管好银子、记好账就行,其它事我自会和朱嬷嬷商量。” “是,四姑娘。” “纪管事被发卖,府里少了采买管事,还请李管事给朱嬷嬷举荐一位。”汶锦冲李管事满含深意一笑,李管事是不是聪明人,就看这件事怎么办了。 第三十章 贵客登门 海诚只说动用银子的事让汶锦多费费心,没说让她参与管家之事。府里毕竟花的都是周氏的银子,让她把关,这也是海诚对周氏的一个交待。 之前,汶锦为周氏鸣不平,想过要把管家大权握在手里,让周氏的银子花得明明白白。她前生从没管过家事,新近跟朱嬷嬷学了一些,好在她聪明,能举一反三。可她年纪还小,经验不足,还真没有当好家的把握。 何况她现在正跟周氏赌气呢。 海诚只让她把钱财的关,如此安排也是一片苦心。做为一家之主,他要照顾方方面面,只要没有大的错漏,有些事,他必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卢嬷嬷轻手轻脚进屋,“老奴见过姑娘。” 汶锦轻哼道:“我对你们如何抓住纪管事的把柄、又将他拿下的经过不感兴趣,你没必要跟我说。我只是你们引蛇出洞的诱饵,此事已成,完事大吉。” “老奴不是来说这些的,老奴是来问姑娘想什么时候去看看太太。” “暂时没打算去,等我想好了再找你。” 自从借海四姑娘的身体重生,汶锦就想去看看周氏。不管周氏出身如何、性情如何,她都想认下这个亲娘,不想再让周氏在寺庙受苦。她与海四姑娘的灵魂没有交集,占人躯壳,无法表示感谢和歉意,她就想把这份恩情报于周氏。 周氏用大把的金银把她砸得昏头转向,又以她为饵加以利用。凭心而论,她对周氏没有多少怨气,但真要面对周氏,她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儿。 她现在需要冷静和平衡。 “好吧!等姑娘想好了,再吩咐老奴。”卢嬷嬷起身告退,走到门口,又转回来,说:“老爷让姑娘在府里财物的花用上把关,姑娘尽管放手去做,没必要太过算计。亏了银子或是做错了事,都由太太兜着呢,姑娘不必担心。” “知道了。”汶锦心里柔柔一颤,不禁轻声长叹。 “账房的李管事是稳妥人,心也公正,他举荐的采买管事也不会差,姑娘大可以倚重。当家主事是大事,姑娘一步一步来,太太耐心不足,不能手把手交姑娘。太太希望姑娘能了解府中庶务,不求出嫁后当家作主,不被摆布就好。” 汶锦暗叹点头,“我记下了。” 前世,未嫁之前,她学习琴棋书画,沉浸于诗词歌赋中,风花雪月,伤春悲秋。看到程文钗帮小孟氏记账应酬、处理家事,她认为她们都很俗气。小孟氏常说清贵风雅的女儿家不要被俗事所累,怕委屈了她让人非议,只好委屈程文钗。 嫁为苏家妇,她才知道自己什么都不懂,处处受人摆布牵制,连自己房里的事都处理不好,更别说跟婆婆、妯娌、小姑巧妙相处了。那时候,她才明白清高风雅极不实用,可是为时已晚,她落到那般结局也是必然。 汶锦见卢嬷嬷欲言又止,问:“还有事?” “要来赴任的那位秦大人是秦姨娘的叔叔,叫秦奋,出任石林郡郡守。他是秦姨娘的祖父在流放地和一个寡妇生的,比秦姨娘大三岁,比老爷小两岁,却比他们高一辈。他依靠秦姨娘的父亲长大,跟秦姨娘一家感情深厚,就是他总逼老爷把秦姨娘扶正。他学问不错,只是受出身限制,是一个穷酸小气的人,他妻子跟他是一样的人。他们来了,秦姨娘有了助力,太太让老奴提醒姑娘仔细提防。” “太太利用我严惩了纪管事,削掉了秦姨娘的臂膀,秦大人没了厚礼,没了安家费,早记恨上我了,我能怎么提防?”汶锦轻哼一声,语气也尖锐了,“等我被他们治死了,你跟太太说一定要给我买一块风水宝地,厚葬我这个替罪羊。” “姑娘这是……”卢嬷嬷拍着大腿长叹。 “还有,给我写祭文时,一定要写明我是被太太大把的金银引来的祸水给淹没的。你劝慰太太千万别自责,我听说铁石心肠最容易引来天怒人怨的灾劫。” “姑娘呀!你可……”卢嬷嬷跪地哭泣,“你可冤枉太太了,太太她……” “这是怎么了?”荷风进屋,看到眼前的情景,愣住了。 汶锦历经两世,说话从未象今天这般尖酸,刻薄一次,倒也觉得解气。看到卢嬷嬷泣不成声,她隐隐兴奋,要是能奚落得周氏在她面前大哭一场就更畅快了。 “荷风,你在问卢嬷嬷为什么哭吗?我告诉你,她在谴责我不孝顺太太,这叫哭谏。你赶紧安抚她,要不一会儿她该死谏了,哎哟!我可是怕了。”汶锦双手捂脸,蹭到软榻一角,装出一副很害怕的模样,手脚都开始哆嗦了。 荷风知道汶锦在讲冷笑话,忙问:“卢嬷嬷都能让姑娘怕成这样?” “对呀!我胆子小,你不知道吗?” “哦,那奴婢要禀报的事恐怕会吓得姑娘丢了三魂七魄。” “什么事?”汶锦打起精神,卢嬷嬷也不哭了,两人齐声询问。 荷风长吁一口气,说:“秦大人的家眷到了,说是初来乍到,先在我们家落脚。诸多贵客登门,正在门房等着姑娘去接呢。听门人说秦大人一妻五妾,四子六女,连上丫头婆子和车夫随从,主仆共三十多口,把咱们府里的门房都挤满了。” 汶锦顿时头大,心里也没了主意,只好向卢嬷嬷示好求援。他们现在所住的宅子不算小,若一下子加进几十口,可就要挤得人满为患了。 秦大人一家又是妻又是妾,又有嫡又有庶,就这么大喇喇来亲戚家落脚,可见也不是懂事的。将来是非肯定不少,真闹到鸡犬不宁,就没亲戚情分可言了。 听说秦大人一家要来,秦姨娘又是要送厚礼,又要给大额安家费,肯定预示到会这样,怕不得消停,将来连累自己,就想用银子把他们一家打发了。 现在秦姨娘不出面了,这滚烫的山药就落到了汶锦手上。 汶锦沉思片刻,说:“荷风,传话给秦姨娘和朱嬷嬷,让她们同我一起见客。” 第三十一章 战胜恐惧 让荷风说中了。 听说秦大人一家这么多人冒冒失失登门,汶锦确实感觉莫名的恐惧。她是一个喜好清静的人,而且最怵和一些不知礼数规矩为何物的人打交道。 可不管她是否愿意,喜不喜欢,人到了门口,她都要硬着头皮去见。 卢嬷嬷向汶锦投来安慰的目光,“姑娘莫要担心着急,老爷让姑娘管好钱财上的事,并没说让姑娘管家,有朱嬷嬷这总管事在,姑娘大可以躲到后面观望。” “朱嬷嬷病了,很严重呢。”荷风替朱嬷嬷称病推托,触到卢嬷嬷深刻的目光,赶紧低下头,随后又低声说:“朱嬷嬷曾告戒奴婢,说奴婢只有姑娘一个主子,任何时候不能有二心。奴婢说朱嬷嬷病了,也是实话实说,请姑娘……” 汶锦冲荷风郑重点头,说:“我信你,朱嬷嬷确实病了,只是病出有因。” 荷风向汶锦道谢,看了看卢嬷嬷,又说:“秦大人一家怎么说也是客人,朱嬷嬷就是总管事,也是奴才。若让朱嬷嬷去接待他们,会让秦大人一家挑饬,碰上小肚鸡肠的,亲戚不成反而结了怨。秦姨娘就是生了二姑娘,在这府里也算是半个主子,没姑娘尊贵。奴婢斗胆以为遇到这种事,还是姑娘出面好。” “我也是这么想,但必须给朱嬷嬷和秦姨娘脸面,让她与我同去。”汶锦对秦大人一家登门犯怵且反感,但威望难中求,出面周旋就是为自己正名立威。 人有了希望的支撑和争斗的目标,就能战胜一切恐惧。 汶锦想在府里立足,除了嫡女身份和周氏给的金银,还要有胆识与威望。之前,她也抓住机会立了威,应付秦大人一家则是一个更上一层的机会。 所以,即使心里对乱哄哄的场景发怵腻烦,她也要去。 卢嬷嬷拦住汶锦,说:“老奴不阻拦姑娘见客,但姑娘一定要把握尺度,不能对谁都一片好心。尤其是身份,自己的、别人的,一定要摆明、分清。” “请嬷嬷指教。”汶锦听说卢嬷嬷的话外之音,赶紧行半礼求教。 “荷风,你去看看前面是什么情况,朱嬷嬷和秦姨娘去了没有。”卢嬷嬷想了想,又叫住荷风,说:“先去打听打听谁到衙门回老爷了,再来回姑娘。” “是,嬷嬷,奴婢告退。” 卢嬷嬷见荷风走远,轻哼道:“荷风很聪明,姑娘用她的时候留个心眼。” “多谢嬷嬷提醒,嬷嬷接着说吧!” “姑娘六岁就来了西南省,这些年太太又不在身边,老奴对大家族的规矩礼数不甚精通,对姑娘教导有限,姑娘又不象二姑娘和五姑娘那么喜欢学习。” “请嬷嬷直言。” 卢嬷嬷叹了口气,又说:“有些规矩想必姑娘也懂,就比如说秦大人他们一家的身份。老爷是庶出,妾室的娘家不算亲戚,秦家人就算官做得不小,做官的人不少,却不算咱们家的正经亲戚。要再按秦姨娘的娘家人论,他们连咱们二房的亲戚都不算。姑娘去见他们,想好用什么身份了吗?别让人抓住把柄才是。” “这些规矩我都懂,我也想好了。”汶锦微微一笑,说:“秦大人和老爷都从京城到西南省做官,有同乡之宜,理当招待。秦大人又是老爷的下属,拖家带口来西南省不容易,又跟咱们家是旧识,我们也理应照顾,资助一些安家费用。” 卢嬷嬷明白汶锦的意思,点头道:“姑娘聪明,老奴也放心了。” 荷风回来了,说朱嬷嬷已经去前院迎客了,也派人给海诚送了信儿。秦姨娘说自己伤了脚,不便见客,又不知听到了什么消息,刚才也和二姑娘去前院了。 汶锦挑嘴冷笑,“我们也过去吧!” 她们主仆刚穿过通往二门的走廊,就听到粗细不一、高低起伏的吵嚷声和说笑声。汶锦掐额皱眉,几次想停下来,又在心里鼓励自己去面对,脚步也加快了。 “姑娘,你看。”荷风指了指拐角处的花丛,压低声音说:“那几个丫头是三姑娘从京城带过来的,她们鬼鬼祟祟的,象是在跟前院的下人互通消息。” 汶锦眯起眼睛望着花丛,冷哼道:“三姑娘就在花丛里调派丫头呢,她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不知又出什么幺蛾子,该给她一些教训才是。” 别看三姑娘海琳在这府上算是客人,她可是极不客气、极不安分的人。她的生母也姓叶,在汶锦看来,凡跟叶家人沾边的,骨血里的本性都很恶劣。海琳没事都要挑事,今天二房遇到难缠之事,她不借机扇风点火才怪。 卢嬷嬷赶紧应声,“三姑娘素日是小心的人,想拿她的把柄需格外留意。” 汶锦点点头,问:“三姑娘为什么要来西南省?” “三姑娘的嫡母出身安国公府,废太子和安皇后谋逆,安国公府获罪,被满门抄斩。三太太没了娘家,在国公府的地位一落千丈,被老太太拿捏不说,府里人也不把她放在眼里了。三姑娘拜高踩低,一次争吵,竟然把三太太打伤了。六姑娘见生母被欺,大闹了一场,连族长都请来了,差点惊动了官府。老太太怕保不住三姑娘,说是把她送到庙里带发修行,实际托亲戚把她带到了这边。” “六妹妹是有性情的,比我强多了。”汶锦冷哼一声,大步朝花丛走去。 这条长廊拐的是死角,没有退路,在拐角处正好能看清花丛中的景物。海琳就在花丛中,正跟几个下人嘀咕秦大人一家登门一事。看到汶锦朝这边走来,两眼死死盯着花丛,她就知道自己暴露了,赶紧一脸假笑出来,跟汶锦打招呼。 “三姐姐在这里做什么?” “赏花。”海琳面露伤感,装腔做势道:“秋高气爽,风清云淡,正是赏花好时节,若能得一二知己,吟诗做赋,自会惬意无限。跟你说这些也没用,你没有这般才情雅致,二老爷让你管财物俗事,也算是慧眼识人了,我去找二姐姐。” “三姐姐请留步。” “四妹妹还有事?” 汶锦不畏海琳嘲弄的眼神,轻哼道:“三姐姐来我们府上五个多月了,你们主仆每个月全部开销大概三十多两银子。三姐姐是清高才女,想必出远门也不会带银子,你们主仆一应花费都由二房供给,这笔账二房也该跟三房清算了。亲兄弟、明算账,三姐姐住在府上若分文不取,我无法答复程家女眷,请三姐姐见谅。” 第三十二章 敬酒不吃 海琳面带冷笑,摇头叹气,怕折了自己才女的形象,只在眼底隐含怒意。与汶锦对峙半晌,她冷哼一声,跺了跺脚,什么也没说,转身往前院走去。 才女形象害人呀! 想起自己前世遇到有人挑衅或刁难,也是这副模样,汶锦觉得很可笑。只不过她清高贞静的淑女风范是年深日久读书熏陶练出来的,而海琳是装出来的。 汶锦见海琳放慢了脚步,高声道:“荷风,给账房的李管事传话,让他给府里写信对账。三姑娘主仆在我们家每住一个月,花销大概需要三十两银子。她们已经住了五个月,就按她们要住十个月预算,让府里从三房的账上划三百两银子给二房。我们府里开销大,太太给的银子不富裕,以后亲戚登门还真要慎重接待。” “是,姑娘。”荷风会意一笑,四下看了看,就去传话了。 今天拿海琳做伐子纯属凑巧,怪只怪海琳不长眼,挑事作祟也不挑时候。汶锦在这时候拿海琳开刀就是要做给人看,她不怕别人非议她针对秦家人。只要钱握在她手里,不管是秦家人,还是海琳和秦姨娘之流,必须乖乖就范。 卢嬷嬷走近汶锦,说:“姑娘兵行险招,收效快,也容易让自己处于被动。” “我才不怕。”汶锦轻哼冷笑,“有嬷嬷帮我,有太太给我撑腰,我怕什么?” “姑娘能理解太太的一片苦心,老奴就不担心了。” 周氏确实一片苦心,只不过不是为她算计,还利用了她。想起这些,汶锦就心里发堵,寻思要给周氏回一份“厚礼”,让周氏以后不得清静。反正周氏也是打着清修的幌子,暗中设计,她就多惹几桩是非,让周氏为她善后。 “你们家这是给我们吃的什么?喂猪还是喂狗?我就不信你们家的主子吃这个?”粗憨高亢的女音传来,伴随着怒骂声,震得四面再无杂音。 这女人带了头,她声音一落,安静了片刻,就有叫骂吵嚷声铺天盖地传来。 “我们远道而来,进门是客,有你们家这么待客的吗?这是你们家的规矩?” “我们怎么说也是你们老爷外祖家的亲戚,就连你们老爷见了也要对我们客客气气。你们这帮狗奴才太没管教,再不把这些吃食给我们换了,仔细你们的皮。” “他们能有什么管教?娶了一个没见识的穷酸商家女,可是倒了大霉。” …… 汶锦听到秦大人的家眷叫骂吵嚷,脚步微微一滞,随即冷哼一声,又大步向前走去。这帮人能让她长见识,能磨炼她的心性,她不能避而不见。 “四姑娘,你可来了。”赵管事红头胀脸,喘着气迎上来,拭去额头上的汗珠。看到自己衣服上沾了许多油污汤菜,赶紧后退几步,向汶锦赔礼告罪。 赵管事就是账房的李管事荐来的采买管事,昨天才上任,今天就摊上了这事。 “怎么回事?” “回四姑娘,舅老太太……” “什么舅老太太?赵管事在清平王府的别苑当过差,不知道名门大家的规矩吗?”卢嬷嬷绷起脸,高声问:“秦四太太登门是客,别让人说我们怠慢了同乡。” 海诚虽是庶子,可他们现在远离京城,另行开府,与母家的亲戚来往也无可厚非。秦大人是海诚生母的庶弟,论辈分,海诚该称他为舅舅,下人们称他的妻子为舅老太太也没错。但汶锦现在想杀一杀秦大人一家的气焰,给秦姨娘一个响亮的耳光,就不能认秦家这门亲戚,还要拿出规矩礼数让人认同。 赵管事自然明白这称呼上的区别,陪笑请罪之后,高声回道:“秦四太太一行远道而来,进门之后就喊又累又饿,让小人们洒扫庭院,准备席面。朱嬷嬷吩咐小人尽快弄些吃食,先让他们点补一些。小人就让人到其珍斋买了包子和开胃的小菜,还让厨房里准备了鱼汤。没想到吃食汤菜弄来,秦四太太等人就说这是喂猪狗的,不吃也就罢了,还洒得到处都是,又骂骂咧咧闹腾。” 汶锦冷哼一声,问:“朱嬷嬷呢?” “朱嬷嬷正在门房里向秦四太太等人赔礼道歉。” 赵管事给秦家人准备包子汤菜是经朱嬷嬷同意的,秦家人不满,闹开了,朱嬷嬷就把责任推给了赵管事。秦家人若再闹下去,汶锦也要被推出去挡箭了。 “去看看。”汶锦给卢嬷嬷使了眼色,问:“其珍斋的包子很难吃吗?” 卢嬷嬷走在前面,高声道:“其珍斋的包子在罗州城大有名气,是罗州城的特色,怎么会难吃呢?老爷住到衙门里,每天的早点和宵夜几乎都是其珍斋的包子,怎么到秦四太太这里就成喂猪狗的了?她把我们老爷当什么?” 秦家的下人都在门房前成的院子里,站着的、坐着的、躺着的,毫无规矩仪态可言。长廊里摆着几篮子包子,还有一桌小菜,渔汤洒得到处都是。这些下人有的很听主子的话,对包子视而不见,正等席面呢,有的则狼吞虎咽吃包子。 听说四姑娘来了,秦家的下人一动不动,更别说主人了,只有朱嬷嬷和几个丫头婆子迎出来了。海琳来到门口,她不是迎接汶锦,而是来看热闹挑事的。 汶锦满面笑容,进门时拉了海琳一把,转头对朱嬷嬷说:“三姑娘来我们府上有五个多月了,前几天账房给了我一份内宅开销的明细,三姑娘主仆一个月的吃住供给就要花费三十两银子。我让人给李管事传了话,三姑娘主仆的花销单独列账。嬷嬷尽快给府里写封信,让府里从三房的账上给我们二房兑银子过来。” “这……”朱嬷嬷面露为难。 海琳咬牙冷哼,“是老太太让人送我来的,你有本事跟老太太要银子去。” 汶锦冷笑道:“我没理由跟老太太要银子,是老太太让你来这里的,可老太太没说自己出银子养活你们主仆。再说了,柱国公府的银子不是老太太从娘家带去的,跟我们家不一样,二房跟三房要你的花费银子,也关系不到老太太。” “四姑娘慎言。”朱嬷嬷皱起眉头,显然不支持汶锦的做法。 卢嬷嬷沉下脸,冷声道:“朱姐姐,我们姑娘说得不对吗?你代太太当家主事,三姑娘一来,你就该向府里提这件事,这么长时间,反倒让姑娘提出来了。” “真是穷酸龌龊的商家女养出来的,上不得高台面,我呸——” 汶锦凛厉的目光转向说话的人,想必她就是秦奋的妻子,就拿她开刀吧! ------题外话------ 长假好好玩,哈哈…… 第三十三章 闺女坑娘 秦奋的妻子姓王,是秦家父子流放的地方一个小官的女儿。王家祖上出过一位榜眼,王氏的父亲也是通过科考才当了官,王氏就以读书人家的女儿自居了。 盛月皇朝对商人也没什么限制,但士农工商的标准已深入人心。不管自身多么无知,多么落魄,多么穷酸,只要跟读书人沾边,都有资格排斥乃至辱骂商家出身的人。就象王氏和秦姨娘等人,她们可以肆无顾忌地嘲笑周氏的身世。 “包子不好吃吗?”汶锦假装没听到王氏的侮辱之辞,面带微笑,拿起一个包子,撕了一块放进嘴里,“味道确实一般,朱嬷嬷怎么想起用包子待客了?” 汶锦直接质问朱嬷嬷,不给她推托的机会,也不会让她在秦家人面前卖好。 这段日子接连有事姓,朱嬷嬷已对汶锦心生惧意,不敢再象以前一样糊弄搪塞。她也看出汶锦对她早有不满,因她的身份,不会轻易驳她的脸面。但她也知道她每让汶锦不满一次,汶锦就会给她记一笔,她离“荣养”也就更近一步。 朱嬷嬷赶紧答道:“老奴以为舅老太太远道而来,就想……” “嬷嬷真是糊涂,秦四太太比我母亲还年轻,你别把人叫老了。”汶锦打断朱嬷嬷的话,微微一笑,又说:“秦四太太远道而来,你就想用我们罗州城最有特色的包子待客,想法不错,只是太粗心了。他们一行来自京城,什么世面排场没见过,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西南省对于他们来说是穷乡僻壤。” 听到汶锦管王氏叫秦四太太,而且把秦家人捧得很高,朱嬷嬷脸色微变,没说什么。王氏一行没听出称谓上的区别,以为拿捏住了汶锦,还洋洋自得。秦姨娘和海珂自是明白,她们母女不再装清高,看向汶锦的眼神带出怒意。 海琳表现得温柔和气,早已与秦大人家的几个女孩打成一片了。听到汶锦对王氏的称呼,她看了看秦大人的妻妾儿女,嘴角挑起冷笑,准备看热闹。 “敢问四姑娘,该怎么安置接待……秦四太太一行?”朱嬷嬷从善如流,把烫手的山药抛给了汶锦,“老奴也做了一些安排,不知是否合适,请四姑娘指教。” 汶锦把她吃剩下的包子塞给朱嬷嬷,问:“我们买了其珍斋多少包子?” “听赵管事说一共买了五百个,没都蒸出来,只送来了一半。” “倒真没少买。”汶锦寻思片刻,让赵管事进来,吩咐道:”今日买包子小菜的银子记到我的账上,一会儿你跟荷风去取银子。这么多包子没人吃,不如送到城外安置灾民的营房里,就说太太要做功德,在罗夫河大祭这段时间,连赏七天其珍斋的包子。今天买包子的银子我出,后花的银子都跟太太要,听明白了吗?“ ”回四姑娘,小人明白。“赵管事只管买包子要银子,当然听得明白。 在场的人大多数都不知道汶锦的用意,连朱嬷嬷和卢嬷嬷这人老成精的人也都一脸迷糊。四姑娘这是要唱哪初儿呀?怎么做功德还跟太太分得那么清楚? 周氏想置身事外,还要操控算计别人,非把她拉进来不可。 这是汶锦要坑死娘的做法。 ”竹修,去给大厨房传话,让她们准备几桌席面,银子也记太太账上。“汶锦给竹修使了眼色,又说:”菜品尽可能丰盛精致,别太仓促,以免坏了美味。“ ”是,姑娘。“ 汶锦转向卢嬷嬷,见她仍一脸迷糊,不由暗笑,”嬷嬷,派人到兰若寺给太太传话,把今天的事告诉她,顺便带银子回来,时候不早,可别耽搁太久。“ 卢嬷嬷看了汶锦几眼,似乎明白了,”老奴这就去分派人。“ ”四妹妹安排得头头是道,再周全不过,不愧是被河神点化的人。“海琳阴阳怪气,冲众人不停挤眼,”二太太出身小商贾之家,四妹妹一点也不随母,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四妹妹不是二太太生的呢。二姐姐,你说是不是?“ ”三姐姐倒是随母,只可惜不随嫡母。“汶锦一开口就捏住了海琳庶女出身的软肋,”二姐姐也一样,清高雅致,满腹书香,倒随了秦姨娘。“ 海琳咬牙冷哼,”二姐姐知书达理,温和娴静,不象你这么猖狂粗俗,也不跟你一般见识。你欺负我也无防,我只把丑话说在前面,你有本事别回国公府。“ 汶锦扫了众人一眼,冷笑道:”我有本事才回国公府,我是海家女儿,为什么不回去?我和母亲都会回去,还要金银铺路,风风光光回去。三姐姐就别为闲事操心了,还是给府里写信回去诉诉苦,顺便提一提让三房付二房银子的事。“ ”你……“海琳的气焰消减了大半。 二姑娘海珂走过来,绷着一张清高傲气的脸,冷声说:”四妹妹掌管府上财物确实辛苦,却也不能忘了最起码的礼数,先来给舅老太太请安吧!“ 王氏端坐在主座上,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秦奋的妾室都在她身后侍立,个个都很规矩。秦奋的十个子女最大的十五岁,最小的还抱在怀里,都围着王氏呆得很老实。显然是王氏治家有方,这些妾室子女都被她拿捏住了。 ”给秦四太太请安。“汶锦冲王氏福了福,又说:”秦四太太一行一路上舟车劳顿,好不容易到了我们府上,我们又招待不同,连席面都没备下,真是罪过。“ ”你这是在给我请安吗?“王氏一脸怒气,拍响桌子,”真是不懂规矩的商家女养出来的,一点礼数都不懂,你娘和教养嬷嬷就这么教你给长辈请安?“ 汶锦不愠不恼,微笑道:”我该怎么给长辈请安,还请秦四太太教导。“ ”你算什么东西?也值得我教导,这没读过书的人家就是没教养。“王氏转向秦姨娘,叹气说:”你放心,我和你叔叔一定劝你们老爷休了那个商家女,把你扶正。再不成把她们都赶到庙里,这个家可就是你的了,你就等着享福吧!“ ”哦!原来秦姨娘一直在想着扶正,话都说开了,也就好办了。“汶锦冷厉的目光扫过众人,落到朱嬷嬷身上,又从荷包里拿出这座宅子的房契,冲朱嬷嬷晃了晃,”嬷嬷是总管事,代行当家主母这权,还是你来给她们讲讲规矩吧!“ ” 第三十四章 特殊礼物 秦奋的家眷登门就是客,汶锦照顾海诚的脸面,不急在此时收拾王氏。 来日方长,自有后招。 王氏以出身读书人家自居,其实最不知礼数规矩,还是一等一的粗人,能耐心眼都在表面上。她一番话就暴露了秦姨娘的野心,自以为与人有益,殊不知把秦姨娘出卖得很彻底。秦姨娘是聪明人,碰上王氏这样的队友,想收场难上加难。 名门世家都讲究嫡庶有别、尊卑有序。 汶锦也不急于反击王氏,她只需把这块火炭甩给朱嬷嬷,让朱嬷嬷拿规矩去辖制。朱嬷嬷自恃精明,想当墙头草,这一回被逼到死角,想糊弄根本行不通。 竹修快步走来,冲汶锦眨了眨眼,说:“姑娘,奴婢给大厨房传过话了。” “怎么传的?说给我听听。” “奴婢跟大厨房的管事李嬷嬷说秦四太太等人不吃其珍斋的包子,姑娘答应给他们准备山珍海味的席面,只是银子不凑手。姑娘派人到兰若寺拿银子了,等有了银子、买回食材再让她们烹制,先让她们准备辅料。奴婢还私下跟李嬷嬷说府里银子吃紧,让她们尽量省俭,撑过这一两个月,要不该打发奴婢换银子了。” “李嬷嬷怎么说?” 大厨房的管事很重要,这李嬷嬷要是另有主子,就趁这次直接换掉了事。 “李嬷嬷先骂了秦家人不知规矩不懂事,还说她心里没那么多弯弯道道,谁主事听谁的。奴婢点拨了她几句,她又说姑娘做得对,她听姑娘的。” “算她聪明。” 汶锦沉思了一会儿,又让人给账房的李管事和采买上的赵管事传了话。王氏等人嫌包子不好吃,那就把他们晾起来,晾到火候,给猪食都会吃。 荷风迎面走来,回道:“姑娘,给老爷传话的人回来了。” “老爷怎么说?” “老爷急着去尉县,说府里的事就交由姑娘和朱嬷嬷打理,客人登门就好生招待。”荷风停顿片刻,又说:“奴婢听说新任朱州知府范大人和秦大人及其家眷一同到的西南省。他们昨天到达尉县,遇到有人拦路喊冤,范大人要坐阵尉县审案,秦大人作陪,秦大人的家眷今天一早就来罗州城投靠我们家了。尉县是罗州的下属,奴婢听说尉县的案子不小,范大人接了状纸,今天一早就把老爷叫去了。” “原来如此。”汶锦忖度片刻,说:“尉县离我们的庄子不远,让冯大娘一家去打探一番,有消息及时传报,送到兰若寺或送到府里都一样。” “这件事就由老奴去安排。”卢嬷嬷满脸赞许,很满意汶锦聪慧和敏锐。 新官上任三把火。范成白是聪明人,又善于审时夺势、借机立威。他初到西南省,就有案子送上门,这正是他大显身手的机会,他一定会办得很圆满。 汶锦主仆刚回到正院,午饭就送来了,份例饭菜比以前有所减少,但足够她们主仆吃了。来送饭菜的婆子说是海诚的意思,在罗夫河大祭这几天,府上主仆的饭菜都减半,而且以素食为主,这是在为罗州城的百姓祈福做功德。 管大厨房的李嬷嬷真是聪明人,明明是汶锦要制裁秦家人,减了一府主仆的份例饭菜,她却把此事推到了海诚身上。就是有人问起来,海诚也不会说自己没下过此令。这是好事、是善事,就是对质也不怕穿帮,再说也没人敢跟海诚对质。 吃完饭,汶锦午睡了半个多时辰,睡醒之后就提笔练字。她把府里管事的名字都写到纸片上,每拿起一张纸片,她都要琢磨一会儿,脸上神色阴晴不定。 把管事们都寻思了一遍,她又给周氏写了一封信,把自己的所作所为所想都写到了信里。尤其是周氏被卷进来的细节,她写得格外详细,她就是要挑衅。 荷风进来,冲汶锦挤眼一笑,回道:“朱嬷嬷给秦四太太等人讲规矩,被骂了一顿,气昏了,已经抬回房了。秦姨娘和二姑娘、三姑娘都回房用饭了,听说份例饭菜减了,秦姨娘气得摔了一套茶盏。秦家人还在门房里等席面呢,大概是饿急了,秦四太太派人催了几次,都被李嬷嬷和赵管事打发了。” 汶锦轻哼冷笑,说:“让账房和库房的人查一下,秦姨娘摔的那套茶盏在市面值多少银子,从她的月银里扣出来,一个月不够扣两个月,直到扣够为止。” “是,姑娘。”荷风冲汶锦眨了眨眼。 “还有事?”汶锦看到卢嬷嬷在场,就知道荷风回话不方便。 “奴婢安排人去给太太送信。”卢嬷嬷拿起汶锦写好的信,就出去了。 目送卢嬷嬷出去,荷风没等汶锦询问,就低声说:“唐二蛋来了,说是要给姑娘送宝贝,奴婢让他到二房东侧的夹道里等着,姑娘要见他吗?” 几日没有唐二蛋的消息,汶锦很惦念,很想知道他服了药是否有效果。 “我去见见,让竹修和桃韵陪我去,说不定有什么事,你留在房里应付。” 二门东侧的夹道位于花房和院墙之间,有三尺宽,四五丈长,两头相通。 唐二蛋躲在花房上,看到汶锦主仆来了,才跳下来,冲她们一笑。他的脸和衣服都洗得很干净,笑容明净灿烂,映衬五官更加俊朗,只是他的目光还很呆滞。 汶锦给竹修和桃韵使了眼色,问唐二蛋,“你连服几日药,感觉好些没有?” 竹修和桃韵自是明白,两人分别去了夹道的两端,把守放风。 “药苦。”唐二蛋干呕几口,摇头道:“不想,头疼。” “那就什么也不要想,坚持吃药,你一定会好起来的,至少能想起你是谁。” “二蛋。”唐二蛋大概怕汶锦听不明白,强调说:“我、是、二蛋。” “好吧好吧!我知道你是二蛋,你找我有什么事?”汶锦冲唐二蛋柔和一笑,问道:“你上次跟我说牛鼻子老道捉妖的事,查过了吗?” “在查,不急。”唐二蛋从布袋里拿出一个木盒,“宝贝,送你。” 汶锦接过木盒打开,看到盒里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碧玉雕成的人像。她拿出人像捧在手里,仔细一看,大吃一惊,看象唐二蛋的目光透出恐惧和惊慌。 这个人像明明雕的是程汶锦,唐二蛋为什么要当成宝贝送给她? 第三十五章 私会被抓 这块碧玉有三寸高、两寸宽,打磨得很光滑,人物齐腰雕成,雕刻得栩栩如生,足见雕工纯熟。人像眉眼清澈,五官精致,头饰简约。头上梳着高高的望仙髻,衣服颇有层次感。连胸部都磨出了起伏的弧度,半隐半现,引人遐想。 莹润如水的美玉触手生温,澄静华润的玉质浸润日光,洒下璀璨的光芒。 汶锦清冷的眼神注视唐二蛋,又将人像捧在手里,探究的目光在人像和唐二蛋之间游移。她不敢有丝毫恍惚和大意,她想看到唐二蛋心底,想看出端倪。 “怎么?”唐二蛋呆呆的表情里掺杂着委屈的担忧,象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这人像是哪里来的?”汶锦的心一阵猛颤,她想要答案,又怕他回答。 “不喜欢?”唐二蛋面露失望,细长的手指触摸人像,脸上充满傻乎乎的温柔。他做了鬼脸,想逗笑汶锦,见他依旧沉着脸,他忧虑不安起来。 “喜欢。”汶锦知道唐二蛋是脑子受伤引起的呆傻,怕刺激到他,赶紧挤出勉强的笑容,“这是谁雕刻的?把人像雕得这么美好,真是心灵手巧。” “是我。”唐二蛋见汶锦高兴了,又得了夸奖,很兴奋,他想跟汶锦讲述雕刻人像的过程,可嘴巴不服使,急得直冒汗,只反复伸手,“五天、五天。” 唐二蛋的双手细长干净,指节上长满茧子,记载着岁月留下的痕迹。他眉宇间流露出贵气,举手投足间也显现出尊贵,可他却不象养尊处优之人。 他是谁? 汶锦心里堆满疑问,眉头不由皱紧,“你雕了五天,真是辛苦你了。” 唐二蛋咧嘴一笑,两指划过汶锦的眉峰,使劲摇头,“不许皱,不好看。” “你的药没白喝,进步了,能说三个字了。”汶锦看似无意地摸了摸自己的眉峰,把碧玉人像捧到唐二蛋面前,轻声问:“你雕的是谁?” “是你。” 汶锦摇头一笑,“不是,你看她跟我象吗?我没她漂亮,你看看。” 唐二蛋噘嘴皱眉,看了看人像,又看了看汶锦,发现两者确实不象,不由面露茫然。他拿过碧玉人像,怔怔注视,看了半晌,五官慢慢扭曲变形了。 “二蛋,你怎么了?唐二蛋,你……” “头……疼,脑袋,炸……”唐二蛋蹲到地上,用力掐自己的头。 “好了好了,别想了,什么都别想了,把人像给我。”汶锦把玉石人像紧紧握在手中,又拉住唐二蛋的手,轻声安慰,脑海中思潮翻涌。 “好你个小贱人,光天化日之下,竟然私会野汉子,真是没了教养了。”王氏凶悍高扬的声音从夹道一端响起,带着浓重粗糙的回声在夹道里飘荡。 汶锦大惊,赶紧松开唐二蛋的手,寻着声音朝夹道一端看去。守在夹道那端的桃韵已被两个婆子摁住了,王氏一脸阴沉的兴奋,带几人进到里面捉奸。秦姨娘的下人在夹道一头探头探脑,海琳正在入口指手划脚斥责汶锦的不贞与不堪。 “疼……”唐二蛋双手抱头,身体蜷缩,跪在地上。 “唐二蛋,你怎么样?你坚持一下,我这就去请大夫。”汶锦见唐二蛋疼得呲牙咧嘴,很着急,慌得手忙脚乱,顾不上理会王氏等人了。 “小贱人,你也真够无情无意的,被抓了就想丢下你的奸夫自己跑。”王氏带六名下人把夹道堵得很严实,下人中有两个婆子是海琳从国公府带来的奴才。 “滚开。”汶锦担心唐二蛋的病情,要去叫人,被王氏一把拉住了。 “小*,你偷汉子还敢耍横,看我怎么收拾你,你死了,这宅子庄子和金银财宝都是我们秦家的。”王氏死死抓住汶锦,两人撕扯在一起。 “竹修,快去请大夫,快去——”汶锦对着夹道另一端高喊。 没听到夹道另一端有回音,汶锦松了口气,竹修是忠心机灵的,想必看到这边闹起来,去叫人了。卢嬷嬷不知道她来见唐二蛋,现在也只有卢嬷嬷能帮她了。 汶锦被王氏用力拉扯,踉跄几步,差点摔倒,玉石人像从她的袖袋里掉了出来。王氏看到晶莹滑润的美玉,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赶紧抢到手中。 “你们私相授受,这就是脏物,这……”王氏的话没说完,就被唐二蛋一把掐住了脖子,掐得她连气都喘不过来了,紧紧抓着玉石人像的手也松开了。 “唐二蛋,你还头疼吗?” 唐二蛋看了汶锦一眼,目光不在呆滞愣怔,而变得陌生且凶狠。他拣起玉石人像,仔细摩挲观看,掐着王氏的手却没有放松,掐得王氏面色青紫,眼珠突出。 跟王氏一起来的下人看到唐二蛋满脸凶残,王氏被掐得命在旦夕,都吓得往后退去。汶锦冷冷看着她们,不管这些奴才是谁家的,都要以狠厉的手段打发了。 汶锦从唐二蛋手里拿过玉石人像,柔声说:“快放开她,别闹出人命,听话。” 唐二蛋松开了王氏,没等王氏喘过气来,又一把提起她,扔到了房顶上。王氏的身体重重摔下,“咚”的一声巨响,砸得砖瓦掉落,惨叫连连响起。 王氏正在房顶上喘气抽搐,又见唐二蛋轻轻落到房顶上,当即就吓昏了。唐二蛋又狠狠把王氏踹下来,正好砸到几名下人身上,砸倒了一片,惊叫哀告声响起。王氏昏死过去,唐二蛋又带着一身煞气逼近那六名下人,被汶锦拦住了。 “我记住你们六个了,你们现在求老天爷保佑投个好胎还不晚。”汶锦沉着脸,阴冷的声音从她的齿间滑出来,“把王氏弄醒,我一会儿找你们算账。” “姑娘,我什么都没看见、没有……”有人跪地求饶,其他人赶紧追随附和。 汶锦冷哼一声,转向唐二蛋,她失望了,唐二蛋还是一副呆样,正愣愣地看着她。她缓了一口气,拿过玉石人像冲唐二蛋晃了晃,安慰一笑。 “姑娘别怕,卢嬷嬷来了。”竹修的声音传来,她在给汶锦报信。 “唐二蛋,你快走。” “宝贝。”唐二蛋把布袋递给汶锦,不知想起了什么,又提着布袋跳墙跑了。 卢嬷嬷带了许多丫头婆子走进夹道,四下看了看,没看到“奸夫”,冷厉的目光落到王氏等人身上。跟王氏一起来捉奸的人见卢嬷嬷要翻脸,都不约而同向后退,也顾不上王氏了。王氏被几口唾沫吐醒了,疼得浑身颤抖,连声呻吟。 “嬷嬷来处理吧!我要回去歇一会儿。”汶锦没多说,直接回房了。 第三十六章 扫地出门 汶锦回到卧房,先把玉石人像收好,洗漱更衣之后,靠坐在软榻上沉思。 知道唐二蛋来和她见面的人不少,她不可能把那些人的嘴全堵住,何况王氏受伤不轻。于公于私,她都要给秦家人一个说法,而且还不能敷衍了事。 “荷风,你进来。” 竹修侍立门外,回道:“姑娘,荷风姐姐去接桃韵了,说是顺便探听消息。” “听说桃韵受了些轻伤,你也去看看,这里让杏雨和梅雪伺候。” “是,姑娘。”竹修给汶锦换了茶水,才去了二门。 汶锦以最舒服的姿势躺在软榻上,平静了一会儿,又起来,拿到玉石人像仔细看。从妆容和服饰上看,玉石上雕刻出的程汶锦是她赛诗会上择婿的模样。当时参加赛诗会的才子很多,唐二蛋一定见过她,可她对唐二蛋却没有印象。 尽管唐二蛋偶尔会变得令她很陌生,但她确定现在的唐二蛋还没恢复,还是很呆傻。唐二蛋明明想在玉石上雕刻海四姑娘,送给她,以示友好和感谢,却在不经意间雕成了程汶锦的模样。这只能说赛诗会上的程汶锦已经铭刻在唐二蛋最深层的记忆里,成了涵盖一切美好事物的综合形象,他不用多想,就能信手拈来。 前世的她获封江东才女时只有十二岁,和现在的她一般大。她夺得才女之名与她出身诗书世族关系不大,而是她和诸多世家名媛比试才情技艺得来的。 她知道自己有很多仰慕者,其中不乏青年才俊和名门公子。 可她却嫁了一个禽兽,还是她通过赛诗会自主择来的。这样的结果拜小孟氏和程文钗所赐,对,还有范成白。若不是范成白设计,小孟氏和程文钗也钻不了空子。每每想起这些,她都觉得可悲、可叹,更可笑,她也恨得心神欲摧。 范成白已到了罗州境内,披着海四姑娘这张画皮的她该怎么去面对? 她要报仇。 她要泄愤。 一个人或许没安坏心,却不小心做了坏事,害人不浅,他能算是无辜者吗? 她感叹了一番,又小心翼翼把玉石人像收起来,双臂抱肩坐在软榻上。 “姑娘,奴婢把桃韵接回来了。”荷风进来回话,“桃韵伤得不重,都是皮外伤,已经涂药包扎,奴婢让竹修陪她回房休息了。桃韵说是三姑娘的奶娘从身后突然扼住她的脖子,她们逼她写证词,证明姑娘不贞,她不写,才挨了打。” “知道了,王氏怎么样?” “她昏昏醒醒几次,大夫来了,才把她彻底弄醒,醒了就叫骂嚎哭。听大夫说她折了三根肋骨,脚踝骨错位,左前臂也骨折了,皮外伤也不少,血把衣服都浸透了,伤得可真不轻。她现在秦姨娘房里养伤,秦姨娘派人给老爷送信去了。” “卢嬷嬷呢?” “奴婢回来的时候,她正和朱嬷嬷审问同王氏一起进到夹道的下人呢。” 汶锦冷哼一声,说:“别审了,每人三十大板,是我们府上的就发卖了,不是我们府上的就赶出去。跟她们再强调一遍,这宅子是太太的,房契在我手里。” “是,姑娘。” 过了一会儿,荷风就回来了,一张脸都气得变了色。 “说吧!” 荷风连喘了几口气,才说:“姑娘,同王氏一起进到夹道的六名下人有两个是伺候三姑娘的,有两个是秦姨娘的人,另外两个是王氏带来的。奴婢传姑娘的话说要把她们打一顿卖了,三姑娘和秦姨娘就都闹开了,秦大人的家眷也都在哭叫吵闹。朱嬷嬷说法不责众,还说老爷回来要审她们,也不同意姑娘的做法。尤其是三姑娘,说话比奴才婆子都难听,气得卢嬷嬷浑身哆嗦,也奈何不了她们。” “法不责众?那我倒想去见识见识,看看主子是不是奈何不了奴才。”汶锦想起前尘往事,那一肚子怨气怒火正无处宣泄呢,有人往枪口上撞不是自找吗? “姑娘还是别去了,她们人多势众,奴婢怕老爷回来会责怪姑娘。” 汶锦冷笑道:“老爷回来要是责怪我,我就把这座宅子卖了,同太太一起到兰若寺带发修行去。不就是私会唐二蛋吗?老爷还不至于要了我的命。” 周氏不是利用她、给她找事吗?她就惹个大麻烦来回敬周氏。她也去兰若寺凑热闹,看周氏还能不能打着清修的幌子躲在暗处操控。 “姑娘……” “别哭,没什么可怕。”汶锦笑意盎然,略作收拾,吩咐道:“让莲霜和桃韵看屋子,再留两个婆子看大门,其余人都跟我走,把大厨房的人也叫上。” 荷风见汶锦一副不怕死的模样,破泣为笑,赶紧先出去招呼人手了。 三姑娘海琳原来住在叶姨娘的院子里,叶姨娘被禁足之后,她就搬到秦姨娘的院子里了。秦大人的妾室子女都在秦姨娘的院子里伺候王氏,朱嬷嬷和卢嬷嬷也在。秦姨娘住的院子不小,可是挤了几十号人,吵吵闹闹,也乱成一片了。 看到汶锦带着十几个人威威赫赫走来,人群安静下来,且自动让出一条路。 汶锦冷厉的目光扫过众人,高声说:“来人,把三姑娘主仆的一应行装及衣物用品全都收拾出来,扔到大门外。把三姑娘派去同王氏一起生事的两个婆子打三十板子,也扔到大门外。把三姑娘主仆也赶出去,不许她们再踏进大门半步。” “四姑娘这是要干什么?”秦姨娘沉着脸质问。 “干什么?”汶锦逼近秦姨娘,冷哼道:“你总想扶正,是不是忘了你们母女居住的宅子、花用的银子都是太太供给的?这座宅子的房契在我手里,我有权决定让谁住、不让谁住。今天把三姑娘扫地出门,三天后,你和二姑娘也滚出去。” 朱嬷嬷赶紧过来,劝说道:“四姑娘,凡事好商量,别……” “没的商量,荷风、竹修,动手。”汶锦以倨傲阴沉的目光俯视已被震住的三姑娘和秦姨娘母女以及在场的每一个人,又冷笑道:“卢嬷嬷,派人去请太太回府,我要劝说她跟老爷和离,从此以后,我们母女跟你们再无瓜葛。” 第三十七章 痛快收场 汶锦要劝说周氏与海诚和离,这可不是小事,看她的神态,也不象随便说说。 在场的人都被震惊了,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有人窃窃私语议论。 卢嬷嬷也急了,忙低声说:“姑娘,和离可不是闹着玩,你不要……” “我知道,我也不是说着玩。”汶锦冷哼一声,说:“母亲被送到兰若寺带发修行五年了,时日一长,府里的人就把她忘了,也忘了这一府上下吃穿花用的银子都是她供给的,这座宅子也是用她的嫁妆银子买的。他们说我母亲是上不得台面的商家女,还肆意欺凌我,这些我母亲都知道,也都忍了。 我母亲之所以不提与父亲和离,不是她还奢望什么,而是怕我和兄长无法抬头做人。如今我和兄长都大了,就由我把这事提出来,还母亲一个自由身。只要老爷点了头,我就把这座宅子卖了,陪太太到兰若寺修行。到时候,你们这些人花什么、住哪里自有老爷安排,把谁扶正都与我们再无关系。” “好吧!老奴这就派人去请太太回来。”卢嬷嬷明白汶锦这是要置于死地而后生,她的做法不错,只是她这么一闹,周氏今后就别想消停了。 这也正是汶锦想要的结果,坑娘也要坑得彻底,周氏咎由自取,活该! 朱嬷嬷拦住卢嬷嬷,“卢姐姐,四姑娘年幼冲动,你可不能由着她胡闹。” “不是我们姑娘胡闹,她也是被逼无奈,让人欺侮狠了。”卢嬷嬷吩咐一个婆子去给周氏传话,又让人把伺候海琳的两个婆子绑了,就在这里打板子。 海琳和她的奶娘都斥骂阻拦,被两个婆子推到一边,控制了。 秦姨娘和二姑娘互看一眼,谁也没说什么,心里都惴惴不安。秦姨娘做梦都想着被扶正,可那要在过舒服日子的基础之上,或者回京之后。 海诚有多少俸禄,花在哪里,孝敬海老太太多少,秦姨娘一清二楚。她也知道若没有周氏供这一府的人开销,她们休想穿金戴银、呼奴唤婢、过富裕优渥的日子。若没有这座宅子,她们就要搬到衙门同许多官员家眷挤在一处住,日子也就困顿多了。能不能扶正还未知,好日子先没有了,这不是得不偿失吗? “四姑娘,有些事恐怕你是误会了。”秦姨娘冲汶锦挤出几丝笑容。 “你和二姑娘还能在这座宅子里住三天,这三天,你们收拾东西、澄清误会都来得及。”汶锦挑嘴一笑,高声问:“荷风,三姑娘主仆的一应物品收拾好了吗?” “回姑娘,刚收拾好。” 汶锦点点头,转向秦姨娘,说:“秦四太太伤得不轻,就让秦家人在你院子里养上两天。太太没赏下置办席面的银子之前,秦家人一律不供应饭菜,以免我们府上的猪狗食沾污了他们的贵口。大夫说有五十两银子就足以治好秦四太太的伤了,我出一百两。劳烦秦姨娘记住第三天赶他们出去,别等我来赶人。” “四姑娘,这……”秦姨娘表面气焰全无,一副示弱之态。 海琳见秦姨娘和二姑娘都撑不住了,很难受,也很气愤。她虽是庶女,可三老爷却是嫡子,海老太太也很宠爱她,她总认为她比任何二房任何一个人都处于优势。今天被汶锦挑衅,尽管她现在处于弱势,她也不想就这么认输。 “小贱人,你今天敢赶我出去,等你们回到国公府,我就让老太太把你赶出去。”海琳咬牙切齿,看到伺候她的婆子被打得鲜血飞溅,她禁不住浑身乱颤。 汶锦朝海琳走来,逼得她连连后退,“你听清楚,若我母亲和父亲和离,我不会再回国公府,轮不到谁赶我出去。若我父母不和离,柱国公府是我家,谁也休想赶我出去。老太太真要赶,那就赶我们一家出去,直接分家更痛快。三姑娘要是听明白了我的话,就带着你的下人、拿着东西自己走,别让我动手。” “你……”海琳看到几个婆子朝她们主仆围过来,再也撑不住,直接哭了。 海老太太是叶家女,论辈分,还是叶玉柔的姑祖母。她肩负程汶锦和海四姑娘两人与叶家人的仇恨和怨怼,她要报仇、要雪耻、要出气,此生还能和叶家人友好相处吗?将来的局面定会你死我活,她要杀出一条血路,就绝不能手软心软。 她已经拿叶家人开刀了,叶姨娘是第一个,海璃紧随其后,海琳也跟上了。 她不会向海老太太示好,连表面应付和虚以委蛇都懒怠做。所以,她不会买海琳的帐,更不会被海琳威胁,只杀一只骇猴的小鸡,自然要做得干净利索。 “来人,把三姑娘主仆赶出去。”汶锦先把海琳推了一个踉跄,“滚出去。” 海珂赶紧拉住汶锦,“四妹妹,你不能这样,你同三妹妹毕竟是堂姐妹……” 汶锦一把甩开海珂,咬牙呵问:“你跟她也是堂姐妹,是在府里再老老实实呆上三天,还是今天跟她一起出去?你马上给我答复。” 秦姨娘怕海珂惹怒汶锦,赶紧给她使了眼色。又亲自扯出两个婆子怒骂了一顿,交给卢嬷嬷打罚并发卖出去。这两个婆子是她的下人,正是她们和王氏一起到夹道里捉奸了。把两婆子推出去让汶锦出出气,缓和一下僵局。 明天海诚才能回来,凡事都等海诚回来再说。 海琳主仆被丫头婆子往外赶,她们走得心不甘、情不愿,一步挪不了三寸。 汶锦冷哼一声,又补充道:“竹修,给赵管事传话,让他把罗州城的客栈旅馆全包下来。这罗州城内,谁要是收留三姑娘主仆,就是跟我做对,给我用银子狠狠砸他们。反正太太有的是银子,给白眼狼花费了,还不如让我痛快使用。” 周氏用银子把她砸得昏头转向,她不用银子给周氏拉仇恨,就对不起老母了。 竹修愣住了,看到卢嬷嬷给她使眼色,才应声,“是,姑娘。” 海琳身边有奶娘和教养嬷嬷,坏主意基本都是她们出的。她们以为被赶出去还不算绝路,听到汶锦这番话,都傻眼了,也害怕了。未出阁的姑娘要是流落街头一夜,许多事就说不清了,她们这当贴身奴才的,命也就到头了。 汶锦不会给她们哀求的机会,吩咐完毕,命令一下,就回房了。 直到第二天午后,才有人来传话,说海诚回府了,叫她到书房去见。 第三十八章 再遇故人 来传话的人一走,伺候汶锦的下人就都慌了神。 卢嬷嬷也很紧张,但还能勉强压住阵脚,她一边安慰汶锦,一边斥责丫头婆子。昨天事情发生,她就知道海诚回来必会查问,早想好了推托应对的说辞。听说海诚叫汶锦去书房,她的心一颤,赶紧到卧房里与汶锦统一口径。 “姑娘怎么还在睡?” “传话的人一来,姑娘就醒了,听说老爷让到书房去,姑娘又睡了。” 卢嬷嬷叹了口气,说:“姑娘,现在怕也没用,还是赶紧起来,别因为去晚了让老爷再怪罪你。太太应该知道府里的事了,姑娘有麻烦,太太不会坐视不理。” 汶锦噗嗤笑了,笑得轻松随意,说:“我不是怕了,而是想给那些人留出充足的时间。等她们把该告的状、不该告的状都告了,把该说的、不该说的话都说了,我再去。以免老爷不知详情经过,还让我浪费唾沫跟他细说。” “姑娘想好怎么跟老爷说了吗?” “没想。”汶锦坐起来,冷笑说:“老爷问什么我就答什么,有的放矢,无需多想。若老爷说的话我实在招架不住,就把太太搬出来,保管好用。” 卢嬷嬷无奈,只好按她的经验嘱咐汶锦,汶锦则左耳进、右耳出,根本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卢嬷嬷不放心,等汶锦收拾完毕,她就亲自陪着去了书房。 海诚的书房在前院,是一座独立的院子,颇为清静简朴。此时,院子的大门虚掩着,四周都静悄悄的,连守门的小厮也不见了踪影。 汶锦见四下无人,就省略了通传的环节,直接带下人进去了。院子里面也空无一人,汶锦很纳闷,她让竹修和梅雪守在门口,只同卢嬷嬷去了正房。听到房内传出翻书的声音,她心里稍稍安定,卢嬷嬷推开门,她径自进去了。 “父……” 看清站在书桌前翻书的人,汶锦愣住了。霎时,她的心剧烈跳动,人也感觉到轻飘飘的眩晕。她下意识地握紧双手,贝齿紧咬下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她失败了,惊慌失措不可抑制地流露出来,她的内心也经历了狂风巨浪的冲击。 范成白一袭青衫,背手而立,淡雅的姿态犹如在早春里苏醒的绿竹。他俊逸的面庞以及这周身都充满勃勃生机,却也隐含着不尽人意的清寒与傲气。 故人再相遇,他还是他,而她早已换了躯壳,披了画皮。 “海四姑娘?”范成白静静注视她,眼底流露出淡淡的笑意, “是。”汶锦的声音轻而细,她想让自己放松,却又一次紧张到差点窒息。 喜欢范成白吗?无疑,答案是肯定的,但那只是她没嫁到苏家之前。 嫁为苏家妇,尤其是范成白承认自己怕镶亲王世子萧梓璘胜出,与程文钗联手设计,结果被程文钗出卖,让小孟氏钻了空子这件事之后,汶锦就开始怨恨他了。他自作聪明,结果害人害己,即使汶锦有幸重生,也不想轻易原谅他。 “你认识我?”范成白脸上的笑意渐浓,恰到好处地掩饰了他的惆怅和伤感。 “我……不认识。”跟范成白对话,听到熟悉的声音,汶锦才慢慢恢复状态。 她五岁救下范成白,范成白在程家住了五年,可两人单独相处并不多。范成白搬到书院之后,逢年过节才来程家拜访,两人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 去年,他高中状元,衣锦还乡,向程琛提出要见汶锦一面。那一次相见,虽说程琛和小孟氏都在场,只有短短一盏茶的功夫,彼时情景却永远印刻在汶锦的记忆里。她之所以要自主择婿,是怕小孟氏在她的婚事上做梗,为的也是范成白。 那次见面迄今还不到两年,对她来说却成了前尘往事。 “你不认识我,为什么不问我是谁?就不怕我是坏人或登徒子?”范成白慢慢走近汶锦,清明的眼底透出几分戏弄嘻然的意味,让人顿时摸着头脑了。 在她的记忆里,范成白不管是落魄学子,还是御前宠臣,都散发出一股英挺傲然之气。可此时的范成白,真有几分斯文登徒子的痞气,让她开了眼界。 果然是故人,曾为知己、为红颜,刚一见面,随意攀谈几句,就能让人感觉到暖暖的轻松。可汶锦却不敢有丝毫放松,因为她现在是海四姑娘。 汶锦后退几步,冲范成白施了礼,“敢问先生尊姓大名?” 范成白摇了摇头,“我不敢告诉你,看你的样子象是要跟我打架了。” “打架?”汶锦莫名其妙,轻笑轻叹道:“小女不好此道,没兴趣。” “难得你没兴趣,不好此道,若反过来,这世间就要被闺阁颠覆了。”范成白流露出一个夸张的笑容,“海大人一进罗州城,这告你状的人就没断,现在估计被人叫去索赔了。我一见你有这么高的人气,还以为你很好斗呢,看来是我想当然了。不过,你肯定有麻烦了,激起众愤,海大人必须要给众人一个交待。” “那又怎么样?”汶锦轻哼一声,无所谓的倨傲之气流于言表。 “你说呢?” 汶锦挑了挑嘴角,“我说什么?呵呵,反正我也不会与你合作、受你摆布。” 范成白微微皱眉,“你很聪明,可也别说得这么难听,我只想给你指条明路。” “多谢。”汶锦冲范成白深施一礼,“那好吧!请范大人提条件。” “你果真聪明,一番言谈就能猜出我的身份。” 傻子,知道你的身份可不是我猜的,你就权当是我聪明吧! “说正题。” “我想知道河神是怎么点化你的,你若实言相告,我就……” “没的谈了,河神嘱咐我不得向任何人透露被点化的细节,我答应了,若告诉你便是亵渎神灵。”汶锦神秘一笑,“连我父亲都不知详情,我会跟你说吗?” 范成白的提议被婉拒,态度仍很坚定,“你会告诉我,因为……” “下官家事繁琐,让大人久等了,还请大人恕罪。”海诚进到书房,满脸陪笑向范成白行礼致歉,看到汶锦也在书房,他当即就沉下了脸。 ------题外话------ 长假结束了,亲们满血复活吧! 第三十九章 荒唐条件 汶锦不以为然。 这次惹下的麻烦不小,可她却无半点悔意。她也知道海诚会责罚她,来见海诚之前,她没为自己准备开托之辞,也没想去占恶人先告状的先机。 她挑衅了海诚的底限,就想看看这个便宜爹会怎么罚她,然后再做下一步打算。海诚不是糊涂人,可若屈从于秦家的压力而重惩她,她决不会服从接受。 有范成白在场,想必海诚会有所顾忌,这回可要托范大人的福了。 看到卢嬷嬷在窗外正手舞足蹈拼老命冲她比划,让她哭泣、下跪、求饶、装可怜,汶锦忍俊不住,笑出了声,这回可惹怒了海诚。 “跪下。”海诚手里正拿着一卷纸,披头就向汶锦扔去,“看看你做的好事。” 汶锦很痛快地跪下了,可脸上却没有半点认错讨饶的意思,身体也挺得很直。 那卷纸打开了,上面写满密密麻麻的字,字迹端正清秀,是二姑娘海珂的手笔。纸上的内容正是汶锦的罪名,足有十条之多,看来海珂还真是下了功夫。 “老爷让我看这个,不怕我知道是谁写的、然后有针对性地狡辩吗?”汶锦折起那卷纸,跪走几步递给海诚,“还是老爷把这些罪名一一说给我听,哪怕是沾一点边儿,只要诬告的罪名不是特别过分,我就都认下来,任凭老爷处罚。” “你……”海诚听汶锦这么说,顿时气急,只是范成白在场,他不便发作。 范成白坐在书桌前,专心致志看书,好像已忽视了汶锦和海诚的存在。汶锦见海诚隐怒正盛,就将求援的目光投向了范成白,希望能继续交易。看到范成白正翻看她给海诚画的罗夫河支流草图,她的心一阵狂跳,双手也轻轻颤抖。 触到汶锦求解围的目光,范成白狡黠一笑,眼底闪耀的精光别有意味。 “俗话说养子不教如养驴,养女不教如养猪,海大人为教养女儿真是操碎了心哪!海四姑娘是自强自重之人,不会甘心沦落与猪狗为伍,定会对海大人的严厉教诲感激涕零。”范成白的声音温和低沉,说出的话却极有份量,也极其恶毒。 这是什么狗屁说辞? 汶锦前世从未说过粗话,海四姑娘也有良好教养,粗话脏话轻易不出口。可此时,她想对范成白破口大骂,把两辈子不曾说过的粗话脏话一起砸向他。 她没机会骂出口了。 海诚听信了范成白的怄心之辞,当即转向汶锦,高声呵骂,“逆女,你看看你都做下了什么事,待客无礼,还伤人如此之重,我不重罚你难息众怒。” 卢嬷嬷赶紧进来,跪倒在地,替汶锦求情,“老爷息怒,四姑娘她……” 汶锦轻咳一声,冷声道:“我没看有心之人给我罗列的诸多罪名,不知道我自己做了什么有违规矩礼数的事。老爷没问我事情的经过,没让我辩解,也没给我与告我之人对质的机会,就偏听偏信责骂我。如果惩罚我只是为平息某些人的怒气,那干脆抓我下狱砍头,让那些人为老爷歌功颂德,载歌载舞欢呼岂不是更好?让范大人也看看老爷多么英明,只要别让他误会老爷平日也这么断案就好。” 范成白抬起头,以晦暗不明的眼神注视汶锦,摇头感叹,“真乃诛心之言。” “你、你……”作为父亲,被女儿斥问,颜面扫地,海诚气得直咬牙。可他不是糊涂人,也没被气昏头,还能判断出汶锦所说的话极有道理。 卢嬷嬷爬到海诚脚下,哀求道:“老爷息怒,四姑娘心直口快,请老爷恕罪。” “我心直口快,却不出昧心之辞,我敢与任何人对质。父亲要责罚女儿,也要给女儿一个公道,让女儿心服口服,方能无怨领罚。”汶锦已挑衅了海诚的底限,见海诚尚能压制怒气,她马上转变了态度,跪爬到海诚脚下,嘤嘤哭泣。 海诚怒视汶锦,“你、你怎么变成了这样?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汶锦重重抽泣几声,哽咽道:“我怎么变成这样,父亲真的不清楚吗?外出游玩,我被五妹妹推下罗夫河,险些丧命。好在河神眼明心慈,才保住了我这条命,被人救上来这后,叶姨娘又给我许了亲事。父亲让我保持嫡女的风范,就是让我针对这些事不言不语不反驳、默默忍受吗?秦家人登门做客,张口闭口要休了我母亲,把秦姨娘扶正,还要侵吞霸占我母亲的私产嫁妆,这些……” “住嘴。”海诚一拳重重砸在桌子上,扶着椅子才站稳了。 听说汶锦和秦家人及秦姨娘等人发生了冲突,他就想到了矛盾的根源。二姑娘海珂给汶锦罗列了诸多罪名,对归根结底的因由却只字未提。他也想采取和稀泥的方式把昨天的事压下去,可他的嫡女已非从前,这些事不那么好压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尤其是自家事,海大人消消气。”范成白说了一堆不疼不痒的淡话安慰海诚,又深深看了汶锦一眼,神情复杂隐晦。 海诚无奈摇头,“让范大人见笑了,下官……” 汶锦抛给范成白一个挑衅的眼神,冷笑问:“为官者总以清官难断家务事为推托之辞,是不是就是说百姓家里出了天大的事也不能经官了?” “海大人,我这么说了吗?” “范大人确实没有直言。”汶锦不等海诚回答,接着说:“听说范大人是精明务实、勇于做难的好官,小女恳请范大人来断我们府上的家务事,为朱州府的官员树立榜样。范大人若是推托此事,小女也不勉强,以后也避口不谈。” “绣儿,你也太不懂规矩了。”海诚情急之下,叫出了女儿的闺名。 范成白的嘴角挑起耐人寻味的笑容,他没答应,也没反对,只是静静翻看罗夫河支流的草图。海诚皱着眉头瞪了汶锦一眼,刚要开口,就见随从急匆匆进来。 “什么事?” “回老爷,秦大人说他们已商量好平息众怒的条件,若老爷不答应,他就一把火把宅子烧了,一雪他的家人在咱们家受到了侮辱,他还让老爷马上过去。” “秦大人有什么条件,也说给本官听听。”范成白率先开口了。 随从看着海诚,得到应允之后,才说:“秦大人先提了三个条件,还说等他考虑好还会有其它要求。第一,他让老爷今天就写休书把太太休了,择日把秦姨娘扶正。第二,他还要把四姑娘贬为庶女,打一顿,送到庙里修行。第三就是他让老爷把这座宅子赔给秦家,秦四太太挨打的事他就不追究了。” 第四十章 交易条件 海诚愣了一下,连句客气话都没跟范成白说,就气冲冲摔门出去了。 秦奋能提出这样的条件,只能说明他不理喻到了极点,有一点心思的人也不会答应他。让人换媳妇也说得过去,小题大作谋夺人家的产业就太荒唐了。 汶锦看着海诚的背影,摇头冷笑,却又替海诚无奈。秦家不只是秦姨娘的娘家,还是海诚的外祖家,他们贪婪无理,要求过分,直接冲击海诚的颜面。海诚不糊涂,但会有所顾忌,真要跟秦家人做到事事清楚公道,也有难度。 卢嬷嬷赶紧扶起汶锦坐到椅子上,又是劝慰,又是嗔怪,见汶锦仍是一副无所谓的神态,她又急得搓手跺脚,“姑娘别怕,奴婢这就派人去请太太回府。” “你昨天让人送过信了,太太要是想回府,早回来了,我看她是不想回来趟这池浑水。”汶锦现在差不多摸透了周氏的性情,对她这个亲娘真是无奈又无奈。 “这……”卢嬷嬷心里没了底,很着急。 汶锦轻哼一声,冲范成白灿烂一笑,“嬷嬷不用担心,有范大人在,太太是否回府都干系不大。范大人是清官,不管是哪家公案,他都能公断。” 她还是程汶锦、与范成白彼此心怡恋慕时,都没说过这么多话。她如今披了画皮,再相见,两人对话拐弯抹脚,亦或是针锋相对,个中心思,说不清楚。 范成白不知道这身体里装的是昔日爱恋之人,这只能说是老天的玩笑。 “海四姑娘准备接受我为你指的明路?”范成白的眼底交织着阴涩与戏谑。 “我从不失信于人,更不会失信于神,河神点化之事不可与凡人说,还请大人换个条件。”汶锦语气郑重,与范成白面对面而坐,已没有丝毫胆怯与紧张。 秦家人无赖无理,秦大人能提出那样的要求,也不是高气正直的人,更无气量可言。汶锦接受范成白指引,有了这座靠山,总比自己单打独斗更具优势。 “你仔细想想,从你进来到现在,我说过要跟你交换条件吗?” 好像没有。汶锦掐了掐额头,尴尬讪笑。 “是你太想当然了。”范成白把草图推到汶锦面前,神情别有意味,说:“你戒心极强,警惕性又高,又善防备,想必以前受过惨重的伤害。你和秦家人发生激烈冲突,且不说待客之道,单说你的性情,我就能断定你的错处更多一些。” “那又怎么样?”汶锦被范成白剖析得心虚了,但气势不减。 范成白微微一笑,问:“你知道秦大人为什么会提出那么无理的要求吗?” 汶锦摇摇头,反问道:“你也知道秦奋的要求无理?难得你们不官官相护。” “别看秦大人即将就任的职务只是个从六品的郡守,在罗州管辖之内,他可不需要我护佑。”范成白嘴角挑起嘲笑,微微摇头,语气中泛出酸意。 “小女能冒昧询问因由吗?”汶锦客气起来。 “秦大人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姐姐高氏原是镶亲王的外室,育有一子一女。半年前,镶亲王一个有名分的妾室去世,就把高氏接近了王府,现在高氏上了皇家族谱。高氏对秦大人这个弟弟很关照,镶亲王府这棵大树自是树荫广博。” “难怪。”汶锦撇了撇嘴。 秦家祖上也是书香门第,海诚的外祖父曾高中状元,一步一步做上兵部侍郞的位子。一步不慎,落魄了二十多年,再起复,秦家人也就没有读书人的风骨了。 象秦奋这没参加过科考,靠朝廷萌荫才做上了官,有镶亲王府这靠山,他能不紧紧抓住吗?靠裙带上位,不被同化的就是奇葩了,哪里还有气节可言? 想到读书人的风骨与气节,汶锦深深看了范成白一眼,这个天下皆知的二心背主奸臣还看不起秦奋,难道不知道自己也倍受世人指斥和非议吗? 看到范成白提到镶亲王府那拈酸促狭的表情,汶锦就猜到他和镶亲王府有过节。在程汶锦择婿的诗会上,他怕镶亲王世子萧梓璘胜出,使了阴损手段,最终被阴谋所害。大概是因为此事,他有迁怒的意思,才和镶亲王府结下了梁子。 别看范成白表面温文尔雅,人可是极其损,心也是相当黑。秦奋得镶亲王府庇护,已被范成白猜忌嫌恶,秦家人做事又粗蛮无章法,不掉到深坑里才怪。 “范大人跟我说秦家的人脉关系是什么意思呀?”汶锦别有意味一笑,没等范成白回答,就走到另一张书桌旁,拿起红墨笔,竟然写起了状纸。 范成白看不清她在写什么,沉默片刻,微微一笑,说:“我跟你说秦大人的背景人脉,不是让你心生敬畏,也不是我和镶亲王府之间有怨结,而是想让你理解你的父亲海大人的苦衷。海大人在柱国公府的处境我很了解,又有这样一个外祖家,真是难为他了。你心思复杂,又好胡思乱想,大概又想歪了。” 又被人猜中了,汶锦感觉很别扭,她讪讪一笑,勉强道:“我怎么会想歪呢?” 海诚在柱国公府如同在夹缝中求生存,其中煎熬,局外人不得而知。因身份及规矩限制,他与外祖一家并不亲近,反正他们一家也远离京城。秦奋一家刚到西南省,就来投亲,没想到生出诸多事端,即使此事了结,也会结下怨恨。 “你没想歪最好,我跟你说话直白,也别无它意。”范成白站起来,“你写完了吗?我想去府上内宅看看秦大人,麻烦海四姑娘引路,毕竟我是外男。” 卢嬷嬷站在门外,听汶锦和范成白对话,任她老练精明,也有点昏。听说范成白要去内宅,又见汶锦给她使眼色,她赶紧悄悄退下去安排了。 “范大人,麻烦你先留步。”汶锦放下笔,给了范成白一个灿烂的笑容。 看到范成白神情严肃漠然,对她示好媚笑没有任何反映,汶锦暗暗冷哼。海四姑娘这张脸长得还算漂亮,但比程汶锦要逊色一筹,恐怕以后少不了被打击。 “什么事?” “你能去内宅,就等于帮我的忙,我不想欠你的人情,你可以提条件……” “这个。”范成白拿起汶锦画的罗夫河支流草图,说:“给我画一份,把罗夫河在朱州府乃至西南省的支流及主要河道、干流都画上,注解尽可能详细。范某到朱州府任职,第一重任就是治理罗夫河,还请海四姑娘多多帮忙。范某计划分段治理罗夫河,先从罗州开始,其它地方的草图不急用,年底能给我就行。” 治理罗夫河是范成白的第一重任,画罗夫河全省支流和干流的草图也成了她的重任。这些日子,她看了不少记载罗夫河流域的书籍,那画起来也至少需要一个半月。可话已出口,她无从推托,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多谢海四姑娘。”范成白躬身抱拳,给她行了半礼,令她受宠若惊了。 书房通往内院的路不长,几人一路走去,一路沉默,倒显得时光静默了。 第四十一章 告状申冤 秦姨娘居住的院子不大,倒是整齐干净,修葺得也清雅别致。此时,除了海家人,秦家几十号人也挤进了这座院子,都乱成一锅粥了,哪还有洁净雅致可寻? 秦奋义愤添膺,正高声谴责汶锦无礼、不贞、狠毒,斥责海诚,并逼迫他对处置汶锦一事表态。秦家上下有秦奋撑腰,都同仇敌忾,吵闹叫骂不止。 三姑娘海琳主仆露宿街头一夜半天,水米未进,甚是狼狈。今天中午海诚回府,才把她们带回来,又把她们送回秦姨娘的院子。她们主仆吃饱喝足,谁也不休息,就加入了声讨汶锦的行列,把海老太太及海家祖宗都搬出来当靠山了。 秦姨娘最会看势头,她见秦奋带领秦家人以及海琳主仆闹起来了,知道今天的事不好收场,就借口照顾王氏,躲到屋里看热闹去了。二姑娘海珂把昨天发生的事写到纸上,罗列了汶锦诸多罪名,交给海诚,也悄无声息地充当了看客。 海诚被这么多人围攻,早已昏头转向,顾头难顾尾,根本不象这府上的主人了。他向这个解释,跟那个道歉,安抚了这边,又劝慰那边,着实辛苦难受。即使这样,秦奋及其家人和海琳主仆也不买账,非逼着海诚马上处置汶锦。 汶锦几人来到院门外,就听到院子里传来吵嚷呵骂声,以秦奋和海琳的奶娘声音最高。论官职,秦奋没海诚高,但他以海诚的舅舅自居,自然摆出长辈的气势。海琳的奶娘是海老太太的丫头,表面还算恭敬,实际根本不把海诚放在眼里。 别看海诚是罗州的父母官,官声、官威都不错。可面对这些人,他只能示弱服软。他对昨天发生的事感觉理亏,在他们面前就感觉矮了一头。被他们质问责骂,他只能低声道歉、好言相劝、陪笑赔礼。此时,他为官者的威仪不复存在。 “真是欺人太甚了。”汶锦双手紧握,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若海诚直接按他们的要求休了周氏、处置了汶锦,也不用磨破嘴皮跟他们解释,受他们的鸟气。正因为海诚想明辨是非,不偏听偏信,才被这些无耻无理之人羞辱。可见海诚还顾念汶锦这个女儿,不管女儿惹下什么祸,他都要担当。 汶锦被秦奋等人及海琳主仆气得心疼,却也因海诚的护佑满心感激。自从她借海四姑娘的身体重生,她对每一个人都怀有戒心,包括海诚和周氏。经历了今天,她会对海诚有一个全新的认知,这认知中衍生了感恩,也孕育了回报。 “难得有机会大开眼界。”范成白以淡漠的语气说出嘲弄促狭的淡话。 “能让范大人大开眼界,敝府深感荣幸,可开眼界也是要付出代价的。”汶锦对范成白很不客气,她心中憋屈,就想对范成白这熟人宣泄一番。 “悉听尊便。”范成白的声音柔和动听,令汶锦一时恍忽了。 汶锦刚想刺激他一番,就见卢嬷嬷带着十几个婆子媳妇朝这边走来。汶锦心里有了底,她跟竹修交待了几句,让竹修留下来等卢嬷嬷,她则大步走进院子。 “蔑视王法,侮辱官员,不懂礼数,不通规矩,真是一群无赖之徒。”汶锦底气十足,又卯足了劲儿,喊出来的声音极高,一时倒把众人震住了。 海诚看到汶锦,大声呵斥,“你来干什么?还不快回去跪地面壁,领罚思过。” 汶锦知道海诚要赶她回去,是想护着她不被这些人谩骂欺侮,不想让她目睹这场争端。可她的想法恰恰相反,她不会逃避,还要跟这些人叫板,把他们震服。 “秦大人,她就是四姑娘,就是她与人私会,被秦四太太发现,又让奸夫把秦四太太打成了重伤。”向秦奋辱骂汶锦的人是海琳的奶娘吴嬷嬷。 海诚指着吴嬷嬷怒斥,“你这奴才胡说八道,辱没主子,该当何罪?” “奴婢是老太太的奴才,眼里只有老太太这主子,二老爷不知道吗?昨天的事证人不少,秦姨娘和二姑娘也亲眼所见,奴婢没胡说。”吴嬷嬷轻哼一声,退到秦奋身后,低声说:“二老爷一向偏宠偏信,真难为秦姨娘和二姑娘了。” 海老太太苛待庶子,对海诚多有不公,而海诚也总是忍为上。在吴嬷嬷这样伺候过海老太太,在柱国公府有些体面的奴才,根本不把海诚放在眼里。 秦奋本来就没有肚量和气节,又是贪婪且自作聪明的小人,最怕别人不把他当回事。昨天,他让王氏带家眷到海诚府上,就是想摆摆舅老太爷的威风,白吃白住,再捞些好处。不成想便宜没讨到,王氏还差点丢了命,又惹下了一堆烂事。 他憋了一肚子气,就想拿这件事做伐子,逼海诚答应他的无理要求。可他们争论吵闹了半天,软磨硬施一箩筐,海诚却没有半点要屈服的意思。这令秦奋很气愤,看到汶锦堂而皇之出现,还斥责他们,他都暴跳如雷了。 汶锦见吴嬷嬷轻蔑海诚,又鼓动挑事,气急了,指着吴嬷嬷骂道:“你不把我父亲当主子,你凭什么呆在我们府上?我不管你是谁的狗奴才,在我的宅子里生事,就要严惩。昨天直接把你们赶出去,没痛打你们一顿,真是便宜你们了。” “小贱人,我看你真是无法无天了。”秦奋指着汶锦怒骂。 秦奋三十几岁的年纪,身形样貌都不错,也是官身,可看上去却是一副阴沉猥琐之态。他想以舅老爷的身份在这座宅子里颐指气使,对汶锦这个晚辈却如泼妇一般破口大骂,一点身为长辈、身为男人的高姿态都没有。 可见这秦奋不是能上高台面、能成大事的人。 汶锦根本不怕秦奋发怒,狠啐了他一口,斥骂道:“你让大家看看你象什么样子,即将出任一郡之守的人竟如内宅粗妇一样,一点威仪没有。你不分青红皂白,不知是非曲直,又贪婪成性,你治下的百姓真是得罪老天爷了。这非科考选拔、又出身低贱,靠裙带关系上位的官叫都是你这德性吗?朝廷真是倒大霉了。”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这是古今的忌讳,汶锦却犯忌了。 秦奋被揭了老底,气得差点吐血,他要扑向汶锦,被海诚死死拦住,就污言秽语骂起来。看到他开骂了,他的妾室子女也不含糊,个个争先恐后叫骂。 汶锦又吐了秦奋一口唾沫,高声喊道:“人呢?还愣着干什么?” “在后面,正等姑娘吩咐呢。”答话的人是范成白,声音很洪亮。 明明汶锦问的是卢嬷嬷,这位接上话了,弄得汶锦都愣神了。卢嬷嬷也应了一声,又带人挤进人群,不由分说,直接动手就把海琳主仆控制了。 “绣儿,你这是要干什么?快放开她们。”海诚顾念海琳是小辈,不跟她一般见识,又知道有海老太太那块滚刀肉给海琳撑腰,他就想息事宁人,忍让为主。 海琳昨晚在街上过了一夜,好不容易回来了,不敢再闹腾。可吴嬷嬷咽不下这口气,又跟秦家人暂时结盟,鼓动她大闹立威,让汶锦受重惩。看到汶锦带人进来,大骂了秦奋,又把她的丫头婆子全部治服了,海琳当即就吓哭了。 “父亲,我只是按规矩惩罚几个眼里没有主子,挑拨三姑娘生事的奴才,你就别干涉了。这座宅子是我母亲买下的,契约在我手里,我不会任由外人在我宅子里撒泼吵闹。父亲护着我,我满心感激,但这件事还请父亲依我一次。” “不行。”海诚担心惩罚了海琳主仆,事态会近一步恶化,更难收场。 汶锦向海诚走了几步,说:“范大人来了,父亲别让人见笑了。” 听说范成白来了,海诚和秦奋都很吃惊,喧嚣的人群马上安静下来。刚才听到有男子答汶锦的话,但谁也没想到竟然是范大人。众人都朝刚才答话的方向看去,看到这与众不同的清雅男子,人群自动让出一片空地,又分出一条路。 海诚重重叹了一口气,甩了甩袖子朝范成白走去,躬身施礼致歉。 范成白和海诚、秦奋在尉县审清了拦路喊冤的案子,就分开了。海诚和秦奋回了罗州,范成白则到朱州上任去了,怎么他也来了罗州? 秦奋看到范成白,一脸茫然。趾高气扬的神态不复存在,换了一副谄媚恭敬的神态,上前陪笑问安。连镶亲王都要给范成白几分面子,他不敢有半点造次。 汶锦冲海琳主仆冷哼一声,“卢嬷嬷,把三姑娘主仆带到后花园的花房里好生看管。吴嬷嬷目无主子,打三十大板,胡编乱造侮辱主子,掌嘴二十,用鞋底子抽。三姑娘的教养嬷嬷不劝慰三姑娘,反而作耗生事,打二十大板,把两人都扔到大街上。三姑娘主仆今晚就先住在花房里,我没闲钱供她们吃喝,把秦姨娘母女的份例分给她们。什么时候把昨天的事情说清,什么时候再放她们出来。” 卢嬷嬷给几个粗使婆子使了眼色,不由她们多说,就直接堵住了嘴,拖着去了后花园。海琳被吓怕了,看到她的下人被押走,她不敢吭声,乖乖跟着走了。 “二姑娘,秦姨娘,你们看了这么久的热闹,也该露面了。”汶锦看向海琳和秦姨娘住的房间,半晌也没听到动静,又高声道:“秦姨娘百般算计,一心想着被扶正,看到父亲被一群乌合之众围住,你却不为夫主劝阻担当,还躲起来看旁观。可见你对父亲毫无情意,即使你做了正妻,又有什么意思?二姑娘给我罗列了诸多罪名,你敢不敢与我一条一款对质,若是不敢,我也把你赶出去。” 海诚听到汶锦的话,连声叹气,“绣儿,你……” 汶锦没理会海诚,快走几步,跪到范成白脚下,“求范大人为小女做主申冤。” “呃,你……”范成白有点昏头,“海四姑娘这是要告状吗?” “是,小女是要告状,这是小女用血写的状纸。”汶锦拿出用红墨写的状纸双手捧给范成白,呜呜咽咽哭诉自己的委屈,太入戏了,还真掉出了眼泪。 范成白接过状纸,闻了闻,点头道:“果然是血书,好浓的鸡血腥味,海四姑娘真是另出心裁。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本官碰巧赶上,就接下这案子吧!” 第四十二章 清官审案 听说范成白接下了这桩案子,海诚和秦奋都很吃惊,在场的人也都愣了神。 “多谢范大人。”汶锦恭恭敬敬给范成白行了大礼。 此时,她已忘记她对这清雅俊逸的男子有相救于危难的仗义,有青梅竹马的情意,有年少青涩的倾心,有彼此心怡的慕恋,也有耿于心际的怨气。 但这些都属于程汶锦,而不属于海四姑娘。 她现在是海四姑娘,给父母官下跪,请求做主申冤,理所当然。 “海四姑娘快快请起。”范成白冲汶锦抬了抬手,为官者的威仪自然流露。 “回大人,小女的话还没说完呢。”汶锦认为这时候跪着既稳妥又稳当。 “哦,你可以起来说。” 汶锦挺直身体,满脸倔强,“我想跪着说。” 范成白很无奈地摊了摊手,“那就快说吧!地上潮凉,你跪得时间太长,若引起身体不适,本官无法跟海大人交待,再说你这一跪也会让秦大人难堪。” 秦奋躬身施礼,“范大人,别听这刁女一派胡言,她这是恶人先告状。” 秦姨娘倒是个会卖乖讨巧的人,听说范成白要审这桩糊涂案,赶紧让人搬来三把椅子、一张桌子。二姑娘海珂拿来笔墨纸砚,整齐摆放,要做书童了。 汶锦斜了秦奋一眼,从荷包里掏出这座宅子的房契,递给范成白,“小女之所以不起来,是想先恳请大人把私闯民宅的人赶出去,案子审请,一并治罪。” “海大人,你认为呢?”范成白把房契递给海诚。 海诚接过房契,一眼未看,一脸为难,施礼道:“全凭大人做主。” 范成白拿出汶锦的状纸,铺在桌子上,看了几眼,问:“海大人,你认为秦家人是私闯民宅吗?你也是一州父母官,此案若由你审,该如何处理?” 秦奋接到秦姨娘的眼神暗示,忙高声道:“范大人,周氏出嫁从夫,这座宅子是她嫁为人妇之后买下的,理应属于海大人。就是有朝一日周氏被休,她也应把这座宅子以及她的私产留给夫家,房契不该由她女儿保管。” “海大人,你认为秦大人说得是否正确?”范成白给海诚出了难题。 “下官……”海诚眉头紧急,无言以答。他做官不糊涂,处事不糊涂,可碰上秦奋这样的舅舅和满腹心机的秦姨娘,他就是再清楚,也要装糊涂。 范成白翻看状纸,嘴角挑起揶揄的笑容,点头说:“秦大人的话有道理。” 秦奋和秦姨娘互看一眼,微微点头,连海珂都跟着松了口气。秦奋毫不掩饰脸上的得意之色,咬牙狠笑怒视汶锦,恨不得一脚把她踩到泥土里憋死。 “诸位还有什么话要说?”范成白没点名问谁,意思是大家都能开口。 汶锦刚要开口,看到范成白冲他眨眼,赶紧闭上了嘴。范成白处事断案都擅长欲擒故纵,还精通逆袭和反转,趁人放松懈怠,直接置人于死地。 她很了解范成白,两人之所以失之交臂,有缘无份,是因为范成白不了解她。 “姑娘,快起来,跪着还有什么用?”卢嬷嬷处置完海琳主仆回来,正好听到秦奋那番话,又听范成白肯定秦奋,她替汶锦委屈心塞。 “既然大人要审此案,下官也请大人做主。”秦奋要跪下,被鹤生扶住了。 “好吧!本官勉为其难。”范成白坐到主座上,仔细看汶锦的状纸。 “昨天,贱内刚到海大人府上,恰逢海大人不在。”秦奋指了指汶锦,很气愤地说:“因贱内发现一些私密之事,竟被这刁女指使人打成重伤,大夫说贱内至少休养半年才能康复。这刁女狠毒至极,还请大人明察,为贱内做主。” “青天大老爷,民妇有话要说。”一个婆子跪爬过来,自报姓名。 卢嬷嬷低声对汶锦说:“这婆子是前院管洒扫的,夫家姓王,与二姑娘的教养嬷嬷是同乡,和秦姨娘房里的人走动挺多,她站出来肯定要诬赖姑娘。” “不怕。”触到范成白狡黠了目光,汶锦的心格外安定。 范成白扫了汶锦一眼,冲王婆子点头道:“如实说来。” “回青天大老爷,回两位老爷,昨个儿午后,民妇看到四姑娘带两个丫头去了二门的夹道。民妇以为有什么事,就悄悄跟去了,看到四姑娘正和一个男子亲热。民妇怕闹出丑事影响了其他姑娘的名声,就去跟秦姨娘禀报。秦姨娘害怕四姑娘胡搅蛮缠,再加上她身体不舒服,就没去看。舅老太太听说此事,觉得很丢人,就让几个人领她去了夹道,想劝慰四姑娘,结果被那个男子打成了重伤。” “大人,你也听到了,你看看这刁女有多么可恶,不把她沉溏处死,都算善待她了。”秦奋狠狠瞪了汶锦几眼,又转向海诚,“你看看你养出来的好女儿,一点礼数规矩都不懂,对亲戚无礼也就罢了,小小年纪就与男子私会。我让你把她送到庙里清修一世也是她的造化,你还犹豫不决,你娶周氏为妻真是大错特错。” 听到王婆子的证词,还有秦奋质问的话,海诚无话可说,双手掐额,长吁短叹。他也知道要想保全名声,就要保全汶锦,可秦奋咬得很紧,想保全又谈何容易?再说,汶锦与唐二蛋见面,唐二蛋打伤王氏都是事实,不容任何人否认。 “海四姑娘,你还有什么话要说?”范成白微微一笑,满眼探究注视汶锦。 “回大人,对于王婆子的证词,小女不想多说,小女相信大人慧心慧眼、睿智天成,自会明断是非。”汶锦清冷的目光扫过众人,微微一笑,“小女只想说一件事,刚才秦大人说我对亲戚无礼,敢问秦家人是海家哪门子亲戚?若秦大人能按礼数规矩把亲戚的由来说清楚,我无理可辩,自会认罪,并听候处置。” 范成白目露赞许,冲汶锦点了点头,狡黠的目光也柔和了许多。 秦奋一家算不算海家的亲戚,别看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却直接关系到最终判定。汶锦不屑于跟秦奋和王婆子对质争辩,她只抓关键的问题,一句定输赢。 “海大人,秦家人算不算海家的亲戚?” “这……”海诚仍无话可说,这对于他来说是个两难的问题。 妾室的亲戚不算亲戚,这是宗族的规矩,也是名门的礼数,适应朝廷律法。 海诚的生母是秦奋的嫡姐,却是柱国公的妾室,按规矩不算海家的亲戚。秦姨娘也是妾室,从她这里论,秦家人更不算海家的亲戚。 若秦家人不是海家的亲戚,他们一家主仆几十人跑到海家的宅子里,就是私闯民宅。不管王氏是王婆子说的想劝慰汶锦,还是要捉奸,因不是亲戚,打伤了肯定白打。因海秦两家不算亲戚,秦奋和秦姨娘折腾半天,最终也是一场闹剧。 秦奋和秦姨娘等人意识到汶锦的问题尖锐绝对,不管他们回答是与否,她都有一番话等着他们,把他们逼到死角。他们狠厉的目光有汶锦身上徘徊,恨不得在她身上剜出几个洞,可此时他们再阴狠都无济于事了。 范成白轻叹一声,说:“海大人,本官问了你三个问题,你都没回答,不管你多么为难,都令本官失望。本官再问你最后一个,你若再不回答,今年年终考核,本官就不给你评优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海大人该好好想想了。” “下官惭愧,多谢大人教诲,请大人垂问。” “本官不想质疑贵府如何管教下人。”范成白指了指王婆子,又道:“本官就案断案,想问海大人是否听出王婆子的证词里有几处漏洞。” 海诚点了点头,呵令道:“来人,把这个诬蔑主子的恶奴拉下去乱棍打死。” 秦奋和秦姨娘都在想怎么答复应对汶锦的问题,顾不上王婆子了。王婆子正想怎么跟秦姨娘讨赏呢,听到海诚下令要把她乱棍打死,当即就吓呆了。 “父亲且慢。”汶锦走到海诚身边,宽慰一笑,说:“王婆子诬蔑的是我,父亲就把她交由我处置,女儿正想刹刹府里的歪风邪气,就拿王婆子以儆效尤吧!” 卢嬷嬷见海诚没拒绝汶锦的要求,当即就让人把王婆子带下去了。汶锦冷冷一笑,高声吩咐先打王婆子三十大板,再逼问主使和同谋,一并处置。 范成白摇头轻叹,“秦大人,本官问了海大人四个问题,你可都听清了?” “下官……”秦奋不傻,他知道问他的用意,他寻思半天,才点了点头。 “你既然听清了,就替海大人回答第二个、第三个和第四个问题吧!你们都是一方父母官,以后在你们治下遇到这样的问题,你们该怎么为民做主。本官再给你重复一遍,第二个是若周氏被休,私产嫁妆是否应归夫家所有,第二个是秦家人算不算海家的亲戚,第三个是王婆子证词里有哪些漏洞。” 秦奋不敢回答这三个问题,也不甘心失败,他咬了咬牙,说:“范大人,不管怎么说,这刁女私会外男、打伤贱内都是事实,还请大人看镶亲王的面子……” “谁看到四姑娘私会外男了?”压抑许久的海诚终于发作了,“除了王婆子是不是还有人看到了?给朱嬷嬷传话,把看到的奴才都查出来交给四姑娘处置。” 秦姨娘呆呆看了海诚半晌,很颓败地低下了头,海珂也哽咽轻叹。秦奋见海诚发怒,刚要拿出长辈的威风责骂,就被范成白训斥了一顿。秦奋无奈,只能按律法和礼数及规矩回答范成白的三个问题,嚅嗫出语,连头都不敢抬了。 案子审到这里,结局基本落定,接下来就是如何判定了。范成白这案子审得很轻松,从头到尾,他都没说几句话,却让在场的人都听得很清楚。 汶锦暗暗松了一口气,感激的目光投向范成白,而范成白却没看她。就在此时,她看到海珂那充满崇拜爱慕的目光落到范成白身上,还与他四目相遇了。 完了,范成白惹桃花了。 第四十三章 父女交心 晚秋夜凉,霜浓露重。 清风划过树梢,泛黄的叶片哗哗作响,为秋夜凭添了几分凝重的寒意。 海家的内宅沉浸在浓郁的夜色中,除了被禁足的叶姨娘和受伤卧床的五姑娘房里映出昏黄的灯火,其它地方都被黑夜笼罩,连长廊的灯笼都没点燃。 因为这内宅的其它地方都没人,人都在前院书房外面跪着呢。 汶锦主仆和朱嬷嬷及其下人都跪在院子里,秦姨娘和海珂及伺候她的下人都跪在院子门口,其它下人都跪在甬道上,黑压压的连成了一片。 “姑娘,垫一垫吧!要不跪时间长了会伤了腿。”荷风递给汶锦一个棉垫子。 “我不用,你给卢嬷嬷吧!”汶锦稍稍活动了一下,说:“我跟老爷认错的时候说要跪一夜自罚,那就要实实在在地跪,绝不偷奸取巧装可怜。连累你们陪我挨罚,我很过意不去,嬷嬷年纪大了,就让她垫上,别引起风湿,那可受罪了。” 卢嬷嬷推让几番,接过棉垫子垫在膝下,叹气说:“姑娘千万别说连累奴才的话,奴才们消受不起,做奴才的,别说陪主子挨罚,就是替主子死也理所当然。” “真到了需要你们替我死的时候,我大概已经生不如死了。不过,你们大可以放心,这辈子绝不会有那时候了,除非老天先我先死了,管不了你们了。”汶锦的语气低沉而坚定,她面带轻笑凝望天际,灵透的目光已经穿越了前世今生。 “呸呸呸,呸呸呸,随口一说,百无禁忌。”卢嬷嬷双手合十,冲四周晃了一圈,才说:“姑娘自强上进,活得舒心安逸,奴才们才有好日子过。” 荷风忙说:“姑娘是尊贵人,肯定会活得舒服自在,不枉河神点化一番。你们也看到了,她们罚跪都不能在院子里头,还想三想四,真是自不量力。” 今天得范成白指导相助,虽说是一桩糊涂官司,却也胜得大快人心。 秦奋被逼无奈,回答了范成白三个问题,不用别人多说,他自己就给自己定了罪。海诚顾忌脸面,为秦家人求情,范成白才没按律法规矩惩罚秦家人。 秦家不算海家的亲戚,秦家几十口人冒然登门,被定性为私闯民宅。范成白申饬了秦奋,没给秦家人定罪,只让他向海诚道歉,并带家人马上离开。不管是王氏被唐二蛋打成重伤,还是仆人被汶锦下令打了板子,都白挨了。 海诚觉得过意不去,事情闹到这样的地步,也非他所愿。他对秦奋和王氏的处事行径也很气愤,虽说秦家人在礼数规矩上不是海家的亲戚,但在血脉上还是他的舅家。他给了秦奋三百两银子,权当给王氏的医药费和秦家人的安家银子。 他也知道以后跟秦奋等人就是结下了仇,这亲戚关系肯定要断,给银子也是自我平衡。毕竟汶锦也有错,作为父亲,养女不肖,也是他教养的过错。 刚到西南省,还没正式上任,就弄出这样的闹剧,秦奋的脸面可丢尽了。 夜幕降临,秦家上下才离开海家。秦奋以王氏重伤、不易移动为由,把她安顿在客栈里,留下丫头婆子伺候,他带着妾室子女及下人就连夜赶去了石林郡。 范成白结了案子,又跟海诚说了让汶锦给他画图的事,就回了驿馆。过了一会儿,又派随从来传话,让海诚轻罚汶锦,别误了他治理罗夫河这等大事。 海诚谨遵上峰的意思,没责罚汶锦,也没下令惩罚其他人,只把自己关进了书房。汶锦来请罪,检讨了自己的错处,并言明要在书房门口跪一夜,当作自罚。 一家之主生气了,嫡女自罚请罪,其他人哪还坐得住?就一起来陪跪了。从打发走秦家人到现在快两个时辰了,他们一直跪着,都水米未进,可受罪了。 汶锦主仆正低声说话,听到书房门响,赶紧打住,低头抬眼看向房门。 海诚推开书房的门,沉着脸站在门口,长叹一声,“绣儿,你进来。” “父亲叫我?我在罚跪呢。”汶锦语气坦然淡定,没有半点埋怨和委屈。 “你请求自罚,不能免,跪到书房里面来,为父有话跟你说。” “好。”汶锦按着膝盖慢慢起来,活动了一下,陪笑道:“父亲,我想把对卢嬷嬷和丫头们的惩罚免了,只我一人自罚,父亲不会怪罪吧?秦姨娘、二姐姐及有病在身的朱嬷嬷,还有一些有罪的、无罪的下人都跪着呢,他们……” “继续跪着。”海诚转身进去,又让人给厨房传话,把晚饭当宵夜送到书房。 “那你们就跪着吧!”汶锦一脸无奈冲下人摆了摆手,心中暗笑。 海诚让她到书房里罚跪,即使责骂她,也比外面跪着舒服暖和。他没让秦姨娘和海珂免跪,也没格外关照朱嬷嬷,这说明他真的生气了,要惩罚她们。 秦姨娘处事八面玲珑,本想让秦家人来给她撑腰,想尽快扶正。没想到秦奋栽了跟斗,把她也砸倒了,努力伪装了这么久,还是被揪住了狐狸尾巴。海珂这心高气傲的才女这一次也被带累了,要想再树立形象,也需另下一番功夫。 等这件事平定下来,汶锦会再送她们母女一份“厚礼”,终止她们的非份之想,把她们彻底打回原形,保证让她们比叶姨娘和五姑娘更难受。 汶锦进到书房里,很干脆地跪下,低声说:“父亲,女儿知道错了。” “你错在哪里?”海诚坐到书桌旁,仍沉着脸。 “女儿年幼气盛,总想占上风,吃不下一点亏,不知忍字为上,行事鲁莽冒进,不思退路,也没留后路,待人苛刻尖锐,忘记了宽厚才是为人之本。女儿已接受教训,不求父亲宽恕谅解女儿,只求父亲对女儿多加教诲,以观后效。”汶锦很认真地检讨自己的过错,却没打算改正多少,只思考以后怎么做得更圆满。 “你知道就好。”海诚一巴掌拍到桌子上,重重冷哼。 “父亲息怒,只要父亲消气,女儿就是跪上三天三夜,也毫不怨怼。” 海诚见汶锦一副认真改正的样子,无奈叹气,“秦家人确实来得唐突,行事说话又无礼无状,让人生厌。你不理他们,直接交由朱嬷嬷处置就好,又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呢?他们与你结怨,一旦抓住你蛛丝马迹的把柄,就会闹一场。” “父亲,我能说句话吗?” “你说。” 汶锦咬唇忖度片刻,问:“父亲,我母亲还算是这府里的当家主母吗?” “不是算是,而是一直就是。”海诚没考虑,直接就回答了。 “有父亲这句话,女儿的心就放到肚子里了。”汶锦轻叹一声,又说:“正如父亲所说,秦家人行事说话确实无礼无状。都说登门是客,可秦四太太及秦大人的几个妾室到了我们府上,一直辱骂我母亲,连我都骂上了。到人家府上辱骂主人,这是登门做客的礼数吗?遇到这种事,别说是我,就是有三分土性的泥人也会恼怒。我不想跟她们一般见识,可她们上门挑衅,我也不能一味退缩忍耐。父亲也知道朱嬷嬷最善息事宁人,这种事交由她处理,我母亲哪还有威望可言?” 即使汶锦在为自己辩白,有顶撞不愤的意思,海诚也挑不出她这番话有什么错处。他不是霸道的父亲、家长,女儿的话有道理,他没回避,也未斥责。 汶锦见海诚依旧无奈愤慨,悄声问:“父亲,你会休掉母亲吗?” “你不是提出让你母亲与为父和离、你跟你母亲过日子吗?” “我那是被逼无奈的言辞,母亲不知情,与她无关,女儿只是不想让他们再嘲笑父亲娶了商家之女。”汶锦愣了片刻,又问:“父亲,女儿能再说句话吗?” 海诚知道汶锦要说一番强有力的辩白之语,会触动他的心,甚至揭开他的伤疤,但他仍答应了。对于这个被害落水、得救之后性情大变、申明自己得河神点化的女儿,海诚生不出恶感。这并不只是父女亲情,更是他对女儿的认知与肯定。 “不管父亲将来会不会休掉母亲,至少是现在,母亲还是父亲的正妻,别人辱骂她,也是对父亲的侮辱,我绝不容忍。咱们府上是什么情况,我很清楚,父亲在夹缝中生存,确实辛苦。母亲被发配到庙里,仍用自己嫁妆和私产的红利出息供这一府上下花销。好几年了,这说明她没私心,也没和父亲计较。可有些人吃了别人的嘴不软、拿了别人的手不短,总想让父亲休了母亲,还要侵吞霸占母亲的私产。这种人连最起码的感恩之心都没有,更无宽厚可言,父亲以为……” “绣儿,为父不会休了你娘,除非她亲口提出和离。你娘是性情中人,老太太让她到兰若寺带发修行,若她不愿意去,不想呆在寺里,没人能勉强她,为父这么说你该明白了吧?不管别人是否感恩,为父还是感激她的,她嫁给我这些年受了不少委屈,也背负了太多辛酸。你去看看你娘,陪她说说话,把话都说开。” “知道了。”汶锦放下了心,酸酸的暖流在心间流淌。 海诚不会休掉周氏,他记着周氏的好,感着周氏的恩,这就足够了。叶姨娘和秦姨娘各显神通都想扶正,到头来,也是一场镜花水月的妄想争夺。 “父亲,谢谢你。”汶锦很郑重地给海诚磕了头。 “谢什么?”海诚长叹一声,笑了,笑得很欣慰,“绣儿,父亲之前对你关心不够,教导不多,好在河神……不说这些事了,你起来,陪为父吃晚饭吧!” “不行,女儿说过要自己罚跪一夜,再说外面也有好多人都跪着呢。” “让他们都起来吧!”海诚没让随从传话,亲自出去让众人起来,回房休息。 汶锦长长松了口气,这才是她想要的父亲,把心里话都说明了,她也轻松了。 第四十四章 掌家之权 相比程琛,汶锦感觉海诚更象父亲,虽然她与海诚相识还不到一个月。程琛风雅清逸,海诚谦和严正,两个性情截然不同的男子都是她的父亲,对她的熏陶影响大不相同。她历经生死,与他们结下血脉之缘,这玄妙缘法唯有天知道。 海诚在书房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他起床收拾完毕,就去了衙门。临走之前,他把几个管事叫到书房,说朱嬷嬷身体不好,从今天起,汶锦和卢嬷嬷协同朱嬷嬷一起管家。又交待说昨天没办完的事都交由汶锦处理,是赏是罚由她来定。 除了继续把好钱财关,家务事也让汶锦插手了,这就是那场糊涂官司的后继收获。卢嬷嬷是汶锦的心腹,两人协同朱嬷嬷管家,这说明海诚已对朱嬷嬷心生不满。若汶锦和卢嬷嬷自成一派,想把朱嬷嬷架空易如反掌。 这代表一府的掌家之权要易主只是时间的问题。 消息一经传出,拥护汶锦的人自是高兴,“墙头草”的心也慢慢坚定了。奴才总归有奴才的本性,主子自身难保,还有几个会始终坚定如一呢? 汶锦正翻看一本黄历,看到卢嬷嬷喜气洋洋进来,她勉强笑了笑。 朱嬷嬷卧病在床,海诚让她们协助朱嬷嬷当家主事,这就等于把权利交给了她们。这是大事,值得高兴,应该庆祝一番,可汶锦却高兴不起来。 “姑娘怎么闷闷的?可是有什么事让姑娘烦心了?” “没有。”汶锦摇摇头,放下黄历,说:“我想挑个日子去看看太太,想起我和太太已有两年不见,至亲骨肉疏离淡漠至此,我心里酸涩难安。” 卢嬷嬷叹了口气,问:“姑娘打算什么时候去看太太?” “把府里的事打理清楚,把歪风邪气刹住再去,我也要跟太太有个交待。” “难为姑娘了,姑娘对太太一片孝心,太太自会把姑娘当眼珠子疼。”卢嬷嬷感慨了一番,拿出一些旧账本来看,又跟汶锦念叨她的打算和安排。 周氏不“祸害”她,她就感激不尽了,把她当眼珠子疼可让她消受不起。 “嬷嬷先把旧账放一放,我们把昨天遗留的事处置妥当。”汶锦不想挖朱嬷嬷的旧账,有些事难得糊涂,有些错误是人都会犯,自是得饶人处且饶人。 卢嬷嬷合上账本,尴尬一笑,“好,老奴听姑娘的,姑娘打算怎么做?” “我想想。”汶锦冲丫头们微微一笑,“你们多说一些开心的事,别总闷着。” 几个丫头听到汶锦让她们说开心的事,很兴奋,刚叽叽喳喳几句,就被卢嬷嬷训斥了。房间里又安静了,丫头们轻声细语,汶锦则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荷风见汶锦心事重重,笑问:“姑娘知道后天是什么日子吗?” 汶锦心里一沉,身体不禁轻颤,她抓住桌子,才稳定了。后天对于她来说是个有特殊意义的日子,她今天闷闷不乐,就是想到后天以及与之相关的许多事。 到后天,程汶锦母子就死去三十五日了,那天是她和儿子的五七之祭。这是一个祭祀新亡者的大日子,亲戚朋友都会登门悼念,与主家共悲同哀。 那一天,谁会真心哀悼他们母子,为他们落泪伤悲,都不重要了。死而重生的她会在这一天为自己、为孩子洒一把泪,从而鞭策告戒自己好好活着。 只有活着,她才能报仇,才能把害她的人踩进暗无天日的深渊。 “姑娘,你怎么了?是奴婢说错话了吗?”荷风一脸惊慌给汶锦擦眼泪。 “没有,你没错。”汶锦自己擦干眼泪,又挤出几丝笑容,说:“后天是罗夫河两岸的民众祭拜河神的日子,听说每年这一天都很热闹。我一想起百姓因罗夫河水灾流离失所、苦不堪言,却还要大张旗鼓巨资祭拜,心里就难受,就想哭。” “姑娘心软,这里的百姓确实可怜,他们每一季都要祭河神。” 汶锦愣了一下,问:“往年都在哪里祭拜?” “祭拜的地方离咱们家的庄子有十里远,在石林郡境内。”荷风看了看卢嬷嬷,又说:“好多官宦人家的公子小姐都会去,他们还会舍银祈福。家里死了人的都去那里祭拜,亲朋中有病人或日子不顺的人家也会去求河神赐福报平安。” “我们也去凑凑热闹。”汶锦也看了看卢嬷嬷,笑着说:“一会儿我把昨天留下的事处理完毕,再把府里的杂事理出头绪,明天就去庄子里。我看朱嬷嬷病得不轻,府里的事就劳烦嬷嬷一人打理了,等我回来再让嬷嬷放松休息。” “姑娘千万别说劳烦老奴,会折了老奴的福气。”卢嬷嬷给汶锦施了礼,又说:“姑娘这些日子除了给老爷没日没夜画图,就是被杂七乱八的事情包围,确实没一天轻松。老奴这就派人给冯勇传话,让他早做安排,姑娘在庄子里多松散几天。兰若寺也在石林郡境内,姑娘要是能把时间安排开,直接去看太太也行。” “知道了,我会安排。” 有婆子来传话,说来回事或请示的大小管事都在正院的门房里等汶锦和卢嬷嬷。汶锦吩咐的丫头一番,又跟卢嬷嬷商量了几句,就一起去了门房。 今天管事们要回话或请示的都没大事,汶锦看卢嬷嬷处理,边看边学,两人不时商量几句。事情很快就处理完了,她们决定趁热打铁,处理昨天遗留的问题。 昨天汶锦下令打王婆子三十大板,刚打到一半,王婆子就乞求告饶,供出了许多事,也咬出了许多人。王婆子的口供写得详实具体,而且人证物证齐全。不管有诬告汶锦之事,还牵出了许多陈年旧事,阴谋算计令人齿寒心悸。 汶锦就要拿那些事、那些人开刀,不管她们如何狡辩自保,都打得她们落花流水。只要海诚不护着秦姨娘,她就如同失去了最大的靠山和主心骨,败局已定。 二姑娘海珂的奶娘、管事嬷嬷、两个大丫头,秦姨娘房里的管事嬷嬷都牵连其中了。先一人打了二十板子,让她们各自供述之后再对质,由不得她们狡赖。 秦姨娘失了丈夫的欢心,丢了娘家的脸面,也顾不上高傲矜持了,直接哭得昏天黑地。过了一会儿,小丫头来报说秦姨娘昏倒了,需赶紧请医问药。 汶锦让人请来罗州城的好大夫给秦姨娘诊治,也下令不许秦姨娘再踏出院门半步。相比叶姨娘被海诚禁足,秦姨娘的跟斗栽得更大,短时间内也羞于出门了。 海珂在后花园弹琴赏景,她的心腹下人被抓被打,秦姨娘昏倒就医,好像都与她无关一样。她对下人说犯了错就是听凭处置,抵赖狡辩、求情讨饶都不明智。 心腹臂膀被断,再培养一批出来至少需要两年,海珂怎能无动于衷?凭汶锦对她的了解,要么她以退为进,保全自己,要么她另有打算,暂时隐忍图谋。 “秦姨娘不象叶姨娘那么霸道狂妄,没想到她却谋划了那么多坏事,真是不能单看表面。她现在病倒了,不能按规矩惩治她,就这么放过她吗?” 汶锦正翻看下人的口供,轻哼道:“按规矩惩罚她又能怎么样?她的丫头婆子交待的事不少,哪一件也不严重,还能把她赶出去或者交了官府不成?把这些口供抄一遍给朱嬷嬷,原件由卢嬷嬷保管,等老爷回来,让老爷另行处置。” 秦姨娘谋划的事不少,哪一件都无关根本,惩罚也就是禁足或罚月银。秦姨娘做下的事都与海珂无关,不管她是真没参与,还是漏网之鱼,都要放过她。 真是便宜她了。 “卢嬷嬷,我不在府里这几天,你找人盯好二姑娘,别再惹出是非。” “姑娘放心,别看老奴隐忍了这几年,再拉出来使唤,保证好用。” 汶锦没说什么,只笑了笑,心里暖暖的轻松,连满腹的仇怨悲凉也渐渐淡了。 她的过去属于程汶锦,她的现在和将来都属于海四姑娘。只要她以后能活得好,就已足够了,过去的怨恨不会成为她的束缚,只能激励她勇敢往前走。 “姑娘,二姑娘派人来传话,请姑娘饶三姑娘这一次,三姑娘不是咱们房里的人,做得太过,咱们这一房会给人留下把柄,将来被老太太拿捏。” “放了三姑娘主仆倒不是不行,只是……”汶锦狡黠一笑,跟卢嬷嬷低语了几句,“这件事让嬷嬷去做,将来黑锅也由嬷嬷背,是不是显得我太没担当了?” “姑娘想多了,做奴才的就是要为主子出谋划策,除了做事,还要替主子善后。”卢嬷嬷注视汶锦,轻叹一声,“这些事交给老奴,姑娘尽管放心就是。” 目送卢嬷嬷出去,汶锦心里感慨良多,却也迟疑嘀咕。卢嬷嬷给她做教养嬷嬷不足五年,是他们到了西南省才卖身到府上,那时候,周氏已去兰若寺带发修行了。这几天跟接触多了,怎么就感觉卢嬷嬷跟周氏和她都非一般的熟悉呢? 海珂和秦姨娘的得力下人都被重打了一顿,发卖了,过几天再买新人给她们使唤。海琳主仆被放出来了,这一顿修理,她们主仆老实得都象换了芯子一样。 第二天午睡醒来,汶锦主仆收拾完毕,才起程去了庄子。 庄子离罗州城不远,一路畅通,最多一个时辰就能到。 “所在车马行人全部就地停下,给运送贡品的车辆让路。”两匹快马疾驰而来,马上的人一路大喊,有停得慢的马车,还被他们抽响鞭子,怒骂了一顿。 汶锦正在车上闲目养神,听到叫喊声,又见马车停下,才睁开眼,活动了一下四肢。竹修将车帘掀开一道缝,偷偷向外张望,不时跟她们低语几句。 “离庄子还有多远?” “还有三四里吧!从这边望去,都可以看到庄子的后山了。” 现在已日影偏西,不知这押运贡品的车要走多久,别耽误得太晚才好。 “姑娘,你们快看,看那辆车上贡品。”竹修声音发颤,把车帘掀开了一半。 汶锦朝竹修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三辆敞棚车驶过,每辆车上都装有几个铁笼子,铁笼里装的竟然是孩童。这些孩子男女都有,也就是五六岁的年纪,他们被绑在铁笼里,嘴也被堵上了,只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茫然地看着铁笼外的世界。 好像有一双大手一下子攥紧了汶锦的心,攥得她几乎就要窒息了。 ------题外话------ 有亲提出把汶锦的名字改成重生之后的名字,就叫绣儿。 我在写这个文时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后来还是决定就叫汶锦。为区别于她的前世,提到前世时,我会叫她程汶锦。 不改名字是有原因的,我存稿留的不少,要改前面的章节都需改,这只是原因之一。 还有就是女主叫“绣儿”,这并不是正式的名字,因为海家姑娘都是“王”字旁的名字,如海珂、海琳等。 这其中的原由在后面的章节后提到。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她前世叫程汶锦,后世叫绣儿,又生于朱门世家,合在一起就是“锦绣”之意。 感谢提出这个问题的亲们,谢谢。 第四十五章 筹划救人 汶锦主仆到达庄子,已是日落西山,天地间的景物都被淡淡的夜色笼罩了。 冯大娘主仆迎出来,恭敬行礼,热情问候。见汶锦满脸愤慨,只是闷闷应付了几句,她们都很纳闷,赶紧以询问的眼神看向荷风等人。 荷风微微摇头,没说什么,就示意冯大娘婆媳领着她们回了房间。汶锦一路无语,进到房间,她就靠坐在软榻上,掐着额头唉声叹气,脸色更加悲愤。 “姑娘这是怎么了?”冯大娘轻声询问。 “我们来的路上遇到运送贡品的车队,那些贡品是明天祭拜河神用的。”荷风见汶锦没出声,就跟冯大娘婆媳说了要用孩童做贡品祭拜河神之事。 “用孩子们做贡品,他们还能活命吗?”冯勇媳妇问出的问题很单纯。 “听过路的人说是要沉到河底的,肯定不能活命了,要不……” “真是作孽呀!这帮遭天杀的。”冯大娘拍着大腿唏嘘呵骂了一番,“往年祭拜河神的贡品都是牲畜,没听说今年换成孩童,姑娘先歇歇,老奴去打听打听。” 冯大娘匆匆出去,冯勇媳妇安顿好她们,也离开了,房间里安静下来。 汶锦喝了一杯热茶,满身疲乏慢慢缓解,可她仍无半点欢欣。被锁在铁笼里的孩子们那惊恐无助的眼神已印入她有脑海,每每想起,她都心如刀割。 在路上,她因为这些孩童悲惨的命运心痛,差点窒息背气。她强迫自己不再想那些孩童的样子,可她心里一直为他们难受,就要想办法去救他们。 她的孩子,也是苏宏佑那畜生的孩子出生一个时辰就被生父摔死了。作为母亲,她由己及人,为自己的孩子痛彻心扉,也心疼那些即将面对屠杀的孩子。 纵贯千年,横行万里,母性的光辉没有什么东西能遮挡或掩盖。 “姑娘,晚饭送来了,你还是吃一点吧!” 荷风端来一碗鱼香四溢的汤递给汶锦,劝她先喝汤去燥。汶锦接过汤碗,看到碗里滑嫩的鱼片,一阵反胃,她强压恶心,一口气就喝完了那碗汤。 汶锦把汤碗重重放在桌子上,很坚定地说:“我要救那些被当作贡品的孩童。”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活活摔死,她当时实在没能力相救。为此,她的悔恨愧疚从前世延续到今生,午夜梦回,静坐沉思,都能让她痛到无法呼吸。 那些被当作贡品的孩子与她素昧平生,可让她碰上了,这或许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她要救他们,没有目的,若说理由,那就是一个母亲衍生自心底的善意。她没能救下自己的孩子,能救别人的孩子,也是她对她的孩子的补偿。 “那些孩童才几岁,就这样被淹死,太可怜了。荷风,你帮我想想办法,我要救他们。”汶锦紧紧握住荷风的手,喃喃道:“你说我们是不是该救他们?” 荷风并不惊讶于汶锦要救人的想法,只是汶锦让她帮忙想办法令她受宠若惊。她比汶锦年长几岁,见识、手段和魄力却远不及主子,怎么帮忙? “奴婢也认为该救,只是……” “只是什么?你也觉得救他们难度很大、甚至无计可施吗?” “祭拜河神是大事,他们被当作贡品,想救他们确实很困难,奴婢……”荷风欲言又止,汶锦一再追问,她才嚅嗫道:“明天老爷也会来参加祭拜仪式。” “我真是急昏了头,脑子都不转了,明天父亲也会来参加祭拜的。”汶锦拍了拍前额,又说:“是我失误了,当时碰到这样的事,我们不该来庄子,应该直接回城告诉老爷。现在天色已晚,再回城报信也来不及了,怕是他来……” 汶锦话未说完就嘎然而止了,她想到了一个更为严重的问题。 罗夫河两岸的民众每一季都会祭拜河神,如同过年过节,都成了贯例。虽说祭拜是民众自发的,官员为表示与老百姓同甘共苦,每次祭拜他们都会参加。 海诚是罗州知州,每次祭拜都要参加,除非衙门有大事,实在走不开。她听海诚说过要参加今秋祭拜河神的仪式,那么,海诚是不是早就知道献给河神的祭品里有孩童?若未经官府允许,那些筹办组织者敢把孩童当牲口沉入水中吗? “姑娘,我们现在只能求老爷帮忙了。石林郡归罗州管辖,老爷又是爱民如子的好官,他听说这么残忍的事,绝不会坐视不理。” 汶锦叹息摇头,“不用了,说不定……” “姑娘,冯管事回来了。”竹修进来传话,见汶锦脸色不好,又低声说:“冯管事刚送贡品回来,说安置一下再来见姑娘,让奴婢先来传个话。” “知道了。”汶锦坐到软榻上,平静了一会儿,不象先前那么急躁愤恨了。 不管海诚是否支持她救那些孩童,只要是她认准的事,她都会义无反顾去做。 汶锦沉思片刻,低声对荷风说:“唐二蛋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你让冯大娘派几个人带你去找他,把那件事告诉他,他就是想不出办法,多个帮手也好。” “是,姑娘。”荷风赶紧去给唐二蛋送消息。 过了一会儿,冯勇和冯大娘来见汶锦,丫头赶紧把他们母子迎进来。冯勇听冯大娘说汶锦正为拿孩童当祭品的事气愤,进屋行礼之后,就直奔主题了。 听冯勇说这是罗州境内第一次拿孩童做祭品,汶锦松了口气,心里也舒服了一些。以往没有这样的事,今年是第一次,而且准备祭品都由下面的官员督办。 这么说海诚有可能不知道拿孩童做祭品的事。 “没有先例,怎么今年会这么做?” “姑娘有所不知,我们罗州城及下辖的郡县都在罗夫河流域,每年都是遭灾最重的地方。年年祭拜河神,季季不落空,可还是灾情不断。有人说我们罗州的百姓心不诚,贡品不够丰盛,令河神不满,才洪灾不断。说是有个地方用七童男、七童女祭拜了一次,已接连三年风调雨顺了,别的地方都效仿呢。” 汶锦摇头冷哼,“河神是慈悲之神,若用童男童女取悦河神就能求来风调雨顺,河神岂不成了妖魔鬼怪?我不相信,官府也不可能纵容此类事件。” “奴才听说今年筹办仪式的族长想用童男童女祭拜,被石林郡郡守否了,为此还跟族长闹了矛盾。前几天,石林郡新来了一个郡守,是他同意……” “什么?石林郡新来的郡守?”汶锦紧紧抓住桌子,恨恨咬牙。 石林郡新来的郡守不就是秦奋吗?他到石林郡满打满算才两天,还没与上一任郡守交接,就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决定,真是可恶至极。 秦奋一家在海家的闹剧还未传开,人们不知道他跟海诚已结怨。若他跟别人大肆鼓吹他是海诚的舅舅,又有镶亲王府这座靠山,又有谁知道实情呢? 他同意那些族老的提议,就是想拉拢那些族老,为他做郡守积攒人脉。他这么做,不声不响就把海诚拉下了水,万一将来事发,海诚的罪比他还要重。 为了海诚,汶锦更加坚定了救那些孩童的信念。 汶锦向冯勇和冯大娘表明自己想救那些孩子,她跟他们所说的因由除了善意,就主要替海诚考虑。冯勇和冯大娘得知秦奋与海诚的关系,又听说了前两天发生的事,都气愤不已。他们母子支持汶锦救人,却也担心此事难度太大。 他们商量了许久,也没想出最合适的办法,只能当天见机行事。汶锦让冯勇再派人打听明天祭拜的事,又安排人给周氏送消息,直到荷风回来,他们才走了。 “姑娘,奴婢没见到唐二蛋,老唐头说他一早就出去了,一天没见人影,不知去哪野了。奴婢没跟老唐头细说,只说姑娘找唐二蛋有事,明天要去参加祭拜。” 汶锦长叹一声,“话传到就好,没见到人有什么办法?去歇着吧!” “时候不早,奴婢先伺候姑娘安歇吧!” 一夜翻来覆去,梦在前生今世穿梭,汶锦睡得很不踏实。听到鼓响,她睁开眼,见天已泛亮,想到今天还有大事要做,她赶紧叫醒丫头,起床收拾。 梳妆完毕,又用过早饭,汶锦主仆就去了冯大娘家。冯勇一早就去举行祭拜仪式的地方打探消息了,派去给周氏报信的人也早就出发了。冯大娘安排了几件琐事,就同冯勇媳妇一起带人去了祭拜的地方。 汶锦刚坐上马车,就有府里的人来报信,说今天衙门有事,海诚就不亲自来参加祭拜了,嘱咐汶锦主仆注意安全。汶锦的心微微一松,海诚不来,她感觉少了可以依靠的人,但做事全凭自己,也没有太多顾虑了。 巳时初刻,他们直到祭拜的地方,看到岸上、船上都站满了人。秦奋同几个锦衣华服的男子站在高台上,正俯视宽阔的河面,亲热交谈。 冯勇挤到汶锦面前,说:“姑娘来得正好,今年祭拜河神与往年不同,狮舞擂鼓全免,第一项就是把童男童女沉入河底、供奉给河神,马上就开始了。” 看来秦奋答应用童男童女祭拜河神,心里也没底,他怕闹起来难以收场,就把供奉童男童女改成了第一项,是想尽量避免突发的变故。 难道秦奋不知道一些丧尽天良的事引发的恶果无法避免吗? “呈上第一道祭品——” 十几个身穿红衣的大汉每人推着一辆独轮车往岸边走去,车上装有铁笼,孩童就装在铁笼里。到了岸边,大汉把铁笼卸下来,抬到沉重而简陋的竹筏上。 河岸上的民众看到这一幕,顿时鸦雀无声,都伸长脖子张望。人群偶尔产生骚动,但很快又归于沉寂了,面对即将消逝了幼小生命,反对的声音已微弱不堪。 “姑娘……”荷风很急切,忍不住哽咽出声。 冯勇皱眉叹气,“姑娘,要不我们……” 汶锦很坚定地摇了摇头,“我已有办法,你们不用担心。” 大汉登上装有石块的小船,解开拴竹筏的粗绳,准备听号令送竹筏入水。 尖厉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时辰到,送祭品下水,请河神享用。” “住手。”汶锦甩开下人,朝岸边跑去,她白色的帏帽、素色的衣衫成为岸上一袭独特的风景。她登上岸边的高台,高声说:“我是罗州海知州的女儿,就是我意外落水,得河神点化,性子大变。昨夜河神托梦于我,说他不喜欢以童男童女做祭品,若滥杀无辜,谋害幼弱生命,必得报应,引来更大的灾祸。” 第四十六章 交换条件 海知州的女儿落水被救后性情大变,象换了一个人,而她自己却说是得了河神点化。这件事在罗州已传得人尽皆知,连整个西南省都有耳闻了。 当然,也有人说她并非得到河神点化,而是被妖孽附体,或冤鬼借尸还魂。 但不管怎么说,她是一个另类,又是官宦之家的小姐,普通民众都会敬畏她。 今天,她来到祭拜河神的地方,说是河神托梦,若用童男童女做祭品会引来更大的灾祸。从而阻止把这些孩童沉入水中,挽救这些即将被屠戮的幼小生命。 “放了他们,这是河神的善意。” 汶锦又跑到河岸,威严冷厉的目光注视那十几名大汉。身材高大健壮的汉子们被她的言辞、她的目光震住了,象被施了定身法一样一动不动了。 嘈杂喧嚣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人们的目光聚集在汶锦身上,沉寂了一盏茶的功夫,议论声才慢慢由低变高。对于汶锦那番话,有人相信,有人质疑,有人半信半疑。不管怎么说,人们都害怕河神报应,毕竟这十几个孩子是无辜的。 “把铁笼搬上岸,放了他们,别让我再说第三遍。”汶锦冷眼盯着那十几名大汉,声音低沉而有力。放那些孩子不是他们能做主的,但震慑他们很有必要。 冯勇带着小厮随从过来,丫头婆子也跟上来,这些下人衬托出汶锦的气势。 “哪里来的疯女子?竟敢胡言乱语、干扰祭拜。”一声厉呵自高台上响起。 随即,六名男子从高台上快步下来,气势汹汹直奔汶锦主仆而来。带头的是一位老者,五六十岁的年纪,看向汶锦的目光阴沉气愤。跟在老者身后的男子都瞪视汶锦,怒气冲冲。他们身后还有十几名健壮的男子,象是随从或打手。 秦奋刚才明明在高台上,正跟老者等人亲切交谈。现在高台上没人了,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看这些人气愤的样子,汶锦就知道他们根本不会买海知州女儿的账,也不会给点化她的河神面子,这其中定是秦奋起了坏作用。 汶锦迎上去,冲老者等人行了礼,很客气地说:“我是罗州城海知州……” “我不管你是谁?”走在前面的老者大发雷霆,指着汶锦骂道:“你这妖女扰乱祭拜、妖言惑众、亵渎河神威严,就罪不可恕。你要是识相就赶紧滚开,否则老朽就下令把你一起扔到河里,就算海知州在这里,也不敢阻拦。” 这老者一点城府也没有,不问青红皂白,开口就骂,可见也不是尊贵之人。 “没想到你一把年纪,心肠歹毒,脾气还不小。”汶锦甩开丫头的手,迎着老者走了几步,冷哼道:“你以孩童当祭品,草菅人命,还说若海知州在场,也不敢阻拦你。我不知道你是何方神圣,但我知道皇子王孙都不会象你这么放肆。” “你、你……”老者没想到汶锦敢如此顶撞他,都气得说不出话了。 “臭丫头,你好大的胆子,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一个中年男子来到老者前面,冲汶锦咬牙怒哼,“这位是洛氏一族的族长,现任清平王的叔叔,别说是海诚,就是现任柱国公海朝见了,也要行礼请安,给足脸面。” 原来是洛家人,难怪不把官府放在眼里,这西南省可是洛家的地盘。这洛家是圣贤皇太后的娘家,因圣贤皇太后不想外戚干政,把洛氏一族谴送到偏僻的西南省。先皇曾在西南省为官,与洛氏一族颇有交情,当年夺嫡也得到了洛家支持。 先皇登基之后,又封了两位异姓王,分别是逍遥王连家,居东北,清平王洛家,居西南。这两家的实权慢慢被朝廷解除,但尊贵却不亚于开国分封的异姓王。 海家开国加封的世袭爵位到现在也只剩了一个空壳子,海朝想结交权贵,自会对洛家族长恭敬。海家几十年前就淡出了尊贵的圈子,被洛氏一族蔑视也正常。 汶锦没被洛家的尊贵和权威吓倒,她要救那些孩童,事已至此,不能后退。 “原来是洛氏一族的族长,清平王的亲叔叔,只可惜不是嫡亲的。”汶锦最近看了许多西南省的人物志,对洛氏一族内部的情况比较了解。 清平王府嫡系一脉在朱州,居住在石林郡的族人都是旁支、远房或庶出。这老者虽说是洛氏族长,沾清平王府的光,和朱州清平王府嫡系也不是太亲近。 “你、你、你……”洛氏族长被汶锦气得胡子直颤,咬着牙说不出话了。 用孩童做祭品很有可能就是洛氏族长提出来的,他为什么会如此提议,汶锦不得而知。洛氏族长带人从高台上气势汹汹下来,汶锦就知道她想通过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方式救下这些孩子的路被堵死了,跟他们再客气也没用。 所以,她没必要对洛家族长多么恭敬,也不想给他留多大的脸面。 中年男子赶紧扶住老者,呵令道:“来人,把这妖女以及她带来的人都赶出祭拜场,关押起来。等祭拜完毕,再以冲撞河神之罪,另行惩罚。” “想把我赶出祭拜场,那就要看你们有没有那本事了。”汶锦知道自己实力一不如这些人,心里没了底,看到唐二蛋在人群里冲她招手,她的信念就坚定了。 冯勇站到前面,拦住围上来的人,“我家姑娘是官家小姐,阻止你们用孩童做祭品也是一片好心。把她关押起来惩罚?哼!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你们哪个不是人生父母养的?用孩子做祭品,真是缺大德了。”冯大娘直接骂上了,几个丫头婆子也不示弱,都跟着骂起来。 听到冯大娘等人的话,人群一阵阵骚动,议论声更大,有人就跟着骂上了。 “别听他们胡说八道,把他们全都绑走,别耽误了祭拜河神的时辰。” “你们如此祭拜河神,只会给河神招骂名和罪孽。不是说我冲撞了河神、要得惩罚吗?那好,咱们都向河神祈祷,看河神惩罚谁。” 汶锦冲人群挥了挥手,双目微闭,口中念念有词。她刚念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扶着洛氏族长的中年男子就在没人推、没人碰、没人靠近他的情况下,踉跄几步,摔了一个大跟斗。紧接着,洛氏族长又飞出几步远,趴到了地上。 这般情景入目,人们都惊呆了,祭拜场又一次陷入沉寂之中。 看来唐二蛋不傻了,她只是几句话,一个动作,他隔山打牛的功夫就派上了用场。配合如此默契,汶锦再想想他那么呆乎乎的样子,都不禁脸红心跳了。 “快放了那些孩子,再让河神动怒,就不是你们栽个跟斗那么简单了。”汶锦趁热打铁,又慷慨陈词一番,立刻引来了众多支持的声音。 人们看到洛氏族长和中年男子无缘无故摔倒,以为河神显灵,自然信了汶锦。 “你……”洛氏族长被人搀扶起来,气势一下子就弱了许多。 “放人,你们没听到吗?”汶锦冲看管孩童的大汉喊呵。 “洛氏一族出钱出力出人祭拜河神,也是为罗夫河沿岸的百姓谋福利。”秦奋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打着官腔的冠冕堂皇的话令汶锦厌恶至极。 “秦大人说得对,我们洛氏一族怎么祭拜河神都是为了罗夫河的百姓。” “海四姑娘年幼无知,误解了洛氏一族的好心,族长大人大量,别跟她一般计较才是。”秦奋笑意吟吟走过来,看向汶锦的目光却透出阴狠,“用孩童祭拜河神以求风调雨顺不是洛氏一族所为,官府和其他几大家族也同意了。海四姑娘突然跳出来就让他们放了那些孩童,又不知用什么法术教训了他们,这样不好吧?” “秦大人高抬我了,我不会法术,敢问秦大人认为怎么做才好?”汶锦不知秦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试探,“那十几名孩童不能做祭品,这是我的条件。” “海四姑娘这条件提得好。”秦奋给洛氏族长使了眼色。 “臭丫头,条件是用来交换的,你怎么不问问我们这些人的条件?”洛氏族长冲秦奋微微点头,“想改变几大家族商定的事情,你必须答应我们的条件。” “说吧!”汶锦看向洛氏族长等人的目光透出轻蔑。 秦奋冲汶锦挥了挥手,“海四姑娘,他们的条件你不可能答应,想救这些孩童不过是你头脑一热,真提出条件让你交换,你就怕了。你还是赶紧回去吧!洛氏族长看本官的情面,不会难为你,你不认本官为亲戚,本官也会顾念你。” “你们还没说,怎么知道我不答应?”汶锦语气坚定,就想跟他们一较长短。 “既然你这么执拗,老朽也只能说了。”洛氏族长轻咳一声,说:“要想让我放过这些孩童,除非你代替他们,成为此次祭拜河神的祭品。否则,我不但不放他们,还要把你关押起来,我们洛氏一族抓了人,连海知州都不敢冒然来要。” 秦奋见汶锦呆住了,阴阴一笑,说:“海四姑娘,你也别怪洛氏族长不讲情面。这些孩童都是洛家买下的签了死契的奴才,他们的性命就握在主子手里。” “姑娘。”冯大娘紧紧抓住汶锦的手,怒骂道:“你们还有没有人性,你们……” 汶锦推开冯大娘的手,淡然一笑,很镇定地说:“好,我答应你们的条件。” 第四十七章 深情告白 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秦奋和洛氏族长等人听到汶锦答应了,都很吃惊。 秦奋见汶锦毫不畏惧,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就胆怯了。汶锦是官宦人家的女儿,他是朝廷官员,又是海诚的下属,这件事闹开闹大,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 他虽然怕了,却也恨汶锦恨得咬牙切齿,认为汶锦就是他的克星,来给他找麻烦。他为了结交洛氏一族,答应用孩童祭拜河神,这事闹起来,他定会被弹劾。 到时候,他头上的乌纱帽没准就要摘掉了。 冯勇和冯大娘等人又惊又急,但见汶锦一脸坚定,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了。汶锦很镇定地冲他们微笑,他们的心才稍稍放松,但护佑的忠诚却不减。 或许他们的主子真得过河神点化,即使被当做祭品沉入河中,也会有惊无险。 汶锦表面平静,是想从气势上压住秦奋和洛氏族长等人,其实她的心已如同擂鼓了。拿自己重生的生命去换十几个孩童的命,没有值与不值。被逼到这节骨眼儿上,她骑虎难下,索性前行,只是她只有这一条命,她会本能地害怕。 唐二蛋,你会再一次救我,对吗? 如果这次再被你所救,再过几年,我真的嫁给你,把前世的仇和怨都抛诸脑后,只在这里过平静的日子。你虽又傻又穷,卑微低贱,这些都不算什么,况且人生总会有变数。找一个可以终生依靠的人,过最踏实的日子,我相信会幸福。 这是汶锦的心里话,唐二蛋听不到,但她相信天、地、河神都会感知。 秦奋见汶锦发呆,以为她怕了,就想劝她几句,让她放弃交换。触到洛氏族长阴狠的目光,他吞了几口唾液,悄悄退后几步,放弃了劝阻汶锦的想法。 洛氏一族的权威被挑衅了,即使汶锦现在放弃,也会遭受到报复。 这是汶锦逞强,自讨苦吃,与他无关,他也阻止了。将来海诚或是朝廷问起来,他自有一番说辞。再说,汶锦死了,也能大快他们秦家人之心,不是吗? 为自己想好辩解这词,再看汶锦即将赴死,秦奋竟隐隐兴奋起来。 他借洛氏族长的手出了恶气、报了旧仇,还可以置身事外,真是一件痛快事。 “海四姑娘,老朽再问你一遍,你真愿意用你自己的性命换洛家那十四个家奴的性命?”洛氏族长的证语气阴森低沉,汶锦胆敢挑衅洛氏一族,胆敢对他无礼,他就要让汶锦付出惨重的代价。但他必须郑重询问一遍,让所有人都听清楚。 “姑娘……”荷风紧紧抓住汶锦的手,她相信汶锦得河神点化,却也担心不已,“要不,要不让奴婢替姑娘做祭品,换这些孩童的性命吧!” 竹修和桃韵听荷风这么说,都挤到前面,言明愿意替汶锦去做祭品。冯勇要与洛氏族长理论,被冯大娘拦住,给他使了眼色,冯勇点点头,趁乱挤出人群。 汶锦知道冯勇去给海诚报信了,她放下了心,神情更加坚定。 “海四姑娘,你要是怕了,就明说,洛氏族长马上就放你们离开。”中年男子面露嘲讽,“以后,别再跟人说你曾得河神点化,河神……” “我怕什么?”汶锦高声打断中年男子的话,“我已答应交换条件,你又何必再废话呢?河神是慈悲的神灵,每一个被河神护佑的人都以善为本,我怎么会出尔反尔?我被当成祭品沉入河底,若不死,你们也要放了那些孩童,明白吗?” “好,老朽答应你。”洛氏族长给他的手下使了眼色。 几名大汉将一个崭新的竹筏拖入水中,绑在小船上,又把一个大号的铁笼推到竹筏上,打开盖子,装入随祭的物品,其中一个大汉冲洛氏族长点了点头。 “海四姑娘,请吧!” 汶锦朝码头走了几步,“你们不必担心我逃脱,先把那些孩子放了。” “量你也不敢耍什么花样。”洛氏族长冷哼挥手,“放了那些孩童。” “洛氏族长已放了那些孩童,海四姑娘要是害怕了,想食言,恐怕也……” “少说废话。”汶锦微微一笑,迈开大步朝码头走去。 冯大娘和丫头们想要阻拦,被几个随从冲到一边,并控制了。 洛氏族长摆了摆手,立刻有婆子跟着汶锦到了码头,取代了那些大汉。她们围住汶锦,不由分说,就把她抬起来,塞进了铁笼,又上了锁。 “姑娘——”荷风等丫头被人控制,眼睁睁看汶锦上了竹筏,只能放声哭泣。 “别哭、别急,姑娘刚跟他们卯上,我就派人给太太送了信,快到了,应该快到了。”冯大娘安慰丫头们,自己却担心得发抖,后悔给海诚送信迟了。 汶锦在铁笼里只能弯着腰,她干脆坐下,竹筏清凉沁体,她的心却是火热。 十几名孩童得救了,正跪在岸边给她磕头,为她哭泣祈祷。 谁能来救她?她不想死,可现在凭她一己之力求生很难,除非河神再次显灵。 人群里没有唐二蛋的身影,她顿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竹筏断开了与码头的联系,朝深水区飘移,感觉到竹筏慢慢下沉,恐惧顿时袭卷了她的身和心。 后悔自己一时逞强吗? 不后悔,因为就是后悔了,该死也要死。 一个经历过生死交替的人,心已没有那么脆弱了,何况现在还没到最后关头。 竹筏在河面上飘移了几十丈,突然散开了,铁笼往水下沉去。清凉的河水淹没了铁笼,汶锦拼命挣扎,只能抓住铁笼,她呛了水,死亡似乎真的逼近了。 突然,她感觉有人托了铁笼一把,她被顶出水面,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的双臂用伸出铁笼,紧紧抓住散落的竹筏,稍稍安定,就听到水下传来打斗声。 血染红的河水,浓郁的血腥气交织着河水的腥气袭来,令汶锦窒息作呕。她一时松懈,漩涡袭来,抓走她手里的竹筏飘走了,她的身体同铁笼一起沉入水里。 一双强劲有力的臂膀抓住铁笼,用力一甩,她又浮出水面,缓了一口气。 “唐二蛋?”看清水里的人,汶锦喜极而泣。 “找死,去死。”唐二蛋一手托着铁笼,一手拨水,双脚踹向袭击者。 不用问,汶锦也知道与唐二蛋打斗的人是洛氏族长派来的,他们想置她于死地。没想到洛氏族长如此卑鄙阴险,她救下那些孩童,洛家就不会让她活命了。 那些袭击者都是水性极好的高手,他们就是来送她入鬼门关的。 汶锦见唐二蛋要托住铁笼,又要跟袭击者激烈打斗,非常吃力,就抓着铁笼脱离了他的手。铁笼迅速下沉,她连呛了几口水,挣扎了一番,就失去了知觉。 “绣儿,绣儿,你醒醒,快醒醒……” 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叫绣儿,声音低沉而动听,却很陌生。汶锦心头一热,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想睁开眼看看,可她无论如何也睁不开。 她感觉自己身体轻盈飘浮,双手去抓,没有抓到铁笼,而抓住了一双温热的手。她已经脱离了铁笼的圈禁,还浸在冰凉的水里,心神仍处于游离状态。 “绣儿,绣儿,对不起。”湿透的身体带着温热紧紧抱住了她,令汶锦如同着陆一般踏实了,“绣儿,今生今世,我不会再辜负你,不会……” 汶锦听到这番深情的表白,感觉很奇怪,强烈的好奇化成力量,她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看到抱着她的人是唐二蛋,也看清他的眼睛灵动明亮,也充满了悔恨。 唐二蛋的眼神告诉汶锦,他不傻了,他恢复了。 可汶锦傻了,她不明白唐二蛋跟她的深情告白缘何而起。 “你……”汶锦连活命都顾不上多想了,她只想问唐二蛋为什么会说那番话。 又有几名袭击者攻上来,这回他们主攻的目标是汶锦。唐二蛋一把将汶锦托出水面,又把那只铁笼踹给她,就跟那些袭击者打到了一起。 汶锦浮出水面缓了口气,却没抓住铁笼,又沉到了水里,昏了过去。 第四十八章 要嫁给他 汶锦从昏迷中醒来,已是五天之后了。 又一次经历了生死,可她在昏睡中,前世今生的点点滴滴并未入梦。乍一醒来,她就感觉身体轻松,思维清晰,一点也没有劫后余生的紧张与恐惧。 她祭拜河神的仪式上救人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尤其是在水中半昏半醒时唐二蛋对她的深情告白,就如同刚刚发生,让她一想起来就禁不住面红耳赤。 “姑娘醒了?脸这么红,是不是屋里太闷了?”荷风赶紧打开窗子透气。 “那倒不是。”汶锦摸了摸自己的脸,“透透气也好,桂花开得正香呢。” “看姑娘精神不错,奴婢们也就放心了,姑娘还是先喝药吧!” “我想吃饭,吃完再喝。”汶锦最不喜欢苦药,但还是比较爽快地答应了。 荷风赶紧让小丫头给厨房传话,又给冯大娘等人报了信,才回来伺候。汶锦躺累了,要起床,出去发散一番。荷风拗不过她,只好伺候她更衣梳洗。 站在窗前,看到庄子里欲渐欲浓的秋色,汶锦不禁感慨长叹。金染秋菊,枫叶流丹,总有迷人的秋景沉淀在她前世今生的记忆里,此时最为深刻。 眼前的景色或丑陋、或美好、或凋零、或盎然,都缘于人心。 此时,她看萧索苍黄的秋色亦有生机勃勃的迷人之态,是因为她心中满含雀跃欢愉。这一次,她赢了,又拣回了一条命,是唐二蛋救了她。 她曾对自己说,如果唐二蛋再救她一次,她就嫁给他。不计较他呆傻,不在乎他贫贱低微,不再痴怨前世,找一个可以信赖的人,平安度此生。 那是她濒临危难时的想法,现在她已度过困境,她的想法没有变。 “姑娘,文妈妈让人来传话,说姑娘醒了,她就回兰若寺给太太报信了。” 她轻哼一声,没说什么,心里别扭起来。她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她的亲娘周氏都没来看看她。她的奶娘倒是来了,听说她醒了,面也不露,就回去了。还有她的亲爹,都五天了,肯定知道了祭拜现场发生的事,也对她不闻不问。 他们都是什么人呢?曾几何时,汶锦感觉自己特别需要亲情的慰藉。 白粥、青菜、素饺、菌汤,饭菜以清淡为主,花样却不少,色香味俱全,可汶锦却没什么食欲。她强忍心里的委屈,勉强吃了一些,又倒在床上,蒙头睡觉。 她沉入水中的画面又侵入她的脑海,她回忆每一个细节,又一下子坐起来。 她半昏半醒时,唐二蛋紧紧抱着她,叫着她的小名,说对不起她,今生再也不辜负她之类的话。彼时,他的神情、他的目光,他的姿势,都是在深情告白。 她回想得越清楚,心里就越迷糊。 之前,唐二蛋曾送给她一个亲手雕刻的玉石人像,那上面雕的是程汶锦。这倒没什么,因为程汶锦是名满江东的才女,诗会择婿场面盛大,远远见过她的男子不少。唐二蛋没受伤变傻的时候,肯定是程汶锦的仰慕者之一。 唐二蛋在水中说的那番话,绝不是傻乎乎胡说,而是他已经恢复了记忆。可汶锦接收了海四姑娘的全部记忆,却想不起以前与这个现在叫唐二蛋的神秘男子有什么交集。再说她还不满十三岁,又是沉闷的性子,根本不可能与外男交往。 恢复记忆的唐二蛋向已被汶锦占了身体的海四姑娘告白,这令她倍感迷糊。 荷风悄悄进来,轻声道:“姑娘没睡呀?那先把药喝了吧!” 汶锦长吁一口气,接过药碗,捏着鼻子,一口气就把一碗酸苦的药汁灌进了肚子,连蜜饯都不吃,咂着舌头问:“我很勇敢、很厉害吧?” “比起姑娘要用自己换下那些孩童时慷慨的神情,喝药算什么?”荷风见汶锦听得认真,又说:“姑娘舍己救人的事迹别说在罗州,就是在朱州府都传得家喻户晓了。范大说要上表西南省总督乃至朝廷,要为姑娘求恩赐表彰呢。” “范大人来祭拜现场了?” “来了,姑娘入水不到半个时辰,范大人就同老爷一起赶来了。文妈妈先带人来的,她带来的人要下水救姑娘,被洛氏一族的人阻挠,都打起来了。范大人和老爷到了,才阻止了他们,老爷亲自带人营救姑娘。范大人把秦大人和洛氏族长狠狠骂了一顿,还说让秦大人先别就任,他要把这件事上报朝廷,等候裁决。” 汶锦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记得唐二蛋下水救我了。” “是老爷和文妈妈带人把姑娘救上来的,奴婢没听说唐二蛋救你。”荷风愣了一下,又说:“那晚,姑娘让奴婢去给唐二蛋传话,他没在家,怎么会……” “别说了。” 就算亲眼看到唐二蛋救了她,海诚也不会承认。事关她的名誉,文妈妈跟海诚定是一样的想法。他们把唐二蛋救她的事实抹去了,对外说起肯定只字不提。 他们可以抹杀事实,但抹不掉汶锦的记忆,那动情的画面反而欲加清晰了。 许久,汶锦轻叹一声,问:“那些孩童呢?” “冯大娘把他们都安排在庄子里了,说是等姑娘醒了再安置他们。姑娘是没看到,他们最小的五岁,最大的八岁,被当祭品时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真是可怜,让冯大娘多费费心,善待他们。” 荷风点头应声,又恨恨说:“那洛氏族长一把年纪,可真不是东西。姑娘被救上来之后,他又想要回这些孩童,还说就是不当祭品,当奴才也好。范大人狠狠训斥了他,还说要带他去见清平王,他这才老实了一些,看样子还是不服。” 因为这次的事,她跟洛氏一族结怨,多了不少敌人,以后还要小心才是。范成白有求于她,倒是可以倚仗,只是不知他和洛家是否彼此买账。 “姑娘,奴婢听文妈妈说……”荷风欲言又止。 “说什么?” 荷风犹豫了一下,低声说:“奴婢听到文妈妈悄悄跟冯大娘说,太太想借姑娘的事告洛家一状,把事情闹大,跟清平王府叫叫板,免得洛家以后报复。” 汶锦沉思半晌,“太太的做法有道理,与其千方百计预防被人私下算计,还不如把事情闹到大面上,这样一来,洛家就不敢阴谋作耗了。我是时候到兰若寺去看看太太了,我两次差点没命,她都不说来看我,我去看她,谁让她是娘呢。” “太太被老太太发配到兰若寺修行,怎么也要做做样子吧!听冯大娘说太太是有勇有谋的人,她要把洛家告上公堂,肯定会牵出好多事,姑娘……” “荷风。”汶锦打断荷风的话,愣了片刻,说:“你去看看唐二蛋,问他这几天是不是按时吃药了。跟他说我想吃山里的野果子了,让他去摘一些给我送来。” “是,姑娘。” 汶锦躺到床上,翻来覆去,又绞尽脑汁,若想唐二蛋以前的事。 她正睡得昏昏迷迷,听到荷风与小丫头说话,她赶紧起来,让荷风来回话。 “姑娘,奴婢没见到唐二蛋,也没见到老唐头。听李哥说,前天老唐头带唐二蛋上山伐木采药,晚上没回来。第二天,有人在山谷里发现了他们,说是他们都受伤了,唐二蛋伤了头,他们父子都被送到镇子上的医馆了。” “怎么伤的?” “李哥说他也不知道。” 唐二蛋武功很高,几十个普通人都不是他的对手,除非他被高手袭击。他为救她伤了洛家的人,周氏跟洛家叫板也需要证人,他很可能被洛家报复了。 想到这些,汶锦顿时坐立不安。 第四十九章 明辨是非 汶锦很担心唐二蛋的处境。 受人恩惠,理当报答。何况唐二蛋对她是救命之恩,而且还是两次,帮她也有好几次了。若真计较起来,这辈子以身相许,下辈子再以身相许,都不为过。 以身相许报恩只是她心里想想,不能轻易与人言,做起来更没那么简单。 她想帮唐二蛋度过难关,可又不知该如何着手相助。 “荷风,准备五十两银子。” 荷风犹豫了一下,点头应声,起身去取银子。竹修带小丫头进来,伺候汶锦洗漱梳妆。收拾完毕,汶锦在窗前愣了片刻,决定亲自去医馆看唐二蛋。 镇子离庄子有十几里的路程,现在刚进午时,马上出发,天黑前还能赶回来。 汶锦吩咐婆子去准备马车,她同几个丫头带着吃食衣物到大门等候。马车刚停到大门口,冯大娘婆媳就追出来拦住她们,又斥责丫头婆子们伺候不周。 “嬷嬷,我想去镇子上走走,很快就回来。”汶锦见冯大娘婆媳追过来不是询问,而是阻拦,就表示冯大娘知道她要去看唐二蛋,阻拦的意思就很明确了。 “姑娘落水着凉,病还没好利落,先别出去走动,老奴陪你到门房里说说话。” 汶锦心中不悦,但还是跟冯大娘进了门房。冯大娘一家都是周氏的心腹,不仅对她忠心,跟她也很贴心。再说,她确实有事需要冯大娘转告周氏。 “我这几天想寻个时间到兰若寺看太太,还请嬷嬷安排好庄子的事务,陪我一起去。”汶锦率先开口,说出她的打算,在谈话中占据了主动。 “好,明天老奴派人往兰若寺送信,问太太有没有时间?” “太太很忙吗?这几年天天抄经礼佛,可别忙坏了身体,让神佛愧疚。”汶锦的语气带出明显的嘲讽意味。她不知道周氏在忙些什么,冯大娘肯定知道。 想到周氏,她心里就会涌起成堆的疑问,堵在心底,令她很不舒服。 冯大娘讪讪一笑,“正巧明日老奴派人给太太送东西,顺便替姑娘带个话儿。” “有劳嬷嬷。”汶锦笑了笑,说:“听说老唐头父子受了重伤,正在镇子里的医馆治疗,我要去看看他们,送些钱物吃食,以示感谢。嬷嬷应该知道我这次大难不死,又是唐二蛋舍命救了我,于情于理,我都该重谢他才是。” “哦,老奴也听说他们父子受了伤,还伤得不轻,可是……”冯大娘愣了一下,“姑娘这次被沉入水中,是老爷和文妈妈带人把姑娘救上来的。” 汶锦轻哼一声,“我都落水快半个时辰了,文妈妈才带人赶来,老爷来得更晚。要是等他们救我,估计他们就要到阴曹地府求十殿阎罗替我改生死簿了。冯嬷嬷,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有些事我不清楚,还请冯嬷嬷多加指点。” 冯大娘也是聪明人,听汶锦这么说,有些事该怎么做,她心里也有谱儿了。 她犹豫片刻,轻声说:“老爷已经赏过老唐头银子了,太太又是赏银子,又是赏药,都没亏负了他们。姑娘就别记挂了,老奴不让姑娘去,也是为姑娘好。” “这也是老爷和太太的意思吧?” 难得海诚和周氏反目好几年了,还能因她的事统一意见、达成共识。 他们拿财物封了老唐头父子的口,把唐二蛋救她的事抹杀了,这确实是为她好。女儿家的名声很重要,他们作为父母,为她的闺誉考虑无可厚非。 汶锦能理解他们,可这一世的她认为性命比名声重要。若是没了命,还有一个好名声供人们传颂,那岂不是又回到了她前世的老路? 还有,她想见见唐二蛋,看他是不是恢复了记忆,她还有一个谜团等待解答。 父母和她的考虑及想法发生了冲突,她会选择退步,这是对父母的尊重。 汶锦深吸一口气,说:“那我就不去了,我准备了一些衣物银两,烦请嬷嬷让冯管事抽时间送到医馆。不管怎么遮掩抹杀,唐二蛋毕竟对我有救命之恩。” “姑娘最懂老爷和太太的心,老奴会替姑娘把衣物银两送过去,姑娘尽管放心。”冯大娘愣了一下,问:“姑娘,你救下的那些孩童该怎么安置?” “先让他们在庄子里住下,我正要去看他们,嬷嬷和我一起去吧!” 那十四名孩童住庄子后面一个偏僻的院子里,冯大娘安排了两个婆子照顾他们。他们刚被安顿到庄子里,就病了七八个,请医求药,又是一番折腾。 听说汶锦来了,婆子把孩童们都叫过来,让他们给汶锦谢恩请安。 这些孩童都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在庄子吃的住的都周全,也安定了。虽说他们之中有一半病着,劫后的余生还很长,他们看上去精气神都不错。 汶锦让他们自报姓名、年龄、家乡,就有两个年纪稍大的女孩能完整地回答出来。另外十二个有的回答得不全,有的什么都不知道,还有五个闭口不答。 拒不回答问题的孩童大的七岁、小的五岁,皮肤很黑,身材也更为瘦小。他们的眼睛很亮,眼底满含警惕,看向汶锦这救命恩人的目光隐含敌意。 “若我所猜不错,你们应该是乌什寨的人,为什么会被弄来做祭品?”汶锦笑意吟吟打量着这两男三女五个孩童,对他们的仇怨警戒视而不见。 乌什寨原是西南省的苗人在前朝末年建立的国家,位于西南省的南部,距离罗州城有四五百里。盛月皇朝开国,他们因拒绝归顺新朝而被灭国。为一雪灭国之耻,乌什国的残余力量屡次起事,与官府冲突不断。 朝廷不胜其烦,改由安抚为主,把乌什国改成乌什寨,让他们自冶。乌什国后人渐渐被汉人同化,但他们同汉人之间始终未完全消除与生俱来的隔阂。 “我们是乌什寨的人又怎么样?我们被弄到这里,还不是因为你们汉人阴险狠毒。”一个年纪偏大的男孩恶狠狠盯着汶锦,好像在看仇人一般。 洛家竟然把乌什寨的人弄来当祭品,若他们真闹起来,官府和朝廷都会有麻烦。而对于汶锦来说,她救下的这五个孩童此时也就成了烫手的山药。 第五十章 听闻喜讯 汶锦耸肩一笑,不再理会乌什寨的男孩,转过头与其他人说话。 除了那五名乌什寨的孩童,另外九名都是汉人,听他们的口音,应该都是西南省人氏。或是穷人家的孩子,被亲人卖的,或是被人贩子拐卖出来的。 “你们九人若是想回家,我可以给你们盘缠,或让人送你们回去。要是不想回去,或者不知道家乡在何地,就留到庄子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活计,养活自己。” “姑娘不会再把我们卖了吧?”大一些的女孩很胆怯地询问。 汶锦微笑说:“不会,你们留在庄子里做工,跟着冯大娘学习规矩。若是不能再回家跟亲人团聚,也可以留下来,将来在庄子管事,还能在主子身边伺候。” “多谢姑娘。”大一些的女孩带其他孩童给汶锦下跪行礼。 “那我们呢?你是不是想把我们卖了?”乌什寨的男孩狠呆呆询问。 “我这个阴险狠毒的汉人倒是想卖掉你们,那要有人敢买才行。”汶锦满脸微笑,语气却很冷淡,“洛家不知道你们是乌什寨的人,才敢买你们当祭品。否则,洛家就是后台再坚实,清平王府就是再有根基,也不会自找麻烦惹乌什寨。” “什么意思?你到底想怎么安置我们?” 汶锦微微摇头,“就你对救命恩人这种态度,我也不能善待你们了,反正都会被你反咬一口。我会先把你们关到这里,然后报到官府,你们等候官府安置吧!” 乌什寨的男孩刚要说话,被一个女孩拦住,瞪了一眼,他立马就老实了。汶锦看出这不言不语、不惊不慌的女孩出身尊贵,那男孩很怕她,就对她善意一笑。 那女孩上前给汶锦行了标准的乌什寨礼,她五六岁的年纪,行礼却很规范。 “你有什么要求?”汶锦弯腰询问,又给女孩理了理额前的碎发。 “想求纸笔,写封信,送回寨子。” “好。”汶锦让荷风去取笔墨纸砚。 “还有一件事,求恩人先别把我们交给官府安置。” 汶锦点点头,“你们先住在庄子里,有事找冯大娘,她会安排。” 说完,汶锦笑了笑,转身离开,冯大娘也带着九名汉人孩童跟着出去了。 走出一段距离,汶锦跟冯大娘交待了一番,就回房了。她要给海诚写封信说说这些乌什寨孩童的事,不把他们交给官府安置,也要把话说明才好。 汶锦刚把信装好,荷风就拿着乌什寨女孩写的信回来了,说是那女孩要通过官家驿站把信送回去。汶锦也把自己写的信交给她,让她一并送到罗州衙门。 听到外面传来少女的欢声笑语,伴有嘻闹声,汶锦向窗外望去。 “回姑娘,历州知府苏大人家的两位姑娘和几位官家小姐到郊外游玩,她们的风筝落到我们庄子,她们来拣风筝了。”荷风见汶锦面露迷茫,又说:“苏知府的夫人买下了与我们相邻的庄子,改成花庄,专种奇花异草。听说她要在花庄举办赏菊会,昨天他们一家就到了。姑娘与两位苏姑娘都相熟,可能她们不知……” 汶锦摆手打断荷风的话,“你快去送信吧!别耽误得太晚。” “是,姑娘。” 说笑声欲来欲近,汶锦也越发烦躁不安,她抱着迎枕坐到床上,凝神悲叹。 历州知府苏大人名苏泰,是苏宏佑的亲叔叔,庶出的。苏泰与海诚同年调任到西南省为官,都从七品知县做起。现在,苏泰却比海诚官高两级了。 海诚和苏泰都是庶子,只是他们的嫡母品性大不一样。论能力和资历,苏泰并不比海诚强,却比海诚升迁快多了,这也因为苏泰有位出身名门的好妻子。 苏泰的妻子是忠国公府的庶女,忠国公一脉隶属萧氏皇族,自是尊贵。萧氏是苏泰的贤内助,治家有方,而周氏却被发配到寺庙修行,又是那般光景。 家和万事兴。 她与苏宏佑成亲时,萧氏特意带儿女回京城参加他们的婚礼。时隔一年,再听说她们的时候,程汶锦已死,而她已成了海四姑娘,也与她们相识。 她害怕见到苏家人,却又想看看她们,心里矛盾难安。 “苏八姑娘,你怎么跑人家后院来了?让主人看到怎么说?还把我叫过来。” 汶锦正倚窗发呆,听到少女清脆的声音从后窗传来,吓了她一跳。 “你们总是吟诗作画,没人理我了,我就想找个地方藏起来,让你们找不到我。我顺着夹道过来,看到后院有一颗金桔树,就叫你一起过来摘金桔。” 答话的人是苏八姑娘,名苏滟,是苏宏佑的堂妹,汶锦在苏家见过她。苏滟灵动乖巧,最厌恶琴棋书画,因此,前世的汶锦并不喜欢她。 “谁总吟诗作画了?我们不是陪你放风筝、又来这里找风筝吗?可你却偷偷跑到人家后院摘金桔。这金桔长得确实不错,我就破例陪你偷一次。” 听到两个与她同龄的女孩对话,汶锦的心渐渐归于平静。她轻轻坐到紧靠后窗的软榻上,听她们说笑,想自己的心事,却也平添了几分随意轻快。 “还是洛芯姐姐最好,肯陪我玩,对了,洛姐姐,我说的那件事你信不信?” 洛芯笑问:“哪件事?你整天说个不停,谁知道你指哪件,别人不信你?” 苏滟点点头,说:“我们侯府里的三嫂生下孩子,因孩子突发急病而死,她一着急,也死于产后血崩。没想到那孩子断气一整夜,都埋了,又活了。是我四姐姐救的他,我四姐姐说那日她好像被人牵着一样往僻静的后花园走。现在人们都传海四姑娘得河神点化、眷顾,你说那孩子是不是也被神仙照顾了?” “你什么时候跟我说过这件事?还有,你所说的三嫂是不是那么名满天下的才女程汶锦哪?刚出生的孩子断气一整夜,又活过来了,真是一件奇事。也不对呀!小孩子死了,你们侯府为什么要埋到后花园?为什么不和他母亲同葬?” 汶锦听到她们的话,就好像三魂七魂被拉出身体,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了。 她的孩子,她的至亲骨肉还活着?还活着!这对她来说真是天大的惊喜。 第五十一章 结交密友 五天前,汶锦还特意为前世的自己和孩子过了五七之祭。三柱草香,一杯清茶,了断前世今生的亲情与思念,也跟自己的过去做了一次终结式的告别。 没想到她的孩子还活着,真是奇迹,更是老天的眷顾。 这个惊喜只是她偷听来的,还没有确定,她必须亲自去听一遍。 她沉思了一会儿,披上披风,没叫丫头,悄悄出去,从侧门去了后院。 洛芯对苏滟说的奇事很感兴趣,“苏八姑娘,我想问……” “洛姐姐,你能陪我来偷金桔,就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还是叫我滟儿吧!叫苏妹妹、滟妹妹也行。”苏滟在金桔树下转了两圈,寻找爬树的最佳位置。 “好吧!滟儿,程汶锦的儿子应该是你三哥的嫡长子,为什么死了要埋到偏僻的花园?是不是死得蹊跷呀?”这位洛姑娘倒是个喜欢刨坑问底的人。 苏滟愣了一下,摇头道:“我不能跟你说,我母亲昨天还嘱咐我不要乱说这件事,我一高兴就忘了,要是让我母亲知道非……啊——” “怎么了?”洛芯回头看到汶锦朝她们走来,也吓了一跳。 “你、你是海四姑娘?”苏滟一点也不象做贼的,看到主人,不惊不畏,反而大大方方迎上来,“我认准了,你就是海四姑娘,一年多不见,你长高了,也变漂亮了。去年端午,我们去看龙舟赛,我跟你说了好多话,你不记得了?” 汶锦朝洛芯和苏滟福了福,微笑道:“我怎么不记得?我们两家从京城一起来到西南省,我们又一起在朱州府的女学读书。苏大人任历州知府,我父亲到罗州为官,我们两家才分开了。我很喜欢听妹妹说话,去年端午一见,就一直惦记着,一直没机会和你再见。后来听说你们家一入秋回了京城,入冬才回来。” 洛芯扯了扯苏滟的衣袖,低声问:“你不是说海四姑娘是个闷葫芦、你跟她说了一天话、她统共说了不到三句吗?你看她不是挺爱说……” “海四姑娘一个多月前得了河神点化,西南省都传得沸沸扬扬,你没听说吗?她性情大变,也爱说话了,有什么不对吗?这也是奇事。”苏滟见汶锦温和友善,忙上前拉起她的手,歉意一笑,“海姐姐,我说你是闷葫芦、不爱说话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可别计较。对了,听说你这次落水染了风寒,好些了吗?” “多谢妹妹关心,我已经好了。”汶锦转向洛芯,“这位姑娘是……” 苏滟忙说:“她叫洛芯,是清平王的侄女,只不过……她的父亲上个月刚调到朱州府做同知,她没随洛同知去任上,一直住在石林郡老宅,离这里很近。” 汶锦猜到洛芯出身洛氏一族,却没想到她是清平王的侄女。据说现任清平王只有一个弟弟,还是外室庶出,和清平王府并不亲近,估计就是这位洛同知了。 几天前祭拜河神的仪式由洛氏一族组织。为救那些孩童,她蔑视了洛氏一族的赫赫权威,还和洛家人发生了冲突,定会因此得罪洛家和清平王府。 可她此时没从洛芯脸上看到怨气与不满,心里平静了很多,对洛芯欲加礼貌。 “见过洛姑娘。”汶锦朝洛芯正式行礼。 “洛姑娘比你大一岁,比我大两岁,你就叫她洛姐姐吧!洛姐姐也是很和气的人,和清平王府的贵女,还有洛氏族里的姑娘们都不一样。” 汶锦和洛芯两世都素昧平生,新近又和洛家结怨。可苏滟性情率直纯真,经她热情引荐,两人就是心有芥蒂,也要冰释,就顺她的意思姐妹相称了。 苏滟和洛芯与汶锦年纪相差不多,她们是外人,却比她那些血脉相连,却处心积虑的姐妹强多了。重生一世,结交了同龄的密友,汶锦很高兴,也格外珍惜。 “听说苏妹妹要采摘金桔,我们庄子里有桔园,几百棵金桔树,苏妹妹大可以随便摘。快午时正刻了,要不你们在我们庄子里用饭,下午我带你们去桔园。” 洛芯与汶锦今天才认识,不熟稔,不好意思留下来用饭。苏滟却不客气,自己想留下来,还替洛芯答应了,又吩咐丫头到花庄给她的家人传话。 “其实也不是我想要金桔,是我们侯府的四姐姐想要西南省特产的金桔,说是可以拿来入药、酿酒、做蜜饯,我就想弄一些金桔给她送到回京城去。” “是苏四姑娘想要金桔吗?” “是呀!海姐姐认识我四姐姐?” 汶锦摇头一笑,说:“听说过,可能小时候见过,现在想不起来了。” “我都忘了咱们两家有亲了,我姑母是你大伯母。”苏滟拍了拍脑袋,为惩罚自己忘了事,就打开了话匣子,说了许多与苏四姑娘有关的事。把苏四姑娘救下程汶锦的儿子说得格外清楚,好像她亲眼所见一样。 前世的她是不好交际走动、不愿管事的人,嫁到苏家不到一年,对锦乡侯府的人了解不多。她只知道苏四姑娘是庶出,也是沉闷性子,印象并不深刻。 听苏滟一说苏四姑娘通医懂药,处事又八面玲珑,就令她迷糊了。不管怎么说,苏四姑娘救了她的儿子,这份深恩厚义足以让她铭记此生。 苏四姑娘懂医术、知药理,有她看顾,小孩子在险象环生的侯府会少一些灾病。基于这一点,别说苏四姑娘想要金桔,就是想要黄金,汶锦也会奉上。 反正周氏有的是金银,做亲娘的,为儿女花钱理所当然。 她们一起吃完午饭,休息了一会儿,又到桔园去采摘了几筐金桔。疯玩了好半天,直到萧氏派人来接,苏滟才拉着洛芯同汶锦恋恋不舍道别。 “海姐姐,我们家后天在花庄办赏菊宴,你一定要过去。有人怂恿我母亲请你们家二姑娘、三姑娘来赴宴,到时候你就能见到她们了。” 是谁怂恿萧氏请海珂和海琳来花庄赴宴,汶锦问了,可苏滟硬憋着没说。 送走苏滟和洛芯,汶锦回房,谴退丫头,想休息一会儿,可她的心却久久不能平静。那孩子还活着,她又结识了新朋友,这令她畅快舒适,激动不已。 第五十二章 幼年亲事 前世,她认识的世家名媛、高门闺秀不少,却没有一个能交心的密友。 小孟氏总嘱咐她少跟外面的女孩们来往,原因就是她太过突出,怕那些女孩生出嫉妒之心,给她招来祸事,会毁了她的名声。 那时候,她相信小孟氏,自然会对小孟氏言听计从。 除了亲生父亲、继母,还有几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她也没有其他亲人了。她的外祖家就是小孟氏的娘家,她生母是孟家的庶长女,小孟氏是嫡女。孟家自然更亲近小孟氏,对她远不如对小孟所出的子女好。 她没朋友、没亲人,乃至于她被小孟氏母女设计错嫁,没人替她做主。她在苏家,母子皆被人所害,除了范成白,也没人替她鸣冤。 今生,她想素手翻天、快意恩仇,为自己、为亲人争一份富贵安康。 不走前世的老路,改变于点滴间、方寸地慢慢拓展,直至翻天覆地。 那一夜,她睡得踏实安稳,尽管梦境仍在前世今生穿梭。 第二天,冯勇要去镇子上办事,汶锦让他把衣物银两给唐二蛋带去。 唐二蛋若是身体好些了,定会来谢她,她正好有许多事要问他。 天色黑透,冯勇才回来,给汶锦带回了唐二蛋的消息。他说唐二蛋的伤还没好,可昨天一早,却悄悄离开了医馆,直到现在也没回去。 听说唐二蛋昨日带伤离开,此时仍未归,汶锦就知道他已经恢复,记起了从前往事。她轻叹一声,久久凝望窗外,脸庞流露出惆怅的笑容,又不由心酸。 那日在水中,唐二蛋紧紧拥抱她,深情告白,只可惜她半昏半醒,这或许会成为他们的最后一面。她不知道唐二蛋的真实姓名,不知道他的出身来历。茫茫人海,繁华际遇,光凭一张脸,想找他如同大海捞针,再相见也许无期。 这唐二蛋真是可气可恨,居然不给她报恩的机会。 也许唐二蛋感知到她要以身相许报恩,吓跑了。 汶锦回忆起她与唐二蛋这段日子的往来经历,脸上荡漾笑容,又轻声长叹。 唐二蛋恢复了记忆,脑海里肯定会有她存在过的印象,应该不坏。 她等唐二蛋来跟她道别,她还有谜团等他解答,如果他不来,她会恨他。 荷风给汶锦披上披风,轻声说:“文妈妈派人来传话,说大舅老爷这两天要来罗州谈几笔生意,太太要陪大舅老爷到处走走,让姑娘晚些日子再去看她。” “晚到什么时候?”汶锦很不悦。 她在接收的海四姑娘的记忆里,几乎没有与外祖一家相关的印象,可见原主跟外祖一家并不亲近,导致她对这个舅舅的到来没有一点期待与欣喜。 因唐二蛋不辞而别,她心里很难受,就迁怒了周氏对她这淡漠的态度。 “文妈妈没说,奴婢……” “知道了。”汶锦双手扯紧披风,问:“冯管事还带回了什么消息?” “冯管事说老唐头得知唐二蛋不声不响走了一天一夜之后,就开始哭,说唐二蛋不回来了。医馆的人说唐二蛋把他们父子的全部家当都带走了,老唐头连付医药费的银子都没有。要不是姑娘让冯管事给他们带去银子,老唐头可作难了。” “这没心没肺的东西。”汶锦嘴上这么说,对唐二蛋却没恨怨之意。 “唐二蛋带走不少银子呢,姑娘赏了他们不少,太太和老爷……” “老爷也赏过唐二蛋银子?哦!我想起来了,就是因这次救我赏的。” 海诚赏唐二蛋银子不是因为唐二蛋又救了她,而是想让他做无名英雄,不许跟人提再次救她之事。若唐二蛋恢复了记忆,肯定会对海诚的作法耿耿于怀。 荷风讪讪一笑,岔开话题,“明天去苏家花庄的礼物备好了,请姑娘过目。” “你把关就好。” 第二天,汶锦主仆收拾完毕,正要出发去苏家花庄,冯大娘来了。 “姑娘这是要去赴苏家小姐邀约吗?” 汶锦见冯大娘几次欲言又止,皱眉一笑,说:“嬷嬷有话就直说,无须客气。” 冯大娘犹豫片刻,“六年前,老爷和苏知府都被调任到西南省为官,他们一起带家眷到西南省上任,姑娘还记得咱们家和苏家一路到西南省的事吗?” “嬷嬷要考我吗?当时我才六岁多,又过了六年,我能记住多少?”汶锦心里很不自在,冯大娘和文妈妈都是周氏的心腹,她却感觉和她们之间隔阂很深。 “不是不是,有件事老奴想提醒姑娘。” “有事直说,绕什么弯子?跟太太回话你们也这样吗?”汶锦生气了。 “姑娘息怒,老奴……”冯大娘迟疑一番,才说:“当时一起来上任,苏知府的夫人见姑娘安静乖巧,太太又是爽朗大方之人,就说要把姑娘求去给她的次子为妻。老奴听说苏家那位公子小名仁哥儿,比姑娘大一岁,书读得不错。这门亲事不只是口头约定,她还送了信物,老爷和苏大人都知道此事,还……” 汶锦抬手打断冯大娘的话,想了想,又皱眉道:“你接着说吧!” 冯大娘点点头,说:“到西南省一年多,太太就被老太太责令到兰若寺带发修行,外界传言太太心狠手辣,苏家听信谣言,就疏远了咱们家。苏大人的官也越做越大,他们家跟咱们家的关系也就更淡了,这几年几乎断了来往。” 海四姑娘和苏大人的嫡次子,也就是苏滟的亲哥哥苏宏仁有婚约?汶锦接收了海四姑娘的全部记忆,对这件事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可见海四姑娘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或者没放在心上,一点也不在乎。亦或是周氏并不乐意这门亲事,只是随意应承,所以从未跟女儿提过。 苏家有意疏远,哪比她压根不知道更洒脱不在意?他们完胜苏家。 第五十三章 后继有人 海四姑娘的记忆里没有曾经定亲的印象,汶锦也可以找很多理由说服、安慰自己。可她曾经定亲的事实不能抹去,何况苏家还送了信物。 “我不记得这件事,太太从未跟我说过,或许没放在心上。有人旁敲侧击询问,我就这么回答。苏家若想要回信物,就去跟太太要,要不让太太赔银子。” “姑娘真是聪明,痛快回答最好,别怕得罪谁。” “多谢嬷嬷夸奖,嬷嬷别忘记替我向太太邀功。”汶锦边说边往外走。 “替姑娘向太太邀功?老奴怎么听不明白?” “你听不明白就对,还有,当年苏家送的是什么信物?” “老奴不知道,这件事老奴还是听文妈妈说的。” 想到与苏家男子有婚约,汶锦冷哼摇头,前世血淋淋的记忆涌入脑海。 海四姑娘还不满十三岁,可前世她却已嫁人生子,对男欢女爱、男女之情并不陌生。即使她重生为人,多赚了几年的光阴,定亲出嫁对她来说并不遥远。 未恢复记忆的唐二蛋淳朴真挚,可以依靠信赖,她隐隐喜欢。与程汶锦青梅竹马、相识相知相恋十多年的范成白精明狡黠,她也很欣赏。 若真出于全面考虑,找一个最适合嫁的人,当然苏知府的二公子最好。这样一来,她就可以披着画皮去苏家报仇,还能照顾她的儿子,尽一个母亲的责任。 现在还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花庄赴宴还有许多事需要她思虑。 事实证明,她多虑了。 她一到苏家的花庄,就被苏滟热情洋溢地“霸占”了,同她一起被占了还有洛芯及两位官家小姐。苏滟带她们去给萧氏请安都匆匆忙忙,根本不给萧氏跟她们说话的机会。之后,苏滟就带她们在花庄疯玩,说起话来更是没完没了。 海珂和海琳也来了,她们由苏滟的庶姐接待,一起吟诗填词,弹琴作画,尽情展示才女的风范,远远就吸引了诸多少年郞惊艳的目光。 这些仰慕才女的少年郞以和海四姑娘有过婚约的苏知府的嫡次子苏宏仁为首。苏宏仁爱慕的才女居然是海珂,也是他怂恿萧氏请海珂和海琳来赴宴的。 这些不是苏滟说的,是汶锦看出来的,她越想越觉得可笑。 花庄赏菊宴结束以后,苏家在花庄住了五天,才回了历州。这五天,苏滟几乎把汶锦“承包”了,天天呆在一起,风雨不误。她有时一个人来,有时还带上洛芯等朋友,同龄的女孩越说越近乎,越玩越投机,都形影不离了。 送苏滟回了历州,汶锦三天闭门不出,才恢复了这几天透支的体力和精力。 荷风见汶锦睡醒了,轻声问:“姑娘好些了吗?冯大娘一早就派人来问了。” “我没事,只是前几天玩得太尽兴了,很累,好好休息了几天,冯大娘有事?” “她没说有事,可能是想跟姑娘说老唐头的事。” 汶锦一惊,忙问:“老唐头怎么了?” “听冯管事说老唐头从医馆回来的第二天就被接走了。” “被谁接走的?” “听说是四名黑衣人,他们赶来了一辆四驾的马车。说除了户籍路引,什么也不让老唐头带,只要跟他们走就是去享福。”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唐二蛋来了吗?” “前天的事,没听说唐二蛋回来,估计……” “知道了。”汶锦示意荷风伺候她起来梳洗。 来接老唐头的人一定是唐二蛋派来的,要不老唐头不会轻易跟他们走。唐二蛋顾念老唐头对他的救命之恩以及一年相处的父子之情,定不会亏待老唐头。 唐二蛋没亲自来,或许就是想忘记这里的某些人、某些事,或许她就在这被忘记的某些人之列。想到这些,汶锦满心惆怅,更添失落和失望。 不道别也好,有时候忘记不是坏事,人总要同过去挥手阔别。 …… 西南省通往京城的官道上,秋色笼罩,黄花遍野。 十几个黑衣人骑着健马前呼后拥,中间一辆四驾的马车平稳奔驰。后面有两骑急驰而来,追上他们,马车放慢速度,与他们平行。 “回主子,属下等人已接到老唐头,很快就能赶上,主子是否要见?” “不必了,带他回京城,安顿在庄子上,让人好生伺候。”低沉淡漠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去,声调不高,却极有分量,冷酷狠厉的黑衣人个个俯首贴耳。 “是,主子。” “传令下去,令京城和西南的暗卫联手调查周氏,事无巨细,全部禀报。” “属下遵命,敢问主子还调查海诚吗?” “海家人也配皇朝最精锐的暗卫去调查?太高抬他们了。”马车上的人冷哼两声,“调查周氏,撕掉她修行的幌子、伪装的面纱,揭开她最真实的面目。” “是,主子。” “还有……”马车里的人沉默了一会儿,轻叹道:“算了,以后再说吧!” 两名黑衣人领命而去,轻车快马再次疾驰飞奔,腾起茫茫烟尘,弥漫了天地。 …… 得知老唐头被接走,而她却没等来一声道别,汶锦心里空落落的。她乘坐画舫,来到唐二蛋救她的水域,拣拾点滴回忆,填补心里的漏洞。 独自游玩的一天,她想通了,也想开了,心里尽管失落依旧,却不难受了。 她计划明天去看周氏,在兰若寺呆上几天,跟周氏亲切接触一番,就回罗州城。她答应给范成白画罗夫河全线支流图,虽说要得不急,她也该着手准备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泛亮,她就睡不着了。她没惊动丫头,悄悄起床,简单收拾之后,想出去透口气。她打开房门,看到门外蹲着一名年轻男子,吓了一跳。 “唐二蛋,你怎么……” “多谢主子赐名。”年轻男子转过身,给汶锦跪地行礼。 看清跪在地上的男子不是唐二蛋,汶锦想要后退,房门却关上了。感觉到男子并无恶意,汶锦的心稍稍放松,仔细打量这名男子。 这人也呆乎乎的,与唐二蛋长得有几分象,不只形似,神也似。 “你是谁?” “我是唐二蛋,主子刚才赐的名字,主子要想知道更多,就跟我亲自去看。” 说完,男子抖开一件披风,把汶锦裹住,提着她跳上房顶,飞奔而去。 ------题外话------ 亲们:本文明天(10月23日)入V。 我是一个不善于表达,不善于互动的人,感谢也只能留在心中。 明天,我也想弄个奖励活动,或是订阅,或是抢楼,不知道哪一个更好。 看到的亲们留个言,给我个建议。 第五十四章 乌什美男 汶锦被男子裹在披风里,扛到肩上,跟随男子起伏跳跃,一路飞奔。就在她被颠得头昏脑胀、两眼泛黑、几欲呕吐的时候,男子终于停住了脚。 “这么麻利就把人捉来了,不错、不错,乌狗,你越来越能干了。”一个带着几分痞气、听上去还有些稚嫩的声音伴随着很用力的鼓掌声传来。 “人给你。”男子把汶锦放到地上,弯腰把披风解开,又站直身体,很郑重地说:“以后不许再叫我乌狗,我有名字了,你要记住,否则……” “好好好,我怕了你还不行?对了,你的新名字叫什么?谁给你取的?” “哼哼!保密,先看人吧!” 汶锦捂着胸口深吸一口气,感觉头脑清醒了一些,才慢慢平复急促的心跳。 “啊——”汶锦睁开眼,看到有一张脸与她只保持了三寸的距离,不由尖叫。 近距离看她的人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就是跟劫持她的男子说话的人。这少年面色白净、五官俊美,身上穿着花里胡哨的奇装异服,这身打扮不象汉人。 少年面带微笑,微挑的凤眼和弧度完美的嘴角都透出浓郁的邪魅之气。他脖子上、耳朵上都挂有晶莹的饰品,绯色长发随意披散,与气质相配,尽显妖娆。 “长得不错,就是嫩了些。乌狗,你说是先奸后杀,还是先杀后奸?”少年面带嘻笑,围着汶锦转来转去,眸光里充斥着阴柔的邪气。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以后不许叫我乌狗,我已经有名字了。”男人看了看汶锦,目光竟然充满感激,把汶锦惊得都不知该做何反映了。 天知道,她这些日子一直在想有关唐二蛋的事。大清早一开门,看到有男子蹲在门口,她顺口叫了一声唐二蛋,没想到却叫应了。 唐二蛋这名字很好听吗? 奇葩时时有,自她重生之后就特别多了。 少年拍了拍头,很夸张地做出恍然大悟的姿态,“你跟我说过几次?不就一次吗?对她是杀还是奸的问题稍后讨论,你先说你的新名字叫什么。” 被叫做乌狗的男子二十岁左右的年纪,身材颀长健美,五官俊朗英挺,跟唐二蛋的五六分相像。他看上去不象唐二蛋那么呆愣,却也象个憨直的人。 汶锦很无奈地看着这两个人,他们一个精灵古怪,一个憨诚耿直,却是一样的不着调。由此也能看出他们对她没有伤害之意,不管那少年说得多邪乎。 “你不想把你的新名字告诉我是不是?为什么呢?”少年提出一把明晃晃的弯刀,“我最后一次叫你乌狗,你说,我这些年亏待过你吗?” “没有,可是……”男子真不愿意把新名字告诉少年。 他也知道汶锦看到他的背影时喊出“唐二蛋”这个名字并不是叫他。他当时堂而皇之应下,就想把这个名字据为己有,现在又觉得名不正、言不顺了。 “我外祖母把你给我也有五年了,我乌兰察也算你半个主子吧?你有新名字都不告诉我,太不仗义了。这些年,我为了给你取名字简直绞尽脑汁,我也知道乌鸦、乌雀、乌猫、乌狗、乌蛤蟆这些名字不好听,可也是我一番心血呀!” “呵呵呵呵……”汶锦实在忍俊不住,笑出声。 “笑什么?臭丫头,你再笑信不信我……”乌兰察冲汶锦晃了晃弯刀,触到汶锦毫无惧意的凛然目光,他干笑道:“你信不信我把自己砍了?你不许心疼。” 汶锦笑哼几声,说:“你把自己大卸八块,我要是有半点心疼,我就跟你姓。” 乌兰察沉下脸,一把揪住还没确定叫什么名字的男子,“我要砍自己她居然不心疼?她还有没有人性?还有,她要跟我姓是什么意思?” 男子反手捏住乌兰察,大声说:“前两个问题你让她自己解答,我不想再跟你多说半句话。后一个问题我可以告诉你,就是她要跟你姓乌了。” 汶锦又一次笑出声,对这两个陌生人,她想不服都不行。 “你为什么要跟我姓?你知道我姓什么吗?”乌兰察冲汶锦挥动弯刀。 “我知道你姓乌,我还知道你是乌什寨的人。”汶锦站起来,迎着乌兰察的弯刀走上前,很郑重地说:“我也知道你把我抓来想要做什么。” “她怎么会知道?乌狗,是不是你告诉她的?我只让你抓人,没……” “不许叫我乌狗,再叫我宰了你。” “你敢宰了我?我怎么说也是你半个主子。” 一刀一剑卡在一起,两个奇葩男顿时成了两只乌眼鸡。 “救我性命的老主子没说我是你的奴才,只说谁救了圣女的命,谁就是我的主子。你再耽误我办正事,信不信我把你抓回去丢进马蜂窝。” “你敢提马蜂窝?你再提马蜂窝,我就……” 汶锦重重跺了跺脚,说:“好了好了,你们俩别再吵了,笑得我肚子疼。我知道你们是乌什寨的人,我也知道你们来找我要被当成祭品的那五名孩童。” “你都知道了?唉!跟聪明人说话真没意思。不过你说得不对,我们不是要回那五名孩童,而是换,拿他换。”乌兰察收起弯刀,把男子推向汶锦。 “怎么换?” “你救了我们乌什寨的人,就让他鞍前马后给你做五年奴仆,怎么样?你别看他傻乎乎的,他的武功相当高,而且识毒、制蛊、暗器、机关无一不通。” 当初,汶锦舍己救人只是出于一个为人母者本能的善心,没想过要回报。此时听到乌兰察的交换条件,虽出乎她意料之外,也令她很高兴。 “好吧!我答应你的交换条件。”看到东升的红日洒下缕缕光芒,汶锦拍了拍头,说:“你们把我掠来有半个时辰了,丫头们知道我丢了,不闹翻开才怪。” “听他废话说完,我就送你回去。”男子抖起披风罩在汶锦身上。 “乌狗,你说谁废话?反了你了?你……” “你到底是交换还是不交换?再耽搁下去,我就反悔了。” “先别反悔,先别反悔,我有话问你。”乌兰察凑到汶锦面前,奉上一张俊美的笑脸,“你说我是不是比乌……嘿嘿,就是他长得英俊。” “抱歉,没看出来。”汶锦说出违心之言,就是想刺激乌兰察。 “乌……那个,你,她说没看出来是什么意思?” “没看出你比我长得英俊,就是说你比我难看,以后不要再腆脸自夸。”男子见汶锦打击了乌兰察,立刻跟汶锦站到一面,只差引为知己了。 “是真的吗?你真认为我没他长得英俊?”乌兰察紧握钢刀朝汶锦逼近,脸上充满挫败感,继而又转化为愤怒,“臭丫头,你知道我恨别人说我不英俊吗?” “不知道。”汶锦对乌兰察没有半点惧怕,反而感觉好笑。 “臭丫头,我看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信不信我敢杀了你?我可以容忍别人说我阿爹是禽兽,说我阿娘是毒妇,却不能容忍别人说我不英俊,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汶锦不敢再摇头,她见乌兰察真的怒了,她信乌兰察敢杀了她,“我不知道那是你的软肋,不知者不怪,你先别发火,听我说完。其实,你确实英俊无俦,谁敢说禽兽和毒妇的儿子不英俊呢?” 乌兰察重重点头,“就是,谁敢说我不英俊,我剁不了他们,就剁我自己。” 汶锦松了口气,很想笑,“我刚才说没看出你比他英俊,是因为我护短,别无它意。你要把他送给我做仆人,我总要高看他几分,这也是买你的面子。” “算你聪明,眼光也不错。”乌兰察得意大笑,“乌……那个,送她回去。” 男子狠狠瞪了乌兰察一眼,一把揪住披风的边角,把汶锦扛起来,飞奔而去。 他们回到庄子,看到粗使婆子正收拾洒扫,丫头们刚刚起床,汶锦松了一口气。男子带汶锦绕到后院,打开后窗,把汶锦送进了卧房。 汶锦双脚落到软榻上,很有兴致地问男子,“你喜欢唐二蛋这个名字?” “比较喜欢。” 同乌兰察戏耍他时给他取的那些名字相比,唐二蛋确实比较顺耳。 “我只是顺口一叫,并不好听,以后你是我的下人了,不如我给你换一个。” 男子点了点头,说了一句出乎汶锦意料之外的话,“我两个都要。” “啊?”汶锦脑子转了一圈,才明白他的意思,点头道:“好吧!你再给你取一个,就叫唐融吧!唐二蛋的唐,融合的融,我以后就叫你这个名字。” “好。”男子把“唐融”这个名字反复念叨了几遍,向汶锦道谢离开。 汶锦脱下外衣,躺在床上,把刚才发生的事赶出脑海,竟睡起了回笼觉。丫头们都知道汶锦这些天很累,传早饭的时间到了,才叫她起床。 原计划今天去兰若寺看周氏,想到乌什寨的人一会儿要到庄子接那五名孩童,她就改变了计划。那五名孩童呆在庄子里就如同五块烫手的山药,早点稳妥地抛出去对谁都有好处,何况她还能顺便为自己积攒一份人情债。 海诚虽是罗州知州,但比起洛氏一族和清平王府,势力就单薄了许多。汶锦几日前就给他写了信,至今没有回音,可见海诚还没想到最好的处置办法。 若汶锦跟洛氏一族斗,就是私事,牵扯上官府,事情就变了味。 她理解海诚的处境,并没有觉得海诚软弱。 吃过早饭,她让丫头带上吃食衣物去看那五名乌什寨孩童。她们刚到那些孩童居住的院子,冯大娘就来禀报说一位姓唐的客人带厚礼来拜访她。 汶锦想了想,说:“烦请嬷嬷问清楚他们因何而来,若是为这五名孩童,就直接把他们请到这座院子,礼物暂且放到门房,我看过之后再决定收或不收。” “是,姑娘。” 自上次见了这五名乌什寨孩童之后,汶锦就让人把他们同其他人分开了。他们五人居住在一个小院子里,为安全起见,不让他们随便出门,照顾得很周到。 看到汶锦来了,除了那个大些的男孩仍满脸警惕,其他人都很恭敬。汶锦把吃食衣物给他们,又问了他们日常起居之事,交流起来倒也轻松随意。 冯大娘匆匆进来,冲汶锦使了眼色,又微微点头。乌兰察、唐融及几名衣饰奇异的女子紧跟在冯大娘身后,冯勇带十几名庄丁和他们保持了几丈的距离。 那五名孩童看到乌兰察等人都很激动,却适时隐藏了情绪,又互使眼色,谁也没吭声。若不是汶锦提前知道乌兰察等人因他们而来,就被他们骗了。 “敢问几位贵客光临寒舍有何贵干?”汶锦假装不认识他们,客套行礼。 乌兰察挑起长眉,一脸不满,问:“你忘记我们了?不知道我们为什么来?” 汶锦冲乌兰察行了福礼,考虑到他不着调,又太过率真,就没吭声。 “我欠你五百两黄金,你还记得吗?”乌兰察冲汶锦抬了抬下巴,诡诈一笑。 看到冯大娘别有意味的眼神,汶锦倒吸一口气,不知该说什么了。乌什寨的人善用邪术蛊毒,行事阴狠诡异,却也恩怨分明。这一次,汶锦舍己之命救下了乌什寨的孩童,其中还有一个是小圣女,乌什寨的人定会重谢她。 汶锦今天清早见乌兰察时,他说把唐融送给她做下人,保护她五年。现在看来除了送一个人给她,应该还要送给她五百两黄金,乃至更多了礼物。 可汶锦把自己的路堵上了,这回她可傻眼了。 重生之后汶锦性情也变了许多,不象前世那么高雅清贵了,对金银财宝已没有抵抗力了。再说,她舍己救人得来的酬谢总比周氏给的银子更让她心安理得。 当然,她也花得理直气壮。 可是……冷静一会儿,再冷静一会儿。 看到唐融冲她使眼色,汶锦长舒一口气,原来他还算傻,至少比唐二蛋强。 “公子欠过我五百两黄金吗?这些日子,我忙于琐事,确实记不起来了。再说金银财宝之类都是身外之物,我忘了,公子也就无须再提了。”汶锦冲乌兰察和气一笑,“小女今日还有要事要办,若公子无事,恕小女不能多时奉陪。” 乌兰察正为自己给汶锦出了难题得意呢,听到汶锦这番话,当下就急了。若汶锦不收他的礼物,就有可能不把五名孩童给他,那他这一趟岂不是白跑了? “乌狗,到了你为主子分忧的时候了。”乌兰察看到唐融要发火,赶紧赔笑改口,“错了错了,他大名唐融,小名唐二蛋,是我的护卫,要说他这名字……” 唐融冷冷瞪了乌兰察一眼,冲汶锦抱拳说:“我家主子已把来意告知贵庄仆人,想必姑娘也猜到我们是为这五名孩童而来,还请姑娘给予方便。” 看到唐融的变化,汶锦微微一怔。今早刚见他时,看他呆乎乎的,跟乌兰察一样不着调。没想到他能说出这样一番话,这使汶锦对他的印象不得不改观了。 “原来你们是因这五名乌什寨孩童而来。”汶锦瞄了乌兰察一眼,索性装蒜到底,“他们小小年纪,被人骗离家乡,竟被当成河神的祭品,险些丧命,着实可怜。我当时救下他们也是出于善念,没想过要回报。若能证明你们是他们的亲人或朋友,把他们交给你们带回家乡最好,至于谢礼,还是以心到为主。” “多谢姑娘。”乌兰察冲汶锦深深作揖,又狠狠瞪了唐融一眼,说:“姑娘救人是好心善念,我们乌什寨奉上礼物是知恩图报,还请姑娘笑纳。另外,如姑娘不嫌弃,我为姑娘送上仆人一名,他武艺高强,定能保姑娘安危,以免洛家报复。” 说完,乌兰察拉过唐融,以很郑重的口气把他从头到脚介绍了一遍。 乌兰察收起一脸痞气,不再嘻皮笑脸不着调,但邪魅的气息犹存,令汶锦惊叹且惊艳。乌什族人这些年与汉人混居,虽然仍保留他们的风俗习性,但也被汉人同化了不少。出身尊贵的人都接受汉人的礼数规矩,与人接触也彬彬有礼。 “好吧!”汶锦痛快答应,又冲唐融微微点头。 看得出唐融很愿意给她做仆人,汶锦也乐得有这样一个人为她防护危险。 唐融是乌兰察的外祖母救下的人,前几年,乌兰察的外祖母把他送给乌兰察做护卫兼武艺师傅。现在,乌兰察出师了,唐融又被送给汶锦做了仆人。 冯大娘扫了唐融一眼,很担心地说:“姑娘,这人……” 汶锦冲冯大娘安慰一笑,微微摇头,没说什么。 “姑娘要收下这人也可以,只是要把身契要过来。”冯大娘担心唐融来历不明,怕危及汶锦的安全,影响她的闺誉,见汶锦坚持,她也只能提个醒儿。 “乌狗……不不不,是唐融,他没有身契。乌什族人向来以信为本,我把她送给姑娘做仆人,他也答应了,就不会私逃离开。唐融是汉人,但他在乌什寨呆了十几年,乌什族人的诚信已融到他的骨子里,还请姑娘相信我,也相信他。” 汶锦冲乌兰察微笑点头,“我相信你们。” “姑娘……”冯大娘还是不放心。 “没有身契可以再办,这是很好变通的事。”汶锦停顿了一会儿,说:“烦请嬷嬷和冯管事查验信物,若准确无误,让他们写下交接文书,把这些孩童妥善送走。至于他们送来的谢礼,嬷嬷酌情收受,不收退回的就等于我送他们的盘缠。” “是,姑娘。” 乌兰察郑重道谢,“若姑娘以后有用到乌什族人的地方,就让唐融来知会一声,我们定会鞍前马后效劳。若有半点推辞,就让我们成为食人花的裹腹之食。” 那五名孩童还有乌兰察带来的人及唐融听到这番话,都把敬畏的目光聚到乌兰察身上。可见他所说的是乌什寨人最狠毒、最绝对的誓言。 “多谢。”汶锦冲乌兰察行了福礼,“这五名孩童的事我已交接妥当,要带他们走。还请公子与庄子的管事及唐融交接。小女还有事,先行告退。” 乌兰察躬身抱拳,“多谢姑娘,姑娘请便。” 汶锦点了点头,走出几步,又而带轻笑,看了唐融一眼。唐融刚成了她的仆人,就被她委以重任,跟乌兰察站在对立面,同庄子的管事一起做事。唐融不是笨人,看得出他很高兴,定会知恩图报,把乌兰察给收拾了。 乌什寨的厚礼她想要,可又想要好名声,不能表现出贪婪,这就需要唐融替她出面了。乌兰察的礼物都带来了,再拿回去多没意思,岂不让车马受累? 荷风迎面走来,回话道:“姑娘,管桔园的婆子来回话,说园里的金桔已采摘完毕,她们按姑娘的要求挑出了几筐上好的,问姑娘怎么安排。” 汶锦想了想,说:“挑上两筐金桔,再选一些上好的新鲜果品,让冯管事派人送到历州府衙给苏八姑娘,一会儿我写封信,让送鲜果的人一并带上。” “是,姑娘。” 苏滟要西南省特产的金桔是要运送回京城的锦乡侯府,给苏滢入药或做蜜饯之用。苏滢救了她的孩子,她想重谢此人,也想以新的身份结交。苏滟是好说之人,在给苏滢写信时肯定会提到她,她也需要有个人给她和苏四姑娘牵线搭桥。 与苏滢交往,她能得到一些锦乡侯府内宅的消息,便于她早日谋划复仇。还有,她及笄之前就要回柱国公府,京城有朋友往来,回去之后不会生疏寂寞。 回到卧房,汶锦给苏滟写了信,又给她挑了几样礼物,同果品一并送到历州府衙。她刚准备妥当,就有下人来回话,说乌兰察要带那五名孩童离开庄子了。 “我去送送他们。”汶锦刚走出院门,碰到荷风回来。 “姑娘这是要去送那位乌公子吗?他们去了门房,估计要等一会儿才走。” “等我为他们送行?” “不是等姑娘为他们送行,是他们给姑娘送了厚礼,冯大娘说来而无往非礼也,就让他们等一会儿,她要挑上好的水果、鲜蔬和点心给他们带上。” “还是冯大娘考虑周到,确实应该给他们回礼,这是规矩,我去门房看看。” 荷风想了想,叫住汶锦,说:“姑娘,奴婢听那位乌公子说他们这次回乌什寨要从东南方向的官道走,那条官道正好从太谷山脚下经过。” 兰若寺就在太谷山上,从官道上山远一些,最多走一个时辰的山路就到了。 汶锦点点头,说:“今天去兰若寺也好,你去收拾东西吧!” 荷风应声,走出几步,又回头说:“姑娘原计划今天去看太太,可那会儿又说不去了,现在又去,怕是冯大娘都昏头了,姑娘还是告知她一声。” “我会跟她说,你准备周全,我此去兰若寺就带你和唐融。” “是,姑娘。” 汶锦带竹修和桃韵朝门房走去,边走边跟她们交待一些琐事。她们主仆到达门房,见冯大娘正指挥几个婆子往车上装送给乌兰察的回礼。 听说汶锦要与乌兰察等人同路去兰若寺,冯大娘想阻拦,刚开口,就被汶锦堵了回去。唐融和乌兰察都很高兴,他们主仆打闹了几年,要分开也会彼此留恋。 乌什寨那些怪异打扮的女子同那五名孩童坐在前面的马车里,后面是装有鲜果的马车。冯大娘给了果品很廉价,她却很大方,光回礼就装满了几辆车。 荷风和汶锦坐车,唐融赶车,另外又带了一匹马,乌兰察骑着,与马车平行。 一路上,乌兰察总打趣唐融,还不时戏弄汶锦主仆一番。唐融话不多,也不与乌兰察争吵较真,但他每说一句都极有份量,时常弄得乌兰察一时无话可接。 他们一路说笑,倒也不觉路远寂寞,到达太谷山脚下,已彼此熟稔了。分手时,唐融和乌兰察可谓依依不舍、洒泪而别,好像刚才的对立都成了假像。 “姑娘,奴婢去劝劝唐融吧!” “不必了,我们不着急上山。” 现在刚过午时,汶锦计划在山脚下吃过午饭再上山,申时初刻就能到兰若寺。 乌兰察一行在腾起的烟尘中慢慢变小,直到淡出他们的视线,唐融才缓步回来。看到他两眼通红,确实为分别感伤,汶锦没说什么,只冲他安慰一笑。 荷风给汶锦戴上帏帽,扶她下车,主仆三人朝路边的餐馆走去。迎客的小二极有眼力,赶紧迎上来,没多问,就把他们带到了最好的雅间。 “唐融,你来点菜,喜欢什么就要什么,以后长期相处,无需客气。” “多谢姑娘。”唐融接过菜单,却不知如何点菜,荷风帮忙才缓解了尴尬。 在店小二在场,汶锦没摘下帏帽,正好隔一层薄落观察唐融的一举一动。 她对唐融了解不多,也没拿到他的身契,但她仍让唐融做她的仆人,随身保护,这样的信任出于直觉。她看到唐融,自然而然就想到唐二蛋,不只因为他们长得有几分象。她正为唐二蛋不辞而别憋闷,唐融就来取而代之,这就是缘份。 饭菜茶水上齐,伙计不再频繁出入,汶锦才摘下帏帽,同他们吃喝说笑。 “听乌兰察说你被他的外祖母所救,那是你几岁时的事?” 唐融愣了一下,说:“五岁,不,是四岁。” “你还记得你家乡在哪里、如何走失、父母是什么情况吗?” “不记得了。”唐融似乎不想面对汶锦的问题,赶紧吃饭喝茶,堵住了嘴。 “四五岁走失,当时还年幼,到现在也有十几年了,不记得也正常。”汶锦轻叹一声,没再多问,但唐融的身世和唐二蛋一样,都已埋入她的心房。 “十四年了。”唐融放下碗筷,掰着手指,伤感起来。 汶锦安慰了他几句,又问:“乌兰察让你给我做五年仆人,五年之后呢?” “自由了,可以去找爹娘。”唐融面露憧憬,满脸向往令人心酸。 “我会帮你的。” 唐融重重点头,想道谢,却欲言又止。 吃过午饭,主仆三人休息了一会儿,由唐融驾车上山。从官道入口到兰若寺很远,只是山路较宽,相对平坦,车马走起来并不吃力。 不到一个时辰,他们就到了兰若寺门口。 兰若寺建在太谷山次主峰的顶部,建成迄今几十年了,殿堂楼阁依旧庄严巍峨。兰若寺香火鼎盛了几十年,最近这几年渐渐淡了,只逢初一、十五及节日才有善男信女上山礼佛。平常日子,寺里就如同幽深的山谷一样寂静,很适合清修。 庙祝迎上来,行佛礼,并高颂佛号,“敢问三位施主是礼佛还是找人?” 汶锦微笑还礼,说:“我此来兰若寺是要进香舍经,只是路途耽搁,到达贵寺天已过午。明天正逢吉日,我想明日朝拜,烦请师傅安排我们在寺中食宿。” 荷风接到汶锦的眼色示意,赶紧从车里端出装满银锭的托盘,呈给庙祝。 庙祝扫了托盘一眼,没接,眼底闪过耐人寻味的笑容,“三位施主里面请。” “多谢师傅。” 汶锦主仆从车上拿下随身行李,马车就由小沙弥牵着去了后门。庙祝领着他们从侧门进到寺院,让知客僧带他们到寺庙后院的客房休息。 “姑娘,我们来兰若寺为什么不实说是来找太太?” “我想给太太一个惊喜。” 周氏在兰若寺修行五年多了,自来了寺院,就没再回府。这五年,海四姑娘来兰若寺看过周氏三次,母女五年只见过三次,可在海四姑娘的记忆里却没留下多少印象。对于周氏这个生母,原主的印象也只是个模糊有影子,眉目不清。 虽说在寺院修行,周氏在府里、庄子里和铺子里都安插了得用的心腹。叶姨娘和秦姨娘平时贪些小钱,做些小动作,无伤根本,她也不在乎。 原主落水身亡,汶锦借身重生,被叶姨娘许配给了唐二蛋。这件事触动了周氏的底限,正好汶锦也要小试牛刀,母女二人隔空合作,效果不错。 收拾叶姨娘、秦姨娘及那些背主不长眼的奴才,把当家大权抓到手中。虽说这些事是汶锦唱主角,可真要深究,就能找到周氏插手的影子。 关于周氏这个生母,汶锦有很多问题想不通,比唐二蛋留给她的疑团都不少。 今日来兰若寺,与其说想给周氏一个惊喜,不如说她想让自己惊喜。 “姑娘先休息吧!一会儿在悄悄去看太太,奴婢把给太太的礼物准备好。” 汶锦点点头,说:“兰若寺的客院很大,房间也多,想必借住的人不少,不知太太住在哪里。唐融,你去兰若寺内外探查一番,最好画一张草图给我。” 她这是来探母还是来做贼的?荷风和唐融互看一眼,都把疑问写在了脸上。 “别迟疑了,快去吧!我自有打算。” “好,我马上去。”唐融走到门口,又转头说:“兰若寺的后山种有成片的丹桂树,这客院东部还有十几株黄色的秋海棠,都正是花季,你可以去看看。” “你……”汶锦见唐融对兰若寺很熟悉,想问几句,唐融却转身飞走了。 汶锦沉思片刻,说:“荷风,时候还早,我们就在客院里面走走吧!” 主仆二人略作收拾,就出了房门,沿着长廊向客院东面走去。 兰若寺虽是佛家清净之地,这客院却修得别具洞天。偌大的客院内散落着七八座小院,还有甬道和花房,院落之间种满花草。长廊两长满蔷薇树,周边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清朗风雅,景色别致,倒象是名门大家的内宅后院。 荷风突然停住脚步,“姑娘,奴婢忘记把装礼物的锦盒锁到柜子里了。” “你回去安置,我在这边等你。” “姑娘千万别乱走,要不姑娘同奴婢一起回去吧!” “你放心,我不会有事。”汶锦推了荷风一把,坐到了凉亭的竹椅上。 客院里除了洒扫收拾的婆子,还有几个小沙弥不时走动传话。他们都低声细语,轻手轻脚,小院里都住了人,却无喧哗之声,整座客院都很安静。 汶锦在凉亭里坐了一会儿,感觉无聊,就站起来沿着长廊往东走。 清雅甜香随风氤氲缭绕,沁人心脾,令汶锦心神一震。长廊尽头,几株淡黄色的秋海棠花正肆意盛放,即使深秋风凉,娇艳的枝头仍有蜂飞蝶绕。 这么鲜艳的海棠花,若剪几枝插瓶,定能点亮简约暗淡的居室。 汶锦加快脚步,沿着长廊朝那片娇黄的秋海棠走去,边走边合计怎么插瓶最好。她走到长廊尽头,刚要摘花,就听到海棠花掩映的凉亭里有人说话。 说话的人是一男一女,两人一会儿争论,一会儿低语,还不时感叹。汶锦好奇心大发,她悄然后退几步,转了方向,隔着海棠枝杈,能看到凉亭里的人。 面对汶锦的是一个青衣男子,三十几岁的年纪,面白须短,年纪不小仍五官俊朗。他手里拿着一把纸扇,不是在扇风,而是在驱赶来骚扰他们的蜂蝶。女子背对着汶锦,看不清脸,看她的背影,也知她年纪不小,但她的衣饰奢华精致。 “你在兰若寺住了五六年,这座庙还是太小,留不住你这样的神。”女子的语气故作轻松,却充满浓浓的惆怅,还有软绵绵的拈酸醋意。 “在兰若寺这几年,远离名利争端,是我平生过得最平静、最悠闲、最安稳的日子。我几经深思熟虑,才决定离开,也是情非得已,你又何必奚落于我?这么说只会伤害你我的情分。”男子的语调温柔,又充满无奈落寞。 “既然你心意已决,就要走得痛快坦荡,义无反顾。我是自私的人,你想要的我不能给,又想把你羁绊在身旁,若误了你的大好前程,我也会自责不已。” “我的大好前程十年前就没了,逝者如斯,再也找不回来。只是我心未冷、血未干,满腔抱负还在,一旦有施展的机会,我不会错过。范成白是天下人唾弃的奸贼,若在十年前,任他金银堆积如山,也休想把我吴明举招至麾下。现在情况不同,我江湖零落多年,见惯世态炎凉,他有意招抚于我,我必须买账。” 汶锦很吃惊,她轻轻拨开花叶,看向说话的男子。此人竟然是江东才子吴明举?程琛的师弟,十几年江东有名的才子,当今皇上钦点的探花郎。 只是吴明举出身贫寒,一朝高中,天下扬名,满腔热血想要报效朝廷。废太子要把他招至幕中,安国公府就抛出了光鲜的诱饵——把废后的堂妹下嫁于他。 吴明举拒绝了。 他看不惯废太子及安国公一派结党营私、瞒上欺下等种种恶行,竟然上书弹劾。结果,他落入了废太子一派设下的圈套,被削了功名、除了官职,差点丢了性命。适逢朝廷大赦,他终离牢狱,从此销声匿迹,再无音信。 如今,废太子被赐死,安国公一派不复存在。