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我是谁? 朦朦胧胧间,我的意识逐渐恢复了……就像睡了好长好长时间一般,全身感觉一阵酸软。 “唔~~~~”似乎还没完全睡醒,我懒洋洋的伸了伸手,到底睡了多久了?不太清楚……但是怎么会全身如此乏力呢?我摇了摇头,脖子处发出咕噜咕噜的关节扭动一般的响声。 慢慢的,我睁开了双眼,好黑啊…家里,应该有电灯什么的吧?不对……我记不太清楚了,怎么回事呢?我应该是要离开家门吧?但是为什么会睡着呢?我睡了多久?不……还有,我为什么要离开家呀?我……我到底是??怎么了? 揉了揉还有点迷迷蒙蒙的眼睛,我四下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我正躺在一张硬邦邦的木板床上(不对呀,我家不是席梦思么??),床对面摆放着一个颇为成旧的低矮木柜,柜子上有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具和一个锈迹斑斑的铜镜,然后还有一张方桌子,房间内的地面居然是干松的泥土!房门是插着木栓的木板门,窗户是纸糊一般的木质窗架。整个房间虽然比较整洁,但实在是简陋得令我发愣。从窗户缝隙处照进来的屡屡阳光中,可以判断现在应该还是白天,但是……这房间里怎么如此昏暗?对了,没有灯光,甚至没有蜡烛! 这下我可一个头变两个大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虽然忘了一些事情,但起码我记得我自己活了十八年,是活在什么房子里,这个房间,很明显不是我家吧? 脑子里一阵混乱,难道自己是被人拐卖了??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而且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从这个房间来看,这分明是一个乡下得不能再乡下的……乡下。 我浑身发冷,开始不住的颤抖,心里充满了未知的恐惧。 “我到底在什么地方呀……”忍不住小声嘀咕道,咦?奇怪了,怎么这声音听上去,和我的声音有些不同呢?怎么说呢,我的声音我自己听了十八年,怎么今天听上去如此陌生呢?? 冷静,我要冷静下来,我用力按了按自己的脑袋……奇怪,这是我的头发么?我记得我的头发只是披肩发而已,前不久好像还去过美容院的,可仔细一看,我的头发居然长到披散到腰间了。 心里有一种很异样的感觉,似乎从灵魂深处就开始排斥眼前的这一切,对了,铜镜!对面的柜子上不就有一面小铜镜么? 我连忙起身,连身上穿的衣服和脚上穿的绣花布鞋也不管了,直接拿起铜镜…… 镜子里出现了一张我没见过的面容……肌肤光洁白皙,翠羽一般的细柳眉,一双大眼,眼眸清澈如水,鼻子小巧尖挺,小小的嘴唇看上去还有些顽皮的感觉……但整个五官精致细腻,简直顾盼生辉,脸盘似乎还略微带有一点婴儿肥,不过镜中之人,看上去年纪只有十一二岁,还是个小孩,虽然只是一瞬间,我还是想到,虽然不甘心,这娃还真是个美人坯子,尽管自己也绝对长得不差,但眼前这个小姑娘若再过个三五年,倾国虽然谈不上,但倾城的美貌肯定是有的。 等等,这是镜子啊……我呢?我上哪儿去了!!镜子里那个女孩子一脸惊恐的看着我,不对,是我一脸惊恐的看着镜子… 你能想象到如果有一天,镜子里照出来的自己不是以往的自己呢?那个时候你会是什么表情? 我想,就是我现在的表情吧……不,是镜子里那个小女孩的惊惧表情,漆黑的大眼里流动着不安和惊慌失措。 尽管心里带着排斥和质疑,但镜子里的女孩就是现在的我了,难怪感觉周围的东西似乎挺高大的,原来是自己变小巧了。 我颤抖着再对着镜子看,仔细看,这个女孩子似乎有一点缺乏营养,虽然皮肤很细嫩,但过于苍白了,毫无一点血色,嘴唇也有一点淡淡的惨白,真是可怜,长长的黑发就这么披散在腰间,头上一点饰物都没有,细嫩纤小手臂,咦,怎么还有一些淤青?难道有人打过这个小娃娃……这么可爱的一个小娃娃,怎么感觉没人呵护一样? 我抬了抬手,发现自己身上这件衣服也略有些成旧,不像是质地很好的布料,再从这个房间的布置来看,这应该是一个比较穷苦的家庭吧? 不,现在可怜的人不是那个小女孩了,而是我……不,我就是那个小女孩……这,脑子里似乎还有一点混乱,但我想,我可以确定一件事情,就是,如果这一切不是梦的话,那么,我应该是……“穿越”?? 对了,我记得很多时候做梦也是如此,感觉清晰无比,甚至无法相信自己是做梦,但实际上它就是南柯一梦。想到这里,我抱着一线希望,又打算坐回床上去,在梦里再睡觉的话,就应该可以醒过来了吧? 就在我刚打算躺下的时候,有人在外面敲着门。 “小妹!小妹!你醒了没有?”一个稚嫩的童声在外面响起。 怎么办……我肯定不是门外那个孩子的“小妹”,但我该怎么办呢?不理他算了。 “小妹!!小妹!!!你还没起来吗?我听说你昨儿个被二哥打了,我今日过来看看你!你快开门呀,小妹!”那个童声的主人似乎没打算离去,反而更加用力的敲门了。 唉……算了,要睡也得先把这个门口的小鬼打发走了再说吧。我疲惫的起身,软绵绵的对外说了一声“等我噢……我刚醒。” 我走过去,这个木头门闩还真不好打开,我在那里弄了半天才打开了房门。 一个看上去十五岁左右,面容清秀可爱,但满面焦虑的小男孩立刻走了进来,瞧他满头大汗的这个样子,看来是一路跑过来的。 他一进来就拉住我的手上下打量着我全身,看得我都有点发毛了,“小妹?身上还痛不痛?听说二哥下了狠手打你,我又气又恼,本想去找二哥评理,但又担心你,故,先过来看看你。” “啊……噢,这个,不是很痛啦,就是手上有点淤青。”感觉这里的小孩子说话口音并不是我们的普通话,但我似乎既能听懂,也会说,难不成是这个身体本身就会的? 小男孩心疼的看着我(我?应该是那个小女孩吧……算了,现在就是我了)手臂上的淤青和伤痕,轻轻地揉了揉,关切的问道,“应该很痛吧……等淤青散了,也就好了,好在没有伤筋动骨。” 我看着他满脸的关怀,心里似乎也一阵温暖,这孩子虽然比我(原本的我)小,但还真是一个关心妹妹的好哥哥。比我家里那几个表哥堂哥还会关心人。 “哥……”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先敷衍一下好了,“哥,我……我还有些不太舒服,可不可以让我再去歇息一下?” “还有不舒服?可是身体还有不适?你且等我,我这就叫下人去请郎中来!” 看他惊慌失措的样子,似乎马上就要往外跑,我连忙拉住他,“不要了,哥,我不打紧的,就让我再睡一会吧,睡一下就好了,真的。” “可是……小妹你……”这孩子似乎还有些不安心的样子。 “哥,真的,我想…我只要再歇息一阵,就可以安好了,你且放宽心。” “小妹,那…你莫要逞强哦?”看他半信半疑的样子,还真不太好打发走…不,这是个关心妹妹的好哥哥,即使不是本人,但我怎么能罔顾人家的一番好意呢? “那,哥哥…若是还不放心,便陪我一起歇息吧。”不下点狠手看来他还真不愿意走。 “啊!!”他一脸惊讶的望着我,然后连忙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可不可,小妹你是女娃,我是男子,可不能一块歇息的,这是要坏了规矩的!”看着这个男孩一脸认真的样子,显得出奇的可爱。 “那,我便要去歇息了,哥哥你自便吧。”我装出一副疲惫的样子,还用手揉了揉太阳穴的位置。 他被我的样子迷惑住,看来还真以为我累坏了,连忙说:“那,小妹你先歇息一阵,我下午再过来看你。” 好好好……唉,我的小祖宗啊,你要现在赶快走我就谢天谢地了。别妨碍姐姐我回到现实世界里去。这个古代的梦虽然有点有趣,可我更希望我能早点醒来,总觉得现实世界里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幸好我这人从不失眠……不,应该说最擅长打瞌睡,而且还不择床哦,就这么躺在木板床上,我也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 ………… ………… “呼呼~~~~(~o~)~”这下还真睡饱了,感觉特别有精神! 好啦,奇怪的梦,我醒来了,咦? (⊙_⊙)嗯? 我还是在梦里的那个房间里,这么说,我拿起刚才,不,梦境里自己摆放在床头的铜镜,啊……果然,果然还是那个女娃。 天啊!!!这难道……难道我真的……回不去了???不可能吧,老天爷,你把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穿越到这样一个没电话没手机没电脑没冰箱没空调没电视……什么都没有的古代干嘛??而且我还缩水了,虽然是个小美人的身躯,但我能做点什么呀??? 似乎连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都被人掐断一样,我有些呆滞的望着这一切,这也太不真实了吧?总觉得…难不成以前那十八年的生活才是假的?这里的我才是真的?我感觉整个人都快变得恍恍惚惚了。 那么,如果说现在的我才是真实的我,那我到底是什么人呢?我是谁呢? 我呆呆的坐在床上,脑子里又乱成了一团……(貌似从头至尾,到现在还没把脑袋里的思路梳理整齐--) 第一回 挨打的四小姐 我想,我这个脑袋也许并不适合去思考一些太复杂的问题……正如以前听什么科学家讲述,说人类无法做到返回过去的事情,那我呢?我是一个活生生的特例咯?不,也许我不是特例,而是进入了南柯一梦…还是说,我从前那十八年的生活经历才是镜中花? 算了,轻轻敲了敲我的小脑袋,自己不是什么有着大智慧的聪明人,何必苦着自己去瞎猜呢? 我的最大优点是什么?还记得小时候父母离婚被接到姑妈家里去,然后后来又寄养到另一个姨妈家里去的事情么,不管那些“记忆”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是真实的也好,是虚幻的也罢。但我总能大大咧咧的,没心没肺的,不也活得挺好么?既来之,则安之。 不管“我”会在这个时代,或者说在这个身体里待多久,总之,还是应该保持本小姐一贯的准则:苦了谁也不能苦了自己!反正我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小坏蛋”……哦,对了,现在已经不是快慢十九岁的那个我了,现在的“我”,似乎还连十三岁都没有的样子。 自己不是总想脱离社会和学校的束缚么?自己不是老想着能拥有别人没有过的经历么?那现在的这一切,或许是上苍给我的礼物,还是平静下来,默默地接受吧! 对了,既然是活在当下,那有些事情必须搞清楚呢,我自己到底是谁呢?我到底住在什么地方呢?现在是什么时代……这个其实也没太大必要了,反正肯定是古代,而且我中国古代史学得也不怎么样,就算知道今天是哪一天又能如何?再跑回现代然后兴冲冲的喊:“历史上的今天……” 呵呵…算了,不要计较那些东西了,先弄明白我是谁再说吧。上午入睡之前那个“小哥哥”不是说下午会过来么?在这个屋子里等他过来了再问他好了,托辞呢……看来还是得按照那些老套路来,就说自己迷迷糊糊的,似乎不记得很多事情了,刚好上午让他走的时候不就是借口自己不舒服么。 好,主意拿定,我静静的坐起身来,不禁又开始打量着自己了,这手臂上的淤青…真是那个孩子口中的“二哥”打的?这么可爱的小妹妹,那个二哥都下得去手么?难怪说古代人野蛮呢。 唉,真是苦了这具小小的身躯原本的主人了,看这一身陈旧的布衣,就知道这孩子过得肯定可怜,惨了……以后可怜的人岂不变成了我自己?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我还不信普天之下,就没有让我这么一个小丫头都无法安身的地方。 “小妹妹呀,也不知道现在你的灵魂,或者说你的意识到底去了哪儿,但是既然姐姐的意识进了你的身体里,那怎么也不应该让你受到委屈啊。”我叹了口气,轻轻地梳理着这垂腰的长发,古人的发质貌似都还挺不错嘛,连护发素都可以省了。 我简单的梳理了一下,再照照镜子,这下看上去更乖巧了,若是能穿得更得体一点,简直就是古代版的洋娃娃了。看来……虽然说莫名其妙到了这个地方显得多少很难过得心情也有点好转,起码还有一副美人坯子,这样子,长大以后应该比以前的我美得多吧。等等,这既然是古代的话,那眼前的“我”,或者说这个女娃娃其实是我的祖母的祖母的祖母……算了,我不能太钻牛角尖,否则迟早疯掉。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我从思绪的大海中“捞”了起来。 “赶快开门!!开门!!”一个男高音响起,似乎声音的主人非常暴躁,看这个样子,绝对不是上午那个可爱又关心人的“正太哥哥”了。 “开门!!我知你在内!”怎么办,开门还是不开?这是一个问题……毕竟这里是“野蛮”的古代,而且是哪个朝代我还不知道呢,说不定稍有差错,我这条小命就会被交代掉了,怎么办?怎么办? 外面那敲门声逐渐演化成了踹门声了,天呀,谁能告诉我出了什么事?那个正太哥哥呢?不是说好了下午要来么,怎么还不到?现在这个情况,又是唱的哪出戏啊?? 算了,豁出去了…无论哪朝哪代,也不至于会有人野蛮到跑到别人家里去杀人吧,而且还是现在的我这么一个小丫头。而且我怕我再不开门,这块木板就要被人踹坏了,那以后还怎么用呀? “别,别踹了,我这就开门!”连忙小跑着过去将门打开,这下子有点轻车熟路了,不然开个门又要花好半天功夫了。 门口站着一个满脸“杀气”的少年和几个下人打扮的,那少年看样子有十七八岁的样子了,和以前的我年纪大概差不了多少,他有一道浓密的剑眉,大大的双眼此时似乎能喷出火来…相貌长得虽然蛮帅气的,但看着他这一副发怒的狮子一般的表情,我都有点害怕。突然回想起上午小哥哥嘴里的“二哥”,难不成就是他…… 我脑海里瞬间闪现着一个念头:要不要先开口喊他一声二哥呢?但是要是喊错了,恐怕是火上浇油……不,怕什么,反正他都如此生气了,喊不喊错都没什么。 “二哥…是你呀。”声音不自主的有点发抖,看来“我”蛮害怕这个凶巴巴的男生,说不定是这具身体已经把对他的害怕深深地记住了。 一看到我,他脸上闪过一丝诧异的表情,难不成我把头发梳理整齐了,是一件挺稀奇的事情? 但是很快,他脸上的诧异表情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依然是彻彻底底的愤怒。 他抬起脚,不由分说一脚就朝我肚子踹了过来,速度快的我还没任何反应,已经被他一脚踹到在地了。 呜呜……好痛,我倒在地上,双手连忙按住被他踹过的肚子,这个混蛋…居然用脚踹女孩子,这也太野蛮了吧!肚子好痛……简直痛得想吐了,果然还是小孩子,眼睛里马上就噙满了泪珠,小声的抽泣起来了。 “哭什么哭!你这小贱货!”这个坏蛋……不,这个恶魔不仅没有半点同情我的样子,反而恶狠狠地骂着,可以百分之百确定了,我手上的淤青肯定也是他造成的,这人怎么这么狠?天底下哪有如此对待妹妹的哥哥? “我且问你,放我书房内的竹简呢?”他半蹲下来,一手就扯住了我的长发,“年纪这般小便得开始图着勾引人了?这小贱货,果然是贱人生的下贱种,把面容理得这般整洁的想给谁看?” 野蛮人……真的是彻头彻尾的野蛮人,什么竹简?我压根就不知道他在问什么,而且我把脸洗干净,把头发梳理整齐了就要勾引人了?这是哪个人会这么想?拜托了,现在的我貌似还不到十三岁吧,我这么小还能勾引谁了我?真是狗嘴里……不,野蛮人嘴里吐不出一句干净话来! “呜呜…我,我不知啦!”这个恶魔手里还扯着我的头发,肚子上的疼痛还没消失,头皮处传来的疼痛让我忍不住哭出声来了。 “哼,还敢扯谎!!刘老四说昨日就见你在那边转悠来着,定是你偷摸着寻进了书房,还敢窃我书了!”恶魔不依不饶,依然不肯放过我的样子。 “我真不知……”我又急又怕,真担心这个恶魔一般的少年还会对我做什么,难不成又要挨他一顿打了?“又”?看来……果然这身体都记得,一定是一直以来这个变态都经常打我。天啊,这哪有一点哥哥的样子? 对了,还是求饶吧,我记得不是有人说女生最好的武器是眼泪吗?现在我都流了这么多眼泪了,怎么不管用呢? 只有求饶试试看了,“二哥……呜呜,求你了,我真不知,你还是高抬贵手,饶了我吧,我、我好痛……呜呜”虽然感觉很丢人,但是从小我就知道什么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眼前明摆着吃亏,不服软不行呢。 他又是愣了一下,但脸上的愤怒表情依然没有消退……唉,真是悲哀了,是什么金贵的书简呀?值得他这么虐待自己的妹妹么? 真是悲哀了……要穿越,也起码让我活在一个更加普通和平凡一点的家庭里呀,起码自古以来不会有这么可怕的哥哥吧? “哼,你休要瞒我!”他终于松开了扯着我长发的手,就在我心里感到松了口气的时候,“啪!!”一个巴掌打在我的左脸上,顿时一片火辣辣的感觉。 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得我“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 “二少爷,你前日才打过四小姐,今日又打,怕是给几位夫人知道了,要怪罪你的。”旁边一个胖乎乎的下人小声说道。 “王胖子,你少拿夫人唬我,我知你们平日里总护着这小贱货,但她要不拿出我那书简来,我今日便要再把她打晕过去!”恶魔果然不肯放过我。 唉……姑奶奶我以前虽然是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可什么时候受过这等委屈?这简直已经是虐童了!! 我的脑海里正在飞速的打转:从上午来看我的小哥哥和这个二哥身上穿的服饰来看,这似乎是一个挺富有的家族,而刚才这恶魔说我是“贱人”生的下贱种,看来我受到这样的待遇,是因为我娘……可能只是这里的下人吧?我也多少看过一些古代的豪门电视剧,没想到眼前自己就落得如此境界,这还真是不公平的待遇呢。但是刚才那个胖子也说了,我是“四小姐”,那说明大家还是认可我是这里主人的女儿了,没想到仅仅是同父异母,就要受到这样的虐待,我穿的住的,和下人又有什么区别?想到这里,心里酸酸的,本来就在哭着的,马上我又哭得更凶了,奇怪,到这个古代以前的我,似乎很少会哭。 “四小姐,你还是速速把二少爷的书简拿出来吧,何苦因为这个又受二少爷一顿打?”胖子大哥一副“何必呢”的表情看着我,似乎他还有点担心我。 唉,我这具身体的主人……不,我的小祖宗啊,你到底有没有拿你那个变态恶魔哥哥的书简啊?有的话麻烦让我想起来放在哪里?不然今天还不被他给打死?那咱们俩都完了。 “你是交与不交??”人家还没哭完呢,恶魔又要动手打我了,我连忙把身体蜷成一团。 “二哥,住手!!!” 第二回 “我”的身世 救星来了……虽然刚才被恶魔二哥一耳光打得七荤八素,但我一听到那个声音,就感觉见到了救星一般。 上午的正太哥哥怒气冲冲的跑了过来,一张脸憋得通红,看到我挨二哥的打,他为我生气了? “二哥,她怎的说也是咱们家最小的妹妹,和咱们一样,也是爹的亲骨肉,你怎又打她了!” 恶魔似乎不为所动,只是带着不屑的眼光瞥了一眼小哥哥,不慌不忙的说道:“四弟,你也莫为她说请,我那本书昨日便被这小贱货窃了去,二哥打她,只是略微管教管教这个小贱货。” “二哥,你有哪卷书丢了?” “正是前年爹给我买的《尉缭子》。” 被那个恶魔唤作“四弟”的小哥哥走了过来,怜惜的看着我,然后轻轻揉了揉我刚才被打的有些红肿的脸,那个恶魔在四哥替我揉脸的时候,又发出一声“哼”,似乎在提醒四哥不要忘了他的存在。 “四妹,”正太很温柔的问我,“二哥那本书,你可曾拿过?” 看着眼前这个小救星,我知道,今天要没有他,我可一定不会好过,既然他似乎蛮疼惜我的,那这块救命的浮板可绝对不能丢。 反正刚才也一直在哭,这个时候眼睛里依然满是泪水,既然我穿越得如此“苦情”,那索性把苦情进行到底吧。 “四哥~~~呜呜呜呜…我真的没有拿,他要还不信我,你便让他搜我的房间好了。”我记得刚才我把整个房间也粗略看过一遍,哪来什么书简? “二哥,四妹都说了不曾拿过……” “她扯谎呢!这死丫头会说实话?定是被她拿去藏着了!”恶魔二哥凶狠的看着我,那样子简直像一只即将吃人的老虎。 唉,怎么办呢,他果然不会信我,“我”以前是不是招惹到他了,不然这种事情怎么他就死死认定我不放呢?看样子,就算我能给他把书卷找出来,也免不了一顿毒打,真是可怜我现在这具娇小的身体了,手上的淤青还没好呢,现在肚子和脸又隐隐生疼。 算了,好女不吃眼前打,既然服软没有用,换一个方式再看看,反正还有这个四哥在一边,他总不至于还要继续打我吧? “我才没有拿你那破书呢!你为何总是不信我?”我扯着嗓子朝他吼了一句,“反正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知道你那破书去了哪儿!” “哟!你这小贱货还敢朝我吼?是不是以为四弟来了,有人替你撑腰?”恶魔好像被我气到了,脸色也越来越难看。糟了,我是不是不该刺激他呀…… “二哥!你听我一言!”正太四哥(以后还是就叫四哥好了,感觉真别扭~~)突然脸色一沉,站起身来,“四妹既然说没拿,定是没拿!你又何苦寻着事便来为难她?今日只要我在这里,你便不要再想伤了她。不然,我们去爹那里,由爹做主!” 似乎四哥那句“由爹做主”非常有效,恶魔二哥听了以后,脸色虽然仍然不太好,但又不好发作,只是讪讪地说:“四弟,你且记着!那本书,我下次再来找这小贱货讨要!” 说完,他一扭身,带着那几个下人愤愤的走了,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可恶……明明是我受的委屈更大呀。 求求你了,我从心底里祈祷你别再来了。 四哥将我从地上扶了起来,坐在木凳子上,然后他拿了一块干净的帕子沾了沾水,替我擦起脸和头发来了,动作很轻柔,让我心里一阵感动,鼻子一酸,又要哭了起来……奇怪了,我真的不怎么爱哭啊,看来换了一个孩童的身体,连性子也变得软弱了。 四哥心疼的看着我,然后叹道:“苦了你了,四妹,都怪四哥不好,我早应该过来了,没料想,你又受了这许多苦…” 真是个好孩纸……我都快被感动了,明明我真实年龄比他大了好几岁来着。 “四哥,莫要这么说,怎敢说怪你?是……我的错,我也不知为何,老是惹得二哥打我。” 这个家庭真是很奇怪,最小的女儿居然还不受人怜爱,看来该试试从这四哥嘴里套话出来了,不然以后还得平白无故挨打。 “四妹,唉……你是晓得的,爹爹一直就不待见你,总以为是……”四哥一脸为难的表情,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说。 “总以为什么?四哥你快告诉我啊,我……我很多事情记不得了。” “记不得了?”听到我说了记不得,他一脸诧异的看着我,“那,四妹……你还有哪些事情不记得的?莫不是被二哥打到脑袋了?” “我…我下午睡醒,便不记得了……” “难道你头上有伤??”四哥小心翼翼探过来想摸摸我的脑袋,但是他的指尖触及到我的发丝的时候,似乎又是停顿了一下,“我看,还是让陈官家去请郎中好了。” “不,不妨事的,四哥,你就先告诉我嘛。”我开始使用撒娇的能力了,从小不在自己家里长大,所以对着任何长辈,我都可以使尽撒娇的本事来骗取零花钱。不知道在古代也行不行得通。 “好……四妹,你想知道什么?”四哥居然换了一副“包打听”一般的表情。嘿嘿,本姑娘想知道的事情可多着呢,就怕一下子都问出来吓坏你这个小鬼。 “那…我的名字叫什么?”首先自然是我是谁吧? “四妹,你莫不是把自己的姓名都忘了??”四哥又是一副担忧的神色。 “四哥~~~你就先回答人家嘛~~~!”我又是一副耍赖的表情,哪怕让他以为我在闹着他玩也好,只要套出我想知道的事情就行了。 “唉…”看他的表情,似乎也觉得我是在逗他,于是他说,“你是我家四妹,荣儿。” 原来……我的,不,这具身体的本来名字叫什么荣啊,挺普通的名字,真不太适合这么一个可爱的小女孩。 “那……我们爹叫什么名字呀?”换个方式,就可以套出自己的姓氏了,我真是聪明呀~~~ “我们爹叫徐潜,”他顿了顿,又说“我是你四哥,徐班,字季玉,你不是老喜欢叫我玉哥哥么,怎今日不叫了?莫不是也忘了?” “哦…我,我头还有点晕嘛…”我敷衍一下,又问道,“玉哥哥,那,咱们家里是不是……有很多人呀?” “玉哥哥”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道:“那是自然,咱们徐家虽谈不上豪门望族,但也是这玄菟郡里有头有脸的大户,咱太爷爷还当过这里的太守,爹又精通商户,咱们家里也算颇有余财吧。” 原来,现在的我,名字叫“徐荣”啊,很普通的古人名,不,虽然感觉显得男孩子气,但好像荣字在古代有形容鲜花盛开的意思吧?记得也有一些古代的女子叫这个名字的,那也不太奇怪了。 而且果然……从刚才那个恶魔二哥和眼前的玉哥哥身上的装束就可以看得出来,这是很精致的面料,虽然我并不很了解这些,但这应该是蜀锦,古代能穿得起蜀锦的子弟,必然是名门望族。 这可就真奇了怪了,这两个哥哥都穿得如此体面,怎么自己却穿得如此寒酸?而且自己住的这个房间,也未免太过简陋了? 想来想去,还是恶魔二哥的话没错,看来“我”真的是下人所生的“贱种”,心里虽然火大,但感觉这又不是我的事情,毕竟我也只能算是借用了这个身体来一次穿越旅游吧,“我”这孩子挺命苦的,但不是真正的我,我也只能表示一下遗憾了。 “那……”我哀怨的问道,“爹爹他,就那么不待见我?” 听到我这么说,玉哥哥当即一愣,但马上装作笑脸道:“四妹你这是哪里的话,爹始终是你的亲爹呀,我想……这许多年了,爹一定也颇为自责,但又怕见着你……” “怕见着我?”这是什么意思呀?哪有父亲害怕见女儿的? “我也只是听说了,你出生那年……有个颇有威望的老道经过,说你命中是注定要克死亲人的,刚巧那年年底,你生母陈姨便去了……爹也信了那老道的话,再也不愿见你,陈姨原先便是管家陈老拾回的孤女,爹不愿照顾你,于是我娘和给家里做饭的刘婶照看你,原先你是随着我一起住的,但前年你满了十岁,我娘便说了,姑娘家大了,不便与我同住,又去求了爹一番,才让你一个人住这儿的,本来这房间简陋住不得,但你不愿给我娘和刘婶添麻烦,执意要搬过来……” 听他断断续续的讲完,我大致总算是明白了,唉,要说封建迷信还真是信不得,就这么一个骗子道士胡言乱语说了几句空话,再加上一个巧合,就惹得一个亲爹居然十二年来从没过问过小女儿的事,这真是……唉,我都听得义愤填膺。 怪不得那个恶魔二哥如此跋扈不讲理,这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才歪! 不行,这孩子以前可以十二年来不见生父一面,但我可不是软柿子!这世上哪有这等不要良心的父亲?没人替这女娃出头,我现在就替她出头! “玉哥哥,爹爹他……今天在不在府里?” “爹啊,他昨儿个才刚从冀州回来,要休息几日呢。” “我,我想去见爹!”我站起身来,一字一句的说,“我要去问他,他是不是不要我这个女儿!” “小妹,你……你莫发傻啊,爹生起气来可不是闹着玩的!”玉哥哥脸色都有些发白了,他就那么怕那个爹么? “玉哥哥,你不要拦我,我一定要去找爹!!”说完,我头也不回的跑出了屋子。 “小妹!!小妹!!!”玉哥哥似乎也跟着跑了出来。 第三回 慕容妈妈 “小妹!!!”玉哥哥在后面追得很急。 而且,我冲出门以后,发现,我不识得路……虽然这徐府好像并不太大,但是也是有不少房屋,然后又是迷宫一般的走廊阁道,我越跑心也越虚了,路都不认得,怎么去找那“爹爹”? 而且变成孩童以后,身体也不如以前,马上就开始喘气了,速度也跟着慢了下来。 “小妹,你休要去!”玉哥哥终于赶了过来,一把拉住了我的手。 “…我,我不甘心!”我一嘟嘴,干脆就停了下来,但是心里一股不服气的感觉。 凭什么别的儿子们就能过得那么好,这小娃娃就要被人如此糟践?不是说“皇帝疼长子,百姓爱幺儿”么? 玉哥哥轻轻地摸着我的头,说道:“好了,乖妹妹,不要见气了,晚上去我娘那儿吃饭,她可在担心你呢。” 也罢,说不定那个爹爹比恶魔二哥还要暴躁呢,我这小身子还没恢复好,暂时别去好了,不然再挨一顿痛打,这孩子恐怕就活不成了。 “那…我先回房洗洗好不好?”虽然刚才这个玉哥哥替我擦了擦脸,但身上还是脏兮兮的,总感觉不太好意思,毕竟虽然记忆还有些朦朦胧胧的,但是我应该很爱干净的,所以现在这样,真是感觉很~~不舒服。 “好吧,我在门口等你。”玉哥哥乖乖的拿了根木凳端正的坐在门外,感觉他还真是挺可爱的。 我把房门轻轻关上,然后拿着毛巾,就着铜盆里清澈的水,再把小脸擦一遍,才脱下已经被泥土弄脏的衣服,拿着湿的毛巾先把头发轻轻的擦拭干净了,再擦身体……唉,真是可怜啊,手臂上的淤青还没有消,以至于每次有点大动静,就隐隐生疼。 翻了翻木柜,还真没什么好看或者新的衣物,勉强找了一件染了点兰色的干净衣物,真的是很奇怪……明明是第一次穿这种古代衣服,但却很灵活的自己穿上了,跟开门的时候那种笨拙完全是两种感觉。 衣服穿好了,头发嘛……唉,始终没找到任何头巾或者饰物,算了,反正还是个小孩子,就让这长发披散着吧,虽然诸多苦难,但似乎我十二岁的时候,还没留过这么长的头发呢,那个时候学校非要让女生都扎着辫子。 照了照小镜子,这女娃,肤质和发质果然都很好,经本小姐这么一整理和打扮,看上去更显得可爱了,雪白的肌肤一点瑕疵都没有,一眨一眨的黑眼睛还带着稚嫩和青涩,还有长长的黑发一直披散到腰间,一声降兰色的朴素长裙打扮,好奇怪……这孩子明明才十二岁吧,怎么现在看上去,眉宇间竟有了一点“妖艳”的感觉?不是有人说古人大都长得丑么?这孩子的相貌,即使到了现代,那也可以直接当童星了。 这么说起来,自己突然就变成了这个小美人儿,倒也有点开心,唯一遗憾的是,似乎这可爱萝莉的外貌好像并没有带来什么好处,那恶魔一般的二哥居然毫不怜香惜玉。 好了,折腾了不少时间,我怕门口坐着的玉哥哥等急了,打开门出去,看见那玉哥哥已经坐着“会周公”去了。毕竟还是个小鬼头嘛。 “玉哥哥~~~玉哥哥~~~”我尽量“温柔”的叫着他,毕竟今天他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了,没理由拿以前整同班男生的手段来对付他吧。 “呼……哦,小妹,你好了?……咦?”他揉了揉眼以后看了我一眼,居然整个人发呆了。 这小鬼,看来还是感觉到自己的妹妹有些不同了吧?他的目光呆滞的停留在我的身上,好像看到了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样。 这种感觉让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难道我这样打扮一下很奇怪了? “玉哥哥,你怎么了?怎么呆住了?”我歪着脑袋看了看他,同时伸着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没,没!!”他就好像突然触了电一般,整个人跳了起来,然后有些结结巴巴的说道,“小妹……我怎么感觉,你……今天好像……特别好看,都让我有点不认识了?”说完这话,他脸好像有点红了。 呃,这都哪儿跟哪儿呀?难道说我这身体原来的丫头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相貌?总是蓬头垢面??不至于吧,真是浪费了生得这般美的皮囊。 “玉哥哥,你……你莫要笑人家。”这个时候只好耍点赖了,反正他一个古代的小鬼头,就算想破脑袋,也根本想不到他的这个“四妹”的内在已经莫名其妙的被调包了。 “没有,玉哥哥怎么会笑你呢?”他很激动的否认道,然后伸出手来,“玉哥哥带你去我娘亲那,可好?” “好呀~~~!拉手手!”我尽量“妩媚”的朝他一笑,没想到他居然又是一愣,这小鬼,还真是单纯得可以……以后可要好好巴结他,最好让他离不开我这个妹妹,不然我一落单,恐怕又要落入那个恶魔的手中挨打了。 “玉哥哥”这个傻小鬼,一路上都走得蛮安静的,跟一开始那副样子完全变了个人似的,这个时候他反而脸越来越红了,紧握着他的手,我也感觉到他手心有点出汗…… 糟了,没想到这小鬼这么没抵抗力,我是不是有点玩过火了?老以为自己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不会有多大的“杀伤力”,但问题是现在面对我的还是一个情窦未开的小鬼头而已,要是被我有意无意的一点“勾引”弄得走错路,那可划不来,也罢……想这些干嘛?能来一趟古代不容易,但是要在古代里安心活下去更不容易,现成的保护伞,不用可不行。 走了约有一刻钟的时间,这期间我又在想,我既然穿越了,这女孩虽然还小,但相貌很出众,难道会是一个历史名人?但是徐荣这名字……似乎完全没有任何印象,虽然我历史不太好,但起码班昭仪,王昭君,武则天,慈禧太后这些我认识嘛。 看来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历史上也没有留下名字的徐荣,而不是那个威风凛凛的武则天了…… “小妹,怎的了?不高兴?”玉哥哥突然问道。 对了,我一不高兴的时候,嘴巴就会自然而然的撅起来,看来被他发现了。 “没事,我……肚子饿了啦。”装作软绵绵的样子,继续忽悠他~~ “哦,那甚好,前面便到了。”玉哥哥一指,我看到前面是一处幽雅清静的院子,光看着房屋,就比我那破房子好看十倍,院子里还有清澈的小河,青幽幽的竹子,以及一些我看不太懂的石头雕像。这个样子看上去才有点豪门的感觉嘛~~~ 门外一个衣着一般,既不华丽,但看上去却颇有气质的年轻阿姨(是该这么说吧?)在老远就冲我和玉哥哥笑了起来。 走近了她,她穿着深红色的长裙,看那衣裙,质地貌似也不差呢,头上梳着发髻,几件精致的发饰,还有翠玉发簪呢,她虽然看上去有些上了年纪,但年轻的时候应该很漂亮,眼睛笑起来像月牙一般,真是个漂亮的阿姨。 “荣儿~!”她看到我的时候,似乎眼里一亮,然后上上下下仔细的看了我一遍,“我的荣儿越长越美了!真是个小美人儿呢!” 听着她这么露骨的夸我美,我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脸有些绯红,小声说道:“阿姨您过奖了…”(阿姨一出口我就后悔了,那个年代不该这么喊人吧?) “小妹,你不是一直叫我娘亲慕容妈妈么?怎么连这也忘了?”幸好玉哥哥小声的提醒了我一句。 慕容妈妈?慕容……这个复姓倒是蛮好听的,怎么我不叫慕容什么的呢? 我连忙娇声说道:“我,我太想慕容妈妈了嘛,所以……” 似乎感觉到慕容妈妈和玉哥哥两个人都愣了一下,难道我现在装的小淑女一点,他们都觉得很不自然?这小美人儿原本是个什么个性呀? 但慕容妈妈马上更高兴了,朗声笑道:“都说女儿大了会越变越美,没想到我的荣儿刚过了十二岁,就已经出落得连慕容妈妈都不记得了,连性子都变得如此娇羞了,这哪像以前啊,总是顽皮不服输的主儿,总惹恼了你二哥三哥……要现在他们见到这样的荣儿,恐怕爱都爱不过来呢!” 原来如此……看来我的个性跟着身体主人原本的个性差距有点大,难怪那个二哥如此对我,看来是以前的印象太差了…… 这么说,难道他那卷书真的是“我”偷去的??糟了,得回去找找,不然始终免不了被他虐待。 “娘,莫要光顾着惊喜呀,小妹方才还说她肚子饿了。” “是了是了,都怪我……只顾着高兴来着,季玉呀,你喜欢现在的荣儿不?”我一下子就头大了,这慕容妈妈思想挺开放的,直接就问了。 “嗯,喜欢!现在的小妹好好看,又乖,我喜欢得紧呢!”这玉哥哥居然也如此直白!古人不是很含蓄么? “唉,真是可惜了,荣儿要不是你妹妹,你娘我都想她给你当媳妇儿!” 说到这儿,别说玉哥哥了,连我都有些脸红了,古人果然在婚约方面比现代人还要提得早。可怜我那表姐29岁了还单身呢,如今你表妹到了这儿不到十三岁都有“婆婆”要了。 “好啦好啦,咱们赶快进屋吧,我给荣儿准备好吃的~~!”慕容妈妈一脸高兴的把我们拉进屋里。 现在是黄昏,已经有点暗了,但屋子里点了蜡烛,这是一个小厅堂的样子,有两把圈椅,虽然是木质的,但表面看上去非常光滑,而且还雕着花纹,看来做工很精细呢,地面是砖地,还铺着一层不知道什么毛皮,整个房间看上去就跟慕容妈妈本人一样,虽然不很华贵气派,但自有一股典雅高深的气质。 深色木质的方桌上,摆放着几盘菜肴,貌似有鱼和肉脯呢,还有一些绿绿的蔬菜,哇~~~绝对天然的绿色蔬菜和不含任何工业制品的肉食!! 本来并不很饿的我一下子眼馋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第四回 换装 慕容妈妈似乎看出我的眼馋来了,她的嘴角轻轻笑了一下,然后就说:“来,赶快入座吧,在你慕容妈妈这地儿从来是没有那些个劳什子规矩的。” “好,谢谢慕容妈妈~~!!”我笑嘻嘻的拉着玉哥哥入座,大概是我今天一天的变化不小吧,这个小正太明显有点晕乎。 “娘,现在便吃饭?不等二姐了?”玉哥哥突然问道。 二姐??难道这个慕容妈妈还有个女儿?而且比这个玉哥哥大?我脑袋又大了,慕容妈妈是长辈,玉哥哥年纪小又是男孩子,两个都好忽悠过去,但要是这个二姐和“我”关系也不错的话,以女生的细腻心思,恐怕马上就觉得有古怪了吧? “唉,你二姐就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她今日偏拉了你大姐出门,早说了要吃了回来。”慕容妈妈语气好像有点不高兴的样子,难道这个“二姐”和生母关系并不好?所以慕容妈妈对我更好一点? “二姐是不是晓得了…要来吃饭?”玉哥哥眼睛往我这边看了一下,然后压低了声音说道。 “小孩子家,莫胡开口!”慕容妈妈瞪了他一眼,他便低下了头去。 根据本人复杂的内心思想判断,恐怕不是刚才我以为的二姐和生母慕容妈妈关系不好,而是和……和“我”关系不太好。 慕容妈妈看见我稍微有些发呆的样子,连忙对我说:“荣儿乖,来吃一口鱼,这可是今早才买进府里的鲜鱼呢,快尝一口。”说着就给我夹了一块鱼肉。 慕容妈妈真好,我一个细节动作都被她看在了眼里……不对,真不愧是豪门的太太,我这么一个小的动作都没逃过她的眼神,那以后要在有一些不属于原来的“徐荣”的动作,岂不是马上会被识破,我又有点担心了,唉,算了,但你要说人的灵魂突然被换了,说出去谁会信呢?哈哈,只有迷信的古人才会信!……糟了,我现在就在古代啊! 算了,别管那么多,千万不要随便露出担忧的神色,还是先吃饭吧。 我把刚才慕容妈妈给我夹的鱼肉吃进嘴里,肉果然好嫩呢,而且一股清香,古代的调料似乎没现代这么“重口味”,连辣椒都没放,但是却另有一种味道,嗯~~真不愧是绿色无污染的古代!赚了,哈哈~~ “荣儿,你打小就特爱吃鱼肉,今儿个可要放开吃哦。” “好的好的~~慕容妈妈你对荣儿最好了~~!”我一边开心的吃着饭菜,一边习惯的用一贯的对长辈撒娇般的语气回应着。 顿时,慕容妈妈和玉哥哥这对母子又有些发愣……我想,我这具身体的主人到底是多么“不得了”的女娃娃啊,我这些很普通的动作都会让他们愣神,只能说明“原来的我”太没有女孩子气了。 “荣儿今日真懂事了,要一直这样,日后嫁个好婆家,离开了慕容妈妈也放心了。”慕容妈妈笑道,但语气背后似乎有一点舍不得。 “荣儿不想离开慕容妈妈,荣儿不要嫁出去。”又是习惯性的说话了,再说了,“我”现在不是才十二吗?应该是小学毕业的年纪吧?古人这个时候就提到婚姻了?? “傻丫头,过完年你都虚岁十四啦,到时候只怕求亲的人都要踏坏咱们徐府家门了,等你到了十五及笄,就再留不住啦。” “呃……慕容妈妈不要提了嘛,我们吃饭吃饭!”还是搪塞过去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现在就一股脑的给我灌输嫁人的思想,我还真有点无法接受。 “对,娘亲吃饭,小妹不想嫁人便不要赶她出去嘛。”玉哥哥也是一脸慌张的神色,难不成这孩子一直以来就很喜欢“我”? “傻孩子,娘又不是要赶你小妹出门,你这般慌张作甚?”慕容妈妈笑了笑,也开始吃饭了。 一顿饭在和乐融融的气氛里吃完了。 吃完饭以后,慕容妈妈打发着玉哥哥出门练剑(本来人家好想看看的~~),带我进了她的卧房。 “来,荣儿,这些衣裙啊,慕容妈妈早就替你准备好了,以前你老是叫嚷着不穿,非要穿着些轻便的衣服,现在要穿了吧?”慕容妈妈慈爱的说着,给我拿出了好几套艳丽的小衣裙来,布料质地都挺不错,虽然不是蜀锦的,但这么些衣物,怕是也花了不少钱吧?而且这些可是货真价实的古代汉服吧。 “荣儿,来穿穿看。”慕容妈妈带着两个丫鬟替我脱下了现在身上这套半旧的衣裙,换上了一套崭新的衣裳,是一套一层一层的襦裙,我对古代衣服不是很清楚,但貌似又挺像留仙裙的样子,是白色的,然后外面的领和褶皱又是淡绿色,腰间的系带则是紫色的……好漂亮,而且摸上去好舒服,真不敢想象这样的衣裙穿在我身上会是什么样子,哦,不对,现在是穿在现在这个“小丫头”身上。 因为我还没到及笄的年纪,慕容妈妈便任由我的长发披散在腰际,但是又拿出两根粉色的丝带将我两颊的刘海扎着,这样头发不至于一点装饰都没有,走出去像女鬼一般。 慕容妈妈她们三个忙了一阵子,古代人民就是辛苦呢,伺候“哀家”穿个衣服都这么费力,嘻嘻…… “荣儿好漂亮!”穿戴整齐以后,慕容妈妈一声惊呼,连那两个丫鬟也一脸惊讶。 “四小姐真美,以前还真不知道……”一个丫鬟随口说道,她旁边一个年岁较大的丫鬟瞪了她一眼,她赶紧闭嘴。 得了,我都不想照镜子看了,我知道这死丫头的面容姣好,如今又换上了这么一套神仙一般的秀丽衣裙,一定出落得更加标志了。光看着眼前慕容妈妈惊喜的神色就已经猜到了,但始终心里爱美之心作祟,甚至想着,管它呢,反正现在的身体主人已经是我了,其他女人的相貌再美也要忽视,自己的相貌再丑也一定要重视,更何况我现在还是一副美人坯子。 果然……镜子里的女娃已经和白天的时候是两种极端了,白天是衣衫破旧,但瑕不掩瑜;如今是裙摆翩翩,秀丽端庄,简直跟个公主似的。 稍微看了看,非常满意,我的嘴角都有些得意的上扬。 但慕容妈妈的表情已经由刚才的惊喜变成了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态,幽幽的低吟道,“这要是能让老爷看了……” “怎么了,慕容妈妈?”我不解的望着她 “没事没事,荣儿太美了,慕容妈妈心底可高兴着呢。” 看她一副遮遮掩掩的表情,算了……现在的自己还是个孩子,很多事情没必要去打探的更清楚。更何况,徐府好歹是豪门,哪家哪院里没有点小九九啊,别管了。 “以后啊,荣儿就这么穿着,准保整个幽州的豪门富家都争着来给自家公子求亲呢。赶明儿个我再去给你多置办点,再让老爷给你重新安排住处,荣儿大了,懂事了,可不能再委屈着了。”慕容妈妈一面念叼着,一面自言自语道,好像不光说给我一个人听。 “那我可以出去看玉哥哥练剑了?”我还是对“练剑”有点兴趣。 “好,咱们一块去。”慕容妈妈起身,拉着我走出门去,后面两个丫鬟也一路跟着。 从慕容妈妈住的这个院落走出来,顺着一条青石板铺筑的路径,又走了一会儿,两边都是幽静的树木和一些花坛,这徐府还真大,得有多少平米呀?古代人真有钱……那为什么以前如此虐待“我”呢?给我住那种简陋的屋子,穿下人一般的衣物?唉,肯定又是一些不可告人的事情,真是“一入豪门深四海”呢。 太阳已经落山了,道路两边的石龕里点着青幽幽的灯火,一路上静幽幽的,若不是知晓这是在自家院子里,还真有些怕人呢。 “荣儿,到了,看你玉哥哥练剑。”慕容妈妈笑笑的说着。 只见前面是一个约有半个篮球场大小的方形平台,四周都是照明的灯龕,玉哥哥一个人正在舞动着一把长剑,平台外站着一个年纪和他相仿的小厮。 玉哥哥这个小正太,还真是深藏不露呢,我虽然对剑术一窍不通,但看他把一柄宝剑挥舞得呼呼作响,而且身形和步伐都非常轻便灵巧,像是轻盈穿梭在云端的回风落雁,一斩、一刺、动作都一气呵成,看上去如行云流水一般,看这个样子,恐怕是练了好多年了,绝非朝夕间能够达到。古代的人果然有好武的习俗。 “玉哥哥的剑法好厉害。”我面带崇拜的看着他。我是真的很崇拜,记得以前去一个亲戚家做客,他们家里有一把真正的剑,我练双手都很难拿得动它,更不可能像这个正太一样如此挥洒的单手舞动着这么一把长剑。 玉哥哥收起了宝剑,跑了过来,一边开心的说,“小妹你能这么看着还真是难得,平日里都是你吵闹着要舞剑……” 话说了一半,等他跑近了看我,一下子居然愣在了原地。 我感觉今天他们似乎愣了好多次了,真是自己一下子变化太大了,别太刺激吓坏了他们就不好了。 “小妹……你,你……”这下子他居然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了。 还是慕容妈妈有眼力劲,轻轻拍了拍玉哥哥的头,打趣的说道,“真是个痴儿,你小妹本就应该这个样儿,瞧你这样,会吓坏荣儿的。” “娘!她……她真的是小妹么?”虽然玉哥哥是带着欢喜的神采看着我,但他这句话一说出口,我立刻心里一沉:糟,露馅了? 第五回 我与记忆 就在我有点惴惴不安的时候,还是慕容妈妈轻轻嗔怪道:“不可胡言乱语,女儿家明事理之后,自然变化就大了许多去了,你竟还小不懂,你四妹已经长醒了。” 呼呼……还是慕容妈妈好,她对我的所有变化只是归结于我“长醒”了而已。 玉哥哥依旧一副痴傻的模样看着我,把他刚才舞剑的那份英姿彻底丢掉了。而且这孩子的脸越来越红,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突然连气质都改变了,会有些激动也难免,不过貌似他挺喜欢我的转变嘛。也对,哪个哥哥不希望自己的妹妹能漂漂亮亮的,至少不要每天蓬头垢面嘛。 “玉哥哥,你看,我穿这样的衣裙,合适吗?”我在他面前略带炫耀的娇声问道,然后轻轻转了一圈,让裙摆如绽开的鲜花一般翩翩飞舞。其实是老早就想做这个动作了,以前也一直没有机会穿这么好看的古装。 正太脸红红的,似乎没敢细看,但也是巴巴的望着我,他那大大的黑眼睛一眨也没眨过。 “玉哥哥?你……还好吧?”我看他一直都没应我,不由得担心这小正太是不是抵抗力太差了,再怎么打扮得漂亮,好歹是跟着一起长大的亲妹妹,而且彼此年纪都还小着呢,不至于被迷得晕头转向吧?我轻轻抬起头看着他,然后拿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哦……哦!很……很是好看!不,真的漂亮得紧,比书房里那些画儿生得……更美!”他竟然结结巴巴的大声说着,这话一出口,我还没任何反应,后面的慕容妈妈还有两个丫鬟就吃吃的小声笑起来了。 我看他似乎很紧张的样子,转过头去望了望慕容妈妈,她略带遗憾的笑道:“荣儿确是生得好看,只可惜我们班儿没得福气,若荣儿不是班儿亲妹妹,我倒要亲自做主,让荣儿嫁给我们班儿。”说完,又笑着摇了摇头。但是她这句话让我心里大为震惊,从她那前前后后的态度来看,似乎我懂事了,乖巧了,爱美了……就等同于想要出嫁了。糟了,这样一来,岂不是等于我很快就要被嫁出去了?听说古时候嫁人,连夫君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呢,那样我一定接受不了。 “乖荣儿,在琢磨什么呢?”慕容妈妈低下身来突然靠近我问道,突然这么一问,把我吓得直哆嗦。 “没,没什么……”因为刚才联想到结婚的事情,这下我的脸也有些发烫了。“慕容妈妈,还有玉哥哥,我看……今日天色已晚,我先回屋休息了哦?” “嗯……也是呢,班儿,送你四妹回屋去吧。” “嗯,好!”玉哥哥似乎蛮开心的样子,果然还沉侵在“妹妹大改变”这个奇怪的现象里吧? 一路上,他只顾低着头拉着我走,后面一个丫鬟替我拿着慕容妈妈送我的一堆衣物。奇怪了,他怎么一句话也不说了?是不是我变得太过火,让他有点接受不了了? 还是试探一下好了。 “玉哥哥……”我先开口道,“你怎的一路上话也不说句,是不是荣儿哪里做的不好,惹到玉哥哥了?莫不是在生荣儿的气?”这就叫服软,对于长辈,特别是哥哥姐姐辈,即使他们再怎么生气,用这种软软的语气一定能让对方消气的。 “啊,不是!”玉哥哥一边走,一边大声否认道,同时我感觉他拉我手的力道增加了,“玉哥哥很欢喜,四妹不似以往那般,变乖巧了……玉哥哥怕你再受二哥三哥他们的欺侮。” 原来他在思考这个事情,我倒还差点忘了,下午那个恶魔二哥仅仅因为怀疑我偷了他的书就把我狠狠的打了一顿,一点情面都不给。什么?还有三哥!!!难道说,那个三哥和二哥一样凶残暴戾? “三哥他……也很凶吗?”我要弄清楚,不然又是一头雾水的被打,以后知道了还可以稍微防范一点。 “三哥和二哥是双胞胎嘛……”这句话真的吓到我了,那种凶恶的魔鬼居然还有个双胞胎? “他们……莫不是等玉哥哥不在我身边了,又要来打我啊?”我有些心神不宁了,我可从小没挨过打,来了这儿以后第一次被一个男生打得那么惨,真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四妹莫怕,以后……玉哥哥都守着你,不让他们欺负你。”这个正太语气极其严肃的说着,看来这是他的一个比较郑重的“承诺”了。真的很对不起这个正太哥哥,我今日所做的一切,仅仅是因为我来到这个时代,过于不安,必须为自己找一把保护伞,可是若是这孩子真的喜欢上了我,对于他而言,却注定是悲剧,因为,“我”是他亲妹妹……不过,应该没有问题吧?我以前听大人说男孩子懂事得晚,我么那个时代,那些十四五岁的小男生也大都只知道玩电脑游戏,还不懂什么是情啦爱啦的。想必这孩子现在也只是对漂亮的东西感觉眼前一亮而已,没有想太多吧? 到了我那件破屋子,丫鬟替我把衣服全部整齐的放进了木柜里,玉哥哥似乎还想坐一会儿,但我看天色已晚,就草草的把他打发走了。 看他一脸不舍的模样,真让我心软,这么可爱的一个正太,居然还黏上我了,也好,我吩咐他明天再来找我,这样,明天就不怕恶魔来打我了吧? 然后我盥洗完毕,躺回了床上,思绪万千……由此来看,徐府真是大户人家呀,恐怕还有很多“我”本来应该非常熟悉的人,唉,难过啊,如果能一觉睡醒又回到真正的我就好了,可是估计不太可能了,我对自己轻轻的说着:“董筱幽啊董筱幽,就算如今是变成了徐荣也好,不管是处在什么样的古代,你都要好好活下去。” 小孩子的身体也许更怕困一点,明明今天白日里睡了不少觉了,现在躺了一会儿,居然迷迷糊糊又入睡了,呼呼…… 朦朦胧胧的,似乎有个声音在我脑海里响了起来…… 我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什么地方,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筱幽?”顺着声音望去,面前出现了一个小女孩,大大的眼睛,乌黑如漆的长发,白皙如玉的肌肤……这不就是那个徐荣么??这么说来,她在我面前,那意味着我已经变回去了?变回原来的董筱幽了?? 我立刻看了看自己……怎么自己好像还是小孩子的身材,穿着那套留仙裙? “莫要再看了,你就是我,以后你都是[我]了。”眼前的女童突然出声道。 “这到底……什么意思?”困惑了,如果“你”就是徐荣的话,那为什么我的意识会在你身上? “幽幽姐,你可知,三生三世么?” “三生三世?好像是说人的轮回什么的吧?” “没错,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们本就是一人。” “那…为神马我会在古代呢?而且我又怎么穿越到了你的身体里?”我依然不解。 “这……我也不清楚呢,也许是上苍的安排,又或许只是老天的恶作剧吧。” “等等,你说你就是我?可我到了你的那个徐家一天,怎么感觉我们两的个性完全不可能是一个人呢?” “这个嘛……幽幽姐,你觉得现在的我如何呢?难道会是你感觉中那个不懂礼节不懂打扮的脏丫头?” 说着,她轻轻地拨弄着发辫,红红的小嘴唇略微上翘,看上去居然显得比活了接近二十年的我还妖媚。个死小鬼,居然在老娘面前搔首弄姿的,你才多大啊??我真想冲过去狠狠教育她…… “幽幽姐,所以我们本就是一个人,无论性格也好,喜好也罢,只是每一世的环境不同,我们会有差异也是难免的。” 这么解释的话……我倒也可以理解。 “那,你到底想说明什么?”我怔怔的问道,我可以相信我和她就是一个人,因为实际上,在13岁以前,我记得我也是个假小子脾气,如今过了太久,反而忘却了。 “没什么,就希望你能了解咱们是一个人就好。我知晓得,你也知晓,但你知晓的,我未必知晓。因为,你本来不属于这个朝代。” 这句话倒是说到点子上了,“那你的意思是,上苍安排未来的我回到这个时代,还是自己的前世,一定是希望我利用未来的知识做点什么?” “不知道……也许吧。”她还是略带戏谑的看着我,“幽幽姐,咱们本就是一个人,咱们的想法也都一样,不是么?” “想法……”难道是说?“……不管在哪个朝代,都要好好的活下去,今朝有酒今朝醉?”是这个意思么? “没错,咱们始终是一个平凡的女子,能做得了什么呢?好好过日子才是真的,谁管那么多呢?”这话我爱听。哪个笨蛋神仙找我想要做点什么贡献,那就是那个笨蛋神仙的大失策,O(∩_∩)O哈哈~ “所以,幽幽姐,以后你就要好好当徐荣了哦,不要怕什么变化,你就是你,你就是我,你想知道任何关于我的记忆,只要你用心去回想,一定可以回想到的。” “只要我用心去回想??”我懂了……就是说,我不用担心以后看见了“徐荣”应该认识的谁,我喊不出来名字是吧?那倒好得很。 猛然间,我醒了过来…… “天啊,这是什么梦啊……还不如让我回去呢。”我抱怨道,屋里漆黑的一片,看来还是在这个破屋子里,真想回到原来的时代… 对了,难道这个梦有什么含义?用心去回想……我是……徐荣?没有小字,从小在徐府里长大……还没和亲生父亲见过面,只是小时候远远地观望过……慕容妈妈是父亲徐老爷的第二个妾室,从小照顾我…… 好了,记忆浮上来了,看来虽然我还是董筱幽的性格,但徐荣的记忆大都慢慢浮出水面了,好,这样一来,起码不会在这诺大的徐府里当睁眼瞎了吧?哼……我才不担心呢,只要知道了这些人谁是谁,就可以找寻正确的方式来自保啦! 看来,老天爷还是不希望我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古代吧?谢天谢地,从明天开始,就慢慢在这徐府里好好过我的小日子吧。反正大不了死了下世还是我的董筱幽…… 第六回 二姐造访 这几日来,董筱幽过得颇为惬意,原本体内“徐荣”的记忆逐渐在她脑海里浮现出来,总不至于面前站着一个熟人却喊不出来名儿了。每日清晨,她的正太“玉哥哥”徐班就早早的跑到她的门口静静的坐在凳上候着,也不吵醒她。没心没肺的董筱幽仗着来到古代可以不用上学的理由,每天都睡到再也不想睡了才起来,好在这徐荣丫头的体质似乎不是容易长胖的类型……等她盥洗穿戴好了以后,发现门口坐着的徐班都坐到又入睡了,这让她颇为感动和内疚,但次日她依然如故,一来二去的,两人竟然也形成了默契(虽然这对徐班正太而言,极其不公平)。 徐班每日早出晚归,守着董筱幽,就是怕以她现在这柔弱的性格,遇到他二哥三哥必然是要吃大亏的。如今内在已是董筱幽的徐荣,性格温婉娴静,因为原本董筱幽就是比较慵懒的女孩,这样的性格和以前野丫头一般不懂事又讨人嫌的徐荣相比,完全是天差地别,但徐班却反而很乐意见到四妹有这样的改变。 这一天,董筱幽还在甜甜的睡觉,却听到有人在外面敲门了,虽然敲门声显得并不急促,但还是让董筱幽嗅到了一丝的“敌意”,(不得不说,董筱幽一直以来第六感比较强)难道说……是那个恶魔二哥来了?那今日清晨怎么不见玉哥哥来了?董筱幽心里有点发毛,不敢怠慢,应了声“我就来开门,请再等等。”,就飞速的盥洗起来,然后穿戴整齐,将头发理顺以后,过去开门。 门口站了年约十八的女子,一身淡黄色衣裙,云堆翠髻,眉宇清秀,一对杏目,面色白净,红唇似火,非常标致秀丽的一个美人儿。董筱幽上下打量了她一下,暗自叹道:“这个女生长得蛮漂亮的,但怎么感觉就特别凶的样子呢?” 随即在脑海里思索关于她的记忆:这就是徐荣的二姐徐姜,和正太徐班一样,都是慕容氏所生,虽然早过了十五,但因为性子暴躁,把好几门亲事给搅黄了,惹得府里上上下下都不怎喜欢她,但她母亲慕容氏是个会处事的主儿,大家暗地里都比较尊敬慕容氏,因此对她还是比对母亲早就过世,如孤女一般的徐荣好得多。 “讯息”查询完毕,董筱幽立刻由原本面带疑虑的神色转为一副谄媚的表情,笑嘻嘻的冲她说道:“二姐今儿个怎有雅兴来我这屋里?” 徐姜听了,眉毛一扬,说道:“瞧妹妹这话,莫不是不欢迎我来这儿坐坐?”尖细的嗓音听上去感觉她似乎还压着怒火。 董筱幽来了古代以后就希望能过得低调清闲一点,自然不想在这个当儿惹火了徐姜,连忙将身子一侧,让过徐姜,“妹妹哪里是不欢迎二姐,二姐莫要多想,屋里简陋,二姐不要嫌弃。” 徐姜轻哼了一声,自顾自的走进屋里,董筱幽替她将坐凳端来,她略微皱着眉看了看,又拿出帕子轻轻地擦了擦凳面儿,然后收起手帕,慢腾腾的坐了上去。这些动作自然都被董筱幽看在眼里,心里有些火大,切,这什么二姐嘛,年纪也不小了,还在我一个小孩子这儿摆谱。但又不敢随便发作,董筱幽闷着气,也一屁股坐在床沿边。 徐姜坐下以后,便细细的打量着徐荣:今日她穿着一套红色面料的圆领长裙,宽宽的袖口将她一双纤纤玉手露了出来,乌黑的秀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的直垂到身后,前额的刘海下,淡淡的细柳眉,眉下一双漆黑的大眼,眸子似乎还闪着幽光,面白如玉,小嘴唇红彤彤的,虽然还是个女童,但已经有一些妩媚动人的神采了。徐姜心里暗暗一惊:这个小妹变化真不小,真没想到原本那个肮脏的野丫头还有如此动人的一面。 这些天徐府上下皆在谈论四小姐徐荣的变化,尤其是慕容氏院里的几个丫鬟,因为平素里见得多,都暗自讨论四小姐的容貌惊为天人,小小年纪便出落得跟仙女一般,今后一定大富大贵。这些话落入徐姜耳里,自然很不是滋味,徐姜性格略有粗放,并非善妒之人,但听多了,心里也难免发酸,所以今日趁着四弟徐班与母亲慕容氏出门采买之际,一个人跑到徐荣的院子里,想来一探究竟。却不想,看了以后,还真发现这个四妹的风采已经把自己给比了下去了,心里好似一团火憋着。 “二姐,你怎的了?”看见徐姜有些出神的样子,董筱幽连忙探身问道。 “哦,四妹啊,我今儿过来呢,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这几日你天天都缠着你四哥作甚?”徐姜心里窝火,自然语气也不太好,让董筱幽明显感觉到了来者不善。 “这……二哥书卷遗失,冤枉我,玉哥哥他是怕二哥过来欺负我,才日日守着我,今日她怎的不来了?”董筱幽轻声的说着,也不计较徐姜的语气。 “他今日同娘亲一起出门采购了,恐要午后才能回府。”徐姜恼怒的应着,“班儿这几日连学堂也不去,他日后也是要为徐府处理做事的,怎可让他成日里跟你厮混在一起?你不怕耽误他学业?”徐姜一向恶人恶语,说出来的话也从来是不问合适不合适,这些话里明显责骂徐荣不懂事,误了徐班前程。 董筱幽知道一直以来自己在家中的地位,以前的徐荣,肯定是要直接顶撞徐姜的,但现在的她,少了一分争强好胜,多了一分温婉娴静,自然没把这句不太入耳的话当一回事,只是淡淡一笑,朝二姐徐姜拜了一拜,这是妹妹向姐姐请罪的礼节,然后缓缓言道:“二姐,荣儿我实在不知玉哥哥竟有多日不去学堂,只以为玉哥哥疼惜我,所以占了玉哥哥时间,荣儿知错了,日后,荣儿也要督促玉哥哥学业精进。”这一番话说得既落落大方,又不卑不亢。董筱幽心里朝徐姜吐了吐舌头:怎么样,我说得这么好,看你还想怎么怪我? 徐姜竟是瞪圆了双眼,显然是大吃一惊,她心里早有准备和徐荣大吵一顿,没想到那个毫不知礼节的野丫头今日举止和言语居然如此得体,简直有名门闺秀的气质,相较之下,自己又被比了下去,心里虽然很不甘心,但又更不好发作了。 “你不是一早便知你玉哥哥平素里该上学堂的吗?这些日子他天天伴着你,你怎说不知?” “二姐,我真不知,只听说学堂常有假日,因此也只是以为玉哥哥这些日子学堂清闲无课,而且,玉哥哥和二姐住同一院落,荣儿以为,若是玉哥哥平白不去学堂,二姐该早怪责他了,不想今日二姐才提起。” 这一番话,不仅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还一语双关的指责徐姜不管四弟学业,徐姜面带怒色,又自觉理亏,竟把她气得胸口一堵,脸色都变得有些煞白。 董筱幽一看,心中暗自得意,跟你姑奶奶我较劲?你的心机还差得远,一个古代版“剩女”!嘴上又装作殷切的问道:“二姐你怎的了?怎脸色显得忒白?莫不是身子不适?” 徐姜有气没处发,苦笑着摇了摇头,声音倒是略有柔和了下来,“四妹莫担忧,只一时有些胸闷,不碍事的。”心里想到,这妹妹如今竟然变得有些陌生了,怕是日后不能轻易辱骂了。于是起身便要出门。 董筱幽忙迎过去,装作要好的扶起她的手臂,问道:“二姐怎就起身了?不多坐坐?” 徐姜没好气的说,“你二姐今日有些旧病复发,就不多坐了。” 董筱幽又是一副担忧的表情,说道:“那二姐身子打不打紧?若是又不方便,荣儿扶你回去。” 徐姜一摆手,“不劳烦小妹了,我让丫鬟芸儿在院外候着呢,小妹你莫送了。”心里很不舒服,但看着徐荣一副“担忧”的样子,徐姜还是忍了。 看着徐姜一副愤然又郁闷的表情走出院子,董筱幽嘴角挤出一丝冷笑:这个可怜的二姐啊,脾气暴躁却又直接,想跟我斗?我偏要给你来个绵里藏针,谁怕谁啊?有时候退让和忍耐才是至胜的法宝呢。现在的“徐荣”这幅表情,要是给人看了,恐怕会觉得诡异:一个十三岁不到的小娃娃,怎么脸上会有如此阴沉的笑意? 只是,好歹从二姐口中得知了玉哥哥和慕容妈妈都出门了的消息,董筱幽又有点提心吊胆了,这万一今日那个二哥跑过来,自己是不是又要免不了一顿打了?一想到这里,她就头痛,她那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挨打,自然落下了阴影,心里怕得紧,颓然的倒在床边,却感觉坐到了什么硬物,于是翻开被褥一看…… 一卷铺开的竹简书卷被人藏在了被褥底下,|徐荣貌似不识字,但董筱幽却读过十多年的书,古体的汉字和后来的繁体字虽然略有区别,但还是认得出个大概:这卷书的名儿是《尉缭子》!原来它铺开了摆放在床的另一边,平日里董筱幽睡觉总是在一边,又因为如今身材小巧,脚也够不到,因此不曾感觉有异样,今日随意一坐,才端的发现了这卷书。 董筱幽两眼一黑,差点晕了过去,心里哭喊道:“我的背时小祖宗哦~~!!”这卷书还真是原来的徐荣偷拿的,而且一直藏在房内!如此说来,那恶魔二哥还真没冤枉好人…… 董筱幽一阵恐慌,但又立刻强迫自己要冷静下来,如今之计,便是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书还回去,就万事大吉了,但要怎么还回去呢? 第七回 还书 董筱幽把《尉缭子》拿出来收好,在屋里乱了方寸,她可是被那个二哥打怕了,若是被二哥发现,必是又免不了一顿痛打。但若是放着不管,迟早会被发现。 “唉,这死丫头……一卷破书有什么好拿的,这不是给老娘我找事么?”董筱幽哀怨道。现在在她眼里,这卷书简直是一道不折不扣的催命符。眼下该怎么还回去才是第一要紧的事。 想了半天,董筱幽最终决定将这卷书悄悄的放回二哥的书房,眼下凭着徐荣的记忆,她知道平日里书房外面就只有一两个下人会打扫,二哥只会在吃过午饭以后会去书房坐坐,现在还没到吃午饭的时间,二哥应该不在书房,主要二哥不在,就轻松了许多。于是,她将书卷轻轻的收在袖口里,“还真沉”又是一阵抱怨。 她就像做贼一般,轻脚细步的走过回廊,径直往二哥的书房走去,她二哥名叫徐益,和三哥徐业是双胞胎,都是徐老爷的正妻王夫人所生,在“徐荣”的记忆里,王夫人总是冷冰冰的一张脸,从未在她面前笑过,当然,她们见面的次数也极其少。倒是二哥三哥,小时候总喜欢欺负自己,就正如董筱幽穿越过来的第一天一样,二哥总是一口一个“贱货”“贱种”的辱骂她,因为徐荣的母亲陈氏原本只是一个丫鬟,连妾室都算不上。至于徐荣母亲陈氏的更多事情,徐荣的记忆里完全没有,只听管家陈伯说过陈氏是他捡回来的孤女,从懂事起便在徐府内做丫鬟,结果竟然被徐老爷徐潜给看上了,十六岁生下了她以后就早早过世,别的事便完全不知了。因为她出生不到一岁,母亲就病逝了,多亏还有陈伯和慕容氏接济,否则,诺大个徐府内,竟然没她的容身之所。 二哥的书房叫采叶坊,在徐府南苑的深处,离徐荣住的小屋仅只隔了三条回廊,因此走不了多久便到了。 如今时值深秋,玄菟郡又在北方,寒风瑟瑟,秋叶飘零,在一片树林中的采叶坊更显得凄冷孤寒。这种情景,又正好对应了此时董筱幽的心情,当然,她的心情还要再加上一层忐忑不安。幸得今日这院落里,连个下人都没有,让她略微宽心了一些。 她轻轻地推开了书房房门,房间内非常干净,看来每天都有下人打扫着,高大气派的深色木柜边还摆放了一个铜质的狮纹小香炉,它散发着缕缕淡淡的熏香,木质的书案上堆放着几卷竹简,琉璃所制的屏风上画着秀丽的风景图……整个房间看上去非常雅致。董筱幽心里又是一阵醋意:给个二儿子的书房都弄得这么华贵,给自己的小屋却那么破旧,真是太过分了! 她多看了两眼,然后悄悄走到书案面前,将袖内的竹简书卷取出来,轻轻的放在案上,心里开心的想到:终于解决了一件大事!然后笑吟吟的转身打算离开,结果就在她转身过来的瞬间……呆住了。 “贱……四妹,怎得今儿不陪四弟,倒有闲暇来我书房里了?”二哥徐益挡在了门口,他本欲直接骂出口来,但眼前的“四妹”转过身来的时候,竟然使他有了眼前一亮的感觉,只因为董筱幽毕竟是成年女子,自然非常重视自己的仪表姿容,如今的徐荣,已然不是以前那个任由他徐益打骂诋毁的脏丫头,而是身形虽幼,却已媚态尽显,秀美异常。因此,他最终竟然没有骂出口,而是临时改口称了一声“四妹”。 董筱幽眼见最怕的人突然出现在门口,挡住了她的“逃生之路”,吓得目瞪口呆,不仅两眼圆睁,皓齿下意识的咬住了红唇,全身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出,心里只是在想该如何求饶……(太丢人了,胆子那么小,但没办法,她就是如此性格) 然而,她如今颤抖害怕的姿态,反而更是显得柔美温婉,惹人怜惜。二哥徐益出身豪门,也见过不少美人,但如今这个自小就看不上眼的丫头竟然有如此惹人怜爱的一面,让他也一下子有些不知所粗,若是以前,他肯定一巴掌过去了。但如今,看着董筱幽怯生生的看着他,徐益居然舍不得打了,心里想的是:这真是那个成日里脏兮兮的贱丫头? 眼见董筱幽只是满目惊惶的看着他,他还是先喝道:“我问你话呢!你是哑了还是聋了?”毕竟四妹变化再大,也始终是自己的四妹,再楚楚动人,只要她惹恼了自己,一样也是可以动手打骂的,徐益心里一阵得意。 沉寂了一刻,突然的一声暴喝,又吓得董筱幽全身一抖,随即她颤抖着说道:“我…我只是在府内散步,路过此地……” “哼,散步?只怕不是吧?”徐益朝她瞪了一眼,然后径直进了书房,朝书案走去,董筱幽还以为他要进来动手,只是吓得身子一缩,垂着头,两手在胸前并拢,站在了一边。 徐益一看,《尉缭子》的书卷放在书案上,便已猜到了徐荣会在这儿的原因,本来依他平日的性子,定是要动手的,但今日的徐荣,衣着明艳,顾盼神飞,又一副怯生生的可怜样,他的气已经消了一半,又见那本《尉缭子》在书案上摆放得齐齐整整,知道定是徐荣轻轻摆放的,没有像以前那样把书房弄得乱七八糟。想到这里,徐益虽然觉得很不可思议,但已经不再想对四妹动手了。 而此时的董筱幽,脑子里也在飞速转动:她本以为要被打一顿,但直到现在也没见二哥动手,心中想到,果然是人靠衣装,如今大概因为自己这幅娇弱样,只怕这个十七八岁的大男生也舍不得动粗了,那还不如据实以告,若是能让二哥不讨厌自己,那以后自己在徐府里肯定过得更轻松一点了。 想到这里,董筱幽便开口说:“二哥…《尉缭子》确是荣儿拿的,但我不是想作弄二哥,只是想看看内容罢了,后、后来荣儿怕你打我,我便不敢说了,本指望今日悄悄拿来归还,不想还是没有瞒过二哥的慧眼。”她尽量把自己的语气说的轻缓柔和一些,加之如今还是十二岁幼童的童音,更显得可怜无助。 徐益走了过来,又细细的看了看四妹,扬起了右手,董筱幽以为要被打一巴掌,于是下意识的紧皱眉头,闭紧了双眼,徐益见她脸面白皙光洁,双目紧闭的模样又是显得极其柔弱,右手打下来却只换成了在徐荣的脸上揪了揪,感触到徐荣娇嫩的肌肤以后,他立刻缩回右手。 董筱幽被揪了脸以后,反倒松了一口气,至少没挨耳光。她小心翼翼的睁开了眼睛,由于眉头还紧紧皱在一起,竟是一副无限哀怨的神色看着徐益,徐益心里一阵紧缩:自己居然下不了手了!也罢,若是四妹从小便如此乖巧,又哪里会惹得自己动辄打骂她呢? 徐益转过身去,语气还是不变,只道:“今日之事,便算了,……四妹你以后切莫再来乱拿我的书卷!不然,我还打你!” 听到这话,董筱幽终于换来“一身轻松”,但她深知,礼节的重要性,于是又轻轻走到二哥面前,作了一揖,柔声说道:“多谢二哥,荣儿一定牢记二哥教诲,今后再不敢乱拿二哥一针一线。” 徐益这次如二姐徐姜一般惊的目瞪口呆,挨了骂还这等讲礼仪,真是有名门淑媛的气质了啊。她还是自己的那个“贱种”四妹徐荣么? 见徐益愣神,董筱幽知道他因为前后反差太大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不敢多停留片刻,连忙说道:“二哥要保重身体,荣儿这就告辞了啊。” “哦……”徐益有些呆滞的望着徐荣,目送她踩着轻盈的脚步走出采叶坊。 董筱幽一路轻快的踏着步,哼着歌儿,心里十分开心:原本一直都非常讨厌自己的二姐和二哥似乎都被她董筱幽给摆平了,日后就算他们还要来找麻烦,应该也会收敛得多,至少自己不会动不动就挨他们打骂啦,想到这儿,她便一阵得意。 今天徐班要午后才能回府,董筱幽决定自己一个人在府内走走,毕竟徐府还是非常大的,她想以现代人“欣赏”的目光来好好看看这古代的豪宅庭院。 她一路走着,往庭院中心处的“月兰亭”走去,徐府庭院内有不少亭台,而其中最美的三处便是庭院中心的月兰亭,前院老爷书房外的“沧澜亭”,以及西厢房二娘邹氏所处的松叶院外的“观松亭”,三亭之中,又以月兰亭之美为最。月兰亭位于徐府院落池塘的中心,有一条不长但略微曲折的回廊,虽说是深秋,但池边的花坛里绽开着一朵朵艳丽的花儿,还有四周长青的树木郁郁葱葱,是一处非常优美的地方,徐府上下一般也称它为“万芳亭”。 以往一到了午后,这里定然是有人会来的,以徐荣的身份,往往会被几个哥哥姐姐赶走,而今天还是午前,因此果然没有人在这里。 她漫步走进月兰亭内,却见亭子内摆放着一把檀木古筝,在还是董筱幽的时候,她曾经在十六岁的时候通过了业余古筝十级的考试,弹奏古筝正是她平日里的兴趣之一。 穿越到古代以后,她虽然从“徐荣”的记忆里知道了自己身处汉代,但并不知道汉代的时候有没有古筝,其次,便是以“徐荣”的身份,即使府内有古筝,她也是轻易碰不得的。所以,偶尔只能清唱几句现代的歌曲来解解闷,想弹奏一下古筝几乎成了不可能的事情,而眼前摆放着的一把古筝,却勾起了她想弹奏古筝的想法。 第八回 父女 眼见四下没人,董筱幽大着胆子走近古筝,跪坐下来,双手抚着这筝面,她虽然没带指甲,却只是打算轻弹一曲,便信手开始拨弄着七根琴弦,脑海里想着当初学古筝的时候,反复诵记的要诀:名指扎桩四指悬,勾摇剔套轻拨弦。但知左手无它法,按颤推揉自悠然。只是刹那间的功夫,悠扬婉转的曲调轻跃而出。 她弹奏的是当初业余十级考试通过的曲调:《秋夜思》,虽然幼童的身躯略有些不便,但并没有影响曲调整体的发挥,她本来就爱好古筝,如今是久旱逢甘露,自然弹得入神,仿佛天地万物,已然化入了这醉人的曲乐中。 《秋夜思》本是悲怆凄凉的琴曲,如今董筱幽穿越回到古代,自觉无依无靠,心中颇为思念亲友,似乎自己的境遇已和《秋夜思》融为一体,哀怨琴音伴随着那一声声音符,似乎在向这整个徐府诉说她那幽幽的凄苦之意。琴音回峰跌宕,层层叠叠。长摇则珠圆玉润,剔打则错落有致,走吟则凄婉欲绝,重颤则悲壮苍凉,曲调曲情浑然一体,刻骨铭心。早已入了佳境的董筱幽双目微闭,那细柳眉微微蹙起,伴随着凄凉的琴乐,楚楚可怜之状简直令为之心动。 实际上,当董筱幽开始弹奏不久,便有一主一仆二人走到了池边。 “我昨日晚宴时不是已经吩咐过,让任何人都暂且不要进月兰亭吗?”说话的是一个中年男子,四十左右年纪,身躯高挑,剑眉大眼,面如冠玉,留着美须髯,一副威仪不可冒犯的神采,他就是徐府的老爷——也正是徐荣十几年来从未见过的生父徐潜。 “这,老爷……那是四小姐,老爷你从没让四小姐参与过晚宴,或许她根本不知。”应声的是萧老,他的资历和徐府的陈管家差不多,自小便在府中,是徐潜的心腹。 “哼……岂可由她胡闹!”徐潜本想过去训责徐荣,但随着琴声的悠扬婉转,他居然渐渐地感到阵阵惊讶:如此哀怨动人的琴乐,真的会是出自一个尚未十三岁的幼女之手? 董筱幽弹得兴起,双目闭紧,已然忘怀了自己所处的环境,她浑然不知徐潜已经漫步走入了月兰亭。 徐潜也是十多年来,一直没有见过徐荣,因此,女儿徐荣到底生得如何,他脑海里毫无印象,但逐渐看清了弹奏古筝之人的相貌,伴随着凄婉的琴乐,董筱幽那皱眉闭目,凄凉孤苦的相貌,再次让徐潜心中一阵震撼:眼前的女子,实在和十几年前那个唯一一个曾走入他心扉的女子陈氏,一模一样,尤其是那楚楚动人的哀怨神色,简直使得徐老爷的胸口一阵刀割似的痛苦…… “雪儿……是你么……”徐潜不自觉的低声喃喃道,眼前正闭目弹奏的徐荣似乎已经和那个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倩影汇为一体。今日徐荣穿着一套赤色的衣裙,让徐潜已经回想到当年那个十五岁的女子,也是在一个雪夜,穿着一套艳丽的赤色衣裙,双手捧起漫天而下的雪花,朝着自己嫣然一笑:“看呀,这雪好冰好白。” “啊!?”琴音戛然而止,徐潜的低声自语,被董筱幽给发现了,惊惶之下,双手便离开了古筝,仓促间结束了这一曲苍凉婉转的《秋夜思》。 随着琴音中断,徐潜的思绪也由万千思绪中回到现在,原本想责骂的心情早已消失,心中竟有无尽的自责和后悔……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娇弱女童。 董筱幽轻轻抬起头来,看见一个年纪约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心中一惊:难道这是“徐荣”的父亲?搜寻的徐荣记忆中,由于只在很小的时候远远观望过父亲一面,所以对眼前这个中年男子是不是自己父亲,不敢确定,但董筱幽认为这个男人长得虽然尽显威仪,但慈眉善目的感觉,不像那个她心目中凶狠暴戾、不顾子女的父亲形象,大概是徐府的客人,总之,应该一定是父亲辈的人物。 于是,她连忙匆匆起身,朝着徐潜作揖,略带慌张的说道:“荣儿见过这位伯伯,请问伯伯是我家的宾客吗?” 徐潜心中隐隐有些作痛,自己这十多年来到底在做些什么?自己和雪儿的女儿问世了十多年,自己居然不闻不问,女儿如今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他在徐荣那带着疑惑神色的双眸中,仿佛看到了陈氏哀怨的问道:“咱们的女儿你有管过么?”是啊,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今后碧落黄泉,还有脸面去见雪儿吗? “伯伯?”见徐潜愣愣的出神,董筱幽有些担忧的看着他,又小声的问了一句。“你怎的了,伯伯?” 徐潜心中及其矛盾,到底要不要立刻认女儿?方才女儿那无限哀怨的凄凉琴音,让他全身发寒,胸中满是自责之情。那是怎样一种心境才能在仅仅十二三岁便能弹出如此凄婉欲绝的琴音啊? “……伯伯,一切安好,荣儿乖,勿要担忧。”他努力平静下自己的心情,如今这种尴尬的气氛,他竟然不敢对自己的女儿坦白自己的身份。 “荣儿方才见亭子里没人,所以便自作主张动了这把玉筝,万望伯伯海涵,不要怪责荣儿。”女儿怯生生的道歉更是刺伤了徐潜的心,他一直知道女儿在府里受到诸多姨娘和兄姊的欺侮,但却从未过问过。女儿的道歉仿佛是在诉说她曾经遇到过多少委屈。 “荣儿莫怕,荣儿琴技竟然如此美妙,伯伯太惊讶了。”徐潜和颜悦色的安慰道。 看见他并没有动怒,董筱幽以为他真的只是个宾客,因为以徐荣的地位,在府里总是会受到斥责的,方才如此高调的演奏,她以为若是换做二姐二哥在场,恐怕定要痛骂她一番。眼前这个男子衣着华贵,仪表不俗,一定是父辈的贵客,董筱幽心想,一定要在此人心中留个乖巧娃娃的形象,今后说不定还能为自己说话,于是甜甜的问道:“伯伯不知道如何称呼?是我父亲的何人?” 徐潜又是愣了一阵,但随即和善的笑道:“我是你父亲的兄长,你便先叫我徐伯父就好。”他终是不敢立刻认下这个女儿。 董筱幽面带崇敬的看着他,然后略带媚态的柔声说道:“那,荣儿见过伯父。”(董筱幽这个人就是如此势利,现在对任何人都利用自己的外貌和幼童的年纪,处处献媚,以求讨好别人) 终究是母女,徐荣展露的这一媚态再次勾起徐潜对他心中那“雪儿”的印象,他随即问道:“荣儿,今日若没有别的事,陪伯父一起在这月兰亭内坐坐如何?” 董筱幽眼见这个“伯父”对自己似乎颇有好感,心中很是高兴,以为找到了一个更有力的靠山,连忙应道:“能陪伯父,是荣儿的幸事。” 这一切一旁的萧老看在眼里,心中满是狐疑:怎么老爷今日居然不敢和四小姐相认呢?而且这四小姐果然如传闻所言,近日来变化非常大,竟然能把这古筝弹奏得如诗如画。 徐潜递给萧老一个眼神,意思是让他在亭外候着,莫要让其他人再靠近。萧老心领神会,静静的站在亭外。 徐潜和徐荣面对面跪坐在绣花垫上,看着自己和雪儿的女儿如今出落得如此标致,颇有雪儿当年的风采,遗憾的是她并不知道自己是父亲,徐潜心中感到悲戚万分。这些年来,他强压着对雪儿的那一股挚爱之情,年年四处为徐府奔波,只希望将这情愫深埋于心中,忘了那个佳人。但今日见到女儿徐荣以后,深埋多年的感情似乎如泉涌一般喷发而出,女儿和至爱,仿佛合二为一。 董筱幽自然并不知道这些,只以为认识了一个慈爱的好伯父,笑兮兮的和徐潜聊着。 “好荣儿,伯父知你自幼便没见过你生父……你,你可恨他?” “唔…荣儿不恨爹爹。”早说过了,董筱幽可是一直居住在亲戚家的小人精,她怎么会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些亲戚的问题。 “荣儿,你……你真不恨他?”徐潜的语气都有些颤抖,心中激动万分。 “嗯,荣儿不恨爹爹。许是爹爹还在痛恨我,荣儿也觉得自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如若没有荣儿,我娘亲便可以健康的活着了。”说完这句,董筱幽双目哀怨的看着别处,留给徐潜一个无限惆怅的侧影。实则她心里哀怨的是自己住的地方太过简陋,而且地位低下任人欺凌。 听到这句后,徐潜仿佛心中被刀割一般难受,自己的女儿居然痛恨自己的出生,试问天底下哪个父母听了,不会难受?当年雪儿病死,自己听了道士之言,一股脑把所有责任推给那个毫不懂事,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徐荣,自己才是普天之下最可恨的人! “荣儿……切莫如此想,你父亲,如今定然不会恨你。”说完这句,徐潜觉得自己的嗓子里竟然堵着什么东西一般。 “伯父,荣儿谢过您的吉言。”董筱幽侧过脸来,给了徐潜一个巧笑嫣然的表情,徐潜只是怔怔的望着,他内心非常纠结,自己已经失去了挚爱的女子,而这个本应该最珍爱的女儿,十多年来凄苦异常,却出落得如此标致温婉,是应该找个机会,弥补自己长久以来欠她的父爱了。 两人又闲聊了一阵子,到了即将开饭的时间,徐潜希望能带徐荣去前厅用饭,但徐荣却只是柔声拒绝道:“荣儿从小便听大娘她们说,我是不能去前厅用饭的,父亲若是知道了,又该责打我了。” 听到这句话,徐潜如遭雷劈一般,直想立刻抱过女儿,冲那些曾经欺凌过她的妻妾们怒吼:“这是我与我最爱的女子的骨血!你们谁要敢再与她过意不去,我便杀了你们!!”但等到他回过神来,徐荣早已冲他作了一揖,然后辞别而去。 他便呆呆的站在原地,目送徐荣渐渐地消失在视野中……一旁的萧老走近徐潜,说道:“四小姐如今可真是乖巧娴淑啊,又生得如此标致,老爷真是好福气啊,有这等好的女儿。”其实一直以来,萧老和陈总管一样,都是非常同情徐荣的际遇,如今是十三年来第一次父女深谈,虽说徐荣只以为徐潜是“伯父”,但萧老还是想替徐荣说话。 “萧老……荣儿在府里这么多年,是不是很受委屈啊?” “唉……老爷,我也不想搬弄些许唇舌,只是确实除了三娘慕容夫人以外,其她几房太太和公子小姐们…是让四小姐过得挺可怜的,您看她那手腕处的淤青,老儿我听说是被二少爷打的,肿了好些天呢。”萧老心性善良,终于忍不住说了这些出来。 “是吗……那处淤青竟是益儿打伤的?这小畜生,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下狠手?”徐潜几乎是咬着牙挤出来的这句话。随即,他一脸严肃的对萧老说道:“你下午给荣儿准备一套上号面料的衣裙,今日晚宴,我要荣儿出席!” 萧老连忙应声称是。 “荣儿……这么多年爹欠你的,定要弥补回来。今后,爹决不让任何人欺侮你!雪儿,你若泉下有知…也请原谅我吧。” 第九回 相认 下午,徐班回府以后,照例守着徐荣,董筱幽突然想起上午二姐的话,于是问道:“玉哥哥,我听二姐说起,你这些日子都没去学堂?” 正太徐班圆溜溜的大眼无辜的看着徐荣,然后说道:“我……我这些日子还不是怕四妹受那二哥三哥的欺侮嘛,便没有去那学堂……” 听完这话,徐荣转了一副得意的表情,笑盈盈的说:“玉哥哥莫再担心,二哥他们大抵不会再随意打我了。” 见徐班满脸疑虑,董筱幽便将上午遇到二姐,以及去书房还书,后来又遇到“徐伯父”的事情一并讲给了徐班听。 徐班先颇为安心,后来又是一副忧虑的神色,自语道:“奇了怪了…咱们府里这些天没有父辈的客人造访呀?四妹你莫不是遇到坏人了?” 董筱幽一听,也是有些疑惑,但又想,那伯父慈眉善目,又没有对自己做任何不利之事,断然不是坏人,便猜到:“玉哥哥你和慕容妈妈大清早的便出府,那伯父许是上午才到的。” 徐班听完也表示赞同,“那倒是,也难怪昨夜爹还说今晚要设家宴……”一说到这里,徐班连忙停住,他是知晓的,徐荣从小至今,从未到前厅出席过家宴,一时说漏了嘴,担心勾起徐荣的伤心事。 董筱幽也知道“自己”的处境,随即低下头,略有些哀伤的说道:“今晚有家宴呀……荣儿还从没出席过……” 徐班心里有些酸楚,随即安慰道:“四妹…家宴实则颇为沉闷,况且那大厨的手艺还比不过我娘亲呢,其实,我…我都不想去!” 董筱幽知道这孩子言语虽有些笨拙,但却是真心实意在宽慰自己,况且自己并非徐荣本人,心中也并不甚在意,于是抿嘴笑道:“玉哥哥莫要说这等话,你是爹爹的儿子,今后更是徐府的栋梁之才,岂可不去?” 徐班连忙赤着脸,摇了摇头,又觉得近几日来,四妹的变化实在很大,居然如此体谅自己,心中有一种异样的情感,一时间竟也感到无话可说。眼见时辰已经不早了,董筱幽与原本徐荣的记忆早已逐渐合二为一,她是知晓家宴虽只邀请本家亲人,但也是要花功夫准备赴宴的衣衫服饰的,刚巧此时徐班院里的丫鬟依儿来传话,让徐班回房更衣,董筱幽便督促着徐班,让他赶紧回去,莫要耽误了。 送走了徐班以后,董筱幽便觉得无聊,离她用饭还早,便静静的坐在床头,拿过那面斑驳的铜镜,对着镜子梳理着自己的秀发,聊以解闷。看着镜中那个面容尚且稚嫩的伊人,董筱幽不禁叹了气,自言自语道:“瞧瞧你,多好的皮相,给了你这个野丫头真是可惜,我看老天爷让本小姐穿越回来占了你的肉身,只怕是它老人家都看不惯你这疯丫头作践自己。”随着董筱幽的轻叹,镜中的幼女表情也显得哀怨凄婉,“好了好了,这表情真是我见犹怜,姐姐今后一定不会让你……不,是让咱们吃亏的。”她又笑了笑,什么你呀我的,这徐荣本身就是前世的自己,无论身子还是魂灵,不都一个人么?只是境遇不同罢了。 就在董筱幽对着镜子顾影自怜的时候,房门被人轻轻推开,许老爷子徐潜踏了进来,他身后跟着萧老和两个丫鬟,丫鬟手中捧着崭新的衣裙和鞋子。 “伯父?”董筱幽侧过头来,看着徐潜,一对清澈如水般的黝黑眼眸满是疑惑。 听到四小姐喊自己的生父为“伯父”,两个丫鬟不禁“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这两个丫鬟一个叫秋纹,一个叫碧落,两人相貌虽并不十分美艳,但正值芳年,五官清秀,倒也显得秀丽水灵。徐潜回过头去吩咐她们先在屋外候着,萧老便带着她二人知趣的退出了房门。 徐潜看着坐在床头的徐荣,又看了看这间简陋的房屋,心中自然又是一阵后悔,“荣儿,把你安排在如此地方,实在太委屈你了。” 董筱幽摇了摇头,起身来朝徐潜作了揖,落落大方的说道:“荣儿不委屈,爹爹没赶荣儿出府去,荣儿便早已知足了。”其实到了现在,董筱幽心里已经多少猜到了眼前这个中年人的身份了,但既然他不肯亲自说出口来,那她自己就继续在这个所谓“徐伯父”的面前扮演一个天真善良的幼童好了,狡黠的董筱幽认准这个理,觉得自己总不会吃亏。 徐潜看着眼前如此知书达礼的“乖女儿”,心中颇为欢喜,似乎感到是自己至爱的女子魂魄附身于女儿体内,进过几番与徐荣的询问,他知道女儿并不恨自己,心中已打定主意,要与徐荣“父女相认”。 于是他激动的说道:“好荣儿,你且听了:我并非你伯父,我便是你真正生父。” 董筱幽心中暗想:果然如此…怪不得他上午老是询问关于自己对父亲有无恨意,原来这人还是害怕女儿怨自己的。她便装作大吃一惊的表情,两手惊慌失措的搓弄着自己长长的鬓发,怯生生的开口说道:“伯父莫要唬了荣儿,荣儿……晓得爹爹是不喜欢我的,伯父对荣儿如此关爱,岂会是爹爹?” 徐潜走近徐荣,慈爱的摸着她的头,低声说道:“为父怎会骗你?我的乖女儿,为父这么多年来不曾管你,让你受委屈了,都是为父不好。” 董筱幽心中得意的说道:老娘早知道你就是那个傻爹了,迟迟不敢开口还说自己是伯父,哄小孩是吧?哦,对了,如今自己确实是个小孩身体。既然是小孩子,那么情感还是单纯一点吧,发挥一下自己的演技。 董筱幽连忙扑到徐潜的怀里,一面泪如雨下,一面动情的哭诉着:“荣儿就知道爹爹不会不管荣儿的,爹爹……你可知?女儿从小便好想见你一面,呜呜……” 徐潜也抱紧了怀里的女儿,轻拍她的头,自己也是泪眼朦胧,说道:“为父怎会不管我的乖荣儿,以前是为父对不起你,为父定要弥补亏欠你的!乖孩子。” 两人哭了一阵,这要是外人看了,恐怕都为这父女相认的一幕所感动。唯独董筱幽心里想的却是:父亲认了自己,以后自己的日子更好过了!——她始终是这种人,尽管拥有了徐荣十多年来的记忆,但对徐荣亲人的感情却并没有那么深刻,始终是以局外人的观点来看,一切只为了自己的利益。唉~~ 过了好一阵子,徐荣的哭声渐止,徐潜激动的心情也慢慢平复下来,他关爱的抚摸着徐荣的小脑袋,却被那如丝的秀发唤起无限惆怅……女儿如今太像那个女子了,这又让他兀自伤神。 董筱幽见时机差不多了,便轻轻挣脱出徐潜的怀抱,梨花带雨的一个浅笑,略带羞涩的朝父亲说道:“爹爹……女儿方才失态了,万望爹爹见谅。” 徐潜被这一声轻唤将思绪带回,一脸和颜悦色的说道:“为父甚是欣慰,我的乖女儿如今出落得如此标致,日后父亲定要给你寻摸个好婆家,不再让你受半点苦。” 一听说又是嫁人的事情,董筱幽脸一红,羞道:“女儿…如今还不想离开爹爹,荣儿还小呢,爹爹不要赶我出去。”其实董筱幽还是很反感古代的亲事的。 徐潜乐呵呵的说着:“也是,女儿今年才十三,我看,多在府里陪为父几年也好。”说完一拍手,在屋外侍立多时的萧老和两个丫鬟走了进来,“这是为父令人为你挑选的衣裙,你且换上它,一会儿……到前厅来入席今晚的家宴。” 董筱幽侧面看了看那两个丫鬟手里的衣物,是一套白色的衣裙,那面料和质地,光看上便非比寻常,连忙谢过父亲。 徐潜吩咐两个丫鬟伺候徐荣更衣,便要起身离去,董筱幽略带失望的问道:“爹爹这边要走?不带荣儿一起去了?” “乖女儿,为父先去前厅,还有要事吩咐,等会你换好衣物,秋纹和碧落这两个丫头会带着你去的,你莫要怕。” “可……女儿还有好些话想同爹爹讲的。”其实董筱幽心里更盼望这父亲走呢,毕竟只是“记忆”中的父亲,从前又没见过面,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压抑,但这些小孩子的撒娇话,她懂:大人肯定喜欢听! 果然徐潜一副开心动容的表情,但还是说道:“荣儿乖,日后为父天天都来看你,到时咱们父女俩可要畅谈一番。” “那……荣儿恭送爹爹,爹爹路上要小心呀。”董筱幽故意撅着小嘴,摆出一副依依不舍的表情,这样的恭敬和不舍果然让徐潜很是受用,心中满是对女儿的喜爱。 待徐潜和萧老离开以后,秋纹和碧落将房门关上,开始伺候着四小姐更换衣衫,董筱幽心里颇为得意,从她穿越到古代的不到十天里,便替这个小丫头摆平了不少问题,果然,这孩子的身份就是一面保护伞,如今不仅是慕容妈妈和四哥徐班更爱自己,又有了父亲徐潜的正式承认,今后在这徐府里的日子,那必然是蒸蒸日上咯~!起码,自己很快就能对这简陋的小屋子说再见了。想着以前在电视里看到那些豪门千金的“腐败”生活,董筱幽心里充满了希望。 第十回 出席家宴 月上柳梢,华灯初点。 是夜,徐府正厅前后热闹非凡,这是徐老爷徐潜回府以来,最盛大的一场家宴,徐家厅堂、柴房间,里里外外的丫鬟僮仆正忙得不可开交,人虽多,手却不杂,陈管家将各细节打理得井井有条。 正厅里,徐潜的正妻王氏,妾室邹氏,慕容氏都到齐了,她们各自由丫鬟搀扶着,缓缓落座。 王氏年近五旬,她是幽州大户王家之女,自幼便嫁与徐潜为妻,年纪上比徐潜还要大几岁,如今已是白发斑驳,着一身紫红绸缎的襦裙,略显老态。两个妾室中,邹氏最为讨徐潜欢喜,她比徐潜小数岁,如今也快四十了,体态略微发福,一件赤色长裙极尽艳丽奢华,虽施了不少粉黛,却也难敌岁月的流逝,脸上已有些许皱纹;慕容氏年岁最小,却是最为善解人意,着一袭橘黄圆领襦裙,她虽然素面朝天,却自有一股娴熟气质。 子辈的席位里,长子徐辅为邹氏所生——现为玄菟郡郡吏,今日也赶回府中赴宴,他面目俊朗,鼻梁坚挺,唇如涂脂,英气逼人;次子徐益面白似玉,眼若流星,也是俊秀异常;三子徐业与徐益面目相仿,但面色略黑,更显阳刚之气,徐益、徐业皆出自正妻王氏;四子徐班,慕容氏之子,他岁年岁尚幼,但面目清秀,观之可亲,自有一股儒雅气质。 女辈席位中,由于长女徐盈和三女徐昭(此二女皆出自正妻王氏)皆以出嫁,前几日徐盈还在府中,如今已回了夫家,因此只得二女徐姜在座,为慕容氏所生。她着一袭火红长裙,圆领宽袖,发髻高挑,柳眉轻扬,一对杏目神采飞扬,自是风华怡人。 老爷徐潜位于首席,他剑眉大眼,栩栩有神,留着美须髯,着一身锦绣华服,器宇轩昂,威风凌凌。 由于是家宴,除自家人之外,其余管家、丫鬟、僮仆、家丁都依次列在门外,随时等候传唤。 正厅内,地砖是大理石砌成,光滑晶莹,各几案都是上好的红木所制,散发着淡淡幽香,各席位间都摆放着铜质香炉一鼎,香嗅四溢。席位背后摆放着青瓷琉璃所制的屏风,华贵高雅,厅堂悬挂各类书画,皆出自名家之手,虽是夜幕,但厅堂内华灯添彩,光耀非凡。真是年年富贵,岁岁荣华。 厨子们陆续上菜,顿时厅堂内香气扑鼻,年岁尚小的徐班和徐业等子辈,已经有些按耐不住,但迫于徐老爷的威望,他尚未开口,无人敢轻动筷著。 正妻王氏轻声问道:“老爷,您看咱们家人都到齐了,是不是……” 二娘邹氏也附和:“老爷~!您看,班儿都快馋不住了。” 徐潜闭目养神,抚须悠然说着:“让他们再等等。” 邹氏还想再多言一句,徐潜斜目视之,她连忙低头闭口。暗地里又与王氏嘀咕道:“这老爷也真是,还要等哪位贵客呀?不是一早便说家宴么?” 王氏也是百般纳闷:“我也不知,老爷什么话也没跟我讲。” 慕容氏悄声对她们说道:“老爷既然说再等一阵,那必是有要客将至,两位姐姐便且耐心稍等。” 王氏言道:“妹妹这话说得可是,咱们三姐妹都伺候了老爷半辈子,也不差等这一时片刻。” 邹氏也笑着点头附和,心里不满道:大家都饿着肚子,偏她最懂事?我看她那儿子也饿的紧,她倒不心疼? 子辈席位里,徐益也是满腹狐疑,“既是家宴,哪有邀请外客之理?父亲真是糊涂了,倒让我们几个饿肚子。” 徐辅轻声斥道:“父亲自有他的道理,咱们小辈岂可怨父亲糊涂?” 徐业猜到:“莫不是父亲请了前些日子到咱们玄菟郡的那般耍杂技的戏子来?” 徐益和徐辅听了,倒是有些赞同。 徐班来了感兴趣,连忙问道:“三哥,那般戏子都表演些什么呀?可好看?” 徐业骂道:“你这小鬼头,莫要去凑热闹,我也只是听说,未曾亲眼去见。” 就连一旁的徐姜听了,也猜测道:“听说父亲一下午都在忙着吩咐下人做事,莫不是真请了戏班子来?” 就在众人私底下七嘴八舌的瞎猜疑之时,萧老入内,在老爷徐潜的耳边轻声言道:“老爷,四小姐来了。” 徐潜点了点头,说道:“让她进来。”萧老连忙跑了出去。众人一听,都琢磨着应该是老爷要等的人快到了,于是也都安静了下来,目光齐刷刷的望向门口。 只见一个年方豆蔻的少女由碧落、秋纹两个丫头扶至门口,着一袭雪白的绣花八幅湘水裙,缎纺一般的垂髫秀发直至腰际,肌肤似雪般晶莹剔透,似乎吹弹可破,一双美目顾盼生辉,虽年岁尚幼,却生得娇嫩美艳,不可方物。她轻移莲步,嘴角间浅笑盈盈,若仙子一般,令人见之心醉。 “大哥,二哥,你们认识这女子吗?”徐业两眼放光,略为激切的问道。 徐辅也看得有些入神,痴痴的答着:“我从未见过这等佳人。” 王氏、邹氏、徐辅、徐业等人近些日子并没见过徐荣,因此今日亲眼一见,顿时惊为天人,差点没认出来。 邹氏看得有些脸熟,悄声问王氏道:“姐姐,这女娃生得好生面熟啊?” 王氏怔怔的看着,竟有些颤抖,小声说着:“莫不是雪儿死不瞑目,今日又回来了?” 邹氏听了一愣,再观之,确实颇有那“雪儿”当年的神采,只是幼小了许多,却也被王氏的话吓得面色惨白。 慕容氏听了先是也有些怕,但立刻便小声说道:“是荣儿……” 王氏和邹氏听了,方觉此女年幼,确是徐荣无疑。王氏出神的喃喃道:“荣儿这丫头…如今竟出落得如此花容月貌?” 王氏暗自骂道:“这小贱种,把我吓得要紧,真没想到那下人所生的女儿,如今也如此标致。” 董筱幽此时心里还有些不安,因为进门的时候明显感觉到各种复杂的目光齐齐指向自己,又怕有失礼节,丢了脸面。因此感觉浑身发毛,但眼见正席的徐潜老爷子只是微笑着注视自己,倒也放下了惴惴不安的心情。 她缓步入内,先是朝着徐潜作揖:“女儿见过爹爹。”接着朝妻妾席位作揖,“女儿见过大夫人,两位姨娘。”最后朝着子女辈的几位兄姊作揖道:“妹妹见过各位哥哥、姐姐。” 王氏和邹氏脸色颇为复杂,她们本来就与徐荣的母亲陈氏有着诸多瓜葛,慕容氏起初也脸带忧色,总觉得徐荣那一声“姨娘”,喊得多少有些疏远,她更希望荣儿能叫她“慕容妈妈”,但又转念一想,许是荣儿首次出席家宴,心中紧张,怕出纰漏,又宽心了许多。 徐辅和徐业倒是大吃一惊,他们多日没见徐荣,没料想四妹的改变竟然如此巨大,这让他们一时呆若木鸡。徐益倒是最快反映了过来,心里竟有些后悔自己以往打骂徐荣之事,徐班死死的看着徐荣,小声笑道:“小妹今日更是好看了!”徐姜由于早上便在徐荣那儿吃了一亏,心中一时竟堵得慌,连忙用手轻抚胸口。 徐潜笑着点了点头,示意让碧落和秋纹将徐荣扶至徐姜边上入座,徐姜虽然心里不太高兴,但也表面上笑道:“四妹你这身衣裙煞是好看。”董筱幽平静的看着徐姜那似乎能喷出火来的眼神,淡然回道:“荣儿多谢二姐夸赞,都是爹爹着人替荣儿选的。”徐姜轻哼一声,没有再说话。 王氏和邹氏轻声对慕容氏说道:“妹妹你可真有本事,竟能将那下人生的丫头管教得如此秀外慧中啊。” 慕容氏正色道:“两位姐姐哪里的话,妹妹我并没有如何管教荣儿,是荣儿已经长大了,孩子自己懂事了。” 徐潜将这些人各自的神色都看在眼里,于是大声说道:“我这些年来,让荣儿受不少委屈了,从今以后,我定要加倍弥补回来。你们今后谁要敢为难荣儿,休怪我家法伺候!” 这话一出,王氏和邹氏都多少有些失意,徐益和徐业二人更是脸如土色,因为平日里就他俩欺负徐荣得最过分。 董筱幽此时带着感激和崇拜的眼神看着“爹爹”徐潜,原来他执意要自己赴宴,竟是要给自己长脸,这还真是“雪中送炭”呢,从此以后,这徐府上下还有谁敢怠慢自己的?就算那些姨娘和哥哥姐姐们心中不服,日后只能暗地里偷偷算计自己,也万万不敢明目张胆的打骂自己了。 徐潜又说道:“我还决定,明日起,便将荣儿的住所,搬到西厢的梅香园里,并挑几个利落一点的丫鬟照顾荣儿起居,夫人,挑选丫鬟一事,你且记着,明日便选好,要选年岁不大的。” 王氏笑道:“老爷说的是,妾身记着了,明儿个一早就选好,定让老爷满意。” 但此时王氏和邹氏心中都暗自盘算着:这梅香园原本便是老爷为那下人陈氏所造,当年陈氏搬进去不久便病逝,从此以后再无人能入住,如今让那下人所生的徐荣搬进梅香园,这说明老爷对那陈氏根本是旧情复燃,况且,梅香园靠近老爷的书房锦临轩,日后只要老爷一有闲暇,便必然只会去徐荣丫头那儿,今后徐荣定是要得宠了,老爷还亲自吩咐要找年岁小点的丫鬟,正是怕年大的欺主,如此关照徐荣,这还真是燕雀变鸾凤。 但王氏大度些,认为四丫头已经年十三了,只怕再过个几年,便得出嫁,就算老爷日后多宠宠她,倒也无妨,反正迟早是要出府的,正所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对自己和两个儿子没有丝毫影响,今后待她好一点便是。 邹氏却暗地里不服,她十多年前便看不起陈氏,如今陈氏之女受宠,她更是怒火中烧,甚至疑神疑鬼,以为陈氏阴魂不散,附在她女儿身上来迷惑老爷。“哼……贱人生贱种,我倒要看看这死丫头能威风多久?” 唯独慕容氏是真心替徐荣感到欣慰,如今老爷终于认了这个命苦的孩子,今后再找一个好婆家,荣儿便能安逸一生了。 董筱幽依然平静的坐着,但天性敏感的她,似乎也嗅到此时众人心中各种复杂的心思。唉,怕什么?这么多年这孩子受了这么多委屈,如今没人敢再明目张胆的委屈她了,转到暗地里进行斗争,倒也不错~~! 第十一回 二哥道歉 随着徐潜开始动筷,众人开始用起晚膳来。董筱幽第一次吃到如此精美的古代食物,心中非常激动:古代的汤居然这么鲜美,这下真是大赚了!!要是回去给朋友们说起来,让她们羡慕死我,哦呵呵~~ 徐潜满目关怀的看着徐荣用膳,虽然还只是个小孩子,但却显得落落大方,眉目之中,竟有些成年女子的神采。(人家怎么可能知道内在变成了现代人的董筱幽呢?)徐潜只自以为是这孩子从小受了不少委屈,因此更显早熟而已。 这一顿饭,不仅徐潜关注着徐荣,就连王氏和邹氏也是暗地里屡屡将目光投向徐荣,许是心里不自安,她们总认为徐荣身上那不太符合丫头的神态,定是陈氏冤魂不散。王氏暗地里屈身和邹氏商议着,打算过些日子要请道士来府上驱鬼设坛。 就连慕容氏听了些许王氏和邹氏的议论,也多关注了徐荣几眼,方才觉得的确近日徐荣的举止礼仪不似豆蔻少女,更完全不似以前的荣儿,她虽也怀疑,但终究没有作声,只是默默赞同了王氏和邹氏要请道士驱鬼之事。 董筱幽偶尔会觉得浑身发冷,但她坚信:船到桥头自然直,再者说了,如今有爹爹徐老爷替自己撑腰,还怕什么? “来,四妹,多吃一点。”徐班殷切的替徐荣夹了好几著菜食。 “谢谢玉哥哥,你也吃啊。”董筱幽媚笑道,这种笑容任谁看了也不会觉得会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幼童能有的,也难怪王氏等人会生疑。坐在徐班前面的徐辅、徐益、徐业等人竟也有些看的出神。 徐潜倒觉得女儿浅笑盈盈,甚有雪儿之风采,也没作别的想法,只是心下承认:这么些年来,唯有今日家宴,他最是开心。董筱幽也过得开心,这一顿饭是她来到古代以后吃得最尽兴的一顿,尽管席间有各种不怀好意的目光投向她,但她眼中只有美味的食物。典型的鸟为食亡。 次日,徐潜让萧老带着十来个家丁,将徐荣的住所搬到梅香园,好在徐荣根本没有多少家当,只有些新置办的衣物,这些家丁是碰不得的,王氏替徐荣挑了几个丫鬟过来,将一并衣物带到梅香园,十来个人,一趟路便搬完了,接着就是里里外外的打扫,一上午,将梅香园清理的一尘不染。 徐潜由于还有些商号的事要处理,简单吩咐给萧老以后,便离出了徐府,董筱幽自然又发挥了其精湛演技,一口一个“爹爹,荣儿不要你走~~”“爹爹,荣儿还有好多好多话要同你讲的。”徐潜红着眼安抚了她一阵,惹得一旁的王氏都跟着抹了几滴眼泪。 徐潜走后,王氏一个人也坐不住,便找了个理由也走了,主要是她心里还是认为徐荣被陈氏的魂灵所附,有些惴惴不安,深怕徐荣突然质问她。 爹爹和大娘都走了以后,董筱幽反而倍感轻松,萧老在房外指挥着家丁僮仆们忙着,屋里则有一干丫鬟们整理,董筱幽一个人无聊的坐在厅堂内发呆,徐班也上学堂去了,如今没人陪同她玩耍了。 王氏虽然从前一直不待见徐荣,但眼见徐荣受宠,又因为她是个女子,迟早要嫁出门去,因此也确是诚心要待她好,挑了几个丫鬟都是既能干又乖巧的:一个叫叶儿,年方十五,鹅蛋脸,面目清秀,很是乖巧听话;一个叫梅儿,年十四,浓眉大眼,削肩细腰,颇为能干,只是面若冰霜,看上去不太亲近人;一个是慕容氏吩咐过来的丫鬟,依儿,她年已十七,多年服侍慕容氏,也和徐荣较熟,长得面若桃花,娇俏伶俐。 徐潜最早看过以后,仍觉得不妥,便又让了自己书房的丫鬟碧落也给徐荣,因此,徐荣的梅香园内如今便是四个丫鬟服侍她。 梅香园里,正厅内摆放着一个楠木制的几案,一张大的书柜,香炉瓷罐等一应俱全,很是奢华,比之董筱幽昨日所见的二哥书房还要华贵。更让董筱幽开心的是,徐潜还为她专门差人送来一把上好的紫檀木所制的古筝。筝面散发着淡淡的檀木香,做工优良精细,怕是价格不菲。 众人里里外外打理整洁以后,萧老带着家丁僮仆们离开,董筱幽还是坐在厅堂里,四个丫鬟站在她身边,随时听候她吩咐。董筱幽觉得这种有人能直接听从自己的感觉非常好,这下真有点“哀家”的感觉了,只是她笑吟吟的跟几个丫鬟说:“几位姐姐荣儿都是自小便见过的,日后咱们一起在梅香园里,可要互相照应啊。”她这句话一说完,几个丫鬟除梅儿以外,都掩嘴偷笑,虽然她们几个年纪都还小,但又都各自比徐荣大了数岁,再加上从前徐荣在府里的身份地位,心中对徐荣或多或少,并没有一分对主人的敬畏感。 董筱幽想,所谓尊敬都是要慢慢建立的嘛,而且自己毕竟是现代人,并不很赞成古代那种森严的等级制度,起码丫鬟在她这里,应该不会受到任何非人的虐待,当然,除非谁真的胆大到想来“欺主”,那可就要小心了,董筱幽自认为自己还是比较善于心计的,再加上她这一副十二三岁幼女的身体,最适合扮猪吃老虎了。 “叶儿,把爹爹送的玉筝拿到我面前来。”董筱幽开始下她作为“四小姐”的第一个命令了,感觉自己这种态度似乎挺好,既不骄矜冷傲,也不自降身份。 “是,四小姐。”叶儿以前是常常看到徐荣和徐班等人在院落里打闹的,她印象中四小姐应该还是那个脏兮兮的野丫头,如今换了这么一副娇滴滴的可人儿样,她都有些不太适应,又见徐老爷亲自送她如此珍贵的玉筝,心中暗自嘲笑道:“莫非这从小打骂到大的丫头也会弹筝了?” 碧落、依儿、梅儿三人也是一副好笑的神色看着,她们心中的四小姐,定然是不会弹筝的。 董筱幽还不明白这几个丫头的心思?她暗下说道:看老娘给你们露一手,业余古筝十级的本事可不是吹出来的,哼!她将一双玉手露出来,轻轻的套上了指甲。 今日便弹奏一曲《一点金》吧,反正这些曲子说不定这个时候都还没有呢,唉,要是能申请专利的话,自己可就在历史上都出名了~~ 董筱幽微闭双目,开始拨弄着玉筝的琴弦,流畅悠扬的曲调轻悦而出,随着她指尖优雅的刮奏、扫弦,曲乐如流水行云,妙不可言……四个丫鬟先是一脸的惊讶,随即竟都不自觉陶醉于这天籁之音中,侧耳闭目,神色一片安详。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众人似陶醉在这美妙绝伦的琴音之中,好半天才睁开双眼,痴痴的望着董筱幽,碧落惊奇的说道:“四小姐,这般好琴技是何人所授?” 董筱幽浅笑着,托起下巴,故意不回答她,总不可能告诉碧落,自己其实是未来人吧?不如就此故作神秘,让她们今后再不敢小瞧自己。 碧落眼见徐荣并没有回答她,而只是别有深意的打量着自己,心中一阵悚然,心中暗道:这不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所拥有的心机,四小姐究竟经历了什么事?才会有如此天差地别的变化? 其实,董筱幽看的并非是碧落,而是门口的二哥徐益,等到碧落发觉时,徐益已经踏入了房门。 “见过二少爷。”四个丫鬟一齐向徐益行礼,董筱幽心里总有些害怕这个人,但又觉得如今徐益应该不敢再对自己动手动脚了,疑惑了一阵子,才慢慢的起身向徐益作揖:“荣儿见过二哥。” 徐益其实来得较早,但却就行至门口便沉醉于董筱幽弹奏的琴音之中,等到一曲弹罢,他才醒过神来,不觉惊奇于徐荣竟然能弹出如此美妙的琴音来,心中更是对她有了改观。 “不知二哥到荣儿这里来,有何要事?”董筱幽双眸直视徐益,心中想的却是:你就算想打我,如今你倒是敢吗? 其实这里董筱幽有点先入为主,而徐益这两来,因为徐荣外表的变化和她身份的变化,心中对徐荣甚至有了一丝关爱之情,又因为尽早他母亲王氏吩咐给他与三弟徐业,现今是荣儿得宠,府里没人敢拂逆徐潜老爷,以往他二人多有欺凌徐荣,如今趁早来给荣儿道歉,免得日后遭老爷所恶。徐业颜面上还有些挂不住,不大愿意来,徐益便先来了梅香园,未曾料想,还未踏入厅房,便被徐荣一曲筝乐震撼住。 徐益见徐荣面带疑色,连忙笑脸相迎:“四妹!二哥今日过来,先是庆贺四妹乔迁之喜,再则……是有礼相赠。”下人递上一卷竹简,他接过来,走到徐荣面前,“这本《尉缭子》,今日赠予四妹。” 董筱幽一见,脸色沉了下来,那日被打的情景还历历在目,眼见这本让她伤透脑筋的《尉缭子》又被徐益拿了过来,心中有些恼怒,沉声问道:“二哥,这卷竹简,荣儿已经还给你了,今日又拿了过来,莫不是二哥日后要再过来打我?”言下之意是在提醒徐益,老娘还没忘了你那天打老娘的事情呢。 徐益听了,连忙摆手道:“四妹,这……从何说起啊!那日之事,确是二哥不对,我今日拿来,是以为四妹喜欢这卷书…并非有它意,万望四妹千万原谅二哥!”他惊慌失措,举止有些激动,辩解得脸色都有些急促了。 看见那个曾经威风得似乎不可一世的二哥眼下居然如此言语失措的道歉,董筱幽心里的怨气倒也消了大半,从二哥的态度来看,徐益是真心实意想来道歉化解的,董筱幽想,所谓得饶人处且饶人,当下便打算原谅他,但又想,这家伙先是打伤自己的手臂,还得淤青了不少天,至今还有些痛,而且那天一见面,就是踢自己一脚,还扯着自己的长发辱骂自己,又打了一巴掌,觉得自己吃亏了不少,于是,她那黑幽幽的双眸骨碌一转,顿时想到一个点子。 “二哥,你那日下手好狠心,你心里还有我这个亲妹妹吗?”说着,董筱幽刻意装出一副哀怨的模样来。 “四妹!……你千万要原谅二哥,二哥如今知错了。”徐益还是一脸真诚的看着徐荣。 “那,若我说,我也要但你几下呢?”董菀琪一脸狡猾的看着徐益,后者一听,反而是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 “若打我几下,四妹便愿意原谅二哥,那便尽管打。”徐益说完,便挺直了身板,一脸诚意的看着徐荣。 董筱幽心里的怨气也一扫而净,原来这个暴躁的家伙也有知错的时候嘛,虽然是因为自己的地位改变才如此低声下气,但昨天上午他没有打自己,也算是良心发现吧。 但她还是打算打几下替自己讨回一点公道,一旁的几个丫鬟看了,心中又是一阵嘀咕:这又是要唱哪出?方才还闭目弹奏玉筝,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如今倒又要打人了? 其实此时董筱幽并不打算真打,只是做个样子便罢了,她轻轻捏起粉拳,便要挥拳过去,谁知一脚踩滑,“啊!”眼见董筱幽便一头往前栽倒,四个丫鬟一阵哗然,幸亏徐益反应快,连忙迎了过去,将她一把揽入怀中。 “四妹,可有伤到?”徐益一脸关切的问道,殊不知这等姿势,甚为暧昧。 “啊!”就在董筱幽还没从差点摔到的惊吓中回过神来,却见徐班正站在门口,大张着嘴巴,一脸惊奇的看着她与徐益…… 第十二回 装病 徐益看着抱在怀中的徐荣,只见她那娇俏白皙的小脸上已经染上了一抹红晕,连忙将徐荣扶稳,缓缓放开了她。徐班并不知前因后果,只是径直冲了上前便推开徐益,大声喝道:“二哥你好生无礼!” 徐益心中本是被徐荣迷得有些晕眩,徐班一推便没了气力,直呆呆的往后一倒,竟摔在了地面上。 董筱幽眼见不好,惊呼一声:“二哥当心!”便上前去搀扶起徐益来,徐益也醒过神来,倒没有与徐班置气,只是轻轻说了声:“多谢四妹。” 徐班见了,心中不是滋味,上前一步一把便拉过了徐荣,喝道:“小妹你不可待他好!”他把他那张精致的小脸气得涨鼓鼓的。 “玉哥哥你今日怎么了?”董筱幽觉得这正太似乎有些为方才她与徐益的举动而吃醋,便解释道:“方才二哥来同我道歉,不想我没站稳,差点摔倒,是二哥赶忙扶住了我的,你莫要错怪了二哥。” 徐班却单单只是发怒道:“小妹你切莫信了他!他怎会真心同你道歉的?” “四弟,你这话可有失偏颇了,我可是真心向四妹认错的。”徐益冷冷的看着徐班。 “是呀,我已原谅了二哥。”董筱幽只想着自己能在徐府安稳的过上几年好日子,节外生枝可不是她愿意看到的事情,如今便是要解除误会,徐班正太是一心为自己好没错,但他也过分敌视徐益等人了。 “四妹你莫信!他娘亲当年害死了你娘,你怎可再信他?”徐班一声暴喝,但这话一出口,整个厅堂内的众人脸色皆是一变。只见徐荣瞪圆了那双大眼,脸色变得惨白惨白,徐益则是长大了口,一副不敢置信的神色;其余碧落、叶儿、梅儿、依儿等丫鬟,也个个呆立着,顿时厅内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徐班只在气头上便吼出此言,但如今见了众人的反应,心中暗暗后悔,也停住了口。 “四哥!你说的可是当真?”董筱幽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不受控制一般,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尖利声音。 “这……”徐班看着眼前的徐荣,竟然显得极其不知所措,连话也说不出了。 “四……弟,这种话,可千万莫要乱讲,是要害死人的!”徐益脸色也变得煞白,浑身颤抖道。 徐班也不敢再往下讲,只是立刻转过了身,便逃也似的跑出了梅香园。徐益见了,也不敢再多留片刻,只是朝徐荣说道:“四妹,四弟那番话是气话,你莫要多想,信不得的。”也讪讪的离了梅香园。董筱幽一个人呆立了一阵,周围的丫鬟也不敢轻易靠近她。 董筱幽心里极其纷乱,她是后一世的徐荣,虽说魂灵是一个,但她记忆中并没有任何对陈氏的依靠,因此陈氏究竟如何死,对她而言并不是很要紧的一个事,但这具身体的反映显然与她的内心有冲突,这也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但徐班那句话分明证实,这府里的某些事情,邹氏、王氏甚至慕容氏和徐班都知晓,但徐潜老爷未必知晓,徐荣更是完全不知。由此来看,当年陈氏蹊跷病死,以及那老道说是徐荣害死了其母,背后定有人指使,极有可能便是王氏、邹氏和慕容氏三人中的一人所为。 董筱幽心中想到这里,认为邹氏和王氏的嫌疑最大,慕容氏则应该不会害了徐荣生母。胸中满腔怒火,一股莫名的悲伤使她痛苦万分,这种钻心的疼痛,想必便是“徐荣”对生母的依恋以及对害死生母之人的仇恨吧?董筱幽想,自己又能为那个陈氏做些什么呢?时隔十数年之久,如今凭她自己还能找出真凶么?而且纵使找出来真凶,也只是让徐府内添加新的仇怨,那便不是她所希冀之事了。董筱幽本来便是宁愿息事宁人的个性,如此重大要紧之事,她便已失了方寸。 没过多久,董筱幽只是双眼一黑,瘫倒了在地,一袭白裙如百合一般在地上散开,几个丫鬟顿时大惊失色:“四小姐!四小姐!”碧落跟着梅儿将徐荣移至榻上,碧落又令依儿去陈管家所处寻个郎中,令梅儿跟叶儿守着徐荣,她自己奔去前厅通知萧老,让他转告老爷四小姐出了事。 却说徐班离了梅香园,心中甚是后悔,又不敢折回去,便在梅香园外徘徊了一阵子,却见梅香园内一阵慌乱,接着依儿、碧落都渐次跑出了园子,脸上的表情甚是惊慌。他心下一动:莫非小妹有不测? 他走过去,拦住了往外跑的依儿,问道:“你这是要去哪?四妹可曾有事?” 依儿便将徐荣晕倒之事据实相告,徐班一听,神色惊惶,连忙又进了梅香园,他踏入卧房,便见徐荣昏睡在榻上,两边叶儿和梅儿一筹莫展。看着眼前昏迷不醒的小妹,他还只是个小孩,心中惧怕徐荣就此一睡不起,两眼一热,便如幼童一般大哭起来。 叶儿和梅儿见了,面面相觑,徐班把她二人赶出了卧房,他坐在榻边,一手拭泪,一手轻轻去拉徐荣的手,却感觉手头一沉,他猛然一看,见徐荣睁开了双眼,拉住了他的手。 “小妹,你…你可没事?”徐班顿时换做惊喜之情。 “四哥,你若还是荣儿的玉哥哥,便将你所知晓的,一并讲给荣儿听,否则,荣儿便终生不理你。”董筱幽脸色凝重,用从未有过的严厉口吻轻声对徐班说道。 “这……小妹,我,我不敢乱说的。”徐班一副忧惧的神色。 “玉哥哥,你不必乱说,你便只说你所知晓的,你放心,如今房内就你我二人,他人都不知,你大可说与我听。” “好,小妹,你便听好,切记,一定莫要说给外人听!”徐班两眼尽是忧惧的神色,“只是前些年,我见了一个老道士,在府门外同大娘、二娘索要财物,当日府门外只有她们二人,下人都被她们斥退了,我是好奇趁他人不注意跑了过去,便听那道士说些,若是被咱们爹爹知晓,你二人便如何之事,我同我娘也说过了,娘要我对谁也不要讲,尤其不要同你和爹说!娘还说了,若是给你们知晓了,怕是府内要不得安宁。” “……”董筱幽听了这一番话,大致猜出了问题所在,看来当年说徐荣克死娘亲的道士,背后果然是王氏和邹氏等人买通,但若仅仅是此事,即便徐潜知晓了,也不见得会有多么严重,但徐班口中那道士所言,分明是以此勒索她二人钱财,这说明此事极其严重,莫不是陈氏之死,当真与她二人有关? “小妹,我……我可都同你说了,你切莫说出去了!”徐班仍只是惊恐担忧的看着徐荣。 “玉哥哥……”董筱幽顿时感觉全身无力,她也可以理解为什么慕容氏不让徐班把这件事说给任何人听。特别是徐潜徐老爷和以前的“徐荣”……不过是徐班的一面之词,他又如此年幼,谁会当真?董筱幽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件事如今还真不能再折腾。于是她便只得轻声向徐班说道:“此事,答应荣儿,不可再提,日后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能乱说。你可答应我?” 徐班眼见徐荣竟也说得和其母亲一样的话,哪敢不从,连忙点头道:“我记得了,日后纵使别人拿刀子逼我,我也不说!” 董筱幽还是不太放心此事,此时,碧落、依儿也折返了回来,她便将四个丫鬟一并叫至屋内,说道:“今日四哥所言,只是他失口误言而已,众位姐姐都是明事理的,这些话,只可烂在肚子里,切莫再与别人说了,否则,日后追究起来,府内必无宁日。若是哪位姐姐说了出去,那后果,便由那位姐姐承担吧。” 碧落常年追随徐潜老爷,自是知晓此事的严重,如今她最担心的便是徐荣将这话告于老爷,但如今这话竟然出自年方豆蔻的徐荣之口,让她讶异不已。连忙立誓道:“碧落谨记四小姐吩咐,若碧落日后再提及此事,天诛地灭,死无宁日!” 依儿等三女见了,也连忙立誓赌咒,称绝不将此事说出去,董筱幽见了,心中方才略微安心,但她也不甚焦虑,因为即使此事为老爷所知,老爷也不会惩罚到她头上来,到时候,倒霉的人反而是王氏和邹氏。因此,这事不再提及,反而是自己帮了她们一忙。 她将事情吩咐完了,便继续装作昏睡,不多时,郎中与徐潜等人也到了梅香园,郎中问诊完后,只告诉徐潜:“老爷,四小姐身体并无大碍,只是体虚羸弱,怕是常年受累所致,我这里倒可以开一副药方,为她增进体质,但需每日进补营养之物,方可痊愈。” 徐潜听了,暗自想到自己这些年来让女儿在府中受到如同下人一般的待遇,心中又是后悔莫及,便令萧老领了药方,着人前去抓药,又吩咐给厨子庖丁,每日给四小姐专门熬制鸡汤人参等补品,不在话下。 郎中走后,徐潜痛心的守着女儿,王氏和邹氏劝他先下去歇息,他却斥退了此二人,又让慕容氏带了徐班回院,自己独自在房内守着徐荣,竟哭得老泪纵横。 董筱幽其实一早便已醒来,但当时见了众人都守着自己,便又装作昏睡了过去,待到旁人皆离开之时,才悄悄睁开了那双大眼,原来爹爹竟然哭了,她竟有些愣神,记得有句话: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啊。想不到这个爹还是这么疼惜女儿的,那还为何以前一直不肯相认?唉,若这徐荣真有三长两短,岂不后悔莫及? 但看到他这么大岁数一个男人还落泪,董筱幽终究是有些心里发酸,便柔声说道:“爹爹,你哭了?” 徐潜听了,连忙问道:“乖荣儿,你可醒了?”他背过脸去,用手一把揩去了脸上的泪痕。 董筱幽装作虚弱一般,用手轻轻抚着徐潜的脸,轻声说着:“爹爹莫哭,荣儿不要紧的。”这果然令徐潜心里更加难受,眼见如此懂事乖巧的女儿因为自己早些年的错误而受了十多年的哭,哪个父母不会后悔呢? 董筱幽一脸平静的看着徐潜,又别有所思的轻声问道:“爹爹,你告诉荣儿,娘亲…果然是因为荣儿才去世的?” 第十三回 驱鬼 徐潜听了这话,脸色发白,却只是痴痴的看着徐荣,好半晌,他才开口道:“荣儿莫要听信了那些闲言碎语,为父从未相信过那些装神弄鬼的话,只是一直以来,为父无法接受你娘就这样抛去为父,与为父从此阴阳相隔的事实……”说到此处,言语间竟有些梗塞。 董筱幽又何尝不知呢?如今她孤身于此世,二十余年来的亲朋好友恐怕再也无法相见,岂不也是相隔阴阳?她看着眼前痛苦万分的徐潜,心中暗想:都说古代男人并不珍视女子,没想到眼前这个颇有家资的大老爷,倒也是一个痴情之人。如今自己做了他的女儿,怎么能不敬爱他呢? 她坐起身来,便依偎在徐潜怀中,泣泪道:“爹爹莫要伤心,荣儿知道爹爹心中是永远不会忘了娘亲的,女儿愿一直陪着爹爹。” 徐潜心中感动万分,他怜爱的拍着徐荣的小脑袋,笑着说:“傻女儿,爹爹知你孝顺乖巧,但你年岁也不小了,迟早还是要嫁出去的,怎能一直陪着爹爹?” “荣儿不想出嫁嘛。”董筱幽是真的不想嫁人,或者说要嫁人也可以,但起码要让她喜欢上那个将来会成为他夫君的男子。如果是包办的婚姻,那她心中可是一百个不愿。 “荣儿乖,男婚女嫁,人之大伦。爹爹会在这些年里尽心为你挑一个最合适的如意郎君,保你日后不受他委屈。” 徐老爷这一番话自然感动了董筱幽,她原本是父母离异,寄人篱下的孤女,如今这徐潜如此关爱,怎能不让她真心认可了自己的“爸爸”就是徐潜。她热泪盈眶,更是抱紧了这个“爹爹”徐潜,徐潜又是关爱的好言安抚了她几句,很快她便入了梦乡,便吩咐丫鬟好生照料,随即离开了梅香园。 这些日子以来,徐荣闲暇之余便与丫鬟们逛逛府院,或是弹奏玉筝,或是看看书本,原本她房内摆放的几本《女戒》,《尚书》,《论语》,《诗经》等书,虽觉枯燥无味,但也别无他法。王夫人、邹氏、慕容氏也都来看了她几回,因董筱幽知书达礼,又不喜多言,豪门所出的王氏倒是越来越喜欢她,三天两头便来梅香园坐坐,或是拉拉家常,或是听她弹上一曲,董筱幽也渐渐喜欢了外表宽厚仁慈,又颇有长辈风范的王氏。倒是慕容氏虽对她一如既往,却总使董筱幽觉得“慕容妈妈”如今似乎和自己有了些距离,也不知是自己的变化吓到了慕容氏,还是身份的变化使慕容氏对自己的态度有些变更。而邹氏则始终对徐荣不善,但也没有其他风波,董筱幽也随她去,眼不见心不烦。 倒是没过多久,全府上下都知了如今四小姐徐荣不仅相貌出众,还才学兼备,所弹玉筝之精湛,引人入胜。皆以“才女”称之,而梅香园里那四个丫鬟,更是愈加忠于徐荣,只因董筱幽是现代人思想,平日里与几个姐姐相处,并无任何小姐的架子,使她们倍感亲切。 徐潜老爷常来梅香园,总是笑着闭目听徐荣弹奏玉筝,常感叹道:“我有如此女儿,实在是人生幸事。”他多少感到,或许徐荣的变化,是冥冥之中陈氏的安排。 很快一个月便过去了,徐荣连日都是喝些药草调理,进补之物更是没有少吃,脸色渐渐红润起来,更是显得越发靥如春桃,娇艳动人。王氏便暗地里与徐潜商议着,要为她择一夫家,王氏言道:“荣儿如今如此姿色,又才品兼具,莫说幽州大户,就是皇亲国戚,荣儿也配得上。况荣儿如今如此年幼,夫家一事可慢慢挑选。”徐潜赞同,便由得王氏悉心甄选。 徐潜因为生意缘故,在家休养了一月有余,便又得出外经营,徐氏家眷送别以后,府内便又沉寂了下来,由于徐班要去学堂,平日里董筱幽只得终日与几个丫鬟一起,除了弹筝诵书以外,也在梅香园里种了些花草,聊以解闷。刚到古代的一段时日内,董筱幽生活上还有诸多不便之处,如今倒也慢慢习惯了下来,只是每日闷在府中,她心情也不是很好,而《女戒》也让她读得很是火大,没想到这本书还是班昭所写,其中尤其强调:“莫窥外壁,莫出外庭”,还要她“五更鸡唱,起着衣裳”,很是让她无语。得了,要真按照这上面来,别说自己天天得闷在家里做纺织,连家宴上都不能尽情吃喝了,简直是《监狱守则》嘛。但是董筱幽还是默默的去遵照《女戒》上的部分内容,比如:忍气低声,轻言细语之类的,不用书上说她都懂。既然是到了古代,女红自然不可不学,她以前绣过十字绣,如今却得刺绣,好在她本来也善于此道,又有四个丫鬟陪伴,很快便也能刺绣得略有门道了。 这一日,刚过五更,她便早早起身(晚上因为没有电视和电脑,天天都早睡,也因此没有了赖床的习惯),洗漱完毕以后又轻抚了一曲,然后便跟着碧落、依儿二人一起来到屋外,打了些清水,轻轻的浇灌着新种植的几类花草。却见院外人声浮动,十几个家丁似乎围在了梅香园外,董筱幽心中生疑:徐老爷都不在了,谁还敢在府里造次? 却见门外素来疼惜自己的王胖急匆匆的跑进来,说:“四小姐,邹夫人说你怨鬼上身,今日特地请了个道士前来,说是要来梅香园里驱鬼,还吩咐了刘四他们,把梅香园给围了,不让你出园。” 董筱幽听了,脸色一变,心道这邹夫人好生不讲道理,徐荣生母陈氏之事,自己尚且没有与她计较,今日她倒敢趁着爹爹不在来此生事?她便让碧落去寻陈管家,依儿去慕容氏和王夫人那边,然后让叶儿和梅儿守在外堂,自己回了闺房,心中拿定了主意,今日定要让这邹氏出丑! 没过多久,邹氏带着一老道便要进了闺房,叶儿和梅儿拦不住,又因刚才董筱幽吩咐了她们:“若是邹夫人硬要闯进来,便算了,但你二人须在门外,只放那邹夫人和道士进来,待到陈管家和其他几位夫人、少爷来以前,莫再让他人踏入我房内半步。”于是两人便放了邹夫人和道士进门,她二人守在门外,其余家丁、丫鬟、嬷嬷都候在园子里。 董筱幽见邹氏气势汹汹的带着一个着一袭青衫的老道进了自己的卧房,一脸平静的样子,只是坐在塌边的红木圈椅上,轻捋着垂髫的秀发,问道:“邹姨娘今日是何意?竟然带府外的男子进我闺房?若是让下人传出其,岂不是要污了我名声?”她言语悠然,面带冷笑,看上去颇为诡异。 邹氏吓得脸色发白,对那老道说到:“大师请看,此女定是被怨魂所附?”,一面又对徐荣说道:“荣儿,你定是染上了妖邪之物,邹姨娘今日要替你驱赶怨鬼。” 那老道仔细打量着徐荣,神色极其严肃,口中道:“女子本为阴柔之体,极易被怨鬼所附,我看此女虽年岁尚幼,却阴气颇重,” 董筱幽自然不信邪,心中暗自不屑这类只会坑蒙拐骗的“茅山老道”,如今房中只有三人,正好合了她的心意,于是她悠悠的从椅子上起来,笑靥如花,却带着一丝阴冷,幽幽的说道:“姐姐,当年你害死了我,如今你还要我魂飞魄散不成?”这声音因为是董筱幽刻意装出来的,因此极其幽沉,听了令人心惊胆战。 邹氏吓得瑟瑟发抖,她哆嗦着对老道说:“大师,她……她出来了!你快降伏这怨鬼啊!” 那老道见了也是冷汗直流,他本就是江湖骗子,哪懂真的驱魔降鬼之事?但眼见面前这女童定然是被怨鬼所附,便祭出几张天师符,又拔出腰间“宝剑”,口中念念有词道:“上请五方五帝斩鬼大将军官十万人降下,主为某家同心并力,收摄村中巷陌家中宅内行客魉魉之鬼,伏 尸刑杀之鬼……”,然后那几张天师符飞洒出手,抛在了徐荣身上。 徐荣却只是冷笑一声,厉声说道:“姐姐,还我命来!还我命来!”她双目圆睁,神色峻冷异常,加之脸面白皙娇嫩,看上去倒真像一个女鬼。 邹氏吓得躲在老道身后,不停的说:“妹妹莫要找我,不是我害的你!不是我害的你!”又恶狠狠地对道士说道:“大师你还不降了此鬼?” 那道士吓得有些哆嗦,慌忙将一旁的一碗水向徐荣泼去,又说道:“太上赦令,超汝亡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这一碗水泼在了徐荣身上,把她头发、衣衫都打湿了,徐荣嘴角浮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她还是一副鬼上身的样子,但此时却装作万分痛苦的模样,叫道:“莫拿清水泼我!” 眼见似乎有效,这道士和邹氏都得意了,原来怨鬼怕的是清水啊。于是将水桶中的清水尽向徐荣身上泼去,顿时将屋内弄得一片狼藉,徐荣身上也被水弄湿了,见到目的基本上达成,董筱幽一副神秘的表情,对邹氏说道:“你莫以为能赶走我,今日夜里,我便来你房中找你索命!”这一番话吓得邹氏浑身冷汗直冒。 这时,王氏、慕容氏、大哥徐辅、四哥徐班以及陈管家等人都赶到了,叶儿和梅儿连忙带了他们进徐荣的闺房,只见,徐荣被邹氏和这老道用清水泼湿了全身,她那一身衣裙湿透了,头发湿漉漉的,脸上还挂着水珠,眼里噙满了泪水——董筱幽一见众人进来,早已换了一副委屈无助的表情,再加上浑身湿透,一副梨花带雨、楚楚动人的模样,让人看了义愤填膺。 董筱幽抬起头,望着众人,哭泣着说道:“王夫人、慕容妈妈救救我,今日清晨,邹姨娘便带着这老道士闯入我闺房,硬说我是鬼上了身,将这一桶水都泼在了我身上,还说要让我魂飞魄散呢。” 见了这幅情景,众人都怒骂邹氏无理取闹,邹氏心中委屈却百口莫辩。徐班拔出剑便要杀了这老道,被众人连忙拦住,陈管家叫了家丁将这老道一通乱棒打出徐府去。 看着徐荣浑身湿透的可怜模样,慕容氏心疼了,连忙说:“乖荣儿,你身体还未得痊愈,切莫着了凉,得把身体擦干。” 于是王氏和慕容氏一面将闺房内的男子以及邹氏都赶了出去,一面取了毛帕来给她擦干身体,又令丫鬟们去取了衣裳来更换。 徐班等人守在外堂,他气得把剑往地上一丢,对邹氏说道:“姨娘!你为何今日要如此欺侮我小妹!若非我们赶到,那骗子万一伤了小妹,父亲回来要是知晓了,你待如何?” 这话说了,邹氏也吓得不轻,实则她一早便对王氏说要请道士驱鬼,但王氏后来又不愿了,她心中气不过,硬是想替府内驱赶妖邪,以表示她才是真正用心照看这个徐府,但没想到今日弄巧成拙。 邹氏所生的徐府大公子徐辅眼见徐班出口顶撞母亲,却也无言以对,只是气愤道:“妖鬼之说,本就是些无稽之谈!娘,你今日之事,也太过于愚蠢了!”说罢,便衣袖一拂,气呼呼的走了。邹氏要请道士之事,也跟他说过,只因他前日忙于郡中事务,只当是母亲随口说说,因此并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母亲没再跟他商量过便胡乱行事,得罪了如今最受徐潜老爷宠爱的徐荣,令他很是气恼。眼见徐辅走了,邹氏心中惊慌不安,顿时有些气短,便由着两个丫鬟搀扶了回院子去。 陈管家安慰徐班道:“所幸也只是泼了四小姐一桶清水罢了,四小姐虽还在服药,但身子一向不弱,倒也没有大碍。四公子莫急了。” 徐班听了,只是木然的点了点头,他方才见了徐荣一副梨花带雨的娇俏模样,心中顿时想到自己今日明明不用去学堂,却没有早点来找四妹,让她受了委屈,一时感到非常忿恨。 闺房内,众人很快替徐荣擦干了身体,又换上了一套干净的衣裙,碧落为她端来了一碗姜汤,她虽然外表依然装作一副受惊的模样,心中却得意的说道:“邹姨娘,事情还没完呢,人吓人,吓死人,我董筱幽即便不吓死你,也要把你整得三魂出窍。” 第十四回 初遇公孙豹 邹夫人请道士驱鬼将四小姐淋湿这件事情一天的时间内便已传遍了整个徐府,下人们平日里多有受邹氏的气,如今邹氏得罪了徐老爷眼前最受宠的四小姐,大多数下人都有些幸灾乐祸,甚至还有几个丫鬟暗地里在问老爷什么时候回府。 董筱幽本来打算晚上去邹氏的院子附近走走找机会吓吓她,却因为受了些风寒,发了烧卧病在榻。没想到只是被淋了一桶清水便生了病,她自嘲道这具身体还真娇贵,从下午发烧开始,王氏、慕容氏还有徐班等人便守在了她的榻边,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倒是让她颇感关怀。 第二日醒来后,烧已退去了大半,身体也感觉轻松了不少,只是还是需要在榻上静静的卧着休养。见四小姐醒了过来,碧落等丫鬟便煎了些中药过来喂她。平日里四小姐虽说常有一些不似孩童的举止和言语,但为人和善,从不和下人们置气,颇让她们感动,如今因为被邹氏泼了水而受寒,几个丫鬟都显得愤愤不平。 而老爷徐潜的长子徐辅早已听说了此事,他本来打算昨日便去向四妹赔罪,却因为当时天色已晚,不便去妹妹闺房,也只得次日清晨再去。 徐辅来了梅香园,梅儿和叶儿迎了来,“大公子好。”梅儿表情一向冷若冰霜,今儿又夹杂着邹氏欺了四小姐这件事,连带着对徐辅态度也不甚热情,徐辅倒也没有计较此事,只是向她们问了:“你们小姐醒了没?我可方便进去探病?” 梅儿低着头没回话,只是站着,叶儿便走进闺房,须臾便走出来说道:“四小姐已醒了,方才碧落姐姐她们拿了药来吃,四小姐说若大公子有事只管进去便是。”(徐辅现年二十一岁,已加冠,因此是不大合适直接进府内女眷闺房的,需要先通报了来) 徐辅谢过叶儿,便走了进去,见四妹躺坐在榻上,碧落在一旁伺候着喂药,另一边的依儿替她捧着一卷书简。许是徐荣才刚起床没多久,又兼之有病在身,鬓发略有些凌乱,脸色也显得苍白,一副病美人的姿态。徐辅从小因为大了徐荣许多岁,因此很少与她相处过,更因为母亲邹氏厌恶徐荣,因此也不甚在意她,那日在家宴上见过以后,心中倒也颇为惊讶:四妹如今如此艳丽,气质上倒不太像个豆蔻少女,但因为他已是郡中官吏,公务繁忙,也不曾特别注意她。如今进了四妹闺房,见了她这一副娇弱的病姿,心中倒也有了些兄长的关爱之情。 便关切的询问道:“四妹身体可要紧?” 董筱幽微微笑了笑,轻启朱唇:“荣儿谢过大哥关心,只是还有些发烧罢了,也不甚碍事,只今日一过,大抵便好了。” 徐辅心下稍安,于是正色道:“大哥今日前来,除关心四妹的病以外,也是来为我母亲昨日所做的蠢事,向四妹赔罪的,万望四妹切莫和我那母亲置气。” 董筱幽心下暗想:果然是为这个才来的,哼。但表面上却是毫不在意的态度,说道:“荣儿哪敢生邹姨娘的气啊?大哥莫要这么说,折煞了荣儿。” 徐辅又说道:“巫鬼之说,一向只是唬人而已,我母亲虽说心地善良,但她年岁大了,也难保不往那方面去想,只望四妹切莫见怪。大哥保证,日后府内断无此事发生。” “有大哥这句话,荣儿便放心了,”但董筱幽心中暗想:把老娘一身都泼湿了,你以为这几句话就完了?那可没这么简单!老娘倒想知道昨天我那番话有没有吓着你妈妈。便又换了一副关心的语气问道:“荣儿没想到邹姨娘竟会如此相信那鬼神之说,这些捕风捉影的事,历来只有心中不安之时才会去信…昨儿个邹姨娘走得匆忙,荣儿也没有送她,实在是失了礼数,不若待我身体好了,便去亲自登门请罪。” 徐辅听了,心中暗自惊奇:四妹说话竟然如此落落大方,但这话暗地里可是在指母亲昨日失了礼节,心中一阵惭愧,言语顿时失了分底气,“昨日之事,是我母亲之错,怎能怪四妹失礼呢?我母亲身体也有些不适,昨日回去以后便紧闭了房门,一晚上连烛火都不曾熄灭,一直到今日清晨才睡了过去,唉,因此只能待我母亲身体好了以后,再来同四妹赔礼。” 董筱幽听了,心中偷乐:那句狠话真是立竿见影,原来昨天那个臭老太婆居然被吓得一晚上都点着烛火,还不敢入睡呢,老娘哪天再去吓她一吓,还不把她给吓成疯子? 就在兄妹二人谈话间,徐辅的好友公孙豹来了府上,他也是玄菟郡郡吏,且自幼和徐辅二人交情深厚,常入徐府,因此也不需着人通报,听说了徐辅在其四妹处,便径直往梅香园来。这公孙豹又名度,字升济,其父公孙延为避祸才举家迁至玄菟郡,没想到玄菟郡太守公孙域的亡子也叫公孙豹,且年岁与升济相同,因此两家便结好,公孙太守认公孙豹为义子,甚为疼爱,他年方二十便被举为郡吏,只因从小受尽家人和太守的宠溺,性格狂放,桀骜不羁,在玄菟郡内更是无人能拦阻他。 “公孙公子,这里面可是徐府四小姐的闺房,您是不是应该避嫌……”下人提醒道。 “哼,有什么好避的?我听说那四小姐不过才十二三岁,一个黄毛小丫头而已,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眼见此人执意要闯,守在闺房外的叶儿和梅儿也来拦他,公孙豹虽不愿碰女子,但他身法灵敏,只是两个侧身,便闪过了二人,然后一脚踹开房门,略带得意的口吻进去说道:“伯翼(徐辅字伯翼),在此作甚啊,你兄弟我来看你啦!” 众人见有人闯入闺房,自然都把目光投在了他身上,只见他身材健朗,额发黑亮,一对浓眉大眼,熠熠生辉,鼻梁高挺,嘴角挂着桀骜不驯的笑容,很是俊朗,一身赤色的锦绣衣袍,套着一根白玉绣金丝系带,腰间环佩青玉刻印,真是一幅标准的纨绔公子打扮,但相貌如此不凡,董筱幽看了暗暗想到,这种软硬件配置,不管在哪个时代,必定是一个祸害了不少纯真少女的花花公子呢。 徐辅见是公孙豹,倒也放下心来,只是不满道:“升济兄,你平日里擅闯我的房门也就算了,如今这里是我四妹的闺房,你怎可随意入内?岂不知男女之大防?” 公孙豹朗声笑道:“可我今日闯也闯进来了,再赶我出去也没用啦,再说你都进得,为何我便不能进?哈哈哈!”一副无赖的笑容,倒也显得此人胸怀坦荡。 “哼,我四妹可是卧病在塌,你若惊着了她,我定要好生教训你” “好了,那咱们一起走了不就吓不到你妹了?”言罢公孙豹正想拉了徐辅便走,目光一扫,发现了卧座在榻上的徐荣,见她虽形容尚幼,却竟如此明眸皓齿,美艳动人,不觉眼睛竟有些发亮,只呆呆的看着她。这种如此尖锐的目光令董筱幽感到一阵莫名的厌恶感,眉头皱了皱。 徐辅见他目光停在了四妹身上,心知不好,连忙推了他,道:“走,既然你找我有要事,那咱们便赶紧走。”然后便回过头对徐荣说道:“四妹,大哥便先告辞了。” 董筱幽见大哥替她赶人出去,心中倒有些宽慰,甜甜道:“大哥慢走,日后有空多来我这园里坐坐吧。” 还未等徐辅说话,公孙豹却喊道:“好!他日我便登门造访,妹妹可要等着我啊。”这话一出口,便挨了徐辅一脚。 董筱幽听了那声痴痴地回话,心中一阵恶心,心想,看那花花公子的表情,完全不同于徐班、徐益等人的兄妹之情,莫不是那厮看上自己了?不太可能吧,现在的自己身体才十二三岁,小学生的体型,除非是心里有问题的人,才会对这样的小孩子感兴趣。 徐辅推搡着公孙豹出了梅香园,公孙豹方才醒过神来,连忙问道:“方才榻上那个小美人便是你家四妹?” 徐辅不满道:“你把我四妹盯着看了那么久,还问我作甚?” 公孙豹叹道:“真没想到,我公孙豹在玄菟郡威风了如此多年,自问没有哪家美貌女子我不认识的,却不想,最美的女子竟在你这傻子家里。” 徐辅又打了他一拳,恶狠狠地说道:“我家四妹尚且年幼,你要敢打她一根毫毛的主意,休怪我翻脸。” 公孙豹又换了一张赖皮的脸,说道:“那我日后可否也叫你一声大舅哥?” 徐辅正色道:“我这四妹身子娇弱着呢,年纪又小,你要敢再在我面前提到她……我便宰了你。” 公孙豹也换了一副认真的表情,思忖着说道:“那不如过两年我便来迎娶了她?这样一来,公孙太守那儿,也少不了你们徐家好处的。” 徐辅不做声了,只是愤愤然的独自往前走了,公孙豹连忙追了上去,一边喊道:“唉,伯翼,莫要不理我了啊!我只是说笑罢了,谁叫你家里有个这么娇美的妹妹也没曾听你说过啊。我还不能说说笑了?站下~~站下!” 第十五回 黑衣人 却说徐辅和公孙豹离开之后,徐班又跑来了梅香园,他专门为徐荣带来了慕容氏娘家特制的祛风寒药丸,被董筱幽婉言谢绝,因为她的风寒已经基本上好了,烧也退去了。 待到午饭过后,董筱幽略微躺了一会儿,便打算起身出门逛逛,碧落刚想以下午院里风大的理由说服她,却听说慕容氏和王夫人都来了,心里一阵偷乐:这下四小姐可没办法出门了。于是董筱幽只好继续躺着,在榻上与王氏、慕容氏拉了些闲话家常,每当董筱幽将话题转移到当年她母亲之死的时候,却见王氏和慕容氏皆言语闪烁,表情略微有些慌张,她当下即心知肚明,便将话题引了开来。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徐辅下午送走了公孙豹,便去拜见其母邹氏,却见邹氏形容憔悴,她那发福的脸上未施粉黛,皮肤暗黄粗糙,比起家宴那一晚,看上去似乎老了十来岁。邹氏目光涣散,只是嘴里喃喃道:“……不关我事,不关我事。” 徐辅心中甚为恼怒,斥退了下人,他言语上自然有些不敬之意,质问道:“母亲你如此怕四妹,莫非你当年真有做过对不起四妹生母之事?” 邹氏听了更加惊恐,她身子微微颤抖,俄而拼命摇头,一张老脸显得更加沧桑:“伯翼,你可要相信娘亲啊!你娘亲怎会去做那害人之事?” “那你是何缘故?听下人说起你从四妹那儿回来以后,昨晚一夜都怕得不敢熄灯,这不是心中有鬼还有甚??”徐辅火气上涌,自然言语上又加重了一分。 “你四妹?伯翼你要听娘的,你那四妹被陈氏的冤魂附身,是厉鬼啊!你千万不得再去她那里了。” “胡说!我今日才去了梅香园,四妹知书达礼,哪有个女鬼样?母亲你昨日泼水害得四妹发了烧,你还是早点去赔个不是吧,若是让父亲回来知晓了此事,到时我脸面上也抹不开!” “你四妹是鬼!!我去不得,去不得!!”邹氏有些发狂似的高声喊道,连徐辅都被她吓得心想:莫非娘亲真是疯了??倒是那公孙豹其实并未走远,便又悄悄折了回来,本打算躲匿着吓徐辅一跳(公孙豹气焰嚣张,玄菟郡内极少有人敢顶撞他,也因此他多少也觉得自己非常孤僻,而徐辅则是唯一一个并不很在乎他家族和义父地位的好友,再加上公孙豹性格乖张,时常调侃徐辅),却在房外偷摸着听到了母子二人之间的对话,心中暗自思量:若是如此,那我今晚何不“夜探”梅香园?去看看那个美艳异常的“四妹”到底是人是鬼?——此人一向目无法度,夜里潜入未嫁女子的房内这等伤天害理之事也曾做过,只是他义父甚为宠爱他,玄菟郡地势偏远,公孙域太守便是一言九鼎之人,自然无人敢惩罚公孙豹。 徐辅见无法说动母亲,又怕言语过重会让她真的“疯”了,于是只好作罢,叹气而出。 是夜,董筱幽在叶儿等丫鬟的服侍下,用过了晚饭。碧落等人替她准备香汤热水沐浴,此时,公孙豹已经偷偷潜入了徐府,躲藏在梅香园闺房窗外的草丛中,他轻功过人,是公孙域太守特地请了高人教授他文武,只可惜用在了不该用的地方。当他听到碧落对董筱幽说“四小姐,我和依儿去烧水,少些时间您便可以沐浴了”之时,顿时脑中一热,心下一股邪念油然而生,若是鬼的话,她沐浴之时定然现形,不如在她沐浴之时破门而入,纵使她不是鬼,此事传出去,也必将伤她名节,日后便只能嫁与自己了,一想到这里,公孙豹心中为其阴谋诡计暗自得意,他倒也不怕真的惹火徐辅,但日后若是他四妹嫁给自己,自己和徐辅的友情岂不更应该长久才是。 董筱幽尚且浑然不知,便由叶儿和梅儿替自己宽衣解带,打算入汤沐浴,她原本以为到了古代洗澡问题会很麻烦,但没想到早在汉代的时候,即使是寻常百姓家也是非常注重自身整洁的,每隔三日便要沐浴,富户人家的女子更是每日都可以有热水沐浴。因此,她也非常喜欢夜里在热水香汤中舒舒服服的泡上一阵子。公孙豹见时节差不多了,正打算起身找到汤室的窗户,然后破窗而入,他根本不怕此事闹大。却见草丛中,出现了一个黑影,他心中大惊,却故作镇定,小声拍了拍那“黑影”的肩膀,略带讥讽的笑道:“老兄,你不会也是来窥探这府里的四小姐沐浴吧?” 那黑影感觉有人发现了自己,顿时一个翻身,从身后迅速抽出一把短剑出来往公孙豹刺去,公孙豹手脚功夫不差,在他看到黑影之后便极其警觉,因此只一个侧身便躲过了这一剑,但他身上没带刀刃,此时赤手空拳,但他头脑活泛,如今就算被府中的下人们发现,也只能是大伙一起帮他拿下这个黑衣贼,若自己一个人继续面对这个手持兵刃的贼人,那万一受了伤便划不来了。 公孙豹立刻高声呼叫:“快来人啊!!园子里有贼!!!”这一声高喊自然将整个徐府都惊住了,家丁们很快便手持刀斧、棍棒的往梅香园里赶来,在汤室里正要入浴的董筱幽也被吓得连忙尖叫着让叶儿拿了衣裙进来穿上。 没多时,家丁们便持着火把,拿着兵器将公孙豹和那黑衣人一并包围住了,公孙豹连忙说:“你们赶快给我拿下他!”,此事紧急,众家丁也知道公孙豹是府上大公子的常客,也便听了他吩咐,冲上去打算拿下这个黑衣贼。 哪知这黑衣贼拳脚功夫甚好,一把短剑挥舞得呼呼作响,连着砍伤了数人,众家丁越逼越近,却拿他不下,没人有胆子敢轻易近前。 耳边听着房外激烈的打斗和呼喊声,董筱幽又惊又怕,却颇为好奇,早就想见识见识古代的人功夫如何,如今难得有个机会,便想偷偷出门看看,碧落等丫鬟死活拉着她,不让她出门。“外面太危险了,天色又黑,四小姐切莫出去!”董筱幽心中一阵郁闷。 这般响动自然惊动了府内各个院落里的人,徐辅、徐益和徐班等人都各自拿了兵器赶往梅香园,徐姜听了,不顾众丫鬟和嬷嬷的苦劝,竟一副胡装打扮,将长发胡乱往脑后一绾,便抄了她那把长矛出门。这也是一直以来无人敢娶她的原因,原本几个结好的亲家,见她刻意在客人面前将一把长矛舞得如蛟龙一般翻腾,都吓得连忙退了婚约。 徐姜等人赶到以后,见众家丁虽然围住了那黑衣贼,却无人能擒拿住他,反倒被砍伤了十多人,早已退到一旁的公孙豹叹道:“这黑衣贼剑法好生了得,没想到这徐府上下百来号家丁,都擒他不住!” 徐姜顿时大怒,怒喝一声:“小贼莫要放肆!吃本姑娘一枪!”便持着长矛冲了进去,众家丁是知道她的本事,纷纷给她让开,那黑衣贼见冲进来一个女子,本有些松懈,却见这一矛刺得迅猛,心中大骇,知道是个中高手,不敢丝毫懈怠,和徐姜站了个平分秋色。 那公孙豹见得入了神,连连为徐姜呐喊,又拉过徐辅问道:“这女子是何人啊?相貌如此美丽,身手还如此得了?” 徐辅淡淡的说:“那是我二妹……你应该以前见过。”然后又阴沉着脸,一把抓住公孙豹,“你怎么会在这里?莫非你原本打算夜里潜入我四妹的闺房?” 公孙豹笑道:“哪有的事,我只是想偷偷进府来吓吓你,结果天黑,迷失了道路,竟来到了这儿,结果遇上了这黑衣贼。”眼见徐辅毫不信任的目光看着自己,他又嘻嘻一笑,“若不是我及时遇到,被这黑衣贼闯入了你四妹的闺房,你们徐府可是要颜面扫地的,到时候那四姑娘恐也没脸见人了吧?” 徐辅愤恨的看着他,松开了手,说道:“这次,我便饶过你,你要是再敢纠缠我四妹,我便宰了你!” 公孙豹听了也没当真,依然嘻嘻笑道:“多谢大舅哥不杀之恩。”便将目光锁定在了正与黑衣贼厮杀的徐姜身上,不禁看得入神,赞叹连连。 “哼!”徐辅气得想当场拔剑砍了他,但依然是不好发作。心想定要提醒梅香园的丫鬟和下人,日后要严加戒备,最主要是给防住公孙豹这个不学无术的登徒子。 那黑衣贼渐渐落于下风,他不仅要面对武术精湛的徐姜,还得小心防备其他家丁的突然袭击,因此体力上逐渐不济。 徐姜虽然也耗费了不少体力,但仍有不少余力,只是她面色更红,显得如春桃般艳丽,她本就生得俊俏不俗,如今一番打斗,更是显得娇艳傲人,艳丽动人。那公孙豹看得口水都流了出来,还一边对徐辅说道:“你府上还有几个妹妹?我看你这二妹和那四妹可是一对大小美人啊。”徐辅知道他又犯了这花心之症,气得不理他。 黑衣人眼见不支,便从怀中掏出几把暗器出来,徐姜眼见,顿时大喊一声:“大家小心暗器伤人!”刹那间,那黑衣人已经将暗器尽皆投出,围在前面一点的数个家丁来不及躲闪,都被暗器刺伤,一阵惨叫声此起彼落,吓得在房中侧耳关注着打斗结果的董筱幽等人脸色惨白。 二姐徐姜虽然躲开了暗器,却因此分了心,那黑衣人趁此机会,一跃而起,一个冲刺,撞开了几个家丁,然后翻身过墙,从人少的一侧逃出了梅香园。众家丁打算立刻冲出去捉拿,徐姜只是气得一跺脚,将长矛一丢,娇声嗔怒道:“追也没用了!那厮出了这个院落,再跑着翻过几道墙,便出了咱们徐府,此时去追,根本与事无补了!” 第十六回 暗潮涌动 听说这黑衣人已经越墙而走了,董筱幽于是连忙打开房门,跑了出来,由于被那黑衣人打伤了十余人,众家丁还未完全散去,徐家几兄姊都聚在梅香园里,听徐班悄悄说竟是二姐徐姜将黑衣人打退,董筱幽心中大惊:没想到这个看上去风姿绰约的二姐竟是一个巾帼英雄,难怪徐荣幼时的记忆里,虽然二姐对自己素来不太友善,但从没如徐益等人一般打过自己……徐荣少时虽然非常顽皮无礼,但终究是个弱女子,年纪又小,若是那天生力大无比的徐姜真的动起手来,只怕徐荣这丫头的一条小命早就没了。想到这里,董筱幽心中都惊出一身冷汗,那天她多少也算让徐姜无言以对,若当时徐姜便与她翻了脸,那可怎么了得?想起来尽然多少有些感激徐姜从来没有对自己动手。 董筱幽顿时对徐姜多出一分敬畏之情,况且此次还多亏着徐姜出手,便想着借这个机会与徐姜化解仇怨,她落落大方的朝徐姜行了礼,柔声答谢道:“今天多谢二姐出手,没想到二姐竟然身怀绝技,荣儿好生佩服呢。” 徐姜此时却又恢复了一脸冷漠的表情,说道:“什么身怀绝技?不过是些拳脚功夫罢了,你又没亲眼见到,莫要乱说。”便不再理会徐荣,自己转身便走了。让董筱幽心里一阵尴尬和不满,哼,这二姐还是老样子,真讨厌。徐班也觉得徐姜态度不甚友好,连忙讪笑着拉过徐荣,好言宽慰了她。 徐辅令两个家丁“护送”着公孙豹回太守府,待公孙豹被架着出了府门,才特地对碧落说了一声:“那公孙家的公子恐怕日后对四妹会有不轨之举,你等要严加防范,决不能让那色中恶鬼再轻易潜入了这园子里。”碧落听了,暗自心惊,一早便听闻这公孙豹在玄菟郡内目无法度,恶名昭彰,若日后对四小姐不利,自己怎么对得起老爷特地的安排?她便也悄悄拉过几个丫鬟和梅香园前后的家丁僮仆们,让他们平日多严加戒备,特别是在四小姐沐浴或入睡之时,定然不可松懈。于是这个中诸多吩咐,便不再多说。 徐益回去将黑衣人大闹梅香园一事说与母亲王夫人和弟弟徐业听了,王夫人困惑道:“莫不是这梅香园因长久不住人,积了晦气?怎么四丫头搬进去没多久,便出了这不少的事来?” 徐益又说:“什么晦气?妖邪之说,毫无根据嘛。但这还不算,据说当时是公孙公子第一个发现的黑衣人。” “哪个公孙公子?” “娘,那公孙公子正是太守公孙域大人的义子公孙豹啊。”徐益顿了顿,神秘的说道,“娘,您看…为何这公孙公子在夜间时分竟出现在了梅香园外?我可听说,当时四妹正打算沐浴呢。” 王夫人听了,大惊问道:“莫不是,那公孙豹暗地里也在打你四妹的主意?” 徐益答道:“我方才也问了问大哥,他是昨日才第一次看到四妹,此人一向贪好美色,我看他多半是看上了四妹。” 王夫人又道:“竟有这事!那公孙豹虽说是太守爱子,但性格乖戾,不是个良善之人,若他今后再来纠缠你四妹,那可怎么办?” 徐益笑了笑,道:“四妹貌美倾城,迟早是要嫁入豪门的,这公孙域太守也算是幽州顶着天的人物,若是让四妹嫁给他爱子公孙豹,不也是一桩美事?” 王夫人听了,连连摇头:“不成!那公孙豹不学无术,又听闻他贪爱女色,常祸害好人家的女子,如此跋扈之人,怎能让我们放心?况且我听说他去年已娶了蓟县大户关家的小姐为妻,怎能让你四妹再嫁与他为妾室?你四妹如今性格温婉怡人,须择一贤良男子,如公孙豹之徒,断不可嫁之。” 徐益听了,倒也暗自琢磨,不再说话,但一旁的徐业却劝道:“娘,我也关爱这个妹妹啊,但你莫要忘了,那邹姨娘昨日请了道士驱鬼,惹了四妹,我看如今四妹虽然虽乖巧可人,但实则满腹心机,恐怕那件事迟早要被她发觉,您不是说昨日下午她还问了你和慕容姨娘她娘亲如何过世之事吗?只怕纸里包不住火,邹姨娘如今疯疯癫癫,畏首畏尾,慕容姨娘性子懦弱,这万一哪天被四妹问得失了分寸,和盘而出,四妹定然会把这些事情全部说与父亲,到那个时候,咱们都不得安生!” 徐益听了,也附和道:“的确如此,我虽与四妹道了歉,但那一日,徐班那厮便差点将事情说了出口,真没想到四弟竟会如此愚蠢,莫非他还以为那事与他那娘亲没有干系了?” 王夫人听了这话,脸色大变,说道:“此事不可再提!你们四妹娘亲的事情,与府上任何人都无关,切莫再说!”然后她颓然的站起身来,说道:“若是那公孙豹真来提亲,我便是同意了,但恐怕事情还是得老爷说了才算。”便离了徐益徐业两人,回房休息了,她有些心悸,每每提到陈氏,便觉得心中焦躁难安。 待王夫人离开以后,徐业又悄声说道:“既然如此,娘亲也算是默许了。那我们便着人去公孙豹那儿问问,若公孙豹真对四妹动了心,则告之公孙豹,我们可以暗中撮合他们,如今父亲出了府,只要趁这段时间让那公孙豹做出点事情来,到时……四妹就算千般不愿,那也由不得她了。” 徐益担心道:“此事能成么?” 徐业满面自信:“公孙豹本非安分之人,我看他定欣然同意。” 徐益又问道:“若大哥等人知道了,恐怕即使是大哥也要动怒……” “大哥他虽性格刚直,但那邹姨娘如今都怕得有些疯癫痴傻了,咱们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此事大哥最终也会同意的。” 徐益听了,连连点头,又叹道:“只是……这实在是可怜了四妹啊,若是她去了公孙豹府上为妾,只怕她日后要受尽那纨绔子弟的欺凌,公孙豹为人轻浮狂放,又多情,日后定然会另觅佳人,而四妹身为妾室,公孙豹绝不会怜惜她。” 徐业劝道:“二哥,四妹再怎么艳丽乖巧,终究是我们妹妹,本就是要嫁出去的,况且她若长留在府里,只怕对我们都不利,这件事情上咱们要果断,消除这个祸患!况且,四妹娇柔可人,纵使是你我,如今不都挺怜爱她吗?公孙豹再如何多情,终究是男子,又不是无情之人,咱也不用过分担心四妹会受苦。” 徐益听了,沉吟片刻,低声道:“……就依你的,这些事情还是你去办吧。”他终究心中觉得对四妹愧疚万分。 是夜,玄菟郡郡治辽阳城外,那黑衣人一路逃窜,早已甩开了从府里一直追到城外的徐府家丁。他来到了一处山谷之间,前方一个男子,身材矫健,因着夜色,看不清相貌,但装束不凡,那黑衣人见了他,立刻跪下行礼。 “属下见过奕大人!” “龙昭,我早吩咐过咱们二人可以省去诸多礼节。”这男子的音色听起来虽年轻,却尽显威仪,似身份不俗。 “属下不敢。”那黑衣人取下了原本缠裹在面部的黑布,面容清秀,竟似一个粉雕玉琢的美女,可惜了他的男儿身。 “事情如何?看你这个样子,恐怕没有顺利找到那东西吧?” “是,属下本已潜入了那徐府,因算准了那徐潜这些日子都离府外出,只是西厢那边,地势不甚熟悉,因此进了一处院落,但情报有误,那里不是空无一人,而是住进了一个小姐,还有丫鬟家丁数人,我本欲找机会偷摸着去书房,结果被那公孙域的义子给发现了,那徐府家丁很快便将属下包围了,而且没想到徐家有一女子武艺了得,属下勉强放了暗器才得脱。” “……唉,看来是咱们的计划没赶上变化,原本西厢应该无人居住才是,只是,为何那个公孙豹会在那儿?” “属下不甚清楚,但那公孙豹本是登徒浪子,如今看来,那个院落大抵住的是徐府的小姐,恐怕那厮夜里会潜入徐府是为了那小姐吧。” “哼,真是没有想到,那个区区登徒子竟然无意中坏了我的大事!……那你没有留下任何对咱们不利的吧?” “大人请放心,射出去的暗器都是玄菟郡本郡打造的短锥,不怕他们去查。” “只是……没想到会有女子的武艺不输给你的,由此看来,这徐府还藏龙卧虎啊。” “这…属下惭愧。”龙昭低着头,“属下办事不力,请大人降罪。”龙昭自幼苦受训练,便知道一旦任务失败,定然会招致惩戒,小则皮肉受苦,大则身死谢罪。 “罢了,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如今圣上昏庸无道,任用奸佞,听闻那太平道如今在四方广收人心,只怕过不了数年,天下必将大乱,到时,我还需要你为我出力呢。”男子虽轻描淡写,但短短一句话却包含了他胸中的万千城府。 “属下谢过大人不杀之恩!” “好了,咱们又得从长计议了,今日没有成功,难免打草惊蛇,这段时间内咱们暂时不要有任何动作,再伺机而动吧。” “是。” 言罢,两个人影便随着这呼啸的风声一般消失在了山谷间。 次日,徐业便亲自去了公孙豹府上拜会,与公孙豹商议。 公孙豹听了,非常高兴:“若是徐府上下都赞同,那我自然应该当仁不让了。”随即他却露出一副狡黠的神色问道,“但是,你们四妹不是才十三岁吗?如此年幼,你们这些亲人便急着嫁她出府,莫不是她威胁到了你们什么?” 徐业顿时神色一副慌张,但公孙豹见了,眼珠一转,只是大笑道:“贤弟莫要担忧,我和你大哥徐辅本就是好兄弟,就凭这一点,你若是有些事情不方便说,我也不必追问,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们四妹以后进了我公孙家,虽说是妾室,但我也不会亏待她的。”实际上他只是好色之辈,只要能得到他中意的女子,别人府上的问题他自然不会去管。 徐业松了口气,道:“若如此,我便先谢过公孙大哥了。” 公孙豹大度的挥了挥手,又问道:“只是,我见你二妹也是美艳动人啊,昨夜更显她豪迈万分,真是女中豪杰!听说她年岁已快过了十八,不如先把她嫁与我,岂不更好?” 徐业听了,心中一阵厌恶:怎么此人如此贪得无厌?但脸上还不能有任何厌恶,只是一副担心的表情:“我二妹生性暴躁,而且她天生神力,她若跟公孙大哥动怒,恐怕会伤了您……” “哎,不妨事。你们四妹年岁还尚小,不如先将你们二妹嫁给我好了。”公孙豹一脸贪欲的表情。 徐业脸色大变,道:“这……二妹她性格刚猛过人,只怕她……相较之下,还是我四妹性格温婉,公孙大哥您……” 公孙豹听了,便一脸无趣的说道:“既如此,那便随你们了,反正只要抱得美人归,那我也不亏了。” 徐业听了,倒也放下心来,便与公孙豹暗自计划道:“过些天,我们府上便要安排内眷出巡祭祖,到时……”两人于是偷偷的计划着一件事。 却说梅香园这边,自从黑衣人事件之后,便加强了戒备,每日除了家丁在外巡哨以外,碧落又吩咐叶儿、梅儿、依儿等丫鬟,每日夜里都轮番守着四小姐,眼见她们如此劳累,董筱幽心里都过意不去,但又想到自己的确是手无缚鸡之力,便也没有劝阻了。这就样过了十余日,府园上下也都相安无事。 这一日,是徐府祭祖之日,从五更天开始,徐府上下便是一阵忙碌,柴房上下开始准备祭祖的牲畜和府内上下外出需要的食物,家丁们忙着张罗各自的车马、祭祀礼仪的用具等,各府园的丫鬟们也是忙里忙外,既要替夫人小姐们料理衣物,又要准备各自的用品。 车马的安排是:首先是徐老爷的正妻王夫人、以及一个嬷嬷,两个丫鬟(由于车马有限,一般府中的女眷也只能携带两个丫鬟一路伺候)一辆马车,然后是慕容氏、徐姜、两个丫鬟一辆马车,徐辅、徐班、两个书童一辆马车,徐益、徐业、两个书童一辆马车,徐荣、碧落、叶儿、梅儿(由于徐荣是第一次出门祭祖,往些年都是排除在外,如今她又特别受宠,因此特别关照,让她带了三个丫鬟)一辆马车。陈管家以及几个府上的老者一辆马车,其余男丁、僮仆尽皆或是骑马,或是步行,也为四个公子准备了骑乘的骏马,这次出行的人数总共有百余人,足显徐家的富贵。 董筱幽盼这一天盼了许久了,她自从来到古代以后,还从来没有出过徐府大院一步,早就让她感到烦闷了,今日终于可以出府游玩了,她欣喜不已,大清早便起了床,脸上一阵期待之情,碧落等人替她穿好衣裙以后,便各自收拾着路上需要的果品、茶水之物,又将她的玉筝也收好要带上马车。董筱幽倒是有点不解了:不就是出去祭祖嘛,她记得她那个年代去祭祖,只需要带些水果、纸钱之类的就行了,哪还需要如此麻烦?又见庖丁们还将猪牛这些牲畜都牵了出来……才想起,古代祭祀先人似乎还要现时宰杀动物的…好可怜,她可不太敢看。 但是终究是能出府了,心中自然无比期盼。时候差不多了,碧落便来搀扶她:“四小姐,时辰差不多了,咱们也该出梅香园去乘马车了。” 董筱幽便起身来,“行啦,碧落姐姐,我又不是老太婆,不用搀扶啦~~要不我来搀扶你好啦!”她嘻嘻笑着和碧落开着玩笑,碧落原本因常年跟随老爷,所以行事严谨有度,是位女君子。可这些日子以来却饱受董筱幽的诸多“调戏”,如今也渐渐习惯了下来。 依儿送她们到了府外,有些不舍的说道:“姐妹们可要好生照看四小姐,府外不比府内,千万要小心啊。” 董筱幽颇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她本想将依儿也带去,但规定只能让她最多带三个丫鬟,因此只好落下了依儿单独在园里,“对不起啦,依儿姐姐。” 依儿微微笑道:“四小姐莫说这话,依儿只是担心四小姐的安危,但有碧落姐姐她们陪着,料想也无妨,四小姐只管多看看府外的风光吧。” “嗯~~!”董筱幽雀跃着,一张娇艳的小脸笑靥如花,今天她穿着一套浅白色的衣裙,随着她高兴的轻轻转悠着身子,翩翩裙摆轻盈的舞动着,看上去如仙子一般美艳动人。 在另一边,远远望着四妹的徐益看着她那期待激动的笑颜,顿时心里一阵慌乱愧疚:四妹完全不知道此时已经有个阴谋渐渐逼近她了。 第十七回 祭祖(上) 就在众人都开始上马车的时候,徐班跑了过来,撒着泼的说着:“我要陪四妹一起嘛,四妹是第一次出城祭祖。”董筱幽当下无语,看来这个四哥心理年龄并没有十五岁嘛,这个时候还像个小孩子一样。结果自然是被慕容氏轻轻训斥着,讪讪的回了自己马车。 辰时,徐府的车马队开始缓缓行进,两旁是家丁护卫,一路上颇显威仪,辽阳城的百姓们出门观看,都知道这是辽阳城内数一数二的大户徐府出行祭祖的车马,纷纷让道。 很快,车马队伍便出了城镇,董筱幽掀开马车的窗户,看着窗外辽阔的北国天地,吸允着这未经任何工业污染的空气,感觉心旷神怡,虽然到了古代失去了很多现代人才会有的乐趣,但古代也自有古代的好处,就是凡俗的规矩太多了,让人难免心理压抑,如今出了府,感觉好似离了牢笼一般。 一路上董筱幽开心的四处张望,叽叽喳喳的对着几个丫鬟们一会儿说快“看那座山好美”,一会儿说“那棵树好怪”,惹得碧落等人吃吃的笑着。但很快,董筱幽就被一群衣衫褴褛的流民们吸引住了目光,那群人皆披头散发,蓬头垢面,甚至衣衫不整,看上去非常凄惨,让董筱幽心里一阵难受:看来老天对自己还是不薄,如果自己穿越成了那些流民的孩子,岂不是这一两个月下来,早饿死了? “四小姐,你在看甚么呀?怎的不说话了?”叶儿一路上听习惯了四小姐的喧闹,这下突然安静了下来,反倒有了些不适应,又担心四小姐受马车颠簸,身体是否不适了,便主动问道。 “叶儿,你看,那些人……好可怜哦。”董筱幽指了指不远处那群眼神呆滞的流民。 叶儿看了以后,脸色也凝重下来,她说:“听说今年中原地区好多地方先是瘟疫,后又遭逢大旱,颗粒未收,很多人都饿死了,所以他们纷纷往北方逃,没想到连咱们玄菟郡这么远的地方都有中原的流民们来了。” 碧落听了,叹了口气,然后说道:“我记得叶儿你两年前也是从中原想往北方逃,结果遇到了老爷是吧?” 叶儿点了点头,神色有些悲戚,“是,我家是冀州人,当年我家人受天灾所迫,将我卖了以换取钱粮,听说很多孩子被交换着吃掉,我遇到了老爷算是我三生有幸。” 董筱幽听了,心中一阵颤动,早听说过古代灾年的时候甚至发生了百姓之间易子相食的惨剧,没想到一向乖巧可爱的叶儿居然也差点遭逢毒手,顿时心里非常难受,“叶儿…那,你的家人们呢?” 叶儿似乎听出了她语气中的怜悯和关切,挤出了一个笑容来,“不知,叶儿自从被老爷买下以后,便是徐府的人,家人如何,我已不再留恋了。” 董筱幽听了,心里又是一股怅然之情,是呀,这个年代又没有电话,甚至通信也是非常困难的,像叶儿这样一个小丫头,她既不识字,也不知道自己家人到底是在流浪还是呆在原处,怎么可能再得到家人的消息了呢? “我也如此……”一直未开口的梅儿说道,“我本是兖州人,前年大水,我父母和兄长都死了,只得我孤身一人,是老爷将我买回了徐府。” 董筱幽听了,心中非常难过,没想到叶儿和梅儿都有如此悲惨的身世,这毕竟是比较落后的古代,想到这里,她甚至开始担心自己的未来了,没有哪个豪门能够保持大富大贵不衰落的,但愿自己不要看到徐府没落的那一天吧。突然,她想到一个问题,又问道:“听你们这么说,百姓遭遇大旱大灾便流离失所,那朝廷怎么不管呢?”是呀,还有朝廷呢,朝廷是做什么的?不就是应该救助受灾的老百姓么?董筱幽所处的时代,还有捐款什么的。 “朝廷……”年岁最大的碧落苦笑着说,“小姐你年纪小还不知,当今天子昏庸无道,朝中许多的官员都只是花钱买来的,他们怎会关心百姓辛苦?” 董筱幽暗自想到,好家伙,古代不是管得很严格么?怎么这么一个丫鬟都敢说天子的坏话?又是大灾大荒的不管,又是卖官,哪有这种皇帝?难道这个朝代快灭亡了?等等,这不是汉朝吗?汉朝过后……好像有个王莽篡汉?然后才是东汉吧?不对,班昭仪就是东汉的,那现在会不会是东汉末年??那岂不是要进入三国时代了?? 想到这里,董筱幽突然问道:“碧落姐姐,今年是什么年呀?” 碧落有些不解,“今年是壬戌年啊,这都是入秋了,小姐你还不知了?” “壬戌年……”董筱幽心中顿时一阵无语,她怎么会知道壬戌年会是什么年,她只知道公元纪年,但现在肯定没有这个记法……“那,碧落姐姐,我是问当今天子是谁?是什么年号啊?”如果是汉朝末年的话,应该是汉献帝吧……汉献帝之前是汉少帝,再之前……忘了,貌似是灵帝还是桓帝来着? “哦,当今天子讳宏啊,”刘宏?不认识,董筱幽只知道汉高祖刘邦,汉武帝刘彻,汉少帝刘辩,汉献帝刘协……其余的汉朝皇帝,不是很清楚了。碧落继续说道,“今年是光和五年。”光和?那又是什么年号啊,汉献帝的年号有个建安吧?《三国演义》里出现得最多的年号好像就是建安。 但董筱幽略微分析到,既然是个不认识的皇帝,那说明还不是东汉末年,这么说来,自己应该可以比较安定的在这个时代过完一辈子,毕竟还有个汉少帝和汉献帝才是天下大乱嘛。 看到董筱幽低头一副焦虑的神色,叶儿宽慰她道:“不过这天下善人也还是不少的,像中原很多地方都有太平道的真人们会接济灾民,只是有的时候灾民太多了,他们也管不过来。” 太平道!!就算董筱幽再怎么历史不好,对这个名字还是颇为熟悉的,难道这个太平道会是……“叶儿,太平道已经出来了??是不是他们的教主是张角?”她有些惊慌的问道。 “这……我当年在冀州的时候虽然听说过一点,但我不知道他们教主姓名,但好像确实人称张教主。”叶儿又问道,“四小姐,你怎么知道他们教主叫张角的呀?你听谁说起的呀?” 张教主…太平道…东汉…看来八九不离十了,虽然不知道这是哪个皇帝,但“黄巾大起义”可是初中的时候就学过的,董筱幽有些担心了,听说那些黄巾军专门劫杀富户,那自己家岂不是很危险了?历史上玄菟郡到底有没有被黄巾军打过,她也完全不清楚…而且现在根本不知道到底是公元多少年,也算不准什么时候会爆发黄巾大起义,这下她真的开始担心自己的安危了。 但过了一阵,董筱幽还是释然了,怕什么呢,自己的下辈子不就是董筱幽了吗?人都是要一死的,只要别受太多苦就好,反正现在还是光和年嘛,要等到汉少帝的时候才会战乱四起的,应该还有个好几十年的时间吧,不要去担忧那个时候的事情了。(题外话:所以说虽然董筱幽性格和作者几乎一样,但历史知识肯定没有作者好啦~~很遗憾,现在距离黄巾起义爆发还有不到三年的时间了,可惜董筱幽不知道) 看着董筱幽似乎又恢复了刚才的雀跃样子,碧落等人方才安下心来,她们终究担心四小姐年纪太小,怕她被那些天灾人祸的流言给吓倒了。 过了一阵子,终于到达了要祭祖的地方,众人纷纷下了马车,接下来的事情,便是及其枯燥无聊的了,什么净手、敛衽、上香、祭酒、行跪拜礼,唱念……整个祭祖仪式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弄得董筱幽浑身酸痛,腿跪久了先是发麻然后是没感觉接着又发麻然后又没感觉……如此周而复返,弄得她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 不过好歹总算是撑过了整个仪式,然后就是所谓的“自由活动时间”,几位夫人坐在一起,少爷小姐们可以四处走走,但不可离得太远。董筱幽带着几个丫鬟便要去寻一个安静美丽的地方。 这个时候,徐益和徐业抢在了徐班前面,他们笑着对徐荣说着:“四妹啊,我们两个都是知道的,你玉筝弹得很好,不如二哥(三哥)带你去一处幽静的地儿,那地儿景色非常好,你若在那儿坐着弹筝,定然是美景美人,如诗如画啊。” 徐业还补了一句:“前些日子,二哥虽然来道歉了,但你三哥我还未曾向你道歉过,今日便想着,带你去看看那处美景,也算是赔罪了。” 董筱幽觉得这两个人的笑容似乎隐藏着什么阴谋诡计,但又觉得不应该处处把人家想得这么坏,这两个大男孩也不过才十八岁左右,心思能有多坏?不过她还是警惕的问了一句:“我……我怕地方远了会迷路。”说不定这两个家伙是要把自己丢弃在荒野呢,但这种事情一查便能查到是他二人的阴谋,这种肤浅的手段,应该不止于。 “放心啦,四妹,地方很近,也没有岔路的。”徐业一脸真诚。 “那…”董筱幽本来还想叫着徐班陪她一路,却没寻着徐班,原来是他也稚气未脱,和徐辅两人一起骑马打猎去了。董筱幽叹了口气,便吩咐叶儿和梅儿在此处候着她——这是她多留了一个心眼儿,若是二哥三哥真想丢弃她,那她和碧落等人都失踪了还有两个丫鬟作人证,也能寻回她们。殊不知,她留下了两个丫鬟的行为偏巧正中了徐业的下怀。 徐益和徐业便领了她和碧落,四人没走片刻,便来到了一处花草繁茂的地方,只见眼前一潭清幽见底的泉水,四周是环绕的长青树木,泉边花草繁茂,五光十色,甚是艳丽,没想到如今已入了秋季,竟有如此美丽的梦境一般的地方,而且这个地方清幽寂静,很有些仙境的感觉,离祭祖的地方也不太远,董筱幽只来了一遍便认得了这路,看来是自己冤枉了徐益和徐业,他们是真心实意想同自己和好的,想到这里,董筱幽不免有些愧疚。 “哇,这个地方真的好美呢。”董筱幽痴痴的惊叹道。 一旁的碧落替她略微清理一下,便寻找了一个可以坐下的干净地方,董筱幽觉得刚才自己太过于多疑了,把人家想得太坏了,有些过意不去,便坐下来,令碧落将紫檀木的玉筝摆在面前,想为两位哥哥弹奏一曲,她倒是知恩图报之人,也忘了以前这二人对自己的不好(毕竟虽说可以记起徐荣的原先记忆,但那似乎是强加在她身上的,所以并不清晰真实)。 随着董筱幽一曲轻快舒缓的《花篮曲》奏毕,徐益和徐业纷纷叫好,碧落也微笑着。徐业眼见时机差不多了,便说道:“四妹你看如此美景,是不是也该让你那另外两个丫头过来欣赏一番?”他早听说了四妹一向待自己的下人如姐妹一般。 董筱幽如今已经完全失去了警觉之心,便微微笑道:“三哥说得正是,如此美景,不让她们二人来看看,我也过意不去的。” 徐益倒是脸色有些沉重,他便说道:“那二哥替你去叫她们两人……” “不劳烦二哥了,碧落,你去把叶儿和梅儿叫来吧,再带一些果品和糕点来好了。” “可是小姐,我若走了……”碧落毕竟聪敏沉稳,有些不太放心。 徐荣放心的看了看两位哥哥,便说道:“不必担心,有二哥和三哥在呢,料想也无妨。”她原本是董筱幽的时候也一向迷迷糊糊,如今关键时刻,又犯了迷迷糊糊的毛病,只觉得这路程即使往返一趟,也花不了太多时间,还想着让碧落等人给自己的两位好哥哥带零食吃呢。 徐益心中不安,说道:“碧落一个人不安全,我陪她一路好了。”他终究不敢继续待下去面对如此天真的四妹。 徐业脸色略微一变,他知道徐益有恻隐之心,但又立刻镇定下来,便对徐荣说道:“四妹,就让二哥去吧,碧落一个丫鬟走着万一遇到流民什么的反而很是危险。我和二哥都是会些许武功的,保护你们还是没甚大问题。”徐业想着,既然徐益不忍,让他走开便是了,只要不妨碍大事。 董筱幽便点了点头,朝着徐益笑了笑,说:“如此便劳烦二哥了。”她的这个坦然的笑容反而令徐益更加心虚,只是董筱幽并不特别善于察言观色,这个时候她根本没多想。 于是碧落和徐益便折返了回去,如今这地方只剩了徐业和徐荣两兄妹,而不远处,一个骑着骏马的纨绔公子正朝着此处一路狂奔…… 第十八回 祭祖(下) 徐姜一直以来是非常讨厌祭祖和家宴的,但她又必须参加,因为她毕竟是徐府的二小姐,她的性格和她温婉贤良的母亲完全不同,反而颇为像她的舅舅。母亲的家族本是生活在玄菟郡西北的草原上,后来在与大汉朝的战争中,舅舅慕容拔战死,而她的母亲也成为了俘虏,并被赏赐给了一个校尉,但因为那个校尉家里并不富裕,又以百余金的价格转让给了徐潜老爷,徐潜老爷对慕容氏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因此并不以鲜卑人而歧视她,反而给她汉家女子一般的礼遇,使她成了自己的第二房妾室。慕容氏后来便先后为徐老爷生下了徐姜和徐班。 徐姜从小不喜欢读书,也不甚喜欢女红和琴乐,反而喜欢舞枪弄棒,结果家人才发现她从小生来便有神力,比一般的男子还要凶悍,唯一像个女孩子的地方是爱干净,以后代的话来看,是略有些洁癖。正因为性格暴躁粗放,她如今都十八岁了,却还没有嫁出去,老实说,她并不是没有为自己的婚事而着急,毕竟她的大姐、三妹都是娴淑的女子,如今也早已嫁出府去了,大姐徐盈更是连儿子都生了,三妹据说也怀上了孩子。面对家里人的絮叨,她并没有改变自己的本性,她知道,自己一定能遇到那个喜欢自己舞刀弄枪的男子。 祭祖对徐姜而言,既是无聊也是一种折磨,她的个性或许是最接近现代人的,以前的四妹徐荣野蛮调皮,毫无礼数,又总是一身肮脏,因此徐姜虽不喜欢她,但却并不讨厌她,也从为向她施以暴力。而她对如今的徐荣却感到一股打心底里的厌恶感,或许是她潜意识里便讨厌那些过于柔弱如水的女子,她对自己的母亲也并不很亲热。 即便如此,她还是有些在意徐荣,因为自从四妹改变以来,府里出了不少以前从未有过的事,不得不令她在意起来。就正如今日,她发现二哥三哥——徐益和徐业早在出发前便鬼鬼祟祟的在讨论些什么,而且两人的目光是不是投向四妹徐荣,但四妹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她便觉得这二人似乎要做些什么,但如今四妹最受父亲宠爱,她好奇于这二人还敢做些什么,因此一直对徐益徐业二人有所提防,直到这二人将四妹三言两语骗走,她拿着自己的长矛,也偷偷跟了过去。 “哎呀,四妹,三哥的竹笛也忘了拿,真是遗憾啊。”徐业突然对徐荣说道。 董筱幽听了,感到非常惊讶,“三哥竟会吹笛子?荣儿想听听呢。” 徐业于是说道:“既然四妹来了兴致,我怎么能让四妹扫兴呢,那我现在便回去取我那竹笛来。”他刚要转身走,但又马上装出一副担心的样子,说道:“不行,我怎么能留四妹一个人在这里呢。” 董筱幽四处看了看,觉得这个地方清幽安静,似乎不会有什么危险,而且离祭祖的地方并不远,很快他们都会过来,便笑着对徐业说道:“三哥莫要担心荣儿,这地方挺安全的,三哥速去速回便是了,荣儿想听你的笛声呢。” 徐业嘴角一丝冷笑不经意间流露了出来,但看在董筱幽眼里却成了一般的微笑,她关键时刻迷糊的个性看来是没办法改了……“那么,四妹便好生在此地等我们一并回来。”说完,他便快步离开了。 公孙豹的马已经慢慢接近了……董筱幽眼见目前只有自己一个人在此地,心中不是特别安稳,但随即又想:自己这是怎么了?以前也不是没有一个人走夜路过,怎么现在到了古代,反而大白天就担心起来了呢?真是胆子变小了。她舒缓心情,又低头闭目,开始弹奏起玉筝来了。 徐姜眼见四妹居然让三哥也离开了,心中暗暗骂这丫头不懂事,刚想走出去责备她,但她敏锐的双耳听到了远处“哒哒哒”的马蹄声,突然想起来,原来如此……这才是二哥三哥一早便谋划的“阴谋”!他们不敢拿四妹怎样,但他们可以找府外的人来生事啊,若四妹今日孤身一人落入府外之人手中,后果定然不堪设想! 公孙豹得意的笑着:他已经能看到远处那个静坐在玉筝面前的小女孩了,这就是他今日的目标,也是徐业偷偷和他商议的“计划”。尽管此时他的心思更多其实是在徐姜身上,但若是能顺利占有了徐荣,也是一件美事。 董筱幽终于听到了马蹄声,她惊讶的抬起头来,发现不远处一人正骑着一匹高大的白马朝着自己而来……莫不是这就是所谓的“白马王子”?不,不对啊,这个时候不问缘由冲过来的人,多半是坏人吧?她顿时惊慌失措,既不起来逃,也不尖叫,而是呆坐在原地,就像一个上课的时候被老师点到名却还没回过神来的学生一样。 公孙豹离她越来越近,已经要停下马来,他和徐业等人的计划便是如此,设计让徐荣单独一个人,然后再有公孙豹骑着马把她带走,如此一来,不论公孙豹有没有对她做过什么,徐荣被劫持一事传开来,必将使得她名节受损,则届时公孙豹再登门提亲,即使徐荣不愿意,也无可奈何了。 公孙豹看着眼前害怕的脸色惨白的徐荣,哈哈大笑道:“小美人儿,哥哥来接你啦!”言讫,便准备下马抓起徐荣。 “放肆!!”一声娇喝,徐姜拿着长矛冲了出来,公孙豹突然听到这如同河东狮吼一般的女声,顿时吓了一跳,看到徐姜的长矛都快要刺到自己了,连忙翻身闪开。 “二姐!!”董筱幽此刻就像看到了救星一般,她满怀感激的看着徐姜。 “哇,那天那个厉害的大美人也来了?”公孙豹的好事被人破坏,却是一副欣喜的表情,其实他这几天心头最牵挂的,便是这个武艺高超的女子徐姜。 徐姜将长矛对着他,脸色冷漠的说着:“识相一点,现在便给本姑娘滚开,否则,我的长矛可是没长眼睛的!” 公孙豹一脸无所谓的表情,“美人,你敢动手吗?你可要知道我公孙豹是什么人物?