可他曾经背负污名,即使再入朝堂,也不可能再回到从前,再有施展抱负的机会,他也会心存余悸。 范成白有意招抚于他,无非是做幕僚或师爷。他愿意去做,事到如今,他已无择主的余地。若范成白看中他,他间接施展才华,倒也是一条捷径。 “好,我支持你的选择,也希望范姓奸贼能善待你。”女子哽咽轻叹。 汶锦不认为范成白是奸贼,听到素不相识的人这么说,她心里很别扭。 “终究是我负了你,以后若有机会,我定要抱你的厚恩深情。” “别说这些了,你我相遇相知是缘分,不能厮守一世也是命运安排。你想要的前途和机会,我给不了你,我能给你金银珠宝,你又看不上。就连我自己,我只能说恨不相逢未嫁时,我可以弃夫再嫁,但我不能丢下我的儿女。” “你……唉!”吴明举握住女子的手,轻轻把她拉入怀中,动情拥抱。 原来女子并非自由之身,他们这算什么?背夫通奸?勾搭有夫之妇? 汶锦正看得仔细,突然有人拍她的肩膀,她一声尖叫,惊动了凉亭中的男女。 第五十五章 母女相见 因撞破奸情被灭口的桥段不只出现在话本里,现实中也屡见不鲜。 所以,汶锦很害怕,那女的可是有丈夫、有儿女的人呀!这件事万一泄露出去,不知会引发多少是非,而她做为目击者,不,偷窥者肯定会惹下麻烦。 悄悄到她背后拍她的人不是荷风,也不是唐融,是谁这么缺德? 汶锦赶紧回头,看清拍她肩膀的人居然是范成白范大奸贼,她又口不由心叫出了一声。见范成白笑容狡黠且略带嘲弄,她马上想到他刚刚被人骂,要迁怒于她、拉她垫背了。要让私会的男女看到他们,倒霉的肯定是她,而不是范大人。 她刚才恨得直咬牙,此时却变得无奈,连恨都绵软无力了。 “是谁?出来。”女子冷冽的声音响起,沉重的脚步声朝长廊而来。 触到范成白兴灾乐祸的目光,汶锦懵了,这人摆明了要坑她呀! “人家过来了,你跑不掉了,等着被收拾吧!”范成白说完,转身快步离开。 正当汶锦愣怔之际,唐融轻盈的身影穿过长廊,一把提起了她。就在他们要飞走之前,唐融得汶锦眼神暗示,一脚把范成白踹了回去。 范成白踉跄几步,抓住海棠花树,才站稳了身体。看到吴明举朝他走来,他无处可藏,也无人可替罪,只好讪笑几声,硬着头皮抱拳问安。 汶锦被唐融带到了长廊上面,正好居高临下看好戏,还不会被人发现。 吴明举和范成白都很尴尬,两人随意攀谈了几句,还中断了两次。女子得知偷窥他们的人是范成白,就悄悄退回了凉亭,抄小道往客院中间的院落走去。 女子走上长廊、朝吴明举看的时候,恰巧被汶锦看到了脸。这张脸看上去很亲切,又似曾相识,汶锦突然想到了什么,再一次尖叫了一声。 唐融很及时地将桔子塞进她嘴里,她叫声一出就嘎然而止,才没惊动其他人。 范成白果然是奸贼本色,颇有巧言令色的本事,聊聊数句就化解了他和吴明举之间的尴尬。吴明举对他撞破奸情忽略不计,还出卖节操,对他毕恭毕敬起来。 吴明举和范成白漫步长廊,谈笑风生,看上去如故旧一般亲切。看他们慢慢走远,唐融才把汶锦送下来,又挑开得最好的海棠花,折了几枝送给她。 汶锦惊艳海棠花在霜露中盛放的美艳,却仍闷闷不乐。她一直在想那个与吴明举私会的女子,想他们之间的对话,越想心里越别扭。 荷风快步走来,轻声问:“姑娘脸色不好,是不是有什么事?” 唐融笑了笑,说:“有娇艳的海棠花映衬,她脸色好与不好都很正常。” “我没事,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汶锦又转向唐融,“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姑娘问你话呢,快说是什么意思。”荷风催促唐融回答,又打趣他。 “姑娘先问的你,你先回答。”唐融不示弱,要跟荷风较真了。 “不是我不愿意先回答,估计我回答了,姑娘也就没心情听你说话了。” 汶锦很紧张,忙问荷风,“出什么事?” 荷风勉强一笑,说:“冯大娘来了,正和文妈妈说话呢。” “什么?”汶锦一时气短,憋得心直疼。 冯大娘没跟他们一起兰若寺,也不能再差人上山报信,最后还是亲自来了。 “姑娘快回去吧!她们说等姑娘回去,就带姑娘去见太太。” 汶锦长舒一口气,电光火石之间,她想通了许多事。她今日上山是想开解诸多谜团,给周氏一个惊喜,却没想到无意间会收获周氏送上的“惊喜”。 “回房吧!”汶锦迟疑片刻,轻叹一声,大步走到前面。 周氏是她的生母,无论多少年不见,骨血亲情割不断。尽管现在的海四姑娘灵魂已换,但血肉之躯仍属于原主,这身体仍和周氏血脉相连,由身体本能地推着她去亲近周氏。可一想起那些事,她万分别扭,身和心也就产生了强烈的矛盾。 前世,她一出生,生母就被小孟氏害死了,她没体尝过血脉相连的亲情。程琛做为父亲,对她很宠爱,但她总感觉那种宠爱飘乎不实、无根无基。 借海四姑娘的躯壳重生,与海诚为父女,感受到实在且复杂的亲情,她很欣慰。可一想到周氏,她就感觉自己的心好像破了一个洞,透风漏雨,冷暖交加。 荷风见汶锦无奈发呆,低声说:“姑娘,要不……” “不用,回去。”汶锦长舒一口气,语气瞬时坚定。 见到冯大娘和文妈妈,汶锦谴退荷风和唐融,没等她们问,就把她刚才在海棠花间看到男女私会之事跟她们说了,并一再强调那男子叫吴明举。 冯大娘和文妈妈都低下头,面色沉谨,谁也不出声,这就确认了汶锦的猜想。 “其实我没看清他们的脸,听那男子说,我才知道他叫吴明举。” 文妈妈干笑几声,说:“姑娘年纪也不少了,以后再碰到那种事,或是那样的场合,就及早躲开。免得吵嚷出去,把姑娘卷入其中,没的影响了清名。” “多谢妈妈教诲,我记住了。” 冯大娘赶紧陪笑说:“姑娘明礼心善,又通情达理,最最难得。” “多谢嬷嬷夸赞,烦请二位带我去见太太吧!” 文妈妈想和汶锦多说几句,被冯大娘以眼色制止了。汶锦在庄子里住了这些日子,冯大娘对她的了解远多于文妈妈,汶锦聪明,有些话说得太明反而没意思。 汶锦叫荷风带上她给周氏准备的礼物,同冯大娘和文妈妈一起去见周氏。 客院正中有一座三进的院落,坐北朝南,方位极正,修建构造与其它小院明显不同。深秋时节,院内仍叶翠花浓,馥郁纷芳,装饰修葺更是奢华大气。 “原来秋海棠还是这座院子里开得最盛,五颜六色更是喜人,不象一味黄色那么娇艳单调。”汶锦进到院子,看到盛开的秋海棠,就毫不客气折了几枝。 冯大娘和文妈妈听汶锦提到黄色秋海棠,忙互看一眼,脸色很不自然。 汶锦看她们的模样,心里窝火,很想怒斥她们,发泄一番。可现在还不是发作的时候,她必须强忍,她还没见到周氏,不能把自己本来就狭窄的路堵死。 周氏打着清修的幌子,在兰若寺住了五年有余,她实际做了些什么,她的心腹下人哪个不知道?她们全力遮掩,汶锦也给面子,不想马上撕扯这块遮羞布。 住在这样的院子里,又清静又舒适,周氏的日子过得远比府里强。她闲得无聊,还要弄出风月事调解心情,远比在府里当家主事、操心费力要轻松惬意得多。 把儿子丢在京城,她随夫离京六年,不闻不问。把女儿扔在府里,她借修行之名逍遥快活,不理不睬。难不成她的儿女都是大街上拣来的,或替别人养的? 都说儿女是亲娘的心头肉,周氏这算什么?她能为人母简直是苍天抬爱。 “姑娘进去吧!太太正等你呢。” 汶锦来到正房门口,看着那两扇虚掩的门,竟有些胆怯了。 周氏嫁给海诚本身就是海老太太为贬低海诚的诡计,海诚因娶商家女而被人嘲笑,两人感情淡漠可想而知。可现在她已有儿有女,就算不拿女子从一而终的规矩要求她,她也没尽到为人妻、为人母的本分,难道心中真无愧疚? 此时与她相见,汶锦心里别扭、难受,或许会留下难以开解的心结。 门打开了,落日的桔辉铺洒进房间,名贵精致的器物与霞光交辉相映。房间正中的软榻上,衣饰名贵的女子半坐半躺,正眯着眼睛看向门外。 “太太,姑娘来了。” “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 汶锦被下人们拥进房间,下人们退下了,她要单独面对周氏,这令她很紧张。 “不是说被河神点化了吗?怎么还是一副木呆呆、傻乎乎的模样?”周氏打量了汶锦几眼,挑开额前碎开,坐直身体,以探究的眼神注视汶锦。 “又呆又傻不好吗?这种人好在别人说什么、她信什么,不会怀疑,也不会给自己和别人找麻烦。”汶锦憋了一肚子的气,恨不得马上发泄出来,“太太此时若说自己被老太太逼迫,不得不舍下儿女夫君来兰若寺修行,我也会信的。” “你会信吗?那你真是傻透了,无可救药了。那种假话没半点水准,估计连唐二蛋都不信。你居然你会信,是存心说假话,还是要埋汰河神的一片苦心呢?” 周氏提到唐二蛋,也说得很可笑,可汶锦却无半点动容,也笑不出来。 “我就是无药可救了,太太比谁都清楚。”汶锦语气生硬冷漠,满含怨气。 “我是否清楚不重要,别傻站着了,坐下说话。”周氏在笑,笑得很无奈。 汶锦坐到绣墩上,独自面对周氏,不象刚进门时那么难受、紧张了,却也还是无话可说。有些话到了嘴边,她怕说出来变了味,更会伤心,还不如不说。 沉默了一会儿,周氏笑了笑,问:“你到兰若寺找我,就是要闷坐不言吗?” “分开的时间太长,再亲的人也会变得陌生,我不知道该跟太太说什么了。” “那倒也是。”周氏轻叹一声,脸上流露出感伤与悲怆。 汶锦笑了笑,说:“其实不说话也好,无声胜有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你说得已足够多了,以往你跟我呆三天都不说出这会儿功夫说的话。”周氏凝神注视汶锦,半晌,才说:“你多在寺里留几日,少不了说话的机会。” “恐怕要让太太失望了,我明天就要回罗州城,还有好多事要做呢。父亲让朱嬷嬷和卢嬷嬷协助我掌家,我这个扛大旗的人出来许多天了,想必也有很多事等我处理。我来看太太别无它意,知道太太过得不错,我也就放心了。” 周氏沉默了一会儿,轻叹道:“你就没什么要问的?” “问什么?” 来之前,汶锦就有满心疑团,到了兰若寺,所见所闻多了,心中谜团却有增无减。可她此时什么都不想问,问得清楚明白,倒不如一无所知轻松自在。 至于周氏和吴明举的事,她不能多问,也不想多问,装做不知道最好。一旦触碰了,那隐于本不光彩的表像之下的事实也许更加丑恶不堪。 “问你想知道的,比如……算了,我不教你问什么,只保证不管你问什么我都回答。”周氏的话很坦诚,语气也很真挚,不象是装出来的。 汶锦绷紧的心弦慢慢放松,她微笑道:“我想问什么时候吃晚饭。” “寺庙里有过午不食的戒律,我来兰若寺五年多,只遵守了这一条。”周氏是率直爽朗之人,不刻意遮掩,倒令汶锦感觉真诚且踏实。 “知道了。”汶锦暗自庆幸,好在唐融把冯大娘送给乌兰察的点心扣下了两包,这回派上用场了。不过要等到夜深人静才能吃,他现在只能忍着了。 入乡尚随俗,进了寺院就要遵循戒律,哪怕只是表面上,也要做做样子。 周氏站起来,说:“天又黑了,你在屋里坐一会儿,我去叫人掌灯。” “太太请便。”汶锦心里纳闷,难道在客院天黑掌灯也需要格外交待吗? 院子里亮起了灯光,随风飘动的昏黄的烛火照进了房间。汶锦打开门,正碰到文妈妈带丫头进来掌灯,数根蜡烛点燃,把房间里照得如同白昼。 “姑娘可能不知道,太太若入夜不写信、不看账,屋里从来不掌灯。” “为什么?” “太太说在黑暗的房间里,她感觉安静踏实,便于思考,不被光芒叨扰。” 与其说想在黑暗中安静思考,不如说想让一颗浮躁的心在黑暗中沉寂。 前世,她在最痛苦的日子里,也喜欢把自己关在黑屋子里,慢慢感受黑暗的侵袭。若不是那时候身怀有孕,她真想在黑暗中永远结束这尘世的挣扎。 周氏喜欢黑暗,那只能说她心事沉重。她在这亦安静亦清幽、既奢华又舒适的房间里倍感压抑,过得并不好,才养成了她这不喜光明的怪异习惯。 “太太呢?”汶锦注视着跳跃的烛火,心中暗叹。 文妈妈也不知道周氏去了哪里,以询问的目光看了看与她同来的丫头。 丫头忙说:“太太去门房了,没说去做什么,只说姑娘怕黑,让多点蜡烛。” 汶锦点点头,没说什么,周氏把她一个人丢在房里,也没说去做什么,这令她很不满。周氏要是去见吴明举,可也该找借口打发她回房,这样不是更好? “姑娘好不容易来了,就多住几天,太太嘴上不说,心里很惦念姑娘呢。大舅老爷昨天去了石林郡玉矿,明天回来,一家子骨肉,姑娘也跟舅老爷亲近几日。” “我明天回罗州城,能赶上就见,赶不上就等回京城再说了。” 文妈妈见汶锦态度冷淡,知道她不满周氏离开,就没再说什么。 汶锦跟文妈妈无话可说,又坐了一会儿,感觉无聊,就想回房去。她刚站起来,就听到院子里传来轻快的脚步声,还有周氏同丫头欢悦的说笑声。 丫头打开房门,把两个打着灯笼的丫头及周氏迎进来。周氏端着托盘,托盘上有一只大碗,碗上盖着盖子。丫头想接周氏手里的托盘,被周氏拒绝,她亲自把托盘放到汶锦前面的几案上,又小心翼翼揭开大碗上面的盖子。 大碗里是热腾腾的面条,正冒出沁人心脾的香气。洁白柔软的面条被浓白的汤汁浸泡,面条上盖着几片新鲜的菜叶,还有两个煎得焦黄的荷包蛋。 汶锦本来饿了,又被面条的香味刺激,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两声。 “饿了就赶紧趁热吃。”周氏递给汶锦一双筷子,见汶锦发愣,又说:“门房的火炉主要煮茶用,火太慢,好半天才煮熟这锅面。我让人给你的丫头和随从各送去了一碗,他们都比你结实,就给他们一人一个煎蛋,给你煎了两个。” “多谢太太。”汶锦道谢的声音很低,语气中饱含酸涩感伤。 “姑娘快吃吧!这面条可是太太亲手做的,连洗菜煎蛋都不让奴婢们插手。” “我……”汶锦咬着嘴唇,不知该说什么了,眼泪在眼圈里直打转。 周氏递给汶锦一块手帕,说:“你看这香气都把眼泪薰出来了,快擦擦。” 被周氏说破了,汶锦不再强忍,就放任泪水成串地流了出来。反正周氏也说了,这眼泪是被面条的香气薰出来的,跟感动还有那么一点愧疚扯不上关系。 那就让眼泪尽情流淌吧!反正这面条很香,香气氤氲不断。 汶锦擦湿了一块手帕,总算把眼泪擦干了,面条的温度也合适了。周氏屏退了下人,自己也去一边翻看账本了,没人看着,汶锦可以痛快大吃了。 周氏去煮面之前若告诉汶锦,汶锦肯定会阻拦她,这样既浪费时间,又多费唇舌,不如直接把面条煮好了端上来再说更实在、更直接。 这就是的性子,不做不说,没有半句虚词。 这就是亲娘,悄悄出去煮面,却不说去干什么,任凭女儿误会。 汶锦很给周氏面子,一柱香的功夫就把面条吃完了,汤都喝净了。 “吃饱了?” “饱了,娘煮的面条真香。”汶锦管周氏叫娘自然而然,没有半点牵强。 周氏愣了一下,才微笑道:“一碗面条能有多香?你饿了,才觉得好吃。寺院有过午不时的规矩,我院子里没有吃食,这些面条还是昨天吴明举留下的。” 听周氏主动提起吴明举,汶锦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低头看着碗发呆。 沉默片刻,汶锦才说:“娘,听冯大娘说大舅舅来了。” “都来好些天了。”周氏看着汶锦,眼底的笑意格外温柔。 海四姑娘木讷沉闷,不善言谈,这些年和周氏接触不多。周氏倒是能说会道之人,对女儿满心关爱,却不善于表达,也不会把关爱之情溢于言表。 母女之间之所以有隔阂,关系之所以淡漠,就是她们各自的性子造成的。 汶锦坐到周氏对面,问:“舅舅是来西南省巡查铺子和玉矿吗?” “他不只为生意而来,他还要在兰若寺做一场盛大的法会。”映照烛光,周氏看向汶锦的目光柔和亲切,“三天后开始,聚天下僧尼,连做七天水陆道场。” “这么隆重?舅舅要为谁做法事?” 周氏长舒一口气,好像抛掉了沉重的包袱,沉默片刻,说:“这七天法会之中的一天是你大舅舅的生辰,是兰若寺落成挂匾的日子,也是你外祖母剃度出家的日子、去世的日子,还是……唉!做这七天水陆道场就是要为你外祖母求往生福德,为周家后人求富足顺遂、和悦如意,还要普度众生、超度亡者、消灾解难。” 汶锦听得有些迷糊,也听出了其中的蹊跷,问:“大舅舅的生日和兰若寺落成的日子,还有外祖母去世的日子居然是一天?” “有什么不对吗?” “也没什么不对,只是觉得太巧了,娘,是哪一天?” 周氏沉默了半晌,叹气说:“十月初十,那一天还是你外祖母和那个人成亲的日子,是你大舅、你二舅还有我永远都不想提起、但必须铭记在心的日子。” “娘,我还是不明白。”汶锦很聪明,可此时却被这混在一起的日子绕住了。 “怎么不明白呢?”周氏轻轻拍了拍汶锦的手,说:“头年的十月初十,你外祖母同那人天地为证、拈草为香成了亲。发现怀孕之后,就开始筹备修建兰若寺,兰若寺落成,你大舅舅出生,这就是第二年了。你大舅舅二十岁那年的十月初十,你外祖母在兰若寺剃度出家。又过了两年,还是那一天,她圆寂了。” 听完周氏这番话,汶锦感觉自己心中的谜团如雨后春笋般破土而出。可她不知道该怎么问,怕一句话问得不慎,空惹周氏伤心。 “心中有疑问,想问就痛痛快快问,别闷在心里自己瞎想。真不知道河神是怎么点化你的,性子还是不够敞亮,还是不象我,倒是很象你父亲。” “象父亲也行,总比谁都不象好。”汶锦面带笑容梳理心中的疑问。 “你哥哥也象他,有事闷在心里不说,小心眼儿倒是不少。” “好吧!我敞亮些,我问,娘所说的那个人是外祖父吗?” “别叫他外祖父,他不配,自那件事之后,我和你两舅舅就没他这个父亲了。” “为什么呢?”汶锦学着乌兰察的语气询问,呆呆的表情平添几分可爱。 周氏挑起汶锦额前的刘海,轻叹道:“你外祖母和那个人成亲时,两人都没有父母亲人了。那人曾把自己过继给密州一户姓周的人家,才在密州落了户。他和你外祖母成亲之前,过继他的那对老夫妇就相继去世了。 你外祖母本以为两个人在患难中相知,就能相依相守一非子,生儿育女,和乐美满。就在我七岁那年,那个人领回一名女子,说是他表妹,姓岳。你外祖母当时没多想,就让岳氏住到了我们家,如娇小姐一般供给教养。没想到刚过一年,那个人就向你外祖母提出纳岳氏为妾,岳氏也很乐意。 你外祖母很吃惊,一查才知道那个人和岳氏早就有了首尾。你外祖母盛怒之下,和那个人大吵了一架,又把岳氏赶出了家门。岳氏哭哭啼啼离开我们家,没过多久,那个人也消失了。那段日子,你外祖母除了打理各处的生意,就是到处找他。虽说生意不是他的,他也不善经营,可有他在就是一个家。 我十岁那年,那个人带着岳氏还有他们一岁多的儿子回来了,当时岳氏又已身怀有孕。那个人说如你外祖母能接受岳氏和他们的孩子,他就留下来,一家好好过日子。你外祖母不喜欢别人威胁她,再次拒绝了岳氏进门,还跟他提出和离。 他们和离了,你外祖母念及夫妻一场,把江东一座三进的宅子给了他们,还给了他们五千两银子,以及津州的五间铺子。那个人同你外祖母成亲时就一无所有,和离了,能分到养家糊口的银钱产业,也应该知足了。” 汶锦正听得入神,见周氏停下来喝茶,忙问:“后来呢?” “你还会着急呀?我还以为你就会闷不作声听着呢。” “娘,你别吊我胃口了,快说呀!”汶锦抓着周氏的手轻轻摇晃。 “说什么?” “说那个岳氏,那岳氏肯定不是善茬子,她是不是和那个人使了什么诡计?” 周氏长叹一声,拉着汶锦坐到软榻上,又说:“他们和离之后,先去了江东安定了几个月,又回来了。那时候岳氏都怀孕五六个月了,来找你外祖母,闹着要平分我们家的产业。你外祖母不同意,被岳氏纠缠烦了,就打了她一顿。岳氏挨了打,回到江东就流产,没了这个孩子,可惹恼了那个人。 他没来找你外祖母理论,而是直接对你外祖母的产业下手了。无商不奸,无奸不商,做生意难免有见不得光的事。他把这些事都捅到了官府,害得你外祖母损失惨重,还坐了半年的牢。你外祖母强忍伤痛,用了三年的时间,才把损失弥补回来。经过这三年,她对那个人的心彻底死了,我们兄妹也恨上了他。” “真是禽兽不如,他……”汶锦觉察到自己说得不中听,赶紧捂住嘴。周氏嘴里的那个人是她外祖父,她骂他禽兽不如,岂不是连周氏兄妹和自己都骂了? 她的外祖父没有产业银钱,没有亲人朋友,真正一无所有。 她的外祖母有银钱产业,也没有亲人朋友,两人同命相怜,又共患难。 本以为能相依相偎,厮守一生,没想到却敌不住岳氏的年轻貌美。 想想她的外祖父,再想想苏宏佑,她只想说这天下禽兽东西可真多呀! “对一个人恨到尽头,麻木了,连骂他都嫌费力气了。”周氏长叹一声,又说:“我十三岁那年,我母亲把因他和岳氏造成的损失都弥补回来了,也筋疲力尽了。就在那年的十月初十,她剃度出家,兰若寺是她伤透心的归宿。” “娘当时跟我差不多大,大舅二舅刚成年,外祖母怎么放心得下?” “那一年,你大舅刚成亲,你二舅也定了亲。你外祖母圆寂前一个月,你二舅也成亲了,只剩了我。大哀莫过心死,一个人心死了,还有什么放下放不下的?” “娘,我……”汶锦拉着周氏的手,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周氏摸着汶锦的头,哽咽轻叹,“我十一岁那年,那个人和岳氏陷害你外祖母,致使她被抓入津州府大牢。我们一家没了主心骨,你大舅二舅到处奔波,寻求救人之策。听说必须让那个人说实话,官府才能放你外祖母,我就自己去江东找他,连下人都没带。我差点死在路上,是吴明举救了我,那年他十三岁。 吴明举听说了我的情况,就带我找他师傅、师祖,写状纸、找证据,疏通关系。折腾了几个月,官府因证据不足,官员又得了好处,才把你外祖母放了。过了两年,家里的情况好转了,你外祖母就想把我许配给吴明举。” 汶锦心弦一颤,忙问:“为什么没成?是他不愿意吗?” “他有什么不愿意的?当时他刚考中童生,父母年迈,家里又穷。”周氏脸上布满回味的甜蜜与悲伤,沉默许久,才说:“是我不愿意,都看好定亲的日子了,我才拒绝的。我害怕,怕吴明举象那个人那么无情无义、没心没肺,又阴险狠毒。拒绝这门亲事之后,我就到兰若寺陪你外祖母,顺便打理西南的生意。 你外祖母圆寂之后,我同你大舅舅扶柩回乡,在密州老家守了三年孝。等我出了孝,才知道吴明举已高中,正炙手可热,我们是不可能了。后来有人替你父亲来说媒,我答应了,你大舅和二舅也没说什么,从说媒到成亲只用了三个月。” “吴、吴叔叔他……”汶锦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是连声长叹。 “别说他了,绣儿,你知道你外祖母临终前怎么跟我说的吗?” “外祖母说什么了?” “她说她很后悔,后悔自己意气用事,那个人带着岳氏和孩子回来时,她该接受他们。把他们看在眼皮子底下,量他们也翻不起什么风浪,也不会让我们兄妹跟着受这么多罪。她还告戒我说等我以后嫁人了,一定不要和那些甘心做妾的女人较真,不值。她还说女人只要爱自己、爱儿女就足够了,千万别爱上男人。” 翻涌的心潮撞击着汶锦的五脏六腑,令她从身到心都僵麻胀痛。 前世的她没有爱上苏宏佑,对他连一点女人对男人的喜欢都没有,不也被害得丢了性命?因为无爱,就不会伤心,被害而死连仇恨都是绝对而麻木的。 有几个女人甘心做妾?叶玉柔肯定不是,岳氏也不一定甘心吧?她们把做妾当成跳板,紧紧抓住男人的心,之后,就会有更大的图谋。 汶锦摇了摇头,冷哼道:“接纳岳氏及其孩子,把他们放在眼皮子底下,他们就不会掀起风浪吗?岳氏可是在外祖母眼皮子底下和那个人勾搭成奸的。” 周氏皱起眉头看着汶锦,问:“你这孩子怎么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嘿嘿,我想到什么就随口说出来了,跟亲娘不想太过拘谨。”汶锦有时候也觉得自己无可救药了,她曾是清贵高雅的才女,可现在着实粗俗不堪。 可能是海四姑娘骨子里就是一个低俗憨直的人,这应该遗传于周氏。 “看来我该把卢嬷嬷叫到寺里好好申饬一顿了,看看她怎么教导的你。” 汶锦挽住周氏的手臂,以撒娇的语气说:“骂人都说有娘养没娘教,没说……” “臭丫头,让你胡说。”周氏想打汶锦,抬起手,却迟迟没落下。 感受到周氏对她的疼爱,以及两人留存在骨血间的浓郁亲情,汶锦心中暖流洋溢。她带着诸多谜团来兰若寺,是想找到答案,再给周氏一个出其不意。可现在,她的谜团仍未解,但答案似乎已渗进她的心田,随时都能呼之欲出。 “嘿嘿,娘,故事还没讲完呢。” “还有什么故事?” “后来呢?外祖母去世后,那个人和岳氏怎么样?” “经过那场长达三年的风波之后,我们和他们就彻底断了来往。那人在你外祖母去世后的第三年也死了,岳氏就守着一儿两女过日子。他们在陷害你外祖母时捞了不少银子,还侵吞了我们家在津州的十几间铺子,现在应该过得不错吧!” “不该让他们有好日子过,有朝一日遇上,也是冤家仇敌。” 周氏摇头说:“我期待今生今世别再遇上,你谋害我,我报复你,谁都耗费心力,最终两败俱伤。我们家翻身之后,你外祖母想报仇很容易,她却出家了。” 汶锦轻声长叹,说:“外祖母看透了,可这世上不是谁都能看透的。” “行了行了,别感慨了,时候不早,该休息了。你大舅舅三天后在寺里做水陆道场,来的人肯定不少,你明天也别回罗州城了,等结束之后再回去。” “好,我正想在这佛门圣地玩几天呢,反正府里的事也不着急,卢嬷嬷和朱嬷嬷都是得力的管事。”汶锦刚和周氏冰释前嫌,想陪周氏多呆几天。 还有,范成白来兰若寺了,差点坑她一把,她也该想办法找回来才是。 “绣儿,你今晚就跟娘住,这屋里舒适暖和,我们母女也好好说说话。” “好是好,就怕不方便,要是吴叔叔……” “滚——”周氏一把推开汶锦,喊道:“文娟,你带几个人送她回去。” 汶锦见周氏变脸了,不好再说什么,嘟嚷道:“回去就回去,我才不怕呢。” 文妈妈让两婆子带上全新的铺盖,让两丫头提上灯笼把汶锦送回了小院。丫头重新给汶锦铺了床,文妈妈又嘱咐了荷风,里外检查了一遍,才离开。 “姑娘,奴婢让这两婆子留下来守门,明天再给你调两丫头过来伺候。奴婢安排你的随从和小沙弥住到敞厦了,冯大娘几人也住这座小院,姑娘别害怕。” “我不怕,多谢妈妈。”汶锦干笑几声,说:“刚才因我出言不慎,惹太太生气了,妈妈回去替我劝劝太太,我挺想让太太跟我回府住,别在这里修行了。” 兰若寺是周氏的母亲出资兴建的,海老太太把她发配到兰若寺带发修行,真是瞎了眼,也瞎了心。不过这样也好,处于人生低谷,就能看清很多人的嘴脸。 比如苏知府一家。 “母女哪有隔夜的仇?太太是爽直脾气,姑娘别放在心上。” 送走文妈妈等人,荷风伺候汶锦洗漱更衣,收拾完毕,准备休息,可汶锦却无半点睡意。见荷风又累又乏,她就让荷风回房睡觉了,她一个人看灯发呆。 “唐二蛋——”汶锦发呆了许久,就想发出声音,没想到喊出了这个名字。 令她更想不到的是居然叫应了。 “在——”一个低沉清晰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第五十六章 夜晚偷听 汶锦吓得一下子跳了起来,一声惊叫,赶紧四下寻找声音的来源。一个黑影破窗而入,徐徐降落她的卧房里,看清飞进来的人,她才捂着胸松了口气。 “我叫唐二蛋,你答应干什么?” “我也是。” “你叫唐融,唐二蛋这名字很难听,以后别往自己身上安。” “难听你为什么还叫?”唐融挑眼看向汶锦,很认真地等待答案。 “好吧好吧!以后我不叫了,正好有件事我想让你去做,你就来了。”汶锦拿了件外衣披在身上,心里合计着该怎么跟唐融开口说她想做的事。 唐融一看汶锦的神情,忙说:“我知道那奸贼住哪座院子,我去过了。他正和姓吴的人喝酒闲聊,说了许多朝廷隐秘之事,听得我脑袋都大了。” 汶锦响亮击掌,很兴奋地说:“唐融,你很聪明,知道该……” “知道。”唐融抖起一件夹棉披风裹住汶锦,扛着她从窗户飞了出去。 这唐融性子太急了,也错会了她的意,还有,他们明明可以走门的。这院子里的下人都睡了,悄悄走出去岂不是更稳当?飞来跳去很让她难受的。 几次起落跳跃,两人来到秋海堂花掩映了一座小院,直接上了房顶。汶锦裹着披风坐好,唐融揭开了几块瓦片,看到昏黄的灯光透出来,两人相互点头一笑。 宽大的软榻正中摆着一张几案,案上罗列着茶果酒菜。范成白和吴明举对面而坐,正高谈阔论,两人都面红耳赤,显然喝了不少,却仍在推杯换盏。 “难得大人不忌讳我的轻狂污名,肯用我,大人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定竭尽全力为大人谋划。”吴明举说话时舌头不时打结,但目光清明,显然还没喝多。 吴明举受废太子一派迫害,正在人生辉煌时刻,突然被罢官,又入狱,到现在他离开官场也有七八年了。说他还有未完的抱负也好,贪恋权势也罢,总之他还想回到官场。给范成白做幕僚,以御前红人为跳板,无疑是一条捷径。 “吴兄别叫我大人,太生分了,我们都在青山书院读过书,还是叫我师弟亲切。你我都是江东人士,有同乡之谊,异乡相逢,理应相互提携关照。难得吴兄肯屈尊做我的幕僚,今后,我便视吴兄为知己,在西南省乃至朝堂共搏一席之地。” “好好好,我就叫你师弟,你我都出于青山书院,确实有同门之宜。” “我读书时,吴兄已成名,我曾视吴兄为楷模,吴兄与我无须客气。” 吴明举被范成白的真挚打动了,连连点头又给范成白斟茶倒酒,热情倍至。 他见范成白心情大好,迟疑片刻,说:“范师弟既然视我为兄长,愚兄有几句话想问范师弟,又怕唐突冒犯,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范成白放下酒杯,眯起眼睛愣了片刻,“吴兄有什么话直接问便是。” 房顶漆黑,屋里明亮,汶锦又是俯视的角度,能看清范成白的脸。看到范成白眯眼长叹,汶锦就知道吴明举触动了范成白的心弦,令他心生不悦了。 吴明举与范成白都是闻名天下的江东才子,有同门之宜,可吴明举对范成白能了解多少?除了前世的程汶锦,这天下恐怕没几人能看透范成白深邃的心思。 “范师弟是御前红人,颇得今上信赖,前途自是不可限量。能在御前伺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范兄弟为什么舍弃捷径、来偏僻的西南省做知府呢?” 范成白松了口气,他担心问出敏感问题,令他无法回答,没想到吴明举关心的也是这一类问题,这就简单了,“我要说伴君如伴虎,吴兄能理解吧?” “能理解,但我觉得范师弟所说并非实言。” 范成白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吴兄误会了,我所说的确实是实言,只是一半因由而已。这一半因由的实话,我也就是敢跟吴兄说,对外可不敢妾言。” “难得范师弟信任,愚兄自己吃过亏,你我私下所谈,决不会走漏半字。另一半因由深埋范师弟心里,愚兄也就不便多问了。”吴明举轻嘬香茶,腾腾热气迷糊了他的神情,但他的眸光几次流转,却逃不过有心人的眼睛。 范成白点点头,又连喝了两杯酒,不由心跳气躁。吴明举不便多问的话堵在他心里,他突然有了想一吐为快的冲动,他已憋屈了很久,真想痛快一次。 “吴兄有所不知,京城是我的伤心地,有此生逝去、来世都不可能再得到的东西,我只想躲避远离。”范成白猛喝了一杯酒,闭上眼,似乎在回味往昔。 吴明举静静注视着范成白,不劝慰、不追问、不打岔。既然范成白把他当朋友,有些话、有些事他就要开诚布公地说,但话题还需要范成白引过去。 “可以躲开物是人非,却抛不开一颗伤怀离恨之心。” 范成白自嘲一笑,低声道:“如此说来,吴兄知道我再躲什么。” “略有耳闻。” “可笑吗?是不是很可笑?” 吴明举摇头道:“不管外界传言如何,也无论后世如何评说,在我看来,范师弟是有情有义有心有爱之人,这就足够了,这世间事唯有盖棺才能定论。” “难得吴兄懂我,这世间能懂我者必是聪明睿智之人,看来吴兄这个朋友我没交错。”范成白饮尽一杯酒,长吁两口气,下定了向吴明举敞开胸怀的决心。 汶锦蜷缩在披风里,趴在房顶上,支起耳朵仔细听。范成白说京城是他的伤心地,他为什么伤心?答案不言而喻,而她想听答案背后的故事。 象她这种死都没死明白的人,前世留下一世的遗憾,今生她不想再残缺不全。 范成白很伤感地说:“青山书院程教授的嫡长女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与她青梅竹马,成年后彼此心怡恋慕。我曾在程家夸下海口,等我高中状元,衣锦还乡定娶她为妻。她自是愿意,程教授夫妇也没说什么,我以为这件事不会再有变数。” “范师弟闻名天下之后,这些事自然也就成了佳话美谈。” 前世,汶锦确实对范成白衍生了依恋之情,想与神仙眷侣,比翼双飞。她感觉到小孟氏并不乐意这门亲事,害怕这其中有变数,才借陆太后赏赐之机提出赛诗择婿。结果,这场赛诗会却成了她命运的分割线,彻底把他推向深渊。 “哼哼,已是阴阳相隔之人,还有什么佳话美谈可言?”范成白停顿了一会儿,又说:“我自负有才,却在赛诗会上被程教授的继室设计,输给不学无术之徒,只好眼睁睁看她嫁到锦乡侯府苏家。当时我求胜心切,不够光明磊落,她之所以红颜消殒,含恨而亡,我是罪魁祸首。这些吴兄可能没听说过吧?” 没等吴明举再问,范成白就把赛诗会上如何设计、如何被人利用、结果有苦难言的来龙去脉讲述得清清楚楚,听得吴明举拍掌长叹、唏嘘感慨。 汶锦在房顶上也听得明明白白,恨得咬牙切齿。她恨小孟氏伪善阴险、恨程文钗心狠手辣。更恨范成白自作聪明,结果自食苦果,现在懊悔万千也于事无补。 那场集聚青年才俊、名门公子、贵胄王孙的赛诗择婿盛会仿佛就在昨天,而她却经历了血淋淋的死亡及诡异的重生。她常常回忆赛诗会上的点点滴滴,却没找出多少漏洞。被害得如此之惨,却想不通那些人怎么能把这个局做得天衣无缝。 现在,她全明白了。 范成白设计,想与程文钗联手把他最强劲的对手萧梓璘踢出局。结果,小孟氏出手,把范成白和萧梓璘都踢出了局,让一个全无心肝的酒囊饭袋最后胜出了。 最可恨的是范成白,他把萧梓璘视为对手,不懂程汶锦的一片心。结果想害人、却害己,更害了程汶锦。他为此事自责,这也成了他一生一世放不下的包袱。 其实,汶锦最懂自己的心,当时她根本没把萧梓璘放在心上。萧梓璘出身尊贵,文武双全,曾是京城最明亮最耀眼的少年,可她却认为齐大非偶。 范成白和萧梓璘都被弃之出局,最后胜出的为什么是苏宏佑?她至今没想明白。这场赛诗会最终的结果由她和程琛共同把关,那可是双重标准审核。 在小孟氏将计就计,又另设一计的同时,最疼爱程汶锦的父亲程琛在做什么?那场盛会全程由程琛一人安排主理,小孟氏做手脚能瞒得过程琛吗? 吴明举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我要说赛诗会的结果在我意料之中,范师弟会不会很吃惊?我没想到胜出的人会是锦乡侯府的二公子,但我早知道不会是你和镶亲王世子。范师弟是聪明人,事后必会思索,应该想到这个中因由了。” 范成白愣了一会儿,抱拳道:“请吴兄明言。” “范师弟是真没想到,还是想到了却不愿意相信?” “有没想到的,也有想到不愿意相信的,还请吴兄不吝提点一二。” 吴明举轻叹道:“愚兄和程琛都曾在青山书院读书,我们有同窗之宜,私交也不错,又都被点为探花。高中之后,他到青山书院做教授,我晚他三年,留到京城,入了翰林院。愚兄当年少有才名,得废太子及安国公府一派器重,想将我揽于幕中。那几年,程琛很羡慕我,与我往来极多,在一次酒后吐出真言。” 汶锦苦想前世往昔,她对吴明举其人也只是听说,不记得程琛与他有什么私交往来。吴明举正炙手可热时,她也有十来岁了,怎么没听程琛提起过呢? “他说了什么?”范成白的语气沉稳,并不急切,手却微微颤抖。 象范成白这么心机深沉的人,越是渴望知道真相与结果,关键的时候越能压得住阵脚。可惜他的手出卖了他,吴明举要是此时跟他卖关子,他定会发狂。 吴明举轻哼一声,说:“程琛的嫡长女,也就是范师弟的红颜知己那时候还不到十岁,就已才名在外,又貌美如花,程琛很为有女如此得意。当时,废太子刚成年,准备选妃,程琛就流露出想做外戚的心思。一次酒后,他借几分醉意向我言明要归到废太子的阵营,但他又不能与程德妃和三皇子撕破脸。” 程德妃是程琛的嫡亲堂姐,学富五车的三皇子更是程氏一族的骄傲。 当时,皇上独宠废太子及安国公府一派,三皇子根本没机会、没实力与废太子一争长短。但是,废太子一派却把程德妃和三皇子视为心腹之患。 程琛有意归到废太子一派,又不想与家族反目,与三皇子和程德妃翻脸,确实很为难。程琛为什么想要加入废太子一派的阵营?他不是最恨党争害民吗? 这是汶锦一时想不明白的问题。 范成白显然不知道这些事,忙问:“后来呢?请吴兄直言。” 吴明举重重冷哼,说:“程琛让我出面为他牵线搭桥,并向安皇后举荐他的女儿,想以此为跳板登上废太子那条船。我当时还不属于废太子一派,就劝他三思而后行,不支持他自降身价为外戚,何况他女儿当时还小。次日酒醒,他没再提此事,我也没多问,还以为他听了我的良言劝。没想到此事之后不足一个月,他就向安国公府告发我对废太子一派指斥、非议及种种不敬。 当时,正逢我第三次婉拒了安国公府提亲,这样一来,我就成了废太子一派的眼中钉。后来,我因废太子一派陷害而丢官入狱、功名被削,这一切又何尝不是拜程琛所赐?想想他的心思和行径,我就知道他不会把女儿嫁给你。别看你是他的得意门生,他苦心培养的女儿还有大用,嫁给你岂不枉费了他的苦心。” 范成白眸光清亮,冷眼注视着吴明举,怀疑他这番话,却又象是半信半疑。 趴在房顶上的汶锦听到吴明举的话,如遭雷劈一样惊呆了。 她前世性情高洁的父亲竟然想做外戚?还拜托朋友将不满十岁的女儿举荐给安皇后?如此说来,程琛根本不支持程汶锦与范成白的婚事。 前世的她深得程琛疼爱,自幼就把她带在身边亲自教诲,现其他弟弟妹妹截然不同。她心怡范成白,以后程琛会支持她,因为害羞,没跟程琛说过此事。 原来如此。 汶锦不相信程琛会如此龌龊,可又觉得吴明举没有刻意说谎、捏造事实的理由。范成白和程氏一族已闹僵,若说吴明举想挑拨范成白,这理由也太牵强了。 十岁那年,她确实进宫给安皇后请过安,是谁引荐的,她记不清了。但那一次进宫,她没去见程德妃,她隐约记得引荐者说是要避嫌。 可能是因为年纪小,她没有成为太子诸妃的人选。她记得当时程琛确实很不高兴,她问起理由,程琛只说她不够优秀、不够突出,让她继续努力。 范成白倒了一杯,一口饮尽,才道:“吴兄,你接着说。” “程琛想归入太子阵营未成功,具体原因我不得而知。他受挫之后,沉寂了两年,就开始谋划,联合程氏一族、孟氏一族力捧三皇子。程德妃和三皇子能成为废太子一派的劲敌,被视为心腹大患,程琛功不可没。 我听说两年前程琛还想让他苦心培养出的女儿进宫服侍皇上,帮程德妃争宠、固宠。程德妃见了他女儿几次,不满意,否了他的想法。程德妃说这位名满天下的才女空有美貌才华,却不通人情世故,满口礼数规矩,却不懂变通。” “吴兄还知道多少内幕?”范成白有些气短,显然是极度憋闷所致。 “关于程琛和他的才女女儿,我就知道这些。”吴明举愣了片刻,问:“这还不足以评判一个人吗?范师弟之所以弃了三皇子,应该比愚兄看得更明白吧?” “够了、够了。”范成白连连点头,眼底饱含无限的悲痛与愤慨。 秋夜清凉舒爽,并不寒冷。可汶锦蜷缩在夹棉披风里,裹得紧紧的,仍感觉通体森寒。一个人的心若凉透了,就是身在三伏日中,也会觉得寒冷。 听吴明举说了这么多,她仍不相信前世她那满腹才华、清逸高雅的父亲会生出那样的心思。可她想起前世种种,单纯的不相信也就变得绵软无力了。 前世,及笄之后,她已是名满江东的才女了。程琛和小孟氏没有给她谈婚论嫁的意思,而是让她来了京城,住到在京为官的叔祖家。程德妃隔三差五就召她进宫说话,她叔祖家也经常举办诗会花会,让他在京城大展才名。 在京城呆了不到半年,程琛就把她接回来了。当时,程琛和小孟氏都没说因由,她也没多问。是去是回,呆在哪里自有父母安排,她向来不管这些事。 现在想想,可能当时程德妃并没有看中她,想调教她,可她又不上道,就放弃了。程德妃想要助力,而她不够灵秀、没眼力,这些缺点倒帮她逃过了一劫。 “范师弟当时弃了三皇子,投到太子阵营,不只是因为程琛的女儿要嫁到苏家吧?凭你的性子,得知小孟氏母女设计,让其嫡长女所嫁非人,理应告诉程琛才是。范师弟吃了哑巴亏,应该有所反击,怎么没听你说起后面的事?”吴明举明知这个问题是范成白的雷区,却故意踩上一脚,看来用意非浅。 汶锦正沉浸于对前尘往事的回味中,听到吴明举的话,赶紧竖起耳朵仔细听。 得知自己要嫁给苏宏佑,诗会结束没几天,就订下了婚期,她满心惶恐。她去问程琛,程琛只说她必须嫁,这是守信重诺,也是给天下人的一个交待。 程琛让她守信,她只好听话,毕竟诗会择婿是她要求的。当时她也想到有人在诗会上做了手脚,却没有心思去查问,只能认命、听从长辈的安排。 范成白若把被设计的事告诉程琛,程琛会怎么想?她很想知道。 “三皇子行事迂腐,也是不知变通的人,难成大器,我转投太子阵营不是理所当然吗?至于吴兄后面的问题,我想无须我细说,吴兄也明白。”范成白冲吴明举摇头一笑,“吴兄今晚跟我说了这么多,也该跟我吐露你的真实心思了。” 吴明举跟范成白说了这么多事,真实心思是什么?汶锦也想知道。此时,她心潮起伏,难以安静,又一个姿势趴得很累,就想活动一下。 没想到她一动,就碰到了之前揭下来的瓦片,瓦片就掉到了屋里。范成白和吴明举看到瓦片掉落,又见房顶破了一个窟窿,赶紧喊呵随从。 正在这时,前面寺院里传来喧闹声,还有人大喊“抓刺客”。范成白和吴明举听说有刺客,赶紧让随从关窗闭门,熄灭烛火,屏心静气,好像屋里没人一样。 “真扫兴,正听到关键的地方。”唐融意犹未尽。 “回去吧!别让人当刺客抓了。”汶锦也想知道答案,她也想静一静。 唐融点点头,提起裹着她的披风的边角,朝她住的小院起落飞奔而去。他们到达长廊时,看到有两道黑影飞跳而过,想必这就是寺里要抓的刺客了。 回到卧房,汶锦连灯都没点,就一头扎到床上,一动不动了。她想静静梳理范成白和吴明举说的话,还未梳理清楚,她就睡着了。 白天上山,她已很累,心中想事太多,又杂乱无章,她睡得并不踏实。天蒙蒙泛亮,她就醒了,确定自己还是海四姑娘,还有疼爱她的父亲,她又睡了。 “姑娘,该起床了。” “什么时辰了?”汶锦的回笼觉睡得舒服,蒙着被子,还以为天没亮呢。 “都辰时正刻了。”荷风把洗漱的温水及妆匣还有衣服都准备好了。 “都这么晚了,太太起来了吗?” “姑娘还问太太呢,太太要向姑娘这么赖床,才不会这么精神呢。”荷风拉着汶锦起来,又说:“太太卯时一过就起床收拾,先到后山漫步半个时辰,风雨无阻。回来之后,就到寺院的大殿做一个时辰的早课,现在早课都结束了,该吃早饭了。太太早起来看了姑娘一次,散步回来又来了一次,做完早课……” “我知道了,太太一共来了三次,都说什么了?”汶锦满眼期待看着荷风。 “太太听说姑娘没起来,什么都没说,看了看就走了。” 汶锦有点失望,“她就没说我昨天上山累了、让我多睡一会儿?” 荷风摇头说:“估计太太是怕姑娘连午饭都赶不上吃了,不敢说那句话。” 寺院有过午不食的戒律,要是赶不上吃午饭,再连面条也没有,她可就惨了。 “荷风,你去看看冯大娘起来没有,我有事找她。” “冯大娘早起来了,陪太太散步回来,又做了早课,现在应该吃饭呢。听说冯大娘吃完早饭就下山,等寺院做法事才回来,姑娘要找她真得麻利些。” 汶锦以最快的速度洗漱梳妆完毕,就去了周氏的院子。 周氏吃完早饭,去安排做水陆道场的事务了。几个下人正在门房吃饭,汶锦的饭菜摆在了正房的花厅。汶锦和冯大娘交待了几件事,才去花厅吃饭。 花厅的方桌上摆满杯盘碗碟,足见饭菜很丰盛。无论是小菜还是主食,亦或是汤粥,都有五六样之多,做得也精致,却以素为主。 汶锦冲荷风挥了挥手,说:“坐下一起吃吧!不用你伺候了,人少不讲规矩。” “姑娘可以不用奴婢伺候,但奴才不能与主子同桌而食,这规矩可不能忘。” “昨天中午,咱们上山之前,你不是跟我同桌吃的饭吗?” “那是……” “快点吧!别磨磨蹭蹭的,吃完饭还有几件事让你做呢。”汶锦端过一碗香喷喷、绿莹莹的粳米粥,又自己动手夹菜,边吃边跟荷风说话。 “姑娘今天吃饭倒是蛮麻利的。” “我又不是金尊玉贵的千金小姐,有什么不麻利的?”汶锦的语气里流露出哀伤的意味,昨夜吴明举和范成白说的话一直在她耳边回荡。 程氏一族历经两朝,以耕读起家、书香传承,并不是钟鸣鼎食的权贵之门。 可程琛却把她养得非常娇贵,除了读书写字,学习琴棋书画及礼数规矩,其它一应事务都无须她动手。象女红刺绣、打点府中庶务这一类的事她一窍不通。 她身边常有二十多个下人伺候,比程文钗和程文钏姐妹加起来还要多。这两姐妹也曾经很不愤,被小孟氏狠训了几次,就不敢把嫉妒写在脸上了。 伺候她的下人这么多,又有几个是死心踏地忠于她的? 到死她也没看清几张嘴脸,有些事她两世也看不透。 程琛那是在养女儿吗?不是,他在养帮他通往权利之门的贵人。这还是好听的说法,若说得难听,他这是在培养摇钱树,在养为他赚取大把银子的花魁。 小孟氏深知程琛的心,所以,她把程汶锦养得更尊贵,还落了一个好名声。 亏她有一副好容貌,是名满天下的才女,却对人情事故一无所知,更不懂圆滑变通。程琛失败了,他养出的女儿没什么用,无法帮他达到目的。 所以,嫁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是她最好的归宿。 她就是死得疑点重重,不明不白,也没人为她鸣冤,只会说她活该。 苍天有眼,让她附体重生,直到昨夜,她才明白了。这一世,她不做空有才名、不通变数的才女,不做千娇百媚、金尊玉贵的千金小姐。 她要活得明白些,象周氏、象苏滟,哪怕是象荷风,至少她了解自己。 “姑娘,你吃慢些,没人跟你抢,奴婢……” 汶锦瞪了荷风一眼,没说话,吃喝的速度更快了。她也想停下来缓口气,可她一停下来,她就会伤心、会悲愤,会回忆前世、会泪如泉涌。 吃完饭,汶锦还是躲进周氏的卧房,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她哭完之后心里敞亮了,倒把荷风哭得昏头昏脑,憋屈万分,还不敢问她因由。 “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哭吗?”汶锦要为荷风释疑,也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奴婢不知,请姑娘明示。”荷风小心翼翼答话。 汶锦双手一挥,说:“我看到太太的桌子上堆满账本,那边柜子里还有,就忍不住掉眼泪。你看她的账本金矿的、玉矿的、水上的、陆上的都有,庄子铺子就更不用提了。太太一定赚了很多银子,一想到这些银子都是我的,我就……” “姑娘可别想得太美了,还有三少爷呢,三少爷可是我们二房的嫡长子。将来顶门立户、当家主事的人可是他,姑娘怎么把嫡亲兄长忘了?”荷风这盆带着冰渣的凉水毫不留情地浇到汶锦头上,一下子把她浇得无话可说、又想哭了。 海四姑娘六岁随父母离开京城,到现在六七年了,而她的同母兄长、大她两岁的海岩留到了京城。兄妹分离时年纪都不大,又多年不见面,她连海岩长什么样她都记不清了。要不是别人提醒她还有位亲兄长,她还真忘记了。 “太太十成财物产业能分给姑娘两成做嫁妆就不错了,姑娘可别想得太好。” “只给我两成?八成都给我哥哥?那我赶紧给哥哥写封信,说说好话。” 荷风轻哼一声,笑道:“咱们家还有两位庶出姑娘,一个庶出公子呢,姑娘忘了吗?别看他们不是太太亲生的,平日对姑娘和太太也不尊重,将来的财物产业可少不了他们的。别看这家业是太太挣下的,不给他们,也会有人指斥太太。” 汶锦瞪着眼睛看荷风,叹息道:“你说得对,这些都是没办法的事。” 周氏的母亲、她的外祖母就是拒绝了丈夫要纳其表妹为妾,在丈夫与其表妹有了孩子以后就果断地选择了和离,才受了那么多苦,造成了终身的懊悔与遗憾。 海诚与周氏成亲之前,海老太太就给海诚纳了叶姨娘为妾。刚成亲,秦家就把秦姨娘送来了。有这两个有后台、有关系、有野心的妾室磨炼相伴,周氏的内宅争斗之路走得惊险艰难。她打着修行的幌子找清静,又何尝不是一种逃避呢? 只要没和离或被休,海诚和周氏都是夫妻。庶子庶女奉周氏为嫡母,周氏就有管教他们的权力,还要养活他们、助他们婚嫁立业,不管用谁的银子。 一想到周氏苦心经营,赚到的银子还要被庶子庶女分去一份,汶锦就肉疼。 她重生一世,不会重蹈前世覆辙,可一想到婚嫁之事,她就头疼。想找一个不花心、不纳妾,将来也没有庶子庶女的男人哪那么容易? 荷风见汶锦皱眉发呆,忙说:“奴婢只是随口说说,姑娘别放在心上。” “我没放在心上,你来磨墨,我要给兄长写信。” “是,姑娘。” 汶锦铺好纸,提起笔,略微思索片刻,落笔成书,字迹工整隽秀。兄妹六年多不见,这几年又没有书信往来,第一次写信,汶锦并不熟悉这位兄长,却似乎有说不完的话。思绪放开,越写越觉得要说的话增多,写了几页,还没写完。 一个丫头进来回话,“姑娘,有一位姓范的先生要求见太太。” 姓范的先生应该就是范成白,他要见周氏,不知道有什么事。 “你没跟他说太太去了前面寺院吗?”没等汶锦开口,荷风就问话了。 “说了,可他说他能等,他还说这院子里的秋海棠花开得正好,他很喜欢。” 汶锦轻哼说:“你跟他说太太这几天都很忙,让他拜访女眷提前递帖子,这是礼数。客院东面的秋海棠花开得也不错,让他到那里去赏,免得让人误会。” “他说姑娘欠他一份人情,有些事跟姑娘说也行。” “你这是怎么回话呢?这些话一次说不完吗?”汶锦皱眉斥责回话的丫头。 “奴婢不是一次说不完,是范先生提前有嘱咐,他说姑娘要是撵他走,就让奴婢说姑娘曾欠他人情、有些事跟姑娘也行,姑娘会说什么,他都想到了。” 汶锦皱眉冷哼,“他倒是有先见之明,我若不撵他走呢?” “那他就继续赏花,等太太回来。” “你让他去门房客厅,一会儿我去见他。” 来回话的丫头松了口气,赶紧应声退下了。 昨夜在房顶上偷听吴明举和范成白说话,汶锦听到了很多她想听的、不想听的话。她有好多问题,想问范成白,但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去问。 范成白何等精明,看到她画的罗夫河支流图,想必已衍生疑心了。 “姑娘,墨都滴纸上了,要不先别写信了。” 看到墨汁滴到纸下,印成了一朵黑花,慢慢泛开,汶锦蹙眉长叹。愣了一会儿,她把那张染黑的纸丢掉,又开始写信,边写边琢磨怎么跟范成白开口。 “姑娘,太太回来了。” 汶锦松了口气,赶紧放下笔迎出去,挽住周氏的胳膊,说:“娘,我……” “晚起的事就不用说了,以后你跟娘睡,保证你一到卯时就万分精神。”周氏满面笑容,拥着汶锦走进客厅,坐下来就看账本,一句话也不多说。 “娘,你是不是办好了一件很棘手的事,或者了结了多年的旧事?” 周氏微微一怔,很认真地看着汶锦,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看娘的笑容虽说有些牵强,却也流露出如释负重的轻松。” “我女儿怎么变得这么聪明了?真不枉河神一片苦心点化。”周氏把汶锦拉到怀里,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跟吴明举说清楚了,以后我和他君子之交,两不相欠。错过了二十多年的缘分,想重新找回谈何容易,不如放手更轻松。” 原来是和吴明举的事。 她能理解周氏和吴明举的感情,但她绝不支持他们之间的私情。周氏有丈夫儿女,若是就此沉沦,将来必会痛苦一生,此时能放手最好。 周氏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如何善后,也会把握时机。 汶锦轻叹一声,埋头在周氏肩上,轻声道:“女儿不知该怎么说。” “那就什么都别说,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别坏了自己的心情。”周氏捊着汶锦的头发,苦笑道:“他决定去给范成白做幕僚,范成白答应上书皇上,求皇上启复他。那位范大人真是热心,还要做媒,把远房表姐说给他。” 范成白的远房表姐?她怎么没听说过?不知道范奸贼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拿得起、放得下才是高人,母亲说对不对?” “我是不是高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女儿说得对。”周氏把汶锦揽在怀中,清冷的泪水悄然滴落,落在汶锦的头发上,她赶紧轻轻擦拭。 心未死,泪不干,只可惜此生有缘无分。 “娘,范成白来了,在门房的客厅里等着呢。” “你去见他吧!听听他要说什么事。与吴明举有关的,你别应声,就当成没听见。他即将就任朱州知府,一方父母官,不能得罪,但也不必谄媚深交。” 汶锦长吸一口气,点头道:“女儿都记住了,请娘放心,女儿保证应付得滴水不漏。对了,我给哥哥写了一封信,请娘过目之后,帮我托人送走。” “你哥哥……算了,等你回来再说吧!” “好,我去见客。”汶锦略作收拾,去了门房客厅。 她刚到门口,范成白就迎出来了,手里捧着几枝鲜艳的秋海棠花。看到范成白眼角眉梢都流露出浅淡的笑意,汶锦微微皱眉,赶紧躲开他,进到客厅里面。 “我手里的海棠花漂亮吗?”范成白扫视汶锦,脸上笑意渐浓。 “再漂亮也是我家的花,你只是客人,花不属于你。” “错,这是周家的花,连这兰若寺都是周家的。” 汶锦挑了挑眼角,冷声问:“范大人登门拜访就为了这等闲事?” “当然不是,我有一件至关重要的事要跟姑娘说。” 入V公告及奖励活动 本文明天(10月23日)入V,在此、在今天,沐沐谢谢亲们一直以来的大力支持。 一鞠躬, 二鞠躬, 三鞠躬。 现实生活中,我是一个不善于交流和表达的人,感谢的话攒了一肚子,到用的时候,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 亲们这么长时间的支持与鼓励,坚守与信任,不是我一句感谢就能涵盖的。 总之,谢是必须的,而回报则是我表达感谢的最真诚的方式。 回报之一: 不管此文成绩如何,只要还有读者支持,只要书院和编辑还不嫌我浪费资源,我就会坚持写完。我孩子还小,带孩子也很辛苦,我可能无法保证一直万更,但我能保证一般情况下不少于五六千字。除了孩子生病或有事、老人生病或有事、先人的祭拜日,我不会请假,我自己有病,只要还能坐起来,可以忽略不计。 回报之二: 我也想搞一个订阅奖励活动,钱不会多,是我的一点心意。 征求了亲们的意见,最终决定采取订阅名次和书评区抢楼两种方式。 订阅名次:前五名有奖励,第一名999520小说币,第二名899,第三名799,第四名699,第五名599。第六名、第九名、第六十六名、第八十八名、第九十九名奖励299。第一十一名、第二十二名、第三十三名、第四十四名、第五十五名、第七十七名奖励199。以上数字后面的单位都是520小说币。 书评区抢楼活动:时间从23日11点开始,23点结束,以评论后面显示的时间为准。 一楼、二楼、三楼、七楼、八楼各奖励520小说币99个,十二楼、十六楼、十九楼、二十五楼、三十九楼、六十四楼、八十九楼、九十七楼各奖励520小说币66个。为公平起见,抢楼活动中,一个订阅该作品的V账号只允许参与一次。 声明一句:奖励活动的解释权最作者所有。 …… 说完回报,我还要唠叨几句: 沐沐已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中间的我大事小情要应酬,花钱的道儿不少。我没得过祖产、没傍上大款、彩票没少买,最多中五元,奋斗了这些年,成就也一般。 我说这些不是哭穷,只希望付出有回报,请盗版君高抬贵手,看在我日子过得太一般的份儿上放我一马。 敬告看盗版的朋友,我希望得到你们的尊重,你肯定也不想让我想起来就恨你。 …… 闲话少叙,努力码字。 再次感谢。 ------题外话------ 刚接到能吃知,明天小区停电,从早晨七点到下午六点。 亲们问什么,我没及时回答,那肯定是没电断网看不到。 10月24日,获奖名单在书评区置顶公布。 第五十七章 奸贼诱惑 范成白要说至关重要的事,脸上的表情也随之凝重起来,与他手里娇艳的鲜花格格不入。他身上不协调的意味散发得淋漓尽致,却不影响他自身的美感。 他清雅的气质如仲春染碧的修竹、如细雨洗涤的幽兰,任谁一见,都会有耳目一新之感。然而,这些仅限于表面,因为没几个人能看透他深不见底的心。 他经历了太多,感悟了太多,不会不改初衷,更不会一如既往风雅纯真。 就象她,成了海四姑娘,再象程汶锦那般做人做事,她会活得更失败、死得更凄惨。物是人非,对于要保护自己的人来说总会充满苦中求乐的新鲜刺激感。 “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跟姑娘说,姑娘不信?” 汶锦淡淡一笑,不追问、不回答,只默不作声围着范成白挪步。现在,斗智斗勇斗心机,她都不是范成白的对手,那她只能以静制动。 “别转了,把我都转昏了,有你这么审美的吗?” “审美?呵呵,范大人以为自己很美?” 范成白耸了耸肩,说:“我是在说这几枝花,你这么赏花太沉重无趣。” 汶锦撇了撇嘴,冷笑道:“院子里的秋海棠、后山上的丹桂树都开得繁花似锦了。我偏偏跑到会客厅来赏范大人折下来、已无生命的花,这样的事无论说给谁听,都不会有人信吧?哦!或许有人会信,那信的人一定是傻子。” “常人觉得不可思议、不会相信的事不只傻子会信,智者也会信。就比如刚才说的那件事,我会相信,但我代表的是智者,我会穿透表象看实质。” 汶锦不想再跟她废话,冷哼道:“实质多着呢,你慢慢看吧!告辞。” 范成白晃动手中的花枝拦住汶锦,“你不信我有很重要的事找你?” “听你的语气,你的话连你自己都不信,怎么让我相信?否则你也不会这么问。”汶锦松了口气,不管是以静制动的心理战,还是夹枪带棒舌战,她都暂时占了上风。但暂时大好的形势不容她有片刻大意,因为范成白最善出其不意。 “我象是在说谎吗?”范成白一脸无奈。 “范大人若真有很重要的事情告诉我,会弃主言辅、说那么多废话吗?如果范大人太闲,不妨去颂经,求佛祖保佑朱州百姓免受洪灾这苦。” 范成白不再说话,只默默欣赏自己手中的花,客厅陷入沉默之中。 汶锦低声喃喃:“一个大男人拿几枝花摆弄,真是奇葩。” “你说什么?”范成白微微眯眼看向汶锦,目光深刻。 “我没说什么,范大人有什么事就直说吧!你跟我打哑谜只会耽误两个人的时间。若大人想在上任之前体察民情,也别针对我一个,我不能代表朱州百姓。” 范成白轻叹一声,说:“咱们言归正传,范某此来有求于姑娘。” “这就是你所说的至关重要的事情?” “姑娘有舍己救人的仗义与良善,事关朱州百姓的身家性命、幸福安康,对姑娘来说不是至关重要的事吗?”范成白停顿片刻,又说:“姑娘聪慧过人,应该猜到范某为何事而来,想必姑娘还记得你曾经欠过范某一份人情。” “小女出身平凡,长于闺阁,又性情愚钝、心性狭隘之人。做事做人只遵从于本心,没有通达天下的志向,只能独善自身,还请大人勿扣高帽。” 范成白将海棠花轻轻放到花瓶一边,静静看着汶锦,面庞似无表情。 “范大人所说的至关重要的事就是让我画罗夫河西南省支流图的事吧?不瞒大人说,我还没开始画。我记得大人说年底画好就行,我预算时间充足,就没着急。我虽是闺阁弱女,这件事是我答应的,就不会反悔赖账。大人大可不必将我欠你人情的事挂在嘴边,那可是小人行径,没的埋汰了大人的为民之心。” “范某失礼之处,请姑娘勿怪,范某受教,多谢姑娘。”范成白向汶锦抱拳行礼,神情诚恳谦逊。见他突然转变,倒令汶锦有些惶恐了。 “大人太过客气,小女承受不起。画支流图之事我会尽快着手,不会误了大人的正事。大人对画支流图还有什么要求,一并告诉我,我也早作准备。” 范成白有些不好意思了,干笑说:“海四姑娘真是聪明人。” “怎么说?”汶锦听出不同寻常的意味,不由紧张。 “好吧!范某实话实说,还请姑娘勿怪。”范成白冲汶锦抱了抱拳,说:“罗夫河起源于西部雪山,流经西南、中南、华南三省,是我朝最长的河流。这几十年,罗夫河灾情不断,西南、华南两省最为严重。为治理罗夫河,朝廷也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历庙官员都把治河视为首任,但到现在成效也不大。 我来西南省之前跟皇上保证过,不把罗夫河治理好,我誓不回京城。刚到西南省,我看到姑娘给海大人画的罗夫河支流图,就六百里加急递到了工部,工部又呈给了皇上。昨天,我收到了皇上的加急圣喻,他让把罗夫河流经三省的支流图全画出来,交由工部精通治理河道的官员研究,想出根治罗夫河的办法。” 汶锦皱起眉头,沉思了一会儿,说:“只画罗夫河流经西南省的支流图,我预计需要两三个月。若把罗夫河在中南省、华南省的支流全画上,至少需要半年的时间。而且这半年时间我只能画一份,若你需要几份,只能请人临摹仿画。” “多谢姑娘。”范成白见汶锦答应了,郑重施礼,“姑娘需要什么,尽管跟范某说,若不方便,跟海大人说也是一样的。我已让人把罗夫河流经西南省全境的相关记载及地图都备齐了,中南省和西南省的资料很快就会送过来。” 出乎范成白意料之外,汶锦没多想,就很爽快地答应了。前世,她通琴棋书画、熟礼仪规矩,读书练字功底深厚,今生无须再象大家闺秀一样积累才情。 重活一世,她要怨恨的不少,要感谢的也很多。她画支流图并不是要取悦哪一个人,而是有很多百姓会因此受益,这样的事她愿意做。 汶锦想了想,说:“把记载罗夫河流经西南省全境的书籍、地图都送到兰若寺,除此之外,还需官府提供最好的纸张笔墨,以便支流图长久保存。” “多谢姑娘,我马上吩咐人去做,争取两天之内全部备齐,给姑娘送来。” “好。” “姑娘为官府绘图,也是为百姓尽心,范某会呈报朝廷,赏赐自不会少。另外,官府会为给姑娘帮忙的下人发薪俸,钱不多,只是一点心意。” 汶锦点点头,揶揄道:“难得范大人不倨功、不占功,小女很欣慰。” “这是怎么说的?”范成白有些尴尬,说:“罗州是罗夫河流域灾情较为严重的地方,若把罗州治理好,海大人自是大功一件。姑娘也知道罗州下辖八县两郡,原是府城,先皇在西南任上时,为方便治理,才把罗州并入朱州府。范某就任,有意减负,想把罗州划出来,再立为府城,想必海大人听说会很高兴的。” 罗州下辖八县两郡,地域不小,子民不少,父母官操心费力自然就多。可海诚只是一个从五品知州,所得与付出不相符,升成从四品知府也理所当然。 “多谢范大人,此事我会暂时保密,等范大人上书朝廷之后,我再告诉家父。” “姑娘能答应范某所请,范某心中石头落地,自会上折子宽皇上的心。象给姑娘请功、把罗州划为府城等事宜只要不偏不倚提一下,皇上就明白了。朝廷把罗州改州为府,这本不算大事,只是吏部和户部审核需要几个月的时间。” “范大人真会做官,位极人臣自是指日可待。”汶锦语气里隐含讽刺的意味。 “借姑娘吉言,姑娘还有什么要说吗?” 汶锦点头一笑,伸出手掌反复两下,说:“两件事。” “请讲。” “第一件,范大人来找我母亲有什么事?” “范某听海大人说令堂的庄子旱涝保收,想来向令堂取经求计。” “哦!我会替大人转达并询问,若家母真有诀窍,肯说出来,小女定不会藏私。”汶锦松了一口气,她以为范成白来找周氏是因为吴明举的事。 是她小人之心了,范成白是聪明人,他想给吴明举牵线保媒,也不会管私情。 “请姑娘说第二件事。” 汶锦笑了笑,说:“那日在府里,范大人接了小女的状纸,为小女做主赶走了秦家人。小女欠范大一份人情,以画罗夫河在西南省的支流图为交换条件。” 范成白点点头,说:“范某听懂了,交换条件不对等了,是该增加筹码。” “多谢大人理解。” “画支流图需要通读各处的地理,还要知晓风土人情,熟悉地形地貌。新增加了罗夫河流经中南、华南两省的支流图,姑娘的劳作确实繁重了许多。不管画成之后朝廷会有何赏赐,姑娘都是看范某的薄面,这份人情是范某欠姑娘的。姑娘想让范某做什么或有什么要求,尽管直说,只要范某能做到,绝不推辞。” “范大人既然这么说,小女也无须再客气,小女想问江东才女程汶锦的事。” 范成白微微一怔,并没显得很惊讶,问:“姑娘想问她什么事?” “那位程姑娘是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太广,范某不知该怎么回答。”范成白很平静。 “在范大人看来她是什么样的人?” 范成白长吁一口气,说:“她是一个冰雪聪明的蠢人,是一个可怜可悲之人。” “范大人就这么评价故人?”汶锦失望至极,不是对范成白,而是对前世的自己。范成白的评价很直接,确实刺伤了她的心,但这个评价很切合实际。 “她才名满天下,谁也不能否认她冰雪聪明,可她却不是聪明人。她若有姑娘一半的聪明,她也不至于活得那么糊涂,死得那么凄凉。” “……” “姑娘还想听什么?” 汶锦惊诧于范成白淡定的态度,不由怦然心跳,她担心范成白看出端倪,但事已至此,她不能退怯,“我想听她赛诗会之后、嫁到苏家之前的事。” 范成白一愣,沉声道:“烦请姑娘说得详细些,范某没听明白。” “听说程汶锦的生父继母都很疼爱她,尤其她的继续,贤名不亚于程姑娘的才名。赛诗会上,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侥幸胜出,她父母为什么会应下这门亲事?他们真不知锦乡侯嫡次子的秉性吗?还是这其中有不为人知的内幕?” 范成白很认真地看着汶锦,半晌,才说:“这件事连程汶锦都不知道内情。” “范大人应该告诉她,让她死了也做个明白鬼,来世不做糊涂人。”汶锦很想知道内幕,她不怕范成白看出什么,毕竟她有海四姑娘这躯壳、这身份。 “我跟姑娘说,她能听到吗?” “若你相信苍天有眼,英灵无处不在,不管你在哪里说,她都能听到。” “哦!那我在心里说也是一样的。” 汶锦皱眉一笑,“范大人真会说笑话,你在心里说,我能听到吗?我的姐妹密友中有很多人都很崇拜程汶锦,对她生命中的一点一滴都想详尽了解。” 范成白点点头,很凝重地问:“你和你的密友能保守秘密吗?” “当然能,她们……” “我也能。”范成白狡黠一笑,笑容里隐含悲怆。 汶锦被耍了,气得直咬牙,“你……” “范大人。”吴明举推门进来,打断汶锦的话,“历州苏知府已到前面寺院。” “本官去迎他一程。”范成白冲汶锦抱拳,很歉意地说:“请海四姑娘见谅。” “大人请便。”汶锦冲范成白离开的背影冷笑轻哼。 她手中有锋利的杀光手锏,不怕范成白不屈服、不就范。她有足够的时间等答案,她料定自己这一世的命会很长,因为她想好好活着。 在赛诗会上,程琛究竟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她不得而知。自昨晚听到范成白和吴明举谈话,这问题就成了她心中浓重的阴影,唯有真相才能开释。 尽管真相有可能让她痛彻心扉,但她还是想知道,想让最后的痛成为永恒。 范成白能告诉她真相,她也相信范成白的真相绝对真实。可现在她与他之间没有信任基础,她想得知真相,就需要条件交换,这会让她处于被动。 “姑娘,太太说若没事了就回房去,她有话跟你说。” “知道了。”汶锦拿起范成白放在桌子上的海棠花,想丢掉又有些不舍。 汶锦把那几枝海棠花交给洒扫的婆子,让婆子找花瓶养起来,她就回了正房。 “娘,你找我什么事?” 周氏放下账本,看了看汶锦,说:“深秋天凉,披风也该换夹棉的了。” “那会儿刚吃了早饭,觉得热,才穿了单的。” 汶锦解下单层披风,要换夹棉的,被周氏拦住了。周氏让丫头从卧房里抬出两只箱子,打开让汶锦看。箱子里的衣物花团锦簇、金光闪耀,迷花了汶锦的眼。 “娘这些年不在你身边,衣物首饰拣精致的倒给你存了一些。” “嘿嘿,娘不会把这些宝贝当成是对我的补偿吧?”汶锦问出这句话就后悔了。这些年,周氏呆在兰若寺也有苦衷和因由,母女重归于好,她就不该再计较。 周氏悲伤轻叹,说:“你可以这么想,这样娘心里会舒服些。” 汶锦挽住周氏的胳膊,轻声说:“娘来兰若寺真修行也好,把修行当幌子也罢,总之有难言之隐。不管别人说什么,只要女儿心里明白,娘就应该宽心才是。” “先穿这件披风试试。”周氏挑了一件湖蓝色金丝绒面绣粉黄两色蔷薇花披风,亲自给汶锦系好,端详一番,不禁啧啧称赞,下人们更是赞不绝口。 海四姑娘身材高挑,身体也英挺健美,不象前世的程汶锦那么柔弱飘逸。这件披风是金丝绒面料,极致华美,又不失娇俏清雅,穿在她身上恰到好处。 “这件披风是用从番邦舶来的精致面料做的,是你外祖母留给我的,我一直没机会穿。现在朝廷与番邦的贸易受限,连宫里都很难找到这么好的面料了。” “真好看,谢谢娘。”汶锦看着玻璃镜子中的自己,心中感慨万千。 她成为海四姑娘时日不短,除了被救上来、清醒之后,她对着水面仔细看了原主的脸,以后就很少照镜子了。即使每天都对镜梳妆,她也尽量不去看镜子中这张脸。不是她嫌弃,而是她总感觉飘然恍惚,如同做梦,怕一看梦就醒了。 海四姑娘肯定没有程汶锦漂亮,而貌美如花的程汶锦却是红颜薄命的印证者。有幸重生,只要活着,这张脸长成什么样对她来说并不是很重要。 周氏边给汶锦整理衣襟边问:“是人好看还是衣服好看?” “当然是衣服了,外祖母很有眼光,留下的衣服华贵却不乏雅致。” “衣服好看?唉!看来你还有怨气。” 汶锦听到周氏问话,一时迷糊了,“我有什么怨气?娘……” 周氏轻哼说:“怨我出身商家,没见识,没学问,没本事把你生得漂漂亮亮。” 海四姑娘曾埋怨周氏没把她生得漂漂亮亮吗?这丫头的想法也太单纯了。 文妈妈看了汶锦一眼,陪笑说:“这就是太太不对了,都多少年过去了,还记着姑娘以前说的话。姑娘生性纯厚,被有心之人鼓动,才说了不中听的话。你们母女好不容易解开了心中的疙瘩,姑娘都没说什么,太太就更不该计较了。” “我要是还跟她计较,早把她赶出去了,还能把压箱底的宝贝给她。还有那个混小子,嫌我出身低,自幼就不愿意理我。他说他那些同窗朋友和府中兄弟的母亲不是官宦之家的小姐,就是书香门第的闺秀,还有勋贵王公之门的贵女。而我却出身商家,家里没读书人不说,父母还和离了,能被人看得起才怪。” 汶锦总算听明白了。 这些事在她接收的海四姑娘的记忆里一个字也没有,不知道原主怎么想的。 周氏出身商户,周家又不是巨商富贾,她出嫁时又没了父母。就是嫁给柱国公府一个庶子,也是高嫁,何况海诚在娶周氏时已经中了举、有了功名。 在柱国公府四妯娌中,周氏出身低,海诚又是不得宠的庶子,她在府中受欺侮贬斥再正常不过。离开京城,到了西南省,秦姨娘和叶姨娘这两个后台坚实的妾室也都不是省没灯。妻妾争风是内宅最常见的戏码,却不是周氏擅长的。 不被丈夫高看,又被婆家贬低,还有小妾常出幺蛾子,就连儿女也受有心之人蛊惑,看不起她,继而与她心生隔阂,导致她对丈夫和子女都心灰意冷。 周氏这些年承受的压力非常人能比,难怪她宁愿背着污名留在兰若寺,也不愿意回府。经历了这么多事,不管多开朗的人,也会变得偏激。 “娘,我……”汶锦跪倒在地,轻声哽咽。 前世,她刚生下来,生母就被小孟氏害死了。重生之后,有了亲娘,尽管她和周氏之间也产生过不少误会,但血脉相连割不断,再深的隔阂也能一拨而散。 昨夜,她才知道前世那么重视她、疼爱她的父亲竟然是伪君子,培养她是要把她当成谋名夺利的筹码,她的心疼得就如同被一只大手掰开一样。 海诚确实不如程琛斯文潇洒,对她也说不上宠爱,但却有一种实实在在的父女亲情。这样的父亲让她感觉踏实,让她觉得是在活在地上。而不是悬在空中。 对于父母,她期望并不高,海诚和周氏都超出她的期待,她该知足了。 “姑娘快起来,太太面硬心软,最心疼姑娘。”文妈妈要扶汶锦起来。 “让她跪着,我要问问她这是什么意思。”周氏瞪了汶锦一眼,冷笑道:“你得了河神点化,变得聪明了,这段日子可没少跟我挑刺儿。听我唠叨了一些以前的事,你是觉得自己做得不对、要向我道歉,还是想跟我要条件呢。” “那还用问,姑娘肯定是向太太道歉呢。”文妈妈赶紧给汶锦使眼色。 汶锦对文妈妈的眼色视而不见,嘻笑着问周氏,“太太是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假话?我提前声明,我得河神点化,入道了,说话也是真亦假来假亦真。” “臭丫头,嘴皮子倒是练出来了,你先说假话给老娘听听。” “假话就是我年幼不懂事,人云亦云,嫌弃自己的亲娘,真是傻透了。太太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计较,亲生母女,骨肉亲情,哪有隔夜仇呀?我……” “说真话。” “真话就是太太看在我下跪的份儿上,留给我的那两箱宝贝别一气之下收回去。还有,哥哥这么不懂事、不孝顺,太太赚下的万贯家财都给我,别给他了。” “臭丫头,油嘴滑舌,看老娘不打死你。”周氏拿起账本,冲汶锦比划了两下,却没舍得落下来,又拿起一面手帕冲她轻飘飘地抽了几下。 “打死人了,救命呀!”汶锦抓着周氏站起来,又钻到周氏怀里闹腾。 周氏把汶锦揽在怀里,在她屁股上掐了几把,母女又说笑着坐到软榻上。 “哥哥埋怨娘的时候,肯定也是年纪小、不懂事,盲目攀比。我一会儿再给他写封信,他要是还不明白儿不嫌娘丑的道理,这些年的书就白读了。” “他都快十五岁了,连童生试都没过,我看他的书真是白读了。” 汶锦轻叹道:“父母离开京城时,哥哥才八岁,没有至亲之人在身边,他一定很孤单,也没少受欺负,整天防备别人的算计,哪还有心情认真读书?” 文妈妈微笑说:“姑娘有所不知,我们家的少爷不分嫡庶,七岁之后,都由国公爷带在身边教养。老爷和太太想把三少爷带到西南省,国公爷不同意。太太这些年大把的银子往京城送,不看人情,看钱的面子,国公爷也会格外关照。” “我给他的孝敬银子一年比一年多,但我每次写信都会提醒他,若老虔婆敢对我儿子下毒手,我就豁出脸面拼外鱼死网破,谁也别想过安生日子了。” 汶锦听到她们话里隐含的意思,说:“祖父非把哥哥留在国公府教养,娘还要给孝敬银子,我怎么听着不对味呀?难道娘还有贿赂祖父,他才善待哥哥?” 周氏拍了拍汶锦的手,“不对味的事多着呢,别跟你父亲说,也别瞎想。” “我听娘的。”汶锦站起来,照镜子、看衣服,又捊起刘海看自己的脸。 海四姑娘这张脸乍一看确实不漂亮,却不乏清秀,属于端庄耐看型。因刚才说笑玩闹,这张脸上浸染了淡淡的红晕,眼角眉梢都洋溢着幸福的神采。 这样的笑脸在她前世从未出现在过,这会是程汶锦生命中永恒的遗憾。 “一看姑娘这张脸,就是福寿双全的面相,跟太太一样。” “你就恭维吧!”周氏嗔怪了文妈妈几句,主仆二人又说笑起来。 前世的她和海四姑娘都不是福寿双全的人,也可以说她们都无福无寿。而福寿双全只属于海四姑娘这张脸,谁拥有她,谁才是福寿双全之人。 那就是替海四姑娘活着的她。 “发什么呆呢?”周氏握着汶锦的手轻声询问。 汶锦笑了笑,回答道:“听冯大娘说当年我们家和苏家一起来西南省时,苏知府的夫人向娘提过亲,要替她的次子求娶我,娘答应了人家,还收了信物。” “有这么回事,信物是块蓝田玉佩,就在我梳妆匣的夹层里收着呢。你怎么想起问这件事了?你年纪还不大,苏家没提,我们不便先说,你怎么想?” “能退婚吗?” 周氏赞同一笑,说:“当然能,不过咱们家不能先提退婚,因为没有充足的理由。你父亲和苏大人是同窗,这些年私交又不错,肯定不同意退婚。我听说苏家这位公子聪明好学,今天就考中秀才了,它日必有出息,比你哥强多了。” “嘿嘿,他有多大出息与我都没什么相干,各人有各命,象我这福寿双全的人怎么甘心做秀才娘子呢?我怎么也要做个状元夫人吧?” 之前,汶锦还想过继续两家的婚约,嫁给苏宏仁。嫁到苏家,更方便她向苏宏佑和叶玉柔等人复仇,还能照顾自己的儿子。 可现在,她不这么想了。 只要她还活着,不管在哪里,她都有报仇的机会。现在她已开始谋划,为范成白画罗夫河支流图,在京城慢慢渗透扬名,这只是她的第一步。 作为母亲,她永远不会忘记自己的儿子。可这个孩子的母亲已经死了,而她现在是海四姑娘,永远都不会是这个孩子的母亲了。 今后,补偿他、关照他、爱护他都有的是机会,她也不必急于一时。 周氏别有意味一笑,“绣儿,你想做状元夫人?那范大人很合适。听说范大人要三年之后才谈娶妻之事,再过三年,你也及笄了。” “娘,你想什么呢?”汶锦脸红了。 范成白是很坚持、很专一的人,他爱的是程汶锦,无人能替代,而她现在是海四姑娘。就算她重活一世还对范成白有心,要得到他的真心,也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何况她现在看透了太多,对范成白的恋慕已淡化,还衍生出了怨气。 怕周氏生出别的心思,汶锦就一五一十把她和范成白在门房里的对话讲给周氏听,连范成白摆弄海棠花的细节都无错漏,除了她问的与程汶锦有关的事。 周氏是性子爽直率真之人,连女儿都取笑,也不摆长辈的架子故作沉谨。 “范大人想问我的庄子为什么旱涝保收,这个问题最容易回答。如果他肯做我的女婿,我马上告诉他,反正我女儿不怕辛劳,这么多图都答应给他画了。” “想找状元女婿,就把苏家的亲事退了。”汶锦有样学样,姿态跟周氏很象。 “退婚好说。”周氏找出当做信物的玉佩,给了汶锦,“你自己保管,是退掉还是保留,娘不拿主意,跟你父亲说通了就好,别让他叽歪。” 汶锦接过玉佩,小心翼翼装进荷包,心中思绪复杂。 “绣儿,娘刚才听你说范大人要把你画的图纸交到工部?” “他把我之前给父亲画的图纸已快马加急交到了工部,听说工部觉得我画得好,都呈交皇上了。”汶锦见周氏面露怨愤,忙问:“怎么了?娘。” “范大人是不是跟工部说那些图是你画的?” “应该说了,他还说要上折替我向皇上请赏呢。” 文妈妈很高兴,忙恭维道:“这么说连皇上都知道我们家姑娘了?这可是大喜事。姑娘这回露了脸,老爷和太太脸上都有光,连国公爷……” 周氏轻哼道:“是脸上有光还是麻烦不断,谁知道?” 汶锦握住周氏的手,轻声问:“娘,这是怎么说的?” “我出身商户之家,为你外祖母守完孝,年纪又大了,才貌也不突出。你父亲虽是庶子,出身也不低,他当时刚中了举,还得了第二名,在京城也是小有名气的才子,看中他的名门闺秀不少,你知道他为什么娶我吗?” “女儿不知道,娘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你父亲第一次参加秋闱就高中了,你大伯,就是那个老虔婆生了所谓的嫡长子,三年前考过一次,没中,那次与你父亲一同参加,又没中。你父亲中举的喜讯传来,那老虔婆一哭二闹三上吊,还要到衙门告你父亲忤逆不孝。她这么闹腾,把你那么贪财好色的软王八祖父、你父亲还有府里的人都吓坏了。” 周氏所说的老虔婆就是海老太太,叶家女,论辈分是叶玉柔的姑祖母。 汶锦撇嘴冷笑,“我明白了,老太太闹腾了半天,也不能把父亲的功名给她的儿子,就想出让父亲娶低门商户之女来降低身份的主意。祖父和父亲不敢不答应,父亲就娶了娘。不管怎么说,这也是缘分,上天注定的。” 周氏点头轻叹,说:“你父亲春闱又一次高中,她就把叶姨娘塞进来了,进门就要提平妻。当时我正怀着你哥哥,气得要死要活,差点滑了胎。还是你大舅给了你那软王八祖父一千两银子,你祖父才出面阻止,说等叶姨娘生下儿子再提平妻。老虔婆无话可说了,正好秦家又送了女儿过来,她就赶紧替你父亲收下了。” 文妈妈安慰道:“太太别担心,老爷心里有数,叶姨娘这辈子别想有亲儿子。” 当年,叶姨娘进门做妾,因有海老太太撑腰,很是猖狂。没多久,她就怀了身孕,说是男胎,五个月时,就滑了胎,养了三年,才又生了五姑娘海璃,后来再也没怀过孕。到了西南省,她把通房丫头生了儿子抱来养,但毕竟不是亲生的。 秦姨娘跟海诚是表兄妹,进门就想着扶正,都不屑于做平妻。可她也只生了二姑娘海珂一个女儿,没有儿子,连男胎都没怀过,更没有扶正的资本。 不管叶姨娘和秦姨娘斗得多狠,想得多美,都不敌海诚心里有数。 “母亲是不是担心我为朝廷画支流图的事传开,老太太和大老爷等人心生嫉妒,会对哥哥下毒手?”汶锦紧紧握住周氏的手,不由轻轻颤抖。 柱国公府有多么乌烟瘴气,有多少见不得光的肮脏龌龊,汶锦也有了大概的了解。过几年回到京城,定有一番好斗,她很紧张,但昂扬的斗志也油然而生。 周氏冷哼说:“妨有之心不可无,谁知道他们有什么手段。那老虔婆、大阴鬼还有那毒妇以及他们的子女,没有一个是省油灯。” 大阴鬼就是海老太太所出的嫡长子海诤,现在工部任职。正五品官阶,比海诚高半级,但毕竟是京官,天子脚下升迁的机会更多。 毒妇就是海诤的妻子苏氏,苏氏出身锦乡侯府,是苏宏佑的嫡亲姑母。 这可都是实在亲戚呀! 汶锦伏在周氏肩上,轻声说:“娘,我们该及早防患才是。” 周氏点点头,说:“绣儿,你马上给你父亲写信,把范大人已把你画的支流图呈交工部、又呈到御前的事告诉他。范大人让你再画三省支流图、答应为你请赏的事也跟他说清楚。把我担心的事写明白,他心里有数,让他拿主意便是。” “好,我马上写。” 汶锦写完信,天已过午了,午饭都摆好了。她把信检查了一遍,又拿给周氏看。周氏看完,直接安排人快马加鞭把信送到罗州衙门。 接受昨天的教训,汶锦午饭吃得特别多,要撑到明天早晨,肚子里没底怎么行呢?吃完饭,她撑得难受,没睡午觉,就到外面长廊里去散步了。 “见过海四姑娘。”一个小丫头迎上来行礼。 看清这小丫头是苏家的丫头,汶锦很高兴。刚才听说历州苏知府带家眷来兰若寺了,她就计划下午跟苏滟到后山玩,有苏滟这话痨,她可就不寂寞了。 “你们家八姑娘呢?” 小丫头微微一怔,赶紧陪笑说:“回姑娘,我们八姑娘在西北角的凉亭里看婆子们捊桂花呢。她不知道姑娘在山上,说一会儿派人请姑娘到寺里玩。” “我现在就去找她。”汶锦示意小丫头带路。 汶锦只带了荷风,同苏家的小丫头去了客院西北角的凉亭。远远就看到有几个丫头婆子在凉亭外面摘桂花,却没见苏滟,连她的声音都没听到。 “你家八姑娘呢?怎么没见人影?” “是我让丫头叫你来的,我家小妹因病没有上山。” 汶锦看清说话的人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她就猜到是谁了,这人正是与她订过亲的苏宏仁。见苏宏仁故作深沉的冷漠模样,汶锦就猜到了他的用意。 第五十八章 最佳女婿 在距离凉亭十几步的地方,汶锦主仆被苏宏仁截住了。 荷风看到一个陌生的少年突然出现,赶紧护到汶锦前面。苏家的小丫头任务完成,一溜烟跑了。有丫头婆子朝这边张望,看到苏宏仁,都悄无声息溜了。 没想到苏宏仁年纪不大,倒颇有威严气势,苏家的下人还挺怕他。 “果然是商家女所出,缺乏教养,不懂礼数,又如此木讷呆板。”苏宏仁先声夺人,看到汶锦主仆都不出声,以为被他的声势吓住了,才长长松了口气。 “见到陌生男子拦路,不知规避,没有询问,也不见礼问安,哪有一点点勋贵之门千金小姐的气质?更无才情样貌可言。外面所传不虚,你果然是一只顶着嫡女头衔的绣花枕头。”苏宏仁稳占上风,骂得痛快淋漓,脸上流露出得意之色。 汶锦怒火中烧,暗暗咬牙,可神色云淡风轻,她微微一笑,问:“荷风,你看到有什么东西拦路吼叫了吗?本姑娘眼前一片澄明,实在揉不得半粒沙子。” 荷风会意,赶紧说:“回姑娘,奴婢也听到了乱吼乱叫声,没看到有什么东西拦路。哦!奴婢这才看到,不知道是谁家的狗跑到了客院,没吓到姑娘吧?” “原来前面有狗,我说怎么听到了如此不和谐又臭气薰天的声音呢。这恶心的声音应该来自狗的下盘,我们刚吃过饭,还是远远躲开,以免呕吐。” “确实恶心,姑娘快走。”荷风扶着汶锦转身就走,边走边说:“奴婢听说寺院里有许多不守戒律的和尚偷吃狗肉,怎么寺中客院里还有?太吓人了。” “有漏网之鱼,就有漏嘴之狗,不新鲜。”汶锦活了两世,第一次这么痛快地骂人,没有才女身份的羁绊,她无所顾忌,会活得更加舒畅自在。 苏宏仁被汶锦主仆一唱一和,骂了个狗血喷头,差点气晕了。汶锦主仆走出几丈远了,他才反映过来,咬牙切齿追上来,却被突然出现的笤帚绊了个踉跄。 “小贱人,你给我站住。”苏宏仁一脚踢飞笤帚,扶在栏杆上喘粗气。 汶锦停住脚步,撇嘴冷笑,“贱人你骂谁呢?” 真让人开眼,苏宏仁和苏宏佑都是一般德性,只是苏宏仁身上多了功名。少年才子的名声加身,还这么口无遮拦,肆意胡言,只能说明这人的品性更为不堪。 他如此唐突冒犯,一定是想退婚,真是谢天谢地。 “出身勋贵之门,又有功名在身,却如泼妇一般恶口骂人,这就是你们苏家的教养?这就是你所谓的礼数?真让我大长见识、大开眼界。” “你、你……”苏宏仁气急败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海诚和苏泰带家眷来西南省时,苏宏仁八岁,已经记事了。路上,他母亲萧氏为他定下海四姑娘的事他知道,现在也记忆犹新。 婚姻大事父母做主,由不得他愿意与否,他也没细问。随着年龄增长,听说的海家的事越多,他对这门亲事就越发反感了,甚至想退到这门亲事。 今年春上,他考中秀才,就向苏泰和萧氏提出向海家退婚。萧氏也想退掉亲事,只是没有充足的理由,苏宏仁提出后,她表面不置可否,实际心里支持。 苏泰不同意,他与海诚是同窗,私交不错,退亲肯定会伤了和气情面。再说这门亲事是萧氏求来的,再由他们去退,面子上也说不过去。不管外面如何传言周氏,只要海四姑娘没做出违规逾矩之事,糊涂、沉闷、无才都不是退婚的理由。 苏宏仁是坚持任性之人,苏泰不同意退婚,并没有打消他的念头。尤其最近听说海四姑娘落水,被船工所救,叶姨娘又把她许配给了船工,他很是厌恶。 外面传言海四姑娘落水,得河神点化,象是变了一个人。在苏宏仁看来,这是海家欲盖弥彰的把戏,是海四姑娘本人欺世盗名的诡计。她之所以这么说,就是要让人们忽略她曾被一个低贱的船工从水里抱出来,企图抹杀这段印迹。 没有比较就没有不平衡。 他之前就听说过海家二姑娘海珂满腹诗书、才情高洁,那日在花庄又见识了海珂的美貌才华、知书达理。与海四姑娘一比,他退婚之意就坚定到矢志不移了。 今天,他本不想同苏知府来兰若寺。勉强来了,听说海四姑娘在寺里,他就认为机会来了。苏泰不同意退婚,他先斩后奏,再把海四姑娘骂一顿,也出了气。 没想到事与愿违,退婚的事还没来得及说,他就被骂了,差点气炸了肺。 汶锦居高临下、面带嘲讽,问:“还有事?” “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 “你知道还敢骂我?” “不瞒你说,我就是知道才骂你的。”汶锦冷哼一声,又说:“听说苏大人是位好官,萧夫人出身宗室,苏三公子也很厚道,苏八姑娘更是纯真明媚之人。我就不明白你这般行径怎么会和他们是骨肉至亲?难道你是拣来的?一想到你如市井泥腿子一般口出恶言,还打着读书人的幌子,我就遍体生寒,真真胆怯了。” “你、你敢再说一句,我就……” “你就怎么样?说出来让我们听听。” “我、我告诉你,跟你的婚事我必须退掉,谁都别想阻拦。被退了婚就坏了名声,你以后别出嫁入高门,明理知耻的人家都不会要你,我看你还敢猖狂。” 汶锦冷笑道:“我将来如何,敢不敢猖狂,还轮不到你闲吃萝卜淡操心。没人阻拦你退婚,但必须由长辈们出面商议此事,因为婚事是他们定的。你要是怕你苏知府不同意,你就象刚才一样满寺院胡为吵闹,肯定能达到你的目的。” “真是粗俗,不愧是商家女所出,我呸——” “令堂出身宗室,算是皇家贵女,没想到去养出你这样无知无礼的泼皮。就你这般品性,能考中秀才也算是人生极限了,你能高中,就是老天无眼。” “你、你敢诅咒我?” “再跟你多说半句,我都会吐。”汶锦撇了撇嘴,“荷风,我们回去吧!” 苏宏仁没讨到便宜,还生了一肚子气,恨得咬牙切齿。这门亲事他就是脱层皮也要退掉,可他不敢直接跟苏泰说,就寻思了着让人请萧氏尽快来兰若寺。 汶锦扶着荷风的手转过一片花树,停住脚步,问:“听得可还过瘾?” 范成白从花树后面出来,摇头耸肩,说:“凡事要留三分余地,以后才好做人。还有,宁可得罪十个君子,也不得罪一个小人,这句俗语蕴意极深。” “小女是不是得罪大人了?”汶锦冲范成白行了福礼。 “还差九个,或者说你还可以再得罪我九次,那是一个界限。”范成白别有意味的目光打量汶锦,脸上慢慢绽开笑意,如春竹迎日,清新灿烂。 “多谢大人指教,多谢君子宽容。”汶锦又一次给范成白行了礼。 “姑娘千万不要再跟范某客气,范某承受不起。刚才,我已见识了姑娘伶牙俐齿及雷厉风范,正暗自捏汗。姑娘突然转变,范某始料未及,真是惊诧不已。” “好吧!我就当范大人这番话是在夸赞我,小女惭愧。”汶锦微微一笑,又说:“上午,大人要去迎苏知府就匆匆离开了,我的话还未说完。” 范成白收起满脸笑意,沉声问:“姑娘还想听什么?” “我上午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想知道在程姑娘赛诗会前后不为外人知的内情。大人不必奇怪我为什么纠结这个问题,我喜欢听才女的逸事逸闻。” “要是我不想说呢,姑娘会不会闹性子不再画罗夫河的支流图?” “你明知我不会,何必多此一问?我是一诺千金的人,答应了,就会画,我画图不全是因为你。你越是不想说,我就会把图画得越好,让你自形惭愧。” “姑娘性情爽朗,又有如此风骨心胸,确实令范某自形惭愧。姑娘是通情达理之人,我希望姑娘换个问题,或者换一个交换条件。”范成白轻叹一声,“从本心来说,我不想回答你那个问题,姑娘强人所难也没意思。” 她跟范成白之间没有相互信任,涉及隐秘,范成白不愿意回答也正常。如果她一味坚持,就算知道了内情又有什么意思。再说,那也不是聪明人的做法。 “也好,那就换一个交换条件吧!”汶锦答应得很爽快。 范成白松了口气,说:“请姑娘明言。” 汶锦朝范成白走了几步,问:“刚才那一幕闹剧范大人都看清了吗?” “范某和姑娘主仆前后脚到达这里,应该无一错漏。” “那就好,范大人以为我该如何了结此事?” 范成白笑了笑,说:“姑娘想如何了结,我尽力帮忙就是。” “多谢范大人。”汶锦想了想,说:“我早想退掉这门亲事,但我提出来,怕父亲不答应。苏五公子也一样,若他提出来,苏知府肯定也不答应。我想请范大人出面帮我把这门婚事退了,我相信大人能把此事做得很周全。前提是表面上不伤两家的和气,让苏家觉得欠我我们家莫大的人情,还要让苏五公子难受万分。” “唉!真是黄蜂尾上针……” 汶锦赶紧摆手,“请范大人保留下一句。” “好,我答应你,七天之内帮你摆平此事。” “多谢范大人。” 范成白摇头一笑,“苏五公子有一句话没说错,被退婚的女人名声都不好。” “我知道。” “那你还这么轻松、这么高兴?” 汶锦微微一笑,低声说:“后面丢一粒芝麻,前面没准儿能拣个西瓜,那要看运气和命数。只因为我退过婚就不接纳我,那样的人家,我决不会嫁,还要远远躲开。苏五公子只是个小小的秀才,不值得可惜,我的目标至少是个状元郎。” “啊?”范成白怔了怔,又赶紧后退了几步,低下了头。 “嘻嘻,范大人害怕了?” 没等范成白回答,汶锦摇头笑叹一声,拉着荷风快步离开了。 荷风回头看了两次,才问:“姑娘,黄蜂尾上针的下一句是什么?” “最毒妇人心。” “范大人说得……”荷风见汶锦冷眼瞄她,忙说:“他说得不对。” 汶锦轻哼一声,很放松地舒了一口长气,脸上洋溢着浅浅的笑意。把与苏宏仁退婚的事交给范成白去办,定会办得妥贴周到,吻合她的心意。 表面上不伤了海诚和苏泰的同窗之谊,也不影响她和苏滟的闺蜜之情,这就足够了。事情发生了,不管好坏,都会在人心里留下印痕,只是深浅而已。 主仆二人走到长廊拐角处,汶锦犹豫着是回自己的小院睡午觉,还是去和周氏闲话。一身黑衣的唐融从树上轻飘飘落下来,打扰了汶锦简单的思绪。 “怎么今天上午没见你?你跑哪儿去了?” 唐融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答道:“捉贼。” 汶锦微微皱眉,“哪来的贼?你说清楚些,一句话多说几个字。” 答话说事最多两三个字往外蹦是唐二蛋独创,别人学起来都有些牵强。 “我也不知是哪来的,就是昨晚寺院里赶出来的那两个,他们武功很高,我与他们交过手,让他们逃了。今天,他们又冒充香客混进寺里,被我识破,刚把他们赶走。”唐融很听汶锦的话,连气都没换,就说出了这么一堆话。 “你看他们象是要偷盗财物吗?”汶锦很紧张地问。 唐融摇摇头,说:“他们武功不错,很机警,象是经过专门训练的侍卫。刚才那个傻子要追你们,那把笤帚就是他们弹出去的,他们对你没有恶意。” 汶锦绷紧的心弦微微放松,说:“不管他们有没有恶意,你把他们当贼,肯定是要防的。我和太太的院子离得不远,你多照看,别错漏了才是。” “知道了。”唐融话音一落,就腾空一跃,飞走了。 荷风仰着头,寻找唐融消失的身影,脸上充满好奇,又有淡淡的失落。汶锦将荷风的神情尽收眼底,不由轻声长叹,曾几何时,她也是这般模样。 本想一别不经年,谁料到却隔了前世今生。 汶锦决定回自己的小院午睡,她刚回到卧房,文妈妈就来了。周氏让文妈妈来传话,说她的大舅舅周贮带几名高僧到了寺院,等一会儿让她去见见。 “奴婢看姑娘无精打采,要不姑娘先午睡,反正舅老爷做完法事才走,不急在一时。大老爷这些年走南闯北,见识多广,姑娘肯定愿意听他说话。” “好,我先午睡,等舅舅忙完了,我与他秉烛夜谈。”汶锦给荷风使了眼色。 荷风帮汶锦脱去外衣,卸掉钗环,就同文妈妈出去说话了。 听说汶锦那会儿与到了苏宏仁,被他嘲讽谩骂,而且苏宏仁还提出退婚,文妈妈气得火冒三丈,顾不上多唠叨,就回去给周氏报信了。 午睡醒来,已是申时初刻,汶锦收拾完毕,去正院见周氏。 周氏笑意吟吟迎出来,把汶锦揽在怀中,问:“高兴了?” 汶锦知道周氏问的是和苏宏仁退婚的事,大声说:“当然高兴,痛快。” “不错,遇事不拖泥带水,不瞻前顾后,有主见、有章法、有底限,目光长远,象娘的闺女。”周氏对汶锦的做法很满意,挽着她的手,啧啧夸赞。 这个女儿真是越来越合她的心意了。 不管是作为女人,还是作为母亲,她都不是宽容无私、高尚大气的人。就因为她出身商家,因为她没有满腹诗书,嫁到柱国公府之后,没少生闲气、受欺侮。 婆婆拿捏她、妯娌轻蔑她、大夫冷落她、小妾算计她,几乎每天都有阴谋诡计上演。经历得多了,她也练出来了,该斗的时候就要斗,该忍的时候也会忍。 她行事爽利、手段泼辣,在柱国公府斗了这些年,总体来说得不偿失。 最让她难过的是她亲生的儿女都轻视她,以她为耻,这也是她最不能容忍的。 儿子嫡她出身低微,不象名门权贵之家的小姐自身有良好的教养,还有拿的出手的娘家。女儿本是最贴心的,可她的女儿却嫌她长得丑、读书少,把女儿生得不漂亮、不聪明。有这样的儿女,她认为自己很失败,认为是老天在惩罚她。 周氏是直爽干练、精明坚强的性子,她轻易不会屈从,不管对方是谁。她的准则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若亏我一尺,我定会讨还一丈。 所以,她同海诚来西南省时,把儿子留到了柱国公府,由柱国公带在身边教养。来了西南省一年多,她又把女儿留到府里,到兰若寺借修行躲清静。 对于受有心之人蛊惑、与她不贴心乃至有隔阂的儿女,她没有那么多慈母情怀。她对他们懒于管教,不想沟通,会想尽办法、排除隐患,保住他们的性命。 她不是宽宏大亮的人,对儿女也有她本能的忌恨。 海四姑娘落水,差点丢了性命,其实真正的海四姑娘已丢了性命,还被强加了一门侮辱性的婚事。这些事已触怒了她的底限,她不得不出手去操纵一些事。 好在女儿没白得河神点化,懂事了,聪明了,知道依靠她这个娘了。 这令她很欣慰,出于回报或补偿的心理,她会加百倍、千倍疼爱这个女儿。 “娘,你都知道了?”汶锦看了看荷风,见荷风有些迷糊,就知道不是荷风把她拜托范成白退婚的事告诉周氏的,至于是谁,汶锦也不想深究了。 不管以前怎么样,现在,对于周氏这个亲娘,汶锦会百分百亲近和依赖。 “知道了。”周氏叹了口气,为汶锦释疑,“我不敢说整个兰若寺,只说在这客院里,没什么事能瞒过我的耳目。闺女,你不会怪娘吗?这可不是娘有歪主意。” “我当然不会怪娘,娘就是一肚子歪主意,还会坑害亲生女儿不成?” “算你聪明。” “嘿嘿,娘不会怪我这么草率地退掉与苏家的婚事吧?” 周氏笑了笑,说:“别说这些年我与刘知府的夫人疏远了,而且我也不看好她这个人,即使我们关系不错,你不看好她的儿子,娘也不会勉强你。听说那苏五公子长得不错,又有才学,怎么这么没城府?真是金玉其表、败絮其中。” 汶锦冷哼道:“苏家没什么好人,都是一路货色。” 文妈妈赶紧安慰道:“姑娘别生气,姑娘一脸福寿贵相,肯定能找到更好的。” 周氏拍了拍汶锦的手,说:“娘看范大人不错,真的。” “啊?娘怎么会认为他不错?娘见过他几次呀?跟他熟悉吗?没听说他是出了名的大奸贼吗?”汶锦有点心虚,又补充道:“他受程家大恩,才有命活下来,读书、高中,又得程家人引荐,辅佐三皇子。可不到半年,他就出卖了三皇子,投到废太子麾下。也就半年多,他又弃了废太子,废太子和安国公府一派之所以结局那么惨,也是败他所赐。听说这些事,娘就不心惊?还认为她不错?” “你这么了解他?”周氏面带微笑,笑容别有意味。 “我是听父亲说的。”汶锦确实听海诚说过,但海诚对范成白却无贬低之意。 “你父亲不是迂腐古板之人,更不会人云亦云,我担保他不会非议范大人。” 汶锦噘起嘴哼了一声,“父亲确实没有非议范大人,可他也没有……” “那是他不敢想,或者想到也不敢说,更不敢求。你父亲是庶子出身,在柱国公府不敢出风头,怕人家狠踩他。他在夹缝中求生存,被压抑都习惯了。” 文妈妈陪笑说:“不是老爷不敢想,是太太想得太早了些。” “早什么?我这叫目光长远,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你们不懂。”周氏轻叹一声,又说:“听说范大人已过弱冠之年,若不是想做出一番成就,早就娶妻生子了,他却还要推到三年之后。还有两年半,你就及笄了,也该谈婚论嫁了。他三年之期已满,与你的年纪不是卡得正好吗?这就是缘分,由天不由人。” 程汶锦死了,苏宏佑被逼守妻孝三年,范成白却是自愿为她守三年。有感于范成白的深情厚意,但这一世与他做夫妻,汶锦从示想过,她也不敢想。 周氏捊了捊汶锦的头发,问:“想什么呢?是不是觉得娘眼光不错?” “娘,你别说这些了,我还不满十三岁呢。我画支流图并不是为范大人,也为了父亲政绩前途,为了罗夫河流域的百姓。你要是有这样的想法,万一被有心之人听去,再传开,我见到范大人会尴尬,说不定就会耽误正事。” “好好好,是娘思虑不周,为老不尊,听我闺女说得头头是道,娘就意识到错误了,以后再也不会乱说,至少两年内不提此事。”周氏拍了拍自己的嘴,又拉着汶锦说:“来来来,看看娘这几年给你积攒的宝贝,保证让你开眼。” 周氏刚要拉着汶锦去她的私库,就有丫头来传话,说周贮来了。 “你大舅舅过来了,我们去迎迎他。” 周贮身材颀长,人到中年,微微发福,看上去更显持重稳健。他的五官端庄俊朗,和周氏有四五分象,却比周氏还要俊秀几分。他年轻时,肯定是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即使是面带微笑,一脸和气,他周身也散发出不容忽视的气度。 可能是对自己的相貌和风度极为自信,周贮一身葛麻布衣,面料都洗得有些泛白了。单看他的衣饰穿戴,谁也不相信他是行走天下的商人,倒更象一个寒酸书生。可正是这样的衣物,恰到好处地衬托出他如同隐士一般的清朗气质。 汶锦打量周贮,没行礼、没问安,只是满脸微笑,赞叹他气宇不凡。 “这就是绣儿?” “是呀!”周氏见汶锦看着周贮发呆,很护短地说:“我们绣儿平日最是灵透聪明,多年不见大舅舅,今日乍一见,定是欢喜得过头了,才发呆的。” 汶锦回过神来,赶紧给周贮行礼请安,欢笑道:“我娘只说对了一半,我见到舅舅,不只是欢喜过头。还被舅舅如闲云里鹤、却内涵满满的风度震惊了。” 听到汶锦的话,周贮惊诧于她颠覆旧时印象的变化,赶紧看向周氏。 “别看我,哥哥知道我最不善于溜须拍马说好话、做小伏低奉承人,绣儿可没得我真传。不象我也好,太耿直了,跟谁都不想低头,没的以后吃亏。” “你知道就好。”周贮面露嗔怪看了周氏一眼,又转向汶锦,笑容如春风满面,“你跟父母来西南省时,还是一个安静乖巧的小女娃,转眼长这么大了。在京城时,你跟大舅舅最亲,这六七年不见,若没你娘介绍,你是不是记不起来了?” “六七年过去了,舅舅一点都没变老,我越长越大,却淡忘了。”汶锦引着周贮往屋里走,边走边热情攀谈,倒把周氏甩到后面了。 周贮很健谈,也很疼爱汶锦这个外甥女,跟她讲天南海北的越闻逸事、风土人情。汶锦读书不少,对各地习俗知之甚多,听周贮一讲,就更有趣味了。 天色黑透,周氏带丫头端来热气腾腾的面条和开胃爽口的小菜,给他们加晚饭,他们才终止了闲谈。吃完饭,周氏同他们一起闲话,就更加热闹了。 “明天一早,我们去祭拜娘,绣儿也一起去吧!她还没去过吧?” 周氏点点头,愣了一会儿,说:“绣儿,你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女儿这就回去休息。”汶锦给他们行礼之后,就告退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刚进卯时,文妈妈就过来叫汶锦等人。等她们收拾好出去,车马已等在门口了。汶锦和周氏、周贮同乘一辆车,这一路上,三人一句话都没说。 沿着兰若寺门口的山路向西走了七八里,车马在一个很偏僻的山坳入口停了下来。周氏一下车就哭成了泪人,下人也陪着哽咽,周贮则满脸悲痛哀凄。 周氏未嫁丧母,别说汶锦这后来者,就连原主对她这位外祖母也仅限于知道一个身份、一个称谓。但面对一座孤坟,同命相怜之感顿生,汶锦不禁泪如雨下。 经范成白的强烈要求,她留于前世的血肉之躯并没有葬入苏家祖坟。生前夫妻如路人,后又成了凶手仇人,死后并骨于墓中,就是对她的侮辱和埋汰。 范成白懂她,她也懂周氏的母亲。 透过蒙蒙泪雾,汶锦仿佛看到一个遗世独立的身影正迎风感慨,诉说她一生的得失恩怨。她孤零零一个人立于万山之中,铮铮傲骨艰难地撑起了血肉之躯。 火光闪烁,纸灰飘风,哽咽哀悼如泣如诉,回荡于山林之间。 祭奠完毕,周贮和周氏带汶锦及诸仆人在墓前郑重跪拜行礼。安静下来,汶锦才看清这座坟前的墓碑上只刻有“先慈凤氏之墓”,没有名字,没有祭文。 她的外祖母姓“凤”吗?汶锦心中犹疑。“凤”这个姓氏起源于前朝,是江东岛国皇族的姓氏。前朝末年,岛国皇族零落,凤氏族人也飘散四方了。 数百年前,凤氏族人一分为二,一支留在东瀛国,另一支则在漠北扎了根。 “别哭了,我们该回去了。”周氏见汶锦哭得伤心,很欣慰,轻声安慰她。 回来的路上,汶锦看到唐融站在路边,正跟乌兰察说话,令她心生不悦犹疑。 今早出门时,汶锦知道周贮带的护卫不少,就没叫唐融同去。这时候看到他们,她不想让周氏和周贮疑心询问,只冷冷看了他们一眼,没理会,就过去了。 他们一行回到寺院,已是辰时正刻,早饭也已备好了。 “回太太,老爷带二姑娘和三姑娘来过了。” 周氏微微一怔,问:“人呢?” “范大人请老爷过去说话,二姑娘和三姑娘也跟去了。老爷给太太留下了一封信,说是昨天京城刚送来的,让太太先看看,不着急答复。” “京城来信没好事,你替娘看。”周氏把信递给汶锦,“我们先吃饭。” “范大人前天就在兰若寺,昨天苏知府来了,今天父亲又来了。父亲来兰若寺是因为我们家里的事,范大人和苏大人为什么也在寺里停留?他们没有衙门的公务要办吗?”汶锦明知故问,语气中隐含几分揶揄嘲弄。 “这就要怪你舅舅了。”周氏轻哼一声,又说:“为做这场法事,他不惜下血本,请来多位高僧仙长及鸿儒隐士助阵捧场。他们这些官场上钻营的人,或是求僧访道问问前程富贵,或是与天下闻名的博学之士攀谈,增加阅历及官场博弈的筹码。他们打着为百姓求福祉的幌子参加法事,还不是为了一己私利。” “哦!原来如此。”汶锦拿起海诚留下的信,要打开看,被周氏拦住了。 “先吃饭,免得看了信就吃不下饭,没的坏了胃口。” 周贮放下茶盏,轻叹道:“你这张嘴什么时候才能稳妥些?看破不说破方是大境界。你说别人也就罢了,那范大人可是你看中的最佳女婿,你也不留情面。” 汶锦很无奈地看了周氏一眼,不想尴尬,赶紧埋头吃饭。 几人吃完饭,净手漱口完毕,又休息了一会儿,周氏才示意汶锦看信。 这封信是柱国公海朝,也就是周氏所说的她那个软王八祖父的亲笔。他在信中他倾诉自己对海诚一家的想念与记挂,还有他教养海岩等孙儿的诸多不易。在结尾处,他才提到府里要给他过六十大寿,嘱咐海诚和周氏别为他的寿礼费心。 周氏看到汶锦笑得莫名其妙,冷哼道:“是要银子吧?” 汶锦摇头说:“祖父说他要过六十大寿,嘱咐父亲母亲别为他费心准备寿礼。” 周贮很纳闷,问:“国公爷不是去年过了六十大寿了吗?我们还封了礼呢。” “哼!他恨不得一年十二个月,他娘每个月都生他一次,他就可以年年月月过寿了。他说去年过的是虚寿,今年过实寿,说是法师说的,这么过吉利。” “我还真没听说连年过寿吉利的?看来是我见识浅薄。”周贮自嘲摇头。 “自嫁到海家,接触到那些高高在上的权贵之门,我是什么稀奇事、下作人都见识过了。去年他过寿,我给了五千两银子,今年有多无少,他能不再过一次吗?我今年要是再给了大把的银子,他明年肯定还要过寿,银子来得容易呀!” 汶锦心疼银子,皱眉问:“娘为什么要给祖父这么多银子?” 她嫁到苏家,虽不管家事,也常听叶夫人等人唠叨,说锦乡侯府一年里里外外要花六七两银子。五千两银子,差不多够合府上下*个月的用度了。 锦乡侯府还是世袭的爵位,柱国公府的爵位马上到头了,难道花费更高? “保你哥哥的小命呀!”周氏寒了脸,冷哼道:“当时我们来西南省,他说了一堆理由要把你哥哥留在府里,还不就是为了银子要牵制我吗?到西南省头两年,我每年给他两千两,接下来每年三千两,去年给了五千两。我给他白花花的银子,他才对你哥哥上心,提防老虔婆、毒妇和阴鬼暗中对你哥哥下毒手。” “这都是什么事呀?海诚也不管管?”周贮皱眉唉叹。 “他管?哼!他是那么有刚性的人吗?自他中了举,老虔婆每年跟他要孝敬银子,他要是不给,就嚷嚷着要告他忤逆不孝。他那点俸禄银子,除了同僚上锋之间打点应酬,都孝敬老虔婆了,这些年我们这一房花用过他的银子吗?” 周贮摇头道:“你该想想办法才是,总靠他们银子维系关系也不是长法。” “我倒有个办法。”汶锦把信摔到地上,又狠狠踩了两脚。 “你快说。”周贮和周氏同时催促。 “大舅舅出面把哥哥接出府来,跟他说清楚,出来就不回去了,看祖父手里还有什么筹码。大舅舅要接哥哥到外祖家住上几天,祖父也没理由阻拦。” “你哥哥这么听话吗?他可不听我的话,更轻视他外祖家的人。有时候我暗自生气,真想不管他了,让他在府里自生自灭算了,反正我也不求他给我养老。” “哥哥也不听父亲的话吗?” 周氏气愤冷哼,“你能说通你父亲吗?你跟他说府里的事,他就嫌烦,认为是小题大做。他自幼被老虔婆拿捏,凡事忍字为上,软弱退让都成习惯了。” 汶锦握住周氏的手,说:“娘,我不认为父亲软弱,他做官挺有魄力的。他忍耐忍让是不想把家丑外扬,想在仕途上升迁,一家和气很重要,哪怕是表面。” 周贮赞同点头,“绣儿,不管你想什么办法,都要先说服你哥哥。” “我有办法,等晚上再跟娘和舅舅说。”汶锦神秘一笑,暗自计划。 她的哥哥海岩在国子监读书,国子监祭酒陆大人是范成白的忘年之交。海岩或许不听周氏和周贮的话,但一定会听陆大人的话。 怎么跟范成白开口、让范成白真心帮忙,还需要她谋划一番。 周贮和周氏及汶锦又说了一会儿闲话,就去了前面的寺院。她们母女刚要到小库房清点宝贝,就见文妈妈带海诚的随从匆匆进来,给周氏和汶锦行礼请安。 “回太太、回姑娘,老爷让人来取当年我们家和苏家定亲的信物。” 周氏看了看汶锦,冷笑道:“赶紧给他,办成后及时给我回话。” 汶锦赶紧把信物给了文妈妈,“快给老爷拿过去吧!妈妈也去听听。” 过了半个时辰,文妈妈兴冲冲来回话,说亲事退了,两家又约定绝不外传此事,共同防止谣言。苏宏仁被苏知府打了一顿板子,估计一两个月是起不来了。 谢谢退婚。 汶锦呼出一口浊气,顿时觉得山林之间,天高地阔。 第五十九章 喜事连连 两家退婚的事刚说定,苏知府的夫人萧氏就带苏滟上山了。 萧氏听说这桩婚事退得很顺利,很高兴,绷了几年的心终于可以放松了。看到苏宏仁被打,伤得很重,又听说苏宏仁被汶锦骂了,她又气愤不已。 苏滟本想跟汶锦痛痛快快玩几天,因为两家的事,也不便亲近了。 “滟儿,去看看你哥哥,别到处乱跑了。”萧氏拘着苏滟,不让她去找汶锦。 “女儿这就去。”苏滟极不情愿,慢腾腾来到苏宏仁的房门口,差点与一个偷偷摸摸从里面出来的小丫头撞到一起,“你干什么?慌慌张张的。” “对不起,八姑娘,奴婢……”小丫头话没说完,撒腿就跑了。 苏滟给她的大丫头秋云使了眼色,“跟着她,顺便溜出去给海四姑娘送信。” 秋云点点头,快步跟在小丫头身后。小丫头故意绕了几个弯,来去了苏六姑娘苏沁的房间,神神秘秘交给苏沁一封信,又低语了几句。 小丫头刚走,秋云没让通报,推开守门的丫头,就进去了。苏沁正在偷偷看信,见秋云进来,冲她伸手,她犹豫了一下,就把信给了秋云。 苏沁是很有眼色的庶女,秋云是萧氏给苏滟的丫头,她不敢得罪。再说,她没必要为苏宏仁得罪任何人,嫡出的她惹不起,她也不会为他们担待任何事。 秋云打开信看了一眼,就面红心跳,赶紧装进了荷包。她寻思着是直接回萧氏还是告诉苏滟,一时拿不定主意,就先去给汶锦送信了。 汶锦听说苏滟想她了,却不能过来找她玩,也很为难。看到苏滟给她写的打油诗,忍俊不住,笑出了声。她给苏滟回了信,又准备了果品点心让秋云带回去。 “姑娘,这里有封信,是你写的吗?”荷风从门口拣起一封信递给汶锦。 “我没写信,难道是有人送给我的……”汶锦边说边打开信,扫了一眼,就赶紧捂住了嘴,“胆子也太大了,真是奇葩,要是让人拣去,还不知会说什么呢。” 这封信是苏宏仁写给海珂的。在信中,苏宏仁毫不含蓄、毫无顾忌地表达了爱慕之情。还说如果海珂对他有意,他会尽快说服萧氏来海家提亲。他还在信中安慰海珂,说周氏是个摆设,被休是迟早的事,还表明全力支持秦姨娘扶正。 汶锦很奇怪,怎么苏宏仁对他们一家的内部情况如此了解,就象海珂亲口告诉他的一样。海珂不是这么随便的人,何况她现在心有所属,难道苏宏仁在他们家设有暗线?若这样,苏宏仁还深谙内宅争斗,以前真小看他了。 苏宏仁既然想自取其辱,汶锦也就没必要客气了。她对苏宏仁厌恶至极,不会嫉妒他喜欢海珂。但苏宏仁随意置喙他们家的家务事,就触动了她的底限。 “看看这封信。”汶锦把信递给荷风,“我们该成全人家才是。” “姑娘说得对,奴婢去找稳妥的路子,保证天衣无缝。”荷风是聪明的丫头。 汶锦寻思片刻,模仿海珂的笔迹,给苏宏仁写一封模棱两可的信。等荷风找到稳妥之人,就把信送出去,这种事,女孩不能反应得迅速强烈,不必着急。 写完信,汶锦去看周氏,见到周氏,行礼后,没多说,就把信递给了她。周氏看完信,又很认真地看了看汶锦,摇头蔑笑,半个字都没说。 作为海诚的正妻,周氏背着污名在兰若寺呆了五六年,威望威严已尽失。秦姨娘和叶姨娘不把她放在眼里,海珂和海璃对她这个嫡母哪里还有尊重可言? 海珂早晨就到了兰若寺,去了正院一次,没见到周氏。直到现在,都快日落西山了,她也没去给周氏请安。在她眼里,周氏这个嫡母早已名存实亡了。 周氏不是宽容慈和之人,对自己亲生的儿女尚且如此,对扎眼扎心的庶女庶子更会忌恨在心。但她是爽朗正直之人,不会做出阴毒下作之事。 她不屑于拿一封信做伐子,难为海珂,置之不理的放任就是她的态度。至于汶锦会怎么做,她不会多问,她也相信汶锦不会做出难以收场的事。 “今天起得早,午觉睡得舒适,父亲早晨就到了,我还没去请安呢。” “你是刚被退了婚的人,跟没事人一样反倒会让人笑话,闷在房里不出去才正常。我上午就替你开脱过了,他也知道你心情不好。再说他现在正跟范大人研讨正事,也顾不上你了。你现在去请安也好,给他带上果品、点心、梅子酒。” 汶锦嘻笑道:“娘还是挺关心父亲的,怕他不知寺里过午不食,饿了肚子。” “关心他?哼哼!我正想托你问他什么时候给我写休书呢。总这样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我可跟他耗不起,再说就算我不着急,着急的人可多着呢。” “为什么让他休你?就算是真分开,依我说也要和离。”汶锦停顿片刻,又说:“别看父亲对府里的事忍字为上,那是他认为有些事闹起来得不偿失。其实他是有主意的人,他要是真想和娘分开,也不会耗上这五六年。” 文妈妈叹气道:“太太,姑娘是聪明人,奴婢以为她说的有道理。” “那是因为他知道没有我供给,他的小妾还有小妾生的儿女就没锦衣玉食的好日子过了。他有几分小聪明,知道权衡利弊,也知道我不会计较几个小钱儿。” “我觉得娘该跟父亲好好谈谈,把心结解开,再说去留之事。” “行了,这件事以后再说。” 汶锦见周氏不耐烦了,赶紧拿上给海诚准备好的东西离开了。 兰若寺前面的寺院和后面的客院中间还有一座院子,面积不小,建造修葺得也极为讲究。这座院子主要用来接待身份尊贵的男客,范成白就住在这里。 文妈妈陪汶锦一起来的,守门婆子看到她,赶紧过来问安、汇报里面的情况。 “老爷同范大人、苏大人还有几位官老爷说话呢,二姑娘和三姑娘一直帮老爷抄书。二姑娘还让人收拾了西跨院,说今晚她和三姑娘就住在这里,不回客院了。还说老爷这些天身体不大好,身边不能没有细致人,她要在老爷身边尽孝。” 海珂真聪明,真会说话,一顶孝道的大帽子把算计的嘴脸遮得严严实实。她留在这座院子里,不就是离范成白近吗?也让范成白看看她有多么温柔孝顺。 “二姑娘安排得真是妥贴周到,她温柔孝顺,贞静知礼,不愧是小有才名的大家闺秀。”汶锦冷笑几声,又说:“文妈妈,你带人把我娘让送来的东西拿到父亲起居的西厢房,再拿上两坛梅子酒、两盒点心、两盘果品送到范大人的房里。” “范大人不是再跟老爷说话吗?” “你尽管去,范大人房里有人看屋子,还是他信任的心腹下人。你跟他的下人说点心和梅子酒是太太的一点心意,顺便把二姑娘的安排告诉那人。” 文妈妈会意,赶紧应声,“是,姑娘。” 海诚正跟范成白等人说话,不便打扰,汶锦就去了他下榻的西厢房。西厢房共三间,汶锦在中间客厅里等海诚,海珂和海琳就在南屋抄书。 她没去南屋问候她们,她们也不理她,好像互不认识一样。她刚被办家退了婚,即使她求之所得,百般乐意,看在别人眼里也是嘲笑她的把柄。 你吞了一只苍蝇,就算吐出来了,又能有人真正关心你会不会恶心呕吐? 这种事,还是看热闹的人多,不以此为把柄趁势算计就不错了。 过了一会儿,海诚回来了,见汶锦一副病恹恹的神情,猜想她是被苏家退婚的事打击了。他气闷叹息,平静片刻,又换了一张笑脸来安慰开导她。 汶锦给海诚请了安,说了几句闲话,又交待了周氏让她带来的东西,她就要回去。她怕呆久了,海诚会问周氏的事,她还没想好,就先回避这个话题。 “绣儿,范大人跟我说了让你画支流图的事,我正想问你如何安排。” “我没有什么特殊安排,有之前为父亲画图的经验,只要官府给我备齐了上好的笔墨纸砚,再把我需要的资料和书籍送过来,我随时都可以开始。” 海诚点点头,说:“这些图纸是要呈交工部的,还可能呈圣上御览,你一定要画得细致谨慎。听范大人说你需要几名助手,就让你二姐姐和三姐姐帮你吧!” 海珂和海琳都从南屋出来了,给海诚行礼后,都满脸期待看着汶锦。汶锦知道她们的心思,这两人说是要给她做助手,远不如丫头好使,何必要用她们。 肥水不流外人田,范成白说要给她的助手发薪俸,她当然要便宜她的丫头。 替三省官府、替工部、替朝廷画罗夫河流经三省的支流图不是一件简单的差事,没有足够的耐心,不仔细、不认真,不可能顺利完成。 一旦把支流图画出来,她会名声大噪,远非一个才女的虚名能比。 海珂和海琳都清楚完成支流图的功劳代表着什么,才想横插一脚。这两个人可不单单是想要官府给的薪俸,她们是来抢功的,而且还是联袂而来。 “父亲,我不敢劳烦二姐姐和三姐姐帮我,有丫头做助手就行,我都跟范大人说好了。万事开头难,我已经把罗夫河流经罗州和朱州两地的图画好了,以后照葫芦画瓢,会很容易。父亲忙于衙门事务,就别为这些事分心了。” 海琳暗哼一声,冷笑道:“四妹妹拒绝我和二姐姐帮忙,难道是怕我们抢你的功劳?四妹妹若这么想,就太小气了,你也知道二姐姐是大气的人,她……” “三姐姐真是聪明,一句话就说中了我的心思。三姐姐怎么知道我怕你们抢功?难道我们想到一处去了?三姐姐就是来抢功的?这可不是小气或大气的问题。画支流图是范大人交给我的差事,谁要想参与,须经范大人同意才好。” 海诚听出汶锦的语气中隐含排斥,又见海琳要同她争论,忙说:“好了,既然绣儿不需要你们做助手,你们也难得清闲,就让她自己忙吧!” 汶锦微微一笑,说:“画支流图和临摹作画不一样,不是会画就行,还要熟识罗夫河流域的地形地貌、风土人情,确实是一件很辛苦的差事。” 海珂忙微笑道:“那真是有劳四妹妹了。” “我是替范大人、替工部乃至朝廷做事,这有劳二字真不该二姐姐说。” “好了好了,珂儿、琳儿,你们接着去抄书吧!” 二人不愤,还想再说些什么,看到有婆子来回话,才打住了。 “有什么事?”海诚问婆子。 “回海大人,范大人说他今晚搬到客院同吴先生住,让大人早些安排。” 看到海珂那俊俏的脸诚充满挫败和失望,汶锦顿时心情大好。 那边郎有意,妾无情,这边妾有情,郎无意,这可是铁三角。 “父亲,我想留在兰若寺画图,这里清静,还能朝夕陪伴母亲。府里有朱嬷嬷和卢嬷嬷共同打理,我只须抽空看看账目,无须我操心,她们也能做得很好。” 海诚沉思片刻,点头叹息,“多陪陪你母亲也好,你们也几年不见了,是该亲近些。在寺里有什么事,需要什么,就让人给我送信,我自会安排。” “多谢父亲,女儿告辞。”汶锦深深看了海诚一眼,才往外走。 海诚会意,让海琳和海珂进屋抄书,他就把汶锦送到了门外。 汶锦把柱国公又要过六十大寿的事告诉了海诚,也说了想把海岩接出府,不再受府里控制等几件事。海诚深知柱国公府的情况,长叹几声,不置可否。 他没公然反对,就是认为可行,只是不便表明态度。海诚是当官的人,知道处理府里的事和处理衙门的事一样,有些事不能明说或直说。 有些话一旦出口,会关联太多的麻烦,说不定还会惹来祸事。 汶锦明白海诚的心思,没多问,周氏做出的决定也由不得海诚反对。 “父亲看看这个。”汶锦把苏宏仁写给海珂的信递给海诚,又说:“文妈妈来寺里时间不短,认识许多客院洒扫的婆子,是一个婆子拣到这封信,交给了文妈妈。这是佛门清静地,文妈妈怕母亲动气,就给了我,我认为父亲处理更妥当。” 海诚看了那封信,当即就变了脸,闷声不语。不管他是否相信这封信是洒扫的婆子拣到的,但这封信是真的,这一点就足已让他气愤恼怒了。 汶锦没再说什么,给海诚行了礼,就离开了这座院落。进到宅院的大门,就见范成白站在大门一侧的凉亭里,看到汶锦走过来,他脸上浮现别有意味的笑容。 “真巧,没想到在这里碰到范大人。”汶锦嘴上这么说,其实她正想找范成白呢。除了她哥哥的事需要范成白帮忙,与画图相关的几件琐事她也要提醒一下。 “不是巧,而是我特意在这里等姑娘呢。” “不知大人找小女有什么事,去那边说。”汶锦指了指被花树掩映的长廊。 范成白摇摇头,说:“我和姑娘之间又没见不得光的事,找隐秘的地方说话反而会让我误解。就在这里说吧!大门口时常有人进出,倒不会有人说闲话。” “大人真是心思百转、慎密无缝。”汶锦语气里饱含浓浓的讽刺意味。 “请姑娘直言。” 汶锦微微皱眉,“大人让我直言?不是大人特意等我、有事和我说吗?” “你就没有事要跟我说?我在这里等你,就是给你机会跟本官说话。”范成白与汶锦保持了几尺的距离,背手仰头看天,颇有几分居高临下的官威气势。 “哦!原来如此,多谢大人的玲珑心思。”汶锦冲范成白深施一礼,说:“回大人,兰若寺自明天起做盛大的法事,小女决定沐浴佛光,听经礼佛三日。三日之后,小女就开始画罗夫河三省支流图,请大人把小女需要的东西准备齐全。” 范成白点头道:“三日之内肯定能准备齐全,姑娘放心,我会亲自监管。这些话也正是我想跟姑娘说的,时候不早,话已说完,我先行告辞。” “哎!你就这么走了?” “难道姑娘还想再送我一份厚礼?亦或是想摆席面招待我?” 汶锦轻哼一声,说:“你想得美,我还有其它事要说。” “说吧!”范成白稍稍靠近了汶锦,低声道:“姑娘若要问本官的私事及程家姑娘的事,本官无可奉告。我帮姑娘以最妥贴的方式退了婚,我和姑娘也扯平了。” “我另外有事,办成了,算我欠你一份人情。” 范成白微微一笑,“姑娘请讲,只要本官能办到,定不推辞。” 面对范成白,汶锦的心总忍不住微微颤动,她知道那是悸动的心弦。重生之后,她跟范成白说的话比前世的十三年还多,可她却觉得离得越发遥远了。 若可以,她希望今生能当他是挚友,视他为兄长,以此偿还前世那份深情。 “范大人以‘本官’自称时,官腔真是打得十足,威严有余了。” “以‘本官’自称不只是威严,更代表郑重,让姑娘绝对相信。” “好好好,我相信、相信,说正事、说正事。”汶锦了解范成白,若你来我往说闲话,不涉及正题,范成白说到天黑也有的是话要说,她可跟他耗不起。 汶锦跟范成白说了柱国公府的事,连府里那些龌龊尖酸不入流的手段也没隐瞒。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不只汶锦,就连海诚和周氏都不认为柱国公府是家。 她让范成白给国子监祭酒陆大人写信,请陆大人提点海岩脱离柱国公府。父母都不在京城,海岩年纪不大,离开柱国公府,无依无靠,只能投靠外祖家。可海岩对其外祖一家满心蔑视,这就需要陆大人劝他接纳周家。 汶锦说的事有些难度,因为涉及到家族内部的私事,外人不便轻易插手。但范成白不在乎这些,没有挑战性的事他也不愿意做,出手帮忙当然是解决难题。 别看他出身贫寒,却不把柱国公府这样的勋贵之门放在眼里。 所以,听汶锦一说所求之事,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多谢大人,此事一成,我就欠了大人莫大的人情。” “姑娘不必客气,只要你把罗夫河流经三省的支流图画好,给工部、给皇上呈上最精准的图纸,为治理河道提供详细的资料,就已还有本官的人情。” “好。”汶锦对范成白做事很放心,也着实松了一口气。 回到正院,汶锦跟周氏详细讲述了见海诚的经过。周氏却没什么兴趣,只是偶尔应付一笑,眼睛始终没离开账本。汶锦感到无趣,就不多说了,陪周氏闷坐。 下人来传话,说海诚带海珂和海琳来了正院,说是要见周氏。 周氏轻哼一声,说:“绣儿,你去吧!就说我明天一早要颂经,已经睡下了。” 文妈妈想让汶锦劝劝周氏,海诚亲自登门,两次了,周氏该见见他。可汶锦见周氏一脸淡漠的坚持,知道劝也没用,还不如她去把海诚几人打发了。 汶锦去门房的客厅里见海诚,一进门,就说了周氏的推脱之辞。海诚脸上流露出淡淡的无奈与失望,海珂和海琳都面沉如水,对周氏连句问候都没有。 海诚跟汶锦探讨了画支流图的一些细节,又说了几句家常闲话,就回去了。 第二天,汶锦一早起来陪周氏到寺院的跪经礼佛,从早到晚,一直跪了三天。 做法事的第一天,范成白、苏知府和海诚等人都在大殿同百姓一起颂经,为民祈福。第二天上午,他们又跟着做了半天的法事,就都各自回去了。 这场法事空前盛大,来参加的人很多,少了官府的人参与,反而更热闹了。 接连跪了三天经,汶锦已筋疲力尽。到了第四日,周贮和周氏带她给她外祖母上完香,就让她回院子休息,准备画支流图的事。 文妈妈来回话,说:“姑娘,范大人留下了一个叫鹰生的随从,老爷把宝胜留到了寺里,这两个人都归姑娘差遣,奴婢安排他们和唐融都住在一座院子里。” 周氏安排文妈妈来伺候汶锦,职位就是她房里的总管事。 汶锦点点头,问:“丫头们呢?” “莲霜、竹修、桃韵、杏雨、梅雪都来寺里了,府里的屋子由卢嬷嬷带人看管,姑娘放心就是。太太又拨给了姑娘两个大丫头,一个叫竹青,一个竹紫,都识文断字的灵透人。等做完法事,孙嬷嬷也来伺候姑娘,她可是伺候过我们家老太太的人。除了孙嬷嬷,人都到齐了,姑娘想怎么安排,就告诉奴婢。” 汶锦想了想,说:“莲霜针线做得好,又是细致人,就由妈妈带着她管着屋子里的大事小情。杏雨和梅雪伺候我的日常起居,也由妈妈辖管她们。竹修、桃韵,还有竹青、竹紫给我当助手,属于书房的人,就由荷风管着她们。” “姑娘安排得头头是道,奴婢这就传话下去,让她们各就各位。” “好,荷风,你带她们跟我去书房。” 前天,汶锦搬到了周氏的院子里,住在后罩房,东西厢房都成了她的书房。 汶锦和几个丫头边走边说,来到书房门口,突然有一个身影倒垂下来,吓了她们一跳。文妈妈也跟上来,看到倒挂在房檐上的人是唐融,赶紧呵斥他。 “需要我做什么?”唐融功夫不错,身体倒挂仍面不改色。 “你先下来,这么说话多难受。”汶锦都替唐融头昏。 “文妈妈不允许我踏进太太的院子,说要避嫌,有事让守门婆子通传。我刚才要见姑娘,婆子说姑娘正安排重要的事呢,让我等着,一等就是半个时辰。” 众人听唐融这么说,都笑起来,连文妈妈都笑骂嗔怪他实心眼。 唐融这憨直实诚的样子还真象唐二蛋,想起唐二蛋,汶锦一声轻叹。 “文妈妈不让你踏进太太的院子,你就倒挂着?你还不如坐到房顶上说呢。” “好。”唐融腾空而起,轻飘飘坐到了房檐上。 “你找我有什么事?” “你还没给我分配差事呢,我做什么?” “你负责防卫,主要是夜间,保护我和太太的安全,给鹰生和宝胜传递消息。” 唐融对自己的差事很满意,又问:“乌兰察做什么?” “啊?他……他是客人,做客就行。”汶锦见唐融冲她眨眼,知道有事,忙说:“你请他到门房的客厅,我正有关于罗夫河流经乌什寨的事要问他呢。” 汶锦进到书房,把书籍、资料和地图分给几个丫头,她就去见乌兰察了。乌兰察没来会客厅,说门房地方小,施展不开,约汶锦去了客院最大的空场地。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汶锦远远就听到了说笑吵闹声。 唐融和乌兰察正在争论,几个婆子小厮正围着他们看热闹。婆子和小厮见汶锦来了,赶紧行礼退下了,唐融和乌兰察对汶锦视而不见,仍在争执。 “正讨论他阿爹和他阿娘一个禽兽、一个毒妇,哪个更坏。” “正讨论我阿爹和我阿娘一个禽兽、一个毒妇,哪个更坏。” 唐融和乌兰察同时说出了几乎一模一样的话,只是后者把人称换了一下。 “小女娃,你来说。”乌兰察比汶锦大不了几岁,却摆出一副大人的模样。 汶锦寻思片刻,很认真地说:“一个禽兽、一个毒妇,肯定哪个也不好。若说哪个更坏,我没见过他们,没比较过,不敢乱说,不过……” “不过什么?”唐融和乌兰察对汶锦没说出口的话表现出莫大的兴趣。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觉得他们的孩子更坏,肯定比他们二人都要坏。” “哈、哈、哈、哈,算你聪明,我和你才第二次见面,你就这么夸我,我都不好意思了。”乌兰察俊脸含羞,扭捏起来,好像汶锦真用好话夸了他一样。 “我、夸、你?”汶锦感觉自己脑子里仅有的那根弦都绷断了。 “难道不是?”乌兰察邪魅的脸庞渗出寒气。 “是是是,我是在夸你。”汶锦又看向唐融,问:“我、我是在夸他吧?” 唐融点头说:“当然,你也帮了他,把困扰他几年的问题解决了。” “不对,乌兰姬也是他们的孩子。”乌兰察刚露出的笑脸又消失了。 汶锦面对乌兰察,突然从身到心都充满无力感,她和他的思维真不在一个时空。乌兰察也有十五六岁了,他的心性还象个几岁的孩子,可气可笑又让羡慕。 能有唐融这个朋友,真是老天对乌兰察的莫大垂爱了。 唐融看透了汶锦的心思,低声说:“他不傻,就是喜欢钻研无聊的傻问题。” “好吧!我傻,我真傻。”汶锦摇头苦笑,问:“乌兰察,你找我有事?” “我和乌兰姬都是禽兽和毒妇的孩子,哪个更坏一些?你先回答我。” “乌兰姬只有五六岁,你都大她十岁了,当然你比她更坏。等他象你这么大的时候,你还是大她十岁,生姜还是老的辣,她永远不可能超越你。” 乌兰察放声大笑,“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你是聪明人,我要奖励你。” “你不用奖励我,只要困扰你的问题能开解,我就放心了,我们汉人可都是聪明热心的人。你跟唐融就在这里玩吧!我还有正事要做,就不陪你们了。” “你的正事不就是画罗夫河的支流图吗?我给你画。”乌兰察跳到树上,折了一根树枝下来,“听说他们要把你画的支流图拿到京城给精通河道治理的人参考,再想治河的办法。其实根本不用这么费劲,我知道罗夫河该怎么治,你不信?” “我……”汶锦当然不信,看到唐融给她使眼色,她才没如实回答。 乌兰察冲汶锦冷哼一声,拿着树枝上蹿下跳,在地上画了起来。汶锦本以为他画着玩,当她看到他把罗夫河流经三省的概貌画了出来,不由惊呆了。 汶锦满心犹疑,乌兰察也不算年少了,他是故意装傻,还是各乱一经呢? “你不是护送那五名乌什族的孩童回乌什寨了吗?怎么又回来了?”汶锦想平复惊疑的心情,就转移了话题,“那五名孩童一路上可安好?” “都没死,尤其是乌兰姬,该死不死。” 汶锦皱眉一笑,“你刚才说你知道罗夫河怎么治理,你是怎么知道的?” “听我祖母说的,你不信?我祖母可是苗疆简家的圣女,是上知天文、下晓地理的高人。她最疼我,禽兽和毒妇都怕她,只可惜她死了。否则,借禽兽和毒妇每人一百个胆儿,他们也不敢骂我半句,现在不行了,我落他们手里了。” “令祖母已仙逝,她知道治河之法,我也无处请教呀!” “问我呀!我也知道。”乌兰察见汶锦不相信他,轻哼道:“真传传一言,假传传万卷,你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吗?天地间的道理是相通的,你读书破万卷,到头来也就是一句话。你为画支流图看了几车书,归根结底不就是为治河吗?” “好吧!乌兰察,我信你,你可愿意把治河之法告诉我?”汶锦对乌兰察的话已由全然不信上升到半信半疑了,若乌兰察能提点一二,也能为她省些心力。 “不愿意。”乌兰察回答得清楚而爽快。 “唐融,你陪乌兰察玩吧!我回去画图了。” 乌兰察蹿过来截住汶锦,问:“没有下文了?” “还有什么下文?” “我听你跟姓范的奸贼说话总谈条件,什么你欠我的、我欠你的,都是人情债。你让我告诉你治河之法,我说不愿意,你该诱惑我,说要答应我条件什么的。” “好吧!你有什么条件?”无力感再次充斥汶锦的身心,她很想笑。 “这还差不多。”乌兰察高兴了,“禽兽和毒妇总说让我娶个汉人媳妇,你帮我物色一个。我怕美色误人伤身,不要长得漂亮的,长你这么难看就行。” “还有其它条件吗?”汶锦都想给他跪下了。 “这个条件很好完成吗?你可别想搪塞我。” 汶锦怕乌兰察变脸,忙说:“不好完成,我也不会搪塞你,你尽管放心。不过好事多磨,这种事不能急在一时,你年纪不大,我会慢慢替你物色。” 乌兰察想了想,说:“看你也是实诚人,不会骗我,我就把治河之法告诉你。” …… 厚重的云朵好像压在山顶一样,与覆盖在地上的薄雪连成一片,天地间一片苍茫。几树泛黄的绿叶在冷风中颤抖,也为这茫茫山野平添了丝丝缕缕的生机。 “下雪了,姑娘醒了吗?” “姑娘没日没夜忙碌了快两个月了,你们玩去吧!让她多睡会儿。” “今天是腊八,要早早起来喝腊八粥,听唐融说,寺院已开始舍粥了。” “我醒了,打水进来吧!”汶锦翻了身,用力伸展四肢,在床上活动了一下。 腊八是很重要的节日,她要陪周氏去施粥求福,还要去祭奠她外祖母。这两个月忙着画图,她都没时间陪周氏说话了,总算闲下来了,她要陪周氏好好过节。 两个月的时间,她已完成了罗夫河流经西南、华南两省的支流图。罗夫河基本贯穿了西南、华南两省全境,把这两省的草图先画出来,中南省就简单多了。 十月下旬,她就画好了罗夫河流经西南省的支流图,亲自送到朱州府衙给范成白,又跟他说了乌兰察的治河方法,让他思虑是否可行。 乌兰察的治河之策关系重大,要牵扯到先皇在西南省的政绩。范成白不敢下定论,就写了厚厚的折子,连同草图一起送到京城了,让工部和皇上做决定。 范成白说腊八节他要到兰若寺来喝腊八粥,顺便来拿罗夫河流经华南省支流图。再把华南省的支流图交上去,画图的重任她就完成十之七八了。 收拾完毕,汶锦去给周氏请安,腊八粥刚摆上,母女二人边吃边聊。 “府里来信了,是大阴鬼写的,你父亲昨天让人给我送过来了。” 汶锦见周氏的语气轻松畅快,松了口气,问:“写的什么?” “还能写什么?大阴鬼又阴毒又贪婪,还不就是要银子。哼!他在信里说国公爷过六十岁实寿,我们没回去贺寿就是不孝,连寿礼都没有,把国公爷气得卧病在床了。我和你父亲常年在外,没在老虔婆跟前尽孝,连孝敬银子都没给,实在过分。他奉劝你父亲识相些,别惹得天怒人怨,就不好收场了。” “父亲今年没给老太太送孝敬银子吗?” 周氏冷哼道:“今年府里花销大,亏空不少,我没另外拿银子贴补,庄子上的收成出息也没送到府里。他要是再把俸银送到京城当孝敬,这一府上下就要喝西北风了。府里的产业出息不少,也该有二房一份。这些年,我们一文银子的份例都没拿到过,还要每年给老虔婆送孝敬银子。我总跟你父亲说这事不合理,他一味忍耐退让,还嫌我多事,我只有断了府里的花销,掐着他的脖子治他了。” 汶锦气恼叹息,“正如娘所说,父亲在府里没倚仗,偏偏功课好,又考中了功名,就要在夹缝里生存。父亲也很辛苦,处境也艰难,母亲就别埋怨了。” 上个月,周贮来信了,说已把海岩接出了柱国公府。海岩不在柱国公府被那些人控制,海诚没了后顾之忧,也就敢反抗了。 海岩同周氏的二哥周赋一家住在一起,他住的地方离国子监很近,每天上学很方便。离开柱国公府,海岩给汶锦和周氏写了几封信,写的都是家常事。 周氏很高兴,儿子肯住到舅舅家里,也给她写信了,这说明儿子懂事了。 汶锦犹豫片刻,问:“娘,如果父亲接你回府过年,你回去吗?” “他亲自来接,我就回去,回去之后,必须重新立规矩,否则……” “规矩肯定是要立了,父亲不是偏私之人,定能把事情做得公正。”汶锦挽起周氏的手臂,轻声喃喃,“我希望父亲、母亲都在我身边,最好把哥哥也接来。” “好了,这些事以后再说,我们去寺院舍粥。” 她们在寺院舍粥完毕,又祭奠了汶锦的外祖母,十座大殿都上了香,才回到客院。在客院门口,她们母女碰到了范成白和吴明举,几个人都有些尴尬。 “华南省的支流图也画好了?”范成白打破了尴尬。 “画好了,我这就派人去给大人拿过来。” “不必。”范成白转向周氏,“周夫人不介意我去海四姑娘的书房看图吧?” 周氏微笑摇头,问:“我怎么成夫人了?” 范成白笑了笑,说:“从这月起,罗州就是府城了,海大人连升两级,晋为从四品知府,他的正妻就有了诰命的封衔,你当然能称夫人了。” 官阶在从四品以上的官员,妻子才能被封诰命夫人,这是本朝的规定。 吴明举赶紧补充道:“封赏的圣旨已在路上了,来传旨的人还是皇子。我同他们一起离开京城,他们带了许多御赐物品,行程慢一些,这几天也该到了。” “娘,太好了。”汶锦挽住周氏的手臂,“周夫人,你该摆席面放赏才是。” “别胡闹了。”想到与海诚名存实亡的夫妻关系,又见吴明举很高兴,周氏的心情并不好,“你带范大人和吴先生去书房看图吧!我还有几件事要处理。” 范成白微微摇头,“看来范某带来了这个消息不足以让夫人高兴,实在惭愧。” 汶锦扫了范成白一眼,问:“是不是我们家还有喜事?请大人明示。” “不知国子监祭酒陆大人收令郎为座下弟子算不算喜事,能不能让夫人高兴?”范成白跟周氏说话,眼角的余光却不时扫向汶锦。 国子监祭酒陆大人官职不算高,但他却是本朝鸿学大儒的关门弟子。陆大人是国子监祭酒,可谓桃李满天下,可真正能被他看中,能拜他为师的人少之又少。 对于读书人来说,归入鸿学大儒一门可是晋身的阶梯。 周氏出身商贾之家,或许不明白这其中的关键,但汶锦清楚,这确实是一件大喜事。可触到范成白别有意味的目光,汶锦也只能装糊涂。 听吴明举仔细一说,周氏才明白,自是喜不自禁,当即就让文妈妈准备放赏请客。她成了诰命夫人,她感觉不真实,儿子有了好前途,这才是莫大的喜事。 “海四姑娘的支流图画得不错,皇上御口夸赞,京城盛传才名,此次也少不了姑娘一份厚赏。”吴明举大大赞扬汶锦一番,当着周氏,又觉得尴尬了。 “该重谢范大人才是。”汶锦给范成白行礼,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快过年了,喜讯接连传来,必是来看乃至以后的好兆头。 第六十章 钱王驾到 冰天雪地,万物蒙白,一轮红日低悬在云层之间。 汶锦站在兰若寺正门前面的山路上,看天地苍茫、雪染梅韵,心中暖洋洋的感动。她成为海四姑娘只有三个多月,一切都悄无声息地改变,留下的是震撼。 在夹逢中生存的父亲倍受打压,功名加身,又有才德能力,却不敢在仕途上昂首阔步。如今,他连升两级,成了知府,迈出了他人生最关键的一步。 当时,汶锦之所以不辞辛劳为范成白画支流图,除了跟范成白交换条件、为自己正名,还有就是想推着海诚往前走。事实证明,她成功了,海诚也很给力。 不管周氏在寺里修行多少年,只要海诚没给她写休书,这诰命夫人的封号就是她的,谁嫉妒都白搭。那两个后台坚实、想着扶正的妾室以后对正妻的位置也就仅限于想想了。因为海诚能高升至少有一半是汶锦的功劳,无人能抹杀。 海岩被陆大人收为座下弟子,有了这重关键的身份,只要他肯努力,自有大好前途。就算给范成白面子,陆大人也不会轻易收徒,怕一不小心砸了师门的招牌。陆大人眼明心亮,海岩能被看中,就有他不可取代有优势、不能埋没的才华。 汶锦因画支流图得当今皇上及工部官员交口称赞,又有皇上赏赐,闺名已传遍朝堂闺阁。她人没在京城,名气已然大噪,远非才女之名能比。 现在,汶锦除了担心海诚和周氏紧张,想化解他们之间的矛盾,就没有烦心事了。海诚出于种种考虑,都不能弃周氏,现在外部施压毫无作用。只是周氏倔强,不肯让步,这让她很头疼,她需要向海岩、周贮和周赋求援,共同说服周氏。 腊八那日,汶锦已把罗夫河流经西南、华南两省的支流图交给了范成白。不管怎么说,范成白都是她今生的贵人,两世交织的情意已冲淡了她的怨气。 年前传来这么多喜讯,周氏乐得都合不上嘴了。她很大方,出手就是五千两银子,不只在兰若寺施舍、摆席、放赏,还派人到罗州下辖的八县两郡及罗州城内外舍米舍面。汶锦建议她资助学堂,她又拿出三千两银子让汶锦支配。 汶锦想把这笔银子交给海诚,让他以周家和官府的名誉建几所学堂。这样的学堂只招收穷人家的孩子,不求他们科考高中,让他们识字知礼就行。 建学堂不只是施舍行善,更利人利己,也是海诚在罗州府的政绩之一。 周氏出银子做善事,不想让官府搀和,尤其是海诚在职的官府。 母女二人想法相左,又各有考虑,都不想让步。汶锦知道周氏不愿意跟官府打交道,说到底就是因为海诚。所以,于公于私,汶锦都想把这件事办成。 “姑娘,老爷今天会上山吗?” 汶锦裹紧厚厚的裘氅,抖了抖周身的寒气,说:“前天范大人和吴先生来兰若寺,说朝廷封赏的旨意和赏赐的物品这几天就要到了。钦差到我们府上传旨赐赏,太太不在府里怎么行?我想老爷今天肯定会上山接我和太太回府。” 算计着海诚今天要上山,汶锦就到兰若寺门口等他。她想跟海诚提前沟通一番,给海诚出谋划策,让他把周氏请回府,建学堂的事也需要他们统一口径。 “姑娘冷了冷?” “这天寒地冻的,谁不冷啊?” 荷风气喘吁吁跑过来,说:“奴婢就不冷,奴婢身上都冒汗了,竹修和桃韵都玩疯了,肯定也不冷。要不姑娘我奴婢们一起打雪仗吧!可好玩了,又暖和。” 竹青斥责荷风,“姑娘是千金小姐,哪能象你们一样胡跑乱撞?” “其实玩一会儿也没事,看到你们揉雪球,我就不觉得手冷了。”汶锦四下看了看,又说:“我不乱跑也行,要不你们往树丛里藏,我用雪球往你们藏身的地方打,打到谁,谁就输了。输了的人负责揉雪球,一会儿跟竹修桃韵打仗用。” “好,我们先练习,一会儿去打竹修和桃韵,替杏雨和梅雪报仇。” 汶锦带荷风、竹青和竹紫三人揉雪球,做准备。准备完毕,汶锦先来,她捂住双眼半盏茶的功夫,让丫头们藏好,然后她再往她们可能藏身的地方扔雪球。 丫头们都藏好了,汶锦睁开眼,看到距离她两丈远的花木丛正瑟瑟颤动。 “我看你们往哪藏?”汶锦拣了一个最大的雪球,拼尽全身力气,向白雪覆盖的花木丛中打去,“是荷风还是竹紫?怎么藏得这么近哪?” 她这两个月天天画图,手劲练出来了,连手臂都灵活了。 “啊——” 太棒了,打中了,可汶锦听着叫声不对劲,不象是她的丫头。 一个衣饰光鲜的男子从花树丛中钻出来,缩着脖子,一副滑稽的模样,“哎哟喂,小美人,看你弱不禁风的模样,怎么力道这么大呢?” 男子二十岁上下的年纪,他身材颀长、面色白净、相貌英俊,言行举止透出几分女相。他朝汶锦走来,一身锦衣华服在阳光熠熠生辉,如一座移动的金塔。 只是雪球正打在男子的脖子上,散开后,溅得他头发上、脸上、胸部和两臂上都是雪渣。他脸上、头发里温度高,雪渣化开了,正往下滴嗒污水。 汶锦冲男子福了福,说:“小女冒昧,没看到公子在花丛后,万望恕罪。” “姑娘,出什么事了?”几个丫头赶紧围过不询问,又一脸警惕注视男子。 “我以为是荷风,不成想打到了这位公子了。” 丫头听说汶锦误打了人,赶紧跟着道歉。 “一句没看到就行了?你看你打得我,一身的雪沫子,多狼狈呀!”男子一见这么多丫头跟着道歉,更加矫情,一边展示自己的惨相,一边责怪汶锦。 他这模样确实够狼狈的。 “那怎么办?要不你到寺里清洗干净?” 男子冲汶锦呲牙咧嘴,“光洗洗就行了?你们知道我这身衣服值多少钱吗?” 汶锦摇摇头,撇嘴道:“你这身衣服太过华丽,看着珠光宝气,其实价值不高。就象一个人,一身光鲜,却不一定有学识修养,也不懂什么是涵养和尊贵。” “你、你敢我说我不知道什么是尊贵?” “小女没有贬低公子的意思,只是言明自己的看法。小女虽然见识浅薄,也知道把一座金库穿在身上的人已毫无修养可言,又何谈尊贵?” 几个丫头见男子被讽刺得无话可说,又这般德性,纷纷取笑打趣他。 “金大、银二,你们都瞎了吗?看不到我正被一群母夜叉围攻吗?”男子冲汶锦主仆咬牙冷哼,“你们等着,我叫人来,叫人好好收拾你们。” 两个黑衣男子从花树丛中钻出来,慢腾腾朝汶锦主仆走来,没有一点要帮忙的意思,倒象是来看热闹的。男子连声呵令他们,他们就好像没听见一样。 唐融来寺外找汶锦,看到有男子跟她们对峙,赶紧亮剑飞奔而来。两名黑衣男子看出唐融武功不低,没等主子吩咐,就迎着唐融过去,三个打斗在一起。 “我的侍卫厉害吧?他们不难为你们不是害怕,是好男不跟女斗。”男子向汶锦挑了挑眉毛,解开裘皮领子抖落雪水,还扯出他脖子上的金链向她们炫耀。 汶锦撇嘴轻哼,“只可惜这世上好男太少了。” “怎么会少呢?我应该算一个吧?你看我都没跟你斗。” 这世间总有巧合。 比如唐融和唐二蛋某些地方很相似,这男子跟乌兰察也有几分象。 “哈哈,败了。” 汶锦寻声望去,看到唐融已被两名黑衣男子控制了。唐融武功不低,却没能在他们联手之下打过十招,可见那两人武功厉害,这三个人来头不小。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汶锦见唐融败阵,担心着急。 “你想知道?” “想。”汶锦很厌烦这个金光闪闪的男子,但只能先忍耐,早点把他打发了。 男子抖着自己华美的裘皮大氅,说:“你赔我衣服。” 汶锦愣了片刻,眼底闪过狡黠,装作很无奈地说:“好,我赔你。” “你不问我这身衣服多少银子就说赔,你赔得起?我开出天价你也赔?你不心疼?你可别怪你没提醒你,我这身衣服价值昂贵,把你卖了都有可能赔不起。” “不心疼,只要你能开出价钱,我都赔,但我也有条件。” “什么条件?” 汶锦暗哼一声,说:“我赔给你银子就等于我买了你身上的衣服,你我必须一手交钱、一手交衣。为保险起见,你我都要发誓,如若反悔,天打五雷轰。” 男子打量了汶锦几眼,排除了危险因素,又寻思片刻,才点了点头。 上钩了。汶锦暗暗冷哼,算计着给男子一个惨痛的教训,谁让他贪婪呢? “你的裘皮大氅还有夹棉长袍一共多少银子?你开价吧!” “你真要赔我?你不耍赖,是你让我开价的,我说出来你可别哭。” 看得出这男子虽说贪婪矫情,做作小气,品性还不算可恶,不是坏人。 “就是价钱再高,我也不哭,你我都已发过誓,这时候怎么反悔。”汶锦装出胆怯心虚的样子,“我是小女子,也要说到做到,因为我不想被天打五雷轰。” “哈哈,那你听好了,我裘皮大氅和夹棉长袍至少两千,不,至少值三千两银子。你要是真付我三千两银子,我把我的棉裤和棉靴也送给你,怎么样?” 汶锦狡黠一笑,点头道:“成交,你我都发了誓,话一出口,可不能反悔。” “只要你给我三千两银子,我绝不反悔,否则下辈子也赚不到银子。” “荷风,把三千两银票给他,让他先检验真伪。” 周氏这几天特别高兴,到处施舍银钱米粮,汶锦想办学堂,她就给了三千两银子。汶锦想跟海诚商量银子的用向,来接海诚时,就把银票带到了身上。 “姑娘,这银子……” “给他,我都发誓了,不能反悔。”汶锦脸上笑意奸诈,语气坚决。 荷风几经犹豫,才从荷包里掏出银票,极不情愿地递给了男子。男子接过银票,仔细查验了一遍,确定无假,想装进口袋,又被荷风拼命抢回来了。 “这位公子急着抢银票,忘记自己发的誓了吗?” “没忘。”男子解虎裘皮大氅的毛领,都脱下来,扔给了汶锦。 汶锦把他的裘皮大氅递给修竹,说:“竹青、竹紫,你们帮这位公子把棉袍、棉裤和棉靴也收好。荷风,这位公子的衣服脱完,你就给他银票,不能犹豫。” “是,姑娘。” 几个丫头明白了汶锦的意思,都觉得好笑,但也心疼那三千两银子。汶锦满不在乎,这三千两银票只是让此人暂时保管一会儿,不出两个时辰,就会回到她手里。她向四周看了看,又交待了丫头几句,转身往寺里走。 男子见汶锦要走,拦住她,“还有件事,你告诉我,我让他们放了你的人。” “什么事?说。” “听说这寺里有一位姓周的富婆,到处施舍银钱米粮,只要遇到她,就有所收获。实不相瞒,我今天到兰若寺,就是来找她的,跟她讨些银子花。” 原来这男子是慕名来找周氏要救济的,碰到汶锦,他可要得不偿失了。 汶锦暗自冷笑,说:“这寺里确实有一位周妈妈,人特别善良,最是怜老惜贫。这不快过年了,她到处施舍,为子女家人求福德,很大方。不过她现在没在寺里,听说她丈夫要上山,她从西侧的山路下山,却接她丈夫了。” “西侧?”男子眼珠转了一圈,才锁定了西边一条弯曲的山路。 “是呀!她带了不少银子出去,要沿路施舍呢。” 男子点点头,喊道:“金大、银二,快过来,今天真是好日子,爷发财了。” 两名黑衣男子见他们达成了交易,就放了唐融,又慢腾腾朝这边走。看到男子把棉袍都脱了,他们互看一眼,明白了,就悄无声息地朝相反的方向溜去。 “太冷了,要不……”男子不想脱棉裤和棉靴了。 “你若反悔,下辈子都无银子可赚。”汶锦丢下一句话,转身朝寺里走去。 “我是一言九鼎之人,绝不会输给你一个小女子。”男子冷哼一声,脱掉棉靴,又脱掉了棉裤,身上就剩了一套暗红色夹薄棉的中衣中裤,还有一层里衣。 荷风见男子如此爽快,赶紧给了他银票,竹青和竹紫拿上他的衣服回寺里了。 男子把银票清点了遍,确定是三千两,当即放声大笑,“金大、银二,你们死哪去了?爷说今天能赚到银子,你们还不信,这回服我了吧?你们快写信告诉小璘子,爷在西南省已经捞到一笔了,不赚到十万两,我绝不回京城。” 金大和银二没应声,只有男子自说自话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 “金大、银二,你们两个龟孙死快出来?这天可真冷,还好有银票在,爷心里暖和。哈哈哈哈,爷那身衣服不是自己花银子买的,全新时满打满算值一千两银子顶天。爷不怕冷,马车就在山坳里,爷半盏茶的功夫就能上车。” 男子意识到金大、银二嫌他体面尽失,弃他而去了,他很无奈,撒腿就往山下跑。他也是练过武的人,连跑带跳,用不了一盏茶的时间就能钻进马车。 一盏茶的时间还冻不透。 马车的车厢内外都加了羊皮,车里还有绒毯、有炭炉、有热茶,也有备用的衣服,肯定冻不到。这么容易就赚到三千两银子,这可是打着灯笼难寻的好事。 汶锦笑意吟吟等在兰若寺侧门,准备看热闹,几个丫头抱着衣服走过来。 荷风噘嘴冷哼,“冻他这么一会儿,就给他三千两银子,太便宜他了。” “是呀!姑娘,他的马车就在山坳里,他很快就能跑到车上。” 汶锦笑了笑,“这不是还有他的衣服在我们手里吗?” “他这套衣服能值多少银子呀?肯定不值三千两,要不他会这么轻易就脱得只剩下中衣吗?说不定他现在早跑车里暖和去了,这也算教训他?” “姑娘做事自有章法,哪有你们胡乱质疑的份儿?” “还是竹青聪明。”乌兰察飞落在侧门外,冲竹青挤眉弄眼,又道:“你家姑娘的便宜这么好占吗?她是多么奸诈的人你们不知道吗?比我都更胜一筹。” 汶锦笑了笑,问:“事成了?” “当然,我做事你还不放心?我比唐融聪明多了。”乌兰察卖弄了一番,又说:“山坳里停着一辆马车,还有两匹马,一个车夫看着。我把车夫打昏了,把那两匹马放了,把拉车的马打惊了,马车也被拉跑了,连马带车都跑没影了。” “好,太好了。”汶锦阴恻恻一笑,那人想占她的便宜,这回倒大霉了。 “啊?这么说那人可惨了。”几个丫头这才明白过来。 刚才,唐融和乌兰察在一起,看到有陌生男子难为汶锦主仆,两人一起出来替汶锦主仆解围。乌兰察机灵诡诈,让唐融先上,试试那两个人的功夫。 看到唐融很快就被金大和银二控制,乌兰察知道自己跟他们打斗也白给,就想另使奸计。他想到这几名男子的车马肯定停在山坳里,就想把他们的车马都赶跑。没有车马做脚力,这几个人下山就要步行,武功再好也要累个臭死。 汶锦看到乌兰察往山坳溜去,就明白了他的用意,这才要买下男子的衣服。 “金大、银二,龟孙子……冻死爷了……”男子颤抖的声音在山谷回荡。 看来金大和银二都不是那男子忠心的护卫,主子有麻烦,他们都跑没影了。 “我们回房暖和着,等那人花银子买回他的衣服。”汶锦让唐融和乌兰察等在侧门口,若男子想买回自己的衣服,就由他们出面讨价还价,多加一千两。 回到客院的正房,汶锦见周氏正吩咐下人准备年货,知道周氏还想在兰若寺过年,她心里很不舒服。海诚没来,她不便多说,说了些家常闲话,就回了卧房。 她脱掉裘皮大氅,坐到软榻上,拥着厚厚的绒毯取暖,品茶看书,无比舒适。 “姑娘,你的信,太太让人送过来的。” 汶锦接过信打开,看到信是苏滟写来的,她一声轻叹。她在兰若寺住了这两个月的时间,最多隔七日,便收到苏滟的信,每封信都写一大堆家常闲话。 苏滟在信里说苏知府和萧氏都后悔退掉苏宏仁与她的婚事。事到如今,无法挽回,他们也只能惋惜哀叹了,倒是苏宏仁仍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 苏知府一直不想退掉这门亲事,若不是范成白出面搅和,苏宏仁坚持退婚也没用。萧氏是势利小人,她现在后悔,不过是看海诚升了官,周氏也有了封诰。 苏宏仁当然不后悔,他心有所属,现在正做要抱得美人归的美梦呢。 苏滟怕两家的事影响她与汶锦的友情,每次来信都向汶锦道歉,弄得汶锦都不好意思了。苏滟心思纯净,有此话汶锦不想跟她直说,她一辈子不明白才好。 周贮做完法事回京,汶锦托他给锦乡侯府的四小姐苏滢带去了几筐上好的金桔,还有一些新鲜果品。当然,她是以苏滟的名誉给苏滢送这些东西的。 苏滢收到了汶锦让周贮带回去的东西,写信给苏滟,让苏滟转达对汶锦的谢意,还说会托人给苏滟和汶锦捎一些回礼过来。 汶锦不期待苏滢给她回礼,她想交苏滢这个朋友,建立比跟苏滟还亲密的关系。苏滢救了她的孩子,这是对她的恩情,她无以为报。那孩子在锦乡侯府这龌龊之地成长,也需苏滢看顾,她跟苏滢成为朋友,也为自己搭起了便利之桥。 “我写封回信,一会儿你安排人给苏八姑娘送去,再让文妈妈准备一些干鲜果品,挑苏八姑娘爱吃的,当年货送去。”汶锦边吩咐荷风边给苏滟写信。 她刚写完信,还没来得及吹干墨汁,竹青就慌慌张张跑进了卧房。 “姑娘,老爷来了,让姑娘快过去。” “老爷来了你慌什么?姑娘算到老爷今天要来,刚才不是还出去等了吗?” “听孙嬷嬷说老爷不知为什么气得脸都黑了,她不敢让太太见老爷,就让奴婢来告诉姑娘。她还说让姑娘快点,要是老爷跟太太见了面,两人不打起来才怪。” 汶锦顾不上给苏滟回信的事了,赶紧披上裘皮大氅,去了前院。听说海诚在门房的客厅里等她,没进周氏的院子,两人暂时没起冲突,汶锦才松了一口气。 “父亲来了?女儿……” “你看看你干的好事,真是无法无天了。”没等汶锦行礼问安,海诚就黑着脸高声斥呵她,“今天若不好好管教你,再放任你任性胡为,还不知道你会做出什么事来。闺阁女孩如此心术不正,它日闯下大祸,还不知要连累多少人。” 汶锦见海诚大发雷霆,很吃惊,也很委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几天喜事连连,她首功一件,确实有些头脑发热,今日被海诚痛骂,才渐渐冷静了。 就算有人陷害她,可海诚不是不辨真伪的糊涂人,不至于见面就发火。 “父亲痛骂女儿,女儿本不该多问,可若是误会了,岂不让女儿……” “误会?亏你说得出口,人证物证俱在,我还能误会你不成?” “你胡乱喊叫什么?这是你能随便吵闹的地方吗?我的女儿是你能随便骂的吗?”周氏还是来了,进门就嚷,一点也不畏惧海诚一家之主的威严。 海诚瞪了周氏一眼,冲汶锦喊道:“你给我出来,看看这是不是误会。” 周氏被忽略了,更加气愤,要阻拦海诚一较长短,被文妈妈几人拉住了。汶锦冲周氏安慰一笑,跟着海诚往大门外走去,周氏等人也跟出来了。 大门口停着一顶轿子,是海诚的,轿子轻轻颤抖,里面应该有人。至于轿子为什么颤抖,汶锦已顾不上多想,她只望海诚不要给她太多的“惊喜”。 海诚冷哼一声,亲自掀开轿帘,瞪着汶锦喊道:“我是不是误会你了?” 轿子里坐着一个人,身体都缩到一起了,正披着海诚的棉衣瑟瑟发抖呢。整座轿子都被带动得一起颤抖,可见这人抖得太厉害了。 看清轿子里坐的正是被她骗了衣服的人,汶锦就有一种想撞墙的冲动。 她让唐融和乌兰察等在寺院门口,就想到男子会回来找她要衣服。男子若想要回自己的衣服,就多加一千两银子,没想到银子没捞到,还要倒大霉了。 汶锦小心翼翼陪笑说:“父亲,还是先让这位公子到房里暖和暖和吧!” 海诚沉着脸斥问:“我是不是误会你了?你说。” “父亲,女儿……”汶锦无话可说了,只能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周氏见汶锦打蔫了,就猜到汶锦闯了祸,让海诚抓了一个现形。可她是不轻易认输的人,又想维护女儿,要冲过来跟海诚吵闹,被汶锦以眼神制止了。 “你们、你们先别吵,给、给我衣服,我给你银票,不、不是我反悔。”男子递给汶锦一叠银票,还跟汶锦表示歉意,又痛骂金大和银二跟他们的主子一样没人性,“我本不想反悔,实在太冷了,我还有未完成的使命,总不能冻死。” 没等汶锦吩咐,丫头们就进去给男子取衣服了。 冻了个半死的大活人已经堵到院门口了,任汶锦心思活络、牙尖嘴厉,此时也想不出开脱之辞了。尤其男子不责怪她,反而为她开脱,她就更过意不去了。 汶锦不敢接银票,男子还是把银票扔出来了。想赚一笔银子是不可能了,不得一顿打骂就是佛祖关照。好在这男子还算耿直仗义,没想趁火打劫,讹她一笔。 海诚躬身施礼,“微臣教女无方,请钱王殿下恕罪,微臣必会重罚于她。” 等等,这人是谁?钱王殿下? 谁也别拦着,让我一头撞死算了。汶锦好不容易得了一条命,此时真心想再死一次了。戏耍谁不行?老天为什么偏抛一个皇子给她?还开了这么大的玩笑。 钱王是当今皇上的第六子,生母丽妃,外祖一族曾是江东最大的盐商,后来败落了。六皇子生长于富贵锦绣之地,却有一嗜好,就是他对金银有狂热的喜欢。 听说他还在襁褓中时,总是哭闹不止,怎么哄也不行,太医、道士、和尚都看过了,法事都做了几场,也没见成效,急着奶娘和丽妃都长了一嘴火泡。 有一次,宫里的管事嬷嬷不小心把金镯子掉到了他身上,砸到了他。本以为他会哭闹得更厉害,可谁也没想到他竟然破泣为笑,抓着金镯子说什么也不撒手。 方法是人想出来的,经验也是慢慢积累的。 以后,六皇子只要哭闹,下人就直接奉上金银锭子,比什么都好用。 六皇子成年之后,不关心朝廷之事,也无夺嫡争宠之心,就是一门心思做生意捞银子。今上人尽其财,封他为钱王,让他监管户部,主管天下钱粮。 去年赛诗会上,六皇子和镶亲王世子萧梓璘一起去的,还是最后一关的入围者之一。汶锦当时看到名单上有他,却没见过人,否则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乌龙。 范成白说此次来西南省传旨赐赏的人是六皇子,今后六皇子也会留下来监理治河。他现在的身份等同于钦差大臣,代表皇上,极为尊贵。 “还愣着干什么?快过来行礼。”海诚又瞪了周氏一眼。 周氏这回示弱了,不敢再顶撞海诚,赶紧过来冲轿子里的人行礼。钱王殿下的衣服由汶锦主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暂时“保管”,这种事都好说不好听。 衣服拿来了,海诚亲自扶六皇子下轿,到门房里更衣。周氏赶紧让人准备手炉、炭盆、热茶、热水及驱寒的姜汤,让人一并送进去了。 “到底怎么回事?”周氏沉着脸问汶锦。 汶锦不敢隐瞒,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周氏,气得周氏重重戳了她几下。 不知者不怪,任谁也不会想到一个金光闪耀、满身俗气的人会是皇子。 海诚绷着脸出来,说:“钱王殿下是来传旨赐赏的,你说你……唉!好在钱王殿下大人大量,说不会跟你计较,还不让我罚你,要不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钱王殿下都不计较了,你还嚷嚷什么?吓坏了我女儿,我跟你拼命。”周氏横眉立目与海诚对峙,她也斥责汶锦,却不容海诚多说半句。 “女儿要是跟你一般性情,无知者无畏,我才懒怠管她。” “你才无知,你……” 汶锦站在一旁听海诚和周氏吵架,觉得很有意思,无吵闹不夫妻。她扁了扁嘴,很想哭,又觉得很好笑,斗争半天,眼泪还是输了。 “亏你还笑得出来,哼!”海诚和周氏异口同声斥责汶锦。 “我、我去给钱王殿下陪罪。” “不必了,钱王殿下没怪罪你。”海诚轻哼一声,又对周氏说:“你让人准备一桌上好的席面招待钱王殿下,他下午回驿馆,明天到我们府里传旨赐赏。” 周氏斜了海诚一眼,算是回敬,但还是吩咐下人赶紧去准备。 汶锦忙问:“父亲,我们什么时候回府?” “我们吃过中饭就回府,你让丫头们赶紧收拾,只带上必要的用品便是。” “好。”汶锦交待了荷风几句,又问:“父亲,娘也跟我们一起回府吗?” 海诚看了周氏一眼,轻哼道:“她不回去还等什么?难道让钱王殿下在兰若寺传旨?无论多么无知无畏,都不能蔑视君威皇权,那可是欺君之罪。” “少给我乱扣罪名,我说我不回去了吗?那座宅子是我的私产,我想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谁敢阻拦我,一顿乱棍,都打得趁早滚蛋。” 用过午饭,海诚先带家眷送走了六皇子,又安排了一些琐事,一家才回府了。 雪天路滑,车马行进缓慢,他们一行到达府里时,天已黑透了。海诚在正房陪周氏和汶锦吃了晚饭,就去了书房,汶锦又和周氏闲聊了一会儿,回房休息。 第二天,天刚蒙蒙泛亮,合府上下就都起来洒扫收拾了。快过年了,府里又喜事连连,府内张灯结彩、焕然一新,合府上下喜气洋洋。 辰时正刻,六皇子带人来传旨,一并赏赐的物品足有一车之多。 换了朝服、头戴王冠的六皇子一改浑身恶俗,周身散发出尊贵威严之气。 圣旨上没提汶锦怎么样,也没说赏赐她,只说海诚和周氏教女有方,圣上赐赏于他们夫妻。任谁都明白这份赏赐是给汶锦的,只是圣旨上没提。 她年纪还小,圣旨上提名会让她名声大噪,她或许压不住这份福气。 这大概就是范成白用心良苦吧!汶锦想到其中关联,满心感激。 传旨完毕,海诚带一家上下叩拜谢恩,请六皇子代皇上训戒。六皇子阴阳怪气地客气了一番,也没说什么慷慨之辞,只是双手不停地互抓手心。 “海大人,传旨就这么结束了?” “没没没,请钱王殿下书房就座,垂问微臣政务,提点教导。”海诚平生第一次接单独给他及家人的圣旨和赏赐,只诚惶诚恐感恩拜谢。 六皇子挑了挑眼角,问:“提点你比起赚银子哪个更对本王有利?” “这……臣惶恐,臣……” 周氏以眼神制止了海诚,又陪笑对六皇子说:“臣妇出身商家,自知经营赚钱难度很大。臣妇手里有一份在西南省经营的秘诀,请钱王殿下过目。” “呈上来。” “遵命。”周氏亲手将一个信封递给了六皇子的随从。 六皇子接过信封,扫了一眼,立刻笑脸开花,“这秘诀太好了,太妙了,周夫人真是用心良苦。海大人得夫人这样的贤内助,今后仕途定会平步青云。” “多谢钱王殿下夸赞。” “有这份秘诀在手,本王不着急赚银子了。海大人,去书房吧!本王按例提点你。”六皇子捏着信封里的一千两银票,自是满心欢喜。 他来西南省之前,萧梓璘就跟他说周氏是富婆,周家也不是一般的商户,而是隐形的巨商富贾,让他适时出手揩油,然后两人二人添作五分成。 一想到这一千两银子还要分给萧梓璘一半,他又悲从心头起,恨向胆边生。 好在来日方长,日后他再捞了银子,不让金大和银二知道。金大和银二是萧梓璘的心腹暗卫,他们不能如实报给萧梓璘,他就能做一份假账应付,少放点血。 “臣叩谢钱王殿下。”海诚再次带一家上下谢恩。 “请吧!海大人。” 海诚跟六皇子及幕僚清客去了书房,周氏同六皇子的随从清点赏赐物品。 清点完赏赐用品,周氏又打赏了六皇子的随从,让下人把赏赐搬回内院。 “皇上赏给老爷这么多宝贝,可怎么分哪?”叶姨娘妖妖俏俏过来,拿起一个锦盒打开,看到里面都是珠宝金饰,就往自己怀里塞。 接旨时,妾室跪在后面,清点赏赐时,妾室也不能参与,现在终于开眼了。 “你们眼睛都瞎了吗?”周氏不屑于看叶姨娘,只呵骂下人。 “这些可都是圣上赏赐的精贵物件,姨娘是什么身份自己不知道吗?怎能随便乱动。”卢嬷嬷使了眼色,立刻有婆子抓住叶姨娘,从她怀里掏出锦盒。 “这是赏赐给老爷的东西,理应孝敬老太太,我……” “快过年了,府里有喜事,又有贵人在,都打起精神来。”周氏冷冷斜了叶姨娘一眼,轻声吩咐卢嬷嬷,“去后花园,别在明面上现眼添堵。” 卢嬷嬷点点头,没等叶姨娘反映过来,就控制了她,连拉带扯去了后花园。 至于怎么惩罚她,无须周氏多说,卢嬷嬷自然明白。周氏要立规矩,叶姨娘偏往枪口上撞,还搬出海老太太,周氏若能让她好好过年,就太绵软了。 前几天,海诚才解除了叶姨娘的禁足令,五姑娘海璃也能下床活动了。这对母女不是安分懂事的人,闲了这些天,早想闹出点动静引人注意了。 周氏要拿叶姨娘开刀,她肯定讨不到便宜。 相比叶姨娘蠢笨直接,秦姨娘就聪明了许多。府里没有主母,她们各自为王自在了好几年。既然没办法阻止周氏回来,只能眼不见、心不烦。 接完圣旨,秦姨娘就让她房里的管事嬷嬷向周氏告罪,说她偶染风寒,不能在周氏跟前伺候了。二姑娘海珂担心生母病情加重,要在她身边伺候。 周氏听说秦姨娘装病,冷笑轻哼,“算她聪明,那个呢?” “以偷盗御赐物品之罪先打了三十个耳光,在后花园雪地上跪着呢。刚开始她还不服,叫喊着要向老太太告状,老奴跟她说了几句狠话,她才老实了。” “把她交给朱嬷嬷处置,以后朱嬷嬷就主管府里的奴才,犯错也由她惩处。” “是,太太,奴婢这就去传话。” 叶姨娘是海老太太给海诚纳的良妾,也一直给她撑腰,想把她扶正。如今她扶正的美梦做到头了,周氏作为当家主母,一句话就给她定了性。 妾就是奴。 孙嬷嬷低声说:“太太,依老奴看,现在当务之急还是笼络老爷要紧。” “怎么笼络?”周氏一声长叹,这是她最怵说起了一个问题。 她跟海诚夫妻关系名存实亡五六年了,要想让她再象从前那样把海诚当成丈夫亲近,她会很别扭。确切地说,她做不到,也不想委屈自己去做。 若不是顾及儿女的体面,她真想与海诚和离,这并不因为有吴明举。 五六年的时间已让她心冷成灰,若想让死灰怎么燃,还需要漫长的时间。 周氏长叹一声,说:“我记得他书房里有个姓严的丫头,就因为做了他的通房丫头,一直没放出去,想来年纪也不小了,年前给她开了脸,封了姨娘吧!” “是,太太。” “去打听打听钱王殿下走了吗?我想到书房跟老爷说说话。” 孙嬷嬷派了一个婆子去前面书房打听,又让一个灵透的丫头给汶锦传话。周氏脾气不好,她主动跟海诚沟通,也可能一言不慎,就吵起来。 若女儿在场,他们就是想吵也有所顾忌,汶锦聪明,自会调解氛围。 六皇子没走,他对海诚提点训戒很成功。尤其海诚受周氏启发,送了他一箱名贵玉器之后,他们就摒弃了君臣之界,可谓是天南地北、谈笑风生,非常亲切。 他中午留在海家吃了午饭,下午回驿站睡了一觉。晚上,海诚又在罗州最大的酒楼订了席面,把罗州城内的富豪乡坤都请来陪他饮宴同乐。 当然,钱王殿下这“两陪”不会白做,自是大有收获。 第六十一章 苏家登门 罗州城驿站内有一座很少开放的院子,这座院子只用来接待王公重臣。 这座院子有一个很雅致的名字,叫松轩,六皇子一行就住在松轩里。 “欲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六皇子一边摇头晃脑读诗,一边清点这几天收到的银票礼单,“据说圣贤皇太后很喜欢这首诗,偶尔读颂确实倍受鼓舞。” 金大聚精会神擦剑,银二专心致志看书,二人对六皇子的话充耳不闻。 “我跟你们说话呢,你们听见没有?” 好半天,金大才抬起头,问六皇子,“多少?” “什么多少?” 银二皱眉道:“他问你这几天捞了多少。” “你们管得着吗?”六皇子赶紧把银票塞进怀中,一脸警戒盯着他们。 这两个人表面上是他的护卫随从,其实是来光明正大盯梢的,还是他送了厚礼请来的。请他们时,他就想到有可能引狼入定,但他仍想赌一把,结果输了。 “我们怎么管不着?你忘记你来的时候我们主子怎么说的了?看来需要我再重复一遍。”金大插剑入鞘,很郑重地说:“第一,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什么钱该拿、什么钱不该拿,心里一定要有数,别惹上不必要的麻烦。第二,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钱平分才是好兄弟,银子怎么分,感情就有多深,你掂量着办。” 金大原名陆通,银二原名陆达,两人是亲兄弟,都是萧梓璘的心腹暗卫。六皇子要出远门,除了随行的侍卫随从,还想找两个武功高强的暗卫。正好萧梓璘也想给他送两个人,保护他一路平安是职责之一,还要随时查看他了捞多少银子。 于是,在萧梓璘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游说下,六皇子接受了这两名心有二主的暗卫。但他也有条件,这两名暗卫必须改名金大、银二,叫着顺口,还吉利。 六皇子恶狠狠咬牙,“你们两个狗奴才。” “我们两个现在就是狗奴才。”金大认同了六皇子的话。 银二赶紧附和道:“对,我们两个现在就是狗奴才,不知道是谁死乞白赖求我们来伺候的。叫我们来的时候,说视我们为兄弟,现在又说我们是狗奴才了。” “你们……”六皇子觉得很不对劲,金大和银二随行保护他,现在算是他的奴才,“我没出过远门,你们常到西南、中南、华南几省公干,还有分舵设在这边。我想找两名暗卫保护我,正好你们两个闲着,一拍即合,倒成我求你们了?” “你没求我们,我们现在是狗奴才。”金大对这句话耿耿于怀。 银二压低声音,说:“钱王殿下,说真格的,你捞了多少?报个数,我今晚要给主子写信。你可以瞒报少报,只要不被发现,引来无妄之灾,我们没意见。” 六皇子说不过他们,有气无力说:“三千两。” “才三千两,你捞银子的水平只发挥了一成吧?还是你瞒报得太多了?” “就三千两,不信拉倒,一千五百两银票,我已给小璘子准备好了,随时可以给他。”六皇子无奈叹息,“你们说我赚银子容易吗?还要分他一半,他就会欺负我。他杳无音讯一年多,合伙做生意赚的银子我一文都没多要,我多仗义呀!” 银二凑到六皇子身边,说:“王爷,你是那么聪明的人,最擅长花言巧语交结人,就应该知道我家主子为什么要把你在西南省捞的孝敬银子分走一半。” “你说说,他为什么要把我好不容易捞到的银子分走一半,哼!还不是因为他贪婪。我是很聪明,可难敌他心机比海深,我是能说会道,可……” “可都用来哄美女了,嘿嘿。”金大满脸同情看了看六皇子,“你怨他分你的银子,嫌他贪婪,说他心机比海深,那你干脆跟他绝交算了。” “他想得美,我才不跟他绝交呢,你们也休想不伺候了。在皇族宗室中,与我同龄的人不少,我就跟他臭味相投,谁不服也不行。” 六皇子举起双手,同时拍在金大和银二的脑袋上,“你们说,他为什么要分走我一半的银子。本来西南省就不如他霸占的华南省富有,他还分我的银子。” 金大和银二异口同声说:“因为你总打着他的旗号捞银子。” “我哪里打他的旗号了?我不过是跟谁都说他的事,这说明我想他。”六皇子也觉得自己的话很虚,没说服力,干笑道:“皇上要封他为临阳王已是板上钉钉的事,谁反对都没用,我提前和关注朝局的外臣透露些消息有什么错呢?” “圣旨还没颁下来,你就不该提前说,要是皇上改变主意怎么办?我家主子多尴尬。皇上要封他为临阳王,朝堂有半数人反对,这算什么板上钉钉?”金大是沉稳之人,封萧梓璘为临阳王的圣旨未下,他怕其中有变数,嫌六皇子招摇。 银二愤愤不平,冷哼道:“我家主子为办华南省的案子,差点丢了命,连自己都不知道是谁,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窝了一年,受了多少苦?皇上封我家主子为王不应该吗?镶亲王府有两个王爵,皇族宗室、内阁六部那么多人反对,不就是欺我家主子良善吗?当年谨亲王府不也分出了一个裕郡王吗?” 六皇子咂了咂嘴,说:“皇上若只是赐你家主子一个王爵,根本不会有人反对,顶多是嫉妒他,非议他一番。谨亲王府是分出来了一个裕郡王,可跟你家主子的情况不一样?这种事,我跟你们说,你们也不明白,我还是不说了。” “你说明白不就是了,我们还听不懂人话了?” 银二低声对金大说:“钱王爷这么嘴碎的人都不说,那就是真的不能说了。” 六皇子斜了金大、银二一眼,摆弄着银票唉声叹气。 嘴再碎的人,只要还没迷失本性,就知道有些事真的不能明说,因为言多必失。聪明人一点就透,可越是聪明人就越危险,凡事最怕聪明人的范围无限扩大。 …… 接连几天,海家都很热闹,上门道贺的宾客络绎不绝。尤其得知六皇子在海家停留了两天,跟海诚闭门密谈了几次之后,人们的反映就更热烈了。 当然,很少有人知道六皇子这几天已尝遍了罗州城内外的特色美食,还收获颇丰。海诚把罗州城玉矿、金矿的矿主都引荐给了六皇子,见面礼自然不少。 三天后,六皇子一行离开了罗州城,去了西南省的首府。他这个年要在西南省过,过完年也不回京城了,他要留下来监理西南省官员治河,任期两年。 六皇子一走,范成白就来了海家,还带来了不少礼物。快过年了,同僚之间走动再正常不过,海诚已不是范成白的下属,范成白上门恰恰代表一个信号。 苏知府夫妇带儿女同范成白一起来了海家,这就令海家上下惊诧不已了。 苏家不是两个月前才跟海家退了亲吗?两家怎么又开始走动了? 海诚正在书房和几个幕僚交谈,听说范成白来了,他起身带人去迎接。又听说苏知府一家和范成白一起来的,他犹豫片刻,才让人往内宅报信。 虽说两家退了婚,海诚和苏泰的交情还在,至少不会在表面疏远了。可苏知府带妻子儿女一起来的,苏宏仁也在其中,海诚不得不因此而心生警惕了。 苏宏仁曾给海珂写过一封情意缠绵的信,还意图插手海家的家事,这令海诚很反感。若苏宏仁再做出有违礼数之事,海苏两家的年都别想好过了。 “派人去把秦家的二公子、三公子接来陪苏公子。” “是,老爷。” 海诚在大门口接到了范成白和苏知府一家,彼此见礼问安,热情寒暄。他让人领着苏知府的妻女去了内宅,他引着范成白和苏知府父子去了书房。 苏宏仁坐在书房一角,百无聊赖翻着书,不时东张西望,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海诚和范成白、苏知府等人说话,没人招待他,也没人注意他。 半个时辰之后,秦家两位公子才到,苏宏仁早已等得不耐烦了。有秦家两位公子陪伴虽不便于他行事,但他一个人行事更容易引起怀疑、让人发觉。 他这些日子早已想思成灾,若再见不到海珂,他说不定会重病,甚至疯狂。 萧氏看他这段时间很反常,反复追问,他才不得不说出实话。萧氏一听就气坏了,刚和海家的嫡女退了婚,又对海家的庶女着了迷,这不是自己打脸吗? 苏宏仁是嫡子,有才华、有秀才的功名,不可能娶一个庶女做元配嫡妻。可苏宏仁软磨硬泡,甚至拿不参加明年的秋闱威胁,萧氏无奈,才勉强点了头。 若不是想见见海珂、探探周氏的口气,萧氏才不会硬着头皮来海家做客呢。 …… 汶锦正和周氏一起清查账目,准备年货,母女说说笑笑,下人不时凑趣,和睦温馨。周氏已有五个年没在府里过了,与女儿在一起过年,她感慨连连。 “娘,听说京城来信了,是两位舅舅写来的还是哥哥写来的?有好消息吗?” 周氏摇摇头,说:“都不是,是柱国公府的人写来的。” 柱国公府主子仆人几百,自有和周氏私交相好的,这些年书信往来不断。别看周氏离开柱国公府六七年,远在西南省,府里有风吹草动,她很快就能知道。 “说什么了?” “还能说什么?不过是那一摊烂事。”周氏冷哼一声,说:“你哥哥离开了国公府,住到了你二舅家里,府里肯定会闹腾的。你那个软王八祖父打着过寿的名号也没能跟要我到银子,你哥哥又脱离了他的控制,他能舒服吗?老虔婆没收到你父亲的孝敬银子,闹腾着要到官府告你父亲忤逆不孝,被忠顺伯臭骂了一顿。” 忠顺伯是海老太太的亲哥哥,也是叶玉柔的祖父,在京城口碑不怎么样,好在他还算个明白人。海诚虽人不在京城,也风头正劲,现在去告不是反自取辱吗? 周氏面露阴恻恻的得意,又说:“我们二房喜事不断,大阴鬼和毒妇嫉妒得眼睛都发绿了。听说陆大人收你哥哥为徒,他们就鼓动老虔婆说服国公爷,要把你哥哥弄回府。你那个软王八祖父最是自私,比个女人还心眼小、没见识。他真的出面去找陆大人交涉,说海家的子孙拜师必须通过他,否则就是欺侮海家。陆大人根本不买他的账,直接拒绝了他,还暗讽他无能无德,把他气了个半死。” 汶锦咬牙冷哼,“真是无能无德又糊涂,哥哥能拜陆大人为师,不是海家的荣耀吗?还好陆大人不跟他一般见识,要是陆大人心小,把哥哥逐出师门,他是不是就高兴了?柱国公府都是什么人哪?我还真担心他们暗中对哥哥下手。” “放心,娘早有安排,我们周家能在京城立足,也不是任谁都能欺负的。再说还有陆大人呢,他在京城威望很高,定能保护他的弟子。说来说去还是要感谢范大人,若不是他引荐,陆大人怎么会收你哥哥为徒?真该好好谢谢范大人。” “别瞅我,想怎么谢娘出面就好,我不跟着掺和。” 周氏冲汶锦挤眼一笑,又长长叹了两口气,“范大人是天下闻名的才子,满腹学识,高风亮节,官又做的不低。你父亲官没人家高,名气没人家大,我又是商户出身,能拿出什么谢人家?好在我还有个争气的女儿,要不……” “娘,你想什么呢?”汶锦绷起小脸,紧皱眉头问周氏。 “实话跟你说吧!我想卖女求荣,不,是嫁女,也不是求荣,是报恩。” 汶锦冷哼道:“你想就行呀?人家要是不愿意,看你怎么收场。” “他不什么不愿意?我女儿……” “太太,老爷派人来传话。”孙嬷嬷快步走进来。 “什么事?” “范大人来了,带了不少礼物,中午要留饭,老爷让太太准备。”孙嬷嬷呈上礼单,又说:“苏知府带妻子儿女同范大人一起来的,老爷让太太去迎迎。” “知道了,你知会厨房准备席面,给两家备回礼。” “是,太太。” 周氏和汶锦都沉默了,苏知府带妻子儿女登门做客,这是她意想不到的。 “绣儿,你说苏知府一家为何事而来?” “苏知府当然是来找父亲的,钱王殿下在我们家停留了两日,哪个官员不想通过父亲了解一些朝廷内部消息?苏沁是来找二姑娘和三姑娘的,苏滟当然是来找我的。至于萧夫人还有苏宏仁,母亲这么聪明,能想不到吗?” 周氏轻哼一声,“真是自甘下贱,我看该给他们一个教训才是。” “这等小事就不劳娘费心,娘只管好好接待萧夫人,别让人挑了礼。他们自轻自贱,自有软钉子等着他们,别看钉子不硬,也足以让他们碰得头破血流了。” “你有主意了?想怎么做?娘支持你给他们家一个教训。” “看苏滟的面子,我不会教训他们,我什么都不做,只陪苏滟痛痛快快玩就是。”汶锦慧黠一笑,冲荷风眨眼说:“把范大人来做客的消息透露给二姑娘。” 荷风会意,“是,姑娘。” 周氏冷笑几声,说:“上门是客,你陪娘去迎迎萧氏母女。” 她们母女刚到二门,萧氏就带着一嫡一庶两个女儿笑意吟吟走过来。周氏不计前嫌,上前拉住萧氏的手,热情招呼,又把苏滟和苏沁全身上下夸了一遍。 萧氏也想拉着汶锦夸赞一番,可汶锦对她的态度尊敬却极其淡漠,她感觉很尴尬,只好转移话题。暗暗埋怨苏宏仁给她出了难题,让她丢了面子。 “海姐姐,你们府上有什么好玩的?花园哪里景致最好?”苏滟紧紧抱着汶锦的胳膊,若不是有长辈在场,她早打开话匣子,说个不止不休了。 “这大冬天的,花园哪有什么好景致?竟胡乱问。”萧氏含笑嗔怪苏滟。 汶锦笑了笑,说:“我们府上最好玩的地方应属八角水榭,外面天寒地冻,也能凿个冰窟窿在水榭里钓鱼,钓到鱼直接给厨房,深水层的鱼味道最鲜美。梅林里新装了两架秋千,可以荡的很高,现在梅花正开,景致也最好。” “太好了。”苏滟差点蹦起来,“海姐姐,我们先去水榭钓鱼,钓到鱼让厨房烤着吃,我最喜欢。钓完鱼,我们再去荡秋千,我还想收集梅花雪烹茶呢。” “好,我陪妹妹。”汶锦和苏滟刚要往内院走,就被匆匆跑来的丫头叫住了。 “回太太,老爷让四姑娘去书房,说是支流图有几处疏漏,让四姑娘去描补。” “真扫兴。”苏滟噘起嘴,仍拉着汶锦的手不放。 “确实扫兴。”汶锦推开苏滟的手,说:“好妹妹,我让丫头带你和苏六姑娘去后花园,我二姐姐、三姐姐和五妹妹正在花园弹琴做诗,你先去跟她们玩,等我回来再陪你去钓鱼。我尽量快去快回,不会让你等太久的,要不你跟我同去。” “滟儿还是别去了,帮不上忙,还添乱,不如去后花园玩耍。”萧氏阻止了苏滟,又转向汶锦,说:“四姑娘丹青妙笔,连皇上都称赞不已,真是才女。” “多谢萧夫人夸奖。”汶锦不想跟萧氏多费唇舌,道了谢,转身就走了。 她来到书房的院子里,看到苏宏仁正隔窗向外张望,心中厌恶不已。苏宏仁看到她,倒是一张笑脸,要起身迎接,被她甩了冷脸,又坐下了。她很坦然走进书房,给海诚、范成白和苏知府一一见礼问安,恭敬而礼貌。 “请问范大人,小女画的支流图哪几处有疏漏?” 范成白笑了笑,说:“不是四姑娘画的有疏漏,而是有几处河道有变化,比如童州河道改流三十里,还有几个县的百姓填河开田,开垦面积都不小。这都是最新的变化,官府没上报,地图没显示,新编的州志和县志上也没明确记载。我和巡抚大人沿罗夫河的干流、支流走了一圈,才发现这些问题。请四姑娘把本官挑出来的几处改一改,再快马送回京城,以免误了工部的事。” “是,大人。”汶锦接过图纸,仔细查看需要改动的地方。 “到里间去画。”海诚亲自给汶锦打开门,又让下人送火炉炭盆进去。 汶锦拿着需要修改的草图去了里间,范成白拿了几本书,也跟着进去了。 书房里间是海诚休息的地方,只有一张床、一张软榻、一张书桌,还有两把椅子,甚是简陋。范成白放下书,看了看简单的家具,又看了看汶锦,若有所思。 “大人还有什么事项需要交待?” 范成白摇摇头,问:“本官可以给姑娘当助手吗?” 汶锦看了范成白一眼,笑道:“小女何德何能,敢劳烦大人当助手?不过我确实需要人帮忙,大人若愿意最好,小女提前声明,大人做助手没有薪俸。” “没有也好。”没等汶锦吩咐,范成白就铺纸磨墨,又翻开需要参与的书籍。 “多谢大人。”汶锦看好需要修改的地方,拿起笔,以原图做蓝本,开始画。 范成白很认真地看着汶锦,过了半晌,才低声说:“皇上有意封萧梓璘为临阳王,你知道萧梓璘吗?镶亲王世子,文武双全,风姿无双。” 汶锦正在画图,听到范成白这番话,心房剧烈起伏,手中的笔也停顿了。意识到范成白在试探她,她赶紧压抑自己翻涌的思潮,心里难受,就扔了笔。 “范大人明知我在画最关键的地方,还故意说闲话打扰我,画坏了吧?”汶锦把笔扔进笔筒,又把刚画了一部分的纸推到一边,冷着脸赌气。 “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怎么就成故意打扰你了?” “难道范大人不知道镶亲王曾把当街把我祖父痛打一顿,两家都闹到御前了。我祖父伤得很重,是被人抬上金殿的。皇上向人难向理,让镶亲王向我祖父陪罪,镶亲王看不起我们家,直到现在也没赔礼道歉,两家的仇也结下了。” 镶亲王当街痛打柱国公的事是她今天早晨才听周氏说的,是十几年前的旧事了。她故意说出这件事来遮掩,正符合她少女的心性,降低范成白的疑心。 “抱歉,我还真不知道有这种事。”范成白冲汶锦拱手陪笑。 “你不知道也正常,那件事正发生在我出生的那天,你年纪也不大。就因为这件事,有心之人说我是我祖父的克星,我祖父最不喜欢我,连个正经名字都没给我取。我们家的人都不愿意提起镶亲王府,我正画得专心,你偏给我添堵。” “我错了,我错了,姑娘别计较,我重亲给姑娘铺纸磨墨。” 汶锦笑了笑,说:“大人不必自责,是我心神不定,因为苏家人登门做客的事。听大人说些闲话,有助于我调解心情,现在好了,大人接着说,我接着画。” 范成白暗暗叹气,汶锦越是应付的巧妙,他心中的怀疑就越深。有些事他想不明白,即使知道这世间离奇古怪的事情太多,他也不敢相信。 “姑娘让我说什么?” “还说镶亲王世子的事,皇上为什么要封他为王?也没听说他为朝廷做过多少事呀?唉!镶亲王府一门两王,以后会更加尊贵,我祖父此生报他无望了。” “令祖父还想着报仇吗?” “当然想了,镶亲王那次下手太重,打得他足足躺了五个月,炎热的夏季过去,他才能下床。其实报仇也只是说说,就是想争口气,因为镶亲王拒不赔礼。” 范成白轻叹一声,说:“王公权贵猖狂一些也正常。” 汶锦重新拿起笔,接着画图,边画边催促范成白说接着说萧梓璘的事。 萧梓璘喜欢程汶锦,曾参加赛诗择婿会,是范成白最强劲的竞争对手。这些都是前尘往事,汶锦要想尽快把前世融进记忆的长河,就要勇于面对。 若象刚才那样,别人一提,她就失态,不是很容易露馅吗? “姑娘想听,范某就说,谁让范某现在是姑娘的助手呢?” 汶锦笑了笑,示意一边伺候的丫头把门打开,免得让海诚生出怀疑。 范成白微微一叹,说:“萧梓璘表面在朝堂上只挂了一个闲职,暗中却奉皇上之命直接查办大案要案,掌管生杀大权。前不久,他刚办了一件大案,华南省的官员换掉了半数以上,获罪者众多,连泼天富贵的南平王府都被削了爵,正抄家查办呢。皇上要嘉奖他,才想封他为临阳王,不成想皇族宗室、内阁六部、王公大臣有半数反对。皇上很为难,来了秘旨询问我的意思,范某真是荣幸呀!” 皇上可真信任范成白,朝中难以决断的事,竟然千里传书问他的意思。范成白接连换主子,能得皇上如此信任,他这个奸贼也做到了极致。 “这等秘事范大人都当成闲话跟小女说,小女该荣幸才是。” “我不只跟你说,我跟我的幕僚、跟苏大人、海大人都说了,连丫头随从都知道。姑娘不必为此事分心,范某只是随便说说,不是大事。” “那大人一定是支持皇上封镶亲王世子为临阳王了?” “当然支持。”范成白深深看了汶锦一眼,又说:“且不说萧梓璘是朝廷的功臣,重重嘉奖也不过。单说我个人,曾做过对不起他的事,结果害人害己。” “说说呗。”汶锦知道范成白要说什么,她不想再回避。 范成白愣了一会儿,“这件事也跟程姑娘有关,你不是想听我说她的事吗?” “我一个密友想听,她崇拜程姑娘的才学,喜欢她的诗,想听她的故事。我不怎么喜欢那位程姑娘,我问大人有关她的事,不过是想多知道一些隐秘。” “你为什么不喜欢她?” 汶锦笑了笑,说:“她不是我身边的人,又飘得太高,名满天下,我不认识她,又何谈喜欢?虽说她是才女,可她的性子不一定讨喜,大人说是不是?” “是,姑娘说得很对,她是飘得太高了,连自己都无法把握了。”范成白面露悲色,平静许久,才说:“去年她赛诗择婿,我和萧梓璘是旗鼓相当的竞争对手。是我自私阴险,想算计萧梓璘,让他最后失败,没想到反被人算计了。” “大人在兰若寺就说过这件事了。”汶锦此时再听说这件事,心里只有一些微微的悸动,不象刚开始反映那么强烈,她相信自己很快就能把记忆丢进长河。 “眼睁眼看着程姑娘嫁到苏家,被一个纨绔子弟亵渎,被那些不入流的小人算计,我后悔自责。若当时我不是心生龌龊,就算萧梓璘胜出,他也会对程姑娘很好。程姑娘能成为他的妻子,将来就是亲王妃,何等尊贵?是我害了她。” 汶锦的心象被人揪住一样,阵阵发紧,是范成白不懂她的心,对自己也没信心。她之所以请求陆太后恩准她自主择婿,不就是想嫁给出身贫寒的范成白吗? 范成白不信她、不懂她,最终害人害己,是他咎由自取,也带累了别人。 前世的她曾那么恋慕范成白,得知最后嫁到苏家的真相,她的心冷了。今生她和范成白因缘际遇,却没有了恋人之间的爱慕,勉强把他当成朋友。 已经错过一世,今生即使有机会重来,她的心已寒,再也不似当初火热了。 周氏把范成白当成最佳女婿,可她已伤透,再也不想面对了。 “都说姻缘天定,程姑娘嫁给谁都是她的命,她逃不开命运安排。再说,程姑娘已经逝去,大人也为她安排了不少后事,又何必总是苦苦自责呢?” “姑娘怎么知道我为她安排了不少后事?” “我跟苏知府的女儿苏八姑娘是密友,大人知道的。” “哦!我忘了。” “童州河道改流的草图已画好,剩下的几处就简单了,我想休息一会儿,大人接着说。”汶锦喝了一口茶,又说:“有大人做助手,一点都不寂寞。只是话题跑得太远了,明明是说镶亲王世子封临阳王的事,又说起程姑娘了。” “抱歉,是我太随意,我马上把话题扯回去。”范成白喝了一杯茶,润了润嗓子,又说:“萧梓璘得知程姑娘要嫁到苏家,又查到是我、程文钗和小孟氏共同设计,就……唉!他气急之下,无处渲泄,就只身到华南查案了。他到了华南两个月就失去了音信,皇上都以为他死了,过了一年多,他又有了音讯。在华南省仅一夜之间,就把犯事的官员一锅端了,为朝廷追回了百万两税银。” “我不懂朝廷上的事,也没多大兴趣,镶亲王世子死而复生倒是件奇事。嘿嘿,镶亲王世子肯定也是蛮横之人,知道你参与设计他,是不是打你了?” “岂止是打了我?连废太子都挨了几拳,东宫多数人都挨了打。” 那时候,范成白刚投靠了废太子,废太子替他出面,结果萧梓璘不买账。 汶锦压低声音,说:“镶亲王世子肯定和镶亲王一样凶横,大人可比我祖父幸运多了。估计你伤得也不轻,就别觉得愧疚自责了,都是命。” 老天让程汶锦借海四姑娘的身体重生,这也是她和海四姑娘的命。 “多谢姑娘宽慰。” “又跑话题了,朝中那些人为什么反对皇上封镶亲王世子为临阳王?” “因为……”范成白欲言又止。 海诚和苏知府听范成白和汶锦说到了这个问题,都赶紧过来聆听。 “因为这件事太大,关系到皇族、宗室、后宫的利益争夺,也关系到朝廷的稳定与和谐,光皇上有意不行。作为一国之君,行大事要考虑方方面面。” 汶锦干笑几声,摇头道:“不明白,请大人明言。” “难道钱王殿下透露出的信息是真的?”海诚轻轻擦拭额头上的细汗,挥手示意丫头随从全部退到院子里伺候,以防止这件秘事泄露。 如果六皇子透露的消息是真的,那么这件事真是太大了,关系到的人也太多了。当今皇上年纪并不大,急着做出这样的决定,是真心还是想试探呢? “钱王殿下透露了什么信息?”苏知府和海诚颇有交情,可两家退婚,两人尴尬在所难免。若不是为了探听六皇子带来的消息,他还真不愿意来见海诚。 海诚犹豫片刻,又看了看范成白,才道:“我与苏兄同在国子监读书,苏兄可还记得严教授讲过前朝隆丰年间叔终侄继的事?当时教授还让我们评价了。” “还有印象,叔终侄继?难道……”苏知府额头上也冒出了一层汗。 汶锦很纳闷,皇上要封镶亲王世子为临阳王,为什么会牵动那么多人?前世的她读书不少,可她素来不喜朝堂争锋之事,叔终侄继的故事还真没听说过。 范成白淡淡一笑,说:“依我所见,皇上要封镶亲王世子为临阳王,本身就有考验和试探的意思。镶亲王世子没什么反映,不管是真的不为所动、不懂皇上的意思亦或是漠不关心,还是他故意隐藏,都说明他压得住阵脚。 皇族宗室、内阁六部,还有后宫都有身份重要的人站出来反对,事情就传得人尽皆知了。或许皇上只是一时的想法,根本没深思熟虑。这样一折腾,把设想坐实了,让天下人觉得皇上真有此心,皇上就不得不给个说法了。” 汶锦被他们吊起了胃口,无心画图了,“父亲没把我撵出去,就是不忌讳我知道这件事。可你们又说得太模糊,闹得我都没心思画图了。” 海诚轻叹一声,说:“这种事没法说得太清楚。” “本官为海四姑娘做助手,随便说些闲话凑趣,是不想让海四姑娘紧张。没想到一下子引出了这么话,话题又跑得太远,我马上把它扯回来。” “呵呵,范大人就跟我说说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反对皇上封镶亲王世子为临阳王。谨亲王府也是一门两王爵,都为朝廷做了不少事,不是很好吗?” “裕郡王和临阳王虽说都是郡王爵,这两个封号可大不一样。”范成白嘬了口茶,又说:“前朝隆丰年间发生过两次谋乱,第一次是一位七珠亲王想谋篡太子之位,带亲兵围困东宫,杀了太子全家及一位皇子,又软禁了隆丰帝。谋乱平定,那位七珠亲王及其嫡出子女全被赐死了,与他合谋的两皇子也被赐死了。 过了五年,又有一位五珠亲王谋乱,杀了两个与他争夺皇位的皇子,又把隆丰帝围困到西山上,想逼宫夺位。谋乱再次平定,皇上十位成年皇子,只剩下了两个,这两人一个身有残疾,一个天生智障。隆丰帝年迈,几位皇子还年幼,他几经思虑,决定把皇位传给德才兼备的侄子,就封了这位侄子为历阳王。” 汶锦听得入迷,见范成白停下来,赶紧问:“后来呢?” “历阳王果然德才兼备,极有魄力,他登基三年,就把一个残败腐朽的朝廷引上了正轨。登基第五年,他就立了隆丰帝年仅八岁的皇子为皇太弟,苦心栽培教导。又过了十五年,这位皇太弟已长大成人,而且德行不错。历阳王就把皇位禅让于皇太弟,带着自己的妻妾儿女去了西北省,直到老死也没回京城。” 汶锦重重点头,笑道:“我明白了,多谢范大人。” 苏知府接着说:“自这件事之后,前朝历经三百多年,本朝开国至今也有一百多年了‘阳’字在皇族男子的封号中再也没出现过。所以,今上要封镶亲王世子为临阳王,又恰是废太子刚刚作乱之后,才有这么多人反对。” 皇上要封镶亲王世子为临阳王,是真有传位之心,还是存心试探,亦或是这其中有什么隐秘?不过,这件事情闹开了,没有一个圆满的说法,不好收场。 海诚刚要再补充一些,就有随从慌慌张张敲门。 “什么事?” “回老爷,太太请你和苏知府去后花园,苏公子和二姑娘出、出事了。” 第六十二章 以死明志 苏宏仁和海珂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看随从的表情,就不言而喻了。 海诚并不惊讶,好像早有预料一样,只是咬牙切齿,气急败坏又懊恼愤恨。 苏知府先是吓了一跳,明白过来,又气得浑身哆嗦。跟人家的嫡女退婚才两个多月,又跟庶女弄出了事,看来他这个儿子是把他的脸面当鞋底了。 他羞愧难安,连头都抬不起来了,别说看人了。 范成白微微皱眉,拿起汶锦画好的支流图仔细看,好像没听到随从回话,也没看到海诚和苏知府尴尬的模样。这是人家的家务事,还是不光彩的事,他只能充耳不闻。再说,他对海珂和苏宏仁印象都不好,对这两个人的事更不想多问。 “到底怎么回事?你说详细些。”汶锦斥问来传话的随从。 “你一个姑娘家,问那些龌龊之事做什么?画你的图。”海诚沉着脸斥呵了汶锦一顿,没理会苏知府,只冲范成白无奈一笑,就跟着随从出去了。 苏知府咬着牙捶胸顿足,见海诚出去了,他顾不上理会范成白,也跟出去了。 汶锦轻叹一声,把画好的图整理了一遍,说:“还有两个县的河道需要重新画,一个州的地形图需要修改。我过一会儿再画,家里出了事,我要去看看。” 范成白微微挑起俊气的眉眼,问:“去看热闹?” “不知范大人可否同行?”汶锦没否认自己要去看热闹。 她是真的想去看热闹,能发生这场热闹,也有她的“功劳”不是。 在范成白面前,她没必要遮掩,弄巧成拙会让她很难堪。天下人公认的奸贼若没有眼明心亮的本事,能坐稳奸贼的宝座吗?尽管范成白还没有在她面前展示出最奸诈、最阴诡的一面,她也不敢小觑洞悉人心、窥破人性的能耐。 范成白犹豫片刻,“人家是舍命陪君子,我这算什么?” 汶锦吐舌一笑,说:“你这叫舍面子陪美人。” “美人何在呀?”范成白问话的语气别有意味。 “美人在后花园,遇到麻烦了,需要你声援乃至助威。”汶锦吐舌一笑,又说:“人家舍命陪君子是慷慨仗义,你舍面子陪美人是雅闻逸事。” 汶锦脸上写满“逗你玩”的意思,自与范成白今生相遇,得他相助不少,但也没少被他作弄。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是汶锦重生之后的宗旨,对范成白也不会客气。她常想有机会好好戏耍范成白一番,真有机会,她又觉得没意思了。 范成白轻叹一笑,说:“海四姑娘,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可谓是孤男寡女一室独处。你说话时还需掂量一番,以免我误解了,以后会很尴尬的。” 汶锦知道范成白这番话对她是善意的提醒。 她现在不是程汶锦,而是海四姑娘,而且她还不满十三岁。范成白对她来说是外男,本不该私下接触,独处一室更是犯忌。只是她现在正为官府画罗夫河支流图,与范成白这官老爷接触就没那么多规矩和避讳了。 但她的言行举止也不能太随便,尤其对范成白这年轻英俊、还没成家的的官员。即使范成白不会误以为她是轻浮之人,若真传出去,也会影响她的名声。 汶锦耸了耸肩,轻笑道:“大人是我父亲的同僚,又是温和持重之人,我冒昧视大人为兄长、为益友。我一向心直口快,和自己信任的人说话从不掂量。我不知道大人会误解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尴尬,如果大人不想……” “难得姑娘信任我,我只是随便说说,别画了,我同你一起去看热闹。”范成白一边帮汶锦整理书桌一边轻声细语说:“你很象一个人,她却不象你。” “象程姑娘是吗?”汶锦的心不由一紧,慢慢又放松了。 范成白点点头,岔开了话题,问:“你能猜到苏公子做了什么事吗?” “我对那种人不屑于去猜,他做了什么,去看看就知道了。” 苏宏仁年纪不大就考中了秀才,不管他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还是他真正有才华,他都才名在外了。但一个人有才名,或者满腹才学,都不能证明他懂礼数规矩。苏宏仁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就因为他有才名,才被萧氏惯得为所欲为。 两个多月前,两家才退了婚,谁都知道两家人这么快见面会很别扭,可苏家还是来登门做客了。不管今天他们一家登门是为缓和关系,还是另有它意,苏宏仁都该有所节制。海珂心有所属,肯定不会招惹他,一定是他做出了失礼之事。 经过这件事,两家或许会结仇,或许会结亲,就看事态怎么发展了。 汶锦和范成白来到后花园门外,就听到梅园的方向传来哭泣叫骂声。后花园内外有许多下人探头探脑张望,看到汶锦同一陌生男子走来,赶紧过来行礼请安。 “到底出了什么事?” “出了什么事你不清楚吗?何必假模假样问下人?”海璃带两个丫头快步走过来,看向汶锦的目光充满妒恨,“明明是你费尽心思毁了二姐姐的名声,又在这里装好人,真是阴毒。本来府里很清静,你们母女一回来,就横生事端。” 汶锦阴恻恻一笑,说:“五妹妹有一句话说得很对,这府里是该清静清静了。” “那你们母女赶紧滚回兰若寺,你们一滚,府里就清静了。”海璃恨周氏罚了叶姨娘,一直想出口气,今天碰到汶锦和范成白在一起,就想借机发威。 竹青看了看汶锦,问:“五姑娘这是在对嫡姐说话吗?要是太太知道……” “太太?一个商户出身的贱人算哪门子太太?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吗?”海璃的语气变得尖刻狠厉,“老太太让她到寺里带发修行,她胆敢回来,就是对太太忤逆不孝。老太太早就要休了她,她还恬不知耻,赖在府里不走算什么东西?” 若不是周氏想到寺院躲清静,海老太太的白骨爪就是伸得再长,也别想插手二房的事。这些年,叶姨娘母女自以为有老太太撑腰,才活得很滋润,殊不知是周氏有意放过。周氏回来,拿叶姨娘开了刀、立了威,看来这一刀还不够狠。 皇上要赐封,海诚又亲自来接,加上汶锦犯了错,周氏才免为其难回来。都这时候了,海璃还把海老太太搬出来,想用海老太太压制周氏和汶锦,难道她认为海老太太比皇上还大?难道她们母女都看不出海诚有多么憎恨海老太太? 叶姨娘是海诚的妾还是海老太太的妾?估计叶姨娘连这个问题都没弄清楚。 海诚心很大,对女色并不怎么上心,也是重规矩礼数的人。秦姨娘是他的亲表妹,他对秦姨娘还不错,比较信任,但说不上宠爱。叶姨娘总以为拿海老太太当杀手锏能制服海诚,根本看不出海诚表面忍让,心里已积聚诸多的厌烦和嫌恶。 汶锦也看明白了,叶姨娘母女都是拎不清的人,比秦姨娘母女差了太多。 是时候把叶姨娘母女这两颗钉子拨掉了。 范成白见汶锦要呛海璃,嘲弄一笑,“走吧!凡事不可太过计较。” 没等汶锦开口,海璃就对范成白破口大骂,“你算什么东西?我们府上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了?看你人模狗样的,还不如青楼的小倌高贵几分。” “我看你真是无法无天了,对谁都敢肆意辱骂,哪里还有半点闺阁女孩的矜持模样?”汶锦指了指范成白,冷哼道:“这位是范大人,朱州知府,十几天前还是父亲的上司。你谩骂朝廷官员,若不好好管教你,总有一天带累全家。” 范成白被无端臭骂一顿,不愠不恼,脸上还挂着淡淡的嘲讽的笑意。他轻轻抚了抚前额,似乎在思考自己是什么东西,亦或是在想清楼小倌高贵的模样。 海璃得知范成白的身份,心里胆怯了,但脸上还以怒恨之气硬撑。 无知者无畏,海璃将这句话演绎得恰到好处。 “竹紫,去找老爷和太太,把五姑娘刚才的话说给他们听。”汶锦看了看围在不远处看热闹的下人,又说:“谁听见了,就跟着去做个见证,别说我冤枉五姑娘。这是我们一府上下的脸面,主子也好,奴才也罢,别让外人笑话了就行。” “是,姑娘。”竹紫招了招手,立刻有四五个婆子媳妇跟她去了梅园。 汶锦斜了海璃一眼,说:“竹修,给赵管事传话,让他联系一家牙行,我们府上要卖奴才。再给孙嬷嬷传话,让她带人把叶姨娘还有叶姨娘房里伺候的奴才全绑了,先在雪地里跪着。等老爷处理完二姑娘的事,对她们是罚是卖也有准备。” “是,姑娘。” “你、你敢,让老太太知道……” 汶锦摇头轻哼,“范大人,请。” 范成白点点头,边走边说:“都说妾室是祸家的根源,现在看来也不尽然。” “对,还有蔑视规矩礼法,成就妾室猖狂的幕后之人。” “我会给柱国公海朝、忠顺伯叶磊各写一封信,把贵府五姑娘的话如实相告。”范成白停顿片刻,又说:“真怕他们看了我的信,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 “会吗?可能吗?我不了解忠顺伯,却知道我祖父是第一贪生怕死之人。” “我知道,叶磊也一样,比令祖父,比我还没气节。若是我一封信能把这样的人逼得想寻短见了,不恰恰说明我才思过人、自有高妙之处吗?” 汶锦皱眉一笑,“小女拭目以待。” 后花园位于这座宅子的西北角,而梅园则在后花园的西北角,一墙之隔就是街道。梅园里的梅树不多,却因开得繁茂、花色众多,成为后花园独到的景致。 今天,冰天雪地的后花园人进人出,尤其是梅园格外热闹。 冰雪笼罩的梅枝上开着精致鲜艳的小花,花朵玲珑,娇蕊纷芳。可比起梅树枝头悬挂的五颜六色的彩绸,在风中飘舞摇曳,傲人的梅花就逊色了很多。 这些彩绸有百条之多,一尺长、两寸宽,裁剪得非常整齐。每一道彩绸上都写着海珂的名字,还有一句情诗,不用问,就知道这是苏宏仁的“杰作”。 令汶锦奇怪的是这么多彩绸苏宏仁是怎么带进来的,他往这些彩绸上写字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完成的,苏家上下就没一个人发现他?萧氏真一点也不知道? 本以为苏宏仁闯进后花园,当众向海珂示爱已经够过火了,没想到他还弄出这么多彩绸?给养于深闺的女孩题名道姓写那么多情诗,挂于后花园树上。他这是唯恐天下人不知吗?也不知这样的桥段是他在哪儿学来的。 苏宏仁还不满十五岁,确实太年轻了,胆大妄为,不知什么是后果。 他喜欢海珂,就用这么轻浮热烈的方式去表白,根本不在意海珂会怎么想。 他势在必得,根本不考虑求爱不成,自己要如何收场,也没考虑海珂这名门闺秀今后该如何自处,父母、亲人及家族的脸面也被他抛之脑后了。 就算两家顾及名声,勉强做成这门亲事,他们及他们的家人都要面对诸多非议和嘲讽。家族因他们而蒙羞,他的日子能好过吗?海珂能有舒心可言吗? 或许他只是憋得发疯了,想向海珂表明心迹,根本不在乎会有什么结果。 海珂呢?她将如何面对苏家每一个人,如何度过现在及以后的日子? 下人远远将梅园围成了一个圈子,圈子的中心是抱头痛哭的秦姨娘母女。苏宏仁则耷拉着脑袋跪在圈子一角,不时偷眼看海珂,没有半点羞愧悔过之意。 海诚和周氏都阴沉着脸,海诚气得直咬牙,周氏则淡漠了许多。苏知府面色胀红,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萧氏则满脸陪笑,一副随时准备打圆场的模样。 海琳和苏家两位姑娘被安排到梅园一侧的花房里,都在隔窗偷偷往外张望。 见汶锦和范成白来了,苏滟旋风一样跑出来,不由分说,就拉着汶锦进了花房。看到海琳别有意味的目光及苏沁不自在的神态,汶锦心中生疑。 “到底怎么回事?”汶锦问苏滟。 海琳撇了撇嘴,反问:“到底怎么回事四妹妹不知道吗?” “三姑娘这话说得新鲜了,我和我娘在二门迎到萧夫人及两位姑娘,刚行礼问安,就被我父亲叫到书画图了,花园里发生什么事我怎么会知道?三姑娘这些日子一直和二姑娘在一起,今天也没落空,事情的来龙去脉谁也没你清楚吧?” “我不清楚。”海琳怵汶锦,没再争论,又隔窗看热闹去了。 汶锦握着苏滟的手,问:“苏妹妹没事吧?” “我是没事,可发生这种事,以后我们……唉!” “你跟我说说怎么回事。” 苏滟拍了拍头,叹气道:“我也说不清,我和丫头在一边折梅花,我六姐和海五姑娘荡秋千,海二姑娘和海三姑娘在一起吟诗呢。我听到我哥哥骑在墙头上喊海二姑娘的名字,等我从树上下来,就看到了这么彩绸飘来,挂到了树上。 之后,就看到我哥哥从墙上跳下来跟海二姑娘表心迹,海二姑娘吓哭了。下人们一看,都害怕了,赶紧去叫你父母和我父母,这不他们正商量处理呢。事情闹大,海五姑娘就说有人陷害海二姑娘,海三姑娘就说她知道是谁,还……” “我什么时候说知道是谁了?”海琳狠狠瞪了苏滟一眼,气乎乎说:“快过年了,真不知道你们一家人是来做客的,还是来添堵的,这是什么事呀?” 苏滟平时话最多,也是嘴上从不吃亏的人。可因苏宏仁做下这种事,她自知理亏,面对海琳的质问和责难,她只能长吁短叹、噘嘴忍耐。 汶锦冲苏滟安慰一笑,又对海琳说:“是谁陷害二姑娘,想必三姑娘有怀疑的目标了。五姑娘也过来了,你们跟我一起向我父母、苏知府和萧夫人说清楚。” “我不去,我不知道。” “由不得你。”汶锦使了眼色,几个丫头立刻推开海琳的丫头,把她围住了。 “苏妹妹,我出去看看,你在花房里呆会儿,别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汶锦扫了一眼缩在墙角、装作没事儿一样的苏六姑娘,嘴角挑起冷笑。 范成白正站在花房后面,背手望天,神态落寞孤高。汶锦走过来,也学着他的样子看天,久久遥望飘渺的天际,一种想飞的冲动由然而生。 飞到瑶池仙境,飞上九重天,终究是高处不胜寒。 汶锦冲范成白做了个请的手势,大步走在前面,范成白与他保持了几步的距离,一前一后来到下人围起的圈子外面。下人要行礼、通报,被汶锦以眼神制止。 海珂向来以才女自居,即使身为庶女,也心比天高,对四姑娘这个嫡妹向来是不屑一顾的态度。今天她遇到这种事,汶锦就想看看她如何回旋、如何自处。 那日,她无意中看到苏宏仁写给海珂的信,替海珂写了一封模棱两可的回信只是想作弄苏宏仁。没想到他竟以为海珂有意,炮制出这么一场闹剧。 萧氏连叹几声,腆脸陪笑说:“周妹妹,事情闹到这种地步,我们做长辈的总要为他们善后。这两孩子的名声肯定是毁了,我还是想以最稳妥的方式解决这件事。我们仁儿做出这种事,是我对他教养不严,但总归也是他的一片心。” 海珂正低声饮泣,听到萧氏的话,她紧紧抱住秦姨娘,发出尖利的哭喊声。 周氏明白萧氏的意思,最稳妥的方式就是让海珂嫁给苏宏仁。不管别人怎么看,周氏早就看低的苏宏仁,发生这种事,她对苏宏仁更无半点好感可言了。她不喜欢海珂和秦姨娘,甚至厌烦她们,但她认为促成这门亲事还是埋汰了海珂。 “令郎表自己一片心,却弄得我们家鸡飞狗跳,不得安生,这样的心以后还是少有为好。”周氏真不想多管,可她是海珂的嫡母,管海珂的婚事是她的责任。 “不会有了,绝不会再有,请周妹妹放心。” 周氏见海诚没有反对的意思,就让人把秦姨娘扶过来,说:“刚才我已跟你说过萧夫人的意思了,你是怎么想的,不妨跟我和老爷直说,别耽误着了。” 秦姨娘嚅嗫片刻,低声说:“妾身刚才跟二姑娘说了,二姑娘是不愿意的。” “你怎么想?” “妾身……”秦姨娘是愿意的,不管她心有多高,海珂庶女的身份都摆得明明白白。就算海珂是嫡长女,能嫁到苏家,也是门当户对了。 苏宏仁是嫡子,又出身勋贵之门,只比海珂大半岁,长得不错,现在就有秀才的功名了。响当当的条件摆在这里,配海珂这个小有才名的庶女绰绰有余。 海诚狠狠瞪了秦姨娘一眼,吓得秦姨娘不敢再开口。在海诚看来,苏宏仁这么无耻大胆地示爱也有海珂的责任,养女不教,这也成了他的心病。 “你去跟她说,此事由不得她。”海诚发话了,由不得海珂拒绝这门亲事。 苏宏仁今日毁了两个人的名声,做成这门亲事是最好的处理方式。苏宏仁愿意,苏知府和萧氏也不反对,不管以后怎么样,能把亲事定下来遮丑最好。 一想到苏宏仁曾跟他的嫡女定过亲,硬是退了,海诚又一次气得差点吐血。 秦姨娘抱着海珂苦劝许久,海珂一直在哭,嫁给苏宏仁,她心有不甘。 周氏来到秦姨娘母女身边,皱眉说:“二姑娘到底怎么想,跟老爷和你姨娘直说便是。咱们家很开明,要是别人家,早由父母做主了,根本不会问你的意思。” “二姑娘,太太说得对,你就别强了。”秦姨娘终于认可了周氏一次,“二姑娘,今天的事虽不是你的错,可你的名声终究被毁了。你明年就及笄了,行完及笄礼也该定亲了,有这件事在前,哪一个有家世、有功名还会向你提亲?” 海珂双眼红肿,泪流满面,寻思许久,点头说:“我愿……” 汶锦见海珂要答应,高声道:“父亲,范大人来了。” 范成白站在人群外,没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就是来看热闹的。汶锦很是时候地把他推出来,他觉得有些尴尬,但还是神情自若地走到了圈子内。 海诚紧皱眉头跟范成白招呼问安,苏知府和萧氏也硬着头皮上前见礼。 萧氏看了看苏知府,陪笑说:“范大人来得正好,犬子胆大冒进,才惹出今天的事。现在好了,两家都消除了误会,要结儿女亲家,还请范大人做个见证。” “好说好说,只要你们两家愿意,范某乐得做半个媒人,讨一杯喜酒……” “我不愿意。”海珂看到范成白,眼底燃起希望之火,她推开秦姨娘,高声道:“今日之事本是登徒子侮辱我的清名闺誉,为什么还要逼我嫁给他?我与他素未谋面,无任何往来,他跑到我们府上做这种事就是他不尊重。今天父母亲人都在场,谁为我设身处地想过?范大人既然来了,就请大人为我申冤做主。” 海珂身体晃了晃,又跪在地上,以膝当脚,朝范成白移动几步,放声大哭。 “大胆,这种事是你能拿主意的吗?”海诚大怒,冲过去踹了秦姨娘一脚。 秦姨娘懵了,刚才海珂明明点头了,突然就变了卦,她也不知道原因。海珂变卦不打紧,倒霉的是她,海诚只赏了她一记窝心脚真是便宜她了。 再闹腾下去,还有更严苛的惩罚等着她。 “二姑娘,你这是……” 海珂咬牙站起来,很坚定地说:“宁做英雄妾,不做赖汉妻,父亲若逼我嫁给侮辱我的人,我就一死了之。我心已决,宁愿剃发为尼,也不嫁无耻之徒。” 说完,海珂就朝范成白身边一棵粗壮的梅树撞去,她动作并不迅速,但还是撞得头破血流。因为范成白反映太慢了,看到海珂流血倒地,他才惊呼一声。 “范大人,你怎么……快去请大夫。”汶锦满眼急切担忧,唯有抛向范成白的目光才隐含狡黠。海珂这场戏演亏了,因为她太轻看范成白了。 秦姨娘把已陷入昏迷的海珂抱在怀中,哭天抢地,连声哀嚎。海诚只冷哼了一声,什么也没说,连一眼都没看海珂,更无半点担心可言。周氏让婆子抬来软桥,亲自带人把海珂扶上轿子,又嘱咐了秦姨娘,让下人们小心伺候。 范成白冲海诚抱拳道:“范某反映迟缓,实在是……还请海大人见谅。” 海诚很惭愧,忙回礼道:“家门不幸,让大人见笑了。” “这种事,谁也意料不到,范某能帮大人做点什么,还请大人直言。” “就不劳烦范大人了。”海诚挤出几丝笑容,“绣儿,带范大人去书房。” “是,父亲。”汶锦一本正经向范成白做了请的手势。 苏知府见海珂宁愿寻死也不愿意嫁给苏宏仁,又羞愧又恼怒。和海诚做不成亲家,他们多年的交情也会毁于今日,两人还能维持表面和气就不错了。 他越想越生气、越想越惭愧,肺都快气炸了。看到苏宏仁不老实跪着,还向这边张望,他当即扑上去,没头没脸地踹了苏宏仁几脚。 苏宏仁的鼻子和嘴都被踹出了血,脸上也留下了深深的脚印。费尽苦心求爱未果,还被骂作无耻之徒,他的名声也毁了,还挨了一顿打,更是气愤委屈。 “老爷这是干什么?你把仁儿打死,今天的事不也发生了吗?”萧氏抱着苏宏仁哭起来,“本来丑事可以变成好事,她却拼死闹腾,可见也不是省事的。她就是个庶女,身份在那摆着呢,有什么了不起?她不愿意嫁到我们家也好,她不是宁为英雄妾,不做赖汉妻吗?我倒要看看她能给什么样的英雄为妾。” “娘,你就少说几句吧!这本来就是哥哥的错。”苏滟性格开朗,也是明辨是非之人,“要是有人象哥哥对海二姑娘一样对我,想必娘拼了命都不会答应。” “你少胡说。”萧氏见苏宏仁面如死灰,一言不发,又着急又心疼。 苏滟轻叹一声,又说:“父亲,我们还是向海家道个歉就回去吧!都弄成这样了,多尴尬。因为这件事,以后我和海四姑娘恐怕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做不成正好,海家的姑娘都是一路货色。”萧氏表面通情达理,其实是很护短的人,“苍蝇不叮无缝蛋,我儿子是无耻之徒,她也强不到哪去。” 苏知府瞪了萧氏一眼,带苏沁和苏滟向海诚和周氏道歉并道别。海诚和周氏脸色都不好,话说得也很重,对苏知府父女几人也无客气可言了。 苏家兴致勃勃登门,垂头丧气离开,带来的年礼不少,回礼是别想了。 回到书房,范成白面色不愉,跟汶锦闲话也少了。他催促汶锦赶快给他画那几张需要修改的支流图,图刚画好,就听说苏知府一家悻悻离开了。 汶锦收好图纸,递给范成白,满脸歉意说:“小女今日言辞无状,冲撞了大人,还请大人勿怪。让大人看到了我们府上最不堪的一面,小女倍感惭愧。” “姑娘视我为兄长、为益友,辛苦画图也主要是为帮我。别说你并没有冲撞于我,你就是赏我几个耳光,那也是该打,我也不嗔怪埋怨。”范成白冲汶锦拱了拱手,说:“快过年了,范某给姑娘提前拜年,以后说不定还要劳烦姑娘。” 范成白番话却说得谦恭实诚,让她听上去很舒服,听过之后又隐隐别扭。 “大人太过客气,小女愧不敢当。”汶锦冲范成白深施一礼。 “告辞。”范成白收起画好的图纸,连向海诚辞行都省略了,就匆忙走了。 送走范成白,汶锦又回了书房,闲来无事,就坐在火炉一旁看书。想起今天发生的事,她重重冷哼,海珂和海璃都不是省油的灯,那就直接掐掉灯芯了事。 “姑娘,老爷让你回正院。” “知道因为什么事吗?”汶锦不想再搀和海珂的事,能躲就躲。 荷风摇摇头,说:“奴婢听小丫头说老爷训斥了三姑娘,还说开年之后就送三姑娘回京城。二姑娘在咱们家呆了半年多,一点都不安分,早该让她走了。” 三姑娘的生母也是海老太太的隔房侄女,海老太太很宠爱她。若是她闯的祸还能遮掩过去,海老太太也不会让人把她带到几千里外的西南省躲避。 闯了祸就想一躲了之,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汶锦沉思片刻,计上心头,“荷风,替我备两份厚礼,挑一些女孩喜欢的首饰、面料、香囊、丝帕之类,尽可能贵重,还要少占地方。” “是,姑娘。” 汶锦主仆刚到正院的垂花门,就听下人们议论纷纷,说海诚下令打了海璃二十个耳光,还打了三十手板,都把人打昏了。叶姨娘替海璃叫冤,不知说了什么不中听和话,海诚又下令打她三十大板,直接让人把她关到花房去了。 “老爷惩罚五姑娘,肯定是因为她骂了范大人。” 汶锦轻哼道:“打得好,小惩大戒,理所当然。” 海璃确实骂了范成白,可这二十个耳光,三十个手板,打得也太重了。父母打儿女,一般情况下不打脸,怕打坏了,毁了容。海诚不管不顾,让人打海璃二十个耳光,想必是下了狠心。也活该海璃挨打,叶姨娘把她带得确实不成样子了。 海诚看到汶锦进来,便问:“范大人走了?他没说什么吧?” 汶锦笑了笑,说:“范大人说今天还要拜访朋友,先回去,年后再来给父亲拜年。他还打趣说年后再来时要多带几个朋友,不会让咱们家再省下席面。” 周氏轻哼道:“省了一桌席面,脸面都丢到太谷山上去了。” 今天的事海家确实窝囊又丢脸,吃了大亏还没处讲理去,两家的交情也彻底毁了。海珂差点一头撞死,她本身就是受害者,海诚也不能再责怪她了。 海家本来喜事连连,想全家和和美美过个年,因为今天的事,这个年也过得不舒心。年前年后亲朋走动,海诚和周氏都是能免则免,就怕见到熟人尴尬。 过完元宵节,海诚就让周氏给海琳和叶姨娘母女收拾行装,要把她们送回京城。本来他打算把秦姨娘母女也一并送走,听说苏知府把苏宏仁送回了京城,他就改变了主意。他怕苏宏仁再做非礼之事,若真那样,海珂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送走了海琳和叶姨娘母女,府里一下子安静了好多。海珂的伤好了,精神却不好,总是闭门不出。秦姨娘天天为女儿吃斋念佛,安分得好像凭空消失一样。 出了正月,西南省的春天就来了,罗夫河的桃花汛期也到了。 汶锦画的罗夫河三省支流图要派上用场了,她天天看图读书,查漏补缺。 一道圣旨送到了海家,打破了汶锦平静的生活,一家上下都紧张起来了。 第六十三章 父女升官 接到圣旨那日,海诚休沐,正在府里和几名幕僚议事。圣旨送达之前,海诚先收到了一份邸报,传递了两条重要的信息,他同幕僚议论的正是这些消息。 几经周折,镶亲王世子萧梓璘还是被封了临阳王,一干用度、份例、薪俸等同于成年封王的皇子。正因为他的封号里带“阳”字,他比几位皇子更受朝野关注,连篇幅珍贵的邸报都写了他不少逸闻趣事。当然,他也会倍受猜忌。 为报皇上厚恩、报效朝廷,萧梓璘自请坐阵华南省。由他亲手督办的几件大案要收尾,他要有始有终,另外他还要监督治理罗夫河华南省一段。 远离京城,避开朝堂是非,这又何尝不是萧梓璘避祸了一种方式呢? 之前,皇上要封萧梓璘为临阳王,却遭遇皇族宗室、朝堂后宫半数反对的消息已私下传开。赐封之事最终尘埃落定,人们不再惊讶,感慨唏嘘自不可少。 海诚远在西南省,官又做得不高,朝中这一类事与他关联并不大。但萧梓璘要坐阵华南省办案并监督治理罗夫河的消息令他惊疑,就与他有了关联。 华南省与西南省相邻,两省的官员素有交结,同窗同年的官员走动不少。萧梓璘拿下的华南省半数官员,如同华南省官场的洪流地动,哪个为官者不心惊? 再说,萧梓璘要监督治理罗夫河,而罗夫河支流图是汶锦所画,以后也少不了打交道。因此,海诚不得不对萧梓璘加深了解,以求他日有备无患。 海诚想了想,对其中一个幕僚说:“烦请严先生给武大人写封信,问问华南省的情况。华南省变动如此之大,西南省或许也要动,我们还是多了解为好。” 严先生答应之后,赶紧磨墨铺纸,准备写信。他是武大人的同乡,来给海诚做幕僚还是武大人举荐的,而武大人则是华南省新任巡抚。 官场关系盘根错节,方方面面都要照应,一言一行不慎,就有可能惹祸上身。 听说这萧梓璘是罗刹般的人物,杀伐有胆量,决断有魄力,是第一不可得罪的人物。他刚被封为临阳王,又是新官上任,不烧几把旺火怎么能彰显威严呢? “大人担心什么?”一位幕僚问海诚。 海诚轻叹一声,说:“华南省去年被审查下狱的盐运司转运使平大人是我的同窗,亦是同年。我跟他平日有些来往,私交也不错,我担心朝廷对他的处置。” 几位幕僚听海诚这么说,都不作声了。他们都不傻,海诚说他与平大人有私交往来,肯定涉及到见不得光的往来,否则海诚也不会如此担心。 “大人不必担心,临阳王弱冠之年,年少气盛,也只是想立威而已。再说后宫有海贵妃,朝中有二皇子,临阳王看他们的情面,一些小事肯定不会计较。” 海贵妃是柱国公海朝的原配发妻白氏所生,二皇子是海贵妃所出,因身有残疾与皇位无缘,倒是早早封了王。因柱国公府内部的龌龊恩怨,海诚与他们并不亲近,从没指望得他们看顾。到关键的时候,只要临阳王能赏几分薄面就行。 海诚点点头,说:“我与平大人没有利益往来,只是替他谋划了几次,都是些小小不言的事。平大人的案子主要牵连利益纠葛者,我是没份儿的。” 自我安慰之言听起来很牵强,但幕僚都会信任海诚,毕竟海诚还算正直之人。 一位幕僚思虑半晌,说:“按说皇上应该知道前朝隆丰年间叔终侄继的相关记载,为什么还提出封镶亲王世子为临阳王呢?虽说皇上迫于皇族宗室、朝堂后宫的压力,也曾想过改变主意,但他毕竟有过那样的想法,哪怕是一时半刻。 废太子杀了三皇子和程德妃,还企图弑君,确实伤透了皇上的心。二皇子身有残疾,自出生就与大位无缘了。四皇子出身低微,养在苏贤妃名下,仁平之乱后,皇上曾重用他,因锦乡侯府嫡次子闹出杀妻灭子的嫌疑,皇上就冷落了他。 五皇子与废太子一派,现已被圈禁,也与储位无缘了。六皇子是天下第一爱财之人,根本无心储位。七皇子刚十三岁,其他几位皇子就更小了。皇上是清正英明之君,为朝廷计、为天下计,想扶植一个能承继大位的侄子也不为过。” 另一位幕僚摇头道:“那还不如立六皇子呢,请镶亲王世子辅佐不是更好?” 海诚冲几位幕僚摆了摆手,说:“此等朝堂重事,我们还是不议为好,以免有妄猜圣意之嫌。我们还是商议眼前的事,这邸报上可还有一条重要消息。” 另一重要消息是关于范成白的,被所谓的正义之士骂成筛子的范奸贼又升官了。他由朱州知府升任治河道元,连升了两级,主管修堤、筑坝、治河、赈灾。 历朝历代,赈灾都是肥差,连皇子王孙都争着到灾区抚民。国库拨出白花花的银子,最终有多少会用到老百姓身上,谁也没有明确的数字,也没人敢统计。 六皇子监督西南省治河,临阳王监督华南省治河,皇上却把这赈灾的肥差给了范成白。无论是官是民,只要对朝堂还有一点了解,都会深思这个问题。 是皇上不信任六皇子和临阳王,才对范成白委以重任,还是这其中另有玄机呢?不管怎么说,六皇子和临阳王与范成后互相掣肘的局面已经形成。 范成白就任朱州知府短短几个月,未破获奇案,未立下大功,可人家偏偏高升了。要说他的功劳,不过是给工部和朝廷呈上了一份罗夫河支流草图,还是汶锦画的。而且最早提出根据罗夫河草图治理河道的人是海诚,范成白纯粹是抢功。 说到这些,不知又有多少人拈酸感慨,痛骂范奸贼真是奸诈。他知道皇上想治好为患多年的罗夫河,就抓住时机献计献策,识时务者不高升才怪。 “范大人高升的消息传开,不知又要有多少人替老爷和姑娘鸣不平了。”一个幕僚引出这个话题,立刻引来诸多感慨、怨怼及附和之声。 海诚摇了摇手,说:“别人如何鸣不平是他们的事,我们不能有半句不满之辞。若不是范大人向皇上提议,罗州也不会改州为府,为人者知恩图报为首。” 罗州改州为府,管辖区域还是原来的八县两郡,要管的人、要管的事、要操的心都没增加。可海诚却升了两级,俸银供给等按例提高了,连妻子都封诰了。 若没有范成白,海诚想连升两级,那就不单单是困难了。从他到了西南省就任正七品知县起,到他去年升为从五品知州,升了三级,花了五年的时间。 而他由罗州知州升成罗州知府,只用了一年的时间。从四品官阶是官员仕途的分水岭,至关重要。他未立下奇功,若再无贵人相助,这是想都不敢想的好事。 范成白就是他的贵人,他也是知恩图报的人。 海诚正要和幕僚商量备礼恭贺范成白高升的事,就有随从匆匆进了书房。 “老爷,有圣旨到,请老爷带四姑娘接旨。” “有给四姑娘的圣旨?”海诚又是惊讶又是担心,“来传旨的钦差是谁?” “一个小太监来报信,说是给老爷和四姑娘的圣旨,钱王殿下亲自来传旨。” “知道了,快、快去告知四姑娘准备。”海诚赶紧更衣收拾,准备接旨。 汶锦听说有给她的圣旨,很吃惊,又听说来传旨的人是六皇子,她的嘴角挑起狡黠的笑意。或许根本没什么重要的事,之所以大张旗鼓来传旨,根源在六皇子身上。上次他来传旨,周氏出手就给了他一千两银子,他肯定是尝到甜头了。 “太太听说姑娘要接圣旨,派人送来这个,让姑娘接完旨之后一定交给传旨的人。”荷风递给汶锦一个信封,又说:“太太还说姑娘大了,她就不陪姑娘来接旨了。给传旨官好处是规矩,姑娘一定要懂,免得以后吃亏,咱不差银子。” 不用看,汶锦就是知道信封里是银票,上次是一千两,这次肯定只多不少。 碰到周氏出手大方,美死爱财如命、是钱就捞的钱王殿下了。 “太太让姑娘穿头年刚做的衣服,戴紫金南珠头面,别穿戴得太随意。” 汶锦点了点头,心里满满的感动,又吩咐丫头去道谢。 前世她没见过生母是什么模样,这一世能有周氏这样的亲娘,已是老天对她的厚爱。她要知恩图报,对周氏、对老天,她都要好好活着,活出两世的风采。 “姑娘快点吧!别让老爷等急了。” “传旨官不是还没到吗?”汶锦梳妆更衣完毕,还在房里转悠磨蹭,“我觉得光太太给的一千两银票有点少,上次我冲撞了钱王殿下,他都没计较,我真该重谢他。我把舅舅送我的金票拿出来,一并装上,数额不高,是我的心意。” “舅老爷给姑娘的金票可是二百两,都合两千两银子了,还数额不高?” “钱财都是身外物,哪有能攀上钱王殿下实惠?你去外面等着。” “是,姑娘。”荷风听说汶锦要把两百两金票送给钱王殿下,都替她心疼。 一盏茶的功夫,汶锦就出来了,冲荷风晃了晃信封,说:“弄好了,去接旨。” 汶锦主仆前脚到了前院,六皇子后脚就带随从侍卫来到海诚府上。模仿上次接旨的情况,海诚让人洒扫庭院,摆了香案,因为时间不允许,才没张灯结彩。 六皇子手里没有圣旨,看到海家如此重视,略带歉意干笑了几声。又见汶锦手里拿着一个薄薄的信封,他立刻笑脸开花,心里早有一千只手掏向信封了。 汶锦看到六皇子身上的衣服金光闪闪,衣饰华丽,连他本身都透出一股不正经,与他年前来传旨时郑重的装扮、严肃的表情截然不同,她就感觉不对劲。 “皇上口谕。” 折腾了半天,原来只是口谕,海诚松了一口气,口谕向来没什么大事。 “海四姑娘所画罗夫河支流图详尽谨细,想必熟读罗夫河相关记载,绘地图于脑中。现令其参与治河,任监理,一干薪俸费用由临阳王自掏腰包,钦此。” 这算什么口谕?君无戏言,汶锦给朝廷和官府做事,皇上会说她的花费薪俸由临阳王自掏腰包吗?最早说让海家接圣旨,又变成口谕,可现在这口谕八成也是假的了。六皇子拿圣旨和皇上的口谕开玩笑,这胆子也未免太大了。 海诚也听出这口谕中的端倪,但还是领谕谢恩,又给六皇子行了礼。 六皇子不理会海诚,也不让海家众人免礼,对他们的谦恭视而不见。他仰头望天,左右手不停地互相抓挠手心,又不时扫汶锦一眼,目光里饱含贪婪。 汶锦暗哼一声,把信封递给文妈妈,又冲她使了眼色。文妈妈点了点头,站起来,满脸陪笑走向六皇子的随从,借口请他喝茶,让他把信封转给六皇子。 “免礼免礼免礼,都起来。”六皇子捏了捏信封,凭厚度,他料想里面不只一张银票。他很想马上打开看看,又怕海诚因这道口谕生疑,暂时忍住了。 海诚再次躬身行礼,“请钱王殿下到书房喝茶叙话。” “不必了,时候不早,本王也该回去了。” 汶锦笑了笑,说:“现在巳时三刻,离用午膳还有半个时辰。有劳钱王殿下移驾书房,为小女解读口谕精髓,小女对口谕有诸多不解之处,请钱王殿下教诲。” “教诲谈不上、谈不上。”六皇子冲汶锦挤眉弄眼,又嘻笑说:“临阳王到了罗州,非赖着本王蹭吃蹭喝,本王要去接待他,一会儿自然有人为你解读口谕。” 海诚微微皱眉,“钱王殿下,这道口谕……” “圣旨到,罗州知府海诚及其次女海氏接旨。” “这……”海诚满脸惊疑看着六皇子,六皇子刚传了口谕,又有圣旨到,难道六皇子的口谕有假?他身为皇子,不知道假传圣旨或圣谕都是死罪吗? “赶紧跪下,接旨接旨,这才是圣旨,刚才本王传的是皇上的口谕,怕你们惊疑太过,是来给你们打预防的。海大人,你不用怀疑,本王来传的口谕确实是皇上所说。本王也是一片好心,也谢谢你们的好意,嘿嘿。” 汶锦和海诚都明白了,这六皇子纯粹是来坑人骗钱的。 海诚重重叹了口气,带幕僚和随从到大门口接前来传旨的人。大概一柱香的时间,来传圣旨的人就由海诚领进来了,是一名四十岁上下的文士,带了两名侍卫、两个太监。这人衣饰朴素、不苟言笑,手捧圣旨,别有一番威严。 “罗州知府海诚接旨。” “臣海诚接旨。”海诚带汶锦及幕僚下人又一次跪地行礼。 六皇子瞄了汶锦一眼,也跪下了,他紧紧抓着信封,象是怕汶锦抢走一样。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罗州知府海诚勤于政事、教女有方,朕心甚慰。其次女聪慧贞静,所画罗夫河三省支流图详尽谨细。现任海诚为治河巡查使,官阶不变,任其女为监理,罗州府事务由海诚自行安排妥当。钦此,谢恩。” “臣海诚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才是圣旨呢,跟六皇子随便传的口谕内容有相似处,威仪却截然不同。 海诚接过圣旨,又和来传旨的文士见礼,“敢问大人怎么称呼?” “海大人客气了。”文士冲海诚抱拳施礼,“在下姓卫名生,字瑞阶,现任临阳王府长史。这道圣旨本该由临阳王来传,只因他一到罗州,就感染……” “我呸——”六皇子重重啐了卫生一口,又冷哼一声,终于找到了存在感。 六皇子软磨硬泡,非要争取来海家传旨的机会,临阳王不答应,最后派卫生来了,这令六皇子很气愤。他偷看了一眼圣旨,就快他们几步,提前来传口谕了。 卫生笑了笑,没理会六皇子,接着说:“临阳王染病,不能来传圣旨,特准下官代劳。海大人对圣旨有不解之处,尽管询问,我不能解答,也会代大人请示。” “多谢卫大人,请大人书房喝茶叙话。”海诚给管家使了眼色,又很无奈地看了六皇子一眼,“下官正有话要请教大人,还请大人不吝赐教。” 给传旨官送红包是不成文的规矩,先前准备的给了六皇子。真正来传圣旨的人就没有了,卫生是临阳王府的人,第一次打交道,不能缺礼,只好另行准备。 “海大人客气了。”卫生跟海诚去书房,又提醒海诚叫上汶锦。 “绣儿,你也来。”海诚跟汶锦交待了几句,又满脸堆笑请六皇子同去书房。 汶锦惊讶于卫生的衣饰外表,惊讶于他的言行举止,不由多看了他几眼。王府长史是武官,卫生却是文士打扮,而且举止斯文,言辞有度,倒有几分清高隐士的风范。能驾驭这样的属下,这位临阳王到底是什么人? 海诚和卫生走在前面,客气几句,说:“小女一介女流,养于深闺,让她监理冶河,抛头露面,下官恐怕有诸多不便,只是皇上任命,臣不敢……” 卫生摇手打断海诚的话,“大人有此想法未免太过狭隘,我朝圣贤皇太后和圣勇长公主不都是一介女流吗?她们提刀上沙场、下马入朝堂,气度风采有几人能比?圣贤皇太后总说巾帼不让须眉,我朝也不限制女子为国分忧解难,只是出色的女子太少。海四姑娘画出罗夫河支流草图,参与治河,也是为朝廷立功。” “圣贤皇太后和圣勇长公主都是奇女子,小女望尘莫及,皇上加封就是对她莫大的抬爱。”海诚并不是真的反对汶锦任治河监理,只是怕人非议,才这么说。 六皇子跟在他们后面走出了一段路,干笑说:“本王突然想起还有公务工处理,就不跟海大人去书房了。海大人想知道圣旨的蕴意,问卫长史即可。” 卫生笑了笑,没说什么,给六皇子的随从使了眼色。 海诚犹豫片刻,施礼道:“钱王殿下有公务要处理,臣不便叨扰,殿下请便。” “客气客气,两位,本王告辞。”六皇子松了口气,转身就要走。 “钱王殿下请留步。”汶锦冲六皇子深施一礼,又道:“殿下负责督办西南省治河事务,家父又升任河道巡查使,小女任治河监理。从职责上来说,小女和家父都是殿下的下属,我父女准备就任,殿下理应垂训。殿下说有公务要处理,难道训导我父女,与我父女沟通治河事务不是公务吗?不瞒殿下说,家母已派人到醉仙楼请最好的厨子来府里现做河鲜美味,午膳时间将近,殿下就不想尝尝?” 卫生浅笑点头,冲汶锦投去赞许的目光。熟悉六皇子的人都知道他有两大爱好,第一是敛财,第二是品尝美味佳肴,有时候,他的两大爱好也互换排序。 要想拿下六皇子,送他银子和请他吃美味一起“出击”,自是攻无不克。 “这……多不好意思,嘿嘿。”六皇子被汶锦盛情邀请,竟然有些难为情了。 卫生冲六皇子拱手道:“就凭殿下这句实话,臣就应陪你畅饮几杯。” 海诚赶紧施礼道:“臣恭请钱王殿下训导。” “好说好说,嘿嘿,那本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六皇子快走几步,追上汶锦,笑着说:“姑娘才思敏捷,心细如女,又善为人处事,本王佩服。” “小女多谢殿下赞赏,请殿下不吝训导。” 六皇子受人钱财,还有美味等着,汶锦对他这么客气,他自是高兴。虽说他把钱财美食摆在第一位,真谈起正事,倒也头头是道,毕竟他的身份摆着呢。 “训导谈不上,罗夫河支流图全是你画的,想必你也把罗夫河支流沿岸的地形地貌、风俗习惯等情况熟记于心了。官府里那些整天坐在公堂上、关在书房里的官老爷肯定不如你熟悉那些情况。你做监理,就能依照书籍上与罗夫河有关的记载监督治河要务,还可以给他们提供参考,这是你的职责所在。 另外,范大人升任治河道元之后,肯定会到罗夫河沿岸的城镇乡村、山林原野走走,你理应同去。你一个女儿家,和诸多男子出行有诸多不便,临阳王和本王就向皇上提议封海大人为治河巡查使,你们父女就可以同去了。嘿嘿,你别谢我,这主要是临阳王想到的,我只是在他给皇上写折子时帮他铺纸磨墨了。” “多谢钱王殿下。”汶锦知道他们父女最该谢的人是临阳王,可人家正主不在,她只能铭记在心,又冲卫生微笑施礼,“请大人代小女转达对临阳王的谢意。” 六皇子怪笑道:“他比我还贪财,你知道怎么谢他吧?还须我明示吗?” “就不劳钱王殿下垂训了。” 卫生冲汶锦拱手道:“临阳王向来清正,姑娘不必客气,也无须听旁人多言。” “他清正?或许吧!只是……”六皇子一脸欲哭无泪的表情。 海诚听他们这么说就明白了。他刚接到圣旨时满心疑惑,皇上让他任治河巡查使,罗州府的事务还由他自行安排。治河结束,他或许回罗州任知府,或许会高升。但在圣旨没颁下之前,他始终是罗州知府,这是皇上对他莫大的信任。 柱国公府空有勋贵之门的高帽子,声威恩宠早就不复当年。海贵妃得皇上尊敬,二皇子因身有残疾,得皇上怜爱,但他们跟他不亲近,自不会为他说话。皇上重用他,还让他身兼两职,若朝中无可靠之人关照,是根本不可能的。 此时他明白了,原来是临阳王向皇上提议的。 听说临阳王杀伐决断素来爽利,而且不近人情,不看情面。他一直为自己曾经和华南省落马官员私交甚笃而忧心,怕受到牵连,被临阳王一并办了。现在看来他之前的担心很多余,临阳王不只放过了他,还请皇上对他委以重任。 “多谢钱王殿下。”海诚给六皇子深施一礼,又转向卫生,说:“还请大人替下官向临阳王道谢,临阳王刚到罗州就身染疾病,是下官照料不周。不知临阳王时间是否方便,下官想去驿站拜见他,还请大人替下官安排。” 卫生摆手说:“海大人不必客气,以后共同治河,少不了见面。不瞒海大人说,我们王爷最不喜客套往来,若臣子送礼请客,他会拒绝,还会心生厌烦。” 六皇子哼唧几声,“你们王爷什么时候能对我这么好?能对我心生厌烦?” “下官不敢说,殿下不如亲自去问我们王爷。” “还是算了,反正我自幼被他欺负,他不剥削我,我都活不起了。” 卫生打趣了六皇子几句,几个侍卫跟着起哄,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 海诚想了想,叫过汶锦,问:“你还有事要问卫大人和钱王殿下吗?” 汶锦笑了笑,摇头说:“父亲兼任治河巡查使,女儿有事问父亲会更方便。” “哦!那你先回去跟你母亲说说圣旨的事,让她替你早作准备。” “女儿明白。”汶锦向海诚、卫生和六皇子行了礼,就告退回房了。 汶锦同荷风几人进到垂花门,听到竹修在后面叫她们,就都停住了脚步。 荷风板起脸训斥竹修,“你又到哪疯去了?不让你在姑娘身边伺候,你到是安安分分看屋子、学习针线女红呀?谁象你,一天不知在府里跑几圈。” “我有事跟姑娘说。”竹修很不情愿地噘起嘴。 “荷风训斥得对,你是该安分些。”汶锦笑了笑,问:“你要跟我说什么事?” 竹修压低声音,说:“冯大娘派一个婆子来传话,那婆子只认识奴婢,就让人喊奴婢出去了。姑娘跟太太住一个院子,不用人看屋子也没事,何必……” “说正事。” “唐二蛋回来了。”竹修直入话题,见汶锦面露迟疑,又说:“昨天午后,包画舫的李大哥在老唐头那两间破草屋旁看到了唐二蛋,他就问唐二蛋这几个月去哪了。唐二蛋站在河边发呆,没理他,他要过去跟唐二蛋说话,就有两个男子过来向他问路。被那两名男子一打岔,也就一错眼的功夫,唐二蛋说不见了。” 汶锦长吸一口气,问:“李大哥会不会看错了?” “不会看错,老唐头和李大哥住得近,唐二蛋跟李大哥也很熟。冯大娘说姑娘要是找唐二蛋有事,她就让人仔细打听一番,再报给姑娘。” “不必了,他都走这么久了,我找他还有什么事?” 当时,唐二蛋不辞而别,她很生气,却也念念挂怀了许久,总担心他会遇到不测之事。几个月过去了,唐二蛋依旧音讯全无,她整日忙碌,也慢慢平复了心情。偶尔想起他,她还会失落,毕竟过去了,慢慢也会扔进记忆深处,直至淡忘。 唐二蛋回来了,就算他不会想起她,不会来看她,她也不会在意了。一直以来,都是她欠唐二蛋的,救命之恩、相助之义,他来了,她是不是要还? 她两世生命,总会有来来往往的人,来过,离开,唐二蛋不过是其中之一。 周氏听说女儿由皇上下旨任命为治河监理,喜不自禁,若不是汶锦拦着,她就要大摆宴席庆祝了。女儿给她争气,她不只高兴欣慰,更有了扬眉吐气的底气。 “罗夫河全长两千多里,流经三省,要若沿着河岸走一趟,边走边勘查,真要走上一年了。”汶锦一想到要走这么长的路,就心里起急,也很为难。 她画的支流图去年已呈交工部,听说沿河岸走一趟也是工部的提议,可这一趟走下来就能想到治河之策吗?汶锦对这一提议并不看好,但她人微言轻,不能明言。她想跟范成白建议,可范成白在朱州,这些事也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清的。 “绣儿,你想什么呢?” 汶锦跟周氏说出自己的看法,又皱眉道:“我若直言自己的想法,就怕一不小心开罪了那些官员。父亲今天刚升任治河巡查使,皇上重用他,我不能给他惹麻烦。范大人是务实之人,我也跟他提过我的想法,他一直没有回音,我……” “跟临阳王说。”周氏不听汶锦诸多顾虑,直接替她出了主意。 之前,乌兰察跟汶锦说过彻底解决罗夫河洪灾水患的方法,她感觉这想法太大胆,但并非不可行。她跟范成白提过,范成白只说这件事太大,他要好好思虑是否可行。直到现在,都过去的这些天,他一直没回复,定是认为不可行。 乌兰察提出的治河之策主要在华南省施行,临阳王监督华南省治河,跟他直接说也行。她相信范成白不会因此而责怪她,但她仍有诸多顾虑。 “我跟临阳王素未谋面,怎么跟他说?再说他高高在上,会听我说吗?” “给他写信,要是怕在信里说不清楚,就约他见一面。”周氏见汶锦满脸犹疑,笑了笑,说:“不管他多么高贵,你跟他说正事,又不是向他求爱,怕什么?” “娘,你怎么随便说这些话呀?”汶锦不禁脸红,又叹气道:“我听说临阳王是罗刹王爷,杀人不眨眼,做事也善用阴诡手段。他去年拿下了华南省半数官员,这些人中至少有一半要满门抄斩,这要死多少人哪!太可怕了。” “那些人都该死,不值得可怜。”周氏握住汶锦的手,说:“范大人一直没回复你,就证明你的想法在他那里行不通,你再为只会让他为难。依我之见,你这次临阳王说,说不定他会认可你,你还没说,怎么就知道他不会听你说?” “好吧!我听娘的,就跟临阳王说。我先告诉父亲一声,让他替我安排。” “绣儿,你要想跟临阳王说,就别告诉你父亲。你父亲也算耿直之人,做事闷守规矩,难免迂腐。他对范大人感恩戴德,决不允许你越过范大人行事。” “嘿嘿,现在他也对临阳王感恩戴德了。” “那不一样。”周氏分析了海诚其人,言明自己的考虑。 汶锦想了想,说:“好吧!我听娘的,给临阳王写信,让唐融送过去。” 周氏点点头,说:“你跟你父亲出门在外,娘也不放心,不如娘跟你们一起去。我们家在中南省、华南省都有生意,我也正好到处走走,去巡查一番。” “好啊!有娘在身边,我诸事方便。” “娘主要是对你放心不下。”周氏叫来卢嬷嬷和文妈妈等人,商量出门的事。 汶锦亲自铺纸磨墨,一边磨墨一边思虑该怎么给临阳王写信。犹豫许久,她才落笔,只大概说明了自己的想法,也写明她之前跟范成白提过。 如临阳王想详细了解,自然会诏她面禀,若是没有下文了,这件事她也不再提起了。说到底,如何治河是那些官老爷们的事,她只是个监理。 信写好了,她仔细检查了一遍,才让唐融去交给卫生。若让唐融直接送到客栈,她怕会引起误会,正如周氏所说,这是光明正大的事,别弄得太小家子气了。 午后,唐融回复说信已交给卫生。她不禁怦然心跳,等消息可是最磨人的。 第六十四章 临阳王爷 西南省的春天来得早,仲春二月,就已柳翠花浓。 罗州驿站那座只住尊贵过客的院子大门敞开,进出的人却不多,气氛更加威严肃穆。除了六皇子,这里又住进了尊贵的客人,是谁,连驿站的管事都不知道。 午后,温暖的阳光尽情泼洒,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宽阔的院子里,风拂嫩柳,花散馨香,一片欲渐欲浓的春色与大好的阳光相得益彰。 一架摇椅掩映在含苞待放的花树丛中,身材颀长健美的男子躺在摇椅上,一副慵懒的神态。他微眯着眼睛,很随意地伸展四肢,尽情享受阳光的照耀。他五官英挺、面容俊朗,漆黑的长发自然散落,与白净的面色分明得恰到好处。 听到门外传来轻碎的脚步声,他闭眼装睡,嘴角挑起清淡的奸笑。 六皇子轻手轻脚走进院子,朝花树丛中看了一眼,又捏了捏汶锦送给他的信封,得意一笑。他脚步更轻,快步朝他的卧房走去,到门口时还回头望了一眼。 这座院子五间正房,两边还各带一间耳房,两侧还各有三间厢房。六皇子和临阳王以正房中间为分界线,临阳王居东,六皇子居西,说好互不越界。 他们是自小玩到大的堂兄弟,好的时候一条裤子恨不得两人穿,不好了就划分界线。两人打得如火如荼,只要一方退到自己的地盘上,另一方就是再委屈也不能追了。这也是两个人共同立下的规矩,不用誓言约束,也能遵守一辈子。 六皇子进到卧房,轻轻关上门,脱掉外衣,又喝了一杯温茶,懒洋洋地靠坐在软榻上。他在海家喝了不少清酿的果酒,昏昏乎乎,飘飘悠悠,浑身舒服。 睡意袭来,他揉着脸从软榻上起来,摇摇晃晃几步,就倒在了床上。他刚要舒舒服服睡觉,又突然睁开眼睛,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去拿他的外衣。 今天这是怎么了?外衣里有海家给他的银票,没看里面有多少银,他就想睡了,怎么能睡得踏实呢?品尝了美味就忘记了银子,这还是他吗? 真是越来越没出息了。 六皇子轻轻打了自己一巴掌,还好想起来了,还不算十分没出息。 他小心翼翼从外衣里拿出信封,在手上重重甩了一下,就向床上倒去。数银子当然躺在床上最舒适,以舒服的方式躺着,数他最喜欢的银票,那叫一个惬意。 他还没倒在床上,就感觉不对劲,因为床上多了一个人。他尖叫一声,还没反应过来,握在手里的信封就飞走了,心疼得他连声惊叫。 床上的男子黑发随意披散,一笑一蹙间眸光流转,别有风情万种。他晃了晃了手里的信封,又冲六皇子勾了勾手指,千般媚态令六皇子骨软身麻。 六皇子真的站不住,他一下子倒在了地上,酒醉尽醍,睡意全无。 “来人哪!救命啊!抢劫了,快救救我的银子……” “你叫、你叫、你使劲叫,看看叫破喉咙有没有人来问一声。” “萧梓璘,你要是敢查看我的银票,我就跟你割袍断义,你我从襁褓中积攒下的情意就此会断送得一干二净,你信不信?信不信?” “我信。”萧梓璘两指夹着信封晃动了几下,揶揄道:“我查看你的银票,你就跟我割袍断义,连多年的情义都舍得断送,我要是把信封里的银子据为己有会怎么样?你说说,你会怎么样?让你说不真切,我还是一试为好。” 说完,萧梓璘就把信封装进自己的口袋,就要跳窗离开。 六皇子“嗷”的一声吼叫,拼尽全力向萧梓璘扑去,狠狠抱住了他。 “主子们,出什么事了?属下进来了。” 金大和银二推门进来,就看到了非常暧昧的一幕,令他们耳热心跳。六皇子面带潮红,紧紧抱着萧梓璘,萧梓璘则面露笑意,两人都衣衫不整。 “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银二咽了一口唾沫,笑得不怀好意。 “别瞎想,咱们主子不是那种人。”金大推了银二一把,又冲他挤眉弄眼。 六皇子是不是那种人,他们就不多管、多问了。 “咱们是知道,要是让别人看到,还不知会怎么想呢?”银二很乐意操闲心。 “怎么想?怎么想?怎么想?”六皇子松开萧梓璘,冷哼道:“别人看到又怎么样?他抢了我的银票,我还不能抢回来吗?敢抢我的银子,我就……” 卫生敲了敲门,又推门进来,问:“两位王爷,这是出什么事了?” 六皇子气哄哄反问:“你没看到呀?眼睛涂鸡屎了?他抢走了我的银票。” “微臣眼拙。”卫生微微摇头,以眼神跟金大和银二交流。 萧梓璘轻咳一声,晃着手里的信封问六皇子,“你确定这里面是银票?” 他隔着信封摸里面的纸不象银票,难道是他的手感出了问题? “不是银票是什么?”六皇子想突然出手去抢,手不够快,失败了。 金大冲萧梓璘拱手施礼,回道:“主子,这里面真有银票,一千两,只多不少。还有一张二百两的金票,是信实钱庄特制的那种。拿着这张金票,到京城和各省首府的信实钱庄就能取出黄金,也可以兑换成银子,足足两千两呀!” “真的?”六皇子先是兴奋大叫,又哭丧着脸转向萧梓璘,满脸哀求,“临阳王殿下,咱们商量商量,按老规矩分行吗?要不你要银票,我要金票?” 萧梓璘斜了六皇子一眼,问金大,“你怎么知道这里面有金票?” “回主子,是孤貂告诉奴才的,他这几天不是在海家盯着吗?” 六皇子指着萧梓璘,咬牙道:“好啊你,居然派暗卫到海家盯梢探查。” “闭嘴,是保护,你懂什么?”萧梓璘微微皱眉,指了指金大,“你接着说。” “听说有圣旨到,周氏就让丫头给海四姑娘送来了一个信封,里面有一张一千两的银票,说给传旨官送好处是规矩,不能失礼。海四姑娘又跟丫头说年前在兰若寺冲撞了钱王殿下,钱王殿下没计较,她满心感激。觉得一千两银子少,又到房里找出了金票,一并装到了信封里,说是要送给钱王殿下。” “你看看,你看看,人家海四姑娘这心胸、这气度、这大方,这才是巾帼不让须呢。”六皇子不忙着抢信封了,他在屋子里转了几圈,都把汶锦捧上天了。 萧梓璘冷哼一声,气乎乎地说:“一个败家娘们儿养了一个败家女,活该海诚倒霉。周家不是普通商户,可就算是巨商富贾,也经不住他们这么败家呀!” “关你屁事?人家败不败家跟你有什么相干?海诚不着急,你着什么急?我看你真是闲的。”六皇子趁萧梓璘不注意,一把就将信封抢到手,满脸欢喜。 “你今天喝了不少?”萧梓璘微笑着问卫生。 卫生拱手陪笑,说:“微臣确实喝了几杯,周夫人酿得葡萄酒和梅子酒真是不错。听说海四姑娘不只写得好、画得好,海家待客喝的果酒都是她陪周夫人酿的。海大人感激王爷提携,要给王爷送几坛酒,臣让他过些日子再送来。” 萧梓璘缓缓挪步,喃喃道:“真是奇了怪了,她那么木讷的人怎么可能写得好、画得好呢?她怎么可能会酿酒呢?她不象那个呆板沉闷的人了,怎么会呢?” 一声近似于疯狂的尖叫打断了萧梓璘的思绪,也惊断了他脑海中的记忆。他赶紧回头,看到六皇子一手拿着信封,一手提着一张纸,好像傻了一样。 金大悄悄过来,拿过六皇子手里那张纸一看,当即咧开嘴夸张大笑。银二看了看那张纸,又拿过六皇子手中的信封翻找,确实什么也没有,才放声大笑。 萧梓璘看明白了,海家给六皇子的信封里没有银票、没有金票,只有一张一尺见方的纸,折成两折。纸上写着一个大大的“贪”字,还顺着笔画给这个字画出了脑袋和两只手、两只脚。字的手脚都被绑住了,脑袋上流出的泪水洒了一地。 “好啊!妙啊!”萧梓璘嘲笑击掌,围着发呆的六皇子转了一圈,“海四姑娘这心胸、这气度、这大方真是太合本王的心思了,本王真想……” “萧梓璘,你少说风凉话,信封刚才拿在你手里,一定是你做了手脚。你还我金票、还我银票,你要是不还我,我就跟你割袍断义,老死不相往来。”六皇子恶狠狠盯着萧梓璘,那愤恨的神态,往他身上咬一口都不为过。 “是不是你换了你的金票和银票?是不是我动了手脚?你比谁都清楚。”萧梓璘看到六皇子被整蛊得气恼不已,又一次放声大笑。 这个海四姑娘太有心了,也太大胆了,不是他梦里熟悉的那个人,也不象与他朋友相待的那个人。或许他根本就不了解她,无论远近,一切都如梦境一般。 “是那个臭丫头戏弄我,我饶不了她,我这就去找她。”六皇子扯起外衣就往外走,“我扒她的皮,我抽她的筋,我调戏她,我偷看她洗澡,我……” “你敢。”萧梓璘一声低呵,六皇子马上停住脚步。 “我为什么不敢?我被人欺负了,你没看到吗?”六皇子扑到萧梓璘怀里嚎哭,却没落下一滴眼泪,“小璘子,你要为我报仇,你听到没有?” “皇上明明颁下的是圣旨,你偷看了一眼,趁我不注意,就跑到人家借传口谕为名坑人骗财。这种事要是换在京城,那些御史言官不弹劾你才怪,让皇上知道,你的爵位保不保得住都未知。你以为海诚是傻子吗?你这些小把戏他看不出来吗?他朝中无可依靠之人,柱国公府又是那般龌龊,他才不会戳穿你。” 六皇子被骂得心服口服了,嚅嗫道:“要是在京城,我才不会干这种事,谁让周氏出手这么大方?人家传一次旨最多得几十两,谁让她出手就给一千两?白得的银子谁不要?遇到这种人,谁都会想下次,小璘子,你说是不是?” “懒怠跟你一般计较。”萧梓璘冷哼一声,又道:“你知道皇上为什么放着我和你不用,偏偏升范成白为治河道元,管辖赈灾吗?因为他知道范成白不贪,还会把事情做得圆满漂亮,让众人都相对满意,这一点,你不得不佩服范成白。” “哎!子不知父、父不知子呀!我是喜好敛财,我是喜欢金银,可我也不是什么银子都贪的人哪!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赈灾的银子、百姓的血汗,我是绝不会贪的。当时还是你告诉我周氏巨富,想敛银子,可以向她出手。” “我说什么你都照办吗?” “嘿嘿,一般情况下都照办。都说我贪婪,你不比我更上一层吗?” 萧梓璘没否认,六皇子贪财朝野闻名,可他专放六皇子的血,从贪婪之人手上抢银子。他确实比六皇子计高一筹,也可以说是强中更有强中手。 六皇子的生母丽妃出身东南巨富蒋家,蒋家以盐运药材为主,举族豪富。就在六皇子五岁那年,丽妃的母家卷入一起大案之中,获重罪,被抄家灭族。 母家覆灭,丽妃娘娘就半疯了,在后宫再无宠爱可言。当时,废太子一枝独大,经常欺负六皇子,慑于安皇后的权威,后宫众人都敢怒不敢言。 萧梓璘三岁就被封为镶亲王世子,颇得皇上和陆太后等人宠爱,经常在宫中玩耍。他不惧废太子淫威,常替六皇子鸣不平,废太子在他手里没少吃亏。 六皇子依靠萧梓璘在宫中立足,两人那时候就成了莫逆之交。 “我被你带累了,经常和你一起出入,谁都以为我和你是一路货色。” “嘿嘿,你沾上我的光了吧?我赚到银子你分一半,能白得吗?” 萧梓璘哼笑几声,说:“你贪婪爱财之名远扬朝野,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说你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绝不肖想不该贪的银子,我相信你,可皇上会信吗?臣工百姓会信吗?上百万两的赈灾银子过你的手,你能不见财起心吗?皇上绝不会让你插手,因为他不敢赌你一把,他怕输,他也输不起了。” “皇上不也不信你吗?你刚被封为临阳王,理应让你管赈灾的。”六皇子是散漫之人,不关心朝堂之事,一听萧梓璘说这些,他就打蔫儿了。 “我本不贪婪,只因与你私交甚笃,被人一并怀疑了,是我交友不慎哪!” “我呸——”六皇子抓起那个“贪”字,一把贴到了萧梓璘脸上。 卫生冲萧梓璘拱手道:“王爷,下官有事禀报。” “就在这里说,我也听听。”六皇子也是洒脱之人,很快就忘了被汶锦捉弄的事,也不会耿耿于怀,“皇上让我督办治河,可我一点头绪都没有,怎么办?” 萧梓璘斜了六皇子一眼,“就在这里说吧!公事没必要回避钱王殿下。” 卫生很犹豫,他想说汶锦托他给萧梓璘送信的事,却一时无法区分是私事还是公事。萧梓璘又催促了一遍,他才拿出汶锦的信,禀明了情况。 “我看看这臭丫头写的什么。”六皇子一把将信抢走了。 萧梓璘没去抢信,他眸光清亮,微微一笑,问卫生,“你知道写的什么吗?” “海四姑娘给王爷的信,下官哪里敢看?” “呵呵,不用看,我就知道写的什么。”萧梓璘嘴角弯起,挑起了浓浓笑意。 六皇子双手捂住信,问:“小璘子,你敢不敢跟我赌一把?” “你不就是想让我猜信的内容吗?我对你的任何筹码都不感兴趣。”萧梓璘愣了片刻,又道:“她有治河之法,事关重大,需要我认可并助她实施。她与范成白走动较多,为什么不跟范成白说?在治河上,我的权利小于范成白。” 卫生想了想,说:“或者她跟范成白说了,范成白不敢做,她才来找王爷。” 萧梓璘拿过汶锦写给他的信,仔细看了一遍,又看了汶锦画的简图,思虑良久,才道:“她的治河之法确实事关重大,涉及方方面面,牵连甚广。不过,这方法一旦冲破阻碍实施,收效也会很大,得失利弊,范成白定会仔细斟酌。” “王爷有何打算?” “对呀!小璘子,你想怎么回复她?”六皇子咬了咬牙,冷哼道:“要不我替你回复她?她的治河之法想得到实施,就给我拿银子出来,金子也行。” 萧梓璘斜了六皇子一眼,打开信和简图同卫生一起看,边看边商议。 “卫生,你回复她,就说本王会仔细考虑她的提议,先不答复,让她静候音信。你去见见她,把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打算如何实施都问清楚,再向我禀报。我明天去朱州,工部派来的人也到朱州了,我们商议之后,再做决定。” 卫生拱手应声,问:“王爷会在朱州逗留几日?” “最多七日。” 六皇子满脸为难与无奈,“我都不知道我该做什么了,我还是跟你去朱州吧!” 萧梓璘拍了拍六皇子的肩膀,说:“你该跟海诚多接触接触,他刚升任治河巡查使,罗州府的事务也由他安排。这是皇上对他的信任,他也想尽快做出政绩让朝廷看。罗州下辖的八县两郡是罗夫河的重灾区,他肯定会优先治理。” “明白了,西南省治河由我督办,他女儿坑了我,我抢他的功劳理所当然。” “这可不是我提醒你的。”萧梓璘的目光落到汶锦的信上,不由笑意盎然。 …… 给萧梓璘的信已送出两天了,至今没回音,汶锦想了很多,越想心里越没底。 这两天,她反复思考乌兰察告诉她的治河之法,她又查阅了很多资料,越想越认为可行。可她人微言轻,无法将想法变成治河之策加以实施。 汶锦跟海诚说过她的想法,海诚认为兹事体大,并不支持她推行。汶锦理解海诚,他刚升任治河巡查使,不想贪功冒进,不陪女儿一起去赌是对的。 荷风进来,轻声回道:“二姑娘来了。” “她来做什么?”汶锦对海珂来访很反感,尤其是她正心烦的时候。 “二姑娘没说有什么事,只说想见姑娘。” “让她到花厅等我。” 去年腊月,苏宏仁疯狂示爱,海珂以死明志。这件事发生之后,尽管两家为名誉都想封锁消息,但还是传开了。不只在朱州,就连历州和朱州等地也都有所传言。就如同海珂苦心经营的才名一样,人们交口想传,很快就人尽皆知了。 海珂知道这件事会毁掉她的名声,不等海诚和周氏处置她,就把自己禁在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过年时给长辈拜年她都借口生病推托了。 海诚和周氏免了她晨昏定省,她把自己闷在屋里,连秦姨娘都不见。春风送暖,她才出来走动,但仅限于她的院子,别的地方都不去,包括秦姨娘的院子。 听说海珂来看成她,汶锦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排斥。 汶锦收拾完毕,去了花厅,见海珂一脸憔悴,反应都迟钝了许多,她暗叹一声。苏宏仁无耻求爱,毁人毁己,可能海珂再也做不回那个风雅清高的才女了。 这世间又少了一个才女,或许也少了悲剧,多了闹剧。 “二姑娘找我有什么事?”汶锦冲海珂福了福,开门见山,语气疏离客气。 海珂还了礼,勉强笑了笑,也没绕弯子,直说道:“听说四妹妹要跟着走遍三省巡查河道,父亲母亲也去,我来问问四妹妹,能否让我同去。” 听说海珂想跟着去巡查河道,汶锦就知道她想见范成白。经历了与苏宏仁的事,她对范成白芳心更炽。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唉!应该说流水未知。 汶锦笑了笑说:“二姐姐想必也知道我跟着巡查河道是公事,母亲同去是为照顾我。父亲刚升任河道巡查使,必须要查看河道,这就不必说了。二姐姐同去是想游玩散心,这恐怕就不合适了,说不定还会有人因此非议父亲。 再说,二姐姐若走了,偌大的府邸只剩了秦姨娘和七弟,未免孤单,父亲母亲肯定也不会同意。因为那件事,二姐姐……依我说,二姐姐还是在府里呆着吧!” 海珂凄凉一笑,“我来之前就想到你会拒绝,可我还是想来问问。我在府里呆得太闷了,是想出去散心,一个人出去多有不便,就想来求求四妹妹。” 文妈妈笑意吟吟进来,说:“姑娘,老爷让你去书房。” “知道了,荷风,把我要给老爷的书籍和图纸都带上。”汶锦转向海珂,又说:“这件事我不能做主,连母亲都不行,二姐姐要是真想去,就去跟父亲说。” 以前,海诚很疼海珂这个文雅清傲有才名的庶女,比四姑娘这个嫡女更胜一筹。让海珂去求海诚,不管结果怎么样,汶锦都不在意,也不想管这件事闲事。 明知海珂另有目的,她不想办法阻止,反而纵容,这也是她心里阴暗的一面。 “我要去父亲的书房,二姐姐请便吧!” 打发走海珂,汶锦穿戴整齐,要去海诚的书房,被文妈妈拦住了。 “老爷没叫姑娘,奴婢闲二姑娘在这里呆得膈应,为打发她,才说谎的。” “哦!那就算了。”汶锦又坐下来,翻看图纸。 “姑娘不去给太太请安吗?” “我清早散步回来就去过了,太太没见我,说是没起床,让我回房继续睡。” 文妈妈暧昧一笑,低声说:“昨晚老爷在太太房里过夜了。” “有什么不对吗?”汶锦语气淡淡,他们本是夫妻,一房过夜再正常不过。 “嘿嘿,没什么不对。”文妈妈见汶锦态度淡漠,觉得无趣,就出去了。 汶锦长吸一口气,摇了摇头,抖落满心无奈。 海诚娶周氏就是海老太太打压他的手段和诡计,这样的婚姻,两人的感情能好才怪。好在海诚还重嫡庶规矩,虽说冷落周氏,却也没迫于压力把她休掉。 周氏是性子倔强,不想被婚姻禁锢,因为有子女,也不能一刀斩断。她回到府里,做起了海诚的嫡妻及一府的当家主母,可她从心里排斥海诚。 为了让周氏接纳海诚,维持一家人的和睦稳定,汶锦花了不许心思,跟周氏说了很多心里话。周氏听了女儿的话,受性情影响,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改变的。 海诚在周氏房里过夜,没被打骂出来,这是汶锦若心劝说的成果。 文妈妈兴冲冲进来,说:“姑娘,老爷让你去书房。” “假的?” “不是不是,这次是真的,卫大人和钱王殿下来了,有事找姑娘。” “哦!那应该是真的。”汶锦磨磨蹭蹭不想去,因为钱王殿下也来了。 “姑娘快些收拾吧!老爷和客人在书房等着呢,太太还要跟姑娘说几句话。” “正好,我也有话跟太太说。” 汶锦住在后罩房,要去书房,就要经过周氏的屋子,母女二人正好说话。 听说汶锦用了一个怪模怪样的“贪”字换掉了一千两银票送给了六皇子,周氏在汶锦头上戳了两下,嗔怪她目光短浅,做事不讲规矩,会授人以柄。 看到汶锦害怕了,周氏又反过来安慰她,一再表明天塌下来都替她顶着的决心。周氏不只是一位护犊的慈母,更是一位敢于担当的辣娘,令汶锦满心感激。 汶锦把海珂要跟他们去巡查河道,以及她对范成白的心思告诉了周氏。周氏撇了撇嘴,不置可否,只说汶锦做得对,这种事让海诚做决定最好。 秦姨娘毕竟是海珂的亲表妹,海诚也很宠海珂这个女儿,而且这母女俩都是有算计、有野心的人。周氏用规矩约束她们,花销用度上不苛待她们,其它事还是少管为妙。以免她的好心被人当成坏心,连海诚都要埋怨她手伸得太长了。 做当家主母,管为数不多的妾室和庶出子女,远比她打理生意产业、管几百号人要难得多。好在海诚接受了现实,对她要求不高,她还能轻松一些。 怕六皇子难为汶锦,周氏亲自带人把她送到书房。汶锦顶着六皇子要把她千刀万剐的目光给海诚、卫生及六皇子行了礼,又请卫生到里间书房说话。 周氏说要摆席面招待贵客,让管事报了菜单,才消除了六皇子仇视汶锦的目光。至此,周氏也摸到六皇子的软肋,敢情这位六皇子这么好摆平呀! 当然,摆平他的前提是有大把的银子,还舍得出手。 汶锦跟卫生详细讲解了她的治河方法,也言明这方法是乌兰察想出来的。卫生仔细看了汶锦画了图,翻阅了她参考的书籍,边看边点头赞许,也认为此法可永绝罗夫河水患。他命人将治河之法抄了两份,说是要呈交临阳王和工部官员。 “没听懂呀没听懂。”六皇子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边嘟嚷边挑衅汶锦。 卫生笑了笑,问:“海大人明白令爱治河之法的精髓所在吗?” “下官愚钝,略懂一二。” 六皇子催促海诚,“你快说,把你懂的那一二全说出来。” 海诚谦恭一笑,说:“以往我们治河,总是以防为主,以堵为策,这是最稳妥的方法。小女的治河之法恰恰相反,是以疏导为主,以排涝泄洪为策。因罗夫河的河道早已成型,沿岸都是良田山野,此法或许好用,但实施起来太难。 还有就是万一泄导不利,就会带来更大的洪灾,冲毁更多的良田村落。若无十足把握,下官不建议使用此法,还是想以稳妥为主。烦请卫长史将下官的意思转告临阳王,小女是治河监理,可提供参考资料,这治河之法还是先放一放。” 六皇子冲汶锦抬了抬下巴,兴灾乐祸道:“恐怕你的治河之法白想了,你的图也白画了,连你父亲都不同意,别人能同意才怪。哼!你活该。” 汶锦不在意六皇子的神态,微笑道:“此时,在这间书房里,海大人是治河巡查使,而我是治河监理,没有父女。再说,我苦想治河之法不是为了我一人之利,也不想达到什么目的,成与不成对我个人影响不大,钱王殿下不必气我。 我的治河之法要想施行确实需要冒风险,成了功劳不大,一旦失败,很可能会断了仕途,甚至祸及家人。作为治河监理,我想说服范大人、说服临阳王殿下一试。作为女儿,我还真不希望海大人冒这个险,毕竟成败关系到我们一家人。” “你……唉!”海诚明白汶锦的心思,很无奈地叹了口气。 “海四姑娘说话倒头头是道,做事却让人恨得要死。”六皇子冷哼一声,转向海诚,问:“皇上派本王来督办西南省治河,本王是不是该管着你?” 海诚赶紧施礼,回道:“当然当然,钱王殿下身份尊贵,下官……” “少废话,你既然认为本王该管你,那本王命你以罗州为例,尝试使用你女儿,不,海监理的治河之法。你若敢不照办,本王就上书皇上,给你穿一双精致鲜艳的小鞋。当然,你也可以破财免灾,三千两,你们家可是坑了我……” 卫生皱眉道:“钱王殿下,我们还是谈正事吧!” “卫长史,你认为本王谈的不是正事吗?” 海诚被六皇子唬住了,赶紧向他赔礼道歉,又向卫生求助。六皇子摆出一副真小人的模样,不理会海诚的谦卑,连卫生说好话圆场都嗤之以鼻了。 汶锦在一旁看着,默不作声,六皇子的做法让她可气又好笑。不过,六皇子生坏心倒帮了她的忙,她也想让海诚以罗州为例施行她的治河之法。只是顾及到海诚的前途和官声,她一直没敢开口,今天六皇子报复倒为她提供了契机。 “就这么定了。”六皇子拍了拍海诚的肩膀,“钦天监观天象,说西南省的桃花汛二月底就要到来,还有十多天的时间,海大人可要做好准备呀!” “下官……”海诚见卫生给他使眼色,没再多说,只长长叹了一口气。 周氏摆了最好的席面招待卫生和六皇子,海诚作陪。六皇子大块朵颐,连吃带喝,满嘴流油。海诚却食不知味,甚是为难,好在有卫生开导他,才应付过去。 卫生低声安慰了海诚几句,又找借口出来,叫来金大和银二说明情况。 “你们赶紧给王爷传消息,让王爷速回罗州,我还真担心钱王殿下胡闹。” “钱王就是个真小人,还好我们王爷能治他。” 送走卫生和六皇子,海诚就把自己关进书房,又叫来几位幕僚,苦想应对之策。就在海诚一筹莫展之际,汶锦拉着周氏来了书房,给他出谋划策来了。 大好春光飞逝,转眼就到了二月底,西南省的桃花汛如期而至了。 第六十五章 皇家寡妇 与卫生和六皇子会面的第二天,海诚就把府衙的公务交给两位同知官,带着妻女出了门,开始巡视罗夫河流经罗州府下辖县郡的情况。 他原本只想带了周氏和汶锦同去,不知海珂说了什么,他临近出发才决定把她也带上。秦姨娘见海诚带上了海珂,也要跟着去,被海诚斥责了一顿。 汶锦想与海珂乘一辆马车,把另一辆马车留给海诚和周氏,让他们一路谈话沟通。海珂婉拒了,非要坐到海诚的马车上,说是要侍奉父亲,尽尽孝道。 海诚没说什么,其他人就更不能阻止她了,周氏只好跟汶锦坐到一辆车上。 周氏被封为诰命夫人,儿女也争气,跟海诚就算感情暂时不好,也坐稳了柱国公府二房正妻的位置。海诚官做得再大,周氏也会水涨船高,无人能替代她。 秦姨娘扶正无望,海珂又出了那档子事,坏了名声。她们母女不是甘于现状的人,一定有所谋划,但不管她们想做什么,都要抱稳海诚这颗大树。 这一点,秦姨娘母女远比叶姨娘母女聪明得多。 周氏不想跟海诚坐一辆马车,怕相对无言尴尬,海珂想讨好海诚,也给她解了围。跟汶锦坐在一起,她随意自在,能以最舒服的姿势半躺半坐,还不闷。 “娘,你决定了吗?是不是要帮父亲?” “帮他?哼!他配吗?娘决定了,但娘是为了帮你。”周氏很温柔地摸了摸汶锦的头发,“好闺女,你这么争气,娘就是把全部家当豁出去也支持你去做。” 汶锦心中暖流淌溢,若不是怕周氏心疼,她真想哭一鼻子,表达感激之情。 六皇子对汶锦用“贪”字替换掉银票的事耿耿于怀,他生汶锦的气,就想作弄海诚。海诚不支持汶锦的治河之法,他非逼海诚以罗州为例加以实施。 这正中汶锦的下怀,汶锦也想以罗州为例实施她的治河之法,却担心不能说服海诚。六皇子出招,局面彻底改观,把海诚父女推到了一条阵线上。 海诚感觉汶锦的治河之法太冒险,现在被逼无奈,只好答应实施。 可如何疏导、如何泄洪、如何排流,他都不清楚,这些问题就成了急待解决的难题。他一筹莫展之际,汶锦给他支了招,又带周氏去看他,共同商议沟通。 周氏最大的庄子紧邻罗夫河,那座庄子之所以旱涝保收,就是庄子里的泄洪设施建得好。庄子有千余亩土地,光泄洪的沟渠就占地达一百多亩。 若罗夫河其中一条支流借周氏的庄子泄洪,就可以保罗州府所辖了三县一郡不受水患侵扰。可洪水无状,一旦水流太大,这座庄子很有可能就保不住了。 海诚听汶锦这么一说,当即就舒展了愁眉,又屈尊降贵求了周氏,说了不少好话。周氏没马上答应,说是考虑考虑,其实就是想吊吊海诚的胃口。 “我的宝贝女儿为了实施治河之法,累了眼圈都黑了,人也瘦了。你这么辛苦,别人不理睬就罢了,娘要是再不帮你一把,你得多难受呀!”周氏握着汶锦的手,轻声细语说话,语气格外真挚温柔,听得汶锦都肉麻了。 “我知道娘最疼我。”汶锦靠在周氏肩膀上撒娇。 “娘不疼你谁疼你?为了你,别说淹一座庄子,就是把娘的家当都搭上,娘也心甘情愿。”周氏又阐释了无私的母爱,汶锦都感激得热泪盈眶了。 周氏寻思半晌,低声道:“你父亲说你的治河之法很冒险,见效也快。若按你的方法治河,无论淹了谁家的土地房屋,官府都会加们赔偿。” “哼哼,娘,你好疼我呀!不过比起疼银子,好像还差那么一点点。”汶锦明白了周氏的意思,周氏贡献自己的庄子是有偿的,而且还要加倍。 “娘疼银子还不是为了你和你哥哥,我就是赚再多的银子,还能带到棺材里去不成?娘把庄子搭出去,帮了你,帮了你爹,还能救许多因洪灾受苦的人,我自己赚些银子有什么不对?这是利人利己的好事,皆大欢喜,傻闺女。” 汶锦很无力地点了点头,说:“娘说得对,一举数得,果然皆大欢喜。” “你能想清楚就好,凡事都要懂得变通。”周氏拍了拍汶锦的手,说:“若官府真用了娘的庄子,等官府核算庄子价值的时候,你帮我加倍上报。国库的银子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给了我这样的民众,总比进了贪官的口袋强,你说是不是?” “我分一半。”汶锦被六皇子传染了,确切地说是被临阳王隔空传染了。 “都给你,我不是把庄子的房地契给你了吗?庄子是你的,赔给多少银子都是你的。咱们主动为官府贡献,官府补偿也理所当然,你不必过意不去。” “嘿嘿,我知道,多谢母亲大人。” “先别谢我,我还有事要跟你说。” “娘有话直说便是。” 周氏忖度片刻,说:“把我的庄子当成泄洪的通道,只可以保罗州府三县一郡不受洪灾侵扰,还有五县一郡呢,你想好从何处找泄洪通道了吗?” 汶锦想了想,说:“我还没跟父亲商量呢,我觉得应该设在平县。平县的地势起伏不平,坡度较大,建筑物在坡起的地方,泄洪通道设于低洼处正好,互不影响。罗夫河的干流和一条支流的交汇口也在平县,有助于疏导洪流。” “小丫头,比娘还了解平县。”周氏对女儿已由赞许上升到信服,更是高兴。 “娘也了解平县?” “当然,咱们家的金矿就在平县,你不知道?” 汶锦摇摇头,傻呵呵地笑了。周氏说咱们家的金矿,这句话听起来比三伏天喝了酸甜爽口的冰水都让她舒服。有个财大气粗的老娘真让她欣慰,何况周氏还这么疼她。她前世没娘,还让继母害得很惨,这一世老天可是实实在在补偿了她。 周氏拍了拍汶锦的脸蛋,说:“你父亲要去哪里咱们不管,咱们第一站去平县如何?我想巡查金矿,顺便再找一条生财之路,为你积攒一份丰厚的嫁妆。” “娘要找什么生财之道?”汶锦对这个问题格外敏感,也格外热心。 “平县紧邻罗夫河有一块荒地,处于罗夫河干流与支流交汇口上游,大约有六七百亩,原先是我们家的淘金场,后来废弃了。那块地方原是向县衙租的,不用了,就没续租。平县知县想一千两银子把那块地卖给我,我嫌贵,没买。我今天就去把这块荒地买下来,若在平县泄洪,我捐献出来做排洪通道。” 汶锦明白周氏的打算,周氏想花一千两银子买下那块荒地,捐献出来做利人利己的好事。官府至少要补给她两千两银子,她转手就赚一千两,还白得一块地。 不得不佩服周氏的经营头脑,这是她短缺的,而且学也学不来的。好在老天照顾她,送了她一个精明的亲娘。有周氏在,她不会银子花,更不会缺母爱。 “这种事娘就不要亲自出面了,若让别人知道,父亲和我都会很难做。” “那还用你说?这种小事也用不着娘出面。” 七天时间,海诚带妻女在罗州府下辖的八县两郡走了一遍,详细了解了罗夫河沿岸的情况。也考察了两处合适排洪泄流的地方,以便于实施汶锦的治河之法。 周氏这几天除了巡查周家在各处的生意,还买下了几块地,汶锦确定的那两处适合排洪的地方都在其中。当然,她做这些事是瞒着海诚和海珂的。 回到罗州城,海诚先去府衙查看了衙门的事务,又和他的幕僚沟通了此行的收获。制定出可行的方案,第二天,他到驿站去见六皇子。 碰巧,萧梓璘刚从朱州回来,他也一并见到了真人。 有萧梓璘在场,六皇子安分多了,话都没几句。听完海诚的汇报,萧梓璘问了几个问题,海诚一一回答,详细精准,有凭有据,令萧梓璘很满意。 “本王想见识治河之法的实施,海大人预计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 海诚见萧梓璘总是背对着他说话,不由诚惶诚恐,忙答道:“下官已安排人去勘查了,很快就能动工,开沟修渠也简单,过两天就开工,工期十天。” 萧梓璘转身看了海诚一眼,点头道:“好,本王祝海大人马到功成。” “多谢王爷、多谢王爷。” 从驿站回来,海诚信心满满,又住到了府衙,夜以继日安排筹划。汶锦被请到府衙画了排洪设施图,周氏也被请去签了官府占用庄子双倍赔偿的契约。 “姑娘,有你两封信,送到老爷的书房了,何先生给转过来的。” 汶锦和周氏刚从府衙回来,还没更衣,文妈妈就送来的两封信。 “哪儿来的?”汶锦拿过其中一封就打开了。 这封信只有聊聊数语,连称谓都没有,落款却是萧梓璘,这可把汶锦惊出了一身冷汗。这封信的字迹苍劲有力,半句废话也没写,无不彰显了萧梓璘的性格。 他在信上说他看好汶锦的治河之法,只是现在全面实施条件还不成熟,要用至少三年的时间去规划。还说若海诚以罗州府为例实施成功,会加快进程。 就这么简单,但足以平复汶锦高高悬起、悸动多日的心情了。 另一封信是范成白写给她的,也很简单,却让汶锦读出了不简单的意思。 范成白在信上说她的治河之法有实施的基础,工部派来的监查官员有半数看好。他决定呈报工部,再转呈内阁和皇上,让她静候佳音,成了,又是大功一件。 他在信中明确了他自己、海诚和汶锦及六皇子等人的职能,提醒汶锦要懂得各司其职。他写信的语气很客气,但汶锦却感觉到强烈的埋怨的意味。 范成白嫌她跟萧梓璘沟通了治河之法,提醒汶锦要懂规矩。 周氏给汶锦解下披风,轻声问:“谁写来的?” 汶锦把范成白给她的信递给了周氏,嘟嘴叹气说:“真是太复杂了,我当时没想那么多。我跟他说了很长时间,他都没给我明确的答复,我才……” “是我让你直接给临阳王写信的,这也没什么不对,是范大人小气了。”周氏笑了笑,说:“范大人心生怨气可以理解,官场形势复杂多变,有些事确实该注意。你给范大人写封回信,就说是我让你给临阳王写信的,语气娓婉些。” “我一会儿给他回信,多说无益,主要是跟他解释清楚。”汶锦理解范成白的心情,也知道范成白心眼儿不大,她不会计较,把话说明白即可。 范成白在汶锦的赛诗会上使手段诡计,结果害人害己,后悔不已。萧梓璘知道真相之后,揍了范成白一顿,下手肯定不轻。两人本来就是竞争对手,又因此事心存芥蒂。虽说那件事是私事,两人现在同朝共事,肯定会影响关系。 他们最初结怨是因为前世的她,现在又因为她的治河之法闹得不愉快。 真是冤家,碰上了,几世的路都会变窄。 暮春伊始,桃花盛开,雨也随之而来,桃花汛期拉开了序幕。 自二月底开始,雨就下下停停,象是提前来打预防一样。天气转暖,罗夫河的水位就在不断上涨,下了几天雨,水位上涨更快,但还没有超过警戒线。 到了三月中旬,大雨来了,断断续续下了七天。罗夫河的水位直线上涨,已与警戒线持平,随时都有可能冲毁堤坝,造成洪流肆虐的惨像。 海诚裹着防雨披风快步走来,一脸急切,冲萧梓璘施礼道:“殿下,现在的水位随时都有可能超过警戒线,为什么殿下不让开闸泄洪?那治河之法……” “海大人,这雨都停一个时辰了,你怎么还穿防雨披风?”萧梓璘转过身冲海诚一笑,没等海诚看清他的脸,他又转回去,同几名侍卫闲话。 “下官忘记换了。”海诚脱下防雨披风,又道:“殿下不让开闸泄洪可是……” 这些天,海诚很辛苦,要处理罗州府衙的公务,要做好河道巡查使,还要以罗州为例实施汶锦的治河之法。他忙碌了这么多天,罗夫河的水位也与警戒线持平了。他想见识疏导通道泄洪的能力,论证一下是不是可以全河道实施。 可萧梓璘不让开闸泄洪,也不说为什么,可真够让他提心兼窝心的。 “哎!你为什么不让开闸泄洪?”六皇子也来问这个问题。 “去年,罗州府修固堤坝,耗费了不少人力物力。现在的水位刚与警戒线持平,正是考验海大人这堤坝质量的关键时刻。若此时急着开闸泄洪,会不会有人怀疑罗州府耗银不少修建的堤坝只是摆设呀?这样想必会给海大人带来诸多非议。若水位再涨,开闸泄洪不是一句话的事吗?何必现在就着急?” “有道理、有道理,那就等着吧!不用着急了。”六皇子可是最会省心的人。 海诚也认为萧梓璘说得有几分道理,可是他等不起。水位就在警戒线上下摇晃,摇得他心烦意乱,一把汗捏着一直不敢松手,心也放不到肚子里。 萧梓璘转过身,微笑道:“海大人现在两手准备,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不管是堵还是泄,至少目前来看,罗州府及下辖郡县暂时不会再遭受洪流祸患。只要水位不超警戒线,就利用河道自然泄洪,不是最稳妥的方法吗?” “殿下说得对,殿下虑事周全,下官谨记殿下教诲。”海诚这才看清了临阳王的相貌,觉得有点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萧梓璘。 同在京城出生、长大,见面的机会不少,偶然间或许就会有一面之缘。可他离开京城迄今七年了,因以前官阶低,不必回京述职,他就一直没回去过。 他离京时,萧梓璘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他没什么印象。可他对萧梓璘现在这张脸有些印象,可并不深刻,他又见人太多,现在确实想不起来了。 萧梓璘见海诚低头沉思,他眼底略过嘲弄的笑意,“忙碌的时间不短,海大人也该回府歇息几天了。若令爱的治河之法可行,海大人也该准备巡查河道了。” “下官已有计划,多谢殿下提醒。” 海诚回到府里,先睡了一觉,又让人准备酒菜,同几位幕僚饮酒闲谈,为自己解乏压惊。一顿饭还没吃完,天又下起了雨,他的心又提到了上嗓。 他正更衣准备出去,就有人来报信,说城外雨大,河水暴涨,水位已经超过了警戒线。海诚顾不上多问,匆匆穿好衣服,就带人出城去了。 他赶到的时候,萧梓璘已下令开闸泄洪了。 雨又接连下了三天,疏导通道就开了三天,罗夫河的水位已低于警戒线两尺了。泄洪通道修建得不错,洪水通过时排山倒海,只摧毁了一处设施。 三天之后,雨停了,海诚下令失修被摧毁的一处通道,又来驿站报喜。 范成白也来了,听海诚一说,少不了一番恭贺,还说要上书皇上为他请功。 “海大人,跟你商量个事儿呗!”六皇子很亲昵地碰了碰海诚的胳膊。 海诚赶紧施礼道:“请钱王殿下教诲,下官洗耳恭听。” “那本王就不跟你客气了。”六皇子扫了萧梓璘和范成白一眼,才道:“临阳王和范大人都拟了折子,要向工部说明罗州府治河的经验,还要向皇上给你和令爱请功。这份功劳着实不小,赏赐自然不会少,本王就想问你们父女二人好意思独占功劳吗?还有,疏导通道占了你们家五百亩地,要赔你们家一万两银子呀!” “下官惶恐,下官愚钝,请殿下明示。”海诚擦了擦前额的细汗,又说:“位于罗州城东三十里的庄子是贱内祖传的私产,大概有一千多亩良田。因贱内庄子里泄洪措施建得好,这个庄子一直旱涝保收。此次小女制定治河之法,也结合了庄子的实际情况,跟贱内取经不少。罗州城东部建疏导通道利用了庄子原有的设施,占了庄子五百亩土地,一亩核价十两,也是正常价,加倍也是……” 六皇子啐了海诚一口,冷哼道:“跟本王装糊涂是吧?本王是这个意思吗?” 海诚不是笨人,可让六皇子一绕,还是迷糊了。六皇子质问他们父女是否好意思独占功劳,他们父女没想占功,是范成白和萧梓璘要给他们请功。六皇子又提到官府加倍赔偿周氏一事,这也是提前商定好的,明明白白,他没有徇私。 “海诚呀海诚,你真是不聪明,唉!非逼本王跟你明说。人家临阳王负责督办华南省治河,就算人家跟你忙活只是为了积累经验,不占你的功劳。人家范大人是新任的河道道元,治河是他的职责所在,不能居功,你也不能……” “你也不能忘了钱王殿下呀!”萧梓璘和范成白异口同声说出这句话,又互看一眼,摊手摇头。海诚不笨,可他不知道六皇子是又贪功又贪财的人。 海诚恍然大悟,萧梓璘和范成白都是做实事不争功的人,六皇子跟他们可不一样。好在六皇子心眼不小,直接跟他明说,总比他不开窍,暗里给他穿小鞋强。 “下官愚钝、下官愚钝。”海诚抹去额头上了的冷汗,心中暗叹,这六皇子可真是个小人,也是个真小人,这功抢得不含蓄、不高明,这才把他绕住了。 六皇子冲海诚挑了挑眼角,说:“你光承认自己愚钝不行,还要说怎么治疗你的愚钝。临阳王和范大人都在场,让他们也听听,别说我自恃身份要挟你、欺负你。还有,你夫人拿到那补偿的一万两银子就不觉得扎手?她好意思独吞?” 海诚愣了片刻,说:“下官回府就写奏折,向皇上禀明治河之法是小女受钱王殿下提点才想出来的。以疏导为主的治河之法饱受争议,又是钱王殿下力排重议,鼓励下官拿罗州府一试。治河之法能得以推行,为民解忧,都是钱王殿下的一片苦心。有朝一日罗夫河水患根治,钱王殿下功不可没,下官请皇上嘉奖殿下。” “海大人客气了,看海大人这么有诚意,本王就不推功了,哈哈,恭敬不如从命。”六皇子抢功不避嫌,根本不在乎萧梓璘和范成白有色的目光。 “好说好说。”海诚不敢再跟六皇子客气,就怕他顺杆爬。 六皇子嘬了口茶,说:“自今日起,不管人前人后,你都要说以疏导为主的治河之法是我让你推行的,就连开闸放水你也是听我号令的。你夫人独吞一万两银子虽说很贪婪,本王就不跟她计较了,皇上赏赐下来,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海诚看了萧梓璘一眼,才点头答应,“知道知道,下官谨遵钱王殿下提点。” 这六皇子不只抢他的功,连临阳王的功劳都敢抢,还丝毫不避讳。临阳王都不跟他一般见识,做为官阶不高的臣子,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计较呢? 功劳被抢,谁也不甘心、不高兴,可六皇子身份尊贵,也是不能得罪的人。 萧梓璘看了看窗外西斜了日影,笑道:“海大人,你要记住钱王殿下的话。” “多谢临阳王殿下提醒,臣谨记在心。” “好,卫生,通知厨房置办酒菜,本王和范大人要为钱王殿下和海大人庆功。” 卫生接到萧梓璘眼色暗示,会意点头,应声施礼,出去传话了。 酒菜刚摆好,几人分宾主入席,刚要吃喝,就听到门外传来吵闹之声,而且越来越近。到了这座贵人居住的院子,也没人阻拦,一路畅通就进来了。 “海诚,你这个损人利己的小人,你公报私仇、卑鄙无耻,你给我出来。” 听出叫骂者是苏泰,海诚很吃惊,赶紧入下筷子迎出去。驿站里住了两位王爷,还有御前红人范大人,苏泰找到这里指名道姓骂他,不让他难堪难受吗? “苏兄,有话好好说,两位王爷和范大人都在房里,你与我吵闹,切不可冲撞了他们。”海诚迎到了中间的客厅,才挡住了气势汹汹的苏泰。 海诚和苏泰本来私交不错,因苏宏仁闹出那档子事,海诚极力克制,表面两人关系如旧。可今天苏泰进门就骂,丝毫不留脸面,令海诚迷糊,也很恼怒。 苏泰气昏了头,都不管不顾了,“我跟你有什么好说?你……” “苏大人,有什么话屋里说。”萧梓璘亲自出来迎接了。 “参见临阳王殿下。”苏泰见萧梓璘对他很客气,心里舒服了一些,狠狠瞪了海诚一眼,给萧梓璘行跪拜大礼,“求临阳王殿下为历州府数万子民做主。” “起来,屋里说。”萧梓璘冲苏泰抬了抬走,就进屋了。 苏泰冲海诚重重甩了甩衣袖,跟着进去了。海诚叹了口气,也慢腾腾进屋。 进屋之后,苏泰再次下跪,求萧梓璘、六皇子和范成白为历州府子民做主。 听他一说,众人才知道他是为罗州府开闸泄洪的事而来。历州府在罗州府下游,山脉不高,地势平缓,所辖七县四郡受罗夫河水患影响不大,往年灾情最轻。 可今年罗州府通过疏导通道开闸泄洪,致使下游的历州府境内罗夫河水位暴涨成灾,加上连日暴雨,引发了洪灾,七县四郡都灾情告急。好在官府百姓都有准备,人员伤亡不多,但田地房屋毁坏不计其数,损失异常惨重。 往年罗州府灾情最重,今年却没被水患侵扰,而历年灾情最轻的历州府却遭了重灾。苏泰这历州知府心急火燎,到罗州来找海诚,就是打架发泄来了。 “海大人,你都听清楚了吗?你该给苏大人一个交待才是。”萧梓璘给海诚使了眼色,又道:“罗州府未遭灾,你大功一件,但也不能贪功推过,明白吗?” “下官明白,下官谨遵临阳殿下教诲。”海诚冷静片刻,才说:“以疏导为主的治河之法是小女得钱王殿下提点想出来的,这是钱王殿下勇于推陈出新的最好见证。我等都认为施行此治河之法很冒险,也是钱王殿下力排众议,要拿罗州府做试点。钱王殿下身先士卒,亲自开闸放水,才使罗州府不受洪灾……” “海诚,你什么意思?你怎么都推到本王身上了?”六皇子拍案而起,触到萧梓璘和范成白别有意味的目光,又轻哼一声,悻悻坐下了。 那会儿,他抢海诚的功劳,萧梓璘和范成白都一声不吭,原来有一个万年巨坑等着他呢。他这叫什么?这不是典型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海诚冲六皇子施礼道:“殿下,下官实话实说,敢问殿下……” 萧梓璘笑了笑,说:“海大人,时候不早,你该回府写奏折为钱王殿下请功了。治河之事你要如实奏报,若敢贪钱王殿下的功劳,本王第一个不饶你。” “下官谨记,下官告退。”海诚向萧梓璘深施一礼,赶紧溜走了。 别看苏泰是文官,却不软弱,尤其关系到切身利益,逼急了不拼命才怪。六皇子既然抢了治河之功,如今有了过,他也要一并担当才是。 苏泰之所以如此大胆,敢当着萧梓璘、范成白和六皇子来跟海诚闹,就是因为他占理。保住了罗州、淹了历州,海诚确实没法交待,何况两家又有了过节。 海诚已脱身,六皇子怎么跟苏泰交待,就不是他该问该管的了。今天他躲过一劫,应该好好重谢萧梓璘,这正是一个交结临阳王的机会,他不能错过。 萧梓璘、范成白和六皇子怎么安抚的苏泰,海诚不得而知。他只听说第二天一早,六皇子就和苏泰起程去了历州,这回可是被逼着实打实去地治河了。 被冲毁的疏导通道修筑完毕,海诚亲自验收之后,又带人把两岸的堤坝和疏导通道检修了一遍。确定正常情况下不会有重大灾情发生,他才松了一口气。 他把罗州府的公务安排妥当,就带汶锦到各处巡查治河了。周氏不放心汶锦跟海诚出门,就跟他们同去了,海诚又把海珂带上了。 他们要巡查的第一站是朱州府。朱州是西南省首府,面积很大,所辖县郡州府多达二十几个,地势偏低,地形复杂,是罗夫河水患的重灾区。 汶锦和海诚等人到了朱州,就被府衙的人安排住进了客栈。汶锦原计划第二天去城外查看河道,没想到当天夜里就开始下雨,接连几天,断断续续。 萧梓璘和范成白也来了朱州,刚到府衙,就把海诚叫去商讨公务了。不能出城,汶锦很着急,好在有周氏陪伴,雨小的时候,也可以到周家的铺子里转转。 “二姑娘呢?”周氏和汶锦回来,不见海珂在房里,就询问下人。 “老爷派人把二姑娘接走了,说是要带她去做客。” “去哪儿做客了?” “老爷派来的人没说,奴婢也没敢多问。” 听说海诚带海珂出去做客,汶锦神色自然,没有半点拈酸嫉妒,周氏对女儿也就放心了。但她对海诚的做法很不满,她是海珂的嫡母,海诚带海珂出门见客应该知会她。再说海珂年纪不小,同海诚见一些男客,再风雅也好说不好听。 汶锦见周氏脸色不好,笑了笑,高声问:“二姑娘去哪做客了?” “洛州。”唐融的声音从房顶上传来。 “你还不下来,连日下雨,上面不凉吗?” “乌兰察也在。” “哦!那你们还是在房顶呆着吧!”汶锦最怕乌兰察聒噪她。 乌兰察又来找唐融了,听到她和唐融对话,没喋喋不休说个不停,这令汶锦有些奇怪。乌兰察还真有不爱说话的时候,难道遭受了沉重的打击? 周氏冷哼一声,问:“你父亲在洛州有朋友吗?” 汶锦想了想,说:“没听说父亲在洛州有朋友,我想他们应该是去清平王府做客了。父亲因公事来朱州,不会冒昧登门拜访清平王,应该有事或受邀去的。” “那他应该带你去才是,带二姑娘去做客很长脸吗?” “娘,父亲不是偏宠偏信之人,他带二姐姐出门自有道理。”汶锦挽起周氏的手臂,“我希望娘相信父亲,别总为一些小事去计较,更不用替我鸣不平。” 信任就夫妇和睦的基础,周氏和海诚正因为缺乏最起码的信任,才闹到了这般田地。如今,儿女都长大了,也各有出息,是时候劝周氏放下强烈的戒心了。 入夜,海诚和海珂才回到客栈。没等周氏询问,海诚就说了去洛州做客的事。 这几天接连下雨,罗夫河朱州段的水位已超过了警戒线,好在朱州的堤坝坚固,未有灾情发生。若再下大雨,水位一涨,就有可能冲毁堤坝,导致洪灾泛滥。 萧梓璘和范成白商议之后,决定采用汶锦的治河之法。可朱州府的下游都是百姓的良田,有千亩之多,现已栽种早稻,若被泄洪冲毁,太过可惜。 清平王府在罗夫河沿岸有个庄子,有五百亩大,都是土质不好的沙地,多半是荒地,用来养殖牲畜。用这个庄子做疏导洪流的通道,能把损失降到最低。 范成白提议把这个庄子建成疏导通道,没想到清平王府竟然开出了十万两的高价。这令所有参与治河的人都气愤恼怒,可清平王身份尊贵,无人敢惹。 萧梓璘听说此事,不置可否,反正他只督办华南省治河。范成白见萧梓璘不理不睬,很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带海诚登门游说。海珂跟清平王府的洛川郡主相识,都是西南省小有名气的才女,海诚为拉近关系,才把海珂带去了。 周氏轻哼一声,问:“说通了吗?” 海诚面露为难,“清平王说那庄子在洛川郡主名下,是否让官府用庄子,跟官府要多少补偿都由洛川郡主决定。洛川郡主病了,珂儿去探病,还没来得及说庄子的事,就被撵出来了。清平王说他会跟洛川郡主说,明天给我们答复。” “官府征用排洪的土地不是双倍补偿吗?怎么到清平王府这里就成了他们家开价了?”周氏一脸愤愤之色,若不是汶锦在场,她真想好好挖苦海诚一顿。 汶锦笑了笑,问:“清平王府与皇族有亲,临阳王殿下怎么不出面?” 清平王府洛家可是圣贤皇太后的娘家,最早无职无爵,只是豪富之家。先皇登基,才赐了洛家王爵,还是世袭罔替,迄今刚世袭到第二代。 海诚叹气道:“看得出临阳王不想跟清平王府打交道,可能其中有什么事吧!” 时候不早,汶锦也没细问,但她一直为这件事悬着心。清平王府说明天给答复,不管成与否,无论开价多高,都会有回音,他们也只能等明天了。 第二天早晨,范成白派人来通知海诚和汶锦,让他们直接去清平王府在城外的庄子。海诚和汶锦匆匆出城,他们赶到的时候,已将近午时了。 天色阴沉,水天茫茫,今天的堤坝上却格外热闹。 范成白带工部几名官员正丈量勘查,寻找做疏导通道的最佳位置。海诚父女一来,就被范成白叫去了,闲话未叙,图纸就落到了他们二人手里。 清平王府的庄子紧邻罗夫河的堤坝,地势低洼,最适合泄洪。 “海四姑娘,我家郡主请你到堤坝上说话。” 汶锦愣住了,她两世和这位洛川郡主都无交集,洛川郡主怎么会找她说话? “洛川郡主来了?”范成白看了看汶锦,示意她去,最好能说服洛川郡主。 “范大人,清平王府回复了吗?到底让不让用他们府上的庄子?”汶锦很反感清平王府仗势发威、不通情理的做法,但这种事由不得她多嘴。 前些日子,汶锦和范成白因治河之法的事闹得不愉快。今天见面,只说了几句话,还都是公事,两人就尽释前嫌了。或许,这就是两世的情分与信任。 范成白微微一笑,说:“你上去,很可能就有肯定的答复了。” “希望如此,我会尽力的。” 一身红衣的女子站在堤坝上,衣裙随风飘起,猎猎飞舞。她一脸茫然俯视滚滚奔腾的河水,身体好像定格一般,点缀于苍茫的水天之间,悲怆而凄凉。 无疑,这红衣女子便是洛川郡主。汶锦朝她走去,心里却涌动着强烈的不安。 “你知道我是谁吗?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吗?”洛川郡主看到汶锦走近,开门见山询问。她身材窈窕、容貌娇美,周身却散发出阴鸷的气息。 “小女见过洛川郡主。”汶锦没马上回答,心里寻思该怎么跟洛川郡主沟通。 “我问你话呢?你没听到吗?”洛川郡主一声暴呵,令汶锦不禁胆寒。 汶锦尽量笑得很甜美,柔声说:“你是圣上钦封的洛川郡主,是清平王府的嫡长女。在西南省乃至整个盛月皇朝,你都是金枝玉叶,是身份尊贵的女子。” “呵呵,你真会说话,我还有一重身份,想必你不知道。” “请郡主明示。” 洛川郡主走近汶锦,低声说:“我那重身份就是寡妇,皇家寡妇,我是盛月皇朝守寡最早的女子,我从三岁就开始守寡,你想知道因由吗?” “……”汶锦不知该说什么了,只默默注视洛川郡主。 “我两岁就和铭亲王世子很正式地定了亲,那一年他五岁。就在我和他定亲的第二年,他死了,我就开始守寡,望门寡。你父王说等我守够二十年,就向朝廷上表,求皇上赐我一座贞洁牌坊,你说我是不是该得这座贞洁牌坊?” 原来洛川郡主和铭亲王世子定过亲,这等秘事她还真没听说过。 铭亲王是陆太后的亲儿子,若论嫡庶尊卑,身份比当今皇上还尊贵。 当年,先皇正妃体弱无子,把宫女生的儿子养在名下,就是当今皇上。先皇未登基,他的正妃就病逝了,他登基后,立了还是侧妃的陆太后为皇后。 所以,先皇只有铭亲王一个嫡子,陆太后也只有铭亲王世子一个嫡孙。只可惜铭亲王世子死于随铭亲王妃到江东探亲的途中,夭折时刚六岁。 “郡主……” 洛川郡主走近汶锦,阴阴一笑,“你知道我崇拜谁吗?我最崇拜江东才又程汶锦。可我听说你骂她是不谙世事的蠢货,你这是对本郡主的蔑视。” 汶锦长叹一声,真的无话可说了,又一个程汶锦的崇拜者,真是罪孽。 “我从未跟外人说过这些话,我不想让别人议论我。”洛川郡主跟汶锦靠得很近了,又说:“今天我跟你说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该死了。” 没等汶锦反应过来,洛川郡主就突然出手,把汶锦推进汹涌奔流的河水里。 第六十六章 言明原委 汶锦正琢磨洛川郡主其人,想着怎么说服她,完成范成白交给她的任务。 当洛川郡主说出“因为你该死了”这句话时,汶锦才意识洛川郡主眼底散发出强烈的仇恨和敌意。她还没反应过来,身体一倾,就倒向了水中。 “啊——” 这一声惊悚的尖叫包含了太多情绪,但很快就被波涛汹涌的河水淹没了。 她落入冰冷的水中,很快被奔流的河水卷走了,而且她的身体越来越沉。她拼命挣扎,却抓不到可以阻拦她身体的东西,哪怕是一根救命的稻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洛川郡主看着汶锦在水里挣扎呼救,拍掌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太精彩了,太好玩了,原来一个人可以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去。哈哈哈哈……都去死吧!留着我这个皇家寡妇活到天长地久、海枯石烂。” 洛川郡主疯狂的大笑和击掌喊叫惊动了正在堤坝下面勘查的人。他们高声询问,没有得到回音,又听到洛川郡主大笑不止,才急忙跑上堤坝观看。 “海、海四姑娘失足落水了,快、快救人,快——” “哈哈哈哈……谁说海四姑娘失足落水了?是本郡主送她去见河神了。她说她得了河神点化,变得聪明了,就目中无人了,本郡主不服,就要让她去死。是本郡主推她下水的,你们哪个敢管?我可是皇家的寡妇,我就想要她的命。” 听到洛川郡主的话,人们才知道是她把汶锦推下了水。当下救人要紧,任她放肆喊叫,百般挑衅,甚至阻止救人,谁也顾不上理睬她了。 汶锦的身体被一个浪头涌起,又被另一个浪头打落,起伏间,她仍在漩涡中拼命挣扎。奔流的污浊的河水吞没了她的身体,她沉入水中,又随浪涛奔流而下。 海诚跑上堤坝,就知道汶锦落水,当即惊得失了三魂七魄。听到有人高喊救人,他才被惊醒,就要跳到水里救女儿,被随从死死拦住了。 他不游泳,跳进去不是白搭吗? “绣儿、绣儿……”海诚趴在堤坝上,抱头痛哭,哀求众人下水救人。 范成白足够冷静,赶紧组织会游泳的民工下河救人,又让人拿鱼网到下游拦截。可罗夫河这一段河道较窄,水流湍急,天又要下雨,而且人已经被冲出十几丈远了。这种情况下去救人,人能否救上来是未知数,陪葬的可能性极大。 会水的民工不少,但见眼前的情景,都犹豫着不敢下水。尽管海诚哭喊着叫出一千两银子的高价,可重赏之下,面对生命抉择,任是谁也需掂量一番。 唐融和乌兰察正在堤坝下逗弄牛羊,听说汶锦落水了,都飞奔而来。 “乌狗,你千万别下水,你洗澡时间长了都昏,下水就变死狗了。”乌兰察追随唐融来到堤坝上,见唐融要下河救人,紧紧拉住他,高声劝阻。 “躲开,别拦着我,还有,再叫我乌狗割了你的舌头。” “不行,你下去救不了人,还要让别人救你,不是更麻烦?” “那你去,你会水。”唐融要推乌兰察下水。 “水流太急了,我害怕、害怕……哎!你看——” 就在范成白正组织救人、唐融和乌兰察争论的的时候,十几根木头被扔进水中。一袭青衣自堤坝上飞跃而起,跳入水中,施展轻功,踩着浪头在水面上奔跑。 水花滚滚,青衣猎猎,矫健敏捷的身影在水面激起晶莹的水花。他时而起伏飞跃,时而踩木独立,如谪仙、似精灵,寻找救人的最佳契机。 “乌狗,你看——河神,真的是河神。”乌兰察被水面上飘逸的身影惊艳了心神,他高声惊呼,早已把救人抛到脑后了。 “什么河神?是下水救人的人。”唐融受了启发,赶紧去搬修建堤坝的木头。 范成白看到水面上的青影,一时气短,长吸一口气,才喊道:“临阳王殿下都下水救人了,你们还等什么?殿下的性命不比你们尊贵得多吗?” 听说下水救人的人是临阳王殿下,堤坝上顿时热闹起来,又有欢呼声、助威声响起。会水的人纷纷跳下水救人,也有人往水里扔木头,洒鱼网,帮助救人。 海诚跪到堤坝上,热泪盈眶,此时他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只冲正在水中救人的萧梓璘磕头作揖。女儿生死未卜,他的心一直悬在嗓子里,不敢有片刻放松。 萧梓璘身份尊贵,能下河救他的女儿,不管成与否,这份恩情他和他们一家都会铭记此生。如若人救不上来,或者萧梓璘有闪失,他都将面临人生的危局。 又一个浪头将汶锦冲起,她随着波涛飘浮,已没有挣扎的迹象了。一大朵浊白的水花打在她身上,她呛出一口水,就没有动静了,脸比水花还有白上几分。 萧梓璘下水时,就扔掉了披风,下水后,怕衣服湿透增加份量,他连外衣也甩掉了。衣服湿透,他浑身瑟瑟发抖,连抱胸膛取暖都顾不上了。 他踩在木头上,慢慢靠近汶锦,一个浪头打来,将他打翻到水里。他没入水中,连呛了几口水,又抓着木头浮出水面。他见汶锦已沉入水中,生机渐逝,他不顾已身处险境,迎浪而上,抓住了汶锦的衣服,又抓住了她的手臂。 一层浪花涌来,他托住汶锦,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替她挡住汹涌的浪涛。 “真是个傻瓜,几次了?你说你落水几次了。”萧梓璘喃喃低语,在他感觉身体冰冷无力、眼睛都要闭上的时候,他仍咬牙用力托住汶锦的身体,“我上辈子欠了你的情和义,这辈子救你三次也是偿还,要还……一定要还……” 几只渔船划过来,看到他们,渔夫撒下渔网,又有人下到水中去托网,才把已没到水中的两人救出水面,又合力把他们托到渔船上。 “快、快把人送到大船上。”范成白调来应急的大船,亲自在甲板上指挥。 两人被送到大船的甲板上,大夫见两人都有气息,赶紧让他们吐出污水并施救。腹中污水吐净,两人被抬到舱室,众人总算松了一口气。 “海大人,快起来,人都救上来了,正在大船上医治呢。” 海诚听说汶锦和萧梓璘都得救了,激动得浑身颤抖,泪水夺眶而出,嚅嗫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他抓着随从站起来,跌跌撞撞朝大船停靠的地方跑去。 唐融听说汶锦得救了,连喘了几口气,要跟着去看她,被乌兰察一把拉住了。 “干什么?我要……” 乌兰察恨恨咬牙,冲仍站在堤坝上看热闹的洛川郡主抬了抬下巴,“人都救上来了,你还跟着去起什么哄?你能放过她吗?可是她把人推下水的。” “当然不能。”唐融见洛川郡主一副毫不在乎的神态,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洛川郡主见唐融和乌兰察都满脸愤恨朝他走来,她冷冷一笑,毫不畏惧,脸上阴郁的神情更加浓郁。她冲他们勾了勾手指,当即放声大笑起来。 “你们想干什么?看不惯我?不服气?那就过来和我理论好了。”洛川郡主迎着唐融和乌兰察走过来,边走边放声大笑,一身红衣在风中更显妖冶而苍凉。 “我为皇家最正统的嫡系血脉守孝,都守十几年了,谁看不惯都没用。别说是你们两个无职无爵的蠢货,就是官府,就是皇族宗室又能把我怎么样?”洛川郡主指着唐融和乌兰察,百般嘲讽,又放声大笑,叫下人把他们扔到河里。 “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冲撞郡主,当心你们的狗命。”洛川郡主的下人和随从包围了唐融和乌兰察,一声喊呵,就向他们出手了。 他们哪里是唐融和乌兰察的对手?两人同时出击,不出十个回合,就把那些随从护卫全部打倒了。乌兰察不解气,要把他们丢进水中,被唐融拦住了。不等乌兰察质问,唐融就一脚一个,把十几个下人随从都踢进堤坝下面的泥坑里。 洛川郡主见唐融和乌兰察出手利落,害怕了,惊问:“你们想干什么?” 乌兰察冲洛川郡主挑了挑小手指,冷笑道:“你胆怯了?嘿嘿,被你推下水的人是我的朋友、他的主子,你说我们想干什么?我们想收拾你。” “你们好大的胆子,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洛川郡主忍不住要后退。 唐融冷哼道:“你刚才不是叫嚷着自己是皇家寡妇吗?我看你还是疯子。” 洛川郡主又一次放声大笑,笑得呛出了眼泪,“让你们说中了,我就是个疯子,我也是皇家寡妇,因为我是皇家寡妇,我才疯了、疯了。哈哈哈哈……你们想为海四姑娘讨公道?别做梦了,哼哼!我可是皇家寡妇,官府都要拜在我脚下。” 乌兰察撇嘴道:“我早就听说过你,我阿爹阿娘还商量过为我求娶你,后来听说你立志守寡,才放弃了想法。嘿嘿,你还没过门,就成了寡妇,守寡的日子不好过吧?我告诉你,就你这种人,真被娶进门,也要守一辈子活寡。” “你、你是谁?”洛川郡主瞪大眼睛追问乌兰察。 “我的话还没说完,一会儿再跟你说我是谁。”乌兰察冲洛川郡主做了一个鬼脸,“你比毒妇还狠毒,比辣女还毒辣,又是个寡妇,还是个疯子。反正我不会娶你,乌狗,你会娶这样的女人吗?乌狗肯定不会,要不就变成乌王八了。将来就是有人娶你,也不睡你,把你挂到城墙上晾成人肉干儿,哈哈哈哈……” “少跟她废话。”唐融抽出乌兰察的弯刀,挑起一刀青泥,甩到了洛川郡主脸上,“我叫唐融,是乌什寨王子乌兰察的武艺师傅,你有本事就来找我。” 说完,他又一脚把洛川郡主踹到了堤坝下面的泥坑里,拉着乌兰察走了。 “哎、哎、哎,你为什么说你是我的武艺师傅、不说你是海四姑娘的奴仆?” 唐融瞪了乌兰察一眼,没说原因,拉起他就朝已停靠在岸边的大船走去。 当天下午,萧梓璘就醒过来了,汶锦还处于昏迷之中。 天又下起了雨,把汶锦送回城里的客栈多有不便,海诚就让她在舱室里休养。周氏接到消息,也赶来了,有她贴身照顾,汶锦的身体恢复了不少。 “绣儿怎么样了?”海诚进到舱室,赶紧询问。 周氏冷哼一声,“你没长眼睛吗?看不到呀?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交待?” 海诚叹了口气,“绣儿落水,差点丢了命,你以为我不着急吗?从看到她落水到她被救上来的那段时间,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我担心我自己知道。” “你担心?哼!我欢蹦乱跳的宝贝女儿跟你为公事出城,才两三个时辰就变成了这样,你还想滋润舒服吗?我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绣儿怎么落水的?” “是洛川郡主把她叫到堤坝上说话,我也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也就一柱香的时间,绣儿就落水了,洛川郡主承认是她把绣儿推下水的。我看她疯疯癫癫地胡言乱语,懒怠理她,我明天直接去找清平王理论,让清平王府给我一个交待。” 周氏冷笑道:“昨天你才带二姑娘去清平王府做过客,二姑娘还见了洛川郡主。今天洛川郡主就把我女儿叫到堤坝上,连吵闹争端都没发生,就把她推进了水里。这其中有什么端倪,是你不敢想、不敢说,还是你早知道了,想欺瞒我?” 海诚愣了片刻,长叹一声,说:“你别胡乱猜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一定会查得清清楚楚,给你一个交待。绣儿还处于昏迷中,让丫头照顾她,你和我去拜谢临阳王殿下。若不是临阳王殿下不顾自身安危救人,恐怕我们绣儿……” “是应该重谢临阳王殿下,你等一下,我拟一份礼单,明天让人把谢礼直接送到他下榻的地方。还有,凡是跟着救人的,每个人都有赏,别显得我们小气了。” “呃,这……”海诚欲言又止,犹豫半天,才说:“我当时救人心切,想着重赏一下必有勇夫,就开出了一千两银子的高价奖赏,你看这事怎么办?” “一千两银子?嚯,你可真大方,真敢开口。你一年的俸禄才多少银子?张口就开出一千两的高价奖赏,你是准备让合府上下喝两三年的西北风吗?为了救我的女儿,要是苦了你那些妾室儿女,你于心何忍呢?你能好过吗?” 海诚无奈甩手,轻叹道:“你总是这么犀利尖刻,真让人受不了。” “我本来就不是温柔大方的人,都十几年了,你今天才知道吗?”周氏冷哼一声,又说:“我挖苦讽刺你几句,就说明我认下了你许出的银子,不管多少都替你担当。天天跟你做小伏低说好话,关键的时候拿不出银子,有用吗?” “好好好,你还想怎么讥讽我、怎么奚落我,就一气都说出来。不就是被你挖苦讽刺吗?有一千两银子赚也不亏,要不我自己骂自己,骂到你满意为止。” 周氏扑哧一声笑了,轻哼道:“懒怠跟你计较,时候不早,我们去拜谢临阳王殿下吧!既然你许出一千两银子,我就先不拟礼单了,等我琢磨一番再说。” 萧梓璘醒来之后,先喝了驱寒散淤的汤药,又运功调养气息,把体内的寒气都逼出来之后,又躺下来休息。他小憩了一会儿,感觉浑身舒服多了,就叫来暗卫询问汶锦落水的事。得知事情经过,他重重冷哼,又仔细吩咐了暗卫一番。 “禀王爷,范大人求见。” “让他进来。”萧梓璘披上外衣,坐到软榻上,等候范成白。 范成白亲手提着一个食盒进来,给萧梓璘见礼之后,他又打开食盒,拿出几样酒菜摆到几案上,说:“下官有感于殿下舍己救人的高风亮节,特来陪殿下小酌几杯。殿下若感觉身体不适,就以茶代酒,准许臣聊表敬谢之意。” 萧梓璘微微一笑,说:“范大人过奖了,范大人的好意本王也心领了。只是本王不清楚这敬谢之意从何而来,这敬也就罢了,这谢也该海诚夫妇来表示吧!” “殿下误会了,我备下薄酒并不是替海大人夫妇表示谢意,而是替海四姑娘本人。罗夫河水流湍急,若不是殿下带头救人,恐怕海四姑娘凶多吉少。” “原来范大人是替海四姑娘本人来谢本王。”萧梓璘笑得别有意味,端起热茶喝了一口,才问:“范大人替海四姑娘来道谢,她本人知道吗?” 替人道谢一般是受人所托,或者两人是比较亲密的关系,如父母、夫妇。汶锦还没醒,不可能托范成白向萧梓璘致谢,那么范成白此举就耐人寻味了。 “海四姑娘还未清醒,不知范某来替她向殿下道谢。”范成白如实回答,根本不在乎萧梓璘猜疑的目光,他巴不得萧梓璘误会,这也是他变向的挑衅。 就因为担心萧梓璘这个竞争对手,他才伙同程文钗在程汶锦的赛诗会上做手脚,最终结果害人害己。他恨自己,恨程文钗和小孟氏,恨萧梓璘这无辜的对手。 若萧梓璘不是文武双全、出身尊贵的青年才俊,也对他构不成威胁,他也不会生出龌龊心思。他认为萧梓璘和他一样,都是害了程汶锦的罪魁祸首。 看到萧梓璘舍身救人,他不知不觉又生出拈酸心思,才带着酒菜来向萧梓璘道谢。萧梓璘误解越深,他就越兴奋,谁让萧梓璘总胜他一筹。 他不服,一直都不服。 “范大人可真是一片苦心哪!不知海四姑娘醒知道之后会作何感想。”萧梓璘笑意吟吟注视范成白,尽管他笑容温和,仍让人感觉到无形的压力。 “呵呵,海四姑娘是娴静温和、通情达理之人,她会理解我的一片苦心,还会对我百般感激。不过,相比王爷的英勇,范某自形惭愧,觉得……” “范大人,你和本王还是先说正事,代人道谢为时过早。还有,等海诚夫妇来看本王,你再表白也不迟,本王希望他们能接受你的好意。”萧梓璘嘴角挑起嘲弄的笑意,“雨越下越大,若不备好疏导通道,万一决堤,定会洪灾肆虐。” 范成白愣了片刻,说:“海四姑娘被洛川郡主推下水,对我们来说倒真是一个契机。她平白无故出手害人,又让殿下受罪,清平王府不给个说法怎么行?” “你想好了?” “想好了,若洛川郡主不出手害人,我还真拿清平王府这滚刀肉没办法。” “范大人真会寻找契机,本王佩服,不知海四姑娘醒来,对范大人这么心安理得地利用她用命换来的契机,会怎么想?”萧梓璘冷笑几声,“于私,我不支持你的做法,于公,呵呵,想好就去做,范大人是聪明人,自知如何圆场。” 范成白站起来,冲萧梓璘郑重施礼,“下官替官府、替每一个治河的人、替西南省百姓拜谢临阳王殿下,谢殿下舍己救人,谢殿下替我等担当。” “你不是想好如何圆场了吗?为何还需本王担当?” “下官万一有疏漏,还需殿下善后,这也是为了治河大业。” 萧梓璘笑了笑,说:“本王更希望听到你替海四姑娘向本王道谢也是为了治河大业。你为占用那片荒地泄洪,才让海四姑娘去说服洛川郡主,结果导致她被推下水。本王救人出于好心,若本王和她一个人勋命,你可就真难交待了。” “下官再次拜谢王爷。”范成白又冲萧梓璘施礼,却不说他想听到的话。 “免了吧!”萧梓璘了解范成白,不想跟他较真,“卫生,吩咐下去,就把清平王府那个荒废的庄子做为疏导通道,不必通知清平王府,直接征用。庄子有人口牲畜,你带人清查一遍,不必劝说,强制带离,不服闹事者收监。” “下官遵命。” “多谢王爷。”范成白敬了萧梓璘一杯酒,感叹道:“难怪当年圣贤皇太后要以防止外戚干政为由,把洛家谴送到西南省,不赐官职爵位,只赐于田产店铺荣养。这不,先皇刚赐了他们家爵位才多少年,就闹出这档子事。还有去年洛氏族里要用孩童祭河神的事,已在京城传开,洛家根本不在乎,还是因为有爵。” “范大人是埋怨先皇吗?” “下官不敢,下官担心他们为庄子的事跟殿下纠缠,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 萧梓璘端起酒杯,闻了闻,又放下了,“范大人的担心很多余,庄子都不是清平王府的了,他们还有什么筹码跟本王纠缠?还有什么资格闹事?” 范成白会意,点头道:“海四姑娘是皇上钦封的治河监理,洛川郡主意图谋害她的性命,就是蔑视国法皇威,何况她还差点害了殿下的性命。殿下看情面不下狠手,只让清平王府赔海家一个庄子,真是太便宜她了。殿下此举既安抚了海家,又制裁了清平王府,真是一片苦心,只是这皇家寡妇可……” “禀殿下,海大人和周夫人求见。” 萧梓璘点点头,笑问:“范大人不去迎一迎?” “应该去。”范成白起身去迎接海诚和周氏。 海诚和周氏进来,先给萧梓璘行了礼,又行跪拜大礼谢他救汶锦的大恩。周氏说要给萧梓璘备一份厚礼,萧梓璘只笑了笑,没半句推却之辞,就答应了。 听说萧梓璘决定把清平王府的庄子补偿给海家,海诚想要推脱,被周氏以眼神制止。海诚认为收了庄子就无法再给汶锦讨公道,而周氏的想法恰恰相反。先收下庄子,领了萧梓璘的人情,再谋算着怎么对付清平王府会更有底气。 周氏看了萧梓璘一眼,叹气道:“妾身听说洛川郡主成了皇家寡妇之后欲渐猖狂,完全凭自己喜怒做事,从不顾忌规矩礼数,难道这也是皇家的特权?” 萧梓璘摇头一笑,问:“诸位都不知道这皇家寡妇的来源?” “请殿下释疑。” 不管怎么说,皇家寡妇这个称谓好说不好听,清平王府断不会以此为荣。 萧梓璘沉默片刻,说:“铭亲王妃和清平王妃都出身东安王府,是很要好的堂姐妹。十五前,铭亲王妃带铭亲王世子回东安王府省亲,恰巧碰到清平王妃也带女儿回来省亲。当年,清平王府的王爵刚世袭了一代,底气不足,就想高攀上铭亲王府,主动提出把女儿,也就是后来的洛川郡主许配给铭亲王世子。 众人一致赞同撮合,铭亲王妃没跟铭亲王和太后娘娘商量,就答应了,还在东安王府举办了定亲仪式。铭亲王妃母子在东安王府住了半年,在次年回京城途中遭遇劫匪。劫匪抢夺了财物,又掠走了铭亲王世子,这件大案由皇家暗卫亲自查办。案犯一一落网,三个月之后,官差在小河里找到铭亲王世子的遗体。” 周氏冷哼道:“两三岁就定了亲,不到半年就克死了未婚夫,洛川郡主的命格可真硬。皇家娶妻最忌讳命格,铭亲王世子已死,这门亲事不作数才对。让一个三岁女娃守寡,不管出于哪些原因考虑,这都是一件很不吉利的事。” “周夫人怎么知道皇家娶妻最忌讳合格?”萧梓璘的目光耐人寻味。 “我当然知道,不只皇家忌讳,寻常百姓家也是忌讳的,哪家不愿意娶妻进门就旺夫旺子?听说临阳王殿下尚未娶妻,难道你娶妻不找钦天监算命格吗?” “休得胡言乱语。”海诚低声斥责周氏。 周氏本是快人快语之人,她受不了萧梓璘别有意味的目光,说话就少了顾忌。 萧梓璘微微闭眼,默不作声,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 范成白嗤笑一声,“殿下接着说。” “铭亲王和陆太后都不想这么早给铭亲王世子定亲,铭亲王世子夭折,两家都没再提起过这门亲事,都想不了了之。两年前,本王到华南省办案,查到清平王府与华南省某些官员勾结谋私之事,而且把谋私利高达数十万两之多,证据确凿。那时候,洛川郡主刚及笄,上门提亲者不少,清平王妃正斟酌筛选。 我开始着手办案,处置了几个与这件案子在关联的官员。清平王知道难逃这一劫,又提起了与铭亲王世子的婚事,并上表皇上和太后娘娘,提出让洛川郡主为铭亲王世子守寡。奏折刚送到京城,本王就出了些状况,大案也搁浅了一年。 去年,本王再次查办这件案子,清平王又上书皇上重提洛川郡主为铭亲王世子守孝之事。还说洛川郡主已守了十几年,等她守够二十年,请皇上赐她一座贞洁牌坊。这一回,皇上和太后娘娘都恩准了,洛川郡主就真正成了皇家寡妇。” 范成白哼笑道:“华南省的大案牵连甚广,连威威赫赫的南平王府都被抄家削爵了。清平王府参与其中,谋利不少,能平安无事,想必是皇家寡妇的功劳吧?” 萧梓璘没回答,只拿起一只酒杯摆弄,灯烛下,他的目光晦暗不明。 周氏愤愤无奈,说:“这位皇家寡妇是皇家的体面,清平王府涉及大案都能安然无恙,就是沾了女儿的光。临阳王殿下救了我女儿,又补偿了我们,我们就不计较了。希望皇上早日赐下贞洁牌坊,祝愿这位皇家寡妇守寡到天长地久。” “夫人的想法和本王恰恰相反,她还是别守了,有些事远比皇家体面重要。” “妾身不明白,还请……”周氏想问个清楚,被海诚制止了。 雨下得更大了,水位已超过警戒线,卫生派人请海诚和范成白亲临现场,谈话才结束了。萧梓璘怕淋雨,不能去现场,仔细交待了手下,才放下心。 清平王府那座开价十万两的庄子被做了泄洪通道,官府赔偿的银子直接给了海家。不知萧梓璘怎么跟清平王谈的,清平王府没吭声,连洛川郡主也没闹腾。 高烧低热交替,整整七天,汶锦才清醒了。又调养了两天,她的身体才恢复如常。听说是萧梓璘冒险下水救了她,她满心感激,要亲自登门拜谢救命之恩。 “绣儿,你别急,咱们搬到驿站来住了,临阳王殿下也住在驿站,就隔了一座院子。你想谢他,随时都可以,他现在不在,你先帮娘看看送他的谢礼。” “好。”汶锦窝在床上,翻开礼单,和周氏商量。 荷风进来传话,说萧梓璘回来了,有事要见汶锦,令汶锦和周氏都吃了一惊。 第六十七章 产生误会 听说萧梓璘要见汶锦,周氏先是微微一怔,紧接着眉开眼笑。 萧梓璘的封赏、份例、供给等同于皇子,但他比任何一个皇子都强势。从他的封号而言,皇上对他的宠信比对任何一个皇子都多。他做为皇家暗卫的最高统领,手握实权,代皇上监查臣子,考核臣子功绩,还掌管生杀大权。 这些外部条件都可以不提,关键是他肯舍命救汶锦。 单凭这一点,周氏就认为萧梓璘品性不错,对他的好感也早已泛滥成灾。结合萧梓璘诸多优势条件,再跟范成白做比较,周氏的天枰开始倾斜了。 萧梓璘比范成白更适合做女婿。 不管人家怎么想,是否愿意,周氏都有自己的想法,哪怕不公布于众。 “竹青、竹紫,快给姑娘把那套南珠紫金头面找出来,还有那套红宝石缂金丝头面,一并拿来,衣服,衣服就拿到朱州新做的那四套,全拿来,我来挑。” “娘,你要干什么?”汶锦很惊讶周氏的反映。 萧梓璘找她肯定是为了治河之事,她打扮得花枝招展,是去谈公务吗?若是让萧梓璘误解了,认为她别有用心,以后见面多尴尬,把救命的恩情都埋汰了。 周氏喜笑颜开,一边挑衣服一边说:“临阳王殿下要见你,你正好要拜谢他的救命之恩。去见恩人,他又是那么尊贵的身份,你怎么也要好好打扮一番。” “临阳王殿下见我是公事,不是召我去选美,娘何必多此一举?” “这话是怎么说的?我怎么多此一举了?你去见贵人,不管是公事还是私事,都不能衣冠不整吧?娘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去见贵人,不是为你好吗?你想想,皇上封你为治河监理,怎么说也是个女官吧?至少是现在独一无二的女官。 别看你只是画了画图就得到了这个尊荣,这也不是哪个名门闺秀、世家名媛都能做到的。圣贤皇太后、圣勇长公主都是开明的女圣人,她们支持女子入朝为官、上阵杀敌,朝廷也不排斥女子为官。可皇朝开国至今一百多年,哪个女子做到了?你虽说只是个治河监理,无实权实职,这也是让人仰慕的。” 听周氏说了这么多,汶锦终于明白了,周氏最佳女婿的人选已转移。把女儿打扮得漂漂亮亮,借助公务之便,入了萧梓璘的眼,努力抓住,结一门好姻缘。 别人是否开明,汶锦不得而知,但周氏绝对是个开明的母亲。做为母亲,她一心为女儿打算本没有错,可在汶锦看来,千方百计取悦别人只会贬低自己。 前世,程琛把她当成攀附权贵的阶梯,努力把她打造成一个才女。可笑的是她竟不知道她父亲的想法是那么肮脏龌龊,任人摆弄,毫不自觉,直到死去。 周氏努力打扮她,不是要通过她获取利益,也没想把她当跳板,而是想让她有好姻缘、好前途。可她联想前世,打心眼儿里反感周氏的做法。 她不会跟周氏争吵,但也不会照周氏的意思去做。汶锦认可了周氏为她选中的衣服首饰,也让竹青、竹紫来打扮她,却暗暗给荷风使了眼色。 荷风知道汶锦让她出去婉拒萧梓璘,可她不敢,被汶锦瞪了一眼,才出去了。 “看看,看看,我女儿打扮起来多漂亮。”周氏拉着汶锦,啧啧赞叹。 “姑娘不只漂亮,一看就是满腹诗书文章的才女,那叫……对,腹有诗书气自华。”竹青见周氏皱眉,忙陪笑道:“奴婢听驿站的官员说的,他们在说……” “他们在说二姑娘。”汶锦轻哼两声,嘴角挑起冷笑。 周氏沉下脸,说:“这些天你身体正在恢复,我走不开,临阳王殿下也想把这件事压下去,我也没深究。洛川郡主与你无冤无仇,不会凭白无故就想要你的命,这其中定有龌龊。你好了,我也可以松口气了,这件事定要查一查。” 汶锦笑了笑,没说什么,她也知道这件事跟海珂有牵连。可她们现在住在朱州的驿站,把这种阴私事闹开只会让人笑话,还是回到罗州府里再追究为好。 “好了,出去见客吧!别让临阳王等急了,把图纸和书册都带上。” “好。”汶锦刚走到门口,就碰到荷风匆匆进来,忙问:“有什么事?” “回、回姑娘,回太太,临阳王殿下突然有急事要处理,先走了。”荷风撒谎,神色很不自然,“他、他让奴婢转交给姑娘一份图纸,说有疏漏,让姑娘改改。他还跟手下说,姑娘忙碌了这些日子,等把图纸改好,就把你们送回罗州。” “怎么就走了呢?有什么事这么急?”周氏白费了一片苦心,很失望。 汶锦接过图纸,冲荷风眨了眨眼,忍住笑意,一脸失落沮丧。周氏见汶锦难受,赶紧劝慰她,并一再保证配合她全力争取再和萧梓璘见面的机会。 “娘,我们还是跟父亲商量一下,过几天就回罗州去。在回去之前,要把给临阳王殿下的谢礼准备妥当,送过去,别让人以为咱们要重谢只是说说而已。” “你放心,娘不是言而无信的人,尤其是救命这种大事。”周氏把礼单递给汶锦,说:“你仔细看看,该怎么添减,娘是希望能借此表达你的心意。” “要让我说,没这么麻烦,不必准备这么多东西,直接送银票了事,既轻便又不惹人怀疑。”汶锦合礼单,笑道:“临阳王殿下把清平王府的庄子当做补偿给了咱们家,官府占用了,不管赔偿多少银子,都送给临阳王殿下。” “那个庄子是五百七十亩沙荒地,按中等田每亩十两定价,又加了一倍,共赔偿了一万一千四百两银子。比起清平王府开口要价十万两,官府一万多两银子就解决了大问题,觉得很便宜,昨天你父亲就把银票带回来给我了。这银子可是拿你的命换来的,我一文都不会用,全部交由你处理。” “我的命是临阳王殿下救回来的,补偿也是他给的,把这笔银子给他理所当然。”汶锦说得很大方,实则很心疼,但这是报恩、更是结交临阳王的方式。 “好,我女儿知恩图报不藏私,敞亮,象我。”周氏当下就取来银票交给了汶锦,“绣儿,你亲自给临阳王殿下去送银票,就说你父亲不知道,明白吗?” “女儿明白,女儿这就去准备。”汶锦拿上银票,起身告退,回自己的房间。 给萧梓璘送银票不只是重谢救命之恩,汶锦还打算为海诚的仕途开路,另外还有试探的意思。不管萧梓璘会不会收下银票,她都有下一步打算。 她与他无亲无故,素未谋面,他却肯舍命救她,这不只是恩。不管他当时是出于本能还是有某种考虑,都有一种别样的情愫在其中,值得她去珍惜。 汶锦拍了拍荷风的手,赞赏一笑,问:“怎么说的?” 荷风努了努嘴,说:“奴婢说姑娘的病刚好一点,怕过了病气给贵人,不方便见面,有事可通过奴婢转告。临阳王殿下就给了奴婢一张图纸,说姑娘查找疏漏,重新画一张给他。他还说他在院子里等姑娘,姑娘今天随时可以去见她。” “哦,知道了。”汶锦笑了笑,问:“临阳王殿下长什么样?” “长得……他太有威严了,奴婢跟他说话没敢抬头,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出来的时候,抬头看到他一个侧脸,应该是很俊的人,就是很俊的人。” 汶锦干笑几声,低声问:“比范大人长得还俊?” 荷风摇摇头,说:“没法比较,范大人多和气的人哪,跟奴婢们说话都满脸带笑。临阳王殿下不怒自威,奴婢跟他说话都不敢走神,连偷偷看他都不敢。” “那我可真要去见识一下了。” 先按要求把图纸改好,带着图纸和银票去见他,有公事,有私事,都是最正式的理由。这是一次正式的接触,她要对一个舍命救她的人有一个全新的认识。 汶锦把图纸改好已是午后了。 她吃过午饭,小憩了一会儿,养足了精神,叫来丫头伺候她梳洗。不必打扮得花枝招展,只戴最简单的首饰,穿最普通的衣服,抱最平常的心。这并不只是表明她无取悦之心,而是对于聪明人来说,以衣饰伪装最没有实际意义。 萧梓璘正盘腿坐于榻上,以最端正的姿势闭目养神。一个黑衣暗卫从窗外飞进来,落到软榻后面,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他微微点头,嘴角挑起笑容。 “传话下去,撤掉守卫,无须通报。” “是,殿下。” 汶锦要来给他送图纸和银票,人未到,暗卫就把消息传来了。不仅如此,就连汶锦和周氏对话他也都知道了。这位海四姑娘越来越让他看不懂了,她好像变了一个人,这令他感到奇怪,还有那么一点点不悦、不满。 他还是唐二蛋的时候,跟海四姑娘接触不少,对她给予的善意的帮助铭记在心。除此,他对海四姑娘冥冥中有更熟悉的感觉,这也是他感觉奇怪的原因。 在他正恢复记忆的那几天,他总是梦梦醒醒,复杂纷乱的画面断断续续交织在脑海。他想起了以前的事,与此同时,他的脑子里也多了许多将来的影像。 那些将来的事以他恢复记忆之后为节点,就象一种预感,却又象真实的存在。 比如,他在办华南省那件大案的时候,正因为有关于这件案子的诸多记忆在脑海中涌现,才为他规避了许多风险,他才把案子办得更公正、更明白、更顺手。 还有,他办完案子回京,皇上要嘉奖他,封他为临阳王。在他有关将来的记忆中,他婉拒了,他知道临阳王的封号有叔终侄继的隐晦意义,他不想做逾矩之事。可他遵循本分并没有给他带来好运,反而招来了更多的猜忌和提防。 记忆在提醒他,因为错失了这个封号,他走了许多弯路。于是,面对皇上半真半假的加封,他没拒绝,只选择了沉默,还暗中小使手段促成了这件事。 海四姑娘也在他与将来有关的记忆中,是他的妻子,也是他亏欠最多的人。 可他记忆中的妻子,那个海四姑娘,与他救了三次,接触多次的海四姑娘截然不同。那个海四姑娘是木讷的、沉闷的,总想讨他欢心,每次都适得其反。对他、对他的侧妃,她越是小心翼翼,摆不出应有的威严,他就越厌烦她。 就是这样一个女儿,在危急时刻,奋不顾身,连命也不要,救下了他。 现在的海四姑娘与他记忆中的人截然不同,她不想取悦他,甚至见他都不想打扮。就连他舍命相救,她也想用一笔银子打发了,那笔银子还是他争取来的。 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用。 对于一个刻意疏远他的女子,他不悦、不满,更多的是奇怪。 将来的记忆改变了他的生命轨迹,又是什么改变了他记忆中的海四姑娘? 轻碎的脚步声踏进院子,小心翼翼的,离他的房门越来越近。 她来他的院子怎么跟作贼似的?她不是来送图纸、送谢礼吗?难道她认为跟他见面不是光明正大的事?这样也好,这样才符合她小女人的心思。 他微微一笑,端坐到正对着房门的软榻上,闭目养神。守卫都撤掉了,没人通传,他想知道她会不会推门进来,进来后看到他闭目而坐,又会有什么反应。 轻碎的脚步声在房门外徘徊了一盏茶的功夫,他都等得有些着急了,才听到轻轻的推门声。人进到房里,一阵香风扑鼻而来,人也朝他扑了过来。 这是什么情况? 柔软甜香的身体倒在他怀里,软绵绵的手臂钩住他的脖子,他才睁开眼睛。 是洛川郡主。 萧梓璘曾多次经历生与死,可此时,软玉偎香,投怀送抱,竟比处于生死边缘还令他犯怵,令他反感。他一把推开洛川郡主,又一下子从软榻上跳起来。 他武功很高,防备性时刻都有,可今天他却因一时情乱疏忽,险些犯下致命的错误。进来的人不是他要等的人,他竟然只有一点点察觉,却没有足够警惕。 “怎么是你?你来干什么?” “你以为是谁?你在等人?这院子里的守卫都撤了,难道你约会一个见不得光的人?”洛川郡主可不笨,她年纪不小,尤其对男女问题更为敏感。 萧梓璘挑嘴一笑,反问道:“这世间还有比你更见不得光的人吗?到处宣扬自己是皇家寡妇,对这重身份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吗?” “哈哈哈哈……你这话说得太可笑了,我不宣扬,我遮遮掩掩,我不照样是皇家寡妇吗?我以这重身份为耻又能怎样?这身份不照样跟我一辈子吗?”洛川郡主拨弄自己单薄的夏衣,“你娶我,帮我摆脱这重身份,只有你能做到。” “别做梦了。” 无疑,洛川郡主是家族利益的牺牲者,她要用她皇家寡妇的身份保清平王府不倒。起初,萧梓璘对她还多少有点同情。现在,他反感她,如同厌烦清平王府。 尤其是洛川郡主对他居然有觊觎之心,这是他绝对不能接受的。不是接受洛川郡主的心,而是连她有这种想法,他都不能接受,他认为这是对他的亵渎。 “怎么院子里这么安静?连个通传报信的下人都没有,是不是临阳王殿下不在?他怎么交待你的?”汶锦感觉很奇怪,院子里静悄悄的,令她有点心悸。 “临阳王殿下说他今天一天都在驿站,让姑娘改好图纸就给他送过来。” 汶锦点点头,说:“房门没锁,临阳王殿下或许是临时有事出去了。我们别在这里久留,免得有误会,还是到院门口等他回来,再把图纸交给他。” 荷风扶着汶锦要走,转头看到门口有人,吓了一跳,“姑娘,房里有人。” “房里当然有人,只是不便出来迎接你们罢了。”洛川郡主倚门而立,一手摇着团扇,一手整理有些凌乱的衣服,“临阳王殿下在里面,你们有事就进来吧!” 无缘无故被洛川郡主推下水,差点丢了命,汶锦对这个皇家寡妇已嫌恶憎恨到了极点。看到洛川郡主与萧梓璘独处一室,院里院外连个下人都没有,汶锦自然就多心了。难怪萧梓璘要把这件事压下去,原来私情才是个中因由。 洛川郡主倚仗皇家寡妇这重身份,出手伤人,连官府都敢不放在眼里,原来是有更硬的后台。铭亲王世子死了十几年,哪有临阳王的震慑力强大? “荷风,把图纸给临阳王殿下送进去,别误了公事。”汶锦只把图纸给了荷风,银票却不再出手,补偿银子是她该得的,萧梓璘救她另有目的。 她怎么说也是皇上钦封的女官,因公务被洛川郡主推下水。清平王府没法向朝廷交待,洛川郡主也休想脱罪,就算死罪可免,也要被人指斥谴责。 这大概就是萧梓璘舍命救她的原因,是为了洛川郡主。 尽管这个因由很牵强,汶锦还是选择相信,毕竟她把自己当成了局外之人。 洛川郡主知道汶锦误会了她和萧梓璘的关系,这正中她下怀,轻哼一声,笑得更加甜美娇柔。不管汶锦来找萧梓璘是不是只为公事,她都希望别人误解。 荷风拿着图纸走到门口,萧梓璘就迎出来了。他深深看了汶锦一眼,从荷风手里接过图纸,转身就进屋了。洛川郡主冲汶锦主仆妖娆一笑,也跟进去了。 “走吧!”汶锦朝屋里撇了撇嘴,快步离开这座院子。 铭亲王世子和萧梓璘是嫡亲堂兄弟,年纪比萧梓璘要大上几个月。 这算什么?叔嫂私会?真是肮脏。 洛川郡主坐到软榻上,端起萧梓璘的茶盏喝茶,拈酸嘲笑道:“你把院子内外的守卫打发得这么干净,原来是要和海四姑娘私会呀!看样子她误会了。” 若汶锦真误解她跟洛川郡主有什么事,那真是蠢死了。看她的神情,她是真的误会了,可这个误会恰是他最不想解释的,因为无聊、没价值。 “滚出去。”萧梓璘把图纸扔到一边,无心查看了。 “我不出去,你能把我怎么样?你不嫌累,尽管骂我,反正我也不怕。要不你抱我、推我或拖我出去,这样我们就有了肌肤之亲了,我求之不得。你还可以奸了我,我愿意把还清白的身子给你,天天盼着呢。你还有什么招数对付我,尽管使出来,没有,你就输了。我就愿意看你能杀伐决断,却奈何不了我的样子。”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形容你正好。哼!我再说一遍,滚出去。” “我不滚,你能把我怎么样?我……” 萧梓璘一掌拍到桌子上,一股劲风直逼洛川郡主而来。洛川郡主的话还没说完,就好像被人用力推拉着一样,连滚带爬,撞开房门,出去了。 “徐通、徐达,处理了。”萧梓璘抄起茶盏,朝房顶扔去。 两名暗卫从房顶上跳下来,不顾洛川郡主拼命挣扎,拉起她就往外拖。 “萧梓璘,有本事你杀了我,我告诉你,只要我不死,就会把你跟海氏私会的事嚷嚷得天下皆知。”洛川郡主咬牙大笑,“除非你答应我的条件。” “我和她男未婚、女未嫁,私会又怎么样?求皇上下一道指婚的圣旨再简单不过,只要人们不相信我和你私会就行。”萧梓璘冷笑几声,又说:“我知道你的条件是什么,我也能做到,就是不答应,你就等着被皇害寡妇的身份拴死吧!” ------题外话------ 这篇文成绩不好,家里的事也很烦,我压力很大,想先调解一下。 我不会断更,但从今天起可能不会万更了,以后有可能比今天还少。 唉! 第六十八章 回到京城 不知不觉,夏天已来到,只是近来朱州府雨水很大,感觉并不是很热。 快步走出萧梓璘的院子,汶锦回头看了一眼,嘴角挑起轻蔑的笑容。她放慢脚步,长吁一口气,仍觉得憋闷,又冲墙角狠啐了两口,心里才舒服了。 荷风掩嘴一笑,问:“姑娘,你觉得临阳王殿下和洛川郡主可能有私情吗?” “人家有没有私情不关你的事,我告诉你,今天的事不许再提一个字,免得惹祸上身。还有,太太问起来,你就说我让你来送了图纸,别说我来过这里。” “知道了。”荷风看了看汶锦,低声说:“姑娘,奴婢还想说一句话。” “与今天来这座院子有关的事半句都不许再说。” “可是……姑娘,有一句话奴婢必须说。” “挨骂挨罚也要说?” “要说。”荷风的语气很坚决。 汶锦笑叹两声,“好,那你说吧!” 荷风四下看了看,凑到汶锦身边,低声说:“奴婢看临阳王殿下象唐二蛋。” “你说什么?咳,咳。”汶锦被唾沫呛到,差点岔了气,连声咳嗽起来。 “奴婢今天上午见他时,没敢抬头,临出去时看了一眼侧面,就觉得好像在哪见过他。刚才,奴婢给他送图纸时离得很近,就看了一眼,看得很清楚。奴婢见过唐二蛋几次,那时候他很邋遢,衣饰不一样,可他和临阳王长得也太象了。” “知道了。”汶锦长舒一口气,沉默片刻,说:“荷风,你记住,这件事和我们刚才在院子里看到的事一样,跟任何人都不能提起,以后我们之间也不说。” “奴婢……” “好了,多嘴多舌,当心人家杀你灭口。” 荷风害怕了,赶紧点头道:“奴婢保证和任何人都不提起。” 至此,汶锦已信了荷风的话,萧梓璘就是唐二蛋,种种迹象业已表明。 萧梓璘受重伤,被老唐头救下,伤好了,脑子坏了,忘记了前尘往事,就做了老唐头的儿子,同老唐头当了一年的船工渔夫。 唐二蛋在医馆里恢复了记忆,不辞而别,任谁也无处寻找。过了几天,他又派人把老唐头接走了,这说明他还顾念和老唐头这一年的父子之情。 汶锦认为他该和她来道别,可等了这么长时间,却一直没等到。 海四姑娘落水重生,唐二蛋救了她,她就看到唐二蛋眉宇之间隐含贵气。还有,他举手投足间都透出良好的教养和优越感,那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伪装的。 叶姨娘为贬低她,竟然以唐二蛋救她时有肌肤之亲为由,把她许配给他,真是瞎了狗眼。婚事没做成,但她和唐二蛋之间有过几次接触,直到洛家以孩童大祭河神时,他又一次救了她。之后,他们没在再见面,而他伤好之后就消失了。 汶锦还有许多话想问一个曾经叫唐二蛋的人,有许多谜团有待他开解。可那个人消失得无声无息、无影无踪,她只怕今生不再重逢,并以此为今生的憾事。 可那个人跟他离得并不远,只是换了一重身份,就是这重身份拉开了他们之间偌大的差距。对她来说,这个差距不能弥补、不能逾越,或许就是永恒。 如果萧梓璘顾念相识的缘分,该跟她挑明才是,毕竟他们有见面的便利条件。 他一直沉默,应该是想淡忘,淡忘他做唐二蛋的那一年的光阴。因为在他从前或以后浓墨重彩有生命中,那段日子不光彩,甚至不能现于人前。 “荷风。”汶锦停住脚步,轻声道:“你是不是认为临阳王殿下和洛川郡主根本不可能有私情?认为你今天看到的一幕是装出来的或伪造出来的?” 荷风想了想,说:“奴婢确实认为他们之间不可能有私情,要装、要伪造也是洛川郡主的诡计。铭亲王世子死了,她不想做皇家寡妇,就想攀上临阳王殿下。” 汶锦冷笑几声,提起一口气,说:“我和你的想法恰恰相反。” “姑娘认为临阳王殿下和洛川郡主有私情?怎么可能呢?” “他们是否有私情,我们不得而知,哼哼!也没必要知道。我是说刚才我们看到的那一幕不是洛川郡主伪装或伪造出来的,而是临阳王殿下的一片苦心。” 荷风愣了一会儿,摇头道:“奴婢不明白。” “不明白也好,明白了反而会让人怄心,哼!让人恶心。”汶锦快步走出一段距离,又道:“临阳王武功不错,又是颇有手段的人,驿站里这座只有贵人能住的院子只住了他一个人。如果不是他愿意,洛川郡主能算计他吗?” “姑娘这么说,奴婢也想明白了,估计他们是你情我愿,他们……” “就此打住,这件事连同今天中午发生的事都不许再提起。”汶锦想咬牙发泄一番,感觉牙龈酸涩,根本用不上力,只好重哼两声作罢。 或许今天的事只是萧梓璘故布迷阵,目的是想给她提个醒。 提醒她今后别再想找唐二蛋破解谜团,因为她和他不是一路人,曾经的缘分与情分就当从未发生。一个人想忘记过往,只能说明过往已成为他的负担。 这样也好,彼此都心如挂碍,才得轻松乃至解脱。 不管怎么说,萧梓璘曾经救过她三次,还帮过她不少忙,她欠他的,但她回报有限。当作谢礼的一万多两银子还未出手,有这笔银子在,她就占了便宜。 汶锦松了一口气,有关唐二蛋的心她放下了,尽管放得有些悲怆酸楚。 海诚回来后,听说汶锦直接给萧梓璘送了一万多两银子当谢礼,觉得不够高雅尊贵。得知萧梓璘很痛快地收下了,他点点头,这件事到此也就结束了。 白赚了一万多两银子,就是看到再多污染眼睛的东西,汶锦也觉得值。这一万多两银子就是她的私房,是她用命换来的,拿在自己手里,她也心安理得。 采用疏导通道的方式泄洪排流成效不错,罗夫河朱州段的水位已维持在警戒线以下。因疏导地形有利,又采取了多处分流的方法,没给下游的城市造成水患。 萧梓璘在拿到图纸的第三天去了华南省,吸取西南省治河的经验,要用到华南省。临行前,他邀请海诚和汶锦去华南省,汶锦随便找了借口婉拒了。 汶锦把自己的治河之法同罗州、朱州等地的实际情况结合在一起,写成了书册,供人参考。又把三省的图纸重新查漏补缺一遍,交到了各省负责人手里。 接下来的日子,海诚同范成白等人沿罗夫河干流和支流河道巡查。推行筑坝与疏导相结合的方式,有效缓解了洪灾肆虐。进入汛期近三个月,罗夫河西南省全线除了地形极其特殊的地方,还偶尔有山洪发生,其它地方都治河成功了。 海诚和范成白去了华南省,汶锦和周氏及海珂回了罗州。去朱州的时候还是暮春,回来已是仲秋了。她们回来的正好,合府上下正为过中秋节忙碌呢。 成为海四姑娘一年了,每每静夜沉思,汶锦都感慨连连,尤其是今日。 今天,她收到苏滢从京城锦乡侯府发来的信。 自海诚和苏知府闹掰之后,苏滟受父母控制,跟她也断了联系。她试着给苏滢写了信,没想到苏滢回信极快,往来几次,两人也就熟悉了。 苏滢在信中跟她闲叙家常,提到了她的孩子。那孩子养在苏老太太房里,一应事务都由苏老太太亲自安排,有时候苏滢会协助,汶锦也就放下了心。 孩子一岁了,得知那孩子抓周时,把满桌的东西全部抱在了怀里,汶锦笑出了眼泪。她很想见见那个孩子,一诉母子离情,又怕见了会更痛苦。 海诚回府时已是十月,海珂要及笄了,海诚赶回来观礼。 海珂的及笄礼办得很隆重,有海诚这个前途大好的父亲,还有一个有女官封号的妹妹,海珂的身份水涨船高。当然,海珂绝不会承认汶锦提高了她的身份。 洛川郡主来参加海珂的及笄礼,她不请自来,令海家上下都很吃惊。 上个月,皇上以陆太后的口吻颁下了一封诏书,大致意思是洛川郡主有大好的青春年华,她和铭亲王世子的婚约废除,她可以再嫁,而不是改嫁。 没了皇家寡妇的身份,洛川郡主低调了很多,但汶锦依旧嫌恶愤恨她。 年前,朝廷封赏的圣旨以及赏赐的物品送到了。 罗夫河治理得相对成功,治河模式已定型,自有官府操作,汶锦这个治河监理也就功成卸任了。罗夫河的洪灾水患治理得当,朝廷对治河的投入和百姓的损失都降到最低,她功不可没。赏赐之物自不会少,还赐了她一个琇莹县君的封号。 县君的封号说不上高,但这是汶锦凭真才实学得来了,亦是荣光无限。 海诚仍居罗州知府,官阶没升,但吏部对他的考评却是清一色的优。皇上对他的评价很高,赏赐了他不少名贵物品,这足以让合府上下眉开眼笑了。 皇上对范成白的赏赐最多,没升他的官阶,还是从三品治河道元,但他的权利范围已延伸到三个省。他还年轻,皇上对他的封赏把握了一个度,恩宠仍很重。 女儿有了封号,丈夫得了赏赐,可周氏却笑不出来,她眼前有麻烦急待解决。 海珂及笄了,婚嫁之事提到日程上来,就需要周氏这个正妻嫡母操心了。海诚把这件事交给周氏就不管了,海珂和秦姨娘天天长在周氏房里。这母女二人殷勤奉承、做小伏低,以往的轻蔑仇视消失殆尽,令周氏很不适应。 因苏宏仁热烈示爱之事,海珂的名声受了影响,海诚和苏泰又撕破了脸,传言就更多了。海珂虽有才女之名,也禁不住污名埋汰,外面对她的非议指斥不少。 尽管如此,来提亲的人家也不少,周氏挑了几家,让海珂和秦姨娘选,这母女二人全都否了。周氏问海珂想嫁什么样的人,女方也可以托媒人登门提亲。秦姨娘觉得这么做丢脸,海珂就开始哭,这母女二人又闹腾上了。 “娘,你就别为二姐姐的亲事操心了,要不一家人这个年也过不好了。” “我能不操心吗?我是嫡母,我要是有半点不尽心,还不知怎么嚼舌头呢?” 汶锦附到周氏耳边低语了几句,又问:“这是你操心就能办到的事吗?” 周氏皱眉冷哼,“她们母女的心真是比天还高,只可惜太自不量力了。范大人比你父亲官阶要高,又是青年才俊,得皇上宠信,前途无量,人家会看上一个庶女吗?范大人还真是不错,我觉得跟你很般配,我还是愿意让他做我的女婿。” “等我及笄之后再讨论这个问题也不晚。”汶锦笑了笑,说:“京城的朋友来信说皇上要给铭亲王府的郡主和范大人赐婚,是铭亲王提的,娘,你的好女婿多瓣要泡汤了。把这件事透露给二姑娘,就能医治她的单相思,让她自己走出来。” 说起婚嫁之事,她还会想起唐二蛋,想起蜕变之后的萧梓璘。关于他们的记忆成了她心里的阴影,偶尔想起还会让她难受,也遮掩了照进她心里的阳光。 就是她心底这一方阴影衍生出了排斥的情绪,致使她现在对范成白的感觉也淡了。跟范成白接触少了,印象浅了,脑海中的记忆也随之慢慢沉淀了。 光阴流逝,岁月无声,时间如轻徐柔软的春风划过,转眼又一个冬去春来。 四月二十是海四姑娘的生日,今年她该及笄了,要行及笄礼,这个生日就格外重要。无论是周氏的娘家还是海家,都惦记着汶锦行及笄礼的事。 海诚在罗州任上三年多了,品阶也升高了,今年要回京述职。 他和周氏商量之后,决定全家回京,汶锦的及笄礼就在京城柱国公府举行。 海珂年纪不小,已过了谈婚论嫁的最佳时机。汶锦及笄之后,婚事也该提到日程上来了。五姑娘海璃明年初也要行及笄礼,年纪也不小了。还有汶锦的亲兄长海岩,他言明高中之后再成亲,但亲事也该提前张罗了。 一路平顺,历经一个月的行程,他们到达了京城。 回来了,汶锦禁不住心潮澎湃,一颗心也被复杂的情绪撑得快要膨胀了。 ------题外话------ 先少更几天,等我调整好情绪,再多更。 我不会弃文的,有可能改变原来的提纲。 第六十九章 途中偶遇 程汶锦死了,她回来了,披着一张诡计的画皮回到了京城。 她是回来报仇的,儿子还活着,这对她是一点安慰。但这一点安慰不能抚平她致命的伤痛,更不能抵消她刻骨的仇恨,也不能抹去她两世的不平与心酸。 锦乡侯府不能倒,因为她的孩子还姓苏,还需要苏家的爵位护佑。但某些人必须死,还要万分惨痛难堪地死去,这方能消去她心中如火如荼的仇恨。 她要尽她最大的努力,必要时倾尽全力,在苏家在她孩子的手里脱胎换骨般重生。这是她的计划,孩子还小,她有时间深谋远虑,把这番谋划落到实处。 海四姑娘离开京城时刚六岁,她今年十五岁了,才回来。近十年的时间,她和周氏对柱国公府已足够陌生了,她还需要时间去适应、去应对。 柱国公府的肮脏、龌龊、丑陋比锦乡侯府有过之而无不及,未入城门,未进府门,她就感觉到了危机。想到自己几年的郁结将得以宣泄,她再次斗志昂扬。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有仇报仇,有恩报恩,老天赐与她重活一世的机会,她就要活得痛快淋漓。 将来的日子,她不求大富大贵,不求威仪天下,只想得一知己,富足安康,岁月静好。她需要家族给予得少之又少,但如若有人想当拦路虎,她也会斗个天翻地覆。为了自己,为了爱她的家人,她不惜把一切牛鬼蛇神都踩于脚下。 “太后娘娘南山祈福回銮,闲杂人等回避,一应车马行人暂缓通行。” 高亢浑厚的声音拖着长长的尾音响起,惊醒了处于沉思之中的汶锦。 车马都停下来了,人们经过一路颠簸,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陆太后体谅行人奔波辛苦,诏令路人免礼,只需文官下轿,武官下马,女眷也能下车透口气了。 汶锦扶着丫头的手下车站定,遥望几十丈之外巍峨的南城门,一声轻叹。 “海四姑娘一路安好?”范成白慢步走来,冲汶锦微微一笑。 “见过范大人。”汶锦给范成白行了礼,“劳烦大人过问,小女一路安好。” 范成白半个月前就回京了,是皇上特诏回来的,顺便到吏部述职。 自朱州一别,汶锦与范成白已有两年不见,今日重逢,心里涌起浓浓的感触。 听到范成白的声音,海珂赶紧从马车上下来,过来行礼请安。范成白受了她的礼,很礼貌地问候了几句,激动得海珂咬唇露痴,几乎热泪盈眶了。 海珂都十七岁了,婚事还没定下来,家人着急,她更着急。看到范成白,她几番欲语还休,那热情殷切的眼神令汶锦面红耳赤了。听说皇上要把铭亲王府的郡主指婚给范成白,她曾心如刀割油煎,但指婚圣旨迟迟未下,她的心又活了。 “清明节临近,海四姑娘可有安排?” 汶锦笑了笑,说:“清明节主要祭拜是先人,还能有什么安排?我们一家离京近十年,又回京城,需要适应京城的习俗,还有几家亲戚需走动往来。” 范成白点点头,沉默片刻,问:“我明天想去祭拜故人,不知姑娘可否同行?” 没等汶锦回答,海珂赶紧上前,笑道:“范大人的故人必是天下闻名的青年才俊,不知小女可否有幸与大人同祭同悲?也瞻仰一下这位故人的绝世风采。” “海四姑娘以为呢?”范成白把能否接受海珂的难题甩给了汶锦。 不用问,汶锦就知道范成白要祭拜的故人就是她的前身程汶锦。 汶锦嘲弄一笑,轻哼道:“什么天下闻名的青年才俊?不过是蠢货一个罢了。” “四妹妹这是怎么说话?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范大人的故人能是你所说的蠢货吗?你这么说话不只亵渎了已故之人,更是对范大人的侮辱。父母就在后面,我看是该叫他们过来,评评这个理了。”海珂嫉妒汶锦,又对范成白邀请汶锦出游满心不愤,抓住这个机会,她自然要落汶锦的脸面了。 范成白微微一笑,说:“海二姑娘不必小提大做,海四姑娘如何评价我的故人也是由心而发。我不怪她,想必我那位故人更不会怪她,或许还会欣慰。” “这……”海珂咬紧下唇,如话可说了。 “多谢范大人邀请,我是该去祭拜大人的故人了。”汶锦仰头望天,心中自有万千感慨,也只有保持这个姿势,她的眼泪才不会轻易流下来。 海珂勉强一笑,问:“敢问大人的故人是哪位?” 范成白感叹道:“我不明说,海四姑娘就猜到了,还是由你告诉海二姑娘。” 汶锦闭上眼,片刻就睁开了,眼底又一片清明,她自嘲一笑,说:“范大人的故人就是二姐姐崇拜的才女程氏汶锦,我所说的蠢货也是她。” “你、你也太过分了,她是你能随便骂的吗?”海珂换了一副语重心长的神情,“二妹妹,你知道有多少人崇拜她吗?你知道你这么说会得罪多少人吗?” 一朵盛开的桃花落到汶锦的鬓角,汶锦拿下桃花,拈于指尖。她被海珂带着哭腔的质问吸引,顾不上看桃花了,只期待能看一幕梨花带雨。 范成白挪了两步,靠近汶锦,低声道:“这世间也只有你敢说她是蠢货,我不问因由,你心里还清楚就行,海二姑娘那番话你该引为重视才好。” “多谢范大人提点,我心里有数。” 又一朵桃花飞来,落于汶锦领口,恰到好处地点缀出几分旖旎的娇艳。汶锦顺着花来的方向望去,看到离她一丈远的地方多了一匹白马,马上有人。 太后娘娘通行,谁还敢骑在马上,胆子真不小。 看清骑在马上的人,汶锦不由怦然心跳,她一紧张,身体的热度也升高了。 萧梓璘坐在马上,双腿垂在一边,不时晃动两下。他一身素衣,衬托英俊的面容,浅淡的笑容,更显清逸澄静。一枝粉红色的桃花拈在他手里,风吹来,桃花颤动,在他眸光流转间,平添了几分春光的温热与迷离。 任谁见了,都要怀疑他是不是那个杀伐决断、阴诡狡诈的临阳王。 此时,他这般模样,象极了汶锦记忆中的唐二蛋。只是现在的他衣服干净整洁了,脸上的污垢洗净了,隐含在眉宇间的贵气也散发得淋漓尽致。 或许,那个纯朴温厚,看她的目光总带着几分怯色的少年郎真的离开了。不管她有多少不舍、多少埋怨、多少迟疑,他都走得义无反顾。 如今,他又回到了她的视线里,只是变化太大,日益增长的年龄和总想不变的初衷都变了。如清风流水、如光阴岁月,不想游移而过,却总也留不住。 “你们谈得真热闹,我都来好久了,居然被忽略了。” 汶锦微微一笑,冲萧梓璘福了福,他没表明身份,她也就没必要正式行礼了。 范成白冲萧梓璘拱了拱手,问:“太后娘娘的銮驾由你护卫回京?” “由钱王殿下护卫,我只是跟去游玩散心,又提前回来了,估计现在銮驾还在一里之外。”萧梓璘很吝啬地扫了汶锦一眼,目光又落到他手中那枝桃花上。 汶锦更是一副无所谓的神情,看到萧梓璘,他就会想起洛川郡主那放荡阴狠的嘴脸。说萧梓璘象唐二蛋,简直是对唐二蛋的沾污,想想都让人愤愤不平。 “家母在后面车上,小女要过去请安,范大人请便,小女告退。”汶锦冲范成白施了一礼,转身离开时,用眼角的余光斜了萧梓璘一眼。 四只眼角竟然不期而遇,片刻功夫,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心里各有不满。 海珂见汶锦走了,觉得机会来了,本想跟范成白说几句话,不成想范成白走得比汶锦还快。她怨怼且无奈,只好跟在汶锦后面去给周氏请安了。 周氏下车活动了一会儿,见陆太后的銮驾迟迟不到,就又坐到车上了。汶锦站到车前,还没开口,就被周氏拉上车,下人则把海珂打发到秦姨娘车上了。 汶锦见周氏一脸窃窃的兴奋,皱眉问:“娘,有什么事?” “你跟范大人说话时,路边有一个坐在马上的男子,就是手里拿着桃花的那个人,你认识吗?我问得多余了,你肯定认识,他朝你扔桃花,你能不认识吗?” “他是不是还朝我飞媚眼了?” 周氏想了想,很郑重地回答:“好像是飞了,对,飞了,还不只一个。” “娘,你想什么呢?”汶锦暗暗咬牙,她不只埋怨周氏,更恨萧梓璘无状。 萧梓璘今天的打扮很普通,只带了几个暗卫,没有王爷的仪仗,能认出他的路人聊聊无几。可他朝女子丢桃花,举止轻浮,估计会有很多人赏他白眼。 海诚带家人回京述职,虽车马不多,不算隆重,可知道他们的人不少。而萧梓璘隐藏自己的身份,才敢如此轻佻,当街挑逗她,让她有苦难言。 若今天的事传开,人们只知道海大人家的姑娘被登徒子调戏了,却不知道这登徒子是何人。他败坏的是人家姑娘的名声,于他自己却没什么损失。 “我看那男子不错,看样子应该出身王公之门,比范大人还随和几分。娘是开明人,你父亲早说了,你的婚事由娘全权作主。你要是认识他,我们不防打听打听,你马上就及笄了,婚事也该有着落了,你这些年没在京城,难得……” “难得还有登徒子当街调戏我是不是?娘,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不认识那个人,他就是一个花花恶少,当街调戏良家妇女,你倒还把他……娘确实是开明之人,可我觉得你该擦亮眼睛才是,免得传出闲言碎语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周氏变了脸,问:“你真不认识他?” “不认识。”汶锦答话的语气坚决而真诚。 若以后周氏知道今天戏弄她的人是萧梓璘,她就说自己没看出是谁,也能糊弄过去。今天先打消周氏随时随地选女婿的想法,以免她这个亲娘总拉郞配。 周氏一听就怒了,“这京城的风气真是不正,竟然有纨绔公子当街调戏官家小姐,真是太过分了。孙嬷嬷,你让唐融查查那个人,我也该在京城立立威了。” “是,太太。”孙嬷嬷对这种事很积极,赶紧去传话。 哈哈哈哈,周氏想在京城立威,要拿调戏她女儿的纨绔公子开刀,这回她可找对人了。汶锦发现自己再也不是那个孝顺恭敬的乖乖女,随时都准备坑娘。 外面有人敲车棚,丫头掀起车帘,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汶锦眼帘。 周氏认出这人就是调戏汶锦的纨绔公子,刚要发威,又觉得不对劲。离得近了,她才看出这人眼熟,而且桃花依旧在手,可这人却没半点轻浮之态。 “你、你是……” “我就是调戏令爱的纨绔公子。” 周氏看到汶锦和荷风的脸都快要扎到车底了,就猜到女儿说了假话,忙陪笑道:“可能、可能是个误会吧!公子要找我们家老爷吗?他在后面车里。” 萧梓璘摇头道:“我带一个人来见夫人,太后娘娘銮驾通行,闲杂人等一律禁止出入。这人要出城见夫人,我的侍卫见他一脸急切,就把他带过来了。” “是谁呀?让他过来吧!” 一个中年男子来到周氏车前,冲萧梓璘施礼,“多谢临阳王殿下,多谢。” 没等周氏反应过来,萧梓璘调转马头就走了。 “那人是谁?临阳王殿下?我说怎么看着眼熟呢。”周氏见汶锦主仆依旧不敢抬头,心里就明白了,“你这个臭丫头,真是无法无天了,连老娘都敢调理。” “娘,那人费心思出城,肯定找你有急事。” “一会儿跟你算账。”周氏笑骂了几句,转向中年男子,问:“有什么事?” 这男子是周家的家生奴才,随周氏陪嫁到柱国公府,现在铺子里当差。 “太太,柱国公府的杨嬷嬷偷偷派人送出消息,说柱国公府的老太太不让打扫二房的屋子,说是不让二房回府了,还把她们几个看屋子的下人关起来了。杨嬷嬷还说柱国公府的老太太、大老爷和大太太早起就出门了,鬼鬼祟祟的,不知有什么事。咱们家二太太说柱国公府不让回去正好,正想让你们回周家住呢。” 周氏愣了片刻,说:“知道了,毒妇和老虔婆要出幺蛾子,我就奉陪到底。” 第七十章 一家同心 清妙悠扬的细乐如行云流水一般,袅袅传来,欲渐清晰。陆太后的銮驾缓缓行来,金甲侍卫,英姿勃发,彩衣宫娥,衣袂翩跹,仪仗绵延数里。 好一派繁华鼎盛的太平景象。 行经的路人,无论官民男女,都垂手低头,面含恭谨,无一杂音。陆太后体恤路人辛苦,免去跪拜大礼,路人对母仪天下的太后娘娘就更加尊敬了。 本来一片和悦气象,偏偏有人破坏,就在陆太后的轿辇经过时,打斗声响起。 “有刺客,保护太后娘娘。” 心里正数银子的六皇子听说有刺客,打了一个激凌。他赶紧指挥仪仗队的侍卫兵分两路,一路在陆太后的轿辇周围排起了人墙,一路围住了打斗者。看到交手的人一个是萧梓璘,一个是一身短打布衣的年轻男子,侍卫不敢轻举妄动了。 萧梓璘的武功在京城数一数二,能跟他打成平手的人肯定不弱。仪仗队的侍卫都是世家子弟,功夫比不懂武功的人强一点,对阵高手,他们岂不是白搭? “姑娘,是唐融,他……”荷风急得脸都变色了,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 听说跟萧梓璘交手的人是唐融,汶锦和周氏等人都很吃惊,赶紧掀起车帘望向外面。看到跟萧梓璘打斗正酣的人果然是唐融,汶锦和周氏都捏了一把汗。 唐融和萧梓璘都奋力缠斗,打得难舍难分,不分高下。他们打斗的地点距离陆太后的轿辇只有七八丈,现已阻挡了銮驾通行,已是罪责难逃。若一不小心伤了陆太后,唐融必是死罪,海诚一家上下也被他连累惨了。 看到唐融发髻上插着一枝桃花,头发上洒落几片花瓣,汶锦就明白了。唐融是老实安分的人,绝不惹事生非,也懂规矩、守礼法,决不是任性胡闹之人。肯定是萧梓璘挑逗他,戏弄他,把他惹恼了,他才跟萧梓璘打起来了。 萧梓璘这时候挑衅唐融,就是陷阱、是圈套,可实诚的唐融偏偏上了当。 汶锦急得直搓手,恨恨咬牙,却一进想不出办法。 如果唐融被抓,就算他不承认是海家的下人,要一力承担罪责。萧梓璘也知道他的来历,此事闹大,难保萧梓璘不以此事要挟海诚、要挟她。 说不定这就是萧梓璘故意挖下的坑,他挑衅唐融,以唐融惊扰陆大后的銮驾为由头调理他们一家。海诚回应述职,说不定因为一点小事就能把所有功劳埋没。 再说,唐融很本分,对她很忠心,出于主仆情分,她也不会让唐融独揽罪责。 周氏见汶锦坐立不安,轻叹一声,说:“去吧!天大的事娘也会替你担着。” 汶锦冲周氏感激点头,犹豫片刻,扶着丫头的手下了车。她要阻拦唐融和萧梓璘打斗。这时候停下来,若能再受一点伤,唐融的罪责就能轻一些。 就在汶锦冲到人群前面,张开口,还没喊出声的时候,一袭花里胡哨的身影飞奔而来。来人大喊一声,腾空跃起,加入打斗,和唐融一起攻击萧梓璘。 看清这衣衫花哨的人是乌兰察,汶锦差点被唾液咽住。 乌兰察年轻气盛,又是性情中人,为人还很仗义。他视唐融为挚友兄弟,一向在乌什寨横行习惯了,他决不会让唐融吃亏,也不会把萧梓璘放在眼里。 有他掺和,唐融就是想收手都难了。 萧梓璘被唐融和乌兰察联手攻击,打斗了十几个回合,就只有招架之力,无还手之机了。他绝不示弱,只是边打边退,退到陆太后的轿辇一旁,他抽手发出信号。片刻功夫,就有十几名黑衣暗卫蜂涌而来,很快就把唐融和乌兰察拿下了。 “带走。”萧梓璘看了汶锦一眼,冷声道:“关入顺天府大牢,严加审问。” 唐融和乌兰察被黑衣暗卫带走了,萧梓璘和六皇子低语了几句,又去回禀陆太后。陆太后的女官询问了一番,确定安全无误,才下令起驾。 六皇子带人前面开路,萧梓璘率暗卫在后面护送。仪仗缓缓而行,待萧梓璘等人进入城门之后,城门就关闭了。等待入城的人满脸急切,干着急也没用。 守城的侍卫说鉴于刚才有人要行刺陆太后,为贵人们的安全起见,等陆太后的銮驾通过顺天府之后,城门再打开,供普通官民出入。 这一句话就给唐融和乌兰察定了性,也定了罪。或许是萧梓璘挑衅,亦或许只是个误会。可若性质变了,唐融和乌兰察连同汶锦一家也就有大麻烦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海诚紧急眉头询问:“唐融不认识临阳王殿下吗?怎么两人交上手了?那个身穿奇装异服、跑来添乱的人是谁?” “父亲,这件事……”汶锦面露无奈,越想越担忧,“唐融跟临阳王殿下没见过几面,又这么长时间不见,可能记不清了。他们交手可能是误会,也可能是临阳王殿下故意……唉!那个跑来助阵的人是乌什寨王子乌兰察。” “助什么阵?纯粹是来添乱,这回好了,两个人都被抓进大牢了。” 周氏把刚才发生的事跟海诚讲述了一遍,又说:“这事不能怪绣儿,是我让孙嬷嬷告诉唐融查查那个纨绔公子的来历,谁想到他是临阳王殿下呀!可能是唐融查他的时候惊动了他,两人才打起来。乌兰察误解了,才来帮忙,没想到临阳王殿下竟然把他们都抓起来了。老爷,这事不怪绣儿,你还是尽快想办法才是。” 海诚叹气道:“想办法也要进城之后再说。” 汶锦想了想,低声道:“父亲,范大人是御前红人,在京城人脉很广,我们可以向他求助。唐融并不想伤害陆太后,这件事是误会,说开了也就没事了。” 萧梓璘让人抓了唐融和乌兰察,就是想引诱她去求情,她偏不去求他。不管范成白能不能跟陆太后接上话,把两人救出来,她都要一试。 “范大人与我们会面时是刚出城,他要到密州办事,估计明天才能回来。临阳王殿下抓了唐融和乌兰察,也不是马上问斩的罪名,拖到明天也来得及。”海诚长叹一声,又说:“我回京述职,政绩虽说最为主要,口碑风评也很重要。若是因唐融的事影响了吏部对我的考核,总是得不偿失的事,要想办法弥补才是。” “开城门了,我们还是先进城,这件事不急在一时。”周氏让海诚和汶锦都坐上了她的马车,边走边商量,说起府里的事,又是一番无奈叹息。 他们乘坐的马车刚通过城门,就被截住,带到了一边。海诚掀起车帘,看到拦车的人是个陌生男子,又见此人举止不俗,赶紧下车询问。 “在下陆昆,临阳王府二等侍卫,临阳王殿下派我来跟海大人说话。” 海诚先给萧梓璘行了礼,又跟陆昆见礼,“敢问临阳王殿下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他只想问海大人是不是今日进城没看皇历,怎么这麻烦事一桩接一桩?”陆昆见海诚等人都一脸惊疑,笑了笑,说:“柱国公府老太太,也就是海大人的嫡母到顺天府衙告海大人忤逆不孝。她说你离家将近十年,不在父母身边尽孝,父母过寿没寿礼,逢年过节没孝敬银子,连一封家书都没有。 她正在顺天府门口哭诉,碰巧太后娘娘的銮驾经过。太后娘娘得知详情,很生气,本想亲自过问,被临阳王殿下拦了,太后娘娘就把这件事交由临阳王殿下查问。听说海大的的嫡长兄海谦去了吏部,也要检举你诸多问题。” 海诚听到陆昆的话,气得手脚冰冷,身体颤抖,若不是随从扶住他,他都要摔倒了。他连喘了几口粗气,呕出了一口血,才稍稍平静了一些。 “这个该死不死的老虔婆真是黑了心肝了,她养出来的阴鬼和淫鬼都没什么本事,处处钻营,也混不出什么成就,看到别人有了成绩,就出阴招了。”周氏是直言快语的人,她听说海老太太豁出一府脸面,也要把海诚拉下水,就骂开了。 “周夫人慎言,这话要是让外人听去,海大人的名声风评就是末等了。好在我们王爷把这件事揽下了,海大人可以为自己辩白,我们王爷也会给你公道。” “多谢临阳王殿下。”海诚行了大礼。 “在下告辞。”陆昆上马离开了。 “老爷,出什么事了?”秦姨娘母女见海诚脸色很差,忙过来哭泣询问。 “滚回车上去,别在这儿添乱。”周氏呵斥了秦姨娘母女,又让人把海诚扶上马车,才说:“老爷别把这件事怄在心里,有什么话说出来,别刚回来就气坏了身体。老虔婆和大阴鬼是什么德性,做了多少恶心事,老爷又不是今天才知道。” 汶锦乍一听说这件事,觉得不可思议,海老太太总嚷着告海诚忤逆不孝,原来不是随口说说吓唬人。都说家丑不可外扬,海老太太自暴家丑,难道就是不想让海诚顺利述职?海诚不能升迁对她有什么好处?难道就是为了压抑庶子?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代价也不小。 让萧梓璘一搅和,她很可能会陷入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局面,那可惨了。 “祖父在做什么?他在这件事里扮演什么角色?难道他不知道老太太和大老爷会做出这种事?年前他不是还写信让我回京行及笄礼吗?” “别提你那个软王八祖父,他要是还有一点刚性,柱国公府会是今天这般模样吗?世袭罔替的公爵之门沦落到今天的光景,如今这爵位他袭了也到头了,还不是他造的孽。”周氏提起柱国公府的人就是一肚子气,怒骂讽刺自是痛快淋漓。 海诚听到周氏叫骂,心里更加憋气,连声咳嗽,又呕出了一口血。 “老爷,你……唉!”周氏心直口快,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你可千万要挺住,别把这些事放在心上,咱们不是没理,是不想跟他们撕破脸。” “我知道,我明白,我没事……” 离开京城近十年,海诚思乡心切,也思念血脉相连的亲人,没想到海老太太竟然给他奉上了这么一份“厚礼”。海老太太要败坏他的名声,会直接影响他今年的考核。皇上崇尚以孝治天下,一顶不孝的帽子扣下来,会要他半条命。 他现在是从四品罗州知府,又治河有功,今天考评肯定会得优,定能再升一级。若风评口碑极佳,可能会连升几级,再调任到京城为官。 自海老太太被扶正之后,就一次一次警告他,不许超越嫡长兄,否则会让他活得很惨,死得难堪。时隔多年,就要他自己要淡忘这些话时,警告就成真了。 “娘,前面有个医馆,我们还是把父亲送去医治休息吧!”汶锦给周氏使了眼色,又道:“老太太到顺天府告状,要是父亲应诉,岂不是认下罪名了?” 周氏微微点头,让车夫停到医馆门口,吩咐了孙嬷嬷一番,又说:“老爷到医馆让大夫诊诊脉,无事更好,我带绣儿去一趟娘家,打听打听是怎么回事。” 海诚点点头,扶着周氏的手下了车,心中感慨良多。在他最难受的时候,还有妻女陪在他身边,这是他血脉相连的亲人,也是他的动力和支撑。 汶锦下车之后,跟秦姨娘和海珂添油加醋说明情况。一听原由,海珂和秦姨娘都气得咬牙切齿咒骂海老太太。这母女二人知道谁近谁远,汶锦也就放心了。 周氏进到医馆,直接叫来掌柜,说明情况。汶锦这才知道原来这家医馆是周家的产业,她正想利用医馆人来人往替海诚叫屈辩白,这样一来就方便多了。 “都安排好了,绣儿,我们走。”周氏斗志昂扬,大步走出医馆。 汶锦刚要出去,海珂追上来,两人很亲密地说了几句话,才各自走了。不管之前有多少嫌隙,此时她们是一家人,必须一家同心,才能其力断金。 ------题外话------ 今天立冬,我的心哪,还有点热度,不信你们摸摸。 发自内心的无可奈何的公告 自这个文入V,我就在犹豫是不是要写这样一段话,直到今天,我终于决定了。 这个文是我怀孕之前就想好的故事,因为我是高龄高危孕妇,检查出怀孕就不敢再写,就停了。我在心里、在脑海里,一时一刻也没放下这个故事,总想把故事呈现给我最亲爱、最可敬的读者,就象孕育我的孩子一样,希望她早日瓜熟蒂落。 生完孩子之后,在忙碌的时候,我又想到了另一个题材,就是《嫡女重生之一世荣华》,就先写了那一篇。 我可敬可爱的读者亲们,可能你们每天只看更新,不看获奖名单,不看我发自内心的由衷之言,但我还是想表白。 这篇文的成绩在我意料之外,我不想哭诉有多惨,因为有目共睹。 我曾强迫自己坚持下去,也在入V公告里写明要回报我最亲爱的读者朋友。可是,坚持需要勇气、需要底气。 我不是一个坚强的人,没有足够的勇气在惨淡中支撑下去、并努力前行。 尤其是今年,是现在,我也没了底气。 我爱人经营了一家公司,一个工厂,都是小微型,但以往还能保证我们一家衣领无忧,不用我去操心家庭经济。 可今年,他们整个行业受冲击太大,努力维持,跑断了腿,急白了头,收支还是赤字。 因此,我也没了底气。 家里有孩子,有老人,一家几口需要生活。 我想,我是该找一份工作了,因为我需要收入。为了我热爱的家庭,我可爱的儿子。 说了这么多,以上一句话才是关键。 以下这句话才是我今天最该说的,也是我犹豫许久才写出来的。 我想调整一下,休息几天。 我要把这篇文写完,给我笔下的人物一个完美的结局。 但我不能保证每天万更了,九千、八千都不行,连我在入V公告里承诺的最低五、六千也有了难度。 我不能保证更新,我想写完,我会努力。 在此,我致歉,一万声对不起也无法让我释怀,让我心安。 无可奈何的抉择。 ------题外话------ 更新的问题,我就不另外多说了。 第七十一章 昏王断案(一) 海诚毕竟是男子,抛开庶子与嫡母的关系不说,他也不可能跟海老太太公堂对阵,因为好男不跟女斗,何况海老太太还是粗横不讲理的滚刀肉。 再说,他又是官身,是读书人,绝不会放低身价跟海老太太打口水官司。即使他能为自己辩白,跟一个凶蛮的女人,跟他的嫡母对簿公堂,于情于理,他都占不到便宜。何况海老太太挑这个时候,就是要撕破脸,拼个鱼死网破。 这时候就该周氏出面了,汶锦想长长见识,也跟来助阵了。 做为庶子,海诚功名加身,也是很出息的,而且他也是正直之人。不管是畏惧礼数规矩,还是出于孝道大义,或是他念及风评官声,他不会不敬海老太太这个嫡母。海老太太恨庶子超过嫡子,又不能成为海谦的助力,就出此下策了。 这确实是下策。 败坏海诚的名誉,影响吏部他的考核,从而导致他仕途失利,柱国公府的声威就不受损吗?或者说海老太太等人不在乎这些,他们有更重的筹码。 去顺天府的路上,汶锦和周氏都面色沉谨,各想应对的招数,一路无话。 “娘,今天我们不能回柱国公府了,我们……” “我已经安排好了,去你二舅家,那座宅子离国子监不远,你哥也住那里。” 汶锦轻叹一声,“恐怕今后我们也不能回柱国公府了。” “不回去就不回去,怕什么?大不了分家。今天的事闹开了,我跟官府把话说清楚,谁都休想再让我屈服收场。你大舅家在城北有一座宅子,你二舅家在国子监附近有宅子,我的宅子离国子监也不远,都是五进的院落,哪一座比柱国公府都不小。我的宅子这些年一直出租,不能马上收回来,我们就住你二舅家。你二舅一家就五口人,没有妾室和庶出子女,很清静,我们住进去正好热闹。” “娘有打算就好,秦姨娘和二姐姐怎么安置?” 周氏冷哼一声,说:“要么回娘家,要么回柱国公府,这件事交给你父亲处理吧!他的妾室、他的女儿由他安置,总不能让我把她们带到你二舅家。” 汶锦点头一笑,说:“既然娘做了最终的打算,我们今天也就无须客气了。” 母女二人达成共识,对海老太太及柱国公府众人也就无须客气了。 她们来到顺天府衙门,没见到哭骂吵闹的海老太太,也没有围观者,过往的行人不少,却没人议论此事。这出乎周氏母女意料之外,也令她们很惊讶。 临阳王府那名侍卫说海老太太来告海诚忤逆不孝,连陆太后都惊动了。怎么此时却如此安静?好像侍卫说的事根本没发生一样,侍卫不可能骗她们吧? 一名衙役出来,问:“是周夫人和海四姑娘吧?” 周氏点点头,“听说柱国公府老夫人告海大人忤逆不孝,海大人正是我们家老爷。他被人诬告,气得吐了血,正在医馆治疗,我们母女是来替他辩白喊冤的。” “二位内堂请。” “知府大人断案不是在公堂吗?去内堂做什么?” 衙役笑了笑,说:“断案确实在公堂,可知府大人怕其中有误会,没接柱国公老夫人的状纸。陆太后听说此事,就让临阳王殿下过问,不公开审理,也就无须升堂了。