你若是伤了我,只怕你们徐家的富贵日子,也要到头了。” “无耻……”连一旁的董筱幽也看不下去他这种无赖的样子,小声的骂道。这种官二代就应该狠狠惩治一下,可她也被那句话给吓到了。毕竟她也从碧落口中听说了这位公孙豹公子在玄菟郡是何等尊贵的身份。 “那么,你要试试看吗?”徐姜脸色却丝毫没有改变,依然面如冰霜,“我杀了你,大不了我一命抵你一命,最多我们徐家从此离开这玄菟郡,但你的小命也就没了,我也算是为玄菟郡内许多被你祸害过的姐妹们除掉一害,你自己想想呢。” 公孙豹神色略微惊慌了一下,但又皮笑肉不笑的说道:“那……你这又是何必呢?为了我,你竟也甘愿死?那何必如此,不如咱们俩都不要死好了?” “……别过来。”徐姜仍然冷傲的看着他。 “二妹!!公孙大哥!!这是怎的了?竟然兵刃相向?”徐益、徐业等人赶了过来,徐业心中暗暗想到:唉……计划失败了,都怪半路杀出一个二妹来。他倒是低估了二妹,没想到这二妹暗中还在关心原本很讨厌的四妹。 看着徐益、徐业、碧落等人都赶到了,徐姜才缓缓的放下了长矛,转身一句话都没说就打算离开。 公孙豹连忙拦住她解释道:“姑娘,何必便要走呢?其实方才我不过是开开玩笑,想吓唬吓唬你这个可爱的四妹罢了,她年纪那么小,我怎会真的打她主意?”徐姜瞪了他一眼,便自顾自的走了。 董筱幽心中一阵不满,哼,什么吓唬吓唬嘛,突然骑着马冲了出来,害得人家吓得半死。徐姜走过董筱幽的时候,却又刻意低声说道:“你莫忘了你自己什么个身份,不过是父亲宠了你你变得意了?今后,自己好自为之!”这句话非常难听,董筱幽原本心里对她升起的好感又再度下降了…… 碧落连忙跑了过来问道:“四小姐,你没事吧?”她早已察觉了这一丝不和的气氛,心里倒有些责怪自己不应该轻易离了四小姐。 “还好……不过胆子真的差点吓破了。”董筱幽半开玩笑的说着,同时目光瞟过了徐益和徐业二人,之间徐益顿时脸色涨红,神色慌张,徐业脸色惨白,表情也煞是诡异。她心中想着,哼,这二人本来相貌是一白一黑,如今变成了一红一白,真可笑。自己还以为他们二人转了性,要跟自己和好,董筱幽虽则时常迷迷糊糊,可毕竟不是蠢人,这次明摆着受了徐益和徐业二人的欺骗,她怎会猜不到?没想到居然如此算计着自己,也亏了自己傻,瞎了眼,居然信了他们?徐荣幼年的记忆里全是这二人的百般欺凌,自己真是……没亲身吃过亏,便不知道长记性了。 “多谢二位哥哥今日带荣儿来这么个好地方,荣儿真是……受益匪浅呢。”徐荣起身朝徐益和徐业二人作了揖,别有深意的说着。“碧落姐姐,叶儿、梅儿,咱们走吧。” 叶儿和梅儿不甚清楚状况,叶儿还眨眨眼问道:“小姐,咱们…不赏美景了?” 董筱幽已经走开了几步,回过头来露出一丝明媚的笑容:“不赏了,此间景色再好,也被人心给弄脏了,如今我只想着早些回去呢,快走吧,叶儿。” 这一番话说得徐益等人一阵不安,眼看着徐姜和徐荣都走开了,公孙豹无趣的耸了耸肩:“我可是照你们说的来了啊,现在弄成这样子……算了,迟早两个都得是我的。”说完,他骑着马便离开了。 徐益和徐业二人呆呆的站了一会儿,徐业叹了口气道:“唉,以后这种机会恐怕难了,四妹那样子,还真有些阴森呢……” 徐益心中则是喜忧参半,直到目前为止,他也不明白自己到底该不该如此,但想到如今谁也没吃亏,倒也豁然开朗,“算了,三弟,四妹没事也好,二哥也怕若事情闹大了,咱们也不好收场了。” 徐业无奈的歪着头,“你说的也是,任何事情总有好坏两面嘛,或许今天咱们的计划失败的确未必是坏事。” 两个孪生兄弟相视而笑,便也往回走了。 第十九回 姐妹和好 祭祖之事过后,董筱幽回了府上,从此以后她自然是再也不会去信任徐益和徐业等人了,虽说心中也不太喜欢二姐徐姜,但从徐姜突然杀出来帮了自己这件事来看,说明徐姜应该是一个外冷内热的好人,董筱幽便琢磨着要去和二姐好好谈谈,若两姐妹可以和好,那自己也能在徐府里有一个照应。 于是回到府上的第二日一早,徐荣便带着碧落和叶儿一起来到了住在北苑的“竹香园”,也就是慕容氏、徐班、徐姜等人居住的一个大院子。慕容氏今日早上去了王夫人那儿,徐班则是去上了学堂,因此只得徐姜和一个叫静儿的丫鬟留在园子里。 这个静儿年约十五,长相方面虽然很是一般,但一双清秀的小眼睛里透露着一股子灵性,看上去就显得非常聪明伶俐,她和原本也在竹香园里的依儿关系非常好,如今虽然分开服侍别人了,但也常和依儿私底下聚在一起聊天,听得四小姐的事情也多一些,所以她一见徐荣,便十分客气的招待她,董筱幽眼见这丫头既懂事又热情,心中很是喜欢,也客客气气的请她带路去见二姐徐姜。静儿便将她们带到了竹香园的后园里。 徐姜此时穿着一套短打布袍,一双嫩藕一般的玉手露了出来,她将头发较为随意的绾在头上,未着任何饰物,看上去英姿飒爽,颇有巾帼不让须眉的豪杰气质。她在园子里的一块草坪上挥舞着她那一把特制的玄铁长矛,其实北苑有着专门为少爷们练剑的剑舞坪,但她从不去那儿练习矛法,也因此,小时候的徐荣甚至并不知道二姐身怀绝技。 董筱幽眼见了徐姜这一番颇为男子气的打扮,心中又萌生了对二姐的不少好感,也不出声,并制止了刚想去告诉她来了客人的静儿,只和碧落等人静静的看了她练矛,但见她将长矛如梨花一般舞动着,挥洒自如,长矛呼呼的刮起一阵风来,将园子里的落叶都卷了起来,随着她矛的舞动而飞舞,真是好一个女英雄呢!董筱幽看到这里,不由的一阵惊呼,但又怕打扰徐姜,故双手举起来轻轻遮住了自己的樱桃小嘴。 徐姜毕竟是高手,她早就察觉到了董筱幽等人来了,只是她从不会中途停止自己的练习,当下又是一套矛法使了出来,直到最后收招,将矛拿回放了武器的架子上,才转过头来,将眼神落在了董筱幽身上。 眼见徐姜注视着自己,董筱幽慌忙朝二姐作揖,轻声问候道:“荣儿见过二姐,今日特地过来拜访二姐,只是方才见二姐练习得很投入,才没有跟二姐说,一直在这里看着。”她心底里还是有些畏惧徐姜,因为二姐从未给过她好脸色看。 徐姜没有露出生气的表情,只是静静的看着四妹,她今日穿的是一套浅绿色绣边的圆领长裙,裙摆飘飘,一个略宽的青丝带系在腰间,脚踏青石翠玉绣花的小布鞋,长发梳理得整整齐齐,披散在腰后,头上梳着一个小小的发髻,髻上插着深绿色的翡翠琉璃钗,娇嫩欲滴的小脸白皙透红,一双充满生气的幽黑大眼注视着眼前的徐姜,因为年龄还小,身材和五官都透着童稚,但却有着一种类似成年女子的妖媚感觉,别人看了难免都会被这个艳丽脱俗的女童吸引吧。 徐姜心里其实还保留着那个穿着一身麻布衣服,头发蓬蓬乱乱、乱七八糟,又总是浑身脏兮兮的野女娃的样子,尽管这两个月来四妹已经一直是娇艳靓丽的形象了,但以前那个形象或许才是她潜意识里四妹的印象。至少,以前的四妹不会像现在这样恭恭敬敬的对自己行礼。或许是四妹这样的温婉,更类似自己的母亲了,但却让性格有些粗放的徐姜感到眼下自己才是真成了这徐府里唯一的“另类”了。虽然以前大姐和自己的关系还挺不错,但大姐只是因为从小一起长大更关爱自己,她内心还是鄙夷的,所以经常规劝自己放下那些武器。如今四妹也变得恬静而绝不会打打闹闹了,一想到这里,徐姜轻轻的叹了口气。 看到徐姜叹着气,董筱幽以为她是生了自己的气又不好得发作,便主动问道:“二姐,你怎么了?是不是荣儿惹你生气了?” 其实,她越是这样的温柔娴淑和低声下气,反而让徐姜心里更有些不好受,但徐姜又找不到自己想朝四妹生气的理由,只得问道:“我没有什么,四妹你来这里找我做甚?”她总是这样开门见山,也不懂得说话的时候去考虑别人的心情,因此很是不讨好。 不过眼下董筱幽是诚意来和解的,又因为她救过自己,心中倒也没有计较什么,便笑道说:“若二姐身体没有不适便好,二姐武艺高强,真是女中豪杰呢。” “女中豪杰?”徐姜听罢,杏眼圆睁,眼神里满是疑惑,细长的眉毛也上扬着,那个年代还真没人用过这个词,她听了自然是非常诧异,但又觉得颇为有趣,“四妹啊,你……真如此觉得?”讨厌那些温婉女子的缘由,就是因为这个年代的女子大抵都是如此,越是贤惠的女子越是低眉顺眼,温柔体贴,所以,越是这样的女子,自然越鄙夷那些性格粗放,好舞刀弄枪的女子,认为她们的行为是有损女子的德行,既然人家讨厌自己,所以徐姜也讨厌人家。但没想到如今四妹虽变得温婉可人,却似乎并没有因为自己舞弄长矛而感到反感。“女中豪杰…”徐姜心底里喃喃的记着这个新异的词语,觉得很有意思。 董筱幽微微笑着,她是来自现代的柔弱女生,所以从小一直都很佩服那些在格斗、武艺方面不输给男儿的女子,怎么可能会用古代妇女的眼光去看待徐姜呢? “荣儿觉得二姐的功夫高深莫测,真的好崇拜你呢,若是女子也能上阵杀敌,那二姐现在一定能当上将军了。”她一脸开心的看着徐姜,眼神里流露出的是敬佩和羡慕之情。 徐姜看着她略带崇拜的口气和表情,知道她没有在惺惺作态,看来自己是有些错怪四妹了,以前的四妹很脏很讨人厌,如今四妹不仅变得干干净净,而且还表现得这么佩服自己,徐姜心中当下也对她有了几分喜欢。 看到徐姜的眼神柔和了下来,董筱幽心中松了口气,她一直好奇着那些武器,便走了过去想两手举起那把徐姜舞动过的长矛,却根本拿不动,她笑着对徐姜说:“二姐,你好厉害,这个矛好沉呢,我根本举不动。” 徐姜看到这里,心中已经完全没有了先前对这个四妹的厌恶感了,她走了过去,嘴角露出了笑容,“四妹,你身子骨太柔弱了,不适合舞弄这些,来,二姐拿给你看。”说罢,之手一提,便将这把不下于五十斤重的长矛轻松拿了起来,真难以想象她那纤细的手臂哪里来如此神力。 “哇~~~”董筱幽小声感叹道,用一种看英雄一般的目光看着她二姐。 徐姜毕竟还是个十八岁的大女孩,这种目光很是受用,她又举着长矛挥动了几下,因为徐荣就在她身边,因此她也不敢做太大的动作,怕伤到了四妹,所以又放了下来。但她心中还是很有疑惑:“四妹啊,你为什么说崇拜我呢?” 董筱幽回答道:“因为二姐你手臂明明那么纤细,相貌也那么漂亮,根本难以想象你居然可以单手拿起那~~么重的武器呀。” 徐姜又问:“可是……力气大也没什么用呀,更何况我只是个女子,又无法建功立业,力气便是生得再大,最多日后做些家务活时可以轻松一点,但是像你现在这么恬静娴淑、善于琴乐,又识女红的女孩子,不都是应该瞧不起我才对呀。” “瞧不起?”董筱幽听了,心中很是不解,“为什么应该瞧不起二姐呀?二姐天生神力,是我们这些柔弱女子根本比不上的,我们应该羡慕你才对呀。” 看着董筱幽眼中好奇的眼神,徐姜似乎觉得,四妹虽然变得如此大家闺秀,但内心的想法似乎和娘亲她们还是很不一样的,就冲着这一点,徐姜也更是喜欢四妹了。 “而且,力气大是件好事呀。”董筱幽滔滔不绝的说着,“你看那些家庭暴力事件,不都是坏心的男人欺负我们女人吗?若是每个女人都有不输给二姐的力量,那那些坏男人还敢欺负我们吗?” “家庭暴力……?”徐姜听到这里不由自主的想打断她问个明白,但好像又有些明白。 “就说昨天吧,若不是二姐你那一矛,一下子就把那个死色狼从马上吓得跳了下来,那荣儿我可倒霉啦!所以,二姐,你简直就是荣儿的救命恩人唷!”眼见徐姜似乎越来越亲近自己,董筱幽自然发挥她捧人的本事,没想到徐姜这个二姐内心其实出奇的质朴嘛,原来古人是瞧不起女子舞刀弄枪的,古人的思想真讨厌,特别是重男轻女这一点,就足以让董筱幽心里鄙视那些古人的想法了。 “救命恩人……嘻嘻,四妹你这话有些太过了啦。”徐姜笑了,她发觉和这样的四妹聊天似乎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新鲜感。 “才没有过呢,二姐,你想啊,那个公孙色狼有多大的恶名,不知道残害了多少少女呢,我要是真被他劫持走了,我……我还怎么办呀?” “嗯……说得也是,那个狗贼敢打我四妹的主意,下次再见了他,我还要打他,替你讨回公道!”徐姜捏紧拳头怒目说着。 “(*^__^*)嘻嘻……二姐那么厉害,定能把那个绣花枕头打得落花流水的。为全城的女生出口恶气!” “这……四妹,你说绣花枕头是什么意思呀?还有什么叫打得落花流水?”徐姜毕竟不是现代人,有点跟不上董筱幽的话语。 “哦…这个嘛,二姐,你想啊,绣花枕头嘛,外面绣得再五色灿烂的,内里不还是一堆稻草么?” “哈哈哈……四妹你这说法还真是贴切呢。” “而这落花流水嘛……就是,把他打得像朵花一样凋谢,变成个猪头一般。” “猪头……哈哈,好有趣,要真被打成那样确实挺可怜见的。”听完,徐姜又是捂着嘴一阵大笑。董筱幽也吐了吐舌头,陪着徐姜一起笑了。 一旁的碧落看着四小姐和二小姐居然融洽的聊着天,心里非常开心,她知道如今老爷最疼爱四小姐,昨日徐益和徐业二人居然还居心叵测,如今四小姐能和二小姐相处好了,日后这府里即便是徐老爷不在,也有人替四小姐出头了,因为虽说以前的慕容氏也挺照顾四小姐,但这府中的人都知道,慕容氏夫人过于温顺,从不会与他人起纠纷,因此,真的有人欺负四小姐,她除了安慰和照顾四小姐,决不会像她女儿二小姐那般敢站出来护着别人。 “静儿,还愣着做什么,赶快去准备茶水和点心,今天我要和四妹好好聊聊。” 董筱幽和徐姜一直聊到中午吃饭,然后下午也一直在一起,两人都有些相逢恨晚的感觉……虽说她们从小到大都住在一个府里。 第二十回 徐潜回府 自从徐姜和徐荣两姐妹经过那一次深谈以后,关系日益密切,几乎天天董筱幽都绕着徐姜传,心里也一早便把她真当成了自己的亲姐姐一般。这倒让慕容氏非常欣慰,因为原本这二人关系是很不好的。如今徐姜和徐荣每天一起玩闹,一起吃饭,俨然比亲姐妹还亲密,两人也基本上是到了无话不谈的程度了。 转眼间,一个月便过去了,该是徐老爷回府的日子了,以往,每次徐老爷回府的时候,家里的上上下下大大小小都要出门迎接,当然,从前的徐荣是除外的,但是现在的她,也是必须得去徐府门口出迎的了。 徐潜乘坐一辆高大华贵的枣红色马车,周围是数十名骑着马的壮丁护卫着,后面则是萧老以及一些随行携带的家老、丫鬟等人乘坐的几辆马车。徐老爷的大马车虽然肯定是没有皇家那样的金銮凤顶,羽盖华蚤,但也一样可以凸显出徐潜徐老爷的气派风光。徐潜心中似乎急不可耐的想要回府,他从前从未觉得出外经商这一个多月时间漫长过,但如今他真的觉得一个月的时间太久太久了。久到似乎快要忘掉了自己现在最疼爱的女儿的音容相貌。 “老爷回来啦!”随着最前方骑着一匹赤色骏马的青年人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内,守在门外的一众家眷都似乎伸长了脖子,期盼着老爷的车马出现。董筱幽是第一次迎接她“父亲”回府,虽然站了许久觉得双腿酸痛,但却显得比较兴奋好奇。她心底还在想:要说,这古代的习俗规矩还真不少,一个父亲回来都弄这么大的场面,真是……搞不太懂这些有钱人呢。 很快,徐老爷的枣红马车缓缓行驶至徐府大门口停了下来,萧老从后面走到前面来,替徐老爷拉开马车的门帘,一脸威仪的徐潜从马车中走了下来,他的眼神似乎在寻找着谁一般。 “爹爹!!”一声黄莺一般动听清脆的呼唤,徐府那娇俏可爱的四小姐着一袭红艳的衣裙便从众人中跑了出来,许是激动,许是高兴,她的小脸白里透红,更是显得娇嫩欲滴。 “乖女儿!哈哈,为父回来了!”按道理来说,徐潜回来的时候是不容许有家眷就这么突然冲出来的,而董筱幽也懂得这一点,但她似乎有点控制不住体内那股激切的心情,或许是有着血脉关系的父女情深吧。自然,这么亲昵的行为,徐潜是显得非常开心的,故,也没有人会认为这是没规矩的了。徐潜看着小女儿冲到自己面前,便一把高兴的把她抱了起来转了一圈,徐荣依偎在父亲的怀里,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和幸福,徐潜似乎想起了什么,便又轻轻地把女儿放了下来,然后笑着说:“女儿开始长大了,这以后为父可都要注意要避嫌啦。” 四小姐小脸更红了,垂着头小声的说:“爹爹莫乱说,那样的话,荣儿就不要长大了。” “哈哈哈……”徐荣这一副娇羞的模样引得徐老爷一阵开怀大笑,府外的众人们也跟着哈哈笑了起来,他们很难得见到徐老爷会有这么开心的一面。 一旁的王夫人和慕容氏也是一脸宽慰和慈爱的看着这出父女相迎的戏,慕容氏想着小时候徐荣受了不少委屈,如今终于和父亲相处如此融洽,眼睛都有些湿润了,连忙拿着手帕擦了擦眼角。徐姜有些羡慕的看着这一幕,其实她还是很尊敬自己的父亲的,只是她小的时候绝不可能像如今的四妹那样露骨的表现出来,而父亲或许也并不很喜欢自己,因为父亲并不喜欢野蛮的丫头。唉,如今自己也长大了,更不可能像四妹那样被父亲抱在怀里了。想到这里,徐姜略微的苦笑着摇了摇头。 徐潜的妾室邹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这些天来她服用了不少药物,又专门差人买了辟邪的饰物,好在夜间也没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她才勉强从恐惧中走了出来,但心里依然及其厌恶徐荣,如今看到她和老爷如此亲密,自然邹氏心中充满了怒火,但却也没得法子。 而这些天来徐荣因为天天都和慕容氏、徐姜、徐班等人在一起,倒也再没得人找她麻烦了。连徐益、徐业等人都收敛起来了,毕竟因为出巡祭祖那件事,他们在四妹面前显得理亏了。 老爷回府以后,便是家宴一场,这期间,四小姐徐荣自然成了宴席的主角,她为刚归来的“爹爹”徐潜弹奏了一曲《箜篌引》,这本是一首比较复杂的曲调,原本的董筱幽很难弹奏好,但回到古代的她,这些日子以来,除了每日和人聊天,便是女红和弹筝,技术方面获得了很大的提高,如今这一曲《箜篌引》对她而言已经是没有多少难度了。只听她将婉转动人的曲调弹奏得如诗如画,众人皆已闭目陶醉于这类似仙家曲乐中,余音绕梁。即使是心里忿恨徐荣的邹氏,也在心底里赞叹道琴乐精湛。没有人明白为什么四小姐会弹奏这些从来没有人弹奏过的曲调,但他们并不感到特别好奇,因为能亲耳听到如此美妙的琴乐,已经是足以了,又何必多问? 徐老爷心情大好,便开怀畅饮了一番,家宴散了以后,便由着几个丫鬟服侍着进了卧房休息。 董筱幽则跟二姐徐姜、四哥徐班一起开心的离开了前厅,他们下午早计划着要在月兰亭中由四妹弹奏,二姐舞矛,四哥舞剑,届时定是一番出人意料的美妙场景。许多丫鬟和家丁都想去一睹芳彩呢。 待到徐老爷酒醒以后,已经是接近日落时分了,他的卧房内是严禁任何人随意进出的,秋纹和另一名僮仆守在门口。此时徐老爷正跪坐在外间摆放着各种竹简的木案前,面前跪坐着的是碧落,今日碧落对四小姐借口身体不适,因此便没有随四小姐等人去月兰亭,而是差了依儿替代自己去服侍四小姐,但实际上她是到了徐潜的卧房内。 “碧落,你说说看,自打我走了以后,都发生了些什么事?”徐潜老爷一脸关切的表情,碧落是他安插在徐荣身边的一个重要眼线,主要是他担心会有人趁着自己不在的时候对徐荣不利。 碧落恭恭敬敬的躬身朝着徐潜拜了一拜,便将所有发生过的事情都说了出来,甚至包括她对着四小姐赌咒发誓不会说出去的“那件事”。碧落对徐潜老爷的忠诚是百分之百的,即使是再狠毒的毒咒,只要是为了徐老爷,她也敢于去违背,这就是自幼便被徐潜训练出来的丫鬟,而且董筱幽并不知道,碧落不仅是一个聪明利落、备受他父亲徐潜信任的丫鬟,她和秋纹等人一样,是学会了不少格斗技巧,即使是大汉的正规士兵,单对单也很难有人可以打败她们的高手。 “哼……那个蠢妇安敢如此!”当听到碧落说着邹氏请了道士将董筱幽泼湿导致她风寒发烧一事的时候,徐潜厉声怒吼,他恨不得杀了邹氏,“我早便知道雪儿当年的死因蹊跷,竟果然和她们有关系……荣儿竟然让你们不要声张出去?” 碧落回答道:“是,四小姐不仅让我们别把这些声张出去,甚至她自己发烧一事,她也吩咐我不要告诉您。似乎她已经隐隐有所察觉我的身份了。” “荣儿知道了倒无所谓…你只要暗中保护她便是了,只是,荣儿的城府居然如此深?”徐潜疑惑道,那可不太像这个乖女儿在自己心目中的印象啊,她应该和她母亲,也就是自己的至爱雪儿一般清纯可人才是。 “奴婢倒认为,四小姐城府并不深沉……她似乎很安于现状,只是不希望家中出现任何大的风波而已。”碧落平静的说道。接着,她又将黑衣人、公孙豹以及出巡祭祖一事也告诉了徐潜。 徐潜听了之后心中非常复杂,黑衣人的目的是谁?还有那徐益和徐业二逆子究竟为什么要害他们四妹?难不成这背后也是有人在安排和指使的?那么那个人岂不最有可能就是自己的正妻了?还有……公孙豹背后是公孙域太守,也是得罪不起的人物,一想到这些,他也头痛,似乎感觉自己苍老了不少,女儿只想安稳的住在府里,为什么那些人要如此?是呀,自己当初不也只是想和雪儿安稳的过一辈子吗?凭什么这些人便要千般阻挠?仅仅是王氏、邹氏这些人的妒忌吗?一想到这里,他气愤的将牙齿咬得吱吱作响。哼,只要我找到你们害死雪儿的证据,我要你们偿命!! “碧落,你记着……今后,不论发生任何情况,就是拼了你的一条命,你也要保护荣儿,这不仅仅是我这个一家之主的命令,也是我作为一个父亲对你的请求。” 碧落连忙俯下身子跪拜,“奴婢一定谨记,便是粉身碎骨,也不会让四小姐受半点委屈。” 碧落是一个死忠的人,她从小被训练的便是拼了自己的一条性命去保护一个人,当徐潜看中他,将她以千金的价格买了下来以后,她便愿意将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老爷,要知道,千金的价格,那可是比当年老爷买下徐府三姨娘慕容氏的价格还要高出了十倍!但老爷买她回来并不是为了填房,而是当了贴身丫鬟或者说是兼保镖,当然,除了老爷和萧老以外,没有一个外人知道碧落会武功,原本碧落认为,自己的生命中有且仅有老爷这么一个主人,她也乐意为了徐潜而死。 可是如今,老爷这么一番郑重的交代,这说明了碧落从此以后,她的生命,将奉献给四小姐,而不再是徐潜,难道说,当年老爷买回她,便是专门为了日后的某一天,替老爷保护一个对老爷来说比生命还重要的人物?比如……现在的徐荣?碧落猜不透,但她也不会再去猜,她的职责便是服从。 碧落从心底里起誓:为了保护四小姐,她即使是死后下了地狱也断然不会后悔。 第二十一回 神秘主仆 徐老爷回府过了几天,因为老爷心情好,特地准了徐姜、徐班和徐荣三人想要出府游玩的请求,还特地安排了一些家丁和僮仆跟随护卫。 这是董筱幽来到古代以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出府”游玩,因为上次的祭祖是跟着全家一起的出巡,根本没有办法让她去看看古代的城镇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也因此,她显得特别兴奋。徐姜和徐班则是偶尔可以出府,因此他们二人倒显得不怎么新奇了。 “哇~~~好多人呀。”董筱幽稀奇的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各式各样的行人穿梭在宽阔的街道上,因为玄菟郡是大汉最偏远的国土之一,因此也混居这不少外族人,比如鲜卑人、高句丽人以及极少数渡海而来的倭人等。这辽阳城是玄菟郡最大的城镇,尽管汉人居多,但平日里也常常可以看到一些留着蛮族发型的外族人,城中的居民们也早已见惯不怪了。 “(⊙o⊙)哦~~~~~”董筱幽一直好奇的盯着一个满头扎花辫子的外族壮汉看,连忙被徐班制止了。 “小妹…你不要一直盯着别人看,这等行为容易引起别人误会,严重的时候可能会发生械斗呢。” “呃……好,玉哥哥,我知道了,我不再看便是。”董筱幽可怜巴巴的说道。 几个人有说有笑,在街上闲逛着,董筱幽发现这个汉朝的时候城市里其实也很是繁华呢,也有各种买卖东西的地摊。她四处看看,最后还买了一面小铜镜和几根青丝发带,一边摆弄着一边继续逛街。 但很快,徐姜和徐班这对姐弟就有些吃不消了,董筱幽以前在现代的时候也比较喜欢逛街,因此没觉得有多累,但徐姜是有些男子气的性格,徐班又是个还没长大的小正太,他们俩逛了一会自然就觉得索然无味了。看见他们两人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董筱幽想了想,以前跟着男生逛街的时候,看对方有点逛不下去会怎么办呢?果然是一般去肯德基或者德克士什么的快餐店坐坐,喝杯饮料什么的吧?那干脆便拉着二姐和玉哥哥去这个时代的饭店逛逛咯,反正出门的时候爹爹有给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挂在腰间都感觉颇有分量呢,身上自然不缺钱。 “二姐,玉哥哥~我们去好好吃一顿吧,我请客唷~~!”董筱幽开心的说着。 “好吧,难得四妹破费……”徐姜肚子真有些饿了。 “好,吃好吃的去!”徐班一听吃东西便眼睛一亮。 于是在徐班的推荐下,众人来到一家名为“香满楼”的酒家,名字虽然很俗,但徐班说这里的菜口味很好,值得来吃。于是几个人上了二楼找了个靠窗边的席位入座,徐姜、徐班、徐荣三人以及碧落一起落座,然后徐家的护卫上来了两个,在边上候着,店外等候着数人。虽然让董筱幽感觉太过于招摇了,但似乎发现周围也没有太惊奇的目光,可见那个时候的富户人家出门大概都这样,因此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把你们店的几个招牌菜都弄来,比如那个清蒸鲜鱼,肉片炒竹笋还有清炖鸽肉这些,都不要少了哦。”徐班有模有样的吩咐道,看来他真没少来这里。 这家店还真有本事,上菜的速度非常快,很快桌子上便摆满了各色菜肴。碧落和徐班两人殷切的给徐荣夹着菜,让她很是不好意思。徐姜倒是在一旁劝道:“大家都是关心你,别不好意思了,小妹。你身子最是柔弱,也是该多吃一点。” 董筱幽于是快快乐乐的吃起了来古代第一次“下饭馆”的饭菜来,“嗯~~好香呀。”她不住的赞赏道,和现代的菜肴相比,古代的菜肴不仅没有什么有毒的化学物质或者添加剂什么的,而且口味也较为清淡,虽说这对喜欢吃辣的董筱幽而言有些难过,但她发现汉朝的食物,似乎主要以“清淡”“鲜嫩”“回味”为主,也别有一番滋味。 就在徐家几个公子小姐们吃吃喝喝的时候,香满楼中有一主一仆二人也正观察着他们,只见一个年约二十的男子,一袭白色底子的蜀锦绣金边袍子,头上扎着白色绣兽印的丝巾,面容及其俊秀,双目有神,眼角含笑,一副儒雅的高士姿态;他身边立着一个下人,一身赤色衣着面料也属上等,由此可见这家主人也是非常有钱,连下人的衣着都及其体面。他的相貌美丽得如同女子一般,年纪似乎很轻,还未长处须髯来,竟是那一夜闯入梅香园的黑衣人龙昭! “大人,那便是徐家的二少爷、二小姐和四小姐。”龙昭不露声色的说着。 “哦?我倒是挺有兴趣,那个年纪略大一点的女子便是那一夜和你打个不分胜负的高手?”白衣男子问道。 “正是穿蓝色衣裙的那位小姐…” “是吗?这徐府还真是了得,一位貌若天仙的姑娘竟然都能与你这样的人打得平手。”白衣男子略带讥讽的调侃道。 “那女子腕力惊人,虽然战斗的技巧方面并不怎么出众,但她惊人的力道却非常人所及。”龙昭依然面无表情的说着。 “…看来她便是属于天生神力的那种人物。”白衣男子看了,顿了顿,又轻轻将目光转移到董筱幽身上,问道:“那个年纪小一点的女娃呢?我看她虽然还很幼小,仪表也不俗啊,看来也是个花容月貌的美人。” “那是徐府的四小姐……”龙昭回答道,“根本我今日的查探,她似乎在府里最受徐潜的疼爱。” 看着在席间一边和徐姜等人说笑,一边开心单纯的吃着菜肴的徐荣,白衣男子说道:“最受疼爱么……看得出来,我若是有如此一个娇俏可人的女儿,我也定然会把她捧至手心。” 说话间,白衣男子便站了起来,“大人?”龙昭不解的问道。 “既然咱们都观察人家老半天了,不过去打声招呼怎的成呢?”白衣男子抿嘴一笑。 “几位公子小姐,好雅兴啊。”白衣男子走到了徐姜等人的席位前,双手拱了拱,说道,“不知在下可有幸能结识几位?” 突然出现一个男子说要结识自己,任何人都会感到诧异吧?董筱幽只是疑惑的看着他,徐班和徐姜二人一脸警惕的模样,碧落倒是显得非常平静。 “你是什么人?”身为男子的徐班第一个出声,他警觉的看着白衣男子,一手已经握住了悬挂腰间的长剑。 “呵呵,不必担忧,在下绝非恶人。”白衣男子有礼有节的说着,“在下庐陵泸潇人,姓奕名真。” “嘻嘻,好奇怪的姓氏哦……不会是你随便编造的名字吧?”董筱幽不禁笑出声来, 奕真略有些讶异的看着徐荣,但他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微笑,“姓名不过是供人呼唤和识别而已,是不是我编造的,并不重要,关键在于只要你们叫我奕真,你们便是我奕某的友人了。” 徐姜略带讥讽的说着:“叫一声奕真变成了友人?这便宜友人还真是好做得?”她自然信不过眼前的男子。 “大胆!”一旁的龙昭站出来一声轻喝,但徐府旁边站着的两位家丁也往前踏了一步,怒目圆瞪的看着他们主仆二人。奕真脸上的表情没变,只是轻轻朝龙昭摆了摆手,龙昭知趣的低着头往后退了一步。 “这位姑娘似乎信不过在下啊?” “我们素不相识,谈不上信不信得过吧?”徐班也狐疑的看着奕真说道,这还真是他出府以来遇到的第一个“怪人”。 但刚才龙昭往前跨了一步,被徐姜瞥了一眼,竟发现此人的身形和那一日潜入徐府的黑衣人几乎一样!心中顿时多了一丝警觉,徐姜虽然性格粗放,但毕竟是高手,对于警觉之人的细节方面特别在意,当她发现龙昭的袖口内还藏着刀刃的时候,她便朝碧落使了使眼神,碧落心领神会,不露声色的朝董筱幽身边靠拢。 徐班也有了欲拔剑的动作,眼看着就要出事……奕真却哈哈大笑了起来,“我听说徐家儿女个个都生得不凡,今日观之,果然名不虚传啊!” “你怎的便知道我们是徐府的人?”徐姜已经站了起来,一双杏眼怒瞪着这个叫做奕真的白衣男子,若是感觉到他有任何敌意,徐姜便要掀了桌席发难。 “看来这位徐姑娘已经发觉了龙昭……真是好生了得啊,”奕真轻声笑道,“也罢了,我今日来只是为了打声招呼,并不想与你们交恶,因此你们也莫要担心了。”说完,他便给龙昭使了一个眼神,主仆二人朝徐姜等人再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他到底是什么人呀?”徐班不解道。 “我也不知……”徐姜便又坐了下来,“但此人恐怕也是高深莫测……看他主仆二人的样子,似乎早就对我们徐府上下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啊~!那……咱们家里会不会很危险啊?二姐?”董筱幽惊恐的询问道,她对这个时代一些深藏不露的人始终怀着畏惧的感觉,因为她必定不敢确定这个时代到底有没有原本的现代更安全。 “四妹莫要怕…他们似乎别有所图,并不是要对我们做任何不利的行为。”徐姜安慰道。 “二姐,他们不就两个人嘛?咱们一桌除了小妹和碧落不行,你我都是习武之人,还有旁边的老肖和老易,动起手来咱们怕他们了吗?既然他们如此可疑,怎的不拿下再一一询问呢?”徐班追问道。 徐姜摇了摇头,无可奈何的说着:“我看他主仆二人恐怕大有本事,单单那个仆人便实力不下于我,那主人似乎功夫更高深,绝非你们几个能对付的……” 徐班听了,颓然的低下了头。 董筱幽心里一阵担忧,总觉得似乎即将发生很不好的事情……她想着,但愿只是自己多心了吧。 此时,已经离了香满楼的主仆二人一前一后的走着,龙昭问道:“大人,只是如此便走了?” 奕真还是一副微笑的神色,淡淡的说着:“那当然,我只要能近距离看看他们便是了,看样子这些孩子们也并不清楚他们父亲在做什么……不过我看咱们的计划还是拖得起的,等他们都离了徐府再办,也可以说是不殃及无辜了,放心吧。” “是……可是,大人,您好歹是朝廷赐封的侯爷,日后还是不应该只带我一个侍卫吧?” “安心吧,[眼下]的这个大汉,还是比较安生的,要出乱子那也得再过几年。”奕真留下一句让龙昭似懂非懂的话,径直往前走了。 “眼下的……大汉吗?”龙昭喃喃的低语道,似乎心中有所领会。 第二十二回 冲突 就在神秘的奕真和龙昭主仆二人离开没多久,公孙豹居然也带着几个下人进了香满楼,他眼力劲挺好,一眼便看到了徐姜等人,连忙欢天喜地的跑了过去,看着徐姜和徐荣嬉皮笑脸道:“哟,两位大小美人,真是缘分啊!” 顿时徐姜心中像吞了一只苍蝇一般恶心,董筱幽也皱了皱眉头,一旁的徐班恶狠狠地对他说道:“你来这里干嘛?” 公孙豹今天服饰依然华贵非凡,一身宣红的褥袍,裹着金丝的发带,以及腰上佩戴的琉璃石挂饰,董筱幽想着,把这家伙的一身行头扒了弄到现代去,还真不知道能卖多少钱呢。 公孙豹浅笑一身:“徐小弟这话问的有趣,本公子来此,不是吃饭还能是为了作甚?这香满楼里,我可是常客啊。” 董筱幽也不理他,只是转过脸对徐姜说道:“二姐,你看玉哥哥挑的这个地方也忒不好了吧,店名凡俗了也就罢了,还偏只吸引了些凡俗之人来此地,结果今日扰了咱们的雅兴。” 徐姜听了,有些想笑,却强装着生气的样子对徐班说道:“四弟,你看四妹的话真是有道理呢,你带咱们来这种地方,回去该罚。” 徐班连连点头,说道:“还是四妹所言甚是。” 公孙豹听了,也没恼怒,只是颇为惊讶,原本以为性格最为温顺的徐荣居然一出口就把自己骂成了“凡俗之人”。这小丫头……看这模样乖巧可人,嘴巴倒是不饶人。他笑着对徐荣说:“小美人儿啊,你看你公孙哥哥可是那凡俗之人?” 董筱幽心中本就非常反感公孙豹,眼见他居然不为所动,还依然一脸猥琐样的问自己,也罢……这是你自取其辱,怪不得我嘴巴不给你面子了!董筱幽大眼圆睁,没好气的说着:“公孙公子哪里会是凡俗之人?” 这句话刚出口,公孙豹心下非常得意:看来这丫头还是不敢明着跟自己作对。 “依我看呀……恶俗之人才更配得上您。”没想到董筱幽这下半句话倒是让公孙豹有点恼火了。 “你这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真以为本公子动不得你?”他强压了怒火,但音调已经高了上去,后面几个家丁围了上来。 “想动她?先过我这一关!”徐班也起了身,后面两个家丁也站上前来。周围围观的人倒是越来越多了,毕竟公孙豹在玄菟郡内那可是恶名昭著,而徐家的几个公子小姐反倒是没多少人认得,店内的人纷纷议论起来:这是哪家的少爷小姐?居然敢和公孙太守的恶子起冲突?当真是不要命了。 徐姜也打算起身,她抬了头,对公孙豹怒目说道:“公孙豹,你上次妄图对我四妹不轨,这笔账我还没跟你算呢,你今日是想来讨打不成?”以徐姜的本事,就算公孙豹和手底下几个家丁一起上,也不会是她的对手。 “哎哟,大美人莫要生气,我不是解释过吗?上次只是误会,我只是想逗逗这个小丫头而已。”公孙豹一脸悠哉的表情看着徐姜,老实说,徐家的两个小姐对他的恶劣态度,他还从没遇到过,一直以来,他在玄菟郡内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是被他祸害过的那些姑娘们,也不敢像徐姜和徐荣这样公然用言语羞辱他。 徐姜对徐荣说道:“好妹妹,你看,此人巧言令色的赖账怎么办?” 董筱幽温婉的笑着对徐姜说道:“好姐姐,对付这种巧言令色,拒不认错的泼皮,果然还是打他一顿更见效。” 徐姜笑道:“好,就依了四妹所言!”说完,便要起身来了,这个动作自然吓到了公孙豹,他心里倒是清楚徐姜神力过人,到时候自己连个女子都打不过,岂不成了众人笑柄? 公孙豹脸色一变,说道:“你们莫忘了我父亲可是玄菟郡太守,在玄菟郡内,谁还敢公然和我作对的?” 董筱幽最瞧不起这种不学无术的“权二代”,而且还明显着狗仗人势,她早知道公孙豹总是仗着他义父威名作恶,今日便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在口舌上打压他一顿,她突然想到了《三国演义》中关羽的一句话来……“哼,”董筱幽一声轻哼,“不过是区区螟蛉之子罢了,有个甚好炫耀的?” “你——!!”公孙豹听了那句“螟蛉之子”,大为恼怒,他这次是真的动了怒,拳头都捏紧得直作响。眼见主人受此大辱,他身后的几个家丁都有些按耐不住,直想冲上前来替公孙豹狠狠教训一顿这个刁钻的小丫头。 这番话说得徐班也是大为惊讶:想不到那么温顺可爱的小妹还有如此一面,这种尖酸刻薄的话居然会是小妹说出口的,起码在他的印象里,以前没规没距的小妹不会这么挖苦人,只会直接出言顶撞,而现在的大家闺秀一般的小妹应该是温婉贤淑的女子,岂会如此?强烈的反差再度让他有些晕乎,但他晕乎归晕乎,警惕心还是有的,一双眼睛始终盯着公孙豹等人,只怕他们有所行动。 “那丫头一张嘴巴好生了得!”也不知道围观的人是谁轻轻说了一句,这些老百姓们大都鄙夷公孙豹平日里的作为,董筱幽的一句“螟蛉之子”算是彻底践踏到了公孙豹的尊严底限,人们心中当时便感觉非常非常畅快,因为谁也不敢如此辱骂公孙豹,但畅快之后,又不禁让这些人替董筱幽这么一个年纪幼小的女孩担心了,毕竟公孙豹作恶多端,如此公然不给他颜面,他定然要报复。 看着公孙豹似乎当下便要发作,一旁的碧落警惕的拉着四小姐,做好了随时都能保护她的准备。徐姜也已经站了起身来,四妹刚才那句话牙尖嘴利,让她心中都颇为佩服,但又担心如此一来,冲突是难免的了。 看着徐班准备拔剑的姿势以及徐姜撩起了宽大的袖口,将一双玉臂露了出来,看来是打算要动手了,公孙豹一双好色的眼神直直盯着徐姜露出来的手臂,但他马上又清醒了过来:眼下自己带着这几个家丁肯定不是徐姜等人的对手,真打起来自己吃亏,徐家虽说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但在玄菟郡内还算豪门富户,也不是很好招惹的,若义父到时候觉得麻烦不愿出手,只怕还是自己白白吃亏了,也罢,大丈夫能屈能伸,只要找准机会,抓住徐家的软肋,届时,这个身怀绝技的徐姜也好,口尖舌利的徐荣也罢,不都还是跑不了?哼,到时候,自己想怎么肆意惩罚她们,那也是他们自找的,总要让她们为今日的言行付出代价! 想到这里,公孙豹当下又换了一副笑眯眯的表情,道:“也罢了,本公子今日心情甚好,两位美人,你们迟早会是本公子的人。”说完,带着几个家丁便离开了香满楼。 等公孙豹等人一离开,一早便围观的群众们居然发出了欢呼声,就连香满楼的老板也走过来对徐荣说道:“两位姑娘!你们可真是不得了啊!公孙恶子你们都敢如此辱骂他,某实在是太佩服了!!”老板说完,还转身对记账的小二喊道:“这几位今日的饭菜钱不必给了,我出!” “是!” 眼见公孙豹带着人走了,徐姜和碧落倒是不敢大意,徐姜对徐荣说道:“四妹,只怕这公孙豹肯定不会咽下这口气的,咱们今日还是先行回府了吧,万一他再带了更多人来,到时我也没办法。” 碧落也劝道:“四小姐,咱们不能不防范他来报复,还是回去了吧。” 董筱幽想了想,也觉得有些后怕,特别是刚才公孙豹走的时候,那股别有深意的冰冷目光,让她想起来有点不寒而栗,这种绣花枕头再怎么废物,始终是个权二代,不是好惹的人物,也便同意了。只是叹了口气,“唉,真是倒霉……先来了一对奇怪的主仆,后来又引来一只恶心的苍蝇。” 一顿点好的正冒着香气的饭菜也没有能吃完,董筱幽就被碧落拉着回府了,她知道,得罪了公孙豹,日后再想出府,恐怕难了,而且还会很危险。 只怕谁也料想不到,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徐家小姐在香满楼骂得一向作恶多端的公孙恶子灰头土脸、落荒而逃的故事成了玄菟郡内的美谈,甚至越传越离奇…… 回府以后,碧落便将出府之后所遇的情况向徐老爷汇报,因为感觉奕真那对主仆极为蹊跷,而得罪了公孙豹,也不是一件小事。 徐潜听过以后,也是大为惊讶:“没想到荣儿居然敢如此辱骂公孙豹?” “是……”碧落说着,“四小姐恐是及其厌恶那个公孙豹。” 徐潜点了点,叹道:“就凭他上次想对我荣儿不利,连我都想宰了他,只可恨……那公孙域不好得罪,唉,只能让荣儿上次白白受惊了……” 碧落跪伏在地,请罪道:“上次的事情,都怪碧落一时疏忽,差点铸成大错,请老爷责罚。” 徐潜言道:“碧落你也莫要请罪了,日后好生防范便是。”一直以来,徐潜对碧落的态度是完全不同于一般的丫鬟的。 碧落抬起头来,又询问道:“只是……还有那奕真之事……老爷有无头绪?” 徐潜闭目沉思了一会,摇了摇头,只说:“好了,你先下去吧,日后片刻不能离了荣儿身边。” “是,碧落明白。”碧落起身,再朝着徐潜作了一揖,便退了下去。 徐潜睁开了双眼,“奕真……只怕绝非本名,此人究竟是谁?”他始终猜不透此人和自己会有什么瓜葛,便索性没再想了,许是生意上结下的对手吧。 其实徐老爷子回府以后,还有一项重要的事情要亲手操办的,那便是他大儿子徐辅的婚事。因此,如今他不会把过多的精力投入他所未知的人事方面。 第二十三回 大哥的请求 这几日,徐府上下又开始忙活了起来,家丁们在前厅大堂忙忙碌碌的布置着,丫鬟们准备着各个夫人、小姐、公子的衣服,还有下人们天天乘着马车出府去采买各种食材、瓜果等等。为什么呢?这可是徐府即将举办的第一个大婚呢:徐潜老爷那已经二十一岁的长子徐辅就要结婚了! “大哥要结婚啦~~?”听到这句话时,董筱幽惊奇的看着碧落,碧落毫不介意她的目光,继续领着叶儿和梅儿在替她准备大婚之日要穿着的服饰。“新娘子是谁呀?” “听老爷说了,是易县大户苏家的小姐呢,婚期就在这个月月末,没几天了,小姐你到时候也要好生打扮一番,届时来参加婚宴的客人会很多的,你可要给咱们老爷长脸。” 董筱幽听了,眯着眼吃吃的傻笑起来:“那个大哥呀…难怪,最近邹姨娘心情大好,好像也不太怕我了。前天在院子里碰到了她还跟我打招呼来着,哼,原来是她儿子要娶妻了呀,什么时候再去吓吓她?” 碧落听了有些好笑,这四小姐有时候想法还真是别出心裁,“小姐,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娶妻是件好事呀,也给咱们府上冲冲喜,你怎么平白无故又想着去吓别人呢?” “哼,谁让她欺负我来着?明明自己心里有鬼……”董筱幽小声的说着。 “好了,四小姐……这些事情你不是不让咱们再提了吗?” “我是让你们别出去乱说,可没说过我不准在你们面前抱怨呀。”董筱幽这个四小姐当久了,也难免偶尔耍耍无赖。 “是是是……来,小姐,快来试试这身衣裳。”碧落笑着拿出了一套淡紫色的丝织长裙。 “不要啦,你们不是都说我漂亮吗,那穿什么都行嘛……”董筱幽嘟着嘴,有点耍小性子,又悄悄地嘀咕着,“而且,这个汉朝的衣服穿起来本来就好麻烦的,还换来换去……” “不试试怎么能成?小姐不要耍脾气啦,老爷可指望着你给他撑脸面呢。”碧落像个姐姐一般好生劝慰着四小姐。董筱幽心里突然有一点点别扭,毕竟实际上自己的年龄比这个十八岁的碧落还要大,怎么反倒真成了个小孩子一般,由年纪比自己小的人来让着自己呢? “那好吧……”董筱幽依然撅着个小嘴,有些不情愿的让叶儿和梅儿过来服侍着宽衣解带。 碧落一边替她拿过来衣物,一边帮着两个丫头一起服侍董筱幽换衣,嘴里说着:“老爷或许到时候还要小姐在正婚礼的时候弹奏玉筝呢,小姐你可要好生表现啊。” “到时候让我弹筝啊?”董筱幽不解的问道。 “应该是了,老爷吩咐过,大家都认为整个幽州的琴师恐怕也比不上小姐的琴技呢。”碧落边替她扎着青丝发带,边不经意的回答着。 “我、我哪有那么厉害……”董筱幽蛮不好意思的,“那、到时候,是不是人会很多呀?” “理当如此啊,小姐你放心,到时候肯定是宾客满座的,只需要一夜之间,所有幽州的富户望族都知道您这幽州第一琴技了。”碧落半开玩笑的回答道。跟随董筱幽的时间长了,她也常常会和四小姐打趣。 “好了……”随着梅儿轻描淡写的说着,叶儿惊喜的笑道,“哇,小姐,这套也好合身呢!” 董筱幽已经懒得再看镜子了,反正她对目前自己的这一副容颜还算比较满意,便轻轻的转了一圈,任由衣袂飘飘,用着一种妩媚的表情看着几个丫鬟,问道:“我这样穿好看吗?” “好看好看。”三人都点头道,只有梅儿平静的说着:“小姐的表情不合适。” 一听完这话,董筱幽似乎像是被噎住了一般,“为……为什么?” 碧落和叶儿也仔细看了看,碧落年纪最大一下子便看了出来,她有些脸红的说着:“小姐你到时候千万别再摆出这个表情了,你是好人家的姑娘,而且还年幼,不是……” “不是什么?”董筱幽好奇,自己略微妩媚一点的表情不好么?有这个必要专门提醒自己别再这个表情的么? 碧落还有些不好意思说:“小姐你莫要生气啊,你刚才那副表情,完全不似你的年纪……反倒是……”董筱幽听到这个倒也没什么,自己确实不止十二三岁嘛。 “像优伶吧。”叶儿口快,没加思索就说了出来。 “幽灵?还女鬼呢……”董筱幽不解道。 “小姐你说什么呀,是娼优的优……”叶儿还没说完就被脸红得跟苹果一般的碧落一把捂住了嘴巴。 “……”董筱幽这下有些懂了,就是说她刚才的妩媚表情不似正经女子的表情吧?这下她倒有些尴尬了…这个表情以前对她的玉哥哥、还有父亲都曾经露出来过,那岂不是很……丢人?想到这里,她的脸也红得发烫了。 闺房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董筱幽、碧落、叶儿三人脸都红了,只有梅儿依然一脸平静的看着,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 “四小姐,大少爷通报。”房外的依儿喊了一声,把她们几个都喊得回过神来了。 “哦,好,让他先进里堂来吧,我们马上就出卧房。”董筱幽回应着,不禁摸了摸还有些发烫的小脸。 徐辅一身素雅的白色长袍,脸色淡然,他正坐在梅香园内的正厅里等他四妹。 “荣儿见过大哥。”徐荣从闺房里带着碧落等人走了出来,落落大方的给他行了揖礼。 “四妹不必多礼,今日大哥前来是有事相求。”徐辅看着眼前着一袭淡紫色衣裙,环佩墨玉的四妹,居然还有些不好意思了。其实不必他开口相求,老爷徐潜早就已经内定了要由徐荣来为新人和客人们弹奏玉筝。 “大哥但说无妨。”徐荣由碧落搀着,在徐辅的对面坐了下来,微微浅笑着看着她大哥。 “大哥结婚那日的正婚礼之时,恐怕得需要四妹为宾客们弹奏玉筝,以祝雅兴了。”徐辅虽然都二十一岁了,但在女子面前还显得有些腼腆。看着他有些难为情的模样,董筱幽心里暗暗好笑,都这么大一个男人了,马上就要娶妻了,在妹妹面前还这副傻样,真逗~~ “大哥你这说的哪里话,大哥大婚之日,荣儿定要为大哥大嫂好生弹奏一曲,祝福你们白头偕老,多子多孙啊!”董筱幽一口便应承了下来,既然碧落口中都说过了,她自然早有思想准备,就算自己不想弹奏,爹爹一吩咐,她也一样要弹奏的,便做了这个顺水人情。 徐辅听了,大喜过望,连忙对着妹妹拜谢道:“太感谢四妹了,如此一来便有劳四妹了!!” “大哥莫要感谢荣儿,荣儿可是好想早点见到嫂子呢,看看她生得有多美~~!”董筱幽笑嘻嘻的看着大哥说着。 大哥倒是颇为不好意思,红着脸,挠了挠头,羞道:“四妹莫要取消大哥,你大嫂肯定生得不及四妹漂亮的。” 董筱幽不开心了,连忙说道:“大哥以后可切莫再这么说了,不然大嫂会讨厌我的,而且到时候大哥你就等着被大嫂狠狠教训吧。”真是的,这个傻大哥,再怎么奉承自己,也不应该说自己未过门的妻子比不过自己貌美这样的话呀,以后被人家知道了,就等着家庭暴力吧~~ “这……应该不会吧,苏家小姐人我是曾经见过的,很是温柔的女子,不像是恶妇啊。”徐辅一脸不可置信的说着,也就古代人确实太过于老实了……董筱幽见了他这个如此认真的样子,真是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出来,突然她很想逗逗这个大哥,因为平日里很少有接触。 “哦~~~”她不怀好意的笑道,“大哥啊,看不出来呢,你原来早就看上人家了?这么说来不是爹爹给你提的亲,而是你一早便~~~~”董筱幽故意这样拉长着嗓音“调戏”道。 “这……四妹莫要胡说,那苏家本就是易县的大户人家,我在玄菟郡为郡吏一年多了,曾经去过易县,因此好几个大户都去拜访过,自然也是偶然见过他们家那些小姐的模样了。”徐府一脸通红,辩解道。 “哎唷~~大哥呀,你还去拜见过很多家小姐呀??真让荣儿感到惊讶!”董筱幽又是装出一副惊讶的表情看着徐辅。 “这……”徐辅一脸焦急的模样,似乎急于争辩什么,但又说不出来,就看他一脸激动的吞吞吐吐说着“这个…”“那个…”的。董筱幽看了,心满意足,她暗自思忖:差不多该收手了,这些古人思想太纯洁,再这么调戏下去就是欺负人家了。 “好啦,大哥,荣儿同你闹着玩儿呢,你可莫要生了荣儿的气。”董筱幽在这个时候刹住了车。 “哦……”徐辅松了一口气,脸色渐渐平缓下来,欣喜地对徐荣说道,“如此说来,四妹你还是相信你大哥不是那种好色之徒了?”看到他居然如此纠结这个,董筱幽差点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瞧大哥说的,荣儿怎会不相信大哥呢?”董筱幽还是懂得,这个时候还是得给大哥一个台阶下,毕竟这是在众丫鬟面前,不能让大哥太没面子。“只是,大哥常与禽兽相伴,还是需要注意啊。”她的话别有所指。 一听到这话,徐辅也正色道:“四妹,升济(公孙豹的字)都把事情跟我说过了,我也已经狠狠教训了他一顿,到我大婚之日,升济亦会前来,这是误会一场,大家和解了便是。今后大哥也会注意,不会让那厮再来骚扰你的。” “若真如此,荣儿便拜谢大哥了。”董筱幽平淡的说着,一提起这个人她心里就很不舒服,偏巧大哥和这个人的关系又特别密切。她也明白大哥在中间调和还是非常不易的。 “四妹莫要言谢,大哥今日便先告辞了,日后再来看你。” “嗯,大哥慢走,荣儿便不送了。” “大公子慢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徐辅又转过头来说道:“四妹啊,大哥怎么觉得你的神色和言语,真不似一个年仅十三的小姑娘呢。”说完他也没有看徐荣的反应如何,便直接走了。 董筱幽听了这句后,又噎住了……她心里有些担心了:自己难道是表现得太过火了?毕竟如果太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似乎也会让人生疑的,难道自己真的显得“少年老成”、“人小鬼大”了? 她便歪着头向碧落等人问道:“我真的给人感觉不像个小女娃?” 碧落、叶儿、梅儿、依儿四个丫鬟一起回答道:“是的,小姐,您的心智一早便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呃。” 待徐辅走了以后,徐荣便又领着碧落、叶儿一起去竹香园找二姐和四哥去了,也罢,既然人人都这么想了,那也没必要强迫自己去改正性格什么的,随遇而安好了,只要能像如今这样每天过得还算无忧无虑,董筱幽便不会太在意别的事情——她就是这样的人。只是到了她大哥结婚的那一日,她还得注意自己的表情,笑是肯定要笑的,但必须巧笑嫣然,而不是过于狐媚的笑容,不然人家还以为她是徐老爷从外面请来的一个雏妓呢。想到这里,她心里的主意是:这几天必须带着碧落她们多照照镜子,得挤出一个合适的“笑”出来。 第二十四回 徐辅婚宴 就在徐府一天天的准备下,徐辅娶妻的这一日终于到来了,整个徐府没有一个人这一天能够晚期,全都早早的起床准备。董筱幽在碧落等人的簇拥下,选了一套略微浅淡一点的粉白色广袖湘水裙,毕竟是她大哥娶妻,她没必要打扮得太过于奢华,否则抢了新人的风头就不好了。依儿替她的垂髫秀发绑上青丝缎带,再在脑后的长发中插上一根略小一点的明珠翠羽钗,光彩照人。 “今日的宾客很多么?”董筱幽拍了拍自己略施粉黛的小脸蛋,又惴惴不安的问道。 “是的,小姐。”叶儿回答道。 “到时候,万一我弹奏的不好怎办?”她又略有些心慌。 “小姐,没事的,以小姐的能力,怎么会出差错呢?”叶儿等丫鬟几乎每日都能听她弹奏玉筝,自然是觉得毫无问题,只是董筱幽本人非常紧张,她很久没有这种如临大敌的感觉了,似乎从前考试过业余十级的时候,都没有如此的紧张。 “好了,小姐,这些问题你都问了好几遍了,别再担心啦,而且是大公子的婚礼,又不是小姐你的婚礼,你别担心出问题。”碧落轻轻拍了拍四小姐的肩。 “啊~~~可人家好紧张哦。”董筱幽穿戴整齐以后,又一屁股坐在榻边,双手高高举起,作了一个伸懒腰的样子,“真怕弹得不好给爹爹丢脸,也让大哥没面子啊。” “小姐,头莫要往后仰,小心刚戴好的发钗又给你弄掉了。”梅儿提醒道。 “是是是~~”董筱幽有气无力的又坐直了身子,现在还是上午,离婚宴开始还有一段时间。“不如咱们去竹香园看看慕容妈妈和二姐,还有玉哥哥吧。”她又站起身来。 “好的,小姐。”碧落点了点头,然后吩咐叶儿取了紫檀木玉筝出来拿着,“我让叶儿拿着玉筝,届时小姐便可以跟三夫人她们一起直接去前厅出席婚宴了。” 到了竹香园,徐班倒是悠闲得很,还拿着一把长剑在舞动着,他只需要当时候过去跪坐着旁观便是了,自然毫无任何压力。慕容氏已经穿戴好了,正领着丫鬟“押”着徐姜打扮。今天慕容氏穿着一身浅黄色的襦裙,裙摆绣着金丝细纹,头顶着赤色的凤纹发簪,脸上施了些薄粉,点着淡淡的细眉,略施眼黛,看上去比平日年轻了不少,真是风韵犹存,她身上自然有一股中原女子所没有的气质。 徐姜一脸不情愿的,由丫鬟给自己穿戴起一套绛红色的蜀锦绣花长裙,头上别着青绿色的翡翠玉钗,一对杏目焕发着青春靓丽的神采,她若是能一改自己的脾气,恐怕早就嫁出去了,也不至于如今还被府里的人们唠叨。 “慕容妈妈,你看上去好年轻漂亮啊~~!”董筱幽甜甜的向慕容氏问候道。 慕容氏则是一番仔细的看着董筱幽,然后眼角都笑成了一条线:“还是我的荣儿最漂亮了,这番打扮,若是给那些客人们看到了,怕是明日起,咱们府上便是络绎不绝的求亲之人了。” “慕容妈妈可别那么说嘛……”董筱幽小脸微微一红,低着头小声说着。 “是了是了,你们两个都漂亮好看。”徐姜刚刚着装完毕,一脸不开心的表情,她平日里一般只是穿戴得整洁,很少刻意打扮,因此今天从大清早便起床准备打扮,让她很是不高兴。 “二姐,你今天好漂亮!”董筱幽惊喜的看着徐姜,这个总是男孩子脾气的二姐本来相貌也出众,今日刻意一打扮下来,竟是美艳动人。“不愧是我二姐呀~~” 徐姜听了这句略带自夸的话,忍不住憋着笑轻轻揪了一下四妹的小脸,然后训道:“瞧你这话,好像还是二姐沾了你的光才生得漂亮的!” “二姐,别揪了别揪了…疼~~!”董筱幽挣扎着娇声对徐姜的“暴行”抗议道。 慕容氏看着这一对姐妹打闹的和乐气氛,心里倍感宽慰,微笑着注视着她们,孩子们都渐渐长大了,与此同时,自己的逐渐衰老也是必然的。她感叹道:“唉,等到今后你们俩都嫁出去之时,那为娘该多么寂寞啊。” “慕容妈妈,人家才不想出嫁呢!” “娘,你别想那些事儿,还不见得有人敢娶我呢。” 她将这句话时,徐班也刚练完剑回来,听了以后马上也接了一句:“娘,您还有儿子我啊!” 看着三个懂事的孩子,慕容氏眼含热泪的点了点头,“娘真该感谢上苍,赐给我三个如此乖巧听话的孩子。”董筱幽被她的一番话感动了,也是热泪盈眶,不过这个“乖巧听话”嘛……貌似不能用在二姐身上,想到这里,她偷偷瞟了二姐一眼。只见徐姜本也有些感伤,但她感觉到董筱幽的这个目光时,似乎瞬间领悟到这个四妹心里在琢磨些什么,顿时脸色一变,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把董筱幽吓得连忙收回目光。 “时候差不多了,三夫人、四公子、二小姐、四小姐。”门外一个丫鬟跑了进来。 “那好,咱们几个一块儿去。”慕容氏起身,带着众人缓缓向前厅行去。 此时的前厅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徐潜和正妻王夫人在府门口笑脸迎接着来的每一个宾客和亲戚,辽阳城内各个名门豪族来祝贺的人都来了,简直是人山人海。董筱幽见了,心里一阵紧张,碧落悄悄的牵紧了她的手。 玄菟郡几大家族都派了人送礼来,玄菟郡太守公孙域也带了义子公孙豹前来贺喜。随着时辰越来越接近,徐府的上下、以及来贺喜的宾客们逐渐入了座,董筱幽原本应该挨着徐姜,但因为她要弹奏玉筝,特地坐在了靠近徐潜和王夫人所在的首席的侧下方位置,略微有些醒目,她今日虽然并没有刻意打扮得很艳丽,但也显得清秀脱俗。早有一些好奇的宾客在偷偷打听她是府上的什么人了。 申时到了,一早便骑马迎接新娘的大哥徐辅策马归来,他今日头顶朱色头冠,身穿一身红色礼服,英俊秀气的脸上神采飞扬。徐辅后面跟着的是一队马车,最中间的便是一辆彩舆马车,随着马车的帘子被徐辅揭开,一个身着一身红色绣花华服的女子从车上下来,她手上拿着红色绸缎,下车以后,徐辅便拿起这红色绸缎的另一头,与新娘缓缓步入徐府前厅的大堂,后面则跟着一对滕和御(伴娘伴郎……)。 董筱幽远远地看着,心中好奇道:奇怪了,古人迎娶新娘不是应该让新娘子坐花轿么?怎么这里是坐马车啊?而且好像新娘头上也没有戴盖头啊…… 随着新人缓缓步入大堂,董筱幽慢慢看清了她的相貌,一双水灵清澈的大眼,鼻子小巧玲珑,嘴上挂着浅浅的微笑。合中身材,脸上似乎扑了粉,但肤质一定很好,年纪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飘逸靓丽的长发梳成了发髻,头顶上有好几种雕花发簪,颜色都比较艳丽,董筱幽心里想着:好一个美女呢,大哥可真有福呀,娶了一个看上去就如水一般柔和温婉的女子。 “良辰吉时已到,赞者入席,新郎行醮子礼!”随着司仪的喊声,只见徐潜和几位夫人都在首席正襟端坐,徐辅漫步走上前来向长辈们行了拜礼,徐潜赐酒,由一个红色衣裙的丫鬟端着酒杯拿给徐辅,徐辅接受了赐酒,然后一饮而尽。徐潜平日威仪的表情没有了,而是一脸欢喜的模样,倒是一副慈父的样子。王夫人、邹氏、慕容氏也是非常开心的笑着,当然,这中间最高兴的自然要属邹氏了。 “新郎新娘,行对席礼!”司仪又是一声高呼,徐辅和新娘相对着站立,中间隔着一个几案,然后两人缓缓跪下互相行礼,司仪祝福着,“今得真心人,白首不相离;结发为夫妻,恩爱永不移!” “行沃盥礼!”徐辅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毛巾,擦拭着自己的面部和手,然后又接过第二条毛巾,为新娘擦拭着脸面和双手,董筱幽发现这似乎只是个过场,那毛巾根本连新娘子的脸都没碰到,大哥只是做了个动作而已,不过也确实不应该碰到,不然粉黛都会擦光…… “四小姐,你要开始弹筝啦。”一旁的一个丫鬟悄声提醒道。 “哦。”董筱幽一听,有些紧张,双手开始准备抚弄着琴弦了。这个时候,司仪开始朗诵了:“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董筱幽轻抚琴弦,跟随着司仪的朗诵,开始了她的弹奏,这是她自己根据以前曾经在某个电视剧里听到的琴乐改编的曲子《玉满堂》,曲调欢快喜庆,正适合这种大婚大喜的日子。随着董筱幽的弹奏,整个大厅都安静了下来,宾客们好似听到了仙音一般,沉醉在这一曲柔美欢庆的乐曲中不能自拔,如饮佳酿。徐潜非常满意,他微笑着抚了抚自己的美须髯,看着那个目前闭目弹奏的女子,这正是自己和雪儿相爱的见证啊,一想到这里,徐潜心中对徐荣的疼爱又多了一些。 接下来是行同牢礼,徐辅和新娘相对行了揖礼,然后由下人端来盛着一些果品糕点的食盘,两人面对面的,各自略微吃了一些,这貌似也是一种形式,董筱幽一边弹奏着,一边注视着他们,那食盘里面的糕点貌似很好吃呢……不行,不要分心了,她又集中了注意力,全力投入在她的弹奏中去了。 “行合卺礼!”这对新人手中各拿着一个斟满酒的葫芦瓢,然后各饮一半,再交换着,将对方剩下的那一半酒喝完,最后再将这对葫芦瓢拼在一起,由新娘用红线将葫芦缠裹着,“新郎新娘,从此多福多寿,多子多孙,同甘共苦,一生相扶,红绳相系,永不分离!” 这些做完了以后,下人递给徐辅一把剪刀,由徐辅将新娘和自己的一缕额发剪了下来,然后新娘接过丫鬟递来的绣花锦囊,将两人的发丝放入,两人共同将锦囊的线绳拉紧,司仪又喊道:“此为夫妻结发,血脉相融,白头偕老,永结同心哪!” 最后,司仪将新郎和新娘各自的手轻轻叠放在一起,“执子之手,与子共箸;执子之手,与子共食;执子之手,与子同归;执子之手,与子同眠;执子之手,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两人相视着,同席坐下。董筱幽真是服了,没想到礼节还真不少。 这时,刚才那个丫鬟轻轻提醒道:“四小姐,差不多可以结束弹奏了。”董筱幽见状,便是一曲流畅的收曲,随着悦耳琴音的止住,众人似乎才从中醒悟过来。 “好曲!!”宾客们一阵赞喝道,“真是仙家之音啊!” 就连公孙域太守都听得有些发神,回过头来才发现义子公孙豹一直在暗中给他使眼色:“如何?父亲,弹奏玉筝之人这便是这徐老爷的四女。” 公孙域哈哈一笑:“真是佳人佳曲啊,怪不得令吾儿如此神魂颠倒!”他心领神会的对公孙豹说道,“好儿子你放心,父亲一定帮你,让你娶回这么一个才色俱备的佳人!” 此时宾客们已经开始觥筹交错了,徐辅和新娘子开始一席一席的给宾客们敬酒,也有不少宾客们直接向徐潜老爷敬酒,祝贺他喜得如此秀美的儿媳妇,徐潜老爷子也笑着开怀畅饮。没过多久,太守公孙域也端了酒过去贺喜,然后问道:“不知方才那位弹奏玉筝的女娃是徐老爷的几女儿呀?” “呵呵,回公孙太守大人,那正是在下最疼爱的四女,荣儿。” “哦……年方几何了?” “过完年便是虚岁十四。” “十四啊……那也不小了,可有许配夫家?”公孙太守露骨的问道。 “尚未指婚。” “徐老爷啊,你看这孩子也不小啦,是时候好好选一个夫家了。” “多谢太守大人关心,在下爱女心切,定然要为荣儿挑选一个最合适的夫家。” “徐老爷,老夫的爱子公孙豹今年都二十二啦,虽说前年娶了一房正妻,但至今还未有子嗣,你看不如……”终于露出了真面目,徐潜心中已是十分不悦。 “太守大人,今日是我长子的婚宴,咱们暂时不提其他的事,荣儿的婚事,我自当用心,不劳烦太守大人了。”徐潜不等公孙域说完便婉言辞谢道,若不是因为公孙域是玄菟郡的太守,他早就该翻脸了。怎能让自己最宝贝的女儿嫁给公孙豹这种泼皮无赖?而且还是去当个妾! “哦……既然如此,那老夫也就不强求了,一切随缘,哈哈,一切随缘。”公孙太守脸上的笑容略微一僵,但又马上缓和了过来,心中却暗骂徐潜不知好歹,徐家虽然颇有家资,但不过是商贾之家而已,祖上也没有什么人在朝中做过大官的,根本不是有权有势的家族,而自己公孙家乃是幽州最大的名门望族,有不少子弟都在朝为官,如此赏脸,这徐潜居然还敢拒绝!公孙域太守心中极其不满,回到席位以后没多久,便接口有要事,沉着脸离开了,徐潜心中也有火,自然也没有留他。 在两人回太守府的途中,公孙豹挑拨道:“父亲,没想到这徐潜居然连您的面子也丝毫不给!” 公孙域冷冷的说着:“迟早他是要后悔的,哼,在这个玄菟郡,还有人敢违背我的?” 公孙豹见了,欣喜若狂,“父亲,其实我更想娶徐府的二小姐,您看……” “好儿子,为父说到做到,这桩亲事,定帮你做主!” “如此,儿子便多谢父亲了!”公孙豹听罢,一脸殷勤的表情。 第二十五回 大嫂其人 次日清晨,董筱幽在丫鬟等人的陪同下前去前厅向长辈问安,当然,这只是个借口,平日里她几乎都不怎么去,今日她是想近距离好好看看她这个大嫂。董筱幽来到古代已经几个月了,但除了她二姐和几个丫鬟,几个夫人又是长辈,还没接触过这个时代的大户人家的小姐,而二姐又是一个男儿性格……因此她很想看看古代的淑女到底是如何一种气质的,是不是自己真的笑得很“优伶”,从昨日大婚时候所见的第一印象来看,大嫂必定是一个性格娴淑的“清纯玉女”。 “老爷,四小姐来了。”下人通报道。 “嗯,好,让她进来吧。”徐潜微笑着答道。 董筱幽进到大厅,正好看到大嫂带着一个贴身丫鬟给几个长辈敬了甜粥,几个夫人自然满脸笑意,就连总是一脸威仪的徐潜都笑眯眯的吃着,看来大家都对这第一个儿媳妇很是满意。 董筱幽发现,今日的大嫂已经换过了衣物了(废话--那种大红绣花衣裙能一直穿着么?),她穿着一套浅白色的青丝花边复裙,脸上略有饰以浅浅的粉黛,发饰已经有所改变了,貌似女子嫁了以后便要改变了发髻,头饰则是青玉琉璃的发簪,虽然略显素雅,但一种高贵典雅的气质却是难以掩盖。不过最令董筱幽惊讶的是,她自己今天穿的也是浅白色的花边复裙,只是绣边颜色略有不同而已,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两人应该是“撞衫”了。 看到徐荣也漫步入了大厅,徐潜很是开心,笑着说道:“乖女儿也来问安啦?” 董筱幽连忙将目光从大嫂身上移开,恭恭敬敬的对几位长辈问了安,这个时候才走到大嫂身旁。 慕容氏看了,笑道:“真是好巧,荣儿今日这一身衣裙,竟和你大嫂一模一样,看上去便像是一对姐妹般。” 徐潜老爷听了,也是呵呵直笑。 此时大嫂正在细细打量着这个“四小姐”,发觉她和自己的衣裙样式几乎一样时,她倒是略微皱了皱眉,但很快便恢复了笑颜,落落大方的对徐荣说着:“媛儿(这个大嫂是苏家小姐,名媛)见过四妹,四妹真是好生俏丽,从此以后媛儿与你,便是姐妹相称,不知四妹意下如何?” 董筱幽略带惊奇的看着她,这些话她自己也是说得出来的,不过同样一句话,在不同人嘴里说出来,貌似效果也会完全不同呢,就好比同样穿着几乎一样的衣裙,但两人的气质却完全不同,和眼前的这个苏家二小姐相比,自己还真的显得过于幼稚呢,看来这气质还真是个奇妙的东西,并不是自己长相逊色,也不是自己穿着,甚至举止言行有失当之处,可感觉自己就是在“贤淑”方面,已经输给了大嫂,这就是所谓的一种“气场”吧,自己反正不如大嫂hold得住~~ 董筱幽也笑嘻嘻的朝大嫂说道:“姐姐生得才是漂亮呢,荣儿见过姐姐!” 苏媛见了她的笑,心中倒是有些奇异:这个女娃娃外表看上去倒是如此稚嫩,怎么笑起来显得如此妖媚,竟不似一个小孩子? 其实,董筱幽穿越回来以后,虽然经常露出她自认为“撒娇”一般的表情,但在外人看来,是非常妖媚和及其不符合她外表年纪的,徐家长辈是出于对小辈的关爱因此没有看出来,她几个兄长也是只当她是自家妹妹,没把她的表情和外面的女子相比,因此一般很少有人发现这个问题,但前些日子因为梅儿和碧落等人发现了,董筱幽才稍微有了点自觉。其实她的笑容是在她看来很一般的“献媚”和“撒娇”,不过别人特别是外人就未必这么想了,特别是这个年代。 徐潜倒是看出来两个姑娘的气质上的区别了,但他却只是怜爱的说道:“乖女儿,日后你可得好好学学你大嫂,今后也要像她一样成为一个娴淑温良的人妻。” 董筱幽心里一阵苦笑:才娶过门一天呢,爹爹你就知道人家娴淑温良?表面上却是迎合着说:“是呢是呢,姐姐真是名门淑媛,荣儿万万比不上。”但是董筱幽发现一个问题,不知道是不是从撞衫开始,她心中对这个大嫂似乎有些排斥,并不很喜欢她,不晓得为何如此。 两人又互相问候了几句,便纷纷向长辈们告了安,离开了前厅。 出了前厅,董筱幽恰好遇到了二姐徐姜,徐姜也是好奇的问道:“怎么样,见过那个大嫂了吧?她人如何?” 董筱幽笑道:“二姐,你也关心这个呀?” 徐姜微微一愣,说道:“我也只是好奇,再者,好歹是咱们徐家的儿媳妇,今后是要长住徐府的,不像你我二人……养得再大也迟早要嫁出府去。”说完,似乎略有些伤感。 董筱幽听了,心中虽然很不情愿,但她明白,既然生在这个时代,便要遵守这个时代的规则,她迟早也会有嫁出去的那一天……想着,这段时间以来,有了疼爱自己的生父,有了爱护自己的姐姐,有了关心自己的慕容妈妈,有了怜惜自己的玉哥哥……可这些也只是短暂的,再过不了几年,自己还得加入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中去,一切可能需要从头再来,想到这里…她心头一紧,跟着二姐一起感伤起来了。 这么一想,又觉得那个大嫂挺可怜的了,虽然自己好像有点不太喜欢她,但是人家也是名门家的小姐,从小肯定也是锦衣玉食、爹亲娘疼的,突然到了徐府,要面对着公公婆婆,肯定是非常担心自己哪里出任何错被人家嫌弃的……大哥人似乎性格还可以,但也不知道对大嫂到底有没有真心,能够称得上交心朋友的人恐怕只有那两个从她娘家带来的丫鬟吧?唉……这个时代也挺悲剧的。一想到自己也跟她一样,董筱幽心头有一种莫明的恐惧。 “四妹,我问你呢,你既然去了前厅,那你觉得大嫂人如何?你们应该有问候过吧。”徐姜继续问道。 “这个嘛……是有聊了几句,感觉她好有名门的气质哦,似乎也比较亲切,只是……”董筱幽回答道。 “只是?只是如何?” “也没什么,可能只是我个人的看法而已……” “没关系啦,跟二姐你大可但说无妨了。” 也是,以二姐这种性格,不会私底下乱嚼舌头,更不可能加油添醋去惹事,董筱幽觉得可以放心的跟她无话不谈。 “我只是觉得心里似乎不是很喜欢她…就是个人感觉啦。”其实苏媛的外表是很乖巧可人的,只是董筱幽个人觉得不甚喜欢。 “嗯……也许我以后跟她接触了也会知。”徐姜道,“不过大嫂既然连你都说她有气质,这还真是便宜了咱们大哥那种人呢。” “是呢是呢,原本荣儿还想去说说大哥呢,结果没见着他。” 两个人便叽叽喳喳的说笑着,慢慢离开了前院。不远处,苏媛正静静的注视着她们,她在嫁入徐府以前,对徐府便做了不少调查,都是她家人安排下人去套徐府出门的下人的话所知。 因此,她便知道了这府上老爷虽然威仪,但人品还算正直,颇得人心,常外出,以自己的才貌淑德,老爷不会讨厌;王夫人也是出自名门,自然和自己身世相似,想必不会为难;邹氏虽略小气,但自己是她的儿媳妇,只要对她略加恭维,肯定会帮自己;慕容氏则是个不会得罪人的好脾气,根本不用担心,所以,苏媛对自己在徐府将来的地位颇为自信。 只是,徐姜和徐荣多少有点让她为难:这两个小姑子倒不太好办?为什么呢?听说徐姜自幼不好女装女红,偏巧喜欢着成日里舞枪弄棍的,没个正经女子样;而这徐荣据说从小被当做奴婢由家中下人养大,也不知怎的倒是越长越娇艳,近些日子才受了老爷宠爱,认了父女,又做回了个小姐。 从心底来说,苏媛竟是有些鄙视这两个女子的,因为和自己的知书达理相比,肯定这两个小姑子根本就没有符合豪门小姐的气质。今天她是第一次见着了徐荣,心里倒是有些惊讶于徐荣年纪如此小就生得很是貌美,可此女的笑容却显得媚俗妖艳,她心中也就没了多大好感,不过一想到这两个小姑子迟早是要嫁出府的,她倒是也不甚烦忧了,毕竟谁能在这府里笑到最后谁才是赢家。日后她们二人便是泼出去的水了,和徐府没了任何关系,顶多逢年过节才能见着一两回,而自己却是这里长子的正妻,日后注定是徐府的女主人,哼哼……苏媛有些得意的嘴角浮现出冷冷的浅笑。 “二小姐……不,大夫人,您回来了?”苏媛回房以后,迎上来的是一个自幼陪伴她长大的丫鬟莲儿,这莲儿生得很是白净娇小,跟随了她近十年,因此还不太习惯改口称呼她为夫人。 “哼!”苏媛怒瞪着她,一个巴掌甩了过去,直落在了莲儿白皙的脸上,顿时一道淡淡的红色五指印显露了出来。 “啊……大夫人,请息怒。”莲儿怯怯的看着她,她常被苏媛打骂,因此总是战战兢兢的。 苏媛似乎还没有解气,又甩给了她一个巴掌,打得莲儿有些头晕目眩,当即跪地求饶。一旁的另一个陪嫁丫鬟玉儿只能站在一旁,小姐的脾气她是知道的,从小一受气便会对虐待下人,别的下人求情还会被连累着一并受罚,因此她不敢为莲儿求情。 苏媛恨恨的说:“你这丫鬟,都怪你今日要为我选这身白色衣裙!竟跟那个下人养大的死丫头穿了一样的衣服!你是要让我丢人吗?”说着,她恶狠狠的用力拧着莲儿的胳膊,把莲儿痛得只顾着挣扎。 “大夫人请饶命啊,奴婢真不知……”莲儿跪在地上,一边吃力的扭动着身躯,脸痛得五官都扭曲在了一起。 “哼!……再有下次,决不轻饶你。”苏媛狠狠发泄了一番,怒火稍微消了一些,便松开了手。 “……谢大夫人饶命。”莲儿眼里含着泪还低声向苏媛道歉着,看上去显得非常可怜无助。 苏媛冷冷的说:“还愣着做什么?玉儿,你也是!你们俩赶快给我重新换一身衣裳!这套衣裙给我丢了,我不想再见到了!” 第二十六回 风雨欲来 “二小姐,四小姐,老爷让你们现在速速去一趟前厅。”这天,董筱幽正和二姐一起在园中散步之时,秋纹找到了她们,并且通知她们去前厅。 “父亲叫我们二人?”满腹狐疑的董筱幽敏锐的感觉到似乎不是什么好事情,就连徐姜也是有些生疑。 “是的,还请两位小姐速速赶往前厅,几位夫人和公子也大概都陆续前往前厅了。”秋纹说完,还补充道,“老爷说这是一件紧要事,徐家每个人都得去。” “哦,明白了,四妹,我们赶快走吧。”二姐徐姜说道,这下子两个人都明白了:一定是出了大事。 到了前厅以后,只见徐潜正襟端坐在首席上,一旁的王夫人、慕容氏,还有徐辅夫妻二人也已入座。徐潜见了她二人赶来,略微点了点头,却示意让她们两入坐在自己旁边的首席上。 过了没多久,邹氏、徐益、徐业、徐班等人也到了,等到大家全部入座之后,二子徐益开口问道:“父亲不知有什么事情突然如此紧急的叫我们前来?” 徐潜老爷说道:“今日太守公孙域差了人到咱们府上……”他语气很沉重,似乎内心非常痛苦和恼怒,正强压着自己的感情。一听到说公孙太守,徐姜和董筱幽心中便似乎明白了三分。 “……当今圣上在民间广收秀女入宫伺寝,公孙域…要将我们府上的荣儿送入宫中伺寝天子。”徐潜及其艰难的说完这句话,他内心充满了怒火,但却无从发泄,此时他竟然痛恨着自己的无力。 一听到要让自己入宫伺寝,董筱幽立刻呆了:这是她怎么样也无法想到的事情,皇宫可是那么好进的?况且,自己虽然是个“未来人”,可她对如今这个似乎叫刘宏的皇帝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只是从丫鬟口中听说了他的昏聩,那就更不可能让她甘于入宫了。 “什么!让荣儿进宫伺候天子?那怎么能成!!”慕容氏听了,大为反对。 王氏和邹氏这次也没有说任何话,从心底里她们对徐荣能不能进宫倒也没有太大看法,进了宫,她们在徐府里便少了一个潜在隐患,家里万事太平;可毕竟这家中的四女儿徐荣年纪太小,如今又深得徐潜喜爱,若是赞成让她入宫去伺候那个昏庸至极的皇上,对幼小的徐荣而言,显得太过于无情了,故,这种麻烦的时候,她们反倒不做声,既不赞成,也没有反对。 徐益说道:“这……今日是家宴,没得外人,那我也说几句吧。当今天子昏庸无道,又安于纵情姿色,四妹倘若是进了宫去,只会沦为天子玩物,或再被天子冷落,日后怕是再难见天日了,况且那皇后何氏一家势力极大,又生得太子辩,今年已七岁,荣儿年纪如此幼小,怎能斗得过那些妃嫔?让四妹进宫,那简直把她往虎口里送啊。” 徐益这一番话说得倒是完全是站在了为徐荣考虑的立场,多少让众人颇感意外,但也的确是很有见解,就连原本未置可否的王氏听了,也赞同道:“老爷,咱们是得替荣儿考虑,送她入宫太过于残忍了。”毕竟王氏是名门出身,又是上了年级的长辈,听了徐益的话以后,心中多少同情起了徐荣。 徐业本是希望让徐荣入宫的,听了二哥这番话,不禁火起:这二哥怎么今日反倒帮其了四丫头?于是正色对二哥说道:“二哥这番话也未免太武断了。当今天子喜好女色,咱们四妹的姿色难道差了?怕是天子见了,喜爱还来不及,又怎会冷落了她?况且四妹的琴技堪称天下一绝,世间又有多少女子如她一般才色兼备的?若是日后四妹得势,那咱们徐家也可谓光耀门庭了。” 徐益看着这个胞弟,眼里燃起了怒火:“三弟!灵帝的**有多少悲惨的女子,当今天下谁人不知?送女儿入宫这种事,如今天下之人避之犹恐不及,咱们岂可害了四妹!就算日后四妹得了宠,爹也不见得会欢喜这裙带关系带来的官职!” 徐业还想反驳,但看到父亲那满是怒火的眼神看着自己,便不敢再开口。 徐潜道:“为父就是舍了这条老命,也断不能亲手葬送自己的女儿!”他看着至今还一脸惨白的宝贝女儿,心里阵阵发痛。 徐辅接过了徐潜的话,又说道:“其实,今日那公孙域还派了人来咱们徐府,说了另一番话……”他看了看众人,继续说道,“便是将……咱们家二妹嫁与他那义子公孙豹为妾。”说到这里,他垂下了头,徐辅为人颇为正直,此时他心中也按捺着怒火,说起来,这定然是公孙豹的主意,原本玄菟郡因为离雒阳太远,根本不需要遣送秀女,如今突然说起此事,定是公孙豹以此为要挟。他今日早已去见了公孙豹,只是这登徒子根本无法说动,怕是他已经是死盯着二妹徐姜不放了。 众人听了这一番话,又是一阵惊诧,原本还一脸惊讶的徐姜顿时面目扭曲,一腔怒火表露无遗。 慕容氏尖声吼道:“那怎得成!!这公孙豹可是玄菟郡出了名的祸害!我的女儿岂能嫁给那种不学无术之徒!竟还是为妾!!!” 王夫人和邹氏听了,也不平道:“岂可便宜了那个泼皮!” 董筱幽听了,难过得垂下头来,果然还是自己那日不应该只顾着逞口舌之快,出言顶撞了公孙豹,如今人家干爹居然拿着天子的名义来欺压徐家,这已经不是自己那威风凛凛的“爹爹”可以摆平的事情了。 这对于徐潜而言,无疑也是一个两难的抉择,四女儿从小受尽委屈,自己不愿意让她再去那千里迢迢的雒阳受苦,可二女儿是从小在身边长大的,虽然是男子脾气自己多少不太喜欢,但也舍不得让她委身嫁给一个无恶不作的恶子为妾,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心中真是焦虑得肝肠寸断。 就徐辅个人的看法来说,他与公孙豹自幼相识,故深知公孙豹虽然确是酒色之徒,但并非十恶不赦之人,自己二妹性格刚烈,嫁给公孙豹恐怕反而能震慑住公孙豹,但只是委屈她要做妾室了。而那雒阳的皇上,可是自古以来少见的庸君,据传,他不仅声色犬马,还及其宠爱狗,甚至让宫女与狗……如此行径,简直古所未闻,四妹如此年幼,进宫去只怕确实是如二弟所言,是羊入虎口。他刚想说出自己的看法,却被一旁的妻氏苏媛拉了拉衣角,苏媛以眼神示意让他莫要再多说什么,他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出声。 苏媛此刻心里有一些幸灾乐祸,无论是徐荣进宫,还是徐姜给公孙豹为妾,对她而言,都只是少了一个自己看不太顺眼的人罢了,因此,她的眼神里甚至还带着一丝盈盈笑意。 董筱幽此刻心乱如麻,她怎能让二姐因为自己而委身于公孙豹那个浪荡子弟呢?此刻在她心中,公孙豹比那远在雒阳的昏君更讨厌,大不了进了宫中被打入冷宫好了,因此,她拿定了主意,哆哆嗦嗦的开口道:“爹爹……不如,将荣儿送到雒阳好了,不可让二姐嫁给公孙豹那厮。”说完,她眼中已经溢满了泪水。 “不可!”徐潜痛苦的摇了摇头,“荣儿你自幼在府里受了不少委屈,如今为父要好好补偿你,岂可让你入了宫中受罪?”他双手紧握,闭目沉思了一阵,又说道:“为父绝不会葬送自己的女儿!不如,咱们放弃这一切,举家逃入马韩!” 他这句话刚说出口,长子徐辅便反对道:“父亲!那可不成啊,咱们徐家祖祖代代以来在中原置下的产业,家业岂能荒废!况且马韩等地气候恶劣,又是化外之民所居住,那里的人,和禽兽没有分别,咱们徐家岂可去那种地方?”徐辅一开口,其他几个夫人、少爷全都异口同声的反对起来。 “你们……!”徐潜气得面色都有些发白,他也知道,要让这些人放弃徐家三代以来的产业从此逃离大汉,那是难如登天! “爹,让女儿嫁给公孙豹吧。”一直以来还没有开过口的徐姜突然大声的说着,让原本喧哗着的众人安静了下来,都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徐姜看着大家静了下来,又说道:“还是让姜儿嫁给那个公孙豹好了,荣儿年纪太小,若是送她入了雒阳,日后父亲定然会悔恨终身的。” 董筱幽听了,心中一阵温暖和感动,二姐一向是个心直口快之人,但没想到她居然仗义到了这种地步。这等于是在牺牲她来挽救自己啊!她朝二姐拜服道:“四妹多谢二姐了!有二姐这句话,四妹我就算去了雒阳,心中也绝不后悔!”然后她起身,朝徐潜老爷说道:“爹爹,还是让荣儿去雒阳吧,荣儿不怕!” 这两姐妹在如此关头居然能相互为对方着想,感动了正厅内的所有人,慕容氏则是泣不成声:两个女儿她都是舍不得的,虽然心中自然更偏向于自己的亲女儿徐姜,但徐荣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即使今日挽救了姜儿,日后想起荣儿,她的内心肯定也会痛苦万分。 苏媛冷眼看着她们,心中想着:无论是老爷选择了哪个,反正都要立刻嫁出去一个的,对自己真是万分有利。 徐姜眼神坚定的看着四妹,说道:“四妹,听二姐说,你绝对不能进京!”接着她面对众人,继续讲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天地伦常之道,我今年已过了十八岁,算是在家里多养了几年,让爹和娘还有两位姨娘都操尽了心,但我终归是要嫁出去的;再者,公孙豹不过是个虚有其表之徒,我从小便生有大力,算是上天眷顾,他欺负不了我,只怕那公孙府上也没人敢招惹我。”她又顿了顿,说道,“最后,也是最要紧的事,即使我们家人答应送四妹入雒阳,只怕以那公孙太守和公孙豹这二人的卑劣品性来看,他们定然会在半途布下陷阱,或是差人绑走荣儿,然后他们再说四妹逃了,将这大罪安置在我们徐家头上,到时候,恐怕我仍然免不了给公孙度当妾,反而还搭上了四妹,那便中了公孙太守的诡计了!若是我主动应承了嫁过去,至少还能震慑住公孙豹,让他们再无法打四妹的主意了。” 她这一番分析大出人所料,众人听了以后,不寒而栗,以公孙域此人一向的狡诈卑劣来看,徐姜的分析可谓完全正确,如此一来,徐家两个女儿恐都要落入公孙豹之手。 徐辅听了以后,也忍不住出了声:“这也是我所担心的,我自幼便熟知公孙豹此人的手段,不达到他的目的,他绝不会罢手的,倒是四妹性格刚烈,又有神力,只有她才可以管住公孙豹。” 徐潜听了,心中对着二女儿大为改观,真没想到此女虽然自幼习武,没有女人应有的妇德,却是能洞悉全局,看出问题的关键所在,又能为妹妹挺身而出,不顾自己安危,真是令徐潜老爷自己都有些汗颜。 慕容氏听完以后,再也不反对了,只是流着泪,默默的看着宝贝的女儿。 董筱幽眼泪顿时落了下来,如滴滴玉珠,如此智勇双全的二姐,竟要为了自己去委身于公孙豹那种败类,她哭着想劝二姐,可竟然开不了口,因为她看到二姐眼中是那决绝的眼神…… 第二十七回 徐姜出嫁(上) 经过再三的权衡与考虑,同时徐姜对于公孙域的计谋分析也令徐潜老爷颇为重视,最终,徐潜决定了,答应了公孙域的要求,将徐姜下嫁给公孙豹为妾室。当徐潜向家人宣布这个决定的时候,慕容氏几乎哭的昏死了过去,这让很久以来都对这些妻妾没有投入太多真感情的徐潜倍感愧疚,他知道,他终究还是为了自己与雪儿的骨肉,牺牲了二女儿徐姜的幸福。 公孙豹几乎是亟不可待的想将徐姜迎娶过门,他在第二天便跟着他义父一起带足了彩礼前来缔结婚约,徐家的人几乎一个个都仇视的看着着他,但他却浑然不在意:这种怨恨的眼神对于他这样一个曾经干过不少伤天害理之事的恶子而言,根本是微不足道,除非有谁能真正的伤及他的体肤。 徐潜考虑到自己这个二女儿性格刚烈,于是对公孙太守说道:“太守大人啊,您的爱子看上我家的二女自然是她的福分,但我这个女儿从小便舞刀弄枪的,性子比较刚猛,怕是今后娶了过去,难免有个什么磕磕碰碰的,只担心伤了豹儿啊。” 公孙域听了,倒是毫不介意,反而爽朗的一笑:“女子性格刚一点也未必是坏事,小两口之间偶尔有个磕磕绊绊的,那更是在所难免的,你莫看我是个太守,回到府里啊,那也是颇为忌惮我那结发之妻的啊。哈哈哈。” 公孙豹听了,也在一旁附和着说道:“徐伯父大可放心,日后我一定好生让着姜儿,不让她受委屈。她要打我,打便是了,我不还手的。” 公孙域听了,瞪了他一眼,“你这个蠢子,还叫徐老爷伯父?” 公孙豹连忙嬉皮笑脸道:“是了是了,这便是我的不对了,日后当以丈人相称啊!丈人好,公孙豹有礼了。” “哈哈哈哈……”公孙域太守满意的大笑起来,徐潜也跟着强压怒火和厌恶,微微笑着敷衍了,实则他的心里在滴血,这公孙域父子二人不就明摆着以权相欺么?唉,他只叹可惜徐家没有什么达官显贵,治不了这辽东一霸。 数日以后,便到了徐姜出嫁之日。 这一天徐府上下大肆张罗着华带彩灯,徐姜一早便由众丫鬟们服侍着起了榻,开始为她更衣、施粉。今日的徐姜一身红艳喜庆的绣花华服,头上饰以金缕玉翠钗,她的杏眼平静的注视着铜镜里的自己,看着丫鬟们尽心尽力为自己打扮着,脸上并没有以往别人给她打扮时的那一副讨厌的神色,她那乌黑的长发在脑后盘起梳成了一个端庄高雅的流云髻,观之秀丽异常,真是及其美艳动人,由于是妾,她只能带静儿一个丫鬟过去,静儿五岁进府,跟了她已有十余年。 慕容氏站在她旁边,时不时的帮着丫鬟们一起替徐姜梳妆打扮,她眼里还含着泪水,虽然早就期盼着女儿出嫁,但如今这出嫁的夫君可不是她满意的人选,自然异常悲戚。 “夫人、二小姐。四小姐到了,在竹香园外候着呢,她让奴婢来问问……”一个丫鬟轻轻的走进来问道。 慕容氏心情很是复杂,起码自己的女儿今日不得不出嫁给恶子公孙豹为妾,主要是为了保护徐荣,虽然慕容氏也很疼爱徐荣,但终究是爱徐姜的更多些,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以从前的关爱态度来面对徐荣这个孩子。 徐姜眼见母亲在发愣,便淡淡的说道:“不见。她若想惜别我这个二姐,那便还是让她去府门那边等着吧,就不要让她进来了。”徐姜如今很是喜欢这个妹妹,但她亦明白母亲此刻的心情,为了不让母亲难受,她只得先狠心拒绝让四妹进来惜别。 “是。”丫鬟下去了。 慕容氏听了徐姜拒绝让徐荣入内,反倒有些不解:因为自己的女儿这段日子和荣儿几乎是无话不谈,今日一别,恐怕日后很难再相聚了,女儿却不愿见荣儿?莫不成女儿也后悔了? 她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徐姜,徐姜刚照完镜子,眼神一转,便与母亲的目光对视着,她理解母亲的疑惑,没有开口解释什么,只是朝着母亲微微一笑。毕竟是母女连心,慕容氏见了,似乎也知晓了她的意思,看到平日里总是凶悍泼辣的女儿今日如此文静淡雅,慕容氏的眼睛又红了…… 董筱幽此时正带着碧落一起在竹香园外焦急的等着,她心中自有千般不舍,万般自责,徐姜的被逼出嫁,几乎都是自己的过错,是自己对公孙豹的辱骂,还有自己的锋芒毕露,才引来了公孙太守的报复……这些天来,她都在痛苦的自责中煎熬着,甚至连竹香园,她都不敢来。只是挨到了今日,她知道,再不来,今后再想见到这个二姐,就难了。 “四小姐,二小姐说还是请你先回吧,若是与她惜别,等会到她出府之时,到府门口候着便是了。”这个丫鬟很快将话带了出来。 听到这句后,董筱幽心里似乎像是被雷劈了一般,怔怔的呆站在了那里,碧落怕她心中难过站不稳,轻轻的在后面搀着她。 “怎么办……二姐定是恨透了我,都怪我,都怪我不该说那些话激怒了那个坏蛋……”董筱幽有些无助的自责道,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玉珠一般落了下来。 碧落轻轻的拿出手绢替她擦拭着,安慰道:“可能二小姐还在化妆不便见人吧,小姐你莫要难过,二小姐怎会生你的气呢?更不可能恨了你。小姐,你莫要哭了,今日还是二小姐的大婚之日呢。” 此时徐姜已经穿戴完毕,也妆点好了粉黛,静候着出阁的良辰吉时。她与母亲慕容氏跪坐着,旁边跪坐的则是亲弟弟徐班。 “娘,孩儿出嫁以后,莫要为孩儿担忧了。”徐姜淡淡的说着。 “唉……你和班儿,都是我的骨肉,我怎能不担忧?”慕容氏听了,脸上一阵苦楚之色。 “娘,莫要如此难过,小心伤了神,况且,你还有我四弟在呢……” “班儿还小,娘就只得你这么个女儿最是贴心,你这一走,怕是日后人家都要欺了我和班儿。”慕容氏感伤的看着徐班说道。 “娘亲莫要哭了,二姐嫁出去以后,我会保护你的。” “娘,莫要如此说,其实……四弟如今也长大了,他会是个知礼孝的好男儿。”徐姜满意的看着徐班。 “四弟,二姐今日出嫁以后,你要好生学习,要孝顺娘亲。四妹是个好姑娘,可她毕竟是你同父异母的骨血至亲,你须爱她、护她,但切记莫要为她动了真情。”徐姜提醒道,由此可知,她虽外在粗放,但实则内心细腻,颇有见解,徐班这个小男儿的心思,她这个做姐姐的哪有不知的? 徐班仿佛被徐姜看穿了心思一般,羞红着脸,点头拜道:“弟弟愿听姐姐的话,日后定当竭力进取,娘亲今后便由我来孝顺,姐姐也莫要担心。至于四妹……我会一直关爱她的,会帮她找到最合适她的夫婿。”他的脸上如今已经是一副小大人的严肃表情了。 徐姜微微笑道:“若如此,我便放心了。”她看着慕容氏正暗自轻拭眼角,便知她已落泪,心中酸楚,实则徐姜也想落泪,只是她懂,唯独今日,她便是强作笑颜,也不能在家人面前流一滴泪,否则,徐府上下,特别是她的娘和亲弟弟,会更加担心的。 “娘,咱们说说以前的事情吧……”徐姜浅浅笑着,将话题引了开去,“记得小的时候,娘亲被大娘责骂,我便拿了一跟竹棍,还想偷摸着夜里去打大娘呢,亏得是娘亲发现,阻了我。” “呵呵……是了,你呀,从小就是副男孩子脾气,若是我不严加盯防着,那还了得啊。”慕容氏慈爱的看着女儿。 ………… 母子三人动情的聊起了往事来,似乎这世界停止了,此刻只有他们母子三人跪坐在一起…… 眼看着良辰吉时快要到了,这时门外丫鬟又来通报:“二小姐,大公子的夫人想进来拜别。” “哦……让她进来吧,”徐姜吩咐道,同时对慕容氏和徐班说道,“娘,四弟,你们暂时出去厅堂里坐坐吧,我想单独和大嫂聊聊。” 其实董筱幽一直没有走,她想等到二姐出来,于是便巴巴的站在竹香园外等着,碧落怕她身体还有些虚弱,不能久站,想拉她去一旁的石凳处坐坐,但董筱幽却难得的固执,偏要站着等,碧落没法,也陪了她一起站着。 后来苏媛便带了丫鬟过来,其实苏媛对徐姜并没好感,只是作为大嫂,她还是理当来送别这个小姑子。她一眼就看到了苦苦等在园外的徐荣,看着她那哭泣的样子,苏媛心中反而有些开心,她和董筱幽其实一样,初见面的时候便有些不太喜欢对方。 “哟,乖妹妹,怎么在园外哭着呢?”她故作关切问道。 “姐姐……我,我只是想等二姐出来,她不让我进去…”董筱幽可怜兮兮的说着。 苏媛心道:这也难怪,这徐姜最终还是因为徐荣才被迫嫁给了那公孙豹,自己早在易县的时候就听闻那公孙豹诸多恶行,倒也是可怜了徐姜这个小姑子啊。因此徐姜自然会恨了徐荣,呵呵,一看到徐荣那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苏媛心里暗笑着。 丫鬟很快便出来说:“二小姐请夫人进去单独聊聊。” 苏媛一听,更是得意,想着:你们俩姐妹不是关系很好嘛?看来也不过尔尔,还是自己这样的名门淑媛更吃得开呢。 苏媛在厅堂礼节性的给慕容氏和徐班行了礼,便笑着走进了徐姜闺房,眼见徐姜跪坐在榻上,一身红艳的装扮,倒也生得柳眉杏目,皓齿丹唇,分外美艳。她皮笑肉不笑的说着:“二妹啊,今日是你大婚之日,大嫂来呢,是想陪你聊聊,好好惜别,还有日后啊,在那边也不能苦了自己不是?对了,我方才还看到你四妹哭着脸守在园外,呵呵,料想你也是不大想见她吧?” 徐姜略有些冷漠的看着她,脸色平静如水,只是不着任何感情的说着:“在府里我最疼爱的便是四妹,大嫂如何说我不想见她?” 苏媛听了,脸上更是得意了,她以为只是徐姜怕她日后出去嚼舌头根,便笑盈盈的说:“行了,二妹也别这么说了,大嫂我是懂的。”对于已经对自己失去了任何威胁,即将出嫁的徐姜而言,苏媛并不担心徐姜是不是讨厌自己,但她还是乐于装出一副讨好的模样。 徐姜略皱了皱眉,冷冷的说道:“我不见她不是因为我心里讨厌她,就正如我要见你也不是因为我心里欢喜你。” 苏媛听了这话,一张笑盈盈的脸顿时僵在了那里,她的眼里瞬间就迸发出一股灼人的毒辣目光,心里想到:既然她也讨厌自己,那这个徐姜想对自己单独说些什么?还把自己的母亲和弟弟都支开了,看来她别有目的。 第二十八回 徐姜出嫁(下) “……二妹你这话是何意?”两人相视了一阵子,气氛顿时变的沉寂了下来,还是苏媛强压怒火,率先问道,她脸上自然皮笑肉不笑的。 “不请四妹入内自有我的道理,本身与你无干之事,你又何必多问?”徐姜平静的注视着大嫂,眼眸中丝毫没有泛起波澜,正好与此时眼中似乎可以喷出火来的苏媛相反。 “哈哈……如此说来,反倒是我不该胡乱揣摩了二妹心思啰?”苏媛心中已是非常不快:这二妹的话说得也太过分了,竟不给自己一丝一毫的情面。 “大嫂,今日我出嫁,有些话,我打算今日先同你讲出来,省得日后相见不易,也便不好说了。” “嗯,二妹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吧,大嫂我洗耳恭听。”苏媛语气中已经开始不经意的透露着不快了。 这些日子以来,徐姜可是有默默的观察这个大嫂,再加上眼见她刚才的表情和如今的神色,徐姜心中已经有了定论:那日四妹说大嫂让她感觉不很喜欢,并非四妹的任性或者毫无理由的个人感觉,而是大嫂太过于掩藏自己,太做作了!徐姜看人识人非常准,她从大嫂屡次见到她和四妹一起的时候那种不自然的表情和神色便能看出她眼中对自己和四妹的鄙夷色彩,这正如徐姜看得出来四妹对着自己的时候,眼眸是清澄的,是不加掩饰的。而苏媛则恰好相反,徐姜认为,这样的大嫂在府中,也许日后对许多人都不利,甚至会影响到徐府的安宁,因此,她不得不在走之前和这个大嫂单独见面一次,严正警告她。 “大嫂,你如今已是徐府大公子,我大哥的正妻,日后也必定是这里的女主人,凡事当以徐府的安定,内室的和睦为主。” “是了是了,二妹说的甚好。”苏媛听了徐姜承认她是将来的徐府女主人,心中自然很得意,但后面那句,她又及其不屑:这种话还需要你来说?我早就明白的事情。 “二哥三哥我便不多说了,四弟和四妹年岁还小,平日里若是他们两人有些不足之处,大嫂你当以长辈的心态来包容他们、改正他们。” “那也自然,所谓长嫂如母嘛。”苏媛敷衍道,心中却想着:那徐班徐荣比自己也少不了几岁,况且她心中很是不喜徐荣,自然不可能照办。 “但以大嫂之心思,恐怕日后不仅不会包容他们,反而可能在要紧的时候去落井下石。”徐姜看出了苏媛的心思,干脆直接挑明了的说了出来。 “二妹你莫要瞎猜疑……大嫂我怎么会……”苏媛看着徐姜,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难看。 “够了,大嫂,我已是快出嫁之人,你还不敢在我面前露出真性情来?”徐姜微微笑着,脸上的淡定表情似乎是在讥讽着苏媛,令苏媛火气更加大了。 “二妹,你也知道你的身份啊?既然咱们日后也很难多见几面,你又何必跟我如此说?” “徐府的以前,我不想多提,但如今的徐府还算比较安定,几个夫人都上了年纪,争斗之心也逐渐淡化,可你不同,因此我今日必须说出来。” “哎哟,二妹~~你不是也说了么?这徐府迟早是要让我当女主的,我何须去争斗?”苏媛一脸得意的看着徐姜。 “几个兄弟自然与你无甚大干系,只是,四妹离她出嫁,还有数年,这期间,你们两人只怕会起不少争端。” 苏媛一听,明白了:原来这个人担心的还是自己的四妹啊,哼哼,自己本来这几日就想做点什么来好生整整那四妹,让她有口难辩,没想到这徐姜好生了得,竟能看透自己!她心中暗自庆幸徐姜马上便要出嫁了,否则,她还真会觉得寝食难安。 “大嫂你城府很深,一般的那些还未及笄的少女论心机,是不可能比得上你的。” “呵呵~~我就当你这句话是在夸我咯。”苏媛高傲的看着徐姜,心想:任你再有本事能看穿我,你也今日便要出嫁了,日后再也构不成威胁了。 “我是想奉劝大嫂:万事以和为贵,莫要想在府中兴风作浪,害人者必将为己所害。” “二妹不是不喜读书吗?没想到大道理也会说嘛。” “四妹论心机自然无法同你相比,但她天性不喜惹事生非,只图安生度日,大嫂你最好莫要想整她或是陷害她。”徐姜看着苏媛眼中那股似乎“得胜”的目光,又继续说道,“否则,四妹虽然不喜惹事,但她出于自保,也定然不会给大嫂安宁的,你莫要以为四妹心中全无城府,我奉劝你不要主动生事,只是不希望见你二人斗得鱼死网破罢了。” 徐姜这一句话倒让苏媛心中一寒:那四妹难道也是心思缜密的女子?可她年岁才不过十三啊。但她立刻转念一想,便又暗自得意起来,说道:“如此说来,你这四妹也算颇有城府咯?我可真得感谢你提醒我,不然不定哪天还会栽在那个小丫头手中。” 徐姜感觉苏媛非常悲哀,又说道:“我之所以要单独告知你,便是让你明白,你们二人相斗毫无意义,四妹她再怎么受我父亲疼爱,也是要嫁出府去的,你不妨与她和睦相处,否则你二人都起来,反而会便宜了今后将会嫁入府中的二嫂、三嫂等人。” 苏媛听了,顿时笑意全无,她倒还没有完全考虑到这一步来,只是觉得徐荣太受宠爱,又给她感觉不好,因此想要趁着日后有机会整整她,但徐姜这么一说,她反倒顾忌起来了,既然这个敌人不好惹,而且本来以后没过几年也是要离开徐府的,那何必得罪呢?她开始思考起来…… 徐姜见她这么一副沉思的表情,便知道自己的话已经敲打到了苏媛,便收起了嘴角的微笑,正色对她说道:“大嫂,我的话言尽于此,今后我虽嫁出了徐府,但若是四妹在府中有难,我也断然不会坐视不管,你需好自为之,二妹感谢大嫂来与我惜别。”说完,她朝门边大喊一声:“静儿,让大嫂的丫鬟进来吧,送大嫂出园!” “是,小姐。” 苏媛见了徐姜送客的态度,便也无话可说,她心中已经失掉了刚开始那股自信和胜利感,反倒开始忧心忡忡,在心中再三权衡利弊。 等她出了院子,看到徐荣还是那副可怜巴巴的表情望着园内,倒还是有些好笑,但苏媛此刻见了徐荣,神色已经缓和了不少,对她说道:“妹妹莫要担忧了,方才姐姐替你问过了,你二姐不曾生你气。”说完,她便先告辞了。 虽然大嫂都这么说,董筱幽心中还是难免不安,因为她也不信任这个大嫂的话。更何况为什么二姐连大嫂都见了,去独独不见自己呢? 这个时候,竹香园内的丫鬟对慕容氏说道:“夫人,时辰差不多了,该送二小姐出阁了。” 慕容氏心中万千不舍,此刻强压泪水,点了点头,便进了徐姜闺房,对她说道:“乖女儿,是时候了……” “嗯。”徐姜轻轻点了点头,站起了身子来,今日她从起榻开始,便表现得文静端庄,完全没有一丝一毫以往的泼辣。 “娘,姜儿这一走,其实最担心的还是你的身子。”徐姜一边由丫鬟搀扶了,一边同慕容氏一起慢慢走出闺房来。 “唉……乖女儿,娘真是舍不得你。”慕容氏眼中又泛起了泪光。 “娘,莫要这么说,以往你们不都盼着我能早日出嫁么?怎的今日我真的出了嫁,你倒反而难过起来?”徐姜浅笑着宽慰道。 “我的好女儿……”慕容氏说完,又拿手绢轻轻擦拭着湿润的眼角。 徐班见二姐走出了闺房,也站了起来,懂事的说道:“二姐,我也送你一程。”徐姜轻轻的点了点头。 两人并排由丫鬟搀扶着,缓缓走出竹香园来,后面跟着徐班等人。刚一走出园门,便发现了苦苦候在门口的徐荣和碧落二人,但见徐荣白嫩的小脸上挂着两道泪痕,那对明亮的大眼哭得有些红肿,梨花带雨的悲戚神色,徐班见了心中很是怜惜,就连慕容氏心中也颇为动容,只是她还有心结而已。 徐姜走上前去,轻轻捧起四妹的小手,说道:“好妹妹,今日是你二姐大喜的日子,你也应该高兴才是,怎可以哭得如此伤心?” 董筱幽看着徐姜微笑着安慰自己,反而心中更加悲戚,又哭出声来:“二姐……二姐,我不要你走,都怪我,呜呜……”她是真的伤心了,也许是她从现代穿越到古代以来,最伤心的一次,真没想到,第一次见面还互相算计的两姐妹,如今的感情竟能如此深厚。 徐姜接过丫鬟递来的手绢,替四妹轻柔的擦拭着脸上的泪水,说道:“四妹莫要哭了,再哭便不好看了,来,随二姐一道走吧。”她一把牵过徐荣的手,两人便一起往徐府门口走了。 “四妹,你不要以为这事是你引起的。”徐姜一边走,一边轻轻地说着。 “我都年过了十八,早该出阁了,是我以前任性刁蛮,才让家人都如此着急于我的婚事,所以,四妹,即使没有公孙豹,我今年都定是要嫁出去的。” “今后,你在府中要时刻保持警惕,大嫂胸有城府,若是她要害你,你便更是辛苦了,虽然我已劝了她,但人心难测,你还小,但一定不可不防。”二姐的话如春风一般温暖着董筱幽的内心,原来一早只见大嫂不见自己竟然还是二姐要为今后的自己着想。 “你貌美但身子柔弱,今后这府中没了二姐,你便尽量不要出府了,平日里还是多跟碧落她们在一起。” “日后若是嫁了人,在人间府中,更是万事需小心。” 一路上,二姐如同一个谆谆长者,一边宽慰着四妹,一边告诫她日后须注意什么,令董筱幽心中感动万分。 终于,最不愿意的时候到了,公孙豹骑着一匹高大的骏马,带着车队浩浩荡荡的到了徐府门口,到底是太守的儿子,气派十足,尽管是娶妾,但这副风光,令沿途的百姓们都议论纷纷。 “女婿见过岳丈大人!”公孙豹今日表情倒是难得一见的肃然,再加之他一身绫罗华服,显得英姿勃发。 董筱幽很想警告公孙豹,让他善待自己的二姐……可她说不出口来,她只能同慕容氏一样,静静的站在一边哭泣着,目送着二姐面带微笑,同父母、亲属们一一拜别,最终上了那辆马车。 待到迎娶的人马渐渐离开了徐府,突然有人发现,大叫一声:“四小姐晕过去了!”众人才发现董筱幽已经哭得昏迷了,由碧落和另一个丫鬟在身旁支撑着她,顿时又是一阵喧闹…… 此刻,徐姜一个人在马车里,尽管看不到身后的景象,但她依然依依不舍的时不时转过头去……终于,她的泪珠也落了下来。 董筱幽在昏迷之际,嘴里只是幽幽的说着:“二姐……珍重了。” 第二十九回 刘备的拜访 自打徐姜出嫁以后,董筱幽几乎整日将自己锁在了梅香园里,她很是自责,她怕,她不敢在遇到慕容氏时面对她的目光,因为为了她,慕容氏的亲女儿嫁给了玄菟郡品性最恶劣的公子为妾,董筱幽知道,无论自己再对慕容氏如何依赖,慕容氏心中的心结是不会解开的,因为,自己毕竟不是慕容氏的亲女儿。 董筱幽还活在“现代”的时候,因为父母关系,她总是寄居在别人的家里,曾经的一个舅妈,待她视同己出,但是那一天……在她那个姐姐即将高考填报志愿这样一个重要关头,她却因为自己得到全校第一的好成绩不停的在正在紧张选择哪一所高校合适的舅妈和姐姐面前吵吵闹闹,她天真的以为这样一定会跟往常一般得到大家的表扬,结果舅妈一把将她那成绩单狠狠的扔到了地上,然后扯着嗓子吼了句:“滚开!别碍事!”她呆了,然后舅妈就是劈头盖脸对她一阵训斥,接着便没有理会她,继续给亲女儿做着高校分析…她还记得,虽然她当时才读小学,但她很快就“懂”了,她默不作声的将被扔在了地上的那皱成一团的成绩单捡起来收好,然后给妈妈打了电话,妈妈在电话里夸了她,她却开心不起来了,妈妈似乎听出来了她的失落,问她有没有发生什么,她说没有。然后她就静静的回了那个小房间里上了床,睡觉,独自在被窝里悄悄的掉眼泪…从那一天开始,她知道了什么是“亲生的”,什么是“寄养的”,她知道了自己在别人家里始终是个什么样的地位。但她没有怪过舅妈,是啊,这哪里能是舅妈的过错呢?任何人都一样,亲生的孩子始终是最宝贵的,这分明就是自己不懂事嘛…… 所以,如今的慕容氏和当初的那个舅妈不是一样吗?因此董筱幽明白,慕容氏对自己,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了。 徐班也来找过她几次,但她甚至连这个玉哥哥也不太敢面对,只是让丫鬟们告诉他:自己身体还不是很舒服,打发了他离开。董筱幽怕了,自从二姐迫于太守的压力而嫁给了公孙豹以后,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做到什么,即使是穿越回到古代,她依然只能默默的接受着,因此,她不太敢面对一切,她想回到现代,但她回不了。 这一天,因为一直都闷在梅香园里,碧落苦口婆心,总算是哄着劝着将她带出了园子,在府里到处逛逛,徐府虽然很大,但是也始终只是个华丽的牢笼罢了,可是董筱幽明白,在这样的时代,自己离开了这个牢笼却是完全活不下去的,她至今还记得祭祖那日所遇到的那群灾民的神态,那是一种刻骨铭心的绝望和麻木。每每想到这里,她就觉得老天或许对她还是不薄的。 然而走在徐府里,却发现偶尔遇到的几个丫鬟似乎都在悄悄议论着什么,而且那目光……特别是看到徐荣的目光,竟然躲躲闪闪的,这多少让董筱幽觉得:是不是府里发生了什么与她有关的事情? “四小姐吗?”一个男声响起,董筱幽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年约二十的男子站在对面,这个男子脸色白皙,眉目间有一种让人感觉很是亲近的神采,五官清秀,而且还没有长胡子,显得很是清爽秀气。在汉朝,他这个年纪居然没有留胡子真是个稀罕事,因为董筱幽听说没胡子的人是犯了罪被剪去胡须的,这个年代有这种剪去胡子的刑罚。所以这个男子虽然相貌看上去让她并不反感,但是却让她担心:怎么咱们徐府还收留犯人呀? “你是……?”董筱幽疑惑的看着他,搞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叫住自己。而且也拿不准该叫他叔叔还是哥哥。 “呵呵,在下与四小姐的父亲徐老爷算是莫逆之交。”不长胡子的男子笑嘻嘻的说着。原来是父亲的老朋友——董筱幽心想道。 “恳请能借一步说话。”男子说道,董筱幽有些困惑,这个人想跟自己说些什么呀?自己完全不认识他呀? 她将目光投向碧落,碧落冲着她点了点头,示意可以前去,碧落以前总跟着徐老爷,所以既然碧落都说没问题了,董筱幽自然信任了,碧落似乎还看透了董筱幽的心思,她悄悄说道:“他确是老爷的好友,信得过的,至于他的胡须……似乎一直便不长,倒不是他有坐过奸犯科。”原来是天生不长胡子的人…既然如此,董筱幽便略微安心了。 她跟着了刘备来到府中一处僻静的凉亭处,面对面跪坐着,一旁是碧落,叶儿则在亭外较远的地方守着,因为这跟男子似乎是只想单独告诉董筱幽一人。 “这位……”男子的目光盯着碧落。 碧落冲他笑了笑,说道:“奴婢是按老爷吩咐,与小姐必须寸步不离的,还请公子见谅。” 男子听了,心领神会,于是正色对董筱幽说道:“四小姐,本来我是打算亲自去梅香园正式拜会你的,没想到在这里巧遇,礼数不周,还请见谅。” 董筱幽摇了摇头,问道:“请问……怎么称呼?” 男子笑了笑,露出了皓白的牙齿,“你就叫我刘叔父吧,我今年已二十有五了,比你大了十多岁,又是你父亲好友,叫我一声叔父也不为过。” “哦…那荣儿见过刘叔父,刘叔父好。”董筱幽朝他礼节性的拜了拜,心里却在想着,不会吧?这人看上去那么年轻,最多二十的样子,没想到都二十五了?古人不是应该挺显老的吗?又或许是因为没有长胡须的缘故,看上去使他更年轻一些吧。 “好……四小姐年纪虽小,却如此知礼数,难怪这次徐老哥跟我说起你的时候,眼里充满了笑意,我从认识他到现在还没见过有这样表情的他。” “刘叔父以前就认识我爹爹了?”董筱幽好奇的问道,因为她觉得这个人的年龄和外表看起来都比较年轻,居然会是自己爹爹的好友。 “嗯,最早是生意上有过往来,其实那时我还小,都是我娘亲在打理着,后来嘛,便是性格相投了,呵呵,亲情友情,这些不都是缘分嘛。”刘叔父笑着说道,他的笑容很是灿烂阳光,因为没有长胡子,反而让董筱幽有了一种熟悉的感觉,因为她所处的现代,男人几乎都要剃胡须的。 “哦……” “对了,刘叔父还没正式介绍过自己呢。”刘叔父依旧是亲切的看着徐荣,笑着介绍自己,“我是涿郡的人,此次是特地来玄菟郡拜会你父亲的,我姓刘,名备。” 他说完这句后,微笑的看着徐荣,此时董筱幽的心里却乱了套:刘……备!!!涿郡的刘备???是的,她肯定是没有听错的,这个刘叔父,竟然是……刘备!!!!那可是《三国演义》里面的男主角之一呀!!她心头慌了,自己果然没有逃过三国时代,本以为离三国时代应该还有好多年,但现在刘备都出现了,而且还年纪不小了,那是不是意味着……要打仗了?? 看到她用及其惊慌失措的眼神看着自己,刘备反而有些困惑了,自己不过是说了涿郡和自己的名字而已,为何这个小女娃竟然会怕成这样? “刘……叔父,您的字,是不是叫…玄德??”董筱幽有些惊恐的问道,她在内心里期盼着他说不是。 “四小姐居然知道在下的字?呵呵…是徐老哥告诉你的吧?”刘备始终有些惊异于她的夸张表情。 然而,在得知他就是刘玄德的时候,董筱幽就好似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被人折断了一般,眼神里的绝望瞬间流露了出来……她明白了,在这个时代,自身安危肯定是难以保证的了,不如索性以后都跟着刘备?不,不可能,他自己都一直在抛妻弃子呢,又怎能保全自己? “四小姐?您怎么了?”一旁的碧落似乎都感受到了她那一股子似乎要晕过去的感觉,对面的刘备更是狐疑起来,他已经看到董筱幽那种全身都在颤抖的害怕神色了,只是他想不明白这个女娃在害怕些什么。 “四小姐,我听徐老哥说起你身子不是很好,莫不是又犯了病?”刘备关切的问道。又让董筱幽觉得,天啊…未来蜀国的开国皇帝居然还是自己的“叔父”,自己这个爹爹还是挺不简单的。对了,记得黄巾起义的时候,幽州好像没怎么被打到,更没听过玄菟郡有什么事情了,既然有刘备在,那肯定刘备叔父会帮她击退黄巾军的,而且玄菟郡地处偏远,又是和外族人混居的地方,应该不会被黄巾军给打下来吧?她只要想到有一丝的安定机会,就有了些乐观。 董筱幽眼珠子一转,又好奇地问道:“那……刘叔父,你是不是有结拜兄弟叫关羽张飞的呀?”因为说起刘备,马上就想到关羽张飞了嘛。 “关羽?此人我不认得,倒是张飞,的确是我好友,我们自幼便认识了,他比我小了不少,老是喜欢跟着我玩。记得小时候我跟张飞还有另外几个好兄弟也玩过一些结拜的把戏,呵呵,不过儿戏罢了。”刘备笑了,他也好奇了,“我好友张飞的事情,我应该没有同徐老哥说过,四小姐怎么知道的?” “这……”突然被刘备一问,董筱幽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有些紧张的低下头来,揉着自己的裙摆…… 看到她如此局促紧张,刘备倒是不太在意,以为是自己记错了,可能是以前跟徐老哥说过吧。 “不谈那些了,我还听说……四小姐极善于弹奏玉筝啊?徐老哥在我面前可是夸你的琴音是幽州一绝呢。” “啊……那是爹爹胡说的吧,我弹得哪有那么好……”董筱幽听了,脸一红,有些害羞道。 看着她一副害羞又娇滴滴的模样,刘备笑了笑,这女娃模样生得俏丽,性格又挺温婉,倒真是个乖女儿,难怪徐老哥如此宝贝她。只是…… 刘备想到这里,不得不正色起来,严肃的对徐荣说道:“四小姐,其实今日我来贵府,是因为我已经查明了一件事情……” 看见他突然正色起来,董筱幽不由得心中一紧,原本有些放松的心情又悬了起来…“刘叔父请告诉荣儿……” “好,其实……从七年前我认识徐老哥的时候开始,他便请求我替他调查一件事情,因为徐老哥毕竟是生意上的人,而江湖方面的事情,我在幽州熟络的兄弟更多,也方便替他查…而如今,这件事情总算是被我查了出来。” “是……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什么事情会让自己的爹爹拜托刘备去查呢?董筱幽心中已经快要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了,她的小手心紧握着,显得非常忐忑不安。 “…正是徐老哥的至爱,也是四小姐你的生母,陈氏之死的真相。”刘备平静的说着,但董筱幽却已经是全身发冷了…… 第三十回 陈氏死因 看着徐荣眼神惊恐的死死盯着自己,刘备倒有一些不自然了,但他还是继续说道:“这件事情有一些问题简直是扑朔迷离,让我等查了整整七年,还不能惊动官府。” 刘备并不知道董筱幽心中早已猜透了七八成,只是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告诉了她:十四年前,徐潜与徐荣的生母——当时年仅十五的丫鬟陈氏相爱,徐潜为了陈氏,甚至宁愿放弃徐家三代的家业,离开徐府,但当时徐家的老妇人尚在世,在家族的巨大压力下,徐潜留在了徐府,而徐府也勉强承认了陈氏的身份,徐潜与陈氏的感情或许正是真正的“命中注定”,徐潜甚至不顾家人反对,想要休了正妻王氏,以及遣散邹氏和慕容氏,当然,如此疯狂的举动自然遭到所有人的反对,徐母和陈管家等人甚至以死相挟。最终徐潜没能如愿,却在西厢用了大量的家财修建了富丽华贵的梅香园,陈氏便入住了徐潜大肆修建的梅香园,由于她已经怀有了身孕,此后家中的人便进行伺候她,徐潜则偶尔出府操办产业,这一年年底,陈氏生了一个女儿之后,身体却越来越虚弱,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便早早过世,年仅二八芳华。陈氏的死令徐老爷悲痛万分,就在这时,家中来了一个老道,这老道是幽州著名的半仙,平生所言非虚,他断言是陈氏腹中的“孽种”,由于天生带有巨大的“煞气”,才令陈氏丧命,徐潜因为陈氏的死,将责任怪罪于所有无关的人身上,自然这个女婴也遭到了他的嫌弃,他与陈氏的感情,容不得任何人介入,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因此,既然是女儿的出生导致了陈氏的死,那徐老爷没有当场杀掉这个女婴,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听刘备说完这些,董筱幽心中一阵潸然:她完全没想到这世界上竟然会有如此钟情、痴情的人,自己的爹爹对于母亲陈氏的爱,已经达到了疯狂、甚至自私的地步,难怪自己会从小没人照顾……她蹙着眉,凄楚的问道:“刘叔父,那如今……爹爹如此关怀我,是因为我渐渐长大了,长得像我母亲的缘故吗?” 董筱幽似乎想了起来,那个“爹爹”第一次见到自己弹筝的时候,似乎幽幽的唤了她一声:“雪儿”雪儿。看来自己的母亲叫陈雪吧……原来如今被父亲疼爱,并不是自己表现得有多么知书达理,而只是因为有好好打扮自己,让父亲无意间看见自己想起了自己的亡母,唤回了父亲已经雪藏在心中的那一段感情罢了,让自己入住母亲曾经居住过的梅香园便是证明。想到这里,董筱幽似乎有一种落败的感觉,爹爹心中并没有在乎过这个女儿,他只在乎自己心中那疯狂的对陈氏的爱而已。 碧落眼见四小姐眼中的那一股悲哀,连忙在她耳边轻轻的说道:“老爷如今对四小姐的感情并非只是因为对陈夫人的爱……”碧落是在安慰自己,董筱幽心中暗自说着,丝毫没有相信她的话。 “四小姐,你也莫要这么说,徐老哥也有跟我谈起你来,他说过,他很愧疚,最早一时冲动的认下你,只是因为在你身上看到了陈氏的影子,让他的爱复苏了而已。但后来,他经过这几个月的一再扪心自问,他觉得他似乎一直忘了自己作为一个父亲,应该对子女拥有怎样的关爱,因此,他也想弥补,所以,他如今疼爱你,并非只是因为你长得很像你娘陈氏。”刘备为了让徐荣不伤心,甚至拍了拍胸膛,“我刘玄德向来不说虚言,请四小姐大可放心。” 董筱幽抬起头来,蹙起眉的也渐渐舒缓开来,她笑了笑,说道:“我没有难过,哪怕爹爹如今对我好只是因为对我娘的那份爱情影响,而没有顾念我作为女儿的感受……我也不会恨爹爹的,”说完,她还轻轻的重复着,“是的,我没有恨过他,荣儿从来就没有恨过他……哪怕他十多年不曾关爱过荣儿……”因为,毕竟徐荣的真正感情和记忆对她而言依然是强加上去,必须用心去想才能浮现出来的,因此,她心中更有一种旁观者的冷静,似乎说着的是别人的心情一般。 董筱幽这种幽幽的态度,反倒让碧落和刘备都惊讶了,一个如此年幼的女孩,竟然可以如此淡然的接受这种人生,这是怎样一种心态呢?(作者注解:旁观者清而已,换成是任何人都一样,毕竟经历了那十多年没有父母的凄惨生活的人,并不是真正的董筱幽本人) 刘备心中略微惊讶了一下,脸上依然是平静的表情,却对徐荣顿时生了怜惜之情,叹道:“徐老哥有你这样的女儿,到是让备好生羡慕啊。” 顿了顿,刘备又继续说道:在七年前,徐老爷子在涿郡偶然结识了经营着贩履的刘备家之后,和刘备在很短的时间里感觉一见如故,一次喝醉以后,便将自己爱妻的事情全数说于了刘备听,刘备便告诉他:那个德高望重的“半仙”不过是个行骗之徒,因为欺诈了涿郡太守一百万钱,已经在被人捉拿了,根据一番调查,他的真实寿命根本没有两百岁,不过是个五十多岁的骗子而已,由于此人十来年间四处行骗,已押赴京师论罪了。徐潜听了以后,便后悔迁怒女儿的事情,但他是个要强之人,心中心结未解,于是依然不肯相认女儿。但他却对陈氏的死因开始了怀疑,并着人调查,这一方面,在涿郡拥有大量人脉的刘备等人,因为徐老爷慷慨资助他们的学业,为报答徐老爷,他们便许诺答应了调查此事。直到最近,才终于将一些断断续续的线索查获在了一起:原来害死陈氏的,是投毒!这毒药竟然是徐老爷的妾室慕容氏被大汉军队俘获时,藏在身上的,原本只为自保,后来却因被卖给了徐老爷,见徐老爷是个善人,那毒药便没有了用途,直到陈氏出现以后,因为陈氏,家中的几个妻妾都惴惴不安,便买通了那个一直以来为陈氏诊治的郎中,让他不要声张,在陈氏的安胎药中每次都投放一点毒药,这个投毒的丫鬟是大夫人王氏安排给陈氏送药的,而毒药这事,除了慕容氏,只有邹氏曾和慕容氏交情深厚,是慕容氏告诉了邹氏,邹氏再说给了王氏……最后,由王氏安排投毒,慕容氏渐次提供毒药,一直到陈夫人剩下了女儿徐荣以后,才将那一小包毒药彻底用完。那投毒和送药丫鬟早在陈氏死之前就被王氏遣送出了府,因此不曾引得徐潜老爷怀疑,而郎中因为陈氏之死,畏惧而逃,徐潜也只是以为那郎中担心自己责怪他是庸医,而并不知道实际上是王氏等人在背后作祟。直到刘备这七年来,利用生意和学业的机遇,四处走访,终于在并州遇到了那个曾经投毒的丫鬟,取得了证词,又在易县发现了那个郎中,才得到了证实。所幸的是,据那个郎中交代,这种毒药并不影响腹中的胎儿,因此女儿徐荣才保得平安,否则,恐怕是难逃一尸两命的结局。而至于那个老道,也是王氏着那丫鬟买通的,本来她们是希望让老爷把女婴丢掉,任她自生自灭…… 这一番话,听得董筱幽心惊胆战,刘备怎么调查的,她不感兴趣;自己的生母之死和府中的夫人有关,她也早已猜到,但她没想到的是,提供毒药的人,竟然是那个平日里最慈眉善目,从未和任何府中之人有过争端的慕容“妈妈”!!哼,好个慕容“妈妈”……难怪在别人冷落自己的时候,对自己还那么好,原来她是心中有鬼。也难怪了那个邹氏被她装鬼下的时候,只是一个劲的说“不是我害的你”,的确不是她,出毒药和投毒的人的确都不是她,但她也同样心虚!王氏的两个从小欺负徐荣,只是因为正妻王氏差点因为徐荣的生母而被休了的缘故!! 刘备说完,愧疚的看着徐荣:“四小姐,很遗憾我们没将这件事情报官,无法还你娘亲一个公道,因为我们得先由徐老哥定夺,如今那两个证人我都带到了府上……一切还得由徐老哥说了算。这件事情,徐老哥本想让我们瞒过你,但我个人觉得,你身处的环境似乎并不太妙,我想把这事先告诉你,提醒你要多张一个心眼,这府上的内眷恐怕没一个信得过的。” 董筱幽一时感觉头晕目眩,天昏地转……她用手按着太阳穴,浑身颤抖着,她两手用力的抱紧自己,喃喃道:“王大娘,邹姨娘,慕容……姨娘,她们竟然都……她们……她们……” 看着她那失落无助的可怜模样,碧落心中也是一阵酸楚,她抱住了董筱幽幼小的身躯,像姐姐一般慈爱的抚摸着她的头,柔声说着:“小姐,不要这样……您还有奴婢,只有老爷和奴婢一定是真心爱护你的。” 刘备看到她这个样子,心下也不太好受,他知道,这样的事实对于一个年幼的小女孩而言,打击有多大,但他不忍心看见徐荣糊里糊涂的在这府中与仇人一起居住,还完全没有提防过这些人。 他斜眼瞟了碧落一眼,似乎在询问碧落能不能安慰好徐荣,碧落眼神与他交汇,肯定的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离去,于是刘备轻声辞别了徐荣。 董筱幽的大眼睁得圆圆的,一副悚然的表情:“我好怕……碧落,我好怕…这府里的人,我都怕……好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被这群饿狼给吞掉了……” 碧落听了,再也忍不住,她潸然泪下,对徐荣说道:“四小姐,有碧落在,只要奴婢在这里,哪怕还有一口气,我也不让任何人欺负你,害了你。任何人要对小姐不利,都得必须跨过我的尸体才行,请小姐莫要如此了……” 董筱幽如今觉得府里的任何人似乎都狠狠的盯着自己,随时准备从自己身上咬下一块肉似的……她眼中满是恐惧,但听了碧落的话,又让她渐渐冷静了下来,现在她很是迷惑:自己到了古代,不就仅仅求一个安定的日子嘛?怎么那么难哪??爹爹不疼自己的时候吧,受尽委屈,也没有好吃好穿的;爹爹疼爱自己以后,好吃好喝好穿的有了,却要时刻提防府中的姨娘、兄长们把自己算计进去…… 等等,董筱幽好像想到了什么,刚才刘备叔父所言,似乎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了爹爹,而且是人证都带到了,这就说明……天啊,她不敢往下想,以爹爹那样对娘亲的执着,当他知道这一切的真相时,这徐府上下不被他闹翻了天才怪!若是爹爹真的为此将邹姨娘,慕容姨娘杀死,又休了王夫人,那真的是对得起徐荣的生母陈氏吗?如今大哥徐辅都已经娶了妻,当了县吏,二哥三哥年龄也快要到了及冠了,四哥徐班对自己也是贴心至极,真的能让他们瞬间失去了自己的娘亲们吗?? 不行,自己一定要做些什么!一想到这里,董筱幽觉得:自己有必要不让父亲犯下令他悔恨终身的过错。 第三十一回 救人性命 一想到这里,董筱幽立刻正色对碧落说道:“碧落姐姐,我想问问你,你知道我爹爹最喜欢我娘亲穿什么样的衣服,戴什么样的首饰吗?” 碧落点了点头,“奴婢有所耳闻,怎么了,小姐?” 董筱幽回答:“碧落姐姐,咱们赶紧回梅香园准备一下吧,然后再去找爹爹!只有我打听这一件事,请务必以后都不要告诉我爹爹。” 碧落听了,问道:“小姐您这话是……” 董筱幽拉了碧落就要走,“咱们得抓紧时间,赶快!”董筱幽早就知道碧落是她爹安排在她身边的人了,因为碧落走路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响过,董筱幽在原本的时代,是听说过这是习武之人的一个共性,就是脚步声轻微,这说明碧落是练武之人,那么像碧落这样的丫鬟,为什么会特地由爹爹安排在自己身边呢?恐怕自己的一举一动,爹爹都知道,而碧落就是爹爹的眼线……当然,爹爹不可能是监视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儿,那么安排碧落的最主要目的,肯定还是保护自己。但如今救人如救火,哪怕是冒一点危险,也不能让自己的父亲真的杀了两个姨娘,这个时候,只有自己能发挥一点作用了。 此时,在徐潜老爷的书房锦临轩中,王夫人、邹氏、慕容氏三人各自由丫鬟搀扶着落了座,徐潜使了个眼色,几个丫鬟全部退了出去,整间书房只剩下他们四人。 王夫人问道:“老爷,是何事如此要紧的?竟然让我们几个姐妹同时到书房来?” 徐潜用及其复杂的目光看了看三人,这种目光是她们从来没有感受过的,自然三个人心中都是一紧,“马上……你们便知道了,出来吧。” 随着他的话语,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和一个郎中模样的老头战战兢兢的从书房里间走了出来。 “还记得这两人吗?”徐潜指着他们朝三个妇人问道,顿时,三人都同时露出惊讶、恐惧的神色来。 王夫人颤抖着说:“老爷,这……妾身从不认识他们。” 邹氏和慕容氏脸色发白,低垂着头不敢说话。 “不记得是吗?”徐潜怒目的看着王夫人,眼中的怒火灼灼逼人,“夫人真是好忘性!就连我都还记得她便是从前你院里的丫鬟桃儿!夫人你会忘了她?她服侍了你十余年,你竟还敢说不认识她?莫不是心中有鬼不敢承认!” 徐潜说完,看着桃儿,对她说道:“你,把那些话再给这几个忘性大的人说说!” 桃儿惊恐的点了点头,颤声说道:“是,奴婢、奴婢听从大夫人的命令,每次都要在陈夫人的安胎药中,放入一些药粉,那药粉则是奴婢事先得去慕容夫人那儿拿的,大夫人还说,办完这事,便可将卖身契还我,放我出府,还给我一笔钱安家……” 王夫人和慕容氏吓得脸色大变,王夫人立刻跪了下来,尖声说道:“断无此事!老爷您莫要信了这桃儿所言,这桃儿当初妾身就是看了她人品不正,才赶了她出府的,老爷您可要明察啊!!” 慕容氏也跪了下来,只是什么都没说。此时邹氏也连忙跟着跪下,激动地说:“老爷,这话您可千万别偏信了府外之人的,她……她是信口雌黄,胡编乱造的!就是要污了两个姐妹清白!老爷您就是给王夫人和慕容妹妹一百个胆子、一千个胆子,她们也不敢行此害人性命的事情啊!!” 桃儿听了这些以后,脸色也发白了,她说道:“夫人,奴婢原本可都是遵从您的旨意行事啊,您还夸我机灵来着。买通郎中、买通老道的钱都是您从您的月利里拿出来的,这都是可以查账册的!桃儿哪有那个胆子欺瞒!” 徐潜也没说什么,只是冷冷的望着跪在眼前的三个女人,又回过头来,对郎中说道:“你,把你知道的事情,再说一遍。” 老郎中听了,也连忙说:“陈夫人的死因,的确是产后逐渐虚弱,但这虚弱的脉象很是混乱,必是有人在她还未产女之前便投了毒,这毒药绝非中原所有,它没有影响腹中的胎儿,因此女婴健康,但母体却越来越弱,最终虚脱而死。我当年也奇于这种怪症,因为这毒药极有可能是鲜卑人所制,还以为莫不是有鲜卑人报复老爷?但是那桃儿给了我十万的银钱,还吩咐说夫人让我勿要将此事说与老爷听,我……我便不敢再提了啊。” 王夫人听了,更是汗如雨下,只是结结巴巴的说:“老、老爷,您莫要听信了这些胡话……妾身为老爷打理家中事务二十多年,兢兢业业,岂能做这些伤天害理之事?” 徐老爷怒视着她,问道:“哼,买通郎中的十万银钱,还有桃儿出府给的那一笔钱,你又作何解释!是不是要让老夫叫陈管家把家中银钱支出的账册拿过来给你对质,然后将你送入府衙,你才敢承认?” 王夫人脸色惨白,哭着说道:“老爷,老爷,妾身知错了!请老爷开恩啊,看在你我夫妻二十多年的份上……” 徐老爷狠狠的一脚踢了过去,将王夫人整个人踢倒在地,慕容氏连忙过去扶着她,慕容氏也哭了,她对徐潜说道:“老爷,此事是……是我出的主意,我害怕老爷将我遣散出府,所以才……与王夫人无关啊!请老爷明鉴,不要伤了无辜之人!” 邹氏连忙不断叩头说道:“老爷开恩啊,妾身是完全不知此事啊!” 徐潜杀气腾腾,咬着牙说道:“我当年是为了你们才留在了徐府,没想到你们却勾结起来,害死了我的雪儿!!你们害死了我的雪儿!!你们害苦了我的女儿!!你们还害得我几乎成了那不仁不义的恶父!!还我雪儿命来!!这笔血债,你们就拿自己的脑袋来偿还吧!”说完,他竟然取出了那把挂在墙上的宝剑,指着慕容氏,恶狠狠的说:“你这个鲜卑恶奴,竟然还敢私藏毒药入府!今日我第一个便要杀了你!!”说完,他就要拿剑去刺慕容氏。 “住手!!”一声娇喝响起,徐潜听了,竟一时真的停了下来,董筱幽让碧落留在书房外,一个人闯了进来。 众人看见了她今日的相貌:一袭莹白色青花绣边的雪缎长裙,头顶一枝洁白的琉璃石玉钗,长发飘舞,裙摆飘袂……这一身打扮真是董筱幽让碧落按照徐老爷心目中最喜爱的陈氏打扮来挑选的,因为想来想去,只有打扮成最像爹爹心中那个人,几个夫人才有活命的机会…… 徐老爷果然呆立了,就连几个夫人都呆了,眼前的徐荣,雪肌玉肤,一对清澈的桃花眼注视着眼前在老爷身边跪了一地的人,今日的她,和当年的陈雪相貌已经可以说是一模一样了,简直就是一个人! 徐潜痴痴的看着,嘴里念叨着:“雪儿……你为何要……?”但很快便恢复了神色,“荣儿!你……你怎么闯了进来?” 三个夫人面带疑色的看着她,她们也拿不准此时的徐荣闯进书房是为了什么?莫非也是要报杀母之仇?徐荣走到徐潜面前,竟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女儿恳请爹爹,饶过三位姨娘!” “什么!!”众人大惊失色,谁也想不到此时的徐荣进来,竟然是为了给三位夫人求情。 “荣儿,你给为父起来!你莫要给这些狠心之人求情!”徐潜有些呆滞的看着她,气急败坏的吼道,手中原本松开的剑又紧紧的握住了。 “爹爹!不要啊!”董筱幽尖声喊道,毕竟是母女,此时她的声音和当年陈雪的声音听起来几乎没有区别,使得徐潜的精神有些恍惚,但越是让他看到和陈雪几乎一样的徐荣,越是让他想起挚爱,而那心中的仇恨自然越是更深了一层。董筱幽似乎也看出来了,心想:糟了,让这个“爹”想起自己的“娘”,似乎反而加剧了他的怒火……但是眼前也没别的法子,不然怎么能劝住他?起码爹爹看着自己,眼神里是充满了爱意的。 “荣儿……荣儿……你不要替她们说情!你知道她们有多险恶吗?她们害死了你的亲娘啊!她们害得你在府里过了这么多年凄苦的生活!她们害得咱们父女十几年不得相认!你就不恨她们?”徐潜撕心裂肺的吼道,他几乎已经陷入了怒火攻心的发狂阶段。 看着这样的徐潜,董筱幽明白,今天她一定要防止血溅书房的惨案了,她咬了咬嘴唇,拼命挤出几滴眼泪,哭着对徐潜说道:“爹爹!我恨!我怎么会不恨她们呢?” 几个夫人听她这么一说,脸色顿时更难看了……一个老的已经叫嚷着要杀人了,现在再加上一个小的,看来今日都是难逃一死了。 但是董筱幽又立刻说道:“可是爹爹!!您还不明白吗?您不是这世上最爱荣儿娘亲的人吗?荣儿的娘,她难道希望看到今日您为了她,要将这徐府闹得天翻地覆,不可收拾吗?”其实她也只是信口胡诌的,她并不知道那个已经去世的陈氏到底品性算不算贤良,这要万一本身陈氏也是一个善妒之人,那可就不太好劝住爹爹了,但是董筱幽心想:能让一个男人如此痴情的人,应该品性不至于太坏吧。 果然听了她这话,徐潜手中的剑又渐渐垂了下去,董筱幽眼见如此,心想:有戏了!于是她继续哭着说:“爹爹!当初娘亲不也希望您能为徐府留下来,徐府不能没了您这个主心骨啊!可是您要是今日气坏了身子,又伤了几个姨娘,那我娘就是在九泉之下,也难以安息啊!爹,一切请为了徐府着想,荣儿的娘亲已经再也不能回来了!不能让几个哥哥和姐姐们都像荣儿这样没了娘啊!!” 她这一句话,倒是彻底打到了徐潜的心中,徐潜隐隐约约记得当初他非要休了王氏等人,但家中之人以死相逼时,想带着雪儿一起走,但是雪儿哭着跪在地上求他,当时雪儿说了一句“不能让徐府里几个孩子都没了爹啊!”如今,竟然变成了自己与雪儿的女儿——相貌与雪儿几乎一模一样的荣儿来说出与这相似的一句话!这自然令徐潜震惊万分,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如今雪儿之死水落石出,可雪儿与自己的孩子却能够如此大度的体谅自己的兄姊们!这才是雪儿最想见到的吧? “咣当!”徐潜手中的剑掉落在地,他的杀意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悲怆,雪儿已经再也无法回到自己身边了,那自己杀了再多的人,雪儿依然永远没了……他闭上了双眼,挥了挥手,“都给我下去吧!你们三个,给我去雪儿的墓前,跪上三天三夜!” 董筱幽松了口气,不,不仅是她松了口气,所有的人都松了口气。 几个夫人哭着说道:“妾等这就去跪。”然后懦懦着退了下去,桃儿和郎中也胆战心惊的离开了…… 看到本来一场即将发生的命案就此化解,好歹她今日就救下了几个夫人的性命,董筱幽顿时感觉一阵畅快。就在董筱幽想转身告退的时候,徐潜轻轻唤了一声:“荣儿,你留下来,陪陪为父。” 第三十二回 有口难辩 第三十一回有口难辩 在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的退出书房以后,徐潜与女儿徐荣两人相视跪坐着,董筱幽感觉到他的目光似乎从头到尾的在打量着自己,虽然不是那种男女之情的目光,但仍然让她感觉浑身不自在,这个“爹爹”如此端详自己,到底是为什么? “爹爹……您在看什么?”实在无法忍受这样的目光,董筱幽开口问道。 “荣儿,这些年来,为父的不闻不问的确让你受了不少委屈,但是……”徐潜说着,“为父认为,你的心计似乎比为父想的还要深。” 这句话让董筱幽惊愕不已,她全身一抖,瞪大着双眼看着徐潜:“爹爹这话是……何意?” 徐潜叹了口气:“你的外貌确是和雪儿生得一模一样,不过,雪儿是个毫无城府的女子,而你,不是。” “特别是,你居然为了劝阻为父,竟特地穿戴了和你娘亲在世时一模一样的服饰来见为父!”徐潜虽然只是淡淡的说着,但似乎语气已经变得严厉了不少。 董筱幽似乎感觉自己正在浑身冒冷汗,这样一个为爱痴狂到可以隔了十多年以后仍然拔剑要杀人的男子,若是他认为自己长得和他的挚爱一样,但却满腹心机,会不会让他觉得自己不配当那个陈氏的女儿??会不会大怒起来要杀了自己?? 如今的董筱幽心中没有了方向,感觉自己连呼吸都艰难了起来,到底是为什么?自己在徐潜老爷面前扮乖女儿扮得还不够好吗?自己费尽心思,甚至模仿当年的陈氏打扮只为了救人一命,难道也不对了?自己满腹心计??哪有那么夸张!不就是希望能得到大人和兄长的宠爱和保护吗?不就是为了自己能在这个完全陌生而且野蛮的时代好好活下去吗?自己没有想要去害过任何人,有也仅有一次不过是吓唬了一下邹姨娘而已,可那也是邹氏有错在先!自己没有任何过错呀! 徐潜老爷似乎看懂了董筱幽的满心慌张,他说道:“荣儿,你也莫要怕为父,为父只是觉得,你虽有心计,不像雪儿,可你毕竟是为父和雪儿的亲女儿,为父怎么会怪责你?”说话间,徐潜眼中黯淡了下去,他是明白的,徐荣再怎么像陈氏,也不是陈氏,只是陈氏和自己的女儿而已,但是,他失去了陈氏,失去了爱情,却终究是要担负起父亲的责任的。 听到徐潜这句话,董筱幽的心稍微放了下来。 “想来,也是为父的错,当年雪儿的蹊跷死因,让为父几乎无法继续活下去,那老道的话怎么会让为父真的相信?但为父知道,若是我待你比其他几个儿女更好,说不定,那些害死了你娘亲的人,会把毒手伸向你……” “最终……我选择了逃避,只要我逃避这个父亲的责任,我就不会再因为看到你而想起我的雪儿,而你,也至少不会被他们害死……可是,当我那日看到正在弹筝的你,看到你那几乎和雪儿一模一样的相貌,让我无法再逃避我这个父亲的责任!好在,那个时候我已经训练出了可以保护你的人,因此,我才放心的重新在家宴上认了你,并让你住进了我为雪儿修建的梅香园里。” 听完徐潜的话,董筱幽的眉头紧蹙…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矛盾的男人啊,一方面永远放不下那个心中的人,一方面又不敢面对他们之间爱的结晶,但是,一想到陈氏居然是被三个姨娘联合起来害死的,她又觉得,徐府确实是危机不断,也难怪他在条件不成熟的情况下采用那么拙劣的方式来保全陈氏的骨肉。 “爹爹说的可以保护我的人……莫非是碧落?”碧落肯定是爹安排在自己身边的“间谍”,董筱幽咬紧了牙,如此说来,某些事情肯定是碧落给徐潜说的,因此自己的心计和城府才逐渐被徐老爷子察觉,怪不得她成天都跟着自己,不论自己去哪儿……她并不恨碧落,但是一想起碧落刚才在院子里还跟她说会舍弃性命保护自己,她又觉得不太可靠了,毕竟,当时她让碧落等人发誓不说出去的事情,肯定碧落转身找了个机会就给徐潜说了。 “唉…可惜碧落也有失手的时候。”徐潜叹气:“听她说,祭祖的时候,那公孙豹便差点毁了你的清白之名,我便猜到,那次公孙恶子会出现在那里,恐怕还是咱们府中之人透露的……哼!若不是玄德他们及时彻底查清了真相,只怕她们那几个贱人还要想出什么损招来把你赶出府去呢!” 的确,那一次的事件,肯定是徐益、徐业等人和公孙豹串通起来的,可是,如今真相大白了,他们应该不会再做什么动作了……只有黑衣人的问题,似乎还很蹊跷,不然公孙豹怎么会和他“狗咬狗”起来? “爹爹,那黑衣人和那个奕真的事情……” “此事为父尚未查出,但想来,应该不是针对你,而是别有所图……荣儿,你能不顾自己救下你那几个歹毒的姨娘性命,这一点让为父颇为感动,因此,虽然觉得你颇有心机,不似一个豆蔻少女,但为父并不会厌恶你,只是……”徐潜紧闭了双眼:“为父毕竟是你的亲生父亲,日后,不用在为父面前有任何顾忌,咱们父女之间,大可更加坦诚一点” 原来爹爹的目的竟是希望自己能放下伪装,董筱幽郑重的向徐潜行了跪拜礼,然后说道:“女儿确实有一些心思不为父亲所知,但,”她抬起头来,注视着徐潜的眼神:“女儿对爹爹的敬爱,绝不是虚情,女儿原本的一切心计,不过是为了想要保全自己,能够在府中活下来而已……只是,确实女儿只希望能让爹爹觉得女儿毫无心机,因此……”她在“活下来”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女儿恳请爹爹能够责罚女儿的不诚!”与其隐瞒,不如全说了,当然,只要不说自己是穿越人士。 徐潜脸上的表情已经没有刚才那么严肃了:“荣儿,为父怎么可能责罚你呢?若你是那种有心计,有城府,又狡诈的女子,单凭你是雪儿的女儿这一点,为父便断不能容你!但你不惜自己的安危,为那几个姨娘求情,却足见你虽有瞒着为父的地方,但心底却很是良善,为父深感欣慰啊。” 嘘……董筱幽终于不再冒冷汗了,看着满头须发已经渐白的徐潜老爷,心中终是有一丝感动和疼惜,父女之情又渐渐复原。 两人聊了几句,徐潜终于将她放了出来,董筱幽感觉内心还是有些忐忑,心中甚至有点懊恼碧落,但又想到碧落始终只是奉命行事,而且她也总以自己的安危为主,于是便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了。 此时,三个夫人哭哭啼啼着带着人出了府去城外的陈氏墓地跪拜,已经是入冬时节了,三个人又都已经上了岁数,跪了没多久,王夫人就有些撑不住了,几个儿子闻讯以后,更是担心母亲身体撑不下去,全部要叫嚷着找父亲说情,但徐潜却已经和萧老出城了,陈管家也不知道去了哪儿,几个兄弟自然在中庭焦急的商量对策。 “四小姐到了。”众人一见徐荣,连忙都围了上来。 “四妹,目前父亲最疼爱的人是你,请四妹一定要去求求父亲啊,我娘她们要再跪下去,恐怕身体就受不了啊。”徐益着急的喊道。 徐辅也很是紧张:“四妹,如今父亲不在府里,但我想,恐怕你是知道他去了哪儿的,请你替三位夫人着想,她们年岁已高,受不了如此折磨啊。” 董筱幽皱了皱眉,她是知道,刚才没多久爹爹才和自己深谈了一阵,能把三位夫人的命救回来已经很不容易了,如今还要自己再去求爹爹收回让三位夫人跪拜的成命?那好歹也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吧,自己能不记仇的救三位夫人一命,已经够了吧?再说了,爹爹出去了,自己又怎么能知道他去了哪儿? 年纪最小的徐班非常冲动,竟然上前就一把抓住了徐荣的手:“小妹!我娘亲以往待你如何,你是知道的,如今她莫名其妙被爹责罚,而且还要去你娘亲的坟头跪拜,你要顾念我娘亲以往对你的好啊!只要你去找爹,爹一定会饶了她的!” 董筱幽觉得心里很痛,她可以原谅徐班的年少无知,但那句“以往对自己的好”,让她很是忿怒,慕容氏对自己好,那是她心里有愧疚啊!徐班年纪小又不懂事实真相,她只能紧咬着红唇,不便发作。 碧落生怕徐班一时冲动造成徐荣有什么损失,便上前将徐班的手拖开:“四少爷,请你不要对小姐动粗,男女授受不亲,即使你们是兄妹,也需要避嫌。” 徐班听了,倒是黯然的放开了手,他低沉着声音问:“小妹,四哥这么求你,你也不愿救救我娘?我娘一直以来都是这府里最疼你的人啊。” 董筱幽低下头来,说:“可我也不知道爹爹去了哪儿啊!” 徐业看了看,觉得四妹脸上的表情很是诡异,她的面目苍白,皓齿却紧咬着丹唇,这很明显是在负气,而再联想到为什么父亲无端要责罚几个夫人,他突然心中大叫一声不好!便转过头悄悄对徐益说:“二哥,你看……这莫不是父亲已经知道了……?” 徐益沉思了:“不好说,也许……真有可能,但是以父亲的性格,他应该要拔剑斩人才对,不至于只让娘亲和两位姨娘去跪拜这么简单。” 两人胡乱猜疑着,倒也不敢去跟四妹搭话了,更不敢要求徐荣去求情。 倒是徐辅心中也越加焦急,邹氏这些日子以来本来就偶尔会“发作”,甚至听丫鬟们说,有时在半夜里她都会突然吵着命人点起灯烛来。徐辅想,如今父亲肯定是以上次邹姨娘驱鬼得罪了四妹这件事情来责罚几位夫人,哼,明明四妹之前答应自己已经不再计较,没想到父亲回来以后没过多久,便将事情又说了出来,还逼得父亲如此惩罚三位夫人,四妹也太过于“阴险”了吧?父亲出府多半是不想让几个儿女求情,但四妹肯定是知道父亲在哪里的,她就是不说,想报复!想到这里,他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一双眼神盯着徐荣,满是怒火。 一旁的苏媛早听说了一部分,心中的观点也和徐辅相同,因此更是觉得应该借这件事情来孤立徐荣,便走上前去,说道:“荣儿妹妹,姐姐呢,也多少听说了上次邹姨母大人得罪你的事情,但她们毕竟都是长辈,而且也都是为了咱们徐府好,也只能说是好心办了坏事吧,你年纪虽然不大,但也应该明事理,如今她们三位夫人在你娘坟前跪也跪了,哭也哭了,都这样了,你还要她们跪多久?还是麻烦妹妹高抬贵手,去找老爷,让老爷原谅了她们吧。不然……姐姐我也心疼几位长辈啊,她们年事已高,都快在城外跪了大半天了,咱们这些晚辈怎么能不闻不问呢?好妹妹你就放过她们吧。” 董筱幽听了,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从脊背感觉到一股子冰凉,这个大嫂也太过分了,她根本不清楚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这语气里还指责自己不懂事?自己要真的不懂事,何必去冒险救下几位姨娘的性命呢?但是这个苏大嫂的话,那可是要让几位哥哥彻底的厌恶自己啊。 果然,徐班有些激动的喊着:“小妹!!那件事情……那件事情你也知道啊,是邹姨娘不对,怎么能怪到我娘亲还有王夫人的头上呢?当时还是我娘亲她们给你换了衣裙呢!你怎么能是非不分呢?” 徐业见苏媛将火苗已经引到了徐荣身上,感觉似乎是落井下石的时机,连忙也说道:“是啊是啊,四妹你看我娘都快年过半百了,还能跪多久?再说了,就算邹姨娘有些不对,可你也毕竟是晚辈,不应该这么锱铢必较吧?” 董筱幽小脸气的煞白,可她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说不了,她明白,这次是徐辅他们几个兄长都是急昏了头,可大嫂苏媛可是真心想要把自己逼到角落里去的,要是可以吐血的话,她如今已经算是被这几个兄、嫂气的吐血了,可自己还能干什么?既然连陈管家都不知道爹爹去了哪里,他们又怎么能断言自己就肯定知道?而且明明是他们的娘亲合伙害死了自己的母亲,自己还算救了几位夫人一命,可如今这些人竟然还联合起来指责自己??她发现自己气得似乎快把嘴唇都咬破了,该怎么办呢? “我……我不知道爹爹去了哪儿!”眼下,她也只能无力的重申这句事实,但几个兄长和嫂子没人愿意相信她。 如今,她总算知道,什么是有口难辩了,甚至想到:这些人的母亲害死了自己的母亲,难道今日也想把自己逼死?? 第三十三回 平息 董筱幽一时间被众人所逼,她心中的委屈和气恼又岂是这些并不明白真相的兄嫂们能理解的?当下她脸色已经变得越来越苍白,只是气得双手紧紧抱住脑袋,高声尖叫道:“你们不要逼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听见她这样近乎惨叫的声音,徐班倒是脸色一动,没有继续逼问她;徐益想说点什么,但嘴巴张了张,被旁边的徐业拉住了;大哥徐辅眉头紧皱,他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问下去,但三哥夫人中,他的生母邹氏虽然没有王夫人年岁高,但身体和精神却最为虚弱,他担心他生母再因为陈夫人而出任何问题来,但看到四妹如此凄惨的高声叫着,他也不太好受。 倒是大嫂苏媛抱着手,一副毫不置信的样子:“好妹妹,你就算不想去为三位夫人求情,你把老爷在哪里说出来,我们自己去求情总可以吧?我方才听几位丫鬟说,老爷走之前,可是留了你一个人在书房里陪着他不是?你岂会不知道他去了何处?唉……时间不等人,三位夫人的身体要紧,这么一直跪着可不行,你说是不是?就算你在这里叫得声音再大,对三位夫人而言,也毫无用处是吧?” 徐辅听了,也大为赞同:“四妹,你还是快说出来吧,大哥也求你了!” 董筱幽这下什么也不好说了,只是张着嘴,目瞪口呆的怒视着苏媛,她想不明白这个大嫂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挑拨自己和众位兄长的关系,其实董筱幽本身也算是抗击打能力很强的人,但此次事情牵扯到她这一世的生母性命问题,一时之间,她竟然无言以对,只是两行清泪潸潸落下,珍珠般的泪滴从脸上滑落,她哭了。 徐班和徐益看见她呜呜的哭着,倒是有些动容,毕竟他们的初衷也不想弄哭徐荣的。徐辅和徐业也沉下脸来,苏媛蔑视的看着她,认为她不过是想靠哭来打动大家,哼,毕竟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只知道遇到事情就哭,以为全天下的人都认为她楚楚可怜吗? 眼见着众人将四小姐气的哭了起来,碧落恼怒的护在了徐荣面前,她也满面怒容:“我伺候了老爷好几年,老爷一般要和萧老出去办事,他是从来不会给府里的其他人说的,如果陈管家都不知道,那四小姐就更不可能知道了!你们又怎么能一口咬定我们小姐知道呢?” 几个兄长脸色顿时大变,都低下了头去,他们都是知道老爷的确从来不会事先告诉陈管家以外的任何人的。 苏媛扬起弯眉,柔声对碧落说道:“话虽如此,可我听我夫君说了,这几个月来,荣儿妹妹最得老爷宠爱,今日他出门以前又是和荣儿妹妹单独在书房里待了好一阵子,若荣儿妹妹都还不知道老爷要出门,那他们之前在书房里又谈了什么了呢?” 徐辅听了,也抬起头来:“还是媛儿说的有道理,父亲宠爱四妹,已经胜过了我们几个兄弟,四妹又和父亲在书房里谈了的,那肯定是知道父亲要出门的!” 董筱幽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她气得浑身发抖说着:“爹爹和我,不过是……拉了些家常,问了最近我身体还好不好而已。没说过他要出门的事!” 苏媛听了,自然不信:“荣儿妹妹,你就莫要再骗人了,你这话说的,我们几个能信得过吗?” 碧落脸色也变得不好看了:“哼,大少奶奶,我们小姐说了不知道,你凭什么非要说她知道呢?你又有何凭据这么赖她?” 苏媛一听,竟然转过身去,娇声对着徐辅说:“夫君,您看看,不过是个丫鬟而已,她都这么一个嚣张态度,你们府上这四妹也未免太目中无人了吧?” 徐辅原本见了徐荣落泪,心下还有点愧疚,但看到碧落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心中又是一阵气愤:“住嘴!你不过是我父亲买回来的一个下人而已,竟敢对这府上的大少奶奶如此一副态度!你目中还有没有我们这些人?” 碧落听了,只是躬身朝徐府拜了拜,说道:“奴婢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几位少爷和少奶奶莫要再难为我们小姐了,她的确不知道。” 苏媛一听,又咄咄逼人的问道:“哦?你这么清楚?那我问你,你们四小姐和老爷在书房谈话的时候,你在不在?” 碧落回答:“奴婢在书房外候着……” “哟,你又不在书房里面,你怎知道老爷没有给四小姐说过?”苏媛反问道,她一副得意的态度,似乎很满意今天把徐荣逼哭这个成果,她心中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纯粹的看不惯徐荣而已。 徐辅哼了一声:“媛儿说的在理,你凭什么知道父亲没说过?” 徐业用淫邪的目光上下扫视着碧落,然后突然开了口:“我看这个丫鬟如此嚣张,还是另有原因的……几位兄弟莫非还不知道?听说,父亲买她回来的价格,可是非常高呢,据说比当年买慕容姨娘回来花的钱还多了好几倍呢!我原先还以为只是陈管家的假话,但看她今日这几番话的态度,只怕是……” 徐班听了这话,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是最忌讳有人当他的面说他母亲是买来的,他恶狠狠地盯着徐业看。 徐业好不在意,反而迎回他的目光,又看着众人:“四弟莫要在意……我是说,说不定再过几日,咱们就要有一个新姨娘了,反正父亲才四十多岁,身体还康健着呢!” 他这一句话下来,几个兄弟都大惊,只是看着碧落的眼神更多了一番憎恶,徐辅倒是在想着:怪不得父亲老是往四妹的梅香园跑,莫不是他真的在私会碧落?可原本碧落便是父亲的贴身丫鬟,就算收了她做小妾,大家也不会说什么,那为什么又要赐过去给四妹呢?因此,他并不是很相信徐业的话,但是心中却更加疑惑了。 苏媛倒不是很在意,反而就这徐业的猜想,冲着碧落一笑:“如此说来,再过一些天,只怕我要改口了,真是对不起啊。” 听着众人似乎把矛头转移到了碧落身上,董筱幽有些感激的看着她,但是一听到这几个人如此侮辱碧落,她又担心碧落会不会爆发……既然已经知道了碧落会些武功,她自然害怕碧落马上翻脸,但是几个兄嫂的话不堪入耳,换成是她,她都要爆发,因此,她非常担心的注视着碧落的一举一动。 碧落听了众人的话,居然毫不介意,只是垂着头,恭敬的看着他们,她淡淡的说着:“这些都是没有的事,几位少爷、大少奶奶,你们莫要听信了谣传。” 董筱幽呆呆的看着她,感觉碧落这个人真的是很了不得,别人对她如此污蔑,她竟然还可以这么淡然的接受着,既没有生气忿怒,也没有伤心委屈,似乎完全不关她的事情一般。 这个时候,突然一声高喊:“老爷回来啦!!” 众人连忙转过身去,只见徐潜带着萧老和陈管家走到了中庭,他一眼便看到徐荣被众人逼迫的场景,她的脸上还挂着两道泪痕,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倒是显得挺可怜,联想到今日徐荣千方百计为三个夫人求情的时候,他不禁怒气冲冲:气的是自己的几个儿子似乎有些不辨黑白。 “怎么回事!!”徐潜怒吼着,听了他的这一身,几个子辈都吓得脸色一变。“荣儿,你怎得哭了?”他望向徐荣,脸上带着怜惜的表情。 “回爹爹,几位哥哥想向你替三位夫人求情……” “父亲!”“爹!”几个儿子带着愤愤不平的表情将徐潜老爷围住。徐辅作为长子,自然这个时候当了“代表”:“父亲!我们的母亲为什么今日又突然被父亲责罚去给那陈氏的墓跪拜呢?她们到底做错了什么?都跪了大半天了,父亲你还不想让她们回来?你可知道,如今王夫人年事已高,我娘亲身体虚弱,慕容姨娘身体也不是很好,你为什么现在还要来折磨她们?” 徐潜脸色一怒:“哼!你们那几个娘亲做了什么亏心事,她们自己心里都明白!你们大可以去问问他们,为父可没有冤枉她们!若非今日有荣儿求情,为父就一剑杀了她们!” 几个儿子一听,都大惊失色,徐班高声喊道:“爹!为什么要杀人?我娘亲从来不与任何人起纷争,连府里的丫鬟下人们她也和气相待,你凭什么要罚她?”他这话倒是很不讨喜,不光徐潜脸色难看,连徐辅、徐益和徐业听了,也心想道:照四弟这么一说,那除了他娘亲以外,王夫人和邹姨娘就活该被罚了?话可不能这么讲! 徐辅说道:“父亲你如此责罚她们,未免不妥吧?三位夫人可是服侍了父亲大半辈子的人,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父亲就如此不顾念亲情?还是说父亲从不把亲人的性命看在眼里?请恕孩儿不孝,今日孩儿就是忤逆了父亲,也定要为她们几位长辈讨回公道!” 这个时候苏媛倒是挺机灵,又站到了徐辅等人的身后,默默无语的看着这场闹剧,仿佛根本不关她的事一般,尽管刚才指责徐荣的时候她可是异常主动。 徐潜听了,怒火熊熊燃烧了起来,他大吼道:“你们几个莫要以为为父冤枉了她们!哼,她们做了什么恶事,你们这些儿子可曾知道过?你们再这么胡闹下去,莫要怪了为父!” 徐辅等几个儿子全部跪了下来,徐辅带头大声喊着:“父亲,你也完全没有考虑过我们的心情!” 这句话气得徐老爷往后退了退,脸色极其难看,后面的萧老和陈管家连忙过来劝道:“几位少爷,老爷也是有苦衷的,莫要这样逆了老爷。” 董筱幽看了,心里暗自叫苦:得了,眼前这个情况,自己再不出面,又是一场血案了。她也迎了过去,跪在了徐潜面前:“爹爹……” 徐潜见了,又是一阵气恼:“荣儿,你跪什么跪?你还要替这些人求情了?你当真以为为父什么都会听你的?” 董筱幽仰天叹了一声,然后说道:“爹爹,你不是希望荣儿在你面前不要再不诚实了吗?那荣儿就告诉爹爹,荣儿的母亲已经仙逝了,可荣儿不希望因为母亲之死,害得整个徐府家破人亡啊!荣儿只希望能在徐府里安安生生的过日子,爹爹!您就不要再惩罚他们了吧,荣儿想,过去的事情,几个姨娘心中也是充满了愧疚的。爹爹不是说过荣儿迟早是要嫁出府去的吗?那么,荣儿很自私、很任性的恳请爹爹,在荣儿嫁出府前,荣儿不希望府中有任何人因为荣儿和母亲的事情,死在您的手下!” 这一番话说完,徐潜脸上的表情除了震怒以外,也有惊奇,董筱幽看到他似乎还没有发作,于是轻声的说着:“如今,爹爹已经知道了娘亲之死的真相,可满意了?非要以此来逼死三位姨母吗?” 众人一听这话,都惊恐不已,徐益和徐业两人更是立刻低下头来:他们知道,父亲和四妹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要追究起来,除了慕容氏提供毒药以外,责任最大的自然便是他们的生母王夫人,老爷真的要罚的话,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他们母亲。 徐潜闭下眼来,诚然,追查雪儿之死的真相,一直以来都是他心中无法放下的一个重担,如今终于得知了一切,可是自己真的能就此杀死那三个妇人吗?而且,杀了她们以后,自己的儿女们怎么办? 他怔怔的看着跪倒在面前的四女儿,同时,明白了:他无法在女儿面前动手杀人。 终于,他的脸色平复了下来,但依然惨白:“……让辅儿他们都去接人回来吧,此事,暂时不予追究了!”说完,他径直便离开了。 董筱幽心中松了一口气:看这个样子,爹爹以后也不会再动杀人的念头了,而几个夫人也不用担心自己得知真相,起码自己应该可以在徐府里平平静静渡过了……陈氏在天之灵应该不会怪罪自己吧?只是,今日的事情,却让她尝尽了府里的人情冷暖,自己终究不是属于这个时代的人,到底该想什么办法回去呢? 第三十四回 黄巾大起义 汉光和七年,这一年是甲子年。 春二月,太平道弟子唐周于京师雒阳向朝廷告密,言道其教主张角有异志,起义之势已成,汉灵帝刘宏大惊失色,即刻下诏抓捕京师以及各州郡的太平道徒,正处在雒阳的太平道大方领袖马元义被捕,遭受车裂之刑而死。张角在叛徒泄密的情况下,星夜通知所属三十六方,一时俱起,起义之士皆以黄巾缠头,时人称之为“黄巾军”(另有一个称呼是“蛾贼”),张角自称“天公将军”。其弟张宝称“地公将军”,张梁称“人公将军”。黄巾各部攻打郡县,焚烧官府,汉廷地方官纷纷逃窜。 旬月之间,天下四方响应,京师雒阳震动。三月,灵帝以南尹何进为大将军,率左右羽林、五营将士屯于洛阳都亭,并增修兵械,捍卫京师,又在洛阳周围幽谷、太谷、广成、伊阙、钖辕、旋门、孟津、小平津等八关设置都尉各一人,率兵拱卫京师雒阳。 同月,灵帝下诏大赦天下党人,改年号为“中平元年”。 一时之间,天下战乱纷起,狼烟滚滚…… 幽州玄菟郡——徐府正书房锦临轩内,徐潜与萧老、陈管家正商议着,萧老告道:“老爷,如今天下大乱,我们徐家在中原以及河北一带的店铺、商号都遭到了巨额损失,许多店面被贼人趁势洗劫一空……”他的脸色很是焦急,徐家的幽州玄菟郡内本地的产业很是有限,而大部分店铺都分布在河北和中原等地,如今遭到黄巾贼的掠夺,徐家家业可谓损失惨重。 陈管家说道:“就算剩下玄菟郡内的店铺加起来……也是大亏损啊,唉……老爷,若是去年能听四姑娘的劝,也不至于……” 徐潜的眉头紧紧的拧在一起:“荣儿的话,我倒是有几分相信,因为这些年来太平道大肆收买人心,我也猜到也许会有异动,但没想到他们竟然就这么反了,而且势头居然如此迅猛,只怕朝廷都……” 早在去年的时候,董筱幽和碧落等人在一次巧合下,知道了今年将会是甲子年,董筱幽突然想到了:“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的口号,她顿时向徐老爷提议:收回全部在中原地区的店铺和家产,谨防太平道发动起义;然而,徐潜并没有完全相信她的话,只是以为她被城外越来越多的灾民吓到了,于是并没有采取更加积极的措施,而如今…… “让荣儿到书房来,我打算跟她谈谈。” 徐潜下了命令,很快,身穿一袭淡黄色衣裙,长发垂髫,珠钗玉簪的女子走入了书房,她就是在“徐荣”的幼小身体里已经待了两年了的董筱幽,今年她虚岁已经过了十五,即将到了及笄的岁数,尽管外表还有些稚嫩,但已经有了一股成年女子的韵味,经过了两年的成长,自是出落的更加动人,甚至被见过她的士族子弟称为“幽州第一佳人”。 “荣儿见过父亲。”她进入书房以后,落落大方的朝着徐潜作了一揖,如今她的声音温润动听,却比起之前来,变得更加的成熟清冷…… 这两年对董筱幽而言,可谓过得及其漫长,漫长到似乎她已经快要忘了自己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人了,她已经淡忘了自己在二十一世纪的生活和记忆,只是慢慢融入了这个时代,每日里,除了诵读诗文,便是弹筝散心,或是找碧落学一些防身功夫,只可惜她的底子太薄,只学会点勉强的防身技巧,但对于大部分成年的男子,依旧显得柔弱无力。 大嫂时不时会为难她,倒也没有太过分,她也渐渐习惯了大嫂的刁难,偶尔还会与之唇枪舌剑的较量一番;这两年里,徐益、徐业也相继娶了妻室;徐班与她也越来越冷淡,自从当年她被徐班那一番话伤透心以后,她再也不叫他“玉哥哥”了,而是改了称呼为“四哥”,徐班也曾因此怄气,但彼此都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 两年的光阴,其实并不长,只是对于董筱幽而言,太过漫长了,但时光并不可能彻底磨平她身为“现代人”的思想,特别是当她知道黄巾起义即将爆发的时候,她主动要求徐潜老爷收回所有在中原地区的店铺,徐潜并没照做,但还是听进去了她的一句话:将徐府囤积的部分粮食分发给了辽阳城内外的流民,也因此,在玄菟郡内爆发小规模起义骚乱时,徐府因为有了口德,没有遭到起义军的袭击,这让府内上上下下的人都对徐荣有了一种敬佩。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一切也只是为了自保。 徐潜神色复杂的看着女儿,这个女儿如今给他的感觉越来越复杂,他深爱着雪儿,即使他放下了仇恨,原谅了害死雪儿的一干人等,但他依然挚爱着这个已经去世了十五年的女子,因此,他也自然深爱着这个女儿,更何况,如今的女儿,样貌与年龄,已经和当年的雪儿没有任何区别了……但是,他却感到这个女儿一直到如今,都有许多事情似乎在瞒着他,自从相认以来,这个女儿表现的一切行为,都无法将她和一个天真无邪的十五岁丫头联系起来。而如今,她曾提醒要提防太平道人,其实何止是她,全天下的人都有些提防,但谁能想到,她猜测得如此准确,在天下人大都以为太平道不敢起事的时候,她一个人坚持认定太平道会在甲子年发动起义,结果……一切都正如她所言! “不知父亲找女儿前来,是有何事相商?”董筱幽跪坐在徐潜面前,一脸平静。 “荣儿,你的预言成真了,太平道反了,而且是全天下都跟着太平道反了!前些日子骚扰辽阳城的乱民也是其中一部。”徐潜眼睛死死的盯着他的女儿,似乎想观察她的表情:“咱们家在中原、河北一带的全部产业都完了。” 董筱幽听了,暗自惊到:果然如此!她的脸上带着一些担忧的神色,说道:“父亲,恐怕……太平道起义只是一个引子,这天下,只怕会变得越发混乱,汉室的江山,只怕是……” 徐潜点了点头:“荣儿说的没错,可如今……咱们徐家如今损失了近八成的产业,已经是家业破败,自身难保了。” 董筱幽心里一阵难受:能怪父亲不听自己的话吗?当然不能,全天下很多的有识之士都不是没有料到太平道会起事,可谁又能料想到太平道的起义会如此迅猛呢?如今徐家家业毁败,她又能为这个家做点什么呢? “荣儿……能告诉为父,为何你如此肯定今年内太平道会起事呢?”徐潜不紧不慢的问着,却让董筱幽陷入了困扰中,怎么说呢?实话实说?那是不可能的,这种天方夜谭的事情,说出来只怕会被古人当成“妖怪”处理掉。 “女儿以为……太平道四处收买灾民,短短的十数年间就发展到如此规模……自然是……”她有些语无伦次起来,毕竟,这样的问题,她也回答不出所以然来,当初只是害怕徐家受到波及才透露出来。 “荣儿,为父问的是,为何你知道定是今年起事?”徐潜依旧脸色平静的问着。但这样的问话反而给董筱幽心里加上巨大的压力,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更不敢如实回答。看着她惊慌失措的表情,徐潜脸色一沉:事到如今,这个女儿对自己还是有保留,唉……她,的确不是那个对自己毫无任何隐瞒的雪儿。 徐潜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又带着慈祥的神色注视着徐荣:“荣儿,既然你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为父就不再追问了……只是,若是今后咱们徐府需要你的时候,你可一定要尽心出力啊。” 董筱幽听了,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已经很久没有在父亲面前如此紧张了,她的手心里竟然全是冷汗。只是,父亲那句要自己尽心为徐府出力是什么意思?自己能为这么一个家族出什么力呢?对了,自己在学校学过统计学、离散数学、公共关系学这些东西……可这些高深知识似乎对这个时代并没有太大帮助啊,再说了,要说到继承家业,挽救徐家,还有几个兄长在前吧?她有些迷惑,到底父亲话中还有一层什么意思呢? 徐潜微笑着看着她:“好了,荣儿。没别的事情了,你下去吧。” “哦……那,女儿告退了。”董筱幽依旧面带着疑色,但还是只好再次向父亲作了一揖,然后起身退出了书房:天下真的大乱了,她董筱幽日后又该怎么办呢?徐府今后会不会被战乱牵连呢?这些……都是历史书和教材中毫无记载的东西,似乎这些生灵百姓注定只是历史洪流中连蚂蚁都不能算的渺小存在。 这一夜,在书房内,徐潜让王夫人、萧老、陈管家等人都到齐了,徐潜冷冷的问王夫人:“那件事情……怎么样?” 王夫人头上的白发已经越来越多了,但她依然畏惧着徐老爷:“回老爷,王家的人已经同意了,他们非常期待呢,说这几日便会令人送聘礼来。” 徐潜淡淡的说着:“这事情虽然对不起荣儿,但为了徐府,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如今咱们徐家……要想维持剩下的一点家产,不依附于玄菟郡的第一世家王家是不可能的。唉,只是…太委屈了荣儿。”他的脸背着烛光,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萧老和陈管家都难过得低下头来:“这王家根本就是仗势欺人!若是以咱们徐府从前的产业,咱们还根本看不上那王家呢!他们也只是瞅准了咱们府上损失巨大才……老爷,不能如此对四姑娘啊!” 王夫人看着两位痛苦的家老,她也显得很是为难:“要不,咱们还是算了吧,毕竟,这种事情对荣儿来说,太不公平了。” 徐潜摇了摇头:“此事我也已经决定好了,就算荣儿到时候不愿意,我也自有办法说服她。” “可是,老爷!”两位家老那布满岁月沧桑的脸上,一副痛苦与愧疚的神色:“四姑娘她……四姑娘她好歹是老爷您最疼爱的……” “不用再说了!”徐潜似乎压制着心中的火气,语言上已经严厉了三分:“这是我已经决定了的事情!荣儿也不小了,她该为咱们徐府出力!” “老爷!!”两位家老再次屈身跪倒在地:“使不得啊,真的使不得啊!” “行了,不用再说了……她,她始终只是我和雪儿的女儿,始终是要为我徐府出力的……哪怕,是要做出些牺牲。”徐潜无奈的叹道,一旁的王夫人神色也黯淡了下去。 徐潜看着窗外,那是梅香园的方向……他抬起头,长长的叹了口气,艰难的闭上了眼睛:“雪儿也会明白的,都是为了徐家,她一定会理解我的,对,她会理解的!……哪怕是要让荣儿去王家只给人家当个妾!!” 第三十五回 为妾 徐府的衰败其实是必然的,即使徐潜老爷真的听了董筱幽的话,也没有办法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内将整个中原的产业全部收回,更何况,黄巾起义的背后也有不少商贾之家支持,只是徐家没有参与其中,但徐家要突然有什么动作,自然也会刺激到其他商贾富豪,那样的话,反而会给徐家带来真正的灭顶之灾,然而,董筱幽并没有参悟到这一点上来,因此,她心中还在为父亲没有采纳自己的意见感到痛惜。 然后接下来的几天内,徐府上下进进出出的,忙得不可开交,董筱幽虽然每天带着几个丫鬟依旧如同往日一般在园中弹筝或闲逛,但心中也多少感到不安了起来:她并不敢保证玄菟郡的安全,因为这已经超出了她所认知的历史常识,她也多少听说了那些黄巾贼的残忍手段,若是自己落入黄巾贼手中,即使没有自杀的勇气,也必须自杀,否则下场只会比一死了之更惨……这是她从下人口中得知的。 几个兄长也忙里忙外,徐辅如今和公孙豹(如今已经正式改名为公孙度)远赴了雒阳为官,听说他们俩如今官途还算顺当,公孙度更是领军和黄巾贼交过战,还有了战功和封赏。徐益、徐业二人陪同父亲徐潜一起打点家业,徐班跟随老师卢植学习,如今学业有成,快要被举孝廉了。总体来说,徐府除了损失了大半的家业以外,其他还算平平安安。但董筱幽始终觉得,父亲和府中的长辈们在隐瞒着她什么事情,在家宴上他们看着徐荣的目光也是有些躲躲闪闪的。 “小姐,老爷吩咐您去前厅招待客人。”一个丫鬟跑来说道。 董筱幽一脸困惑的表情盯着她:“招待客人?我??”一直以来,因为她的名声而来家中拜访的客人不少,但只要徐潜老爷在,这些人是绝对见不到她的,能够见她的时候,只有这两年的三月三女儿节和徐府几位兄长的婚宴,因此,徐荣的美名倒是被某些人越传越神。没想到今日,一直以来保护着女儿的父亲居然让女儿去招待客人,如此说来,这应该是很重要的客人,或者是徐家的亲戚? 董筱幽一路揣测着,跟着丫鬟来到了前厅,只见徐潜与一个年纪相仿的中年男子坐在首位,一旁跪坐的,还有一个年纪与徐荣差不多的小姑娘,她着一身橙衣,面容秀美,眉宇间一股稚气未脱的孩子气,虽然相貌不及徐荣,但却显得比妖艳娴静的徐荣更加可爱活泼。 “女儿见过父亲。”董筱幽欠了欠身,朝着父亲行礼。 徐潜抬起头来看着她,然后微微点了点头,回过头去对中年男子说道:“王兄,这便是小女荣儿。”他又转头过来,“荣儿,还不拜见你王叔父。” “是,荣儿见过王叔父。” 被称为王叔父的中年男子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她,过了一阵子才觉得自己这样太过于失礼,轻轻咳嗽一声,然后笑着点了点头:“好……徐兄,没想到你这女儿果真如传闻一般不可方物啊!”他的语气似乎很是高兴,“如此佳丽,我便替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放心了。” 董筱幽听到最后一句话,不禁心头一紧,她可不是笨蛋,结合前些日子父亲对她说的那莫名其妙的话语,以及最近府中长辈对自己的态度……她心里想着:都说古代人似乎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难不成自己刚刚虚岁十五,父亲就等不及要把自己嫁出去了? 那橙衣的女孩一脸讶异的看着自己,似乎也是在仔细打量着自己,这种似乎带着刺的目光让董筱幽觉得浑身不自在。 “好了,荣儿,你先下去吧,为父和你王叔父还有要事相商。”这句话更是让董筱幽困惑了:就这么赶人走了?真是太奇怪了,但是父亲的话便是命令,她嘴角抽了抽,还是只得再欠了欠身,退出了前厅。 那橙衣女孩等到徐荣退下去以后,朝着“王叔父”笑道:“爹,徐家小姐真的很漂亮呢,给咱们大哥做妾岂不是太难为她了?”这话一出口,徐潜的脸上的笑容变得有点僵。 “王叔父”听了,脸色一沉:“妍儿,不要乱说话!”然后微笑着对徐潜:“徐兄,其实你这女儿确实是天姿国色,又听说她弹得一手好筝,唉……若非有天子赐婚,我也真想让荣儿给我儿子做正妻,真是难为你们徐家了。”他一脸遗憾的表情。 徐潜听了,面露苦色,他叹口气说道:“王兄,我徐家目前的困境你也是知晓的……更何况,贤侄与公主的婚约,又是万不可推脱的……唉,荣儿就算只能为妾,那也是她的命。”他心中暗自骂道:这姓王的太虚伪了!王家老爷叫王贞,字子忠,原本也是玄菟郡内的士族,同时也有商贾店面,但如今他王家倒是靠着战乱大大赚了一笔,王家的马匹、铁矿等生意越来越火,又能倚仗在朝为官的亲戚和匈奴人作保,王家长子王玄今年刚过弱冠之年,便以举了孝廉,在郡内任职,又被天子赐婚,不日公主变会下嫁到玄菟郡来,如今自然成了玄菟郡的第一大势力,光私兵就有不下两千人,就连公孙太守目前也得受制于王府的人,如今是有求于人,已经元气大伤的徐家还敢在王家面前说半个“不”字? 王老爷看出了徐潜心中的无奈:“徐兄大可放心,在我们王府,哪怕是当妾,我们也会替你把女儿照顾好的,若是今后能给我的玄儿生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哈哈哈……那我们更是不会亏待了她。”他爽朗的大笑着。 等到日暮西沉的时候,王家的老爷和小姐才告辞,原来董筱幽自从出来以后,便在前厅外一直等着,当她看到客人告辞的时候,礼节性的朝他们父女二人欠了欠身,王老爷满意的点了点头,眯着眼走了,那王家小姐带着一丝蔑视的神色扫了她一眼,嘴角一抹轻笑,也走了。 “父亲,女儿想见父亲……”董筱幽在门口轻轻说着,请求入内。 “今日天色也不早了,荣儿还是先回梅香园吧。”徐潜的语气似乎很是劳累,什么时候徐家竟然沦落至此?连从来都一股子威风的徐老爷说话都似乎有气无力。 “女儿一定要见父亲。” “……若如此,便进来吧。” 董筱幽走了进去,将房门轻轻的关上,然后莲步轻舞,走到了徐潜面前,跪了下来:“女儿不是笨蛋,父亲这些天……是在给女儿找夫家吗?” 徐潜听了,脸色微微一动,但依然镇静的说道:“荣儿果然很聪慧,你说的没错。” 董筱幽心中一沉:怎么办?自己根本就没有那种想法,一方面自己是穿越而来的人,自己对古代始终有一种“虚无感”,另一方面就是,她在感情方面一直是懵懵懂懂,即使在现实世界里,二十来岁的她依旧对男女之间的感情非常迷糊,可要让她突然去接受一个从未见过面的男子,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她有些激动:“女儿……女儿不想嫁人,女儿想多侍奉父亲几年。” “荣儿!对不起……为父,为父必须为咱们徐家考虑,如今,咱们只能依附于王家……” “父亲……”董筱幽一时之间竟然头脑有些空白:为了徐家啊,为了家族……为了这个家,不得不放弃自己的幸福吗?为了这个家,必须牺牲自己吗?这就是身不由己么……呵呵,为了徐家,多么“高尚”的理由啊。 “而且,你是嫁给王家的长子为妾。”徐潜艰难的开口说道,没办法,如今他必须将真相都告诉女儿,不论她是否能够接受。 “为妾……?”董筱幽相信此时她的脸色一定是极其难看的,不得不嫁也就算了,竟然是……为妾?!妾室是什么?不过是填房的夫人而已,这将意味着自己今后将与一个正妻,甚至还有好几个妾室共侍一个男子,而且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是那个家的女主人,只是个妾而已……正妻无论是打骂也好,变卖也罢,都是合法的。而自己以后生下的儿女,都只能算是庶出,徐府曾经的妻妾争宠的闹剧,将会发生到她自己的头上,这是让她内心更加恐惧的原因。 “荣儿,为父知道你一定无法接受……”但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人活在天地间,有些事情总是在所难免的,没有人可以事事如意。徐潜很想说这些话,但是看着脸色惨白,却一直保持着沉默的女儿,他似乎无法再冠冕堂皇的说着这些理由……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是啊,身为一家之主,居然连女儿的终身大事也无法完全做主,甚至必须依靠“出卖”女儿才能保住一个家业,这是何其悲哀的事情!若不是被逼到了绝路,自己会这么做吗?自己忍心看着女儿成为别人家的小妾吗? 董筱幽双眸无神的垂着头,她一直在考虑:其实,她也在为自己开脱:徐府凭什么能够养自己一辈子?自己始终是要嫁人的,只是,自己如今真的能接受一个完全陌生的男子吗?而且还是给他做小妾,还不得不去看正妻的脸色行事,若果真如此的话,那自己成了什么?对了……她想起来了,自己在“二十一世纪”不就是因为莫名其妙给人当了“小三”而逼得走投无路的时候穿越的吗?可如今,自己竟然要成为一个合法的“小三”!!自己可还真是小三的命啊……一想到这里,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 自己能反抗这一切吗?离开了徐府,她还能去哪儿?这乱离人的世道,走出府门去,连自己最后的保护伞都没有了,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还能在这乱世中平安存活下去吗?自己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听从父亲的安排,哪怕是给人做小妾也好,自己始终是能有继续活下去的一席之地的,对吧? 自己无从选择,即使是有着二十一世纪的思想,但一旦来到这个人命如同草芥一般的乱世,一个“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的黑暗、野蛮的时代,还能容许有自己的选择吗?