临阳王殿下正在内堂等二位,柱国公府的人也在,二位去听听吧!” 周氏松了口气,向衙役道了谢,又握住女儿的手轻轻捏了一下。汶锦明白周氏的意思,无奈暗叹一声,跟在周氏身后向内堂走去。 内堂里,萧梓璘高坐内堂主座,两侧各坐一名师爷,还有十几名黑衣暗卫分列两侧。本来内堂的光线就暗,在他们衬托下,这内堂就变得黑暗阴冷了。 海老太太所出的长子海谦、三子海诏都躬身垂手站立,想必是来给海老太太助威的。海老太太不顾年迈,跪在冷硬的石灰地上,陪她跪着的是海谦的妻子苏氏。相比海老太太的无知无畏,海谦、海诏和苏氏面对萧梓璘就显得胆怯了。 来顺天府告海诚忤逆不孝是海谦和苏氏鼓动的,海诏跟着来起哄。他们的用意只是想败坏海诚的名声,影响他此次述职考核,让他失去升迁的机会。 海谦知道陆太后的銮驾会从顺天府门口经过,就让苏氏陪海老太太趁銮驾经过时喊冤,让陆太后和皇上厌弃海诚。事情按他们预计的方向发展得很顺利,陆太后确实很生气,令他们没想到的是陆太后会让萧梓璘过问此事。 陆太后之所以回京,就是因为下个月皇族要为几位皇子、王爷及王府世子选妃。无正妃、无侧妃、无侍妾又实权在握的临阳王无疑是诸多名门闺秀关注的热门人选。朝野诸多名门旺族十之*都想结交临阳王,联姻无疑是最好的契机。 柱国公府适龄的女孩不少,若能选上几个,哪怕是做侧妃和侍妾,也能一扫柱国公府的颓败低迷之气。为了能攀上皇家的高枝,柱国公府也做了不少准备。 海谦和苏氏都是两眼望上的人,他们的嫡长女海琪是柱国公府的大姑娘。海琪不只相貌姣好,还是聪慧好学,海谦和苏氏为教养她向来不惜血本。海琪也没辜负父母家族的期望,她现在已是京城有名的才女了,仰慕者多不胜数。 海琪今年十七岁了,她还没谈婚论嫁,就是在等皇族贵人们选妃。柱国公府不景气,海谦官职也低,但锦乡侯府是她的外祖家,那可是世袭罔替的爵位。 另外,海贵妃是她的姑母,苏贤妃是她的姨母,和忠顺伯叶家及叶淑妃也是比较实在的亲戚。有这些人关照她,为她铺路,足已提高她的身份了。 柱国公、海老太太、海谦夫妇和海琪看好的人就是萧梓璘。 别看萧梓璘不是皇子,他的封号、份例、供给等同于皇子,他本身比皇子更具有优势。且不说皇上封他为临阳王的喻意,只说他现在掌控皇朝暗卫,以及他办大案展现出的杀伐决断的能力,新皇只要不是他的政敌,就会重用他。 天不作美,今天,他们落到了萧梓璘手里,尽管他们是原告,但也不光彩。 “禀殿下,周夫人和海四姑娘到了。” 萧梓璘嘴角噙起浅笑,他一改庸懒冷漠的模样,坐直身体,“请进来。” 周氏和汶锦进来,给萧梓璘行了跪拜大礼,免礼起来之后,又安静而规矩地站立,自始至终,她们母女都没看海老太太等人一眼,就好像他们不存在一样。 海谦冷哼一声,咬牙道:“你看看,你们都看看,这离家十来年,今天回来见到嫡母,不行礼、不问安,这是哪门子的规矩?这不是忤逆不孝是什么?” 萧梓璘笑了笑,说:“本王以为此时若不在顺天府的内堂,而是在柱国公府的正房,周夫人及海四姑娘见了柱国公府的老夫人肯定要行跪拜大礼。” 汶锦觉得萧梓璘的话很中听,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浅浅一笑。这是她第三次见萧梓璘,而不是唐二蛋,她突然觉得萧梓璘和唐二蛋一样顺眼了。 在城门外被他戏弄的时候,她还挺烦他呢,这女孩子的心变得也真快。 “殿下说得对。”周氏冲萧梓璘福了福,转身狠啐了海谦一口。 一路奔波,周氏很上火,刚进京城又遇到了这样的事,她火气就更大了。所以,她吐出来的痰颜色重、份量重、落在海谦脸上的力度也很重。 海谦、苏氏和海老太太都怒了,可萧梓璘在场,他们敢怒不敢言。海诏见海老太太等人都忍了,就更不敢吭声了,躲到门口和三等侍卫低声说话。 “真是商户出身、不懂礼数。”海谦一脸嫌恶恼恨,低声斥骂了周氏几句。 周氏没理海谦,见他刚把脸上的痰擦干净,她又一口沈痰吐上去,比前一口的力道更重。海谦忍不住了,要追打周氏,一只碗盖打到他腿上,他就跪倒了。 “海大人在工部这几年可没什么长进哪,连严尚书都这么说,恐怕今年的考核又嘉奖升迁无名了。”萧梓璘笑意吟吟,说出来的话却直扎人心,“海诚功名加身,起点却比你低,他在西南省这些年努力务实,同僚百姓有目共睹。” “多谢临阳王殿下肯定家父。”汶锦冲萧梓璘深施一礼,以示感谢。 周氏也给萧梓璘行了礼,说:“不是妾身自夸,我家老爷确实是忠直实诚之人,绝无私心歹意。他一心为朝廷分忧、为百姓谋福祉,总想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皇上公正英明,以次特诏他回京述职,必会嘉奖,正因为如此,才惹来忌恨。” 海老太太看了萧梓璘一眼,见萧梓璘面带微笑,就开始撒泼了,“贱人,你说什么?说我诬陷他?说我忌恨他?你真是亏了心了。我是他的嫡母,他这些年没在我跟前伺候,没给我写过一封家书,没给我送过一份寿礼,逢年过节也没孝敬过我。你把他叫来,我跟他对质,让他亲口说说我是不是诬陷他。” 汶锦撇嘴一笑,说:“这些年,我父亲远在西南省为官,替皇上治理一方百姓,这是忠君。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他分身乏术,自不能在长辈面前尽孝。话又说回来了,若做长辈的爱护于他,他会不心心念念想报答吗? 一封家书费不了他多少时间,他为什么不写,恐怕你们比我这个晚辈更清楚原因。至于寿礼和孝敬银子,不用我父亲过来对质,我就能说清楚。我父亲一年的俸银大概四五百两银子,这几年才多了一些,吏部有账可查。 除去上下应酬打点,给自己留一些零用钱,剩余的银两每年都送到府里当孝敬。这三年没往府里送银子,是因为我们一家在西南省的日子很不好过。柱国公府祖上留下的产业不少,红利出息理应有二房一份,这些年公中分给过我们家银子吗?三姑娘在我们家住了将近一年,花费不少,三房付过二房银子吗?” “小贱人,你……”海老太太听汶锦这么一说,气急败坏,忘了自己身处何地,想扑上来撕打,被一名暗卫抖起袖子掀了一个跟斗,摔得鼻清脸肿。 苏氏赶紧扶起海老太太,帮她擦脸抹泪,拍打顺气,低声安慰。海老太太领教到暗卫的厉害,害怕了,喘着粗气不敢再出声。 “海谦,你看好令堂,本王受太后娘娘之托过问此案,只听事实,不想看她无理取闹。若她再蛮横撒泼,本王直接让人赏了板子,可就伤了海贵妃和悯王殿下的脸面了。柱国公府不在乎这些,悯王殿下会怎么想?还是收敛一些为好。” “是是是,临阳王殿下教训得是。”海谦见萧梓璘不给他脸,也不买柱国公府的面子,便低声说:“镶亲王府的高姨娘与家母私交甚笃,家母……” 萧梓璘皱眉摇头,随后放声大笑,“本王还奇怪柱国公府一家子人怎么会闹出这种闹剧,原来是高姨娘,她这几年比较得宠,手伸得也太长了。令堂怎么说也是公爵夫人,竟然和我们镶亲王府的姨娘私交不错,真是太高抬高姨娘了。” 高姨娘是镶亲王的宠妾,是秦奋同父异母的姐姐。几年前,汶锦跟秦家人起了冲突,海诚袒护女儿,就跟秦家人断了来往。 秦奋在西南省做了郡守一年,因政绩太差,又贪财好色,遭人弹劾,回了京城,现在一直赋闲在家。为此,高姨娘怨恨海诚一家,就和海老太太等人交好了。 “蠢货。”汶锦暗骂海谦。 这海谦真是愚笨不堪,难怪柱国公府这下坡路走得如此畅通无阻。 海谦听出萧梓璘话里的讽刺之意,忙施礼道:“临阳王殿下,下官……” “你一会儿再说,本王先处理一件家事。”萧梓璘冲暗卫招了招手,说:“你回镶亲王府跟王爷说高姨娘插手柱国公府家务事,惹出了麻烦,我要打她三十大板,把她远远发卖了。王爷要是不高兴,你就说我孝敬他两个美人,晚上送过去。” ------题外话------ 此文原计划二百万字,压缩了不少,希望亲们不要嫌进展太快。 我这几天会有一天断更,十月初一是给先人送寒衣的日子,我要回老家上坟。 这只是计划,现在更新不多,能不断就不断。 第七十二章 昏王断案(二) 萧梓璘吩咐手下传话要处置他父亲的妾室,又要给他父亲送美人。这本是父子间的私秘事,可他却不避讳在场的人,在汶锦这尚未及笄的女孩面前也不遮掩。 他说得轻松自然,由此可见,他和镶亲王之间这样的交易不少。 海谦、苏氏和海老太太见萧梓璘如此随意地就把高姨娘打一顿卖了,都傻眼了。高姨娘得镶亲王宠爱,又有子女傍身,是上了皇家玉牒的亲王妾室。他们本以为结交的高姨娘,在镶亲王府就有了内线,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掐断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本王虽然办了不少大案,过问家务事还是第一次,太后娘娘把这件事交由本王处理,本王不敢不接,这确实强人所难。”萧梓璘玩味的眼神扫过众人,微微一笑,“此案事件经过本王已清楚,你们还有什么要说?” 周氏轻哼道:“老太太是长辈,大老爷和大太太又是长兄长嫂,也是你们来告我们老爷忤逆不孝的,你们先说吧!把话说清楚,别让临阳王殿下这聪明人断一桩糊涂案。若你们只是想闹腾一番,影响我家老爷的名声,那你们可要失算了。” “你、你胡说什么?”海谦的阴险心思被周氏说中了,赶紧否认,“海诚对嫡母忤逆不孝,老太太告他也是让他引以为戒,影响了他的名声也是他自找。” 萧梓璘很满意周氏对他的夸赞,“周夫人对长辈兄嫂很尊敬,海谦,是你来说,还是让令堂来说,你们尽快决定。你们的状纸本王也看过了,那上面写的海诚忤逆不孝的证据能坐实的不多,说有用的,别总弄一些上不得高台面的理由。” “是是是。”海谦点头哈腰,和苏氏及海老太太互看一眼,都无话可说了。 他们明知告海诚忤逆不孝罪名不成立,之所以要豁出脸面闹腾一番,为高姨娘出气是原因之一。之二就是他们要败坏海诚的名声,影响吏部今年对他的考评。 不成想顺天府没接这个案子,陆太后交由萧梓璘过问了。萧梓璘查过牵扯华南省半数官员的大案,连富贵泼天的南平王府都被他收拾了,处理这等小事不是杀鸡用了宰牛刀吗?这把“牛刀”不好糊弄,他们这回也自找麻烦了。 “你们还有话要说吗?”周氏冰冷轻蔑的眼神扫过海老太太和海谦夫妇,冷哼道:“想必你们准备得也很充足,只是没想到太后娘娘会让临阳王殿下这慧眼慧心的人过问些事。你们要是无话可说,那就该我说了,你们别担心、别怯场。” 萧梓璘得意洋洋,“周夫人过奖了,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当年,周氏嫁到柱国公府,带来的嫁妆不少。起初,海老太太想拉拢她,侵吞她的嫁妆,一并对付海诚。周氏可不傻,她嫁给海诚,自然要夫妻同心。 这样的道理恐怕只有叶姨娘那样的蠢货不懂。 周氏识破了海老太太的诡计,几次反抗,总是胜少败多。当时,海诚年轻胆小,怕背上忤逆不孝的罪名,又要脸面,总告戒周氏别跟海老太太翻脸。 她在柱国公府忍了许多年,去了西南省,才松了口气。没想到他们远在西南任上,海诚还顾忌海老太太等人的淫威,一家人没钱过日子也要给海老太太送孝敬银子。她心灰意冷,一怒之下,才去了兰若寺,过起了清静日子。 现在,她的儿女都长大了,海诚的官也越做越大,他们一家不可能总被海老太太等人要挟。海诚年纪大了,看透了柱国公府合府上下的嘴脸,也该反抗了。 这次回京,就算海老太太等人不找事,周氏也会挑起矛盾,狠闹一翻。 今天,海老太太等人状告海诚,又碰上萧梓璘过问此事,正是一个契机。 “请临阳王殿下过目。”周氏给汶锦使了眼色。 汶锦会意,忙拿出几封信,一一打开,交给暗卫,由暗卫呈交萧梓璘。暗卫装作没看见,后退两步,给汶锦让出了路,由她直接呈给萧梓璘。 萧梓璘接过信,冲汶锦眨了眨眼,眼底饱含嘻然的笑意。陆太后之所以会把过问海老太太状告海诚忤逆不孝一案交给他,也是他暗示的。 至于他的用意,自是不言而喻。 周氏见萧梓璘把几封信看完了,刚要开口解释,就见文妈妈来回话。汶锦迎出去,文妈妈递给她一个账本,问了几句话,又匆匆离开了。 汶锦打开账本看了一遍,交给周氏,“这是秦姨娘派人送来的。” “算她聪明。”周氏瞄了一眼,就让汶锦把账本也递给了萧梓璘。 一个衙役来回话,“禀临阳王殿下,柱国公来了。” “好戏刚开场,他是踩着鼓点来的,快请进来。” 海谦、苏氏和海诏听说柱国公海朝来了,都有点害怕,尤其是海诏,都想找地方躲起来。海老太太不怕,她跟海朝过了四十多年,早捏住这男人的软肋了。 海朝恨海诚夫妇把海岩接出了柱国公府,住到了周家。说起海诚夫妇自作主张,不给银子,他也很生气,叫嚷着要把他们一家逐出府呢。 “参见临阳王殿下。”海朝规规矩矩给萧梓璘行了礼。 海朝年过花甲,头发都花白了,却用玉冠卡得极为整齐。他的衣饰比他两个儿子都鲜亮,精神也不错,他凡事不操心,典型的人老心不老。 海谦、苏氏和海诏给海朝行了礼,海老太太也满脸陪笑向海朝问安。周氏轻哼一声,对海朝视而不见,汶锦孝顺她娘,自然照学不误。 反正忤逆不孝的大帽子已经扣下来了,再多一顶也无所谓。 “柱国公,你知道这里发生什么事了吗?”萧梓璘这句话问得别有用意。 海朝瞪了周氏和汶锦一眼,冲萧梓璘陪笑行礼,“呃,臣、臣不甚清楚。” “不清楚?哦!海诏,你陪柱国公夫人来的顺天府,也一直在内堂听本王过问此事,你就一五一十讲给令尊听。”萧梓璘喝了口茶,又说:“听说你想补悯王府的二等侍卫,有贵妃娘娘照应自是方便,可连话都传不清也不行呀!” “是,临阳王殿下。”海诏有点为难,还是嚅嗫着讲述了海老太太告状之事。 海朝听海诏讲完告状之事始末,很生气,当着萧梓璘不能发作,陪笑说:“回临阳王殿下,臣今天有事外出,不知道家里出了这种事。太后娘娘让殿下过问此案,臣感激不尽。可这毕竟是臣的家事,还请殿下让臣自行处置。” 周氏冷哼一声,“装什么?一家子人整天斗得跟乌眼鸡似的,现在都闹到官府来了。你做为一家之主,一句你不知道,就想把这件事遮掩过去?这确实是家事,需要你处置时,你能躲则躲,现在闹到了官府,你想又自行处置了,没门。” “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你这不是忤逆不孝是什么?诚儿变成这样都是让你带累的。我们柱国公府是朱门锦绣之家,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娶你这个商家女。”海朝气急了,他缓了一口气,还要骂,被萧梓璘制止了。 海四姑娘跟父母离家去西南省的时候才六岁,还不懂事,有关国公府人和物的记忆少之又少。现在,这身体的灵魂换成了汶锦,她对柱国公府就更陌生了。 看海老太太等人的作派,再看海朝的样子,她对他们已厌恶到了极点。既然已经撕破了脸,谁也没必要再客气,有些话周氏不便说,就由她来说。 “敢问国公爷,我父亲怎么被我母亲带累了?我父亲去西南省时,只是一个七品官,现在,他官居从四品。圣上英明,看中他的才干,论功行赏,他今年也是要升迁的。若是没有我母亲做贤内助,父亲能有这般成就吗? 不说别的,就说我父亲的俸银,除了打点应酬必要的银子,剩余的全部孝敬了老太太。若是没有我母亲支撑,这一家上下岂不是要喝西北风了?我母亲出身商家,也知道礼义廉耻,知道家和万事兴,不象柱国公府一些人……” “你、你给我住嘴,这就是你母亲对你的教养?你还懂不懂长幼尊卑?海家是勋贵之门,最重礼数。”海朝说到最后一句,见周氏嗤笑他,就没底气再说了。 汶锦冷哼一声,“好一个懂礼数、重规矩的勋贵之门,我母亲……” 周氏冲汶锦摆手,打断了她的话,“多说无益,请临阳王殿下公断便是。” 萧梓璘用拇指和食指支起下颌,正津津有味看好戏,听到周氏请他公断,他才点点头,问:“周夫人,你给本王看这几封信还有这本账目是什么意思?” “回临阳王殿下,那几封信是国公爷给妾身写的回信,字数很少,每封信上都有‘银票已收到,岩儿安好’这句话。我家老爷带我们一房到西南省上任,国公爷非要把我儿海岩留在府里,说是留在他身边教养更好。 我没别的办法,只好答应,为了不让府里某些阴诡恶毒之人谋害我儿,我每年都要孝敬国公爷一笔银子。我们一房临行前,我给了国公爷三千两银子。刚到西南省前两年,我每年给两千两,接下来又给了两次三千两。 他过六十大寿,我给了五千两。他尝到了甜头,过了虚寿,还要过实寿。从过实寿那年开始,我就没再给过他银子。我儿搬到了我兄长家,还拜了国子监祭酒陆大人为师,我不担心再有人害他,也就没必要拿大把的银子为他买平安了。” 海朝听周氏说起这些事,气得浑身哆嗦,都说不出话来了。 海谦、周氏、海诏及海老太太听说周氏给了海朝这么多银子,都以不满的眼神扫视海朝。他们一点都不知道这件事,但他们知道这次告状会是完败告终。 萧梓璘摇头一笑,问:“周夫人,这本散账是怎么回事?” “这本散账是我们二房的秦姨娘记的,那是我们老爷俸银的花销明细,一共是六年。每到年末,都会有一笔几百两银子的开销,那是我们老爷给他嫡母的孝敬银子。六年共给了两千一百两银子,而我们老爷这六年的俸银加起来才三千多两。说我们没给过孝敬银子,这两千多两算什么?信口胡说不觉得亏心吗?” “二太太可别这么说,我们长房、三房和四房每年也都孝敬老太太几百两银子,比二房只多不少,从没停过,你们二房可有两年没孝敬过老太太了。”一直沉默了苏氏终于抓到了说话的机会,本想多说几句,被海朝以眼色制止了。 周氏冷笑道:“柱国公府有多少产业、这些产业一年有多少红利出息,想必大太太很清楚。我们二房离府近十年,这出息产业可曾分给我们一文?可……” “那些产业还有产业的红利出息都是嫡系一脉的,你们这些低贱的庶子休想拿走一文。”海老太太听周氏提起公中的产业,顿时红了眼,狂叫起来。 苏氏冷笑轻哼,抛给周氏一个蔑视的眼神,以眼色告戒她别再想那些产业了。 “嫡系一脉?我呸——”周氏也是厉害人物,“大老爷和三老爷才成为嫡子几天了?还不是老太夫人去世后,他们才成了嫡子。当年老太夫人说未婚先孕视为私奔,永世为妾,国公爷比谁不清楚?现在府里的人也就是装糊涂罢了。” “二太太随意说长辈的*之事,就不怕老天震怒吗?二老爷的生母秦姨娘难道就不是未婚先孕?老太夫人没说她是私奔者,她就光彩了吗?”苏氏听周氏揭露海谦的身世,赶紧接上话,把海诚的身世也抖了出来。 “对呀!我们老爷是庶子,说到底,他们兄弟几人还不是一路货色。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有老太夫人那番话在前,谁敢说自己是嫡系一脉。” “反了、反了,你们真是反了。”海朝被揭出当年丑事,气得拍腿跺脚,咬牙切齿。这些事是他心里永不愈合伤疤,谁提起就是在伤口洒盐。 现在提起此事的人是他的儿媳,还当着孙女和外人,他真的无地自容了。 萧梓璘很想笑,看到那些暗卫还有两名师爷都不笑,他又忍住了。柱国公府的阴私事他也听说过,只是他以前没在意,今天听说,觉得格外可笑。 “行了,柱国公,老胳膊老腿儿的,折腾断了可就麻烦了。谁年轻的时候没轻狂过?柱国公比别人更上一层楼,却也不能由晚辈肆意宣讲嘲笑。”萧梓璘安抚了海朝几句,问:“嫡系一脉该得全部产业,柱国公也是这么想的吗?” 海朝平静下来,仍臊得难受,听到萧梓璘问话,嚅嗫道:“不,也不是。” 萧梓璘冲汶锦飞眼一笑,问:“那柱国公认为该怎么分配呀?” 没等海朝回话,海老太太就拉着海谦、海诏和苏氏跪下,哭求萧梓璘为他们做主。海朝知道海老太太要说什么,看了周氏和汶锦一眼,长叹了一口气。 周氏对他不敬,汶锦也敢顶撞他,二房什么也得不到才活该。 “看来这个问题柱国公不想回答,那只能请海夫人代为回答了。” 汶锦听说萧梓璘让海老太太回答这个问题,不由担心着急,紧紧握住周氏的手。抬头看到萧梓璘投来的安慰的目光,她的心顿时放松,也舒服多了。 周氏倒很平静,她早有打算,就等海老太太等人开口呢。 海老太太狠狠瞪了周氏母女一眼,说:“回临阳王殿下,我们海家庶子庶女向来不多,家财分配也有先例。庶女好说,无论财帛银两,公中就出三千两的嫁妆了事。因庶子的子女婚嫁都需要公中出银子办事,到分家时,就给庶子五千两银子,让他们搬出去。至于其它产业,给多少,就要看嫡系一脉怎么赏了。” 萧梓璘点点头,问:“柱国公,海家是这样分吗?” “是,有例可查。”海朝可不是大肚的人,周氏得罪他,他不给二房苦头吃才怪,“府里产业的出息红利,也不是平分的,庶房最多得一成。” “哦!原来如此,本王记得柱国公有两个嫡子、两个庶子。” 海朝犹豫片刻,回道:“禀临阳王殿下,老臣只有一个庶子,三个嫡子。老臣的四子本是庶出,老臣今年把他的生母提成平妻,他也是嫡出了。” 海老太太几人都不惊讶海朝的话,可见柱国公府的人早已达成了某种交易。 周氏倒是很惊讶,但她并不在意,她想要的并不是柱国公府的银子。 萧梓璘又点了点头,问:“那照海家先例,嫡系一脉该怎么分?” 海朝很奇怪萧梓璘为什么问得这么仔细,但也由不是他不回答,他想了想,说:“那要看有兄弟几人,比如老臣有三个嫡子,一个庶子。那就是嫡长子分五成,另外两个嫡子各得两成,庶子得一成,庶子那五千两银子也算到这一成里。” “那若只有两个嫡子,没有庶子呢?” “回临阳王殿下,嫡长子得六成,嫡次子得四成。” 萧梓璘眸光一闪,问:“柱国公夫人也这么认为吗?” 海老太太不明白萧梓璘问这些话的用意,以为他没事太闲,随便一问,便回答道:“回临阳王殿下,老身倒认为嫡长子分七成更合适,毕竟以嫡长为尊。” 反正她现在是柱国公夫人,也有诰命封衔,谁也休想把她拉下马。不管是嫡长子和嫡次子谁分的多,都是她儿子得了大部分家产。 “本王认为柱国公夫人说得很对,是识大体的人。” “多谢临阳王殿下夸赞。”海老太太乐了,分财产的事说定,她就占了上风。 他们没白闹腾一场,庶房只得一成产业,他们再一做手脚,那就少可怜了。 “柱国公,你认为海老夫人说得对吗?”萧梓璘以很热情的眼神瞄了汶锦一眼,那眼神狡诈得让汶锦心惊肉跳,还好他眼底没有恶意。 “回临阳王殿下,老臣认为贱内说得对。” 萧梓璘微笑点头,问:“周夫人,你都听到了吗?” “回临阳王殿下,妾身都听到了。” “那你怎么想?你的想法能代表海诚吗?是不是要请他来?” 周氏笑了笑,说:“不瞒殿下,我家老爷听说被人告到了官府,连气带吓吐血了,正在医馆治疗,不便过来。妾身能代表我家老爷,妾身和我家老爷都没别的想法。我们一家刚到京城,还不熟悉情况,就遇到这种事,确实麻烦。” “你就跟本王说你怎么想的吧!” “回临阳王殿下,妾身想分家,家产按他们说得分,我无异议,但也有条件。” “你还有什么条件?你有什么资格提条件?”海朝怒呵周氏,海老太太等人也来帮腔,“父母还在世,你们就想分家,这就是忤逆不孝。” 萧梓璘没理会海朝等人,冲周氏抬了抬手,“说你的条件。” 汶锦又见萧梓璘冲她飞眼,觉得自己该有所表示,回眸一笑,说:“娘,你有什么条件就跟临阳王殿下说,既然太后娘娘让他过问,他自会为公道做主。” “海四姑娘说得不错,本王自会为公道做主。”萧梓璘嘬了口茶,又说:“先处理你们家的事,等你们说完,本王也有一件与柱国公府有关的事要说。碰巧今天柱国公和柱国公夫人都在,本王也就一并把那件事办了,最方便不过。” “临阳王殿下有什么事要说?”海朝有些担心,试探着询问。 萧梓璘没理会海朝,指了指周氏,“周夫人先提你的条件。” 周氏点点头,说:“回临阳王殿下,妾身不是贪婪之人,条件很简单。既然他们说我们忤逆不孝,没给过孝敬银子,那就把我和我家老爷这些年给了银子都还回来,共两万一千两。只要把这笔银子给我,怎么分产业,就按你们说的办。” ------题外话------ 明天就购物狂欢节,我这里有水果刀一把,嘿嘿…… 第七十三章 好深的坑 听说周氏想要回这些年孝敬他和海老太太的银子,共两万多两,海朝当即恼羞成怒,不顾萧梓璘在场以及他为人长辈的脸面,对周氏母女破口大骂。 海谦、苏氏和海诏见海朝翻脸了,不但不劝慰,反而火上浇油,挑拨鼓动。 海老太太更是撒泼耍横,还要撕打周氏,被衙役拦住,就躺到地上哭诉打滚。 周氏可不是善茬子,反正已背上了忤逆不孝的罪名,她也不怕当着萧梓璘等人把罪名坐实。海朝骂一句,她十句早骂出来了,而且针针见血、句句戳心。 这一世的汶锦也是伶牙俐齿之人,可骂架她却插不上嘴。再说,周氏就能独挡一面,无须她帮腔。她只须在一旁观战,瞅准闲空儿给周氏递杯茶即可。 萧梓璘气定神闲,品着茶,悠哉乐哉看热闹,不时冲汶锦飞眼一笑。 萧梓璘看得饶有兴致,低声对随从说:“我一高兴就忘事,今天这场热闹应该请悯王殿下来品评一二,要是海贵妃能及时知道,就更好了。” “主子放心,奴才已放风出去,关注你断这桩糊涂案的大有人在。今天的顺天府衙门都比往日多了几倍的人气。这种事想瞒都瞒不住,何况你想让人知道。” “聪明,不愧是本王用顺手的奴才。” 海朝被周氏骂急了,也气了个半死,就呵令海谦和海诏同他一起殴打周氏。 萧梓璘见海朝父子要动手,这才沉下脸,斥呵海朝为老不尊,一顿训戒。海朝被儿媳挖苦讽刺,又挨了萧梓璘的训斥,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衙役拉起海老太太,说若她再折腾,就把她关入大牢,她才消停了。 两方休战,各自休息,争斗的气焰却丝毫不减。 “给柱国公看座,再给他倒一杯苦荞茶清清火气。”萧梓璘轻叹说:“柱国公年纪不小,别因为一些小事就大发雷霆之怒,若郁结于心,伤了身体可就不好了。”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呀!”海朝捶胸顿足,感叹时都带出哭腔了。 汶锦给周氏倒了一杯茶,冷笑道:“海家确实家门不幸,要不列祖列宗抛头洒血挣来的世袭罔替的国公爵位怎么会变成五代而斩呢?海家的子孙怕是再也没有脸面见九泉下的先祖了,好端端的勋贵之家弄成这样,谁之过呀?当年老太夫人生病,拒绝服药,一心求死,不就是觉得没脸活在世上了吗?” “你、你……”海朝被孙女戳中了痛点,气得差点吐了血。 当年,朝廷与北狄国交战,打得异常激烈。海朝的父亲海润统帅三军,他的嫡亲兄长海朗任前锋主将,海润海朗父子都英勇善战,令敌军闻风丧胆。 每每想到丈夫与长子都在战场浴血拼杀,海朝的母亲李氏就提心吊胆。海朝是她小儿子,又嘴甜乖巧,她舍不得把海朝送上战场。慈母多败儿,她对海朝娇生惯养,致使他文不成、武不就,把他养成了花花公子的习性。 海朝的元配发妻白氏刚怀上身孕,海朝就与叶氏,也就是现在的海老太太勾搭成奸,并致其怀孕。叶氏有所倚仗,到柱国公府跟李氏摊牌,又要死要活逼海朝休发妻并娶她过门。李氏让人把叶氏打了一顿,赶了出去,又打骂教训海朝。 当时,海朝在兵部领了一份不用点卯的闲职。叶氏常去柱国公府闹腾,搅得海家鸡犬不宁。被李氏和叶氏逼得紧了,海朝就主动提出要押运粮草去边关。 他没有押运粮草的经验,调配失利不说,更荒唐的是他竟然在临近边关的地方嫖娼,导致粮草被烧毁,他自己也被北狄国的细作抓住,当成了人质。 海朗为救海朝,中了北狄兵马的埋伏,苦战三天而死。海润因粮草被毁,又痛失长子,气急攻心。面对北狄兵马的围攻,他报仇心切,孤军奋战,兵败而死。 本来海朝是死罪,就因他的父兄都为国捐躯了,李氏又跪在午门外替海朝求情,才保住了他的命。当时的天子感叹海润父子忠烈,没追究海朝的罪责,还让他袭了爵。只是海家世袭罔替的爵位降成了五代而斩,海朝是最后的承爵人。 父兄都死了,海朝重孝在身,仍与叶氏勾搭不断。李氏因叶氏怀孕,同意让她进门,但告戒海朝必须让叶氏为妾。 就因为海朝闹出了这么多事,致使他的元配发妻白氏郁结于心,生了女儿之后血崩而死。白氏死后不到三个月,叶氏也生了一个女儿。 因为生的是女儿,又有李氏压着,叶氏安分了几年。海家还没出孝,叶氏又生了儿子海谦,一度成了京城的笑料。有了儿子傍身,叶氏又开始猖狂,闹着要扶正。海朝被叶氏捏住了软肋,连其母的话也不听了,柱国公府又闹得鸡飞狗跳。 李氏不能阻止海朝把叶氏扶正,就拒绝服药,最终眼不见、心不烦,死了。 羡慕海朝好命的人不少,但有更多的人唾弃他、对他嗤之以鼻。这件事是他一辈子的污点,是他的软肋。周氏和汶锦都揭他的伤疤,他能不气得心疼吗? 最主要的是他只能生闷气,因为人们还没有淡忘当年之事,他无从反驳。 周氏喝了一杯茶,平静了一会儿,屈膝跪地,“请临阳王殿下为妾身做主。” 汶锦也跪下了,冲萧梓璘飞了几把眼刀,才说:“请临阳王殿下主持公道。” 海朝恨恨咬牙,骂道:“你们这两个忤逆不孝的东西,还敢……” “我忤逆不孝,我娘也不是我气死的。”周氏是强悍的性子,捏住海朝的痛点自不会放松,“做人要有扪心自问的底气,尤其在说别人的时候,别自己打脸。” 海老太太见海朝被周氏咽住了,刚扯开腔调要骂,被衙役瞪了一眼,消停了。 “听你们说笑了这么久,本王都没脾气,也糊涂了,还是请海四姑娘跟本王说说怎么才算公道。”萧梓璘一改嘻然之态,威严正坐,装起了大尾巴狼,“清官难断家务事,柱国公府的事很复杂,本王不好判断,还请海四姑娘明示。” “回临阳王殿下,小女与家母口径一致。”汶锦偷偷白了萧梓璘一眼,看到周氏给她使眼色,才说:“老太太和大老爷、大太太、三老爷来官府告家父亲忤逆不孝,国公爷来了,也没替家父说句公道话。既然如此,那就把我们这些年送的银子还回来。我们不再反驳他们诬告,临阳王殿下也省去了不少麻烦。” “多谢海四姑娘替本王着想,不就是让他们返还两万多两银子吗?这件事好办,本王准了。”萧梓璘答应得很痛快,却以眼神告戒汶锦一定要还他人情。 “临阳王殿下,这……”海朝当然不想往外拿银子,见萧梓璘答应了周氏所请,他很着急。可面对萧梓璘威严冷酷的眼神,他嚅嗫半天,也没说出什么。 萧梓璘把海老太太写的状纸递给海朝,说:“这状纸上写海诚忤逆不孝,最主要的一项就是他在西南省这么多年,逢年过节,父母过寿,他从未给过孝敬银子。现在周夫人说他们这些年共给过两万多两银子,账本和书信就是证据。 若你们还了周夫人银子,你们继续告海诚忤逆不孝。若你们不还银子,她就可以说你们诬告。本王被你们这些闲人闲事搅得头疼,事到如今,又不能撒手不管。所以,一切从简,你们还了银子,继续告海诚忤逆不孝,本王公正处理。” “这……”海朝无话可说,咬着牙狠狠瞪了周氏一眼,又瞪向海老太太等人。 海老太太等人来告状,就是想败坏海诚的名声,拼着自己没脸,也要让海诚背上不孝的罪名。朝廷倡议以孝治天下,这个罪名就是打败海诚的杀手锏。 只是他们万万没想到陆太后会让萧梓璘会过问此事,又碰上了不服软、不低头的周氏。不管是他们被定为诬告,还是还两万余两银子,吃亏的都是他们。 海谦上前一步,躬身施礼道:“禀临阳王殿下,周氏说他们二房孝敬了父母两万余两银子,光有书信和账本不足以为证据,还请临阳王殿下深思明察。周氏说那几封书信是微臣的父亲所写,家父在信上写收到银子,并没有写收到多少。 或许周氏只是给了其子一些零用钱,数额很少,并不是孝敬家父的,也不象周氏说的那么多。还有,那本账本是二房一个姨娘所记,不足为信。两万多两银子不是小数目,若听信周氏一面之辞,就判我们还银子,也有失公允。” “对对对,就是这么回事,请临阳王殿下明察。”海朝赶紧附和海谦。 苏氏、海诏和海老太太听到海谦这番言辞,看到了转机,自是大力称赞支持。 “你们都认为海谦说得对?”萧梓璘淡定喝茶,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汶锦看到萧梓璘的笑脸,就感觉一股寒意迎面袭来,就象大好的晴天寒风骤起。萧梓璘是一只典型的笑面虎,他越是笑得动人,心里就越是发狠了。 他发狠好呀!汶锦拭目以待。 柱国公府这帮人没脸没皮欠教训,敢在萧梓璘面前亏心撒谎,矫情造次,就是自找麻烦。可笑的是这帮人愚蠢太过,危险临近,他们竟浑然不觉。 “对对对,老臣认为犬子说得有理有据,很……”海朝明明亏心,听海谦的话极有道理,就想褒奖一番,看到萧梓璘的笑脸,突然没有底气了。 萧梓璘闭上眼睛,冷笑道:“陆达,本王为难了,你遇到这种事怎么办?” 陆达是萧梓璘的心腹暗卫,也就是跟着六皇子的银二,武功高强,手段利落。 “这种事最好办,可属下不敢说。” “恕你无罪,你说。” “那属下就说了。”陆达轻咳一声,说:“以属下之见,这种事要想找证据很简单。周夫人是否给柱国公送银子,柱国公是否收她的银子,他们的心腹下人肯定清楚。把他们的下人请到暗卫营的刑房走一圈,再一人赏一顿笞骨鞭,想问什么他们都会招。殿下若信不过属下,大可以一试,属下敢保证不出三个时辰,那些下人不只会说出是否给银子的事,还会把主子们所有的阴私事全招出来。” 萧梓璘瞄了汶锦一眼,阴阴一笑,问:“你这么有把握?” “属下敢立军令状。” “那好,本王准了。” “多谢殿下信任。”陆达冲萧梓璘抱拳一笑,“自去年江东海盗一案了结,暗卫营的刑房一直空着,兄弟们都闲得无聊了,结案的时间拖延几日也无妨吧?” “无妨。” 周氏听到陆达的话,又见萧梓璘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由胆怯,暗恨海朝亏心胡说。她有隐秘,不敢保证她的下人对她死忠,有些事若泄漏了,可丢死人了。 连爽朗直正的周氏都害怕了,海朝等人更是惶恐心惊。他们都没主意了,也不敢开口商量,只能以眼神交流,越是这样,就越发恐慌了。 海家某些阴私事抖出来,他们就不只是丢人了,很有可能会死人。 陆达冲汶锦咧嘴一笑,说:“周夫人,你给柱国公送银子的证据不足,给你三天时间去找证据。三天之后,再找不出证据,你和你的下人都要进暗卫营的刑讯房。柱国公一家是原告,现在却什么证据也没有,审问自然从他们一家开始。” “临阳王殿下,这……”海朝急了,越是着急就越说不出话来。 “柱国公有意见?” “老臣不敢,老臣不敢。”好端端就摊上了这种事,海朝心里又憋屈又郁闷。 “陆达,你早开始、早结束,你的兄弟们就是太闲,也别拖泥带水。” “是,殿下。” 萧梓璘冲周氏微微一笑,“时候不早,本王也该歇歇了。” 周氏会意,冲萧梓璘行了礼,说:“多谢临阳王殿下,妾身这就回去找证据。” 陆达说不出三个时辰就能让下人招供,又给周氏三天的时间去找证据。这其中的意思只要不是傻子,都懂,偏袒得明明白白,却让海朝等人不敢非议。 海谦故作镇定,说:“禀临阳王殿下,臣等也该回去找证据才是。” 萧梓璘淡淡一笑,说:“海大人,找证据很辛苦,你们别去了,柱国公府的证据就由陆达代为寻找。你们一家留在府衙,等审完柱国公府的下人,本王依法依例处置之后,该让你们去哪里,自会安排得恰当妥贴,你放心就是。” 海谦听出不同寻常的意味,忙说:“临阳王殿下,此事……” “本王说话你听不明白是吧?” 海朝等人见萧梓璘变了脸,都害怕了,他们互看一眼,谁也不敢再出声。 “娘,我们走吧!”汶锦不想看萧梓璘发威,拉着周氏要走。 “不急。”周氏知道萧梓璘要收拾海朝等人,就想留下来看热闹。 苏氏知道萧梓璘从海诚和周氏给海朝和海老太太送孝敬银子调查此案对他们很不利。周氏给海朝送大笔的银子她不知道,但她相信周氏没说假话。海诚每年给海老太太送孝敬银子虽说入的海老太太的私账,她也是知道的。 这些事不难查,别说三个时辰,暗卫营的人到柱国公府,只要找到给海朝和海老太太记私账的人,半个时辰都用不了,就能查得清清楚楚。 他们针对海诚闹起来,她当然愿意跟着落井下石。可现在他们自身难保,她才不想被他们带累。于是,苏氏偷偷踩了海谦一脚,夫妻二人互使了眼色。 “禀临阳王殿下,妾身……”苏氏跪下了,寻思片刻,说:“二房接连六年都给老太太送过孝敬银子,一共有两千多两。可比起长房、三房和四房,二房的孝敬要少一些,老太太对此很不满,想让二房更孝顺,才出此下策。” 海老太太见苏氏反水,张口就要骂,被海谦拦住,悄悄告戒了几句。海老太太瞪着眼睛琢磨了半天,没说什么,等于认可了苏氏所说的话。 萧梓璘冷笑几声,闭眼挥手道:“接着说。” 海朝知道苏氏会抖落他的事,想要阻拦,被海谦使眼色拦住了。海谦是能屈能伸,最识时务的人,也善于找回旋的余地,这一点海朝对海谦很信服。 周氏给银子的事被查出来很丢面子,但比起被萧梓璘收拾,海朝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丢脸。反正他这辈子做的丢脸的事数不胜数,不在乎再多一些。 苏氏想了想,说:“二太太说给国公爷送银子的事妾身确实不清楚,这么一大笔银子,想必二太太不敢胡说。临阳王殿下若想查此事也很简单,只需……” 萧梓璘挥手打断苏氏的话,“行了,本王知道该怎么查,无须你多言。刚才是海大人说本王听信周氏的一面之辞,有失公允,本王理应找到让你们心服口服的证据。暗卫营已出动,不会无功而返,他们一到柱国公府,很快就有结果了。” “临阳王殿下,臣刚才是一时逞强,信口胡说,求殿下恕罪。”海谦知道暗卫营出动意味着什么,他还想强作镇定,可他颤抖的双手、恐慌的眼神出卖了他。 “你能信口胡说,本王不能,暗卫营出动,不出人命不见血,怎么叫暗卫营?” “临阳王殿下,犬子确实是胡说,老臣回去就教训他。”海朝可不是耿直要强的人,见萧梓璘一翻脸,他就害怕了,赶紧跪下,犹豫再三,承认了周氏给他送孝敬银子的事,又哀求道:“老臣年迈糊涂,又有心血不足这症,求临阳王殿下看悯王殿下和贵妃娘娘的面子,对老臣网开一面,老臣……” 海贵妃是海朝的亲生女儿,悯王是他的亲外孙,这回又派上了用场。 “暗卫营出动一次至少要花费五千两银子,我们花的虽是朝廷的银子,却也是百姓的血汗。就这么无端糟蹋了,本王愧对朝廷,愧对百姓,如何心安?” 萧梓璘双手抚额,长叹一声,喃喃道:“要是让悯王殿下知道此事,怕皇上不高兴,他就是万分委屈,也会自己拿出银子补上,本王怎么好意思惊动他。”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只要不是实心眼的傻子,就都明白了。 海朝嚅嗫半晌,才说:“老臣愿出五千两银子给临阳王殿下补上亏空。” 萧梓璘撇嘴一笑,说:“柱国公不想亏负朝廷,愿意补上这笔银子,本王不能推却。只是你这笔银子是补给朝廷、补给皇上的,与本王无关。” “是是是,老臣口误,求临阳王殿下恕罪。” “好了,去准备银子吧!本王一会儿传话让陆达回来。” 下月中旬皇上过寿,不是整寿,早就传喻说一切从简。萧梓璘计划送五千两银子,就不费心准备寿礼,也跟皇上说了。皇上认为他的礼最实在,自是高兴。 这不,今天随口揽下一件差事,皇上过寿的银子就有了,也值了。 周氏见萧梓璘要放过海朝等人,赶紧跪下,“请临阳王殿下给妾身做主。” “你要求柱国公及其夫人返还你孝敬的两万余两银子,柱国公为一家子人和气,已经答应了。”萧梓璘冲汶锦勾了勾眼角,又转向海诚,“柱国公,本王不想再为你们家的闲事浪费心力,就替你做主了,你可还有疑议?” 你有一肚子疑议也必须保留,否则本王自有一千种罪名收拾你。 这句话萧梓璘不会明说,但海朝不傻,他要再敢抗争,不知还要损失多少。 “没、没……”海朝的嘴唇开始颤抖,浑身也跟着哆嗦起来。 “那好,苏氏,你去准备银子,本王跟他们还有话要说,知道要准备多少吗?” 苏氏咬紧嘴唇点头,“妾、妾身知道。” ------题外话------ 亲,我会尽量多更新,因为双11造得太痛快了,接下来就是痛苦。 第七十四章 还有一坑 春日灿烂的阳光绕开云朵,照进内堂,为凝重的房间平添了几分明亮的暖意。 因感到压抑而陷入沉默的海家众人悄悄呼吸充满阳光的空气,紧张的心情才得以缓解。他们出了银子丢了人,却不敢开口,只以眼神交流,自是憋屈郁结。 周氏紧紧握住汶锦的手,母女相视一笑。目前,她们虽说小胜一局,却不敢放松。若让萧梓璘挑出毛病,她们的胜利很可能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汶锦瞄了正闭目养神的萧梓璘一眼,轻声问:“临阳王殿下可还另有吩咐?” “这里没用午膳的不只你一个人,你没拿到银子就想走吗?” “回临阳王殿下,小女同家母都不急着走。”汶锦下意识地压制饥饿感,又道:“小女那会儿听说临阳王殿下还有一件与柱国公府有关的事要办,很想知道是什么事。能值得临阳王殿下挂心,哪怕是小事一桩,对我们来说也是大事。” 萧梓璘微微一笑,愣了片刻,说:“这顺天府衙也不说准备午膳,真饿了。” 守在门口的衙役陪笑说:“回临阳王殿下,午膳早已备好,只待王爷传饭。” “哦!备好了?那先不着急吃呢,先说事,说完再吃。” 他把事说完就轻松了,胃口也会好,至于别人是否吃得下去,就不归他管了。 海朝今天被萧梓璘调理惨了,得知萧梓璘还有事要说,他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心也悬起来了。他初步判断,就知道萧梓璘要说的事绝非好事。 萧梓璘见众人都以期待惶恐的目光注视他,笑了,“周夫人,你的事是不是已梳理完毕?本王只有今天一天管柱国公府的闲事,过日不候。” 周氏想了想,说:“既然临阳王殿下管海家的闲事,就帮我们把家分了吧!” 海谦冷哼道:“你不是说了吗?只要把这些年你们孝敬的银子给了你,柱国公府的产业以及这些年产业的出息和红利你一文都不要,现在又想反悔了?” “是呀是呀!你确实说过,府里的产业和出息红利已经没有二房的了。”海诏赶紧附和海谦,他没别的本事,还想多分些祖产过富贵的日子呢。 海老太太憋了一口气,一直没机会发泄,听周氏说分家,就嚷开了,“卑微低贱的庶子,还想分产业,做梦吧!把你们当奴才赏口饭吃就不错了。” 海朝见萧梓璘饶有兴致地注视他们,赶紧瞪了海谦和海诏一眼,又陪着笑劝海老太太。他已决定把二房赶出柱国公府,但他不会在这个场合明说。 萧梓璘笑了笑,说:“周夫人,自古劝和不劝分,这件事本王还真不想管。” 周氏冷笑道:“临阳王殿下不管也罢,反正我们一家是不会再踏入柱国公府的大门。柱国公府的产业和出息红利我也不稀罕,我只是想把自己的嫁妆从柱国公府搬出来。我怕那些饿狼什么都想据为己有,才想跟临阳王殿下说说此事。” “要不本王借你几名暗卫、帮你搬家?” “临阳王殿下若能借妾身一把尚方宝剑最好,让妾身也施威一次。” 海朝咬牙冷哼,“你的嫁妆又不是高气的宝贝,哪个没见过世面的会觊觎?” “那我就放心了,希望国公爷说到做到,说话算数。”周氏松了口气,她的嫁妆事必要完好无损从柱国公府取出来,不是那些嫁妆有多值钱,而是意义重大。 “临阳王殿下,你也该说那件与柱国公府有关的事了吧?”汶锦又一次催促询问,他们一家长途跋涉来到京城,又累又饿,她可不想再耽搁下去了。 萧梓璘清了清嗓子,“我要说的事其实很简单,柱国公还记得你的兄长吧?” “呃,老臣、老臣不敢忘,年年都要祭祀的。” “是不能忘,听说令兄长当年已封了柱国公世子,不成想由你承袭了柱国公爵,享受了荣华富贵,而他刚过弱冠之年就血染沙场,留下孤儿寡母,一世长悲。” “那都是命,只能怨他命不好。”海老太太仍憋着气,狠呆呆地说。 海朝见萧梓璘将狠厉的目光投向海老太太,赶紧陪笑请罪,却不敢斥责海老太太。在心里,他也认不海老太太说得对,他当柱国公是他命好、命长。 周氏恨恨冷哼,低声骂道:“真是无情无义无血性的软盖王八。” 萧梓璘冷冷一笑,说:“令兄长娶的是辅国公的女儿长华县主,辅国公是皇族旁支,他们父子三人和令尊一同战死沙场,追封为辅郡王。” 海朝不明白萧梓璘说这些有什么目的,只能悬着心战战兢兢听着。 当年,他的嫂子长华县主怀孕刚八个月。他兄长战死的消息传来,长华县主惊急攻心,就早产了,是男胎,只可惜孩子生下来刚三天就夭折了。 长华县主为夫君和孩子守了一年孝,就同她母亲一起回了祖籍,从此再无音信。柱国公府老夫人临死前想见她一面,她也没回来,只派了下人送来了厚礼。 迄今,长华县主离开京城也有四十余年了。 萧梓璘扫了海朝一眼,轻哼道:“今上登基,奉母巡游,到皇族祖籍祭拜时见到了她。太后娘娘视她为知己,一再邀请她回京,她都婉拒了。上个月,太后娘娘收到她的信,她说她想回京看看,京城毕竟是她出生长大的地方。” “她回来干什么?安安分分守寡有什么不好?真是个贱人。”海老太太恨长华县主,恨人家比她有才情,比她出身高贵。当年,长华县主和柱国公老夫人意见一致,是不允许她嫁进来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恨还没淡去。 海老太太骂了长华县主一句,觉得不解气,张口又骂。萧梓璘冷哼一声,当即就有一名暗卫抬手扇了她一个耳光,她顿时口破血流,一张脸肿成了包子。几颗牙齿顺着鲜血和唾液流出来,她乌乌咽咽,想哭都哭不出来了。 “长华县主是皇族贵女,论辈分,本王还要叫她姑祖母,太后娘娘与她姐妹相称。她这么尊贵的身份,竟为夫君守寡四十余年,其心可表,其志可赞。本王真没想到居然有人敢骂她,海朝,你是不是认为尊夫人骂得很对呀?” “不不不,当然不对,她……”海朝这些年早被海老太太拿捏住了,心中早无是非可言。生养疼爱他的母亲与海老太太对峙,他还倾向于海老太太,更别说一个与他没感情可言的长嫂了,“她是心直口快之人,殿下别跟她一般见识。” “那该不该惩罚她呀?”萧梓璘竟然护妻护到这种地步,一点善恶也无。 “殿下不是……”海朝想为海老太太求情,认为她挨一个耳光就算了,可看到萧梓璘脸色阴沉,才没敢把话全说出来,又嚅嗫着道:“该、她该罚。” “你认为她该罚就好,本王担心暗卫衙役下手太重,就由你代劳,打她三十个耳光。你要是不拿出罚人的姿态来打,本王就责令海谦和海诏动手。” 海老太太倒在地上,不敢再出声,她残存的几颗牙齿不住地哆嗦。海谦和海诏都五体投地跪着,别说开口为母求情,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周氏和汶锦在一旁看热闹,闹到这种地步,她们也没必要掩饰兴灾乐祸了。 “忠顺伯府叶家出身寒门,叶伯爷自诩家教严谨,以此在京城立足。”汶锦轻笑几声,又恶狠狠道:“现在看来,叶伯爷夸了天大的海口,他的妹妹尚如此无状,连皇家贵女都敢骂,他的儿女、孙子孙女又能好到哪去?” “有道理。”萧梓璘寻思片刻,吩咐道:“来人,到忠顺伯府赏叶磊三十个耳光,再跟皇上、太后娘娘和叶淑妃说清楚本王为什么要赏他耳光。” 几名暗卫衙役应声离开,内堂里陷入沉闷的寂静之中。 海朝听说他的大舅哥要挨打,赶紧跪下了,他不敢开口,只能沉默等待。 汶锦暗暗松了一口气,低垂着头,脸上不敢有任何表情。萧梓璘发现她恨叶家人,就卖了她一份人情,给她出了一口气。 她为什么痛恨叶家?萧梓璘即使不问,也会起疑,因为海四姑娘和叶家没有冲突。若她编出其它理由,总会很牵强,说不定哪个细节还会有漏洞。 不管怎么说,不管她借谁的手,今天她刚回京,就给锦乡侯府的叶夫人和叶玉柔送上了一份“见面礼”。报仇拉开序幕,也不枉她披着画皮谋划了这几年。 若能借棣梓璘的力,她报仇会变得很容易,也会达到预想不到的目的。可现在诡诈的临阳王不是罗夫河畔实诚的唐二蛋,她真没有与狼共舞的勇气。 半晌,汶锦抬起头,冲萧梓璘明媚一笑,“殿下接着说吧!” “你饿了?” 汶锦赶紧摇头,不是她不饿,而是她的饥饿已被萧梓璘吓跑了,“小女佩服长华县主对其夫忠贞不渝,意志坚定,很想听她的故事,才斗胆请殿下接着讲。” “想听她的故事好说,等她回来,由她讲给你听会更好。”萧梓璘嘲讽的目光扫过海朝父子及海老太太,问:“海朝,当年你们兄弟分家了吗?” 海朝愣住了,海老太太和海谦、海诏也对这个问题很惊讶。长华县主走的时候,海谦还没出生,他和海诏都不知道分家的事,海朝和海老太太却很清楚。 “回、回临阳王殿下,当年家兄去世得早,长华县主又无子,再说,她守孝一年就离府而去。柱国公府跟她已无相干,哪还有分家之说?” 海谦意识到不同寻常的意味,赶紧道:“回临阳王殿下,若长华县主在柱国公府守孝几十年,她无子,自有侄儿们为她养老送终。她只守孝一年,就离开了柱国公府,就等于她自愿弃了柱国公府对她的供养,府里也不可能再分她家产。” 萧梓璘冷笑道:“海朝,你对你的妻儿满腹柔情,对你的兄嫂却如此无情无义,真令人齿寒。柱国公世子不是简单地去世,而是为救你战死了,还有一千名将士命丧沙场。象你这种人,你根本不会考虑这些,本王也就没必要再与你废话。” 周氏与汶锦互看一眼,猜到萧梓璘要说什么,她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海朝,若本王没记错,你那会儿说嫡长子与嫡次子分家,嫡长子能拿到半数以上的家产。柱国公夫人更大方,说嫡长子能拿到七成的产业,这些话你都记得吧?既然如此,你也该和你的长兄重新分配柱国公府的产业了。” 海朝父子及海老太太一听这话,都懵了,尤其是海老太太,强撑一口气没昏倒。他们说家产分配的事是想对付海诚一家,没想到萧梓璘给他们设下的陷阱。 坑是他们自己挖的,萧梓璘只是个引导者,现在轮到他们往下跳了。 “临阳王殿下,这、这不公平,老臣的长兄虽为嫡为长,却早死无子。老臣承袭了国公爵,又奉养家母老死,柱国公府的产业与长华县主有何相干?” 萧梓璘摇头冷笑,“公平?老天若是公平,就该让你死去,而不是让你做了柱国公,享乐这么多年。你居然说柱国公府的产业与长华县主无关,真是不可理喻。本王没必要再与你废话,迎长华县主回京,为柱国公府重新分配产业是皇上和太后娘娘的意思。你们若觉得不平,就上折子跟他们说,本王只是奉喻办差。” “临阳王殿下……” “本王被他们搅得心烦意乱,也饿得前胸贴后背了。陆通,带柱国公一家下去,本王赏了柱国公夫人三十个耳光,由你监督柱国公父子行刑。” “是,殿下。”陆通一挥手,就有几名暗卫拖着海朝等人离开了内堂。 萧梓璘冲汶锦笑了笑,说:“你先陪周夫人去用饭,一会儿本王有话跟你说。” ------题外话------ 今天少更一些,明天尽量多更,亲们,衷心感谢! 第七十五章 清华郡主 日影西移,汶锦和周氏才离开顺天府衙门。 坐上车,周氏就有点迫不急待了,有些话想问汶锦。汶锦双唇紧闭,面色沉谨,陷入沉思之状。周氏话到嘴边,讪讪一笑,也跟着沉默了。 汶锦知道周氏想问什么,但她有促狭的心思,就是想让周氏着急。 那会儿在顺天府衙门,萧梓璘先让她陪周氏吃饭,等她们吃完,对把她叫去单独说了一会儿话。周氏想知道萧梓璘跟她说了什么,几次想问,又张不开嘴。 “娘,长华县主真的会回京吗?” 周氏笑了笑,说:“这件事连皇上和太后娘娘都知道,临阳王殿下不会开玩笑。她回来倒好了,我看柱国公府那帮牛鬼蛇神还能闹出什么花样来。” 汶锦寻思了一会儿,说:“她虽是长房遗孀,却无子,又离京这么多年。祖父有四儿三女,就是争家产,她也不占优势,听怕争到最后会失利。是继续躲清静,直到老死,还是回来争一番,我觉得她心里也没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这种事,不是谁儿女多、谁占着那个位置就占优势,这其中变数很大。长华县主是宗室贵女,她的封号还是祖皇帝赐的,身份在那儿摆着呢。临阳王殿下先给软王八和老虔婆挖了坑,才说长华县主要分家的事,偏向不是明摆着吗?” “向人难向理,正因为长华县主是宗室贵女,有些事才不能太过分。不管是临阳王殿下,还是皇上和太后娘娘,偏向都是有道理的。这么多年,长华县主没跟柱国公府来往,祖父也没想给他的兄长过继一房子嗣,承袭香火,这就是他最大的把柄。毕竟他的兄长是为救他而死,他白拣了一个国公爵,享乐了这么多年。” 周氏摇头冷笑,“哼!你没听老虔婆说这是命吗?活该人家命短,活该他们命长享福。他们心里一点愧疚也没有,连人性都没有了,光想着自己占便宜享福呢。我们二房连出息和红利都无,更别说产业了,都分给长华县主才好。” 汶锦轻叹一声,“娘,你嚷着要分家,爹怎么想?你跟他商量没有。” “这个家就是不分,柱国公府我们也没法回了,我回医馆跟你父亲商量,问他怎么办。反正我不会再回柱国公府,我自己有宅子,你两个舅舅家地方都不小。” “临阳王殿下不希望柱国公府分家,最好别在长华县主回来之前再提这个问题。”汶锦见周氏愣神,笑了笑,说:“吃过午饭,临阳王殿下把我叫到内室,让我看他一个下棋。我看了足有一刻钟,他才跟我说了一句话,他就是故意整我。” “他就跟你说了一句话?” “就一句,他不希望柱国公府分家,长华县主回来之前别在提分家的事。” “他什么意思?” 汶锦摇摇头,沉思道:“不知道,反正我确信他不会坑我们。” “这么相信他?” “不是我相信他,而是他做事一向有底限,至少他要对得起那凭空赚来的五千两银子。”想起萧梓璘逼海朝出血毫不手软的样子,汶锦就想笑。 把海诚和周氏这些年孝敬的银子一共两万多两返还了,又给了暗卫营五千两银子。柱国公府今天把一年的红利和出息都赔出去了,海朝等人不心疼死才怪。 长华县主回京,至少要分走柱国公府一半的产业,还没的商量。这对于海朝等人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从今夜起,柱国公府的人大概都无心睡眠了。 “懒怠管他们的闲事,去医馆接你父亲,然后回你二舅家。” 周氏母女的马车刚拐上通往医馆的街道,就碰到了周家的马车。马车上是周氏二哥周赋的长子周达,来接周氏和汶锦去他们家。 “见过姑母。”周达跪在周氏的马车前,欣喜激动。 “是达哥儿吗?快,快起来。”周氏喜极而泣,要下车,被周达拦住了。 “侄儿已把姑丈和下人接到了我们家里,又来接姑母。父亲母亲都在家里等着呢,逸哥儿和岩哥儿也快下学了,姑母和表妹快同侄儿回家吧!” 周氏哽咽点头,低声问:“那母女二人呢?” “秦姨娘让侄儿把她们送回秦家了。” 听说秦姨娘和海珂回了秦家,周氏松了口气。她都要住到娘家了,怎么带着丈夫的妾室和庶女?秦姨娘还算聪明,没在这节骨眼儿上给她和海诚添乱。 叶姨娘和海璃前年就被送回柱国公府了。叶姨娘都是海老太太的侄女,想必海老太太就是再恨海诚,也不会委屈了她们母女,就让她们在柱国公府呆着吧! 周氏和汶锦乘坐的马车刚到大门口,周赋和妻子蒋氏就迎出来了。至亲之人久别重逢,自是洒泪感慨,说起这些年的离乡之苦,周氏痛痛快快哭了一场。 蒋氏温顺和气,与周氏相处不错,姑嫂一别多年,自有说不完的话。她们说得投入,汶锦插不上嘴,正好周赋问她顺天府的事,就打开了她的话匣子。 “你们去了顺天府衙,妹夫又是担心又是气愤,犯了心痛病,连吃了两副药才不疼了。到了我们家,话没说几句,就昏睡过去,现在还没醒呢。”周赋叹了口气,又说:“柱国公府的人真真无耻,活该有人收拾他们,恶有恶报。” “二哥不必担心,我们一家有地方落脚,不回去看他们的嘴脸,眼不见、心不烦更好。我们这些年孝敬给他们的银子要回来了,正好与我们二房该得的产业的出息红利相抵。我们不提分家,也不回府,等长华县主回京之后再说。” “那你们就安心在这里住着,我们家人口少,有的是闲地方,岩哥儿也住习惯了。大哥一家在密州老宅,比京城还清静,等妹夫离京,我们就回老家去。” 周赋和蒋氏共育有两儿一女,女儿为长,前年嫁了,夫家就在密州。长子周达刚十八岁,现在帮赋打理产业生意。次子周逸与汶锦同岁,现在国子监读书。 他们正在说话,海岩和周逸散学回家了。听说父母和妹妹都已回京,海岩匆匆跑来与她们相见。母子兄妹一别多年,一家人见面,忍不住抱头痛哭。 海岩十七岁了,长得很象海诚,是英俊斯文之人。他去年中了秀才,现在正全力备战明年的秋闱。有陆大人谆谆教导,他的心思放正了,视野也开阔了。 听说海老太太等人到顺天府告状,海朝也掺和进来了,海岩摇头轻哼。他能明辨是非了,并不象以前一样一味袒护海朝,以长辈为尊,这令周氏很欣慰。 他们吃过晚饭,海诚才醒来,周氏带着儿女来见他,母女二人把发生在顺天府内堂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听得海诚咬牙切齿,气愤不已。 一家人坐下来商量对策,认为以静制动最好,正好海诚需要休养几天。 海诚强撑病体,给吏部写了条陈,又给皇上写了请罪的折子,给萧梓璘写了致谢信,让海岩明天一早送交。今天发生在顺天府衙门的事很快就会传开,由不得他沉默。他必须尽早跟上面的人说清楚,否则真会影响他此次述职考核。 舟车劳顿多日回到京城,安定下来,可以睡个安稳觉了,汶锦反而睡不着了。 唐融和乌兰察还关在大牢里,她想找机会为他们辩白求情,萧梓璘根本不给她时间。发生在顺天府衙的事令她头昏脑胀,她也顾不上多想了。 安静下来,她开始思虑怎么救他们出来,唯今之计,除了求助萧梓璘,她实在想不出办法了。想到萧梓璘,她会心一笑,现在看来,这个人值得一求。 范成白明天要去祭拜程汶锦,约她同去,她答应了。她很想去看看她的埋骨之地,那里是她前世身体永久的家园了,墓穴阴冷,能与她前世的家媲美了。 海诚病着,海岩要上学,不能耽误,她应该在床前侍疾。周氏跟兄嫂有很多话要说,还有一家子的事需要安排,可能还要去柱国府清点嫁妆。 别说她走不开,她就是能出去,她又怎么出城祭拜呢? 汶锦脑子里塞满了事,一直思考到夜深人静,才沉沉睡去。这些日子,她的身体精力都严重透支,又因思虑睡得很晚,一觉醒来,就已天光大亮了。 “姑娘醒了?快起来洗漱梳妆吧!有人一大早就来等你了,太太陪着呢。” “谁等我?”汶锦很吃惊,她昨天才到京城,认识的人可不多。 不会是范成白吧?要是范成白过来约她一起出门,她可就说不清了。 “是铭亲王府的清华郡主,她说她是受人之托,来找姑娘,都来半个时辰了。” 汶锦微微皱眉,她活了两世,和清华郡主都没见过面,更别说有交情了。清华郡主都等她半个时辰了,可见待她心诚,这份诚意真让她消受不起了。 “她受谁之托?” “奴婢不知道,太太也不方便多问。” “那怎么不早点叫我起床,让她等这么久,我怎么好意思?”汶锦赶紧起床收拾,不管清华郡主为什么事来找她,登门是客,她都要客气相待。 “太太没让叫你,只自己陪着,大概是想套清华郡主的来意。” 汶锦洗漱梳妆完毕,穿戴好周氏为她挑选的衣服和首饰,一个奢华端庄的女孩现于人前。汶锦看着镜中的自己,尽管这张脸长得不十分漂亮,总体令她满意。 “荷风,你再给我收拾两套衣服,多准备几件名贵礼物,我今天要出门。那两套衣服都要素色,把那套银玉镶蓝宝石头面带上,可能用得到。” “是,姑娘。” 汶锦想了想,又拿出周氏为她的及笄礼准备的上好的玉镯和玉簪带上,去见清华郡主。清华郡主能等她这么久,肯定不是来找事的,见面应该有礼物奉上。 “见过清华郡主。”汶锦进到客厅,没看清楚清华郡主长什么样,先行了礼。 “琇滢县君快请起。”清华郡主起身还了半礼,又坐下了。 要不是清华郡主提起,汶锦都忘了自己有县君的封号了。清华郡主与她第一次见面,称呼她的封号,客气有礼,却显得疏离。这样最好,她心里没有负担。 清华县主身穿翠绿色锻面镶银边圆领长袍,腰系玉带。她头上扎起高高的马尾辫,用蓝色的发带绑系。除了发带,还有腰间的芙蓉玉佩,她周身上下无一饰物。她一身男装打扮,整个人英姿飒爽,却又不失清雅脱俗和女儿家的俊气。 作为陆太后的嫡亲孙女,清华郡主的尊贵不亚于任何一位公主。可她今日的打扮与她的身份不符,倒令汶锦眼前一亮,不由就平添了几分好感。 “今天起得太早,吃过早饭,就出去溜马了,到现在都饿了。”清华郡主冲汶锦眨了眨眼,“你刚起来,想必不饿,是不是等一会儿才吃早饭。” 汶锦笑了笑,没回答,看了周氏一眼。 周氏知道清华郡主想让她出去,就给她找了一个准备早饭的借口。她不放心汶锦跟清华郡主独处,犹豫再三,见汶锦给她使眼色,她才出去了。 清华郡主冲汶锦笑了笑,说:“我今天冒昧登门是受人之托,有人想约你出城一见,怕你刚到京城,父母不放心你单独出门,就让我来请你并保护你出城。” “是谁?我……” “你猜,允许你猜两次,猜对了不用说,猜不对我自然会告诉你。”清华郡主冲汶锦挑眉一笑,笑容清澈真挚,“你猜不对,我不会白白告诉你,我有条件。” 汶锦觉得清华郡主很可亲,象一个她熟悉的人,可她一时又想不起她象谁了。 “什么条件?请郡主明示。” “你猜两次,第一次猜不对,你送我一份礼物,第二次再猜不对,你送我两份厚礼,怎么样?”清华郡主没等汶锦回答,又说:“听说罗州府下辖的石林郡有玉矿,狄县有金矿,那里有工匠善于打磨金镶玉的首饰,很精致,很名贵。我猜你一定有这样的首饰,今天你的首饰能不能保住,就看你是否猜得对了。” “我就是猜对了,我也送郡主几件金镶玉的首饰,作为初次见面的礼物。” “那就开始吧!” 第七十六章 密友相见 汶锦沉思片刻,探寻的目光落到清华郡主脸上,与她相视一笑。 “是范大人吗?”汶锦以不确定的语气反问。 清华郡主愣了片刻,深深看了汶锦一眼,才微笑摇头,随后就沉默了。 范成白约她今天一起去祭拜故人,她正为不能明正言顺赴约犯难,素昧平生的清华郡主就登门了,说是受人之托带她出城,她自然就想到委托者是范成白。 虽说她以询问的语气提到范成白,话一出口,她也后悔了。 铭亲王求皇上指婚,要将其嫡女许配给范成白,他的嫡女不就是这位清华郡主吗?虽说指婚的圣旨未下,有这个风声,就说明这件事正在运筹之中。 她居然第一个就猜范成白,这不是让清华郡主难堪吗?就算她对范成白无半点亲近之意,也容易让人误会。唉!真是一紧张,说话就不走脑子了。 “接着猜。”清华郡主冲汶锦和气一笑,表明自己不计较,令她松了一口气。 “必须要猜吗?” “当然。”清华郡主冲汶锦眨了眨眼,又说:“你要是猜不出来,会耽误今天出城。你要是误了今天出城,就会错过好多精彩,我可不是吓唬你哟!” 汶锦无奈笑叹,不管清华郡主今日登门是真的受人之托、带她出城,还是闲得无事来逗她玩,她都要接着猜,不能有半点腻烦和懈怠。 清华郡主身份尊贵,哪怕是来调理她,她也要硬着头皮奉陪到底。 这是京城权贵之门的游戏规则,谁让柱国公府已滚出权贵阵营了呢? 再说,凭她敏锐的直觉,她确定清华群主对她没有恶意,而且这人很友善。 汶锦拍着脑袋轻叹一声,低声问:“是临阳王殿下托郡主带我出城吗?” “啊?你你猜到是谁?”清华郡主张嘴瞪眼,脸上露出夸张的笑容,愣了一会儿,才高声喊道:“你居然敢猜是临阳王殿下?用她的话说,你的脑洞也开得太大了。璘哥哥是死板较真、不通人情的人,这么有趣的事他会做?哈哈,我认为你不会平白无故猜到璘哥哥,快跟我说说你为什么会猜到他。” 看来又错了,而且她这个答案已让清华郡主浮想联翩了。 “我们家的事想必清华郡主已经听说了,否则你也不会来我舅舅家找我。太后娘娘让临阳王殿下过问我们家的事,事后约我出城一见,训斥、告戒一番也很正常。昨天我也在顺天府衙门,见识了临阳王殿下的威严,想到他是很……” 看到清华郡主夸张的笑脸,汶锦不禁皱眉,说话的底气慢慢消失。 “正常?你认为正常?”清华郡主用力摇头,高高的马尾辫随头摇摆,“我告诉你,太后娘娘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根本没让璘哥哥过问柱国公府的事。是他自己非要多管闲事,太后娘娘只好让他量力而行,还嘱咐他别惹上柱国公府的母老虎。当时我就奇怪他为什么非管柱国公府的烂事,现在我明白了,原来如此。” “小女不明白郡主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事到如今,汶锦只能装糊涂了。 清华郡主耸肩一笑,说:“你明白不明白不打紧,我明白就好,要是太后娘娘能明白就更好了。看来我这一趟没白来,别看只是苗头,让我知道就是大事。” 汶锦轻叹一声,一本正经道:“想必郡主误解了,小女猜临阳王殿下是因为昨天曾仗他解围。在西南省时,他还救过我的命,说不定他要找我索取报酬呢。” “有道理。”清华郡主点点头,又促狭一笑,“可惜你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你……”看到周氏进来,汶锦赶紧打住,换了一个轻松了话题。 周氏见屋里气氛不错,汶锦和清华郡主聊得也很开心,才松了一口气。她让丫头摆上早饭,大概是不想破坏她们闲谈的氛围,嘱咐了汶锦几句,就出去了。 汶锦陪清华郡主吃早饭,两人边吃边聊,早把食不言的规矩抛到九霄云外了。 吃饭时间不短,汶锦从含蓄套话,到直接询问,却一直没问出是谁托清华郡主来接她出城。通过这番闲谈,愉悦交流,她对清华郡主也百分百信任了。 刚到京城,就结交了一个可以说话的朋友,实属难得。只是清华郡主身份尊贵,她又不是喜欢结交权贵之人,只怕有高攀之闲,未免有些勉强了。 吃完饭,汶锦编好出城的理由,就去看海诚了。海诚精神不济,没留她多说话,倒令她松了口气。她又跟周氏和蒋氏说明情况,就准备跟清华郡主出城。 周氏和蒋氏都不放心,唐融又不在,就让周达送她们。 汶锦主仆坐车,周达和清华郡主骑马。清华郡主是爽朗大方之人,不轻视周达是商户之子,反而同他聊得很投机,倒把汶锦给冷落了。 他们一行从西城门出城,出城之后又行了二十多里,就到午时了。汶锦心里着急,范成白约她出来祭拜故人,赶到墓地就下午了,下午祭拜可不合时宜。 “表妹。” 汶锦掀开车帘,冲周达笑了笑,问:“表哥有什么事?” “我要回去了,有清华郡主照料,不会有什么事,姑母也能放心了。”周达显然是被清华郡主的折服了,也放心把汶锦交给她。 清华郡主掉转马头,冲汶锦眨了眨眼,示意她答应。 “好,烦请表哥回去替我报平安。”汶锦下车,向周达道谢,并送他离开。 送走周达,汶锦漫步到路边花木旁,长吸了一口气,静静享受大好春光。 “托我带你出城的人不出一刻钟就会现身,我们去茶楼等着吧!”清华郡主指了指前面路边的茶楼,“你可能想不到,这座茶楼就是她的产业。” 前面是一个十字路口,茶楼就位于路口的东北角,是一座外形很普通的二层小楼。小楼的建造装饰也没什么特别,倒象一座农家院,进出的人却不少。 清华郡主带汶锦去了茶楼,远远就有伙计迎上来施礼请安,显然是认识她。 伙计把她们带上二楼的雅间,没问她们要喝什么茶,就直接给她们上了金桔槐蜜茶。汶锦喝了一口,这茶入口清爽,疲乏的身心也因此轻松了许多。 “被府里闲事羁绊,我来晚了。”一个清脆和悦的女音在门外响起。 清华郡主亲自打开门,笑道:“知道你早不了,我们也没着急,天黑赶到清安寺就行。不负你所托,我给你把人带来了,要不是我出面,哪那么容易?” “多谢多谢。”一个衣饰简约的十六七岁的女孩给清华群主行了礼,又朝汶锦走来,微微一笑,施礼说:“小女苏滢给琇滢县君请安。” “啊?”惊喜在汶锦脸上慢慢扩大,随即又涌起浓重的悲哀,“你是苏滢?” 这女孩就是锦乡侯府的庶女、苏宏佑的庶妹苏滢。 苏滢长得不算漂亮,却能给人清朗的感觉,周身洋溢的朝气和活力让人倍感舒适。在花团锦簇交织着肮脏龌龊的豪门内宅长大的女孩如此清澈,实属难得。 若不是苏滢自报家门,汶锦真的认不出这个曾经是她小姑子的女孩了。前世的她嫁到锦乡侯府不到一年,与苏滢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那时候,苏滢是一个胆小羸弱的女孩,总是畏缩于人后,连头都很少抬,常被她的嫡妹苏涟欺负。叶夫人这个嫡母对她很厌烦,每次见到她都非打即骂。 有一次,她被苏涟推到水里,差点没命。救上来之后,叶夫人怕人非议,就把她关起来了。当时,程汶锦正为叶玉柔进门为妾之事心烦,也没多问。 没想到时隔几年,再次见面,苏滢好像变了一个人,而她也换了皮囊。 在西南省时,听说程汶锦的儿子还活着,是被苏滢所救。汶锦就通过苏滟跟苏滢有了联系,这两年,她们书信往来不断,逢年过节还互送礼物。 回京路上,汶锦多次想像跟苏滢见面的情景,却没想到是这般惊喜且心酸。 是故人,也是这一世未谋面的挚友,此时相见,未语凝咽,感慨万千。 汶锦忍不住热泪盈眶,上前几步拉住苏滢的手,饮泣道:“能见到你真好。” 苏滢被汶锦一哭惊呆了,看汶锦泪流满面,不是矫情作假,是真的见到她太过感动。她吸了两口气,感叹由己及人,忍不住也哭了起来。 “你们不是素不相识吗?怎么初次见面就能哭得那么伤心?好像久别重逢一样。”清华郡主不明状况,不知道该怎么劝她们,叹气道:“你们先别哭了,尤其是你,苏滢,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满眼是泪怎么享受这美好春光啊?” “你说得对,我们出来是要放松,要高兴,哭确实太杀风景了。”苏滢挽着汶锦的手坐下,又拿手帕给她拭泪,“就为你今天的泪,我以后也要视你为亲妹。” “得了吧!亲妹就亲吗?你又不是没亲妹,不是天天跟乌眼鸡似的,斗得水火不容吗?”清华郡主嗤之以鼻,“挚友就是挚友,交情平淡而真诚,彼此姓名相称,不更好吗?就象我和你,除了我母妃和太后娘娘,谁也不知道咱们是最要好的朋友。你帮我母妃调养身体,周到细致,你有什么事我也会第一个鼎力相助。” 汶锦擦干眼泪,长叹一声,说:“我认为清华郡主说得对,君子之交虽说平淡如水,却日久情真。苏滢,我视你为亲姐,但前提是我们还是挚友。” 本来汶锦结交苏滢别有目的,她为了她前世的儿子,怕儿子受欺负,有苏滢照顾会好一些。清华郡主交友的真诚感染了她,她很想跟苏滢无隔阂目的地相交。 “好好好,我听你们的。”苏滢也拉了清华郡主坐到身边,叹气道:“以后我和琇滢见面还需要你牵线,否则还不知道那些人会造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来。” “怎么了?你们府里不想让你和我结交?”汶锦试探着问。 “原本没什么大事,只是我二叔二婶回京之后把海大人说得很不堪,还有令姐和仁哥儿闹出的那档子事,弄得合府上下都对你们家颇有微词。昨天,我那个嫡母听说她姑母到顺天府告你们一家去了,还到处嚷嚷,很高兴呢。 没想到你们家老太太挨了一顿打,还赔出来不少银子,她气坏了,一直在为她姑母鸣不平。本来她和我二婶不和,这事闹出来好了,两人有共同语言了,总说你们家的事。从她们嘴里出来肯定没好话,你别问,我也不跟你多说。我八妹妹一直说想你,我二婶看得紧,她连封信都不敢给你写,真真可气。” 汶锦任治河监理的那一年年底,苏知府调回了京城,现在吏部任职。苏知府和海诚本是同窗好友,因儿女的事结了怨,又因公事大闹,到现在成仇人了。 苏滟跟她也是闺中密友,因父母之间的恩怨,不得不疏远了。自回到京城之后,她再也没收到过苏滟的信,想必是萧氏看得严,不得不和她断交了。 “我给苏滟写信,等你回府时,偷偷交给她。清华郡主若再约你出来,只要我去,你就把苏滟带上。不是我说你那个二婶,她也太不讲道理了,而且还倒打一耙。不管是苏宏仁和我退婚,还是我跟二姐的事,哪一件不是你们家没理?还好苏滟不象她的品性,要不我就又少一个好朋友了。” 汶锦轻哼一声,让下人拿来笔墨纸砚,马上给苏滟写信。 “我那个二婶是我们家的人,也是宗室出身,该算皇族中人。” “百人有百性,是谁们家的人不是关键,你还是锦乡侯府的人呢,和你那个嫡妹不是大不一样吗?”清华郡主挑眉一笑,“你家里又有什么闲事?说来听听。” 苏滢冷哼道:“苏涟不是心怡临阳王殿下吗?想给临阳王殿下做正妃,还让我嫡母托贤妃娘娘和淑妃娘娘到皇上面前游说。听说这件事说得差不多了,皇上和太后娘娘四月会开小型的先妃宴,可能端午节前夕就会有指婚圣旨颁下来。 她这几天正高兴呢,都飘飘然了,偌大的侯府都占不下她了。昨天因柱国公府的事,我父亲谴责了临阳王殿下几句,她就闹腾开了。说我们家有柱国公府这样的亲戚实在丢人,哭得昏天黑地,我这不是劝她了吗?” 清华郡主撇嘴道:“就她那般德行品质,别看长得不错,也休想觊觎我们家璘哥哥。实不相瞒,别说正妃,想给璘哥哥做侧妃的都排起长队了。” “有那么夸张吗?”汶锦不以为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泛起酸酸的悸动。 “你没想法?”清华郡主挑着眉毛上下打量汶锦,看得汶锦心里都发毛了。 汶锦错开她的目光,头转向一边,很坚定地回答:“没有,不骗你。” “行了,你别吓唬琇滢了,她不知道你的性情,把她唐突了,多尴尬。”苏滢推了清华郡主一把,“我上楼时就让掌柜去准备火炉灶具了,你快去拿你们家的食材,我都饿了。吃完饭还要赶去清安寺,铭亲王妃还等我的药呢。” “真该死,这么大事都忘记了。”清华郡主赶紧出去了。 苏滢拍了拍汶锦的手,低声说:“是范大人让我约你出来的,他说已跟你说好,怕你因家里的事爽约。他要去祭拜故人,他故人的墓就在清安寺后山,风景不错。碰巧铭亲王妃要在清安寺为儿子做法事祈福,我就让清华郡主去约你了。” 汶锦点点头,说:“范大人要今天祭拜故人,肯定要误了。” “知道你们家的事麻烦,怕你出不来,就改到明天了,明天正好清明节。” “我……”汶锦叹了口气,“清华郡主让我猜是谁托她带我出城,我真没想到是你。我第一个猜了范大人,想来自己真是蠢笨,这不是让她尴尬吗?” 苏滢笑了笑,说:“她才不尴尬呢,反正她对范大人没半点那种心思。她巴不得天下女孩都喜欢范大人,给她指婚天怒人怨,她也好抽身。” “她……” “这种事以后再跟你说,今晚我们住到清安寺,你是不是要给家里报个信?” 汶锦点点头,出门吩咐了荷风几句,又回来了。她看了苏滢几眼,又低下了头。她想问苏滢那个孩子的情况,又不知话该从何说起,就沉默了。 清华郡主回到雅间,坐到苏滢身边,靠在她身上,轻哼道:“你那嫡妹竟然想给璘哥哥做正妃,她就没照照镜子,不看看自己的情况,真是异想天开。” 苏滢刚要说话,就见厚厚的竹板隔起的墙壁裂开一道口子,露出一张俊脸。 “谁想给我做正妃,快说说,我也衡量一番。” “是呀!清华,你快说,他现在想娶妻想得都浑身发抖了。” 第七十七章 墓前再遇 在她上辈子的认知里,程琛是个好父亲,对她精心教导、细致关爱,把她培养成了才女。她头顶才女的光环,沉浸在风花雪月之中,却活得糊涂,死得悲惨。 再世为人,她明白了许多事,听说了一些话,才看透了程琛的一片“苦心”。 对于程琛这个父亲,她恨不起来,对他漠不关心,甚至把他从记忆中抹杀已是她最绝然的态度。而她恨小孟氏、恨程文钗恨得入骨,又怎能只把程琛剥离? 她前世空有才华,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糊涂人,没能成为程琛晋升的阶梯。无疑,她成了程琛的弃子,被弃得果绝,连她的死程琛都可以不闻不问。 她已看透、已猜到、已相信,但她强迫自己怀疑。就象是现在,即将面对埋于坟墓中的枯骨,她想听范成白说说那些人有多么无情、多么可恶、多么自私。 这样,她就可以痛快淋漓去恨了。 京城不大,即使再相逢,也无父女之情,有的只是怨怼和愤恨。 范成白沉默了许久,问:“知道这些对你有什么好处?” “这是我的条件,有什么好处无须你过问。”汶锦冷笑几声,轻哼道:“你为什么总回避这个问题?你被人利用、害了程汶锦,就只有愧疚、没有怨恨吗?” “我相信她在天有灵,我甚至常常感觉到她的灵魂就在我身边,看着我。” 汶锦促狭一笑,以低沉诡异的声音问:“你没做亏心事吧?” 范成白看着汶锦,直到汶锦把车帘放下来,隔开了两人的视线,他才长吸一口气,说:“我亏不亏心,当看用谁的准则来衡量,用我自己的,我可以很坦诚地告诉你‘从来没有’。你也一样,不只是你,这世间的人都一样。” “范大人,你又跑题十万里了,或者说你想岔开话题。” “多说了几句闲话,没想岔开话题,况且你我是有交换条件的。” “那你就说吧!问了你多次,你一句痛快话都说不来,多没意思。” “她冰清玉洁、纤尘不染,我不想让她死后还不得清静,就不想多说。那些事太过肮脏阴鸷,若让她听到,会毁掉她心中的美好与纯洁。” 若在前世,听到范成白以深情的语气说出这么动情的话,她会很感动。重生一世,她的身份变了,心绪也改变了许多。此时,再听范成白这么说,她很难受。 前世,她一直活在自己美好纯洁的世外桃源里,没经历过肮脏阴暗之事,她才看不透、拎不清。有些事,直到她死,她才明白,只可惜为时已晚。 殊不知给她营造美好的人做下的却是最阴鸷的事。 汶锦冷哼一声,撇嘴道:“虚伪、懦弱是你和她共同的性情。” 范成白对汶锦的评价不置可否,他沉默了许久,才说:“她生产之前,小孟氏母女就来了京城,说是要陪她待产。她生产当晚过世,锦乡侯府第二天午时才到各处报丧。小孟氏说程琛身体不好,担心他伤心过度,就没往江东送消息。 她下葬之后,程琛才知道她的死讯,我当时已起程去了西南省,程琛有什么反应,我不得而知。我回京述职,程琛也调到京城任职,我和他见了一面。他找我是想让我把他儿子引荐给陆大人,避谈她的事,我毫不客气拒绝了。” “就这么简单?” 范成白冷笑几声,说:“凡事都不象你想得那么繁复,人死了,活着人的把她忘记倒是好事。对死者牵念太多,谁也得不到安宁,死活都苦,又何必呢?” 汶锦点点头,“也对,执念太多,是死是活都是苦。之前呢?一场惊动天下的赛诗会,最终让一个纨绔子弟胜出,他没起疑吗?没想让他女儿另嫁高门吗?” “他不是蠢人,小孟氏的手段太高,也瞒不过他。他得知被算计之后,也找过他,跟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清了。”范成白打算跟汶锦实说当年之事了。 “他说不管是谁使了手段,他都要给天下人一个交待,不管谁在赛诗会上胜出,都是他的女婿,这是信誉。他还说他的女儿能嫁到锦乡侯府也是一个不错的归宿,侯府名门总比清寒之家更好,至少他的女儿还能起到最后一点作用。” 范成白自幼父母双亡,靠苦读高中,自是清寒出身。程琛的意思说得很明白了,嫁给苏宏佑那样的纨绔子弟比嫁范成白这个状元郎更好。 关键是当时的程汶锦给起到什么作用? 汶锦想了想,说:“他是想通过他的女儿把锦乡侯府绑到三皇子的阵营,这就是他女儿最后一点作用。苏贤妃养育了四皇子,这样就能把四皇子也拉到三皇子一派。他为人父,辛苦养大女儿就想着利用,你说这是一种什么心思。” 困扰她几年的问题终于说破了,汶锦并没有感觉到心痛,只是有一点淡淡的悲伤。她有了新的生命、新的身份,过去的事也有了答案,她也该摆脱羁绊了。 范成白长吁一口气,轻声道:“我猜程汶锦根本不是程琛的亲生女儿。” 汶锦一愣,忙问:“为什么这么说?就因为程琛想把她当晋升的阶梯?”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 “想,我很好奇。” “那你自己慢慢想吧!前面转弯就到墓地了。” 汶锦轻哼一声,没说什么。前世的她是不是程琛的女儿已经不重要了,她没必要再深究,因为程汶锦死了。她现在是海四姑娘,父亲海诚,对她很不错。 这就足够了。 马车突然停下来,汶锦怦然跳动的心也好象瞬间停止一样。 这是她的坟墓,埋葬了她的前世,而她却在另一个躯壳里坦然地活着。 “午后祭拜不合习俗,没想到这不合习俗的人不只你和我。”范成白掀起车帘,让汶锦下车,“纸钱的灰烬还未被雨水浇灭,想必他走得还不远。” 汶锦下车,撑开雨伞,四下看了看,迷离的目光融入苍茫的暮色。 一座光秃秃的孤坟立于山坳之间,四周芳草染碧,花树茂盛,独它好像在繁华深处。繁华的节点,却是一片荒凉,凄清到让人心酸心悸。 墓碑上只刻有“程氏汶锦之墓”六个大字,无名头、无落款。由此说明她不属于苏家,当然,她姓程,却也不属于程家了。 她属于她自己,这也是她想要的自由,死了才得到了。 范成白立于墓前,沉声问:“你说她一具枯骨,没了灵魂是什么意思?” 汶锦淡淡一笑,“她生前未亏心,投胎转世自然会快,灵魂走了,就剩下了一具枯骨。范大人以为我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被我一本正经的交换懵住了?” “没有。”范成白注视汶锦,愣了一会儿,才说:“没见你之前,我看了你画的罗夫河支流图,还有你做的河道注解,我隐隐感觉你就是她。和你几次接触之后,我又怀疑自己的判断,如果她有你一半的聪明,她的结局不会那么惨。” 汶锦没有否认,轻笑问:“我要是她,你猜我会怎么做?我问的是回京之后。” “报仇,当然是报仇。”范成白的语气很肯定,也很激动。 “你不了解程汶锦,别看你们相识多年,又彼此慕恋,我却不懂她的心。若你懂她,你就应该想到她的赛诗会是为你而开,你就不该自作聪明信任程文钗和小孟氏,以至于被她们算计利用,悔之晚矣。 面对那么多名门公子,还有出身尊贵的世子和皇子,你不自信了,也就不信任她了,以为她会贪图富贵。殊不知在她眼里,就连萧梓璘也只是陪衬。” 范成白被汶锦一顿斥责,脸青一阵、红一阵,极不自在,沉默许久,才长叹一声,问:“你要是她,你回京之后会怎么做?” “要是我,我回京之后会报仇,欠我的我加倍讨回,她却不会。” “她会怎么做?” 汶锦轻叹一声,说:“她会……” “她会报恩。”一个清朗且带几分嘲弄的声音从草木丛中响起。 范成白吓了一跳,高声呵问:“是谁?出来。” “不用问,当然是比我们早来一步的祭拜者。”汶锦朝花木丛中看了看,摇头一笑,说:“没想到临阳王殿下也不遵习俗,赶到午后来祭拜。” “本王只是个陪衬人,没有约束,什么时候来都合乎时宜。”萧梓璘抖掉身上的雨珠,大步走到墓前,踢了踢已烧尽的香烛纸钱,嘴角噙起嘲讽的笑容。 萧梓璘还是唐二蛋的时候,曾送过一个玉雕人像给她,说是雕的她。她一眼就看出那个玉雕人像是仿程汶锦雕刻的。而且是赛诗会上程汶锦的打扮。 那时候,萧梓璘还没恢复意识,也记不起前尘过往。但他凭埋在心底的记忆就能雕出程汶锦的模样,可见他动过情、动过心,已把佳人铭刻在脑海深处。 两个爱慕程汶锦的男人碰到了一起,还有她这个换了躯壳的真人。 这应该是上天安排的一场闹剧,只是她改了容颜。 “你认为她会报恩?”范成白没给萧梓璘行礼,他刻意忽略了礼数,或许是想添补自己心中的不平,“曾经有那么多人害过她,她还会报谁的恩?” 萧梓璘冲汶锦飞了一个媚眼,抬了抬下巴,说:“你来回答范大人的问题。” “为什么让我回答?”汶锦并不惊诧萧梓璘把这差事推给她。 “刚才你想给范大人解惑,我替你回答了,具体因由理应由你讲解。” 汶锦摇摇头,说:“真是很没意思,天色不早,也该回去了。” “你确实该回去了,铭亲王妃是讲究之人,别让她挑出毛病来。”萧梓璘的话说得很含蓄,他深知铭亲王妃的性情,就想提醒汶锦别让她挑饬了。 范成白对萧梓璘这个不速之客很头疼,也很无奈。他约汶锦出来,自是有话跟她说,若时机合适,他也想表明心意,可偏偏被萧梓璘破坏了。 “范大人,天黑了,这荒山野岭确实让人恐惧,还是早点回去为好。”汶锦怕苏滢和清华郡主担心她,若惊动的铭亲王妃,确实过意不去。 萧梓璘吹响口哨,片刻功夫,一匹白马奔驰而来,停在他身旁。他冲汶锦微微一笑,说:“范大人还没祭拜呢,琇滢县君还是和本王一起回去吧!” 汶锦看着白马微微皱眉,犹豫片刻,才答应了。一匹马驼她和萧梓璘两个人确实紧凑,也让她尴尬,可她实在不想跟范成白同乘一辆车了。 范成白对程汶锦一片真心,对她也不错,办差时也合作得很好,但他太想当然了。好多事别看想法只是有一点点偏差,错了就是永恒,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 “上马吧!”萧梓璘拍了拍白马,冲范成白得意一笑。 白马很温顺,来到汶锦身旁,前腿弯曲着地,让她上马。她第一次骑马,上马让她很犯难,她又不想跟萧梓璘太亲近,自己又上不去,更别说骑了。 萧梓璘摘下长剑,伸到汶锦腰间,轻轻一托,白马也配合,汶锦很轻松就骑到了马背上。她看了看萧梓璘,往前挪了挪,很不情愿地给萧梓璘留出了地方。 “走吧!”萧梓璘拍了拍白马的屁股。 白马打了一个响鼻,朝清安寺了方向去了,马蹄声清脆,步伐轻快而稳当。 萧梓璘没同她乘一匹马,汶锦松了一口气,又有些恐惧和担忧。 夜幕降临,一人一马行在山路上,又是一个落雨的傍晚,由不得她不提心吊胆。看到萧梓璘骑了一匹黑马跟上来,她的心一下子放松了,不由就笑出了声。 “你是不是想问我在笑什么?” “不想。”萧梓璘回答得很干脆,令汶锦感到淡淡的失落。 “不问就算了。” 萧梓璘横马挡在她前面,说:“我倒想问一些唐融的事。” 汶锦笑了笑,把唐融与她为仆的因由和经过一一讲给萧梓璘听,连第一次见面她把唐融当成唐二蛋的事都说了。听得萧梓璘面色沉谨,目光也越发深远了。 第七十八章 母女冲突 到了清安寺客院的角门,汶锦下了马就要进去,被萧梓璘拦住了。萧梓璘拿烟花筒发出信号,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清华郡主就从角门出来接她了。 触到清华群主促狭羞涩的别有意味的目光,汶锦无奈轻叹。她跟范成白一起出去的,又跟萧梓璘一起回来,任是再好的朋友也会往风韵之事上想。 “你们——”清华郡主冲汶锦和萧梓璘挤眼一笑,问:“还有事?” “没事。”汶锦和萧梓璘异口同声回答。 “璘哥哥,你今晚要住到清安寺吗?” “我事已办完,马上回城,凡请妹妹替我向铭亲王妃问安。” 清华郡主点点头,拉起汶锦,说:“我们进去吧!苏滢等你呢。” 汶锦和清华郡主说了几句话,就回了西跨院。荷风正在院门口等她,对她失踪了这么长时间并不吃惊,也没多问,显然是早就知道她的去向了。 她换了一身衣服,略愣了一会儿,就去东跨院找苏滢了。苏滢正给铭亲王妃配药,看到她,就停下了手头的事,冲揶揄一笑,没多说什么。 “我们先去给铭亲王妃请安,再溜到郡主房里吃烤肉。” 汶锦微微皱眉,问:“寺院不是有过午不食的戒律吗?” “是呀!所以才要偷偷溜到郡主房里吃烤肉。”苏滢笑了笑,以解释道:“铭亲王妃过午不食,连晚上要喝的药都要拖到明天早晨才喝,对佛祖真是虔诚。清华郡主要表孝心,一再保证过午不食,邀请我们去诱惑她,还不让铭亲王妃知道。” “哦,她这么考验自己,真了不起,能经受这样的诱惑,是想成佛吗?” 苏滢放声大笑,“你这话说得可真……唉!你气死她算了。” 两人又说笑了一会儿,才到正院给铭亲王妃请安。清华郡主正陪铭亲王妃说话,听说她们来了,赶紧接出来,跟苏滢挤眉弄眼一番,达成了某种共识。 铭亲王妃跟苏滢很熟,清华郡主很热情地介绍了汶锦。汶锦给铭亲王妃行了大礼,见铭亲王妃神色淡淡,连说话都很慵懒,她也娴静淡漠了。 沉默了一会儿,铭亲王妃突然汶锦,“听说在西南省朱州府时,洛川郡主把你推进河里,因为什么?你和她发生了冲突吗?” 汶锦没想到铭亲王妃会问这件事,一时没想好该怎么回答。 洛川郡主当时疯狂叫喊自己是皇家寡妇,不就是许配给六岁就亡故的铭亲王世子了吗?洛川郡主就是因为这重身份才敢恣意闹腾。 这件事无论怎么说都会伤铭亲王妃的心,这是汶锦不愿意面对的。 “母妃,这件事都过去两三年了,又与我们无关,你还问那些事干什么?” “与我们无关?怎么与我们无关?”铭亲王妃冷哼一声,“琇滢县君认为洛川郡主无缘无故就把你推进河里与铭亲王府毫无关联吗?” 汶锦当然知道这其中的关联,低声说:“有关,还请王妃娘娘宽心。” 铭亲王妃长叹道:“这么多年,我的心已经够宽了,我的梓融与我阴阳相隔都十几年了。琇滢县君知道我们家与清平王府的关系,说说当时的情况也无妨。” 清华郡主见汶锦为难,沉下脸,冷声道:“母妃糊涂了吗?我们府上与清平王府还有什么关系?当初是洛家提出让洛川郡主为我哥哥守望门寡,躲过朝廷清查之后,又打着皇家寡妇的旗号作死闹腾,不就是想退掉这门婚事吗? 前年退掉了婚事,她就消停了一年多,就开始择婿备嫁。听说她半月前就已起程,要到京城来参加皇族先妃,我还听说她看上了璘哥哥。她的嫡亲姨母、嫡亲姑母都是李太贵妃跟前的红人,为她铺路也很正常,就看璘哥哥怎么选了?” 李太贵妃是先皇的宠妃,镶亲王的生母,也是萧梓璘的亲祖母。她与陆太后本是表姐妹,只因陆太后出身低,又比她份位高,她一直愤愤不平几十年。 现在,李太贵妃和陆太后都已年过花甲,可两人之间积怨很深,现在各成一派,暗斗激烈。别看李太贵妃份位低一筹,势力可不比陆太后小。 汶锦和苏滢互看一眼,又耸眉一笑,这萧梓璘也太抢手了。 锦乡侯府的苏涟正要死要活呢,洛川郡主又来插一腿。 铭亲王妃低声斥问清华郡主,“你这些混话都是听谁说的?” “母妃住到清安寺都是一个多月了,京城都传遍了,我可是都听到了。等有机会我跟璘哥哥说明白,他要是娶洛川郡主为妃,我就跟他绝交,侧妃也不行。” “人家娶谁为妃关你什么事?你没事就出去吧!免得让我心烦。” “怎么不关我的事?她跟我哥哥定了亲,把我哥哥妨死后,婚一退,又想祸害璘哥哥。这算什么事?她拿皇家的颜面当做么?我是皇族中人,为什么不能说?谁不知道李太贵妃私心重,看不惯璘哥哥,为打压璘哥哥,肯定会促成此事。” 铭亲王妃看了汶锦和苏滢一眼,沉下脸斥呵清华郡主,“你给我住嘴,出去。” 清华郡主毫不示弱,“我出去你就不心烦了吗?我不说这些事你就能当作全然不知吗?你要真是看透了,什么也计较了,又何必到这寺院里躲清静?先提出守寡,躲过风头又千方百计退婚,这不是玩弄我们家、埋汰我哥哥,又是什么?” “郡主……”汶锦和苏滢都觉得清华郡主的话说得生硬过分,赶紧劝说。 汶锦把清华郡主拉到门外,轻声劝解,苏滢留在房里劝慰铭亲王妃。 铭亲王妃失声痛哭,“我这是哪辈子作了孽?生养了你们两个没心没肺的东西。一个才六岁,就狠心离开了我,让我天天痛心得生不如死,呜呜…… 一个是活得不错,却不懂个眉高眼低,让我操碎了心。你也不想想,没了你哥哥,我都活得低人一等了,你还倚仗谁?人家的闲事,轮得到你插嘴吗?” 清华郡主还想跟铭亲王妃较真,被汶锦连拉带推,弄到了西跨院。汶锦一直苦劝,清华郡主不再哼声,仍咬牙切齿,恨得柳眉倒立。 若说铭亲王世子年纪便死了,清平王府不认这门婚事,这也不是大事。可洛川郡主要来参加下个月的皇族选妃,此举确实打了铭亲王府一个大大的耳光。 可洛川郡主与铭亲王世子定亲、沉默、提出守寡,躲过朝廷清算之后又提出退婚,都是在玩弄心术。清华郡主不愤清平王府的所作所为,再正常不过。 “郡主,铭亲王妃有一句说得很对。” “哪一句?” “我拿你当朋友,有些事我直言不讳,说错了,你也别计较。”汶锦叹了口气,说:“人家的闲事,尤其是婚嫁之事,你确实不该插嘴,更不该插手去管。” 汶锦心里憋屈,很想把在朱州府驿站萧梓璘和洛川郡主谴退侍卫仆从独处的事告诉清华郡主。她怕惹上不必要的是非,犹豫再三,还是没说出来。 那时候,洛川郡主还没和已死的铭亲王世子正式退婚。 每每想起当时的情景,汶锦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令她极不舒服。 “我哥哥的死对我母妃打击极大,虽说没人能动摇她正妃的位置,但那些侧妃妾室虎视眈眈也令她很难受。她天天吃斋念佛,栖居寺庙,不理府中事务,就是想逃避。我也太不懂事了,她若不是为了我,早就不过这种日子了。” “郡主是心直口快、性子爽朗之人。”汶锦沉默了一会儿,握着清华郡主的手,问:“把铭亲王府里庶出的公子记在王妃名下,不是也行吗?” “你快别提此事了,以前,我父王和皇祖母都提过,被我母妃否了。这个月皇上过寿,皇祖母又提出此事,说是借皇上过寿的喜庆直接封了世子,我母妃就恼了。这不,她到清安寺一住一个多月,就是想回避此事,可又怎么能避得开呢?” “不是说从明天起铭亲王妃要亲自为铭亲王世子主持做法事吗?我想这场法事做完,她也就想开了。你心里憋气,也别顶撞她,毕竟她是你的母亲。” 清华郡主叹气道:“是我不懂事,我明天陪她跪经去。” “郡主要跪经吗?那实在是太好了,王妃知道一定会高兴的。”一个婆子推门进来,正是铭亲王妃房里的管事嬷嬷,“郡主打算什么时候跪经?今夜吗?” “今夜。”清华郡主咬牙吐出这两个字。 “王妃娘娘让老奴来训戒郡主,老奴一直在想怎么说服郡主跪经。没想到不用老奴开口,郡主就要今夜去跪经,老奴这就跟王妃说郡主是最孝顺的。” “不送。” 婆子施礼告退,喜滋滋走了,一路上逢人见人就说清华郡主今夜要跪经。 这下要把清华郡主坑惨了。 叫惨的不只清华郡主一人,还有汶锦和苏滢。她们与清华郡主是有难同当的朋友,自然要陪她去跪经。别说吃油香四溢的烤肉,连晚饭都泡汤了。 被迫过午不食,也算守了寺院的戒律。 第二天是清明节,铭亲王府的主子、半主子们都来了,一起来给铭亲王世子做法事。他们都很用心,因为他们知道这场法事做完,新的铭亲王世子就会诞生。 汶锦在清安寺过夜,周氏不放心,清明节当天,就同蒋氏一起到寺里进香了。 周氏出手大方即使清安寺属皇家寺庙,且铭亲王府正做法事,清安寺也热情招待了她们。得知汶锦要陪清华郡主跪经,她们放下心,当天就下山了。 铭亲王府做了三天法事,铭亲王就带除铭亲王妃和清华郡主之外的家人回府了。铭亲王妃打算再独自为儿子做几天法事,清华郡主自然要陪着。 汶锦想回京城去,来找苏滢,说:“我们明天也回京吧!” 苏滢点点头,说:“我也想回去了,不过明天不会太早出发。我给铭亲王妃加了几味药,明天还要仔细交待清华郡主和她的大丫头。” “不急,天黑之前能回去就行,反正我回家也没事。” “你今年不是要行及笄礼吗?也该提早做准备才是。” 汶锦笑了笑,说:“还有一个多月呢,再说这样的事也轮不到我准备。” “真羡慕你有父母疼爱,也有真心待你的亲人。”苏滢长叹一声,说:“你以后要留在京城,要多认识京城的名门闺秀,最好能交几个意趣相投的朋友。你们家姐妹不少,亲戚家的女孩也不少,总有合得来的人,嫁人以后也能往来走动。” “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我离京这么多年,除了我们房里那两个,还有三房一个,其他我都不认识,更别说亲戚家的女孩了。我们刚到京城,就闹出一场是非,跟家里人都成了黑眼钉,还不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评说呢。” 她成为海四姑娘快满三年了,在西南省,能算朋友的只有苏滟和洛芯。萧夫人管得严,苏滟现在不敢和她交往了,洛芯又远在西南省。 还好有苏滢和清华郡主,除了家人,她还有可以说话的朋友。 苏滢无奈叹息,说:“我们家的情况很复杂,我不能邀请你去我们家。” 即使苏滢邀请,汶锦也不会去锦乡侯府,尽管她很想看看那个孩子。她对锦乡侯府充满恐惧、痛恨和嫌恶,她想看它坍塌的惨况,而不是它现在的繁华。 “你可以去我们家,我们家宅院和后花园都很大。” “你现在不是住你舅舅家吗?” “那倒没事,我娘在京城也有宅子,只是没收拾出来,暂住我二舅舅家。” 苏滢微微一怔,试探问:“你母亲是姓周吗?” “是呀!”汶锦见苏滢神色怪异,忙问:“有什么事吗?” “没事,我只是确定一下,我们去陪铭亲王妃和清华郡主说说话吧!” 第二天一早,汶锦就起来收拾行装,打理完毕,到东跨院找苏滢。听说苏滢去给铭亲王妃送药,她不想去,就到客院门口散步。 “姑娘你看,是唐融,还有乌兰察,他们怎么到清安寺来了?” 汶锦顺着荷风的手望去,就见唐融从一条小路上走过来,步子很慢,似乎有很重的心事。乌兰察摇摇晃晃跟在唐融身后,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叫他们到这边来。” 听到荷风喊他们,乌兰察就拉着唐融朝她们跑来。没等汶锦询问,乌兰察就把他们这几天在牢狱里的情况绘声绘色讲述了一遍,说得唾液纷飞。 得知他们在牢狱里并没有受苦,还以调理狱卒为乐,汶锦松了一口气。 乌兰察推了唐融一把,问:“我能把那件事告诉她们吗?” 唐融神色郁郁,瞪了乌兰察一眼,又冲汶锦无奈一笑,坐到栏杆上发呆。 “出什么事了?你们怎么到清安寺来了?” “乌狗……不,小融融不让我说,你们还是问他吧!嘿嘿,监牢里真是太好玩了。”乌兰察一副赶紧问我,你们再问,我冒着被打也会告诉你们的神态。 汶锦斜了乌兰察一眼,走到唐融身边,“说吧!说出来才能帮你。” 唐融沉默了许久,才问:“你还记得我曾交给荷风保管的那块墨玉佩吗?” “记得,回京之前,我们收拾行李时,我让荷风还给你了。”汶锦看了看荷风,问:“你说那块玉佩你贴身珍藏多年,是不是你父母留给你的?” 听乌兰察说他外祖母曾给唐融服过一种名叫“忘怀”的蛊毒,尽管唐融后来吃过许多解蛊毒的药,十岁之前的事仍有好多记不起来了。 但那块墨玉佩他一直随身珍藏,给汶锦做仆人之后,才交由荷风保管。 乌兰察见唐融不回答,急得抓耳挠腮,想代他说,被唐融一脚踹到了一边。 “怎么聚到这里了?”萧梓璘的问话声从身后响起,吓了汶锦一跳。 汶锦给萧梓璘行了礼,轻声答道:“闲坐无事,出来走走,没别的事。” 萧梓璘笑了笑,没说什么,冲唐融招了招手,“跟我进去吧!” 唐融看向汶锦,目光充满为难,似乎在求助。汶锦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该怎么宽慰帮助他,疑问的眼神投向萧梓璘。 “没听到我说话吗?”萧梓璘没理会汶锦,抓起唐融就往客院走去。 汶锦见唐融对萧梓璘的举动似乎有些排斥,却没有反抗的意思,就更纳闷了。 “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问我呀!你问我就告诉你。”乌兰察要汶锦面前跳来跳去,非常得瑟,“小融融不让说,可我没答应他,你一问我就说。” 乌兰察轻咳两声,说:“我们被抓的第二天,那个临阳王半夜里到监牢去找我们。到了监室,二话不说,就让人扒了小融融的裤子,看小融融的屁股。 小融融不给力,光顾害臊了,要是我,不喷他一脸粪,也要嘣几个响屁给他吃。看完小融融的屁股,他又把我带出去,好酒好菜招待我。我经不住诱惑,就把我外祖母怎么拣到小融融,小融融怎么跟我好,都告诉他了。” “那块墨玉佩有什么秘密吗?” “听说是东安王府传家的宝贝,珍贵着呢。” 第七十九章 不愿相认 东安王府在前朝就是皇亲国戚,本朝开国又封了王,可是富贵至极的名门。 繁衍了数百年的门第有传家的宝贝并不稀奇,稀奇的是这宝贝在唐融身上。 唐融跟东安王府能有什么关联呢? 这件事是萧梓璘发现的,他可是无利不起早的人。 东安王府是铭亲王妃的娘家。 汶锦立刻想到了一种可能,差点惊呼出声,赶紧捂住嘴。 “你想到什么了?”乌兰察凑到汶锦身边,嘻笑询问。 “我想到并不重要,因为你也想到了,重要的是这件事太复杂了。”汶锦不禁为唐融捏了一把汗,刚才看到唐融很为难,想必他也觉得这件事太不可思议了。 “哈哈,你很聪明,我也聪明。”乌兰察是真心为唐融高兴。 荷风很纳闷,问:“姑娘,你们这是打哑谜吗?奴婢怎么一句也听不懂呀?” 乌兰察弹了荷风一下,“你真的一句也听不懂?你怎么都笨得发霉了?小融融的墨玉佩是东安王府的传家宝贝,那块墨玉佩也是铭亲王妃的嫁妆,懂了吗?” “我……”荷风不只迷糊,还有几分震惊。 “还不明白?你笨死算了。别看只有一块墨玉佩,也能说明小融融有可能是那个铭亲王妃失散十几年的儿子。不对,是亡故十几年的儿子。” 荷风听到乌兰察的话,惊叫了一声。紧接着,汶锦也惊叫了一声。 “皇家血脉,单凭一块墨玉佩,谁也不敢确认,你说话可要注意。”萧梓璘的声音从汶锦耳旁响起,是对乌兰察说的,却吓得汶锦惊叫了一声。 这人也缺德了,总喜欢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到别人身后,出声就吓人一跳。 汶锦向前走了几步,转过身,瞪了萧梓璘一眼。刚才,萧梓璘肯定是带唐融见铭亲王妃去了。如今,唐融没回来,肯定是被铭亲王妃留下了。 “敢问临阳王殿下,唐融真的是铭亲王妃……” 萧梓璘轻哼一声,说:“皇家血脉至关重要,闲杂人等休得多嘴。” “你说谁是闲杂人等呢?”没等汶锦开口,乌兰察就怒了,“小融融是海四的仆从,嘿嘿,以后我就叫你海四吧!挺好听的。你就这样把小融融带走了,问过他的主人没有?他的主人是海四,这要在我们乌什寨……” “这里是盛月皇朝的京城,不是乌什寨,听明白了吗?”萧梓璘斜了乌兰察一眼,发出信号,召来两名黑衣暗卫,仔细吩咐了一番。 汶锦淡然一笑,对乌兰察说:“你在这里等唐融,别乱跑,我去里面看看。” “去吧!”乌兰察躺到栏杆上,冲萧梓璘挑衅一笑。 萧梓璘拦住汶锦主仆的去路,板起脸,说:“回房去,别多管闲事。” “皇家的闲事轮不到我管,我只关心唐融,怕他被人欺负,你可明白?”汶锦以非常不屑的眼神回敬了萧梓璘,小小报复了一下,她心里才平衡了。 祭拜程汶锦回来的那个傍晚,萧梓璘向她详细询问了唐融的事,想必那时候他就生了疑。他推着这件事向前走,却不让别人多说,不知又打什么鬼主意。 萧梓璘看着汶锦,嘴咧了咧,挤出几丝笑容,又冲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汶锦斜了他一眼,又冲乌兰察笑了笑,就同荷风一起回去了。 苏滢主仆快步走来,看到她们,问:“你收拾好了吗?我们什么时候起程?” “早收拾好了,随时可以起程。”汶锦见苏滢脸色不好,问:“出什么事了?” “没、没事。”苏滢勉强笑了笑,挽起汶锦的手往回走。 “姑娘又是配药、又是按摩、又是针灸,伺候铭亲王妃两年多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再说她的身体不是好多了吗?今日不过是姑娘多问了一句话,她就冷着脸斥责,也太不讲情面了。”说话的是苏滢的大丫头芳草,替苏滢鸣不平呢。 “你胡说什么?治病救人是医者的本分,没有什么功劳、苦劳。铭亲王妃心情不好,难免心绪不稳,再说有些事我确实不该问。” 苏滢瞪了芳草一眼,又冲汶锦笑了笑,说:“我们回京吧!你也不必向清华郡主和铭亲王妃辞行了。我看她们哭哭吵吵的,或许是真的遇上了为难之事。” 汶锦点点头,轻声道:“铭亲王妃年长,偶有嗔怪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我知道,是我多嘴,是我急功近利,有些事……算了,我跟你不一样,你身边有父母亲人,有人为你打算,不用辛苦谋划就能活得很安逸。” 看到苏滢很失落,很伤怀,汶锦大有同命相怜之感,却不知该怎么劝她。她只看到海四姑娘有父母疼爱,亲人关怀,却不知程汶锦有多么悲惨。 她现在确实活得太安逸了,安逸到已淡忘了程汶锦的仇恨。 她要让程汶锦的仇人生不如死,也需要费心谋划,不能再安逸下去了。 “苏滢,你回京后有什么打算?” “还没想好。” “你家里管你到外面住吗?” “跟我祖母说一声就行,我那个嫡母巴不得我永远不回府,你有事?” 汶锦笑了笑,说:“我母亲在城北有一座宅子,是我外祖母留下的,面积不大,四季风景不错。我想过去住些日子,及笄礼也想在这座宅子举行,你要是方便就陪我去,我想跟你说说话。别说是我邀请你,这样还可以把苏滟带过来。” “好,不过你要等上几天。” “没关系,这几天正好收拾洒扫。” 汶锦想通过苏滢详细了解锦乡侯府的情况,要报仇,就要从细微处入手。她要报复的不只苏家,还有叶家、程家,前路危机四伏,不容她再大意虚度。 苏滢微笑点头,她正有一些事要问汶锦,这也是她所谋划的重要的一步。 两人先回了苏滢居住的东跨院,拿行李准备回京,清华郡主就风风火火来了。 “你们要回京吗?”清华郡主很不满地看着汶锦和苏滢,冷哼道:“我们家现在遇到麻烦事,你们说走就走,也太不仗义了,你们还算朋友吗?” “亲王府的事哪是我等卑微之人敢随意置喙的。”苏滢淡然一笑,又说:“再说有些事关系到皇家颜面,万一走漏风声,岂不是我等草民的罪过?” 苏滢还为铭亲王妃斥责她耿耿于怀,刺激清华郡主几句也算是发泄。 清华郡主不愤,想要回敬苏滢一番,被汶锦以眼神阻止。 “来清安寺几天了,确实该回去。”汶锦给苏滢使了眼色,又说:“若清华郡主有事,又恰好我们能帮忙,晚回去一两天也无大碍。” 汶锦知道是因为唐融的事,清华郡主不明说,她也不便把话说明。 “那你们先别回去,一会儿我父王会来,有可能我皇祖母也要来。” “到底出什么事了?连铭亲王和太后娘娘都惊动了。”苏滢仍抑制不住满心好奇,开口询问:“听说临阳王殿下找到了已故的铭亲王世子,是真的吗?” “你们都知道了?” “我听下人们私下议论才……”苏滢见汶锦给她使眼色,赶紧掩嘴不说了。 清华郡主叹气道:“我母妃听说此事又惊又喜又心痛,还半信半疑,都昏倒两次了。我哥哥亡故十五六年了,当时尸首也找到了,现在又冒出个哥哥来,真是太不可思议了。要是别人说的,我们肯定不信,偏偏是璘哥哥说的,还有信物。” 苏滢眼前一亮,忙问:“铭亲王妃打算接受这个儿子吗?” “谁知道,这样的大事肯定要和我父王、皇祖母商议。” “清华,咱们是朋友,我跟你说的都是掏心窝的话。这些年,铭亲王妃因无子受了太多闲气,才导致身体一直不好。我认为你该劝她接受这个儿子,有临阳王做保,又有信物,就是有人质疑,也不会有人明目张胆闹腾。” 苏滢说完这番话,看了看汶锦,见汶锦没阻止她,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她希望铭亲王妃认下儿子,铭亲王府有了世子,她也多了一条出路。 清华郡主冲汶锦笑了笑,问:“你以为呢?” 汶锦犹豫片刻,才低声说:“这个问题我不敢说,因为被临阳王殿下确认为铭亲王世子的人叫唐融,是我从西南省带到京城的仆从。” “什么?你的仆从?”苏滢和清华郡主都很吃惊,异口同声询问。 “是的,我……”汶锦刚要讲述收唐融为仆的事,铭亲王妃就派人来叫她了。 “走吧!”清华郡主拉起汶锦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叫上了苏滢。 萧梓璘站在院子里,昂首眺望天际,看到清华郡主挽着汶锦和苏滢进来,他的嘴角挑起淡淡的笑容。汶锦等人给他行礼,他也只是摆手轻哼了一声。 唐融躲在花树后面,正一脸愁容发呆,好像一个受了气的小媳妇。看到汶锦进来,他好像找到主人一样,赶紧迎上来,愁闷也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要拉汶锦,手刚伸过来,就被萧梓璘挡到了一边。 萧梓璘冲汶锦抬了抬下巴,“进去吧!铭亲王妃等你呢。” 汶锦点点头,往房里走,清华郡主要跟进去,被萧梓璘拦下了。 铭亲王妃靠在软榻上,满脸是泪,正凝望窗外。几个丫头婆子侍立一旁。连大气也不敢出。听到汶锦进来,铭亲王妃转过头,静静地注视着她。 “唐融这个名字是你给他起的?为什么让他姓唐名融?为什么是融字?” 为什么要给唐融起名唐融? 汶锦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她只是随便起的。要说这其中刻意的成分,那就是因为唐二蛋姓唐。第一次见面,她把他当成了唐二蛋。 可这些事她真不知道该怎么跟铭亲王妃说。 她正犯难,就见窗户外映出了萧梓璘的脸,脸上挂着可恶的笑容。 “回王妃娘娘,小女在西南省时,一次意外落水,性命攸关之际,被唐姓男子所救。”汶锦从她刚成为海四姑娘讲起,故事冗长,她只摘要领,讲得很明了。 萧梓璘从未跟她承认过他就是唐二蛋,尽管她已心知肚明。她之所以说唐融的事,把唐二蛋也捎带上,就是想顺便刺激萧梓璘。 不管将来谁揭开她和唐二蛋的事,铭亲王妃知道,她就能做到有力的辩白。 “这么说,你当时根本没多想,就给他起了‘融’字为名?” “回王妃娘娘,确实如此。” “我的儿子叫梓融,你不知道吧?” “回王妃娘娘,小女不知,给他起名时也没多想。” “想来这也是缘分。”铭亲王妃愣了片刻,又问:“你还知道他多少事?” “凡小女知道的,都告诉了王妃娘娘,不敢有半点隐瞒。如王妃娘娘想对他了解更多,可以招乌兰察一问,乌兰察是乌什寨的少主,唐融算他半个师傅。” “他是乌什寨少主的师傅?教什么?”铭亲王妃脸上露出笑容,显然很高兴。 “听说是传授武功。” 铭亲王妃点点头,“琇滢县君就先退下吧!叫璘儿去请乌什寨的少主。” 汶锦施礼告退,走到门外,冲正看着她的萧梓璘耸了耸肩。萧梓璘刚要拦住问她话,被铭亲王妃派来的婆子打断了。汶锦挑了挑嘴角,趁机溜走了。 苏滢和清华郡主都有满腹疑问,看到汶锦出来,赶紧拉着她问长问短。 “别在这里说了,免得王妃听到心烦。” 清华郡主拍了拍头,叹气道:“我一着急,什么都忘了,你们等我一会儿。” 她匆匆进到房里同铭亲王妃说话,汶锦和苏滢在长廊里等她。 苏滢不再提问,似乎刻意回避汶锦的目光,令汶锦感觉跟她生分了许多。 萧梓璘带着乌兰察走进院子,唐融赶紧迎上去,要跟乌兰察说话,被萧梓璘很生硬地拦开了。唐融很担心,很为难,愣了片刻,朝汶锦走过来。 “他们不会难为乌兰察吧?”唐融好像摸不到头脑一样,再无淡定可言了。 汶锦摇摇头,说:“放心吧!乌兰察比你乖滑精明,谁难为谁还说不定呢。” “但愿吧!”唐融冲汶锦勉强一笑,指了指院门口。 “苏滢,你等一下,我跟他说几句话。” 苏滢点点头,没说什么,只上下打量唐融。 汶锦跟唐融来到院门口,轻声道:“到底怎么回事?我都迷糊了。” 唐融挠了挠头,说:“回京那日,我和乌兰察与萧梓璘打斗被抓,他让人把我们关进大牢,却没审问。前几天半夜,我来到牢里,说我可能是亡故多年的铭亲王世子。他抢了我的墨玉佩,问了乌兰察,还、还看了我的……大腿。” 明明看的是屁股,唐融不好意思跟汶锦说,就换成了大腿了。 “你、你大腿上有什么记号吗?” “我那上面有一大朵梅花,其实是伤疤,一直都有,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落下的。萧梓璘说我当年替钱王殿下鸣不平,得罪了废太子,是废太子让侍卫用刀刻上的。就是因为我被废太子欺负惨了,我娘才带我回了东安王府。” “这些事你还记得吗?” “一点印象都没有。” 汶锦轻叹一声,问:“小时候的事你记得多少?” 唐融摇摇头,说:“十岁之前的事,我只记得在山洞里,天天跟一个白发白须的怪人练武。不练武的时候,就到山里捉虫子、打猎、采药,拿猎物和药材到镇子上换粮食衣服。十岁那年,乌兰察的外祖母把我带到乌什寨,我才都记得了。” “你觉得你跟铭亲王妃亲吗?我听说亲生的父母儿女见了面就觉得亲切。” 唐融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说不上来,我有点害怕她,我……” 汶锦点头叹息,又问:“若他们确认你是铭亲王世子,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和乌兰察回乌什寨去,只是他为了报恩让我给你做五年的仆人,现在刚两年半。要不你也回西南省去,那里风景好,又自由自在,比京城好多了。” “我不能再回西南省去,京城有我的家族和亲人,还有仇人。”汶锦沉思了一会儿,又说:“唐融,你也别回去了,如果他们认你,你就留下来,毕竟他们是你的父母亲人。人活着有所得,就会有所失,你好好想想,就明白了。” 唐融点点头,沉声问:“你的仇人是谁?” “干什么?” “我和乌兰察离开京城之前,把他们都杀光,杀得鸡犬不留。” 汶锦摇头冷笑,说:“一刀杀了,太便宜他们了,我要让他们失去一切,在慢慢死去。等他们败得无还手之力的时候,我告诉他们我是谁,慢慢折磨他们。” 唐融瞪大眼睛看着汶锦,“你是谁?你不是……” “你们说完了没有?我都等半天了。”清华郡主站在院子里喊叫,却不近前。 清华郡主是爽朗之人,可她对这个折磨了铭亲王妃多年的哥哥毫无印象。她不能接受死去十几年的哥哥突然出现,对唐融存有戒心和排斥。 “你过来,我让你看一样东西。” “看什么?”清华郡主慢腾腾走过来。 汶锦递给她一面镜子,“看看你和唐融长得象不象。” 第八十章 乱点鸳鸯 第一次见到清华郡主,汶锦就有似曾相识之感,当时她还有点纳闷。 现在她明白了,唐融和清华郡主相貌和神态都有几分相象。 这样的相似不能造假,不能伪装,看来唐融真是亡故多年的铭亲王世子。萧梓璘是心机深沉之人,事关皇家血脉和体面,他也不敢开玩笑。 他确认的事,由不得汶锦不信。 “有什么好看?”清华郡主接过镜子,就丢给了一旁的丫头,转身走了。 唐融瞪了清华郡主一眼,对于清华郡主排斥的态度,他没有失望失落,反而觉得解脱了,很轻松。铭亲王府富贵泼天,他不稀罕,相认反而成了羁绊。 在他看来,皇家的尊荣与他格格不入,他也没有半点攀附之心。 汶锦为难一笑,说:“唐融,你先好好想想,我去劝劝清华郡主。” “随便你。”唐融不想让汶锦多管闲事,又不好意思明说。 清华郡主在正房门口停留了一会儿,交待了丫头几句,就回了她的卧房。 苏滢冲汶锦招了招手,等汶锦过来,两人一起去了清华郡主的卧房。 汶锦想劝劝清华郡主,刚要开口,清华郡主就摆手制止了她。 现在,清华郡主不想听劝慰之辞,不管汶锦想说什么,她都一味拒绝。这件事对她来说太大,她需要思考,需要冷静。 三个人在房里静坐,又在沉默中吃了午饭,都安静得昏昏欲睡了。下人来传话说铭亲王和陆太后来了,清华郡主赶紧带汶锦和苏滢去接驾。 陆太后从西山寺回京,在宫里逗留了三天,就住到了城外的皇庄里。铭亲王在清安寺做完法事直接到皇庄侍奉,今天又和陆太后一起来了清安寺。 萧梓璘派人给铭亲王和陆太后送消息时大概说明了情况。 两人得知铭亲王世子尚在人世,都很惊讶,且半信半疑。来到清安寺,就免去一切俗礼,直接来到客院,又匆匆和铭亲王妃进屋说话去了。 清华郡主进屋侍奉长辈了,汶锦和苏滢就在院子里恭敬等候。 等了半个时辰,天又下起了雨,她们跟清华郡主的丫头说了一声,回房去了。 刚到西跨院门口,桃韵就快步迎上来,递给汶锦一封信,“姑娘,给你的信。” “谁写的?”汶锦边问边拆开信,看了一眼就呆住了。 信是乌兰察写的。 内容是“小融融不想认铭亲王府的人,腻烦他们,我带他回乌什寨了。听小融融说你有仇人,你别着急报仇,等我带人回来替你杀仇人全家。” 铭亲王自不必说,为了认儿子,铭亲王妃连陆太后都惊动了。如今,他们一走之了,把烂摊子甩给了他,铭亲王妃不跟她要人才怪。 汶锦思虑片刻,又回到正院,找萧梓璘的随从,叫他来处理。 萧梓璘看了信,冲汶锦挑嘴一笑,问:“你有仇人哪?” 刚才,她情急之下,把乌兰察写的信直接交给了萧梓璘。让萧梓璘看到这封信,也就等于给了他一个探寻她的隐秘的突破口,这不是自我暴露吗? 可她若不让萧梓璘看信,只口头转达,又怕他疑东疑西。 汶锦瞪了他一眼,斥呵道:“乌兰察把唐融带走了,你一点都不着急,还有闲心问不相关的事,你知道孰重孰轻、孰先孰后吗?” 萧梓璘冲汶锦飞眼一笑,说:“我最近闲得无聊,听到你们一家要回京,就着手调查这件事。调查的结果以及证人证物我都给他们了,他们是否相认,谁想谁、谁不想认,与我无关。我现在只关心你的仇人是谁,说不定能揪出一件大案。” 汶锦冷哼一声,“我要是不告诉你呢?” “那好说,以后京城要是再意外死人,我就说死者是你的仇人,因你报仇而死。证物最好找,随便一件东西都有用,证人也好说,暗卫营十八种酷刑……” “不可理喻。”汶锦想抢回那封信,知道成功的机率等于零,就放弃了。 萧梓璘两指夹着那封信,狡诈一笑,说:“两条路,第一,告诉我你的仇人是谁;第二,我把这封信交给铭亲王,你来承担私拐铭亲王世子之罪。” 汶锦冷哼道:“第三呢?” “我刚才不是跟你说只有两条路吗?你干吗非逼我说第三条呢?” “要是没有第三条路,我就是把你逼得上了吊,你也说不出来。” 萧梓璘翘起兰花指,得意一笑,“哎哟,你好狠的心哪!” 汶锦恨恨咬牙,“少废话,你有多么阴诈,我还是有耳闻的,说吧!” “是你逼我说的,可别后悔。”萧梓璘轻咳两声,又说:“密州最大的造船厂是周家的产业,每年都获利丰厚,王公大臣都想插一脚,钱王殿下托我……” “想都别想。” “那这封信怎么办哪?” “随便你。”汶锦深深看了萧梓璘一眼,转身走了。 听周氏说,周家在密州有一个造船厂,是她外祖母在世时创办的。周贮接手之后,大刀阔斧创新,船厂发展壮大迅速,目前已是江北最大的造船厂了。 当今皇上登基之后,出政令限制有爵有职者利用权势、人脉等便利条件经营买卖、与民争利,致使某些王公大臣不敢明目张胆经营贸易。 有政令在先,这些年,一些想插手造船厂的运营而谋利的人都没得逞。 周贮善经营,是八面玲珑之人,结交广泛,能保自家产业安然无患。 萧梓璘给她指了第三条路,言明六皇子托他游说,其实也是变向的提醒。 若只是六皇子想从造船厂谋利,倒不是大事,因为六皇子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之人,不会行狠毒之事。换作别人,知道周家无后台背景,可就难说了。 汶锦边走边想,走到院门口,又转身回来,问:“你真不派人去拦截唐融?” “他们与你串通之后才跑的,有信为证,为什么让我派人拦截?” “你这是胡搅蛮缠、栽脏陷害。” “你的仇人是谁?告诉我。”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汶锦咬牙暗恨,惹上萧梓璘可真是麻烦,“你休想。” 萧梓璘得意洋洋,说:“唐融和乌兰察跟你串通后才跑了,你不告诉我,好呀!我马上把这封信呈给太后娘娘。别的不说,申饬一顿,也够海诚承受了。” 绕来绕去,汶锦甘败下风,不管从哪方面入手,她都绕不过萧梓璘。 汶锦深吸一口气,“好吧!我告诉你,但我也有条件。” “那你还是别告诉我了,我现在又不想知道了。”萧梓璘稳点上风,又摆了汶锦一道儿,“别说你有条件,你就是给我一万两银子,我都不想听了。” “你做梦吧!”汶锦咬了咬牙,转身又走了。 “回来。” 汶锦听到萧梓璘喊她回去,她头也不回,大步向院门口走去。 “太后娘娘宣琇滢县君进见。”侍奉陆太后的女官出来传诏。 “臣女遵命。”汶锦行了礼,听女官交待了一番,就跟着进去了。 萧梓璘打开乌兰察写给汶锦的信,仔细看了一遍,装进袖袋,也跟着进去了。 陆太后一身家常衣服,头发用玉簪挽住,除此再无饰物,装扮简洁随意。 铭亲王侍立在陆太后身旁,面色极不平静,不时轻叹一声。铭亲王妃坐在下首的绣墩上,轻声饮泣。清华郡主坐在陆太后脚下,百无聊赖地替陆太后捏腿。 汶锦进到房里,依次给他们行了礼,他们不出声,她跪在地上,也不敢抬头。 “你把那些事说来听听吧!”铭亲王妃不顾仪容,甩了一把眼泪。 误以为亡故,实则失散多年的孩子失而复得、死而复生,这应该是一个家族的喜事。可在铭亲王府、在皇族却截然不同,这令汶锦惊讶且心痛。 这屋里在座的人脸上都没喜悦之感,除了铭亲王妃,其他人脸上心里都充满怀疑。在他们看来,这只是一场想把皇家富贵据为己有的阴谋。 唐融不念亲人亲情,不恋荣华富贵,就此不辞而别,或许是对的。 汶锦深施一礼,说:“在说那些事之前,臣女有一件事要禀报。” “什么事?”铭亲王妃赶紧催问,眼底饱含焦虑。 “回王妃娘娘,唐融走了。” “去了哪里?”陆太后和铭亲王夫妇异口同声询问,他们都关心这个答案。 “回太后娘娘,回……” “你直接回答,哪那么多俗礼?”铭亲王高声打断汶锦。 “唐融没与臣女辞行,是乌什寨少主乌兰察让丫头转告臣女,说他和唐融回西南省了。乌兰察还说唐融不喜欢京城的繁华富庶,他想无拘无事纵横山水间。” 汶锦把唐融和乌兰察回乌什寨的事告诉了他们,但她却说了谎。 乌兰察留了一封信给她,她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说是丫头转告的。后一句是她加上去的,她想替唐融保留一点尊严,不让他们以为谁都贪恋皇家富贵。 陆太后焦急长叹,“璘儿,你快派人把他们追回来,千万别有什么闪失。” “皇祖母放心,他们不会有什么闪失。”萧梓璘停顿片刻,又说:“他们打伤了七八名暗卫,抢了四匹马走的。若想追他们回来,至少要派十几名暗卫,这样恐怕惊动太大。孙儿以为他只是一时难以接受,意气用事,等想通了就回来了。” 铭亲王妃咬牙冷哼,“不是说他贪恋皇家富贵、阴谋算计、拿假的墨玉佩来相认吗?不是说他有可能就是那些没有人性的悍匪的儿子、想来混淆皇家血脉吗?现在好了,他不辞而别,你是不是还要说他欲擒故纵呀? 我活了几十年,想来也是个没心眼儿的,自己的儿子死了就死了,还老认为他没死有什么用?乖乖让那些有眼色的庶出的袭了爵,不是皆大欢喜吗?” “母后在呢,你少胡说八道,你自己不尊重、没眼色,怨谁?” “我是不如那些贱人尊重,不如她们会看眼色,你娶我后悔了吧?也不知道当初是谁跪到我们东安王府的大门口又是恳求、又是发誓,你也不怕应验了。” “好了好了。”陆太后连声叹气,愣了片刻,说:“璘儿,你还是尽快派人把你哥哥追回来,他就是不喜欢京城,哀家也是要见见的,要不你亲自去。” 陆太后说唐融是萧梓璘的哥哥,就等于确认了唐融的身份。不管她是真的相信了萧梓璘查到的东西,还是想安抚铭亲王妃的权宜之计,总之她静态了。 萧梓璘拱手道:“孙儿这就派人去劝他回来,凡事等他回来之后再说。” “他没回来之前,我们先不要声张,连皇上也暂且瞒一瞒。”铭亲王指了指铭亲王妃和清华郡主,“尤其是你们,交待好知情者,别到处乱说。” 铭亲王妃冷哼一声,没说话。清华郡主赶紧应声,出去交待下人。 陆太后叹了口气,见汶锦还在地上跪着,赶紧让人扶她起来,又给她赐了座。 “你跟哀家说说你跟融儿是怎么回事。” “是,太后娘娘。” 汶锦深吸一口气,又一次从她成为海四姑娘讲起,一直讲到现在,主要讲唐融的趣事。陆太后是和气之人,不时问上几句,气氛渐渐和悦起来。 唐融和乌兰察被追回来忆是三天之后了。 这三天,陆太后就住在清安寺,除了礼佛颂经,还到后山游玩了两次。 铭亲王回王府了,过几天再回来,清华郡主和铭亲王妃留下来侍奉陆太后。 汶锦要等唐融回来,不能回京,陆太后还专门派女官去周赋家传了话。她回不去,苏滢也没走,正好做伴,陪着陆太后闲来无事游玩说话。 苏滢很会把握机会,给铭亲王妃调养治疗的同时,又接收了陆太后这个患者。 陆太后有腿疾,也是老毛病了,常年医药不断。苏滢医术不错,给陆太后治疗了一天就见了效,她对病人也尽心尽力,很快就赢得了陆太后的信赖和好感。 陆太后说等铭亲王府的事解决了,就让铭亲王妃办场家宴,收苏滢为义女。 铭亲王妃自是愿意,感谢苏滢为她治病是一方面,讨陆太后欢心才是主要的。 唐融和乌兰察被押回清安寺时都很狼狈,显然是被萧梓璘调理了一番。 汶锦被萧梓璘叫去规劝唐融,还下令说若唐融不洗澡更衣,他连汶锦一起收拾。唐融怕萧梓璘欺负汶锦,屈服了,洗漱干净,跟萧梓璘去见陆太后等人。 铭亲王听说唐融回来了,也快马加鞭赶到了清安寺。 陆太后一见唐融,先愣了一会儿,紧接着失声痛哭。唐融是不是已故的铭亲王世子,她不敢马上确认,但她说唐融比铭亲王长得更象先皇。 在场的人也都看得很清楚,唐融跟清华郡主、跟铭亲王很象一家人,跟萧梓璘也有几分象。只要证明容貌没作假,说唐融是皇家血脉,没人能怀疑。 “我可怜的孩子,呜呜……老天有眼呢,呜呜……”铭亲王妃哭成了泪人。 陆太后也泪流不止,她想抱一抱唐融,唐融毫不客气拒绝了。 清华郡主见唐融对陆太后不客气,想斥责他几句,被铭亲王妃狠瞪了几眼。 面对陆太后和铭亲王妃慈爱真实的眼泪,唐融很犯怵,很为难,也感到惶恐和无奈。好在汶锦就站在门外,好像给他壮胆一样,他没表现出强烈的排斥。 铭亲王感叹了一番,没拉着唐融马上相认,就出来找萧梓璘询问因由。 “梓璘,我现在真不敢相信梓融还活着,毕竟这都是十几年前的旧事了。” “不管过去多少年,事实总归是事实。” 在他那个断断续续的梦里,铭亲王是个不光彩的角色。铭亲王对他一直很不错。没做那个梦之前,他很亲近铭亲王,现在则是心里厌烦,表面敬而远之。 “当年,那些悍匪并没当着铭亲王妃的面儿把融儿杀死,而是掠走了。暗卫营追查了三个月,把那些悍匪剿灭之后,一个小头目带着去认了融儿的尸首。 尸首找到了,是个五六岁的男孩,可当时已经腐烂了。通过这具尸首就确认融儿已死就是最大的疑点,再说,这尸首上也没有东安王府传家的墨玉佩。” “说不定那块墨玉佩被悍匪拿走卖掉了。”铭亲王直到现在也满腹怀疑。 若没有梦中的记忆,萧梓璘真不知道铭亲王为什么到现在还怀疑唐融的身份。借梦中的记忆推测,他得出了一个结论,才明白这其中的渊源。 铭亲王要促成那件事,他非破坏不可。这是他给唐融的公道,也是给铭亲王的教训。这个教训有多大,就看铭亲王聪明到哪一步了。 “王伯,当年之事还有知情者活在世上,我很快会接他入京。反正融儿也不想与你们相认,就先给他几日的自由,等那人入京,万事好说。” “什么知情者?” “璘儿,快和你王伯一起进来,哀家有事要说。” 萧梓璘冲铭亲王阴涩一笑,做了请的手势,就进屋了,“皇祖母有什么喜事?” 陆太后冲萧梓璘笑了笑,说:“哀家见融儿很信任琇滢县君,琇滢县君也温顺贞静,他们也是有缘分的,不如就让她给融儿做侧妃吧!” 第八十一章 冤家登门 陆太后的指婚懿旨一下,在场的人发出几声长长短短的惊呼,之后就沉默了。 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婚的男女很少能自己做主。但皇上或太后指婚更具威严,那是一份没有人轻易敢抗拒的尊荣。 汶锦吃惊于陆太后随随便便做出的决定,没有推辞反驳,也没谢恩。高高在上的人一个很随意的决定都是施舍,即使她百般不喜,也由不得她反驳。 她还是程汶锦的时候,陆太后给她自主择婿的权利,办了一场赛诗会。结果她嫁了一个心狠手辣的混账,不到一年,就死了,也没击起什么波澜。 这一世,陆太后又给她指了婚,她隐约感觉到这又是一个死局。 但是,她没有马上反对,要想婚事不成,还需从长计议。唐融现在还没正式恢复身份,给他指婚一个侧妃不可能马上就公开,她有足够的时间去应对。 还有,她不马上反对,是因为有人比她还着急,比她反应还激烈。 “皇祖母,您怎么能让琇滢县君给他做侧妃呢?您不能这么指婚。”清华郡主瞪了唐融一眼,又说:“铭亲王世子死了已经十几年了,封号早就消除了。 就算她是我哥哥,皇上还没赐封,他还没世子之位,有什么资格取侧妃?一个没有位份品阶的人,凭什么让皇上钦封了县君做妾室,这也太……” “住嘴,太后娘娘决定的事,由不得你反驳。”铭亲王妃高声斥责清华郡主。 铭亲王冷哼一声,说:“还是都是你惯的,年纪不小,却一点也不懂事。” 唐融低垂着头,一言不发,听到清华郡主指斥他,他的脸胀得通红。 就算他现在有了铭亲王世子的身份,他也觉得配不上汶锦,并不只因为他曾是汶锦的仆从。陆太后擅自赐婚,令他很为难,不管汶锦如何反应,他都很羞愧。 他不能应下这门亲事,至少,他不能委屈汶锦给他做侧妃。 “皇祖母真是慧人慧眼慧心,这门亲事指得好。”萧梓璘听到陆太后叫他进屋,顺口问有什么喜事,让他说中了,太后娘娘不管给谁指婚都是喜事。 这说中的后果就是他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掉,把自己的乌鸦嘴永远堵上。 不过,他心里就是再不愿意,他也不会反对,反而会大加赞赏。陆太后母仪天下,又是他的嫡皇祖母,若想让陆太后栽跟斗,乃至收回成命,必须谨慎而为。 陆太后见汶锦不谢恩,清华郡主又公然反对她,唐融也一副为难的样子,铭亲王和铭亲王妃都没说什么。她觉得难堪,心里很别扭,却不能表现出气恼。 终于有人称赞她了,她立即露出笑脸,“璘儿,你说说这门亲事好在哪里。” 萧梓璘轻咳两声,说:“融儿当年被乌什寨的救下,乌什寨为了报答琇滢县君的恩情,就让他给琇滢县君做五年的仆从,转圈报恩,无可厚非。 融儿本是琇滢县君的仆从,肯定常被她颐指气使,受了不少委屈。很快融儿就是她的夫主,就算融儿不变本加厉打回来,也让她知道什么是天家威严。这对她来说是一个极有意义的教训,不与人为善,它日落了脸面也是自找。” 汶锦斜了萧梓璘一眼,没说什么,她能听出萧梓璘这番话是向着她的。 唐融很生气,也很难为情,转身往处走,跟任何人连个招呼都不打。看到萧梓璘给她使眼色,汶锦会意,装出急切的样子,跟众人行了礼,就追出去了。 她离开那间屋子,自是眼不见、心不烦。 “你们快拦住唐融,别让他再悄无声息往西南省跑。”汶锦大声喊叫,提醒了唐融,也惊动了萧梓璘和清华郡主,两人也急慌慌追出来了。 果然,唐融又被乌兰察拐带跑了。 有了上次的经验,唐融这次一跑就一个月,再被带回京时,已是四月芳菲了。 这半个月,萧梓璘带了证人回京,又找到了当年办这件案子的官员,把当年的事澄清了。唐融就是铭亲王世子,他的身份得以确认,等他回来才能公开。 陆太后唯一的嫡亲孙子因为她指婚跑了,别人不责怪她,她自己也难受。她指的那门婚事一直没公开,直到唐融回来,正式册封,也没人再提起这门婚事。 唐融再次逃跑的第二天,汶锦和苏滢就回京了。 清华郡主陪陆太后和铭亲王妃留在清安寺,萧梓璘和铭亲王亲自带人去找唐融了。铭亲王妃患得患失,颂经礼佛都无法让她静心,陆太后就更心烦了。 回京的第二天,汶锦就被清华郡主带去了清安寺,七八天后才回来。 这七八天发生了许多事。 海诚述职已结束,政绩考核也不错,吏部考官对他评价也很高。海老太太告状忤逆不孝之事已被确定为无事生非,但在风评上对他还有一些影响。 他已卸任罗州知府一职,留在京中等待新的任命。接任罗州知府的人是他提拔起来的一名同知官,知道罗州府的情况,他若调任,也就无须回去交接了。 范成白升任西南省按察使,汶锦回京前一天,他起程去西南省上任了。 临行前,范成白来看了海诚,想让海诚跟他回西南省。他不敢保海诚一定高升,继续做从四品的知府没问题,只是要换一个地方,毕竟海诚在西南省有政绩。 海诚拒绝了。他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当年离开京城到西南省为官,为了搏前途和资历。他一去九年,晋升到从四品官阶,不高不低,就不想再离开京城了。 京城等待安排职位的人不少,若没有背景和后台,想找到合适的位置很难。 周氏去柱国公府要她的嫁妆,没要回来。不是柱国公府不给,而是海朝和海老太太都不同意分家,还让他们搬回府去住,二房原来住了院子也打扫干净了。 周赋和蒋氏想带海诚一家到密州的周家老宅去住些日子,周贮也派人来接他们回去。海诚和周氏有棘手的事等待处理,回密州的事只能延后了。 汶锦平安回来,海诚和周氏都松了一口气。 听说唐融是亡故多年的铭亲王世子,又听说唐融因陆太后要把汶锦指给他为侧妃、跑回西南省了。海诚和周氏都惊讶不已,对陆太后指婚也百般不满意。 “侧妃是什么?不就是妾吗?太后娘娘是怎么想的?怎么让你为妾呢?”周氏对陆太后颇有微词,心中有气不敢发泄,就讲陆太后卑微时的事给汶锦听。 汶锦很奇怪,怎么周氏对陆太后的事了解如此之多呢?连陆太后怎么战胜李太贵妃、怎么成了先皇的皇后,使过什么手段,都一清二楚。 若不是年龄不合适,经历也不吻合,汶锦都怀疑周氏在陆太后身边呆过。 她满腹疑问,却不能问,她怕一旦问出来,就会失去很多东西。 她有一个十八年的前世,那是她的秘密,她不想告诉周氏。将心比心,她也不想过多追问周氏的秘密。即使是亲生母女,若真正心中无间,反而会更别扭。 “你别总跟绣儿说那些事,贵人们的私密事还是少知道一些为好。”海诚不满周氏跟汶锦唠叨陆太后的隐秘,只怕一不小心,就会祸从口出。 “那我们该说什么?说你谋缺儿的事?我们家还真帮不上忙。”周氏愣了片刻,又说:“要是唐融不跑,我们还能通过他让铭亲王帮忙周旋,能跟皇上说上话就更不错了。找谁帮忙都花银子,还是找一个位高权重的稳妥人最好。” 汶锦笑了笑,说:“父亲,你回到京城时日不短,是不是该去拜访临阳王殿下?在西南省时,临阳王殿下就很赏识父亲,回京当天他就帮了我们的忙。” “该去该去,只是最近听说临阳王殿下忙于公务,没在京中。” 周氏轻哼道:“他没在王府,卫生总在吧?你不认识卫长史吗?你先封一份厚礼送给卫生,求他给你指条路,他总不能拒绝你向临阳王殿下道谢吧!” 海诚为官十几年,也会做官,但对官场上的弯弯道道并不是信手拈来,运用自如。放着萧梓璘这尊熟悉的真佛不用,再拜谁都是泥胎,根本起不到作用。 “我这就去准备。”海诚开窍了,钻营之事还需要跟他的幕僚商量一番。 “该给临阳王殿下送什么礼呢,我倒是收着几件宝贝,只是……” “给临阳王殿下送礼之事就让父亲去谋划,娘就不要事事操心了。”汶锦想了想,又说:“娘是闲不住的人,我这里有两件大事需要娘操办。” 周氏拍了拍汶锦的手,说:“你及笄的事娘去年就着手准备了,现在就是发愁请不到能抬高你身份的正宾。还有,若是不分家,你的及笄礼在哪举行?” “娘说过要送我一座宅子做嫁妆,我的及笄礼就在自己的宅子里举行。不管柱国公府是不是同意分家,都不能挑饬,大舅舅和二舅舅两家也不能说什么。” “好,就听你的。”周氏让人跟蒋氏说了一声,又让文妈妈带人去收拾了。 “我行及笄礼请谁做正宾由娘决定,没必要让正宾抬高我的身份。我跟苏滢说好请她做有司,清华郡主也答应做赞者,有她们两人就行了。” 周氏面露为难,见汶锦都安排好了,她也没多说。离汶锦行及笄还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凡事都有变数,她早做准备,到时候有备无患最好。 从清安寺回来,汶锦休息了两天,就跟着去收拾宅子了。 那座宅子是周氏的母亲买下的,这些年一直空置,只留了一房家人看守。因这是祖宅,周家每隔一两年就会把宅子修葺一番,宅子至今簇新。 周氏要把这座宅子给汶锦做嫁妆,如何改建装修就由汶锦做主。好在宅子的布局和结构都很新颖,改动不多,连上装饰洒扫,十多天就全部弄好了。 这些日子,汶锦和周氏忙碌宅子的事,海诚也为自己谋缺儿奔波。 宅子收拾好了,周氏要摆酒席庆祝一番,海诚的任命书也下来了。 海诚任顺天府同知,主管农田、水利、开荒挖渠、河道改建等事务。官阶没升,还是从四品,但他从偏远的西南省调到京城的顺天府,这也算高升了。 又一次双喜临门,应该庆祝一番。 周氏要摆酒席,可这酒席摆在哪里,又让海诚和周氏犯难了。 海诚毕竟是海家人,庆祝他长官的酒席不能摆在周家的宅子里。柱国公府不同意分家,他们也不能摆到新宅子里,以免被御史弹劾,影响名声。 正有他们为难之际,海谦和海诏登门了,说是奉海朝和海老太太的命,请他们一家回府。不管柱国公府为什么请他们回去,这都是个台阶,他们必须踩住。 “孙嬷嬷,你把秦姨娘和二姑娘从秦家接回来,和严姨娘一起送到柱国公府去,再把叶姨娘和五姑娘也安顿了,一应花销支出就按府里的份例。” “是,太太。”孙嬷嬷想了想,问:“太太、老爷和姑娘、公子怎么安顿?” “老爷当然要住到府里去,免得被人诟病,说他升了官、忘了祖宗。岩儿要读书,在这里住的习惯,挪地方怕影响了他的学业,再说这里离国子监也近,他就不搬了。姑娘想在自己的宅子里行及笄礼,我们搬过去住,也好做准备。” “太太放心,老奴会把这些话传出去,任谁也挑不出刺儿。” “去吧!你传话我放心。”周氏寻思了一会儿,又说:“庆祝的酒席就摆在离姑娘的宅子最近的醉仙楼,就不摆麻烦柱国公府上下了。 这件事我要亲自到柱国公府跟国公爷和老太太说,他们给了我台阶,我不能不识时务。儿子升了官,国公爷和老太太要来吃酒,我亲自去请他们才是。” 汶锦微微一笑,“娘当然是识时务的俊杰,等我行完及笄礼,我们住哪儿?” 周氏轻哼一声,说:“看情况而定,反正柱国公府那帮人休想操纵我。我猜他们肯定是因为长华县主要回来的事才让我们回去的,我们也要留个心眼儿。” 海诚的任命书下来的第三天,周氏在醉仙楼摆酒庆祝,来捧场的亲朋宾客不少。柱国公府男女老少女主都来了,不管他们心里什么滋味,反正吃得很热闹。 任命书下来的第五天,海诚走马上任。上任之前,他就搬回柱国公府了,跟他的父亲嫡母兄弟侄子和和气气相处,倒也没弄出什么波澜。 乍一上任,公务繁忙,又适逢防涝,海诚就搬到了顺天府。他昼夜忙碌,又常到城外考察,每到休沐才能回府孝敬父母,倒也赢得了诸多的好评。 每隔几天,周氏都会带汶锦回一趟柱国公府。说是回府请安伺候,吃喝拿要自不必少,礼物就免了,她就想看看海朝和海老太太能忍耐多久。 暮春悄然离去,四月芳菲而至。 新宅子四进四出,面积不小,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建造得极其精致。园子里栽种了许多奇花异草,此时正开得如锦似霞,一片灿烂。 周氏见汶锦手捧鲜花走来,笑问:“有喜事?” “送给娘的。”汶锦把鲜花塞到周氏手上。 “有什么事求我?” “娘真是眼明心亮,我想请几个朋友来家里玩,以免及笄时请人家太突然。” “应该的。”周氏把一份礼单递给了汶锦,“帮娘参谋参谋。” “又给谁送礼?” “临阳王殿下。” 汶锦紧紧皱眉,问:“不是上个月刚给他送过吗?” 周氏笑了笑,说:“上个月送礼是谢他帮我们家做主,顺便请他帮忙。你父亲的职位落定,都上任了,理应再给他送一份谢礼,礼多人不怪,以后好办事。” “娘看着办吧!我就不参谋了,真是便宜他了。” 听说要给萧梓璘送礼,汶锦心里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不管是萧梓璘舍命救她,还是为他们一家做主,都不是想要海诚夫妇给他的谢礼。 婚嫁之事她不敢想,也可以说她心里没底,攀得高、摔得重,吃亏的是自己。 她背负着前世的深仇,想报却一直没有契机,以至于有些事她不敢想。 “姑娘,清华郡主来了。” “太好了,我正想她呢,请她到后花园的水榭,还是我亲自去接她吧!”汶锦和周氏低语了几句,又吩咐了丫头们去收拾,就快步朝大门走去。 清华郡主不象往日那么爽朗兴奋,因为与她同来的还有洛川郡主和洛芯。 洛芯来了京城令汶锦很高兴,可看到洛川郡主,她的好心情瞬间消逝了。 ------题外话------ 昨晚路由器坏了,我又是个电脑肓,不知道该怎么上网,写好的章节都发不上来。 重新买了路由器,又找了客服,才弄好了。 章节发晚了,抱歉。 第八十二章 来送礼的 看到洛川郡主这不速之客,汶锦的心里好像塞了一大团被醋汁浸透的棉花。 她心里堵得难受,酸涩自心底沥出,很快就弥漫了她偌大的心田。 她厌恨嫌恶洛川郡主,并不只因为洛川郡主曾把她推进河里,差点要了她的性命。还因为她在驿站里看到的那一幕,想起萧梓璘和洛川郡主私会,她就恶心。 “你们认识,就无须我浪费唾沫星子介绍了。”清华郡主语气生硬,脸色也不好看,“洛川郡主非要来看你,是会友还是添堵,都与我无关。” 汶锦淡淡一笑,说:“登门是客,请吧!” 面对清华郡主的气恼,汶锦的淡漠,洛川郡主并不觉得尴尬,反而笑得很生动。从大门一路往后花园走,她边走边品评这座宅子的布局装修,兴致盎然。 清华郡主反客为主,走在前面,不理会洛川群主,却跟汶锦的几个丫头闲谈。 洛芯觉得不好意思,落到后面,特意和汶锦解释道歉。汶锦通过苏滟介绍认识洛芯,两人相处一直不错,说起与苏滟玩闹的日子,她们也有共同的话题。 “你同洛川郡主一起来京城的?” “也不算一起吧!提前没约好,出了西南省才碰上,正好同行。”洛芯顿了顿,又说:“我们一家都来京城了,我父亲在西南省任期已满,回京述职,等待任命。我们就住在柱国公府对面那座宅子里,洛川姐姐和我们住一起。” 洛芯的父亲和现任清平王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只不过洛芯的父亲是外室庶出。老清平王过世之前,洛芯的父亲就已入祖归宗,只是不被嫡妻嫡子所容。 老清平王过世之后,两人就分了家,也闹出了一些矛盾。老清平王妃厌恨庶子,不见洛芯一家,两家的关系慢慢冷落,近年连往来几乎都断了。 柱国公府对面那座宅子是清平王府在京城的别苑,洛芯一家居然和洛川郡主一起住到了那座宅子里,难道两家的关系好起来了? 看洛川郡主为人行事,汶锦就不看好清平王府的作派。清平王府亲近洛芯一家让人生疑,无利不起早,还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猫腻呢? 汶锦握住洛芯的手,眸光一转,说:“你是聪明人,凡事小心为上。” 洛芯偷偷瞄了洛川一眼,微微点头,说:“我知道,你放心。” “你们怎么想起结伴来看我了?” “我们一家来京城半个月了,原本早想来看你的。只因我母亲第一次来京城水土不服,病了一场。刚好一些,就和父亲一起走动京城的亲戚朋友,我也陪着。 家里的事总算理出了头绪,我昨天去看了苏滟,今天就来看你了。洛川姐姐听说我要来看你,也要同来,我拗不过她,又怕尴尬,就让她叫上了清华郡主。” 敢情清华郡主是被洛川郡主叫来撑场面的,难怪她心情不好。 铭亲王府和清平王府之间的恩怨纠葛因洛川郡主这个皇家寡妇而闹得天下皆知。洛川郡主到了京城还想和铭亲王府走动,被清华郡主甩脸子也正常。 汶锦暗哼一声,问:“苏滟怎么样?” 洛芯摇头道:“不好,她母亲管她管得太严,她性子都变得沉闷了。她母亲知道你们一家回京城了,怕她跟你有来往,就下令说直到她出嫁,不允许她再出大门一步。她说她现在想早点嫁人,要是再这样下去,她会闷死的。” 汶锦痛恨萧氏,同情苏滟,可这种事她管不了。 苏宏仁先是跟她退了婚,又跟海珂闹出了丑事,断送了两家的交情。前年春闱,本来很有把握的苏宏仁落榜了,而且成绩极差。 一家上下都鼓励他明年再考,可苏宏仁已经厌烦了读书,被萧氏逼迫,都快颓废了。考官跟苏泰说若苏宏仁不改变现在的状态,再考多少次都不可能高中。 考官的话成了苏宏仁一家的符咒,压得萧氏都喘不过气来了。 相比苏宏仁的堕落,汶锦被封了县君,海家也事事顺利。尽管她很低调,回京之后也没到处走动,但她在京城名气不小,毕竟她曾经做过女官。 凡事都怕比较,萧氏也是被比较刺伤的心,才严令禁止苏滟和汶锦交往。 “真是的,她母亲也太小心眼了,我们两家又没有深仇大恨,何必这么折腾自己的女儿呢。苏滟明年才及笄,想嫁人怎么也要过两年吧!” “唉!她们家的事……” “你们俩还有完没完?总是躲到后面说悄悄话,成心想冷落我是不是?”清华郡主停住脚步,冷着脸注视汶锦,只怕自己一时控制不住就会发一顿脾气。 汶锦知道清华郡主不是针对她,可清华郡主这副模样,也令她有点难受。 该难受的人是洛川郡主。可此时,洛川郡主却象没事人儿一样,摆出一副看热闹的神态。若不是想表现得矜持贞静,她真想鼓动她们闹一场,甚至大打出手。 “好好好,我们来跟你说话。”汶锦拉着洛芯绕过洛川郡主,来到清华郡主身边,陪笑问:“小女看清华郡主气色不错,可是有什么喜事?” “呵呵,敢问我们府上天天鸡飞狗跳、哭骂吵闹算不算喜事呀?” 汶锦干笑几声,嚅嗫着说:“那当看怎么……” “我呸——再废话我堵上你的嘴。” “不敢劳烦郡主动手。”汶锦冲洛芯眨了眨眼,双手捂住了嘴。 文妈妈迎着她们走过来,给清华郡主几人行了礼,在汶锦耳边低语了几句。 汶锦依旧捂着嘴,瞄了清华郡主一眼,又给文妈妈使了眼色。 “老奴这就去安排。”文妈妈轻叹一声,转身走了。 “出什么事了?你看我的眼色不对呀!”清华郡主拿开汶锦捂在嘴上的手。 汶锦重叹一声,无奈道:“你的哥哥、铭亲王府的世子搬着铺盖、带着衣物到我们家来了,说是要住下来,清静清静。下人们不知该怎么招待他,特来问我的意思。我能有什么招儿?总不能把他打出去吧?对了,他可是跳墙进来了。” 唐融被萧梓璘找回来刚一天,赐封他为铭亲王世子的圣旨就颁下来了。 圣旨一下,争破头的爵位尘埃落定,铭亲王府内并不安定。正如清华郡主所说,她们家现在闹腾正欢,天天鸡飞狗跳,不缺鬼哭狼嚎。 铭亲王妃认为没有家鬼、引不来外祟,当年那群悍匪肯定有内线,才掠走她的儿子。她将矛头指向了陆侧妃,要写状纸到官府,请求彻查当年之案。 陆侧妃是陆太后是的亲侄女,不是嫡出,也很得陆太后喜爱。她所出的儿子只比唐融小两个月,没有唐融,铭亲王世子之位就是她儿子的。 争夺世子之位无望,铭亲王另外几个妾室也出了一些幺蛾子,弄得合府上下人仰马翻。铭亲王妃有了儿子就有了底气,现在正使出铁手腕,大肆整顿。 别人为世子之位削尖脑袋,唐融对这尊贵身份一点都不喜欢,再一次逃跑了。 只不过他这次跑到了汶锦家,看来是不想让铭亲王府兴师动众找他了。 “他为什么要跑到你们家?还是跳墙进来的。”洛川听说铭亲王世子事,神色很不自然,她知道汶锦想让她难堪,却又不便发作,“这件事若传出去……” “他去哪里与你有什么相干?腿长在他身上,他想到谁家自然随便。”清华郡主沉着脸瞪了洛川郡主一眼,“我们府上不怕这件事传出去,反正我哥哥也没什么好名声。死了十几年,又活了,还弄出个什么皇家寡妇让人耻笑。” “你……”洛川郡主气得直咬牙,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铭亲王世子原本与她定了亲,时间不长,就出了事。成年之后,为了家族的利益,她又当了一段时间的皇家寡妇,好不容易盼着退了这门亲事,可以再嫁了。 不成想铭亲王世子又回来了,而且跟她毫无关系了。 洛川郡主想在皇族择婿,这样可以彰显清平王府与众不同的地位。 可因为清平王府情况特殊,她不可能成为皇子妃。 这样一来,她就只能嫁王府世子了,亲王府自是首选。当然,若能直接嫁给象萧梓璘这样有实权的王爷就更好了,只是她现在不敢想了。 萧梓璘曾警告洛川郡主若敢再对他有非分之想,就找罪名把她丢到暗卫营的刑房去。刑房里有专门为女犯打造的刑具,体验一种,就能保证终生不忘。 清平王来要人也不怕,就说抓错了,顶多赔礼道歉,想必清平王不敢闹得太过分。清平王敢闹腾也不怕,大不了把罪名坐实了,那时候洛家可就惨了。 洛川郡主一听就害怕了,不敢再打萧梓璘的主意,可能另选合适的人。 天上掉下个铭亲王世子,符合她的要求,也配得上她的身份,只是与她有过前缘。只因她当时闹腾太过,得罪了陆太后和铭亲王妃,这缘分八成是续不上了。 当时是她无缘无枚、只求一时心里痛快才推汶锦落水。事实闹开,影响了她的名声,她又恨透了汶锦。今天,她和洛芯来看汶锦,就是变相的示威和挑衅。 洛川郡主勉强一笑,说:“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怕铭亲王世子跑到琇滢县君家里,还是跳墙进来的,会影响琇滢县君的名声,毕竟男未婚、女未嫁。” “你怕影响你的名声吗?”清华郡主挑起眼角问汶锦。 “我怕什么?他本来就是我们家的人,现在不过是多了一重身份,其它并无变化。难得他气闷里能想到来我们家,不改初心,不忘恩义,值得褒奖称赞。” 清华郡主拍了拍汶锦的肩膀,“说得不错,我母妃看好你,她想给你做……” 话没说完,清华郡主故意留了半句,就是想看众人的表情。 “做什么?”洛川郡主装出无心的样子询问。 铭亲王世子曾给汶锦做仆从的事她听说过,难道铭亲王妃想让汶锦做铭亲王世子正妃?这是她最怕听到的消息,就象是自己的宝贝被人无端抢走一样痛恨。 “呵呵,做……” 洛芯面露娇羞,悄声问汶锦,“铭亲王妃想给你做什么?” “做我行及笄礼的正宾,是不是?” “算你聪明。”清华郡主拍了拍汶锦的手,又说:“自我母妃以为我哥哥亡故之后,十几年没参加过任何宴席宴请,连逢年过节进宫朝拜都能免则免。昨天她主动问起你行及笄礼的事,还说她想做正宾,你们家要是同意,就告诉她一声。” 女子行及笄礼是一生的大事,不能有半点将就,选好正宾极其关键。正宾要选有才德的女性长辈,这是基本要求,最重要的还是正宾的身份和影响力。 周氏和海诚几经商量,选了几名能做正宾的人,又都不是很满意。 柱国公府已淡出了权贵的圈子,海诚官阶不高,周氏又出身商家。可汶锦有县君的封号,就要找一个能衬托她、抬高她身份的人做正宾。 铭亲王妃肯赏脸,这确实是一件令柱国公府上下都很有面子的大事。 “太好了。”汶锦向清华郡主道了谢,又吩咐丫头说:“快去告诉太太准备厚礼,择一个黄道吉日,和老爷一起去铭亲王府请王妃娘娘做我及笄礼的正宾。” “是,姑娘。” “你也太客气了,我母妃这么做也是想谢谢你。”清华郡主挽起汶锦的胳膊往前走,“我母妃做正宾,我就不能再做簪者了,你赶紧找人替补才是。” “我来做。”洛芯和洛川郡主听说簪者要换人,都想揽下这差事。 洛芯尴尬一笑,说:“那还是洛川姐姐……” 汶锦拉住洛芯的手,说:“还是你来,有王妃娘娘赏脸,我就不敢劳动洛川郡主了。苏滢给我做有司,她要是万一来不了,就换我六妹妹,这样就妥了。” “我……” 洛川郡主很勉强地说:“芯妹妹也不错,我和她谁做都是一样的。” 清华郡主冲洛川群主轻哼一声,说:“难得你通情达理一次,可喜可贺。” 听到清华郡主的讽刺之言,众人都沉默了,慢腾腾往后花园走。 “我的姑娘,你非要亲自来迎客,从大门到后花园这才多少路,你们都快走半个时辰了。”孙嬷嬷给清华郡主几人见了礼,又给汶锦使了眼色,说:“太太在后花园等着呢,姑娘赶紧带人过去,走这么慢多累,可别把娇客们累坏了。” 周氏对汶锦很放心,从不管她会客之事,怎么今天在后花园等着呢? 不是说安排好招待的事宜就回房吗?难道有什么事情不妥当? 看孙嬷嬷的脸色,汶锦就知道这其中有端倪,而且不是好事。她一时想不出会有什么事,只能加快脚步带清华郡主等人去花园。 到了后花园,看清那几位比洛川郡主还不受欢迎的不速之客,她顿时头大。 萧梓璘手握长剑,头戴玉冠,站在石桌上,一身水青色长衫随风飘扬,大有乘风而去的美感。乌兰察站在栏杆上,比他更高一截,正手提弯刀与他对峙。 七八名身穿奇装异服的男女正严阵以待,他们要对付的人是萧梓璘的黑衣暗卫。不用问,就知道这些着装怪异的男女来自乌什寨。 唐融就站在他们两派人中间,一脸愁闷,无辜又无助,更为无奈。 后花园一片狼籍,很显然,这里刚才经历了一番恶斗的践踏。 汶锦见家里没人受伤,放下心,问:“乌兰察,你怎么又回来了?” 乌兰察冲萧梓璘吐了一口唾沫,轻哼道:“我说过要保护小融融,他被这只禽兽带回来了,我当然要回来了。还有,我们从今天起和小融融一起住你们家。” 萧梓璘瞄了汶锦一眼,冲周氏抱拳说:“监视异族之人的举动,保护铭亲王世子的安危,本王责无旁贷。情非得已,也要带手下住到府上,烦请夫人安排。” “你们……”周氏是爽快之人,可现在,她实在无话可说了。 唐融冲萧梓璘咬牙道:“我不用保护,你少来添乱。” 汶锦冲乌兰察摆了摆手,“你也走,少在我们家凑热闹。” 看到这么多陌生男子,洛芯躲到周氏身旁,不敢抬头了。洛川郡主也装出贞静的样子,却不时偷眼看萧梓璘,又打量唐融,心里比较。 清华郡主冲汶锦挤眼一笑,说:“璘哥哥,你明知道我哥哥武功不差,那小子也不会害他,他不需要你保护。你这样大张旗鼓,要是传出去可就……” 萧梓璘哼笑两声,“陆达,今天的事可能会有人往外传。” “殿下放心,属下新制的刀具又细小又锋利,割舌头最合适。” 清华郡主赶紧捂住嘴,皇族宗室这些人,包括皇上在内,她最怕萧梓璘。 “老爷回来了。” 听说海诚回来了,汶锦和周氏都松了口气,赶紧往甬道上看。海诚手里捧着一个锦盒,神色匆匆走来,两名随从抱着几个大锦盒紧随其后。 “想来今天海大人收礼颇丰,其实本王今天也是来送礼的,保护铭亲王世子只是由头。”萧梓璘从石桌上跳下来,“陆通,把本王备的厚礼呈上来。” ------题外话------ 今天更新晚了几个小时,明天保证准时。 第八十三章 贵重礼物 海诚进到后花园,看到萧梓璘在,赶紧把手中的锦盒交给周氏,一溜小跑儿上前行礼,“下官参见临阳王殿下,殿下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请殿下恕罪。” 他一无后台,二无背景,能升任顺天府的同知官,全仰仗萧梓璘提拔。他也知道以后需要萧梓璘铺路的地方还很多,所以,他对萧梓璘格外恭敬。 “海大人免礼,本王因为公事,才来打扰,还请海大人及夫人不要见怪。” “下官不敢。”海诚给周氏使了眼色,又一次给萧梓璘行礼。 周氏没理会海诚使眼色的意思,赶紧把锦盒放到桌子上,亲自给萧梓璘斟茶。 忙乱之中,周氏碰到了锦盒,锦盒掉到地上,打开了,露出里面的东西。 锦盒里是一根做工精致、滑润澄净的白玉簪,簪头还镶了一颗蓝宝石。 好漂亮的簪子。 汶锦过些日子要行及笄礼,这簪子肯定是送给她的。 是谁送的?除了海诚主仆,这成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心中的疑问。 海诚斜了周氏一眼,赶紧亲自拣起锦盒,装好簪子,让下人拿回房间。他刚才给周氏使眼色就是让周氏收好锦盒,不成想,周氏误解了他的意思。 “璘哥哥,你不是也来送礼吗?快让我看看送了什么。”清华郡主冲萧梓璘挤眉弄眼,“我觉得皇上新赏赐给你的碧玉玲珑碗不错,一只就当得上是厚礼了。” 有人送了汶锦贵重的簪子,萧梓璘的礼物要撑起皇族的脸面,可不能太差。 “送礼是心意,不能盲目攀比,你说是不是?海大人。” 海诚赶紧附和,说:“是是是,千里送鹅毛,礼轻情义重。” 萧梓璘点了点头,瞥了汶锦一眼,“鹅毛确实太轻了,要是千里送石头呢?” “那就更贵重了。”海诚很识时务,顺着萧梓璘的话,大力夸赞。 “有海大人这句话,本王心里就有底了。”萧梓璘冲清华郡主笑了笑,“你能猜出我要送什么厚礼,我就把皇上赏赐的碧玉玲珑碗送你一对,不是一只。” “真的?碧玉玲珑碗可是逍遥王府进贡的宝贝,又是御赐的,你舍得……” “你要是不喜欢,我回头都搬到珍宝斋去售卖,换成银子最实惠。” 连御赐的宝贝都敢公然叫卖,普天之下也就萧梓璘有这胆量。御史言官尽管弹劾,他不在乎,皇上知道了也顶多是训戒几句,绝不会用国法家规惩罚他。 乌兰察听他们说话,感觉自己的存在感太弱,大有被完全忽略之势,就怒了。 “有什么了不起?把我们乌什寨的金山银矿拿出来,吓死你们。”乌兰察冲萧梓璘呲了呲牙,“小融融不用你保护,你说,你怎么才带你的人滚出去。” 萧梓璘微微一笑,以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说道:“我们中原是礼仪之邦,而本王又是来送礼的,主人都不会赶我出去,你有什么资格让我滚出去? 是不是怕我的礼物太贵重,你们乌什寨这穷乡僻壤什么都没有,你会丢了脸面呢?你说乌什寨有金山银矿,谁信呢?我还说我们府上有点石成金的筷子呢。” “你、你不信?你怀疑我瞎说?你等着,我非拿回来让你见识一番不可,我们走。”乌兰察不甘心被比下去,弯刀一挥,带着他的手下向后门走去。 唐融见乌兰察带人要走,想阻拦,被萧梓璘横出一把剑,挡住了。 下人赶紧打扫战场,主人带客人到亭子中、水榭里闲话。 刚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乌兰察又一个人回来了。 “小融融,你别怕他们,先在这里住下,等我回来。”听乌兰察的语气,好像他是主人一样,“海四,你照顾好小融融,等我搬一座金山回来送给你。” “既然又回来了,就别急着走,见识见识本王的厚礼。” 陆通提了一个沉甸甸的布袋回来,他武功极高,可提着布袋仍有些吃力。 萧梓璘送的果然是厚礼,真是贵“重”呀! 众人都想知道布袋里装了什么,临阳王送来的厚礼,想必不会让众人失望。 “打开。” “是。”陆通解开布袋,露出了里面东西。 布袋里竟然是几块怪模怪样的石头,石头表面粗糙,颜色污青,石头上还长出了青苔。即使在四月天、阳光下,这石头仍散发出丝丝缕缕的寒意。 “乌石,这是乌石,你竟敢偷我们乌什寨的乌石。”乌兰察又亮出弯刀要跟萧梓璘打斗,被陆通拦住了,他自知打不过陆通,只能蹦跳着叫喊闹气。 “真是没见识,你以为这种石头只有乌什寨有吗?要不要我找一个懂行的人教教你呀?”萧梓璘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人,落到周氏身上,别有意味一笑。 周氏错开萧梓璘的目光,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脸上的神色极不自然。 汶锦把萧梓璘和周氏的表情看在眼里,心里不禁犹疑不安起来。 乌兰察冷哼一声,“你拿到乌石有什么用?不懂开凿的法门,不知道如何雕琢打磨,再好的宝贝到你手里又有什么用?照样是不值钱的破烂儿一堆。” 萧梓璘冲乌兰察挥了挥手,“说你生长在偏僻穷困之地,没有见识,你还不相信。你赶紧走吧!搬一座金山回来,别食言,省得让本王再蔑视你。” “你……”乌兰察打不过人家,斗嘴又败了,只好气哄哄回去搬金山了。 汶锦看着这几块怪异发污的石头,半晌,才拍了拍脑袋。她想起来了,这是石头是唐二蛋送她的礼物,只是当时那几块石头不是污青色。 那时候,唐二蛋还是一个淳朴实诚的男子。 任谁也没有想到他跟之前的镶亲王世子、现在的临阳王殿下是一个人。 当时,她以为是玉石,怕有私盗玉矿之嫌,就藏进了自己的卧房。后来,她听说赵管事懂玉石,就把那几块石头让赵管事看。 赵管事说这几块石头根本不是玉石,还弄碎了一块让她看,里面根本没玉。 她记得唐二蛋说这些石头是宝贝,石头里是不是有玉,她也记不清唐二蛋是怎么说的了。她信了赵管事的话,嫌这几块石头放在屋里碍事,就扔掉了。 萧梓璘把这几块石头找回来,又带回了京城,似乎还增加了几块。 果然是千里送石头,贵重呀! 海诚拱手道:“临阳王殿下,下官在西南省为官时,好像在哪座山上见过这种石头。看这些石头样子古怪,不知有什么妙用,还请殿下不吝指教。” 萧梓璘耐人寻味的目光扫过周氏,微微一笑,说:“海大人以后自会知晓。” 清华郡主长长叹了口气,“璘哥哥,我还以为你的礼物有多么贵重呢,你真送几块石头呀?这几块石头比起那根白玉簪简直就是……唉!你也真不提气。” “你懂什么?”萧梓璘冲清华郡主勾了勾手指,“想要碧玉玲珑碗吗?” “那还用问?说你的条件吧!”清华郡主终于聪明地占据了主动。 “送你哥哥回府,别让铭亲王妃担心。” “就这么简单?”清华郡主冲唐融露出了和气的笑脸,她跟这个失踪了十几年,又出现的哥哥极为生疏,甚至不愿意接纳。今天她向唐融,可是有利可图。 “我们先在琇滢县君府上玩一会儿,吃过中饭一起回去,好不好?” “我有交换条件,你自行安排吧!”萧梓璘冲手下挥了挥手,准备离开。 “璘哥哥,你这就回去呀?” 萧梓璘点点头,说:“我现在的职责是阻止铭亲王世子和乌什寨少主偷偷离开京城,并把他带回府。这是公事,交给你做,我也放心了。私事就是给琇滢县君送一份贺她及笄之喜的厚礼,礼物送到了,我也该回去了。” 汶锦无奈,只好给萧梓璘行礼,“多谢临阳王殿下。” “下官谢过临阳王殿下,时候不早,下官在寒舍设宴,请殿下赏光。”海诚很郑重地给萧梓璘行了礼,又给周氏使了眼色。 周氏不似往常爽利,有些发呆,看到海诚几次看她,才赶紧点了点头。 “设宴就不必了,悯王殿下的爱子今天百天之喜,在府里摆宴,本王要去赴宴。海大人若有时间,不妨与本王同行,向悯王殿下讨杯喜酒喝。” “这……”海诚有些为难,悯王府有喜,并没有请他。 悯王是海贵妃的儿子,论辈分要称海诚一声舅舅,却没有任何往来。海诚在西南省为官,距离京城很遥远,亲戚间没走动也就罢了。 现在海诚一家京了,若与悯王府再生分如路人,会被人笑话。悯王是皇族中人,他不请海诚,海诚自己去了,给了他脸面,想必他也说不出什么。 萧梓璘让海诚同去,也有这方面的考虑,是为海诚一家好。 汶锦笑了笑,说:“父亲还是去吧!临阳王殿下相邀也是一片厚意。” 海诚寻思片刻,点头道:“多谢临阳王殿下,臣去收拾一番,烦请殿下稍等。” 周氏见海诚自己回房了,想必是换衣服并准备礼物去了。她刚才一直心不在焉,海诚要去悯王府赴宴都没跟她说,令她很是郁闷。 汶锦看了萧梓璘一眼,说:“娘,我和清华郡主去水榭游玩。” 刚才太过乱闹,洛芯不想抛头露面,就拉着洛川郡主去水榭垂钓了。 “好,你们去吧!”周氏抚额叹气,目光落到那几块怪石上,神色不禁凝重。 萧梓璘走到那几块怪石旁,轻轻拍了拍,见四下无旁人,笑道:“乌兰察管这种石头叫乌石,夫人对这些石头应该很熟悉,想必有更好的称呼。” 周氏冷哼一声,充满寒意的目光紧盯萧梓璘,“你究竟知道什么?” “夫人及周家人想千方百计守住的秘密我差不多都知道了。”萧梓璘高深一笑,又说:“夫人和夫人的两位兄长这些年小心翼翼很辛苦,其实本王倒觉得你们小提大作了。王朝变迁,生死更替,这么多年过去,那些秘密早就不算秘密了。” “你想干什么?或者说你有什么条件。” “我想把这几块石头开凿出来,雕磨几件器物送给令爱做及笄之礼。”萧梓璘深沉一笑,又说:“至少我的条件,暂时还未想好,等想好了自会告诉夫人。” “随便你。”周氏咬牙冷哼,看到海诚回来,她才换了一张笑脸迎上去。 汶锦和清华郡主及洛芯在水榭里喂鱼垂钓、在湖溏里采莲泛舟。洛川郡主独自坐在水榭右边的凉亭里吟诗做赋,不时临水自照,顾影自怜。 水榭呈现弧形,水榭两边的凉亭只有湖溏相隔,彼此距离却不远。 唐融本在水榭左边的凉亭里发呆,看到洛川郡主在水榭右边的凉亭里,赶紧走开了。他知道洛川郡主曾与他定过亲,又闹腾着退了婚,心里厌烦不已。 他不傻,洛川郡主现在有什么心思,他很清楚,所以才极力避退。 不想被洛川郡主影响情绪,他躲到花开正盛的槐树上招蜂惹蝶去了。 吃过中饭,又玩了一会儿,洛芯和洛川郡主就告辞了。 送走她们,汶锦把唐融叫到水榭,推心置腹说了好多话。唐融的心结并没有全部解开,但答应和清华郡主一起回铭亲王府,天色将暗,才送他们离开。 “临阳王殿下让人送来的怪石呢?” “太太让人抬到她房里了,说是要给姑娘雕磨一件礼物,贺姑娘及笄。” 汶锦弯了弯嘴角,没说什么,难道唐二蛋送给她的怪石真是宝贝?她当时随手丢掉了,萧梓璘又给她送了回来,真是用心良苦。 想到萧梓璘的所作所为,她想笑,又嗔怪气愤,恨恨地跺了跺脚。 夜幕降临,汶锦去正院,准备陪周氏吃晚饭。看到周氏躺在床上,仍是一副恹恹之态,她心中生疑。她询问因由,周氏只说是偶感风寒,也就遮掩过去了。 她们吃过晚饭,正在闲话家常,海诚回来了。见海诚一身疲惫,却难掩兴致勃勃的喜色,就知道今天的宴席他不只吃喝尽兴,还被宾客高看了。 他与萧梓璘同去,估计连皇上见了也会给几分面子,自然没人敢冷落他。 海诚接过汶锦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说:“悯王府回了不少礼,明日你清点一下。悯王殿下喜得贵子,满月时咱们没在京里,我寻思着是不是要补一份礼。” “想必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受贵妃娘娘调教,悯王殿下对我们二房不可能大气。今天他对你热情,你别认为他想向你示好,他是给临阳王殿下面子。” 周氏想了想,说:“我觉得我们没必要补礼,当时咱们没在京里,他也怪不上来。说起来只是一个侧妃生了个儿子,咱们这么殷勤,反而轻贱了自己。” “我同意娘的说法。”汶锦举起双手,冲海诚嘻笑了几声。 “行了行了,就听你们的。”海诚也是从善如流之人。 周氏笑了笑,问:“今天府里都是谁去悯王府赴宴了?” “老四一家和白姨娘都去了。”海诚叹了口气,又说:“老四带着达哥儿在席间应酬,见到我都没认出来,我们去西南省时,达哥儿还在襁褓之中呢。” “父亲,你回京之后也回府里住过几次了,没见过四老爷和达哥儿吗?”汶锦微微皱眉,“你去西南省为官十来年,在府里没见过,认不出来也正常。” 四老爷海训也是科考出身,现在国子监任职,正五品侍讲,官阶不高,却很清贵。国子监也学生寄宿,侍讲要值夜,每个月海训也要轮到四五次。 海诚回府住的日子正逢海训在国子监值夜,连儿子也带到国子监教诲了。致使海诚回京一个多月了,都没与他的四弟和四房的侄子见上一面。 这本不是大事,只是太巧了,巧得让人心里不舒服。 周氏也知道这其中的端倪,冷哼一声,说:“你以后可别管小白氏再叫白姨娘了,没听到国公爷说吗?人家现在是平妻了,你要叫她叫白如夫人。四老爷也是嫡子了,国公府就你一个庶子,偏偏你的官做得高,人家不理你也正常。” 海贵妃的生母是海朝的元配发妻,她死后,白家又把庶女送来,是想给海朝做继室,就是这个小白氏。结果,小白氏也让海老太太斗败了,成了妾室。 小白氏忍了这些年,终于提了平妻,也算是熬出头了。 海诚叹了口气,说:“快别说这些让人憋闷的事了。” “那说什么?” “对了,我今天拿回来的礼物你怎么安置的?” 周氏愣了片刻,说:“都放到厢房了,我正想问你那只白玉簪是怎么回事呢。” “那只白玉簪和那些礼物都是范大人送给绣儿的及笄贺礼,他离京匆忙,在路上准备好这些礼物,派人专程送来了,还给我写了一封信。” “绣儿及笄,他送簪子是什么意思?难道……”周氏见海诚给她使眼色,话没说完,就打住了,又对汶锦说:“时候不早,你回房休息吧!” 汶锦摇头一笑,“我不累,我知道你们要说什么,我想听听。” 第八十四章 仇人相见 及笄是女子的成人礼,一般情况下,女子及笄之后才行婚配。 因此,疼爱女儿的人家把及笄礼看得很重,很早就开始筹备。及笄礼的程序基本固定,来观礼的宾客都是至亲好友,宴席也是要经心准备的。 行礼之日穿戴的衣物首饰都要千挑万选,这其中的重中之重就是簪子。 及笄一般要加三次,每一次用的簪钗都不一样,所代表的意义也不一样。 女孩及笄礼上所用的簪子都由自己或父母精心挑选,也有长辈送的或身居高位者赏的。正式定了亲或许了人家的女孩,婆家会送一根簪子在及笄礼上用。 汶锦要行及笄礼,范成白不能来观礼,却给她送了一只名贵精致的白玉簪。 这其中的意思,只是不是痴人,都明白。 除了那根白玉簪,范成白还送了其它礼物,还有一封信,就更耐人寻味了。 这是大事,海诚和周氏要商量,让她回避。她不放心,想留下来听听。 海诚拿出信递给周氏,说:“我父母都不在了,国公府又是那样的情况,我们这一房的事也没长辈能帮我出主意,只好你我二人做主。” 周氏冷哼道:“别看平日我们遇到事没人商量,帮倒忙的人绝不会少,尤其是国公府。岩儿年纪最大,他早就说不高中不娶妻,倒可以拖上几年。 绣儿马上及笄了,二姑娘的婚事今年必须定下来,能办了最好,五姑娘也不小了。国公府女孩不少,国公爷还想靠姻亲搏一把呢,能不干涉她们的婚事吗?” “你先看信。” “不看我也知道写的什么。”周氏看完信,冲汶锦努嘴一笑,说:“范成白家中无父母长辈,只要我们点头,这门亲事就算成了。他还是个急性子,说等明年他再回京述职,连小礼、大礼、成亲一起办,结完婚就带你回西南省。” 汶锦一把抢过信,看完后,长叹一声,摇头说:“我不愿意。” 上辈子,她与范成白青梅竹马,她喜欢他、慕恋他,想跟他演绎才子佳人的故事。怕小孟氏干涉他们,她极力取悦陆太后,争取到赛诗会自主择婿的机会。 可范成白不懂她、不信她,还把萧梓璘当成假想敌,自作聪明,与程文钗联手捣鬼。结果怎么样?当了豺狼虎豹的助力,害人害己,悔之晚矣。 回想前世的惨痛,她最恨自己轻信、糊涂,其次就是恨范成白多此一举。 当然,无论是她恨自己,还是恨范成白,跟恨小孟氏和程文钗这些仇人是不一样的。她想把小孟氏之流抽筋削骨,让他们比她前世的经历更痛十倍。 而对于范成白,还可以是熟人、是朋友,却不想再有任何情感的纠葛。 既然仍在这一方土地,不能此生陌路,那只能守住自己的心,方是最好。 周氏把信抢回来,斜了汶锦,问:“我要是愿意呢?” “你愿意?哈哈,那也不错,你嫁吧!只要父亲和范成白……” “臭丫头。”周氏抬手就打,“我让你胡说,你敢埋汰你娘?胆儿真肥了。” 汶锦想到周氏会动手,躲得不慢,但额头上还是挨了一巴掌。她见周氏还要打她,赶紧滚到大炕角落,双手捂着脸,呜呜痛哭,却一滴眼泪也没有 干打雷不下雨,就是用来吓唬爹娘的。 “绣儿还小,说话有时候口无遮拦,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打她干什么?没轻没重的。”海诚斥责了周氏一顿,又坐到汶锦身边,好言好语安慰她。 “那你说这事怎么办?范大人簪子、厚礼都送了,信也写得明明白白。”周氏一直认为范成白是最佳女婿的人选,几年前,她心里就有想法了。 别说范成白能做到多大的官,赚多少银子。单家里没有父母长辈这一条,就是周氏向往的。进门就当家作主,不用立规矩、看脸色,多么自在舒适。 一想到自己嫁进柱国公府所受的欺侮、所生的闲气女儿都能避免,周氏就对这门亲事百分百满意。何况现在范成白已是三品官,过门就能封诰命夫人。 可汶锦不懂她当娘的这一片苦心,连海诚似乎也不是很看好这门亲事。 “这种事愿意和不愿意都好办,关键是如何抉择。” “你想如何抉择?”周氏瞪了汶锦一眼,又说:“别看这臭丫头平日表现得乖巧懂事,毕竟经历少、见识浅,不知人性狠毒,婚姻大事可不能由她作主。” 海诚笑了笑,说:“我的抉择就是——我听臭丫头的。” 汶锦冲周氏做了一个大大鬼脸,又用双手捂在脸上,很夸张地放声大笑。 二比一,完胜,周氏干瞪眼,没话说了。 范成白出局了。 海诚没问汶锦为什么,别看考虑的时间不长,他也知道女儿做出这个决定已经过深思熟虑。他决定听汶锦的,就没必要知道那么多因由了。 至于如何回复范成白,那简单,他能把理由编得很动人,这是为官者的强顶。 周氏倒想知道汶锦为什么拒绝范成白,只是问到这个问题,汶锦的嘴闭得比死河蚌还紧。她白费了许多唇舌力气,也没问出所以然,就放弃了。 海诚和周氏都很重视女儿的及笄礼,以此摆席设宴,也是在京城结交朋友的由头。之前,海诚职位落定,汶锦迁入新居,他们大摆宴席,收获颇丰。 “老爷今日不着急去衙门吗?” “我请假了,还有五天绣儿就及笄了,我也该帮你准备才是。下个月连上端午共能休沐六天,我全都倒在这几天一起休了,下个月也该农忙了。” 周氏很高兴,忙说:“我要去趟密州请大哥一家来观礼,还要到铭亲王府请铭亲王妃,又要到府里去请国公爷和老太太,这都需要我们两个人去。” “好,你来安排。” 夫妻二人商量一番,决定先去密州,周赋和蒋氏也要回密州祖宅,正好同行。 因天气不好,他们未带汶锦同去,周贮一家要带观礼,很快就能见到了。 汶锦留在家里准备礼物,有些宾客需要登门邀请,送礼必不可少。 海诚和周氏第二天下午才回来,周赋和蒋氏办完事,同他们一起返回,周贮一家也来了。周达把汶锦接过去同周贮一家见面,自是一番热闹喜庆。 次日,海诚和周氏备下了厚礼,带汶锦去铭亲王府,请铭亲王妃做汶锦及笄礼的正宾。他们一家登门,唐融和清华郡主都很兴奋,早早就到门口迎接了。 铭亲王见了海诚,说了几句不闲不淡的套话,就进宫了。唐融和铭亲王的第三子萧梓崇陪海诚说话,萧梓崇善谈,也会调节气氛,才没冷了场。 清华郡主和铭亲王府的几位庶出姑娘把汶锦和周氏接进内宅。 自唐融回来,又得了铭亲王世子的封号,铭亲王妃又得意又舒心。当家主母高兴,府里来凑趣、讨喜、捧场的人自是不少。 今天又有铭亲王妃母女看重的客人来访,内宅可就热闹多了。 “我的融儿与家里失散时刚启蒙,统共没读三五本书,这些年又没有先生教导,学问确实太差了。我现在也想开了,我们这样的人家,怎么也少不了他一世富贵,我也就不苛求他了。今生我们母子还能团聚,也不枉我吃斋念这些年。” 铭亲王妃等人与汶锦母女分宾主坐定后,就开始说一些家常闲话。她也为遮掩,把唐融曾在海家做家仆护卫的事说给众人听,边说边感慨。 “王妃娘娘逢人见人就说世子爷的事,总把世子爷吃了十几年苦、没学问挂在嘴边上,就不说昨天皇上赏赐了谁一大堆宝贝,连王爷都看得眼红了。” 说话的是铭亲王一个姓卢的侧妃,萧梓崇的生母,最后讨铭亲王妃欢心的人。 周氏明知皇上赏赐了唐融,故意装作不知道,给她们捧场,“卢侧妃快说说皇上赏赐了谁,连铭亲王爷都眼红,那肯定是价值连成的宝贝吧!” “我跟你说吧!昨天皇上高兴,召了二十名喜好武艺的皇族子弟比试。我们家世子爷横扫一片,打败了十八个人,只败给了临阳王殿下。 临阳王殿下说他也不是我们世子爷的对手,只因我们世子爷打了太久,体力透支,才败了他。皇上很高兴,赏赐了他们二人,我们世子爷得的赏赐最多。 王妃不让提这件事,怕别人知道了,会把我们世子爷得的赏赐抢走。那些宝贝还留着给世孙压柜底呢,到时候孙子成了群,不够分可怎么办?” 铭亲王妃打了卢侧妃一下,说:“你这贫嘴滑舌的,真没个正经,我服你了。” 众人都跟着凑热闹,卢侧妃就说得更高兴了,逗得铭亲王妃放声大笑。 周氏也适时凑趣,恭维的话说了不少,趁铭亲王妃高兴,她说明来意。 之前,铭亲王妃就跟清华郡主说过要在汶锦的及笄礼上做正宾的事。今天海诚和周氏带汶锦登门邀请,她很爽快就答应了,还叫铭亲王府几位侧妃去捧场。 “多谢铭亲王妃。”周氏带汶锦郑重行礼。 铭亲王妃答应了,周氏心里那块石头也就落了地。不管铭亲王妃是不是要谢他们家对唐融的恩情,有一品亲王妃做正宾,汶锦在京城的名气定会大涨。 这也给海诚和周氏乃至柱国公府上下莫大的脸面。 “不用谢我,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铭亲王轻叹了一声,说:“其实我该好好谢谢你们家才是,我的融儿没什么出息,能平安回来,就是我的福气。” 卢侧妃忙说:“又在妄自菲薄,等着我们说好话呢,大家快接上了。” “去去去,就你没一点正经。” 汶锦冲铭亲王妃福了福,说:“禀王妃娘娘,世子爷武功极高,定有为朝廷效力的机会。还有一点恐怕大家都不知道,世子爷通瑶医,会解奇毒和蛊毒,得过高人的真传。平常医者救死扶伤,他能从阎罗手里抢命,这还算没出息吗?” 清华郡主瞪大眼睛,“真的?是真的吗?教我,一定要教我。” “不是我懂,是世子爷精通。” “哎呀,我都懵了,我去找他。”清华郡主一溜小跑儿出去了。 听说唐融有这等本事,不管是真心为他好的,还是觊觎他的份位、有不良居心的,都被镇住了。他专解奇毒,内宅那些阴鸷手段,对于他来说就是小儿科了。 “听听,听听,唉!我不说话了,免得说我没正经,我躲一边嫉妒去。”卢侧妃阴阳怪气地说着奉承话,又为铭亲王妃引来了铺天盖地的恭维讨喜。 “行了行了,我不说你了,多说一句都是我没理。”铭亲王妃笑得都合不上嘴了,挥手道:“把我赐给琇滢县君的礼物呈上来,你们也不能落了空。” 一个穿戴体面的嬷嬷带着八个丫头鱼贯而入,每人手里都端着一个重重的托盘。她们把托盘罗列到桌子上,揭去上面的红布,才整齐划一地退出去了。 这些都是铭亲王妃送给汶锦的及笄礼,头面首饰、锦缎面料,样样华贵,琳琅满目。在这精致华美、各式各样的首饰中,只缺了一样,那就是簪子。 汶锦明白铭亲王妃的用意,暗暗松了一口气,而周氏脸上则闪过遗憾。 因为前世种种,她拒绝了范成白,令周氏着实郁闷了一把。 唐融跟她相处时间不短,他们一家都知道他品性不错,可汶锦不会做侧妃。 若能做正妃,这确实是一门不错的姻亲,这也正是周氏遗憾所在。 卢侧妃顺应铭亲王妃,送了汶锦一只成色不错的翡翠镯子,其他侧妃也给汶锦送上了礼物。周氏一一记下了,礼尚往来,人家送了礼,她也要回礼。 在铭亲王府吃过中饭,又把行及笄礼那天的程序捊了一遍。铭亲王妃让人做了记录,大概熟悉了过程,汶锦和海诚、周氏才带上她赐了礼物回去了。 他们刚回到家里,陆太后的赏赐就到了。除了首饰面料、罗帕香囊之类的小女儿家喜欢的物品,还有一根碧玉兰花簪尤其精致贵重。 周氏打赏了传懿旨、送赏赐的人,海诚又写了谢恩的折子,让人送到了宫里。 天快黑的时候,海贵妃的赏赐也到了。 铭亲王妃赏了,陆太后赏了,海贵妃这姑娘不赏大概觉得过不去,才让人送来了赏赐。她赏赐的东西不多,却也价值不菲,其中一根红宝石簪子很是名贵。 海诚叹了口气,说:“我们该给贵妃娘娘封一份礼送到宫里才好。” “应该的,我今晚就准备好,明天老爷送进去。”周氏轻哼一声,又说:“我们二房跟贵妃娘娘没有怨结,都是老虔婆瞎搅和,国公爷又不敢说句公道话。现在贵妃娘娘和悯王殿下除了四房,对其他人都不理不睬,才闹得这么生分。” “你别埋怨了,明天还要带绣儿去府里呢。他们做事缺礼也好,但凡有规矩的人家,还没分家,也不允许儿媳和姑娘住到外面躲清静。” 周氏轻哼一声,没再说什么,拿出陆太后和海贵妃赏赐的簪子让汶锦看,“太后娘娘赏赐了簪子,贵妃娘娘也赏了簪子,娘再给你打磨一根,也就齐了。” 汶锦愣了一下,问:“娘送我簪子还要现打磨吗?” “放心,不会误了你的大事。” “我知道。”汶锦心存疑问,海诚在场,她也没多问。 周氏点点头,又嘱咐道:“明天去国公府,把太后娘娘和铭亲王妃赏赐的那些精致的小东西,还有我们从西南省带回的特产带一些给你的姐妹们。国公府大姑娘十八岁了,七位姑娘也十三岁了,都年纪不小,这待嫁可是件热闹事。” 汶锦明白周氏的话外之音,赶紧应声,吩咐丫头去准备。 本月底,陆太后会在宫中设宴,招官宦勋贵之家十三岁以上、十八岁以下未曾定亲的姑娘进宫。说是赴宴,其实是想品评她们,为皇族子弟指婚选妃。 皇上还未到知天命之年,很可能会选出几位得才兼备的美人来填充后宫。 柱国公府这么多姑娘,还不知道哪个有造化、哪个有出息呢。 第二天,海诚带上给海贵妃的礼物去了悯王府,周氏带汶锦回了柱国公府。 今天柱国公府来了几位贵客,很热闹。汶锦和周氏事先不知道,正好碰上了。 听说周氏母女来了,大太太苏氏和四太太萧氏就迎了出来。相比苏氏虚情假意的热情,萧氏就淡漠了许多,礼数上却很周全。 四太太萧氏是英王府二房的庶女,也是宗室出身,心里对周氏自是百般轻视。 “去老太太房里吧!今天有客人,可热闹呢,你该带四姑娘去见见。” 周氏暗哼一声,“大太太此言差矣!就是没客人,我们也该去给老太太请安。” 苏氏讪讪一笑,就引着她们去了海老太太的椿安堂。刚到大门口,正巧碰上两位贵妇打扮的女子很亲热地手挽着手往外走。 看清这两个人,汶锦的心顿时被滔天的恨意淹没了,杀气自心头而起。 这两名贵妇一个是程汶锦的继母小孟氏,一个是程汶锦的婆婆叶夫人。 在柱国公府碰上她们,真是冤家路窄。 第八十五章 君子报仇 冷静,冷静。 你现在是海家二房的四姑娘,是皇上钦封了琇滢县君。你随父母离京到西南省九年多,从未见过小孟氏这个人,也忘记了海家有叶夫人这个亲戚。 这身份、这身体都是海四姑娘的,海四姑娘不认识她们。 上辈子的仇肯定要报,但不是现在,现在不能让人发现端倪。 报仇兹事体大,需要从长计议。人不死、帐不烂,不对,是魂不灭、帐不烂。 汶锦装出害羞的样子,躲到周氏身后,长长吸了一口气,慢慢平复心中的仇恨与杀气。回想前世的惨痛与窝囊,她恨到了极点,反而平静了。 报仇不急在一时,掌握她们的动向、关系,找出突破口才是至关重要的。 苏氏和小孟氏及叶夫人打了招呼,转向周氏,问:“二太太不认识她们吗?” 周氏知道苏氏有意揭她的短,略带生硬的语气说:“我刚从西南省这穷乡僻壤回来,眼拙心实,京城的贵夫人们认识不多,劳烦大太太介绍。” 叶夫人撇嘴冷笑道:“贵府的二太太真是刚从西南省回来,这语气够冲的。” 苏氏是现任锦乡侯苏乘的嫡亲妹妹,叶夫人是她的嫂子。这姑嫂二人一样的德性,总觉得出身高人一等,总想占上风,对比她们低的人百般轻蔑。 别人还懂得什么是伪善和掩饰,知道留有余地、以至于日后不被动。她们却不怕显露自己的本性,可能真是因为出身优越,顺风顺水的日子过得习惯了。 “我来给你介绍。”苏氏见叶夫人给她出了气,语气中难掩得意,拉着叶夫人说:“这是我娘家嫂子,一品侯夫人,锦乡侯府的当家主母。我嫂子是忠顺伯和端淑大长公主的长女,皇家血脉,身份可是一等一的尊贵。” 周氏淡淡一笑,拉着汶锦行礼道:“见过叶夫人。” 叶夫人刚想再刺周氏几句,看到小孟氏朝她使眼色,才冷笑着撇了撇嘴。 苏氏拉着小孟氏介绍道:“这是江东孟家的表妹,姑母的长女,书香世家出身。她嫁到了江东第一大族程家,程姑爷和以故的程德妃是嫡亲的堂姐弟。程姑爷调到京城为官了,现任内阁侍讲学士,孟家表妹也随夫到了京城。” 原来程琛到京城为官了,还是内阁的侍讲学士,品阶未升,身份更加清贵了。 小孟氏的生母是海朝的亲妹妹,名叫海雁。海润和海朗父子战死沙场时,她刚及笄。为父亲守了三年孝,年纪大了,家势也没落了,她才嫁到了江东孟家。 海雁的夫婿是江东有名的才子,在江东的书院任教授。她的夫婿有一个出身青楼的宠妾,在她嫁过去之前,这宠妾就生了一个女儿。 这是一件很打脸的事,可海雁没办法,她只能忍耐。 在海雁嫁过去之前出生的庶女就是大孟氏,程汶锦的生母,小孟氏的庶姐。 “孟家表妹。”周氏行了半礼,汶锦则行了全礼。 “见过二表嫂。”小孟氏给周氏行了礼,礼数倒是周全,只是态度淡漠。 周氏笑了笑,说:“叶夫人和孟家表妹请便吧!” 很显然,周氏对小孟氏的印象更好,最起码她不象叶夫人那么无礼跋扈。殊不知小孟氏是贤惠外表、虎狼之心,最易伤人于不防不备。 苏氏和叶夫人之流那点能耐都在表面上,而小孟氏则深藏阴鸷于内心。 初次见面,小孟氏不会对周氏太热情,因为不熟悉,她也不想让人说她虚伪。 不用多久,她就会跟周氏熟稔起来,因为海诚的前途比海家几兄弟更为光明。 海朝是小孟氏的亲舅舅,海诚是她的表兄,不是嫡亲的又有什么关系? 汶锦想到他们这层关系,不禁暗暗咬牙,也暗自庆幸。 如今的她换了躯壳、披了画皮,会在他们防不胜防之时给他们致命一击。 小孟氏点头一笑,冲周氏福了福,说:“一会儿讨扰二表嫂说话。” 叶夫人见不得小孟氏对周氏客气,挑嘴轻哼,挑剔的目光落到汶锦身上,冷笑道:“这就是琇滢县君吧?有封号的女孩怎么这么缩头缩脑的?真真一副上不得高台面的模样。京城的人说她图画得好,是才女,这模样真是打眼打脸了。” 周氏看不惯叶夫人的德性,听她讽刺汶锦,要动怒,被汶锦拉住了。 汶锦暗咬牙关,表面带笑,冲叶夫人福了福,轻笑道:“小女在西南偏僻之地呆了九年,就算是为朝廷做了些小事,得了一个封号,也见识浅显。夫人贵为公主之女,虽说没有封号,祖籍又远在西北,可这皇家台面就高气多了。” 叶夫人不傻,她听说汶锦这几句不硬不软的话对她是一个莫大的讽刺。 叶家祖籍远在西北省,真正的贫寒之地,比西南省还要差上许多。 公主所出的长女没有封号的从前朝细数,恐怕就是叶夫人一个了。 尚主能富贵三代,再不得宠的公主所出的子女也算皇家血脉,长子长女若不是身有残疾或有犯规、犯忌、犯法的前科,都会赐爵或有封号。 叶夫人健康得很,也无上述前科,却是没封号的公主长女。原因就是端淑大长公主曾参与其兄两次叛乱,惹怒了先皇,他们一家被囚禁在庄子长达二十年。 囚禁期间,端淑公主和忠顺伯叶磊都被掠的封号,如庶民一样劳作生活。 先皇晚年,他们一家才被放出来,那时候的叶夫人都到及笄之年了。先皇下旨恢复了叶磊的封号,却没理会端淑公主,更别说赐给她的子女封号了。 今上登基三年,叶磊把小女儿送进宫伺候,端淑公主才得以恢复封号。今上谨记先皇教导,对叶家不冷不热多年,连份例的封赏都能免则免了。 叶淑妃在宫中打拼多年,生下七皇子,又有了淑妃的封号,叶家才得势了。 这些年,忠顺伯和端淑大长公主都活得小心翼翼,皇上对他们才慢慢好起来了。即使叶淑妃较为得宠,忠顺伯和端淑大长公主也不敢有半点造次。 叶夫人觉得嫁入侯门为正妻很体面,可她是继室,而且苏乘的原配留有一子。 轻狂之人都是落于猪身上的乌鸦,根本没有自知之明可言。 “真是商户出身,没有教养。”叶夫人气急了,张口就骂人。 汶锦撇嘴一笑,“商户出身怎么了?遵法守规,又没被囚禁过,有什么可耻吗?叶夫人出身高贵,教养深厚,不妨去京城最热闹的大街上抖落一番。” “你……”叶夫人又被揭了祖辈的短处,气得脸都青了。 汶锦本不想逞口舌之快,叶夫人自找难堪,她也没必要客气了。 周氏冷笑道:“说实话,我与夫人多年未谋面,并不熟悉。今日一见,我还真不敢比夫人的教养了。到人家做客,跟主人冲突,这是叶家和苏家的教养吗?” “你算哪门子的主人?”苏氏见叶夫人吃了亏,急了,赶紧帮她娘家嫂子。 “我是柱国公府二房的当家主母,不算是国公府的女主人之一吗?大太太说我不是主人,那好,我去找国公爷说道说道,大太太都这么说了,我还怕什么?” 周氏拉着汶锦要去前院找海朝,被四太太拦住了。 苏氏不敢再跟周氏耍横,只好忍了。海朝和海老太太不把二房分出去自有目的,她不能坏了他们的好事。她冷哼一声,转身进到海老太太的院子,告状去了。 小孟氏安抚了周氏几句,拉着叶夫人走了。 四太太看够了热闹,说:“二太太赶紧带四姑娘进去吧!端淑大长公主来府上做客,正跟老太太说话呢。一家子人吵闹都是小事,二太太也别放在心上。” 周氏轻哼一声,说:“四太太先进去吧!等大太太告完状我再进去,一气把要打的架都打了,就省得防备了。至于谁玩阴的暗的,尽管放马过来,我不在乎。” “我不进去了,我到后花园看看姑娘们。” “四太太走好。”汶锦看出四太太是有心机之人,不想再跟她废话周旋。 周氏见四太太走了,交待了丫头婆子一番,拉着汶锦进了椿安院。 四月天暖风和,百花盛开,椿安院里弥散着浓浓的花香之气。 海老太太自称是风雅之人,最喜花草,尤其喜欢开花鲜艳的花草。椿安院一年三季开得象个花园,边边角角都有花开,给人俗艳繁重之感。 端淑大长公主是海老太太的亲嫂,又身份尊贵,她登门做客,海家上下自是殷勤热情。她们在院子后面的敞厦里闲话,敞厦内外都挤满了人。 海老太太和端淑大长公主坐在主座上,正在说笑。苏氏坐在端淑大长公主身旁,满脸堆笑,端茶倒水伺候。看样子,她还没来得及给周氏穿“小鞋”。 大姑娘海琪正给海老太太捏腿,三姑娘海琳和五姑娘海璃在一旁陪着说话。 还有一个人坐在端淑大长公主脚下,正把点心切成小块,分给众人吃。 这个人汶锦太熟悉了,她就是小孟氏的亲生女儿程文钗,害死程汶锦的罪魁之一。前世,程文钗不只是她的妹妹,还是她的密友,也是伤她最深之人。 程文钗嫁到了忠顺伯府,夫婿是长房次子叶勤,叶玉柔的亲哥哥。 现在,程文钗是端淑大长公主的孙媳妇,她恨的人都凑到一家去了。 “绣儿,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娘放心,我没事,只是看到这些人很恶心。” “暂时忍耐。” 周氏和汶锦进到敞厦,给海老太太和端淑大长公主行了礼。她闲话不叙,直奔主题,邀请海老太太参加汶锦的及笄礼,并让人把礼物呈上了。 海老太太对周氏母女厌恶到了极点,但为了柱国公府的利益,仍挤出一张笑脸,问:“四姑娘及笄礼上的正宾定下来了吗?” “定下来了,请的铭亲王妃,昨天我和二老爷带绣儿正式去邀请过了。”周氏停顿片刻,又说:“昨天,太后娘娘和贵妃娘娘也都赐下了贺礼。” 各色目光落到汶锦身上,尤其是海琳和海璃,都妒恨得脸白眼红了。 海琪面带微笑,好像没听到周氏的话一样,冲汶锦笑得很和气。 苏氏重哼一声,很伤感地看了看她的女儿海琪,暗恨陆太后和铭亲王妃有眼无珠。程文钗怀疑的目光扫过汶锦,端淑大长公主则深深看了周氏母女一眼。 “请的铭亲王妃呀!”海老太太眼底隐含嫉妒,脸色也不好看了,“也好,很体面,我还说要是没定下来,就请锦乡侯夫人做正宾也是不错的。” 及笄礼的正宾要请有才德、在身份的女性长辈,海老太太居然想推荐叶夫人。 哼!真是武大郞逗夜猫子,什么人玩什么鸟,一路货色。 “我嫂子可不配给人家做正宾,二太太刚进门就跟我嫂子吵了一架,这……” “你是什么东西?敢跟侯夫人吵架?”海老太太发作了。 叶夫人是她的亲侄女,来柱国公府做客,跟周氏吵架,她还能辨青红皂白? “我和老太太都彼此了解,谁算什么东西,大家心里都清楚。”周氏不甘示弱,冷笑道:“为什么吵架,从头到尾,大太太都看得很清楚,你们问她吧!” “你……”海老太太大怒,拿起茶盏朝周氏砸去。 周氏躲过飞来的茶盏,冷哼说:“绣儿,我们走,把礼物都给我带回去。四姑娘的及笄在我的宅子里办,上赶着请来的人不是客,有些人我们也不欢迎。” 端淑大长公主听说周氏和叶夫人争吵,觉得周氏欺负她女儿,很生气。现在又见周氏一点也不给海老太太这个嫡母脸面,就更加气愤了。 若不是她被囚禁了二十年,骄纵蛮横的性情都磨没了,她肯定会摆出公主的气势当众跟周氏翻脸。她向来不管是非曲直,也不管周氏是晚辈,只凭自己喜好。 如今,作为大长公主,她也只有忍耐,为了她最终的目的。 周氏拉着汶锦、丫头们捧着礼物离开,气得海老太太骂骂咧咧跳脚。 “祖母,你消消气。”海琪赶紧给海老太太顺气,又皱眉对苏氏道:“娘是不是忘记父亲和祖父交待的事了?一点也不忍耐,让祖母跟着动气。” 苏氏讪讪道:“我是看不惯她们母女那无礼下作的样子。” 海老太太想到海朝和海谦的计划,没再说什么,心里后悔又得罪了周氏。 端淑大长公主温和一笑,对海老太太说:“你家大姑娘是个懂事的,也敢说敢道,知道利弊,将来比你和她娘都有造化,你们都等着享福吧!” 苏氏和海老太太听端淑大长公主夸赞海琪,都很高兴,刚才的不愉快也散了。 海琪表现得更加温婉大方,她向端淑大长公主道了谢,笑着对海璃说:“五妹妹,你同我一起去把二太太和四妹妹拦回来,一家子人,何必闹得那么僵呢?” “我不去,她们都死了才好。”海璃倒和海老太太是一个脾气。 “她们是你的嫡母、嫡姐,你必须去。” 海老太太发了话,海璃才和海琪一起去了,海琳也跟去了。 周氏和汶锦并没有离开柱国公府,她们去了二房的院子。 二房的宅子有一座正院,东西各有一座小跨院,另外还有两座独立的小院。 正院两进两出,住周氏和汶锦还很宽敞,现在一直空着。秦姨娘和叶姨娘住在东西跨院里,海琳和海璃一人住一座小院,严姨娘就住在正院的厢房。 汶锦正在院子里挪步,寻思着怎么报前世的杀身害命之仇。一个丫头快步走到垂花门,冲汶锦招了招手。汶锦会意,跟荷风交待了几句,就跟那丫头走了。 到了后花园,看到程文钗正带几个丫头慢悠悠散步闲聊,汶锦咬了咬牙,朝她们走去。她刚来到程文钗身边,就见海琪、海琳和海璃也朝她们快步走来。 “四妹妹,你和二太太还没回去吗?”海琪走在前面,很客气地说:“没回去就太好了,你们也知道我母亲和祖母都是直性之人,一家子人千万别计较。” 若不是汶锦活了两世,知道人心险恶,画皮伪装,她真会被海琪的诚恳真挚感化了。海琪心机深沉,是口蜜剑腹之人,不可小觑。 她喜欢跟这样的人斗智斗勇。 汶锦温柔一笑,“我们还没回去,我娘在二房的院子里,大姐姐有事?” “没别的事,我想替我母亲和祖母向四妹妹和二太太赔礼道歉。” “大姐姐太客气了,我是没事的,我娘也不会计较。”汶锦显得有些匆忙。 “四妹妹有什么急事吗?” 汶锦指了指湖溏边的假山,干笑说:“我想上去。” “别看是座假山,也有二十丈高,你上去干什么?” “嘿嘿,山顶上有一座凉亭,还有桌椅,想必经常有人上去。”汶锦向假山走了几步,又说:“台阶很低,爬上去也不费力,我就当锻炼身体了。” 海琪纳闷了,说:“四妹妹,你先说你上去干什么,要不我不准你上去。” 汶锦转回来,犹豫片刻,凑到海琪身边,低声说:“我昨日听铭亲王妃说要及笄的、要出嫁的女孩,要科考、要升官的男子若在山顶上说出希望,就能实现。 高处安静,上天能听到人的声音,也愿意帮永于攀登之人达成心愿。铭亲王妃还说怀孕的人在山顶上跟孩子说话,生下孩子能登高望远,有高远的志向。” “铭亲王妃真这么说的?”程文钗双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程文钗怀孕了,三个多月了,胎也坐稳了。她还不显怀,汶锦也是刚打听到。 “真的吗?”海琪半信半疑,她都十八了,还没定亲,正为婚姻大事发愁呢。 海琳准备定亲了,海璃也快及笄了,她们都信了,而且都跃跃欲试。 见她们如此捧场,汶锦暗哼一声。 “你们先别上去,等我下来之后,你们再上,要不心愿让凡人听到就不灵了。” “凭什么?”海琳和海璃都很不愤。 海琪忙微笑道:“让四妹妹先上去吧!你们天天守着,随时都可以上去。” 海琳和海璃听到海琪的劝告,又一起跟海琪去找周氏了。 汶锦交待了丫头几句,让她们等在下面,就自己爬上了假山。她站在假山的凉亭里,冲山下的人摆了摆手,又仰头看天,嘴里念念有词。 过了一柱香的时间,汶锦对丫头喊道:“我从那边下去,你们绕过去等我。” 汶锦下去了,跟她的丫头在湖岸边的水榭里说笑玩闹。她爬山上下累了,就坐到水榭里养神休息,让丫头们各自出去游玩了。 程文钗看了看山上的凉亭,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犹豫片刻,决定上去。 忠顺伯府的下人要阻拦,被她斥责了一顿,都老实了。 她长吸了一口气,扶着栏杆慢慢登上假山。 她也是心高气傲之人,被程汶锦压了这些年。如今,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她已嫁为人妇,再无风华可言,肚子的孩子是她全部的希望。 她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希望能生下志向高远、天下扬名的儿女。 汶锦也在假山上,她躲在几块石头中间,看着程文钗一个人慢慢爬上来。 她的嘴角挑起冷笑,果然不出她所料,程文钗上当了。 此时此地是报仇的绝佳机会,她会小试牛刀,让程文钗吃点苦头。她没必要怜惜程文钗肚子里的孩子,孩子和程文钗还是一体,没有无辜可言。 她的孩子已经出生,都是独立的生命了,他们不也对他下毒手了吗? 苍天有眼,那个孩子还活着。 程文钗站到凉亭里,刚要说话,就感觉身后有人。 她猛然回头,就看到汶锦的手已伸到她身边。她大吃一惊,刚要喊人,她的身体就离开了凉亭,向山下滚去,最终落到了湖溏里。 汶锦大吃一惊,因为不是她把程文钗推下去的,这假山上还有人。 她刚要回头,后颈就挨了一巴掌,她没看清是谁出手,就昏倒了。 第八十六章 幕后真凶 程文钗从二十丈高的假山上滚了下去,又掉到了湖溏里。 她本能地挣扎了片刻,就向水中沉去,很快就没了身影。淹没她的湖水泛起的红晕,一串串水泡在水面消融,血水的颜色慢慢加深,血腥气弥散。 “二奶奶落水了,快、快救人,快……”丫头惊急之下,边喊边哭。 “快、快去告诉大长公主,告诉孟夫人,二奶奶落水,二奶奶……” 程文钗很快就被捞上来了。 她身上、头发上浸满了血水,人也奄奄一息了。 下人把她抬到水榭里,血流了一路,她肚子里的孩子肯定保不住了。 小孟氏最先赶到,一看程文钗面如青银,当即哭得死去活来。 叶夫人、端淑大长公主,还有海家的女眷也都赶来了,连海朝也惊动了。 听下人说了程文钗爬到假山上的原因,海老太太当即大怒,对周氏和汶锦破口大骂。没看到汶锦,就让人把服侍汶锦的丫头全都绑起来。 端淑大长公主望着假山,咬牙切齿,褶皱堆积的干瘪枯瘦的脸上布满阴鸷的寒气。她生于深宫,见惯了明争暗斗,刚听说就觉得这件事情不简单。 “去找那臭丫头,把柱国公府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人找出来,找——” 海老太太见端淑长公主动怒了,不敢再说什么,眼底充满兴灾乐祸。苏氏和叶夫人赶紧亲自带下人找汶锦,有机会出口恶气,自是不甘落后。 周氏同严姨娘和秦姨娘及十几个下人勿勿走来,边走边询问情况。海老太太看到周氏,二话没说,就让人把周氏绑了,被海朝拦住了。 海朝也想推出周氏,平息端淑大长公主的怒火,可现在还不是时候。 “绑我?你凭什么?别说人还有口气儿,就是死了,与我有什么相干?我女儿呢?你们这群黑心肝的把她怎么样了?她才多大?她会把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推下假山?要说这里面没阴谋,鬼才相信,你们今天不给我一个说法,没完。” 周氏也不是吃素的,而且她根本不把海老太太等人放在眼里,也不畏端淑大长公主这过气的金枝玉叶。还有,她的质问、她的辩白都合情合理。 端淑大长公主怒视周氏,紧咬牙关未发作。她痛恨周氏目中无人,却也认为周氏的话有道理。汶锦若是想对程文钗下毒手,肯定会换一种引人上山的方式。 正如周氏所说,这其中定有阴谋。害人嫁祸,自身得利,不无可能。 程文钗是她疼爱的孙媳,她必会让柱国公府给她一个交待。 端淑大长公主年过花甲,自认聪明,却忽略了越是复杂的事情越要简单办。 “二太太,四姑娘在山坳里,她昏过去了。” “你们先别动她,我们上去看看。”周氏带下人走了几步,又对海朝说:“国公爷也让人上来看看,好做个见证,别由着那些瞎眼瞎心的人胡说八道。” 苏氏和叶夫人带人一起上山去看了。 汶锦是被人打昏的,后脖颈上有一道红痕,都肿起来了。显然,打她的人下手很重。这一掌打下去,就知道她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绣儿,绣儿,你醒醒,这是哪个天杀的下的毒手呀?”周氏哽咽饮泣,“快去到衙门里回老爷,国公府出了这么大的事,是必要报官的。” 苏氏和叶夫人听说周氏要报官,互看了一眼,谁也没阻拦,也都没了主意。 汶锦被抬下山,放到凉亭里,打湿的手帕敷在额头上,仍昏迷不醒。 大夫来了,两个,一个给程文钗诊治,一个去看汶锦。 遇到这不明不白的事,端淑大长公主也不敢拿牌子请太医了。 程文钗流产了,她失血过多,又落到水里,浸了水寒,以后再想怀孕就难了。 她身上还伤得很重。 男性大夫不方便让她脱衣检查,只诊了脉,大概检查了一下。初步断定她身上共有三处骨折,擦伤、磕伤、碰伤到处都是。肯定会落下伤疤,尤其是脸上。 没个一年半载,程文钗养不好。就算养好了,她以后也是半个废人了。 且不说程文钗因为什么上山,她伤得如此之重,孩子也没了,柱国公府就要给叶家、给程家一个说法。再实在的亲戚,遇到这么大的事,也不能含糊。 海老太太想把这件事压下去,海谦怕压不住,反而伤了亲戚和气,建议报官。 海朝觉得他们母子说得都有道理,不知道该听谁的,事情就僵在这儿了。 此时,端淑大长公主已让人把程文钗抬回忠顺伯府了。小孟氏和叶夫人都去了叶家,苏氏也带了厚礼去叶家致歉赔礼了。 “回公爷、老太太,四姑娘醒了。” 海朝对海老太太说:“你过去看看,先别吵吵,有什么情况回来跟我商量。” “知道了,哼!那臭丫头真是个丧门星。” 程文钗滚下假山时,汶锦在山上。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想必汶锦有印象。 若是程家或叶家的仇人对程文钗下毒手,把地址恰巧选在了柱国公府。那柱国公府就没有什么责任了,不追究被叶家或程家连累名声已是宽容。 所以,汶锦醒来,怎么说这件事很关键。 面对众人疑问、怀疑、猜忌的眼神,汶锦暗暗冷哼。在她决定做这件事的时候,就想好如何为自己辩白了,而且她也摸准的端淑大长公主等人的心思。 不知是谁帮了她,当然,她也挨了那人一掌。两下扯平了,她也不算吃亏。 不用她出手,仇就报了,她更有合适的说辞了。 “我从假山上许愿下来,很累,就坐到水榭里休息。过了一会儿,我想起太后娘娘赐给我的八宝扇落到了山顶上。当时身边没丫头,我就自己上山去找了。 看到程家表姐站在凉亭里,象是要许愿,我怕她不小心摔倒,就想去扶她一把。我还没扶到她,就感觉身后有人。我刚要回头,她整个人就飞起来向山下滚去。紧接着,我后颈挨了一掌,就昏倒了,也没看清是谁下的毒手。” 海老太太瞪着汶锦,希望她说的是真的,又想从她脸上看出说谎的神色。 若汶锦说的是真的,那必是程家或叶家的仇人找程文钗复仇,柱国公府就没责任了。她也想证明汶锦说谎,再由她戳穿,这是她的私心,让汶锦赔命才好。 听到汶锦的证人证言,海朝也同意报官了,交给官府,柱国公府省事。 海诚回府来看汶锦时就带来的衙役,但暂时没让衙役参与问询。海朝、海谦和海诚商量好,准备把这件事交由官府查探处理,忠顺伯府就来人了。 忠顺伯让下人来送消息,她拦着不让报官,没细说因由,外人也不得而知了。 民不报、官不究,事情至此也就没有下文了。 周氏认为汶锦被程文钗连累,才被人打昏,在柱国公府闹了一场。 程文钗受了这么重的伤,叶家和程家都忍了,他们家再闹腾也没意思了。 回到家里,周氏检查汶锦的伤,发现连受伤的痕迹都没有了,这令周氏等人吃惊不已。汶锦也奇怪,自她醒来就没感觉到疼,好像没被打昏一样。 …… 紧邻镶亲王府有一座五进这的宅子,原是废太子的别苑。萧梓璘被封了临阳王,皇上就把这座别苑赐给了他,改成了临阳王府。 临阳王府前院有一座很大的院落,叫薄园,是萧梓璘的书房。他读书、处理公务及会客、休息都在薄园。搬进这座宅子几年了,他还没去过内宅呢。 丽阳在云层中时隐时现,洒下的光芒也柔和了许多,清风吹拂,花香氤氲。 薄园的花园里有一座秋千式的躺椅,是萧梓璘休闲娱乐的地方。午后,他吃饱喝足,喜欢在躺椅上摇晃,迷迷糊糊,半睡半醒,正是舒服惬意时。 “这些日子很轻松是吧?”萧梓璘闭着眼睛问百无聊赖的陆达。 “是呀!呵呵,也不是。”跟萧梓璘对话时,陆达随时都保持极高的警惕性。 他就是闲得身上长草,也不敢跟萧梓璘说轻松,他怕萧梓璘派给他稀奇古怪的任务。那些任务往往比探查、缉凶,甚至比危及生命的打斗都更让他头疼。 “殿下,灰雀回来了。”陆达看到围墙上飞过几十只鸟雀,暗暗松了口气。 “让她等一会儿进来。”萧梓璘起身跃到房里,拿了一件外衣披在身上。 他闲来无事,又是午后,身上只穿了薄软的中衣中裤。穿成这样跟男属下在一起没事,反正没人敢打他的主意,见女性属下,他就觉得有点难为情了。 “见过殿下。”灰雀躬身行礼。 灰雀人如其名,身材纤细灵巧,一身灰衣,人也长得粗糙,灰头土脸的。 “有事?”萧梓璘靠坐在躺椅上,面露慵懒。 “大事。”灰雀揭掉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清秀的脸,神*加笃定。 “柱国公府?” 灰雀是萧梓璘的得力暗卫,她还有一重身份,就是柱国公府内宅的粗使丫头。 “也不全是。”灰雀绘声绘色把程文钗等人到柱国公府做客、受伤落水,以及汶锦被人打晕等事件经过讲给萧梓璘和陆达听。 “你是不是刚吃饱?”陆达听烦了,“想多说一些话消食吗?” “那我该怎么说?” “你就直接说你把程文钗踹下假山,致使她滚落到河里,又把琇滢县君用雀屎迷倒,装成受伤讲清楚。再把后果说一遍就行了,多简单。” 萧梓璘斜了陆达一眼,对灰雀说:“我再说一遍,要说得更加详细。” 又听灰雀说了一遍,萧梓璘问了几处细节上的问题,就沉默了。 陆达和灰雀互看一眼,都不明白萧梓璘为什么要深思这么简单的事。 汶锦有害程文钗之心,把程文钗引到假山上,想推她下去,至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就不言而喻了。就在汶锦要动手的时候,被她发现了。 灰雀是海诚一家回京前几天被派到柱国公府的,她的任务除了监视海家上下,就是保护汶锦。没想到汶锦和周氏没住进柱国公府,她就派不上用场了。 今日灰雀正巧在后花园洒扫,得知汶锦想对程文钗动手且被发现,她就助了汶锦一臂之力。是她一脚把程文钗踹下假山,是生是死根本不在她考虑范围之内。 怕汶锦背嫌疑,灰雀又把她打昏,用药制造出她受伤很重的样子。 “殿下,你……” 萧梓璘轻哼一声,问:“她的伤没事吧?” 灰雀忙说:“殿下放心,属下出手有分寸,才不会费力打重她,又给自己找麻烦呢。程文钗伤得不轻,还有,属下不知道程文钗怀了身孕,她的孩子肯定……” 陆达重哼一声,说:“那么阴毒的女人,纯粹活该,直接要她的命才好。” 灰雀眨眼一笑,问:“达哥,你跟程文钗有仇?她欺骗你的感情了?” “她也配?哼!除了范成白那种自作聪明的蠢货被她欺骗,她还能骗谁?” 当年的赛诗会尘埃落定,程汶锦挑尽天下才子,最后要嫁的人居然是苏宏佑。 结果与预想悬殊巨大,萧梓璘能不起疑吗?能不调查吗? 暗卫私下探查,仅一天就有了结果,就是这个结果令萧梓璘火冒三丈。 他没想到范成白为了针对他居然被程文钗利用,又中了小孟氏的圈套。 所以,不管范成白多么聪明,多么得皇上宠信。在萧梓璘眼里,他都是一个十足的蠢货。一个人之所以愚蠢,就是因为私心太重,范成白恰如其分。 萧梓璘敲了敲桌子,对灰雀说:“你先回去,有消息发信号,让陆达去取。” “是,殿下。” 陆达拿来笔墨纸砚,放到桌子上,又铺纸磨墨。准备就绪,萧梓璘拿起笔沉思半晌,写下叶、程、海三个字,程文钗这三个字写在中间,字体格外加大了。 “殿下想查程文钗被害的案子?” 萧梓璘斜了陆达一眼,反问道:“本王很闲吗?” 陆达赶紧摇头,说:“不不不,再说这案子也不用查,是灰雀做的。” “灰雀做事本王放心,她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出了这种事,叶家定会有所动,你加派人手盯紧了。”萧梓璘盯着那几个字,边吩咐边思虑。 “殿下放心,属下等对叶家未敢有丝毫放松。” 萧梓璘点点头,又把苏家写在纸上,问:“陆达,本王写下这些字,如果本王要查一件案子,你认为本王要查的是哪一件?” “殿下是要查琇滢县君为什么会对程文钗下毒手。” “不愧是跟了本王十年的人,知道本王的心思,不过,你有句话说错了。” 陆达稍一寻思,又说:“殿下要查琇滢县君为什么设计程文钗。象程文钗这样的毒女就是摔死也罪有应得,琇滢县君算计她是替天行道,替人报仇雪恨。” “她设计程文钗是替天行道,替人报仇雪恨,有道理。” 萧梓璘又拿出一张白纸,写下汶锦的名字,又写上程文钗的名字。他沉思许久,在两个名字之间写下一个“程”字。他愣了片刻,嘴角噙起深深的笑容。 “报仇。”萧梓璘喃喃着这两个字,又把这两个字写在汶锦的名字下面。 “还真是报仇呀?”陆达为取悦萧梓璘,故意这么说,没想到居然懵对了。 “两人素不相识,她们会有什么仇呢?” “对呀!她们之间会有什么仇呢?” 萧梓璘沉下脸,斥问道:“你是在问本王吗?” “属下不敢,属下去查。” “好,反正你也太闲了,去查吧!”萧梓璘把写了字的纸扔给了陆达。 陆达赶紧应声,他不知道要查什么,但程家和叶家的私秘之事是瞒不住了。 萧梓璘轻哼一声,说:“本王写封信,你派人给周夫人送过去。” …… 周氏对汶锦的伤不放心,怕留下隐患,亲自去求铭亲王妃引荐太医。 唐融和清华郡主带太医来给汶锦诊治,确诊汶锦的伤无大碍。送走太医,周氏又让唐融用瑶医的方法给汶锦诊断了一遍,又一次确定无事,她才放下心。 第二天,清华郡主又来看汶锦。 “苏滢不能来参加你的及笄礼了,你知道因为什么吧?” 汶锦点点头,叹气问:“叶夫人没难为她吧?” “她不让苏滢出门了,苏滢给我母妃和太后娘娘诊病必须由她亲自跟着。” 周氏拿了几根簪子进来,听到清华郡主的话,冷哼一声,说:“叶夫人是公主的女儿,又是锦乡侯府的当家主母,看她那作派,真不象尊贵有见识的人。” “确实不象。”汶锦对叶夫人更是嗤之以鼻。 清华郡主冲汶锦眨眨眼,“你在西南省这么多年,对京城权贵之门的事了解不多,改天我跟你们说。后天就是你的大日子,先挑簪子,还要确定有司的人选。” 周氏拿来簪子让汶锦和清华郡主看,说:“贵妃娘娘赏的簪用于一加,她毕竟是你的姑母。太后娘娘赏赐的簪子用于二加,你也借借太后娘娘的福寿。我给你准备的簪子用于三加,我是你亲娘,我送的簪子最后用也不违礼制。” 海贵妃和陆太后赏的簪子虽说精致名贵,清华郡主屡见不鲜,一眼未看。她拿起周氏为汶锦准备的簪子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又一边看簪子一边看周氏。 周氏给汶锦准备的簪子是红色的,很鲜艳很浓重的榴花红。颜色如此鲜亮的玉石本就少见,簪子上还有星星点点的乳白色斑点,天然生成,就更难得了。 这根红*花簪没任何装饰,只在尾部有一朵并蒂莲,是与簪子一起磨成的。 “有什么不对吗?”汶锦见清华郡主神色怪异,忙询问。 清华郡主笑了笑,问:“周夫人,这根簪子是你为琇滢准备的吗?” 周氏脸色变了变,笑道:“是呀!郡主为什么这么问?” “我只是觉得这只簪子不精致,却透着一种让人一见倾心的奢华。”清华郡主在阳光下举起簪子,赞叹道:“颜色这么纯正的玉簪就该用于最后一加。” “这是我娘亲自给我磨制的,用的……”汶锦本想说用的是萧梓璘那天送来的怪石,怕清华郡主误解,又说:“用的玉石很珍贵,都是西南玉矿特产的。” 周氏面色微讪,说:“时间太短,没打磨好,有些粗糙。” 清华郡主促狭一笑,挽住周氏的手臂,说:“夫人也给我打磨一只玉簪吧!” “好好好,你多等些日子,我尽量打磨精美。”周氏答应得很爽快。 簪子选好了,还要找一名有司替补苏滢。 消息传出去,汶锦才知道想在她的及笄礼上做有司的人那么多。 她很得意,没想到自己在京城居然如此有人缘、有脸面。 周氏说这些人都是冲铭亲王妃来的,这盆不冷不热的水浇得她打了激凌。 海琪找上门来自荐,被周氏和汶锦婉拒了。她们决定在海家姑娘中选人,思来想去,就选了海珂。海珂与汶锦一父所出,有肥水当然不让外人沾。 汶锦的及笄礼办得隆重热闹,可谓高朋满座、宾客如云。 柱国公府内就海老太太、苏氏没来,其他主子和半主子只要是周氏打过招呼的都去捧场了。海朝父子都摆出一副不计前嫌的样子,成招待宾客的主人了。 因为悯王夫妇要来,海朝和海谦怕海老太太闹事丢脸,没让她去。 海琪想做有司被拒,她自己倒没在意,苏氏气得够呛,就赌气没去。 她们不来正好,免得看着堵心。 为及笄礼准备了多日,又忙碌了一天,圆满加成,周氏和汶锦可以松口气了。 闭门谢客,放松休息,直到收到陆太后请她们母女及海珂、海璃到宫中赴宴的口喻,周氏就又开始忙了。好在提前有准备,才不至于弄得手忙脚乱。 汶锦不想去,觉得没意思,她现在很关心程文钗的状况。 还有,究竟是谁把程文钗伤得那么重、对她则是装装样子? “想什么呢?” 汶锦正在后花园的凉亭里冥思,听到萧梓璘的声音,赶紧回头。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先别急着赶我走,我会给你一个完美的答案。” 第八十七章 玉簪之主 汶锦正沉浸在大仇将报的畅快中。 尽管到现在只折了一个程文钗,还没死,而且还不是她亲手报的仇,谁帮了她,她都不得而知。但她也感觉很痛快,毕竟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是个开门红。 此刻四周宁静,她正享受心潮荡漾。 萧梓璘低沉柔和的声音传来,很好听,但她仍感觉有些刺耳。 她想很不客气地送客,免得他耽误时间且扰乱心绪。 听说萧梓璘要给她一个完美的答案,她心里一颤,立即改变了主意。 “小女见过临阳王殿下。”汶锦站起来,恭敬施礼。 萧梓璘揶揄一笑,问:“你想要什么答案?” 明明是他说要给她一个完美的答案,怎么变成他想要什么答案了? “临阳王殿下不是说要给我一个完美的答案吗?” 敢情他是来绕弯子的,汶锦又一次萌生出逐客的念头。 萧梓璘试探着问:“你会和我的完美标准一样吗?” 汶锦不知道他要卖什么关子,微微蹙眉道:“应该一样吧!” “不是应该,是一定一样。” 这是什么话?刚才还询问,现在就这么肯定了。汶锦很纳闷,看向萧梓璘的目光多了几分疑问、几分挑剔。看到萧梓璘冲她飞眼一笑,她顿时粉面飞红。 萧梓璘微微一笑,右手一晃,汶锦头上的簪子就到了他手里。 “你干什么?”汶锦蹙眉,脸上不经意间就流露出些许嗔怪。 她今天用来盘发的簪子正是她及笄礼上周氏给她准备的那只红*花簪。 这只簪子不精美,手工雕磨,略显粗糙,但她很喜欢。 她这几天一直戴这只簪子,想着用发丝磨几日就会光滑起来。 “给我。”汶锦的头发散了,随意零乱,她拢着头发,狠狠瞪了萧梓璘一眼。 同时,她心里也奇怪,怎么萧梓璘今天变得这么轻浮随便了? 萧梓璘拈着簪子,冲汶锦挑嘴一笑,问:“你想要?” “当然。” 那是她及笄礼上用的簪子,对她来说至关重要。被一名男子拿到手里,哪怕这男子不算陌生,也是一件容易惹人闲话的事。 再说,她对萧梓璘这般轻佻的举动很气恼。 “你知道戴这只簪子的代价吗?”萧梓璘笑意盎然,目光却变得幽深。 汶锦从萧梓璘的话听出了不同寻常的意味,问:“什么代价?” 萧梓璘坐在汶锦身边,整了整自己袍子的边角,很认真整洁的样子,又笑了笑,问:“及笄礼上用什么样的簪笄很有讲究,这你应该知道吧?” “多此一问。”汶锦往一边挪了挪,白了他一眼,很不客气地回答。 “尤其是第三次加笄,订了亲的人用的都是夫婿家送了簪子。若没定亲,第三加用了男子赠予的簪子,也代表有意许配,这些不成文的规矩你也听说过吧?” 汶锦站起来,面露不耐烦,“你废了这么多话,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你真的不知道吗?”萧梓璘转动手里的簪子,“周夫人没告诉你这根簪子是我送的,而且是我亲手磨制的,意义非同寻常。你这么聪明,就算她不跟你直说,你也应该猜得到,要用乌石磨一只簪子可不是几天就能完工的。” 这根红*花簪居然是萧梓璘给周氏的,而且还是他亲自磨制的。 这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汶锦信他的话,因为他没必要骗她。 那日挑簪子,清华郡主神色怪异,想必她早就知道这只簪子是萧梓璘所赠。 可她想不通周氏为什么骗她,尽管她不只一次坑娘,但她接受不了周氏骗她。 周氏明明说这根簪子是她自己磨制,象周氏那么直率爽朗的人为什么要说谎呢?难道是被萧梓璘逼迫?或者说这其中另有端倪? 第三加用了男子赠予的簪子,确实有许配之意,这是民间不成文的规矩。 周氏不会不知道这个规矩,她明知故做定有隐情,难道萧梓璘又成了她的最佳女婿了?周氏看好萧梓璘也正常,汶锦生气的是周氏一点口风都没漏。 若不是萧梓璘告诉她,她还被蒙在鼓里呢。 不管她心中如何翻江倒海,看到萧梓璘得意的眸光,她都很快冷静了。 她曾经有那么一点点喜欢唐二蛋,在彷徨难受时,她还有过下嫁的想法。 重生一世,洗尽浮华,嫁一个象唐二蛋那样的男人,求一世安稳也不错。 可现在,深沉诡诈的萧梓璘早已不是纯朴呆滞的唐二蛋,她的想法业已烟消云散。面对萧梓璘示爱,她的感觉就象身体飘在云上,心却想着如何着陆。 嫁给他?嫁给诸多名门闺秀心怡的临阳王殿下?她不由胆怯。 萧梓璘在她及笄礼上赠簪子,又跟她挑明,应该不会让她做侧妃。 临阳王府的当家主母,进门就是一品妃,富贵荣华,万丈荣光。 呵呵,她更不敢了,她怕自己承受不了这么大的福气。 要婉拒,不管以什么样的理由,都要跟萧梓璘斗智,甚至斗勇。这要比象哄孩子一样哄唐二蛋有趣得多,尽管这样的有趣会耗费她很多精力。 汶锦很认真地看着萧梓璘,灿烂一笑,说:“临阳王殿下,那根红*花簪真是你送的?簪子很漂亮,我很喜欢,打磨这样的簪子肯定花了不少功夫吧?” 萧梓璘点了点头,“你喜欢就好。” 汶锦笑得更加爽快,她没有因为及笄加了萧梓璘送的簪子而羞怯。听说这个重要的消息,她表现得一点也不惊讶,反而还流露出好笑的意思。 “带天然乳花的玉稀缺名贵,我确实很喜欢。” 萧梓璘微微一笑,戏谑问:“你就只喜欢那只簪子?” “当然,天然乳花簪这么名贵,谁不喜欢呀?”汶锦挑了挑眼角,面带嘻然嘲弄,“临阳王殿下,就算这簪子是你送的,也是你亲手磨制的,那又怎么样?” 她明白萧梓璘的心思,但她不敢确信,怕一不小心就被他耍了。 “你说呢?”萧梓璘知道汶锦明白他的意思,也以为她欲擒故纵。 “贵妃娘娘和太后娘娘赐给我的簪子都是工匠所制,她们赐给我尊贵与福泽,没有让打磨簪子的工匠拣便宜的意思。同样,这只红*花簪是我母亲为我及笄准备的。不管谁赠予的簪子,只要没公开,我一律当工匠对待。” 萧梓璘被汶锦这句话咽得心直疼。 是呀!天下间所有簪子都由工匠磨制,再通过买卖交易到了用簪子的人手里。 簪子再漂亮,佩带簪子的人也不会感激工匠,只会感谢给她簪子的人。 那根红*花簪是周氏为她准备的,她会感恩母爱。 不管周氏和萧梓璘之间有何交易,在汶锦看来,萧梓璘都只是磨制簪子的人。 他等同于工匠。 她不会让工匠拣个大便宜。 萧梓璘无话可说了,他终于领教到汶锦的厉害,暗暗咬了咬牙。 汶锦冲萧梓璘福了福,“小女告退,王爷请便。” “这么急着走吗?我的话还没说完,不听你会后悔的。”萧梓璘见汶锦不理会他,哼笑道:“乌兰察说要替你杀光你所有的仇人,看来他行动了。” “何以见得?”汶锦停住脚步,却不屑于回头。 “那个程文钗现在生不如死,挺惨的。” “她的生死与我何干?我还被人打伤了呢。” 长短不齐的箫声传来,萧梓璘微微一怔,面色顿时沉谨。 “自己想吧!本王无解惑之责。” 说完,萧梓璘四下看了看,快步向后门走去,很快就消失了。 管园子的媳妇小心翼翼走近,轻声说:“姑娘,临阳王殿下……” 汶锦冷哼一声,说:“你们都当的好差,有生人在后花园随意走动,你们都装作没看见。现在人走了,你才来回我,你自己说说这算什么。” “姑娘恕罪,是太太说临阳王殿下不是外人,又对老爷有知遇之恩,他能来我们家是我们的荣幸。太太不让奴婢们多管,让奴婢们看到他就回避。” “知道了,你下去吧!” 难怪洒扫打理园子的下人对萧梓璘视而不见,原来周氏早有交待。 再想想那根簪子的事,汶锦断定周氏和萧梓璘之间有隐秘,或者说是交易。 周氏是很强硬的人,是什么让她对萧梓璘低头呢?或者说她有什么把柄被萧梓璘抓住了。周氏是敞亮之人,阴私之事相对要少,究竟是什么制服了她? 难道是周家的秘密? 汶锦越想越气闷,越想越心惊,思来想去,她决定去找周氏询问 如周氏真被萧梓璘威胁,被迫与他交易,她会与周氏母女同心,共同抗击萧梓璘重权压人。如果周氏真有卖女求荣之心,她会反抗到底,决不屈服。 当然,以上只是她的想法而已,至于实施……以后有的是机会。 说笑声从正房内传出来,大概是来了客人,人还不少,也有年轻女孩。 她在家,就在后花园闲坐,周氏居然没让她迎客。看来周氏已经知道了花园发生的事,不对,应该说在事情发生之前,周氏就知道了。 周氏知道萧梓璘会来,敢情他们串通好了。 好大一只“家鬼”,真让她防不胜防。 “谁来了?”汶锦轻声问守在门口的丫头。 “胡夫人带两位洛姑娘来拜望太太,秦姨娘和二姑娘来给太太请安,六姑娘也跟来了。叶姨娘派了两个婆子来跟太太要衣服首饰,被文妈妈骂出去了。” “只骂出去了?怎么不打一顿?”提起叶姨娘母女,汶锦心里就长气。 丫头所说的胡夫人就是洛芯的母亲她带洛芯姐妹过来了。洛芯的父亲补了顺天府同知的缺儿,主管教务及学堂建设,与海诚同堂公干。 两家走动自然就多起来了。 “听太太说姑娘刚学会配制香膏,正在后花园采今天刚开的香花,奴婢怎么没问到姑娘身上有香味呀?”丫头冲汶锦眨了眨眼,还故意闻了闻。 汶锦明白丫头的意思,长吸一口气,说:“刚开始配制,还不香。” 周氏心里有数,都派人来点化她了,她还怎么问呢? ------题外话------ 严重失眠,吃了安眠药,当夜睡得好,第二天昏头转向,头痛欲裂。 今天更新晚了,更得也少,原因就不多说了。 抱歉。 第八十八章 怪异来信 送走洛芯一家,周氏留下了二姑娘和六姑娘,让她们和汶锦一起试穿为赴宫宴准备的衣服。这些衣服用料华美、做工精致,一亮相就吸引了几个女孩的目光。 周氏和汶锦在外面住,苏氏就把她们母女的供给革了。周氏不在乎,为到宫中赴宴准备的衣服都是她用自己的私房银子缝制,比柱国公府公中的要好许多。 汶锦四套,这是嫡女的份例。这四套衣服四种颜色,四款样式,选用的面料是时下最流行的。只是这些衣服都需要佩带不同的首饰,这也是一笔不小的花费。 海珂两套,海璃两套,这是庶女的份例。 周氏自己出银子,仍按份例行事,任谁也挑不出什么。 秦姨娘回到京城就知道娘家靠不住了,不敢再跟周氏叫板。周氏也乐于接受她们母女示好,对她们也不错。倒是叶姨娘母女仍听命于海老太太,与周氏敌对。 这一次,周氏也让人给六姑娘海玫做了一套衣服,这令海玫感激涕零。 三房是嫡系,海诏又没什么能耐,很得海老太太看顾。只因三太太是废后的堂妹,“仁平之乱”之后,三太太在海家的地位一落千丈,也影响了六姑娘。 六姑娘是倔强的性子,也是要强之人,最讲直理,汶锦和周氏都很喜欢她。 吃过晚饭,周氏让海珂和海玫拿上各自的衣服,派车派人送她们回去了。 终于安静下来了,汶锦和周氏互看了一眼,接下来的问题彼此心照不宣。 沉默了一会儿,周氏笑道:“有话就说,有事就问,别干耗着。” 汶锦看着周氏,笑得绵甜,“娘,你觉得临阳王殿下不错?” “宝贝女儿,这错与不错的界限是什么?” “界限?”汶锦沉思片刻,问:“娘,他是不是逼迫你或者跟你有条件交易?” “你是说那根红*花簪的事?” 汶锦点点头,“交易的条件是什么?” 周氏轻叹一声,微微摇头道:“绣儿,你认你娘被临阳王殿下逼迫或者想跟他做交易就卖女求荣,对不对?你太不了解娘了,娘在你眼中是什么人?” “不是,娘,我是觉得萧梓璘太卑鄙,他会使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他……” “女儿呀!你也太不了解临阳王殿下了。为送你一只簪子这么点小事,值得他大费周章吗?或者说你的心思太过复杂,有些事想得太深,这不是生来了。” 汶锦一怔,咬唇道:“我不明白娘的意思。” 周氏拍了拍汶锦的手,说:“我的绣儿我了解,尽管我曾经很失望。” 什么意思?汶锦听周氏的话很不对劲,她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难道周氏也怀疑她不是海绣儿了?周氏是聪明人,怀疑她也正常。 躯壳依旧,灵魂已换,一句河神点化又能瞒住多少有心人呢? 回京之后,她隐于心中的仇恨迅速膨胀,表现得太过聪明。尤其针对婚嫁之事,她的敏感、小心甚至还有些排斥的感觉已溢于言表。 她果断拒绝了博学多才、青云直上的御前红人范成白。萧梓璘借周氏之手送了她一只用于及笄的簪子,她没有强烈的反感,但她超常的镇定却出卖了她。 寻常女孩,就算她才情样貌再好,身份再尊贵、家世再优越,她也不可能拒绝年轻俊朗、实权在握、得宠有为的临阳王殿下。 她之所以婉拒,是因为前世的经历,被那么不堪的丈夫害死的阴影已在她心里扎下了深深的根。换体重生,回到京城,她对报仇之外的事表现得太过淡然了。 汶锦捊了捊自己的头发,“娘,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问我?” “没有。”周氏淡淡一笑,回答得很痛快。 就算怀疑她不是海绣儿,周氏又能怎么问?皮囊还是原来的皮囊,即便换了芯子,谁又能拿出证据?况且她还有河神点化这层保护伞。 “娘,那根簪子到底……” “绣儿,你把事情想得太复杂,把娘和临阳王殿下都想得太坏了。” “娘是好的,那个人,哼!不敢恭维。” 周氏轻叹一声,说:“那日临阳王殿下送来了几块怪石,说是贺你及笄的礼物。那怪石里有天然乳花玉,娘就想给你磨制一根簪子做你的及笄之礼。 没想到那几块怪石里的玉成色都不好,娘又不想食言,正发愁呢。正好临阳王殿下问我采制乳花玉的事,我告诉他了,他就把那根簪子送了我。” “这么巧?”汶锦仍表示怀疑。 “有什么巧的?他又没说把那根簪子送给你,只说让我看这种玉的成色。” 汶锦努了努嘴,问:“他想开玉矿?” 周氏摇摇头,说:“他问得很详细,应该是有案子。” “不会牵连到娘和两位舅舅就好。” “与周家无关。”周氏停顿片刻,又说:“我把那根簪子又打磨了一番,打算用到你的及笄礼上。临阳王殿下知道之后,只笑了笑,没说行或不行。 你父亲得知此事,被困扰了,一直在琢磨临阳王殿下的心思。在西南省,他救过你的命,又帮过你父亲。到了京城,他又破格提拨你父亲,也多次提点。你父亲想有一座靠山,但我们都不屑于裙带之交,更别说卖女求荣了。” “娘,我没半点责怪你们的意思,只是……” “只是什么?绣儿,你已经及笄了,婚嫁之事不能回避。实话跟你说,若临阳王殿下对你有意思,哪怕一点点,你必须嫁,婚姻大事由不得你。” 汶锦皱眉道:“娘刚才还说不卖女求荣呢。” “我和你父亲确实不想卖女求荣,我们现在考虑的是嫁,嫁女,懂吗?”周氏促狭一笑,又说:“卖女只是一捶子买卖,收钱交人了事,哪有嫁妥当?我和你父亲都是目光长远之人,不但不卖你,还给你丰厚的嫁妆,得一门实在亲戚。” 汶锦听周氏这么一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时候不早,娘歇着吧!” 周氏满意一笑,吩咐下人道:“送姑娘回房,姑娘睡下,你们再来回我。” “是,太太。” 汶锦走到门口,又转身回来,握着周氏的手,问:“娘,你还记得唐二蛋吗?” “不是说不告而别,凭空消失了吗?记他做什么?” 看来周氏并不知道唐二蛋就是萧梓璘,不知道就好,汶锦松了口气。 “没什么。”汶锦靠在周氏身上撒娇,低声道:“叶姨娘说我跟唐二蛋有了肌肤之亲,还写了婚约,虽说毁掉了,也有其事。娘还给我跟苏宏仁定过亲,那门亲事是退了。现在我们跟苏家反目,说不定哪天就会被他们家咬一口。” “这些破事都过去了,你别担心。” “事情是过去了,没人说还好,要是有人提起来,都是女儿的污点。” 周氏微微一笑,拍了拍汶锦的手,说:“回房睡吧!这些事娘会处理。” 汶锦心里踏实了。 不管周氏有多少怀疑,还是把她当女儿,对她关爱备至,这就足够了。 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 不管是萧梓璘,还是唐二蛋,都被她赶出了脑海。 她现在要思虑的仍是报仇。 她回京有一个多月了,连苏宏佑和叶玉柔的情况都不知道。只折了一个程文钗,重创了小孟氏,这远远不够。她这些仇人,要么死得难看,要么生不如死。 还有三天就要进宫赴宴了,听洛芯说苏滢病了,不能去,汶锦很遗憾。 苏滢生病定是叶夫人在捣鬼,怕庶女的风头盖过嫡女。 不能让叶夫人得逞,是时候该给她一个迎头痛击了,这也是她向苏家、向叶家挑衅的信号。时隔三年,她对苏家的了解太少了,她需要苏滢帮忙。 受汶锦之托,清华郡主巧言说服了陆太后,就到锦乡侯府传太后懿旨了。 陆太后让苏滢进宫赴宴,别说叶夫人,就是端淑大长公主都不敢阻拦。 洛芯和清华郡主一起去了锦乡侯府,听她说苏洪和苏滟都要进宫赴宴,汶锦很高兴。终于能见到她们了,尤其是苏滟,都几年不见了。 “给你的信。” “谁写的?”汶锦有点纳闷,苏滢和苏滟都带话给她了,怎么还另外写了信。 “锦乡侯府一个丫头让我转交给你,不是苏滢写的,就是苏滟写的,估计是有不能让我传的话,要在信里跟你说。你看信吧!我走了,宫里再见。” 送走洛芯,汶锦打开信一看,就吃了一惊。这封信没有台头,没有落款,只有一个日期,就是今天,内容倒是密密麻麻写了满满几页。 信上主要介绍了锦乡侯府的现状,以苏宏仁和叶玉柔的状况为主,对她上辈子留下的孩子也着墨不少。她想知道的与苏家有关的一切,都在这封上看到了。 看完信,汶锦更加心惊,连后背都冒出了冷汗。 这封信能帮她了解苏家,信上的内容也是她想知道的,可这封信是谁写的? 写信的人若不知道她有一个前世,信的内容也不会如此中她的下怀。 借尸还魂本来是匪夷所思的事,有时候她都感觉自己在做梦,别人怎么会知道呢?除非有人在试探她,还有她看到信表面很平静,没露出马脚。 范成白对她有所怀疑,可他远在西南省,能耐再大,手也不可能伸这么长。 染画是范成白的人,但毕竟是个丫头,不会有这么大的本事。 汶锦稍稍冷静,又想到了一个人,不由胆怯起来。 她沉思半晌,决定不动声色,以静制动,那封信也就化成灰烬了。 进宫赴宴的头一天晚上,海诚下衙后先去了柱国公府,吃过晚饭才回来。 “长华县主一行昨天就到了京城,没去柱国公府,住进了辅国公府在京城的一座别苑。今天上午,国公爷带大老爷去接她回府,吃了闭门羹。” 周氏冷哼道:“敢情今天把你叫过去是商量对策了。” 千呼万唤的长华县主终于到了京城,柱国公府的好戏也该上演了。 海诚摇头一笑,“我们一回京,就与老太太对簿公堂,府里原打算一文银子不给就把我们赶出来。你们母女都是聪明人,你们说说他们为什么改变主意。” 周氏撇了撇嘴,说:“那还用问,一家同心对付长华县主呗。大老太爷死后国公府没分家,长华县主又守了这么多。真一板一眼分家,整座国公府给人家都不够。那老虔婆肯定是被高人点化了,才留下我们二房,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汶锦觉得这件事没这么简单,笑了笑,说:“父亲快说吧!别让我们猜了。” 海诚轻叹一声,说:“长华县主若跟国公府提出重新分家,于情于理,国公爷和老太太不敢说不分,毕竟长华县主的身份在这儿摆着呢。 若真分半数以上的家财给长华县主,国公爷和老太太都心疼,这时候就有人给他们出了一个主意。那就是分家可以,但长华县主必须从国公府过继一子,免得海家的家财落到别人手里。大老爷不能过继,只能过继我和老三、老四了。” “原来如此。”周氏恨恨咬牙,冷笑道:“他们若是一文银子不给,就把我们二房赶出去,长华县主就有可能过继我们。他们求着我们回府,对你也好了,这是要把我们控制在手里,给他们出这个主意的人可真高呀!” 汶锦咬了咬嘴唇,说:“是端淑大长公主和忠顺伯叶磊的主意。” 海诚无奈叹气,说:“是谁的主意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提前一点风声都没听到。今天若不是老三和老四起了冲突,说漏了,我还蒙在鼓里呢。” “他们都想过继到长华县主名下?” “老太太想让老三过继,说老三是嫡次子,过继给长华县主彰显身份。白姨娘和贵妃娘娘想让老四过继,论身份,老四也是嫡子。 他们僵持不下,国公爷也没了主意,怕争端太过让人笑话,就说等宫宴过后再说这件事。国公爷没明说,那意思就是哪房的姑娘长脸,哪房机会就大。” 周氏重哼一声,说:“老爷别为闲事分心,别想过继的事。国公府就是一文银子、半份产业不给,把咱们赶出来,咱们家也缺不了吃花银子和宅子。 明日去宫中赴宴,我还不希望绣儿出风头呢,嫁入皇族宗室就那么体面?至于二姑娘和五姑娘,我尽了心就好,实在不想多管她们,老爷就多操些心吧!” 京城和西南省不一样,在京城,若妾室庶女都靠正妻的产业生活,会让人笑掉大牙的。他们家若真从国公府出来,就面临这种状况,海诚不得不忧心。 “娘,为什么我们二房不想过继的事?” 周氏冷笑道:“人家老三和老四都算嫡子,又都有后台撑腰,外祖家也都有爵位、有势力。你父亲有什么?有秦姨娘母女连着,秦家跟我们也没什么来往。” 汶锦想起萧梓璘在顺天府内堂跟她说的话,心里不由一颤。 当时,萧梓璘让她劝慰周氏,不让周氏提和柱国公府分家的事。长华县主要来京城,同柱国公府重新分财产的事也是萧梓璘告诉他们的。 萧梓璘究竟是什么意思? 汶锦想到一种可能,想跟海诚和周氏说,又犹豫不定。 若真如她所想,萧梓璘可为他们家谋划长远,用心良苦,她无以为报呀! 海诚叹了口气,说:“明天长华县主也进宫赴宴,我们就是无过继之心,你也要带珂儿、绣儿和璃儿去给她请安,毕竟她也是我的大伯母。” “二姑娘跟我们一起,五姑娘和老太太及府里的姑娘们一起去,轮不到我带。”周氏轻哼一声,又道:“太后娘娘这么多客人,我怎么认得出长华县主呢?” “太后娘娘就是有再多的客人,能陪在她身边的除了李太贵妃,就是长华县主和逍遥王府的老王妃了。你回京后见过李太贵妃,逍遥王府的老王妃……” 周氏脸色一变,勉强笑了笑,问:“逍遥王府的老王妃也回京城了?” “是呀!昨天回来了。她的堂侄沈畅是我的副手,昨天告了假,说是去迎接她。老逍遥王三年前去世了,她守了三年孝就回了京城,说是以后要京城定居。” “那就祝她长命百岁。”周氏暗咬牙关,笑得阴森冷酷。 海诚只顾想自己的事了,没注意周氏的脸色,汶锦却把周氏的变化看到了心里。看周氏的模样,周家一定和逍遥府的老王妃有深仇大恨。 周家的秘密就象她的前世一样,别人只是怀疑,她不说,没有人能知道。 “时候不早,绣儿,你回房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是。”汶锦给海诚和周氏道了晚安,就回房了。 带着满腹的心事回到卧房,刚刚坐定,汶锦就见梳妆桌上有一封信。她拿起信看了看,又叫来守门的丫头询问,可丫头们都不知道这封信是谁送来的。 “姑娘,要不把信丢掉,告诉老爷和太太一声。” “不必了。”汶锦把信放在桌子上,让丫头伺候她洗漱更衣。 她躺在床上,打开信,看到信上没有台头和落款,只有日期,就知道跟洛芯带给她的信出自一人之手。再看信的内容,她惊得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 ------题外话------ 这两天安眠药吃多了,导致昨天没更新,以后尽量多更,补上。 抱歉,亲亲。 第八十九章 宫中赴宴 这封信主要介绍了苏宏佑和叶玉柔的情况,与上一封信衔接密切。 事无巨细,信上连苏宏佑被关在偏僻的院子里,寂寞难耐,多次送信给叶玉柔送信,遭拒之后,饥不择食,居然与送饭的婆子偷情都写得很清楚。 看得出写信的人颇有才华,只是大材小用了,不知是谁写的。 汶锦很想知道苏宏佑和叶玉柔这对狗男女的情况,现在一清二楚了。 信上还提到一个消息,明天,叶玉柔也要去参加宫宴。 只是她明天出现的身份不是苏宏佑的妾室,而是端淑大长公主的嫡亲孙女。 她嫁给苏宏佑为妾,又生下了儿子,难道换一重身份入宫就能掩人耳目吗? 没有后宫一等以上的宫妃宣诏,苏宏佑的正妻都没资格进宫,何况她只是一个妾室。现在,她也知道自己身份低微了,可事实已无从改变。 当时她为什么要以千金之躯给苏宏佑做妾室?只因为她怀了苏宏佑的孩子?一副落胎药就能将孩子打掉,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又何必委屈自己呢? 或者这其中有不为人知的内幕。 “既然你想做一个低贱的妾室,那就当到死吧!”汶锦咬牙冷笑,喃喃自语。 当年,叶玉柔勾结小孟氏,鼓动苏宏佑,再加上程文钗打头阵,四人合谋害死程汶锦。几人都想各取所需,时隔两年有余,他们又得失几何呢? 小孟氏害死了原配所出的嫡女,出了一口恶气,程文钗也如愿以偿嫁给了叶勤。若不是现在程文钗生不如死,这母子二人倒是活得很滋润。 至少当初这母女二人都达到了目的。 苏宏佑和叶玉柔就没那么好运了。 尽管他们只是承担了微不足道的一部分报应,也足够让他们难受了。 叶玉柔怀了孕,才不得不嫁给苏宏佑那样无德无才的烂人为妾。 她可是忠顺伯和端淑大长公主的嫡长孙女,颇有才华,长得也漂亮,在京城闺阁小有名气。最终,她沦落成一个纨绔子弟的妾室,她能甘心吗? 所以,她要害死程汶锦母子,自己扶了正,她的孩子就是名正言顺的嫡出了。 苏宏佑唯她命是从,自然支持她的想法,并亲自动手了。 他们想法不错,计划不错,可事与愿违。 程汶锦死得不明不白,程琛和小孟氏对此事反映淡漠,程氏一族的人谁还会多管闲事呢?程汶锦生母早逝,外祖一家都听小孟氏的,没人为她抱不平。 但这世间还有一个对程汶锦满心愧疚、又痴恋爱慕的范成白。 范成白不惜名声前途,不惧苏家、程家势大,为红颜知己鸣冤,惊动了皇上。 皇上没说要审理此案,只表现出一点兴趣,些许倾向,就足以让某些亏心之人战战兢兢了。苏贤妃怕苏家的事影响到自身,责令苏家摆出最虔诚的态度。 苏老太太知道实情,也算明理之人,拿出的态度足以与不利的言论抗衡。 苏宏佑为亡妻守制三年,这三年不近女色,足不出户,由苏乘亲自监管。 连女色都不让他亲近了,把叶玉柔扶正的事就更无从谈起了。 到今年八月同,苏宏佑守制的三年之期就到了。 等他出了妻孝,再提出把叶玉柔扶正,任谁也没有理由再反对这件事了。 可他们没想到程汶锦回来了,她换一个躯壳,可出光明正大出现了。 她要用自己的手段和行动告诉世人,叶玉柔想扶正,没门。 汶锦起身把那封信烧了,火光照亮了她阴森恨毒的脸,很快就成了灰烬。 “想扶正?还要问老天你有没有命活到那一天。” 知道了他们的情况,汶锦心里也就有了计划,当务之急,她要寻找计划实施的契机。想到明天就要和叶玉柔见面了,她心里充满变态的兴奋和悸动。 失眠是必须的。天蒙蒙泛亮,她才睡着了。 刚睡了一个时辰就要起床,但她精神饱满,状态也极佳。 汶锦洗漱梳妆完毕,去了正房,海珂和海玫已经到了。 海玫的生母不能进宫,苏氏和海老太太都不愿意带她,她只好和周氏等人一起进宫。她明年才及笄,若提早入了贵人们的眼,也算是她的运气了。 周氏见海珂和海玫已换了新衣,汶锦还穿着家常旧衣,就挑一了套鲜艳的衣服让她去换。汶锦不喜欢,和周氏僵持了一会儿,到底还是穿了素雅的衣服。 今天入宫的闺秀都想入贵人们的眼,个个一身光鲜、花枝招展。 而汶锦去没有那么多现实而复杂的想法。 上辈子,她在程德妃宫里住过一段日子,每天都跟程德妃串门走动。 后宫金壁辉煌,美仑美奂,却令她压抑得喘不过气来。她天天小心翼翼,做小伏低,仍没有达到目的。程德妃渐渐地就不喜欢她了,程琛只好接她出宫。 今日进宫,她想找回旧地重游之感,也想知道自己当年有多么愚蠢可笑。 “四姐姐穿颜色素淡的衣服也很好看。”海玫见汶锦的装扮,由衷赞叹。 “人淡如菊,清雅如兰。”海珂颇有才华,赞美之词出口成章,只是少了几分真诚。汶锦长得不出奇,再穿那么素淡的衣服,会更不显眼,正好做她的陪衬。 周氏看到汶锦的装扮,勉强点了点头。还好她不想在宫宴上选女婿,要不非砸不可。想到汶锦接连婉拒了两个最佳女婿的人选,周氏无奈暗叹。 海珂见周氏面露不悦,又看了看汶锦,低声说:“母亲,要不让四妹妹换套衣服吧!四妹妹有封号,若喜庆的日子穿得太淡,说不定会有人说闲话。” “那些规矩她又不是不懂,随她去吧!”周氏看了看海珂和海玫,很满意地点了点头,“你们穿得鲜艳些就好,都带了备用衣服了没有?” 两人都点头应声,得知海玫带了两套备用衣服,海珂脸色一暗。 “我还以为六妹妹没新衣服呢,知道你另带了两套,我就不担心了。”海珂面带微笑,语气故作轻松,心里却异常难受。 海玫笑了笑,说:“太后娘娘宴请太太小姐们进宫赴宴的消息传来,大太太就说府里不拿银子另做衣服了,让各房自己准备。 我们三房的叶姨娘当家,叫嚷着说没银子,倒偷偷摸摸给三姑娘准备了两套衣服,还打了几件首饰。还好有二伯母疼我,才没让我显得特别寒酸。 昨晚,丫头把两套衣服送到我房里,才知道老太太用私房银子给大姐姐做了四套新衣。给三姑娘、五姑娘和我,还有七妹妹各做了两套。” 海珂听海玫这么说,格外失落。她不是嫡女,不是老太太的亲孙女,她的生母也不姓叶,海老太太用私房银子准备衣服都没她的份儿。 这样一比较,柱国公府七位有资格进宫赴宴的姑娘都比她强。 她是心高气傲之人,不甘心落于人后。虽说是庶出,可海诚前途光明,她外祖一家在京城也有些名气。这样一比较,她在府里的姑娘中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这次宫宴,她必须拿出才艺,出出风头,否则真让凡俗之人比下去了。 周氏和汶锦听到海玫的话,互看一眼,都没说什么。 海老太太拿私房银子给姑娘们做衣服,无论给了哪位姑娘,也算给了这一房。 海谦和海诏是她生的,是嫡出,长房和三房一房有四套衣服。海诚和海训不是她生的,每一房给两套衣服,怎么看都公平。 这是聪明的招数,任谁也说不出什么,海老太太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圆滑精明了?看来她真是得高人指点,为了最后的目标忍得很辛苦。 海珂微微一笑,说:“老太太还是很疼六妹妹的,她最疼的还是大姐姐。” 海玫摇摇头,没说什么,自她外祖一家被满门抄斩,她再也没见过海老太太这亲祖母给她笑脸。好几年,突然又给她做了新衣服,谁知道是怎么回事? 周氏暗哼一声,试探说:“大姑娘年长未嫁,大老爷、大太太、老太太,连国公爷都很重视她。她今天定能大放光彩,得到贵人们的青睬。” 海玫挑嘴一笑,“听叶姨娘说她想嫁给临阳王殿下,还想做正妃。我是不好评说,就连叶姨娘都说她痴心妄想,别的不说,大老爷的品阶都达不到。” 汶锦耸肩摇头,又一个恋慕萧梓璘的,累死他得了。 吃过早饭,周氏带汶锦几人出发进宫。 一路无话,很快就到了宫门外。宫门口排起长长的车队,都是来赴宴的女眷。 今天说是陆太后宴请太太小姐们,其实就是一个小规模的选秀。 汶锦掀开车帘,前后看了看。得知排在她们前面的是锦乡侯府和忠顺伯府的女眷,后而则是柱国公府和程家的马车,她暗暗咬牙。 前有狼、后有虎,若虎狼呈夹击之势,还真令她难以应付。 海玫扯了扯汶锦的衣袖,悄声问:“四姐姐,你看什么呢?” 汶锦怕周氏唠叨,出门时,就和海玫坐了一辆车。如她所料不错,那个给她写信的人会趁她在宫里,多给她一些暗示,甚至会约她见一面。 和周氏坐一辆车不方便,正好海珂想巴结嫡母,就和周氏坐了一辆车。 “我想看看别人家的姑娘怎么穿的,是否让人惊艳。”汶锦说话的声音很高。 “让二伯母看见……” 一只手掀开车帘,伸进车里,吓得海玫尖叫一声。好在那只手给汶锦丢下一封信就消失了,海玫才没闹出大动静,惊动周氏和下人。 汶锦收起信,笑了笑,说:“六妹妹别害怕,是苏四姑娘的丫头。肯定是苏四姑娘有事找我,不想让她嫡母知道,才写信约我到宫里见面。” 还好丢信进来的是女子的手,要不连汶锦也说不清了。 “那她的下人也该露露脸,跟你说明白,突然伸进一只手来,多吓人。” “露脸说话要被苏四姑娘的嫡母知道,不生闲气才怪,行了,你别多想了。” 海玫刚要再开口,马车突然驶动,朝宫门而去,她立刻闭嘴,贞静起来。 汶锦手里捏着那封信,心里猜测信的内容。她并不关心信是谁写的,或者说她心里早有谱儿了。写信的人不会害她,还在变着法地帮她。 可她总有一种被人看透的感觉,想想也够心惊的。 内侍查验请帖及众人随身携带的物品,没有异常,才放行进宫。 因今天进宫的人太多,宫中预备的软轿不够用,等待轿子往返时间又长。太监总管就优先安排年长及身份尊贵的人坐轿,其他人若不愿意等待,就步行进宫。 周氏带汶锦、海珂入海玫进去之后,就坐到宫门一侧的凉亭里歇息,等待轿子。海老太太带大太太、四太太及海琪、海琳、海璃和海珍也进来了。 凉亭一旁停放了两顶轿子,海老太太乘坐一顶,另一顶太监总管就安排给了汶锦。汶锦有封号,虽说只是县君,论品阶比周氏还高半级。 海璃一见就骂开了,“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你坐轿子?你……” “掌嘴。”汶锦声音不高,却颇具威力,自然有人听她的命令。 不用汶锦的丫头动手,就有两个小太监上前,结结实实打了海璃四个耳光。 见小太监听汶锦的话,海家众人都愣住了,海璃也被打愣了。 叶姨娘和海璃这对母女真是无知且不开眼的人,她们明明是二房的妾室和庶女,明知海诚跟海老太太早就闹翻了,却唯海老太太之命是从。 不亲近夫主,不亲近父亲,若海老太太死了,她们想归于何处呀? 更可笑的是海璃还处处和嫡母、嫡姐做对,以博海老太太等人一笑。她们母女把海老太太当成救命稻草,而在海老太太看来,她们是二房的人。 汶锦冲海璃撇嘴冷哼,又掀起轿帘,对周氏说:“请母亲上轿。” 周氏也没客气,点点头就上轿了,这是一个跟海老太太抗衡的机会,她不能错过。她也有诰命的封衔,高大太太和四太太一等,轿子就该她们母女坐。 太监总管笑道:“琇滢县君真是懂礼孝顺的人,难怪太后娘娘总是夸你。” 陆太后是不是夸她,汶锦不得而知,但她知道周氏给太监总管奉上的大红包起到作用了。陆太后对她印象肯定不错,要不太监总管也不敢收周氏的红包。 她可是收留了陆太后唯一的嫡亲孙子呀!这怎么说也算一份恩情。 想曹操,曹操到。 唐融来了,还牵着一辆宽大的马车,远远就冲汶锦笑。 他今天身穿一品亲王世子的朝服,头戴玉冠,周身洋溢着朝气和贵气。他容貌俊朗、身材挺拔,配上这一身奢华的衣服,任谁都会多看几眼。 看样子唐融已经适应了亲王府的生活,不再是仆从,汶锦由衷地替他高兴。 太监总管带内侍和侍卫过来给唐融行礼,海家众人也给他行礼请安。 唐融冲众人摆了摆手,又对汶锦说:“上车吧!清华等你呢。” 从宫门到陆太后的寝宫至少有二里路,汶锦可不愿意步行过去。 “我上车可以,你呢?” “我赶车。” “那可不行。”没等汶锦婉拒,太监总管就开口了,并派了一个小太监过来。 在西南省时,汶锦出门,多数时候是唐融赶车,可现在却不行了。 三匹骏马轻快地跑进来,骑在马上的人是萧梓璘,还有陆通、陆达。从他们身边经过,陆通就和陆达骑到了一匹马车,把另一匹马丢给了唐融。 “你去吧!他们放慢速度等你呢。” 唐融点点头,靠近汶锦,低声说:“乌兰察回来了,真带来了一座金山。” 说完,唐融飞身上马离开,宫门内外响起一片惊叹声。 “起轿——”内侍一声吆喝,就有太监抬起了周氏和海老太太的轿子,走了。 汶锦坐上马车,并没有邀请任何人上车,而是先打开了信。 信上说苏滢给陆太后治腿疾的效果不错,陆太后想赐她一个封号,并给她指一门好亲事。消息传到锦乡侯府,强烈刺激了叶夫人和苏涟。 叶夫人不聪明,还是尖酸蛮横的人,自然容不下庶女比她所出的嫡女强。 她们已商量好计策,要害苏滢,叶玉柔也参与了,端淑大长公主也是知情者。 这封信写的简单,只说她们要害苏滢,却没说她们会用什么招数。 她们这么多人,再加上一个份位极重的大长公主,苏滢孤身一人,怎么能提防她们这么多人?端淑大长公主在宫中长大,不管用什么招数,她们都具优势。 “敢问琇滢县君,能走了吗?” 汶锦赶紧把信收起来,掀开车帘,示意海珂和海玫上车。大太太和四太太还有海琪、海琳、海璃和海珍不是与她同来的,她也没必要叫她们了。 一路上,汶锦很沉默,海珂和海玫也无话。很快,马车就到了后宫大门口。 丫头扶着汶锦下了车,她刚站到地上,就见叶玉柔扶着端淑大长公主从里面出来。她们刚停在门口,叶夫人就带着苏涟急匆匆出来了。 汶锦以平和的目光注视叶玉柔,眼底却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凛然。 第九十章 私生之子 在程汶锦还没嫁给苏宏佑的时候,她就认识叶玉柔了。 当时,她出身书香世家,是名满江东的才女,清丽姣美,天下闻名。叶玉柔则是端淑大长公主的嫡长孙女,在京城颇有才名,更是百里挑一的美人。 相比程汶锦清高淡雅,不能世事,叶玉柔可是眼里不揉沙子的精明人。 她们在宫中第一次见面,程汶锦就以才艺压倒了叶玉柔,夺得众多赞誉。 可能那时候叶玉柔就恨上了程汶锦,誓要尽出风头,与她一较高下。 叶玉柔自降身份、自断前程,嫁与苏宏佑为妾,就是为了攀比?别说是现在的她,就是不通世事的程汶锦,也不相信叶玉柔为和她争而付出那么大的代价。 苏宏佑无职无爵,宠妾灭妻也无人弹劾,但叶玉柔终归只是妾。 活了两世,汶锦也想不通叶玉柔为什么会嫁给苏宏佑为妾?而且还闹到京城人尽皆知。苏宏佑有多么不堪,程汶锦远在江东不清楚,叶家人也不了解吗? 周氏和海老太太乘坐的轿子也到了后宫大门口,两人下轿,带汶锦等人给端淑大长公主请安,又和叶夫人母女及叶玉柔相互问安寒暄。 汶锦而带微笑,深深看了叶玉柔几眼。叶玉柔一身翠绿色上衣,下身穿了一条乳白色的裙子。她梳了少女的发髻,配上她娇艳的面容,倒也清新亮丽。 岁月不饶人。 一个生过孩子的女人,打扮得再年幼,也不象少女那般清艳欢快了。 看叶玉柔沉闷清冷的神态,就知道她在锦乡侯府过得并不如意。苏宏佑正为亡妻守孝,并不能日夜与她相伴,还在时时提醒她只是个妾。 叶夫人是她的亲姑母,对她再好,跟她再亲也没用。即使程汶锦死了,她可 以取而代之,但扶正的妾室总归没有三媒六证娶进门的妻子风光。 叶玉柔是争强好胜之人,现在的身份和境遇令她很难受。 “你看什么?”叶玉柔见汶锦看她,很不客气地问。 汶锦正想该怎么刺激叶玉柔呢,叶玉柔先开口了,她也就有话接了。 “你就是锦乡侯府二房的叶姨娘吧?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汶锦笑得温和灿烂,“我们柱国公府也有几位叶姨娘,每一位都是漂亮知礼的人。” “你胡说什么?她是我表姐,是大长公主的嫡长孙女。”说话的人是叶夫人所出的嫡女苏涟,她的声音很高,面对事实,明显底气不足。 “不是叶姨娘吗?哎哟,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汶锦吐舌一笑,后退了几步,对海珂说:“二姐姐,我现在也很崇拜江东程家那位才女。 回京之后,我读了几本由她编写注解的书,还看谱写的琴谱,了解了她的生平事迹。我以为那位是她夫婿的妾室,想问一些她的事,没想到认错人了。” “天妒红颜。”海珂冷哼一声,没再说什么。 端淑大长公主只有一个嫡亲孙女,正是程汶锦夫婿的妾室,怎么能错呢? 这些海珂早就知道,只是她不会象汶锦那么直接地说出来。 叶玉柔面色阴沉,看向汶锦和海珂的目光透出怨毒,好像怨恨程汶锦一样。 早知今日会被人嘲笑,当初又何必自甘下贱呢? 叶夫人和端淑大长公主的脸色都不好看,可谁也没说什么。 有些事实能掩盖,有些事实根本掩盖不住,说多了,反而会自暴其丑。 “都是什么贱东西?一点规矩都不懂。”海老太太恶狠狠看着汶锦,又瞪了海珂一眼,“这是深宫内院,也是你们能猖狂的地方,真不知道自己有多么低贱。” 周氏斜了汶锦一眼,斥呵道:“你也真是不懂事,平白提什么叶姨娘,看你刺到老太太的痛处了吧?叶姨娘也是你能随便叫的?我们房里、我们府里就是再多,也不是多么光彩,也不是你能说的。赶紧跟人家赔个不是,咱们也该进去了。” 海老太太在柱国公府做了十多年的叶姨娘,这可是她最忌讳的过往。 汶锦冲叶玉柔福了福,勉强一笑,没说话。她往后宫里看了看,说:“清华郡主派人来接我们了,我们快进去吧!今天的事真有趣,赶紧去告诉她。” 海珂和海玫冲端淑大长公主和海老太太行礼告退,都跟着汶锦进去了。 “想必老太太也不需要我侍候,我去照顾姑娘们。”周氏也进去了。 除了苏涟嘀嘀咕咕怒骂,端淑大长公主等人都沉着脸,什么也没说。 周氏带汶锦几人进到慈宁宫,给陆太后请了安。陆太后让铭亲王妃带周氏到各宫转一转,又让清华郡主带汶锦几人到小花园赏花。 “苏滢知道你来了,她正给太后娘娘配药,等煎好药,才能跟你见面。慈宁宫的小花园种的都是天南地北的奇花异草,我带你们去看看。” 到了小花园,清华郡主让人带海珂海玫去找正在水榭吟诗作画的闺秀,她带汶锦去了凉亭。她和汶锦说了许多宫宴的注意事项,汶锦一一记下,她才放心了。 “苏滢什么时候才能把手头的事儿做完?” “大概需要半个时辰,你找她有事?” 汶锦想把叶夫人等人的阴谋诡计告诉苏滢,让她提早防范。凭苏滢的聪明果敢,说不定能让叶夫人等人吃一个大大的哑巴亏。 可她不敢把这件事告诉清华郡主,清华郡主身份尊贵,又是爽直之人,一时忍不住,就会打草惊蛇。到时候,叶夫人等人再反咬一口,苏滢就有大麻烦了。 “没事。”汶锦笑了笑,又说:“今天进宫赴宴的名门贵女很多,我怕你忙于应酬,没时间陪我说话。我好长时间不见苏滢了,想着她完事之后,跟我说说话。” 清华郡主拍了拍头,说:“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我答应给逍遥王府的小郡主几瓶雪花蜜,我要赶紧吩咐人回府去取,一会儿还要陪她说话。” “那你赶紧去吧!我一个人在这里坐坐,就去找我们家二姐姐和六妹妹。” “洛川郡主在那边,洛芯肯定也来了,我叫她过来陪你说话。”清华郡主交待在园子里伺候的太监宫女照看汶锦,就匆匆离开了。 一盏茶的功夫,洛芯就来找她了。 两人在凉亭里说了会儿闲话,汶锦冲洛芯眨了眨眼,满脸神秘地谴散了下人。 洛芯迟疑片刻,问:“你是不是有保密的事跟我说?” “不是跟你说保密的事,而是问一件与你我都不相干的事。” “与你我都不相干的事有什么好问?” “也关系到一些人,但我现在还不能跟你直说。” 洛芯笑了笑,说:“那你问吧!” 汶锦点点头,沉思片刻,问:“一个有才有貌、年纪不大、出身尊贵,又被人家宠爱的女孩什么情况下会自愿嫁给一个贪酒好色的纨绔子弟为妾?” 洛芯把汶锦设定的条件重复了一遍,很风趣地回答:“她疯了的时候。” “她不疯,挺聪明的,还设下奸计,导致……” “你的问题只有我能回答。”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茂密的花丛中传来。 “是谁?”洛芯吓了一跳,赶紧询问。 汶锦听声音就知道是谁,看向花丛道:“什么行径?偷听我们说话?” 萧梓璘跃入凉亭,冲洛芯摆手道:“本王和她有话要说,劳烦姑娘回避。” 洛芯看到萧梓璘,羞得满面通红,看了看汶锦,才行礼告退了。 汶锦努嘴嗔怪,“怎么哪里都能遇上你?真是阴魂不散。” “高兴还是不高兴?” “多此一问。” 萧梓璘轻哼道:“洛芯很单纯,你问她的那些话不是多此一问吗?” 汶锦愣了片刻,叹气道:“谢谢你的信,有些消息确实对我有帮助。” 真人面前就没必要再说假话了,只是真话能说多少,是个关键敏感的问题。 之前汶锦就想到那些信是萧梓璘让人写给她的,现在她确定了。 萧梓璘深沉一笑,说:“以后你要谢我的地方还多着呢,先保留吧!” “我还有什么地方要谢你?烦请明示一二。” “我帮你报仇。”萧梓璘以深刻温柔的目光注视汶锦,“你明白,你须我明说。”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汶锦冲萧梓璘福了福,说:“殿下请便,小女告退。” 她从没想过跟任何人承认她就是程汶锦,因为这件事太离奇,不是谁都能接受、能承受的。即便是萧梓璘精明神武,会接受、会相信,她也不想多说。 她现在对萧梓璘还没有足够的信任,不可能亲密无间的倾诉。 “你被一个问题困扰了几年,此时我要给你答案,你不想听吗?” 汶锦停住脚步,略微怔了一下,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刚才我问洛芯的话也只是随便说说。我只是对一些事很好奇,并不一定要知道答案。” “呵呵,今天有机会知道答案,你应该听听,不是吗?” 汶锦转过身,点头道:“殿下请讲。” 萧梓璘靠近汶锦,低声说:“当时叶玉柔怀孕了,这句话我跟你才能说出口。” “临阳王殿下也知道什么叫腼腆了,真难得。”汶锦挑嘴一笑,说:“我听苏滢说过,苏家那位叶姨娘过门时都怀孕几个月了。怀孕是很正常的事,谁都是人生父母养的,还有什么不好说出口的?用苏滢的话说,你这种人纯粹就是装蒜。” 萧梓璘不怒反笑,冲汶锦飞眼道:“你都知道她怀孕了,还有什么好问?” 汶锦想了想,“我听苏滢说苏家的叶姨娘是有心计有手段的人,就算她一不小心怀孕了,大可以一副落胎药打掉,没有孩子,她还可以另嫁高门。象她那样有才有貌,又心高气傲的人,不嫁个王爷,也能嫁王公之门的世子爷吧?” 萧梓璘笑了笑,低声道:“叶玉柔的孩子不能打掉,因为这孩子的父亲不是苏宏佑。苏宏佑为了别人的孩子,敢对自己的孩子下毒手,这就是叶玉柔给他做妾的原因。这件事只有叶玉柔和端淑大长公主两人知道,你还是装不知道为好。” 汶锦听到萧梓璘给出的答案,怔立当场。难怪叶玉柔不惜片降身价要给苏宏佑做妾,原因就是苏宏佑足够愚蠢,对她又言听计从。 只有嫁给蠢笨的人,叶玉柔才能保护好自己的孩子。 困扰了好几年的问题得到解答,汶锦突然觉得那些事真的很无趣。 但仇还是要报的。 “记住我的话,知道得越多,你就越危险。”萧梓璘转身要走。 “临阳王殿下留步。” “你已经知道了你想要的答案,具体细节我不能跟你透露。” “我对那些事的具体细节不感兴趣,我只想知道她们要怎么算计苏滢。” 萧梓璘朝汶锦走了两步,说:“你找融儿吧!他会帮你的。” 汶锦点点头,施礼道:“临阳王殿下走好。” 目送萧梓璘离开,汶锦一个人坐在凉亭里沉思。 叶玉柔的孩子不是苏宏佑的,连叶夫人都不知道,可见孩子的父亲身份敏感。 那孩子的父亲会是谁呢? 遇到这种事,叶玉柔肯定听端淑大长公主的话,又是谁值得端淑大长公主牺牲嫡亲孙女的前途和幸福,只为保住那个人的骨血呢? 叶玉柔的孩子比她上辈子那个孩子小两个月,那一段时间…… 汶锦突然想起一件事,连自己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若真与那件事有关,确实就太大了,难怪萧梓璘说知道的越多越危险。 如今,她知道了,也想到了,就不能什么事都不做,因为这是她报仇的契机。 “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唐融坐到汶锦身边,吓了她一跳。 汶锦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说:“你来到得正好,我正有事要找你呢。” 唐融微微一怔,问:“什么事?” 汶锦把叶夫人等人要算计苏滢的事告诉了唐融,又说:“我现在还摸不着边际呢,只是听人大概说了一句,不知道她们用什么诡计,想请你帮忙。” “这件事交给我,还有乌兰察,你尽管放心。” 要是交给唐融一个人,汶锦还真不放心,有阴诡狡诈的乌兰察相助就好说了。 看到洛芯带苏滢朝这边走来,汶锦赶紧让唐融离开,去准备了。 第九十一章 借刀杀人 听说叶夫人等人要施阴谋诡计害她,苏滢一点都不吃惊,反而满脸轻蔑。 她初到这个世界,低调得和隐形人一样。那时候,苏涟和叶夫人虽说不喜欢她,也没处处针对她,更不会费心思算计她,她们大概认为不值。 近一两年,苏滢初露锋芒,渐渐遮盖了苏涟的风头,引起她们母女极度的不满。在府里,她们没少使龌龊手段,但都被苏滢一一破解了。 苏滢为陆太后治疗腿疾,陆太后很喜欢她,想要赐她一个封号。这本是合府上下都有面子的事,可在叶夫人母女看来,这就是对她们嫡系声威的挑衅。 这世间,有些人就是这么鼠目寸光没见识,可偏偏有得势的时候。 叶夫人母女要会在宫宴中谋害算计在苏滢意料之中,可她没想到叶玉柔和端淑大长公主会参与。宫中还有个叶淑妃,这些人联手起来,不是她能对付的。 “她们值得这样做吗?”洛芯没经历过这些事,心思还很纯洁。 汶锦和苏滢互看一眼,面露讥笑,都没说什么。 叶夫人之流的心思龌龊、肮脏、偏狭,不是谁都能懂的,也不是谁都能明白的。对付她们这一类人,心思无所谓深沉,手段无所谓狠毒。 苏滢冲汶锦笑了笑,转向洛芯,“你妹妹在那边,她能和那些人一起玩吗?” 洛芯知道苏滢有意支开她,忙说:“我也担心她呢,我过去看看。” 汶锦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忙对洛芯说:“我一会儿去找你。” 目送洛芯离开,苏滢拉汶锦来到花丛后面,询问她如何知晓叶夫人等人设计之事。汶锦早有准备,这等“好事”,当然要落到唐融和乌兰察头上了。 “我看你不慌不忙,可有应对之策了?” 苏滢冷哼道:“我不知道她们要施什么诡计、会何时动手,现在就是急得火烧眉毛又有什么用?料想她们也不过就是那些手段,我见招拆招就好。” “推我落水,坏我名声,引我堪破贵人们的*,借刀杀人收拾我。太后娘娘需要我医治腿疾,借她们一千个胆儿,她们也不敢杀了我。” 苏滢拍了拍汶锦的手,说:“只要性命还在,这世间没有什么事可怕。” 汶锦握住苏滢的手,重重点头,这句话说得太好了。不管以什么面孔、什么身份,只要还活在这世间,她想做的事,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你是明白人,你说得对。”汶锦想了想,又说:“还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 “你说。” 汶锦沉思片刻,说:“这件事我是听别人随口一说,是真是假不能对质。这件事关系重大,你可以利用,一旦传出去,若真有人查问,我会否认知情。” 苏滢点点头,“我明白,你只管放心,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汶锦很谨慎地四下看了看,低声道:“你们家那位叶姨娘有才有貌,心高气傲,出身又很尊贵,为什么会嫁给一个很不堪的人做妾?你想过因由没有?” 拿这件事试探苏滢,就能猜到以苏老太太为首的聪明人对此事的态度。 上辈子,她虽不精明,却也了解叶玉柔的心性。单单只是怀上苏宏佑的孩子对叶玉柔的束缚力不会大到让她牺牲前途、自甘下贱做妾。 直到死,她也没想通这个问题。 叶玉柔怀的不是苏宏佑的孩子,而且孩子的父亲对端淑大长公主和叶玉柔都至关重要。孩子不能生到娘家,所以,她们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这个问题,锦乡侯府的人怎么看,汶锦想通过苏滢加以了解。 苏滢有点为难,轻声道:“叶姨娘当时怀孕了,苏滟没跟你说过吗?” 汶锦笑了笑,说:“苏滢,你懂医术,好多问题你懂的。” “我懂是懂,可是……”苏滢更加为难,且无奈,她沉默了一会儿,“这本不算什么大事,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这件事感兴趣,能跟我透露一二吗?” “能,不过我要纠正一点,别看有些事只是内宅小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演化成天大的事。当然,事情是大是小只是对你们苏家来说。” 汶锦愣了片刻,又说:“我不是对你们家的事感兴趣,而是不想让外人插手我们家的事。柱国公府的情况你也了解,我们老太太要娘家倚仗,简单的事越发复杂了。府里什么产业分成也没二房的,我们想分家都做不到,欺人太甚了。” 听汶锦这么说,苏滢就明白了。也信以为真了,根本不会怀疑到程汶锦身上。 端淑大长公主是海老太太的娘家嫂子,也是能为海老太太撑腰优势的人。她插手柱国公府的家事,欺负没有背景和后台的二房,确实可恨。 汶锦一家恨端淑大长公主再正常不过,算计叶玉柔也在情理之中。 苏滢吸了口气,说:“我怕错会你的意思,你跟我说得再明白一些。” “好。”汶锦知道苏滢谨慎,“叶玉柔心高气傲,叶夫人几次想为你三哥求娶她,都被拒绝了。时隔不到半年,叶玉柔就跟你三哥做出苟且之事,还怀了孕。 又甘心为妾,匆匆忙忙嫁到苏家,这种事没人怀疑吗?如果真是一不小心怀了孕,一副落胎药就能解决,叶玉柔照样能以贵女之身嫁入高门。” 苏滢看了汶锦片刻,叹气道:“如你所说,我是懂医之人,叶玉柔怀的孩子不是我三哥的,我可以肯定。我家老太太也怀疑,几次想查验,都被叶玉柔等人阻挡了。找不到证据,又不知道孩子是谁的,还能怎么办?” “我知道那孩子的父亲是谁。” “是谁?你怎么知道?” 汶锦高深一笑,说:“我猜的,告诉你也无防。还是那句话,若这件事传出去,真追问下来,我会推得一干二净,我只是猜测,把结果告诉我最好的朋友。” 至于苏滢会告诉谁,或者她跟谁也不说,这就不在汶锦的范围之内了。 她也知道苏滢不会把这么一件大事藏在心里,至少会告诉苏老太太。别看端淑大长公主有手段,相比苏老太太精明谨慎善谋划,她差得太多了。 苏滢见汶锦的语气这么郑重神秘,好奇心大增,又是催促,又是保证。 汶锦轻哼道:“苏滢,你是医者,该知道叶玉柔是什么时候怀的孕。” “说是二月下旬受孕,可孩子却生在了十月中旬,说是早产了一个多月,有稳婆大夫为证。老太太觉得那孩子不象早产儿,耐于情面,不便询问。 如果十月中旬足月,叶玉柔应该在正月与人有染才对。行了首尾之事,为什么不嫁呢?忠顺伯和端淑大长公主都很宠爱她,为什么不让她嫁呢?” 汶锦冷笑道:“她倒是想嫁呢,可惜知道自己怀孕时就不能嫁了。她应该二月知道自己怀孕,二月里皇朝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你忘记了吗?” “仁平之乱?”苏滢的牙齿不由打起了哆嗦,她以低低的颤音询问,“叶玉柔的孩子是仁平太子的?她知道自己怀孕时,仁平太子已被赐死了,是不是?” 汶锦没说话,这件事干系太大,牵扯太多。多说一句,没准就会惹来杀头之祸,她引导苏滢去猜,却不给肯定的答复。萧梓璘也没跟她明说,她是猜测的。 不管叶玉柔的孩子是不是废太子的,只要安在他身上,一旦东窗事发,叶玉柔母子难逃杀身之祸。到时候,苏家和叶家都会被牵连,说不定会被连根拨起。 这件事最坏的结局她想得到,苏滢也想得到,人老成精的苏老太太就更想得清楚了。而且苏老太太会以最快的反应趋利避害,会想尽办法把苏家的损失降到最低。等他们内部乱起来,互相撕咬,也就是收网的最佳时机了。 苏滢围着她们说话的地方转了一大圈,确定能听到他们说话的地方没人,她才松了口气。她坐在长廊的栏杆上,抚着胸口深吸了几口气,才慢慢平静下来。 仁平之乱时,她还没来这个时空。但有些事情只是听一听,就足以让她心惊胆颤了。血流成河、尸堆如山,不是两军厮杀的战场,而是仁平之乱后的京城。 她在文明社会生活了二十多年,曾经历过死亡,却对杀戮很承生。这样的场面,她听人描述一次,就几夜睡不着,以至于她从来不敢多想。 若因为一个叶玉柔,让苏家跟废太子挂上钩,从而招来杀身之祸。她会毫不犹豫把这件事捅出去,择清自己,面对生死存亡,保全自己绝不是错误。 苏滢握住汶锦的手,深吸一口气,说:“琇滢,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 “你不必谢我,我也是为了自己,为了我们家的事。” “我们都是为自己,却是殊途同归。”苏滢勉强笑了笑,说:“琇滢,别再和人说这件事,尤其是清华郡主和铭亲王世子,你知道的,我现在很害怕。” 汶锦轻叹道:“你别害怕,就是真的事发,也牵连不到你头上。叶夫人等人今天要算计你,肯定不会半途而废,你还是先想想怎么对付她们吧!” 苏滢点点头,说:“我会见机行事,你放心吧!我去散散步,透口气。” 望着苏滢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汶锦轻哼一声,嘴角挑起冷笑。 叶夫人等人要害苏滢,她会出手相助,不让苏滢吃亏,还要让叶夫人之流害人害己。叶玉柔怀孕做妾之事是她要利用苏滢,因为是朋友,她并不觉得愧疚。 “哎,你们俩的话我都听见了,你要是不给封口费,我会说出去的。” 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从长廊外侧的花丛中传来,吓了汶锦一跳。 她赶紧站起来,看向花丛,就见一个衣饰华丽的三岁左右的男孩正躲在花丛后面,冲她挤眉弄眼。这第年幼的孩子周身透出老成的气息,令汶锦不得不惊讶。 刚才,苏滢围着她们说话的地方绕了一圈,查探是否有人偷听。她只看了远处,没看近处,只看了高处,没看低处,这小孩子才成了“漏网之鱼”。 汶锦注视着这孩子,觉得他很熟悉,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孩子说听到了她和苏滢说的话,她也没害怕,她想不出这样的孩子能有多大的杀伤力。 “你听到我说话了吗?”孩子绕了一圈,才来到长廊里,满脸挑衅注视汶锦。 “听到了,你不说要封口费吗?我这里有。”汶锦拿出一个鼓鼓的荷包冲他晃了晃,趁他正犹疑不定,快速拿出一块点心塞进他嘴里。 “呕,咳咳……”小孩子的嘴被堵住了,不能说话,冲汶锦抡拳踹脚。 唐融和乌兰察朝这边走来,边走边眉飞色舞高谈阔论。 汶锦冲小男孩耸眉一笑,“我堵住你的嘴了,你快回去吧!别让家人等急了。” 小孩子费了好大的劲,才把点心吞进肚子里,想追时,汶锦已经走远了。他追出去几十步,知道追不上了,恨恨跺了跺脚,又放声大笑起来。 他确实听到了汶锦和苏滢所说的话,把她们说的事稍加杜撰,肯定能翻了天。 乌兰察朝汶锦走来,边走边喊:“海四,我真搬来了一座金山,改天送给你。” “好,我也想见识金山是什么模样呢。”汶锦冲唐融微微一笑,以目光询问。 唐融走近,低声说:“我吩咐下人四处查探,如有异常,他们会马上来报。” 汶锦点点头,说:“不知她们会使什么手段,就要一直悬着心。” “你不必悬心,我跟着她,定能保她安然无恙。”乌兰察拍了拍头,问:“那人叫什么名字?长得漂亮吗?可许了人家?愿意嫁到乌什寨吗?” 唐融给汶锦使了眼色,装作没听到乌兰察的话,汶锦也乐得保持沉默了。 乌兰察见自己被晒起来了,很生气,把陈年旧事搬出来声讨他们。几人说笑了一会儿,就有太监来找唐融传陆太后的话,汶锦就回避了。 汶锦去了水榭,看到许多女孩正吟诗作画,赏花闲话,洛芯姐妹和海珂、海玫均在其中。她围着水榭转了一圈,也不见苏滢,心里不由一颤。 “看到苏滢了吗?”汶锦问洛芯姐妹。 洛芯姐妹摇摇头,见汶锦着急,赶紧去问别人,还真问到了。 “她刚进到水榭,苏六姑娘就带一位公公来找她,说是贤妃娘娘召她到寝宫说话,问问给太后娘娘治病的情况,她就跟他们走了,去见贤妃娘娘了。” 汶锦听着这话不对,苏贤妃召苏滢去说话也没什么,还点明要询问给陆太后治病的事,这不是送膈应吗?苏贤妃不会这么傻,一定是有人欲盖弥彰。 苏六姑娘是苏家二房的庶女苏沁,苏滟同父异母的姐姐,她可不是安分的人。 苏贤妃让苏滢过去说话,何必让苏沁与太监同来传话?看来让苏滢过去说话是假,传话的太监奉得也不是苏贤妃的命令,苏沁也是来麻痹苏滢的。 “洛芯,麻烦你去叫清华县主来水榭,我有急事找她。” 面对众多询问惊奇的眼神,汶锦没细说,马上又出去找唐融和乌兰察了。 汶锦跟他们说明情况,又补充道:“我觉得情况不对,还是去看看为好。” 唐融想了想,说:“有十几位嫔妃在慈宁宫陪太后娘娘说话,我不知道贤妃娘娘是不是也在其中,我还是偷偷带人去她的寝宫里看看。” “我跟小融融一起去。”乌兰察拉起唐融走了。 汶锦想到叶淑妃可能会成为叶夫人等人的帮凶,就想去她的寝宫看看。可就算她知道叶淑妃的寝宫在哪,也不能乱闯,只能等清华郡主来了再说。 唐融刚回来不久,并不熟悉后宫的情况,让他们去看,汶锦心里没底。 苏滢是聪明人,又知道叶夫人等人要施诡计,应该早有防备。不管她们用出什么招数,苏滢例举了深宫内宅设计的多种可能,想必她都能应付。 汶锦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如果苏滢真被叶夫人等人害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她不得而知。她的计策无法实施了,以后她要单枪匹马对付苏家和叶家的人会有意想不到的困难。 此时,她突然感到自己寸步难行,她需要人帮助,她想见萧梓璘。 她等了一刻钟,别说萧梓璘,就连她让人去请的清华郡主都没来。 汶锦急了,快步朝陆太后的寝宫走去。 刚到垂花门,就见在几个太监匆匆朝慈宁宫跑来,边跑边喊出事了。 第九十二章 吃了大亏 汶锦没想到叶夫人等人想设计陷害苏滢,而最终的结局竟然闹到那么出格。 这个结局也不是苏滢可以操控的。 自诩风流倜傥平王世子掉了进御花园的湖溏里,要不是发现得早,小命肯定保不住了。他身上只穿了中衣中裤,头发披散,看样子就不象做了光彩的事。 年近古稀、连重孙都有了的英王殿下在御花园的八角亭里意乱情迷,沾污了锦乡侯嫡女苏涟。据说,被人惊动之后,英王殿下差点没气了,都请太医了。 要是英王殿下一不小心弄出个马上风,今天这宫宴可就太热闹了。 英王胡子头发花白,走路都两腿打颤了,任谁也不会认为他和苏涟行男女欢爱之事是你情我愿。当然,面对鲜嫩嫩的小美人,英王再老,也色心不减。 苏涟被一个比她死去的祖父年纪都大的男人那啥了,肯定是不愿意的。 可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太监、宫女及苏家的下人看到时,英王和苏涟正颠鸾倒凤、死去活来呢。 听说苏涟被英王奸污了,汶锦重哼冷笑。不管英王有多么无耻,苏涟有多么无辜,碰上这种事,她的结局都一样,没人同情她,她只能自认倒霉。 前世,叶玉柔嫁给苏宏佑为妾之后,苏涟替叶玉柔抱不平,想尽能实施的招数欺负程汶锦。多行不义必自毙,上天赐给苏涟这样的结果,也是她罪有应得。 这个结果是谁替上天给她的,也就没必要深究了。 苏滢被人打昏在御湖岸上的花房里,湖边乱哄哄闹起来时,她才醒来。 她知道事情不妙,赶紧整理衣饰妆容偷偷溜出了花房。怕引起怀疑,她干脆直接走大路回去,遇人询问,她就说到御花园给陆太后寻药引子去了。 好不容易回到慈宁宫,看到汶锦正急得火烧火燎,苏滢当下就哭了。 “到底怎么回事?我怎么听说英王殿下和……” 苏滢很谨慎地四下看了看,没说话,拉着汶锦去了小花园偏僻的凉亭。 汶锦扶着苏滢坐到栏杆上,轻轻帮她整理好头发,只柔声安慰,并不询问。 平静了一会儿,苏滢才长吸一口气,重重冷哼一声。 “我真是看透了苏沁,我原以为她和我都是庶女,同命相怜,对她比对其他人都好,也最为信任。没想到她竟和那些人一伙,来骗我、害我,想毁了我。” 汶锦轻哼道:“在西南省,刚认识苏滟和洛芯时,我就认识她了。她是唯利是图的人,品性不强,苏滟也不喜欢她。是我不好,忘记告诉你她的为人了。” “你无须自责,是我有眼无珠,吃这一次亏、接受一次教训罢了。” “我听说是她带一位公公来找你,说贤妃娘娘要召你到寝宫说话,才警觉起来。我让唐融和乌兰察到贤妃娘娘和淑妃娘娘宫里找你,又让洛芯去请清华县主到水榭来。他们都没消息,我就去了慈宁宫,刚到垂花门,就听说出事了。” 汶锦也昏了头,就算叶淑妃参与这件事,又怎么会在自己的寝宫里行事呢? 何况叶淑妃与苏滢没有利益冲突,苏滢给陆太后治病,她也有面子。叶夫人不聪明,叶淑妃可在深宫里锤炼了十几年,怎么会明目张胆与她们同流合污叫? 苏滢握住汶锦的手,叹气道:“谢谢你。” “你跟我不必客气,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要不是有人暗中帮我,我就让她们害了,好在只是虚惊一场,有惊无险。” “他们叫来毁你名声的人是平王世子?” 苏滢点点头,说:“苏沁带一名太监来宣我去贤妃娘娘的寝宫,我跟苏沁很要好,并没有怀疑。刚走上通往贤妃娘娘寝宫的甬道,那太监就把我打昏了,我才意识到他们要害我。他们把我带到御湖岸边的暖房里,想让平王世子奸污我。 到了暖房里,我已经清醒了,他们又用迷香制服了我。苏涟和叶玉柔带平王世子来的,苏涟狠狠骂了我,还说我跟平王世子苟合之后,就给他做妾。 她们离开之后,平王世子就脱了外衣,刚要对我动手,就被人打昏了。我都没看清动手的人,也跟着昏过去了,醒来之后,就听到外面嚷嚷那些事。” 汶锦相信苏滢的话,因为凭苏滢一人之力,都不可能把平王世子打昏并扔到湖里,更别说引诱英王沾污欢蹦乱跳的苏涟了。 是谁救了苏滢,并制造了这样乱闹的局面,汶锦用手指头都能想到。 在各方势力博弈争斗的深宫之中,能把那些事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也就萧梓璘有那本事。不管是谁,落到萧梓璘的坑里,只能自认倒霉了。 “她们居然想用这么阴险的手段害你,让你给平王世子为妾,真是恶毒。我听说平王世子最是贪淫好色,妻妾子女都有几十人了。” 苏滢重哼冷笑,“确实阴险,不过比起老态龙钟、孙子孙女都成群的英王殿下,平王世子至少还年轻。英王殿下都成棺材瓤子了,哪天归西都不知道,给她做妾死路一条。害人害己,自作自受,就看宫里和我们府上怎么处理这件事了。” 苏涟喜欢萧梓璘,一心想给他做正妃,没想到却被年近古稀的老人沾污了清白。这下好了,别说嫁给萧梓璘为妃,有点头脸的男人也不会再要苏涟了。 “没想到你们在这里躲清静,真是的。”清华郡主朝汶锦和苏滢走来,边走边奚落她们,她身后还跟着一位相貌姣好、冷漠傲气的女孩。 汶锦和苏滢给清华郡主行礼,让她坐了,又询问宫宴开席的事。 清华郡主摆了摆手,“还开什么席呀?都麻烦透了,把好端端的宫宴都搅了。” 汶锦和苏滢都知道清华郡主在埋怨什么事,可那样的事不便询问,只好沉默。 “我都忘记介绍了。”清华郡主拉过同她一起来的女孩,说:“这位是逍遥王府的连洁县主,刚陪她的祖母从漠北过来,以后就要长居京城了。” “见过连洁县主。”汶锦和苏滢给那女孩施礼请安。 “我只是个县主,你们都这么恭敬,要是见了我那位郡主堂姐,你们会不会卑躬屈膝?”连洁县主语气拈酸,面带倨傲,看向汶锦和苏滢的目光很不友好。 汶锦和苏滢互看一眼,都没说什么,心里对这位连洁县主也厌烦起来。她们看清华郡主的面子,不会和她一般见识,以后和她见面也会敬而远之。 清华郡主尴尬一笑,忙说:“连洁县主的堂姐是现任逍遥王的嫡女,皇上钦封的连纯郡主。她们二人都在逍遥王府的老王妃膝下长大,是最要好的堂姐妹。” 逍遥王府的两位贵女若真是要好的姐妹,连洁县主说起连纯郡主的语气会象是醋汁泡过吗?清华郡主故意这么说,就是变着法提醒连洁县主。 连洁县主听出清华郡主语气中隐含的讽刺,轻哼一声,没说什么。她是逍遥王府的贵女,欺负出身一般、没封号的女孩还行,在清华郡主面前不敢造次。 “逍遥王府的老王妃与我皇祖母曾是闺中密友,几十年的交情了。连纯郡主和连洁县主都在北边长大,都是性子爽朗的人,也颇有才学。 她们以后都在京城定居了,逍遥王府在京城的别苑修建构造很别致,她们家在京郊还有一座风仪山庄,景色最好,以后我们可以去她们府上和庄子上游玩。” “游玩的事别和我说,我祖母和堂姐允了,我又能说什么?逍遥王府就是有再多的宅子和庄子,我们二房能分到多少?还不都是人家王府的。” 也不知这位连洁县主是真的不懂事,想怎么说话就怎么说话,还是她憋了一肚子气没处撒。不管清华郡主说什么,她的话都带刺儿,连分家的事都扯出来了。 清华郡主是直爽之人,相比之下,她的教养要好得多。连洁县主把话说得那么不中听,她仍面带微笑,没有半点冷淡了或是要发作的意思。 汶锦冲清华郡主和连洁县主施礼说:“时候不早,我怕家母惦记,就此告退。” “我也要回去给太后娘娘配药了。”苏滢冲她们施了一礼,要跟汶锦一起走。 “我有这么讨人嫌吗?干吗不说话就都走了,不给我面子吗?”连洁县主恨恨咬牙,冷哼道:“我知道你们是看不起我的,嫌我父亲不是逍遥王。” 清华郡主笑了笑,对连洁县主说:“你在凉亭里坐一会儿,我送送她们。” “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非背着我说。” 汶锦和苏滢不想跟连洁县主废话,转身走了,清华郡主也跟她们一起离开了。 走出一段路,进到湖溏边的水榭,几人才松了一口气。 “她是什么人呢?”苏滢冲凉亭的方向撇了撇嘴。 清华郡主苦笑道:“她是逍遥王府二房的嫡女,父亲只是四品官,自她父母成亲后一直在京城,他们这一房跟远在北境的逍遥王府不亲近。 她从小养在逍遥王老王妃身边,跟连纯郡主面和心不和,老王妃又总是压着她,她才成了这样。她的生母和苏滟的生母是亲姐妹,只不过苏滟的生母是庶出。 还有,她父母都想把她许配给璘哥哥,她也喜欢璘哥哥。只是凭她父亲的职位,她不能做正妃。她让逍遥老王妃跟我皇祖母说说,被训了一顿,才一肚子气。” 原来罪魁祸首又是萧梓璘呀!这人也太有女人缘了,真是麻烦。 汶锦和苏滢相视一笑,又以同情的目光看向清华郡主,都摇摇头,没说话。 “宫里出了那样的事,我皇祖母不想让我们听,就让我把她带出来玩,一再嘱咐我别跟她动气,要不我才不愿意理会她呢,整个一怨妇。” 苏滢挑了挑嘴角,说:“辛苦你了,难为你了。” 清华郡主冷哼一声,说:“改天我带你们去找连纯郡主玩,我之前见过连纯郡主,很和气的人,跟她绝对不是一样的人。只可惜她定亲了,玩不了多久了。” “许给谁家了?” “方阁老的嫡长孙,上一届的状元郎,听说今冬就要成亲了。方阁老的夫人曾是逍遥老王妃的丫头,也是几十年的交情,祖祖辈辈相交,再结亲多好。” “你羡慕人家呀?”汶锦和苏滢齐声问。 “懒怠理你们,你们先别回去呢,到处转转吧!那些事还没处理呢。” “出什么事了?”汶锦装作不知情询问。 清华郡主把御湖旁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又叹气道:“平王世子被人打昏,又被扔进了河里。御花园居然能出这种事?皇上很生气,下旨让璘哥哥严查。 苏涟和英王的事倒是好说,苏涟要么嫁给英王为妾,要么就去庙里,永远不能出来。苏老太太说她不认苏涟这个孙女了,让叶夫人处置,叶夫人带着苏涟哭闹着回府了。英王妃和端淑大长公主打骂起来了,我皇祖母正劝架呢。” 英王和端淑大长公主是堂兄妹,苏涟是端淑大长公主的外孙女,辈分想差太多。今天,英王居然把苏涟给沾污了,苏涟怎么安置?两家不打架才怪。 萧梓璘真是阴损到家了,找谁不行,非找英王。他嫌恶英王,也反感端淑大长公主,就闹也这么一初儿来。说来说去,这都是皇家的体面,他却丝毫不顾忌。 清华郡主正跟汶锦和苏滢闲话,唐融和乌兰察就来了。 听唐融说,萧梓璘仅用了一刻钟就把发生在御花园的事查清了。 萧梓璘查出来的真相是这样的。 平王世子是好色之人,今日进宫就是抱了猎艳之心。他在御湖岸上闲逛,看到苏涟正在岸边赏荷,就色心大炽,起了歹意。 他让下人把伺候苏涟的丫头都骗走了,又用迷香把苏涟迷倒,欲行不轨。一个粗使太监看到这一幕,想救苏涟,就把平王世子打昏了。 动手之前,太监不知道那人是平王世子,打昏之后才看清楚。他害怕了,就把平王世子扔到湖里,也顾不上管苏涟,就逃跑了。 正巧英王经过,看到昏睡的美人,旁边又没下人,就起了色心。等苏涟的下人醒悟过来,回去找苏涟时,正看到英王趴在苏涟身上苟合呢。 伺候苏涟的下人、平王世子、逃跑的太监及昏昏沉沉的英王都交待了。萧梓璘把这些人的口供串在一起,理清之后,呈交给皇上和陆太后。 皇上和陆太后都点了头,当事人谁也不敢多说什么,也就没人质疑了。事情因苏滢而起,闹出这样一场闹剧,到最后连苏滢一个字也没提到。 萧梓璘向皇上请罪,说自己监管不慎,才出了这种事。皇上明辨是非,不但没罚他,还赏赐了他。陆太后也不落后,褒奖了一番,也赏赐了不少宝贝。 苏滢松了一口气,恨苏涟等人罪有应得,自然也对萧梓璘充满了感激。 “都回去吧!马上开席了。” 清华郡主无奈皱眉,“你们等一下,我叫上连洁县主。” 他们到达慈宁宫大门口,看到英王妃带着她的几个儿媳、孙媳哭哭啼啼从陆太后的寝宫出来。她们哭得伤心,看到有人,赶紧低头回避,显然也是害臊。 英王年纪大了,苏涟论辈分又是他的外甥孙女,他做出有悖人伦之事,能不羞愧难当吗?皇上和陆太后怕英王羞臊愧疚想不开,不敢说他什么,都把英王妃一顿好骂。英王惹出这种事,承担责任的人成了英王妃,这就不只是倒霉了。 他们刚穿过垂花门,看到叶玉柔伺候端淑大长公主也出来了。端淑大长公主看到苏滢,布满褶皱的干巴巴的脸上充斥着怨毒,好像要吃了苏滢一样。 叶夫人等人要设计害苏滢,端淑大长公主知情。她明知这种事阴毒肮脏,可作为长辈,她并没有阻拦,甚至还帮她们提供方便。 事到如今,最终害了苏涟,她又恨上了苏滢,可见她心里没有一点是非观念。 叶玉柔狠狠瞪了苏滢一眼,低呵道:“赶紧回府去。” 现在回府不是找死吗?她以为苏滢傻呀!会乖乖回去任她们发泄收拾。 “我正为太后娘娘询药引子,还要亲自煎晚上的药,现在不能回去。再说祖母都没回去,我怎么能回去呢?我要留在她老人家身边服侍。”苏滢给端淑大长公主行了礼,快步往慈宁宫里面走,又被叶玉柔叫住了。 “你什么时候回府?”叶玉柔的目光如冰冷的尖刀一般。 她们要害苏滢,没想到却把苏涟搭上了,自是有苦说不出。究竟是谁在暗中帮助苏滢?这是她们急切地想知道的事,否则,苏滢留在锦乡侯府会很危险。 “我自有安排,不劳叶姨娘费心。”苏滢冷哼一声,大步朝里面走去。 叶夫人吃了这么大的亏,连端淑大长公主的老脸都丢尽了。她们连同锦乡侯府都无法再找回脸面,只能用阴毒手段折磨苏滢,暗中出口恶气。 苏滢也知道她们的想法,她要想自保,就要用致命的招数来回击她们。 汶锦暗暗咬牙,心里充满大仇将报的激动与快慰。她把自己对叶玉柔之子生父的猜测告诉了苏滢,那些人把苏滢逼急了,她的猜测就派上用场了。 她了解苏滢,知道苏滢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就具有毁灭性的杀伤力。 平王妃和平王世子妃也哭哭啼啼从慈宁宫的偏殿里出来了,她们也是见人就躲,谁跟她们说话也不敢抬头了,显得是被陆太后骂得狗血淋头了。 刚才,平王世子被萧梓璘以秽乱宫闱的罪名打了三十大板,至少要躺一个月才能下床。皇上又下旨申饬平王,罚了平王世子三年的俸禄。 此次猎艳未成功,却付出了从身到心、从里到面那么大的代价,这是平王世子不敢想像的。他恨透了叶玉柔,奸她数次、再把她千刀万剐都难消心头之恨。 他看上苏滢了,就想先得手,再纳为妾室,否则苏滢肯定不从他。 他想不通自己要沾污的人怎么成了苏涟,也没想到惹出这么大的麻烦。事到如今,他只好按萧梓璘给他设定的供词交待,否则就不是挨三十大板了。 打掉牙齿和血吞,心里再窝囊,他也不敢说实话,只能忍了。 慈宁宫的院子里聚满了贵妇贵女,再加上伺候她们的下人,整整站了一院子。 她们三个一群,两个一伙,而带隐晦的笑容,都在窃窃私语,议论今天的事。 连洁县主嫌院子里太乱,她又不停地聒噪清华郡主,把清华郡主烦得一个头足有几个大。她不想理会连洁县主,非拉着汶锦和苏滢与她一起坐席。 汶锦给苏滢使了眼色,说:“我去看看家母,一会儿出来陪郡主。” 苏滢微微点头,又暗示清华郡主摆脱连洁县主,跟她单独说话。她要把叶夫人等人实际要害她的事告诉清华郡主,锦乡侯府她暂时不能回,就要给自己找个栖身之地。有些事不能让陆太后知道,告诉清华郡主效果会更显著。 周氏在慈宁宫偏殿的暖阁里休息,海珂和海玫陪着她,是铭亲王妃把她们安顿在这里的。周氏脸色不好,跟海珂海玫说闲话也心不在焉。 “娘可是身体不舒服?” “你还知道回来呀?”周氏冷哼一声,斥问道:“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娘?” “我倒是想一直陪着娘呢,苏滢有事,我脱不开身。”汶锦把叶夫人原本打算害苏滢,却害了苏涟的事告诉了周氏,也没瞒着海珂和海玫。 “真是无耻。”周氏恨恨咬牙,“怎么会有这等龌龊心思,真是活该。” 海珂和海玫都觉得这件事不可思议,赶紧低下了头。 汶锦刚想再说话,就有太监进来,直接告诉她临阳王有请。 第九十三章 挑逗一吻 萧梓璘站在倒座房最边上的房间里,背对着门口,面向砖雕花墙。 察觉到汶锦进来,他笑问:“怎么样?今天的仇报得可痛快?” 汶锦轻哼一声,不以为然道:“小女不知临阳王殿下在说什么,请殿下明示。” “真想让我说明白。”萧梓璘慢悠悠转过身,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却让人遍体生寒,“我不想跟你说得太清楚,是觉得有些事情不可思议,太神奇。凭你的聪明,连河神点化这样的谎言都编得出来,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哦!原来临阳王殿下认为我说河神点化了我是谎言。”汶锦比萧梓璘笑得还灿烂,笑容里平添了几分妩媚,令她周身洋溢着如春光、如夏花般的美感。 “这种事确实神乎其神,我说了,别人或信或不信或半信半疑,不会有人刨坑问底。殿下非说那是我编出来的谎言,可我又没证据证明那不是谎言。” 萧梓璘慢慢靠近汶锦,低声问:“那怎么办?” “殿下心中存疑,不如亲自证明。” “怎么证明?” 汶锦促狭一笑,说:“我听说河神都栖居在水流凶险且幽深阴森的水底,而且天下的河神都灵性相通,罗夫河的河神是否点化了我,御湖的河神也知道。殿下水性不错,又是那么尊贵的身份,不如跳入御湖,揪出河神,一问究竟。” 萧梓璘重重点头,“这主意不错。” “多谢殿下夸奖,御湖离慈宁宫不远,殿下快去快回。” “我是想求证你的事,你去了更加方便,还是与我同行,去见见河神吧!” 汶锦见萧梓璘不是开玩笑,情急之下,想跑,还是被萧梓璘抓住了衣袖。 “放开我。”汶锦想甩开他,不料转身太急,一下子扑到他怀里。 萧梓璘双手揽住汶锦,下颌顶在她的额头上,又微微调整了姿势,在她前额上亲了一下。看到汶锦面若桃花飞红,他紧紧搂了一下,又松开了。 汶锦羞得面红耳赤,连头也不敢抬了,身体也因慌乱而微微颤抖。感觉到萧梓璘松开手,她以平生最麻利的动作向门口跑去,却又被萧梓璘拉住了。 “今天宫宴过后,就会有指婚的圣旨颁下,你就没一点想法?” “没有。”汶锦甩开他的手,回答得清晰而干脆。 “为什么没有?”萧梓璘见汶锦不象是开玩笑或欲擒故纵,心里很不舒服。 “苏涟的想法很明确,现在惨乎惨矣。” 萧梓璘轻哼道:“你跟她不一样,她,还有今天被牵连的人都罪有应得。我不要他们的命,只给他们一个小小的教训,小惩大戒,已是格外开恩了。” 汶锦不想再说什么,萧梓璘早已不是唐二蛋,虽说是同一个人,却有着莫大的差距。或许穷尽一生,她都看不透萧梓璘,所以,与他相处,她总有点胆怯。 回到京城,已然及笄,她却不敢再想婚嫁之事,因为她的心不再平静 她曾在这里丢下太多的遗憾和怨恨,也丢了一条命,她想补偿、想讨还,想报复。她觉得自己有很多事要做,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做完,什么时候是尽头。 她想让萧梓璘帮他,想接近,想利用,又怕目的太过明确而被他察觉。 宫宴过后,皇上和陆太后要下旨指婚,她有想法吗? 当然有。可那只是想法,针对这件事,她害怕把想法变成现实。 萧梓璘靠近他,低声道:“告诉我,你怎么想。” 汶锦深吸一口气,“对于指婚,我没想法,因为那是一件很奢侈的事。不瞒你说,我现在只想报仇,我不知道你的猜测有多复杂,至少有一些是对的。” “明白了。”萧梓璘冲汶锦点头一笑,做了一个请出的手势。 “小女告退。”汶锦施礼离开。 迈出那道门槛,她的身体有一种飘轻的感觉,令她感觉很不真实,很想倒下去。躺在地上,或许是安全的,但她害怕别人惊疑的目光,她要坚持一下。 萧梓璘见汶锦轻飘飘离开,他的心好像被撕掉了一半,可却全无疼痛,也无血肉模糊。或许那一半的心就属于她,被撕掉了,他不适应,却又莫名的轻松。 在他——萧梓璘心里,不管是程汶锦,还是海绣儿,只是在那个断断续续的梦中与他结缘。梦能给他提示,可不管是欢乐还是悲惨,都让他感觉虚无飘渺。 只有在他连自己都不知道是谁的那段日子,在属于唐二蛋的记忆,不管是出于本能的相救,还是别有用意的婚约,都是最真实的,那是他一生的经历。 梦境他会毫不顾忌放弃,真实的经历他也会费尽心力抓住。 “主子,人早走了。” “你以为我瞎吗?”萧梓璘暗哼一声,说:“放出风去,就说太后娘娘应本王所请,要把柱国公府四姑娘指给本王为正妃,却又有顾虑,犹疑不定。” “殿下,奴才愚钝,奴才觉得这句话很别扭,你看,明明是应你所请,还……” 萧梓璘心情很好,重重拍了拍随从的肩膀,说:“越是听上去别扭的话,越容易让人听出多重意思,本王就想让人们去猜测,说得太清楚,就没猜测的余地了。你只需告诉一个人,不管是宫里的,还是府里的,其它就不必管了。” 随从想了想,说:“奴才明白了,奴才这就去。” “早了点,等宫宴差不多结束的时候再去。” 萧梓璘长长舒了口气,他相信自己的个人魅力和影响力。这句话传出去,柱国公府会招来很多麻烦,而他要扮演一个什么角色,就不言而喻了。 汶锦神色迷离,回暖阁的路上,吸引了众多目光,也引来了诸多怀疑。她干脆表现得更慌张,在暖阁门口看到周氏,没等询问,就说自己是被叫去查问了。 想探听些消息的人听说她被叫去查问,就想到刚才的案子还没完,都老实了。 周氏和海珂、海玫以为萧梓璘叫她去真是查案,赶紧安慰她,为她压惊。至于过程,她们都不敢多问,在宫里发生这种事,哪个不怕死的敢当众议论? 铭亲王妃派婆子来叫周氏入席,顺便把汶锦姐妹带过去交给清华郡主照应。 慈宁宫的大殿里摆了几十桌席面,珍馐美味,佳酿美酒,香气氤氲缭绕。 陆太后和王侯公门年长的贵妇坐在大殿正中,左边是诰封命妇,右边为千金贵女。来赴宴的人数不少,大殿的气氛多了沉寂安静,少了喧嚣热闹。 苏贤妃和叶淑妃都称病告假,没来大殿伺候。众人都知道因由,苏涟是苏贤妃的侄女,是叶淑妃的外甥女,都是嫡亲的,出了那种事,她们还有什么脸见人? 海贵妃带几名品级较高的宫妃伺候左右,见陆太后强颜欢笑,她们也不敢恭维凑趣了。陆太后身份最为尊贵,她勉强调节气氛,可收获的笑声实在有限。 诰封命妇都在察颜观色,见陆太后脸色不好,她们都安静了很多。 相比之下,右边的千金贵女就活跃多了。她们之中多数人教养良好,可都年少气盛,其中不乏多事之人,三言两语鼓动,就吵闹起来了。 连洁县主听到清华郡主称萧梓璘为璘哥哥,她也效仿,语气中流露出亲昵及爱慕之情。洛川郡主看不惯连洁县主,跟海琪嘀咕了几句,就同连洁县主发生了争吵。这里属清华郡主身份最高,好话说尽,才劝住她们,没惊动陆太后等人。 汶锦同海珂、海玫、苏滢、洛芯等人坐在一桌,她们彼此相熟,相处也轻松了许多。她们都不是多事之人,又各有心事,只安静用餐,倒赢得了诸多赞许。 若不是看到海琪挑唆洛川郡主,汶锦并不知道海琪也心怡萧梓璘。她与洛川郡主这皇家寡妇结成一派,看来是想携手并肩入驻临阳王府的内宅了。 都说红颜祸水,萧梓璘杀气那么重,跟红颜不沾边,倒跟祸水挂上钩了。 触到被萧梓璘吻过的前额,汶锦不禁面红心热,赶紧喝茶降温。若让人知道萧梓璘想娶她为正妃,喜欢萧梓璘的贵女及她们身后的家族不把她吃了才怪。 与萧梓璘亲昵的事连周氏都不能说,免得她那个爽快的娘亲叫嚷出去。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萧梓璘让人往外散布消息,就是想看她被人围攻、无可奈何的模样。等她无路可退,奋起还击时,他再助她一臂之力,顺便拣个大便宜。 苏滢碰了碰汶锦,低声道:“真是奇怪,今天怎么不见镶亲王府的人?连明华郡主这么好热闹的人都没来。她要是来了,看到那几位吵架,可就热闹了。” 近来暗卫营无案可查,萧梓璘大材小用,负责皇宫安危。陆太后在宫中设宴招待命妇贵女,萧梓璘负责外围防护,在慈宁宫出入算是公干。 除了萧梓璘,镶亲王府无一女眷来慈宁宫赴宴请安,不知道铭亲王在前殿设宴,是否有镶亲王府的男子参加。 李太贵妃也没露面,估计这才是关键。 她与陆太后不和,今天闹出事又让她看了笑话,陆太后能真心高兴才怪。 汶锦笑了笑,说:“我们一家回京时日不长,没见过明华郡主。” 苏滢撇了撇嘴,低声说:“尖酸刻薄,不讲道理,还颇有心机,一不高兴就打骂人。自己从来不讲规矩,还总把规矩礼数挂在嘴边上束缚别人。京城多数人见了她,都会远远躲开。她没见过你,一旦碰到,肯定会给你一个下马威。” “这么厉害。”汶锦还真有点胆怯了。 想来明华郡主主是剑走偏锋的人,这种人能熟练运用规矩,就不好对付了。 撇开与唐二蛋相识不说,她与萧梓璘认识时间不短,对他的情况也有些了解。 萧梓璘的生母出身程氏家族,却是庶房旁支,与嫡系一脉来往不多,关系并不亲厚。她们这一房只有她一个女儿,身单力薄,经常受族人欺负。 程德妃待自闺中时,与她交好,进京选秀时,也带她来了。当时,嫡系一脉说是要让她嫁到京城,给她一个好前程,族人也会格外看顾她的父母。 其实,程氏族人是看她貌美才高,又无兄弟姐妹依傍,就想让她做程德妃的陪嫁,帮着争宠固宠。她也知道族长等人的意思,处处收敛,从不展露风头。 即使她处处隐藏,一味低调,当时还是皇子的今上和镶亲王都看中了她。 因身份限制,陆太后就想让她给当今皇上做侍妾。 李太贵妃非跟陆太后一争长短,想尽办法把她要来给镶亲王。陆太后将计就计,就求先皇指婚,把她许给镶亲王做了正妃。 其实,李太贵妃替镶亲王要她,是赌口气,根本不想让一个无家势、无帮衬的人给镶亲王做正妃。指婚圣旨一下,李太贵妃无奈,就把一肚子怨恨都发到了她身上。李太贵妃让自己的侄女给镶亲王做侧妃,又不让她怀孕。 所说,萧梓璘虽说是嫡长,在镶亲王府却不为长,他还有一个大他两个月的兄长,正是李侧妃所出。有李太贵妃为后台,李侧妃自然不把程氏放在眼里。 程氏生下萧梓璘,仅一年就去世了。 李太贵妃让镶亲王把他侧妃扶正,陆太后和当今皇上都不同意。直到萧梓璘七岁被封为镶亲王世子,李侧妃才得以扶正,可她的儿子却与世子之位无缘了。 明华郡主也是李侧妃的女儿,李侧妃扶正,她是镶亲王府唯一的嫡女,又得李太贵妃宠爱,在镶亲王府乃至京城身份都很是尊贵。 想到萧梓璘的身世,汶锦不禁一声长叹,心中多了几分温热的柔软。 萧梓璘生母早逝,无同母弟妹,又无外家帮衬。这些年,他在镶亲王府的日子肯定不好过,不知经历了多少刀光剑影,能活下来也真不容易。 好在萧梓璘被封了临阳王,能独立开府,也就不受镶亲王府诸多辖管了。 正因为萧梓璘封赏等同于皇子,又不象皇子背负诸多束缚,才有那么多名门贵女想嫁他为妃。临阳王府的内宅自有百花争艳的一日,也够他忙活了。 苏滢见汶锦沉思发呆,拍了拍她的手,说:“你无须担心,明华郡主就是再厉害,也有能降住她的人。不管她多么猖狂,只要见到那人,当下就蔫了。” “谁呀?”汶锦对这人很感兴趣,若能攀上关系,就少了明华郡主的威胁。 “临阳王殿下。”苏滢冲汶锦眨了眨眼,笑容隐含暧昧。 汶锦顿时感觉周身无力,她不想跟苏滢多说,起身去给清华郡主敬酒了。 席面撤下之后,陆太后又同众人说笑喝茶,还和逍遥老王妃拿当年趣事开玩笑费尽心思不冷场。坐了一会儿,她实在疲累,就和逍遥老王妃去了寝殿。 海贵妃和铭亲王妃照料众人,让众人到御花园赏花,到御湖泛舟,等陆太后养足精神,再和众人说话。有人觉得宫中游玩无趣,就找借口告辞了。 周氏便是最先告辞出宫者之一,她要回去,自然也就带上了汶锦。 海珂和海玫同她们母女一起来的,本打算一起回去。洛川郡主过来找海珂说话,并极力拉拢她们姐妹。海珂就留下陪洛川郡主等人,海玫同她们一起回去了。 汶锦见周氏一直脸色不好,有海玫在场,也不便多问。 回到家里,汶锦同海玫说了一会儿话,又把她送回府之后,才来看周氏。 “娘,你怎么一直不高兴?到底出什么事了?” “没大事。”周氏摇头冷笑,愣了一会儿,说:“做了太多亏心之事,回到京城还好像衣锦还乡一般,你说这种人的心,还有她的脸是怎么长的。” “娘说的是逍遥王府的老王妃?”汶锦不想打哑谜,直接问了。 周氏冷哼道:“除了她还有谁?” 汶锦叹气道:“我看逍遥王府的老王妃是很和气的人,娘怎么跟她象是有仇一样?难道和周家的长辈有关?娘能跟我说说当然的事吗?” “不能。”周氏回答得很干脆,“你歇着吧!我去你舅舅家看看。” 汶锦被周氏咽得干脆,不敢再多问,“我拿些礼物送给两位舅母。” 海诚从衙门出来,就被海朝亲自叫到了柱国公府。周氏在周赋家和兄嫂商议有要事商议,到宵禁的时辰才回来,也没同汶锦多说。 汶锦闲得无聊,就同丫头婆子说话,夜深人静,上1床休息。 第二天见到周氏,看她心情好了,汶锦也放心了。 闲来无事,周氏教汶锦查账记账,同她闲话,却没提起周家当年的事。 三天之后,指婚圣旨颁下来了。 几位不速之客接连登门,汶锦才知道她已经成了这京城的焦点。 第九十四章 一场闹剧 陆太后在宫中设宴,就是想为皇族宗室及王公之门的成年男子选妃指婚。 据说保媒就是修好,当然,以做媒求生捞银钱的专业媒婆就不算了。 能保成三桩情投意合、门当户对的姻缘就能增福增寿,往生福泽深厚。 陆太后大概是嫌自己的福寿还不够多,就想多促成几门亲事。结果,被英王和苏涟及平王世子一折腾,她心里膈应,也就没了心气。 宫宴之后,陆太后若没有指婚,某些人、某些家族满腹希望落空,肯定会心存怨气,唠叨非议。于是,陆太后勉强指了几门亲事,也算是圆了之前所说。 给皇族宗室中几个已经成年却没有封号的男子指了正妻,给四皇子、六皇子、铭亲王世子、萧梓璘各指了一位侧妃,也算是把此事做得圆满了。 听说陆太后把苏滟指给四皇子做侧妃,汶锦惊诧不已。 四皇子现有一正妃两侧妃,四名侍妾,一个萝卜一个坑,填得满满的。除非四皇子要加封亲王,才能有四位侧妃,否则苏滟就是多余的,连侍妾也不如。 苏贤妃无子,从小养育四皇子。不管四皇子能不能登上大位,只要不犯谋逆做乱的大罪,都能成为锦乡侯苏家的依傍,互为臂膀。 可苏家偏偏不给四皇子做脸争气。 仁平之乱后,成年皇子只剩了二皇子、四皇子和六皇子。比起身有残疾的二皇子和生性贪财的六皇子,四皇子更得皇上倚重,许多重要的差事都交由他办。 苏宏佑纳叶玉柔为妾,宠妾灭妻的流言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后来又涉嫌杀妻灭子被范成白清算,被御史言官弹劾,致使锦乡侯府处于非议的浪尖风口。 苏家哪有这么大的胆子?还不是四皇子给他们撑腰? 此传言一出,皇上很快就冷落了四皇子。 四皇子隐忍了两年多,皇上对他的态度刚有所好转,御史言官也不再揪着他不放。一场官宴,苏家又成了唾沫星子飞落的焦点,四皇子能好受吗? 把苏滟指给四皇子为侧妃,表达了皇上和陆太后两种可能的心思。 第一,四皇子要被加封亲王,应有四名侧妃,先把苏滟指给他合情合理。但这种可能性似乎不大,苏家总惹事,连苏贤妃和四皇子都不敢肖想亲王之位了。 第二,苏家屡出事端,就是皇上和陆太后想给苏家一个警告。苏滟是锦乡侯府二房嫡女,给四皇子做一个没影儿的侧妃,等于打了苏家一个耳光。 若真是第二种情况,苏滟就太无辜、太可怜了。她是锦乡侯府的姑娘,可他父亲并没有承袭锦乡侯的爵位,凭什么承担锦乡侯府的过错? 苏滟还有半年才及笄,她还太小,可这沉重的负担偏偏压到了她身上。 汶锦想见见苏滟,就算不能帮她改变什么,也想劝慰她。可萧夫人忌恨汶锦一家,把苏滟看得太严,根本不给她们见面说话的机会。 此次宫宴,汶锦本想跟苏滟好好说说话。可从始至终,萧夫人一直把苏滟看得很严。坐席时,又让苏滟和苏沁跟她坐在一起,就是不想让苏滟跟汶锦交往。 要见苏滟,求助苏滢肯定不行,也不知道清华郡主能不能帮这个忙。 六皇子至今无正妃,只有一位出身中等的钱姓侧妃,和他的封号正好相衬。 此次陆太后把俞阁老府上庶房嫡次女指给他做侧妃,让一身铜臭的钱王殿下和书香门第挂上了钩,真是便宜了他。 唐融的侧妃是方阁老的嫡长子方懂的庶女。方懂与元配发妻育有两嫡子,只有一个女儿,还是庶出。因庶女生母早逝,一直养在正妻名下,甚是疼爱。 铭亲王夫妇都愿意和方家结亲,对此女也很满意。只因她是庶出,才让她给唐融做了侧妃。庶女嫁给亲王世子,又有陆太后指婚,方家自是乐意。 将来,唐融有正妃无论出身、才学等都必须压过侧妃,这也会成为一个难题。 萧梓璘一切封赏份例等同于皇子。若不是怕他的份位与镶亲王持平有失镶亲王府的体面,凭他的才干和手中的实权,封一个亲王也不为过。 此次皇上言明要给他指四位侧妃,虽明面上没加封他为亲王,实际已让他享受亲王的待遇了。萧梓璘上书婉拒,为了给陆太后面子,只收了一位侧妃。 这位侧妃众人都不陌生,她正是逍遥王府二房嫡长女连洁县主。 连洁县主养在逍遥老王妃身边,在北境长大。只因她父母都在京城,外祖家又是谨亲王一脉。她到了京城,很快就熟悉了,还和一些名门闺秀往来极为频繁。 听说她成了萧梓璘的侧妃,汶锦暗叹一声,微微摇头。 逍遥老王妃与陆太后私交甚厚,连洁县主外祖家也是皇族,她也算是出身尊贵了。可她只做了侧妃,萧梓璘要娶一位什么样的正妃才能压住她呢? 汶锦摇头的意思很明确,至少她不行,光出身她就差了太多。 “姑娘,太太问你看完邸报了没有?”荷风给她披上了一件薄锦披风,“快下雨了,风吹得很凉,太太说姑娘要是凉快了,心里痛快了,就回房去。” “我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汶锦顺手把邸报扔给了洒扫的婆子。 陆太后给萧梓璘指了一位侧妃,她心里就不舒服。将来萧梓璘娶出身高贵的正妃,她岂不是要上吊了?她才不这么傻叫,缘分是天定,强求也没用。 想到这些,她面红耳赤,捏了捏前额,怎么扯到缘分和姻缘上了? 好吧!她承认她喜欢唐二蛋,对萧梓璘还真说不上有意。 或许是她太小心了,她就是这么别扭矫情的人。 “太太忙什么呢?” “太太正筹备端午节送人的礼物,准备让人往外送呢。” 汶锦微微怔了一下,说:“我去看看太太。” 周氏正坐在院子里记账,见汶锦进来,笑问:“有事?” “没事就不能来看娘了?”汶锦坐到周氏身边,拿起账本看了看,“娘,我们是不是该给长华县主送一份礼物?她怎么说也是父亲的大伯母。” “应该是应该,这事要跟你父亲商量,不知道府里怎么安排呢?” 此次宫中设宴,长华县主并没有参加。听说她一早进宫给陆太后请了安,就去了京郊的庄子。这些天,别说跟柱国公府,就是跟皇族中人也没什么来往。 “府里巴不得跟长华县主老死不相往来呢,管他们的安排做什么?自宫宴之后,父亲除了去柱国公府,就是宿在衙门安排夏收之事,都没时间回家了。” “他不回来才清静呢。”周氏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反正海诚也逃不出她的手心了。海诚不糊涂,柱国公府对他拉拢再紧,有大事他也要和周氏商量。 他每天都派人报平安就行,不回来说明没为难之事。 汶锦想了想,正色道:“娘,给长华县主备一份端午节礼吧!就说是你和父亲送的。礼物不求名贵,只备家常过节的东西,实用就好。” 周氏点点头,说:“我明白,你去花园采些艾叶,一并封到礼盒里送去。” “好,我这就去。” 汶锦采摘了一篮艾叶,刚回到正院,就听说逍遥王府的人来送节礼了。 周氏沉下脸,问汶锦,“是来给你送礼吗?” “娘真会说笑话,逍遥王府的人我只认识连洁县主,还只有一面之缘。他们为什么要给我送礼?除非走错了门。”汶锦微微皱眉,见周氏沉思,又说:“娘想知道他们给谁送礼,迎进来一问就知道了,何必多此一问。” 周氏冷哼道:“叫逍遥王府的人进来,我看她们要出什么幺蛾子。” 逍遥王府派了八个下人来送礼。四个衣饰光鲜的婆子,看样子象府里体面的嬷嬷。四个粗使婆子,也衣衫整齐,每人手里提着一只笼子。 那四个体面的婆子进来就用手帕掩住了口鼻,给周氏和汶锦见礼就是低了低头。粗使婆子将笼子上面的红布掀去,周氏和汶锦才看到笼子里羽毛鲜亮的鸡。 “什么意思?”周氏侧身坐到椅子上,语气冷漠,对逍遥王府的人很不客气。 领头的婆子上前回道:“这是我们府上的老王妃让给周夫人和琇滢县君送来的礼物,产自津州凤鸣山的锦鸡。这锦鸡长于凤鸣山的密林里,冠羽鲜艳,肉质鲜美,适于观赏、食用。若把锦鸡养于府中,一定要远离梧桐树,离近则克。” 若不是提前查验了婆子们的牌子,汶锦不相信她们是逍遥王府的下人。她们来意不善,可自己没和他们冲突过,什么样的误会值得她们明目张胆欺上门呢? “谢谢逍遥老王妃的厚礼,我们收下了。”周氏冷哼一声,冷笑道:“这厚礼来得突然,我们也没备下回礼,失礼之处还请诸位回复逍遥老王妃莫见怪。” “不怪不怪,周夫人没备下回礼再正常不过。” 周氏冷冷一笑,说:“来而无往非礼也,提前没备下回礼,现在准备也来得及。孙嬷嬷,让人把大舅太太昨个儿送来的那些养于乡间地头的草鸡杀八只逍遥老王妃带上。不瞒你们说,这散养的草鸡不只好吃,生出来的蛋味道也不错。” 孙嬷嬷是伺候周氏母亲的老人了,对逍遥王府也心存仇恨,脸色自是不好。 “太太,你确定给逍遥老王妃送杀好了的草鸡?老奴以为这样不妥,这草鸡若是杀了,以后可就没机会生蛋了,这么干脆让畜生丢了性命也太便宜它们了。” “你说得有道理,那就送活的吧!也让逍遥老王妃感受我们的善心。” 逍遥王府的婆子感受到周氏和孙嬷嬷语气中隐含的强烈的恨意,都很惊讶。 她们打着送礼的幌子,实则是来讽刺汶锦,警惕周氏母女,没想到此行却如此吃瘪。她们没受过此等闲气,自然忍不住,就决定把送锦鸡的隐意说明白。 “谢谢周夫人的善心,周夫人如此善解人意,想必也是聪明人。大家都知道周夫人出身小商户,这身份确实低微,也影响了琇滢县君,好在你们母女还有攀高望上的心。可锦鸡终究是锦鸡,羽毛再华丽也成不了凤凰。” 婆子说完,轻笑着冲其他三个婆子使了眼色,三人跟着笑起来。手提鸡笼的四个婆子抖动鸡笼,锦鸡鸣叫起来,伴随她们的笑声,格外刺耳。 孙嬷嬷捏紧拳头,牙齿咬得咯咯直响,想动手,被周氏拦住了。 汶锦在一旁看着每一个人的神态。看到孙嬷嬷要暴发,她很吃惊,心里充满怪异的感觉,都忘记回应逍遥王府的下人对她们的侮辱了。 孙嬷嬷平日很和气,怎么一见到逍遥王府的下人就气恨到失了本性?周家和逍遥王府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而逍遥王府的人并不知道周氏主仆恨极了她们。 周氏冷哼一声,冲逍遥王府的下人投去蔑视的目光。看样子逍遥王府的下人并不知道她的身世,她们今天也不是为上一辈的仇恨而来。 时隔多年,她和周贮、周赋习惯了平静的生活,都不想把他们真实的身份公布于众了。他们兄妹已决定替上一辈了却恩怨,只是时机还未成熟。 现在,周家已颇有实力。而老逍遥王去世,逍遥王府的声势已日渐低落了。 逍遥王府的婆子见周氏和汶锦都没答话,以为被她们吓住了,挖苦讽刺的言语更加明显。更有甚者已将矛头指向汶锦,连有损女孩名声的词都用上了。 至此,周氏才明白逍遥王府的婆子带锦鸡登门是来调理她女儿的。 “几位嬷嬷说得对,这锦鸡确实成不了凤凰,逍遥老王妃肯定比我理解更深刻。想当年,逍遥老王妃的娘家还出过一位贤妃娘娘,她的祖父还是阁老呢。 最后怎么样?那位贤妃娘娘不是被千刀万剐了吗?这些事你们也听说过吧?至今沈家的姑娘也嫁不到好人家,不就是有前车之鉴吗?可见锦鸡也是鸡。 逍遥老王妃做了王妃,摇身一变面凤凰,不会把沈家的旧事都忘了吧?逍遥老王妃和端淑大长公主明明是嫡亲表姐妹,怎么宫宴上见面连句话都不说呢? 几十年过去,有些事就算别人忘了,自己当年做过什么,想必不会忘。有倒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那些享受荣华富贵还没遭报应的可别认为是老天放过她了。让先享乐也行,将来报应到子孙后代身上,别怪他们祖上缺德。” “你、你竟敢口出狂言,谈论当年的事侮辱皇家……” “说草鸡就是草鸡,别跟皇家扯关系。来人,送客,连鸡一块丢出去。” 孙嬷嬷拿起笤帚打向那几个婆子,又呵令下人往外赶她们,把鸡笼子一块往外扔。送客的下人中有一个身材结实的丫头格外卖力,把逍遥王府的婆子打得连滚带爬。逍遥王府的婆子不敢抵挡,也一路叫骂,吸引了许多看热闹的人。 把她们赶到大门口,孙嬷嬷跟围观的人说明的情况,听得众人唏嘘嘲笑、啧啧乍舌。民众最善于传播这事,今天的事不出三天就会传得京城人人皆知。 汶锦见周氏面色沉谨,低声道:“娘,逍遥王府……” “别怕他们,他们若是敢借这件事闹起来,那我们就把当年之事揭出来,把京城闹个天翻地覆。”周氏目光阴冷,毫无惧怕之色。 “娘,我不是怕,我就觉得逍遥王府举反常,逍遥老王妃不是如此浅薄且心无城府的人。这些婆子是针对我,不是针对周家,我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事。” “你这句话说得很对,那老虔婆确实不是浅薄之人,她心机很深,按理说不会做出如此露骨之事。”周氏停顿了一会儿,又说:“这些婆子今日的举动确实针对你,应该不是老虔婆派来的,她们为什么这么做,你应该明白。” 汶锦轻叹一声,没再说什么。 陆太后把连洁县主指给萧梓璘做侧妃。这门亲事也是连洁县主求来的,可她却想做正妃。指婚圣旨颁下,逍遥王府就算不以此为辱,也不会高兴。 萧梓璘在她及笄礼上送她红*花簪,这也不算是秘密了。那日又在宫宴上单独叫她过去问话,还跟她暧昧了一番,这也瞒不过一些有心人。 连洁县主和逍遥王府因此恨上了她,想给她难堪再正常不过。 当然,她现在还不知道萧梓璘让随从传出去的话已人尽皆知了。 “娘,我不想被这些闲事困扰。” 周氏轻笑几声,问:“你已及笄,想嫁什么样的夫婿?” “我、我还没想呢,我还想多陪娘几年呢,娘也别着急。” “你不想,有人早就开始想了,娘不着急,有人比娘着急。” “我……”汶锦自然明白周氏的意思,可她总觉得心里别扭。 “别愁了,赶紧和娘一起准备给长华县主的端午节礼,明天一早,你亲自带人送到庄子里。”周氏冷笑,又说:“若长华县主领情,我们也多了一重倚仗。” 晚上,海诚回来了。 听海诚一说,汶锦和周氏才知道京城里这几天都在传萧梓璘请求指婚的事。 萧梓璘求陆太后把汶锦指给她为正妃,陆太后嫌汶锦出身低,又不愿意得罪李太贵妃,此事一直没落定。消息传出来,京城哗然,连皇上都惊动了。 “原来如此。” 周氏和海诚说了逍遥王府的下人登门送礼的事,听得海诚连连皱眉叹气。 “老爷这是怎么了?临阳王殿下看中绣儿不是好事吗?” “这确实是好事,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担心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找我们家的麻烦。临阳王殿下求指婚的事若一直悬着,我们一家定会麻烦不断。” “不怕,后来将挡,水来土淹,谁也休想欺负我女儿。” 海诚点点头,说:“这几天,国公爷总让我回府,也是因为这件事。府里想把大姑娘嫁给临阳王殿下,宫宴之前,贵妃娘娘探听了太后娘娘的口气,说充其量让她做侧妃。府里很高兴,若大姑娘做了临阳王殿下的侧妃,悯王殿下也得力。 若绣儿做正妃,份位比大姑娘还高?府里的人连同贵妃娘娘都不舒服。这不绣儿曾和苏泰的次子定亲之事被吵出来了,和船工唐二蛋的婚约也被提起来了。” “和苏泰的次子不是已经退婚了吗?他们家一再道歉,错误也他们家。” “和唐二蛋定亲的事呢?” 周氏恨恨咬牙,“这是叶姨娘那贱人私自做主,还当真吗?” “我们不当真,可那件事毕竟发生过,外面的人能不当真吗?” 汶锦在门外听到海诚和周氏的对话,笑意吟吟进屋,说:“父亲说得对,外面的人把此事倒好了,也给我们省去许多麻烦,我们不说话,以静制动最好。” 海诚想跟汶锦说话,汶锦以疲累为由,向他们行礼告退了。 把她和唐二蛋定亲的事吵出来正好,她拭目以待,看唐二蛋怎么收拾那些人。 第二天,汶锦一早起来。到郊外给长华县主送端午节礼。长华县主前一天到西山寺拜佛烧香了,三天后才能回来。汶锦没见到人,却收了一份丰厚的回礼。 夜幕降临,汶锦主仆才回来,就听说清华郡主来看她了。 据周氏转述清华郡主所说,逍遥老王妃宫宴第二天就带连纯郡主回了津州祖宅,说是过完端午节才回来。连洁县主身体不适,没陪她一起去津州。 逍遥老王妃起程之后,连洁县主的母亲同她外祖母就带连洁县主进宫给陆太后请安了。也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陆太后就把连洁县主指给萧梓璘做侧妃了。 估计逍遥老王妃都不知道指婚之事。 逍遥王府的下人给汶锦送礼之事,逍遥老王妃就更不知情了。 “娘,我们是不是过分了?要是逍遥老王妃并不知情……” 周氏冷哼道:“那就更好了,她有苦说不出,只能打掉牙齿和血吞,不是大快人心的事吗?反正我们行事占理,不怕她回来再出幺蛾子。” “那……” “静观其变,对了,这里有一份给你的请帖。” 汶锦打开请帖,看到明华郡主请她三日后到镶亲王府做客,顿时头大。 第九十五章 镶亲王府 三日之后正是端午节,包粽子、祭圣贤、插艾草、除邪祟的日子。 端午节去人家做客,还是镶亲王府,那不是自讨秽气吗?不被打出来才怪。 可明华郡主给她下了帖子,代表正式邀请。明知不合习俗,若她婉拒,凭明华郡主的性子,定会想尽办法难为她,她就粘了狗皮膏药、捅了马蜂窝了。 周氏看了看请帖,脸上并无担忧之色,冷哼道:“不知是谁胡编了消息,说临阳王殿下请太后娘娘把你赐给他做正妃。又故意放消息出去,目的就是想诈某些人,看看有多少人按捺不住,跳出来插手他的婚事。 这下好了,牛鬼蛇神都现形了,别看他们都是冲你来。临阳王殿下可心里有数,就等着他一个个收拾他们吧!我倒要看看谁先冒头,有幸成为第一个。” 汶锦把帖子摔在桌子上,冷哼道:“我知道是谁放出去的消息。” “是谁?” “还能有谁?娘这么聪明,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调理我?他放出消息去试探某些人,却拿我做伐子,真是阴诈。”汶锦嘴上气骂,心里却没有多恨。 萧梓璘用这种方式诈出潜在的敌人,不也为她拨出了暗钉子吗?那些人算计她,萧梓璘再收拾他们,就算她受些委屈,最后看到那些人难受,她也高兴。 周氏摇头一笑,“青出于蓝胜于蓝,你比你娘聪明。” 汶锦挑嘴轻笑,面带嘲弄,说:“我不想赴明华郡主之约,我要向娘求助。” “向我求助?” “对,娘帮我推掉,还要免除后患,我知道娘一定有办法。” 周氏看了汶锦片刻,点头道:“好,这件事就交给我。” 明华郡主的性情跟清华郡主截然不同,她又霸道、又猖狂,还是尖酸刻薄之人。京城的闺秀大多数都吃过她的亏,连宫中不得势的公主都让她三分。 一物降一物,明华郡主就怕萧梓璘。 萧梓璘对付明华郡主向来不费心思设计,向来都是直接动手。谁不怕受皮肉之苦呀?就是这种简单粗暴的方法才震得住明华郡主。 她不想赴明华郡主之约,有萧梓璘给她做后盾,可以免除她的后顾之忧。 可她又不想向萧梓璘求助,让周氏出面求人,免得她尴尬。 周氏拿过请帖,仔细看了一遍,说:“我觉得你应该赴约。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明华郡主请你去镶亲王府,就不是她一个人的意思,说不定连李太贵妃都会出面。你去看看他们想干什么,到时候自然有人帮你解围。” 汶锦沉思片刻,说:“好是好,可是我怕……” “别怕,我让凤球跟你去,保证没人敢打你。” 凤球是个结实的丫头,听说她练武,汶锦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伺候周氏的。 “好吧!我听娘的,还要麻烦娘帮我备一份礼物。” 吃过晚饭,汶锦跟周氏讲了去给长华县主送礼的一些细节,仔细看来长华县主的回礼。之后,母女二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汶锦就回房休息了。 海诚去了柱国公府,周氏无睡意,就拿出陈年的账本翻看。 那个叫凤球的丫头不经通传,就直接掀帘子进了屋,冲周氏点了点头。 周氏会意,赶紧示意孙嬷嬷打发了其他丫头,又换好衣服,让凤球带路去了后花园。看到等在凉亭里的人,周氏松了口气,又莫名紧张起来。 萧梓璘转过身,微微一笑,说:“夜色已深,还劳烦夫人跑一趟。” “夜色已深,临阳王殿下还亲自过来,想必有要事相告,还请殿下直言。” “听说夫人让令爱亲自到京郊庄子给长华县主送了一份厚礼。夫人总说自己不善交往,看来是故意误导本王。令爱虽没见到长华县主,也得到贵重的回礼。” “那算什么误导?我们母女得罪了逍遥王府,拉拢长华县主关键时替我们游说一二,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殿下消息这么灵通,应该能猜得到我的心思。” 周氏没说给长华县主送端午节礼是汶锦的意思,想必萧梓璘也知道。她借这件事把逍遥王府推出来,就有向萧梓璘求援的意思,就看他怎么答复了。 “夫人没必要再怕逍遥王府,以后他们该怕你了,等你真实身份公开之后。” 周氏冷眼扫视萧梓璘,低声问:“什么意思?” “本王刚接到消息,北平王朝的摄政王沐呈沣废掉了他侄子的王位,拥护他的幼子登基了。沐呈沣原是北越的大皇子,王后嫡出,颇有才干,却不得老天厚爱,与王位擦肩而过。北疆群雄争风,最终北平王朝胜出,统治北疆四十年。 沐呈沣被软禁期间,妻子儿女全部被害,忠仆费尽心思保下他的幼子。任谁也没想到他会东山再起,王位最终落到他幼子身上,不枉他忍辱负重三十多年。 夫人闲来无事,就帮本王猜猜沐呈沣掌握北平王朝的朝政之后第一件事要做什么。我猜他会寻找他同胞妹妹的下落,夫人以为呢?” 周氏轻哼道:“我纠正一点,妾身并不是闲来无事,而是听说殿下有请,不敢不来。北平王朝政权更替,是朝廷该头疼的事,与我一个深宅妇人有何相干?” 萧梓璘笑了笑,说:“本王也纠正一点,沐呈沣可能不会找他妹妹了,只会祭奠她,他以为他妹妹当年就被逍遥王府的暗卫杀了。 殊不知他妹妹并没有死,还隐姓埋名嫁人生子,留下两子一女,也算她人生圆满了。本王若把这个消息告诉沐呈沣,他定会感慨万千,领本王一份人情。” 对于萧梓璘所说的事,周氏轻叹一声,不想做任何评说。 “我以为殿下深夜前来,是想帮我女儿排忧解难,不成想却恰恰相反。” 萧梓璘狡黠一笑,问:“令爱遇上什么烦忧之事了?” “北平王朝王权更替,是不是要打仗?会不会对朝廷有什么影响?我见识有限,不懂国家大事,帮不上殿下的忙,又怎么好意思为一些小事劳烦殿下?” “夫人误会了,本王今夜前来是想把刚得到的消息告知夫人,并不是来请夫人帮忙。夫人一家的身份迟早会大白天下,就象北平王朝的政权会在他们的天后死后易主一样。迄今北平天后已去世十年,局势早变,夫人一家没必要再隐藏了。” “我们隐藏得再好,殿下不也查到了吗?当年一些秘事,殿下比我知道得还清楚。此时不同往昔,我们一家不是想隐藏身份,还是想过平静安乐的日子。” 萧梓璘点头轻叹,低声道:“夫人和夫人的两位兄长都想过平静的日子,本王无可厚非。可令爱要嫁入皇族,夫人一家的身份对她来说就太重要。” “谁说我女儿要嫁入皇族?” “我说的。”萧梓璘见周氏面露不愉,讪笑道:“本王确实钟意令爱,又不想委屈她做侧妃。只是皇族苛求身份,就算我执意而为不在意,也怕她难以自处。” 周氏干笑几声,说:“这件事好办,我有办法。” 萧梓璘心中急切,问话的语气有些紧张,“夫人有什么办法?” “呵呵,她不嫁入皇族、不高攀王爷不就行了?” “夫人说过要成全好事,怎么出尔反尔呢?” 周氏轻叹一声,说:“若我没有那重身份,她就不嫁人了吗?婚嫁之事,齐大非偶,免得高嫁让她受气,皇族苛求身份,我们不嫁皇族就是。 我的女儿我清楚,她决不是贪图荣华富贵之人。相比出身尊贵、拥有高官厚禄,她还是想嫁一个一心对她的普通人,过安逸的日子。” “夫人误解我的意思了。”萧梓璘想解释,又觉得解释太多反而无力苍白。 “或许我真的误解你了,可我若把你今天的话告诉我女儿,她就不只是误解你了。你要想堵我的嘴也简单,那你就想办法消除我的误解。” 周氏把明华郡主给汶锦的请帖递给了萧梓璘,说:“镶亲王府端午节还要请客上门,不知道是过于殷切、不忌习俗,还是别有用心?” 萧梓璘接过请帖扫了一眼,轻哼道:“我会稳妥处理,请夫人放心。” 他今晚来见周氏是因为朝廷大事,北平王权易主,是必会影响到朝堂诸多决策及边境安危。可一提到汶锦遭难,令他倍感沉重的国家大事就变得飘轻了。 明华郡主挑衅了他的底限,他也该换一种收拾她的方式了。 周氏挑嘴暗笑,这叫英雄难过美人关吗?她自己都觉得有些牵强。 他们一家回京之后,萧梓璘就以知道她身份的秘密为把柄,没少威胁她,同她交换条件,令她烦不胜烦,却无力反击。今夜她抓住了萧梓璘的“软肋”,很想回击。可一想到这关系到她的女儿,她又放弃了想法。 凭女人的感觉,她看得出萧梓璘对汶锦用心之真。可一想到汶锦那无所谓的态度,她又心急不已。她希望女儿嫁得好,最好高嫁,这也能给她争口气。 汶锦拒绝了范成白,她可惜了许久,若再错过萧梓璘,可就是莫大的损失了。 “我再跟夫人说一件事。” “殿下请讲。” 萧梓璘沉思片刻,说:“三年前,北境逍遥王病逝,其实,他是被人刺杀而死。凶手由谁主使,无须我多说,想必夫人也想到了。 夫人一家与逍遥王府并没有生死恩怨,可逍遥王却因此事而死,而逍遥王府并没有要追究的意思。夫人没必要仇视逍遥王府,此事闹开会对夫人一家不利。” 周氏本想跟萧梓璘说前天逍遥王府的下人上门送礼、恶意侮辱之事。想到连洁县主已是他的侧妃,根本无是非公断可讲,就觉得多说无益了。 “妾身明白,恭送临阳王殿下。” 端午节当日,汶锦拿着明华郡主的请帖、带着厚礼去了镶亲王府。 王府的门人把她挡在门外,说请帖上的日期写错了,明华郡主宴客的日期是明天,让她明天再来。门人见汶锦一副毫不在意的态度,又装模作样跟她道了歉。 汶锦笑了笑,说:“有劳贵仆将我带来的礼物收下,并呈给明华郡主,这是礼单。端午节不同往日,礼物既然拿来了,就不会再拿回去,免得秽气。” 门人见汶锦出语大气,不敢造次,赶紧点头应是,恭送她离开。 不管镶亲王府宴客的日期是不是写错了,她来过了,礼也送了,就不可能再来第二次。不管谁问起,她都有话可说,因为写错宴客日期是很丢脸面的事。 她没打算第二天再去镶亲王府,闲来无事,本想赖床懒睡。可一大早,海老太太就派打发下人来传话,说今天让周氏和汶锦陪她去镶亲王府做客。 周氏不想去,没想到她们母女刚用过饭,老太太就带人亲自过来了。 今天海家要去镶亲王府的人还真不少,除了府里的六位姑娘和大太太、四太太,海老太太连叶姨娘和秦姨娘都带上了。 而且她们个个一身簇新,花枝招展,一看就是去参加很隆重的宴会。 海老太太见周氏母女不想去,心里着急。她怕事得其反,不敢用规矩礼数压周氏,只好言劝慰。周氏看她反常,心中疑虑更深,就想果断拒绝。 “娘,有老太太亲自带我们去镶亲王府做客,又有老太太亲自坐阵,你还担心什么?”汶锦给周氏使了眼色,又说:“这京城中的人跟我们不熟,又有谁不认识老太太呢?当年公爷和镶亲王打架之事,公爷都不计较了,你还担心什么?” 海朝和镶亲王为一个戏子在大街上大打出手,两府的人打得不可开交,海朝和镶亲王都亲自上手了。这件事闹得很大,惊动了整个京城,气得皇上骂了娘。 皇上训了他们,罚了他们,又以为老不尊格外警示了海朝。 那天,海四姑娘出生。海朝认为海四姑娘给他带来了霉运,很不喜欢她。 封县君之前,海四姑娘连个从“王”旁的正经名字都没有,当然也族谱无名了。后来皇上赐封她为琇滢县君,她的名字就叫海琇了。 这是柱国公府极不光彩的一件事,汶锦轻松提起,倒令海老太太尴尬起来。 周氏笑了笑,说:“我是胆小怕事没成算的人,真怕镶亲王一时气怒,把我们扣到府里,再约国公爷打一架。不管谁对谁错,真是这样,脸面可丢尽了。” 海老太太暗暗咬牙,假笑道:“你们母女快去收拾吧!别让人都等你们。因天的宴席是按李太贵妃的意思办的,宾客不少,我们不能去晚了。” 周氏和汶锦互看一眼,到内室更衣梳妆,又仔细商量了一番。 今天到镶亲王府做客肯定没好事,她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只能以不便应万便。带上凤球,让她先传消息给萧梓璘,她们母女就备无患了。 到了镶亲王府,才知道今天来赴宴的客人很多,热闹隆重丝毫不逊于陆太后在宫办的宴席。京城中的贵妇贵女除了在宫宴中丢人的叶夫人和苏涟,差不多都到齐了。连英王府和平王府都有人来,铭亲王妃和清华郡主也来了。 上次宫宴,李太贵妃没露面,镶亲王府里连最爱热闹的明华郡主都没去。今天镶亲王府设宴,铭王府却来人了,看来这镶亲王府的脸面确实了得。 汶锦在清华郡主引荐下见了明华郡主。明华郡主只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撇了撇嘴,没说什么。也没有难为她的意思,就是一副丝毫不看在眼里的神态。 “别在意,她就这副德性,不敢把你怎么样。”清华郡主轻声的安慰。 汶锦笑了笑,问:“郡主这几天见苏滢了吗?” “宫宴散了之后,她去见了太后娘娘,说了她的嫡母和嫡姐要害她同,结果害人不成反害己的事。太后娘娘知道她不敢回家了,就留她在宫中住了几天。 端午节前一天,我带了太后娘娘的懿旨,把她送回了锦乡侯府。我软中带硬把话说明了,若叶夫人不知收敛,还想报复,太后娘娘自不放过。” “有太后娘娘倚仗,想必叶夫人连同端淑大长公主都不敢再施手段。” 清华郡主点点头,说:“苏家老太太也是明白人,她会护着苏滢。” “苏老太太确实是明白人,可她能护苏滢几天?” 苏滢年纪不小,在苏老太太有生之年,能寻一良人嫁了,就逃出了叶夫人的掌控。可苏滢是心高之人,又受身份限制,想找中意的人谈何容易? “放心,还有我呢。”清华郡主顿了顿,又说:“听说你昨天来镶亲王府,被拒之门外了,昨天过节,不是登门做客的日子。可苏老太太这明白人昨天一早就三次递牌子进宫见贤妃娘娘,惹得皇上都不高兴。 太后娘娘说苏老太太肯定有急事要亲禀贤妃娘娘,才让她进来了。贤妃娘娘也很无奈,说尽快让她走,可苏老太太呆到天黑才出宫。” 汶锦手捂前额,掩住眼底的阴笑,“如太后娘娘所说,她进宫肯定有急事。” 叶夫人一派把苏滢逼急了,苏滢为了自保,也想反击,自会把叶玉柔的儿子不是苏宏佑亲生、有可能是废太子之子等事告诉苏老太太。 现在苏家除了苏老太太,就苏贤妃一个明白人了,她不找苏贤妃,能跟谁商量此等关系到身家性命的大事。她端午节进宫实属无奈,晚一步就有可能获罪。 “今天苏滢没来吗?” “锦乡侯府现在是多事之秋,他们家的人哪还有脸面、有心情出来做客?” 汶锦暗哼一声,问:“苏涟的事怎么解决了?” “苏老太太要把苏涟送到家庙里,直到老死再出来,锦乡侯也同意了。可端淑大长公主不同意,她认为把苏涟送到英王府妾更合适,叶夫人听她的。 我估计叶夫人一派会上风,毕竟端淑大长公主不顾脸面,做也这个决定不容易。我知道你想问苏滟的事,锦乡侯府上下都为苏涟忙活,谁还顾得上她?” 苏老太太要把苏涟送到庙里,其实是真心为苏涟的前途考虑。等这件事风头过去,平静几年,苏家可以把苏涟接出来,在外地找个富足的人家嫁了。 端淑大长公主竟然让苏涟到英王府,给年近古稀的英王为妾,叶夫人居然听她的。英王还有几年好活,他一死,他那些无子女的妾室们会是什么结局就不言而喻了。除非苏涟能给英王生个儿子,将来分一些微薄产业,母子俩过日子。 汶锦一直在想端淑大长公主做出这个决定的出发点,也顾不上想苏滟的事了。闹到这种地步,谁也帮不了她太多,她只能自求多福了。 清华郡主见汶锦发呆,知道她为苏滟的事忧心,想逗她几句。 她刚要开口,就有丫头来传话,说李太贵妃请众人到正堂去,有事要说。 汶锦和清华郡主到了正堂,找到了周氏和海家女眷。 看苏氏及海老太太等人阴鸷得意神色,汶锦感觉不安,悄声问周氏。 周氏也不知道为什么没开席之前让人聚到正堂,只是她有备无患,心里有底。 镶亲王妃和明华郡主扶着李太贵妃坐到正堂主座,众人赶紧施礼请安。 李太贵妃比陆太后还要雍容华贵几分,说话倒是很和气。她让众人免礼,又请几位身份尊贵且年长的女客坐了。海老太太有幸得了一个座位,自是喜出望外。 “太贵妃娘娘有什么话要训导,直接让人传话就是,今儿在场的人谁还敢不听?把众人叫到一处,您要亲自训话,我们都觉得过意不去了。” 真有会溜须恭维的人,话说得合情合理,捧得李太贵妃也很舒服。有人带了头,众人也都跟着恭维,一时间,正堂响起说笑、讨喜、凑趣声。 众人正一团和悦,李太贵妃突然冷哼一声,轻蔑阴鸷的目光投向汶锦。汶锦不由浑身一颤,周氏赶紧挡住汶锦,清华郡主也紧张起来。 “琇滢县君,你可知罪?” 该来的躲不过去,担惊害怕无用。此时,汶锦心里反而慢慢平静下来了。 “小女不知,请太贵妃娘娘明示。”汶锦慢腾腾跪下,面色坦然自若。 “你这个贱人,还敢说自己不知罪,本郡主抽死你。” 明华郡主抽出皮鞭,抡起来就要打汶锦,鞭子没落下,就被一根草绳缠住了。 第九十六章 李太贵妃 汶锦闭上眼睛,等待鞭子落下,此时她的面容和心潮皆如止水般平静。 她有御赐的封号,别说明华郡主,就是李太贵妃下令打她,也要有充足的理由、充分的证据。她有直接上书皇上和陆太后的权力,可以直接申诉。 就算镶亲王府和李太贵妃以明华郡主不懂事为由辩护,只要也坚持,明华郡主肯定讨不到便宜。明华郡主猖狂习惯了,肯定不会考虑到这些。 鞭子没落下,被一根草绳缠住了。听到众人惊呼,汶锦才睁开眼睛。 用草绳缠住鞭子的人是凤球,刚来伺候周氏不久的一个丫头。 凤球一身普通丫头的打扮,身材又壮实,一看就是低等丫头。她居然敢阻拦明华郡主打人,真是不要命了,不说别人,就连清华郡主都为她捏了一把汗。 汶锦抬起头,看到凤球一脸淡定,松了一口气。 单看凤球如此平静,汶锦就知道她绝不是愚忠护主的傻子。她之所以敢阻止明华郡主,是因为她有坚实的后台,根本不把明华郡主和李太贵妃放在眼里。 周氏被别有用心的海老太太等人带到镶亲王府赴宴,看上去毫不在意,看到汶锦即将挨打也不惊急,就是因为有凤球在。 凤球的主子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贱人,你敢拦本郡主?”明华郡主的鞭子被缠住,用尽力气也没抖开。 “真是烦人。”凤球突然松开草绳,明华郡主差点踉跄几步,差点摔倒。 明华郡主破口大骂,又要抡鞭子,被李太贵妃以眼神制止了。 凤球是伺候周氏的,敢在镶亲王府当着李太贵妃阻拦明华郡主,并不是愣大胆,而是有恃无恐。换句话说,她根本不把在场的人放在眼里,包括李太贵妃。 所以,李太贵妃在不知道凤球的后台是谁时,不会跟凤球一般见识。 “有话就说,别动不动就撒泼。”清华郡主很不愤,上前去扶汶锦。 李太贵妃冷哼一声,“清华,你也太没规矩,我说让她起来了吗?” 清华郡主很不愤,看到铭亲王妃给她使眼色,才很不情愿地退下了。 李太贵妃年幼时就骄纵猖狂,很不情愿地嫁给先皇做侧妃,又与皇后之位失之交臂。她费尽心思,她的儿子也没登上皇位。因此,心里藏了太重的怨气。 相比李太贵妃,陆太后却是一个胜利者。她的出身、才情和样貌哪一样也比不上李太贵妃,可她自从嫁给先皇,就一直压着李太贵妃。 陆太后经常告戒铭亲王妃和清华郡主等人,要规避李太贵妃的锋芒。一重身份就能压她一辈子,让她直到老死也逊人一筹,在小事上让她一步不伤根本。 在朝在野,不谈身份,单说口碑和声望,李太贵妃永远比不过陆太后。 大势已赢,一些小事还有什么好计较的?这正是陆太后的聪明之处。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明华郡主冲清华郡主咬牙冷哼。 清华郡主强压怒火,说:“回太贵妃娘娘,琇滢县君是圣上钦封,在西南省时,她曾任治河监理,对治理罗夫河贡献不小,还请太贵妃娘娘……” 李太贵妃眯起眼睛,怒问:“你眼里还有没有长辈?你皇祖母是这么教你规矩的吗?我跟琇滢县君无私仇私怨,惩罚她也是按规矩办事,用得你来教吗?” 汶锦冲清华郡主感激一笑,微微摇头说:“今天这么多人在场,想必公道也自在人心。太贵妃娘娘教导我规矩,让我认识自己的罪过,定不会随意冤枉。 只是我确实不知自己所犯何罪,无人明示,只会继续僵持,耽误太贵妃娘娘的时间。还有,若太贵妃娘娘想治我的罪,应该通过官府和太后娘娘。” “你这个贱人……”明华郡主又要抡鞭子,见李太贵妃瞪她,马上就安静了。 李太贵妃在镶亲王府给汶锦下马威实属无奈,传出去,必会有人说她倚老卖老、仗势欺人。可她已忍无可忍,再不发作,她这口气更争不上来了。 能把京城的贵妇贵女聚在一起的聚会不多,她必须抓住今天这个机会。 “没想到琇滢县君的嘴竟这般硬,在镶亲王府,当着哀家的面还敢狡辩。也罢,哀家看你年幼,就训导你做个明白人,只是哀家训导人可是有代价的。” 汶锦触到清华郡主给她使眼色,让她服软认罪,她微微摇头,暗哼说:“敢问太贵妃娘娘训导的代价有多大,若小女负担不起,就不劳驾太贵妃娘娘了。” “你胆子真不小。”李太贵妃暗暗咬牙,她没想到汶锦敢这样对她说话。 看到汶锦这般神态,李太贵妃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几十年杳无音信的人,心里顿时感觉不妙。她又看向周氏,仔细端详,越看越感觉心里不舒服。 周氏上前施礼,说:“若太贵妃娘娘不直言我女儿的罪过,非让我们猜,我们母女只能说恕不奉陪。我们母女都有御封加身,镶亲王府的势力就是再大,也不敢要我们母女的命。今天走出镶亲王府的大门,我们自会到顺天府请罪。” 明华郡主被人捧习惯了,今天落了面子,忍得很辛苦,听到周氏的话,她气得直跺脚,“你们今天休想走出镶亲王府的大门,来人,给我把她们绑了。” 李太贵妃和镶亲王妃同时瞪向明华郡主,准备动手拿人的下人也消停了。 周氏是不示弱的人,今天心里有底,更不会被明华郡主的气势吓到,她冷笑道:“清华郡主和明华郡主都是亲王府的郡主,这差距可不是一般的大。” 凤球撇嘴说:“有些人就是欠揍,可能是知道我三个月没打架、没打人了。” “狗奴才,你敢在镶亲王府猖狂?”明华郡主自幼脾气就大,这些年千恩万宠也确实把她惯坏了,今天没抽汶锦几鞭,她都快憋死了。 凤球只是奴才,不象周氏和汶锦都有御封,她就想拿凤球开刀。 她鞭子抡起来,才知道自己选错了发泄的对象,而且是大错特错。 明华县主的鞭子朝凤球抽下来,凤球轻飘飘躲过,顺手甩出一条汗巾。汗巾不只缠住了鞭子,还缠住了明华郡主,而另一头则握在凤球手里。 “挂哪里?” 周氏皱眉道:“哪儿也别挂了,把人放了吧!今天镶亲王府宴请了这么多有头有脸的人,宴席没赴,就让人看了这么大的热闹,传出去会让人笑话的。” 李太贵妃想给汶锦下马威,没想到汶锦和周氏都没有惧怕请罪的意思,还把她晒起来了。看样子,周氏母女是不准备给她台阶了,这令李太贵妃懊恼气闷。 铭亲王妃推了周氏一把,又冲李太贵妃陪笑道:“太贵妃娘娘肯训导晚辈是她们的福气,任是谁也该感恩戴德。可周夫人和琇滢县君都不知道自身犯了什么罪,说不定这其中真有误会,不如太贵妃娘娘就多教导她们几句,跟她们直说。” “请太贵妃娘娘明示。”周氏接到铭亲王妃的暗示,也摆出示弱的态度。 汶锦挑嘴轻哼,行礼道:“请太贵妃娘娘明示。” 李太贵妃问汶锦可知罪,问话的态度很强硬,就象她真的犯了大错一样。 周氏和汶锦都不知道她们怎么惹上了镶亲王府和李太贵妃,看到铭亲王妃给她们使眼色,她们才意识到现在是无风偏起浪,她们被人无中生有陷害了。 向李太贵妃低头是想尽快知道这其中有什么阴谋,不想再僵持下去了。 李太贵妃瞪了镶亲王妃和明华郡主一眼,心里更加气恼。这母女二人一个象个闷葫芦,一个脾气粗横火爆,都是不会看势头的笨人。 她们要是善于周旋,她也不至于被周氏将了一军,变主动为被动。 “不是哀家不想教导她们,是她们太不懂规矩,居然对哀家无礼。”李太贵妃处处争锋习惯了,被周氏母女弄得很没面子,她还是要占上风。 “柱国公夫人,你替哀家说。” 周氏和汶锦互看一眼,心里都明白是被柱国公府的人陷害了。海老太太等人究竟给她们母女挖了什么陷阱?还值得借助李太贵妃和镶亲王府力量。 海老太太很犹豫,一脸讪笑,不知该如何开口。当着这么多人,也她把那件事说出,就算能彻底打压汶锦和周氏,她也会背上欺负庶房媳妇和孙女的骂名。 “我来说。”苏氏早等不急了,要做出头鸟,看到海琪给她使眼色,她又换了一副谦恭的笑脸,“禀太贵妃娘娘,就由妾身替我们家老夫人来说吧!” “好,详细些。” 苏氏清了清嗓子,说:“那日在宫中赴宴回来,妾身就听到了一些闲话。说外面有人传言临阳王殿下求太后娘娘把柱国公府二房嫡女指给她为正妃。 妾身一听就觉得不对劲,高高在上的临阳王殿下怎么会求一个要才无才、要貌无貌,出身更是一般,勉强有个封号的女子为正妃呢? 妾身预感到这其中有误会,就禀报了我们府上的国公爷和老夫人。他们都不相信,这让人去追查,还把二老爷请进府中查问,二老爷竟然丝毫不知道情。 更奇怪的是这些闲话很快就在京城传开了,有人不愤不服,替临阳王殿下不平,就刨坑问底,没想到最先传出这话的人竟然是临阳王殿下随从。 后来,还是我们府上国公爷说这会不会是有人仰慕临阳王殿下,编出莫须有的事,再把假话传得沸沸扬扬,又把矛头指向临阳王殿下的随从呢?我们老夫人觉得国公爷的话有道理,就让人秘密调查此事,很快就查出来了。 原来这给临阳王殿下造谣的人正是我们府上的二太太和琇滢县君,是琇滢县君迷恋临阳王殿下,想嫁给临阳王殿下做正妃,才编出了这等谎话。 我们府上都觉得这件事太大,怕惹来祸事,不敢隐瞒,才把这件事报给了镶亲王妃。妾身只求太贵妃娘娘明断是非,趁这么多人在场,公开申明此事,别让那身份低微,却两眼望天的无耻小人折辱了临阳王殿下的清名。” 汶锦和周氏相视一笑,虽说她们笑的意思不一样,却都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态。李太贵妃神色厉厉,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呢,原来是件不值得一提的小事。 若隔墙有耳,萧梓璘听到苏氏这番话,又该做何感想呢? 那些话明明是萧梓璘放出来诈某些人的,苏氏等人却把那些话安到了汶锦和周氏身上。这下好了,连李太贵妃这条大鱼都诈出来了,看他怎么收网吧! 众人听到苏氏的话,各色目光投向汶锦母女,对她们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琇滢县君,你听清楚了吗?” “回太贵妃娘娘,小女听清楚了。” “你可知罪?” “小女不敢领罪,天地良心,请太贵妃娘娘明查。” “祖母,别听这贱人狡辩,那些话肯定是她胡编出来,就是想以假乱真,妄想嫁进临阳王府。”明华郡主冲汶锦恨恨咬牙,想用天下最恶毒的话辱骂汶锦。 “父亲是低贱的庶子,母亲出身卑贱的商户,就算你们都有御封在身,也改不了你们一家低微的出身。就凭你样的货色,也想嫁入王公勋贵之门。” 汶锦微微一笑,高声道:“我想明华郡主肯定是误会了,在座的人恐怕也没听清楚。我用天地良心赌誓,除了我想否认这番话是我说的,还有一重意思。那就是我从未仰慕过临阳王殿下,也不想嫁入临阳王府,天地良心,信不信由你们。” “闺阁女儿不懂规矩,嫁不嫁也是你能随便说的吗?”海老太太拿出长辈的威严斥责汶锦,“我们早起查证这些话确实是你说的,你还想狡辩吗?” 周氏瞪了汶锦一眼,恨恨一笑,“你真是不懂规矩,怎么能随便说嫁与不嫁呢?你要是个有本事的,应该设计与临阳王殿下偶遇,弄出一些……” “娘,慎言慎言。”汶锦真为周氏过于爽快头疼。 她想埋汰海老太太为嫁进柱国公府未婚先孕之事,居然拿自己的女儿做伐子指桑骂槐。说不定萧梓璘就躲在暗算偷听,让他听到这些话,还不笑掉大牙。 李太贵妃冷笑点头,“哀家听明白了,你说天地良心,是赌你自己从未有嫁进临阳王府之心。临阳王出身尊贵,又得皇上宠信,你为什么不想嫁,跟哀家说说。若说得合情合理,哀家就不追查你胡言乱语之罪是了,好不好?” “小女不知道怎么说,只好缄默,请太贵妃娘娘恕罪。” 汶锦也知道李太贵妃存心想刁难她,或者她们还有更深的阴谋。被身份比她尊贵的人刁难,她没有更好的方法回避,若有更深的阴谋,她倒很想挖了挖。 李太贵妃冷眼看着汶锦,心里更加气恼。她没想到汶锦软硬不吃,倒让她碰了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她自恃身份,有些事不好说,可这小丫头非逼她说。 “你否认自己胡编谣言,又说自己不想嫁给临阳王,可矛头又指向你,哀家问你理由,你又不知道怎么说,这不是很矛盾吗?难道你有难言之隐?” 李太贵妃毕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有些话,尤其关系到女孩的名声,她不能随说。皇家女眷是臣子女眷的表率,言多必失,只怕被人揪住把柄。 苏氏听到李太贵妃的话,暗暗兴奋,赶紧给叶姨娘使眼色。 “禀、禀太贵妃娘娘,贱妾有话要说。”叶姨娘慌忙跪下,做了自我介绍。 又跳出来一个。 汶锦冲周氏眨了眨眼,只可惜叶姨娘这条鱼不算肥。 李太贵妃知道叶姨娘要说什么,挑起嘴角,点头一笑,“你说吧!” “禀太贵妃娘娘,琇滢县君在西南省时,曾与船工之子有过肌肤之亲,两人多次私会,还写下了婚书。”叶姨娘讲了唐二蛋救汶锦之事,又把婚书呈上来。 汶锦紧紧皱眉,当时朱嬷嬷不是说把婚书毁了吗?怎么叶姨娘手里还有?叶姨娘只呈上了一份,另一份呢?难道叶姨娘这时候还留了一手? “她们定亲时日不长,那唐二蛋就没在踪影。他傻乎乎的,可能是出门走丢了,或是让野兽吃了。为此,琇滢县君还哭过几次,显然对唐二蛋情深意重。后来,她就住到了庙里,回来之后,再没提过唐二蛋的事,想必是……” “你这个贱人,你再胡说八道,我撕烂你的嘴。”周氏忍无可忍,要扑上去打叶姨娘,被汶锦拉住了,“姑娘的清名关系到二房的名誉,你不懂人事吗?” 此时,汶锦确定周氏不知道萧梓璘就是唐二蛋,看到萧梓璘还没跟周氏说起。 原来苏氏和海老太太等人把这件事当成了汶锦的污点和把柄,这回好了,有热闹看了。这样的热闹想必临阳王殿下不会错过,他也该现身了。 “这件事不光贱妾知道,秦姨娘母女也可以做证。”叶姨娘果然够蠢,她没明白周氏的意思。她被苏氏等人利用栽脏汶锦,海璃不跟着吃亏吗? 叶姨娘是海诚的妾,海璃也是二房的姑娘,她这等于往自己身上泼脏水。 “秦姨娘,你快出来做证。”苏氏又赶紧给秦姨娘使眼色。 海珂拉着秦姨娘后退了两步,面露犹豫。看样子,苏氏和海老太太等人许诺了她们母女条件,或是威胁了她们。她们母女不笨,可此时却是被逼无奈。 苏氏叫了秦姨娘几次,秦姨娘犹豫再三,直到李太贵妃亲自点她的名,她才回话。她实话实说,还指明叶姨娘擅自做主,为汶锦和唐二蛋写了婚书。 听说汶锦曾跟船工的儿子定亲,众人议论声更大,投向汶锦和周氏的目光更是轻蔑多于同情。连铭亲王妃和清华郡主都倍感无奈,心里替汶锦惋惜。 周氏陷于被动,气得脸都青了,若不是凤球拦着,她真要发作了。看到汶锦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周氏被气恼愤恨充斥的内心又多了几分纳闷。 李太贵妃摇头一笑,问:“琇滢县君,她们说得可是真的?” “禀太贵妃娘娘,口说无凭,都写过婚书了,上面有两个人的手印,还能有假吗?”苏氏好不容易抓住了机会,极尽能事埋汰汶锦,想把她的污名坐实。 海琪是柱国公府长房嫡长女,是海朝和海老太太及海谦夫妇花费苦心培养的名门闺秀。没想到汶锦一回来就压了海琪一头,这让他们如何能容忍? 最近京中传言四起,他们终于找到了扳回一局的机会。正巧李太贵妃和镶亲王府也为传言烦恼呢,他们一拍即合,就联手演了今天这场戏。 汶锦叹了口气,点头道:“是真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李太贵妃此时倒成了一位和善的长辈。 “小女不知该怎么办,请太贵妃娘娘训导。”汶锦一脸楚楚可怜之色。 既然你们争着往坑里跳,不推你们一把,也对不起你们。 李太贵妃笑了笑,说:“你既然和唐二蛋定了亲,就是唐家妇了,不管你多么不甘心,也要恪守妇道。这样吧!哀家做主这份婚书生效,若唐二蛋走失,你就等他回来,做他的妻子。若他死了,你就算是他的遗孀,这他守寡。 临阳王殿下求太后娘娘把你指给他做正妃那件事,不管是不是你说了,哀家都不追究了。你年纪不大,为一个船工的傻儿子守寡,也确实委屈你了。” 周氏忧心着急,赶紧跪下,“太贵妃娘娘,那份婚书本来是叶氏胡……” “娘,你别说了。”汶锦靠在周氏肩上,给周氏使了眼色。 一个婆子匆匆跑来,附到李太贵妃耳边低语了几句。 李太贵妃冷笑道:“这叫什么事?太后娘娘指婚不算数吗?” “出什么事了?祖母。” “逍遥老王妃回来了,听说太后娘娘把连洁郡主指给临阳王为侧妃,就训子骂媳地闹开了。”李太贵妃撇嘴冷笑,“看来逍遥老王妃是不想让连洁县主给哀家的孙子做侧妃了,这不是要落哀家的脸面吗?那哀家就把柱国公府长房长女海氏和洛川郡主指给他做侧妃。明华,你替祖母给太后娘娘写份折子,呈上去。” 第九十七章 她是我妻 苏氏毫不遮掩地揭露汶锦在西南省的事,原来是为了给她女儿争取临阳王侧妃之位。就为了一个侧妃之位,苏氏等人不遗余力出卖,这代价也太大了些? 海琪才貌出众,心高气傲,可惜家族威望有限,想做临阳王的侧妃还费尽了心机。萧梓璘又不是皇子,叔终侄继只是传言,给他做侧妃能有什么前途? 就目前来看,萧梓璘比几位皇子都有实权,更能提高一个家族的声望。嫁给她想在短期内捞好处还可以,不然,等新皇登基,他是第一被猜忌的人。 萧梓璘是李太贵妃的嫡亲孙子,可皇家不同于普通人家,何况萧梓璘还是朝堂的风云人物。李太贵妃能不能做主他的婚事,说话算不算数,都是未知。 陆太后把连洁县主指给萧梓璘做侧妃,只指了一位,指婚生效,京城皆知。 逍遥老王妃回来了,她不同意这门亲事,因为侧妃也是妾。就算是逍遥王府二房的女儿,也是嫡出,也有封号,再不济也不会与人做妾。 萧梓璘现在还是王爵,按例只能有两位侧妃。 李太贵妃听说逍遥老王妃不同意把连洁县主嫁给萧梓璘为侧妃,立即给萧梓璘指了两位侧妃。她此举挤兑了逍遥老王妃,也把陆太后架空了。 婚嫁本是大事,可在李太贵妃看来却是争斗的筹码,也是很随意的玩笑。 “多谢太贵妃娘娘。”苏氏喜出望外,赶紧拉着海琪向李太贵妃行礼。 海老太太等人也跪下了,她们表现得恭敬谦逊,难掩满脸喜色。 “都起来吧!”李太贵妃很满意自己的杰作,笑问:“怎么没见洛川郡主?” “回老祖宗,她一个姑娘家脸皮薄,听说婚姻大事,定是害羞,躲了。”说话的人是洛川郡主的姑母,她嫁到了胜王府,她丈夫是嫡次子,无爵位。 洛氏扫了苏氏和海琪一眼,又说:“老祖宗,你就恩准侄媳代她谢恩吧!” 众人在人群里搜寻,果然没见洛川郡主,各色目光就落到了海家人身上。 海琪赶紧躲到苏氏一侧,尽量不让人看到,大概是为了表示自己也害羞了。 洛川郡主曾许给铭亲王世子,当了皇家寡妇,捞了不少好处,又退婚了,这件事人尽皆知。铭亲王世子回来了,但退婚之事已告知天下,两家也无瓜葛了。 今天,铭亲王妃和清华郡主都在场,她要是敢来谢恩,那脸皮就足以当被子盖了。洛氏说洛川郡主脸皮薄,害羞了,也不过是给自己脸上贴金罢了。 李太贵妃竟然把洛川郡主指给萧梓璘做侧妃,这可谓是杀招。她如此指婚不只是落了铭亲王府的脸面,还给了陆太后一个响亮的耳光。 陆太后始终压李太贵妃一头,真不知道洛川郡主及清平王府以后如何自处。 他们把赌注都押到了萧梓璘身上,就没想过一旦赌输的后果吗? 看来,李太贵妃根本不为他们的处境考虑,也没为萧梓璘考虑。她只想自己该怎么出气,怎么让陆太后没脸。除此以外,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李太贵妃才情、样貌、出身都胜陆太后一筹,她之所以能被陆太后压住,从她行事可见一斑。到了倚老卖老的年纪还不知收敛,只会祸及子孙。 人群里响起议论声,有人在说铭亲王府和清平王府结亲之事,边说边笑。 清华郡主面露愤愤之色,想发作,被铭亲王妃拦住了。铭亲王妃遵陆太后懿旨,决不跟李太贵妃当面冲突,但暗地里收拾李太贵妃也从不手软。 汶锦很想仔细看看李太贵妃,结果却看到了两束妒恨的目光。这两束目光毫不掩饰,先投向了海琪,剜了几眼,又落到正恭维李太贵妃的洛氏身上。 发出这妒恨目光的人是一个容貌美艳、衣饰华丽的妙龄女子,跟明华郡主长得有几分象。此人正是镶亲王妃的侄女,李太贵妃的侄孙女,名叫李冰儿。 这李冰儿应该是临阳王正妃的不二人选,至少李太贵妃和镶亲王妃都是这么打算的。做为正妃的人选,李冰儿嫉妒洛川郡主,嫉妒海琪再正常不过。 佳肴美酒已备好,下人来通知开席,镶亲王妃扶着李太贵妃,邀请宾客入席。 李太贵妃看到汶锦还跪着呢,很满意地笑了笑,又看向满脸忧急的周氏。 “周夫人不必如此忧心,哀家知道你就有这么一个亲生女儿,能体谅你的心情。儿孙自有儿孙福,虽说琇滢县君与唐二蛋的婚书是叶姨娘自作主张写下的。 可做人做事都要言而有信,做为母亲,教导女儿懂规矩礼数,该支持她守着才对。先让她守几年,若唐二蛋一直不回来,哀家就向皇上给她求一座贞洁牌坊。” 她为唐二蛋守着,萧梓璘要是敢娶妃纳侧,她就让他知道这世上“后悔”有一万种写法。若萧梓璘也不成亲,她倒乐意守着,免得为婚嫁之事烦恼。 周氏想反驳李太贵妃的决定,想痛骂李太贵妃一顿。可见汶锦不动声色,她也忍住了。汶锦是有主意的人,不公然反对李太贵妃,一定是另有打算。 苏氏以胜利者的姿态,虚情假意劝慰道:“唐二蛋已两年多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其实这不是坏事。说不定哪天他就会回来认亲,还能做成一门好姻缘。船工之子身份确实低微,谁也不想嫁,可是各人有各命,谁也强求不得。” 汶锦想讽刺苏氏几句,无意间却瞥见凤球的正冲墙外别有意味窃笑。 凤球是萧梓璘的人,看她的笑容,汶锦就猜到萧梓璘一定躲在墙外看热闹。 “琇滢县君,哀家看你神色不对,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汶锦点点头,“太贵妃娘娘,小女能先起来、喝杯茶再说吗?” 明华郡主恨恨冷哼,“小寡妇条件还挺多的,真是矫情。” 李太贵妃瞪了明华郡主一眼,又换了一张笑脸,让汶锦起来,又让人上茶。 汶锦喝了一杯茶,清了清嗓子,“太贵妃娘娘,小女能以骂代说吗?” “你想骂谁?”海老太太沉着脸问出这句话,也问出众人的疑惑。 苏氏赶紧帮腔,“太贵妃娘娘面前岂容你放肆?你……” 李太贵妃轻笑几声,很爽快地说:“骂吧!有窝心事骂出来心里就痛快了。” 反正你不敢骂我,你要真骂了也正好,正好治你一个不敬之罪。李太贵妃笑意吟吟看着汶锦,越想心里越痛快,等了这么久,终于能出口恶气了。 十几岁入宫,跟各色人物斗了四十多年,李太贵妃不算胜利者,但还有基本的判断力。她知道汶锦不会骂她,就算汶锦装疯骂了她,照样逃不出她的圈套。 汶锦向李太贵妃致了谢,又吸了口气,高声骂道:“唐二蛋,你个乌龟王八蛋,你个合家作死的龟孙子,你有本事一辈子缩着头,活该你当王八蛋。” 除了凤球,众人都惊呆了,连周氏都瞪大眼睛看着女儿。一向温言软语、贞静文雅的琇滢县君敢如此撒泼般大骂辱人的脏话,真让她们开了眼。 “骂得好,骂得痛快,真是合家作死的王八蛋。”李太贵妃暗暗咬牙,她又想起了她恨了多年的人,不顾体面和尊贵,也骂了出来。 一直饶有兴致看热闹的凤球实在忍无可忍,蹲在地上,捂着肚子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骂得好,骂得痛快,我也帮你骂,唐二蛋,你个乌龟王八蛋。” 声音从墙外的大树上传来,众人寻声望去,隐约看到一个衣饰鲜亮的男子正坐在枝叶茂密的大树上。他冲临阳王府的方向边骂边笑,声音又高亢又响亮。 是乌兰察。 看来乌兰察这段时间没闲着,他已经知道谁是唐二蛋了。 他扬言要为汶锦杀掉所有的仇人,汶锦拒绝了。他为了信守承诺,着手调查汶锦,无意间发现了唐二蛋,又找到了唐二蛋的真身,自会大做文章。 乌兰察知道了汶锦和唐二蛋的事,唐融肯定也知道了。 “唐二蛋,你个乌龟王八蛋,你听到老子骂你了吗?你坑了老子的金山,还耍戏老子,老子饶不了你。你们全家都是乌龟王八,你祖母是母王八,你……” 一袭清凉的玉色随风而起,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落到墙上,又拨剑朝树上刺去。剑光游移、白衣翩跹,与碧叶、蓝天相映成色,舞动白云丽日。 剑如惊鸿,人似游龙,玉影拂风,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乌兰察身上、头上堆砌了几种鲜艳的色彩,与一身乳白色长袍的萧梓璘打在一起。弯刀两把,银剑一柄,相牵相绕,在阳光下闪烁耀眼的光芒。 不知不觉中,光彩夺目的乌兰察就成了陪衬。 “是临阳王殿下,一身白衣的临阳王殿下……” 在场的少女大多数都仰慕萧梓璘。能削尖脑袋钻营、成为他侧妃的人少之又少,正妃更是仅此一位。更多的人将爱慕深藏于心间,不敢轻易表露出来。 今日今时,萧梓璘似乎有意展示,将他自身绝对的美感充分现于人前。 于是,惊呼娇喊响成一片,目光里积聚的爱意泛滥成海,足以淹没了他。 汶锦也被萧梓璘吸引了,目光随着他的形影闪烁,与此同时,牙齿还咬得咯咯直响。她希望以她的目光把萧梓璘定格在某一处,让乌兰察狠狠插上几刀。 凤球扯了扯汶锦的衣袖,又指了指人群外面。汶锦点了点头,跟周氏低语了几句,就溜出去了。凤球带她来到大门外,看到有两名黑衣男子正焦急等待。 陆通挤出几丝笑容,指着高处问汶锦,“拦还是不拦?” “你们听我的?”汶锦猜到这两个人是萧梓璘的贴身暗卫。 陆达笑得自然一些,问:“听好还是不听好?” 汶锦冷哼一声,“你们认为呢?” “还是听好。”陆通、陆达和凤球同时表了态。 “你们都说听,是不是我说什么你们都听?” “当然。” “那就好。”汶锦狡黠点头,“你们三个联手帮乌兰察把萧梓璘打一顿。” “啊?”三人同时发出疑问的惊呼。 “你们爱听不听,我进去了。”汶锦也没指望他们听她的话。 “上吗?”陆达和凤球把决定权交给了陆通。 “上吧!”陆通做出决定,率先飞跃而起,朝萧梓璘和乌兰察去了。 别看他们三人武功都不弱,比起萧梓璘,还差那么一点。且不说他们不敢有伤害萧梓璘的心,就算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他们也技不如人。 汶锦轻哼一声,转身进去,站在垂花门外的花圃旁赏花沉思。她平静了一会儿,也理清了头绪,才走进院子,悄然立于人群之外。 打斗已经结束,萧梓璘和乌兰察等人都不见了踪影,众人都在仰头追寻他们。 “开席了,请太贵妃娘娘率宾客到后堂入席。” 李太贵妃点点头,四下看了看,问:“琇滢县君呢?怎么不见她?” 汶锦没想到李太贵妃居然会找她,赶紧应声,挤进人群前面。 “你认识那个躲在树上偷窥女眷、又帮你骂人的男子吗?” “回太贵妃娘娘,小女认识。” “是谁?”李太贵妃沉下脸,看向汶锦的目光中充满轻蔑与冷厉。 “他是乌什寨的少主,名叫乌兰察,小女在西南时因治河跟他有过交集。” 李太贵妃轻哼一声,说:“你和唐二蛋的婚事哀家已做主定下了,你刚才骂也骂了,气也出了,以后就恪守妇道,少与外男往来,别丢了哀家的脸才是。” “小女谨记太贵妃娘娘教诲。” “你记住就好,走吧!入席。” “祖母急着入席,是不是因腹中饥饿?”清朗的声音自人群后面响起。 听到男子的声音,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胆怯害羞的女子都回避到一侧了。 李太贵妃顿时笑脸如花,“璘儿怎么来了,这院子里可都是女眷。” 萧梓璘阔步走来,身后跟着两个年纪不大的黑衣女子,凤球也悄悄溜进来了。 “祖母放心,孙儿虽说英俊,却从惧人观看,祖母也别小气了。” 李太贵妃微微一笑,又坐下来,“你来可有什么事?” “孙儿来找人,顺便找补一笔旧账。”萧梓璘神色坦然,目不斜视。 汶锦听说萧梓璘来找人,就知道她把大麻烦骂出来了,赶紧往周氏身后躲藏。 萧梓璘以眼角的余光瞄了她一眼,只招了招手,两名黑衣女子就很温柔地把汶锦请到了人前。触到萧梓璘充满笑意、隐含促狭的目光,汶锦顿时头大了。 人强我弱,只能祈祷萧梓璘别让她太难堪。 同时,她也暗暗发誓,若萧梓璘触动了她的底限,她定会不遗余力反抗。 “琇滢县君与你有何牵扯?” 明华郡主自作聪明,忙说:“她造谣生事,说临阳王殿下求太后娘娘把她指婚给临阳王殿下。想必这件事触怒了二哥的底限,二哥要治她的罪了。” 李太贵妃对明华郡主的话半信半疑,问:“璘儿,明华说得可对?” “勉强对了一半。”萧梓璘冲汶锦眨了眨眼,“剩下的你来说。” “我说什么?”汶锦明知故问,根本不想提那件事。 “就说……” “琇滢县君,你实话实说,告诉众人谁是唐二蛋以及你和唐二蛋的事。”乌兰察的声音从房顶上响起,吓了众人一跳。 听到他的话,众人兴致大增,疑惑探究的目光落到汶锦身上。 “唐二蛋就是欠骂,你不骂他……”乌兰察尖叫一声,从房顶上跳下来,落到汶锦身旁,“萧梓璘,你敢对小爷下毒手?怕小爷说你就是唐二蛋?” “璘儿,怎么回事?”李太贵妃听出端倪,顿时警觉了。 “祖母可还记得隆顺二十年我有将近一年的时间杳无音讯?”萧梓璘嘴角挑起嘲弄,轻笑道:“那一次在华南缉拿江洋大盗,血战一天一夜,我带领的百名暗卫全部激战身亡。我身受重伤,落到水里,才保住了性命。 一位姓唐的船工在罗夫河的险滩上救了我,我养了三个月的伤,伤好之后就失去了记忆。唐姓船工见我孤身一人,又呆傻身弱,连姓名祖籍都忘了,就收我子,与他捕鱼拉船谋生。我也没想到我会救下海知州的女儿,还得一桩好姻缘。” “你、你说什么?你说什么?”李太贵妃一手捂住胸口,高声喊呵。 她不傻,也没老糊涂,当然知道萧梓璘说的什么,可她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她自认聪明,没想到萧梓璘会说这件事,她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乌兰察急得直皱眉,叹气道:“他说什么你真听不懂吗?他捉贼差点搭上自己的命,老唐头救了他,看他傻了,就收他当了儿子,他就是唐二蛋。 唐二蛋救了琇滢县主,海家的姨娘就自作主张把她许配给了唐二蛋,还写的婚书,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吗?你不是让琇滢县君认下这门亲事吗?这就成了。” 李太贵妃腾得一下站起来,指着乌兰察问:“璘儿,他说得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萧梓璘冲汶锦挑逗一笑,眼底衍生出浓情蜜意。 汶锦再一次成了众人的焦点,不知该说些什么,头都快低到地面上了。 “不是真的,不是……”李冰儿跳出来大喊,若没人阻拦,她都要打汶锦了。 “到底是不是真的?”李太贵妃拄到椅子上,狠厉的目光投向叶姨娘和秦姨娘,又呵骂道:“你们都傻了吗?为什么不说话?快说。” 明华郡主和丫头婆子想要扶住李太贵妃,被她一把推到了一边。 在场的人都被这情况的突然反转惊呆了,只是叶姨娘和秦姨娘呆怔得更厉害一些。她们的脑海好像被浆糊填满了,什么都忘了,哪还敢说半句话? 萧梓璘挑嘴一笑,“阿爹,你来说吧!” 老唐头来了,先给李太贵妃行了礼,又给叶姨娘和秦姨娘见了礼。 看到老唐头,别说叶姨娘和秦姨娘,就连海珂和海璃都相信高高在上的临阳王殿下就是卑贱低微的唐二蛋了。唐二蛋真和汶锦定过亲,她们都没有忘记。 老唐头把当年的事讲述了一遍,见众人听明白了,他就退下了。 “好在当时写了婚书,连手印都按上了,还在见证之人,要不这笔旧账可真没法清算了。”萧梓璘拿出婚书看了看,没递给李太贵妃,却递给了铭亲王妃。 “你、你想怎么样?”李太贵妃好像突然老了几岁,说话时连牙齿都在打颤。 “祖母也说了,人要言而有信,写了婚事,就等于这门婚事落定了。我回京两年多了,一直没说过这件事,就是在犹豫要不要承认这门亲事。 今日祖母和这么多人旧事重提,琇滢县君又答应等唐二蛋,甚至为唐二蛋守寡,这是何等大义?我要是再不承认,那岂不是禽兽不如?会此生活在惭愧中。” 李冰儿哭得梨花带雨,指着汶锦说:“璘哥哥,她,这个贱人早就知道你是临阳王殿下,她故意这么说的,这是她的心计,她太阴险了,她……” 李太贵妃坐到椅子上,冷笑道:“璘儿,唐二蛋是唐二蛋,你是你,你和唐二蛋没有任何相干,你明白吗?你非把这桩丑事揽到你身上吗?” “祖母为什么认为这是丑事?难道祖母忘了这丑事也是你带头提起来的。不管我是谁,我与唐二蛋有何相干,我都会遵守婚书所定。” 萧梓璘一把将汶锦揽在怀里,高声说:“她是我的妻,谁都不可以改变。” 汶锦羞得粉面通红,想推开萧梓璘,不成想他却搂得更紧了。 “不,我不同意,你的父母长辈都不同意。” “皇上已经看过婚书了,祖母让琇滢县君遵守与唐二蛋的婚约,琇滢县君愿意等唐二蛋回来甚至为他守寡这些事,我也派人告诉皇上和太后娘娘了。” 萧梓璘揽着汶锦转向周氏,“指婚圣旨明天颁下,请岳母大人早作准备。” 周氏愣愣地看着萧梓璘和汶锦,好半天才点了点头,一言未发。 “镶亲王府和临阳王府都该做些准备,祖母说是不是?” 李太贵妃眼皮一翻,一口鲜血吐出来,人也倒在了椅子上。 第九十八章 侧妃之秘 大概是镶亲王府选宴客之日没看黄历,本来是喜庆事,开始挺顺利。不成想却来了一个惊天逆转,在震惊所有人的同时,也把李太贵妃震倒了。 多行不义必自毙。这句话也只是某些人在心里想想罢了,不敢宣之于口。 李太贵妃吐血昏倒,惊动了后宫朝廷,光太医就来了一群。主人病了,哪还有心情宴客?天热,准备好的美味佳肴镶亲王府的下人吃不完,只好拿去喂狗了。 今日发生在镶亲王府的事自是众说纷纭。 不管人们怎么说、怎么传,新鲜出炉的临阳王正妃掌控了京城舆论的方向。 有一纸婚书,不管是谁在抱有何种居心的情况下写的,都生效了。 相救的恩情,患难的真情,辗转几千里的缘分,都已铭刻于心。如今又有圣上指婚,李太贵妃也变想认可了,汶锦成为临阳王正妃已无人可改变。 听说指婚圣旨明天就会颁下,汶锦顿时沉默了,从镶亲王府回到家一直一言不发。她不仅不说话,脸上也无悲喜表情,沉静得如同深秋止水。 临阳王的正妃是诸多名门闺秀削尖脑袋、拼命展示都争不来的身份,却落到了她身上。可她心里没有高兴的感觉,当然,她也没有烦忧和惆怅。 早晨出门早,没吃多少东西,午后才回来,早饿了。 于是,汶锦就开始吃,不用丫头布菜伺候,她自己动手,慢条斯理地吃。平时她饭量不算小,但今天一顿吃了以往三顿的,她还没有要停的意思。 周氏来看了两次,都没打扰她。第三次又来了,怕她吃撑了,就坐下来看她。 “太太,秦姨娘和二姑娘还在门口跪着呢。” “让她跪着吧!我不怕别人说我苛待她们,就看她们能跪到什么时候。今天的事虽说不是她挑的头,她也说了不少话,没安什么好心,也该得个教训了。” 从镶亲王府回来,海珂和秦姨娘就跪到了垂花门外,请求周氏和汶锦宽恕谅解。到现在,她们跪了有一个多时辰了,从早晨就水米未进,也够难受的。 孙嬷嬷恨恨咬牙,“这帮黑心烂肺的,多亏老天有眼哪!” 汶锦放下筷子,长吸一口气,“孙嬷嬷,让秦姨娘和二姑娘起来吧!” 周氏见汶锦说话了,松了一口气,赶紧让孙嬷嬷去传话,并言明汶锦宽恕了她们。汶锦明天就是临阳王正妃了,也该积攒善意,让人称颂了。 “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孙嬷嬷赶紧回来,问:“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让秦姨娘给叶姨娘收尸,她们姐妹十几年,也该全了这最后的情意。” 周氏和孙嬷嬷及在场的人都睁大眼睛看着汶锦,汶锦这句话倒提醒了她们。 