老天没有将她董筱幽抛在一个连饭都吃不起的贫民家里,也没有将她抛在爆发了黄巾起义的地区,更没有让她无依无靠,还赐给了她一副姣好的皮囊。作为一个“穿越者”而言,这已经是上天给予最大的优惠了,自己又不是男儿,没必要在战场上去拼死搏杀,建功立业,只需要能够遇到一个可以给自己温暖的臂膀,给自己归属的港湾的男人……为妾又如何?古时候不是还有句话叫什么“妻不如妾”吗?徐荣的相貌也算是倾城绝色,难道还不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 董筱幽胡思乱想着,“自古红颜多薄命”?突然这句话出现在脑海中,将她惊得一身冷汗,不,不会的!自己不是那样薄命的人,老天对自己很好,老天一定还会眷顾自己的,她对自己默默的说着……为妾就为妾吧,妾又不是不能成为妻子,汉末到三国时代的曹操正妻卞夫人,原本不就是个低贱的舞女吗?而自己呢?好歹自己也算是豪门出生,难道自己在这个时代还会混得不如一个古人? 看着女儿这样出奇的安分,徐潜也颇为吃惊。原本,他以为女儿会哭,会闹。可是,如今女儿却只是安安静静的跪坐着,他对女儿说道:“荣儿,为父给你时间慢慢考虑吧,迎亲的人……过些日子再来。”说完,便先离开了。 董筱幽木然的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心中对自己反复的说道:董筱幽啊董筱幽,你还在计较什么?自古以来,就有无数的女人成为别人的妾,甚至还有很多人连妾都无法当,难道你还真以为自己一定是那个最最特殊的人?上天能让你到了古代还活在徐府这样安全的地方,已经够意思了,只要能好好的活下去,为妾又如何? 第三十六回 别了,徐府 是夜,皓月高照,徐府后花园内一片寂静,这种静谧的感觉不是二十一世纪的城市里能够拥有的,若仅仅是一个来此“时空旅游”的人,那么,如此宁静自然是一种享受。只可惜,如今的董筱幽已经毫无心情去体会了。 她默然的在花园里走着,“碧落、叶儿,你们俩在后花园门外候着我吧。”如今,她只想一个人静静,因为她的心中很是纠结。 “可是,小姐,如今……”碧落还有些不放心,这两年来,她完全就是徐荣的“贴身保镖”,两人可以说是无时无刻的形影不离。 “放心吧,不会有坏人的,能不能……让我一个人静会儿?”董筱幽转过头来,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 碧落看着这份惨然的笑容,心下一痛,点了点头,便带了叶儿一起去了园门口。 董筱幽莲步轻舞,轻轻的抬起头,朝着四周看了看,她想:徐府的景色,还能看几次呢?古代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大姐、三姐几年来就见过不到两次面,二姐徐姜嫁出府以后,也只回来了三次,唯一欣慰的是,公孙豹的确被二姐管住了,自从二姐嫁出去以后,再也没有听到关于公孙豹行恶的事情了。 那么,她自己呢?将要嫁给的这个王家少爷会是一个怎样的人?性格好吗?相貌怎样?这一切对她来说似乎都是空白,每次想到这个陌生的人,她就一阵心痛。心,真的很痛,居住了两年的徐府,居住了两年的梅香园,还有府内上上下下的人,很快就再也见不到了…… 自己来到这个时代已经两年了,还可以回去吗?要怎么回去?这些她根本没有办法解决的问题,让她越来越压抑,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以前的董筱幽,二十多年来就哭过很少的几次,可如今的徐荣,居然常常落泪,难道是因为换了一个躯体,性子都转变了?唉……她任凭脸上的两行清泪潸然而下,想着自己确实还是太怯弱了,这个时代无论是皇宫的公主,还是平民百姓的女儿,能有几个人可以任由自己选择丈夫的?既然同时代绝大多数人都是比自己还要凄惨的命运,那自己还有什么好悲哀的? “你哭了?”一个温柔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董筱幽连忙回过头来,有些惊慌的想擦干自己脸上的泪珠。站在她后面的,是她的四哥徐班。 “……四哥。”如今的徐班已经快年满十八了,他的身高长了一大截,面容也显得更加阳刚成熟了,白净俊美的脸上已经有了一些淡淡的须髯,今后,会和父亲徐潜的须髯一样吧?似乎在这个时代,这样的须髯是美男子的象征。董筱幽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又转过身去,她不想让人看见自己独自落泪,尤其是如今。 “小妹,你哭了,你在伤心吗?在难过吗?”徐班有一点关切的问道,他这两年来和四妹徐荣见面和谈话的次数越来越少,一方面是徐荣渐渐长大了,兄妹之间已经不能如幼童时代那般嬉戏玩耍了;另一方面则是…当他也得知了陈氏之死的真相以后,无法原谅自己那一日对徐荣的苦苦相逼,无法再如以前那般坦然的面对她。但是,他依然在心中关心着徐荣,他竟如同自己的父亲一般,将那一份感情深深的埋藏在了心底。 “我不难过,四哥,你别问了。”董筱幽依然淡淡的回答道,然而,这样的口吻反而让徐班心里更加难受,他似乎感觉到了:她心底在痛。他很想走过去给小妹拭泪,可他不敢,他也知道,小妹现在与自己已经有了隔阂。 “小妹。”徐班抬头看着明亮的圆月,说道:“……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你再也不叫我玉哥哥了?” “……”董筱幽没有回答他,只是在低着头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珠。 “对不起,我也早知道了,父亲的安排……我昨天有跟他吵过,但是……”徐班愧疚的低下头来,似乎这一切是他的错一般。 “四哥,这本就不是你的事,你不应该顶撞父亲的。”董筱幽轻轻的说着,她的语气平缓,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满。 “都是我们这些做兄长的没用……如此关键的时刻,我们……”只能将妹妹如商品一般卖出去……徐班不敢这么说出来,他心中纵是有着万千的不舍、惭愧、忿怒……都无济于事。在这府内,没有人能够忤逆徐老爷。这一点,他是清楚的。“唉,父亲的话无法收回……所以,这次要让你做出如此牺牲……” “四哥……不要再说了。”董筱幽面无表情的说着:“如今的你,已经不再是那个当初的玉哥哥了,而我,也不是你心目中的那个小妹了。”说完,她转身便要离去,徐班的话竟然变得和大哥、二哥他们差不多了,果然是血缘啊,当初多么天真可爱的正太,如今,也可以用那一副遗憾的表情说出这些话来,他想说什么?难道他以为他能够安慰自己?他以为他说了,徐荣就能开开心心的去给别人当小妾了? 徐班听了这句话,脸色微微发白,眼见四妹要离开,他一把拉住徐荣的手:“不!小妹,我就是你的玉哥哥啊,我没有变!我依然关心你,想要爱护你!” “你放手!”董筱幽的声音变得有些尖利,似乎心头极其不满,“原来的玉哥哥,是处处挡在我身前的,可是,如今的我,不需要你再挡在我身前了。”她愤然的甩开了徐班的手,径直走出了后花园。 徐班呆呆的立在原地,他注视着刚才拉过徐荣的手,心中思绪不定: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自己的小妹拥有了“特殊”的,不一般的感情呢?那个脏兮兮的丫头,陪着自己玩了十多年的妹妹……那个总是一副野蛮样,陪自己一起捣乱,然后被兄长和姊姊们教训一顿的疯丫头……然后,那个似乎一日之间变成了另一个女孩的妹妹,自己为什么会越来越关心她?似乎一闭上眼,就能看到她的倩影,然而,自己的母亲竟然也是害死她母亲的凶手!这让他该如何去面对这个女孩?一想到她,胸口开始变得发闷,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似乎病了,很不舒服,很难受。 “小妹,若是有来世,你我非亲非故的话……那该多好。”徐班痴痴的说着。 几天的时间过得很快,徐老爷并没有再次询问徐荣的意见,似乎一切都已经是默许的了,徐府内外开始张灯结彩,为徐荣的出嫁做准备了。 终于到了出嫁的这一天,清晨,碧落、依儿、叶儿、梅儿四个丫鬟开始为徐荣的穿戴而忙碌起来:碧落为小姐画眉,叶儿和梅儿伺候小姐穿衣,依儿为小姐准备饰物…… 看着穿在自己身上的红色衣裙,董筱幽知道:是离开徐府的日子了,当年的二姐也是这样来的,没什么好怕,她的小脸敷上了厚厚的粉,尽管她很不喜欢,但依然只能撅着嘴任由碧落摆布着。 董筱幽轻轻拍着自己的胸口:虽然是做妾,但是她在二十一世纪都没有结过婚,如今,算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的出嫁,紧张、担心、好奇……各种感情都有。 慕容夫人进来,为她轻轻梳理着已经长长到及膝的秀发,慕容夫人这两年下来,外貌看上去衰老了不少,也许是内心的关系吧,尽管依然气质非凡,却也难掩岁月的流逝,想必这两年来,她内心的不安和自责比之前的十多年还要深吧。 “慕容姨娘……已经可以了。”董筱幽淡淡的说着,在徐荣的记忆中,“慕容妈妈”虽然在自己被其他夫人、兄姊们责骂时,从来不会为自己说话,但她始终是一个慈祥、和蔼的人,她总是对自己好,即使知道了一切,董筱幽也没有办法让自己变得“恨”她,只不过,从那以后,她再也没办法开口叫她“慕容妈妈”了。 “荣儿……我的乖荣儿,日后……在别人的府上,莫要受委屈……”慕容夫人低声喃喃道,“荣儿还记不记得,小的时候,每次你调皮和几个兄长们打了架,总是一脸泪水跑到我这儿来。” “嗯……荣儿记得呢。三姨娘总是一边替我擦脸,上药,然后还劝荣儿莫要再去招惹哥哥们。” “那个时候啊……我老在想着,什么时候能够看到我的小荣儿出嫁呢?总觉得那是多么多么遥远的事情……可是,真是没想到呢,一眨眼的功夫,我的小荣儿也要嫁人了……”慕容夫人不紧不慢的说着,她的眼睛里已经噙满了泪水。 董筱幽背对着她,但已经感受到了,唉……所以说她对慕容姨娘始终是恨不起来的,这是一个温柔、软弱的女子,她嫁给徐老爷为妾以后,从不敢招惹是非,她内心并不坏,可是,当老爷为了徐荣的生母陈氏,打算要赶走所有妾室时,她怕了,她因为害怕,因为担心,所以与王夫人等人一起犯下了不可饶恕的行为,但是,陈氏死了以后,她却能够待陈氏的女儿如同自己的亲人一般…… 慕容夫人是矛盾的,她既善良,又柔弱,同时,还犯下了杀人的罪行……事到如今,她也渐渐的老了,回想起来,她会不会后悔当初的所做所为呢?董筱幽想着,闭上了眼睛,叹了口气,自己唯独对她是恨不起来的。 “三姨娘……荣儿今日便要离开徐府了,从此以后,也许很难再相见了,但是……四哥比二哥三哥他们更勤奋好学,他以后会好好照顾你的。” “荣儿……我的好荣儿……呜呜……”慕容夫人哽咽了,尽管她面对着如今出落得和当年的陈氏几乎一个模样的徐荣时,会害怕,会后悔…可这个孩子依然是那个自己看着长大的丫头,如今竟然因为家业问题,被迫去嫁给别人为妾,慕容夫人心头也很难过,因为不是每个男人都能像徐家的老爷一样,除了雪儿那一次以外,平日从不为难自己的妾室、更不会将妾室变卖。然而,荣儿的丈夫会是怎样的男人呢?慕容夫人情不自禁会去祈求上苍:但愿那王家的少爷是个有情有义的好男儿。 “三姨娘,莫哭了,荣儿今日便要嫁人了,还是笑着吧。”董筱幽柔声的说着,并不是仅仅为了安慰她,这话也是对自己说的,和当年的二姐一样,要笑着走,不要落泪。 “三夫人,时辰差不多了……”依儿在门外轻声提醒道。 “走吧。”董筱幽轻轻的起了身,宽大的红色绣裙让她走动起来很不方便,碧落和慕容夫人轻轻的搀扶着她往府外走去,一路上慕容夫人就如同亲生母亲一般,给她说着许多许多话,大意就是嫁到王府去了以后,便是那边的人了,凡事须尽量隐忍,莫要与人争抢什么,不然可能引火烧身……果然是慕容夫人的风格。 到了徐府门口,家人全部都候在那儿,几个嫂子的表情各异,二嫂子和三嫂子都是相貌很平凡、但性格恬静温婉的女子,她们低垂着头,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大嫂苏媛却是一脸平静,她内心并不喜欢徐荣,这两年里两人的关系也总是偶尔有点小摩擦,但如今想到她为了这个家而出家为人,沦为小妾,她内心并不是特别的开心,平心而论,她进了徐府的门两年了,早已把自己当成了徐家人,所以,她始终是希望这个四妹能够嫁给别人做正妻的,因此,她的眼神似乎有些伤感,也许是在为徐荣的命运感到同情吧。 徐潜神色复杂的看着女儿,他静静的站在府门口,慕容夫人等人搀扶着徐荣走到了他的面前。 “父亲,不想对女儿说点什么吗?”董筱幽脸上挂着一缕细细的微笑,看着他。 “……荣儿,为父…苦了你。”徐潜的神色很是悲戚,今日的徐荣打扮得及其妖艳动人,也许在他眼里,此时又想起了那个“雪儿”了。 “父亲莫要再这么说了……女儿迟早是要出嫁的……”董筱幽轻轻的别过头去,她不想再被徐潜那样充满歉意的眼神注视着,对不起?有用吗?既然已经决定了将女儿作为商品“卖”给豪门为妾,就不要再反复的说着“对不起”了吧。 很快,王府的长子王玄骑着一匹高大的枣红色骏马来了,后面带着浩浩荡荡的家丁、僮仆、丫鬟……竟是比当年公孙太守府迎娶徐姜的队伍还要壮观。王玄骑在骏马上,穿着红色的衣袍,他长得并不算很俊朗,但轮廓分明,剑眉修鼻,很是英武,脸上的表情很是严肃。 董筱幽定定的看着他:这就是自己将要托付终身的人吗?似乎……没有一见钟情的那种“来电”的感觉嘛。她颇有些失望,但无可奈何,随着嬷嬷们的搀扶,她轻轻踏上了迎娶的马车,随着她一起入王府的,只有碧落一个丫鬟,因为,她只是个妾,无论家族身份多么显赫,也只能带一个陪同的丫鬟,更何况,徐家本就不是名门世家。 “荣儿!”夫人们低声抽泣着,几个兄长也是满脸的不舍,父亲徐潜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却只是一直立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他的眼睛一直注视着那远去的迎娶徐荣的马车…… 董筱幽坐在马车里,她心中凄楚的对自己说着:“别了,居住了两年的徐府。别了,相处了两年的爹爹。别了,慕容姨娘,还有四哥……从此以后,我便是王府少爷的妾室了。” 第三十七回 新婚之夜 迎娶的队伍很快便回到了王府,“到了。”随着司仪一声呼喊,董筱幽心中有一丝紧张,这个时候,一个穿戴喜庆的老嬷嬷掀开了马车的帘子,将董筱幽搀扶下车。 王家府门外满是亲朋好友和看热闹的,当人群看到董筱幽以后,传来一阵惊叹声,“这新娘子可真水灵啊”“这么漂亮的美人儿只是王家的妾室呢”……各种赞誉声都有,王老爷听着这些话,心中自然分外得意,虽说是娶妾,但其实儿子还没有正式娶妻,因为赐婚的公主还没有从雒阳动身呢,所以徐家的小女儿其实是王玄迎娶的第一个女子。 踏下马车,董筱幽看了看……王府的大门看上去比徐府更加气派,门口两个巨大的青色石狮子,朱漆的大门气派辉煌,府院的墙壁非常高大,还开有射箭的垛口,看上去真如同古代的碉堡一般,这……应该就是古代大户人家专门修筑的“堡坞”吧?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私人堡垒,真不愧是目前辽东最大的豪族。 老嬷嬷将董筱幽搀扶着走到王玄的面前,将董筱幽的手轻轻地放在他的手心中,王玄笑了笑,董筱幽面色平静的看着他,他的笑看上去很灿烂,很甜,弯弯的眼睛微笑得快眯成了一条线,而且,一个大男人居然还有一对可爱的酒窝,还真和他的外表不符呢。 “娘子。”王玄笑嘻嘻的看着她,让董筱幽心里感到一阵恶寒……虽然不太情愿,但也只能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缓步进入了大堂。 由于只是“纳妾”,所以婚礼的仪式并没有当初大哥徐辅娶妻那么正式和繁琐,只是简单的行了对长辈的跪拜礼以后,董筱幽便先一步被丫鬟们接入了洞房,王玄则留在大堂陪同客人们饮酒。 坐在洞房的床榻上,董筱幽低垂着头,心中如同小鹿乱撞一般,碧落在旁边给她打点着,还拿出了一方白色的丝帕,咬着耳朵告诉她:这是要拿来见证“落红”的……董筱幽一听,顿时一阵恶心的感觉,眉头紧蹙。严格说来,她在二十一世纪也不是一个及其保守的女生,但是到了古代,她始终无法接受婚姻这个问题。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她完全不认识如今自己的夫君王玄,她心中胡思乱想着:难道古代的女子到了这一步,都只有“认命”的思想吗?和一个完全陌生的男子……始终是无法接受呢,除非自己是那些人尽可夫的青楼女子。 过了约莫有一个多时辰的样子,王玄满面红光的被众人送进了洞房,碧落和另一个丫鬟一起帮忙将王玄扶到床榻边上,与董筱幽并排坐着,然后她们俩便退了下去。王玄的酒量似乎还不错,看样子喝了不少酒,但并没有醉到一塌糊涂,神智还非常的清醒。 董筱幽近距离的看着他:弱冠之年,脸色不算白皙,但也不算黑,一对大眼很是有神,剑眉高挑,鼻子尖挺,看上去不是特别俊美,倒也不让人生厌,基本上还是挺耐看的,总体来说,这个年约二十男子的相貌算是过得去的,虽然没有帅到一塌糊涂。就是不知道到底为人如何了,坦白的说,董筱幽不愿意今晚就委身与他,因为没有那种一见钟情的感觉,更没有那种“此人好生眼熟”的眼缘。 而此时的王玄也在打量着徐荣:她虚岁过了十五,也就是说实际年龄才十四岁而已,尽管妆化得成熟妖艳,但并不媚俗,她心情并不好,自己都不知道她那樱桃小嘴还撅着呢,王玄坏坏的一笑:还没娶徐荣以前,便听说徐府小姐长得国色天香,今日见了,倒确实算是有绝色了。 随着王玄的一抹坏笑,董筱幽也察觉到了他正在端详自己,带着尖利的目光,让她顿时蹙起眉头,不太开心的问道:“你……你在看什么?” 王玄有些惊讶,新婚之夜,还没听过有哪个新娘会对新郎问“你看什么?”的,他感到颇有趣,坏坏的说着:“娘子刚才在看我,难道就不能让为夫再仔细看看你?”他的话让董筱幽感觉脸一红,低垂着头,紧闭红唇,一语不发。 她的小嘴还是撅着的,王玄轻轻将头靠过去,一对嘴唇即将贴在一起……“你——你干什么!”董筱幽气急败坏,一把将他推开。 王玄更加惊奇了:哪有新婚之夜新娘子推开新郎的?他笑嘻嘻的回答道:“小娘子,难道你忘了从今天起,我便是你的夫君了,难道夫君想要亲近自己的娘子,还是不对的?”他的笑意很是灿烂,一双酒窝又露了出来。 董筱幽顿时哑然,王玄始终是一个二十多岁的正常男人,他会有亲热的举动一点都不奇怪,他又靠了过来,一双大手环过徐荣的纤腰,似乎要将她抱入怀中……“不要啊,不要碰我!”董筱幽有些激动的再次推开了他,关键是她并不喜欢这个男人啊,而且还是第一次见面,她不是个保守的女生,但也不是某个观念上特别开放的那种,自然无法接受。 王玄被推开了两次,心里有些不开心了,但他还是开玩笑一般装出一副很委屈的样子,说道:“小娘子,你是不是讨厌男人啊?居然敢推开夫君,还推开了两次?” 董筱幽这个时候觉得这个男人似乎还可以沟通,于是她想求一下他:“那个……大哥哥(无法开口叫夫君),我觉得我还小,不要吓我好不好?”她故作天真的忽闪着一对桃花眼,这个时候她开始装小孩了,本来自己这个身躯也只有实际上的十四岁嘛,严格说来,若是放在二十一世纪,还算是幼女,这个男人要敢动自己,那可是犯法的。只可惜在这个时代没有这条法律…… 王玄脸色似乎沉了下去:“还小?你不都及笄了吗?我大姐出嫁的时候,比你还要小得多呢,有什么怕的!”说着,他一伸手便紧紧抓住了徐荣的纤纤玉手。“你不过是我的小妾而已,应该是你伺候我才对!”他的语气也严厉了一点。 “你混蛋,你放手!”董筱幽感觉手臂被抓的生疼,想甩开,却发现自己的力量太小,根本不可能挣脱。“放开我!” “嘿嘿,你还要给我造反了?”王玄笑着,另一只手也伸过去抓住了徐荣,这下子被他抓得无法再乱动了,“小美人儿,该是咱们俩就寝的时候了吧?”看着一脸惊恐表情的徐荣,他似乎特别得意。 “死色狼,放开我,放开我!”董筱幽无力的挣扎着,王玄没有理会她,而是将她的两只小手并拢由自己的一只左手死死抓住,他的另一只右手则已经开始去解她的衣带了。 “真是个不听话的小娘子,明明只是个妾室,还敢劳烦为夫给你宽衣解带。”王玄一边粗暴的拉扯着徐荣的衣裙,一边调侃着她。董筱幽看到,他的眼神里似乎已经开始泛起了情欲……这个看上去笑嘻嘻的男人,如今完全变成了一副色狼相。难道自己的身子今晚真的要被他霸占? 王玄渐渐感觉到徐荣挣扎的力度小了下来,顿时心中一阵得意:哼,方才还装一副清纯样,这个时候还不是该老老实实的任我摆布了?然而,他的手中感觉到了一滴冰凉的液体……他抬起头来,发现她紧闭着双眼,一脸委屈的样子,脸上布满了泪珠,她竟然哭了。 “喂,哭什么啊哭?你可是嫁给了本少爷好不好!本少爷如今可是玄菟第一世家的少爷,你嫁给我当妾有个什么好难过的?”他不满的叫嚷着,以他的家世,以目前王府的地位来看,想要和自己成亲的女子多如牛毛,能够嫁给他自己,那可是前世修来的福分,眼前这个小丫头居然还敢哭? 董筱幽不理会他,哭的更伤心了,像一个小孩子一般任性的哭着。这下子王玄倒是傻眼了,他认识的女子里,在他面前都是一副巧笑嫣然的模样,还真没人在他面前这么哭过,而且目前哭的这么伤心的女子还是他的小妾。 “喂喂喂!别哭啦。”他只好松开了双手,也没有继续脱她的衣裙了,但是董筱幽仍然哭着,其实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隐忍着,心中的难过堆积了很久,这一下是全部宣泄出来了,自然哭的无比伤心。 “不要哭了好不好?我这不是已经停手了嘛,你还哭什么呢!”王玄不耐烦的劝着,美人落泪、哭的梨花带雨在他看来虽然是一副美景,但如今放在新婚之夜上,那可显得太晦气了,明明是大喜的日子,哭得这么厉害,跟奔丧似的。 过了一阵子,董筱幽的哭声渐渐停止,王玄才搭话:“我说你哭什么啊?你可是我今日纳的小妾,你伺候我那可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一脸不开心的表情,那个“天经地义”四个字说得特别响亮。 “对不起……呜呜……”董筱幽还在抽泣,“对不起……” “对不起?你说对不起是何意?”王玄不解道:“你……莫非你本不愿嫁给我为妾?你心头有别的男人?” “不……不是。”她啜泣着摇了摇头,否认着。她是知道的,自己明明已经和他都正式变成夫和妾了,居然不让人家碰自己,这对于一个正常的成年男子而言,是很不好的,人家不是说人生最大的四件喜事是“他乡遇故友,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久旱逢甘露”吗?自己这样对这个男人,是不是太过分了? “那是为何哭得这么伤心啊?嫁给本少爷不好吗?”王玄不爽的问道。 “不……我,我不知道…呜呜……” “你不知道?”王玄侧着脑袋,闭上眼睛沉思了一会儿:“莫非……你还无法接受本少爷?” 听到对方主动提出这个问题,董筱幽连忙使劲的点了点头。 “那……你是想让我给你一点时间来慢慢接受本少爷了?”在得到回答以后,王玄进一步问道。 “嗯!”董筱幽停止了哭泣,抬起头,泪眼朦胧的看着他。 “哼!你不过是个小妾而已,居然还敢提这种要求!”王玄斥责道,董筱幽连忙垂下头,时刻准备着继续哭闹。 “小妾……就算是小妾,那也是人啊……”她心里有些不服气,低声的嘀咕道。 “你说什么?”王玄已经听到了这句话,他心里倒是对董筱幽起了很大的兴趣:她哭起来的模样很是楚楚可怜,但王玄似乎更想看看她笑起来的模样。董筱幽低垂着头,没有再理会他。 “不过本少爷呢,今晚似乎酒喝多了,累了!”说着,他打了一个哈欠,想要躺在榻上,董筱幽连忙把他拉了起来。 “你……你不要睡这儿,这儿是我睡的。”董筱幽小声的抗议着。 “哈哈哈,那你这小娘子,要你的夫君睡哪儿?今晚我可不能出去哦,不然咱们俩都会被我老爹老娘骂死的。”王玄无奈的笑道,但马上脸色就又沉了下来,因为董筱幽的手指指着地上…… “地上铺着地毯呢……你睡地上不就好了……”她依旧小声的说着,似乎她受了多大伤害一般。 “喂喂喂!!你让你夫君睡地上?”王玄怒气冲冲的瞪着她。 “那、那我睡地上……?”董筱幽小心翼翼的征求他的意见。 “……你今日才过门,岂能让你睡我家的地上!”王玄无可奈何的耸了耸肩,“真是服了你,好,今夜为夫睡地上!”说完,他便取了一床毛毯,还真的裹着毯子躺地上去了。董筱幽心里暗自松了口气,她也在床榻上躺了下来,身上穿着的衣裙不敢脱一件。 “喂,小娘子,你叫什么名字啊?”地上传来王玄的声音。 “我?我叫徐荣。” “哦,知道了。那我以后叫你荣儿好了,肯定你很多亲人都这么叫你吧?我叫……” “你叫王玄?” “嗯,字子元,随便你怎么叫我都可以,叫我夫君也好,叫我玄哥,或者子元也行。” “那我叫你玄哥哥~~” “……随便你。” 两个人就这么一个躺在床榻上,一个躺在地上,过了一夜……真算是天底下最奇闻的新婚之夜。 第三十八回 正妻是万年公主 次日清晨,董筱幽早早就醒来了,虽然她并不择床,但主要是心中太不安了。看着还躺在地上睡得正香的王玄,她多少还心存一点感激:好在这个人昨晚没有碰自己,说明他还算是一个正人君子。 “少爷、小姐,你们起了吗?”碧落在外面叩门了。听见响动,王玄连忙从地上滚了起来,一脸的不高兴。他当然会不高兴了,天底下还有第二个男子如他这样一晚上连自己纳的妾都没碰到,还睡了一夜地板的吗? 董筱幽满怀歉意的看着他,替他把地上的毯子收了起来,王玄说道:“你换一套衣裙,我也回去换一套,然后咱们俩得去正厅给我爹和我娘奉茶。”说完他便推门离开了。 碧落一脸担心的表情走了进来:“小姐,你怎么样?” “(~o~)~呼,还好,就是睡得不太好,还有点困。”董筱幽打着哈欠回答道。 碧落走过来替她收拾床铺,却发现她昨晚替小姐垫上的白绸方巾干干净净的,上面一点痕迹都没有,她当下便皱紧了眉头:“小姐……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什么怎么回事?”董筱幽一脸疑惑,她顺着碧落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了那一张方巾,顿时脸色一红,支支吾吾的说道:“那个……这个……” 碧落沉下脸来,问道:“小姐,难道他昨晚没碰你?” 董筱幽冲着她笑嘻嘻的回答道:“是呀是呀,没想到我一哭,他就说算了,还真是一个君子呢。” 碧落顿时脸色难看极了,她斥责道:“小姐,您都已经嫁过来了,怎么不让他碰你?如今您是妾室,如果你还不抓紧时间,给他怀上一个孩子,趁现在那个公主还没嫁过来以前得到王少爷的喜爱,那以后你可怎么办啊?”她的语气很是焦急,就像一个长辈一样。 “好啦好啦,碧落,我又不是小孩子,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的。”董筱幽大咧咧的打断她。 “可是,您要不生个儿子给他,你在这家里的地位……”碧落忧心忡忡。 “我才不要生孩子呢!而且,那个男的我昨天才见他第一面,我怎么能跟他……那个同房什么的呀,反正我不能接受!”董筱幽有点不耐烦的给她解释道。 “唉……小姐……”碧落叹了口气,看董筱幽的眼神就像看一个毫不懂事的幼童一般,“你怎么如此傻呢?天底下有哪个女人不为夫君生孩子的?小姐您不是看过《女戒》吗?这要是以后王家少爷不喜欢你了,他要赶你出门怎么办?虽然有咱们徐家他不敢做什么,但实际上如果王家要卖了小姐,那都是合乎律法的!” “停~~!停~~!好了,我的碧落姐姐,你就不要为我担心了嘛,他们要真的赶我出门,大不了我回徐家咯。”董筱幽装作俏皮的对她吐了吐舌头。 碧落摇着头,一脸无可奈何的神色,“唉,算了……小姐,反正无论如何,碧落都会保护您的。”她只能低声说着这句话。此时董筱幽倒觉得这碧落还真不愧是个古代人,比她奶奶还能念叨。 换过一身衣裙以后,董筱幽便和王玄一起去了前厅,首位上,王老爷和他的正妻张夫人端坐着,董筱幽小心翼翼的将碧落准备的茶水给他们端了过去,两个长辈看上去都还比较和蔼,让董筱幽松了口气,作为一个媳妇,最怕的不就是恶婆婆吗?张夫人看上去还非常年轻,大概只有不到三十岁吧,王玄悄悄在董筱幽耳边说:“这个娘,是我父亲的续弦。”哦,那也就是王玄的继母咯? 出了前厅,王玄便将董筱幽一个人丢开,自己出府去了,他好歹是个官员,自然要去“上班”的。张夫人给董筱幽安排了一个丫鬟,叫银杏。她大概只有十五岁不到吧,一双乌黑的眼睛颇为讨喜,脸上长了一些雀斑,但给人的感觉却显得很是可爱。 董筱幽百无聊赖的回房,她现在居住的这个院落比起之前的梅香园而言,自然小得多,也没有梅香园那么华丽富贵,园中倒是种植了许多花草,听张夫人说叫“溢香园”,因为一到了春夏之际,这里便是百花争妍,香飘百里,董筱幽听了,还蛮开心:这说明王府的长辈们对她还是比较满意的。张夫人年纪虽然很轻,但是办事倒是非常利落,而且雷厉风行,这些都是她一早便安排好的,是王府的贤内助。 如今正好是初春时节,院落里的花朵开得正艳,董筱幽开心的坐在院中,弹着她的玉筝,这正是她父亲送给她的紫檀木玉筝,这次也随着董筱幽一并“嫁”到了王府。 就在她弹得兴起的时候,一个声音传来:“嫂子啊,你弹筝弹得真不错,不愧是人家说的幽州第一才女。”是王府的二小姐王妍来了,后面跟了两个丫鬟。“我是妍儿,今日过来是专诚拜访嫂子你的。”她笑意盈盈,脸上也有一对小酒窝,看来这是王家的遗传。 “妍儿妹妹好,上次在我家就见过你呢。”董筱幽冲着她友善的笑了笑。 王妍心中有些不高兴了,其实,她今年已快十六了,按年龄来说,她比董筱幽还大了一两岁,如今却要叫她嫂嫂。 “嫂子啊,其实呢,我们王府一直以来就我和大姐两个女儿,去年大姐也出嫁了,如今就剩我一个女儿了,一直都挺孤单呢。不过如今有了嫂子你,以后就有可以谈心的人了。”王妍热情的拉着董筱幽的手,“对了,嫂嫂,你今年年纪多大了?” “我啊……过了七月,就满了十五啦。”董筱幽老老实实的报出了徐荣的年纪。 “哇,嫂嫂居然比我还小呢,我今年四月便满了十六,那以后嫂嫂是不是该叫妍儿姐姐呢?”王妍得意洋洋的看着她,似乎只要董筱幽叫了她姐姐便是自己获胜了一般。 董筱幽满脸黑线,这小姑子比嫂嫂年纪还大,那嫂嫂该怎么称呼她呢?真的叫姐姐?那岂不是显得自己太小了?真够囧的,都怪家人把自己嫁了出去。 好在两个人年纪都比较小(董筱幽的实际年龄除外),很容易便混熟了,董筱幽觉得,自己最多就是会弹筝,会一点未来的诗词;而王妍才应该是真正的“才女”,她琴棋书画,样样都行。 两人在花园里坐着聊了一阵,王妍便将话题又扯回到她大哥头上了:“嫂子啊,你知道吗?大哥娶了你以后不久,还要迎娶一个公主为正妻呢。”她故作神秘的说着。 “嗯,我知道啊……不然,我也不至于当妾了。”本来王妍还有些不好意思的避免提及“妾室”这个词,但董筱幽倒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妾就妾呗,她又不是古代人,才不看重这一点呢。 王妍一脸抱歉的说着:“唉,其实我们家本来都觉得嫂子你才应该当正妻的,谁能想到那个公主将会嫁过来呢?对了,你知道那个公主吗?我听说她好像叫瑛,今年刚满十六就被皇上封为万年公主,听说从小脾气就挺大的,在宫里动不动就打骂宫女呢。” 董筱幽听了,脑子就大了:刘瑛?万年公主?这名号真威武呢,从小就喜欢打骂宫人?天啊,那肯定是一个刁蛮任性的公主了,惨了,她当正妻,那岂不是自己以后要被欺负了? 看着她有些发白的脸色,王妍不禁忍住笑意,一脸同情的说着:“好啦,嫂子,别怕,以后我会帮你的,你呀长得那么漂亮,只要以后好好伺候我大哥,牢牢抓住我大哥的心,管她是公主也好,郡主也罢,都不用担心的。” 董筱幽听了,像抓住救命的稻草一般握紧了王妍的手,说着:“妍儿妹妹……不,妍儿姐姐,以后你可要帮我啊~~!”她内心可不想去牢牢抓紧某个人的心。 她的这一副求救的表情很让王妍受用,王妍当即拍胸口说着:“没问题没问题,我大哥从小就听我的,只要我去给他说,以后不会让嫂子你受委屈的。” 其实董筱幽刚才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都只是她装出来的,一来她心中会害怕那个公主是真的,但是她并不喜欢王玄,所以起码不至于会有个妻妾争宠的局面;二来她对皇室还是抱有好奇的态度,她想,只要自己当时候能够主动示好,应该不至于会被万年公主讨厌,毕竟自己的心理年龄已经是二十好几了,大不了遇到事情多让让这个也许很任性的公主好了。只是呢,对于王妍这样一个小姑娘来说,装作神秘兮兮的给自己说出了公主的一些事情,很明显是希望给她一个“公主很可怕”的感觉,大概是在逗自己吧,毕竟徐荣的外表年龄只有不到十五岁,王妍是王府的幺女,恐怕是想在自己身上找到一种当“姐姐”的感觉,所以才吓唬她。不过也无所谓,对于董筱幽而言,多一个人能帮自己,是好事,她也乐意于“赏给”王妍这个还不太成熟的小女孩一个当姐姐的优越感。 如果没办法离开王府,那以后能不能讨得万年公主的喜欢,对于董筱幽而言,便是及其重要的事情了。 第三十九回 骑马 董筱幽在王府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除了偶尔去拜访一下长辈以外,每天依旧如同在徐府的时候一样,看书、弹筝、闲逛……还好来的日子不算很长,王府的院落整体比徐府大,因此她还没有觉得腻味。夫君王玄每日早出晚归,时不时过来看看她,倒也没有做出让她感觉为难的行为来,因此,她觉得自己又变成了一条大米虫。 这一天,她依旧舒舒服服的睡着她的懒觉,碧落和银杏对此已经是无可奈何了,用碧落的话来说:只要小姐觉得好,那便行了,反正对于碧落的念叨和说教,董筱幽已经免疫了。 “荣丫头,起床啰!”一个阳刚的声音响起,把还在被窝里睡得迷迷糊糊的董筱幽吓了一大跳。 “干嘛呀,吵醒人家了!”她没有睁眼,只是蹙起眉头,撅着嘴抗议道,但依然抱紧了棉被,生怕被人家抢走了。突然她想起:平日里,王玄上午都不在王府的呀,怎么今天突然跑过来了? “你平时都起得这么晚?”王玄问道。 “嗯,差不多吧……等等,你你你你……你怎么来了??”董筱幽终于睁开了她的大眼,一脸惊讶的神色望着王玄。 “怎么,身为夫君,休假的时候来找自己的妾室玩不对吗?”王玄得意的回答着,他加重了“自己的”这三个字的语气。 “你今天不上班啊?”董筱幽睡意惺忪的揉着眼睛问道。 “上……上班??此为何意?”王玄一脸问号。 “哦,我说错了嘛,就是问你今天不用去工作吗?”在心里鄙视了这些“无知”的古人一次,董筱幽白着眼,懒得跟他再多说了。 “是呀,今日我休假,来,荣丫头,快起床了。”他催促道。 “告诉你:我~不~是~丫~头!”董筱幽咬着牙警告道,她真实年纪可比王玄还大呢,居然被这个傻小子当做小鬼来对待。 “哈哈,你不是丫头?那我就该叫你娘子了?”王玄坏笑着调侃道。 董筱幽无奈了:“算了……那你还是叫我丫头吧。”被他叫娘子,恶心死人了! “好啦,快点起来了,不然我打你屁股哦。”王玄故作亲昵,一双大手就要伸进被子里“揩油”了。 “停手!我现在就起来,你给我出去!”董筱幽裹紧了被子,不让他的手有机会“侵入”。 “唉,自己家的妾,居然敢本少爷出去……真是反了天哦。”王玄摇了摇头,苦笑着走出了卧房。 一旁的碧落和银杏二人满脸黑线的走了过来,她们俩作为拥有古代妇女思想的典范,对刚才董筱幽如此“敬而远之”的对待自己的夫君,是非常反对的,特别是银杏,她伺候董筱幽才一个多月而已,更是不适应这种想法古怪的主子,尽管董筱幽从来不像其他主子那样对待她。 董筱幽洗漱穿戴完毕,踏着轻盈的脚步迈出了卧房,“咚”一声,就一头撞上了想走进来的王玄。 “哎唷!!痛死我啦,你干嘛呀!”董筱幽捂着装得生疼的额头,气呼呼的问道。 “什么我干嘛,本少爷是等烦了想进来催催你啊!”王玄也捂着被撞的下巴,没好气的说着。 “讨厌死了!”董筱幽站起身来,碧落等人赶紧过来给她整理衣裙,银杏则是将王玄扶了起来。 王玄上下打量了一下,今天董筱幽穿着一套浅绿色的宽袖口襦裙,梳了发髻,五官精致而稚嫩,但因为是成年女子的装束,反而看上去更加诱人。 “看什么看呀,你难道还没看过本小姐?”董筱幽趾高气昂的昂着小脑袋,但因为她的身材非常娇小,头昂得再高也才抵到王玄的下巴,让王玄觉得有些忍俊不禁。 “还自称小姐呢,如今你都已经是本少爷的妾室啦!”他忍不住提醒道。 “呸!我才不要当你的妾室呢,麻烦你不要老是妾室妾室的喊着行不行,玄—哥—哥?”董筱幽撅着嘴怒道。 “哈哈哈……你不当我妾室那你干嘛来我王家?而且……”说到这里,他不满的小声嘀咕着:“都这么久了,还不跟本少爷圆房……” “反正你们王家不是幽州第一世家吗?肯定有的是钱,养我一个闲人有什么关系嘛?我又吃不了你们多少粮食。”董筱幽两手叉腰,一番无赖的话被她还说得理直气壮。 王玄嘴巴都有点合不上来了,“行……你厉害,照你这么说,反倒显得我们王家小气,害怕被你一个小女子给吃穷了。” “哼!”因为渐渐和王玄混熟了,再加上王玄这人嘴巴上常常逗她,但心地还不错,董筱幽总是这么肆无忌惮的跟他发小脾气。 “好,荣丫头啊,今日,你玄哥哥我要带你去城外骑马散心,你去不去啊?” “骑马??”董筱幽听了,顿时两眼放光,“骑马?真的吗??我还从来没骑过呢!” “要去吗?” “要!” 于是王玄带着几个仆从护卫,准备了几匹马,又让下人准备了一辆马车,载着董筱幽和碧落、银杏三个女子,轻装简从的出了辽阳城。 “荣丫头,上来吧,你不是想亲自骑吗?”王玄骑在那匹当日迎娶徐荣的枣红色骏马上,对她伸出了手。 “啊?让我跟你一起骑啊?”董筱幽还是不想和这个男的有过于亲密的接触。 “瞧你这样子,我要想吃你还用得着现在?上来吧。”王玄不耐烦的说着,一把就扯过她的手,想拉她上马。 “你凶什么凶啊,拉痛我的手了!”董筱幽抗议道,但骑马的魅力太大,她还是上了马,坐在了王玄的身前,两人现在共骑一匹马,这样子…显得过于暧昧了一点,不过董筱幽也认了:反正这些下人和丫鬟眼里,他们早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关系了。 “好,荣丫头,要小心哦,我要让这匹马尽全力奔驰了哦!”说着,他“驾”的一声,两腿一用力,这匹骏马便在着辽阔的辽东平原上疾驰了起来…… “呀!!”董筱幽在颠簸的马背上吓得小脸煞白,这个时候也顾不得王玄的一只手死死的环着她的纤腰“占便宜”了,她自己都紧紧抓住了王玄的手臂,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掉下马去。 “怎么样?好玩吗??”王玄得意的问道。 “救命呀……你,你跑太快啦!”董筱幽吓得全身哆嗦。感觉眼前的风景飞速的往身后移动过去,就好比坐在一辆高速公路上的汽车里一般。耳边呼呼的刮着疾风,让她的耳膜都开始“嗡嗡”的鸣叫了。 “就是要这样才叫奔驰嘛!”王玄更加得意了,他高喊着。 “呜呜……什么奔驰嘛,还宝马呢!”董筱幽尖声叫着。 “宝马?哈哈哈……我的赤影就是一匹宝马!” 碧落眼看两个人骑着马匹越跑越远,很快就没了踪影,有点担心,一旁的银杏道:“别担心啦,这附近没有蛾贼(黄巾军)的,听说少爷以前一个人也经常这么骑着马疾驰,少夫人不会有事的。” 董筱幽小的时候就梦想着,有一个白马王子能够抱着自己,两人骑着一匹洁白的骏马,一同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疾驰着…… 然而,现在一个不算王子的“王家公子”,正拥着自己骑在一匹红色的骏马上奔驰的时候,她怕了……她怕得花容失色,早知道还是老老实实的幻想骑王子驾的马车便好了,干嘛非要骑着马疾驰啊。 奔驰了好一阵子,这匹赤影马才渐渐的缓了下来,董筱幽的脸色也渐渐好转,“你讨厌,你故意吓我!”她骂道。 “荣丫头,你觉得,这里景色怎么样?”王玄没有在乎董筱幽骂他,而是看着别的地方。 董筱幽转过头来,顺着他视线的方向望过去……只见前方是一个清幽僻静的山谷,绿油油的草地上竟然还开满着各式鲜花,比她的溢香园还要多,还要艳,还要美……在这种北方,偏僻的辽东地区,竟然还有这样的风光呢,令她大开眼界。 “从小……我就喜欢来这里,看着这里的一草一木。”王玄悠悠的说着。 “好美啊……”董筱幽不禁开头轻叹道。 “是呀,不过……如今的这个风景,对我来说,已经不是最美的了。” “为什么呀?你又找到了更美的地方?” “可以这么说吧……你比这里更吸引我…”王玄的嘴唇靠近董筱幽,贴着她的耳朵轻声说道。 突然这么一个亲密的举动,让董筱幽吓了一跳,她连忙歪过头去,呵斥道:“你干嘛呀,突然贴过来,很恶心耶!” 王玄笑了笑,露出他的酒窝来,又装出一副委屈的表情:“唉,你这小丫头,真是不解风情呢。别人都羡慕我娶了幽州第一才女,可他们根本不知道你原来是个粗鲁又不懂事的小丫头。” “哼,别人爱怎么想我管不着,反正你,不许随便碰我!”董筱幽恶狠狠的说着,虽然她心里没什么底气,毕竟自己一直以来都没给这个夫君什么好脸色看,她还是害怕真的惹毛了王玄,自己没有好果子吃。 王玄心胸宽广,没有同她计较什么,而是看着这片山谷,继续说道:“小时候,我在想,这么美丽的地方,要能只属于我一个人,那该多好。” “荣丫头,你是不知道的,我从小作为王家的长子,受过多么严苛的训练……发现这里,是我一次偷跑出来的时候。” “我父亲从我小的时候就告诉我:咱们王家今后要称雄辽东,即使是大汉的皇室,也要对咱们敬上三分。” “可是…我很累,一直以来我都很累,别人总是告诉我应该怎么做应该怎么做,从没人在乎过我的感受……也没人问我累不累。” 王玄没有看董筱幽,而是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风景,也不管董筱幽有没有在听,继续说道:“其实,我不喜欢那么多麻烦的事情,更不想去迎娶什么公主,那都是父亲一手给我安排的!” “我一直在想,父亲到底在为谁着想?人人都说父亲是为了我好,可真的如此吗?” “家里时时刻刻都有人在监视着我,只有我逃到这里来的时候,才只有我一个,没有那些监视的眼睛……” 王玄说着,他的眼神里似乎很凄凉……董筱幽静静的听他说着,没有插一句话,她想:古时候也没有什么心理医生,这些世家贵族的子弟虽然从小就过着优越的生活,但也承受着普通百姓没有想过的压力和负担。虽然是锦衣玉食,可活得并不轻松,更不开心。 “荣丫头,在我看来,你不像一般的妾室那样讨好我这个夫君,你不想委身于一个还不熟悉的男子,尽管他拥有优越的家世,你只想过你的舒适的日子,毫不在意我的眼光……”王玄怜爱的看着董筱幽:“这些日子以来,我都看在眼里,我觉得……你很特别,你这样,也挺好。” 董筱幽笑了笑:自己明明就应该是这个时代里最不称职的“小妾”,他居然觉得自己这样挺好……果然是长久受到压抑了,心里变得不太正常了吧? 她转过身来,侧身坐在马背上,望着王玄,这个二十来岁的男人,分明还是个大男孩嘛,也是,这孩子没有像二十一世纪那样,有同学、有朋友陪着自己……他从小接受的是严格的教育,为的是成为一个合适的继承者,他应该是感到自己很孤独吧? 自己在二十一世纪其实也是很孤独的,所以,莫名其妙的爱上了一个年纪比自己大了不少,还不知道对方已经有家室了的男人,仅仅因为那个男人给了自己从小就或缺的关爱而已……她自己是明白的,那种孤独的煎熬,那种感到没有任何人真心喜欢自己的痛苦…… 想到这里,董筱幽轻轻的抬起手,摸着王玄的脸,“你说了这么话,脸色怎么还是不好看呢?” “荣丫头……”王玄惊奇的看着她,这还是徐荣嫁给他以来,对自己最温柔的时候。 “不要误会了。”董筱幽微笑着,眼神里带着一丝狡黠:“这是荣儿妹妹对玄哥哥的关心啦,没有别的意思哦~~” “哦……”王玄微微一笑,任由董筱幽的纤纤玉手抚摸着自己的脸庞,心里有着一股从未感受过的温暖。 过了一阵子,董筱幽收回了手,王玄看着她,这个小女孩刚才是想用她自己的方式来证明这世上还是有人会真心关爱自己吧?想到这里,他竟然有了一种想要拥她入怀的冲动。 “荣丫头,你不是应该知道了吗?再过没多久,我就要迎娶万年公主为妻子了……”王玄笑着问她,“你会嫉妒她是正妻吗?” “我为什么要嫉妒啊?她要当正妻就当呗……”董筱幽又撅起了小嘴,心里还补充一句:我又不爱你…… “这样啊……”王玄的脸上闪现出一丝失望的神色,“那你,会不会怕以后公主欺负你呢?” “怕。”这次,董筱幽倒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呵呵,放心吧,你这么乖巧可爱,大家都会喜欢你的,即使是那个公主也不例外。”王玄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当他的指尖接触到那如丝般的秀发时,心中又是略微的动了一动。 “那玄哥哥会不会帮我啊?”董筱幽不满的摇了摇脑袋,似乎想把正在摸她头的那只手摇下来。 “嘿嘿……那可要看情况了。” “哼,玄哥哥不帮我的话,就不理你了。”董筱幽又撅起了嘴。 “哈哈哈……”王玄无语的笑着,“好吧,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说着,他开始掉转了马头,“不过,我想知道……” “怎么了?”董筱幽睁大着眼睛问着。 “没,没什么……”王玄收起了笑容,心中轻轻问道:难道是,你现在还是只希望我扮演你的“哥哥”,而不是真正的“夫君”?但是他没有开口…… 第四十回 圆房(上) 自从一起骑马散心之后,董筱幽与王玄两人的距离拉近了不少,王玄开始觉得:每天能看到这样一个不太守规矩,却完全不刻意奉承自己,也毫不在意自己目光的丫头,似乎挺好的,他必须承认:他喜欢上了这个荣丫头,虽然她只是想对待兄长一样和自己打闹,每次自己想要有更亲密的举动便会被她推开,但他并不恼,反而有一种期盼:若是以后有一天,能够紧紧地抱住她,还不会被她推开或训斥,而是看到她的笑颜,那自己将会有多么的欣喜若狂? 时间就如白驹过隙一般,只眨眼间,便已经过了两个月了。这一日,董筱幽突然被她的“婆婆”张夫人邀请到她的院落里去,张夫人的院落在王府居中的位置,她的院落很不出众,似乎很难想象这么一个普通的,毫不华丽的小院会是王府的当家夫人居住的地方,董筱幽有些难以置信:但她又想,这说明这个“婆婆”非常勤俭持家,难怪被人家称为“贤内助”了,应该是个心地良善的“阿姨”。 碧落和银杏候在屋外,董筱幽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看到张夫人正端坐在里间的胡床上,她的表情很平淡,看不出来是在生气还是高兴。 “来了?”不经意间,她淡淡的看着走进屋子的董筱幽,开口问道。 “是,夫人,荣儿见过夫人。”董筱幽轻声回答着,朝她福了福。 “过来坐坐吧。”张夫人指着旁边的榻位,董筱幽便缓步走了过来坐下。 “荣儿,你来咱们王府也有近两个月了吧?”张夫人的语气还是淡淡的,让人难辨喜怒。 董筱幽回答:“是,荣儿是三月初嫁进来的,如今已是过了五月。”她心中扑扑跳着,看这个样子,张夫人不像是没事找事,只怕是自己要有麻烦事了。 “如何?王府住得可还习惯?想不想家呢?”张夫人慢悠悠的开口问着,抬眼看了看窗外的飞鸟。 “回夫人的话,荣儿住的习惯,不是很想家。”董筱幽顺着张夫人的问题回答着,依旧猜不透张夫人想要说什么。 “听下人们说,你和玄儿相处得很不错?”张夫人侧过头来,注视着董筱幽,眼里带着笑意。 董筱幽一时语塞,该怎么回答呢?王玄对自己确实还算不错,除了脸皮厚一点,平时还时不时想来占便宜。但自己对王玄,那可是……用碧落等丫鬟的话来说,是“毫无妾室应尽的本分”。莫非自己平时经常“欺负”王玄,被张夫人知道了?? “荣儿,怎么不说话呢?”张夫人开口提醒道。 “呃,那个……玄哥哥待我很好,就像荣儿的兄长一般。”董筱幽只能没头没脑的回了一句。 “荣儿,有一点你是不是理解错了?”张夫人的话语没有丝毫严厉的感觉,却让董筱幽心口一紧,感觉似乎自己说错了什么,这种气氛,太过于诡异了,好像张夫人就像一个恶鬼一样,随时会变出一张鬼脸来。“你是我们玄儿迎娶的妾室,不是玄儿的妹妹。”这语气依旧平静如水,但字里行间,却透露着重重的不满。 董筱幽突然醒悟了:没错,是不满!张夫人对自己不满了?看来定然是有人给张夫人说了自己对王玄“不够好”的事情,她一下子觉得浑身开始冒起了冷汗…… “荣儿,都说你是幽州有名的才女,那你应该很明白的,既然是妾室,妾室的本分是什么?”张夫人微微笑着,这微笑分明让董筱幽感觉比隆冬的冰雪还要寒冷。 “……”董筱幽脸色开始变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怎么办?在二十一世纪,是没有妾室的,只有“小三”“情人”什么的蔑称,男人根本不敢像这个年代一样,如此光明正大的找第三者、第四者…… “还是我来告诉你吧,既是妾室,当以夫君为天,为夫君生儿育女,传宗接代,是妾室应尽的义务……你这两个月来,有好好伺候过你夫君吗?”张夫人的脸色开始沉了下来。 董筱幽被吓得低下头来,嗫嚅的说着:“……没,没有。”看着张夫人的脸色便知道,肯定是有人给她打了小报告,只怕是自己尚未和王玄圆房的事情,都已经被张夫人知晓了,不然她不可能这么凶。 “荣儿,老实告诉我,你们……到底有没有圆房?”张夫人的声音越来越严厉。 董筱幽不敢抬眼看她,只是战战兢兢的说:“有……”她不敢据实汇报,只能先骗人了。 “若是有的话……”张夫人冷眼瞥着她:“把落红的喜帕拿来吧,我这个当玄儿娘亲的,还是有资格替他管管这些府内之事的。” 董筱幽顿时脑袋晕了,居然要她拿出证据来……如今她上哪儿去拿那个证据啊? “怎么?你该不会说没有吧,还是说碧落那个丫鬟没有替你收着?” “没……”董筱幽脸色惨白,看来如今之计,瞒是瞒不过去了,她只得如实坦白:“其实,其实我和玄哥哥还没有圆房…” “什么!!”张夫人就像被一把火点燃了一般,爆发了:“竟然真的没有圆房??你还是不是我们王家的妾了?玄儿那个傻孩子……你这个死丫头,他不懂这些事,难道你还不懂呀?” 面对张夫人的高声吼叫,董筱幽竟然被吓得四肢发软,全身动都不敢动一下,就如同一个做错了事情被老师责骂的乖乖小学生一般。她想着:这还真是个宠爱自家孩子的“后妈”,几句话说的,好像什么过错都是自己的一样,还“他不懂,难道你还不懂?”什么呀?明明自己才是个未成年少女吧?她那个便宜儿子再怎么说,都是二十多岁的成年男人了,谁是未成年人,谁是成年人?怎么自己还应该懂“那些事”,虽说董筱幽自己确实还是懂的……这古代真是太迫害女人了,偏巧这些女人还一个个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吧?问题是现在该哀到董筱幽自己的头上了。 “这种事情要是传了出去,我王家还有什么脸面在玄菟郡立足?”张夫人继续念叨着:“你这个丫头,当真是不懂事?你莫非还是看不上我们王家了吗?啊?” “不敢不敢……我哪有……”董筱幽哆嗦着否认道。 “那你为何还没和我们玄儿圆房?你要知道,他正妻可是当朝的万年公主!你嫁给我们王家为妾,那也不辱没你们徐家!”张夫人脸色气得涨红。 “荣儿不敢看不起王家,荣儿真的不敢……”董筱幽辩解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只是……荣儿和玄哥哥,素未谋面,如今突然就嫁与了他为妾,荣儿还不太能接受……荣儿没别的意思……” “你说,你暂时还不能接受?”张夫人神色稍微平静了一点:“荣儿,女子本就是要嫁人生子的,这是哪个女子都无法逃脱的命运,人活在世间,便注定了这些因果,我们身为女子,生儿育女,这都是注定的,你又有什么想不开的?” “你知道吗,我嫁给王老爷的时候,才只得十四岁,比现在的你还要小一些,你已经认识妍儿了吧?我嫁入王府才一年多,十五岁不到便为老爷生下了妍儿。” “没有什么接受不接受的,像我,当年,老爷年纪比我大了近二十岁,但那又有如何的?咱们女子始终是要为男人生育的。如今,我们家玄儿年纪比你大了不过几岁而已,他也算是一表人才,你有什么无法接受的?” “荣儿,听我一句劝,不要尝试去反抗一些注定的事物,否则,只会让你今后后悔莫及的。” 张夫人一本正经、滔滔不绝的“教育”着董筱幽,董筱幽垂着头苦着脸,在心里不断的反驳她的说教,可嘴巴上不敢说出一个字来,她从小就是个乖宝宝,长辈责骂她的时候,她从未说过一个“不”字。 最后在张夫人的一番严厉责备下,命令她今晚必须同王玄“圆房”,董筱幽一脸不情愿的回到房间,碧落和银杏给她铺好床铺,为“夜里”做准备,弄得她一脸黑线。 董筱幽一把拉过碧落,黑着脸悄悄问道:“死碧落,是你去给张夫人告密了?” 碧落一脸不屑和委屈:“小姐,你以为我会向着王家吗?麻烦你问之前动动你的脑子好不好?”碧落跟着董筱幽混的时间比较长了,除了一些传统的思想观念还没有转换过来,但语言方面已经向着董筱幽看齐了。 董筱幽听了,也觉得有道理:碧落好歹跟了自己两年,虽说她以前在徐府里经常跟父亲打小报告,害得父亲越来越不信任自己,但如今到了王家,她总不可能还是个“卧底”吧?再一想,自己真够笨的,那么明显的“卧底”肯定是银杏了,她本来就是张夫人安排过来“监视”自己的人,可银杏是怎么知道自己并没有和王玄“圆房”过的呢?明明她是在新婚之夜以后才安排过来的,难道她从碧落口中套出来的?还是她根据自己对王玄的态度来分析出来的? 一想到银杏就是个“卧底”,董筱幽顿时觉得看银杏很不顺眼,但换个角度来看,银杏这么做也没错,而且张夫人也好、银杏也好,甚至碧落,她们会这么苦口婆心的劝自己,说明她们是以这个时代的女子立场来为自己的今后考虑的,也就是好歹还是从善意的角度来劝解自己的。 想到这里,董筱幽又觉得,人家还是从关心的角度为自己考虑问题,自己不应该怪责人家……她从小缺乏家人关爱,所以一旦有人给她一些关爱,她就觉得应该不负人家期望。 但是,圆房这种问题,又和其它的事情(比如学习什么的)完全不同,她真的觉得自己不能接受,她不是讨厌王玄,但也谈不上喜欢,更不可能说爱,目前两人也就还算还处于一个比较“友好”的朋友关系中。让王玄和自己同床共枕,她头大了:今晚该怎么办呢?? 第四十一回 圆房(下) 到了夜里,果然王玄被张夫人带着几个丫鬟一路“押送”到了董筱幽的卧室中,临走之前,张夫人还对董筱幽说道:“荣儿,我这个人呢,说话向来是只说一遍的,你若非得要执意顽抗,那可真的别怪夫人我祭出家法来。”她的眼神冰冷凶悍,简直就像一条毒蛇的眼眸一样,盯得董筱幽浑身发冷。 王玄倒是挺高兴的,他颇有兴趣的看着董筱幽:“怎么办?荣丫头,大家今晚可是逼着咱们俩……圆房呢。” 董筱幽害怕会有人在门外偷听,压低声音说道:“玄哥哥,你答应过人家的,不会强迫人家陪你…的。”说完,她嘴角抽搐一下,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看着王玄。 王玄反而被她这楚楚动人的模样吸引住了,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艳,他脸上顿时有了一抹红:“要不……咱们俩还是?反正你本来就是我的,你是我名正言顺娶进门的。” 眼见他用不怀好意的目光看着自己,董筱幽又是一阵哆嗦:糟了,自己是不是今晚注定要难逃此劫了?她可不想才这么小的年纪就被人吃干抹净…… 王玄的剑眉拧在了一起:“这次可是我娘亲要求的,我也没法子……看你这样子,你还是不愿意?” 董筱幽顺从的点了点头,这次倒是有些激怒了王玄,他气急败坏的问道:“哼,你到底哪里不满意了?是不喜欢我这个人还是真的瞧不起咱们王家?你若真的不愿意,那当初你怎么答应岳父大人的?” “不是……”董筱幽摇着头反驳:“我不是讨厌你,更没有瞧不起你们王家。”她不希望这件事情最后闹到她父亲那儿去,父亲若是知道了,一定会对自己很失望吧? “既是如此,那便尽起你这个妾室的职责来。”王玄怒目相视:“不要以为我不是个正常男人,我的忍耐始终是有限度的!” 董筱幽目前还处于思想矛盾中:到底要不要现在就委身给王玄?这是一个很麻烦但又很严重的问题。这具身体虽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自己,但所有的感受都是自己承担,而且自己其实就是后一世的徐荣,所以自己应该要为徐荣的终身幸福着想;其次,王玄人品到底如何,这还真不好说,这个人在历史上也没留下半个名字来,不知道他今后的命运如何,自己委身于他,若以后王家覆灭,那自己岂不就也只能沦落街头了吗?这种事情不是赌博,但风险性比赌博更高。既然自己目前还处在汉末时代,那要找合适的男人不如去找赵云或者周瑜,起码他们还能名扬千古呢。 唉,可惜赵云周瑜现在都还不知道在哪里玩呢,但董筱幽还是坚持:自己的清白不能就这么给了王玄。那么,该如何说服目前还有些发脾气的王玄呢?而且这次这件事情又该怎么样才可以蒙混过关呢?这些都是麻烦的问题。董筱幽不禁自嘲道:若自己能“随便”一点,那也没那么多顾虑了,大不了给了王玄,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考虑。不过她做不到,从小缺乏关爱的董筱幽,在对待男女感情上有些“精神洁癖”,再加上在二十一世纪沦为过“小三”,这让她不得不更加慎重考虑自己的归属问题,而目前的王玄,过不了多久就要迎娶万年公主,那么,自己这小三的地位难道就不能更改了? 王玄见她低着头只顾着自己沉思,并没有正面回应他,不禁有些怒火中烧,他想:自己好歹也是一个堂堂二十多岁的大男子,岂能一直被这个小丫头当猴耍?于是,他选择了付诸于行动:一把手伸过去就将董筱幽恶狠狠的拉入自己怀中。 “啊?”董筱幽轻声惊叫道,似乎突然被他从沉思中拉回了现实一般,两眼望着王玄,满是惊惧的神色。 王玄脸上的表情既是生气又有激动,一张脸涨得红红的,他翻转身来压住了董筱幽,便想凑过头去亲吻她。 “不要!”董筱幽终于反映了过来,开始激烈的挣扎着,手脚并用,想要把他推开,脑袋更是左右摇晃,不让王玄的嘴唇接近自己。被她这么一闹,王玄恼了,一只手死死架住董筱幽的双手,另一只手直接掐住了董筱幽的脖子。 “救命……”董筱幽感觉到王玄真的是愤怒了,她惊恐的看着王玄,感觉到王玄手上掐住自己脖子的力度越来越大,似乎想要将她掐死,她的双眼睁得大大的,意识似乎也越来越模糊…“玄…哥…哥……”她嘴角极其艰难的吐出三个字来。 听到这三个字,王玄似乎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控,像被雷劈了一般,整个人停止了继续施暴,手也松开了。 董筱幽连忙“呼呼”的喘着气,整个人被他吓得如同小猫一般缩成了一团,她脸上两行泪珠又滚落了下来:“玄哥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呜呜……你要吓死我了……你个大坏蛋!” 见她可怜兮兮的哭了起来,王玄心中又有一丝愧疚感,火气倒是消了下来,他有些不知所措的回答道:“还不是要怪你……你干嘛……唉,你干嘛老是不情愿啊?我这个人惹你讨厌了?我觉得你不讨厌我啊。” 董筱幽哭着揉了揉自己的小脖子,那白嫩的肌肤被王玄掐出了一道淡淡的印迹来:“呜呜……你看看,肯定都红了,你想杀了我啊?” “不是……我没打算伤害你的。”王玄摇着头否认道,他又想起那一天他们两人骑马的时候,这个小丫头还安慰过自己,自己是不是真的不应该强人所迫,他很想得到徐荣,想着徐荣终有一天一定会接受自己。可他又想着,若能现在就占有了她,那她这辈子不都是自己的了吗?她也逃不掉的。想到这里,他又别有目的的打量着徐荣。 经过刚才两人一番激烈的推搡,她的长发凌乱的披散着,身上穿戴的服侍也被弄得衣衫不整,颈项处的衣服已被拉了下来,露出了洁白光滑的肌肤,哭的梨花带雨,竟显得楚楚动人,连自己都有些克制不住一种内心的冲动。 他感觉自己的嗓子似乎被火灼烧过一般,很是燥热,脸上红的发烫,心里想着:有什么对不起的?她早就过了门的,如今整个玄菟郡没有人不知道她是自己的妾室,是属于自己的女子,自己还在顾虑些什么?就算自己和她没有发生任何关系……只怕也没有人会相信,既然如此,还何须再等? 他又将手伸了过去,不顾还在抽泣着的董筱幽,一把扯住她的衣裙,竟然想要将其撕开,董筱幽刚刚经历了被人掐住脖子的危险境况,还没喘过气来,没想到她自己如今又身陷险境,她害怕了:要是自己继续激烈反抗,若是再刺激了眼前这个“大色狼”,对方会不会真的失手把自己杀了?她可不傻,早就听出了王玄口中的不开心。结果,她整个人居然就这么怔怔的看着王玄撕扯自己的衣裙,像被人点了穴道一般呆坐着不动…… 王玄将她的外裙撕扯开来,如今董筱幽一身只剩下贴身的白色内裙了,想必很是诱人。但王玄感觉到了董筱幽这次出奇的“乖”,觉得不太对劲:“……丫头?荣丫头?”看着董筱幽圆睁的大眼,一副呆呆的模样,他有点后悔了:该不是自己已经把她给吓傻了? 董筱幽黑亮的眼珠转动了一下,桃花眼中闪出一丝凄楚:“玄哥哥……你真的爱我吗?” “爱?”王玄眉头皱了一下,“为何这么问?” “你若不爱我的话……我想,过了今晚,我会去死。”董筱幽眼中泛起了一丝寒光,这种决绝的眼神,让王玄相信她说的是真的。 “荣丫头,为什么要这么问?你宁愿死,也不给我?”王玄叱问道。 “不是,”董筱幽轻轻摇着头,“但是,我不能把自己给一个连他到底真心的爱不爱我还不确定的人。” “那……荣丫头,你爱我吗?”王玄反问道。 “不爱,所以我还不能接受你。”董筱幽毫不犹豫的回答着。 “你不爱我?”王玄的眼中满是不解和失落。 “可是,我也不讨厌你……”董筱幽轻轻的说着,“为什么不肯给荣儿多一点时间呢?” “……原本,这也是父母的安排,我不得不听从他们。”王玄淡淡的说着,“但是,和你相处了一段日子以后,我觉得,我喜欢你,而且我若是不能得到你,似乎总有一天会失去你……”他的眼睛清澄透亮,不带有一丝“色狼”应该有的浑浊。 “你?喜欢我?”董筱幽吃惊的望着他。 “嗯,你呢?你讨厌我吗?” “不,不讨厌……” “不讨厌?那边是喜欢了?” “也不是……” “到底如何?”王玄问道。 董筱幽此时只穿着贴身的里衣,若是王玄真的要硬来,她也只能选择屈从了,但此时她的脸上并没有惧怕的神色,而是问道:“我和别人的想法不一样,玄哥哥懂吗?” “……确是和我认识的小姐都不太一样。”王玄眯着眼,“那又如何?” “我不能接受一个男人可以今日抱了我,对着我说他爱我,他喜欢我;次日便立刻又抱了别的女人,对她说爱她……”董筱幽平静的解释道:“我的爱情,是不可以与别的女人分享的,倘若分享了,那对我而言,就不再是爱情了,而是逼我疯掉、催我早死的诅咒。” 王玄一头疑惑的看着她,这一番话,他听得似懂非懂……“这么说来,你是要以死相逼了?” “不是以死相逼,而是我的爱情是不容切割的。” “……”王玄沉默了,并不能完全理解董筱幽的这一番话,但他觉得,也许这个荣丫头的确是心智还太小了……“算了,既然如此……至少,你要真的死了的话,我还是会伤心的,所以,你给我好好活着吧。”他起身,拿了毛毯依旧往地上躺了去。 “……谢谢。”董筱幽眼里含着泪,垂着头向他道谢着。 “荣丫头,那个……帕子的问题……你该怎么办?”王玄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 “这个……我自有办法。”董筱幽的眼神里恢复了狡黠,拿起了一根长针,狠狠的往自己手上一扎,一滴滴的血珠便滴落在了洁白的丝绸帕子上…… “傻丫头!你干嘛要伤了自己?”王玄起来,担心的看着她,“要扎的话,扎我的手好了,反正我皮糙肉厚,也不怕流这点血啊。” 看着他在为自己担心,董筱幽心里有些温暖,甚至连她自己都有些自责刚才对他的决绝…… “玄哥哥你放心,等血液凝固了,便只是很小的一点,过不了几天便可以痊愈……嗯,这么多血应该差不多了吧?”她得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将丝绸白帕收了起来。“要替荣儿保密哦。”她冲着王玄眨了眨眼睛。 “唉……”王玄摇了摇脑袋,“那也不该伤了自己嘛,还在流血没?” “唔…放心,已经没流啦。”董筱幽又恢复了神采,一脸俏皮样。 “没再滴血就好,以后可别这么傻,吓我一跳。”王玄看着她身着里衣,笑意盈盈的模样,顿时脸上又是一阵发烫,他害怕自己突然反悔,连忙躺在地上翻过身子不去看她。 “玄哥哥……”董筱幽也在榻上躺了下来,将被子裹在了自己身上。 “怎么了?” “谢谢你……”董筱幽的声音越来越小,“还有,对不起。” “……睡了吧。”王玄轻轻的回答着。 第四十二回 公主来了 次日,董筱幽惴惴不安的让碧落等人收拾了那张帕子,给张夫人验了以后,倒也总算是蒙混过关了。从那以后,董筱幽便偷摸着吩咐碧落:日后再有什么要紧的私事都尽量避免在银杏面前谈起。王玄时不时的也来走动走动,偶尔还带着董筱幽出去骑马,在外人看来显得颇为恩爱,王玄虽有些恼怒董筱幽始终不肯接受自己,但见她可爱乖巧,时不时又有些古灵精怪的想法,只当是自己多了个妹妹,便也不是很介怀了。 又过了一个多月,王府上下张灯结彩,原来是万年公主要嫁过来了。董筱幽对自己有几斤几两倒是非常清楚:她没有别的任何长处,只是会弹筝,而且可以弹奏一些这个年代还没有的曲子来吸引一下众人,但除此之外,啥也不行。她不喜欢王玄,也不认为自己会在王家待上一辈子,但出去以后怎么办?若是放在其他安生的年代,她自然可以保住自己的嫁妆,甚至多赚几个钱来维持生计,只要有钱便好办事。可偏巧自己又是身处东汉末年,她虽然对这段历史不是特别熟悉,但也明白这战乱纷飞的年生,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得到粮米,所以赚钱也就显得没太大必要了,只怕到时候出了王府恐怕连生路都没有。她又不是什么猛将智士,根本不可能去投靠什么明主来建功立业,尽管眼下玄菟郡内还算安分,但谁知道什么时候战火就要烧过来呢?如今,有个公主要来,还是应该尽量讨好公主,跟着皇家的人,应该比较安全吧? 因此,她冲着王玄自告奋勇的说,等到公主嫁过来的那一天,她在前厅为公主和“玄哥哥”的婚事弹奏曲子,一定能让公主满意。王玄本来不是很赞成,但又知道她弹筝的能力,最后和张夫人商量了一下,还是同意了下来。董筱幽来了两年了,对这个时代还是稍微有些了解:汉代不比后世的宋、明这些朝代,对女子的苛责并不多,甚至在很多方面的制度还比较照顾女子,也没有程朱理学,只有个班昭仪的女戒来劝诫女子,不过似乎还不是特别普及的样子,因此,这个年代算是封建王朝中比较开放的时代。妻妾和内眷是可以在大婚大喜的日子里见客人的。 到了万年公主刘瑛嫁过来的这一日,王府上下真是盛况空前,整个幽州的所有权贵家族几乎都到了,董筱幽在前厅王府内眷的席位上,看到了自己的父亲徐潜和兄长徐辅也有到场,只是远远的在宾客的末席位上跪坐着。董筱幽不禁感叹道:徐府以前也算是玄菟郡内比较富贵的大户了,没想到一场黄巾起义,把徐家的家产毁掉了大半,如今父兄们也挺难为人的,处处都明显有受到排挤,难怪自己在这王家,一不注意做错点什么事情就被张夫人这些长辈们教训,原来是自己娘家人不济了,后盾的力量弱小了,自然不容易站直腰板做人。 徐潜和徐辅两人走了过来跟董筱幽打了声招呼,倒也没多说几句话,徐潜只是带着点歉疚的说着:“荣儿,在王府要听长辈们的话,和玄儿好好过日子,以后要像对待姐姐一样服侍公主……”,说完,他竟有些哽咽,徐辅便扶了他入了宾客的席位,董筱幽心里也是百感交集。 王玄今日穿着比那一日迎娶自己的时候还要富贵红艳的华服,骑着那匹“赤影”马远远的去城外十里迎接公主。董筱幽看着上门贺喜、送礼的客人越来越多,整个王府里里外外全部挤满了宾客,心中还是有些不是滋味:自己那天嫁进来的时候,根本没有这么多权贵的宾客在场,当时只有王家的亲人,还有府外那一群围观的百姓而已,唉……还是自己家族的地位低了,怨不得别人啊。 良辰吉时已到,王玄骑着高头骏马,带着一支气派威仪的车队抵达了王府正门,董筱幽才发现,原来自己那一日被娶进来的时候,走的是王府偏门,而不是正门!偏门虽然也是高大气派,朱漆石狮,但正门的富丽华贵,远远超过了偏门,自己这几个月几乎没有出府,于是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一出,这么一想,自己更是觉得自己可怜了,不过好在董筱幽心里比较豁达,也不甚在乎:反正自己又不爱王玄,而且至今还没有尽过妾室应该的职责,犯得着为正妻吃醋吗?更何况这次还是迎娶公主,徐家就算再有钱,也比不过皇家脸面大啊。 王玄下马以后,公主的车队也在府门前停了下来,真不愧是公主出嫁,下来跟着是个老嬷嬷,一身宫服打扮;还跟着两队宫女,个个都显得青春秀丽,车驾四周是朝廷的护卫军开道,左边是一身黑色铠甲的高大兵士,右边则是一身重铠的骑士护卫,这还真是“左步右骑”呢,好不威风!万年公主乘坐的是马车盖头上面都是染着重彩的油画,曰“油画軿车”,董筱幽还是第一次见识到了什么是皇家的身份地位,让她咂舌不已,心里只顾埋怨老天:既然要让自己穿越,怎么不让自己穿到古代的帝王之家里,享受一把这“公主”的待遇呢? 由一个利落的宫女将公主从马车上接了下来,只见公主一身朱红色绣边鸳鸯印记的蜀锦长袍,头顶七彩流金带,玉簪金钗,华贵非凡,虽然相貌似乎只在中人之姿,但自有一股让人觉得惊为天人的皇家气质,眉宇间有一种一般恬静女子没有的骄纵之气,光看这样子,董筱幽就觉得自己最好别和这个公主结下任何梁子。 围观的百姓以及宴请的宾客们顿时也是一片赞叹声,都在夸赞着公主气质独特,不愧是皇室女子,光彩照人……董筱幽白眼看着这些势利眼们,虽然她自己也算半个势利眼。碧落悄声对她说道:“小姐,这公主相貌也就一般而已,哪比得上您漂亮啊,看来以后王家少爷最欢喜的内室还是你。” 董筱幽听了,哭笑不得:“我倒巴不得玄哥哥莫再疼爱我,最好这个公主把他管得死死的,让他日后连来烦扰我的胆子都没有。” 碧落脸色一变:“那怎么成?公主本就是正妻了,若小姐还不受少爷宠爱,日后怕是我们主仆二人在这王家一点地位都没有了,那日子也不好过啊。” 董筱幽听了,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但又因为她并不爱王玄,感觉两头为难,也不再多说什么。 随着司仪的声音响起,王玄牵了公主缓步踏入正厅,董筱幽无奈的叹道:唉,各种繁琐的仪式又来了……好在她当初嫁进来的时候没那么多复杂的要求,到了行正婚礼的时候,董筱幽的纤手弹弄起玉筝来,悠扬和乐的《玉满堂》便弹奏了起来,听着欢快喜庆的音乐,大厅里的宾客们都纷纷赞不绝口,直夸王家大少爷好福气,娶了公主为正妻,又有徐荣这么一个外貌出众,琴技过人的美妾。王玄听了,嘴角挂着浓浓的笑意,一对酒窝挂在他脸上。就连平日里不是很喜欢徐荣的张夫人听了,也颇为得意,虽然徐荣这个丫头嫁过来都好几个月了,先是闹着不肯圆房,如今肚子又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让她觉得这丫头太小了,不是个贤惠的妾室,但能在外人面前给她长脸,那就总是对的。 董筱幽心里苦笑着:她创作这个《玉满堂》本身并不是为了这种场合,但这几年来,大哥结婚、二哥结婚、三哥结婚,她都有为他们弹奏这曲子,都快成了婚礼进行曲了。如今还换了自己的“夫君”娶妻,自己居然还要给他弹奏……唉,这是什么道理呢?也罢,若是公主听了能喜欢,那也值了,因此她弹得更投入,琴音婉转悠扬,整个大厅里的众多宾客们一时之间都忘了谈论其他事情,只专注的听着入了神,等到董筱幽琴音渐低的时候,都纷纷叫好,徐潜和徐辅也笑得合不拢嘴,宾客们纷纷把话题引到了董筱幽身上,说着这徐府四小姐相貌琴技俱佳,嫁给王府当妾反倒是委屈她了,一时间,各种目光都投到了董筱幽身上,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合,也没有什么觉得羞人的,只是淡然的跪坐着,显得极其温婉。 然而,同样是一件事,不见得每一个人的理解都一样,首先是王玄,他听了这么喜庆的琴音,心里倒有点不开心了:若是徐荣会因为自己娶了别的女子为正妻,有一丝一毫的不高兴,他都觉得好,这说明徐荣心里在乎他,可如今她居然还为自己弹奏这么喜庆的乐曲,这难道是说明了徐荣心里根本一点都不在乎他?而万年公主听了,却开始注意起周围的宾客们谈论的内容,同时,她也把目光转移到了徐荣身上,见她虽然今日只是一身普通的素雅打扮,低头垂眸,却依然出落得美艳动人,只是年岁小了些。又听了宾客们全部将夸赞之情和喜爱之情毫不避讳的表现出来,顿时妒火中烧,她从小在宫中是没有人敢拂逆了她,如今居然被一个商贾之女,还只是自己夫君的小妾给抢过了风头,心里想着:这个小丫头莫非是想在本公主大婚之日,当着全幽州所有有脸有面的宾客们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当下,她的眼神就变得凌厉恶毒起来,阴沉着脸转过头来,似乎徐荣那艳丽的笑靥在她心中已经变得丑恶不堪了。这刺人的目光狠狠的扎在了董筱幽身上,让她顿时感觉浑身发冷,抬眼一看,正迎着公主恶狠狠的目光,把她吓得全身一哆嗦,连忙垂下眼眸来,避免和公主再有任何眼神接触,心里还直嘀咕着:这公主是怎么回事啊,自己明明还没有得罪她,她怎么就如此凶巴巴的看着自己呢?自己只是弹筝而已,什么都没做吧? 万年公主刘瑛今年刚满一十六岁,年纪上比徐荣大了一两岁,但她身材出落得高挑成熟,看上去如同十八九岁的女子一般,因此,徐荣的娇俏可人和她相比,自然显得似乎比她小了好几岁,再加上刘瑛虽是皇家公主,但相貌却仅仅是中人之姿,她自然会担心自己在王玄心中会不会比不上徐荣这个小妾?王家如今是幽州第一大族,是一股不小的势力,万年公主嫁过来,其实是天子担心辽东这一块边地天高皇帝远,不受控制,因此,万年公主如今成了王家的正妻,自然是要在今后牢牢掌握住王家的内府事务,而有了徐荣,若王玄一心只爱她一个,甚至做出宠妾灭妻的事情来,那对于大汉朝廷而言,辽东就不好管了。所以,万年公主无论如何都要控制住王玄,也自然会把徐荣这个美妾当做自己的敌人来看待。 这一些深层的含义,是董筱幽当时根本没有去想到过的,还只想着她要去讨好公主,以后的日子才好过,却不知道,公主早就一门心思想对付她,即使她真心实意的示好,从小在宫廷斗争中长大的公主也根本不会领她半分情。 一场婚宴在热热闹闹的气氛中结束了,董筱幽开开心心的辞别了父兄,然后带着碧落便回了自己的园子里,时辰已经不早了,她突然想到:今天晚上可是王玄和万年公主的洞房花烛夜,王玄这一晚,看来是不需要去睡地毯了…… 第四十三回 公主的脾气 这一晚,对于王玄而言,可谓是他人生中最难以忘怀的一晚。原本他并不太喜欢刘瑛这个公主,一方面是正如他之前对徐荣所说的,他一直以来都认为自己做的任何事情都是按照家人的吩咐去做,没得半点自由;另一方面,刘瑛的身份贵为公主,王家虽然是幽州豪门,但在雒阳的人眼里,不过是辽东这个偏远地区的土皇帝而已,辽东靠近乌桓、鲜卑等异族人的聚集地,每年朝廷都要下拨不少银钱用于这些地区的军备,实际上朝中已经有不少人提出建议大汉主动放弃玄菟郡、乐浪郡这些“蛮荒之地”,因此王家的家世地位,在公主面前自然是不值得一提的;再次,王玄始终是一个青春期的年轻男孩,终是更喜欢漂亮一点的女子,因此才会不断包容徐荣,而刘瑛的相貌却仅只是一般,虽然保养得肤白胜雪,但五官方面始终算不得很美,因此,王玄在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心里便有了一丝失望之色。 但男人这种东西,终究抵不过女人的温柔乡,万年公主虽然在宫中刁蛮任性,但却算是知书达礼,谨守妇道,在新婚之夜便与王玄正式圆了房,王玄第一次接触到女子,看着那白巾上的点点落红,顿时感觉到她才是自己生命中最应该珍视的女子,也因此将对刘瑛相貌上的不足完全忽略了,心中只记得了她的好,反而有些厌恶起总是拒绝自己的徐荣起来。 刘瑛本来也知道自己的相貌算不得出众,在见过王玄娶的妾室徐荣以后,心里自然也有些不满:她不得不承认徐荣的相貌胜过自己、年岁又更轻,还比自己先入了王家的门,原本她有点担心王玄会只顾着徐荣的好而冷落她,但却没想到入了洞房以后,王玄一副羞涩的大男孩模样,让她生了疑:这王玄的样子莫非还没和那个小丫头圆过房?也正因此,王玄反而真的欢喜上了自己,她是个有心计的,知道王玄这样的男子,一定不会忘记自己的第一个女人,所以心里顿时一笑:原以为王玄会宠妾灭妻,却没想到自己会真的得了王玄的心,顿时将在婚宴上被徐荣抢过风头的事也暂时搁下。原本还想从王玄口中套一些关于那个妾室的事情来,但眼下王玄一心只在自己身上了,她也就不再管了,今日得了王玄欢心,自己日后掌管了王家,要收拾一个小妾还有什么难的?别说这个,就算王玄不欢喜自己,以她的身份,要教训徐荣那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一想到这些,她便更加得意了。 两个人心中各自有各自的满足,倒真是过了个“两全其美”的大婚之夜。 翌日清晨,董筱幽还如以往一般优哉游哉的睡着懒觉,碧落叫了她好几道,她也小手一挥,继续美美的睡着,银杏突然从外面冲了进来,见着董筱幽还在被窝里赖着,连忙尖声喊道:“少夫人!你还敢睡?今日你是要去拜见公主的,这是妾室要去拜见正妻的礼节,你若是再不起来,是要受罚的!”董筱幽听了,心中很不高兴,却想着:公主真的是万万得罪不起的,瞧她昨日那冰冷凶狠的眼神,指不定现在就琢磨着怎么对付自己呢,顿时惊醒了起来,连忙让两个丫鬟给自己梳妆打扮,叫衣冠穿戴齐整以后,带着碧落去找公主。 王府是辽东名门,自然不会亏待了公主,公主的院落坐落在西厢“万春园”,是整个王府中最大最美的一个,光那些雕阑玉砌的建筑和山石,满地的奇花异草,还有亭阁流水,便肯定得花不少钱财,当然,董筱幽不会替王家心疼,也就是感叹了一番,便让碧落去同丫鬟通报一声。 公主的贴身丫鬟不少,且个个看上去聪明伶俐,让董筱幽看了觉得压力很大,她是被人算计过的,因此知道即使是古人,也万不可小瞧,如今这些女子还全部来自皇宫,那心计,恐怕十个自己都比不上,还是乖乖听话去巴结一下公主好了。 很快,一个十七八岁左右的丫鬟冷着脸出来,对董筱幽主仆二人说道:“公主让徐氏入内,闲杂人等不得觐见。”闲杂人等还会是谁?只有碧落一个! 但碧落的职责是贴身保护徐荣,她自然有些不安的看了看董筱幽,董筱幽微笑着安慰她:“没事,就让我一个人进去吧。”她虽然有些害怕,但公主再怎么刁蛮任性,也不至于会才嫁进来就打人吧?而且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自己对公主只要恪守礼貌,想必公主也不会怎么难为自己的。 碧落犹豫着,那丫鬟见了,脸色一沉:“怎么了,还敢怀疑我们公主了?”语气中已有了几分不悦。 董筱幽唯恐得罪这些“人精”,连忙赔着笑说:“这位姐姐莫要见气,碧落这两年跟我是形影不分的,所以才有些迟疑,我们是万不敢怀疑公主的,我这就一个人进去。”然后转过脸对碧落吩咐道:“你就在这里候着。” 那丫鬟脸色稍微好看一点,还哼了一声:“什么你一个人进去,这不有我领着你吗?” 董筱幽笑了笑,心中却愤然:呿,不过一个宫中的婢女而已,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跟她赔个笑脸都是看在公主的面子上,她还这么个语气,什么东西嘛?也罢,如今也只能忍了,忍! 董筱幽随着这个丫鬟踏入了内室,只见公主已经换了一身华贵的衣裙,发髻高挑,一副妇人的打扮,脸色红润,面带微笑,正在和王妍跪坐着谈天。便知道看来公主昨晚和王玄的“新婚夜”过得还算满意,不然她不会是这个神色。 然而,董筱幽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公主的脸色已经换了一副冷冰冰的表情,不禁让她感叹道:厉害,变脸速度之快,非常人所及,真不愧是公主。 刘瑛上下打量了一下董筱幽,慢悠悠的问道:“徐姨娘啊,你今天来的可真够迟的,本公主还以为你眼里没我这个王家的正妻呢。”她刻意把“姨娘”和“正妻”这两个字的语气加重。 董筱幽对“正妻”倒没什么意见,反正她嫁给王玄以前就知道了。但听了“姨娘”这个词,心中顿时一阵不高兴,自己还小着呢,这姨娘二字真是把自己给叫老了,她毕竟是个现代人,并不是很清楚这个时代叫小妾都这么喊,是很有蔑视的味道的。原来是因为王家的人见她年纪小,又甚为可爱,因此大都不这么喊她,只有今日公主才这么叫,想让她明白自己是个身份。 虽然心里很不爽,但董筱幽是知进退的,昨日公主的眼神和如今这个态度,很明显是不喜欢自己,她一定要想方设法改变自己在公主心中的印象,于是她做出一副非常真诚歉意的表情,对公主行了礼,然后说道:“荣儿不是故意的……荣儿不懂事,睡了懒觉,因为平时都起得比较迟,所以习惯了,还请公主原谅。” 王妍一听,顿时嘴巴张的大大的:这个徐荣到底是有多傻啊?怎么能在公主面前这么说话呢?只怕她虽然一脸诚意说的是大实话,但这种话反而只会惹恼了公主啊! 果然公主听了,脸色一变,语气更加凌厉了:“你是要自己掌嘴呢?还是本宫叫人来掌嘴?” 董筱幽一听,愣了:怎么了?自己明明是诚心诚意道歉啊,为什么还会这样?掌嘴不就是打耳光吗?怎么公主才见了面就要教训自己?? 王妍顿时皱了皱眉,连忙朝着董筱幽使眼色:这个时候要赶紧服软道歉啊,只要跪下来给公主磕个头,认个错什么的,公主本来心情还是不错的,应该会饶过徐荣这个傻丫头。 董筱幽就看到王妍冲着自己挤眉弄眼的,搞不懂她想让自己做什么,侧着头,一脸疑惑的盯着她,连刘瑛也察觉了,也跟着董筱幽的目光去看王妍,王妍心里顿时骂了徐荣一句傻子,便板着脸来不看董筱幽,刘瑛得意的又转过头来,对董筱幽命令道:“还不动手?你是要让本宫叫人来帮你吧?也好,本宫手下丫鬟多的是,这种事情就不劳烦徐姨娘亲自动手了。”说完,使了一个眼色,旁边一个身材削瘦的宫女便走过来,一个巴掌打在了董筱幽娇嫩的脸上,她自从两年前被二哥徐益打过以后,再没受过打,突然被一个大嘴巴打得晕乎乎的,一下子没站稳,跌坐在了地上,脸上起了一个红红的五指印,大大的桃花眼里瞬间便盈满了晶莹的泪珠,只差出声哭出来了。 刘瑛见了,心中倒是有点快意,甚至还想让宫女多打几下,最好把徐荣打破了相。但又想到昨晚王玄已经把一颗心都放在了自己身上,如今对自己应该是爱护至极,若是让他发现这个徐姨娘马上就被自己打得这么惨,那反而让他有了不好的印象,因此便让宫女退了下去。 “怎么样,你是服还是不服?”刘瑛得意洋洋的看着董筱幽,一脸“我就是恶女你敢怎么样”的挑衅表情。 董筱幽鼻子一酸,抽泣了起来,但嘴上还是服了软:“服……请公主原谅荣儿吧。” 刘瑛顿时心中一怒:她本就讨厌董筱幽相貌和才气盖过自己,如今她又哭哭啼啼,像个小孩子一般,反而令她更加厌恶起来,她是最瞧不起这些动辄便哭哭啼啼的娇弱女子的,于是脑子一热:“你再哭!本宫就让你哭个够!”说着,她已经站了起来,走到了董筱幽面前,手中拿过了一把戒尺:既然这个徐荣丫头还是一副小孩子的稚嫩模样,那就当是逗弄小孩子玩好了,她一把拉起了她嫩白的左手,高举起戒尺,用力的往她手上打了一下。 “啊!”戒尺冷不防打下来还是非常痛的,董筱幽瞬间便花容失色,眼泪止不住的流了出来,“公主您饶了我吧……” 刘瑛嘴角轻轻上扬,又是一尺子打下来,淡淡的说道:“徐姨娘,你不过是我夫君纳的妾而已,在本宫面前应该自称妾,而不是我,这点道理还需要本宫来教你?听说你还是幽州的才女,怎得这点规矩都不懂?”说完,她垂下头来看着跪在地上的徐荣,柔声道:“所以今日本宫才管教管教你,否则若是传出去,人家会笑了我们王家。” 王妍听了,心中倒是一动:这公主说的是“我们王家”,说明公主没有瞧不起王家,这倒让她很是受用,本来还有些同情徐荣的,这一下也变成了得意,至于公主管教徐荣嘛,正妻管教妾室,名正言顺的事情,她便不再想替徐荣求情了。 董筱幽无助的看着四周,看到一早说过会帮自己的王妍如今跟个没事人一般,眼中看着自己有着几分同情和讥讽,看着公主倒是满脸的崇拜和敬重,屋子里站着的几个宫女也都鄙夷的看着自己,再看看公主,也是得意洋洋的模样……这让董筱幽心里觉得火大:在场的所有女子最大的年纪也没过二十,虽然徐荣的身体只有不到十五,但实际上自己早就二十多岁了,是个快要毕业的大学生啊!她心中暗自骂道:好一群只会欺负人的古代小鬼,这些人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刘瑛仔细观察着徐荣,看到她紧紧咬着牙齿,小手已经攥成了拳头,眼神里满是屈辱和不甘,知道她心中火起了,但是自己可是公主,又是这府中的正妻,她能做什么?她不禁扬了扬眉:“怎么,徐姨娘还生气了?是不是还要打本宫啊?”说完,她使了使眼色,两个宫女便走上前来,一个抓住董筱幽的一只手,将她两只手反剪过来架住,这下董筱幽整个人都动弹不得了。 董筱幽心中开始慌起来了:原以为公主起码刚嫁过来的第一天不会给自己麻烦,没想到这公主的思想还真不是她能猜测的,这下子完全任她们摆布了,碧落又在外面进不来,该怎么办?她突然想到,历史上似乎有些公主随便打杀了其夫君怀孕的妾室都没人会管的,一想到这里,她便惊慌了:难道自己这一次穿越之旅,就要如此葬送在这个公主手上了? 第四十四回 皇兄与皇妹 看着董筱幽惊慌失措的样子,公主倒是比较满意:这下这个小妾以后还敢不敢不听自己的?她垂下头来,用指尖托起董筱幽的下巴,慢悠悠地说道:“你自己说说看,本宫该怎么责罚你呢?”董筱幽的脸色越发苍白,一对幽黑的眸子里闪现着惊恐的神色。 一旁的王妍如今什么也没说,她自己觉得刚才已经提示过这个笨丫头了,没想到她居然如此不开窍,让她被公主狠狠惩罚一通,吃个教训也好,本来张夫人也不太喜欢她。其实王妍和张夫人一直以来担心公主嫁过来以后会不给她们好脸色看,因此才非要王玄娶了号称“幽州第一才女”的徐荣过府,希望她是个善于心机的女子,能得到王玄的宠爱,遏制公主在府中的地位,但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徐荣嫁过来以后她和张夫人才发现这丫头对争宠方面毫无兴趣,也并不喜欢参与她们之间的闲聊,每日只顾自己带着丫鬟玩耍,跟个小孩子一般,张夫人因此很是失望。王妍今日来探探公主口风,没想到公主对自己还算客气,并没有想象中的张扬跋扈,因此她便对公主有了好感,从而也不再愿意继续帮徐荣。 董筱幽心中很是慌张,看到王妍一副看戏的悠闲样子,心中更是沮丧:唉,也怪自己太不懂事了,这种见风使舵的丫头,能指望她在关键时刻帮自己吗?如今是公主教训自己,而不是当初的二哥欺负自己,再也不会有个四哥来帮她出头了。玄哥哥呢?他一早便出了门,想必是郡里还有要紧的事,更何况如今他恐怕和公主二人是郎情妾意,只怕也已经站在了公主一条线上了。 天下之大,居然没有人能救她?董筱幽有些认命了。 “皇妹,几年不见,你脾气可没见小啊?”一个雄浑的男生响起。 一个儒生打扮的男子从园外走了进来,董筱幽看着他似乎很是眼熟的样子,但又记不起来在哪里看到过他。 公主拍了拍手,让宫女放开了董筱幽,然后她一脸媚笑着:“哎呀,是皇兄啊!本应该是我来给你问安的,没想到皇兄先来了我这儿一步。”说着,便朝着他欠了欠身,一旁的王妍也起身朝他行了礼。 董筱幽心里一惊:皇兄?莫非是当朝的太子或者王爷什么的?看着眼前这个面色白净的男子,一身白色青丝绣边的锦袍,头戴一般成年男子的发冠,虽然质地很好,但并没有那种想象中的皇家气质,看上去就跟一般富贵人家的书生一样。 那个男子笑着看了看董筱幽,然后朝着公主戏谑道:“我这才来,就看到皇妹在欺负人啊?” 董筱幽连忙从地上站起来,整了整衣裙,朝他福了福,便垂着头,低眉顺眼的站在一边。 公主撇了撇嘴角,说道:“皇兄这是说哪儿的话?我不过是教训一下这个不知规矩的丫头,让她明白自己不过是个妾室的身份而已,哪会欺负人啊?”她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似乎和这个男子关系甚好。 白衣男子只是笑了笑,便侧过头去盯着董筱幽看,董筱幽顿时脸色一红,全身不自在,她想:这个人确实好生眼熟,但自己已经记不起来了,莫非他认得自己?既然公主这么喜欢他,想必他要替自己求情,公主一定不会再打自己了。 “这位公子……以前见过…奴家?”她被那耳光打怕了,对自己的称呼也改了,自称“奴家”的话,公主应该满意了吧? 刘瑛和王妍也是一副疑惑的神色,白衣男子冲着她们二人微微一笑,然后对着董筱幽亲切的说:“姑娘看来是忘了在下,两年前,咱们在香满楼曾经有缘见过一面。” 董筱幽想了想,记了起来:原来竟然是当日那个自称庐陵人的奕真!没想到他居然是公主的皇兄?这么说来,他也是刘氏血脉?那为什么会自称奕真呢?她虽然好奇,但连忙回道:“哦,是奕……公子?奴家记起来了。” 公主不满的问道:“皇兄,你认识这丫头?” 奕真淡淡一笑:“嗯,两年前曾经见过一面,据为兄所知,徐家四姑娘才貌双全,又是温婉娴静的女子,皇妹如何要惩罚她?” 公主见奕真的言语中,有心要偏袒徐荣,心中不快,道:“她不过是个妾而已,本宫教训她还不可以?更何况她之前还敢在本宫面前自称我,而不称奴或妾的,本宫也只是带王家长辈教训教训她罢了。” 奕真听了,脸上没有任何神色,只是依然淡淡的说着:“自古长幼有序,这些事情就交给长辈去管教,也没必要轮到你来插手,如今你才过门就打骂妾室,传出去人家都要说你善妒呢,那就是给皇家丢脸了。” 刘瑛虽然极不高兴,但却只能作罢,冷冷的对董筱幽说道:“本宫已经管教过你了,你就先给本宫下去吧!” 董筱幽听了,如获大赦,连忙躬身朝众人行了礼,说道:“奴家这就下去。”慌慌忙忙的退了下去。 奕真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记起两年前,当日在香满楼中,见她与兄姊一起,说笑谈天,一副天真可爱的模样,如今却沦落到王家为妾,给自己这个从小刁蛮的妹妹欺负,心中倒是有些感伤。他不是一个同情心泛滥的人,但他也懂得怜香惜玉,而且记得那一日的徐荣,笑得很是开怀,刚才却是一副怯弱惧怕的模样,自然多少觉得有些怜惜。 刘瑛冲着王妍和几个下人说道:“本宫和皇兄有事要详谈,你们都先下去吧。”于是王妍跟着几个丫鬟一起拜别了公主。 众人都离开以后,刘瑛拉着奕真焦急的问道:“皇兄!你还不打算回宫吗?” 奕真摇了摇头:“我早就已经看淡了,父皇都准我四海漂泊,皇妹还要想约束为兄吗?” 刘瑛死死盯着奕真,轻声说道:“年初,是你将太平道要起义的消息透露给的父皇吧?父皇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我猜,只有你最有可能,幸亏有你的提醒,否则说不定雒阳都被黄巾贼给攻陷了。” 奕真没有回答她,只是看着窗外:“只是可怜了中原的百姓,要受尽战乱的迫害了……谁来坐天下我并不关心,只要能让天下苍生安定,哪怕不是我们刘家的人,我也不在意。只是张角这个人不适合当皇帝而已。” 刘瑛变了脸色:“皇兄!你知道吗,你若是再不回宫,父皇今年便要打算立辩弟为太子了!皇长子本应是你!更何况,刘辩那个无知小儿,不过是屠夫家的粗鄙女子所生,他有什么资格做皇帝?” 奕真叹了口气:“辩儿皇弟的面向无福,恐怕确实不适合当皇帝……只是,我更不适合。” 刘瑛心中很是焦急,语气也更加尖利:“皇兄!你也算是自幼文才出众,即使是父皇,也远远比不过你有能力,为何要说你不适合?你都不适合的话,那咱们刘家的天下就要完了!” “皇妹,有些事情是注定的,我不想去逆天行事,咱们刘家的江山……早就给父皇以及之前好几个祖辈败坏了!即使我登了皇位,也依然无力改变这天下的局势。”奕真也是非常痛心,他几年来的努力,培养了一批人才和精英,但如今仅在不到半年里便几乎全部折损在了黄巾起义中,这让他深感自己的无力,两年前的雄心和壮志如今已经灰飞烟灭。 “可是……皇兄,那你便甘愿放弃天下?” “唉,皇妹,你可知当初我为何要更名改姓?”奕真原名刘奕,是汉灵帝的长子,被封为庐陵王。 “不知。” “我当初以真为名,便是要参悟天地万物的真理,是希望顺天意,而非逆天意。这些年来,父皇做了些什么,这大汉江山倾颓到了什么地步,不是简单几句话便能说完的,我云游四海,遍访各地贤才,才知道,我们刘家的天下已经要走到尽头了……” “皇妹,我没有那个能力为天下苍生做出什么贡献,但只要我不登基,便不会因我之过,害苦天下的百姓,这也算是我为这天下唯一能做的贡献。” 刘瑛听了,脸色惨白:“皇兄!我不能同意,连你都不行,那刘辩那个小儿若是当了皇帝,岂不更是要害苦天下苍生了?” 奕真笑了,他摇了摇头:“他不会……而且,只怕当时他连那个权力都没有了。”他收转了笑意,对刘瑛说道:“好了,皇妹,这些事情你身为女子,本不应该过于操心……我离开雒阳的这些年来,母上怎么样?” “很不好……父皇成日只是奢靡无度,**被他弄得乌烟瘴气,母上的话父皇一个字都没听,还差点将她打入冷宫,她太软弱了……每日只能以泪洗面。”说到这里,刘瑛皱紧了眉头,她从小性格泼辣,没人敢惹到她头上来,但她的母亲贤妃却是个温顺的女子,对于刘宏的**无道,她只能苦口婆心的规劝,却每次只能换来刘宏的蔑视和厌烦,甚至对她肆意打骂,她从小便看惯了母上一个人默默哭泣的背影,听惯了三宫六院对她母上的轻蔑之词。也因此,她才痛恨那些动辄便以泪洗面的柔弱女人,她认为,无论是男女,一定要有自己的力量,否则只能成为弱者,哭泣能有什么用?不过是让人厌烦和轻视而已。若她是男儿,只怕早就要夺权废帝了。 奕真自然懂得刘瑛的心思,他对刘瑛劝道:“父皇确实是昏庸……也难为母上了。不过,你不应该迁怒于徐家的四姑娘身上。” 刘瑛瞪大了双眼:“怎么?皇兄又突然想为那个丫头求情了?莫不是你看上了她?” 奕真矢口否认:“并非如此,只是那孩子年纪还小,也并非奸猾之人,你性子耿直,遇到她那样文静却又不喜搬弄是非的妾室,是你的福分,你善待了她,便等于善待你自己。” “哼,皇兄这话说得,似乎很了解那个死丫头?” “也非如此,观察一个人,有时候只需要凭面向、言行举止便可以了解其秉性……你还小没有参悟这些,我嘛……也仅只在皮毛而已。” “是是是,我是还小。但是我是锱铢必报的,她要待我好,我便绝不亏待她,她若要想算计我,我就让她死的很难看!” “唉……你是皇家的女子,如今又远嫁辽东,凡事还需三思而为,有时候得饶人处且饶人才是长久之计。” “哼,皇兄你心底太过良善了!我只知道,打蛇不死,必为其伤!” “你就是从小这个性子……都怪为兄把你惯坏了,为兄如今可是为你今后的名声着想。为兄可不喜欢人家说你是妒妇呢。” “皇兄你就别再多说了,我该怎么做,如今心里有分寸呢。” “好好好……为兄便少说两句,时候差不多,为兄也该告退了。”说着,他便要往园外走。 “皇兄,你既然这么关心皇妹,那便多留几日?”刘瑛不舍得挽留着他。 “如今我是四海为家,那倒也无妨。”奕真笑着点了点头。 董筱幽从公主的院子里退了出来,碧落一见她那模样便知道受了委屈,赶紧扶了上去,连忙柔声问道:“小姐你怎么了?看你脸都快肿起来了,公主竟然打你?” 董筱幽叹了一声:“算了……咱们惹不起她,以后还是尽量躲得远远的吧。” 碧落眼见她吃了亏,心中很是愧疚:“都怪奴婢不好,奴婢刚才说什么也应该同小姐一道进去的。”说着,她疼惜的去轻轻揉了揉董筱幽的脸。 “碧落,你别自责了,这不是你的错。就算你想进去,人家不让你进,到时候还是咱们吃亏啊……而且我们就两个人,公主那边别说身份地位不同,就是丫鬟婆子,她们也有十几二十个呢,咱们终究是敌不过的。”董筱幽抿嘴冲碧落笑了一笑,想安慰她。 碧落顿时眼里一红:“都怪奴婢没用,让小姐受委屈了。” 董筱幽摸了摸她的头,小声说道:“碧落别这样,你还是荣儿的姐姐呢,咱们还是快回去吧,我可不想再在这里呆着了。” “嗯,小姐说的是。她们也太狠了,才见面就这样欺负您,得赶紧回园子里拿热水给你敷一下,不然脸肿起来便不好看了,只怕到时小姐连门都不敢出了。”碧落焦急的起身,拉着董筱幽就要回去。 “好啦,我才不怕呢,我从小受兄长们的打骂也不少,身子没那么娇贵的。”董筱幽看着碧落如此关心自己,心中感到颇为温暖,如今没有了徐家的长辈疼爱自己,也没有了徐班这个哥哥,徐姜这个姐姐照顾自己,还好有个碧落,两年来和自己寸步未离的,倒也和自己的姐姐差不多了。这王府里,只有她才会真正关心自己。 碧落听了,红着眼睛说:“小姐,切莫这么作践自己,您的身子是最娇贵的,即使是公主也不应该这么不讲道理的。咱们还是赶紧的回去了,奴婢要给您擦一下身子,还不知道她们有没有伤着小姐其他地方呢。” “好啦,碧落姐姐,莫要这么惊慌了,我自己的身体我还不清楚吗?”董筱幽劝道,心里却是暖和的。 第四十五回 拉拢 到了下午的时候,张夫人居然到了溢香园来,董筱幽听说了,连忙叫碧落和银杏准备好茶点招待她,这张夫人可是自从徐荣嫁入王府之后,三个月来也没主动来过,今日公主才刚过门便寻了过来,只怕不是什么好事,董筱幽这么想着,心里又有点毛毛的。 张夫人今日化了淡妆,脸上着了一层薄薄的脂粉,眼上点青色的眼黛,穿一身杏黄色梅花图案墨绿绣边的长裙,头上梳着凌云髻,插着一支淡粉色玉簪,很配她的衣着。她本就年轻,今日这么打扮,看上去更是显得靓丽。 董筱幽端端正正的跪坐在榻边上,朝着张夫人拜了拜:“奴家见过张夫人。”既然已经因为称呼的问题被公主教训过一次,那么以后为了避免落人口实,她以后见了这个家里的任何长辈都这么自称好了,一个称呼而已,她并不在乎。 张夫人听了她自称“奴家”,不免有点讶异:她嫁进来了三个多月时间,从未这么自称过,再看她脸上还有一道浅浅的五指印,便知道定然是早上去向公主问安的时候被公主教训过了,心中倒也没有什么喜怒,她不喜欢徐荣,也并不喜欢公主,这两个人之间有任何矛盾都没关系,但是她今日来,的确是别有目的的。 于是,张夫人怜爱的走了过去,轻轻抚了她的面颊,问道:“是不是早上被公主打的?” 董筱幽点了点头,不敢多说什么,张夫人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人,她还不确定呢。 张夫人坐了下来,关切的说:“公主怎么能如此呢?这才第一天,就这么打你,换了谁能受得了?瞧你的脸都有些发肿,姑娘家的脸怎么能出问题呢,回头我让丫鬟把我房里那瓶上好的雪露膏给你拿过来,用了那个,保你明天脸就好了。” 董筱幽婉拒道:“多谢张夫人了,不过奴家倒也没什么,只是有点印记罢了,也不甚明显。想必过不了几天就会消除了,不劳烦夫人浪费了那上好的药膏。”常言道:无功不受禄,这张夫人对她一直以来都是不冷不热的,今日居然突然关心起自己来,董筱幽还真不敢随便接受她这样莫名的关怀。 张夫人微微笑道:“荣儿莫要与我客气了,咱们府里就数你容貌出落得最好,自然要好好保养。而且你这被公主打的,唉,若是给外人看了,定是要说公主妒心太重,还要笑我们王家从此以后只敢听公主的话行事。” 董筱幽琢磨着她的话,看这个样子,张夫人虽然并不喜欢自己,但更不希望公主以后掌管王府的大事,所以这么看来,她今日过来是要让自己表态,加入她的战线了。 见她低着头不说话,张夫人以为她也正在生公主的闷气,于是继续言到:“其实呢,公主人虽然还不错,但论相貌,哪比得上荣儿你呢?若不是看她是公主,我还真瞧不上呢,咱们王家可是幽州数一数二的家族,即使是当今天子想动,那也不是他能动得了的,区区一个嫁入门的公主,还真别想把她宫中的那些脾性带到咱们府里来,荣儿,你说是不是?” 董筱幽点了点头:“凡事以孝为先,我们这些做妻妾的,既入了王家的府门,便应该以老爷和夫人为主,凡事都听从长辈们的话。”她这话并没有表任何态,但话语里还是明显想讨好张夫人的。 张夫人听了,笑着点了点头:“荣儿这话是理,日后啊,公主要再敢随便欺负你,你只管跟我说,我护着你呢。” 董筱幽再拜了拜:“奴家先谢过张夫人了。”她倒不太傻,张夫人既然说了要帮自己,那便顺势感谢一下,至于以后到底帮不帮,那可难说了,已经有了王妍这个先例,她信不过这府上的任何一个人。就好比一个拜佛的人,这佛到底灵不灵,谁也说不准,但拜了总是个礼。 张夫人又仔细端详了她一会,然后问道:“荣儿,你说这几个月下来,你这肚子怎么就一点动静也没有呢?” 董筱幽听了,脸色微红:“……许是,许是奴家还没那个福气给王家添子吧。” 张夫人微笑着说道:“你这傻孩子,我还指望着能尽早抱孙儿呢,你可得努力啊。” 董筱幽心中大窘:这种事情根本就不用想了,自己根本就还没有和王玄圆过房呢,哪还有可能给王家生孙儿呢?但这话她自然不敢挑明,只是淡淡说道:“都是看缘分的吧,有时候强求也是没用的。” 张夫人听了,憨憨的一笑:“这倒也是了,不过如今公主来了,你若是能抓紧时间抢在她前头生个公子,我们王家定然不会视他为庶出。”这话的意思就是在“命令”她要赶在公主生子以前生个儿子出来……董筱幽听了,心中火烧火燎的:张夫人是不希望公主今后在这府中得势,那样张夫人就失去了对府中事务的管理权限,可是张夫人不愿意放权,也没必要拿自己去给她当棋子,听她的安排?哼,都是一群狐狸,自己可不想莫名其妙给人当枪使。她大概都猜到了:若是自己有了男孩,那便肯定由张夫人抱养过去,反正张夫人还年轻,长子给她养也合情合理,这样一来,即使公主再生个公子出来,也只是第二个,张夫人依然能够稳稳当当的执掌王家内府的大权;若是公主先生了长子,那自然府中上上下下会归了公主掌管,且,她也不可能厚着胆子去找公主抱孩子养……这种小九九,董筱幽想起来便觉得恶心,张夫人就为了这么点权力,都算计到她肚子里去了,这种人真够恶毒的。 董筱幽皱紧了眉头,低垂着眼眸说道:“公主姐姐是多福之人,奴家岂能与她相比?说不定公主姐姐还会赶在我前头给夫人添孙呢。”她这么说,无非是想提醒一下:自己可不愿参与进去。 张夫人眉毛上扬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愤怒,但那眸子里又立刻恢复了平静:“荣儿也莫要妄自菲薄,你也是个多福之人,我这些话说与你听,也都是为了你今后好。”真的是为了自己好么?董筱幽心里轻哼了一声,她来了三个多月,从未和王府里的任何一个夫人、姨娘拉帮结派,不就是不屑于参与这些争斗么?可没想到还是逃不过张夫人的魔爪。表面上说着为了自己好,会为自己出头,谁能知道呢?还不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权力,她自己的死活她们才不可能放在心上呢。 董筱幽随即轻轻一笑,那笑自然是皮笑肉不笑:“有劳夫人您多心了,荣儿谢过夫人。” 张夫人点了点头,随即又压低声量,倾过身子对董筱幽说道:“我这里呀,还有一些早日生子的药引,回头也让人给你一并送过来,放心,灵着呢,当年我用了以后,不出一个月便怀上了妍儿,你呀,准能给咱们王家生个大胖小子出来。”她脸上的表情亲切至极,不知道的,还真会以为她是一个想要早日抱到孙子的好婆婆呢。 董筱幽听了这些话后,心中恶心得就好比吞了一只苍蝇一般,她根本就不相信这些迷信的药物有用,更何况……她根本就没有和王玄有“夫妻之实”,即使吃再多药,那也是不可能的,她眉头紧蹙,表情即使再怎么装,也难掩不快:“夫人,这药还是您留着吧,奴家暂且用不着,且,强拧的瓜不甜,强求来的东西未必便是好的。” 张夫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似乎强忍了心中的不乐意,随即又尴尬的笑了笑:“荣儿不用也好,但我们玄儿那里,你还是要多上点心的。万年公主的容貌性格都比不上你,玄儿不会因为公主冷落你的,还是要争取早日开花结果。”她倒是敢在徐荣面前说尽了公主的不是,一方面大概以为徐荣会吃公主的醋,一方面也不担心徐荣会去告密,因为公主根本不可能信过她这样一个妾室的话。故,张夫人是不担心徐荣把这番话都泄露出去的,那样只会给徐荣自己引来祸事。 董筱幽却开口道:“玄哥哥喜欢谁,还不好说呢,公主姐姐相貌也是很端庄的,指不定玄哥哥更喜欢她呢,荣儿可不敢撺掇了玄哥哥。他会不会冷落荣儿,那得看玄哥哥。”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小辈们到底喜欢什么,又岂是这些长辈们能料定的?董筱幽就是讨厌张夫人那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她又懂什么呢?她不过是个继母罢了,王玄的心她根本完全不了解。 张夫人听了,脸色一沉:“荣儿!你要记着,你是我们玄儿的妾室,你必须抓紧他的心,给他传宗接代,否则,日后这王家可没有你的一席之地!”说完这话,她语气又柔和了一点,道:“但是,你若能早日给他生个儿子,那我们玄儿自然会感激你一辈子,以后你也不必看那公主脸色过日子了,懂吗?我啊,这都是替你在考虑呢。”恩威并施是张夫人一贯的手段,其实她就想听徐荣的一句保证,要是能确保这个妾室能在公主生子以前生下一个男孩,那她便赢了。唉,这个时代的女人啊,只能把希望寄托于这种赌局上。 然而,董筱幽丝毫没有被她吓倒,依然只是平静的对她说:“奴家自然谨记夫人的教诲,但生子的事情,还是要看天运,不是奴家能说得准的。” 张夫人听了,脸色变得不太好看了:说了半天,嘴皮子都要磨破了,这个死丫头就是不给自己一句保证,看她平日里性格温婉文静的,竟然是个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主儿,还真是个不识好歹的傻丫头!她撇了撇徐荣单薄瘦弱的身材,又盯了她小腹看,心里闪过一丝担忧:都三个多月,一点动静都没有,该不会是这丫头的肚子怀不上孩子吧?看来过几日要请个郎中来瞧瞧了…… 董筱幽被她这种审视的目光盯得又是一阵恶心,她今日是彻底厌烦了张夫人这种人,顿时脸上的表情也不是很好看,问道:“夫人……您瞧奴家看着,可是奴家有说错了什么?” 张夫人听了连忙回过神来:“没有,荣儿,既如此,那你便好生将养着,日后我再来看你。”她冷着脸便离开了:她本指望着徐荣上午被公主欺负了一顿,肯定满腹委屈和怨气,到时候必定会与自己站在一条线上,却没想到徐荣原来如此鬼精,明着暗着都不敢得罪公主,对自己也只是虚与委蛇,谁都防着,如此明显的拉拢她居然也不领情。 碧落在外面见张夫人走得急促,也没什么好脸色,便担心起来,连忙进来问道:“小姐,您是不是出言顶撞了夫人?奴婢见她离去的时候心情可不大好。” 董筱幽见银杏不在,便轻哼了一声,不屑的说道:“她心情会好那才怪呢。”她又朝着碧落看了看,轻声对她说道:“碧落姐姐,在这府里真正能照应我的,只有你一个,我才不会那么简单去信了别人呢,日后,她们也休要想利用我。” 碧落听了,心中既有欣慰,又有担忧:“可是……小姐,您上午被公主打罚了,下午又气走了夫人,只怕日后您在王家不好过啊。” 董筱幽听了,叹了口气,她又哪里想去得罪人呢?可今日她能随便表态吗?唉,始终是要得罪的,迟早都是一样的事,自己还能怎么办?已经是夹在公主和张夫人之间了,两头为难,她蹙了眉头,看着窗外那一片冷蓝冷蓝的天空,有些悲戚的说道:“听天由命吧。” 第四十六回 暗斗 得罪了张夫人以后,董筱幽的日子很明显的难过了起来,不仅每日的饭菜都是些残汤冷羹,连该领的点心、水果也遭到严重克扣。银杏担忧的直劝着董筱幽去和张夫人赔不是,董筱幽看着银杏每天并不在溢香园里吃多少饭菜,而是要定时出去的,心里就知道:到底还是张夫人的人,八成是过去吃别的饭菜了,反正银杏在王府伺候张夫人都好几年了,张夫人不会亏待她,到自己这里来只是当眼线而已。 碧落看着这两天送来的食物都是些剩饭剩菜,有些忍不住了,对董筱幽问道:“小姐,她们也欺人太甚了!要不,奴婢还是回徐府把事情跟老爷说一下?” 董筱幽无奈的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算了吧,若是当初嫁过来的第一晚就和王玄圆房,那自己恐怕还真的有信心在这几个月内提早怀上子嗣,但毫无疑问那是自己不愿意的,跟徐家的人说了也还是自己的错,不如不说。但是,她董筱幽好歹也是个吃货,这两天的清汤寡水实在让她有些熬不住,便悄悄对碧落说:“要不,你明早出府一趟,拿着这些钱去买点食材回来,咱们自己做了吃。”说着,就从身上掏出几吊子的五铢钱来,她除了还保管着自己的嫁妆以外,两年来徐潜老爷每次赏给她的零用钱她都存着呢,所以身上的闲钱还不少。 碧落想:再这样下去,纵使小姐再有钱,金山银山也迟早要坐吃山空的,便拒绝道:“小姐,出去买吃的终究不是长远之计啊,您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董筱幽垂首思考着:以钱生钱这个方法才是长远之道,但是自己身上的零花钱到底够拿来做什么呢?她在二十一世纪学的是经济管理系,对经济学方面也是学了点皮毛,但用在古代可不知道行不行得通,况且,如今又是乱世,天知道什么时候贼兵就打到玄菟郡来了,自己这点钱到时候只有血本无归。再者,玄菟郡是辽东地区,这种地方局势极其复杂,原本可以低价购入不少本地特产再运到中原、河北地区高价卖出,却因为天下大乱而没有了保障,徐家就是吃了这个亏;而本地特产的马匹、矿石这些重要的投资项目则全部是被这里的几个大家族,特别是王家抢占的,自己根本没有资本和他们比。最惨的是,自己还是王家的小妾,若是事情泄露了,王家人想要她的小命就跟踩死一只蝼蚁差不多。 董筱幽突然问道:“要不,咱们可以把香满楼盘下来?”自己开家饭店都比什么不做的好吧? 碧落沉下脸道:“小姐,不要异想天开了!如今中原地区粮米奇缺,玄菟郡也受到不少冲击,大部分食店客栈都关了门,就是买不起粮食,您怎么能趁烧得正旺的时候往那火堆里跳呢?” 董筱幽听了,沮丧的低下头来,碧落说的话没错,她都差点忘了,如今粮米的价格已经被哄抬到了很高的地步,大部分平民连饭都吃不起,还指望着能有多少人会去饭店消费的?唉,该死的战乱啊……这不是彻底断绝了自己的财路吗? 见董筱幽只顾自己沉思,没有应她,碧落又提醒道:“小姐,您如今总该为今后考虑考虑吧?”她这句话彻底警醒了董筱幽:如今这世道,身家性命都难以保全,目前不依附在王家这棵大树下,还能怎么办?想起以前在二十一世纪有人说现在的大学生总是眼高手低,能力不怎么样,还装什么清高。现在自己不就是这个情况吗?自己是王家的小妾,不便出门,对这个时代的什么都不懂,还想做什么生意?难道真的只有老老实实给王家当个生产机器了? 她偏不!如今徐府是不能靠了,但是办法却还有:这几年当然不行,中原地区打成了一锅粥,干脆再等几年,等袁绍平定了河北以后,先去河北过段日子,然后再想办法去曹操统治的地区开店做生意,自己的嫁妆应该够,到时候就算计着怎么从王家出逃吧。这样,战乱就差不多熬到头了。她打定了这样的主意,轻轻点了点头,一副笑盈盈的神色,开始吃着这些残羹冷炙了,反正她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徐荣吃的比这个还差,她也不甚在意的。 碧落见她突然间一副笑眯眯的表情,以为她想好了对策,也稍微放下心来,然后试探性的问道:“小姐,您是有招了?” 董筱幽眯着眼,嘴唇翘了翘:“嗯,算是想到方法了,不过如今还不是时候,以后碧落姐可要听我的吩咐行事哦?” 碧落见她没有说明,又担心起来,但还是点了点头:“小姐您说的是哪儿的话,碧落一定对您的吩咐言听计从。” 董筱幽吃完了饭菜以后,还是把钱递给碧落:“虽然张夫人在这些方面克扣我对于我来说毫无任何威胁,但这个事情你还是得去办。”说着,不由分说就将钱塞到了碧落手上:“明日你出门去给我买些糕点回来,买够一天的就行,然后后天、大后天还要去买,人家要问起的话,你一定要回答说是给王府家的妾室买的食物。” 碧落又有些拿不准了:“为何要刻意告诉人家?这种丢人的事……” 董筱幽笑嘻嘻的解释道:“就是越丢人的事情,咱们才不能藏着掖着,我可不是什么都喜欢忍着的人,那样容易有内伤。” “内伤??”碧落一脸问号。 “我就不跟你多说这个了,反正这样多买上几天,我看张夫人就忍不住了。”董筱幽得意洋洋的算计着,哼,古代的女子不就是因为脸面薄嘛,越是受人欺压,越是不好意思说出来,我偏不呢,就是要让整个玄菟郡的人都看看他们王家是怎么对待妾室的! 这几天王玄倒是再没来找过董筱幽,看来他和万年公主二人的夫妻生活过得很是愉快。董筱幽倒也乐了个清静。她又不喜欢王玄,只是处于礼貌和尊重才叫他玄哥哥,一点暧昧的色彩都没有,所以她不会去吃公主的醋。 这么一来,倒是张夫人最先坐不住了,管事的刘老婆子先是把碧落每日都要出府给徐荣买吃食的事情告诉了张夫人。 张夫人听了,脸色变得不好看:“这死丫头好大的胆子,她也不嫌说起来丢人?” 刘老婆子回道:“听外边的人说,凡是那些店铺问到的,那丫鬟都如实说了,现在玄菟郡都在传咱们王府不厚道,欺负妾室之类的流言。” 张夫人气得直嚷嚷:“我这次要好好责罚碧落这个丫头!也好杀鸡给猴看,让某些人别想着跟我作对!”她话语里的某些人自然是说的碧落的主子徐荣了。 刘老婆子连忙回道:“这……夫人息怒啊,府上家法也没有规定偏房的丫鬟不准出外买吃食的,咱们要打人也没有道理,只怕给人知道了,更要闲话咱们府上了。” 张夫人咬紧牙关,气呼呼的说:“那,我今日便要修改家法如何?” 刘老婆子又回到:“使不得啊,咱们现在才来改,那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夫人,这种时候不适宜修改家法的,公主偶尔也要差人出府买吃食,还有老爷的几个姨娘也颇喜欢这样,若您突然不准人出去买,只怕现在就得罪了公主,老爷的那几个姨娘恐怕也会抱成团来挤兑您呢。” 张夫人狠狠的拍了拍面前的几案,怒道:“那我该怎么办?我连徐荣那么一个小小的妾室都收拾不了了?” “夫人,稍安勿躁啊,稍安勿躁。方法自然有的是,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呢。徐丫头那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还用得着你去动脑子?眼下还是公主这边更棘手呢。” 听了刘老婆子这话,张夫人探了身子轻声问道:“少爷和公主感情如何?” “好着呢,老奴也打听了,这些日子少爷每晚都在公主的园子里过夜,都没有去过徐丫头的溢香园。” 张夫人拧紧了眉毛:“少爷也真是莫名其妙,那个公主有什么好的?玄儿和妍儿都挺喜欢她的,我倒是越看越不顺眼,相貌也仅只一般,性格还挺冲的。” 刘老婆子赔着笑说道:“兴许少爷就喜欢她那模样的,又或者,那个徐丫头年纪太小了,不懂得讨少爷欢心。” “哼,”张夫人冷哼一声:“还人称什么幽州第一才女,不过是个窝囊废而已,烂泥扶不上墙,本夫人原本还想帮她出头,她倒好,吱个声都不敢。” “好了,夫人,徐丫头年纪小不懂事,犯不着您为了她的事生气,她自己断了自己的生路,以后那也是她自个儿倒霉。您看,少爷和公主再这样下去,只怕过不了一年,公主就要生个长子出来了,到那时咱们怎么办啊?” 张夫人依旧板着个脸:“玄儿那么喜欢她,我还有什么办法?” 刘老婆子故意四下望了望,作出一副神秘的态势:“老奴倒是有个方法……”说完,便悄声和张夫人咬着耳朵说了一阵。 张夫人听了,脸露喜色,但又一副不安的神情:“到底行不行啊?这要是查到咱们头上,那可是要人命的事情。” 刘老婆子嘴角露出一丝阴险的笑容:“也就是让她迟个一两年再怀上孩子而已,咱们在这段时间里,完全可以再给少爷塞一个妾室进去,这次,夫人您可要挑好了。” 张夫人想了想,嘴唇上扬,露出一个冰冷的微笑,轻轻点了点头。 第四十七回 剧透 张夫人有了新的对策以后,对董筱幽的事情也没怎么放在了心上,残汤剩饭的计策因为董筱幽差使碧落天天出门买吃食遭到别人腹诽以后,王老爷正色训了张夫人一顿,张夫人只好消停了下来。 董筱幽突然觉得:在这王府里,她虽然是一粒灰尘一般的存在,但也有好处:那就是像张夫人、万年公主这些神仙级的大人物根本不把她看在眼里,所以也不会一门心思花在对付她身上,即使她两边都没讨好,但这段时间以来,两边都没再找她什么麻烦了。这让她感觉非常好,虽然府里的丫鬟嬷嬷们也不尊重她,但她也不在乎,一群古代的没文化的丫头婆子们,她也看不上呢。 于是她又暂且忘了那些烦心的事情,成天带着碧落和银杏二人在园子里玩。 这一日,她正在中庭花园的凉亭中弹奏玉筝,忽听到一阵鼓掌声,一个身穿青衣的男子走了过来:“姑娘的琴技,在下这是第二次见识到了,果然令人陶醉。” 董筱幽看仔细了,发现他竟然是公主的皇兄奕真。她对奕真是既有感激之情,也有点害怕:感激是因为当日若非奕真出现,只怕她还要被公主打一顿;害怕是因为没想到他是皇家之人,两年前在香满楼见面的时候,她可是沉下脸来一句话都没理会人家的,她怕他会记仇。 她愣了一下,还是连忙起身朝奕真做了礼:“奴家见过奕真大人……” 奕真嘴角扬了扬,大手一挥:“别这么拘谨,我不是我那个刁钻的皇妹,姑娘还是叫我奕真就行了,还有,在我面前,别再自称奴了。”他的笑容不加掩饰,给人感觉很随和,却也很冷傲。 董筱幽垂着眸子,摇了摇头:“奴家如今已是王家的妾室,在这王府内自然还是应该谨守规矩,不可逾越了家规,这称呼是不可乱改的。”这个人曾经派了手下到自己家里做“贼”,谁知道到底安了什么居心呢?董筱幽对他依然保持着警惕。 奕真脸色变了一下,但依然保持着淡淡的微笑:“徐姑娘……你变了。” 董筱幽瞪大了眼睛,这个人到底想说什么呢?他和自己总共不过见了三次面而已,有什么资格说自己变了?这些皇家之人果然一个个都非常自以为是!她看着奕真,眼里燃起了一丝不满的火焰:“大人此话何意?” 奕真抿了抿嘴,没有再说,而是对她弹得乐曲评价道:“姑娘的琴技非常好,但姑娘弹奏的乐曲却太过于悲哀了,在下大胆臆猜,想必是府中的生活很不如意吧?”他的笑容这一次带了些玩世不恭。 董筱幽蹙了眉,心中暗想:这人好歹是公主的皇兄,而自己的身份却是公主夫君的妾室,他居然不避嫌?而且还敢公然问自己这种私人问题,这也太没有礼法了吧!(才来了两年,某些方面已经和古人同化了)她是对王府的生活很不满,但还轮不到他这个外来的男子来调侃她的地步。 她不满的问道:“奴家这首曲子本就是比较哀怨的乐曲,大人又怎么能因为一首悲戚一点的曲子就去猜测奴家的处境呢?这要是说出去,给公主知道了,奴家可是百口莫辩了。”语气里已经有了一丝不耐烦。 奕真笑着说道:“观人观曲,相由心生。在下虽不才,但徐姑娘琴乐如此悲戚,若不是因为姑娘之哀已入了琴音中,绝没有这般引人泪下的奇效。” 董筱幽咬了咬嘴唇,问道:“大人莫非听得落了泪?” 奕真指了指碧落:“男儿有泪不轻弹,但那位姑娘已经被这琴音催下泪来了。” 董筱幽回头一看,果然见到碧落眼圈红红的,她当时有些羞恼,狠狠的瞪了碧落一眼,碧落连忙垂下头去。 “好,就算大人说对了吧,奴家确实哀怨,那又如何?大人是要将奴家弹琴诉哀的事情也告诉公主吗?”董筱幽气鼓鼓的看着奕真,她很不喜欢皇室之人,即使这个奕真对她似乎并没有任何冒犯之处,但她就是不喜欢他。大概是先入为主的思想作祟,他的下属扮贼潜入徐家被发现,他的皇妹又欺负过自己,这些都让董筱幽感到厌恶。 奕真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不快,摇了摇头,叹道:“在下若是想让姑娘不好过,那一日便不会出口相助你了。” 董筱幽听了,心头的火居然更大了,她顶撞道:“你们兄妹一心,那日分明是奴家受了委屈挨了打,怎得人情还成了你的了?这是什么理啊,奴家虽然只是个妾室,但妾室也是人,你们这些皇家之人凭什么看不起奴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把这些心里话通通说了出来,感觉很爽快,但下场恐怕会很惨,也罢,董筱幽不是个喜欢去后悔的主儿。 碧落在一旁听了,脸色大变,旁边的银杏更是脸变得煞白,连忙冲着奕真解释道:“我们姑娘这些日子受了些气,她不是有意要顶撞大人的,还望大人莫要见怪。”董筱幽怒瞪了她们一眼,让她们站远些。 不料,奕真并没有发火,而是平静的自言自语道:“妾室也是人?呵呵……谁没有把姑娘当人看呢?” 董筱幽气呼呼的回道:“那可多了去了,奴家敢打赌:这王府里的上上下下就没有一个人把奴家当人看过!”确实,王府的长辈不过当她是生产机器,公主和丫鬟、婆子们更是瞧不起她,特别是她脸被公主打得有些红肿的那几日,即使她不出门,也听到外面那些丫鬟们放肆的议论和嘲笑她,她可以不去在意,但那不代表她可以不生气。至于王玄,她算是彻底看明白了,那也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好色之徒,除非成了他的女人,否则他对自己的关爱就好比施舍给叫花子的钱币一般,刻薄得很。 奕真平静的微笑着,眼眸如同一潭清幽的深泉,让人看不透:“其实,姑娘这话也未必正确,这府里还是有人把你当人看的。” 董筱幽没好气的问道:“谁啊?” 奕真厚颜无耻的甜笑着:“在下啊。”他这话倒逗得董筱幽不禁“噗嗤”一笑。 董筱幽苦笑着:“你算是这府里的人吗?” 奕真不依不饶的答道:“怎不算?在下在这府中做客,也算是府里的一员吧。” 董筱幽听了,奸诈的说道:“即使你算,那也未必你说的就是真的。” 奕真见她这幅神色,倒有点同情她,一个不满十五岁的少女,居然被府中欺负得这么多疑,不过好在董筱幽对自己还是有几分真性情,于是他别有所图的看着董筱幽:她今日穿着一套半旧的莹白色纺纱绣天青色花边的百褶裙,头顶别着一支墨绿色的翡翠玉珠钗,黑亮的长发盘在头顶梳成了一个玲珑髻,肤如白雪,眼若桃花,面颊还有着一点婴儿肥,看上去比府中别的女眷们更加童稚可爱。 董筱幽被奕真打量的目光惹烦了:“看什么看?” 奕真一脸坏笑着:“在下想,不如由在下出面去找了王玄妹夫,让他把你送给我好了。” 董筱幽听了,心中扑通直跳:“什么意思?” 奕真严肃的说:“在下若是开了口,有我皇妹在,我那妹夫必然得忍痛割爱。” 董筱幽一脸的不情愿,撅着嘴唇道:“奴家可不是东西,谁想要就能拿去的!” 奕真看着她可爱的表情,笑嘻嘻的说:“姑娘本就是我妹夫的妾室,律法上可是写明了的,把你送人或者拿去变卖那都是合情合理的。” 董筱幽勃然大怒:“好啊!你刚才才说把奴家当人看,如今这番话,哪有把奴家当人看的,出尔反尔!”董筱幽心想:或许跟了奕真也不错,但这种事情不能瞎赌,王玄虽然不怎么样,但起码始终没有强迫自己,而眼前这个人是喜怒不形于色的,自己跟了他,只怕是才离狼窝,又入虎穴。更何况,自己的逃亡计划已经奠定下来了,根本不需要他来搅合。 奕真依然笑嘻嘻:“是徐姑娘方才自己说了,在下说在下当姑娘是人,姑娘并不当真啊,在下只是合了姑娘心意才这么说的。” “你!”董筱幽哑口无言。 奕真倒是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不过姑娘若是跟了在下,在下一定能保姑娘平安。” 董筱幽听了,略微扬了扬娥眉:“你?虽说奴家知道你是皇室宗亲,那又如何?天下即将大乱了,还有哪里会安全的?” 奕真听了,脸色倒是认真起来:“姑娘也认为天下即将大乱?” 董筱幽见他神色严肃起来,便觉得这些皇亲国戚肯定是没有自己懂的,自己的历史知识虽然不太好,但三国演义还是看过,那么,不如给他秀一秀,让他不敢小看自己:“你且听好了,如今的黄巾贼虽然不能得了天下,但是呢,因为皇上要求四方州郡各自招兵剿贼,故,定然会造成许多诸侯并起的混乱局面,若是朝廷没有一个贤君,手中掌握着军权,以朝廷的身份四处征伐,那么大汉的天下恐怕长不了了,到时定然有人出来,挟天子以令天下,再然后……他恐怕就要行篡逆之事了。”董筱幽还记得似乎初中的古代史里曾经介绍过东汉因为外戚和宦官之间的斗争,使得皇权旁落,朝廷的威信大减,后来又因为党锢之祸,使得天下早已离心离德,最后被黄巾起义一冲击,才彻底敲响了汉朝灭亡的钟声。 奕真仔细的听着,脸色越来越凝重:“这些话,都是谁跟你讲的?”他的语气非常严肃。 董筱幽突然有些后悔,不应该这么早“剧透”的,他好歹是一个皇室中人,怎么能这么说呢,要是惹了他生气,杀了自己也是活该。但是既然已经说漏了嘴,也没办法了,说出去的话是收不回来的,于是,她也一脸平静的回答:“没有别人告诉奴家,这只是奴家根据天下大势自己瞎猜的,大人若是听了不开心,大可惩罚奴家。” 奕真用深邃的目光打量着她:他是根本不相信如今年岁还不满十五的徐荣竟然会看到这一步,若是其他的名士这么分析,他倒还完全可以接受,此女若不是有高人指点,那便定是开了天眼,能预知未来!徐家不过是商贾之家,且此番受到黄巾起义的冲击,家产损失巨大,根据他以往的调查,徐家绝对不可能认识任何一个能够洞察乱世的高人,故,这些话一定,也只能是徐荣自己揣测出来的!这么说来,反而奕真是真心想要让王玄把徐荣送给自己了,他需要一个能一眼看穿这乱世动向的人。 董筱幽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担忧的对他说道:“别的奴家不能再多说了,还请大人千万别在奴家夫君面前乱说,否则传了出去,奴家以后根本没脸见人了。”她可不想听到外人们再说她什么闲话了,她看了看离得远远的碧落和银杏,心中松了口气,这番话没被银杏听到便好,不然肯定又要被她乱打小报告了。 奕真嘴角闪过一抹微笑:“徐姑娘莫要担心,在下可是认真的。”他原本是半开玩笑说的,如今他是真的想要找王玄讨要这个妾室,不过他此番还要去一趟中原,只能等到下次再来幽州的时候才可以平安带走徐荣,于是他打定了主意:走之前,先把这件事情说给皇妹听,让皇妹替他照看好人,下次他再亲自前来带走徐荣! 第四十八回 暴怒 万春园内,奕真进了内室以后,便将随侍的丫鬟婆子们全部驱赶了出去,刘瑛见了,神色严峻的问道:“皇兄又有什么要紧事要说的?” 奕真略带羞涩的笑了笑:“倒也不是一件很大的事情,但这件事需要你和妹夫同意。” 刘瑛第一次看到他这样“怪异”的神色,一时竟然有些呆愣。 “我想,让妹夫把他那个小妾送给我。皇妹你看如何?”奕真也不遮遮掩掩,直截了当的提了出来。 刘瑛神色有些复杂,她支支吾吾的说道:“这个事……不太好办…至少,得征求王郎的同意才行。”随即,又一脸愠怒:“皇兄你是怎么在想的?她不过是一个商贾之女而已,只不过色相有点出众罢了,但终究是死不足惜的下贱货色,你怎么昏了头想要她?这事若是传出去,岂不丢了我的脸?” 奕真神色认真的说道:“皇妹,你皇兄我不是一个好色之徒。徐荣这丫头,我看她是有大才,她对天下的分析,比我认识的任何一个名士高人还要独到,这要她是个男儿,恐怕日后是要封侯拜相的。” 刘瑛听了,不屑的哼了一声:“哼,就凭她?怎么本宫看她总是一副呆头呆脑的模样呢?那一日,妍妹在一旁冲她直暗示呢,她也不懂,就那份眼力劲儿,本宫还真不信她有皇兄说的那么神。” 奕真笑了笑:“那是她不适合你们这些妇人之间的明争暗斗,你看她来了王家这么久,也没跟王家里的任何一个姨娘或夫人有过多的接触吧?这种女子,行为端正,品德淑良,在王家当妾真是埋没了她。” 刘瑛心中不悦:“瞧皇兄把她夸得那么好,本宫还真不信呢。她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而已,我连想办法对付她都懒得。” 奕真嘴角依旧挂着一抹微笑:“皇妹,你就当是皇兄唯一一次求你吧,别的人你先莫要去多言,你就先给王玄那小子通通气,这人,我是一定要带走的,不过暂且这次不能带,等我下次回来,最多半年时间,我就领了她走。” 刘瑛皱紧了眉头:“皇兄?你这是打定主意抢人了?” 奕真爱怜的想摸摸她的发顶,但又似乎意识到妹妹已经长大嫁人了,便缩回了手,说道:“皇妹,皇兄是信任你才把这些话跟你说了,你若是心里还有皇兄,便先替皇兄把人照顾好,日后皇兄会感谢你的。” 刘瑛想到如今兄妹两人已经有了生疏的感觉,有些不高兴道:“咱们俩本就是骨肉兄妹,谈什么感谢不感谢的。只是……皇兄你如今便这么护着她,莫不是被她迷昏了头?这小狐狸精……怎么能让你动心的呢?” 奕真抿嘴笑了:“莫要这么说,皇兄说过了,难道皇妹心目中的皇兄会是那贪好美色的人?” 刘瑛低头想了想,又低声说道:“可是,她毕竟是王郎聘娶回来的妾室,本宫还特地要替皇兄照顾她?唉,真不知道到时候外人会怎么说我。” 奕真淡淡的说道:“外人怎么看咱们根本没必要介意,更何况,日后她被你皇兄我带走了,你不也省点心了吗?好歹她相貌不比皇宫里的美人们差,你就不怕今后你的王郎被她给缠得死死的?” 刘瑛佯怒道:“本宫才不担心呢!皇兄,你方才还说你不贪求美色的,如今这番话可是出卖了你的心思哦?” 奕真眯了眼,坦然的说道:“我是不贪求美色,但是没想到呀,这徐荣丫头可是才貌双全呢,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刘瑛终于点了点头:“好,那我今晚便将这事告于王郎,他是个还算本分的男人,应该不敢拂逆了咱们皇家提出来的要求。哼,真便宜了那只小狐狸精!” 奕真提醒道:“日后你还要待她好一点,多照顾照顾她,毕竟她年岁还小……” “好啦,本宫知道分寸的,皇兄你也真是,这事都还没说定呢,你就等不及要护短了。” ………… 是夜,刘瑛和王玄拥着躺在榻上,刘瑛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这事告于王玄:“王郎啊,今日皇兄跟妾提了个要求,还要王郎你同意呢。” 王玄爱怜的抚摸着刘瑛凌乱的长发,微笑着说道:“什么要求?爱妻的兄长便是我的兄长,有任何吩咐只管说便是了,况且我还比不上他呢,他能提出什么要求?” 刘瑛便放下心来,说道:“其实,妾的皇兄是看上了你那个充当偏房的徐荣丫头,今日便跟妾说了想要找你要人,王郎,你看咱们是不是……” 王玄本来从来没和刘瑛谈过有关徐荣的事情,没想到今日公主一开口便是要将徐荣送人,他眉头一皱,脸色沉了下来:“你同意了吗?” 房里早已熄了灯,刘瑛并没有察觉到王玄脸色有异,依然用着温柔的目光看着他,说道:“妾不敢随便做主,因此今晚才打算问过你,虽然送人小妾不过是件小事,但妾还是希望王郎能自己做主。” 王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咬着牙问道:“你那皇兄为何突然说要她?莫非他们这几日私底下见过面?” 刘瑛已经听出了王玄语气中的不悦,便也有些不高兴的说道:“这是什么话!我皇兄是个恪守礼节的人,听说是今日在中庭的花园里见了她弹筝,才聊了几句,不想皇兄认为那丫头与他颇为投缘,便想收了过去。王郎,徐荣不过是咱们王家一个妾室罢了,要送人也没什么大碍吧?更何况,那可是妾的皇兄,不会辱没了她,更不会辱没了咱们王家!”公主的音色高了几分,但她语言中着重提到“我们王家”,便是希望王玄不要胡乱猜测,她和她皇兄都不打算以皇家的身份来压了王家。那个年代赠送小妾并不是什么太荒谬的事情,更何况是这种亲戚关系,送个小妾是很平常的事情。 但王玄可不这么想,他眼下觉得公主似乎心胸太过于狭隘,不能容人,但又因为听了公主说今日徐荣和公主的皇兄私底下在中庭花园会过面,还让人家听她弹筝,王玄气得脸色都变白了,他也不知道在气什么,但一想到也许是徐荣中意了奕真,他心中就无法平复下来。 刘瑛见他一直不说话,只当他是默认了,便温顺的贴在他胸膛上,却听到了他胸口中那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声,有些担忧的问道:“王郎,你怎么了?怎么心跳如此快?莫不是染了疾?” 王玄冷冷的推开了她,默默的起身,独自将外衣穿戴了起来,刘瑛搞不懂他到底想做什么,有些疑惑的看着他,她记忆里的王郎,那可是一个性格良善,比她自己还要温柔的男子,怎么今夜突然如此反常了?就因为那个徐荣?? 王玄怒气冲冲的穿好了外衣便要起身,刘瑛突然醒悟到他要去做什么,连忙大声喝道:“王郎!你这是要做什么?半夜三更的,莫要出门!” 王玄冷冰冰的说了句:“公主还是休息吧,我今晚有要事!”便不顾公主的阻拦,急匆匆的走出了万春园。 刘瑛呆了一阵,突然担心他要一时冲动做出些什么事情来,若是因为一个徐荣惹得她的王郎和皇兄翻了脸,那便是大事了!刘瑛惨白着脸,不敢耽搁,连忙唤醒了丫鬟们,给她穿戴衣裙,也带着人跟着赶了出去。 却说王玄离了万春园以后,便径直到了溢香园,此时已经是二更天了,徐荣和丫鬟们都早已睡下,自然园里一片幽暗。王玄火气上了头,也不顾会吵醒其他院落的人,便狠狠的拿脚揣起了房门,还怒气冲冲的喝道:“赶紧给我开门!” 他这样一吵闹,马上便将碧落惊醒了,匆忙起身换了衣裙,又吩咐银杏给小姐穿起衣裙来,便风风火火的出来开门,一打开园门,就见到王玄凶神恶煞的瞪着大眼,喝道:“你们小姐呢?” 碧落见了他这幅神色,心中大吃一惊,猜到恐怕要出大事,平静的说道:“小姐早已睡下了,都这个时辰了,少爷要有什么事情,请明日再来吧。” 王玄气恼极了,便踢了她一脚,将碧落一脚踹开,然后自己大踏步的往徐荣的卧房走去。碧落被踹了一脚,但她是习过武的,并没有伤到什么,只是因为太过于惊讶才呆愣了一阵,但醒过神来以后意识到王玄可能会伤到小姐,连忙惊呼着“少爷!少爷!”也跟着进去。 王玄走进卧室,只见董筱幽还在银杏的伺候下穿戴着,尚未将外裙穿好,见王玄瞪着眼睛冲了进来,惊恐的看着他,然后胆战心惊的问道:“夫,夫君……怎么今晚不在公主姐姐那边过夜?这么晚了来溢香园做什么?” 王玄黑着脸,对银杏说道:“出去。” 银杏看见徐荣身上的衣裙尚未穿戴好,有些为难的看了看他。 王玄声音冰冷又尖利的吼道:“滚出去!”银杏见状,连忙赔了不是,诺诺的下去了。 董筱幽看见王玄那一双野兽一般的眼神,心知大事不妙,故作镇定的问道:“夫君,都这个时辰了,突然到我的房里来,您是有什么要吩咐的?” 王玄看她这个样子,又想起公主说她皇兄要人的那番话,心中又气又恨,咬着牙恶狠狠的问道:“你……难道还不肯?” 董筱幽感觉有些心慌,支吾道:“夫君,您不是说了……不为难荣儿吗?”直觉告诉她,今晚的王玄有些莫名其妙,绝不是好事。 王玄一下子便爆发了:“你这个贱货!你还不愿意?连公主都愿意委身与我,你这个商贾之女还有什么矜持的?你果然是看不上我吧?没想到你这个贱货还挺有本事的,是想要攀高枝啊?怪不得一直以来不肯,原来你是看上了皇家宗室啊?” 董筱幽被他突然一阵辱骂弄得头都有点发晕,只是迷茫的看着他,虽然她不喜欢王玄,这几日又认定王玄是个好色之徒,但王玄从没有对他如此发难过,这些话字字如同尖刀一般,半点情面都不留,让她感觉呼吸困难。 王玄看着她那迷茫的眼神,又是一股火起:“还敢跟我装?你这个贱货!说!到底怎么勾引他的!在我面前倒是装得一副清纯的模样,没想到背后就敢跟我偷人是吧?”还未等董筱幽有任何反应,他已经逼了上去,一把撕开了她的衣裙,又粗暴的把她的衣带扯开,将她温香软玉的肌肤和穿着在内的粉色心衣都露了出来,王玄见了,顿了顿,两眼死死地盯着她乍泄的春光…… 董筱幽暗自叫苦,王玄如饿狼一般扑了上来,将她死死的按在榻上,双手已经开始用力的扯着她的心衣和里裙,董筱幽惊慌失措:再这么下去,今晚她就要被这条色狼给吃干抹净了!她不由得尖叫起来,用力的挣扎,甚至用了尖利的指甲去抓王玄的脸。 王玄被她的抵抗弄得更加心烦,他一巴掌狠狠的扇在董筱幽脸上,顿时她的脸上红肿了起来,董筱幽瞪大了双眼,惊恐的看着他,她被这一巴掌打得有些耳鸣,嘴角淌出一丝殷红的鲜血出来,王玄咬紧牙齿,暴怒的说道:“你还看不上我?那就休怪我翻脸无情!他想要你?哼,我今晚便要将你糟践了,明日再把你卖到青楼去,就是让你这个贱人成为人尽可夫的娼妓也不会给了他!” 董筱幽头晕目眩的看着王玄,他的眼神闪着凶狠和毒辣的寒光,以一种凶神恶煞的模样压在她身上,她突然浑身发抖:因为,她的直觉告诉自己,王玄说的是真的! 第四十九回 惹恼 碧落心里忐忑不安,就是担心王玄今日如此反常,她冲进屋里之后,就见到王玄压在董筱幽身上,恶狠狠的冲着她咆哮道:“谁让你进来的,给我滚出去!” 董筱幽见着是碧落,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哭喊道:“碧落,救我!!” “小姐!”碧落心中还是很纠结的,到底该不该对王玄动手呢?眼下她还不敢出手,只是焦急的对王玄说道:“少爷,小姐她只是年少不懂事,少爷您千万莫要怪责她,小姐做事有分寸的,请少爷不要动手!”她低三下四的求饶和道歉在愤怒的王玄面前根本没用。 王玄理都不理她,依旧动起手来撕扯徐荣的衣裙,董筱幽有些想要跟他拼个鱼死网破,但又被死死按住,动弹不得了。 碧落大脑里一片空白,她认为以她小姐和王玄两人的关系来看,她应该退下去的,但目前这个情况,似乎小姐极不情愿,而王玄行为粗野,万一伤着了小姐,她也是万万不许的,因此打定了主意,走过去狠狠的一拽,就将王玄这么一个大男人从榻上轻松的拽了下来,王玄满脸惊讶的看着她。但马上王玄的脸上又恢复了凶神恶煞的表情:“你这个贱奴,竟然敢对本少爷动手了?”随即,他抽出手来,狠狠的给了碧落一个耳光。 碧落不躲不闪,被这耳光打得差点倾倒,董筱幽哭着爬过来将她抱紧了:“碧落!”然后她悲愤的朝着王玄大喊:“你发什么神经?冲着我来,不要欺负我的人!” 王玄见她的表情极其悲戚,心头有些软,但依旧火气不减,便走了过去,一把拉起董筱幽的手,想把她拖回到榻上,董筱幽拼死挣扎,碧落也紧紧抱住董筱幽:现在她脑子里就想着要把小姐从这个发狂的男人手中救回来。 就在这个时候,万年公主带着几个丫鬟过来了。 刘瑛踏进溢香园的卧室,一眼便见到王玄犹如发怒的老虎一般,张牙舞爪,一只手还正在拖着徐荣,再看了徐荣,她长发凌乱,衣着不整,衣裙被撕掉了一大半,连贴身的心衣都露了半截出来,两眼通红,满脸泪水……当下她便皱紧了眉头,怒吼道:“在做什么?” 王玄眼见公主来了,便停下了手中的力度,只是呆呆的站着,脸上变得毫无任何表情。董筱幽抽出手来,蜷缩成了一团,向公主垂着头哆哆嗦嗦的说道:“奴家见过公主……” 刘瑛看她这么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又是一阵生气,想狠狠打她两耳光,但是又想起奕真对她说过的话,唉,谁叫皇兄看上了她呢?不看僧面看佛面,虽然她才不相信她皇兄口中的此女有“大才”的话。 刘瑛看见银杏和碧落也都战战兢兢的看着她,便沉下脸来,说道:“今天晚上是王郎吃醉了酒才发的狂,你们莫要出去乱说,谁要因为看了一些不该看的而胡思乱想,在外面乱嚼舌头的,我就割了她的舌头,挖了她的眼珠!你们听到了没有?” 众丫鬟们连忙称是。 王玄此时似乎已经安定了下来,刘瑛吩咐身边的两个丫鬟:“王郎吃了太多酒,身体不适,今夜在万春园或溢香园睡都不太合适,还是将他接回书房去休息吧。” 王玄被两个丫鬟领着带了出去,接下来,公主又一一将人吩咐了出去,然后令碧落和银杏先先去休息,她单独要和徐荣谈谈。 两人在榻上面对面的跪坐着,此时董筱幽已经换过了一身衣裙,但显然还有些惊魂未定,她的双眸还时不时闪现着恐惧发慌的神色,面色也有些微红。 刘瑛冷冷的看着她,将方才下人递上来的一杯热茶放在手里,捂了捂,然后平静的说道:“王郎来了以后都说了些什么,给本宫说来听听。” 董筱幽到现在为止还处于一种迷惑的状态下,第一:她不知道王玄为什么发狂;第二:她受惊吓过度,有点脑子不灵光;第三,她不知道现在公主是不是又要来整治她。所以,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公主,目光也有些闪躲。 刘瑛岂会猜不透她那点心思,随即语气也柔和了一点:“都说出来吧,有人托本宫好好照顾你,本宫决不食言。你放心,本宫若是要你死的话,是不会让你开口多说一句话的。” 董筱幽听了,心中反而更加害怕,但如今闹到这个地步,已经没办法隐瞒了,便战战兢兢的说:“玄哥哥……不,夫君大人说,要糟践了奴家,然后将奴家卖到青楼去……奴家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一来便发了那么大的火。” 刘瑛听了,脸色变得不太好看:这王郎竟然敢说这些话,难道他就这么不满意皇兄找他要人?问题是她知道:王玄和徐荣二人肯定没有圆过房,那就说明王玄并不喜欢徐荣,何必为了一个并不喜欢的小妾大闹一场呢?这要是传出去给皇兄知道了,岂不伤了感情?但要说王玄是因为徐荣,舍不得徐荣,故而如此发怒,那也说不通呀……徐荣都嫁过门三个多月了,怎么会一直不圆房呢? 她脑子也有些乱了,但保持着沉静的样子,冷冰冰的问道:“本宫问你一句,你必须如实相告,否则,本宫割了你的舌头。” 听了她的威胁,董筱幽吓得正襟危坐,脸色发白的说道:“奴家……奴家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刘瑛见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心中有些鄙夷,随即她正色问道:“你嫁给王玄三个多月了,难道你们二人一直未曾圆房过?” 董筱幽顿时浑身发抖:刘瑛肯定是知道自己没有和王玄有过任何关系的事情了,该不该给她说实话呢?迫于公主的压力,董筱幽觉得还是说了实话的好,毕竟已经闹到这般地步了,是死是活,只听公主一句话,还不如实话实说的好,再说了,她已经知道张夫人和公主二人关系不太好,公主应该不会去给张夫人告密的。 “你说是不说?不说本宫便割了你的舌头!”刘瑛见她垂眸思考着什么,有些不耐烦了,便催促了一句。 董筱幽慌忙抬起头来,也罢,听天由命了!她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奴家自从嫁入王府以来,还未曾和夫君大人有过任何肌肤之亲!” 刘瑛虽然早就猜到了,但这话由徐荣亲自说出来,多少还是令她感到震惊,她的语气也变得有些颤抖起来:“为什么?你可要知道,本宫可是万年公主!你若是不早点和王郎有夫妻之实,给他生个孩子出来做你的护身符,那本宫可随时都能取你的小命。” 董筱幽听了,心中有些害怕,不知道刘瑛到底要对她怎么样,但只能咬紧牙关说真话了:“奴家……奴家只是无法接受。” “哼,你无法接受什么?” “奴家也不知道……” 刘瑛有些语塞,她皱紧了眉头,这个徐荣还真是个怪胎,要说她年纪小吧,马上都十五了,皇宫里的宠妃和贵人们年纪最小的十二三岁的都有,有哪个会有她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既然身为妾室,就应该尽心尽力伺候夫君,可她居然三个多月都没和王玄有过任何关系……这还真是一桩怪事了,问她,她还说不知道,看她一副迷茫的神色,倒也却是个不知好歹的傻丫头。 刘瑛想到这些,叹了口气,问道:“那王郎怎么对你的?一样的,老实跟本宫说来,不然割舌头。”董筱幽听了,不禁想到:这公主怎么老拿割舌头来吓唬人呀?她跟人的舌头有什么仇呀? “玄哥哥……他原本说的是,他可以等,等奴家想通了再说……” 刘瑛听了,火冒三丈:“大胆!”她狠狠的拍了拍榻前的几案,“你好歹也是个女子,怎么连最基础的,既然都已经成了人家妾室了,你还有何事想不通的?你这样是让他蒙羞!让整个王家蒙羞!本宫若是王郎,当下便会发作!” 董筱幽被她突然这么一吓,又是脸色苍白,她心里想着:你们这些古代人可以接受这种连面都没见过的男人当丈夫,不代表我这个现代人可以接受啊!就算现代的相亲,那也是要先看看双方到底合不合适再论及婚嫁的呀,古代的女子可真随便的……对了,公主和她不是一样吗?公主远在雒阳,嫁过来之前肯定是不知道王玄相貌的,幸好王玄相貌还不算丑,要是他长得跟蛤蟆一样……千里迢迢过来嫁给一个丑八怪,那岂不悲剧了吗?她不禁有些悲哀的看着公主。 公主被她那可怜的目光弄得更加迷惑了,她想:怎么这傻丫头居然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本宫?和本宫相比,明显是现在的她才更需要人怜悯吧?不禁问道:“你在想什么?” “奴家……奴家只是觉得,奴家心里不能接受一个从未见过的男子突然成为自己的夫君,毕竟,咱们女子不是应该稳重吗?突然嫁给一个之前连相貌如何都没有亲眼看过的男子,还要委身与他……那岂不是太轻薄了?”董筱幽试图用古代人的观点来表述自己的看法。 “你!”公主怒视着她,原来她那怜悯的眼神是这么回事,顿时公主感觉自己像是受了极大的羞辱一般,恶狠狠的盯着徐荣:“本宫还轮不到你这个下贱的人来指责!” 哼,说自己无法接受一个未曾见面的男子做夫君,那岂不是暗指全天下的所有女人都是浅薄之人?公主越想越气:“徐姨娘,本宫还真不知道你居然如此高傲,你这话,难道是想说所有嫁人的女子,都只是些浅薄之辈?都是人尽可夫的?都不及你徐姨娘更清高?” 董筱幽听了,连忙道歉:“奴家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何意?本宫现在懂了,原来你一直以来都瞧不起本宫啊,本宫贵为公主,都能以妻事王玄,你一个贱妾,竟然还敢如此妄言?”公主的表情此时和之前王玄的表情颇为相似,都是震怒了。 董筱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捅了他们的马蜂窝,但是很明显,自己肯定是说错话了,她浑身发抖,想给公主认错,但又怕得动不了,只能反复的说着“不是,不是……” 公主如今也总算想通了为何王郎会如此生气,如此说来,王郎可能还挺欢喜徐荣的,不然不会如此骄纵她,这么一想,公主心中的火气又多了一层,哼,眼前这个小女子实在太过于可恨了,看不起人也该有个限度吧?竟然连她公主的身份都不放在眼里! 刘瑛愤愤的喊道:“来人!给我把她拿下,先关进柴房里,本宫……本宫要毁了她的容,割了她的舌头,再把她卖到漠北去!” 董筱幽听了,脑袋“轰”的一声,差点就要晕了过去…… 第五十回 转机 随着刘瑛的一声怒吼,外面两个身强力壮的丫鬟便冲了进来,将脸色惨白的董筱幽拖了下去……董筱幽此时被吓得浑身发抖,不住的喃喃道;“怎么啦?怎么啦?” 就连之前被公主吩咐下去休息的碧落和银杏见了这个场景,都被吓得不敢乱动,但是眼见徐荣已经被两个丫鬟拖出了房间,碧落连忙冲着公主刘瑛跪了下来,哭着求道:“请公主饶过我们家小姐吧,她还年幼,不懂事的,刚才已经被少爷吓倒了,不能再受公主责罚了。” 银杏见了,也跪下来求情:“公主,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小姐一般见识啊。” 公主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俩,只是使了个眼神,让旁边的一个年纪略大的丫鬟走了过去,给她们两人一人一个耳光,然后骂道:“下贱的东西,要不要放人那是咱们公主说了算,你们两个贱奴莫要太胆大了!” 银杏受了打,连忙低下头去,不再说话,她是张夫人吩咐过来做眼线的,虽然平日徐荣待她还算客气,但彼此都心知肚明,因此并不很亲热,刚才随着碧落一起下跪求情就意味着:这人情她是已经做足了,接下来就算公主真的卖了徐荣,那也和她无关。 碧落却是真正关心徐荣,她虽然吃了好几记耳光,但依然跪在地上,挺直了背脊,两眼直视着公主,求道:“公主,奴婢求您放过小姐吧,您杀了奴婢也好,但请千万饶过小姐!”她的态度非常诚恳,刚才公主吩咐打人的丫鬟见了,皱紧了眉头,又是狠狠的给了她几个耳光,但她依旧挺直着腰板,嘴角已经被打出了血迹来,还在替徐荣说着情。 那丫鬟正要继续打,公主却道:“住手。”那丫鬟便垂了头,站在了一旁。公主慢悠悠的站了起来,细细的打量着碧落,碧落今年已经有十八了,出落得清秀端庄,纤腰嫩肤,论姿容,虽然不及她主子徐荣,但也正是美艳动人的年纪。但与她外表的纤细柔弱相比,她的神态不卑不亢,眼神充满着坚毅,竟然让刘瑛心中也大吃一惊,她真没想到徐荣那丫头会有这么一个忠心护主的丫鬟。 刘瑛这里稍微平复了一点,便又想到已经给她皇兄奕真保证过了会帮忙照顾人,那就意味着不能真的伤了徐荣,更不可能卖了她,只是这丫头确实不懂事,把她关了柴房稍微惩罚一下也不为过。但今晚经过王玄这么一闹,怕是明日这府上多少都会知晓一些,虽然让下人们封口,但这种事肯定是堵不住的,不如明日一早,带着皇兄一起去跟王家的老爷太太把事情挑明了,这样对王玄、对皇兄、对自己都好。 于是,她低下头对跪在地上的碧落柔声说道:“你这丫鬟也莫要太担心了,本宫暂且不会处置她,本宫也知道你的忠心了,就算要她死,也答应让你们主仆二人死在一起。”为了顾及体面,她自然不会马上对碧落说她其实不会真的惩罚徐荣。 碧落听了,连忙叩头谢恩。公主感叹了一下,便带了人离开了溢香园。 这边董筱幽被两个丫鬟押着,冷着脸将她狠狠的推入了王府的柴房里,然后把大门一关,一左一右守在了柴房的门口。 董筱幽坐在地上呆了一阵,方才缓过神来,心中满是忧虑,她将这一天以来发生的事情捋顺了思考一遍,终于猜到了王玄为什么突然发狂,王玄那句“绝不送给他”,这么说起来,果然还是那个奕真去找人家要人了?董筱幽顿时恨的咬牙切齿:这个死人,都把自己快要害死了!如今怎么办?公主甚至说要毁她的容,割她的舌头了,还说要把她卖到漠北去,那岂不是比死了还要凄惨?董筱幽悲怆的透过柴房的窗户看着外面星空上的点点星辰,她鼻子一酸,真有点想哭了,自己这是倒了什么霉?穿越回来也没什么好运气,先是在徐府受人欺负,好不容易才获得父亲的喜爱,让自己过了两年比较恰意的生活,又被嫁入了王府,这三个月来,又要害怕被王玄侵犯,又是被人欺负,还吃了一段日子的残汤冷羹,又是被公主责罚……她该怎么办呢?这天下之大,竟然没有能够让她董筱幽安安心心过日子的地方了。 虽然是六月,但北方的夜晚还是有些寒冷,董筱幽的衣裙有些单薄,她蹲坐在拆房的角落里,两手紧紧抱着胳膊,缩成了一团,以此保温。 “唉……老天爷呀,我董筱幽为什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呢?您既然让人家穿越,怎么不给我一点好运气呢?哪有我这样窝窝囊囊的女主角?”她幽幽的叹道,眼中晶莹的泪珠又在打转了。想起刚才王玄和公主暴怒的表情,难道现代人的观点和古代人的看法之间就有如此大的隔阂吗? 如今王玄说要糟蹋自己,还要把自己卖入青楼;而公主更是要毁了她,还要把她远远卖到漠北去……不管是哪个人说的,那结局都是凄惨至极的,若是一个承受能力差一点的富家女孩,这个时候只怕是应该要去寻死了吧? 她不想死,她从来都不曾想过要去自杀,即使在二十一世纪,父母不要,亲戚嫌弃,无依无靠的时候,她也希望自己能够坚强的活过来;后来莫名其妙当了别人的第三者,破坏人家的家庭,被人家妻子闹到家里,然后沸沸扬扬传遍了整个大学的时候,她每天承受着别人的白眼和各种指责、嘲笑、甚至各种下流、不堪入耳的谣言…… 她也没有被打倒过,她坚强的活着,她不是一个喜欢抗争的女孩,也绝不会像刺猬一般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便一身是刺,到处伤人。她只能选择沉默,选择默默的承受一切,等到风平浪静的那一天。“柔能胜刚”,她总是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家庭以后可以自己建立起来,流言蜚语总有消失的一天……但是,如今身处古代,还能回去吗?只怕是不太可能了,她想喊爸爸妈妈来救她,但是,一想到父母没了她,也许会过得更快乐,更轻松。她便连喊也不想喊了…… 这里是古代,她连一个可以求救的亲朋好友也没有,徐府的人呢?不能指望他们来救自己,古代嫁出去的女儿便是泼出去的水,更何况自己还只是个妾室,真的被人卖了,那也无可厚非,但是,要把她卖去青楼或者漠北,那她还不如选择一死了之。 想到这里,董筱幽突然含着泪笑了起来,是啊,她还怕些什么?既然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不如索性明天在被公主命令人毁她的容、割她的舌以前,告诉公主,她宁愿选择体面地去死,也不会受这些侮辱,若是公主一定要让她生不如死,那便豁出去了,跟她拼了!自己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对,拼个玉石俱焚好了。 她点了点头,又想到:对了,还是得求公主放过碧落,这个女孩跟了自己两年,虽然之前还有些讨厌她,讨厌她是父亲的眼线,讨厌她天天贴身照顾惹烦了自己,但她也很可悲,她的生命中只能选择一心一意为主人服务,这种精神是值得尊敬的。 她便这样胡思乱想着,感觉自己已经想通了,不再害怕,于是,她轻轻唱起了歌来,这是一首小时候学的儿歌,很普通的儿歌,但是她却很喜欢,因为那个时候,父母还没有离婚,她的妈妈总是喜欢抱着她,说:“我的乖囡囡,来唱个歌~~” 然后,她便跟着妈妈的节拍唱了起来: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虫儿飞,花儿睡,一双又一对才美。不怕天黑,只怕心碎,不管累不累,也不管东南西北。 董筱幽不是很喜欢一些流行歌曲,只是偶尔觉得好听才会去买一些专辑,但在她心中,始终最怀念的是双亲俱在的时候,能够在父母的怀中尽情撒娇时唱着的歌,因此,这首儿歌她最喜欢。便在这清冷的柴房中,一遍又一遍的唱着……唱着唱着,她的泪水便已经模糊了她的视线,但她依然继续唱着,也许明天她就要死了,要真的死,她很想死在心爱的人怀里,或是父母的怀抱中……真是,这样的愿望在如今看来,已经是不可能实现的了,也罢,尘世间不如人意的事情十之八九,她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外面守着的两个丫鬟听了她在里面悠悠的唱着歌,一个不禁好奇的悄声问道:“她在唱什么歌呀?怎么咱从来没听过呢。” 另一个板着脸回道:“我也没听过,大概是这丫头自己编的吧。” “还蛮好听的……” “哼,她这是死到临头还不怕呢。” “唉…这丫头看上去这么小,惹恼了公主,真是可怜啊。”这个丫鬟说着,眼里流露出一丝同情来。 另一个依旧板着脸,然后不紧不慢的说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我看她还有闲暇唱歌,真是不知死活。” “许是她也知道自己要死了,唱着歌给自己壮胆呢。 “……也许吧。” 两个人便不再谈论了。 翌日清晨,刘瑛和奕真二人一起去拜见王老爷和张夫人,此时银杏正在张夫人那里把昨夜发生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说给了张夫人听,张夫人虽然也不喜欢徐荣,但又有点担忧公主真的把人弄死或者弄得太惨……那样的话,说出去还是对王家很不好的。 王老爷听了以后,很是担忧,先是怪王玄莫名其妙,然后又担忧公主做了极端之事:他和徐老爷两人多少还是有了好几十年的交情,即使谈不上生死之交,那也是多年的好友,从未翻过脸,虽然说现在徐家算是家道中落,但人家的女儿在自己家里,有了闪失,这在他面子上还是很挂不住的。 刚巧奕真和刘瑛两兄妹进了大厅拜见二老。 王老爷和张夫人便满脸忧虑的问道:“公主,听说您昨晚把玄儿的那个偏房徐荣丫头关进了柴房里?” 刘瑛微微笑道:“实在是对不住,没有跟二位长辈说,便私自动了手,这是媳妇的不对。” 张夫人虽然心里有些抵触公主,但此时依旧笑容满面:“哪里,她不过是个小妾而已,公主要如何处置我们自然不便干涉。但老身还是要唠叨一句:她年纪确实还太小了些,公主您宽宏大量,得饶人处且饶人,还是给她一条生路吧。” 刘瑛落落大方的向两位长辈行了一礼,然后恭敬的说道:“儿媳来,也正是为了那个丫头之事,想请两位长辈做主,因为王郎似乎不太情愿。” 王老爷皱紧了眉头,就怕公主现在就要提出杀人或者卖人的要求来,为了一个徐荣丫头就跟皇家翻脸,那是不可能的,他们王家虽然并不太惧怕远在雒阳的朝廷,但不至于为了一个区区妾室就跟皇家作对。 刘瑛指了指站在她身边的奕真,然后微笑道:“其实,媳妇的皇兄他是看上了那个丫头,想要王郎把人送给他,让那丫头跟了媳妇的皇兄,媳妇觉得,也算是不辱没咱们王家,但王郎昨夜发了脾气,不太愿意。所以媳妇斗胆来请两位长辈做主。” 公主的这一番话倒是大大出乎两个长辈的意料,张夫人想到也许是徐荣勾引了奕真,便鄙夷的问道:“这丫头也太不像话了吧?竟然敢勾引公主的皇兄?”真是如此的话,那便确实该罚。 奕真听了,连忙解释道:“并非如此,夫人。只是昨日在下在府中偶然遇到了那丫头,觉得她琴技不错,然后和她交谈了一阵,觉得在下与她颇为投缘,便希望能割爱。”然后他看到银杏站在张夫人身边,便说道:“夫人身边的那个丫鬟,昨日她也在场,她是知晓的,并非那个徐丫头有任何逾礼之举。在下与那丫头更无任何苟且之事。” 张夫人便让银杏开口,银杏点了点头,说道:“奴婢昨日和碧落姐姐一直在旁边伺候着,少夫人不过是弹了一曲,刚巧奕真大人便走了过来,他们便聊了几句,少夫人还…” 她有点不敢说下去,奕真笑了笑,说道:“没事,不用顾忌在下,把实情都说出来最好。” “是,”银杏便继续说了,“奴婢见少夫人还出言顶撞了奕真大人,当时奴婢还担心奕真大人要翻脸呢……所以少夫人根本不可能勾引了大人。还望老爷、夫人明察,莫要冤枉了她。”她这句话是真心替徐荣说的,因为从昨晚王玄暴怒开始,几乎所有人在听说了奕真想要王家送人的时候,都在鄙视徐荣,但只有她和碧落知道,徐荣根本没有任何勾引人的举动。 奕真笑道:“那徐荣丫头见识过人,她顶撞在下几句在下断然不会介意,但在下很难得遇到如此有大才的女子。” 王老爷听了,倒是颇为赞赏:“没错,老夫之前便听说,荣丫头在徐府的时候,便替她父亲出谋划策,还很准确的判断出了局势,希望徐老爷能在蛾贼起义之前将中原的铺子全部收回,只可惜徐家的人都没有听信,结果才吃了大亏,这荣丫头确实是有大才的。” 刘瑛听了,有些不相信:就那个傻丫头?能有这个本事预知天下大事的?但是既然皇兄和王老爷都这么说了,只怕还真是如此。 张夫人听了,便沉下脸来:“若如此,还是我错怪了她……也罢,老爷,依妾所看,既然难得奕真皇子这么看重咱们荣儿,那咱们就……” 王老爷点了点头:“咱们自然可以痛痛快快的把人送给公主的皇兄了,玄儿那儿莫要担心,我自会去说服他的。” 奕真微微笑了:“既然如此,便劳烦二老了。其实,在下此番还不便于带走人,还望二老能让她暂时住在王府,过个半年左右,在下定会亲自来接。” 王老爷笑着答应了:“这只是小事,我可以保证:我们王府之人定会待她如贵宾一般,不会让她少了一根头发的。” “如此便多谢二位长辈了。”奕真谢过了王老爷和张夫人。 此时,在正厅门外,王玄侧耳已经听了大半天,他脑子里一片空白:自己错怪了荣儿! 第五十一回 决绝 听到奕真和刘瑛还在正厅内和两位长辈絮叨着,王玄却是没办法继续下去了,他现在满脑子都在回想着和徐荣在一起的片段,尽管他们只认识了三个多月,但想起徐荣两次把自己赶到地上去睡……和他一起骑马的回忆……想起来,尽管此刻公主在他心目中的分量依然很重,但他依然很喜欢那个“不懂事”的丫头。为什么昨晚会那么暴怒?那么狂暴?他自己心中也也不是很清楚,但是,他明白,他心头依然放不下那个丫头。 王玄一口气跑到了柴房,见到两个丫鬟还守在门口,他问道:“她……还好吧?” 一个丫鬟回答道:“昨儿个夜里关进来的时候还不停的唱歌,现在没声音了。” 王玄听了,有些心疼,让那两个丫鬟将门打开了,他踏了进去,就看到徐荣此时两手抱肩,蹲坐着昏睡了过去,她的脸上还有一点红肿——那是被他昨晚狠狠打的!此时她的大眼闭得紧紧的,长长的睫毛上还有些晶莹的泪珠,苍白的肌肤,嘴唇被冻得有些发紫……看上去显得很是凄惨啊。 王玄心中什么滋味都有,他缓缓地走了过去,没有发出大的声响来,生怕吵醒了她。但是此时的董筱幽已经被打开门的那“吱呀”声给弄醒了,虽然头脑有些晕乎乎的,但她也看出来是王玄走了进来,她轻轻的抬起头来,两只眼睛半睁半闭,脸上没有一点生气,但双眸里的恐惧已经消除了,她吃力的问道:“你……是,玄…哥哥?” “嗯。”王玄身子背着晨曦,因此董筱幽看不清楚他脸上是什么表情,她瞬间瞎猜到:他还在生气?还要爆发吗?已经无所谓了,她已经不怕死了。 “玄哥哥……你还要糟蹋我,卖了我是吧?没想到……呵呵,没想到本姑娘的穿越之旅就这么不清不白的要结束了……答应我最后一个请求吧,请饶了碧落,她只是个丫鬟……什么都……不清楚,只知道要保护我……麻烦你把她送回徐府吧……至于我,我想通了,不牢你麻烦,赏我一条白绫就行了,把我糟蹋了或者卖到青楼,有辱你们王家威名,不如让我……自尽吧,起码……那样还可以……死的体面一点……”她有气无力、断断续续的说着,王玄静静的听着,等她说完。 “荣丫头……”王玄柔声的说着,“你这……说的什么傻话,我错了,我昨晚错了,你……请你原谅我吧,我不是有心的!” “错了……?”徐荣轻轻的喘着气,她的身体状况看来并不很好,约莫是昨晚在柴房眯了一夜,受了寒气着了凉,“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玄哥哥的话……荣儿岂敢忘了?” 听了她这么说,王玄更加懊恼了,他非常后悔,后悔他昨晚对她做的一切,那一巴掌,打掉的是徐荣对他的好感,那些胡话,将徐荣的自尊伤的体无完肤。 “荣丫头,你真的……不愿意原谅我?”王玄脸色晦暗,声音颤抖着。 “我说了……我想通了……在你们王家,我不过是个妾而已,随你们打骂,随你们买卖,随你们送人……你们……一家子根本就没把我当人看过……就算今日你后悔了,但下次你还……迟早是要被……不如,一死。”董筱幽费力的说着,她原本苍白的脸色有些涨红。 “不,不要这么说,荣丫头,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我以后再也不对你动粗了,再也不会说把你卖了或者送人的话!”王玄激动的抓起了她那冰冷纤细的双手。 “夫君说这话还太早了吧!”刘瑛和奕真等人也走了进来。 王玄愤愤的看着她,说道:“她是我的妾室,难道我对自己的妾室如何,还不能由我做主了?” 刘瑛听了他这话,脸色愠怒,一旁的王老爷大喝一声:“无礼!你这孽子,有你这么对公主说话的吗?” 张夫人也附和道:“玄儿,莫要和公主闹,你爹和我已经答应了,将这个小丫头送给奕真大人。” 王玄恶狠狠的瞪着他们,然后又怜惜的看着徐荣,说道:“父亲,母亲!这个女子是我的妾室,难道未经过我的同意,你们就要送人?传出去,岂不是让整个幽州的人笑话了我们王家?” 王老爷子听了,也发了怒:“胡闹!难道你还敢违抗父母之命了?你这个畜生!” 刘瑛也动了怒:“王郎,你这说的什么话?不过是个妾室而已,你又何必如此在乎呢?本宫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啊!” 王玄一气之下,将徐荣整个人抱了起来,让她的脸贴紧自己的胸膛:“这是我的女人!我不会送给任何人!哪怕是天子,也休想从我手中夺走她!” 张夫人脸色一变:“玄儿!你莫要糊涂啊,她不过是个商贾之女而已,跟了你三个多月也没有替你怀上个一子半女的,你何必呢?” 此时王玄才感觉到胸口热乎乎的,他低头一看,果然徐荣的脸色红的不太正常,还在不停的喘气,他惊道:“荣丫头!你怎么了?荣丫头!” 奕真不动声色的走了过去,然后将手轻轻抚在徐荣的额头上:“她在发烧。” “不要你碰她!”王玄一拳往奕真脸上挥过去,奕真身子一侧,躲过了这一拳,同时两手一伸,便将王玄怀里的徐荣轻轻环抱了起来,然后一踏步,抱着徐荣已经到了柴房门口,真是令人咂舌的好身手。 “把她放下!”王玄怒喝道。 此时王老爷终于下令了:“你们几个,把少爷捆了,先关在这柴房里,让他好生冷静一下!”几个家丁听令,冲了进来将还想冲过去夺回徐荣的王玄给压制住了。 王老爷和张夫人又转过身来,对公主和奕真二人道歉,王老爷说道:“老夫教子无方,还请公主、庐陵王见谅。” 刘瑛眼见王玄刚才对徐荣如此不舍,心中很是酸楚,脸色自然很不悦。 奕真浅笑着摆了摆手:“眼下,还是先把这荣丫头送回她的卧房吧,还劳烦王老爷请个郎中来,她生病了。” 王老爷和张夫人连忙照办。 溢香园内,碧落和银杏二人慌慌张张的替徐荣用暖水擦拭了身体,换过睡衣,然后取了一床暖和的棉被给她盖了,才让郎中进来,幸好只是一般的风寒,那郎中开了一些驱寒养生的药方,便辞了王府。 刘瑛和奕真二人前来探望,此时徐荣已经被碧落喂过药睡下了,她的面色稍微好转了一点,刘瑛看着熟睡的徐荣,有些幽怨的说:“这丫头也就皮相生得好看,所以皇兄你,还有王郎心中都放不下她是不是?”她始终是嫉妒徐荣的,特别是在看到王玄那一番疯狂的行为之后,她才觉得:把徐荣送给她皇兄是最正确的决定,否则,自己一定会忍不住哪一天杀了这个丫头,但那样也会令王玄和自己二人之间的夫妻感情彻底决裂。 奕真看着刘瑛阴晴不定的表情,取笑道:“皇妹,你这脸色挺怕人的,你该不会想杀了这丫头吧?” 刘瑛听了,白了奕真一眼:“皇兄你莫取笑我!”心里却承认了,但她又困惑道:“本宫就想不通了,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怎么会如皇兄和老爷说的,还知晓什么天下大势呢?” 奕真点了点头:“皇妹说的没错,我这两年来对徐府也是一直在观察,她确实是几乎没出过门,真难想象她居然能把黄巾起义都给说准了。” 刘瑛眼珠一转:“本宫觉得很可疑,要不,皇兄让我来拷问一下这丫头?” 奕真直接摇头了:“算了,你莫要再折磨她了,你看她这么柔弱,你就关了她一晚上柴房,她就病成这样,要是落在你手里,恐怕没过两天就要被你弄死。” 刘瑛哼了一声:“皇兄你这么怜香惜玉,本宫担心你从她嘴里套不出实情来。” 奕真笑着说:“慢慢来吧,这丫头想法也挺奇特的,我还真有些欢喜她了。” 刘瑛嘟了嘴不高兴道:“皇兄……我倒是知道了,你本就是个怪人,这丫头思想也却是怪,真是物以类聚!” “哈哈哈哈哈哈……”奕真大笑道:“你这么说也不错,那日后皇妹一定要替皇兄多关照着她,皇兄知道你厌恶柔弱的女子,但自古以来阴阳殊性,男女异行。阳以刚为德,阴以柔为用,男以强为贵,女以弱为美。对于女子而言,修身莫若敬,避强莫若顺。所以……” 刘瑛听了,拿手堵住耳朵喊道:“莫要再说啦!皇兄,我都要被你烦死了!大不了以后我不欺负她便是了。” 奕真干笑了一声,又低声说道:“好,我不再说了,你也莫要吵醒了她。” 两人又看了一眼躺在榻上睡得迷迷糊糊的徐荣,便吩咐碧落和银杏好生照料着,然后离去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此际,王老爷来到柴房里,并将看守柴房的下人们全部屏退。 王玄依旧满脸愤慨的坐在地上,王老爷痛心疾首的看着他:“玄儿,你也不小了,怎得这么沉不住气?惹恼了庐陵王,对咱们王家只是有害无利啊。” “父亲!难道我就要眼睁睁看着别人夺走我的爱妾吗?我堂堂的七尺男儿,竟连自己的女人都留不住?” “你糊涂!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咱们王家并非畏惧权贵,但为了一个女子便与人翻脸,那是蠢货!” “父亲!” “不必再多说了!为父已经吩咐了下去,从此以后,咱们王府的所有人都要对那个徐荣丫头以礼相待,我看,你以后也莫要再去溢香园了。” “夺妻之仇,我就这样什么都不做?” “唉,你若如此沉不住气,我怎能将王家大事托付与你?”王老爷竟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显然王玄对徐荣的过度看重令他很失望。 “孩儿并不懂的那些大道理,但孩儿只知道,男儿立于天地之间,若连妻妾都无法保住,那还有任何脸面存活于世?”王玄一脸义无反顾的表情。 “哼!你若是执意要因为此等小事便与公主、与那庐陵王为敌,那为父便只能写信,让你那在雒阳的二弟尽快回来,由他继承咱们王家家业了!” “父亲!我……”王玄没想到父亲今日竟然如此不讲情面,甚至要说的如此决绝。 “今日,你便在这里给我好生反省,须知为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咱们王家今后能称雄辽东!”说完,王老爷手一挥,便走了出去。 王玄面如死灰,他咬紧牙关,把头低了下去…… 第五十二回 因祸得福 等到董筱幽从昏睡中醒来的时候,发现碧落红肿着双眼,在榻前静静的看着她:“小姐,你醒了?” “嗯……”她蹙紧眉头,感觉全身的力气被抽干了一般,软绵绵的躺着,“…我还没被他们卖掉?” 碧落轻轻的抚摸着她的额头:“太好了,烧总算是退了……”终于松了口气,碧落微微一笑道:“小姐,您昏睡了一天一夜,可吓坏我们了。” “我昏了呀…”董筱幽双眼无神的看着碧落:“碧落姐姐,你……一直都守在我身边吧?” “小姐,那是奴婢应该的。”碧落欣喜的看着清醒过来的董筱幽。 “你看你……眼都肿了,怎得这么不爱惜自己?”董筱幽柔声说道,碧落对她的忠诚令她大为感动,果然她当初乞求王玄放过碧落是值得的。 “不碍事的,小姐。您醒过来了,奴婢就放心了。”碧落用手揉了揉眼睛,她的眼珠里布满了红红的血丝,是一天一夜都一直守在董筱幽的榻边熬出来的。 “……你快去休息吧,我不要紧了。”董筱幽说着,鼻子有些酸,竟然想哭了出来。“他们……要把我卖去哪里?” 碧落摇了摇头:“小姐,他们不会卖你了,就让奴婢一直守着您吧,奴婢身子从小就受过锻炼,这不算什么。” “不卖我了……?”董筱幽吃力的想要坐起来,但却全身乏力,碧落连忙起身将她扶了,靠在榻边半躺着,“好了,碧落姐姐,你去休息吧……” 碧落依旧不放心的看着董筱幽,小姐醒来过后那种没有一丝精神的问话,就好像一个彻底丧失了希望的人一般,令她非常不安。 这个时候,银杏和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走了进来,银杏朝着碧落说道:“碧落姐,你还是下去休息一阵吧,加上小姐昏迷的这一天一夜,你这都有两天没有合眼了。” 那少女走近了董筱幽,朝着她行了一礼,恭恭敬敬的说道:“奴婢是百灵,是万年公主让奴婢来照顾荣小姐的。” 董筱幽迷惑的看着她,心里纳闷道:为什么公主的丫鬟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说来照顾自己呢?再说了,公主的人应该也跟着公主叫自己“徐姨娘”的吧?为何这人会叫自己“荣小姐”这个从未有人喊过的称呼呢?自己昏睡的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细细的打量着眼前这个叫百灵的丫鬟:她穿着一声素白的绣裙,年纪约有十七八岁,相貌也是挺普通的,但因为正值芳年,倒也显得十分清秀。但她发现了:这个人就是那一日第一次去拜见公主的时候,打自己一巴掌的那个宫女!顿时,心中甚至有些慌乱起来。 那百灵倒也是一个聪明伶俐的丫鬟,一眼便看出了董筱幽心中的疑惑和恐慌,她嫣然一笑,用很是柔软的音调说:“荣小姐莫要多心了,奴婢原本是万年公主的丫鬟,但从昨日起,万年公主已经将奴婢赏赐给您使唤了,从今以后,荣小姐有任何吩咐,只管跟奴婢说一声便是了。” 碧落轻轻的在董筱幽耳边说道:“小姐,王家已经答应将您送给那个奕真大人了,他是皇室宗亲,还是天子亲封的庐陵王呢,昨日老爷已经跟全府的人通告了,以后您便是王家的贵客荣小姐了,再也不是王少爷的妾室了。” 董筱幽听了,心中有些黯然:原来如此,怪不得公主都会送自己丫鬟,原来自己还是被当做“物品”送给别人了,那个奕真果然是皇亲国戚,虽说从未听过三国的历史上有个什么庐陵王的名号,但看来肯定是身份显贵。唉……被人送来送去的命运依旧纠缠着她啊。那什么时候那个奕真对自己腻了,又会把她送给别人了吧?不行,她一定要逃出去,她要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 看着董筱幽的眼神逐渐变得尖利起来,那个百灵居然立刻跪了下来,对董筱幽坦然笑道:“荣小姐,那一日是奴婢打的您,虽然是公主的吩咐,但奴婢是奴,小姐是主,奴打主,是奴有错,今日奴婢便向小姐认罪。”说完,百灵便开始掌起自己的嘴来,直眨眼间,便是两巴掌打到她自己的脸蛋上,顿时那脸就红了起来,董筱幽惊诧的看着她:这个人真不愧是皇宫出来的丫鬟,对自己都能如此狠! 碧落和银杏也是一脸惊讶的看着她,但百灵嘴角挂着微笑,脸色很是平静,两只手继续抽打着自己的脸,一点都没有迟疑。 “停!