叶姨娘被暗卫带走了,是萧梓璘下的令,罪名却没有定下。不过,到了暗卫营,就是清白无辜者,也能罗列出诸多罪行,何况叶姨娘本不就不是善辈。 进了暗卫营,活着出来的可能性不大,除非还有惊天逆转发生。 “去吧!就按姑娘的话吩咐,她同意了,就让她们母女回去。” 孙嬷嬷出去传话,临走时,还使眼色把房里的丫头都带出去了。 周氏挑了挑眉头,问:“你就不打算跟我说些什么?” “不打算。”汶锦回答得很干脆,“你不也有事瞒着我吗?” “我那都是陈年旧事,也不是什么好事,你知道有什么用?你外祖母和那个人的事我不也跟你说过吗?说起来就让人从心底腻烦的事还有什么好说?” “我也是回到京城才知道他就是唐二蛋。”汶锦撒了谎,把认出萧梓璘的时间推到他们一家回京后、萧梓璘审案的时候,这样更容易让周氏相信。 “我没想过跟他有什么瓜葛,只想过平凡安逸的日子。我原以为他不会放在心上,要知道他有这个打算,我应该跟他提前沟通,劝他放弃。” “做临阳王正妃不好吗?” “不是不好,是我不喜欢。” 周氏微微皱眉,问:“你是不喜欢萧梓璘其人,还是不喜欢那重身份?” 汶锦面色绯红,她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她不是不喜欢萧梓璘,而是不喜欢那么多女人觊觎他,想要和他的正妃一争高下,或平分秋色。前世的她空有才华,却活得很失败,今生她绝不会重蹈覆辙。 她还有仇未报,有大事未做,不想让婚姻束缚她。 她想做一个全新的自己,不想让人知道她有一个前世,更不想让任何人参与她报仇的事。可精明如萧梓璘,以后两人朝夕相处,能看不破她吗? “明天指婚圣旨就下来了。” “那就接呗,她们不是阴谋设计吗?我们非争口气给她们看看。” 周氏重重点头,把汶锦扶到餐桌前,“你接着吃,吃得越多娘越高兴。” 汶锦抛给周氏一个热烈的笑容,“还是娘知我心,我正有此意。” 下人来传话,说海诚回来了。还没到下衙的时间,他就回来了,肯定是听说了镶亲王府的事。周氏喜上眉梢,让人去给汶锦准备点心,她就喜滋滋去迎接了。 汶锦怕海诚多问,就让丫头带上吃食,同她一起回房了。 有偶无独,今天胃口好的不只汶锦一个人,还有一个就是陆太后。 镶亲王府的事传进宫时,陆太后正用午膳,她破了规矩,边吃边让人回话。 她年纪大了,运动不多,思虑不少,饭量当然不大。可今天这顿午膳她吃了一个多时辰了,还意犹未尽。饭菜凉了,有的热过两次了,她还没吃饱。 铭亲王妃来了,有事要回,陆太后才让人撤席,铭亲王妃又亲自伺候她洗漱。 “那边的事母后都听说了吧?”铭亲王妃出了口恶气,心里自是痛快了。 陆太后哼笑两声,说:“哀家还想听你说说,下人们讲得不够喜庆热闹。” 在铭亲王夫妇面前,陆太后没必要掩饰自己对李太贵妃的痛恨和厌恶。 “她这跟头栽得够大、够响亮,她也可别一病不起,哀家还想跟她商议璘儿和融儿的婚事怎么办呢。璘儿封了王,镶亲王府世子还没立,她不参与多遗憾。” 铭亲王轻哼道:“她好不容易抓住机会要打别人耳光,就卯足了劲儿。不成想用力太大,别人不痛不痒,倒把她自己拽了个跟斗,真是活该。” “这些话可要说得慎重,别让人拿了把柄。” “母后放心,儿媳心里有数。”铭亲王妃拿出一份折子,呈给陆太后,“这是她让明华写的,要把洛川郡主和海大姑娘指婚给璘儿,让呈给你。明华也是个没成算的,她都被璘儿气得吐了血,明华还把折子给了清华,让清华转呈给您。” “哼!明华跟她性情相似,你看到现在的明华,就看到她年轻时候那副德性了。她出身书香大族,长辈管得严,教养比明华好一些。” 陆太后接过折子,仔细看了一遍,就让女宫拿去盖印章了。 “母后,她这指婚的折子你恩准了?” “不但我准了,我还要把她的折子呈给皇上御览,是否按她的意思下旨指婚由皇上来定。不管璘儿是不是接受这两位侧妃,跟她的梁子可都结死了。” “璘儿心思诡诈,琇滢县君也是深沉之辈,以后热闹还多着呢。” 陆太后撇了撇嘴,刚要说话,就有人来回话,说逍遥老王妃递牌子求见。 “从慈宁宫抬顶软凉轿子到宫门口接她进来,真难为她了。” “都申时了,逍遥老王妃怎么这时候来求见?”铭亲王妃明知故问。 陆太后冷哼道:“急事,糟心的事。” “是因为母后把连洁县主指给璘儿的事吗?” “可不是。”陆太后靠坐在软榻上,叹气道:“逍遥老王妃年轻时可是精明爽利的人物,什么事做得都不漏空,老了老了,反而不省心了。 老逍遥王在世时,凡事都顺着她,宠着她,她的日子过得最舒心。长子长媳在他们身边,都孝顺,老逍遥王去了,她跟着他们过得也宽心。现在人老了,就想回京城来,跟着次子一家子,没想到让他们和连洁县主气得差点吐了血。” “有那么严重吗?” “怎么没有?她那次子媳妇是她庶妹的女儿,她讲情面,训斥都不敢太重。” “不就是连洁县主喜欢璘儿吗?怎么说得跟打官司似的。” 陆太后哼一声,说:“宫宴次日,她就起程去了津州,去跟方阁老夫妇商量长孙女的婚事。她前脚走了,她的次子媳妇,还有她那个庶妹就进宫了。 她们说逍遥老王妃有些话不便跟哀家直说,就写了封信,让她们转交。哀家也没多想,看了那封信,以为她说得不差,就照她的意思办了,没想到……唉!” “母后,逍遥老王妃在信中说什么?” “说什么?哼!那封信根本不是她写的,还能说什么?” 陆太后喝了口茶,稍稍平静了,才说:“那信上说连洁县主喜欢璘儿,她有意成全,又担心璘儿的婚事由皇上做主,怕跟哀家直说,哀家为难。 又写我们年轻时在津州相处的快乐,还有这几十年的缘分。最后,她说若皇上做主璘儿的婚事,连洁县主不能做正妃,就让哀家保连洁县主一个侧妃之位。 哀家当时没怀疑,也没多想,还召皇上到慈宁宫,让他看了信。他思虑了许久,又叫了璘儿来问,最后决定只能给个侧妃之位。 皇上还说等她过门后,多给逍遥王府一些封赏,不让正妃压她太狠了。哀家认为可行,就下懿旨赐了连洁县主一个侧妃之位,又跟璘儿讲了诸多道理。 昨天傍晚,逍遥老王妃才回来,听说了这件事,今天一早,就让人给哀家呈上了折子,说明了情况。哀家这才知道那封信是连洁县主仿逍遥老王妃的笔迹写的,连洁县主的父母、外祖母都知情。你说这叫什么事?有这么欺瞒长辈的吗?” 铭亲王妃也气得直皱眉,“哼!说连洁县主欺瞒长辈是母后宽容,是看逍遥老王妃的脸面。她父母呢?她外祖母呢?不都知道此事吗?不懂礼数规矩吗? 那封信是写给母后,可皇上也看了,按道理讲,她们这就叫欺君。为了嫁给璘儿,还是做个侧妃,连这样的手段都用上了,你说她们怎么想的?” “能怎么想?我看连洁县主的品性就随逍遥老王妃的庶妹,随外祖母。逍遥老王妃是有心计、有算计的人,决不做这种藏头露尾的事,落人口舌。” “母后的懿旨已经发出,不能再收回,逍遥老王妃想怎么处理这件事?” 陆太后想了想,叹气道:“逍遥老王妃决不同意连洁县主做侧妃,我今早还想要不跟皇上和璘儿好好说说,随便找个理由,把连洁县主指给璘儿做正妃。 没想到镶亲王府又闹出这么一件事,想必逍遥老王妃也听说了,才进宫来见哀家。没有机会做正妃,连洁县主只有死路一条,怎么个死法,待定吧!” 铭亲王妃明白陆太后的意思,遂点了点头。听说逍遥老王妃到了,她就迎出去了。论份位,她比逍遥老王妃品阶高,可逍遥老王妃是陆太后的朋友,是长辈。 若此事落定,连洁县主会很快病死,逍遥王府二房的长女连洁会在远离京城的地方活下来。找一个不在朝堂,没机会做官,且身世清白的男子过一辈子。 看到逍遥老王妃下轿,铭亲王妃突然一怔。 连洁县主心高气傲,若不同意给自己一个这样的结局,她的父母和外祖母也不同意,逍遥老王妃会怎么做?为了一门这样的姻亲,还真闹到一家反目吗? ------题外话------ 今天少更些,唉! 第九十九章 当年旧事 铭亲王妃陪着逍遥老王妃进来,给陆太后行了礼。陆太后赐了座,看到逍遥老王妃双眼红肿,眼角还有泪渍,就连句重话也不便说了。 陆太后谴退宫女太监,只留下铭亲王妃伺候,叹气道:“你们家里的事哀家不便多言,可旨意已颁下了,就算哀家不说什么,那些御史言官也会追这事。再说,哀家也要给皇上一个交待,你是怎么打算的?就跟哀家实话实说。” 逍遥老王妃思虑片刻,说:“她病了,明天我会找大夫和御医诊治,就说她身有隐疾,不便成婚,我们一家也刚知道。然后我上折子,请求皇上和太后娘娘撤回指婚的旨意。平静一段日子,我就把她带回塞北去,再给她找个合适的归宿。” 陆太后点点头,“这样也好,都怪哀家不察,才费了这些周折。” “是我养了不肖的儿孙,怎么能怪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不追究她们的欺瞒之罪,我就感戴德了。京城虽说繁华,也有儿孙在,可真不如塞北住着舒心。” “荣华,你真要回去?”陆太后见逍遥老王妃点头,叹气道:“就象是一转眼,我们都到花甲之年,不知道活着还能有几天相聚,哀家希望你留在京城。 再说,现在北疆也不太平,你肯定也听说了。北平王朝的摄政王废了他侄子的王位,拥立了自己的幼子为王,把废王一家全软禁到墨河北岸了。 接下来,他还要把北平王朝改为北越皇朝,推出诸多新政。我听皇上说他一直带兵,也是善战好战之人,朝堂上下都怕他发动战争,导致边境不稳。” 逍遥老王妃沉默了许久,才长叹道:“成骏去了,是怎么死的,想必你们也听到了一些传言。若他这些年的怨恨还不能释怀,我们也没资格指责他。他是以大局为重的人,不会制造两国的冲突,要报私仇,就让逍遥王府来。” 铭亲王妃见逍遥老王妃哭了,赶紧亲自打水,让她净面,又劝慰道:“我听说北平摄政王都年近古稀了,争强好战的心也该弱了。现在,我朝与北平王朝贸易往来这么多,怎么能说打仗就打仗呢?老王妃就放宽心吧!” 陆太后哽咽叹气,问:“北平这位摄政王是沐公主的哥哥吗?” 逍遥老王妃点头道:“亲哥哥,一母同胞的亲哥哥。” “沐公主是谁?”铭亲王妃早就听人说起过沐公主,她明知故问,就是为了引深话题。她跟铭亲王可聊的话题越来越少,多探知些隐秘,夫妇间有话可说。 陆太后看了看逍遥老王妃,又把目光移向窗外,眼底充满追忆。 “四十多年了,每次想起她,我都吃不下、睡不着,愧疚悔恨,恨不得把心抠出来。我没想到竟然……成骏当时也不知道是她,要知道是她,他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杀手。呜呜……人死了,才看清是她,成骏当时都有偿命谢罪的心。” “你快别哭了,唉!”陆太后揽着逍遥老王妃的肩膀,陪着饮泣感慨。 “想必当时逍遥老王爷也是失手杀了沐公主,他要是……”看到陆太后使眼色,铭亲王妃赶紧闭上嘴,叫逍遥老王妃的贴身丫头进来侍候。 “荣华,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能跟哀家说说吗?” 逍遥老王妃洒泪点头,饮泣道:“当年,白岛主以女子之身和她的儿子沐呈泷建立了北平王朝,那时,北越王朝已被北狄国控制了。沐公主的大哥沐呈沣原是北越王朝的大皇子,与白岛主联手平定了为患北疆的北狄国。 那时候,北疆经历了战乱,百废待兴。沐公主拿出自己辛苦赚下的一百万两银子给白岛主,做兴国之用。她的条件是北平王朝划出一片疆土给沐呈沣,让他自立为王。白岛主和沐呈泷都答应了,沐呈沣想偏安一隅不是坏事。 可端吉公主不同意,说白岛主和沐呈泷会养虎不患,不如趁沐呈沣势力尚弱除掉了事。为此,她还和白岛主母子起了冲突,弄得很尴尬。” 陆太后轻哼道:“荣华,你也别嫌哀家说话刻薄,你那位表姐可真是有心机和手腕的人,也是胆大之人,敢说敢做。她就算是我朝派去的和亲公主,论公应尊白岛主为王,论私,她也该称白岛主为婆婆,没想到她竟敢和白岛主冲突。” 铭亲王妃忙陪笑道:“原来端吉公主是逍遥老王妃的表姐呀?听说她做了北平王朝二十多年的摄政天后,比北平王朝的两位王上为百姓造福都多。 她做了摄政天后第三年回来省亲,从北疆到京城几千里铺满了羊绒红毯,一路上洒满铜板和鲜花。白花花的银子花了近百万两,风光排场史上无人能及。” “那她不照样也死了吗?”陆太后的语气充满不屑,“她与我同岁,都死十多年了。北平摄政王直到现在才废掉她的儿子,也给白岛主母子留足了面子。” 逍遥老王妃没说话,她跟端吉公主自幼相处,情意甚笃,她不会非议。有些事情,就算她不说,陆太后及当年旧人也明白,在心中也有是非公道。 “荣华,你接着说,有些事情你不说,哀家也能想明白,可还是想听你说。” 逍遥老王妃叹气道:“在这件事上,端吉公主态度强硬,白岛主母子都被她说服。北平王朝的兵马与沐呈沣的亲兵打了三个月,到底还是把沐呈沣拿下了。” 陆太后轻哼一声,又说:“哀家认为沐呈沣想偏安一隅不是坏事,毕竟在和北狄决战时,沐呈沣也立下了战功,沐公主又给了这么多银子。在这件事上,哀家觉得白岛主的决定没错,也许哀家是没见识的人,只有方寸的眼光。” 逍遥老王妃摇了摇头,没说什么,手掐眉峰哽咽。 “后来呢?”铭亲王妃轻声询问,她太想知道隐秘的故事了。 “沐呈沣被囚禁到墨河北岸苦寒之地,妻妾子女留在北平王朝的京城,又陆续被杀。沐公主当时在中原,得知兄长被囚禁,就回到北疆找白岛主。 白岛主不见她,她又去求我和成骏,不知因为什么事,又和端吉公主起了冲突。听说白岛主想要斩草除根,她藏起来了,她藏身的地方只有我知道。 平静了几日,我就想派人保护她离开北疆,我去找她,没想到她已走了。就在那天晚上,白岛主派人请成骏带亲兵合力剿杀横行北疆的悍匪。 仅用了半个时辰,成骏就带人把悍匪剿灭了,还亲手杀了悍匪的头领。人死之后,他揭下那人的面杀,才知道是他亲手杀了沐公主,呜呜…… 成骏悔恨不已,他跟我说沐公主死的时候怀了几个月的身孕,一尸两命。他要去找白岛主问清楚,我阻拦了他,后来我们离开北疆,在京城住了三年。 我们给沐公主建了衣冠冢,又设了灵堂,每每逢年过节,我们都去祭奠。直到现在,四十多年了,风雨无阻,成骏临终前,对这件事也久久不能释怀。” “要真是不要命的悍匪,怎么半个时辰就能剿灭呢?”铭亲王妃问了一句大实话,怕逍遥老王妃尴尬,又赶紧陪笑岔开了话题。 陆太后摇摇头,“荣华,精明如你,就没看出这是一个圈套?” 逍遥老王妃自然明白陆太后的意思,沉默半晌,才说:“那件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除了对沐公主的愧疚,我什么都不想了,说什么都于事无补。 成骏就死在沐呈沣手里,欠沐公主的命他还了,他临终前很欣慰。沐呈沣要是还想找逍遥王府报仇,就让他冲我来,任谁都明白,躲是躲不过去的。 我先带连洁回北疆去,安顿好她,也看看北疆的情况,等连纯成亲,我再回来。要是有机会,我去见见沐呈沣,跟他把当年的事说开,大不了再抵一命。” “后宫不得干政,可这件事关系到逍遥王府,还有你,哀家就要管。哀家跟皇上说说,听听他怎么说,沐呈沣要改朝换代,他不会没有打算。” “多谢太后娘娘。”逍遥老王妃起身行礼。 “你还跟我客气什么?”陆太后扶住逍遥老王妃,怔了片刻,又道:“你说沐公主怀孕了,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吗?我在京城也没听说她跟谁相好。” 逍遥老王妃摇头道:“可能孩子的父亲当时也被当成悍匪剿杀了,他们一家都去了,黄泉路上不寂寞,满腹愧疚活着的人远比他们更难受。” 铭亲王妃干笑几声,“活着就是再难受,谁也不愿意死。” 陆太后皱眉斜了铭亲王妃一眼,心里奇怪她怎么总说不中听的话。 逍遥老王妃长吸了一口气,心里不舒服,表面尽量表现出不在意。 “荣华,连洁县主的事你决定了?” “决定了,我不会让做侧妃。”逍遥老王妃想到陆太后也是侧妃出身,又补充道:“她从小被我宠坏了,又是娇蛮的性子,不适合嫁入皇家。” 陆太后笑了笑,说:“璘儿不错,海诚的女儿倒是个有福的。” 逍遥老王妃刚要再开口,就有下人来报,说萧梓璘求见。 “时候不早,我也该告辞了。” 陆太后对铭亲王妃说:“你代哀家送送逍遥老王妃,就不用回来伺候了。” 萧梓璘进到偏殿,给陆太后行礼问安。 “你祖母怎么样了?” “不知道,她昏倒之后,我就被镶亲王赶出来了,不敢再去自讨没趣。” “你说你,怎么能突然提起那件事呢?把你祖母气坏了吧?你祖母要是明天还不好,仔细你的皮。”陆太后很严厉地训斥萧梓璘,实则心里乐开了花儿。 萧梓璘微微一笑,施礼道:“孙儿告辞。” “你怎么刚来就要走?” “孙儿为挨骂而来,目的达到,天色将晚,当然要告辞了。” 陆太后板着脸说:“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皇祖母还有事?” “哀家想查一件事。”陆太后把逍遥老王妃那番话告诉了萧梓璘,又道:“沐公主怀的谁的孩子?哀家感觉这件事不简单,正逢沐呈沣夺权,该查查才是。你培植的暗卫遍布天下,这件事虽时隔多年,想必也难不住你。” “皇祖母真聪明,总是问到关键所在。” “怎么?你早就发现这件事不简单,还是早有兴趣?” “这件事很简单,端吉公主只是设了最简单的圈套,而且我现在没兴趣了。” “你……” “因为孙儿已知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包括孩子的父亲是谁。” 陆太后微微一怔,又赶紧问:“是谁?” 萧梓璘干笑道:“我现在还不能告诉皇祖母,也没跟皇上说,因为关系重大。” “你什么时候能告诉哀家?”陆太后深知萧梓璘的职责,并没有多问。 “等孙儿的亲事定下之后。” “不是就颁下明天指婚圣旨吗?” 萧梓璘眨了眨眼,“我七天之后,不,五天之后告诉皇祖母。” 陆太后点点头,“你答应得这么爽快,想必今天来有事求皇祖母。” “不是孙儿有事求皇祖母,而是长华县主明天回京,她要以柱国公府长媳的身份同海朝一房分家产,还请皇祖母促成此事,为她减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她之前就跟哀家说过了,哀家记着呢。再说,她的提议合情合理,能有什么麻烦?海朝夫妇也是不懂事的,事到如今,他们也没跟长嫂主动叙旧道歉。” “不是这其中还有贵妃娘娘和悯王殿下的情面吗?” “你放心,他们都是识大体的人,不会为海朝夫妇胡闹。”陆太后看了萧梓璘几眼,“哀家就奇怪了,你怎么对柱国公府的家事这么热心?” “皇祖母真想知道?” “哀家一听说海诚的女儿即将成为你的正妃,就明白了。你打算让长华县主过继海诚一家,长华县主从柱国公府分到多少家产,将来都是海诚的。” “皇祖母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哦?你倒是说说看。” “当年,海润海朗父子都是英勇善战之人,一个海朝把他们都毁了。他们战死沙场,也没保住柱国公府世袭罔替的爵位,海朝袭了这一代就没了。 先皇在世时就想晋爵封赏海家,又不想便宜了海朝,就没提过这件事。现在长华县主回来了,她是海朗的遗孀,皇上就想弥补遗憾,恩泽于她。” “好孝顺的女婿,原来你还为你的岳父争取到了爵位。” ------题外话------ 月底结文,五十万字应该能写到。 第一百章 周家隐秘 海家祖上陪太祖皇帝南征北战多年,挣来了世袭罔替的柱国公爵。 朝廷要笼络人心,就不会亏待开国元勋,不管谁上位,份例赏赐自不会少。 只要有世袭罔替的爵位在,海家的后人靠祖上挣下的家财产业,就是领一份闲职,只要不犯大错,至少十代之内都能过安稳富足的日子。 就因为海朝在押运粮草军需的路上*,被北狄奸细俘获。结果,他的兄长为救他而死,因他贻识战机,他的父亲战死了,海家世袭罔替的爵位也丢了。 爵位五代而斩,海朝是袭爵的最后一人。至少是现在,他还活得很滋润。 兄长死了,兄长的孩子也夭折了,寡嫂伤心过度,远走他乡,这一走就是四十年。若不是听说她回京了,海朝及他的妻妾儿女早把她忘到九宵云外了。 朝廷要补偿海朗,这份恩赏不能便宜了海朝,落到长华县主身上理所当然。 萧梓璘见陆太后哀叹不止,赶紧轻轻替她抚背顺气,“我在西南省时和海大人共过事,他公道正直,是务实为民的官儿,品性比他那几个兄弟强多了。 在他们兄弟四人中,就他一个是庶出,也就他一个人有功名。当时孙儿跟长华县主一说海家的情况,长华县主就要过继他,绝非孙儿撺掇。” “哀家知道,我要是长华县主,我也选海诚,谁不愿意选稳妥实诚有前途的人。海诚的妻子就算出身低微,也是诰命夫人,儿子是鸿学大儒的弟子,女儿是临阳王正妃。一房上下都是有身份、有出息、有前途的人。 你想过没有?不管是出于一己私利,还是为海朝这一房的子孙后代考虑,他们夫妇决不会把海诚一房往外过继。我认为海朝夫妇肯定会用尽全力把三房过继给长华县主。嫡系一脉最终得利不说,海诏现在连个嫡子都没有。” 萧梓璘微微一笑,说:“我想要什么,皇祖母心里清楚。” “哀家当然清楚。”陆太后拍了拍萧梓璘的手,笑道:“你想让你的准岳父过继,再给他争一个爵位,让他成为京城之中有爵有职的新贵。这样一来,你的侧妃就是再强,也盖不过正妃的风头,何况她还有父兄相助。” “孙儿有侧妃吗?” 陆太后摇头一笑,打趣道:“那等秘事,哀家怎么知道?” “知道与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孙儿刚才说的事。” “你刚才说什么了?哀家老了,糊涂了,记性……” “皇祖母还记得刚才让孙儿查的秘事吗?北越国的嫡公主沐川槿怀的是谁的孩子,我五天之后告诉皇祖母,条件是请皇祖母插手海大人过继之事。 要是海大人过继之事不顺利,逼孙儿出了杀招,皇祖母想知道的消息就如石沉大海了。要是这件事顺利,长华县主、海大人和孙儿都给你封一份厚礼。” “臭小子,你敢跟哀家谈条件?” “不敢,就当孙儿没来过,皇祖母也没让孙儿查过秘事,孙儿告退。” “站住。”陆太后站起来,拿起拐杖打了萧梓璘两下,哼了一声,说:“真拿你没办法,五天就五天,只要哀家还能活五天,就不怕等,哀家插手那件事也需要时间。你明明可以求皇上,一道圣旨,诸事圆满,可你偏来烦哀家。” “身闲心闲老得快,祖母要多管事,至少还能再活五十年。” “不听你胡说,唉!这几天烦心的事挺多,哀家心里也挺难受。” 得知李太贵妃栽了一个大跟斗,摔得老脸沾泥,陆太后不知多高兴呢。听逍遥老王妃讲了当年的事,感慨夕阳暮年,追忆朝花晨露,就开始伤感了。 萧梓璘晦暗一笑,问:“祖母还在为逍遥王府的破事烦心?” 陆太后摇了摇头,说:“不光逍遥王府的事,还有裕郡王府的事。” 萧梓璘微微一怔,忙问:“裕郡王府出什么事了?” 第一任裕郡王是老谨亲王元配所出的长子,生母逝世,继室进门、生子,从此冲突不断。朝廷格外开恩,另赐了一个郡王爵给了老谨亲王的嫡长子。 如今,第一任裕郡王已去世,现任裕郡王是他的继室唐氏所出的嫡子萧图。 “昨天,裕郡王府的老王妃来慈宁宫哭了一场,哭得哀家心里难受。” 萧梓璘哼笑几声,“她要么哭老天不公,薄待于她,要么哭自己多行不义得报应。总之,是哭她自己没孙子,哭裕郡王一脉后继无人。” “你都知道了?那你说这件事怎么办?” “过继呗!早过继早舒心,再拖多少年,也不可能给裕郡王拖出儿子来。裕郡王老王妃看中谁了?我倒要看看皇族谁这么倒霉,竟入了她的眼。” “你还记着小时候她打骂你的事呢?真是个小气包子。” “哼哼!她没打骂过的人就认同她的做派品性吗?” 陆太后叹气道:“她确实为过继之事而来,哭着让哀家给她选孙子。哀家把皇族宗室同辈的人都选到了,她都不满意,又哭诉哀告,闹得哀家也心烦。 说起来她比哀家年纪还小,也是可怜人。她从小被嫡母虐待,刚及笄就嫁给了老裕郡王,她比老裕郡王的长子还小几岁,这继母不好当。 老裕郡王的长子被逐出皇族之后,就把她生的儿子当成宝贝宠着。没想到把萧图养成了纨绔,惹出那么一当子事,把老裕郡王活活气死了。” “命呗,要不裕郡王老王妃都要飘天上去了。” 裕郡王老王妃是庶女出身,她嫁给老裕郡王做继室、又生下儿子之后,开始大肆清理老郡王的妾室子女。妾室及通房丫头死的死、卖的卖,两个庶子、一个庶女都死于非命。唯一残存下来的就是一个又呆又丑且身有残疾的庶女。 裕郡王府只有萧图和一个残疾庶女这两个小主子,萧图自然就成了霸王。裕郡王老王妃对萧图娇生惯养,萧图十二岁就通了男女之事,就有了通房丫头。 萧图十六岁那年,为争一个青楼女子,跟茂王府的嫡次子大打出手。他砍掉了茂王嫡次子的左手,他自己也被茂王府嫡次子损伤了男根。 就因为这件事,原本是亲王爵的老裕郡王又被降成了郡王爵,还被先皇重重申饬。因萧图伤得不明显,父母又保守秘密,裕郡王府还赔了茂王府十万两银子。 自那件事之后,萧图一改贪淫好色的毛病,远了女人。裕郡王老王妃知道是怎么回事,到处请医问药,到现在几十年了,也没治好萧图的毛病。 萧图娶了三位王妃,妾室丫头多得数不胜数,也没人为他生下一子半女。当然,这事不怨他的妻妾,他不耕耘、不播种,再肥的地也长不出庄稼。 裕郡王府那身有残疾的庶女出嫁没几年就死了,也没留下一子半女。 朝野上下都知道裕郡王府这一脉要绝户了。 可裕郡王老王妃不信现实,天天逼萧图寻医问药,也不肯过继别人的儿子。 就连皇上和陆太后问起裕郡王子嗣之事,裕郡王老王妃都会当众甩脸子。没想到裕郡王老王妃会主动找陆太后谈过继之事,看来萧图真没希望生儿子了。 “哀家实在想不出你父王这一辈还有谁适合过继到裕郡王府了。” 萧梓璘哼笑道:“皇祖母要是选人,肯定选各方面都合适的,可惜你选的人她都看不中。孙儿看她根本不是想给萧图过继儿子,而是来试探你。萧图身体很不好,若死而无子,爵位收回,裕郡王一脉就没了。” 陆太后拍了拍萧梓璘的手,“王爵不是那么好赐的,若因无子削爵就太可惜了。裕郡王老王妃既然谁家的孩子都不想过继,那就只好找裕郡王一脉的人了。” 萧梓璘眸光一闪,沉思片刻问:“皇祖母有何打算?” “哀家想让你查一个人。” “皇祖母想查老裕郡王元配所出的长子、被逐出皇族的萧彤?” 陆太后握住萧梓璘的手,点头道:“对,哀家就想让你查萧彤,你知道他?” “孙儿当然知道他,载录皇族野闻逸事的书籍里常看与他相关的记载。据说他文武全才,相貌俊美,温尔儒雅,被称作玉面公子,仰慕他的闺秀多不胜数。” “比仰慕你的人还多?” “应该伯仲之间吧!不知皇祖母待自闺中时,是不是也对他……” “臭小子,你敢打趣哀家?”陆太后布满褶皱的脸庞泛起几丝红晕。 即使母仪天下、养尊处优多年,那年少时闪现眼前、永留心中的惊艳并未褪色、暗淡。只是在记忆的长河里封存了太久,已蒙了丝丝缕缕的烟尘。 “孙儿不敢,孙儿只是随口一说,皇祖母别生气、别计较。” “哀家才不会跟你计较,你什么时候能把萧彤的下落告知哀家?” “现在。” 陆太后一惊,忙问:“你知道他的下落?他在哪里?” “在地下,已经过世快二十年了。”萧梓璘重重跺了跺脚。 “怎么就过世了呢?”陆太后连声唉叹,又哽咽道:“因为成王叛乱,他被卷入其中,最后被逐出皇族,老裕郡王还严令他不准再踏进京城一步。 他辞世这么多年,皇族也没收到任何消息,想必是他下定决心断了与皇家的关联。他可有儿女?在什么地方、以什么为生?你快告诉哀家。” 萧梓璘摇摇头,伸出手,说:“五天,最晚七天,皇祖母就都知道了。” “怎么还五天、七天的?你搞什么鬼?” “皇祖母,这件事你暂且别多问,事关重大,有些话孙儿现在不能说。” 陆太后点点头,挥手说:“你要是无事就退下吧!哀家想静一静。” “孙儿告退。” 走出慈宁宫的大门,看着沉入西山的红日,萧梓璘的嘴角噙起冷笑。 “陆通,放出消息,就说太后娘娘想寻找萧彤的后人承袭裕郡王爵。” “殿下,那、那岂不是……” “你只管散布消息,本王就想看看那条大鱼有多大的能耐,静待他上钩。” 一听说又有大鱼,陆通兴奋得直搓手,萧梓璘又说了一遍,才去散布消息。 萧梓璘走了几步,又停下来,问:“北越王朝的嫡公主沐川槿当年并没有被老逍遥王杀死,而是逃到了西南省,隐姓埋名直到老死的消息传到北疆了吗。” “回殿下,自北平摄政王生出不臣之心,属下就把消息传给了北疆暗桩。只要北平摄政王废主自立,消息就散开,都已安排稳妥了。” “好,那就静候来自北疆的惊喜吧!” …… 夜深人静,周氏走在通往后花园的小路上,边走边摇头。 “人家都是夜会情郞,我这算什么?” 凤球嘻笑道:“夫人这是替姑娘会情郎,免得姑娘心急,自己来。” “她敢,她要是做出有违礼法规矩的事,我打断她的腿。” “周夫人要打断谁的腿呀?” 暗夜里突然传来问话声,吓了周氏一跳,她赶紧寻声望去。 “回主子,周夫人要打断琇滢县君的腿。” “她敢。”萧梓璘朋黑暗中走出来,暗色衣衫透出几分阴沉的冷气。 周氏很想说我女儿的腿,我想打就打。一想到这人很在乎她女儿,她的嘴张了张,没说出话来。做母亲的都希望别人疼她女儿,是可疼得过火就让她难受了。 “我不敢,你敢。”周氏很无奈地说。 “对,我敢。” 凤球吐了吐舌头,低声说:“那你打一下试试呗,奴婢是替夫人说的。” 萧梓璘很紧张地摇了摇头,不敢再逞强。 不管他是唐二蛋,还是萧梓璘,亦或是在他的梦里,他与海四姑娘相处相伴的时日都不短。他了解她,知道她是外柔内刚的性子,也知道她有自己的坚持与底限。有时候,他会把她和程汶锦混在一起,就象他梦醒时迷茫前世今生一样。 周氏轻叹一声,问:“王爷三更半夜叫我出来有什么吩咐?” “指婚圣旨明天会传到柱国公府,指婚正妃和侧妃的圣旨会一起颁下。柱国公府已接到消息,他们没来知会你们,你们就自己过去,别因误了接旨授人以柄。” “知道了。” 圣旨颁到柱国公府无可厚非,毕竟他们还没分家。府里提前接到消息,却没人来告知他们。关系到家族名声的事都可以用来算计,那些人真是无可救药了。 周氏愣了片刻,问:“那两位侧妃还需皇上下旨指婚吗?” 萧梓璘冷冷一笑,说:“若皇上不下旨,我三年之内就不能成亲了。” “为什么?”周氏沉下脸,心中憋了一口恶气。 “我要为我亲祖母守孝,其他孙子守一年,我就要守三年,因为她因我而病。” 周氏噗的笑出声,心中恶气也散了一半。 李太贵妃因汶锦和萧梓璘的事吐血昏倒,若不给她几分脸面,她要死要活折腾,肯定会影响两人的婚事。皇上为她选的侧妃下旨指婚,也等于为萧梓璘圆场。 “夫人放心,这两个人我会妥善处理,不会让琇滢县君受委屈。” 周氏笑了笑,说:“无所谓,没个妾室让她分心摆布,她闲着干什么?我知道你真心待她,不会让她受妾室的闲气,跟我当年情况不同,我就放心了。” “她闲着还有……她会闲吗?” “我不得而知,王爷可还有事?” “明天长华县主回京,她会去柱国公府,跟海朝提出清算家产。吵闹折腾自不会少,若事发突然,夫人知道如何权衡利弊应对就好。” 过继之事最难应对,周氏和海诚已统一口径,也商量好了对策。 周氏点点头,问:“还有什么事?” 萧梓璘沉思片刻,说:“我黄昏时分到慈宁宫请安,太后娘娘刚送走逍遥老王妃,可能是两人谈起了当年旧事,太后娘娘让我帮她调查两件事。 一件是沐公主死时已身怀有孕,孩子的父亲是谁?还有一件是裕郡王府面临绝后,她要调查萧彤的下落,想让萧彤的儿子承袭裕郡王的爵位。 也巧了,他们正是夫人的父母,有些事也该大白天下了。事关周家众人,夫人及两位周老爷想怎么应对这件事,还需给我一个准话儿,便于我早做谋划。” 周氏冷哼道:“我们兄妹都不会认那个人,裕郡王的爵位我们也不稀罕。当时被姓连的杀死的是我母亲的丫头,她和我母亲的护卫刚成亲三个月。我们姓周不姓萧,不想跟皇族有任何瓜葛,怎么跟太后娘娘说是你的事,随便编也行。” “要是有人想要这个爵位,你们不要,不正好给了别人机会吗?” 周氏微微一怔,问:“别人?你是说岳氏和她的儿子?” 萧梓璘点点头,“岳氏母子就在津州,距离京城很近,消息很快就会传到他们耳朵里。北平摄政王是夫人的亲舅舅,新王是夫人的表弟,夫人及两位周老爷就没有一点想法吗?我知道夫人会回答没有,他们怎么想,夫人知道吗?” 周氏沉默了一会儿,“你容我想想,过几天答复你。” “好,我们是一家人了,希望岳母慎重考虑。” “你叫岳母叫得真顺口。” “以后会更……谁?”萧梓璘冲凤球晃了晃手,身影很快融进了浓浓暗色中。 第一百零一章 指婚圣旨 周氏轻手轻脚回到卧房,看到海诚睡得正香,她皱紧眉头长叹一声。 汶锦被指婚给萧梓璘做正妃这件事太过突然,挑战了她和海诚义知底限。他们都太过紧张、激动、兴奋,大有扬眉吐气之感,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圣旨要传到柱国公府,因为琇滢县君是柱国公府二房嫡女。 柱国公府应该昨天就接到消息了,可却没人来知会他们,这不是存心让他们出丑、难堪吗?事关柱国公府上下的颜面,可没人去考虑这些。 分家吧!早早摆脱这一府的柱虫,最好老死不相往来。 把他们一家过继给长华县君也好,从此与柱国公府泾渭分明,井河不犯。 第二天一早,文妈妈就把汶锦叫起来,梳妆打扮完毕,到正房见海诚和周氏。 周氏阴沉着脸,眼角还有泪珠,海诚正温言软语劝慰她。 看到这一幕,汶锦微微摇头,没问因由,打了一个哈欠,转身就往外走。她走进西梢房,靠坐在凉爽合适的软榻上,竟然闭上眼,补起了觉。 “姑娘,你快去劝劝老爷和太太,今天可是你的大日子,他们……” “你都知道今天是我的大日子,他们不知道吗?这么重要的日子他们都有闲心吵架,那就让他们吵个痛快,谁也别去劝,等我打个盹,就传早饭。” 文妈妈重重叹了口气,出去找伺候周氏的下人询问他们吵架的因由去了。一会儿,文妈妈就回来了,也不说话,沉着脸,脸上都冒黑气了。 汶锦淡淡一笑,问:“知道他们吵架的因由了?” “你说为府里……”文妈妈恨恨咬牙,气哄哄跟汶锦说了两人吵架的理由。 听说周氏是因为圣旨要传到柱国公府,府里昨天就接到了消息,却没人来告诉他们一声而闹气,埋怨海诚,汶锦撇嘴一笑,继续打盹。 “姑娘,这是府里那些人的小算计,就是让我们家出丑,给大姑娘长脸。老太太不是老爷的亲娘,出幺蛾子倒也没什么,国公爷怎么就这么糊涂呢?太太生气不是不情理,大姑娘是国公爷的亲孙女,姑娘就不是吗?” “他们使一些小算计、小手段让我们出丑,给大姑娘长脸,我们就乖乖听话吗?国公爷要是不糊涂,能被老太太拿捏吗?能把国公府弄成这样吗?” 他们一家从西南省回来,刚进京,就让国公府丢了面子、让海朝没脸。 在一个无知无畏的小人心里,根本就没有父子大义,更不会被顾及亲情,也不会被道义羁绊。他只想自己怎么合适怎么做,没有什么东西能真正束缚他。 这样的人不是大奸大恶,不是伪君子,却最无情无义,海朝恰是这样的人。 他的长兄因他而死,他没有一点愧疚,否则这些年他也不会对长嫂不理不睬。 他的父亲因他而战败殉国,大军溃败数里,死伤无限,海家世袭罔替的爵位也丢了。可他却顶着父兄拿性命为他换来的最后一任的爵位,活得悠哉乐哉。 于情于理,他都该为父亲守孝三年,为长兄守孝一年。 可是,海老太太却在他守重孝的时候生了海谦,秦姨娘怀上海诚时,他也没出孝。那几年,海氏一族受了多少白眼?挨了多少唾骂?被斥责了多少次? 海朝要是有脸有皮有气节的人,还能活得下去吗? 海老太太之所以能制服海朝,其实就是强中更有强中手,正好同流合污。 别说汶锦嫌恶海朝这个祖父,就连海诚也早就厌烦海朝这个亲爹了。 汶锦看到周氏房里的管事侯嬷嬷进来,问:“太太和老爷还吵呢?” “没吵,一直都没吵,太太想以不知道为由不去府里接圣旨,老爷正劝她呢。” 汶锦微微摇头,“太太怎么糊涂起来了?” “太太可不糊涂,那指婚圣旨是传给姑娘的,老爷、太太和姑娘都不去,传旨公公怎么传旨?到那时候,府里不派人来请行吗?” 汶锦眉头微皱,很冷漠地看了侯嬷嬷几眼,吓得侯嬷嬷赶紧告退了。 “荷风,你把我刚才和侯嬷嬷的对话告诉太太房里的大丫头,只学话,其它的什么也别说。太太是真糊涂,还是赌口气,一试就知道了。” “是,姑娘。” 汶锦轻哼一声,抱着迎枕,躺到软榻上,继续补觉。过了一会儿,荷风回来了,叫醒汶锦,说周氏让她到花厅用饭,等吃完饭,就去柱国公府接旨。 “荷风,你让人留意侯嬷嬷。” “侯嬷嬷伺候过老姨奶奶,老爷对他们一家都很照顾,姑娘觉得她不对劲?” 汶锦微微一笑,没说什么。 前世,她不善于识人,被口蜜剑腹之人蒙骗,最终付出了生命的代价。重生一世,即使有父母疼爱,她也事事小心,只怕一不小心落人口舌。 今天颁下指婚圣旨,最晚一年,她就要出嫁,成为一府,还是炙手可热的临阳王府的当家主母。那是富贵乡,也是是非地,光事事小心远远不够。 即使萧梓璘能为她遮风挡雨,她也要用心经营,防患于未然。 侯嬷嬷是伺候过海诚的生母秦姨娘的人,可她的做派却很象海朝的平妻白如夫人。白如夫人跟海老太太斗了这么多年,屹立不败,能在各房没有暗线吗? 吃过早饭,汶锦和海诚、周氏去国子监接了海岩,一起去了柱国公府。 柱国公府所在的街道已洒扫干净,门前铺了红毯,门上挂起了红灯笼,一派簇新喜气。门人一身新衣,喜气洋洋,正跟看热闹的路人闲话玩笑。 汶锦一家的马车停在门口,门人赶紧陪笑上前施礼,说了一堆恭贺的话。又正门打开,让他们的马车通行,又一路小跑,把他们带到了接旨的厅堂。 柱国公府大小主子们全到齐了,男的在外厅,女的在内堂,内外竹帘相隔。 除了海家男子,外厅还有两个外人,一个是悯王,还有一个是海贵妃宫里的管事太监。这两人笑意吟吟,比海家人还要高兴,海朝父子正陪着他们说话。 内堂里鲜衣摇曳,玉影轻移,却很安静,偶尔说话也轻声细语。 海诚一家进来,先给悯王和海朝行礼请安,又和其他人互相问安。之后,海朝亲自领着他们一家进到内堂,给海老太太行礼。 海老太太脸色阴沉,苏氏也一副死了亲娘的模样,倒是白如夫人婆媳对周氏和汶锦热情有加。几位姑娘坐在碧纱橱里,都很沉默,看到汶锦才有了些笑意。 海琪落落大方,拉着汶锦坐下,又行礼道:“以后还请妹妹多多关照。” 海琳轻哼道:“以后妹妹成了姐姐,姐姐成了妹妹,这也颠倒太过了。” “三姐姐这是在质疑皇上和临阳王殿下吗?”海玫声音很高,语气生硬。 “你吼什么?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海老太太借题发挥,狠狠斥责海玫,“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得了势就料不下你了吗?真是贱人脾性。” 周氏冷笑道:“六姑娘,你到底是什么身份?跟二伯母说说,还有,你什么时候得势了?你母亲家族失势之前,她也是很金贵的人,你这贱人脾性随谁呀?” 海玫强忍眼泪,咬牙道:“二伯母是聪明人,这么简单的问题还用问吗?我当然是随根了。我母亲是金贵人,可我偏偏不随她,要不能那么贱吗?” “你个臭丫头。”海老太太气坏了,要打海玫,被丫头婆子拦住了。 海玫是三房嫡女,海老太太的嫡亲孙女,同她母亲一样,最看不惯海老太太言行品性。她母亲还在家庙里,她在府里的日子也不好过,却是很要强的人。 汶锦很喜欢海玫的性子,也在尽力帮她,让她的日子好过些。 海璃一身白衣,从碧纱橱后面出来,跪在周氏和汶锦脚下哀嚎,大哭叶姨娘命苦、冤枉。外厅的人听到了哭声,连悯王都惊动了,海朝派人进来询问因由。 海琪拉着汶锦的手,轻声说:“四妹妹,听说叶姨娘被暗卫营抓起来了。姐姐愚钝,不知道她犯了什么罪。说到底,叶姨娘毕竟是二房的人,有些事也是歪打正着。不如妹妹求求临阳王殿下,让他开恩,把叶姨娘放了。” 海琳撇嘴道:“叶姨娘真是可怜人,她给四妹妹保了一门好亲事,没想到竟落了这样的下场。这事要是传出去,外人就是不说忘恩负义,也会说无情无意。” 海玫放声大笑,“叶姨娘保媒保得高明,远不如三姐姐这番话说得高明。三姐姐就不恨叶姨娘吗?听说当时二姐姐、三姐姐和五姐姐都在场,临阳王殿下救了四姐姐,叶姨娘让三位姐姐替四姐姐以身相许报答救命之恩,也无可厚非。” 汶锦看了周氏一眼,说:“五妹妹快起来,我这就请人到暗卫营求情。” 众人听到汶锦的话,各色目光聚到她身上,都想知道她怎么请人求情。 周氏赶紧使眼色阻拦,这是海琪给汶锦挖的陷阱,可她却要往下跳。 “荷风,去跟老爷说大姑娘请我跟临阳王殿下求情,要把叶姨娘从暗卫营放出来。临阳王殿下没在我们府上,不如救悯王殿下更方便,请他跟悯王殿下说。” “是,姑娘。”荷风明白汶锦的用意,赶紧出去传话。 海琪有点傻眼,苏氏着急了,众人的目光更加精彩。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荷风回来了,海诚和海朝都沉着脸进来了。 海诚叫朱嬷嬷进来,说:“把五丫头带到后院看管,今天就别让她出来了。” 海老太太正憋着气呢,看到海诚在她面前发号施令,就要发作,被海朝狠狠瞪了一眼。海朝怕海老太太闹腾,今天日子特殊,他谅海老太太没闹腾的胆量。 海朝重哼一声,威严的目光扫过众人,“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传旨官已经出宫了,这么重要的日子怎么能随便胡言乱语?都谨慎些,听到了吗?” 海老太太不敢应声,其他人就更不敢说话了,都乖乖听着。 海琪低着头,羞得满脸通红,都气息都粗重了。 汶锦也低着头,只是她暗自得意。海琪玩阴谋,她就用阳谋对付,胜败自现。 “公爷、公爷,长华县主来了,说是来给公爷和老太太贺喜。” 海老太太吓了一跳,忙喊道:“不让她进来,把她赶走,快,拦住她。” 下人见海老太太如此紧张,赶紧出去传话了。 海朝很惊慌,听到海老太太说要把长华县主赶出去,他也没了主意。海诚要劝阻,又见周氏和汶锦都给他使眼色,他暗叹一声,也就罢了。 来报信的下人出去时间不长,又回来了,说长华县主一行已经进来了。 一名太监站在内堂外,高声道:“国公爷、老夫人,悯王殿下请你们去迎接长华县主。长华县主是皇族贵女,不能拒之门外,再说她也是国公爷的长嫂。” “好好好,我们马上就去。”海朝看了海老太太一眼,就出去了。 海老太太万般不情愿,但还是扶着苏氏的手出去迎接了。 长华县主一身素色衣衫,身形消瘦,精神却很好,身体也硬朗。她不用人搀扶,走路的步伐快捷稳当,脸上挂着象是与生俱来的高傲,笑容中透出冷冽。 看到海朝等人,她挑了挑嘴角,没说话,似乎连一眼都不想看他们。 海贵妃宫里的管事太监做了自我介绍,请了安,又介绍了悯王。长华县主和悯王互相见礼寒暄,她一边说话,一边用清亮的目光扫视海家众人。 海朝刚要开口,就听到门外传来喧闹声,他知道圣旨到了,赶紧让人摆香案接旨。海老太太没理会长华县主,带着女眷进了内堂,长华县主就在外厅候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柱国公府二房第四女贤良淑德,贞静温婉,现加封为琇滢县主,赐于临阳王萧梓璘为正妃,钦此,谢恩。”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海朝有点纳闷,连圣旨都忘记接了。海诚赶紧接过圣旨,再次叩谢皇恩。 悯王和管事太监领传旨太监到里屋喝茶,海朝和海谦互看一眼,赶紧跟上来。 海谦试探着问:“敢问公公是只有这一份圣旨吗?是不是还落下什么?” “哎哟,你要是不提醒,咱家还真忘了。”传旨太监弹了弹兰花指,说:“皇上口谕,柱国公长房长女要是愿意做临阳王的侧妃,就做吧!朕就不另外拟旨了。” 众人都被这赐婚侧妃的口谕惊到了,唯有长华县主笑出了声。 第一百零二章 姐妹婚事 皇子或王爷的侧妃在夫君和正妃面前等同于妾,但她们是有封诰地、有身份的妾。她们的名字会被写入皇族玉牒,死后还能享受后人的祭奠和香火。 为皇子和王爷赐婚侧妃也是很郑重的事,有的单独颁圣旨,有的写到赐婚正妃的圣旨里。象海琪这样只是口谕赐封、传旨太监还差点忘了的事仅此一桩。 海琪是海朝和海老太太及海谦夫妇精心培养的大家闺秀,就是想让她联姻皇族,为柱国公府争光长脸,也一改柱国公府多年的低迷之气。 临阳王身份尊贵、手握实权,皇上对他的宠信胜过任何一个皇子。 给他做侧妃,海琪愿意,柱国公府多数人都很高兴。而且为了给她争一个侧妃之位,苏氏和海老太太同李太贵妃达成了某种交易,费尽心思出卖了汶锦。 可皇上就这么赏了海琪一个侧妃之位,这也太打脸了。 悯王嘴角微挑,没说什么,海贵妃派来的管事太监眼底划过兴灾乐祸。他们把传旨太监请到内室喝茶,海朝和海谦互看一眼,赶紧跟进去了。 “敢问公公,洛川郡主也被指婚给临阳王殿下为侧妃,她的身份是如何诏示众人的?”海谦心里着急,问话也很直接。 “那件事还没定下来呢,清平王夫妇下个月要进京,等他们来了再说。” 海谦面露讪色,连海朝都不自在了,其他人更是一言不发。 传旨太监在沉默中喝了杯茶,接过海诚递来的红包,恭喜了一番,就告辞了。 悯王拉着海诚说话,又问海岩的功课,倒是热情亲切。海朝和海谦、海诏和海训及几个孙子都在场,谁都没流露出高兴,只是陪着应付说话。 汶锦被加封为县主,又成了临阳王正妃,兄弟们嫉妒,反映冷淡在海诚的意料之中。可他没想到海朝作为他的亲生父亲也那么冷漠,这令他很心寒。 “岩儿,去陪你伯祖母说说话。”海诚给海岩使了眼色,又笑道:“你伯祖母待自闺中时也是有名的才女,和太后娘娘、逍遥老王妃等人都有深厚的交情。” “是,父亲。”海岩会意,向悯王和海朝行礼告退后,就去找长华县主了。 长华县主年迈才回京,想要过继儿子养老,肯定把一房全过继了。 海岩是有心之人,听说过继之事,就向周氏和海诚表明了态度。他一直留在京城,早就看透了柱国公府这一干人的嘴脸,有机会远离他们,他自是高兴。 “我等罪过,只顾替二舅舅一家高兴了,倒冷落了长华县主。”悯王给海训使了眼色,又说:“本王今天来是想过问柱国公府的家事,还请外祖父恕罪。” 海朝讪讪一笑,“柱国公府是殿下的外家,臣哪敢怪罪殿下?” 海训冲悯王点了点头,赶紧带他的儿子海达去陪长华县主说话。 悯王和海贵妃都想把海训过继给长华县主,有家产继承家产、有爵位承袭爵位。海朝被海老太太说服,想把海诏过继过去,这样就能肥水不流外人田。 长华县主正跟海岩说话,看到海训父子过来,海诏也赶紧跟过来了,不由暗暗皱眉,“我去看看新晋的临阳王正妃,就不跟你们说话了。” 内堂的凉榻上,海琪、苏氏和海老太太正抱头痛哭,海琳也跟着抹眼泪。四太太、七姑娘和白如夫人都表现得很难过,海珂和海玫都冷眼旁观。 这种情况下,周氏和汶锦不便离开,只能在屋里耗着。她们没理由伤心,也没必要装难过,怕惹一身不是,又不能劝慰,只能沉默不语。 凭柱国公府现在的势头和海谦职位以及这一家人的名声,海琪不可能成为临阳正妃。做侧妃也罢,但败给才情样貌都不如自己的堂妹,她极不甘心。 做侧妃只是权宜之计,等得了宠,再设计谋害汶锦,取而代之,这是海谦夫妇和海老太太的计划。他们心有谋算,决定忍耐,位份确定后再徐徐图之。 没想到皇上竟然摆了这么大的一个乌龙,只下了一个似是而非、极不正式的口谕。弄得海琪上不来、下不去,怎么做都难受,还不敢有半点怨气。 海琳见汶锦悠然自得,心里气愤妒恨,不敢冲她发作,就把矛头指向了海珂和海玫,“琇滢县主得势,二姑娘是同一房的姐妹,自会沾光。六姑娘这么殷勤干什么?没的让人笑话,难不成六姑娘还想借临阳王正妃的名头嫁入名门吗?” 海珂挑了挑嘴角,面露轻蔑,摆出一副不屑的神态。在西南省时,海珂和海琳都以才女自居。在跟汶锦对峙时,两人都好成一个人了。 苏宏仁示爱坏了她的名声,她安分了许多,却也不甘心,没少出幺蛾子。回京第一天,她们母女暂住秦家,受了冷落,也认清了形势。 秦姨娘扶正的梦早已断了,只盼海珂嫁得好,她能露露脸。海珂也明白自己的亲事由嫡母做主,将来出嫁之后,娘家体面,嫡兄有身份,也能给她撑腰。 海珂的婚事要是再定不下来,年纪可就大了。 海玫冷哼道:“三姐姐不必拈酸呛人,你比四姐姐还大一岁呢,还是想想自己吧!我不想嫁什么名门,不管我嫁到哪一家,前提是接受我娘,我要带我娘一起嫁。最好嫁得远远的,永远也别再回京,反正除了我娘,我也没牵挂。” 汶锦笑了笑,说:“六妹妹要带三太太远嫁,也不想再回京城,倒好说了。” 她想到了乌兰察。 乌兰察几次说起要娶一个汉族女子,出身不能太低,还要长得漂亮。身在京城繁华地,谁也不想远嫁他乡。所以,她一直没给乌兰察找到合适的人选。 三太太出身繁盛一时的安国公府,只因安国公府败落了,才被海老太太等人欺凌践踏。就因为三太太与废后、废太子有牵连,海玫在京城还真不好嫁。 乌什寨人不看这些,他们只看出身名门的闺秀能给他们带去多少礼教,能教化多少乌什族人。至于海玫和三太太是什么出身,他们根本不计较。 海琳撇嘴道:“四妹妹真是交游广泛吧。” 汶锦没理会海琳,冲海玫眨了眨眼,“六妹妹只管等我的好消息。” “临阳王正妃都要管六妹妹的婚事了,对自家亲姐妹却不闻不问,二姐姐和五妹妹多伤心哪!”海琳心里越发气愤,再次出语挑拨,又向海老太太等人救援。 周氏拍了拍海珂的手,轻声道:“你的婚事回头我再跟你和你姨娘说。” 四太太赶紧说:“二太太给二姑娘选了什么人家,就跟我说说呗!反正我们都是一家子,又走不了话,让我们也帮着参谋参谋,说不定就认识呢。” “二太太怕别人撬了二姐姐的婚事,才不跟你们说。”海琳语气尖锐,边说话边咬牙,“其实不说对二姐姐没好处,万一你不中意,二太太非逼你嫁呢。” 海琳是三房庶女,三太太在家庙里,不会管她的婚事。海老太太倒是很宠着她,但远不如海琪。海琪的婚事弄成了这样,她还想嫁什么好人家吗? 海老太太见海琳给她出了口气,心里舒服了一些,也催着周氏说海珂的亲事。 周氏是爽快人,凡事敢说敢做,再说给海珂定亲也是好事,“铭亲王妃很喜欢二姑娘,想为铭亲王的第三子求亲,昨天跟我挑明了。 铭亲王府的三公子是侧妃所出,算是庶子,却是很出息的人,铭亲王夫妇都很喜欢他。他十六岁就在军中历练,现在是三等侍卫,正五品武官。 年底考核不错,明年就升二等侍卫了,今年刚加冠。他要不是想升了二等侍卫才成亲,早娶妻了。业不立,就不成亲,可见也是个有志向的。” 四太太目露艳羡,点头说:“铭亲王府的三公子确实不错。” “还有一个人是我们老爷看中的,都试探过人家了,要不是这些天太忙,都想找人说亲。这人姓沈,是逍遥老王妃的堂侄孙,去年殿试二甲第七名。 他明明可以考庶吉士,进翰林院,可他偏偏选了顺天府。他现在顺天府做知事,正七品,是洛同知的助手。府尹大人很赏识他,说是再磨练他一年,就放他到京县去做知县。他也刚二十岁,家世不错,又是嫡出,我们老爷说这人有前途。” 海珂往后退了退,低下头,面露绯红,没说什么。周氏和海诚给她选的人都不错,都有家世、有前途,又是有品阶的官身,哪个配她这个庶女绌绌有余。 “真是不错,二老爷……” “什么错不错的?有我和公爷在,她的亲事轮得到你们做主吗?”海老太太咬牙切齿发威了,她狠狠瞪了周氏一眼,又以吃人的目光扫过汶锦。 “大姑娘要嫁到临阳王府做侧妃,少不了跟那些贱货们争宠。二姑娘和三姑娘都陪她嫁到临阳王府做侍妾,帮大姑娘固宠,将来生下一子半女,少不了你们的好处。五姑娘和六姑娘及笄后也过去,我就不信你们拢不住临阳王殿下的心。” 海老太太只提海琪做侧妃,让其他姑娘替大姑娘争宠,却绝口不提汶锦做正妃的事。侍妾过府,就是再有后台,也归正妃管,海老太太忘了吗? 周氏想顶撞海老太太,汶锦忙给她使了眼色,随即暗暗一笑。 估计海老太太气昏头了,都口不择言了,这些话能在这个场合说吗? 海琳听说要陪嫁到临阳王府,倒是很兴奋,看样子早想大展身手了。海珂一脸惊慌看向周氏和汶锦,能给有家世前途的男子做正妻,她才不想做侍妾。 “我们出去看看你父亲,就直接回去吧!”周氏拉汶锦和海珂往外走。 “你还懂不懂规矩?我让你走了吗?”海老太太气势汹汹阻拦周氏母女。 周氏挑嘴一笑,说:“我要把老太太的决定告诉国公爷,正好悯王殿下和长华县主也来了,大家在一起说道说道,拿出可行的主意,看看该怎么争宠。” “你……” “要说道什么事呀?”长华县主的声音从门外响起,“都是一家子人,悯王殿下不是外人,郭公公又是贵妃娘娘最任信的人,好不易聚到了一起。你们要说什么,我洗耳恭听,一会我也有话要说,都到外厅说,里面多憋屈。” “你算什么东西?你让到外厅说,我们就要出去吗?”海老太太把她泼妇的本质发扬光大了,但她嘴里叫喊着,人还是很听话地出来了。 长华县主冲海老太太撇了撇嘴,蔑视的目光又扫过海朝,说:“你都活几十年了,儿孙一大堆了,还是那么没有成色,我真替你丢人。 不过你这样也好,小叔子跟你恰是一路货色,就欠你这样的人拿捏,还觉得活得很舒服。知道皇上为什么要给你们的亲孙女下那样的口谕吗?好好想想吧!” 海老太太不甘示弱,张口就骂长华县主,被郭公公带来的太监狠狠打了几个耳光。海老太太被打得口鼻出血,坐在地上就开始嚎哭撒泼。 看到悯王翻脸了,海朝面色讪讪,海谦和海诏赶紧劝阻海老太太。 长华县主冷哼一声,冲汶锦笑了笑,“四姑娘看到了吗?将来临阳王殿下的侧妃或侍妾要是这般德性,也够你受了,还不知道要把人丢到哪儿去呢。” “伯祖母放心,皇族是有规矩的地方,不象我们府上这么无状,悯王殿下应该很清楚。侧妃侍妾敢这么胡闹,制裁的办法很多,暗卫营可不是吃素了。” 悯王深深看了汶锦一眼,微微一笑,表示认同的他的话。 “嫁为皇族妇,不管是妻是妾,不讲道理,不懂规矩,任性胡闹,只有死路一条。”悯王冷厉怨恨的目光扫过海朝,落到海老太太身上,冷哼一声。 皇族男子个个相貌俊朗,悯王殿下也不错,只可惜他左腿残疾,才与皇位无缘了。他先天残疾也是海老太太造成的,而海朝竟然对那件事提前就知情。 海贵妃是海朝的原配发妻白氏所出,却只比海老太太生了女儿海苓大三个月。白氏生下海贵妃就死了,没亲娘保护,她从小就被海苓和海老太太欺负。海朝对她不理不睬,还好小白氏照顾,老夫人护佑,她才活了下来。 先皇末年,朝廷大规模选秀,海贵妃和海苓年纪合适。海老太太母女使了手段,想让海贵妃背着失贞的名声落选,让海苓在诸多闺秀中脱颖而出。海老太太本想让海苓嫁给铭亲王,因为铭亲王是太后所出,最有希望登基的皇子。 海贵妃将计就计,结果她成了皇长子的侍妾,海苓则成了先皇的宠妃。 半年之后,海贵妃怀孕,正好皇长子封了亲王,她就成了侧妃。海苓借先皇宠爱,明目张脸给海贵妃赐了一碗落胎药,胎没落成,孩子成了先天残疾。 当今皇上求先皇主持公道,先皇下旨调查此事。仅用了半天时间,此事就查明了,人证物证俱在。海苓被打入冷宫,先皇为安抚今上,封他做了太子。 现在,海苓还在冷宫呢,俱说还活着,海朝和海老太太早把她忘了。 海贵妃母子忘不了,若不是悯王身有残疾,这皇位至少可以争一争,才甘心。 悯王和海贵妃对海老太太的恨永远不可能消逝,只是有些时候需要照顾大局利益。长华县主虽远走他乡,在京城却有耳目,他们之间的恩怨她很清楚。 “不错,四姑娘是有魄力的。”长华县主对汶锦很满意。 悯王笑了笑,“时候不早,本王也该回去了,长华县主有事就说吧!” 长华县主舒了口气,轻笑道:“我给皇上递了折子,提出要跟柱国公府平分家产,他答应了,说是交由内务府代为处理,悯王殿下知道谁主持吗?” 悯王一怔,又笑道:“本王没听到消息,若真由内务府处理,主持之人必稳妥公正。既然父皇已答应县主,应该很快就有明旨下来,只是本王以为……” 海朝气得脸色泛青,冷哼问:“你要跟我们分家,请族长来不就行了,还要通过内务府吗?你不知道内务府管臣子家务要拿赏银、要抽成吗?” “知道,我给。”长华县主面带冷气,语气干脆。 “长华县主已说明来意,本王不防说说自己的想法。本王以为柱国公府的家怎么分、由谁来分并不是当务之急,眼下之事是确实令一件事。” “悯王是说我想过继谁为子的事吗?”长华县主问得直接而干脆。 海朝赶紧附和,“对对对,柱国公府的家业是我的,不能落于外人之手。” “柱国公府的家业是你的?是你挣下的吗?谁又是外人?我是外人吗?” 海老太太跳起来,叫喊道:“柱国公府的家业现在就是我们的,不管是谁挣下的,我们享受是我们有这个福,他们享受不上是他们没好命。短命鬼、黑寡妇受苦受罪是他们活该,老天爷厚待我们、让我们享福就是我们命好。” “掌嘴。”长华县主给她的下人下了令。 郭公公看了看悯王,见悯王认可了,他才给太监使了眼色。今天在场的太监都是海贵妃派来的,早就听说过海老太太的恶名,下手自不会轻。 长华县主想让自己的人动手,郭公公插手是好事,否则非打乱不可。 海老太太挨了七八个耳光,口鼻再次出血,脸肿得象猪头,躺在地上直喘气。 “你哥哥是短命鬼,你父亲也是短命鬼,他们拿命给你挣下了这份家业,又早早死了,不干涉你,多好呀!你是不是早就盼他们死呢?要不你怎么敢在押运军须粮草的路上*呢?今天当着你儿孙的面儿,你就没什么要教诲他们的?” 长华县主死死盯着海朝,出语冷硬刻薄,牙齿咯咯直响,恨不得咬他一口。 海朝也觉得无地自容,讪讪而叹,“过去的事还说它做什么?赶紧说正事吧!” “这么说你是认可这个无知无畏的泼妇说的话了?”长华县主见海朝不说话,又看向海谦和海诏,“你们兄弟是不是认为你母亲说的话很对呀?” 海谦和海诏不认为海老太太的话有什么不对,但他们不敢说出口。 长华县主冷哼一声,“你们确实是命好,坐吃别人用命挣来的家业,享了一辈子福。报应迟早会来,就算你们享受够了,死了,还会报应在儿孙身上。 我回京的第二天,去给太后娘娘请安,顺便去看了看海苓。她还活着,模样象是六七十岁的老妇,比你这个亲娘要老得多,你们也有几十年没见过她了吧? 你们的女儿十六岁进宫承宠,伺候先皇,十七岁就被打入了冷宫,悯王殿下多大,她就在冷宫呆了多少年,一天也没离开过,这辈子恐怕也离不开了。 你们捧在手心上的女儿过得暗无天日,你们还认为自己享福吗?真是一群无情无义的东西。你们的亲儿子、亲孙子命也不会好到哪,是因为你们把福享尽了。” 悯王站起来,抱头道:“长华县主……” 长华县主摇手打断了悯王,“知道我为什么要请内务府分家吗?是因为我看透了你们。只有把内务府请出来,这家才能分得公正,才能让我放心。内务府不好糊弄,你们若想拿假账应付,我会不惜一切把你们送进顺天府大牢。” 海朝恨恨指向长华县主,“你……” “我什么?我告诉你,我不会过继你的儿子,他们谁也不入我的眼。” 悯王脸色一变,问:“长华县主想过继谁?想必已有人选。” 第一百零三章 月夜密会 长华县主做文原柱国公世子的遗孀,要分走柱国公府一半以上的财产,皇上和陆太后都答应了。再说,这也是她该得的,不容任何人侵吞霸占。 当年,是海朝犯错,致使海润、海朗父子都命绝沙场。海润养子不教,丧命也不冤,海朗呢?这位纵横沙场的年轻猛将死得太可惜了。 这么多年过去,两代皇帝和朝廷众臣都不愿意再提当年剧烈。而今,长华县主回来了,朝廷不能再沉默,该赏赐海朗的就该补给为他守寡多年的遗孀。 皇上赐一个能袭几代的爵位给海朗是理所当然的事。 长华县主过继谁为子,谁就能得到柱国公府半数的财产,还能袭追封给海朗的爵位。这个诱惑太子,任谁都会动心,正因为如此,竞争也会很激烈。 海谦是海朝的嫡长子,他要继承海朝一房的家业,不可能过继。海诚、海诏和海训都有可能,就看谁的本事更大、后台更硬了。 “你想过继谁?”海朝很想知道结果。 “你认为我该过过继谁?”长华县主冷眼睥睨海朝。 “我……”海朝怕了长华县主,想推荐海诏,又犹豫了,欲言又止。 长华县主冷哼一声,“悯王殿下以为呢?” “本王认为四老爷最合适。”悯王毫不遮掩亮明了自己的立场。 “国公府内,大老爷为嫡长,不会过继。二老爷有功名,子女也有出息,不可能往外过继。三老爷正妻在家庙,又无嫡子,也不合适。四老爷在国公府内虽为嫡子,却与嫡系一脉不同。他实诚谨慎,待人以信,在同僚中口碑极好。” 四老爷海训的生母白如夫人是海贵妃的姨母,自幼护卫海贵妃,海贵妃对他们母子也不错。若不是海贵妃在宫中站稳脚,小白氏又怎能成为海朝的平妻呢? 今日悯王亲自到柱国公府,就是来给海训撑腰拉人气的。 长华县主坐下来,微微一笑,说:“我认为他们四人都不合适。” “那你想过继谁?”悯王和海朝异口同声问出这句话。 “我要过继海胜,悯王殿下可能不知道他,按辈分,海胜是你外祖父隔房的侄儿。当年,我的夫君为救你的外祖父,孤军深入,与北狄兵马血战。 你外祖父被救之后就跑了,海胜的父亲是我夫君的副将,是他用尽了全力把我夫君的尸首背了回来。他自己延误了治伤,也死了,当时海胜刚出生三个月。 我跟你外祖父、你继外祖母,我知道什么是知恩图报,我还有人性情义。这些年,我一直想替我夫君报这份恩,海胜的父亲去了,这份恩就该报在他身上。 悯王殿下和贵妃娘娘都很关心我想过继谁,我也知道你们的心思。你们说我是不是该报答海胜的父亲、过继他为子、让他承继我夫君挣下的家业?” “应、应该。”悯王低垂着头,无话可说了。 海朝想反驳长华县主,见悯王点了头,嚅嗫着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海谦本来就不该过继,得知结果,也不失望,可他心疼半数家财外流。 海诚长长松了口气,听周氏说长华县主会过继他,他也没感觉多高兴。现在在几个兄弟中,他们这一房的势头最好,他不想好事都归他,把别人压得太狠。 海诏和海训都想被过继,听到这个结果,两人都失望不已。他们本来是竞争对手,互看一眼,就达成了同盟。海谦看出两人的心意,也加入到他们之中了。 长华县主过继海胜可以,但绝不能让她分走柱国公府半数的财产,能给她一两成就不错了。柱国公府的产业海诚休想分到,剩下的都是他们三兄弟的。 “你们一家把话说清了,本王也该传旨了。” 几道人影从房檐飞落而下,掀帘而入,又惊呆了众人。 萧梓璘手拿圣旨带头,铭亲王世子萧梓融,也就是唐融紧随其后,四名黑衣暗卫护卫两旁。这群不速之客突然到来,喧闹的外厅顿时鸦雀无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长华县主提议由内务府派人监管柱国公府分家,朕准,着铭亲王世子萧梓融主持,圣旨颁下次日开始,钦此。” 众人的目光聚到萧梓融身上,他的经历大家都知道,让他主持分家不是开玩笑吗?传承数代的名门旺族哪一家没有上不得账面的龌龊事?他懂这些吗? 这样的人也好,这样的人好糊弄。只要能把主持者蒙住,内务府那些人给点银子就打发了。本来他们只管皇族宗室的事,出来帮人分家就是想捞些好处。 谢恩完毕,萧梓璘把圣旨给了长华县主,又介绍了萧梓融,就告辞了。 萧梓融扯了扯嘴角,说:“明天我辰时正刻过来,你们提前做好准备。” 说完,萧梓融仔细打量了海朝和长华县主一番,没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本王告辞。”悯王冲郭公公招了招手,拖着他那条残腿快步离开了外厅。 海朝送走悯王,充满愤恨的目光投向长华县主,“你也该走了吧?” “我当然要走,你以为我很想留在这里与你们一家人同处一室吗?” 长华县主冷哼一声,说:“我们原来住的房子你们哪一房占了,赶紧给我腾出来。这座宅子是祖产,本来应该属于长房,我现在要求分一半,便宜你们了。” “你、你给我滚。”海朝气得直跳脚。 海老太太被打得说不出话来了,目露仇恨,呜呜吼叫。除了海诚,海谦、海诏和海训看向长华县主的眼神都充满恨意,连内堂的女眷都咬牙切齿。 “别这么气急败坏,凡事自有道理,你脾气大理由就充足吗?”长华县主挥手道:“走吧!明天我们和铭亲王世子同一时间过来。” 海朝怵了长华县主,看她走出大门,这才痛痛快快大摔大骂了一场泄愤。 “她要是出门一个跟斗栽死多好,省得分她家产了。”海诏恨恨出语。 “惊了马摔死,可一觉睡死都有可能,毕竟年纪大了。”海训也闪闪诅咒。 海老太太听到他们的话,一下子精神了。正好,海谦看向她,寻求支持。 两人互相点了点头,又一同看向海朝。三人以目光交流,很快就有了主意。 海诚听到他们的话,再看他们同仇敌忾的目光,长长叹了口气。 周氏说长华县主要过继他,听说是萧梓璘谋划的,可长华县主今天却说要过继海胜。他刚听说也有点失望,但更多的是轻松,也不会恨长华县主。 海朝气恨的目光扫过四个儿子,又落到海老太太身上,再移向内堂。以眼神巡视了一圈,他长舒一口气,沉默了片刻,心里的想法就定型了。 “老二,你衙门里还有事,先走吧!” “我……”海诚很想说他今天请了假,但见海朝厌烦他,就决定先告退。 他同海岩来到门口,嘱咐了儿子几句,就离开了柱国公府。 海岩很气愤,要是别人家接了这么风光的指婚圣旨,就算不想张扬,也要一家子摆酒庆祝。国公府倒好,从上到下连句喜庆的话都没有,还把海诚打发走了。 海朝见海诚走了,海岩也在外面,就让人把周氏、汶锦和海珂从内堂叫出来。 “老二媳妇,一会儿就叫车马来,把你们的东西都拉走吧!” 周氏知道海朝这是要赶他们二房走,这不是分家,因为分家还要涉及到家财分配。这样把他们一家赶出去,就可以一文银子也不用给他们,让他们自生自灭。 她并不在乎,若不是萧梓璘拦着,她早就下定决心了。哪怕是得不到柱国公府的家财产业,只要远离这一群恶心到骨子的人,她也清净。 其实,海朝早就想把他们一家赶出去,别看海诚是他的亲生儿子,他可不在乎。他之所以要这么对他们,原因之一就是他们这一房刚进京就跟府里打了一场官司。那场官司是海老太太母子挑起来的,海朝却不认为海老太太母子有错。 原因之二是周氏把这些年孝敬海朝的银子都要回去,足有两万多两。海朝恨透了她,连带也恨上了她的儿女和海诚,不惜跟他们一家决裂。 得知长华县主要回京,并与柱国公府分家且过继嗣子,海朝和海老太太等人就对海诚一房的人空前友好起来。他们是怕跟海诚一家疏远了,长华县主会过继海诚。家财爵位落到海诚手里,别说海老太太母子妒恨,海朝也不愿意。 现在知道长华县主要过继海胜,他们就没必要要拉着海诚一家了。 所以,事情刚定下来,海朝就迫不急待开口了,这肯定是他们提前商量好的。 “这让我把东西搬到哪去呀?”周氏知道海朝的心思,也要跟他理论一番。 “你不是有宅子吗?你不是早就想搬过去吗?” “这算什么?分家吗?要是分家也该我家老爷在的时候说,把他打发走了才说是什么意思?难为我一个妇道人家吗?岩儿,快去叫你父亲回来。” 海岩就在门外,周氏和海朝的话他都听到了,心里十分气愤,听到周氏让他去叫海诚,他匆匆往外走,又被海朝呵住,海谦的两个儿子把他拉进外厅。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要把我们一家囚禁吗?还是要下毒手?”周氏嘴上这么问,心里却不害怕。凤球就在门口,谁敢动手都是自寻死路。 “胡说什么?”海朝吼呵了一声,刚要再说话,就见白如夫人扯他的袖子。 海老太太咬牙吼叫,出语呜咽不清,“分家,就是要分家,你们刚进京就从府里拿走了两万多两银子。你们必须把银子拿回来,不能便宜了你们这些贱人。” 周氏狠啐了一口,“那两万两银子是怎么回事,临阳王殿下早有公断,想要银子跟他说出。柱国公府明天才跟长华县主分家,你们今天先跟我们分,就要把家财算清楚,把我们二房该得的那一份给我们。 岩哥儿要娶妻,二姑娘和琇儿要出嫁,还有五姑娘、琮哥儿,把公中该出的银子都算出来。就算是产业、出息和红利我们一文不要,这几个孩子的嫁娶也至少需要三万两银子。府里给我们三万两银子,我马上把东西弄走,写文书分家。” 白如夫人笑了笑,说:“二太太,公爷让你把东西搬走,不是说分家,是想让你腾出房子。回京后,你们母女一直单住,把自家的东西搬过去不更方便吗?” 汶锦打量了白如夫人几眼,淡淡一笑,扯了扯周氏的手。 海诚这一房现在得势,海朝却要把他们一家赶出去,海老太太也叫嚷着要分家。海老太太是因为嫉恨他们,海朝也是没城府的蠢人,这么做也正常。 相比之下,白如夫人要比他们聪明得多。 周氏冷哼道:“为什么要腾我们一家的房子?大老爷一家住的是长华县主原来的房子,要腾也该他们一家搬出去,怎么轮到我们了?” “你们必须搬走,让老大一家住你们的房子。”海朝气闷致极,大怒吼叫。 “搬走可以,必须分家,还要把文书写清楚。” 海朝抓起一只杯子重重摔碎,“分家好呀!想要银子,没门。” 周氏冷笑,“岩儿,琇儿,咱们到衙门找你父亲,把事情说清楚。” 海珂哭哭啼啼追上周氏几人,边走边哭,周氏就让她去告知秦姨娘了。 海诚从柱国公府出来,碰巧遇到几个来柱国公府贺喜的人。海诚正郁闷,把他们拦住,请到柱国公府对面的茶楼,边喝茶边说府里事。 周氏同儿女从柱国公府出来,要去衙门找海诚,正巧遇到海诚的随从。得知海诚在茶楼,周氏让凤球把汶锦送回去,她和海岩去找海诚了。 汶锦百无聊赖,在家等到天黑,海诚和周氏才回家。一同回来的还有海珂和秦姨娘,海琮和严姨娘,他们每个人脸上都透着疲惫与落寞。 不用问,汶锦就知道柱国公府把他们一房分出来了。 海朝和海老太太等人确定长华县主不会再过继海诚一家,同长华县主分家也不需要海诚一房再充人数、得财产,就很绝情地把他们分出来了。 没有家族支撑,海诚只是四品官,周氏娘家又不显赫,海岩年纪也不大。虽说汶锦是圣旨指婚的临阳王正妃,她能不能保住正妃之位,还是未知数。 这是海老太太等人的主意,汶锦没有娘家支撑,海琪就会取而代之。 把他们一家赶出来,正是海老太太等人谋划的第一步。 “哥哥呢?”汶锦挽住周氏询问。 “去你舅舅家了,明天还有课,不能耽误他的学业。” 汶锦点头一笑,说:“荷风,你把二姑娘带到我的院子里,今晚先让她跟我将就一晚。明天把我院子里的后罩房收拾出来,就让二姑娘先住着。” 海珂向汶锦道了谢,带着自己简单的行李跟荷风走了。 “娘,正院的东西跨院都收拾好了,让秦姨娘和严姨娘住正好。前院还有一座空院子,跟哥哥的院子紧邻,今天也收拾过了,就让琮弟住那里吧!” 周氏摇头冷笑,“你早有准备,看来也预知到了结果,就无须我多说了。” “娘当然要说,我想知道府里分给了我们一房多少银子产业。” “呵呵,秦姨娘拿着呢,你自己看。” 海诚重重叹了口气,猛灌了一杯温茶。 秦姨娘掩嘴哭啼,把包袱打开,“就给了一千两银子、京郊的两个庄子,还有祖籍那座小城里的三间铺子。别说哥儿、姐儿都要婚嫁,就是过日子也……” “别哭了,天色不早,都去洗漱休息,一会儿下人把饭菜送到你们房里。” 海诚带着海琮走了,秦姨娘和严姨娘哭诉了半天,也各自回房了。 “娘,你的东西都拉回来了吗?” “拉回来了,我累了,你看着入账,不懂的地方问孙嬷嬷。” 孙嬷嬷跟着忙活了一天,也累了,汶锦没打扰她,自己抱着账本回房了。 汶锦正看账本,凤球匆匆进来,冲她夸张一笑,又招了招手。 “怎么今天不叫太太?” “终于和柱国公府分家了,太太很高兴,睡得太香,叫不醒。” 汶锦轻哼一声,“让他有话到房里说。” “他说房里太热。”凤球递给汶锦一个香囊,“他自己做的,专薰蚊虫。” 这个香囊个头不小,一点也不精致,针角很粗,却缝得均匀。一看这香囊就不是女孩儿做的,哪怕是刚学针线的女孩儿,也不会把香囊做得那么粗犷。 “这、这是他自己缝的?”汶锦忍俊不住,笑出了声。 “你不信?他说他在西南省当船工时,都是自己补衣服。” “我信。”汶锦笑叹一声,披上外衣跟着凤球出了门。 走到门口,她又转身回来,拿上她刚做好的一个荷包。来而无往非礼也,萧梓璘送给她一个香囊,她回赠一个荷包,合情合理合心意。 今天颁下了指婚圣旨,她又收了萧梓璘亲手做的香囊当礼物,还要月夜与他相见。她心里的感觉微妙、美好,还充斥着几分悸动,似有暖流荡漾心海。 有香囊傍身,没有蚊蝇骚扰,一路走来,清风相伴,花香氤氲。 萧梓璘靠在凉亭的栏杆上,正摆弄一只八角灯笼,昏黄温暖的灯光在他指间随风随淌。他的倒影映在湖面,湖水轻晃,颤动了他一脸的笑容。 “你打算看多久?” 汶锦微微一笑,反问道:“天长地久是多久?” “你打算看我看到天长地久?没想到我有那么美。” “你是臭美。”汶锦走进凉亭,很自然地坐到萧梓璘身边。 萧梓璘坐下来,跟汶锦挨得很近,“我想跟你说一件事,你听完别生气。” “说吧!我不生气。” “你长得不如我俊美,不信你看,看水里的倒影。” 汶锦淡淡一笑,没看水里的倒影,而是看向萧梓璘。萧梓璘本打算趁汶锦低头看水面时亲她的脸,没想到汶锦抬头转向他。 脸没亲到,正好亲在她柔软的唇瓣上。 萧梓璘本想轻吻一下,毕竟是第一次,没想到无意间拣到了便宜,吻住就不想松开了。只是他没有经验,吻得太过笨拙,只会吮吸嘴唇,不会深入。 汶锦没有躲避,也没有迎合,只是静静等待,静静感受。 “你占我便宜。”萧梓璘松开汶锦的双唇,闪到一边,满脸矫情不甘。 “这是我家,谁让你送上门了?”汶锦很痛快地承认自己占了便宜,还以地利上的优势回击了萧梓璘,“你长得这么俊美,谁看到都想占便宜,我也一样。” “我不我不。”萧梓璘一脸娇媚的女儿态,轻轻摇晃汶锦的手臂。 汶锦忍俊不住,放声大笑,看萧梓璘的神态,她笑得肚子疼,很自然地倒在了他的怀里。萧梓璘给了她一个熊抱,还不时亲吻她的前额和发丝。 一切都那么自然,好像久别重逢的恋人,根本不象第一次亲热。 “娶妻娶贤,娶妾娶色,殿下放下,我这么贤良,定会给你广纳美妾。” “你真是贤良,这么多美妾不花你的银子、不费你的力气吗?” 汶锦轻笑道:“银子花府里的,力气当然不费我的,我也不赏心悦目,我……” “不许胡说,否则……”萧梓璘又要咬汶锦的唇瓣。 “我不说了,不说了,说正经的。”汶锦挡住萧梓璘的嘴,“今天柱国公府发生的事你都知道了吧?得知长华县主要过继海胜,府里就把我们一家分出来了。” 萧梓璘狡诈一笑,“这帮蠢货这么容易就上当了,我来就是要跟你说这件事。” 第一百零四章 自有妙计 汶锦听萧梓璘这么说,就知道这是他的妙计。 周氏知道长华县主回京是萧梓璘请来的,跟柱国公府分家也是萧梓璘的主意。目的就是想让长华县主过继海诚,给海诚争取爵位,提高汶锦的身份。 海诚和海岩、汶锦都知道这件事,周氏跟他们说得时候语气很确定。 可今天长华县主却说要过继海胜,连周氏都不知道长华县主为什么要改变主意,萧梓璘没跟她说。海诚和海岩、汶锦就更不清楚这其中的因由了。 “我喜欢置于死地而后生,突然打一场漂亮必胜的翻身仗,亮瞎那些蠢人的眼,让他们为自己曾经做出的愚蠢的决定懊悔不已。” 汶锦点头一笑,“你不仅喜欢置于死地而后生,还喜欢欲擒故纵。不过,你要记住,以后跟我一定要收敛,否则我会把你下辈子的便宜都占了。” “是,王妃娘娘。” 汶锦轻轻捶了他一下,“说吧!让我听听你的高深计谋。” 萧梓璘一手揽着汶锦,一手拢着她的秀发,轻声说:“你们一家刚进京,我就让你嘱咐岳母别跟柱国公府分家,其实就是不想惊动他们。 他们也不傻,不跟你们分家,还跟你们一房亲近起来,就是怕长华县主要过继二房。我略施小计安他们的心,没想到这件事办得那么痛快麻利。” “这么说海胜也是假的了?” “不是,海胜在长华县主身边长大,身世也如长华县主所说。只是他现在是华南大营的副将,已在华南省扎根,都有孙子孙女了。 别说过继给长华县主,就算他亲娘来了京城,他都不会抛家舍业来京城谋出路。等柱国公府的家分清了,文书写好了,海胜不能过继的消息就传来了。 自有人提议让长华县主过继岳父,过继之事一定,追封海朗、赐赏加封长华县主的圣旨就会颁下来。到时候,谁跳出来反对都晚了,让他们后悔去吧!” 海朝等人听说长华县主要过继海胜,确定海诚不可能拣到便宜,就立即把他们一家分出来了。没想到这是萧梓璘的计谋,专门为海朝等人挖的坑。 “谢谢你,我……”汶锦想说感激的话,却被急促的竹笛声打断了。 萧梓璘冷哼一声,说:“长华县主有危险,我去看看,你回房休息吧!” 汶锦心里一颤,想多问几句,见萧梓璘马上要走,也没问出口。 回房的路上,她摸到带出来的荷包还在,才想起忘记送给萧梓璘了。 第二天一早,汶锦就起床去找周氏,正好海诚还没走。 汶锦老实交待了萧梓璘昨晚跟她秘会的事。当然,她只是讲述了萧梓璘跟她说的话,至于那些让人面红耳赤的情节,她也省略得一干二净。 “什么?长华县主有危险?出什么事了?” 汶锦刚把话说完,周氏就惊急提问,又急得直拍桌子。 “怎么会这样?”海诚顾不上斥责女儿不规矩,他现在担心的是长华县主的安危。不管长华县主会不会过继他,他都很敬佩她,愤恨那些想害她的人。 周氏咬牙冷哼,“我知道这件事谁是主谋,定是那老虔婆,还有大阴鬼,软王八也知情。要是错了他们,我把我的脑袋揪下来向他们赔礼道歉。” “你行了,还不知道情况怎么样就急了,我去长华县主的宅子看看。要是有事我再回来,要是没大事,我就直接去衙门了。” “不管有事没事,你都派人回来送个口信。” 汶锦叫住海诚,问:“父亲今天还去府里吗?” “还去那边干什么,以后那边跟咱们没关系了,文书上写得清清楚楚。”周氏一副绝然的神态,说起柱国公府,她现在简直深恶痛绝。 “我先去看看长华县主再定,你有事吗?” 汶锦摇头道:“没别的事,我只是担心五妹妹,怕她……” “别管她了,就当我们家没她这个人,更清静。”海诚说完,转身就走了。 周氏轻叹道:“你别瞎操心了,昨天在那边写清文书,你父亲把她叫来,说清分家的事,让她跟我们回来。她说她只认老太太,以后跟我们一家再无关系。” 海璃长得漂亮,海老太太把她养在身边有用,暂时不会亏待她。 凭心而论,单说相貌,汶锦确实不如海璃。别说海璃这妙龄女孩儿,就连那位会缝香囊的大汉不也直言比她俊美吗?论模样,她确实逊色一筹。 好在她不自卑,那位更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傻笑什么?” 汶锦摆手道:“没什么,我去帮娘对账,把昨天拉回来的东西入库。” “现在还早,你不吃早饭吗?那些东西等吃完饭再收拾也来得及。”周氏吩咐丫头摆饭,“我有事跟你说,你陪娘吃早饭,我们边吃边聊。” 这顿饭吃得沉重且震惊。 汶锦自成了海绣儿,就对周氏和周家很好奇,总觉得他们家有隐秘。之前她也问过,周氏也跟她说了不少,但远没有今天说得那么详细。 现在,她不只知道她的外祖母是谁,也知道她的外祖父是谁了。听周氏说起当年发生的事,她不只是震惊,更是惶恐,那颗心仿佛被磐石压住一样。 前世的她只是因自己不慎、不精,被一些小人、恶人害得悲惨殒命。比起经历了战火、谋乱的外祖母,在悲壮中屹立,她觉得自己很渺小,很微弱。 周氏拉住汶锦的手,“琇儿,你明白娘跟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吗?” “明白。”汶锦重重点头,又说:“海琪的外祖家是锦乡侯府,一个正走下坡路的勋贵之门。洛川郡主的外祖家是东安王府,分家后,只算是嫡系旁支。 这两家跟我外祖家比起来都是小菜一碟,别看周家不显山、不露水,说不定哪天就晃瞎他们的眼睛。不说我外祖母那边,就是我外祖父这边也……” “别提他。”周氏皱了皱眉,说:“娘跟你说这些,是让你有足够的自信。” “娘放心,我的自信不来源于家族和后台,而来源于唐二蛋。”汶锦见周氏以很暧昧的眼神看她,吐了吐舌头,问:“娘,北平王朝要是不认周家呢?” “那倒好了,省得麻烦,继续过我们清静安逸的日子。” “裕郡王府这边呢?” “我昨天给你二舅舅写了封信,让他赶紧派人送到密州给你大舅舅。估计你大舅舅今天会来京城,我也要去你二舅舅家,家里的事就交给你。” 周氏正跟汶锦交待账面上的事,海珂、秦姨娘和严姨娘就来请安了。 秦姨娘要带海珂去秦家,柱国公府把海诚一房分出来了,海珂的婚事也该定下来了。秦姨娘现在遇事越发心里没底,就想跟娘家人商量商量。 周氏没多问,也没嘱咐什么,只让孙嬷嬷给秦姨娘准备了回家的礼物。 严姨娘来跟周氏商量海琮上学的事,他们一家搬到这边,离柱国公府的族学可就远了。周氏一时拿不定主意,就让海琮今天先放假,等海诚回来再说。 周氏要去周赋家,刚收拾好,准备出门,海诚就派随从回来报信了。 昨夜,长华县主的宅子遭遇十几个蒙面人袭击。若不是萧梓璘给长华县主安排了四名武艺高强的暗卫,长华县主和她的下人都必死无疑。 长华县主没受伤,只是受了惊吓,她的随从都受了伤,但性命无忧。四名暗卫一死一重伤,另外两人也受了轻伤,可见那些夜袭的黑衣人都是高手。 夜袭者死了十个,抓住了三个受伤较重,其他人逃走了。萧梓璘下令把夜袭者全部带回暗卫营,不管死活,现在顺天府衙役和巡城卫正全城搜捕。 长华县主猜到是柱国公府的人要害她,不甘示弱,随从来报信时,她又去了柱国公府。她要让海朝等人看她精神饱满出现,分家时也会分文不让。 世上最愚蠢的人就是蠢事做尽,没少让人揪住尾巴,却还要自作聪明的人。 海老太太属于这种人,海朝身上也有这种人的脾性,他们二人也真是夫妻相和。最可笑的是他们的儿子、女儿和孙男孙女都跟他们相像,而且还发扬光大了。 送走周氏,汶锦就带丫头按账目查对昨天从柱国公府拿来的东西。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汶锦没想到周氏那些东西都是宝贝,只是包装简单笨拙,看上去不值钱。要是让海朝等人知道周氏在柱国公府放了那么多宝贝,他们早想法据为己有了。 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就是周氏的计谋。 “海四,小融融让我来问你有格外交待没有?” 汶锦正记账,听到乌兰察的声音从树上传来,吓了一跳。 萧梓融第一次主事,无须任何人交待,他都会做得很公正。当然,公正以他的心为标准,他反感嫌恶柱国公府的人,自会有所偏颇。 “我没事要交待他,倒有一件事需要你替我做。” 乌兰察跳下来,晃着弯刀冷哼道:“只要你不跟我要金山,其它事都好说。” “你的金山呢?”汶锦明知故问。 “让豺狼虎豹侵吞了。”乌兰察冲汶锦呲了呲牙,“豺狼虎豹说会送几位大家小姐到乌什寨,还会给我找一个才情样貌都比你好的媳妇,要不我就把你偷走。” 汶锦瞪了乌兰察几眼,又笑了,“我写封信,你帮我送到柱国公府。” 海玫想带着她的母亲远嫁,脱离柱国公府的辖制,乌兰察是合适的人选。汶锦给海玫写封信,让乌兰察送过去,也让海玫见见乌兰察这个人。 “写给谁的?” “三房的六姑娘,无须我教你,你也该知道怎么悄悄把信送给他。” “无须你多嘴。” 汶锦写完信,促狭一笑,把信封好,交给乌兰察。 乌兰察二话没说,冲汶锦做了个鬼脸,就飞走了。 夜幕降临,周氏喜滋滋回来,显然是跟她的两位兄长商量妥当了。 她前脚进门,海珂和秦姨娘后脚就回来了,只是这母女二人都哭得很伤心。 汶锦和周氏互看一眼,没理会秦姨娘,只拉着海珂回房了。 “你和秦姨娘怎么都哭得这么伤心?出什么事了?” 海珂又痛哭了一场,哽咽了许久,才说出因由。 今天秦姨娘带海珂回娘家主要为海珂的亲事。铭亲王妃向周氏口头提亲,想为铭亲王府的三公子求娶海珂。而海诚却看中了逍遥老王妃的堂侄孙沈畅。 秦姨娘心高,想让海珂嫁入皇族,哪怕是庶子,也能给她争口气。可她又怕让海珂嫁到铭亲王府会惹海诚不高兴,就想让秦家人说服海诚,给她撑腰。 没想到秦姨娘的父亲臭骂了她一顿,还很坚定地表明立场,支持海珂选择沈畅。秦姨娘又让她的母亲和弟弟劝说其父,磨蹭了一天,最后被赶出来了。 秦姨娘憋了一肚子气,上了车就骂海珂,连海珂被苏宏仁毁了名声的事都翻出来了。海珂也是好强之人,不能嫁给意中人,还被痛骂,她不伤心才怪。 汶锦以为秦家人会选择铭亲王府,秦奋和镶亲王府的妾室沾亲,不也沾光不小,倍感荣耀吗?没想到秦家这嫡系一脉跟秦奋不是一类人。 “让你自己选,你会选择哪一个?” “我……”海珂欲言又止,又哭起来了。 “我知道他们两人都不是你中意的,不能选择自己喜欢的,当然要选择家势和门第更好的,你也倾向于铭亲王府的三公子,对不对?” 海珂被汶锦说中了心中所想,哽咽不语。 汶锦知道海珂喜欢范成白,可范成白自求亲被她婉拒了,就没音信了。即使范成白在京城,他也不会选择海珂,海珂跟他并无接触,不过是单相思罢了。 “秦大人是明礼之人,只要能说服父亲,我想他不会干涉你的亲事。” 海珂摇了摇头,“父亲和我外祖父都不是糊涂人,他们都认为沈家不错,必是沈家有可取之处。我听他们的,对了,是我命好,错了也是我的命。” 汶锦松了一口气,海珂能做出这样的选择,她很欣慰。 一个心高气傲的人回到现实,很坦然地做出适合她的选择,就是对的。 “其实沈家也不错,当年成王叛乱,他们这一房并未参与,又因已分家,没被诛连。沈畅的曾祖父任密州之州,被成王之乱影响了前途,在密州为官十年。 后来,他就致仕了,经营一些产业,挣下了不少家财,就回了津州祖籍。听说沈畅的祖父在密州娶妻生子,没回祖籍,这些年也在密州扎根了。密州由一个座小镇变成了现在的府城,繁荣富庶,沈畅的曾祖父大功一件。” 海珂松了口气,“你外祖一家在密州,想必跟他们家很熟吧?” 汶锦微微一怔,笑道:“听我舅舅说两家并不熟,我外祖父幼年离家,跟随父母到西南省做生意。那时候,沈畅的曾祖父还不是密州知州。二十年后,我外祖父带家眷回到密州,沈畅的祖父就到外地去做官了,跟我外祖家并无往来。” 早就听说周家只是普通商户,倒是赚了不少钱财,家族却没有底蕴。今日听汶锦一说,海珂更确信周家平凡,心里也平衡了许多。 “我外祖父说沈畅明年会调任密州州同,跟同龄人相比,他也年轻有为了。” “当年,比起苏家那些混蛋,他强百倍不止,二姐姐也该欣慰了。”汶锦这句话是替海珂骂的,更是替自己的前世骂的,骂出来心里痛快。 海珂轻叹一声,觉得跟汶锦也没什么话说,就找借口回房了。 第二天,海珂跟周氏和海诚说她中意沈畅。周氏没多说,只表示马上婉拒铭亲王妃,海诚倒是很高兴。只是秦姨娘不大好,病得连麻烦也起不来了。 清华县主来访,给她带来了外面的消息,还讲了许多萧梓融主持分家的趣事。 汶锦在后花园的水榭摆下茶点招待清华郡主,海珂也在。清华郡主还带来了她两个来自江东的表妹,有些话不想让海珂听,正好让她两个表妹陪海珂说话。 “有什么话要跟我说?还神神秘秘的。” “我要定亲了。” “是谁?”汶锦对这个问题格外关注,清华郡主大她两岁,早该定亲了。 “连纯郡主的二哥,逍遥王的嫡次子,好像是叫连灿。” “恭喜恭喜。”汶锦起身,施礼道贺,“为什么不是嫡长子?将来能承袭爵位。” “我不想去北疆,不想离开京城,我母妃也不想让我离开她。听说连灿要参加下一届春闱,我父王说他定能高中,考庶吉士,进翰林院,清贵一世。” “进翰林院就到头了?无翰林不内阁,逍遥王府武将立家,培养一个文人出来,还不就是想入阁吗?以郡主之尊再做阁老夫人真真不错。” “谁说逍遥王府以武将立家了?连洁县主的父亲就是文官,在兵部。不过他可不是自己考的,而是靠家族荫庇,这可是连洁县主最不喜欢说的话题。” 汶锦笑了笑,说:“听说逍遥老王妃要把连洁县主带回北疆去,不让她做逍遥王侧妃。逍遥老王妃这么做是为自己的孙女好,却打了太后娘娘的脸。” “没事,我皇祖母不会计较,她们是多年的密友。”清华郡主跟汶锦讲述了太后娘娘把连洁县主指婚给萧梓璘做侧妃的来龙去脉。 “这件事是连洁县主和她母亲及外祖母一同谋划的,恐怕不会如逍遥老王妃所愿。对了,逍遥老王妃派人过来向你和周夫人道歉了吗?” “没有。” 清华县主扯了扯嘴角,没说什么。逍遥老王妃明明跟陆太后说会派人向周氏和汶锦道歉,或许是事多忘了,或许是心存轻视,刻意忽略了。 “她们上门羞辱也没讨到便宜,事情过去了,道不道歉都无所谓了。” “你不纠结就好,对了,我跟你说一件有趣的事,你恐怕还没听说。” “什么事?” “苏家的事,嘿嘿,苏涟不是被英王沾污了吗?苏老太太让苏涟到庙里带发修行,端淑大长公主却让苏涟不在意年纪、位份的限制,嫁到英王府。 苏侯爷和叶夫人决定听端淑大长公主的,明天就把苏涟送到英王府做妾。苏老太太一气之下带苏滟、苏滢去了清安寺,说太丢脸面,死也不回京城了。” “太好了,我们去清安寺找苏滟和苏滢,对了,苏滟给四皇子做侧妃……” 清华县主摆了摆手,说:“那件事你直接问苏滟,有些事外人真不好说。我皇祖母还说苏老太太是多要强的一个人哪,架不住儿女冤家不长脸。” 汶锦微微摇头,这几年,她已平复了前生的剧痛,但并没有忘记仇恨。苏老太太是一家之长,儿孙丢脸、出丑,她负有直接责任,就是她教养不严。 再这样下去,锦乡侯府是必会被连根拨起,到时候她悔绿肠子还有什么用? “好,我见面问她,我们什么时候去清安寺?” 清华郡主想了想,“你家里最近有事吗?” “没事,柱国公府正和长华县主分家,不过与我们一家干系也不大。我二姐姐搬到这边来,我娘教她管家记账,连府中庶务都轮不到我管了。” “你随时都可以去看她们,可我们府上有事,我不能陪你一同去。” “铭亲王府有什么事?” “我二哥都定亲了,我大哥的正妃还没影呢,我母妃正筹备聘礼,要把方家小姐先娶过门。我要帮我母妃备聘礼,秋后要是成亲,还有许多事要准备。” “我一个人不愿意去清安寺,等你忙清了再陪我去,不误事才好。” “五天之后我来找你,我们一起去清安寺清静几天。” 汶锦和清华郡主在一起有说不完,不知不觉,日影西移,她恋恋不舍送客。 送走清华郡主等人,她又回到花园独座,静静思考清华郡主跟她说的话。有些话看似很平常,说不定就能给她带来重要的消息。 等清华郡主去清安寺的这五天发生了两件事,都跟汶锦有关,令她哭笑不得。 第一百零五章 连洁失态 第一件其实与她关联不大,但与苏家有关,是一件让人笑掉大牙的丑事。 英王府终于同意让苏涟入府为妾了。 用英王妃的话说,让她进门吧!我们合家上下数百口人都不要脸了。 于是,苏家按英王府的要求,黄昏时分,用一顶小轿把苏涟抬进了英王府。 没有人迎亲送嫁,也没有十里红妆的排场,更没有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但看热闹的人不少。英王府没准备酒席,跟随便抬了小妾进门一样,可谓简单至极。 英王妃考虑到英王年迈,这些日子身体也不好,不让英王进苏涟的院子。没想到苏涟趁夜深偷偷溜进了英王修养的书房,与英王行夫妻欢好之事。 更没想到的是英王马上风,一次没完,就死到了苏涟身上。 英王妃盛怒之下,把苏涟狠打了一顿,丢进了柴房,让她自生自灭。 第二天一早,英王妃派四个儿孙去给端淑大长公主报丧。说你堂哥死了,一丝不挂死到了你外孙女身上,衣服还没穿,你赶紧过去看看,免得死了缠着你。 据跟着主子去报丧的下人说,端淑大长公主咬牙切齿,脸色铁青。忠顺伯叶磊恨不得一头撞死,报丧的人还没走,他就跟端淑大长公主直接动手打在一起。 这件事成了笑话,很快就传得朝野皆知,街头巷尾无不嘲笑嘻骂。 忠顺伯府没人去英王府奔丧,一家上下都很消停,听说叶淑妃都关门谢客了。 苏家大门紧闭,一家人都不敢出门,下人出门办事,大热天都要用头巾遮脸。 “还好苏老太太不在府里,要不听说这样的丑事,大热的天一心急,就算不过去,也好不到哪儿。”周氏愤恨叶夫人,语气里透出兴灾乐祸。 “毒妇的侄女出了这等丑事,她还有脸见人吗?回头我去看看她。” 海诚轻叹一声,说:“苏泰也告假了,这种事光看别人的眼神就够难受了。” “活该,苏家和叶家都活该,该让别人看笑话。老虔婆跟两家都沾亲,我看她的脸往哪儿搁。听说那边给大姑娘备嫁妆呢,要把她早点嫁进临阳王府,占了先机。让英王美死的小妾可是大姑娘的嫡亲表妹,真不知道她还有什么脸嫁。” 海诚斜了周氏一眼,斥责道:“当着女儿的面,你说话注意些。” 汶锦当然明白周氏的意思,刚要笑,听到海诚的话,赶紧掩嘴转向一边。 苏涟自恃身份尊贵,曾说非萧梓璘不嫁,爱君爱得如火如荼。她肯定不知道她走到这一步是萧梓璘的谋划,真该把这血淋淋的真相告诉她。 周氏讪讪一笑,“大姑娘充其量算口谕指婚的侧妃,她嫁娶的仪式礼数跟谁商量的?我女儿是圣旨指婚的正妃,怎么也没人来商量婚事。” “你急什么?琇儿刚及笄,成亲最早也要等到明年,婚礼仪式提前商量有什么用?皇族婚丧嫁娶都由礼部和内务府管,他们自有程序,我们遵循就是。” “也是,我们太着急反而让人笑话,好像压不住阵脚一样。我听说大姑娘和洛川郡主都在准备,都想早嫁早得宠,她们都年纪不小,单我的女儿年幼。” “娘不要担心,年纪大有什么用?凡事都有规矩礼法限制。” 汶锦了解萧梓璘的脾气秉性,海琪和洛川郡主争先争宠有百害而无一利。说不定哪一天她们触了萧梓璘的逆鳞,功涟的经历和结局就是她们的前车之鉴。 海诚见汶锦乖巧,轻叹一声,说:“琇儿,陆太后又给临阳王殿下指了一位侧妃。加上连洁县主,他已经有四位侧妃了,这可是亲王的待遇。” “你跟女儿说这些事做什么?你没话说了?” 汶锦揽着周氏的胳膊,笑道:“我昨天就听说了,是清华郡主派人给我送来的消息。你们怕我难受,不想告诉我,其实你们都不如清华郡主了解我。” 萧梓璘这位新任的侧妃可是汶锦的故人,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人。这人是程文钏,程汶锦同父异母的幼妹,小孟氏亲生的小女儿,今年十六岁。 程文钏在江东有小汶锦之称,只是她不似程汶锦清高,比其姐更温柔妩媚。 海诚拍了拍汶锦的手,宽慰一笑,说:“你明白就好。” “你跟女儿说这些有什么用?” “怎么没用?临阳王殿下现在已有四位侧妃,这是一个信号。同僚们都在议论临阳王很快就要封亲王,亲王正妃等同于一等妃,与贵妃娘娘平起平坐。” 海诚自是高兴,若不是汶锦和萧梓璘有缘在先,这亲王的正妃的份位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女儿。这是女儿的福气,做为父亲,他很欣慰,心情也有些沉重。 洛川郡主和连洁县主都出身尊贵,是有封号、有家世的贵女。他女儿也有封号,却是自己争来的,与她们相比出身较低,为此,他倍感愧疚。 虽说柱国公府再无往日威仪,锦乡侯府也闹出了丑闻,对海琪的名声影响不小。可海琪在京城颇有才名,相貌也不错,至少比汶锦要好。 程文钏出身江东书香大族,一等一的清贵人家,她本身又是才高貌美。 相比之下,这四位侧妃哪一个都比汶锦出色,海诚莫大的压力因此而来。 汶锦陪父母闲坐说话,表面平静温和,心里却翻江倒海,非常难受。 与她有关的第二件事就是程文钏被陆太后指给萧梓璘做侧妃了。 小孟氏带程文钏进宫,以程汶锦逝世三周年,程家要做一场盛大的法事超度她,请陆太后为她提字做借口到慈宁宫请安。陆太后想起程汶锦,又看到有小汶锦之称的程文钏,自是感慨万千。小孟氏再一暗示,陆太后就起了指婚之念。 汶锦不怕萧梓璘有侧妃,因为她知道只要她不高兴,萧梓璘就会出手收拾她们。程文钏就没必要让萧梓璘收拾了,她要亲自动手,往小孟氏心里扎钉子。 应该感谢陆太后,感谢她还记着程汶锦,更应该感谢她给程文钏指婚。 若程文钏不进临阳王府,想找机会搓磨她、打击小孟氏还真难。 她还是程汶锦的时候,程文钏还很小,却很不喜欢她,跟她总保持距离。程文钗却刻意亲近她,对她亲热并恭敬以待,才致使她被程文钗害得很惨。 “琇儿,你想什么呢?” 汶锦微微一笑,说:“我在想明天该给苏滢和苏滟带什么礼物。” “随便带什么吧!你明天要去清安寺,行李都准备好了吗?” “噢!女儿这就去准备。”汶锦赶紧起身离开,时候不早,父母也该安歇了。 第二天,汶锦早早起来洗漱更衣,收拾行装,准备去清安寺。 吃过早饭,又等了许久,也没见清华郡主来。汶锦急了,派人到铭亲王府打听情况。清华郡主是言而有信之人,若爽约,肯定会提前告诉她,除非临时有事。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说清华郡主今天不能去清安寺了。陆太后要驾临铭亲王府,召几位命妇过府商量萧梓融正妃的人选。 宫中拘谨,进出麻烦,陆太后体谅众人,就把商议的地点定到了铭亲王府。 汶锦很想见苏滢和苏滟,尤其是苏滟。两人分别几年,前些日子在宫宴上见过一面,连话都没来得及说。苏滟现在又碰上了烦心事,汶锦也想开导她一番。 清华郡主今天不能去了,汶锦就想改到明天,把洛芯也约上,一起去。 “姑娘,太太让你去正院。” “太太找我有什么事?”汶锦刚从正院回来,正在花园乘凉,懒怠再回去。 “听说是铭亲王府来人了。” 汶锦微微一怔,“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周氏正在院子里和丫头说话,看到汶锦,说:“赶紧收拾一下,去趟铭亲王府,你和二姑娘都去。太后娘娘就在铭亲王府,你们装作找清华郡主,顺便给她请个安。铭亲王妃知道咱们家消息不灵通,特意派人过来知会了一声。” “好,我去叫二姐姐。” 紧邻皇城的街道上座落着谨亲王府、铭亲王府、镶亲王府和临阳王府等皇族权贵的宅院。因这里是进出皇城的必经之路,平日人来人往,却安静而有秩序。 今日不同往时,来往的人依旧很多,却以女眷为主,显得喧嚣而杂乱。 镶亲王府和铭亲王府几乎是对门而居。李太贵妃在镶亲王府,陆太后在铭亲王府。按规矩,午时之前,李太贵妃要带镶亲王府有封号的女眷到铭亲王府请安。 跟清华郡主没交情的闺秀可以通过李太贵妃和明华郡主见到陆太后。不管李太贵妃和陆太后和不和,今天能见到两位贵人,好好表现,以后自有好处。 所以,清华郡主和明华郡主今日格外繁忙,她们也知道来者醉翁之意不在酒。 两府的门人都慢条斯理查看拜贴,显然对这些不请自到的访客并欢迎。 马车在街上排起了长龙,丽日当空,和风微薰,自是人困马乏。有些胆大的闺秀直接下车放松,还有一些人掀起帘子,相熟的人玩笑闲话。 汶锦觉得借拜会清华郡主见陆太后是个错误,她不喜欢这样取悦,可铭亲王妃一片好心。她就是百般不耐烦,也必须忍耐,她可是京城闺秀中的焦点人物。 “二妹妹,四妹妹,你们来拜访清华郡主?”海琪头戴薄纱帏帽,一手拈着团扇,一手扶着丫头笑意吟吟走来,还不时回头招呼另外几个女孩。 海珂看了汶锦一眼,就下了车,向海琪施礼问安,又朝后面的女孩微笑点头。 汶锦冲海琪笑了笑,没下车,也没说什么。不管她今天说什么、做什么,都会被众人议论评说,因为她们现在所处的地方离临阳王府只有二三十丈。 “车上太热,四妹妹还是下来凉快一会儿吧!” “我没觉得热。”汶锦摇头一笑,语气淡漠。 “海大姑娘,你也真是的,一口一个四妹妹,叫得人家心里不高兴了。”说话的女孩红衣鲜艳,妆容透出几分妖娆,汶锦并不认识这个人。 “对呀!人家可是圣旨指婚的临阳王正妃,身份多么高贵呀!这里临近临阳王府正门,她能下来同我们说话吗?”这个语气拈酸,嫉妒都写在了脸上。 “就是呀!海大姑娘,你虽说是嫡长房的嫡女,才高八斗,貌比天仙,不得不屈居于庶房妹妹之下,这叫什么?是世道不对、还是人家有福气?” …… 几名闺秀一边拈酸出语,一边窃笑嘲弄,还不时挤眉弄眼。虽说她们在跟海琪说话,对汶锦却是满满的讽刺,她们不只说她,连周氏的出身都议论上了。 海珂低垂着头,认为很丢人,巴不得不认识汶锦。海琪脸色也不好,那几名闺秀虽说为她抱不平,却也揭了她的伤疤,令她很疼痛,却不能叫疼。 汶锦坐在车上,透过卷起了车帘,笑意吟吟仰视天空,一言不发,好像这些人的话与她无关一样。不是她不计较,而是她不能在这时候跟她们较真。 跟她们吵闹,以身份压她们,最终丢脸的还是她,她又何必费这些心力呢? 再说这些人说的都是事实,她不能反驳,因为事实不能掩盖。 其实被她们这些话伤害最深的不是汶锦,而是海琪,就因为海琪低她一等。 一个穿乳黄色襦裙的女孩袅袅婷婷走来,她脸上挂着浅笑的笑容,手拿一把精致的纸扇,边走边吟诗。她言谈间透出几分才气,举手投足却都是刻意的伪装。 这位就是程文钏,萧梓璘的侧妃之一。 “你们都为海大姑娘鸣不平,连世道不平、天意不公都搬出来了,殊不知如此胸怀反而让人笑话了。乌鸡变凤凰,鲤鱼跃龙门,这不算亘古稀奇之事。” “程三姑娘好文采,一句乌鸡变凤凰,鲤鱼跃龙门,什么都说明了。”红衣女孩以团扇掩面,冲汶锦撇嘴讥笑,那副模样好像跟汶锦结了几世的仇一样。 另外几名闺秀也跟着笑起来,嘲笑汶锦的言辞更为大胆。 同在京城,这些闺秀汶锦认识的并不多,跟谁都没有交情,更谈不上得罪谁。 可她们在这里见到她,却无所顾忌,恣意讽刺嘲弄,就是嫉妒心在做怪。她们跟海琪、苏涟等人是一路货色,知道她不会翻脸,就想挑衅她的底限。 若抡起棍子打一片人,被打者都伤得不重,就会群起反抗,打人者定会吃亏。 汶锦不会这么做,她要挑一个份量十足的人狠狠打击一番,起到震慑的作用。 程文钏来得正好。 “程三姑娘,听说你在江东有小汶锦之称,你仰仗令姐的名头,可谓收获颇丰呀!你这身衣裙的样式、花型和颜色也是程大姑娘喜欢的吧? 你不惜东施效颦,从里到外模仿她,博了个才名,可会弹她谱的《鸣春曲》和《吟秋曲》?你要是不会,就赶紧练习,听说临阳王殿下最喜欢这两首曲子。 还有,程大姑娘几年前举办赛诗会,临阳王殿下也去了,而且有志在必得之心。你可知道他这般人物为什么没胜出,胜出的却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听说临阳王殿下早就查出其中的原委了,等你进了临阳王府,他定会问起这些事,你还是想想怎么跟他说那件事,令堂一定知道,你不妨先问清楚。 就算临阳殿下喜欢程大姑娘,他也不会喜欢一个躲在影子里的赝品,甚至会厌恶那种人。程三姑娘,我话就说到这里,它日你下场悲惨,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你、你……”艳阳之下,程文钏竟然觉得遍体生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汶锦恶毒一笑,又说:“对了,程三姑娘,范成白大人怀疑程大姑娘死得冤枉,在西南省时,他曾请临阳王殿下调查此事,是否已查明,我不清楚。若临阳王殿下不负范大人所托,说不定等程三姑娘入府,会成为被审问的人。” “海琇,你胡说什么?”海琪翻脸了。 苏家可是海琪的外祖家,程汶锦死在苏家,确实死得不明不白。若萧梓璘要查此事,不只会问程文钏,还会问到她。到时候别说争宠,说不定还会被牵连。 程文钏紧咬嘴唇,脸都青了。 程汶锦是怎么死的,程文钏心知肚明。若萧梓璘真的在调查此事,她将面临什么,她不敢想。她也知道萧梓璘喜欢程汶锦,可她只是一个可悲的模仿者。 几名闺秀听到汶锦的话,收起嘲讽的嘴脸,都以莫名其妙的目光看她。又满脸猜疑看向程文钏和海琪,想从她们脸上探查到程文锦死在苏家的隐秘和真相。 汶锦刚要乘胜追击,再讽刺程文钗几句,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喊呵和吵闹声。 两个衣饰体面的婆子慌慌张张小跑过来,到铭亲王府门口说了几句话,就进去了。听说她们是逍遥王府的人,众人都满脸惊疑四下张望。 “县主、县主,你不要这样,老王妃是为你好,你千万另想不开,呜呜……” “什么是为我好?她就是想害死我,我就死给她看。”这是连洁县主的声音。 汶锦听到哭喊声,心里奇怪,赶紧下了车,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张望。 连洁县主跌跌撞撞跑在前面,边跑边哭,一群丫头追赶她,边追边劝。下人抬着几顶小轿跟在她们后面,距离有十几丈,也在哭喊叫骂。 到了临阳王府门口,连洁县主要往里面闯,被门人拦住了,丫头也追上来阻拦她。连洁县主闯了几次,都没能进去,干脆坐在门口,放声大哭。 “太后娘娘把我指婚给临阳王殿下,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你为什么非要拆散我们?你说侧妃就是妾,连儿女儿不给人做妾,做妾可耻。 那你为什么不求太后娘娘把我指给临阳王殿下做正妃?你为什么不把那卑贱低微的正妃杀了、让我取代她?你不是很疼我吗?不是吗?呜呜……” 连洁县主疯子一般在临阳王府门口嚎哭喊叫,如同市井泼妇,王府贵女的仪态丧失怠尽。面对众人的指点议论,她不羞不怯,反而更加放肆。 那几顶敞棚小轿里坐的是逍遥老王妃、连洁县主的外祖母忠国公继夫人,还有她的生母萧氏。看到连洁县主发疯般折腾,她们羞得无地自容,只跟着哭。 萧氏从轿子上下来,爬跪到逍遥老王妃的轿子前,大哭道:“母亲,你就答应她吧!她的心在这里,你把她带回北疆有什么用?太后娘娘都指婚了。” 忠国公继夫人也哽咽道:“姐姐,那件事是我的主意,我向你赔礼道歉,你打我骂我都行,就别难为孩子了,我求你了,我给跪下……” 逍遥老王妃气得银牙咬碎,直用脑袋撞击轿子。 原来,逍遥老王妃打算今天带连洁县主回逍遥王府。让她冷静一段时间,再好好劝劝她,给她找一个门户低一点的人家嫁了,过安逸祥和的日子。 没想到上车之前,连洁县主甩开下人跑了,直接跑到了临阳王府。 听去打探消息的下人说明了情况,海琪和程文钏互看一眼,又都看向汶锦。 那几句闺秀一边议论连洁县主,一边扫视海琪和程文钏,还有汶锦。 连洁县主出丑,临阳王府没面子,她们也跟着丢人。 清华郡主匆匆走来,挽住汶锦说:“你先进去,我去劝劝连洁和逍遥老王妃。” 汶锦微微一笑,问:“你想怎么劝?” “我也不知道,是我皇祖母让我来的。” 清华郡主冲汶锦做了个鬼脸,快步向连洁县主走去。 突然,通往皇城的大道上传来急促沉重的马蹄声,高亢的喊呵声由远及近。 片刻功夫,就有几十名黑衣男子打马飞奔而来,腾起烟尘迷了众人的眼睛。 “我不活了。”连洁县主瞅准跑在前面的那匹马,爬起来就扑了上去。 清华郡主见连洁县主要撞马,赶紧跑上前要拦她,没想到却被马踢了一脚。 “什么情况?” “不用你管,你负责传达檄文,救美的事交给我。” “好,我传檄文。”一个中年男子打马朝皇城跑去,边跑边喊:“盛月皇朝上下听清楚,我们是北越皇朝的一等勇士,来向你们传来开战的檄文。 我朝大军已开赴北疆边界,若你们战,就准备粮草兵马。若退缩不战,也好说,我朝皇上和摄政王同逍遥王府有私仇,把他们满门抄斩,就放你们一马。” 第一百零六章 刀兵相见 看到这些皇城外纵马的人,听到他们传达的檄文,众人都吓懵了。 最懵的是连洁县主。 敢在通往皇城的官道上骑马飞奔,盛月皇朝除了萧梓璘和他的暗卫营,再无他人。连洁县主之所以要撞马,是因为她把这些人看成萧梓璘及他的部下了。 结果,她看错了人,也撞错了马。 她死不足惜,死了活该,没想到却连累了清华郡主。 “疯女人,你作死呀?”满脸络腮胡子的男子扬起马鞭,重重抽在连洁县主身上,又满脸惋惜地看向被马踢中的清华郡主,“小美人,你怎么样?” 刚才,就是他喊着要救美。 清华郡主被马踢中了大腿,倒在地上,咬紧牙关不喊疼,只一脸怒气地看着这些人。伺候她的下人想过来扶她,见络腮男子甩鞭子,吓得都不敢动了。 “我说过救美是我的事,谁敢跟我抢,我就让他们死得凄惨无比。”络腮胡子高举长鞭,重重抽响,尖利刺耳的声音震慑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络腮胡子站在马上,神态睥睨,轻蔑冷呲。看到在场的人都被他吓住了,他才跳下马去扶清华郡主。没想到他的热情竟遭遇冰水,被拒了,还挨一个耳光。 连洁县主被络腮胡子一鞭子抽得浑身是血,趴在地上,全身哆嗦,爬不起来了。这人不是萧梓璘,她失望了,可见这人对清华郡主很温柔,她又咬牙嫉妒。 逍遥老王妃很无力地靠坐在轿子上,脸上没有恐惧,却充满无助。看到连洁县主趴在地上,身上滴血,她心疼,想去扶一把,可她却没有一点力气了。 北平王朝王位易主,改朝换代,又成了北越皇朝。当年,逍遥王府为稳定北疆,协助北平王朝做了不少事。不只有安国稳民的大事,还有内帏争斗的小事。 其中就包括老逍遥王被有人心之人设局利用,杀了她最好的朋友沐公主。 这些年,她每每想起,就难受万分。 她也知道报应会来。 北平王朝的摄政天后去世,被囚禁在漠北的原北越国皇长子沐呈沣卷土重归。几番争斗,沐呈沣成了北平王朝的摄政王,渐渐掌控了北平王朝的大权。 那时候,她和老逍遥王都知道沐呈沣会找他们报杀妹之仇。 沐呈沣回来近十年了,一直培养自己的势力,羽翼丰满了,时机也成熟了。 不管厄运什么时候来,人们都嫌它来得太早。 只是逍遥老王妃没想到沐呈沣会用逍遥王一府上下的性命换北疆的安定。 面对这样的选择,朝廷会毫不犹豫舍弃逍遥王府,这早在逍遥老王妃料想之中了。当年犯错的是她和逍遥老王爷,现在要用一府上下的性命弥补就太严重了。 “母、母亲,他、他是什么人?这、这是怎么回事?”萧氏颤声询问。 逍遥老王妃凄凉一笑,“你没听清楚吗?他们是北越一等勇士,是我们逍遥王府的讨命阎罗。天遭有雨,人遭有祸,你们遭吧!闹吧!祸事就到了。” “姐姐不能这么说,当年发生那件事时,连洁的父母都没出生呢,再讨债也讨不到他们身上。再说,承袭王爵的又不是他们,替父辈还债也轮不到他们。” 连洁县主的外祖母对当年的事早有耳闻,索命债主来了,她赶紧替自己的女儿、女婿和外孙、外孙女辩白,一再提示逍遥老王妃要恩怨分明。 “对呀!我家老爷是次子,没承袭王爵,又在京城,他们要把逍遥王府上下满门抄斩与我们一房有什么干系?母亲,不如分家吧!别连累我们,你该归逍遥王府赡养。洁儿,快跟娘回家去,跟你父亲说,我们一房跟逍遥王府再无关系。” “吵死了,吵死了。”络腮胡子英雄救美受挫,还挨了巴掌,憋了一肚子气。 他不敢打清华郡主,又觉得窝囊,有气没处撒。听到萧氏吵嚷,他找到了发泄口,拿起鞭子冲萧氏一顿猛抽,连萧氏的母亲都挨了几鞭。 萧氏趴在地上,不能动弹了,萧氏的母亲身上也出了血,连哭带叫。 他的鞭子也抽向了逍遥老王妃,几个忠仆围起人墙护住,才没伤到她。 逍遥老王妃没挨到鞭子,可她的脸面被连洁县主丢尽了,心也在沥血。 她和逍遥老王爷共育有三子一女,全是她所出。怀次子连横时,她遇到了些麻烦事,致使连横生下来就体弱多病。相比另外的两儿一女,她最疼爱连横。 连他们的女儿都跟逍遥老王爷习武,到赛场上历练,唯独连横习文。因为她的娇惯,也养成连横懦弱的性子,成亲这些年更是唯妻命是从,对亲人欲发凉薄。 在这节骨眼儿上,萧氏提出与逍遥王府分家,不用问,连横就会支持她。 一个身穿灰衣的人跟络腮胡子低语的几句,络腮胡子先是一怔,又看向逍遥老王妃,冷笑几声。接着,他轻蔑的目光又扫过萧氏母女,仰天放声大笑。 “逍遥王府竟然闹也这等丑事,真是笑死人了,哈哈哈哈……” …… 汶锦也被这突发情况震惊了,听说这些人是北越的勇士,想到周家与北越的关系,她的心一颤。看到清华郡主受伤,她顾不上多想,就要去扶清华郡主。 她戴上帏帽,刚要过去,手就被人拉住。回头看到拉她的人是萧梓璘,她感觉有了依靠,心也平静了很多,见萧梓璘一脸凝重,她暗叹了一声。 “殿下。”陆通匆匆跑过来,“我们派到北平王朝、逍遥王府和连州城的暗卫及暗桩加起来有三百人之多,大小分舵有二十个,最高统领公羊决是暗卫营的老人了,他手下还有孤鹰、九鹏和暮萝,都是久经历练的忠心之人。 可北越这六十名勇士一路长躯直入,从京城的西城门进城,我们才知道他们来了,这很不对劲。平时一点风吹草动公羊决都会传消息,怎么这么大的事……” “有什么不对劲的?”萧梓璘的神色沉静悠远,面露沉思。 “属下的意思是说北越的人都进京了,我们也没接到他们要来的消息。不只北疆没消息,塞北那么多的暗卫也没消息传来,这肯定不对劲呀!” 萧梓璘冷哼一声,问:“公羊决和孤鹰等人最近有消息传来吗?” “有,这七天,他们都有消息传来,属下昨天还收到了暮萝的消息。” “两种可能。”萧梓璘眯起眼睛盯着络腮胡子,眼底充满杀气。 “哪两种可能?” “死了或叛了,总之是我们设在北疆的分舵被人端了。这段时间,是他们在操纵我们的人,送回了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就连这些人一路无阻碍进京,也是打的我们的旗号。北平王朝的分舵埋得都很深,弄成这样,看来我们遇到对手了。” “殿下,我们如何应对?” “等,静静地等。” “殿下,他、他都到皇城边上了,还口出狂言,威胁朝廷,我们还等吗?” 萧梓璘高深一笑,“正因为他们到了皇城边儿上,比我着急的大有人在,我才能静静地等。明天让卫生替本王上一份请罪的折子,就说本王监查不严,请求赐罪。北越勇士逼城轮不到我们操心,你还是赶紧查查暗卫营北疆分舵的变故。” “是,殿下。” 汶锦听萧梓璘和陆通说完,才说:“清华郡主受伤了,我担心那人对她不利。” “放心,调戏妇女是北越勇士的十忌之一,他不敢犯,清华没事。” 萧梓璘沉思片刻,又说:“清华喜欢骑马,是好武之人,她伤的不象你想的那么重。但她很聪明,看出这些北越勇士以那满脸胡子男子为尊。她躺在地上不起来就能分散那人的注意办,为朝廷争取应对的时间。” 没想到络腮胡子竟是这些勇士的首领,汶锦不由多看了他几眼。 看到络腮胡子打了连洁县主,又毫不留情地抽打萧氏,汶锦暗暗解气。 “我能做点什么?”汶锦都有些热血沸腾了。 萧梓璘冲她温柔一笑,“若岳母问这句话,我会非常欣慰。” 汶锦挑嘴轻哼,一副小女儿态,“你若换个称呼,我也会非常欣慰。” “换个称呼?好。”萧梓璘冲汶锦眨眼一笑,高声说:“要不你回家一趟,跟咱娘说说这里的情况,让她来一趟,最好把两位舅舅也叫来。” “我不去。”汶锦扭头转到一边。 海琪、程文钏和那几名闺秀从震惊中缓解过来,都争先恐后躲到一边,又向北越勇士停留的地方张望。更有胆大者低声议论,探讨北越人喊出的话。 连洁县主被打得趴在地上,海琪和程文钏看上去还有几分兴灾乐祸。 听到汶锦和萧梓璘说话,海琪和程文钏互看一眼,要上前行礼问安。萧梓璘沉下脸,立刻就有两名身材结实的黑衣女子挡住了她们的路。 两人害怕了,不敢近前,一直朝汶锦看,脸上充满嫉妒和怨毒。 汶锦心里舒服了一些,“我去看看清华郡主,要不那人还以为我们都怕他呢。” “带上剑。”萧梓璘拍了拍腰间的剑,向她打了暗语,又微微一笑。 北越勇士及其随从有百余人之多,有四个人去皇城传达檄文了,其他人就驻足在距离皇城百丈之外的地方。或许是因为清华郡主倒地不起,他们才没有前行。 两名黑衣女子护卫汶锦朝清华郡主走去,三人面带威严,步伐整齐。汶锦的脸比那两名女暗卫还要冰冷威严,吸引了众多的目光。 清华郡主仍倒在地上,看上去伤得很重,可她咬紧牙关,不露半丝怯色。看到汶锦朝她走来,她很着急,冲汶锦连连摆手,并挣扎着要起来。 汶锦看出清华郡主伤得并不重,心里有了底,步子迈得更大了。 络腮胡子得知在临阳王府闹腾的人是逍遥王府的女眷,面露轻蔑,本想讽刺逍遥老王妃。看到汶锦三人朝这边走来,他立刻换了一张阴阳怪气的笑脸。 “北越勇士在执行任务时决不近女色,这一个水嫩嫩、鲜亮亮的小姑娘非往跟前凑,是想逼爷犯戒吗?逼爷犯戒的代价很沉重,你们可别后悔哟。” “你不必犯戒,你犯贱吧!”汶锦转身从女暗卫腰间抽出长剑,冲他晃了晃。 “哈哈哈哈……犯贱,哈哈哈哈……” 汶锦双手举起剑,对铭亲王府的下人说:“把郡主扶走,谁敢阻拦,我不惜血染长街,和他同归于尽。就是死,也要让那些无耻无赖之辈知我闺阁不可欺。” “说得好、说得好,爷喜欢,可爷更喜欢美人。”络腮胡子两腿夹马朝汶锦走来,甩起皮鞭,大笑道:“她不能走,爷还要把你留下。” “她受了重伤,再不让她回去医治,会出人命的。”汶锦边说边高举长剑给自己仗胆,“一国勇士都是仗义之人,难为受了伤的弱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放心,她充其量受一些皮外伤,不伤筋、不动骨,死不了。” “她、她要万一死了呢,死了怎么办?”汶锦边说边给清华郡主使眼色。 萧梓璘让汶锦多跟络腮胡子对话,他借机摸清此人的底细,再做打算。汶锦本不是善谈之人,尤其跟这种人说话,对她来说简直是莫大的折磨。 但这个任务她必须完成,哪怕自己被戏弄,她也想助萧梓璘一臂之力。 “死了也好,乖乖听话,不再反抗,我就把她抬回北越国,风光大葬,等我百年之后与她合葬。我与她生不同寝,死若能同穴,也是人生一大幸事。” “你做梦。”清华郡主实在忍不住,自己跳起来了。 她倒地都快小半个时辰了,朝廷对于北越勇士突然到来也该应对之策了。 “哈哈哈哈……爷喜欢,不错,哈哈哈哈……” 汶锦仰头看络腮胡子放声大笑,本来生气又紧张,却突然笑出了声。因为这个络腮胡子耳边的胡须笑掉了一块,他又赶紧接住,想贴回原处,却贴歪了。 络腮胡子看到汶锦笑他,有点尴尬,讪讪一笑,又恶狠狠朝她呲了呲牙。 汶锦离他不远,看他脸上的表情丰富起来,就知道他没粘人皮面具。透过浓密的假胡子,汶锦看到的是一张非常年轻的脸,越是装深沉就越显得稚嫩。 这人看上去有几分眼熟,汶锦仔细回想,确定自己两世都是第一次见这个人。 为什么会有眼熟的感觉呢?汶锦突然明白,眼熟是因为他象一个人。 象周达,象她二舅舅的长子周达,有五六分象,尤其是笑容尴尬时更象。 想到周家同北越的关系,汶锦心里有了谱,心里更加激动紧张。 “你看什么?”络腮胡子冲汶锦晃动皮鞭呵问。 汶锦冲他举剑示威,呵令道:“带清华郡主离开,阻拦者杀无赦。” “哈哈哈哈……小美人发威了,她……”络腮胡子连说笑的声音突然止住了。 他派去到皇城传达檄文的四名勇士打马回来,四人脸色很不好,看样子谈得不顺利。他顾不上理会汶锦等人,赶紧打马迎上去询问情况。 汶锦冲清华郡主笑了笑,让下人赶紧扶她回来,一起去见萧梓璘。 “清华,你的伤怎么样?” “没事,都是皮外伤,璘哥哥,他们这些人……” 萧梓璘拍了拍清华郡主的手,“有时间再细说,你先把这些千金小姐及她们的下人带进铭亲王府,一会儿说不定会打起来,免得误伤了她们。” “好。”清华郡主要拉汶锦到铭亲王府,被萧梓璘拦住了。 萧梓璘看了看汶锦,说:“我还有事要她办,你先带她们进去,别担心她。” 汶锦冲清华郡主点头一笑,“进去吧!小伤也要涂药,免得严重了。” 海琪借和汶锦说话的机会,笑意盈盈想往萧梓璘跟前凑,被一个女暗卫推了一个踉跄。她又羞又气,面红耳赤,在诸多闺秀的嗤笑中钻进了马车。 程文钏没腆着脸向萧梓璘献媚,只用别有意味的目光看了汶锦几眼,才走了。 汶锦撇了撇嘴,又转向萧梓璘,问:“你实在不会没话找话,你看出了什么?” 萧梓璘沉思片刻,说:“看他的装扮模样象四十多岁的人,实际应该是二十岁左右。看他抡鞭骑马,他的骑术和武功一定很不错,内力也浑厚。” “光看出这些有什么用?做武士的人年纪都不会很大,年轻才气盛。” 萧梓璘点头轻叹,“你说得对,暗卫营北疆分舵的统领公羊决四十有五,确实年纪大了,生了隐退之心。我该早几年把他换下来荣养,就不会误事了。” “你不必自责,那四名勇士正向那人汇报,我们先看看情况再说。” “琇滢,你是聪明心细之人,可有发现?” 汶锦冲他挑嘴娇笑,“有。” “告诉我。” “可以。”汶锦冲他伸出手,飞眼一笑,“好处,报酬。” 萧梓璘走近汶锦,低声道:“我的一切都是你的,还要什么好处与报酬?看得出很厌恶程文钏,要不我让人把她杀了,替你一泄心头之恨。” “一刀杀了她?哼!太便宜她了。要是没有她们,我会很寂寞的,嘿嘿。” “快说吧!再耽误我怕误了正事。” 汶锦看到络腮胡子面沉如水调转马头往回走,心里一颤,轻声说:“这人长得很象我二舅舅的长子周达,和周家的人相像,应该和我外祖母有关联。” 萧梓璘皱眉沉思片刻,拉住汶锦的手说:“我知道他是谁了。” “是谁?” “现在北越的皇帝是沐呈沣的幼子,这个人应该是他幼子的儿子。当年,沐呈沣一个人被囚禁在墨河北岸,他的家眷子女都陆陆续续被杀了。 后来,他和一个女奴生下他的幼子,怕被人发现,一直当奴隶养育。他的幼子成年后,偷偷离开了墨河,到漠北的一个部落谋生,又在部落里成了亲,生儿育女。这人是他幼子的长子,他有一个怪异的名字,叫沐飞鸟,后改成沐飞。” 沐飞鸟这个名字确实怪异,更饱含期许。想必是身陷囹圄的沐呈沣希望他的儿孙们都脱离被囚禁的日子,象飞鸟一样在天空中自由翱翔。 “是谁杀了他的家眷儿女、又囚禁了他?” “我朝和亲北平的端吉公主,北平的摄政天后。” 汶锦皱眉长叹,喃喃低语,“她是女儿身,为什么这么狠毒?” 萧梓璘摇了摇头,说:“因她是我朝的公主,沐呈沣不让她干涉政事,也有过杀她之心。她倚仗逍遥王府占了先机,斗败了沐呈沣,自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老逍遥王夫妇求情,她才给沐呈沣留了条活路,却没放过他的家眷儿女。” “她……” “勇士们,盛月皇朝的狗皇帝接了我北越皇朝的檄文,他不答应把逍遥王府满门抄斩。”络腮胡子站到马上,高喊道:“我给了他们两个选择,没有第三条路可走。舍不得斩杀逍遥王府满门,就是要和我朝开战,勇士们,我们怎么做?” “杀——杀——杀——” “抬上来。” 随从抬着一具楠木棺材上前,还有七八个紧随其后,每人手里提着一个箱笼。 “这棺材里就是你们派去和亲的端吉公主,我带人刨开了她的坟,送她尸骨还乡,也算仁至义尽了。这箱笼里是她儿孙的首级,我也一并带回来了,他们的尸首都喂了狼。这些人都流着你们盛月皇族的血,不配葬在我们的土地上。” “皇朝万岁,沐氏永兴。” “勇士们,来之前我们都发下重誓,若盛月朝廷选择开战,我们决不活着回去。马特,你带人把棺材首级丢到皇城门口,有阻拦者,同归于尽。巴赛,你带人去逍遥王府在京城的别苑,把逍遥老王妃请回去,让她看着杀个痛快。” 第一百零七章 一见倾心 拨刀亮剑,杀气腾腾,五月午时的艳阳也被清冷肃杀的气氛淹没了。 十名北越勇士护卫抬着棺材、提着首级的随从朝皇城走去。 几名随从把萧氏塞进小轿,又扯起连洁县主,不顾她们母女和忠国公继夫人呼喊哀求,把她们和逍遥老王妃一起抬去了逍遥王府别苑。 二十名北越勇士紧随其后。 让她们见证一场屠杀,排除一切误伤的可能,她们活命的机率也接近零了。 面对生死,逍遥老王妃稳坐轿中,目光烔然,面色沉静。 人活着总会有取舍,尤其面对聪明人,只能二选一时,做抉择很艰难。 四十多年过去了,她和老逍遥王尽管有时候会愧疚、会不安,但从没后悔过。 相比已经死去的人,至少他们还活着,生儿育女,日子过得富贵安逸。 欠下的债终究要还,她也曾经是讨债的人,手上沾了不少鲜血,断了数条性命。如今,报应来了,需要她偿还,她也会坦然面对,决不会乞求偷生。 她与老逍遥王夫妻同心,面对恩怨纠葛的态度也一样。 忠国公继夫人嚎哭哀求,一次次申明自己不是逍遥王府的人,跟逍遥王府也没关系。她喊哑了嗓子,哭出了血,也没人理她,她又大骂逍遥老王妃。 萧氏和连洁县主叫嚷着逍遥王府已分家,有什么仇跟北疆的逍遥王府和逍遥老王妃报,与他们一房无关。她们把话说得狠绝无情,却也不敌北越勇士阴冷。 络腮胡子听到萧氏和连洁县主等人惨叫哭嚎,打马追上去,放声大笑。 “逍遥老王妃,我听说过老逍遥王许多故事,很佩服他勇气和性情。若他看到这一幕,他会做何感想?”络腮胡子饶有兴致地看着逍遥老王妃,静等回答。 “你真想知道?” “我确实想知道,你是不是想要条件、作为你告诉我的代价?” 逍遥老王妃摇头一笑,说:“不管是我,还是逍遥老王爷,若处在沐呈沣的立场上,为报杀妹之仇,报被囚禁几十年之恨,我们会比他杀戮更多。 你们要杀便杀,我不会和你们谈任何条件,即便是其中有误会,几十年过去了,我不想再解释。请你转告沐呈沣,沐公主的尸首就埋在逍遥王府的马场里。” 络腮胡子挠了挠头,“是你老了没听明白,还是我没说清楚?我问得是老逍遥王看到这一幕会有何感想,你回答得什么?” 逍遥老王妃冷冷一笑,说:“若他看到这一幕,他会跟你们谈交换条件。” “怎么交换?” “若你们肯放过逍遥王府嫡长一脉,他会慷慨赴死,他死了,现在是我,我也会坦然面对,绝不求生。若嫌我一个人死份量太轻,就让我次子一房陪我同去。” 萧氏听逍遥老王妃这么说,一声尖叫,嚎哭道:“你们听……” 络腮胡子一鞭抽到萧氏身上,打昏了萧氏,忠国公继夫人和连洁县主都老实了。她们知道逍遥老王妃顾念情分,才敢折腾,面对络腮胡子,她们一声不敢吭。 “不错不错,你的长子承袭了逍遥王爵,三子是北疆大营总兵,女儿嫁给了东韩亲王。就你的次子没本事,偏偏你最宠他,这时候让他陪你死也理所当然。” 逍遥老王妃靠坐在轿子里,闭上眼睛,嘴角堆起冷笑,没再说什么。 络腮胡子勒马靠近逍遥老王妃,低声说:“我告诉你,当年逍遥老王爷并没有杀死沐公主,死的那个是她的丫头。我们也是最近才知道,逍遥老王爷死得太早了。当然,他也活该,谁让你们一府唯北平摄政天后之命是从呢?” 逍遥老王妃愣了一会才反映过来,“她没死?她在哪里?” “我就不告诉你,哼!你还想杀她一次吗?当年要不你泄露了她的行踪,北平摄政天后,不,那时候她还是北平太子妃会利用逍遥老王爷除掉她吗?你说是你无意间透露,我看是你故意的,沐公主死了,那个恶毒的女儿会给你们好处。” “她在哪里?”听说故友没死,逍遥老王妃并不惊诧,而是欲加沉谨。 “我不会告诉你的。”络腮胡子打马就往回走。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心里如是说。 一名勇士打马而来,冲络腮胡子行礼道:“主子,盛月皇朝的铭亲王、镶亲王率几千名御林侍卫出皇城,要擒拿我们,一决生死,我们的退路也被堵住了。” 络腮胡子不怒反笑,“我们来时怎么说的?想过要退吗?” “没有,我们宁死也绝不退怯。” “你记住就好。”络腮抽响皮鞭,仰天大笑,“把棺木箱笼丢到那些御林侍卫的脚下,让盛月皇朝的侍卫踏着他们和亲公主的尸骨来和我们决战。毒妇的尸骸就该千夫所踩,她儿孙的首级也该在勇士的脚下辗碎成泥。” “是——”那名勇士威风凛凛,回去报信。 络腮胡子长鞭一挥,要去逍遥王府别苑屠杀的勇士立刻停下来了。 逍遥老王妃听到这番话,哽咽摇头,喃喃道:“芙怡、芙怡,退一步海阔天空,你太好强了,从来不想退,也不给自己留退路,闹到今天这地步……” 连洁县主、萧氏和忠国公继夫人都清醒了,谁也不敢出声。逍遥老王妃要拉她们一起死,这是无奈而又真实的选择,即便不会死,也不容她们再有半点放肆。 铭亲王和镶亲王率领千余名身穿金甲、手持银枪的侍卫从皇城出来,带着弥散于天地之间的浩然之气,迅速包围了那些北越勇士及其随从。 “盛月皇朝向来以礼待人,以德服人,不象尔等粗蛮无状。尔等若乖乖束手就擒,我皇宽容,不追究尔等冲撞之罪,尔等快快投降。” 络腮胡子大笑几声,又板起脸,“那扎,你来跟他们说。” 一个高大年轻的勇士跳到马上,大笑三声,高声说:“我们既然敢来,就不怕客死异乡。你们若不按我们开出的条件选择,我们就与你们决一死战,决不退缩。你们也要想清楚,我们在这里留一滴血,你们的边境就要血流长河。” 铭亲王和镶亲王看到北越勇士态度强硬,心里都没了底,不如该如何抉择了。 汶锦又担心又着急,她知道络腮胡子就是沐飞鸟,怕他吃亏。北越为当年之仇蓄意报复,一旦他们在这里刀兵相见,边境上真有可能血流成河。 “怎么办?”汶锦看到萧梓璘一副看热闹的神情,心里稍稍踏实了一些。 萧梓璘冷哼一声,双手拢在嘴上,变换了腔调,大喊道:“兄弟们,北越强盗在京城放肆,已践踏了我盛月皇朝的威严,我们决不退缩,与他们血战到底。” “血战到底——”御林侍卫挥舞长枪,与北越勇士就要刀兵相接。 铭亲王和镶亲王使招降之策其实是想稳定局面,因为朝廷根本不想和北越打仗。不知是谁喊出了挑唆激进的话,令御林侍卫热血沸腾,都不听他们指挥了。 就在这节骨眼上,萧梓融和乌兰察来了,这两人从高空飞落,没着地,就和北越勇士打到了一起。他们联手直逼络腮胡子,三个人都腾空而起,打成了一团。 御林侍卫和北越勇士都出手了,但彼此压制,打得不算激烈。铭亲王和镶亲王被人流卷在中间,想退出去很难,不退随时都有可能伤了他们。 汶锦急了,推了萧梓璘一把,“他们打起来了,你快出手阻拦,要不……” “勇士们,挽弓当挽强,擒贼先擒王。”萧梓璘换了高亢的声音喊出这一句。 “你……”汶锦明白了,萧梓璘是唯恐天下不乱,要混水摸鱼了。 络腮胡子听到萧梓璘这句话,立刻改变招数,边打边退,把萧梓融和乌兰察甩给几名北越勇士。萧梓融和乌兰察要联手合击他,被几名北越勇士拖住了。 “擒贼先擒王。”络腮胡子用唇语向几名北越勇士下了令。 铭亲王和镶亲王都懂武功,但相比强壮的北越勇士,且不说他们的武功成了花拳绣腿,力气差了太多。结果,不出三招五式,他们就束手就擒了。 “哈哈哈哈……勇士们,做得好。”络腮胡子击掌大笑。 御林侍卫见铭亲王和镶亲王被擒,士气顿时低落,有人甚至想后退了。络腮胡子振臂一呼,北越勇士攻势更猛,很快就以少胜多,占了上风。 萧梓融和乌兰察武功都不弱,但北越勇士斗志昂扬,人手又多,很快就把他们包围了。看到铭亲王和镶亲王被擒,萧梓融要突围施救,被乌兰察拦住了。 络腮胡子得志忘形,脸上的假胡子掉了几声,他也顾不上粘了,“哈哈哈哈……勇士们,我若把盛月皇朝这两名亲王吊在树上活活勒死,结果会怎么样?” “结果很简单,只有四个字,你必死无疑。”萧梓璘终于开口了。 “你是谁?唉!不管你是谁,反正你不识数,必死无疑明明是五个字。”络腮胡子掰着手指很认真地数了一遍,引来了几声低低的嘲笑。 萧梓璘冷哼一声,跃到马上,朗声说:“我数三声,你立刻把人放了,否则你和你的勇士、随从会被万箭穿心,你可以想像你们被射成刺猬会是什么样。” “你数,你数四声我也不放,你能怎么样?北越勇士是不怕死的。” “你刚才说你们在这里流一滴血,北疆边境会血流成河,我若说这流成河的血出自北越人之身,你信吗?你争强好胜,一定会说不信,但沐呈沣信。” 络腮胡子的假胡子在这关键时刻又掉了一块,他气急了,干脆把脸上的胡子全撕下来,一张深麦色的脸呈现于人前,深刻的五官英挺俊朗。 铭亲王和镶亲王被铁链捆住,北越勇士扛起他们,准备把他们吊起来。他们此时不只害怕,更觉得丢脸,见萧梓璘出面震慑起到作用,他们更加懊恼。 萧梓璘冷眼一扫,就看出铭亲王和镶亲王的心思,暗暗冷哼一声。 三年前,皇上要封他为临阳王时,这两个人打着冠冕堂皇的旗号,反对最为激烈。现在,他想要亲王爵,跳出来反对他的还会是他们。 在权力的争夺上,别说铭亲王这个伯父,就是镶亲王这个亲爹也会把自身的利益摆在第一位。因为镶亲王不缺儿子,他不想让他不喜欢的儿子站得比他高。 所以,萧梓璘要利用今天这突发事件,为自己增加筹码,让铭亲王和镶亲王丢脸。他会抓住合适的时机替他们解围,取代他们替皇上分忧。 “你到底是谁?”络腮胡子没了胡子,气势更加强烈了。 “沐飞鸟,我是谁并不重要,我能制服你才是关键。” “你、你知道……”被人识破真身,又没胡子可抓,沐飞鸟都想展翅高飞了。 “哈哈哈哈……沐、沐、沐飞鸟,哈哈哈哈……”陆通很没规矩地笑起来。 “异国贵客面前,你敢笑得这么放荡,你笑什么?”陆达高声询问。 “沐飞鸟,这鸟儿都飞了,这、这叫什么?这叫……” “哈哈哈哈……沐飞鸟,真真好名字。”陆达笑得声音更大。 御林侍卫威严不再,发出阵阵嘲笑声,笑得北越勇士直呲牙。 “不许笑,不许笑,我叫沐飞,谁敢嘲笑我,杀无赦。” 沐飞鸟最佩服的人就是他的祖父沐呈沣,他对沐呈沣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崇拜。但有时候他对沐呈沣也颇有微词,原因就是这个倒霉名字是沐呈沣给他起的。 沐呈沣希望子孙摆脱被囚禁的命运,象鸟儿一样自由飞翔,可这名字叫起来就变了味。尤其沐飞鸟学得汉字多了,他对这个名字不只厌恶,而是恐惧了。 萧梓璘站于高处,冲人群摆了摆手,嘲笑声和议论声嘎然而止。 “沐飞,本王让你立即放人。” “放人?休想,有本事你数,数四声,看结果会怎么样。” 萧梓璘只说了几句话,还没有真正的交锋,形势急转直下,沐飞已处于劣势了。他心中憋屈,被众人嘲笑,又气愤不已,这更激起了他的斗志。 沐飞皮鞭甩响,北越勇士马上把铭亲王和镶亲王捆得结结实实,往树上提。 萧梓璘气势沉稳,心里更是毫不在意,反正被吊上树的也不是他。他正想找机会杀杀铭亲王和镶亲王的锐气呢,老天就给了他一个绝佳的契机。 他不着急摊牌交锋,也不急着救铭亲王和镶亲王,他们也该吃点苦头了。 “传令,弓箭手准备。”萧梓璘拿出令牌,扔给护卫。 片刻功夫,轻碎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高处也有衣袂翩飞之声传来。 众人寻声忘去,看到数百名多的弓箭手以匍匐交替之势伏身于街道两房的墙上、树上和房子上,正张弓拨弩,对准北越勇士,随时准备开弓放箭。 沐飞不害怕,但他为自己失去主动和先机懊恼惋惜。 一个灰衣人凑到沐飞耳边低语了几句,听得沐飞咬牙冷哼,随即放声大笑。 “原来你就是有杀神之称的临阳王啊?你杀过多少?咱们比比谁杀得多。” “我没杀过人,真的。” “放屁。” 萧梓璘冷哼一声,“死在我手里的东西不少,但我从来不承认自己杀人,因为死在我手里的都不是人。今天你死在我手里,我还会说我从没杀过人。” “你……”沐飞也是强势之人,感受到萧梓璘对他的蔑视,气得直咬牙,“勇士们,把盛月皇朝这两位亲王勒死,我们跟他们同归于尽。” “且慢动手,手下留人,手下留人——” 声音传皇城的方向传来,堵在街道上的御林侍卫立即让出一条路。十几名护卫开路,四个太监抬着一顶敞棚轿子,轿子里坐着一位年过花甲的老人。 这位是谨亲王,皇族活着的人数他辈分最高。年近古稀、刚刚死去的英王都要叫他王叔,当今皇上、铭亲王和镶亲王等人都叫王叔祖。 皇上连谨亲王都请出来了,可见他下了血本,极有诚意,不想和北越翻脸。 只是沐飞远道而来,不一定能明白他的一片苦心。 轿子停在人群中间,谨亲王并未下轿。他眯眼仰头,看到铭亲王和镶亲王都上了树,正一脸期望乞求俯视他,他双手捧胸,牙齿也哆嗦起来。 “太叔公,你晕高吗?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谨亲王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指着高处问:“他们晕不晕?” “不知道,没来得问。” “小璘儿,我知道你有办法,你快把人救下来,你父王、你王伯吊在树上多难受。人家悄无声息打到门口,抓了我们两位亲王,传出去多丢人哪!” 萧梓璘为难摇头,嘟嚷道:“现在早传得京城皆知,还能堵人嘴巴不成。” “小璘儿,别说没用的,赶紧让他们把人放了。你问他们有什么条件,尽管跟他们谈,我知道你有分寸,太叔公这就去见皇上,给你请功。” 说完,谨亲王就下令起轿,原路返回。 吊在树上的铭亲王和镶亲王都咬牙切齿,碰上北越这群不怕死的东西,他们的脸面可丢尽了。在他们的府门口,被外人绑起来,他们这人丢得不比英王小呀! 铭亲王和镶亲王极有默契,宁愿在树上吊着,也催促萧梓璘。因为他们知道萧梓璘会有一百句中听不中用的话等着他们,让他们更加无地自容。 “沐飞,把人放了,把你的条件亮明白。”萧梓璘的语气温和了许多。 “我们刚来时,条件就已说得清清楚楚,你们朝廷没听到吗?” 萧梓璘冷哼道:“逍遥王府是我朝堂的中流砥柱,是镇守北疆的柱石,我朝决不会舍弃重臣,惧战求和。再说,北平王朝刚刚改立新主,改朝换代。 凭沐呈沣的隐忍和智慧,就是与我朝有血海深仇,也不会此时挑起战争。如我所料不错,抬着棺材、提着首级,不惜舍命来试探我朝底限,是你的主意吧? 若让沐呈沣知道,他不会夸赞你今天的所作所为,反而会罚你,说不定会把你囚禁到墨河北岸,把你手下的勇士全部赐死,你信不信?” “你……”沐飞听萧梓璘这么说,有点慌神,仍强作镇定,“我若把盛月皇朝的两个亲王吊死,扬我北越神威,他、他们就不会罚我。” 萧梓璘冷冷一笑,“今天你惹了大祸,你匹夫之勇,死不足惜,连累了朝廷花费重金培养出来的勇士,就是你的过错。我可以替你出主意圆场,沐呈沣知道今天发生的事,不但不罚你,还会赏你,你觉得怎么样?” 沐飞琢磨片刻,半信半疑说:“你说出来听听。” “你把我朝两位亲王放了。”萧梓璘见沐飞想讨价还价,“我现在占优势,你必须听我的。你抬了我朝和亲公主的尸骸,提着她子孙的首级挑衅,已经触动了我朝的底限。这件事我会给你记上,让沐呈沣给我朝一个交代。” 沐飞想了想,很无力地挥手,“把人放下来。” 铭亲王和镶亲王被放下来了,随从扶住他们,问长问短,两人都不说话。 萧梓璘上前施礼问安,两人没理他,更没有道谢,低着头悄无声息离开了。 “人放了,你有什么主意,快说。” “陆达,你带要把端吉公主的尸骸和她子孙的首级抬到白马寺,请白马寺高僧做法事超度。陆通,你将此事知会司天监,让他们择一安葬吉日,等皇上示下。” “是,殿下。”陆通陆达施礼离开。 沐飞瞪起眼睛,“萧梓璘,你耍我吗?” 萧梓璘没理会沐飞,下令道:“御林侍卫留一队招待远道来客,其余全部归营。通知巡城卫、顺天府加强巡防,以防不法之徒佯装强盗,趁势做乱。” “是,殿下。”御林侍卫统领领命指挥。 “萧梓璘,你没听到我说话吗?”沐飞急了,可手里没有筹码,只能干瞪眼。 “听到了,我根本不屑于耍你,因为你只有匹夫之勇。你若是有心之人,就不会催促,因为我刚才吩咐的事你若看到眼里,记上心上,会受益非浅。” 沐飞冷哼一声,脸上一万个不服,心里却有了小九九。 沐呈沣总告戒他不能只有匹夫之勇,要学会运筹帷幄、调兵谴将,坐阵营中而知天下。只可惜这些东西他涉足太晚,想速成,却总是力不从心。 “你的主意到底是什么?” 萧梓璘走近沐飞,低声道:“你大概也知道当年沐公主并没有死吧?我可以告诉下文,条件是你带你的勇士在我皇城外叩头谢罪,之后,马上出城。” 沐飞在北疆听到沐公主没死的消息,就想过来一探真假。本该私下派人悄悄打探,可他恨透了北平的摄政天后,想出一口恶气,就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叩头谢罪可以,但我也有条件。” “你说。” “我对在我马前勇敢救人、被马踢伤的女孩一见倾心,我……” “你想都别想,至少是现在,你想也不可能,我这关都过过不了。什么时候你化匹夫之勇为智慧,最好做上北越太子的宝座,这事才有戏。” 沐飞挠头说:“那是我五年,不三年之内的计划,我倒无所谓,只是怕她年纪大了,家里逼她嫁人,到时候可怎么才好?我总不能干强抢人妻之事吧?” “你倒是还有几分良知,也有野心,不过我提醒你一句,你的野心千万不能大过你的本事。你有君子好逑之心,也要听天命,知人意。” 萧梓璘冷笑几声,又说:“我要是你,连沐公主下落都不问,马上到皇城外磕头谢罪。之后连夜赶回北疆,向沐呈沣说明情况,寻求帮助,最好把他请来。” 沐飞沉思片刻,冲萧梓璘郑重抱拳致谢,随后,带北越勇士去皇城外谢罪了。 看到沐飞带人离开,萧梓璘才松了口气,他又吩咐了随从,才向汶锦走来。 “我要进宫面圣,看看谨亲王给我求了什么样的赏赐。你到府里等我,府里要改建,卫生正跟工部的人商议画图,你有什么想法就跟她们说。” “我想先去看看清华郡主,她受了伤,我本该去探望。” 萧梓璘点点头,招过两名女暗卫,“让飞花和落玉跟着你,行事方便。” “临阳王殿下。”逍遥老王妃走过来,给萧梓璘施礼,“请受老身一拜。” “母亲,使不得,使不得。”萧氏顶着一身的伤很吃力地跟上来,扶住逍遥老王妃,冲萧梓璘福了福,笑脸和气,又看向汶锦,顿时满脸敌意。 萧梓璘冲逍遥老王妃微笑抱拳,一句话也没说,转身走了。 逍遥老王妃的目光落到汶锦脸上,打量了几眼,她的眼神就变得深刻了。看到萧氏投向汶锦的目光充满嘲讽轻蔑,她暗自叹气。 汶锦给逍遥老王妃行了福礼,只微微一笑,就去了铭亲王府。 三天之后,京城又发生了一件事,震惊了京城,也让汶锦又一次成了焦点。 第一百零八章 艺压才女 汶锦主仆来到铭亲王府门口,递上拜贴。 门人看了拜贴,刚要拒绝,就见清华郡主房里的管事嬷嬷急匆匆走过来。 “琇滢县主,你可来了,我们郡主正等你用午膳呢。”管事嬷嬷狠狠瞪了门人一眼,不由分说,搀起汶锦就朝清华郡主的院子走去。 “嬷嬷,可是郡主出了什么事?” 管事嬷嬷叹息哽咽,“做奴才的置喙主子是重罪,可有些话我不得不说。那会儿,李太贵妃来给太后娘娘请安,听说连洁县主闹起来了,非让我们郡主去劝。 郡主去了一趟,受了伤不说,还让北疆蛮子戏弄,坏了名声。太贵妃娘娘听说这件事,不但不安慰,还要把我们郡主嫁给那年长粗鲁的武夫,以保皇家名声。 我们郡主可是太后娘娘的亲孙女,可太后娘娘却没为郡主做主的意思,任由太贵妃娘娘胡说。郡主听说此事,连午膳都不吃了,王妃娘娘也急哭了。” 汶锦笑了笑,说:“我也没用午膳呢,正好与郡主同用。” 李太贵妃总想压陆太后一筹,这么多年,也没机会痛痛快快施展一次。现在又想插手清华郡主的婚姻,让陆太后丢人,真是无孔不入,让人防不胜防。 管事嬷嬷很为难,“琇滢县主不只要劝我们郡主用午膳,还要想办法帮她度过难关。她也上就要定亲了,就算逍遥王府不说什么,我们也会觉得难堪不是。” “知道了,等见到郡主,得知她的想法,我们再做打算。” “多谢琇滢县主。” 看到汶锦,没等她开口,清华郡主就让人摆饭。两人谴退下人,把食不言的规矩抛到脑后,边吃边商谈。一顿饭吃完,清华郡主又恢复了以往的神采。 “想好怎么应对了吗?” “有什么好想?她既然知道我的名声关系到皇族名声,就应该知道肆意胡言的后果。逍遥王府现在是多事之秋,逍遥老王妃是明白人,绝不会嫌弃我。” 清华郡主叹了口气,又说:“我父王被人吊到树上,脸面丢尽了,顾不上管我的事。我母妃一心为我好,我最担心的是她想不开,被那些人气坏身体。” “你对那件事、那个人不在意,无所谓,就没人能以此来中伤你。你把你的想法告诉王妃娘娘,跟她说明白你们退一万步都占优势,她就不憋气窝心了。” 清华郡主点点头,琢磨片刻,又问:“我占优势吗?我占什么优势?” “你不在意莫须有的非议和中伤,不被闲言碎语困扰,就占尽了优势。” “明白。”清华郡主想了想,问:“大胡子公开承认他是北越皇帝的长子了?” “承认了。”汶锦见清华郡主皱眉,轻声问:“你担心什么?” “我……”清华县主欲言又止,摇了摇头。 汶锦知道清华郡主担心什么,但她回避了这个问题。 沐飞说他对清华郡主一见倾心,都为自己谋划未来,想抱美人归了。汶锦没把这些话告诉清华郡主,这些混话不只会影响名声,还会搅乱女孩儿的心绪。 希望沐飞不是认真的。或者沐飞回去接受惩罚,就不敢再提起这件事了。 “太后娘娘请琇滢县主到椿萱堂说话。” 汶锦和清华郡主刚午睡醒来,正并肩躺在大炕上说悄悄话。听说陆太后让汶锦过去说话,想到见陆太后,就要见李太贵妃,两人都皱起了眉头。 “我到铭亲王府就直接来看你了,没先去给太后娘娘和太贵妃娘娘请安,肯定会被人指责。”汶锦轻哼一声,想好了应对的言辞,心里仍然很别扭。 “你就说……” “怎么说我知道,但不管我怎么说,都会落人口舌。” “我跟你一起去。” “你不去还好,若你为我说情,更有人会揪着不放,你去宽慰王妃娘娘吧!” 汶锦走出清华郡主的院子,就跟飞花和落玉说了陆太后请她过去说话以及她的顾虑。飞花和落玉只冲汶锦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这令汶锦有些失望。 椿萱堂内,诸多闺秀明华郡主都端庄而坐,正同铭亲王府的庶女、侧妃一起陪陆太后和李太贵妃说话。陆太后和李太贵妃脸色都不错,可气氛却有些压抑。 汶锦恭恭敬敬给陆太后和李太贵妃施礼请安,又向其他人见礼问安。 “说说吧!”李太贵妃眼皮也没抬,但谁都知道她这句话是冲汶锦说的。 被李太贵妃难为在汶锦意料,只是不知道她们会耍什么花招。李太贵妃的能耐都在表面上,不难对付,这也是李太贵妃一直败给陆太后的原因。 可汶锦现在还不能跟李太贵妃斗得太狠,毕竟她还过门,还有顾虑。 “小女不知道太贵妃娘娘让小女说什么,还请太贵妃娘娘明示。”汶锦不卑不亢,面色坦然,她微微低头,同样不以正眼看李太贵妃。 “你傻吗?不知道自己做了败坏名声、不知廉耻的蠢事吗?”明华郡主咬牙发威,刚想再骂汶锦一顿,看到飞花和落玉正冷冰冰瞅她,当即就老实了。 “我不是八面玲珑之人,蠢事自是做过不少。但蠢与不蠢,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界定。只要不是让人随意指点的丑事,没造成严重的后果,我都不在乎。” 汶锦笑了笑,又说:“败坏名声,不知廉耻,这顶帽子扣得太大,我难以承受,还请明华郡主把话说明白,也请太贵妃娘娘不吝训导。” 李太贵妃冷哼一声,转向陆太后,“我说什么来着,她就是斤斤计较不谦让的人,你也看到了。做为长辈,我教训她一句,我就知道她有十句等着我。 人的出身和教养真的很重要,出身卑微的人,总怕吃一点亏会被瞧不起,就处处争先。其实越是文丝不让,越显得她底气不足,反而更让人笑话了。 太后娘娘也知道我们李家是书香大族,女孩个个娇养,我真没见过这样没规矩的。但凡我还一点用,这样的人可是入不了我的眼,可璘儿偏偏鬼谜了心窍。” 汶锦见李太贵妃哽咽唏嘘,没有半点惶恐之色,反而笑了。 她斤斤计较不谦让,比起明华郡主骄蛮无状,已被甩出八条街。李家女孩娇养有规矩更是李太贵妃自我标榜,不看别人,单看李太贵妃的行事作派就知道了。 汶锦不想再一争长短,不是她突然学会了谦让,而是觉得可笑。 在座的不乏陆太后那样的聪明人,公道自在她们心中。 陆太后温和一笑,拉着汶锦坐到她身边,询问上午发生在街上的事。 早知和李太贵妃的矛盾无法调和,陆太后示好,汶锦不推却,还乐于接受。 汶锦把上午发生在街上的事详细讲了一遍,略去了萧梓璘暗使阴招激化矛盾的细节。也省略了沐飞对清华郡主一见倾心的表白,着重突出了他的身份。 李太贵妃不知道沐飞的身份,可能想到他只是一个粗蛮的武士,才打着保全皇族名声的旗号,想让清华郡主嫁给戏弄她的沐飞。 沐飞是新任北越皇上的长子,他的生母也是正妻,又封了皇后。只要他争气上进,不出重大的意外,将来北越皇上的宝座就是他的。 喜欢清华郡主的人身份尊贵,也抬了她的身份,李太贵妃等人还能说什么? 听说萧梓璘折服了北越勇士,让他们在皇城外磕头赔礼,在场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屋里的氛围很快就变得活跃了,打上门的敌人走了,任谁都由衷高兴。 陆太后叹了口气,刚要说话,就见清华郡主神采奕奕走进来。见礼后,不等陆太后说话,清华郡主就坐到汶锦身边,冲她眨了眨眼睛。 李太贵妃没再提让清华郡主嫁给戏弄她的武夫,陆太后有意引话,李太贵妃赶紧岔开了话题。为什么变化这么明显,大家心知肚明,也就不想多说了。 屋里陷入沉默,连风声都听得清晰了。 “听说程三姑娘是江东才女,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通,颇有其姐之遗风。海大姑娘更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兼美人,想必才艺也有独道之处。” 说话的人是李冰儿,她一边恭维海琪和程文钏,一边冷眼扫视汶锦。她的用意很明了,就是想贬低汶锦。正妃无才情样貌,比侧妃出身低,何以服众呀? “哪里哪里,李大姑娘也是华南有名的才女,我等素来仰望。” 海琪和程文钏自是明白李冰儿的意思,三人气味相投,开始互相恭维。 陆太后长叹道:“只可惜了程大姑娘,我很喜欢她谱的《鸣春曲》和《吟秋曲》,想必你们也都会弹吧?今天正好闲着,你们弹给哀家听听,权当解闷。” 能弹琴给陆太后听是莫大的荣幸,又能压汶锦一头,三人都想展示一番。尤其是李冰儿,临阳王正妃的位子落于汶锦头上,她早恨得咬牙切齿了。 “小女献丑了。”李冰儿赶紧让丫头去抬琴,想必是早有准备。 “你们一个一个弹,冰儿先来,海大姑娘第三,程三姑娘压后,趁这个机会也展示一番。谁弹得最好,才不愧对这才女之名,哀家也另有奖赏。” 李太贵妃给丫头使了眼色,丫头拿出一个精致的锦盒打开,里面是一对光洁纯净、成色上佳的芙蓉玉镯。不说玉镯精美贵重,单这锦盒都价值不菲。 陆太后笑了笑,说:“我记得这对芙蓉玉镯是你刚进王府时,先皇送的。听说是南齐国的贡品,你又是华南人氏,先皇好不容易得了,就送了你。” “太贵重了,我一直没舍得戴,人老了,也就衬不起来了。先皇说能戴这对镯子的人必是一等一的尊贵人,我担心自己没那么大的福,怕压不住。” 李太贵妃料定这对镯子会落到李冰儿手里,以比赛得魁的方式送出去,要比直接给体面得多。李冰儿做不了临阳王妃,将来不是还有太子吗?身份更加尊贵。 这对芙蓉玉镯确实名贵,汶锦不禁多看了几眼,心中也衍生出了贪念。 “瞧你说的。”陆太后看出汶锦很喜欢那对芙蓉玉镯,便笑了笑,说:“既是比赛,也别局限于她们三人,其他人也可以参加,反正也是闲来无事凑趣。” 众人都赞同陆太后的主意,也想看看玉镯落谁家,可想展示的人却不多。 毕竟李冰儿、海琪和程文钏都是小有名气的才女,也都练过这两首曲子。 海珂听到陆太后的话,跃跃欲试,触到李太贵妃轻蔑的目光,又不敢参赛了。 三人很快就弹完了,弹得各有特色,每个人赢得了阵阵掌声和喝彩声。 若论综合实力,当然是程文钏居首,毕竟她常听程汶锦弹这两首曲子。若论曲谱掌控恰到好处,自是李冰儿夺魁。海琪发挥得不好,比她们二人要差一些。 “太后娘娘觉得谁弹得好?” 陆太后若是不傻,自然会选择李冰儿,李太贵妃很确定自己的想法。 “自然是冰儿弹得好。”陆太后见李太贵妃要笑,马上又说:“不过,哀家以为似乎欠缺了什么,妹妹知道哀家听程大姑娘弹过这两首曲子,耳朵都养刁了。” 李太贵妃勉强一笑,“太后娘娘听程大姑娘弹过,挑剔也理所当然。谁还想一试,若没人试,那我们可就矮子里面拨将军了,反正程大姑娘也亡故了。” “我想试试。”汶锦站起来,立刻招来一片质疑的目光。 “你?你就别献丑了。”李太贵妃沉下脸,连讽刺汶锦几句都嫌费力气。 陆太后也很怀疑,但她给汶锦面子,“让她试试吧!弹好弹坏就图个热闹。” “那你就试试吧!若是丢了脸,可别怪别人不买你的面子。” 汶锦微笑点头,没多说什么,道了谢,就朝程文钏走来。程文钏这架琴原是她的,她熟悉这架琴的韵律,熟悉每一个根弦的音色,自然能驾轻就熟。 她先试了试音,找到熟悉的感觉后,不看琴谱,便一气呵成。优美的琴音如清泉莺啼,珠落玉盘,似高山流水,林野松涛,从她的指尖圆润地划出。 《鸣春》弹完,余韵袅袅,众人仍沉浸在清越的琴音中。看她微笑调音,众人刚要鼓掌,她马上又弹出了《吟秋》,把众人带入另一个世界。 两曲弹完,众人仍在静静聆听,似乎仍在回味,门外就传来了有力的掌声。 “是谁在外面作死?”李太贵妃听汶锦弹完第一曲,就知道李冰儿输了,而且她无法糊弄挽回,自是心中憋气,听到有人鼓掌,她忍不住大骂。 “回太贵妃娘娘,临阳王殿下来了,要未见太后娘娘。” “让他等着。”李太贵妃听说萧梓璘来了,心中更气,却不敢肆意发泄了。 陆太后心中畅快,不用她动手动嘴,李太贵妃就自己打了自己耳光。汶锦又为她出了一口恶气,她也要投桃报李,把那一对芙蓉玉镯给汶锦争取过来。 “清华,把太贵妃娘娘的芙蓉玉镯取来,让哀家看看。” “是,皇祖母。”清华郡主掩饰不住满脸笑容,赶紧去取玉镯。 明华郡主想要阻拦,被李太贵妃狠狠瞪了一眼,愤愤退下了。 李太贵妃也算敞亮人,输了就要输得起,因赖账丢了身份会让人笑话。 陆太后接过锦盒,仔细看了看,“妹妹认为谁弹得好?这镯子该赏给谁?” “你心里没数吗?何必来问我?” “哀家以为琇滢县主弹得最好,这对玉镯该赏给她。” 在众人嫉妒、怨恨、质疑的目光注视下,陆太后把玉镯递给了汶锦,又说了一堆鼓励的话。汶锦小心翼翼收好玉镯,又给陆太后和李太贵妃行大礼谢恩。 “我听说琇滢县主不喜琴棋书画,充其量会画一些河流图,也从未见她展示过,我还听说她不喜欢程汶锦,怎么可能弹好这两首曲子呢?” 李冰儿脸色铁青,双眼冒火,第一个站出来质疑汶锦。临阳王正妃的位子被汶锦抢走了,她心怡许久的玉镯也落到了汶锦之手,她恨得牙疼、心疼。 程文钏暗暗咬牙,“一个未曾学过韵律的人第一次弹琴就能把这两首曲子弹好确实不可思议,莫非这其中有什么蹊跷?还请琇滢县主给我们一个解释。” 汶锦坐到陆太后脚下,坐得稳如泰山,脸色更是沉静悠然。面对众多满怀仇恨的猜测的眼神,她不怯场慌乱,也没有半点要解释了意思。 “临阳王殿下请太后娘娘、请琇滢县主到厢房说话。” “哀家去看看璘儿有什么事?”陆太后看了汶锦一眼,慢腾腾站起来。 汶锦扶住陆太后,对清华郡主说:“劳烦郡主把我中午跟你说的事告诉大家。” “你得河神点化的事吗?好,我跟她们说,海二姑娘也知道的。” 众人恭送陆太后出来,就被清华郡主叫进去,听她讲故事了。 萧梓璘迎出来,与汶锦一左一右扶着陆太后进了厢房。 “璘儿,你忘了你和哀家的五日之约了吗?都延迟几天了。” “没忘,孙儿就是为这件事来求见皇祖母的,延迟也情非得已。”萧梓璘跟汶锦讲了他与陆太后五日之约的内容,又向陆太后道了歉。 “不管是被逐出皇族的原裕郡王世子的下落,还是当年沐公主与何人相爱怀孕,琇滢县主都比孙儿清楚,还是让她讲给皇祖母听。” 第一百零九 身份公开 汶锦以平缓的语气讲起当年旧事,如同一双大手撕开了记忆长河的一角。 从涓涓细流、山泉涌动到波滔汹涌、巨浪涛天,充满恩怨纠葛、生离死别的人生长河里演绎了此去经年、物是人非的绝唱。 撼人心弦,感人泪飞。 陆太后听完汶锦讲述,如泥塑一般静止了许久,才长吸一口气,泪水潸然而落。贴身伺候的嬷嬷要给她拭泪,被她挡住了,流泪成了她追忆前尘往事的方式。 “当年,先皇带李太贵妃去了华南任上,先太后卧病在床,逍遥老王妃回津州成亲了。就在那时,哀家要生孩子,第一次,胎位还不正,真是怕的要死。 沐公主天天过府探望哀家,哀家临产那几日,她干脆就住进了王府。直到哀家生下孩子,身体慢慢恢复,办完洗三的仪式,她才回家了。 哀家向她道谢,她说不必谢她,她是受逍遥老王妃之托照顾哀家。那时候她们多好呀!怎么到最后就弄得老死不相往来呢?她宁愿一个人死去,也不想……” “皇祖母快别哭了,太伤心会伤身。”萧梓璘亲自为陆太后拭泪。 陆太后点点头,叹息一声,看向汶锦,看到汶锦眼角并无泪渍,她更为感慨。 “沐公主虽说是你外祖母,你没见过她,听她的事就如同听故事一样。哀家跟她相熟,听说这些事感触极深,才会伤心落泪。” 汶锦淡淡一笑,“我母亲说我外祖母去世之前到兰若寺清修的那几年,从未流过泪。大哀莫过于心死,一个看透恩怨,心如止水的人不会再流泪了。 每次听我母亲讲起外祖母的事,我都会心潮澎湃,却哭不出来,哭泣、流泪都太过无力。静静感受反而更能体会她的悲怆,以及沉静之后的坚强和淡定。” 陆太后拉住汶锦的手,轻叹道:“哀家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面善,真没想到你是沐公主的外孙女。哀家欠沐公主的人情,能见到她的后人也死而无憾了。 前些年,北平王朝的摄政天后当权,你两个舅舅和你母亲不想招惹是非,隐姓埋名也情非得已。毕竟北平的摄正天后是我朝的和亲公主,与朝廷联系紧密。 迄今,北平的摄政天后也死去十余年了,当权者是你外祖母的同胞兄长。他一直为妹妹的死心痛不已,你母亲和舅舅为什么还不公开身份呢?” 汶锦愣了片刻,说:“他们习惯了一种身份、适应了一种生活,就不想再改变了。在名门大族眼里,周家是低微的商户,可他们过得安逸、富足。 听我母亲说,我外祖母临终前想开了,也看透了。不管是出卖她的朋友,还是背叛她的丈夫,她都不恨了。她希望他们都忘记她,也不想让后人再招惹是非。” “沐公主是豁达之人,倒是你们……”陆太后看了看萧梓璘,“你今天跟哀家公开身份,想必你的母亲和舅舅也都知道了,他们有何打算?” 沐飞带北越勇士来皇城挑衅滋事,萧梓璘担心遗有后患,才让汶锦和陆太后说明身份。至于身份公开之后,周贮、周赋和周氏有什么打算,她还真不知道。 之前,汶锦和周氏说过这个问题,周氏也没打算一直隐瞒下去。至于身份大白于天下之后要面对多少问题,想必周氏也没提前考虑。 “他们……”汶锦不知该如何应答,赶紧看向萧梓璘。 萧梓璘阴阳怪气道:“若不是火烧眉毛,逼不得已,孙儿也不会让琇滢县主来跟皇祖母说明身份。皇祖母托付给孙儿的事,孙儿总归要有个交待吧!” “哼!哀家让你查原裕郡王世子的下落和沐公主当年的事,你答应五天之后告诉哀家。接着又推说七天,后来干脆躲着哀家避而不见,现在多少天了? 如果今天不是北越人打上门来,你担心哀家以后知道了不会轻饶你,你是不是打算随便找个人糊弄哀家一番,就把这件事遮掩过去呀?” 汶锦看了看萧梓璘,很安静地等待他的回答。对于萧梓璘其人,她擦亮双眼也看不透。但她对他有一种出于本能的信任,有些事,她也就没必要问明白了。 萧梓璘干笑两声,说:“哎呀,皇祖母真是人老心不老。” “你胡说什么?” “皇祖母别误会,孙儿的意思是您虽然年过花甲,可心还是玲珑剔透。凡事看得清楚,想得明白,这才是孙儿所说的心不老,您可千万别想到别处去。” “你……”陆太后冷哼一声,“你的话说得这么动听,是不是有事求哀家?” “皇祖母真的误会了,孙儿让琇滢县主跟您说明真相,没用假的糊弄你,不是有求于您,而是想跟您说说朝堂上的事,您千万别以后宫不干朝政拒绝。” 陆太后纳闷了,萧梓璘要跟她说朝堂上的事,肯定不是小事。可萧梓璘不急不恼,还绕这么大的弯子,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你说。” 萧梓璘轻咳一声,说:“今天上午,沐飞带北越勇士在皇城外闹腾,有辱我朝国威。皇上让我父王和铭王伯带御林侍卫阻止他们,加以震慑。 没想到沐飞根本不买两位亲王的账,还折辱了他们,让他们丢了脸面。他们被救下来,一个时辰之后进宫见皇上,联名上书,慷慨凛然请求皇上对北越开战。 沐飞让人把我朝和亲公主的尸骸洒在路上,让千万人践踏,又屠杀了她的儿孙,摘下首级,让他们尸首分离,这恶毒的行径确实是对我朝的挑衅与侮辱。 象这样的奇耻大辱确实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朝若不狠狠回击,确实显得软弱了。两位亲王就是以此事慷慨陈词,激昂之态连皇城都震撼了。 令孙儿没想到的是我朝的文武百官竟然有七成以上是要脸面、有杀气的热血男儿。五位阁老有三位支持对北越开战,皇族更是以两位亲王马首是瞻。” 陆太后听明白了,眯起眼睛,问:“你呢?你支持开战吗?” “当然支持,孙儿的父王提出开战必胜,孙儿哪有不支持的道理?” “若是开战,谁任主帅?” “支持开战的人有十之七八推举逍遥王为帅。” 陆太后愣了片刻,又问:“谁为先锋?谁为副将?” “正在商议推举。” 萧梓璘微微一笑,又说:“皇祖母听说要开战,马上问元帅、前锋、副将的人选,可见您熟悉战事的筹备。若我朝真与北越开战,只要时机合适,皇祖母大可以阵前督战,英勇慷慨肯定不亚于圣贤皇太后和圣勇长公主。” 陆太后斜了萧梓璘一眼,转向汶锦,“你听到了吗?就是这么一针见血。” 汶锦咬紧下唇,不敢出声,心中暗叹萧梓璘口损人更损。 萧梓璘这番话不只是一针见血,更是一刀破腹,直插心脏。 连陆太后这久居深宫的女人都可以阵前督战,堪比当年叱咤风云的圣贤皇太后和圣勇长公主。那么,盛月皇朝的武将大可以人人为帅,统领三军了。 朝堂内人才遍地,还怕和北越打仗吗? 这是铭亲王和镶亲王的意思,萧梓璘以这样的口吻说出来,本身就是莫大的讽刺。这两位亲王在朝堂上建树都不大,大概是想通过与北越开战树立威望吧! “我父王和铭王伯都争着要代皇上阵前督战,皇祖母也去岂不是更好?” “那他们没商量抬几副棺材去吗?” 萧梓璘嘴角挑起嘲弄,“皇祖母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你还没回答哀家呢。” “好男儿当马革裹尸,抬棺材做什么?没的累赘,一副也不用。” 陆太后冷哼一声,沉默了许久,才道:“璘儿呀璘儿,你自幼花花肠子就比别人多,什么事都不直说,远不如融儿实诚。你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又提起和北越国开战的事?沐飞不是带人在皇城外磕头谢罪了吗?” 萧梓璘冲汶锦挑了挑眼角,嘻笑问:“美人,你听出本王的话外之音了吗?” “没正形。”陆太后轻声斥责了萧梓璘,又转向汶锦,换了一张温柔慈和的笑脸,“琇滢县主是聪明人,以后一定把他降服了,好好管教。” 汶锦谦恭一笑,为了展现她这个聪明人的聪明,只好硬着头皮问:“临阳王殿下的意思是说铭亲王和镶亲王受人挑唆,才请求皇上向北越开战的?” 陆太后眉头一皱,沉声道:“他们俩的政见、主张十有*相悖,谁又能同时挑唆他们?再说向北越开战这么大的事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通的。” 萧梓璘冲汶锦赞许一笑,“正因为他们多数时候不和,今日联名上书,同时提出要和北越国开战,孙儿才觉得奇怪。若说他们都受了沐飞的折辱,想出一口恶气,也说得通。可这么多文武官员同意,还有三位阁老支持,孙儿就奇怪了。” 汶锦赶紧看向萧梓璘,看到他宽慰的眼神,她心里舒坦、踏实。 陆太后叹道:“你跟哀家说这件事,哀家可以骂他们一顿,或许能阻止,可这也是表面。挑唆他们的人是谁?有什么目的?你应该让人尽快去查才是。” “在查。” “这么说哀家还不能阻止,免得打草惊蛇,那你跟哀家说这些有什么用?” 萧梓璘刚要开口,听到外面传来竹笛声,他就出去了。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他又回来了,手里拿了一个纸条。 “半个时辰前,久不问朝中事的忠顺伯叶磊求见皇上,代端淑大长公主呈上了请安的折子。皇上见他精神都不错,就询问他对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有什么看法。 叶磊主张向北越开战,还分析了两国的形势,说得皇上都动容了。他还说沐飞杀了我朝和亲公主的子孙,我朝就要杀对沐呈沣至关重要的人祭旗。” “谁是对沐呈沣至关重要的人?”陆太后问出这句话,心里就明白了,赶紧看了看汶锦,又说:“叶磊安分了这么多年,今日的言行举动确实反常。” 汶锦轻声问:“殿下怀疑是叶磊挑唆了铭亲王和镶亲王?” “以前是怀疑,现在是确定,应该说是端淑大长公主在操纵。” 陆太后紧紧皱眉,问:“难道端淑大长公主知道当年沐公主未死,又与原裕郡王世子隐姓埋名、生儿育女的事了?她想干什么?” 提到端淑公主,陆太后眼底流露出厌恶,还掺杂着警惕和恼怒。 萧梓璘冷笑道:“皇祖母,端淑大长公主这些年可不象您那么养尊处优,她费的力、操的心远比您多。纸包不住火,只要有心,想知道什么事都不难。” 汶锦心中暗恨,她和叶家人结了两世的仇怨,想不报都不行了。 陆太后沉思了一会儿,“璘儿,若皇上决定与北越开战,真按叶磊所说拿沐公主的后人祭旗,你打算怎么办?既是情非得已,你就跟皇祖母说实话。” “皇祖母为什么想听实话?实话往往刺耳。” “那你说一句令人舒服的假话让哀家听听。” “支持开战,大义灭亲。”萧梓璘边说边冲汶锦眨眼。 汶锦被他眨得头皮发麻,心都跟着哆嗦起来。 “说真话。” “投敌叛国,率领忠于我的死士护送周家及琇滢县主一家投奔北越国。若皇上想严惩于我,大可以诛我九族,他杀得血流成河,我都不会回头看一眼。” 陆太后冷哼一声,“璘儿,你想让哀家怎么做?” “皇祖母真是聪明,孙儿想钓一条大鱼,想借皇祖母的手抛饵。” 萧梓璘跟陆太后低语了几句,看了看汶锦,说:“皇祖母今天找个时间把原裕郡王世子和沐公主的事告诉皇上,只说这件事,其余别多说。” “皇上要问哀家怎么知道这些事的,你让哀家如何回答?” “皇祖母这么聪明的人,自然知道该如何应对皇上。” 陆太后轻哼一声,说:“你放心,哀家欠沐公主人情,会保护他们的。” 萧梓璘很认真地看了汶锦一眼,说:“皇祖母说笑了,孙儿若连他们都护卫不了,这一肚子的花花肠子真该交给城东的朱大肠处理了。” 陆太后冲汶锦笑了笑,“有你这句话,皇祖母就放心了。” “皇祖母尽管放心,您记住我托付的事,这件案子办完,我给您记头功。” “谁稀罕你的头功?去办你的事吧!”陆太后起身,拉着汶锦的手往外走。 走到门口,汶锦回头,与萧梓璘温柔炽热的目光相遇,两人相视一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 回到正堂,看到李太贵妃、明华郡主和李冰儿都走了,汶锦松了口气。 大概是因为清华郡主把河神点化之事讲得太过生动,又见汶锦很得陆太后的心,众人半信半疑的目光里掺杂着羡慕嫉妒恨,复杂得令汶锦心塞。 陆太后喝了口茶,挥手道:“你们都各自回府吧!哀家也该回宫了。” 汶锦想尽回去跟周氏说今日之事,听到陆太后的话,就赶紧告退了。 一路上,汶锦和海珂各想心事,一句话也没说。 回到府里,听丫头说周氏上午就去探望长华县主去了,汶锦很高兴。 昨天,长华县主与柱国公府已分清了家产,连祖宅都一分为二了。 长华县主打算把祖宅重新修葺装饰,另开大门,和柱国公府完全分开。等祖宅修饰完毕,她就要搬回祖宅居住,与她同时住进祖宅的还有她的继子。 要过继海胜只是长华县主的一个幌子,家财祖宅都分清了,海胜不愿意过继的消息马上就要传来。到时候,长华县主选择海诚一家过继也顺理成章。 周氏今天去探望长华县主,大概就是为商量这件事。 第二天,圣旨颁下,追封海朗为忠勇侯,袭五代,爵位由其继子承袭。 与此同时,长华县主请旨过继海诚、由他袭爵的批复也发下来了,海诚成了第二任忠勇侯。皇上大概嫌总是请旨麻烦,又在批复里注明立海岩为忠勇侯世子。 朝堂正为是否与北越开战的事争吵不休,弄得朝野上下人心慌慌。这一连串的喜讯砸得海诚一家欢喜不已,也调节了京城里紧张的气氛。 柱国公府自是鸡飞狗跳,据说仅一天砸坏的茶盏杯盘碎瓷都是用马车拉的。 次日,海诚和周氏带几个儿女去接长华县主过府居住,以便儿孙绕膝,尽享天伦之乐。长华县主独居守寡多年,一朝儿孙俱全,自是老泪纵横。 第三天早朝,皇上否决了与北越开战的提议,表示愿与新的北越皇朝重修旧好。诏书发下,京城百姓齐称圣明,京城又恢复了一片祥和。 就在否决开战的诏书发下当天,朝廷收到了北越皇朝的国书。 原北平王朝的摄政王、新北越皇朝的太上皇沐呈沣三日之后到达盛月皇朝京城。国书上写明他此行公私各半,负责接待的礼部官员又挠头了。 第一百一十章 大婚之期 浮云游移,夜风温凉,烛影摇曳缕缕花香。 汶锦坐在凉亭中,透过薄云迷蒙,遥望漫天星光。星辉洒在她的脸上,与烛光相映,洁净的面庞亮泽生辉,沉静的神态更似九天悠远。 萧梓璘坐在她对面,静静看着她,好像静止一般,连眼睛也不眨一下。眼前的人不是乍眼的漂亮,就象一汪清泉,虽清澈见底,却流淌着太多岁月的故事。 “你怎么不说话?” “不想说,累,今天在御书房说了太多话,嗓子都干了。” 萧梓璘拍了拍身边的座位。说:“你坐到我身边来,我给你讲故事。” 汶锦笑了笑,扶着他的手站起来,坐到他身边,拿出一只天蓝色的精致的荷包塞在他手里。萧梓璘接过荷包,又扶她坐下,嘴角挑起宠溺的笑意。 “朝廷不会跟北越开战吧?” 萧梓璘冷哼一声,“一场有心之人设计的闹剧而已。” 汶锦想了想,问:“叶磊和端淑大长公主设计这场闹剧是为了挑起两国的战争、他们从中得利吧?他们想得到什么好处呢?” “就凭他们现在的身份,还有那点见不得光的能耐,根本不可能挑起两国战争。他们这么做只是想转移朝野上下的注意力,方便他们行事。” 汶锦想问得详细一些,话到嘴边,又打住了。萧梓璘查的都是很隐秘的大案要案,该让她知道的,自然会跟她说,有些事不让她知道也是为她好。 萧梓璘盯上了叶磊和端淑大长公主,一步不慎,叶家危矣。 叶玉柔和叶夫人都是外嫁女,就算叶家有罪,按律不会牵连她们。怎么才能把她们卷,连苏宏佑那个畜生一起除掉,又不牵连苏家某些无辜之人呢? 这件事她不想让萧梓璘插手,她要自己去做,用自己的手报自己的仇。 “我明天想去清安寺找苏滢和苏滟,顺便看望苏老太太。” 萧梓璘看了汶锦一眼,问:“你和苏老太太熟识?” “在宫宴上见过一面,算不得熟识,顺便看望她也只是尽晚辈之义。” 除了苏滢和苏滟,苏家就还有苏老太太这个明白人,行事也很公道。可锦乡侯府若大厦将倾,也不是苏老太太一个人能阻止或挽救的。 萧梓璘握住汶锦的手,轻声说:“明天别叫清华了,我陪你去。” “我和清华郡主之前约好了,为什么不叫她?是不是她遇到麻烦事了?” “算不上麻烦事,都是家中琐事,你不能插手,也帮不上忙,装做不知道最好。”萧梓璘边说边摆弄汶锦的手指,扶起来,按下去,玩得似乎很尽兴。 “你陪我去清安寺不会耽误公事吗?” “不会,我随时都在做公事。” 萧梓璘停顿片刻,又说:“苏家有我一位忘年交,我该去看看他。” “你的忘年交,是苏老太太吗?” “今晚的星星真美呀!”萧梓璘非常不合时宜地岔开了话题。 汶锦知道他不想回答她的问题,轻哼说:“你刚才说要给我讲故事给我听。” 萧梓璘揽住汶锦,沉默良久,才说:“在西南省时,我恢复了记忆,知道自己是谁之后,脑子里多了一些印象,不象是我这一世的事,就象做了一个梦。 在那个梦里,你是我的妻子,今年冬月,我和你成了亲。我有一个非常喜欢的人,她也喜欢我,我和她年少初遇,彼此一见倾心,但我还是娶了你。 在镶亲王府,我排行第二,却是原配嫡出。镶亲王的长子是李侧妃所出,我母妃去世后,李侧妃扶了正,我那位兄长也成了嫡子,而且还是长子。 我和他都争镶亲王世子之位,最终我获胜了,这就触动了李太贵妃和李氏一族的利益。李太贵妃说我做镶亲王世子,就要放弃她,娶你过门。” 汶锦依偎在他肩膀上,静静听他讲述那些在他的记忆里平空多出来的好像梦一样的故事。她听得入迷,一句也不想问,问多了就会破坏那些美好的记忆。 “你就不想问些什么?” “不想。” 她是萧梓璘圣旨指婚的正妃,又与他有过糊涂婚约和几年的恩怨纠葛。按常理来说,她应该很想知道萧梓璘梦中一见钟情的女子是谁。 可是,她不想问。 她怕问了就会进到他的梦里,参与到他梦中的生活中。在他的梦里,与诸多女人争宠不可怕,她怕自己永远都得不到他的心,那是很残酷的事。 她只要现在,与他挽手相伴,不好奇,也不疑心。 “为什么不想?你问吧!随便你问什么我都回答。” 汶锦点点头,问:“你回想那个梦,可曾后悔自己委屈求全?” 萧梓璘轻哼一声,“不是后悔,是恨,恨那些逼迫我的人。” “对,你应该恨,痛恨比后悔更有力量。” “琇儿,你为什么不问我喜欢的那个人是谁?” 汶锦轻轻一笑,说:“对于我来说,她是谁并不重要,因为那是你一个人的梦,不是我和你共同的梦。你没必要告诉我,保存在心里,永远是美好的。 我不会傻到和你梦里喜欢的人争风吃醋,本来现在过得很好,又何必让自己心塞呢?反正你在梦里娶的是我,这就是缘份,是天意,你逃不开。 别说是在你梦里,就是现在,你喜欢上别的女人,一见倾心,我又有什么办法?如果我还喜欢你,会千方百计保住自己正妃的位子。 如果不喜欢了,我会求和离,就这么简单。我肯定会悲痛、会伤心,更会善待自己。我外祖母临终才看透,我母亲到了西南省才看透,我现在就看透了。” “太可怕了。”萧梓璘赶紧站起来,跟汶锦保持了距离。 汶锦挑起眼角,面露不悦,“我很可怕吗?” “不是你可怕,是女人聪明太可怕。” “聪明的女人能堪破世情、看透浮华,遇事不惊不怖,淡定以待。” 汶锦示意萧梓璘坐下,叹息道:“想看透谈何容易?就象我外祖母,她经历了太多波折,朋友出卖、丈夫背叛在她心里留下了难以愈合的伤。” 萧梓璘小心翼翼坐到汶锦身边,“想必你已知道我梦里喜欢的女子是谁了。” 汶锦微微摇头,似是否认,似是感慨,幽幽出语,“她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最后输了,输给了她一直看不眼、你也不喜欢的海四姑娘。” “你为什么认为她输了?” “还记得你第二次水中救我吗?”汶锦感叹一笑,又说:“那时候你还是迷糊懵懂的唐二蛋,为了救我,你在水里和洛氏一族派去水手拼命打斗。 生死攸关的时刻,你说了一句‘对不起,琇儿,是我害了你’,当时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说这么一句话。现在,听了你给人讲的故事,我才明白了。 在你梦里有没有要死去的情景?要是有,我想那一刻你一定想对你的妻子海琇说一声抱歉。在你最危险的时候,你想到的人是你的妻子,这就足够了。” 萧梓璘握紧汶锦的手,沉思片刻,说:“在那些凭空增加的记忆里,我喜欢的女子是程汶锦。第一次见她,我十四岁,她十二岁,彼此一见倾心。” 汶锦并不吃惊,因为萧梓璘跟她讲那个故事时,她就猜到他一见钟情的女子是程汶锦了。在萧梓璘的梦里,程汶锦是程大姑娘,海琇是海四姑娘。 而现在,她的身体是海四姑娘,灵魂却是程大姑娘,两人变成了一个人。 在程汶锦的记忆里,十二岁那年,她确实见过萧梓璘,那个京城里最明亮最耀眼的少年。她对他动心了吗?似乎没有,因为她没有印象。 再马虎的女人也会记住自己见到男子时心动的感觉。 那时候,一个范成白就把她的心填满了,不可能塞得下其他人。 或许这就是阴差阳错的缘份。 汶锦笑了笑,问:“在你如梦一般的记忆里,程汶锦是不是嫁给你大哥了?” “你怎么知道?” “世子之位和心爱的女人你只能要一样,你得到了世子之位,那些人为了泄愤,肯定会在你心里捅刀子,有什么比逼你心爱的女人嫁给你大哥更让你心痛?” 萧梓璘咬牙冷哼,“你真是太了解他们了。” “是我了解恶人不择手段的心性,当然,在有些人看来,你也是恶人一枚。” 萧梓璘把汶锦揽在怀里,笑问:“你还了解什么?还知道什么?” 汶锦咬唇一笑,说:“我还知道你这个恶人不会放过他们,尤其会报复你那个娶了程汶锦的兄长,而报复他最高明的手段就是送他一顶绿帽,让他……” 粉红柔嫩的双唇被堵得严严实实,清凉的薄荷气息沁人心脾,在她被吮吸的有些窒息的时候,还能让她感受到来源于他的清爽的凉意,让她倍感舒适。 温和的夜风吹散了浮云,天上星辉璀璨,夏夜温柔如水。 第二天,汶锦早早起来,去给长华县主请安。 长华县主已经起来了,海珂和秦姨娘正伺候她梳妆。看到海珂和秦姨娘脸色都不好,屋里的氛围也有些压抑,汶锦很纳闷,赶紧看向长华县主。 “去看看你娘吧!”长华县主拍了拍汶锦的手,轻叹了一声。 汶锦知道长华县主要支开她,更加纳闷,忙说:“祖母,孙女一会儿要去清安寺礼佛,听说祖母抄了些经书,我想来问问要不要贡于佛前。” “还是你想得周到。”长华县主让大丫头到小佛堂给汶锦取经书。 汶锦顺便告退,跟着大丫头一起去了佛堂。 大丫头怕汶锦误解长华县主冷淡,几次想跟她说,话到嘴边,欲言又止。 汶锦知道是海珂和秦姨娘的事,也不多问,故意岔开了话题。到了正房,见了海诚和周氏,汶锦才知道事情的原委,不由皱起了眉头。 海珂年纪不小,海城和周氏为她的亲事费了不少心思,左挑右选,看好了两户人家。一个是海诚看好的他在顺天府的同僚沈畅,一个是铭亲王府的三公子。 秦姨娘想让海珂嫁到铭亲王府,海珂也倾向于铭亲王的三儿子。跟秦家人一商量,被骂了一顿,母女二人就改变了主意,选了沈畅。 这些天海家杂事很多,海诚也没着急敲定此事。昨天,海诚有了时候,托人探听沈畅的口气。没想到沈畅的亲事都说定了,今天要换庚贴呢。 跟沈畅说定亲事的不是别人,正是汶锦的好友洛芯。 周氏婉拒了铭亲王妃,沈畅也被人捷足先登了,别说海珂和秦姨娘难受,连海诚和周氏都很郁闷。好在海诚有了爵位,海珂可选的范围更广了一些。 “这事怪我,要是早跟沈畅说,也不会让洛家小姐占了先。” “早说?早到什么时候?早到洛大人还没调任到顺天府的时候?这结亲就是缘份,在西南省没合适的,才想回京城找,没想到京城大了,更不好挑。” “我看周迦不错,周达也不错,不如咱们亲上加亲,让珂儿……” “别,我们周家是商户,二姑娘心高气傲,别到时候弄出麻烦,让我为难。” 海诚也担心海珂和秦姨娘不满意,叹气道:“我再想想。” 汶锦牵着周氏的衣袖来到里屋,轻声道:“娘,你打算什么时候把外祖父和外祖母的事告诉父亲和祖母呀?依我看这件事易早不易晚。听临阳王殿下说北越皇朝的太上皇还有两三天就到京城了,太后娘娘也知道外祖父的事了。” 周氏想了想,说:“我今天去跟你两个舅舅商量一下,回来再跟他们说。” 汶锦点点头,正要和周氏说海珂的亲事,就听有人来报说清华郡主来找她去清安寺。马车就停在门口,因时间紧急,就不进来了,让她快些收拾。 “快去吧!别让郡主久等。”周氏不知道等在门外的郡主是假的。 汶锦向海诚和周氏施礼告退,带着下人拿上行装物品出门了。 丫头婆子分坐两辆车,她直接上了清华郡主的马车,也不用丫头贴身伺候。 萧梓璘靠在包有竹皮凉席的车厢上,正查阅信件。看到汶锦不请自来,他微微一笑,递给了她一份折子。折子是内务部呈给萧梓璘的,要确定他们的婚期。 “内务部在今年九月、十一月和次年二月分别选了日子,我还没让他们呈给海大人。你先挑个日子,挑好了,我让他们把其它日子都划去。” 汶锦面飞红云,低声问:“有没有比次年二月更晚一些的日子?” “没有,只有更早的,说不定下月就能挑出好日子。” “那算了,还是次年二月吧!”汶锦挑嘴轻哼,拈酸道:“殿下的四位侧妃什么时候进门呢?她们都年纪不小了,连程三姑娘都比我大,肯定比我更着急。” “不是四位,是三位,到过门的时候还剩几位,我也不知道。” 汶锦听出萧梓璘的话外之音,忙问:“什么意思?” “连洁县主肆意撒泼,让北越人看了笑话,有辱国体。逍遥老王妃上书太后娘娘,并转呈皇上,请求削去连洁县主的封号,并废去她临阳王侧妃的份位,恩准其削发出家。皇上和太后娘娘都准了,今天,逍遥老王妃亲自送连洁去西山寺。” 汶锦挠了挠头,强笑道:“这也太狠了吧?” “狠?哼!看逍遥老王妃与太后娘娘相交多年,太便宜她了。” 苏涟觊觎临阳王正妃之位多时,叫嚣非萧梓璘不嫁,还请苏贤妃和叶淑妃出面玉成。最终身子被污,毁了名节,嫁到英王府不妾,弄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连洁县主被削了封号,名声也毁了,最终削发出嫁,还算得了便宜。 若不看逍遥王府的情面,连洁还能有多惨,汶锦不敢想。 萧梓璘见汶锦缩成一团,很胆怯地看他,问:“你干什么?” 汶锦可怜巴巴地说:“我想躲你远点,我也觊觎你了,我怕你收拾我。” “你是躲不开了,前生、今世,还有来生,你负债累累,还想躲吗?”萧梓璘眼底充满宠溺的笑容,趁她苦脸争神,把搂进怀中,上下其手,嘴也不老实了。 汶锦挣脱了一番,无济于事,反而被他抱得更紧了。她不再挣扎,以最舒服的姿势靠在他怀里,看书、喝茶、吃零食,不时跟他调笑几句。 情长路短,满车甜蜜,很快,他们就到了清安寺。 ------题外话------ 今天冬至,北方有吃饺子习俗,南方是不是吃汤圆呀? 总之,亲们别忘了。 九九消融暖回春,日子过得就这么快。 第一百一十一章 忘年之交 萧梓璘把汶锦主仆送到客院,让客院的管事安顿汶锦主仆,他就去找他的忘年交说话了。管事先给汶锦主仆安排好住处,才带她们去了苏家的院子。 苏老太太带苏滟去颂经了,苏滢正在给苏老太太煎药。看到汶锦来了,苏滢迎上来,未语先落泪。汶锦看她哭得伤心,忍不住心生悲怆,连声叹息。 “苏滟现在怎么样?” “她本是爽快活跃的性子,被她母亲管制,太过压抑,就象变了一个人。皇上把她指给四皇子做有侧妃之名的侍妾,谁都看得出这是要打锦乡侯府耳光。 可这个耳光真正伤及的人是苏滟,府里那群不知死活的东西根本不在乎。我看她现在都生无可恋了,总之她现在处境比这个没亲娘疼爱的还难受。 老太太想给她报疾病,让她在清安寺带发修行,不让她嫁。她愿意,可她母亲闹腾得厉害,自己就想不出为女儿好的办法,还不听老太太的,真是作死。” 汶锦唉声长叹,说:“一会儿我劝劝她。” “你还是别劝她了,许多事情无法改变,她看太透彻、想得太明白反而会更难受。你和她是闺蜜好友,要想宽慰她,就陪她静静坐一会儿。” 汶锦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唯有一声长叹。 锦乡侯府里凝聚了她太多的怨和恨,把苏家某些人噬骨剥皮,都不足以平息她的激愤。但冤有头、债有主,她不想让她和苏家的恩怨牵连苏滟和苏滢。 还有那个孩子。 现在的她和那个孩子没有血脉相连,但在心里,那仍是她的顾虑。 她想报仇,却总施展不开,也是情意牵绊了她的手脚,束缚了她的心。 “苏滢,我能你做些什么?” “我说什么你都能帮我?”苏滢眼底流露出几分期许。 “只要我能做到,我都会帮你。”汶锦语气郑重。 她真的希望能帮苏滢和苏滟做些什么,最好能把她妥善安置。她要报仇就要算计锦乡侯府,苏滢和苏滟难免会受到牵连。她想尽可能地替她们做些什么,将来有一天就算是朋友做不成了,她心里也不至于太愧疚。 苏滢点头致谢,说:“我想把自己嫁出去,找一个不怕被苏家牵连的男人。” 汶锦并不吃惊,沉思片刻,问:“你还是觉得他不错,对吗?” “他确实不错,但他担当不够,唉!也不能说他担当不够,而是苏家的现状让人望而止步。而且,我不想做侧妃,我很霸道,我想让那个男子就有我一个。” 苏滢很喜欢六皇子,但因她的出身限制,她只能给六皇子做侧妃。 所以,她想把那份美好的感觉沉封在记忆里,成为永恒,轻易不去触碰。 汶锦重重点头,说:“我知道了,我会办好这件事,相信我。” “我信你。” 苏滢握住汶锦的手,低声说:“从你第一次给我写信,我就感觉到你对苏家事的事特别关心。我琢磨了很久,确定你和苏家无亲,那么只能是有仇。 琇滢,我被这个家束缚了太久,也恨透了,我也想冲开枷锁,只是有些事心有余而办不足。我和苏滟终究会离开苏家,希望我们不会成为你的顾虑。” 汶锦微微一怔,随即笑了笑,说:“我去看看苏滟,偷偷看看她。” “好。” 看着汶锦离去的背影,苏滢一声长叹,忍不住轻声抽泣。 人们常说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 她已经投了两次胎,婚姻该算她第三次投胎了,虽然第二次是半路投来的。 第一次投胎把好运用尽了,尽管前世活了三十年,她也不觉得亏。 一场车祸,她半路途中来了苏家,赚了十几年的寿命,失去了父母亲人的疼爱。有所得必所失,重活一世,她也想象所有穿越前辈一样活出自己的精彩。 现在,她明白了,可能这场戏里她不是主角。 汶锦快步出来,倚在门外,长叹一声,没见她的丫头,只看到了飞花和落玉。 “荷风她们呢?” “回县主,她们回房休息了,殿下吩咐我们二人伺候并保护县主。” “有劳了。”汶锦看了看她们,轻叹道:“他让你们伺候并保护我,说白了还不是监视?我要真想做些什么,有你们这两双厉眼盯着,还不是束缚?” “县主多心了,殿下让你伺候并保护你,不是监视盯稍,我们会按殿下的吩咐做事。说得直白些,监视盯稍很累,我们不会自讨无趣,自找麻烦。” “飞花的意思想必县主也听明白了,只要县主不背叛我们殿下,不行违法之事,不出卖社稷朝廷,你做什么我们都不会干涉,还可以帮忙,并替你保密。” “真的?那太好了,我信你们。” 飞花和落玉抱拳应声,“多谢县主信任,县主有何吩咐?” “我想去后山祭拜故人,你们替我备车马,并陪我同去。” 很快,飞花和落玉就准备好了马车,并赶到清安寺的后门。 飞花赶车,汶锦和落玉坐在车里,闲来无趣,汶锦就给她们讲程汶锦赛诗择婿的故事。不用她多讲,飞花和落玉就知道程汶锦被人设计才所嫁非人。 “县主,前面有一驾马车,看样子也是朝程大姑娘的墓地去了。” 