不要再打了……”董筱幽喘着气,连忙阻止了她,“那天,你还是公主的丫鬟,你……只是听命行事,我又怎能怪你呢?”说老实话,董筱幽不恨那个打她的人是不可能的,但丫鬟们始终只是听主子命令行事的,她们若是不下手,那主子们肯定还会用更残忍的手段来惩罚她们,古代便是如此。而眼前这个打过自己的丫鬟不仅立刻坦坦荡荡的承认自己做过的事,丝毫没有遮掩;同时还主动打自己来给董筱幽泄愤,这一点令董筱幽暗自佩服起来,她自己是无论如何做不到这样的。因此,她现在心中并不怨恨百灵打过她,而是对她产生了一些好感:当然,董筱幽自然知道,百灵和银杏一样,都是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罢了。不过,那也没关系了,反正她已经和王玄没有任何关系了,从此以后和公主也不会再有任何争宠的敌对关系了,那样最好。 百灵停了下来,董筱幽见她两边的脸已经红肿了起来,连忙让她起来,又对银杏说道:“我房里还有一些花露膏,给百灵姐姐敷上吧。”银杏应了以后下去拿药了。 董筱幽又吩咐碧落下去休息:“有百灵姐姐和银杏在,你快点去休息一下吧。”碧落想了想,觉得暂时没人会再伤害小姐了,于是终于放了心,下去歇着了。 待碧落下去以后,董筱幽无神的看着百灵,问道:“既然王家将我送给了那个什么奕真王爷,什么时候离开王府呢?”她对这里并没有什么依恋,应该说更多的是不开心的回忆。 百灵回答道:“奴婢听说,此番庐陵王还要先回一趟中原,要等他下次来的时候才好准备接走荣小姐,所以,荣小姐还要在王府住上个大半年的日子。” “这样呀……”董筱幽胸口感觉很闷,若是没有发生王玄那一夜发狂的事情,她依旧认为自己能够在王府中保全自己,直到想办法逃出去的那一天。但经过那一晚之后,她已经有了些阴影,连能够三个多月以来一直容忍自己的玄哥哥都有爆发的时候,更何况那个身份显赫的王爷呢?若是被奕真接走,那她恐怕真的没办法保全自己的身子了,她想逃了。她这次算是虚惊一场,但她不敢保证下次会不会能够死里逃生,若是奕真也和公主一样的脾气,那自己就是有几条命都不够,还不如让人家给她一个痛快来得好。 百灵看出她眼神中的不安,宽慰她道:“庐陵王奕真大人温文儒雅,是个洁身自好的君子。当初京城里中意他的女子车载斗量,他也没有和任何一个女子有过纠缠,荣小姐大可以放心。若是您不中意他,想必他不会刻意为难您的。” 她这么一说,董筱幽心中倒是稍微放了下心来,又好奇道:“他既然是朝廷的庐陵王,为何又让人家都叫他奕真呢?他是姓刘的吧?” 百灵点了点头:“是,大人原名叫刘奕,真据说是真人的意思,他在数年前突然专修仙道,常以真人自居呢。” “原来如此……奕真是奕真人的意思吧?那他肯定是不近女色的。”董筱幽轻松的笑了笑。 百灵回道:“那也不尽然,他虽以真人自居,但也是一样可以娶妻纳妾的。” “啊?那也可以叫真人呀……”董筱幽朝着空气白了一眼。 百灵笑道:“只是他自称而已,听说他真的认识几个修道的仙士呢,虽说我们这些宫女从未见过。” “自称啊……”董筱幽撇了撇嘴,心想:什么“真人”嘛,故作玄虚,分明是个“假人”才对。然后她再仔细想了想,记得她被关入柴房以后,貌似是王玄第一个进来找她的呀,而且自己好像还被王玄抱了起来……再之后,她便晕了过去,没了知觉,那怎么会被王家的人送给王爷呢? “百灵姐姐,你……老实告诉我一件事情好不好?”董筱幽看着百灵,问道。 “荣小姐尽管直说,奴婢不敢有所隐瞒。” “我……王家真的答应将我送给那个王爷了?玄哥……少爷他也同意了?”董筱幽小心翼翼的问道,百灵始终是公主派过来的人,她既要表示好奇,又不能让百灵觉得她是舍不得王玄,故,她不能再叫“玄哥哥”这样亲昵的称呼。 “老爷和夫人当场便应下了,少爷倒是大发脾气闹了一通,后来被老爷关了一天的柴房,听说最后还是同意了,今日清晨便去向公主和奕真大人认了错,公主也原谅了他,还说着要再赔给他一个妾室呢。”百灵将这些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董筱幽。 董筱幽平静的听着,心想:王家再怎么霸道,果然还是没办法和皇室较劲,至于这王玄……果然真是个一般的好色之徒,不仅好色,而且没胆,公主说要再给他找一个妾室,他就应了,唉,这个男人,也好,看来离开他倒也是一桩好事了。她此时对王玄已经是厌恶到了极点,很是庆幸自己没有委身与他,董筱幽心中冷笑着。 董筱幽浅浅一笑着说道:“那……从今往后,我在这王家府园里便不再是可以任由他们打骂的了?” 百灵见她丝毫没有难过的迹象,反而有些高兴,便知道:这荣小姐心中看来并不欢喜王少爷,如此一来,她也好处了,至少不会和公主有冲突了,公主本来就最怕荣小姐缠了少爷不放。她也冲董筱幽笑着说道:“荣小姐,日后您便是这王家的贵客了,连公主也是受了王爷之托,要好生照顾你呢,自然是没有人敢打骂您了,否则,那便是与王爷作对,得看他们有几个脑袋敢来惹了您。” 董筱幽听了,有些欣喜,但脸色又马上暗了下来:“可是……若奕真大人讨厌我,要责罚我的话……” 百灵连忙回道:“荣小姐大可以放心,奴婢在宫中这么多年,听说奕真大人对下人都从未有过打骂之事,更何况他如此中意小姐您,您就莫要担心了。” “哦……那就托百灵姐姐的吉言吧。” “奴婢不敢。” 总而言之,董筱幽心里还是明白了:自己这次真算是因祸得福了,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百灵可以褒美那个奕真,但却是奕真几次出现,都没有害过自己,如今还算是从公主和王玄手中救了自己一命,今后,她还要在这王府以贵宾的身份待上大半年呢,她甚至有了些洋洋自得。 而此时,奕真原本打算去溢香园探望徐荣,但却来了两个客人找他…… 第五十三回 小“攻”小“受” 王家客房里,奕真脸色冷峻的跪坐着,下席两个男子跪拜了进来。 “在下颍川从事李旻”一个身形瘦弱,却目光如炬的男子说道。 “在下阳城张安”另一个男子相貌俊美冷艳,面白无须。 两个人同时叩拜到:“见过庐陵王。” 奕真点了点,指了指下席的座位,两人便一同跪坐了下来。 奕真严肃的问道:“自我四月初旬随皇妹离开中原以来,如今前方战事如何了?” 李旻又拜了拜,答道:“回大人的话,龙昭和我们剩余的残部联合雒阳的羽林郎出击,总算是暂且扭转了局势。” 张安道:“圣上下诏,发天下精兵,由北中郎将卢植、左中郎将皇甫嵩、右中郎将朱儁领军各自交战,何进那匹夫如今任大将军,统筹经略中原战事。” 奕真不屑的说道:“那杀猪卖肉之徒也能任大将军?父皇看来真是老眼昏花了。” “大人……我们所部由于前期策划不足,没想到张角那厮今年便发起了叛乱,为了牵制贼军入寇司隶,已经损失了大半,目前确实是无力再与何进嫡系抗衡了……”李旻痛苦的说道。 “罢了,这事,说起来责任还在我身上……若是我能提前半年得到消息,也不至于会有今日的窘境,不过……这次我可算找到了一个奇人。”奕真浅笑着,脸上充满了自信。 “奇人?”张安疑惑的问道:“不知大人所言的这位奇人究竟是?” 奕真嘴角笑了笑,“也罢,她现在大概还没痊愈,待我们离开之前,我会带你们去见见她的。” 说完,奕真又向前倾了身子:“我走之前,皇甫嵩、朱儁等人不是率军四万进攻颍川吗?那边战事情况如何?” 李旻回答道;“大人离开不久,朱儁所部便在贼首波才手下吃了一场败仗,随后波才又率贼寇在长社包围了皇甫嵩大人……” 奕真一拳砸在席位一旁的凭几上,“朱儁和皇甫嵩也算是带兵多年的老将了,怎得还会输给波才那种贼寇?” 李旻擦了擦汗,继续说道:“大人休要动怒……随后他们两部汇合,由骑都尉曹操建议动用火攻突围,其后再交战,大破黄巾贼,斩首数万人,五月便平定了颍川郡。” 奕真听了,拧紧的眉头逐渐舒缓开来,但他困惑的问道:“这骑都尉曹操是……?” 张安回答:“正是那曹腾之孙,曹孟德。” “哦……我想起来了,好像几年前那小子惹了不少祸事啊。”奕真笑了起来,“那家伙当年敢只身潜入张让府中造势,没想到打起仗来倒也算是足智多谋啊。” 李旻悄声问道:“大人的意思……莫非是要拉拢他加入我们?” 奕真摆了摆手,否认道:“他毕竟是宦官之后,此人年幼便狡诈非凡,我看必定不为我等所用,倒也不必管他,好歹此番平定波才军,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接下来呢?” 张安回道:“目前皇甫嵩将军正率部追剿东郡一带的贼兵,而朱儁将军和曹操等人率部转攻南阳郡,前些日子那边的贼首张曼成已经被南阳太守秦颉斩杀了,但余众尚有十余万人…… “哼,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其残部由贼首赵弘为帅,死守宛城,朱儁将军已经和秦颉大人、还有荆州刺史徐璆等部汇合,有一万八千的兵力,但直到还没能攻破宛城。而冀州方面,卢植大人的战事还比较不顺,虽然在广宗击破了张角的主力,但贼首张梁等部的黄巾贼大部分是受过训练的兵士,战力较强,至今还未能克定。” 奕真直起了身子:“迟则生变,今年之内若还不能将张角等人斩杀的话,这天下恐怕就要更加动荡了……” “不过……”奕真的脸色逐渐变得难看起来,“我还真没想到,朱儁他们居然也打得不是很顺,还真是小看了张角这些人呢……” 李旻问道:“那么,大人,您眼下什么时候离开玄菟郡?” 奕真略微思考了一下:“我看……事不宜迟,明日中午咱们便动身,先到冀州,冀州的贼兵目前来看兵势最强。” “是,那我们二人立刻下去准备。”说完,在奕真默许的眼神下,李旻和张安手握着手便退了下去。 次日清晨,奕真便来到了溢香园,此时董筱幽已经在碧落等人的服侍下,穿戴齐整,下了榻行走起来,她的风寒已经去得差不多了,可以走动了。 看到奕真前来,她有些紧张的连忙在百灵的搀扶下跪坐在了垫子上,低垂着头没有正眼看奕真。 “荣儿,今日烧退了?”奕真笑嘻嘻的看着她。 董筱幽听了他那句异常亲昵的称呼,两眼瞪大的看着他:“大人叫奴家什么?” “荣儿呀,我在想……如今王家的人都把你送给我了,我这么叫你不过分吧?”奕真带着一丝调戏的口吻问道。 “奴家……觉得很不合适。”董筱幽白了他一眼,将头扭过一边不看他。 “唉,怎么不合适了?还有,从今以后,你再也不是奴家了,以后你就不要说这么别扭的话了,听见没?” “好,那我就直说了:大人你不是说你没把我当东西看吗?可你的所作所为,难道不是想给我证明:我就是一个可以随你们送来赠去的东西吗?”董筱幽嗔怒的问道。 “哈哈哈……我还跟别人夸你有大才呢,没想到始终是个小女子,只会钻这些牛角尖。”奕真笑了起来。 “不许笑话我!我讨厌别人不把我当人看!”董筱幽认真的说着。 “那又如何?我好歹还是把你救了吧?不然就王玄那种小儿脾气,还有我皇妹狠毒的个性,你啊……夹在他们中间,不死才怪。”奕真顿了顿,“还不感激我?” 董筱幽听了,心中倒是认同了他的观点,但依然有些气恼,索性不再说话。 奕真又笑了笑:“这样吧,接下来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若能回答得让我觉得很惊讶,那以后,我便也以贵客尊重你,绝不限制你的任何自由;但若你回答得让我觉得庸俗无趣的话,那日后你便给我老老实实的当个姬妾,一辈子都给我斟酒弹琴。” “哼……凭什么要这么为难我?为什么我回答的不好就要给你当一辈子的姬妾?”董筱幽怒气冲冲的看着他。 “哦?那你是不想接受问题了?那也好,如今我已经是你的主人了,我现在就把你卖到雒阳第一的青楼海棠居去,嗯……想来,以你的姿貌,肯定能成为新的雒阳第一名妓。”奕真挑衅的看着董筱幽,但眼神却显得极其认真。 董筱幽听了他的话,再看着他那认真的神色,不禁全身一寒:这人果然是那个万年公主的亲哥哥。她脸色有些发白,但随即又强作冷静的问道:“那……你说吧,你要问什么?” “嗯……那我考考你,你认识何进、何苗、吴匡、皇甫嵩、朱儁、卢植这些人吗?” “……一个都没听过!” “哈哈哈哈……那曹操呢?” “曹操!!”董筱幽听了这个名字,不禁目瞪口呆的看着奕真,“你认识他吗?” 奕真见了她的反应,不解道:“怎么?你连天下鸿儒的卢植、还有天下名将皇甫嵩、朱儁这些人物都不认识,居然会对一个小小的骑都尉曹操有如此大的反应?”他是知道,徐荣从出生到现在的十四年间,从未出过玄菟郡,不认识朱儁等人还好,毕竟她只是个养在深闺的女子,但没想到,随口说出来的曹操会让徐荣有如此反应。 “你这么激动?你认识曹操吗?” “……严格说来,不认识,但我知道他。”董筱幽实话实说,心里暗想:放在我们那个年代,任何人都知道他。 “哦?那你说说看,他是什么人?” “挟天子……”董筱幽刚刚打算脱口而出,突然想到,现在似乎还没到曹操活跃的那个年代,而眼前这个人又是个王爷,若是自己乱说了未来的事情,岂不是会破坏历史进程了?万一他把曹操杀了怎么办?那未来肯定也会大变的。于是她想了想,说道:“他是个……很厉害的人物,好像是……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对,这句话好像就是曹操年轻的时候别人对他评价的。 “你怎么知道这句话?”奕真满眼放光的盯着她看,似乎发现了价值连城的宝物一般,“这是名士许邵的月旦评时评价他说过的话,你一个玄菟郡的女子,怎么会知道?” “……我,我瞎说的,歪打正着!”董筱幽此时只能抵赖了。 不过幸好奕真并没有继续纠缠这个问题,而是再问道:“那你对如今天下的黄巾贼形势如何看待?” “这……”董筱幽又费劲脑汁思考了一会儿,回忆着自己那点仅有的《三国演义》知识,说道:“反正……张家那几兄弟一个都逃不掉,恐怕今年就要全部死绝!对了,张角大概活不长了,他会在兵败以前生病死的,还会被朝廷的人开棺戮尸!” 奕真听了,不禁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荣儿,你的话太有趣了,若真是如此,在下便替天下人感激你的吉言了。” 随即,奕真对门外喊道:“你们两人,进来吧,还不拜见一下这位徐荣姑娘?” 这时,昨日拜见过奕真的张安和李旻二人进了屋里,恭恭敬敬的对奕真行了礼,然后又不是特别情愿的向董筱幽行了礼。 “大人,他们俩是……?”董筱幽困惑的看着奕真,心里有些慌乱,毕竟这是她的园子,而目前除了奕真以外,又来了两个外来的男客,她有点担心被人说成不检点。 “没事,此二人皆是我的心腹,他们来见我是常事,这府里上下没人敢随便议论。”奕真似乎看出了董筱幽心中的不安,便替她消除了疑虑。 随即,奕真笑着问二人道:“如何?你们俩觉得这丫头是不是有些名士高人的感觉?” 李旻和张安二人面面相觑,他们根本不会相信像徐荣这样的小丫头竟然能与庐陵王面对面谈论天下大势,但方才徐荣对曹操的评价、以及对黄巾贼势的分析,确实令他们有些震服。 张安随即抿了抿嘴:“在下今日才得到密报,那张角确实是生了病,又因为他上了岁数,恐怕确实是活不过今年了……” 奕真听了,两眼更是望着董筱幽出神,他心中其实也是非常震惊的,但随即得意的一笑:看来自己下的注没有错,这徐荣丫头确实有些非凡的“能力”。 董筱幽看着三个人用各种复杂的眼神注视着自己,有一点心虚,她小声的问奕真:“大人,刚才我的回答,你觉得满意还是不满意?你可要说话算数……” 奕真听了,醒悟过来,嘿嘿一笑:“好,的确令我惊讶了!那我便答应你,从此以后,你便是我府上的贵客,等我回来接你回我的庐陵,到时候你想去哪里玩,我都同意,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姬妾,也随你!如何?” 董筱幽听了,连忙拜道:“谢谢大人!”她心中非常开心,这一下子,不仅在王家当了贵客,在这个王爷的府上今后也是贵宾,那么……自己的未来一定可以过得很舒适安生啦。 奕真回过头去对李旻和张安二人说道:“好了,这位徐荣姑娘日后是我们的贵客,大家都要以礼相待,你们二人先退下吧。” “是。”两人依旧如昨日一般手握着手退了下去……不料这一幕被董筱幽看在了眼里了。 她非常激动:那个李旻相貌清冷帅气,一副酷酷的帅哥模样;而那个张安和刘备差不多,也没长胡子,但相貌更加清秀,简直就是标准的一“攻”一“受”啊! 她原本不算一个很合格的腐女,但也有些喜欢看耽美倾向的动漫,刚才两个人一贯的亲密举止,一下子点燃了她心中腐女的火焰,她兴奋的看着张安和李旻“手拉着手、恩恩爱爱”的走出溢香园的背影,差点不顾形象的在奕真面前流出了口水…… 奕真看了,心里有些毛毛的,问道“你这是……怎么回事啊?” 董筱幽吞了口唾沫,有些痴狂的傻笑着说道:“他们俩……是BL吧?我一看就知道谁是小攻,谁是小受哦!” 第五十四回 奕真的告诫 奕真充满疑惑的问道:“何意?怎么……我完全听不懂?” 董筱幽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拿手遮住了自己的嘴巴,然后不好意思的回答道:“对不起……王爷,我刚才太失礼了。” 奕真看着董筱幽在他面前露出少有的羞涩模样,不禁想笑出来,但还是忍住,问道:“你为何刚才那么激动?那两个人的举动有什么奇怪的吗?” 董筱幽红着脸问道:“他们……是不是那个断臂……不对,是有龙阳之好?还是断袖之癖?” 奕真睁大了眼睛,似乎被这话冲击到了,然后他顿了顿,尴尬的笑着:“这……你这丫头才这点年纪,这些话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董筱幽两手捧着自己绯红的脸颊,说道:“你还没有回答人家呢……那两个人的关系……” 奕真终于忍不住咧着嘴笑了:“那我告诉你,他们二人自幼便相识,关系确实非同一般,但并无你所说的什么龙阳之好……你一个小姑娘家的,怎么对这些风雅之事感兴趣?” 董筱幽无奈的笑了笑,心想:总不能告诉你未来大家都喜欢谈论这些吧?然后又是对二人不是“BL”关系感到一阵若有所失的遗憾…… 奕真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靠近董筱幽,然后问道:“我今日便要回中原去了,你舍得我不?” 董筱幽白了他一眼,然后撅着嘴回答道:“那正好,这样暂时我在这个王家里是不是就可以无法无天啦?” 奕真正色说道:“可不能太过于放肆哦,现在你已经是我庐陵王的姬妾了,日后你还是要尊重王家的长辈,也要敬重我的皇妹,万不得造次,也不可搬弄是非……” 董筱幽叹气:“那个,你是不是很喜欢说教啊?” “嗯?” “我已经明白你的意思啦,你不要再说了,脑袋都会被你说大的。” “人的脑袋怎么可能因为我的几句话便变大?那人人都会变成头大的怪物了。” “……对不起,我不该跟您说这些。”董筱幽现在觉得,这个庐陵王思想方面太过于较真了,虽然平时喜欢调侃人,但脑子其实很单纯啊。 “荣儿,你真的不会舍不得我?”奕真再次问道。 “我说王爷,咱们才见过几次面啊,我为什么要舍不得你?”董筱幽装作一副恭恭敬敬的姿态回答道。 “这……”奕真语塞,倒也觉得虽然她的话和行为感觉很别扭,但也有道理,他们总共也才见过不到五次面,的确连好友都算不上。 “唉,看来你跟雒阳那些大户人家的女子就是不同啊,每次我离开雒阳的时候,她们都要出来送我,其实我连跟她们说话都没有过。”奕真叹道。 “哼,那你去娶那些雒阳的女子啊。”董筱幽冷哼一声,讨厌鬼,还是个自恋狂呢。 “也罢……我对她们没什么兴趣,倒是,我挺感兴趣你呢。”奕真坏坏的笑着。 “我??为什么?”董筱幽不解的问道。 奕真直接走近董筱幽,然后亲亲抚摸着她的发丝,说道:“你身上用的什么香囊?这味道我也挺感兴趣。” 董筱幽眉头一皱,跪坐着移动,想要离他远一点,奕真却含着笑,跟着她一起移动。 “喂,你都要走了,怎么还不去收拾行李啊?”董筱幽见甩不开他,干脆下逐客令了。 “没事,下人已经替我收拾了。” “那万一少带了什么东西呢?你不回去检查一下?” “不会的,我本来也没带什么重要的东西。” “……”董筱幽无语了。 奕真突然对她说道:“唉……美人儿,替我弹筝吧,我都要走了,你弹筝给我送行一下总不为过吧?” 董筱幽想了想,始终还是要感谢这个奕真救了自己这个人情的,于是她朝着一旁的百灵点了点头,百灵将她的紫檀木玉筝从房里取了出来,摆放在她面前。 董筱幽轻抚着琴弦,随着她纤纤玉手的拨动,流畅悠扬的音乐便跟着弹了出来,《花篮曲》轻快和乐的曲调,让人听了如沐春风,奕真嘴角上扬,闭下眼来静静的听着这玉筝弹出来的每一个音符,如风散雨收,雾轻云薄,似乎能够带领他暂时远离那钩心斗角的凡俗争斗。 董筱幽指尖一滑而过,勾回了那似水流年。 奕真闭着的双眼缓缓睁了开来,他微微笑道:“荣儿,你的这琴乐之声……虽然我只听了数次,但却每次都能让我觉得,这不似现世之音啊。” “大人过奖了。” “若是不在乱世,我还真希望能每日都在你身边,听你弹琴。” 董筱幽一听,双颊有些绯红,她暗自想到:这话简直就和表白差不多了嘛……古代的男子都这么直接吗?每日都给他弹琴?哼,他有那个闲情逸致,我还没那个功夫呢。 “荣儿呀,当初我第一次见你,就很想把你捧到手心中呵护你。” “第一次见我?大人是指……”董筱幽模模糊糊的想起那次在“香满楼”的邂逅。 “那一年,你大概只有十二、三岁吧?” “是……”那一年对于董筱幽而言,恰好是刚穿越到这个时代的一年。 “我还曾经跟龙昭说过,若我有如你这般的女儿……” “龙昭?” “就是当年随我一起的那个男子,你应该不会忘了他,他当年还和你那个二姐交过手呢。” “啊?那个黑衣人呀?”董筱幽惊讶了。 “嗯。” “他……不,大人令他潜入我们徐府做什么?”董筱幽心中微微担忧起来,庐陵王派遣手下的高手潜入徐府,那定然是徐府做了什么事情,让庐陵王都不得不注意。这肯定不是好事。 “荣儿,这件事与你无关,甚至于……你父亲也并不知晓。” “那为何大人要派手下潜入我们徐府?” “是为了找寻一件物品,也许是你父亲在中原经商时无意间连同其他物品一起带回玄菟郡的。” “是什么物品?” “……我现在还不便告诉你。” “大人……这两年来,我时常陪伴我父亲,你不妨说说看那是何物,也许我听过呢。” “荣儿,这件事情你就不用插手了,我已经有了十成的把握,届时只需拿回便可,也不需要惊动你父亲,更不会牵连你们徐府的任何一个人。但若是这件事被更多人知道,反而是你们徐家有危险。”奕真正色对董筱幽说道。 “……好,我便听大人的。”董筱幽想了想,觉得既然奕真都这么说了,想必还是随他好了,自己也懒得趟这趟浑水,既然他都保证了徐家不会受牵连。 “还有,荣儿,有些话,我不得不告诫你。” “王爷什么意思?”一听到“告诫”这个词,董筱幽就觉得心里不舒服,她讨厌别人对她说教,偏偏她的个性却是别人对她说教的时候,她从不会当面反驳。 “你可知道?若是没有我,你的性命堪忧啊。” “若是说王玄少爷对我发狂的那一夜,还有公主将我关入柴房的那一夜……那不都是王爷挑起的吗?”董筱幽眼光闪着一丝愤怒的神色:若不是这奕真找王玄讨要她,也不至于激起王玄的暴戾之心。 “唉……你还真是傻,”奕真苦笑了一声,“荣儿,你难道真以为我找王家讨要你,反而是害了你?” 董筱幽缄口不语,只是低垂着头,静静的听奕真说着。 “我已经听我皇妹说了,真是令人惊奇,你和那王玄在一起了三个多月,竟然至今还未圆房,你可知,你这已经是把自己逼入了死地?” “……”这些话,碧落又何尝不是一再的强调过? “我朝以孝、礼治天下,你既然遵从了你父亲的话,嫁入了王家,自然当以你夫君王玄为天,为他传宗接代是你的义务,可你完全没有尽到这一份职责,你这是不孝,不礼,不尊的行为。若是那王玄是个性格暴躁,凶狠狼顾之人,你恐怕早就丧了命。” “是。”董筱幽这一点还是很清楚的,虽然目前她心中及其讨厌王玄,但她知道,王玄这个人总体来说是个良善之人,否则不会容忍她的任性那么久。 “你知道便好……再者,我那皇妹性格及其刁蛮,我若不把你讨要过来,她只会一味的敌视你,终有一天,你会为她所害。” “……是。”这一点,董筱幽也清楚,万年公主的性格,何止是刁蛮?简直可以说是凶狠残暴了。 “第三,在我皇妹嫁过来以前的这三个多月时间里,你没有讨好王家的任何一个长辈,以至于不论别人要如何整治你,都没有一个长者愿意替你说情,你这简直就是自绝生路。” “……”董筱幽听了他的话,确实是无从辩驳,她也确实觉得自己太傻了些,原本无论是王玄还是张夫人,最初对自己还是蛮好的…但后来都被她得罪了。 “唉,天下间又有谁没有苦楚呢?我答应你以后待你如宾客,但你也要明白,什么是适可而止,什么是顺应天时。以后千万不要逆天而为。”奕真若有所思的说着。 董筱幽静静的听着,这是她在奕真面前少有的乖巧,奕真的话似乎还另有所指,但起码这个人对自己的说教还是为了自己着想,她不便反驳。 “好了,荣儿,我就要走了……下次再见之时,我便接你回庐陵。”奕真微微一笑,站起身来,便要告退。 董筱幽有些惆怅的问道:“你这样便要走了啊?”不管怎么说,奕真这个人还是救了她,把她从将被公主整死这样的绝境中救了出来,而且,他刚才这一番话,也确实是为了自己考虑,董筱幽就是这样一个人,若有人能真心实意为了她好,她便能感激那人一辈子。 奕真笑着对她调侃道:“荣儿舍不得我了?那正好……既然你还没和王玄圆过房,如今你是我的人了……那咱们便……”说着,他作势要来抱住董筱幽。 董筱幽连忙吓得往后退,嘴里喊道:“那你赶快走!别过来!” 她的反应又逗得奕真哈哈一笑,笑完,他大声说道:“荣儿,我走了!”便大踏步的离开了溢香园。 “……一路顺风。”董筱幽看着奕真离去的背影,终于小声说着,朝着他拜了拜:无论如何,还是要感谢他把自己救了。 奕真走了,下次回来大概会是大半年以后吧。那自己这大半年的时间里,在王府应该可以过得比以前更悠闲自在了,想到这里,她笑了笑。 过了一阵子,一个丫鬟跑进了溢香园,对董筱幽说道:“荣小姐,公主有请,还望您赶快去万春园一趟。” 董筱幽一听:公主有请!心中又有了不安…… 第五十五回 拉拢 董筱幽带着碧落和百灵来到万春园,公主正在园内的凉亭中观赏风景,时值六月,茉莉花和凌霄花开得正艳,园中一阵清香的气息。 刘瑛见到董筱幽进了园子,微微朝她一瞥,便点了点头,目示董筱幽进入亭中,董筱幽有些拘谨的走了过去,朝她福了福:“……奴家,见过公主大人。” 刘瑛看了她那副还有点惴惴不安的模样,不禁有些忍俊不禁:“荣妹妹,如今你已经是本宫那皇兄的人了,在本宫面前没必要过分拘谨,也不必再自称奴家了。”她这句话算是一直以来对董筱幽最为客气的话了。 董筱幽眉头蹙了一下,但立刻舒展开来,嘴唇也是微微一撇,可没有说任何话出来。实则她心想:不是你让我要自称奴或妾的嘛,当时还让百灵打了我一巴掌呢,现在又说不用叫了,你们真是无聊。当然,她是不敢说出来的。 刘瑛何等聪明,早就看了出来她的不满,她细眉一扬,说道:“不过……不要以为你如今是本宫皇兄的人,本宫就不敢对你出手了。我就算是杀了你,回头追究起来,我皇兄也不会真的同我翻脸的。” 董筱幽捏紧了小小的拳头,把她很早就想说的一句话说了出来:“我知道你们这些皇室之人都不得了,一个个不是王子就是公主,但是我们这些平民百姓也是人啊,没有我们,哪来你们的舒适生活,你要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公主大人何必总是看不起下人呢?”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哦……你这句话倒是颇有些趣味呢。”刘瑛略微惊讶的看着董筱幽,但旋即说道:“倒也是,我皇兄会看上你,的确也是因为你有与众不同的地方。你放心,刚才我说的话,不过是跟你说说笑而已。” “公主大人这话是……?”董筱幽不解。 “其实,本宫的确还是小看了你,”刘瑛没有理会董筱幽不解的目光,自顾自地说着:“原本以为你是不知死活,看不起本宫,或者是比孩童都不如的不懂事;可没想到,你的心思原来是在皇兄身上,怪不得你一直以来不肯委身于王郎,反倒是只花了几天时间便让和你只在两年前见过一面的皇兄看上你,甚至不顾他的名声来向王家索要你,你的心机,倒也不愧是幽州第一才女,本宫之前还真没能想到你嫁入王府竟是别有所图。” 董筱幽听了这话,全身僵硬了,她感觉这话简直是对她人格的一种侮辱:她诚然不想委身与王玄,可她压根就没想过要去“勾引”庐陵王,她感觉自己的人格和尊严被丢弃在路上,任人践踏一般,令她浑身颤抖,胸口闷得好似被一块巨石压住。她想张口为自己辩驳,可她没说出来……连刘瑛都这么认为,那如今,全幽州的人,恐怕都这么看待她吧?那王家的人会怎么看待呢?一定会表面上对自己还算恭恭敬敬,但背地里却嗤之以鼻,难怪一路上走来,下人们看她的眼神……似乎都让她感觉被目光刺伤了一般。 刘瑛见她面目苍白,以为是自己说破了她的心计,安慰道:“荣妹妹,其实你从王郎身边离开对本宫而言,那也是莫大的好事呢,毕竟,单从前日王郎如此失态的表现看来,即使他尊敬本宫,爱护本宫,可他心中对你,似乎也是很放不下,老实说,今后本宫要掌管王家,你定然会是最大的威胁,但如今你已是局外人,本宫也放下心来了。” 董筱幽不知自己心中是气愤还是难受,只是张口问道:“这是何意?您……贵为公主,在这王家,还有谁敢不听从你的话?即使我还在王少爷身边,也不可能对您的地位有丝毫的威胁吧?” “荣妹妹,你这话说得也太糊涂了点,你以为这王家,就真的是忠臣赤子?” “此话怎讲?” “本宫虽已入了王府,成了王郎的正妻,但这些日子以来,那王老爷和张夫人也未将任何关于王家的账册、人员记载等重要记录交予本宫,看着王府如今里里外外人口得有近万人,光私兵都有一两千人吧?如今中原、河北战乱纷飞,那些平民百姓逃到玄菟来的,恐怕全部没入了以王家为首的大家族内,成为他们的黑户……在本宫看来,这都是有不臣之心。” “……”董筱幽无言以对,她对这些并不很敏感,但依稀记得,汉末那段时间,的确是各大家族到处吸收流离人口,扩充私家实力,因此官方根本无法统计出全国的具体人数来。中原等地尚且如此,更何况这偏远的玄菟郡? “本宫嫁入了王家,本来就是要掌管王家所有的内务,使其成为真正听命于朝廷的边陲世家,但张夫人却始终没把这些权力放出来,王老爷子虽然表面上从不过问内事,但实际上,他一定是支持张夫人的,哼,这两个狡猾的长辈。”刘瑛愤愤的说着。 “公主……您的话有些不太恭敬吧?不怕我说出去吗?”董筱幽以这句话吐出了她心中的不快,以挑衅的眼神看着刘瑛。 “本宫为何要怕?如今你已不是王家的儿媳了,你是本宫皇兄的女人,也算是我们刘家的人了,从利益角度来看,咱们是在一条船上,你对本宫不利,对你没有丝毫好处。况且,即使你想说出去,你以为会有人信你吗?王家的人……可是对你很是不齿呢。” “……”董筱幽就好似从头到尾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一般,她知道什么是人言可畏,如今流言肯定已经传了出去了,只怕整个幽州的人都会不齿于她这种“攀高枝”的行为,这些话若是传到徐府,家人们会是怎样的表情呢? 她原本就是为了家族利益才答应嫁入了这王家,但却因为王玄的容忍,使得她乐昏了头,以为可以独善其身的生活在王家,结果却被庐陵王相中……她是幸运的,从王府的妾室、公主的眼中钉转变成了王府的贵客、公主的亲属。但这些在别人眼中看来会是怎样的呢?三人成虎事多有,只怕如今的自己,已经被外面的人传言成了最不堪、最无耻的女子了。其实,连她自己有时候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都嫁入了王府还无法接受王玄,她是在与父亲赌气吗?抑或是她直到如今还不曾把自己当做这个时代的人来看? 刘瑛见她只是垂眸,一语不发,悠悠的说着:“我皇兄今年都快二十六了,直到现在他的王府里也没有妻子,本宫还一直以为他是个怪人……但如今他有了你,本宫倒希望,等他把你接回庐陵以后,过个一年半载的,你能为他生个儿子出来,也好让母上放心。” “……”董筱幽双眉紧蹙,她知道,她没必要再辩解什么,公主是不会听她的辩解的。那么,今日公主找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她抬起头来静静的凝视着刘瑛,“公主,您找我来,不仅仅是为了说这些吧?” “呵呵,果然冰雪聪明。”当董筱幽成了局外人以后,刘瑛虽然并不喜欢她,但也对她失去了敌意,“之前也告诉你了,本宫嫁入王家,是为了控制王家的内务和家资,但王家二老自然不会那么轻易的将这一切交给本宫打点。别人看着王家虽然对本宫是有礼有节,但却丝毫没有退让半分。而现在张夫人又在给王郎挑选妾室了……” “等等,公主大人,我听百灵说,不是您要给王少爷找妾室吗?怎么变成张夫人挑选了?” “荣妹妹,你怎会连这个都不懂?本宫才嫁入王家没多久,皇兄就将你,也就是王郎的原妾室要走了,若本宫不主动提出再给王郎找一房妾室,那世人会怎么说本宫?他们定然会说本宫是善妒之妇,不能容人,以至于皇兄向王家索要你,都变成了本宫妒忌人的手段了。” “怎会如此……” “故,本宫自然需要主动提出,让世人知晓,皇兄索要你的事,与本宫无关,更绝非是本宫的妒忌心使然。但本宫在幽州举目无亲,挑选妾室自然成了张夫人的任务了。” “……” “王家不愿意将家资交予我保管,自然希望由王郎的妾室先生一长子,再由年纪尚轻的张夫人抱养,如此一来,这王家的家业,恐怕今后也不为本宫所掌控了。” 听着刘瑛的分析,董筱幽暗暗心惊:之前张夫人逼迫自己早日为王玄生子,不就是为了这个吗?看来公主早就知道了,双方的意图都昭然若揭,却不会有人来戳穿这一层窗户纸……张夫人背后,其实是老谋深算的王老爷吧?但公主呢?这个刘瑛才仅有十六岁,若是在二十一世纪,这个年龄的孩子还在读高中呢,哪需要参与这些钩心斗角的事情?而且,公主会嫁给王玄,果然是出于纯粹的政治考虑,只是担心王家在这边陲的玄菟郡会有所图谋,公主只是为了控制王家才来,和王玄之间,本无丝毫爱情可言……想到这里,董筱幽再次替公主感到悲哀,她想,若是换了自己,能像公主这样吗?而且如今公主为了不再生出对她不利的谣言,居然还能主动提出给王玄找“小老婆”这样的意见,真是令人难以承受。 董筱幽终于还是承认,和这些古代女子的接受能力相比,她确实太过于幼稚了……若是从来一次,而且没有奕真来救自己的话,她会答应参与张夫人的“生子”计划吗?若她是古代的女子,没有现代人的意识,她会和公主争宠吗?答案不得而知。 “如今,荣妹妹成了王府上下没人能管得了的特殊客人,就意味着,连本宫所需要担心的一些约束问题,你可以毫不介意的去逾越……所以,你若肯帮本宫,那本宫也算多了一个筹码,当然,对你本人而言,也是好事。”刘瑛说着,似乎抱定了“你成了皇兄的人,就也成了刘家的人”这个看法,认为董筱幽如今已经和自己一条船了。 “可是,公主大人……我只是个不懂世事的丫头,我担心我帮不了公主什么忙。” “收起你的担忧吧,本宫又不会让你去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而且这番话,只是对你表明立场罢了,要不一定日后便要你去做什么事。但你要知道:如今王家和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你还在王家暂住着,只是因为本宫,还有皇兄的缘故。切莫被王家的人再利用了……当然,本宫料定,他们也只会对你敬而远之了。” “若如此,我便放心了……”董筱幽不敢再多说什么,和刘瑛在一起,让她感觉很是压抑,只希望尽快结束对话,放她回去。 刘瑛意味深长的看着董筱幽:她其实自然还有别的目的,其实以她这些日子对王玄的了解,她知道,从此以后,溢香园会成为王玄的禁区,王老爷决不会让王玄踏入半步,而且更不会允许王玄私自去见徐荣。但王玄心中对徐荣是不曾放下的,自己虽然暂时得到了王玄的心,但徐荣的阴影肯定会伴随王玄一生,男人便是这样……自己这辈子本来可以得到却最终没能得到的东西,他们一定会后悔,并且一直去想着她。而自己拉拢了徐荣和自己成了一条战线上,那么,必要的时刻,可以利用徐荣来吸引王玄的注意力……这又成了一个有力的手段,当然,其目的自然是针对日后将嫁入王府的另一个妾室了。无论如何,刘瑛就是要尽快生出嫡长子来,将王家的家资内务大权牢牢地掌控在自己手中。 想到这里,刘瑛嘴角微微上扬,喜笑颜开:“荣妹妹,今后,咱们便也算是姐妹了,在你离开王府以前,咱们俩要共进退,你看可好?”她虽然不齿于徐荣的手段,但也已经确信徐荣是一个聪明且有心计的女子,不论到底需不需要她的帮助,能拉拢过来的力量自然不可放过,和自己联合,对徐荣而言不会有丝毫的不利。 董筱幽木讷的点了点头,她心中很是失落,但她明白,如今自己恐怕真的和公主拴在了同一条线上,而那个王玄……肯定是恨透了自己,张夫人和王老爷自然也会疏远自己,那么,在这王府里,自己确实只能和公主一条战线了。 第五十六回 王玄纳妾 七月十七,这一天便是徐荣满十五岁的生日,然而,除了董筱幽和碧落,在王府里便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了……更为讽刺的是,今日也是王玄纳妾的大喜之日。 在三日前,王妍找到董筱幽,希望她能以贵客的身份,在王玄大喜之日弹奏玉筝,“荣儿妹妹的琴技被称为幽州一绝,上次我大哥迎娶公主的时候,荣儿妹妹的玉满堂真是令那些宾客们赞不绝口呢。” 董筱幽当时听了,立刻就想到了王玄的纳妾之日竟然与自己的生日同一天,这算是对她的讥讽么?还是纯粹的巧合?脸上便是一阵苦笑。 碧落也立刻便想到了,她看着董筱幽的表情,想张口为她回绝此事,但董筱幽目示她不要开口,接着,董筱幽还是落落大方的说道:“既然妍儿姐都特地来求荣儿了,那荣儿若是拒绝,就太不知好歹了。但荣儿担心弹奏的不好,丢了王府的面子。” 妍儿嘻嘻一笑:“荣儿妹妹太多虑了,就凭你的琴技,再加上如今你还是庐陵王的宠妾身份,只会给咱们王家增光添彩。” 董筱幽略微感到当王妍说到“庐陵王”时,看她的眼神不经意间便有些凌厉,让她感到那目光都变得有些刺痛。 “既然如此,那荣儿便答应了,但要弹奏什么曲调,可以由荣儿自行选定吧?” “那是自然,荣儿妹妹乃是幽州大才女,那样的场合该弹奏什么曲调,不需要妍儿来多嘴,不过荣儿妹妹果然是个聪明伶俐的,知道那毕竟只是纳妾,不应该和大哥迎娶公主时弹奏一样的曲调,那样公主会不满意的……妍儿本想在纳妾之日再提醒荣儿妹妹,没想到妍儿果然还是庸人自扰了。”王妍笑得艳若桃李,但这种口气,反而让董筱幽感觉很不自在:看来王妍也和别人一样,用更复杂的思想来看待自己了…… 其实董筱幽想弹奏其他曲调的原因,只是因为那一日是自己的生日,所以,她决定要弹奏一曲和以往完全不同的曲乐,没想到就这么单纯的想法,都让王妍想歪了去,她根本没意向去刻意讨好什么人,哪怕是如今也算是一条战线上的万年公主。 但董筱幽已经看开了,人都有不如意的时候,急于自辩反而会更加落人口实,既然王妍要那么去想,那就随她好了,脑子用多了以后老了会得头风的,董筱幽只是微微一笑,冲着王妍点了点头。 王妍原本想利用这些话来让董筱幽脸色难看的,但没想到董筱幽如今居然只是微笑着,什么都不说了,反而让她真的感觉到:这个女子果然不如外表年龄那么的简单。于是,也有些不愿意多待下去,既然董筱幽已经应下,那便该起身告辞了。 待她走了以后,碧落问道:“小姐,三日后……那可是你满十五岁的生日啊,你怎么不说出来,以此来回绝此事呢?” 董筱幽看着碧落关切的眼神,心里很是喜悦:至少还有人真心关怀自己的。的确,在自己的生日那天,不仅没有任何人来庆祝自己,反而还要强装笑颜,为他人的婚宴作乐,而且那个人还是自己的“前夫”,那该多委屈啊…… 但这些日子以来,董筱幽想开了很多事情,人生长远之计便是多注意“得”,少留意“失”,这样一来,原本惆怅的时候也可以让自己更快乐一点,何必为一时的境遇让自己的心理增加负担呢? 她笑道:“碧落姐姐,有你这句话,我就知足了,至少还有你一个能记住我的生日的。” “小姐……”碧落难过得看着她,但却发现董筱幽的眼神里并没有丝毫难过和委屈。 “什么?三日后是小姐的生日?那怎么成!”银杏和百灵二人听了她们的对话,反而为此愤愤不平。 董筱幽目前很多时候摆出对所有人都大度的原因其实也跟她二人有关:一个是张夫人的眼线,一个是刘瑛的眼线,自己再不表现得宽容一点的话,经她们俩嘴巴一说出去,恐怕自己又成了惹所有人讨嫌的那个了。 董筱幽朝她二人说道:“行了,你们也别要惊讶了,既然你们也知道了本小姐的生日,那么,那一天晚上宴席结束以后,便再给我准备一些好吃的水果糕点吧,本小姐可是来者不拒的。”与其憋憋屈屈为这些小事而难过,不如开开心心去做一个吃货。 到了七月十七,良辰吉时到了,王玄将一个盛装打扮的少女接回了王府,董筱幽跪坐在贵宾席位上一边弹奏着《一点金》,虽然与《玉满堂》不同,但曲风轻快和美,倒也令宾客们赞誉交加。董筱幽笑嘻嘻的想着:若是给他们弹奏一曲《昭君怨》,还不知道王家的人会气成什么样子呢,不过这种玩笑还是不能乱开的,起码自己如今吃住都在王家,还是应该给人家点面子,做人最重要的还是不要对别人太绝了。 因为今日是纳妾,所以邀请的宾客们也很少,只有少数几家,连徐家的人都没来,董筱幽为此松了一口气,人少一点,她可以弹奏得更轻松些,而徐家的人不来,她便不用去顾忌亲人们到底此刻看她是什么眼神。 当王玄领了少女穿过偏门,一起踏入正堂时,董筱幽才看清楚了少女的相貌:她眉宇清爽可人,大大的双眼微微闭着,鼻子小巧,鹅蛋脸,肤色白皙,身材短小,看上去恬静秀美,让人觉得不如公主那般风姿飒爽,也没有徐荣的妖艳倾城,却如邻家女孩一般亲切。看王玄笑得一对大大的酒窝直留在脸上,就知道他非常满意这个女子。董筱幽见了,心中不免鄙夷道:真是一个花心大萝卜,除了他们王家能在幽州作威作福以外,他也没其他的长处,还不是依靠家族的“贵二代”。 倒是公主就没有她这个想法了,看着王玄刚才迎娶那少女的喜悦表情,公主的脸色就有些不太好看,但还是僵硬的笑着,接纳了那个女子的跪拜,还握着她的手亲昵的说:“好妹妹,日后咱们大可以姐妹相称,你只管专心伺候好王郎便是,本宫自不会亏待你的。” 董筱幽同情的看着这些,一方面佩服公主的作秀,真可以说是“影后”表现,一方面又觉得若是自己的丈夫如此光明正大的找小三,自己肯定不会去祝福的,绝对会咒骂人。 纳妾的仪式自然远比娶妻要简单得多,在拜完长辈、公主以后,丫鬟们便将那个少女带了下去,王玄则留在正堂里一一给客人们敬酒,董筱幽此时停止了弹筝,虽然她讨厌客人们时不时用各种目光看着自己,但她倒也看得开,反正自己的名声已经那样了,还能在乎什么?于是,她自顾自的夹着美食,继续当好她的吃货。古代没有可乐这些饮料,董筱幽又不喜欢喝酒,哪怕是这些米酒,她也觉得不喜欢,于是她喝的饮料是特地让王家人准备的蜜水汁,一边吃着各种菜肴,一边喝着蜜水,还是令她吃的很开怀。 王妍悄悄凑了过来,对董筱幽咬着耳朵说道:“荣儿妹妹,听说这次我大哥迎娶的妾室,叫张秀儿,是幽州贩马大族的女儿,今年才十三呢。” “十三?这么小?”董筱幽惊诧的看着,本来以为自己不满十五岁出嫁已经够小了,没想到如今王玄娶了个更小的,整个一未成年少女,放到现代,王玄都可以第二次进监狱了。她皱起了眉头:“怎么这么小就要嫁入王家呢?” 王妍虽然最近和董筱幽关系不冷不热的,但始终是一个少女,特别喜好八卦,她得意洋洋的说道:“还不是他们张家现在缺钱呢,听说他们张家长子张世平少不更事,居然无偿给涿郡的义军筹集军资,把那张家老太爷气得吐血,如今张家已经不济啦,自然需要靠这么个女儿来拉拢我们王家。不然他们在幽州就没了立足之地。” 董筱幽想了想,觉得事情恐怕还没那么简单,张家既然肯出巨资帮助义军,无非也就是图一个名声,对生意人而言,好名声可是一块金字招牌呢。所以张世平那无偿捐助,哪里是少不更事的行为呢?她这个未来人可是知道的,黄巾贼成不了气候,而如今在危急关头张家能够不计自家得失为幽州义军帮忙,今后肯定是会得到天下人颂扬的,如此看来,到底是那张世平愚蠢呢?还是直到如今什么事情也不做,只是在不断的吸收黑户,扩充自家力量的王家愚蠢呢?这么一想,她便更加鄙夷王玄了,二十多岁的男子,竟然在大事面前没有一点主见,也不替家人出谋划策,真是没有用,可惜如今自己和王家已经没有关系了,自己不适合出面给王老爷提任何意见。 正在董筱幽思绪恍惚之间,王玄也端着酒杯来到了董筱幽席边,这是他们俩自董筱幽发烧醒来以后第一次见面,王玄原本一脸的喜色一下子凝固住了,他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只是目光死死的盯着董筱幽看,她今日穿的是一套柳青色白绸绣变纹紫鹃图案的百褶裙,头上的发髻已经又换回了幼女般的垂髫披肩,只在头顶有一把翠羽翡翠钗,显得既美艳又稚嫩,且,只论姿色,她自然是王玄的正妻刘瑛和新纳的妾室张秀儿都无法比得上的。这看在王玄眼里,又成了他心中锥心的痛苦。 董筱幽看他神色有异,猜到这人大概心中还有些放不下自己,如今整个厅堂的亲戚、客人都看着这边呢,她可不想再招惹什么是非了,连忙起身拿起一杯蜂蜜水,笑盈盈的对王玄说道:“王少爷,今日可是您纳妾的大喜之日,荣儿方才为少爷弹奏一曲《一点金》,便是祝您和秀儿妹妹能处得如鱼得水,再为王家添枝增叶。来,荣儿先干为敬。”说完,她一脸豪气的饮尽了这一杯蜜水。 王玄心中既有愤怒又有不舍,但他不能爆发出来,后面的小厮接到王老爷和张夫人的目光示意,悄悄的在后面拉了拉他的衣摆,王玄了然,只是脸色痛苦的扭曲着,最终说出一句:“……谢谢荣儿姑娘。”然后闭目将那杯中的酌酒一饮而尽。 看着王玄转身再去敬其他客人的酒,董筱幽松了口气,看到公主那边投来赞许的目光,刘瑛还是比较满意自己这么得体的表现,她笑了笑。人家说男子汉要拿得起放得下,如今看来,这王玄肯定是拿起了便放不下的人,这种人成不了大事,但心地也坏不到哪儿去。若是他能有那刘备叔叔一半的深沉,只怕早就不是区区郡吏了。 “看见没有,那便是幽州有名的才女徐荣,她本就是那王少爷的妾室,后来竟被庐陵王给看上了,现在还在王家做贵客呢。” “那徐家女儿好生了得,面对以前的夫君,一丝一毫的留恋都没有,刚才还是她弹奏的那么欢快的曲乐。” “果然有心计,这种女子如今不是王玄的妾室也更好,免得她用些毒计来,害了王家人。” “看她毫不在意的模样,没想到外表如此秀丽,也是个没心没肺之人,那王少爷表情很是难舍呢,真是平白糟践了王家少爷的感情。” “唉,休要多言了……如今人家是庐陵王的宠妾,谁敢得罪?就连万年公主也要对她礼让三分呢。” “哼,那算得了什么?不过是个下贱的女人用了些见不得光的手段罢了……” ………… 看见有几个女宾客用看着脏东西的目光时不时的扫过自己,那几个男子的目光也很是淫猥,又听了这些杂七杂八的话,董筱幽气得很想用力去瞪一眼那些人,但她发现一旁的王妍看着自己的神色也一脸的得意和鄙夷,这些话该不会是王妍故意让自己听见的吧?毕竟席位的摆设貌似就是王妍在安排,莫不是王妍见最近自己还过得挺开开心心的,以为自己不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说自己,又特地这么安排,让人家在她耳边说一道?她心中闪过这么一丝昏暗的念头,王妍殷勤的笑着,但看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就是像带了刺一般,若是自己真的对这些话生了气,岂不就称了这丫头的心愿了?董筱幽因为最近受了奕真的提醒,又以局外人的身份自居,故此,看问题也就清澈了许多,心境自然更上了一个档次。 “来,妍儿姐姐,我给你倒杯蜜水,咱们干了。”董筱幽想到这里,立刻放下心中的不快,笑眯眯的为王妍斟了一杯蜜水。 “……好,荣儿妹妹真是懂事。”王妍的眼神果然还是闪过了一丝讶异之色,没想到如今连这些客人不干不净的话语都动摇不了她丝毫,看来刚加入王府那段日子里懵懵懂懂的傻样子果然是装出来的,王妍暗自恨恨道:连谣言都不管用……哼,少给本姑娘得意忘形了!迟早给你打回原型去! 第五十七回 秀儿的手段 翌日清晨,董筱幽又被“请”到了万春园陪公主吃茶点聊天,她真心不喜欢这个公主,但看到百灵那为难的目光,她又觉得不能不去,毕竟百灵虽然有公主的眼线的嫌疑,但平日里照顾起自己来很是卖力,甚至比碧落还要主动,办事也很有效率,不愧是皇宫里出来的女子。董筱幽总觉得,人家对她也算是客客气气了,她实在不好意思不给公主面子。 刘瑛在万春园中水池旁的亭子里一脸笑意的看着姗姗而来的董筱幽,笑着对她说道“荣妹妹,听说你挺喜欢吃这种竹叶米糕啊,今日我还特地让下人们多备下了一些。” 董筱幽朝着刘瑛行了礼,两眼盯着刘瑛身前的小几案上摆放着的一盘糕点——终究是吃货一个。 刘瑛今日早上心情似乎还不错,拉着董筱幽的手问了她家里的事情,董筱幽想了想,觉得即使自己不明说,皇室之人肯定也会去调查徐府,于是就把自己母亲“雪儿”是人家丢弃在徐府门口,没有任何证明身份的东西,只有一封拜托别人照顾的书信,信上也只说了这个女婴的名字叫“雪儿”,后来和父亲徐潜的动人爱情,结果却在产下自己以后不久病逝(自然隐瞒了陈氏的真正死因),留下自己一个人在徐府……当董筱幽说完这些话的时候,公主也唏嘘不已。 过了不久,刘瑛手下的一个丫鬟走了进来,说道:“公主,王少爷的妾室过来拜访您了。” 刘瑛听了,冷冷的一挥手:“让那张氏进来吧。” 董筱幽见了这一幕,突然心扑扑直跳,她对这个太有印象了,看来接下来自己要看一场公主欺负妾室的好戏了,可悲的是前不久自己才是这出戏里被公主欺负的对象。原来公主让自己过来并不仅仅为了聊徐荣的身世,看来是想在徐荣面前为难一下这个新来的妾室吧? 刘瑛没有在意董筱幽脸上的表情,而是嘴角挂着一丝冷笑静待着张秀儿进来拜见自己。 很快那张秀儿便在丫鬟的带领下,走到了亭子外,她今日穿着粉色的圆领绣荷花的襦裙,长发挽成了一个流畅的倭堕髻,头上几支珠钗显得既不庸俗,也绝不寒酸,真是很是得体的打扮。她行了一礼,声音嫩嫩的:“奴家张秀儿,见过公主姐姐,公主姐姐万福。” 接着,她又朝着董筱幽行了半礼:“秀儿见过荣姐姐,荣姐姐金安。” 董筱幽看着她,心中赞叹道:好一个知礼节的姑娘,这可比前段时间的自己表现得好太多了,这下公主要挑刺都不容易,只能又从时间上来说。 果然,刘瑛淡淡的问道:“妹妹怎得今日来的这么迟呢?你看,本宫已经和荣妹妹吃过了茶点了。” 来了!董筱幽略带兴奋的看着这一切,自己当了旁观者,自然没有了任何顾虑和担忧,但她又觉得,这孩子毕竟才十三岁,年纪太小了,若是公主整她整得太过分的话,自己还是应该站出来保护一下这个未成年少女。 张秀儿跪了下来,却挺直了腰板,一双清亮的眸子直视着刘瑛,利落的说道:“奴家知错了,今日上午奴家先为夫君更衣,再去了前厅为老爷和夫人斟茶,然后便一路来了万春园,可没想到还是让公主姐姐久候了,奴家有错,请姐姐责罚。” 刘瑛笑意阑珊的起身,亲自扶起了张秀儿,柔声说道:“秀儿妹妹如此知书达礼,秀外慧中,真是个好姑娘,为王郎更衣是以夫君为天,此为妇道;为老爷和夫人斟茶是尊重长辈,此为孝道;本宫若是再有什么挑剔,那便该是本宫的不对了,哪里会是秀儿妹妹的过错,来,秀儿妹妹与本宫,还有你荣姐姐一起吃茶。”刘瑛说着,便将秀儿拉到一旁坐下,还亲自为她挑选了一块竹叶米糕,秀儿自然是一脸笑意的谢过。 董筱幽惊诧的看着这一幕,一方面张秀儿的话确实是无懈可击,一方面公主的态度也令她吃惊,当初对自己那一份高傲和冷漠去哪儿了?她有些不平的看了看公主,却发现公主也略带不满的看着自己……对了,自己那一日回答得太过于愚蠢,难怪公主回想起来还会看不起自己,果然人是要比较的,和这个年纪上还要小一点的张秀儿比起来,自己还真傻。这张秀儿看来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哪里需要自己帮忙? 秀儿拿出了两个她手织的香囊,送给公主和董筱幽:“小小礼物不成敬意,但一针一线都是秀儿认认真真缝上去的,还望公主姐姐、荣姐姐能笑纳。” 公主一脸笑意的接受了,董筱幽也点了点头,接过了香囊,是丝绸锦缎绣制而成,不得不赞叹的是,绣工很是出色,这秀儿小小年纪竟然还精于女红。 三人坐在了一起,又闲聊了一阵,张秀儿便借口还要去拜会王老爷的几位姨娘,先行告退了。 待她走后,刘瑛略有深意的看着秀儿离去的背影,轻声说着:“荣妹妹,你应该记得你第一次来拜见本宫时,本宫是如何对待你的吧?” 董筱幽听了,想:什么“应该记得”?老娘这辈子都忘不了!她嘴上笑着说:“记得,那个时候荣儿笨嘴笨舌,惹恼了公主姐姐,还被姐姐责罚了呢。” “其实……本宫也很想教训一下秀儿,但人家就是比你回答得更得体,叫本宫无从下手呢。况且,她可是王府这位张夫人的远亲,打了她便等于打了张夫人,本宫就算要动手,也懂得投鼠忌器这个道理吧。” 董筱幽听了微微一惊,原来不仅仅是秀儿言行举止得体,背后还有张夫人这个靠山啊?难怪……当初自己可是又没有靠山,又不会说话,不挨打才怪呢。 “荣妹妹,你看秀儿妹妹如何?” “她……举止得体,言语优雅,真是个好女子呢。”其实董筱幽想回答的是:真不像是个才十三岁的孩子! “荣妹妹,跟本宫单独相处,你还顾忌个甚?王府内院的纷争,你已经完全淡出了,本宫要听你说实话!”刘瑛嗔怒道,语调高了一点。 “……”董筱幽想了想,觉得在这方面跟公主坦诚一点也好,遂答道:“她恐怕……是个城府颇深的女孩,只怕还会是个有手段的人……” “嗯。”听了这句后,刘瑛才点了点头,“不错,她言行举止太过于完美了,仅仅一个十三岁的黄毛丫头,在本宫面前居然毫不慌乱,进退有据……看来张夫人这次真是找了个不容小觑的好帮手呢。” 董筱幽听了,不由得点了点头,她这么一个二十多岁的未来人见了公主,心中都紧张得很,但秀儿一个十三岁的少女,竟然表现得如此完美,的确是个“高手”。看着公主一脸严肃的表情,即使她贵为公主,在王府里想要长久下去依然得小心翼翼,步步为营,也真是辛苦她这么一个也不过十六岁的少女了。 董筱幽辞别公主以后,回到溢香园,便令百灵出去打探关于秀儿夫人的事情,百灵毕竟是公主身边的丫鬟,很善于拉拢下人,也比碧落和银杏更会说话。不一会儿,百灵便回来,说道:“那秀儿夫人今日除了将家里的长辈全部拜见了一遍,给几个长辈赠送的也都是她手织的香囊啊、荷包什么的,她还给府园中几乎所有下人都打赏了钱财,说是见面礼。如今王府对她的品行可是赞不绝口呢。” 董筱幽听了,暗自感叹一声:好一个八面玲珑的小丫头!送给公主、自己还有夫人们的是她手织的物品,而打赏下人们则是用的金钱,真是很聪明呢。下人们只需要给钱,便会对她产生好感;而对于公主这些人物而言,区区钱财自然不会让她们心动,但对于她亲手织出来的礼物,却是能让任何人都笑着接纳的,真是会收买人心。这么一个“小人精”跟着张夫人一个鼻孔出气,看来公主有机会施展她的才华了,公主手下也是领着一群宫里出来的“人精”,眼下是“人精”对“人精”,王府内院只怕是不得安宁了。也罢,自己如今就是个局外人,这正是自己求之不得的,跟这些古代女人斗法,自己肯定会死得很惨。 百灵看着董筱幽一脸佩服的表情,不屑的说道:“她这丫头这么做,纯粹是引火烧身呢,奴婢看来,她真是个蠢人,万不及小姐您睿智呢。” “我??”董筱幽一脸的不可思议,在她看来表现得滴水不漏的张秀儿,居然成了百灵眼中的“蠢人”?百灵说自己睿智,这是奉承呢?还是溜须拍马呢? “小姐,您想想看,您上次被公主教训了一顿之后,公主还有没有主动找过您麻烦?” 董筱幽眯着眼想了想,说道:“……除了王少爷发神经引起的事情以外,还真没有呢。” “那就是了,小姐您的态度才是避世之道,即使是公主也好,张夫人也好,都不会主动来给您制造麻烦害您,因为您并不去争什么。”百灵笑着,看着有些发呆的董筱幽:“再看看那个张秀儿,才来第一天便锋芒尽露,分明就是要站在和公主大人对立的立场上,以奴婢对公主大人的了解,她只要一有把柄,公主绝对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董筱幽听了这话,猜到:果然百灵也以为自己是那种……也罢,如今木已成舟,纵使董筱幽身上有一百张嘴,也辩白不了的了。可她还是明白百灵的意思,看来张秀儿是心甘情愿的当张夫人手下的棋子了,她这么一个通透的人儿,难道就不明白,真的要撕破脸的话,张夫人一定会牺牲她来保住整个王家,弃车保帅的道理还需别人提醒吗?也罢,董筱幽认为自己就是个笨人和懒人,而张秀儿和公主都比自己厉害,她如今是局外人,何必去担心这些呢?百灵虽然说得好,但张秀儿岂会不知道?她一来就做这些出来,还不是要表明她的立场,即使张夫人以后要弃车保帅,但至少在没有输定了的情况下,张夫人一定会千方百计的帮助张秀儿吧?这也是一种手段…… 就在董筱幽胡思乱想的当下,银杏回了溢香园:“小姐,听王家的人说,您的父亲徐老爷来做客了,徐老爷要见您呢。” “父亲来了!?”董筱幽既开心又紧张了起来,“碧落,咱们这就去见他!” 第五十八回 徐潜弑女 董筱幽听到父亲来看自己了,心里非常激动,她毕竟还是很敬爱这个父亲的,但随即她又冷静了下来。她多少也有了解这个朝代的规矩,女子出阁以后,家里的人一般在半年内不会来探望的,除非是婆家家里出了重大情况。为什么父亲这个时候会来王家找自己呢? 董筱幽在前往会客厅的路上已经不那么激动和开心了,而是一路上静静的走着,父亲会来,肯定是受到了目前那些恶毒的流言影响,那么,他会怎么处置自己呢?虽然汉朝还不是宋朝,没有程朱理学的约束,对于女戒的要求也没那么严苛,但正所谓人心险恶,三人成虎……父亲和徐家人听了那些莫须有的流言,会不会觉得自己给他们丢了人呢? 心神恍惚之间,董筱幽已经进入了会客厅,虽然只有三个月左右的时间,但感觉父亲徐潜似乎苍老了不少,头上的白发明显增多了,董筱幽走了进去,有些伤感的看着父亲。 “女儿见过父亲,三个多月没见父亲了,女儿甚是想念您。” 此时会客厅里没有别的任何人,碧落守在门外。整个大厅里冷冷清清的,就只有徐潜面色冷峻的坐在椅子上闭目沉思,董筱幽站在他面前,见他没有回应自己,显得有些坐立不安。 徐潜睁开了眼,“跪下。” 没有一丝一毫暴怒的口吻,但却冰冷到了极点。董筱幽听了这话,心里一跳,感觉四肢都凉了,她腿下一软,便跪在了地上。 “父亲……”董筱幽垂着头,双眸小心翼翼的仰视着脸上表情阴晴不定的徐潜。 “荣儿,为父知道,一直以来,你都不甘心给王府为妾,别说是你了,我们徐家之人,有哪个会甘心了?” “当初是为父的错,为父不应该逼着你出嫁……” “世上有哪个当爹的愿意将女儿往火坑里推呢?” 徐潜慢慢的说着,眼里满是慈爱和不舍,“为父最大的愿望是多留你几年,让你再陪陪为父……但没办法,为了徐家,为父只能将你送入王府……这是为父的不对。” “父亲……您不要说了。”董筱幽感觉喉头一堵,眼圈已经泛红了。 “你慕容姨娘啊,那些天就天天念叨着,荣儿莫要在别人家里受了委屈……念着念着,她便哭了,其实,为父心里也不好受啊。” “女儿知道……”董筱幽也有些哽咽。 徐潜悲怆的看着女儿,语气却变了,“可是,你怎能如此糊涂?你以为入了庐陵王府,便是替咱们徐家光宗耀祖了吗?” “女儿不是……” “你可知道,为父要的并不是你多么富贵显赫,而是要你堂堂正正做人,哪怕是给人为妾,只要行得正,即使只是相夫教子也可以直起腰板,没人会瞧不起你!” “……”董筱幽浑身颤抖了,父亲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他果然也是听信了外面的流言,以为是自己自甘下贱,使劲了媚惑的手段去勾引了那庐陵王吧? “荣儿,为父一直以你为傲,你是咱们幽州有名的才女,相貌、才学都是不输给公主的,即使是为妾,只要你端端正正行事,尽了妾室本分,公主又怎能欺辱得了你?日后你依然是王家的贤内助啊!” 徐潜的表情由悲伤转为了忿恨:“可你居然罔顾了礼教,做出这等事情来!你可知道如今世人如何说你的?世人又如何看待我们徐家?对于你一个女子而言,最重要的就是清清白白的名声,可如今,你的名声已经给毁了!为父又怎能坐视那些人把咱们徐家的女儿说得……连青楼里的娼妓都不如?” 董筱幽没有说一句话,但她脸上已经挂满了晶莹的泪珠,父亲的话,字字都如尖刀一般,狠狠的扎在了她的心上,好痛……好痛…… “你那大哥如今在雒阳为官,若是有人以他的妹妹做出了爬人床头这等龌龊之事,他今后的仕途怎么办?即使咱们家赔上所有的银子,那好名声也早给毁了啊!” “还有你二哥三哥……眼下他们随我经商,而如今在这幽州里,做什么事都得看人眼色,他们俩根本抬不起头来了啊!” “你那四哥,也快要到岁数及冠了,原本他是要举孝廉的……可如今,咱们徐家已经被你把脸面给丢尽了!” 董筱幽垂着头,任由泪水滑落脸颊,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泛起点点泪花,低声呜呜咽咽的哭着…… “雪儿……我不信,这真的是雪儿的女儿吗?雪儿的女儿怎么会做出这些事情来?荣儿,你告诉我,你娘不是雪儿,是不是?”徐潜的双眼也赤红了,发狂一般的咆哮起来,在他心中,雪儿就是圣洁的,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污垢的,是这世上没有任何女子可以比得上的。而眼前,容貌都和当年的雪儿没有任何区别的女儿徐荣,竟然成了幽州老百姓口中最“下贱”、“无耻”、“无情”的女子,这对于精神上已经把雪儿神化了的徐潜来说,是无法接受的。 “父亲……荣儿就算有错,可父亲怎能说荣儿不是娘亲生的??”董筱幽哭泣着反驳道,徐潜说她什么都可以,但连她是雪儿的女儿这一点事实都否定,令她难以接受。 “闭嘴!你不是!你怎么可能是雪儿的女儿?雪儿怎会有你这般无耻卑鄙的女儿?”徐潜恶狠狠的盯着董筱幽。 董筱幽低着头啜泣着,她想不明白:难道那些流言蜚语就真的能把徐家逼到绝路上去?难道徐潜就这么容易听信了世人的传闻?难道自己这两年来的所作所为是白费的,到头来徐家还是没有一个人会信得过自己的人品?奕真啊……他可把自己害惨了!她恨恨的想着。 “你给为父抬起头来!”徐潜命令道。 董筱幽听了,慢慢抬起头来,对视着徐潜那仇恨的目光。徐潜仔细的看着董筱幽:如今董筱幽已经过了十五岁,当年雪儿与徐潜相爱的时候,也正是十五岁,雪儿那楚楚动人的模样,令徐潜终身难忘……而如今,满脸泪水的徐荣那娇俏的容貌,和当初的雪儿完全是一模一样!这令徐潜怎么也无法忍受,他无法忍受一个世人口中如此不堪的女子,和自己心中如白玉一般纯洁无暇的雪儿相貌上如此相似。他心中痛苦得几乎要令他窒息了,不知道是愤怒还是悲伤抑或是绝望,他觉得自己快要发狂了。 “雪儿!你好生看着吧,我绝不承认这种女子是你生出来的女儿!”徐潜大喝一声,把董筱幽吓得脸色惨白,冷汗已经湿透了她的后背…… 平心而论,徐潜确实是古代难得一遇的奇男子。他心中挚爱着一个女子,十几年来那个已经过世的女子不仅没有被他忘怀,还被他在潜意识里“神化”了,以至于顶着和雪儿几乎一模一样外表的女儿徐荣,只要表现得丝毫不如他心目中的“女神”,他就无法接受,他就想让徐荣从这世上消失。 此时,徐潜已经拔出了腰间佩着的一把三尺长的青锋剑,剑身泛着寒光,令董筱幽感觉到了一股真正的杀气…… 徐潜伸出左手,扯起了董筱幽的头发,也不顾将她头上的珠玉金簪都扯了下来。头发突然被人扯住,董筱幽吃痛,脑袋便跟着抬了起来,战战兢兢的望着又是一个为爱发狂的男人…… “雪儿,我现在就把她杀了!她不是你的女儿……不可能是你的女儿!”徐潜哆哆嗦嗦的说着,手中的长剑已经高高的举了起来。 董筱幽吓得连头发被人扯住的痛觉都忘了,她双目圆睁,脑子里剧烈的转动着:眼下已经是真正的生死存亡的关头了! “好,父亲说得好!”董筱幽麻木了,心中似乎连对死亡的恐惧都没有了,她突然高声说道:“父亲果然是这世上最爱娘的人!娘是最善良最纯洁的女子,女儿不孝,女儿有辱家门,女儿无耻无情,父亲杀了女儿,才是这天底下最有情义的男子!父亲杀了女儿,才可以正了徐家的家风!” 徐潜完全没有料到这个时候董筱幽竟然不是向自己求情,哪怕是畜生,被拖入屠宰场的时候也会吓得不断的哀鸣,更何况是人?若女儿此刻大哭大闹,或者跪地求饶,徐潜只会闭上眼睛,狠下心来,一剑斩下去。但却万万没有料想到,此时此刻,女儿既没有哀嚎,也没有鸣冤,只是高声为自己叫好,如此反常的举止,反而令他的动作停顿了下来。 “……你,你为何要叫好?” 他的剑虽然还高高举着,但扯住董筱幽头发的手已经松了开来,董筱幽长发凌乱的披散在肩上…此时此刻,她的眼神非同寻常,既不是哀怨,也不是不平,更不是忿恨,而是……平静,如同波澜不惊的湖面一般,深邃的不可见底的平静! 她高高的抬起了头颅,腰也直了,脸上没有了之前哭泣的悲怆,而是异常的冷漠:“父亲,谢谢!女儿替娘感激您!娘在父亲心目中,永远是那么美丽,那么善良……娘能遇见如此专情的父亲,是娘的幸运!女儿不孝,替娘感激世间最是专情的男子!”说着,她给徐潜磕了一个头,这个头磕得极其规整,大理石铺成的地面发出闷响的一声,她的额头已经被地面撞得有些发青了。 徐潜有些惊诧的看着董筱幽。 “人言可畏,女儿自知到了今时今日,纵使女儿写出万言书来给自己辩白,这天底下也没人会信,徐家不能毁败,女儿入王府本就是为了徐家的前程,若因女儿一人,便毁了徐家,那更是女儿的不是了!日后再不能侍奉父亲和几位姨娘,是女儿的不孝;进了王府没有做好一个妾室应尽的本分,是女儿的不贤;遭世人诋毁,又无从辩驳,是女儿的不智;失了清白,辱及家门,是女儿的不明!如此四过,女儿只求速死,以保全徐家的名声,恳请爹爹,赐女儿一剑,大义灭亲,以堵天下人的悠悠之口,还徐家声誉!女儿不配做父亲的生女,更不配做娘的生女,女儿死后,切勿让女儿入了祖坟,还请父亲将女儿的名字由族谱里除去,今后徐家再无女儿这般不知廉耻的女子!”董筱幽是真的豁出去了,她想通了,连父亲都是这个态度,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好待的?反正横竖是个死,不如给由着父亲给自己一个痛快,大不了下辈子还是当自己的董筱幽! “你,你……”徐潜脸色苍白,浑身发着抖,似乎痛苦得肝肠寸断,“好,好,好……为父,为父便成全了你!”他紧闭上双眼,手狠狠一挥,一剑朝着董筱幽砍了下去…… 第五十九回 碧落护主 董筱幽紧闭着双眼,虽然已经决定了一死,但她又怎么可能真的不惧怕死亡呢?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如何穿越到这个时代的,但她可以确定她不是因死亡而穿越,她从未经历过死亡,更无法想象自己会被人用利剑斩杀的情景。 董筱幽似乎感觉到了徐潜挥下利剑所带来的剑气,她心里颤颤的想着:这把剑一定可以把自己劈成两半吧?她似乎听到了利剑挥落下来斩到了人的身体上发出的那一声闷响,感受到了鲜血飞溅而出,甚至闻到了血腥味……但是,她没有任何痛觉!难道自己就这么瞬间死了?那就没有痛觉了? 她轻轻睁开眼睛,却看到了让她目瞪口呆的一幕:碧落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挡在了她的面前,徐潜那把剑,砍在了碧落的肩膀上!鲜血已经将碧落那一袭洁白的纱复裙染成了红色。 “你……!”徐潜讶异的看着碧落,手中的利剑一松,咣当一声掉落在了地上。 “碧落!!”董筱幽惊呼一声,连忙将即将倒下的碧落扶住,董筱幽看着碧落被剑劈开的伤口,似乎非常深,皮肉往外翻着,鲜血止不住的流…… “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要替我挡下这一剑呀?”董筱幽大哭了起来,她本来以为自己即使死了也无所谓,却没想到这个时候碧落居然能够为自己不惜牺牲生命。 碧落由于大量失血,脸色变得异常苍白,她用关切的眼神瞥了董筱幽一眼,然后直勾勾的盯着徐潜,说道:“老爷……奴婢求您了,莫要再伤了小姐的心,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难道老爷还会怀疑吗?那些市井流言老爷您会去信吗?” “你!你不要命了?你是我买回来的人,你今日竟敢忤逆了我?我是要斩杀了她以正家风!你切莫再阻拦!” “不……”碧落微微摇着头。 “碧落,你不要再说了,求你了。”董筱幽哭着抱紧了碧落,她抬头对徐潜哭喊道:“父亲,女儿求您了,您要杀就杀女儿一个,但一定要立刻请郎中来给碧落医治伤口,不要害了她的性命!” “小姐……”碧落虚弱的看着董筱幽,继而她转过头来对徐潜说道:“老爷,奴婢感谢您花钱买回奴婢,奴婢生是徐家的人,死也是徐家的鬼。可奴婢绝不能让老爷今日做出错事来,日后再无后悔的余地了……” “老爷……从您让奴婢来保护小姐的那一天开始,只要奴婢还活着,就算是老爷您,也决不能伤了小姐一丝一毫!”碧落脸色越来越苍白,可她的目光却清澈闪亮,令徐潜呆住了,他真没想到这碧落除了忠心以外,她那清秀怡人的外表之下,竟然有着如此烈性的性格。 “老爷,雪儿夫人的事……已经让您悔恨了十五年,奴婢……不能让老爷再因为小姐而悔恨了一辈子……”说到这里,碧落终于撑不住,头一歪,晕了过去。 董筱幽抱着碧落的双手也满是鲜血,她此时彻底慌乱了,不停的对徐潜磕头求饶道:“父亲,求您了,赶快叫郎中啊!救活碧落!”她一个人死也就罢了,决不能拖累了碧落。 徐潜愣了片刻,立刻夺门而出,没过多久,便有丫鬟和婆子进来替碧落止血,将她抬回了溢香园,接着,郎中也风风火火的被人领了进来…… 碧落的命终究是保住了,这一点令董筱幽非常宽慰,徐潜再没多说什么便离开了,碧落的话让他无法再动手杀女儿了,他又何尝真的忍心杀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呢?在气头上的时候也许他动得了手,但冷静下来以后,他也在后悔:他怎么能真的听信了那些恶毒的谣言,即使徐家垮了,他也决不能亲手害死雪儿的血脉。 董筱幽一直守在碧落的床头,直到夜深了,碧落稳定了下来,连烧都退了去……幸好碧落是习武之人,身体底子好,那一剑并没有砍到要害。董筱幽微微笑着,看着碧落:碧落只有十八岁,容貌清秀水灵,谈不上多么精致美艳,却让人看了感觉赏心悦目,令人怜惜。她的脸色一向都是水润健康的,如今因为失血而变得有些苍白,更令人觉得楚楚动人…… 眼见她已经退了烧,董筱幽支开了银杏和百灵,自己亲手替她换了一次药和绷带,又寻了一件干净的白色里衣给她穿上,轻轻的盖好被子,“碧落姐姐……”她抿嘴轻轻念着名字,心想:若是在二十一世纪的自己,其实已经是二十多岁的成年人了,这碧落才是妹妹。即使在那个时代,也没有人会在生死关头挡在自己面前,但碧落却做到了,能够认识碧落,是自己这一趟古代之旅中最大的收获。 但是,董筱幽已经不再眷恋了,她知道,父亲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徐府真的因为她而受到了牵连,如今几个兄长寸步难行,徐家若是因为自己而毁了,董筱幽哪里过意得去?她不能再活下去了,董筱幽的手轻轻的拂过碧落的面颊,“谢谢你,但愿来生我还能遇到你,当时……咱们做最好的姐妹。”她站起身来,之前在郎中和丫鬟们救碧落的时候,她已经替自己找好了一条柔软又坚韧的白绫…… “小姐……”碧落的手突然紧紧地抓住了董筱幽的小手,“碧落会保护您的,您一定要好好的活着,千万不要…千万不要…”她的声音细若悬丝,但却清晰无比。 “碧落姐姐,你醒了……?”董筱幽惊喜道。 “小姐……您……不要放弃……不要……”碧落依旧嘴里喃喃着……董筱幽才发现,似乎是碧落在做什么噩梦,她本人还没有清醒过来,说的都是梦话。 “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董筱幽充满感激的看着碧落,可是,我不得不去死……她在心中满怀歉意的说着。董筱幽轻轻的将碧落的手放回被子里,然后走出了碧落的卧房,她要回到自己的闺房里,静静的离开这个世界。 她将手里的白绫紧紧地系成一个结,然后打算垫在几案上,把白绫挂在房梁上…… “你在做什么?”突然一个声音响起,把她吓了一跳,她转过头去,发现万年公主刘瑛正站在门口,满脸怒容的瞪着自己。董筱幽心里轻哼了一声:自己要寻死,关这个公主什么事?她还有什么资格冲自己发怒? “回公主,我要离开这个世界,还请公主不要为难一个寻死之人。”董筱幽没有理会她,而是继续踮着脚尖,想把白绫挂上房梁去,对于公主的发怒,她现在甚为不屑,都是要死的人了,不会在乎公主的身份。 “哦,你要自尽?”刘瑛摇头晃脑的看着她,眼睛眯着,似乎并不在乎董筱幽的生死。“虽然本宫是受了皇兄所托,要照顾你,保证你的安全。但既然是你自己要去寻短见,那外人自然是拦不住的,就算本宫现在拦住了你,也难保你下次不会再找一个没人的时候自尽,所以……本宫不会做那白费力的事情,你要死啊,那就死吧,要不要本宫过来帮你把那白绫的绳结系得更紧一点呀?” 董筱幽听了这话,惊讶的看着公主,她是万万没有想到公主会说了这话的,看公主笑眯眯的表情,她有些怨恨:自己都要死了,她还能笑得这么开心,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好,那就死在她面前,把她吓倒!董筱幽狠下心来的时候,是可以不顾自己的得失,跟人家拼个玉石俱焚的。她颤抖的挂好了白绫,然后转过来,幽幽的对刘瑛说道:“不劳烦公主姐姐帮忙了,这绳结我系的也算够紧的了,准保不会掉下来的,公主姐姐你要珍重,荣儿去了。”说完,她咬紧牙关,将身子一倾,头就套进了白绫系成的那个象征着死亡的圆圈里…… 刘瑛顿时脸色一变,她本来以为只是董筱幽吓唬人的手段,却没想到她真的做得出来! 董筱幽的脖子被系紧的白绫圈住,整个身子瞬间悬在了半空中,她感觉自己喘不过气来,大脑一片空白,越来越痛苦……她心里后悔了:想不到吊死居然这么痛苦,这才过去几秒钟?还是几分钟?要死都要受这么大的罪,老天也太捉弄她了。 “啪!”一把匕首飞了过来,董筱幽头上的白绫居然被这只匕首齐崭崭的划破,董筱幽立刻从半空中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啊!”董筱幽脖子刚刚放松,就因为摔在地面上而痛苦的惨叫一声。 刘瑛走了过来,恶狠狠的踢了她一脚,一点都不怜惜她蜷在地上一脸痛苦的表情,刘瑛鄙夷的问道:“你还真想要死?” 董筱幽咳了一阵子,仍然蜷缩在地上起不来,她脸色很难看,估计摔得也不轻。 “我继续活下去,我的亲人都无法在幽州立足了,我给我们徐府丢尽了脸面,公主姐姐,你就让我死了吧,最好送我一瓶毒药什么的,让我能马上就死,不要那么痛苦的。” “丢尽脸面?你自己不就那么计划着吗,敢做就要敢当,既然你的计划都成功了,你还寻死干嘛?旁人要说什么,只管任由他们去说。”刘瑛冷冷的说着。 董筱幽感觉自己的尊严再次受到别人的践踏,一时脑子气得有点发涨,她恨恨的说着:“什么我的计划?我要真有那么聪明,我还被你们这么欺负?我跟你那个皇兄才见不过两次面,我怎么知道他莫名其妙找王家索要我?我的目标如果就是入了庐陵王府,那我也绝不要嫁入王家为妾了!都怪你们……都是你们的错!我才没有你们说的那么有心计呢!” “哼,本宫不懂你在说什么,你若目标不在本宫皇兄身上,那你为何不与王郎圆房?你这简直是无理取闹!”刘瑛气愤的说道。 “我就是不愿意怎么样?公主上次不是被我气得要卖了我嘛?那麻烦公主现在就赏我一剑,让我死了算了!我现在就要说,我就是没办法接受那种从没见过面的男子,不可以吗?你们怎么想我才不会去管,我只关心自己不行吗?” “你!”刘瑛也被激怒了,“你简直就和三岁的孩童一般!” 董筱幽瞪着眼睛吼道:“怎么样!公主姐姐,来杀了我啊!您是公主,您要杀了我就比捏死一只小虫还要简单呢!!” 刘瑛眼睛狠狠一眨,突然冲了过来,一挥手就是一耳光,把好不容易摇摇晃晃站起来的董筱幽又扇到了地上,“这巴掌,本宫实在是忍受不了才赏你的。” 董筱幽被打得眼冒金星,头晕脑胀,她摸着自己挨打的脸颊,似乎还隐隐生疼……嗤笑道:“哼,什么公主……我这个微不足道的小女子如此冒犯你,才值这一巴掌?” “你就这么急着死啊?”刘瑛没好气的看着她,很是蔑视的说道:“本宫要想杀你,的确就跟踩死蚂蚁一般容易,但是,本宫可把话先说好,杀了你,就让那些市井流言更加来势汹涌了,世人会怎么说呢?本宫想想……对了,他们肯定会说,本宫为了皇兄的名节着想,以为你这般下贱轻薄的女人根本没资格踏入王府,没资格入了刘家,所以,本宫先将你杀掉,世人便会更加唾弃你,而本宫,则成为他们口中最为明智的公主。嗯,算起来……杀了你,似乎本宫还是很划算的,而且,本宫本来便不喜欢你,杀了你,的确也算能给本宫好好出一口恶气了。” “……”董筱幽静了下来,圆瞪着她那双大大的眼睛,按照公主这么说,自己激怒公主杀自己,根本于事无补,反而让自己死了也不得安生! “或者,本宫便坐视你自尽,让世人以为,你这个女子因为丢尽了名声,畏惧而死,世人们一样会耻笑你,说你是活该,本来只是一个小妾,却痴心妄想嫁入王侯之家,结果丢尽了颜面,只能一死了之,嗯……本宫会猜到,他们肯定会笑嘻嘻的庆祝,对了,你们徐家,因为出了你这个不检点又畏罪自尽的女儿,从此,更是受尽了世人的嘲讽,估计过不了几年……你们徐家也就完蛋了,呵呵。”公主冷笑的说着。 董筱幽听了这话,脑袋都要大了:难道自己无论如何死,都是毫无用处了? 公主看着她那惊愕的表情,依旧满脸冷笑:“说吧,想本宫赐你一死,还是继续自尽,这次不管你说什么,本宫都答应你。” 第六十回 指点 (今日第二更奉上……) “说吧,你想如何死?”刘瑛笑吟吟的看着倒在地上的董筱幽,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同情。 “……我不信!”董筱幽不服的说道,“难道我不论如何死,都只能让那些世人更加糟践我的尊严吗?” “哼,没有皇兄帮你,你到现在为止也不过是王家的填房而已,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妾室,你要有什么尊严可言?”刘瑛不屑的说道。 “……”董筱幽无话可说,封建制度害死人啊,不,不仅仅是害死人,是连死人都不放过呀!她暗自骂道。 “怎么不回答了,本宫刚才就在问你呢,想让本宫杀了你还是自尽?”刘瑛继续追问道,似乎她很期盼着能看到董筱幽的尸首。 “如此说来,不论我怎么死……”董筱幽全身颤抖着,低沉着嗓音问道:“不论我怎么死,那些流言蜚语都不会放过我,甚至依然会害了我们徐家?” “那又如何,反正你都死了,这些事情也就由不得你去关心了吧?”刘瑛低着头摆弄着董筱幽房间里的饰物,似乎是在决定要不要吃饭一般轻松愉快。 “为什么?”董筱幽咬紧了牙关,双手用力,狠狠的抓紧着那条断掉的白绫,她的语气似乎充满了怨恨和戾气。 刘瑛这个时候仿佛才感了兴趣,她笑道:“因为市井之徒最喜欢谈论的话题就是如你这般行为不检点的美人儿啊,本宫是皇室中人,自幼就没出过几次宫,这么简单的事情,本宫都看得清楚,你一个从小在宫外长大的商贾之女怎么就想不透呢?” “……”董筱幽似乎感觉牙齿都被她咬得咯吱咯吱作响,她很想把那些恶言中伤她的人全部拖出来杀掉,而公主那句话,继续如在伤口上抹盐一般的刺激着她的心灵。被冤枉和栽赃的滋味,非常痛苦,董筱幽此刻自然是痛不欲生。 “唉……”刘瑛叹了口气,悠悠的说道,“本宫就想不明白了,你到底凭了什么被人称作幽州才女的?你就不能再想明白一点?” “……我才不要你的提醒呢。”董筱幽冷漠的看着刘瑛,她心里怎么可能信得过万年公主呢?万年公主自己也是只狡猾的狐狸,自己在这个时候随便听信她的话,简直就是生病了找鬼来医治。 “看你这眼神……你还真以为本宫想在这个时候来算计你?”刘瑛斥责道:“你这是不是算被猪油蒙了心啊?本宫要想整治你,随时都能打你,就像刚才,本宫可是踹了你一脚,又给了你一巴掌的,嗯,还真令本宫爽快呢。” “本宫呢,觉得你那个碧落还不错,不如……等她伤好了,你把碧落送给本宫,本宫就替你解决这个难题,如何?”刘瑛狡黠的目光让董筱幽及其反感。 “碧落是我的姐姐,我绝不把她交给你!你有那么多丫鬟,还缺碧落一个?”董筱幽气愤的骂着。 “今日你父亲要拿剑杀你的事情,本宫都知道了,能够不顾生死挡在你面前,可见你这个碧落真是难得的重情重义的好丫鬟,本宫虽然确实有很多下人可以使唤,但在危急关头,能挡在本宫面前的人,恐怕没有。” “哼,你是公主,救了你,全家人都能得到皇家的庇护,你若真的遇险,自然也有无数人心甘情愿的挡在你面前。”董筱幽反驳道。 “你也说出来了啊,他们会舍命保护本宫,那也是为了本宫的身份,为了他们的家人能够得到安生。可那个碧落替你挡下这一剑,她能得到什么?她有家人吗?她若是死了,又算什么?”刘瑛反问道。 “……”董筱幽语塞,当然,她心里自然是明白的:碧落这样的人,岂是公主身边那群势利眼能够比得上的?“我的碧落确实是最好的丫鬟……但我不会再把她当丫鬟看待的,所以,我也绝对不会把她送给公主你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哼,本宫想要的东西,岂能到不了手?”刘瑛浅笑着问道。 “碧落是人!!”董筱幽怒视着公主,似乎公主那句话伤害的是她的人格一般。 “好吧……这事先放下吧,只是,本宫还想说,若本宫是你的话……”刘瑛眼神中露出一丝凶光来,“怎么说都是要死,不如先把害人的那一个找出来除掉了再说。” “公主说得到轻巧,难道我不明白吗?可是防人之口,甚于防川,就算杀了那些造谣的人,可我能堵住幽州这么多人的嘴巴吗?”董筱幽不屑道。 “你怎么还不明白?”刘瑛实在忍不住了,她脸色凶狠,似乎还想再冲过去给董筱幽一巴掌,“这么明显的事,你还看不出来?自古以来,流言蜚语就不可能只有负面的,本宫那皇兄二十几年来从未娶过妻妾,可他谁都不要,唯独求王家要了你,如此风雅的事,即使是在雒阳,也会被民间奉为一时的美谈,怎么可能在民风远比雒阳更加开放淳朴的玄菟郡,反而变得到处只有恶意中伤你的谣言了?” 刘瑛这句话一句惊醒了董筱幽这个梦中人,她仿佛突然醒悟过来一般,怔怔的问道:“公主的意思是?” “这背后,有人刻意造谣,而且那个人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逼死你,所以……这件事传到如今,整个幽州都是漫天的那些负面谣言,你啊,是得罪了什么人吧!” “这背后……有人刻意害我?”董筱幽苍白着脸,她心里不停的想着:到底是哪个人会想她死呢?她根本不可能和别人结下如此深仇大恨吧?恨得非要她死??说起让她听见别人的闲言碎语的人……她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人来:王妍!不可能,她和自己能有什么恨意,恨得让她要命人散布谣言出去害死自己的? 刘瑛看见她那若有所思的神色,微微一笑:“你呀,真是怀着明白装糊涂,本宫都知道这背后大概会是谁在作怪,你又岂能不知?” 董筱幽心下一惊:真是王妍!?为什么连公主都知道? 刘瑛没有在意她那惊诧的表情,而是自言自语道:“本宫的皇兄可是天底下最优秀的男儿,他不仅是文武全才,又年轻英俊,就是雒阳城里,想要给他做妾的富贵人家的女儿也多不胜数,可他却一直没有迎娶,这可是寒了天底下所有怀春少女的心呢。” 接着,刘瑛看向了董筱幽:“你说说看,你除了容貌还不错以外,论才艺,雒阳城里弹筝弹得比你好的多不胜数,论智慧,你简直就跟幼童差不多……除了你有点鬼点子以外,本宫还真看不出你有什么过人的地方,居然让本宫的皇兄开了尊口,非要你入他的王府。”她把董筱幽从头到尾的数落了一顿,接着,又顿了顿,说道:“要知道,别说是本宫了,恐怕说出去,这天底下所有的豪门少女都会恨死你的,远的不说,就说近的吧……这王家的妍儿姑娘,要说论相貌,她也算是很出众,再论家世、论才情,人家哪一点会输给你了?她可是在本宫嫁入王府之后的第二天,就让本宫发现她也钟情于本宫的皇兄呢。如今,皇兄非你不要,本宫都替妍儿姑娘感到不平呢!” 真是王妍!?董筱幽全身颤抖着,胸中的恨意简直差点将她的心都给吞噬掉了,她脑海里浮现出自从王家将她送给奕真以后,王妍无时无刻对自己表现出来的鄙夷和仇视,还有王玄纳了张秀儿的那一日,可以安排让自己听到那些市井流言,当时王妍那得意和轻蔑的表情……董筱幽一直不敢去猜是王妍,虽然她确实很明确的感受到了王妍这一段时间表现出来对她的敌视,可她认为那也不过是小女孩之间偶尔闹闹别扭,算不得什么大事。可没想到,王妍竟然是这些流言的始作俑者! 她才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小女孩呀,竟然能够将别人的性命,别人一家的存亡问题,视为儿戏一般,仅仅是因为妒忌自己被庐陵王看上了??董筱幽气得发抖,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刘瑛看着董筱幽的表情,也知道:这个傻丫头终于猜透了…要猜到是王妍所为,其实很简单,特别是公主,因为王妍那段时间跟她走得很近,为的就是想通过公主认识庐陵王,而庐陵王看中董筱幽以后,王妍就开始及其仇视董筱幽了,这个转变很明显,在最初的时候,王妍还想帮董筱幽,如今却突然转了性子,聪明如刘瑛者,又是处于旁观者位置,一眼便能看出王妍心中的不服气。 王妍跟随其母张夫人,一同打理王府的家务,出外采购这方面,总是王妍在做主,这些事情别说董筱幽派人打听,就是董筱幽什么都不去管,那也是应该知道的。流言来的如此快,且全是恶毒的流言,本就很诡异,再来只要去调查一下那段日子王妍派了多少人出府,天天都有小厮出门,而且去的地方都是人多口杂的酒楼、茶馆、市场……再是个傻子,也能猜到是王妍所为吧? 刘瑛对这件事本来是听之任之,不打算介入的,但王妍造谣的手段太过于卑劣,甚至会辱没了庐陵王的名声,这一点刘瑛看不过去,其次,刘瑛很欣赏董筱幽身边的丫鬟碧落,今日碧落挺身而出,为了救董筱幽,自己负了伤,让刘瑛很赞赏,因此,看在碧落的份上,她也想点破这一层关系……而董筱幽自暴自弃,甚至想要自尽,这种畏首畏尾的蠢妇行为,让她再次想到了自己的生母贤妃,所以,刘瑛最终还是打算出手帮助董筱幽。 董筱幽好不容易使得自己平静了下来,她一字一句的说着:“我要王妍认罪!”声音冰冷而低沉,这是她最愤怒的时刻,她似乎又想起了,在二十一世纪,自己“小三”的流言突然在学校里流传开来的那一刻……各种恶毒不堪的流言令她不敢出门,因为这一切都是别人可以安排的,就是要让她没脸再出去见人。可她本人并不知情啊!而如今王妍的行为,触动了她的底线。 “认罪?你还是放弃吧,就算你查得到这些日子以来,王府的下人出外过于频繁,那又如何证明是他们说的流言?即使证明出来他们说过,也无法证明是王妍让他们说的,王妍既然敢作,肯定是会安排的滴水不漏的,就算你要一个个全部抓来问讯,那也是不可能的,法不责众啊!更何况,你不过是王府的客人而已,你又哪来的权力抓人问话呢?”刘瑛摇着头说道,“你呀,好歹也是被人称作幽州第一佳人呀,什么才女呀……有了这些名号,没想到出了事情还是只会一哭二闹三上吊,你这样的女人,本宫最看不起!”刘瑛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凝视着董筱幽,放佛她眼中看着的是贤妃一般。 “……”董筱幽一时竟然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她太尴尬了,自己明明还是现代的女子,居然被一个古代的女孩整到这种地步,还被另一个古代女子说自己“一哭二闹三上吊”……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恳请公主赐教……”她脸色煞白,最终跪在了刘瑛面前。 “唉……本宫本来不打算介入的,但是,事关皇兄声名,这一次,本宫便照顾你一次。”刘瑛撇了撇嘴,“你呀,少出那么多问题,给本宫好好待到皇兄来接你的那一天吧!” 第六十一回 香囊 董筱幽听了公主这话,心一跳:公主这话的意思是,她要出手帮自己?不会吧,她会有那么好心? 看见董筱幽用质疑的眼光打量着自己,刘瑛有些不高兴了,她白了一眼:“要不是看在本宫皇兄,还有那个碧落的丫头份上,本宫倒乐得看你去死。” 董筱幽感觉心头一堵,气冲冲的瞪着刘瑛,没好气的问道:“那敢问公主大人,您有什么办法让那王妍认罪呢?” “认罪?”刘瑛笑了:“本宫什么时候说了要让她给你认罪啊?你想得可真美。” “要抓住王妍的把柄嘛……如今来看,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但是本宫可以帮你把目前散布全幽州的流言改成对你,对你们徐家都有利的流言。” “……怎么改?”董筱幽依然是疑心重重。 “很简单,王妍用过的手段,本宫一样可以用,而且本宫有的是人手,王妍只能动用这王府上的小厮们,可本宫的话,还可以让这些流言由这玄菟郡的士族来散布,不过,你必须答应本宫,日后……好生伺候皇兄,别想把在这王家的那些怪习性带到本宫皇兄的府上去。” “……好,我答应你。”董筱幽恨恨的说着,她不想给任何人再添麻烦,只要能让徐府不被她害垮,她可以接受任何条件。 刘瑛看着董筱幽似乎决定要牺牲自己一般的表情答应自己,心中又是一阵不悦,她叹了口气,说道:“你也莫要以为这是本宫借此机会为难你……你应该知道,你本就是妾室,不想委身与男人,那根本就是大逆无道的事情,王郎没有告发你就该是你的幸运了。更何况,为了你们徐家着想,只有你在皇兄心目中的地位高了,这样本宫着人散布出去的话才更有说服力,这样,世人才会高看你们徐家。”这算是刘瑛对董筱幽最具有善意的劝导了。 董筱幽静下心来听了公主的话,她轻轻的点了点头,“是。”自己的命只有一条,那次王玄的爆发着实把她吓了一跳,为了以后不再发生这种事,哪怕她对庐陵王毫无任何喜欢的感觉,也只能明白:再反抗的话,这世间已经容不下她了。 “好,本宫来此本是为了看看碧落,现在你带我去看看她吧。” “是,请随我来。” 董筱幽便引着刘瑛去看了碧落。 此时,在王妍的房内,张秀儿居然不请而来,王妍对这个张秀儿谈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虽然张秀儿的年龄只有十三岁,但她这几日表现得非常受张夫人喜爱,却令王妍不是很感冒。她只是淡淡的打了招呼:“妍儿不知嫂嫂为何突然前来我这儿,妍儿给嫂嫂请安。” 平心而论,张秀儿虽然外貌天真稚嫩,但王妍不是很喜欢她,相比之下,一开始的徐荣倒挺让她感觉有趣的,只可惜因为徐荣抢了庐陵王,王妍于是极度反感了她。 “妍儿姐姐太见外了,咱们本就是一家子,何必如此生分呢?”张秀儿微微笑着,“秀儿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张夫人也抱过秀儿呢,如今秀儿能成为张夫人的儿媳妇,那可是秀儿的夙愿呢。妍儿姐姐从小就挺关爱秀儿的,秀儿也很开心能嫁到妍儿姐姐的府里来。”她的大眼忽闪忽闪的,很是可爱。 王妍听了,心中不屑道:什么一家子?不过是母亲张氏的旁系而已,当年母亲家里大富大贵的时候,你们家也没多了不起,如今更是缺了钱,一家子都只知道靠着其他亲戚长脸,还真以为我娘亲多么倚重你们家?小时候有“关爱”过这个张秀儿吗?好像她们总共见面的次数也没有超过五次吧,而且还有一次自己抢了张秀儿手中的糖果,被娘亲斥责过,弄得张秀儿哇哇直哭呢。 她于是冷冷的说着:“秀儿妹妹这话说得……妍儿可不曾记得妍儿有多关爱嫂嫂呢,嫂嫂可真是误~~~会了。”她还刻意将那“误会”二字拖得很长。 张秀儿似乎毫不介意王妍的冰冷态度,而是依旧笑颜如花:“妍儿姐姐太谦虚了,秀儿今日前来,其实也是张夫人的意思啦。”这话意思似乎是在提醒王妍:不管你欢不欢迎老娘,老娘过来都是听了你娘亲的话,你要是识相一点,就该对自己客客气气的,否则,便是打了你自己娘亲的巴掌,到时候究竟是谁倒霉呢? 王妍听了以后,蹙眉正色道:“娘亲?她有何事,为何不直接来找我呢?”她说着,侧了身腾出了地方,请张秀儿坐下。 张秀儿也不跟她客气,一屁股便坐了下来,依旧笑着说:“张夫人成日里要操劳这么大个王府的上上下下饮食起居,秀儿想替夫人分担一下嘛,今日夫人又是累了大半日,这么晚了,她还想过来,秀儿便主动应下了,咱们做晚辈的,不就应该给长辈们分担事务嘛。” 王妍听了,心中很不是滋味:母亲居然这么信任这个死小鬼?虽然自己迟早是要嫁出去的,但这个小丫头才进了门几天呀,居然天天带着她到处走,再加上王妍也很是瞧不起张秀儿的家族,更是轻视她。 张秀儿从衣袖中取出了一个香囊,将它递给王妍:“来,妍儿姐姐,这是秀儿这几日赶制出来的,你还是把它佩戴上吧,和妍儿姐姐一贯的装束很配呢。” 王妍疑惑的盯着这个香囊,没有接下来,而是问道:“这是何意?早前你不是已经送过一个香囊了吗?” 张秀儿抿嘴笑道:“夫人说了,妍儿姐姐偶尔挺健忘的,像香囊啊,玉佩什么的,这些小玩意儿,常被你弄丢呢,所以特地让秀儿再给你绣了一个。” 王妍咬着牙,恶狠狠地问道:“够了,不要一口一个夫人长,夫人短的。有什么话明说,你不说清楚,我是不会收这个香囊的!”说着,她便接过香囊,狠狠的往地上一扔。 张秀儿装作委屈的起身将香囊捡起,叹道:“妍儿姐姐莫要生气嘛,您好好闻闻呢,这里面可是秀儿特制的熏香呢,是夫人送来的花朵磨制的。”她轻轻拍了拍香囊,然后将它捧在手中,递到王妍面前。 王妍沉下脸来,闻了闻,惊讶道:“这是……什么香味?你们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张秀儿甜甜一笑:“妍儿姐姐也不知道吧?夫人说了,这个叫莳花,是一种很奇特的花朵呢。” “莳花?”王妍脸色一变,“你们……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妍儿姐姐莫要害了秀儿哦,莳花是不会让人绝育的,无子汤里也没有莳花这一味药材,但是夫人说了,她让下人们每天给公主姐姐做的汤里,都加了不少补品的,鲜卑人的秘药里,莳花的香味似乎也有出奇不意的功效呢。” “……”王妍脸色大变,她惊恐的说道:“这是我娘亲的主意?不行!你们……你们这不是要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张秀儿似乎在安慰王妍一般,笑着说:“听鲜卑的老人说,若是女子在一个月内天天都饮下那类补品,然后又不经意间每天闻上那么一点莳花的香味,恐怕会让她两三年里都无法生育呢。” 王妍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你们莫要害我!我可不信这是我娘亲想出来的办法,若是公主调查起来,那我岂不是要粉身碎骨?” 张秀儿似一个姐姐一般,轻轻的抚摸着王妍的脸颊,说道:“怎么会呢,给公主姐姐的补品都是让她看了的,而莳花的花香淡雅,跟薰衣草差不多,你戴上这香囊,公主姐姐也不会感到奇怪的,而且,只需要一个月,一个月的时间你便可以取下它了。” “…………”王妍浑身颤抖,动都不敢动一下。 “妍儿姐姐乖,夫人说你从来都是最听话的孩子,不是吗?”张秀儿说着,将香囊又拿在王妍面前晃了晃,“公主姐姐对我肯定是多了一百个心眼的,但是你和公主姐姐似乎还处的不错,哪怕她现在不喜欢你了,你一个月里天天去找她,她也只当你是缠着她讨她欢心,而不会怀疑了你的。” 王妍将张秀儿拿着香囊的手推开,说道:“可这事情没有绝对的呀,万一公主一调查,我这香囊的事情被她查出来,我可怎么办?”她可是真心怒了,娘亲和张秀儿要联合起来对付公主,这个她无所谓;但目前居然要拖她下水,而且还把她当枪使,这令她无法接受。 张秀儿怯怯的问道:“妍儿姐姐是真心不愿意帮秀儿了?也不愿意听夫人的话?夫人可是一直说你是最孝顺的女儿呢。” 王妍哆嗦着吼道:“你……拿了你那个该死的香囊,给我走,不要再拿出来在我面前晃悠!” 张秀儿眨了眨眼睛,继续装着天真可爱:“妍儿姐姐是要赶我走咯?” 王妍握紧了拳头,声音降了下来:“赶快走……我就当,就当什么都没听见,你和我娘亲要琢磨什么,我管不着,但是别想害了我。” 张秀儿轻轻摇了摇头,叹道:“唉,既然如此,那秀儿走也没关系……只是,妍儿姐姐这些日子以来做了些什么,害得人家荣姐姐的父亲都找上门来要杀人了,不知道对荣姐姐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呀……夫人是个好心肠,您说,即使是亲生女儿做错了事,夫人也不会由着惯着的,更何况,这简直就损害了荣姐姐的名节,您说,荣姐姐会不会知道是谁做的?” 王妍听了,顿时感觉浑身一软,她脸色一片苍白:“你……你在说什么?” 张秀儿咧嘴一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夫人怎么说也是这府上的一把手,您说,您的那些小把戏,能瞒过夫人吗?” 王妍感觉脊背一阵寒冷:母亲居然伙同别人家的女儿一起拿自己做过的事情来要挟自己!这算什么?她强忍着愤怒问道:“你以为,就算你说出去……那个徐荣就会信了?而且,你以为我会怕她?” 张秀儿听了,认真的点了点头,赞同道:“的确,我也不认为,妍儿姐姐从小就那么聪明伶俐,怎么会怕那个傻乎乎的荣姐姐呢?”接着,她的脸上浮出一丝冷笑,“不过呢,您说,现在荣姐姐好像算是庐陵王府的人了吧?跟公主姐姐那也算是沾了点亲属关系了。你使人传了她的坏话,不就等于说庐陵王有眼无珠,为美色所迷,说重一点,这种造谣可是把整个皇家都得罪了哦?你以为公主姐姐会饶过你?” “哦,对了……听说荣姐姐还差点挨了徐伯父一剑呢,结果是她的一个丫鬟替她受了伤,您说,荣姐姐会不会想要寻死啊?要想寻死的人,那可是什么都不会顾的,若我把妍儿姐姐的所作所为都告诉了她……她会不会想着,要死也要拖你一起去死啊?”张秀儿一副天真灿漫的表情,但这一番话,却如寒风一般吹打着王妍。 看着王妍气急败坏的瞪着自己,张秀儿似乎丝毫不介意这样仇视她的表情,而是依旧微笑着,将香囊捧到了王妍的面前:“妍儿姐姐,您看看……您现在还要不要秀儿缝制的这个香囊呢?” 第六十二回 司马公子 时间过得很快,半个月左右,碧落的伤势也康复得差不多了,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董筱幽对碧落自然是无微不至,甚至常常亲自为碧落换药,令碧落感动不已。 这一天,董筱幽和往常一般,带着百灵到了万春园拜见万年公主。刘瑛笑眯眯的让董筱幽坐下,然后对她说道:“荣妹妹你来得正好,今日有要客来访,本宫欲让你见他一面。” 说完,从院落中走入一个穿着白色绣蓝色边幅的青年男子,董筱幽一见是外客,又是男子,觉得不太妥当,小声问刘瑛道:“公主姐姐,他是?” 刘瑛笑着点了点头,示意让男子入座,接着说道:“这位是离半仙,司马离。” 男子朝公主行了礼,又朝董筱幽拱了拱手:“草民拜见万年公主。见过荣小姐。” 董筱幽看了看他:外貌似乎只有十几二十岁的样子,但须发却是少有的褐色,眼若流星,鼻梁高挺,很是帅气,神色自若,似乎并不很在意公主的身份,看到董筱幽的目光在打量自己,他只是朝着董筱幽闭目微微一笑,令董筱幽脸有些发红,连忙移开视线,但心里想着:这个人长得比徐家的几个哥哥、公孙度还有王玄都要帅气呢。 刘瑛看董筱幽面颊发红,皱了皱眉头,然后说道:“这位司马公子是本宫皇兄的故交,他云游四海,博学多识。” 董筱幽心里想着:果然是那个庐陵王的故交,不然从小养在深宫中的公主又怎么可能认识这个自称“草民”的男子? 她顺着公主的指示,朝司马离拜了一拜,轻声说道:“妾身徐荣,见过司马公子。” 司马离冲她点了点头,随即对刘瑛说道:“早听奕兄谈及过此女,今日一见,果然是天姿国色,奕兄真是好眼光。”董筱幽听了,脸垂了下去,面色更红了。 刘瑛笑着说:“司马公子过奖了,本宫皇兄其实也并非贪图美色之人。”这语气已经有几分不悦了,看来她是见不得别人当着她面夸徐荣。 “这是自然,草民方才不过是戏言而已。”司马离依旧淡定自若的笑着。 刘瑛转过头来,对董筱幽说道:“这位司马公子算得上是你的救命恩人,还不拜谢人家?” 董筱幽纳闷道:“救命恩人?”她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被这个人救过性命。 刘瑛看她一副疑惑的表情,扬了扬眉毛,得意的说:“之前本宫不是答应了你,要替你改变那些市井流言吗?这方面还多亏了司马公子出力,他也算在民间颇有民望的贤士,他以皇兄故交的身份,替皇兄编撰了你们之间的故事,如今民间都引为美谈呢。再加上日后你是要成为庐陵王宠妃的人,现在你们徐家的生意可是越来越火了呢,恐怕过不了几天,你们家就会来信告诉你这一切。” 董筱幽听了,忐忑不安的心总算平静了下来,她相信公主不会在这个事情上欺瞒自己,看来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虽然心中甚为不甘,但这次毫无疑问,的确要多亏了万年公主的帮忙,她感激的看着刘瑛,随即朝着司马离拜了一拜,非常诚恳的说着:“感激司马公子救命之恩,妾身无以为报,甚为惭愧。” 司马离连忙起身正色道:“荣小姐切勿行此大礼,在下不过是略尽凉薄之力,况且也是受公主和庐陵王所托,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啊!” 董筱幽激动的说着:“虽然如此,但妾身清白名节遭人毁誉,徐家正逢破败危亡之际,没有公主和司马公子等人的尽力帮助,妾身就是一死,也无法保全徐家家业,没有你们,妾身死无宁日!”说着,她朝着司马离拜了一拜,又朝着公主拜了一拜。 刘瑛见了,微笑着点了点头。 司马离面色平静,但心中却赞叹道:不错,好一个顾全家室的孝女,能无意间救了此女一命,倒也很是值得。 刘瑛的贴身丫鬟晴雪替她端来了每日都要饮下的药汤,说道:“公主大人,您的药汤已经备好了。” 司马离闻着药味,略微思索,随即开口道:“公主莫非天天都喝此药?” 刘瑛答道:“是呀,张夫人说这药是玄菟郡这边的土方,对身体很有裨益,据说这边的女子寒冬腊月能在室外产子,而且还不会坏了身体,都是靠着喝过这种土方呢。本宫也请了玄菟郡这边的名医询问,的确是这类药物,于是便天天服用。” 刘瑛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张夫人的居心,但是一则她不认为如张夫人这般聪明的女子会公然毒害皇室中人,二则她也询问了本地的好几个医师,得出的结论的确是这类药引是很好的药,于是她便认为这可能是张夫人对自己讨好,因为自己到了这边以后,处久了肯定也会听说有这一奇药,到时候张夫人反而会因为没有及早说而遭到自己厌恶,于是张夫人便提前将这药告诉自己了。 司马离笑着说:“这药的确是对身体颇有益处,公主每日一饮,不出数月,身体会更加康健有力,即使是产子也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刘瑛微微一笑,道:“司马公子果然是博学之士,没想到连幽州这么远的偏方药材你也能闻出来。” “呵呵,只要是机巧之物,草民都略微精通,草民游历天下,就是为了寻遍天下奇物。” “公子真是难得……本宫以为,如你这般贤人,若能一心辅佐皇兄,何愁天下不定?百姓不安?今后,公子登阁拜相,光宗耀祖,流芳百世,岂不是佳话?” “公主莫要说笑,草民不过是凡夫俗子,又生性不喜约束,实在不适合入朝为官。” “唉……听说皇兄邀请了公子不下十次,公子都拒绝了,若如此,倒也罢了,本宫只是替天下万民感到遗憾啊。” “公主言重了。” 董筱幽在一旁听着他们的对话,心中思绪万千:这个司马离到底是什么人?看他一身仙风道骨的感觉,似乎确实和那个庐陵王奕真倒有些类似,果然是物以类聚。但奕真未有完全脱离俗世,还在为天下苍生烦忧,而这个司马离却是完全豁达的心境……只可惜,自己对三国的历史只是从三国演义这样的小说里面得来,并不知道历史上到底有没有司马离这类人。或者说……这个司马离是个隐士高人,又或者,他是用的假名?司马……难道会是司马懿??董筱幽想到这里,突然感觉好笑:人海茫茫,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凑巧的事情?能够在上次偶然遇到刘备叔叔已经是巧合中的巧合了。 司马离发觉他和公主的谈话似乎冷落了董筱幽,于是转头问道:“听奕兄说,这位荣小姐对天下大势颇有感言?” 董筱幽突然意识到司马离在问自己,连忙回过神来,看着他们。 刘瑛见董筱幽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就知道她刚才肯定“开小差”去了,有些不满的问道:“司马公子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呢?” 董筱幽想了想,干脆照搬好了……她说道:“天下大势嘛……妾身以为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刘瑛听了,当场就想发作:照她这个说法,好像这汉室的江山就快要四分五裂了?如此危言耸听,若是父皇听了,一定会下令将她推出去斩首。 司马离笑了笑:“倒也颇有道理,秦灭七国,而后天下叛之;王莽篡权,而后天下讨之……”他看到公主正欲发怒的表情,目示着公主,让她稍安勿躁,随后又说道:“日中则仄,月满则亏。这天底下,确是没有长久不变的说法。” 刘瑛听了,若有所思:自先帝以来,天下纷乱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又因为这些年全国各地常有大灾,民不聊生……这些天下大事她虽然身在深宫,但都有所耳闻。而今年最令人震惊的便是那张角,引了数十万叛军袭击各地,又联合各方草寇乱军,几乎动摇了汉室天下的根本……若非如此,父皇也不会将她远嫁到玄菟郡来,试图利用她来控制边陲之地的士族豪门,实在是因为朝廷早已有心无力了,即使这个时候辽东地区有人要自立为王,朝廷也没有多余的兵力远赴东北地区来讨伐不臣。如此一想,她很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董筱幽见公主叹气,以为把公主惹恼了,于是连忙向刘瑛赔不是:“荣儿方才是随口所言,思虑不周,还望公主莫要见怪。” 刘瑛挥了挥手:“言者无过,你这番话的确还是有点道理的。本宫还想问问你呢,如今皇兄在冀州协助卢植将军对抗张梁,你以为谁胜谁败?” “黄巾贼寇必然会失败的,荣儿可以跟你保证哦!”董筱幽很明确的记得黄巾起义是失败的,于是她很有信心的对公主说道。 司马离被她这个天真的举动逗得想笑:张梁军力强盛,和卢植军抗衡了几个月,战事决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结束的,而且兵势凶险,这天底下就没有绝对可以赢的这个说法,真不知道这个丫头如此信心到底是从何而来的。 刘瑛倒是很喜欢听这类话,只要前方战事顺利,那么就能很快消灭叛军,如此一来,皇兄便可以凯旋而归,这个徐荣的话虽然可能只是她对庐陵王的一种祝福,但这种话,谁都爱听。于是刘瑛笑了笑,接着端起了药碗,将那掺了蜂蜜的药汤一口气喝了下去。 董筱幽看着那碗黑黑的中药,即使知道里面放了不少蜂蜜驱除苦味,但依然皱起了眉头,反正不管有什么功效,她都不想喝的,总觉得会特别苦。 “公主,荣小姐……那么,今日草民便就此告辞了。”司马离起身便打算离开。 “司马公子难得同本宫见一面,这么快便要离开了?” “时候差不多了,草民不便多扰,还是早些离开了吧。”司马离拱了拱手,起身出门。 这个时候,王妍恰好来到了万春园外,看到一个外来的男子从园中出来,她下意识的低下了头,立在一旁。 司马离从她身边走过,突然他停了下来,眼神凌厉的回过头去,一把便拉住了王妍:“姑娘,你这香囊里面……放的是什么熏香?” 刘瑛和董筱幽正好从园中出来送客,见了这一幕,都大为惊讶,刘瑛连忙问道:“司马公子,你这是?” 司马离皱紧了眉头,仔细的打量了一下王妍,又看了公主,开口道:“公主……恕草民斗胆,这位小姐,莫非天天都有来拜见你?” 第六十三回 弃子 刘瑛见司马离竟是一副极其少见的严肃神色,立时也正色起来:“她是妍儿,是这王家的小姐,本宫夫君王郎的妹妹。她几乎每日都有前来,司马公子问这个做甚?”以刘瑛的直觉来看,司马离一定是发现了什么至关紧要的事情,否则绝不会如此突兀,也不会摆出这么一副表情,想到这里,她也皱紧了眉头。 司马离眉关紧锁,竟然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王妍,随即又凑近了她嗅了嗅,这个举动引得周围的丫鬟们都一阵脸红,王妍脸色青红不定,但全身颤抖着,似乎被吓到了一般。 司马离说道:“这位王姑娘身上的香囊里,一定放的是莳花!”他这句话一说出口,王妍顿时惊得快要晕倒了。 “莳花?那是什么花?”刘瑛问道。 “公主,莫非此女近段时日以来,都是佩戴着这同一色花味的香囊来你这儿?” “嗯……”刘瑛想了想,回答道:“倒的确如此,妍儿身上的香嗅这段时日以来都是一个味儿的,本宫还以为是薰衣草。” 司马离摇了摇头:“此花绝非薰衣草,薰衣草味香色淡,而莳花味更淡,公主……这莳花香味配合你每日所饮用的辽东补药,起到的作用丝毫不下于无子汤啊!” 刘瑛听了,顿时大惊失色:“什么!无子汤!”她千防万防,却完全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方法来使得她无法怀孕。 董筱幽听了,立刻猜到了:王妍身上的香囊目的就是让公主暂时无法怀孕,好让那个妾室张秀儿能比公主先怀上儿子……这些人也太过分了,且不说生儿子的几率本就是一半一半,居然还想出个方法来让别人无法怀孕! 王妍吓得脸色灰白,浑身无力,她被司马离戳穿的瞬间,就已经感觉天地间似乎崩溃了一般,使得她僵立在那里,连动都不敢动。 刘瑛沉色问道:“司马公子所言,可属实?” 司马离拱了拱手:“草民岂敢欺瞒公主?这莳花原本是鲜卑人的一味奇药,若公主不信,可着人去塞外寻几个鲜卑族中老者来询问,一问便知!” 刘瑛说道:“既然如此,司马公子所言,本宫信得过。”随即,她看了一眼还呆立在原地的王妍,厉声问道:“王妍!你明知本宫每日都要服用补益之药,却接连有半个多月每日都佩戴莳花来本宫处,究竟是何居心?”言罢,她手一挥,几个丫鬟和婆子走了过去,将王妍按倒在地,从她腰间取过香囊,拿了出来看看。 一个婆子眼尖,立时便高声说道:“回公主,这香囊中的花叶果然不是薰衣草!” 王妍双手被人架住,无法动弹,只是尖叫着:“公主姐姐,妍儿不知啊!妍儿什么都不知道,妍儿岂敢害了公主姐姐?” 刘瑛背起了手,看着被按倒在地的王妍:她的神色惊惧,并非是那种毫不知情的恐惧,而是被人识破的忧虑——刘瑛一见便知道王妍肯定是知道莳花的作用的,但很明显,这个事情,不是王妍一个人能办到的,张夫人提出的补药才是最关键,这么看来,王妍不过是张夫人的棋子而已,但顺着王妍这条线索,自己却能将张夫人牵出来,刘瑛来到这王家,本就是要掌管王府事务的,只是张夫人不肯放权罢了,如今岂不是正好利用王妍的阴谋被识破这个时机,以王妍威逼张夫人,进而使得自己能够掌握府中大权的最好机会吗? 想到这里,刘瑛嘴角浮出一丝冷笑,不由分说,她便立刻吩咐手下的丫鬟们:“将王妍押着,咱们一起去正厅,你们几个先去通知老爷和夫人,还有,王郎也要到场。你们几个,去府外找几个鲜卑人的医师来……我们走!”顿时,下面的丫鬟们开始往园外跑,场面一阵混乱。 司马离向公主拱了拱手:“接下来的事情是公主与王家的内院之事,草民不便久留。” 公主向司马离福了福:“此次还多亏司马公子识破奸人阴谋,不然本宫只怕还会被这些小人蒙骗一辈子!多谢司马公子。” 司马离离开以后,董筱幽便随着公主等人一起到了正厅,很快王老爷、张夫人、王玄等人都聚齐了,众人眼见王妍被公主的人押送着跪在正厅内,都诧异不已。 刘瑛将王妍佩戴莳花以及自己每日喝的补药的情况向众人复述了一遍,王玄痛心疾首的看着妹妹,问道:“妍儿,你竟然做出如此事情来,难道你想害得你兄长我今后无子嗣吗?” 董筱幽站在刘瑛身后,远远看到人群里,张夫人和张秀儿二人的眼中闪现过了一丝慌乱,张秀儿脸色都吓得有些发白,张夫人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先不要声张。 王妍抬起头来,她那清秀貌美的脸上满是泪水:“公主姐姐,大哥……妍儿岂会害了你们?妍儿是真的不知道这香囊里为何会有莳花的,妍儿是冤枉的呀!” 刘瑛早知道她会这么说,随即看着王妍,柔声问道:“妍儿妹妹,自从本宫嫁入王家以来,你跟本宫关系一向较好,其实本宫也不大相信你会存了心要害了本宫。但这香囊的事情,你要如何解释呢?”只要王妍将张夫人抖出来,刘瑛便有办法将张夫人压制下去,以这件事情为借口,除去张夫人这样的敌人,那才是刘瑛的目的,王妍说到底不过是个小角色,对刘瑛来说存不存在都无关紧要。 王妍看着眼睛微闭的刘瑛,她咬了咬牙:自己的生死目前就握在公主手上,若今日将此事一口抗下,那即使她是王玄的亲妹妹,恐怕也是难逃一死的,就算公主不说,自己的父亲和兄长也定然不会放过自己,甚至于他们可能会亲手制裁自己……那就死定了!她的冷汗不停的流着,又悄悄看了看张夫人和张秀儿:如果自己把娘亲供了出来,那公主就找到机会整治娘亲了,如此一来,今后王府的所有大小内事都将由公主做主,娘亲本来就只是续弦,如果连手中的权力都被公主夺去了,那这王府今后,也没有她们娘俩的容身之地,只怕会有更多人乘此机会落井下石…… 终于,王妍狠下了心,她还不想死,但她也不希望娘亲就这么输给公主,于是,她说道:“这香囊,是大哥的妾室张秀儿给我的!” 这话一出口,张秀儿脸色便是一惊,但随即很快却平复了下来,刘瑛怒视着张秀儿,问道:“这香囊,真的是你送给妍儿的?” 张秀儿只是漠然的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王妍,随即很是平静的说道:“回公主姐姐,这香囊确实是奴家送给妍儿姐姐的,而且香囊还是奴家亲手缝制的。但香囊里面的莳花却并非奴家放进去的,想必也许是妍儿姐姐——抑或其他的人,故意利用奴家赠送的香囊来陷害奴家,还望公主姐姐明察。” 刘瑛看着强作镇定的张秀儿,冷冷一笑:“真是如此?” 张秀儿神色未变的说道:“奴家所言千真万确。公主姐姐,还有荣姐姐,奴家那日也有赠送你们香囊,想必你们也该清楚,奴家所赠的香囊都是空的,又怎么会在里面放什么莳花这些害人的玩意呢?” 王妍听了,脸色一变:这小蹄子倒把责任推卸得干干净净的!怎么可以如她所愿?她高声叫屈:“公主姐姐,这个香囊是她后来给我的,她原本也赠送了我一个空香囊,但这个香囊却是她之后才赠送与我的,你们切勿信了她的胡言!” 张秀儿转过头来,一脸委屈的神色看着王妍:“妍儿姐姐为何要害我?做了错事便应该勇于承担,妍儿姐姐不应该把这害人的事推到我头上来。”随即,她跪下来,对刘瑛说道:“公主姐姐,奴家确实给妍儿姐姐送了两个香囊。但却是因为妍儿姐姐将奴家早先赠送她的香囊弄丢了,后来才又给妍儿姐姐做了一个新的香囊,此事,夫人也可以为奴家证明!至于在香囊里放那些害人的花叶,那是万万没有的事儿,公主姐姐切勿听信了她的话。” 刘瑛斜了一眼看向张夫人,问道:“夫人,你也知道此事?”目前王妍和张秀儿二人的狗咬狗并非刘瑛想要看到的局面,她更希望看到王妍被张夫人抛弃时,一定会为了活命而将张夫人这个幕后黑手给说出来。 张夫人沉下脸来,一脸痛苦的说道:“秀儿所言,的确是千真万确。知女莫若母,妍儿自幼便常将一些玉佩和手环一类的饰物弄丢,那一日她同我说,她丢失了秀儿给她缝制的香囊,又不大好意思同秀儿要,便托了我跟秀儿说……真没想到,我这女儿竟然拿这香囊来……唉,万望公主明察,我、我真不敢相信我的好妍儿会做出这种事情。”说完,她竟呜呜咽咽的抽泣起来,一副恨“女”不成钢的悲愤神色。 王妍头脑一片空白:她真没想到,如今她的亲生母亲竟然伙同张秀儿来一起将她给“卖了”! 她高声尖叫道:“不对!不是这样的!!”她恶狠狠地瞪着张秀儿,吼着:“你早前送我的那个香囊我根本没有弄丢!我怎么可能主动找娘亲问你再讨要一个的?” 说完这些,她的目光又很是复杂的看着张夫人,哭泣着说道:“娘亲,难道你要为了保全那个张秀儿而抛弃妍儿?妍儿可是你的亲生女儿呀!” 她的眼泪大滴大滴的淌了出来,饶是向王妍这样有些心机的女子,被亲生母亲抛弃的滋味也肯定不好受。 董筱幽看着这一切,皱紧了眉头……眼下她想,公主也是明白的:王妍不过是张夫人和张秀儿手下的棋子,如今这枚棋子出了差错,张夫人和张秀儿两个人看来都打算要弃车保帅了。虽然她董筱幽本人很是记恨王妍,但是王妍确实没有陷害公主的理由。 刘瑛冷冷的问道:“照你这么说,你的香囊并没有弄丢?那你知道之前那个香囊放在哪里吗?” 王妍立刻抬起头来,慌忙点头:“我知道!妍儿知道!那香囊就放在我房间里,现在就可以取了过来!” 刘瑛手一挥,吩咐几个丫鬟便去了王妍的闺房搜查……眼见着王妍一副痛苦万分的表情,刘瑛肯定是知道她也只是个被人利用的而已,但眼下能够给张秀儿甚至张夫人定罪的唯一条件:就是要找到王妍原本的那一个香囊,只要找出那个来,那么,张夫人和张秀儿的谎言便可以一举戳穿。 她轻轻抬起眼眸,看了看张秀儿,没想到她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慌张,反而是一副成足在胸的自信表情;而张夫人虽然脸色不大好看,但却也并不显得惊慌失措,刘瑛心下一紧:糟了,看来她们也早有了准备!如今就算她们想要弃了王妍这枚棋子,自己也毫无证据来证明她们俩才是指使王妍使用莳花的真凶。 过了没多久,那几个丫鬟回到了正厅,当先的一个说道:“回公主,奴婢们把王妍姑娘居住的闺房和外屋都翻了个遍,并没有找到那个香囊,但是,却在闺房里发现了一封信,似乎是这几天才写好的!” 刘瑛皱紧了眉头:果然那香囊已经被张夫人处理掉了,但这信会是怎么回事呢?如果换了自己是张夫人的话……此时此刻,大概是彻底抛弃王妍的时候,那么,这封信肯定会将王妍的罪行弄成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王妍听了,浑身如同抽搐一般:香囊没了!看来娘亲和秀儿这两人一早便算计好了,就是为了防范自己失手的时候,她们还可以避祸,而自己,注定要被她们抛弃了!那么,那封信呢?那封信是怎么回事? 第六十四回 鞭挞 刘瑛说道:“书信上写的什么?给本宫念来听听。” 那丫鬟于是将书信打开看了,原来是刘老婆子写的书信,上面详细写了服用补药以后再闻了莳花香味对公主身体会有如何的影响,还写着是王妍一早是因为害怕日后公主掌了王家大权,会发现她每次指使下人出府采购事务上,都有将王家的金钱收为己用,贪了大笔钱财,于是便问了曾经在鲜卑生活过的刘老婆子,如今刘老婆子畏罪,已经先逃了,逃之前写了此信给王妍,劝她莫要再害了公主。 不等丫鬟念完,王玄便大怒道:“妍儿!为兄从未想过你竟然有此等蛇蝎心肠!如今之事,你要作何解释?” 王妍没有想到这封信会如此毒辣,不仅将所有过错栽赃在了她的头上,甚至还将她以前私吞王家钱财一事也揭露了出来,她的确是没有想过要害公主,但私吞钱财的事,却是的确有的,为的是日后她嫁出府门之后,手中的余财更阔绰一点,如今被那封信全部抖了出来。至于那个刘老婆子,虽然确实也和自己有过一些接触,但她明明是夫人的人,怎么可能是自己的心腹?如今这个人肯定是被夫人和秀儿送了出府去,说不定杀都杀了,肯定找不回来了,那定然是死无对证! 王妍嚎啕大哭,不住的对王玄说着自己冤枉,又垂着泪问张夫人道:“娘亲,你难道就真的要将女儿置于死地吗?那张秀儿不过是外人,你为何要帮着外人陷害亲女儿?” 张夫人眉头一皱,痛心疾首的说:“妍儿,娘从小是怎么教育你的?自己做的错事一定不能推脱,要勇于面对!如今你是罪证确凿,竟然还敢告冤?娘打理这么大个王府有多么辛苦你会不知道?为何还要背负了为娘的信任,你这样做,对得起娘吗?对得起老爷对娘的信任,对你的信任吗?” 刘瑛听了这话,暗自感叹:好一个狠心的女人,这个时候为了撇清干系,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顾了,看这样子,她和张秀儿是铁了心要弃了王妍,这下王妍恐怕是死定了。只是可惜,张夫人和秀儿这两个女人太过于狡猾,这次这么好的机会居然都没有逮住她们的狐狸尾巴。一想到自己天天服用补药,还被蒙在鼓里,刘瑛心中又是怒气冲冲。 张夫人和张秀儿一定要死,但目前没有办法整治她们,王妍虽然只是被她们利用,但那也的确害了自己,绝不能姑息。 这时,一直没有开口的王老爷突然说话了:“妍儿竟然敢私自吞了我们府中的钱财?来人,给我去搜!看看这丫头吞了多少钱。”几个婆子带着小厮便退了下去。 王妍此时的脸色已经是如纸一般苍白了,她深知今日她私吞钱财的事情被抖了出来,就算是一向疼爱自己的父亲和兄长,也一定会恨不得杀了自己,她实在是太后悔了,早知道一开始便不应该接受张秀儿的香囊,大不了张秀儿将自己造谣中伤徐荣的事情全部说出去,最多也就挨一顿打,也不至于落到今日非死不可的下场了。 她泪眼汪汪的看着张夫人,说道:“娘,我可是你的亲女儿……难道你今日真的要眼睁睁看着女儿死吗?” 张夫人心中其实也是非常痛苦:毕竟女儿始终是自己亲生的,她哪里狠得下心来害死王妍?但如果不把责任全部推脱到王妍身上的话,那她自己也就完了,她知道王妍原本以为她会帮着自己女儿一起把责任推给张秀儿,但秀儿才嫁入王府没多久,莳花也不是她带进王府的,要想陷害张秀儿的话,会把自己令人出府采购莳花的真相透露出来,张秀儿不比王妍,要整治王妍太容易,因为张夫人对王妍做过什么错事一直以来心里都有数,而张秀儿则不同,目前陷害张秀儿不仅极其困难,还容易暴露自己,最重要的是:女儿迟早要嫁出府去的,以后这府上的问题就与她无关了;而张秀儿是要一直留在王府的,还能帮自己对付公主。眼下孰轻孰重,张夫人心里自有分寸。虽然已经打定了主意弃了王妍,但始终是自己的亲生女儿,眼看着王妍是难逃一死了,自己心中还是很难过,但她又恼怒了;女儿在这个时候还打算拉自己下水,完全不为母亲考虑,还真是自私自利的人! 张夫人狠下心来,冷冷的说:“妍儿,娘可是这世上最疼你的人,但你却利用娘对你的关爱,不仅不知礼义,反而还私吞金钱,娘真是后悔了,让你来替娘打理家务!” 听了这话,王妍知道此时此刻,娘亲肯定是打定主意要让自己来承担所有责任了,她心中悲痛万分,怎么办?难道她就要这样被自己的娘和那个该死的张秀儿合谋害死了? 刘瑛见了王妍眼中那愤怒和绝望的神色,心中又是一阵盘算:若是这王妍在自己死定了的情况下来个狗咬狗,将张夫人做过什么坏事也全部说出来,那岂不是更好? 然而,王妍却只是垂下了头抽泣着,不再说什么话了。她是真的想和张夫人拼个玉石俱焚,但张夫人何等聪明,即使是自己,也是并不知道张夫人有没有做过贪污府中金钱的事情,她已经没办法了,再说了,和娘亲拼个鱼死网破,只是她一时因为自己被抛弃而产生的愤怒和不理智的想法,那样做只会便宜了公主,让徐荣看了笑话。眼下自己要想活下去,只能再想想办法,父兄一直以来都很疼爱自己,难道自己真的还没有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过了没多久,那几个婆子和小厮带了结果回来:在王妍的房中的确发现了金钱和财物,有的还存入了官府,有银契。王老爷看了数额以后,脸色立刻便黑了下来,用极度愤怒的目光盯着王妍,悲怆的笑了一声:“哈哈哈哈,这就是老夫一直以来最疼爱的女儿?” 刘瑛见知道这个时候,王妍也只是缄口不语,心中顿时失了兴趣,她问王玄道:“王郎,本宫将王妍待到正厅来,便是希望此事能由老爷和夫人做主,本宫虽然是公主,但在王家,本宫便是王家的媳妇和小辈,一切还全凭长辈们做主,你看可好?” 王玄感激的看着刘瑛,点了点头:“瑛儿果然是个明事理的贤妻,此事为夫向你保证,我们王家绝不姑息养奸,妍儿的事情,你便放心交给父亲和母亲处置吧。” 王老爷看着刘瑛:自己的女儿如今算计到了公主头上,王家不做出点牺牲是不可能了。他看着跪在地上的王妍,痛下了决心:“来人,将她给我拖下去,先鞭挞五十,然后关入内室!”内室是王家这样大的府园内关押人犯的地方,那个时候的大家族一般都设有内室,即使将下人在内室里打死的情况也是屡见不鲜。 王妍听了这话,惊慌失色:鞭挞五十!自己从小到大,别说挨打了,连挨骂的次数都很少有,如今一下子便要挨了五十鞭?那还不把自己给打死?她连忙伏在地上哭道:“爹!爹!求您饶过妍儿啊,妍儿知错了,请爹饶妍儿一命呀!” 王老爷闭上了眼睛,说道:“为父就是太宠溺你了,才使得你如今犯下弥天大祸。若是今日还不加以重责,那边是为父的错了!”说完,他端起下人奉上的茶盅,喝了一口茶。 几个婆子走了上来,将王妍捆了,拖了下去便要受刑了,董筱幽心想:看来王家老爷还是挺疼爱女儿的,只是先打一顿,然后关入内室,任何人都知道,内室里的人是生是死,还不就是老爷和夫人一句话,王老爷先打了王妍一顿,然后又把她关入内室,这些只是做给公主看而已。 王妍嘴里还在哭喊着,王老爷朝下人挥了挥手,下人立刻心领神会,走过去拿白布将她嘴巴堵住,不再让她嘴里发出声音来。 接下来,便是鞭挞的时刻了……那鞭子黑油油的,还沾了盐水,董筱幽看了,心中都有些哆嗦:她很庆幸自己前段时间还是没有犯下什么过错,这鞭子要是打在身上,想必是无法形容的痛苦。 “啪”第一鞭打在王妍身上,只见她双目圆睁,眼里原本干涸的泪水又一下子哗啦啦的流了出来,嘴里虽然被白布堵着,但依然发出了极为凄厉的一声惨叫……董筱幽倒吸了一口凉气:那肯定很痛!她一点都不替王妍感到可怜,王妍之前差点害得她被自己的父亲杀掉,这种恶人,活该被打,想到这里,她面带冷笑看着王妍受刑。 王妍始终是在王家生活了十六年的女儿,随着一鞭鞭的抽打,张夫人也哭了,王老爷子别过头去,不忍心看着自己的女儿受刑。王玄则是脸上愤怒的神色逐渐消减,转为了一副心痛的表情。 张秀儿这个时候走了出来,对刘瑛下了跪,然后说道:“公主姐姐,妍儿姐姐虽然是罪不容赦,但她身子娇嫩,如何能挨得过五十鞭子?奴家还请求公主姐姐能网开一面,放她一条生路。此事也怪奴家不该送了她那个香囊,请公主姐姐也一并责罚了奴家吧?” 刘瑛气恼的看着张秀儿,心中唾骂了着:这个时候她倒也来充了好人?看来是想在王老爷和王郎面前体现自己有多么善良吧?这个狡猾的小蹄子。自己还真没办法这个时候发作,不然只会让王老爷和王郎认为自己是一个刁蛮的公主。 她忍了忍,心平气和的走过去将张秀儿扶了起来,然后说道:“此事秀儿妹妹不必求本宫,本宫虽然气恼了妍儿想害本宫,但此事与秀儿妹妹无关,某些人想要害了本宫没有孩子,即使妹妹不送她香囊,她也依然想得出别的法子。”她说这句话时,别有深意的瞟了张夫人一眼,张夫人只是拿了帕子拭泪,丝毫没有在意刘瑛的目光。 言讫,刘瑛又朝着王老爷说道:“媳妇乞求公公能减轻责罚,那妍儿虽然是罪证确凿,但她始终是公公和婆婆的亲女儿,还望公公能暂且饶了她。”心里却想着:王妍的生死根本与自己毫无关系,自己的目标岂会是王妍这种角色?当然是要整治张夫人和张秀儿才是最紧要的。这该死的秀儿刚才那么求情,不知道的人肯定都以为是自己一心要苛责了王妍,传出去人家还会说公主为人歹毒,自己只能把事情推脱给王老爷,反正说要打人的不是自己,而是王老爷子。 张夫人此时也哭泣着站出来说道:“老爷!妍儿的错,也是妾身的过错,还请老爷责罚妾身吧,那鞭子打在妍儿身上,就是打在妾身的心头啊。” 王玄也求了情:“父亲,看妍儿也挨了不少鞭子了,想必她日后定能有所反省,还是先把鞭子撤了吧。” 王老爷想,本来打鞭子就是为了做给公主看的,毕竟这事虽然说起来不是很大,但公主真的要追究起来,给王妍安上一个“谋害皇室宗亲”的罪名,那可以说就是杀了她也不为过,但现在公主的态度已经不是要给王妍治罪了,自己毕竟疼爱了女儿这么多年,他也是很是不舍得的……但一想到王妍居然利用自己对他的信任,私底下还吞了家里的钱财,他心中便是非常愤恨,于是沉下脸来,一摆手:“谁都不要给她求情!瑛儿,你虽然是公主,但此事我说了算,这妍儿不仅私吞府中的钱财,还算计到了你头上来,这件事绝对不能轻饶!给我继续打!” 几个人听了,又是一阵求情,不过王老爷子看来是铁了心要打满这五十鞭了,董筱幽冷冷的看着,她此时对王妍的怨气还没消除呢,况且,要求情,也没有她的份吧,她不过就是个外人,来看戏的。 王玄见父亲不肯轻饶,只得垂了头,心疼的看着在外面被绑着正受刑的妹妹,他目光看到了站在公主身旁一直未动的徐荣,心中一阵不满:怎么说,自己的妹妹和她私底下关系还是挺好的,没想到此时居然一句求情的话都没有,这女人真是个无情无义之人! 董筱幽感受到了王玄敌视的目光,不禁恼怒了起来:这个人真是是非不明,王妍如今受刑是谁的过错?是公主抓的人,张夫人和张秀儿落井下石,撇清责任,王老爷下的令……他居然不顾这些,莫名其妙的来不满自己?这个男人简直不可理喻!她也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王玄,随即继续欣赏着王妍被打的爽快场景。 刘瑛悄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真是可惜了。” 什么可惜?董筱幽心里嘀咕道。 第六十五回 分析 董筱幽除了关键时刻迷糊以外,平时还是非常聪明的,但此时此刻,她的心都飞到了厅外,她恨不得跑出去近距离“观赏”王妍受鞭子抽打的情景,所以她对于公主的话听得有点心不在焉。 刘瑛看她这么一副样子,心中一阵厌恶,光凭这一个细节,她便觉得徐荣太计较于个人仇恨了。这种女人成不了大器,只能发发小女儿脾气罢了。她方才口中的可惜,自然是可惜了这一次千载难逢的良机,若是张夫人和张秀儿准备得不够万全,王妍在情急之下已经将她们俩供了出来,但张夫人果然是老谋深算,早就安排好了一切,有条不紊的层层设计,同时给了王妍一个冷静的机会,哪怕王妍知道自己是死路一条了,估计也再也举不出来张夫人做过的任何坏事的证据。 但是刘瑛始终是借着这个事件赢了一成:王妍完了,张夫人等于失去了一个帮手,同时,王老爷子不是个傻子,他应该看得出来这王府后院到底是什么境况,若是他够明智,已经能猜到:想要让公主无法怀孕的人并不是王妍,而是张夫人。 五十鞭子没多久便打完了,当下人们将后背血淋淋的王妍从外面拖入正厅的时候,张夫人尖叫一声,连忙冲了过去抱起了王妍,不断的哭号。王妍此时脸上已经毫无血色了,她的嘴唇青的发紫,看着抱着自己的生母张夫人,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哀怨,但她此时连推开张夫人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能凭着嘴里还微弱的在喘着气来证明她还活着。 这样一幅鲜血淋漓的场面自然是非常恐怖的,整个大厅的人都为王妍叹息着:毕竟无论她做错了什么,始终还是个未出嫁的姑娘,如今她的罪行全部被揭发,又糟到了族里的毒打,名声已经坏了,只怕这辈子也无法嫁人了。 王老爷看着浑身鲜血的王妍,还是有些心疼,但女儿看来是保不住了,就算留她性命,也只能让她搬到府外去居住,决不能留在府里,起码光是看在公主这一层问题上,就不能再容了她。 他吩咐道:“把她给我押到内室去先关起来,日后再定罪!”两个婆子不顾张夫人的哀嚎,就把王妍给带了下去。随即,他问道:“公主,你看这样如何?唉……我王家出了这样的不孝女儿,真是造了孽啊。” 刘瑛微微一笑:“一切全凭公公安排,但媳妇想,有些事情媳妇还要单独再问问妍儿,不知公公可否应允?” 王老爷点了点头:“好,这本来便是妍儿的过错,即使公主要杀了她,老夫也认同。” “公公所言严重了,媳妇不会因为这样便要了妍儿的命,其实……妍儿若是能知错悔改,日后路还长着呢,她还年轻。” “唉……但愿她能及时悔过吧,有公主这样的媳妇,真是我王家的福啊。” 众人随即陆续散了去,董筱幽觉得有的事情回想起来似乎充满了疑点,便还是跟着刘瑛先回了万春园,她总觉得,刘瑛似乎对王妍过于宽容了,这可不像公主的作风啊。 回到房间,刘瑛让董筱幽在一旁坐下,随即她也坐了下来,接过丫鬟递过来的一杯茶水,轻轻的吹了吹,随即抿了一小口。 董筱幽也接过茶水,但没有喝,而是放在了一旁的几案上,她忍不住疑惑的问道:“公主姐姐,这王妍被关入内室,不过是王家人做出来的样子罢了,根本不是要真心惩罚她。” 刘瑛又抿了一小口热茶,不屑的瞟了董筱幽一眼,随即问道:“荣妹妹是替本宫着想?认为这样的责罚对于王妍过于轻微了?还是你自己还在怨恨王妍,希望她死?” “……我是很恨王妍,希望她能死。但是,王妍可能害得公主一两年都无法有身孕,这样的重罪,杀了她不为过吧?” “那又如何?她毕竟是王家的亲骨肉,人家当着咱们的面,打也打了,关也关了,咱们难道真的要逼着王老爷杀了她?” “杀了她不为过……”董筱幽重复着,她心里又想起了那一日父亲朝她拔剑的瞬间,心中又生起一阵对王妍的恨意。 “王妍若是有了心谋害本宫,本宫自然会让她死无葬身之地。只是……本宫还真的不屑于杀了她而已,那样做只会污了本宫的名声。”刘瑛淡淡的说着。 “公主姐姐……你本来是想顺着王妍,将张夫人扳倒吧?”董筱幽想了想,问道。 “不错,你倒还是不算很傻,这一点还是猜到了。” “但是张夫人和张秀儿很明显是一伙的,而且她们这一次早在王妍事发之前便准备好了退路,那些证据只怕是在王妍被她们利用的时候……甚至之前,她们就已经安排好了,就是担心事发的时候会扯出她们来。”董筱幽继续分析道。 “嗯,本宫也是这么认为的。” “唉……张秀儿也就算了,那张夫人…王妍好歹是她亲生女儿呢,竟然一点都不顾念情分,还这么算计自己的女儿,这也太没有人性了。”董筱幽说着,心中对于张夫人的做法有了一丝寒意:她很庆幸,张夫人当初虽然不喜欢她,也有算计过她,但还没有真心想要对付自己,否则,自己肯定会比王妍更惨。 “怪也只得怪王妍自己也确实做过一些恶事,王老爷子可不糊涂,若王妍没有私吞府里钱财的问题,他也不会真的忍心打王妍那么多鞭子。毕竟,本宫认为,王老爷子恐怕是知道,张夫人和张秀儿才是香囊事件的真凶。” “……都没有人性。”董筱幽叹了口气。但是,仔细想来,在那种场合,即使是张夫人也没有办法保住王妍了,索性不如先保全自己,撇清了关系,不至于母女二人被人一网打尽吧。 “本宫问你,”刘瑛开了口,淡淡的问道:“若你是张秀儿和张夫人她们那边的,现在你该怎么办?” 董筱幽思索了一下,回答道:“出了这么大件事,只怕她们不敢再心怀鬼胎了吧?只怕现在她们更想的是堵住王妍的嘴……”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惊讶道:“难道她们下一步会杀了王妍灭口?” 刘瑛摇了摇头,“那倒也未必,本宫认为,这件事大家都心知肚明,本宫想要整治的人是张夫人;而张夫人和张秀儿是幕后真凶,自然更清楚;王老爷子气恼的事情只不过是王妍私吞府中钱财一事,他也不是个糊涂的……除了王郎还不清楚以外,恐怕没人会认为真的只是王妍要害了本宫。” 董筱幽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问道:“既然如此,公主姐姐为何不在当时帮王妍呢?荣儿看最初的时候,王妍似乎是打算将张夫人给供出来的。您可是公主,难道连个张夫人都不能随便动吗?” 刘瑛听了,气呼呼的扇了董筱幽一个嘴巴,虽然力度不太大,但董筱幽还是一脸委屈的看着她:“干嘛打我呀?” 刘瑛气恼的说着:“你这是在本宫面前装傻呢,还是真傻?要是本宫随便说一句话便将张夫人拿下的话,本宫还需要花时间去把王妍押到正厅?这是玄菟郡,又不是在雒阳,哪怕是在雒阳,大户人家的夫人也不是随便能动的。更何况,本宫在这里,那可是如履薄冰,稍微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就容易被人家在背后中伤。人家就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设计既害了本宫,又算计了王妍。只要她们拿得出证据来,本宫就没有理由动她们。即使连王老爷子都知道背后是她们在搞鬼,但王老爷子也不会管,除非本宫这边能拿出证据!” 董筱幽捂着脸,看着刘瑛气急败坏的话,知道她心里肯定也很不高兴,难得的一次机会,就这样白白丢失了,确实对于公主来说,整不整王妍无所谓。 “本宫何曾不想从王妍口中套出实情来?只可惜……张夫人和张秀儿太奸诈了,拿不住她们的话柄,若是本宫继续纠缠下去,非要以此来判了夫人和秀儿有罪的话,反倒让王老爷子认为本宫是个无理取闹的女子,他也根本不会放心日后由本宫打理王府内务。唉……所以今日本宫只能表现得大度一点,同时也只能进退有据,有礼有节了,不然还能如何?即使大家都明白夫人才是恶人,但没有证据啊。” 董筱幽想了想,问道:“照公主姐姐这么说,若是你能拿出夫人是真凶这个证据,王老爷便认可你的能力了?” 刘瑛扬了扬眉:“那是自然,能将张夫人扳倒,那就说明本宫的能力还在她之上,日后肯定能帮助王郎将王府打理得比如今更好。即使是在王家内院,那也是要看能力的。目前本宫扳不倒张夫人,那就无法证明这一切,所以王老爷子才不可能让本宫执掌府中大事。” 董筱幽听了,不禁蹙眉:原来即使是这个时代,这些人更看重的也只是能力,而非人品道德……更让她寒心的是,王老爷居然是这种人,这种家族内斗,说得更简单一点,纯粹是婆媳之争嘛,但王老爷却能善加利用,不论是婆婆还是媳妇胜出,都只不过是为王家内院培养出一个贤内助罢了,难怪他可以那么悠哉的坐山观虎斗…… 看见董筱幽蹙眉,刘瑛觉得似乎刚才自己随便动手打她的举动太过于粗野了,便轻轻走过去点了点她的额头,以示亲昵,然后莞尔一笑:“好了,今天这出戏,起码你是开心了吧?” 董筱幽揉了揉额头,冲着刘瑛稚气的笑着:“开心。”她是个实诚的人,虽然她内心并不喜欢公主,但眼下也多亏了公主,才无意间让她出了一口恶气。 刘瑛站起身来,将茶水往窗外的花坛里一倒:“好了,今天便如此,明日本宫还要去亲自审问一下王妍,即使拿不出证据,想必王妍还是知道很多内情的,或多或少还是对本宫有些帮助。既然张夫人想要害本宫的意图都如此明显了,哼……本宫有的是时间慢慢陪她们斗,她们若是以后落到本宫手中,本宫一定让她们死的很难看。” 董筱幽看着杀气渐生的刘瑛,心中有些惧意,既然恶气已经出了,这王府的任何事情,她还是不想再参与其中。 刘瑛回过头来,看着董筱幽:“怎么样?明日一早便随本宫一起去内室审问王妍,如何?” “这……我现在只是王家的客人,不太好吧?” “无妨!你是本宫皇兄的人,本宫要做什么,你陪着本宫也是应该的,更何况,难道你不想去好好的看看王妍的下场吗?” “……好吧。”董筱幽心动了,她还是想去再看看王妍被打了之后的惨样,而且公主是去审问她,王妍往日看着自己的那股轻蔑和鄙夷,明日可以全部还给她,这令董筱幽同意了公主,改变了自己的初衷。 第六十六回 探望王妍 董筱幽回到溢香园的时候,碧落已经了床,正带着银杏在做着董筱幽平日里很爱吃的百合莲子粥。董筱幽见了,心里虽然很感动,但又生了气,直到碧落答应了她不到伤势痊愈才笑了,然后她又和百灵一起将今日所发生的事情全部说给了碧落和银杏听。 说道王妍终于受到了惩罚的时候,看着董筱幽一脸高兴的表情,碧落微微一笑:“小姐您开心就好。王家那小姐平日表面上和和气气的,没想到背地里干了那么多恶事,这次被人揭了短,受了罚,那也是她自己作孽。” 银杏点了点头:“奴婢以前伺候夫人的时候,就听其他下人们说了,妍儿小姐虽然很讨老爷夫人的喜欢,但对下人们那也是出了名的刻薄。” 当听到公主又打了董筱幽一个巴掌的时候,碧落生气道:“小姐没有任何过错,公主为什么要动手呢?小姐,没事吧?”说完,她便仔细了去看董筱幽的脸。 “好啦好啦,大概当时公主正在生气吧,不过她这次也没用什么力,你看,脸上没任何痕迹啦。”董筱幽笑着说。 “那也不该这么欺负小姐……”碧落依旧满脸关切。 百灵听了,不好意思的将头垂下,说道:“其实,公主她在宫中也是如此,就连圣上身边的宫女,她都敢打骂……” 碧落气呼呼的看着百灵,说道:“我们家小姐不是宫女,也不是她身边的丫鬟,可以随她打骂的!” 百灵听了,头垂得更下去了,董筱幽心知这和百灵没有关系,便也对碧落说到:“好了,碧落姐姐,我知道你是心疼我,但你跟百灵发火也没用啊。” 碧落不放心的看着董筱幽:“日后,小姐还是无论去哪儿都带着奴婢吧,只要有奴婢在,任何人要想伤了小姐,奴婢都挡在小姐前面。” 看着碧落认真的表情,董筱幽仿佛又想起了那天她挡在自己面前替自己挨了一剑的那一幕……顿时眼睛红了:“好碧落,你对我……简直比亲姐姐还好,我又怎么能忍心你替我受苦?” “小姐,碧落就算能为小姐死了,那也是碧落的心愿,小姐不要替奴婢担心。”碧落的眼神告诉董筱幽:她的生命就是为了保护自己而存在。 但董筱幽是个现代人,她怎能容忍有这种事情发生呢?她不希望为了自己,而牺牲了别人,那样对别人而言,又哪里是公平的呢?碧落虽然是丫鬟,但她也是个人,她也有属于自己的生命,尊严,情感……这些都不是别人有资格做主的。但是董筱幽知道,此时此刻,她是无法说服碧落的,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活下去,日后,替碧落找一个良人,让碧落下半辈子能平安幸福的渡过。 次日,董筱幽带着碧落一起跟着刘瑛去了内室。王府的内室,其实就是一个类似地下监狱的存在,里面关押着一些犯了错事的丫鬟、婆子、小厮等。 董筱幽看着这个气氛阴森森的内室,心里感叹道:这哪里叫什么内室或者地下室啊?分明就是个小一点规模的监狱了,虽然早就知道古时候的大户人家,特别是这个年代的大族的堡坞里一般都设有私人监狱,但没想到真的如此诡异恐怖…… 王妍的房间是一个单独的别间,始终是王家的女儿,王老爷也不可能让她住在太差的房间里,地上铺着一层薄薄的毛毯,王妍穿着一身白色的里衣,脊背上的伤势看来确实不轻,将白色的衣裳都染成了一道道红色的血痕,虽然看上去伤口都得到了包扎,但想必依然非常痛,王妍摊在地上,身上搭了一层棉褥,只是将后背的部分露了出来,铁栏杆外面有一个娘子守着,这个娘子是王妍的奶娘,姓孙。此次王妍受了罚,手下的人大都幸灾乐祸,也有人见到王妍在王府恐怕再也没有立足之地了,收拾了行礼离开的。 只有这个孙娘子没有离开王妍,甚至主动要求到这内室里来照顾她。 刘瑛一行人走了进来,孙娘子见是公主亲自来了,便朝着公主行了全礼,刘瑛摆了摆手,她便退了下去。 王妍似乎还在睡着,她的脸色苍白极了,双眸紧闭着,长翘的眼睫毛温顺的搭落在眼皮上,乌青的嘴唇……董筱幽看着,心里有些不忍:本是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家世好,又精通琴棋书画,这么一个完美的才女,如今这么一副凄惨的模样,多少会让人心酸。特别是董筱幽这种现代人,亲眼看到了野蛮的古代刑罚,她还是替王妍感到惋惜,唉……只能怪她确实心眼也不好,还想逼死自己,如今得了报应,也算天谴了。 刘瑛看了看睡躺在地上的王妍,似乎她就没董筱幽的菩萨心肠,而是一脸冷漠,朝着身后的一个丫鬟示意,那个丫鬟便走了过去,蹲在了铁栏之前,用一只手伸进去,狠狠的在王妍背后伤口的部位拧了一把。 王妍随即发出了一声惨叫,两眼大大的睁开了,看来是被痛醒了……董菀琪咂了咂舌:居然这么叫醒人,看来以往公主打自己那几下还真的算是很轻了。 王妍醒了过来以后,看到了坐在铁栏杆以外的公主和董筱幽等人,她强忍着疼痛,咬紧了牙关,额头上还在冒着一滴滴冷汗:“民女王妍……见过公主大人,因为有伤在身,无法起身向公主行全礼,请公主……见谅。”她的表情看上去非常痛苦,但言语和表情上,一丝一毫要替自己求饶的态度也没有,这一点倒让董筱幽意外。 其实,主要还是王妍和公主相处的时间不短,也算是常常闲聊,因此,王妍很清楚公主的脾气,公主这个人就是讨厌那些女子一副娇滴滴或者楚楚可怜的模样,所以,即使她背后的伤势很严重,几乎是稍微动一下,就一阵撕裂一般的痛楚,但她依然咬着牙,不能在公主面前表露出一点弱势的神色,更不可能在公主面前流泪求饶,那样只会让公主更反感而已。 果然王妍这样一幅坚决而又不屈的表情,让刘瑛心中对她的厌恶之感消失了几分:“既然如此,那本宫便准了你不必行礼。” 王妍轻轻的揣着气,似乎刚才动了那几下,让她的伤口又破裂了,她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但依然一副镇定的表情:“多谢……公主体谅。” 刘瑛高傲的坐着,内室里寒气重,丫鬟们给她和董筱幽两人端来了两杯热茶,她翘起了二郎腿,一边用一只手拨拉着茶盅的盖儿,一边轻轻的吹了吹热气,随即轻蔑的看过王妍一眼,说道:“妍儿,你跟本宫也算是熟人了,咱们俩见面,那些多余的礼节其实都可以略去……只是,关于香囊一事,你还有没有什么话想跟本宫说的?” 王妍听了这话以后,一阵凄苦的神色,她淡淡说着:“妍儿还能说什么吗?公主大人,昨日已经是人赃俱获了,妍儿即便浑身是口,也不可能辩解掉妍儿身上的罪过。若公主大人恨妍儿算计了你,便杀了妍儿吧,如今因为谋害公主,妍儿受了鞭刑,又被家人关入了内室……这么大的事情,只怕瞒也瞒不住,日后妍儿也不可能再有翻身的余地了。” 刘瑛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是,张夫人昨日拿出来的,还真是铁证如山呢,你身为她的亲生女儿,没想到张夫人竟然不顾念骨肉之情,大义灭亲……这要是换了本宫,恐怕就没那么大的气度呢。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呀,张夫人看到你这番光景,只怕也会伤心欲绝呢。”她的语气虽然很平静,但却在“张夫人”三个字上故意加重了语气,同时丝毫没在王妍面前提那个张秀儿。 王妍听了,心中又是一阵翻腾:她虽然知道如果昨日她的母亲也被揪出来,对她依然是无所帮助,同时还会使得母女两同时被公主扳倒。但毕竟身为亲生女儿,就这么被母亲给抛弃,一脚踢开……想必内心的滋味,只有她自己清楚。 刘瑛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略有深意的看着王妍:“其实呢,本宫一直蛮喜欢妍儿的。老实说,一开始本宫只认为妍儿是受了恶人的骗,被那些奸诈之人利用了。而张夫人的话,本宫本也不是很信的,本宫宁愿相信张夫人弄错了……唉,像妍儿这么好的姑娘,怎么会存了心来谋害本宫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些证据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出现了,妍儿妹妹难道就这么甘愿被人栽赃陷害么?” 董筱幽听了她那句“好姑娘”的话,在后面白了刘瑛一眼:王妍还是王姑娘?好吧,即便她想谋害公主是假,是被人利用陷害;但她私吞府中库银和钱财一事却绝对不假吧?还有,她造谣陷害自己,差点害得徐家家破人亡,这还有假了?就这还好意思说她是个“好姑娘”?这刘瑛也太能撒谎了,也不嫌脸红。 王妍脸上的表情忽暗忽明的变换着,想必她的内心一定在苦苦挣扎着,她沉默了一会儿,随即对刘瑛问道:“公主的话……莫非还信任妍儿?” “那是自然,妍儿你好好想想,本宫可没那么好骗,此事本宫还要详查的。某些人也不要认为把你陷害了就完事了,那可没那么容易!”刘瑛自信的看着王妍。 王妍咬了咬牙,随即说道:“公主是个聪明的人,应该知道妍儿是被什么人陷害的吧?那香囊是秀儿给我缝制的,秀儿自然也是参与人之一,可我娘亲……她是什么样的人,一直跟在她身边的我还会不知吗?既然她能替我准备了这么多证据,那就说明即便是公主,也根本别想再找到她的瑕疵了。” 董筱幽看着王妍那一副凄怆的表情,动了恻隐之心,她不禁略带伤感的说道:“你就这样被你的亲生母亲给算计了……想必心里也很难过吧?”在董筱幽的意识里,只有亲生母亲是可以不顾一切疼爱孩子的,无论孩子犯了任何过错,母亲都会原谅孩子。“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这是她自幼就会唱得歌曲,所以,看见王妍这样的惨状,她心中动摇了:难道这个时代还会有第二个像张夫人这般不顾念母女情谊的妈妈吗? 王妍感受到了董筱幽同情怜悯的目光,板着脸冷冷的对董筱幽说道:“徐荣,你若是想来看我的笑话,便大可以笑着离开,如今我被折磨得这么惨,你是不是很开心了?看到我众叛亲离,生死一线,你是不是满意了?” 董筱幽蹙了眉头,她想骂王妍不识好人心,但又说不出口……因为她内心还是非常窃喜的,直到近距离见了王妍为止,她也一直幸灾乐祸,甚至巴不得王妍被打得更惨一点。 刘瑛嗔目瞪了董筱幽一眼,随即收回了冰冷的表情,关怀的对王妍说道:“妍儿妹妹,本宫一向是爱憎分明的人。妍儿妹妹一直以来对本宫如何,本宫心中自有分寸。本宫可不是那土木人偶,只是看着妍儿妹妹受苦受罪,某些恶人却逍遥自在,本宫真的是非常难受,也替妍儿妹妹感到不值……难道,妍儿妹妹真的甘愿就这么成了某些人的替死鬼?” 第六十七回 王妍之死 王妍眼看着刘瑛对自己循循善诱,就是要诱使自己说出张夫人才是主谋的事……对于刘瑛而言,张秀儿有没有参与谋害她并不是她最关心的,因为她只要能把张夫人扳倒了,王府的大权便由了她控制,到时候,区区一个妾室的张秀儿还不话下。 可是,张夫人既然已经铁了心抛弃了王妍,那就意味着她决不会担心王妍会掌握自己的把柄,刘瑛心中不服气:难道那个张夫人真的是料事如神,万事都准备得如此充分吗? 王妍深深的叹了口气:“公主,你以为民女真的会甘心就这么死了吗?可民女还能如何?夫人和秀儿不仅掌握了民女私吞府银的事,还能变出一封信来陷害我……她们准备得如此完全,民女就是想跟她们拼个鱼死网破,那也是徒劳的。” 刘瑛沉下脸来,问道:“难道……你便真的没有任何方法了吗?你不也管着王府的下人出外采购一事吗?她们是如何弄来莳花的,难道你一点都不知?” 王妍摇了摇头:“莳花一事,我也毫无头绪,我虽然管着采购,但并不意味着府里的一切都是由着采购来的,姨娘和丫鬟们也是可以托人出外购物的,这一点,公主或许不是很清楚,但你身后的荣小姐可是非常熟络呢。”说完,她的眼神冷冷的盯着董筱幽。 刘瑛回过头去看了看董筱幽,皱着眉问道:“你也使人出去买过东西?” 董筱幽立刻想起了前段时间和张夫人暗斗的时候,曾经天天让碧落出府买糕点的事情来,于是她点了点头:“是……那还不是因为张夫人逼我给王少爷生孩子,我才出此下策嘛。” 刘瑛和王妍同时冷着脸子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她。董筱幽看着两个继续深谈着的女人,突然感觉自己和这个时代有一种强烈的无法融入的感觉。自己果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她无法理解为什么公主此时还能装出一副关心和欣赏的表情来面对王妍,要知道,即使王妍不是主动害她,但王妍也肯定是知晓莳花的效用的,按现代法律来说,她不仅是知情不报,还算是参与其中,起码算个同谋罪,但公主此刻为了对付张夫人,根本不会在乎这个。 董筱幽无法理解,无法理解王妍只是因为嫉妒自己便要设计造谣来陷害自己,甚至不顾自己的性命和徐家的存亡;也无法理解张夫人和张秀儿二人出于她们各自的目的而联合起来,使尽手段想要让公主无法有身孕的疯狂行为;更无法理解张夫人对自己亲生女儿的见死不救,甚至落井下石;还无法理解公主为了攫取府中大权,哪怕是自己应该仇视的人,也可以用一副殷勤关切的笑脸来面对她…… 董筱幽很不希望自己今后在庐陵王府的生活也是如此充满着算计,充满了钩心斗角,她只希望自己能安安稳稳的当一条米虫便是。 碧落突然悄悄对董筱幽说道:“小姐,公主既然和那个王妍如此投缘,不论王妍错了什么,公主都还要和她谈得这么欢,不如咱们先一步回溢香园吧?” 董筱幽点了点头,随即她便对刘瑛说道:“公主姐姐,荣儿可不可以先行告辞了啊?” 刘瑛这几天下来发现董筱幽实在不是一个善于为她出谋划策的人,而且心中鄙夷她目光短浅,锱铢必报,眼见她对自己和王妍一起想办法找错张夫人的错漏都没有兴趣,更是对她心灰意冷,于是厌恶的朝她挥了挥手,让她走。 董筱幽笑嘻嘻的便随着碧落一起离开了王府的内室。 刘瑛倒是颇有收益,她从王妍口中得知了平日张夫人一般都随着管家等人一起外出采购,还得知了很多张夫人管理王府内务方面的情况,即使暂时还没有拿捏到张夫人的短处,但对她而言也是非常有帮助的。 如今王妍被关了内室,自己可以每日都去找她,从她口中套出更多消息来……这便是刘瑛的打算。人过留影,风过留痕。她就不信张夫人真的一点纰漏都没有。 这一日黄昏的时候,整个王府闹腾了起来……刘瑛刚用过晚饭,正想带着几个丫鬟出外散步,却见着王玄铁青着脸迎面而来:“瑛儿,你出来的正好,赶紧带了人随我一起去溢香园!”看着王玄如此急匆匆,且一脸阴沉未定的表情,刘瑛心中突然一沉:糟了,出大事了!这府里还会出什么大事呢?而且为什么要去溢香园?溢香园是徐荣那个丫头住的地方……这个丫头莫不是又给自己添了麻烦? 很快,王老爷、张夫人和王玄、公主等人都到了溢香园外,同时,刘瑛发现,下人们还押着一个年轻的小厮,她皱了皱眉:究竟出了什么事?这徐荣在王府本来已经是被忽视的存在了,怎么突然就引来整个王家的人? 董筱幽带了碧落、百灵和银杏出了屋子,看着黑压压的人群,她脸色一惊:“荣儿见过王老爷,张夫人,公主姐姐,王少爷……今日到底出了什么事,竟然令各位全部齐聚到了荣儿的溢香园来了?请各位恕荣儿没来得及准备招待各位的茶点。” 张夫人见了董筱幽,突然便哭嚎着要冲过去撕扯她,似乎恨不得将她撕成碎片一般,碧落站了出来,挡在了董筱幽面前,她一把拦住了张夫人:“夫人,有什么话还请好好说,莫要在老爷和公主失了礼节。”碧落的力气大,她只是一只手便将张夫人抓的牢牢的,张夫人拼尽全力想要挣脱,却无法动弹。 看着张夫人如此疯狂的举止,她那哭得红肿的双眼和那嘶哑的叫喊声,董筱幽还真的被惊吓的有些花容失色。 张夫人眼见无法挣脱,索性往地上一座,继续哭嚎了起来,同时还一边骂着徐荣心狠手毒,不知廉耻之类的话。这一幕,连万年公主刘瑛都看呆了,因为她到目前为止还不清楚到底出了什么情况,为什么张夫人想要扑上去和徐荣拼命?即使她聪明一世,此时也完全猜不出来发生了什么情况。 王老爷子阴沉着脸,不发一语,但却示意,让下人抬了一席草席过来,里面卷着一个穿着白色衣物的女子……刘瑛仔细看了看,不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一般:那竟然是王妍!她的双目微闭着,嘴唇呈紫青色…更可怕的是她的脸色,那是一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颜色! 王妍死了!!刘瑛的大脑居然瞬间空白了……她倒吸了一口凉气:虎毒不食子!王妍死了……会是谁杀的?难道是董筱幽?不,不可能……自己走了以后,她应该再也没有接近内室,她的那三个丫鬟一向深居简出,更重要的是,如董筱幽这样不成器的女人,根本不可能有那个胆量杀人! 究竟会是谁杀了王妍?刘瑛迷茫了……她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迷茫的感觉,明明今日下午离开以前还好好的,就这么死了?看她的唇色,应该是毒杀的……会是张夫人杀了王妍吗?可是王妍明明对张夫人并没有任何威胁,即使自己和王妍聊了整整一上午,也没有套出任何可以危害到张夫人利益的蛛丝马迹来啊!而且看这个情况,王家人已经认定了凶手便是徐荣!这个该死的丫头,怎么这么不给自己省点心呢?这次摊上了一条人命,要想好好保护她已经不可能了!若是王家闹上了官府,这玄菟郡的人无论怎么说也会给王家一个面子,一定会狠狠处罚了徐荣。 眼前,张夫人哭倒在地上,张秀儿眼睛也红红的,还拿着帕子在拭泪……王玄咬紧牙关,捏着拳头,充满杀意的看着徐荣,王老爷子虽然喜怒不形于色,脸色却发白……想必也是动了真怒,照今日这个情景来看,若徐荣洗刷不了冤屈,她不死也得脱层皮啊!刘瑛也气愤了:这个丫头怎么老给自己出乱子? 董筱幽看了看王妍的尸体,心中也是五味陈杂,她恨过王妍,恨不得杀了她……但她真没想过要杀王妍,如今看着这句冰凉的尸体,她感觉到了恐惧,她知道是谁在陷害她,但她没想到……张夫人真的能忍心杀了自己的女儿来栽赃给自己。自己做了什么错事逼得张夫人用如此釜底抽薪的手段来对付自己呢?不应该呀……明明张夫人的对手是公主才对,还是张夫人害怕王妍给公主说漏了什么事,为了除去王妍这个隐患,才不得不栽赃在自己头上来?不论怎么说,自己明明已经成了这王家的一个“游离分子”了,这些人还不肯放过自己?董筱幽心里一阵凄凉……她又看了王妍的尸体一眼,那种白色……的确不是属于这个活生生的世界的颜色,那是属于另一个死亡世界的颜色。 什么是魔鬼?董筱幽心里想着,连自己的亲生女儿的命都可以不当人命看的人,应该当之无愧为魔鬼了吧?她不忍心再看王妍的尸首,只是在心里默默地说着:王妍呀王妍,无论咱们之间有什么恩怨,我虽然恨你,但从未希望你真的就这么死了……你还是往生去吧,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遇到这样的母亲,是你的不幸,但愿下辈子你能是一个内心和外表一样的好女孩,莫要再出生在王家这样的大户人家了。 王玄看到徐荣恐惧的看了看王妍的尸体,又别过头去不再看的样子,悲愤的吼道:“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我知道妍儿这段日子莫名其妙的得罪了你,但你也不应该趁着她失势的时候,对她痛下杀手啊!!你睁大眼睛看看!这就是你害死的人,你害死了我的妹妹!你看看她!人都被你毒死了,你还不敢看?”他一边吼着,眼睛里的泪水也滴落了下来……无论王妍多么让他失望,始终是陪伴了他十几年的亲妹妹啊。 董筱幽脸上也是悲哀的神色,终究是死者为尊,她从不敢亵渎死者,哪怕是个生前被她讨厌和怨恨的人。 但听了王玄的话,董筱幽看着刘瑛,她正以一种极其抱怨的神色看着自己,看来公主也是没有办法了,刘瑛再聪明,也不会想到张夫人下手这么狠,这么快,这么毒…… 张秀儿也呜呜咽咽的哭着,她泪眼婆娑的看着董筱幽,小声的啜泣着:“荣姐姐,秀儿听妍儿姐姐说过,你讨厌她……可就算你再怎么痛恨她,也不该害人性命呀……呜呜……” 张夫人哭嚎了一阵以后,冰冷的看着董筱幽,从嗓子里阴沉的挤出一句话来:“你是老老实实的认罪,还是想骗人骗己的不承认?” 王玄和王老爷子也是杀气腾腾的看着董筱幽,恨不得将她生剥活吞了。 董筱幽看着众人,她一脸的悲愤之色,她最恨的便是被人冤枉,更何况,如今的栽赃陷害,可是杀人的重罪,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承认的! “荣儿没有害死妍儿姐姐,天地为证,若违此言,荣儿宁愿天诛地灭!”董筱幽一字一句的指天发誓道。 张夫人听了,冷冷的一笑:“看来荣姑娘果然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害死了我的宝贝女儿,难道不知道什么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吗?就算你是庐陵王的贵人,杀了人,一样是要见官问罪的,更何况,你还杀了我们王家的女儿,你是看不起我们王家吗?”说完,她使了个眼色,下人们将被押在人群中的一个双手反绑的年轻男子拖了出来。 “看看吧,这就是谋害我们妍儿的人,也是你的奸夫!”张夫人用及其阴森的口气说着。 刘瑛听了,顿时心乱如麻:张夫人如何陷害人的手段,她已经从王妍身上领教过了一次,那定然是将各种证据准备得及其充分,而且,假中有真,真中掺假……因此,被她陷害的王妍连叫冤的功夫都没有,只能认罪求饶。今日,张夫人竟然找出了一个徐荣的“奸夫”来!天知道这个奸夫是真的还是假的? 若要说徐荣害死了王妍,刘瑛并不会去相信,但要说徐荣在府中有别的中意的男子,从她一直拒绝和王玄同房这一件事来看,刘瑛还真的会信上三分。一想到这里,她也恶狠狠的瞪着徐荣:若这奸夫的事情属实,哪怕皇兄再怎么交代要保护她,刘瑛自己也绝对不会放过这等淫妇!一定要让她死无全尸! 张夫人冷笑着:“怎么,人都带到你面前了,你还想信口雌黄?” 董筱幽看了看这个跪倒在地的男子,大概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相貌唇红齿白,倒真的是个俊男子,看来张夫人倒是会找人,找了这么一个比王玄年轻又俊美的男子来,任自己再怎么辩解,别人也会在心中先信了一半。 董筱幽慢慢的将目光移回到双目通红的张夫人身上:这才是真正的毒妇啊……好狠的心,不光舍得杀了自己的亲女儿,还能设计如此歹毒的计谋来陷害栽赃自己! 刘瑛看着董筱幽,冷漠而又严肃的说道:“徐氏,若此人真是……那为了本宫的皇兄着想,本宫一定要你死!” 第六十八回 铁证如山 看到刘瑛也被撺掇得开始怀疑自己的人格,董筱幽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寒光,她没有直视刘瑛,而是冷冷的说:“公主姐姐要荣儿死,只需要一句话便成。何苦费那么事,还跟着某些人一起害人?” 她刻意加重语气说了“某些人”,好让刘瑛心里明白:这次刘瑛不应该怀疑自己,这一切明显都是张夫人安排的,刘瑛不是想一心一意斗过张夫人吗?此时应该坚决跟自己站在一条线上才对,可刘瑛很明显并不相信自己的人格,她宁愿找曾经害过她的王妍也不找自己,真是令董筱幽寒了心。 刘瑛听了这话,便猜出了董筱幽语句里的意思来,她虽然还是明白这应该是张夫人害人的计策,但对于自己一向轻视的董筱幽突然教训起自己来,心里很是不舒服,刚想发作,见到百灵朝她摇了摇头,她忍住心中的不快,问道:“百灵,你是本宫安排的丫鬟,你来说说看。”她这是有心想问清楚董筱幽到底有没有与别的男人有私,她不会在乎董筱幽的死活,但她必须顾及她皇兄的体面。 百灵走近了公主,说道:“奴婢自从跟了荣小姐以来,深知小姐平日一般喜欢独自弹筝或是看书习字,从不与这府中的其他人有过什么往来。眼前这个男子,奴婢更是从未见过。” 刘夫人听了,又是一阵哭嚎,嘴里还念念有词:“有些不要脸的人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儿,她岂能让别人,哪怕是自己的下人明白的?” 刘瑛听了,倒是敛紧了眉头:她是信得过自己调教出来的丫鬟的,既然百灵敢这么肯定,那想来不会有假。若是如此,便是张夫人等人蓄意要害死徐荣了,要知道,无论是杀人还是通奸,这两个罪名的任一个都足以让徐荣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呢。张夫人何必要如此谋害一个已经和王府没什么利益关系的人呢? 董筱幽看着跪在地上抱着王妍尸体痛哭流涕的张夫人,心中生起了一股寒意:她的哭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呢?这到底是什么母亲啊…… 董筱幽此时脸上的冰霜足以让任何一个人感到诧异:几个月来,他们是从未见过董筱幽有如此的表情。就连刘瑛瞥见了,都暗自心惊:短短一个下午,就让这个荣丫头转了性?如此冷傲的感觉……在她印象里,徐荣应该还是一个娇滴滴的弱女子啊,可如今她脸上的冷漠、高傲以及镇定,简直如同一个女将军一般! 王老爷和王玄此时倒也静了下来,他们想看看董筱幽还能说什么,如今按张夫人的话来看,分明已经是人赃俱获了!她这样一幅无所畏惧的表情,难道真的是因为她是无辜的,或者她已经豁出去,不打算活了? 董筱幽黑亮的眸子轻轻扫过人群,随即淡然的说着:“死者为尊,即使荣儿和妍儿姐姐生前曾有过一些不愉快,但她好歹也是荣儿来了这王家以后,第一个认荣儿做妹妹的人。看在这一层面上,不需要张夫人在此哭嚎,荣儿也自会为妍儿姐姐出最后一分薄力,不至于让她枉死。” 张夫人听了这话,不禁有些呆滞,她似乎感觉眼前的这个女子非常陌生……说陌生自然是陌生,从她嫁过来到现在,也才不过四、五个月,而且实际上她和董筱幽单独见面谈话的次数不超过三次,怎么可能会真的很熟悉对方? 张夫人突然心中有一丝不安:王妍的确暂时手中没有不利于她的证据,但王妍跟随自己这么多年,对于自己如何打点王府上下的事,也算是了若指掌,本来王妍被关了内室以后,张夫人打算好好同她谈谈,让她明白她们好歹是母女,荣辱与共,如今王妍已经毁了,总不应该牵连着自己的母亲吧?但可惜公主居然趁这个机会不断的去王妍那儿套话,不给张夫人接近王妍的机会,而且这个时候,张夫人反而更不好去接近王妍。张夫人更害怕的是,若是王妍将她知道的全部都透露给了公主,公主便可以顺着这些来继续追查,恐怕到时候真的能查出自己的罪行来,甚至还会将自己比王妍私吞了更多府银的事情也抖出来……只怕到时候老爷会扒了自己的皮! 所以,张夫人不能再不管了,她下了狠心:只能让女儿死了!虽然是她的骨肉,但本来女儿的名声已经毁了,对她而言便成了一个废人。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废人一般的女儿再便成了自己的软肋,甚至成了公主用来对付自己的利剑。虽然要谋害自己的亲生女儿,这是一份及其巨大的罪孽,但她没办法,不狠心,她如何能成为王家的第一夫人?不狠心,她如何能顺利掌管王府内事这么多年? 然而,眼下,董筱幽的冷傲和镇定,却让张夫人心惊不已:她虽然很确定自己的计策应该是不会有失的……要真的说到有漏洞,那便是时间有些仓促,不够万全,但无论如何,这些手段用来对付一个区区十五岁的小丫头还不是手到擒来?但自己确实对徐荣还不是特别了解,她还记得当初想用残汤剩羹来给徐荣一点教训,结果被这小丫头给化解了……但当时她并不很在意这个问题,因为一心都扑在公主身上。平日里,徐荣这个丫头一向深居简出,不肯与别人有过多的接触,也不喜欢生事……想到这些,张夫人突然有些担忧:自己是不是太小看了对方?她突然想起来,无论是不是幸运,但却是自己的手段曾经被徐荣破解过,难不成,今日她还有办法来破解自己陷害她的所有“铁证”? 董筱幽看着呆立在地上的张夫人,提醒道:“说吧,夫人,妍儿姐姐是如何被人毒害的?夫人又是如何怀疑到荣儿头上来的?荣儿洗耳恭听。” 张夫人心中有了一丝忌惮,她朝着人群中的张秀儿使了个眼色,随即抱着尸首又是一阵哭泣,对于女儿,张夫人内心是复杂的,她始终是王妍的生母,为了自己的权利,亲自设计谋杀了自己的女儿,她如何不会难过?所以,她的眼泪倒也不全是做戏,她心中对于王妍,还是有很深的一层愧疚,抱着冰冷的尸体,她心中悲怆的想着:女儿啊,不要怨恨你母亲,母亲也是被逼无奈啊。万年公主接近你,不也是想利用你吗?甚至还是利用你来对付你自己的生母,既然如此,还不如由母亲来亲手了结你…… 张秀儿也觉得董筱幽的镇定很是蹊跷,但她内心充满了自信:这些陷害董筱幽的手段,是自己同夫人一起想出来的,无论哪一环都没有错,除非……夫人的那个丫鬟银杏办事不力,她别有深意的看了银杏一眼,银杏觉察到了张秀儿冷冽的眼神,她只是痛苦的轻轻点了点头,又及其无奈的看着董筱幽的背影,张秀儿随即认定了:银杏始终是夫人的下人,虽然她不太愿意,但此次她是的确出了力的,既然如此……那便没有差错了。 张秀儿深吸一口气,站了出来,义愤填膺的指着董筱幽说道:“张夫人如今痛失了爱女,心情难以平复。还是由奴家来说吧!今日下午,公主走了以后,便是孙娘子伺候妍儿姐姐用饭,哪想到,那饭里被人下了毒,妍儿姐姐很快便毒发身亡。孙娘子愧疚不已,也自杀殉主了!夫人和奴家知道以后,立刻严查了内室送饭的人,便查出了这个男子来!他很快便认了罪,承认是为了荣姐姐才毒害妍儿姐姐的。”说完,她别有深意的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男人。 那个男子随即冲着董筱幽喊道:“荣儿,我是长丰啊,你不是说了,只要我替你除掉了妍小姐,你便同我一起私奔,离了这王府,从此与我远走天涯了吗?你还说了,如今你是庐陵王眼中的红人,你可以保我无事的!” 董筱幽听了这话,心中差点被气得吐血,但表情依旧一脸的冷傲:“长丰?我不记得我认识你这样一个下人,荣儿?呸,你也配这么叫我?”她鄙夷的看了看长丰,随即又鄙夷的看着张夫人和张秀儿:这就是你们二张想出来陷害我的计谋?如此狗血的桥段,你们能有点创意行不? 那长丰听了,脸色死灰一般,又是一阵大叫:“荣儿!荣儿!你说了,你痛恨妍小姐在府外造谣中伤你,还说一定要她死,我替你将她杀了,你为何还要装作不认识我?” 董筱幽听了这话,回过头来惊讶的问道:“你也知道她在府外造谣中伤我的事?”问这句话时,她并没有面对长丰,而是面对着张夫人和张秀儿等人,她心下叹道:原来张夫人等人也一早便知道王妍造谣的事情,当时却没有一个人能站出来帮自己,这些人……真的是坏到家了。 王老爷随即叹了口气:“荣儿……妍儿在外造谣害你,我也很是愧疚,但虽然如此,你也不该为了这事害了她性命呀。” 董筱幽冷冷的看着王老爷子,你的女儿在外面造谣,害得自己差点被父亲杀死,害得徐家差点家破人亡……你只是觉得愧疚,如今你的女儿死了,你便相信是我害死了你女儿,还站出来跟着张夫人一起陷害自己?当初你女儿差点害死我的时候,你可什么都没说,这真是别人家的女儿就不是人了?就可以任由践踏了? 但董筱幽不能说出这些话来,她明白,即便自己成了庐陵王的人,家里的生意,不仰仗王家也是不可能的,今日,她只能为自己洗刷掉冤屈,才能保住徐家,保住自己的小命。她看着王老爷,一字一顿的说着:“再说一遍,害死王妍的人,绝对不是我。” 张秀儿听了这话,冷哼了一声:“荣姐姐莫要自欺欺人了!你敢说你真的和这个长丰没有私情?”她确信她手中拥有决定性的证据,如今,只要董筱幽敢发誓说自己是清白的,那么,只要拿出这个“铁证”,她和夫人就赢了:董筱幽必死无疑! 董筱幽也哼了一声,她高昂着头:“那当然,这个男人我认都不认识,你们总不可能随便找个人出来便要陷害我吧?” 张秀儿随即命一个婆子拿出一个小包袱来,她冷笑着:“知道这里面都是什么吗?你以为没有证据,我们会冤枉了你?这些可都是在那个长丰的卧房里搜出来的东西。荣姐姐,如今你还敢说你是清白的?要不要秀儿现在就在大家面前打开这个包袱?” 董筱幽无奈的笑了笑:“包袱在你这边,你要打开便打开,只是……若是你还有一丝人性,你便最好别打开它。” 听了董筱幽这句话,张秀儿以为她已经认命了,随即露出了胜利的微笑:“荣姐姐也是知道廉耻的嘛,既然如此,你便坦然认罪吧。” 董筱幽冷冷的看着张秀儿得意的神色,突然打了一哈欠,她眯了眯眼睛,说道:“认罪?认什么罪?我不是说了嘛,我不认识他,这个包袱在你手里,你要不要打开是你的事,我不过是劝你莫要太没人性而已。” 张秀儿变了脸色:“你还真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人啊!” “我不再重复了,要不要打开请自便,我是不会承认没做过的事情的。” 看着张秀儿和董筱幽二人的对话,王老爷、王玄、刘瑛等人都皱紧了眉头,明眼人一猜便知道那包袱里肯定都是一些见不得人的玩意,徐荣难道疯了?即使她可能是被人栽赃,但那些东西若是被这么多人看见,她的清白也一样被毁了,即使能找出其他证据来证明她没有与人私通,她一个女子也再没脸做人了,一样只有一死来保全清白,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秀儿打开这个包袱呀! 刘瑛变了脸色,她既然相信了百灵的话,便知道无论如何,只要徐荣没有真的私通,那么她依然是庐陵王的人,为了皇兄的体面,她不能让徐荣出意外。 张夫人却咬了咬牙,冲着张秀儿吼道:“她既然自己都不要了这个脸皮,你还顾忌什么?那就让大家都看看这个淫妇的真面目!” 刘瑛想阻止,但晚了……张秀儿随即将包袱解开,扔在了地上:只见里面有几个少女闺房中的首饰和绣帕,还有一件贴身的心衣(汉朝的肚兜--)!这些不干净的东西自然引得王府不少婆子、娘子还有丫鬟都是皱紧了眉头,王老爷和王玄脸色都变绿了。 刘瑛脑子一下子空白了:完了……徐荣完了! 张秀儿冷冷的一笑:“怎么样?铁证如山哦!荣姐姐,你还有话可说?” 董筱幽深深的叹了口气:“……是呢,还真是铁证如山。” 第六十九回 大逆转 张秀儿看到董筱幽叹气,也没去注意她的表情,只是心中洋洋自得:这个硬气的人终于认栽了吧?要同张夫人一起设计陷害本来与这件事无关的徐荣,其实张秀儿心中还是有些不忍的,但没想到这个徐荣如此难缠,还死活不肯认罪。