汶锦愣了一下,说:“靠边停车,落玉,你去看看前面那辆马车坐的什么人。” 落玉应声而去,身影迅速快捷。仅用了一盏茶的功夫,她便回来了。 前面那辆马上里坐了两个熟人,小孟氏和程文钏,她们去给程汶锦上坟了。 汶锦冷哼一声,“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这时候去上坟?” “回县主,上坟不分日子,只要有心,随时都可以。午时日光最好,阳气最旺,是上坟的好时候。据说上冤鬼之坟最好赶在午时,不容易撞上鬼。” 小孟氏心里有鬼,想必程文钏也知程汶锦的死因,午时上坟,来求心安。 汶锦灵机一动,计上心来。 凡事都有事得其反,小孟氏做了亏心之事,还想求心安吗? “飞花、落玉,我想拜托你们一件事。” “县主无须客气,有事尽请吩咐,提前声明,装鬼吓人之事我们不做。” 汶锦干笑几声,问:“为什么不做?怕吓到你们殿下的程侧妃?” 飞花和落玉齐声回答:“不是,有失暗卫营水准,不够干净利落。” “知道了,我没打算让你们扮鬼害人。”汶锦否认得很勉强。 她确实想让飞花和落玉帮她装鬼吓小孟氏母女,听她们说不够水准,她心里一震。小孟氏敢毒死程汶锦,之前又害死了程汶锦的生母,会害怕鬼吗? 装鬼吓人确实是小打小闹,不能痛快果断报仇,也有失她的水准。 汶锦是知错就改,善莫大焉的人,她马上就调整了思路。 “放出消息,让程三姑娘知道临阳王殿下今夜留宿清安寺。” 飞花和落玉互看一眼,齐声说:“县主放心,程三姑娘不会错失机会。” “好,我们回去吧!” 汶锦三人回到清安寺,得知苏滟和苏老太太还在颂经,她就回房了。 吃过午饭,她躲在床上闭目沉思,竟然睡着了。 睡醒之后,听丫头说小孟氏和程文钏也在清安寺的客院住下了。刚才下了一阵雨,天气不好,一会儿还有雨,小孟氏母女正好住下,也和苏老太太叙叙旧。 即使是小孟氏母女送上门,凭她一人之力,想对付她们也不容易。她需要萧梓璘帮忙,可她不想跟他说实话,尤其不想让他知道她有害人之心。 梳洗完毕,汶锦想去找萧梓璘,该怎么说、怎么做,见了面才知道。 看到飞花落玉在院子里伺候,汶锦让她们进屋休息,她要在客院散步,只带荷风随身伺候。刚走上院门外的长廊,就见乌兰察溜进了长廊拐角处的花丛中。 汶锦冲荷风做了禁声的手势,轻手轻脚靠近花丛,装作无意间经过。 “姓乌的,你还算不算兄弟?” “怎么不算?我就你和小融融两个好兄弟,我对你们的情意胜过对禽兽。” “那你还对我下狠手?你看,我手上的伤就是你的弯刀留下的。我身上别的伤口都涂了药,就你留给我的刀伤不涂药,你知道为什么吗?” 说话的是个年轻男子,不是京城口音,跟乌兰察说话的语气很矫情。 显然,两人很熟。 汶锦听这男子的声音也很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我也是情非得已,我现在不想让小融融知道我和你认识。禽兽说现在乌什寨不够强大,想与盛月皇朝交好,争取被盛月朝廷赐封为王。小鸟鸟,你救过我的命,我不会伤害你,可又不能把禽兽的话当耳旁风,小鸟鸟,你……” 汶锦听出跟乌兰察说话的男子是谁了,是沐飞,没想到他跟乌兰察认识。 只是这“小鸟鸟”的名字,再配上乌兰察细腻傲娇的语气,真是太*了。 实在忍不住,汶锦笑出了声,惊动了在花丛后面说话的沐飞和乌兰察。 汶锦没打算跑,她怕荷风受惊,想转身拉一把,一把刀就架到了她的脖子上。 “小察察,是我呀!”汶锦小心翼翼转向乌兰察,脸上流露出恶作剧的笑容。 “原来是你呀?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汶锦和沐飞同时询问。 乌兰察冲汶锦挤眉弄眼,“我知道是你,可架在你脖子上的不是我的刀,我就笑了。小鸟鸟,你千万不要因为她听到你我说话杀她,你要杀她也是因为她长得丑。她是盛月皇上指婚的临阳王正妃,你杀了她,再给临阳王挑个漂亮的。” 沐飞仔细看了汶锦几眼,冷哼道:“小乌云,你骗我,她长得不丑。” 汶锦见沐飞跟乌兰察一副德性,胆子大了,轻轻推开他的刀,说:“我本来不丑,乌兰察说我丑是想借你的刀杀了我,他明知我和你有亲,才生了坏心。” “我和你有亲?” “是、是、是呀!” 汶锦说的是真话,可听她的语气,看她的神态,象是在说假话。话是真是假不重要,只要沐飞的刀不架在她的脖子上就好,以免误伤了她,也疼。 “我不信你。”沐飞冷哼一声,指向荷风,问:“我和她有亲吗?” “没、没、没有。”荷风被寒光四闪的刀吓坏了,赶紧说了她知道的实话。 沐飞用刀指向汶锦,“你的丫头说没有,你想骗我,我看你怎么圆谎。” “小鸟鸟,她没骗你,她和你真是亲戚。”乌兰察一本正经说完这句话,又冲汶锦挤眼道:“我最喜欢说实话,你是知道的,你长得丑也是实话。” “小乌云,她长得不丑,你再跟我做对,我会砍你一刀。” 汶锦摊了摊手,实在不想理会他们了,再跟他们绕下去,天黑也说不清。 别看乌兰察表面上在京城游手好闲,东串西逛,他可没闲着。他跟唐融混在一起,出入王府宫廷都容易,知道周家的往事并不新鲜。 汶锦指了指乌兰察,“你跟他说吧!省得我多费唇舌,你们说清楚再找我。” 飞花和落玉不愿意装神弄鬼吓唬小孟氏,她正为报仇犯难呢,老天就把沐飞送来了。再加上一个总叫嚷着要替她报仇的乌兰察,事情就好办了。 汶锦带荷风去了萧梓璘的院子。 陆达守门,看到汶锦主仆来了,不通报,也不多问,直接领她去了客厅。 萧梓璘正和人说话,可汶锦掀帘子进去,瞄了一眼,却没看到人。 “你在和谁说话?听上去还相谈甚欢。” “女人,你在用鼻孔看人,你知道吗?你这样很不礼貌、很伤我自尊,你知道吗?”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从脚下传来,吓得汶锦一声惊叫。 一个三岁左右、粉白圆润的男孩就跪在汶锦脚下,正仰着头看她。这个男孩看上去还很小,可他说话的语气和神情却流露与年龄不符的成熟与机灵。 “他、他是谁?” 萧梓璘笑了笑,说:“他就是我的忘年交,现年两岁零九个月。他想让我收他为义子,我说这件事应该由你决定。这不你一进门,他就给你跪下讨好了。” “我叫苏阔,很高兴认识你,美女。” 汶锦听到这个孩子报出姓名,心里顿时剧颤,几乎要窒息昏厥了。 ------题外话------ 本来是想让苏滢嫁给六皇子,从侧妃到正妃,萧梓璘和六皇子争皇位,再个女人之间也有情意和权利之战。 字数减少了,提纲也改了,情节也变了。 总之是我对不起大家,就因为这本书成绩不好,我改了初衷,没坚持到底。 抱歉。 第一百一十二章 认下义子 苏阔是程汶锦的孩子,跟她已无血脉相连,却灵魂相系。 之前,她见过这个孩子,听他说话太过刁钻,不讨喜,就没去想他是谁。 如果程汶锦没有死,一直陪在孩子身边,朝夕相处,母慈子乖。就算在苏家的日子过得再艰辛,有亲生骨肉相伴,她们母子苦中求乐,也会幸福。 点滴的幸福那些人都要剥夺,他们太可恶、太残酷了。 今天见到这个孩子,她心疼,也心悸,充满怨恨,却又满心柔软。 她不能落泪,她不想让萧梓璘看到,不只怕他猜疑,更怕他关爱太多,会成为她心里的负担。她没有勇气面对从前,因为害她的人还活着,有的活得还不错。 “美女,你是不是想哭?不会是因为我——太帅、太可爱吧?” 汶锦用力闭了闭眼,蹲下身,把苏阔扶起来,低声说:“看到你这么聪明可爱,又跪下来迎我,我确实想哭。可听说你是临阳王殿下的忘年交,我很吃惊且哭笑不得。我以为殿下的忘年交是一位白发苍苍的智者,没想到会是个小孩子。” “美女,总说实话是一个很不好的习惯。”苏阔拍了拍汶锦的脸,转身走了。 萧梓璘轻哼道:“说实话的习惯不好?难道你爱听假话?” 苏阔干笑几声,说:“我愿意接受善意的谎言,拒绝恶意的欺骗。涉及到我的某些问题,我真心不想听实话,我还小,哄我是你们这些大人的乐趣和责任。 这位美女得知我是殿下的忘年交,第一反映是吃惊且哭笑不得,这是对我的鄙视。你心存鄙视可以放在心里,何必说得那么清楚?这不是存心破坏气氛吗?” 汶锦无奈一笑,说:“我向你道歉,因为我的真话伤害了你,可我没有鄙视你的意思。说错了话、做错了事都要承担责任,我会补偿你的。” “哦耶,你想怎么补偿我?”苏阔站到椅子上,终于与萧梓璘一般高了。 苏阔的举止言行不象两三岁的孩子,却也不乏可爱精乖,讨人喜欢。可在汶锦看来,除了讨喜,苏阔还让她感觉到浓重的心悸与悲怆。 亲情源于骨肉相联,那是一种实实在在的血脉牵绊。 程汶锦已化作一具枯骨,一抔黄土,就埋在清安寺的后山上。现在的她是海家的四姑娘,是琇滢县主,是圣上指婚的临阳王正妃。 她和苏阔没有血脉联系。 她要替程汶锦报仇,让那些凶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或者背着污名惨死。 可对于这个孩子,她心里却衍生不出柔软浓重的能包容一切的母爱。 她希望苏阔一生平安顺遂、富足安唐,希望他有一个光明的前途。 “美女,听到我说话了吗?你想怎么补偿我?” 汶锦笑了笑,转向萧梓璘,柔声问:“我想收他做义子?” “可以吗?”萧梓璘已做出决定,还是想征求汶锦的意见。 “苏家人不配,你没看到他们闹出的那些事吗?”汶锦心里涌出浓重的仇恨。 她和苏家某些人有仇,恨起来的时候,心里忿忿不平,难免会牵连苏阔。冷静下来想想,她也不想把苏家人都棍子打死,可有时候她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美女,做人要恩怨分明。”苏阔冲汶锦做了几个鬼脸。 汶锦走过来,把苏阔按在椅子上,高声道:“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快说。”苏阔想挣脱汶锦的控制,站起来,又被汶锦按住了。 她一字一句说:“苏家人不配,程汶锦配,你听清楚了吗?” “哦了,我是程汶锦的儿子,唉!我怎么又叫她的名字?忘记避讳了。” 苏阔拍手大笑几声,又跺了跺脚,表达自己高兴的情绪。 来到这个时空,认清了自己的处境,再看看锦乡侯府的现状,他足足悲摧了一年。反正他也是个奶娃,只要吃喝拉撒睡正常,谁也不注意他的心情和情绪。 第二年,他忍辱偷安拉关系,撒娇卖萌无下限,费尽心思谋划了一年。 过完两岁的生日,他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 第一步,就是找个坚实的靠山,有钱有权有实力。有朝一日苏家倒了,覆巢之下,他这只小卵只要活着,就需要供养他的后台和金主。 几经筛选,他把萧梓璘定为第一目标,开始了解这位朝堂实权人物的生平履历。因为他表面太小,大人说话不避他,他也知道了许多不为人知的隐秘。 功夫不负有心人。 他刚对萧梓璘其人有的初步了解,在宫宴上,就偶遇了。 萧梓璘一箭数雕,让苏涟、英王和平王世子及他们的家人都丢尽了脸面。若没有苏阔这个小参与者,萧梓璘的妙计也不会实施的那么顺利。 苏阔捧给萧梓璘一个大大的笑脸,讨好问:“这么说你答应收我为义子了?” 萧梓璘指了指汶锦,说:“关键是她答应了。” “爹——”苏阔叫得亲切响亮,接着,他要管汶锦叫娘,被汶锦捂住了嘴。 “叫我琇姨,或者什么都不叫。” “好的,琇姨。”苏阔扶着汶锦跳下椅子,给他们二人磕头见礼。 “给你的。”萧梓璘送给苏阔一把短剑,单看纯金剑鞘,就知道这把短剑价值不菲,“还有,以后叫我义父,留着爹这个词叫你生父吧!” “义父,琇姨,实不相瞒,自我出生到现在,从未正眼看过我生父。” “为什么没见过?他……”汶锦明知故问,是想详细了解苏宏佑的现状。 苏阔哼哼一笑,说:“他就在锦乡侯府,住在祠堂左边的院子里,平日里不出院门,逢年过节或祭祖才出来,听说是在为我生母守孝。 我生母新死那年除夕,我曾祖母把我抱给他,让他看看我。他大发脾气,非要把我摔死,几个婆子连拦带抢,才把我抱过来。 自那以后,我一见他就大哭,我曾祖母就不让我们再见面了。他特别喜欢叶姨娘生了苏涵,隔三差五就传话让奶娘和叶姨娘带苏涵去看他。” 程汶锦是怎么死的,除了叶玉柔这谋划者、苏宏佑这动手的人,叶夫人和苏乘及苏老太太都知道。合府上下有各种各样的猜测,只是怕主子发威,不敢提起。 苏家怕程汶锦的死因败露,迫于多方压力,才答应范成白的要求,让苏宏佑为程汶锦守孝三年。守孝期间戒淫乐、食素斋,不得随便出院门,更不能出府门。 对于苏宏佑来说,这是严重的惩罚,对苏家来说,这也是很丢人的事。 按习俗,只有父母孝才守三年,祖父母的孝守一年也就行了。 苏宏佑守妻孝三年,这可是本朝开国以来的第一重孝。 汶锦暗暗咬牙,又微笑安慰苏阔,“都说虎毒不食子,他第一次见你就要把你摔死,显然是这其中有误会,你也别在意。没有生父疼爱,你还有义父,别看外面传言你义父杀人不眨眼,其实他是心胸开阔又笃直守信之人。” 萧梓璘看了汶锦一眼,没说话,却笑得很生动,显然很受用汶锦这番话。 苏阔长叹一声,“我才不在意,我早就知道我生母是我生父杀的,他杀我生母是受叶姨娘蛊惑。象他那么无情、愚蠢、狠毒的人,还是远离得好。” 萧梓璘眯起眼睛,沉默片刻,问:“想过为你生母报仇吗?” “没有。”苏阔回答得很干脆,“我若为我生母报仇,必须杀了我生父,这岂不是我的罪过?我不会杀他,若有机会引导或推他走向灭亡,我倒乐意而为。” 汶锦以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苏阔,惊叹道:“你真是个两岁多的孩子吗?你怎么就能说出这番话呢?我真的不敢相信,难怪你会成为殿下的忘年之交。” “信不信由你。”苏阔嘻嘻一笑,半句也不多说,拿起点心就吃。 萧梓璘冲汶锦眨了眨眼,说:“这世间总有许多离奇的事情,说不清、道不明,却又不得不信。就象海四姑娘得了河神点化,突然象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汶锦笑了笑,没说什么。面对象萧梓璘这么聪明的人,有些事没必要说得太清楚。其实,萧梓璘一直对她得河神点化才变得聪明这件事半信半疑。 “还有三个月,你父亲这三年妻孝就守完了。”汶锦给苏阔倒一杯水,喂他喝了,又说:“你生父守妻孝是逼不已,他出来必会泄愤,你可要当心了。” “琇姨放心,义父会保护我。” “有些时候防不胜防,你义父就是派武艺高强的人保护你,也不可能处处周到。你年纪不大,却是精灵乖巧之人,想必也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 保护不成为苏宏佑发泄的对象,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苏宏佑除掉。苏宏佑很愚蠢,对付他,没必要精心设计,也无须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招数折磨他。 直接杀掉了事,又痛快又利落。 要是让他死前看清叶玉柔的真面目,知道他疼爱的儿子不是他的就更好了。 汶锦见苏阔一直吃东西,好像对她的话不甚在意,又叹气道:“你父亲守完妻孝第一件事必是把叶姨娘扶正,苏涵成了嫡子,必须忌恨原配所出的嫡长子。” “琇姨,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汶锦有些尴尬,好像自己深藏的心思被人一眼就看穿了一样。她赶紧看向萧梓璘,萧梓璘低头喝茶,脸上没什么表情,就象没听到他们说话一样。 她心里稍稍安定,揽着苏阔小小的肩膀,说:“你的外祖母……” “不是亲的。”苏阔打断了汶锦的话。 “你的外祖母不是亲的,外祖父是亲的,你母亲出身程氏家族,程家还是你的外家,这些都无从改变。不管你是否和他们往来,在外人看来,你们是亲戚。” 萧梓璘放下茶盏,说:“我母妃也出身程氏家族,她去世后,她们那一房就没人了。族里给他们这一房过继了子嗣,继承了家产,与我也素无往来。我被立为世子那年,他们登门续亲,被我祖母下令赶出去,直到现在也没登过门。” 汶锦听说萧梓璘的话外之音,笑道:“临阳王殿下如日中天,程氏一族也不攀附,果然正直。人有骨气不是坏事,若为赌一口气就棒打鸳鸯可就不好。” 萧梓璘挑了挑眼角,笑道:“程家人都有骨气,富贵不淫,就连她不也爱慕寒门才子,认为权贵之门养出来的都是酒囊饭袋,结果傻了吧?” 傻了,确实傻了。 汶锦暗自懊悔,她怎么吃程汶锦的醋呢?这不是给自己挖坑吗? 一言不慎,一时走神,差点埋了自己。 “义父,琇姨,我怎么听你们的话都怪怪的。” 萧梓璘拍了拍苏阔的头,说:“你琇姨自会告诉你。” 汶锦不想再多说,拉着苏阔的手,说:“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不,两个人。” “见谁?” “你继外祖母。”汶锦看了看萧梓璘,笑道:“还有程三姑娘。” 苏阔为难摇头,“我曾祖母不让我见程家人,也不欢迎程家人上门。” “为什么?” “她没说过原因,我也没问过,我猜是跟我生母的死有关。” 苏老太太肯定知道小孟氏是杀害程汶锦的凶手之一,而小孟氏却装出苦主的模样,得到同情和安慰。而苏宏佑却被千夫所指,苏家也因此丢尽了脸面。 小孟氏自该被千刀万剐,可苏宏佑只是守了妻孝,就能抵一条人命吗? 在苏家,苏老太太还算不错的人,可也没想过还程汶锦一个公道。对于她来说,程汶锦只是嫁进苏家的媳妇,一个外人,不可能与家人相提并论。 把苏阔照顾好,也算是对程汶锦的补偿。 萧梓璘猜到汶锦的心思,笑了笑,对苏阔说:“去看看你外祖母也无防,你曾祖母不会怪你,你认我为义父是可喜之事,应该让她们知道。” “是,义父。”苏阔很听萧梓璘的话。 “跟她们见面后,凡事听你琇姨的,记住,你只是一个不到三岁的孩子。” “谨记义父教诲。”苏阔还人模人样的行了礼。 汶锦拉着苏阔走到门口,又回头说:“我还有一件事想跟你说。” 萧梓璘温柔一笑,以低沉而充满诱惑的声音说:“晚上再说,我等你。” “哇塞,这里可是佛门清净地,二位施主一定要检点为上。” 汶锦甩开苏阔,扭头走了。苏阔冲萧梓璘做了怪脸,快步追上她。 苏阔跑到前面,汶锦和荷风走在后面。看到沐飞在拐角处冲她招手,汶锦赶紧荷风带苏阔去了她们的院子。她看了看四下无人,这才去见沐飞。 沐飞扑上来,给了汶锦一个大大的拥抱,“妹妹,真是太好了。” 汶锦推开他,皱眉问:“你信我是你的妹妹?” “说实话,我真不敢相信,可我必须信。”沐飞回答得干脆而实诚。 “我不明白。”汶锦刻意和沐飞保持了几步的距离。 沐飞挠头一笑,说:“你是我姑祖母的外孙女这件事若是你来跟我说,我决不相信。但是我相信小乌云,他精灵古怪,却从不骗人,更不会跟我说谎。 别看你长得诚实,用小乌云的话说就是长得很丑,眼睛里却透着狡猾。还有一个原因,听说你跟清华郡主是闺中密友,我需要你帮忙,所以我相信你。” 这沐飞也是怪胎,跟乌兰察有一拼。所以,汶锦决定不跟他计较。 “听到你中伤我的话,我是该骂你一顿,转身就走,还是该……” “你该忍辱负重留下来。” 汶锦冷哼一声,“给我一个理由。” 沐飞凑到汶锦身边,低声说:“小乌云说你有几个仇人,他想帮你杀了,你不用。我知道你信不过他,你应该相信我,毕竟我和你是亲戚。” 汶锦不想让乌兰察帮她杀人,不只是不信任他,而是没有理由让他卷入她的仇恨。她想自己报仇,不想假手于人,可多数时候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正如沐飞所说,他们是亲戚,用着保险。 沐飞见汶锦沉思,又说:“我祖父的銮驾很快就到达盛月京城了,他此行国事只是其次。他主要是为找他妹妹,我提前跟你熟识了,也好让你为我求情。 还有,我看上了清华郡主,想让我祖父替我向盛月皇帝求亲。你在清华郡主面前替我美言几句,我不想勉强她,就要靠你的三寸不烂之舌替我游说了。”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是媒婆吗?” “不不不,是小乌云这么说的。”沐飞干笑几声,又说:“我手下有三十名隐卫,男女都有,武功、暗器、用毒及奇门之术都懂,供你差谴,怎么样?” 汶锦听沐飞这么说,忖度片刻,说:“我还真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妹妹请讲。” “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自会告诉你。但我说你做,你不许多问。” “好,我傍晚再找你。”沐飞听到有人朝这边走来,赶紧离开了。 汶锦朝小孟氏和程文钏住的院子阴鸷一笑,去自己的院子去找苏阔。她要以带苏阔见外祖母这契机,攻破小孟氏的心穴,让小孟氏得到最残忍的报应。 第一百一十三章 报一大仇 小孟氏本不想来祭拜程汶锦,但她拗不过程文钏,就一起来了。 程汶锦的母亲死了二十余年了,程汶锦也死了快三年了。作为杀死她们的真凶,这些年,小孟氏也会害怕,但她不相信死在她手里的人还能折腾出什么花样。 你们活着都没斗过我,死了照样是手下败将,这是小孟氏一贯的信条。 这几天,小孟氏感觉到了强烈的恐惧。 原因是汶锦几天前在铭亲王府弹奏了程汶锦谱的《鸣春曲》和《吟秋曲》。 听说不懂琴谱的琇滢县主比在场的才女都弹得好,可见功底之强。又听说她之所以弹奏这两首曲子的技艺不亚于程汶锦,是因为她得了河神点化。 小孟氏胆怯了,而且越想越害怕。 这世间有神灵存在,因为琇滢县主见过,又受益非浅,人们不得不信。 神灵存在,难道鬼魂就不存在吗? 小孟氏被这个问题扰得心烦意乱,突然想起某些事,又禁不住心惊胆颤。 她陪程文钏来祭拜程汶锦,其实就是来求安慰,也有求原谅的意思。她计划选一个黄道吉日,请几位高僧法师给程汶锦做一场盛大的法事。 程文钏来祭拜程汶锦是想求保佑、找灵感。 她现在是小有名气的江东才女,出身书香大族,又有程汶锦之妹这块金字招牌。多方比较,她一直觉得自己在萧梓璘的一正妃、四侧妃中占了先机。 连洁县主出局了,她少了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洛川郡主是再嫁之身,她根本不屑于比较。凭她的身份和才艺,也能把海琪压下去。 至于那位无才无貌的正妃,她从未放在眼里。她认为萧梓璘愿意纳琇滢县主为正妃,只是被一纸婚书控制了,根本没有情意或爱慕可言。 所以,程文钏的自我感觉非常良好,她认为将来在临阳王府她能一枝独秀。 没想到形势大反转,那位无貌无才的正妃弹奏程汶锦的曲子远超于她。 她感觉到莫大的压力。 所以,她不年不节来祭拜,是想让程汶锦的在天之灵助她一臂之力,稳固她才女的地位,最好也跳出来点化她一番,让她得到萧梓璘的青眼。 还有一个原因。 听说萧梓璘喜欢程汶锦,她来祭拜,不也能吸引萧梓璘的眼球吗? 祭拜回来的路上,天下起了小雨,路过清安寺,又听说萧梓璘在寺里,程文钏喜不自胜。天气不好,在清安寺躲雨借宿不都顺理成章吗? 程文钏正在凉亭吹风,看到丫头进来,忙问:“打听到了吗?” “打听到了,临阳王殿下就住在大殿后面那座院子里,院子东部有一个角门与客院相通。自来了清安寺,临阳王殿下就没出过门,听说……” “听说什么?别支支吾吾的。” “听说琇滢县主也来了,是和临阳王殿下一起来的,她住在客院西侧,和临阳王殿下的院子只有一墙之隔。那会儿,她去了临阳王的院子,就没、没出来。” “哼!真是不知廉耻。”程文钏咒骂别人,早把自己的用意抛到九霄云外了。 她沉思了一会儿,刚想吩咐丫头,就见小孟氏气呼呼走进来。 “母亲,出什么事了?” 小孟氏看到程文钏主仆,面色有所缓和,没说什么,就进屋了。 程文钏知道小孟氏去见苏老太太了,看小孟氏的样子,就知道受了气回来了。 自程汶锦死后,苏老太太一直对程家人没好脸色,这几年,苏家都不跟程家来往了。可小孟氏总想讨好苏老太太,这令程文钏很气闷。 “母亲……” “别问了,现在雨也停了,我们收拾收拾就回去吧!” 程文钏不想走,好不容易等到了一个能与萧梓璘相处的机会,她不会放弃。 “母亲,现在都申时正刻了,我们下了山,再赶路回城,等我们回去,城门也就关了。依女儿之见,还不如今晚借宿清安寺,明日一早回去呢。” 小孟氏刚想责令程文钏回城,就有丫头来传话,说琇滢县主来访。 “她来干什么?”程文钏妒恨在心,暗暗咬牙。 “快评请琇滢县主进来。”小孟氏赶紧换了一张笑脸迎出去。 互相见礼之后,汶锦简单介绍了苏阔,并让苏阔给小孟氏和程文钏请安。 小孟氏听说苏阔是程汶锦的儿子,当下就变了脸,费尽心思猜测汶锦的来意。 程文钏很反感汶锦,可听说苏阔是萧梓璘的义子,她当即变得热情无比。她是苏阔的姨母,苏阔成了萧梓璘的义子,怎么想她都觉得自己该先入为主。 “阔儿,快让姨母抱抱。”程文钏笑脸盎然,弯下腰要抱苏阔。 苏阔如泥鳅一般从程文钏的双臂间滑开,又奶声奶气地说:“外祖母、小姨母,琇姨说你们今天上午去看我娘了,你们见到她了吗?她还好吗?” 程文钏一直保持下蹲的姿势,听到苏阔的话,她才直起腰。苏阔谨记自己是一个两三岁的孩子,问题简单而直接,没想到却难住了程文钏。 小孟氏听到苏阔的话,心里猛然一颤,别有意味的目光投向汶锦。她听着这句话很不对味,可从苏阔一个小孩子嘴里说出来,也没什么不对。 程汶锦已同她们阴阳相隔快三年了,她们怎么可能见到她呢?可这话不能跟一个孩子说,小孩子的心思太纯,他听不懂,或许会绞尽脑汁追问。 “阔儿,你外祖母和小姨母是去看你娘亲了,但她们不可能见到她。因为你娘去了一个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现在是青天白日,她回不来。” 苏阔冲汶锦眨了眨眼,说:“我明白了,小姨母、外祖母,我知道了。” “琇滢县主,阔儿是苏家老太太的心肝宝贝,你带他出来可知会过苏老太太?”小孟氏笑容温柔,看向苏阔的眼神里充满慈爱。 随后,小孟氏又叹气道:“不瞒琇滢县主,阔儿快三岁了,我也是第一次见他。听说苏家人带他在清安寺祈福,我们母女在寺中逗留,也是想看看他。那会儿,我去看他,苏老太太……唉!琇滢县主,你还是快些带他回去吧!” 听到小孟氏下了逐客令,汶锦答应得很干脆,程文钏却不高兴了。 程文钏拦住苏阔,并委婉地向汶锦告辞,可苏阔非拉着汶锦一同留下。 “阔儿,你刚才说你明白了,你跟小姨母说说你明白什么了。” 苏阔精乖一笑,“义父说我娘死了,是被一些人害死的。琇姨又说现在是青天白日,我娘回不来。我就知道我娘做了鬼,鬼怎么会白天出现呢?你们白天去看我娘,是见不到她的。她知道你们白天去看她了,晚上她一定来看你们。” 汶锦简直太满意了,这苏阔真是个人精,一点即透,也不会让人怀疑。 “琇滢县主,你还是赶紧带阔儿回去吧!”小孟氏面带强笑,看向汶锦的目光透出凛厉,“钏儿,你跟我进去,让丫头们赶紧收拾东西,我们下山。” 苏阔双手拢住嘴,喊道:“小姨母,我晚上陪义父吃饭,你一定要来找我哟。” “走吧!”汶锦目的达到,拉着苏阔赶紧离开。 苏阔说晚上程汶锦会来看小孟氏和程文钏,她们难得相见,汶锦必须帮一把。 离开小孟氏母女下榻的院子,汶锦就带苏阔去了苏家人的院子。 苏老太太回来了,正跟苏滢说话,苏滟还在大殿听高僧讲经。见到苏阔,苏老太太倒是很高兴,可对汶锦却是不冷不热,神色淡淡的。 汶锦跟苏滢说了几句闲话,就回了卧房,躺在床上闭目寻思。 听到有人轻轻敲打后窗,汶锦知道沐飞来了,就谴散了门外伺候的丫头,让沐飞从后窗进来。沐飞带来的八个人,男女都有,房间都挤满了。 汶锦跟沐飞说了自己的计划,沐飞不问因由,只问汶锦想达到什么效果。 没想到沐飞办事如此痛快,汶锦心里踏实了,对他多了几分信任,跟他说了自己想要的结果,沐飞马上带他的人离开,去准备了。 寺里不供晚饭,知客僧单独给萧梓璘准备了素斋。 萧梓璘让人给汶锦主仆送来了瓜果点心,又叫汶锦到他的院子用饭。 汶锦没走角门,从正门进入萧梓璘的院子,在垂花门碰到了程文钏。程文钏正温言巧语逗苏阔说话,看到汶锦,苏阔很高兴,她当即就黑了脸。 陆达来传话,说萧梓璘有公事要办,让汶锦和程文钏带苏阔在倒座房用餐。 晚饭吃完,天色也黑透了。 程文钏让人取来琴,说是要教苏阔弹琴,还跟苏阔讲程汶锦未嫁时填词谱曲的逸事。随后,她说要弹一首曲子让苏阔练习,却弹了一曲缠绵痴情的《凤求凰》。 苏阔听得很认真,只看琴谱,并不动手,又让程文钏多谈了几首。 汶锦靠坐在软榻上,一边听琴,一边看书,不时点评几句,赞许更多。 房间里的气氛倒也融洽。 “都进亥时了,义父还在处理公务吗?” 守在院子里的陆通回答道:“殿下出去了,一会儿就会回来。” 程文钏眸光一闪,轻声道:“时候不早,天色又不好,殿下出去干什么?” “可能去找清安寺主持说话了。” 汶锦换了个姿势,轻咳了三声,斜躺在软榻上,继续看书。 过了一会儿,就有丫头来给程文钏送消息,说小孟氏不舒服,让她回去。程文钏不认识来传话的丫头,心生警戒,看到那丫头给她使眼色,才决定回去。 来传话的丫头打着灯笼走在前面,程汶锦抱着琴谱走在中间,后面还有两个丫头抱着琴。走出很长一段路,程文钏和她的丫头才察觉这条路不对。 程文钏停住脚步,厉声问:“你是什么人?要带我们去哪里?” 引起的丫头举起灯笼冲程文钏晃了几下,指了指暗处,“程三姑娘请看。” 程文钏感觉眼睛不舒服,揉了揉,才朝丫头指了方向看去。看到萧梓璘身穿银青色长袍,如暗夜里一颗明亮的星星,正朝她走来,她顿时粉面含羞。 “殿下,你怎么在这里?” 程文钏没想到萧梓璘竟约她私会,真是又惊又喜,原来那来传话的丫头是萧梓璘派来的。看来萧梓璘是被她用心弹奏的《凤求凰》打动了。 “跟我来。”萧梓璘冲她招了招手,转身朝暗算走去。 程文钏欣喜若狂,赶紧跟上萧梓璘。与此同时,两个抬琴的丫头倒地不起。 大片的厚重的乌云涌来,聚积在清安寺上空,连暗淡的星光也被覆盖了。 闪电劈下,照亮了漆黑的大地,闷雷滚滚而来,在空中炸响,雨应声而下。 苏老太太派了七八个下人来找苏阔,没想到苏阔却搂着汶锦睡着了。 “殿下什么时候回来?”汶锦问陆通。 陆通压低声音说:“迎接北越太上皇的驿站出了故障,殿下傍晚下山了。殿下怀疑有人蓄意破坏,没敢声张,有劳县主等候,实在抱歉。” 汶锦暗暗松了口气,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估计天亮之前能赶回来,殿下派我护县主周全,县主尽管放心休息。” “好,那我先回房休息。” 汶锦回到卧房,看到桌子上有一封信,赶紧谴走丫头,打开看信。 信上只有八个字:一切正常,放心睡觉。 今晚有陆通带人保护她,那些事也不需要她插手,她是该好好睡一觉了。 她吃了苏滢给她的安神药,位着外面风雨大作,她睡得格外香甜。 她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天晴了,红日冉冉升起,树枝上挂着晶莹的水珠,清风微拂,吹落一树清新。 “姑娘,你总算醒了。”荷风赶紧准备伺候汶锦梳洗。 “有事?” “咱们没事。”荷风扶着汶锦起来,低声说:“听守门婆子说苏家人住的那座院子昨夜闹鬼,天没亮就开始折腾,程家下榻的院子里也闹腾开了。” 汶锦暗哼一声,“赶紧洗漱更衣,过去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她们先去了苏家人居住的院子,到达门口,正碰上萧梓璘领着苏阔出来。 看到萧梓璘一脸疲倦,脸色也不好,汶锦赶紧询问,又给苏阔使了眼色。 “琇姨,不管你信不信,昨夜我娘真的回来了。” 苏阔叹了口气,又说:“她说她和她的生母都是产后最虚弱的时候被小孟氏灌了毒药害死的。那种药喝下去会大出血,症状看起来象是产后血崩。她跟我说了许多话,我曾祖母和四姑姑还有许多下人都看到她了,看得清清楚楚。” 汶锦机露恐惧,看向萧梓璘,颤声问:“是、是真的吗?” 萧梓璘笑了笑,说:“跳梁小丑上不得台面的伎俩,你不会害怕。” “我觉得也是有人胡闹,佛门清净地,怎么会有鬼魅吗?”汶锦拉着苏阔的手安慰了几句,“殿下脸色憔悴,还是回房休息吧!我来带苏阔。” “好,午后我们回城,你劝劝苏老太太,最好同我们一起回去。” “我这就去。” “殿下,殿下,小女的母亲下落不明,求殿下相助,殿下,呜呜……”程文钏快步跑来,跪到萧梓璘脚下,哭得梨花带雨,身体轻轻颤抖。 今日,程文钏打扮得与往日截然不同。 她今天穿了一件粉红色夏衫,花型和刺绣都很别致,衬得她人比花娇。她粉面飞红,看向萧梓璘的眼神满含娇羞,即使哭泣其母都带出了几分哀怨。 以前,她总是模仿程文锦,穿乳黄色、淡紫色、水蓝色或乳白色的衣服。这些颜色的衣服与她的气质不相符,连衬得她老了几岁,一点少女的灵动也没有。 东施效颦,白白埋没了她的本色。 只是这么颜色鲜艳的衣服不适合在寺庙里穿,尤其她为祭拜而来。 今早她还描了蛾眉,点了朱唇,扑了细粉,还精心打扮过。 天刚蒙蒙泛亮,惊魂未定的程家下人就发现小孟氏不知道去向,都吵嚷着到处找人。在这种情况下,程文钏还有心情打扮自己,她的心有多大呀! 女为悦己者容,可程文钏此时取悦萧梓璘未免不合时宜。 她也是懂礼数规矩的人,难道她受了刺激或发生的不同寻常的事? 汶锦仔细打量程文钏,寻思片刻,心不由一颤。 萧梓璘听到程文钏嘤嘤哭泣,不由皱眉,看了陆通一眼,没说话。 陆通回答道:“已经派人去找了,也通知了山下官府,程三姑娘静待便是。” “可都找了一个多时辰了,至今没找到,小女……” “殿下,殿下,找到孟夫人了。”一名暗卫匆匆跑进来回禀。 “在哪里找到的?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回殿下,在后山程汶锦的墓前找到的,人已奄奄一息。她全身上下一丝不挂,头上、手上、身上都是抓痕,脸上还被咬出了几个血洞,看伤口的样子不象是人所为。跟我们一同找人的高僧说她中了尸毒,必须赶快医治。” 听到这番话,有两个人同时昏倒了,一个是程文钏,一个是苏老太太。 第一百一十四章 亲密表白 萧梓璘把清安寺闹鬼之事交给当地官府查办,就带汶锦回京了。 苏老太太清醒之后,越想越害怕,半刻也不想在清安寺停留了。他们一家决定回府,正好与汶锦和萧梓璘同路,一路上也能相互照应。 程文钏很想跟萧梓璘在一起,只是小孟氏伤得很重,她走不开。萧梓璘答应替她往程家送信,让程琛和程文钢父子赶到清安寺照应。 小孟氏的身体已肿成一只硕大的包子,被抓、被咬的伤口都已发绿。她已经醒过来了,被绑在床上不能动弹,整座清安寺都能听到她声嘶力竭的叫喊声。 清安寺的高僧言明尸毒不能根治,只能试着给她配药治疗。治疗期间,严防她挣脱捆绑咬伤人,咬人之后,她会死去,被咬伤的人会变成她现在的样子。 汶锦听人说了小孟氏的情况,不禁浑身发冷,暗叹沐飞等人手段狠毒。 她想让小孟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沐飞做得很好,令她很满意。 小孟氏毒杀了程汶锦的生母,又谋害了程汶锦,这就是报应不爽,罪有应得。 萧梓璘跟汶锦交待了几句,就骑上马,走到了前面。 汶锦看出情绪有点低落,知道他为清安寺的事闹心,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沉默。凭萧梓璘的聪明及他的势力,很快就能查出这件事与她有关。 她没打算欺骗萧梓璘,也不会跟他开诚布公去说,因为这毕竟不是什么好事。 起程时,汶锦才见到了苏滟。 苏滟都瘦成木偶人了,精神还不错,只是笑起来很勉强、很沉重。她再也不是那个灵动活泼、朗声笑语,说起话来没完没了的苏滟,这令汶锦格外心痛。 汶锦想跟苏滟同乘一车,好好说说话,也宽慰她一番。可苏滟神色淡淡,以伺候苏老太太婉拒了。汶锦无可奈何,只能默默注视,长声哀叹。 有些人、有些事一旦过去,就再也回不去从前了。 “上车吧!”苏滢知道汶锦所想,不便多说,只能陪着她叹气。 苏阔匆匆跑来,说:“曾祖母怕过了我病气,让我跟你们坐一辆车。” “好啊!路上有你聒噪,也不麻烦。”苏滢把苏阔抱上了车。 汶锦坐到车上,便拉住苏滢的手,说:“苏滢,你一定要同我一起留在京城。” 苏滢吃了一惊,明白汶锦的心思之后,又无奈一笑,重重拍了拍汶锦的手。 她来到这个时空,就在京城。无形之中,已对这个地方产生了感情,没想过要离开。但许多时候都身不由己,尤其是苏家的现状,让她感觉不到半点踏实。 “你们这是要生离死别吗?”苏阔以不解的眼光注视汶锦和苏滢。 苏滢拍了拍苏阔的头,笑道:“让你一说,怎么就那么悲怆呢?” 苏阔皱眉轻哼,“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男人的头、女人的腰,不能随便摸。” 汶锦被苏阔的神态逗笑了,抚平他皱在一起的脸,又往他嘴里塞了一块点心。 苏滢喂了苏阔半杯茶,又叹气道:“你别怪苏滟冷淡,她现在……” “别说八姑姑,是她自己想不开。”苏阔咽下嘴里的点心,又说:“在锦乡侯府,若学不会苦中作乐、自我开心,就算不被人害死,也会自己苦死。” “你还挺会自我安慰的。” “当然。” 汶锦很认真地听苏滢和苏阔对话,心里涌起苍凉,又掺杂了几分犹疑。 她注视着苏阔,想在他脸上找到程汶锦的影子,她失败了。一张畜生的脸挥之不去,总与苏阔稚嫩的面庞重叠,让她无限懊恼,又恨得心疼。 苏阔是男丁,即使百般厌倦,也无法从苏家脱离出来。不象女子,出嫁了就是外姓人。萧梓璘收他为义子,他有这座坚实的靠山,却无法分离血脉的肮脏。 “阔儿,你现在是临阳王殿下的义子,这件事很快就会在京城传开,你想好怎么应对了吗?”汶锦一只手握住苏阔的两只小手,又看了苏滢一眼。 苏阔冲苏滢眨了眨眼,转向汶锦,“琇姨,我只是个孩子,这么高难度的问题也要我应对吗?你是临阳王正妃,有人非议我们,你该出面周旋才是。” “我该如何周旋?” 苏阔轻咳一声,装模作样念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苏滢冲汶锦宽慰一笑,说:“你不必替他担心,他是个年龄与心智不符的鬼精灵。府里只要老太太还在,那些人就是想算计阔儿,也无从下手。再说临阳王殿下既然收了他为义子,肯定会替他打算,你放心就是。” 马车慢慢停下来,外面传来说话声,苏阔赶紧掀起车帘往外看。 “琇表妹在车里吗?” 听出是周达的声音,汶锦连忙应声,并打起帘子准备下车。 “表妹不必下车,我就说句话。”周达冲汶锦笑了笑,又冲苏滢抱了抱拳。 “表哥请讲。” 周达掩嘴咳嗽一声,说:“绸缎庄来了新料子,是多罗国新织出的花型,颜色也鲜艳。表妹什么时候有时间,就到铺子里找我,挑几块面料做衣服。珏琳斋又到了一批精致的摆件,番邦舶来的,昨天才到京城,表妹去挑几件做嫁妆。” “好好好,我回去跟我娘商量商量,再去麻烦表哥。” 周达这番话听起来合情合理,意思也表达得很清楚,可汶锦听着很别扭。 周家的绸缎铺子规模很大,主要经营名贵时兴的布料和衣饰。海诚一家回京后,每次到了新货,周贮和周赋都会让人挑最时兴的料子给周氏送去。 可今天周达碰上她,却让她去铺子里挑,这听起来没什么,却不合乎常理。 还有,周达让她到珏琳斋摆精致的物件做嫁妆,这就更让人别扭了。她的嫁妆由周氏准备,周家该为她添箱才是,怎么还让她自己去挑呢? 周达见汶锦寻思,知道自己的话让她多心了,很尴尬地笑了笑,红着脸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看到苏阔冲他做鬼脸,他讪讪一笑,以眼神向苏滢求援。 “你这做表哥的考虑得真周到,铺子里到了新料子,路上碰到,都忘不了告诉表妹,多有心哪!女孩家儿不好意思自己备嫁妆,你看到好东西,直接挑出来便是。我倒是想看看周家铺子里新到了货品,改天我陪琇滢县主一起去。” “多谢苏四姑娘。” 苏阔吐了吐舌头,“光口头道谢多虚呀!就没点实惠的?” “有。”周达回答得很干脆,转身从马上拿下一个布袋,递到车里,“药房里新到了几种药材,也是从多罗国新进来的,周四姑娘可能用得上。” “多谢周公子。”苏滢很自然地收下了周达送的药材。 汶锦隐约看明白了,周达药材随身带着,想必是有备而来呀! “表哥慢走。”汶锦冲周达做了再见的手势,就放下了车帘,让车夫起程。 “四姑姑,你打开布袋,让我看看里面装了什么宝贝。” “你没听到他说是药材吗?让你看你也不懂。” “要不是我接话,他给你送东西能那么顺理成章吗?琇姨,你说是不是?” 汶锦注视苏滢,问:“你认识我表哥?” “琇姨,你没看出来吗?我四姑姑认识令表哥比认识你都早。” 苏滢笑了笑,说:“之前见过几次,我买那间茶楼还有赖于他帮忙,我还跟他借过一次银子。我懂医术,常去周家药房采购药材,一来二去就熟悉了。” “我表哥是敞快人,可我今天听他说话很别扭,原来如此。” “琇姨,你知道什么是备胎吗?”苏阔往嘴里塞了一块点心,“令表哥这备胎做得很辛苦,现在就要苦尽甘来,再努努力,就要逆袭转正了。” “什么意思?”汶锦猜测的目光在苏滢和苏阔之间游移。 “小孩子口无遮拦,别听他胡说。”苏滢把话题转移到清安寺闹鬼、小孟氏受伤上面,短短几句话就吸引了汶锦和苏阔的注意力。 苏滢添油加醋讲昨晚苏老太太等人见鬼之事,又讲了几个鬼故事,想吓唬苏阔。也不知道苏阔是听不懂,还是不胆小,笑意吟吟听着,一点都不害怕。 一路上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西城门。 苏宏仁来接苏老太太等人,就等在城门口。苏滢和苏阔下车,与汶锦道别之后,上了苏家的马车。汶锦厌烦苏宏仁,也没下车跟苏滟说话,就直接进城了。 宫里有事,萧梓璘提前回去了,陆通和飞花、落玉护送汶锦主仆回府。 “琇滢县主,殿下让飞花和落玉留在贵府,贴身伺候并保护你。” “好,替我谢过殿下。”汶锦向陆通道谢,并让荷风安顿飞花和落玉。 今天家里很清静,海诚去了衙门,周氏去巡查铺子了,秦姨娘带海珂回了娘家,长华县主被陆太后召到宫里说话了。主子们都不在家,下人也就懈怠了。 这倒很合汶锦的心思,不用去给长辈请安,一路劳累,正好舒舒服服睡觉。 她简单用了午膳,漱口净手之后,躺在床上,就要睡着的时候,传皇上口谕的人到了。得知她正午睡,那人不让叫醒她,直接去她的卧房传口谕了。 汶锦醒了,听说来传口谕的人是萧梓璘,赶紧闭眼装睡。 “昨晚没睡好?也被清安寺闹鬼惊到了?” 眯着眼神触到萧梓璘别有意味的眼神,汶锦不淡定了。 昨晚,沐飞怕萧梓璘在清安寺不便行事,就借口接待北越太上皇的驿站出了事,把他调开了。可越是这样,就越容易引起萧梓璘的怀疑。 “平日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我昨晚睡得很好,天亮了才听说寺里出事了。倒是你昨晚没在寺里,想必没休息好,看上去很劳累。” “没事。”萧梓璘坐到床边,握住汶锦的手,以温柔而悠远的目光看着她。 汶锦坐起来,问:“你来传什么口谕?” “皇上宣你父母、你哥哥,还有你明天进宫叙话。你们进宫后先到慈宁宫请安,皇上处理完手头上的事务会召见你们,中午还会在慈宁宫设宴。” “这么隆重?” “当然,北越太上皇的銮驾后天就到京城了,朝廷没准备怎么行?”萧梓璘见汶锦面露担忧,安慰道:“凡事有我,自会护你周全,你不必担心。” 汶锦的头埋到萧梓璘肩上,轻声说:“谢谢你。” 萧梓璘划了划汶锦的脸,柔声说:“你若真想谢我,就让岳母给你准备丰厚的嫁妆。皇祖母总说女儿外向,你将与我共度此生,要一心向着我才是。” “这主意倒是不错,又谢了你,又表明向着你,还能为自己攒私房。” 萧梓璘点点头,笑道:“我的主意不错吧?信我,肯定让你受益。你我即成夫妻,就要真心相待。你操持家务,送往迎来,我信你能成为我坚实的后盾。你也要信我能为你遮风挡雨,给你一片宁静,让你尽享岁月静好。” 汶锦两手搭在萧梓璘的双肩上,低声说:“我信你,也想让自己终身受益。” 彼此都是聪明人,有些话点到为止,有些事心照不宣,这样最好。即使是夫妻,朝夕相处,彼此信任,也不可能做到真正的亲密无间。 她的前世萧梓璘没有参与,她要报前世之仇,也没必要让他卷入其中。前世对于她来说如同伤疤,她可以借萧梓璘的力报自己的仇,但不想自揭伤疤于人前。 这是她对自己的承诺,是一个信念,与信任无关。 他们是恩爱夫妻,彼此珍重,正因为如此,她才不想让萧梓璘看她曾经的伤。 萧梓璘看着汶锦沉思,拍着她的手,淡淡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汶锦松了口气,勾了勾萧梓璘的小指,问:“两位侧妃过门的日子定好了吗?” “定好了。” “需要殿下上门迎娶吗?” “按规矩,指婚的侧妃也要上门迎娶。可两人都想先进门,各不相让,就定在了一天。我不能一天迎娶两人进门,又分身乏术,干脆全由公鸡代替。” “什么?由公鸡……”汶锦没喊出下半句,嘴就被萧梓璘掩住了。 萧梓璘指了指门外,问:“什么事?” “回殿下、回县主,海大人回来了,正生气呢,管事请县主去劝劝。” “我去劝,你接着午睡。”萧梓璘抱了抱汶锦,又扶她坐在床上。 “你先别走,我问你,为什么要让公鸡代替迎亲?” 萧梓璘微微一笑,随口问:“在江东有用公鸡代替男子迎亲的吗?” “也有,不过那都是贫苦人家,新郎重病或是死了才用公鸡代替,还有……” 触到萧梓璘深深的目光,汶锦的心猛然一跳,说到一半的话也嘎然而止。 江东是程汶锦的家乡,她生在那里,又在那里长到十七岁,自然知道江东的风俗。可海琇生在京城,六岁去了西南省,九年之后又回了京城。 海琇怎么可能知道江东的习俗?就算是看书或听人说过,也不可能熟悉到顺口拈来。可她知道,因为她是借住在海琇的身体里的程汶锦,江东人氏。 一言不慎,防不胜防。 汶锦嗔怪萧梓璘诈她,很气恼,想哭想骂。但此时,她也感觉自己心里那块石头慢慢着地。石头尽早要落下,不管降落的时候砸得多么疼,落下就轻松了。 萧梓璘双手捧起汶锦的脸,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我去看看岳父,明天见。” 汶锦推开他,倒在床上,头埋进迎枕里,不再看他,听到关门声,才抬起头。 她长叹一声,身体蜷缩在床上,闭目沉思。 荷风进来,知道她没睡,便问:“文妈妈煮了酸梅汤,姑娘要喝吗?” “那还用问吗?去给我装一壶。”汶锦心里窝火,觉得燥热难忍。 “文妈妈能让姑娘喝一盏就不错了,要是孙嬷嬷在,姑娘一滴都别想。孙嬷嬷说姑娘几次落水,体寒於湿,怕成亲后不好受孕,连寒凉的果疏都不让姑娘吃。” 汶锦皱了皱眉,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又躺到床上养神去了。 “秦姨娘和二姑娘同老爷一起回府的,听说是去了秦家。老爷回来之后就大发脾气,秦姨娘和二姑娘都哭得很伤心,府里都议论呢。” 海诚是庶出的,若没跟柱国公府分家,他还真不能光明正大跟秦家走动。秦家也知道这不成文的规矩,海诚回京城任职,也没有要跟他来往的意思。 现在海诚从柱国公府分了出来,又过继给长华县主,袭了爵位,秦家就向他抛出了“绣球”。能与秦家象其他亲戚一样来往,秦姨娘自然高兴,也卖力游说。 长华县主是明白人,自不会在这等小事上干涉海诚。 今天是海诚第一次以亲戚的身份到秦家作客,怎么闹着气回来了? 汶锦轻哼一声,问:“府里在议论什么?” “二姑娘的亲事。” 要说海珂也真是红颜薄命,长得漂亮,又有才情,偏偏亲事多坎坷。 她喜欢范成白,却连表白的机会都没有,又被苏宏仁那只癞狗污了名声。海诚看中了沈畅,秦家人也愿意,她也想答应了,却被洛芯捷足先登了。 “她的亲事有什么好议论的?” “老爷想让她嫁给二舅老爷家的大公子,秦姨娘嫌周家门户低,说配不上二姑娘,二姑娘自己也不同意,秦家人也不答应,老爷就为这事发脾气。” 海诚想让海珂嫁给周达,别埋汰周达了,他们都同意,周家还不愿意呢。 第一百一十五章 进宫见驾 周氏回来时,萧梓璘已经走了。 海诚也不生气了,明天要带正妻及嫡出子女见,他正积极用心地准备。 汶锦到二门迎接周氏,见她一下车,就扑到她怀里,倒把周氏吓了一跳。周氏轻叹一声,把汶锦搂在怀里,不问因由,母女以很亲昵的姿势往里走。 “姑娘这是怎么了?”孙嬷嬷很纳闷。 汶锦以众人都能听得到的低声说:“清安寺闹鬼了,可吓死人了。” 没等众人追问,汶锦就把清安寺昨夜闹鬼、小孟氏被弄到继女坟前、被抓咬得生不如死的事讲了一遍。时值傍晚,日落西山,听得众人不由胆颤心惊。 “哼!活该,不是什么好东西。” 小孟氏是海朝的嫡亲外甥女,和海朝等人一样,早被周氏划到了坏人一栏。 在汶锦看来,小孟氏不只是坏人,更是仇人。她把昨夜的事绘声绘色讲给众人听,就是想把这件事尽快扩散出去,利用舆论的力量给程家施加压力。 “娘,你把外祖父和外祖母的事告诉父亲了吗?”汶锦低声询问。 “昨日你一走我就说了,只说了你外祖母的身世经历,没说那个人的事。” “父亲没问起外祖父?外祖母那样的身世,一般人也入不了她的眼哪!” “昨天,他听了你外祖母的身世经历,就惊奇不已,不敢置信,估计一天都在查证琢磨。今天他还想细问,被我堵了几句,不敢问了。” “跟祖母说了吗?” “说了,没想到你祖母同逍遥老王妃、陆太后还有你外祖母都相识,并有几分交情。我一说,她就信了,一句也不多问,倒哭得伤心。” “唉!由己及人吧!” 汶锦挽着周氏的胳膊往里走,边说边低声说话。说起海诚从秦家回来发了一顿脾气,因为海珂的婚事,秦姨娘和海珂都哭得很伤心。 “父亲没把外祖母的身世告诉二姐姐、秦姨娘及秦家人吗?他们还认为周家是低微的商户,别说周家隐藏的背景,就连周家有多雄厚的财力他们都不知道。” 周氏冷哼一声,说:“你父亲是耿直之人,他知道周家的情况,但不会以这些诱惑秦家人。二姑娘和秦姨娘都一心攀高,想嫁入皇族宗室。秦家人更倾向于出身书香门第,家世不错,又颇有家财,个人也有前途的人。 这就是他们选择沈畅而不选铭亲王府三公子的因由,只可惜天公不作美。你父亲看中周达了,秦家人看不上倒好,要是他们都愿意,我还真没法推。” 秦姨娘想扶正想了多年,海珂又是才女,这对母女能不心高气傲吗?在西南省时,周氏不在府里,她们母女可没少给她使绊子,让她吃了不少暗亏。 汶锦顾忌姐妹情分,不想打压海珂,若海珂自己走弯路,她也不会去拉一把。 “对了,娘,皇上传口谕召我们进宫见驾。” “早就知道了,皇上的口谕上午就传到你舅舅家了。” “舅舅一家也去?” “当然,我是外嫁女,周家还以他们为主。” 到了正院门口,周氏停住脚步,低声跟汶锦交待了几句。 母女进人进屋,见了海诚,商量明天进宫见驾的事。听说长华县主从宫里回来了,海诚夫妇和汶锦赶紧去迎接请安,闲话宫里宫外的事儿。 周氏几经犹豫,还是把她父亲是被逐出皇族的原裕郡王世子的事告诉了海诚和长华县主。继周氏的母亲是北越公主的事公开之后,又无疑又是一个重磅炸弹。 海诚和长华县主都很震惊,下人来报海岩回来了,他们才缓过神来。 第二天一早,海诚夫妇带海岩和汶锦兄妹同长华县主一起进宫了。 他们拐上直通宫门的朱雀大街,遇到了周家的车马从相对的方向行来。周贮夫妇、周赋夫妇坐车,两房四个儿子骑马,跟随的仆从不少,倒也整齐隆重。 到达宫门口,侍卫统领确认了他们的身份,没有通报,就直接放行了。男子由总管太监引着去了前殿,女眷则被领到慈宁中见陆太后去了。 汶锦等人刚到达慈宁中门口,就有太监送来消息,说海诚父子和周贮、周赋等人由萧梓璘安顿照顾,她这才放下心。海诚做官多年,进宫次数有限,周贮父子和周赋父子从未进过宫,她还真担心他们照应不周,失了规矩礼数。 守门太监得了好处,未经通传,就把她们领到了小花园。 时值盛夏,天气炎热。 小花园正中的湖岸上摆有桌椅几案,垂柳遮阳,用于待客,舒适清爽。 陆太后坐在湖边的凉亭里,正和逍遥老王妃说话,铭亲王妃和海贵妃不时插话凑趣。清华郡主和连纯郡主正在湖岸上喂鱼,一群丫头围着,自是热闹。 汶锦看到逍遥老王妃,赶紧低声跟周氏做了介绍。周氏冷哼一声,又告诉了她两个嫂子,姑嫂三人的脸色都变得很压抑,又带出几分警惕和不安。 长华县主知道当年恩怨,明白周氏姑嫂三人的心情,拍了拍汶锦的手,走到了前面。她们在凉亭外给陆太后等人行了礼,有长华县主做榜样,礼数自是周全。 陆太后让众人免礼,微笑着看向周贮之妻文氏和周赋之妻杨氏。汶锦赶紧做了介绍,文氏和杨氏再次上前行礼,并奉上了送给陆太后的礼物。 文氏送的是上等南珠,每颗足有黄豆粒大小,圆润整齐,晶莹剔透,白、黄、粉三色,每色一百颗。南珠稀有珍贵,颜色鲜艳的更少见,这无疑是一份厚礼。 杨氏送的是紫金绞丝镶芙蓉玉的镯子,满满一盒,共六十只。绞丝镯子并不稀奇,关键是紫金名贵,又镶上了芙蓉玉,做工也精致,自是价值不菲。 陆太后和沐公主当年颇有交情,见到沐公主的后人自然高兴。看到这么贵重的礼物,她心里不只欣慰感慨,更对周贮、周赋行事知礼满意至极。 看到她们送的礼物,别说海贵妃和铭亲王妃,就连走南闯北、见贯了好东西的逍遥老王妃都啧啧惊叹。清华郡主冲汶锦眨了眨眼,拿起紫金镯子就往手上戴。 “来来来,坐里边来。”陆太后冲文氏和杨氏招手,让她们坐到了凉亭里。 随后,陆太后又把周氏和长华县主召进凉亭里,给她们赐了座。 清华郡主把紫金绞丝镯子套到手腕上,轻盈晃动,“皇祖母,这紫金绞丝镯子好漂亮、好精致。去年孙女得了一副,也是紫金的,没镶芙蓉玉,还飘轻。” 杨氏送的紫金绞丝镶芙蓉玉的镯子每一只造价都一百多两银子,自是厚重。 陆太后轻哼一声,说:“哀家知道你的心思。” “多谢皇祖母。” 清华郡主每只手上套了两只镯子,跪到陆太后脚下,迎着阳光摇晃。皓腕如雪,紫金璀璨,引来阵阵赞叹,也惹来铭亲王妃嗔怪的白眼。 下人来报,说李太贵妃、端淑大长公主、裕郡王老王妃及明华郡主求见,并言明李太贵妃带了贵客。陆太后的脸色变了变,让铭亲王妃接她们进来。 “皇祖母,下面逢年过节进贡的宝贝不少,可我没见过这么别致的镯子,您是不是舍不得赏我呀?”清华郡主撒娇卖痴,陆太后又恢复了欢愉的神色。 就因为清华郡主喜欢绞丝镯子,又冲南珠投去贪婪之色,为文氏和杨氏奉上的宝贝增值不少。陆太后高兴了,周贮、周赋两家连同周氏也就有了体面。 陆太后笑叹道:“看你这么喜欢这紫金绞丝镯子,哀家就赏你两对,赏琇滢县主两对。连纯郡主八月出嫁,赏她镯子四对,南珠六十颗,算哀家给她添箱了。” 清华郡主挽着陆太后的手臂撒娇,汶锦和连纯郡主赶紧跪地谢恩。 “我怎么忘了?快把这两份厚礼收起来,赏赐给我们一会儿另外分出来。” 陆太后嗔怪一笑,“真是一副小家子气,连纯郡主和琇滢县主都比你强几分。” 逍遥老王妃和长华县主谦虚了一番,海贵妃跟着凑趣,气氛和悦热闹了许多。 宫女刚把盒子盖好,铭亲王妃就迎着李太贵妃、端淑大长公主等人进来了。 端淑大长公主和李太贵妃等人给陆太后行了礼,又受了逍遥老王妃等人的礼。李太贵妃笑意融融落座,又一次故意卖关子说有件好事要跟陆太后说。 陆太后亲自介绍了文氏和杨氏,又道:“周家的事你们也都听说了吧?皇上说北越太上皇明天就到京城了,哀家就想把她们宣来见见。 哀家第一次见琇滢县主,就觉得她面善,却总想不起她象谁,没想到是沐公主的后人。哀家和沐公主颇有交情,璘儿能娶琇滢县主为正妃也是缘分。” “太后娘娘心慈,珍贵情意,自然记着沐公主。”李太贵妃皮笑肉不笑,“逍遥老王妃看到琇滢县主和周夫人就没想起故人来吗?你和沐公主情分更深哪!” 李太贵妃嫉恨逍遥老王妃,跟沐公主也见过,彼此都没什么好感。她现在跟端淑大长公主走得很近,端淑大长公主可是恨逍遥老王妃和沐公主入骨的人。 逍遥老王妃笑了笑,说:“我眼拙,见她们时没想起来,也是这几天才知道。” 端淑大长公主看向逍遥老王妃,声音沙哑,问:“表姐,淘宝居经营得还不错吧?本宫听说这些年淘宝居把津州和密州到港的精致物件都垄断了,各处的分店开了百余家,赚盆盈钵满。就是北越的太上皇知道,也会感叹表姐经营有道。” 周氏听她们提到淘宝居,想开口,被汶锦使眼色拦住了。 淘宝居是沐公主一手创办的,逍遥老王妃占一半的股,两人合作经营。沐公主假死之后,淘宝居就由逍遥王府独自经营,利润规模都成倍增长。 李太贵妃和端淑大长公主都是居心叵测之人,两人知道了周氏的身份,一来就提淘宝居的事,任谁都知道存心挑拨,也是在给陆太后难堪。 陆太后微微一笑,“御花园现在繁花似锦,现在时候尚早,我们去赏花吧!” 李太贵妃冷哼一声,“我可没心情赏花,不象太后娘娘这么有闲情逸志。” “你又遇上什么烦心事了?”陆太后明知李太贵妃要给她添堵,仍客客气气。 “皇上把琇滢县主指给璘儿做正妃,镶亲王府和周家算是亲戚了。有些事我以前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知道了,就要说句公道话。他们年轻不知事,我就要为他们操心,免得他们让人欺负,我也跟着丢脸,太后娘娘说是不是?” 逍遥老王妃知道李太贵妃是冲她来的,在场人的也都明白。但她仍不动声色喝茶,任由李太贵妃以义正严辞的口吻声讨她,也不在乎众人的质疑。 无利不起早。 要说李太贵妃想为沐公主的后人讨公道,不知别人怎么想,反正汶锦不相信。 “我们是不是该表态了?”周氏轻声问汶锦。 “先听听,你就装作没听出来。” 周氏点点头,冲逍遥老王妃轻哼一声。沐公主临终前想通了,也看透了,不再纠结于丈夫背叛,朋友出卖。可周氏仍恨逍遥老王妃,因沐公主不幸而记恨她。 “表姐,我们都年纪不小,贪多少也带不到棺材里,你又何必呢?”端淑大长公主与李太贵妃互看一眼,也摆出一副要说公道话的样子。 逍遥老王妃放下茶盏,冷笑道:“众所周知,沐公主产业众多,她销声匿迹时,淘宝居刚开办了几年,有分铺十余家,每年盈利七八千两。 现在淘宝居开办四十多年了,已有分铺百余家,每年盈利几万两不等。不管淘宝居做多大,都是我和沐公主两个人的,这些年的盈利也要分她一半。这几天,我已亲自把淘宝居的账目梳理清楚了,账本也送到了周家。 这四十余年,淘宝居共盈利一百二十万两,周家该得六十万两银子。昨晚再送账本时,我也让人送去了四十万两银票,剩余的二十万两我会尽快补上。 太贵妃娘娘和端淑大长公主都有除强助弱之心,不如让周大太太和周二太太把账本拿给你们看看,我送去的银票你们也帮着验验真伪。” 周氏怔住了,她还想跟逍遥老王妃半智斗勇,争取沐公主应得的利益。没想到不用她劳心费力,逍遥老王妃就自己把账目理清,交到了周家。 周贮夫妇和周赋夫妇都没跟她提,她不知情,还怒气冲冲准备争斗呢。 李太贵妃和端淑大长公主也没想到逍遥老王妃会那么大方,把那么多银子还给周家。她们低佑了逍遥老王妃的坦荡,默默地栽了跟斗,也丢了面子。 陆太后笑了笑,说:“逍遥老王妃是公道之人,一向秉承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后辈之人不知她的心境,难免误解,知道了,就该多学她为人处事。” 文氏忙说:“是呀!昨晚我们一家正商量进宫的事,听说逍遥王府的长史来访,都很吃惊。看到账本和银票,又听长史官说明因由,我们就更吃惊了。收了银票,我们仍不敢置信,怕有变故,又忙着进宫,一家人还没商量这件事呢。” 听到文氏的话,周氏松了一口气。沐公主对儿女一视同仁,周氏分得的家产不比两个哥哥少。涉及到淘宝居这么多的钱财,哥哥嫂嫂应该不会瞒她。 李太贵妃暗暗咬牙,没落了逍遥老王妃的面子,也没得到周家人一句感谢的话,真是太失利了。陆太后脸色不太好,这倒让她心里舒服了一些。 “本以为周家是普通商户,没想到竟然是沐公主的后人。自我朝和亲公主去世之后,北越的太上皇解除了囚禁,成了北疆霸主,这背景无人敢小觑。”李太贵妃笑意吟吟扫视众人,目光落到汶锦身上,深深看了几眼。 端淑大长公主也以别有意味的目光盯着汶锦看了片刻,又转向陆太后,“本宫有个孙女,是二房庶出的,一直养在我身边,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本宫想着就让她给临阳王殿下做侧妃吧!连洁县主到庙里修行,临阳王殿下差一位侧妃。本宫和太贵妃娘娘、淑妃娘娘都说了,特来禀报太后娘娘。” 陆太后淡淡一笑,说:“正好,璘儿确实该有四位侧妃。” 众人各色目光投向汶锦,汶锦面带微笑,满不在乎,好像给萧梓璘定侧妃与她无关一样。她确实不在意,只要萧梓璘的心在她身上,自会把事情处理妥当。 她相信萧梓璘爱重她,也能这些闲事处理好。 李太贵妃笑得生动,“大长公主放心,璘儿是有情有意之人,不会亏待你的孙女。只要琇滢县主有正妃风范,大度能容人,你孙女就不会受委屈。” 汶锦听到李太贵妃借机敲打她,仍是一副不愠不恼的模样。端淑大长公主这个孙女是叶玉柔的堂妹,养在狠毒刻薄的祖母身边,肯定也不是好相与的人。 她和叶家本就有仇,这人要是不懂规矩、不安分,直接送进鬼门关了事。就算是老实的,在她手下也不会有舒服日子过,谁让这人姓叶呢? 陆太后看了看李太贵妃,“你那会儿不是说有好事要告诉哀家吗?” 李太贵妃刚要说话,就有太监来报,说裕郡王老王妃带客人求见。 “刚才来传话的人就说裕郡王老王妃求见,和你们一起来的,怎么没见她呀?哀家光顾听你们说话了,倒把她给忽略了,快请她进来。” 裕郡王老王妃扶着丫头的手慢腾腾走过来,她身后还跟着两个衣饰光鲜的妇人。那两个女人一个五十岁上下,一个二十岁左右,都低着头,很拘谨的样子。 “快过来,给太后娘娘和各位贵人见礼。” 别人看到裕郡王老王妃对那两个妇人很亲切,都很奇怪。 周氏看到那个年纪大的妇人,愣了一下,又腾得一下站起来,咬牙切齿。 惊诧、责怪、猜疑、阴鸷的目光投向周氏,连陆太后都看向了她。那两个妇人跪在裕郡王老王妃身后,年纪大的女人很恐惧,身体轻轻颤抖。 汶锦看到周氏失态,赶紧拉她坐下,握着她的手安慰。 能让周氏反映如此强烈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周氏父亲的表妹岳氏。就是因为岳氏想给周氏的父亲做妾,才导致周氏的父亲和沐公主夫妻反目。 周氏的父亲带着岳氏母子离开沐公主和儿女时,周氏年纪还不大。但岳氏其人已刻入她的脑海心田,那个女人故作柔弱的丑恶嘴脸她终身难忘。 “这两人是谁呀?”陆太后想起了一些事,问话的声音很淡漠。 裕郡王老王妃满脸含笑,说:“回太后娘娘,年长的是妾身的儿媳,年少的是妾身的孙女。妾身这么说,太后娘娘可能听不明白。她们是原裕郡王世子萧彤的妻子和女儿,萧彤该称妾身母亲,她们也就认了妾身。” “岳氏自哪门子的妻?连正经妾室都不算。”周氏忍耐不住,大嚷起来。 “皇上驾到——” 正在此时,皇上来慈宁宫了,众人各色的目光才从周氏身上移开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侧妃进门 陪皇上同来的除了内侍、宫女和护卫,还有萧梓璘、铭亲王、镶亲王和谨亲王。体虚病弱的裕郡王也来了,他身边还跟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 这男子就是岳氏和萧彤的儿子,他从未进过宫,看上去很呆板且底气不足。 众人行礼、见礼之后,陆太后就让嬷嬷带周氏、文氏和杨氏去了水榭,回避了圣驾。随后,海贵妃带汶锦、清华郡主和连纯郡主也进了水榭。 明华郡主也跟来了,因为她的到来,本来和悦的氛围变归紧张僵滞。 “水榭后面的白芙蓉开了,我们去赏花。”清华郡主向众人发出邀请。 连纯郡主点点头,挽着清华郡主,要去赏花。 汶锦想劝慰周氏,不想去,可看到明华郡主盯着她,很是气恼。自指婚圣旨颁下,明华郡主对汶锦不象以前那么蛮横了。可她总象盯梢一样,也让人很难受。 “去赏花。”汶锦大步走在前面,给飞花和落玉使了眼色。 到了水榭后面的花圃,汶锦掐了几朵白芙蓉,冲清华郡主点了点头,就回了水榭。明华郡主要跟着汶锦,被飞花和落玉拦住,一不小心把她推到了湖溏里。 海贵妃正与文氏和杨氏说话,她和颜悦色,文氏和杨氏也跟她很亲切。 周氏沉着脸生闷气,看到汶锦进来,神态才微微才松了一些。 “你父亲只是另有了女人,因她和你母亲反目了。正如你所说,那岳氏连正经妾室都不算,你又何必这么为难自己,几十年都无法释怀呢?” 海贵妃知道了周氏父母之间的恩怨,同文氏、杨氏一起劝慰她。 本来海贵妃和悯王对海诚一家一直很冷淡,先连走动来往都没有。 世上最不缺两眼望上的人,俗话还说人往高处走呢。 汶锦被指婚给萧梓璘做正妃,情况就大不相同了。现在虽说海诚已过继给长华县主,与海贵妃隔了房,海贵妃和悯王对他们一家反而更加热情了。 前几天听说周氏与北越皇朝的关系,海贵妃母子都大吃一惊。今天又听说周氏的父亲是原裕郡王世子,海贵妃和悯王更加惊讶,也暗暗庆幸与及早亲近了。 周家兄妹是两大皇族的血脉,即使他们的父亲已被逐出皇族,他们的尊贵也非普通皇族之人可及。尤其现在,北越皇朝复立,和朝廷的关系正处于敏感期。 海贵妃冷哼一声,又道:“我母亲怀孕五个月时,叶氏就怀孕了,仗着有端淑大长公主撑腰,上门闹腾。我母亲生下我一个月,就被她活活气死了,谁也没想过给我母亲一个公道。想想国公府那些事,你还有什么不平衡的?” 周氏握紧汶锦的手,冷声说:“岳氏想把她的儿子过继给裕郡王,将来承袭王爵,我不能让她得逞。裕郡王这个爵位我们可以不要,但不能落到她手里。” “你想怎么做?”海贵妃沉思片刻,说:“本宫可以帮你指条明路。” “请贵妃娘娘提点。” “裕郡王府和谨亲王府是一脉,谨亲王是裕郡王的亲叔叔。请谨亲王殿下出面,就能阻止这件事。谨亲王年迈,要想请动他,最好让临阳王殿下找他。” 周氏点点头,向海贵妃道了谢,又看了看汶锦,没再说什么。看她脸色坚毅凝重,就知道她已下定决心,不惜代价,也要压死岳氏,为沐公主出气。 “皇上起驾回了御书房,太后娘娘请贵妃娘娘和周夫人等到凉亭说话。” “知道了。”海贵妃应声起身,冲周氏几人温和一笑。 文氏和杨氏紧随海贵妃的脚步走出水榭,汶锦挽着周氏也出来了。 看到飞花冲她招手,汶锦知道萧梓璘找她,同周氏低语几句,就走了。 萧梓璘站在水榭的边缘,临波照影。灿烂的日光下,他银蓝色的长袍映衬波光,熠熠生辉。淡蓝色的光辉洒在他俊朗英挺的脸庞,格外生动,淡漠且迷离。 “海大人和令兄及周家人都见过皇上了,两位周老爷都见贯了世面,行事言谈超乎我的想像。皇上很高兴,赐了宴,由悯王和钱王做陪,你放心好了。” “什么意思?我决得你说话的语调怪怪的。” 萧梓璘走近汶锦,笑了笑,说:“我在称赞他们,他们都是厉害人物。连皇上都夸赞他们不愧是两大皇族的血脉,行事大气,把岳父和舅兄比下去了。” 汶锦轻哼一声,“听你说话云里雾里的,我不明白什么意思,也不想和你绕弯子。他们见驾顺利我就放心了,这边的事有点麻烦,我娘都气坏了。” “你多劝劝岳母,别总是纠结于从前,那件事更不值得你担心了。” “怎么不担心?老裕郡王妃认岳氏为儿媳,这不是存心要打我外祖母有脸吗?北越太上皇明天到达京城,老裕郡王妃带岳氏母女、裕郡王带岳氏的儿子这时候冠冕堂皇亮相,明知会得罪我们家。他们不是傻透气了,就是另有阴谋。” 萧梓璘拍了拍汶锦的脸,柔声说:“你很聪明,等着看好戏吧!” “好吧!我很聪明。”汶锦冲萧梓璘含羞一笑,“但是还有问题没想通。” “无须你多想,省着你的心思想想以后我们的日子吧!” 萧梓璘趁汶锦不注意,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手又轻轻划过她的胳膊,在她手腕上捏了一下。本是寻常动作,恋人之间就成了爱抚,令汶锦不由心旌摇荡。 “隔墙有耳,隔花有眼,你可……唉!不知检点。” “哈哈哈哈,我只怕没有看,最好象在西南省一样,来一群人捉奸。”萧梓璘捉住汶锦的手臂,又想故伎重施,被汶锦一把推开了。 “我走了。”汶锦冲萧梓璘眨眨眼,转身向凉亭走去。 哀怨的哭声交织着斥责埋怨声传来,又有撞地声和哀求此起彼伏。 汶锦担心周氏一时冲动,中了岳氏等人的诡计,赶紧向凉亭跑去。 到了凉亭,看到岳氏母女正跪在周氏脚下,一边磕头哀求,一边呜呜咽咽哭泣。李太贵妃、端淑大长公主等人都横眉冷目指责周氏,替岳氏抱打不平。 陆太后和铭亲王妃都紧皱眉头,不时劝慰几声,岳氏母女一味哭泣,弄得陆太后也没办法了。文氏和杨氏想让岳氏母女起来,都恨不得跪下哀求她们了。 周氏咬牙切齿,脸色发青,紧紧握住丫头的手,身体摇晃,都要气昏了。 汶锦扑上来,用力扯周氏的手臂,“娘,你怎么了?你可千万别昏倒。” “我……”周氏顺势倒地,半真半假昏过去了。 “周夫人,你、你怎么了?快,快请太医。” 宫中嬷嬷指挥宫女把周氏抬上凉榻,被汶锦阻止了。 “天气这么热,我娘被人逼迫吵闹,气怒攻心,肯定是伤了心脉,又被暑热浸透,才晕了。这时候要挪动她,若不慎致她气血,她就醒不过来了。” 汶锦不懂医术,这些是她从书上看来的,正好派上用场。听她这么说,连李太贵妃都有些担心了,若周氏真醒不过来,不只她们,连朝廷都有麻烦了。 相比强势逼人,示弱逼人更让人难受,还要承受众多指责与非议。 岳氏知道周氏同沐公主一样是自强直正的性子,受不了别人示弱哀求。又是好强心善的人,不屑于跟弱者较真,哪怕心里再委屈,也独自忍耐。 对付这种人就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哭泣哀求没意思,还费力,不如直接倒地省事,还可以休息一会儿。 岳氏母女见周氏昏倒了,都很害怕,又跪爬地地上要死要活地大哭起来。 “你们是想逼死我娘吗?”汶锦恨恨咬牙,一脚踹到岳氏的脖子上。 “啊——”岳氏一声惨叫,又呵呵咧咧哭起来,边哀求边哭诉,“姑娘是高高在上的尊贵人,呜呜……姑娘打死我吧!我不想活了,我有罪,我对不起……” “你就是以这哭哭啼啼方式、哀求示弱的手段逼起了我外祖母,今天又逼昏了我娘。你知道她们不跟你一般见识,你就得寸进尺,真是欺人太甚了。你岂止是有罪?我看你是死罪,你活着也是丢人,不想活也好,我成全你,动手。” 汶锦咬牙切齿斥责岳氏,骂得不解气了,抬脚又踹她们母女,还呵令丫头动手。荷风等人在陆太后面前没那么大的胆量,飞花和落玉可不管这一套。 听到汶锦下令动手,飞花和落玉毫不客气,直接上脚。她们武功都不错,就是拿抓痒痒的力道儿收拾岳氏母女,也比汶锦力气大得多。 “住手,快住手,你们好大的胆子,太后娘娘面前怎容你们造次?”李太贵妃抓起茶盏重重摔在地上,又呵令太监阻止飞花和落玉。 端淑大长公主咬牙呵道:“来人,赶紧把这两丫头抓起来,象她们这样无法无天、扰乱宫闱的刁奴,就该交到慎刑司严刑拷打,可请太后娘娘直接下令杖毙。” “杖毙我们?对我们动刑?哼!我劝你还是先去找皇上请旨。”飞花晃了晃手中的令牌,“我们不犯国法,谁敢给我们动刑?不防到暗卫营的刑房试试。” 陆太后和李太贵妃都知道飞花和落玉是暗卫营的女暗卫,端淑大长公主却不知道。听她们毫不客气说出这番话,打了端淑大长公主的脸,众人都面面相觑。 得知飞花和落玉是暗卫营的人,端淑大长公主暗暗咬牙,目光中多了审视。 岳氏母女倒在地上,眼泪和着泥土,弄得浑身都是,人也昏过去了。 太医来了,给周氏诊了脉,说周氏是气急攻心,给她开了药。随后,太医给岳氏母子诊治,得知她们只受了皮外伤,并无大碍,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汶锦跪在陆太后脚下,低语了几句。陆太后点点头,见周氏醒了,就让太监送她回府休养。汶锦及文氏、杨氏给众人行礼告退,同周氏一起出宫了。 长华县主也想同周氏母女一起回府,被陆太后拦住,要留她多说一会儿话。 本来陆太后打算摆宴招待周氏母女及文氏、杨氏,这么一闹腾,宴席也黄了。 汶锦同周氏坐一辆车,随身伺候,文氏和杨氏也同她们一起去了海家。 周氏确实被叶氏母女气坏了,但她昏倒是装的,到了家门口,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她把文氏和杨氏迎到正房,又让汶锦去传饭,姑嫂几人坐下来商量对策。 她们用过午饭,正闲坐喝茶,海诚父子和周家人一起回来了。看他们都喜气洋洋,又带回了诸多赏赐,就知道他们此次见驾很顺利。 听他们一说,汶锦才知道周贮和周赋也给皇上送了厚礼,又拿出二十万两银子救济被水患侵扰的百姓。皇上见周家兄弟如此大方,自是龙颜大悦,都把他们当成宠信的臣子对待了。不能白收他们的厚礼、银两,皇上的回报也极有价值。 难怪萧梓璘说周贮和周赋见过世面,很大气,原来是用厚礼重金敲开了皇上的心门。萧梓璘也很高兴,他岳母的两个哥哥给他长了脸、增了光。 听说岳氏带儿女进宫,和裕郡王一家关系紧密,又和周氏母女起了冲突,周贮和周赋都气得咬牙切齿,和海诚等人说起当年的事。 海诚沉思了一会儿,问:“两位兄长有何打算?” “他们若不公然挑衅,我们也不想理会,更不想和裕郡王府有什么关联。” “当年,那人就因为岳氏弃妻子儿女而去,那般绝情真是不堪回首。” 海诚笑了笑,“现在他们又出现了,也挑衅了你们,你们想怎么应对?” 周贮和周赋互看一眼,叹了口气,又一同看向周氏。 周氏冷哼道:“当时我们确实说过这辈子和那个人斩断情分,不再有任何关联。他现在已经死了,岳氏及其儿女还活着,而且野心很大,我们不能听之任之。” 海诚点点头,说:“我认为你们该争一争。” “我们虽是普通,也家境殷实,自由自在贯了,裕郡王的爵位我们都不稀罕。” “你们不稀罕,人家稀罕,若落到他们手里,你们所恨之人就有了实力。” 周氏一巴掌拍到桌子,高声说:“我们争这个爵位,哪怕是争过来丢掉,也不能便宜岳氏。他们母子一旦得势,肯定会和我们叫板,不能给他们机会。” “妹妹说得对。”周贮和周赋等人都赞同周氏的说法。 周氏看了看周贮和周赋,“老裕郡王妃那般德性,我可不想让你们过继。” 海诚喝了口茶,说:“你们不用考虑过继,但要想办法阻止裕郡王过继岳氏的儿子。现任裕郡王无子女,先前又无过继,他死后,爵位自会收回。现在皇上总想赏你们些什么,等朝廷收了裕郡王爵,再赐给你们,这样岂不是更好?” 周氏皱眉道:“这件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肯定有人拆台。” “你们听我的,我保你们得到裕郡王爵。” 海诚的话很有号召力,周家兄妹决定争王爵,让海诚帮他们出谋划策。 周家人同海诚商议到很晚,吃了晚饭才回府。 第二天午后,逍遥老王妃派人把二十万两银子和账目送到了同家。逍遥老王妃没提当年的事,周家感念逍遥老王妃直正不贪,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逍遥王府在京城的二房因逍遥老王妃给周家巨额银子的事闹得很厉害,闹出了不少笑话。逍遥老王妃一气之下,答应逍遥王三兄弟分家,她也去了津州。 周贮和周赋商量了一番,就让周达把二十万两银子给周氏送来了。淘宝居是沐公主创办的产业,这些年盈利六十万两,他们三兄妹均分了。 海诚和周氏看到大笔的银票,都很激动,感叹周贮和周赋重情轻利。 “这二十万两就给我女儿做压箱底的嫁妆银子了。”周氏当着一家人,把银票拍到汶锦手上,看到秦姨娘母女瞪大了眼睛。 “谢谢娘,回头我再去谢两个舅舅。” 周氏笑了笑,说:“逍遥老王妃不想把淘宝居分开,她把她的股份给了连纯郡主,你两个舅舅就把我们家的股份给了你,说是添箱。我看连纯郡主不很不错的人,以后你们共同经营淘宝居,在钱财利益上大气一些,别让人笑话了。” “娘放心,我也很喜欢连纯郡主,处事会有分寸。” 北越太上皇的銮驾第三天才到京城,比预计时间晚了一天。 皇上下旨让镶亲王和铭亲王接待,他们奉北越太上皇为晚辈,倒也宾主和气。 此行,北越太上皇带来了使臣,同盛月朝廷谈了许多国家大事。其中就有互派皇族贵女和亲一项,这也成了两国主要商谈的事项,也不是很快能谈好的事项。 两国的国事基本谈完,已是七天之后了。北越太上皇又休息了三天,才在驿站接待了周贮、周赋和周氏。他之所以拖了这么多天,就是在多方查证沐公主假死之后的事。确信沐公主确实留下了两儿一女,都已成家立业,他才见他们。 周家兄妹见到嫡亲舅舅,说起沐公主当年往事,少不了一番感慨唏嘘。 次日,北越太上皇又让周家兄妹把家人子女带去见他。见到晚辈,又是一番感叹,忆起前尘往事,哽咽嚅嗫,厚重封赏自不会少。 听说周家兄妹想争裕郡王爵,北越太上皇主张把爵位给周赋,他要把周贮一家带回北越国。周贮是长子,受北越皇朝高封重赏,裕郡王爵留给次子周赋。 这也是对盛月皇族一种变相的贬低。 北越太上皇在京城呆了半个月,留下使臣谈两国之事,他起驾回国了。周贮一家没跟他走,周贮和周赋商量八月去北越国探亲,顺便开辟商路。 周家兄妹成了京城关注的焦点,但他们依旧如往常一样经营、生活,过寻常日子。年少时父母反目,他们经历了太多风浪,即使青云直上,也没影响到他们。 汶锦接手了淘宝居,同连纯郡主联手经营,分工明确,合作愉快。受连洁县主影响,她对逍遥王府的人无甚好感,跟连线郡主成为好友,也是她莫大的收获。 立秋当日,裕郡王辞世了。 临终前,他想过继岳氏的儿子,老裕郡王妃也很赞成。谨亲王不同意,皇族没通过,他又把折子呈给了皇上。折子留中不发,他一气之下,就死了。 朝廷要收回裕郡王爵,谨亲王上书皇上,请求将爵位赐给周赋。皇上还是留中不发,内部人传出消息说等裕郡王的丧事办清才下旨,让他们耐心等待。 岳氏及其子女想给裕郡王守孝,被拒之后,又很狼狈地返回老家了。 立秋之后,又发生了几件事,与汶锦都有些关联,确实成了多事之秋。 清安寺闹鬼的事几天之后才传来京城,很快就传得沸沸扬扬。 小孟氏被抓咬得浑身肿胀,清安寺高僧说她中了尸毒,建议她回江东休养医治。回去了一个多月,她的伤治好了,就又回到了京城。 她又一次受到了惊吓,不过这次吓她的不是鬼,而是人。 程文钏怀孕了。 这个消息成为京城议论的焦点,人们把各色目光投向镶亲王府和临阳王府。 李太贵妃想把负面影响压下去,提出给萧梓璘办婚事,迎娶海琪和洛川郡主过门。萧梓璘也同意了,因临阳王府正改建装修,这两位侧妃就迎进了镶亲王府。 两位侧妃进门了,汶锦并不担心,她只是把萧梓璘请来,重重敲打了一番。 紧接着,又听说锦乡侯世子死了,这令汶锦打起十万分的精神。 ------题外话------ 一年又一年,匆匆太匆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姐妹陪嫁 自清安寺那夜与人春风一度之后,程文钏满脑子都是与萧梓璘男欢女爱的情景。她的一颗心好像被温热的蜜水浸泡一样,周身泛着暖洋洋的甜蜜。 小孟氏要到江东治疗养伤,她但凡有一点招数可使,都不想跟去伺候。离开京城,不能跟萧梓璘同看一城的日出日落,对这位才女来说是很残忍的事。 回江东一个多月,程文钏相思成灾,度日如年,好不容易盼到小孟氏伤好回京。她赶紧缝衣换衫,想以全新的面貌出现在萧梓璘面前,一解相思之苦。 她在织衣坊选购面料时突然昏倒,下人情急之下就把她送到了隔壁医馆。丈夫知她云英未嫁,反复诊脉一柱香的时间,才小心翼翼确诊她怀孕了。 程文钏的奶娘和丫头当即就吓抽了,因她们惊慌失措,这件事压不住了。程文钏不只是小有名气的才女,还是临阳王正妃,她未婚先孕消息自然传得很快。 小孟氏听说这个消息,惊厥昏倒,醒过来差点没疯了。 面对众人的慌乱惊恐,程文钏不忧不急,反而很高兴,当即写信给萧梓璘报喜。她是陆太后指定的侧妃,不是丫头小妾,在正妃过门之前怀孕并不为过。 只是她还没过门,就是萧梓璘再爱上,未婚先孕也好说不好听。 要是她提前发现,在怀孕之事传开之前嫁进临阳王府就好了。想到这些,她满心埋怨小孟氏,发现怀孕可是她从江东回到京城的第三天哪! “你还笑?你真是不知死的鬼,说,是谁的。”小孟氏满口银牙都咬碎了。 程琛脸色铁青,看向程文钏的目光如寒冬尖刀一般,恨不得把她砍碎剁烂。 程家是两朝大族,书香门第,程琛更是风雅文士,以教育子女有方著称。 可这几年,他的美誉英名及光辉形象被打碎了。 先是大女儿程汶锦稀里糊涂死去,因死得不明不白闹得满城风雨。次年,他苦心教养的儿子程文钢秋闱落榜。消停了没两年,次女程文钗又在亲戚家滚下假山,摔没了孩子,也摔成了残废。同年,他颇为得意的小女儿又未昏先孕了。 儿女是他的希望和延续,如今,他的期望碎了,他还会被人非议指斥。 “你快说是谁的,不管那人什么样,哪怕有妻妾子女,你也要嫁。你是陆太后指婚的临阳王侧妃,如今名声污了,婚事只能退掉。” 程文钏面带甜蜜羞涩,“父亲、母亲,我的孩子就是临阳王殿下的。” “胡说。”程琛和小孟氏异口同声斥责她。 论容貌,程文钏不如海琪,论身份,她不如洛川郡主,论渊源,她不如萧梓璘的正妃。她之所以会被指为萧梓璘的侧妃,是沾了她长姐程汶锦的光。 镶亲王府和临阳王府貌美丫头成群,京城倾心于萧梓璘的名门闺秀扎堆。萧梓璘就是饥不择食,也不会找程文钏,毕竟程文钏是陆太后指婚。 程琛和小孟氏都明白这些,可程文钏一口咬定是萧梓璘的,他们不由起疑。 程文钏见他们不信,就讲述了清安寺那晚发生的事。 小孟氏一听,又昏倒了。精明如她,一听便知道清安寺闹鬼那晚,她们母女都被人算计了。她原以为程汶锦化作厉鬼来报复了,现在明白是人为谋害。 程琛也知道有人害了小孟氏母女,他气得咬牙切齿,赏了程文钏一个大耳光。 是谁干的? 吓唬她不要紧,她可以慢慢查,和敌人斗到底,可程文钏的肚子不能等。 小孟氏醒过来,拉着程琛的手,第一句话就问:“老爷,怎么办?” 程琛也不知道怎么办,还有一个关键问题,就是程文钏怀孕的事传开了。 程文钏听父母说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萧梓璘的,她们母女在清安寺被人算计了,当即就吓昏了。但她仍残存一丝希望,哭着闹着要见萧梓璘。 程琛无奈,让人把她关起来了,这节骨眼上,不能再让她惹是非了。 很快,程文钏怀孕的事就传得满城风雨了。 萧梓璘听说程文钏怀孕及程家人的反映,只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秋高气爽,早桂飘香。 汶锦在后花园陪长华县主说话,看丫头们采摘桂花。 海珂和秦姨娘来后花园散步,看到她们,赶紧兴冲冲过来,同她们闲话。 长华县主一手拉着汶锦,一手拉着海珂,叹气道:“我寻思着还是应该把五姑娘接过来,你们父亲被分出来有些时日了,老让她在那边算怎么回事?” 海珂忙说:“祖母说得是,五妹妹一个人在柱国公府确实不合适。大姐姐过些日子要出嫁,我明天去送添箱,跟五妹妹说祖母惦记她呢,四妹妹也一起去吧!” 汶锦笑了笑,说:“我就不去了,五妹妹的事劳烦二姐姐了。” 海琪要嫁给萧梓璘做侧妃,比汶锦提前过门,这倒也没什么,毕竟纳侧妃远不如正妃过门隆重正式。可海珂邀请汶锦去给海琪添箱,这就让人心里不舒服了。 秦姨娘看着汶锦,陪笑问:“太太这几天总回娘家,是不是周家有大喜事呀?” “有大喜事倒是没听说,我两个舅舅要带两位表哥去北越国,太太去周家也能帮忙收拾。”汶锦知道秦姨娘母女总打听周家的用意,她故意装糊涂。 海诚想把海珂嫁给周达,亲上加亲,知根知底。海珂、秦姨娘和秦家人都嫌周家是普通商户,周达又不是读书做官的人,都不愿意,甚至哭闹反对。 北越太上皇到达,周家的身世公布于众,身价骤增,不可同日而语。海珂和秦姨娘都动心了,连秦家人都找海诚,让他跟周赋重提这门亲事。 海诚提了,话没传到周家,就被周氏截留了。 有些事、有些人错过就是错过了,一步错过就是永远。 想吃后悔药,想从头再来,那不过说说而已,人和事都不可能在原地等待。 秦姨娘讪讪一笑,又说:“大姑娘和洛川郡主一天进门,这可……” “祖母,起风了,我去给您取件衣服。”汶锦淡淡一笑,起身回了内院。 汶锦刚迈进内院的门槛,头上的簪子就被人摘走了。她知道是谁戏弄她,就找了借口把丫头婆子打发走了,只留荷风贴身伺候。 “在哪里?” 布谷鸟的叫声从内院一侧的花房里传出来,汶锦给荷风使眼色让她留在外面放风,自己进了花房。看到沐飞倒挂在房梁上冲她挤眉弄眼,汶锦恨恨冷哼。 北越太上皇回国并没有带走沐飞,而是让他各处游历,增长见识。他是懒人一枚,留在京城又别有用意,哪也没去,正好可以为汶锦做事。 “你干的好事。” “怎么了?” “程文钏怀孕的事闹得满城风雨,你可是惹麻烦了。” 沐飞两手指天,嘻笑道:“向天发誓,程文钏怀孕决不是我干的。” “你……” “是花月楼干的,他不是北越勇士,只是归顺了我。他实际身份是盛月皇朝设在北越国的暗桩,归萧梓璘管辖,他抓住机会给萧梓璘带顶绿帽子不是很有意思吧?前几天,他被人暗杀,死在景州的勾栏院,估计是萧梓璘派人干的。” “死了?那岂不是说不清了?” “有什么说不清的?这种事你少管为妙,萧梓璘自会处理妥当。” 汶锦叹气道:“就算处理妥当了,人们议论纷纷,也会影响名誉。” 她考虑的是萧梓璘的名誉,至于程文钏,当然是越烂越好。 沐飞落到汶锦身边,干笑道:“萧梓璘自找的,他也太不仗义了,花月楼帮他种了孩子不是助人为乐吗?他竟然狠下杀手,活该他麻烦缠身。” 汶锦俊脸飞花,轻声问:“那种事他可能不需要别人帮忙吧?” “那谁知道?看他身材结实,武功不错,没准是个银样腊枪头呢。” “少胡说。”汶锦愣了片刻,又说:“这件事他肯定会查,你还是当心些。” “他已经查过了,要不花月楼也不会死。你放心,就算他知道这件事是你主谋,他也不能说什么。妻妾相争,各使手段,他会当成是你吃醋才出阴招。” 萧梓璘要是这么好糊弄倒好了,她不介意背上毒妇的罪名。反正萧梓璘也不是善人,没必要在他面前装冰清玉洁,人畜无害。 “行了行了,我知道怎么应对,没事你回去吧!” “谁说我没事?我有大事找你。” 汶锦无奈叹气,“我跟你说过了,清华郡主的事我现在不便帮忙。你再多等一些日子,等时机成熟,我会游说她,她愿意与否,我真不敢说。” 沐飞愣了一会儿,说:“我要跟你说的不是这件事。” “还有什么事?” “锦乡侯世子死了,你听说了吗?忤作说他意外坠马而亡,其实根本不是。” 汶锦听沐飞这么说,不由皱起眉头,抚额深思。 锦乡侯世子苏宏保是苏宏佑同父异母的兄长,苏乘的元配发妻所出的嫡长子。他生前是北郊大营的护军参领,武将出身,倒是颇有其增祖的遗风。 苏宏保带兵能力突出,前途不错,为人也很仗义,最大的毛病就是好色。 这也是苏家父子的通病。 昨天,苏宏保的死讯就传开了。他并不是昨天死的,而是昨天才发现他的尸体,并运回锦乡侯府。他的尸体已腐烂发臭,可见死的时日不短了。 苏宏保死了,锦乡侯世子之位无嫡长子承袭,这是关系到一个家族的大事。 嫡长子亡故或身有残疾,爵位会按顺序由嫡次子承袭。这样一来,爵位会落到苏宏佑身上,太便宜这个酒囊饭袋了。 突然,汶锦想到另一种可能,阴阴的笑容在冰冷凝重的脸庞慢慢扩大。 “他是怎么死的?” “当然是被人害死的,他落马的地方是一处山坳,野草茂盛。有人在他的马上做了手脚,只要马跑起来,他肯定会坠马,还会伤得很重。若再喂他一些致人眩晕的药物,就算没中毒,在荒芜山野呆上几天,他也必死无疑。” 汶锦想了想,说:“若是给他下毒或直接刺杀他,还怕有人发现阴谋呢。他有副将随从,一个人跑到草木浓密的山野做什么?这就是最大的疑点。” “算你聪明。” 汶锦沉思了一会儿,说:“沐飞,让你的人替我送封信。” “给谁?” “锦乡侯世子夫人。” 苏宏保的妻子章氏出身武将之家,还是陆太后是拐了弯的亲戚。她进门之后就被封为锦乡侯世子夫人,有家族倚仗,她在锦乡侯府也是不好惹的人物。 程汶锦嫁到苏家,因才高貌美被章氏嫉妒,没少挨她的陷害欺负。 “你果然聪明。”沐飞递给她一块碳墨,又给了她一块白色绢帕,“快写。” 汶锦擦去手上的香气,又闻了闻碳墨和绢帕没有特殊的味道,才写信。 她的信写得很简单,很快就写好了,找了两片树叶包好,让沐飞带走了。 不管是不是叶夫人和苏宏佑为争世子之位害死了苏宏保,她都让章氏相信这件事是叶夫人谋划的。叶夫人为自己亲生的儿子打算,这种事再正常不过了。 谁是最终的得利者,谁就是阴谋的主使者。 苏宏保一死,锦乡侯世子之位落到苏宏佑身上,谁是最终者,大家都明白。 苏家要走向死路,最好的办法是从内部腐烂,只有这样,才能死地新生。 让叶家人还有苏宏佑统统死掉,把这家族新生的机会留给苏阔。 汶锦现在不是苏阔的亲娘,但她想为他的前路拨清障碍,这是第一步。 她到长华县主房里拿了一件披风,又去了后花园。长华县主和秦姨娘母女已离开了后花园,一问才知道柱国公府派人来说话,周氏请她们去正房了。 对于柱国公府的人,不管主子奴才,汶锦一向厌烦。她让丫头到正房打探消息,自己就回了卧房。沐飞给她带来的消息很重大,她也该好好琢磨一番了。 她的院子里很安静,只有飞花和落玉守在房门口,这令她有点吃惊。看到她回来,飞花和落玉都不说话,却以眼神催促她进屋,并拦住了她的丫头。 汶锦进到卧房里,看到萧梓璘正躺在她舒适柔软的大床上,她轻哼一声,没说话。萧梓璘正翻看一本琴谱,对她进来没有任何反映。 “不在府里张罗迎两位侧妃进门的事,到我这里来干什么?” “迎侧妃进门有公鸡就足够了,不需要我出面,倒是你不能让公鸡陪。” “哼!公鸡能替你入洞房吗?” 萧梓璘坐起来,拍了拍床让汶锦坐下,笑道:“若公鸡愿意,我不反对。” 汶锦重重坐在床头,冷哼道:“你明知道公鸡不愿意。” “我还知道你有办法让公鸡愿意。”萧梓璘的手臂搭在汶锦肩上,姿势很暧昧,又高深一笑,说:“象花月楼那样的公鸡不错,要是能多找几只就好了。” 汶锦轻轻一笑,面色沉静,脸上没有阴谋被识破的慌乱。萧梓璘的势力遍布天下,就她和沐飞那点小手段、小算计,根本不可能瞒得过萧梓璘。 她早想好了,若萧梓璘问起来,她就装傻充楞。萧梓璘想怎么处置她,她也悉听尊便。想报仇就要付出代价,而她代价的筹码就是萧梓璘的信任。 “怎么不说话?”萧梓璘眯起眼睛,遮住眼底的神态,静静看着她。 她知道萧梓璘眯起眼睛看人是要发怒的先兆,她只能沉默等待。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也没见萧梓璘发作,她轻轻抬起头,以眼角的余光偷看他。 看到他依旧神色冷漠,汶锦以蚊鸣般的声音说“殿下,要不我们也成亲吧!” “好啊!”萧梓璘答应得格外痛快,脸色也不象刚才那么沉谨了。 汶锦松了口气,她说成亲的事只是缓和气氛,没想到萧梓璘根本不考虑,就答应了。至少是今年,她还不想成亲,可话说出去了,就由不得她反悔了。 “我让钦天监重新给看了日子,他们说十月比冬月好,不冷不热,最适合成亲。现在是七月,还有三个月的时间,足够你准备了。” “我……” 萧梓璘握住汶锦的手,细细抚摸,“不用你开口,也不用你费心,我知会内务府,一应程序都由他们来做,如何安排也由他们告知岳父、岳母。” 汶锦无话可说了,她顺势靠在萧梓璘怀里,嘟起嘴,楚楚可怜看他。 “别怕,凡事有我,我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萧梓璘搂住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软背,“什么事我都能替你做,我只需要你信任我,向我敞开你的心。” 萧梓璘已经把话说清楚了,她不想再说什么,也不想多问。 她依偎在他怀中,静静享受此刻的宁静踏实。 一切尽在不言中。 院门外传来周氏和丫头的说话声,听语气,就知道周氏不高兴。 萧梓璘捧起汶锦的脸,火热的双唇印在她的唇瓣上,又移到她脸上。听到周氏等人走近院子,他才拍了拍汶锦的脸,很麻利地从后窗走了。 汶锦摸着温热的脸颊,揉了片刻,起身迎了出去。 周氏气呼呼走在前面,身后跟着诸多丫头婆子,秦姨娘和严姨娘小心翼翼跟在身后。进到厅里,看到汶锦面露倦色,睡意朦胧,周氏长叹一声。 “娘,出什么事了?” “大姑娘嫁进临阳王府做侧妃的日子定在下旬初,还有十天时间。今天老虔婆派人把嫁妆单子送过去了,三姑娘和五姑娘都成了大姑娘的陪嫁。 刚才她又派人过来说程三姑娘未婚先孕,李太贵妃很生气,要给临阳王殿下再选一位侧妃。二姑娘的亲事一直没定下来,不如嫁到临阳王府做侧妃。 姐妹几人共侍一夫,能恩宠,也亲近。没经我和你父亲同意,她就去跟李太贵妃说了,没想到李太贵妃竟然答应了,这不是存心让我们难堪吗?” 汶锦扫了秦姨娘一眼,冷哼道:“我们是忠勇伯府海家,我们的祖母是长华县主。她是什么人?凭什么做主二姐姐的亲事?连五妹妹的亲事都由不得她。” 周氏恨恨咬牙,“海家的姑娘没人要了吗?成群结队往人家塞,也不怕被人笑话。她不知道脸面是什么,我和你父亲、你祖母还要脸面呢。” 汶锦知道李太贵妃早就恨上她了,同意海琳和海璃给海琪陪嫁,又答应让海珂做侧妃,就是想让她难堪。只是这手段太过小气,李太贵妃也就这么点道行了。 “娘和父亲只要管住二姐姐不被她们糟践就行,我不想让亲姐姐嫁到临阳王府,恶心。五姑娘自己糊涂,不亲近父母,偏听她们摆布,那就让她自求多福吧!” 秦姨娘掩面哽咽,“二姑娘年纪不小,她的亲事……” 汶锦沉下脸,说:“有老爷、太太和老太太呢,姨娘就少操心些吧!” 不用问就知道秦姨娘想让海珂给萧梓璘做侧妃,这事没准就是她暗示的。秦家人肯定不同意,肯定是秦姨娘一个人的主意,只希望别象秦姨娘一样糊涂。 “柱国公府的老太太是什么品性,有什么能耐,大家心知肚明,她那点本事只能对付柱国公。我嫁到临阳王府做正妃,就有正妃的风范和气度,不需要谁去固宠。若是谁生出不识大体、不顾脸面的龌龊心思,也别怪我不客气。” “你不为她们那些肮脏算计气恼,娘就放心了。” “娘别为我操心,还是多在外面走动打听,张罗二姐姐的亲事吧!” 十天之后,海琪和洛川郡主同一天进门做了萧梓璘的侧妃,可她们却嫁进了镶亲王府。没人迎亲,也没劳烦公鸡,她们都是自家兄弟送进门的。 当天,镶亲王府摆宴席款待宾客,自是热闹隆重。 可萧梓璘却去了中南省,那里出了一件大案,需要他亲自出马。 看到萧梓璘给她的信,上面写了一堆不入洞房的理由,汶锦笑了。 她正笑得开心,沐飞来了,给她带来了苏家的消息,让她顿时斗志昂扬。 第一百一十七章 温馨备嫁 萧梓璘从中南省回来,已是八月了。 他和汶锦成亲的日子定在了十月下旬,内务府公布了日子,就开始忙碌了。 距离成亲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周氏开始为女儿备嫁,紧张而欣慰。 周氏把嫁女儿要置办的东西,要处理的事物及已办的事项都列出了清单,几页纸写得密密麻麻,事无巨细,仍怕有疏漏,看得汶锦头昏眼花。 “光让你看,你都头疼了?等你有了女儿,她要出嫁,你也要这么做。” “嘿嘿,我生儿子,不生女儿,就省得麻烦了。”汶锦话一出口,就见周氏等人以异样的目光看她,她赶紧捂住脸,嘴角弯起甜蜜的笑容。 “姑娘这话说得太轻巧了,儿子就省得麻烦吗?男婚女嫁,家里进人口需要准备的东西、需要筹办的事更多,比嫁女儿烦琐多了。” 汶锦听到孙嬷嬷的话,咧了咧嘴,没说什么。她怕麻烦,言明不生女儿,可儿子娶妻更麻烦,她总不能什么都不生吧?那她就有大麻烦了。 在周氏的严厉要求下,汶锦仿照周氏列出的清单,也把自己要做的事、要准备的东西列了一份清单。清单列好,她才发现自己有好多事要做,也难得轻松了。 好在有文妈妈帮忙,给丫头分了工,这样一来,就为她分担了十之*。 她依旧忙碌,可备嫁温馨而甜蜜。 清华郡主和连纯郡主来看她,与她闲话了半日,她也踏实了话多。 连纯郡主这个月要出嫁,隔了两日,她又约了清华郡主,一起给连纯郡主送了一份丰厚的添箱。她和连纯郡主是合作伙伴,相识时日不长,却也很亲密了。 过了两天,汶锦又去看了洛芯,洛芯下月与沈畅成亲,现在已进入备嫁后期。 洛芯的母亲和锦乡侯世子夫人章氏是拐弯的亲戚,平日走动也不少。 昨天,洛芯和她母亲到苏家探丧,带回了许多与锦乡侯世子亡故相关的内幕消息。今天汶锦来找洛芯,除了给她送添箱,还想顺便了解苏家的情况。 沐飞跟她说现在苏家乱成一团,灵棚里连丧都没人哭,一直在吵闹。叶夫人和章氏分成两派,闹腾得府里鸡飞狗跳,继婆婆跟嫡长媳妇连娘都骂出来了。 汶锦斗志昂扬,算计着再扇阵风、窝把火,让叶夫人和章氏打得你死我活才热闹。到时候,叶家和章家都跳出来争斗,京城可有大戏看了。 这只是前奏,*是叶夫人一派惨败,最后以叶玉柔和苏宏佑惨死为结局。 “苏滢和苏滟都还好吧?” “我没见到苏滟,听说又被她母亲关起来了,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事。苏滢状态不错,说起她们府的事,她唉叹不断。说她们府里有些人做坏事,要遭天谴报应,带累大家麻烦。她还说若不是顾念苏老太太和她侄子,她都想一走了之了。” “不就是她哥哥去世了吗?英年早逝确实让人万分痛心,可不至于有多少麻烦呢,别人遭报应跟她有什么关系?”汶锦明知故问,引导洛芯打开话匣子。 苏宏保的尸体找到,弄回府里停灵快一个月了,章氏及其娘家人一直拦着不让发丧。他们一口咬定他是被人害死的,找出谋害他的真凶,这灵就永远停下去。 章家在顺天府报了案,可尸体已腐烂,摔死苏宏保的马也跑掉了。忤作验尸只发现摔伤,除此再我其它发现,想还原当时的情景谈何容易。 谁是最终的受益者,谁就是阴谋的主谋者。 章氏被汶锦这句话启迪,开始怀疑苏宏保亡故之事不是意外。 叶夫人是苏宏保的继母,为自己的儿子争夺爵位家产,害死原配所出的嫡子太正常了。苏宏保一死,锦乡侯这爵位就是苏宏佑的了,苏家的家财产业大部也会归苏宏佑所有。叶夫人和苏宏佑得利最大,说他们母子不是主谋,谁信呢? 章家现在算是朝堂的新贵,出了这种和,不为章氏出面讨公道,不让人耻笑才怪。再说,章家以武立家,知道被人害了,又怎么能咽下那口窝囊气? 不管这件事是不是叶夫人和苏宏佑主谋的,现在矛头指向他们就是汶锦想要的结果。要不她也在谋划该怎么制造一起这样的事端,没想到天助了她一把。 洛芯看着汶锦,很为难地咂了咂舌,叹气道:“听说苏家三年前,就是这个月出了一件大事,程文钏的长姐产后血崩而死,母子俱亡,死得不明不白。 今年苏家麻烦事不断,苏滢说苏家遭天谴报应估计就是跟这件事有关。她说冤有头、债有主,她是不怕的,就是因为府里闲事不断闹心。” 汶锦眸光一转,沉思片刻,说:“没准真是报应,谁做了亏心之事,天上自有神明看得清清楚楚。苏滢品性不借,对苏老太太孝顺,对她侄子也疼爱。苏滟跟我和你是几年的好友,她的心性也很好,我们该想办法帮帮她们才是。” “我也想帮她们,可是不知道该替她们做些什么。” 汶锦拍了拍洛芯的手,说:“我来想办法。” “好,需要我做什么就直说,我们家和苏家沾亲,我去他们家也方便。” 就等洛芯这句话呢。 汶锦不想因自己报仇而带累洛芯,她只想让洛芯给她传递消息。 两人又说起程文钏的事,汶锦把清安寺闹鬼挂在嘴边上,由不得洛芯不信。 通过洛芯这种话不多的人往外传,事情的可信度才更高。 从洛家出来,汶锦去淘宝居在京城的总店视察生意,顺便掏几件精致的摆件送给洛芯。刚到淘宝居门口,就见陆通带着几名侍卫押着两辆囚车通过。 许多人跟在后面看热闹,民众议论纷纷,连铺子里的掌柜和伙计也往外张望。 “出什么事了?”汶锦看到陆通押囚车,就想到囚犯与萧梓璘有关了。 “听说临阳王殿下从中南省办案回京途中抓到了两个采花大盗,花日楼和花月楼,他们中同胞兄弟。临阳王殿下把他们带到暗卫营一审,才知道这两个脏胚祸害了不少人。现在把他们押到顺天府大牢,明天砍头,还要让受害人观刑呢。” 汶锦不由皱起眉头,沐飞说花月楼死了,是因为背叛萧梓璘被杀的。怎么花月楼又活了?而且还多了一个叫花日楼的同胞兄弟,又被萧梓璘抓住了。 沐飞不可能骗她,除非沐飞收到的花月楼已死的消息是假的。 在清安寺,花月楼被沐飞指使,确切地说是汶锦主谋,假扮萧梓璘*了程文钏。程文钏也被花月楼祸害了,要是让程家知道了真相,这打击可就太大了。 等等。 汶锦突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不由瞪大眼睛,心跳也剧烈了。 花日楼和花月楼都是重犯,陆通就带几个人押他们招摇过市,不怕他们跑了吗?明天砍头,今天在死牢里关着,怎么还要转移到顺天府大牢呢? “飞花,我有事要见临阳王殿下,你传消息,说我在香茗茶楼等他。” “是,县主。” 汶锦到淘宝居向掌柜询问了经营情况,又看了新进来的货品,挑了几件,就去了香茗茶楼。她刚了门口,陆达就迎上来,把她领到了楼上的雅间。 “你象是早就知道我有事要找你一样?” “你为什么不认为这是心有灵犀呢?”萧梓璘端了一杯茶递给她。 汶锦噘嘴一笑,反问:“什么是心有灵犀?” 萧梓璘坐到她身边,很亲密地揽住她的香肩,低声说:“就是你想我了,恰巧我也在想你。你来了什么地方,我也鬼使神差朝那地方走,还会碰上。 比如说今天,我就在茶楼后巷办事,你就来淘宝居了,离得很近,你又想见我,这不就是心有灵犀吗?若不是心有灵犀,离得再近,也会擦肩而过。” 汶锦笑眼迷离,神情微薰,听萧梓璘感慨,她从身到心暖暖的舒适。 “琇琇,你说我和你是不是几生几世的缘份?” “怎么讲?” 萧梓璘不敢确定,但也怀疑她和程汶锦渊源非浅了。这几生几世的缘分还要从她的前世、萧梓璘的梦境说起,缱绻纠缠,成经生死,终究分不开一世情缘。 “我在西南省正恢复记忆时,半睡半醒,接连做梦,都是一些从来没发生过的事,却很清晰。梦里的情景提示我躲过了劫难,也争取到了权力和富贵。” “你跟我说过,在你那个梦里,程汶锦是你大嫂,海琇是你妻子,你跟大嫂勾搭成奸,对妻子置之不理。现在,程汶锦已经死了三年了,你还有何想法?” “别说的那么难听,你还未嫁呢。”萧梓璘嗔怪白眼,在汶锦腿上捏了一把。 汶锦顺势依偎在他怀里,低声喃喃,“好吧!你不喜欢海琇,你喜欢……” “行了,说闲话也弄得醋性大发,有什么意思?” 萧梓璘把汶锦揽在怀中,下颌抵在她的前额上,轻叹道:“在那个梦里,我也记不起当时发生了什么事,象是在打仗,又象是我要冲破包围,杀出一条血路。 危急时刻,性命随时不保,我只能带一个人走,可她们俩都在,我……” “你带程汶锦走了,丢下了海琇,你带相好的走了,丢下了妻子。你决定丢下她,就知道等待她的是死路一条,就算她能苟且偷生,她也生不如死。 你梦里梦外想起这件事就觉得愧疚,所以,在西南省你第二次救我时,一直说‘琇儿对不起’。当时我很奇怪这句话,现在明白了,这几生几世真没意思。” 萧梓璘长叹一声,把汶锦紧紧搂在怀里,沉声道:“不是我丢下了她,是她自己放弃了,让我带程汶锦走。她从马上跳下去,拼命往回跑,搂住了追杀我们的侍卫统领。她豁了性命,又抓又咬,才给我们争取到了逃跑的时间。” 汶锦靠在萧梓璘怀里,一言不发,当时的情景光听说都令她心惊胆颤。 “等我带了接应的兵马杀回来时,她已经死了,死相很惨,最让我心痛的是她怀了几个月的身孕。”萧梓璘眼角跳了几下,他闭上眼睛,一脸痛楚。 要不是因为程汶锦是她的前身,她肯定会用最恶毒、最污秽的话骂那个抢走别人夫婿的女人。她骂不出来,两种身份,两种窝囊,自是堵得难受。 汶锦冷哼一声,说:“海琇居然怀孕了,我还以为她是处子之身呢。” “胡说,她是我的妻子,我和她行夫妻之礼,享敦伦之乐不是天经地义吗?” “是呀!夫妻之间就应该行夫妻之礼,享敦伦之乐,你的两位侧妃已经进门多日了。听说海侧妃还带了两个陪嫁,洛川郡主不甘落后,给四个貌美如花的丫头开了脸。你跟她们也是夫妻呀?你准备什么时候……” 汶锦的嘴被堵住了,先是两根手指,接着是两片火热的唇,堵得她都喘不过气来。这样的呼吸不畅是一种压抑的享受,欢愉蔓延全身,她也乐于迎和。 “疼……” 萧梓璘在她的双唇上重重吮吸了一下,抬起头,很快又把头埋在她的胸口上。 “程汶锦跪在她的尸体前说了一句话,我记得非常清楚,就象刚说的一样。” “她说什么了?” “她说如果有来生,我把我的命给你,让你好好活着。” 汶锦心里一颤,轻轻推开萧梓璘,凝望窗外,深深吸了一口气。 程汶锦说如果有来生,她把她的命给海琇,让海琇好好活着。 她现在是程汶锦的灵魂、心智,海琇的身体、身份,这算什么?或许是程汶锦一语成谶,才有了这一世她身兼两人和萧梓璘的情爱纠葛。 她是该好好活着,为了程汶锦,为了海琇,为了她自己。 萧梓璘静静看着她,轻叹一声,一手搂紧她,一手揉进她的头发里。在那个短暂而清晰的梦里,有一个冗长而迷茫的故事,让他心痛悔恨,他不想再去回忆。 有些事他也不想再多问,问得清楚反而心伤更重。 这一世能与他喜欢的人长相厮守,荣华与共,还能弥补他的愧疚,就足够了。 老天待他不薄。 “琇琇,还有两个月,你就是我的妻了,高兴吗?” “我现在就是你的妻,我一直都高兴。” 萧梓璘看她娇憨的样子,眼里荡漾着炽热的笑意,充满了宠溺的浓情。 “好,敢问王妃娘娘有何训导?” 汶锦纤细的玉指划过他的额头,挑起了几根散发,笑道:“你这么听话,我才舍不得训导你,不过,有些话我是要问的,你要想好怎么回答。” 萧梓璘笑了笑,说:“真正的花月楼死于景州勾栏院,世间也没花日楼这号人物。今天这两个人都是杀人越货的重犯,我借来一用,我让他们是谁就是谁。” 没等汶锦提问,萧梓璘就回答了,而且说的都是真话。 这印证了她的猜想。 萧梓璘明知清安寺之事是她主谋,沐飞操纵,却把罪名推给了花月楼。若不是程文钏恰巧倒霉,怀了身孕,光小孟氏受了重伤,萧梓璘也不会插手。 清安寺闹鬼,小孟氏及她的下人还有苏家的主子下人都看到了。即使传得满城风雨,人们只会想到小孟氏做了亏心事,遭了报应。 可程文钏怀孕就没法解释了,总不能说她怀的是鬼胎吧? 再说,程琛和小孟氏都是聪明人,知道程文钏那夜与人春风一度,就会想到有人阴谋暗害。程家和孟家都是大族,不给他们一个交待,这件事无法收场。 弄出两个采花大盗,这件事就合情合理了。花月楼和花日楼贪图程文钏的美色,兄弟两人将她*。怕事情败露,他们装鬼吓人,还给小孟氏下了毒,把她扛到了程汶锦坟上。这样一来,不管站在谁的立场、从哪个角度想都无破绽可寻。 程文钏倒霉了,程琛和小孟氏能好吗? “你打算怎么处置程文钏?她可是太后娘娘为你指的侧妃。” “不用我处置她,她自求多福吧!” 被采花大盗沾污,还怀了孕,程文钏光剩福了,真是小孟氏的“福报”呀? 又与萧梓璘亲昵了一番,看天色不早,汶锦才与他依依不舍分开,回家了。 一路上,她琢磨谋划,心里充满大仇将报的快慰。 回到家,她把沐飞找来,跟他说明情况。沐飞是耿直仗义之人,当即就把对萧梓璘的愤恨抛到了九霄云外,还一再言明是给她面子。 花日楼和花月楼在清安寺沾污程文钏、整蛊小孟氏的事传开,小孟氏和程琛还能有好日子过吗?于是,汶锦决定再添一把柴,直接把小孟氏送上不归路。 几天之后,小孟氏的死讯就传开了,程家对外说她死于尸毒复发。 小孟氏的大丫头说小孟氏临死前一天接到了一封信,不知道信上写的什么。 信是汶锦写的,信上写着小孟氏害死大孟氏和程汶锦的经过。是程文锦的笔迹,小孟氏一眼就看出来了,她胆颤心惊,搞不清状况,又一次昏倒了。 同样的信程琛也收到了一封。 小孟氏死后第三天,程琛带程文钢和程汶钏扶柩回江东了。程文钏的孩子打掉了,回到江东,程氏族里就是留她一命,她也要终身长伴青灯古佛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意外之喜 过完中秋节,海诚和周氏就挑了黄道吉日,一家上下搬回了祖宅。 原来的海家祖宅一分为二,他们这一房居左边,宅子的大小和他们原来住的院落差不多。但这里是祖宅,儿女婚嫁理应在祖宅举行,意在告知祖宗保佑。 与柱国公府一墙之隔,就等于搬到了是非窝边,要时刻提防麻烦登门。 周氏和长华县主都是爽利严谨之人,下人调教有素,门户守得很紧,不给任何人可乘之机,更不担心与柱国公府相邻而居,他们会弄出幺蛾子。 成亲的日子一天一天临近,重新修葺装饰的忠勇伯府一派簇新,喜气洋洋。 有人欢喜就有人忧愁。 海珂想到汶锦就要出嫁,自己年纪大了,亲事还没着落,就忍不住唉声叹气。 自搬回祖宅,海珂就闭门不出了。秦姨娘围着周氏和长华县主两处转,有人来给汶锦添箱或来送喜礼,她都会找机会跟人说话,托人给海珂做媒。 为此,海诚和长华县主没少训斥她,可她是真着急,都不知道该想什么办法早点把海珂嫁出去了。可姻缘之事讲究缘分,她越急越没谱,都快神道了。 谁会想到才高貌美的海家二姑娘会剩在家里呢?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人来给海珂提亲了。 苏泰和萧氏请了媒人来给苏宏仁向海珂提亲。 听到这个消息,秦姨娘母女恨得咬牙切齿,差点把肠子呕出来。海诚和周氏也很厌烦,若不是顾及自家名声,他们都要把媒人打出去了。 苏宏仁只有秀才的功名,到京城之后,污七八糟的名声却传出不少。海珂心高,又有先前的龌龊,就打定主意,老死在家也不会嫁给他。 苏家两兄弟分家了,苏泰一房现在只能算是锦乡侯府的旁支了。因苏老太太还在世,他们分家不分府,但谁都知道庶子被分出去,日子肯定不好过。 就算日子不宽裕,苏泰一房还是愿意分家,因为锦乡侯府的麻烦实在太多了。 因锦乡侯世子死得不明不白,章氏和叶夫人都斗成乌眼鸡了,连章家和叶家都参战了。章家强势,据理力争,最终占到了上风,才结束了这场争斗。 章氏及章家一口咬定叶夫人等人谋害锦乡侯世子是因为要替苏宏佑争世子之位。所以,章氏就要把这世子之位牢牢握在手里,才算是稳操胜券。 苏宏保死了,锦乡侯府就没世子了,子承父位,立苏宏保的儿子为世孙。 苏宏佑想兄终弟及,成为锦乡侯世子,承袭爵位,没门。 这个条件是章氏提出来的,因没有先例,苏氏一族不答应,事态僵持不下。 最后,苏老太太点头了,苏乘又给章氏写了保证书,这场争端才结束了。 锦乡侯世子的棺椁在府里停灵七七四十九天,终于入土为安。比喜丧的老人停灵时间都不短,这本身就是很不吉利的事,还闹腾得合府上下鸡飞狗跳。 经历了这件事,苏家的主子奴才都象是脱了一层皮。 眼下又有事接上了。 程汶锦去世三年了,因她生了嫡长子,三年出孝,苏家要举行出孝大祭。 三年前,苏家为平息风波,让苏宏佑给程汶锦守孝三年,马上就三年期满了。 不能便宜了苏宏佑,出了孝才好收拾他。小孟氏带着满腹的怨恨、不甘、遗憾死去。苏宏佑肯定要步她的后尘,而且他的死法要比小孟氏惨痛得多。 “哎,问你一句话。”沐飞围着汶锦转了一圈,忍不住开口了。 “问吧!” “苏家到底跟你有什么仇?你费尽心思惩治他们,还不愿意让萧梓璘知道。” 她确实不愿意让萧梓璘知道她在苏家诸多的麻烦事上扮演了什么角色。可事无巨细,萧梓璘全知道,从不多问,却以自己的方式替她善后。 汶锦扫了他一眼,没回答,反问:“乌兰察什么时候回来?是不是因我要成亲,他才回了乌什寨?不辞而别,连句话都没让人带给我,他这算什么?” “听你这话问的,嘿嘿,好像乌兰察对你有意似的。实不相瞒,他一直说你长得不好看。你是要成亲的人了,就别自作多情了,免得让萧梓璘怀疑。” 汶锦皱着眉头,很无奈地向天空伸了伸手,怎么就不打雷呢?霹我一下,让我清醒一番,免得再说出让沐飞误解到三十三重离恨天上的话。 “你猜对你的心思了吧?” 汶锦冲沐飞挥了挥拳头,吼道:“你猜对个大头鬼呀?乌兰察答应送我一座金山,我才关心他什么时候回来,他是不是不想送我礼物才躲回乌什寨去了?” “哈哈,你说实话了吧?我要是不欲擒故纵,你能说出你关心乌兰察的去向其实是想要金山吗?你肯定会说:哎呀!怎么好意思让你破费呢?谢谢你了。” 汶锦咧了咧嘴,“好吧好吧!我承认我虚伪贪婪,咱们言归正传。” 沐飞点点头,“说说你为什么恨苏家。” “好,我告诉你,但你必须答应我不许再告诉任何人。”汶锦早已编好了为沐飞量身定制的谎言,认识时间不长,她也摸透了沐飞的秉性。 “你放心,我决不告诉一个人。”沐飞答应得很郑重,心里却窃笑不已。 汶锦想了想,一脸神秘说:“我曾经落水、得河神点化才变得聪明这件事你大概听说了。河神点化我是有条件的,他说他受一个羽化成仙的托付,要收拾苏家某些人,让我帮他。若我不帮他完成这件事,三年之后,我会变成傻子。” 沐飞把汶锦的话回味了一遍,才瞪大眼睛,“真的?这么神奇?” “当然,你必须帮我,要不我傻到六亲不认,你第一个倒霉。” “你傻了还知道我在你六亲之内吗?” “我或许记不起别人,但会永远记住你,荣幸吧?” “荣幸之至。”沐飞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慌忙如厕去了。 他从窗户跳出去,先兴致勃勃跟他的几个随从说了汶锦的“秘密”。看到飞花和落玉,他当然不放过,又唠叨了一遍。伺候汶锦的老实丫头根本不理他,他也不想理那些婆子,实在无人可说了,他才意犹未尽地回来了。 汶锦知道他借如厕之名过口舌之瘾去了,见他回来,也不说话,只冷冷看他。 “嘿嘿,为什么这么看我?” 他保证决不告诉一个人,一柱香的功夫不到,他就告诉了六个人,不违规。 “我想到一个好办法,保证把苏家折腾得鸡飞狗跳。”沐飞跟汶锦低语了几句,又说:“这一计肯定让苏宏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都会后悔自己出孝了。” 汶锦很满意,跟沐飞客气了一番,又说:“那件事你别急,我会帮你的。” “不急,我有三年的时间,看缘分吧!若她真不愿意,我也不勉强。”沐飞来京城这段时间,象是变了一个人,不象以前那么强硬霸道了。 两人商量了一些细节,沐飞就走了。汶锦思虑片刻,让飞花替她约萧梓璘。 过了半个时辰,萧梓璘才让人传来消息,请她到临阳王府叙话。 临阳王府已修葺改建完毕,正装饰室内,还要添置家具摆设。 汶锦也想去看看,正巧今天萧梓璘在府里,她也有一些事需要他帮忙。 她跟周氏说去铺子对账,就带飞花和落玉出门了。马车停在淘宝居门外,她们进到淘宝居,又从后门出来,换了马车,去了临阳王府。 马车直接进了大门,到二门外停下来。萧梓璘早就等在二门外了,看到车帘掀开,露出汶锦的脸。他亲自上前,小心翼翼扶着她下了车。 “先看宅子还是先说话?” 汶锦微微一笑,“若能一边看宅子一边说话岂不是更好?” 萧梓璘点点头,冲汶锦伸出手,没说话,眉宇间荡漾着浓郁的笑意。 相识几年,尽管变幻了身份,他们已很熟悉了。有男女之间的情爱,却没有男女之别的限制。他们见面是爱人的约会,更象是老友相见,自然亲密。 萧梓璘牵着她的手,在王府内转了一圈,几座独立的院子也都进去看了。汶锦对临阳王府整体的构造和布局很满意,细微之处还需她嫁进来再布置。 她跟萧梓璘说了苏家那烂摊子,拜托他帮一下苏滢和苏滟。苏家二房已分家单过,现在处境最困窘、最麻烦的就是苏滢,想到她,汶锦不由皱眉叹息。 苏滢在外面的产业,能离开苏家过轻松的日子。但她是有情有义之人,不会一个人一走了之,她还要照顾苏阔,还要看顾苏老太太的身体。 另外,沐飞喜欢清华郡主,而清华郡主要跟逍遥王的嫡次子定亲了。 清华郡主厌烦沐飞,她不敢盲目游说,这件事该怎么做,还需萧梓璘拿主意。 萧梓璘揽住汶锦的肩膀,说:“还有一个多月,你就是这临阳王府的女主人了。你的言行举止不只代表你一个人,还代表我和以临阳王府为首的许多人。 清华的亲事你不要管,沐飞想怎么取悦她,你也无须插手。你跟沐飞说他想求娶清华只能走正规途径,两国联姻是朝廷大事,需要两国以国书形式商洽。” 汶锦点点头,说:“我明白。” 自得知她和沐公主的关系,沐飞就把她当成了一家人,帮她做事从未提过条件。她不想欠沐飞的情,想替他做点什么或完成心愿,以此报答。 可盛月皇朝和北越皇朝是两个国家,不是两户人家,儿女姻亲,找个媒人就行。国与国之间共事很正规,尤其联姻不能马虎,以免留下隐患。 “这几座院子都以粉刷完毕,也洒扫干净了,岳母也该请人来量屋子了。你看过之后,家具做什么样式,怎么做,心里也有谱儿了。” “家具之事我们府里早有准备,我心里自然有谱儿。”汶锦瞥了他一眼,笑道:“眼下我有一件没谱的事,还需临阳王殿下指点迷津。” “说。”萧梓璘一看汶锦那阴阳怪气的架式,就知道她没好事、没好话。 “临阳王府怎么没有侧妃的院子?四位侧妃每位都需要一座独院吧?” 萧梓璘轻哼一声,反问道:“临阳王府没有侧妃,何来侧妃的院子?” “怎么可能?” 汶锦笑了笑,又说:“现在已确定名分的就有三位侧妃,各方势力或你自己肯定还要给你添一位。不说叶家那位,镶亲王府都有两位已经娶进门了。” “临阳王府和镶亲王府虽说同出一脉,只有一墙之隔,却也是各走各门。侧妃娶进镶亲王府,不是我迎娶的,也不是我要娶的,与我临阳王府何干?” 海琪和洛川郡主都想早一日进门,早一日承宠,早一时得到萧梓璘的心。当时,临阳王府正在修葺改建,她们就由家人送进了镶阳王府。 萧梓璘没去迎亲,可她们是萧梓璘的侧妃,天下皆知。不管皇上的指婚口谕说得多么含糊,也不知皇族的玉牒上是不是早记下了她们的名字。海琪和洛川郡主都是临阳王的侧妃,无从更改,萧梓璘不接纳她们并不是最好的办法。 “这一招确实能将人拒之门外,也能打某些人的脸,却是下策。” 萧梓璘躬身行礼,“请王妃娘娘指教上策,小人必有重谢。” 汶锦吐了吐舌头,“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小人愿随时聆听教诲。”萧梓璘又要行礼。 “行了。”汶锦一把拉住他,“你这么恭敬,让人看见,还以为你做事亏心呢。” “错,在这府里,看到我给你行礼,所有人都会认为你太过凶横。” “你阴我?”汶锦握紧拳头在他身上捶了几下。 “是我阴你,还是我淫你?你一定要咬字清楚,别让人听错了,没的污了我的清名。”萧梓璘握住汶锦抡园的拳头,“别打了,怪痒的,累着了,多不划算。” “讨厌。”汶锦靠在萧梓璘手臂上,低声道:“临阳王下一位侧妃由谁定,咱俩不防赌一把。你要输了你处置,我要输了,我替你处置。” “好,你猜是谁?” “李太贵妃,你的亲祖母。” 萧梓璘轻哼一声,问:“要是皇上呢。” “若皇上给你指一位侧妃,那么不管你输你赢,都由你来处置,明白了吗?” “明白,请王妃娘娘放心,小人一定处理得很好。” 汶锦刚要说话,就见一个管事婆婆急匆匆走来,请萧梓璘去后花园看看。 “出什么事了?”汶锦见婆子脸色不好,赶紧询问。 “去了就知道了。” 到了后花园,汶锦才知道有一墙之隔的镶亲王府和临阳王府之间有一道门。 说是一道门,其实根本没门没槛,只是一道墙断开了一丈宽。 那里围了许多人,人群都与墙壁断口的地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正低声议论。 得知萧梓璘和汶锦来了,人群赶紧让出一条路,又有管事上前秉报情况。 汶锦往墙壁的断口一看,吓得惊叫一声,慌乱之中扑到了萧梓璘怀里。 就在墙壁的断口处,趴着一条两丈长,水桶粗的青色蟒蛇。这头蟒蛇比人头还大的眼睛里藏满愤怒,它的嘴半张半闭,嘴里有两只人的脚露在外面。 那是一双少女的脚,一只脚光着,一只脚下穿着鲜艳的绣花鞋。少女的脚从蛇嘴里露出去,她的身体、她的脑袋已经进了蟒蛇的肚子。 萧梓璘一手搂住汶锦,一手捂住她的眼睛,沉声问:“吞的是谁?” “是海侧妃的陪嫁海五姑娘。” 听说被蟒蛇吞掉的是海璃,汶锦又一声惊叫,推开她的手,去看那双露在蟒蛇嘴外的两只脚。她朝蟒蛇走了几步,又停住脚步,被萧梓璘拉回怀中。 就在刚刚那一念之间,汶锦想过要救海璃,可转念一想,又退怯了。 她冒冒失失过去,就算不被蟒蛇吞掉,也会把自己吓了半死。萧梓璘肯定会拼尽全力保护她,万一失手,会给他们带来意想不到的伤害。 再说,海璃也不值得她去救。 且不说海璃和叶姨娘母女怎么欺负她,谋害了她多少次。就说分家时,多少人劝海璃不要听信海老太太等人的话,跟着生父嫡母,不会吃亏。 可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她今天就是葬身蟒蛇之腹也是自找的。 萧梓璘知道汶锦心善,轻叹一声,问:“孤蛟呢?赶紧叫他回来。” “回殿下,孤蛟今天不当值,出去闲逛了。刚出事,陆通就发紧急信号叫他回府了。若他接到消息,定会马上回来,殿下放心就是。” 萧梓璘冷哼道:“本王有什么不放心的?小龙在这里守卫一年,第一次有人敢靠近它,也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别说那些侍卫,就你们都没它有威慑力。” “殿下教训得是。”几名暗卫统领都恭敬听训。 “这条蟒蛇叫小龙?是你们养的?我还以为是突然飞来吃人的呢。”汶锦赶紧躲开萧梓璘,以惊恐怪异的目光注视他们,后背不由冒出冷汗。 蟒蛇在这里守卫一年,镶亲王府的人都不敢靠近这里,也没出过蟒蛇伤人的事。海璃刚陪嫁过来时间不长,怎么敢以身犯险?真是到哪都不消停的人。 “你把小龙当什么了?”萧梓璘又揽住汶锦,大庭广众之下秀恩爱。 “殿下,孤蛟回来了。” 众人寻声望去,看到陆通扯着一个中等个子、身形偏瘦的年轻男子回来了。 看到萧梓璘,两人赶紧上前行礼,又有人跟孤蛟讲述了海璃被吞的情况。 “肯定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穿得花哨鲜艳,到距离小龙一丈之内的范围里作死了。”孤蛟轻蔑冷哼,哼着小曲不紧不慢朝蟒蛇走去。 陆通、陆达几人跟上去,萧梓璘也拉着汶锦慢慢靠近。 “我就不去了,以免小龙突然发威,你还要救我。” “放心,小龙通人性,跟孤蛟同吃同睡三年,最听他的话。” 孤蛟在蟒蛇身上踹了两脚,高声问:“你是怎么搞的?你饿吗?饥不择食了吗?前天不是刚喂了你两头猪、三只羊吗?你怎么还什么脏的、臭的都往肚子里吞,你不是最讨厌香粉的味道吗?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人心、人脑最脏。” 蟒蛇象是听懂了孤蛟的话,尾巴扫了几圈,后花园里刮起一阵劲风。 “赶紧吐了,还耽误什么?” 蟒蛇呲呲几声,前半身立起来,呕得一声,嘴里就吐出了一个人。这人的衣服确实很鲜艳,沾了蟒蛇腹里许多秽物,颜色就更花哨了。 海璃落到了镶亲王府的长廊上,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 孤蛟拍了拍蟒蛇,“把那些金的、银的、玉的都吐出来,漱口去,脏死了。” 蟒蛇一跃而起,调转身体,朝后花园的湖溏去了。 汶锦摸了摸萧梓璘的手臂,轻声说:“你过去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遵命。”萧梓璘走了两步,又转头说:“不管什么侧妃都不可能从正门进到临阳王府,这道门有小龙在,以后会守得更加严实,你尽管放心。” “要是从后门进呢?” 萧梓璘冲汶锦挑了挑眼角,“以贼论处。” 汶锦勉强笑了笑,没说什么,心里暗暗轻叹。 诸如海琪、海璃和程文钏等多才漂亮的女子为取悦男人不惜以身犯险、自甘下贱,又何必呢?她们都以为凭自己的优点和本事能把握男人,结果呢? 一会儿,萧梓璘回来了,告诉她海璃没死,只是昏过去了。 “她为什么会被蟒蛇吞掉?没人告诉她这里有蟒蛇吗?” 萧梓璘摇摇头,说:“镶亲王府面积很大,这里属后花园,杂草丛生,最为荒凉。府里粗使的下人都很少到这里来,谁知道那位五姑娘怎么到这里来了。” “那还用问?” 海璃打扮得这么漂亮,一定是想从这道门溜进临阳王府,取悦萧梓璘。或许她不知道有蟒蛇守卫,为争宠穿过杂草从生的荒芜之地,她胆子也够大的。 “海璃人呢?” “送回去了,会有人管教她,你无须担心。” 看到孤蛟领着蟒蛇回来,汶锦不禁浑身发冷,赶紧拉着萧梓璘离开了。 萧梓璘拉着汶锦的手,说:“别害怕,孤郊已把你介绍给小龙了,以后它都不会伤害你,还会保护你。小龙通人性,象它这样的异兽比有的人更有人性。” 从临阳王府回来,汶锦一直心存余悸,暗自也为海璃捏了一把汗。 她不敢把今天的事告诉海诚和周氏,周氏还好些,若让海诚知道,肯定会为海璃担心。海诚不是冷漠之人,海璃不听话、不懂事,他还会顾及海璃的安危。 过了七八天,沐飞来找她,告诉她那件事办成了,让她等着看好戏。 “我给我祖父和父皇写信了,让他们派使臣正式向盛月朝廷求亲。我虽是皇长子,因我母族只是游牧部落出身,我将来不一定能承袭皇位,就求一位王府郡主为妻。我没写明喜欢谁,我祖父是精明人,他一定知道清华郡主与我匹配。” “盛月皇朝有五位亲王,也有五位郡主。除了明华、清华两位郡主,其他不是老、就是小。正因为你祖父是精明人,我觉得他最有可能替你求娶明华郡主。” “怎么可能?”沐飞腾得一下跳起来。 汶锦赶紧安慰沐飞,“你放心,就是可能,我也让这件事变为不可能。” 沐飞拍了拍汶锦的肩膀,“够意气,你成亲我送你一座金山。” “你不用送我金山,你帮了我这么多忙,我回报你的仗义也理所当然。你把我们谋划的事情做好,我豁出临阳王正妃的脸面,也保你心愿得成。” 汶锦终于慷慨了一次,自己心里也很舒畅。 萧梓璘让沐飞走正规途径求娶清华郡主,可再正规的途径也是人划出来的。 三天之后,汶锦就听到了令她振奋的消息。 苏宏佑出了妻孝的第二天,带一帮狐朋狗友到青楼散心,没想到却鬼使神差救了北平的亡国公主。苏宏佑不知道那人是谁,见她长得漂亮,就想调戏。 北平王朝皇室被新皇屠戮怠尽,只有两位公主侥幸逃脱了。这两位公主都是北平的摄政天后很宠爱的孙女,摄政天后是盛月皇朝的和亲公主。 这两位公主都与盛月皇朝皇族有亲,当然会向盛月朝廷求庇护了。盛月朝廷不想与北越皇朝为敌,但给两位公主一个容身之地,还是能做到的。 安定之后,被苏宏佑救下的名叫沐蓝凰的公主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决定以身相许。苏宏佑听说这个消息,又惊又喜,暗叹自己守孝三年守来了好运。 对于这几个月丢人现眼、倍受非议的锦乡侯府来说,这是一个意外之喜。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一刀断根 北平王朝的两位公主说是侥幸逃脱,其实是北越皇朝的太上皇有意放过。 当年,北平王朝的摄政天后留了北越太上皇一命,流放到墨河北岸,又陆续把他的家人全杀了。而今,他放过北平王朝的两位摄政公主,也算仁至意尽了。 沐飞知道这两位亡国公主的行踪,很轻松地派上了用场。 这两位亡国公主得盛月皇族庇护之后,大公主沐蓝凰要感谢在北越勇士追踪时出手相救的恩人苏宏佑,要以身相许,也为自己求一个容身之所。 苏宏佑听说这个消息,惊喜交加,暗叹自己桃花运好。他不关心沐蓝凰尴尬敏感的身份,他只知道沐蓝凰长得漂亮,他一见就骨酥肉麻。 苏老太太不愿意,锦乡侯府这一年麻烦不断,她不想再徒增是非。若沾上亡国公主惹来的麻烦,就不只是锦乡侯府一家之事,还会牵扯到朝廷大事。 亡国公主也是公主,何况还是盛月皇朝和亲公主的孙女。就因亡了国,身份才一落千丈。话又说来了,若不是因北平王朝被灭,沐蓝凰会下嫁苏友佑吗? 别人不知道苏宏佑是什么玩意,苏老太太还不清楚自己的孙子吗? 苏乘和叶夫人得知沐蓝凰要报答被救之恩、要下嫁苏宏佑,都懵了。两人一时都拿不定主意,叶夫人想问端淑大长公主的意思,被苏乘拦住了。 苏宏佑的正妻死了,他守了三年妻孝,出孝之后,肯定要再续娶正妻。苏宏佑为什么伙同小孟氏害死程汶锦,还不是想让程汶锦给叶玉柔腾地吗? 费了这么大的周章,历时三年,叶玉柔可以被扶上苏宏佑的正妻之位了。没想到却凭空杀出一位亡国公主,就要把叶玉柔苦等三年的位子据为己有。 这不只是打了叶玉柔的脸,叶家和端淑大长公主的脸面也没处放呀! 叶夫人这时候拿这件事去问端淑大长公主的意思,不被骂个狗血喷头才怪。 “这可怎么办?你看佑儿欢喜的样子,他肯定是满心愿意的。” 叶夫人垂泪饮泣,“那女人死了,整整折磨了他三年,被关在那座院子里一千多天,连大门都没出过,他的日子多难过呀!嫡亲兄长死了,让他背了一个想夺世子之位的污名,他有苦难言。如今,他有看上的人,我们要是阻拦他,他……” “别说了,你想成全,还是要阻止,我都听你的。”苏乘很痛快地表了态。 苏宏佑是他们两人的儿子,叶玉柔却是叶夫人的亲侄女。当时,是叶夫人让叶玉柔进门为平妻,也是她答应苏宏佑一出孝就给叶玉柔扶正。 现在,叶夫人看苏宏佑喜欢北平亡国公主,又想促成这门亲事。 怎么说服叶玉柔,怎么和叶家交待,就让叶夫人一个人想办法吧!苏乘才懒怠管这件事。只要锦乡侯府表面上还过得去,苏乘才不想多费心思呢。 不知叶夫人是怎么说了,叶玉柔没阻挠苏宏佑取亡国公主,叶家也没说什么。 只是叶玉柔带她的儿子回了叶家,说是等苏宏佑成亲之后再回来。 苏宏佑有了新欢,恨不得马上把佳人娶过门,行男女欢好之事。至于叶玉柔这个旧爱去哪里,他根本不放在心上,只要不阻挠他的美事,他才懒怠多管。 汶锦听沐飞讲述苏家的事,得知苏宏佑被沐蓝凰迷得神魂颠倒,早把叶玉柔抛到了脑后,她兴灾乐祸,又不禁咬牙冷哼。 苏宏佑贪淫好色,不学无术,更是无情无意,心黑手辣之人。 叶玉柔也领教了苏宏佑的作派,迟早会步程汶锦的后尘,真是活该。 “要嫁给苏宏佑的人真的是北平的亡国公主吗?” “有假包换。” 汶锦很认真地看着沐飞,问:“你是怎么说服她嫁给苏宏佑的?” “说服?哼!我才懒怠跟她废话,我都是逼迫,用刀逼,错了,沐蓝凰是用毒逼的。毁灭容颜、泯灭本性的剧毒,她不听我的,会死得很惨。” 沐飞冲汶锦笑叹一声,说:“十年前,北平王朝的摄政天后去世,我祖父的旧部迎他回来。回来之后,我祖父一派与北平皇帝的势力几番争斗,都赢了。 北平皇帝迫于无奈,想先稳住我祖父,才封他为摄政王。第二年,我父皇带着家眷也回去了。我当时十多岁,可没少被那些皇子公主欺负,尤其沐蓝凰欺人太过。她跟盛月皇朝那和亲公主一样心黑手辣,只是倍受宠爱,不善隐忍。” 汶锦沉思片刻,问:“是不是她嫁到锦乡侯府,你就给她解药?” “是。” “那你还能控制她吗?” “当然能。”沐飞自信满满,“你不就是想把锦乡侯府搅得天昏地暗,把苏宏佑还有他那个姨娘送上不归路吗?你等着看好戏吧!我保证他们会死得很惨。” “我担心你给了沐蓝凰解药,她就不受你操控了,还会搅乱锦乡侯府吗?” “我了解沐蓝凰,她是骄傲蛮横、自负多疑的人。我给她解了毒,她不受我控制了,肯定会极尽能事发泄,要出一口恶气,不折腾得天翻地覆才怪。” 汶锦咬牙冷哼,“那正是我想要的结果。” “是我逼她嫁给苏宏佑的,脱离我的控制之后,她能跟苏宏佑好吗?按正常估计,整个苏家都会成为她泄愤的目标,就怕沐蓝依规劝她。” “沐蓝依是谁?” 汶锦刚问出这句话,就找到了答案。北平有两位亡国公主到盛月皇朝寻求庇护,要嫁到锦乡侯府的是大公主沐蓝凰,那沐蓝依很显然就是另一位公主了。 沐飞介绍了沐蓝依,又说:“沐蓝依很聪明,善于审时夺势,不象沐蓝凰那么凶横。我祖父说沐蓝依很厉害,厉害到别人找不到她的短处,想对付她都无从下手。沐蓝依只要在京城站稳脚,势必会掀起一翻风浪。” “连北越的太上皇都认为很棘手,为什么不趁她还没成气候就除掉她?” 沐飞挠了挠头,说:“凡事留有余地,不能赶尽杀绝。” 北越太上皇不明白斩草不除根、日后必受其乱的道理吗? 若当年北平的摄政天后不怕人非议,直接杀了北越的太上皇,北平王朝还会象今天一样江山易主、皇族被尽数屠杀吗? 由此可见,北越太上皇留着沐蓝依定有用处,而且用处还不小。 汶锦笑了笑,说:“你有足够的把握就好,我等着看好戏,对沐蓝依也要及早提防才好。对于聪明人,使什么手段都要适可而止,难得令祖父深谙此道。” “过奖。”沐飞冲汶锦眨眼一笑。 汶锦刚想问北越皇朝递国书向朝廷求亲之事,就有丫头急匆匆跑进来。 “姑娘,你快去太太那里一趟,淘宝居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沐飞腾得站起来,瞪眼询问,比汶锦还着急。 汶锦很冷静,忙道:“淘宝居出什么事了?太太知道了?你边走边跟我说。” “淘宝居被人砸了,来传话的伙计先见了太太,太太让姑娘过去。” “我先到淘宝居看看。”沐飞扬刀上肩,沉着脸往外走。 淘宝居是沐公主留下的产业,有人对淘宝居动手,就是不给北越皇朝脸面。 “你先去看看也行,别轻举妄动,”汶锦嘱咐了沐飞一番,才去见周氏。 来报信的伙计回去了,汶锦没见到人,心里忐忑。周氏了解了淘宝居被砸的经过,面露冷笑寻思,并不着急。汶锦见周氏依旧沉得住气,心里也有了底。 “娘,是谁砸了淘宝居?” “不只淘宝居被砸了,店铺里的伙计、账房和掌柜还被打伤了。一群人冲进淘宝居就乱砸乱打,还没看清是谁,那群人就跑了。 人家有备而来,而且他们在暗,我们在明,怎么会让你知道是谁?我让伙计去报官了,管事跟去处理了。你别着急,很快就有消息,是谁干的也不难查。” 汶锦点点头,问:“母亲以为是谁主使的?” “你说呢?”周氏笑意吟吟反问。 “我不知道是谁,但我知道幕后主使是冲咱们来的。外祖母假死之后,逍遥王府经营铺子四十余年,逍遥王府还远在北疆,遥控经营,都没出过这种事。 现在,淘宝居由我们和逍遥王府联手经营,连纯郡主成亲后又随方大人回乡侯传神。这时候出这种事,不就是想打我的脸、想让咱们家难堪吗?” 周氏轻哼一声,说:“宝贝女儿,你很聪明,知道那些人的目的,再猜是谁就简单了。你想想,这京城上下有几个人敢挑衅我们家和临阳王府。” 文妈妈愤愤冷哼,“肯定是柱国公府那边派人干的,知道姑娘还有一个多月就要出嫁,他们就是想给姑娘添堵,才使出这种下作手段。” 汶锦冷笑道:“这手段不算下作,只是鲁莽而已,不是柱国公府所为。” 周氏揽住汶锦的肩膀,问:“你认为是谁?” “还不敢说,我想去铺子看看,官府查办此事也要见铺子的东家。” “你去吧!希望你去这一趟回来,能告诉我幕后真凶是何许人。” 汶锦没应声,只笑了笑,就出去了。不想让周氏失望,还需她多费心思。 她们赶到淘宝居时,官差已经来了,正查问目击者。负责京城治安的顺天府钱同知亲自带人来的,他受海诚之托,又看临阳王府的情面,自是尽心尽力。 汶锦听钱同知介绍了案子查办的进度,又商量一番,才去医馆看被打伤的伙计、账房和掌柜,并跟他们询问事发时的情况。 听说忠顺伯府叶家几天前曾买走了白玉镶金的摆件,昨天又退回来了,汶锦心里咯噔一下。她与叶家冤家路窄,她在算计他们,没准人家也在算计她。 叶家二庶女刘玉娇可是萧梓璘的另一位侧妃,不闹腾怎么找到存在感? “到底怎么回事?” 掌柜想了想,说:“叶家来买这批货品的是府里的管事,来退货的却是一位主子小姐。那位小姐说淘宝居的货品土气,耽误了叶家采买,让我们赔银子。 小人拒绝了,小人说凡做生意的都没这规矩,这批摆件被叶家摆了几日、耽误了售卖,看情面就不跟他们家要银子。小人的话说得合情合理,没想到那位主子小姐竟然对我们破口大骂,小人怕影响生意,说尽好话才把她劝走了。” “知道了。”汶锦安抚了受伤的人一番,就去找钱同知了。 碰巧钱同知派人来找她,说带头砸铺子的主犯抓住了,他们要把人带回衙门审问。钱同知还让传话的人嘱咐她稍安勿躁,明天就有消息了。 沐飞过来,听说抓住了主犯,就要动手宰人,被汶锦拦住了。 “你不用急,这样的案子最简单不过,只要抓住主犯,想问出主使之人只是一句话的事。钱同知已知道主使者是谁,他要回去禀报府尹,还有商量应对之策。” “看样子你也知道是谁了,告诉我。” “令祖父让你历练,嘱咐你少动手、多动脑。有这样的机会,你还不赶紧历练自己?其实调查这种事很有意思,你一次推理正确,以后肯定把持不住。” 沐飞很夸张地大笑几声,说:“我确实把持不住了,我先走了。” 汶锦见沐飞突然反常,多看了她身后几眼,她也赶紧回头。看到萧梓璘就站在她身后,她也吓了一跳,再转头看沐飞已经消失了。 萧梓璘笑看汶锦,问:“知道幕后主使是谁了?” 汶锦淡淡一笑,说:“上不得高台面的小角色,根本不值一提。人家都说红颜祸水,可偏有伟岸男子成为祸水,又祸及于我,真不知道这京城是什么了。” “荣幸之至。” “哼!镶亲王府那两个怎么不安分,我都眼不见为净。这个居然找人砸到我门上了,你还觉得荣幸?我告诉你,今天你不给我一个交待,这件事没完。” 萧梓璘没说话,转身就走,去了淘宝居对面的茶楼,直上雅间。汶锦好不容易找到了罪魁祸首,当然不会让他就这么跑了,赶紧追上去。 汶锦推开雅间的门进去,一下子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纤腰也被搂住了。 “没给我使美男计,我不吃这一套,说,怎么替你那位侧妃赔偿。” 萧梓璘温热的双唇从汶锦的额头向下滑动,在她的眼角、鼻翼两处稍作停留之后,又滑向她的唇瓣。在她的双唇上吮吸了一番,再次向上滑到她的耳轮。 “你说让我怎么赔,我都照做不误。” 低沉而充满诱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湿热的气息吹动她的散落的头发,痒痒的。酥麻的感觉令她如痴如醉,陶醉在这精心策划的美男计中,不想自拨。 “杀了她。”汶锦的语气充满霸道和任性,就象一个被宠坏的小女孩。 “好。”萧梓璘没有半点犹豫,答应得很干脆。 汶锦离开萧梓璘的怀抱,坐下来,赌气道:“杀了她只能泄一时之愤,太便宜她了。叶家必须加倍赔偿我的损失,还有伤者的医药费,叶家还要道歉。” 萧梓璘点点头,高声问:“陆通,你都听到了吗?” “都听到了,殿下。” “你敢偷听?胆子也太大了,是不是以后该偷看了?”萧梓璘顺手抄起一只茶盏朝门外砸去,没传来茶盏落地的声音,轻碎的脚步声瞬间就远了。 “叶玉娇,你这位侧妃可真猖狂,不愧是养在端淑大长公主身边的人。” “那又怎么样?”萧梓璘端起一杯茶,喂了汶锦一口,又自己慢慢喝起来。 “陆通不会真杀了她吧?” 萧梓璘摇摇头,“这种事陆通不会干。” “他不干,谁干?” “当然是我。”萧梓璘在汶锦鼻子划了一下,笑道:“替王妃娘娘杀人这么荣幸的事不可能落到他们身上,王妃娘娘不放心别人,还不放心本王吗?” 汶锦满意点头,依偎在萧梓璘怀里,“看我不顺眼、想挑衅我、和我争,又不敢直面于我,找人砸我和连纯郡主的铺子泄恨。她这么做就以为人不知、鬼不觉吗?官府很快就查出来,我倒要看看她怎么交待,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愚蠢鲁莽之辈,做事不会深思熟虑,不值一提。” “再不值得一提,她现在也占了你侧妃的名分,将来也是临阳王府的人。” “这点小事无须你担心。”萧梓璘捧起汶锦的脸,“我们说正事。” “成亲的日子早就定下来了,还有什么正事?” “是别人成亲的日子。”萧梓璘挑嘴轻哼道:“苏宏佑十月上旬迎娶北平的亡国公主过门,皇上把这件事交给镶亲王办,看来是想打他的脸了。” “镶亲王是你的父王,皇上打他的脸,你怎么还很高兴啊?” “不自量力、不动脑子的后果,自取其辱,活该。” 汶锦慧黠一笑,问:“我是不是该助镶亲王,不对,是打他的人一臂之力呀?” “本王的王妃真是聪明,这件事我不方便出面,你也适可而止。” “明白了,你替我做那件事,我替你做这件事。” 想让镶亲王栽跟斗的人不是皇上,而是萧梓璘,当然皇上也有份。 萧梓璘和镶亲王、和镶亲王府上下关系非一般紧张。海琪和洛川郡主嫁进镶亲王府,处境何止尴尬?想到她们的日子必定难过,汶锦暗暗高兴。 两人在茶楼你侬我侬了许久,甜言蜜语都快把茶楼淹没了。随后,萧梓璘请汶锦醉仙楼用膳,直到日影西移,他才亲自送汶锦回府。 汶锦到家时,海诚已经回来了,同来的还有钱同知,正和周氏说话。 原来,打砸淘宝居的主犯是陆通抓住的,送给了钱同知。 钱同知又按主犯提供的线索,把一同动漫打砸的人都抓住了,一并带回府衙审问。顺天府府尹和海诚都参加了审问,没等衙役动刑,这群打砸者就都交待了。 伺候端淑大长公主的嬷嬷拿银子让他们去淘宝闹事打人砸东西,目的就是干扰淘宝居的生意。这嬷嬷还说周氏母女得罪了端淑大长公主,要给她们一个教训。 顺天府府尹言明公事公办,当即就让衙役去叶家拿人,来公堂对质。 那个婆子没拿来,叶磊亲自去了府衙,赔了一千两银子,还向海诚道了歉。 淘宝居损失不足五百两,叶家迫于压力,加倍赔偿了。 海诚看情面,接受了叶磊道歉,又劝慰周氏和汶锦不再提此事。周氏咽不下这口气,跟海诚吵了一架,还是汶锦把周氏劝住了。 汶锦答应不再追究淘宝居被砸之事,这件事萧梓璘会给她一个交待。她不计较此事,但没有答应放过叶家的人,报种方式为自己报仇出气也是一样的。 很快就到了苏宏佑迎娶沐蓝凰的日子。 锦乡侯世子刚亡故时间不长,按理苏宏佑不该娶亲,要为兄守孝一年。可苏宏佑不管这一套,他被沐蓝凰的美貌勾得心如猫抓,早就奈不住了。 成亲的仪式很简单,大门口连红灯笼也没挂。 叶玉柔母子也回了锦乡侯府,苏宏佑要娶正妻,她还要给当家主母敬茶呢。 洞房之夜男欢女爱很平静,天蒙蒙泛亮时,一声惨叫响起,整个锦乡侯府都为之一颤。惨叫声是苏宏佑和沐蓝凰的新房发出来的,人们都吓了一跳。 叶夫人、叶玉柔及苏宏佑的妾室姨娘都聚在新房门口,还没开门,就见沐蓝凰拿着皮鞋恶狠狠冲出来,主要抽打叶玉柔等人,连叶夫人也殃及了。 卧房里,苏宏佑浑身是血,倒在地上,人已昏迷,两腿间仍血流不止。 丫头们扶起他,才知道他的男根已被一刀切断了。 ------题外话------ 下一章成亲了,终于看到希望了。 第一百二十章 大仇已报 沐蓝凰好像发了疯一样,张牙舞爪从新房冲出来,抡起皮鞭朝叶玉柔等妾室身上抽打。她的眼睛布满血丝,咬碎银牙,恶狠狠抽出一片鬼哭狼嚎。 “快、快把她抓住,把这疯女人关到柴房去。”叶夫人身上也挨了几鞭,隔着秋装都渗出雪来了,疼得她呲牙咧嘴,高声喊呵。 “太太、太太,不好了,太太……”几个丫头从新房里哭喊着冲出来。 叶夫人意识到危机,忙问:“佑儿、佑儿怎么样了?” “三少爷的男根断了,还被踩碎了,一直流血,昏死过去了。” “啊——”叶夫人一声惨叫,昏倒在地,不省人事。 “快、快去请丈夫,去禀报侯爷和老太太。” 苏乘赶来,呵令随从婆子合围,才把沐蓝凰控制了,绑起来,关进了柴房。 新婚第二天,锦乡侯府就被折腾了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大夫来了,太医来了,阄割太监的操刀手也来了,总管给苏宏佑止住了血。 新房里到外是血,也没把苏宏佑流死,多人合力抢救,总算保住了他一条小命。男根断了,断得利落整齐,苏宏佑废了,或者他该个称呼叫苏公公了。 新婚之夜,新郎被新娘一刀割掉命根子,这是京城的大事,也是新鲜事。 新娘是北平的亡国公主,逃到盛月皇朝寻求庇护。新郎是锦乡侯嫡次子,这重身份并不突出。但他还是端淑大长公主的亲外孙,苏贤妃的亲侄子,叶淑妃的嫡亲外甥。就因为他们各自的身份,致使这起事件升级,引发了朝野极大的关注。 皇上把安置两位亡国的事交给了镶亲王,沐蓝凰嫁入锦乡侯府,也是镶亲王府的长史官协同操办的。新婚第一夜就出了这种事,镶亲王府的脸面也垫鞋底了。 叶夫人苏醒时已是午后,听说苏宏佑的命保住了,她松了一口气。 苏涟现在被关在英王府的小佛堂里守孝,这样的日子她会过到老死。苏宏佑要是再丢了命,叶夫人也就别活了,好在她还能保住半条命。 “报应,都是报应。”苏乘掐着额头在房里连蹦带跳走动,边走边唠叨。 “为什么报应会找上我们家?呜呜……”叶夫人掩面大哭。 “你问我报应为什么会找上我们家?你装什么傻?佑儿原配媳妇死了三年多了,当时,阔儿也差点没了命。人怎么死的、为什么会有报应,你不清楚吗?” 苏乘双手捂住脸,呵呵咧咧哭起来,“小孟氏母女还有我们家的人在清安寺遇到了鬼,我就知道报应来了。小孟氏死了,程三姑娘又落了那样的下场。 紧接着,保儿就不明不白死了,还闹腾了这么久。本想让佑儿成亲冲喜,谁知道却冲成了这样。涟儿的日子更是生不如死,这不是造孽是什么?” “那、那个贱人养的不是还好好的吗?为什么单单滢儿没事?” “你还盼她有事吗?她孝顺老太太,老太太的福泽庇护她,她才没事。不象你,不象你们叶家人,做下伤天害理的事带累我们苏家。” “你……”叶夫人一口气没上来,又昏过去了。 苏乘长叹一声,沉思许久,才说:“备车,去镶亲王府。” 北平两位亡国公主得盛月皇族庇护,由镶亲王照看。 沐蓝凰闹出这么大的事,把她丈夫的命根子都割了,苏家想要休了她。她没有娘家,有关于她的事就要找镶亲王,镶亲王府也就相当于她半个娘家了。 苏乘进到镶亲王府的客厅,等了许久,才见镶亲王沉着脸进来。 没等苏乘行礼请安,镶亲王就拍着桌子,指着苏乘大骂。 “苏乘,你说,你跟本王说你养了个什么儿子?他还要祸害多少人?娶了才高貌美的名门闺秀,他不知足,妾室弄了一屋子,还有未进门就怀孕的。 他元配媳妇是怎么死的?你要说你不清楚就是昧着良心说瞎话。程汶锦死得不明不白,程家怕揭着自家的底,压着不追究,要不你儿子几条命够赔了? 你们苏家人聪明,让他守了三年妻孝,就把这件事遮掩过去了。本王想着他出孝之后会把毛病改了,才没阻拦北平公主下嫁于他,结果怎么样? 洞房之夜,你那宝贝儿子居然一头扎进了小妾的房间,男欢女爱到天亮才去入洞房。他这算什么?他这是不把正妻放在眼里,连皇族也一并轻视了。 亡国公主也是公主,也有脾气,哪能任由他侮辱?将心比心,别说你儿子只是断了命根子,就是把他杀了,把锦乡侯府一把火烧了,也怨不得人家。” 苏乘没机会开口,就被骂了一个狗血淋头,连一句辩白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苏宏佑巴不得早点把沐蓝凰娶过门,抱美人入怀,行男欢女爱,怎么会在新婚之夜跑到小妾的房间呢?喝醉酒走错的可能性都不大,因为有喜娘伺候呢。 苏乘马上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是叶夫人为压抑媳妇,怂恿儿子这么做的。 当年,苏宏佑同程汶锦成亲的第一夜,也没入洞房。是叶夫人怕这么有才的媳妇压住儿子,就想给媳妇一个下马威,那晚赏了苏宏佑一个貌美的丫头。 苏宏佑来者不拒,那晚被丫头迷惑,一夜欢好,第二天晚上才入的洞房。程汶锦脾气好,只赌了几天气,被苏老太太哄了一番,这件事就压过去了。 如今,亡国公主下嫁,叶夫人为了压抑媳妇,又弄出了这样的事。 这一回碰上了不好惹且脾气暴躁的媳妇,苏宏佑就付出命根子被割的代价。 镶亲王骂得口干舌燥,摔给苏乘一杯茶,就直接送客了。而且镶亲王也发了话,若沐蓝凰不离开苏家,苏家若是敢亏待于她,就是跟整个皇族过不去。 苏家想休掉沐蓝凰,做梦!除了沐蓝凰想离开苏家。 苏乘憋了一肚子气,回到府里,不由分说,就把叶夫人往死里痛打了一顿。 若说这次苏宏佑洞房夜睡在小妾的房间是叶夫人鼓动,还真冤枉她了。 她也活该。正因为有前面的事,苏乘连辩解的机会都没给她。 苏乘怕被人指责,打完叶夫人,就让人把关在柴房的沐蓝凰放出来了。看到沐蓝凰余怒未消,他挑了府里精壮的婆子看着她,只怕再惹出事端。 第三天,苏宏佑才醒过来,得知自己断了根,又昏死过去。 汶锦听沐飞及飞花、落玉说起苏家的事,嘬了一口茶,嘴角噙起冷酷阴鸷的笑容。这是她正式向苏家发难、亲自谋划的第一场仗,打得顺利,胜得干脆。 象苏宏佑这样贪淫好色的纨绔之辈,有什么比断掉他的根、让他再也不能恣意求欢更痛苦万分的事呢?还有他那些妾室,就守一辈子活寡吧! 恨一个人不是一刀杀了他,更没必要等他死了再把他挫骨扬灰,那都太便宜他了。真正的报复是让所恨之人饱受痛苦,如钝刀割磨一般慢慢死去。 把他想要的、珍惜的,没得到的或是已经得到的都毁灭了,让他的希望变成刻骨的绝望。再留下他一条命,让他很清醒地享受这致命的绝望。 这才是报复一个人的至高境界。 苏宏佑变成这样,叶夫人心疼儿子,也就半死不活了。 接下来该叶玉柔了,还有叶家那些人,他们的结局只能更惨。 沐飞冲汶锦抬了抬下巴,问:“想什么呢?” 汶锦笑了笑,说:“飞花,给殿下传消息,说改天我请他喝茶。落玉,到太太房里拿我的夹棉披风,顺便带些点心过来给沐飞吃。” “是,姑娘。”飞花和落玉很清楚汶锦是想把她们支出去。 沐飞叹气道:“我朝使臣已把求亲的国书呈上了,朝廷怎么就没反映呢?” “北越使臣昨天才到京城,今日早朝才呈上国书,刚几个时辰就有反映也太快了。两国联姻是大事,朝堂上不商议几日,怎么可能轻易定下来?” “我心里可慌呢。”沐飞一脸憨相,捂着胸口揉来揉去。 “慌是正常的,证明你用了心,不慌有什么意思?” “也对。”沐飞投给汶锦一个大大的笑脸,“接下来你想做什么?我帮你。” 汶锦沉思片刻,说:“我想知道锦乡侯世子到底是怎么死的。” 沐飞压低声音说:“萧梓璘肯定清楚,京城勋贵之家出了事,死的还是军中将领,又是承袭爵位的人,他能不调查吗?你去问他。” 汶锦摇头一笑,“该告诉我的他自然会告诉我,不该说的我问也没用。他统率暗卫营,查办的都是震惊朝堂的大案,和我们小打小闹算计人不一样。” “苏宏佑昏迷不醒,他娘也半死不活了,我们还算是小打小闹吗?” “怎么说呢?这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无关朝堂、皇族,自然不算大事。令祖父让你各处历练,我倒觉得你该到暗卫营谋一份差事,别老想着自己是北越人。” 沐飞点点头,冲汶锦呲了呲鼻子,说:“我去找萧梓璘。” 送走沐飞,汶锦靠在软榻上,闭目沉思,谋划接下来的事该如何着手。 飞花进来,说:“姑娘,消息传出去了,殿下问改天是哪天。” “他这么快就回话了?真是稀奇。” “有什么稀奇?他就在书房和老爷说话呢,可能一会儿就说改天就是今天。” 落玉拿了披风和点心回来,看到沐飞走了,冲飞花吐了吐舌头。 汶锦轻轻敲了敲几案,“我有些事需要你们做。” “姑娘请讲,只要不忤逆皇上,不违背殿下的意思,我们都当效命。” 汶锦眨眼一笑,“我就是有心做忤逆皇上、违背殿下的事,也不会找你们。” 飞花和落玉齐声道:“姑娘尽管吩咐。” “还是苏家的事,我想再浇一罐油、添一把柴。” 汶锦忖度片刻,又说:“锦乡侯世子死得不明不白,顺天府把他的死定为意外,我不知道殿下是不是查知真相。我只是想让朝野上下人的都知道他是叶夫人伙同端淑大长公主谋划并害死的,把叶家人推出来担这个真凶。” “姑娘真聪明。” “怎么?难道我随口一说竟猜对了?” 飞花笑了笑,说:“这个消息能不能往外散播,奴婢还要问一问殿下。” 汶锦确信锦乡侯世子的死叶夫人难逃干系,她计划对叶玉柔开刀,才想把叶家和端淑大长公主卷进来,没想到竟然歪打正着,还猜对了。 这样也好,一勺烩了,省得麻烦。 她随口一说竟成了真相,又牵扯到萧梓璘的案子,就不敢轻易往外散播了。 汶锦想了想,问:“能不能先让章家人知道?章氏是苦主,有权知情。” “可以,但奴婢也要先问过殿下。” 汶锦不耐烦了,“你不是说她就在前面书房吗?你现在就去问她。” “是,姑娘。”飞花应声就往外走。 落玉讪讪一笑,说:“那件事确实牵连太大,姑娘还是吩咐奴婢做些小事吧!” “好,我还真有件小事吩咐你,也是散播消息。” “姑娘请讲。” 汶锦吸了口气,说:“苏宏佑的姨娘叶氏未婚先孕的儿子不是苏宏佑的,而是废太子的。不说是谁的也行,让京城的人都知道那孩子不是苏家血脉就好。” “奴婢步飞花的后尘,去找殿下。”落玉走得比飞花快多了。 “难道我又蒙对了?”汶锦拍了拍额头,很无奈地说:“我真是天才呀!” 等了半个时辰,也没见飞花和落玉回来,汶锦就知道她的谋划被萧梓璘否了。 萧梓璘耽误她做事,也好,她正担心做这些事没人替她撑腰呢。 为了萧梓璘要查办的朝廷大案,她这些都是小事,她理应夫唱妇随,以他为重。想到自己这么通情达理,汶锦按捺不住,都想去找萧梓璘邀功请赏了。 婚期临近,她只好先把这两件事放下,但还是密切注意苏家的动静。 还有十几天就到了她出嫁的日子,来添箱的人不少,她的应酬也多起来了。 “姑娘,太太请你去正房。” 汶锦正在绣盖头上简单的花边,听说周氏叫她,忙问:“又有贵客来了?” “两位舅老爷、舅太太还有表少爷们都来了,正商量给姑娘送嫁的仪式呢。” “他们都回来了,真是太好了,我去看他们,拿上我先前备下的礼物。”汶锦简单梳妆收拾了一番,披上披风,带丫头喜滋滋朝正房走去。 刚拐上通往正房的长廊,就见周达急匆匆朝她走来,汶锦赶紧停住脚步。 “表哥要找我吗?” 周达点点头,说:“这里风大,要不去花房说话。” 汶锦笑了笑,“我猜到表哥我跟我说什么了,我们边走边说。” “你,猜到什么?” “表哥是听说了苏家的事,心烦意乱,才想到找我开解的吧?” 汶锦放慢脚步,冲周达一笑,说:“表哥尽管放心,苏滢虽是女儿家,却是聪明人,不会趟苏家这池浑水,她现在同苏家老太太和她侄子在清安寺理佛。” 周达皱眉叹气,说:“她是苏家四小姐,就是不趟这池浑水,也会被家族带累。苏老太太年迈,她侄儿年纪又小,她一个人怎么照看他们?” “表哥想帮她做些什么?” “我……” “苏滢现在确实需要有人帮她一把,但她不会丢下她的祖母和侄子,一个人去寻清静,她不是那样的人。不管表哥想怎么帮她,都要尊重她的意思。” “我明白了。”周达被汶锦戮到了痛处,不由面颊泛红,低下了头。 这几个月,周家开出了一条直通北越国的商路,要在北越国建一个货品集散地。周贮和周赋想让周达长驻北越国,周达听说了苏家的事,就想带苏滢同去。 汶锦猜到周达的心思,直接点破了,没给他留半点余地。 苏滢确实想过要到处走走,但苏家现在一团糟,她不会在这时候抛下她的祖母和侄子一走了之。若周达只想带她一个人走,会遭到她的嫌弃,反而春心被摧。 “我这些日子出门不便,表哥若方便,可以替我送些东西给她。” “好,我明天去清安寺。”周达明白了汶锦的意思,答应得很爽快。 汶锦微笑点头,示意周达先回去,她又吩咐了丫头几句,才去了正房。 今天海诚也在府里。现已秋收完毕,海诚这负责农林水利的同知官不象以往那么忙碌了。汶锦要出嫁,他衙门里事少,正好能留在府里应酬。 周贮一家、周赋一家,连周贮出嫁的女儿都带夫君和孩子来了。这两家子人也实在,光带来了礼物就堆了满满一院子,还不算带到屋里的精细之物。 周氏、海诚和长华县主一起陪客,海岩也下学了,汶锦也来了。 正房偌大的客厅都坐满了,几家子人热热闹闹说话,欢声笑语不断。 过了一会儿,海诚父子就带周贮、周赋及他们的儿子去了书房,要讨论朝廷和家族的大事。女眷们在屋子里闲话,主要商量汶锦出嫁需要准备的事宜。 成亲的日子一天天临近,汶锦心里越发没底了,但她还是很期待那一天到来。 ------题外话------ 再杀一个就成亲,逼到这一步了,嘿嘿…… 第一百二十一章 再开杀戒 听周氏等人商量她出嫁当日的事,汶锦满心关切,却又异常紧张。 前世,她在嫁给苏宏佑之前,家里、族里也是这么热闹。可她一颗少女芳心却如冰凉的止水一般,激不起半点涟漪,萌生一点期待,随之而来的却是心痛。 大哀莫过于心死。 那时的她身如走肉、心如死灰,出嫁后的日子怎么可能会有幸福美满呢? 而此时,她粉面飞红,笑脸如花,心中暖流荡漾,充满令她雀跃的悸动。 “你们看看,琇丫头害羞了。” 汶锦的头埋在迎枕里,正发呆呢,听到杨氏的话,她抬起头,怔怔看向众人。 文氏忙说:“有些话本不该当着她说,我们说得高兴,都忘记她在屋里了。” 周氏轻哼道:“她脸皮厚得很,当着她说什么都没事。” “我走,我出去,你们继续。” 汶锦走到门口,冲周氏吐了吐舌头,说:“有其母必有其女。” 说完,她装出万分羞怯的样子,跑出去了,留下了一片嗔怪及说笑声。她心里暖暖的,身和心都如泡在温热甘甜的泉水里一样,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 她来到垂花门外,看到几个丫头正逗周贮的两个小外孙玩耍,她也加入了。 一个小丫头急匆匆跑来,塞给她一张纸条,并满眼期望看着她。 汶锦找了一处僻静所在,打开纸条一看,当即就气恼了。 纸条上说李太贵妃和端淑长公主已商量好,三日后把叶玉娇送进临阳王府。 叶玉娇未经皇上和陆太后指婚,是李太贵妃应端淑大长公主之请要塞进临阳王府的侧妃。即便如此,她的身价也不容小觑,何况她比正妃先入临阳王府。 海琪和洛川郡主都迎进了镶亲王府,即使同为侧妃,她们的威仪也比叶玉娇差了一截。叶家真会钻空子,居然想在正妃过门之前,把人悄无声息送进去。 转念一想,汶锦觉得奇怪,叶玉娇要进临阳王府,萧梓璘为什么不告诉她? 飞花和落玉与临阳王府通过特殊渠道,消息往来不少。她们对叶家和端淑大长公主本人都很厌烦,若知道这个消息,应该会暗示或透露给她。 汶锦从未听她们提起,要么就是她们压根不知道,要么就是她们有意隐瞒。 她寻思片刻,把送纸条的小丫头叫过来,仔细询问了一番。 小丫头说这个纸条是往府里送面料的绣娘给她的,让她交给汶锦,并等着讨赏。汶锦不禁冷笑,不管纸条是谁让她送来了,那人都没安好心。 她寻思了一会儿,决定把这件事告诉萧梓璘,表示自己的信任,并提点一番。 她叫来飞花和落玉,先盘问了一番,确定她们并不知道此事,才让飞花给萧梓璘传消息。让小丫头给她塞纸条的绣娘不知是敌是友,她必须万分慎重。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飞花才收到萧梓璘让人传回的消息。 来临阳王府。 短短五个字看在汶锦眼里,心中涌起莫名的凝重。 “备车,去临阳王府。” 坐上马车,顶着深秋灿烂的阳光,行经喧嚣热闹的街道,汶锦心里泛起浓浓的苍凉。因她自己,也因萧梓璘,仿佛在瞬间这温暖、这繁华都与他们无关了。 前世的她活得糊涂,死得惨痛,还好老天开眼,让她换体重生。这一世经过她几番努力,现在父慈母爱,一家和气,她活得舒心畅快。 几年谋划,她卷土回京,有沐飞等人相助,报仇雪耻都格外顺利。待她大仇得报,并嫁入临阳王府做正妃,她心事已了,终身有靠,也该享受岁月静好了。 可是不管现有的日子多么和乐安康,将来如何荣光万丈,她永远都会记住那个惨痛的前世。每每想起,在她满目繁华的尽头,都是一片苍白荒凉。 有时候,想起萧梓璘,她会为他心酸落泪,倍感沉重。 萧梓璘幼年丧母,在表面尊贵荣华、暗地心机算计的镶亲王府依靠几个忠仆护卫长大。镶亲王无情凉薄,李太贵妃冷落并压制,更有一个继王妃、几个侧妃对他的世子之位虎视眈眈。若没有皇上和陆太后照应,他活到多大都是未知数。 在这繁华冰冷的王府,几经生死劫,终于在血与火的冲击下站稳了脚。镶亲王世子之位只能他不要,他可以弃之如敝履,但永远没人能从他手里抢走。 就算他做了临阳王,实际的份位可以与镶亲王比肩了,镶亲王世子之位仍控制在他手里。他想让谁当,谁才能当,他厌弃的人,争掉脑袋也当不成。 在朝堂,他手握实权,举足轻重,满朝文武、皇室宗亲都惧他威严。他屡破大案,杀伐决断,震慑朝野上下,心怀鬼胎、暗室亏心者畏他如阎罗。 可即便是成为人上之人,萧梓璘也没有一日轻松自在,为自己而活。 前朝叔终侄继的先例广为流传,临阳王的封号也让他饱受猜忌。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会成为朝野的焦点,吸引太多的关注,甚至引起轰动。 他不能恣意而为,因为他现在的赌局太大,他输不起。一旦输了,他几年谋划将付于东流,很可能要赔上身家性命,对手也不会留给他东山再起的机会。 他与镶亲王父子情浅,关键时刻,谁都可能置谁的死活于不顾。但在表面上,他必须是一个孝顺的儿子,纵有千万怨气,也只能暗中算计。 镶亲王比较聪明,或许是吃亏太多,他决不会在人前与萧梓璘闹得不愉快。 他恨李太贵妃不精明、不开眼,倚仗自己辈分高、年纪大,直到现在还想压制他。李太贵妃也在萧梓璘手下多次吃亏,可她却是撞了南墙都不回头的人。 就因为萧梓璘没娶李太贵妃的侄孙女李冰儿做正妃,李太贵妃就变本加厉折腾他。她没有给萧梓璘指婚的权利,但她要最大限度地发挥亲祖母的特权。 萧梓璘的几个侧妃都是李太贵妃挑中了,但这远远没达到她的目的。要想让李太贵妃消停,要么让李冰儿嫁给萧梓璘,要么嫁给比萧梓璘更尊贵的人。 现在朝堂之上,除了皇上和几位年迈的亲王,没人比萧梓璘更尊贵了。萧梓璘已有圣旨指婚的正妃,这位置轮不到李冰儿了。 所以,李太贵妃不会安分,还会抓住机会折腾。 想到李太贵妃,汶锦就暗暗咬牙,恨得心疼,知道与她还有一场恶仗要打。 没有啃不动的骨头,只有不用心的狗。 无论这句话贬低了谁、埋汰了谁,道理却显然易见。 骨头啃不动,就没必要磨损牙齿、浪费力气了,直接碾成骨头渣子不是更好? “姑娘,你快看。” 汶锦正在沉思,想到与敌斗得畅快时,不由磨牙搓手。听到飞花喊她,才回过神来,探出脑袋往车外看。这一看,她着实吓了一跳。 临阳王府到了,她们的马车却不能进去,只能停在王府大门的对面。 一顶四人抬的大红色喜轿停在临阳王府门口,后面几辆敞棚马车上拉着十几个箱笼。丫头婆子、随从小厮个个一身簇新,一脸焦急地等在门口。 临阳王府的大门紧闭,四个精壮的黑衣男子守在门口,一动不动。 这条街道临近皇城,过往行人不多,但还是聚了一些路人,正指指点点议论。 “怎么回事?看这些人象是来送嫁的,怎么停在这里了?落玉,你去看看。” “不用去问了,我知道是怎么回事。”汶锦冷笑几声,放下车帘。 飞花掀开车帘,问:“姑娘知道是怎么回事?” “知道。”汶锦冷哼一声,“纸条上说叶家三天之后要把叶玉娇送到临阳王府做侧妃。其实叶家送她过门的日子不是三天后,是今天。 那顶花轿里坐的就是叶玉娇,叶家送嫁也很低调。临阳王府不开门,把人拒之门外,就能拒了侧妃进门吗?你们殿下想得未免太简单了。” 飞花冷笑道:“这叶家人真不知羞耻,我去府里打听一番,问问是怎么回事。” “你去吧!见到临阳王殿下,告诉他赶紧出来迎亲。大门紧闭没用,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人送上门了,再抬回去,丢人的不只是叶家,临阳王府也一样受人指斥。再拖延下去,闹到不可收场,临阳王殿下不被人非议才怪。” “这样把人送上门,岂不是让殿下作难?”飞花恨恨跺脚,朝人群走了。 汶锦冷笑几声,微微摇头,没再说什么。 纸条上说李太贵妃和端淑大长公主已商量好把叶玉娇送进临阳王府。估计李太贵妃没跟萧梓璘商量好,要不喜轿也不会被挡在门外,一直僵持。 这就是李太贵妃想要的结果。 不管萧梓璘是否答应,人抬过来了,就不容他拒绝。挡在门外或送回去,萧梓璘都会被人指责。被迫接受了,正中李太贵妃和端淑大长公主的下怀。 萧梓璘没有第三条路可走,这就是李太贵妃以祖母的身份给他设的局。 光明正大的局比私下的阴谋更难破。 面对李太贵妃不惜撕破脸的强势,萧梓璘只能躲避,汶锦更无计可施。 不得不佩服叶玉娇的脸皮,别的闺阁女子有几个能如此沉着? 落玉想了想,说:“姑娘刚刚说殿下以这种方式拒绝叶玉娇进门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奴婢不这么认为,奴婢以为殿下沉默是已有破解之策。” 汶锦含笑点头,“说说吧!” “殿下表面温和,心性刚硬,不可能被这些人揉捏,姑娘应该信任殿下。” “谁说我不相信他?只是……” “姑娘,大门开了。” 汶锦马上掀开车帘,看向临阳王府的大门,又扶着落玉下了车。 萧梓璘大步走出来,朝汶锦乘坐的马车看了一眼,倒背着手站在台阶上。他一身黑衣映照正午的阳光,在他俊朗英挺的面庞洒下冷峻暗沉的光芒。 叶家人看他出来,赶紧围上去,吵着要把花轿抬进府,连喜轿里的叶玉娇都按捺不住了。暗卫阻拦他们,他们仍吵嚷不休,看来底气十足。 “到镶亲王府。”萧梓璘笑意吟吟冲叶家人打了手势。 一个婆子上前施礼,“回临阳王殿下,老奴等人来时,大长公主格外交待说临阳王府已改建修葺完毕,让老奴等把我们姑娘平平安安送入临阳王府。 洛侧妃和海侧妃过门时,临阳王府还没打理好,人抬进镶亲王府不为过。现在若再把人抬进镶亲王府,就好说不好听了,殿下是明白人,该想想才是。” “本王已想得很明白,也没打算把人再抬到镶亲王府。太贵妃娘娘就在镶亲王府的门房里等着呢,本王带你们去见见她,说上几句话,再做定论。” “是,殿下。”婆子听萧梓璘语气温和,就让人抬着轿子去了镶亲王府。 人群朝镶亲王府涌去,落玉护着汶锦,也随人群向镶亲王府移动。 萧梓璘进到镶亲王府,一会儿功夫就把李太贵妃、镶亲王妃及几位侧妃请出来了。这些尊贵人想看萧梓璘怎么解除危局,不在乎门口人多眼杂,都跟出来了。 叶家婆子见李太贵妃等人出来了,赶紧让叶玉娇下轿,给她们请安。叶玉娇掀起盖头,恭恭敬敬给李太贵妃等人行了礼,水汪汪的大眼睛又瞟向萧梓璘。 李太贵妃暗暗得意,“人哀家已经见过了,赶紧抬进临阳王府吧!” “孙儿还有十几天就要成亲,就别往临阳王府抬了,免得污了门槛。” 萧梓璘话音一落,抽出佩剑,一张笑脸面对李太贵妃,清寒的剑光朝叶玉娇的脖子而去。血喷流而出,脑袋很不甘心地掉下来,脸上还挂着笑容。 在场的人全部吓傻了,牙齿打颤声、瑟瑟发抖声此起彼伏。 “叶玉娇私通汪洋大盗,有书信为证,本王已将她就地正法。把叶家仆从全部拿下,关入暗卫营死牢。包围忠顺伯府,等皇上下旨之后,再抄家拿人。” “是,殿下。” 数百名暗卫从四面八方过来,又自动分成两拨。多数人去了忠顺伯府,少数人把叶家送嫁之人包围,一盏茶的功夫就把人全部拿下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成亲之期 不作死就不会死,真的应了这句话。 萧梓璘就算恨李太贵妃恨得摧心裂肺,也不会把自己的祖母一剑杀了。 不是他不敢对某些长辈开杀戒,更不是他和李太贵妃之间还有什么情分可言。而是他要考虑后果,他背负不起铺天盖地的谴责、指斥和非议。 再说,搞权谋的人更善于借刀杀人,更清楚杀鸡骇猴的威慑力。 萧梓璘亦是如此。 现在杀了叶玉娇这只“鸡”可能会打草惊蛇,影响他正查的大案。可他被逼无奈,不想个一劳永逸的方法,他已无法应对李太贵妃别有用心给他塞人了。 萧梓璘看到人群中的汶锦,无奈一笑,冲她们挥了挥手。飞花进入人群,同落玉一起护卫她挤出人群,坐上马车,就匆忙回府了。 这样的事萧梓璘不想让她面对,保护他的办法就是让她远离。 李太贵妃缓过神来,看到叶玉娇的尸首分离,禁不住浑身哆嗦。刚才她明明看到萧梓璘一张笑脸,尽管有些勉强,也没拒绝叶玉娇进门为侧妃的意思。 怎么霎那间就血溅当场了?李太贵妃想不明白,她甚至认为自己在做梦。 不是梦,她用指甲掐手心,感觉到了钻心的疼痛。 “你、你……” 萧梓璘微微一笑,说:“孙儿本不想在成亲之前开杀戒,可祖母一而再、再而三挑衅孙儿的底限,我已忍而可忍。祖母得寸进尺,步步紧逼,非逼孙儿杀人。 叶玉娇死了,暗卫营已打草惊蛇,就不能再给敌人喘息的机会,必须立即端掉忠顺伯府。说叶玉娇私通江洋大盗并不是冤枉她,她只是被利用而已。 孙儿听说祖母和端淑大长公主相交几十年,很要好。在查那宗案子时,孙儿一直担心因祖母刚愎自用,识人不清,镶亲王府会被叶家连累。 现在看来,孙儿的担心是多余的。恰恰相反,祖母恨透了端淑大长公主,这才设下紧逼之计,借孙儿的手除掉了叶家。祖母放心,孙儿会向圣上为你请功。” 李太贵妃浑身乱颤,哆哆嗦嗦指向萧梓璘,呜咽两声,轰然倒地。 “还愣着干什么?”萧梓璘高声呵斥镶亲王妃等人。 “太贵妃娘娘蒙骗端淑大长公主实属无奈,伙同本王设计也是为朝廷安危着想。今日大功将成,她老人家心情激动,昏倒了,你们还不赶紧扶她入府。” 镶亲王妃等人都吓昏了头,听到萧梓璘呵斥,才赶紧带人把李太贵妃扶上轿子,抬了镶亲王府。门人仆从都垂头弯腰躲进门内,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看热闹的人群被侍卫驱赶,都四散离开,每个人都尽量不发出声响。 叶玉娇的脑袋与尸体离了一丈无,孤零零地躺在午后灿烂的阳光下。 鲜血仍在濡濡流淌,阳光下,红得妖冶刺眼。 “进宫。”萧梓璘飞身上马,健马奔驰而去,直入皇城。 在皇城门口,碰到了闻信匆匆出来的镶亲王和铭亲王,萧梓璘视而不见。 今天杀叶玉娇在计划之外,打草惊蛇,肯定会带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但他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被李太贵妃逼得太狠,再为案子和大局忍耐,就懦弱了。 萧梓璘已掌握了叶家和端淑大长公主与废太子勾结、参与谋乱的证据。他本想成亲之后再办叶家的案子,自己心无顾虑,也让某些人多活一些日子。 可他们偏往刀刃上凑,自己不想活了,也带累他不得改变计划。 再说还要考虑叶淑妃和七皇子,他们是否参与谋乱,现在还没找到证据。 斩草不除根,必会受其乱,这是他当务之急必须考虑的问题。 萧梓璘午后进宫,在御书房里和皇上闭门密谈,出来已是早朝时分了。他跟皇上说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任谁都知道这场谈话很艰难。 杀了叶玉娇,围了忠顺伯府,连忠顺伯和端淑大长公主都被控制了。这是朝堂的大事,若没有充分的证据,等待萧梓璘的就不只是身败名裂了。 次日早朝之后,皇上下旨查抄忠顺伯府,把忠顺伯和端淑大长公主都打入了天牢。叶淑妃和七皇子受了牵连,都被软禁了,但并未削免他们的封号。 无疑,此番冒险之举以萧梓璘的胜利划上了句号。 叶家上下都交由刑部和大理寺审问了。萧梓璘需要提供大量证据,并不轻松。 李太贵妃受了惊吓,在镶亲王府睡睡醒醒,恶梦连连。镶亲王一府上下给她念了三天经,到了第四天,她总算清醒了,也有了精神。 不用问,她也知道自己被朝野上下喷了口水,戮了脊梁骨。她越想越恨,咽不下这口气,就让明华郡主执笔,代她写奏折,告萧梓璘忤逆不孝。 萧梓璘正为忠顺伯府的案子夜以继日忙碌,听说李太贵妃告了她,他只冷冷一笑,毫不在乎。皇上若因此事处置他,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皇上早恨上他了。 据说皇上看到李太贵妃的折子,拿起来就丢到了镶亲王脸上,他只说了“为老不尊”四个字,就给这件事定了性,也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说来说去,李太贵妃也太自以为是了,倚老卖老,拎不清。不管萧梓璘是不是真的忤逆不孝,皇上这么做维护了萧梓璘,打了她的脸。 她丢了脸面,更是气得不轻,躺在床上呵呵咧咧的叫骂哭泣。 陆太后亲自来看她,倒是给她长了脸,可接下来就峰回路转了。 “看妹妹哭得伤心,哀家也难受,转眼我们都已年过花甲,何必自己想不开呢。我这些天每晚都梦到先皇,每次梦里与先皇见面,不是在寺院,就是在佛堂。 哀家觉得先皇托梦应有所指,就找高僧法师解梦。他们都说先皇在点化我们求福泽,多朱经、多拜佛,哀家就想该去西山寺诵经礼佛了。” “那你就去吧!”李太贵妃知道陆太后来者不善,说话也没好气。 “我去不行,妹妹去才好。” 陆太后笑得温和灿烂,“那叶家姑娘活生生一个人就这么死在妹妹眼前,要不是妹妹非让她在正妃之前过门,会有这事吗?她肯定怨上妹妹了。 她年轻,怨气重,又是横死,若真缠上妹妹可了不得。先皇提示我们诵经礼佛就是因这件事,妹妹还是听先皇的吧!别到时候后悔了,不好收场。” “先皇给你托梦,又没给我托,凭什么让我去西山寺礼佛?”李太贵妃很清楚若若被送去西山寺礼佛,就与锦衣玉食的日子告别了。 陆太后站起来,沉下脸说:“来人,遵先皇冥旨,送李太贵妃到西山寺礼佛。” “是,太后娘娘。” “哀家不去,谁敢让我去,我死也不去。”李太贵妃疯狂嚎哭叫骂。 那就去死吧!这是陆太后的心里话,这些年她都忍着,没说出口。 皇上说李太贵妃为老不尊就等于扒到了她在皇族的体面和荣耀,让她以后都难以抬头。陆太后若不落井下石,让她尝尽苦头,就太便宜她了。 陆太后对镶亲王妃说:“告诉镶亲王,先皇让李太贵妃到西山寺礼佛关系到皇族福泽。让他以大局为重,别阻拦李太贵妃求福泽,更不能违抗先皇的旨意。” 说完,不顾李太贵妃吵闹,不用宫女搀扶,就很稳健地走出了李太贵妃的卧房。望着空中的太阳,她长舒一口气,脸上充满胜利者的自信与得意。 镶亲王妃追出来,跪下哽咽,“太后娘娘,璘儿过几天就要成亲了,他……” “恐怕这世间璘儿最不想见的人就是李太贵妃了,他成亲是大喜事,皇上都想让他高兴,我们也不能给他添堵,你说是不是?” 镶亲王妃唯唯诺诺答应,心里却焦急难安。她是扶正的继王妃,她儿子为嫡为长,却比萧梓璘这原配嫡子低一头。如今。萧梓璘好不容易把世子之位腾出来了。若李太贵妃走了,世子之位能不能落到她儿子身上,他们母子心里都没谱儿。 “你本来就不笨,还要学着做更聪明的人,明白吗?”陆太后知道镶亲王妃是沉闷的性子,不象李太贵妃那么掐尖好强,却也懒怠训导她。 “是,太后娘娘。” 直到第三天,李太贵妃才千般不舍、万般不愿地离开了京城,去了西山寺。 在繁华富贵地享乐了一辈子,老了老了,再离开,就更让人依依不舍了。 就象一个人,不想死,但死亡永远是生命的终点,谁也逃不过去。 叶家被查抄的当天,萧梓璘就派人监控了锦乡侯府,主要密切注意叶玉柔母子的举动。即使这样,当晚,叶玉柔母子还是逃了,确切地说是被人救走的。 京城戒严,城门关闭,挨家挨户搜查,折腾整整三天,也没查到他们母子的行踪。又过了三天,景州暗卫传来消息,说是在郊外的庄子里查到了他们的踪迹。 萧梓璘亲自带兵直奔八百里之外的景州,要把他们母子及同党缉拿归案。 听说萧梓璘去了景州,汶锦的心一下子悬起来了。 还有七天就是他们成亲的日子,她担心萧梓璘赶不回来,耽误了婚礼。若萧梓璘万一有个闪失,她怎么办?尽管这样的想法不吉利,他还是要想。 “姑娘,临阳王府的卫长史来了,正和伯爷、夫人说话呢,你要见他吗?” 汶锦摇了摇头,沉默片刻,说:“你去打听一下卫长史为什么事登门。” “还有七天就是大喜的日子,他当然为迎娶的仪式而来。” “若真是商量迎娶的仪式,落实婚礼当天的琐事,该内务府的官员来。” 荷风出去了,过了一柱香的功夫,就匆匆回来了。 “姑娘,卫长史来跟伯爷和夫人商量推迟婚期的事,他担心王爷那天赶不回来,提前商量好,有备无患。夫人要问姑娘的意思,说下午再给卫长史回话。这卫长史也真是,日子还没到,就来商量推迟婚期的事,多让人心里不舒服。” 今天萧梓璘一大早就走了,此去凶险,卫生考虑到这一点,有所准备也好。 “卫长史走了吗?” “刚刚伯爷送他走了,夫人去找老太太商量了。” 汶锦沉思半晌,握住荷风的手说:“你去跟夫人说婚期不推迟,我相信殿下会平安无事回来。就算他真的回不来,那天照常成亲,临阳王府按规矩迎新即可。” 荷风有点为难,“姑娘,这么大的事奴婢不敢传话,要不你去跟夫人说。” “有什么不敢?你只是传话的,把我的意思表达清楚就好。卫长史提前来商量,是怕那天殿下万一回不来,到时候再准备会乱了阵脚。” 海诚和周氏都是心有城府之人,他们理解卫长史的无奈,但两人心里都不会舒服。汶锦不亲自去找他们表达自己的意思,就是不想让他们难过。 这是她的事,是她父母亲人的事,也是这合府上下的事。即便是这样,她也想自己担当,关键时候,她不想看到为她操心的人忧郁烦恼。 荷风咬着嘴唇点点头,低声说:“姑娘别担心,奴婢这就去跟夫人说。” 汶锦点头一笑,“你叫飞花和落玉进来,我有话吩咐她们。” 飞花和落玉也很沉默,她们都知道救走叶玉柔母子的人很厉害,否则萧梓璘也不会亲自出马。暗卫营景州一战损伤惨重,她们也都捏了一把汗。 “姑娘不必担心,沐飞听说殿下带人去了景州,当即就召集了百余名北越勇士追随而去。”飞花见汶锦表情凝重,赶紧挤出笑容,跟她说沐飞带人增援之事。 “知道了,你们跟沐飞有互通消息的渠道吗?” 飞花摇了摇头,:“沐飞说有什么事他都会第一时间给我们送消息。” 落玉见汶锦笑得勉强,赶紧说:“铭亲王世子带大内高手护卫京城,刚才还派人来传话,说在我们家四周增派了巡逻人手,让姑娘安心待嫁。” 汶锦笑了笑,“我有什么不安心的?我叫你们来不全是为自己的事。” 飞花看了看落玉,说:“姑娘先说自己的事,想做什么尽管吩咐奴婢二人。” “我确实有事,不过这件事别让府里的人知道,连荷风几人也能瞒则瞒。” “奴婢遵命,姑娘请讲。” “去找一只公鸡,要今年的新鸡,要羽毛最鲜艳、最漂亮的那一种,还要结实矫健、趾高气扬的那种。三天之内必须找到,抱到我的院子,我有用。” “姑娘找公鸡做什么?”飞花和落玉异口同声询问。 “先别多问,等把公鸡找回来,我自会告诉你们。” 以鸡代夫,抱鸡出嫁,只是玩笑话。她提前准备,也是有备无患。 不管萧梓璘那天能不能赶回来迎亲,她都要按期按时嫁入临阳王府。她甚至想过就算萧梓璘有闪失,或者不能回来了,她也是他的妻,守候、等候他一辈子。 “公鸡好找,派人去跟唐伯说一声,保证第二天就能送来。” 飞花面露不安,仔细注视汶锦,问:“姑娘还有什么事吩咐?” 汶锦寻思了一会儿,问:“我上次说的那件事可以公开了吗?” “哪件事?” “叶玉柔带跑的儿子不是苏宏佑的,是废太子的,把这一隐秘公开,让朝野上下都知道。还有,把这一隐秘消息从镶亲王府传出来,源头你们自己选。” “殿下先前说不能,不知道现在能不能,奴婢怕影响殿下缉拿逃犯。” 汶锦想了想,说:“那就先让人把这个消息传到苏家去,几日之后再让外人知道也不迟。叶玉柔都带儿子逃跑了,那些瞎眼瞎心的糊涂人也该知道真相了。” “让苏家人知道还行,估计他们也猜出来了。” “那就立马去办这两件事,不得耽误。” 两人点头应声,随后飞花又问:“姑娘为什么落井下石打击苏家人?” “你想知道?”汶锦挑起眼角,赏了她一个白眼。 “奴婢不想知道。”飞花见汶锦要发威,赶紧和落玉出去办事了。 第三天,公鸡找到了,落玉从后门偷偷抱到了汶锦的院子。 这只公鸡很漂亮,走路的姿势很大气,叫起来也浑厚有力,汶锦很满意。 这两天,京城没收到萧梓璘的消息,连沐飞也没消息传回来。 海诚、周氏和长华县主都暗自叹息,忧心焦急。 汶锦已跟他们言明,不管萧梓璘是否能回来,甚至永远回不来了,她都会嫁到临阳王府。海诚和卫长史说了汶锦的决定,让内务府和临阳王府一切照常。 即便是汶锦给海诚和周氏及长华县主都吃了定心丸,她照常出嫁,喜事照样办,府里张灯结彩、一团喜气,但气氛终究是很压抑。 就在这时候,陆太后按皇上的意思颁下一道懿旨,把北平的亡国公主沐蓝依指婚给萧梓璘做侧妃。随这道懿旨下来的还有给汶锦的赏赐。自是异常厚重。 懿旨颁下,京城哗然。 这道指婚懿旨和皇上的口谕以及李太贵妃变着法给萧梓璘塞女人不一样。懿旨言明指婚,而且盖了陆太后的凤印,极其正式。 沐蓝凰洞房之夜就断了苏宏佑的根,她的手段影响了她的妹妹沐蓝依的名声。原想沐蓝依想在京城嫁人很难了,没想到陆太后把她赐给萧梓璘做了侧妃。 “这叫什么事?皇上和太后娘娘到底是什么意思?”周氏又急又气,她正为女儿大婚之日萧梓璘回不来忧心呢,陆太后偏偏添乱,在这时候赐下一位侧妃。 周氏叹了几口气,对长华县主道:“要不母亲进宫打探一番,问问太后娘娘到底是什么意思。若他们多嫌了正妃,不防直说,下旨退婚我们也不在乎。” “不许胡说。”长华县主斥责了周氏,又说:“临阳王殿下虽没正式加封为亲王,但他享受亲王的尊荣份例,亲王都是四位侧妃,再给他赐两位都正常。” “可现在是什么时候?他们……” “你还是听听琇儿怎么说。”长华县主拉着汶锦坐到软榻上。 汶锦毫不在意,笑道:“我认为这是好事,亲王本该有四位侧妃,临阳王殿下不能例外。世上又多了一个死心踏地盼临阳王殿下平安回来的人,这是好事。” “你这丫头,心有多大呀!真跟你没办法。”周氏斥责汶锦,却感到很无力。 若不是萧梓璘杀了叶玉娇,在皇上没下旨之前就派人包围了叶家,京城的局面就不会如此被动。叶玉柔母子又在防守这么严密的情况下被劫走了,皇上能高兴吗?萧梓璘到景州追凶,就算得胜归来,损失也比原计划惨重得多。 懿旨上说把沐蓝依赐给萧梓璘做侧妃是奖赏,说的比唱的好听。 可聪明人都明白,这是皇上恼了萧梓璘,又不便谴责或处罚他,才赐给了他一位心机深沉、凶悍精明的侧妃。让他内宅不安、后院起火,这就是变相的惩罚。 长华县主握住汶锦的手,“琇儿,你跟祖母说说你怎么想的。” 汶锦微微一笑,说:“我已说明了,我是要按期按时嫁过去的,不管临阳王殿下会不会回来、能不能回来。我嫁过去之后一个月,就把沐蓝依迎过门。若临阳王殿下还不回来,我就自己做主,把海琪和洛川郡主也接到临阳王府。” “你莫不是疯了?”周氏紧紧皱眉叹气。 长华县主拍了拍汶锦的手,笑道:“她没疯,她考虑问题比你长远得多。” 多一个多一份力量。 女子在内宅或后宫争斗,争得是男人的宠受和子女的前途。若男人万一有什么闪失,这群女人的力量不容小觑,紧急关头,她们的战斗力比男人更强。 当然,男人要是在,事情就另当别论了。 萧梓璘若平安回来,要不要迎沐蓝依过门,接不接海琪和洛川郡主回临阳王府,都由他做主。她只需表明自己不喜欢她们,让萧梓璘按她的意思处理就好。 长华县主把汶锦搂在怀里,轻声说:“好孩子,做人不光要聪明,还要凡事沉得住气。你是个聪明的姑娘,处理事情很稳妥,心也放得开,比你母亲都强。” 汶锦看了看同氏,点头一笑,“多谢祖母教导。” 周氏长叹一声,没说什么,她凝望窗外,心里越发难受。她知道女儿心里不舒服,只是怕家人忧心,才强颜欢笑,表现得满不在乎。 汶锦越是这样,她这做亲娘的越是难受,可偏偏不敢表现出来。 周贮夫妇、周赋夫妇来做客,汶锦给他们行了礼,没陪客,就出来了。 “姑娘,沐飞有消息传回来了。” 汶锦赶紧抓住飞花的手,急问:“他怎么说?” “他说他们在距离景州五十里的山林遭遇了伏击,伤亡不少了兄弟。击退敌人之后,他们兵分两路,在景州城内外寻找,却没找到暗卫营的人。奴婢刚刚去府里问过了,殿下自离京到现在都几天,一直没消息传来,他们都很担心。” 汶锦沉默了一会儿,笑了笑,说:“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沐飞率领的北越勇士在景州城外五十里的山林里遭遇伏击,伏击他们的人是不是想要伏击萧梓璘?无形之中,沐飞带去的人倒成了萧梓璘的探路先锋。 若萧梓璘和敌人在景州城内外激烈打斗过,能一点痕迹也没留下吗? “姑娘能这么想最好了,卫长史也这么说。” “卫长史还说什么?” “他说还有三天就是大喜之事,府里已准备妥当,不会有疏漏,请姑娘放心出嫁。他让我们保护好姑娘,又派来四名姐妹配合我们,以备不时之需。” 汶锦淡淡一笑,说:“代我谢谢他。” 有卫长史在,临阳王府滴水不漏,汶锦也放下了心。 “还有什么事?” 飞花低声说:“奴婢的姐妹传来了苏家的消息,奴婢怕扫了姑娘的兴,不……” “你尽管说,没什么事能扫我的兴。” “苏家上下这几天都在议论叶玉柔带着儿子逃离了苏家,临阳王殿下去追他们的事。