她要是能聪明一点,乖乖认罪的话,张秀儿还可以想点办法留她一条生路的,谁让她如此不知道服输,怪也只能怪她自己,是她自己把自己闭上死路的,张秀儿心想。 王玄此时的脸已经极其难看了,要不是有公主在场的话,他真想冲出去狠狠再打董筱幽一个耳光。为什么?为什么她不肯委身于自己,反而居然要同这样一个地位低贱的小厮私通?即使她不再是他的小妾了,但他依然恨不得亲手杀了这对奸夫淫妇! 董筱幽没有去看地上的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却只是直直的看着张秀儿:“你说,这些证物是从那个小厮房间里搜出来的?那么,这些东西的主人肯定就是与他有私的人了?” 张秀儿有些不耐烦了:“那是自然,不然平白无故,光凭他一张嘴,我们能确定吗?”她猜不透董筱幽到了这个地步竟然还有胆子开口提问,而不是替自己辩解。 董筱幽嘴角轻轻一扬,浮现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这么说来,他说的话其实并不算数,关键是这些不干净的玩意儿的主人……它们的主人便肯定是那个不要脸的真凶了?” 张秀儿恼了:“那是自然!你还想问什么,你做出这等见不得人的事来,就是庐陵王在,他也一样会将你浸了猪笼!” 董筱幽将目光终于转移到了地上那些“证物”面前,冷笑道:“是吗?秀儿说的好,这等下人只会信口开河,他口中的话是算不得真的,但这些证物的主人,却一定是真凶。” 张秀儿疑惑了,她猜不透为什么董筱幽还是一副镇定的表情,但是她身旁的几个贴身丫鬟脸色却已经变白了,就连站在另一边的王玄脸色也变白了……怎么了?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气氛有所改变,她已经照着自己之前和张夫人编好的“剧本”念完了台词,接下来就该是全家人发怒,然后狠狠责罚徐荣的时候了吧?可为什么,气氛却不似她心中所想的呢?她顺着董筱幽的目光往地上看……顿时,她自己的呆了。 那件心衣,是张秀儿自己的!而那几件头面首饰……也是她的!她的脸色刹那间便也变得惨白了。 王玄看了那件心衣,突然有些头晕目眩:那分明是他与秀儿洞房之夜里,张秀儿身上穿着的!而那些首饰……也都是张秀儿的私妆! 秀儿身边的一个小一点的丫鬟轻声的说了句:“那些东西,好像都是姑娘房里的……” 张秀儿脸色大变,她瞪着眼睛,狠狠地给了那个丫鬟一个耳光:“莫要乱说!”她气恼极了:没想到身边还有这么一个蠢货一般的下人,这个时候任何人都不能认了那件心衣!特别是自己房里的人。 然而,围观的所有人都已经清清楚楚的听明白了,都将那尖利的目光投向了张秀儿,张秀儿瞬间感觉双腿有些发软,她脑子里已经转不过来弯了:到底是发生了什么?那明明应该都是那个徐荣房里的私物啊!怎么眨眼间就变成了她闺房里的东西了?眼下被逼到死路的人居然一下子变成了自己! 难道是银杏那个死丫头背叛了张夫人?张秀儿恶狠狠地看了看银杏,发现她的脸色也是惊讶,想来不太可能,银杏不仅仅是夫人调教出来的丫头,而且她一家人的性命都被张夫人操纵着,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不听话。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她和张夫人的手段竟然全部被徐荣给看穿了?可是,自己的闺房平日里都是有信得过的下人看守的,这些姑娘家的私密物品怎么会被人给弄了出来?难不成有鬼神在暗中帮徐荣?想到这里,张秀儿的脸色已经是极其难看了。 董筱幽毫不在意张秀儿此时的表情,只是收回了原本盯着那些东西的目光,平平静静的落在了围观的人群中,她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所以说啊,我方才可是劝过你了,是你自己不愿意留一点人性给自己的。看看吧,铁证如山噢,而且刚才那个小丫头都替你承认了哦,张姨娘。” 张秀儿全身发抖,她怒视着董筱幽:“不是的!那些肮脏的东西分明都是你的,不是奴家的!你……你莫要在此信口雌黄!” 董筱幽早知道她不肯承认,也对,换了是谁都一样,谁会承认呢?承认了就是一个死字。只是,张秀儿设计陷害自己的时候,不也料到了自己也会不肯承认吗?所以张秀儿和张夫人让银杏不仅要偷拿一件自己的心衣,还要将自己的陪嫁之物的首饰偷几件出来,就是要用这些“证据”彻底陷害自己,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而如今,她不过是把这一切都还给了张秀儿身上罢了。 她轻言轻语的说:“是呢,那件心衣如何,的确证明不了你曾穿过,除非是你屋里的人……”说完,她将那冷冷的目光落在了王玄身上,此时王玄心中简直犹如被千万只蚂蚁撕咬一般,因为他曾见过张秀儿穿这件心衣。 “可是呢,”董筱幽依旧不紧不慢的说着:“那些首饰,我想这府里的上上下下,只要不是一个糊涂人儿,任谁都能看出来是谁的陪嫁物吧?要不要把这些证物交给老爷、少爷,还有公主姐姐细细比对一下呢?”她刻意不提张夫人,是因为张夫人此时还瘫坐在地上装哭呢,而且,张夫人本就和张秀儿一个鼻孔出气,所以她也不愿意再提了张夫人。 王老爷看了王玄的表情,又看了张秀儿以及张秀儿身边几个丫鬟婆子的神色,便猜出来这些东西究竟是谁的了,顿时,脸色更加难看了起来:若是徐荣与小厮有私情,如今徐荣已经不是王府的妾室了,要惩治了她或者送官,都不丢王家的脸。但张秀儿却不同,她现在还是名正言顺的王玄的妾室,要是她通奸成了事实,那简直就是在打王家的脸面。 张夫人此时和张秀儿一样,脑海里一片空白,她们想不透这中间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明明银杏拿出来的时候,她们还看了一眼,的确是那个荣丫头的私物,怎么这一下便变成了张秀儿的私物了? 刘瑛也愣了神:这荣丫头……自己明明从来都没瞧得起她过,怎么今时今日,一下子跟换了个人似得,不仅刚才和张秀儿的对峙里丝毫没有落于下风,如今局势一下子就扭转了过来,她究竟做了什么? 下人们开始指着张秀儿七嘴八舌起来,张秀儿突然醒转了过来,她尖叫道:“不是的,不可能!你……你把包袱调包了?” 董筱幽沉着的看着她:“秀儿妹妹,你说话还是留点口德吧,这府中上下,谁不知道我这溢香园里主仆加起来才四个人,从下午之后,有谁见了我这几个丫鬟出门的?” “你……!”张秀儿膛目结舌。 “是呀,荣姑娘来了咱们王府以后,从来没哟独自出过门,也没见她搭理过这府里的任何一个下人,想来她也不可能同那小厮有私情啊。” “张奶奶才入门的时候不是给所有下人都打了赏吗?你看是不是那个时候她便和……原来跟我们打赏这些小钱,不就是为了替我们给她遮掩些什么吗?” 下人们的七嘴八舌已经令张秀儿的脸色变得一红一白了,她的额头上冒出了丝丝冷汗,如今自己居然被徐荣逼到了绝路上! 王玄恨恨的看着张秀儿,问道:“你……口口声声说的有私,地上这些玩意,你要如何同我解释?” 张秀儿连忙跪了下来:“夫君,秀儿冤枉啊!夫君你好好想想,若是秀儿真的行了那苟且之事,秀儿又怎么会傻到留下秀儿自己的陪嫁之物做信物啊!更不可能把心衣这样的肮脏东西留给他人。”说完,她便红着眼睛,哭了起来。 董筱幽看着哭泣的张秀儿,点了点头:“是啊。这天底下的确没有这么傻的人……可是某些人要想清楚,若那地上的肮脏东西不是秀儿妹妹的,而是换做了荣儿的,荣儿也这么说的话,某些人是要相信荣儿的话呢,还是要继续说什么铁证如山,非要逼死荣儿呢?” 王玄听了这话,再想起张秀儿和张夫人一早押着人气势汹汹要去找溢香园的时候,顿时明白了这一切都是他母亲和秀儿安排下来要害死徐荣的毒计,只是中间出了问题才变成了现在的情况,这一下子,他完全明白了,他并不觉得徐荣这样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做法是正确的,但要怪不也只能怪自己的母亲和张秀儿要设下毒计谋害荣儿呢? 看着跪在眼前装着可怜的张秀儿,王玄心中顿时一阵厌恶:如此说来,只怕害死自己妹妹的人也是她!这世间竟然有如此毒辣的人,不仅害死自己的妹妹,还想借机害死荣儿?尽管荣儿已经不再是他的妾室了,但他明白:荣儿是从来不曾对人有过一点陷害之心的! 他狠狠地踹了张秀儿一脚,将她踢倒在地上,怒气冲冲的说着:“你这个下贱的东西!说!为什么要如此狠毒?” 王老爷子也明白了过来,他气得胡须都哆嗦了起来,但他并不是在气张秀儿,而是为自己夫人的所作所为感到寒心:连自己的亲女儿都能设计谋杀,而且还要用来对付别人……这样的毒辣,简直是畜生都不如! 看了看脸色发白的张夫人,以及倒在地上浑身发抖的张秀儿,董筱幽心里冷冷一笑:该是算总账的时候了吧?你们居然要我死,那好,你们必须死了! 她朝着王老爷、王玄以及公主拜了拜,随即说道:“荣儿请求王老爷,少爷,还有公主姐姐……张夫人和张姨娘方才一再的污蔑我,栽赃我,请各位做主,还荣儿一个公道。” 是时候算算总账了,她心里暗自说道。 第七十回 一个一个来 董筱幽的态度非常平静,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甚至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似乎说的是别人的事情。她其实心里觉得,这个时候哭两下也许更好,但她实在是哭不出来。 王老爷狠狠的瞪了还倒在地上的张夫人一眼,继而满脸惭愧的说着:“荣儿,这件事的确是夫人和秀儿她们的错……” 王玄脸上也都是羞愧之色,他皱紧了眉毛,对董筱幽说道:“荣儿……姑娘,此事的确是我们的错,我们王家绝对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眼见张夫人和张秀儿两人脸色都是土灰色,跪在地上的那个长丰心慌了,他一直看着这一切,直到张秀儿将那包袱打开以前,事情都还朝着她们说的那样发展,可包袱一解开,似乎一切都变了,那么,自己还能不能活命呢?这个长丰正是因为发了过错才被张夫人和张秀儿以让他假扮徐荣的情人来换取活命的机会,如今夫人还会保他性命吗?在万般迷茫的情况下,他连忙朝着董筱幽大喊:“荣儿,你看地上这些都是咱们俩的见证啊!你说过,这些东西都是你贴身的,让我带着,能随时随地感觉到你在我身边。” 董筱幽听了长丰的话,心里感叹道:这还真是猪一般的队友呀,找这种人来客串自己的相好,张夫人和张秀儿焉能不输?还真是个脑子不活泛的,稍微聪明一点的人便能想到众人的反应一下子大变定然是因为这包袱里的东西并不是张夫人她们原本安排的。他居然还敢照着二张给他的剧本来念台词…… 还未等董筱幽开口,刘瑛先怒了:“什么狗奴才!看看这一地的东西是谁的,你难道连这些玩意是谁的也不知道,便只知道听人的吩咐张口乱喊荣儿?她好歹是本宫皇兄的人,岂是你这狗奴才可以直呼其名的?来人,给本宫掌他的嘴!” 她已经完全不怀疑董筱幽了,反而心中一阵快意:照这个情况闹下去,别说张秀儿死定了,就连张夫人都难逃一劫,自己是公主,而徐荣则是庐陵王要来的妾室,王家的人岂敢随便得罪?她心中暗自赞叹道董筱幽居然能化解张夫人的陷害,还反将一军,将张夫人和张秀儿逼到了绝路上。自己还真是小看了这个徐荣……如此看来,皇兄对她的赞誉,也许还真是说明皇兄有识人之明! 两个老婆子走了过去,抡起了胳膊便狠狠地打起了那个长丰的嘴巴,面对两个老婆子的左右开弓,那长丰很快便被打得整张脸都肿了起来,牙齿也被打掉了几颗,嘴巴和鼻子都淌满了鲜血。 “救我啊!荣儿!”一开始,他还这么叫着,直到后来他开始哀求:“饶命啊,小人知错了,求公主……饶了小人啊!” 碧落表情显得竟然非常开心,她心中不住的说着打得好,这个该死的小厮,不知道张夫人和张秀儿这两个恶人用了什么方法,居然想出如此损害姑娘名节的毒计来害姑娘,这些人啊……难道真的不怕死了以后下地狱? 张夫人和张秀儿心惊胆跳的看着刘瑛命人责打着长丰,刘瑛嘴里那句“好歹是皇兄的人”,言下之意,徐荣那可是庐陵王的人,算是皇室中人,她们二人打算栽赃陷害她,那岂不是跟皇室作对了?在这个时代,跟皇家作对那便是造反,是要遭受车裂之刑的! 刘瑛朝着王老爷和王玄福了福,问道:“家中有恶奴胆敢编造谎言辱没主子的名节,媳妇可否做主,如何惩戒他?” 王老爷和王玄都点了点头:“交给公主来处置,当真是最为恰当。” 刘瑛转过脸,问董筱幽道:“荣儿妹妹,这个男子如此污蔑你,甚至编造谎言辱你清白,你看该如何处置他?” 董筱幽暗自抿了抿嘴:都这个时候,已经彻底真相大白了,公主难道还想试探一下她到底有没有私情?她看了看那个长丰,他被打得脸肿成了一个球,双目呆滞,脸上血肉模糊,纵使他原本有多么英俊帅气,如今也和一个丑八怪没有任何区别。 原本董筱幽还在想着,这个人估计也和她园中的银杏一样,有家人或者什么把柄在张夫人手上。要知道,扮奸夫可是需要付出性命作为代价的,即使害死了自己,这个男的也活不了,简直就是损人害己的行为,张夫人和张秀儿两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肯定是抓住了长丰的把柄……所以,她以为,这个长丰也算是一个可怜人。只是,如今是公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询问自己,若是替他求了情,只怕会让别人都以为自己真的同他有私。 但是,更重要的是,这个男人一口一个“荣儿”,也真正激怒了董筱幽,这天底下的确有很多人是身不由己,但身不由己的去害人,去毁掉一个人的名节,让她死了都不得安宁……如此毒计,这个男人还会这么配合张夫人。可见,他也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你要帮了她们来害死我,那我也不会留你性命! 董筱幽朝着公主行了礼,冷冷的说着:“这个人不仅乱呼我的名字,还捏造谎言,企图欺瞒别人,坏我名声……可是”董筱幽刻意将可是二字提高了一个声调,“如今还不能证实他和秀儿妹妹到底有没有……”她的眼神瞟向了正在发抖的张秀儿。 刘瑛皱了眉头,心里倒是有些感触:没想到这个荣丫头这次是铁了心要害死张秀儿了……也罢,如今张夫人真的是作茧自缚了,她心中对徐荣的好感大幅提高,随即说道:“张秀儿的事情,本宫也绝对会严查!你不必多虑,你想如何处置这个下人,都是可以的。” 董筱幽谢过公主,随即冷然的看着长丰,说道:“原本我不想要他的性命,他不过是某些人手中拿来陷害我的棋子而已……但是,此人如此陷害我,绝非善人,留他性命对王府无任何益处。” 刘瑛点了点头:“来人,把他给我拖下去,杖毙!”下人们得令,便走过去拖了那长丰出园子去。 长丰这下脸色彻底变了,他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子,张夫人和张秀儿虽然嘱咐过他:也许会吃点皮肉苦头,但她们有信心保住他的性命。可如今,张夫人和张秀儿两人都哑口无言了,反倒是公主开了口要杀他,这下他突然醒悟了:夫人和姨娘想过河拆桥?她们利用自己陷害了荣姑娘以后,自己没用了,她们现在两个人都沉默着,摆明了不会救自己了! 长丰后悔的肠子都青了,原本他犯的事也不是特别严重,不过是贪了几个酒钱,最多也就罚做苦力两三年。结果张夫人和张秀儿找到他,说只要他按照她们的吩咐去做,不但可以免除他的苦力,还会给他赏钱。他懊恼的叹了口气:自己真笨!怎么就没猜到张夫人和张秀儿二人根本不会在乎自己死活呢? 长丰眼看着自己就要被人拉下去打死了,他吓得脸色煞白,顿时高声吼道:“夫人!夫人!长丰可是按照您的话去做的呀,您不是说了只要小人说了那番话,您便可以免了我偷酒钱的惩罚,还赏我几十贯钱吗?夫人,您不要过河拆桥啊!” 张夫人听了,浑身不住的发抖:“你……你莫要血口喷人了!我哪认识你?” 听了长丰死到临头的嚎叫,王老爷更是气得七窍生烟:这个张夫人!眼下任谁都看得出来张夫人和张秀儿二人到底是打着什么主意了。 王玄却不禁开口问道:“这么说,你是承认你根本没有和荣姑娘有私情了?你只是听了夫人的吩咐?” “是啊,小人……小人连话都没和荣小姐说过,又怎么可能和荣小姐有旧情呢?小人冤枉啊!少爷,求求你救救小人吧!”长丰哭嚎着,董筱幽鄙夷的看着这个人:一点骨气都没有,张夫人怎么找了这么一个愚蠢的下人来陷害自己呢? 王玄虽然明明知道如今徐荣已经和自己无关了,而且他也心知肚明了徐荣是被陷害的,但当他亲耳从长丰口中听到这句话时,反而心中非常开心,似乎有一块大石头被人搬走了一般,顿时觉得心下一阵轻快。 刘瑛见了他那样的表情,心中一阵不快:如今徐荣可是自己皇兄的人,自己的夫君居然如此挂念她,这成什么体统?她脸上立刻阴郁了起来。 王玄看到刘瑛脸色一变,便知道自己确实举动失仪了,立刻轻轻咳嗽一声,随即吩咐道:“押下去,堵了他的嘴,别让他嘴里再吐出什么不干不净的话来,污了我们王家府园的清静。”下人们心领神会,找了一块粗布帕子塞进了长丰嘴里,便继续拖了他走。这下长丰就如同一头即将被宰杀的猪一般,只能从嗓子里发出呜呜的鸣叫来。 长丰被拖了下去以后,王玄见了脸色依然不太好的公主和徐荣,他知道如今是自己的继母还有妾室张秀儿想要蓄意谋害徐荣,只能赔了一副笑脸,对董筱幽说道:“荣儿姑娘……如今那个满口胡话的下人已经被公主打发了,您看是不是……”他希望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就是一场误会嘛,张夫人确实不对,但她毕竟是王府的长辈,要怎么处置她,也不是自己和公主这两个小辈能做主的,一切应该由王老爷做主。 董筱幽看着王玄讨好的神色,心中及其厌恶:以为这样就完了?她不想惹事,但依然人家会陷害她,而且是往死里害她,她还能就这么算了?好,张夫人自有王老爷子发落,只是……似乎这个脑子还不太灵活的王玄忘了一个人。 董筱幽看了一眼还瘫坐在地上的张秀儿,眼神中闪过了一丝冷冽的杀气:“少爷,夫人冤枉我的事,咱们暂时不提,只是……少爷似乎忘了,这秀儿妹妹……她和那长丰有没有私情呢?这事儿我原本是想留了长丰一条命来问清楚的,是公主姐姐说了,她自然会好生调查,少爷,您觉得呢?” 王玄心中一颤:眼前的徐荣真的生气了!而且是对自己的妾室动了杀意!既然已经很明显是张夫人和张秀儿二人妄图利用长丰诬陷徐荣,那么,即使那包袱里的东西莫名其妙被调包成了张秀儿的贴身物品,王玄也不会怀疑张秀儿和那个下人会有什么私情,所以他忽略到了张秀儿的事情来,但如今被董筱幽这么一番话,似乎眼下必须处理的问题已经变成了张秀儿有没有与人通奸的事情了! 刘瑛惊讶的看着董筱幽:到底她今日吃错了什么药,原本一个唯唯诺诺、畏首畏尾的女子,竟然变得如此杀气腾腾?这分明是要将张秀儿逼死啊!坦白的说,张秀儿虽然是王玄目前比较疼爱的妾室,但因为刘瑛的精力主要放在了和张夫人夺权的上面,因此并不很在乎张秀儿的存在,但如今,真的突然要把她逼死,刘瑛始终觉得太小题大作了。 张秀儿一脸惊恐的瞪着董筱幽,她突然看清楚了,董筱幽凌厉的眼神就是在说着:要让她死!眼前一切情况都逆转得太快了,已经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围,盯着董筱幽那眼神,似乎连张秀儿都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董筱幽看了看长丰被拖走的那一条血迹,第一个想害她的人马上就要死了,接下来是第二个,既然是要算账,那咱们自然是应该一个一个的来,不是吗?第二个该死的人,就是这个张秀儿了。打蛇打七寸,既然如今稳操了胜券,那就应该一口气把想要陷害自己的人全部打倒,让她们永远无法翻身!张夫人地位最高,自然留在最后处理,而且恐怕也没办法弄死张夫人,但区区一个妾室的张秀儿,董筱幽岂能弄不死她? 第七十一回 她必须死 眼看着董筱幽要把刀对着自己了,张秀儿知道自己这下再也坐不住了,她咬着牙,装作委屈的说道:“荣儿姐姐,秀儿不过是鬼迷了心窍,才听信了那小厮的话误会了你。可谁曾想到,原来那恶奴真正要害的人并非荣儿姐姐,而是奴家,荣儿姐姐,公主姐姐……你们可要替秀儿做主啊。” 说完这些,她又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王玄,可怜兮兮的说道:“夫君,秀儿才进了这府里多少时日啊?秀儿待夫君如何,夫君应该是知道的,夫君切莫因了那些东西便怀疑了秀儿啊。”她说完又是掉了几滴眼泪出来。 张秀儿是个聪明伶俐的姑娘,她知道,眼下徐荣肯定是不会饶过自己的,而公主……只怕也绝对不会对自己伸出援手,能够救自己的,只有夫君王玄和公公王老爷了!而张夫人,如今她已经是自身难保了。怎么样才能活下去?除了博取王玄和王老爷的同情以外,便是要竭力撇清自己的干系,同时,还要装出自己是冤屈的,是无辜的,她是被张夫人欺骗的,被那个小厮陷害的,被徐荣逼迫的。 董筱幽冷漠的看着她,这孩子才十三岁啊,如何能有那些害人的心肠?到了现在,她还有功夫继续算计人?想把责任全部推给夫人?做梦! “秀儿妹妹真是不错,当初拿着那包玩意义正言辞指责我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我也是被人陷害的?”董筱幽淡淡的说着,她知道:公主还要顾及在王老爷和王玄面前的妇德,不敢逼人太甚;王玄这人脑子不太好使,容易被女人的几句软话哄了去;王老爷子一向不愿过问这些内府之事……今日,只有她来出头当这个恶人了,她本来就已经不是王府的人了,现在她只想着要如何整死那些敢来害她的人。反正她已经不是王玄的妾室了,她不必顾忌自己在王老爷和王玄心中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她就要让那些胆敢陷害她的人不得好死! 张秀儿脸色越发苍白了,董筱幽继续说着:“我记得秀儿妹妹也曾说过,什么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还有啊……我之前问了你,是不是那包袱里的东西便能证明一个人的清白了,你可是言之凿凿的肯定过了啊。”她细细的数着,似乎在盘算什么开心的事情一般,“对了对了,我本来就猜到那包袱里肯定是见不得人的东西,也曾想过是那小厮受人吩咐妄图陷害好人,所以,我才好生劝了秀儿妹妹,莫要把事做绝了,没了人性。可是秀儿妹妹不听啊,你说说看,秀儿妹妹,难道这一切还能怪我不成?” 刘瑛看着董筱幽,眉头皱了一下:董筱幽能够帮她除掉张夫人和张秀儿固然是不错,但眼下她也有些太过于咄咄逼人了吧?刘瑛其实很厌恶女子之间的算计,她是从**里出来的,她的母亲贤妃过得多么艰难,她心中有数。董筱幽此时不慌不乱,正在一步一步将张秀儿往死路上逼,这一点刘瑛真的不喜欢,但也有些发寒:真是一个绣口锦心、不留情面的女子! 张秀儿听了董筱幽的话,越来越无力,自己这次真是作茧自缚!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呢?那包袱里的东西明明应该都是徐荣的……为何被人调了包?她迷茫的看着四周。 董筱幽当然清楚她内心的疑惑了,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大吃了一惊呢? 今日上午,在刘瑛探望王妍的时候,碧落突然提醒让自己单独先回去。要知道,碧落跟了董筱幽两年多,董筱幽是清楚的,碧落从来不会如此突发奇想的要求她先离开的,董筱幽当时便心中起了疑心,随即,在出去的时候,碧落告诉她:银杏原本在园里好好的,却在昨日突然有了很大的变化,碧落随即起了疑心,她担心银杏是否受了夫人的什么嘱托…… 银杏本就是张夫人房里的人,即使听说了她在正厅前当了众人的面曾经替小姐说过好话,但小姐总是交代:防人之心不可无。碧落有意无意都会对她有所警觉,因此,银杏的异常自然没能逃过碧落的眼睛。 当董筱幽回到房里的时候,发现银杏突然不在了,她心中突然有了一丝阴霾,警觉的她开始粗略的检查着自己的卧房,却发现自己的一件心衣和一些陪嫁过来的贴身饰物不见了!当时董筱幽犹如五雷轰顶,她知道这些东西对于一个女子的名节而言有多么重要,这些东西突然不见,想必定是有极大的阴谋,而且这个阴谋危险得足以将她吞没! 她当时失魂落魄的坐倒在了榻上,甚至打算在受人诬陷以前先了结了自己,省得自己受人侮辱,还给徐家丢了脸面。 碧落也立刻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她连忙劝解道:“小姐莫要担心,想必银杏出门还没多久,奴婢是习武之人,就将一切都交给奴婢吧!” 董筱幽只是怔怔的看着碧落,此时此刻,她唯一能信任,能依靠的人除了碧落没有第二个了,她流着泪对碧落说道:“荣儿是生是死,如今全靠碧落姐姐了!”她已经完全没了主意,脑海里依旧是空白的一片。 碧落随即追了上去,其实董筱幽一直以来并不知道碧落功夫如何,在她心中,女子里,功夫最高的便数她二姐徐姜了,那可是天生神力的奇女子。而碧落,虽然董筱幽一早便知道她是会功夫的,但却并不知道她到底有几分本事,她似乎忘了,碧落可是徐家的老爷花了一千金的天价买回来的。 碧落施展轻功,很快便发现了银杏,同时一路跟随着银杏,她没有马上拦下银杏,因为她要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在背后想用如何毒辣的手段来对付自家小姐,她要找出这个会危害小姐的敌人来! 结果,她便看着银杏将包袱递给了张夫人和张秀儿,顿时心中猜出了她们会使出什么样的计策来对付自家小姐,从她们的对话里来看,银杏的确不是出于本意做了这些事,而是张夫人以银杏的家人来威胁她,银杏不得不从。碧落有些同情银杏,但也明白:这样的丫头,日后是再也不能留她在小姐身边了。 随即,她听到张夫人和张秀儿在谈论着该如何陷害小姐的阴谋……她的内心愤怒了,她很想当场冲出去杀了这两个人,但她明白,她不能因为一时的冲动给小姐造成了麻烦,当二张看了看包袱里的那些小姐的贴身物品之后,她们一阵窃喜,随即令一个婆子先拿了下去放好,等到她们安排好那个“奸夫”的事情以后,便一并带了过去逼死小姐。 碧落跟着那个婆子,看到那个婆子将包袱放进离张秀儿的院落较近的一个小房间以后,她立刻进去将包袱拿了出来,本来想立刻带了东西回溢香园,但她突然想到:不能就这么便宜了那些妄图害死小姐的恶人! 随即,她潜入了张秀儿的卧房中,将张秀儿的心衣和一些贴身首饰偷了出来,调了个包……将这些事情全部安顿好了以后,她又悄然返回了溢香园。 董筱幽原本已经死了心了,她并没有指望碧落能够救她性命……但当碧落顺利的带着东西回来以后,她欣喜若狂!她是真没想到:原来碧落竟然是如此一块瑰宝,都怪自己眼拙,居然一直以来如此埋没了碧落……只不过,她也不需要这么用碧落,她本来就从未想过要去害人这些事。 当碧落将所见所闻全部告诉她了之后,她深深地看了银杏一眼:银杏是挺可怜的,被人以家人性命安危相要挟,可是……银杏也是明白的,那些要紧的东西若是真的就这么交给了张夫人她们,自己可是难逃一死的!就凭这一点,让她杀了银杏她也不会难过,但是,再理智一点的想着,在银杏心中,是自己的死活更重要,还是她家人的性命更重要?如此一想的话,银杏会在关键时刻出问题,似乎也可以理解……只是,碧落说得对,这个人再留在内院了,而且,日后不好好惩戒她,是不行的。 最后,董筱幽便悠然自得的等待着某些人寻上门来闹事,这一次不同于任何一次,她终于掌握了一次决定性的主动权!她不仅完全了解张夫人和张秀儿的那一点手段,而且还掌握了最有力的证据!届时,二张设下的阴谋诡计,只会让她们自己作茧自缚! 她咬紧了牙关……她内心极其愤怒,愤怒到几乎要发狂的境界了,一直以来,她都忍气吞声,从不给任何人使绊子,面对别人的算计和伤害,她用隐忍和憋屈来回应着。也算她命大,她居然被庐陵王要走,成了王家的贵客,本以为从此彻底淡出了王家的纷争,却没想到,在最凶险关键的时刻,张夫人还是算计到了她头上来,而且,还是要将她算计到死无葬身之地的地步!这府里的人简直是一群禽兽不如的东西!她第一次如此痛恨和诅咒着别人,若不是碧落,她已经是难逃一死了。 为什么张夫人会将王妍之死栽赃到了她头上?而且还编出一个“奸夫”来?原来自己一直以来的沉默低调,一直以来的隐忍憋屈,换来的,只是这些恶人更加的肆无忌惮,张夫人眼下处于危急关头,她不敢随便害人,但却以为自己最好陷害,以为要想弄死自己易如反掌。原来她的深居简出换来的就是别人都认为她好欺负! 她第一次在心底萌生了杀意,好,她一定要狠狠的反击,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要想陷害自己,下场一定是死得很难看!既然已经露出了獠牙,那便一定要将对手咬死才肯罢休。 董筱幽收回了思绪,她又冷冷的对张秀儿说道:“秀儿妹妹,你也知道名节对于一个女子而言,究竟有多么重要。你想毁了我的名节,却没想到害人终害己。你看看这地上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我若是你,这个时候只怕只想拿了一根绳子自己了断了好,省得还活在这王府里给人看了笑话去。” 张秀儿听了这话,又是恨恨的瞪着董筱幽看:你真的要我死? 王玄此时此刻心中犹豫起来了:秀儿的贴身衣物被她自己给丢在地上,让全府里的人都看了个遍,已经名声扫地了,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看父亲,只见王老爷子虽然一直没发话,但看着张秀儿的眼神中有着一股刺人的寒意……王玄明白:父亲也是动了杀机了,别的不说,单单为了王家妾室的名节,为了王玄自己的体面,父亲也一定会让张秀儿死的! 王玄心下很不是滋味:张秀儿跟了自己不过一个多月,怎么说他此时此刻也是舍不得的,可要是张秀儿继续活下去,她会被全府的人都看成一个笑话,下人的口风即便再紧,今日的事情也肯定会被传出去,这样一来,他和张秀儿的个人感情就必须放下了,为了两家的脸面,即使王家不惩治她,张家也容不下她继续存活于世,就如同前段时日的徐老爷来府上杀徐荣一般。想到这里,王玄低下了头去,他不想张秀儿死,但若考虑到这些地步,他也阻拦不了,只能什么都不说了。 但张秀儿此刻依然在喊着冤枉,她明白,即使她要死,也一定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否则即使是死了,王家人不会认她,就连自己娘家也不会让她入了祖庙!董筱幽看着她在绝望中挣扎的模样,倒是万分理解:即使为了张家,她也必须要先洗脱自己的通奸之罪,否则死了都是枉死。 她不禁皱起了眉头:若是张秀儿死活不承认,如今又只有自己孤军奋战,她能让张秀儿死掉吗?若是王老爷心软了下来,那张秀儿肯定死不了,这么一来,好不容易主动争取到的一个机会,岂不白费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即使张秀儿活了下来,她也绝对会和自己成为真正的死敌,董筱幽可不希望留下一个祸患。 张秀儿今日不死,难保他日不会再生事端,而自己绝对不会好运到每次都能像今日这般化险为夷。自己既然都拉下脸来,就决不能让秀儿活下去了,她必须死! 想到这里,董筱幽眼神里泛出一丝冷意:该怎么做才能让张秀儿死呢? 此时,两个少女突然站了出来:“我们姐妹二人可以作证:我们确实有亲眼见到秀儿姐姐去过那个长丰的房间。” 董筱幽听了,心中一跳:原本她以为目前就她一个人黑着脸做“恶人”,其余的人都只不过是来看个热闹罢了,她还真心没指望过此刻会有别人站出来帮助她的。然而,这两个小女孩是谁呢?她们为什么要站出来帮自己弄死张秀儿?她们会不会别有所图?董筱幽心中闪现出了种种疑问。 第七十二回 王彤和王雨 两个少女约十一二岁的模样,身形还较为幼小,但五官细致,容貌清秀,长得还极为相似。一个身穿浅蓝色、一个身穿淡红色,都是由上好的丝缎纺织的褶子裙,光看她们俩的打扮和装束便知道是王家的小姐。 董筱幽心里在揣测着她们究竟是谁,似乎在董筱幽的印象里,有见到过这二人,她们是王玄的妹妹? 一个年纪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妇人连忙匆匆赶了出来,拉了她们二人的手,喝道:“雨儿,彤儿!你们俩休要在这个时候胡说!”那妇人相貌虽然清秀,但打扮却是非常素朴,在人群中显得并不出众。 王玄见了,皱紧了眉头:这个妇人是他父亲在娶了张夫人以后又纳的一个妾室,姓范,给老爷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今年才十二岁。就是方才站出来说话的两个姑娘,大的一个叫王雨,小的一个叫王彤。张夫人心狠手毒,她当上续弦以后,仗着自己是正妻,又因年纪幼小颇受王老爷疼爱,便逐渐掌握了这府中的大权,很多和张夫人做过对的妾室都被张夫人所害,要么被送出府去,要么含冤而死。范氏是张夫人过门以后才被纳入府中的妾室,她历来对张夫人恭顺有加,又从不在府中参与任何纠纷,张夫人也知道她胆小怕事,于是也不曾打算害她,因此只有范氏能平安的留在了王府这么多年。 两个姑娘将范氏的手轻轻甩开,走到了刘瑛面前,极为恭敬的行了礼:“王雨(王彤)见过大嫂。”刘瑛听了她们喊自己大嫂而不是公主,反倒心生喜爱之情,这说明这两个姑娘是真心把她看成了一家人,而不像其他人那样畏惧她的公主身份。 董筱幽看了,心里一惊:死了一个王妍,又钻出来一个王雨,一个王彤来!她现在还不清楚这两个小姑娘到底有什么居心,但她如今对王家的人,确实不可能再存有任何好感了。 刘瑛眼里笑盈盈的看着两个讨人喜爱的小姑娘,问道:“雨儿、彤儿不必多礼,本宫嫁入王府几个月了,还没怎么见过你们。咱们如今可是一家人,日后切莫再生疏了。” 两个小姐又是朝公主道了谢,随即,王雨目示了王彤,王彤点了点头,王雨开口道:“公主姐姐,雨儿是想告诉你,切莫放过那个张秀儿!” 张秀儿一听,惊诧的看着两个小丫头,她又气又惊:自己什么时候的罪过这两个小丫头了?自己也根本还不认识她们俩,只是一开始入府的时候给她们也送过香囊,按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这个道理来说,两个妹妹即便不喜欢自己,也不应该落井下石啊! 王玄开口了:“雨儿,彤儿!你们不要胡闹,现在可是重要关头,岂能任由你们两个小鬼头在此胡说?”这两个妹妹在他心中一向是平静低调的,他也一直认为她们只是平日里几乎不怎么开口的乖妹妹罢了,又因为范氏地位低下,她们俩自然不如王妍那般在府中得宠。王玄没想到这两个妹妹居然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而且一开口就是要跟着那徐荣一般逼死自己的妾室张秀儿。 平心而论,王玄虽然很气恼张秀儿的行为,但他绝不希望张秀儿死。 范氏也走了过去想拉走她们俩:“两个小祖宗哦,千万不要再胡说了,这个场合是能任由你们两胡说的吗?”她的脸色也吓得有些惨白,因为她刚才看到了张夫人和张秀儿投向她的毒辣的目光,范氏在府中平安过了这么多年,实在不想得罪任何一个人。特别是张夫人,她是亲眼见到过张夫人如何整治这府中的其他妾室,她害怕张夫人,即便今日张夫人落于下风,她也不敢站出来。 然而,王雨和王彤这对双胞胎姐妹的心思就跟她完全不同了,她们俩可以说是人小鬼大:从小,她们既不如几个哥哥们那般受宠,也不像王妍那样是张夫人生的,范氏在王家的夹缝中存活着,含辛茹苦的养育她们二人,王老爷对她们而言也是一个似有似无的父亲。长久的艰难处境,使得两个小姑娘都非常内敛,她们关系好得就跟一个人一样,而且一再强调彼此:要想平安无事,便少说话,千万莫要惹出事端来。 王彤从小便极为擅长吹笙,曾经在一次家宴中夺得头彩,被王老爷大为赞赏。结果却因此招惹了王妍的嫉恨。 有一次王妍趁着后院只有她们三人在场的时候,一脚将王彤踢倒进了水池中,王雨哭着去拉妹妹,却被王妍打了一巴掌。那一次王彤差点溺死,后来王玄赶到才救了她一命。而事后王妍却对所有人说,是王雨将王彤推入了水池,自己当时是气急了才打了“不懂事”的王雨一巴掌,双胞胎姐妹自然异口同声的说是王妍推的王彤,结果王妍找了张夫人,哭着说两人合伙起来“陷害”她,张夫人一气之下,命下人将双胞胎用铁质的戒尺狠狠打了五十下,她们俩的手肿了半多个月…… 她们的生母范氏是个胆小怕事的主,就算知道了这件事,除了抱着她们两个女儿痛哭了一场,也不敢去找张夫人或是老爷评理。 从此以后,王雨和王彤二人更加谨慎,她们有再高的才艺也绝不在任何人面前表露出来,俩人深居简出,谨言慎行,就是为了让王妍等人几乎忘了有她们俩的存在。 但是如今,王妍死了,张夫人和张秀儿因为陷害庐陵王的宠妾而陷入了困窘的地步,看着冷傲的董筱幽,她们二人意识到:时来运转了!张夫人的好日子只怕是要到头了,只要王老爷亲自开口,夺了张夫人的权,交给公主打理家事的话,她们便能替自己,还有那苦命又认命的可悲母亲出一口恶气了! 王雨轻轻掰开了范氏的手,柔声说道:“姨娘,此事你莫要开口。我和彤儿妹妹今年都十二岁了,是非黑白,我们能辨识得了!做过便是做过,没做过就是没做过,天底下自有个公道在!” 她的语气非常轻缓细柔,但说出来的话却是义正言辞,让刘瑛不免高看了她一眼,就连王老爷子心里都一阵惊讶:原来自己这个如闷葫芦一般的小女儿居然能说出这些话来。 王彤也掰开了范氏,并朝着王玄微微笑道:“玄大哥,彤儿和雨儿姐姐今日绝非胡闹,还请您静下心来听我们一言。休要冤枉了一个好人,也莫要放过了一个恶人。”王彤这一抹娇笑竟然显得妩媚异常,甚是好看。 王玄看了王彤这嫣然一笑,感到非常吃惊:他印象里,两个妹妹都是那种默默无闻的感觉,放到人堆里绝对不会多出一声的。但如今,两个妹妹一下子却变了!不,王玄心中还在想着,不光是她们,真正转了性子的,分明是那个荣丫头啊!这不到一天的功夫,府里竟然有三个姑娘变了个性格,府中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他困惑了。 王雨随即告诉众人:“我同彤儿妹妹今日在园中散布的时候,亲眼见到了那秀儿姐姐鬼鬼祟祟的带了几个丫鬟和一个婆子去了南苑的一间小屋,后来那屋子里便走出了那个长丰,我们当时便觉得很是可疑,但又不敢胡乱猜想。” “南苑?就你们两人看见吗?”刘瑛和王玄问道。 “后来我们好奇,便去看了一下当值的记录,看却只看到只记载了长丰和那个婆子有出入南苑,当时便回想起来,好像隐约间听了秀儿姐姐在担心会不会被当值的揭穿,可那婆子却说了此事万无一失,而且她们似乎买通了那当值的宋娘子,所以尽管是主仆几人一起前往南苑,却只记录了秀儿姐姐园中那婆子一个人的名字。” 张秀儿听了,暗暗叫苦:自己确实带着下人去了南苑,也的确如双胞胎所言,买通了当值之人,只记录了一个婆子的名字,但那是为了串供来陷害徐荣啊!而且一同去的并非只有她,还有张夫人也在!但很明显双胞胎似乎刻意不提张夫人,而是只说了她,这就让她担忧了:双胞胎还有什么居心?凭什么她们要帮了那个徐荣来一起害死自己? “真有此事?” “雨儿所言千真万确,若是不信,不如现在就去抓了那个宋娘子,然后搜搜身吧,从她们的对话里,雨儿可以肯定她们是当场给的钱币。所以宋娘子身上一定还带着,因为宋娘子是住在府外的,依咱们王府的规矩,她今日要当值到午夜。这府里又没有别的地方给她藏钱,应该还没有将那些钱收起来或是藏了起来。” 王玄听了,立刻吩咐:“绑了那个宋娘子,给我仔细搜!” 张夫人听了,目瞪口呆:没想到这个仅有十二岁的雨儿居然如此聪慧,看来她不仅知晓府中各个院落的当值时间,还很熟悉府里各个下人的情况,这个雨儿小小年纪,便有这等心机和能耐……早知如此,她便应该前些年就动手,把这么一个祸患除掉才行! 张夫人突然一想:糟了!这两个丫头隐忍了这么多年,只怕她们的目标绝不可能是这个才进府不过一个多月的张秀儿,而是别人!还会是哪个别人?只有自己了!难道两个黄毛丫头今日翅膀硬了,想要跟着那个徐荣丫头一起扳倒自己了?她可不认为自己是那么容易便被几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打到的,哼,老娘吃过的盐,比你们吃的米还多,三个年纪幼小,最大的徐荣才不过十五岁的黄毛丫头,即使此时处于优势,又能如何?眼下还并没有证据证明是自己想要谋害徐荣的吧? 很快下人便过来回复道:“方才我们搜了宋娘子身上,她确实带了至少有十贯的银钱,不过她说是他们夫妻一家存的钱,说是要借给府中的好友的,为了给好友的孩子治病才带来的。” 王雨冲着王彤笑了笑,随即王彤说道:“宋娘子好大的口气呢,咱们府里每个月发给她的月例还不过一贯钱呢,她一口气便能拿的出手十贯钱来?而且她要借给谁?咱们府中有哪个下人的孩子生了病,不妨也查一查?相信不会花多少时间的,再者,她今日中午之前便到了府里,既然要借人银钱,怎么还揣在自己身上的?都这个时辰了还不拿给别人,哪有这个借钱的道理呢?” 王玄点了点头:“这宋娘子分明是在骗人!”随即,他勃然大怒:事已至此,根本不必再调查了!他恼恨的看着张秀儿:这张秀儿若是个明事理的大家闺秀,早应该在自己的心衣暴露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就去死了!而如今,她不但不思悔改,不知廉耻,还一再撇清干系,想要逃过责难?结果竟然是越查,证据越多,她和那个叫长丰的小厮究竟如何,越来越撇不清了!这还了得,他虽然是个心地良善的男子,但岂能任由自己府中的小妾来蒙骗自己的? 王玄怒喝道:“张秀儿,你可知罪!”吼完,他抬眼看了看王老爷,王老爷只是微微闭着眼,点了点头,看来父亲是默许了自己要惩罚张秀儿的行为了。 张秀儿吓得浑身瑟瑟发抖:“夫君,你要相信秀儿啊!秀儿绝对没有行那苟且之事啊!” 董筱幽这下一下子居然成了个犹如置身事外的旁观者了,她再度别有深意的看着那对双胞胎:她们年纪才十二岁,看上去天真灿烂,但她们所说的话,与碧落所言的事实却略有出入,而且似乎刻意没有谈到张夫人,而是彻底落实了张秀儿的“通奸”之罪,她们两人出于什么目的要帮自己?而且她们俩人隐瞒了部分事实,到底是为了什么? 从刚才的对话来看,王雨和王彤这对姐妹不仅很有城府,而且小小年纪,便对王府里里外外的很多事情了如指掌,似乎还是在张夫人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董筱幽再度对王府感到恐惧起来:什么样的环境能够把两个这么小的姑娘弄得如此有心计?虽然她们今日是在帮自己,但若是这二人有一日联合起来对付自己的话……董筱幽竟然感到了毛骨悚然。 第七十三回 自作孽 王彤似乎注意到了董筱幽的目光,她侧过脸来冲着董筱幽笑了笑,董筱幽一惊,连忙收回了目光,不敢再直视着她。 王玄此刻也转过头对刘瑛说道:“此事乃是家事,张秀儿该如何处置,且听夫人吩咐。” 刘瑛想了想,觉得很是棘手,如今张秀儿与人通奸的罪名已经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了,再加上她想要陷害皇兄的人,不重罚她是不可能的,但若是罚得过火,又会让外人说是她借此机会除掉妾室,如果不彻底查清楚的话,她既不能不动张秀儿,又不能杀了张秀儿。但夫君王郎的意思,很明显是不愿意再继续追查下去了……真是麻烦。 但刘瑛随即眼神一亮,她朝着王老爷子行了一礼,然后说道:“此事事关重大,有公公这样的长辈在此,本宫又岂能逾越了辈分行事?儿媳全听公公做主。”既然自己不方便处置,那么就交给王老爷子吧。 王老爷听了刘瑛这话,睁开了双眼,然后开口道:“此事绝不可姑息,我王家好歹也算幽州名门,将张秀儿拖去刑堂,处鞭刑五十,明日赶出府去,再差人前往张家说清事由,退返嫁妆。” 董筱幽听了,勉强同意了,虽说张秀儿没死,但被打五十鞭,又被遣返回家,这种羞辱……对于她一个十三岁,才嫁出去不过个把月的女子而言,也跟让她死了没区别了。 张秀儿面如土灰,跪伏在地上不停的对王老爷叩头:“老爷,饶过奴家吧!就是打奴家一百鞭子也好,莫要把奴家赶出府去啊!”她泪如雨下,磕头磕得额头都青肿了,这幅模样甚是凄惨,连王玄都不忍心去看,但父亲的决定不可更改,而且本来以她的过错,就是赐她自尽都不为过,如今只是赶她出府去,也算是给张家留了一点情面了。 王老爷没有再理会张秀儿的叩头和求饶,而是摆了摆手,两个婆子便将张秀儿架了出去,一直到她被拖着带离了众人的视野,她的哭喊声还不绝于耳,让人听了都不免觉得渗得慌。 董筱幽看了看坐在地上有些呆愣的张夫人,心想着:接下来便是她了。可是……按照双胞胎的说法,她已经和长丰那件事无关了……该怎么追究她的责任呢?而且人家如今是痛失爱女,恐怕今日动不了张夫人了。 她想到这里,觉得很遗憾,就连刘瑛也感到遗憾:好不容易抓到一个机会来扳倒张夫人。 这时,王雨突然走到了董筱幽的面前,拉了拉董筱幽的衣袖:“荣儿姐姐,怎么说你和我们妍儿大姐也相识一场,她究竟怎么死的,你和大嫂难道不想调查清楚么?雨儿记得您之前说了,不能让我们大姐枉死呢。” 董筱幽被吓得瞪大了双眼看着王雨,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分明就是张夫人和张秀儿一起害死的王妍啊,可如今那个长丰被杖毙,张秀儿被定罪,反而找不出证据来证明张夫人也是犯人啊?难道这对双胞胎要将枪口对准自己了?她们也是想嫁祸给自己? 王彤的眼睛弯了弯,似乎看透了董筱幽心中的担忧,她走过去轻轻握住董筱幽的手,用一种柔和亲切又略带着小女孩的讨人喜爱的语气说着:“荣儿姐姐莫要多心了,其实呢,关于妍儿大姐的死,我和雨儿姐姐作为她妹妹的,怎么能不尽心呢?” 随即,王雨和王彤走到刘瑛面前,说道:“大嫂,我们还有要事相告。” 董筱幽似乎明白了,这两个小姑娘如今似乎打算靠着扶持公主,来彻底将张夫人打倒。看来,她们手中掌握了比自己的怀疑更为确切的证据。 刘瑛这次更加赞赏的看着双胞胎,她朝着王老爷和王玄行了礼,说道:“恳请老爷和夫君,准许雨儿和彤儿将她们所知的,全部说与媳妇听了。” 张夫人皱紧了眉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之前的一切安排应该是万无一失的,至少不会查到自己头上来,难道还有别的差错被这对双胞胎查到了? 在王老爷和王玄最终点了头的情况下,刘瑛示意让双胞胎说下去。 王雨和王彤随即朝着王老爷跪了下来,说道:“请爹爹莫要生女儿们的气,因为事关王府的安危,所以我们不能有所隐瞒!” 王老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点了点头:“若你们能代为父查明真相,为父只会开怀,又岂会生了你们的气?” 王雨随即说道:“雨儿和彤儿妹妹有两件事要说:第一就是王妍姐姐被人毒死的事情,张夫人和秀儿姐姐没有调查那是什么毒,只去捉拿人,虽然捉到了一个长丰,但却没有注意到另外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毒死大姐的药,不仅仅是剧毒,还是鲜卑族人流传下来的一种毒药,这种毒药不仅能让人死,而且还会让被毒死的人几乎不会产生很痛苦的感觉。” 张夫人听了,顿时眼睛都快瞪得掉了出来:这两个丫头怎么会知道的?这可是她从刘老婆子那里弄到的毒药,原本是打算毒死公主的,但她最终没那个胆量,于是将药留了下来,直到拿来毒死王妍才用的,为的确是希望女儿能死的尽量不痛苦…… “长丰不过是个府中的下人,雨儿查过了,他上个月不过贪污了酒钱拿来买肉吃,受了责罚。这种下人哪还有多余的钱去弄来鲜卑的毒药?而且那毒药的价格只怕很是不菲呢。” 张夫人狠狠地说道:“定是张秀儿给了他钱……”反正如今长丰死了,死无对证。张秀儿也被拖了下去,不如将所有责任推给他们俩。 “可问题是秀儿姐姐的钱几乎没有动过呀,雨儿和彤儿妹妹可是看过了账房的记录,秀儿姐姐才进府一个多月,她从未动用过自己的钱,上次打赏给全府的下人的,是她嫁妆里的压箱钱,从那以后再没用过钱,而咱们府上发给她的月例,也不过是一个月五千,那种毒药,价格恐怕不会低于二十金吧?以秀儿姐姐的钱来看,是万万买不起的。咱们可以去查,秀儿姐姐的嫁妆恐怕一丝一毫都还没动过。” 刘瑛听了,不住的点头,但她随即警觉的问道:“你们……你们俩怎么这么清楚?” “范姨娘家里的兄长娶的妻室便是鲜卑人,曾经来过咱们府中走动过,所以我们姐妹听说过那种神奇的毒药,大嫂也可以再看看大姐的尸体,她的脸上不仅没有痛苦的表情,身上更是没有一点挣扎的迹象。而且,若不信的话,咱们可以请鲜卑的医师,而不能请汉人的郎中来验尸。” 张夫人听了,随即恶狠狠地瞪着她们:“范姨娘家里有鲜卑人……看来这药一定是她们弄来的!” 王雨鄙夷的看着张夫人,随即说道:“夫人大可以好好调查,仔细调查……范姨娘家里这么多年来,从未得过王家一分一毫的好处。姨娘家里的兄长一家累死累活做工,也都只能混个温饱,他们家哪有钱买那么贵重的药?而姨娘这些年来从未有过走动,每个月发给她的月例全部都存在她的院落里,几乎没怎么动过,买毒药要那么多的钱,岂是可以凭空生出来的?” “这些年来,掌管府中的财务的人,还会是谁呢?这种毒药听说不能长时间保存,想必一定是今年以内买入府中的,不妨请父亲去看看账本……二十金是大金额,不可能不经过账本的。” “另外,雨儿还有一句话要说,关于那莳花的事情…莳花一般是夏季末才开花,且不容易保存,要想保存一定要花很高的价格用雪水封存。今年还没过夏季呢,也就是说想要毒害公主的人,一定是花了大钱买的去年保存下来的莳花,如今……大姐贪了多少银钱,都是已经查出来了的,那么,买了那莳花的钱……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雨儿和彤儿知道的,就是这些,还请父亲和大哥、大嫂详查,不要让那企图毒害大嫂,又害死了大姐的人逃脱了!” 张夫人呆了,她自信一切安排得还算很完美,但始终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账册上的问题被查出来对她而言无疑是极其不利的,原本若是能顺利逼死徐荣,这一切就不会发生,即使日后调查到那毒药的问题,也可以有足够的时间来安排,制造出那种毒药是被徐荣买下的假证来……可没想到半天以内,事情变化得太快,她就是再聪明,也回天乏术,不可能面面俱到。谁能想到,几个小缺陷就被这对双胞胎抓到了把柄,自己以前真是太麻痹大意了,竟然没有猜到身边就有两条毒蛇! 但归根结底,今日的巨变,根源在于那包饰物,若没有被人掉包,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那对该死的双胞胎也不可能看到自己即将失势从而站出来指认自己。 张夫人仰天长叹了一声,一步走错,满盘皆输……自己机关算尽,竟然莫名其妙就这样给人算计进去了。 刘瑛听完双胞胎的话,已经是脸色铁青了,若张夫人不是王府的长辈,她肯定已经是当场发作了。她狠狠的瞪着张夫人,手已经握紧成了一个拳头,但内心却是非常开心的:早就知道是张夫人在背后害自己,苦于没有证据,但今日,多亏了这对双胞胎姐妹,张夫人已经是落在了自己手中了,她心里非常感激双胞胎,这对姐妹简直就是自己的福星! 王老爷脸色也终于变了,也许他妻子做过什么,他自己心中是有数的,但连他自己也没有任何证据……却没料到,两个小女儿居然能拆穿这一切,看来,张氏的确是机关算尽了,如今自己也不会再保了她,张夫人谋害公主的事情一旦坐实,确实还可能祸及全家,但好在公主明事理,但自己岂能再为了夫人而对不起公主了?而且让他震惊的是:自己的妻子居然真的那么狠毒,可以下手杀了亲生女儿!张夫人是不能再管理王府了,所幸的是,这个公主虽然脾气有些急,但看来并不是个只知道任性妄为的人,反而在大问题上事事还征求了自己和儿子的意见,倒也有些娴熟。更关键的是,如今王雨和王彤这两个女儿如此聪明,由她们俩协助公主的话,或许王府以后会比张氏执掌内府的时候更加好…… 王老爷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冷冷的扫了一眼还跪坐在地上抱着王妍尸体的张夫人,说道:“还抱着女儿尸首干什么?虎毒尚且不食子,老夫还真没想到,夫人你是如此狠毒之人,来人!”几个下人站了过来,“把她给我押下去,老夫此次决不轻饶!” 张夫人哭叫着:“老爷,老爷!妾身无罪啊,妾身为王府操劳了这么多年,老爷难道您就丝毫不留情面吗?” 王老爷摇了摇头:“夫人,哪些事该做,哪些事万万做不得,你一个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如今变得如此糊涂了?唉……押下去!”其实,他还很想说的是,他已经给了夫人太多机会了,偏偏夫人不知道消停,一再的玩火,终于有了今日的下场,唉……这蠢妇,若能早日听了自己的话,又岂会是这个下场?王老爷心中暗暗骂道。 随即,王老爷命下人将王妍的尸体好好装殓起来,但因为张夫人、张秀儿等一系列事情,不能厚葬,只是备下薄棺材一件,收殓了尸体,草草下了葬。 董筱幽冷漠的看着这一切:都结束了……陷害她的人,想害她的人,竟然都没有好下场,事情决然如此顺利,但也真是令人心寒,像王妍这样曾经受尽王老爷宠爱的女儿,今日反倒是这么一个草草下葬结束了她的一生…真的是自作孽、不可活呀。 总而言之,都结束了!董筱幽提起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虽然发生了很多她没想到的情况,但事情却的确是往朝着她最有利的方向完结了。 第七十四回 惩戒银杏 随着事情解决,众人也就陆陆续续散去了,刘瑛本来还想跟董筱幽好好谈谈,她始终不明白董筱幽如何能将局势瞬间扭转,但变化实在太大太快,王妍死,张秀儿和张夫人失势,刘瑛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一时之间也没有办法再和董筱幽单独交谈了,只能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随即带着人离开了溢香园。 王玄有些愧疚的看着董筱幽,想跟她好好道歉,因为他最初完全相信了董筱幽与人有私的说法,但随即想到董筱幽咄咄逼人的除掉了自己的妾室张秀儿和继母张夫人,心中又有些怨言:即使是张夫人她们有错在先,荣丫头也不应该太过于得理不饶人,结果如今秀儿即将被赶走,张夫人也彻底失了势。王玄摇了摇头,他心中已经有些迷茫了,这一个月来,他和张秀儿关系非常亲密,他根本不相信张秀儿会背叛他,但没想到反而越来越搞不清楚,他累了……他真的觉得太累了。 王玄无意之间与董筱幽面对面的看了对方一眼,看着董筱幽那冷若冰霜的表情,王玄甚至有些发抖:这还是那个曾经轻轻抚摸着他的头,用自己的方式安慰他的那个荣丫头吗?这段时间以来,自己都做了些什么?王玄突然有一种深深的自责:是自己伤了她太多。想到这里,王玄黯然的走开了,他甚至不敢面对荣丫头。 很快园落里里外外的人便走光了,董筱幽转身往屋里走,她顺带冷冷的扫了银杏一眼,银杏本就苍白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更加惨白,董筱幽没有在意她的任何表情,而是很快的走回了屋里,随即一下子坐倒在了外间的胡床上。 “百灵,耽误了这么大半天的,给我倒杯茶来,我嗓子都快干了。”董筱幽轻声说着。 “是,小姐。”百灵给她倒了一杯暖茶,董筱幽接过茶杯,轻轻的吹了吹,随即抿了一口,闭上眼睛养神,似乎刚才确实是累惨了。 银杏战战兢兢的走了进去,看到董筱幽和碧落、百灵等人都用一种冷冷的目光看了自己一眼,随即再也不管她,银杏的心剧烈跳动着:她明白,她做了什么,不仅荣小姐知道了,而且还不知道做了什么,让张夫人和张秀儿等人因此吃了亏。想着刚才小姐和张秀儿对峙的时候,那冷冰冰的杀气,银杏颤抖不已,她该怎么办呢? “银杏,你有何事,在那儿瞎愣着要捉死啊?”董筱幽冷冷的说了一句,似乎感觉银杏站在门边,非常碍眼。 银杏听了,脑海里一片空白:怎么办?小姐讨厌自己了!她向里走了几步,随即一下子跪倒在了地上,她惊慌失措的认着罪:“荣小姐,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请小姐惩罚奴婢把!”她知道与其再这么耗下去,不如主动坦白一切,她宁愿受小姐的责罚,也不愿意继续被小姐这么冷冰冰的看待着。 董筱幽眯了眯眼,伸了个懒腰,随即用手挡住小嘴,打了个哈欠,才缓缓的把眼珠转向了银杏方向,她身边立着的碧落和百灵都没说任何话,只是冷漠的注视着跪倒在地上的银杏。 “哦……银杏啊,你跪着作甚呢?本小姐可不明白,你做了什么该死的?”董筱幽轻缓的说着,似乎毫不在意。 “这……”银杏疑惑的看着董筱幽,小姐今日怎么变得如此古怪了?她印象里,平时的荣小姐对待下人很是和气,完全没有一丝一毫主子的架子,甚至还会和碧落两人吵吵闹闹的开着玩笑,见了她和百灵也是一脸的笑意,可今天的主子……这样的态度和语气,让银杏顿时感觉在董筱幽面前,似乎连大气都不敢喘。 董筱幽斜了一眼,看到银杏那一脸惊惧的表情,坦白的说,董筱幽始终是一个现代人,她极度无法容忍古代对下人那种不人道的待遇,所以一直以来,她与身边的丫鬟都相处得完全不同于其他主从。即便是今日,她也根本不愿意如此冷漠的对待银杏,但银杏犯的过错实在是太大,大到如果没有碧落,今日死的人肯定是她。 银杏在如此关键的问题上协助张夫人等人陷害自己,说明她根本从心底里没把自己当成主人,董筱幽叹了口气,果然始终是张夫人身边的人,来自己身边也不过几个月而已,她会反水也不是很奇怪的事情,只是这事情太过于严重,不惩罚她是不可能的。 银杏端端正正的朝着董筱幽叩了三个响头,随即说道:“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今日趁着小姐和碧落、百灵等人出门的时候,奴婢……奴婢听了夫人的吩咐,偷拿了小姐的一些首饰和一件心衣……”她抖抖瑟瑟的说着,其实这些事情荣小姐根本就全部知道了,自己如今全部说出来,就是要争取小姐的原谅。 “哦……”董筱幽悠然的仰着头,依旧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你要说的,就是这些事情吗?”她慢悠悠的问着。 “是,奴婢知错了……奴婢,恳请小姐原谅奴婢,无论要怎么责罚奴婢都……”银杏大着胆子说道。 “银杏啊,”董筱幽脸色平静的看着她,“其实,你说的这些,本小姐早就知道了,不然怎么会有办法来应对呢?再者,我觉得,银杏你也并非一个大奸大恶的丫鬟,和你相处了几个月,本小姐觉得你还是蛮实诚的一个人。”董筱幽柔声的说着。 “奴婢谢小姐称赞……”银杏感激的看着董筱幽,心里想着,莫非小姐肯原谅自己了? “银杏,你说说,在本朝,女子若是被坐实了与人通奸的罪过,是要受什么责罚呢?”董筱幽突然话锋一转,眼神也变得更加锐利了。 “……”银杏原本恢复得有些血色的脸色,一下子又变得煞白了:“当……当处以浸猪笼的惩罚……”她的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说完这句后,她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啪!”此时碧落已经站在了银杏的身前,一记清脆的耳光狠狠的抽在了银杏脸上,碧落的脸色极其难看,她咬着牙恨恨的说着:“你既然知道是要浸猪笼的,为何还要如此陷害小姐?难道你不知道小姐会被你害死的吗?” 银杏脸上吃痛,惊愕的看着碧落,但她知道,碧落与小姐关系亲如姐妹,碧落甚至能为小姐挡刀挡剑。她自然会及其痛恨自己帮助别人陷害小姐的事情。 “碧落,你退下。”董筱幽淡淡的说着。 “可是,小姐……”碧落回过头来,难过的看着董筱幽。 “够了,听我的,退下。”董筱幽皱了皱眉,碧落只得点了点头,退后了几步站在一边。 “我再问问你……女子陪嫁的饰物,若是发现被非夫君的其他男子贴身带着,那是不是可以证明那个女子是不贞不洁的?” “…………是。”银杏内心越发痛苦,她不知道小姐为何要一再问她,而不是直接教训她一顿。 “那么,女子贴身穿过的心衣,若是被发现在其他男子身上……这种不知廉耻的女人,是不是应该浸猪笼?”董筱幽继续问道。 “是……”银杏突然回过神来:“不,不是……也有可能……是被人诬陷的。”她哆哆嗦嗦的说着,自己做的一切,小姐早就看透了,但小姐一定要说一遍这些事情的严重性,她现在已经知错了,而且后悔得要死。 “哦,但是如果陪嫁之物和心衣都在那个男子身上,不管是不是诬陷的,这个女子是不是都该死呢?” “……”银杏此时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她及其恐惧:她不是没有想过那些东西会把小姐害死,但她实在是没办法,在亲人和小姐之间,她最终只能选择亲人。依照小姐今日表现出来的锱铢必较的心眼来看,自己就是被小姐令人拖出去打死,也是应该的,因为自己做的事情是要把小姐往死里害。 “好,我知道了……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要说的?银杏,咱们俩之间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你为何想要我死呢?”董筱幽冷冷的看了银杏一眼,并没有带着恼怒的神色,只是很轻描淡写的质问了一句,似乎质问的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 “奴婢知错……奴婢知错了!小姐,请您责罚奴婢吧,奴婢罪无可赦。”银杏伏倒在地上,不停的认着错。 “百灵,你过去给她点教训看看,让她不要只知道认错和道歉……但是,银杏的脸蛋嫩着呢,把她打破相了,人家会说本小姐我心眼太小,手段太毒。你是从宫里来的,宫里怎么对付这些丫鬟,你应该有办法吧?”董筱幽吩咐道。 百灵应声,走了过去,一只手放在银杏的腰间,突然狠狠地掐了一把,银杏痛得叫出声来,百灵随即又是狠狠掐了一下,那力道和速度……董筱幽看了,心想:自己原本在那个世界的时候,也挺喜欢掐人玩的,但百灵这么掐,那可是任何人都要痛得变脸的,估计那两个地方会被这两下掐的发青发紫呢。 “好好跟小姐说话,光是认错有什么用?”百灵冷漠的说了一句。 董筱幽轻轻对一旁的碧落说:“你还有伤在身,今天做了这么多,你也该歇息了,我可不愿你在去打人累着了自己,再者,你是我唯一贴心的人,我可不愿意你去打这么一个人来脏了自己的手。” 碧落听了这话,连忙低下头去,但她心里却是甜甜的。 百灵也注意到了董筱幽和碧落咬耳朵的事情,但她没办法:自己是公主安排过来给小姐的,关键时刻到底自己是帮小姐还是听公主的,她自己都没个底。眼前银杏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她甚至有些同情银杏。但又恼了银杏:就因为银杏做了这么大一件错事来,恐怕现在小姐更是无法信任和银杏相似的她了,随即她又用力的掐着银杏。 银杏痛得脸都有些扭曲,但她不敢妄动,只能跪倒这,任由百灵狠掐着自己的腰部和背部,这些地方别人是看不见的,百灵恰得一丝情面都没有。 “奴婢……奴婢也没办法,因为张夫人说了,若是奴婢不从的话,她便要将奴婢的娘亲和妹妹都卖去青楼。”银杏眼里含着泪,坦白道。 董筱幽心道:果然,张夫人是拿着银杏的亲人来当把柄。她是相信银杏不应该是那种过于险恶的人,她还记得,前段日子张夫人给自己吃残汤剩羹的时候,银杏每次都出去吃,而且还常常给自己和碧落带一些吃的回来……银杏只是一个质朴的十五岁的小姑娘,她不可能会存了心害人,只是这次,张夫人居然拿着她的母亲和妹妹作为“人质”,张夫人可真是个阴险狡诈之徒。 “你听着,银杏。咱们好歹主仆一场,我还是留你一条性命。”董筱幽站了起来,让百灵停手,“百灵,你就带着银杏去找公主,现在应该是公主姐姐掌握府中大权了,银杏的事情,你好好跟公主说一说,张夫人虽然被关了起来,还是尽早找到她母亲和妹妹的卖身契吧,不要让张夫人偷偷吩咐人真拿去卖给青楼了。我相信,公主姐姐会帮银杏的忙。” 百灵听了,朝董筱幽行了一礼,答道:“是。” 银杏感激的看着董筱幽,她不敢相信,自己明明差点害死了小姐,小姐居然还帮着自己,她实在是无言以对。 “只是,你的行为,太让我寒心了,要不是我有贵人相助,”董筱幽这么说着,偷偷看了碧落一眼,碧落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垂着头。董筱幽想:碧落可是个宝贝呢,目前就自己知道她的好,且不能说出去给其他人知道。“若不是有贵人相助,我就死定了。银杏啊,我这溢香园是再也无法容下你了,等你去见了公主,我会让外面的几个丫鬟和婆子把你的东西都收拾好的,让公主给你安排新的主子吧,你这样的丫鬟,我可要不起。” 百灵点了点头:“是,奴婢会把这些话说给公主听得的。” 董筱幽笑了笑,她可不会再让人安排眼线进来了,这次她打算亲自出府去买一两个丫鬟回来,自己亲手调教,就算不能让她们如碧落一般忠心,也决不能再让人要挟着来陷害自己。 “小姐!求求您了,小姐,留下奴婢吧!奴婢给您磕头了!!”银杏听了小姐不要她的话,居然发疯了一般哭叫着。 第七十五回 初遇任红 银杏苦苦的哀求让董筱幽心里有些难受,但她已经下了决定了。无能如何不能留银杏下来,这房里还有个百灵呢,得让百灵和王家所有的丫鬟们都明白:那些事情是千万不能做的,而一旦你要做了,那么,必将承担无法挽回的后果。她这么发落银杏,也是要让百灵知道: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百灵比银杏更聪明,也更有心机,惩罚银杏就是要敲山震虎。 董筱幽面无表情的看着额头磕得青紫的银杏,心中有些不舍,但还是用冷淡的语气说:“银杏,你要知道,我没有杀你,已经是对你网开一面了。你若是还敢执迷不悟,休怪我真的将你杖毙。” 银杏双目红肿,哭着说道:“小姐,奴婢已经知错了,小姐的恩义,奴婢就是做牛做马,也还不完。请小姐留下奴婢吧,哪怕是让奴婢做最粗最累的活。” 董筱幽轻轻摇了摇头:“银杏,你做过的事情就如同泼出去的水,是无可挽回的。本小姐若还能容下你,那这王府所有的奴婢岂不都认为无论对本小姐做什么都能得到原谅?” 银杏不再言语,只是全身颤抖着,恭恭敬敬的朝着董筱幽又磕了三个响头:“奴婢任由小姐发落,小姐的恩情,奴婢这辈子若是还不了,下辈子一定……” 百灵听了这话,心下也有几分同情,她两手拖住银杏,说道:“走了吧,去公主那儿。”银杏点了点头,随即一步三回头的随着百灵离开了溢香园。 碧落怅然的看着银杏和百灵二人的背影,她眉头略微皱紧,银杏固然可怜,但荣小姐的话没有错,银杏若是不被赶出溢香园,这王家的所有人会越发欺侮了小姐。所以,即使银杏今日磕死在这儿,她也不会为银杏说半句情。 刘瑛在见过百灵和银杏,然后听了百灵说明原委以后,想了想,便吩咐人先将银杏母亲和妹妹的卖身契从张夫人的人那儿拿回来,随即发落银杏从此贬为柴房的烧火丫头,让银杏一下子从府里的一等大丫头沦为了最下等的粗使丫鬟。没有被赶出府去或是变卖到其他地方,这对银杏而言已经是最大的开恩了,于是银杏谢了公主大恩,退了下去。 百灵又请示公主:“荣小姐还有要求,说她打算亲自出去买几个使唤的丫头,还请公主同意她出府。” 刘瑛呵呵一笑:“看来她也是谨慎了一把,这次真是有老天帮了她,可谁能保得了下次呢?……她要亲自出去买,看来是担心牙侩带来府上的丫鬟会被人做了手脚。”随即,她又笑骂了一句,“这鬼丫头,如今她这是要连本宫都防着?” 百灵轻轻说着:“荣小姐是真的伤心了,她平日里待咱们这些下人都如亲人一般,不想银杏还是……” 刘瑛斜睨了百灵一眼:“这么说来,百灵你的意思是说,你在本宫手底下的时候,本宫就不会待你如亲人一般是吧?” “奴婢不敢,请公主恕罪。”百灵跪了下来。 “起来吧,本宫也没说这不对了……”刘瑛撇了撇嘴,“你回去告诉你现在的主子,本宫同意让她出府买丫鬟的事情了,但毕竟她是皇兄的人,凡事都得多留一个心眼。别买些不三不四的人回来,还有,万事小心,这玄菟郡可不太平。” “谢公主!奴婢这就回去告诉小姐。” 百灵走了以后,刘瑛倒卧在榻上,她自言自语道:“待下人如亲人一般……哼,还真是个行事粗鄙的商人之女。自古尊卑有别,长幼有序,这些规矩岂容她更改?更何况,她真心待别人,可未必人人都如她那碧落一般呀……” 次日,董筱幽便带着碧落出府,同时,刘瑛还派了四五个家丁和婆子跟随她们,以防她们遇到恶人。 由于这些年来,战乱、天灾频繁,许多地区的穷苦百姓连饭都吃不起,人口贩子的生意自然特别好。一般情况下,牙侩接了通知以后,会直接带了人去大户人家供人家挑选。但董筱幽就是不希望有任何人来插手这件事,毕竟她在王家始终是客,所以她要亲自出府去挑选。另外最主要的就是这次她要好好选,选一个自己能放心的,要比百灵还更令她放心。银杏那样的事情,出一次就够了。 董筱幽的目光够挑的,她不仅要看人勤不勤快,还要看人的人品如何,识不识得礼数,甚至对相貌也有一些挑剔……最终还是选出了一个丫鬟,约十二三的样子,相貌既不很出众,也不太丑,看上去不会很吸引人的注意,这丫头手脚利落,声音脆生生的,很是讨人喜,但董筱幽最看中的地方是:这丫头的父亲曾经给人教过私塾,因为家道中落才不得不卖身为奴出来讨生活,董筱幽想,父亲是教书育人的先生,她又是个识得字的丫头,想必人品应该算是比较端正吧。跟她聊了几句,董筱幽看她眼神清澈,便觉得这不是一个有邪念的人,最终买了她,这丫头的名字叫寒竹。 牙侩热心的劝董筱幽再挑一个,但董筱幽觉得,目前她不需要太多人照顾,走了一个银杏,补上一个寒竹便恰好了,没必要再多买一个,更何况自己也不是很富裕。再者,要好好调教一番,多买一个人则要耗费她双倍的精力,那也没必要了。 于是董筱幽将买卖身契的银钱和打赏的钱都给了牙侩,牙侩借过钱,恭恭敬敬的将她送走。接下来,董筱幽带着寒竹便打算回了王府。 但很快却被一堆人群吸引住了,董筱幽不住的对自己说:便宜热闹看不得,看不得。但目光还是被渐渐吸引了去,碧落心知肚明,对董筱幽说道:“小姐,若是想看的话,便一起去看看吧。” 董筱幽想了想,说道:“算了,我一个女子,不太适合去围观……” 碧落便诡异一笑:“若如此,那么小姐请在这里稍等,奴婢这就去打听打听。” 董筱幽点了点头:自己虽然不方便去凑热闹,但让碧落去看看出了什么事,也不为过吧。 碧落很快便折了回来,说:“没什么稀奇的,不过是个小女孩在卖身罢了。” 董筱幽来了兴趣:“当街卖身?莫非是卖身葬父什么的?”这貌似还真是这种混乱的时代里常有的事情。 “不仅是要葬父,还要葬她的姊姊。” “她的父亲和姊姊都死了啊?”董筱幽听了,心里有一些难受,随即又在想着:算了,自己在这个年代都是自身难保的人,还装什么圣母去同情她人? “是,奴婢方才打听了,是从并州那边过来的,黑山军和蛾贼串通一气,那边已经是民不聊生了。原本一家人跟着同乡一起避难,结果路上又遇到了鲜卑人……那孩子的母亲被掳走了,她跟着父亲和姊姊一路逃到了玄菟郡,结果父亲和姊姊将最后一点粮食给了她,都饿死了……”碧落说着,越来越难受。 “这孩子真是可怜啊……”董筱幽听了,“要不,咱们还是过去再看看?” “嗯,小姐……那孩子要葬父亲和姊姊,都是出于孝举,况且要的钱也不多,要不……”碧落试探的问着。 “……还是先看看人再说吧。”董筱幽还不想立刻就答应,她是想少点事,以前在二十一世纪的电视剧里没少看到这类剧情,大部分主角收留了这些人以后,多少都会出点问题的,她董筱幽可不是电视剧里那些大福大寿的主角们,没那个运气逢凶化吉,自然她还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董筱幽和碧落命家丁将人群挤开,她们亲自走了过去,原本闹哄哄的人群看见不知从哪儿来了一个大小姐,也静了下来。 董筱幽看清了那个女孩的相貌,约莫十一二岁的模样,虽然蓬头垢面,但依稀却能发现她的五官及其精致,董筱幽眼睛都看直了:这孩子,只怕过个几年,会出落得倾城倾国呢!只怕那个时候,连自己的相貌在她面前都只能自愧不如了!这可是个天生的花容月貌呀……没想到周围的围观群众们还真够淡定的,也罢,古人似乎对人的服饰穿戴整洁更加注重,联想到自己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自己这身体不也是一个美人坯子么?不就是蓬头垢面了一点嘛,居然就那么不受待见,反倒是自己好好打扮以后,受到的待遇都完全不同了。这倒真的应了一句话:“哪怕是西施,若只穿的不洁之服,则人掩鼻”。古人真是的,却不知道,谁没有个落难倒霉的时候? 不过这样也好,起码不会有一些心存邪念的人来祸害这个小姑娘。董筱幽心中因为联想到了自己,所以对这个可怜的丫头起了怜悯之心。 这时,她目光又落在了小姑娘旁边的那块木板上写的字,字体娟秀,但力道很不足,看来是这个小女孩亲自写的,这么说来,她也是个识字的,那岂不更好?董筱幽更加满意了,她看了看木板,上面写着:小女子乃并州人氏……父亲、姊姊殁于国难,母亲流离,身无长物,无法埋葬亲人,小女子愿卖身为奴,只求善人积德……云云。 殁于国难?董筱幽挑了挑眉毛,好大的口气!不过是遇到一群鲜卑匪徒罢了,这也叫殁遇国难?看来这小姑娘虽然是要卖身,但心境甚至可以说是比较高傲呢,说不定原本在并州的家世还不错。 由于感觉到这个小女孩似乎有些高傲,董筱幽有心想要试探她到底是不是个机灵聪敏的角儿,她扮作好奇的问道:“小妹妹,你缘何要在那板儿上写你父亲和姊姊殁于国难呢?你们不是遇到的是鲜卑人的劫匪罢了?” 那小姑娘瞧了瞧董筱幽,董筱幽的服饰自然是不是周围这一群普通百姓能比的,一看便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她眨了眨眼,明亮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喜色,但并不显得很激动,开口说道:“奴家父亲任昂原本是并州五原人氏,在郡内担任长史一职。因黑山匪作乱,家父无奈之下带着全家随同乡里的百姓一起北逃,不料,却在路途中遇到了鲜卑人。父亲说了,那支鲜卑人是前鲜卑首领檀石槐之子,和连的部众。父亲还说,和连野心勃勃,妄图入主中原,重振他父王死后的鲜卑族,所以,他要奴家的父亲跟随他回草原去,他需要汉人的官员替他打理草原的事务,但父亲宁可死,也绝不屈服于野蛮的鲜卑人,结果他们见家父没有降意,就开了杀戒,还掳走了奴家的生母……父亲受了箭伤,却依旧带着奴家和姊姊一路逃到了辽阳来……这位大小姐,您说说看,我父亲为了大汉,不愿意向鲜卑人屈膝,这不是大义吗?他的死,难道不算是国事吗?” 董筱幽听了,心中一片震撼:这孩子才这么小年纪,不仅叙事清楚明晰,还能扯到大义、国家的份儿上来,只怕是个很有学识的女子呢!身处绝境而不屈不挠,遇到恶人的时候,一般的小姑娘只怕会吓晕,她却还能记住她父亲的话……如今她家人尽丧,却依然心境高傲,绝不曲意逢人,真是个不简单的小姑娘,她心中暗自佩服。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会不会她将来会是三国时代的著名人物呢?董筱幽怀着猜测的心思问道。 “回大小姐的话,奴家名叫任红。”小姑娘平静的回答着董筱幽的问题,显得不卑不亢。 第七十六回 红儿入府 “任红啊……”董筱幽听了,沉思了一会儿:似乎没有任何印象……随即她又在内心里鄙视了自己一把,三国时代她认识的女生就那么几个,而且这个时候大概都还没出来呢,当然不可能遇到了。再说了,这丫头要是没遇到自己,恐怕就会饿死在这玄菟郡的某一个街头巷尾了,怎么可能会是个历史名人呢? 但是,人才毕竟是人才,看她如此聪慧,单是文才肯定在寒竹之上,哪怕不太懂府上的规矩都没什么,可以慢慢调教嘛。董筱幽如今是拿定主意了,她问道:“小妹妹,若是今日我出了钱雇人安葬你的父亲和姊姊,你可愿意给我当丫鬟?” 任红听了,并没有露出很开心的表情,只是微微一笑:“奴家既然已经是写明了要卖身为奴,若小姐您愿意出钱,则奴家自然兑现承诺。哪怕是给小姐做粗使的丫头,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董筱幽听了,很是满意,这是一个处变不惊,很有智慧的小姑娘,她园子里就缺这么一个聪明的人儿,虽说年纪还小了些,但日后一定可堪大用。她点了点头,笑道:“若如此,你便跟了我吧,你亲人的遗体,如今在何处?” “奴家将他们暂时放置在城郊南边的一处破庙里。” “好,碧落,你把这些钱拿着,给那几个家丁,让他们再去雇佣些人一起安葬了这位小姑娘的亲人。” “是。”碧落应声道了,随即便拿了钱去找了家丁们。 “那么,以后我就叫你红儿吧。”董筱幽眼角弯了弯,“要不要你亲自再去看着他们埋葬你父亲和姊姊?” “不,不用了。”任红垂下了头去,“第一,小姐的为人,奴家信得过,以小姐的身份,不至于会欺骗了奴家这样的人;第二,现在再去看着他们入土……也不过是平添哀伤,再哭一场而已,奴家……不想再哭了。” “很好,那么,红儿。你现在便随我回府吧,虽说我也不是多么了不得的人,但起码能保你吃饱穿暖。” “谢小姐,不知小姐怎么称呼?” “我叫徐荣,你日后便叫我荣小姐吧,从今往后,你和这位寒竹姐姐都是我的丫鬟了。”董筱幽将一旁的寒竹也介绍给了任红,寒竹朝着任红礼貌的笑了一笑。 “这位是碧落姐姐。”董筱幽也把碧落介绍了一遍,碧落也笑着点了点头。 “红儿见过荣小姐,见过碧落姐姐、寒竹姐姐。”任红很是懂礼貌的拜了一拜,于是,董筱幽便带着她和寒竹等人一起回了王府。 寒竹还好,打扮比较得体,即使入了王府也没有什么问题。只是任红因为流落街头,不仅衣衫褴褛,而且蓬头垢面,身上还有一股异味,董筱幽倒不是很在意,回府以后立刻吩咐百灵和碧落一起给她烧了洗澡水,让任红先沐浴更衣。 百灵倒有些不解:“那个寒竹丫头看上去便是懂事守礼的人儿,小姐买了她倒是很是不错,可那红儿年纪太小了不说,还这么脏兮兮的,一看便是要饭的乞儿。小姐怎么连这种人也带了回府?公主若是知道了,肯定会不满的。” 碧落扬了扬眉:“你可莫要小看那个红儿,她虽然只有十一岁,但是聪明得很呢。”她把任红的身世给百灵讲了一番,百灵听了,倒也颇有几分同情,但始终不是很相信这个丫头有多么聪慧过人。 水烧好之后,董筱幽让任红进去沐浴,随即同碧落等人闲聊了起来,对于百灵的质疑,董筱幽笑了笑: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这些东西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解释清楚的,索性便让百灵质疑去吧。寒竹立在一边,不远不近的看着,她是非常懂礼节的女子,知道这个时候她才入府中来,不能如碧落一般同主子嬉笑打闹,她也不懊恼,反而看着董筱幽在碧落和百灵二人面前并没有什么大小姐脾气,让她安心不少:这个主子看来至少不是个恶主。 过了一会儿,任红沐浴完毕,她穿好了董筱幽替她准备的新衣物走了出来。董筱幽一看:果然是一个绝色佳人的……幼年版,虽然年只十一,却生得冰肌玉肤,五官精致非凡,明眸善睐,光彩照人……刺得董筱幽都不仅想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哪一点不如她,为什么第一次照镜子的时候,自己明明还比这个丫头大一岁左右,居然都没有这么一种震撼的感觉。 简单来对比的话:董筱幽还记得自己第一次透过铜镜看徐荣的相貌时,只是惊讶的说:“哇,这娃儿好漂亮~!”而如今董筱幽看到洗的干干净净出来的任红之后,居然震惊到了:“这世上竟然会有人如此美艳?且,她才十一岁,若再过几年,倾国倾城只怕是非她莫属了!” 董筱幽穿越回来以后,虽然见过不少美艳的女子,但令她颇为自负的是,起码还没遇到过长相漂亮过她这个“徐荣”自己的,但今天,她第一次有了一种折服的感觉,虽说对于男人而言,或许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也许不会每一个男人都对任红一见倾心,只是自己已经心服口服的认定输给了任红了,只差羡慕嫉妒恨。 碧落等人也看呆了,百灵甚至惊讶道:“这么好的相貌,若是进宫去,只怕当今圣上都要着迷呢。”董筱幽听了,白了她一眼,心中唾了一口:什么皇帝啊,真的会连这么小的幼女都不放过吗?禽兽! 碧落却皱紧了眉头,满脸忧愁的说:“这红儿居然如此美艳,只怕放她这样在王府里,不太好……她不过是个丫鬟,有这等美貌,恐怕会是祸事。” 百灵和寒竹听了,也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董筱幽因为输给了任红,心里有些憋屈,但又不好冲着人家任红发作,便没好气的冲着碧落说道:“那又怎么办?我已经把她带回来了,又花了钱安葬了人家的亲人,难不成这个时候把卖身契还了她,再把她逐出府去?”这个时候再让任红出府,那绝对是害了人家。 碧落见董筱幽脾气不太好,不明就里,随即解释道:“奴婢等人的意思,也不是说非要赶她出府……” 任红非常聪明,眼见这个情况,立刻跪下来对董筱幽说道:“荣小姐,奴婢曾经指天为誓,若有谁人能替奴婢安葬了亲人,便愿为奴报答。如今荣小姐便是奴婢的大恩人,还请荣小姐千万不要赶了奴婢出府。若是荣小姐非要赶奴婢出府,不如让奴婢一死,以此回报荣小姐对奴婢一家的大恩大德!” 董筱幽听了,不禁毛骨悚然:“得了,红儿你听好,我不会让任何人赶你出府去的。我出钱安葬你亲人本身就是希望你今后能代你亲人好好活着,你要再去寻死,那我帮你何用?切莫在我面前再谈了这个死字。” “是,奴婢谢小姐了!”任红端端正正的朝着董筱幽磕了三个响头,她的表情严谨认真,看来她是认定了董筱幽是她的主人了。 董筱幽连忙将她扶了起来,然后又忍不住再看了她几眼,她心中不免有些感叹:乖乖!这相貌倒还真是“惊为天人”了!真不知道她父母是如何生出这么一个天仙一般的美人儿来。真可惜,这么美丽的女子,居然历史上也没她的名儿留下来,也罢……这天底下被埋没的各种人才本来就多如过江之鲫嘛。 任红被董筱幽这直视的眼神盯得有些全身发毛,她疑惑的问道:“小姐,你为何……要这么盯紧了奴家看?奴家脸上长了什么吗?” 董筱幽笑道:“是长了点东西……长了朵花儿呢。” 任红听了,脸色一红,低垂下头去:“小姐莫要取笑了奴婢,奴婢……奴婢哪有小姐相貌好看。” 董筱幽哑然失笑:“好了,红儿!莫要说那些违心的话,咱们俩站在一起让别人比的话,十有八九人家会说你比本小姐生得美呢。也罢……本小姐岂会因此嫉妒你?” 任红很是不解的看着董筱幽,在她目前心目中,在自己穷困无助的时候,董筱幽宛如仙女一般出现在自己面前,不仅出钱安葬了亲人,还带着自己来到了这个豪华的府邸,让自己沐浴更衣……看着董筱幽笑意盈盈的俏脸,她想着:自己哪会有这个大小姐那么美呢?可为何这个何大小姐老是说自己漂亮? 董筱幽看着任红眼中疑惑的目光,叹了口气,她问道:“红儿呀,难道你以前的家人都没说过你貌若天仙什么的?” 任红听了,脸又是一红:“奴婢……奴婢从小便被父亲说长相丑陋,几乎不让奴婢出外见客接人什么的……奴婢一直以为自己很丑……” 听了这句后,董筱幽突然明白了:这是红儿的父亲在保护女儿呢…若是相貌非凡,哪怕不到十岁,也会有人要来定亲的,那样对于红儿而言未免太可怜了些。红儿的父亲看来也是一个颇为爱护儿女的好父亲呢……她突然想到了自己刚刚穿越到这个时代的时候,很快便被徐家的老爷徐潜疼爱,成为了徐府最受老爷宠爱的女儿…… 可好景不长,自从母亲陈氏的死因被调查出来以后,自己替太太还有几位姨娘求情,反而被父亲徐潜逐渐怀疑…因为自己的表现越来越不同于父亲心目中的陈氏了吧……董筱幽突然想骂一句:荣儿明明是父亲和母亲的女儿,自然是一个全新的人格,怎么可能会连同性格也和陈氏一模一样呢?父亲最初疼爱的,是带着陈氏影子的荣儿,而不是真正的荣儿……唉,也罢,当徐潜要提剑斩杀自己的时候,自己和父亲之间的那道裂痕,便是永远也无法愈合的了。 想到这里,董筱幽神色越发凄楚,任红见了,有些担心:“要不,小姐……若是奴家的容貌有不妥的话,不如让奴家带着个面具,抑或给奴婢画个妆?” 碧落听了,倒是非常赞同:“也好,面具倒是不必了,但是若是画个妆的话,也可以遮掩不少。”她实在不希望让王家的人看到小姐的丫鬟里有这么一个佳人,日后肯定会给小姐带来麻烦的,不如现在便给她画个丑妆什么的,先掩人耳目吧。 董筱幽小手一挥:“不用!容貌生得如何,本就不是个人能决定的,何必还要有所遮掩?更何况红儿年纪这么小,若是咱们随便给她画些奇奇怪怪的妆容,反倒让人家看了觉得更奇怪,更想看看她的真面目了,那可便是搬了石头砸脚。” 碧落听了,觉得颇有道理,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董筱幽再打量了几下任红,继续说道:“其实,咱们也不必太过于担忧。如今王府上下,也不过只有王老爷和王少爷两个男主子罢了,少爷如今有公主姐姐呢,平日里他也不敢来我这溢香园。想必他不会为了红儿莫名其妙跑到我这儿来要人,那可是丢了他们王家的脸。再说王老爷,他一般不管内院的事情,而且他对待我们这些晚辈还算敦厚,更不可能做出那些丢人脸面的事情来。” 随即,她又朝着任红笑了笑:“只是,红儿的相貌确实出众,只怕还会遭到这府中某些年岁大一点的丫鬟的嫉妒,欺负了她便不好了……不过也没太大关系,日后咱们让红儿尽量少出园子,少和那些丫鬟们接触便是了。” 碧落等人听了,纷纷点头称是。 百灵这个时候说道:“小姐的话确实很好。不过小姐,您看您回府也都快一个时辰了,不如赶快趁着还没到用膳的时间,带着寒竹和红儿一起去见公主吧,如今好歹是公主执掌王府内院,您买了两个丫鬟虽说是取得了她的同意,但也应该带着人去给公主行礼道谢才是。” 董筱幽听了,点了点头:“你说的是,这是我疏忽了……碧落,咱们赶紧带着寒竹和红儿去万春园找公主。银杏,你开始准备今晚园内的饭菜吧。” 董筱幽要带着人去见公主了,但她心里还是有些紧张和不安:只怕公主还有很多疑惑的地方要质问自己吧?但愿这次别又招惹了公主。 (今日的两更……呼呼,最近工作挺忙的,下午回家一般做完家务吃完晚饭都过了七八点钟了,所以要两更实在不太容易。但我还是会至少每日一更的,这部作品坚决不会烂尾或者TJ,感谢大家支持!) 第七十七回 争夺碧落(上) 董筱幽一直以来对刘瑛还是心存不少芥蒂,碧落知道她不想去见公主,便宽慰着说道:“小姐莫要担心了,奴婢陪你一起去。”她还是很不放心。 董筱幽拒绝了:“我看这次还是带着百灵去更好。”一来她认为碧落的伤势痊愈没多久,这两天忙坏她了,还是让她多休息一点更好;二来公主真要打骂自己的,就算碧落在场,也不能让碧落出手,否则那是悖逆公主的大罪;三来,现在她最放心的人还是碧落,留碧落在溢香园里更适合;第四就是百灵本身就是公主的人,自己只带了百灵可以摆明对公主的信任。 碧落听了董筱幽的解释,也只好同意了。 刘瑛这两天也是真的累坏了,光是交接工作就够她受的,王府也算是一个规模颇大的府园了,她这次带来了二十几个丫鬟和十来个婆子,结果全部安插到重要岗位上以后,居然还是感觉缺人。很多地方需要大换血,但刘瑛实在没有多余的人手,只能暂时先拖着,等日后稳固了自己的根基以后再有大动作,如今轻举妄动反而容易给人招来不满。 刘瑛猜到了,若是她此刻就大幅度更换人手,那张夫人肯定会乘此机会让她的心腹们捣乱,甚至引发下人的闹事。决不能在这个时候给张夫人翻盘的机会。 好在,王彤和王雨这两个丫头不仅非常聪慧,而且从目前来看,她们俩是真心在帮刘瑛,所以刘瑛此刻也拉了双胞胎在自己的院落里闲话家常,同时让她们给自己在各方面做出提醒来,简直等于找了两个女军师。 董筱幽来见刘瑛的时候,她也正坐在屋内和双胞胎聊天,看见董筱幽带着百灵走了进来,她随即招了招手:“荣儿妹妹,本宫可盼着你回府呢,怎得这个时候才来?快,坐下吧。”她的态度非常热情,倒反而让董筱幽有些惊愕。 其实刘瑛之所以热情对待董筱幽,一方面是因为这次没有张夫人和张秀儿的栽赃陷害,她也不可能这么顺利的扳倒了张夫人,掌握了王府的大权。另一方面,王彤和王雨也劝了她,荣姑娘背后有高人在帮忙,得罪她对自己并没太大好处。 “谢谢公主姐姐,我今日出外去买了两个丫鬟回来,还得感谢公主姐姐同意让我出门呢,所以回来以后便想带了两个丫鬟来见公主姐姐。如今王家的内院可是公主姐姐当家,我也要顾虑着不能让公主为难,是不是?”既然公主敬自己一尺,那自己便要敬公主一丈,反正说点好话而已,董筱幽感觉自己穿越回来最失败的地方就是对别人的好话说得不多,反而是哭着求饶的时候很多,太丢人了。 刘瑛听了董筱幽这句话,非常开心,特别是“如今的王家内院是公主当家”。她笑着点了点头:“荣儿妹妹就不要同本宫见外了,你的事情就相当于本宫的事情了,还说什么为不为难呢,咱们本就是一家人。”她起身拉了董筱幽一起坐下。 旁边的双胞胎这个时候也很有礼貌的冲着董筱幽行了礼,董筱幽也回了一礼。王彤和王雨坐下以后,便只是微笑着,并没有同董筱幽说太多话。 董筱幽这个时候心里对双胞胎多少还有些顾忌,但随即又想,自己实在没必要太过于担心了,因为她们两个虽然很有心计,但自己依旧是王家的客人,如今她们应该没有任何理由会来害自己的。 “荣儿妹妹,你新买的两个丫鬟可靠吗?让她们进来给本宫瞧瞧吧。”刘瑛微微笑着。 董筱幽点了点头,便让寒竹和任红进来拜见公主。 刘瑛见了寒竹,非常满意,寒竹相貌端端正正,举止得体大方,令刘瑛非常赞赏,这么一个知书达理的丫鬟,令刘瑛想到:这荣丫头还是挺会选人的,选奴婢就是要选这样温文娴静的好。 但刘瑛见了任红以后,也惊讶了。这个女孩年纪虽然很小,但相貌也太出众了,随即她就不开心了: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美人,怎么荣丫头会买下来?自古以来,相貌过于艳丽也不是好事,更何况这红儿只是个小小的丫鬟。 刘瑛随即皱了皱眉,她打发了寒竹和任红下去,董筱幽便示意让她们直接回溢香园去。待二人离开以后,刘瑛问道:“荣儿妹妹,那寒竹倒是个好丫鬟,你挑的不错。但……那红儿美貌异常,日后恐怕会成为祸水啊。你找了这么个丫鬟,不怕日后她夺了皇兄的心,将你赶出庐陵王府去?” 董筱幽听了这话,心中不满意了:难道女子相貌生得漂亮一点,在古代就是违法的事情了?居然连同样身为女人的公主都认为红颜是祸水,真是悲哀……再者,如果庐陵王是那么一个轻浮滥情的男人,那无论有没有红儿在,自己迟早会被抛弃的。毕竟自己长得再好看,过个几十年,也会年老色衰。男人若是变了心,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 她回答道:“公主姐姐,你有所不知。这红儿虽然相貌脱俗,但她可是非常聪慧呢,也能识字写字。更何况,她小小年纪便没了亲人,为了安葬父亲和姊姊,她在街头卖身为奴,若是外人欺侮她,也没个人替她出头,我看了实在不忍心……” 董筱幽本来不想将这些都说给刘瑛听,但一想到今日围观的人那么多,而且跟去的几个家丁还参与了埋葬遗体的工作,只怕自己有心隐瞒也没用,那样反而给刘瑛不好的印象,不如老老实实全部说出来。 “她在街头卖身为奴?”刘瑛皱紧了眉头,有些不满道:“如此说来,她可不是人侩那里的丫鬟?这样的人你竟然放心带回府里?” 董筱幽就知道刘瑛会这么说,随即说道:“请公主姐姐放心,红儿的身世、背景,我都有盘问过了,她是并州五原郡的人,父亲任昂还曾经是郡里的长史呢。”随即董筱幽将任红给她说的事情又再次给公主复述了一遍。 刘瑛听了以后,赞赏道:“这孩子年纪这么小就如此聪敏机智,心境也高,看来也的确是个人才。只要不是那些不三不四的丫鬟,本宫也便应允了。” “多谢公主。”董筱幽淡淡的道了谢。 “不过……”刘瑛话锋一转:“本宫还有些事情,始终想不明白。” 董筱幽大致已经猜到了她要问什么,不过她还是一脸温顺的回道:“公主姐姐有什么疑惑,大可以问荣儿,荣儿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刘瑛于是问道:“我看昨日张氏的嫁祸,也算是准备充分了……你是如何将那包袱里的……那些玩意掉包的?” 董筱幽想了想,还是答道:“回公主姐姐,秀儿自己不知廉耻,还想嫁祸给荣儿,那是她咎由自取。荣儿不过是使人要回了那些不该出现的玩意而已。”她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似乎毫不在意这件事情。 刘瑛听了,心中不快:看来这丫头还是不愿明说呢,也罢,这种事情也不好意思当着王家的双胞胎面说吧? 她猜着是董筱幽有所顾虑,便不再过问,心中却浮起一丝冷笑:荣丫头园子里有个叫碧落的丫鬟,自己老早便注意她了,那可是个习武的高手。即使荣丫头不说,但如今看来,这次的事情,应该和碧落有关。这个碧落……还真是个难得的奇才,想到这里,刘瑛真是非常想要当面便提出让董筱幽把碧落让给她。 但她还是忍住了,她明白:董筱幽是绝对不会将碧落让给任何人的,哪怕自己贵为公主……也不好意思就为了个丫鬟和自己皇兄的女人闹了起来吧?那样传出去成何体统? 想到这里,她也就有些厌恶董筱幽了,随即便敷衍了董筱幽几句,董筱幽也不想多呆下去,便起身告辞,刘瑛也没挽留她,只是让丫鬟送了她和百灵一程。 董筱幽走了以后,刘瑛看着一直没有说话的双胞胎,笑了一笑:“雨儿、彤儿,你们的荣姐姐都走了,不需要再扮作沉闷了吧?” 王彤看着董筱幽逐渐远离的背影,小声说着:“荣姐姐似乎并不很喜欢我们,许是认为我们太有心机了。所以,在荣姐姐面前,咱们姐妹俩还是什么都不说的好,省得偶尔说几句无心之言,却让荣姐姐多心了去。”她深知是一副委屈的神色。 刘瑛听了,轻蔑的哼了一声:“你们在乎她想什么作甚?你们可是王家的小姐呢,论身份,她一个商贾之女,不过是本宫皇兄要来的一个妾室而已,就她那样一个人,你们完全没必要顾虑她的感受。” 王雨笑着说:“大嫂言之极是,但她终究比我们姐妹年长,又是客居在咱们王家,还是理应尊重她的。” 刘瑛笑了,点了点她们俩的额头:“你们两个还真是鬼精。” 王彤眯了眼,笑着问道:“大嫂,你想不想知道那个碧落的身份?” 刘瑛脸色一变:“这个你们也查出来了?” 王雨“噗嗤”的一笑:“张夫人真是笨……没想到她那么一个通透的人儿,钩心斗角的事情从她进府就做到现在,却最后来了个阴沟里翻船呢。” “此话……何解?” 王彤解释道:“张夫人虽说是临时起意要陷害荣姐姐的,但她也仅仅只调查了荣姐姐的家世背景什么的,唉……荣姐姐进府这么久了,她居然连荣姐姐身边的丫鬟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这不是阴沟里翻船是什么?” “还有哦,”王雨接过话,“连那个碧落的来历都不知道,不……或许是人家张夫人根本不屑于去调查碧落的来历,却不知道,那碧落可是个高手呢。” “大嫂,你知道吗?那个碧落,是徐家的老爷花了一千两黄金买回来的丫鬟。啧啧……一千两黄金呢,普通大户人家的妾室,买个回来也不会超过百金,这一个区区的丫鬟居然用了千金,那可是个玉做的人儿?”王彤诡异的笑着。 刘瑛听了,也好奇了:“千金?这也太夸张了。区区一个丫鬟,纵使会一点武术,也没必要出这么高的价格吧?”其实这件事只要去调查一番,很快都能知道,毕竟徐府里就有不少人知晓。只是刘瑛以前虽然想得到碧落,但也不会派人去暗地里调查些什么,她一向觉得没必要这么做。 “是呀,我们也觉得惊讶呢。只怕,这碧落的功夫高深莫测,远远不止是这次帮那个荣姐姐调个包那么简单呢。” “……”刘瑛沉默了,她听了,更是想要将碧落挖过来,但她心知肚明,碧落这样的人,一旦认准了主子,绝对不会背叛主子的。想到这么难得的人才居然在一脸痴傻表情的荣丫头那里,刘瑛不禁暗自感叹暴殄天物。 王彤似乎看出了刘瑛心中的遗憾,随即悠悠的说着:“暴殄天物圣所哀,大嫂会感到遗憾也是人之常情啊。” 刘瑛转过头来:“你这么说……莫非有什么办法?” 王彤阴险的笑了笑:“大嫂不就是想要一个丫鬟吗?彤儿自有妙计。” 第七十八回 争夺碧落(中) 看着王彤自信的表情,刘瑛满怀疑虑的说道:“彤儿,本宫虽然没有去调查碧落来自何处,但本宫识人也算颇准。那碧落一看便知是忠心之人,哪怕是用性命来威胁,她也未必肯背离了她原本的主子。只怕是没有办法让她改了主意来伺候本宫。” 王彤黑幽幽的眸子里似乎闪过一丝狡诈的笑意:“大嫂的话的确没错,不过……彤儿认为,任何人都不可能不为自己打算。碧落虽然是个极为忠心的丫鬟,但她未必没有为自己考虑过。” 刘瑛的疑心更重了:“彤儿,你这意思是?” “荣姐姐固然是碧落的主子,她们主仆二人原本在这府中没有什么地位,因此才相依为命,彼此之间感情极为深厚。但是……如今的荣姐姐已经是庐陵王大人的贵妾了,可那碧落呢?横竖不过依然是个丫鬟罢了。” 刘瑛摇了摇头:“碧落那个丫鬟应该是个死心眼的,她根本不可能去想这些。”若碧落真是那种及其在乎个人利益的人,刘瑛也根本看不上她。 “大嫂~~人活在世间,左不过图一个利字,您是宫里出来的,这些您还看不透?” 王雨听了,说道:“彤儿妹妹,这话你可说错了。听说,碧落本就是个孤儿,自幼得人训练,她这般丫鬟还会图什么利?再说了,她又没亲戚,她挣那些利来作甚?” 王彤失望的说着:“没想到雨儿姐姐也想歪了去。碧落虽然武艺高超,又是个忠心耿耿的丫鬟。但她始终是个女子,且年纪也过了十七八岁了,终究是应该放出府去配给良人的。她和她那主子就是现在再亲,日后待她嫁了人以后,还能亲过她夫君家里的人去?” 刘瑛听了,突然感觉眼前一亮:“对啊,那碧落年纪也约莫是十八岁左右了,这个年纪外放出去嫁人也是理所应当的。”但随即她又摇了摇头:“那也不好,她忠于那个荣丫头虽然令本宫不甚开心,但她这样的人才外放了出去也太可惜了……” 王彤嘿嘿笑道:“大嫂,彤儿可没说要让她外放出去许配别人啊,她这么一个千金难得的宝贝,放出去那可是比留在荣姐姐身边还浪费了呢。” 刘瑛想了想,问道:“那……彤儿有什么主意?不要吞吞吐吐的,一并给本宫说来听听。” 王彤点了点头,说道:“其实,如今王府已经是大嫂您当家了,今日老爷才命人将那秀儿打了一遍,送回了张家,如今……大哥那儿已经是……”说到这里,她的脸有些绯红,毕竟还是个只有十二岁的姑娘,说到这种事情自然会不太好意思。 但刘瑛可是完完全全听明白了她的话,她心里一阵闷气,语气也加重了不少:“彤儿!你可真是鬼迷了心窍!秀儿那个小狐狸精才被赶走,你居然马上就想着再给你兄长寻一门妾室?那可怎么成!本宫可不愿与别的女子共用一个丈夫!”她当初被迫接受张秀儿进门,也是因为董筱幽的事情,她不得不表现出自己的贤良来。如今自己已经是掌握了王家的大权,张秀儿是自己犯了过错被逐出府去的,她没必要,也绝对不愿意再给王玄找一个妾室了。 王彤知道公主的独占欲是非常强的,但她并没有因为公主的语气加重而感到紧张或者害怕,而是非常平静的说道:“彤儿以为,只有大嫂才能了掌握兄长的一颗真心,其她的女子根本不可能得到兄长的真爱。让兄长纳了碧落,一则让她明白女子只有嫁人才是好的归宿,二则疏远了她与荣姐姐的情分,三则嫂子将成了她名义上的主子,四则……日后嫂子只要对她好些,将心比心,她又岂能不顾念了嫂子的好意?” 刘瑛听了,心底里倒是有些赞同,但她始终不太愿意给王玄纳妾,她甚至原本想的是从此以后再也不许王玄纳妾,哪怕是收一两个通房的丫头都是不准许的。她刘瑛是什么人?她是当朝天子的嫡亲女儿,是大汉朝威风凛凛的万年公主!她的夫君有什么资格在自己面前摆大男人的架子? 想到碧落,刘瑛突然开始思索起她的相貌来……一直以来,刘瑛也不过将她当成一般的丫鬟来看待,虽然是忠心耿耿,武艺高超,但始终不过是个下人,因此刘瑛从未认真仔细了碧落的相貌。如今再一细想,那碧落容貌虽然不及她的主子,但也生得算是清秀靓丽,虽然身份同自己这个公主没得比,但要说到男人的话,不都更喜欢貌美的女子吗?若碧落成了王玄的妾室,只怕日后王玄会一门心思都放在了碧落身上……倒不是刘瑛自己不自信,可她是非常清楚自己的相貌仅能算是中人之姿,而这天底下美丽的女人实在太多,她刘瑛之所以独一无二绝不是因为相貌,而是她的气质,她的身份,她的魄力。 王彤见刘瑛垂着眼眸思索的样子,问道:“嫂子,难道你还认为自己驾驭不了我兄长么?” 听了王彤这话,刘瑛瞪了她一眼:“你这小丫头,脑袋倒是挺活泛的。小小年纪,居然连这些混事也能想了去。” 王彤听了刘瑛的斥责,脸一红,将头低了下去,显得略有些娇羞,但她依然支支吾吾的说着:“彤儿…彤儿以为,那个碧落虽然生得还算有几分姿色,但她始终是个下人,根本不懂如何博取兄长的欢心,又是个直性子。只怕过不了几天,兄长就会嫌弃了她……她那样的直肠子,论头脑,论地位,没有一样能比得过大嫂,哪怕她有盖世的武功,不也一样日后只有听了嫂子的话才能在这府里占一席之地吗?” 刘瑛听了这话,心中倒是释然了不少。论心计和头脑,她自然相信碧落那样的丫鬟根本比不过自己。若是由碧落来给王玄做妾,她的确不用担心这个妾室日后会受宠,更不可能危及到自己的地位,日后,王郎心中的“唯一”始终还是她刘瑛。想到这里,刘瑛有些得意的抿嘴一笑。 王彤见刘瑛嘴角有了笑意,便知道自己的话她都已经听了进去,随即只是从一旁取过了一件玉器,放在手中把玩着,她脸上还有一丝红晕,毕竟这些话让她一个小姑娘来说,还是很不好意思的。 只是如今,她和姐姐二人一定要得到大嫂的信任,日后,她们和她们的姨娘才能更好地在王府中立足。更能凭借着大嫂公主的身份,为自己和姐姐争取一门好的婆家。毕竟她们俩始终只是庶出的女儿,若是没有公主的脸面,日后肯定只能嫁给人家做填房夫人,又或者嫁给商贾贱民之家为妻。权势可真是好东西,不仅男人为之着迷,女人也一样可以为之疯狂,为了日后的权势,王彤和王雨二人最重要便是讨好大嫂,得了大嫂的欢心。 此时刘瑛已经醒悟了过来,随即眯着眼微微笑道:“彤儿的话倒确实有几分道理,若是在王郎有意纳了碧落之后,本宫便主动向她示好,同时与她义结金兰,那碧落岂不对本宫更是感激?” 王彤听了,点了点头:“那也更好,还可以让她做了我兄长的贵妾。虽说外人听了觉得这贵妾的名分更好些,但左右不过还是个妾室罢了。更何况碧落的性格使然,根本不可能得了兄长的欢心,还可让她心里更感念着大嫂的好呢。” 刘瑛笑意更浓了,但随即愁眉道:“可那碧落毕竟是徐家的老爷花了千金买过来的,他能同意让她嫁给王郎吗?” “无妨,不如由大嫂差人捎了口信给徐老爷,以彤儿来看,这徐老爷也算是个正直之人,不然他也不会大义灭亲,甚至跑到咱们王府来弑女。既然贵为公主的大嫂都愿意同他们府上的丫鬟结义,他自然不会蠢到不识抬举。” “也是,他们家女儿本就应该是嫁给王郎做妾的,如今被皇兄讨了去。王家就是再找他们徐府讨一门妾室,也是应该的。” 刘瑛笑了,随即又问道:“对了,那荣丫头呢?她会不会反对啊?” 王彤和王雨对视了一眼,狡黠的笑了:“若是连她的父亲都同意了,那她还有什么资格说不呢?更何况如今她是庐陵王的人,大嫂是庐陵王的皇妹,由大嫂替她做主,她敢反对?” 王雨又补上一句:“其实荣姐姐的态度也是很重要的,她若是坚决反对,反倒让人家都以为她是要阻了碧落的终身大事。看见自己的主子如此自私自利,那碧落也会心寒的。” “是了是了,其实……彤儿以为,荣姐姐肯定会哭闹着不同意的,只是她的话根本无足轻重不说,咱们还能以此离间了她和碧落的感情,这是一石二鸟呢。” 刘瑛听了,总算哈哈大笑:“你们两个还真算是女孙膑呢!好,等到王郎回来,本宫便去问问他的主意。当然,即便他没那个心思,本宫也一样可以说服他。” 王雨和王彤一同拜道:“还是大嫂最有本事。” 晚饭之前,王玄回了府中,他在书房换过衣裳以后,便来了万春园陪刘瑛。想到前些日子几乎天天在张秀儿那儿,冷落了妻子,他倒有些自责起来。王玄就是这么一个人,人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可以顾念着人的千般好,对其恩爱有加;但若人不在他面前,他便不甚在乎,甚至可以忘了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刘瑛温和的替王玄夹菜添饭,令王玄更加感动不已,他不禁感念着:还是自己的这个妻子最好啊!无论是张秀儿还是荣丫头,似乎都成了过去时,只有眼前的娇妻,才是他的至爱。 刘瑛眼见时机差不多了,便说道:“夫君,瑛儿有些话想同你说说。” 王玄听了,停下了筷著,温柔的看着刘瑛,问道:“瑛儿,咱们是夫妻,有什么话就尽管说出来,何必这么客气呢?” 刘瑛展露出一个灿烂的笑颜:“夫君,你看……秀儿妹妹出了这事,其实妾身也是替夫君感到难受的,不如……这次由妾身为夫君挑选一个贤良又能旺夫的妾室出来?” 王玄摇了摇头,神色黯然了下来:“瑛儿,为夫不想再纳妾了。日后……为夫就只有瑛儿一个妻室,不再纳妾,你看如何?” 刘瑛心中有些纠结,看来王玄是以为自己在试探他,才说出这些话来,她说道:“夫君,妾身以为,古人之言甚善。夫君是尽孝之人,如今都已经二十多岁了,还未有一子半女的,这岂不是不守孝道?” “瑛儿,此言差矣。子嗣本就是要看天数的,咱们今后会有孩子的,你不要多心了。” “可是,夫君,妾身都嫁给夫君四个多月了,肚子里还未有动静。妾身以为,若是……若是能再多一房妾室,许是能更快的为夫君生养孩儿来。” “好了,瑛儿。若是你希望早些有孩子,那最多……最多为夫加倍努力便是。”说着,王玄脸色一红,略有深意的看着刘瑛。 刘瑛被他这个眼神看的有些恼羞,羞的自然是刚才王玄的话外之音。但她恼的是,以前她不希望王玄纳妾的时候,王玄前后纳了徐荣和张秀儿两个妾室。如今自己希望王玄纳妾的时候,他有说什么也不愿意纳了。哼,如今你不想纳了?本宫还非要你纳了不可! “夫君,你再想想看,妾身才嫁入王府几个月,先是夫君原先的妾室被皇兄要了去。如今秀儿妹妹又被赶出了府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妾室是个善妒之人呢。” “瑛儿乖,莫要听信那些无聊之人烂嚼舌根的话。” “夫君,你就答应了妾身嘛,妾身……妾身已经为夫君物色了一个最为合适的人选了!”刘瑛终于吐出了这句话,看来今晚非要用点狠的才能逼王郎就范。 “你……你说,你已经有人选了?”王玄不可思议的看着刘瑛,他始终不敢相信刘瑛真的会这么大度,但联想到张秀儿进府的时候,她也没有什么不满或是赌气的行为,看来这公主还真不是个刁蛮任性的女子。想到这里,他心中对刘瑛的敬意反而多了一层。 “是,妾身反复斟酌,觉得此次应该由妾身来为夫君做主!” “好吧……那你说说看,是哪家的姑娘?”王玄好奇的笑着,什么时候足不出户的公主还认识幽州人家的姑娘了? “妾身觉得,还是荣儿妹妹园子里的碧落最适合给夫君做妾室。” “什么!!”听了刘瑛这句话,王玄忍不住叫出了声来。 第七十九回 争夺碧落(下) 刘瑛并不在意王玄惊讶的神色,而是继续说着:“夫君,妾身请了看面相的人在府里看过,那碧落可是有旺夫相的。更何况她性格也好,人品比府中其她的丫鬟好了不止一点半点,这么好的人选,难道夫君不喜欢?” 王玄有些脸红的说着:“瑛儿的安排,为夫自然是不会有太大意见的。只是这碧落……是荣姑娘的丫鬟,咱们找她要来做妾室,恐怕不太好吧?”他又想起了那个貌美如花的荣丫头,顿时心中一紧,又担心他的表情太过于唐突被刘瑛察觉。 刘瑛冲着王玄笑了笑:“夫君不用担心,此事自然由妾身来做主。夫君只要在外好好为官,府中的事情有妾身在呢。” 王玄没想到公主居然如此大度,不仅不在意自己曾经先后有过两个妾室的事情,如今居然还主动给自己找寻新的妾室,真是个好妻子啊,他充满感激的看着刘瑛,随即伸出手来握住了她的手掌:“瑛儿,为夫听说,妻子贤良的,夫君也会仕途顺利。你就是为夫的贤内助啊,为夫以后绝不会有负于你。” 刘瑛柔声说道:“夫君这话过誉了,妾身只要夫君能平平安安就好,日后咱们王府人丁兴旺,那也是咱们夫妻的福分啊。”她得意地想到:即使碧落真的成了王玄的妾室,王玄的心还是在自己身上,日后根本不可能对自己有任何威胁。 王玄想到,公主大概是担心被别人说了闲话,才主动说要再给自己寻摸一门妾室的,至于说到碧落旺夫之类的话,他是一向不信这些的。更何况碧落虽然相貌还算出众,但自己对她的印象实在不算深刻,而且每次似乎碧落都把她的小姐当成了最重要的人来保护,反而并不很尊重自己这个曾经真正的主子,这一点让王玄心里对碧落可真是喜欢不起来。既然瑛儿不愿意让人以为她善妒,那么便遂了瑛儿的心愿,大不了日后不管碧落,纳她为妾仅仅当个摆设也不错。 “瑛儿,既然你已经有主意了,那为夫便都听了你的,你说什么时候纳了那个碧落就什么时候纳。” 刘瑛脸上起了一抹娇羞的绯红:“夫君也真是的,什么叫都听了妾身的?你也不怕被外人听了,还说你是惧内呢。” 王玄看刘瑛这么一副娇羞的模样,反而很是喜欢:“那又如何?为夫可是行得正,坐得直。外人要说什么只管说,为夫并不在意。而且,府中的内事全部由瑛儿打理,那也是应该的,瑛儿又从未插手府外的事情,想必也不会有人说我惧内,反而人家会夸赞瑛儿是一个知礼守节的好妻子呢。” 刘瑛听了这话,心里倒也颇为感动:王郎果然心中最珍视的人还是自己,既然如此,那他再有个几房的妾室又如何?只要自己能够一直得了王郎的敬爱,哪怕这府中就是再有一十二十个妾室,也无人能撼动到自己的地位。她乖巧的依偎在了王玄的怀里,王玄怜爱的抚摸着她的长发,此时此刻,王玄心中已经再也没有了什么徐荣、张秀儿、或者说碧落的位置,只是一心一意的欢喜着万年公主。 日子过得很是平和,很快又过去了近半个月,这段日子里,董筱幽慢慢的和寒竹、任红这两个丫鬟也熟络了起来。寒竹知书达理,平日里总是笑意盈盈,而且从不多言,是个很靠得住的好丫鬟。而任红年纪虽然幼小,但却学识渊博,很是令董筱幽佩服和赞赏,她成日里喜欢拉着任红问东问西,倒也越来越了解一些她原本不知道的汉朝知识。 这一天,董筱幽在溢香园里同几个丫鬟嬉笑着,同时兴起弹了一曲玉筝,园里一片欢快的气氛,结果突然有外面的丫鬟通报:“公主来了!” 董筱幽听了,略微皱了皱眉:公主没事会来自己的园子?鬼才信呢!唉,她可是真心不太喜欢这个公主,哪怕她救过自己,也还指点过自己,但两个人某些性子方面还真是有些冲突,董筱幽特别反感公主偶尔会突然打骂自己的行为,感觉很是伤了她的自尊。 然而,不论怎么说,公主始终是得罪不起的,董筱幽站起身来,带着几个丫鬟规规矩矩的立在门口等着刘瑛从园外走了进来。 今日的刘瑛脸上施了淡妆,头顶金凤銮舆玉钗,一袭金色的齐胸襦裙,看上去尽显皇室中人的华贵。她虽然相貌并不优秀,但不仅英气逼人,而且还有一种平日里少有的柔和之情,反而衬托出她那亭亭玉立的气质,即使不是美女,却也依然光彩照人。 董筱幽看了,心中暗自惊叹一声:几日不见,公主反而容光焕发,难道打理王府后院不是一件累人的事情? 其实董筱幽有所不知,王府内院的事务的确复杂纷乱,所以刚开始交接的日子里,刘瑛也是很辛苦的。但如今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刘瑛也渐渐捋顺了府中之事,更何况她从宫里带出来的丫鬟和婆子里,不少都是精通于打理府中事务的英才,所以自然可以减轻她的不少压力,光说人才,张夫人手底下那些自然比不过刘勇从皇宫中带出来的。 再者,王玄如今一颗心都放在了刘瑛身上,几乎每晚回府都在刘瑛的万春园里过夜。王玄爱刘瑛,刘瑛也敬王玄,夫妻关系和和睦睦,这对于刘瑛而言,该说是最满意的事情,如今她心目中的王玄已经不是仅仅的夫君了,更是她的爱人,她一心一意喜欢的男子。都说爱情会滋润女人,所以刘瑛这几天气色也远比之前更好,所以让人觉得她似乎更漂亮了。 “荣儿见过公主姐姐。”董筱幽有些生硬的福了一福,这几天的好日子让她过得有点飘飘然了,殊不知公主会突然造访。 刘瑛也不在乎她生硬的动作,只是轻轻的瞥了她一眼,说道:“荣儿妹妹不必多礼,本宫好几天没见荣儿妹妹了,今日特地过来看看你。” 董筱幽微微笑道:“荣儿倒是想着要抽空来看看公主姐姐,但是如今王府的事务都要由公主姐姐打理,荣儿只怕打搅了公主姐姐。” 刘瑛听了,嫣然一笑:“荣儿妹妹实在是有心了,其实根本不必介意。王府的事务本宫处理倒是绰绰有余呢,况且,就是本宫再有事情忙着,那也不可能怠慢了荣儿妹妹啊,更不会嫌了荣儿妹妹。何来打搅一说?” 董筱幽便略带歉意的回答道:“若如此,倒的确是荣儿的疏忽了。” 刘瑛噗嗤一笑:“瞧你,何必这么一副认真的模样呢?跟本宫在一起,荣儿妹妹大可不必太过拘泥于礼节的。” 随即,她作势搀了一下董筱幽,董筱幽又朝着她福了一福,两人一起进入正厅,然后各自坐下,碧落带着丫鬟给她们俩奉上了一杯暖茶。 刘瑛先是问了一堆“今日府中的饭菜合不合胃口?”“有没有缺的衣物枕巾?”之类的闲话,随即很快便进入了正题。 “荣儿妹妹啊,你园子里的碧落丫鬟,今年多少年纪了?” “碧落呀……她今年是十八了。”董筱幽老老实实的回答了,心中生了疑问:公主怎么问起碧落的年纪来了?她突然想到之前公主似乎想要碧落,还提出让自己把碧落交换给她的要求。她心中担心起来了:该不会今天公主又打起了碧落的主意了吧? “十八呀……”刘瑛微微闭起了双眼,似乎沉思了一会儿,随即睁开眼睛说道:“这岁数也不小啦,荣儿妹妹可有打算为她寻摸一门好夫家?” “夫家?”董筱幽有些发愣了,她的确是打算日后要给碧落找一个好男人来照顾她一辈子,但她如今连自己今后能如何都不敢确定,又如何能为碧落找寻良人呢? 看着董筱幽惊愕的表情,刘瑛眼角一弯,笑着说:“荣儿妹妹,你如今是皇兄的贵妾,本宫呢,自然也没把你当成了外人来看。而荣儿妹妹的丫鬟,本宫自然也应该尽一份心,你说是不是?” “有劳公主姐姐多心了,这些事情……还是交给荣儿自己来处理更好吧?”董筱幽想要婉言谢绝刘瑛的“好意”,她可不觉得公主是真心想要给碧落寻一个好人家的,虽然公主应该也没有理由来害了碧落,但她直觉就是感觉不对劲。 “荣儿妹妹不必客气,荣儿妹妹如今应该没有很合适的人选吧?本宫倒是能替碧落寻了一门良缘。”刘瑛微笑的说着。 董筱幽惊讶的望着她:“公主姐姐的意思是……莫非,公主姐姐打算替碧落寻夫家?”她隐隐感觉到这似乎是公主的“阴谋”。但公主为什么要针对自己呢?而且还要针对碧落呢?这一点令她很是奇怪。 “荣儿妹妹,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也是知道,如今秀儿被干了出府去,本宫若还不给王郎寻摸一个合适的妾室,外面的人肯定会说本宫容不得人,那便不好了。而前些日子,本宫请了一个善于看人面向的人入府,想从丫鬟里替王郎相一个中意的。可惜本宫这里这么多丫鬟,却都不合适,倒是那人偶然间看了碧落一眼,就说碧落的面向生得很是好,不仅能旺夫旺子,还能为夫君一家人都带来福气。本宫便想了,由本宫亲自做主,让碧落嫁给王郎为妾,你看可好?” 董筱幽听了,愣在了那儿,就连一旁的碧落听了,也是呆立在了原地。 刘瑛见了她们俩这个反映,便猜到了她肯定是不愿意,但随即她又立刻说了:“你也是知道的,王府不比一般的豪门,按理来说,碧落只是一个丫鬟,又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是入不得王家的门的。但本宫呢,还是信了一个缘字,那身份算什么?王家也不稀罕大户人家的小姐,碧落的面向便是独一无二的,所以,本宫认为,纳了她为妾,是对大家都是有利的好事,更是天大的喜事呢。” 这言下之意,就是在提醒董筱幽:别不识好歹!王家可是什么地位?你徐荣当初嫁入王府不也只是一个妾室吗?如今身为王玄正妻的公主亲自出马来说媒,还仅仅只要你的一个丫鬟当妾室,你敢不给脸面吗? 董筱幽心中愤懑难平,若不是因为她是公主的身份,董筱幽还真想狠狠骂她一顿,回绝了这门亲事。碧落可是自己的贴心人,凭什么要嫁给王玄做妾?她现在对王玄的印象可是极其不好的,居然想委屈了碧落?王玄是绝对没资格给碧落带来幸福的。 她脸上的表情很是僵硬,她想发怒,但偏偏得装出一副温顺平和的表情:“这个……婚姻大事,只怕得由荣儿的父亲来做主吧……”她想,自己是无论如何不能同意的,但也不敢明确说出来,不如将一切先推给远在徐府的徐老爷好了。 “此事荣儿妹妹大可不必介意,”刘瑛得意的一笑:想推给徐家的老爷?行啊,本宫早就料到你会有这么一出了,不然为什么不早些日子就来?本宫早就准备好了!随即,她从袖里取出了一封书信,“前些日子,本宫便写了信去询问了徐潜老爷,他也回了信了,荣儿妹妹看看,徐老爷说他没什么意见呢。王郎肯纳了他府上的丫鬟,那可是徐府的幸事呢。” 董筱幽郁闷的接过书信一看,还真是徐潜老爷的字迹,心中忧愤难当:父亲啊父亲,你到底还要怎么折磨女儿?如今女儿的贴心人就一个碧落,人家想要挖去,你还说没意见?难道父亲真的从此不愿再管自己了?自己有什么过错? 看着董筱幽一脸的悲愤表情,刘瑛亲切的抚摸了她的脸颊,说道:“本宫知道,荣儿妹妹和这个碧落丫鬟情同手足,肯定是担心她日后在王家会不会受人欺侮吧?其实你大可放心,只要本宫在,便没人能欺负得了碧落。虽然她没什么家世,但本宫会照顾好她的。若是王郎纳了碧落,本宫便与碧落结拜为姐妹,从此富贵同享,如何?” 董筱幽心中及其疑惑:到底是怎么回事?公主居然还愿意跟碧落结拜了?她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 第八十回 碧落的态度 董筱幽的思想自然不可能同古代人一样,所以她根本无法理解刘瑛为什么要说将碧落嫁给王玄为妾。要知道,王玄跟她董筱幽没有任何关系,但却是刘瑛的丈夫。就算刘瑛的目的是为了拉拢碧落,或者说要给自己使绊子,也不可能拿着自己的丈夫当诱饵的吧?换了自己,若是自己真心喜欢的男人,那是不会交给任何人的。 她眼神复杂的看着刘瑛,自古以来,能如“齐人之福”里面的那个齐人一样妻妾和睦的家庭,少之又少,大富之家是非尤其多,妻妾之间的斗争甚至比男人的斗争还要来的残忍和阴险。刘瑛真的愿意仅仅为了把碧落从自己身边挖走,就给自己塑造一个新的敌人出来? 刘瑛岂会不明白董筱幽的疑惑?但她非常自信,碧落不过是一个不懂心机的丫鬟罢了,真要让她当了妾室,她也永远斗不过自己,只能成为自己的奴婢。 董筱幽很想说“我不同意”,但她知道此时此刻她说不出口,她明白:其实自己就是个任人摆布的傀儡。 刘瑛端起茶杯来,轻轻啜了一小口茶:“荣儿妹妹,莫非本宫把话都说到如此地步了,你还是信不过本宫?”她刻意在结尾的地方提高了一点音调,就是在继续给董筱幽心理施压:都说到要让公主和碧落一个区区丫鬟结拜了,天底下还有哪个丫鬟能像碧落这般?如果董筱幽还不领情,那就不是不识抬举了,而是摆明了要打公主的脸面。 董筱幽内心可以说是备受煎熬,她感觉到及其的无助,要是让碧落就这么离开了自己成了王玄的妾室,那日后自己可怎么办?再有人陷害自己的话,那可怎么办? “荣儿妹妹,本宫知道你舍不得碧落,这碧落的确是个好丫鬟。但她年纪也不小了,迟早是要离了府嫁人的,还能再照顾你几年?你也莫要误了人家上好的姻缘岁数,你说是不是?再着说了,本宫知道你离不开碧落,不过本宫日后一定补偿,再给你安排十个八个丫鬟进来专门伺候你,那也是小事一桩。”刘瑛柔声的提醒道,再一脸关切的注视着碧落,似乎此时此刻,自己才是最关心碧落的那个人,而董筱幽却是在拖累人家。 董筱幽听了这话,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来:由于她自己在王府的日子不好过,所以她没有多少闲暇来关心碧落心中的想法,碧落可是个标准的古人啊,而且之前碧落还在劝自己给王玄生孩子的……拥有如此传统思想的女子,莫非也是希望能够嫁入豪门的?董筱幽知道,王家府里,还有不少的丫鬟希望能够爬上主子的床,得到一个名分呢。更何况,自己当初嫁给王玄为妾的时候,碧落其实是陪嫁的丫鬟,除了照顾自己以外,被王玄收了做一个通房丫鬟也是理所应当的。这么说,碧落莫非也中意王玄? 董筱幽心里乱七八糟的猜测着,随即将眼珠一转,扫了一眼立在一旁的碧落,只见她的表情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惊讶,依旧只是一脸平静。董筱幽又在乱猜了:为什么?明明她们说的是关于碧落的婚姻大事,但碧落本人居然如此的平静,这不得不令董筱幽心中难安。 如果碧落也跟那些丫鬟一样,希望能够嫁入豪门当一个风光的姨娘的话,那自己再坚决不准,不仅会误了碧落的婚姻大事,还会让人家埋怨了自己。董筱幽心里明白:碧落是曾经拿自己的生命救过她的人,还保护自己免于遭到别人的陷害。这么一个重要的恩人,就是拿董筱幽自己的生命去还给她,董筱幽都觉得是应该的。 董筱幽终于下定了心思:若是碧落有那个心思,那么还是做了这个顺水人情吧,毕竟,自己不可能留得住碧落的心。她将目光投向了碧落,恳切的问道:“碧落,你老实告诉我,你愿不愿意嫁给王少爷为妾?”她想,若是碧落说了一句愿意或者有一些难为情的表情,那么就同意将碧落嫁给王玄吧。 刘瑛听了,心里一声冷笑: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谁不想呀?王家大少爷的妾室,那可是外面多少好女子争破了脑袋也想当的?那个碧落又岂会不愿意?不过她不愿意也无所谓,自己是什么人?她敢和身为公主的自己斗吗? 碧落朝着董筱幽拜了拜,随即说道:“奴婢是小姐的人,无论小姐让奴婢做什么,奴婢都愿意去做。所以,若给少爷当妾是小姐的吩咐,奴婢便自然应该嫁给他为妾。反之,若小姐不同意,那奴婢就是死,也不会成王少爷的妾室。” 刘瑛听了,心中更加得意了:看来这个碧落是不太好意思,言下之意,就是将决定权再还给荣丫头,但若是荣丫头敢说不同意,那么,世人更会唾弃她的自私自利,阻人姻缘。这么一来,反而将徐荣逼到了必须同意的地步。呵呵呵,看来这个碧落对自己的夫君还是有些心思的,只不过……日后最好她能乖乖的听话,否则,若她不能为自己所用,自己也能想出各种手段来招呼她。 董筱幽自然也是懂了这话外之音,她痛苦的闭上了双眼,心里思绪万千:看来终究是只能便宜了王玄,从此将碧落让出了府去,想到这里,她的胸口一阵紧缩。事到如今,自己只能张口说好了,就让碧落成为公主的结拜姐妹,嫁给王玄当妾了吧?至少在外人看来,碧落将会是一个风风光光的姨娘。从此再也不是奴婢的身份了。或许那样对碧落而言,反而才是最好的归宿吧? 碧落这个时候却直直的朝着董筱幽跪了下来,她说道:“虽然是这样说,但若是小姐同意了,那么奴婢也只能抗命不从了。奴婢只愿一生一世都追随在小姐左右,绝不愿嫁给任何一个男人。” 碧落的这一番话,听得正厅里所有的人都震惊了。 董筱幽心中感动万分,碧落的心中,果然还是自己才是最重要的……虽说原本她是自己父亲的眼线,但直到父亲要杀自己的时候,碧落为自己挡剑的举动,说明了碧落已经完全站在了自己的这一边,即使违抗父亲,她也不会让自己受到伤害。 而今时今日,碧落的这一番话,更是难能可贵,公主的结拜姐妹,王府的妾室,日后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连这些都无法打动碧落!自己真是何德何能,可以遇到这么优秀的丫鬟呢?但同时,董筱幽又感觉到了这番话的沉重:那意味着碧落愿意为了自己,终身不嫁啊,若自己日后有了心仪的男子,碧落怎么办?难道让自己的夫君也纳了碧落为妾?即使碧落和自己比姐妹还亲,但董筱幽还是不愿意把自己未来的至爱分享给碧落……想到这里,董筱幽甚至为自己的自私感到羞愧。 刘瑛惊讶的下巴差点掉到了地上,她暗自思忖:不可能,她根本不相信这世上会有如此不为所动丫鬟。王府的势力如何,那是幽州之人都有目共睹的,自己的夫君王郎不仅是王府的嫡长子,论相貌、才学,那也是在幽州数一数二的,这么优秀的夫君,区区一个丫鬟的碧落居然不为之心动?莫非这个碧落真的宁愿不嫁人,一生都伺候着荣丫头?她刘瑛也算是识人无数,还从没见过如此丫鬟。但随即她又更加恼怒了:区区一个丫鬟,如此下贱粗鄙的人,居然还敢这么不识抬举?普天之下,居然真的有人连大汉公主的脸面,皇家的尊严都可以不顾的? 几个丫鬟也是吓了一大跳:和公主成为姐妹,嫁给王少爷做妾室,这么好的事,对于一个丫鬟来说,这简直比登天还难,碧落居然真的能一点都不为之所动?任红和寒竹都用无比钦佩的目光看着碧落。百灵则心中一阵恐惧:碧落虽然确实令人佩服,但她是公主那儿出来的,她太了解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如此扫了她的脸面,只怕公主会当场发作起来,那碧落只怕会死在众人面前了。 刘瑛的脸色果然越来越难看,她冷冷的看着跪在地上的碧落,突然嗔怒道:“你一个区区婢女,居然敢在主子面前说不?你好大的胆子!”随即,她抬着头扫了一眼立在正厅里的几个丫鬟,也看到了自己熟悉的面孔:百灵。百灵此刻低垂着头,心中想着:公主要发火,肯定会让人来打了碧落,自己可是绝对不想下手的,希望公主能够忽略了她。 “百灵,你给我过去掌嘴,要让这个贱婢知道自己的身份!”刘瑛下了命令,她心中怒火难当,居然敢不给自己脸面?无论使出任何手段,都是要逼碧落就范的。要让她明白,自己这个公主到底是什么身份! 百灵听了,心中暗自叫苦:公主还是让自己出手,可是她怎么能出手去打碧落呢?一来她一直以来和碧落的关系都处得很不错;二来她不想招惹荣小姐讨厌,碧落是荣小姐最信任的丫鬟,她今日打了碧落就等于日后荣小姐肯定要替碧落打回来;三来碧落是会武功的,平时其她丫鬟婆子们都不太敢招惹碧落,万一碧落发起脾气来,还是自己倒霉。 刘瑛见百灵脸色苍白的立着不动,提高了音量,吼了一句:“百灵,你是要捉死吗?杵着不动作甚?难道你连本宫的吩咐都不听了?信不信本宫连你也一起打了?” 百灵听了这话,吓得不轻,但她依旧不敢走过去打碧落,她咬了咬嘴唇,也跟着跪了下去,带着点哭腔对刘瑛说道:“回公主大人,奴婢不敢。” 刘瑛听了这话,更加恼怒了,没想到碧落不给自己面子,连原来自己的人都不听话了?她气得咬牙切齿,尽管她心里也想到了,若是百灵此刻听了自己的话,去打了碧落,那以后她也在荣小姐面前不好过。但是此时刘瑛已经非常气愤了,自然不会去顾及百灵的感受,她怒斥道:“你们都反了不成?好,那本宫便叫其他丫鬟来动手,百灵你也要受罚!” 百灵听了,伏倒在地:大不了她也跟着挨打好了,总比以后的日子难过强。 董筱幽见了,感叹道,连百灵都能如此,已经算是很难得了,她知道百灵是左右为难。 到了这个地步,自己再不出面的话,只怕连自己都会唾弃和鄙夷了,董筱幽站起了身来,朝着刘瑛跪了下来,随即说道:“公主姐姐,荣儿想过了,荣儿不愿碧落离开荣儿身边。还请公主姐姐另择人选,如王少爷这等优秀的男子,天底下迷恋他的女子何其多。” 她看了看跪在后面的碧落和百灵,又说道:“碧落只是说如果荣儿同意,她便要抗命。但荣儿的选择是不同意,所以碧落便不是抗命,而是遵从荣儿的话。所以她不该受罚,同样,百灵也不应该出手教训她,百灵不动也是正确的,她们都没有违背主子的话。”她的言下之意,就是提醒刘瑛:自己再怎么不济,也是碧落和百灵的主子,碧落和百灵没有错。 刘瑛恶狠狠地盯着董筱幽,看这样子,要跟董筱幽心平气和的谈论这件事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不过,刘瑛可是做好了准备来的,自然也考虑到了会有董筱幽反对的情况。只是她没料到,董筱幽和碧落还真是主仆一心呢,要想离间她们看来是不行了,只能强迫! 随即,刘瑛收敛了脸上的怒容,一声冷笑:“看来……你们主仆都不愿意啊?真没想到本宫的夫君王郎也会被人讨厌了。不过,这件事情,就算你们不同意,那也是即将成为板上钉钉的事实,本宫提醒你们,这事儿还真由不得你们做主!” 第八十一回 悲愤 听了刘瑛这话,董筱幽如同掉入了冰窟一般,全身发寒:“公主此话何意?碧落再怎么说,那也是荣儿园子里的丫鬟,要将她许配给少爷,也应该经过荣儿同意了才合理吧?” 刘瑛眼里又是一阵恼意,她一巴掌狠狠的打在了董筱幽脸上,这一巴掌力道十足,董筱幽整个人被这一巴掌扇倒在了榻边,可怜她那白皙娇嫩的俏脸上又红了起来,连嘴角也渗出了殷殷血迹。 碧落眼见董筱幽挨打,心中后悔不已:她刚才一直低垂着头跪在地上,倒是大意了,没有料到公主突然就冲着小姐发作了。碧落立刻扑了过去,将董筱幽扶坐了起来,焦急的问道:“小姐,有没有事?红儿、寒竹,快去房里将雪肤膏拿来!” 百灵见了,也立刻站起身过去,从另一边扶着董筱幽,她看到董筱幽唇边的血迹,立刻拿出绣帕给她擦拭着,眼下她也顾不上什么礼节了,自己现在的主子是荣小姐,而且她心中也生出了对公主的不满来。 董筱幽感觉脸颊火辣辣的痛,这不是公主第一次打她,确是打她打得最用力的一次,她眼神里似乎要迸发出火花一般,直勾勾的看着刘瑛。刘瑛被这种不屈的眼神看得很是不舒服,朝着身后的几个丫鬟说道:“看看这荣姑娘房里的丫鬟们,本宫还没发话呢,她们就一个个不顾礼仪,未经本宫同意就起身了,你们去教教她们什么是礼节!” 几个丫鬟应声,刚打算走过去,董筱幽便将碧落和百灵护在了身后,她恨恨的说道:“公主,你也莫要难为碧落和百灵了,她们二人都是荣儿的丫鬟。公主对她们有什么不满,只管冲着我来,不要打了她们!”董筱幽眼下心中充满了怒火,刘瑛将她当做下人一般,动辄便是一顿打骂,令她很是不甘。就算是她的皇兄庐陵王,对自己也是一向礼遇有加的,凭什么刘瑛还要如此侮辱她? 刘瑛看着护着两个丫鬟的董筱幽,心中一阵鄙夷。即使她们俩曾经同一战线过,但刘瑛贵为公主不说,且她一直以来也没有真的看得起董筱幽过,不过是个商贾之女。原本还是王玄的妾室,如今就算成了自己皇兄府里的人,左不过还是一个妾室,半个奴婢,有什么资格赶在自己面前说不? “徐氏,本宫顾念你是皇兄的人,才一直容忍你。但你莫要以为本宫不敢再教训你,你若太咄咄逼人,本宫便要替皇兄好好调教调教你!”刘瑛冷笑着说道。 “哈哈哈……咄咄逼人?”董筱幽凄苦的一笑:“咄咄逼人的人,是公主还是我?公主大人,您自己心里还不清楚?” 碧落看着刘瑛,牙关紧咬,但她不能轻举妄动,纵使她的功夫再高再好,这个时候也是不能反抗公主的,否则……她知道,公主不仅能治她的罪,还要连累了小姐,甚至整个徐府。她不能对公主有任何反抗。 但是,看着小姐受辱,她心里比刀割还难受,一向不叫镇定的碧落头一次气得眼圈都红了。主辱仆死,若是能够不牵连到小姐的话,今日她就是拼了一死,也要将刘瑛狠狠打一顿,替小姐出头。 刘瑛看着后面一脸愤恨表情的碧落:她气得双目圆睁,浑身颤抖,却不敢有任何动作,反而感觉很是得意,只可惜这么忠心的一个好丫鬟,如今还不是自己的,令她心中颇为遗憾。看着董筱幽,她又一脸高傲:有个好丫鬟又如何?敢和自己较劲吗?不过以荣丫头一贯的脾气来看,今日敢如此直白的顶撞自己,已经算是比较难得了。 刘瑛走了过去,用手托起董筱幽的下巴,柔柔的说着:“荣儿妹妹,本宫一向不喜别人拂逆了本宫的话。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老是说些令本宫气愤的话,本宫啊,一向是爱憎分明,所以有时候下手也是不分轻重的。你看看……你这么嫩滑的小脸上,起了这么一道红印记,真是我见犹怜。” 董筱幽冷冷一笑:“全拜公主所赐。” 刘瑛脸色又是愠怒了一下,将董筱幽的下巴放开,又高高举起了手,董筱幽昂着头死死地盯着她。身后的碧落一见这架势,以为公主这巴掌又要打到小姐脸上了,她不敢出手打了公主,但这次若是公主还要动手打人,她会立刻挡在小姐面前。 不过刘瑛这一巴掌只是留在了半空中,并没有挥下来,看见董筱幽、碧落还有百灵三人几乎是同仇敌忾的神色,她没有再狠心打下来,心中暗自想到:这个荣丫头还是有点本事的,不说碧落如此护着她,就连自己派过去的百灵居然也站在了她的这一边。 这个时候外面的丫鬟跑了进来:“公主,王家的二小姐和三小姐到了。” 刘瑛吩咐道:“让她们进来吧。” 很快王雨和王彤便走了进来,她们一踏入正厅便看到了这么一幕:公主正昂首挺胸的站在居中位置,而荣小姐却歪在榻上,脸上有些红肿,嘴角还有一点点血迹,一看便知是挨了打。她身后两个丫鬟一脸仇视的表情注视着公主。 双胞胎二人见了,皱了皱眉头,但随即露出一脸笑意:“雨儿(彤儿)见过大嫂,见过荣姐姐。” 刘瑛见了她二人,便指着董筱幽对她们说道:“你们两个丫头来得正好,看看,这个荣儿姑娘,不仅要反对将碧落嫁给你们大哥。还敢顶撞本宫,本宫正想好好收拾她。” 王雨和王彤两个人心中暗自骂道:这个荣姐姐还真是个蠢妇,竟然敢当场拒绝这门婚事,且不说公主的身份,就凭她们王家是什么人,她也敢拒绝?真是给了脸不要脸。 但是二人还是认为这件事不能闹大,就算是徐荣不答应,那也无所谓,到时候以王家的权势,公主的身份压下来,碧落还敢跑?就算是生拉活扯也要把她拖到大哥的榻上去。这个时候打草惊蛇反倒不是很好,而如果刘瑛今日太过分,把那个荣小姐逼到自杀的话,那便不好了,毕竟公主只不过想要碧落这个人而已,没必要把荣小姐逼死吧? 双胞胎交换了一下眼神,便立刻笑盈盈的走过去,劝解起了公主:“大嫂,这门亲事那还需要荣姐姐点头呢?只要大嫂你一句话,其他人就是想要违抗,哼,量她也不会有那个胆子。咱们王府是什么人?这天底下有多少好人家的姑娘想要嫁给我们大哥为妾的,谁人会如此不识好歹呢?” 王雨看了一眼董筱幽,又笑着说:“哪怕咱们王家再怎么不济,还有大嫂您呢,您只要一发话,谁人敢拂逆了您,她们就不怕被诛灭三族吗?” 她们两个人的对话是在提醒董筱幽:你就算豁出去不要自己的性命,那碧落哪怕逃到天涯海角去,敢得罪了公主,得罪了王家,那便等于一家人都得死,就算徐荣和碧落都跑了,她们徐家总是跑不掉的。 董筱幽感觉自己快要踹不过气来,什么叫官大一级压死人啊?如今就是公主来欺压自己了,就算王玄家的地位再高,凭什么他们想要碧落嫁给王玄,碧落就非得开开心心的嫁给王玄?可是,自己真的要拖累了徐家吗?若公主真的因为这么一件小事恼羞成怒,把矛头对准徐府的话……她不敢想象后果。 刘瑛听了双胞胎的话,心中爽快不少,又是一脸得意的看了董筱幽,说道:“荣儿妹妹,本宫再问你一道,你同意还是不同意?” “……”董筱幽不敢说话,碧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岂能将卖了她?但若是再说出不同意,拿徐家一家人的性命来要挟的事情,公主只怕也是做得出来的,这就由不得她了。她突然感觉到一股火气窜上了脑门,自己穿越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受这些气?公主一而再、再而三的践踏自己的尊严,不给自己留情面,自己活得还不够悲催?看看这个王府的下人,没有一个人把自己当一回事,她董筱幽凭什么要活成这个样子? “死则死矣!”她突然发出一声悲鸣,便要向刘瑛扑过去,她的双眼通红,简直就跟一头发怒的野兽一般。 刘瑛愣了,没想到这个懦弱胆小的荣丫头突然会爆发,而且还要朝着自己扑过来,她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就是双胞胎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都有些惊惧的看着董筱幽,但随即却惋惜道:“完了,她要敢对着公主动手的话,她的命也不会有了……公主完全可以杀了她,就算到时庐陵王问着她要人,也大可以用这个犯上不尊的理由搪塞过去。” 然而,董筱幽没有扑到刘瑛面前,而是被碧落环腰一抱,将她拦了下来,董筱幽挣扎了两下,突然两眼一黑,晕厥了过去。 “小姐!” 碧落和百灵二人连忙将她放平在榻上,碧落试了试她的鼻息,只是晕了过去,令她稍微放心了一点。从里屋里走出来的寒竹和任红二人见了这一幕,也惊呼了一声,随即围了过去。 刘瑛心中倒是生出了一股内疚之情:她也不是真的有心要把个荣丫头逼到这个地步的,只是从碧落拒绝、荣丫头也拒绝,然后连百灵也不听自己的话以后,她觉得自己的情绪也失控了,似乎是发作得过分了一些。 王彤见了,悄声对着刘瑛说道:“大嫂,就算荣姐姐晕了过去,她刚才可是想要扑过来呢,这可是对大嫂的大不敬呢,更是无视了大嫂皇室宗亲的身份,岂能放过她?” 王雨听了这话,有些不满的看了看王彤,她觉得妹妹这话太过了,刚才那一幕任谁看了也明白,那是荣姐姐过于悲愤所致,平日里的荣姐姐好歹还是个谨言慎行的人,突然爆发出来,也只能是她心中太过于愤懑。 不过对于王彤来说,董筱幽的死活并不重要,刘瑛开不开心才是最要紧的。更何况,若是刘瑛同情起了董筱幽,只怕会反感出了这个计谋的自己,那还不如趁着刘瑛的怒意还未完全消退,在挑拨得她生起新的怒火好了。所以,王彤并没有在意姐姐王雨的不满的目光,反倒只是平静的冲着她吐了吐舌头。 刘瑛听了王彤的话,心中果然又是一阵不满:哼,这个徐荣丫头太可恨了,刚才居然还敢扑过来,是想和自己来个同归于尽吗?这种幼稚的行为,简直就是个还不懂事的娃儿,竟敢无视自己贵为公主的身份,真是目无尊长! 随即,刘瑛说道:“就算徐氏晕了,她妄图伤了本宫,那也是重罪一条!今日本宫必须要好好惩治这个丫头!” 王雨略微遗憾的摇了摇头:大嫂还是被妹妹给挑拨了,唉……这个荣姐姐还真是个笨蛋,这个时候还想跟公主拼命?就算再怎么不同意,也可以当场先敷衍过去,再慢慢想办法呗,可如今居然敢顶撞公主?就这条罪名就足够让她死了。 百灵听了,倒吸一口凉气:公主这是怎么了?犯得着这么逼迫小姐吗?要说公主今日能执掌王家的大权,多半还是得亏了荣小姐和碧落,怎么这么快就要翻脸了呢? 百灵不是个很胆大的人,但她好歹还有一丝正义感,所以她当即便冲着公主跪了下来,说道:“公主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得饶人处且饶人。荣小姐并非要袭击您,她只是过度悲伤才那样,如今她人都晕了过去……还不知道有没有大碍呢,还请,还请公主大人饶了小姐!”说着,她的眼泪也滴滴答答的落在了地上。 刘瑛见了百灵替董筱幽说话,心中又是一阵不快:“给本宫起来!本宫真是瞎了眼,养了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她骂得很难听。 百灵低着头,抽泣着说道:“还请公主大人看在奴婢多年以来一直伺候您的份上,此次饶了荣小姐吧?” 刘瑛心中火起,一脚踢在了百灵的肩膀上,不过她心中还是有顾念着百灵多年以来服侍自己的兢兢业业,并没有下狠脚。但这一脚踢过去将百灵吓得不轻,顿时失了重心,被刘瑛这一脚扫着便要往后倒下,碧落突然从后撑住了百灵,然后将她扶稳。 碧落看着刘瑛,终于屈了膝:“奴婢答应了这门亲事,还请公主饶过小姐。” 第八十二回 主仆情深 听到碧落本人已经答应的话,刘瑛心中得意了不少,但她看着晕过去的董筱幽,脸上还是有些厌恶的神色,说道:“这件事本就不需要你同意,你要记着,你不过是个奴婢。主子们决定的事情,你就是心中有千百个不情愿,那也不顶用。但要想反抗主子,就必须受到责罚!”这句话,其实也是在说在公主面前,徐荣自己也只是个奴婢而已,刘瑛只是可惜她已经晕了过去,听不到这句话了。只是刘瑛还不打算就这么轻易放过了董筱幽,这可是难得的一个机会,刘瑛还真想狠狠教训一顿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 王雨见了,觉得也该适可而止了,便小声对刘瑛说道:“大嫂,原本徐家的伯父已经同意了,根本不需要来过问荣姐姐和碧落吧,不过既然她本人现在也同意了,那便更好了。”她的意思是提醒刘瑛:目的已经达到了,根本没必要今日过来刺激徐荣,更何况这件事说来说去也只在碧落一个丫头身上,真要把人家徐荣逼死了,就是小题大做了。哪怕大嫂心中看不惯这个荣姐姐,但荣姐姐根本对大嫂没有任何威胁和阻碍,甚至还在侧面帮助过大嫂,何必要把人家给害了呢? 刘瑛倒是听懂了这个意思,她转念想了想,也觉得确实没必要再纠缠着这些小事不放。便指了指晕过去的董筱幽,说道:“你们主子既然晕了,那本宫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你们去找个郎中给她治一治好了。” 碧落低着头应了一声,随即对一旁的百灵说道:“快去给小姐请一个郎中来。”她的语气很是平淡,但却透着一股焦虑。但是通过今天这件事,她倒是发现了,百灵已经是站在小姐这一边的丫鬟了。 百灵连忙向众人告退,随即跑出了溢香园。 刘瑛看了看,既然荣丫头都晕了,她也觉得兴趣索然,便带着一行人离开了溢香园。 等到董筱幽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躺在了卧室里的榻上,身上的棉被盖得好好的,外面黑漆漆的,看来已经是到了夜里。 “小姐,您醒了?”守在旁边的是任红,她坐在榻边的一个小马扎上。 “红儿?我……我睡了多久,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董筱幽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她的脑袋还是晕晕的。 任红连忙起身扶住了她,回答道:“小姐,现在都已经过了亥时了。你肚子饿不饿,要不奴婢吩咐下去,让她们给你准备点吃的?” 董筱幽感觉浑身有些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来,但她肚子似乎一点都不饿,便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不想吃东西。” 任红担忧的看着她,说道:“小姐,您从上午便昏睡到了现在……下午郎中来敲过了,说小姐您的身体有些虚弱,要多吃点有营养的食物呢。现在您刚睡醒,肚子里肯定是空的,还是吃点东西垫垫吧?” 董筱幽叹了口气,说道:“不,我真不想吃。”她想到自己是怎么晕过去的呢?对了,是公主逼人太甚,把她给气晕的,记得自己再晕过去之前,还脑子一热,打算扑过去跟公主同归于尽的……自己当时也太傻了,但是,公主会那么好人,一点都不计较? 董筱幽想到这里,突然担心起来,她焦急的问道:“我晕了之后,发生了些什么事?红儿,你快告诉我!” “小姐,您刚睡醒……还是不要太激动得好,先吃点东西补充一下精力吧?”任红皱紧了眉头,她可不希望自己给小姐说出发生的事情以后,小姐会再次晕过去。随即,她将卧室里的一盘点心端了过来,取了一块递给董筱幽。 董筱幽本想拒绝,但任红硬是将点心塞到了她的手上,“小姐,您要是一点东西都不吃,奴婢就什么都不说了。” 董筱幽看着外表还很是稚嫩可爱的任红,生不出任何气来,心底也知道红儿是为了自己好,随即点了点头:“好,我吃……红儿,你慢慢说给我听吧。” 任红眼看着她吃下了一块点心以后,才开口道:“小姐晕了过去之后,那公主还想要责罚你,百灵姐姐跪下来替小姐求情,反被公主踢了一脚。后来……碧落姐姐说,只要公主肯原谅了小姐,她便答应了这门亲事。” 董筱幽听了这话,身子一下坐直了,问道:“……碧落她,答应了?” “是,碧落姐姐答应了……”任红有些心痛董筱幽那无助和绝望的表情,只是低垂下眼眸,不愿正视她。 “她,答应了?”董筱幽大脑一片空白:为什么?自己还是害了碧落?她突然想要痛骂自己是蠢货,就算再怎么气愤,也不应该妄图去和公主拼命呀,这一下反而更是被公主抓到了短处,逼得碧落不得不应下。 任红说道:“小姐您不要太伤心了,碧落姐姐也是迫不得已才答应的……碧落姐姐她……”说到这里,任红的眼圈红了,竟有些哽咽。 董筱幽听了,惊疑的问道:“碧落怎么了?你快说啊。” “公主她们走了以后,碧落姐姐还吩咐我们将小姐抬到了卧房里,然后给小姐改好了棉被以后,碧落姐姐就吐了一口鲜血出来,也晕了过去。” 听到这里,董筱幽浑身颤抖,她看了看地上,确实还有一抹殷红的血迹,“碧落她怎么了?为什么会吐血?” “奴婢们也让郎中瞧过了,郎中说碧落姐姐是气急攻心,一时间气血逆流才吐的血,虽然对身体损伤不小,但并不危及生命的。”任红还想说:其实看着今日小姐受了这么多折辱,她们两个新入府的丫鬟都气不过,更何况碧落还是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可想而知,小姐在碧落面前受了公主的多少欺侮,碧落的心里就会加倍的发怒,所以才会气的吐血。 董筱幽心下又是一阵感动,碧落对自己太好了,自己简直是无以为报……古代的下人为何能这么一心一意的为主子着想?可是,碧落当她是主子,她却不能将碧落当成下人来看,在她心中,碧落已经是可以共患难、同生死的好伙伴了,自己穿越回来能认识碧落,也算不虚此行了。 董筱幽又挣扎着想起来,任红连忙想制止她:“小姐,郎中说过了,您身子虚弱,要多休息。现在都这么晚了,还是不要起来了吧。” “不,我要去看看碧落。红儿,带我去看碧落。” “小姐,您的身体……” “行了,听我的话,带我去见碧落!”董筱幽斥了任红一句,任红只好搀扶着还有些使不上力气的董筱幽起了床。 碧落因为是陪嫁丫鬟,所以是溢香园里除了董筱幽以外,地位第二高的人,府中的丫鬟们按等级来区分住所:粗使丫头们是六个人一间屋子,二等丫鬟是四个人一间屋子,一等大丫鬟一般是两个人一间屋子,不过碧落其实是属于通房丫鬟,所以是单独一个人住的。她的住所就在董筱幽的卧房隔壁,只是董筱幽的屋子还有个客厅,所以要绕过客厅走出来才能进入碧落的房间,虽然路程很近,但任红心细,担心这个时候小姐出门吹了晚风会染上风寒,非要让董筱幽喝了一碗暖暖的姜汤以后,才带她出了屋子。 董筱幽和任红进了碧落的屋子,只见碧落还睡在榻上,她的脸色很是苍白,董筱幽看了,心疼不已,如今碧落简直就等同于她的亲姐妹,她如何能不担心? 坐在一旁照看的百灵见了董筱幽,连忙走过来,帮着任红一起搀扶着她,让她坐在了碧落的榻边。 “碧落……”董筱幽轻唤着她,这是第二次这么坐在昏迷的碧落榻边,上一次,是徐家老爷想要杀了她的时候,因为碧落受了伤。这一次,碧落还是因为自己受了伤,只是伤在了心里。董筱幽看着她,碧落虽然一向表现的非常老成,但实际上她也只是才十八岁的少女,她的容貌清秀,如今静静的闭着双眼,看上去与平日的干练沉稳反差很大,竟然显得非常柔弱。 董筱幽心里很是难受:自己在二十一世纪都二十多岁了,如今到了这个时代,竟然被一个实际年龄比自己还要小得多的女孩处处保护着……这多少让她感到愧疚。她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太过于沉溺于这两年的小姐生活了,感觉别人照顾自己的一切都是应该的,唉……真是苦了碧落了。 很快她的双眼就被泪水给模糊了,自己确实很笨,很傻,但自己今后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不然,只会让如碧落一般真正关心自己的人不停的受伤……她董筱幽可以不在乎自己,但不能让关心自己的人吃太多苦,受太多难。 “小姐……”碧落突然睁开了双眼,“你哭了?” 董筱幽听了,连忙抹了抹眼睛,说道:“碧落,你醒了?太好了……我没有哭。”似乎每次自己只要坐到碧落身边,碧落就很快便会醒来,似乎碧落从潜意识里就不容许自己太为她担心了。 “小姐,这是碧落姐姐的药。”寒竹从屋外进来,端了一碗药汤。 董筱幽接过药汤,闻了闻,感觉好苦的样子。她蹙眉道:“里面有没有加蜂蜜呀?” 寒竹回答道:“没有。”其实她想说的是,按规矩,碧落始终是下人,她用的药是不能加蜂蜜的,只不过她知道,不能这么说出来。 董筱幽连忙将药碗递了回去,有些生气的说道:“赶快加了蜂蜜再拿过来,要快些,莫要等药凉了。” 寒竹低头应声道:“是,是奴婢的疏忽。”她恭敬地接过了药碗,走出了碧落的卧房,她并不为小姐的指责而感到恼火,反而很是感动。今日的这一幕,让她看到这个小姐还真不同于别家院落里的姑娘,居然待自己的下人如姐妹一般,同样,碧落对主子的忠心,也很令寒竹钦佩。 碧落看着董筱幽,说道:“小姐,奴婢没关系的,不加蜂蜜也没有事的,奴婢不怕苦。” “不,我不能眼睁睁的看你一再的为我吃苦。”董筱幽柔声说道。 碧落听了这话,眼圈也是一热,小姐对她如此好,令她很是欣慰:其实碧落本就是训练出来为了主子而死的人,即使主子待她不好,她也绝不会有半句怨言。 很快寒竹将加了蜂蜜的药端给了董筱幽,董筱幽要亲自喂碧落喝下,碧落虽然推辞了几次,但董筱幽不许,碧落只好答应了让她亲手喂自己喝药。 喝完药以后,碧落没有立刻躺下歇着,而是对董筱幽说道:“小姐,我不会嫁给王少爷的。” 董筱幽听了,惊讶万分:不仅仅是因为碧落说的不会嫁给王玄的话,而且,这是碧落第一次说的是“我”,而不是“奴婢”!这么说来,碧落已经将自己当成了姐妹一般的亲人了吧?她心下一阵感动。 看着董筱幽愣愣的表情,碧落又一字一句的重复了一遍:“我不会嫁给他的。” 第八十三回 激将 “碧落……你说你不嫁?可是,你已经答应了公主……”董筱幽忧郁的说着,即使碧落不愿意,公主发了话,而且今日又逼着碧落说了话,怎么能取消呢? 碧落半垂着脸,低声说着:“若是……”她没有说完,但她脸上的一股阴暗的表情,令董筱幽看了,心里一紧:莫非碧落想到了什么办法?但是她为什么会是这样的表情?莫非碧落想出来的办法并不好? 任红皱了皱眉:“碧落姐姐,若是你想要对王少爷出手的话,红儿劝你还是莫要这么做。” 碧落惊讶的看着任红,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这么想的?” 董筱幽迟疑的看着她们:“什么意思?” 任红抿嘴一笑:“这个方法还真不够好呢,一来王少爷一般不会独自在府里游荡;二来他现在根本不敢来溢香园附近;三来……公主更不会饶过你的。” 董筱幽似乎听懂了:“你们的意思……莫非碧落是想打王玄一顿?” 碧落点了点头:“只要我把他打一顿,当然……最好找一个理由,比如天黑的时候,不知道是少爷,然后下了手……这样一来,王老爷肯定不会同意了。” 董筱幽听了,骇然变色:“那可不行呢!若是动了手,如果别人不知道是你打的,那么公主一样会逼着你嫁给王玄;可如果承认了,那她肯定要治你的罪,单单一个以下犯上,就让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了。” 任红赞同道:“小姐说的没错,这个方法绝对不能用,否则无论我们找什么理由,公主都绝对能治我们的罪。” 碧落咬了咬牙:“难道……只能下手将王玄……”她没说完,但是脸上灰暗的表情却令众人都吓了一跳。 百灵发抖的看着碧落,说道:“不行,不能杀了少爷!” 董筱幽有些理解碧落,看来她也被逼得有些走投无路了:“算了,绝对不能杀了王玄。”王玄虽然不是个多好的人,但也比较无辜,再怎么说也不能害了他的命。 随即主仆四人又讨论了好几个方法,但始终不能想到切实可行的方法,董筱幽叹了口气:“看来,实在不行,明日我再去求公主好了。” “小姐……不行,您绝对不能再去找公主。”碧落使劲的摇着头,她可不想再看到公主侮辱她小姐的情景,那样会把她气死的。 董筱幽微微笑着说:“好了,碧落,明日我带着百灵去,你留在园子里。从来都是你护着我,这一次,无论如何我也要求公主收回成命。” 碧落眉头拧在了一起:“那可不行!公主为人过于暴戾,小姐若是言语稍有不适,她就会对小姐大打出手……奴婢不放心!” “好了,碧落。不要担心,再怎么说,公主最多也就打几下我,而且也不会很过分,好歹我还是她皇兄的贵客呢,实在不行我就拿出庐陵王来压她。再怎么说,她也会给她皇兄几分薄面的。” “可是……” “就这样,听我的。我自有办法!”董筱幽最后蛮横的打断了碧落的担忧,她的眼睛一转,已经想出了一个办法。 翌日清晨,董筱幽早早的去了万春园,刘瑛还没睡醒,她便在外室等着刘瑛。董筱幽想的计划就是把这件事情当着王玄的面再说一道,一定要让王玄听了感到惭愧:你们王家再怎么是豪门望族,也不能欺男霸女吧?碧落的真正主子就是徐家小姐,而不是徐家老爷或者公主,只要徐荣不肯,这事说出去,都会认为是王玄强要人。这么一来,至少王玄的脸面上就有点挂不住了。 而且,董筱幽隐隐认为,王玄内心应该不会愿意纳碧落为妾的,虽然王玄还是有些好色,但他现在肯定一门心思都放在公主身上,才不会那么容易转移到一个丫鬟身上来。所以,如果这事情闹到有可能影响到王玄的面子,那么王玄肯定会反对的。 刘瑛和王玄刚醒来,一个丫鬟便悄悄的想在刘瑛的耳边说这事,刘瑛看了看身边的王玄,一脸笑意的说道;“这里只有本宫和夫君二人,有无外人,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她是不想让王玄看了这样的情景,对自己产生疏远感。 那丫鬟有些犹豫,但还是只能遵命:“是,荣小姐来见公主,已经在外室等了一阵子了。” 刘瑛听了,眉头一皱:怎么是她来了?当即就有些不满这丫鬟当着王玄的面说出来,但随即又后悔,因为是自己吩咐的。 王玄听了,问道:“荣儿……姑娘来了?让她等了太久也不好,瑛儿,咱们还是赶快出去迎客吧。” 刘瑛撇了撇嘴,不好说什么,只得跟着王玄一起出了外室。 “荣儿妹妹,有什么事如此要紧的,这么一大早的便来本宫这儿候着了?”刘瑛面无笑意的看着正在给自己行礼的董筱幽,眼里闪过一丝寒光:这丫头要还敢哪壶不开提哪壶,今日便再狠狠的打她一顿,干脆打得她一直躺到碧落嫁给王玄以后。 刘瑛心里非常清楚:这个死丫头会这个时候一大清早的跑过来等自己,八成还是为了碧落的事情。她早就猜到徐荣昨日晕过去以后,若是醒来知道碧落还是被迫答应了此事,肯定还要找来。不过刘瑛也下了狠心,大不了狠狠教训她一顿,让她明白什么是长幼尊卑。 董筱幽岂会看不到她眼中那凌厉的煞气,但她并没有一开口就为碧落回绝此事。而是别有深意的看了看王玄,随即转头对刘瑛说道:“听公主姐姐说,王少爷很是中意我园子里的碧落丫鬟。” 刘瑛心里骂了一句:什么叫听说?昨日早说好了!但当着王玄的面儿,不好发作,于是将一股怒气化作淡然一笑:“是有此事,昨日本宫已经同荣儿妹妹说过了,莫非荣儿妹妹忘了?碧落那丫鬟可是当即便答应了呢。”她刻意把最后一句话说的语气加重了一点,想提醒徐荣:木已成舟,人家本人都答应了,哪里还有反悔的事?若是徐荣还要来回绝此事,那便不要怪自己不给她留情面了。 董筱幽笑了笑:“昨日公主姐姐确实说过此事,但那碧落毕竟是荣儿身边最得力的一个丫鬟,所以今日荣儿又特地过来……” “荣儿妹妹这话什么意思?莫非你舍不得这个丫鬟了?”刘瑛问道,语气里已经有了一丝寒意。 董筱幽连忙应道:“没有,荣儿岂敢说舍不得呢?荣儿园子里的一个丫鬟居然能成为少爷的妾室,这等好事,简直是荣儿和碧落的福分呢。” “你明白就好,碧落那个丫鬟能嫁给本宫的夫君为妾,日后自然没人会亏待于她。”刘瑛点了点头,心想看来这个徐荣丫头现在也算是懂事了一点,那么今日还可以给她点好脸色看看。既然她最得力的丫鬟被自己利用王玄抢走了,那么日后再送她几个丫鬟补贴好了。想到这里,刘瑛看着董筱幽的目光也稍微放的柔和了一点。 董筱幽微笑着,略微点头:“有公主姐姐料理,想来日后也不会再有人敢欺了碧落。荣儿原本不太同意,其实只是因为荣儿曾经也是……”说着,她故意看了看王玄,脸上有了一抹娇红,王玄听了这话,自然了解她说的“曾经也是”是何意,也不太好意思看着她。 刘瑛察觉到了这两人的异常,心下有些不快,随即咳了咳:“那是以前的事情,如今早已不同了,荣儿妹妹就不用再提了。” 董筱幽应着:“是……因为,荣儿从没认为少爷会欢喜碧落,所以最初还以为是王老爷听了别人的一面之词,便信了碧落会旺夫旺子的话,所以,荣儿担心少爷也会不愿意纳妾之事再被别人做主……直到昨日公主姐姐说了,荣儿才知道是荣儿误会了王老爷。” 刘瑛皱了皱眉头,冷哼一声:“那是自然,有本宫在,即使是老爷,也不能不问王郎的意思便给他塞人进来。”她还搞不清楚董筱幽为什么要说出这一番话来。 董筱幽继续说道:“还是公主姐姐好。荣儿其实之前就是想知道,纳碧落为妾一事,到底是不是少爷本人的意愿,若是他人强加的,那少爷还不如不纳的好。省得到头来,公主姐姐和少爷的心里不舒坦,也害了碧落一辈子呢。” 说完这话,她又淡淡的看了王玄一眼:还记得带我骑马的时候你亲口说过的那些话吗?若你还是个男人,就应该站出来,你听了半辈子你父母的话,如今又要改成听公主一辈子的话了吗?到底还有没有点男人的出息? 王玄听了,果然脸色变得很难看,他似乎显得有点坐立不安。 董筱幽继续对刘瑛说道:“不过既然公主姐姐都亲自上门来说了,那荣儿实在不该再胡闹的,还望公主姐姐您大人大量,能海涵荣儿昨日的无礼。”说完,她朝着刘瑛拜了一拜。 刘瑛听了这话,倒挺开心的:“嗯,古人有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其实本宫与你,也是一家人了,一家人没有隔夜仇,你能亲自上门来,说明你还是很明事理的。你放心,本宫不是个小心眼的人,昨日这事儿其实本宫也没往心里去。”看见董筱幽在她面前已经服了软,赔了罪,刘瑛得意地笑了。 董筱幽于是又欠了欠身:“既然如此,荣儿便告退了。” “荣儿妹妹不如留下和本宫共用早膳?”刘瑛笑着挽留道。 “谢公主姐姐,不过难得少爷能陪公主姐姐一起,荣儿还是不便久留了。”说完,董筱幽便朝着两人行了礼,退出了万春园。 她告辞的话对刘瑛很受用:这丫头不仅是知错能改,还能在该走的时候离开,也算是个挺识相的人了。 董筱幽离开了万春园以后,叹了口气:若是王玄真有点男子气概,便应该站出来同公主说明白。但若他依然是个懦弱的男人,那今日她使用的激将法也会毫无用途,那还得立刻再想新的对策出来。 刘瑛和王玄二人面对面开始用起了早膳,刘瑛心里有些得意,屡屡给王玄布菜,照顾得很是体贴周到。王玄看着温柔的妻子,几番欲言又止,但最终他还是停下了筷箸,对刘瑛说道:“瑛儿,为夫……为夫不打算娶那个碧落为妾!” 第八十四回 王玄反悔 刘瑛此时正在吃着饭菜,突然听到王玄这一句话,几乎让她一口噎着。她抚了抚胸口,瞪大了眼睛看着王玄。 一旁的丫鬟过来给她递了一盏茶水,她接过来一饮而尽,终于咳出来了一声,随即不可思议的说道:“王郎,你……你说你不相娶碧落是何意?” “……瑛儿,为夫不想娶碧落为妾。”王玄直直的看着她,又重复了一道。 “夫君,你是纳妾,当然不是娶妾了~~”刘瑛强作笑颜,想要同他打趣。 但王玄却是一脸的坚决:“瑛儿,为夫说的是真心话,为夫并不想纳妾。” 其实王玄一直在犹豫,直到今天早上董筱幽来了以后,他更是想起自己曾经对董筱幽说过的话。那些话,即使是如今算是一体同心的妻子,他也不便说出来。 王玄以为自己娶了公主,便可以彻底摆脱那种受人摆布的生活,但没想到,时至今日,仍然有人要肆意插手自己的事情。 虽然正妻肯为丈夫纳妾是大贤,可王玄依然觉得,这是对他的一种耻辱。他不是执着于一夫一妻的男人,但他的妾室,起码应该由他自己来做主,而不是身为妻子的公主来操心。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受制于任何人! 刘瑛看着王玄一脸的认真,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若对方不是她的丈夫,她恐怕早就要站起来骂人了。 刘瑛想不明白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王玄会突然说出反悔的话,心里疑惑道;难道是方才徐荣的话?可是,刚才的对话,似乎并没有任何不妥呀?徐荣只不过是认了输,过来道歉而已,可没有只言片语说了她不愿意或者碧落不愿意的意思。 刘瑛觉得胸口越来越闷,她大口大口的呼了几口气,问道:“夫君,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妾身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妥帖了。只需再等一段日子,良辰吉日一到,就可以将那碧落接入府园,为何时至今日,你突然又说不想纳妾了?” 王玄皱紧了他那俊朗的剑眉:“瑛儿,那碧落是跟随荣儿姑娘一道入府的。我一早便对她没有任何感情,你又何必把她硬塞给我呢?” 刘瑛无意识的捏紧了拳头,随即又连忙松开:“夫君,那碧落可是旺夫旺子呢,她的相貌也算是很不错的,妾身是为了王府日后能儿孙满堂才……” “旺夫旺子?这种说法,真的值得相信吗?再说了,瑛儿找的到底是哪一个看面相的高人?可否说出名字来?为夫久居幽州,对这一带的名士可以说是了如指掌,还不知道瑛儿居然找了一个高人来府里看面相。” 刘瑛一下子无言以对,她在极短时间里迅速分析着王玄说出来的这几句话,似乎察觉到了一点:夫君不仅仅是怀疑,而是对自己有了些许的不满!虽然他的语调依然很是平和,表情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怒意,但这几句话,分明是有些埋怨自己没有将请来高人看面相的事情及时告诉他,夫君是在埋怨自己的自作主张! 刘瑛顿时感觉一股寒气油然而生,她不想做一个仗着自己身份而欺压夫君的刁蛮公主,更何况,这里是地处边陲的辽东之地,她现在应该扮演一个贤妻,而不是一个恶妻。王家的人对自己虽然总是客客气气,但自己决不能在大事上和王家作对。当一个控制内院的好妻子,才是她嫁过来以后应该做的。 若是王家父子恼了自己,将她的权力全部夺了,然后幽静在后园里,那也是有可能的。毕竟玄菟郡离雒阳远了何止千百里,哪怕是自己死在了这里,只怕父皇也不可能派兵过来直接镇压……而是可能因为这里不服王化又地处偏远,干脆彻底放弃了玄菟郡一带的地区。 刘瑛于是整了整衣衫,朝着王玄正式的拜了一拜,说道:“没有与夫君说一声便擅自做主请来了看面相的隐士,这的确是妾身的不对,还望夫君见谅。” 王玄连忙将她搀起来,说道:“瑛儿何须行此大礼?为夫并不是要与你见气,而是实在认为面向一说,纯粹属于神鬼之言。虽然大汉很多地区,特别是西凉、羌地的人极其信奉,但在我们辽东这里,却是很多人不信这些虚言的。” 刘瑛看着王玄对自己关切的神色,心中稍微放心了一点:看来夫君还没有对自己心生厌恶,只要不让王玄厌恶了自己,那便好。只是,原来王郎一直以来是不信面向一说的。那么,自己捏造的碧落面向旺夫旺子的理由便没有了,难怪王玄还是不愿意纳了她。 “再说相貌,为夫不是一个好色之辈。无论是娶妻还是纳妾,为夫只爱贤良之人,而并非贪图皮相。那碧落姿色虽然还不错,但瑛儿房内的这些丫鬟,论相貌,胜过那个碧落的也有好几个,又何必非要去找荣儿姑娘的丫鬟为妾?” 刘瑛听了这话,倒是有几分开心,特别是王玄说他并不注重女子的相貌如何,而是注重贤良。说明王玄是在想自己表明他心中爱着自己。但是,为何王玄会对“荣儿姑娘的丫鬟”这个称呼特别在意呢? 其实刘瑛还不是很了解王玄的心里,王玄毕竟有着一个男人的占有欲。他没有得到本应该属于自己的徐荣,已经很是气恼和懊悔了,若今后还要时常面对徐荣的丫鬟,那他内心还真的会过得很是煎熬。 “可是……若夫君不纳妾的话,妾身只怕那些传言会……”刘瑛此时装了一副委屈的表情,想要让王玄看在她的可怜份上,答应了她。 “瑛儿,答应为夫,为夫日后自会纳妾,但一定要由为夫亲自选择。当然,若是瑛儿你不同意,那为夫便再不纳妾。”王玄双眼充满着柔情,直直的看着刘瑛。 刘瑛被他这眼神盯着,感觉双颊一红,但随即心中却不快了:若是由王玄本人来纳妾,只怕日后他肯定会选一些他所钟爱的女子,那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可就不保了! 可是,她如何能说个不字呢?说了,只怕王玄会认为她其实是个妒妇,而且还要对外装出一副贤良的样子,塞给他一些他并不中意的女子。若是这样的话,自己在王玄心目中的印象必然会大打折扣! 刘瑛心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她的确很想要得到碧落,但不能为了碧落就失掉王玄对自己的信任和爱意,更不能因为碧落而被王玄所厌恶。 “既然夫君这么说,那妾身以后都听夫君的。”刘瑛朝着王玄说道。 王玄听了这话,非常开心,他点了点头,笑着说:“还是瑛儿好,你放心,日后我绝不随意纳妾!”只要公主不打算控制王玄的生活,那么,王玄依然深爱着她,王玄现在还年轻气盛,无论是官场还是家族的大事,都需要他去奋斗和打拼,而回到家里,还有一个知心、贴心的好妻子相伴。他是在认为自己没必要再去那几个妾来分散自己的精力。 其实从这一点来看,王玄是一个古代难得的好男子,只是董筱幽本人对爱情有着一种洁癖,所以认为王玄是一个朝秦暮楚的色狼。这一点其实倒算是冤枉他了,实际上董筱幽还真不是最合王玄口味的菜。 只是今日,董筱幽设下的赌局便是利用了她对王玄的理解。起码她心中非常清楚,王玄带着自己骑马的时候曾经说过的那一番话,即使他和公主二人再怎么亲密无间,也绝对不能再说出来,否则,公主心中会有所不满。换言之,除了自己,那番身不由己的话只有可能对张秀儿说过,不过张秀儿是公主的对手不说,如今已经被逐出了王府,自然整个徐府里就只有董筱幽懂得王玄不想被别人控制的心理了。 所以,非常幸运的是,董筱幽见到刘瑛时,说的那些话,终于把王玄心中的反抗意识给激发了出来。王玄毕竟已经是个二十二岁的大男子了,不可能没有一点大男子主义——这可是在古代。只要顺利的利用这个,那么,只要王玄并非真心愿意纳碧落为妾的,都会因此对公主心生不满。 刘瑛输就输在了她贵为公主的身份上,也许,地位高的确是一件好事,却不见得会得到他人的一句真心话,哪怕两人的关系表面上有多么好。 刘瑛终于为了维持她和王玄二人和睦的夫妻关系,选择了松口。事到如今不是碧落死活不同意,也不是董筱幽死活不同意,而是王玄反悔了。 王玄见刘瑛答应了他的话,满心欢喜,随即胃口大开。用过早膳之后,便在刘瑛的服侍下,换过了外出的衣衫,带着几个仆从出府去了官衙。 刘瑛阴沉着脸坐在榻边,她自然心中仍然很是不解,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会让王玄半途反悔的?她又把上午的情景反复的思量了几遍:她仔细咀嚼着董筱幽的每一句话和当时她看向王玄的表情…… 终于,她想出了一个原因,那是她最为顾忌的原因!董筱幽可是反复说了此事是不是王玄“自愿的”这句话!王玄自愿?对啊,自己并没有取得王玄同意便以面向为理由说服王玄,继而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一手在操持……王玄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岂会乐意自己的事情全部由别人掌控的?更何况,自己身份贵为公主,这么一层特殊的关系,反而特别会令夫君感到尴尬和无从应对!若是董筱幽一早便知道王玄的“自愿”是因为自己是公主这一层原因,那王玄听了董筱幽的话,岂不会感觉到甚为惭愧? 所以,董筱幽的那几句话,成功的将王玄身为男儿的自尊心给撩拨了出来,以至于王玄会不顾和自己翻脸的可能性,坚决拒绝了这门亲事! 想到这里,刘瑛勃然变色,她狠狠的一拍几案,心下怒道:这个荣丫头!简直欺人太甚,她定然是了解王玄的脾气,所以才故意要在王玄的面前,刻意说出那番话来,就是在将王玄心中的反抗意识唤醒!想到自己的一番苦心就这么生生给董筱幽给搅合了,刘瑛恨得牙痒痒的,她决不能就这么放过董筱幽! 虽然自己的计划失败,但她刘瑛始终是贵为公主的汉室宗亲,其能任由一个商贾之女给自己下套子?刘瑛恶狠狠的瞪着门外,她朝着丫鬟吼道:“来人!给本宫去把徐荣这个死丫头带来!她要是不敢来,就给本宫绑来!” 第八十五回 用刑 没过片刻的时候,那个被刘瑛下令去带董筱幽的丫鬟便跑到了溢香园,董筱幽其实也是刚回园不多时。 那个丫鬟阴沉着脸对董筱幽吼道:“公主让你即刻去万春园!” 董筱幽看这丫鬟的表情,心里猜到大概是她的目的达到了,不禁微微一笑:“荣儿才从万春园那儿回来,不知公主姐姐有何要事,居然叫的这么急?” 那丫鬟一脸不耐烦的表情喝道:“我不过是个传唤的婢子,怎么知道公主大人有什么要事叫你,你赶快过去。若是迟了半刻,看公主怎么收拾你!” 董筱幽身后的任红见公主的一个丫鬟居然都敢如此无礼,这也欺人太甚了吧?她想出言教训一下这个丫鬟,但董筱幽冲着她摇了摇头。对于董筱幽而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一直以来在这府中,下人们都不怎么忌惮她,都当她是软脚虾一般对待。 任红很是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心中暗自为她叹息,好歹是大小姐出身,居然被下人们如此对待。幸好碧落这个时候还躺在屋里,不然只怕是又要被气得吐血了。 百灵是认识这个丫鬟的,她走过来说道:“葵莺,咱们好歹姐妹一场,何必对我的主子如此态度呢?” 葵莺看着百灵,神色颇有些复杂,她比百灵要晚了一年入宫,与百灵相依为命。百灵待她就如自己的亲妹妹一般,刚入宫的她活泼好动,还不懂利害,犯了不少错事,都由百灵替她顶着。 直到后来她惹到了当时极为受宠的丽妃娘娘,百灵再次为她担下了罪名,还被丽妃处于杖责二十。二十杖打下来,百灵的性命几乎去了一半,葵莺抱着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默默的流着泪。从此以后,葵莺对百灵也如亲姊姊一般尊敬,但凡宫里有别的宫女说百灵的坏话,她总要想尽办法报复回去。 百灵被万年公主送给董筱幽以后,葵莺便主动对公主提出要与百灵一起伺候董筱幽的意见,公主便同意:日后再给董筱幽送丫鬟的时候,就将她安排进去。这一次,若是碧落能顺利嫁给王玄为妾,那么过不了几天,公主就会将葵莺也送给董筱幽。 只可惜,王玄最终却不打算纳了碧落为妾,又因为前一日公主回园以后,怒气冲冲的说百灵吃里扒外,使得葵莺及其恼怒了董筱幽。她认为,她的好姊姊百灵不可能会有任何问题,一定是那个不懂礼数的荣小姐让百灵感到左右为难。因此,她自然也及其反感了董筱幽。 葵莺叹了口气:“百灵姐姐,莫非你真的如公主所言,成了吃里扒外的不忠之人?” 百灵听了,迎着葵莺的目光,坦然的说道:“公主大人将我赐给了荣小姐。从此以后,荣小姐自然便是我应该一心一意侍奉之人。荣小姐若是有任何损失,那便是我的不周;而荣小姐若是受到他人的侮辱,主辱仆死!葵莺,你我二人相处这么多年,难道你还会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性子的人?” 董筱幽听了这话,对百灵倒是生起了十二分的好感,联想到昨日百灵替她求情,还听说她也被公主踢了一脚。董筱幽对她也有了些怜惜之情,看来还真是患难见真情啊,百灵是个好丫鬟,最起码她品性够正直。 葵莺脸色变了变,但随即又笑了一声:“百灵姐姐的性格,葵莺是晓得的。”她认为,百灵依然是那个好姊姊,只是可惜,跟错了主子……这一次,得想办法让公主干脆把她除掉好了,这样百灵姊姊又能回到公主身边了。 “葵莺妹妹,你还是告诉我们小姐,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公主大人竟然如此急着招荣小姐去?” 葵莺听了这话,不屑的扫了董筱幽一眼,但还是正色说道:“公主和驸马爷在用早膳的时候,驸马爷突然说不愿意娶碧落为妾,他们二人说了一阵,最后公主答应了驸马爷。至于后来为什么公主会大发脾气要让我来喊这个荣小姐,我便不知了。” 董筱幽听了心花怒放:自己居然赌赢了!她唯一赌的,就是王玄能够如几个月以前一般,为自己的生活受别人控制而苦恼,这唯一的砝码居然让她赢了。 百灵、任红还有寒竹三人都不可思议的看着董筱幽,只有她们几个知道,昨晚是小姐说她自有办法的,如今没想到还真的能从公主手上抢回人来。 只有葵莺冷冷的看着面露喜色的董筱幽:看公主发脾气的样子,只怕是要将这个蠢丫头大卸八块了,她还在开心?真是个不知死活的笨人。 百灵随即很快也想到了公主发怒的原因,她担忧的看着董筱幽,说道:“小姐,公主发怒,只怕小姐又要受皮肉之苦了,还是带着碧落一块去吧?” 董筱幽摇了摇头:“不妥,碧落身子还不太好呢,若是她跟着我受了气,那便不好了。”其实,要是公主真的要处罚她,碧落也最好别轻举妄动,公主可是惹不起的。再者说了,只要碧落能留在她身边,不嫁给那个王玄,那她再吃点皮肉之苦也是值了。 董筱幽想了一阵,一旁的葵莺又催促了一道,她终于决定,还是留任红和寒竹照顾碧落,自己带着百灵去万春园见刘瑛。 两人跟着葵莺,很快就到了万春园。刘瑛刻意令丫鬟和婆子们站成了两排,从园外一直齐齐崭崭的立到了屋子里,董筱幽看了看这森然的场面,心中戏谑道:这公主还会摆鸿门宴呢?想吓唬谁呀? 刘瑛冷着脸,看着踏入屋子,并朝她行礼的董筱幽和百灵二人,她眼皮都不眨一下,便下令道:“给本宫将徐氏架好,掌嘴!” 她这一声令下,站出来四个高大的婆子。两个将董筱幽的双手反剪,使她动弹不得,另外两个婆子便打算左右开弓的掌嘴了。董筱幽是知道刘瑛刁蛮暴戾,但没想到居然到了这个地步,自己才刚踏进屋子,什么话都没说便要被掌嘴?太霸道了吧! 董筱幽作出一副不解的姿态看着刘瑛,声音颤颤的喊道:“公主姐姐,荣儿做错了什么?为何要打荣儿?求公主姐姐网开一面啊!” 刘瑛脸色铁青,恨恨的说道:“你倒是装得挺无辜的。”她心中可是恼火得很,她恼火的不仅仅是董筱幽算计了她,让她的计谋落空。更重要的是,董筱幽居然比她这个妻子还要了解王玄的个性,居然能凭着几句闲聊的对话便将王玄的脾气给激了出来。 由这一份心计来看,刘瑛也自然会耿耿于怀。她甚至在想,若是这个丫头依然是王玄的妾室,只怕她会利用她的美色和手段来对付自己,她如此了解王玄的性子,肯定能简单的挑拨自己和王玄夫妻之间的感情! 仅凭这几点,刘瑛就不能简单放过了她。百灵的事情对公主而言,只不过是得不到一个丫鬟而已,其实并不伤筋动骨。但牵扯到王玄,她就根本不可能平静得了。换言之:董筱幽利用王玄来对付刘瑛,其实是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只是,对于董筱幽本人而言,哪怕被公主恨死,她也不想失去碧落。 刘瑛怒气冲冲的看着董筱幽,“你还好意思问你做错了什么?给本宫打!”说完,她扭过了头,不再去理会董筱幽那可怜兮兮的眼神。 两个婆子领了命,一巴掌接着一巴掌的抽打着董筱幽,没几下她的脸就被打得红肿了,嘴角吐出了鲜血,她大脑里有些麻木,似乎被打得脑震荡了,感觉牙齿都快被打松动了……她还在担忧着:再这么打下去,自己会不会被这两个狠毒的婆子打破相啊?但很快她的意识就有些犯晕了。 百灵见了这等阵势,心知不好,连忙朝着公主跪下求情道:“奴婢求公主放过小姐吧!荣小姐绝非有意冒犯公主大人,求求您,饶了她吧!不能再打下去了啊!” 刘瑛看着董筱幽红肿的面颊,便命两个婆子停下来:“打她的脸确实不太好,怎么说来,她也是庐陵王的妾室了。不如换别的地方……”说完,她阴笑着,看了看已经有些昏迷的董筱幽,又转头看着百灵,“百灵,你说说看,在她身上见不得人的地方用刑,她会不会痛得又清醒过来呢?” 百灵听了,大惊失色:小姐都被她下令打成这个样子了,没想到公主居然还不肯放过小姐!她在宫中的时候,拧人这种一般惩罚丫鬟的手段,是屡见不鲜的。还有的方式则是用银针扎人手臂、背部,或是用棍棒击打腹部……这些手段都能把人整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不会留下明显的疤痕给人瞧见。 两个婆子果然拿了银针出来,随即狠狠的一扎,董筱幽尖叫了一声出来,她原本还有些晕乎乎的,这一下刺骨的痛觉再次令她回过神来,眼泪顿时夺眶而出。另一个婆子又是一针刺在了她的肩头上,又是一股锥心的疼痛。 “不要啊!救命啊!!”董筱幽尖叫着,求饶着,她甚至高喊着:“容嬷嬷饶了我!我不是紫薇啊!”这句话令所有人听了都不解,但随即便想到大概是这个丫头被针扎的太痛,已经开始说起胡话来了。 百灵只能又跪伏在地,不断的对公主求情,刘瑛听了,心里又是一阵火气:“她有什么好的?本宫才是你原本的主子,你居然如此护着她?来人,给本宫狠狠教训一下百灵!教训这个吃里扒外的贱婢!” 刘瑛是对着葵莺喊的,她只得站了出来,心里叹道:百灵姊姊这是何苦呢?她这个主子惹到了公主,今日就算不死只怕也要掉一层皮。公主是个什么心性的人,百灵姊姊岂会不知?她为何要这么傻呢? 百灵很快被两个丫鬟按倒在地,葵莺跟另一个丫鬟并没有对她用银针,两人都有些念着百灵从前对她们的好,不太愿意下狠手。 刘瑛皱眉呵斥道:“为何还不动手?” 她这么一吼,葵莺说道:“对不起了,百灵姊姊,咱们毕竟只是奴婢,不能不听主子的话。”她依旧没有用针,只是狠狠的在百灵的腰间掐了一把,百灵痛得皱紧了眉毛。 另一个丫鬟见了,也在百灵背后狠狠掐了一下,说道:“这是给你长点记性,你的主子不过是庐陵王的半个奴婢而已,庐陵王和公主才是一家人,说到底,你还是公主的人,岂能对公主的命令不满?” 百灵被两人掐着,可她不仅没有喊疼和求饶,反而依旧替董筱幽说情,这一点令周围的丫鬟都有些难过:百灵在宫里的人缘很好,就是因为她这么一股乐于助人的性格,这让葵莺也感到难过,到后来,她和另一个丫鬟都只是手上动一动,但实则没有用力。 反倒是董筱幽被针扎得不断呼救,她原本根本不信小小的一根银针能把人弄得有多痛,当年看某珠格格的时候还对紫薇受的刑罚不以为然,可她亲自体会过以后,不禁佩服紫薇居然能被扎了一天一夜,她如今可是一时半刻也支撑不住了。 董筱幽此时只有一个感觉:她要死了……她感觉她的身体逐渐失去了所有的感觉,四肢已经完全不听她的命令了,大脑也开始变得昏昏沉沉,针刺的疼痛也无法驱散这股强烈的昏睡感,现在的她似乎已经轻飘飘的到达了云边,再有一刻,她便可以“醉卧云端笑人间”了吧?她苍白着脸色,双眼开始缓慢的闭合了起来……在闭上的最后一刻,她看到了刘瑛眼里对她流露出的恨意…… 为什么万年公主会这么恨自己呢?因为她抢夺碧落的计策失败?不至于吧……公主并不是一个为了一个想要的丫鬟就可以不顾惜她人性命的人。自己好歹还歪打正着的替公主解决了张夫人的事情,公主为何就不顾念这一丝的情面呢?不,不对,公主当初还救过自己,不让自己自杀呢……公主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呀?为何当初救了自己,今日又想弄死自己呢? 不过很快董筱幽便想明白了:她踩到了公主的“尾巴”,她最不应该做的,就是利用了王玄,还差点使得王玄和公主反目,原来夫妻之间的感情……真的容不得别人破坏。她似乎省悟了很多……只可惜,这一切都晚了,她感觉自己很快便要晕死过去了。 第八十六回 奇才心伊 “公主,请住手吧,继续的话,小姐会死的!”百灵哭着请求道,刘瑛冷冷的看了一眼,董筱幽脸色苍白,已然昏厥了过去。 刘瑛的确是很想好好教训一顿她,但并不是真的想要她死,因此,便让婆子们停下了扎针。两个按住百灵的丫鬟也松了手,百灵连忙扑了过去将董筱幽的身子抱住,她胆战心惊的用手指放在董筱幽的鼻尖探了探,幸好……一息尚存。 刘瑛觉得还是没有解气,但是她也知道这个荣丫头的身体一向不是很好,若再用刑的话,只怕给她落下病根,以后若是不能给皇兄生孩子就麻烦了。只是,她依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谁叫她动了不该动的地方呢? “公主,有客人拜访。”外面一个丫鬟跑了进来对刘瑛说道。 “谁?”刘瑛皱了皱眉头,这个时候还会有什么人来拜访自己的? “似乎是上次拜访公主的那个……司马公子,他说他带了庐陵王奕大人的消息……”这个丫鬟还在说着的时候,司马离便大步闯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浅色衣裙的女子。 “草民拜见公主,公主万福!”他朝着刘瑛行了一个礼之后,一眼便瞥见了倒在一旁的董筱幽,“这不是奕兄的贵人吗?怎么会在公主这儿休息呢?”他饶有兴趣的问道。 “司马公子,这里好歹是本宫的内庭,你尚未经过本宫的同意便硬闯,岂不有失礼节?”刘瑛有些不满的看着司马离,她最不希望的是被她皇兄的朋友看到自己正在“虐待”皇兄的贵人,这要是传了出去,只怕她的恶名又是少不了了,虽然她并不在乎。但是若今日她要用藤条鞭打董筱幽的话,那便得褪去董筱幽的衣衫,若此时再遇到司马离硬闯,岂不因此坏了她兄长的名声? “乡野村人,礼数不周,还望公主大人海涵。”司马离浅笑着朝公主鞠了一躬,他身后的那个女子也朝着公主拜了一拜。 “也罢……你好歹是本宫皇兄的亲友,本宫岂会真的同你计较?”刘瑛轻描淡写的一句带过,然后目视着让下人将董筱幽带到一旁的胡床上去躺着,“司马公子,不知你所谓的本宫皇兄的消息,是什么?” 司马离收敛了笑容,说道:“奕兄到了冀州以后,便与皇甫嵩将军以及中郎将董卓会和,在广宗与贼军交战,大获全胜,斩杀数万人,就连贼首之一的张梁也战死了。如今张角染了重病,恐怕果然是命不久矣……”说完,他略带钦佩的看了看睡倒在胡床上的董筱幽。 刘瑛听了,得意的笑道:“不愧是皇兄,之前还听说冀州战事胶着,没想到他一到了冀州,局势便扭转了过来。张梁战死,张角生了重病,离死不远了……”说到这里,她突然有些惊奇的将目光投向董筱幽。她想起来了,之前她还不是很在意,但没想到真的被那个荣丫头料到了张梁会失败,张角会病死! 司马离笑了笑:“荣小姐还真是金口玉言呢,草民看,这次奕兄能旗开得胜,也是托了荣小姐的吉言呢。” 刘瑛脸上有些不快道:“哼,司马公子岂可如此说?若没有皇兄的英勇奋战,没有前线军士的牺牲,岂会有胜利?哪有因为她一个区区女子的话就能扭转局面的?” 司马离并没有在意公主的不快,而是继续说着:“奕兄还托草民告诉公主,待冀州的战事结束,他便立刻动身回玄菟郡来。” “回玄菟郡?”刘瑛疑惑道:“皇兄平定冀州的匪患以后,应该是回雒阳,抑或是回他的庐陵啊。为何会再次来玄菟郡?” 司马离解释道:“唉,奕兄可是个大忙人呢,待冀州的贼首众平定之后,他便会领征北将军的头衔,带兵到玄菟郡戍守。” 如今大汉朝不仅仅是黄巾作乱,西北部的北宫伯玉、边章等人,东北部的檀石槐之子和连,以及交州等地的各方势力都是蠢蠢欲动,可谓是内忧外困。自小养在深宫里的刘瑛自然不会知道如此错综复杂的局势。 刘瑛高兴道:“征北将军?如此一来,本宫便能时常见到皇兄了,倒也不错!”说完,她厌恶的扫了董筱幽一眼:她也会留在幽州了?哼! 司马离无奈的笑了笑,心里说着:奕兄,看来你这个皇妹还真的很讨厌你中意的这个女子呢,要想让你皇妹在你回来之前不再给她找麻烦,还真的要动用“王牌”了。想到这里,他无奈的一笑,随即看了看身后的女子。 “公主,如今玄菟郡也并不安宁,只怕鲜卑人首领,檀石槐之子和连会兴兵来犯。虽然王家是幽州第一望族,光私兵就有数千人,并不惧怕鲜卑游骑,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奕兄托草民将这个女子带给公主为婢。”司马离说完,他身后的女子便轻移莲步,走到了刘瑛的面前,朝着刘瑛行了跪拜之礼:算是认了她为主子。 “她是……什么人?”刘瑛迟疑的问道,眼前的少女约十五六岁的年纪,相貌清丽脱俗,但神色极为冷傲,虽然出落得很是貌美,却给人感觉简直如冰块一般,令人看了便生寒。刘瑛非常惊异于她的这种异乎常人的气质,反倒生出了不少好感。 司马离朝着少女轻声说道:“既然如今你是公主的婢女,便应该一心一意侍奉公主。你可了解?” “是。”少女淡淡的回答道,脸上一丝感情的浮动都没有。 “那么,快回答公主的问话吧,告诉公主你的名字,来自何处。”司马离提醒道。 “是,婢子名心伊,曾是庐陵王大人属下的暗部之人。如今是公主大人的奴婢,公主的吩咐,奴婢万死不辞。”心伊说完,又朝着公主拜了一拜,她的言辞很是诚恳,说得也很是恭维,但神色依旧冷冰冰的,简直如同一个冰人。 公主刘瑛自然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只知道她原本是皇兄手下的人,那么,定然是身怀绝技的女子。实际上,庐陵王奕真的暗部,汇集了他十余年间遍访全国结识的奇才,是精英中的精英。 这个心伊原本只是个落难的幼童,是庐陵王和司马离二人从盗贼的刀下救出了她。但后来二人却发现了她竟然天生异能:凡是入了她眼中的各项武学招式,她只需看一眼便能铭记于心,甚至能够运用自如。她的这项才能,令她在短时间内,迅速成为了奕真暗部的重要角色,参与过多次暗杀行动。 甚至于这一次在冀州的战事中,原本张梁所部英勇善战,皇甫嵩与董卓率军与之交战以后,大败而归。奕真便令心伊扮作了营妓潜入黄巾贼营中,一夜之间,将张梁部下的十余名黄巾军重要将领全数暗杀。次日交战,张梁军由于缺乏有力调度和指挥,一交战便迅速溃败。这都是心伊的功劳,只可惜她的暗中行动永远无法被世人所知晓。 刘瑛虽然不知道心伊到底是一个多么了得的人物,但只凭着一种直觉,她便对心伊心生好感:这个女子的武艺功底,只怕还远在那个荣丫头的碧落之上! “本宫看你的样子,似乎也是个习武之人呢?”她问道。 “略懂一二。” “好,那本宫这里有六个丫鬟,都算是宫中的高手,你能和她们比试看看吗?”刘瑛说完,室内走入六个年约二十的丫鬟,一个个都显得身材矫健,神采飞扬,一眼看上去便知道是武艺高强之人。 这六个人还是刘瑛托人从宫外找来的,为的是保护她日后远嫁到辽东的自身安全,平日里轻易不见人。 “你看看,要不要和她们一一过过招?”刘瑛立刻便想看看心伊的功夫到底如何。 心伊看了六个人一眼,平静的说:“一一过招太费时间,公主大人,不妨让她们六个人一齐与奴婢比试吧?” “六个人一起?”刘瑛不敢相信的看着心伊,那六个丫鬟听了,眼中闪现出一丝愤怒的神色来。 众人随即走出院子,只留了百灵还在屋里照顾着昏迷的董筱幽。 刘瑛一声“开始”,六个丫鬟便使出各自的本事来:她们要让公主看看,这个人竟敢如此小觑她们,定不能饶过她。 然而,只眨眼间,心伊身形似乎动也未动,六个人便往后一退,通通坐倒在了地上。 “……”刘瑛不敢相信她的眼睛,心伊似乎一步未动,但那六个人瞬间便败了下来,如此高强的功夫,简直世所罕见! “你们退下吧。”刘瑛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六个人,她们六人并非是实力不济,只是这个心伊实在是太强了,厉害到难以置信的地步。刘瑛并不怪责这六个人败下阵来,反而心里很是开心,自然,下来她也会好言劝慰这六人。 这一下,她可彻底满足了,能得到这么一个高人为仆,还有比这更好的吗?而且如此一来,自己的安全便又多了一层保障,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刘瑛总算是对得不到碧落一事释怀了,她又想到皇兄远在千里之外的冀州还能顾念自己的安危,心中很是感动,看着董筱幽也觉得不那么讨嫌了。 司马离见刘瑛的表情变得柔和了起来,料想她定然很是满意这个新收的奴婢,他的任务也总算是完成了,虽说他并不是奕真的部下,只是偶尔会帮他忙罢了。 而这个心伊原本是奕真放在了司马离身边,日后打算给徐荣的丫鬟。只可惜司马离早一步就料到了公主若是知道荣小姐再有了这么一个厉害的丫鬟,肯定会暴跳如雷,而心伊和碧落二人武艺再高,也不能忤逆了公主,那样只会给荣小姐带来更多的灾难。正所谓怀璧有罪,倒不如将心伊送给公主,以碧落一人之力,要保荣小姐无恙倒也并非难事。更何况,如今东北部的和连所部的确是蓄势待发,时刻都可能侵入玄菟郡,将心伊这样的高手放在公主身边,反而是更合理的策略。起码和连所部不太可能动用杀手抓捕了汉朝的万年公主。 如今,公主总算不会再随便找荣小姐的麻烦了,而荣小姐身边有碧落,公主身边有心伊,两个人的安危都得到了保障,再没有比这更完全的方法了。司马离轻吁了一口气,他站起身来,朝着公主拱了手道:“草民便告辞了。” 刘瑛此时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怒意,反而是很开心的想挽留司马离:“司马公子千里迢迢赶来,不如在府中的客房多住几日。本宫即刻传唤下人给司马公子准备一顿盛宴来接风。” 司马离摇头:“草民乃一介粗鄙之人,不劳烦公主费心。人和话,草民都带到了,公主大人,轻恕草民告退。” 刘瑛感到有些可惜,主要是人家给她带来了心伊这么一个宝贝,岂能连饭都不留人家吃一顿?不过想到这个司马离本就是个旷世奇才,而且不愿拘于礼数,便也只得作罢。 等到司马离走了以后,刘瑛才回到内室看到董筱幽还未醒来,她心里已经没有了太多的气愤,虽然还是有些讨厌董筱幽,不过想了想,自己也不用做得太过分了,日后这丫头定然会收敛得多。便令人去寻了郎中,然后再让丫鬟将她送回了溢香园。 对于刘瑛而言,也算是心满意足了:如今王家的内院大权由她一手控制,丈夫王玄又一心都在她的身上,王老爷一般只管府外之事,张夫人失势,王妍被毒死,张秀儿也被逐出王府,她还得了一个天下间最厉害的丫鬟!自己真不愧是大汉的万年公主,天之骄女,能在这钩心斗角中大获全胜! 至于这徐荣丫头嘛,刘瑛想了想,反正再也不会对自己有任何威胁了,只要她肯老老实实的,就好好的让下人照顾她。等到皇兄来了玄菟郡,便将她“完璧归赵”。 第八十七回 上穷碧落下黄泉 “爹、娘!”一个着白衣的小女孩跪坐在房间里的榻上,这个房间破破烂烂,简直就像一座快要倒塌的破庙一般。床榻虽然擦拭得很干净,但也显得老旧陈腐。 小女孩旁边跪坐的是一对中年夫妇,他们两人都显得面黄肌瘦,但表情却很是开心。 “碧儿,今日娘亲在后山上采了不少野桑椹,你不是很喜欢桑葚嘛?来,多吃一点。”妇人那干瘦枯黄的手里握着的是一把紫色的野桑葚。 小女孩欢快的笑了:“哇~~好久没吃到桑葚啦。”她接过妇人递来的桑葚,一个一个的塞进嘴里,那酸甜可口的味道令她笑眯了双眼。不过她吃了几口以后,将可爱的小脑袋看向一旁脸色蜡黄的中年男子,问道:“爹身体不是不好嘛?这些桑葚留给爹爹吃。”说着,她将剩余的桑葚递给了男子。 “碧儿真乖,不过爹不爱吃桑葚,你还是自己吃完吧。”男子慈爱的笑着,将女儿递过来的桑葚又推了回去。 小女孩担忧的看着双亲,说道:“爹、娘,你们都不吃,那碧儿一个人要吃完了哦?可碧儿要是吃完了的话,你们吃什么呢?”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小女孩虽然只有六七岁的样子,可她知道家里的环境有多么艰难,她的爹娘已经好几天没吃上一顿像样的饭菜了。 这一年闹大旱灾,小女孩的家乡几乎是颗粒未收,很多穷苦人家已经断了炊,小女孩的家自然也难逃挨饿的命运,她的父亲身体并不强壮,没过多久便病倒了。如今每日都只能靠着母亲一人上山采摘野菜为生。 小女孩很快吃完了桑葚,天色不早了,她便蜷缩在榻上迷迷糊糊的睡了。那妇人爱怜的给她盖上了一层破旧的褥子御寒。 “真是难为了碧儿……”男子说道,看着熟睡的爱女,他叹了口气,“若我身体再康健一点,也可以多找一些食物了。”他很是愧疚的看了看妻子。 妇人微笑着摇头:“夫君,能和你在一起,哪怕是饿死,妾身也知足了。碧儿是咱们的宝贝女儿,即使咱们家最后过不下去,她也会跟咱们夫妻一起上路的。” “爱妻……”男子感动了,一把将妇人搂住,两人默默的依偎在了一起…… 然而,原本漆黑一片的窗外,突然火光四起,一阵人声鼎沸的闹腾将夫妇二人惊起。 妇人终究是个女子,此时此刻她吓得在她夫君的怀中瑟瑟发抖,男子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她道:“爱妻,你在里屋守着,为夫出去看看动静。” “夫君,你可千万要小心啊。”妇人小心翼翼的叮嘱道。 男子蹑手蹑脚的走出了屋子,他们家的院子里,来了一伙流寇打扮的人。这世道纷乱,年年都有不少良民被逼得走投无路,投身绿林。 “各、各位好汉,我这里也只是穷苦人家,已经好几天没得饭吃了,请各位好汉高抬贵手。”男子虽然也吓得不轻,但他终究装起了胆子,出声希望能劝走这群匪徒。 “哼,你们家吃不起饭,难道大爷们就吃得起饭了?没有饭吃,我们便吃了你家人的肉!”一个匪徒走了过来,不由分说便朝着他一刀劈来,男子躲闪不及,被那一口锈迹斑驳的刀从胸口处劈开来,殷红的鲜血泊泊流出,就连内脏都滚落了出来…… “夫君!”妇人在屋内透过破烂的窗户看到了这血腥恐怖的一幕,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她从里屋冲了出来,趴到了男子面前。 男子跌坐在地上,口吐鲜血,他小声的问道:“爱妻……你……唉,咱们……碧儿呢?” 妇人哭泣着说道:“夫君,碧儿还睡得正熟呢。” “也好……这是一伙杀人不眨眼的贼匪,咱们一家……也不用等活活饿死了,今日只怕就要一同上路了……”男子艰难的说完了这话,头一歪,没了生息。 妇人见了,浑身颤抖着,又发出了一声凄凉的哭喊。匪徒们没给她哭泣的时间,一人给了她一刀,将她也砍倒在地。妇人垂死之前,只是用力握紧了男子的手…… “大哥,这还真是个穷人的院子,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 “唉,这种乡下村庄,哪来富人家?也算了,这家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哪怕是破毛毯旧瓦罐什么的,都带回去吧。” “好咧!” 这些贼匪就是如此,他们打家劫舍其实也是为了自己的生存,即使打劫的对象也是穷人,也不会给人家生路。 “大哥,里屋有个小女娃!” “哦,多大的样子?” “约莫有个五六岁吧。” “才五六岁啊,索性让她跟她父母一起去吧。”若是年轻的女子,可能会被这群贼匪虏回去给他们生儿育女。但这种幼童对他们便没有任何作用了,贼匪们不会好心将这小女孩养大,其实贼匪们自己多数时候也会挨饿,谁有功夫收留这可怜的孩子? “老大,等等,你看……有人杀来了!”贼匪们突然惊慌起来。 “是官府的人?” “不,看那些人的衣着,只怕是墨义门的人……” “快撤了,别和那群人死磕!” ………… 墨义门,由民间组织的义士们形成,一般是以解救遭恶人、贼匪凌辱的百姓为己任。也会收养一些无家可归的幼童,将他们分开培训,或是今后参军,或是入富家门户为奴。从某种程度来看,算是最老的一种侠客盟。当然,能够支撑如此一个组织,必然是在背后有着官家的人出资,魔义门同时也为他们培养刺客、杀手以及所谓的贴身保镖。 当这个村子遭受流寇袭击的时候,墨义门的人也得知了这个消息,只可惜还是来晚了一步,这村里的人几乎被屠戮一空。 “长老,这伙山贼是流寇,最近窜到了这个村子,看来村里被他们杀了不少人呢。” “哼,一群祸国殃民的畜生!”为首的汉子怒目圆睁斥的骂道,看着村子里满地的尸体,他甚是悲痛。 “屋子里还有个小女娃!” 沉睡的小女孩终于醒了过来,她疑惑的睁大了双眼,看着眼前一副慈眉善目的男人,她好奇的眨了眨眼睛:“伯伯,你是谁?我的爹娘呢?” 男人进屋之前,已经看到了由下属们抬走的两具尸体,他看着眼前这个已经成为了孤儿的可怜女娃,颤抖着说道:“孩子,你……你爹娘去了远方,你,你叫什么名儿?” “我叫碧儿,我爹娘去了什么地方呀?他们不要碧儿了?”小女孩两眼一红,便要哭了出来。 男人一把将她抱起,“别怕,你迟早会再见到他们的,伯伯会带你回去,等你长大了再去找他们,好不好?” 小女孩胸口一紧,哭了出来:“伯伯,你一定要带碧儿去找碧儿爹娘!” “嗯,一定,伯伯答应你。”男人看着哭泣的小女孩,只得撒了谎。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他想起这么一句话,看着怀里的小女孩,叹道:“从今以后,碧儿……你就叫碧落吧。” 等到这孩子什么时候长大,懂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也许她会怨恨自己,但这个世道便是如此,没能救到她的爹娘,也只能说是天意吧? ……………… “爹、娘!”碧落从梦中惊醒,她的脸上还挂着泪珠,又是那时的梦吗?碧落心中默默的叹道。已经过去了十余年了,碧落早已明白了她父母到底去了何处。那个破旧却温馨的家,她终究是永远不会回去了。只是,如今的碧落,已经有了她生存的意义:她是为了荣儿小姐而活的! “碧落姐姐,你怎么了?你哭了?”任红走了进来,看着碧落满脸的泪痕,她拿了一方手帕给她轻轻的擦拭着。 “没有,谢谢你,红儿。”碧落朝任红道了谢,慢慢的从榻上起身,更换起了衣裙,“小姐呢?她还好吧?”昨日小姐因为公主的羞辱,被气得晕了过去,想必小姐的身子还不太好,而且因为昨晚小姐还来看了自己,今日她应该要多睡一会儿养足精神的,碧落以为董筱幽还没有睡醒来呢。 “这……小姐她,她带了百灵去万春园了。”任红犹犹豫豫的说道,她是明白碧落有多么要紧荣小姐的,只怕碧落知道了,会朝她发怒了。 “万春园!”碧落惊呼了一声,“小姐身子不好,怎么能再去那儿!你们怎么不阻拦她呢?”碧落埋怨道。 “碧落姐姐……是我们没用,可小姐一大早便去了那儿,方才回来了没多久,公主的人又要带她走了,不过听说,姐姐你不用嫁给王玄了!” “不用嫁了?”碧落心中顿时放松了起来,但随即却更加紧张起来了,“公主是不是生气了?她又叫小姐过去,莫非要责罚小姐??” “这……红儿不知道,但听那个公主派来的葵莺说,公主很是生气呢。” 碧落听了,大惊失色,她今日就是要拼了一死,也要救下小姐!此刻她更加痛恨自己为何没有早一点醒来。 然而,碧落还没有跑出溢香园,百灵便带了一拨人抬着董筱幽回来了,看着脸色苍白的董筱幽,碧落知道:小姐定是又被公主责打了! “小姐!”碧落心头一紧,眼圈都红了,她连忙吩咐寒竹和任红去给小姐准备药膏和热水,等小姐回了屋,一定要仔细检查伤到了哪儿。碧落跑到董筱幽身边,握紧了她的小手,只感觉一阵刺骨的冰凉。 此时董筱幽已经渐渐醒了过来,当她看到惊慌失措的碧落时,只是无力的对她笑了笑:“碧落,你不用嫁了,太好了……” “小姐!!”听了这话,碧落终于痛哭失声:小姐醒过来以后,什么也没说,看她那副虚脱的样子,只怕被公主狠狠的责罚了一顿,可小姐并没在乎自己的伤势,而是关心自己的情况,能遇到这样的主子,简直是她碧落三生有幸。她在心底里说道:从今以后,再有任何人想要伤害小姐,都必须得踩过她的尸体才行! 第八十八回 荣夫人 公主自从有了心伊这个丫鬟以后,再也没有找过董筱幽以及碧落的麻烦,时间渐渐的过去了,很快就到了年底的时候。董筱幽的身体,以及碧落的伤势也渐渐的彻底复原了。 庐陵王奕真也率军来到了玄菟郡,他的征北将军府就设在了玄菟郡辽阳城内,在庐陵王到达的当天,万年公主就命令王府的私兵将董筱幽等人送到了将军府内。 这天夜里,将军府中将会有一个隆重的酒宴,玄菟郡的太守公孙域以及幽州豪门大户,各级官吏几乎都要出席:这是为庐陵王接风洗尘的酒宴。 作为庐陵王的“家眷”,董筱幽自然责无旁贷的也必须出席这场酒宴,此时,她正在自己的闺房内换装。庐陵王府虽然并没有王家那么庞大,但却也及其奢华。从董筱幽进府门起,就感觉自己原来住的溢香园还真是富豪中的“贫民级”了,也只有当初徐家耗费巨资修建的梅香园能够稍微和这个将军府的内院比比。 奕真将董筱幽接入府中之后,便还有要事的去处理。离开以前,他暧昧的看了看董筱幽,笑着说道:“荣儿,我还没有一个妻妾。所以,从今天开始,无论是我这将军府,还是在雒阳的庐陵王府,都只有你一个女主人。” 这话董筱幽听了,心里自然又是另一番滋味了,如今她刚经历过王府内院的争斗,老实说她还真不想自己亲手掌控了这个诺大的将军府。但是,奕真对她说的话,自然还是充满了诱惑力的,这里既没有钩心斗角的妻妾,也没有高人一等的公婆。对于董筱幽而言,还真是个天堂……唯一的遗憾是,她还没有中意的男子。 到目前为止,她把庐陵王奕真看成是救星、是帮助自己的人,但他始终是一个位高权重的古代男人。董筱幽明白,这样的男人,心中不可能会将自己视为生命中唯一的真爱。董筱幽可以为了自保,和他在一起,但那不代表董筱幽也必须如这个时代的女子一般将心也交给这样一个男人。 奕真离开之后,董筱幽居住的大院里迎出来几个丫鬟,为首的一个有着鹅蛋一般的圆脸,肤色红润健康,五官清秀。见了董筱幽,不由分说便朝着她拜了一拜。 “奴婢名阿初,从今天开始,由奴婢等人来伺候荣夫人。” “荣……夫人?”董筱幽听了这个称呼,有些惊诧,但随即立刻冷静了下来。这样的情景早在她的考虑中,只是没想到,那个庐陵王还真把自己当成他夫人了…… 那阿初拜完董筱幽以后,看到了董筱幽身旁的碧落、百灵、任红、寒竹等丫鬟,随即堆了一脸的笑意,“几位姐妹,从今以后咱们彼此多加关照吧。” 碧落等人听了,也朝她礼节性的问候了一声。 董筱幽在阿初等人的迎接下,趾高气昂的步入了大院,从此以后,她就再也不用去见那个可恶的万年公主刘瑛了。在于没有人能在她面前飞扬跋扈了。起码这个时候,董筱幽心中还是充满了高兴的。 碧落在董筱幽的身后不紧不慢的跟着,她可比什么都不懂的董筱幽要小心得多。毕竟这里是一个陌生的新环境,碧落身系保护主子的安危这个重担,自然是需要保持十二分的谨慎。特别是阿初这几个丫鬟,碧落发现:她们一个个都是会武功的!但随即碧落便想到:庐陵王毕竟是个带兵镇守一方的武将,他的将军府内的丫鬟会点武功,也是很正常的。 “这座将军府一直以来都是空着的,直到今年庐陵王大人被任命为征北将军。奴婢和几位姐妹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前来这座府园打扫和整理的,为的就是希望荣夫人来了,能有回家的感觉。”阿初笑吟吟的说着。 董筱幽看着她嘻嘻哈哈的说笑,心下倒是非常喜欢这个活泼的丫鬟,也就着她的话,多问了几句,两人很快便熟了起来。 碧落虽然有点担心,因为她明白:荣小姐一向是待下人如亲友一般,只怕她遇到恶奴刁奴。但很快碧落也放下心来,因为这个阿初不仅嘴巴伶俐讨喜,而且还非常能干,对于府中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都了若指掌。 她的笑意显得非常真诚,眼神也清澈见底,让人看了便感觉很是亲近。虽然仅仅是第一次见面,但董筱幽和碧落,甚至任红、百灵、寒竹等人也都对她有了一些好感。 “来,荣夫人,请赶快换上这套华服。今晚您可是主人呢,得陪着庐陵王大人一起接待贵客。”阿初将董筱幽带入内室之后,便催促着要她更换衣裳了。 董筱幽可是真心不想参加什么洗尘宴,但是事到如今,她不参加已经是不可能的了。自从她正式进了将军府这一刻起,她便是世人眼中庐陵王身边的人了。 这是一套绛红色的曲裾,面料是上好的锦缎,做工自然也是无可挑剔……只可惜,如今的董筱幽已经再也没有当年穿越过来穿第一套好衣裳的那种心情了。她只能如同一个人偶一般静静的坐在榻上,任由阿初和碧落等人替她更换身上的衣物,然后再给她盘发、化妆,插上金钗……整套程序走下来,花了近两个时辰。 在这段时间里,董筱幽也和阿初等人聊起了她们的身世:原来她们都是孤儿出身,后来因为身子骨利索,是习武的材料,于是后来被庐陵王的人相中。原来这将军府中的大部分丫鬟和奴仆,都是庐陵王曾经的暗部成员。 阿初也跟董筱幽等人说起了今年年初,黄巾起义爆发的时候,庐陵王的暗部在雒阳荥阳一带与大贤良师张角的军队展开了一场殊死的搏斗……最终,张角撤军,太平道未能攻入雒阳,这才保住了大汉的尊严。然而,由于战事过于激烈,加之大家都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导致暗部的人死伤惨重……除了少部分将领和一些女性成员还活着以外,其余人几乎全部战死沙场。 听完这些,眼看太阳也快要落山了,是时候前往客厅了,董筱幽默默的站了起来。百灵在身后将她的那一把紫檀木玉筝也抱着。 董筱幽通过阿初的话,对庐陵王也有了一些新的见解:他是一个真心守护大汉江山的人,虽然经过了黄巾起义,大汉的天下已经是摇摇欲坠了,但依然不乏着如庐陵王这般赤胆忠心的人…… 只是,董筱幽是个未来人,朝代的更迭在她的眼中算不上什么要紧的事情。她也很清楚:过不了多少年,大汉的江山便会真正的寿终正寝,成为别人争夺的舞台……而且很遗憾,知道现在,董筱幽的历史记忆中,依然没有听过庐陵王刘奕(奕真的真名)这个人物,想来,或许随着东汉末年的战乱,逐渐也被历史给湮没了。 一想到这里,董筱幽心中竟然有些为刘奕感到悲哀和为自己感到恐慌:他所拼尽全力守护的东西,注定会彻底被人夺去,而刘家的天下也注定走入尾声……那么,这之后,她该怎么办?她已经成了庐陵王的内府之人了,若是庐陵王有个什么万一,只怕自己也会被人算计进去吧? 曾经董筱幽因为遭到刘瑛的迫害而感叹自己的出身低微,在达官显贵面前犹如蝼蚁一般。但她如今也算是王侯的家人了,却明白什么是高处不胜寒……一旦从这高峰上不小心跌落了下去,只怕定然会摔得粉身碎骨。 也罢……董筱幽不愿再去想那些以后的事情,她没有办法过问,也没有能力改变的东西,又何必再去暗自伤神呢? 很快众人来到了客厅,刘奕换了一身素袍,显得清瘦风雅,他满意的看了看董筱幽,笑道:“荣儿果然是国色天香,也不枉费我把你从我那妹夫手中要过来。” 董筱幽听了这话,脸一红,嗔道:“大人,你莫要调笑了我,客人们就要来了。” 刘奕一脸笑意:“还叫我大人?你既然已经入了我的将军府,是不是……该改个称呼了啊?” 董筱幽听了这话,倒是觉得有道理,但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刘奕,随即抬起头来一脸认真地问道:“那我该叫你什么呢?” 刘奕听了这话,几乎笑出声来,他毕竟年纪比董筱幽大了近一倍,在他眼中,董筱幽虽然有过人之处,但依然同幼童没有太大分别。看着董筱幽一脸的认真样子,反而显得她及其可爱,刘奕伸出手来捏了捏她的小脸,调笑道:“不如,就叫我夫君吧?” 董筱幽有些恼火的挣脱开他的手,一听刘奕居然要求自己叫他“夫君”,心中自然很是不愿意,但又不敢立刻拒绝:人家毕竟是王爷,能随便惹吗?她瞪了刘奕一眼,发觉刘奕并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气,于是她大着胆子说:“你,你上次走之前……不是答应了我吗,我是你的贵客,不会强求我做什么的?” 刘奕听了,依然没有怒意,只是他继续笑着说:“这倒不错,我自然是不会勉强你做什么的,也不会为难你。但是……在外人面前,咱们俩始终是……你说,我若是在外面也把你当贵客一般尊敬,世人岂不会说我奕真是宠你宠过了头呢?那岂不是说我庐陵王还夫纲不正了,扫了皇家的威仪了?” 董筱幽听了,觉得他说的没错,但依然很是不满,她低了头,悄悄的哼了一声:“谁在乎别人怎么说你啊。”然而,她始终不会明目张胆的去过分的反抗刘奕,这种大人物的面子是不能不给的,于是她想了想,说道:“那么,在外人面前,我便叫你为夫君哦。” 刘奕听了,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好!日后在外人面前,你便是我的妻室荣夫人了,要恪守妇道哦。” “妻室?”董筱幽惊讶道:“我能行么?肯定会有许多人反对吧?我在王家不过只是个妾室……” 刘奕不耐烦的撇了撇嘴:“那又如何?我本就不想再迎娶别的女子为妻,正好有了你……也可以堵了别人的嘴了。” 董筱幽听了这话,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庐陵王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难道他为了大汉的江山,真的是不在乎自己的家了?不论怎么看,他都只是很是随便的向王家要了自己,然后今日还说要让自己成为她的正妻,来堵住世人的嘴?董筱幽虽然知道自己作为徐荣拥有的相貌,可以算的上是倾城的美色,但那也没有到了让庐陵王这样的人见了就喜欢,而且喜欢到了可以不要别的女子的地步……那么,庐陵王不想再要妻室便有别的内幕。 董筱幽暗自思忖道:会是怎样的内幕呢?莫非……他和上次曾经见到的那两个部下一样,其实喜欢男人?在二十一世纪,有的男人虽然不喜欢女人,但迫于社会和家庭的压力,不得不找一个女人做妻子,但实际上他们依然是……难道自己遇到了这样的男人?董筱幽胡思乱想的猜疑着。 刘奕看出了她眼中的怀疑,但并不知道董筱幽到底在想些什么……即使他再怎么料事如神,也不可能猜测出来。否则,要真知道董筱幽在想了什么,只怕他会忍不住要动手杀人了。 “夫人,你在想什么?”刘奕戏谑的开口问道。 “哦,没、没什么。”董筱幽胡思乱想的时候被人打断,自然有些惊慌失措,也根本没有听到刚才刘奕唤了她一声夫人。 刘奕见她居然没有露出一丝不满的表情,反而心中很是好笑,他是个在战场上数次死里逃生的人,经历了太多血腥残忍的对决和争斗。如今接触到董筱幽这样的女子,反倒让他又有了一些新的感觉,他似乎觉得,自己好像特别喜欢逗弄这个小女孩。 “既然没什么,那夫人,我们便去厅外迎接客人吧。”刘奕大咧咧笑道。 第八十九回 刺客 随着宾客陆陆续续的到来,厅内变得越来越热闹了。庐陵王刘奕在前厅招待男客,而董筱幽自然而然的到了测厅,以“庐陵王夫人”的身份招待女宾客。 从女宾客们对待董筱幽的态度来看,就可以知道刘奕到底是多么受这些人的崇拜,各种各样的目光都直直的投向董筱幽,让她感觉很是难安。幸好身边有碧落、百灵、阿初、任红、寒竹等几个丫鬟帮着安排客人入座。 没过多久,连万年公主刘瑛也到了,她一脸喜色的和在座的众多夫人们打过招呼以后,坐到了董筱幽的旁边。 “荣夫人,哼。”刘瑛冷冷的轻哼一声,由于测厅内人多嘈杂,这一声只有董筱幽和刘瑛二人才能听见。董筱幽满脸无奈:都离开王府了,怎么公主还是阴魂不散呢? “如今你可已经是本宫皇兄的夫人了,本宫虽然不知道皇兄到底在想些什么。但关于你嘛,本宫可是有很多不满,无论如何,你以后若是敢做出丢我们皇家体面的事情来……你就休要怪了本宫不顾念咱们相识一场的情分了!”刘瑛说完以后,自顾自的端起了茶盏吃茶,根本不再多看董筱幽一眼。 董筱幽听了这话,脸色略微一变,但还是很快恢复了回来。她想着:哼,等今日的晚宴一过,你就回你的王家去当好太太和好儿媳妇了,本小姐从此以后就在这庐陵王的将军府内称王称霸,根本不需要再害怕公主了。 想到这儿,董筱幽心里稍微舒服一点,也拿起了茶盏吃茶,厅里厅外的气氛越来越热闹,看来客人来的也差不多了:不愧是庐陵王的盛宴,整个幽州的达官显贵没有不到场的。正厅里的嘈杂声很大,似乎是各种劝酒和喝酒的声音混杂,男人们尽兴喝着酒。 董筱幽看着测厅的女客们几乎都落了座,阿初在一旁悄悄提醒道:“夫人,是时候举杯说些祝词了。” 董筱幽有些茫然:“怎么,这个时代也兴这些啊?” 阿初愣了一下,迷惑的问:“夫人,你在说些什么呀?” 董筱幽随即回过神来:“哦,没什么,没什么~”她傻乎乎的应着,心里却在侥幸:幸好阿初没有太在意自己的言论,自己真是太傻了,居然连这些都不懂。即使是古代,这里也是王府级别的地方,盛宴的时候自然也会有祝词一类的规矩了。 一旁的刘瑛也投来了不满的眼神:差不多的时候了,这个荣丫头必须得有些体面的表现,不然满座的女客们都会小看了她。当然,荣丫头丢不丢脸才不是刘瑛担心的,刘瑛只担心她表现得不够得体会扫了她们皇室的颜面。 董筱幽轻轻扶了一下胸口,让自己不要太紧张:只是普通的祝词而已。然后她端起了酒盏,抬起头对着女客们朗声说道:“各位夫人、小姐,今日是妾身的……夫君、庐陵王到达玄菟郡的第一天,夫君在中原屡战屡胜,终于克定了蛾贼。此乃天下黎民的大幸,也是我们大汉的幸事!各位姐妹,请尽饮此杯!”她还是有些不太适应将别人喊作夫君,不过如今大势所趋,她不想喊也必须喊。 女客们听了董筱幽的话,自然都是微笑道:“荣夫人所言甚是。”于是,众人都将手中的酒盏一饮而尽。 祝词一过,自然便可以随意吃菜了,董筱幽看着满桌丰盛的菜品,口水都快流了出来,她马上就拿起了筷箸,准备夹一口面前的烤鱼来吃。但她还没有开始动,一旁的阿初就不露声色的拉了拉她的衣袖:“夫人,今日您是主,不能随意吃菜的,必须离座去逐一招待客人们。” 董筱幽一听,满脸沮丧的看着阿初:“阿初姐姐,一口都不能吃呀?”董筱幽看着这么多丰盛的美味:烤羊肉、烤鱼、烤肘子、炖鸡汤、鲜鱼汤,甚至还有鹿肉和乌龟汤这些平日里很难一见的美食,她撇了撇嘴,只能看不能吃对于身为吃货的她而言,这简直就是不亚于满清十大酷刑的折磨。 阿初看着她那一脸哭丧的样子,不禁莞尔一笑:“夫人,您要注意您的身份……不过是这些吃的罢了,等今晚过了,奴婢给你做好吃的。” “你会煮菜吗?”董筱幽听了,不太相信的看着她:知道阿初是练武的,难道她练武之余还有时间来学习烹调? 阿初听了,略微得意的笑道:“奴婢的手艺绝不会比将军府的任何一个大厨差,若是不信,日后夫人可以吃吃看。” 董筱幽听了,痴痴地说道:“好,你可不要食言哦,过了今晚。你要给本夫人做好多好吃的,要比今晚还丰盛哦!” “是,奴婢遵命~~”阿初笑嘻嘻的应着,她心里暗自想着:难怪王爷会心动,这个女孩身上的纯真,的确是所有世家贵族的女子们都无法模仿得来的。或许对于征战天下这么多年、一身是血的王爷而言,这个女子能成为他心灵的慰藉。 董筱幽带着丫鬟们逐一的招待贵客们用膳,在阿初的提醒下,总算她的一举一动都比较符合王府的规矩,就连刘瑛也冲着她点了点头。 董筱幽心里只能不断的强调该怎么走、怎么动、怎么说……至于满屋子的美味佳肴,她只能把那些都当成是摆设,是黑白的……绝不是食物。尽管如此,她的口水还是有好几次差点流了出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宴席也慢慢到了快要收场的时候了,董筱幽站了半天,感觉腰和腿都酸了,她心中甚至暗自骂道:什么王爷的夫人呀,什么体面啦……人家吃,她只能看,人家坐,她只能立着,简直就是餐厅的服务员嘛。 “小姐……不,夫人,小心!”碧落突然一声呼喊,一旁的阿初也一脸的警惕。董筱幽看见两人的脸色突然都变得极其冷峻,正感到奇怪的时候。 “哗啦!”从测厅的顶棚和窗外窜进来数个黑衣人,一个个都手持着短刃等利器。 “有刺客!”随着这一声,测厅的女眷们惊慌失措的尖叫了起来,很多人直接站起身来便往厅外奔跑,也有胆子小的脸色吓得发白,瘫倒在座位上。 董筱幽万万没想到会有刺客入侵,一脸呆滞的立在原地,但随即她立刻回过神来:这个测厅里算上到场的贵妇、小姐还有她们的贴身丫鬟,有百余人,若是拥挤起来,不仅逃不出去,还会发生踩踏事故! “各位姐妹,不要惊慌!”她立刻高声喊了一句,她身旁的碧落和阿初已经和黑衣人们打了起来。 闯入测厅的刺客有五个人,一个个似乎身手都相当了得。阿初的功夫在董筱幽看来,已经是无法相信的好了,但是也只能勉强和其中一个黑衣人打得难分难解。 碧落的面前也挡着一个黑衣人,不过看来碧落打得比阿初要轻松不少,只是短短几招便化解了黑衣人的所有攻势。 董筱幽见刺客人数并不多,只是这里是招待女眷的地方,除了碧落和阿初,其余都是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自然她也吓出了一身冷汗。但她还是发挥了自己的特长:组织在场的女宾们远离打斗的区域,不要让她们太过于惊慌而四处推挤。 这时,另外三个刺客一个翻身便跳到了公主的面前,董筱幽看到这一幕,突然醒悟:莫非这几个刺客的目的是万年公主! “保护公主!”董筱幽失声喊道,即使她心里很讨厌公主,但此时可不能眼睁睁看着刘瑛就这么血溅厅堂,决不能让这群刺客得逞! 碧落听了这话,只是一个侧身,随即纤手一举,一掌击打在这个刺客的脖子背后,将眼前的刺客打倒在地。 阿初此时也逐渐压制住了这个刺客,然而,要打倒他似乎还需要一点时间。 刘瑛的身旁只有一个贴身丫鬟,而碧落所处的位置,又离刘瑛的座位太远了。三个刺客已经举起了刀刃要砍向刘瑛了,董筱幽双眼急得几乎要掉了出来:碧落已经来不及过去了,公主危险!不仅是董筱幽心都到了嗓子眼,在场的一些女客已经惊吓得晕了过去。 然而,刘瑛神色并不慌乱,反而是异常的镇定。 只听“唰”的一声,三个人的刀刃瞬间便被人打落在地,公主身旁的丫鬟已经挡在了她的面前,一下子站到了三个人的中间。这个丫鬟就是心伊,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一个看清楚了她是如何瞬间从一旁站到了这个位置,也不知道为什么刺客的武器会脱手。 三个刺客眼见手中的武器被击落,都知道遇到了硬茬,随即他们摆好架势,董筱幽看着便知道:这是这些刺客要使用全力了,她不禁暗暗的为心伊捏了一把汗。 不过事实证明,董筱幽根本没必要为心伊担心,就在三个人出招的一瞬间,心伊突然蹿到了其中一个面前,手不知怎么了,董筱幽只看到似乎她的手臂确实是动了一下,然后她面前的那个刺客就直直的往后倒了下去。紧接着,心伊的步子轻轻的移动了一下,手又是轻轻一动,那两个刺客居然面对面的打向了对方,来了个狗咬狗。 转瞬间,三个武艺高强的刺客就这样如孩童一般被心伊轻而易举的打倒在地,董筱幽简直难以置信:她一向不相信人的武功会有多么多么高,那些武侠小说全部是瞎编的。然而,这个心伊的动作都是极其寻常的,并不如武侠电视剧中那些高手们的招式华丽。却难以置信的有效:三个魁梧的刺客就这么瞬间被她撂倒在地。 就在董筱幽佩服的瞬间,心伊将手中的一个酒杯投掷了出去,正好打在了和阿初交手的那个刺客脑后,那刺客闷哼一声,阿初抓住机会一掌打在了他的脑门上,那刺客便瘫软着倒了下去。 随着五个刺客被制服,测厅的女眷们稍微安静了下来,也不如刚开始那么躁动和害怕了。刘瑛冷着脸站了起来,喝道:“竟敢前来行刺!好大的狗胆!给本宫把他们全部绑了,要好好调查他们究竟是什么人派来的!” 几个会武功的丫鬟们分别将刺客们五花大绑,其中有两个人还没晕过去,但他们眼见任务失败,只是一瞬间,他们就脖子一歪,死了。 “他们服毒自尽了?”董筱幽惊恐的看着:这几个刺客就正如她以前看的电视剧里一样,他们的嘴里一定预先就备好了失败了时候用的毒药!一旦任务失败,他们立刻服药自杀,这简直就是视死如归的精神。 随着这两个人的自杀,原本慢慢平静下来的测厅又爆发了女眷们的尖叫声,大部分人看了那两具尸体便吓得瘫坐在了地上。 董筱幽看着这两个人的尸体,感觉呼吸都变得艰难了起来,浑身被吓得无力,还是刘瑛更加沉稳,虽然她的脸色也吓得惨白,但她立刻下了令:“去……找几个会分辨毒药的人,把剩下这几个昏迷的人嘴里的毒药取出来,绝不能让他们一死了之!” “糟了,不知道正厅里怎么样?”董筱幽突然醒悟过来:刚才因为测厅里还在打斗,她没办法顾及到正厅,但听那喊杀声,正厅里似乎有更多的刺客! 第九十回 密议 刘瑛很不屑于董筱幽的焦虑,说道:“荣夫人,你也太小看本宫的皇兄了吧?区区几个刺客,能奈他何?” 没过多久,大厅里的骚乱似乎也平息了下来,庐陵王刘奕带着数个护卫赶到了侧厅。 “皇妹,夫人,你们没事吧?”刘奕身穿金丝软甲,手上提着一把宝剑,剑刃之上血迹斑驳,看这情况,他可是有亲自砍杀了刺客的。 “……夫君,妾身和公主都平安无事,侧厅上的女眷也无人受伤。”董筱幽落落大方的朝着刘奕福了一福。 “皇兄,五个刺客死了两人,其余三人本宫已经令人将他们口中的毒药取了出来。这些刺客究竟是什么人派来的,本宫以为,应该彻底追查此事!” 听了刘瑛的话,刘奕点了点头,赞赏的说道:“实在是令我惊讶,大厅里杀进来了十名刺客,虽然将他们全部拿下,但他们都自杀了。没想到皇妹和夫人这边反而还能捉下活口。”随即他看向了阿初、碧落、心伊三人,“你们做得很好,本王会给你们重赏的。” 碧落等三人听罢,朝着刘奕拜了一拜:“谢王爷赞赏。” 刘奕悄悄走到董筱幽身旁,问道:“夫人,你没有受到惊吓吧?” 董筱幽冲他微微一笑:“夫君不用担心,妾身并没有被这些刺客惊吓到。” 听了董筱幽的回答,刘奕也眯着眼一笑:“不愧是我的夫人。”说着,他便神了手轻抚了董筱幽的秀发。 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令董筱幽心下一惊,下意识的一把拂开了刘奕的手:“夫君……请注意一下场合……”她脸色微红,不大好意思的说道。 刘奕见她这么一副娇羞的模样,心情似乎变好了不少:“哈哈哈,那好,我便听了夫人的话。夫人,那你等女眷们都离开以后,便随着阿初她们回院子吧,这里的善后就交给我来处理。”说完,刘奕转身离开。 董筱幽看着刘奕离开的背影,突然感觉背后一寒,她侧头一看,只见刘瑛用一种嫉恨的眼光盯着她看,牙齿紧咬。看那一副怒发冲冠的表情,只怕是打算将董筱幽给生吞活剥了。董筱幽心下一惊,想到:难道这个公主其实最喜欢的是她哥哥?不然她何必这么气恼的样子?不过想来也觉得不太可能,董筱幽摇了摇头:别去胡思乱想了。 刘奕随后安抚了众人,又安排侍卫将大部分宾客送出了将军府,只留下了他的几个心腹共同商议要事。 “龙昭,你看如何?今日的刺客,怎么看,也应该是我们猜想的那个人派来的。”刘奕阴沉着脸,问道。 龙昭答道:“大人的话,属下也赞同。今日的宴席,几乎将所有的幽州名士和官吏都集合了起来。若是这群刺客得手,那么,整个幽州将会陷入混乱,届时,那些人便可以伺机攻取幽州,独霸辽东等地了。” “李旻,你看如何?”刘奕问向身边的李旻道。 “臣下以为,此事甚为复杂,究竟是什么人策划?外面的士兵居然如此不堪一击?这些都是问题……只怕不光是异族人打着辽东的主意,就连这里的官吏中也有……” “……你看,这里的太守公孙域如何?” “玄菟郡常年被鲜卑人侵扰,公孙太守在此地还算比较得人心。臣下以为,他并非妄图割据一方的人,也不会和鲜卑人勾结。倒是今日座间有两人,我看他们举止不凡,日后必为人中豪杰。” “谁?” “中山太守张纯和涿县县令公孙瓒。” 刘奕听了,露出了赞许的神色:“本王也同你想得一样,那张纯和公孙瓒都是极善于行军布阵的猛将,我看,日后我们应该尽力拉拢这样的人才。” “只怕他二人有异志,难以驾驭。” “无妨,有道是用人勿疑,人的贪欲本就是无穷尽的。只要我们能够控制住他们,又何必担心他们有没有异志呢?” “可是,臣下觉得……”李旻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不必多言,本王自有公断。”刘奕大手一挥,“今年本王的势力消减了不少,日后只怕难以和何进那匹夫较量了,如今正是用人之际。” 座下的张安进言:“大人克定黄巾,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那何进不过是平庸之辈,岂能任由他在京中坐大?圣上定是被奸佞进了谗言,竟然将大人调到这苦寒之地与鲜卑人周旋。臣下以为,此刻我们不应该在辽东消耗实力,而是应主动出击,带所有剩余的暗部,杀入雒阳,控制住朝廷!” “你住嘴!”刘奕脸色愠怒,斥责道:“若我行了此事,那便正好如了何进等人所愿!你这话,岂不是要让我做了那无君无父之人?” “臣不敢!但……辽东形势复杂,如今仅凭咱们这些人马,要想控制住辽东地区,实属不易。况且……鲜卑人的首领和连野心勃勃……”张安忧虑万分的说道。 “张安!”刘奕正色:“先不谈辽东局势如何,咱们回到刺客这个事情上来,你看今日的刺客,实力如何?” “……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那便没错了,我们先不谈究竟是什么人做了内应,但你认为,这些刺客会是谁派来的?” “能一次派出十数名这样高手的人……臣下以为,应该就是鲜卑首领和连!” “说得很对,本王刚到了辽东,和连就派了人给我们一个下马威,由此可见,和连是甚为担心我们。那和连可是檀石槐的儿子,这么些年的侵扰,只怕是他们的试探,本王以为,他们定然是打算这一两年发动一次大规模的入侵,目的自然就是整个辽东,甚至幽州!届时,他们一旦兵临玄菟郡,那么,辽西的丘力居也定然会起兵协助……如此一来,整个幽州都将不再是我大汉的领土了!” “……大人所言甚是,檀石槐死后,和连一定打算重振他父亲的威名。”龙昭说道。 “所以,本王以为,父皇的安排也并非不妥,六月交趾郡也发生了叛乱,父皇派了贾琮去那边,听说已经逐渐掌握了局势。边章和韩遂也在凉州起事,而辽东这边的形势更加恶劣,正是我们一展雄才的时候。”说完,刘奕扬起了头,“唉,如今可真是内外交困呢,大汉的天下,危如累卵。这样的情况下,本王并不打算全力去和何进那样的人争斗。” 李旻神色严峻,他提醒道:“大人有这样的志向真是大汉百姓的福,可是,若欲攘外,必先安内。大汉四周的异族虽然是蠢蠢欲动,但若大人遭到朝廷的宵小之辈陷害,那便是大汉之灾了!大人,臣下也以为,应该先夺取先机,绝不能放任何进等人!” “够了!如今我们已经到了玄菟郡,休要再说什么回雒阳的事情了!若我们现在回去,只怕会被和连以为我们是怕了他们鲜卑人,那辽东肯定会不保!”刘奕厉声斥道。 张安和李旻二人连忙口头请罪,但他们眼中露出的,都是可惜的神色。 龙昭说道:“大人,若是要平定鲜卑人的话,也需要相当的兵力。鲜卑人和匈奴人相似,极善于骑射,且所有的男子都能上阵杀敌。大人从中原带了五千人前来,而咱们暗部虽然还有数十名高手,但要和鲜卑人开战,我们的兵力还很是不足。” “那你们觉得,本王应该如何筹集兵力?” “幽州的几个大家族,必须得到他们的支持。举臣下了解,他们各家都拥有数千私兵,这些人的力量可谓举足轻重。” “如此看来……光凭皇妹掌握的王家,是不行的,本王还需要得到其他几个大姓家族的援助了?” “那是自然!” “该如何做呢?”刘奕问道。 “臣下以为,不能急图之,只能以一定的条件同他们交涉。取得他们的信任和协助。”龙昭继续说道,“辽东一带常年累月遭受鲜卑人的侵扰,但却不是每个大姓人家都会遭到袭击。臣下建议,应该尽力查清此事,那些从未遭受过鲜卑人进攻的大户,便定然和鲜卑人有利益纠葛,可以严惩他们,杀鸡儆猴。” 张安也说道:“大人首先应该巩固势力,接管幽州的各地兵权,先掌握住各地郡兵。有了这一两万的士兵,大人无论是要进攻鲜卑还是扫除勾结鲜卑人的恶党,那都是易如反掌的事。” “本王刚到幽州就开始独掌兵权,只怕会引起某些人的警觉啊。”刘奕并不太赞成张安的提议。 李旻点头:“大人说的也是,此事只可从暗中着手,不能操之过急,也不能太张扬,切莫打草惊蛇。” “可是,从暗中着手的话,咱们人手也不够……”张安说着。 “主要是咱们对这里的局势还不太了解,如今不能立刻行动,若把一些人给逼急了,只怕他们要狗急跳墙,反咬咱们一口。”刘奕说道,“明日本王先去一趟太守府,再好好同那公孙域谈一谈,若能得到他的支持,咱们可以节省不少精力。” “大人明智。” …………………… 天色已晚,董筱幽在碧落等人此后下,沐浴更衣,躺在了榻上,她今日可是累坏了,不过将军府给她安排的院落不仅华丽,而且床榻也是非常舒适的,令她很是满意。 董筱幽伸了个懒腰,实在感觉很是困倦了,“碧落,给我脱衣裳,我要睡觉了。” “小姐,你要就寝了?”碧落走了过去,便开始给她解下衣带。 “呼呼……我困死了……”董筱幽又打了一个呵欠。 “小姐今日受累了。” “没什么啦,不过碧落,你也好厉害哦,那么厉害的刺客,你都能轻松打倒。” “小姐过奖了,倒是公主身旁的那个丫鬟……实在是高深莫测,奴婢从没见过那样的高手,天下间居然还有这么厉害的人。” “……她真有这么强?”董筱幽听了,伸了伸舌头,不过倒也不是特别惊讶:公主身边的人嘛,不过以前似乎没见过那个丫鬟呢。(董筱幽并不知道司马离送公主丫鬟这件事,因为当日她已经昏迷了,事后由于她没有细问,百灵便没有说。) 外室的阿初突然冲了进来:“夫人,不能马上便就寝,您还要等王爷前来呢。” “什么?”董筱幽一脸困惑的抬起头,怔怔的望着阿初。 “夫人,您可是庐陵王的妻室呢,如今王爷又只有您一个妻室,自然应该要好生伺候王爷就寝的,这可是妇道!”阿初叉着腰,理直气壮的对董筱幽训斥道。 碧落此时也柔声说道:“小姐,庐陵王可是难得的好男子呢,更何况您还成了他的正妻,奴婢认为他会是小姐最好的归属。” “……!!”董筱幽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哎……没想到就连碧落也会这么说。终究她是逃不过了,总不可能还像当年对待王玄那样,赶人家去地上睡觉吧?不,不可能,董筱幽心里摇着头:那可是王爷呢!自己怎么敢得罪人家?更何况,即使是王玄,就因为自己一直那么对他,结果原本对自己很好的一个男人,居然也会发飙……董筱幽想了想,倒也乐观了,虽然她知道一些三国的事情,但未来到底如何,她心中没底。既然自己都成了庐陵王的正妻了,还是应该尽一点妻室的义务吧?她要好好的活下去,要想办法回到现代,但首要的任务便是要保住自己的一条小命。 董筱幽想了想,吩咐道:“去摆点酒吧,等会好好伺候王爷大人。”阿初应声出去。 该来的迟早会来的,还是听天由命的好,董筱幽撇了撇嘴,不过心里还是希望王爷今晚多和部下们商议点“大事”,别来给她一个小女子添堵了。 很快酒便摆了上来,董筱幽心疼碧落等人,便吩咐她们先下去休息了,只留了阿初一个人守在外间值夜。董筱幽幸灾乐祸的想:谁要你刚才训斥我呢?就要你今晚多受一点累。不过阿初似乎完全没有任何不快的表情,将酒摆好之后,便笑嘻嘻的退到了外室,走之前还跟董筱幽说了一大堆庐陵王的好话,差点让董筱幽以为她遇到二十一世纪的追星族少女了。 约莫过去了一个多时辰,董筱幽都困得有些睁不开眼了,心中暗自庆幸:看来庐陵王今日不会来打扰自己了,太好了。想到这里,她便打算吩咐外面的阿初给她进来宽衣就寝。 “大人万福!”突然外面传来阿初的声音。 随即,刘奕便大阔步的走了进来:“夫人,等久了吧。”他一脸微笑。 来了!董筱幽心中突然一阵紧张起来,刚才的镇静完全没有了。 (没想到居然能上榜单,真是出乎我的意料,虽然一直以来都是多亏了小寒等人的支持。我会加油的,争取早日完本!) 第九十一回 夫妻夜话 “夫君,你……你来了?”董筱幽僵硬的勉强挤出了一个微笑。 “夫人,等我很久了?”刘奕戏谑的看着董筱幽,尽管他的年纪比她大了将近一半,但依然觉得董筱幽略显稚嫩的容貌很是吸引人,似乎他一看了就想“逗逗”她。 “……”董筱幽心里万分紧张的盯着刘奕看,这次难得的没有出言反驳他,只是略显温顺的点了点头。 刘奕有些惊讶于董筱幽的反应,他走过去坐在了董筱幽身旁,看着桌上的酒盏,他微微一笑:“夫人难道要陪我饮酒?” 把你灌醉!董筱幽心里恶狠狠地回到,但表面上却露出乖巧的笑容:“今日宴席上出了那样的事情,想必夫君也无法尽兴。所以妾身才让阿初她们备下一些美酒,如今这房里只有你我二人,夫君可以一醉方休。” “那,难道夫人也要陪我一醉方休了?”刘奕笑着看向董筱幽,一手已经拿起了一盏酒,略微晃了一晃。 “……妾身不善饮酒,但若夫君要妾身饮,那妾身便一定从命。” “哈哈,咱们是夫妻,哪来那么多的规矩?不要说是为夫强要你喝,但我还真想看你饮了酒的模样。”刘奕说完,也没有强求董筱幽喝酒,只是拿起了手中的酒盏,一饮而尽。同董筱幽在一起,他感觉到很是舒心,可他毕竟不是一个容易沉溺于女人温柔乡里的男人。如今的他,还有很多很多烦心的事情让他心乱如麻。 董筱幽小鸟依人的坐到了刘奕的身边,轻轻的又为他斟满了一盏酒。 她似乎看懂刘奕心头的烦闷,也许在刘奕的心里,自己还是那个被人捧在手心的徐家四小姐。可是,她的确已经是庐陵王的妻室了,这一点谁也更改不了。她默默的也捧起了一盏酒,当着刘奕的面喝了下去。 这是古代的米酒,虽然烈性不高,但董筱幽本就不善于饮酒,没想到她的前世——抑或是如今的她,也同样不善于饮酒,一杯下去,没过多久便感觉双颊发烫,脑袋也有些晕了。 “夫人好酒量。”刘奕看着脸色微红的董筱幽,想多问问关于大汉朝今后的事情,他心中始终觉得董筱幽非同凡人,但他拿不准为何会有这样的直觉。不过董筱幽的一些预言和奇谈,已经开始逐渐实现了,他实在很想再问问,“夫人,你看如今你夫君我已经到了玄菟郡,咱们很快恐怕要和鲜卑人打一战。不知夫人以为,谁胜谁负?” “鲜卑人?”董筱幽听了这话,在她的脑海里思索有关三国的历史里,是否有鲜卑人的踪影……但似乎完全没有印象,“鲜卑人不过是群乌合之众罢了,对了,我记得好像有个叫檀石槐的鲜卑人,很是厉害。”这是她掌握的为数不多的东汉史。 “对,檀石槐!此人的确非同一般,不过如今他已经病亡了,现在的鲜卑人由他的儿子和连统领,那和连便是我来此要对付的敌人。”刘奕来了兴趣。 “和连啊……”董筱幽终于听到一个她知道的人了,历史上这个人似乎不怎么样,他父亲死了以后便有记载说是不久之后死于汉族人的弓箭之下。当然,她可不能明说和连会被人射死,那样太引人怀疑了,“檀石槐是一代奇才,可惜他已经死了。他的儿子不可能比得过他,想必那和连定然是非常自负和傲慢的人,这样的人,只需要夫君想办法设下埋伏诱他深入,然后就可以射杀此人了。” 董筱幽的话虽然非常幼稚,但刘奕却认为她说得很有几分道理,只是他十分好奇,为何荣儿会如此肯定的说和连不如他父亲?要知道这个和连才二十出头,正是英气正盛的年岁,这个人到底能力高不高,岂是荣儿这样一个养在深闺中的小女子能知道的? “夫人,你从来是足不出户的人,又如何能得知和连是不是自负的人呢?”刘奕一丝坏笑,想看看她要如何回答。 “夫君,你难道没听过这么一句话吗?” “什么话?” “老子是英雄,儿子是狗熊~~” 董筱幽得意的瞎掰了一句,其实在她看来,和连到底是不是个自负的人,她自己当然不明白。只是历史对他的评价如此,而且也是基于他已经失败的历史上。如今他还没死,也还没失败,这样的定论她是不应该下的,但她想道:历史上很多有名的人物,他们的后辈大都不如他们,原因并不仅仅是个人才华问题。也许正是因为他们的光芒太过于耀眼,才使得他们的子女不仅无法正视他们,而心底里却有升起了一股不愿意输给他们的蛮劲,因此他们大都会比较浮躁。正因为他们想要证明自己不会不如自己的父母辈,结果反而更加急于求成,欲速则不达,最终导致了他们的失败。 “哈哈,夫人这话倒颇有意思,不知为何会这么说?”刘奕笑嘻嘻的看着董筱幽,感觉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似乎都透露着一股很是清新怡人的气息。 “夫君,妾身其实并不敢断言和连到底是不是自负傲慢之人,他毕竟是那檀石槐的长子。可正因为他是和连的长子,也许……他更想对鲜卑人证明些什么,一个急于想证明自己不输给乃父的人,岂不是很容易中计么?”董筱幽旁敲侧击的说着。 刘奕到底是个很聪明的人,一下子便猜出了董筱幽话里的意思来,他突然有些豁然开朗的感觉:一直以来,他和他的心腹们所策划的,主要是怎么在战场上打击鲜卑人,而不是以分析对方首领心理想法为主。但以董筱幽的话来看,若是他能借助和连一心不输给他父亲的那股子蛮劲来消灭和连,那样即使是兵力少,也依然可以设计除去和连。 刘奕想到这里,不免多看了董筱幽一眼:这个女子真的只有十五岁?起码能从对方的心理方面来分析敌人这一点看来,不像是个豆蔻少女,虽然言语间很是稚嫩,但目光很是老辣。 根据刘奕所知:徐荣嫁入王府之后,似乎被人陷害过几次,虽然她被整得很惨,差点丢了性命……但严格说来,她可是一次都没有输过。最难能可贵的是,她能扭转局势,甚至帮了自己的皇妹除掉了张夫人,这就说明她的确有过人之处。只是可惜,遇到了自己这个不讲道理的皇妹,所以才每次都被打得挺惨的。 “夫人所言,还真是很有道理,来,为夫敬你一杯。”刘奕正色的看着董筱幽,双手举起了酒盏。 董筱幽笑了笑,心里想着:你毕竟是我的夫君,虽然我对三国历史还不算太了解,但咱们好歹算是绑在了一条线上,你要是失败了,我也没有好果子吃。所以,只要是我知道的,我一定想办法帮你……只是可惜了,若自己能更加了解三国的话,一定要帮你打出一个天下来。她也端起了酒盏,和刘奕一起饮下了这盏酒。 “来,夫君。”董筱幽放下酒盏以后,又拿起了酒杯,给刘奕斟满了酒。 “夫人是想灌醉我吗?”刘奕笑着问道。 董筱幽听了一愣,但随即抿了抿嘴,露出了一个微笑:“夫君要这么认为,那妾身便一定尽力灌醉夫君了。” “哈哈哈,好,能被夫人灌醉,那我也值了。”刘奕笑了一声,又一饮而尽。 就这么过了一阵子,董筱幽让人准备的酒几乎全被刘奕给喝光了,刘奕醉醺醺的笑着。双手开始在董筱幽的身子上不老实的乱来了,董筱幽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但依然被他羞得满脸通红。 刘奕满面红光,有些言语不清的说道:“来……夫人,我今日……倒真是开了心……替为夫……宽衣。” 董筱幽费力将他扶了起来,然后把他带到榻上,伺候着刘奕宽衣。董筱幽也是有着自己的打算,也许刘奕真的是一个值得自己托付一生的人,起码他还是个王爷,虽然汉朝已经是岌岌可危了,但现在还是灵帝在世的时候。自己若是连王爷也不好好珍惜的话,今后还能干嘛?到了天下大乱的时候,她头上顶着一个庐陵王正妻的头衔,一定比当平头百姓要安全得多。所以她一早让阿初等人备下美酒的原因其实并不只是为了灌醉刘奕,而是给自己壮壮胆。毕竟她已经过了好几年大小姐的生活,实在不太习惯给人当妻室。 看着已经晕乎乎的倒在榻上的刘奕,董筱幽心里叹息一声:好吧,反正迟早也是要委身于他的,早晚都是一样……随即,她也悄然的解开了自己的衣裙。 然而,她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异样的声响,她正在褪去衣裙的手略微停了一下,刚才有人在注视着她!她尽量保持着脸色平静,但心里却是思绪万千:原来,安排阿初给自己,并不单单是伺候自己的。 董筱幽已经肯定了,刚才阿初一直在外面观察,而且也许这个时候还没有离开。原来如此……她轻轻的咬了咬嘴唇,刘奕并不信任自己!若是自己有了异样的举动,那么,外面的阿初肯定会冲进来将自己拿下。 董筱幽感觉到万分委屈:她已经想过,甚至打算委身于这个人,然而,这个人却并不信任她。说来也是,刘奕和自己总共也就见过那么几次面,即便刘瑛一直在观察自己,但他们没有人能确定自己会不会给王爷带来危险。所以,会安排人监视自己那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然而,董筱幽虽然想通了这件事,心里却极为酸楚:她不会因为这个而去怪罪刘奕,因为她自己常常就会说防人之心不可无。而且她现在对刘奕,其实不也是小心翼翼的防范着吗?然而,到了别人如此防范她的时候,她终于没办法放下这个心结。 “夫君,你睡下了吗?”她轻轻的唤了一声。 刘奕没有回答,他的呼吸越发平稳……看样子,是已经睡熟了。 董筱幽淡淡一笑,她褪去了衣裙,为自己铺开了另一床棉被,在刘奕的旁边睡下。她始终无法安然入睡,因为她脑海里思绪万千,而想得最多的,始终是:今后到底该怎么办?是当一个好夫人,为这个王爷生儿育女呢?还是继续当自己轻轻松松的大小姐,今后让碧落带着自己远走高飞? 夜里,她感到刘奕似乎要抱着她,但她却每次都将刘奕挽过来的手轻轻推开……谁叫刘奕要防范自己呢?如今想让自己再敞开心扉,难了。既然刘奕已经喝醉了酒,那她也不想去伺候一个醉鬼,滚去一边睡吧!她翻了翻白眼,自己裹紧了棉被。 第九十二回 荣夫人的清晨 翌日清晨,刘奕醒了过来,却发觉董筱幽裹了另一床棉被躺在他身旁。他是从皇妹口中得知了这个荣儿到底有多么“怪异”的,居然不愿意同男子圆房,看来昨晚他们俩也只是睡在一起过了一夜,什么也没发生。当然,原本他也没有打算要发生点什么,至少他从不愿意强迫女子。 不过看着睡得迷迷糊糊的董筱幽,刘奕还真想好好“欺负”一下她,他虽然以道人自称,但可不代表他就已经看透三界了。眼前睡着一个花容月貌的佳人,而且还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室,他可不会完全无动于衷的。 “夫人,夫人。”他嘴角一丝坏笑,用手去轻轻捏了捏董筱幽的脸蛋。董筱幽脸颊感觉到了有些疼痛,她眉头一皱,嘴角一撅,两只大眼睛便忽闪忽闪的睁了开来。 “夫人,太阳都出来了,你还睡?”刘奕依旧一脸的坏笑,他那捏着董筱幽脸蛋的手还没有立刻松开。 “……哼!”董筱幽挣扎着在榻上一滚,便挣脱开了他的手,“夫君为什么要捏我的脸呀?很痛的!”她怒气冲冲的瞪着刘奕。但话一说出口,她就有些后悔了:这可是庐陵王啊,当朝的王爷!要是惹恼了他,动动小指头便能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想到这里,她原本一脸的怒意已经减退了几分。 刘奕到没去在意她的表情变化,只是用另一只手伸过去摸了摸董筱幽的头,说道:“夫人,你昨晚灌醉了夫君以后,居然便不管夫君了,这可是有失妇德哦。” 董筱幽这次没有挣扎,只是听了这句话,心下一沉:该不会王爷已经因为自己没有和他……这样的事情恼了自己吧?她呆呆的看着刘奕,虽然还是坏笑着的表情,却看不透他到底心里有没有生气。 “我……我可没有不管夫君哦,我有好好的把夫君扶到了榻上的,还给你盖好了被子。”董筱幽小声的辩驳着。 “哦?可是…为何本王醒来,却发现本王的夫人没有好好的躺在本王的怀里呢?”刘奕是存了心在起床之前好好调笑一番,所以故意和董筱幽对着说。 董筱幽听了这话,心头感觉慌乱了起来,刘奕在她心中虽然了解不深,但一直总觉得他是个心胸坦荡,不会和小女子计较的那种男子汉。可如今却字字句句要和她反着来,难道他真的生了自己的气?怎么办,自己是不是该同他道歉呢?可是……董筱幽心里还不开心呢,谁叫刘奕要派下人监视自己呢?分明就是他不信任自己在先的。 “夫人,你没有好好伺候本夫君入睡,看来,为夫要好好教训一下你了哦。”刘奕半开玩笑的说着,手已经要“不老实”的去逗董筱幽的身子了。 董筱幽经过了在王家的日子,已经不敢随便反抗男人了,更何况刘奕还是个王爷?她早就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反正都是迟早的事,何苦再因此惹恼了他呢?若是能取悦了王爷,自己的日子以后说不定还能过得更好一点。想到这儿,她非但没有过多的抵抗,反而半推半就的揭开了被子,将只穿着贴身里衣的身子露了出来。 突然一下子看到原本紧紧裹在被窝里的董筱幽雪白娇嫩的身躯,就连刘奕反而不免有些痴迷,“夫人,你……”他吃吃的愣着。 “夫君,荣儿已经是你的妻室了,这……不是应该的吗?”董筱幽早已羞红了脸,虽然她原本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已经不是羞涩的少女了,但跑到这个时代来了两年,又过着大小姐的骄奢生活,她早就入了戏份:真把自己当成一个养在深闺中的女子了,自然原本的性格给扭曲了不少。如今身上仅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大半的肌肤都露了出来,即使知道看着自己的男人是自己的夫君,即使明白自己迟早也会委身于他,但她依然感觉到一股及其恐惧的感觉和占满了脑海的害羞。 刘奕傻傻的愣了一会,但很快清醒了过来,他很想一把将眼前的这个白玉一般的佳人搂入怀中,让她从此成为自己真正的妻室,为自己添枝增叶。可他看到董筱幽已经闭着的双眼,却感觉自己无法轻浮的去碰她,他是真心挺喜欢这个小女孩的,自从他第一眼在香满楼看到她的时候。可如今,这个小女孩没有抵触自己,仅仅是因为地位的原因,她的不抵抗,只是因为在害怕自己的地位。一想到这里,刘奕心中竟然有了一股莫名的气愤。 刘奕终于还是克制住了自己,他轻轻叹了一口,随即背对着董筱幽,下了床:“夫人,我今日还要出府去,快好好服侍我穿衣。” 董筱幽闭着眼睛紧张兮兮的等了一阵,没想到会等来这么一句话,她迷惑的睁开了双眼,傻乎乎的看着刘奕发呆:难道自己魅力还不够?或者刘奕其实并没有对自己动心? 看到她发呆,刘奕加重了语气斥道:“还不起来伺候我穿衣?” 董筱幽听了这话,心下一紧,就像被老师训斥一般的害怕着,连忙也不顾自己只穿着里衣,就下了床给刘奕穿戴起了外衣。刘奕心里其实更难受,他可是竭力在控制自己不要去多看了董筱幽裸露出来的雪白肌肤,以免起了邪念,他可是个二十好几的大男人,深怕控制不了自己的冲动。虽然占有了这个荣儿对他也不过是件很小的事情,但他真不喜欢去强迫这个荣儿。原因大概还是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就有了想要把她保护在掌心中一般的感觉吧。 外间的阿初听到了刘奕呵斥的声音,笑着走了进来:“王爷既然要穿衣,还是让奴婢也进来伺候着吧。”她刚踏进里间,便看到了还只穿着里衣的董筱幽正在伺候刘奕穿衣的情景,立时便误以为二人正在温存的亲昵一番……也不等刘奕再说话,便脸色一红,告了罪从里间逃也似的跑了出来。她们这些下人可是极有眼力劲的,这个时候自然不应该去打扰两位主子。虽然到从一开始她就猜错了方向。 阿初逃出来在外间候着,没过一会儿碧落也来了。她刚想进去里间,便被阿初一把拉住,阿初脸颊绯红,还做了一个遮眼的动作。碧落见了,心领神会,还替她的荣小姐高兴了一把:小姐总算是开窍了,庐陵王有权有势,是一个上好的夫婿,小姐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以小姐的相貌,一定能把这个王爷吃得死死的,以后再生下一个嫡子来,今后,母凭子贵,小姐的一生也就可以平平安安度过了。 又过了一阵子,刘奕从里间穿戴整齐的踏步走了出来,他的脸色谈不上高兴也说不上生气,这个表情和他一贯的冷静表情也差不太多,阿初倒没有丝毫的怀疑。 “王爷贵安。”阿初和碧落二人同他行了礼,刘奕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便直直的走出了院落。 这样的情况对阿初而言是非常正常的,以往刘奕就一直都是这么一个沉着冷静的人,所以她没有任何想法。 只是碧落心中一直很在意此事,观察得更加仔细,她凭直觉认为:王爷并没有开心!这是为什么呢?碧落可是知道的,她的荣小姐一直以来都没有和王玄真的圆过房,如今还是少女之身,若是昨晚他们俩有同床共枕,那王爷肯定知道了,应该会更加疼爱小姐才对。不应该是这样一幅太过于平静的表情啊,除非……除非小姐又?碧落想到这里,不仅眉头紧锁,难道她的荣小姐就这么不让人放心吗? “外面有人没?进来给我穿衣服~~”随着董筱幽一声懒洋洋的呼喊,碧落和阿初连忙走了进去,只看到董筱幽已经把那件贴身的里衣脱了下来,露出了只穿着心衣的曼妙身材——在碧落和阿初这些丫头面前,董筱幽倒没有丝毫的尴尬和羞涩,因为以往她洗澡都是碧落和百灵这些丫鬟伺候的,她已经习惯了。 阿初老老实实的给她穿戴起了衣物,碧落一边整理着床榻,一边仔细看着有没有王爷和小姐“圆房”过的痕迹……结果自然是找不到了。 董筱幽的衣裙穿戴好了以后,便对阿初说:“我肚子饿了,阿初……你昨日可是说了,你很善于厨艺哦?” 阿初听了,自信的拍了拍胸口:“夫人您就等着吃上好的美味吧!”说完,便要起身离开,“碧落姐姐,你不和我一起去小厨给小姐准备早膳?” 碧落笑了笑:“阿初妹妹的话我自然信得过,我还是在屋里多陪陪小姐……不,夫人吧。” “哦……”阿初想了想,她已经听了几个丫鬟说碧落一直以来是寸步不离的守着徐荣,而且也多次救过她的性命,看来果然不假,“既然如此,那碧落姐姐好好陪陪夫人吧,我这就去做饭了。” 待阿初离开以后,碧落才扯着董筱幽的衣袖,焦急的问道:“小姐……你,你难道没有和王爷……那个……圆房?”说到这里,她也有些不大好意思,毕竟碧落也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姑娘。 “嗯,没有啦。”董筱幽点了点头。 “哎……小姐!!!”碧落满脸焦虑,“他可是王爷呢,小姐哪怕再讨厌男子,也不应该怠慢了王爷啊,若是小姐能给王爷生个儿子,那小姐今后可是……” “好啦,碧落,难得许多时日没有听你说教了,如今你又要念我了?”董筱幽浅笑着,做出一个捂住耳朵的动作来。 “小姐,奴婢也是为了你好啊。就算当初你不愿意托付于王玄,可如今庐陵王可不比王玄啊。而且若是小姐在惹恼了庐陵王,咱们再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用的。” 董筱幽没有很在意碧落的“思想教育”,只是悠然的跪坐在了软榻上,她伸手自己取过了一杯茶捧着。 “哎哟~~碧落,我的好碧落,你少说几句吧,难道在你心目中,你家小姐我就只有给人家生个孩子一条路?”说完,董筱幽闭着眼轻轻的喝了口茶。 “那可不是!”碧落一句话差点把正在喝茶的董筱幽噎住,“小姐你始终是个女子,女子就是要生儿育女的,只有儿女才是小姐今后的倚靠啊。” “唉……”董筱幽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生孩子可是很痛的呢。”她只是随口说了句,内心里想得却是碧落果然始终是一个古代人,就算和自己的关系再好,也没办法扭转她的思维……不过,碧落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若不是自己清楚未来天下即将大乱,这要是在太平盛世,不用碧落提醒,她也会讨好庐陵王,巩固自己受宠的地位来活下去的。只是,这是马上就要进入三国时代的混乱时候,自己若是有了孩子,根本没办法保他的平安。 碧落哭笑不得的看着她,“小姐,每个女子都要经历的,你若是害怕生孩子,那奴婢从今日起就为你调制草药,让您的身子变得更加健康,日后不会受太多罪的。” “不,不要了……你可别忘了当初公主就是喝药喝多了,才被张夫人她们算计呢。”董筱幽也没有认真反驳,只是拿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来逗着碧落。 “小姐!”看见董筱幽这么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碧落有了些恼意。 “好啦好啦,碧落,你就别操心啦,你应该更相信我的嘛。”董筱幽大咧咧的说着。 “……”碧落语塞,但随即想到:也罢,日后要是小姐过得不开心,她便陪小姐一辈子,只要小姐自己不觉得委屈便好。 “好啦,碧落,我肚子都饿了,阿初的饭菜应该要好了吧?”董筱幽起身往外间走去。 “是,奴婢过去看看,小姐你再等一下吧。”碧落眼见自己不可能说服小姐了,只好轻轻叹了口气。 而此时,刘奕已经带着龙昭等几个心腹,乘着马车到了公孙域的太守府。他们今日的目的,就是要探探公孙老太守的口风,看看能不能得到老太守的支持。 第九十三回 政治婚姻 “老朽未曾料到王爷竟然亲自来我这太守府做客,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还请王爷莫要怪罪。”公孙域亲自到了门口前来迎接刘奕。 刘奕立刻下了车,向公孙域拱了拱手:“太守何须请罪?倒是晚辈不请自来,没有打扰了老太守吧?” “老朽早就打算今日迟些时候去拜会王爷,倒没想到王爷这么早便亲自登门造访。实在是令老朽惭愧啊。” “诶,太守是长者,自然应该由晚辈前来拜会的。” 两人寒暄了一阵,便一起迈步进了太守府。 刘奕对这个老太守心下还是存着几分敬意,不为别的,单单就说桓帝时期,夫余王夫台率两万大军入寇玄菟郡,公孙域亲自披挂上阵,率军与之交战。结果一战破敌,斩首千余人,夫余经此一役,再无勇气敢来侵略大汉的辽东地区。后来高句丽和鲜卑逐渐强大起来,夫余也就越来越孱弱,从此无力作乱。 一想到这些旧事,刘奕不免多打量了公孙域几眼,如今他已年过半百,须发大半都白了。可是一双眼睛却是煜煜生辉,看上去精神矍铄,大有“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的雄壮气势,真不愧是坐镇玄菟郡数十年的人物,刘奕心中不禁对他有一些肃然起敬。 其实眼下的公孙域也在仔细端详着刘奕:他一身淡雅的儒士打扮,显得非常年轻,似乎只有二十出头的感觉。虽然有书生的那一股书卷气,但却从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坚毅和杀伐的神色,这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将军才有的气质。公孙太守可是知道这个庐陵王在荥阳抵挡张角军入寇京师,以及在冀州大破黄巾精锐的事迹,公孙域看着刘奕,心下感叹道:果然是少年雄才,若是此人能继大位,那定然是大汉万民之幸事。 刘奕又看了看太守府的格局,这太守府虽然很是巨大,但无论是建筑还是陈设,都只能说一般,并没有富丽华贵的感觉。刘奕之前去过王家,王家的府邸院落,那可比太守府还要华丽一些。这公孙太守当了玄菟郡一方的土皇帝这么多年,不仅他的太守府显得清淡闲雅,就连辽东的老百姓对他也是颇为敬重,倒也是一个难得的好太守。 两人走入正厅,到了首座以后坐下。公孙太守便吩咐下人为庐陵王奉茶。 “若是老朽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是王爷第二次来咱们玄菟郡了吧?”公孙域抚了抚银须,微笑着问道。 “是,上一次是今年入夏之前,那时皇妹刚嫁入王家。晚辈便随着皇妹来了这玄菟郡,想看看这一方的水土人情。”刘奕从丫鬟手中接过一杯暖茶,“只是上一次来去匆匆,没有多住上一段时日,也未能来拜访拜访老太守,还请老太守莫要见怪。” 公孙域客气的一笑:“王爷太抬举老朽了,那日老朽已经和王爷见过一面,本应次日便再来和王爷多谈谈,可惜啊……这人老了,身子骨也不大利索,公主大婚那日回去的时候染上了一点风寒,在榻上多趟了几日。” “老太守镇守辽东多年,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如今年岁已高,万事还应以贵体康健为重啊。”刘奕心下略微不快:才刚开始,这老太守就想把话题引到他年纪大身体不好的问题上来,难道是想告诉自己:他岁数大了不太想管事情了?把辽东这个难题丢给他自己独立解决?刘奕皱了皱眉:那可不能这么便宜他,自己来就是要拉他入伙的!在这个地方,没有老太守的支持,他刘奕一个人要想摆平鲜卑的问题,那可真是不容易。 “不过,晚辈看来,老太守虽然年过了半百,但却是精神矍铄,大有廉颇之风。晚辈还真希望能跟着老太守多学学。”刘奕干脆把话题挑明,他眼下第一要清楚的是:这公孙域“独霸”辽东数十年,到底有没有割据一方的意图?若他有这个意图,那么自己想要得到他的帮助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怕人家还会想着怎么除掉他这个眼中钉。 不过公孙域能有这么多年的好名声,就在于他心中还是非常忠于大汉的,但大汉的天下岌岌可危也是事实。老太守活了这么多年,膝下仅有的一个嫡子却死于非命,令他心灰意冷,虽然后来他又认了公孙度为义子,但终究不是他亲生的儿子,而且公孙度又没什么才干。如今玄菟郡周围形势严峻,老太守虽然还有几分硬气,但这些年来圣上在宫中的胡作非为,他也是有所耳闻的,心下更是冷了三分。 他刚才提到自己年事已高,也正是想隐晦的说出自己不太愿意惹出什么事端来,既然庐陵王来了,那么他正好将鲜卑这些难题一并交给刘奕,自己呢?以年事已高为由,享享清福,甚至辞官不做也好。 但刘奕一句“希望跟着老太守多学学”的话,却让他心下又是一喜:原本他已经很是满意这个年轻有为的王爷了,但如今刘奕对他,明显是有点仰仗之意。说明这个晚生不仅是有真才实干的,而且还很懂得谦卑,对老者也能恭谨对待。 “不敢不敢,老朽年迈,恐不堪重用。”公孙域嘴上还是说着推脱的话,但眼神已经有了几分喜色。 “太守这是何话?晚辈可是非常敬重太守,太守曾经给先皇写下过万言表,尽陈天下的利弊所在;夫余王率众两万寇玄菟,太守身先士卒,一马当先,大破贼寇……这些事迹,晚辈至今还历历在目。”刘奕说着,不仅提高了语气,有些激动的看着公孙域。 公孙域没想到这个小王爷竟然还把这些陈年旧事拿出来恭维他,心下自然非常满意,他笑道:“老朽何堪王爷如此的敬重?王爷年少有为,今年大破黄巾,令天下人交相赞赏,老朽那一点功绩,岂敢与王爷相比?”公孙域也谦虚道。 “太守莫要这么认为,若是先皇和当今的圣上有看进去太守的那些上书,只怕今年也不会爆发黄巾贼的叛乱了。”刘奕叹了口气。 “老朽惭愧。”公孙域心下已经认可了刘奕,既然人家王爷早就表了态,那他也应该表个态了,“若是老朽还有用,那就算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为咱们大汉出力。” “太守高义,晚辈敬佩不已。”刘奕笑了,公孙域若能言明帮助他,那么在对付鲜卑的问题上,便可以轻松得多。只是空口无凭,不知道公孙太守接下来要怎么来帮助他?刘奕心下困惑。 “王爷,玄菟郡东有高句丽,北有鲜卑,如今这两方势力都有入寇之意。大人既然是征北将军,那便应万分警惕,咱们玄菟郡的兵力不多,不可轻易出击。”公孙域说道。“昨日的刺客,以老朽看来,十之八九是鲜卑人首领和连派来的,因为鲜卑人蠢蠢欲动。高句丽由于受鲜卑人的气焰所压制,暂时还不会有动静。” “老太守说的极是,只是若是鲜卑人和连入侵的话……如果咱们短时间内无法调集军力去对付他们,只怕玄菟郡守不住啊?” “王爷莫忧,玄菟郡的豪门望族,多少还是要卖老朽一个面子的。咱们可以从近日开始,让他们各家各户出一定数量的私兵,将这些私兵训练为正规士兵,到时候,至少可以扩充一两万人,王爷就是想主动出击,也有充足的兵力了。”公孙域侃侃而谈。 刘奕听了,心里倒是怀疑了:这太守能这么主动的帮自己解决私兵问题吗?虽然他并不质疑公孙域对大汉的忠心,但就凭刚才的几句谈话老太守便愿意倾力相助,那也是很奇怪的事情。只怕他别有所图,又或者只是嘴上敷衍自己的。 公孙域看着刘奕,虽然刘奕表面上不露声色,但公孙域为官多年,岂能看不出他的疑虑所在?公孙域轻笑着又抚了抚颌下银白的须髯:“不过,王爷。老朽还有一事相求,不知王爷肯不肯允纳?” 听了这句话,刘奕倒是心下有些放心了,能有事相求,那才能证明他是诚心要帮助自己的。“老太守尽管吩咐,晚辈一定尽力而为。” 公孙太守听了刘奕的答复,自然是满脸笑意:“好,好……”随即他冲着丫鬟说道:“去把芳儿叫上来,让她来见见王爷。”那个丫鬟听了,连忙应声离去。 刘奕倒是想明白了:看这个样子,公孙太守是打算以婚约为誓了。老实说,他当初在雒阳的时候,多少的达官显贵想要与他结成亲家,但他都推辞了。虽然公孙域只是个小小的太守,但他地位和京中的那些官吏截然不同,而且自己还是非常敬重这样一个老者的,他怎么能拒绝了这层亲事呢? 刘奕是个很洒脱的人,他并不会沉溺于女色,因此,若是考虑到和公孙太守的关系,以及为了他今后在辽东地区的发展,多娶一个女子也无所谓。只是他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徐荣的面容:才把荣儿接入将军府,若是马上又娶了一个女子,那岂不是对不起荣儿了? 公孙域早已知晓了这些事由,他开导道:“王爷,男子汉立于天地间,岂可因儿女私情而废公?老朽也是知道你刚将小夫人迎入府中,只是,万事应以国事为重,若是小女不入王爷之眼,王爷也因仿效光武纳郭氏之女,切莫执迷啊。”他这一番谆谆教诲,完全像是一个老者对晚辈的话。 但刘奕听了,反而更加不能拒绝:这话说的很明显,这就是一场政治婚姻,甚至于公孙老太守都说到光武帝和郭圣通的这个典故了,正是表明了老太守对自己的期待。把自己和光武帝说在一起……看来老太守对自己的期望有些过高了呀。不过,他刘奕本就是想要兴复汉室的人,自己确实绝对不能因私废公。 公孙域看着刘奕的眼神渐渐平复了下来,倒是一笑:“不过王爷也不必太过担心,王爷的夫人徐氏,她还有个二姐,前两年嫁给了老朽的义子为妾,如今已是我太守府中的贵妾了。小女芳儿和她相处甚好,今后若是嫁入了将军府,也可以和那徐氏做个伴儿。” 刘奕听了,点了点头:他倒不太担心别的,只是他已经将徐荣作为自己的正妻了,太守的女儿嫁进来,无论如何也只能是妾室,那岂不是太委屈人家了?想到这里,他婉转的说道:“太守大人的美意晚辈自然不会推脱,只是晚辈已经有了正妻……” “王爷不必担忧,小女即使给王爷为妾,那也是小女的幸事。还望王爷莫要推却。” “若如此,只怕是委屈了太守的爱女。” “王爷切莫这么认为,王爷的人品老朽信得过,想必绝不会亏待了小女。”公孙太守说着,爽朗的笑了。 刘奕想了想,看来老太守丝毫不介意自己的女儿当妾的事情,人家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自己岂能不应承下来?“那晚辈便多谢老太守抬爱了。” 话语间,公孙小姐已经随着丫鬟走入了正厅,相貌水灵清秀,丰姿绰约,虽然五官不如徐荣的精致,但却透着一股徐荣没有的成熟魅力,举手投足间,都有一股大家闺秀的娴熟风范,这一点半途出家的徐荣可是完全比不上。 “这是老朽最小的一个女儿,芳儿。今年刚过十八,呵呵……原本是应该早些出嫁的,只是老朽还有拙荆都非常疼爱这个老来女,想多陪伴在膝下了几年,倒把姑娘给留老了。王爷,你看如何呢?”公孙太守打趣的对刘奕说着。 “这……太守的爱女果然是貌美非凡,哪有堪说老字的?”刘奕笑着点了点头。 公孙芳听了这话,倒是羞得脸色一红,“芳儿,还不过来认识一下王爷。”听了爹爹的吩咐,公孙芳莲步轻移,走到了刘奕面前,微微一福。 “小女子公孙芳,见过王爷,王爷金安。” “切莫多礼。”刘奕连忙让她起来。 随即,公孙太守让女儿下去,便和刘奕商谈起了迎娶的吉日,由于两人的目的都并非是成婚这件事,为免夜长梦多,便将日子定在了三日后。 公孙芳走出正厅,心下如小鹿乱撞,她原本没料到威震天下的庐陵王居然还是个如此儒雅俊秀的少年,只是匆匆见了一面,她便满心欢喜了。一想到三日后便要嫁给他,公孙芳开心极了,真没想到因为她不愿出嫁,拖到了十八岁还能遇到如此良人,真是上苍有眼了。 她的丫鬟凌霄从五岁起便跟了她,看着小姐一脸芳心大动的模样,笑道:“小姐原本可是不愿嫁给庐陵王的,真没想到见了王爷本人以后,小姐就这副模样。” 公孙芳轻轻瞪了凌霄一眼,说道:“这话儿日后可是不准再提的,眼下本姑娘可是一千个满意呢。” 凌霄浅笑着点了点头,小姐的心思她岂会不知?原本听说庐陵王战功赫赫,而且年纪也快三十了,有的民间传闻把他说得是力大无穷,还以为那个庐陵王是个胡须邋遢的丑汉呢,没想到竟然是个翩翩少年郎,换做是天下间任何一个女子,肯定都会满意的。 “不过,小姐……你嫁过去,可是为妾哦?”凌霄说到这句话,一脸的忧心忡忡。 “哼,我还会怕那个商贾之女了?她那二姐能在府中耀武扬威,那是本小姐知道迟早要嫁出去,跟她没必要发生冲突而已。但若本小姐真心要同她斗,就她那点心窍,不过是空有一身蛮力的愚妇而已。至于她那蠢妹妹,本姑娘更不可能放在眼里!”公孙芳恶狠狠地说着,既然那王爷有了正妻,那便想办法除掉他的正妻好了,自己日后依然可以成为王爷的正妻! 第九十四回 认命 刘奕离开将军府以后,也是董筱幽第一次身为“主母”开始理事,将军府并不是很大,人手也不算很多。但这是董筱幽第一次主持家事,即使身边有百灵和阿初这两个原本就精于打理事务的丫鬟帮忙,而且碧落、任红和寒竹三人也很有点本事。不过将军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的衣食料理,董筱幽都必须一一过问,半天下来,就把她累得有些撑不住了。 其实董筱幽原本在二十一世纪读书的时候,也是曾经每天起早贪黑的过了三年高中生活。不过自从读了大学以后,她的日子就开始过得悠哉起来,因为她本人还算有点天分,即使不太认真,依然可以保持一个中上的成绩,不用担心挂科,而且她们大学的课程在同类学院里也算相对比较少的。来到古代以后,她可是舒舒服服的过了两年多的大小姐生活,把她惯得更加懒惰了。 直到夜里,董筱幽才终于得了空闲,忙了一天,她可是觉得有些头晕眼花了。不过碧落的话说的没错,只有自己掌了府中的大权,以后才能过得安稳一点。不然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人给算计了。 想一想她的亲生母亲在徐府是怎么被人毒害的,不免有些胆寒。不过她暂时还不必担心被人下毒,碧落就是她的护身符,一般的毒药哪能逃过碧落的眼睛?还有如果阿初信得过的话,她也是个极好的助手。董筱幽心胸不算狭隘,她也不是很在乎阿初是不是来监视自己的,但她想着,若什么时候能像百灵那样把阿初挖到自己这一边来,那才是最好的。至于任红和寒竹二人,红儿聪明伶俐,但毕竟年纪太小了点,不堪重用;寒竹虽然沉稳聪慧,但总觉得她太过于沉闷了,不像碧落和百灵这样和自己贴心。 “夫人,晚饭已经备好了。夫人是要先用了,还是等王爷回来再用?”阿初浅笑着问道。 董筱幽不假思索的回答道:“还是等王爷回来再用吧。”她可不是个傻子,阿初这么问分明就有点试探的意思,虽然她不知道阿初的试探是刘奕吩咐的,还是阿初本人想试探自己。这可是在封建古代,她现在的夫君还是个王爷,岂能没有规矩?虽然董筱幽已经饿得慌了,但她只能等到刘奕回府。 “可是,王爷一般回府的时候都会比较晚了,奴婢怕夫人……”阿初有些关切的说着,董筱幽看了看她,心想:值得这么再三的试探自己吗?好,那就让本姑娘再给你看看我有多么贤淑! “不用了,夫君不回来用饭,那我这做夫人的也断然不能先吃的。”董筱幽不给阿初在说的机会。 “……那好吧,夫人要是饿了,就给奴婢说一声。”阿初这才诺诺的退了下去。 其实董筱幽这次倒真有点多心了,阿初跟随庐陵王刘奕也有些年了,自然是很了解刘奕的行踪的。所以她是诚心实意的担心荣夫人的身子的。 到了天色已经十分暗了,刘奕才乘着马车回到了将军府。董筱幽本来想轻轻埋怨一下他,不过看着刘奕一脸的疲惫,也知道他可能比自己过得更累:他可是要接管整个幽州的军事呢,那可比自己管理一个小小的将军府要累不知道多少倍吧? 董筱幽此时已经打算继续扮演一个“贤妻”了,所以她只是淡淡的问候了刘奕一声,随即主动为刘奕更衣,伺候他用膳。刘奕倒是没想到这个妻子原来还能变得如此“贤淑”,想到三日后要纳妾的事情,他又觉得有些对不住她,于是体贴的说道:“夫人也累了一天吧,还是坐下来陪我一起用膳好了。” 董筱幽其实已经饿得出虚汗了,不过为了表演出自己的贤良温柔,她还是假意推托了一番,刘奕见她脸色有些发白,也就执意要她一起来用饭了。董筱幽于是不再推辞,让阿初添了碗筷便坐了下来,刘奕还给她布了几道菜。 用过晚膳以后,董筱幽还想起来亲自看着下人们收拾碗筷,不过却被刘奕一把拉住。 “夫人,我有话要跟你说。”刘奕正色道。 董筱幽连忙坐近他,小心翼翼的问道:“夫君有什么话,请直言。”董筱幽是尽力想把自己表现的小鸟依人一点,因为她今日想了很多,如今她不是妾,而是正妻。能在这个将军府中成为“主母”的身份,还不都是庐陵王的一句话?那要是日后自己和刘奕闹翻了,要废了自己,不也是刘奕的一句话?所以,最好她希望两人能一直保持良好的关系下去。有没有爱情倒是其次,最主要的还是要能好好的生存下去。 刘奕叹了口气,把他同公孙芳的婚事问题一并说给了董筱幽听,末了,还问一句:“夫人,你意下如何呢?” 董筱幽听了,如坠在云里雾里,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她的脸上自然是阴晴不定,原本她已经打定了主意日后要同刘奕好好过日子,但没想到这才入了他的门第二天,就知道了人家还要纳妾的事情。董筱幽心里自然很是难受,但她知道,自己必须看刘奕的脸色行事,否则日后没有自己的好果子吃。 既然连日子都定下来了,即使她大哭大闹的反对,那也无济于事,反而会让刘奕更加讨厌自己。董筱幽终于暗下了决心:她一定要好好扮演一个夫人的角色,绝不会顶撞了刘奕。但是,她决不能像一般的古代女子一样,把身心都托付给自己的夫君,她只要好好扮演妻子就行了,哪怕日后和刘奕真的有了夫妻之实,甚至有了孩子……她也绝对不能爱上他。她脑海里非常清醒的认识到:一旦自己爱上了古代的男人,那自己的命运就会和无数的古代哀怨女子一样了。因为即使自己相貌再漂亮,男人始终是会腻味的。她已经经历了一次失败的感情,决不能再次把自己陷进去。 随即,她抬起头来,看着刘奕:刘奕的神色并不是如往常一般的淡定自若,而是有一股愧疚的表情,这说明他也明白这么做很对不起自己。也罢,董筱幽心里叹道:既然已经决定不能爱上他,那他要纳妾又有什么关系呢?只是,看刘奕的神色,说明他心中多多少少还是有自己的位置,既然如此,即使要答应,也不能表现得毫不在意,否则会让这个男人心里以为自己不在乎他。 于是,董筱幽强作笑颜,说道:“既然夫君已经答应了公孙太守,那么,妾身自然也不会有任何异议了。”接着,她又说,“日后妾身也会恪守本分,同公孙小姐好好相处的。” 刘奕听了这话,心里有些放松,原本他印象中的荣儿是应该捧在手心里好生呵护的宝贝,而且她性子也不如一般女子那么温顺,原以为她会哭闹一番,结果没想到居然什么话都没说就同意了。 紧接着,刘奕一皱眉:莫非这丫头心里根本不在意自己?他悄悄瞟向董筱幽:见她的脸上虽然挂着笑意,但分明很是勉强,她的眉头一颤一颤的,看来心神很是不宁。刘奕看到这样的董筱幽,心底的愧疚之情反而更多了一分。 “荣儿,你放心好了,日后我不会亏待你的。”刘奕说着,便伸过手去抚摸董筱幽的头。董筱幽眼神复杂的看了他一眼,便不再言语,也没有抵触他把自己还当成一个小孩子的亲昵举动。 一想到即将嫁过来为妾的是公孙域太守的爱女,董筱幽心里就总觉得很不安心。说到公孙域太守,董筱幽便想到他那个不成器的便宜儿子公孙豹来了,若不是当年他们对徐家施压,二姐也不可能嫁过去当妾。虽说后来听闻二姐在那边过得还不错,但是董筱幽始终认为公孙豹是个纨绔子弟,根本配不上一身英气的二姐。 而如今这个即将嫁过来的公孙小姐,还不是认养的,而是人家公孙太守嫡亲的幺女儿。那可是肯定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人,虽然还没和那个公孙小姐见过面,但董筱幽凭借本能就感觉到对方肯定不会甘心于只做一个妾室。她可是堂堂太守的嫡女,而自己呢?自己不过是一个商贾之家的庶女,虽然董筱幽自己从没觉得自己身份有哪里“下贱”了,但她却明白在重视嫡庶的封建时代,以对方的身份来看,肯定不甘心位于自己之下。 但是,最让董筱幽头疼的,是这个朝代还不像宋朝以后,妾室是可以“转正”成为妻室的,所以她自己才能在没有多少人反对的情况下成为庐陵王的正妻。那么同理,若是自己日后失了宠,只需要刘奕一句话,她便从“正妻”跌回到“妾室”去了。所以,她心里非常的不安,总觉得以后那个公孙小姐一定会想办法除掉她,或者让她失宠。更麻烦的是,人家可是太守的女儿,而且又是出于为了让刘奕掌控幽州局势而嫁过来的,虽然是妾室,可别说是自己,就是刘奕本人也要敬她三分的。那就根本没办法挑人家的毛病来整对方了,更不要想让庐陵王把人家赶出府去。 想到这些问题以后,她不禁叹了一口气:刘奕为了政治需要纳了这个妾室,但是对自己来说却是找来了一个大麻烦呢。 听到董筱幽叹气,却什么都没说,刘奕问道:“夫人?缘何要发此叹息?” 董筱幽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他,她想:刘奕其实也是一个很武断的大男人,不然不会在当初自己已经明确“警告”他不要去找王玄和公主要人之后,依然故我的去找了公主,结果害得那天晚上王玄对她发飙。单从这一点来看,他始终是一个大男子主义的古代男人。即使他现在对自己有些兴趣,但难保日后这份兴趣不会减退。唉,董筱幽不仅为自己的命运感到悲叹,她很想过点安稳的日子,但老天似乎一直在跟她作对。 刘奕倒也想猜到了董筱幽心中的一部分心思,他明白董筱幽肯定是担心日后那公孙小姐会不服她。随即,他说道:“夫人,你大可放心。我既然已经说过你是正妻了,那么,日后即使是公孙小姐,也应该对你恭恭敬敬的,否则,便是她不知礼数。”他说这话是想让徐荣宽心,即使对方身份不一般,但他也不会让公孙小姐过分胡来的。 董筱幽虽然懂刘奕对自己的关心和照顾,但她明白:这后院里的女人争斗,永远都是男人无法体会到的,或许她以后被人害了,还会让刘奕觉得是她自己的错。不过,她又想到:也许那个公孙小姐并不是一个很恶毒的人。只要对方能和她以礼相待,她自然可以和对方好好相处了。 不过董筱幽是个现实的人,经历过王府的事情以后,她自然更是不敢小看任何一个古人。她可不会把日后自身的安危寄希望于对方到底是不是个良善之人这一点。有句话叫“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刘奕肯定要纳妾,那自己就应该做好一个“主母”,幸好还有三天时间,她一定要在这三天时间中,把打理将军府的事务都熟络来,日后大权在手,也不担心那个公孙小姐要怎么来动手害自己。 想到这里,她撇了撇嘴,将小手握成一个拳头,似乎是要迎接一场战斗一般,应该说是一场“持久战”。刘奕看了她这个表情,有些暗自好笑,但又觉得她非常可爱,便轻轻将她拥在了怀里:“夫人,你看,咱们是不是该入睡了?” 董筱幽突然被人一抱,全身一呆,但一想到马上刘奕就要纳妾了,她竟然不打算挣扎了,她可不是个傻子,若是此时此刻得罪了刘奕,那公孙小姐一入府,马上就会得宠了。以后人家要对付她,她可没地方诉苦去。 想到这里,董筱幽强撑起精神来,心中想着:把刘奕当成一个大的熊娃娃好了,反正他人长得也不差,自己不算吃亏。于是,她干脆转过头来媚笑道:“夫君,既然要就寝,那还是由妾身来伺候你宽衣吧。” 第九十五回 夫妻之实 刘奕也没有推辞,便起了身往里间走去。董筱幽低垂着头跟着他走了进去……碧落等丫鬟见状,都知趣的从房里退了出来。 只有碧落心里依旧七上八下的:她暗自替小姐担心,但愿小姐不要太过于任性,千万别惹恼了王爷。 不过董筱幽可是比起年初刚入王府那个时候要更加懂事多了,这一下更不用碧落担心,她是真心要得了刘奕宠爱的。哪怕是“合作”的夫妻关系,也要相处融洽,这样日后才好过。不然,等公孙芳夺得了刘奕的欢爱以后,那自己就真的没有容身之地了。 董筱幽恭顺的替刘奕宽衣,刘奕看着她,突然感觉心中有了一种冲动的感觉……再想到今天早上的事情,竟然一下子脸色变得涨红了起来。他可是接近而立之年的男子了,居然还会有这种年少冲动的感觉,令他心里一时间有什么东西烧着了一般,感觉喉咙也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荣……夫人,你……你……”他有些不大自然的说着,现在的刘奕和平日里威风凛凛的庐陵王,简直如同两个人。 “妾身是夫君的妻子,伺候夫君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董筱幽仰起头来,一双晶莹剔透的眸子直直的看着刘奕。随后,她那朱唇微微一翘,露出了许久不曾展现的妩媚笑容。虽然她才仅有十五岁,但无论是容貌还是身段,已经出落得艳丽动人了。因为曾经被碧落和叶儿等人说她的笑颜太过于妖媚,因此她可是刻意不去露出媚笑。但今日,面对着她的夫君,她没必要再去刻意隐藏什么。 正是她这妩媚的一笑,让刘奕不再犹豫,他的大脑一时间已经空白了,只是凭借着本能的一股冲动,将董筱幽一把搂住,随即他的唇贴上了董筱幽的双唇。董筱幽心下并不太紧张,好歹她本就在二十一世纪是个“过来人”,但面对刘奕英气逼人的气势,她还是示弱一般闭上了双眼,紧接着,刘奕便抱起了她,两人随即倒在了榻上…… 待到两人的理智都回复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董筱幽服侍着刘奕前去沐浴,两人洗净以后,她看了看留在床上的那一方白巾,上面还有点点落红……她小心的收好了白巾,这东西不能给任何人看,但是,她却在心底里轻轻一笑:明早留着给碧落收好吧,从此以后,碧落再也不用像个老奶奶一样唠叨了。 刘奕见董筱幽盯着白巾发呆,爱怜的抚摸着她的头,说道:“荣儿,从此以后……我们俩真的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你日后莫要为别的事情烦恼,只要有为夫我在,天塌下来也压不到你身上。” 董筱幽没有说什么话,只是将头轻轻靠在了刘奕的肩上,眼下她什么都不想说,只想好好睡一觉。但又想到,要得到刘奕的欢心,只是单单的献身于他还不够,必须给他留下好感,随即,她终于说了一句话:“夫君,以后莫要为妾身操心,夫君身系重任,不可因儿女情长而误了国家大事。” 刘奕万没想到这个在他心目中一直是个娇小姐的女子会在此时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来,当下心中对她的好感提高不少:“荣儿,你……你放心,为夫自有分寸。虽然为夫心系天下,但若连自己的妻室都不能保护的话,我又谈什么兴复汉室呢?从今以后,你我同心一体,祸福共度。” 董筱幽听了,只是浅浅一笑,她温顺的扯过棉被将刘奕裸露出来的肩膀盖好,然后倚在他怀里,闭上了双眼,她是真的累极了。 刘奕轻轻抱住了她,“睡吧……荣儿,为夫,决不食言。”他小声的自言自语了一句。 次日清晨,刘奕因为还有政务要处理,很早便醒了过来。看到还在梦乡的董筱幽,他心下一动,又是亲吻了她一口,才起身出去唤了阿初等人过来给他更衣,还特别叮嘱几个丫鬟:莫要吵醒了夫人。 刘奕走后,直到太阳已经晒到屋里之后,董筱幽才从睡梦中渐渐醒了过来。她感觉自己似乎睡了很久,因为自从穿越过来以后,她还没那么累过。不仅仅是昨晚和庐陵王“圆房”,昨日她掌管了一天的将军府,本来就累得不行了。 “碧落,我要起床了。”她懒洋洋的唤了一声,显得有气无力的。 碧落就在外屋候着,听到董筱幽喊她,立马便快步走了进来,她的脸上堆满了喜色。董筱幽一看她这喜色,原本还有些迷惑,直到想起昨晚的事情以后,才回过神来:自己不就正想看看碧落的反应么?看来不出她所料……身手麻利的碧落早就把那一方白巾收好了。 “夫人,你早膳要用些什么?奴婢给你准备!”碧落原本在私底下也是叫自己为“小姐”的,这突然改口称“夫人”,倒让董筱幽眉头一皱,但想了想,也罢了。 “随便给我准备点吃的就好,对了,我想吃竹叶糕。”董筱幽随口说道。 “那可不行,夫人你要吃点有营养的食物。还有竹叶糕是大寒之物,日后可不能再多吃了,夫人您已经是王爷的人了,日后该要为王爷生个健健康康的孩子才行。”碧落滔滔不绝的说着。 “停!”董筱幽气鼓鼓的看着她:没想到她和刘奕圆房以后,这碧落的唠叨反而升级了。“这些话,等到本姑娘……不,本夫人有了宝宝以后再说吧!” “宝宝?”碧落一脸疑惑。 “就是孩子啦!”董筱幽不耐烦的甩了一句,“还不快给我穿衣服,真是的……你再那么唠叨,我都要被你念死了。” 碧落听了,撇了撇嘴,“奴婢还不是为了夫人好。”她一边抱怨一边替董筱幽穿衣和梳理,碧落将董筱幽原本披散的秀发梳成了盘起的发髻,这样的发髻说明从此以后,董筱幽便真正成了人妇了。 碧落替董筱幽穿戴打扮好了以后,让董筱幽亲自照了照镜子看,虽然梳起了盘发,但董筱幽倒没有太多的不满意,只是对着镜子稍微瞧了瞧便不再多说什么。碧落倒是骄傲的说着:“说起咱们夫人的相貌,就是整个幽州也没几个人比得上。奴婢倒以为,夫人的相貌配王爷,那是绰绰有余。日后啊,保管王爷的一颗心都留在夫人身上。” 董筱幽呵呵一笑:“瞧你这张嘴……信不信过几天本夫人把你也嫁出去好了,咱们碧落也是个大美人呢。” “夫人莫要取笑奴婢,奴婢是打定主意要伺候您一辈子的。”碧落坚定的说着。 “唉……”董筱幽轻叹一声,“那也好,若日后王爷不要我了,只要有碧落在,那我去了哪里也不用担心会不安全。” 碧落连忙说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夫人莫要乱想……还有,以后这些话不要在王爷面前说,就是一个字都不能提……”随即又唠唠叨叨的说了一堆。 董筱幽虽然讨厌碧落的唠叨,但看着碧落由衷而发的喜悦和关切之色,倒是心里微微一笑:这世上居然会有个丫鬟可以豁出性命来关心自己,倒也不错了。想起来,她现在可是堂堂王爷的正妻,手底下又有丫鬟又有婆子的,还能打理一座将军府。这样的地位……若是回去给她那些朋友们说起来,那该多得意啊。 这一天,董筱幽继续打理着将军府,虽然还是把她忙得有些头晕目眩,但已经比起前一日来要熟络得多了。她本就不是一个愚笨的人,如今是总算从成天无所事事变成了有许多事情要处理,虽然还有些不大适应,但进入角色起来也蛮快的。在重要位置,她都开始安插自己挑选的丫鬟,虽然这些人同她并不太熟,但她一定要让这些人明白:只有自己才是这座将军府的女主人。 到了夜里,刘奕回到府中,董筱幽依然强撑着精神伺候他吃饭、宽衣,然后又在榻上尽力迎合他。好在刘奕还算个体贴的男人,他倒是看得出来董筱幽的疲惫,也没有过多的难为她,还对她比昨日更加温柔。 刘奕眼下是真心的对董筱幽动了真感情,也是真心的拿定了主意,日后要好好保护她,让她不要再有过多的忧虑。不过刘奕并不知道,董筱幽直到现在依然心里并不爱他,起码董筱幽分辨得出来:刘奕对自己的宠爱,一半出自于他的大男子主义,一边出自于他对自己的兴趣,自己就是他喂养的一只宠物而已。 现在他虽然一颗心都放在自己身上,但难保日后不会移情别恋,要让她相信古代男子都如徐潜老爷那样痴情和专情,那才不可能呢。只有不动真情,她才能至始至终都保持理智,这样才能继续平安无事的留在将军府里。否则,日后若是一旦失去理智,为了争宠去和别的女人攀比,那她就不是自己了,而是沦落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古代女人。 好在目前她已经是正妻了,按照庐陵王的性格来看,起码好几年以内,能够保持对自己的感情暂时不变质。看来……她只能按照碧落的说法了,给庐陵王生个嫡子,保住自己的地位,以后凭借儿子来确立自己的主母地位,这辈子也就这样过去了…… 她看了看紧紧抱住自己入睡的刘奕,心里想着:但愿能和这个人永远和和睦睦的过下去。这个“夫妻合作”,希望不会有破裂的那一天。 三天的时间,很快便过去了。 老实说,给董筱幽把持府中大权的时间太短,三天的时间,她也刚刚算是接管好了整个将军府。可惜连她自己的亲信也没培养几个出来,除了自己一开始从王府里带出来的那几个,别的丫鬟和娘子、婆子这些,她都还不能完全信任。这对她日后应对公孙小姐来说,不得不说是缺憾,她没办法把这府中布满她的眼线。 不过,也有优势,起码这三天时间里,刘奕对她的宠爱倒是越来越多。即使这个刘奕是个喜新厌旧的男人,三天时间里,还不至于会让这个男人对自己生出厌烦之情。所以,即使公孙小姐进了府,刘奕的一颗心大半应该还在自己身上。哪怕那个公孙小姐就是貌若天仙,也不可能完全套牢了庐陵王。 其实古代自然也是有很多重情专一的好男子,只是董筱幽在现代已经经历了一次失败的感情。她对自己看男人的眼光已经没有多大自信了,再加上古代社会里,男人都是允许一妻多妾的,女人的地位更加低下。所以,董筱幽更加不敢去相信世上会有人一辈子爱她还不变心,即使自己相貌再出众,还不是一样会有人老珠黄的时候?所以,只有把握住府里的事务,才能一辈子过得安稳。换言之,她的好日子也不允许任何一个人来试图破坏,所以,她现在就在担心公孙姑娘的问题,是未雨绸缪。在她看来,她没有要害人的意思,但她一定要从一开始就多加防范,小心驶得万年船啊。 到了第四天,公孙姑娘即将嫁入府中。虽然只是纳妾,但因为公孙域太守的面子刘奕不能不给,所以还是让董筱幽吩咐下去,在将军府里张灯结彩,稍微布置了一番。看着满院子浅红色的丝绸和缎带,董筱幽有些好笑:自己来到古代两年时间里,除了家宴以外,便是婚礼参加得最多。自己府中几个哥哥的婚礼、王玄的婚礼、王玄迎娶公主的婚礼、还有纳张秀儿的婚礼……今日,又是庐陵王纳公孙家小姐的婚礼。 要是这个年代有主持婚庆的专业司仪这个职业的话,想必倒是挺能赚钱的。 “夫人,差不多是时候了,得到花厅去了。”碧落和任红过来,扶了董筱幽的手,便去了花厅。 纳妾的仪式自然比起娶妻而言要简单得多,只是因为董筱幽身份特别,是庐陵王从别人手中“要过来”的,所以她入将军府是没有任何仪式的。因此,今日便是这将军府第一次举办喜宴,自然许多下人都被这欢快的气氛映衬得眉开眼笑。 阿初倒是知道这一出,她担心董筱幽触景生情,会对庐陵王和妾室生出恨意来,只得一整天都冷着脸,到处训斥那些在董筱幽面前太过于开心的下人。 结果董筱幽非但没有明白阿初的心意,反而跟着那些被训斥过的下人一起发了疑惑:这阿初今天是怎么啦?莫名其妙就冲人发火? 第九十六回 难熬的婚宴 董筱幽来到花厅后发现,虽然是纳妾,但庐陵王邀请的客人还真不少:除了一些富户和幽州的部分主要官员之外,还有不少刘奕的心腹也在场。当然,客人不少这一点在董筱幽看来倒是没有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人家那是什么人?那可是幽州玄菟郡的土皇帝公孙域的小女儿,即使是给王爷做妾,也不可能不隆重一点,更何况这次还扯上一些政治问题呢? 唯一让董筱幽欣慰的是,公孙家的人不在,幽州的习俗:嫁女儿给对方做妾的那一家人是不能此时在男方的府上出现的,他们会全部留在公孙府看着女儿坐上专门接侧室的牛车,目送女儿离去。从此以后,女儿就是对方家里的人了,是打是卖,都是人家的一句话。当然,公孙芳可不是能够随打随卖的人。 只是,坐在主人的席位上,一面要应承宾客,一面又要看着自己的夫君迎娶别的女子为妾室,这种滋味……即使董筱幽内心决定毫不在意刘奕,依然觉得很不好受。所以,整场宴席上,董筱幽的脸色都谈不上很好,不过宾客们也了解她的感受,都没怎么接近她。 坐在首席下位的司马离倒是毫不介意董筱幽的脸色,依然嬉笑着去问:“荣姑娘……不对,在下日后应该称你为荣夫人了吧?别来无恙啊。” 董筱幽听了司马离这嬉闹的话,感觉很不舒服,但她终于还是没有发作,只是略微皱了皱眉毛,朝司马离还是礼貌的屈了屈身子:“多谢司马公子关心,妾身最近过得很好,没有任何疾病在身。” 司马离并不在意她的表情,嘴唇弯弯的一笑:“无病无痛就好,只是……在下看荣夫人神色有些憔悴恍惚,只怕这几日身心都过于劳累了吧?” 这话也就是现在的司马离问出来还不像个登徒子弟,换了别人口中,恐怕早就被人误会为他在调戏荣夫人了。不过司马离总是一身超脱尘世的感觉,反倒没有让人觉得他的话语带有任何邪念。 阿初觉得这人太过于无礼了,刚想开口斥责一句,董筱幽却冲她摇了摇头,随即又屈身向司马离道谢:“妾身多谢司马公子关心,只是府中诸多繁杂事务妾身都得一一过问,日后才能替王爷好好打理这诺大的将军府。所以这些日子妾身操劳一点,也是应该的。”她以前就知道司马离可是和刘奕兄妹关系都很不错的世外高人,这样的人也是最好不要得罪。若是自己能得到他的赏识,以后对自己多少也有点帮助吧。 司马离朝董筱幽也拱了拱手还礼道:“其实世间万物都有定数,夫人也不必太过于在意一些得失。逍遥自在,随缘而定那才是最好的。” 董筱幽很不屑于这种话,照司马离这么说的话,什么东西都不必去争了?谁不想天天过得逍遥自在呢?可这世上你不去努力争取的话,是得不到任何属于你的好东西的。她更加明白:不去努力,哪怕原本是自己的,也会被别人夺走。无论在哪个世界和年代,人心都是险恶的,要随遇而安?除非自己是仙人,不必担心衣食住行的问题。 但是,礼节不可失,董筱幽再不屑于司马离这样的话,也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妾身倒不知,原来司马公子信奉的是黄老之道啊?”这种无为而治的话,应该就是老子的道家思想吧?董筱幽幼年的时候曾经读过一些古书,略微还有一点印象。 司马离点了点头:“在下虽然不甚喜欢引经据典,对古人的书籍也只是略通一二。不过。老聃的一些观点,在下倒是非常赞赏的。” 董筱幽粗略的回想了一番,便说道:“莫不是那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司马离笑了:“天地不仁,哪怕是王侯将相,百年之后,不也是化作黄土一坯吗?天地苍茫无穷尽,而人的寿命却是有穷尽,把一生都用于与人之间的争斗中去,岂不是浪费了宝贵人生吗?” 董筱幽听了,没有说什么,只是心里在想着:这个人若是放在未来来看的话,倒挺适合去当一个开拓人类视野的冒险家。只是现在这个古代封建社会,他这样的思想难怪被人当做“异类”,空有一腔才华而不用于正道,以自己这个未来人来看,也觉得有些可惜。不过她可没有完全赞同司马离的看法,纵使每个人的归属都是一样,可过程总不一样啊。而人活着,其实谁会总是去计较死了以后会如何?还不是更在乎自己活着的这个过程,所以,人都要去努力追求更好的生活。这样,人类才能进步。司马离的观点太消极了。 当然,董筱幽只是稍微想了一想,随即便捧起杯子敬了司马离一杯:“妾身以茶代酒,敬司马公子一杯。司马公子才华非凡,若妾身的夫君日后有事相求,还望公子莫要推却。”她是故意要在众人面前这么说的,好展示自己的胸襟和贤良:即使夫君纳妾,她也依然会为夫君的大事考虑。 司马离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什么,他端起了酒盏很豪爽的一饮而尽。 随着良辰吉时的到来,花厅外的喧闹声逐渐高涨起来,刘奕骑着骏马迎回了公孙芳。待到二人共同步入花厅的时候,董筱幽终于逐渐看清了公孙芳的相貌:不愧是公孙太守最疼爱的小女儿,果然长得很是漂亮出众,而且自有一股自己比不上的气质,论身材和风姿,也比自己显得更加成熟诱人……董筱幽心下更是不开心了:这个年约十八的女孩,比自己还要大了三岁,自然更加成熟靓丽了,她自己虽然从穿越来就认为自己长得好,但论女人的韵味,她还是个半大的小女孩,而这个十八岁的姐姐已经把女子的风韵彻底显露出来了。糟了,刘奕不是个懵懂的少年,而是一个成熟的男人。人家说,成熟的男人并不十分介意女子的相貌,那会不会他会更加喜欢这个公孙芳呢? 董筱幽暗地里握紧了小拳头: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说好了不会在意刘奕的问题,怎么还是不自觉要去和人家比呢?她可不想成为一个庸俗的古代怨妇啊。 纳妾的习俗很是简单,刘奕将公孙芳牵入花厅之后,便坐回了董筱幽的身旁,然后由公孙芳向刘奕和董筱幽二人叩头,接着便会被丫鬟们送入旁院,刘奕则和正妻董筱幽两人在大厅中款待来宾。 今日的刘奕身穿吉服,一身华丽的打扮反而更是衬托出他身为皇室中人的那一股傲人气魄,让人不禁觉得英俊飘逸,更是颇具威严,董筱幽都觉得这样的刘奕比平日里更加帅气。公孙芳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刘奕,她可是高兴的心花怒放。 只是,在公孙芳跪拜董筱幽的时候,她脸上那股开心的神色就消失了:她面前这个不过十五岁左右的小丫头就是庐陵王的正妻?呸。公孙芳心里暗自鄙夷道:不过原本是王家的妾室罢了,一介商贾之女,肯定跟她那个二姐一般没有什么规矩。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手段抢先一步勾引了庐陵王,真是个下贱的人!公孙芳越发鄙夷面前的荣夫人,她虽然不怎么出府,但也知道前些日子里,市井中流传的那些不堪入耳的传闻,当时她就唾弃徐荣这种女子。如今总算是见到真人了。 董筱幽一直在认真观察着公孙芳的表情,她很明显从公孙芳看自己的眼神里察觉到了那一丝丝的不满、轻视、还有鄙夷……但就在一瞬间,公孙芳眼神里的那些纷杂神色统统不见了,反而换成了清澈见底的眼眸,她朝着董筱幽浅浅一笑,那表情,看上去既是温柔,又是亲切,似乎像一个姐姐见到了久别重逢的妹妹一般,连冬天里的寒冰都能随之融解。 董筱幽非常惊奇于公孙芳神色的转变,甚至在疑心自己是不是刚才理解错了,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公孙芳已经被丫鬟们搀扶着离开了花厅。 但董筱幽心里可不平静,她总认为公孙芳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人,看那表情,能在瞬间完全变了一个样,就说明这人城府不浅,只怕又是个心机颇深的人……那可麻烦呢,她有些无助的看了看刘奕,却发现刘奕正同李旻、张安等人行酒令,一脸的春风。唉……看来这个男人果然还是靠不上的,董筱幽失落的想着。她脑子里又开始了胡思乱想,甚至变得很不自信,她很介意自己幼童一般的身材,担心庐陵王这样的成熟男人恐怕更喜欢成熟一点的女子,那再和公孙芳一比的话,自己那点相貌上的优势已经完全没有了。 她越来越不安,但表面上还不能太过于明显,她是要扮演好一个贤良的好妻子的,即使是夫君纳妾,她也应该是笑着的。是啊,自己的一切本就是依附于庐陵王的,自己不过是他的一个宠物而已,他能常常过来逗逗自己已经是很好了,一个宠物的心情如何,又岂能奢望得到主人的理解? 所以,她一动不动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强撑着挤出一个笑容,就这么傻愣愣的笑着。其实,在她身边的碧落看来,这笑容比哭还难看。 碧落一直默默的立在董筱幽身旁,今天这样的场合,她一个丫鬟自然是什么都不说的好,只是当她看到庐陵王牵着公孙芳入了花厅的时候,自家小姐那明显不高兴的表情,让她心里也不由自主的一痛:她的小姐或许真的不应该完全将夫君奉为上天一般,天知道王爷以后会不会被别的女人勾引了?也许……她有些不太确定的想着:也许小姐一早便想过了最糟的情况,所以她总是没有真正的安心过。 碧落如今是一心为董筱幽着想,自然也是十分注意了公孙芳的言行举止,在她看来,公孙芳不愧是太守的女儿,言行举止都十分得体。但她却感觉到了一股冷意:公孙芳对她的小姐有敌意,而且是极为不善的感觉。 刘奕喝过一轮酒之后,又坐回到了董筱幽身旁,他已经是满身酒气了,但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浓厚,甚至不正经的对董筱幽醉醺醺的说了一句:“夫人……今日你夫君我,得此佳丽为妾,实乃幸事……来,为夫君斟酒。” 董筱幽气得脸色都不由自主的发白了,但她只能继续强撑着,看着满厅的宾客,她知道自己不能表现失仪,丢了体面不说,还会被人说成她吃醋、心眼小,容不得人。于是,她起身朝众人微微一笑:“妾身的夫君喝得有些太多了,各位还请随意,妾身要替夫君倒一杯醒酒茶了。” 厅下的宾客们见了,纷纷交相议论道:这小夫人还挺大度的,一点都没耍小女子脾气。 随即,董筱幽也不管刘奕还在她耳边笑嘻嘻的说着些昏话,取过了阿初递过来的醒酒茶,便一手端着茶,一手拍了拍刘奕的背,柔声说道:“夫君,喝了这杯茶吧,不然你今晚还怎么入洞房呢?”说这话的时候,董筱幽感觉心里还是像被猫抓扯一般的难受,但她能忍! 刘奕晕头转向的被她喂着喝下了一杯醒酒茶,就在董筱幽转过头将空的茶杯递给阿初的时候,刘奕突然凑到她的耳边悄悄的说了一句:“夫人,抱歉了,今日我必须开心,而且要让全幽州的人都知道我开心。”说完,他便哈哈一笑,然后仰着头又是一副要同人开怀畅饮的架势,后面的几个丫鬟连忙将他附稳。客人们也笑着说没想到庐陵王会这么开心云云。 董筱幽听了刘奕在她耳边悄声说的那句话以后,心里感慨万千,眼圈竟然忍不住要红了:原来刘奕并不是不在乎她!她的心态果然还是太小了一点,刘奕不仅仅是纳妾啊,他今日的一言一行,都是被这满厅的客人们看在了眼里,哪怕他再不喜欢公孙芳,为了让老太守放心,为了得到幽州士族日后对他的支持,他不得不表现得开心啊。 如此看来,他们夫妻二人倒是有些同一战线的感觉了,即使双方心里都不会开心,但为了把这场戏演好,他们两人都是笑着的。只是她董筱幽是女子,她即使脸上有一些不快,别人也会理解。可刘奕不同,哪怕他心头在滴血,他也必须表现得开心啊。 “王爷,是时候入洞房了。”随着客人们陆陆续续喝得酩酊大醉的散去以后,喜婆便命几个丫鬟扶着喝得“大醉”的庐陵王去了旁院。刘奕走的时候,回头深深的看了董筱幽一眼。董筱幽脸上没有丝毫难受的表情,依旧一脸淡然的吩咐着人收拾宴席。 一直到深夜,董筱幽一个人躺在榻上的时候,才终于哭了出来。她一边落泪一边暗骂着自己:有什么好伤心的?自己根本不在意那个人是不是?既然如此,又何必这么难过?哭了半天,她撅着嘴心下自语道:好吧,我要恭喜刘奕这个王爷,哼,春宵一夜值千金是不是?你今晚可要在公孙小姐那里好好开心了吧? 第九十七回 是夜 就在董筱幽趴在榻上胡思乱想的吃着飞醋的同时,在旁院里……丫鬟们都撤了下去,屋内就剩下刘奕和公孙芳二人。在红红的烛光映衬下,公孙芳的脸颊羞红得如同挂着两朵彤云……她有些痴迷的看着眼前英姿勃发的刘奕。 公孙芳什么也没说,但是,从她踏入将军府的那一刻起,她便知道:从此以后,她的一生便属于眼前这个男子了。她并不为自己仅仅只能做妾感到遗憾和后悔,而是非常感激上苍能让她嫁给这么优秀的人。 刘奕吃酒吃得半醉,又劳累了一天,已经感到非常疲倦了。他淡淡的扫了一眼坐在塌边的公孙芳。这个女子虽然相貌也很是出众,而且举止端庄,但却没有让他产生一股心动的感觉。自然,以他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已经很难再有那种心动的感觉了——除了前几天董筱幽让他突然萌发了那样的感情之外。 不过,公孙芳代表的是整个幽州集团的利益,自己厚待公孙芳,就等于让公孙域太守明白自己的诚心。刘奕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原本的确是碰都不想碰公孙芳的,但看到公孙芳是不是投向自己的那一股子娇羞的目光之后,他多少还是动了一丝邪念。 可刘奕一想到他那娇小可人的荣夫人,便不大想理会公孙芳,董筱幽本人还处于极度不自信的状态中。但刘奕其实更喜欢的就是董筱幽那样强装贤良又多有古灵精怪想法的女孩。而对于公孙芳,刘奕则是打算好好“敷衍”她一下。但刘奕终究不能哄了公孙芳入睡之后抽身离开旁院,回去找他的荣夫人。 公孙芳已经年过了十八,对于男女之事,虽然她也是未曾开窍,但她的思想已经比较成熟了。刘奕若是一点都不碰她,那连“敷衍”都算不上。而若是刘奕不和她圆房,若是公孙芳敢写信把这事告诉给她父亲,那刘奕可就麻烦了。一想到自己堂堂一个庐陵王,纵横天下也有十余年了,没想到今时今日,他居然会受困在这种地方。刘奕心里自然不会很开心,甚至连带看着公孙芳的样子,也有了几分厌恶之情。 但刘奕很快又收起了那份厌恶,毕竟公孙芳也只是个牺牲品,她也不过是听命于她的父亲罢了。而她看着自己的那一股迷恋的眼神,和京城里许多的大家闺秀几乎是一样的,刘奕心里无奈:他已经迎娶了公孙芳,即使心中只有荣夫人一个,可也不能负了这个姑娘。否则,那也是害了人家一辈子的大事。当然,更重要的是,他必须和公孙芳相处得融洽,他们二人背后各自代表的,是不同的利益集团。只有他们能紧紧地捆绑在一起,这两个利益集团才能合作无间。 刘奕心里叹了口气:这也是军国大事啊。自己的荣夫人曾经告诫过自己,万事莫要以她为念,而是要以天下为重。看来,今日也就只能算是他夫妻二人共同的牺牲吧。 “公孙姑娘,日后我便叫你芳儿吧?”刘奕鼓起精神,柔声的问道。 公孙芳听了刘奕的话,两鬓更是飞起一抹霞云:“妾身万事但凭夫君做主,夫君若是欢喜叫妾身芳儿,那便叫芳儿好了。” 公孙芳躲躲闪闪的看着刘奕,那眼神里充满了崇拜和爱慕之情,令刘奕心中很是不喜。他原本就不喜欢女子对他的这种赤裸裸的爱慕之意。说起来,这刘奕也算是一个怪胎,从小他就样样都比较出众,也因此在宫中获得许多宫女的仰慕,可这人也偏偏有个怪脾气:他极为鄙夷那些自降身份,甚至明目张胆来“勾引”自己的女子。后来出了宫,士族家中的女子对他的爱慕之意也自然是溢于言表,也因此,他极为不屑。所以到了接近而立之年,还没有过一个正妻。 而他之所以在乎董筱幽,就是因为他不仅能看透董筱幽,还能看到董筱幽心中一直在忧虑着别的事情……虽然是他自己也不明白的事。而且绝对不会曲意逢迎自己,原本他动了点兴趣,也就要了她来。直到数日以前,他对董筱幽还不过是抱着玩弄和窥探的感觉,直到他和董筱幽真正圆房以后…… 刘奕是个聪明无比的人精,他自然看出来了:董筱幽心中并没有真心的在乎自己,她看向自己的目光虽然总是尽力的保持着温柔和恭顺,暗地里却在算计着别的事情。自然,刘奕明白,那不是什么恶毒的事情……简而言之,他看得出来董筱幽不是真心欢喜他,目前却在强装着要做一个贤良的夫人,但更有趣的是,董筱幽对自己的依恋却是在一点一滴的积累着。同样,他自己对董筱幽的喜爱也是一点一滴的上升着。 所以,他暗自嘲讽自己:真是怪胎遇到了怪胎。但就这些来看,公孙芳不过和雒阳城里那些士家的小姐们一样罢了,她迷恋着自己,迷恋着她们心目中的那个位高权重的英雄影响。而董筱幽才是真心的并不迷恋那个形象,董筱幽对自己的感情还在慢慢提高中,也许现在即使自己死了,董筱幽也不会为他多掉几滴眼泪……但他自信:假以时日,他们两会成为真正离不开彼此的夫妻,这才是真正的夫妻之情。而不是如公孙芳那些大小姐们成日里去追逐的镜中月、水中花。 公孙芳看着刘奕一个人在那里发愣,关切的问道:“夫君,你怎么了?身体可有不适?莫不是吃多了酒,不舒服了?” 刘奕回过神来,朝着公孙芳一笑:“不打紧,只是有些疲累罢了。” 公孙芳听了,方才略微放松的莞尔一笑:“若是如此,夫君便早些歇息吧,妾身来伺候你宽衣。”说完,她便靠了过来,替刘奕宽衣解带。 刘奕原本想拒绝,但想着:这本来也是妻妾们的义务所在,他若是拒绝,只怕会令公孙小姐心下生疑,影响日后的感情。他便任由公孙芳伺候着自己,时不时的将目光落在了公孙芳俏丽的容颜上:唉,这应该是个好女子,可惜并不合适自己。他其实还是更希望此时此刻为他宽衣的人是他的荣夫人。 公孙芳红着脸,替刘奕宽衣以后,便温顺的躺回了榻上,她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姑娘,自然是感到难为情的。刘奕明白,已经没有了退路,也罢,为了他的大业,哪怕是刀山火还他也不是没有闯过。今晚不过是纳个妾罢了,他身为一个即将三十而立的男人,岂会不懂得什么是逢场作戏和虚情假意? 随即,他便一把抱住了公孙芳,顺势将她压在自己身下:“芳儿,你……好美。”说完这些话,他反而有些不太自然,自己是怎么了?他可是混了这么多年官场的人,随便说几句谎言对他而言简直比吃饭还容易,怎么这个时候说一句假话反而让他感到很是吃力呢? 不过公孙芳此时已经是意乱情迷了,她哪里还能分辨出刘奕在她耳边说的话是发自肺腑还是随口说说?她幸福而又紧张的闭上了眼睛,娇羞的轻声呢喃:“夫君,芳儿这一生都是你的人。” 刘奕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伸了手便开始解下了她的衣带…… 客厢,是将军府中为了招待一些宴席中当天夜里无法立刻返回的客人而专门设下的院落,由好几个独立的院落组成。 由于今日只是纳妾,邀请的人并不多,而且大都是玄菟郡本地的官员和刘奕的心腹属下,所以他们大都在宴席结束之后便离开了将军府。 所以诺大的客厢里,今日只招待了一个人。便是总是以闲云野鹤自居的司马离。 董筱幽虽然吃着飞醋,但还是不忘在睡前吩咐丫鬟们替司马离这个客人收拾好房间居住。本应该是阿初去,不过今日阿初因为被下人们认为“莫名其妙生气”,结果好心的碧落便打算让阿初多休息一下,好好散散心。由碧落本人带了几个粗使丫鬟和小厮们去了客厢。 见了司马离以后,下人们各自朝他行了礼,便开始了手中的活。碧落是一等的大丫鬟,自然不需要做这些粗活,她只负责在一旁嘱咐和监督。 碧落代替阿初过来给司马离收拾房间除了是希望让阿初散心以外,还有个重要的原因:算上这次,她总共只见过这个人不到两次,却总感觉很是熟悉,似乎很久以前便曾经见到过这个人。可她回忆起自己十多年来在墨义堂的经历,也完全没有这个人的影子……这一点令她很是奇怪。 司马离看着碧落的目光也是颇为暧昧,终于,他先开了口:“你是碧落姑娘吧?在下可否与你借一步说话?” 碧落一口应下,两人随即出了房间,来到了外面的院子。 “碧落姑娘……多年未见,在下可真没想到当年那个碧儿会以荣夫人的丫鬟这个身份,出现在面前呢。”司马离毫不在意的说着。 碧落脸色大变,她紧张的问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会知道她原本叫碧儿的人,除了墨义堂的人,就是她的父母故友了,这个司马离明显并非墨义堂的人,那他怎么可能会知道自己的原名? 司马离没有看碧落的神色,而是抬头看了看圆月:“在下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才只有七八岁的模样吧?真没想到,转瞬间便是十多年的光阴呢。” 碧落的神情越来越紧张:她终于想了起来,那一日,救了她的人虽然都是墨义堂的,但似乎她在隐约间有看到过司马离,而且他也不是墨义堂的人,而是偶然间路过的隐士,当年抱她的那个伯伯也是热情的称呼他为“司马公子”!可是,那也太令人匪夷所思了,都已经过去了十一年,这个人怎么可能会一点变化都没有呢?莫非,他是仙人?? 司马离将目光慢慢移回到碧落身上:“仙人?这世上或许的确有一些我们凡人无法触及的事物。不过在下也不过是个凡人罢了,只是……和你们墨义堂的师祖有一些交情。” 碧落惊慌失措:“师祖!!不、不可能……我们墨义堂的师祖,他老人家早在三十年前便过世了,而且他活了近百岁,你若是认识他的话……你不可能还这么年轻!” 司马离浅笑一声:“要说我有什么特长的话……呵呵,寿命和外貌同普通人有些微的区别,倒也是事实。” 碧落感觉天翻地覆一般:“你,你……果然是”仙人?大多仙人都是不会承认自己是仙人的,但司马离的确相貌依旧只有二十来岁的模样,这里面肯定有古怪! 司马离叹了一声:“你们师祖原本也可以如我一般,至少再活个数百年都没有问题。只是,他分了太多心在世俗之事上,只能自减寿命……也罢,那个人性格便是如此,也没什么好令在下叹息的。” 司马离的口气,似乎在说着一个多年前的好友一般,令碧落更加震惊。 “碧落姑娘,在下告诉你吧:其实,你们墨义堂的师祖和在下,算得上是同门师兄弟,我们,都是曾经师从一个真正的高人。” 第九十八回 师尊 碧落听了司马离的话,第一反应便是他在骗人!这世间不可能有那样的人,直到如今,她也不敢相信眼前年纪轻轻的司马离居然说是和她们师祖同一辈分的人。但是,司马离十几年来,相貌一点没有改变却也是生生的事实,令她不能完全当成是谎言。 司马离自然也不关心碧落到底信不信他的话,只是继续说着:“总之,在下和庐陵王也是有一些交情,这一点,相信碧落姑娘也是一早便知了。” 碧落点了点头,她还记得听小姐和百灵说过,他和公主的关系也算得上是好友呢。 司马离随即从怀里掏出了一只纸叠成的鸽子:“这个鸽子,在危急时刻能够传信于我。我相信以你的武艺,一般的人要想伤害你或者你们家那个荣姑娘是不太可能的。但还是要记住,日后若是发生了及其凶险的事情,立刻使用这个纸鸽。或许还能在千钧一发之际救得你们主仆二人的性命。”他将纸鸽递给了碧落,“当然,可以的话,在下还是希望你们这一生都不会用到它。” 碧落迟疑了一阵,这纸鸽感觉同一般的纸鸽没有任何区别,真的能管用?也罢,碧落想着,且不论它管不管用,这个司马公子始终是出自一片好意。而且若他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这些有可能是“仙物”了,而且司马公子是连当初救下她的大恩人都尊敬的人物,碧落还是信得过他。 “这……是王爷托付公子保护我们家小姐……不,夫人?”碧落一边将纸鸽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一边问道。 司马离只是笑了笑,没有说其它的。其实,刘奕并没有拜托司马离帮忙保护董筱幽,司马离是他的江湖之交,董筱幽是他的夫人,刘奕一向自信满满,岂会托付他的朋友来暗中保护自己妻子的? ********** 数个月前,司马离在第一次见过董筱幽以后,回到他在山中的一处隐蔽的居所继续清修。世间万物都是有生有灭的,他自然也不可能是真正的长生不老者。只是,他的寿命也许会比一般的凡人高出十数倍来。因为,他得到了一个高人的提点,那自然便是他给碧落说出的那个高人。 不,或许那根本不能算是人。也许目前只有经历了穿越的董筱幽才相信这世间会有超脱于凡间的事物存在。即使是以前八百多年后的未来,人类无论想尽了各种科技或是宗教的手段来证明它们的存在与否,却始终没有任何结果。因此,人类只能极力否认它们的存在……其实,人类只是不愿意承认,仅仅是探索它们的存在,都不是人类有资格的。 然而,它们却是真正的存在着,有的人或许只是被它们偶然间那么提点一下,便能封侯拜相,甚至权倾天下。也有的人,因了它们的庇护,能活数百年以上,例如彭祖。 司马离和墨义堂的开山师祖两个原本只是普通的凡人,却因为遇到了那个高于人类的存在,及其好运,也或者是及其悲哀的拥有了超凡的能力。然而,这未必是好事。 司马离如今已经活了一百多岁了,他的至爱、至亲早已仙去,他遍尝了人世间几乎所有的失去亲人、爱人的痛楚。所以,虽然他总以狂放不羁的笑容示人,内心却早已冰冷。 而另一个,他不愿见到世间所有的疾苦,因此四下奔走,却最终无力更改乱世的命运。尽管他建立了以侠义著称的墨义堂,却无法拯救天底下无穷无尽的苦命人。到他快要离世的时候,墨义堂已经四分五裂,而且大都依附于各地的士族和豪强,甚至演变成了为达官显贵培养杀手、保镖等性质的“组织”。若是那人早知会有今天,那么,他还会建立墨义堂么? 司马离一想起那位“同门师兄”,便只能无奈的笑了笑。或许,他们当初不应该被那“超越凡人”的名号所诱惑。百年仙梦,到头来只是让自己越发孤寂,还不如做个凡人,充实的活够这一辈子。 “离儿,你的思绪又变得紊乱了起来。”一个细细的女声传来,这是个及其幼小的女声,似乎出自一个不满十二、三岁的幼女。但这周围始终没有一个人影出现。 司马离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依旧闭着双眼打坐:“……虽然我该尊称你一声师尊,但在下早说过,还望你日后莫在窥探在下的内心思绪。” “你在生我的气?”女声幽幽的问道,语气中似乎有了点哀伤之情。 “没有,不过……倘若在下真的有气,那也断然不是因为你,在下只会气自己。”司马离淡淡的回应道,为什么在一百数十年前,他没有出言拒绝呢?否则,他早就能陪伴他的至爱一起驾鹤而去。如今空留他一人在尘世间,就算还能再活个几百年,那又有何意义? “生自己的气?岂会生自己的气呢?”这一次,一个少女的身形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一袭白色的衣裙,只论容貌,简直可以了令任何一个见了她的人膛目结舌:这世间竟然会有这等美貌?无论是眉目、还是肌肤,都完美得毫无任何瑕疵,再配上她一身白色的霓裳,没有人会怀疑她不是天宫中的仙子。 然而,这惊为天人的美貌却给人感觉毫无生气,少女的气质简直让人怀疑:她或许根本便不是人类。这也许真的才是飘渺云端的那种境界吧。 司马离这才睁开了眼,他并没有被少女的完美容颜惊到,只是很礼貌的朝着少女行了一礼:那是晚辈拜见尊者的重礼。 “人,有的时候总会坐下令他后悔的事情,然而……这一切都无法挽回了,所以,这样的人偶尔才会气自己。”司马离解释道。 “做都做过了的事,何必后悔?还要气自己?那根本毫无必要啊。”少女说着,脸上挂着疑问的天真表情。 “……就算毫无必要,也会生气。这或许是人的自省。不过,我也说不清楚。”司马离恭敬的说着。 “自省?……自己生自己的气对身体不好,还毫无用处哦……”少女歪着头说着,随即似乎注意到了什么,她缄了口,突然一脸哀伤的低下了头,“对不起……你们‘人’的感情,我似乎还是很不了解……” 司马离轻轻一笑,柔和的说道:“你不需要如此,老实说,如今的你,脸上能有那么多‘像人’一样的感情变化,已经很难能可贵了。”不是么?明明根本不会拥有凡人的一切烦恼之情,还偏巧为了迎合他,给自己“做出”那么多的表情变化,这个“师尊”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呢?司马离的目光闪了闪:莫非师尊对自己有什么吩咐?但司马离不太相信,师尊已经是接近“神明”的存在了,不可能需要他出手代自己做什么。 少女莞尔一笑:“你猜对了,有件事情暂时只有你能帮我的忙了。” “……我不是让你不要再窥探我的内心么?”司马离的语气愠怒了几分,他是真的有点生气了。 “对不起……我总是会不自觉的……”少女低垂着头,作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来,若她面前不是司马离,只怕任何一个人都会被她这楚楚动人的可怜样打动心扉。 “说吧,有什么吩咐?”司马离皱紧了眉头:师尊几乎没有过这样的表情,那她今日为何会有这变化?难不成师尊是尽量想把自己装点得“像个人”,以此来向他示好?凡人之间不都如此么,若是有事相求,必然会好言细语。只是,若是连师尊都没办法的事情,那他自然也不可能办到了。 “其实,这次之后,我便不能再来了,或许要过段时日才能来,所以……” “过段时日?过多久啊?”司马离眼角动了动,原来是这样。 “大概也就一千年左右吧。”少女回答。 “一千年???”司马离终于不能再淡定下去了,“那么,难道说……” “嗯,”少女笑了笑,“不管你心里还有多么讨厌我,这也是咱们俩最后一次见面了。讨厌的东西不在你身边,你也许会过得更开心一点。” “…………”司马离不语,他不是没有迁怒于眼前这个少女一般的“非人类”,曾经在他的至爱和至亲都去世以后,他低迷过,也非常怨恨过。他还记得那一次,他悲愤着哭诉,甚至斥责她为“妖鬼”,但她只是一脸哀伤的听着,她为什么要那个表情呢?自己在她的眼里,难道不是和所有的凡人一样?不过是蝼蚁一般的存在么?那是近百年前的事情,司马离至今还是不明白。 但是,今后再也见不到师尊了……此时此刻,他的心里似乎又有了一丝难过,他再次变得生气了,他为什么会不舍??他不是早就恨透了这个玩弄凡人命运的怪物吗?他怎么能在心里又有一种将她当成了亲人一般的感情?? 少女叹了一口气,说道:“好了,离儿,不要再烦恼了,我走了以后,你一定可以更开心的。”她坚信人类都是如此:只要讨厌的东西不在身边,就可以变得开心快乐起来。 “……我没有讨厌你啊。”司马离终于还是开口辩白了一道。 “好啦,这个事情不必再说,只是,有个人……你必须帮帮忙,尽可能的,救她几次吧。”少女笑着说道,似乎根本不在乎司马离到底是讨厌她还是不讨厌她这个问题……又或许,人类在她眼中或许根本不值得一提?你会去在乎一只蚂蚁讨不讨厌你这样的问题吗? “谁?” “你已经见过了哦,就是那个现在好像在王家为妾的徐荣。” “她???为什么是她?师尊,请告诉我,你为何要提到她?”司马离不解。 “别的我不能多说,只是……她会出现在这个时候,也是有原因的,她不属于这里。” “……好,我答应。”司马离点了点头,师尊说话,向来是如此,能说的总是一口气全部说完,不愿意告诉他的,自然再怎么追问也没用。好歹是师徒一场,他可以答应这个要求。只是,师尊口中的“她不属于这里”究竟该做何理解呢?也许,应该找机会多和荣姑娘接触一下。不然,师尊为何独独要让自己帮她的忙? “差不多了,我要走了。”少女说道。 “……师尊,你要走了?在下的一生……今后,再也见不到了?”司马离问道,语调中竟有了不舍。 “嗯。”少女认真的点了点头。 司马离的心里再次翻涌了起来:看来,他终究还是害怕孤寂的,居然因为这个“不是人类”的存在偶尔还会来陪伴自己,自己都能生出不舍来……也罢,天下间无不散的宴席,自己连与至亲的生离死别都全数经历了,这算得了什么? “对不起……”少女竟然再次向他道歉。 “师尊,都要临别了,为何还要跟在下道歉?在下真的并不怪你……”司马离疑惑的问道,那次师尊遭他斥责的事情,也是这样的表情。 “因为……彭祖他最后,说他一世间最恨的便是我……你也……”少女说道,“所以,我是真心实意的同你说对不起。” 说完这句话,少女的身形变彻底消失不见了,仿佛瞬间便被天地间给抹消了一般。 司马离惊异于看到少女消失前最后那一脸歉意,彭祖吗?也对……他活了八百多年,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次亲人和爱人间的生老死别,那样的痛苦,的确非一般人能承受,难怪他心里会把师尊恨透……只是,司马离心中有了一丝愧疚之情:师尊她,并不懂人的情感,人想要获得非凡的能力,或许注定要丧失更多的东西,难道……这一切不是他们自己造成的吗?凭何要怪师尊?想到自己也因此而怨恨过师尊,司马离竟有了羞愧。师尊看着朝她发脾气的彭祖,还有自己……或许,就像看待蝼蚁间的哀怨一般吧?不,就算那样,那也不是自己迁怒于人的借口! 司马离在一阵自责之后,终于慢慢将他的内心的情感平息了下去:保护徐荣么?他会做的,既然师尊有这个吩咐,那便定有道理可言。 ********** “司马公子?”碧落看着眼神发愣的司马离,关切的问道。 “……没事,”司马离回过神来,冲碧落一笑,“在下毕竟是个男子,很多时候不方便出手。不过,有你这样的好身手留在荣夫人身边,我也可以放心不少,还望碧落姑娘多多用心。” 碧落听了,心中说道:这事根本不劳你来提点,我为夫人自然可以以死相拼。但她还是一脸恭敬的朝司马离屈了屈膝:“奴婢替我们家夫人感谢司马公子的关照。” 司马离见了,心下一笑:这个丫头也挺有意思的,她的言下之意,刚才自己说的那番话根本是废话,她才是荣夫人身边最关心她的人。“嗯,你是个好丫鬟,那在下也不必多说。我看里面房间也收拾得差不多了,这是在下打赏给大家的,这么冷的晚上还要忙这些事情,拿去买点宵夜吃吧。”说完,司马离取出一些打赏的银钱给了碧落。 碧落略微推辞了一番,便收下了钱,带着人离开了客厢,同时,她把钱全部分给了下人们。她是个从来不会贪墨赏银的人,而且,眼下她可知道自家姑娘肯定心情不好受,所以,她还要急着回去安慰安慰姑娘呢。 第九十九回 算计 碧落回到董筱幽的院落里,寒竹正在外屋值夜,她虽然做事总是兢兢业业,都这个时辰了,还是有些犯了困,正坐在外屋的胡床上打瞌睡。 “怎么了,碧落姐姐?今晚不是你值夜啊,还不去休息?”寒竹迷迷糊糊的看到碧落进了屋,问了道。 碧落悄声问道:“夫人睡下没?” 寒竹不确定的回答:“不晓得,夫人心情大概不太好,从晚上回到院子后也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碧落点了点头:“这我知道,这样吧,你先下去歇着好了,今晚就让我来代替你值夜。” 寒竹感激的看着碧落:“碧落姐姐,你人太好了……可这样不大好吧?本就应该是我的本分……” 碧落认真的说:“夫人心情不大好,只怕现在就我能跟她多谈谈,咱们伺候夫人的,最主要的是要关心夫人的身体和心情。” 寒竹听明白了,于是朝碧落感激的道了谢,随即轻脚细步的走出了院子,回她的房间休息去了。 碧落待寒竹走了以后,便悄声探了身子往里屋看了看,若夫人已经睡下,她便在外屋好好值夜,不过……以碧落对董筱幽的了解,她认为夫人八成是难以入眠了。是啊,这天底下有哪个女子看着自己的夫君迎娶别的女人入洞房会心里不难过的? 董筱幽侧着身面朝墙壁的躺在榻上,碧落还以为她睡着了,刚想松口气的时候,却发现董筱幽一骨碌转身翻了过来,两眼还没有闭拢,柳眉紧皱,一脸气呼呼的表情——她终究心里还是很不舒服的。即使她再怎么不爱庐陵王,可那始终是她的男人。 “夫人?”碧落轻声的问了一句,“你还没睡着么?” 董筱幽其实这时候已经有些迷迷糊糊了,她的双眼半睁,显得很是困倦,但一听到碧落的声音,眸子一亮,便坐了起身:“碧落?咦……今晚不是寒竹当值吗?” 碧落微微一笑,走了进去,测坐在了榻边:“奴婢担心夫人会不开心,所以特地过来看看,没想到夫人果然没有入睡。” “哎,碧落啊,我不是吩咐过了吗,就咱们两人的时候,你就不要自称奴婢了。你上次都记得好好的,怎么现在又变回去了?”董筱幽撅着嘴说道。 “好,我都听夫人的。”碧落笑盈盈的说着,董筱幽见她这么爽快的答应了,当下也收敛怒容,变成了笑眯眯的表情。 两人随便拉扯了几句,无非就是感叹了一下将军府,又说了一会儿这几日吃食的问题。 “那个……夫人,是不是心里不高兴呀?”碧落终于扯到了正题上。 董筱幽听了这话,叹了口气说道:“我是真的不高兴,可是……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王爷迎娶那个公孙家的小姐是有很多复杂原因的,即使我再怎么不高兴,也得跟着王爷一起笑才行。不然,人家不光会说我善妒,更会说我这样的反诉女人根本配不上王爷。” 碧落好言安慰道:“夫人也莫要难过,我认为,王爷的心应该还是在你身上的。这几日他对夫人的好,这府里上上下下的,谁人看不出来?” “那可难说呢,男人的心……未必会一辈子放在一个女人身上。”董筱幽说着这话,思绪仿佛回到了穿越回来之前……那个对她信誓旦旦的男人,结果竟然还会是个有妇之夫!她董筱幽本来就是个对爱情有洁癖和独占欲的女人,没想到居然会被一个结了婚的男人骗了。老天爷真是跟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就算是讲求“男女平等”的二十一世纪,都还有那么多偷腥的男人,更何况这还是在男人可以一妻多妾的封建时代。 “更何况,那个公孙姑娘的家世可不一般。单凭这一点,哪怕王爷不喜欢她,也会对她礼遇有加。”董筱幽说着,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厚。 碧落听了,也皱紧了眉头:“可是……再怎么说,如今夫人你才是这府上的正妻啊。那个公孙小姐家里再怎么有地位,还不是得规规矩矩的排在夫人之下。到时候,夫人也不需要忌惮她呀?” “那可未必……”董筱幽摇了摇头,“公孙太守岂可愿意让我这么一个商贾之女使唤他的爱女?若我一定要摆出正妻的架子来,只怕公孙小姐一封书信,就会让公孙太守相逼。到时候,只怕是王爷也认为是我善妒和小气,而不愿意帮我了。” “怎么会这样……”碧落低下了头,“我还以为,小姐成了夫人以后,就能不再受气了。可如今照小姐这么说,就算小姐贵为夫人,也一样不能得罪了公孙姑娘?” 董筱幽目光变得狡黠了起来:“虽然说……咱们明里绝不能得罪了公孙姑娘,不过嘛……暗地里给她下点绊子倒是可以的。” 碧落听了,惊奇的看着董筱幽:“夫人,这个……害人的事情咱们可是千万做不得的!” “行了吧,碧落。我还没说要怎么做呢,你就知道我要害人?”董筱幽不满的瞪了碧落一眼。 “对不起,是我唐突了……可是,夫人你的意思到底是?” “公孙姑娘在公孙太守家里可是宝贝,那应该过的是众星捧月般的日子。她来了将军府,虽然说上上下下对她都得以礼相待,但是在表面上,我仍然是正妻呀。她若是个心气高傲的人,只怕你们唤她一声公孙姨娘,她心里都会不高兴半天。” 碧落略微想了想:“夫人的意思是?让我们多派些丫鬟和奴仆在平日里都好生盯着她,而且要不停的喊她姨娘?让她心里不舒服?” 董筱幽冷冷一笑:“多派些丫鬟和奴仆服侍她才显得我们是以诚相待啊,难不成叫姨娘她都受不了?她若是连这个都受不了,传出去,人家也会嗤笑公孙太守一家的。而且,她再怎么不喜欢听那一声姨娘,也不应该单单为了这个就让她家人逼王爷休了我,或是让我给她做小。那样世人更会不齿于公孙太守,老太守这么多年的好名声,自然是不愿意为了这些小事毁在他爱女手上吧?” 碧落听了,倒吸一口冷气:“夫人,你的手段也挺高明的呀。”她本想说,我还一直以为你是一个不善于算计别人的女子……不过,碧落觉得说出来伤她们感情,便没再多说。 董筱幽叹息道:“这也就是些小女子之间的呕气罢了。说实在的,若不是今日我看到公孙小姐眼中对我的不屑,我也不会弄这些小名堂来气她了。”说白了,这些终究是要看人心境的,若公孙姑娘是一个心胸豁达的女子,自然也会毫不在意这些。那她董筱幽的“算计”也就等于零。 碧落听了这话,也想起了公孙芳在花厅上看着她家夫人的那一股子轻蔑神色,当下也是有些火起:“哼,她凭什么不屑我们家夫人?夫人给人做小是因为家事被逼无奈,她呢?她可是堂堂太守的爱女,而且我们家王爷也没有去要她,是她们家那太守硬要塞给咱们王爷的,真真是个恬不知耻的!” “好了,碧落,她其实也是为了家事,不,甚至为了更大的事才嫁过来为妾的。”董筱幽劝解道,只是,如果她不愿意的话,老太守爱女心切,应该也不会强求她嫁人。要巩固王爷和幽州士族的关系,随便哪家豪门的小姐都是可以的。再想起公孙小姐看着王爷那近乎痴迷的眼神,董筱幽轻哼了一声:“只不过,看来那公孙小姐还真的是对我夫君一见钟情的。” 碧落也啐了一口:“真是不知羞耻,她人的夫君她也看得上?” 董筱幽乐呵呵的看着碧落微怒的神色,果然碧落倒也是个性子烈的女子。“碧落,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还没听你说过你的家呢。”董筱幽突然好奇的问了一句。 “我的家……?”碧落的神色很明显的黯淡了下去:“其实,我是很小的时候变失去了双亲,被人捡了回去收养,之后卖给了夫人的父亲。”等到她十二岁的时候,她便已经知道了那句“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的真实意思。只是,那个时候她已经被训练得,连哭一声父母都哭不出来。 董筱幽听了,脸色也变得难过了起来:“对不起……我竟不知道……” “夫人莫要道歉,是我不好,以前也该跟你提一提的。”碧落慌张的安慰着董筱幽。 “只是……”碧落随即又落寞的说着,“好像在我记忆里,我家里的父亲和母亲,他们恩爱得很呢。无论什么时候,父亲见了母亲都是很温柔的表情,而母亲不管在家里做事有多累,在父亲回来的时候,总会给他一个笑容。”碧落说着,似乎思绪飞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那一段美好的时光。 董筱幽静静的听着,说道:“这才是最好的夫妻呢……”没想到在这个时代,依然会有那么美好的…… 碧落浅浅一笑:“他们的确相处的很好,即使我都快忘了父母的相貌,可他们之间的那一股子甜蜜,我至今还忘不了。” 董筱幽不再说话,只是轻轻点了下头,她心里想着:宁为贫贱妻,不做富贵妾。只有给人当妻子才是能够得到夫君尊重的,否则,家里再有钱,给人当妾也只是当一个随打随卖的宠物罢了。 两人又谈了一会儿心,直到深夜才睡下。 ********** 翌日清晨,董筱幽难得很早就醒了,这可是和少见的晚睡早起。当然了,她可是要好好“布置”一番的。 碧落和百灵、寒竹、任红等人一大早也将府里各处的丫鬟、小厮们好好做了一番交代。 刘奕和公孙芳还在侧院的卧房里没有起身,已经有碧落和百灵带了几个丫鬟来到了侧院的门口,她们是来请王爷和公孙姨娘去正厅的。今日一早,是侍妾必须给老爷和主母奉茶的规矩,但她们都被公孙芳的丫鬟凌霄拦了下来:“王爷和夫人还没起呢,你们这些人莫要吵闹了他们,否则,仔细了你们的皮!” 碧落扬了扬眉:看来夫人昨晚还真没猜错,这公孙姑娘还真是个心高气傲的主儿,这才来的第一早呢,便让自家院里的下人称她自己为夫人了。呸!她也好意思称夫人? 碧落朝百灵看了看,百灵心领神会,她知道碧落不善于和人打嘴仗:“哎唷~~这位姐姐好大的脾气啊?不过,这里可是咱们家公孙姨娘的院子吧?哪来的夫人呢?奴婢们只知道昨晚是王爷和公孙姨娘的春宵夜呢。夫人?咱们府里的夫人可不会住到这侧院子里来。”百灵的话虽然带有刺,但声音很小,是压低了嗓子说的,除了这院子门口的几个丫鬟,院子里没人听得到。 凌霄听了,火气也上来了,她从小陪伴她们家公孙芳小姐一起长大,自然和公孙芳的想法是一致的,她们家小姐怎么会给一个商贾之女做小呢?即便是当妾侍,那也是不一般的妾侍!她扯了嗓子嚷道:“你们这群死丫头!岂可叫我们家小姐为姨娘?姨娘那也是你们能喊得起的?” 百灵嘴角一弯:“这位姐姐,莫要如此激动啊。你说出来呢,大伙评评理,咱们不叫公孙姨娘,还能叫什么呢?难不成公孙姨娘不是王爷纳的妾了?若是妻室的话,昨日可该走大门入这府门呢。” 凌霄怒视着百灵,看这样子,这些丫鬟是来给她家姑娘难堪的,凌霄可不会坐视自己家的小姐受这群下人的折辱。“哼,你们……今日敢来刁难我们家姑娘,惹到了我们家姑娘,日后有你们好果子吃的!” 百灵嘴角一撇:“说说看呢?什么好果子吃呀?奴婢们按着规矩来请王爷和公孙姨娘去正厅,难道也是奴婢们的错了?这还真是好笑呢,到底是谁要刁难了谁?” 凌霄听见百灵嘴里一口一个姨娘的喊着,心中早就烧起了熊熊烈火,她咬紧了牙关,想着她们家姑娘可是太守的爱女,怎么能被这一群卑贱的下女轻视呢?况且,她跟随公孙芳那么久,在太守府里,人人都对她客客气气的,又什么时候受过这等窝囊气?于是,她脑门一热,便朝着百灵的脸上狠狠的一巴掌扇了过去。 第一百回 动手 百灵就这么被凌霄一个耳光扇在了脸上,顿时,她的侧脸便红了起来。不待百灵有任何反应,一旁的碧落便狠狠的踢了凌霄一脚:“哪来的不懂规矩的丫鬟?竟敢在府里打人?” 碧落这一脚是拿捏得很准的,既能让凌霄感到疼痛,又不会留下任何伤痕。凌霄被这一脚踢倒在地上,整个身子弓了起来,甚至干呕着。可想而知这一脚有多么狠。 凌霄身后的五个丫鬟见了,也新生怒气:她们可是从太守府出来的人,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下人竟敢动手?于是,她们几个人便冲了出来,想要扯住碧落开打。百灵抚了抚被打得有些红肿的脸颊,她也恼了:“给我动手!” 于是……一场混战开始了,两边的丫鬟们厮打在了一起。只是,碧落并没有用她的武功,她只是像在“劝架”一般,偶尔过去拉住一个丫鬟,让百灵带来的人动手打——这叫拉偏架。百灵和碧落事先给这几个丫鬟打了招呼的:若是要动手,切莫打在脸上这些明眼的地方,而是要紧盯着暗处打,尽量不要留下痕迹。所以,这些丫鬟们动手是有限制的,不能放开手脚。而凌霄和她身后的那几个丫鬟则是卯足了全力,不管是什么地方,反正扯住了就打了起来。这一群人里,又只有碧落一个人会武功,她和百灵特地挑的几个不会武功的二等丫鬟。所以,很快碧落和百灵这一边便“看上去”落了下风,几个丫鬟大都被打得鼻青眼肿,还有一道道被抓扯出来的伤痕,只是,凌霄那一边的丫鬟们大都被打得更痛,她们的伤口还从外面看不出来。 凌霄看着自己人数略微少一点,却能占了上风,心里还在得意着,她还一手扯住一个丫鬟的头发想再扇她几耳光。突然背后传来一个男人的怒吼:“都给我停手!你们把这儿当成了什么?” 丫鬟们听了这一声怒吼,自然吓得全部住了手。她们的扭打自然已经惊醒了刘奕和公孙芳,两人正从屋内走了出来。看着这一幕,刘奕自然是气得脸色发白,他还从未见过这些丫鬟们居然赶在他眼皮底下这么打起架来。 碧落和百灵见了刘奕出来,便立刻带着丫鬟们跪了下来:“王爷!” “还不快跪下!”公孙芳娇喝一声,凌霄也带着她这一边的丫鬟跪在了地上。 “到底怎么回事?”刘奕强压住怒火,他真想命人把这些打斗的丫鬟全部拖下去打死,但其中必然有内情。刘奕不是一个莽撞的人,他自然要调查清楚事情的经过。 凌霄听了刘奕问话,知道这种事情自然是要争先了说才更加有利,于是连忙抢在碧落等人开口之前说道:“回王爷,这几个丫鬟一大清早便在院外吵闹。奴婢担心她们吵到了王爷和夫人,便要她们离院子远一点,可没想到她们非但不听,还动手打了奴婢,姐妹们不忿,这才打了起来。” 刘奕皱紧了眉头,问了凌霄身旁的几个丫鬟:“可有此事?” 那几个丫鬟自然完全按照凌霄的话来,将一切过错都推给了碧落和百灵等人。刘奕听了这些,满脸怒气的瞪着碧落和百灵。 一旁的公孙芳眼睛眯了眯,朝着刘奕说道:“算了,丫鬟们打架罢了。把几个主要的丫鬟打卖了出府便是了,夫君莫要气坏了身子。”她略微得意的看了看凌霄:这个丫鬟还算机敏,眼前的两个丫鬟似乎是那个荣夫人房里的心腹,这第一个早上便能消除两个她的心腹,看来荣夫人迟早会被自己扳倒。 刘奕怒气冲冲的质问碧落:“她们说的,可是事实?” 碧落和百灵跪伏在地上,口里不住的说着:“奴婢们不该动手,以致于吵闹了王爷,罪该万死。”但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凌霄等丫鬟的话是真是假。 公孙芳和颜悦色的对刘奕说道:“既然她们几个都认罪了,依妾身看,便不用过多的惩戒。卖出府去便是了。”她笑意吟吟的看着碧落等人:打了本姑娘的人还不给你们任何皮肉惩罚,本姑娘还真是善良呢。这下就连王爷也该明白她的“贤淑”吧? 刘奕却只是不带任何表情的扫了一眼公孙芳,说道:“芳儿也太性急了一点吧?她们几个丫鬟似乎还没有认罪。” 公孙芳听了这话,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刘奕:王爷究竟想做什么?他难道不打算问罪了? 刘奕转过头来,似乎完全猜到了公孙芳的疑惑之处:“芳儿,我可没有说不问罪。不过,自然是要问罪于那真正的恶人!” 公孙芳神色有些慌乱,刘奕并没有再多看她,而是看向了碧落等人:她们一个个脸上、身上都带着伤痕和抓扯的痕迹,衣裙有被扯破的,发饰也都凌乱了。再反观凌霄等人,一个个身上几乎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这件事情有内情!刘奕认为他的的判断绝对不会错:凌霄的话不过是她的一家之词,不足为信。关键是自己在内室的时候虽然听到了吵闹声,但那声音应该是凌霄发出来的,而碧落等人似乎没有发出连内室里都能听到的声音。再加上现在的碧落等人不急于为自己申辩,只是在为她们不该动手而认错。 刘奕眼神中闪出了一丝寒光:看这个情形,凌霄的话只怕信不得!随即,他开口问道了百灵和碧落二人:“你们也来说说,究竟是什么情况,给我说实话!” 百灵朝着刘奕又磕了一个头:“奴婢和碧落二人带着这几个丫鬟是想来问问王爷和公孙姨娘什么时候到正厅去,今日早上按规矩是要吃姨娘奉上的茶的。” 刘奕点了点头:确实如此,昨夜他稍微多喝了几杯,再加上疲于应付公孙芳,今日是起得稍微晚了,这个时候荣儿的丫鬟们过来问话也是正常的,礼节和规矩不可废。 公孙芳听见百灵说她是“公孙姨娘”,心里恼怒不已,但因为刘奕就在她身边,她只得咬紧了牙关,将火气都忍了下去。 “这位凌霄姑娘不让奴婢们进去,于是奴婢们便希望凌霄姑娘能够代我们来请王爷和姨娘。” 刘奕心里又肯定了:这也是应该的。 “结果……没料到凌霄姑娘不仅不愿意进去请主子们,还……”百灵说到这里,目光轻轻瞟了刘奕身后面露愠色的公孙芳一眼。 “还什么?直说!”刘奕轻斥一声。 “凌霄还因为我们几个丫鬟唤公孙姨娘一事,恼了起来,还出手动手打了奴婢一巴掌。这才打了起来……”百灵说完,朝着地上又是一伏,“奴婢们不该出手,还请王爷责罚。” 刘奕再次扫了一眼所有在场的丫鬟们,他眨了眨眼:看来事情的真相跟这个百灵口中说的倒是有些八九不离十。疑点有三,第一:如果说是百灵等人先出手,那么按理说人数少的凌霄等人身上的伤势应该更重更明显才对,可实际情况却完全相反;第二,他在里屋只听到了凌霄的声音,完全没有听到百灵等人的声音;第三,方才凌霄急于抢先开口,只怕是内心有鬼,他刘奕好歹是历经战阵,也见过各种人的王爷,岂会猜不透这个小丫鬟的心里?再反观百灵和碧落二人,并不急于开口,她们脸上的神情从始至终也是相差不多的,倒是和凌霄那几个丫鬟的神色变化完全不同,这是说明她们心胸坦荡,认为自己无愧于心,她们认为的罪过只是因为打斗引发了声响,吵到了自己。就这一点,凌霄那几个丫鬟便完全比不上。更何况,百灵好歹是自己皇妹宫中出来的人,岂能任由公孙芳只听了凌霄的片面之词,就开口说要把人卖出去? 刘奕想到这里,心里多了一分对公孙芳的不满:不管她身份多么特殊,眼下正妻都还没有来,而她只听了自己房中丫鬟的话便要开口把正妻房里的丫鬟打卖出去。这到底是何居心?而且,凌霄这几个丫鬟动手的原因只怕真的是因为百灵等人称了公孙芳为“姨娘”的事情。这才来了第一天,就因为一个区区称呼便要大打出手,连下人都是这个脾气,可想而知这个公孙小姐会是什么样的人? 刘奕再问到:“百灵,你说的,就是这些了?”他的语气已经柔和了几分。 百灵点了点头:“奴婢不敢隐瞒,事情大致便是如此。” “好,”刘奕大手一挥:“你们先起来吧。”他只是单单对着百灵和碧落等人放的话,这一下,公孙芳和凌霄心里可就着急了:王爷居然听信了那个丫鬟的话? 接着,刘奕看了碧落脸上的一点伤痕,问道:“碧落,我听皇妹说过,你可是有武功的,怎么还会被人打伤?”这是他剩下的唯一疑点。 “回王爷,夫人吩咐过了,要我们对公孙姨娘的人客气一点,真没想到会发生这等事情来。奴婢练的武功过于强横,这一点王爷是清楚的,若是拿捏不好,奴婢怕出了人命。那便反而给夫人添了麻烦。”碧落轻声说着,但脸上却有一股委屈的感觉。 刘奕这下完全明白了:这还真是个好丫鬟,能替夫人着想到这个地步。他也知道碧落甚至轻松的打败了那天的一个刺客。有这等身手的丫鬟,的确是不该随便对毫无武功根基的一般人出手的。 看着刘奕满意的对碧落笑了笑,公孙芳心里焦急了起来,她暗地里给凌霄使了个眼色,让凌霄说点什么,不能任由这几个荣夫人的丫鬟把王爷给蛊惑了。 凌霄立刻朝着刘奕尖声喊道:“王爷,切莫听她胡言!第一个动手的就是她!”她身旁的几个丫鬟也连忙跟着她一起喊了起来。 刘奕眉头一皱,他心底里暗地冷哼了一声,这几个丫鬟还不知道碧落是高手的事情,若这碧落真的动了手,只怕凌霄那边的几个丫鬟全部合起来也不够她一个人打。如此明显的事情,那几个丫鬟居然还敢血口喷人,这还真是不把他这个庐陵王放在眼里! “来人,掌嘴!”刘奕用手指着凌霄等人,“这个时候还敢扯谎,给我一人掌嘴二十!” 第一百零一回 惩戒 刘奕一声喝令之下,院外就进来了十来个五大三粗的婆子,一个个都显得彪悍异常,凶神恶煞。她们的身份也不一般,全都是曾经在军营里参加过战斗的:有的时候战事凶险,即使是军营里招来浆洗缝补的女子也要拿武器上阵。而这些婆子都是跟随过庐陵王,或多或少参加了一些战事的人,自然带有一般女子没有的煞气。 公孙芳见刘奕要收拾的人不是碧落和百灵,而是自己的丫鬟,脸色顿时变得及其难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仔细的多看了几眼,才发现了刘奕看着她自己的眼光也有些冷冰冰的,不禁令她打了个寒战。 刘奕说道:“我虽然不太愿意管内府的事情,但今日当着我的面都敢打起架来,我岂能再袖手旁观?你们还愣着干嘛?给我打啊!” 听到这一声话,婆子们一声“遵命”,便开始朝着凌霄等人左右开弓的掌起了嘴。这些婆子们下手都是很重的,几巴掌下去,就有几个丫鬟快要晕过去了。凌霄的牙齿被打落一颗,嘴角撕裂开来,流出了血迹,还不住的朝着公孙芳和刘奕求饶。 公孙芳眼看跟随自己这么多年的丫鬟被打,心中自然很是难受,她回过头去朝着刘奕求情道:“夫君,这些丫鬟们都跟随了妾身多年。还请夫君看在妾身的面儿上,暂且饶过她们这一次吧。” 刘奕看着公孙芳,一副语重心长的态度说道:“芳儿,我知道你心善。可这些刁奴竟敢在我们眼皮底下动手,还敢歪曲事实。难道当我是痴傻之人?正因为她们跟随了你多年,你舍不得下手惩戒她们,才助长了她们的歪风邪气。今日,我就要代你好生管教管教这些人。不然,日后她们还会反了天,甚至欺主啊!” 公孙芳听了这话,心头更慌了:难道王爷要把凌霄她们打死?她还真没想到自己心目中近乎完美的男子,居然有这么暴烈的性格。她连忙再次求情道:“夫君,妾身向你保证,此后她们绝不会欺主,求夫君饶过她们。” 刘奕听了公孙芳一口一个“夫君”的喊自己,又想到了方才百灵所言,她的丫鬟们是因为恼了别人喊公孙芳为姨娘而打人,心中更是怒意满满:这也太没有规矩了!这没想到老太守居然如此宠溺女儿,连最起码的规矩都没有教?既然已经给自己做了妾,那便只能尊称自己为王爷,而断然不能称“夫君”的,因为这府里已经有了一位正妻!他可以自信好生善待公孙芳,但这公孙芳起码的规矩应该懂得呀。现在就如此,那日后莫非她还要存了坏心思来谋害自己的荣夫人? 刘奕的眉头皱紧了起来,他可不能容许自己的后院里发生妻妾争斗的事情。他一直以来都没有娶妻纳妾,一部分是因为父皇太昏庸,他太忙了;另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他从宫中出来,因此也最痛恨女人之间的争宠夺权之事。 想到这里,他很想现在就好生教训一下公孙芳,让她明白,即使自己永远不会亏待她,但她依然应该恪守最起码的本分。否则……若是闹得他后院不宁,他还没到三十,正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做出点“不够理智”的行为来,也不能算是对不住老太守。谁叫老太守自己没有好生管教女儿呢? 不过,这才是公孙芳嫁进来的第一天,自己如果这么冒然的行事,肯定会引起公孙域太守和所有幽州士族豪强的不满。刘奕把火气压了压……他现在很希望能出来一个人,代他自己管教一下这个公孙芳。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有丫鬟喊着:“夫人来了!” 刘奕一听,顿时有些喜形于色:这个荣丫头看来也算聪明,该她出场的时候她便来了,正好!也只有她够资格管教一下公孙芳。虽然荣丫头只是个商贾之家出身的庶女,但就凭她在王家几次争斗中其实都没有落于下风来看,她可不是一个唯唯诺诺的小女子。 董筱幽扶着寒竹的手,带着阿初以及一群丫鬟和娘子走了进来,她扫了一眼还在掌嘴的情景,朝着刘奕福了一福,随即问道:“夫君,这是怎么了?一大清早的,便使人在这里动手打丫鬟?” 公孙芳恨恨的盯着董筱幽,感觉自己的牙齿都咬紧了:要是没有这个小贱人,她就应该是王爷的正妻!哼,没想到这个时候居然过来了,真是太可恨了。 刘奕朝着她拱了拱手:“夫人,这几个丫鬟和你的丫鬟们起了点冲突,还胆敢欺瞒于我,所以我便让婆子们动手掌她们的嘴。” 董筱幽也没有理会公孙芳根本没有朝她行礼的事情,而是过去看了看碧落和百灵等人,惊呼一声:“你们几个怎么伤得如此严重?” 她语气中的焦急绝非装出来的,虽然董筱幽和碧落昨晚算计到了拿称呼来气气公孙芳,但董筱幽没想到公孙芳的下人居然会动手。碧落回去和百灵合计的时候,百灵倒是算到了会动手这一步,于是事先又提醒了那几个跟她们一起去的丫鬟,才有了这一出。 “回夫人,奴婢们的伤不要紧的。”百灵和碧落安慰着董筱幽,董筱幽仔细看了看,发现她们虽然样子狼狈了一点,但确实伤得不算很重,也没有很深的伤痕,只需要几日便能慢慢恢复,心中也稍微安了心。 但是,这公孙小姐家的丫鬟都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动手打人,令董筱幽心头气愤不已:这还真是一点都不把她看在眼里呢。 公孙芳并不怎么搭理董筱幽,她依然朝着刘奕哀求,眼看凌霄等人快要被打得晕了过去,她可舍不得刚入府就失去这么几个可靠的丫鬟。 刘奕指了指董筱幽:“这后院的事情我也不想管得太多,芳儿,你有话就跟荣夫人说吧。”刘奕把皮球丢给了董筱幽。 董筱幽听了这话,多少有些气恼的看了看刘奕,刘奕只是抿嘴一笑:公孙芳就应该由着这个夫人来管教,才是正理。就好比在宫中,皇上是不会多插手后妃之间的问题的,大都交由皇后处置一样。 公孙芳心里火气上涌,她怎么愿意去向董筱幽求情呢?她可是一直都看不起这个商贾出身的女子,公孙芳又瞧了瞧董筱幽:呸!不就是长了个狐媚样么?她有什么资格成为王爷的正妻?更没有资格压了自己一头! 但是,公孙芳想到刘奕:没想到王爷是个火气很大的人,而且似乎颇为重视礼数,如今她还是伏低做小的好。不然,惹恼了王爷,她可就只有后悔了。至于眼前的荣夫人……一个年纪还比自己小了好几岁的小贱人罢了,她日后一定能想办法除掉这个人。 随即,公孙芳对董筱幽行了礼,说道:“既然夫君都这么说了……还请荣妹妹下令,让婆子们别再动手了,想必那几个丫鬟已经知错了。” 刘奕听了公孙芳直呼董筱幽为“荣妹妹”,心头又是不满:这个太守府的小姐,也太不知礼数了!难道她还不知道如今谁是妻,谁是妾? 这话就连阿初听了都觉得很是恼火:新来的姨娘可真没规矩! 董筱幽似乎还没有睡好的样子,她用手轻轻揉了揉眼睛,问道:“公孙姨娘,她们几个到底犯了什么事儿啊?王爷可是个好脾气,居然都气成这个样子,你不说清楚,我怎么敢随便叫她们助手呢?” 公孙芳听了董筱幽不紧不慢的话,全身一僵:她都已经尽量表现得恭敬了,这个死丫头居然还敢以身份来压她?她可不愿意多说一句恭维董筱幽的话,若不是王爷就在面前的话,她早就想冲上去对董筱幽出手了。就凭她贵为太守之女的身份,就算打了这个商贾之女,王爷也不该真的对自己怎么样。 董筱幽见公孙芳低着头,双手握紧,怒目圆睁的模样,便知道她内心里早就为了这么点事情恨透了自己,甚至有些替她感到悲哀:只是为了一个心目中塑造出来的完美偶像,有必要这样吗?原本她们两人无冤无仇的,这么一个表情,好像自己成了她的杀父仇人一般。 但是,董筱幽可没有圣母到去同情任何一个人,更何况这公孙芳对她而言本来就是个陌生人。而如今对她更是充满了敌意。再加上董筱幽虽然不爱刘奕,但刘奕好歹是她的男人,她能把自己的男人“奉献”出来给这个公孙小姐一晚,已经是她最大的忍耐了,甚至可以说是她为了这个国家做出来的牺牲。但是,那不代表她就会乐意和公孙小姐共侍一夫。 