叶玉柔的儿子不是苏家血脉的消息传开,苏侯爷和苏老太太就同叶夫人闹起来了。苏老太太一口咬定叶夫人早知这件事,让人把人关起来了。 叶夫人听说这件事就昏过去了,醒来之后,高烧不退,苏侯爷都不让人给她请大夫。苏宏佑得知叶玉柔的儿子不是他的,大喊大叫了一夜,伤口化脓了。 苏家请了太医、请了京城最好的大夫给他看,都说他就是这几天的事了。苏老太太带四姑娘管家,都开始准备后事了,叶夫人和苏宏佑的一起准备。” “确实该准备了。” 经历了这么多事,叶夫人和苏宏佑能活几天,哪个大夫也不敢说了。 叶玉柔母子跑了,别看天下很大,她能容身的地方却小之又小。能让萧梓璘亲自去追,沐飞也带北越勇士出去了,她面子不小,但最终是死路一条。 几日过去,到了成亲的前一日,萧梓璘还没回来,也没消息传回来。 此时,京城哗然,着急的人太多,都轮不到汶锦了。 ------题外话------ 萧梓璘:我的亲娘,明个俺就成亲了,你还不让俺回去,你几个意思呀? 路人甲:你亲娘说不让你回去了,让俺取你而代之。 路人乙:你还是别过去了,俺们都等着看热闹呢。反正有公鸡在,也不缺你这一号。 无良作者:璘儿,你想回去吗? 萧梓璘:你不是废话吗?我成亲我不回去,这叫什么事? 无良作者:你这是对你亲娘说话吗?你没孝敬也就罢了,还不礼貌,你歇菜吧!洞房我也让人替你入了。 萧梓璘:……?! 第一百二十三章 亲自迎亲 成亲前一天,海家就把黄花梨木的拨步床、酸枝木的桌椅等沉重且贵重的家具抬进了临阳王府。又在礼部官员指导下,请喜娘按规矩安了床,铺了被褥。 萧梓璘还没回来,确切地说,自他带人离开京城,连只字片语的消息都没传回来。明日就要娶亲了,新郎不在,连消息都没有,关注这门亲事的人就更多了。 本来临阳王娶亲就是一件大事,新郎不在,亲照娶不误,这事就更大了。 光送个家具,当然,海家的家具也极其高档,就引来了满街的人围观。 万人空巷。临阳王府所在的大街却是人山人海。 忠勇伯府内张灯结彩,喜气漫天,欢声笑语不断。府第所在的街道都洒水淋街,街道两边挂起火红的灯笼,一夜不息,满街灯火通明。 汶锦嫁到临阳王府是莫大的喜事,没想到遭遇了这场变故,影响了两家人。 周氏、海诚和长华县主都很着急、很难受,但他们要考虑汶锦的处境,不能表现出来。不仅如此,他们还要笑,只有他们笑出来,才能带动一府上下的情绪。 他们还要鼓舞士气,让这合府上下都高兴,这样府里的气氛才轻松欢愉。 大婚前三天,海诚牵头,给府里的小厮、随从、门人等男仆放赏。人分三六九等,银子一二三两,对应发放,还赏了几桌丰盛的酒席。 次日,周氏给丫头婆子放赏,不分级别,每人加发三个月的月钱,一人赏一套新衣、一包点心。又赏了秦姨娘和严姨娘一人一对金镯,价值几十两银子。 长华县主发话,只要把汶锦风光地嫁出去,等回门那天,她也放赏。标准是不分男女,每人加发五个月的月钱,两套新衣的面料,需自己缝制。 另外,长华县主还要赏海诚和周氏、两位姨娘及海岩、海珂和海琮。 不用主子多说,更无须强迫,这一府的下人都笑开了花,做事也更加利落了。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忠勇伯府这三位主子重赏不是让做危险繁重之事,而是让人笑起来,这就太简单了。主子们又是赏赐,又是许诺,下人们都乐翻了天,做事自然尽心尽力。 府里一团和气,喜气弥散,外面的人也就少了质疑。不管是真心为汶锦、为他们一家高兴的,还是羡慕嫉妒恨的,也都换上一张笑脸,说着不痛不痒的祝福。 傍晚时分,临阳王府卫长史亲自到海家,说萧梓璘还没回来,也没消息传回来。又再次询问了汶锦和海诚夫妇的意思,得意的答复仍是明天吉时照常迎亲。 “元配正妃,新郞不来迎娶,自己嫁过去,这算什么事?”周氏关起门来就唉声叹气,“要是临阳王殿下回不来了,我们的女儿可怎么是好?” “闭上你的嘴,不许胡说。”海诚低声呵斥,又忍不住低声叹气。 “回伯爷、回夫人,姑娘来了。” 海诚指了指周氏,说:“明天就是琇儿大喜的日子,你不去陪她,总说一些没用的。现在女儿来看我们了,你还赶紧收起你那张苦脸,免得让她看了不舒服。” 周氏斜了海诚一眼,对着镜子挤出几丝笑容,迎了出去。看到汶锦神色沉静坦然,周氏松了一口气,又见落玉抱着一只公鸡,她就纳闷了。 “宝贝女儿,明天是你的大日子,你不早点休息,还过来干什么?”周氏很夸张地笑了几声,揽着汶锦进屋,看到落玉要抱着公鸡进去,她皱起眉头。 汶锦笑了笑,拉过落玉,说:“明天若殿下不能赶回来,我就抱它出嫁。” “怎么……” “江东有这个风俗,殿下也知道,娘没听说过吗?” 之前,她和萧梓璘曾探讨过这个话题,还被他将了一军。他们大婚,萧梓璘若不能回来,她以鸡代夫,其实就是向萧梓璘承认她就是程汶锦。 以鸡代夫也有求吉利平安的意思,这是程汶锦的故乡江东的风俗。 周氏想说些什么,看到汶锦一脸淡定的坚持,只长叹一声,就岔开了话题。 进到房里,汶锦又跟海诚说要以鸡代夫,海诚没反对,只是很关切地嘱咐了一番。父女两人都清楚状况,强颜欢笑未免生疏了,就彼此沉默了。 “时候不早,你送琇儿回房休息,我去看看前面是不是准备妥当了。”海诚揽住汶锦纤瘦的肩膀,冲她重重点了点头,眼底充满父亲对女儿的疼爱和期许。 “父亲不必担心,女儿凡事都有分寸。” “为父对你最放心。”海诚眼圈放红,不想失态,转身快步离开。 周氏搂住汶锦,哽咽道:“乖,娘送你回房,也有话跟你说。” 汶锦点点头,让落玉抱着公鸡开路,她挽着周氏,轻轻依偎,一路沉默。 回房之后,周氏让人给汶锦去煎安神药,怕她晚上胡思乱想睡不好。又吩咐了丫头婆子几件事,把下人都打发出去,她才拿出压箱底的宝贝。 “这是二十万两银票,你收着,跟谁也别说,留着以后花用。”周氏把银票装进一个小锦盒,又塞入她装贴身衣物的包袱里,嘱咐她自己保存。 象柱国公府这样有四房儿孙、二老俱在、主子仆人几百名的大户人家,一年的全部花费有一万两也就够了。省俭些、算计周到些,还会花得更少。 临阳王府人口少,加上那几个侧妃,一府上下分文不进,这二十万两银子也够花几十年了。何况她还有其它嫁妆、产业,每年也有出息、红利等收入。 周氏这笔嫁妆给得太厚重太大气,汶锦心里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动和触动。 想起前世出嫁时小孟氏塞给她的二百两银子,也让她压箱底用,她的心阵阵隐痛。听说大孟氏嫁妆不少,最后给她的银两钱物加一起也不过才五千两。 大孟氏作为庶女,为什么会有大笔的嫁妆,她不得而知。程汶锦死了,连她自己那点嫁妆都便宜了苏家,大孟氏的嫁妆她更无从追起了。 “谢谢娘。”汶锦要给周氏跪下,被周氏一把拉住,揽到怀里。 “还有一件事,娘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周氏变戏法一样拿出一本画册塞到汶锦手里,很难为情地说:“你打开看看,娘一会儿再跟你说。” 前世,成亲前夜,奶娘也曾拿出一本画册,教导她男女行房之事。她曾经历过,知道这画册上画了什么,也明白这本画册的作用。 此时,周氏让她打开画册看看,她仍羞怯尴尬。 其实女孩出嫁前,娘家人给讲这些有点多余。她不知道萧梓璘对男女之事了解多少,象苏宏佑那种人渣年纪不大就阅女无数,根本不需要女孩懂这些。 就算不是苏宏佑那种贪淫好色之辈,大家公子成亲之前,谁房里没几个丫头呢?不管是亲娘、继母亦或是嫡母,对这种事都很热衷,只是出发点不一样。 海诚和周氏对海岩管教极严,可海岩打算年后搬回府住,周氏也早早给他物色好人选了。几个丫头都温柔、漂亮、懂事、忠心,不就是通房丫头的人选吗? 汶锦拿着画册,冲周氏吐舌一笑,在周氏充满鼓励与期待的注视下,打开了画册。她一边看画册,一边瞅周氏,不知不觉间,母女两人都面染红晕。 周氏清了清嗓子,“你看懂了吗?男女第一次行房,就、就是这样的。” “我……没看懂,不知道这是什么,娘还需仔细给我讲讲。”汶锦恶作剧一笑,指了指画册上的图案,问:“这一男一女一丝不挂在干什么?看着好费劲。” 今晚闲着也是闲着,让周氏给她讲讲,不管什么东西,多学一些艺不压身。 萧梓璘懂多少她不得而知,她懂,还要懂得多一些,这样才能占上风。要是萧梓璘比她懂得多,她会下定决心再接再厉,争取超越他。 夫妻之间,理应和美愉悦。行周公之礼、慕敦伦之乐是夫妻必行之事。 “他们在……”周氏看了看汶锦,长叹一声,愣了片刻,竟然哽咽出声,“给你讲这些有什么用?殿下若不回来,或许他……唉!你这一辈子可怎么过?” “我明白了,他若不回来,这本画册就没用了。” 周氏紧紧抱住汶锦,忍不住失声痛哭,她臂力很大,压得汶锦都快窒息了。 “夫人,你这是干什么?”孙嬷嬷进来,拉开周氏,“伯爷怎么说的?老太太怎么嘱咐的?不是都说好了,要让姑娘欢欢喜喜走出家门,别给她添堵。” “他们说得都轻巧,女儿不是他们生的,他们怎么可能体会我的心痛。” “夫人,咱们回房吧!你想哭,回房哭去。时候不早,给姑娘的安神药早就煎好了,让姑娘服了药早些休息吧!明天还早起呢。” “娘,你别哭了,跟孙嬷嬷回房吧!明天你也要早起。”汶锦扶起周氏,交给孙嬷嬷,轻声细气安慰她,把她们送到院门口,才松了一口气。 周氏担心萧梓璘万一有闪失,回不来了,她跟汶锦讲的夫妻之事就会成为扎入汶锦心中的软刀,再也拨不出来,但会时时硌得她心里难受。 而汶锦却没有周氏那么悲观,她预感萧梓璘一定能回来,平安回来。就算明天不能迎娶她过门,也会跟她做一世的夫妻,直到终老,亦或是来世。 喝下安神药,汶锦心里想着萧梓璘的音容笑貌,很快就进入了香甜的梦乡。 被丫头叫醒时,她正在优美的梦境里畅游,极不情愿地睁开眼。听说给她梳头的全活人都到了,正由长华县主陪着说话呢,她才精神了,赶紧起床。 早已准备好了,一切按部就班,没有一点疏漏和差池。 临阳王府。 府内和大门口的灯笼整整亮了一夜,天蒙蒙亮,烛火才熄了。 镶亲王府的四公子萧梓恩本来要陪萧梓璘迎亲,萧梓璘没回来,就让他代替了。他早早就站在临阳王府门口,面带忧虑,看到有人来了,才换上了一张笑脸。 萧梓融来了,看到萧梓恩笑得勉强,他长叹一声,挤出了几丝笑容。他与汶锦相识很早,两人相处不错,他的担忧更比别人多一重。 钱王从轿子里钻出来,冲萧梓恩抬了抬下巴,“你行吗?不行换我。” 萧梓恩轻哼一声,说:“你想什么别以为大家不知道,换你等于引狼入室。” “引狼入室?嘿嘿,你怎么知道我想替他入洞房?是不是你也想着呢?” 萧梓融看不惯钱王没正经的模样,斜了他一眼,说:“你比璘儿大,说话注意些。你贪财就好,别让人家以为你有好色之心,没的让人看轻了。” “你们知道什么?新婚三天无大小,连辈分都不论,图的就是喜庆。别看我比璘儿大,去闹洞房,跟新娘讨喜钱,他都不能把我拒之门外。” 萧梓恩和萧梓融互看一眼,一前一后进了临阳王府,把钱王晒在门口了。 正好,钱王站在门口迎客,很快就等到几位皇子、世子,一起说笑着进去了。 “吉时到——” 去迎亲的吉时到了,陪着去迎亲的人都聚到大门口,准备出发。 正在这时,轻快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直奔临阳王府而来。 “殿下回来了,殿下回来了。” 欢喜畅快的喊声一声声相接,响彻了整条街道,惊醒了睡梦中的人们。 红日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桔辉缕缕,朝霞漫天,浸染了人们脸上的笑容。 时间还早,街道上行人稀少。几匹快马飞奔而来,没有阻绊,很快就到了临阳王府门口。萧梓璘和他的四名手下都一身黑衣,映衬得他们的脸色更加疲惫。 萧梓璘抖落一身风霜,从马上下来,身体一晃,赶紧抓住缰绳。几个随从赶紧上前扶住他,又把陆通等人扶下马,待他们稳定之后,才前呼后拥进府。 “等我一下,我去换衣服。”看到满门喜庆,萧梓璘的精神顿时好了许多。 “殿下,你还要亲自去迎亲吗?” “当然,不然我连夜跑回来干什么?” “多昨天傍晚到现在,我们跑了七八百里,属下担心你的身体吃不消。” 钱王摇着扇子过来,嘻笑道:“陆通,你错了,人家趴在病床上起不来,娶媳妇都想自己去。他只是累了,只要想想自己娶了一个身价不菲的媳妇,心里痛快,疲惫就烟消云散了。就算今晚再累上一夜,看到银子和美人,也是小菜一碟。” 萧梓璘斜了钱王一眼,实在不想浪费精力和他废话,就快步进府了。 过了一柱香的功夫,萧梓璘梳洗完毕,换上新郎的吉服,出来了。卫长史让人准备了一顶小轿,让萧梓璘坐,与去迎亲的枣红大马并排而行。 很快,迎亲的队伍就到忠勇伯府门口。 海家以为萧梓璘不能赶回来迎亲了,就把从大门到汶锦卧房的阻碍撤掉了一大半,只保留了诸如射彩、对题等几项比较简单的。 射开大门,看到萧梓璘,又得知是他亲自射的箭,海家上下欢呼惊喜一片。 海岩又让人加了一些阻碍,算是给妹夫的见面礼,也是对他小小的惩罚。 汶锦已穿戴完毕,坐在床上等待来迎亲的人,公鸡就静静趴在她脚下。她表情淡定,可心里却如悬空一般,不敢想萧梓璘,也不敢想嫁过去之后的日子。 飞花气喘吁吁进来,二话不说,抱起那只公鸡,隔窗就扔出去了。那只公鸡意识到自己不能以挥作用了,很不愤地大叫几声,连蹦带飞走了。 “飞花,你……” “姑娘,殿下回来了,回来了,正在前院跟大少爷对诗呢,公鸡用不着了。” “真的?殿下真的回来了?”几个丫头满脸惊喜,围住飞花,问长问短。 汶锦淡淡一笑,别问,也没说什么。她神情依旧淡定,只是悬在心里的那块石头落下来了。萧梓璘回来了,她没显得特别高兴,只是敢想嫁过去的情景了。 公鸡用不着了,那本画册该派上用场了。 一会儿功夫,迎亲的人和轿子就到了汶锦的院子门口。听到喊声,喜娘赶紧给她整理好衣服,又给她盖好盖头,等海岩进来背她上轿。 趴在海岩背上,盖头遮了脸,什么也看不清,但她能清楚感觉到萧梓璘所在的位置。他的气息、他的疲惫,连同他脸上发自内心的笑容她都能清晰地感知。 他赶回来了,没有失信于她,赶回来娶她过门,与她执手一次,便是一生。 花轿是八抬的,但汶锦坐着并不稳当。路上有不少凑热闹,截轿讨赏,轿子一落一起很频繁。轿夫为了热闹,有时候还故意晃她,弄得她都晕头转向了。 到了临阳王府门口,轿子停稳,她按喜娘的指引下轿。跨水盆、过门槛、进喜堂,又拜天地、拜高堂。之后,又接过柔软的喜带,由萧梓璘牵着入了洞房。 被喜娘扶着进了新房,坐到床边,汶锦长长舒了一口气。外面的仪式在她万分紧张又欣慰的状态下终于完成了,她已是这临阳王府的女主人了。 “殿下,新娘子就交给我们照看,您出去待客吧!” 萧梓璘轻咳一声,问:“盖头呢?不掀开吗?” “咱们京城的习俗是掀,等你入洞房、喝合卺酒时再掀开。” “江东的风俗呢?” 听到萧梓璘问出这句话,汶锦心里暖暖一颤,已体会了他用心良苦。 “那天可能是掀吧!” 萧梓璘微微一笑,拿起称杆挑下汶锦的盖头,顿时引来阵阵欢呼声。 汶锦眼前一亮,她微微抬头,看到萧梓璘的脸,眼睛不由湿润了。她深吸一口气,抛开羞涩,抬头冲他微微一笑,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喜娘又催促了一遍,萧梓璘才冲汶锦深深一笑,出去了。 来了几帮看新娘子的人,跟汶锦随便唠叨了几句,得了些赏钱,就被打发出去了。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汶锦感觉到疲倦,就靠在床头,有点昏昏欲睡了。 听到轻轻开门声,汶锦以为丫头进来了,只问了一句“什么时辰了”,并没了睁开眼睛。当有人把她搂在怀里,有她额头上印下热吻,她才睁开眼。 汶锦搂住他的胳膊,问:“你怎么回来了?没待客吗?” “我太累了,想歇一会儿,待客的事有人安排。”萧梓璘坐到汶锦身边,轻声说:“我要是不歇一会儿,可能连入洞房的力气都没有了。” “明晚。” “不行,我等不急了。”萧梓璘靠在她身上,很累了,仍有力气上下其手。 “那就去睡一会儿吧!”汶锦扶起萧梓璘,把他拉到拨步床后面的软榻上。 萧梓璘紧紧抱了汶锦一下,倒在了软榻上,片刻功夫就响起了轻鼾声。汶锦拿着一条绒毯盖在他身上,又坐在软榻一角,拿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 或许是萧梓璘提前交待好了。 新房这边静悄悄的,自萧梓璘回来,没人再来看新娘子,连丫头喜娘都鲜少走动。前院人声鼎沸,热闹宣天,隐约有欢声笑语传来,好像与新房是两个世界。 汶锦回到床边,坐下来,闲得无聊,不知不觉就入梦了。听到丫头说话,她才醒来,再看软榻上,绒毯叠得整整齐齐,却没了萧梓璘的人影。 “新娘子呢?我们来看看。”清华郡主的声音传来。 先来的是铭亲王府的几位姑娘,刚坐下,就又来了几位贵妇、贵女。 皇族宗室人多,萧梓璘人气也高,来看新娘子的人络绎不绝,讨喜、凑趣和欢笑声、祝福声此起彼伏。新房内外挤满了人,汶锦忙着应付,头都大了一圈。 天色黑透,听说新郎要回房,人们这才欢欢喜喜告辞。 过了一柱香的功夫,就听到院门口传来的男子的说话声。好像是有人要闹洞房、看新娘子,被喜娘婉拒了,正跟萧梓璘争取呢。 萧梓璘三言两语就把人打发走了,不用喜娘带路,就把人打发走了。 听到萧梓璘开门关门声,汶锦的心一下子提到了上嗓,心一阵狂跳,粉脸浸染朱红,欲渐浓郁。洞房花烛,人生大喜,可她手脚轻颤,觉得自己还没准备好。 ------题外话------ 明天的洞房花烛夜…… 第一百二十四章 洞房花烛 红烛跃动,喜字馨香,洞房里弥散着清甜、柔和的光芒。 萧梓璘绕过屏风,往床边走了几步,又退回去,轻轻靠在屏风上,深呼吸了几次。他俊脸飞红,酡颜微薰,凤眼含笑看着汶锦,显然是喝多了。 “娘子,为夫饮酒过量,今夜不能洞房,太委屈你了。” “不委屈、不委屈,不能洞房也好,你睡榻上,我给你铺被褥。” 汶锦对和萧梓璘洞房欢爱充满期待,交织着紧张与悸动。萧梓璘忙碌了这么多天,又连夜赶回来迎亲,肯定累坏了。两人不行周公之礼也好,让他好好补补觉。两人是夫妻了,朝夕相伴,年轻力壮,还怕没有尽享敦伦之乐的机会。 “我说不能洞房了,你怎么这么高兴呀?”萧梓璘晃晃悠悠朝汶锦走来,坐到她身边,又靠在她身上,“娘子,不能洞房了,你该失望才是。” “失望是什么感觉?有饿肚子难受吗?” 汶锦看了看屏风外那桌冷却的酒席,扁了扁嘴。 “哎呀!我的娘子饿肚子了。”萧梓璘一下子跳起来,又捧着汶锦的脸笑起来,“还好我没忘,一会儿就有人送热饭菜进来,为夫先伺候你洗漱更衣。” 萧梓璘拉着汶锦站起来,刚要抱她去洗浴室,一本画册从他身上掉下来。 “什么东西掉了?”汶锦弯腰拣起画册,看到是一本春宫图,和周氏给她的那本一样,顿时羞红了脸,轻斥道:“这是什么污秽东西?竟然带在身上。” “娘子,为夫错了。”萧梓璘拿过春宫图,扔到床上。 “你何错之有?是我说话……” 萧梓璘揽住汶锦的肩膀,很郑重地说:“为夫不该从你的包袱里拿出这污秽东西,不该因为好奇就带在身上。在给宾客敬酒时,这污秽东西掉出来,恰巧被人拣到。为夫怕被罚酒,说是娘子压箱底的,臊得岳父和舅兄头都抬不起来了。” “你……”汶锦气得直呲牙。 原来这本春宫图是周氏昨晚给她的那一本,就放在床头的包袱里。萧梓璘什么时候拿走的,她根本不知道,没想到这人怕被罚酒,就老实交待了。 哪家姑娘出嫁,娘家都会送一本春宫图压箱底,寓意就不言而喻了。 可新郎带在身上,被人发现,就老实交待是妻子压箱底的东西。这要是传出去,不让人笑掉大牙才怪,难怪海诚和海岩都替他害臊了。 萧梓璘见汶锦要发威,赶紧朝洗浴室跑去,“娘子,我备水伺候你洗漱。” 汶锦要去追,正巧有喜娘带丫头进来,给她行礼请安。冷却的酒席撤了,丫头又摆上了几碟清香精致的小菜,又端上来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 “娘娘请用膳。” “嗯,下去吧!”汶锦给荷风使眼色,让她赏红包。 丫头伺候汶锦脱掉嫁衣,换个家常衣服,又拆发卸掉了钗环头饰。汶锦一身轻松,朝洗浴室斜了一眼,轻哼一声,坐下来吃饭。 “姑娘,不,王妃娘娘,殿下给你调好了水温,等你去洗漱呢。” 汶锦娇嗔一笑,说:“让他在洗浴室候着,我一会儿再去,水凉了定不饶他。” “是,娘娘。” 吃完饭,汶锦去洗漱,看到萧梓璘很听话地守在洗浴室,而且自己早洗漱完毕了。汶锦拒绝了他殷切地伺候,又罚他去吃饭了,要把饭菜吃得一点不剩。 汶锦洗漱完毕出来,看到桌子上的饭菜已收拾干净,萧梓璘穿着中衣中裤趴在床上。看到汶锦进来,他双手捂着脸,笑得浑身乱颤。 “你笑什么?”汶锦在他腿上轻轻踢了一下。 “你坐下,我跟你说。” 汶锦知道他没好话,坐到床边,很警惕地盯着他,“你想跟我说什么?” 萧梓璘盘腿坐在床上,把春宫图拍在汶锦手上,“娘子,为夫觉得这本画册画得一点都不好,不细致入微,画工也不好。在西南省时,你连错宗复杂的河道都画得很精密。若是画一本这样的图册,肯定要比这本画得好。” 汶锦挑了挑眉头,问:“然后呢?” “然后就是你画好了,为夫细心保管,除了我和你观看、演练,不让任何人看到。你还要多画几本,等我们的儿女婚嫁时用得到,别在外面买那么粗糙的。” “你考虑得真周到,还有什么要说?” 萧梓璘想了想,说:“画好之后的事说完了,为夫还想说说画之前。” 汶锦斜了他一眼,翻开春宫图,轻哼问:“之前要怎么样?” “为夫以为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要有充分准备,这样才能得心应手。就比如你要画这样一本画册,我们不把人家画的演习一遍,怎么知道他画得……” 萧梓璘的嘴被捂住了,他闭住气息,顺势一倒,汶锦就趴到了他身上。汶锦松开手,要起来时,早已身不由己,被萧梓璘控制,身体紧紧固定在他身上。 一个标准的女上男下的姿势。 “放开我,呵呵,放开……”汶锦被他掻弄得浑身发痒,忍不住笑出声。 “这样不好,还是换个姿势,咱们就从第一种开始练。” 萧梓璘抱紧汶锦,身体一翻,就把他罩到身下,在她发间、脸上、脖颈上印下了深深的热吻。在与她口舌相交的同时,手又伸进她的衣服,轻轻抚摸她如玉的肌肤。尽管他的手有些生硬,但饱含热度与温情,传递着最热烈的挑逗。 红烛晃动,坦诚相见,炽热的*灼烧初冬的夜色,点亮了一方光明。 …… 萧梓璘平躺在床上,深吸一口气,喃喃道:“这次的姿势不好,以后都不要再用了,你也不要画这一势。还是第二次的姿势好,比第一次……呵呵,也好。” “不说自己笨,还怨……哼!我为什么不画?没准人家喜欢呢。” “不许说人家,不许画。”萧梓璘火热的双唇含住汶锦的唇瓣,细细吮吸。 汶锦推开他,娇喘几声,说:“不画不行,二十四式就不全了。” “那我们自创一式。”萧梓璘拿起画册,仔细研究起来。 “呵呵,我看你还有什么新鲜的。”汶锦躺在他胸前,轻轻抚摸他的胸膛。 “我想到一式,练一练。” “哈哈哈哈,不要……停手……” “我没打算停,看把你美的。” …… 一场酣战结束,汶锦已累了筋疲力尽,连喘气都嫌费力气了。萧梓璘身披绒毯,盘膝坐在床上,运功调息。听他说一会儿还要再试一次,汶锦直接昏了。 萧梓璘把汶锦紧紧抱在怀里,轻声道:“难怪古人把周公之礼、敦伦之乐奉为人性之本,要是知道男欢女爱、灵肉结合这么美妙,我早在认识……” “你早在被大宫女调教的时候就欲罢不能了,是不是?” “我没大宫女拿下,就我跑掉了,六皇子被两个大宫女抓回房了。事后,他哭了,问他什么,他也不说,我就害怕了。哎,你不是睡了吗?怎么又醒了?” “我没睡。”看到萧梓璘又一次跃跃欲试,汶锦赶紧钻进被子,一动不动了。 萧梓璘把汶锦连被子一起搂在怀里,长舒一口气,“我也累了,睡吧!明晚演习第四式、第五式和第六式,二十四式,八天轮完,要是一晚四次,六天轮完。” 汶锦轻微的鼾声传来,萧梓璘也喃喃着进入梦乡,夜安静了。 从天蒙蒙泛亮开始,文妈妈就在院子里转悠,到现在都一个时辰了,屋里那两位还没动静。她几次鼓起勇气想去叫门,到了门口,手举起来,又放下了。 临阳王府没有丫头,除了女暗卫,最年轻的女仆也三十朝外了,而且不在正院伺候。算上飞花和落玉,汶锦带来了大大小小十四名丫头,六个婆子,这院子里都是她的下人。正因为如此,才没敢叫他们起床,也没人嫌他们不起。 直到现在,红日东升,天光大亮,文妈妈都溜出一身热汗了。 “飞花,来来来。”文妈妈看到飞花走出屋子,就如同盼到了救星。 “什么事?” “不管你是暗卫还是丫头,总之是临阳王府的人,你去叫殿下和王妃起床。” 飞花皱眉道:“府里又没长辈等着请安敬茶,这么早起来做什么?” “临阳王府没长辈,镶亲王府有吧?还要进宫请安吧!” “也对。”飞花几步迈到门口,刚要敲门,门就打开了。 萧梓璘朝院子里看了看,招手说:“进来伺候吧!” 文妈妈喜滋滋带头进到卧房,嗅到情迷的味道,她脸上堆起欣慰的窃笑。 汶锦也起来了,穿着中衣,披着披风,站在窗前,呼吸新鲜空气。看到文妈妈整理她的床铺,她顿时脸染红云,转头看到萧梓璘调笑的眼神,她更害羞了。 内务府两名太监来收元帕,验过之后,装进锦盒,道了喜,收了红包,走了。 “赶紧伺候殿下和娘娘梳洗。”文嬷嬷又指挥丫头换被褥铺盖。 洗漱更衣完毕,用过早膳,萧梓璘先带汶锦去镶亲王府请安敬茶。 萧梓璘扶汶锦坐上轿子,说:“走角门吧!还近一些。” 汶锦知道要走与镶亲王府隔的那道墙上开出的门,问:“小龙呢?” “孤蛟把它送回山里了,这次缉捕叶氏母子及其同党,小龙立了大功。”萧梓璘还想再说些什么,犹豫了一下,没多说,跟汶锦坐进一顶轿子。 汶锦知道他有事,问了一遍,萧梓璘才告诉她。原来,那日小龙把海璃吞进肚子,虽说又吐了出来,可海璃当天晚上就死了。 后来查明,是海琪和洛川郡主斗法,让海璃做了牺牲品。镶亲王府怕影响名声,对外一直没说。直到现在,海家上下都不知道海璃已经死去多日了。 汶锦摇头轻叹,没说什么。 海璃小小年纪,被叶姨娘和海老太太带得心术不正,不聪明,却狠毒,落到这般下场也是她咎由自取。叶姨娘已死,估计连海诚都不可能为她落几滴伤心泪。 轿子停在镶亲王府正房的院门外,萧梓璘扶着汶锦下轿。萧梓恩带几个年幼的弟弟在等候在门房里,看到他们,赶紧出来迎接,行礼请安。 文妈妈送上荷包,他们又一次行礼道谢。 萧梓璘牵着汶锦的手,说:“进去吧!” 萧梓恩前面带路,登上台阶,回头冲萧梓璘拧了拧眉头。萧梓璘明白他的意思,轻哼一声,给飞花和落玉使了眼色,握着汶锦的手紧了紧。 “给殿下请安,殿下万福。” 他们刚走近垂花门,花枝招展的海琪和落川郡主就很急切地迎出来,跪在门口,挡住他们的去路。在海琪和洛川郡主身后,还有海琳及几个一头珠翠的女子面带娇羞偷眼看萧梓璘。想必她们就是海琪和洛川郡主给萧梓璘开脸的侍妾吧! “跪哪里了?不知道挡了殿下和王妃娘娘的路吗?一点眼力也没有。” 飞花和落玉走上前左搡右挡,海琪和洛川郡主各自靠边,让出了一条路。几个侍妾赶紧挪到了各自主子的身后,汶锦这才看清她们属于谁。 汶锦微微一笑,说:“文妈妈,赏。” “赏?她们没有给王妃娘娘请安,该罚才是。” 萧梓璘看了看汶锦,给文妈妈使了眼色,“王妃宽厚,让你赏,听话就是。” 文妈妈很不情愿地拿出荷包赏了海琪和洛川郡主等人,她们也很不高兴地接受了。两人约好给汶锦难堪,不给她行礼,今天倒是很统一。 明华郡主出来,看到他们,连招呼都没打,摔帘子又进去了。丫头婆子迎出来,请安道喜,接了赏钱,打起帘子请他们进去。 正房的大厅内聚满了人,看到萧梓璘带汶锦进来,脸色都很精彩。镶亲王沉着脸坐在正中的软椅上,镶亲王妃与他对面而坐,正哭天抹泪。 四位侧妃、数名侍妾站在他们身后,都小心翼翼伺候。镶亲王长子萧梓琏及其妻杜氏、三子萧梓腾及其妻祈氏分列两边,端茶倒水,倒是殷勤孝顺。 镶亲王长子萧梓琏正是现任镶亲王妃所出,他居长为嫡,却不是元配嫡妻所出,身份有点尴尬。因他在萧梓璘的梦里娶了程汶锦,汶锦不由多看了他几眼。 萧梓琏与镶亲王长得有五六分象,神态阴沉,令汶锦极其排斥。 三子萧梓腾夫妇倒是热情,看到汶锦和萧梓璘,赶紧行礼问安,还凑趣讨要荷包。萧梓琏见萧梓腾行了礼,也带杜氏很勉强地行礼问安。 诸多侧妃和侍妾也来问安,说了一堆吉利话,唯独明华郡主对他们充满敌意。 “这是怎么了?王爷一脸阴沉,王妃娘娘哭哭啼啼,遇到什么烦心事了?还是嫌我们新婚喜庆给你们添堵了?”萧梓璘板起脸,语气里充满挑衅。 镶亲王很怵萧梓璘,见他变了脸,忙叹气道:“你祖母自被送到西山寺就病了,今天一早派人来说,没看到你成亲,死了也不甘心。还说要是能喝孙媳一杯茶,就是在西山寺终老,他也放了。璘儿,要不你去跟皇上和太后娘娘说说。” 萧梓璘点点头,“这好说,等四日回门之后,我跟皇上和太后娘娘请旨到西山寺皇庄住几天。我和我的王妃到西山寺看她、给她敬杯茶不是很简单吗?” “我的意思是说你跟皇上和太后娘娘说说情,把你祖母接回来。” 镶亲王妃哭道:“若母妃喝不上孙媳敬得茶,殿下夫妇也别敬我茶了。” “这样最好。”萧梓璘笑了笑,转向镶亲王,“要不王爷的茶也免了吧!我直接开祠堂敬我嫡亲母妃,在府里敬完茶,还要进宫,时间很紧。” 萧梓璘对镶亲王夫妇向来不客气,对李太贵妃更是嫌恶至极。论规矩,镶亲王妃是扶正继妃,也是正妃。汶锦刚过门,理应给她敬茶请安。 镶亲王妃向来不聪明,明知萧梓璘不买她的账,还想借李太贵妃要挟,结果被萧梓璘将了一军,自己下不来台,连带镶亲王也没面子。 “你先去祭拜你母妃吧!死者为上。”镶亲王沉着脸发了话。 “我母妃本来居上,无论是死还是活。”萧梓璘拉起汶锦就朝外走。 海琪和洛川郡主等人也想跟着到祠堂祭拜,被几名女暗卫横眉冷目拦住了。 汶锦和萧梓璘换上素淡的衣服,到祠堂祭拜萧梓璘的生母程氏。礼毕,两人在祠堂里听老嬷嬷讲程氏当年之事,镶亲王就派人来请他们去正房。 萧梓璘本不想再理他们,汶锦劝他维持表面和气,他这才带汶锦去了正房。 汶锦和萧梓璘一进去,就有人铺上厚厚的垫子,又有丫头端来了两杯茶。这一次,镶亲王夫妇都精了,汶锦跪下递茶,他们就接过去喝了,还赏了她。 镶亲王放下茶盏,说:“你们进宫吧!晚上府里有家宴,早点过来。” “知道了。”萧梓璘拉着汶锦给镶亲王夫妇行了礼,转身就走。 “等一下。”镶亲王妃站起来,上前拉住汶锦的手,说:“你还没喝海侧妃和洛侧妃的茶呢,还有那四位侍妾,也都开了脸,你也训导她们几句。她们过门的时候,临阳王府正在修葺,就娶到了这边,现在改建完毕,也要把她们接过去了。” 萧梓璘冲汶锦微微一笑,眼底充满包容和宠溺。意在告诉汶锦,不管她怎么说、怎么做,他都支持。他知道汶锦不是绵软之人,不会委曲求全,苦了自己。 汶锦笑了笑,从容淡定地说:“母妃有所不知,刚才在门口,两位侧妃及几位侍妾连给我行礼都免了。我想她们或者不想认我,这样的话,我就没资格喝她们的茶了。至于怎么安置她们,还请母妃容我和殿下商量之后再做决定。” 文妈妈乐了,难怪海琪和洛川郡主不给汶锦行礼,汶锦还让赏她们,原来在这等着呢。这两人自恃年纪大,连尊卑规矩都忘了,一辈子呆在镶亲王府也活该。 镶亲王指了指萧梓璘,“你们现在商量,按理说怎么办,该由你直接做主。” “内宅之事由我的王妃全权打理,我不能插手,以免乱了内外规矩。这么多人进府不是小事,是要从长计议,等我和王妃商量之后再做定论吧!” 汶锦很满意萧梓璘的答复,冲他眨了眨眼,示意他赶紧离开这里,进宫去。 海琪和洛川郡主住的那座院子是三年前盖的,虽在镶亲王府内,却是萧梓璘出的银子。她们在这座院子住着,花用由镶亲王府供给也理所当然。 镶亲王就是分家也该有萧梓璘一份,而且还是一大份。他的王位是自己争来的,他可以不要镶亲王府的家业,但镶亲王府不能不给。 海琪和洛川郡主是李太贵妃做主娶进府的,由镶亲王府供给她们不是理所当然吗?汶锦早就打定主意了,不接她们回临阳王府,也不会出银子养她们。 “走吧!”萧梓璘牵着汶锦的手,很坦然地往外走。 镶亲王夫妇及萧梓琏都不高兴,但都怕惹恼萧梓璘,谁也不敢说什么。 海琪和洛川郡主及几位侍妾望着他们的背影,眼底充满嫉妒,都快喷火了。 明华郡主狠狠瞪了汶锦一眼,“你就是个妒妇,没有教养,不懂规矩。” 在场的人都听到明华郡主痛骂汶锦,却没人斥责她,还有人暗暗叫好呢。 萧梓璘沉下脸,要冲明华郡主发威,被汶锦拦住了。 明华郡主自幼养在李太贵妃身边,自己最是没规矩、没教养之人,却爱谴责别人,都形成习惯了。李太贵妃年轻时和明华郡主品性相似,不败给陆太后才怪。 “殿下,明华郡主自幼得太贵妃娘娘教诲,祖孙感情自是深厚。太贵妃娘娘年迈,在西山寺礼佛,也会挂念明华郡主,真可怜她一片护孙深情。” 萧梓璘转身对镶亲王夫妇说:“我看明华思念祖母都语无伦次了,难得她孝顺祖母,这是好事。这样吧!我明天派人送到西山寺,在祖母身边尽孝。” “你……” 明华郡主听说要送她去西山寺,怔了片刻,张开嘴就哭了。镶亲王夫妇还想接李太贵妃回来呢,当然不想让明华郡主去了,可他们无法改变萧梓璘的意思。 萧梓璘拉起汶锦就出去了,屋里哭叫吵闹全都抛到了两人脑后。 他们乘坐马车刚到达宫门,就有慈宁宫的太监迎出来,扶着汶锦下车。 “临阳王殿下、王妃娘娘,你们可来了,慈宁宫出大事了,正等你们呢。”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外娶外嫁 刚进慈宁宫的大门,就听到偏殿里传出铭亲王妃哀天恸地的哭声。 昨天,汶锦和萧梓璘成亲,铭亲王妃到新房里去了三次。每次进去都喜气洋洋,恭贺的话说得又亲切又喜庆,怎么刚过了一夜,就哭成了这样? 汶锦疑问的眼神投向萧梓璘,萧梓璘无奈摇了摇头。 看到御书房几名执事太监站在院子里,就知道皇上也在偏殿里。萧梓璘示意汶锦在院子里稍等片刻,他和执事太监说了几句话,无须通传,就进了偏殿。 过了一会儿,总管太监宣汶锦进见。总管太监出来时,里面铭亲王妃的哭声就止住了。汶锦进到偏殿,给皇上、陆太后、铭亲王夫妇见了礼。 萧梓融和清华郡主也在,两人看上去都很难受。萧梓融一直低垂着头,象是犯了大错一样,清华郡主哭得两眼通红,一直抽泣不止。 汶锦给陆太后敬了茶,再次给皇上行了礼。陆太后笑得勉强,强打精神训导了她几句,赐了她许多名贵器物,就让人带她去见海贵妃了。 萧梓璘送她到门口,没说什么,只派了几名暗卫保护她去了海贵妃宫里。 汶锦一行刚到海贵妃寝宫门口,就听到宫里传来欢声笑语。管事太监就等在门内,看到轿子一落,进贤迎了出来,未经通传,就引她们进去了。 海贵妃脸上堆满笑容,正和悯王妃及几名宫妃逗悯王的几个孩子玩耍。看到汶锦主仆进来,她招了招手,坐到主座上,等汶锦给她行礼。 人逢喜事精神爽。 海贵妃没有什么喜事,可她的对手倒霉了,这比她自己有喜事还让她高兴。 几年前,皇后被废,程德妃也死了。四位一品妃剩了海贵妃、苏贤妃和叶淑妃。叶家倒了,叶淑妃被削去了封号,和七皇子一起都被软禁了。 苏贤妃封号还在,可她的娘家锦乡侯被叶家连累,现在呈颓败之势。她嫡出的侄女现在英王府生不如死,两个侄子一个死了,一个断了根,半死不活。 她虽说养了四皇子,却无亲子傍身,总比别人差了些底气。如今,她娘家又变成了这样,没人给她撑腰仗势,还要连累她,她日日担心,真是异常难受。 现在,六宫事务皆由海贵妃打理,她现在后宫的势头不亚于皇后了。 汶锦给海贵妃行了礼,落座说话。那些妃嫔看海贵妃的眼色,陆续告辞了。 “你刚从慈宁宫过来?” “是。”汶锦不愿意跟海贵妃相处说话,进宫请安,不得不到她宫里来坐坐。 早有人报给海贵妃,说铭亲王妃在慈宁宫哭闹,海贵妃不知道为什么。得知汶锦刚从慈宁中过来,就想绕弯打听一下,没想到汶锦不上道,不主动跟她说。 海贵妃犹豫片刻,直接问:“慈宁宫可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很平静。”汶锦明知海贵妃想问什么,就是不和她说。 铭亲王夫妇和萧梓璘、清华郡主脸色都不好,汶锦就猜出是因为北越皇朝要为沐飞求娶清华郡主之事。铭亲王妃不想唯一的女儿远嫁,才哭闹阻止的。 在后宫,海贵妃的地位已无人比肩,可手伸得太长,对她绝对没好处。 海贵妃眼底闪过不悦,脸上笑容依旧,又问:“临阳王殿下此次外出抓捕可还顺利?废太子的余党都剿灭了?他怎么没带叶氏和废太子的余孽回来?” “殿下能平安回来就是顺利,抓捕的情况是朝堂大事,殿下不说,我也不会多问。”汶锦面带恭敬的笑容,以隐晦的言辞提醒海贵妃少过问朝堂的事。 海贵妃恨海老太太入骨,巴不得把叶家满门抄斩,最好把海老太太也牵连进去。叶家是海老太太的娘家,不遇上这种事,确实很难打击海老太太的嚣张气焰。 汶锦站起来,冲海贵妃施礼道:“叶玉柔的儿子是不是废太子的血脉还未确定,有些事是道听途说,传得过于夸张,请贵妃娘娘慎言,更不能听信传言。” 海贵妃犹豫片刻,才收起脸上的笑容,很淡漠地说:“本宫自有分寸。” “如此最好。”汶锦不想再跟海贵妃多说,“妾身告退。” “嗯,去吧!”海贵妃沉下脸,摆了摆手,便无二话了。 汶锦刚走出海贵妃寝宫的大门,就听到茶盏碎裂声掺杂着斥责声和劝慰声传出来。汶锦知道海贵妃在发脾气,只摇了摇头,快步离开了。 她们主仆回到慈宁宫,看到萧梓璘正在门口等她,汶锦心里顿时舒服了。 “这么快就回来了?我以为贵妃娘娘会留午膳,正想去处理一些公务呢。” “话不投机半句多。”汶锦扶着萧梓璘的手下了轿子,说:“殿下既然有公务要处理,就不用管我了。我不喜欢吹宫里的风,不如我回王府等殿下。” “我们是夫妻,我不管你怎么行?”萧梓璘在汶锦脸上弹了弹,眼底充满温柔的笑意,说:“你以后离这深宫越发近了,这宫里的风还是要吹的。你是我的妻子,我自会护你周全,这宫里的风无论怎么刮,若波及到你,也要换个方向。” 汶锦的话说得很隐晦,萧梓璘回答得更加高明,语气里还包含了浓浓的爱意。 “铭亲王府的事处理完了吗?”汶锦试探着询问。 萧梓璘摇摇头,说:“都是不好处理的事,一时半会儿哪能处理妥当?” “到底出什么事了?” “乌什寨想重新建国,做为盛月皇朝的属国,朝廷同意了。乌什寨寨主提出联姻,不敢奢求公主下嫁,要给乌兰察娶一位郡主,首选就是清华。 后来又变了,为乌兰察求娶郡主的事暂时搁置了。乌什寨寨主为表明联姻的诚意,要把他侄女乌兰瑶嫁入皇族,未婚或未定亲的皇族男子都是他考察目标。 乌兰察与融儿交好,乌什寨寨主也看好融儿,就想让乌兰瑶嫁给融儿。融儿未经父母同意,就自己答应了,乌兰瑶也很乐意,这事差不多就成了。 昨天下午,乌兰察和乌什寨寨主带乌兰瑶赶到京城,今天早朝递交了联姻的国书。碰巧北越皇朝为沐飞求娶清华的国书也到了,皇上就一并给了铭王叔。铭亲王叔左思右想,决定以大局为重,回府跟铭亲王婶一商量,就闹起来了。” 汶锦微微皱眉,说:“嫡子外娶,嫡女外嫁,打在哪个做母亲的身上都不会同意。外娶也就罢了,家里添丁进口,父母在身边,也方便照应。 北越国都离京城三千里,若清华嫁到北越国,想回来一趟都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以后父母年迈,儿女缠身,哪头不能兼顾,任是谁都会很难过。” 萧梓璘重重点头,拍着汶锦的手说:“以后咱们生一群儿子,都娶远处或是外邦的媳妇,肯定热闹。等我把爵位传给儿子,趁我们还走得动,我就带你天南海北拜亲家。到哪一家都会好吃好喝招待,还能游山玩水,想想都美。” “想得真美。” 汶锦还没开口说他,就有嗔怪声自身后传来,是萧梓融的声音。 “想谁不想得美一些呢?”萧梓璘冲汶锦挑眉一笑,“你不用有压力,就算将来我们生一群女儿,我也都把她们远嫁,让她们出去见见世面,然后……” 萧梓融轻哼一声,说:“然后你又天南海北拜亲家,到处混吃混喝。” “你说对了。”萧梓璘握住汶锦的手,“你放心,游历五湖四海的那一天肯定会来到。就算不到处拜亲家,我也带你去,那就需要我们自己破费了。” 汶锦抖开他的手,娇嗔道:“行了,说正事吧!” “好,说正事,融儿,你是有事找我吗?” 萧梓融沉默片刻,低声说:“这些人说了好半天,我母妃才同意清华和亲北越国了,清华自己也答应了。可她说什么也不同意我娶乌兰瑶,还以死相逼。我父王、皇上和皇祖母怕闹出大事,不敢强迫,我想问你有没有让她同意的好办法。” “你怎么想?愿意娶乌兰瑶吗?” 汶锦冲萧梓融眨了眨眼,“你先说你是不是很喜欢乌兰瑶,我们再想办法。” 萧梓融摇摇头,“我刚到乌什寨时,和她见过几面,据乌兰察说,那时候她还穿开裆裤呢。后来她随她的父母出海贸易,又到华南省定居,一直没回乌什寨。 我都有十几年没见她了,以前见过也想不起来,又何谈喜欢呢?乌兰察和乌寨主都想让她嫁给我,是希望有我照应她,不至于孤单思乡。” “原来如此。”汶锦和萧梓璘异口同声说出这句话。 他们原以为萧梓融在乌什寨就和乌兰瑶私定终生了,才要娶她。现在看来根本不是,萧梓融要娶乌兰瑶只是出于一片好心,若这样事情就好办了。 “你想娶乌兰瑶吗?” “没想过。”萧梓融想了想,又说:“我答应乌兰察和乌寨主了,终身大事不能随意反悔。乌什寨也递交了国书,点名是我,若我反悔,会失信于人。” 汶锦轻叹一声,说:“正因为是终身大事需谨慎,你才不能凭朋友之义,就随便答应。你不想失信于人,答应的事不想反悔,可你一味求全,对谁都不好。” “既是这样,这件事就好办了。”萧梓璘冲萧梓融笑了笑,又转向汶锦,“你先回府休息,想想该怎么开导劝慰清华,我一会儿就回去。” 几名暗卫护送汶锦出宫,很快就回到了临阳王府。 出嫁之前,她担心萧梓璘,自萧梓璘去抓捕叶玉柔母子,她从未睡过一个好觉。好不容易盼到萧梓璘回来,把她风光喜庆娶进临阳王府。 嫁为人妻,就要行使人妻的责任,伺候丈夫。昨晚两人折腾了半夜,直到现在,她浑身的骨头还发软呢。她进宫请安,应酬众人,都强撑了一口气。 萧梓璘精神奕奕,说好今晚再战,至少演习三式,说不定还要重复学习,力争创新。若她白天不补觉,养好精气神,晚上怎么能应付? 回到临阳王府,换好家常衣服,文妈妈就端来燕窝粥。汶锦吃了一碗,倒在床上就睡了。文妈妈知道她很累,把人都谴走了,亲自守门,让她睡得安心。 这一觉睡得又香又沉,一觉醒来,早已日头偏西了。 “殿下回来了吗?” “殿下回来时间不长,正在书房同幕僚议事,王妃娘娘要请殿下回来吗?” “不必了,我休息的这几个时辰府里有什么事吗?” “海侧妃给你写了一封信,请求守门婆子务必转交。”荷风递过来一封信。 汶锦轻哼一声,没接那封信,“你看看写的什么,没正事别搭理她。” 荷风打开信看了一遍,说:“海侧妃说洛侧妃正密谋联合李冰儿和镶亲王妃给你使绊子,让你正妃之位不保。还说跟你姐妹同心,情深意长,要互相帮衬。” “哼!真有意思,这样的离间之计太浅薄了,把信丢掉。” 荷风把信丢在废弃的杂物里,说:“奴婢以为这也许不是离间之计,可能那三个人真有密谋。不管怎么说,海侧妃想跟姑娘示好,希望姑娘看顾她倒是真的。” 汶锦想了想,说:“荷风,把信拣起来,等殿下回来,让他看看再做定论。” “是,王妃娘娘。” 萧梓璘在外书房同幕僚、清客一起用过晚膳,又闲聊了一会儿,才回房。 汶锦吃过晚饭,略坐了一会儿,洗漱完毕,已靠坐在床上等他了。 看到灯影里粉面含羞、娇艳如花的佳人,萧梓璘按捺不住满心炽热狂跳。他脱掉外衣滚到床上,非要先把昨晚的招式重复一遍,才去洗漱。 汶锦好说歹说,只差以死相逼了,最终答应今晚八次,这才平息了他的欲火。 “与乌什寨联姻的事到底怎么说的?” “照顾铭亲王婶的情绪,融儿不必外娶了,也跟乌兰察和乌寨主说了。可乌兰瑶既然来了,就不能再回去,必须嫁入皇族宗室,正选合适的人呢。” “这样也好,乌什寨的人崇敬汉人的文化礼仪,乌兰察和乌寨主都是很不错的人。人家一片诚意来了,确实要给他们一个让双方都满意的交待。” “乌兰察送了两份贺礼,一份给你,一份给我,我让人放到小库房里了,你想想怎么回礼。他们就住在驿站南院,皇祖母让清华陪伴乌兰瑶,你也去看看。” 汶锦笑了笑,说:“叫上清华去看看乌兰瑶倒可以,回礼就不必了。乌兰瑶要嫁入皇族宗室,乌兰察也要娶亲,还怕没回礼的机会?” “凭王妃娘娘安排,呵呵,说完了吗?我们是不是该做正事了?” “再等一会儿。”汶锦躺在萧梓璘怀里,指了指桌子上的信,说:“海琪写信向我告密,企图示好。你也看看,凡事防患于未然,我们也要及早打算才是。” 萧梓璘打开信看完,冷哼道:“她们串通密谋是好事,就怕她们不动。若她们都安安分分过日子,我还真不能使手段制裁一群妇人。你不必理会,也不必给海琪回信,我自有妙计。琇琇,你只需要记住,嫁我为妻,我就能护你周全。” 汶锦轻轻点头,主动索吻,喃喃道:“我记住了。” 萧梓璘在她的芳唇上深深吮吸好一会儿,才说:“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汶锦轻轻舔舐酥麻的双唇。 “等我们回门回来,把阔儿接进府来住一段日子吧!苏家现在乱成一团,苏老太太又病了,内宅的事都是苏滢打理,也没时间照顾他了。” 汶锦想了想,沉声道:“叶家的案子还没审,不知道苏家是否被牵连,这时候接阔儿入府居住,合适吗?若让苏滢偷偷送他过来倒好,我们不能去接。” 萧梓璘要接苏阔到临阳王府居住,并不只是因为苏阔是他的义子,还因为他是程汶锦的儿子。萧梓璘这么做是想替汶锦弥补遗憾,可汶锦考虑更深一层。 “光明正大接他过府会遭人非议,偷偷入府也怕隔墙有耳。这件事是我考虑得不妥当,阔儿是男孩子,又聪明,也该学着应付府里的局面了。” 汶锦紧紧抱住萧梓璘,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要苏阔进府居住,不是萧梓璘考虑得不妥当,而是萧梓璘一心替她着想。 两世相隔,情意未减。让苏阔陪在她身边,能宽慰她的思子之心,也能抚平她两世的缺憾。而她要考虑临阳王府的处境,问题更实际了一些。 “我希望阔儿有个好前途,一世平顺、富足、安康、无忧。”汶锦没刻意承认她就是前世的程汶锦,但萧梓璘早就怀疑了,现在也该肯定了。 “锦乡侯的爵位怎么样?世袭罔替的一品侯。” “当然好,你怎么……” 萧梓璘两指盖在汶锦的红唇上,“只要你说好就行,别问我想怎么做。” “好,当然好。”汶锦长吸一口气,压到萧梓璘身上,化被动为主动。 萧梓璘被她的主动勾起了浓烈的*,自是积极迎合她。 冬夜漫长,*苦短,两个沉浸在浓情蜜意里的爱人又是半夜酣战。 第一百二十五章 回门惊变 翌日,汶锦接到了赐封、赐赏的圣旨,又同萧梓璘到镶亲王府的祠堂告慰了他的生母程氏。回来之后,接手临阳王府的事务,清查产业、家财,清点仆从。 她是京城炙手可热的王府的当家主母,需要打点应酬,礼尚往来,要做的事很多。高嫁皇族,许多眼睛都在看她,她是好强之人,不容许自己出半点疏漏。 周氏给她陪嫁了四名管事嬷嬷,都是沐公主在世时调教出来的人。帮她打理产业,送往迎来,府内府外之事都能帮衬,而且上手很快,节约了磨合时间。 铭亲王妃已答应清华郡主远嫁,做为最好的朋友,汶锦要去宽慰她,还要帮她准备嫁妆。她一旦远嫁,执手言谈都将成为追忆,两人也有许多话要说。 离乡数千里,远嫁到京城。由此可见,乌兰瑶也是一个很坚强的姑娘。 乌兰察视汶锦为友,看他的情面,汶锦也要去看乌兰瑶,尽尽地主之宜。她在西南省呆了多年,熟悉乌什寨风俗习惯,和乌兰瑶也有共同语言。 乌兰瑶到了京城,无至亲蜜友,与她相厚,聊慰她的思乡之情,是汶锦打算的之一。做为临阳王正妃,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也能增加她在皇族的威望, 她还想见见苏滢,打听苏家的事,自我分享大仇得报的喜悦。 新婚三日,京城还有一个风俗,就是请婆家这边的亲朋好友吃三日饺子。 说是吃饺子,其实是图吉利,把饺子当主食,酒席还是要摆的。 皇族宗室人多,哪怕客人只来一半,都要摆几十桌酒席。萧梓璘在朝堂颇有份量,在皇族也是举足轻重之人,来捧场的人肯定不少。 又要喧嚣热闹一天,这一天只赔不赚,因为来吃三日饺子的人都不带礼物。 这件事由内务府安排,可招待应酬,还要给长辈回礼也需要汶锦操持。好在王府长史、内外宅管事做事尽心做事都很尽心,她只需坐阵指挥即可。 吃完三日饺子,第四日还要回门,按习俗,夫妻还要在娘家住上几天。 回门当日,天蒙蒙泛亮,汶锦惦记着几件事没做完,就要起床。 她在里面睡,萧梓璘在外面,她刚爬起来就惊动了萧梓璘。听说她要起床准备回门事宜,萧梓璘很心疼,不想让她为琐事操劳,想让她尽情享受。 于是,萧梓璘软磨硬泡,把昨晚没发挥的那两式演习了一遍。算上中间休息及交流感受的时间,这两式以完美收场,足足用去了半个时辰。 此时已天光大亮,不时有仆人们轻碎的脚步声传来。 汶锦四肢酥软,浑身酸麻,别说安排回门事宜,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多睡一会儿,我去安排。” “你不知道该怎么安排。”汶锦强睁双眼,喃喃了一句,眼睛还是闭上了。 “我让文妈妈安排,回门该准备什么,她很清楚。”萧梓璘在汶锦脸上亲了几下,又抱住她的头,说:“你多睡会儿,养足精神。要让娘家人看到你无精打采,还以为我饿了多少年呢。你住的院子安静,晚上咱们一式两遍,八次,你……” “啊——” 汶锦明明睡着了,可听说萧梓璘今晚要八次,她一下子就惊醒了,一声尖叫。 “乖,睡吧!”萧梓璘轻轻拍打她的背,抚摸她的头,好像安慰一个受惊的孩子。看到汶锦瞪大眼睛看他,不闭眼睡觉,他无奈道:“好吧!今晚让你休息。” “说话算……数。”汶锦这回真睡着了,大有瞑目安息的意思。 萧梓璘在她脸上弹了两下,又勾了勾她的鼻子,挑弄她的芳唇。看到汶锦紧闭双眼,睡得香甜,他轻轻摸弄她的头发,在前额吻了几下,出去了。 朝阳的桔辉透过窗棱,洒在汶锦脸上,她瓷白的脸庞反射出星星点点的光芒。 汶锦半睡半醒之间,翻了身,感觉四肢轻松了许多,身体也不象刚才那么疲惫了。她睁开眼睛,看到慢慢游移的光芒,一下子就坐起来了。 她这一觉竟然睡到日上三杆了。 “醒了?”萧梓璘绕过屏风,笑意吟吟朝她走来。 “你想干吗?”汶锦的语气里充满警惕。 “不想了,没时间了。” 汶锦听出萧梓璘回答的话外之音,恨恨瞪了他一眼,“你倒是想呢。” 萧梓璘微微一笑,扯下一条绒毯铺在床上。又掀开被子,从里面抱出一丝不挂的汶锦,裹在绒毯里,不顾她挣扎,也不说什么,抱起来就去了洗浴室。 宽大厚重的木桶里盛满热水,水面上洒了一层花瓣,正氤氲着朦胧的香气。 他把汶锦放进木桶里,又把绒毯叠好,笑着说:“小人伺候王妃娘娘沐浴。” “怎么敢劳驾殿下?还是换丫头来吧!”汶锦泡在水里,吸了一口香气,在水中尽情舒展四肢,一身的疲惫都消融在水中了。 “还是我来吧!”萧梓璘挽起袖子,很熟练地给汶锦洗头并按摩。 把头发冲洗干净之后,又拿香胰子给她涂抹全身。给她冲洗干净之后,又把她抱出来,放在软榻上,用柔软洁白的毛巾裹住头发,擦去身上的水珠。 “衣服都准备好了,我伺候你穿衣。” 汶锦裹紧绒毯,目不转睛看着他,一言不发。 萧梓璘把她的亵衣亵裤、中衣中裤放在软榻上,问:“你发什么呆呢?” “没什么,我只是奇怪你伺候女人洗浴太过熟练,不知什么时候练出来的。” “哎呀!容我想想,我也发现我伺候你太过熟练,说没练过我自己都不信。” “那你就快说。”汶锦挑起眼眉,弯弯的笑眼上斜,隐含怒意嗔怪。 洗浴室门口传来文妈妈急切的叹息声,紧接着,重重的脚步声响起。时候不早了,文妈妈不便催促,只能用这种方式提醒他们。 “什么事?”萧梓璘真心感谢文妈妈,真是救星。 “回王妃娘娘,现在已过巳时,你还没用早膳,要是……” 萧梓璘咳了一声,高声说:“不急,王妃娘娘刚洗漱完,还没更衣梳妆。等她收拾完毕,用过早膳,正好巳时正刻。我们最多半个时辰就能到达岳丈家,正好午时,卸下礼物,见过长辈,正好用午膳。王妃娘娘都算计好了,你不用着急。” “王妃娘娘,今天是四日回门,哪能这么算计?这要让太太不伤心才怪,女儿出嫁了,回娘家磨磨蹭蹭,好象在娘家受了很多委屈、嫁出来就不想回去一样。” 汶锦瞪了萧梓璘一眼,“你干吗回我?是我问你话吗?时间怎么安排是我回答的吗?有在外面着急的功夫,不如早让人进来伺候,省得耽误时间。” “小人不耽误王妃娘娘的时间了。”萧梓璘趁汶锦赌气,一溜烟出去了。 “我跟没完,有你老实交待的时候。” 荷风带两个丫头进来伺候,一边给汶锦擦头穿衣,一边劝慰她,倒弄了她有点不好意思了。头发擦干,衣服穿好,她出去之后,看到饭菜已经摆好了。 简单吃过早饭,又梳妆完毕,出发时,已巳时正刻。 萧梓璘和汶锦同乘一辆马车,加上丫头婆子乘坐的马车,以及装礼物及随身用品的车辆,共六辆马车。另外还有骑马持刀的侍卫开路、黑衣暗卫断后。 从临阳王府出去,浩浩荡荡走上街道,也绵延了几十丈。 两辆马车从岔路上出来,想与他们的马车并排而行,被侍卫拦住了。听赶车的人和侍卫解释,才知道车里坐的人是海琪和海琳,她们要回柱国公府。 “今日碰巧遇上殿下和王妃娘娘的马车,我们行礼请安方是规矩,劳烦侍卫大哥通传一声。”海琳掀开车帘,面露急切,为即将见到萧梓璘紧张兴奋不已。 海琪稳坐车上,一言不发,眼睛追着几辆马车,猜测萧梓璘坐在哪一辆里面。 汶锦和萧梓璘坐的马车走在中间,正好听到海琳的话,两人相视一笑。 早有人递消息过来,说海琪和海琳昨天跟镶亲王妃说好今天回娘家看看。谁都知道她们回娘家是假,想见萧梓璘、施展魅力才是真正的目的。 镶亲王夫妇都不想让海琪和洛川郡主在镶亲王府住下去了,可他们没理由赶人。因为镶亲王府本王就有萧梓璘一份,这两位侧妃又是李太贵妃作主给萧梓璘迎进镶亲王府的。萧梓璘若不接她们过去,她们还不知道要在镶亲王府住多久呢。 萧梓璘不想理她们,让车夫赶紧往前走,汶锦却非让车夫停车。 这等小事,车夫当然会听王妃的,马车马上就停下来了。 汶锦掀开帘子,高声吩咐丫头说:“让她们过来请安吧!这确实是规矩。” 萧梓璘靠在车厢尾部,捧起一本书,遮住了脸,百无聊赖翻阅。若不进到车里,根本看不到他存在。把自己遮挡得严实一些,免得汶锦说他招蜂惹蝶。 他自认是一个聪明的男人,评判的标准是绝不得罪女人,自己爱的女人。 汶锦把车帘全部打起来,坐在车里,冲海琪和海琳微笑。海琪和海琳过来请安,只见汶锦,没看到萧梓璘,脸上写满了失望。 海琪行礼之后,问:“王妃娘娘要在忠勇伯府小住几日吗?” “未定,你们要上街吗?”汶锦明知故问。 “回娘娘,妾身祖母染病,妾身回去探望,并想侍疾几日。” 汶锦暗暗撇嘴,笑道:“难得你一片孝心,荷风,赏她一盒滋补的药丸。” 荷风也不知道该赏什么,从锦盒里随手拿出一盒药丸,递给了海琪的丫头。 “多谢王妃娘娘。”海琪往车里看了几眼,没见萧梓璘,才没说出多谢殿下。 海琳施礼问:“祖母病重,殿下和王妃娘娘不过府探望吗?” “长华县主身体硬朗,没病没痛,殿下和王妃娘娘自会多陪陪她。”没等汶锦开口,文妈妈就答话了,点明长华县主才是汶锦的祖母,与海老太太什无关。 汶锦不想再跟海琪和海琳废话,直接让车夫赶车前行,把她们的马车甩到了后面。不用汶锦和萧梓璘暗示,暗卫就会等汶锦一行走远,才让她们放行。 午时已过,汶锦一行才回到娘家,忠勇伯府上下早就等急了。 周氏一看汶锦慵懒无力的样子,就知道是她起晚了,才耽误了时间。当着萧梓璘的面,她不好说什么,带汶锦回内宅之后,她好一顿埋怨。 汶锦陪笑解释了一番,分配了带回娘家的礼物,就去给长华县主请安了。海珂陪她一起过去,一路上,两人倒是说了一番知心的话。 听说海璃死了,海珂只感叹了几声,也没说什么。 海珂的亲事差不多落定了,男子名崔煜,出身崔氏一族,系旁支,与长华县主外祖一族同宗。崔煜曾立誓说不高中、不娶亲,耽误到现在,年纪偏大了。 他上次春闱排名第三,殿试成绩为二甲第六名,被安排到津州下属的县里做知县了。他父亲也在津州下属的平安州做知州,父子二人在津州一带有些名气。 两家想今年把亲事定下来,明年二月成亲,成亲后,海珂就随夫到任上去了。 海珂很满意这门亲事,崔煜大她七岁,是读书做官之人,也就弥补了不满。 “津州凤鸣山是圣贤皇太后的潜龙之地,风景优美,二姐姐也是有福之人。” “我是认命的人,不敢比妹妹的尊贵和福气,好在我知足。” “知足常乐最好,恭喜姐姐。”汶锦冲荷风招了招手,说:“听说姐姐有痛经之症,我特意给姐姐带了三盒药丸,御医说服用三盒,就可全愈。” “多谢妹妹。”海珂要接荷风手里的锦盒,被荷风拦了。 “回王妃娘娘,治疗痛经的药丸还剩两盒,另外一盒赏了海侧妃。” “知道了,回头再补上,二姐姐先收下这两盒。”汶锦跟海珂说了路上遇到海琪和海琳的事,听得海珂嗤之以鼻,又不由心酸心悸。 还好没听秦姨娘的话,千方百计巴结着给萧梓璘做侧妃。就是真给他做了侧妃,结果也比海琪强不了多少,别说被临幸、得宠,连临阳王府都住不进去。 海琪和洛川郡主总住在镶亲王府,有名无分,那算什么? 不如低嫁,做元配正妻,当家主母。有娘家和临阳王府这两门亲戚,只要崔煜不犯大错,升迁自不会慢,也能保他一世平安顺遂。 她们刚跟长华县主说了几句话,周氏就派人来叫她们,家宴开始了。 海诚一家人不多,周氏怕不热闹,又把海氏族里的人请来了几家,一共坐了四桌。男女分座各两桌,推杯换盏,欢声笑语,倒也热闹。 汶锦和萧梓璘回门,忠勇伯府设宴,没请柱国公府的人,海朝很生气。他是海诚的亲生父亲,海诚过继给了长房,就跟他们不来往,而且日子过得不错,这令他难以接受。海老太太等人鼓动挑拨,又听说海琪的处境,他的肺都气炸了。 叶家被削爵查抄了,一府上下都被关入死牢,等候审判。海老太太的娘家就这么败落了,可她并不胆怯心惊,反而认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早就想折腾一番,出一口恶气了,正好今天汶锦回门,她就算计着大闹一场。 萧梓璘进来给长辈敬酒,海珂就带未嫁的姑娘们到暖阁回避了。有年纪较轻有长辈提出萧梓璘喝一杯,汶锦陪一杯,算是待客之道,两人也同意了。 他们正吃喝尽兴,就有人来煞风景了。 听说柱国公府的人来恭贺汶锦回门之喜,周氏和长华县主都沉下脸,海诚也皱起眉头。汶锦出嫁,请他们来喝喜酒,只有四老爷海训夫妇来了。海朝这亲祖父没来,海老太太、海谦一家、海诏一家也都没露面。 现在他们来恭贺回门之喜,再笨的人也猜到他们是来捣乱的。 “那边老太太说王妃娘娘赏的药很对她的病症,她吃了之后,浑身轻松,一下子有了力气。她问还有没有那种药丸,想请王妃娘娘再赏她几盒。” 暖阁里传出海珂的笑声,汶锦也不由掩起嘴,摇头冷笑。 周氏忙问汶锦,“你赏了她什么药?” “治痛经的药。”汶锦话音一落,就引来一阵轻笑,连萧梓璘都笑了。 长华县主冷哼一声,“我看他们真是有了毛病,要治,让他们都进来吧!” 萧梓璘手里端着酒杯,眯起眼睛看向门口,酒杯在他手里慢慢碎裂。汶锦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怒了,心里不由一颤,很为柱国公府的人捏了一把汗。 “不作死就不会死,至少可以晚死。就象叶家,我本想留他们家到我成亲之后,他偏偏往刀口上撞。看悯王的面子,我想留柱国公府到年后,估计不行了。” 听到萧梓璘的话,众人都惊呆了,就连长华县主这经过风浪的人也面露惊惧。 ------题外话------ 明天开始请假写大结局,结局字数也不多,估计不超三万字。 结局或许一章,或许两章,看情况而定。 这本书成绩不好,就不写番外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夫妻反目 柱国公府来的人真不少。 海朝和海老太太坐着轿子,到了正房门口才下轿。两人都阴沉着脸,气势汹汹往里走,那神情、那姿态,任谁看都知道他们不是来贺喜的。 尤其是海老太太,大概是痛经药丸很对她的病症。不但把她的病治好了,可能还治得有些过火了,她那气焰一看就是来找人掐架寻仇的。 大老爷海谦和苏氏,还有他们的两个嫡子护卫着海朝和海老太太的轿子。三老爸海诏还有他那个姓叶的姨娘,带着他们一个未成年的庶子紧随其后。 四老爷海训夫妇也来了,同来的还有他们的儿子和女儿。他们一房走在最后面,可能是被逼无奈,不得不来,每个人脸上都带出怯弱的神态。 海琪和海琳也来了,她们被诸多丫头婆子拥簇着,因打扮得太过鲜艳,想忽略她们都难。六姑娘海玫没来,唯一跟柱国公府嫡系一脉不合拍的就是她了。 他们这些人一进来,宽阔的大厅马上就被占满了。初冬风亦紧,再加上他们身上带来的寒意与杀气,立刻把大厅里热闹的气氛淹没了,温度直降最低。 登门是客,哪怕打上门来的,也要先礼后兵应对。 海诚冲海朝夫妇深施一礼,勉强一笑,说:“今日琇儿回门,本想……” “畜生,你就是个无情无义、望因负义、不知廉耻、丧尽天良的畜生。你为了爵位,为了荣华富贵,连你的根本都忘记了,你还知道你是谁的儿子吗?” 海朝咬牙切齿,单看他的神态,谁也不会想到他骂的是他的亲生儿子。别说是忠正之人,就说这人还有最起码的修养,也不会这么骂人。 即便是仇人的儿子,也不会这么破口大骂,因为太失自身的水准。 “他是谁的儿子还用问?他就是那个姓秦的贱货生的贱种,一个卑鄙低贱的下流种子。他什么事做不出来?要不是为了爵位,他会那么痛快分家吗?” 海老太太只怕海朝不生气,只怕他骂得不解气,不但自己拣最脏的话骂,还 变着法鼓动挑唆海朝。大概还嫌气势不大,又号召她的儿子、孙子一起骂。 海诚见他们进门就骂,骂得肮脏难听,气得热血充头,但他还保持最起码的 理智。他知道跟他们多说无益,但又不能跟他们对骂,只好咬牙忍耐。 海氏族里的几个人赶紧陪笑劝架,没想到海朝等人根本不买账。他们不但辱 骂、讽刺海诚一家,连海家族里这几个兄弟也捎带上了。 周氏是直率爽朗的人,可今天,面对柱国公府这么多人围攻海诚,她面带微 笑,不愠不恼,只静静看着他们。海岩气不过,想帮海诚,被周氏一把拉住了。 海诚总是顾及情面,又讲究体面,对柱国公府的人太过容忍。须知跟无耻无赖的小人不计较,恰是对他们的纵容,很容易威及自身。 周氏不急着跟柱国公府的开战,就是想让海诚看清他们的嘴脸,让他彻底醒悟,以免遇到大事,海诚还要顾念骨肉之情,同情他们、想尽办法帮助他们。 汶锦见海诚被海朝和海老太太等人连骂带讽、斥责侮辱,气得咬牙,她想上前帮忙,被萧梓璘拉住了。萧梓璘端着半杯酒,贴在唇边,好像在看热闹。 “他们太过分了。”汶锦气得双手握拳捶案。 “琇琇,你是很善良的人。”萧梓璘的语气很温柔,但笑容却透着诡异。 “我善良也不能容忍他们侮辱我父亲,这是做女儿的……” 汶锦要拍案而起,被萧梓璘握住了双手,拉着她同他坐到了一把椅子上。 “琇琇,如果有些人很可能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你是不是要更多地容忍他们呢?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对要死在我手里的人向来是很宽容的。” 听到萧梓璘的话,汶锦不由惊惧,身和心都微微颤抖。 柱国公府的人犯了什么事,要以命相抵,她不得而知。但她知道他们触动萧梓璘的底限,即使恨他们恨到了骨子里,听说他们要死,她的眼神也透出的哀悯。 “他、他们……” “这是忠勇伯府,是忠勇将军海朗的府邸,你们算什么东西?敢来这里胡闹?分家的时候就说过忠勇伯府和柱国公府井水不犯河水,你们欺人太甚了。” 长华县主拄着拐杖大步往外走,腿脚不稳,几次差点栽倒。她从内堂走出来的速度很快,一边走一边骂一边敲打拐杖,倒是很有节奏。 秦姨娘带几个丫头婆子阻拦她,都被她气呼呼推到一边,不能拦,只能搀了。 “太太,我们拦不住老太太,她……”秦姨娘跑到周氏面前致歉了。 听说柱国公府的人来闹腾,长华县主气昏了,缓了口气醒过来,就要出来反击海朝等人。秦姨娘等人好说歹说,没劝住,长华县主还是气哄哄出来了。 “我们一家就是欺负你,你能怎么样?你个死寡妇婆子,你能把我怎么样?” 海老太太看到长华县主,一下子蹦起来,气势汹汹叫骂。她出身低微,又是无媒苟合、到柱国公府给海朝为妾,最后才扶正的。 她很嫉妒长华县主,作为妯娌,人家出身高贵,是有封号的贵女,又是三媒六聘做的正妻。即使长华县主守寡这么多年,她施威了这么多年,她还是嫉妒。 长华县主自幼教养良好,又是很有修养的人,不会向海老太太那么不顾体面廉耻叫骂。她骂不出口,面对海老太太泼妇式的辱骂,她气得浑身颤抖。 周氏赶紧让秦姨娘扶着长华县主到内堂去,怕把气坏,又让人去请太医。 海诚见长华县主被骂,海朝及海谦等人一起攻击他,他实在忍不住,终于发威了。他把一桌子酒菜一下子掀翻了,杯盘碎裂,残羹剩菜溅得到处都是。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临阳王殿下在呢,你们就不能顾忌一点体面吗?” 萧梓璘拍了拍汶锦的手,别有意味笑道:“还是岳父大人好,讲究礼法,知道我在呢,怕丢了海家的脸面,还想提醒他们顾忌一点体面。” 汶锦恨恨咬牙,想到柱国公府的人正进行最后挣扎,她就提醒自己要忍。 “我父亲不是绵软懦弱之人,只是对柱国公府太过宽容,才导致他们得寸进尺。我们一家过继到长房,父亲又袭了爵,他们都嫉妒得要死要活了。 父亲觉得自己运气好,有贵人相助,祖母才挑中他过继,又得了爵位。他觉得自己比其他兄弟优越,不跟他们一般见识,也不想自己分家的时候多么惨。” “岳父是中正笃直之人,象我。” 汶锦不禁一笑,“你好厚的脸皮,你……” 萧梓璘握住汶锦的手,说:“岳母要出马了,有热闹看了。” “我也该过去了。”汶锦抖开萧梓璘的手,起身要走,又被他拉住了。 “小人舍命赔王妃娘娘,自然要一起去。” 海老太太看到长华县主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了,气焰更旺。她一边笑话长华县主,一边鼓动她的儿孙打砸忠勇侯府,又挑唆海朝跟海诚动手。 一个婆子悄悄跑进来,跟周氏低语了几句。周氏点点头,抄起一只脚凳砸到碎裂的杯盘上,发出一声巨响,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一窝子贱胚子,一群软王八,你们是什么下作玩意儿,敢到我们家里来折腾。”周氏双手叉腰,姿势泼辣,指着海朝和海老太太放声大骂。 海朝很怵周氏,听到周氏还嘴骂他们,气焰顿时消退了不少。海老太太见周氏发威了,也愣怔了片刻,气势象是被压住了,但马上她又满血复活。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那个娘千里迢迢跑过来和亲都没人要,嫁了一个被逐出皇族的,不过十几年就被人家登了,你们……” 海老太太人贱心毒口损,破落户儿心性,什么都不怕,也不看北越皇朝现在是谁的天下,就把沐公主当年和亲以及跟前裕郡王世子的事抖落出来乱说。 她这么口无遮拦,惹怒了沐公主当年的下人孙嬷嬷。孙嬷嬷手里拿了一个小人手腕粗的棍子,趁海老太太骂得正欢,就迎面朝她打去。 这一棍子就打得海老太太喷出了一口血,再也骂不出来了。 海老太太呜呜咽咽,嘴里流血,还不甘示弱,推海朝上前给她出气。苏氏及几个丫头扶住了她,要跟周氏理论,见孙嬷嬷又举起棍子,就不敢出声了。 周氏叉腰咬牙,骂道:“你们算什么东西?真觉得我们一家好欺负?我们老爷跟你们讲情面,我也不想跟你们一般见识,你们还得寸进尺了。 叶家那一门子下流种子除了坐牢的,就是呆在羁候所里的,真不知道你们还猖狂什么?苏家断根的断根,作死的作死,一府上下也半死不活败落了。这就是你们的好亲戚,都得了报应,你们这一家迟早跟他们一样的下场。” “你、你胡说。”苏氏听到周氏骂上了苏家,急得要发飙了。 一个婆子跑进来,说:“回太太,都准备好了。” 周氏咬牙冷笑,“都进来,不分男女老少,给我使劲打,打坏了自有主子们担着。他们私闯民宅,就是打出个好歹来,见了官,我们也有话说。” “是,太太。”婆子很威风地冲外面招了招手,“都进来吧!” 几十个身材粗壮、气势威猛的婆子每人手里拿着一根孩童手腕粗的棍子从门外涌进来,呈包围之势向两侧分散,把厅里的人都围住了,门也堵上了。 萧梓璘握住汶锦的手,轻声说:“原来岳母早有准备,不需要我们帮忙,我们还是到内堂去看热闹,免得打重了溅我们一身血,脏了衣服。” 汶锦挑了挑眼角,问:“你舍得你的侧妃和侍妾受棍棒之苦?” “当然舍不得,可我分身乏术,总不能又保护你、又替她们挨打吧?那些婆子好厉害,要是棍子打到我身上,把我打坏了,你不心疼吗?” “舍不得就去护着她们。”汶锦甩开他的手,就往内堂走。 “好吧!我承认我胆小,因为护着她们,我挨顿打,岂不是很亏?”萧梓璘装出一副很害怕的样子,拉着汶锦跑到内堂门口,又隔着镂窗看热闹。 “动手,给上门挑衅者一个教训。”孙嬷嬷不等周氏点头,就下令了。 难怪周氏刚开始面对海朝和海老太太等人上门侮辱并不惊恼,原来她有杀招。让这些婆子们对付柱国公府的主子,这只能说周氏的主意高明且实用。 柱国公府的主子被忠勇伯府的下人打了,他们就是再有理,也没脸面。 婆子们听到孙嬷嬷下令,不管不顾,抡起棍子就打,先冲柱国公府的下人出手。把柱国公府的丫头婆子打倒一片之后,最先殃及的就是海琪和海琳了。 “殿下,救命、救命呀!”海琳也不管海琪了,一边求救一边往里面钻。 “别打了,别打了,都住手——”海琪大声喊叫,却被呻吟嚎叫声淹没了。 海琪没想到会闹成这样,她鼓动海老太太等人到忠勇伯府闹事是想趁机见萧梓璘一面。她以为只要柱国公府的人登门,不管是来贺喜,还是来挑衅,萧梓璘都会出面。然后,她再扮演和事佬,把两边的人压下去,给萧梓璘留下好印象。 不成想时不我与,连老天爷都跟她做对,就是不给她这个机会。 柱国公府这边的人骂得那么难听,两家人对峙了那么久,也没见萧梓璘正式露面。她明明看到萧梓璘过来了,可一见他们挨打,他又躲起来了。 画本上不是到处都是英雄救美的桥段吗?怎么到她这就不灵了? 象她这种人,自诩才高貌美,从始至终都不知道萧梓璘根本不是她的英雄。 陆通破窗而入,飞跃到萧梓璘面前,轻声禀报,“殿下,人带来了。” 萧梓璘冲汶锦挑眉一笑,“这么快就带来了?本王觉得还打得不过瘾呢。” 汶锦知道萧梓璘要收拾柱国公府了,心里充满期待,又有些心慌。她事先不知情,就是现在,她也不知道萧梓璘抓住了柱国公府什么罪证,想做什么。 “悯王殿下到了吗?” “应该快到了,悯王殿下在醉仙楼用膳,柱国公府的人一来,属下就派陆达去接他了。”陆通支起耳朵听了片刻,说:“到了,快到大门口了。” 萧梓璘击掌点头,“好,制止他们吧!” “是,殿下。”陆通跃到椅子上,一声吼呵,厅堂内顿时没了声响。 周氏看到陆通,就知道萧梓璘要出面管这件事了,马上给孙嬷嬷使眼色。孙嬷嬷悄无声息带着打架的婆子退出去了,走得很干净,好像她们从未来过一样。 柱国公府的人除了海朝没被打伤,却被挤倒了之外,其他人都或重或轻受了伤。海老太太伤了最重,被孙嬷嬷一棍打在嘴上,现在嘴角还往外渗血呢。 象海老太太这种人就是死鸭子嘴硬,伤在嘴上,还骂骂咧咧不止呢。 萧梓璘慢步走到外厅正中,坐到椅子上,板起脸,威严立现。除了海老太太仍呜咽不止,哭骂者、嚎叫者、呻吟者都不敢出声了,外厅里安静下来。 “坐下。”萧梓璘冲汶锦温柔一笑,给她扯来一把椅子。 “是,殿下。”汶锦很听话,把椅子扯到萧梓璘下手,轻轻坐下了。 “殿下、殿下,求殿下为妾身做主,听妾身说几句话。” 海琪手臂受了伤,发髻衣衫都零乱了,眼泪把脸上的妆也冲花了。她看到萧梓璘坐下,就跪爬过来,想抱萧梓璘的腿,被飞花和落玉拦住,推搡到一边。 “悯王殿下驾到。” 听说悯王来了,蔫头巴脑的海朝好像喝了强心醒脑的药,一下子精神了。 悯王是正经皇子,论身份,比萧梓璘更尊贵。别看悯王身有残疾,皇上对他不错,任谁都要给他几分面子。他来替他外公一家做主,萧梓璘敢拦吗? 海朝以为悯王是来为柱国公府说情的,根本想不到悯王是萧梓璘请来的。 “殿下……”海琳带着颤音跪爬过来,边爬边哭,甚是伤心,她没敢到萧梓璘跟前,在海琪身后停住,“殿下,婢妾只想求殿下开恩,放过婢妾的家人。” “出什么事了?”悯王到了门外,看到里面这么多人,开口询问。 之前,萧梓璘让人去请他的时候,只说有事,没说是什么事。 悯王进门来,看到柱国公府的人无论主子奴才都带了伤,再看海诚皱眉无奈的神情、周氏咬牙切齿的模样,立刻就明白了大半。 这是忠勇伯府,不用问,他就能想到是海朝等人上门挑衅,被人打了。萧梓璘做为忠勇伯府的女婿,自然要过问这件事,想给他几分脸面,才让人把他请来。 悯王恨得牙痒心堵,他长这么大,从没听说过柱国公府的人给他们母子长过脸面。本来他身有残疾,就自觉不如人,海朝这做长辈的还总给他丢脸惹事。 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殿下,你要给外公做主呀!这群畜生、他们居然打人,你看看把你外祖母打的。”海朝哭喊着朝悯王走去,走了几步,又回头拉上海老太太。 悯王冷哼一声,对海朝的丑态视而不见,扶着太监朝萧梓璘走去。两人互相见礼之后,萧梓璘请悯王与他并排而坐,悯王询问因由,他笑而未答。 过了一会儿,萧梓璘冲海诚招手,“忠勇伯,你来跟悯王说说事情的经过。” 海诚来到悯王面前,行礼之后,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气得悯王差点吐了血。 陆通带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朝萧梓璘走来,萧梓璘看了老者一眼,冷冷一笑。 悯王狠狠瞪了海朝一眼,起身冲萧梓璘抱拳,说:“此事是柱国公府上下有错在先,今日他们冲撞了临阳王殿下,就任由处置。” 萧梓璘听出悯王有偏袒之意,只说冲撞了他,任由处置,根本不理会海朝带人到忠勇伯胡闹该担什么责任。他轻哼一声,看向悯王的眼神里充满嘲弄。 “若他们只是冲撞了本王,本王看悯王殿下的面子,不会与他们计较。令外祖带人到我岳丈府上胡闹,他们挨了一顿打,这件事也算扯来了。 若只是这些小事,我不会劳驾悯王殿下。今日请悯王殿下过来,是为一件陈年旧事,也是一宗大案。此次我追击叶氏母子,在景州抓到了几个叛贼。” 萧梓璘一抬手,陆通就按着那名老者跪到了,并自报姓名。 听说老者叫洪通,悯王殿下又仔细看了他几眼,皱眉沉思,在他记忆中,没有这个人。海朝和海老太太听说洪通的名字,互看一眼,脸上充满疑虑。 “悯王殿下不认识洪通?” “本王不认识,他是何许人,还请临阳王殿下直言。” 萧梓璘招手示意洪通抬头,问:“洪通,这屋里有你熟悉的人吗?” “回临阳王殿下,有。”洪通嗓子嘶哑。 “有就好,本王就给诸位介绍一下洪通的身份。” 萧梓璘清了清嗓子,说:“四十多年前,洪通才十*岁,就是北狄国一个出色的细作了。当时,北狄国在盛月京城有一个暗桩分部,洪通还是个小头目。 他表面身份是靖国公府一个下等家丁,一个看上去很不起眼的小角色。就是这样一个小人物,在我朝与北狄国开战时,利用某些人,让我朝损失了几十名猛将,数万兵马。包括老柱国公海润、柱国公世子海朗的死都是他一手策划的。” 外厅和内堂响起一片惊呼声,众人怨恨、好奇的目光齐齐投向洪通。 长华县主反映最强烈,她想冲上来抓住洪通一问究竟,被周氏死死拦住。稳重沉静的长华县主忍不住哀恸悲戚,瘫坐在软椅上,失声痛哭。海朗死去四十多年了,听说洪通是害死他的元凶,她还是抑制不住悲伤,失态了。 “临阳王殿下还是接着说吧!”悯王很期待下文,心里越没底越想知道后续。 萧梓璘站起来,又说道:“当年,北狄国覆灭之后,他们成了无主之人,正不知道身归何处,成王和靖国公府的余孽收留了他们。 这些年,他们发动了几次叛乱,破坏我朝与邻国的关系,做了不少危害朝廷的事。虽说他们的成绩不大,但朝廷一直视他们为心腹大患。 他们勾结端淑大长公主的支持,又说服了叶磊,想颠覆朝廷,拥立成王的残存的后人继位。前几年,他们又和废太子结成同盟,再一次发动了叛乱。 废太子及安国府一派被肃清之后,洪通逃过多次追剿,到景州安营扎寨。若不是叶家被抄家灭门,端淑公主被赐死,叶玉柔母子出逃,想抓洪通还真难。” 悯王殿下愣了一会儿,转向萧梓璘,“临阳王殿下还没说完吧?” “当然没说完,接下来的话本王不想说了,本王想等人坦白。这样大家的面子、朝廷的面子都好看,你说是不是?悯王殿下。” “本王……”悯王不禁头皮发麻,他听说萧梓璘的话意有所指。 可他真的不认识洪通,更不会与洪通勾结做反叛之事。可后宫阴暗,朝堂复杂,保不齐会有人诬陷他。若是有证据,就算他没做过,也少不了麻烦。 “殿下。”伺候悯王的太监责怪的目光投向海朝和海老太太。 悯王这才恍然大悟。 真是关心则乱,听萧梓璘说了洪通的事,他碰往自己身上想,怎么就忘了海朝夫妇了?当年海润和海朗战死,可是海朝的过失呀!这件事天下人都知道。 他刚松了一口气,心又不由提到了嗓子眼。洪通若真跟柱国公府勾结,他和海贵妃能不被人怀疑吗?就算不获罪,惹嫌疑上身,也是很难受的事。 悯王缓了口气,咬牙道:“海朝,你竟敢勾结北狄奸细,本王真是……” 海朝赶紧跪下,哭喊求饶,“殿下,臣没有勾结奸细,臣就是再混蛋,做为忠良之后,也做不出卖国求荣之事,臣真的不知道他是奸细。” 周氏唯恐天下不乱,冷哼道:“勾结北狄奸细,害死自己的父亲和兄长。这样一来,柱国公爵就弄到手了,逍遥快活了四十多年,没想到今天事发吧?” 海朝顾不上理会周氏的嘲讽,磕头求情,越想越害怕,浑身颤抖起来。 萧梓璘笑了笑,说:“海朝,你一定想起洪通是谁了,跟本王和悯王殿下说说吧!洪通已经全部交待了,本王怕他的口供有假,想听你说说当年的事。”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悯王咬牙厉呵。 若当年海润和海朗战死、朝廷损兵折将是海朝勾结奸细所致,柱国公府是必会被满门抄斩。说不定连海氏一族的人都会连累,悯王和海贵妃能躲过去吗? 海朝哆哆嗦嗦站起来,转向海老太太,颤声道:“我想起来了,是她勾结北狄国的奸细,是她把洪通介绍给我的,洪通是她贴身丫头的表哥,她是奸细。” ------题外话------ 还写一章才能写到大结局,不能再犯上一本的毛病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不作不死 海老太太听说叶家涉废太子叛乱之案,就知道即便七皇子和叶淑妃还在,叶家也难逃灭门之罪。萧梓璘果断敏睿,手段狠辣,不会给叶家任何翻身的机会。 她是外嫁女,叶家被灭,她顶多没了娘家,没有倚仗,不会殃及于她。 当她听到洪通这个名字,就如同数九寒天又被浇了一盆冰水,把她淋了一个透心凉。她想起了洪通这个人,也想起了当年一些事,不禁心惊胆颤。 但她仍心存侥幸,当年发生了那么多大事,萧梓璘不可能事无俱细全查到。 她不敢再呜咽叫骂,只低垂着头,暗暗祈祷。 海老太太是凶横泼蛮、心狠嘴损的破落户儿,但她有一个世间厚黑人推崇的优点,那就是能屈能伸。比如现在,如果能有机会活命,她不怕卑躬屈膝。 她万万没想到海朝为保住自己,竟然把她供了出来,还以肯定的语气交待她勾结北狄奸细。这个闸口只要打开,她就不能再隐瞒,当年的事也就大白天下了。 若海朝指证她,她想活命就难了。 海老太太一屁股坐到地上,看向海朝的目光充满哀怨。这些年,她用尽心机手段,拿捏海朝于掌心之中,自认在柱国公府能呼风唤雨一辈子。没想到已到花甲之年,海朝却跳出了她的手掌,回头就狠狠咬了她一口。 萧梓璘看了看悯王,又转向海朝,笑了笑,说:“柱国公,当年的事本王基本上查清了。不管你是被人蒙蔽,还是有意为之,皇上自有公断。” 海朝指向海老太太,“我不是有意为之,我是被那毒妇蒙蔽,我是……” “不管你是被蒙蔽,还是为爵位害你父兄,你都有罪,只是罪轻罪重。你现在交待能减轻你的罪行,有朝一日,见到海家的列祖列宗,你也不至于负罪太重。” “是是是……”海朝跪到萧梓璘脚下,磕头如捣蒜,越想越心惊。 “临阳王殿下要在忠通伯府审案吗?” 悯王认为萧梓璘折了他的脸面,问话的语气很生硬。萧梓璘让他目睹海朝等人被挫败,也挑衅了他的底限。他是皇子,关键时刻,怎么也要硬撑一把。 “本王统率暗卫营,职责是查办不法之事、追责不法之人。我们查清问题之后,抓到犯罪的人,连同人证、物证、口供一起呈交皇上。 皇上看过之后,再决定是交给刑部审理,还是交由大理寺审理,重大案子还需三堂会审。关于柱国公之罪,本王已有人证、物证,给他录口供,供呈交皇上之用,这是必要环节。当年之事牵扯太子,即使过去了几十年,本王仍不敢懈怠。 本王随性惯了,有时候还在马车上问案,今日在忠勇伯府问这个案子也实属无奈。悯王殿下若无疑议,要留下来监听本王审案,还可以适当帮忙。” 悯王殿下没应声,但他在这节骨眼上是不能走的,于公于私都不能。 海朝偷眼看向悯王,眼神里充满急切。现在,悯王已成了他及柱国公一门的救命稻草。不管悯王愿意与否,能不能承受,这都是他唯一的希望。 但悯王却不愿意做这冤大头,因为柱国公府对他没好处。他之所以生下来就残疾,也是海老太太一手造成的,海朝却没想过要给他和海贵妃一个公道。 可他又不能不过问,柱国公府毕竟是他的外祖家,这是脸面问题。 “你还是赶紧交待当年之事,皇上自会给你公断。”悯王冷冷看向海朝。 萧梓璘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柱国公,说说吧!” “我说,我说。”海朝平静了片刻,看了看海老太太,长吸一口气,说:“她有一个丫头叫黄梨,长得很漂亮,人也很机灵,我和她的事……” 说起与海老太太第二次见面,确切地说是一天里见的第二面,就行了欢好之事,海朝有些难为情。当时好色冲动,现在当着他的儿孙说起来,确实不好意思。 当时,海朝一见海老太太,就被她的美色迷得神魂颠倒。而海老太太见海朝长得英俊,又出身名门,也动了心思,却为不能做正妻犹豫。 黄梨看出他们郎情妾意,就给海老太太出主意,又替他们互传情意,极力撮合。海朝把海老太太弄到手之后,黄梨向他邀功,他答应以后会给黄梨好处。 一来他确实感激黄梨,二来他也想等混熟了,就把黄梨弄到手。 当他要押运军需粮草到北疆前线,黄梨提出让她的表哥洪通随行,贩一些货品到北疆时,海朝没慎重考虑,就答应了,还让洪通扮成他的亲随来掩饰。 洪通一路上都很老实,就连他饥渴难耐,想找女人发泄,都是洪通给他安排的。后来,听说他被俘以后,洪通被北狄兵马抓住,且被杀了,他也没多问。 他回到京城,又过了几个月,才纳大腹便便的海老太太过门。听海老太太说黄梨因洪通死了,很伤心,回老家去了,他还为没把黄梨搞上手遗憾了多日。 今天又见到了洪通,经萧梓璘几番提醒,当年的事他也想明白了。 他嫖娼被俘,他的兄长因救他而死,他的父亲因他的兄长战死、伤心过度而指挥失误、导致全军覆灭、自己战死,而他则背着害死父兄的罪名苟活了一辈子。 这一切都是为什么?为什么会弄成这样?他现在才想清楚了。 虽说晚了,但毕竟在他活的时候明白了。 从带上洪通押运军需粮草伊始,他就掉进了别人精心设计的圈套。洪通是北狄奸细,黄梨能不是吗?海老太太是黄梨的主子,能不知道丫头在做什么吗? 在海朝看来,就是海老太太勾结北狄奸细算计他,这设想合乎情理。 听完海朝的讲述,萧梓璘斜了悯王一眼,又看向海朝的儿孙。看到他们或惊恐、或迷茫、或愤恨,又见悯王气得浑身发抖,萧梓璘低下头,掩盖眼底的笑意。 “说完了?” 海朝跪地点头,战战兢兢回道:“臣、臣都说完了,臣讲得句句是实,臣……求临阳王殿下饶命,求悯王殿下替臣求情,求皇上开恩,饶臣一条老命。” “你、你们……”悯王气得银牙咬碎,将一杯热茶重重摔到地上。 萧梓璘暗哼一声,问:“洪通,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洪通想了想,说:“黄梨拿了两千两银子,让叶氏给海朝,又暗示叶氏要弄一些消息来贩卖。叶氏答应了,她保证能弄到最新的消息,还说要跟海朝联手。 那笔银子她自己留了一千两,给了海朝一千两,跟海朝说这银子是掩护小人的酬劳。两千两银子不是小数目,小人和黄梨要干什么,他们应该都知道。” “洪通,本王审你时,你没交待给银子的事。” 洪通目光躲闪,磕头道:“小人、小人忘记了,看到海朝和叶氏才想起来。” “海朝、叶氏,洪通讲得可是实话?”萧梓璘冷冷注视海朝和海老太太。 海朝张大嘴,半天才摊在地上,呜咽道:“我、我被蒙蔽……呜呜……” 海老太太蹿起来,想要抓洪通,被一名女暗卫踹倒在地。她在地上趴了一会儿,又抬起头骂洪通和海朝。她的嘴角还往外渗血,却还能骂出脏话。 萧梓璘重重拍响桌子,“海朝、叶氏,洪通到底说得是不是实话?” “是……”海朝承认了,“我、我收了一千两,说、说是酬劳,那一千两……” 海老太太冲海朝咬牙切齿,那一千两她要了,海朝和洪通都认了,由不得她不承认。可她一直没点头,没说是,嘴里一直含混不清骂人。 不得不佩服海老太太将泼横进行到底的毅力。 萧梓璘端起茶喝了一口,冲悯王冷冷一笑,说:“收银子弄消息,就算令外祖父母不知道洪通和黄梨的身份,也应该知道贩卖消息是重罪。 何况当时柱国公是主帅,柱国公世子是前锋,一点消息都关系到战事的成败及朝廷的安危。为了银子,不顾自己的亲人和千军万马的死活,这是灭门重罪。” “本王的外祖母已辞世多年,还请临阳王殿下慎言。” 萧梓璘看不惯悯王的态度,偏要揭底,“叶氏是海朝扶正的继室,就是柱国公夫人。贵妃娘娘要尊她一声母亲,她怎么不是你的外祖母呢?” “临阳王殿下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是想把本王牵连进去吗?”悯王腾得一下站起来,气呼呼转身就往外走,连他那条残废的腿迈步都稳健了。 “本王没说错吧?按嫡庶尊卑、家族规矩,不是该这么论辈分吗?” 悯王殿下没理会萧梓璘,甩开扶着他的太监,很快就走出了房门。萧梓璘耸了耸肩,示意陆通把洪通带下去,又以冷硬的目光看向柱国公府众人。 “殿下,求殿下……”海琪哭成了泪人,这回她不是想邀宠,而是真的哭了。 “陆达,送柱国公府众人回府,封门看押,估计赐罪的圣旨明天才能颁下。” “是,殿下。” 陆达吹响木笛,很快就有几十名暗卫从门窗而入,包围了柱国公府的人。陆达一声令下,这些人就上前连推带搡、连拉带扯,把海朝等人带走了。 外厅和内堂都清静了,偶尔有下人收拾东西的声音响起。 长华县主压抑的哭声传来,族里几个媳妇陪着她,有人轻声宽慰,有人低声斥骂。周氏看了海诚一眼,转身进了内堂,去劝慰长华县主了。 海诚低声叹气,族里几名兄弟围着他,默不作声,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导他了。 萧梓璘拍了拍汶锦的手,说:“我又一次被逼无奈,打草惊蛇。我要马上进宫一趟,说明今日的情况。你多陪陪岳母和祖母,我很快就回来。” “你放心进宫吧!我等你。” 海诚和族里几个兄弟去了书房,柱国公府获罪,他们也该寻求自保之策,另找靠山了。族里和柱国公府走得近的不少,大家都担心会被连累。 尤其是海诚,虽说已过继给海朗为子,但他毕竟是海朝的亲生儿子。这些年海朝从未在意他,几个兄弟也总欺负他,柱国公府败落,最伤感的人也是他。 汶锦回门本是喜事,又有萧梓璘作陪,一府上下也颇有面子。现在,喜事被搅成了一团糟,柱国公府危危欲坠,可够周氏闹心了。 好在族里的妯娌们帮她处理善后,她才不至于应接不瑕。也恨柱国公府上下恨得牙疼,得知他们大难将至,她没有喜悦,更没有兴灾乐祸。 汶锦和海珂劝慰了长华县主许久,又服侍她回房休息。她吃了安神药,睡着了,两人交待好丫头,才离开她的卧房。 一路走来,两人相对无言,即使四目相遇,也只是一声叹息。 “禀王妃娘娘,海侧妃和海姑娘要回镶亲王府,侍卫阻拦,两人哭闹,起了冲突。海侧妃要见娘娘,说自己同娘娘一样,是外嫁女,不该受家族连累。” 海琪和海琳见柱国公府大祸已至,就想已外嫁女的身份免去家族的连累。按律法规矩,柱国公府获罪确实不该殃及她们。 但留着她们,将来也会有后患,不如让她们自求多福。 “侍卫阻拦海大姑娘和海三姑娘无过错,她们是尊贵人,别唐突了才好。至于她们受不受家族连累,等殿下回来自会给她一个说法,朝廷也会有公断。” 汶锦按柱国公府排行称海琪为海大姑娘,称海琳为海三姑娘,自有深意。她不承认海琪和海琳是萧梓璘的侧妃和侍妾,她们就难逃家族连累。 下人听明白了汶锦的意思,赶紧去报信了。 夜幕降临,萧梓璘回来了,和他一路回来的还有传旨太监。圣旨颁下,侍卫统领带御林侍卫就把柱国公府包围了,把柱国公府的主子和半主子全带走了。 柱国公府的案子虽说是一桩陈年旧案,但与废太子叛乱以及叶家蓄意通敌叛国都有关联。人先关起来了,如何审理皇上及内阁还需商量斟酌。 汶锦和萧梓璘在忠勇伯府住了三天,这三天谁心里都不舒服。周氏在给海珂准备嫁妆,有事做,胡思乱想的时间少了,话题自然也围绕着喜庆之事。 回临阳王府的马车驶出大门,汶锦掀开车帘,同海诚和周氏等人告别。无意间往柱国公府的大门望了一眼,看到大门上贴了封条,她心里很难受。 车帘放下,马车前行,车棚隔开了一声又一声的叹息。 “海琪和海琳怎么安置?” 萧梓璘在汶锦的唇瓣上划了一下,宠溺一笑,说:“回王妃娘娘,你该问这两个人如何处置,不是安置,一字之差,会有千里之谬。” 汶锦依偎在萧梓璘肩上,柔柔轻笑,“六妹妹呢?怎么安置?” 柱国府出事那天,海玫到城外的庙里去看她的母亲。她原打算次日回京与汶锦见面,柱国公府获罪的圣旨颁下来,汶锦就派人往庙里送了消息。 萧梓璘轻咳一声,说:“柱国公府获罪次日,本王派人到城外寺庙去抓她们母女回京。她们母女不想受抓捕之辱,在侍卫到达之前就畏罪自尽了。 侍卫统领念她们母女忠贞,不想唐突,未将尸首带回京,就地掩埋了。至于有没有人行盗尸之事,本王不得而知,王妃娘娘也就别挂念了。” 汶锦松了一口气,又轻哼一声,没再说什么。她求萧梓璘放过海玫母女,萧梓璘自会把事情做得圆满,还不会让人抓住把柄,她也就放心了。 远离京城是海玫的梦想,乌兰察是可信之人,自会把她安顿得很妥贴。 “海琪和海琳呢?你打算怎么处置?” 萧梓璘把汶锦搂在怀里,轻声道:“昨日皇上也问了同样的话。” “你怎么回答的?” “回皇上,她们名分上是臣的侧妃和侍妾,但臣与她们无夫妻之实。当初纳她们过门是李太贵妃的意思,现在李太贵妃在西山寺忏悔自己的过错,其中就有为臣迎娶侧妃之事。这本是错事,若是作数,岂不是晚辈在打长辈的脸?” “明白了。” 海琪和海琳不是萧梓璘的侧妃和侍妾,还是海家的姑娘,被家族获罪牵连也在情理之中。就算她们侥幸能活命,等待她们的将是流放三千里之外,为奴为妓。 汶锦的额头顶在萧梓璘的下颌上,娇憨一笑,问:“洛川郡主也是李太贵妃做主迎娶的,她的侧妃之位是不是作数?今后还让她住在镶亲王府吗?” 萧梓璘划了划汶锦的下巴,说:“先留着她,还有用,年前自见分晓。” “要把她接入临阳王府吗?” “镶亲王府那座院子是我的,以后她一个人住着岂不是正好?” 汶锦舒心一笑,点头说:“全凭王爷安排。” 萧梓璘愣了片刻,说:“悯王和贵妃娘娘想合力保下海训一房,求我助他们一臂之力。这件事我不想再参与,我让他们去求金阁老和铭亲王叔了。” “能保下来吗?” “应该能,这件案子主最获罪者是叶氏,海朝是从犯,罪不致死,应该是流放或入狱。海训不是叶氏所出,比叶氏所出的儿子受牵连要轻,可能不会获罪。” “随他们去吧!我也不想多问了。” 七八天之后,叶家和柱国公府被判决的消息记在邸报上,发下来了。 端淑大长公主先前已被赐死,叶家七岁以上的男女主子及半主子全部被判斩刑。七岁以下的小主子及主子们的贴身仆人都被发配到江东盐场做苦力了。 叶玉柔的儿子是废太子的血脉,皇上没顾忌祖孙,直接把他们母子赐死了。 海老太太被判斩立绝,海谦和海诏又牵扯了另外的案件,被判斩监候。海朝同海谦和海训两房七岁以上的男丁一起被流放到西北省金矿做苦力了。 这两房的女眷及主子们的贴身仆从都被流放到塞北石墨矿了。海琪和海琳也被流放到塞北了,她们运气好一点,被卖到石墨矿周围的勾兰院做头牌了。 悯王和海贵妃保下了海训一房,他们被贬为庶民,谴送回海家祖籍了。 柱国公府获罪没牵连到海氏一族的人,众人也都松了一口气。 听到叶家被判决的消息,叶夫人气急攻心,当晚就死了。苏宏佑男根被断之后,多日高热不退,昏迷不醒,也于叶夫人死去的次日,死了。 上面还没追锦乡侯苏家被叶家获罪牵连之事,苏家就败落了。 得知确实是叶夫人和苏宏佑利用叶家的势力害死了苏宏保,苏乘和苏老太太都很气愤。苏氏族里一商量,决定不让他们母子入祖坟,找块地方草草下葬了。 他们刚下葬,苏宏佑新娶的妻子,北平那位亡国公主就得了失心疯,掉进湖溏淹死了。苏家借着办丧事的机会,也把她埋了,正好与苏宏佑同穴。 半年时间,苏乘的妻子和两个儿子、一个儿媳全死了。他也看破了生死,就住进了京城的道观里。苏滢又伺候苏老太太去了清安寺,苏阔也陪着去了。 锦乡侯府的仆人谴散了大半,只留了一些胆大了在府里看房子。 办清叶夫人母子的丧事,苏泰就上书吏部,请求调外任。他又被调到西南省做知府了,调令发下后,他不顾寒冬飞雪,匆匆带着妻子儿孙上任去了。 临走之前,苏泰和萧氏亲自把苏滟送到了四皇子府。他们知道,若不是四皇子从中疏通,吏部肯定要踩苏泰一脚,不会让他再去西南省做知府。 陆太后把苏滟指给四皇子做侧妃,四皇子只是王爵,已有两位侧妃,苏滟有名无分。说是侧妃,没她的位置不说,这么草草送进去,也就等同于侍妾了。 听说叶夫人、叶玉柔和苏宏佑都死了,汶锦长长舒了一口气。她处理完临阳王府的事,又抽时间抄了《金刚经》和《往生咒》,用于超度死去的人。 她和他们只是今生今世有仇,没必要把仇怨带到来世,让自己两世不得轻松。 “回王妃娘娘,慷王(四皇子的封号)妃派人带话过来。” “怎么说?”汶锦赶紧询问,又合上账本听。 “她说她已禀过太后娘娘,会妥善安置苏八姑娘,请王妃娘娘放心。” “怎么叫妥善安置?” “来传话的婆子说慷王妃有一个庶弟今年及冠,在谨亲王府做三等侍卫,至今未定亲。那婆子和文妈妈闲聊时说的,估计慷王妃想把苏八姑娘说给她庶弟。” “慷王妃倒是个聪明人。”汶锦沉思片刻,说:“传话给飞花和落玉,让她们派人到谨亲王府打听一番。要是人不错,等我问过苏八姑娘,自会回复慷王妃。” “是,王妃娘娘。” 汶锦思虑了一会儿,又给慷王妃写了封信,请她把苏滟送到忠勇伯府住一段时间。海珂明年二月出嫁,正在匆忙准备,府中已无姐妹,让苏滟跟她做伴她好。 之后,她又给苏滢写了一封信,简单说了苏滟的情况,让人送走了。 萧梓璘回府了,汶锦向所有贤惠的妻子一样,到二门去迎他。 “劳驾王妃娘娘远迎,实属在下罪过,哎呀,太阳呢?怎么西出东落了?” “别贫了,我有事问你。”汶锦不顾下人在场,很亲昵地挽住萧梓璘的胳膊。 “什么事?” “早起那会儿,太后娘娘身边的平嬷嬷来铭亲王府说话,顺便到我们府上看了看。她一个劲儿说我们府上太清静了,不够热闹,又说太后娘娘喜静,适合来我们府上小住。她云里雾里说了一堆话,我越想越觉得大有深意。” 萧梓璘微微一笑,问:“你觉得她有什么深意?” 汶锦摆了摆手,说:“什么也别说了,挑个黄道吉日把沐蓝依迎进府才是正经。临阳王府太清静了,要是没有侧妃入府,太后娘娘都要住进来了。” “我明白了,你是宁愿接侧妃入府,也不愿意让太后娘娘住进来。” “你跟我装是吧?你以为太后娘娘真想住进我们府里来吗?”汶锦莫名的气愤,嫁给萧梓璘做正妃,就知道侧妃必不可少,可她心里还是懊恼别扭。 萧梓璘把汶锦揽在他厚厚的披风里,“不说这件事了,说件让人欢喜的事。” “这件事要说,我已经让官媒去问沐蓝依了,让她自己挑过门的日子。” “娘子,你好贤惠呀!” “我才不贤惠呢,但也不想落一个善妒不容人的名声,唉!说欢喜的事吧!” 萧梓璘在汶锦鼻子上轻轻拧了一下,说:“苏乘上了折子,说开年他要和平云道长去云游,求皇上恩谁让他的嫡孙苏阔承袭锦乡侯爵。” “怎么是苏阔?不是苏宏保的长子吗?苏家不是早答应章氏和章家了吗?” “叶家获罪,苏家势败,可能会被连累。章家怕被殃及,就把章氏母子接回了娘家,又言明不要锦乡侯的爵位,还提出要跟苏家断绝关系。苏乘虽没答应和嫡长孙断绝关系,但看透了章家的为人,此次他要让位,直接说让苏阔承袭爵位。” “皇上会准吗?” “已经准了,我回府时,传旨的太监就去了清安寺。” 汶锦抱住萧梓璘,又被他紧紧搂在怀里,她感觉温暖、踏实、安心。 她今生得嫁良人,前世的仇也报了,程汶锦的儿子也袭了爵,一切都变好了。 ------题外话------ 明天(15号)、后天(16号)不更新,17号更新大结局(上), 谢谢亲们的支持。 我要结文了,除了感谢,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大结局(上) 举足轻重 次日,沐蓝依请官媒给汶锦带了话。她说她的姐姐沐蓝凰新死,她想按规矩守姐孝九个月。她还说明年八月初一是她满十七岁生日,她想那一天出嫁。 姐姐死了,弟弟及未出嫁的妹妹守姐孝是礼数,一般守九个月,守百天也行。 嫁到苏家的沐蓝凰死了,沐蓝依要为她守孝九个月无可厚非。同守父母孝一样,这九个月要忌声乐饮宴,外出都少,更不能谈嫁娶之事了。 即使给萧梓璘做侧妃,京城也在半数闺秀挤破头。沐蓝依是皇上授意陆太后指婚给萧梓璘做侧妃的,脸面比那几位过门或没过门的侧妃更大一些。 现在,临阳王府只有汶锦一位正妃,海琪受家族牵连,已被远卖他乡。洛川郡主还住在镶亲王府里,有侧妃之名,与萧梓璘却无夫妻之实。 陆太后闲临阳王府太冷清,没有侧妃和侍妾,不热闹,这就是在挑汶锦这正妃做事不周全。萧梓璘在朝堂举足轻重,汶锦被人挑饬了,也是很没面子的事。 萧梓璘反感洛川郡主,不让接回府,留在镶亲王府另有它用。汶锦要堵陆太后的嘴,就只能把陆太后指的另一侧妃沐蓝依娶过门。 沐蓝依要守姐孝,这样一来,汶锦就被动了。 “这小浪蹄子,真不识抬举。”文妈妈恨恨辱骂沐蓝依,“王妃娘娘要迎她过门是给她脸,没想到她还要拿一把。一个亡国公主,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她有什么好拿的?北平王朝都不存在了,她还有什么体面可言?让她给殿下做侧妃就是抬举她。她要是不求太后娘娘指婚,这美事能轮到她吗?” 说话的是周氏陪嫁给汶锦的管事嬷嬷,姓李,也是对主子忠心又爽利的人。 汶锦沉思片刻,说:“太后娘娘把沐蓝依指给殿下做侧妃,还真不是沐蓝依求来了。是皇上嫌殿下不收下叶家送来的侧妃,又提前动了叶家,惹了麻烦,才让太后娘娘赐了侧妃。或许有些事我们都想拧了,等殿下回来仔细问他才是。” 听沐飞说,沐蓝依的生母出身低贱,又不得宠。在北平王朝的后宫里,沐蓝依远不如沐蓝凰尊贵,但却比沐蓝凰更精明、更有心机。 沐蓝依提出守姐孝合乎规矩礼数,但这样对她的前途很不利。她想等到明年八月初一嫁进来,到时候,萧梓璘会不会给她这个机会还是未知数。 作为一个聪明人,不会看不透这些,更不会错失机会,除非她另有打算。 “王妃娘娘犯不着跟她计较,白白浪费精力,你还有许多大事要做呢。” 汶锦摇头一笑,说:“年前确实还有几件大事要做。” 她提笔写字,开始罗列眼下的几件大事。 给苏滟找一个好归宿,这件事慷王妃比她着急,她不会打头阵。帮清华郡主备嫁,以铭亲王妃为主,她只是帮忙。海珂明年要出嫁,周氏自会准备,秦姨娘帮忙。还有给萧梓璘娶侧妃的事,沐蓝依今年不嫁,可以缓了缓了。 除了这些,还有一件大事,需要她操持。 苏阔已经接到了赐封的圣旨,袭爵仪式明年开春举行。 这两天,苏滢和苏老太太要带他回京,筹备袭爵的仪式了。袭爵是喜事,要祭拜祖宗,要摆宴席庆祝,可锦乡侯府现在真不适合办喜事。 锦乡侯府的宅子不错,可短时间内接连死了这么多人,阴气过重。仆人又谴散了许多,府里热闹不再,更没有当年繁华富贵的景象了。 好在苏家还有一座别苑,可以暂时落脚,只是位置太过偏僻。 萧梓璘想送苏阔一套宅子,作为义父的贺礼,袭爵仪式也在新宅子举行。至于锦乡侯府的老宅,先闲置几年,等苏阔长大了,再重新修整、搬回去。 汶锦有两座陪嫁宅子,一座是他们一家回京城时住过的,另一座刚盖好,是新宅,还没装修。她想把那座新宅子给苏阔,也算是她和萧梓璘共同的心意。 新宅要修葺装饰,采买器物,这些都需要汶锦操持打理。 苏阔有了爵位,再给他一座宅子,看着他长大成人、娶妻生子,汶锦系在他身上的一颗心才算圆满。这件事是萧梓璘牵的头,她每每想起,都满心感激。 “禀王妃娘娘,铭亲王妃请你过府,帮她挑选给清华郡主陪嫁的首饰。”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汶锦想了想,叫来飞花和落玉吩咐了一番,才去了铭亲王府。 清华郡主明年二月就要远嫁北越国,即将远离家乡,她心情浮荡。铭亲王妃怕她难受,不想让她参与备嫁,就让她进宫陪伴陆太后了。 汶锦一边帮铭亲王妃挑首饰,一边跟她闲话,话题自然而然引到沐蓝依身上。 “你是聪明人,却忽略了一个简单问题,看来还是经的事少。”铭亲王妃笑得高深莫测,有些事,她不能多说,只能提醒,要让汶锦自己去悟。 “什么问题?”汶锦摆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 “驿站人来人往,很是嘈杂,哪里适合守孝呀?” 汶锦明白了铭亲王妃的意思,赶紧行礼,“多谢铭亲王婶提点。” 从铭亲王府回来,汶锦就召来文妈妈、李嬷嬷等心腹下人商议。 京城有两座驿站,一座用来接待本国进京办事的官员,另一座用来接待外国宾客。驿站本来人员往来就频繁,人进人出,不适合久住。 年关将近,属国进贡,邻国来贺,不同国度、形形色色的人都会在驿站休息小住。这么杂乱的地方,不适合沐蓝依守孝,还是临阳王府这清静的地方最好。 “王妃娘娘是想把那小浪蹄子接进府来?让她到王府守孝?” 汶锦点点头,“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 “老奴担心请神容易送神难,把她接进府,她就有名有实了。她要是真出幺蛾子、不安分,王妃娘娘再想把她打发出去可就不容易了。” “为什么要把她打出去?她有名有实了,生是临阳王府的人,死是临阳王府的鬼。无缘无故,我怎么能打发她出去呢?那么做会落人口舌的。” 汶锦弯起嘴角,淡淡的笑容含于唇边,那笑容里饱含高深与阴涩。 前世,程汶锦的生母死得冤屈且不值。她换体重生,成了海家四姑娘,周氏是精明爽利之人,却也被叶姨娘和秦姨娘折腾得去寺庙里找清静了。 且不说别家的妻妾相争,光她呆得这两家,她就总结了不少经验教训。 妻和妾有根本的利益冲突,就算能各平共处,也仅限于表面。与其将来和妾争斗花费精力,还不如从根源上杜绝,或者不给那些妾室任何喘息的机会。 把沐蓝依接进临阳王府守孝,放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沐蓝依就是本事再大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临阳王府有了一位侧妃,陆太后等人也就没理由挑饬了。 毕竟她和萧梓璘新婚刚一个月,正是新婚燕尔、浓情蜜意之时。 文妈妈愣了一会儿,说:“王妃娘娘要接沐侧妃入府,该跟殿下说清楚。老奴以为还应该告诉夫人和老夫人一声,真有什么事,她们还能帮王妃娘娘。” 汶锦笑了笑,说:“等殿下回来,我会告诉他,也顾虑都跟他说清楚。至于我的母亲和祖母,还是先别让她们知道,她们给二姐姐备嫁也不轻松。” 文妈妈知道汶锦是有主意的人,没多说,就按汶锦的吩咐去准备了。 傍晚时分,萧梓璘才回来。 汶锦亲自帮他洗漱更衣,边忙碌边说话。说了许多事,唯独没提把沐蓝依接进府的事。萧梓璘见汶锦把府里的事安排的井井有条,很满意,很欣慰。 “辛苦你了,我的宝贝。”萧梓璘把汶锦揽在怀中,双手在她身上揉捏游走。 看到汶锦闭着眼睛,嘴角含笑,象是很享受的样子,萧梓璘又开始大规模进攻了。他撩拨汶锦,倒把自己勾弄得面红耳示,气喘吁吁,而汶锦却很平静。 “你还去外书房吗?”汶锦轻声一问,就如同给萧梓璘浇了一盆凉水。 “去,还有两件很重要的事需要处理。”萧梓璘很无奈松开了娇妻。 汶锦把萧梓璘送到院门外,回到房里,几个心腹仆人就跟来了。她们都关心汶锦接沐蓝依过府的事,都担心萧梓璘会很爽快地答应沐蓝依进府守孝。 “殿下有很重要的公事,那件小事我还没来得及跟他说。” “王妃娘娘,沐侧妃要在驿站给其姐守孝是好事,你何必非接她进府呢?” 汶锦笑了笑,没回答。 沐蓝依要等到明年八月初一入府,她还能清静*个月,这对她来说确实是好事。可这样一来,她跟沐蓝依第一次较量就等于败下阵来了。 表面上,她多了几个月的清静。而实际上,沐蓝依得到的好处远比她多。 亥时已过,萧梓璘才回房,新婚夫妻又是一夜缠绵。 在演习二十四式间歇的功夫,汶锦趁萧梓璘心满意足休息,跟他说了沐蓝依的事。萧梓璘的回答很爽快,全凭汶锦做主,即使汶锦错了,他也会替她担当。 汶锦就在等萧梓璘这句话。 嫁为皇族妇,还是萧梓璘这位高权重、英俊洒脱的年轻王爷。这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呢,一件小事处理不当,说不定就会掀起涛天巨浪。 她不能率性而为,她要慎密行事,还要争取萧梓璘替她提肩担当。 次日,汶锦到镶亲王府请安,跟镶亲王夫妇说了要接沐蓝依到临阳王府替其姐家孝的事。镶亲王很支持,而镶亲王妃非让她先把洛川郡主接回府。 “你打算什么时候接沐公主入府?” “殿下请钦天监副使算了日子,说五天之后正是大吉之日,媳妇想那天接她入府。因她是守孝之身,怕驿站到年关人来人往,影响她的闺誉,才接她进府。 耐于这种情况,媳妇想免去迎亲的仪式,也不摆宴席了。等明年八月初一圆房的时候,再好好庆贺一番,这是媳妇的打算,有劳父王跟皇族长辈们说清楚。” 镶亲王点点头,“既然定好了日子,那你就准备着吧!” “媳妇已安排人洒扫了院子,正按守孝的规矩装饰呢。按理说沐公主也是尊贵的身份,能给殿下做侧妃,是媳妇的荣幸,媳妇准备那天亲自接她过府。” 镶亲王想了想,说:“你不必亲自去接她了,你为正,她为侧,就是她原来的身份再尊贵,也低你一头。我让你大嫂去接她,你大嫂儿女双全,也吉利。” “还是父王想得周到。”汶锦赶紧站起来给镶亲王行礼。 萧梓琏是镶亲王的长子,现任镶亲王妃所出,比萧梓璘大几个月。他成亲三年,现在已儿女双全,而且都是他的原配嫡妻杜氏所出。 虽说他现在还不是镶亲王世子,有儿女绕膝,这也是一件很体面的事。 镶亲王妃脸上有光,不阴不阳提点了汶锦几句,无非是想给自己的亲儿媳讨些好处。汶锦很痛快地答应了,用人家办事,理所当然要给人家酬劳。 她不是拈酸小气之人,这点事故人情还是明白的。 “你跟璘儿说选个日子把洛川郡主也接过去,临阳王府都修葺好了,地方也宽敞。前几天,清平王来信还问起洛川郡主的事,要是再不圆房,我就没法跟他交待了。你是皇上指婚的正妃,洛川郡主就是封号高,也越不过你去。” “父亲教训得是,儿媳记下了,回府就劝殿下再择吉日,接她入府。” 镶亲王妃轻哼一声,“你还是要麻利些,别拿正事不当事,总是拖延。洛川郡主是临阳王侧妃,总住在镶亲王府好说不好听,没的让人非议。” “母妃教训得是,洛川郡主进府的事,儿媳保证办得体面周全。” “体面周全也要有个时间,多长时间接她回府,你跟我明说。” 汶锦想了想,说:“一个月之内吧!” 洛川郡主这个曾经的皇家寡妇早把自己和清平王府的脸面丢进了。李太贵妃之所以把她许给萧梓璘做侧妃,不就是想让萧梓璘丢脸吗? 当然,洛川郡主喜欢萧梓璘,清平王府也想把镶亲王府和临阳王府当倚仗。 萧梓璘娶洛川郡主做侧妃,见到萧梓融,就要低半头了。 所以,萧梓璘绝对不会接洛川郡主过府。 汶锦许诺一个月的期限,会让萧梓璘很为难,说不定还要惹来麻烦。可镶亲王妃非逼她承诺时间,不给她跟萧梓璘商量的机会,就是要从她入手、拿她开刀。 镶亲王妃冷哼一声,果断否了汶锦,“一个月太长了,就半个月吧!” 汶锦皱起眉头,“半个月?我……” “行了,就按你母妃的意思,半个月接洛川郡主过府。”镶亲王发话了。 “好吧!儿媳回府跟殿下商量一下。” 回到临阳王府,汶锦先把接沐蓝依过府的事吩咐下去,让下人们准备。一想到半个月后要接洛川郡主过府,她就头大,还不知道怎么跟萧梓璘说呢。 镶亲王知会了皇族众人,又派人传话给沐蓝依,说接她过府的事。 北平这两位亡国公主向盛月皇朝皇族求援,皇室交由都由镶亲王照应。沐蓝凰闹出那么多事,又死了,镶亲王已让众人质疑了。 如今,汶锦肯接沐蓝依到临阳王府守孝,质疑镶亲王的声音消失了,汶锦也捞到了好名声。至于沐蓝依到临阳王府的日子过得怎么样,会以汶锦所说的为准。 文妈妈见汶锦进来,咬牙冷哼,说:“大奶奶真是黑了心了,让她去接沐侧妃入府,连来带去也就是两个时辰,她竟然狮子大开口,这事还没办呢。 王妃娘娘就给她送了五百两银子的谢礼,她还张口要一千两的喜银,亏她敢要。大爷和殿下是同父兄弟,就算他做了镶亲王世子,以后用不到人了是吧?” 汶锦冷冷一笑,说:“这种事不值得生气,花银子能办事最痛快,省得欠人情。大爷和殿下自幼情分淡薄,现在等于分家了,哪有多少情面可讲?” 镶亲王的长子萧梓琏和萧梓璘不只是兄弟情分淡漠,而是关系一直不好。萧梓琏为嫡为长,却因他的母妃是扶正的继妃,身份就低了萧梓璘这个次子一头。 萧梓璘生母早逝,萧梓琏的生母隔了一年就扶了正。谁也没想到镶亲王世子之位还能落到萧梓璘头上,而且萧梓璘躲过无数明枪暗剑,稳做世子之位十几年。 他又被封了临阳王,从镶亲王府出来,分府别居,却没分家。镶亲王上折子为萧梓琏请封世子之位,皇上却将折子留中不发,也没给镶亲王一句痛快话。 镶亲王托铭亲王问过皇上,又求陆太后带话。皇上回话说等萧梓琏象萧梓璘一样为朝堂、为国家做出功绩,让朝野民众认同之后,再册封也不晚。 萧梓琏是颇有心机之人,心思也慎密,小聪明一大把,却没有大智慧,魄力也不足。皇朝人才济济,想在朝堂建功立业、凭个人之力站稳脚跟哪那么容易? 有镶亲王府、华南李家及他的妻族相助,萧梓琏做事很顺利,但架不住有人给他拆台。萧梓璘掌管暗卫营,以一句无心之言毁一个人很容易。 至今,萧梓琏没有显著的功绩,镶亲王世子之位也悬了三年了。 萧梓琏越是所求不得,就越嫉恨萧梓璘。如今,汶锦有求于杜氏,萧梓琏和杜氏能不借机拿一把吗?他们夫妇也就是这么点小聪明。 文妈妈见汶锦不生气,心里好受了一些,但她不如汶锦想得开,仍咽不下这口气。一想到接沐蓝依入府给汶锦添堵,还要花几千两银子,她就心疼肉疼。 “谨亲王府、明王府、胜王府、良王府光娶亲的嫡出少爷就十几位,儿女双全的奶奶们占了多半。王妃娘娘请哪一个去接人,她们耐于情面,肯定不会要那么多银子。我们跟大奶奶是一家子,她真敢开口,还说事情办完要有谢礼。” “事情办完再给她封一份谢礼。” “还给她一份谢礼?不是给过她一份了吗?” 汶锦微微一笑,“那一份是事前的,再给她一份是事后的,她也是这么要的。” “娘娘啊!她就却去给接个人,最多两个时辰,就要从我们府里要走两千两银子的财物。”文妈妈深呼吸几次,心情稍稍平复,才说:“做奴才的说句不该说的话,镶亲王爷真是偏心呢,让大奶奶去接人可是他的意思。” “占小便宜吃大亏,嬷嬷以前不是经常这么教导我吗?” “好几千两银子还算小便宜吗?王妃娘娘心也太宽了。” “那就让她吃更大的亏。”汶锦揽住文妈妈的手臂,“我心宽不是好事吗?” “是好事,可奴才心疼王妃娘娘。娘娘让黑了心肝的贱人折腾,大奶奶还火上浇油。好在殿下疼娘娘,要不娘娘受这么多委屈,奴才们也难受呀!” 汶锦冷冷一笑,说:“谁也折腾不了我,是我在折腾她们。不放纵她们,她们怎么可能这么快流露本性,我又怎么能轻易抓住她们的狐狸尾巴呢?” 荷风进来,说周氏派人来传话,汶锦赶紧让人进来。 来传话的人说海珂和周氏已把苏滟接到镶亲王府了,让汶锦放心。苏滟给她写了一封报平安的信,信里充满哀戚的感激,令汶锦很难受。 苏滟再也不是那个活泼灵动,说起话来没完没了、笑起来清脆爽朗的姑娘了。 真的很怀念在西南省无忧无虑的日子。 海珂没有因为苏宏仁的事跟苏滟计较,这令汶锦很欣慰。 汶锦赏了来传话的人,说:“你回去告诉我母亲,我明天回府探望。” 下人接了赏,高高兴兴走了。苏滟的事有了着落,文妈妈等人也松了口气。 “荷风,你进来。”汶锦冲文妈妈使了眼色。 “王妃娘娘叫奴婢?”荷风发现气氛不对,很谨慎地看着汶锦。 “文妈妈,你来跟荷风说吧!” 文妈妈点点头,喜滋滋说:“荷风,你可是有福气的人,殿下看上你了。” “什么?奴婢……”荷风懵了,很惊恐地看着汶锦。 萧梓璘看上她了?这、这、这……这绝不是好事。她虽是奴婢、丫头,也是心高之人。但从未想过爬主子的床,尤其是萧梓璘那么狠辣的主子。 男主子看上她的代价太大,她孤身一人在府,可不想冒这个险。 汶锦见荷风吓得不轻,嗔怪道:“妈妈气还没消吗?说话都语无伦次了,看把荷风吓得。荷风伺候我几年了,我信得过她,妈妈也没必要试探她。” “奴婢可不是试探她,是话讲到了一半,想缓口气。”文妈妈拍着荷风的手,笑着说:“殿下确实看上你了,想向娘娘求了你,说给刘练做媳妇。” 荷风拍着胸口长长松了口气,得知萧梓璘想把她说给他的手下,脸又红了。 汶锦接着说:“殿下身边除了陆通和陆达,最得力的就是刘练。这次到景州抓叶氏母子,刘练左腿受了伤,以后走路可能会有些障碍,也不十分要紧。 殿下想让他退下来,到郊外的暗卫营做教习,再给他置些产业,让他娶妻生子,也不枉他跟殿下出生入死这些年。殿下看你不错,想让我问问你意思。” “我……”荷风面对婚姻大事,不知该如何应答了。 “刘练现在能下地走路了,再恢复一段时间,就搬到暗卫营去了。他断了一根脚筋,再长好也不如以前灵活了,但不需要人专门照顾。他武功很好,你大可以放心他的身体,他只是不能再走南闯北、跋山涉水抓捕重犯了。” “奴婢不担心,奴婢信得过殿下和王妃娘娘,只是……”荷风欲言又止。 文妈妈叹气道:“荷风,你和莲霜都是姑娘身边的一等大丫头。论聪明、论利落,你还胜莲霜一筹,可你远比不上她的心思打算。 我们家刚回京几个月,你们陪姑娘去周家统共就三次,周家的大管事就看上她了,求舅太太把她要了去,说给了他的小儿子。 大管事的小儿子打理太太在城东的庄子,人家现在是管事娘子,等生完孩子再回府,就与我平起平坐了。大管事怎么就看上她了?还不是因为她有眼色吗? 你做了暗卫营的教习娘子,就算刘练身上有点伤,也不碍事。这样一来,你的身份可比莲霜高多了,你不痛快答应,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汶锦冲荷风轻叹一声,“听文妈妈又是鞭策你、又是诱惑你,我都无话可说了。要不是我知道刘练伤得不重,听她说得那么好,我会以为是重伤不治呢。” “听娘娘说的,好像奴婢是贪财的媒婆,奴婢这不是为荷风好吗?” “我知道妈妈是为我好,可我不想这么早嫁,我想再伺候娘娘几年。”荷风愣了片刻,又说:“在临阳王府做几年奴才,也学个眉高眼低,身份也不同了。” “我听出来了,你怕殿下和娘娘坑你,想找个比刘练好的。” “妈妈想多了,我的命都是主子的,主子给我安排,我哪能不满意呢?” 汶锦笑了笑,说:“过几天,我让殿下把刘练带进府,你也见见。你要是觉得不错,我再做主,你年纪不小,伺候了我好几年,我也该安顿你了。” “多谢娘娘。”荷风当然想嫁给暗卫营教习,只是担心刘练的腿伤严重。汶锦让她见过之后,再决定愿意与否,她也就放心了。 竹修进来回话,说沐蓝依派人来求见汶锦。 荷风和文妈妈一听,都如临宿敌,打起全部精神。汶锦只是淡淡一笑,丝毫不担心。她自恃身份,不会亲自见沐蓝依派来的人,就让文妈妈代她去了。 一会儿,文妈妈就气呼呼回来了。 “那小浪蹄子不想进府守孝,还想留在驿站。她说她想见娘娘,不方便到临阳王府来,让娘娘到驿站看她。奴婢没答应,把她派来的人也骂跑了。” 汶锦笑了,寻思片刻,说:“现在天寒地冻,象她这常年住在驿站、又没银子打点的人,吃住肯定不好。镶亲王知会了皇族众人,又跟她说得很明白了。 她还想留在驿站,不想到临阳王府享受侧妃的份例尊荣,恐怕就不是守姐孝那么简单了。我该见见她,但我不会去驿站,她也不便来临阳王府。这样吧!如果她再派人来,就让她明天去忠勇伯府,我们见一面。” “王妃娘娘真是给她脸了。” 等到下午,沐蓝依又派人来了。这一次,她不只想跟汶锦见面,还要跟汶锦借五十两银子。文妈妈气得要发作,被汶锦拦下,让文妈妈去准备银子了。 沐蓝依向汶锦借银子是示弱的表现,或许是故意而为之。汶锦让她明日乔装去忠勇伯府,银子都拿到了,她也会欣然答应。 第二天,汶锦回了娘家,见过周氏和长华县主之后,就去找苏滟了。 看到苏滟瘦得脱了形,一脸憔悴,小小年纪,脸上布满沧桑,汶锦忍不住潸然落泪。苏滟下月才及笄,可看她那张充满无奈的脸比周氏看上去还苍老。 汶锦紧紧握住苏滟的手,哽咽道:“会好起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相信我。慷王妃说她会去求太后娘娘收回为你指婚的懿旨,以后你就住在我们家。” 苏滟重重点头,轻声饮泣,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一直没有落下来。 苏泰带妻妾子女离京去西南省为官了,只把她这个嫡女丢在了京城。她是陆太后指婚给慷王的侧妃,他们临走时,把她送进慷王府,才不会被人指斥非议。 慷王只是王爵,只能有两位侧妃,侍妾无数。他的侧妃都有了子女,无病无灾活得很好。慷王府不会再有侧妃之位,苏滟只是一个顶着侧妃名头的侍妾。 这些都是不在苏泰和萧氏的考虑范围之内,他们只想把苏滟送过去就了却了一桩事。至于苏滟在慷王府过得怎么样,他们不想多管,也无瑕顾忌了。 好在慷王妃通情达理,又买汶锦的面子,汶锦才能把苏滟接出来。汶锦想给她全新而稳定的生活,为她寻一良人,哪怕是嫁得低,只图安稳和顺。 在西南省时,她们曾是好友,曾经一起玩得很开心,汶锦把最美好的记忆藏在心中。不管苏家某些人,包括苏滟的生母多么可恨,她都会善待苏滟。 这就是她对情意的阐释。 周氏恨萧氏不通情理,恨苏宏仁浮夸愚顽,但对苏滟,她恨不起来。 苏滟聪明懂事,又很安分,刚来忠勇伯府不久,连长华县主都很喜欢她。 若不是海诚和苏泰结了仇,她又看不惯萧氏,周氏都有心让苏滟做她的儿媳妇了。苏滟还未及笄,又被父母扔下了,周氏就是想法再好,也不能附诸实施了。 汶锦把苏滟带到她出嫁之前的院子,还吩咐让苏滟在这座院子住下,一应花费使用比照她未嫁前的份例。无论苏滟住多久,标准都不能改变。 苏滟忍不住了,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落下来,直到她嚎啕大哭。汶锦没劝她,苏滟这些日子过得太压抑了,哭出来心里会好受些。 下人来报,说驿站里有人来求见汶锦。汶锦知道沐蓝依来了,吩咐下人把她带到门房候着。过了一会儿,她又吩咐文妈妈去作陪,上门是客,不能冷了场。 汶锦陪苏滟说了一会儿话,又同她一起去看海珂,又坐了一刻钟,她才到门房去见沐蓝依。沐蓝依是沉稳而有心机的人,汶锦正好借机抻抻她。 “让沐公主久等了。”汶锦慢悠悠进到门房,冲一身素衣淡妆的沐蓝依一笑。 沐蓝依起身给汶锦行礼,笑容恭敬,说:“沐公主这个称呼是人们对王妃娘娘的外祖母特有的称呼,在小女看来,也只有她担得起这个称呼。” “过奖了。”汶锦不再称呼沐蓝依为沐公主,也不想对她太客气。 沐蓝依看了看汶锦,轻声说:“忠勇伯府的点心很好吃,天寒地冻还有这么新鲜的果品也实属难得。不瞒王妃娘娘,小女已好久没吃到这么美味的东西了。” 陆太后指婚的侧妃名分已定,可沐蓝依却在汶锦面前自称小女,她这是什么意思?汶锦心里沉思,表面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看沐蓝依的眼神不由就变了。 她深深看了沐蓝依几眼,笑道:“你知道沐雪斋吧?那是我外祖母到京城不久开办的点心铺子,沐雪斋的点心以北疆风味居多,我想你应该更喜欢吃。 每天沐雪斋都会送新鲜出炉的点心到临阳王府,宫里几乎每天都赏赐御膳坊做的点心。临阳王府没有做点心的厨娘,却能吃到京城最好的点心。 临阳王府的瓜果都是皇上直接赏赐、从各地或邻国进贡来的,远比忠勇伯府的更新鲜、更好吃。你好久没吃过这么美味的东西了,应该到临阳王府去品尝。 临阳王府东北角有一座很清静的院子,我原想在那里建一座佛堂。你入府之后,可以在那座院子里守孝、礼佛,府里按侧妃份例供给你。” 沐蓝依点点头,说:“王妃娘娘说得很对,临阳王殿下在朝堂举足轻重,王府吃食使用想必都是最好的,能在临阳王府做奴才都风光无限。 可那么大的福分不是谁都能想的,那么大的造化也不是谁都能有的。小女不聪明,却有自知之明,深知自己的身份不配享那么大的福。” 看到汶锦听得认真,沐蓝依笑了笑,又轻叹一声,毫不客气地吃喝起来。 文妈妈毫不客气地撇了撇嘴,想提点她几句,被汶锦以眼色阻拦了。汶锦给丫头使了眼色,让她再去取更为精美的茶点果品,供沐蓝依享用。 沐蓝依拍去手上的渣沫,又喝了口茶,说:“小时候,我听过一个故事,说一个人对一只乌鸦有恩,乌鸦想要报答,就对人说太阳升起的地方遍地黄金。 这个人动心了,央求乌鸦驼他去取黄金。乌鸦说到那里取黄金不能贪,否则太阳升起来,人会被烤死。这人答应了,乌鸦就带他飞到了太阳升起的地方。 一个经历过穷苦的普通人,看到遍地黄金,随便拿,能不起贪念吗?这个忘记了乌鸦的叮嘱,幻想发财的日子,拣金子拣得不亦乐乎,最后怎么样?” 汶锦笑了笑,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故事我也听说过,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讲这个故事。其实这个故事喻意简单,乌鸦嘱咐这个人千万不要贪。” “是呀!这个人太贪,所以他被烤死了。那只乌鸦是一只神鸟,它嘱咐人不要贪,可它闻烤熟的人肉味道很美,为了吃,它也被烤死了。 凡人和神鸟都贪,试问哪一个人不想让自己的日子过得更好呢?可为了过上好日子、为了吃得好、穿得好,为了名分和地位,搭是自己的性命就不值了。” 汶锦微微点头,“你是聪明人,自会把握这个度。” 沐蓝依大笑几声,凑到汶锦面前,说:“正因为我是聪明人,我才会很痛快地告诉你,临阳王殿下不是我的菜,在临阳王府享受多少尊荣,都不是我想要的。 我不想到临阳王府做侧妃,可我得盛月皇族庇护,寄人篱下,没办法。如果王妃娘娘非让我入府,想向世人证明你能容人,我愿意配合,但我也有条件。” “说。”汶锦的脸面变得沉谨,原来许多问题她真得想拧了。 “让我配合你演戏,给我三千两银子做酬劳,衣服首饰随便赏,我不在意。” “不行。”没等汶锦发声,文妈妈就否了,“你也知道自己的身份,王妃娘娘让你入府是你的福分,你该感恩戴德才是,哪容你提条件?” 汶锦冲文妈妈摆了摆手,又冲沐蓝依一笑,“你接着说。” “我最多在临阳王府呆上一年,一府上下都当我是侧妃,但我不会伺候临阳王。一年之后,你可以对外说我犯了错,把我赶出府,或者让我假死出府。” “你为什么非要一年后出府?若你守本分,可以在临阳王府平安过辈子。” 沐蓝依摇头一笑,说:“在北平王朝的后宫里,我呆了十六年,看到高空的飞鸟,哪怕是一只会飞的蚊虫,我都羡慕不已。 北平王朝覆灭了,我好不容易从宫里走了出来,看到了外面的大千世界,我很高兴。若再被关进临阳王府这华丽的牢笼,我这辈子算就完了。 看看临阳王的几位侧妃,死了的、出家的、被远卖他他乡的,真是可怜。我不会生她们的心思,不想步她们的后尘,我要你发誓,保我一年后活着出府。” 汶锦点点头,说:“银子我可以给你,不是我接受了你的条件,不是你配合演戏的酬劳,而是对你聪明的奖赏。你目光敏锐,心思豁达,若一年之后连活着出府都做不到,那只能说明你把聪明用到了不该用的地方,死了也活该。” “明白了,王妃娘娘放心,我会把自己的聪明用到正当之处。” “你很有想法,我不知道是该嫉妒你,还是该佩服你。” “什么也不需要,我和王妃娘娘不是一路人,所求不同。我跟你要三千两银子,当作我以后谋生的资本,如果有朝一日我富足了,会加倍奉还。” “那好,后天有人去接你,你入府之后,我分三期给你银子。” “多谢王妃娘娘。”沐蓝依冲汶锦深施一礼,“告辞。” “文妈妈,替我送送沐侧妃,把点心瓜果给她多带一些回去。” 离开门房,汶锦长长松了一口气,心里又隐隐难受。她知道沐蓝依这亡国公主的日子过得艰难,由己及人,她不由感慨万分。 她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若不是陆太后把沐蓝依赐给萧梓璘做了侧妃,她倒希望多一个这样的朋友。或许她跟沐蓝依没有朋友缘,以后再相逢也是陌路。 又解决了一件大事,她的心轻松了,却又感觉空落落的。 第三天,沐蓝依被接进了临阳王府,住进归心园,一心一意为其姐守孝。 萧梓璘又忙碌了几天,与几年前废太子叛乱的案子全部审清,他紧绷的心神也放松了。皇上准他好好休息几天,他计划带汶锦到郊外的庄子踏雪寻梅。 赐封萧梓璘为亲王的圣旨颁下,朝野一片哗然。 他的封号还是临阳王,但他享受亲王的份例及供给,成为盛月皇朝四大亲王之一。他比谨亲王、镶亲王、铭亲王都有实权,在朝堂的地位自是举足轻重。 汶锦被赐封为亲王妃,与德、贵、贤、淑四妃平起平坐了。 荷风相中了刘练,刘练也喜欢她。汶锦要去庄子小住,想顺便看他们成亲。 就在他们准备出发的前一天,事又来了,而且是一件让萧梓璘一片碧绿,又让他摩拳擦掌的大事。住在镶亲王府的洛川郡主怀孕了,孩子不是萧梓璘的。 ------题外话------ 大结局(下)预计18号更新,也许是19号,敬请期待。 谢谢亲们的支持。 大结局(下)各有归宿 洛川郡主怀孕了。 这件事是汶锦先知道的,从她安插在洛川郡主身边的眼线嘴里得到的消息。 听到这个消息,她愣怔一会儿,意识到这件事很大,赶紧派人把萧梓璘找了回来。从名分上讲,女人是萧梓璘的,孩子不是他的,这一点汶锦确信。 萧梓璘听说自己被绿了的消息,没有恼怒,反而笑了,笑得摩拳擦掌。 “有什么好笑?这种事不管是谁做的,被耻笑的人都是你。” “被耻笑不算什么,用一个我毫不在意的人,摆平一件我很在意的事,你不觉得很划算吗?一点都不想付出,哪能得来莫大的回报?” 汶锦替洛川郡主感到悲哀,可怜她心比天高,最终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为了清平王府的利益,家人给她跟铭亲王世子定了亲。不成想只过了短短几个月,铭亲王世子就被人谋害,下落不明,连铭亲王妃都以为他死了。 清平王府与华南官员共同谋利,在华南大案中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案发之后,清平王怕被牵连,就提出让洛川郡主给铭亲王世子守望门寡,当上了皇家寡妇。躲过华南大案的风头,又几番折腾,终于摆脱了这个名头,可以再嫁了。 本来名声就坏了,嫁一个普通人、过平凡安定的日子有什么不好?可她偏偏看上了萧梓璘,还非君不嫁,宁愿以郡主之尊做侧妃都要嫁给她。 离乡几千里,孤身一人在京城,即使有亲戚,谁会把她的事当大事呢?大概是觉得得萧梓璘宠爱的路太过悠远迷茫,她才做出不贞之事,还怀了孕。 她想以这种方式引起萧梓璘的注意,哪怕只有短暂的一刻。又或许这是她报复萧梓璘、怨怼自己命运的手段,也是她向礼数和规矩宣战的檄文。 而萧梓璘却想以这件事大做文章,达到自己蓄谋已久的目的。 这就是萧梓璘其人,不爱就是不爱,决不勉强。对失去自尊、硬贴上来的女人,他没有丝毫的怜香惜玉之心,再自以为貌美才高的女子都休想改变他。 汶锦轻叹一声,问:“你打算怎么做?” 萧梓璘很妖娆地冲汶锦勾了勾手指,汶锦不禁皱眉,看萧梓璘的样子,她都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这家伙表面是深沉的硬汉,内心却饱含了轻佻发浪的潜质。 汶锦小心翼翼走近他,跟他保持了两步的距离,“说吧!我听得见。” “都老夫老妻了,还这么矫情,你到我怀里来,我细细跟你说。”萧梓璘坐到软榻上,见汶锦犹豫,一把将她拽到怀里,没头没脸上落下一通热吻。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没正形,出大事了,你还有那兴致?真是心大。”汶锦娇嗔了他几句,闻着他身上清冽冷香的味道,轻轻依偎在他怀里。 两人相拥长吻,热烈*,汶锦有几分情动,眼角的余光不由看向大床。 “说正事。”萧梓璘嘎然而止,恼得汶锦恨恨瞪他。 “快说。” 萧梓璘暧昧一笑,抱起汶锦,说:“床上去,一边办正事,一边说正事。” “白日喧淫,你……”汶锦的嘴被严严堵住,只好呜咽呻吟,说不出话了。 大白天,即使在自己府、自己床上,两人也都有些紧张,但更为刺激。时间比以往短了许多,一柱香的功夫完活,但两人都享受到了极致的快乐。 正事办完,两人相拥而卧,在床上说正事。 萧梓璘在汶锦耳边嘀咕了一番,拍了拍她的屁股,说:“你先去,装做什么也不知道,凡事按规矩来,不怕把事情闹大,我自会为你收场。” 汶锦点点头,很自恋地说:“我这么能干的人,想把事情办坏,还真不容易。” “你是很能干。”萧梓璘冲汶锦抛出一个别有意味的媚眼,又说:“还很耐干。” “讨厌。”汶锦拿起一只迎枕砸向他,又穿好衣服,却洗漱梳妆。 她收拾完毕,已到了午饭时间。她和萧梓璘一起用过午饭,略微休息了一会儿,想好到镶亲王府怎么说、怎么做,就让人去请沐蓝依了。 沐蓝依入府之后,以守姐孝为主,晨昏定醒一应全免。她入府的第二天,汶锦带她去镶亲王府请过一次安,也只是走了一个过场。 今天遇到这种事,汶锦想带她去开开眼,也考验一下她的忠心和应变能力。 听说汶锦要带她去看洛川郡主,让她们先认识了,头年要选一个黄道吉日把洛川郡主接回府。沐蓝依微笑点头,面色平静,眼角的余光里却充满怀疑。 昨天,汶锦按之前的约定给了她一千两银子,今天又带她去见洛川郡主。这是要把她推到人前的先兆,一入临阳王府,不管她身上几重孝,都会身不由己。 这些她入府之前已经考虑到了,只要利大于弊,她不怕麻烦缠身。 “敢问王妃娘娘,见到洛川郡主需要我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沐蓝府眉宇间写满谨慎和疑虑,只怕半步不慎,被汶锦卖了,还帮着数钱呢。 汶锦微微一笑,说:“该吃吃、该喝喝,只要不差了规矩、失了大格,没人在意。再说,我带你去见洛川郡主,确实是想接她回府,不是去找她打架。” “多谢王妃娘娘提点。”沐蓝依并不相信汶锦的话,但她无从选择。 临阳王府和镶亲王府一墙之隔,从墙上开的那道门进出很方便。但自汶锦嫁进来,墙上那道门就不开了,她去镶亲王府都是走正门。从临阳王府的二门坐上轿子,到镶亲王府的二门下轿,再走进内院,去一趟时间不短。 到了镶亲王府,汶锦先带沐蓝依去见了镶亲王妃。 镶亲王妃本不想见她们,直接打发回去,心腹嬷嬷劝了几句,才让她们进去。 论辈分,镶亲王妃是萧梓璘的庶母,又升职成继母,是汶锦的婆婆。可现在萧梓璘也享亲王的荣宠了,汶锦和她平起平坐,她就不能再想着摆婆婆的谱儿了。 “今儿过来有事吗?”镶亲王妃神色淡淡,语气里充满不耐烦。 镶亲王妃是李太贵妃的亲侄女,无论是心智,还是机谋,比李太贵妃都差得很远。李太贵妃现在败走西山寺,镶亲王妃却没有危机感,反而觉得少了约束。 靠山倒了,镶亲王妃还想拿乔,真是不开眼的人,汶锦都懒怠和她斗了。 “儿媳来看洛侧妃,路过母妃这里,来请个安,闲话几句。” “好端端的,你来看她做什么?”镶亲王妃很紧张,意识到自己失态,又换了一张笑脸,“你是正妃,她是侧妃,她该去给你请安才对。” 看到镶亲王妃神色变化,汶锦心里一动,难道她知道洛川郡主怀孕的事? 汶锦微微一笑,把疑问压在心里,淡淡一笑,说:“儿媳过门也有一个多月了,总是有许多闲事忙碌。洛川郡主曾多次提出过府请安,我也没时间接待。 年关将近,也闲下来了,碰巧今天没事,我带沐侧妃过来看看她。我也跟母妃商量,择个黄道吉日把洛侧妃接到临阳王府,总不能让她在镶亲王府过年吧!” “过年是一家团圆的日子,人多过年不是更好?哪有过年了把人往外接的?”镶亲王妃想和汶锦说几句热乎话,却神色和语气都很勉强。 “你和璘儿分府别居,镶亲王府却没分家。你没嫁过来之前,璘儿都和我们一起过年。他们父子兄弟在一起,谈天说地,又亲切又热闹。” 今年若她和萧梓璘不在镶亲王府过年,倒成了她的不是,因为她嫁过来了。 汶锦暗哼一声,微笑说:“母妃说得是,过年确实该一家子团聚,热闹红火才叫过年。殿下的意思是年前把洛侧妃接过去,这不妨碍一起过年。” 说到最后,汶锦的语气里透出落寞,好像萧梓璘急着宠幸洛川郡主一样。 听出汶锦语气里的无奈和惆怅,镶亲王妃舒了一口气,心里痛快了许多。 沐蓝依谦恭一笑,问:“殿下和洛川郡主年前要圆房吗?” “圆房?哼!洛川郡主是郡主,可也是侧妃,殿下让她伺候是她的福分。那不叫圆房,那叫承宠,这里面区别大了,你听明白了吗?” 汶锦沉下脸,那语气和神态活象妒妇加怨妇,把沐蓝依劈头盖脸一顿训斥。 “妾身明白,王妃娘娘息怒。” “我去看看洛侧妃。”汶锦冲镶亲王妃行了礼,没等她开口,就出去了。 看到汶锦失态离开,镶亲王妃与满屋子的丫头婆子面面相觑。 难道萧梓璘真的急着跟洛川郡主圆房,才要把她接入临阳王府的?若不是真的,汶锦这临阳王正妃怎么嫉妒得连一点体面都不顾了呢? 猜到汶锦和萧梓璘失和,镶亲王妃心中畅快,都想抚掌大笑了。可一想到汶锦去看洛川郡主,还要挑日子接回府,她的脸色马上变了。 “快、快跟去看看,找人拦住她们,别让她们见洛川郡主。”镶亲王妃赶紧打发心腹婆子去阻拦汶锦几人,又赶紧让人给她更衣梳妆,她要亲自去看看。 镶亲王妃的心腹婆子姓何,最是忠心。何嬷嬷知道镶亲王因什么事着急,赶紧冲出去,召集了十几个婆子,一路小跑去追汶锦几人。 没想到何嬷嬷刚带人走出院门,就被落玉带几名女暗卫挡住了去路。不管她们问什么、说什么,是骂是求,落玉几人就是不开口,又把她们包围了。 飞花追上来,跟汶锦低语了几句,汶锦微微点头,脸庞浮出冷冷的笑容。 到了洛川郡主居住的院门口,飞花二话不说,就把守门的婆子、传话的小丫头挡到了一边,又制住了。汶锦直接往里走,都走到内院了,屋里人还不知道呢。 海琪被卖之后,洛川郡主没了对头,就搬进了正房,过得倒也自在了许多。 正院的门窗关得很严实,但站在院子里,仍能听到里面低低的争吵声,可见里面吵闹的激烈。听声音,倒象是洛川郡主在跟下人争论。 “王妃娘娘来了,洛侧妃还不出来迎接。” 竹修喊了一嗓子,里面的争吵声嘎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死寂和沉默。 汶锦使了眼色,竹修立刻带两个婆子撞开了门,引着汶锦进到屋里。 洛川郡主长发披散,面色苍白憔悴,只穿了家常衣服窝在床上。看到汶锦进来,她和她的心腹下人都瞪大眼睛,恐惧里掺杂着警惕和敌意。 “你来干什么?”洛川郡主双手抓紧被子,咬紧牙关瞪视汶锦。 汶锦微微一笑,真奔主题,“听说你怀孕了,我来看看你。” 她这句话就象一块巨石拍进暗涛汹涌的水面,顿时激起了千层浪花。 竹修和文妈妈等下人都一脸惊讶地看着洛川郡主,犹疑的目光又转到汶锦脸上。她们都是汶锦信得过的人,可洛川郡主怀孕之事她们却一点都不知道。 沐蓝依淡淡一笑,并不吃惊,躲到一边看热闹了。她早就知道汶锦邀她来看洛川郡主另有目的,只是没想到会让她看这么一场大戏。 “你、你、你……”洛川郡主浑身发抖,看向汶锦的惊恐的目光里充满祈求。 “王妃娘娘莫不是拿我们郡主开玩笑,她是临阳王殿下的侧妃,没得殿下宠幸,如何有孕?”说话的是洛川郡主的奶娘,随主子姓洛。 “桃韵,把暗卫营特训出来的医女请进来,给洛侧妃诊诊脉。”汶锦不在意洛嬷嬷不敬的语气,也不想浪费时间,开门见山,就拿出了杀光手锏。 “不、不……”洛川郡主钻进被子里,连被子都随着她身休抖动。 洛嬷嬷听说汶锦让医女进来,就知道她们是有备而来,不敢再多说。飞花进来,得到汶锦的示意,不由分说,就把她拉出去审问了。 在汶锦印象中,洛川郡主是倨傲任性之人,还有点刁蛮。但她不是笨人,有时候还挺聪明的,出身清平王府,即使是嫡长女,没心计也难以活得顺风顺水。 可今天,她的聪明似乎都退化了,她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看来她怀孕是真的。 她还没进临阳王府,没得萧梓璘宠幸,就怀上了孩子。如今,正妃听说这件丑事,找上门质问,任她再有心计,也不由慌了神。 她的名声本不就不好,削尖脑袋才嫁给萧梓璘做了侧妃。好不容易如愿以偿了,她却怀上了别人的孩子,这就不只是失贞的问题了。 混淆皇族血脉是重罪,别说她,恐怕连整个清平王府都会被连累。 好在没出了皇族的范围,可越是这样,就越有太多的麻烦。 汶锦冲洛川郡主抬了抬下巴,立刻就有两个婆子冲上去,掀开洛川郡主身上的被子,把她拉起来。医女上前捏住她的胳膊,强制性给她诊了脉。 “回王妃娘娘,洛侧妃脉象为滑脉,从脉象上看,已怀孕五十日有余。” 汶锦点点头,冲洛川郡主嘲弄一笑,说:“我嫁给临阳王殿下还不足五十日,这样算来,你的孩子该是临阳王殿下去景州追拿叶家余孽时怀上的。” 洛川郡主眼里充满杀人的光芒,又掺杂了恐惧和怨毒。她恨恨咬牙,牙齿却酸麻无力,怎么咬都咬不紧,还在不停地打着哆嗦。 “孩子是谁的?” “当然是临阳王殿下的,你嫉妒吗?你是不是想害我?”洛川郡主的五官都扭曲了,可不管她怎么折腾,她都给人以无力感,缺少底气。 不守礼教、被夫通奸,还有了孩子,这种情况下还有底气的人绝无仅有。 汶锦耸肩一笑,轻蔑道:“是谁的都有可能,绝不可能是殿下的,他已对你厌恶至极。你与铭亲王世子定亲,当了一年多的皇家寡妇,又上赶着给他做侧妃。 真不知道你有多大的脸,就你这样的身份的经历,用脚趾想都知道他不会宠幸你。除非他被你设计,身不由己,但只要他清醒,他会第一时间杀了你。 你与人私通怀了孕,摆在你面前是一条什么样的路,你很清楚,还用我害你吗?跟你这种人,我不想再多说,我只想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一并处置。” “你休想知道,你休想。”洛川郡主喊叫的声音尖厉嘶哑。 被夫通奸怀孕,就算皇族顾忌她的身份,饶她不死。她也不可能再做临阳王侧妃,最好的出路就是常伴清灯古佛,求佛祖慈悲,给她一条活路。 汶锦冷哼一声,说:“飞花把你奶娘带出去审问了,暗卫营七十种刑罚,我保证她试不过十种,就会招认。你与谁有私,她若不知,就不是你的心腹了。” “你……” 文妈妈快步走进来,轻声说:“镶亲王妃来了。” 汶锦冷笑,“来得好,我正等她呢。” 镶亲王不用丫头搀扶,快步走进房里,四下看了看,呵问:“你要干什么?” “我没干什么,正和洛侧妃说话呢,母妃没看清楚?”汶锦笑意吟吟注视镶亲王妃,“我正想向母妃禀报呢,洛侧妃怀了身孕,我正问她情况。” 镶亲王妃挤出几丝笑容,说:“她怀孕是好事,璘儿年纪不小,也该有儿女了。洛川郡主是侧妃,皇族族谱有名,和普通侍妾不同。你作为正妃,理应大度容人,不要嫌弃她的孩子先出生,遮了你的风头,毕竟是璘儿的血脉。” “母妃这番话儿媳不敢认同。”汶锦别有意味的目光注视着镶亲王妃。 “你不认同?难道我说得不对吗?长辈说话你竟敢说不认同,你的孝道规矩呢?你还懂不懂礼数?”镶亲王妃横眉立目,发起了脾气。 汶锦见镶亲王妃不分清红皂白就发脾气,知道她心虚了。洛川郡主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她已猜测到八分定准了。 萧梓璘让她打头阵,来撕破这屋窗户纸,就是不想让镶亲王妃胡搅蛮缠。不管孩子是谁的,萧梓璘都会大做文章,达到他想要的目的。 汶锦不紧不慢说:“暗卫营的医女说洛侧妃怀孕已有五十天,算算日子,那时候殿下正在景州追拿叶家余孽。事关朝堂决策,生死攸关之时,连迎亲他都差点回不来,要说他回来宠幸洛侧妃,让她怀孕,傻子都不信。” 萧梓琏之妻杜氏、萧梓腾之妻田氏,还有镶亲王府的四位侧妃都来了。听到汶锦的话,再看洛川郡主惊恐呆滞的神态,她们各怀心思,暗使眼色。 镶亲王妃看到房间里多了这么多人,大概是感觉到强大的压力,说话的声音也低了许多,“要照你这么说,她怀的孩子不是璘儿的,怎么可能不是呢?” “不是可能不是,是一定不是,我敢拿身家性命来赌,不知谁想赌一把。” 汶锦冷厉的目光扫视众人,看到没人接她的话,又说:“我已让人去请临阳王民政、镶亲王殿下和太医了,一会儿他们就会赶来。飞花去审问洛侧妃的奶娘了,把暗卫营的手段都用一遍,不出一时半刻,她定会乖乖招了。” “你还让人请了太医?你就不怕把丑事嚷嚷到京城人尽比知吗?” “母妃也知道清平王府很是尊贵,若不请太医做见证,清平王府来人之后不认此事,我们就被动了。我这么做是不想让镶亲王府和清平王府之间产生误会。” 镶亲王妃愣了片刻,低声道:“洛侧妃在镶亲王府怀孕,总不能是那些随从侍卫的。再不济也是镶亲王府这一脉,不把事情闹大,一家人解决岂不更好?” 汶锦不禁暗叹,镶亲王妃能稳坐这正妃的位子,定是沾了李太贵妃天大的光。 “依母妃之见,怎么解决?” 镶亲王妃看了洛川郡主一眼,“左不过把她休弃,让她另嫁,或者转赠。” “洛侧妃是上了皇族族谱的侧妃,不是普通侍妾,怎能转赠?母妃忘记了?” 落玉匆匆进来,附到汶锦耳边说萧梓琏来了,问汶锦是不是要拦住。 汶锦微微摇头,给落玉使了眼色,又看了在墙角看热闹的沐蓝依一眼。落玉点点头,转身离开。沐蓝依趁众人不注意,悄悄溜出去找落玉了。 镶亲王妃强争一口气,“那又怎么样?事急众权。” 话说到这里,汶锦已确定洛川郡主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了。镶亲王妃想把这件事妥善解决,可她每一句话都急于掩饰,反而把她想掩饰的暴露无遗。 汶锦看到洛川郡主脸庞流露出凄苦,由暴戾转为无助,不由暗叹一声。 此时的洛川郡主好像一头走到末路和绝境的野兽,面对众多逼迫她的人,想摇尾乞怜、保住自己的一条命都不知道该找谁了。 刚发现怀孕,奶娘就让她把孩子打了,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继续等萧梓璘宠幸。就算不是处子之身,奶娘也有蒙骗之法,可以让她姑且一试。 可她犹豫不决,又听信了那人的甜言蜜语,连奶娘的话也不听了。 事到如今,她悔绿了肠子也没有,距离她劫难到来要靠眨眼来计算时间了。 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房门也被重重撞开了。 汶锦刚要询问,就见窗子打开了一道缝隙,冷风吹进来。她看向窗子,发现落玉正冲她打手势,她还没明白落玉的意思,就听到了惊叫声。 撞开房门进来的人是萧梓琏,他手里拿了一把剑。就在汶锦听到惊叫,转过头看时,那把剑刺进了洛川郡主的胸膛,血喷涌而出。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都瞪大眼睛看着萧梓琏。 洛川郡主眼底充满惊惧与不甘,看到血流如柱,感到心房剧痛,她的身体抽搐几下,就倒下了。飞花带洛嬷嬷进来,看到这一幕,洛嬷嬷凄厉尖叫着扑过去。 “你为什么杀了她?”汶锦抓住飞花的手,高声呵问。 萧梓琏确信落川郡主死了,冷哼道:“这贱人竟敢说她怀的孩子是我的,这是赤果裸地构陷。我若不杀了她,以后如何在这王府立足?” “大爷这是不打自招呀!”汶锦见萧梓琏红了眼,赶紧拉着飞花往外走。 又一声惨叫传来,是洛嬷嬷的,她赴了洛川郡主的后尘,也是萧梓琏动的手。 汶锦刚要开口,就见萧梓璘走进院子,后而还跟着镶亲王。 萧梓璘没等汶锦开口,就揽住她的肩膀,使了眼色,说:“时候不早,你回去休息吧!把飞花和落玉留下就行,有什么事我随时让人通知你。” “是,殿下。” 亲眼看到洛川郡主被人杀死,汶锦有点害怕,回来就躺下了。文妈妈怕她惊了魂,抚着她的头叫了几次,又点纸送了,这才放下心。 因怕睡不好,汶锦喝了安神的汤药,就睡了。晚上,她不知道萧梓璘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知道第二天萧梓璘上早朝是什么时候走的。 直到第二天下午,她才知道萧梓琏被抓进了顺天府大牢。罪名是趁弟外出公干逼奸弟媳、至其怀孕后,又将其残忍杀害,并企图杀死证人。 洛氏一族在京的族人听说洛川郡主死了,而且是未与夫圆房、就怀了身孕死去的,死得卑贱且耻辱,都义愤添膺,要跟镶亲王府要个说法。 镶亲王提出私了,洛家不同意,第二天早朝,七八名御史参了他,皇上看到折子,把他骂了一个狗血淋头,着令顺天府按正常程序办理。 洛嬷嬷没死,被刺了一剑,伤得不轻,但也能到堂做证。洛家在京的族人空前齐心,连外家的女儿都哭哭啼啼参与了,顺天府想徇半点私都难。 清平王府及洛氏一族让洛川郡主给萧梓璘做侧妃,是想得到庇护。让萧梓琏这为嫡为长却连个世子之位都没捞到的人逼奸有孕、又杀害了,也死得太不值了。 关键是萧梓琏已有妻有子,想把洛川郡主转嫁给他都不行。 堂堂郡主,总不能给他这种人做妾吧?名分可比临阳王侧妃低得太多了。 快过年了,别人家欢欢喜喜置办年货,送往迎来互相走动,镶亲王府却死气沉沉。萧梓琏做牢了,镶亲王被罚俸三年,连赏赐都没有,能高兴得起来吗? 镶亲王妃病得不轻,还寻死觅活添乱,府里过年的事也不管了。镶亲王一气之下,把她送到西山寺,让她去伺候李太贵妃了。 明华郡主也在西山寺,镶亲王妃再去了,一家人也能团聚了。 汶锦正查看置办年货的清单,忽然想到一个问题,看到落玉进来,便道:“那日你来回我说大爷来了,我示意你出去看看情况,怎么他进来就杀了人?” 落玉想了想,说:“奴婢当时以为王妃娘娘想让奴婢阻拦大爷,奴婢就想见机行事。奴婢刚出去,沐侧妃就跟出去了,看到大爷,她凑过去说了句话,大爷就变了脸。他从侍卫手里夺过一把剑,冲进去,就把洛侧妃杀了。” 汶锦微微皱眉,“她刚大爷说了什么?” “后来奴婢问了她几次,她才告诉奴婢。当时她跟大爷说洛侧妃供出那孩子的父亲是大爷,还说殿下马上就回来了,大爷就急了,进屋就杀了人。 本来奴婢想把此事告诉王妃娘娘,可沐侧妃说这个结果是殿下想要的,不让奴婢多事。大爷确实可恨,用这样的下作手段欺辱殿下,活该他作死。” 洛川郡主与别人私通怀了孕,即便萧梓融对她厌恶至极,也等于她绿了萧梓璘。萧梓璘不想自己处置洛川郡主,除了嫌恶,他也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他的计谋。 沐蓝依只蒙骗挑拨了几句,萧梓琏就在急怒恐惧之下杀了洛川郡主,把自己搭了进去。这个结果真的是萧梓璘想要的,不用背任何嫌疑,还能达到目的。 汶锦轻哼一声,“沐侧妃真是一朵解语花。” 好在沐蓝依只想在临阳王府呆一年就离开,远走高飞,要不汶锦还真怵跟这么聪明的人过招。多一个朋友好过多一个敌人,还是把她早早打发了才好。 人与人争斗,谁也不敢保证自己每次都赢,常赢的人败了会更惨。 有洛嬷嬷这个强有力的人证,她还搜罗出不少物证。仅七天,顺天府对萧梓琏的判决就下来了。这个皇上过问了案子,速度自然非一般地快。 为照顾皇族体面和镶亲王的情面,萧梓琏逼奸洛川郡主、致其有孕之事就抹去了。萧梓璘不追究,洛氏族人得了好处,也没再提,这一笔就揭过去了。 萧梓琏杀人的事无法遮掩,而且还不能断为误杀。他故意杀人,尽管因由都是空白,还是判了他流放西北二十年。至于他能不能活着回来,尚是未知数。 判决下来,三天之后起程去大西北,流放到天山下做苦力。这个年乃至今后的十九个年,他别想再京城和家人一起过了。 镶亲王再心疼这么长子,也无法改变他被流放二十年的判决。有萧梓璘和清平王府这两个尊贵的苦主,萧梓琏休想提前回来,也休想使手段关系减罪。 朝廷封印之前,又颁下了一道指婚的圣旨。 乌兰察的堂妹乌兰姬来盛月皇朝和亲,按身份应该嫁给王府世子。皇上把她指给了镶亲王第四子萧梓恩,圣旨颁下,又赏赐了许多年礼。 死气沉沉的镶亲王府终于有了活力,平添了几分过年的喜庆。乌兰姬理应嫁给亲王世子,皇上将她指婚给萧梓恩,也就明确了萧梓恩的身份。 册封世子的圣旨没颁下,但明眼人谁都看得透。皇上要考验萧梓恩,他会更加恭谨尊重,他的生母严侧妃也母凭子贵,被推出来打理镶亲王的事务了。 与镶亲王府相熟的人都知道这严侧妃正是萧梓璘的生母程王妃的丫头。萧梓璘丧母多年,严侧妃对她照顾有加,他们母子能出头少不了萧梓璘的一臂之力。 汶锦备了厚礼去了苏家的别苑工,苏老太太让苏滟回家过年,汶锦也一并把人送回去了。苏滟见到苏老太太,想到这一年发生的事,少不了痛哭一场。 苏乘卸掉锦乡侯的爵位,一心修行,过年也不回府了。这个年只有苏滢、苏滟和苏阔陪苏老太太一起过,还有十几名下人,不似以往热闹,也安定了许多。 过完年,他们就搬进汶锦和萧梓琏送给苏阔的宅子里。苏阔袭爵仪式由苏滢操办,苏滟帮忙,汶锦就不用费太多心思了。 喜庆热闹的日子总过得很快,似乎就在转眼间,年就过完了。 正月十六,朝廷开印,颁下的第一道圣旨就是对清华郡主的赐封和赏赐。 清华郡主被封为清华公主,二月中旬起程和亲北越,嫁给北越皇长子沐飞。 铭亲王亲自送女儿和亲异邦,同他一起送嫁的还有萧梓融、萧梓璘和谨亲王世子、胜王世子。另外,汶锦和谨亲王世子妃、胜王世子妃一同送嫁。 清华郡主提出要带苏滢同行,皇上很痛快就答应了,陆太后还赐了苏滢一个县君的封号。两人交好多年,一朝远嫁,能送上一程,更是密友情意绵长。 谨亲王提议并推举原裕郡王的爵位由周贮承袭,周贮是原裕郡王世子的长子,袭爵理所当然。可周贮却婉拒,并恳请谨亲王把这个机会给周赋。 因为北越太上皇念及亲妹不易,快人一步,给了周贮更厚重的封赏。周贮是厚道人,不想脚踩两只船,受了北越的封赏,在盛月皇朝,谁也就成了客居之人。 封周赋为裕郡王,封周达为裕郡王世子,这是朝廷开年的第二道圣旨。 接旨了第二天,周达就上书皇上,说自己熟悉去北越的路,请皇上恩准他也为清华郡主送嫁。皇上和铭亲王都犹疑不定,清华郡主去极力张罗,请他同行。 清华郡主知道周达是因为苏滢才愿意跑这一趟,她当然愿意成全。 苏阔举行了袭爵仪式,成了盛月皇朝年纪最小的一等侯。人胶在羡慕嫉妒恨的同时,又深挖了他的背景,得知他是萧梓璘的义子,就没人敢拈酸非议了。 苏滟同慷王妃的庶弟也定下了亲事,仪式很简单。她想过两年再嫁,多陪陪苏老太太,等苏阔再长大一些,慷王妃及其庶弟很痛快就答应了。 海珂也嫁了,在京城成了亲,四日回门之后,他们夫妻才去了任上。 紧锣密鼓,这三件大事都在清华郡主和亲起程之前办清了,汶锦也松了口气。 和亲的队伍二月十六起程,一路向北三千里,一个多月之后到达北越国。 此时,京城已花红柳绿,春天的脚步也悄然踏入了北疆沃土。 沐飞于四月中旬从行宫里迎娶了清华郡主,把她迎进了原盛月皇朝和亲公主亲自画图监造的宫殿。宫殿原本华贵富丽,改建之后宽敞了,更加清新舒适,这令清华郡主很满意。远嫁异国,能一解思乡之情,真是大幸了。 他们在北越国呆了一段日子,回来时已是六月,京城已到了盛夏。 萧梓恩已被册封为镶亲王世子,七月下旬迎娶乌兰姬。因他娶的是乌什国来和亲的贵女,比其他世子成亲的规格更高,需要准备的东西更多。 镶亲王妃还在西山寺,她多次哀求、悔过,想回来,陆太后却一再嘱咐她对李太贵妃多尽孝道。别说是她,连明华郡主这么能闹腾的人,也一直没回来。 把这三位弄走,整个皇族都清静了,除了镶亲王,没人想让她们回来。 镶亲王府没有正妃,一应事务皆由严侧妃打理,汶锦理应帮忙。她从北越回到京城,歇了几天,就开始打理萧梓恩迎娶乌兰姬之事。 正在这时候,沐蓝依病了,京城名医和太医都找了,病情却一点也不见好转。 “她病得可真是时候。”萧梓璘冲汶锦眨了眨眼。 “当然,她这么聪明的人,银子收得果断,演起戏来自是一流。”汶锦已把与沐蓝依的约定告诉了萧梓璘,萧梓璘佩服聪明人,也认同了她的作法。 萧梓璘抱紧汶锦,柔声说:“你有打算最好。” “我有打算,她的病要是总不好,就备下东西冲一冲,说不定随时就能派上用场呢。”汶锦的嘴角挑起嘲弄和无奈,沐蓝依这么快就死去,她还真舍不得。 次日,汶锦去看了沐蓝依,出来时,眼圈红红的,让府里预备起来。沐蓝依病重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全府,一两天的时间,就传得京城人尽皆知了。 沐蓝依脸色苍白,脉象虚弱,又不象得了大病的样子,用最好的药材进补也不起作用。起初还能偶尔下床走动,没过几天,就总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了。 陆太后惋惜哀叹,给萧梓璘指了几位侧妃,都出身尊贵,才高貌美。要到最后结局都很悲惨,只有沐蓝依入了府,还不到一年,就得了重病。 太医院五名太医奉陆太后之命会诊,却一直查不出病因,更不知该怎么开药治疗。这五位怕折了手艺,一商量就给沐蓝依确定了最终的诊断。 沐蓝依得的是癔病、邪症,不在他们的诊断范围之内,应该做法事、驱邪祟。 汶锦不惧暑热,赶紧安排做法事,又日日吃素,不分昼夜跪经。深宫内宅的贵妇、贵女看到汶锦为一个侧妃的病这么用心,都很感动,更感叹不已。 原定七天的法事,做到第四天,沐蓝依病逝了。 “真是个没福的,唉!”陆太后跟进宫请安的命妇们说起来,还落泪叹息。 “是呀!碰到这么好的主母,怎么就……” 因天气太热,沐蓝依的“尸首”不能久留,应该尽快入土为安。她没跟萧梓璘圆房,只顶了一个侧妃之名,萧梓璘提出不让她入皇族祖坟,怕不吉利。 沐蓝依没娘家,只跟镶亲王和陆太后说了一声,这两人很痛快就答应了。 汶锦找了风水大师,选了上好的墓地,就在清安寺后山。次日,沐蓝依的尸首就被抬到了清安寺,安置在寺内的溶洞里,防止变质,下葬也方便。 沐蓝依的棺椁抬走了,临阳王府的法事接着做,为死人超度,为活人求福。 法事做完,一位远道而来的高僧开腔了。 临阳王府的内宅居于京城凤心之上,凤心最正,不得行偏。 所以,这临阳王府最好只有一位正妃,命薄的女子为侧,不入此宅就会非死即伤。即使是有福之人,如沐蓝依这亡国公主,在这府里也会把福泽耗尽。一个把福泽都耗尽的人,最终的结果怎么样,那就不言而喻了。 高僧这么一说,京城半数以上的人都信了,剩下的也是半信半疑。 细数萧梓璘这些侧妃,短短一年不到,都伤了。连洁县主现已剃度出家,叶玉娇身首异处,海琪被远卖到他乡为妓,洛川郡主死得很丢人,沐蓝依也死了。 没人敢说高僧说得不对,因为这五位侧妃的遭遇没法解释。 高僧又强调萧梓璘不是克妻之人,与他命相合者,嫁给他会身体健康、精神抖擞,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比如他的正妃,现在不是活得很好吗? 这样一来,人们十有*都信了高僧的话,高僧的声望高了,生意也多了。 当然,高僧的话也有人不信,只有两位,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汶锦正查账,看到萧梓璘满脸轻松进来,问:“你请皇上下旨,请钦天监给临阳王府改宅子的事办得怎么样了?我还想给你纳侧妃呢?” 若没有皇上的旨意,钦天监真不敢动临阳王府的宅子,谁不怕担责呀? 萧梓璘笑了笑,“皇上问了钦天监正使,临阳王府的宅子怎么改改。钦天监正使说最好别改,若动了凤心,太后娘娘恐怕会灾病缠身,命不久矣。 临阳王府原是废太子的别苑,建好没住,就败落了。钦天监说废太子可能建宅子的时候动了凤心,所以废后和废太子才败得那么惨。 皇上听钦天监这么说,害怕了,当即就说我的宅子哪里也不能改。从御书房出来,我又去了慈宁宫,跟太后娘娘说你想再给我纳几位侧妃。 她张口就说你就别害人了,我说养在外面,不住在府里,她这才答应给寻思寻思。陪她说话的贵妇人听说我要纳侧妃,跑得比兔子还快,只怕找上她们家的姑娘们。唉!今时不同往日,以前她们看到我,恨不得把我吃了。” “哈哈哈哈,你成瘟神了,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拈花惹草。” “众赏之下,必有勇女,你信不信?”萧梓璘一把将汶锦抱起来,轻轻放到床上,“沐蓝依给你出的这个主意好,她没格外收你银子吧?” “银子没多给,我把塞北一个小马场给她了,她以后也能自由生活了。”汶锦扑到萧梓璘怀里,紧紧拥抱他,充满憧憬的目光投向窗外的蓝天。 悠然从容,自由自在,这是她的梦想,是她和萧梓璘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梦想。 “王妃娘娘,今天小人有心情,天气又这么好,咱们……” “不行。”汶锦抓住萧梓璘的手,脸上充满幸福的笑意,“跟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快说。”萧梓璘很急,另一只手去解汶锦的衣服。 “我怀孕了,从今天起,你至少……” 萧梓璘愣了片刻才反映过来,他满脸惊喜,看了汶锦许久,才大叫一声,轻轻拉她起来。他难以抑制满心激动,抱着汶锦转了一圈,好象捧着一颗玻璃心。 “王妃娘娘,实不相瞒,小人也怀孕了,以后天天陪着你,我们一起生养。” ------题外话------ 还有一章《后记》,字数不多,很快就会上传。 后记 落地开花 幸福绵长(全文完) 春去秋来,寒暑相接,时光飞逝,转眼两三年划过。 忽如一日秋风紧,晚菊遍地黄。霜寒露重,凉意浸人,却难消融京城的喧嚣。 京城是最不缺热闹的地方,新鲜事此起彼伏,接连不断。 这些日子,被京城民众津津乐道的一件丑事与江东程氏一族有关。 几年前,程家三姑娘程文钏被采花大盗*并怀孕,家人把她带回江东,滑胎之后,就让她在寺庙清修。没想到她竟然从寺庙逃了出耿,一路跑到京城,投奔她的姨母。她姨母见她可怜,就收留了她,寻思着找机会和程家人说她的事。 没想到她刚安定了几天,就打扮得花枝招展,跑到临阳王府,求萧梓璘纳她为妾。哪怕是最低等的侍妾,她都愿意,只要能入临阳王府,做仆人都心甘。 她叫嚷着她是太后娘娘指婚的临阳王侧妃,在临阳王府门口大吵大闹。 她确实是陆太后指婚的临阳王侧妃,可那是几年前的事了,到现在黄花菜都凉透了。再说,她被*受孕,已不是处子之身,怎么能嫁入皇族? 可她执念不改,竟然以死相逼。 萧梓璘正陪汶锦安胎,听说此事,夫妻二人相视一笑,并没有半点怒意。他让人把程家在京的族人都叫来,还有程文钏姨母一家,让他们看看程文钏的丑态。 程氏一族族长的嫡长子现任礼部侍郎,礼部尚书明年就退了,他是最有希望的接替人选。程家女闹出这种事会影响他的仕途,他当即就下令把程文钏抓回去。 程氏族长和程文钏的父亲程琛都被请到京城处理程文钏的事。 不等程琛表态,程氏族长就下令把程文钏沉沉溏,以正程氏家风。没把程文钏弄回江东,直接在京郊就把人解决,又扔到乱葬岗胡乱埋了。 御史言官弹劾程琛教女无方,连程氏一族都牵连了。 几年前,程文钏弄出丑事,小孟氏又死了,程琛就请旨调回了江东。程琛的次女嫁到了叶家,叶家参与废太子叛乱一案,牵连了程琛,官阶连降几级。 现在,程琛只是江东书院的侍讲,正七品。程文钏再一次闹出丑事,御史言官弹劾程琛教女无方。皇上一怒之下罢了程琛的官,这对他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至此,程琛三个引以为傲的女儿都死了。儿子程方钢倒是活得很好,只是极不器,文不成、武不就,还喜欢附庸风雅,在程氏一族都成了异类。 程琛已不再是那风流倜傥的饱学雅士,他要为生活操劳,心性不复当年。自程汶锦死后,他们一家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至今家破人亡,一败涂地。 这时候,人们又想起了临阳王府的宅院建于凤心之说,很快又传得沸沸扬扬。 程文钏这个才女就这么悲惨且卑贱地死去,人们轻蔑之余,难免惋惜。 谁让她曾经是临阳王的侧妃呢? 连临阳王府的大门都没进,就弄得惨乎惨矣。明知临阳王府有凤心之忌,还不死心,一味执着。结果,自己搭上了命,还带累了家人乃至家族。 这件事被人们议论了许久,连苏家出孝、已做古的英王殿下的小妾苏涟在出孝大祭上闹事出丑、回到英王府就自尽了这样的闹剧都压过去了。 汶锦靠坐在软榻上,抚摸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听丫头婆子你一言、我一语讲程文钏的事,她不时微微摇头,肉嘟嘟的脸上挤出嘲笑。 不作不死,这几个字适用的人越来越多了。 “回王妃娘娘,殿下回来了。” 汶锦长长喘了一口气,说:“扶我起来。” 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小心翼翼扶起她,交给飞花和落玉这两个武功高、力气大的丫头。在她们共同搀扶下,汶锦才腆着硕大的肚子往门口挪去。 “不是说殿下回来了吗?怎么还不见人?” “今儿天气好,奶娘带两位小郡主在园子里玩耍,殿下一定是去看她们了。” 汶锦很艰难地缓了口气,笑道:“人家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他有了女儿连媳妇都忘了。他这一天除了做正事就是和她们混在一起,他也不嫌烦。” “殿下多喜欢两位小郡主呀!说她们是几世情缘的牵绊,爱情的结晶。要是她们再大一点,说不准殿下上朝都要带上她们了。” 汶锦轻哼道:“情缘的牵绊、爱情的结晶,肚子里还有一堆呢。” “王妃娘娘说一堆,把小主子们当成什么了?” “当人呗!”汶锦长吸一口气,被几个丫头婆子扶着挪到门口。 萧梓璘一手一个,抱着两个衣饰打扮都一样的雪团一般的女孩走进院子。看到他们,汶锦圆乎乎的脸上充满幸福的笑容,眼底的柔情都充溢而出了。 汶锦第一胎生了两个女儿,到现在,两个孩子都有一岁半还多了。 “娘——我是欣怡。”抱在左边的女孩冲汶锦拱起小拳头行礼。 “娘——我是紫怡。”右边的女孩笑出一口银牙,“娘,姐姐不听话,打屁屁。” “我们的紫怡最乖巧、最灵动。”萧梓璘先亲了亲次女,又亲了亲长女,夸赞说:“我们的欣怡最纯善、最懂事,总是谦让妹妹、爱护妹妹。” “娘,父王说我最乖巧、最懂事,最……”紫怡说话早,吐字也清晰,奶气不重,刚过一岁半,就能连成句讲述一件事了。 相比之下,欣怡这个姐姐就逊她一筹了。欣怡吐字不真,还奶声奶气,倒是很懂事。紫怡很早就会告她的状了,可她从不计较,颇有长姐风范。 其实,欣怡只比紫怡大一刻钟。 汶锦冲紫怡轻哼一声,娇嗔道:“你个小丫头,最是事多、乖滑、挑剔。” “娘,紫怡是妹妹,欣怡不生气。” “欣怡不听话,姐姐不听话,打屁屁,打……” 汶锦抬起手,冲紫怡比划了一下,“小小年纪就会告状,最你该打。” “娘偏心,娘不乖,父王……” 萧梓璘见紫怡咧开嘴要哭,赶紧把欣怡递给奶娘,对她又逗又哄。许诺了许多条件,撒娇卖萌全用上了,总算把紫怡逗得破泣为笑,才松了一口气。 文妈妈抱过欣怡,哄了几句,问:“欣怡,你娘肚子里是妹妹还是弟弟呀?” 欣怡仔细看了看汶锦的肚子,说:“是妹妹,两个妹妹,三个……” “是弟弟,全是弟弟,三个弟弟。”紫怡打断欣怡的话,紧紧搂住萧梓璘的脖子,撒娇道:“父王,娘想要弟弟,紫怡也想要弟弟,紫怡喜欢。” “紫怡真乖,知道你娘想要什么,就盼着来什么,是不是?”萧梓璘又哄了紫怡一会儿,才把她递给奶娘,又抱过欣怡亲了两下,送回奶娘怀里。 “娘,紫怡最乖,紫怡听话。” “知道你最乖,你听话,去跟姐姐到花园里玩吧!” 汶锦最疼欣怡,欣怡是长女,厚道听话,不象紫怡,聪明机灵,最后哄父母开心。萧梓璘喜欢紫怡,不管他有多少烦心事,一听紫怡说话,就笑逐颜开了。 欣怡拉着紫怡来到汶锦面前,两人伸出四只小手摸了摸她的肚子,两人互相笑了笑,就跑开了。几十个丫头婆子追上去保护她们,真如众星捧月一般。 萧梓璘扶住汶锦,看到汶锦比三个他都宽,不由就笑了。 “你又去太医院问过了吗?到底是几个,我这肚子都大邪了。” “还是有说两个的,有说三个的,你也无须再问了,还有几天就要生了,生下来就知道了。太医说京城已二十年不出一胎三个了,你要能生三个就是奇迹。” “唉!我是真想知道。” 萧梓璘很小心地扶着他跨过门槛,笑道:“你想知道是男是女比想知道几个更强烈,太医说最坏的结果是三个女儿,我倒希望最好是三个女儿。” “这一胎要真是三个女儿,我就一根绳儿吊死,也不丢这个人,也太不争气了。”汶锦一边说一边咬牙,竟然哽咽起来,手要捶肚子,被萧梓璘紧紧握住了。 萧梓璘很吃力地把她揽在怀里,“我问你,你是跟谁生的孩子?” “那还用问吗?真是废话。” 文妈妈赶紧陪笑说:“小主子们当然是王妃娘娘和殿下的孩子。” 萧梓璘正色道:“既然是我的孩子,我喜欢女儿,不在乎没有儿子,你还担心什么?别人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又不是不能生,想生儿子还不容易?” “说得轻巧。”汶锦心里舒坦了一些,赏了萧梓璘一个大大的微笑。 头一胎是双胞胎,两个女儿。这一胎太医最初诊断也是双胞胎,并断言还是两个女儿。最近两个月,又有太医诊断说有可能是三胞胎,都是女儿的可能性大。 听到这个结果,汶锦都抑郁了。 她知道萧梓璘根本不在乎她生什么,只要是两人的孩子,他都捧到手心上疼爱。可临阳王府需要传承,这偌大的家业也需要有人承继,他们需要儿子。 萧梓璘常说这个没有儿子,可以继续生,总有一天能生出儿子。可汶锦却觉得太过繁重了,若这胎真是三个,他们就有五个孩子了。 汶锦长长叹了一口气,问:“你忘记那件事因何而起了?” 她说的是程文钏的事。 程文钏之所以敢在临阳王府门口哭闹,吵着让萧梓璘收留她。就是因为汶锦生了两个女儿,肚子里有可能还都是女儿,临阳王至今无子。 有人说程文钏易怀孕、好生养,而且能生儿子,程文钏才动了心思。 萧梓璘轻蔑冷哼,“一颗废弃的棋子罢了,想她做什么?” 汶锦轻叹道:“程文钏是一颗废弃的棋子,那不废弃的不是大有人在吗?” “那你也无须担心,死了一个程文钏,我就不信还有人敢来试水。就算有人敢来也不怕,象沐蓝依那么聪明人由你应付,蠢笨的我自会处理。” 自汶锦这一胎有可能全是女儿的消息传出去之后,京城内外想结交萧梓璘的家族或臣子又开始蠢蠢欲动。若哪一家的女儿生下临阳王的长子,这裙带关系岂不是很稳固。若汶锦一直生不出儿子,临阳王的爵位和家业就要让庶出来承袭。 什么时候都不缺少有野心的人,而且野心还会无限膨胀。 有几家选好了女儿,准备通过陆太后和镶亲王或皇上送到临阳王府为侧妃。 程文钏也动心了,她采取了最直接的方法。 汶锦和萧梓璘正想给想往临阳王府送女儿的人家一个警告,就选中了程文钏这个废弃的棋子。人们又想起了高僧所说的凤心之忌,程文钏又是一个例子。 程文钏死得很卑贱,还带累了父兄。 越是聪明人越害怕忌讳,想往临阳王府送女儿的人家马上就消停了。 不管汶锦是不是能生出儿子,这样的戏码以后都会上演。但汶锦相信萧梓璘会处理得很好,对某些人痛下杀手,能起到杀一儆百的作用也不错。 没有一劳永逸的办法,只能杀鸡骇猴,短时间内起到震慑的作用。就因为萧梓璘年轻有为、位高权重,又英俊潇洒,自会有人不怕做扑火的飞蛾。 只要他们夫妻同心,彼此之间绝对信任,就不怕谁来横插一脚。被女子觊觎确实是麻烦,萧梓璘也没办法,好在这对汶锦和萧梓璘只是小小不言的事。 有人不怕死,他们就不怕烦,反正闲着也难受,有点调剂更精彩。 汶锦轻轻偎在萧梓璘身上,“总要动心动手防那些人,多麻烦呢。” “又有什么办法?谁让你夫君我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呢?正如乌兰察所说,我敢保护我是一只无缝的蛋,可偏偏有苍蝇喜欢叮,我有什么办法?” 他的身份地位摆在这里,外貌内含又一等一,哪怕他对人都冷眼相待,也有不怕死、不服输,上进心暴满的人勾引他,更有甚者竟然采用强扑的手段。 汶锦笑了笑,岔开话题,问:“你去裕郡王府了?” “上午刚去过,都准备齐全了,就等迎娶了。” 周赋袭了裕郡王的爵位,周达被赐封为裕郡王世子。新贵出炉,想结交者自是多不胜数,而结交 最直接、最有效的手段就是联姻。 周达成了京城众多名门闺秀的目光,托人托到汶锦这里的就有好几家。周达是用心至真之人,他喜欢苏滢,算起来都有七八年的时间了。 苏老太太听说周达的心思,没问苏滢,就接求到了慈宁宫。锦乡侯府虽说爵位还在,可也呈现了败落之势,若再不联姻经营,苏阔想复兴锦乡侯府都难。 陆太后挺喜欢苏滢,听说周达有心,就给牵了线、搭了桥。 苏滢刚出孝,苏老太太就催着她赶紧定下亲事,只怕被别人抢走了。到现在不过才一个月,连大礼都过完了,就等下个月成亲了。 海岩去年高中二甲第一名,又考中了庶吉士,进了翰林院。他的亲事也定下了,是他授业因师的嫡次女,今年也要成亲,日子比周达晚半个月。 周达和海岩都要成亲,两府都在忙着准备。汶锦揣着“包袱”,不能帮忙操持,很着急。可就算她甩掉了“包袱”,还要坐月子,再有热闹她也不能去。 预产期快到了,稳婆奶娘一个月前就进府了,一应用品也准备齐全了。可直到预产期过了七天,汶锦还没有要生的意思,众人都替她担忧着急。 汶锦也不闲着,只要阳光正好,还会到花园里散步走动,以求生产顺利。 这一日,她到花固然溜达,累了,就靠坐在软榻上休息。两个可爱的女儿在她身边玩耍撒娇,不时摸着她有肚子巧语戏言,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回王妃娘娘,太后娘娘舞台驾铭亲王府,说一会儿到临阳王府看你。” “她老人家要过来看我?我怎么担待得起?快去告诉殿下。”汶锦扶着婆子的手站起来,肚子一阵坠疼,她咧了咧嘴,又坐下了。 “殿下已经知道了,是殿下让人来给王妃娘娘传话的。殿下还说让王妃娘娘在后花园等着,他把太后娘娘接到花园,午膳就摆在后花园的水榭里。” “知道了,我们去水榭看看怎么准备。” 汶锦刚站起来,肚子又一阵坠痛,她赶紧坐下了。这一阵剧痛来得猛,持续的时间也长,而且接连不断,疼痛也在不停地加剧。 “娘娘要生了,快、快准备起来,去通知殿下。” 应对她生产的一切事宜早已准备停当,她一旦有动静,就绪也简单快捷。 萧梓璘去铭亲王府接陆太后了,听说汶锦发作,赶紧回府了。好在两座府邸离得不远,他不管不顾跑起来,一柱香的功夫就赶到了产房外面。 过了一会儿,铭亲王妃和铭亲王世子妃也陪陆太后过来了。镶亲王府的严侧妃得信也来了,她派人通知了周氏,又询问府里的准备情况。 周氏在裕郡王府,离临阳王府不远,半个时辰后,也和裕郡王妃一起过来了。 产房外面聚了好多人,萧梓璘怕陆太后受风,赶紧请众人到内堂等待。 “进去多长时间了?”周氏急得眼圈发红,女儿生孩子,她也跟着疼。 “有一个时辰了。” “怎么还没生下来?预产期都过七八天了,还这么慢吗?” “周夫人不必着急,生孩子哪有那么快?太医和稳婆都说情况不错,应该不会难产,你放心就是。”陆太后一脸喜悦,拉着周氏的手轻声安慰。 周氏这才看到陆太后,刚才光顾着急,她赶紧行礼请安,又忍不住心急。 萧梓璘扶住周氏,笑道:“岳母不必着急,琇琇生欣怡和紫怡只用了半天时间,不是很顺利吗?这一次多一个,顶多用一天的时间,入夜之前就都生下来了。 这几个孩子都很好动,三个多月时就你踢我踹,互不相让。我估计他们都想出来,肯定各不相让,正打呢。谁赢了,谁当老大,第一个生出来的肯定健壮。” “别胡乱说。”陆太后嗔怪一笑,“快带你岳母去客房休息,别急坏了身体。” 周氏不放心,不想走,可陆太后发话,她同裕郡王妃只能先去客房。一般女子生产时,娘家人是不必守在产房外的,生了自然有人报信。 萧梓璘送了周氏回来,听到汶锦的叫喊声,他吸气咧嘴,“怎么还没决出高下呀?总不能一块出来吧?看来这三个小东西不好调理,欠收拾。” “你怎么知道是三个?太医确定了?” “没有,他们昨天来诊脉,还有说两个的,也有说三个的。我是希望越多越好,就相信是三个。要是一胎能生七八个,哪怕都是女儿,也是天下奇闻。” 陆太后瞪了萧梓璘一眼,“哀家不想听你胡说,你怎么就管不住嘴呢?一胎生八个,那还是人吗?生孩子是闹着玩吗?那可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圈。 你媳妇生了欣怡和紫怡这双胎,身体就亏得厉害,应该调养两三年再生。不成想欣怡和紫怡刚七八个月,她就又有了,又是双胎,还可能是三胎。 刚才你岳母在场,哀家不敢说,她生玩那两个,身体还没养好,就又怀了几个,这不是好事。要是这次能顺利生下来,不让她养上五年,可千万别……” 萧梓璘讪讪一笑,双手掩住额头,很难为情地说:“生了欣怡和紫怡,孙儿也想让她养上两三年,可这次真的是意外,我和她都没想会有,这就是天意吧!” “哼!天意,唉!哀家问你,你媳妇这一胎要都是女孩怎么办?” “那还怎么办?养着呗!五个女儿,吉利之数,多好。人家最好的是一年一个,三年抱俩也不错。孙儿和琇琇刚成亲三年,就有了五个孩子,多厉害。” 陆太后叹气道:“五个女儿,没有……” 萧梓璘知道陆太后要说什么,赶紧打断她的话,“五个女儿,都是嫡出,相差不过一岁。别说在皇族,就在京城、在朝野上下,这样的生法也绝无仅有。 孙儿记得皇祖母最爱看《五女拜寿》那初戏,五个女儿,五个女婿,各有千秋,多么热闹。再过二十年,孙儿的五个女儿来给皇祖母拜寿,那是真真切切的。 孙儿早就想好了,这五个女儿只留一个在京城,另外四个嫁到四方。北方有沐飞,西部有乌兰察,他们都有了儿子,我都想好怎么跟他们两家要聘礼了。 另外还有两个女儿一个嫁到东边,一个嫁到南边,还请皇祖母帮忙特色,聘礼可以少收些。等她们五个都嫁了,孙儿就卸掉朝中职务,做个闲散王爷。 那时候,孙儿就带着媳妇到处走走,每家住上几个月,加上路上的时间,一圈轮下来就是五年。轮个十圈八圈的,孙儿也就该心满意足地做古了。” 陆太后听萧梓璘对五个女儿的希望以及对将来的憧憬,很是用心。萧梓璘说完了,众人都笑了,她才回过神来,表情古怪地瞪着萧梓璘。 “哀家懒怠跟你说话。” 陆太后担心汶锦这一次生的都是女儿,五年养下来,能不能生出儿子还是未知。也许汶锦接连生孩子,身体损亏太厉害,以后就能再生了。 没有嫡子承继爵位,即使萧梓璘不说什么,皇族乃至朝堂上下也会非议此事。 萧梓璘笑了笑,“孙儿知道皇祖母担心什么,孙儿也想好了,不就是个爵位吗?没有嫡子承袭,就还给朝廷,孙儿的亲王爵不也是孙儿自己挣来的吗? 不是祖上传下来的,就算孙儿不要了,也不必担心愧对祖宗,自己怎么高兴就怎么活。我答应琇琇决不给她添堵,说到肯定做得到,再说孙儿也怕麻烦。 又是嫡出,又是庶出,又是正妃,又是侧妃,住在一座府里太混乱。孙儿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也不想别人给孙儿添麻烦,因为孙儿最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陆太后点点头,又叹了口气,说:“哀家明白了,你是好样的。” 萧梓璘刚想再开口,就听到几声响亮的孩啼声传出来,惊得他笑容密布在脸上,都凝固了。他赶紧朝产房走去,想进去,却被文妈妈拉住了。 铭亲王妃笑道:“你又不是第一次当爹了,还急着要往里闯,真是的。” 文妈妈也劝说道:“收拾好了,自会送出来让殿下看,殿下就别急了。” 萧梓璘笑了笑,又回到陆太后身边,说:“第一个出来的肯定力大健壮,想当老大呢,不知道上面还有两个姐姐要压她一头,等她懂事了就知道失望了。” 稳婆抱了襁褓中的婴儿出来,勉强笑道:“恭喜殿下,是位千金。” 陆太后早听太医说是女孩,还是忍不住失望,看了看其他人,没说什么。 “早知道是个千金。”萧梓璘喜滋滋抱过孩子,眉头就皱起来了,“哎呀,怎么这么瘦小呢?第一个出来的应该战胜了他们,难道是他们让了你?” 稳婆忙说:“小小姐确实瘦小,医女诊过脉了,说她身体很好,没有先天不足之症。王妃娘娘刚生完两位小姐才一年半多,又怀了这一胎,孩子瘦小也正常。” 陆太后看了看,说:“没有毛病就好,仔细喂养,小孩子不愁长。” 铭亲王妃抱过去,“别看瘦小,眼睛明亮,眉眼清秀,是个漂亮丫头。” “确定是几个了吗?”陆太后问稳婆。 “是三个,孩子开始往下走,就能摸出来了。” “三个好,要是三个女儿,真能凑一场五女拜寿的大戏了。” 周氏得知生了,同裕郡王妃进来,刚到门口,听到陆太后的话,一下子坐到了门槛上。一想到汶锦肚子里都是女儿,她心里堵得发慌,忍不住就哭了。 铭亲王妃扶起周氏劝慰,把萧梓璘的话学给她听。周氏听了心里很舒坦,但是眼泪仍止不住。要是连生五个女儿,不成了京城的笑话才怪,这肚子也太不争气了。即使萧梓璘不在乎,可汶锦在皇族可怎么立足呀? 陆太后宽慰了周氏几句,问:“给这丫头起好名字了吗?” “早起好了,这个叫芬怡,下一个叫芳怡,第三个叫文怡。”萧梓璘把女儿抱给周氏,“快让外祖母看看我们芬怡,外祖母可喜欢芬怡了。” 周氏犹豫了片刻,才接过芬怡,抱在怀里,也不仔细看,连声叹气。芬怡大概知道周氏不喜欢她这个外孙女,大哭起来,萧梓璘又接过去,才不哭了。 文妈妈看了看周氏,陪笑说:“殿下把三小姐交给奶娘看护吧!” 萧梓璘把芬怡递给奶娘,要进去看汶锦,被稳婆拦住了。听到欣怡和紫怡在门外问生了弟弟还是妹妹,他就出去给两个女儿报喜了。 他正哄两个女儿玩耍,又听到细亮的婴儿哭声传出来。知道汶锦又生了,他赶紧让奶娘带走欣怡和紫怡,进去看刚出生的孩子。 又是一个女儿,在众人意料之中,连周氏的失望情绪都降低了。 萧梓璘抱着孩子皱起眉头,满脸纳闷,他的四女儿芳怡比芬怡还要瘦小。两姐妹一样细眉细眼,皮肤皱巴巴,黄里透红的颜色都很相细。 陆太后看了看,说:“这老三和老四长得真一样。” 萧梓璘抱着芳怡看了一会儿,交给奶娘,他得到特许,进屋看汶锦了。 临阳王府的管事来问摆宴的事,众人才知道天已过午。 萧梓璘本打算摆席款待陆太后和铭亲王妃等人,又有周氏和裕郡王这娘家的客人。汶锦突然发作,生下了两个女儿,众人把午膳的事都忘了。 铭亲王妃见陆太后兴致不高,就让她到铭亲王府歇息用膳。陆太后要回铭亲王府,又嘱咐严侧妃款待周氏和裕郡王妃,并陪到汶锦生下第三胎。 汶锦得知连生了两个女儿,肚子里还有一个,很失望,精神也不好。和萧梓璘说了几句话就睡着了,萧梓璘问了汶锦的情况,得知无事,才离开了。 生下芳怡,又过了一个时辰,汶锦再一次发作了。 这一次不好生,足足痛了两个时辰,汶锦才生了她和萧梓璘的第五个孩子。 萧梓璘看到孩子,在别人的欢声笑语之中再次失望。凑不成五女拜寿了,因为这个是儿子,一个又白又胖、比芬怡和芳怡加起来都重的儿子。 汶锦听说小五个儿子,咧开干巴巴的嘴笑了几声,睡着了。 比起芬怡和芳怡出生的情景,周氏象换了一个人,抱着小五不撒手,又让人到各处去报信。一想到汶锦能挺直腰杆了,她也下意识地挺了挺腰。 汶锦的身体确实亏虚得厉害,她睡睡醒醒,昏昏沉沉,直到洗三那天,她才清醒了。太医给诊了脉,开了调养的药方,医女又给她熬制了滋补的药膳。 临阳王妃一胎生三个,两女一儿的消息很快就在京城传开了。 洗三那天热热闹闹,直到满月、百天,临阳王府欢庆满府,宴席不断。 赐封的圣旨颁下来了,芬怡和芳怡都封了县主。皇上想封小五为世子,被陆太后拦下了。汶锦和萧梓璘也不想让小五这么小就背上世子之名,正和了心意。 好不容易生下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过早受封怕压不住,还是等过几年再授世子之位。汶锦和萧梓璘也有这个意思,皇上从善如流,撤掉了册封世子的圣旨。 皇上给小五赐了名,叫奕文,文怡这女孩的名字用不上了。 欣怡和紫怡百天就被封为郡主,芬怡和芳怡又被封了县主。 按盛月皇朝祖制,亲王的嫡长女才能封郡主,次女除非对朝廷、家族有极大贡献,才被封郡主。排行第三乃至后面的一般没有封号,即使有也是较低的。 临阳王四个嫡女都有了封号,而且封得还不低,自前朝数起,这都是头一宗。 某一日,在宽大、舒适且暖和的临窗大炕上。萧梓璘怀里揽着昏昏欲睡的欣怡和紫怡,汶锦抱着熟睡奕文,芬怡和芳怡躺在她身边,睡得正香。 萧梓璘让欣怡和紫怡躺好,冲汶锦眨了眨眼睛,轻声问:“有何感想?” “你先说。”汶锦搂着儿子,圆乎乎的脸庞笑容洋溢。 “感觉以前不管自己做什么,有多么威风,有多少荣光,都好像悬浮于半空之中,有了你,有了他们,我才感觉到落地生根。” 萧梓璘说得情真意切,连自己都感动了,眼圈不由就泛红了。 汶锦轻叹一笑,说:“我也一样,不是落地生根,而是落地开花。” “落地开花?说得不错。”萧梓璘凑到汶锦身边,从她手里接过奕文,放在炕上,“王妃娘娘,小人觉得你的花开得还不够灿烂,应该再接再厉。” 汶锦知道他的心思,笑问:“不是说让休养五年吗?” 萧梓璘摇头道:“我为你补给不遗余力,太医说休养三年就可以了。光他们五个还不够,至少再要两个。你确实该养身子,但周公之礼我们该且行且乐。” “好,反正孩子们也都睡了,今天咱们就先演练十招。” “十招?你确定你能应对?以前你可是最多四招就……”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再说都空闲八个月了,四招怎么行?来吧!” 萧梓璘看到汶锦珠圆玉润,笑得风韵迷人,腿一下子就软了。但他是好强且有上进心的人,汶锦提出演练十招,他就是拼上半条小命也要接下来。 否则,他今天怎么展现男人的雄威? ------题外话------ 完结了,没有番外。 熟悉我的亲们都知道这个文写得并不好,我也感觉自己走进了一个误区。 到了这一步,我不想感慨太多,因为我相信很快就会走出误区,调整好状态。 亲们再看到我的文,那必是一个全新的我。 亲爱的,我需要你们的支持,真心需要。 不支持我的,全拉出去演练十招,后果自负,腿软的及早回头呀呀呀! 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