董筱幽心里冷冷一笑:看来这个公孙芳注定会和自己成为敌人的,既然如此,今日便一定要好好踩她一脚,让她懂得什么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怎么了,公孙姨娘?你还不说?”董筱幽轻声“柔和”的问了问,但一开头便又着重强调了一遍“公孙姨娘”。 公孙芳脸色又是一沉,她已经恨不得能立刻冲上去给董筱幽几个耳光,狠狠骂她:贱人!你有什么资格喊我姨娘?可是,她必须忍耐,她咬紧了牙关也要忍耐。自她懂事以来,还没人敢如此气她的,就连她那贵为太守的父亲,对自己都是宠爱有加。她什么时候受过这等气?而且还是被一个地位远低于她的商贾之女给气的。 董筱幽根本不在乎公孙芳那要杀人的目光,只是不冷不热的说道:“公孙姨娘,你再不说……我看呀,你也不必再替那几个丫鬟求情了,都快要打完了嘛。” 公孙芳听了这话,惊讶的看过去:似乎已经快要打完了,凌霄和那几个丫鬟的脸肿得不成人形,鼻子以下都是血肉模糊的,令人看了毛骨悚然,这也未免太惨了点。那几个婆子还真没手下留情!公孙芳又将仇恨的目光转移到了几个婆子身上。 董筱幽用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说着:“唉,看来都打完了嘛,那也不用公孙姨娘求情了。不知道王爷还有什么吩咐没?” 刘奕笑了笑:“夫人以为,就这么便宜了这些恶奴?” 董筱幽心下一动:看来刘奕这次是要诚心帮了自己,如果一开始便除掉这几个公孙芳的心腹,那日后公孙芳在想做什么坏事,肯定会困哪得多。 公孙芳听了,心中惊呼:难道这样还不够?莫非……王爷是故意为难自己的?不,不对,她还记得昨晚王爷对她有多么温柔呢,王爷不会这样的。肯定是王爷太过于重视礼数了,这个丫鬟虽然是替自己出头,但确实有些不懂规矩,怎么能在王爷面前打架呢?可是……公孙芳明白:自己必须救下她们,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个荣丫头得了便宜! 其实,公孙芳是情迷了双眼,刘奕昨晚因为并不欢喜她,对她都是很恪守礼节的,与她圆房也不是刘奕很愿意的事情。所以,刘奕表现得并不积极,但是公孙芳痴迷于刘奕,反而认为是刘奕温柔体贴。因为,一般女子在圆房之时,会很痛……公孙芳自然不会想到刘奕是厌恶她才那样的。 那么,眼下,自己该如何救下这几个丫鬟呢?公孙芳苦恼了。 董筱幽看了看刘奕,说道:“在惩治那个几个丫鬟之前,我这里还有点事情要给公孙姨娘交代交代呢。” 公孙芳惊异的转头看着董筱幽:她想对自己说什么? “公孙姨娘,方才……你好像叫了夫君是吧?”董筱幽神色淡然的一笑,冷冷的问道。 第一百零二回 伏低 公孙芳听了董筱幽这不阴不阳的一问,心中火起,恶狠狠的回了一句:“难道我喊一声夫君都不可以?你凭什么这么问?” 董筱幽冷然一笑:“按规矩来说……还真不可以。公孙姨娘,你也是出自名门大家,怎么会连这等规矩都不知道?你是王爷府上的妾室,怎么可以称王爷为夫君呢?你应该叫王爷,夫君不是你一个妾室能够喊的。” 公孙芳感觉自己似乎快要被她气得晕掉了,她愤然的瞪了董筱幽一眼,然后转头可怜兮兮的望着刘奕:“夫君……这……”她认为,此时刘奕应该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这个商贾之女欺辱。 刘奕面露难色:“芳儿,你要明白。规矩不可废,即使此时是公孙太守在这儿,他也一定会让你依着规矩来。不然,传了出去,不光是我们王府遭人嗤笑,就连老太守也……” 公孙芳脸色越发苍白起来,她气得浑身发抖,然而,此时她万万不能发作。那个该死的荣丫头,她的字字句句都拿着规矩来压人,自己没办法违抗规矩。那样做的话,只会让世人耻笑她的家门,也会一并耻笑了她最爱慕的王爷。 “还有,你应该叫我夫人,而不应该直呼我的名儿。公孙姨娘,本夫人知道你一定是个良善之人,想必是夫人身边有了那群奸佞的小人,才把姨娘教坏了。”董筱幽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瞄了一眼刘奕的神色,当她看到刘奕冲着自己轻轻点头的时候,更加明白了今日刘奕的目的:不光是要让公孙芳明白什么是妻妾有别,更要趁机剪除公孙芳的心腹,不论是对刘奕还是对董筱幽自己,这都是有利的。 公孙芳笨就笨在她并不知道刘奕根本没有将心放在她心上,却老是自视甚高,甚至一厢情愿的以为刘奕是真心欢喜她的,认为自己的地位应该在荣夫人之上。结果今日吃了大亏,还没有向人办法诉苦。 董筱幽看着神色复杂的公孙芳,心中得意的笑了:真是笨蛋,她并不知道,若不是她自己太过于自信自己家的地位,认为王爷无论是出于喜爱她还是出于对于公孙太守的忌惮,无论她做什么,王爷都会包庇她……其实,她根本没有料到,公孙太守以婚姻相逼,王爷未必会心悦诚服,更不可能允许她在府中肆无忌惮。 想到这儿,董筱幽也有些落寞:其实王爷虽然比起公孙芳来说更喜爱她,但始终不会把她放在心中第一的位置。今日王爷帮着自己的人出气,也不过是出于他自己的目的罢了。 不过,难得的机会,董筱幽自然不会放过。公孙芳是个什么样的人,今日就凭着她那几个丫鬟都该对自己的人出手,便可以看出来一二了。若这公孙芳是个温和一点的人,她董筱幽也不至于会非要这么逼她了。 “夫君,这几个恶奴便交给妾身来处置吧?”董筱幽故意当着公孙芳的面前亲昵的喊了刘奕一声夫君,公孙芳的脸色自然是更加难看了几分。 刘奕点了点头:“这府中的事情,自然应该交由夫人来发落更为恰当。今日也是为夫太过于生气,才先命人动了手。” 公孙芳心里暗自叫苦:让徐荣来处置她的人?这不是送羊入虎口吗?她抱怨的看了看凌霄:这个丫鬟跟了自己那么久,本来是个挺聪明泼辣的人儿,从没吃过什么亏。怎么今日居然变得这么傻了?竟然被人抓了那么大的一个短处,而且还是当着王爷的面。哎,这下子,自己要保住这些人都难了!不过当公孙芳看着凌霄那张被打得不成人样的脸之后,又感觉凌霄很可怜:那毕竟是跟了自己十多年的丫鬟了,不可能没有感情的。 董筱幽看了看众人,随即说道:“凌霄这几个丫鬟胆敢在王爷面前打架,吵闹了王爷,又目无规矩,不懂礼仪。这样的人,是断然无法留在府里的!各人领杖责十五,逐出府门!”随即,她看了看碧落和百灵等人,说道,“碧落和百灵她们,虽然是凌霄她们先动的手,但是她们也不是完全没有还手,也是犯了错儿的!各人罚扣除两个月的月钱。” 其它的丫鬟和婆子们听了,都议论纷纷,大都在夸赞董筱幽并不护短,即使是她自己的人也照罚不误。 只有公孙芳恨得牙痒痒:什么意思?要把自己的几个心腹之人全部打卖出府去?而她的那些丫鬟只被罚扣除月钱?谁不知道呀,就算扣了她们的月钱,她董筱幽随便一打赏,便抵得上这些丫鬟一两年的月钱了,这根本就是不公平的惩罚! 只是,现在公孙芳根本没办法再出口斥责董筱幽:看这个情形,王爷是个及其重视规矩的人,自己虽然身份地位比较特殊,但也不能乱来,若不是看在自己父亲的面儿上,就冲她刚才那几声被董筱幽挑出毛病来的称呼问题,都能被人狠狠责打一顿了。 公孙芳一面想着,一面倒冷静了下来,她本来就是个比较聪明的人儿,只是因为嫁给了心仪之人,脑子有些发昏,结果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董筱幽给算计进去了。只是,公孙芳暗自想到:她一定要忍耐!既然王爷是个及其重视规矩的,那她也有日后办法依着王爷的喜好来算计荣夫人,她要报仇!不管荣夫人有没有招惹她,她在嫁入将军府之前,便已经打定了注意要让荣夫人死。如今,没想到荣夫人竟然是个如此小气和刁钻的人,那她日后害死了荣夫人的愧疚更是完全消退了。 好在,公孙芳暗自得意道:王爷对自己还是有情分的,就冲着他刚才为难的表情,说明王爷还是希望她叫夫君的,只是碍于规矩和礼法罢了。自己的父亲也是个比较重视礼教规矩的人,公孙芳明白的,她理解:所以她并不怨恨王爷,甚至她选择性无视掉了,原本打人的事情便是王爷吩咐的。只是,她把这一腔的怒火和委屈,统统都转移到了董筱幽的头上去了。从今以后,她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一定会给这小贱人好看的! 公孙芳心底里想了想,便拿定了注意:另外几个丫鬟她可以弃车保帅,但凌霄这个人难得,她必须保下凌霄!公孙芳心里冷笑着:真以为自己好欺负?她一样可以反过来要挟荣夫人呀,就凭她昨日才嫁入将军府。 随即,公孙芳走了过去,朝着董筱幽屈膝说道:“夫人,凌霄几个丫头的事情,的确是妾身疏于管教,以致于让她们犯下了大错。还望王爷和夫人都能海涵,其余几个丫鬟打卖了也便是了,但凌霄这个丫头,跟了妾身十三年,也颇有苦劳。只希望夫人能看在妾身的薄面上,留她在府上。”公孙芳这一下是强压住了不服和委屈,将满腹的愤怒转成了满脸的悔意和真诚。 董筱幽略微皱了皱眉:短短时间内便能收敛住自己的脾气,还能立刻伏低做小,看这样子,公孙姑娘也还是有几分城府的。看来还不是一个完全不懂事的娇蛮大小姐。她轻轻抬眼偷瞄了一下刘奕,刘奕嘴角微笑着点了点头。 董筱幽叹了口气:这个男人果然还是不把后院里女人之间的争斗当一回事,公孙芳一悔过,他便以为没事了……他真的太小看女人了。只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他的战场的确也不应该在自己家的后院里。 好吧,既然公孙芳都肯认错赔礼了,自己若是还揪着不放,那也未免太心胸狭隘了。而且,就冲着公孙芳父亲那一层关系,也不应该把她逼得太急。董筱幽笑了笑,扶起了公孙芳:“公孙姨娘也莫要如此,咱们是一家人,哪还有记仇的。有错便改,那就是极好的事情。既然是看在公孙姨娘的面子上,我就留下凌霄,念在她有这么多年的苦劳份上,这杖责也免了吧。”既然要放过凌霄一人,那便干脆连打棍子都不用了,反正十五杖责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调理一阵子也就好了。再加上她已经被掌嘴打成了这副惨样,再杖责也没什么区别,反而还平添了几分仇恨,没必要了。 公孙芳又认了番错,还坚持要对凌霄杖责十五,最后董筱幽干脆吩咐只把那几个丫鬟拖下去各杖责五下以示惩戒,变成了不轻不重的惩罚。不过,好在除了凌霄,另外那几个丫鬟都要被打卖出府去,也算是削弱了公孙芳的羽翼了。 随即,众人去了正厅,刘奕和董筱幽坐在上首,接了公孙芳毕恭毕敬端上来的茶,就算是纳妾仪式正式完结了。刘奕看着公孙芳一上午便把个性彻底改了,心中得意万分,便开心的离了府,出外理事去了。 董筱幽则是吩咐碧落和百灵等人回房用药,又偷偷拿了些赏银给其余的几个丫鬟,并暗中吩咐道:所有她们能信得过的人,都要密切注意公孙芳的一举一动,且不能给予她可乘之机。董筱幽心中明白:这个公孙芳肯定还要盘算些什么的。光看她那奉茶时候的眼神便能猜到她可绝对不是一个吃得下这亏的人。 公孙芳回了自己的侧院,吩咐郎中给凌霄好好上药,她亲自守在凌霄榻上,并吩咐她剩下的两个心腹守在门外,不要让任何人随便进入——这两个丫鬟当时在里屋伺候她和王爷更衣,所以没有出去,也恰好躲过了一劫。 凌霄总算是从昏迷中醒了过来,虽然还在发热,但神志已经清醒了,她的脸颊用浸泡了冰水的毛巾冷敷着,由于背部受了五下杖责,虽然并不严重,但也被打得皮开肉绽,只得背面朝上的趴在榻上歇息。 “小姐……都怪奴婢,给小姐添了麻烦……”凌霄虚弱的朝公孙芳道歉。 “说什么傻话,”公孙芳轻声骂了句,“今日的事情,也不怪你。我也有些飘飘然了,因为能嫁给王爷这般好的男儿,结果太过大意了。是我对不起你。” “小姐,您别这么说……折煞奴婢了……” “不,你是代我受过。我还真没想到徐荣那个小贱人还有点心机,竟然还敢主动算计到我们头上来了,也怪咱们之前太小看了这个卑贱的商贾之女。 “小姐,吃一堑,长一智。” “那是自然,我还不信了,我还斗不过她一个才十五岁的小女孩。更何况,这次我们会吃亏,只是因为我们太过于小看对方了。”公孙芳顿了顿,咬牙切齿的说道,“等日后有机会,这笔帐咱们一定加倍奉还给她!” “小姐,老虎扑兔也不会余力的,不论那个丫头是不是个有城府的,咱们都不能有丝毫大意呢。” “嗯!”公孙芳点了点头,“你给我好生将养,咱们带过来的心腹之人一下子就被打卖出去一大半,日后还有的是用得着你的地方!你可要快些好起来才是。” “是,”凌霄有些激动的说着,“奴婢的命就是小姐的,待奴婢能起身了,便出去替小姐办事!” 公孙芳微微笑了:“不愧是我的好凌霄!你记着,我的嫁妆里还有不少压箱钱,我便将它们都交给你。记住,要多收买一些丫鬟和婆子,特别是要紧地方的。我想,那丫头也就比我早那么几日入府,不可能这么快就把这些下人都整治得服服帖帖。只要咱们舍得点银钱,要人手,也不是那么困难。” “……奴婢明白了!” “好,但要记着,日后更要谨慎!” “是!” 说完这些,公孙芳把目光看向了远方:哼,徐荣这个小贱人,等着吧,本姑娘跟你没完! 第一百零三回 探亲 这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公孙芳不仅没有发她的大小姐脾气,更是遇人都客客气气的。对下人们也并不严苛,还时不时的赏一些银钱给下人,府里的人逐渐都开始夸赞公孙芳是个脾性极好的主儿。而且公孙芳对董筱幽也很友善,尽管刘奕吩咐过她可以不用如一般的妾室那样每天都去董筱幽那儿“立规矩”随侍左右。但公孙芳却说了:“因为凌霄这丫头脾气一向比较冲,若是让夫人误会了就不太好了。”于是她每天都坚持微笑着去早早的候着董筱幽,这自然另刘奕感到很是奇怪,不过刘奕认为公孙芳始终不愧是公孙域太守的女儿,他对老太守还是颇为敬服的,也因此对公孙芳好了起来,时不时的会去公孙芳那儿过夜。 董筱幽更是惊奇于公孙芳的性格,由于公孙芳表现得及其友好,差点让她感觉到是不是自己之前误会了公孙芳,抑或是她真的吸取了教训?又或者……毒蛇把自己藏身在草丛中,是为了在关键时候狠狠的咬自己一口,彻底断了自己的生路? 董筱幽越发谨慎,谨慎到了她甚至感觉自己已经好些天睡眠不足的地步:但凡是府里添购的一针一线,大厨房做的一菜一汤,她都不敢放松,生怕遭到别人陷害。现在她总算是有点理事的样子了,公孙芳自从吃了亏以后,也没有敢提出要过问将军府内日常财务方面的要求。而刘奕更是完全信任董筱幽的样子,丝毫不过问府内的事情。 顶着一对淡淡的黑眼圈,董筱幽终于明白了什么是高处不胜寒。如果后院之间的女人不会存在勾心斗角的话,只怕谁也不愿意执掌什么大权。除非董筱幽有着张夫人那样的心思,不断的给自己娘家人谋夫家的钱财。但是,董筱幽明白:这样的事情她是坚决不能做的,只要做了一件亏心事,那么日后她就不要再想睡安稳觉了,她就是这样的人。 刘奕倒不是一个喜新厌旧的男人,他虽然待公孙芳越来越好,但对董筱幽,依然是呵护备至。他看到董筱幽为了将军府劳累得身体都瘦了一圈,感到颇为心疼,甚至想劝董筱幽不要再那么谨慎。只是董筱幽一句“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他听了自然是非常赞同的。将军府虽然一直以来都有几位管家共同打理,但有了主母,自然和以前不同。刘奕还对之前和连的刺客竟然能在府内开设宴席的时候闯入一事耿耿于怀,所以,董筱幽的谨慎细心反而令他更加欣赏。 当然,虽然刘奕对公孙芳好,但更多的时候,他还是很喜欢和董筱幽在一块儿。这倒不是他好色的原因,而是他仍然不太习惯公孙芳那痴迷和仰慕的目光。和董筱幽在一块儿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能活得更真实一些。 一天夜里,董筱幽和刘奕二人用过了晚膳,在榻上闲着。 “夫人,我看你日夜操劳,不如稍微休息几天,为夫准你回徐府去探望探望亲人,如何?”刘奕关怀的问道。 董筱幽听了这话,有些感动:和这个男人在一起相处的一段时日,彼此总算是有了一点牵绊。虽然她对这个男人并没有产生爱情的那种情愫,但却渐渐习惯了自己身边经常会有一个男人陪伴的感觉。起码,这个人还是真心实意的对待自己的。 回徐府看看吗?董筱幽闭了眼睛想了想:不知道过了这么久,几个哥哥怎么样了?慕容姨娘呢?王夫人、邹夫人呢?还有……四哥徐班呢?虽然才离开徐府不满一年,但却让董筱幽觉得之前在徐府里过的无忧无虑的两年,就像梦里一样……而更以前在二十一世纪过的那二十多年人生,简直就是前尘往事了。 她是真的很想那个家了,然而,她立刻又想到了父亲徐潜的那一剑,若非碧落以命相护,自己早就死了。董筱幽蹙紧眉头:“不,妾身不回徐府。”她摇了摇头。 刘奕早就知道了徐潜曾经意图弑女的事情,他也眉关紧锁:就算当时荣夫人还没有进他的府邸,但也已经是他的人了,竟然还敢不顾念自己的地位意图来杀人。哼,就算是他自己的亲生女儿又如何?那已经是他的庐陵王夫人了,竟敢伤害自己的夫人。 “夫人,你父亲曾经打算伤害你的事情……哼,竟敢妄图杀害本王爷的夫人!看来,是该好好找他算算账。”刘奕略带怒意的说着。 董筱幽听了他的话,心头一热,不过她俄而嫣然一笑:“夫君,”说着,她将一只柔荑轻轻的覆上了刘奕的手掌,“你能为妾身的安危发怒,妾身已经很欣慰了。但无论父亲对我做过什么,他终究是妾身的父亲,也算得上是夫君的长辈,妾身岂能不孝,又岂能让夫君为了妾身而不孝?” 刘奕微微一愣,迎上了董筱幽投来的感激目光,这种目光让他感觉很是开心。既不会如陌生人一般冰冷,也不会如公孙芳那样痴迷得灼眼。自己选的这个小夫人果然有大气,还能以孝道来劝解自己。其实,刘奕也不过是在董筱幽面前说说,他还真不打算去为难徐府的人。 “不过,夫人,为夫知道你因何不愿意回徐府。但毕竟是亲人,你能避得了他们一世吗?想必你也不会希望如此。不如,为夫明日便写信一封,给你父亲说清楚,你父亲一定不敢再伤害你了。”其实,还有一点,由于董筱幽成为了刘奕的正妻,如今幽州再没人敢随便说徐荣的流言了。而且,徐府还因此得了不少利益,很多达官显贵对徐府也颇有拉拢和巴结的意思。虽然徐府的生意在中原损失了大半,但却因为刘奕的到来和董筱幽被“扶正”,已经在短时间里有了很大的起色。 自然,这样的事情,刘奕是不舍得告诉董筱幽的,怕她知道了会感到难过:徐府毕竟是生意人家,始终还是更为重视利益,而其次才是感情。 刘奕的一番话还是说到了董筱幽的心坎上,她的确是不能舍弃自己徐家人的身份。只是,她一直以来没有敢和刘奕明言一件事,这件事如果此时不问清楚。她是不敢贸贸然离开将军府的。 “夫君,妾身有一事相问,万望夫君告诉妾身。”董筱幽将手从刘奕的掌中缩了回来,正色说道。 刘奕略微神色一惊,但很快便恢复了微笑的表情:“夫人说吧,咱们既然是一体同心的夫妻,自然是不该对你有什么隐瞒的。” “如此,妾身想知道,”董筱幽起身朝着刘奕恭恭敬敬的屈膝拜了一拜,“约三年前,夫君为何会派了龙昭前往徐府?而且还是一副黑衣人的打扮?”这件事,自从他们第一次在香满楼相遇的时候,她就从二姊徐姜口中得知了黑衣人就是刘奕身旁的护卫龙昭之事。董筱幽一直不敢问,就是因为她希望自己能远离这些是非。 但如今不同了,她已经是庐陵王的正妻了,而徐府的事情,终于成了她心中一个极端不安的梗,她不问清楚不行。 刘奕似乎已经猜到了她会问什么样的问题,因此并没有显得很惊讶,他的眼眸及其平静,但是看着董筱幽的神色又显得非常柔和:“夫人,此事原本为夫的确不打算告诉你。因为,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反而知道的人会被牵涉入大麻烦里。” “原本为夫认为你是一个一辈子都该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娇弱女子,不过……真的和你接触以后,为夫知道你内心很是坚毅,某些方面想法也独特。且,如今咱们两已经是夫妻,这件事情告诉你也是应该的。” 刘奕将事情终于原原本本的告诉了董筱幽:原来徐潜在中原的商铺,暗地里竟然也有和达官显贵勾结串通,牵扯出来最大的竟然是当朝在圣上面前颇为受宠的十常侍和安平王续等人,刘奕本就这件事打算派人潜入徐府偷出经营的账册等证据,以此回朝剿除奸佞。 之所以迟迟没有动手,一方面是不打算将徐府的子嗣牵扯入案,一方面则是大多数相关账册并不在幽州的缘故。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黄巾起义爆发了之后,中原的商铺大都遭到了洗劫,重要的账册被付之一炬。但相对的,安平王续居然被黄巾贼绑架。虽然事后被救出,但却因此让刘奕掌握到了重要的证据,只可惜十常侍狡猾异常,早就已经一个个洗脱了自己的嫌疑,也很难再抓到他们的把柄。因此,这事最终只能以圣上诛杀了安平王续为终止。 虽然比较遗憾,但也算旁敲侧推的打击了一下十常侍,让他们行事不敢太过于嚣张。而如今天下纷乱,刘奕的心思也不再只放在剿除十常侍之上了。 董筱幽听了这些话,反而感到害怕了:“这么说来,妾身的父亲,竟然和十常侍这些人有勾结?” 刘奕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夫人莫怕,为夫调查得很是详细,自然不会放过真正的恶人。徐家虽然有点生意方面的往来,但却很是浅显,就算真要追究,也算不得什么重罪。生意人嘛,自然是以利益为重,买家卖家背后的身份并不要紧。就冲着这一点,追究起来,圣上也不会怪责于徐家。更何况如今连中原的证据都遗失了,夫人也就莫要烦忧了。” 董筱幽又关切的问道:“那……夫君这些年来的努力,岂不也随之白费了?” 刘奕看着董筱幽的神色越发欣喜:“不会,好歹还是拿下了安平王,敲山震虎,杀鸡儆猴的道理,十常侍等人岂会不知?他们就是再怎么受宠,也必然胆战心惊,至少这些年内他们无法兴风作势了。况且,这些宵小之辈,我也不屑于与他们相争。” 董筱幽依然十分不安,她似乎隐隐约约记得十常侍之乱好像是汉末的一场大乱。只是,她不太敢确定……想到这里,她愈发懊悔自己没多看看历史方面的书籍。如今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刘奕看出了她心中的不安,但在刘奕的眼里,董筱幽这样一副神色难安的表情,更是显得楚楚可怜,他胸口腾出一团火花来,顿时轻轻将董筱幽一把揽入怀中,“夫人,夜已经深了,咱们就寝吧。” 董筱幽满脸通红的看着他,略微的挣扎了几下,便任由刘奕将她压在了身下…… 次日,刘奕回府的时候就将徐府的回复告诉了董筱幽:“夫人大可放心前往,如今你可是贵为本王的夫人,自然可以风风光光的回府见亲。” 董筱幽终于按耐不住思念亲人的情绪,点了点头,谢过了刘奕。 第二日,她便好生吩咐了几位管家好生理事,随即带了碧落、阿初、百灵、任红、寒竹等人一并上了马车,在庐陵王特地安排的百名护卫簇拥之下,往徐府去了。 董筱幽和碧落二人自然难以按捺住百般思绪,董筱幽心里难免有些得意了:徐府,离开的时候我还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王家妾室,而这次回去的时候,我已经是堂堂庐陵王的正妻了!徐府……我董筱幽,不,徐荣回来了! 第一百零四回 嫡孙 将军府和徐家都在辽阳城内,所以彼此之间的距离其实并不远。然而,对于古代出嫁了的女子而言,却是相隔再近也不能随便回家。否则,会被有心之人诋毁,也会招致夫家之人的不满。当然,具体情况还是因各家而异,比如说对于董筱幽,原本她是以妾室的身份离开徐府的,妾室地位低下且可以随意打卖,未经夫家同意,是不可以随便离开王府的。但如今她成了庐陵王的夫人之后,则可以不必经过任何人同意而自由返回娘家探亲。当然,董筱幽的探亲还是由庐陵王刘奕提出来的,否则她因为心结未解,再怎么想念徐府也不能随便回去。 董筱幽坐在马车里,心头想着:说起来,她自己离开徐府前后才不过一年的时间,却好似过了好多年一般,反倒是之前穿越回来的两年过得挺快的。总共也就两三年的时间,她却已经从一个没人疼爱的十二岁小丫头变成了一个“有点地位”的夫人了,就连乘坐的马车,都不是一般富人乘坐的马车,而是皇室眷属乘坐的油画马车。唉……古代的人的确早熟,可能是因为医学条件不发达,人均寿命都不怎么长导致的人小鬼大吧。 她还在胡思乱想之际,马车停了下来。阿初和寒竹从前面一辆马车上先落地,随后她二人款款走到董筱幽的油画车前,替她掀开了帘子:“夫人,徐府到了。” 董筱幽前面是阿初和寒竹,后面跟着碧落、任红、百灵,同时周围还簇拥着十来个二等丫鬟;这之外便是庐陵王派来的百余名身披玄甲的护卫。这么严密护卫的场景,令董筱幽心里多少有些得意:怎么样?谁能想到当初我这个嫁给别人做妾室的丫头能成为“王妃”?可惜这个时代还没有“王妃”这样的称呼,皇家子弟或者达官显贵的妻室都被称为“夫人”。叫自己王妃那才威风呢,董筱幽颇有些遗憾。 不过当她看到徐府众人齐聚在府门外恭候自己的模样时,真是百般滋味涌上了心头:不管怎么说,虽然自己是穿越的人,但和这群人还真的是亲戚关系。自己在外面的一切都和他们息息相关。 徐潜和王夫人站在最前面,其后是四个兄长(大哥徐辅已经从雒阳回到了幽州),再后面则是慕容姨娘,邹姨娘还有大嫂、二嫂等女眷。董筱幽眼尖,已经看到了二嫂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孩,看来她的大哥还没有子嗣,反倒是二哥先有了嫡子。想必那个讨厌的大嫂苏氏一定很不开心了。 董筱幽在碧落的搀扶下,走到了徐潜和王夫人面前,屈膝福了一福:“女儿不孝,时至今日才回府探望,望父亲见谅。” 徐潜神色复杂的看着董筱幽,自从那次碧落奋不顾身救下了董筱幽的性命以后,徐潜每日都过得极其痛苦:他在痛恨自己的不理智和无能,他不但没有能力阻挡外界的流言蜚语,还听信了这些市井流言,差一点就要永远失去了这个他和雪儿之间唯一的子女!差一点他就酿下了永远无法弥补的罪过。 如今,女儿不但好端端的回到了自己面前,还因为女儿的身份转变,一下子为徐府带来了巨大的改变。这一切,都是因为女儿,想想当初女儿被嫁出去的时候……徐潜心里感觉更加愧对这个女儿,他甚至惴惴不安的想着:女儿会因此记恨自己吗? 然而,董筱幽落落大方而又毕恭毕敬的朝他行了礼,这让徐潜多少心中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女儿或许并没有恨自己……又或者,只是女儿把那份感情隐藏了起来?他想着,如今和女儿越来越生疏,多少令他感到落寞。 随后,董筱幽又和其他的人见了礼,当然,每个人看在董筱幽身上的目光都是不同的。董筱幽身份的巨大变化,让很多人压抑得透不过气来,比如邹氏等人,她们因为曾经谋害过陈氏,生怕董筱幽此时发难,要报母仇。幸好,董筱幽并没有那个打算,其实,她若真有那个打算,她又何必等到今日呢?当初徐老爷发着雷霆之怒的时候,她只需要哭着求老爷为她母亲讨还公道,那只怕王夫人、邹氏、慕容氏等人一个都活不了。 看着众人目光虽然各异,但都带着一丝敬畏的表情面对自己,董筱幽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人会说: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看着以前对不起自己的人如今畏畏缩缩的仰望自己,感觉还挺不错。 而这些人中,唯一看着董筱幽眼神里丝毫没有畏惧之色的,只有四哥徐班一人。不过,他的目光闪烁,却别有一种感情在里面。董筱幽不是没明白四哥的眼神,只是……她明白,也许是她以前太过于依赖这个人了。当她刚穿越过来的时候,无依无靠的她只能极尽所能的去讨好这个“玉哥哥”,甚至利用小孩子不该有的神色去媚惑他。结果,这个稚气未脱的半大男孩对自己有了不同于兄妹的感情。董筱幽想到这里,心口微微一叹:是她对不起这个还不太懂事的男孩。 “少姑奶奶回府了!”随着管家的一声吆喝,董筱幽在徐潜的带领下,众人陪着左右,一起漫步走入了徐府,看着熟悉的一草一木,她的心情百感交集。恍惚间,她甚至想着,若自己再也没机会返回二十一世纪,那么,就留在这个还算安全的玄菟郡,安安分分的当着庐陵王的夫人,从此终其一生或许也很不错呢。虽然这里的生活条件比起未来,确实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众人来到正厅,董筱幽坐在仅次于徐潜老爷和王夫人的次上首,她身边下座依次是几个兄长。对面坐着的则是几位嫂子。由奶娘将二哥徐益的孩子抱给了董筱幽。看着怀里不哭不闹的婴孩,董筱幽突然由心底里生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奇怪了,她从前明明是不喜欢这些孩子的呀?怎么突然自己好像变得很喜欢孩子了一样。 孩子吗?董筱幽一边乐呵呵的抱着二哥的孩子,一边眼珠子转了转:看来,她是不是也应该要有一个孩子了呢?真如碧落所言的一样,在这个时代,女人只有通过孩子才能保证自己今后的生活。否则的话,即使是正妻,也难保晚景凄凉。她虽然不爱刘奕,但也绝对不讨厌,和刘奕这样的人相处久了,双方还是有了点默契和羁绊。也许,自己是该有个孩子了……董筱幽渐渐的感觉自己很像尽快做一个母亲。正所谓“女子虽弱,为母则强”,她一定要成为一个合适的母亲,在这个时代保护自己的宝宝。 徐益看着四妹微笑着逗弄自己的孩子,始终心里不太安心:以前自己打这个妹妹打得最多,虽然后来妹妹再没追究过,但又因为当年出巡的时候,让这个妹妹愈发讨厌自己。是不是该好好的巴结巴结四妹呢?徐益皱着眉头想。 “二哥,它是个男孩还是女孩?”董筱幽一边嬉笑着逗弄婴孩,一边问道。 “呃,是个,是个男孩,乳名儿叫成哥儿。”徐益结结巴巴的回答道。 “成哥儿呀……那妹妹我还真要恭喜二哥了,这可是咱们徐家的嫡长孙呢。也辛苦二嫂了。”董筱幽微微笑道,继续低着头看着孩子,睁大着一对黑珍珠一般的眼睛。 徐益的妻子连忙说了句谦虚的话。 然而,董筱幽的这番话,自然落在每个人心头是不一般的,徐潜到无所谓,在他看来,这个小女儿果然还是一个很好的孩子,回来以后对兄长、对兄长的侄儿都非常亲切,完全没有一丁点小人得志的感觉。 王夫人听了,则是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徐益是她的儿子,本就是嫡子。如今又比庶长子的徐辅早一步生了个男孩,彻底奠定了徐家下一代嫡长子的地位。所以,董筱幽的一番话自然在她听来比蜜还甜。心底里直夸着荣儿乖巧。 邹氏听了,脸色沉了下去:本以为她为老爷生下了长子徐辅就能确保自己今后的地位,却没想到这孩子和苏家的姑娘居然两三年的时间里都没有生下一个孩子,如今嫡长子生生的被徐益的孩子抢走了。 徐府是商贾之家,本身并不很重视嫡庶之分,再加上自己的孩子徐辅很有点出息,本来是有机会生下嫡孙的。哼,邹氏皱了皱眉毛:都怪这个媳妇没用!一只不会下蛋的鸡而已,还霸占着自己的儿子,一直不让他纳妾。邹氏开始动着歪脑筋了:是不是该好生和儿子谈一谈,让他再纳几个小妾呢?如今虽然有了嫡孙,但他还很小,能不能平安长大还是问题呢。只要徐益能多生儿子,那还是有机会的。 慕容氏毫不在意这些,她的儿子本身就是府里最小的一个少爷,又是庶出。至今还没有娶妻,她根本不介意嫡孙不嫡孙的事情。只要今后这府里能有她和儿子娘俩的一席之地就好。哪怕老爷百年之后,徐班始终还是能继承一点家业的,到时就算分家她也不在乎。她看得很开,其实邹氏想和王夫人争就是因为她已经有了很多了,却妄图得到更多。人哪,始终是很难知足的。 长兄徐辅也不是很在意这个事情,他很疼爱自己的妻子,也没打算多找妾室。有没有孩子那是要看天意的,他看得开。 但董筱幽的大嫂苏媛听了,柳眉倒扬,心中一股怨怒之气油然而起:这个该死的四妹,不仅身份变得如此高了,而且说起话来,根本不顾念她的脸面。这些年来,徐辅待她很好,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也一直没有找小妾,哪怕连个通房的丫头都不曾碰过。但不知道为什么,苏媛就是没有怀孕,她也请过郎中,却没有问题,两年过去了,她也因为没有孩子一事被邹氏暗地里不知道骂过多少回,婆媳关系处得相当恶劣。 苏媛心里有火,看着董筱幽的眼神自然是带着十分的恶意,董筱幽刚刚把孩子哄睡,抬起头来,正好迎上了苏媛怒火弥漫的眼神。董筱幽丝毫没有惊讶,她一早便知道大嫂是个什么样的人儿,不过,如今的她和自己应当没有任何利益冲突了。想了想,董筱幽觉得来而不往非礼也,于是她冲着苏媛露出一个微笑。 随即,她命阿初将她早已备好给孩子的礼物取了过来,这是一枚成色极好的琥珀色翠玉。玄菟郡有这样的习俗:将翠玉挂在婴孩腰间或者臂上,是对孩子的祝福。而且,越是名贵的翠玉,这孩子今后便能越发健康茁壮。 董筱幽带来的礼物,不仅是价值非凡的上品,而且还因为是代表着王爷的赠予,自然更加珍贵。徐益和二嫂自然是推却了一番,不过董筱幽的盛情难却,自然两人乐呵呵的看着下人将这么珍贵的翠玉给成哥儿配挂上了。 苏媛看着,简直眼睛都要滴出血来了。 董筱幽知道此时苏媛的心里不好受,但她可不是什么善人。当初苏媛没有少给她穿小鞋,今日她自然不会去同情苏媛,于是,她决定“打倒在地再踏上一脚”:“大嫂,你可要好好加油哦,早日为咱们徐家开枝散叶。到那个时候,荣儿我再给大哥和你的孩子送上一枚好玉。”董筱幽嘴角挂着甜甜的微笑,这话说在任何人心里都是感到甜丝丝的。只有苏媛听了这话,心里酸的苦的辣的都有……就是感觉不到甜! 邹氏笑着对董筱幽说道:“荣儿长大了,愈发聪明懂事了。”然后,她转过脸子看着沉默不语的苏媛,不阴不阳的说了句,“哎,咱们辅儿可是个极好的孩子,只是可惜了,天不遂人愿啊。那不下蛋的母鸡还不会霸占着鸡窝呢,可要是遇到不下蛋还偏巧死占着鸡窝不让的,那真是让人没地儿哭去了。” 董筱幽听了这话,虽然感觉很能给大嫂苏媛一点难堪,但是……她听了也有些不舒服:能不能生孩子是两个人共同的事情,怎么能完全把错都单方面的推给女子一方呢?她要是遇到这种情况,又碰上邹氏这样的婆婆,就等着天天受委屈吧。不过嘛……这大嫂苏媛本身也是个两面三刀的悍妇,她倒是乐得看邹姨娘和大嫂斗。 苏媛的脸色越发难看,若不是因为这么多人在厅里,她只怕马上就要发作了,不过她好歹是个名门小姐,可不是个没心机的愚妇。终于还是把这股火气压了下去。董筱幽很是佩服:要是换了她,受了这等侮辱也未必能忍得下去。 苏媛只是冷着脸,把头别了过去,谁也不看。董筱幽见把大嫂也气得差不多了,便起身打算将成哥儿抱给奶娘。突然不知怎么的,她脚下一绊,整个人抱着孩子便往地上倒去…… “小心!!!”众人顿时尖叫着。 第一百零五回 事败 董筱幽怀里抱着孩子一下子便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往地面撞去。 在短短的一瞬间,董筱幽的脑袋里浮现出了各种猜想:究竟是谁?自己为什么会倒下,一定是有人刚才踩住了自己的裙摆,到底是哪个人?对方这么做,出于什么动机? 大厅里所有惊呼的人里,神色也是各异。邹氏眼里虽然带着惊异,但却是喜大于惊。而苏媛简直是两眼都要发亮了一般。虽然仅仅是短短一瞬间内扫了一眼,但这两人诡异的神色却落入了董筱幽的眼中。 “夫人,小心!”董筱幽最终还是没有倒下去。碧落和阿初二人早已经冲到了她的面前,一个将她扶稳,另一个则是托住了成哥儿,这样就不用担心董筱幽受惊过度将手中的孩子放开。 苏媛那惊喜的神色一下子便变成了大为失落和懊恼的神色,她心里大喊了一声:惜哉!为什么那个死丫头运气这么好呢?原本苏媛的安排也算是非常恰当了,如果董筱幽就此跌倒在地,不仅她本人可能会受伤,而她怀里抱着的成哥儿则极有可能出事。这简直就是一箭双雕的计策,要知道,早在得知董筱幽要回府的昨日,她便已经打定了注意安排这件事了。可没想到就要得手的时候,窜出来碧落和阿初这两个丫鬟碍事。 董筱幽还未站稳,便大声娇喝道:“任何人,此时都不要动!”她知道,这件事情一定有猫腻。可惜那个人这次没能得偿所愿。那人还真是笨,竟然想要在大庭广众之下陷害自己。当然,若是自己刚才真的摔倒,而且还伤到成哥儿的话,只怕整个大厅会比现在还要乱上十倍不止,而那个动手的人则完全可以利用这个混乱的时机洗清自己的嫌疑。董筱幽想到这里,娥眉紧蹙:虽然是很粗浅的方法,但若是没有碧落和阿初这两个高手中的高手在一旁,那人完全能够得计。 哼,好狠的毒计呢。她自己摔一跤倒还没什么,可是小宝宝若是被这么摔倒在地上,再被自己倒下一压……那可是多么严重的事情。董筱幽脸上冷若冰霜:不管这个人是谁,他都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董筱幽站稳以后,让奶娘小心的抱好了孩子,然后对徐潜说道:“父亲,刚才是女儿失礼了。但是……这件事情一定要查明。”毕竟在长辈面前是不应该像刚才那样大喝的。 徐潜看着眼前的女儿,感觉女儿的气质完全变了,她刚才处理得非常好,不仅没有自己差点摔倒而吓得惊慌失措,反而能冷静下来,第一时间喝止住厅上的所有人。让那个企图谋害她和自己孙儿的人无处遁形。 想谋害自己的爱女和嫡孙?徐潜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哪个人敢如此胆大妄为?今日一定要扒了他的皮! 王夫人、徐益和他的妻子两人刚才都已经惊慌得站了起来,他们的心差点就要停止跳动了。幸好没有出任何事,否则起码王夫人要昏死过去。所以,当他们听到董筱幽喝止所有人不许动的时候,他们都在心里赞叹道:好!眼下就是不能放过那个人! 苏媛这下有些坐不住了,她暗地里将手心攥紧:不能慌,绝对不能慌。她有些惊异,一直以来,她在和四小姐徐荣的斗气中,都是占了上风的。怎么今日,在紧要关头的时候,反而突然被徐荣给将军了? 其实,苏媛恰好就落入了刘奕曾经评价董筱幽的一句话:平日里是不稀罕与这些小女子斗气,但若是要谋害到她的性命安危了,那可就轮到要害人的倒霉了。 徐潜沉下脸来,他冷冷的扫了整个大厅一眼,随即朝着董筱幽赞许的说道:“荣儿,你刚才说得很好,此时此刻,所有人都不要动!让荣儿的丫鬟们来检查!” 目前,整个徐府里,最没有害人嫌疑的,只有董筱幽和她带来的丫鬟们。所以,徐潜也只允许她们来捉人。 阿初等人的手脚自然非常麻利,不过半刻钟,几个离董筱幽最近的丫鬟就被她们捆了起来跪在地上。虽然丫鬟们不住的喊冤和求饶,但董筱幽冷漠的看着她们:不会有错,刚才绊了自己一脚的人,一定是这里面的其中一个。 董筱幽回头看了看上座,随即恭恭敬敬的朝着王夫人福了一福:“夫人,”王夫人听了,连忙殷切的看着她,“荣儿觉得,这事还是应该交由夫人来处置,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目前最适合处置这些丫鬟的人,不是董筱幽,毕竟她还是个不过十五岁的女子,若是动用的手段太过于狠辣,会被下人们议论的,那便不是好事儿了。但是交给王夫人来处置,那便是非常适合了,王夫人是徐益的生母,也是徐老爷的正妻,徐府的主母。她一定不会轻饶那个想要谋害自己孙儿的人。 王夫人听了董筱幽的问话,自然是满心赞同:“荣儿所言极是,老爷……”她转头看向徐潜,“要不,有些场景还不适合荣丫头看,不如先让荣丫头回梅香园歇息歇息?”王夫人因为感激董筱幽,想着别把她看了吓到了,打算先把她支开,这也是一片善意。 不过董筱幽今日是打定主意要看这出戏的,她浅浅一笑:“夫人,眼下还是捉拿恶人要紧。若是荣儿先告退,万一那恶人还有什么帮手在厅外的,只看到荣儿的人先退出正厅,那也会让他们生疑的,便是打草惊蛇了。” 徐潜听了,轻轻点了头:“夫人,还是找出真凶要紧。荣儿也大了,如今还在打理将军府的事情,这些场景她看了也是无妨的。” 王夫人于是说道:“好,那便让荣儿也留在厅里。”最后,只让奶娘带着成哥儿坐到了偏厅去候着,谁也不准出去。 苏媛如今在席位上,真是如坐针毡,她刚才已经想到了一个法子了。徐老爷和王夫人让四小姐的丫鬟捉人,说明他们非常信任四小姐。原因是他们以为,四小姐绝对不会有理由害人,更何况今日还是她时隔近一年的回府。不过,她苏媛可是知道的,早就从晚辈们口中得知了:徐益以前经常打骂四小姐,曾经还把她给打晕过,这要是换了很多姑娘,岂会不记仇的?所以,苏媛原本打算赖上徐荣:若是最终查到她头上,她还可以说出这个理由来。这么一来,加上徐荣第一个带着人离开大厅,自然可以把所有人的疑心都转移到她头上去。然而,没想到这个好死不死的四小姐居然打定了主意要坐在大厅中不走。这一下子,要诬赖她已经不可能了。 苏媛突然有一个很不好的念头:难道说,四丫头已经对自己生疑了?不,不可能的……虽然她以前时常会整她,但自己都做得很好,起码不会让四丫头感到自己是在针对她。四丫头,应该不会在一年不到的时间里完全转了个性子吧? 王夫人冷然的扫了跪在地上被捆了个结结实实的几个丫鬟:“你们,招了出来,还有活命的机会。不招的话,本夫人今日就把你们一同打死。” 几个丫鬟自然没人敢应声承认,董筱幽漠然的看着她们:哎,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啊……这下子,看来要冤枉几个无辜的丫头受皮肉之苦了。 王夫人冷哼一声,随即拍了拍手,从她身后走下来几个结实的婆子:“给我打,狠狠地打!若是不招的话,就把这几个贱丫头都给我打死!” 那几个丫鬟听了,脸色顿时一片苍白,不住的求饶。几个婆子走了下去,将她们全部按在地上,随即拿着棍棒开始一棒一棒的打在她们的背上,每一棒打下去,就是一声惨叫。只打了几棒下去,正厅里不少没被打的丫鬟都已经被吓得大腿发软了。 董筱幽这个穿越的人看着这野蛮而又残忍的刑罚,虽然心中也有一丝不忍,但此刻她却能抛去对这几个丫鬟的同情。因为其中有一个是要谋算她的,她是真的恼了,不论在徐府、王府,甚至将军府内,都会有人不停的算计她。难道古代人不都是比较淳朴的吗?为什么自己遇到的人,一个比一个难缠? 难得能回到亲人身边看看,却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甚至差点害死成哥儿。虽然不是董筱幽的孩子,但那可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小生命!不论大人之间的争斗多么阴险狡诈,都不应该累及孩子啊。董筱幽极其痛恨这些视人命如草芥的恶人。 几个丫头很快被打得不省人事,王夫人使了使眼色,婆子们倒了冷水来,泼在那几个丫鬟身上,这可是十冬腊月啊!几个丫鬟瞬间就被冷水冻得醒了过来,又立时尖叫着。婆子们于是又举起棍棒继续打下去。丫鬟们的脊背一个个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了,但王夫人依然没有喊停,看她的样子,是真心想把几个丫鬟活活打死。 苏媛虽然保持着一副冷静且置之事外的表情,但她内心已经完全慌乱了起来,夫人是铁了心要抓人的……虽然早就料到老爷和夫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但眼下计谋没成,原本吩咐的绊了人就逃的计策因为董筱幽的喝止而失败。看这样子,若那个丫鬟送了口,自己只怕也是要被活活打死的。苏媛背后已经开始冒起了冷汗,手心里也满是汗水……她似乎感觉到自己身边的环境在天旋地转了。 董筱幽看着那丫鬟们一个个血迹斑斑的模样,心下也有些慎得慌。她悄悄瞥了苏媛一眼,顿时差点没笑出声来:大嫂的神色似乎想要刻意维持冷静和淡定,但却已经表现得“不及格”了。只看那张俊俏文静的小脸,已经失去了血色。不用想也让董筱幽猜得到:心里有鬼,自然是害怕了。 “夫人……别,别打了……我、我说……”其中一个丫鬟断断续续的,终于开了口。 “停手。”王夫人摆了摆手,婆子们终于停止了用刑,王夫人细看之下,发现这个是平日里在正厅做些洒扫活儿的一个二等丫鬟,叫紫堇。 “奴婢……奴婢罪该万死,但……还求夫人……”紫堇此时不仅脸色惨白,嘴唇也因为全身失血过多和疼痛过度变成了乌青色。 “只要你肯说出是谁吩咐你的,让你要做些什么……本夫人自然可以饶你一命。”王夫人随即又换了一副慈悲的模样,“其实,你也不过是受人指使的。若你老实一点,本夫人不但要留你一条性命,还能保证对你既往不咎。只是,你若是要想有所欺瞒,那本夫人依然是要把你打死的。” “……奴婢,断然不敢有所欺瞒。”那紫堇神色极其痛苦,另外几个被牵连的无辜丫鬟都怨恨的看着她。 “说吧,谁吩咐你要伺机绊倒少姑奶奶?” “是……是,玉儿姐姐……”紫堇喘了口气,将手指向了苏媛身旁的大丫鬟玉儿。 苏媛脑袋顿时“轰”的一声……心里想到:糟了,事泄! 玉儿也是惊慌失措的急忙否认道:“她、她这是在冤枉奴婢!奴婢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一千个胆子,也万万不敢谋害少姑奶奶和成哥儿呀!” 紫堇无力的朝着王夫人叩了叩头:“奴婢……此刻绝无虚言……”接着,她便一五一十的将那日玉儿是怎么找到她,并且答应事成以后,要赏给她多少银钱,还先给了她一千的银钱,“那钱……奴婢还未曾动用……” 王夫人听完,恶狠狠的瞪着玉儿:“把这个玉儿给我绑了!” 第一百零六回 罪证 王夫人一声号令之下,便走了过去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将那玉儿像逮兔子一般的拖了出来,用绳子捆得紧紧的,然后往地上一丢。玉儿跪在地上浑身不住的颤抖,不敢抬头正眼去看王夫人。 厅里明眼人都看得明白:这个玉儿和莲儿是当初随着苏媛一起嫁入徐府的大丫鬟,要不是因为苏媛把徐辅管得死死的,不让他接触别的女人的话,这两个丫鬟只怕都是早当上姨娘了。不过她们并没有不满,算得上对苏媛是死心塌地的人。紫堇在挨了痛打之后,将玉儿给供了出来,那就说明今日的事情,十之八九便是苏媛指使的。而且,苏媛会做出这种事情来,没人会觉得奇怪:本来就应该是她先生下长孙的,却三年来没有动静,让她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恶气? 徐益夫妇以及王夫人看向苏媛的目光已经带有几分敌意了:竟然想谋害他们最宝贝的嫡孙,王夫人好歹还是徐潜的正妻,徐府的主母,岂能容得下苏媛这样的媳妇? 苏媛脑子里飞快的转动着:她要撇清干系,被人怀疑没什么。本来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自然就会有人怀疑到她头上来。但她千万不能认罪,一旦认罪,哪怕徐府把她打死也是她活该。她怎么可能甘心束手待毙呢? 看着苏媛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董筱幽暗自笑了笑:果然在背后指使人的,是她这个大嫂。真是没想到,她才回府,大嫂就使出了心计来利用她害人。今日她可不能让父亲饶过这个歹毒的蛇蝎妇人。 王夫人板着脸孔,口吻阴森的问道:“玉儿,你好大的胆子,收买紫堇来谋害我们家少姑奶奶和成哥儿。你是不是以为自己长了两个脑袋?” 玉儿跪伏在地上,惊恐的喊道:“夫人!冤枉啊,奴婢真的没有做那些事,还请夫人不要听信了谎言。”她现在就是死活不肯承认,那也是人之常情,承认出来她也是免不了要受皮肉之苦的。 王夫人眯着眼,竭力压制住了她的火气,她将目光转向了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紫堇:“此人不承认,你有什么凭证能说明的确是玉儿给你的一千银钱?说,你要是能说出来,本夫人不但饶了你的死罪,还在赏你银钱赎身回家。” 紫堇听了这话,连忙拼命回想着,说道:“对了,玉儿……给银钱的时候,是连同钱袋一起给的,奴婢没敢用,就把那钱袋都放在了榻下。” “钱袋?”王夫人即刻吩咐两个丫鬟,“你们赶快去紫堇的房里,把那榻下的钱袋给我寻来!”两个丫鬟领命出了大厅。 董筱幽静静的坐着,她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苏媛和玉儿的神色:一听到钱袋的事情,这对主仆都是瞬间闪过一丝极度慌张的表情,但很快又平静了下去。董筱幽皱了皱眉头,细细想来:看来她们并不很担心钱袋会透露出什么信息来。无妨,她微微一笑:自己目前是处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她相信,作恶的人一定不可能将证据彻底抹消掉。 没过多久,两个丫鬟便带着钱袋回到了厅上:里面果然还有一千的银钱。但这只是一个缝制一般的钱袋,用的布料也是很一般的,看样子是在大街上随便买来的钱袋。如果是苏媛亲手缝制或者用的是苏媛房内的布料缝制的,那就算是能成为决定性的证物。但这个钱袋……的确没什么特点。 苏媛和玉儿两人的神色也都是随之一松:她们两人都明白,这样寻常的钱袋没什么能证明身份的地方。 玉儿看了看那钱袋,一脸冤屈的表情说道:“夫人,请您千万要看仔细了。这样质地的钱袋,外面到处都能买到,整个徐府只怕是许多下人都有,岂能说这是奴婢的?” 王夫人看了,脸色愈发难看了:妄图谋害她孙儿的人近在眼前,却不能找到能够令她心服口服认罪的证物来!她咬牙切齿的看着玉儿,今日哪怕是找不出任何证物,她也绝对不会饶过这个死丫头。只是可惜了……原本想顺藤摸瓜,把真正的指使人抓出来。想到这里,她斜着眼看了看苏媛。 苏媛其实内心及其担忧,为了遮盖自己的慌乱,她拿起茶盏轻轻喝了一口。其实她拿着茶盏的手都还有些抖动,不过还是尽力没让茶盏里的茶水溅了出来。不然,那就会让所有的人都能看出她的心虚来。 如果王夫人要查明那一千银钱是从何而来的,那么苏媛就不担心了:因为那是动用的她的嫁妆,徐府是不能随便过问自己嫁妆钱的,所以她不担心王夫人查钱的问题。 董筱幽朝着那拿钱袋的丫鬟轻轻一笑:“把钱袋拿过来我看看。” 苏媛听了这话,恼怒的看了董筱幽一眼:这丫头想做什么?她还不信这徐四丫头能看出什么眉目来了。 董筱幽从那丫鬟手中接过钱袋,仔仔细细的观看了一番,看来确实没什么不寻常之处,里面除了银钱,也没留下任何一点其它物件。特地用了一个大街上四处都能买到的钱袋来收买丫鬟,说明她的大嫂苏媛行事果然很细致入微。因为原本若计划成功,那个紫堇丫鬟根本是不会被人逮到的。能够事先为失败找到一条退路,这就说明苏媛的心计颇为老辣。这也怪不得自己以前老是输给她——虽然她们根本没什么切身利益相争,苏媛纯粹只是看不惯她,和她过不去罢了。 然而,董筱幽坚信:这里面一定还有她可以找寻到的漏洞所在!因为从庐陵王刘奕交代到徐府安排迎接董筱幽回府探亲,统共只有一天的时日。这么短的时间里,不可能让苏媛策划出一个绝对完美的害人方法来。 董筱幽将钱袋凑近鼻子,嗅了嗅味道……顿时她的脸上浮现出了一道及其诡异的笑容。一直在仔细观察董筱幽动作的苏媛顿时脸色一沉。 汉朝的时候,人们往往喜欢将一些香嗅之物放入锦囊或者钱袋里面,而董筱幽明白:她那大嫂一般喜欢用不同于别人的龙诞香:即是在一般的龙诞香里加入了兰草,这种香味虽然并不浓烈,但也很是独特。她记得当初二姊徐姜就说过,不太喜欢这种味道。 而实际上,因为大嫂是女眷,整个徐府里,恐怕只有大哥徐辅才最熟悉这个香味……除此之外,常常见面的王夫人、两个姨娘也许也知道。 董筱幽转头看着王夫人,妩媚的一笑:“夫人,这钱袋里面的熏香,虽然被人刻意洗去,但还有所残留……要不,您闻闻看?”果然时间太短就是大嫂的缺漏之处,哪怕她还洗过,可里面的香味却没那么容易洗去。因为大嫂的屋里就成日熏着,所以那钱袋早就被那香味渗入到了布料里去了。 丫鬟将钱袋又送到王夫人面前,王夫人嗅了嗅,自然也是明白这是谁身上的香味了,她冷笑一声,将钱袋往苏媛面前一掷:“这是怎么回事?大儿媳妇,你给我说清楚!” 苏媛脸色变得如死灰一般,她立刻站起身来跪地说道:“媳妇绝对没有那份心思谋害少姑奶奶和成哥儿!这定是有人陷害媳妇,还请夫人……还请夫人莫要错怪了好人!” 王夫人冷冷的“哼”了一声:“好人?” 徐辅神色复杂的看了看苏媛,那毕竟是他的妻子,虽然平日里有些蛮横,但从来都是知规矩、守礼仪的。应当不会去做这等害人性命的恶事,他相信自己的妻子即使不算很贤良,却也不是个有邪念的恶人。 于是,徐辅也跪在了地上:“儿子相信她,还望夫人仔细调查,莫要因为一点香气的事便怀疑到我妻子头上来。” 董筱幽有些遗憾的看着她的大哥徐辅:唉,这个男人老实本分,想来根本猜不到自己妻子的内心会有多么恶毒。也对,多少男人都以为女人之间存在的仅仅不过是些言语上的冲突,却不知自家后院一样可以斗得人仰马翻。 “夫人,”董筱幽看了看大哥和大嫂,也为他们求情了:“人命关天,希望夫人莫要错怪了大嫂。” 苏媛楞了一下:这个该死的丫头怎么会替自己说话呢?她葫芦里卖什么药呢,苏媛可不是个傻子,她不会相信一直以来和自己关系不怎么样,甚至还针锋相对的徐荣这个时候会真心的替自己说情。她鄙视的斜瞟了徐辅一眼,发现他看着徐荣的神色里透露着谢意:也只有这个傻男人会相信了,难怪他当了这么多年的郡吏,也没混出个人样来。 董筱幽当然不会真心替苏媛说话,龙诞香和兰草,都不是价格便宜的香料,徐府购入这些是有账册记录的,哪怕是各家院子自己出门买,回来的时候也是要过帐房的记录。所以,只需要将帐房的记录拿过来细细的查一遍,就可以知道除了苏媛,还有没有别的人购了兰草和龙诞香。因为徐家的男子和长辈都是不可能用这样的熏香,所以不管怎么算,看来苏媛都逃不掉的。 董筱幽刚打算提醒王夫人帐房之事,王夫人倒事先开口了:“荣儿,你是个好孩子,本夫人是明白的。”她慈爱的看着董筱幽,赞叹了一句。随即眼神又变得凌厉起来,“那个恶人自然也是逃不掉的。大儿媳妇用的那熏香,可不是这府里谁人都用得上的。而且,这钱袋用水洗过了,却还残留着香味,只怕是在大儿媳妇房里放置了不少于个把月……”她怒嗔道,“还不老实招来?要不要本夫人即刻让帐房的人取了账册来!” 苏媛打了一个寒战:完了,王夫人什么都知道了!眼下,她已经没得退路了,唯一的计策就是:弃车保帅!只有将玉儿推出去了。玉儿这丫头比莲儿机敏得多,又是她多年以来的大丫鬟,把她丢弃了的确很可惜,但眼下已经没法子了,把玉儿抛出来,总比她自己背负上谋人性命这条罪名的好。 董筱幽倒没想到她原本打算说的话都被王夫人给说了,顿时心下有些惊诧:这王夫人倒也不是盏省油的灯呢,倒也不愧是在徐府当家了这么多年的人。 这一下,连徐辅也带着怀疑的眼神看着苏媛:难不成,自己的妻子真的是那个妄图谋害成哥儿和自己四妹的人? 面对所有人赤裸裸的质疑的目光,苏媛再也等不下去了,她立刻装出一副突然领悟什么的模样,尖声冲着玉儿吼道:“玉儿!你我相处这么多年,情同姐妹,为何要害我?” 第一百零七回 不值 玉儿此时只是痴痴的看着苏媛用悲痛万分的神色斥责自己,连一动都没有动,仿佛成了一个没了知觉的偶人一般。 苏媛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她怒斥道:“玉儿,你我相处多年,情同姐妹,为何你要做这么愚蠢的事情?难道你就不曾替我考虑过?不曾替徐府、替苏家考虑过?当年你被卖到苏家来的时候,还只是个粗使丫鬟。是我看你个头小,心疼你做不得那些累活,才吩咐管事的让你来了我的房里。可没想到今时今日,你居然暗地里做了那些事情,难道你不知道这些将让我陷于不孝不仁的地步吗?”苏媛喋喋不休的说着,她的内心已经被恐惧填满了,此时若玉儿一力承担下了所有罪责,那么,她最多不过是落个管束下人不严的罪名。她说了那么多,无非是旁敲侧推的提醒玉儿:我当年可是对你那么好,我对你是有恩的,今日,你若还能顾念旧恩,便应该一口咬定是你一个人的错。 玉儿听了这些话,没有敢多说什么,只是将头低垂着,任苏媛指责自己。她知道苏媛对她的恩情,这一点她作为苏媛的下人,哪怕为苏媛去死,也是尽忠。所以,虽然她内心极度害怕死亡,却也愿意硬着头皮去面对。 董筱幽漠然的看着苏媛一个人的独角戏,心想:只怕她骂得再凶,表现得再痛心疾首,这厅上也没人会相信这件事情真的会是玉儿一个区区丫鬟策划的。只是,反正她日后也不会在徐府常住下去,苏媛胆子再大也不敢继续来谋算自己,说到底,苏媛真正要算计的是她二哥夫妇以及他们的儿子成哥儿。所以,董筱幽此时不打算再开口说什么。 苏媛眼见玉儿被她指责得不吭一声,心里略微松了口气:这个玉儿也是个聪明的丫鬟,今日就算她供出了自己,她也难保不被徐家的人打死。把自己这个主子供出来对玉儿的性命没有太大影响,反而还会连累了自己,玉儿也会落个“出卖主子”的名声,让她死了都会被人戳脊梁骨。 尽管苏媛本人也清楚厅上所有人都不会相信她,但她一定要把戏演好,就算没人信她又能如何?只要玉儿不把她供出来,徐家的人是不敢轻易动她的,毕竟现在的苏家也是幽州贩马的豪门阔商。 “夫人,”苏媛一脸正义凛然的表情,“媳妇确实是疏于管教,没有料想媳妇的院子里竟然还有如玉儿这般内心险恶、手段卑劣的丫鬟。确实是媳妇管教不严,不能识人,才导致今日差点铸成大错!万望夫人莫要放过此等恶贼,也请夫人惩治媳妇,是媳妇用人不当!” 王夫人脸色暗淡下去,好一个用人不当!所有人都明白到底真的会是谁在背地下图谋她那嫡孙儿的性命,她倒好,把自己的丫鬟丢出来承担罪责,一个“用人不当”就像糊弄过去?平日里这个媳妇不能容人,不允许徐辅纳妾收房也就罢了,连邹氏都管不过来,她自然更不便过问。可今日,这个恶毒的妇人要想谋害的是自己的嫡孙儿!岂能留下祸根?王夫人的眼睛里露出了杀意,可是,该如何除掉这个苏媛呢?王夫人终于对苏媛动了杀机,可惜这玉儿居然如此忠心,看来今日她没有光明正大的理由来从严处置苏媛了。如果只说“用人不当”,那最多也就是罚跪和禁足,这等惩戒根本就无足轻重。 董筱幽还是有些感叹:这些古代人真的不把下人的命当一回事了,和自己相处这么多年的丫鬟,说卖就卖了,还能带着一副正义凛然的表情。难道她的大嫂毫无人性和感情?换了是她,别说是碧落,就是相处还没几个月的百灵、寒竹这些人,她也绝不会为了保住自己而丢弃她们不管。 “这个恶奴,媳妇以为,就应该立时拖出去杖毙的好!”苏媛愤然的说道。 玉儿听了这话,什么也没有说,她的双眼早就噙满了泪水,却不愿意喊出半个冤字来,只是恭恭敬敬的跪伏在地上。似乎就算此刻把她打杀了,她也觉得值了。尽管玉儿的内心因为苏媛的话已经是冰冷的一片。可她明白什么是一个奴婢该做的,为了她的主子而死也是无奈,谁让她这辈子是个奴婢的命呢? 董筱幽再次在心里感叹一句:好,很好!真够心狠手毒的,居然还要把这个忠心耿耿的心腹丫鬟打死。这些人当真是不知道良心二字怎么写的。人家为了你,可以连死都不顾,可你呢,居然还能毫不在意的说“死的好”。这种人……简直是禽兽!再怎么说,哪怕是出手救下玉儿的性命,那也是应该的。 王夫人有些失望的往后仰了仰身子,既然这个丫鬟死也不肯松口,那也只能把她先打死了。惩一儆百,起码苏媛这个恶妇再想收买下人来替她做恶事,这些下人们也要估量一下自己有没有那条命来行恶。只是遗憾于不能铲除掉这个蛇蝎心肠的妇人。 徐辅此时用柔和的目光看着苏媛,他是个实诚的人,因此也料定自己的妻子绝对不会去做那些害人害己的事情。这些丫鬟就不好说了,徐辅一直认为,家宅不和的主要因素并不是主子们有多么不可调和的矛盾,而是有某些刁奴在家人之间挑拨离间。所以,他起身,狠狠的踢了玉儿一脚,将她踹倒在地,恨意滔天的说道:“你这恶奴、刁奴!就因为有你这样的小人存在,咱们府内才总是不安生!竟然还敢谋害主子,你是嫌你的命太长了吧?你要死也莫要拖累了别人,你要知道你们少奶奶一向都是个安分守己的好女子。你们自己要寻死也罢了,莫要坏了你们主子的名声!真是死有余辜的丫鬟!” 玉儿听了徐辅这话,双目顿时失去了全部的神采。她和莲儿本就是陪嫁丫鬟,严格说来就是徐辅的小妾,只是这几年来苏媛从来不给她们接近徐辅的机会。她和莲儿两人虽然心底下还是爱慕老实本分的徐大少爷,但她们却不是那些为了爬上妾室的地位甚至甘愿去爬床头的下贱丫头,所以夫人不给她们机会,她们也并不好丢了脸面去求。她为了少奶奶,为了大少爷可以牺牲自己的性命,然而,却换来的是什么?少奶奶对自己的恶言相向她早已习以为常,可一向敦厚的大少爷居然这么说自己!玉儿转过脸来,茫然的望着徐辅,这就是她诉诸一腔痴情的男子? 她已经觉悟了今日要死,可最后在她要死之前,她心中最憧憬、最依恋的大少爷却在众人面前狠斥她为“恶奴”“刁奴”,甚至说她是“死有余辜”!玉儿脸上挂着两行清泪,她的内心此际已经和她的脸色一般,苍白无力。 “玉儿姐!”这个时候,一直立在苏媛身后,同样脸色惨白的莲儿此时竟然站了出来,她扑了过去抱住了只是无声哭泣的玉儿,莲儿和玉儿两人从小算是相依为命。苏媛对她们二人虽然还算好,但苏媛本人性格属于大起大落的类型,在外人面前总是装出一副端庄淑丽的姿态,而只有在她的闺房里,她才会在玉儿和莲儿这两个丫鬟面前透露出她的本性来。 当然,苏媛会在她们两人面前暴露本性并非是把她们两人当作知己和姐妹,而是把她们当作出气筒。动辄辱骂,甚至还要动手打她们。两个丫鬟性子都很懦弱,每次只能默默的承受苏媛的怒火,将委屈全部都藏在了心底。 所以,玉儿和莲儿虽然将苏媛当作主子,但除了那应该的忠诚之心以外,是不会对她有一丝一毫的好感,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惧意。苏媛不让她们两个成为徐辅的妾室,她们两人虽然有些不满,但也只能听从。所以说,两个丫鬟都是性格良善的乖巧丫鬟,而玉儿又比莲儿要聪明机灵一点。所以莲儿被打骂的次数要比玉儿多,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就如同两只受伤的猫儿一样,互相舔舐伤口,情谊非常深厚。 莲儿是个没有多少心思的女子,但她在暗地里和玉儿交谈的时候,早已明白了玉儿对徐辅少爷的一腔情痴。莲儿多少对徐辅少爷也有些情有独钟,但那只是因为她早已默认了自己迟早会是徐辅房中人的身份,比起玉儿的爱意来要淡得多。没有想到,今日玉儿被少奶奶出卖了不说,就连她一心一意钟情的男人都这么糟践她。莲儿实在是克制不住她内心对玉儿的不平和怜惜了。 苏媛眼见一向笨拙的莲儿竟然不懂规矩的冲了出来,暗自怒骂道:这个没有点眼力劲的蠢丫头!这个时候她跑出来干吗,难道想坏了她的事? “莲儿,你这个不懂规矩的丫鬟!夫人面前你居然敢如此无礼?来人,给我把她拖下去!”苏媛慌张的喝令道,莲儿这个时候跑出来只怕是要替玉儿喊冤。眼下只有玉儿老老实实承担下所有罪责去死,她才可以逃脱重罚。 “大嫂,”这个时候,一直没有开口的二嫂说话了,董筱幽一直没有太注意这个二嫂林氏。她的二哥徐益可是个有些花心的人,能够把二哥牢牢的套在自己身边的女子,只怕也不简单吧?董筱幽现在内心可不敢瞧不起任何一个人。二嫂的相貌看上去很是年幼,董筱幽还记得她只比自己大了一岁左右。“这是在夫人面前,大嫂就算要管教自己院里的丫鬟,也应该问过夫人的意见再说吧?” 苏媛扭头看了林氏一眼,她的柳眉不由自主的皱了皱:这个二弟妹只怕也是对自己早已虎视眈眈了。她僵硬的一笑:“这莲儿跟了我好些年了,所以才喝骂了她一句,二弟妹莫要见怪了。” 林氏没有再看她,只是轻轻说了一句:“那咱们还是听夫人怎么说吧。” 王夫人终于开口了:“大儿媳妇,咱们还是听听你这丫鬟要说些什么再做发落吧。” 苏媛听了这话,连忙低下头去以示敬意,实则是为了掩埋她已经无法再隐藏在内心的恐惧和惊慌的表情。 莲儿终于得了机会开口,她心疼的看着一脸凄楚神色的玉儿,又叹道:“玉儿姐姐,为了保护少奶奶而死,你也太不值了!” 这话一出,整个厅上的人神色都为之一变,董筱幽双眼略微睁大了些:哟,这下是莲儿要反水了? 第一百零八回 供认 苏媛自然是万万没想到在关键时刻玉儿没有抖出她,莲儿却反咬了她一口。她极端恼怒的朝着莲儿吼道:“莲儿!我待你和玉儿如何,难道你不清楚?今日为何还要将玉儿犯下的罪过推到我头上来?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主子?” 莲儿冷冷的看着她,说道:“大少奶奶,奴婢如何不清楚平日里您对玉儿和奴婢是怎么个样的。奴婢只想问一句,玉儿姐姐跟了少奶奶这么多年,任劳任怨,任打任骂。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少奶奶心里难道还不清楚?难道少奶奶一点都不顾念主仆一场的情分?一定要让人把玉儿姐姐往阴曹地府里送?” 苏媛咬着牙喝骂道:“住口!有你这样对主子说话的吗?”她的表情很是狰狞,莲儿居然敢反抗她,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戳穿自己,实在是太大怒不道了。 徐辅也皱紧了剑眉,眼下他依然不会相信自己的妻子是那个心肠歹毒的恶人:“你这个刁奴!好啊,你和那玉儿根本就是一伙的吧?先是打算设计害我们徐家的嫡长孙,现在眼见事情败露,就想陷害徐府的大少奶奶了?” 莲儿看着徐辅竟然黑白不辨、忠奸不分,还诬陷她和玉儿两个串通起来陷害苏媛,心中自是悲怆难平,她对徐辅什么都没说,只是苦笑了几声:这样一个男人,她和玉儿姐姐都把他当成一个老实厚道的男主子,实则根本就是两眼昏花。他和少奶奶在一起这么些年,少奶奶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都看不透。这种男人……哼,值得玉儿姐姐苦苦等他宠幸,一等便是等了三年吗? 王夫人问道:“莲儿,你和这个玉儿有什么话,尽管说。但是,若你们拿不出什么证据来证明是我们家大儿媳妇所为的话,本夫人今日绝不会轻易饶过你二人。但是,”王夫人刻意将“但是”提高了音调,“只要你们能拿出证据来,不论是谁,今日我都不会轻饶!” 徐潜老爷坐在首席,一直都闭着眼睛在养神。董筱幽看了,感觉好笑:怎么自己的父亲和那个王家的王老爷也是一个类型的人呢?家里出了事情,根本不屑于去关注。哎,这些男人天天在外面打拼,自然不愿意将精力花费到家里,他们似乎很相信自己夫人的能力。也难怪古代的人娶妻并不很重视相貌,而是最重视家世、品德。正妻有了家世为支撑,才可以不会忌惮任何一个家里的妾室;而有了品德,才能保证男人的后院安稳平和。 在想想自己呢,董筱幽叹道:自己的家世的确比不得公孙芳,看来将军府日后依然不会是一个安宁祥和的地方。 莲儿听了王夫人的话,正打算开口,一旁面无血色的玉儿却不住的朝她使眼色,示意让她别再说下去。玉儿认为,无论少奶奶待她怎样,她和莲儿二人自从认定大少奶奶为主子的那一天起,她们二人就一定要处处维护少奶奶,哪怕少奶奶让她们去死,她们也应该照做。这才是一个忠仆的职责。 但是莲儿柳眉倒竖,她才不顾及那么多,她虽然也是卖身为奴的丫鬟,但她一直以来都认为只要自己勤快、伶俐,总有一天可以为自己赎身。摊上这么个主子,算她倒霉,可是没办法,自古以来只有主子选丫鬟的,没有丫鬟挑主子的。但是,她认为身位奴婢,主子若是有错,也不应该照办。难道明知道此路不通,还要要眼睁睁的跟着主子一起去跳悬崖么?她可不愿意! 而今天,从她站出来为玉儿不平的那一刻开始,就一定注定了:若她扳不倒少奶奶,她和玉儿姐姐都得死!哪怕今日是玉儿姐姐一个人死了,她什么都不说,今后少奶奶肯定也会继续做那些缺德事,而且,还会拉上她来做。然后,就等着再次如玉儿一般被少奶奶丢出来做替死鬼?她莲儿可不要,她还想好好活下去,哪怕不能当上豪门的妾室,她也要为自己赎身,一辈子不再做奴婢。 莲儿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哪怕是要她出卖主子,虽然对她名声有污,但却能活下来,而且不用再做苏媛的替死鬼:“夫人!”莲儿眼神中没有了一丝的惧怕,“收买紫堇的一千银钱,全部是大少奶奶的嫁妆钱,大少奶奶心细,妆奁全部由她亲自保管。无论用于哪一笔支出她都会记入放在她卧房榻下的那本小账册里。” 苏媛听了这话,整个人如散架了一般,颓然的坐倒在了席位上。董筱幽嘴角不自觉的撇了撇:大势已定。莲儿和玉儿这两个丫鬟不愧是在大嫂身边服侍了这么多年的人。苏媛有什么习惯自然逃不过她们的眼睛。一千钱对于普通的人家而言不是笔小钱,既然大嫂已经作茧自缚的把这笔钱记载到了账册上,只要拿着账册一对照笔迹。若大嫂这两天没有购买任何价值一千钱的物件,那便等同于说大嫂就是那个收买紫堇的人。 唉,谁叫大嫂打算找人当替死鬼呢?岂不闻“唇亡齿寒”的道理,她今日把玉儿丢出来替自己死,那么莲儿肯定会担心哪一天自己也如同玉儿一般被大嫂丢出来当替死的。归根结底,还是不应该存有害人性命的心思,果然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如今大嫂连自己的贴身丫鬟都背叛了,那她也完了。 王夫人这下才舒展开了眉目,随即她朝着苏媛怒喝一声:“你是要本夫人叫人去把账册也拿来对照一下,还是自己招了?” 苏媛浑身一抖,连忙跪伏在地上,尽管她什么都没说,但众人心中已经明白:她认输了。 董筱幽此时才轻轻的起了身:“荣儿想回梅香园看看,不知夫人是否同意。” 王夫人点了点头:“荣儿难得回府一次,去吧。” 董筱幽走了以后,三哥徐业夫妇,以及四哥徐班也都退了出来。他们都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他们是小辈,自然这个时候就不便多留了。最终只有几个长辈和大哥大嫂夫妇、二哥二嫂夫妇留在了厅上。 董筱幽带着丫鬟们慢慢往梅香园走,阿初笑嘻嘻的说道:“真没想到荣夫人一回府,便出了这么一件事。” 董筱幽摇了摇头:“唉…我那大嫂向来是个口蜜腹剑的人,却没想到她居然敢这么算计我,我看她今日也是自作孽,怪不得别人。倒是真不好意思让你们看到这样的事。”董筱幽有些难堪,毕竟再怎么说,这是她的家,家里发生这样的闹剧,她这个夫人面子上自然觉得挂不住了。 阿初连忙否认道:“夫人何必这么说呢?自古富豪之门后院就难得有清静的,这些事情都是层出不穷的。” 百灵也劝解:“宫里的阴谋诡计还要多呢,奴婢以为,今日夫人那大嫂的手段,比之宫中的那些妃嫔们来说,简直就是九牛一毛呢。” 任红想了想,说道:“原来我家里,母亲和父亲纳的一个妾室关系也很是不好呢……小时候真没太多注意的,现在想起来,她们可是连每一句话都在算计着对方。” 董筱幽听了这些话,心下一沉:“照你们这么说,那我以后和公孙姨娘也……?”原本她是直接想开口说公孙姨娘的事情,但因为阿初目前立场还未表明清楚,她不敢随便说猜疑人家的话。 阿初却很是坦率的说道:“奴婢以为,那个公孙姨娘原本就不是一个老实之人,只怕这段时间她表现得很是恭顺,是别有所图呢。夫人一定要多加小心。”阿初是穷苦百姓家出生的女子,自然对很多达官显贵的人不是很友好。而公孙芳过门后的第一天就发生了凌霄等丫鬟打碧落等人的事情,阿初知道以后,并没有如刘奕一般认为公孙芳吃了亏会收敛。凌霄等人可是一直以来陪伴公孙芳长大的丫鬟,她们会因为称呼而打人,那就说明公孙芳本人一定也很是不满她姨娘的身份。 听到阿初毫不顾忌的对自己说要小心公孙芳,董筱幽倒是被阿初的坦率吓到了,她是个很谨慎的人,还在担心是不是阿初在套自己的话。她始终坚信阿初背后的主子一定是庐陵王刘奕,那么,自己一定不能在阿初面前说公孙芳的坏话,否则刘奕会认为是她善妒。所以,阿初质疑公孙芳的话,董筱幽也没有表示可否,只是随便敷衍了几句。阿初见董筱幽似乎很不在意,心下到有些着急:这段时间以来,阿初很是欣赏董筱幽的一些作风和态度,对待她们这些下人也和其他主子不一样。她是真心不希望董筱幽被公孙芳这样的人给陷害了,可惜,若她得知董筱幽心里还在质疑她,恐怕只会苦笑一声。 “小妹!”及其熟悉的喊声响起,董筱幽竟有些茫然的看了过去,徐班辞别长辈出了厅堂以后,便一路追着董筱幽来了。过了近一年的时候,徐班的相貌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身高长得很是明显,人显得更加清瘦了。 董筱幽看着这个人,心里很是复杂:她刚来到这个时代的时候,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这个“玉哥哥”。只是因为得知她生母死去的真相以后,这些年来逐渐生疏了……不,不是生疏了。徐班还是很殷切的对待她,只是她一直没有给徐班什么好脸色看。她记忆里还有那些鲜活的画面:一直以来都和徐班在一起玩耍、打闹的场景,在父亲徐潜毫不在意自己的时候,整个府中只有徐班会关心她。如今,徐班似乎还如当年一般关心自己,而自己却已经成为了庐陵王的妻室。 “四哥。”董筱幽彬彬有礼的朝着徐班打了一声招呼,“这是我四哥,以前碧落还不在我身边的时候,就是他常常保护我不被人欺负的。”董筱幽大方的将徐班介绍给了百灵和阿初等几个丫鬟。 几个丫鬟虽然很是有礼:“见过四少爷。” “不用多礼,说起来,我还很感激你们一直照顾小妹呢。”徐班爽朗的笑着,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董筱幽有些愣愣的看着她四哥:徐班还是有变化的,比以前看上去更有男子气概了。身子也更加壮实了。徐班一路上乐呵呵的跟董筱幽聊着,二人许久未曾见面了,自然是越聊越开心,距离也拉近了不少。 不过,董筱幽心里自然还有别的打算:她是在担心,徐班到底还是不是如以前那样的“恋妹”,若徐班还是这样的话,她是有义务来让徐班彻底死心,好再找一个合适的姑娘娶妻生子。慕容氏一直以来这么照顾自己,自己不能对不起慕容氏,把人家的孩子给带坏了。说起来,自己刚穿越来的那段日子有些忘了形,老用成年人的魅惑方式去对付徐班这个当时才十几岁的小鬼头,董筱幽现在后悔了。 于是,两人说着说着,董筱幽逐渐将话题转移了:“四哥,你如今……可有意中人?” “啊?”徐班有些茫然的看着董筱幽,“意中人……?” 第一百零九回 急病 董筱幽的问话让徐班一下子竟然涨红了脸,他神色变得很是不自然,很是局促:“意中人……这……”徐班的头略微摇晃着,两只手不住的搓着自己的衣角,“目前,还没有……”他的语气断断续续的。 董筱幽看着徐班这夸张的紧张神色,想到:莫非古代人真的保守到这种地步?亲兄妹谈论一下感情和婚嫁的事情,都会这么紧张?不过,她也是要为慕容姨娘着想的:“四哥,你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该娶个好姑娘。慕容姨娘一定是巴巴的望着你能早些时候让她抱上孙子呢。” 徐班神色有些失落,他摇了摇头:“暂时我还没那打算。那个,小妹……”他有些不安的看着董筱幽。 “嗯?”董筱幽疑问的仰头看着已经比两年前高大了许多的徐班,“四哥,有什么要同我说的事吗?” “哦……这……”徐班结结巴巴的问道,“你在王家和庐陵王那里的时候……可有受过什么委屈?” 董筱幽轻轻一笑:“四哥莫要担心,我命硬着呢,不会有什么事情的。”要说委屈,她还是受了不少,总算是命好,大多时候能逢凶化吉。只不过这些事情她也没必要说给徐班听,那样只会令徐班在家里更担心她。董筱幽现在有些确定了:徐班心里还是很放不下她,如果自己不是他的妹妹,那徐班肯定会……哎,这都是自己造下的孽啊,如果是根本不可能在一起的两人,那就不应该给对方一丝一毫的机会和幻想。否则,只会让人家多心,平添忧愁。说起来也怪董筱幽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心里还没有那份“兄妹”的感情,而是纯粹把徐班小帅哥当保护伞来用。 徐班心里自然很是担心他这小妹的安危,他一直以来最悔恨的时候就是当外面散步流言毁他小妹清白的时候,他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连父亲也没劝住,差点让父亲亲手杀了小妹。想到这儿,他不禁充满歉意的看着董筱幽:“小妹……父亲那次来寻你的事情……都怪我没有能劝住他……让你差点就……” 董筱幽听懂了他说的是哪一次,她看着徐班,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四哥,你曾经在那个时候替我说过话,便是最好不过了。”至于劝不住徐潜老爷,别说是徐班了,就是全府上下也根本不可能劝得住那个为爱痴狂的男人。 只是,董筱幽心里想着,到底该怎么办呢,徐班对自己这一份超越兄妹的情谊。若是不能把这个心结解开,徐班可能会因为心中有人而一直不娶妻吗? 说话间,众人来到了梅香园,董筱幽看着这里,不禁回想起了在这里度过的两年时光。叶儿和依儿迎了出来:原来董筱幽出嫁以后,徐潜老爷一直吩咐丫鬟们依旧留在这里,所以虽然已经有一年的时间没有主人在内,却并不像是荒废了的园子。 董筱幽带着碧落和依儿、叶儿亲热的叙了一番旧,原来梅儿已经嫁给了陈管家的儿子,如今虽说还在府中做事,但已经不在梅香园了。董筱幽想到梅儿原本是个沉默寡言的女子,没想到居然还比叶儿、依儿两人更快的嫁了人,让她感叹了一阵。陈管家为徐府辛苦操劳了半辈子,是个很忠心,也很能干的管家。他的儿子相貌虽说平平,但敦厚老实,行事也正直,从未贪墨府里的一分一毫。梅儿能嫁到陈管家的家中,也算是寻得了一个良配。 “四小姐……不,少姑奶奶,如今奴婢们成日就守在这个空荡荡的园子里。每次一想起当初和小姐在一起的日子,奴婢们都会落泪呢。”叶儿和依儿开始像董筱幽诉苦。 董筱幽许久没见她们,也很是挂念:“好了,如今我不是已经回来见你们了吗。我看不妨……”她脑子一转,“好,回去的时候我去求父亲,你们两个跟随我一起回将军府吧。”眼下她还很缺贴心的人手,叶儿和依儿如果能跟她一起回去,这样她的心腹就又多了两人。 徐班在梅香园里坐了一会儿,因为董筱幽老是拿着话题劝他早点娶妻,徐班坐立难安,没过多久便请辞告退了。 次日,董筱幽要回将军府之前,又单独和父亲徐潜在书房内见了一面。 “荣儿,为父从前一直希望你如雪儿那般单纯率直,”徐潜柔声说着,“可是,如今为父也想明白了。你始终是为父和雪儿的唯一血脉,你在外面,一切要好自为之,有心计,有城府才是对的。” 董筱幽听了,默然的再次跪伏着拜了父亲:难得父亲能领悟到这一点,看来如今父亲再也不会把自己和生母陈氏混为一谈了:“女儿多谢父亲提点。” “你在将军府中是主母,日后想要算计你,陷害你的人恐怕会非常多。所以说,万事一定要小心,无论是对谁,多留一个心眼才是好的。” “是。”董筱幽恭顺的点了点头。 “碧落。”徐潜又将目光投向董筱幽身后跪坐着的碧落,“上一次,多亏有你,才让我没有真的做出悔恨终身的事情来。我要想你道谢。”徐潜低了低头,向碧落诚恳的说着。 “老爷,请莫要低头……如此,折煞奴婢了。”碧落有些慌张的说着,“为小姐而死,这本就是奴婢应尽的职责。” 董筱幽听了,有些不高兴:“碧落~~不要老这么说嘛,你若死了,我这一辈子也会难过的。所以,你千万莫要死在我前头。” 碧落想说点什么,但最终没有开口,只是苦笑着闭上了嘴。 “父亲,”董筱幽问道,“不知道……大嫂如何了?”她原本不太想问,毕竟昨日没有她的出力,王夫人也不可能那么顺利的逮了大嫂。她还是不希望父亲认为她心计深,有城府,但是,她依然很是好奇。而且,关心兄弟姐妹,也算得上是她应该的,于情于理她也该再问问。 徐潜收敛了微笑,叹道:“唉,为父也没想到这个大儿媳妇居然还有这等心思。平日里,她是容不得你大哥纳妾,但也还算是一个品行贤良的好女子。却不想这次居然敢算计到成哥儿头上来了,若不是看在她们苏家与我,也算得上是世交。换了其它女子,我早就让王夫人把她拖出去打杀了。只是……唉,念在她是初犯,这一次只是鞭了二十,将她禁足于房内了。若她能知错悔改就好了。若她日后还想做些什么……哼,那便不能容她了。” 董筱幽听了,轻轻吸了一口气:只是打了二十鞭子和禁足,看来动摇不到大嫂的根本,不过最令大嫂气愤的应该是她那个丫鬟莲儿吧?看那样子,莲儿才是个隐患,虽然她在关键时刻站了出来让大嫂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但是她敢在那种时候站出来公然反水,只怕是个难得的心高气傲的丫鬟。董筱幽眼睛眨了眨:这样脾性的人,只怕留在府里会是个祸患。 “父亲,不知玉儿和莲儿得了什么惩罚没有?”董筱幽问道。 “那两个丫鬟啊,玉儿虽然说只是听了大儿媳妇的使唤,但她行事不端,责打了三十杖,日后她便贬为厨房的粗使丫鬟了。” 董筱幽听了,暗自赞同:这样最好,既不能放过她这个“从犯”,但也没有做的太过分,玉儿对这样的惩罚也不会不服。 “那个莲儿,我已经把她的卖身契给了她,又赏了她十金,让她出府去自己营生了。”徐潜轻描淡写的说道。 董筱幽再次暗自赞同了一道:不愧是父亲,看问题果然很透彻,看来不需要自己说什么,父亲早就知道莲儿这个丫鬟不适合再留在府里了。给她钱,还她自由……就这么把人赶出府去了。也好,日后再也不会担心出别的状况了。 想到这儿,她又把心思转回到了大嫂身上:如今大嫂不仅是身陷囹圄,还羽翼尽失,只怕她日后就是存了心再要害人,也没那么便利了。也好,这样徐府内会少了很多风波,她虽然已经是将军府的主母了,但依然希望自己的娘家能没有任何争斗。 父女俩又交谈了一些,便结束了对话,董筱幽在丫鬟和护卫的簇拥下,乘着马车又渐渐的驶离了徐府。这一次回府,她还是挺开心的,不仅带回了依儿和叶儿,顺便还能把一直以来都看自己不顺眼的大嫂给惩办了,也算是大快人心的一件事。 然而,董筱幽是没有休息的时间了,她的马车刚刚停在将军府的大门口,就看到白大管家一脸的愁容:“夫人,您可算是回来了!” 董筱幽被碧落搀扶着下了马车,问道:“白叔,府里出了什么事情了?你如此惊慌?” 白大管家哭丧着一张脸:“今日上午的时候,公孙姨娘突然犯了急病,倒在榻上发了高热,到现在还没有退去热度呢。” 董筱幽皱紧了眉头:“那你们怎么不去寻郎中回来?” “寻了,寻了!”白大管家解释道,“几个郎中现在都还没走。但公孙姨娘偏要见到王爷才肯让郎中来治病,还、还……”说到这里,他不敢再往下说,只是结结巴巴的。 “白叔你说,我不怪你的,还怎么了?”董筱幽慌张的问道。刘奕昨日跟自己是一起出府的,他交代过有重要的军情,只怕这两天不会回府。没想到就这两天里,公孙芳就出了问题,还不让郎中瞧,她到底是有多依赖刘奕?难不成她这病见了刘奕就能好? 白大管家哆哆嗦嗦的说道:“公孙姨娘还说……说她这病,是被夫人您毒出来的。” 董筱幽一听,一双细柳眉皱得更加紧了:“她这话是何意?难不成她还要说是本夫人下毒害她生病?” “有位郎中说……虽然还没给公孙姨娘悬脉查看病情,但只是看公孙姨娘的脸色,他也认为八成的确是有人下了毒……”白大管家说着,不禁留了一身的冷汗,他不是害怕董筱幽发作,而是担心公孙姨娘若是出了什么问题,这荣夫人会把责任全部推到他这个大管家身上。毕竟这两日荣夫人也不在府里。 董筱幽扫了白大管家一眼,便猜到了他为何如此紧张,真是让她心寒:居然真的以为是自己下毒害公孙芳?若白大管家都这么认为,那肯定府里的人都以为是她下的手,而且还打算让白大管家做替罪羔羊。 董筱幽不禁暗自咬了咬嘴唇:真是人不找事事找人,府里还没消停多久,便在自己出去的时候发生了问题。她眼睛闪了闪:莫非,这次还是公孙芳自己在搞鬼? 第一百一十回 挨打 阿初通过这段时间和董筱幽的相处,已经逐渐看出来董筱幽的为人了,她相信董筱幽绝对不会存了心要毒害公孙姨娘。再者,府里大大小小很多事务,虽说采买食材这些方面荣夫人也会插手,但她平日里都跟着荣夫人的,哪来她动手脚的机会呢? 董筱幽脸色阴晴不定的,公孙芳都中了毒还有精神来质疑她吗?这么看来,这也很是可疑,莫非真的是公孙芳为了陷害自己动用的苦肉计? “夫人,奴婢以为,虽然王爷还没回府,但夫人过去探望一下公孙姨娘也是应该的。无论如何,病情要紧。”阿初提醒道。 “嗯,”董筱幽点了下头,“你说的是,还是应该去劝劝她,让郎中来给她诊一下脉。” 董筱幽于是带了一行人前往侧院,碧落和阿初二人走在最前面。 她二人先一步到侧院,几个郎中都还候在院子里,凌霄守在屋外:“我们主子吩咐过了,除非王爷,其余任何人都不得入内!”她说着,恨了一眼碧落:凌霄因为上一次打架事件之后,由于脸上被掌嘴,不仅肿了小半个月,而且因为大牙掉了一颗,吃饭都只能用另一侧咀嚼——古时候又没有假牙的技术,凌霄这么一个水灵灵的大姑娘就这么被打掉了一颗大牙,日后吃饭都是极为不便的。 再加上碧落踢了她一脚,刚开始痛过了也觉得没什么。可这之后她每每有什么大一点的动作,便感觉小腹疼痛难耐,这个月的月事也落了不少红,把她吓了一跳。但她又是未过门的个大姑娘家,不便于将这事说给外人听,也只有公孙芳还算关心她,给她偷摸着训了一个郎中,开了一些补益的草药。 所以,凌霄如今恨透了碧落,盯着碧落的那一双眼睛充满了仇恨。碧落根本不在意她的仇视,只是礼节性的微笑道:“凌霄姑娘,我们夫人关心公孙姨娘的病情,还请你让让,不要挡在了门口。”说着,碧落便探了身子想往里看。 凌霄见碧落根本不惧她的怒视,心中又是一阵恼火,便伸了手去推搡碧落:“我们主子说了,你们不要进去打搅了她!” 碧落嘻嘻一笑,一只手便抓住了她伸过来的双手,只是略微一用力,就把凌霄捏得两手发痛,她刚要痛的叫出声来,碧落另一只手便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凌霄姑娘不是说不能打搅了公孙姨娘吗?怎么还想发出叫声来。” 凌霄眼见自己在碧落面前只有吃亏的分,只能忍痛闭上了嘴,心下自然是把碧落痛骂了十遍百遍。 阿初没有不满碧落欺负凌霄的事情,只是有些焦急的问道:“凌霄姑娘,眼下姨娘的安危最要紧。你和姨娘是有这么多年主仆情份的,你能忍心看着姨娘受病痛煎熬?还不赶快让郎中们进去诊治?误了病情的话,那可不是你我这些下人能担待得起的。” 凌霄眼珠子一转,驳道:“我们家主子的病我自然比谁都关心,可谁能料得准这些郎中们不会被有心之人收买了,想以此害死我们家主子呢?” 凌霄话刚说完,董筱幽和百灵、白大管家等人也到了,董筱幽已经在门外听到了凌霄的话,她轻喝一声:“本夫人倒要看看谁有那个胆子,敢谋害我们王爷的妾室!” 凌霄眼见“荣夫人”到了,自然不敢再无礼,她屈膝向董筱幽行了礼,然后说道:“回禀夫人,我们家主子的身子再怎么说也关系到王爷在幽州的根基,难保不会有别有心机的人想要通过害死奴婢的主子来陷害王爷和夫人的。这些郎中都是从外面请来的,谁知道他们有没有被人收买过呢?” 董筱幽轻哼了一声:这个丫鬟前些日子才被打过,居然还是不惧怕自己,她的话无非是在提醒董筱幽:公孙芳身份特殊,她在王爷府里的安危直接关系到的是王爷的发展,影响的是王爷和幽州士族的感情。虽然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但董筱幽心里依然非常不痛快。想拿这一层来压自己一头吗? “白叔,你看呢,这几个郎中是不是被人收买过?”董筱幽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白大管家,反正无论是这几日的饭食还是请来的这几个郎中,都是白大管家在张罗。自己压根不在府里,公孙芳和凌霄就算再怎么怀疑自己,眼下这些话说出来还是对白大管家很不利。 那几个郎中听到有丫鬟怀疑他们被人收买过,都“哼”了一声,白大管家更是汗如雨下,他弯着腰朝董筱幽解释道:“夫人,此事万万不可胡说啊!这边的郎中,有两个是咱们王爷军营里的军医,另外两个都是玄菟郡内知名的神医,怎么可能会被人收买呢?更何况,今日公孙姨娘刚犯病,咱们就吩咐人各自去找的郎中,就是有人想收买,那也来不及啊。谁会事先知道我们会去请哪几位郎中的?” 董筱幽赞许的点了点头:这个大管家还真是个玲珑心窍,如果光找玄菟郡内的郎中,那么的确还有可能被人收买。但这两个军医是庐陵王刘奕军营里的人,谁还敢怀疑他们呢? 这个时候,其中一个郎中突然冷冷的说道:“既然贵府上的丫鬟都怀疑我们几位被人收买了,哼!那我们还是离开的好,否则,王爷府上若再有人出个三长两短,是不是还要把我们几个当刺客抓了?” 他这一声说完,另外几个郎中也是愤愤然的发了脾气,要一走了之。 董筱幽连忙配了一张笑脸:“几位先生莫要恼怒,她一个小丫鬟不懂事,还望几位见谅。”随即,她转过身来狠狠的训斥了凌霄几句。 那几个郎中眼见当家的主母居然这么客气的对待他们,自然心情也好转了不少。凌霄还想多说几句,董筱幽便吩咐碧落:“把凌霄给我拉住,让先生们进去看诊!”碧落便走了过去,两手往凌霄的双手一抓,就把她整个人拉到了身边,动弹不得。 董筱幽随即也带了人跟随郎中们一起进了公孙芳的房间,只见公孙芳躺在榻上,那张脸烧得通红,全身还在轻微的抽搐着。看到公孙芳这么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董筱幽倒是心下一沉:莫非她真的是中了毒,而不是想陷害自己? 公孙芳见董筱幽带人闯了进来,虽然她还在病中,但脸色倒是一怒:“你们……不许进来……莫要害我……” 董筱幽有些无语:都到了这个地步,还在怀疑自己要陷害她?这个公孙姨娘也太小心眼了吧?或者说她是有被害妄想症? “姨娘你且精心躺着,本夫人让郎中们进来给你诊治是为了你的健康着想。这个时候不让郎中给你看诊那才是害了你。”董筱幽有些语重心长的说道,再怎么相斗,也不应该眼睁睁看着人家被毒死吧?况且这毒还来得莫名其妙的。 几个郎中各自搭脉诊治了一番,神色却越来越凝重,看得董筱幽有些心慌:“请问,姨娘的病情到底如何?” 几人商讨了一会,其中一个军医出身的郎中说道:“回夫人的话,从贵府上姨娘的发病状况来看:嘴唇乌青,印堂发黑,这应该是中了毒的迹象……” 董筱幽蹙紧了眉头:中毒!堂堂庐陵王的府中居然会有人被下毒!这事情是相当严重的,而且还关系到她头上来了。因为她是将军府上的主母,若公孙芳真的被人毒死了,那追究起来,她可要负责的!一想到这里,她内心有些慌了:到底是什么人,既要谋害公孙芳,还想谋害自己?不,甚至是希望公孙芳死了之后能害到王爷?或者说,陷害王爷那才是下毒之人的根本目的所在? “夫人,而且……据小人们观察,这位公孙姨娘的毒,只怕不仅仅是一种,而且……最要紧的那种,是很奇特的毒药,目前很难熬制解药的。”郎中压低了声音说道。 不仅仅是一种!董筱幽又是一惊:难道要谋害公孙芳的人还不只一个?她感觉自己脑袋都有点发晕了:千防万防,没想到公孙芳还没任何行动,却被人给毒倒了。虽然说公孙芳倒霉对她来说不见得是坏事,但如今关系到她了,那就是灾难了。 “芳儿怎么了?”一个雄浑的男声响了起来。 董筱幽回过头,只见外面的人都屈膝了:“见过王爷!” 刘奕回来了!他剑眉紧锁,忧心忡忡的大踏步走了进来,董筱幽连忙朝他行了礼:“见过夫君。” 刘奕没有回她的礼,只是焦急的问道:“芳儿怎么样了?” 董筱幽见他竟然如此关心公孙芳,心中莫名泛起了一丝不快的涟漪,但她还是一五一十将郎中们的话说给了刘奕。 刘奕听完,脸色更加难看,他又把郎中们召来仔细的询问了一道,当得知公孙芳中的是很奇特的毒药时,他竟然大发雷霆,一脚踢翻了旁边的一个几案,把董筱幽都吓了一大跳。她没想到平日里那么温文尔雅的刘奕居然会作出这么暴躁的事情来。 “夫君,此事虽然很是奇怪,但眼下还是应该先让郎中们开出解药来吧?”董筱幽上前劝解道。 刘奕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弄得她心里一阵发毛:莫非刘奕在怀疑自己?天可怜见啊,她虽然讨厌公孙芳,但她绝对不会用下毒这样的手段来害人家的!只是,从目前来看,她的确最有可能下毒。日常饭食的材料都是她亲自看着采买入府的,大厨房也归她管。平日里进出府门的记录也是交由她管,以未来的公司角度来看,她就是这方面的主管,一旦出了大事,即使她真的一点坏事也没干,但担责的事情肯定要算在她头上。 刘奕一双眼睛里泛着杀气,他盯着几个郎中吼道:“你们几个,给我好生诊治!要什么药材都尽管说,但若是芳儿的毒解不了,我便把你们全部杀了!”说完,他一拍手,龙昭等人便带着兵刃走到了门外,“给我仔细盯着这几个郎中,在芳儿的毒未解开之前,不许他们出府去!” 几个郎中听到刘奕要软禁他们,都吓得土灰着脸,只能更加卖命的去商讨该用什么药材来解毒了。 公孙芳虽然在床上极其痛苦,但见到刘奕居然这么关心她,心里感觉一阵温暖:这毒,下得还真值!想到这儿,她又有些不安:不会被人调查出来其实是她自己下的毒“谋算”自己吧?但看到董筱幽一脸的惊慌样,她随即又安下心来:就凭这个小丫头,根本不可能会调查出来。只怕那丫头绝对想不到自己会那么狠,哪有人还没算计别人,就先把自己给用毒药放倒了呢?哼哼……公孙芳心中暗笑:女人嘛,为了今后,哪怕是对自己也该狠一点! “夫人,你该如何同为夫解释?”刘奕当着公孙芳的面,就这么劈头盖脸的问道,而且语气很是不善。 董筱幽心中明白,最近公孙芳表现得很是贤淑,难怪刘奕也会很渐渐关心她。可她的确不可能会动手用下毒的手段来害人呀。她于是解释道:“夫君,此事很是蹊跷,应该好生调查一番……” “哼!莫要说这些,”刘奕看了看躺倒在榻上的公孙芳,神色越发凶狠:“告诉我,你该作何解释?” 董筱幽大惊失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夫君会如此偏袒公孙芳,而且还没查明原因,就这么蛮横的把事情算在她头上了。难道说,刘奕已经对自己“始乱终弃”,把心都放到公孙芳身上去了? “夫君,公孙姨娘为何会中毒,妾身怎么可能会明白?妾身行得正坐得端,夫君莫要因为关心姨娘而不分青红皂白的怪责妾身!”董筱幽一脸诚挚的说道,无论如何,她是不会这么害别人的,这一点刘奕不应该怀疑她的。 然而,刘奕似乎根本没有打算听她的话,“啪!”众人就这么惊异的看着刘奕突然一巴掌将董筱幽打倒在了地上。 “夫人!!”碧落和阿初两人连忙过去扶起了董筱幽。 “哼!为夫打你,是要让你明白,什么是想不得,什么是做不得的!”刘奕恶狠狠地说道。 第一百一十一回 甜蜜 董筱幽跌坐在地上呆愣愣的看着刘奕,她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刘奕居然会出手打自己的。而且还是在公孙芳的面前打了自己!此时的她顾不得脸上的疼痛,只是脑子里不住的想着: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在自己离开将军府之前刘奕对自己都还挺好的,怎么这次公孙芳一中毒,他就换了这么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了? 而且,方才刘奕说的什么是“想不得、做不得”?她根本没有心存要害人的意思,为什么刘奕会这么武断的认为事情是她引起的?此刻,她委屈得很想大哭一场,但是,这是在公孙芳的房里,而且屋子里还有郎中、丫鬟和管家等人,她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哭闹,那样只会让别人更加看不起她。于是,她只能痴傻一般的用手抚着自己挨打的那一面脸,看着刘奕的眼神逐渐变得冷然,尽管眼里的泪水很想脱眶而出。但她咬紧了牙关,拼着命终于忍住了情绪,没有当场哭出声来。 刘奕没有再看她,虽然董筱幽梨花带雨的表情看上去非常动人,但此刻刘奕一双眼睛都关切的看着公孙芳。这样的举止,更是让董筱幽心中如刀割一般,她拼命的对着自己说:这种男人算什么东西,居然出手打女人……她根本就不喜欢刘奕,她只是为了自己的安危才委曲求全的……然而,心中的苦痛却是无法控制的。 刘奕朝着阿初和碧落摆了摆手:“把你们夫人带下去,不许她离开院子半步!”这相当于是把董筱幽给软禁起来了。 碧落拧紧了眉头,她很想站起来驳斥刘奕,但看着她小姐那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她忍住了……自己只是个丫鬟,没有资格去指责庐陵王,而且如果自己放肆,庐陵王会把账算到小姐头上,她此刻只希望她的小姐莫要再受到伤害了。 阿初从头看到尾,她心里清楚得很:这些日子以来,夫人根本不可能在给公孙姨娘的饭食里投毒。而且夫人成日料理家务账本,花去了不少心思,哪还有那样的闲暇去害人?王爷从来都是个冷静稳重的人,可没想到今日仅仅因为公孙姨娘倒在了榻上,他就心疼成这个样子。还没调查清楚就打了夫人,这以后夫人的日子可怎么过?阿初心疼的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董筱幽:唉……原本以为这个女子和王爷在一起,是天造地设的良配,却没想到,如今王爷居然能作出宠妾灭妻、不讲道理的事情来。 “王爷……”阿初想好好的跟王爷说一番道理,无论如何,他都不该动手打夫人的。她也算是刘奕的老部下了,有资格跟他谈。 “下去吧。”刘奕不耐烦的一甩手,“都给我下去!再有人敢停留在屋里,休怪我翻脸不认人了!”他的神色很是凶暴。 公孙芳看着此刻如一头雄狮一般可怕的刘奕,心里反而甜甜的:夫君是因为她的事情才这么恼火,而且谁的面子都没给。那徐荣丫头不是还很得意的以夫人自居吗?还不是在王爷面前得唯唯诺诺的。 碧落和阿初二人自然都愤恨不已,董筱幽将捂着脸的手放下,悄悄的拉了她二人一把:从此刻起,庐陵王是庐陵王,她是她。她的心里永远不会再有这个男人一丝一毫的位置了。那又何必再跟这种朝秦暮楚的男人多说话呢? 二人自然看出来了董筱幽眼神中的决然,此刻她们都没有反对的意思,只得遵照吩咐,将董筱幽搀扶着,离开了公孙芳的屋子。 很快人都下去了,只有凌霄守在外间,刘奕和公孙芳二人在内室里。 公孙芳此刻虽然还是浑身不舒服,但神志却很是清醒,她眼里闪着泪花,竭力表现出她的“贤惠大方”:“王爷,芳儿没事的,你就莫要那么紧张了。” 刘奕温柔的看着她,一扫刚才的暴怒神色:“芳儿,刚才我……我好怕,真的好怕就此失去了你。”他轻轻的用手抚摸着公孙芳涨红的俏脸。 “王爷……芳儿生是王爷的人,死是王爷的魂,不会离了王爷半步。”公孙芳痴情的说着。 “傻芳儿,莫要在我面前提死这个字儿。”刘奕露齿一笑,双眼弯弯的,看上去显得更加帅气不凡。 公孙芳的脸色更加红了,她乖巧的点了点头,刘奕于是轻笑着抚摸她的秀发:“原本我没料到荣儿那个丫头居然会如此害你,我只道她是一个不善妒的女子。却不料这一次差点把你害死……” “王爷莫要这么说,其实……芳儿没有怪夫人,夫人只有她的考虑。”公孙芳这个时候继续装得她有多么心胸豁达。 “哼,她能有什么考虑?一介商贾之女,本以为她出身于生意人家,操持家务方面应该颇有心得,所以我才让她掌管家事。却不料,她居然还想害人,哼!我看,这以后家事也没必要再让她管了。”刘奕哼哼地说着。 公孙芳听了刘奕打算收回给徐荣打理将军府的权力,心下大喜:眼下整个将军府,属于王爷的女人只有她们两个,荣夫人失了宠,自然就该是她掌权了。她虽然表面上不露声色,但心底里已经是乐开了花。 “芳儿,”刘奕看着公孙芳,柔声说道:“待郎中们给你熬好解药,你便要快快的养好身体……日后,将军府就要交给你来替为夫打理了。” 公孙芳简直就要欣喜若狂了,她难以按捺住自己内心的激切,嘴上却惺惺作态的说道:“王爷,这样做……不太好吧,今日王爷已经当着那么多人发作过夫人了,若紧接着就夺了她的权,那夫人日后在府里就不好过了,只怕下人们都会欺侮了她呢。芳儿的……病,其实没什么的,不值得王爷如此惩治了夫人。”她说得很是恳切,不知道的人都会被她的“大度”和“温柔”感动了吧。 刘奕俊美的长眉一皱:“芳儿,莫要替那个恶毒的女子说请!本王生平最痛恨的,就是那些在别人背后作出投毒这等下作手段的人!本王没有活活扒了她的皮,已经是对她最大的宽容了!”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语调冷冰冰的,让人感觉到了他那股杀气。 公孙芳听了这话,感觉浑身一寒:太可怕了……这样的感觉,若是让刘奕知道这毒是她自己下的,那刘奕会怎么发作自己?公孙芳怕得简直不敢朝那方面去想。幸好,看这个样子,刘奕已经认定了下毒害人的是荣夫人。这事情想来多半是不会露陷了,就对不起荣夫人给自己当替罪羊了吧。 这个时候,凌霄从外面走了进来,她手上端着的是郎中们熬制好的汤药。 刘奕闻到了药味以后,眉头一皱:“这么苦的药,不知道往里面加蜜糖吗?” 凌霄解释道:“郎中说了,这药是解毒的,不能连同蜜糖一起喝,所以才没有放。”她的神色很是开心,看到主子居然如此被王爷疼爱着,她由衷的替自家的主子感到幸福:哼,从今以后,谁还敢在府里打着那个荣夫人的名号来压自己一等?看看人家王爷是多么疼爱自家的主子的。 刘奕嘟囔着:“哼,一群庸医,若这药下去不能立竿见影,本王就亲手宰了他们!”说着,他从凌霄手中取过汤药,执意要亲自喂公孙芳喝药。 公孙芳心中更是得意,她略微推辞了几句,便顺从而乖巧的倚在刘奕的怀里,喝起了药来。药味苦涩而浓烈,很是难喝,但她心里确实甜的,自然毫不在意这点嘴里的苦味。 很快一碗药便全部被她喝完,虽然难喝到她差点吐了出来,但为了继续保持刘奕和她之间的这股甜蜜温馨的气氛,公孙芳硬是强忍着苦涩,把药全部咽了下去。 刘奕将公孙芳放平在榻上,又给她仔细的盖好了棉被,接着就轻轻的握着她的手,坐在榻边柔声细语的陪着公孙芳聊天,凌霄见了这样的场景,自然是知趣的从内室退了出来。眼见主子这么受宠,她心里更加得意起来。 到了夜里,下人们送来了晚饭,刘奕也是仔仔细细的让人验了毒,随即又亲手一口一口的喂给公孙芳吃。把公孙芳感动得,整个人眼中除了对刘奕的爱,再也没有别的任何东西了。此刻她似乎觉得董筱幽的存在与否,和她已经没有半点关系了。现在王爷这么宠爱自己,那么有没有荣夫人又有什么问题呢? 不过嘛,再一想,公孙芳立刻清醒了半分:眼下她还是妾室呢,看来,要继续努力,把王爷死死的迷住,让王爷心中再也没有那个荣夫人的影子,这样,她才可以假借王爷的手,把荣夫人彻底除掉。从此以后,王爷就是她公孙芳一个人的了。 夜深了,刘奕依然在榻边守着公孙芳,虽然凌霄和丫鬟们已经在内室里点起了炉火,但幽州本就是苦寒之地,如今又是年关将近,依然非常寒冷。公孙芳心疼的看着刘奕:“王爷,还是让丫鬟们伺候你更衣,上来和妾身同睡吧。” 刘奕摇了摇头:“不可,芳儿的毒还未解,身体还未康复。”刘奕坚定的说着,“为夫要守着芳儿入睡,待芳儿睡着了以后,为夫再回书房去休息一下。” 公孙芳更加感动,她的眼中溢满了感激的热泪,她本来很是担心刘奕稍后还要去荣夫人那儿,但听了刘奕说要“回书房”,此刻她真的很想感激苍天。幸好前些日子,她的好几个丫鬟被打卖出去的时候,她没有写信回去给父亲诉委屈。其实,王爷只是太重视一些礼教方面的事情而已,但王爷的心中,眼下真的只有她一个。她已经很是知足了,还好没有给父亲和王爷之间平添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为了体现自己的“贤良温柔”,公孙芳很快便轻轻的起了鼾声,装出一副睡着了的模样。刘奕含笑看着公孙芳,一直到公孙芳真的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以后,刘奕才轻轻的将公孙芳的手放回棉被中,随即悄声走了出去。临走前,还吩咐在外间的凌霄:“小心伺候着你们主子,再有什么问题,我拿你是问!” 凌霄虽然受了王爷的“威吓”,却丝毫没有为难,反而更加高兴:世间竟然有如王爷一般体贴的男子,真是令人眼羡主子的好运。不过,主子吃下那“毒药”已经快一天了,不能再耽搁下去,凌霄独自进了侧院里的小厨内,开始蹑手蹑脚的给公孙芳熬制另一味药材。 刘奕走出院子以后,并没有去书房,而是往书房的方向绕了一圈。最后竟然往董筱幽的大院行去,他的眼睛眯了眯,轻笑道:还没有去找自己的这个荣夫人“算算账”呢。 第一百一十二回 安排 下午董筱幽被碧落和阿初等人扶回院子的时候,众人都以为她回房以后会大哭一场。不料董筱幽只是撇着嘴,双眼略有些发红,却终究没有落一滴泪下来。碧落看着她那强忍着悲痛的委屈模样,心中很是难过。 “夫人,你有什么委屈,也不要憋着,那样伤身子的。”碧落劝慰道,“不妨哭出来吧,这里又不是在院外,哭出来也不要紧的。”屋子里只有碧落、阿初和百灵等人。 董筱幽本来也想哭,但是在公孙芳那里忍住了之后,虽然心里还是憋屈,但此刻反而哭不出来了。她咬着下唇,脸色很是阴沉,秀眉紧蹙。 阿初也很是为她不平:“以前的王爷不是这个样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今日会这么……反而委屈了夫人。”她始终是个丫鬟,没资格说主子的不是,但她脸上义愤填膺的表情却说明连她这个老部下都对王爷很是不满了。 董筱幽坐在了榻边,渐渐的将她内心的愤懑平复下去,只是,从今日以后,她一定不会再为刘奕这个人动一丝情、流一滴泪了。 碧落见她只是坐着不说话,反而更加担心起来,但也不好再说什么来劝解她。这世道便是如此,丈夫说什么做什么,无论有没有道理,妻子都不能反抗的。否则就是不贤,碧落是宁愿姑娘哭也不愿听到姑娘说王爷的不是,那样容易授人以柄。 此刻碧落已经在心中拿定主意了:若是这些男人再这样肆意伤害她家姑娘,她便带着姑娘离开,凭她的武功,相信可以保护姑娘。作为一个古代的丫鬟而言,碧落能有这样的想法,已经很是难得了,说明在她心中,董筱幽的重要性已经凌驾于一切之上了。 百灵听说夫人挨了打,连忙对阿初和碧落说道:“好了好了,我看你们两个都慌了神儿。夫人脸上挨了打还得了,咱们应该先给夫人上药。”说着,便亲自去寻了雪花膏来。 “夫人,幸好脸上没有发红发肿。”百灵一边仔细的替董筱幽上药,一边说道。 董筱幽此刻终于才把注意力重新转移到了自己的脸上:“没有发红吗?”那一巴掌力道很是不小,居然能把自己一下子就打倒在地。可是,细细的一想:好像打得并不痛,完全没有从前被人打耳光的那种麻麻的疼痛感,反而像是刘奕抚着她的脸将她“带”倒在地上一般。因为她虽然整个人跌坐在了地上,但浑身上下也没有哪里觉得痛。当时让她难过和痛楚的主要是在心里,而忽略了自己身上当时到底痛不痛。 碧落这才过来,对百灵说道:“一会儿咱们俩给夫人沐浴的时候还要认真查看查看,夫人可是被王爷一巴掌狠狠的打到地上去了,指不定身上还有哪里被擦伤了呢。” 百灵点了点头,这才出去吩咐任红和寒竹带着丫鬟们去准备沐浴用的花瓣和热水。 阿初见董筱幽一直不出声,以为她这次的确是伤了心,而且又想到:只怕是夫人顾忌自己的身份,阿初不是跟在董筱幽身边进府的丫鬟,而是很久以前就是庐陵王刘奕组织的暗部成员。所以说,难怪夫人会对自己有所保留了。 阿初柔声对董筱幽说道:“夫人,奴婢虽说是王爷带到幽州来的人,但王爷此事确实有错,即使奴婢是王爷的老部下,这一次也绝对会站在夫人这一边的。夫人不是个心肠不好的女子,所以奴婢不能眼看着夫人受委屈。” 董筱幽看了看阿初,她的目光变得复杂了起来:阿初这么说,相当于是在向自己表露忠诚了。只不过,嘴上说的话,不见得可靠,尽管她觉得这个阿初是个心直口快的爽快人,想必不会太工于心计。但董筱幽为了谨慎起见,也不会全然信了阿初的话。但是,“这一次站在夫人这一边”吗?董筱幽眼睛眨了眨:站了一次队,以阿初的性格来看,估计就很难让她再站到别人的身边去了。更何况,即使她始终是刘奕的人,但只要能帮着自己来对付公孙芳,那也算很有用了。当然,最好的情况,是把阿初收到自己的身边来,让她如百灵一般舍了自己原来的主子,只认自己一个。 “阿初姐,谢谢你,我、我不要紧的。”董筱幽细声细气的说道,但从她的语气里还是听得出来她是受了大委屈的。 阿初是个古道热肠的女子,当下便说道:“夫人你千万别怕,就如你在王爷面前说的,咱们行得正、坐的端!这下毒的事情,断然不应该算在夫人头上。” “可是……”董筱幽为难道,“我们过去的时候,也听白大管家说了,公孙姨娘没有吃别的任何东西,只是吃了这几天的饭食而已。若不是饭菜里有问题,就实在难以说通为何她突然会中毒了。” 阿初低着头一边思索着,一边说道:“白大管家是个好人,想来他不会去害姨娘的,他们之间本就无冤无仇……平日里公孙姨娘也没有差人出去买点心吃,而她身边的人更不可能下手……” 董筱幽轻轻叹了口气:“是吧?所以说,不管如何看,眼下最有下毒嫌疑的人便是我了,也难怪王爷什么都不说便打了我一巴掌。”她依旧是用了一副哀怨的口吻。 “除非、除非……会不会是公孙姨娘自己下毒呢?”阿初脱口而出,但随即又一拍脑门:“不应该啊……看她那样子,差点真的挺不过去,这世道上还会有谁算计人不顾自己身体安危的?”她又立刻否定掉。 董筱幽双眼一亮:阿初倒也还有点聪明,已经猜到了一二。连她本人最早都并不相信会是公孙芳自己下毒害自己,但考虑再三,实在是没有其他人:饭菜做出去之前,是要有人专门验毒的;然后将食盒端到主子的院子的时候,接受的丫鬟们还要再验一次毒。所以说,除非公孙芳身边那几个贴身丫鬟下毒,就只有公孙芳自己毒自己的可能了。那几个贴身丫鬟都是公孙芳从太守府里带出来的,那自然应该是忠心耿耿,而且公孙芳若死了,她们这几个丫鬟说不定还会被老太守下令去陪葬。她们是断然不敢去谋害公孙芳的。 阿初既然能想到公孙芳自己毒害自己这一点,哪怕她立时便否定了这个想法,但说明她也有了一丝的怀疑:只要阿初本人有了一丝的怀疑,那便好办! 董筱幽轻轻的拉了拉阿初:“阿初姐,这件事情,若不查个清楚的话。我就完了,公孙太守若要追究,那也只会逼着王爷舍了我。”她的神色很是忧惧,这副委屈害怕的模样,看上去真是娇艳欲滴,连同样是女子的阿初都不免有点脸红。阿初心底下还直说王爷有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妻子不要,居然看得上公孙芳?其实公孙芳也是很美的,只是阿初已经逐渐把董筱幽当成了自己的主子来看,所以也有了一点偏袒的情绪。 “夫人,你莫怕,若真如此,那奴婢……奴婢就是拼了一死,也一定不能让夫人受这样的冤屈!”阿初拍着胸脯说道。 董筱幽看着阿初,心下感叹道:若是在武侠小说里,阿初这样的个性肯定是一个江湖女侠呢,况且她功夫也不差。 “阿初姐,那你愿意帮我一个忙吗?”董筱幽低声问道,竟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妹妹找姐姐求助的态度。 阿初一生最痛恨的就是那些欺压良善的官吏,而荣夫人虽说是她的主子,平日里待她和下人们并没有什么架子,只有在确实有下人犯错的情况下才会惩罚人。而且一般惩罚了人之后,夫人都还会差人带伤药过去好言劝慰一番。所以这府上的下人们虽说做事情来兢兢业业,不敢有分毫的差错,却都认为夫人是个大好人。如今,这样的大好人这样低声下气的求自己,让阿初心头更是一软:夫人的要求,就是刀山油锅也要闯! “夫人,有什么要求,尽管说,阿初一定听你的!”阿初态度坚决的说着。 董筱幽看着阿初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终于浅笑了一声:“阿初姐,别这么一副神色。我又不是让你去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等入夜之后,阿初姐可以偷摸着潜入公孙姨娘的院子里吗?” 阿初起了疑心:“为什么要奴婢偷偷摸摸的潜进去?”如果夫人要打探公孙姨娘的病情,可以让自己大大方方的去嘛。 董筱幽说道:“正如你方才所言……也许公孙姨娘院子里有什么问题也说不定呢。阿初姐你切莫被人发现了,一定要仔细的藏好,而且还要注意公孙姨娘,还有她那几个贴身的丫鬟做了些什么,仔细了,绝不要疏忽了她们的一举一动。”这就等于让阿初去“监视”公孙芳院子里的人了。 阿初皱了皱眉:“方才奴婢所言只是奴婢的妄自猜想,夫人也莫要当真了。” “嗯,但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就算公孙姨娘本人没什么问题,或许她那几个贴身的丫鬟和她有咱们完全不知道的隐情也是说不准的。” 阿初听了,轻轻点了点头,眼下确实也难保会是凌霄那几个丫鬟动了什么手脚。 “那要是王爷还在院子里呢?”阿初试探的问道。 “那你就等王爷离开了以后,再潜进去盯着她们。”董筱幽自然明白,阿初是不希望自己去“监视”王爷的,那毕竟才是她正经的主子。 阿初听了这话,方才松了口气,一口应下:“好,夫人,那奴婢这就出门了,一定仔细的盯着她们!” 待阿初离开以后,碧落才忍不住问道:“夫人,这件事情为何要让阿初去呢?若是潜入院子的话,还是奴婢更……” 董筱幽摇了摇头:“就因为阿初本来是王爷的人,所以才要让她去,若是下毒的真的是公孙芳本人……那阿初日后便一定会尽心帮我了。”况且,只有阿初说出来的话,刘奕才会真的听信。毕竟自己,还有碧落等人都并不方便说公孙芳的坏话。若自己的猜测不假的话,这次投毒的人,十有八九便是公孙芳本人,虽说很难以想象会有人刻意伤害自己来陷害他人的,但也说不准,更何况公孙芳疯狂迷恋刘奕也是事实,董筱幽可是很清楚在二十一世纪,某些追星族为了她们心目中的偶像甚至可以去跳楼呢,说不定这个公孙芳对刘奕的感情,就已经在花痴这个程度上了。 董筱幽这样刻意的安排,其实主要还是希望借由这个事件来让阿初日后能彻底的站在自己的一边来。 阿初走后不久,寒竹和任红便将沐浴用的热水准备好了,于是董筱幽在碧落和百灵二人服侍下好好的洗了个澡。百灵和碧落总算是放下心来:她身上也没有一丝的擦伤。 洗完澡后过了不一会儿,晚饭便摆了上来,但董筱幽心情依然没有太大好转。她此刻除了担心阿初能不能查出点眉目来,还是对今天刘奕打过来的一巴掌很是介怀,哪怕打得并不痛,但那一巴掌,真的是打到了她的心上,她依旧还在怄气。所以,饭也没吃什么便独自歪在榻上,也不打算好生入睡。 这一次只能寄希望与阿初发现点问题,不然她也很难说自己到底背不背这个责任。董筱幽既是担心,又是生气,迷迷糊糊间就在榻上昏沉的入睡,碧落连忙给她盖上了毛毯。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门外传来寒竹的声音:“夫人,王爷来了。” 董筱幽轻哼了一声:刘奕这个不讲理的男人,这么晚了还来自己的院子里,他到底有没有去认真调查呢?难道他还一味的认定是自己投了毒?她气恼的想着,从榻上坐了起来,略微梳理了一下长发,来就来,他要再敢动手,就让碧落冲进来收拾他!大不了她和碧落两个人逃出幽州去。眼下,她倒要看看,刘奕还打算过来说什么? 第一百一十三回 虚情 “夫人,”刘奕走了进来,“夜色已深,夫人还未入睡?” 董筱幽冷冷的看着脸上还带着一份戏谑神色的刘奕,淡淡的回问道:“夫君以为,妾身如今是戴罪之身,还有那个心情安然入睡么?” 刘奕走到榻前,然后十分关切的想要抬起手来抚摸董筱幽的小脸,却被董筱幽略带愤怒的扭过头去,让他的手摸了个空。 刘奕却并不气恼,他的脸上挂着别有深意的微笑,“夫人,来让夫君好好瞧一瞧,夫人的脸没有事吧?”他的手又伸了过去,挑逗似的托起了董筱幽的下巴。 董筱幽这次没有躲,而是没好气的答道:“托夫君的鸿福,妾身的脸没有什么事。”她的嘴唇抿了抿,这是她极度愤怒的征兆。 刘奕轻轻放开了她的下巴,刘奕在榻边正襟危坐,突然身子一倾,朝董筱幽行了一个很重的礼,以他王爷和夫君的身份,根本没必要行此大礼。董筱幽惊异的看着他,搞不清楚刘奕到底为何要这么做。 “夫人今日受委屈了。”刘奕柔声道,“此事说来也怪我,事出突然,来不及与你多说。为了不让芳儿生疑心,为夫当时只能表面上在她面前狠狠的指责了你一番。” 董筱幽的小手轻轻握紧,又松开,心中思绪开始纷乱了起来。但令她惊喜的是,比起公孙芳,刘奕选择的是相信自己。然而,她心中还是犯怵:刘奕那一巴掌和那无端的指责,哪怕是他的演技,却依然令她胆战心惊。 她凝神仔细的看了看眼前的这个男人: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微笑,依旧是那谦谦君子的形象,依旧是那和蔼儒雅的风度……然而,在董筱幽的心中,却有了挥之不去的阴霾:这个儒雅的君子曾经在自己面前变得好似猛虎一般凶狠。她只要一想起刘奕那暴怒的神色,便不自觉的感到浑身发抖。 “夫人,为夫今日确实有错,这一点为夫不能否认。即使当时只能先让公孙芳放松警惕,为夫确实也是不该出手伤你的。”刘奕充满愧意的说道,“为夫知道你一定不能轻易忘掉这件不愉快的事情,但为夫也是没有法子的。”尽管他那一巴掌已经尽量控制了力度,让它能将董筱幽扫倒在地上而不会让董筱幽受伤,但想必这个娇妻一定不会那么容易原谅自己的,只怕这件事情会一直令她耿耿于怀。 董筱幽眉头拧紧了,她心里不可能就此好不介怀,但刘奕如此郑重、真诚的道歉,她能不接受吗?刘奕是什么人?那可是历经战阵、威风显赫的王爷,这个人的城府及其深。而自己呢?不过是幽州这种偏远地区的“土财主”的庶女,能嫁给王爷当妾都是福分,更何况王爷还让自己当了正室。就凭这一点,哪怕王爷做了再多伤害她的事情,她也应该无限的包容王爷。——那是古人的思维!董筱幽是什么人?她会认为无限的包容是正确的?不,她才不可能这么认为。只是,刘奕到底有没有真心实意的相信自己呢?或者说,刘奕其实谁都不信,他先宽慰好了公孙芳,然后再过来安抚自己,而他暗中还会安排心腹继续调查这件事……董筱幽想到这里,便认为这个男人不能值得她托付感情。 想到这里,董筱幽轻轻叹了口气:这可是王爷,而且还是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十多年的王爷。你能和这样一个政治人物谈感情么?只是,这个人可以保护自己,若是利用的好,自己能一辈子荣华富贵下去。董筱幽想到这里,眼睛慢慢的将视线移到了刘奕身上:要讨好他,虽然适度的哭闹也许可以让刘奕更加怜惜自己。但那依旧只是对宠物一般的感情,她要让刘奕明白:她不是一般的古代女子,她和其它的女人有区别!她不是刘奕饲养的宠物,而是能够让刘奕展现抱负的助手! 董筱幽眼神里的感情逐渐潜入了内心,她的眸子清幽幽的,犹如一潭泉水一般:“夫君,府里出了这等大事,妾身自然是责无旁贷。夫君气恼之下,动手打了妾身并不完全是夫君的不对,即使夫君不道歉,妾身也自然是万万不敢怪责夫君的。”她说着,起身朝着刘奕还了一礼。表面上听起来似乎她并没有介意刘奕动手打她这件事,但实际上她却已经在心中拿定了主意:绝对不会原谅他!她的话语很是恭敬,内心却在远离着刘奕,甚至于,她的淡然的神色都是虚情假意。 刘奕看着董筱幽,眼里闪过一丝懊悔和失望:这丫头的确很能演戏,但如此看来,她是对自己失望了,甚至不愿意再接受与自己的感情了。刘奕没有想到自己那轻轻的一巴掌会把董筱幽的心给扇走,因为当时,他实在没别的办法,而现在,后悔已经晚了。 “夫君,妾身既然被夫君许为正室,妾身自然就有责任找出那个下毒之人,绝不能再让府中有人遭他谋算。”董筱幽很是恭顺温婉的说着,若是看不透她那神色中隐藏着的疏远,只怕任何人都以为她待刘奕的态度真是一个标准的贤妻。 “夫人,你意如何?”刘奕收回了失落感,认真的问道。 “妾身是有一些想法,但不知夫君信不信得过妾身……” “但说无妨,为夫若是信不过你,今晚便不会寻过来了。”眼下自然还是以捉住那个下毒的人为优先,至于修补他和荣夫人之间的关系嘛……日后一定会有机会的,刘奕心中想到。 “根据丫鬟们说,公孙姨娘这几日既没有出门,也没有着人出府采买任何食物。咱们府中也没有别的姨娘或是贵客,自然也没有人馈赠公孙姨娘任何礼物。凌霄和公孙姨娘院子里的丫鬟们也都说公孙姨娘这两日吃的饭菜,都是大厨房烹制的。所以说,下毒的人只能是在饭菜里动手脚。夫君若是信得过妾身——”董筱幽在这里顿了顿,轻轻看了刘奕一眼。 刘奕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只是含笑点了点头,于是董筱幽继续说道:“妾身没有让人在府上购入的食材里下毒。而大厨房管事都由白大管家在操持,根据阿初说,白大管家跟随夫君多年,是信得过的人。所以,妾身以为,下毒之人也不应是在大厨房里。而最有可能下毒的,便是丫鬟们从大厨房取了饭菜,提着食盒前往公孙姨娘院子的途中。所以说,除了要细细盘问验毒的丫鬟以外,那一天是谁替公孙姨娘取的饭菜,还有在途中有没有遇到别的丫鬟。只怕都是需要好生调查的。” 刘奕听完,赞同的拍了拍手:“夫人真是聪明。” 董筱幽看了刘奕那浅笑的神色,说道:“妾身的智慧,自然不及夫君半分。想必适才妾身所说的,夫君早就已经猜想到了,根本不需要妾身再提点一次。而且夫君一定已经着手调查起来了。” 刘奕这才有了一分认真的神色:“夫人……可还有后话?” 董筱幽说道:“其实,妾身方才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只是,以妾身的身份,确实不应该那样去猜想。” “夫人大可直言,为夫绝不会怪责你分毫。” “还有一个最后的可能……便是无论是厨房的人,或是送食盒的丫鬟,以及验毒的人……她们都没有投毒,投毒的人,或许许是、许是在公孙姨娘……房里的。”她对刘奕还是有一份保留,终究是没有说出她怀疑的其实是公孙芳本人这样的话。 然而,老于政务的刘奕自然早就把怀疑的目光投向公孙芳了,自然听出来了董筱幽话语中的含义。他有些沮丧:看来自己这个小夫人还真的是恼了自己了,已经对她说了“信任她”“不会怪责她”这样的话,却依旧要在自己面前有所保留。刘奕不自觉的看向了自己的大手:这一巴掌……或许真的不该打下去。 “荣儿……夫人,”刘奕深色复杂的抬起头看着董筱幽,“那你对此,有没有做出什么安排呢?” 董筱幽听了,突然正了正身形,朝着刘奕拜了一拜:“夫君请恕妾身无礼了,妾身在夫君来之前已经令阿初去了公孙姨娘的院落里,让她仔细的看着有没有人会趁夫君走了以后再图谋不轨。” 刘奕听完,眼睛一亮,他连忙扶了董筱幽起来,有些激动的说道:“夫人真是聪慧!”这一次,他是真的很开心,尽管夫人似乎并没有理解他那好无力道的一巴掌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夫人终究是做了他最期望的安排。他白天一直在公孙芳的房里,为了不让公孙芳怀疑,他不好暗中吩咐任何人趁着他离开的时候监视公孙芳的院子。等到他出来以后,再吩咐龙昭潜入侧院监视,但也怕是会晚了一步。而他的夫人却已经命阿初过去监视了,阿初是他最信得过的丫鬟,夫人不用她的心腹碧落,而是用自己的下属阿初,说明夫人终究是在乎自己的,而且很在乎自己对她的看法。 刘奕看着董筱幽,眼神里又多了一分喜爱之情:“夫人如此甚好,若是顺利的话,只怕今夜就能揪出那个下毒之人。” 董筱幽神色如常的恭谨道:“这都是妾身应该做的。” 刘奕一下子心情就大好,他开始宽衣,董筱幽皱了皱眉:哼,今夜还想在自己这里睡?他以为他是谁啊?……哦,他是王爷。没办法,董筱幽不愿意以卵击石,自寻死路。虽然偶尔“傲娇”一点会有奇效,但她认为一个年近三十的王爷,只怕是不吃女人的这一套。为了自己以后和他好好“互利共存”,她还是得掩饰自己心中的不快,努力做一个“贤惠”的妻子。 这么一想,董筱幽便起身恭顺的替着王爷宽衣,刘奕有些心疼自己的夫人,原因是他依旧是感觉非常愧疚的,他柔声说:“夫人今日也累了,还是为夫自己来吧。”说完,他轻轻的抱起已经下了榻的董筱幽,将她放回榻上。等到刘奕宽衣之后,他又亲自替董筱幽宽衣。董筱幽虽说心里认为应该好好“服侍”他,但始终还是没有给刘奕一个好脸子看,刘奕拥抱董筱幽的时候,她也只是静静的闭着眼睛,没有一丝迎合的心意。 刘奕终究是个大男人,连着几次被董筱幽冷漠的对待之后,也收回了他原本还有些荡漾的那颗“色”心,有些闷闷不乐的抱着董筱幽入睡了。 不过,这个夜晚看来是注定不能让他们俩好生安歇了。到了三更天的时候,阿初回来了。她叫醒了值夜的任红,随即轻轻走到了卧室的门口,说道:“奴婢有要紧的事情同王爷、夫人说。打扰了二位主子的好梦,还请恕罪。” 刘奕和董筱幽由于各怀心事,所以都睡得很浅,当阿初走到他们卧室门口的时候,已经醒了过来,听到阿初的话以后,刘奕和董筱幽几乎同时说道:“进来说吧。” 两人没想到对方会同自己异口同声的开了口,都有些惊异的看着彼此。刘奕看着董筱幽的眼神里有了一丝“红颜知己”的感觉,而董筱幽却是愤愤然的想到:既然你都醒了,应该早点应下阿初啊,这样她也不必开口了。 阿初自然不知道自己的两个主子会是什么心思,她悄声走进了卧室,说道:“夫人,您的猜想果然没错,鱼儿已经上钩了!” 第一百一十四回 监视 在公孙芳的院子里,刘奕离开之后。凌霄眼看着刘奕走得逐渐远了,便踮起脚尖悄悄的进了公孙芳的卧室。公孙芳因为身体还在发着高热,自然没有睡熟。 “小姐,你怎么样了?”凌霄轻声的问了一句,若公孙芳依然睡熟,她便再折返回去。 公孙芳在凌霄进来之后没多久便醒了,她缓缓的睁开了双眼,虽然身体还很不舒服让她感到一阵虚弱,但内心却很是欢悦:“凌霄?你看……王爷待我如何?” 凌霄听了公孙芳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问话,心下已经知道她主子的心现在是满满的对王爷的痴恋。不过再一想到今日一整天王爷都对她主子呵护备至,那一份关爱的神色,哪怕她不过是个丫鬟,也替公孙芳感到幸福:“小姐真是好运,奴婢以为,王爷对小姐是一片真心,连奴婢这样的旁人见了都眼热呢。” 公孙芳听了凌霄的话,得意的吃吃一笑:“你呀,可别眼热,日后待我成为了这府里的主母。我便替你也寻摸一个让你十二分满意的夫君!” 凌霄听了,脸上飞起了一抹娇红:“小姐,你莫要拿奴婢开玩笑了。” 公孙芳甜甜的笑着:“王爷是个顶天立地的人物,我原以为嫁给他为侧室,哪怕能得到他一丝半点的关爱,那便足矣。没有想到,王爷竟然如此关爱我,真是让我死了都值……”她的嘴角浮现一丝冷冷的笑意,“看来,那个荣夫人的存在的确有些碍眼,就连王爷也已经嫌弃她了,我是应该让她早些入土为安的好。” 凌霄也附和道:“可不是,今日奴婢见王爷不由分说的就给了那荣夫人一个耳光……哎,莫要说是小姐了,就连奴婢都认为,咱们早些让她见阎王,那都是对她的恩德。” “不过是一介商贾之女罢了,还妄想压我一头?王爷果然是个明事理的人,哪怕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那个蠢丫头做的,依然要打她——就是要让她明白明白,什么是身份,什么是她碰不得的!”公孙芳的视线变得更加锐利起来,不过很快她有蹙紧了眉头:因为她体内的毒又开始发作了。 不一会儿她的额头便渗满了细细密密的冷汗,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连嘴唇也有些乌青……因为正值深夜,灯光昏暗,凌霄虽然离得不远,却也没有发觉到。不过她很快便有所察觉:“小姐,你怎么了?” “凌霄……快,快……我的毒好像又要发作了。”公孙芳呼吸越来越急促。 凌霄听了,立时便慌张了起来,“那、小姐,怎么办呀?奴婢这就去找那几个郎中再熬一碗药来?……对了,要不要去把王爷也叫过来?” “不,不要了……”公孙芳摇了摇头,她要当最合适刘奕的女子,自然不愿意这么晚了还打扰到刘奕在书房休息——其实他人已经去了董筱幽的院落中。“郎中也别叫了……一群庸医,去,去把解药熬了,给我端上来。” “解药?”凌霄一脸不可思议的问道:“可是……小姐你不是还想再装几日吗?那解药可以说是药到病除,到了明儿个小姐您就是想继续装也……” “你这个笨丫头!”公孙芳无力的嗔道:“你不会把解药分开成两份,先给我熬一份过来,暂且缓缓……另一份日后再服用!” “哦,奴婢知道了!”凌霄连忙起身往门外走:“小姐您可要挺住啊!” 凌霄慌里慌张的从公孙芳卧房里跑出来便去了另外两个丫鬟的卧室,这两个丫鬟便是那一日打架的时候,因为她们二人在卧房里服侍刘奕和公孙芳更衣而逃过一劫的。她们也是公孙芳从太守府里带出来的人,绝对信任的心腹,一个叫浅实,一个叫楠芸。 这两个小丫鬟还在卧房里睡得有些迷迷糊糊的,便被凌霄一人一把掌的扇在脸上,尖声喝骂道:“你们是死猪啊?还睡得这么沉,赶紧给我起来,替小姐煎药去!” 两个丫鬟挨了打,都心存怨念,但她们一直以来都被凌霄这么打骂,也算是司空见惯了。只是这大半夜的,谁愿意起床呢?于是二人带着一脸不高兴的表情被凌霄吵着醒来,人一旦精神不好,而且又冒着火,做起事情来难免毛毛躁躁的。 原本公孙芳叮嘱凌霄,凌霄又吩咐两个小丫鬟:一定要把滤掉的药渣仔细收起来,然后悄悄埋在院子里。不过浅实和楠芸两个人心里已经很是烦躁了,也没管那么多,趁着凌霄去了公孙芳的房里,浅实一把就将药渣全部倒在了小厨房的窗外。 楠芸见了,有些心有余悸的问道:“这样好不好呀?凌霄姐可是说了必须要好生埋掉,不然要是被人发觉了,咱们都……” 浅实白了她一眼,气鼓鼓的说道:“你要是觉得不好,那你便出去摸着黑把那些药渣子全部拾起来,再拿着铲子出去埋了呗!哼,我还怕了她不成?” 楠芸细声劝道:“算了,凌霄姐就是那个脾气不好嘛,平日里待咱们还算过得去。” “楠芸,”浅实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你要看看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咱们两跟着她那么多年了,你还好说她待咱们算是过得去?” “可是……那咱们也不应该埋怨她……”楠芸垂着头低声说道。 “哎……”浅实叹着气说:“楠芸你看看,她是什么?咱们两是什么?不都是小姐的丫鬟么?她不过是大了我们几岁,比我们更得小姐宠罢了,可她又能怎么样?不也依旧是个奴婢的命吗?以为自己是谁呢。” “好了,浅实,别再说了。”楠芸听了这话,心中更是害怕,她一向是个老实的性子。泼辣的浅实熏陶了她这么些年,她还是那个性子改不过来。 浅实撇了撇嘴,啐道:“哼,她也就那个样儿了。依我看,小姐若是真心待她好,这么些时日了,小姐只要在王爷耳边说几句,便能抬举了她做姨娘。楠芸,你想想哦,那可是王爷的姨娘呀。哼……不过小姐也一向不是个善人,她可不愿让王爷宠幸了咱们几个丫鬟。防咱们防得跟贼似的。你再看看小姐拿什么来算计人家荣夫人,啧啧…真不是常人能干的!” 楠芸听到浅实把不满的话题逐渐引向了公孙芳,马上脸色就变了:“我的浅实妹妹,好妹妹,别再说啦,这可都是说不得的话!” 浅实轻哼了一声,摇了摇头,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待浅实和楠芸二人将熬好的汤药端给了凌霄时,看着两人还是一脸困乏的神色,凌霄瞪了她们一眼,便吩咐她们二人下去休息,还落下一句狠话:“你们两得明白,这事情谁要是敢出去乱嚼舌头根子的,被小姐发现了,那可不是一个死字就能了的!”说完,她端着汤药便进了公孙芳的卧房。 浅实在她转过身的时候又悄悄啐了一口,便被楠芸拉着下去回了卧房。 而她们都不知道,自从刘奕走了以后,阿初便偷偷潜入了院落,因为是月黑风高的深夜,灯龛的光也很是微弱,凌霄等丫鬟既没有练过武,也并没有那个警觉,根本不知道院子里来了人一直偷偷监视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阿初原本还在心里想着会不会是夫人误会了公孙姨娘,直到听了公孙姨娘喊着凌霄去准备解药的对话,心下才总算明白:公孙姨娘可真够毒辣的!为了算计夫人,居然能让自己去服下毒药,这才真是疯狂。 她又偷偷跟着浅实两个丫鬟,亲眼看到她们从哪里拿出的解药,然后又着她们,直到她二人进了小厨房,她便闪身到了小厨房侧窗之外,听着浅实和楠芸二人的抱怨。不禁心底里叹道:这公孙姨娘和凌霄丫鬟还真是一对极为“般配”的主仆呀,能让原本从太守府里出来的贴身丫鬟这么埋怨她们,还真是离心离德。让她不禁想到了跟着荣夫人回徐府的时候,莲儿、玉儿还有苏媛的事情来了……只怕假以时日,这公孙姨娘和凌霄丫鬟也会让自己的下人们都对她们感到心寒吧? 哼,一想到公孙芳用这样的苦肉计来迷惑王爷,还害得荣夫人平白无故遭到王爷的呵斥和打骂,阿初心头便越来越愤恨起来,真想立刻拆穿她们的把戏。 就在阿初感叹的时候,她发现前面有一个人影晃动着,似乎是刚刚才潜入这座院子。那道人影正是龙昭!他这个时候才从书房那儿来到了侧院。幸好阿初和龙昭是旧相识了,阿初只凭那道人影晃动便猜出那应该是龙昭。 “龙昭?”阿初冲着那人影,悄声的问道。 那道人影起初惊惧的抖了抖,不过分辨出是阿初的声音以后,才平静下来:“怎么是你?你也奉了王爷的命令来?”果然是龙昭,他的脸色还有点白,看来还真是被吓了一跳。 “我不是奉王爷的命令,是荣夫人让我来的,而且我来得比你早多了。”阿初有些好笑的看着他。 “……”龙昭沉默了一下,随即赞许的叹了口气,“看来还是荣夫人聪敏,居然能猜透王爷的心意,王爷原本还在担心我过来会不会迟了,漏过什么消息。不过现在看到有你在,想必是不会有问题了。” 阿初也悄悄抚了抚胸口:幸好是她来了,这要是夫人差了碧落来,不知道会不会以为龙昭是坏人而动手打了起来。 “我没有错过些什么吧?”龙昭问道。 “倒是错过了一点……不过,马上你也能看出那个公孙姨娘是一副什么样的嘴脸了!”阿初恨恨的说着,她很是厌恶这种人。 两个人继续悄声的关注着小厨房里的动静,看到浅实居然一把就将药渣丢到了小厨房窗外,两人都是心下大喜:这要是她们把药渣埋了,他们两还不容易弄出来呢,这大半夜的,挖地会有声音的。 等到凌霄把药端进公孙芳的卧房,浅实和楠芸回房歇息去了以后,阿初便留下龙昭继续守着院子,她则将药渣收集起来,然后立刻闪身出了侧院,径直跑去了刘奕和荣夫人的卧房。 ********** 听完了阿初的话,董筱幽半闭着眼睛:事情果然还是公孙芳做出来的,只是她确实有些惊讶,居然敢出此苦肉计。看来公孙芳对刘奕,还真的是一腔痴情呢……她感到有些罪恶感,起码她对刘奕绝不会如公孙芳一般的痴爱。不过,感情归感情,公孙芳千方百计,不惜自残来陷害她,为的就是要一步一步逼她去死,这么险恶的人,她绝对不能听之任之。公孙芳为的是爱情,她则为的是性命!就凭公孙芳能够自己服毒,若是日后真的交给公孙芳打理府内的事务,那自己这么一个商贾之女恐怕一定会被公孙芳揉碎了。 刘奕一拍大腿:“好她个公孙芳!”他的声音虽然不是很大,但语气中的愤怒却是无可隐藏的,让人听了心里都是一跳:王爷发怒了。 不过刘奕倒不是一个会迁怒于人的莽夫,他转头看向董筱幽的时候,眼眸里又只有了柔情:“夫人困不困?若是困的话……” 董筱幽知道刘奕这个时候便要过去拆穿了公孙芳,她虽然很是困倦,但事关自己,她不可能旁观:“妾身不困,还是让妾身随夫君一道前往吧。顺便……让丫鬟们去把那几个留在府里的郎中也一并带过去。夫君以为,如何?” 刘奕满意的点了点头:“还是夫人考虑周全。”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公孙芳的院子里走去,董筱幽本来是有些担心会不会打草惊蛇,但阿初已经把药渣取得了,而且也知道那几个丫鬟把药放在那里……眼下还有龙昭守在院子里,自然能够继续监视着公孙芳那几个人的一举一动。董筱幽眼睛跳了一跳:哼,这次定要给公孙芳一个教训,自己那一个耳光也不是白挨的! 第一百一十五回 解药 凌霄把解药端给公孙芳服用了没多久,公孙芳的不适感渐渐减退了下去,她的脸色红润了起来,人也精神了不少。凌霄问道:“小姐,要不要躺平了好好休息?” 公孙芳笑着摇了摇头拒绝了凌霄的好意:“不用,今天我都躺着歇了一天了,倒是凌霄啊,你也忙了一天了,是不是累了?你若累了,便下去休息吧,我自个儿倚着坐一会儿。” 凌霄听了连忙回道:“不,奴婢不累,为小姐做事,奴婢从没觉得累的。” 公孙芳看着凌霄这么一副殷切的神色,很是满意。到底是她从小带出来的丫鬟,那份忠心是无可置疑的。 主仆二人东拉西扯的聊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刘奕带着董筱幽一行人便到了侧院。听到院子外嘈嘈杂杂的人声,凌霄心里有些慌了:都这个时候,外面居然来了这么多人,只怕是来者不善。 “小姐,您看这……”凌霄忐忑不安的问道:“怎么办?院子外好像来了很多人啊?” 公孙芳心里也有些没底,她咬了咬嘴唇,问道:“下毒的这事儿,凌霄你能不能保证那两个丫鬟没有说出去?”若是东窗事发,则不仅仅是前功尽弃,她在王爷心中的美好形象自然会荡然无存,一想到这里,公孙芳就感觉浑身像是被人抽干了力气一般瘫软。她强作镇定的暗暗对自己说:不要慌,下毒的事情不应该这么快就被人给发现的! 凌霄脸色有些惊惶,但略微想了想,说道:“楠芸和浅实这两个丫鬟是咱们从府上带来的,知根知底不说,也是自幼跟随小姐。而且奴婢在她们那里也是反复叮嘱过,想来她们两是绝对不会出去说漏了嘴的。” 公孙芳稍微松了口气:“听着,凌霄。马上你出去见人,看看是谁来了。还有,这个时候你千万不要一脸紧张的神色,那样会被人瞧出问题来的。咱们从没有下过毒,是你们家小姐我被恶人给毒害了,记住,你要确信这一点!” “嗯,奴婢记住了。”凌霄点着头说道,她脸上惊慌的神色也渐渐的消退了。 公孙芳这才放心的轻轻点了一下头:“好,出去迎人吧。对了,以防万一,你赶紧把那药换个地方放,万事都记得要谨慎!” 凌霄领命,趁着外面的粗使丫鬟在招呼人的当儿,连忙将剩下的半包解药自柜子里取出,换到了外间的另一个小柜子内。这一切,自然被在外面时刻注意她们的龙昭给看到了。 等到凌霄迎出去的时候,只看到刘奕、董筱幽还有一群丫鬟,以及白大管家、几个郎中也都在,真是该来的都来齐了!凌霄心里暗自惊讶,她在担心是不是下毒的事情已经被人戳穿了,但是细细一想:不应该呀。 刘奕沉着声问道:“你主子睡了没?” 凌霄连忙屈膝回答道:“回王爷,小姐她还没有睡下……”原本她还在犹豫该不该以“小姐已经睡下了”为由来让王爷先回去,但是一想到这么多人都来了,想必是小姐就算睡着了,王爷也是一定要入内的。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回答好。 “还没睡就好,走,带我们进去。”刘奕冷冷的命令道。 凌霄连忙应声,带着人群进了屋子,她心里还在想着:也许是那几个郎中又对王爷说了有关小姐的病情的事情,所以他们才会这么晚的跑过来一趟。 董筱幽同样用冷冷的眼神注意着凌霄的表情变化,当她感觉到凌霄还带着一丝侥幸的神色时,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还以为她们那点小把戏可以继续把整个将军府的上上下下都玩弄在股掌里? 进入屋子以后,刘奕并没有立即去卧室看公孙芳,而是在外间背着手踱步,也没有坐下。董筱幽则是立在一旁,冷冷的注视着凌霄。 王爷和夫人这么怪异的举动,自然把凌霄吓得够呛,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两个主子,有些茫然失措的看着他们。 刘奕停止了踱步,他心里暗想着: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看看公孙芳和凌霄这两个女子到底心肠如何。居然之前能狠下心来对自己用药,这要是让她们掌了府中的大权,对待自己的荣夫人还有别的下人会如何歹毒,简直是可想而知。但是,他自己也和公孙芳相处的时日不长,也许这一两件事还不能完全反映她们的心肠如何,还是再试探试探她们吧。 刘奕看向凌霄:“凌霄,你告诉本王,你们小姐是如何中的毒?”他的语气不仅冷漠,还带着身位王爷的威仪。 凌霄感觉大脑有些空白,她浑身瑟瑟发抖,脸色惨白:“回王爷,奴婢……奴婢不知,想必是那饭菜在大厨房里便被人动过手脚……” “你不知?”刘奕的眼神锋利得犹如一把宝剑:“可是!饭菜出大厨房以前,都是要有人验毒的!然后到你们这院落的时候,还会在你们这些贴身的下人面前再验一次毒,如此严谨,为什么你们没察觉到?” “这……”凌霄跪在地上颤抖道:“许是……那验毒的人早已被人买通,那验毒的银针也被她们动了手脚……”她还在狡辩,“对了,王爷您应该再去好好拷问一下那个负责验毒的丫鬟,她肯定……肯定也是从犯!” 刘奕的剑眉皱紧得挤在了一起,居然还敢诬陷他的人。那个验毒的的丫鬟叫雨梅,早些年也是他刘奕组织的暗部成员,曾经在战争最为艰险的时候,亲自操戈,毫不在意自己是女儿身,以命相搏的挡在刘奕面前保护他。如此一个忠心耿耿的丫鬟,居然眼前这个凌霄污蔑成了下毒的“从犯”!这让刘奕心底里腾得生出了一股戾气。 董筱幽立在一旁轻蔑的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凌霄:真是个可怜的奴婢,她主仆二人要想算计她,也应该把府里的人都摸透了来吧?光凭一包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毒药和苦肉计就以为可以陷害人了?连王爷的逆鳞在哪儿都不明白就随便摸过去……当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刘奕受够了凌霄这么一副惺惺作态的模样,他抬起一脚便朝着凌霄的胸口踹了过去。刘奕毕竟也是习武之人,他这愤怒的一脚,居然把凌霄一下子踹了出去,在地上滚了一圈,随即躺倒了不再动弹。 董筱幽虽然反对这个时代的男人动辄就如此粗暴的对待女人,但眼前刘奕踢凌霄一脚,她反倒有些解气:恶主出刁仆,凌霄助纣为虐,受此教训也是她活该。 凌霄也算身子底不错,居然没被踹晕过去,刘奕使了个眼色,两个婆子便走过去扯住她的头发,一把将她从地上架了起来。 “阿初,去把东西找出来。”刘奕吩咐道。阿初点了点头,利落的走到了原本放解药的柜子边,一把拉开柜子,却见里面空空如也。 凌霄差点没晕过去:莫非是荣夫人已经查出来了?不可能!她也是今日才回府的,这事情怎么就让她给发现了?不过幸好自家小姐有先见之明,刚才她已经把药换了个地方了,除非今日他们要把这里翻个底朝天。还真是小姐聪明,想到这里,凌霄越发佩服公孙芳。哼,她又歹毒的看了一眼董筱幽:荣夫人居然能查出来,算她有点本事。不过还是比不上自己的小姐,今日她凌霄就是拼了一口气,也坚决不让荣夫人的人搜整个房间。 王爷刚才那么恼怒,肯定是荣夫人这个小狐狸精在王爷面前说了什么,只怕是她已经知道了下毒的事情了,不然那个阿初不会一过去便翻那个柜子,凌霄已经认定了阿初就是荣夫人那边的,所以她肯定是荣夫人在挑拨王爷和她们小姐之间的感情。 幸好,柜子是空的,这就说明事情已经出乎了荣夫人的意料,她有机会反咬一口,让荣夫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王爷!!您看看,奴婢和我们小姐是清白的,您可要相信小姐啊!!不要听信了某些恶毒之人的片面之言,错怪了我们小姐!”凌霄哭嚎着,她一定要用她的言语来打动王爷。说不定等到王爷惩治了荣夫人以后,还会感动于自己对小姐的忠诚,抬举自己当姨娘呢。凌霄心里暗自臆想着。 刘奕看着凌霄,心下更是生出了鄙夷,他轻声一唤:“龙昭!” 话音刚落,只眨眼间,龙昭便到了房里;“属下在!” 刘奕努了努嘴,龙昭便心领神会,他以目光朝着阿初示意,阿初察觉到以后,便走到了另一个柜子边,翻出了一包药材——这里毕竟是刘奕侧室的房间,龙昭他是男子,不能随意翻动屋里的任何东西,所以只能由龙昭提示,让阿初来动手。 凌霄顿时浑身一抖,差点没直接晕过去,她心里想到:完了……别说自己了,只怕这次连小姐都完了! 刘奕看都不屑于看,直接让阿初把那包药材交给了几个郎中,郎中们看了没多久,便得出了结论:这的确是公孙芳体内所中之毒的解药! 一个老一点的郎中回答道:“王爷,公孙姨娘所中的毒,应是紫杉碱和一品红搭配而成的,草民们没办法立刻开出合适的解药,就是因为不知道这其中各自是如何搭配的。因为紫杉碱和一品红分开来也是毒药,将它们混在一起,就更难以解毒了。不过公孙姨娘中的毒,原本草民们还觉得很是奇怪,不敢断言。可眼下看了这解药的药材之后,才算是完全明白了:这里面应该是渗了另一味药,如此搭配出来的毒药,虽然毒性仍在,但对于人而言,也就是发几天的热,便会逐渐消减,既不会害人的性命,也不会留下后遗之症。” 董筱幽算是听明白了:简而言之,这种药能够让人生病,但却没有生命危险,更不会留下后遗症,但是,如果交给这些并不知道这种特殊毒药的郎中们看,他们因为不明白病因,也不敢直言保证不会有生命危险……这么一来,自然会让人以为是会让人有生命危险的毒药了,谁也不会相信来势这么凶猛的毒药,居然会过段时间慢慢好转,只是让人难受几天而已。还真是好药呢! 董筱幽心底里更加反感公孙芳了:她们到底是从哪儿弄来的药啊?又是毒药!她不禁想到了自己生母陈氏之死了……古代的医学还真是让人纠结,若是有更加完善的医疗措施,也不会让这些下毒的人如此肆无忌惮了! 听完老郎中的话,刘奕讽刺的说道:“好啊,这么复杂的毒药,而且又不会害人性命……若不是让几个郎中看了解药,还无法让他们知道到底是什么奇毒。当真是既让人捏一把汗,又不会真正害人的好药啊。”他用极度冰冷的目光盯着凌霄,“我还真想问问你从哪儿弄来这么好的毒药。” 凌霄眼下已经感觉浑身麻木了,主要是她脑海里过于恐惧,因此感觉四肢都没了知觉,自然也无法回答刘奕的话。 这个时候浅实和楠芸也都已经起身来到了屋里,当看到凌霄被两个婆子架住,阿初搜出了那半包解药的时候,她们两个也是吓得面如土色,连忙直直的便朝着刘奕和董筱幽跪了下来。 刘奕轻哼一声:“你们两个丫鬟也不急着跪,走,都给本王起来。咱们进去里间,看看你们主子怎么说!” 第一百一十六回 反水 刘奕说着,命人把凌霄、浅实和楠芸几个丫鬟都绑了,就要往里间里走。 公孙芳在榻上一直关注着外间发生的事情,此刻她已经是急得四肢冰凉了,感觉后背不停的在出冷汗。 “芳儿,你给我说说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刘奕冷着脸,带着众人进了里间,除了管家等几个男丁在外间候着,其余丫鬟和婆子们都跟着进了里间。凌霄等丫鬟被她们狠狠的丢在了地上跪倒着。 公孙芳不敢去看凌霄几个,也不敢抬眼去看刘奕的神色。她捏紧了拳头,只觉得手心里都满是汗水。这可是十冬腊月的大冷天,她居然会觉得浑身燥热得汗流不止。 “王爷……芳儿是冤枉的,你要相信芳儿啊!”公孙芳眼珠子四处转动着,不敢直视刘奕的眼神,更不敢去看刘奕手上拿着的那半包解药。嘴里却是在为自己无力的辩白着。事实明摆着了,她就算再怎么解释,也无济于事。解药在那里,郎中们也说了,眼下任谁也看得明白是谁下的毒。 然而,公孙芳却依旧不敢承认,坦然承认就意味着她从此以后在王爷的心中会留下不顾一切算计人的污点,这是一个就算过去个好几年,也依然无法洗去的污点。可她若是不承认,只怕王爷会在心中更加厌恶她,公孙芳已经是进退失据了。 公孙芳想了想,眼下唯一的办法只怕是装晕了,只有装作晕倒,才能缓解这一切,起码王爷白天还要出府的。对,只有装晕了,公孙芳刚想两眼一黑晕倒在榻上,但她飞速的看到门口的几个郎中,还有荣夫人身边的碧落——这可是个连王爷都说她功夫好的女子。自己若是装晕,恐怕是瞒不过这几个人的,而且还会再次平添王爷心中对自己的反感。公孙芳这个时候心底焦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到底是为什么?明明白天的时候还好好的,王爷对自己还那么关切疼爱……怎么这个时候会把自己逼到这种绝境? 公孙芳茫然失措的看着四周,当她的眼神落到董筱幽身上时,从心底里燃起了一股仇恨:都是她!一定都是她!都怪这个小贱人,一定是她从中作梗,挑拨了王爷和自己的感情。公孙芳简直气得想要冲过去将董筱幽撕成两半了。 “王爷,您可要小心啊,不要被那个小贱人迷惑了,误会了妾身!”公孙芳瞪着董筱幽,咬牙切齿的说着,“那药,只怕是有心之人放在妾身院子里的,妄图嫁祸给妾身!” 刘奕看着公孙芳到了这样的地步,还如此仇视自己的荣夫人,而且还想倒打一耙。这样的人简直不可理喻,他气愤而又失望的看着在绝望中挣扎的公孙芳:“芳儿,不要再污蔑旁人了!事已至此,你难道还想抵赖吗?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刘奕说着,让阿初把那包药渣也拿了出来,刘奕接过来,连同那半包解药一起往公孙芳面前狠狠一丢,药渣和药材全部散落到了榻边的地上。 “芳儿,我是真想不到,你居然能使出这样的法子来。你为了陷害夫人,居然能够下毒害自己。你竟然有这样的手段和心机,太令我惊讶,也太令我失望了!你是不是要我去公孙太守那里问问,你为何会有那样的毒药?” 刘奕痛彻心扉的说着,他必须要表露得及其震惊和难过,这样日后他彻底冷落了公孙芳,也不会有任何问题。因为错在公孙芳头上,如此不会有任何人指责刘奕,即使是公孙域太守,也只能感叹自己没有管教好女儿,而不敢妄加责备庐陵王。 公孙芳咬紧了嘴唇,她哭泣着向刘奕请罪:“是妾身的不对,还请王爷惩罚妾身。”公孙芳此刻弱不禁风的病娇模样,再配上她如此凄美动人的神态,简直让人看了都觉得怜惜。任谁也不会舍得让如此佳人痛哭失色吧? 不过刘奕可不是一般人,他铁青着脸,并没有被公孙芳如此美艳的姿态给迷惑:“芳儿,你可知,你这样做不仅会害了别人,也一样会害了你自己啊!我、夫人,还有你,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之间本应该只存在温情和亲情,如何能心怀芥蒂的相处呢?你用这样的手段伎俩,若我没有查清楚便因为关爱你而去惩治夫人,那天下之人会如何说我?你可曾有替我考虑过?” 刘奕痛心疾首的指责道,公孙芳脸色苍白,垂着头没有再说话。 董筱幽心下冷冷的想着:哼,一家人?她可不愿跟公孙芳一家人呢,而且,人家公孙芳肯定也是一样不会容得下自己和她“一家人”相处。唉,刘奕也挺可怜的,碰到这样的侧室,因为她父亲的问题,真是打不得也轻易罚不得。他这个王爷兼夫君当得也真够郁闷的。好像在东汉的第一个皇帝,汉光武帝刘秀也是曾经为了政治方面迎娶过一个女子,结果那个女子也是没能和他的发妻阴丽华好好相处。虽然刘秀一直容忍着她,不过到了后来,那个女子的家族再也没办法撼动刘秀的时候,刘秀果然毫不留情的把她给废了…… 难道说,公孙芳以后也将会成为第二个那样悲剧的女子?董筱幽斜着眼看着,不过也不能说她可悲,还不是她自己要做坏事,要是不用那么针对自己,刻意去想办法来对付自己、陷害自己。那她也不会被人那么讨厌了,她有方法来对付自己,那自己自然也要打起精神来见招拆招了。公孙芳要追求爱情那是她公孙芳个人的事,可董筱幽可没有义务为了公孙芳的爱情而牺牲自己的生命吧? 刘奕指责了一阵之后,公孙芳突然冷声问道:“夫君……莫非你一早便怀疑了妾身,派了人来妾身的院子里监视妾身的一举一动?” 原来公孙芳被骂的时候,心里依旧在想着今日的种种事情…甚至又联想到了她嫁进府后第一天的事情……怎么表面上看来刘奕似乎都在维护她,但最后却是她吃亏呢?莫非……刘奕其实一直在提防自己?且不说上一次为什么刘奕会不信凌霄等丫鬟的话,可这一次呢,根本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能够怀疑到自己头上来的。但还是被刘奕察觉到了,难道说……自己的一举一动,是有刘奕暗中派人盯梢着,所以很快便能被他得知了真相?公孙芳胡思乱想着,心里更加悲痛:她如此信任、如此爱慕着王爷,可王爷或许根本就没有信任她,而且还派了人监视自己……一想到有这样的可能,公孙芳就更加难过,她的眼中噙满了泪水。 刘奕冷不防听到公孙芳居然这么一问,他还真不好回答,若是他回答了“是”,那就意味着让公孙芳明白,他娶公孙芳只是因为老太守的缘故,而自己根本就不喜欢公孙芳。那样公孙芳就有理由去太守那里哭诉,哪怕她确实做得不对,太守心里也难免会对刘奕产生其它的看法,这样一来,和幽州士族集团的关系就会变得微妙起来,不利于刘奕日后的发展。 可是,若他回答说“不是”,那又为什么能在出事以后不到一天便查出解药在她的院子里,不论怎么看这都同刘奕派了人暗中监视公孙芳有关吧。公孙芳可不是傻子,刘奕不能简简单单的糊弄她。 刘奕的眼神瞟过董筱幽:怎么说呢?就说是夫人暗中派了人?那也不太好,因为自己明明已经当着公孙芳的面给了夫人一巴掌,还说让她“禁足”了,那么夫人就不可能派的出人手来监视公孙芳。否则也会让公孙芳觉得自己明显是偏袒夫人的,这么一来,公孙芳依然会把这些情况告诉老太守。最好的办法,是要让公孙芳觉得自己并没有明显偏向任何人,而是事情自然而然的调查出来的——因为本来错的就是公孙芳! 董筱幽看到刘奕默不作声,而且眼神居然还瞟过了自己,她不禁感到有点稀奇:看来伟大的庐陵王也有犯难的时候呢。不过眼下可不是看他笑话的时候,她和刘奕可是“合法”的夫妻,哪怕她不爱他,也得好好合作吧,夫妻本就是“互利共生”的。她是时候该站出来帮一把刘奕了:该如何帮呢? 董筱幽眼珠子狡黠的转了转,刚巧看到了跪在地上的浅实。哟呵呵,这可是一个现成的“帮手”呢!董筱幽可是很擅长就地取材的,她还记得阿初把浅实和楠芸这两个小丫鬟在小厨房里的对话都在自己面前说过呢,如果说是浅实不服而背叛反水的话,只怕熟知浅实个性的楠芸这个老实丫头肯定也会相信的。 董筱幽站了出来,对公孙芳淡淡的说道:“王爷如此疼爱你,你居然会以为王爷会怀疑你?王爷可是要忙大事的,这院落里的小事岂是他关心的?” 公孙芳听了这话,眼珠子闪过一丝恼怒,她死死的盯着董筱幽,想听听她还要对自己说些什么。 “王爷都被你给蒙骗了过去,能下毒谋害自己……你倒是真够狠的。”董筱幽说着,将手往浅实一指,“若不是你院子里这个小丫鬟给我通风报信,这次连本夫人都要给你陷害了!” 刘奕听到董筱幽居然把浅实给扯了进来,当下便满意的看着她:这个小夫人还真的是很合自己的心意嘛,难道真的是上苍赐给自己的天作之合? 浅实听了董筱幽的话,浑身一哆嗦,她可不想被自己的主子给恨死,而且这种出卖主子的行为可是要遭人唾弃的。她神色紧张的说道:“不、不是!奴婢没有……” 公孙芳不可思议的看着浅实,这个小丫鬟跟了她不少年了,虽然她也明白有时候这个丫鬟被自己和凌霄责打的时候,眼神里有一丝不甘心的表情,但她认为,这个丫鬟应该不会大着胆子出卖自己。可一看到董筱幽指着浅实,她心中已经相信了几分。 凌霄听了,也感到似乎极有可能,她轻轻的将目光停在楠芸身上:楠芸和浅实总是在一起,而且楠芸是个老实的丫鬟,她应该不会骗人。 楠芸看到凌霄用疑问的目光看着自己,她回想起这些日子以来浅实的话,以及今天晚上,也是浅实将药渣直接倒在院子里……看来,真的是她出卖了自家小姐!楠芸连忙冲着凌霄点了点头,随即用鄙夷的目光看着“卖主求荣”的浅实。 凌霄终于明白了:看来这一次是栽在这个“内鬼”的手中了!公孙芳看到了凌霄和楠芸二人的神色,也彻底相信了。她心中既喜又怒且悲:喜的是王爷从来没怀疑过他,怒的是这次自己的计谋居然会毁在一个自己院子里的小丫鬟身上,悲的是当下东窗事发,只怕日后再难以得到王爷的信任和宠爱了。她懊悔极了:早知道就应该把浅实这个祸害先除掉! 董筱幽看着这主仆几人的神色变化,心中有些得意:几句话就把她们给糊弄得真的相信了,真是傻。不过如此看来,这公孙芳还真是离心离德,自己从自家院子里带出来的下人,居然都能有理由反叛。说起来,这本来还是出自大嫂苏媛那儿呢,看来,“恶毒”的小姐都会有下人背叛呢……为了进一步让她们几个坚信浅实已经是她这边的人,董筱幽朝着几个婆子斥骂道:“你们几个也真是不长眼的,谁让你们把人家浅实给捆起来的?还不赶快松绑!” 几个婆子连忙喏喏的应声,很快就把浅实送了绑,并把她带到董筱幽的身边立着。 这一下,公孙芳和凌霄等人是完全“明白”了:好一个浅实,真是没想到,这个死丫鬟居然早就有了“叛心”!她们一致用看待“叛徒”和“仇人”的凶狠目光看着浅实。把浅实吓得冷汗直流,她不敢看着自家主子和凌霄的那一双要吃人的眼睛。 可当她看到董筱幽那微微侧目的样子时,心下又是一紧:自己明明没有“卖主求荣”,为什么荣夫人会这么说呢?荣夫人到底拿自己做什么?浅实心中更加恐惧起来。 第一百一十七回 宽容 董筱幽似乎注意到了浅实正不安的看着自己,她笑眯眯的看向浅实,柔声说道:“浅实丫头,本夫人知道你是个明事理的丫鬟,你也不要认为是自己对不住你们小姐。身位奴婢,在关键的时候正确劝导自己的主子,那才是真正的好丫头,而不是一味的愚忠!”她又轻轻的拍了拍浅实的肩膀,“你放心,只要有本夫人在,日后不会有人敢欺侮你,打骂你的。你是个好丫鬟,你可懂得?” 浅实连忙畏畏缩缩的低下了头,她眼睛时不时的看向公孙芳和凌霄,今日的事情,已经让她们认定了自己是出卖她们的人。而且她小姐下毒的时候也被王爷知道了,今后小姐在这府里的日子恐怕会很难熬……如今荣夫人备受王爷宠爱,又还是名义上的正室。反正公孙芳已经不可能容自己了,还不如今后改认荣夫人为主子。 “奴婢……奴婢还有要事禀告。”浅实朝着刘奕和董筱幽屈膝说道。 董筱幽看着浅实这么一副恭谨的态度,心里已经猜到了浅实这个丫鬟大概眼见事情不妙,要改弦易辙了。还真是个顺杆往上爬的丫头,只怕日后得了势也是个狠角色,改不改顺便除掉她了?董筱幽心中犹豫着。 “说吧。”刘奕一口应道,眼下他心情大好,自己的这个荣夫人还真是个聪明的主儿。几句话就把公孙芳说得信了,连这个浅实都改了口风,任何不知情的人见了,都只会相信确确实实是浅实出卖了公诉芳。 “这毒药,是凌霄姐姐和奴婢从府外带回来的,是在辽阳城内一个女巫医那里花了大价钱买来的。”浅实一五一十的干脆把所有的事情都招认了: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荣夫人会说她卖主,但眼下不仅仅是公孙芳小姐,凌霄和楠芸只怕都难逃惩罚,她若是此时能把一切事情都招认出来,一定能得到荣夫人的好感。那么,日后荣夫人也会好好待她,最起码,眼下的苦头她一定是可以不用吃了。 “一个女巫医?为何公孙姨娘会认识女巫医的?”董筱幽问道。 “那个女巫医曾经给我们小姐诊过病,也算是小姐的旧相识了。” “好,那你可曾记得她如今住在何处?” “奴婢记得!” 董筱幽别有深意的看了公孙芳一眼,发觉她已经是一副快要气炸了的模样,便对浅实说道:“那便由你带路,去把那个女巫医捉了问清楚。夫君,您看妾身这么安排如何?” 刘奕赞许的回道:“好,把那女巫医寻着了之后,也不必把她带回来。只要她认了罪,立马送官府。明日本王自会写一封信把此事说给公孙太守。” 浅实应声,带着几个婆子还有护卫便离开了将军府。 董筱幽此刻安排让浅实离开府,自然别有原因:毕竟浅实只是她嘴巴上说的“内应”,实际上浅实的“卖主”是刚才才坐实的,而且还是基于董筱幽的“栽赃”。继续把她留在这里,若是和公孙芳多对质几句,说不定会露陷,引起公孙芳怀疑。所以最好的方法也就是立刻让她从公孙芳面前消失。不过只看她方才那么“老实”的把所有事情都交代了出来,落井下石的态度,想必也不会有人怀疑她原本不是个“内应”。 把个公孙芳和凌霄眼睛里都恨得快要飞出刀子来了,她们已经深信了一切都是浅实这个丫鬟去告发的。 待浅实走了之后,刘奕又把目光投向了公孙芳:“芳儿,你可知错了?” 公孙芳收回了对浅实那如同杀父之仇的恨意,取而代之是一脸的乖巧:“芳儿知错了,是芳儿不懂事,想用那药吓吓荣夫人……还请王爷饶了芳儿!” 刘奕听完,冷哼了一声,没有再多说话。 董筱幽倒是脸上不屑道:还不懂事?都十八了,放在二十一世纪那也算是个成年人了,一句不懂事就能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还只是想吓吓自己?分明是想把自己逼到绝路,若是不知道这是什么毒药,王爷又认定了是自己下毒的话,就算自己不受惩罚,但日后在这府中,也是公孙芳说了算。到那个时候,公孙芳会使出什么手段整治自己……董筱幽光想想都觉得浑身发寒。 她又想到在公主面前,无论她有理没理,动辄便被刘瑛一顿教训,甚至还差点把她的牙齿都打掉过……她如今已经远离了那个可怕的公主,她不要自己再被任何人随意欺凌了。 “夫人,你看该如何惩治芳儿呢?”刘奕开口问道。 董筱幽听了这话,心头一沉:这个可恶的王爷,又把问题丢到自己手上了!她迎头看向刘奕,刘奕刚好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似乎给董筱幽找一些麻烦来处理成了他的乐趣似的。该如何惩治公孙芳,这还真是麻烦,她做的事情,不算太大,但也绝不是小事,哪怕再没有生命危险,那依然是毒药!敢公然在府里投放毒药那就是罪大恶极,可是……她却是拿毒药害自己作为苦肉计,通过这样来谋算别人。这就让董筱幽很是为难:罚轻了,公孙芳不会吸取任何教训,日后肯定还会作出这等事情来;罚重了,只会让刘奕认为自己也是伺机报复,让刘奕把自己看作和公孙芳一样的女人。 而更让董筱幽头痛的是:还真不能对公孙芳下手,她是太守的女儿,眼下王爷还必须依仗公孙老太守的协助,若是此时传出将军府内惩治了公孙芳的消息,只怕公孙老太守一定会和王爷之间生隙。 公孙芳用挑衅的眼神看着董筱幽:哼,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落到这个小丫头手里。只是,若是想打她的话,只怕这个小丫头还没那个本事! 既不能罚,又不能不罚。真是麻烦……董筱幽无意间看向了跪在地上的凌霄和楠芸,她嘴角抽了抽,露出一丝冷笑:不能惩治公孙芳本人,可没说不能惩治公孙芳的丫鬟。之前已经打骂了一批丫鬟了,如今确实不好再把凌霄和楠芸赶出府去。那样同样会使得外人认为是王爷刻意要如此做,那就等同于打老太守的面了。 不过,不用赶她们出府,一样可以有惩治的方法,董筱幽看了看凌霄,说道:“想必这些事情都是这个恶奴教唆着公孙姨娘做出来的。尤其是凌霄这个恶奴,不但上次没有吸取教训,如今还敢挑拨生事,真是罪加一等!来人,把她们两个丫鬟拖出去,凌霄杖责五十,楠芸杖责二十。” 凌霄和楠芸一听,连忙叩头求饶,楠芸杖责二十下来或许只是皮开肉绽,要在榻上躺十天半个月才能好。但凌霄之前已经吃过杖责了,今日再吃五十棍子,这么打下来,只怕她不死也要掉了半条命。 公孙芳怒视着董筱幽:“你敢打她们?”上次就是董筱幽当着她的面让人把凌霄拖出去打的,如今难道又要再一次看着自己的心腹之人被这个恶毒的小丫头欺辱? 董筱幽无视她的恨意,只是再看了刘奕一眼:“夫君,你意下如何呢?” 刘奕无所谓的耸了耸肩,笑道:“夫人处置的很是合理,”他又宽慰似的告诫公孙芳:“芳儿,此事你不是已经知错了吗?夫人之前有句话说得很对:在关键时候能够正确劝导自家主子的,那才是好丫鬟。我看呀,就是你太放任她们了,才有今日的事情。这下毒之事,可是万万不能再有第二次了。要不,难道芳儿要我再写一封信给你父亲,问问是谁教芳儿拿着毒药来算计人的?” 公孙芳听了这句话,更加无言以对:如今她已经遭到了王爷的厌恶了,她不能再继续让王爷更加讨厌自己下去,她要王爷面前更加温婉、贤良才对。只有这样才能挽回王爷的心,要不然,王爷只会一天天被那个狐狸精一般的小夫人给勾住了魂。 婆子们走了进来,将凌霄和楠芸两个丫鬟往院外拖,两个丫鬟哭喊着求小姐替她们说情,然而,公孙芳此时也只能咬紧了牙关,不再多说一句话。她的心里在滴血:自己就剩下这么两个信得过的丫鬟了,如今被这么一打,还能怎么办?她抬起眼来看着若无其事的董筱幽,心中对她的恨意更是越发浓烈:一切的一切,都是她害的!抢了自己的位置,抢了王爷的心,还把自己的一个丫鬟都抢了过去! 公孙芳在心中默默地说道:有朝一日,若是这个荣夫人落到自己手中,一定要吃她的肉,喝她的血才甘心! 其实,董筱幽看着楠芸被拖下去的时候,心里还有有一点不太舒服的:杖责之刑是相当痛苦的肉刑,凌霄虽然是罪有应得。不过楠芸这个丫鬟是个老实的人,她也不过是被她主子给拖累了,真有点无辜。不过一想到那毒药差点害的自己也被打了一个耳光,她也释然了。俗话说: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嘛。谁叫这个楠芸太过于愚忠,也跟着凌霄这样的恶人一起做事呢。要不是那个浅实丫鬟偷懒没掩埋药渣,这事儿还真的容易被公孙芳死不认账的混过去呢,那样的话,自己的耳光岂不是白挨了? 不过当外面传来凌霄和楠芸的哀嚎时,董筱幽还是有些觉得过意不去:毕竟她不太习惯看古人这些野蛮的刑罚。 “夫君,如今公孙姨娘的房内一定缺人,要不,明日由妾身安排,再给公孙姨娘身边添置几个丫鬟来伺候?”董筱幽大发善心的说道。 刘奕听了,认同的点了点头:“夫人说的是极,还是夫人细心啊。”说着,他有侧头对公孙芳说道,“芳儿,夫人虽然年纪还比你小几岁,却比你更明事理,你可要多学着点!” 公孙芳紧咬牙关,努力维持着自己没有爆发,她用恨得不能再恨的眼神看着董筱幽,一字一句的说道:“夫人的确很~明~事~理,芳儿的确是该好好学学。” 董筱幽轻轻的用手捂住小嘴,打了个哈欠,然后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说道:“公孙姨娘不必客气,大家彼此彼此。” 这个时候,外面的婆子进来禀报:“楠芸丫头的二十杖责已经打完,凌霄被打了三十杖,已经晕了过去,该如何?” 董筱幽撅了撅嘴,说道:“家法不可违。但这么冷的天,也不能用冷水泼醒了她,日后只怕要落下病根的,还是先和楠芸一起带下去好生照料着,要用上好的创伤药哦。今日便不打了,明日等她醒过来之后,再打完那剩下的二十杖也不迟嘛。” 公孙芳听了,气得捏紧了手:还真是可恨,要打就一次性打完,何必还要拖到明日?明日这个小丫头不是还要给自己的房里添置丫鬟吗?看来她是刻意要留下这二十杖责,要到明日在那些新来的丫鬟面前打完,如此一来,只怕所有府上的下人都会明白:在这府里,究竟是谁说了算。那她公孙芳日后再想做什么安排,那些下人们大都是要担心自己会不会挨荣夫人的杖责的。好啊,这个荣丫头是要利用自己和凌霄给她在下人面前立威呢!公孙芳愤恨的看着董筱幽:这么小的丫鬟,手段倒是不少。 刘奕听说董筱幽今日不打完,而且还要用上好的创伤药照料凌霄和楠芸,抿嘴一笑:“还是夫人宽厚仁慈。”也不知他到底想没想到公孙芳心里考虑的事情。说完这句,他还朝着公孙芳点了点头,那意思似乎在说:看看荣夫人多宽容。 公孙芳气得牙痒痒:这哪是宽容呢?没想到王爷居然这么向着那个小丫头!但她只能对着董筱幽道谢:“谢夫人……” 董筱幽打断了她的话,不冷不热的说了句:“公孙姨娘不客气,一家人嘛~~咱们这些主子对待下人就应该好一点的。虽然说要好好惩治一番,让凌霄长长记性,但也不应该往死里打嘛,不然那就不叫惩戒了,你说是不是?我这个人呀,是一向很宽容的。” 第一百一十八回 送别 公孙芳气急败坏的捏紧了藏在袖口里的拳头,她想她都快要到达忍耐的极限了。从小到大,她何曾受过如此屈辱?而且还是被一个比自己小了三岁、出生于商贾之家的庶女给侮辱。为了王爷,她不得不忍耐。 当凌霄和楠芸被下人们拖上来的时候,公孙芳全身颤抖得不敢去看:她们两都是奄奄一息的,背部、臀部还有大腿等部位都渗满了斑驳的血迹。 董筱幽看也不看两个不省人事的丫头,只是挥了挥手让婆子们把她们拖回房里上药去。然后转过头有些困乏的对刘奕说道:“夫君,如今该罚的都罚了,且回去再休息几个时辰吧,别误了明日您的公务。” 刘奕看向她点了点头,然后再对公孙芳训责道:“芳儿,今日的事,我不希望再有下次。你好自为之吧!”说完,袖子一拂,带着众人离开了公孙芳的房间。 等到人都散尽了之后,公孙芳浑身乏力的蜷缩在榻上哭了出来:她这一次没有感到委屈和难过,她纯粹是在为自己识人不明——没有看出浅实是个什么样的人,误了她的大事而哭。徐荣!!她咬紧丹唇,恶狠狠的在心中反复喊着这两个字。总有一天,她要把今日所受的羞辱,一并、不,应该说是加倍奉还! 回房以后,刘奕和董筱幽二人实在是都很倦了,于是脱衣便睡。刘奕想好生抱着董筱幽,但董筱幽始终不愿意给他一个好脸色看。刘奕终于感到有些难堪了,他忍住不快,问道:“夫人,今日的事情是有些突然,我也的确不该向你动手,但为夫也是有苦衷的呀。而且若不能瞒过公孙芳,那也是很麻烦的事情……再者说来,我那一巴掌真的是连一成的力也没使出来,你还是不肯原谅为夫?” 董筱幽始终还是有恻隐之心,一方面刘奕真心给自己道过谦了;一方面从这件事来看,刘奕始终还是更加信任自己,而且还故意在别人面前演戏。想到这里,她还是在心底里原谅了他:毕竟这是在古代,他这样身份的人能做到如此,已经很不容易了。 董筱幽轻轻握紧了从刘奕后面环住她的手臂,柔声道:“我若真的不原谅你,你的人就别想再碰我一下。”说完,她略带羞意的将头一偏,背对着刘奕睡下。 刘奕听了这句话,顿时感觉浑身神清气爽,他也不再多说,只是紧紧搂住了怀里的佳人,两人就这么抱在一起睡了一晚。 这件事情之后,公孙芳为了挽回刘奕,也确实收敛了不少。当然,另一个原因是她如今手下的人全部是董筱幽安排的,她不能,也不敢信任这些新的丫鬟。而原本她的心腹凌霄和楠芸二人因为受了罚,好些天都不能下榻。尤其是凌霄,因为那一晚之后,第二天又被拖起来打了二十杖,整个人也因此大病了一场,反倒累着公孙芳来照顾她。楠芸是个老实人,既不会看人脸色,也不会说话,公孙芳自然不会重用她。 就这么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董筱幽逐渐将府中的各项事务处理得滴水不漏,平日里她有百灵、阿初等丫鬟帮忙,倒也不累。任红这个丫头虽然年纪幼小,但却非常聪明,也对董筱幽帮助很大。为了使自己更加了解整个将军府各个院子里的情况,董筱幽平日便常让任红带着一包的瓜果点心四下走动着串门,其实是打探消息。如此一来,整个将军府内,几乎没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董筱幽。 将军府安宁了下来,但幽州可并不安宁。野心勃勃的檀石槐之子:和连,为了缓解其鲜卑各个部落之间的内部矛盾,再次纠集了大队人马,正式率军进攻幽州各地。而地处偏远的玄菟郡自然首当其冲。 接到前线的军情之后,刘奕神色冷峻:早已经猜到了会有这一天,不过幸好,和连没有在他刚到幽州的时候发起进攻,而是拖到了现在。他如今有充分的把握给与和连迎头痛击。 刘奕回到将军府之后,把董筱幽和公孙芳二人都叫到了大厅:今日的他,身着一套寒光凛凛的锁子甲。这还是董筱幽第一次看到刘奕身穿战袍的样子,董筱幽感觉他还挺有一点儒将上阵的感觉……说到帅气的人,董筱幽甚至有些不自觉的想起;要是能看到赵云就好了。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赵云是不是在哪个幼稚园读大班呢。 公孙芳似乎并没有心思去欣赏刘奕身披战甲的形象,而是泣不成声的哭道:“王爷,此去可一定要珍重呀。无论如何,战场凶险,一定要平安回来!”她念念不舍的看着刘奕,似乎怎么看也看不够的样子。 董筱幽心底里叹了口气:这个人还真是从内心里迷恋着王爷啊。她的内心虽然也有一点舍不得,但却并不那么担心:刘奕是从刀枪剑雨中活过来了,和连是注定要死的,她不认为刘奕会有很大的危险。 刘奕宽慰公孙芳道:“芳儿,你也莫要太过于担心了。这一次,是鲜卑人的大举进攻,若是能战胜敌人,那么鲜卑人各部将会土崩瓦解,所以,此战意义非凡。就连芳儿你的父亲,公孙老太守此次也要亲自上阵呢。” 公孙芳听了她的父亲也要上阵,脸上的表情反而更加忧郁了:“王爷……芳儿、芳儿心底害怕。” 刘奕笑了笑:“你放心,老太守留在后军,我还特地抽调了大批精锐保护他,哪怕战事不顺也不会有任何危险的。” 公孙芳听了,没有再说什么,却依然只是一边抽泣着,一边用一种万分不舍的眼神死死盯着刘奕。 刘奕并没有再看公孙芳,而是将眼神转移到了董筱幽的身上,他虽然没有开口,但嘴巴却动了动,似乎在笑着问道:夫人,可有话对为夫讲? 董筱幽有些木然的看着刘奕,尽管她并不担心,可在心底里,似乎总有一种很奇怪的感情,让她有些不舒服,那不应该是担心吧?她可不是一个儿女情长的人,因为,这个时代没有真心值得她爱恋的人,不是吗? 董筱幽依旧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走近刘奕,从袖口拿出一枚锦囊,上面用大红色的针线绣了两个不太好看的字:得胜。 董筱幽虽然自穿越而来的那一年起,便时常回抽空联系女红,但始终不善于针线活,原本她连十字绣都绣的不好。自从得知刘奕要亲自出战之后,她便带着碧落连夜赶制了这么一个看上去绣的有些丑兮兮的锦囊。 刘奕看了,抿嘴一笑:他丝毫没有嘲笑董筱幽那拙劣的绣工,而是将这锦囊视为珍宝一般小心翼翼的接了过来,随即放入了贴身的衣物内。董筱幽依旧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走了过去,拿着针线当着众人的面一针一线,笨拙却又细致的将锦囊缝入里衣中。 公孙芳站在一旁,眼睛瞪得快要喷出火来:其实她也有打算为王爷刻意缝制点什么,可是因为消息来的太急,她又不肯赶工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绣品来,于是只好放弃了。她认为,能挽留男人的,一定是她那珍珠般的眼泪。却不料,王爷居然如此欣赏荣夫人绣的那么难看的一个破锦囊。 然而,此时此刻,无论是董筱幽还是刘奕,都丝毫没有闲暇去注意公孙芳那妒忌的目光。董筱幽缝好了之后,只是定定的看着刘奕,依旧没有开口说话,她的神色既不悲伤,也没有不安,显得很是淡然平和。 刘奕一直微笑着看她缝好,当董筱幽抬起头看了自己一阵以后,他将董筱幽一把揽入怀中,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这个小夫人是那么可爱,那么让他难舍难分。 “荣儿,我走了,在府里也要万事小心。”刘奕温柔的说着。 董筱幽只是平静的倚着刘奕,她轻轻点了下头,其实她也很想像那些电视剧里送别丈夫上战场的妻子们一般,说出一些感人肺腑的话来,比如“你死我死,你生我生”什么的,不过话到了嘴边,她还是没有说出来。 最终,她只是幽幽的说了一声:“我等你。” 刘奕听了这句话,更加用力的抱紧了董筱幽:他是真的不舍得和妻子分开。这是他将近三十年的人生中,未曾有过的一种感情。 周围的丫鬟们看到这么一副离别的场景,都有些情不自禁的垂下了眼泪。碧落不禁在心底里默默的祈祷:战事凶险,鲜卑人又彪悍异常,但愿上苍可怜可怜荣夫人,莫要让夫人年纪轻轻就成了守寡之人…… “夫人,我走了。”好一阵子,刘奕终于轻轻放开了董筱幽。 “嗯。”董筱幽轻轻的应道,此刻她的眼中充满了依恋和不舍:却完全不同于公孙芳那样的痴恋。原来自己还是从内心里把这个男人当成是自己的丈夫的,董筱幽想着,此刻她有了担心,有了牵挂,甚至希望刘奕不要去前线了。 刘奕恋恋不舍的转过身来,三步一回头的走出了府院,上了马,带着一众护卫飞驰而去。董筱幽和公孙芳一行人一路直送到院门口,看着逐渐消失在视线里的那个人,董筱幽不禁暗暗的轻抚着自己的胸口:不会有事的,这场仗历史上都记载了汉人会赢……王爷一定会凯旋而归的! 公孙芳一直呜呜咽咽的哭泣着,直到刘奕消失了好久,她才泪眼朦胧的止住了啜泣。当她转过身想回侧院的时候,看到了还在看着王爷离去方向的董筱幽。她不禁想到了王爷走之前同董筱幽的温存,当时完全没有自己介入的余地,这让她感觉很是丢人。即便王爷现在很是宠爱这个狐狸精,可那也太不给自己脸面了。不过她并没有怪到刘奕头上,因为此刻刘奕在她心中依然是那个完美无缺的男子。 要怪,自然应该怪那个长了一张狐媚脸的人了!都怪她,是她勾了王爷的心!公孙芳眼睛哭得还有些红肿,她瞪着一双铜铃一般的眼睛看向董筱幽。 然而,董筱幽始终没有多看她一眼,公孙芳瞪了一阵子,居然没有引起董筱幽的注意。公孙芳当下心中更不是滋味,终于酸溜溜的轻声说了句:“哟,夫人这个时候知道舍不得王爷了?怎么方才王爷要走的时候,连一滴眼泪都那么吝啬呢?” 旁边的阿初听了,恼怒的看向公孙芳:这人什么意思?夫人和王爷之间那股依依不舍的感情,就连她们这些下人都看得出来,这个公孙姨娘居然还敢暗骂夫人心中没有王爷? 董筱幽回过了神来,她转了身对碧落和阿初说道:“咱们回府吧,府中也不是没有事情要做的。”说着,毫不理会公孙芳便要回府院。 公孙芳此刻再也忍受不了董筱幽将自己视若无物的轻蔑态度,她生气的冲着董筱幽喝道:“你竟敢不理我?”她是在刘奕面前才要保持一副乖巧的姿态,如今刘奕不在了,她可不会给这个小了自己好几岁的小丫头一个好脸子看的。 董筱幽漠然的回过头看了她一眼:“王爷是去打胜仗的,我可不能像公孙姨娘一般的哭丧,那也太晦气了。” 第一百一十九回 抢马 公孙芳听了董筱幽这么一句毫不客气的话,顿时火冒三丈,眼下王爷也不在,她可没有那个耐心继续扮演一个贤淑温婉的女子。公孙芳往前踏了两步,走到董筱幽身边,抬起巴掌就要招呼过去。 董筱幽身边此时站着的是碧落和阿初,结果自然是公孙芳的手还没挥下来,碧落和阿初便一人拽住她的一只手,硬生生把她架住了。公孙芳没想到董筱幽的丫鬟居然敢对她动手,她气得大声喝骂道:“你们几个贱丫头好大的胆子?本姑娘你们也敢动手?” 她这么大声的一喝,原本还在目送刘奕离开的管家和下人们全部都将目光转移到了董筱幽和公孙芳这一边来。 阿初冲着她微微一笑:“公孙姨娘好大的火气呢,奴婢们是看您走得那么急,怕姨娘被这石阶给绊住了,才好意托住姨娘。不想姨娘居然会冲奴婢们发火,啧啧,这可真是让奴婢们寒了心呀。” 一旁的百灵刻意高声说道:“公孙姨娘定是因为王爷出征,担忧得哭花了眼,所以才误以为姐姐们要伤了她……哎,姐姐们也莫心寒了。公孙姨娘可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自然是赏罚分明的,两位姐姐有福气了。” 公孙芳听了,恼怒的看着百灵:“你——!” 百灵轻轻福了福:“若是姨娘心情好要一并赏了奴婢的话,奴婢倒是不敢当的。常言道,无功不受禄。” 百灵这几句玩笑话,让周围的丫鬟和婆子们都在窃窃私语,更有人用鄙视的目光看着公孙芳:碧落和阿初在府里人缘挺好,再加上刚才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公孙芳的动作,所以众人眼下都相信她二人刚才的举动一定是怕公孙姨娘滑倒才扶住的。没想到公孙姨娘仅仅因为她们两是夫人的丫鬟就大发雷霆,真是“小肚鸡肠”呢。 公孙芳心中火气更加大了:这叫什么意思?两个丫鬟欺侮了自己,居然还要逼着自己给她们赏钱?她气得胃都发疼了,眼下她身边只有一个楠芸服侍,这是个既没主见也过于老实巴交的丫头。自然没有凌霄好。若是凌霄在跟前的话,肯定会帮着她骂过去了。 楠芸见众丫鬟们都在小声嘀咕,还有人说“姨娘不会连这点赏钱都舍不得吧?若真的跌在这石阶上,那可是很痛的。” 楠芸悄悄的对着公孙芳耳语道:“姑娘,咱们还是打赏一下她们吧,莫要让别的丫鬟们寒了心。” 公孙芳恨不得当场就甩给楠芸一个耳光:这个笨丫头,竟然笨到这个地步,居然会跟着这些是非不分的人挤兑自己!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要是一个巴掌甩过去,日后府中上上下下的人都会说她虐待下人了,以后若是被王爷知道,她就真的百口莫辩了。所以,她忍下这口气,恶狠狠地瞪了楠芸一眼。要收拾人可以,但她不能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否则日后别说整个将军府,就是整个徐州都知道她脾气不好了。 董筱幽此时又回过头来说了一句:“如今王爷才离开,你们也别去寻公孙姨娘要赏钱了,这才多大点事。咱们应该一同把将军府打理好,那才是正事。”说完,她又对着众人说道,“好了,你们也都散了吧,各人都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于是众丫鬟们一边散去,一边还说着“还是夫人大度”这样的话,把公孙芳又是气得狠狠跺了跺脚,不过终于还是没有发作。只是让她非常恼火的是董筱幽对自己视若无睹的态度。 公孙芳终于还是默不作声的憋了一肚子的气回了她自己的卧房,回去以后看到还卧躺在榻上的凌霄,她心头更是火大:这个该死的商贾之女,居然让她一再的出丑,她实在是不能忍受了。 凌霄一见公孙芳的脸色,便立刻不顾疼痛的爬起来问道:“姑娘,你在生气?可是那个小夫人又气你了?” 公孙芳虽然火气很大,但还是挺关心凌霄的,她连忙走过去让凌霄继续卧着。然后叹了一口气把今日的不平都说给凌霄听。 凌霄听完之后,只得安慰公孙芳,毕竟她也是个未经人事的女子,并不知道男女感情到底该如何维系,更猜不到为什么刘奕会更偏爱夫人一些。 公孙芳随即又叹道:“眼下,王爷都出征去了,也不知道他何日可以回来。回来以后……只怕他还一心只记挂着那个小狐狸精!凌霄,你说,可有什么法子让王爷回心转意的?” 凌霄哪里能猜透王爷的心意,可她倒是一片诚意为她的姑娘考虑,她思忖道:“王爷是个极重视礼数的,她待夫人那么好,怕也只是对正室的敬意而已。若姑娘你是正室,王爷应该会更加宠信姑娘的。那个荣夫人哪里比得上姑娘?”接着她把公孙芳大夸特夸,又趁机贬低了董筱幽一番,听得公孙芳心中的不快一点一点的都消散了。 “那,照你看,眼下我该如何做,才能在王爷心中的位置高过夫人呢?”公孙芳蔓延期待的看着凌霄。 凌霄一时语塞,她眼珠子转了转,说道:“今日王爷不是要出征么,小姐你一定要抓着这个机会不放啊!” 公孙芳听了,失望的摇了摇头:“哎,我这次是真心没算到王爷会因为那丫头一个缝得那么丑陋的锦囊如此开心……早知如此,我就是随便赶制一个,也比她那绣工好了十倍不止。只可惜王爷已经走了,这一次怕是无能为力。” 凌霄急切的扯了扯公孙芳的袖口:“姑娘,还是有机会的,而且是最后、最好的机会!” “凌霄,你这话是何意?”公孙芳不解的问道。 “姑娘,这一次咱们府里的太守老爷也要出征吧?” “嗯。”公孙芳迟疑的点了点头,她还搞不明白凌霄有什么想法。 “姑娘,你的马术可是太守亲自教的,想必也不差……如今王爷和太守老爷他们的部队恐怕才刚出城,你带上楠芸和几个家丁,骑着咱们府里最快的马,一定能追到王爷和老爷的!到那个时候,姑娘骑着马送别父亲和夫君,那可是玄菟郡的一大美谈呢!”凌霄兴奋的说道,楠芸虽然是个老实木讷、且没有什么武术的丫鬟,但她和凌霄、浅实跟随公孙芳多年,也是会骑马的。 公孙芳听了,心中已经有些激动了,但她还有些担忧:“王爷是个极重礼数的,我一个妇道人家,如此行为会不会……?”公孙芳从来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不用考虑后果的,而如今她却只担心会不会招致刘奕的反感。 凌霄用力的摇着头:“保准不会!王爷是姑娘的夫君,是姑娘的天;老爷是姑娘的生父,也是姑娘的天。姑娘骑着马追去送别他们,那才是妇德呢!”凌霄认为,只要是男人,一定都会欢喜自己的女人如此送别自己,那才是百里送夫呢。 公孙芳深深的呼了口气:“好,的确是有道理,那我便照你说的!”说完,她便起身往卧房外走。 临走之时,公孙芳微微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凌霄:这到底是个有心的丫鬟,还没许配过人呢,就想着方法讨好男人了。虽然眼下自己还很需要她,但日后只怕是不能久留在身边的,否则,她也会变了法子的诱惑王爷。公孙芳眼睛眯了眯:让她动手除掉凌霄,她还没那么绝情,只是,今后绝对要想法子,断绝了凌霄想要攀上王爷的念想。 ********** 董筱幽因为熟络了处理府里的各项事务,渐渐的也能有条不紊了。如今,她正在府里的亭子里弹着玉筝,琴音悠扬,沁人心脾。 碧落和百灵、阿初等人都听得如痴如醉,阿初心里夸赞道:曾经听闻过有人说荣夫人的琴艺幽州第一。之前一直没得机会见识,还以为只是讹传,可今日看来,倒果不其然了。 任红原本也是大家闺秀,也是识得一些音律的,她原本以为自己的琴技已经很是优秀了,但后来听过董筱幽的琴音以后,反而觉得自己哪里都比不上——这倒是她谦虚自卑了,其实各个人的琴技都互有千秋,只是董筱幽基础牢实,且有会这个年代还没有的乐谱,自然会让人听了感觉耳目一新。但真要只论琴技,这天下能胜过她的女子也是不少的。 众丫鬟都沉醉在了曼妙的音色中,只有叶儿和依儿二人听了一阵子之后,皱了皱眉,叶儿终于还是轻轻的开了口:“姑娘的琴技……貌似退步了。” 她这么一说,依儿也点了点头,她们跟随了董筱幽两年多,并不很顾忌主仆的身份差距。而且董筱幽一直也教导她们有什么话别憋在心里。 只是叶儿和依儿这么一说,碧落低着头想了想:她并不通音律,而且一直跟随在董筱幽左右,所以并为听出个中的差异来。 而阿初、百灵、任红、寒竹等人听了,倒是很是震惊:如此仙音都是退步的话,那原本夫人的琴技该是多么出神入化呢?她们甚至有点不敢相信。 叶儿看到众人都以惊讶的目光注视着她,有些惊慌:毕竟她们已经有近一年的时间没有侍奉在姑娘身边了,谁知道如今已经贵为庐陵王正妻的姑娘有没有变化呢?会不会姑娘很在意这一点,反而不允许别人提及此事,而今日却恰恰被她提出来呢?她想到这里,有些惧意的看着董筱幽。 董筱幽丝毫没有见气,她继续弹奏着弦乐,只是轻声说了句:“自打嫁出徐府以后,我每日都不得安心。这心要是散了,那琴还能弹好么?”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既不恼怒,也不哀伤,却反而让众人更感觉到她话里的凄凉来。 碧落定定的凝视着董筱幽:小姐这一年以来所吃的苦,她是全部都知晓的,得亏每次小姐都有贵人相助,才能逢凶化吉。可日后呢?碧落不仅深深的担心起来,虽然目前在碧落眼中,刘奕还是个极好的男子,但自打刘奕那一巴掌落在董筱幽脸上以后,碧落已经多了一个心眼,生怕什么时候刘奕真的会抛弃她的小姐。毕竟,碧落不可能料想到刘奕这样的人心中到底会想些什么。 叶儿和依儿只是低下头,在心中叹了口气:她们不是不知道小姐在外面遭遇的事情,单单是那流言蜚语,就差点害得徐老爷亲手杀了姑娘。 众人一时间,都各有心事,反而显得更加冷清起来,诺大的花园中,此刻只有董筱幽那凄凉婉转的琴音回荡着。 “夫人,不好了!”浅实提着裙子,匆匆忙忙的从院外奔了进来,“方才公孙姨娘不顾众人的阻拦,带了楠芸和几个府里的家丁,去马厩抢了几匹马飞奔出府了!”她一边跑,一边大声朝董筱幽喊着。 “吱呀~~”伴随着一声尖利的琴弦音,悠扬曼妙的弦乐嘎然而止。 董筱幽回头望着众丫鬟,有些苦涩的一笑:“这不,麻烦事又来了。” 第一百二十回 绮丽 公孙芳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夺马出府呢?是她认为在这里受了委屈,想回太守府诉苦?抑或是她只是想出去骑骑马?董筱幽略微皱了皱她的细柳眉,思忖着。 “你看,公孙姨娘会是去了哪儿呢?”董筱幽慢悠悠的问向浅实。 浅实抬起头,茫然的摇了摇头:“奴婢不知,”继而她的脸上露出一丝凶狠的神色,“夫人,以奴婢看来,公孙姨娘这次带了楠芸和好几个原本她从太守府里带来的小厮出府,凌霄是肯定知道她们去了哪儿的,只要去问问凌霄就知道了。” 董筱幽轻轻点了一下头:“你说的是。可,要是那凌霄不愿说呢?” 浅实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凶狠深色又多了一分:“她若敢有所隐瞒,便打到她开口!”浅实当初在凌霄手下时,没有少挨打,所以自然对凌霄的怨恨相当深。 董筱幽浅浅的抿嘴一笑,未置可否的朝着浅实摆了一下手,示意让她先退下去。 浅实见董筱幽并没有采用她的话,神色有些失望,她张了张口,但最终还是没有再发一言:眼下荣夫人根本就不信任她,她若是机灵一点的话,还是少说话的好。浅实只能老老实实的欠了欠身,从院子里退了出去。 其实,董筱幽并非不想用浅实的方法,只是那凌霄来这将军府还没多长时间,就先后两次挨了打,身上的伤势挺重的。若再对她用刑,万一不小心把她给弄死弄残了,对董筱幽的名声就不太好了。再者,凌霄可是公孙芳贴身的丫鬟,地位非比寻常,考虑到公孙域老太守的面子,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还是应该尽量留她一条性命。 另外,公孙芳虽然是妾室,可她不是一般的妾室。她要出府,哪怕是王爷也不会反对,更何况区区她董筱幽?另外一层意思就是,董筱幽个人认为自己身边比较贴心的丫头有好几个,只要她们肯团结起来同心协力,还怕公孙芳了不成?若是连这么件事都非要去找公孙芳身边的人问,那她以后也不要想斗赢公孙芳了。董筱幽目前在于公孙芳的过招中,还算处于上风,她更要保持高度的警惕了。 “你们几个认为,公孙姨娘会骑马去哪儿?”董筱幽不紧不慢的端起身边的热茶吃了一口,眼睛并没有看向碧落等人。 阿初最先开口:“莫不是,王爷和夫人前些日子把她身边的人打的打、卖的卖,公孙姨娘心里憋着气。所以趁了王爷出征的时候,想要回太守府去找娘家人诉苦?” 董筱幽眼睛都不眨一下,依旧慢腾腾的吃着茶:“是有道理,方才我也想过了,只是……”她并没有继续说着。 百灵说道:“想来她若要回府,是没有任何人敢阻拦的,她大可以让人备了马车嘛。乘马车和亲自骑马可是两回事,不会有人愿意放着马车不坐,偏要骑马的。” 碧落想了想,问道:“难道说,公孙姨娘只是想出去骑马散心?”大户人家的子弟大都有这样的习惯,虽然一般的富家女子是不会骑马的。但公孙芳自幼得老太守宠爱,听说她倒是破善于骑马。 “那也没必要如此紧急,且不顾人阻拦呀。”百灵反对道。 任红走了过来,轻轻的扯了扯董筱幽的衣襟:“夫人夫人,红儿以为,公孙姨娘只怕是要出城去给王爷和太守送行呢。” 董筱幽转过头来,狐疑道:“她这是要亲自骑着马去送行?”如此行事,倒是颇有公孙芳这个太守府的刁蛮千金风范。 百灵听了,很是赞同任红的话:“夫人,红儿所言极是!想来那公孙姨娘眼见夫人和王爷分别时那么难舍难分,她心中肯定很不甘心,所以……她这是摆明了要同夫人争宠呢。” 董筱幽听了这话,无可奈何的一笑:如此看来,那公孙芳的确应该是去城外送行了,不然没必要如此匆忙行事。 碧落努了努嘴:“这公孙姨娘做事也太没规矩了,要不奴婢这就去把她拦回来?” 董筱幽浅笑着挥了挥手:“不必了,就由着她去吧。”原来这个古代的千金小姐还想玩浪漫呢,骑着骏马,一路送别远去的夫君……确是浪漫,不过,这样的把戏也不见得对每个男人都适用。刘奕可不是那种青春年少的公子哥儿,他是在尸山血海的战场上杀出来的人,而且也快到而立之年了。这样的男人很难用如此幼稚肤浅的方法打动,更何况,董筱幽心里明白:刘奕可是很不满意公孙芳呢。怕是公孙芳这么前去送行,只会起到反效果。虽然说于礼来说,是说得过去的。而且老太守也在,从孝来讲,公孙芳也没错。但是按世事人情来推算,刘奕虽然敬重公孙域,可没打算老让公孙域压他一头。而公孙芳一去,只怕会让公孙域在行军途中去问刘奕的家事,这样会令刘奕更讨厌公孙芳……想到这里,董筱幽不禁捂着嘴嘿嘿的轻笑了几声。 除了碧落和阿初之外,任红和寒竹等人倒是颇为理解,她们也认为公孙姨娘这么跑去送别未必能得到王爷的赏识。 当董筱幽再看到任红在她身边转悠的时候,突然眼睛眯了眯:这个红儿不仅相貌出众,而且还相当机灵——虽然一早她便是看中了红儿的头脑灵光这一点,但主要是红儿的相貌实在太过于漂亮了,连自己都被她比了下去。这么一个美貌的女子,只怕是很难长久屈于人下的。若是日后王爷哪天把红儿收了……恐怕自己会多一个比公孙芳麻烦得多的劲敌。虽然董筱幽觉得刘奕绝不是贪图美色的男人,但是红儿太过于优秀了,实在很难让人不去注意她。前几天她和王爷在榻上入睡的时候,刘奕便问过有关红儿的事情,这在董筱幽心中已经敲了警钟了。 但董筱幽随即又很是愧疚的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在瞎猜些什么!红儿年纪还那么小,更何况人家不仅家人都死了、孤苦伶仃,而且入了府以后,一直任劳任怨的给自己做事,自己实在不应该以小人之心去度君子之腹。更何况,算计自己身边的人,那可是她最不屑的事情。红儿若是真的不甘于人下,迟早也会表露出来的,到时候再去想办法也不迟。 董筱幽扶着碧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又看了两眼亭外的景色,便转过头对阿初说道:“阿初,虽然本夫人没资格阻拦姨娘,可姨娘的安危要紧。你速去安排几个会武功的丫鬟出府去护卫姨娘,一定要把姨娘毫发无伤的带回来。” 阿初一听,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转,便很是俏皮的脆生生的应了一声“遵命~!”便起身先一步离开了庭院。 能不能赶在公孙芳见到刘奕之前追回她倒不要紧,董筱幽并不担心公孙芳这么幼稚的行为可以打动刘奕的心。不过她作为主母一定是要有所表示的,即使公孙芳身份很是金贵,但明里她依然只是个妾室,日后绝不能任由她再胡来。否则董筱幽自己也不能服众了,她一定要让府里上下明白这一点。 阿初奔出院子以后,来到了王爷的书房,这里还有几个同属于原暗部的丫鬟,平日里她们也只是保护刘奕进出书房的安危,再来便是扫洒一下书房的院子,很是清闲。她们一般不插手府里荣夫人和公孙姨娘两人的争斗,但她们和阿初的关系很好。 阿初找到了一个同她最亲密的丫鬟,名叫绮丽:“公孙姨娘带着几个人抢了马出城去了,夫人说要好生护着姨娘,府外不安生,眼下我也只有寻你去最合适。” 绮丽嘻嘻的一笑:“这公孙姨娘挺有意思的,你是要我去护送她?还是接回她?又或者,是要……”说着,她的脸色突然变得很是狰狞。 阿初轻轻推了她一把:“[接回]姨娘就是了,你不要多心了……那些事做不得,王爷一眼便知道,你可千万别做傻事。”阿初自然明白绮丽的意思,因为绮丽的性格和爽朗亲切的阿初完全不同,绮丽不仅颇为冷傲,而且从来是杀人不眨眼。她功夫不是很高,但却极善于运用各种手段杀人:哪怕是见不得人的阴损招数。听说王爷是被这里的太守逼着迎娶的公孙芳,绮丽可是很恼火:她自幼受的教育便是,威武不能屈。胆敢逼着自家主子做他不愿意做的事,那绮丽可是很愿意为主子出头去暗杀那些人。 不过刘奕可是一早就劝住了绮丽,所以绮丽最终什么都没做。眼下公孙芳带着几个随从出府去送行,一来绮丽觉得太没规矩了,她认为自家主子根本看不上公孙芳这样艳俗的女子;二来太没防备之心了,难不成她真以为整个玄菟郡都是她家的?所以说,当她听到阿初过来说“荣夫人”的吩咐时,她巴不得亲自去杀了公孙芳。虽然她并不认同荣夫人,但荣夫人好歹还是王爷亲自点选的人。 阿初又狠狠瞪了绮丽一眼:“你可真的千万不要做多余的事情啊!哪怕咱们夫人也不喜欢公孙姨娘,但夫人心善,从没主动谋算过别人,且王爷还很需要公孙一家的出力。你不要毁了王爷的心血!” 绮丽耸了耸肩,嘴里轻哼了一声,又对阿初笑了一下:“晓得了,本人自有分寸,你不要一惊一乍的。” 阿初总算松了口气,然后她又叮嘱道:“夫人吩咐我的时候,话里的意思是,公孙姨娘身份虽然显贵,但这里毕竟不是太守府,而是咱们王爷的将军府。做事情,还是应该要有规矩的,咱们不能动姨娘,可是可以从她身边的人下手……” 绮丽没有理会阿初,自顾自的从书房往马厩的方向走,她出了书房一招手,便跟过来两个粗使的娘子:这两个娘子长得简直是虎背熊腰,面目更是凶神恶煞,一看便知道是当初随着刘奕经历过战阵的人。 “绮丽,”阿初跟在她后面絮叨着,“记住,千万不要伤了公孙姨娘一丝一毫,也不能对她表面上有任何的不敬……” 绮丽回过头撩起裙子便对着阿初一脚提过去,阿初身手伶俐一闪便躲了过去,主要是绮丽这一脚只是虚的,并不打算真的踢中阿初,不过这个动作自然还是引起阿初的不快:“你是要捉死呀?说着说着就动手,哦,不是,是动脚。” 绮丽道:“你话太多了,我又不是不晓得。”她的音色很是清冷,同她秀丽的外貌相比,倒很是有些不相称。 阿初立在原地,不再跟着绮丽,只是气鼓鼓的嘟着嘴怒道:“我还不是担心你不懂事嘛,出了什么幺蛾子,你别给王爷添麻烦。”不过在绮丽逐渐走远了以后,她的神色又渐渐变得和缓了下来。她并不是真的担心绮丽会不懂事,而是她平日里和绮丽就是这种关系,阿初性格活泼可爱,绮丽性格清冷孤傲,很多人都不了解为什么她们两人关系还很是要好。 绮丽出马,一定能顺利办好事的。阿初嘴角一弯,笑嘻嘻的看着绮丽等人离去的背影。 第一百二十一回 撒泼 公孙芳带着人一路狂奔,很快便在城外不远处发现了刘奕和公孙域等主要将领所在的中军。一方面各路部队出发的时间不同,中军一般都比较靠后,另一方面是将军府中的马匹都是良驹,奔跑速度很快,所以公孙芳等人能赶上刚刚离开辽阳城的中军部队。 中军比较靠后的护卫部队已经发现了公孙芳等人朝着他们狂奔而来,带头的一个伍长是刘奕从冀州调过来的部队之人,所以并不认识公孙芳的身份,他立刻喝令手下的兵卒拔出兵刃、拉弓上弦,随时准备迎战。 同时,这个伍长扯开嗓子吼道:“所来何人?”如果公孙芳等人不答话,那么他一定会令手下们向公孙芳发箭。 公孙芳虽然不是第一次见识到军队,但被一群威风凛凛的士兵刀剑相向,还是令她感到颇为胆寒。而且除了她身前的这一小队士兵以外,由于幽州地势辽阔,她能够隐约看到前方密密麻麻的行军队伍。这是刘奕和公孙域直属的中军,其中刘奕部众有三千多人,公孙域太守的部队有超过五千的人马,合计起来接近一万人了。这些部队不同于大汉朝其他地方的驻军,他们军容严肃,旌旗招展,盔甲齐整,黑压压的不见底…… 公孙芳始终只是个小女子,何曾见过这样的阵势?当下她就被震慑住了:这简直就是兵卒的汪洋大海,一万多人的部队实在是犹如汪洋大海一般,令她感到胆寒,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当场愣在了马背上。 还是她身边的一个小厮胆子壮一点,他大声呵斥道:“大胆!这位是咱们幽州玄菟郡公孙太守的女儿,公孙芳姑娘!你敢对我们府上的姑娘刀剑相向?” 他这么一说,那个伍长手一摆,周围的士兵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一点,也收回了拔出来的刀剑。不过他的神色依然很是严肃:“在下不知这位姑娘是太守大人的爱女,得罪之处,还望海涵。但是,中军行军,即使是皇亲国戚,没有将令也是不容接近的!还望姑娘带着人原道返回,莫要再前行半步!”这个伍长虽然有道歉,可他的语气,以及说的话丝毫没有畏惧公孙芳的身份,这令公孙芳心头恼恨不已。 公孙芳在马背上气得咬牙切齿:在将军府里,那个荣夫人折辱她也就算了,没想到出了府,眼前一个小小的伍长都敢如此不把她放在眼里!不过她到底还是顾忌这些职业军人,不敢轻易造次,于是她耐着性子和和气气的说道:“我是来给我父亲、夫君送行的。我的父亲是玄菟郡的太守公孙域,我夫君则是当朝的庐陵王。还望这位军爷能够给本姑娘带路。” 公孙芳的态度已经算是她能够装出来的最客气的了,因为她压根没瞧得起一个伍长的身份。在他父亲的“太守”和夫君“王爷”这样的官职之下,区区一个伍长实在是如尘埃一般。她认为以她的身份,能这么客气的称呼这个伍长一声“军爷”,这伍长应该感激泣零,立刻跪下来给她叩头请罪,然后老老实实的送她去见她的父亲和夫君。 不想,这个伍长虽然官职很低,但脾气确是非常倔,当下他便拒绝道:“公孙姑娘,不是在下不给你带路!军令如山,行军途中,无关人等切不可入中军!还请公孙姑娘立刻原路返回!”说完,他昂着头直直的看着公孙芳,一脸的硬气。 公孙芳忍不下去了,她刚要怒喝一声,旁边的小厮便喝骂道:“你好大的狗胆!咱们太守的爱女你也敢阻拦,还要不要你那颗脑袋了?” 这群兵卒一个个都不是善茬儿,他们对公孙芳客气是因为她是老太守的女儿,又是个女子,这些人自然不会对公孙芳无礼了。但公孙芳带来的小厮们就没那个好运了,这些兵卒根本就看不起这种狗仗人势的恶仆,当下一个距离那个小厮较近一点的士兵便拈弓搭箭,对准了那个小厮:“这张嘴吐出的是什么狗屁!要不要大爷我现在就把你的嘴射穿?”士兵一出口便是一阵粗俗的恶言,他这凶神恶煞的举止,一下子便把那个小厮吓得脸色煞白,伏在马背上不敢出大气。 伍长并没有阻止手下的行为,似乎还有赞许的意思。他对着那个士兵点了点头,那士兵便收回了弓箭,但嘴巴里还骂了一句:“什么狗东西。” 公孙芳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她的语气变得尖锐起来:“这位军爷,话可不能这么讲。本姑娘的父亲、夫君都是你们的主将,难道我还算无关人等了?” 伍长脸色依旧如常:“还望姑娘见谅,军令不可违!” 公孙芳终于变了脸,她怒喝道:“你——!你以为本姑娘是你得罪得起的?来人,给我过去掌他的嘴!” 公孙芳刚吼完,那伍长身边的几个兵卒立刻拔出战刀,大吼一声:“谁敢过来寻死,定斩不饶!” 这些士兵都是久经战阵的精英,公孙芳瞧不起人家身份低微,他们还瞧不起公孙芳这种膏梁子弟呢。她的关系再怎么硬,不过是个妇道人家,敢动他们伍长,那就来试试。他们可是不怕死的,士可杀,不可辱这样的道理不用跟他们说他们就懂。 面对气势汹汹的兵卒们,公孙芳以及她带来的小厮们一下子便泄了底气,显得有些胆怯。楠芸脸色苍白,颤抖着对公孙芳小声说道:“小姐,奴婢以为,这群兵痞根本不懂道理,你千万别跟这样的无赖硬碰硬。否则他们若是不长眼,伤了小姐,就是他们赔再多条命,那也抵不上小姐的安危要紧啊。”言下之意,是在劝公孙芳现在老老实实的回去。 然而,公孙芳是什么人?她会甘心被一个小小的伍长阻拦了去路?公孙芳尖声对楠芸吼道:“不过是个区区伍长,有什么资格挡了本姑娘的路?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动我一根毫毛?” 公孙芳的话激怒了众位士兵,其中一个人骂道:“我呸!什么太守之女,公孙域老太守怎么会有这种女儿?我看,八成是个细作,不如咱们先把她拿下!” 公孙芳一听,怒目圆睁,她咬着牙对蠢蠢欲动的士兵们说道:“好啊,来把我拿下啊,干脆把我捆了这就去见你们将军!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敢动我?你们试试。” 公孙芳发怒了,兵卒们也发怒了:眼下简直成了一触即发的对峙局面。 “怎么了?”刘奕和公孙域太守带着护卫们已经来到了眼前,原来这里的骚动已经传到了他们耳中,所以他们立刻赶了过来。 当刘奕看到公孙芳的时候,他的眉头皱了皱,他是真不想见到公孙芳,尤其还是这个时候。没想到这个公孙芳居然如此不识趣! 老太守见了自家女儿,虽说心底里有一丝关切之情,还有点被公孙芳感动。但也是有些不满的:都怪他以往太过于宠爱这个老来女了,怎么能在大军出发之际跑到军前胡闹呢?而且还和地下的兵卒们闹了起来,这要是传遍军队的话,太影响士气了。 公孙芳可没想那么多,她一见到刘奕和公孙域,立刻将一脸的怒意化成了一腔的柔情:“爹爹!王爷!芳儿好担心你们呀!”说完,她便下了马向刘奕跑过去。 刘奕和公孙域摆了摆手,身边的护卫自然站成了两排给公孙芳让了道,公孙芳一面媚笑着迎向刘奕,一面又回头冲着刚才阻拦她的那个伍长冷笑一声:敢惹到她头上来,今日就让这个愚蠢的伍长丧命于军前! “爹~~~王爷~~~”公孙芳的语气甜的发腻,她一下子就犹如小猫一般扑到了刘奕的胸口上,乖巧的倚着刘奕,然后又对公孙域见了礼。 接着,她便要报仇立威了:“爹、王爷,这个该死的方才居然挡我的道,你看,是不是该惩治一下这样不长眼的人呢?” 刘奕冷漠的看着公孙芳:这个伍长是他带来幽州的人,曾经参加过多次凶险的战斗,可谓九死一生。原本以他的战功,足可以升职到护军了,只可惜他身份低微,家世又比较贫贱,战功被好几个将领剥夺过,如今的伍长还是刘奕给他安排的。虽说只是个伍长,但颇受刘奕的重视,且此人忠心耿耿,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刘奕爱他还来不及,岂会因为公孙芳的“不愉快”就治人家的罪? 公孙域虽说对刘奕放任荣夫人打卖他女儿带过去的下人有一些不满,但因为刘奕跟他解释过原因,且他也知道自己的女儿的确有些过于不懂规矩,所以除了心里有些不舒服以外,还是认可刘奕的做法。 而今日公孙芳在军前如此目无军纪、藐视兵士的行为,简直是在打他的这张老脸。他公孙域自幼从军,能做到玄菟太守的位置,是靠战场打拼的。没想到他女儿如今居然对士兵们如此无礼,这令他很是难堪。所以,他倒是和刘奕出乎意料的看法一致了:绝对不能治罪!一旦为了一个公孙芳就惩罚兵士,那么,这场仗不用打就已经输了。 想到这里,公孙域的一张老脸气得涨红:这女儿怎么这么不给他省心呢?原本在太守府里她的任性撒泼是可爱,但不分场合的发脾气耍性子,那就是胡闹了。 公孙芳根本没料到她的行为会让她这两个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对她产生了一致的反感。她还得意的认为自己能微风一把呢。 刘奕冲着那个伍长点了点头:“你做得没错,即使是本王的眷属,在战场上也是无关的人。今日晚上赏你肉二斤,酒五两!先带着兄弟回去吧。” 公孙域太守也赞赏道:“你方才说的没错,军令如山,不容有违。” 那伍长写过两位大人以后,带着兵卒离开,那些兵卒们交相称赞着两位大人的英明。这令刘奕和公孙域的脸色总算变得好看了一点:好在眼下幸好有王爷的一番赞同和打赏,总算没让士兵们生出反感来。 公孙芳呆呆的看着这一切,她完全没能料想到,原本应该替她出头的王爷和父亲居然会对那个对她无礼的人说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公孙芳疑惑的想着。 难道说,她成了妾室以后,便必须受尽各种羞辱,连亲人都不疼爱她了?她的泪水在眼中打着转。 公孙太守心疼女儿,早就看出公孙芳心头的委屈了,他叹了口气对公孙芳说道:“芳儿,不是为父不替你出头。你已经长大了,是该明白一些事理了,咱们打仗靠的就是这些军士们。没有他们的英勇作战,就没有咱们大汉的胜利。哪怕他们官职再低微,你也应该对他们心存敬意。这里不是咱们太守府里,由不得你随便撒泼。”公孙域太守一脸的恨铁不成钢,这番说教是他之前从未同公孙芳讲过的。 刘奕也轻轻的放开公孙芳,说道:“芳儿,军纪是大事,不能冒犯的。”他可不是公孙芳的父亲,没有那个义务语重心长的对公孙芳说教,所以草草的说了一句便打算放开公孙芳。 但、公孙域是何等人物,他只凭刘奕看着公孙芳的眼神和说出的话便能看出刘奕对公孙芳的感情来,他眼睛眯了一下:莫非,这个庐陵王根本看不上自己的女儿?他打卖女儿的下人是为了规矩,这无可厚非。可他对女儿如此冷漠,况且,女儿居然只带了这么几个亲随过来,而且这些人都是女儿原先从太守府里带走的……莫非,这庐陵王的将军府里对自己女儿很是苛责? 他公孙域虽说是个忠臣,但自家女儿若是在王爷那里受到了不该有的委屈的话,那可是要好生同王爷谈谈的。这么一想,公孙太守的脸色已经拉了下来…… 第一百二十二回 奉令打人 刘奕已经注意到了公孙域太守的困惑之处,他心里更是极为不满:这公孙芳来送行也谈不上什么大事,怎么居然只带着她自己的人呢?弄得好像他的将军府在软禁公孙芳一般,连出府都没人同意?带不带将军府的人,这一个细节是可以透露出来许多问题的:老谋深算如公孙域者,必然会立刻联想到公孙芳是不是不受宠。 刘奕脸色都快要变了,他有些恼怒的看着公孙芳,眼下他拿公孙芳真是既不能训斥,又不愿太过于宠溺,当真是棘手的很。 “芳儿,你怎么能随意出城呢?眼下鲜卑人大举进犯,城外指不定会遇到他们的细作呢,那可就危险了。”刘奕尽量保持风度,柔声的说道,实则他心里很是不痛快。 公孙芳宛如温顺的小猫一般,她忽闪着清澈晶莹的大眼,可怜兮兮的说道:“芳儿知道,芳儿也明白也许冒失的追上来会给父亲还有王爷添麻烦,可芳儿就是……放心不下王爷。” 公孙芳在刘奕面前没有什么小花招,事实上一直以来她也表现得很不聪明。但作为一个女子,她的确只需要朴实无华的表达出她对刘奕的依恋,那已经足够了。对于一般的男人而言,坦然表露出对他们的关爱比起任何的手段都简单实用。 只可惜,刘奕并非是一个寻常的男子。他这么多年来没有娶妻的其中一个原因也是他不太喜欢那些大家闺秀刻意或者不刻意表露出来的柔弱和对他的依赖,所以说,公孙芳的乖巧他看不进去,实际上他一早就不喜欢公孙芳。对于感情而言,他只忠于第一感觉:他认定了董筱幽,就不会再刻意去喜欢公孙芳。更何况他娶公孙芳还只是出于更多的政治利害关系。 “王爷!”不远处尘土飞扬,正是绮丽带着人赶了过来。 刘奕一眼看到绮丽的时候,真是万分开心:绮丽会带人来,多半是夫人指使的,他刚才还在担心会被公孙域老太守看出一些问题来,不过绮丽一来,那就多半没问题了。 绮丽下了马以后,走到刘奕面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奴婢见过王爷。”接着,她又朝着公孙老太守和公孙芳行了礼。 绮丽长相就如同她的名字一般,非常艳丽,再加上她总是一副淡然冷漠的神色,看上去更是让人觉得她美艳脱俗。她从马上下来的时候,飒然英姿,连刘奕身旁的近卫们都不禁多看了她几眼。只是在这举手投足间,就让人感觉到绮丽真不像是个丫鬟,简直就似一个大将军的女儿一般。 公孙芳在将军府的时候,从没正眼看过周围的下人,当她第一次认真的注意到原来府里还有这等容貌和气质的丫鬟时,心中居然一阵酸酸的感觉:看来她以往的眼界还真是太狭隘了,还不包括荣夫人在内,原来将军府里的潜在对手还真不少……不要说是眼前的这个绮丽,公孙芳细细的想着:就是那个相貌柔和性情可爱的阿初,单论她们的姿貌,指不定哪一天王爷就把她们抬举起来做侧室呢。公孙芳虽然对自己的相貌还是比较有自信,但阿初和绮丽、甚至那个碧落,她们不仅相貌不错,还有着一般的女子所没有的功夫,说不定一直在战场上拼杀的王爷,会更喜欢那些精于武术的女子呢。想到这里,公孙芳更加恼火了,看向绮丽的眼光自然多了一分仇视和敌意。 其实公孙芳这份心思还真的是冤枉了刘奕,不论是阿初还是绮丽,这些丫鬟都是刘奕从前的部下,而且多半曾经都是些举目无亲,沦落街头的小乞儿出身。刘奕收留了她们,派人照顾她们,虽然说也有利用她们。但总体来说,刘奕绝对不会对这些原本身世可怜的孤女们有一丝一毫逾越礼节的举动。 绮丽脸上的神采依旧很是冷然,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公孙芳那眼神中包含的妒火。绮丽把目光看向刘奕,然后毕恭毕敬的屈膝说道:“奴婢奉夫人之名,出府保护公孙姨娘。公孙姨娘今日突然带着人抢了府里马厩中的快马奔出府来,让夫人担心不已,所以特地令奴婢赶来保护公孙姨娘。” 刘奕佯作生气的样子,说道:“你们来得也太晚了一些,若是芳儿有半分不测,我定要拿你们是问!” 绮丽低垂着头,一副任凭刘奕喝骂的恭敬模样。 然而,她这么做以及刚才说出的话,令公孙域自然生出了疑惑来:“芳儿,不跟府里的任何人通报一声,你就带着一个丫鬟和几个小厮出府了?” 公孙芳故作委屈的说道:“爹爹~~~芳儿是没同别人说,可芳儿是怕别人不放女儿出府呀。”说完,她作出一副凄楚的样子来。 刘奕听了这话,心头又是一番怒火:公孙芳这么说,虽说是在替自己没有遵照规矩做事的行为辩解,但那岂不是在向老太守暗示自己的将军府“软禁”了公孙芳么?若老太守由此对他产生了看法,那可不仅仅是将会影响到他自己能否顺利掌控幽州的事情,甚至会影响到这次的作战。这公孙芳在如此关键时刻说出这等诛心的话来,真是太不懂事了!虽然说刘奕确实利用荣夫人打压公孙芳,但整个将军府里任何人对她始终还是很是尊敬的,也没有任何人在生活上亏待了公孙芳。这公孙芳,真是不可理喻! 绮丽听了公孙芳的话,居然直接跪在了地上:“是奴婢等人照顾不周,还请王爷、太守大人责罚!若不是夫人猜测姨娘可能是出府送行,奴婢们还找不到公孙姨娘,这要是遇到了恶人……奴婢们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刘奕听了,非常赞赏绮丽:这丫鬟只不过是替自己照料书房的人,要说照顾公孙芳,基本上都是公孙芳原本从府外带进来的丫鬟们做主,根本就不关绮丽的事情。但绮丽能这么说,就说明她把整个将军府和她是看作的一体的,荣辱与共。真是个聪慧的丫鬟:她越是这么说,只会令公孙太守高看她一眼,而在公孙域眼中,她和将军府、甚至和自己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能高看绮丽,就意味着公孙域老太守不会怀疑自己的女儿会不会真的受了委屈。 公孙域听了绮丽的话,认可的点了点头,随即略带责怪口吻的说道:“出府的事情,你实在是不该瞒着任何人不报的。为父不是跟你交代过么,到了将军府上,万事应该遵循规矩来,况且你带出门的这些人,又没有一个会武的。没有高手护卫怎么成?你不仅仅是太守的女儿,更是王爷的侧室,如今又是外敌入寇,万一遇到了恶人活着鲜卑人的人,你身边没人能保护得了你!” 说到这里,老太守微微动了怒,他呵斥道楠芸:“你也跟了你们小姐这么多年了,芳儿自幼就有些任性,你怎么不好好劝劝你们小姐?” 楠芸听了这话,连忙跪伏在地上不住的认错:“奴婢知错,还望老爷恕罪!” 公孙域回过头来对刘奕说道:“这……王爷呀,老夫的女儿素来有些任性,日后还望王爷多管教几分。莫要再让她作出这等没规没距的事情来。”说完,他摇了摇头:女儿已经嫁给了庐陵王,那便是王爷的人了,没想到行事居然还是如此妄为。看来,刘奕的将军府倒也没有真的难为女儿:因为刘奕府里的丫鬟们都有不少善武的能人,若是真心要阻拦芳儿的话,只怕芳儿根本没办法抢到马。能让芳儿顺利抢了马还跑出府来,这就说明人家根本不敢拦住自己的女儿。他还是不应该怀疑王爷会亏待了自己的爱女,所以,他必须要正色,好好“训诫”一番女儿。即使人家王爷再怎么容忍,那好歹是个王爷,女儿再怎么任性,也该有个限度。而且,女儿的行为,丢的何止是他公孙家的脸?看来,他必须得让这个被惯坏了的女儿长长记性了:不能太丢幽州士族的脸! 刘奕很是恭谨的对公孙域说道:“太守此话言重了,令媛以往在府中倒也很是贤良。只是,今日我也想不到为何芳儿会不给任何人说一声便偷摸着出了府,若是遇到恶贼,确实太危险了。”刘奕说完,还关切的转过头去问公孙芳,“芳儿,来,你告诉我,为何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公孙芳一时没办法说出口来:为何?因为她是不想让荣夫人知道!公孙芳认为,她单独来送别才会挽回刘奕的心思,所以根本不愿意把自己的打算透露给荣夫人知道。若是荣夫人也一起来送行,那就没有任何意义了。这是她的一点自私的想法,所以,根本不好意思同任何人说清楚,只能扭扭捏捏的不说出原因来。 俗话说:知女莫如父。况且公孙域也是妻妾成群的男子,身为过来人,他算是看明白了女儿的那点心思。只是这样一来,他更觉得一切都是自己女儿的过错了。人家府上的人诚心诚意待女儿,可女儿还防着人家,为了争宠才作出抢马出府的事情来……哎,女儿这样的手段,还真是太过于幼稚浅显了。公孙域心里有些失望,但他随即看了看那楠芸和几个小厮:这几个下人也真是群笨人,他们的存在,就应该在必要的时候规劝规劝自己的女儿,可没想到他们除了唯唯诺诺的跟着自己的女儿做傻事,就没有人能劝阻的,由此一点来看,都是些只想着撇清责任的。 公孙域气恼着,便对着刘奕说道:“王爷,老夫的女儿自嫁入王爷的府邸之日起,便是王爷的人。王爷大可不必介怀老夫,该管束这丫头的时候就应该好好管束。而她的那些下人,也都是王爷的人了。王爷该惩戒的时候,也不必多心,老夫信得过王爷!” 公孙域说出这样的话来,其实就是希望借刘奕之手能好好约束自己的女儿,让她能谨言慎行。当然,如今是在外面,而且又是在三军将士面前,王爷自然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自己的女儿难堪。不过,这些下人就不同了,正应该好好“管教”一下,让他们记得什么时候该好生规劝自己的女儿。今日的事情,其实还是很危险的,因为鲜卑的游骑和探马说不定就已经渗透到了玄菟郡来,若是女儿出了城遇到了鲜卑人,那可就凶多吉少了。这群下人就算不为主子的礼节着想,也应该替主子的性命担忧啊。 刘奕朝着公孙域拱了拱手,随即对绮丽说道:“这几个下人实在是没有规矩!芳儿出府的事情,他们居然还敢瞒着府里的人,这分明是置芳儿的安危于不顾!这等盲从的下人,跟土木人偶有什么分别?绮丽,代本王好生惩戒他们一番!” 吩咐完,刘奕朝着公孙域看了看,老太守没有一丝反对。公孙域已经对绮丽很是赞许了,自然不会反对由绮丽来惩戒这几个下人。 公孙芳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说道要惩戒人了?而且照自己爹爹还有王爷的意思来看,今日是要吩咐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丫鬟来打自己的下人?那怎么行呢!公孙芳皱紧了细眉:俗语说打狗看主人,难道说今日自己的爹爹和王爷都不打算给自己留情面?自己可是遵循着孝道和妇德来送别,怎么会是这样的下场? 绮丽听了刘奕的吩咐以后,只是轻轻的应了一声,随即走到楠芸面前,“啪”的就是一巴掌,她的手劲不小,这一巴掌打过去还带着风。只是一巴掌就把楠芸打倒在地,还没等楠芸作出反应来,她便躬身扯住楠芸的衣领,一把将她提起来站稳以后,又是一记巴掌打到楠芸的脸上。 绮丽不愧是习武之人,只是两巴掌下去,楠芸就痛的连呼出声的力气都没有,她的脸上眼睛眉毛都挤到一堆去了,可想而知打得有多痛。 公孙芳心中怒火更盛了一分:她并不心痛楠芸挨打,只是认为绮丽这么打她的人,太不给她脸面了。而且,她原本手下的不少人都被打卖出了府,如今仅剩下的几个若是也挨了痛打,那她日后也不要想有下人会尽心尽力替她做事了。连自身的安危都保护不了的主子,会有几个下人愿意一直追随的? “住手!你该这么打我的人?”公孙芳眼下怒火正旺,已经把她气得连形象都不顾,就这么冲着绮丽吼叫道。 绮丽一手揪着楠芸,一边冷冷的回头来对公孙芳说道:“对不起,公孙姨娘。不过奴婢眼下只是奉令打人。” 第一百二十三回 赏识 “你——!”公孙芳气势汹汹的瞪着绮丽,她还真不知道,原来将军府里居然还有绮丽这样丝毫不给她客气的下人。虽然自己只是侧室,可若是只论身份,她比荣夫人还要尊贵,这个丫鬟居然如此不长眼。 然而,就在公孙芳横眉怒目的看着绮丽的时候,公孙域却厉声喝道:“芳儿,不许胡闹!”他的口吻对于公孙芳而言是前所未有的严厉。不禁令公孙芳听了之后,心里一颤:爹爹居然对她这么凶,莫非自己做错了什么,真的惹爹爹生气了? 绮丽丝毫没有被刚才公孙家父女的声音影响到,她的手上毫不留情,把公孙芳带来的几个下人都打了两个耳光以后,恭恭敬敬的走到刘奕面前屈膝行了礼:“王爷,奴婢已经教训过这几个下人了。如今王爷大军待发,不宜打杀自己人,奴婢认为就此为止最好。相信他们几个也已经悔过了。” 刘奕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公孙域,公孙域自然明白这是王爷在给他面子,毕竟打的这些下人原本都是他太守府里的。公孙域冷冷的问道跪在地上的楠芸等人:“你们可知错了?” 楠芸几个早就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再加上脸上被绮丽狠狠的扇了两巴掌,痛的他们咬牙切齿,此时听到原来的老太守用如此阴冷的口吻问话,更是连忙不停的叩头请罪:“奴婢、奴才们知错了!” 公孙域这才收起了怒容,说道:“知错便好,你们原本都是我太守府上的人,如今在王爷的府上,更应该遵循礼数,今日你们不该没有劝阻小姐,视你们主子的安危如无物。今后,老夫的女儿还要各位好生照顾,你们,起来吧。”说到这里的时候,公孙域已经是一副很是和蔼的语气了,简直是个慈祥无比的老人。 楠芸等人原本是挨的绮丽打,根本没有把她们受到的痛苦算到老太守头上,如今太守还这么和蔼的对自己说话,楠芸等人立马感动得眼圈都红了,连忙不住的说道:“奴婢知错了,从今以后奴婢一定万事以小姐的安危为重!” 公孙域对楠芸等人叮嘱完了以后,又将目光投向绮丽。他很是认同这个丫鬟,处理事情来果断干脆,而且又是个极为细心的,还能明白什么是点到为止。看来王爷府里的下人也被他调教得很是出彩呢,公孙域心里更是欣赏刘奕起来:这门亲还真没结错,把王爷这么优秀的女婿给幽州的任何一个豪门望族都是浪费,只有自己家攀上了王爷才是最好的。 “你的名字叫什么?”公孙域问道。 “奴婢名绮丽。”听到公孙域问话,绮丽立刻屈膝跪着向他行礼。 “绮丽……不错,是个好名儿,”公孙域捋了捋银色的胡须,露出了微笑,“请来吧,不必老跪着回话。” “是。”绮丽从地上起身,略微低垂着头,恭敬的立在公孙域面前,脸上的表情一丝变化也没有。 “你倒是个极好的丫鬟,老夫这个女儿自幼娇惯得很,日后还希望绮丽姑娘能够代老夫好好管教管教她。”公孙域很是赞许的夸奖道。同时,他拿出一枚玉佩递给绮丽,“这一枚玉佩,就算是老夫赏给你的,若是今后老夫这个笨女儿还要一意孤行做什么错事,你便代替老夫打她一巴掌。” 代为管教?打她一巴掌??不光是绮丽感到吃惊,就连公孙芳和刘奕二人听了,都很是惊讶:什么是代为管教?那可不仅仅是要规劝公孙芳,而是若是公孙芳不听劝阻,绮丽有资格代替父母打人啊!她区区一个丫鬟,居然被太守赋予了这样的权力,简直令人无法想象。 公孙芳连忙说道:“爹爹,不可啊!她……她左右不过是个丫鬟而已,如何能有资格管束我?爹爹你快把那枚玉佩收回去。”说完,她还恶狠狠的看向绮丽,用眼光在警告她:你不过是一个小丫鬟,有什么资格受我父亲如此大的抬举?还不赶快谢绝? 公孙域正色对公孙芳训诫:“芳儿,你已经是王爷的侧室了,万事当三思而后行。就拿今日来讲,你不顾自身安危,带着那些个不会武的下人出府,真要是遇到了恶人,那可不仅仅是你的性命有危险,更是扫了王爷的体面!而且你不守规矩,连带着跟着你的那些下人也没规没距的,这些事情前段日子王爷都跟为父说过了……为父虽然极为宠溺你,但是如今你以为人妇,岂能不遵循府中的规矩行事?哎……也怪老夫太过于疼你,倒是把你这丫头给惯坏了。” 公孙芳听了,只能耸拉着脑袋听她父亲唠叨,不再敢说半个不字。她的爹爹可是在暗示她:自己已经是王爷的人了,且不能给王爷丢脸,更不能给公孙家丢脸呀。想到这里,她只能认命的听从父亲的话。 绮丽低垂着头,始终没有伸手接过那枚玉佩,倒不是她不敢。绮丽只是心中犯疑:这老太守究竟为何要这么做呢?方才他默许王爷惩治下人,已经是让自己的女儿很丢面子了,如今居然还要给自己可以责打公孙芳的权力……这权力着实太大了点不说,而且及其诡异。绮丽虽然性子冷,但脑袋可不傻:她认为自己哪怕表现得再好,再受老太守赞赏,老太守也不可能仅仅凭着这么一面之交就认定自己人品很好,甚至能好到代替他“管束”他那个宝贝女儿。自己可是王爷的下人呢。这老太守……究竟在想着什么? 刘奕此时也在思考着,不过他脑子活泛,马上就猜出了公孙域的动机来:老太守还是很担心自己的女儿呀。前段日子接连两次惩戒公孙芳带去的人,虽说丝毫没有表露出自己不喜欢公孙芳,但老太守一定也察觉出一些不对了。此时他把管束公孙芳的大权交给自己府里的下人,那可不是说他真的信赖绮丽,而是一个软威胁:公孙芳始终是他的女儿,绮丽可以管束,但管束是什么意思?那是让公孙芳今后能活得更好而已,说到底,公孙芳在自己府上是出不得半点岔子的!让绮丽管束她,实际上是要保护她的意思。这么看来,老太守始终还是在担心自己会冷落了他的女儿呢。只是身为自己下人的绮丽的出现,能够让老太守暂时放了担忧的心来。 不过,想通了这些,刘奕此时心中想的却是董筱幽:也多亏了这个丫头,幸好她能及时派人赶了过来,不然……公孙域肯定会想左了,那样的话,这次战斗就会很危险了,他刘奕自己的人马只有不到五千人,而出战的幽州各地军马有近两万人,若是将帅不和或者猜疑太深,那可是极为险恶的情况。还是荣丫头机灵,不然自己的苦心只怕会付诸东流。 公孙域见绮丽没有接过他的玉佩,而是有些出神的样子,认为她可能是有些受惊了,毕竟这么大的权力,居然能到这个丫鬟头上,换做任何人都会当场愣住吧。他看着绮丽,更加亲切的说道:“姑娘,接下吧,老夫可是信得过姑娘的品性。” 绮丽一听这话,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回,她还真不敢随便接过老太守的东西。至于老太守口中的“品性”嘛……她心里一声冷笑:他还不知道自己来之前,是真的想过寻一个机会把他的女儿杀掉呢。若是公孙芳在外面死了,过错全部都在楠芸那几个下人身上,只要追查不到她是真凶,那公孙芳也只会死得不明不白了。可惜……老太守只怕不会那么好糊弄,公孙芳不明不白的死,只会让王爷受到幽州士族的猜忌和指责。 刘奕此时也想通了:那玉佩也不见得不好,本来即使公孙域老太守不暗示,他也一样是要好生保护公孙芳的,即使是不喜欢,也一样让公孙芳一辈子过得风平浪静的。况且眼下看来,公孙芳论手段、论心计……没有那一样上得了台面,纯粹是一个被惯坏了的大小姐,这样的人也不会作出多大的事情来乱了他的后院。绮丽有管束她的权力其实也不错,偶尔还能直接管教管教公孙芳,让她连小打小闹都做不出来。 “绮丽,太守大人既然如此赏识你,你还是收下吧。”刘奕冲着绮丽说道。 绮丽听了这话,略微在心里说了声“是”,于是她接过这一枚玉佩,对公孙域太守再次行了一礼:“奴婢谢太守大人赏赐,今后一定用心代太守大人照顾好公孙姨娘。” “好、好。”公孙域喜笑颜开的点了点头,“真是个好丫鬟,如此,老夫便安心了。” 公孙芳见绮丽居然当真接下了玉佩,心头更是很不是滋味:这个死丫头带着人来打了她的下人,居然还得了爹爹的赏赐,而且若是照爹爹这么吩咐,这丫头今后连自己都打得?那可怎么得了!她两眼看着绮丽,都快要瞪得滴出血来了。 然而,绮丽似乎丝毫没有芒刺在背的感觉,神色依旧平静,只是屈身再次向老太守道了谢,随后将玉佩收好。 刘奕看了看绮丽:既然老太守都把这么贵重的玉佩和管束公孙芳的权力给了绮丽,自己自然也应该做出点表示了:“绮丽,回头我便令人回府报信。从今日起,你便是府中的管事丫鬟,和阿初一个品阶,要好生辅佐夫人打理府中之事,还要好生照料公孙姨娘。你可明白自今以后,你肩上的责任?” “是,奴婢明白。”绮丽跪下道了谢。 从此以后,她在府里地位也不一般了,只是她的脸上没有丝毫喜色,似乎能成为管事丫鬟对她而言既不是好事也不是坏事。刘奕很是明白绮丽的性子,倒也丝毫不担心绮丽日后会不会在府中目中无人。由此来说,今日让绮丽来接人,倒是太合适了,因为府里最冷漠、遇事最淡然的丫鬟就是绮丽。 ********** 诸事都处置妥当以后,刘奕、公孙域等人率军远去,公孙芳和绮丽等人恭敬的目送着大军逐渐消失在她们的视线中。 公孙芳待到刘奕和她的父亲走到看不见以后,气呼呼的对绮丽不阴不阳的说了句:“哼,你这个丫鬟还真是好运呢,不过就算我父亲给了你玉佩,你也不要以为……” 她话还没说完,绮丽突然将一方手帕塞入她的嘴中,然后两边的两个娘子将公孙芳架起。这一举动把公孙芳吓得花容失色。她还真想不到等王爷和爹爹一走,这个讨厌的丫鬟居然敢立刻对自己发难。 “你、你居然敢对我们姑娘如此无礼?”楠芸面无血色,公孙芳带来的另外几个下人立刻也跳了起来,想要扑过去把他们主子“救”下来。 绮丽一巴掌扇过去,将楠芸又打倒在地,接着她撩起袖口,走过去一阵拳打脚踢,把那几个还蠢蠢欲动的下人全部打翻在地,继而转过头来对那两个膀大腰圆的娘子说道:“把姨娘送入车内。” 两个娘子简直就是把公孙芳硬“塞”入了马车的车厢里,绮丽在上马车之前,狠狠的踩了楠芸一脚:“起来。” 楠芸浑身颤抖着,不敢有违她的命令,她忍着痛从地上爬了起来。此时楠芸的脸上两边都肿了起来,浑身都是泥土,头发也散乱了,看上去简直像是一个乞儿,不过最可怜的是她眼神里充满了对绮丽的恐惧。这个丫鬟自从出现,先是不给她们小姐面子打了自己等人,居然还能因此受了王爷和老爷的赏识,又是得了玉佩,又是被王爷提拔。关键是此刻她还敢对小姐如此不敬,这还真是个她惹不起的人。 绮丽冷声让另外几个下人也忍痛站了起来,随即跳上了马车,命令道:“回府。”随着绮丽这一声吩咐,马车缓缓的开始移动,其余的下人们,骑马的骑马,步行的步行,都跟着马车往将军府回。 第一百二十四回 问罪 绮丽进了车以后,被“丢”进车厢里的公孙芳愤怒的瞪着她。公孙芳自幼可以说是养尊处优,何曾被人如此粗暴的对待过?在她眼里,绮丽不过是个区区的丫鬟,居然敢如此对她,简直是罪不容诛。然而,她嘴里被塞了帕子,此时她的双手已经没人架住了,却因为极度的怒意,让她忘了伸手把嘴里的帕子取出来,而是直接挥着巴掌想去打绮丽。她要让绮丽明白:自己无论如何,也是个主子,她一个奴婢竟然敢如此对待主子。 绮丽丝毫没有对公孙芳客气,她从袖子里取出一根绸缎来,一只手把公孙芳冲她挥过来的手抓住,另一只手伸过去把公孙芳整个人死死掐住。公孙芳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小姐,哪里会是绮丽的对手,眨眼间就被绮丽用绸缎扎扎实实的绑了起来。 公孙芳扭动着身体挣扎了一阵,柔韧的绸缎绑得紧紧的,她根本无力挣脱开来。无可奈何的公孙芳只能用眼睛恨恨的盯着绮丽,简直恨不得将绮丽用目光杀死一百次。而绮丽只是静静的注视着公孙芳,她脸上始终没有什么表情,让人看不透她到底是喜还是怒。公孙芳瞪了她一阵子,发觉绮丽根本丝毫不介意她那杀人的眼神,反倒是自己的眼角好像都快要裂开来了。最终只能呜呜的恨了一声,然后别过头去不再看绮丽。 两人在车厢里就这么僵持着,一直回到了将军府。董筱幽已经带着碧落和阿初等人来到门内的前院等着公孙芳回府。董筱幽是知道公孙芳出府的目的,虽然她相信王爷不会给公孙芳感动,但依旧打算让公孙芳回来受受气:既然老早公孙芳就认定自己是敌人了,对她还何须客气呢? 不过事实上不等董筱幽开口,当众人看到绮丽像拘押犯人一般将五花大绑的公孙芳从马车上带下来的时候,别说董筱幽,就连阿初都惊讶得长大了嘴巴。董筱幽还真不知道:原来府上还有这么一个巾帼英雄级别的丫鬟。 阿初终究还是觉得很不妥,她略带责备的看了绮丽一眼,随即走过去对绮丽小声说道:“你也太过分了吧,她好歹是咱们王爷的侧室……” 绮丽无视阿初的指责,只是转过身去替公孙芳松了绑。 公孙芳的身子能自由动弹了以后,立刻便举起手朝着绮丽打过去,结果绮丽还是轻松的把她的手抓住,然后反手一撇,公孙芳一下子痛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这下子她不敢再轻举妄动了了,因为除了绮丽这一下子让她感到痛以外,一路上她在马车里被绑着无法动弹,自然也没办法调整坐姿,只能硬着头皮在马车上颠簸了一个多时辰。现在她全身都酸痛着呢,这一下子吃了痛以后,更是没办法再对绮丽出手了。而且她自己也很清楚:她就算再要动手,也根本打不过这个丫鬟。 但是公孙芳在嘴里的帕子被取了出来以后,终究是怒火难耐,她恼怒的对绮丽说道:“你一个区区丫鬟竟然敢如此对我,你……我一定要让你不得好死!” 绮丽冷冷的扫了她一眼,随即对阿初和董筱幽说道:“奴婢今日寻着王爷和公孙太守,王爷命奴婢为府里的管事丫鬟。公孙太守赏了奴婢一块玉佩,让奴婢今后能代他好生看管公孙姨娘。”她说完,将那一枚玉佩取了出来。她身后的一个娘子也将刘奕留给荣夫人的印信递给了董筱幽。 董筱幽看完以后,点了点头:“既然王爷如此吩咐,那么从今以后,绮丽便是咱们府上的管事丫鬟了。阿初,日后你同绮丽二人要齐心协力,好生辅佐妾身打理府中的事务。” 阿初脸上满是对绮丽的不屑,不过心底里却很是开心:因为她这个为人冷傲的姐妹虽然同她关系很好,却因为过于冷漠而一直不如主子的眼里。不过今日终于算是扬眉吐气了,能够和她一起做管事丫鬟,那日后可有趣得多。不过阿初更加惊喜的是:绮丽居然能得到公孙太守的赏识,这还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董筱幽对绮丽也是非常欣赏,不为别的,就冲着她敢把公孙芳这个太守的爱女当囚犯一般捆绑着押送回府,就证明这个丫鬟真不是一个欺软怕硬的人。这么一个浑身都透露着一股清冷气质的女子,肯定不会是地位能够打动她的。看来,自己日后应该多多结识一下这个人,董筱幽心里暗自盘算着。 公孙芳拿绮丽没有办法,又不想看到董筱幽的脸。她被绮丽放开以后便带着人气鼓鼓的打算离开前院回她的侧院去。 叶儿见了,立马开口了:“公孙姨娘,你未经通报夫人便擅自离府,如今回来以后什么都不对咱们夫人交代一下,便要走?” 公孙芳怒气冲冲的回头瞪了一眼叶儿,她心头烦着呢,居然还被这么一个丫鬟给气到:“我要去哪儿还需要给别人说?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敢这么一副态度对我说话。来人,给我掌她的嘴!”她伸出指头指向叶儿。 然而,两边没有一个下人敢站出来。因为荣夫人已经踏了几步,走到了叶儿身前:“公孙姨娘,你可是公孙太守府里出来的人,按理说,礼仪方面应该比任何人都学得好吧?你说说看,身位侧室,未禀明我便擅自离府,算不算是有失礼节?” 公孙芳一下子将仇视的目光转移到了董筱幽身上:她更加不甘心了,凭什么这个商贾出身的贱人能在自己面前这么耀武扬威的?若是她能早一步嫁入府里,如今便是她的正室,这府中的一切本应该她来做主的。她恨董筱幽:都是因为她,自己才沦落到这个地步。 “而且,你带出府的人,没有一个会武功的,也没有带护卫。若是遇到什么不测来,别人不知道的是不是还会以为咱们府里的人在难为你呢?你这么做,不仅仅是将我置于不仁不义的地步,更是将咱们王爷置于不仁不义的地步,你可明白?”董筱幽微微翘着嘴唇,不紧不慢的说着。 公孙芳怒火攻心,简直差点要气得吐出血来,她感觉喉头甜甜的,似乎一口血已经到了嘴边。然而,她不能吐血,吐出来只会让府里的下人更加瞧不起她,让荣夫人更加得意。她浑身绷紧,将那一口血给忍了回去。 董筱幽见她这副强忍的模样,心里暗自一笑,继续一板一眼的说道:“你若是把事情禀明,我又岂会不让你出府呢?哎,看来公孙姨娘还是不明白此事后果到底有多么严重。想必姨娘身边定是有某些小人在怂恿了,浅实!” 随着董筱幽的吩咐,浅实从后排的丫鬟中站了出来:“夫人。” 公孙芳眼见这个“叛徒”还有脸出现在她的面前,脸上又是一阵恼火,她这次将要杀人的凶狠眼神狠狠的投在浅实身上。 “浅实,你告诉本夫人,会是哪个恶奴在公孙姨娘面前乱说话,让公孙姨娘不仅无视咱们府上的规矩,还差点害的王爷和我被世人唾骂的?” 浅实恭恭敬敬的朝董筱幽屈膝行了全礼,随即脆生生的回答道:“回夫人,奴婢知道最受姨娘信赖的便是凌霄姐姐。”浅实这段时间一直被董筱幽放置得不远也不近,但起码她每天不用受人白眼,也不必担心像以前那般动辄被公孙芳和凌霄责打泄愤。所以她虽然对荣夫人至今为止还不太信任她感到有些沮丧,但心底里还是更亲近荣夫人的,再加上她对凌霄有私怨,眼下自然不会放过凌霄。 “凌霄?可是上次怂恿公孙姨娘服用毒药的恶奴?”董筱幽故作不解的问道。 “是,正是那个凌霄。”浅实低垂着眼帘,毕竟以前常被打骂,所以她还不太敢看公孙芳那一副凶恶的神色。 董筱幽又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随即咬牙切齿的说道:“公孙姨娘,想不到你院子里居然有如此冥顽不灵的恶奴。害了你一次,还想害你第二次,姨娘日后一定要认清好坏啊,这种恶奴绝对不能放过。来人啊,把那个凌霄抓过来,本夫人今日要把她活活打死!看日后谁还敢在府里搬弄是非的。”她这话完全把公孙芳看作自家姐妹一般,明明大家都知道错的人是公孙芳,但没有人敢动公孙芳一根毫毛,只能把气出到凌霄头上。只是没想到荣夫人说这么一番话简直是站在公孙芳的立场上来考虑。 公孙芳脸色大变,她可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身边最信赖、最聪明的丫鬟被打死的:“……夫人,我看,还是不用了,凌霄那丫头……并没有恶意。”她是咬着牙喊出夫人二字的,公孙芳脑袋也不笨:荣夫人早不发落、晚不发落,偏偏要等到自己刚回府的时候当着这么多人面要打杀凌霄,还不是逼着自己给她认错罢了。她这是名正言顺的威胁:怎么样,我不能动你一根指头,但你身边的下人我可是想打想杀都没问题的。最让她气愤的是,连她的父亲这一次都反对她私自出府,这就更让她日后没地方诉苦去了。 董筱幽亲切的对公孙芳说道:“你不用替她求情,我知道咱们公孙姨娘一向重情重义,哪怕手底下的人做错了事,也尽量护着她们。可是,这种恶人一定不能放过呀,要知道,若是姨娘出府遇到恶人,那可是害了姨娘的性命。”说着,她脸色一冷,对楠芸等丫鬟说道:“你们这几个下人居然助纣为虐,本夫人今日连你们也要一并责罚!来人,把她们几个都拖出去痛打五十棍!” 五十棍!公孙芳眼里一黑:这要是真打完,估计楠芸等人一个都活不成,况且,荣夫人那一句重情重义简直把自己讽刺到了极点!怎么办?自己要是再不认错的话,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荣夫人命人把自己身边最后剩下来的几个下人全部打杀了,公孙芳陷入了矛盾之中。哼,什么助纣为虐,荣夫人想说的根本不是凌霄,而是暗指自己罢了。 公孙芳再一次瞪大了双眼,好一个商贾之女,明明是最下等的贱民,居然能仗着身份,依着礼节把自己逼到这样的地步。她认错的确可以救下凌霄和楠芸等人,但她的脸面呀,她们公孙一家的脸面,她身位幽州士族之女的脸面,那可真的是要在府里丢尽了……公孙芳的手在袖子里已经握紧成了一个拳头,她是真想一拳打在董筱幽脸上。不过,理智告诉她,不能动手,否则……那几个会武功的丫鬟一定会再次借着机会狠狠的教训她一顿,那样她只会更加丢人。 此时,一直冷眼看着的绮丽忽然看了口:“夫人,如今公孙太守已将公孙姨娘托付给了奴婢,姨娘下人的错,也等同于奴婢的错,还请夫人收回成命。” 董筱幽略有些惊讶的看向绮丽:怎么,莫非这丫头收了公孙太守的玉佩,此时在她心里已经转向了公孙芳? 第一百二十五回 吐血 绮丽平静的直视着董筱幽,似乎毫不顾忌董筱幽此刻眼中流露出来的不解和疑惑。 就连公孙芳都感到奇怪:这个对自己毫无畏惧之心,说动手就敢动手的贱婢居然会替自己的下人们说情?不过她马上就反应过来了:这个丫鬟看来还是被父亲那一块玉佩给镇住了,她这是在向自己表明立场呢。哼,虽然她公孙芳绝对不是一个能够容忍自己吃亏的人,不过如果眼下绮丽能帮她一马的话,她日后也会想办法多给绮丽一点好处的。这些低贱的下人骨子里都是一样的,只需要一点黄白之物便能收买她们。 “夫人,还请您收回成命。”绮丽又强调了一遍,语气虽然很柔和却让人感觉到一股透骨的冷漠寒意。凡是熟知绮丽的人,此刻都知道绮丽是真心要荣夫人收回成命,而不是故作姿态的假意求情。 阿初心里叫苦不迭:她如今已经是彻底站在了荣夫人这一边了,绮丽是她的好友,自然应该跟她选择同一条路。然而,如今绮丽不仅受了公孙太守的赏,而且还成为了府里第二个管事丫鬟,地位和自己已经平起平坐了。绮丽若是站到了公孙芳那一边,今后府里的日子就不会平静了:夫人和姨娘之间还没都完呢,就该轮到她和绮丽两个老友之间的争斗了。阿初自然不愿意见到那一幕,她不禁后悔起来:怎么她偏偏要让绮丽去接回公孙芳呢? 阿初愁眉苦脸的样子一下子便落入了董筱幽眼里,她并不熟悉绮丽,所以对绮丽还很是好奇,而且刚才绮丽对公孙芳如此不敬,那都是大家看得清清楚楚的。这样的一个人真的会站在公孙芳那边吗?不过无论如何,她董筱幽如今是夫人,她才是府中说一不二的人物,若是绮丽要帮着公孙芳害人,即使是王爷以前的下属,她也不会另眼相待的。 董筱幽终于抚平了心中的不解:“绮丽,你……为何要令本夫人收回成命?莫非,你认为这些下人犯下的过错不应该受罚了?”她冷冷的问道。 面对董筱幽少有的冷言冷语,绮丽眼皮都没有动一下,她的表情依旧平静如常,且周身给人的感觉就如一潭清幽寒冷的泉水,不起一丝的波澜:“夫人,楠芸等下人的过错自然是不可不罚的。但如今奴婢受了公孙太守的重托,无论是公孙姨娘还是她身边的下人,做错了事,应该由奴婢来动手惩戒,这样才能使奴婢不负太守的期望。且,奴婢以为,这样的事情也不需要惊动夫人。” 绮丽这话一出,众人的脸色又是一变:大家都还以为绮丽是在说情呢,这一下子就变成她要代荣夫人教训人了。绮丽的手劲如何,除了董筱幽这些人以外,府里大半丫鬟们都是很清楚的。而阿初听了绮丽的话,脸上的愁容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董筱幽当即便表示:“既然如此……那便交由你处置。”她的眼中不自觉的露出了欣喜的神色,不过很快她就自责了:怎么自己变得这么刻薄了呢?非要看着所有人都站在自己讨厌人的对面才开心。 公孙芳呆立在原地,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绮丽已经走到了楠芸面前,“你的过错是什么,想必已经不用我来教了。老太守那里便已经责备过你们了,如今回了府里,咱们自然还是一切按规矩来。” 她话音刚说完,众人只见一道影子掠过,“啪”的一声,楠芸的脸上又起了一道新的伤痕。尽管楠芸本人已经不是第一次被绮丽打了,但这一下子还是直扇得她两耳嗡嗡作响,脑子里还在想着:怎么她出手速度总是那么快,自己连挨打的准备都没有就这么生生的吃了她一记耳光。这挨打也是有点学问的,特别是楠芸这样一个从来都老实本分的人,由于她从小就被凌霄打到大,所以每次挨打前,她都会深吸一口气,这样再被打到脸上就不会特别痛。但绮丽不仅手劲大,打人的速度也是凌霄万万比不上的,自然让楠芸感觉脸上像是火烧一般热辣辣的痛。 楠芸不是一个怕挨打的人,但绮丽打人实在是太痛,况且这已经是她同一日内的第二次挨打了,她实在受不了这样的痛,眼里的泪珠立时就滴了出来。但因为她内心极度恐惧,此时竟然连求饶都无法开口。 浅实毕竟是和楠芸一起长大的,她同楠芸之间的感情不同于一般的丫鬟,而且她心里很了解:楠芸是个老实的苦命人,她还真像替楠芸说说情。只是她自己眼下也很是尴尬,公孙芳那边已经恨透了她,而荣夫人也并不信任她,虽然她日子过得还算踏实,但时时刻刻都会有人监视她的一举一动,还是令她感到难以安心。不过和丫鬟们接触下来,她也逐渐清楚荣夫人不会毫无缘由的问责下人,这样一来她变打算今后老老实实的跟着荣夫人办事,争取一天天的得到荣夫人的信赖。所以,眼下她不太敢站出来替楠芸求情,只能在心底里默默地对楠芸说一声:老姐妹,对不住了。 好在绮丽并没有过多为难楠芸,看一个人的性格往往看她挨打时候的眼神就能明白。楠芸挨打的时候,她的眼神里是难过、痛苦和自责等神色,所以绮丽一眼也看出来楠芸不是一个喜欢煽风点火的人,自然也只是打了她两巴掌便放过了她,因为,有好几个下人在城外挨打的时候,那眼神里可是充满了怒火和不甘心呢。绮丽自然是要把更多的巴掌送给了那几个人。 公孙芳脸色气得涨红,她终于忍不住吼道:“给我住手!”这哪里是在打她的下人,分明就是在打她的脸!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也,她堂堂的太守之女,岂能继续受此侮辱? 绮丽挥舞着的巴掌并没有间断下来,但她依然回过头来扫了公孙芳一眼:“姨娘还有什么吩咐的?莫不是嫌奴婢给这些下人的教训还不够?” 公孙芳牙关紧咬,她似乎能听到牙齿已经传来了“咯吱咯吱”的声音:“我叫你给我住手!不许再打我的下人!” 绮丽这一次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看了阿初和董筱幽一眼,便继续对那几个已经被打得瘫软在地的下人掌嘴。 董筱幽还有些不解,阿初轻轻在她旁边低声耳语了一阵,董筱幽连忙轻轻一笑,点了点头。然后,董筱幽便对公孙芳正色说道:“公孙姨娘,你说的不太对吧?什么你的下人,我的下人的……咱们都是王爷的家眷,咱们的下人自然都是王爷的下人,也是这将军府里的下人。绮丽呢,她是受了王爷任命的管事丫鬟,由她来教训犯了错儿的下人,有什么不妥的呢?还麻烦公孙姨娘指教几句。” 公孙芳怒目圆睁:“你——!!”她气得脑袋都有些晕了,“那她不如把我一并打了好!”她用力的一指绮丽。 董筱幽浅笑着点头:“绮丽这丫鬟是受了老太守的玉佩的,她若动手惩戒姨娘的话,那也是合乎规矩的。不过不知道姨娘错在哪儿,要让绮丽来惩戒你呢?”董筱幽话一出口,周围的人都不禁低下头暗自轻笑,但那些下人看着公孙芳的眼神却是鄙夷和不耻:荣夫人已经不止一次的暗示,只要公孙姨娘能够坦然承认自己错了,便可以放过她那几个下人。但这个公孙姨娘却丝毫不愿意丢了自己的面子。为了她一个人的脸面,哪怕她那几个下人被打得面目全非她也不管不顾,顶多也就扯着嗓子骂一下。天知道她是为了这些下人骂的,还是因为绮丽打人不给她脸面逼得她骂的。 众人更加同情楠芸等人了,但却并没有厌恶绮丽:楠芸她们跟了这样的主子是她们的不幸,但她们自己也有不对的地方,是该吃吃苦头。日后公孙芳再要做什么傻事,她们可要多多的顾忌一番了。 就在公孙芳咬牙切齿瞪着董筱幽,绮丽继续责打下人的时候。两个娘子把还在养伤的凌霄也拖了过来,凌霄被吓得脸色惨白,浑身颤抖。但这两个娘子也是长得高大粗壮的,凌霄根本挣脱不了,只能任凭她们两把自己从侧院一路拖着到了前院。 “小姐,怎么了?”凌霄根本不知道她出的“计策”犯了多么严重的错误,所以她还不清楚为什么自己好端端的会被人拖出来。 绮丽已经停了下来,那几个下人除了楠芸以外,一个个都被打的脸都破裂了,嘴里全是鲜血,那模样,让人看了心底都发怵。 公孙芳看到连还不应该下榻的凌霄都被人拖了出来,正要发作。但绮丽抢先了她一步:“是你出的主意让公孙姨娘出府的?” 凌霄看着眼前立着一个看上去既有些孤高冷漠,又有些威严的女子,心底里莫名生出一股害怕的感觉。但她立刻火了,她好歹也是姨娘身边最受信赖的大丫鬟,这府里还没有下人见了她不客客气气的。眼前这个丫鬟算哪根葱,居然敢在自己面前用这么一副高傲的语气问话,真是不长眼了:“就是我让我们家小姐出去送行老爷和王爷的,这还有错?”她说完,把脖子一昂,“是你让她们拖我出来的?你是个什么东……” 凌霄的“东西”这个词还没说完,嘴巴上便重重的挨了绮丽一巴掌,这一巴掌打得又狠又快,再加上她还在说话,只是眨眼间,凌霄另外一边的一颗大牙就被绮丽一巴掌给打飞了出来。凌霄一下子便痛的眼冒金星,嘴巴里只能呜呜的低吟着。这下她可惨了,原本掉了一颗大牙,她吃饭只能靠一侧来咀嚼,已经很是不便了。如今另外一侧的大牙也飞了一颗,她今后吃饭怕是只能用门牙咀嚼了。 绮丽没有停下来,巴掌接巴掌的继续招呼着凌霄,同时她嘴里还振振有词:“听说你自幼便追随姨娘长大,姨娘不会武的你知道吗?姨娘带出去的人没一个会武的你知道吗?姨娘要是出了什么差错,你担待得起?说,你知错不知错?” 凌霄被这么一顿乱打,只能不住的扭动来躲避,却因为双手被人拽着,根本没办法躲过绮丽的巴掌,她只能一边继续挣扎着,一边哭喊:“知错了,知错了,求你不要再打了!” 公孙芳此时此刻终于是忍耐不住了,她一面喃喃的低声怒吼:“不许打!”可她没办法啊,她既不能冲过去拉住绮丽,又不能去打董筱幽,眼下她什么都做不了。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受过如此的窝囊气,再加上她原本以为会让王爷对她回心转意的出城送别居然变成了王爷对她略有不满,她父亲还指责她,最后居然因为父亲给的玉佩给她找了这么一个蛮横不讲理的下人来。她这次可真是有苦说不出了,终于,她的身子摇摇晃晃,喉头一紧,吐出了一口鲜血来。 第一百二十六回 遇刺(上) 公孙芳吐出血的那一刹那,她心中有了更深一层的不甘心:她居然被这个商贾之女逼得在府里已经沦为了众人的笑柄。然而,如今她还能做什么?她的下人们机灵能干的仅剩下凌霄一个,如今又要被打残了。得到她父亲赏识和托付的丫鬟如今看来也跟荣夫人一条心,而不论是荣夫人自己带来的丫鬟还是王爷府里的丫鬟,一个个都是人精,而且还对那个丫头言听计从。她公孙芳居然能被人气到这种地步,而且她还完全无能为力。 公孙芳的脸颊划过一抹不甘心的泪痕,她将鲜血吐完以后,两眼一黑,直直的晕倒在地。周围的丫鬟们还是惊慌失措的跑过来将她抬回她的卧房,并且去府外找郎中。绮丽也停了手,吩咐下人将凌霄、楠芸等丫鬟全部拖回去。 董筱幽在吩咐人去请郎中之后,小嘴一抿,她今日可真是志得意满了:通过今日,府中的下人们只怕都明白:她和公孙芳,谁才是这个将军府里能够做主的人。虽然董筱幽并不打算把公孙芳气死,不过能把她气到吐血,心里头还是很痛快的。 她将目光投向那一群新买入府来伺候公孙芳的丫鬟们:“如你们所见,公孙姨娘的身子很是娇弱。你们今后可得多用点心服侍姨娘,否则的话,仔细你们的身家性命!”她看着那些丫鬟们都是身子一抖,脸色带着畏惧之情,便又将语气放缓,“不过呢,若是姨娘身子有什么不爽利,或者心情不舒畅的时候,你们及早说给本夫人的,本夫人自然是重重有赏。你们可懂了,正是言者无罪,闻者足戒。本夫人是个心软的,所以只要你们能谨慎忠厚,本夫人定会保你们衣食无忧。” 董筱幽说完这话以后,丫鬟们统统跪倒在地上,端端正正的朝着她行了一礼。董筱幽抿嘴轻笑着摆了摆手,示意让她们退下去。刚才董筱幽的这一番话,那可是恩威并施的警醒这些新来的人:通过刚才绮丽惩戒楠芸等人,这些下人已经知道府里真正说话算数的人是荣夫人,公孙姨娘就算仗着有娘家撑腰也只能落得个气到吐血的地步,那她们这些下人自然要懂得,入了将军府,她们该敬哪尊佛。 而且董筱幽的话里,甚至还有很明显的诱导她们今后行事不仅要老老实实,还要时刻监视公孙芳,一有风吹草动是要向她报信的。董筱幽的目的就是要把公孙芳“软禁”起来,让她再也别想向上次那样做害人害己的下毒之事。 ********** 日子过得很快,眨眼间又是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了。如今已经是正月,幽州的习俗是正月里要出城祭天,如今庐陵王刘奕带兵还在前线作战,自然更是需要祭天来给他祈福胜利。将军府如今算上所有奴仆们有着近千人,此次出府,只留下一部分下人打理。其余绝大部分的人以及侍卫都是要出城的。 从正月以来,将军府上下就开始忙活了起来。不过好在这些事情如今都分散下去给了阿初、绮丽、百灵这些丫鬟分别打理,董筱幽倒也不怎么劳累。 到了出府的那一日,府内的人卯时便从榻上醒了过来。一阵忙碌之后,辰时的时候,将军府几百号人的车队便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董筱幽坐在马车上情不自禁的透着车窗看向外面,虽然她如今平日里是将军府里高高在上的荣夫人。可实际上这个徐荣的年纪过了年也才虚岁十六,若是放在二十一世纪,还正是贪玩的年龄。董筱幽在府里有碧落和叶儿这些人呆在身边,虽说也没感到太闷,但能够这么声势浩大的出府,依然让她感到很开心。 队伍出了辽阳城以后,便要经过一个狭窄的山套,通过山套之后便是祭天用的祭台。由于董筱幽特地挑的是比较靠后的时日,前几日幽州的各大家族已经相继祭天完毕了,所以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其他的队伍。这也让众人省了不少事:因为这个山套太过于狭窄,如果去祭天的队伍多了的话,便会惹出纷争来。虽然幽州的各大士族都是会给王爷面子的,但眼下王爷是希望能够结好于这些士族的。所以董筱幽自然需要在王爷不在的时候,尽量不要去招惹任何的是非。这么做,才是一个贤良的正妻应该尽到的义务。 不过,董筱幽等人丝毫不知道:此时的山套里,潜伏着好几个一身黑衣的人。 “看到了吗,那就是庐陵王府的车队。”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 “来的人可真不少,看来今日咱们的任务可是九死一生呢。”另一个黑衣人说道。 其中一个特别瘦小的人两眼直直的看着山套里的队伍:“护卫得再严实又如何?在我眼里不过是一堆冢中枯骨罢了。”他的眼神如刀尖一般锐利,且,口吻森冷凛然。 “不愧是天下第一豪侠王越的同门师弟,果然好胆识。”一人赞叹道。 那个子瘦小的人听了这话,眉毛略微皱了一皱,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出来,不过随即脸色又平静得如止水一般。他对自己说道:就是要证明我比师兄要出色,所以才接下这刺客的任务。总有一天,他要比师兄王越更加声名显赫,他要证明自己更出色。他要再也不会有人说道他的时候刻意加上一句“王越的师弟”。今日,他势在必得! 当将军府的队伍行到山套正中位置的时候,两边的黑衣人发难了:他们人数只有不足百人,分散在山套的两边,但却人人手中都有一把轻巧的短弩!只是一瞬间,数百支弩箭朝着山套中将军府的队伍射去。 碧落和叶儿、依儿跟董筱幽坐在一辆马车中,她们还在闲聊着以前在徐家出府祭祖的事情。碧落突然脸色一变,她大声叫着:“夫人、危险!”随即,一把抱着董筱幽扑倒在马车里,同时还把叶儿和依儿也从座位上推倒了下来。只见“嗖嗖”几声,她们原本坐的位置被数只弩箭贯穿了。 “有刺客!!”外面的侍卫在第一阵箭雨中倒下了数十人之多。不过好在这些侍卫们也算是久经沙场。 “盾牌!”负责护卫的将军一声令下,侍卫们扛着盾牌便聚拢了过来,特别是将董筱幽等人的马车包围得扎扎实实的。第二阵箭雨射下来的时候,倒下来的侍卫只有几个没来得及躲入盾牌之下的。 黑衣人们明显也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他们在射出第三阵箭雨之后,便毫不犹豫的毁掉了手中的短弩,同时拔出了腰间的武器,冲下了山谷。 “迎敌!”黑衣人虽然都是身手娴熟的高手,但庐陵王府里的侍卫也不是等闲之辈。在箭雨结束的瞬间,他们便列好了阵势迎战,双方短兵相接,厮杀在了一起。 董筱幽此刻脸色煞白的龟缩在马车里,连探头去看看外面的情形都不敢,只是外面传来的厮杀之声不断,更是把她吓得浑身发抖。她脑子里胡乱的思绪着:如今的情形,一定是遇到刺客了吧?不,不对,一般的刺客能有这么大的声势吗?刚才可是接连三波箭雨,莫非是遇到了鲜卑人的部队?怎么办,这里仅有数百人的护卫,她的安全到底能不能保障? 碧落此时此刻更是不敢离开董筱幽半步,虽然从外面传来的厮杀声听来,双方杀得可谓势均力敌,若是以碧落的武艺出去帮忙的话,一定能多少起到点作用。只是如今双方混战在了一起,若是有人趁着混乱杀入马车中,那夫人就危险了。碧落不敢置荣夫人的性命安危于不顾。所以她也只能暗自希望外面的侍卫能够应对敌人。 董筱幽害怕得嘴唇也有些乌青:“怎么办,碧落?我们会不会是遇到了鲜卑人呀?” 碧落摇了摇头:“应该不是,鲜卑人用的应该是长弓,而刚才射向我们的是弩箭;而且鲜卑人作战向来是要将身上带的箭支全数射尽才展开近身战。从外面传来的打斗声来看,这些人完全不是鲜卑人的作战风格。” “那,到底是什么人?莫非是、是刺客?”董筱幽突然想起,当初在将军府设宴的时候,也遇到过一次刺客,难道又遇到了刺客? 碧落紧张的透过车窗审视着马车周围的环境:“看来应该就是刺客了,这些人身手敏捷,而且都身着黑衣,多半就是刺客了。” 董筱幽听了,心中有些轻视:真是高估了这些刺客的智商,要刺杀人当然应该是潜入府中才对,如今正是出城祭天的日子,既然要出城,那将军府的人肯定会多做护卫准备。就比如说盾牌和长武器,一般平时在府中是不用的,但出府的时候一定会携带。居然趁着护卫们防卫最周密的时候行事,这些刺客太笨了点吧? 碧落似乎看懂了董筱幽一脸轻视的神色,她忧心忡忡的说到:“这些刺客计划得还算周密,虽然说一般情况下是潜入府里刺杀比较常见,但咱们将军府里大半的丫鬟下人都是会武艺的。所以还不如在这么一个有利的地形里狙杀我们更合适。只是……对方虽说攻势很凌厉,却并没有准备太多的弩箭……”碧落神色越发紧张起来,“奴婢只是担心他们会另有所图!” 第一百二十七回 遇刺(下) “另有所图?”董筱幽一张小脸吓得雪白雪白的,“要说刺杀的话……这么大的声势,这也太无法无天了,都闹到这种地步了,他们还有什么别的所图?” 碧落蹙紧了秀眉:“奴婢不太确定……只是如此猜想罢了,现如今,还是保护夫人最重要。”她探头往车外看去,刺客虽然武艺高深,但毕竟是寡不敌众。这百余人的此刻很快就被数百人的侍卫们分割包围了,而且将军府不仅仅是侍卫们久经沙场,就连很多丫鬟和婆子都是精通武艺的,她们也拿着长短不一的兵器协助侍卫们作战。 双方的肉搏战在大约一刻钟以后,刺客的人数便明显少去了一多半,不过侍卫们也倒下了数十人,可说是势均力敌。 在确定马车附近比较安全以后,阿初保护着百灵和寒竹、任红等丫鬟也退到了董筱幽的马车这一边来。 眼前的刺客总算是被侍卫给压制住了,不过为防万一,碧落还是没有离开董筱幽半步。阿初让百灵等人上了董筱幽的马车,随即说道:“眼下这批黑衣人基本上是难以翻身了,只是奴婢担心公孙姨娘那边,所以特来通报夫人一声,奴婢带几个人去公孙姨娘那儿护卫。” 董筱幽连忙点了点头:“如今是特殊情况,你赶紧带人过去。”她虽然很讨厌公孙芳,但此时她一定不能让公孙芳出事。况且,董筱幽毕竟是二十一世纪过来的人,就是再讨厌一个人,也不希望人家就这么死了。 碧落脸色却有些发白:“对方在我们这边投入这么多的刺客,为的就是要令几乎所有的侍卫都聚拢在夫人这边……莫非,刺客的真正目的是公孙姨娘?” 董筱幽惊讶道:“不会吧?这里的刺客少数有一百多号人,用这么多的刺客当幌子,这也太舍得了吧?” 碧落紧咬下唇:“但愿是奴婢多心了。”不过她脸上阴云密布的表情说明她完全没有打消心头的这一层顾虑。 董筱幽浑身发抖,如果碧落的猜疑属实,那么说不定对方真正的高手——或者说主力已经冲公孙芳那儿去了。公孙芳身边的丫鬟没有一个会武功的,而且因为刚才的箭雨之后,大批的侍卫都聚到了前面来,想必公孙芳那儿的侍卫已经没几个人了。董筱幽可是及其明白:公孙芳就算再不讨刘奕的喜,刘奕也一定要保证她的生命安全。公孙芳一个人的性命维系的是刘奕和幽州士族,一旦公孙芳有个万一,那她这个荣夫人就是罪人呀! ********** 公孙芳坐在马车上的时候还在置气:由于身份关系,她的马车也不得不行在荣夫人的马车之后,这让她如何能甘心呢?只是,自从她嫁给王爷这几个月来,一再的在荣夫人的手头吃亏,让她心头有气也没地方撒。 她马车上坐的是楠芸和后来新买入府的丫鬟丹玉,凌霄虽然伤势好了大半,但因为接连几次受罚,身子骨已经虚弱了许多。这一次她也没有出府,而是留在侧院里。 公孙芳身边没了能够同她谈心的体己人,车厢里一路上死气沉沉的,楠芸是个老实巴交、平日里不敢多发一语的人,而丹玉才成为她身边的丫鬟不足一个月,公孙芳既信不过她,人家也明白自己不受这个主子信赖,自然也守口如瓶,一句话也不说。 一路上,公孙芳只能偶尔探头出去看看车边的风景,她的脸色很不好看,主要是心情的缘故。 当前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然后得知荣夫人所在的车马在前方遇到刺客袭击以后,公孙芳不禁冷笑一声:来得好!刺客们一定要加油,一定要把那个小贱人杀掉! 她身边的护卫留下数十人,然后另外数十人匆匆的赶往前面的队伍支援去了。公孙芳身边的护卫一下子便少掉了一半人。 “杀。”一声令下,以一个个子矮小的黑衣人为首,十余个黑衣人纵身从山套上跳下,他们一个个的武艺都比在前面同侍卫们交手的刺客还要高上数段。黑衣人出手迅速,还没等侍卫们有所反应,只是一阵白光闪过,便有十来个侍卫倒在了血泊中。 “什么人!?”剩余的侍卫们明显发觉这一批人来者不善,他们立刻调整姿势严阵以待。那个矮个子的黑衣人剑术最为出彩,他持剑一阵砍杀,眨眼间便又有数人倒在他的剑下。黑衣人们以他为首,对着侍卫们发起进攻。将军府的侍卫们并不惧死,但他们很快便明白,自己的武艺同这一批黑衣人比起来差距太大,他们身位武人,虽然可以无所畏惧的面对死亡,却及其害怕毫无意义的死去。更何况,他们这些百炼成钢的战士居然会如幼童一般被这十余人吃得死死的。 侍卫们一个个已经胆寒了,人一旦陷入这种胆寒的情况下,便会失去理智,如果他们能够保持冷静,结阵迎敌,那么短时间之内黑衣人还不见得可以突破他们的拱卫。这样等到前面的刺客被肃清以后,就会有大批的人马前来支援。但他们失去了理智之后,完全忘记了什么是合作杀敌,变成了一盘散沙,各自为战。结果自然是被这群黑衣人轻松砍倒,数十人的侍卫逐渐被杀得只剩下一小半人。 察觉到马车外面的异响之后,公孙芳才发现自己这边也遭到刺客袭击了。这一下她可没有刚才那么开心了,而是吓得纵身便跳下了马车。公孙芳脑子转的飞快:目前她身边的护卫有一半左右去了前面支援,剩余的人恐怕已经无力抵挡这些身手利落的刺客了。若是再傻傻的龟缩在马车里,只怕她今日便要死在这些刺客的乱剑之下了。她不能死,她绝对不能死!她还有她心爱的王爷,她还要看着曾经盛气凌人的荣夫人跪倒在自己脚下的那一刻。她要和王爷永远在一起,给他生儿育女,白头谐老…… 公孙芳在极度恐惧的情况下,脑子已经一团乱了。这个山套是一条单一的通道,两边是不算很高但很陡峭的斜坡,刺客们之前便是在斜坡上设伏的。周围根本没有什么可以藏身的地方,如今前面数百人的厮杀混战,后面则是那个矮个子带着的高手在屠杀残余的侍卫。她公孙芳不过是一个手无束鸡之力的弱女子,此刻她就算拼命的逃也根本没办法逃出去。 楠芸大声叫着“小姐!”跑在她身后,丹玉本来在马车里吓得快要失禁了,不过她脑子还算活泛,若是公孙姨娘有个万一的话,她身为大丫鬟不在姨娘身边也是个死,所以她也立刻跳下马车追了上去。 那矮个子看到公孙芳跳下马车以后,嘴角泛过一丝冷笑:想逃?他的猎物,怎么可能逃得掉呢?矮个子迅速砍翻他面前的两个人,随即一纵身,便跃过了马车。公孙芳死命的跑,怎奈那个矮黑衣人只是轻松的跑了几步,就已经赶了上来。 有的刺客在快要得手的时候,往往会凌辱一番猎物,然后再慢慢的杀掉。不过矮个子认为那样做是毫无意义的,本身刺客和猎物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反正都是杀,自然应该痛痛快快的一剑杀死为好,何必还要让猎物受尽痛苦呢?况且那样做太耽误时间,迟则生变,他办事讲求的是成功。至于某些因为猎物是妙龄少女而凌辱对方的刺客,那是刺客界的败类,他根本不屑于与他们为伍。 当矮个子奔跑到了公孙芳身后不足一米的距离时,他手中的三尺长剑已经高高的举起,他要一剑将公孙芳的头颅斩下。如此一来,这场刺杀行动便可以结束了。 “小姐!小心身后呀!”楠芸和丹玉眼见不妙,已经扯着嗓子尖声叫了出来。 公孙芳回头的瞬间便看到了已经奔到自己身后的那个矮个子杀手,她顿时瘫软在地上,双眼圆睁,当她看到杀手那冰冷的眼神时,已经连尖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死吧。”矮个子轻轻说了一声,随即一剑斩了下来。 公孙芳的瞳孔放大,死死的盯着那泛着寒光的剑刃,她很清楚,那剑刃一定很锋利,刺客的身手很果断,没有一丝的犹豫,一旦那剑刃挥下来,她的小命一定会丢掉的。怎么办?她要死了!完了,完了…公孙芳此刻万念俱灰。 “!”就在楠芸和丹玉脸色一下子变得死灰的瞬间,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一个人影闪身挡在了公孙芳的面前,矮个子黑衣人这一剑被人挡住了。公孙芳充满感激的看着眼前的这个救命恩人:冷漠的神情、俏丽的五官、纤细的身姿……绝处逢生的公孙芳此刻简直认为自己是遇到了神女下凡来救她了。 不过,当她看清了救她的人是谁以后,那股万分感激的心情一下子便低沉了下去:原来替她挡下这一剑的人正是绮丽。这段时间以来,她和她的丫鬟们可是没有少吃绮丽的亏,本来她是恨透了绮丽,但没想到会是她在最关键的时刻救下自己。 “闪开。”绮丽脸色冷峻,一脚将身后的公孙芳踢开数步远。 公孙芳刚才心里还稍微有些感激她救了自己,被突然的这么一脚踢开,一下子就火了,她双手撑着地直起身来:“你这个贱婢居然敢踢我……”不过,她骂人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 绮丽手持细剑,同那个矮个子的黑衣人厮杀在了一起。 第一百二十八回 脱险 矮个子黑衣人神色略微一惊,他丝毫没有想到会有一个女子正面挡下他的一剑。不过他手上却没有停下来,继续挥剑朝绮丽砍去。 绮丽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任何人看上去她都和寻常一样淡漠。但她内心却是极其震惊的:这个刺客的剑术太高强了,绮丽只和他交手了短短数招,便有些招架不住了,只能极其勉强的防住矮个子的凌厉攻势。 此时阿初已经带着人赶了过来,当她看到绮丽正陷入苦战的时候,立刻拔出细剑冲了过去。她带来的其余人则立刻跑去支援只剩下不到二十人的侍卫们。见到援兵赶到,这些侍卫心底里不再如刚才那么恐惧,于是鼓足精神,重振士气,一时间总算是没有彻底崩溃。 公孙芳惊恐的跌坐在地上,楠芸和丹玉两个丫鬟已经跑到了她的身边打算扶起她,但是眼下到处都是混战厮杀,实在找不到什么安全的地方。主仆三人只能哆哆嗦嗦、脸色苍白的躲到了马车后面。 绮丽和阿初二人以二敌一,同矮个子黑衣人交手,却分毫讨不了便宜。双方打了一阵子之后,矮个子越战越勇,一把长剑挥舞得越来越快,力度也越来越大。阿初和绮丽原本两人还能防卫得滴水不漏,但很快体力就有些不支了。绮丽因为已经独自和矮个子交战了一段时间,她的体力消耗远比阿初更大,喘息声也越来越重。 “呃……”绮丽脸色一变,她的右手被矮个子的长剑刺入,鲜血霎时便染满了半身衣裙。那矮个子毫不留情,只是一缩便将长剑自绮丽的右手抽出,同时一脚踢到绮丽的胸口上,将她踹了出去。 “绮丽!”阿初见到绮丽负伤,顿时怒上心头:她和绮丽可是老交情了,感情很深。看到绮丽留了一地的血,阿初感觉脑袋似乎快要被怒气充满了,她两眼一红,手上的细剑舞得更快了一分。竟然敢伤害她情同姐妹的好友,阿初恨不得立刻就将这个黑衣人杀死。由于阿初的愤怒,反而让她使出了更高一层的剑术,短时间弥补了她体力方面的不济。 绮丽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但是她的右手传来一阵剧痛,再看到自己的衣裙已经被鲜血染湿了,她嘴里一声苦笑:看来是握不住剑了。 虽然阿初因为愤怒而暂时能够抵挡住这个黑衣人的攻击,但这样短时间的爆发只能勉强保住一时,时间稍微一长,那么阿初也会立刻败下阵来。如今险象环生,阿初带来的人加上残存的侍卫只能勉强和矮个子手下的黑衣人们打个平手,若是再不来人支援的话,那么就危险了,大家都会死的。 绮丽痛苦的支撑起身子,心急如焚:从打斗声来看,荣夫人那边的黑衣人也还没有全部剿除。短时间是不会有前方的侍卫来支援的,只是,从队伍遇袭的最初,就已经有人放出了信号。这个地方距离辽阳城并不算远,辽阳城内的军队应该已经到了啊,怎么还不赶来?莫非是援军在半路上遇到了新一轮的刺客?绮丽担忧的想着。眼前这个矮个子的黑衣人剑法高深莫测,已经远远超过了绮丽等人,这让绮丽心头更加惊惧。到底是什么人能够雇用到如此高手,目的就是要杀掉公孙芳姨娘吗?会不会还有伏兵?这些都让绮丽感到万分揪心,她自从懂事以来,很少这么惊慌无助过。 黑衣人步步为营,阿初的体力已经透支了,可那黑衣人却丝毫没有衰退的迹象,反而将阿初吃得死死的,如今阿初光是护住自己不被他的剑刺到就已经极为困难了。 就在阿初支撑得头晕目眩的时候,黑衣人看准时机,一剑朝着阿初的腹部刺来。阿初此刻刚刚站稳,身子摇了一摇,根本没有办法躲开这一剑。她绝望的看着那剑朝自己的腹部越来越近……心里想到:遭了!这下子只怕她会比绮丽伤得还重,马上自己就要肠穿肚烂了。阿初心头并没有觉得这有多么可怕,只是看来大家都难逃一劫了。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黑衣人的利剑被一把暗器打中,差点脱手,黑衣人握紧利剑。速度和力道一变,那原本该刺入阿初腹部的利剑便停了下来,阿初立刻朝后一跳,总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接连两次即将得手的时候都被人打断,黑衣人恼怒的看着刚才打到自己剑上的暗器:竟然只是一枚小石子。看来这一个赶来的人也是个强中手,黑衣人全神贯注的注视着周围。 原来是碧落赶到了,当董筱幽听到公孙芳的队伍遇袭的时候,便立刻肯定了碧落原本的猜想。对方竟然肯在前面投入这么多刺客作为鱼饵,那么后方袭击公孙芳的人一定是高手中的高手。董筱幽立刻催促碧落去救人,碧落虽然一百个不愿意,但董筱幽对她说道:“对方目的是公孙姨娘,所以一定在后面选派了最厉害的角色。眼下我们这边已经基本上稳定了下来,若是再不及时过去,只怕晚到一步,公孙姨娘都会性命不保。” 碧落是个明事理的人,公孙芳若是出了事,后果自然极其严重。虽然她还有些不放心,但也只能立刻赶往后方。 碧落的及时出现,让阿初和绮丽两人眼中的绝望终于消退了。当她看到绮丽一身鲜血的坐在地上的时候,碧落立刻集中十二分的注意力,能把绮丽伤到,还把阿初逼到这个地步,矮个子黑衣人绝不是易于之辈。 碧落的武功比阿初和绮丽还要高出一段,她和黑衣人短兵相接,斗了个势均力敌。黑衣人的招式总是凌厉迅猛,刚开始的时候碧落打的有些吃力,让阿初和绮丽二人都有些担心。不过打了一阵子以后,碧落始终保持沉稳,而黑衣人却终于露出了疲态。他从刚才对侍卫的连番厮杀,以及和绮丽、阿初等人的过招以来,一直没有休息片刻。碧落在体力上占据了上风,克制住了他的攻势。 矮个子黑衣人没有想到他居然接连遇到三个武艺高超的女流之辈,而且功夫还是一个比一个好。本来最早的绮丽能够和他过个十来招已经令他赞叹不已了。没想到他眼前的碧落功夫比前两个还要好上一大截。矮个子攻击显得有些急躁起来:他可是天下第一剑师王越的同门师弟,居然连三个丫头都打不过。碧落观察入微,已经看出了矮个子的急躁。高手之间的过招,心情也是极其重要的,如果一个人心浮气躁的话,他的招式就会出现漏洞,哪怕只是极小的一点不足,都可以严重到致命的程度。 碧落头脑十分清醒,并没有因为发觉到对方的急躁而感到庆幸,因为那极有可能是对方刻意表露出来的一个幌子。反正碧落体力还比较充沛,她稳住身形,继续一招一招的和矮个子交手。终于,在她看准了时机以后,反手一推,手中的细剑一逼过去,将黑衣人手中的长剑剥落在地。 失败了!矮个子心头一颤,虽然他身上还有一把剑,而且他并非是技不如人,而是接连的几场激战消耗了体力才一时间被碧落打落了手中的兵器。不过矮个子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不能打败这个丫头已经伤及他的自尊了,即使再有更多理由,那也无法挽回他被这个女子击落兵器的事实。 碧落知道他身后还有一把武器,因此只是定身摆好架势,没有继续朝矮个子进攻,双方就这么对峙着。 此时,后面传来一阵喧闹声,辽阳城的军队赶到了! 矮个子黑衣人只是回头扫了一眼,随即他开了口:“没想到,三位真是好身手,败在三位手上,某心服口服。”很是阴沉的声音。 碧落保持警觉的看着他,冷冷的说道:“不敢当,若是一对一的交战,我们三个没有一个是你的对手。只是你接连打了这么久,体力有所不济而已。反倒是我们这边有人数上的优势,如果一开始就和你对打,哪怕是我也不可能胜过你,应该说是我们的幸运。” 矮个子冷然的笑笑,他朝着后面的黑衣人摆了摆手,这群刺客立刻放弃战斗,撤出了山套,没有半分的犹豫。 ********** 赶来支援的领军将领正是阳城的张安,他带着士兵彻底搜查了山套,没有发现一个黑衣人的踪迹,所有的黑衣人都撤退了:除了那些倒在地上已经成为了尸体的。 张安隔着马车的帘子向董筱幽汇报:“夫人,这些刺客用的都是自制的短弩,而且在使用之后便被他们毁掉了,无法辨认出是什么地方的工匠所制。” 董筱幽在马车里看着医女给绮丽上药,她听了张安的话之后,疑心重重:“那……那些死掉的刺客呢?他们的身份也无法辨识?” 张安回道:“……目前无法辨识,属下已经下令将他们的尸体带回城内彻查,不过,这些人用的兵器还有身上的衣物都无法看出其来源,想必是有人暗中扶持的死士。虽然还不敢确定,但想必是查不出他们身份的。” 董筱幽叹了口气:“想来也是,人家在暗,我们在明……既然能派出这么多的刺客来,想必对方也有十足的把握不被追查到。” 张安脸有愧色:“属下惭愧,不但救驾不力,如今连刺客的来历也无法查出,还请夫人见谅。” 董筱幽轻轻的眯了眯眼睛:“张将军不必如此,若是没有你带兵及时赶来的话,只怕我这几个姐妹都难以保全性命了。” 会是什么人安排这么大规模的刺杀行动呢?董筱幽暗自深思起来:而且,对方的主要目的竟然是要除掉公孙芳,而不是她这个王爷的正室,这里面的隐情,只怕还很深。 第一百二十九回 安排 接下来,在张安带领的一千余名兵士的护卫下,将军府的人总算是平安的完成了祭天,然后返回了辽阳城。董筱幽原本还担心公孙芳会在今日闹上一出给她添麻烦,不过公孙芳在差点被人杀掉之后,一整天都还非常的恐惧,反倒是显得异常安静了。不过经历了那么一场浩劫,自然人人都心有余悸,整个祭天仪式因为大家过于紧张,倒也没出任何差错。 董筱幽回府以后,忙活了好一阵子:安排受伤的人就医、收敛尸体,同时还分发给死了人的每户家里银钱。把这些处理完了以后,董筱幽又吩咐阿初去好生探望了绮丽。 次日,董筱幽在将军府的正厅垂帘接待了辽阳城内的几名主要官员。来的官员们无非也就是说什么代表幽州各大士族来探望一下夫人之类的话,也有一些人来询问一些关于刺客方面的消息。不过考虑到他们都是士族的人,而非刘奕的心腹,董筱幽没有跟他们深谈,只是礼节性的道了谢。 待到这些官员们走了之后,张安入了正厅,他的相貌依旧清秀俊雅,但神色很是严肃,恭恭敬敬的向董筱幽行了礼:“末将张安,见过夫人。” 董筱幽隔着帘子,还了一礼:“妾身见过张将军,还请张将军入座详谈。” 张安坐定之后,开口说道:“夫人,末将已经详查了这一批刺客的来历,他们大都不是我大汉的子民。” “异族人?”董筱幽靠前绷直了身子,“莫非这些人是鲜卑人派出的刺客?” “回夫人,鲜卑人的容貌与我们汉人是有一定差异的,但末将已经令人仔细的验过尸了,尸体的相貌却和我们汉人没太大分别。” “没太大的分别……”董筱幽沉吟道,“莫非是,士家之人私底下阴养的私兵?”自桓帝以来,数十年间天灾人祸不断,许多失去家园、失去亲人的难民被各个地方的大家族以家奴、私兵的方式阴养了起来,这些人口并没有上报给各地的地方官员。所以,要追查起来的话,他们简直就是未来世界没有户口的“黑户”。这样一来,怀疑的范围就扩大了,董筱幽蹙紧了蛾眉。 “末将不敢断言。”张安很是老实的回答道,“只是,将军府的出巡祭天的日子,还有路线,甚至什么时候从府中出发……想必,那群刺客似乎了若指掌。” 董筱幽用手轻轻的托住下巴,值得怀疑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张安的话里摆明了将军府里、甚至辽阳城内也许藏有内鬼,但是眼下根本无从查起。毕竟整个将军府里的下人有近千口,很难逐一彻查。而且,也未必就是将军府内的下人中有内鬼,只要是了解辽阳城的士族,大都很清楚祭天的路线。而且只要但凡是有财力的人,都可以很快查到将军府出城的时日。 董筱幽虽然将怀疑的目光主要投到了幽州的士族之人身上,但她也明白:鲜卑人也不是没有嫌疑,因为鲜卑人的部落里也有一些从大汉逃出去的汉人当“汉奸”。而最糟的情况是:幽州的士族里会不会有人同鲜卑人勾结呢? “……妾身明白了,张将军,你追查了一天一夜,也真是辛苦你了。”董筱幽向张安道谢。 张安冷毅的脸庞上浮现一丝微笑:“末将追随王爷多年,保护夫人、保护王府,便是末将的职责所在。只要是能追查出这批刺客,末将就是累死也值得,夫人不用如此客气。” 董筱幽点了点头:刘奕身边的忠勇之士倒也不少,不光是自己府中的阿初、绮丽等人,府外的那些带兵打仗的官员也很多。能有这么多优秀的下属为他卖命,看来这个刘奕还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只是,为什么自己从来没有听说过汉朝末年有过这么一个英明的王爷存在呢?原以为辽东会是一个平安祥和的地方,没想到暗地里也有人敢组织如此规模的刺杀行动。幸亏这一次他们失败了,可是,下一次呢?下下一次呢?董筱幽已经从碧落等人的口中得知了杀手中有一个剑法高超的厉害人物,那可一定是潜在威胁。不管对方是不是只把目光盯在公孙芳的身上,却都一定是个大麻烦。 公孙芳?董筱幽眼睛突然睁大了:对了,为什么要刺杀公孙芳?公孙芳一死,究竟谁会是最大的受益者?如果,王爷因为公孙芳之死而和幽州的士族破裂的话,王爷是无法在幽州立稳阵脚的,那么,那些对幽州虎视眈眈的外族人一定可以趁这个机会一举侵入幽州。其次,王爷到了幽州,会不会已经让某些本地的士族产生了负面的情绪?董筱幽心里很清楚:幽州的士族不会人人都拥护庐陵王,如果说,王爷到了幽州,反而促使某些幽州的士族之人和鲜卑人联手起来了呢? 董筱幽脸色越来越难看,她想得越多,越发现眼前的局势极其混乱。想必,王爷一定早就已经猜到了,当初在将军府举办盛宴的时候遭遇过刺客袭击,当时就已经引起王爷的注意了吧?好在这么几个月以来,除了这两次刺杀以外,倒也没有别的风波。看这个情形,幽州的大部分士族还是已经站在了王爷的这一边。 不管了,敌人在暗,也只有严加防范,不要给人任何的机会。等到王爷打败鲜卑人,立下赫赫军功返回辽阳的时候,想必那些跳梁小丑就再也不敢有不臣之心了。而且,如今他们如此精心策划的一次暗杀失败,想来短时间里应该也不会有人轻举妄动了。当然,将军府的戒备不能松懈下来。 董筱幽想通以后,便开了口:“将军,刺客一事,妾身只是个妇道人家,不便再多加干涉,还得辛苦将军了。” “另外,若是将军查出一些眉目来,暂且不要有任何举动,只需要将消息回报给妾身即可。王爷如今在前线分不开身来,咱们也应该替他分分忧,不宜再拿刺客这些事情来让他分心。你看如何?”董筱幽很想就做一个好吃懒做的米虫,但眼下刺客都已经杀到她身边两次了,她不再过问是不可能的,谁也不希望自己的头上随时悬挂着一把利剑。刘奕虽然比较可靠,但远水难救近火,董筱幽要想保住自己的性命,就必须比以前更加了解幽州城中各大家族的动态,她要找出究竟是哪些人最有可能谋害她。 “夫人深明大义,末将钦佩万分。”张安拱了拱手,“刺客之事,便请夫人放心交给末将来查。” 董筱幽又问道:“张将军,过几日后,妾身打算出府走走,依你看,出了刺客这么大的事情来,妾身是先去哪个府中造访更为合适呢?” 张安听了这话,认真的看着董筱幽,虽然隔着帘子看不清楚她的容貌,但张安还记得曾经亲眼见过荣夫人,当时她只是一个不足十五岁的丫头。尽管王爷很赏识她,不过张安一向认为不过是个女子,只是能替王爷生儿育女的人罢了。可没想到,这个丫头居然敢在出了刺客之事以后,立刻提出要去城中的士族之家造访。这分明是刺探啊,还真是个胆大的女子。张安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快:他很是讨厌自作主张的女人,在他脑子里,女子见识浅薄的偏见已经是根深蒂固。即使城中的士族们再有异动,那也应该是王爷回来处理的事情,怎么能轮到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插手呢? “夫人,如今王爷在外,城中时局不稳,末将以为,夫人还是应该留在府中。即使再有人心怀不轨,夫人在府中也是安全的。若是夫人在外有个万一,那王爷即使凯旋而归,也会暗自伤神的,还请夫人三思。”他的言下之意,是劝阻董筱幽不要出府,而且还有点责怪董筱幽没有替王爷着想。 董筱幽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可是,让她将一切都托付给别人作主,那太被动了。从王家出来的董筱幽已经明白,只有自己大权在握,才能活得明明白白的。若是事事都希望交给别人替自己做主的话,只怕到死都糊里糊涂。一个连对自己都可以毫不上心的人,又怎么能让别人设身处地的为自己着想呢? “张将军,”董筱幽语气加重了一些,“玄菟郡是王爷在幽州立身的根本,而辽阳城又是玄菟郡的中心。若是辽阳城内发生变故,那将会伤及王爷的根基,王爷如今远在前线,妾身既然是王爷的妻室,便不能不替王爷分忧。” 张安并没有心服口服,但出于礼节问题,他不能再多说什么,只是略有些不甘的看着董筱幽,再次拱了拱手垂下头去。 董筱幽明白张安不会服贴,但眼下不是和他计较的时候。她明白,刘奕既然敢率军去远方作战,那么城中他一定还留有后手,张安恐怕只是其中一个他的心腹。有些人只怕是非到必要关头不会现身的。 但是,刺杀到了她头上来,她就没办法再置身事外了。幽州的士族中有多少人是不服刘奕的,她有必要去调查调查。 张安退下以后,董筱幽从前厅的榻上扶着碧落的手起了身,她既然已经给张安放出话,再过几日要出府去见见各大士族,那么想必张安一定会在这几日内给她透露出一些消息的。哪怕刺客的调查没有进展,张安也会给她答复的,她可不信这么几个月下来,张安这些人会一点都不知道城中有哪些人对王爷有不满的。 然后嘛……董筱幽自然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在这几日内完成:府内到底有没有内鬼呢?虽然说逐一彻查起来有些麻烦…不过嘛,王府里的下人大都是数个月前买来的,然后便是阿初等刘奕的老部下。哪些人信得过,哪些人信不过,董筱幽心里头还是有点数。将军府内绝不可能如一块铁板一般滴水不漏,既然刺杀的人能够有财力豢养和武装如此多的死士,那么,收买几个府里的下人也并不难。 雁过留痕,董筱幽轻轻咬了咬牙:她还不信了,只要认真的追查一番,一定能查出某些问题来。外面的士族且不多说,起码将军府里不能再让某些奸细留下来。 “百灵,”董筱幽开口吩咐道,“去把白大管家、阿初,还有几个管事的人都叫来。绮丽就不必了,那丫头还有伤在身。”而且,董筱幽出于对阿初和绮丽二人的了解,暂且信得过绮丽。是时候动点手段收拾收拾内奸了。 第一百三十回 二姐来了 如今的董筱幽已经不再是那个事事只考虑自身安危的孩子,而是身份非同一般的庐陵王正妻荣夫人。所以当出城遇到刺杀这样的事情发生以后,她不能只依靠官兵去追查。作为府里的女主人,她必须做出安排。 “夫人,”白大管家毕恭毕敬的将一卷写满名字的名册递给董筱幽,“这些都是在我们订好日期、行程的时候专司府中传递信息的下人。” 董筱幽让阿初将名册取了过来,她接过打开一看,密密麻麻的名字:“这人可真不少。”真有些头痛,“不过,对方策划了这么大的一起刺杀行动,一定是在我们定下日期不久就得知了消息,否则不可能那么轻易调动近百人的刺客。”她边看边说着,“白大管家,你认为,这里面哪些人咱们信得过呢?” “回夫人的话,这里面有一些人名,我已经用朱色的墨描了出来。不过并非所有跟随王爷来的人都一定可信,这一点小人不敢保证。所以,用朱色墨描了名字的人是小人可以拍胸脯确保的。” 董筱幽听了这话以后,多看了白大管家一眼:真是个挺能干的人,她还没吩咐,就已经把该做的已经做好了,也难怪王爷会那么信任他。 去除掉那些朱红色的人名,剩余的人名只有不过二十个左右,从二十几个人当中找出内奸,倒也比盲目的大海捞针容易得多。不过,这可是查出来就要掉脑袋,甚至还要殃及全家的大罪,想必即使是严刑逼供,那个人也不会开口。董筱幽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她很讨厌这种事情,而且她不想冤枉好人,让人家无辜遭罪,屈打成招的事情更是她坚决反对的。 “管家,先把这些人全都……关起来吧。”即使不想冤枉好人,但此刻董筱幽也必须先把这些人控制住。“不过,关人的时候一定要尽量谨慎,不要对那些人太粗暴了,以免府中人人自危。” “是,小的明白了。”白大管家朝着董筱幽拜了拜,随即起身告退。 董筱幽端坐在榻上,还没有起身,而是仰着头出神的盯着屋顶。碧落和阿初以为她还在思考什么,不敢过去打扰她。 说起来,董筱幽第一次进将军府的当晚就遭了刺客,但王爷却没有下令彻查此事,而是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让事情过去了。那个时候王爷刚到幽州,是不敢把事情闹大,如果牵扯出来幽州的士族之人,那么就是大麻烦了。看来,王爷一早便知道,刺客的事情很可能跟幽州的几个大家族有关联。董筱幽眯了眯眼睛:这淌水,真的是深不见底。哪些人不希望王爷在幽州站稳呢?鲜卑人?幽州的士族?都有可能……而且即使是幽州的士族之间,态度一定也有不同。有的人支持王爷,有的人则骑墙观望,自然也有人反对。 不管如何,她既然是王爷的夫人,那么就有必要在王爷出城的时候稳住大局。这么大的一次刺杀行动告罄,对方一定不会死心。即使会蛰伏一段时日,如果不把这条蛇从洞里引出来,那么一定还会有第三次刺杀、第四次刺杀…… “夫人,”任红从门外走了进来,“公孙府上的人来探望夫人和公孙姨娘了。” “公孙府的人?”董筱幽回过神来,“是公孙太守的家人?” “是。” “迎进来。”看来是专诚探望公孙芳的,毕竟这一次对方刺杀的目标是公孙芳,人家府上的人肯定不会放心了。不过幸好董筱幽自从刺客逃走以后便让张安从城中开始大肆追查,这样的态度,想必公孙家不会有什么不满。 “可是……对方的丫鬟说,一定要夫人亲自出府迎接。”任红说道。 “什么,让我亲自去迎接?”董筱幽站起身来,她的神色已经有些不满了:公孙家的人什么意思?莫非是对她有成见了?难道是公孙芳给府中写了信,认为公孙芳在府里受了他的委屈,想让她们太守府的人趁着王爷不在过来报复的? “夫人,若是你不想去的话……奴婢便出去回绝了她们。”任红一向是个机灵的丫头,她一眼便看出了董筱幽那微微不满的神色。 “不,”董筱幽摆了摆手,“怎么说也是客人,更何况公孙府和咱们将军府还是亲家,岂能回绝了她们?”她心头想的是:如果说公孙家的人真的想存心给自己难堪,那么她也不用顾忌那么多,做出那么多错事的人是公孙芳,大不了就在门口理论好了。她还真不怕说道理,到时候只会令公孙府的人丢人现眼,让公孙芳更加无颜见人。若要论打的话,嘿嘿,还真不知道公孙府的人有没有那个胆量主动招惹王爷府上的人。更何况,别说碧落和阿初,就是府里的烧火丫鬟都是会武功的,她可是一点都不怕打。 “走吧。”董筱幽笑吟吟的看了看几个丫鬟,“不要让人家在府外久候了。” 看着董筱幽那一脸的甜美笑容,反而让任红心里打了个寒战:夫人想做什么呢?刚刚可是微蹙眉头的表情,此刻一下子就变成了春风满面,只怕不会是安了好心。 碧落和阿初心里也微微有些疑虑,不过眼见夫人已经下了榻往门外走去了,她们自然也只得跟上去。 董筱幽来到门口,已经看到了停靠在府门外一侧的马车,车外站着一个丫鬟,周围是十来个身强力壮的护卫。看这个情形,来的人身份不低,只怕是公孙家的主子级别的,而不是管家什么的下人。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董筱幽笑着走到门口,问道:“过府便是客,本夫人方才有要事处理,所以没来得及立刻出门迎接,还真让贵客们久等了。” 那丫鬟深深的看了董筱幽一眼,嘴上嘻嘻一笑:“小姐……不,夫人倒是好气派,这周身的贵气,还真今非昔比。” 董筱幽听了这话,仔仔细细的打量着这丫鬟,竟然很是有几分面熟的感觉。她的双眼不自觉的睁大了,且带着疑惑的神色。 那丫鬟见董筱幽这个样子,又笑了笑:“夫人莫不是忘了奴婢?” 董筱幽愣了:这个丫鬟是什么人呢?她只是呆站着没有出声,回头看了看碧落,碧落也有些惊诧的神色。 “四妹,连静儿都忘了,看来我说让你亲自出府来接我你也不知道是接你姐姐吧?”马车里走出一个妇人来,约莫双十年华,云堆翠髻,一双杏目很是美艳。妇人的腹部略微隆起,看样子已经是怀孕有数个月了。 “二姐!”董筱幽眼睛都睁圆了,嘴上兴奋的喊了出来,此刻她完全没有顾忌自己身为王爷正妻的身份,而是如幼童一般高兴得简直要跳了起来。这个妇人正是三年前嫁出徐府的徐姜,而她身边的丫鬟自然是从徐府就一直追随她的静儿。 董筱幽已经很久没有和徐姜见过面了,再加上这些日子以来,董筱幽过得很是提心吊胆,所以越发的忘了自己还有一个二姐嫁在公孙家为妾。 董筱幽和碧落等人喜滋滋的迎了过去,将徐姜小心翼翼的从马车上扶了下来,徐姜只是轻轻攀了一下董筱幽的手,然后她脚尖一踮,轻盈的从马车上跃了下来。这个举动把众人都吓了一跳,只有她身边的丫鬟静儿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想必是习惯了。 董筱幽气急的训道:“二姐!你是有身子的人,怎么能这么跳下来呢?这要是有个万一,谁担待得起呀?你怎么能如此粗枝大叶呢?” 徐姜听了这话,扑哧一笑:“好啊,嫁了人以后一张嘴皮子比以前能说会道了不少啊。还敢教训起你二姐来了?”说着,她便一手伸了过去要捏董筱幽的嘴唇。 董筱幽一边扭着脑袋躲她的手,一边佯怒道:“二姐,你别闹,你这肚子里还有孩子呢。都是当母亲的人了,还这么不正经。” 徐姜终于揪住了董筱幽的嘴唇,她轻轻捏了捏:“好啦,四妹还真是长大了,还知道顾及我是个有身孕的人。” 董筱幽挣脱开她的手:“二姐,难得你来了,走吧,赶快进去,别在外面呆久了。要是被风吹坏了身子可不好。”说着,她眉开眼笑的拉着徐姜的手,姐妹二人一起进了府内。 徐姜这一次是打着“探望公孙芳”的名义从公孙府里名正言顺的出来的,不过她自然是以见自己的妹妹为主了。所以,她到了公孙芳的侧院以后,只是简单的问候了几句话,然后将公孙家的人送给公孙芳的东西留下以后就走了出来去了正厅。反正公孙芳也没有给徐姜什么好脸色看,徐姜自然觉得无所谓。 “二姐,真的是许久不见了,我……我好想你。”董筱幽说着,她的眼圈都红了。 徐姜微微一笑:“四妹,二姐也一样想你的,只是前些年二姐在公孙家的日子也不好过。所以那个时候每次回来也只能急匆匆的回去,不能和你好好聊聊。”说到这里,她脸上有一丝愧疚,“没想到后来你到王家也……唉,也怪二姐我没能保护你。” “还提那些做什么?二姐,你不用为我担心,如今我也算是过得不错了……”董筱幽脸上的神色更是复杂,毕竟当初徐姜是为了保护她才嫁入的公孙家,而且公孙豹好色成性,府里有不少妾室,想必二姐进去了以后,日子也很不好过才是。董筱幽觉得反而是她把二姐给害了,所以她脸上的愧疚之色更甚。 徐姜露出了自信的笑容:“四妹,你可莫要小看你二姐。你知道吗,自打我进了公孙府以后,已经把他的好几个妾室给扫地出门了。” “二姐,你这样岂不是……”董筱幽担忧的说着,这个年头虽然比宋元以后对女人的苛责稍微少一点,但依旧是一个压迫女子的时代。徐姜只不过是一个妾室,居然能把别的妾室赶走?这样做也太危险了吧,人家一个“不能容人、好妒”就可以把徐姜压倒。 “四妹,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徐姜说道,“不过,你可以出去打听打听,凡是知道公孙太守府中之事的,哪个不说我贤惠?哪个敢说我嫉妒?” 董筱幽心头略微一惊:是呀,二姐嫁过去好几年了,不但很受公孙家人的信任,也没有一丝半点的坏名声。想到这里,董筱幽不禁深深的看了二姐一眼:看来,她其实并不太了解这个二姐……二姐想来不是只有力气过人这一个能力吧? 第一百三十一回 杀伐决断 徐姜看了一眼董筱幽,嘴角微微翘了起来:“四妹,你二姐我可从没做任何伤天害理的恶事。只不过,因为我而被公孙家扫地出府的女子大都是她们自己害了自己。恪守本分的,依然在公孙家里活得好好的。” 董筱幽点了点头:“二姐所言甚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徐姜笑道:“四妹说得好。而且,那些恶人失势的时候,切不可对她们有一丝的同情之心,那样只会养虎为患。她们害人的时候可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感受,而是一心只在乎自己。而她们失了势跪地求饶的时候,也只是一心为了自己。这样的人,根本就不要给她们机会让她们再重新站起来。那样只会助长她们的恶念,今后更加不留情的危害好人。” 董筱幽默默的听着,时不时的点了点头:二姐所言,句句都在提点她,虽然说她和二姐之间的交情还不算很深,但是在这个世界她们俩的确是有血脉关系的亲姐妹,而且,二姐对她的照拂可是非常有用的,就因为二姐曾经在出嫁之前威胁过大嫂,所以大嫂后来也不敢如何与她作对。 而如今,她董筱幽已经成为了人妇,二姐也找了机会过来提点自己。董筱幽心里很是温暖:至少,还是有很关心她,对她不离不弃的好姐姐在。 两姐妹越发亲热的说着,便将话题引到了这一次的遇刺之事上了。 听说了董筱幽要先整治府内的下人,徐姜赞同的说道:“欲治外敌,先清内患。四妹你的想法是很对的,只不过,这二十几个人,你打算如何处置?”她的言下之意,是想看看董筱幽到底有没有那个勇气去审问下人。 “二姐,这二十几个人,虽然白大管家不敢确定他们是否信得过,但是,想必被人买通的人只能是其中的一两个。但是,如果不动用刑责,只怕他们没有一个人会开口。”董筱幽犯难了。 徐姜明白董筱幽不想害了无辜的人:“四妹,我懂你的意思。只是,这刺杀一事,至关重大,宁可错杀,不可轻饶。” 董筱幽听了这话,心中有些发冷:二姐的话,那可是明明白白的提醒自己,虽然会有无辜的人遭殃,但必须狠下心来。董筱幽始终是有着二十一世纪的未来人思维,就为了那二十几人中的一两个,要把这二十几个人都打得半死不活,甚至处死……这样残酷野蛮的事情,是她极其不愿意看到的,看都不愿意看,更何况是让她亲自下令。看来,二姐虽然是个关心妹妹的好姐姐,但她始终是个古代的富家小姐,对下人并没有视为平等的人。 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这是以前听来的话,是指责那些人为了除掉心腹之患,而对毫无关系的人错下杀手,难道她董筱幽今日必须这样了? “四妹,”看着董筱幽有些微微发愣,徐姜唤了唤她,“既然今日你二姐在府里,那么便陪你一起审问那些下人好了。”徐姜看得出来董筱幽不愿意下狠手。但是,在她看来,事情已经非常严重了。这样的情况,即使把那二十几个人全部打杀了,传出去也并不会招人闲话。毕竟可是遇到了那么大规模的刺杀,王爷府上的人自然不能放过任何可疑的人。 董筱幽也想明白了:为了保护自己,有时候是不得不伤害别人的。她答应了徐姜:“那么,便有劳二姐了。”随即,她吩咐寒竹,“去把大管家、阿初、公孙姨娘、绮丽都叫过来。”这一次她连受伤的绮丽和公孙芳都叫上了,这意味着董筱幽打算当着所有人的面前“大开杀戒”,没错,这就是要杀鸡儆猴,不光是让所有理事的人看到,还要让更多的下人看到。凡是府里的奸细,下场就是死。 徐姜看着董筱幽神色的变化,心里已经明白了,定是妹妹有了主意。她便心安了,她本来想的是:如果妹妹狠不下心来,便由她这个姐姐来当黑脸。 很快所有人便到齐了,公孙芳虽然看到坐在主位座上的董筱幽让她感觉很是刺眼,但她也只能稍微撇了撇嘴,在心底里叹息一声,坐到了侧位。同时,她脑海里还有这么一个强烈的想法:那个位置,早晚有一天是她的! 公孙芳坐定之后,看到了下位的绮丽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依旧如往日一样一脸平静的坐着。她心里倒是多了一丝感激之情:虽然说这个丫头平日里总让她感到难堪,但没想到在生死关头,绮丽居然能冒着生命危险来救自己。看来……以后应该对她好一点,把她从夫人那边挖过来,这样的人若能成为自己的心腹,那可比凌霄还要强上好几倍,公孙芳心里暗自打着小算盘。 董筱幽没有多看公孙芳一眼,只是神色冷淡的吩咐:“把那些人都带上来。” 很快,便有二十几个下人被侍卫们押了上来,每个人都被捆绑得严严实实的,他们一见到董筱幽,便哭喊着:“夫人,冤枉啊。” 听着这一地的喊冤声,董筱幽眉毛微微蹙起:“安静。”她并没有厉声喝骂,只是极为平静的说着,但所有人似乎都感觉这冷森森的语气更是可怖。反而如果夫人只是喝骂一声,他们还不会那么害怕。 董筱幽默默的扫视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脸上的表情,她本身在大学读的就是心理学,只是自从穿越回来以后,已经生疏了好多年了。而且,书本上的知识和实际生活也是有天壤之别的,所以这一眼并没有让她看出什么来,因为所有人脸上都是相差无几的忧惧之色。 “你们放心,本夫人绝不会无凭无据的打杀你们。”董筱幽轻轻笑了一下,“不过呢,那些做了奸犯科的人……今日本夫人是要当着众人的面活活打杀,也算是为那些死去的人讨债。”说完这话,她不动声色的再次观察着这群人的神色。 其中有几个人的神色令她很是注意:他们刚开始也是畏惧的神色,但听了董筱幽的话以后,先是非常惊讶,随即却又平静了下来,然后脸上多了一层很普通的担忧之色,就同身边的其他人没太大区别。 然而,这样一个细微的变化,却没有逃过董筱幽的眼睛,先惊后静再随遇而安,这是典型的撒谎者情绪变化……虽然不是每个人都一定如此,但董筱幽心中已经猜到了七八分。而且,有这样表情变化的人居然不下三五个。 董筱幽微微指了指其中一个:“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被指中的人神色微微一变,但又立刻强作镇定,他战战兢兢的回答:“回夫人的话,小的叫李老三。”这是个很普通的名字,而且说明他是穷苦之人,家里的亲人连个像样点的名字都不能给他取。 董筱幽仔细的看了看这个李老三,他脸上的神色变化很是精彩,看得出来不是一个奸猾之人,他不断的在对自己说夫人看不出来什么的,不要太惊慌。但脸上的表情并不是那么容易掩藏的,他之所以被人收买,其实也是因为他人太笨拙了,却又好赌,在外面欠下不少的银子,所以被看上了。 “来人啊,”董筱幽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直接开始下命令了,“把这个李老三给我拖下去打,不要问本夫人打多少棍,打到他说出实情为止,打死也无所谓。” 她这一声令下,便有两个婆子走过来要拖了李老三下去。厅上的所有人都愣住了:这变化也太大了,一时之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那个李老三眼睛都瞪圆了,他可不相信自己这么快就被夫人给发现了,可是……当两个婆子开始来拖他下去的时候,他怕了,他知道那棍子打在身上是什么滋味。更何况,夫人说的是打死也无所谓,那就是要一棍一棍的活活把他打杀了呀! “夫人!!”李老三扯开了嗓子哀嚎起来,“你不能如此啊,小的没做错任何事情!!夫人,夫人!”两个婆子并没有理会他的嘶叫,依旧不紧不慢的把他往厅外拖。 董筱幽端坐在位置上,神色一点都没有变化,眼睛微微眯着,似乎完全没有听到李老三那近乎疯狂的喊叫声。 “夫人,小的无罪,小的无罪啊!夫人,你不是说过吗,要打杀人也是要有凭据呀!”想起方才夫人说的那一番话,李老三就好似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喊着。 董筱幽听了这话,看到厅上众人也都是一副既担忧又疑问的神色,才慢慢的说道:“本夫人既然要如此重责你,当然是因为你的罪孽滔天了。本来打杀了你都不足为过,只是呢,得饶人处且饶人,如果你能主动交代出来,还可以饶你一条性命。否则的话……” 她当然没有任何证据,但是,如今已经怀疑到了李老三头上,那么只要她着手去查,一定可以查出证据来。只不过,董筱幽认为,李老三一定会自己说出来的,这样没什么城府的人,经不住几棍子。 李老三一下子脸色变得灰白,但嘴里仍然在大喊着冤枉。 他被拖下去不久,便传来一棍一棍的击打声和撕心裂肺的惨叫,男子受刑是要褪去上衣的,这几棍子打在他的脊背上,自然立时皮开肉绽,痛得他呲牙咧嘴,两眼昏花。 徐姜听着厅外传来的呼号声,闭上了眼睛,她并不同情这个李老三,只是她没想到自己这个四妹看来并不如她外表一般柔弱。 公孙芳也有些陌生的看着董筱幽:听了那么惨烈的呼叫声,荣夫人居然毫无动静,只是取了茶盅两眼定定的看着里面的茶水,这个丫头还真的是挺狠的……现在公孙芳倒有些正视荣夫人了,自己会接连在她手上吃亏,看来是一直以来过于小瞧这个丫头了。 第一百三十二回 屈打成招 将军府的家丁大部分都是习过武的人,而执棍的更可以算得上个中高手,他们最擅长的就是如何把人打痛、打怕,而且还并不会让人受不了几棍就死掉。李老三也算是个硬气的辽东汉子,他虽然心底确实有鬼,但他还是认为这个年纪轻轻的荣夫人没有那个胆量随随便便就打杀下人。他虽然不聪明,但荣夫人并没有当面指出他被人买通的证据来,这让他更相信荣夫人只是在虚张声势,想要逼迫自己被屈打成招。 李老三不招,董筱幽坐在厅上一句话也不说,任由家丁继续棍责下去。厅上跪着的许多人已经害怕得浑身发抖了:他们大部分人认为李老三是冤枉的,因为夫人什么都没说就要下人拖出去打,很明显是想要用棍棒威逼出那被买通的奸人来。 公孙芳看见大厅上不论是跪着的,还是立着的,大都觉得李老三可怜,于是她轻哼一声,说道:“夫人什么话也不说清楚,也不仔细审问,更没拉出一丝半点的证据来便要把人责打至死……这天底下还真没人如夫人这般问讯的吧?” 公孙芳此言一出,许多下人都向她投去赞同的目光。他们都是下人,那个李老三也是下人,今日夫人无端就拿李老三问罪,这让其它的下人们心底里多少有些不满:这要是哪一天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那他们找谁哭诉去?所以自然此刻都在心底里默默的为公孙芳的“仗义执言”喝彩。 公孙芳瞟了瞟别人看着她的认同表情,心中微微一喜:看这样子,今日她有机会利用这件事情来拉拢一下将军府中的下人们。她得意的想着:荣夫人行事虽然确实够狠,够凌厉,但始终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不懂得人情冷暖。像她这样无缘无故就拖人下去打,任谁看了都会感到不满吧? 徐姜看到公孙芳找自己四妹的麻烦,立刻板起了一张脸。公孙芳原来在公孙府里的时候,很受父母的宠爱不假,但对于她这个义兄的妾室还算是敬重,双方之间没有什么交集,自然也没有任何恩怨。而如今这个公孙芳居然敢当着自己的面拆四妹的台,看这样子,公孙大小姐还从没把自己放在眼里过。 “公孙姨娘,夫人审讯罪人,有你说话的余地吗?”徐姜冷冷的看向公孙芳,口吻不善的说道。 公孙芳朝着徐姜微微欠身:“嫂嫂此言差矣,我虽然只是王爷的侧室,但府中的事情也不是不能过问的。更何况,夫人要打杀的,毕竟是咱们府中的下人,无缘无故的打杀下人……啧啧,好歹是一条性命,我岂能听之任之?”说出这话以后,下人们看向公孙芳的目光又多了一层敬意:这个公孙大小姐原来还是把他们这些下人的命也当人命看。 董筱幽心里不禁苦笑道:没想到如今反而是古人来指责她这个“未来人”的行为太过于蛮横不讲理了。她本就是二十一世纪的人,岂会不懂“人权”二字?现在厅里的下人大都偏向了公孙芳。也罢,自从公孙芳开口以后,她就是想要让这些下人都对她有好感吧。不过……董筱幽心里忍不住冷笑起来,捧得越高,摔得越惨,公孙芳你就继续笼络人心吧,等到李老三支撑不住招出来的时候,看你还如何继续得意下去。 “公孙姨娘,如今府中的事情,是你说了算数,还是本夫人说了算数?”董筱幽淡淡的开口问道,语气里听不出一丝的恼怒。 公孙芳心头一堵,她知道自己的死穴就是自己只是个侧室这一件事,可她受不了这个死穴被荣夫人随随便便的拿来气她。 “……哼。”公孙芳黑下脸来,却只是冷哼了一声,不再多说话。打吧打吧,若是把这下人打死,到时候看你怎么安抚府中的众人,这丫头再闹下去,只怕会引起哗变。她公孙芳到时候可以趁机混水捞鱼,只要夫人因此失了势,她就能坐上那正室的位置了。公孙芳看着厅外,心中诅咒道:那个李老三怎么还不死?他死了更好,这样自己就可以找到把柄除去荣夫人了,所以,为了公孙芳的今后,这李老三赶快死掉吧。 董筱幽可是非常自信:没错,她就实在赌,赌的就是李老三会不会打死都不开口。如果她输了,不单单是要摊上一条人命,还会在府中彻底失去人心。那样一来,她本就没有什么家世地位,今后会完全受制于出身豪门,又收尽府中人心的公孙芳了。 李老三这种憨人,不把他打到半死不活的地步,是不可能开口的。最好的情况便是把他打得以为自己快死了而开口,但又要留他一条性命。 厅外的家丁依旧保持节奏的一棍一棍的打在李老三身上,李老三可说是受尽煎熬。每一棍子打在他身上都是痛入骨髓,等到他想要昏死过去的时候,下一棍打下来又能让他从迷糊中彻底清醒过来。这样的痛苦,只怕很多人宁愿咬舌自尽,起码可以少受点罪。但李老三可是个及其惜命的人,他就是打定了自己招了,一定会死,而不招的话,夫人也许还不敢对自己下杀手这样的主意,所以他硬是继续撑着,也不愧是一个铁骨铮铮的辽东汉子。 然而,李老三的英雄气概没有保持多久,打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他背后已经是血肉模糊的一片,嘴巴里也再也没气力喊出“冤枉”和“饶命”之类的话来。 其实,这一刻钟对于厅里的人也是一种煎熬:夫人平日里和和气气、赏罚分明,但从没有如此不问青红皂白的责打一个人下去。他们一个个大气也不敢喘,天知道夫人会不会继续把人拖下去打死。 外面的棍责已经打到了快五十棍了,李老三虽然没有细数到底已经打了多少棍,但听到家丁的喊声,便知道已经打了四十棍。他这下心头一沉:莫非夫人真的要活生生的打死自己?他虽然不太懂,但听人说,一般人一次只要受了五十棍以上的杖责,肯定是挺不过去的。这已经要打到五十棍了,难道他要死了? 这个时候旁边两个家丁小声的议论着:“这小子还真是够硬气的,居然能撑过来这么多棍。” “哎,也是个愣头青啊,就算他身子骨比别人壮实一点,这五六十棍打下去,内脏都给他打烂了,只怕是活不了几天了。可惜呀,这小伙子还这么年轻。” “可不是嘛,我听说啊,越是受刑的时候还清醒的人,被打了五十多棍下去,多半是一口气过不来就死了。” 这两个家丁的声音很小,却清晰的传到了李老三的耳朵里:糟了,夫人真的是要把自己打死了!他又一想:为什么夫人不打别人,却一下子就把自己认出来了呢?这么说起来,夫人肯定是知道他被人买通的事情,那为什么夫人还希望能自己说出来?对了,夫人知道自己被人买通,但是却不知道是什么人买通的自己,细节如何……这些事情只有自己知道,夫人是想从自己的嘴中套出更多消息来。说到底,自己不过是个穷小子,既没有身份也没有钱,夫人打不打死自己对她来说都没什么区别,但是如果自己能主动给夫人透露出夫人想知道的事情来,夫人心头一高兴,起码会饶过自己的死罪。 想到这里,李老三后悔了:若是早想到这里,他一开始就应该说出来!起码不至于吃这么多皮肉之苦,不过,现在已经是处在他的生死存亡关头了,只要他说出来,那么就还来得及!而且自己说的越多,对夫人来说价值就越大,这条命才越能保住啊。 就在大厅的众人一面胆战心惊的听着那棍责声音,一面心底里替李老三感到可怜的时候,李老三终于扯开嗓子大吼一声:“别打了,我说,我说!!” 听了这话,董筱幽方才尖声喊道:“住手,拖他进来,由他说。”外面的家丁听了董筱幽的话,终于停下了用刑。 李老三身子上裹了一条白布,浑身血迹斑斓的被家丁拖了上来,这点点滴滴的血渍让厅上的下人们看得直打颤。一时之间,大厅上显得更加阴沉,众人看向李老三的眼光里是充满了同情的。 “李老三,你可要仔细交代了?”董筱幽直视着浑身血迹的李老三,眼神里居然丝毫没有被他身上的鲜血所吓到。其实若是原来的她,此刻一定是不敢正眼去瞧李老三的,但是这一年来,她看到了太多的血淋淋的场景,特别是王妍死的那一幕,至今令她难以忘却。如今李老三的惨状起码比起王妍的尸体要好得多。 “是……小人,一定知无不言……”李老三无力的说着。 董筱幽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若是早早的李老三便喊要认罪,她反而还信不过。只有这个时候被打得半死不活的李老三,嘴巴里才不敢说出一句假话来。这样的一个人,始终是要顾好自己的性命的。 董筱幽轻轻点了点头:“好,你仔细的说来吧,本夫人答应你,只要你从实招来,一定放过你一条性命。”她并不说不再惩戒李老三,但是这样的话显然更加有说服力,更能让李老三确信荣夫人不会杀了他。因为李老三犯的的确是杀之不为过的大罪,能留下一条性命来已经很难得了。对于如今半死不活的李老三来说,能活下去就是最大的希望。他看着董筱幽的眼神越发殷勤,那意思就是说着:只要夫人饶他一命,他一定愿意做牛做马。 董筱幽心知李老三已经不敢再说半句谎言了,她刻意的去扫了公孙芳一眼,那意思就是:怎么样,你刚才还敢对本夫人的方法指三道四的,如今这人不是招了吗? 公孙芳自然读懂了董筱幽扫来的那一眼是何含义,她忍不住白了董筱幽一眼,对着厅上的所有下人装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痛惜的说道:“唉……屈打成招。”她这样的言行举止,让更多的下人轻轻点了点头,甚至有的下人已经想到:若是今后有公孙姨娘来打理府中事务会更好,不愧是世家大族的千金,心底就是善良。 徐姜火了,她刚想开口堵一堵公孙芳的嘴,却被董筱幽摆了摆手,示意让她按兵不动。 董筱幽看着徐姜,妖媚的一笑:“二姐,你且坐好。李老三是不是被我屈打成招的,咱们还是先听他说了来吧。” 第一百三十三回 服众 公孙芳气呼呼的扭头不再看董筱幽,而是对李老三和颜悦色的说道:“你说吧,若是有半句谎言,别说夫人不放过你。就是我,也断不会轻饶你。”她这句话是警告李老三不要捏造些谎言来,只要李老三老老实实的“说实话”,咬定他自己是冤枉的,那么夫人这么无端打人的事情便会让所有下人都心寒。 公孙芳要的效果就是让所有下人都看看:荣夫人对下人用的是屈打成招的恶毒方法,逼得他们为了保命不得不捏造谎言。 只是可惜,公孙芳认定了李老三没有被人收买过,仅仅凭着她的直觉:凡是荣夫人认同的,她就应该反对。况且,她可不认为荣夫人有那么神,可以随随便便从这么多下人中揪出被收买的人来。 李老三被家丁把嘴张开,喂下一碗热腾腾的汤药下去,这才缓过一口气来,他说道:“夫人,小的的确是收过府外之人的钱财……” 公孙芳一听,顿时沉下声来呵斥:“李老三!你敢胡言乱语?” “回姨娘,小的现在不敢有所隐瞒,绝不敢撒谎。”李老三说道。 “你……”公孙芳恨恨的瞪着他,她心中有一点后悔:莫非荣夫人真的看出来他是被人收买过的?这要是李老三真是个内奸,那她刚才维护李老三的话岂不成了别人的笑话?她自己可是差点被人杀掉的,居然为了同夫人做对而去偏袒被刺客买通的人……公孙芳懊恼了,若真是如此,她可真的丢脸丢大发了。 董筱幽轻轻开口说了声:“公孙姨娘,你且稍安勿躁,等他说完了来嘛。”她浅浅的一笑,没有半点把握她是不会随便惩罚人的,所以刚才打李老三的时候虽然很多人反对,但是像碧落、叶儿、阿初这些对她很是了解的人没有一个出来反对。怪就只怪公孙芳脑子里真是进了水,不分场合、不分事宜的同自己做对,活该到时候她丢人。 公孙芳在衣袖中握紧了拳头,又慢慢的松开,她还是只能忍耐。总有一天她要报复回来的,不能让这丫头一直得意下去。 李老三跪在地上一五一十的将如何被人收买的经过都交代了出来:他在府外积欠下几千大钱的赌金,后来一个人找到他,替他偿还了全部債金,还给了他数百钱。而且声称只要将府中的贵人们什么时候要出府,什么时候举办宴席方面的消息提早告诉他,便可以得到给他更多的酬劳,他以为是城中的显贵想要找寻机会巴结夫人,所以也就欣然同意了。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府上的人,你可知道?”董筱幽问道。 “回夫人的话……小的不知。”李老三哆嗦的答道,“小的只知道他姓宋,相貌身材都很是普通,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小的实在说不出他有什么特征来。” 董筱幽冷冷的皱着眉思索着,看这个情形,对方派的人八成也是个下人,而且特地挑选了各方面都很是平凡的人来,让人说不出特征……这样一来,就很难凭着外貌查人了。 “那,你们一般是在什么地方碰头?” “城南郊的乞儿庙里。” 董筱幽一听,更加感到遗憾了,那边龙蛇混杂,什么人都有,而且人特别多。如果说她要以李老三为诱饵去引那人出来,但乞儿庙周围人太多,没有办法布置埋伏,而且说不定那些乞儿中也有对方的眼线,只要她布置埋伏过去捉人,只怕多半会扑空。更何况如今刚出了这么大一件事情,对方只会更加谨慎。 董筱幽用手托起了下巴,眯了眯眼睛陷入沉思:事情并不好办,用李老三去引那人出现多半不会成功。再者,对方如果被抓到,只怕也是什么都不会承认的,这样一来,线索就断在了这里。 公孙芳脸色很是难看,已经有下人用轻蔑的神色看着她了。李老三招认的越多,就越发说明夫人英明,反倒显得她公孙芳就是个蠢人一个。只是,她依旧有些不依不饶:“这李老三说的,岂不是什么都查不到,什么都抓不到了?哎,那我看,说了还不如不说。”她讪讪的悄悄说了一声,声音虽然很小,但却是要让厅上的所有人都听到了。 的确,依照李老三这么交代,虽然说他说的很详细,但却抓不到人,也没办法指认人,依然会让人想到会不会是李老三编造的事情。 董筱幽还是不看公孙芳,只是捧起了茶盅轻轻啜饮了一口热茶,待她放下茶盅以后,缓缓的看向李老三,说道:“李老三呀,你可知道,本夫人是如何认定你被府外之人收买了的?”她这话可不是只在问李老三,而是针对了所有对她刚才“毫无依据”的打人行为保持怀疑态度的人。 李老三茫然的看着荣夫人,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夫人看穿。现在的董筱幽平静的端坐着,只看外表,任何人都会觉得她只是一个刚过十五岁,还未成熟的窈窕少女,很是显得乖巧可人。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外表如此貌美的少女,如今只是微微笑着注视着李老三,却让他有一种似乎被毒蛇盯住了一般的窒息感,就像猎物在猎人面前一般的无力。 “……小人不知道。”李老三艰难的咽了咽口水,额头上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董筱幽转过头对任红使了一个颜色,任红便低垂着头,恭顺的走到了董筱幽的身边。董筱幽看了看厅上或站、或坐、或跪着的人,轻轻的用手把任红拉到她身边的空位上,微笑着让她坐下来。 “红儿是个乖巧伶俐的丫头,李老三啊……你每个月月例也不过几十钱,而且府中很多人都知道你又素来好赌成性。可红儿告诉本夫人,最近这段日子里,你过得很是滋润呢,每天好酒好肉的吃着,还要请同你一起做工的人一起吃喝,本夫人就在怀疑,你是不是在外面赌赢了?再后来呢,本夫人使人去赌场一查,才知道你还是输多赢少。你说说看,是个人就会怀疑你那些钱是从何而来的。”董筱幽柔声说着,语气很是轻缓。 其实这些消息是在打李老三的时候,她悄悄让碧落退下去问任红的,也就是说,她并非一开始就觉得李老三可疑,而是认准了李老三以后,才去大谈的李老三的消息。没想到果然有问题,虽然说不算是瞎蒙,但她还是在心底里庆幸自己没有冤枉好人。 但李老三已经听得是汗如雨下了:“小人死罪,还请夫人饶恕……” 这一下子,所有下人心中的疑虑已经消退了,对董筱幽更是感到敬畏:原来如此,夫人得知的事情大都是从红儿那里打探出来的,怪不得红儿成日里没什么事情做,只是带着各种瓜果点心四处走动找人聊天呢,原来她是给夫人当探子呢。没有人再有所不满了,夫人打人果然是有依据的。 任红虽然只有十来岁左右的年纪,但因为出落得很是艳丽,而且嘴巴又甜,府中无论男女老少,都是很喜欢她的,所以她要找人打探消息是及其简单的事情。 当下有的人已经动起了心思:这个红儿并不简单,夫人都能如此信任她,那么今后在这个丫头面前可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毫无警觉了,这可是夫人的小眼睛呢。只是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任何下人不满了,原来夫人打人果然是有所依据的。 公孙芳此刻心中又有些好笑:荣夫人到底是个年纪小的,做事不考虑后果。她今天等于让所有府中的下人都知道了红儿就是她的眼线,那么从此以后,那红儿再想从别人嘴里套出一些消息来,可就难如登天了。谁还敢对夫人的眼线说实话呢?这个荣夫人真是蠢笨,没错,她说出任红来,确实打消了下人们对她刚才打人的一切疑问,收拢了本来有些裂痕的人心。但却使自己的眼线今后起不了多少作用了,这不是自残双眼的行为么? 以公孙芳认为,本来这个李老三已经招认了,就算下人还有些惧色和不满,也没有什么关系。何必还要用这样的方式来聚拢人心呢?真是笨的可以。 董筱幽轻轻斜了一眼,看到了公孙芳那有些轻视自己的蔑笑,她在心底里也在嘲笑公孙芳:真是个近视肤浅的人。其实任红打探到的消息并不多,因为再怎么说她也是自己带进府里来的人,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对她敞开心扉的。 但是,她今天要的效果不仅仅是打消这些下人的顾虑,让他们知道自己不会无缘无故责罚好人。更是要震慑住他们,要让他们明白:只要是府中的事情,没有巨细,都在夫人的掌控之中。让剩下的那二十个人中的几个内奸感到胆寒,看到李老三的下场没?他们不招的话,也是一样会被打得半死不活的。而且让他们坚信:夫人什么都知道,这样的董筱幽才能彻底服众。 再者,把任红推出来,让还有二心的人今后只顾着去防范任红,以为只要瞒过了红儿,自己就不知道了,也算是麻痹对方:她董筱幽打探消息的途径,可不单单只有任红一个。某些宵小之辈做事,如果不知道该防范谁,那么他们会更加小心翼翼的,反而不好查。而一旦让他们知道自己该防备什么人的时候,他们在面对其他人时,会松懈不少。这就是故布疑阵,让人摸黑走陷阱不如给他一道光线,让他借着光线走到别的陷阱里。所以其实董筱幽是故意要找这么一个时机把红儿暴露出来的,今日反倒是找到了这个机会。 所以,董筱幽乐呵呵的迎着公孙芳轻蔑的眼神:说起来她最要防备的就是公孙芳,让公孙芳这么麻痹大意,以后她要是再兴风作浪,要应对起来可是容易得多呢。 “那么,李老三,如今你可服罪了?”董筱幽再次问起李老三来。 “是,小的服罪了……”李老三叩头认错到。 公孙芳刚才已经输了一阵,无论如何她也要扳回来,刚才夫人不是说无论如何都会饶这个人一条命吗?只要荣夫人当真要饶他姓名,那公孙芳就立刻站起来反对,自己可是差点被刺杀身亡的人,岂能任由家贼犯下如此过错以后还可以保全性命的?说出去,天下人都会谴责荣夫人不懂得惩治恶奴。但是若荣夫人要杀了他,那就是夫人自己出尔反尔,刚才聚拢的人心立刻就会重新出现裂痕。公孙芳冷冷的看着董筱幽:要挑刺还不简单,反正现在不管如何都是你错,看你要如何惩治这个李老三了。 第一百三十四回 不喜欢 董筱幽鄙夷的扫过了公孙芳那带着不怀好意微笑的嘴脸,现在她没什么功夫陪公孙芳玩那一套表面功夫。想再给自己找麻烦? 如今满厅的人都等着她如何惩治李老三,当然不能让某些人失望了。董筱幽闭上了眼睛,有些带着疲惫的说道:“李老三,你犯的是重罪,而且还是在本夫人责罚你之后才承认的。若是你一开始就老老实实的招认出来,也不至于如此。” 没等她说完,李老三立刻哭喊道:“夫人饶命呀,小的已经据实交代了,还请夫人饶了小人一条性命……” 董筱幽蹙了蹙眉头,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这人打断,自然心情不好,更何况那边公孙芳可是等着找她茬。不过人之将死,没有人不会求饶吧?董筱幽摆了摆手,一个婆子便将一张毛巾塞进李老三的口里,认他再怎么高叫也喊不出声来。 “你也不必费劲了,你的罪责自然是难逃的。”董筱幽看了看众人,“不过,本夫人答应你,一定留你一条性命。” 公孙芳脸色一喜:她正等着这话呢,这可是她今天最后唯一能扳回一成的机会了。她张了张嘴,刚打算呼声不满出来。 董筱幽为了堵公孙芳的嘴,不等她出声便立刻说道:“把这李老三拖下去,打断他的双腿,赶出府去!” 这一下公孙芳可是呆了:小姑娘下手挺狠的。像李老三这样的下人本就只靠着身体能挣点活路,如今把他双腿打断,以他家庭的贫困来看不可能有钱给他治好伤腿。那这个人也就废了,就算暂时保住一条性命,失去了赖以生计的法子,也根本活不了多久。 满厅的人都被震服了:这的确是饶过了李老三的死罪,但打断他的双腿再赶出府去,也等同于让他自生自灭了,除非他能靠着乞讨过日子。可这年头兵荒马乱的,根本没有平民会救济他,李老三这下铁定是完了。众人看向李老三的眼神犹如看一个死人一般,不过没有人同情他,谁叫他的确是当了内鬼呢?这个时代,背主之人就算是千刀万剐也并不稀奇。 公孙芳嘴巴张了张,却只能不发一语的又合上双唇:她还能有什么不满的?如果这个时候她站出来说以礼数应该处死李老三,虽然合乎规矩,但难免会被下人们觉得她过于刻薄了。荣夫人的处置虽然很是凌厉,却又在众人的接受范围以内。公孙芳沮丧的摇了摇头:结果还是没有讨得一分便宜。 董筱幽丝毫没有再注意公孙芳,而是用手轻轻抚了抚额头,徐姜看出来她很疲惫了,悄声问道:“四妹,要不,今日便让大家都散了,你好生回去休息一下,二姐陪你。” 董筱幽对徐姜笑着点了点头:“还是二姐最关心妹妹,不过在让他们散之前,我还有句话对众人说。”然后,她顿了顿,看着厅上的下人们,朗声说道,“不要以为本夫人只查出李老三一个家贼来。你们跪着的……我也大致清楚哪些人也该如李老三一般。说实话,我奉劝你们,要想保命的,还是老实招认了最好,那样本夫人会让你们至少比李老三下场好一点,留你们一条生路。否则的话……我不介意明天继续打下一个。”说完,她的目光刻意瞟了一眼那几个神色有异的人,她相信,是聪明人应该明白,下人们的生死本来就捏在主人手中,若是能老实讨得主人的欢心,起码还能活下去。 “好吧,把他们都拖下去,其他人也散了吧,该做什么做什么去。”董筱幽挥了挥手,“对了,你们有谁想主动招认的,可以直接对看管你们的人说,让白管家过来听证。” 众人散去以后,董筱幽看了看手臂上还缠着白纱的绮丽,轻声问道:“你的手怎么样?” 绮丽福了福,说道:“还好,郎中们都说过不了半个月就能去了纱布,日后结了痂便可以大好了。” “这样啊……” 董筱幽听了,有些为她感到难过:未出嫁的女子,身上最好是不要留任何伤疤的,但绮丽的疤痕肯定是难以去掉了。 绮丽其实一直对这个荣夫人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不过此时她还是感受到了董筱幽神色里的遗憾:这样不经意间流露的情感很是真切,让绮丽觉得:这个人心地还是蛮好的,起码对自己没有丝毫的虚情假意,她脸上带着的遗憾就是遗憾,没有刻意加以掩饰。 公孙芳本来打算扶着丹玉的手回房去,不过当她看到荣夫人在询问绮丽伤势的时候,想到自己好歹被绮丽救过,而且还打算日后拉拢绮丽为己用,所以立刻挤出一张笑脸来,丹玉扶着她走了过去。 “绮丽呀,说起来还真是多亏了你救了我一命。”公孙芳很是谄媚的一笑,然后又关切的问道:“我送你的那些首饰呢?你没带上?对了,我给你那些药用了没?你现在就是要好好补一下营养,多喝点人参和燕窝……”她滔滔不绝的说着。 董筱幽漠然的看着公孙芳,心中冷笑道:公孙姨娘真是有钱呢,又是送首饰又是送人参燕窝的……呵呵。只不过,光听着她这些话,就显得让人讨厌,简直像一个炫耀自己家里多么有钱的小学生一样。 绮丽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就同对董筱幽的态度一样,淡淡的欠身回道:“多谢公孙姨娘,那些首饰太贵重了,奴婢用不上。人参和燕窝,还有紫金玉敷膏这些物品都太名贵了,奴婢也不敢随便动用。都留着呢,改日打算登门送还给夫人。” 公孙芳得知绮丽一点都没动用她送过去的东西以后,脸色微微一变,但立刻又把不满压了下去,笑嗔道:“你这丫头真是不听话,这些东西我赏给了你,哪里还有让你还回来的?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也就是咱们公孙家的恩人,等父亲回府以后,我还要让他再给备一份大礼呢,你这不是无功不受禄,而是应得的,安心收下用吧。” 绮丽依旧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多谢姨娘了,但奴婢以为……这些奴婢收着还是不妥。”她就是不肯收下。 公孙芳这可是碰到了一个硬钉子,绮丽的冷淡在这府里都是出了名的,只不过刘奕和董筱幽都不是刻薄的主子。绮丽虽然性子冷,但心肠不坏,而且又是个办事伶俐的丫头,自然不会有人讨厌她。但是依公孙芳的脾气,就有些受不了了,她可是如此客客气气的对待区区一个丫头,虽然说这人是救了她一命。但不要忘了绮丽之前对自己那可是无礼至极,她没有计较绮丽以前的无礼,还对绮丽这么殷切,绮丽应该感恩戴德才对。 公孙芳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今日本来心头就压下了不少董筱幽给她的火气和难堪,现在绮丽又这么冷冷淡淡的应付她,更是让她无法在脸上堆起微笑来。 “让你收下你就收下,不说那些药品对你身体大有补益,就说那几件头面,都是我精挑细选的,你戴上肯定好看。”公孙芳虽然还想装出一副善良贤德的模样,但语气上已经不知不觉的提高了几分,就连一旁的董筱幽都听出来了:她生气了。 这要是换了别的丫鬟,主子一生气,她肯定会气势上弱了好分。可惜的是,绮丽依旧站的直直的,那看着公孙芳的目光没有丝毫的退缩,但也一点都不恼怒:“奴婢还是不能收下,请姨娘收回那些赏赐吧。” 董筱幽突然对这样的绮丽产生了很大的兴趣:这可是古代。主子说一,奴仆是不能说二的。更何况主子给的赏赐,哪会下人敢拒绝的?但这绮丽就是不肯要,这还真是让她大开眼界了:想不到世间还会有绮丽这样的奴婢。 徐姜已经走了过来,她看着绮丽的眼神是充满了惊讶和不解:这丫头是傻子吗?哪有不收主子赏赐的丫鬟? “绮丽呀,公孙姨娘都赏赐给你了,我看呀,你还是收下吧。”董筱幽不得不出来打个圆场,她想给绮丽使个眼色:不管怎么说,公孙芳赏赐下来的东西都是贵重的物品,收下也算是一笔不菲的意外之财。更何况绮丽可是冒着自身的安危救了公孙芳,结果绮丽自己还受了伤的,她是受得起公孙芳给的大礼的。 绮丽没有去看董筱幽的眼色,而是说道:“那……药奴婢就收下,但是那些首饰头面,还请姨娘收回去。” 公孙芳终于按耐不住了,她尖声问道:“为什么?难道你瞧不上那些头面?那可都是上好质地的。” 就是就是,董筱幽难得的赞同公孙芳,这绮丽真是的,那些东西就算你不要,卖出去也能得不少钱呢,何必要跟钱财过不去呢?她公孙芳财大气粗,她要给就收下呀,反正是受之无愧的。换了她董筱幽的话,哪怕公孙芳再多给十倍的赏赐,她也来者不拒。 绮丽轻轻笑了一笑,那笑容看在董筱幽等人的眼里,居然平添了几分妩媚,让绮丽这个大冰块突然之间显得犹如绽放的鲜花一般娇美:“姨娘给的头面的确都是上好的珍物……只是,”她顿了顿,引得公孙芳、董筱幽、徐姜等人都全神贯注的听着她继续说,“只是,奴婢不喜欢那样子的。” 董筱幽和徐姜两人差点滑倒:不喜欢!这个理由出自一个受到主子赏赐的丫鬟之口,只能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公孙芳定定的看着绮丽,膛目结舌:这个贱婢,她居然敢说她不喜欢!! 后面正在趁着几个主子聚在一起的阿初本来在悄悄端着茶水喝,无意间听到公孙芳和绮丽的这一问一答,“扑哧”一声,茶水从她嘴里都喷了出来,差点没呛到。 因为众人过于惊讶的反映,绮丽看了看,又重复一遍:“奴婢不喜欢。” 第一百三十五回 挤兑 董筱幽忍不住继续瞟着眼看绮丽:这丫头看上去是个冰山美人,没想到嘴巴可坏了。这哪还是对人冷淡的样子?分明是摆明了要不给公孙芳好看,胆子还真不小,就算她功夫好,可她毕竟只是个丫鬟,何必要如此得罪公孙姨娘呢? 绮丽其实是真心的不喜欢公孙芳,哪怕以前她对公孙芳只能说是没什么好感,但如今却是真真正正的厌恶这个人来。因为公孙芳来嘘寒问暖的时候,那表情根本只是惺惺作态。公孙芳给她送来那么多的珍奇头面、上好伤药,补品却只是为了收买她的人心,同时还要让所有人看到她对下人的好,让所有人都明白她们公孙家的财力、物力。 绮丽一直以来心态都是冷漠的,不论别人赏识她也好,鄙夷她也罢,她也丝毫不为所动。但眼下她却极端看不惯公孙芳的各种行为,与此对应的,反倒是荣夫人的举止很合她眼缘。所以,哪怕公孙芳事后用再好的伤药给她,也远不及荣夫人在危难关头让人先给她包扎的情分更浓厚。 总之,绮丽是个胆子很大的人,她也根本不怕得罪了公孙芳。反正公孙芳这样的人,即使自己救了她一命,今后她得势以后,会很快忘了你对她的好,只会记住你曾经的对她的不好。既然如此了,那绮丽也在乎继续开罪于公孙芳。 董筱幽和徐姜二人看到公孙芳脸上的表情很是精彩,她想笑,笑不出来,想怒,又不愿失了大家风范,想哭则更是欲哭无泪……想必她的火气已经被推到了一个至高点了。 “公孙姨娘,你的身子要紧,我看没有别的事你就先回去吧。既然绮丽这丫鬟不喜欢你的礼物,那我等会让浅实那丫头给你送回来吧。浅实原本就是你房里的丫鬟,想来比别人更识得路一些。”董筱幽轻描淡写的说着,表面上似乎是在打圆场,但其实是暗地里狠狠的讥讽了公孙芳,还把她那个背叛了的丫鬟浅实给说出来,这不是摆明了要气煞公孙芳她老人家吗? 公孙芳感觉心头一堵,喉头有一丝回甜的味道,她立刻狠狠的吸了一口气,抚平了胸口:刚才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又吐出鲜血了。她如今身子还真不太好,都是给董筱幽和这整个府里的丫鬟们气的。 “……夫人,我看,浅实那丫头毕竟是我从公孙府里带来的,不如让她再回我的院子里伺候着吧。我怕那丫头笨手笨脚的,误了夫人的事。”公孙芳强忍着怒意,开口就打算讨要浅实回去。她是真的快气疯了,如果能把浅实要回去,她一定要好好的折磨一下这个居然敢出卖她的丫鬟。下毒药的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一段时日了,夫人没理由继续扣着她从太守府里带过来的丫鬟不放的。 董筱幽不得不说还是挺佩服公孙芳的,面子都被刷掉了无数层了,还不知道走人。这个人还真的不怕丢人现眼哦,居然敢向自己要人。白痴都知道她一定会把浅实要回去出气,就算董筱幽此时还信不过浅实,也不会眼睁睁的把人家往火坑里推吧。 “公孙姨娘是觉得人手不够吗?要不要本夫人再给你多安排几个丫头来伺候的?”董筱幽笑嘻嘻的问道,绝口不提放人的事。 “额,不必了……”公孙芳假意微笑道,“还是浅实那丫头比较好,用惯了嘛,哪怕有些粗苯,但也习惯了。” 董筱幽的大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转:“这样子啊,看不出来哦,公孙姨娘还是个恋旧的人嘛。”她脸上还是一副笑嘻嘻的表情,似乎一副快要答应了的样子。 公孙芳看到她这么一副神色,以为是要答应自己了。她原本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这丫头似乎要答应她,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不过,”董筱幽突然间话锋一转,“浅实那丫头的差事是王爷亲**代下来的,要让她回姨娘的院子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还得等王爷回来以后才行。” 公孙芳哽得差点晕倒,说来说去还是在挤兑她,她能不发火么?这个时候她的眼睛里都快要喷出火来了:“没事,府里的事情都是夫人在安排……不必刻意劳烦王爷。”她勉强笑了笑,手心里满是汗,这是她一直捏紧着自己手心的缘故。 “姨娘,”董筱幽故意板着张脸,说教道,“你嫁入府里这么久了,岂会不知道王爷是个及其重视礼数的人。虽说本夫人掌管府内的事情,但浅实这丫头是当了王爷的面打理事务的。即使王爷同意我的一切安排,但本夫人不同王爷说一声就自行作主,那才是对王爷的不敬。还请公孙姨娘多多担待一点。”她说完,还刻意回头看了看她二姐徐姜。 徐姜心底里快笑了出来,不过当着公孙芳的面也咳了一声:“嗯,我四妹说的没错。少姑奶奶如今也是庐陵王的内人了,以后你可要学学我四妹,多替王爷分担,同时还要敬重王爷。王爷,就是这府里的天。”徐姜护短起来可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忌讳,她就这么明摆着说公孙芳不懂事,又狠狠的夸了一下自己的妹妹。 最要命的是,徐姜还是代表公孙家的人来将军府的,这样的身份更加使得公孙芳脸色羞愤不已,今天无论如何,她也吃了太多亏了。 董筱幽看着公孙芳一副快要石化和崩溃的样子,心里感觉痛快很多,她本来为了刺杀一事还烦心着呢,谁叫这公孙芳不要脸不要皮的,非得自取其辱。 “好了,公孙姨娘,你还是快些回房休息去吧,你身子本来就弱。”董筱幽摆了摆手,就像驱使下人一般让她退下去。当然,她是妻,而公孙芳只是妾,就算把公孙芳当下人看待也是正常的,只不过公孙芳地位特殊而已。但这里又不是太守府,董筱幽时不时给公孙芳穿点小鞋谁还管得了?况且,若公孙芳是个心底良善的好姑娘,也不会在意这样的事情。 不过公孙芳是什么人,从李老三的事情,再到绮丽的事情,事事都不顺心,她已经憋下了太多气了,就是个气球,这个时候也该气炸了。她咬牙切齿,怒眉怒眼的瞪着董筱幽,“你……你……”已经快要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董筱幽扬了扬眉:“姨娘,注意自己的身份。”她浅浅的一笑说着,丝毫不为公孙芳的可怖神色所动。 公孙芳甩开丹玉扶着她的手,便冲了过去,哪怕被人拉开她也要把董筱幽的这张小嘴撕烂,看她还敢不敢继续这么目中无人。 这下子,碧落、阿初、绮丽三个人都还没动,徐姜只是轻轻一个侧步,走到公孙芳的身边,徐姜的脚轻轻一抬,就把公孙芳整个人勾倒在地下。 公孙芳由于当时脑子一时之间空白,只想着冲过去打人,出口恶气,自然是用了全力,再加上她心头有怒火燃烧,更是气势汹汹的。这一下子被摔倒在地,便整个人向前扑着,简直如疯狗夺食一般的跌在了地上,发出了很大的声响。虽然地面上铺着毛毯,但是这个时节还是寒气袭人,公孙芳就这么跌下去,不仅让她浑身感到疼痛发麻,还让她觉得地上那一股沁人的寒气正在攻击她的身体,让她打了一个寒颤。 “啊,公孙姨娘,你没事吧?”董筱幽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但她并没有接近公孙芳,而是对着丹玉骂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懂事呢?姨娘摔倒了都不知道过来扶一下,快,过去扶起你们姨娘来。” 丹玉心头一苦:分明就是夫人故意气姨娘,然后夫人的姐姐动了脚把她的主子绊倒在地,怎么能怪到她一个小丫鬟头上呢?不过她抬头看到董筱幽喝骂她的神色并不严厉,反而眼睛里还亮闪闪的泛着光,有些调皮的感觉,心里反而感到挺有趣的:平日里公孙芳对她可不好,所以公孙芳吃了亏,她心里不能说不痛快,只是她好歹是公孙芳的贴身丫鬟,不能对公孙芳不闻不问的。 丹玉走上前去蹲下来,扶起了公孙芳,公孙芳恼恨的瞪了一眼董筱幽:她不会就这么受辱的,等着吧,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她就不信自己一辈子都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董筱幽迎上公孙芳那怒气冲冲的目光,说道:“怎么了,公孙姨娘?你还是回去吧,地上凉,你要是再跌一跤,万一伤到了身子,本夫人可担当不起这个责任。”她这很是关切的神色看在公孙芳的眼里比嘲笑她的神色更加令公孙芳气愤。 徐姜也说道:“少姑奶奶,还是回去歇着吧,身子骨不好就别老在院外带着。你看你,在大厅的平地上都站不稳。” 公孙芳听了,很想怒吼一句:“到底是谁害的,你当我是笨蛋?”但她不想再说了,眼前她身边只有一个丹玉丫鬟,而且还不算她自己人。其余的人全都是夫人那一边的,她这才明白,自己不该再继续吃亏了,还是早点走了好。 她忍着身上的疼痛,冷冷的对丹玉命令道:“走,扶我回院子。” 于是主仆二人便背对着董筱幽她们往厅外走去。 徐姜突然嘀咕道:“这少姑奶奶真是在太守府里被宠坏了,也不知道同夫人打声招呼再走。” 董筱幽笑着说:“好啦,二姐,她有病呢,还是咱们多担待一点吧。” 碧落看了这么久的戏,终于忍不住浅笑道:“还是夫人性子最好,这么照顾姨娘。”她的表情很明显忍笑了很久了。 阿初也附和一句:“碧落姐,你可跟了夫人这么多年了,夫人这样的好脾气你是再了解不过了,咱们府上呀,幸好有夫人当家。” 绮丽轻轻说道:“阿初这话我不反对。” 她们几个人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能让公孙芳听到,丹玉心底里是一清二楚的,但是她可不是凌霄,对公孙芳毫无忠心可言,此时她巴不得公孙芳全部听进去呢。所以丹玉扶着公孙芳走得很慢。 公孙芳听了这些话,气恼得只想冲过去撕了她们几个人的嘴,但她能去吗?除了夫人以外,那几个女子都是高手,她过去还是自取其辱。公孙芳身子摇摇晃晃的,走出了大厅以后,便吐出一口鲜血来。丹玉尖叫一声,连忙让人去请郎中,然后又叫了几个婆子把公孙芳抬回了院子里。 公孙芳又被气得吐血,不过董筱幽却忙得很:因为她刚和二姐步出大厅,就有下人来通报:张安有要事求见。 董筱幽立刻吩咐:“让他进正厅来。”她心底一阵紧张:莫非张安那边的调查有了进展? 第一百三十六回 士族 大厅之上,由于徐姜的身份,她很是知趣的先一步告退了。如今,只有董筱幽、阿初、碧落还有张安四人。 “夫人,”张安首先开了口,“前线传来消息,王爷已经在西盖马一带设伏,成功射杀了鲜卑首领和连。如今鲜卑人的部众已经溃散,王爷打算乘胜追击。” 董筱幽听了这话,脸上的紧张气氛消退了:“如此,真是天佑我朝,天佑王爷。”她欣喜的说道,不过心底里却闪过一丝不安:和连都死了,想必鲜卑人的联盟必然会瓦解,王爷应该班师回来了,何苦还继续追击下去呢?人家说穷寇莫追,万一对方拼死反击怎么办?她此刻已经变得只担心王爷个人的生命安全了。. “王爷有口谕传给夫人,”张安有些不太开心的说道,“王爷吩咐,夫人和公孙姨娘遇刺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还说夫人若是有什么想法,大可……”张安很不想看到的就是女子插手政务方面的事情,所以他很不赞同自家主子的吩咐,但他是个忠心之人,此刻他也只有老老实实的说出,“夫人大可按自己的方式去做,但是万事以夫人的安全为重。” 董筱幽听了这话,心底一暖:王爷能如此信任自己,如此关心自己,这不得不说是她的幸运。刘奕和王玄那样的男子不同,他真的有为自己着想,也能尊重自己的看法,而不是只把她当一个花瓶。 “好,王爷果然英明。”董筱幽微微一笑,“张将军,还请你给我说一说,你认为刺客会和哪几家士族有关?” 张安眉毛都快要拧成疙瘩了,他最反感的就是妇人干政,眼下却是完完全全的夫人要干政,而且还是王爷点了头的。眼下他是极不情愿回答董筱幽的提问,却不得不回答:“夫人,根据末将的调查,这些刺客不仅是训练有素,而且器械精良,没有庞大的财力是不可能成功的。而且考虑到路途方面的问题,大概……很有可能是辽阳城中的士族阴养的死士。”说到这里,他有些顾忌的看了看董筱幽。 董筱幽轻轻一笑:“你不必有所顾忌的,这里只有本夫人,阿初和碧落两人都是信得过的,你且直说了。” “是,”张安低下头,“城中有那个财力豢养百名死士以上的家族,只有王家、田家、严家这三家拥有如此财力。” 董筱幽听到王家这个词,免不了皱了皱眉头:王家有没有那个可能呢?如今王家内府是万年公主理事,王玄又已经子承父业,开始了贩马和盐铁方面的经营,不论怎么看,王家都是最支持王爷的家族,想必不会是王家做的。她好歹在王家住了近一年,王家应该并没有暗地里训练什么死士。不过,她并不敢确定,毕竟她当初也不过只是王家的一个妾室罢了,有些东西不是她那个身份能知道的。 只是,单单考虑到王爷和公主得兄妹情深,王家也应该排除嫌疑才对。那么,只有田家和严家两个家族了……董筱幽微微笑了,有目标总比没有目标好吧。 张安接下来详细的给董筱幽分析了严家和田家的情况:严家是幽州地方世代相传的豪门,不仅拥有大量的良田,也有许多城外的府院,甚至掌控着不少的兵器铺子,加上这些年中原地区大批难民的涌入,如今的严家最起码能够组织近万人的私兵,是不可小觑的家族。而田家则在锻制兵器方面,是幽州地方官府的官商,霸占了大批的铁矿,也有数千人的私兵,动弹不得。 除了王家以外,田家和严家有着错综复杂的姻亲关系,这些年来一直抱成团的互相接济。以致于哪怕最近的几年里,王家在三家中家世地位最高,却丝毫不敢同田家和严家有任何过节。而且,在商业方面,这两家也占据了整个玄菟郡近六成以上的商号,即使因为中原地区的战乱有所损失,但也没有伤及他们根本。 听了张安的分析,董筱幽的神色越来越凝重:都不是她能得罪得起的家族势力,哪怕她有王爷撑腰,也不敢动严家和田家分毫。而且,眼下她还不能轻易的去行动,若是激怒了这两家,趁着王爷不在的时候作起乱来,随时可以引发几万人规模的动乱……董筱幽可是读过三国演义的,她明白那个时候很多地区的豪强是有可能直接杀掉地方官员起事的。更何况,这两年来四方动荡不平,地处偏远的玄菟郡还真的并不如表面上的那么安宁。 董筱幽感到自己的头很痛:这些事情,本来不应该是她这个年纪的孩子去担忧的。但现在王爷又不在,她不想动脑筋,只怕日后还会被人谋算,总不能拿自己的生命不当回事吧。 张安又说道:“夫人,末将以为,夫人刚遇到刺杀一事,然后便去拜访这些豪族。只怕会令他们生疑,如此一来……城中的局势就更加危险了。”张安能不担心嘛,城中留守的所有人马合在一起没有超过五千人,若是这些手里动辄有近万人私兵的大家族起事,他还真没办法稳住局面。 董筱幽把玩着手中的一块玉,轻轻的说道:“张将军,不必如此紧张。清者自清,若是他们胸怀坦荡的话,自然不会生出什么疑虑来。再说,我不过是一介女流,若是连我都能让他们紧张的话,那这些人还真的是其罪当诛。” “这……”张安没料到荣夫人会抛出清者自清的说法来,他沉吟了一会,终于把他最担虑的事情说了出来,“若是,若是士族真的有不臣之心,那咱们城中不过数千人的兵力,只怕敌不过对方有数万人啊。” 董筱幽听了这话,终于抬起头认真的看着张安的眼神:他的眼神告诉董筱幽,他的确只担心如果发生兵变,那么将无法镇压。那么,辽阳城只怕会让王爷后方起火,进退维谷。董筱幽既然打定了主意要给王爷分忧,那么她自然不可能去帮倒忙。 她低垂下头来,认真的想了想,三国里这样的事情到底该如何处理呢?难道她只能就此罢手,老老实实的等到王爷回来以后再看王爷如何收拾这些家族?她想要帮助自己的夫君,夫妻携手共渡难关。既然王爷在遥远的西盖马战场与顽强的鲜卑人交战,那她就应该振作起来,在辽阳城里为王爷、也为他们夫妻二人扫清这些暗中潜伏着的敌人。 “张将军不必担忧,本夫人自有分寸,绝不会激怒这些士族,但也绝不会让某些人以为咱们将军府上的人好欺负。” 张安依然有所顾虑,他的眼神充满了不赞成和担忧:“夫人……” 董筱幽小手一挥:“好了,张将军不必再多言了,明日,本夫人只带着本府的护卫,不需要张将军派出任何人手接应,还请张将军先下去休息吧。”她三番四次的感受到张安看着她的蔑视,便知道张安对女子有很深的成见,道不同不相为谋。 张安只能行了一礼,然后退出了大厅。 待张安退下以后,碧落说道:“夫人,就这么前往士族府里,会不会太过于危险了呀?” “对哦,咱们还得先备好礼物呢,不然空手前往实在是太没有礼仪了。”董筱幽打趣的说着。 “夫人!”碧落生了气,“奴婢可没有说笑。” “安心吧,”董筱幽轻松的笑了笑,用手轻轻的搭在碧落的手上,“我才不会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呢,这些士族之人最看重的除了他们家族的利益之外,便是名声。既然如张将军所言,他们若真的有心造反,连整个辽阳城的部队都无法和他们抗衡的话,那他们也不屑于挟持我了。因为我明日只会带着咱们府上的家丁前往,说明我并没有过多的怀疑他们,那他们自然不敢对我轻举妄动了。否则,全天下人都会嗤笑他们,连我这么一个妇人都害怕,那他们也不是士族了。” 碧落听得连连点头,但她依然很是关心自家夫人的安危:“可是,这样的事情本来应该由王爷来做……夫人你毕竟是女子,自古女子主内,而男子……”她又想翻着老黄历来说服董筱幽了,其实碧落最担心的是,如果夫人明天亲自前往的话,那么就意味着夫人将彻底站在那些不服王爷的人的对立面去,今后会有更多的明枪暗箭对准夫人。这是碧落最不愿意见到的,她就算武功盖世,也不可能保证手无缚鸡之力的夫人永远不受任何威胁。 阿初也点了点头:“夫人,王爷其实最关心的是你的安全,奴婢也认为,夫人还是应该留在府里。一切等王爷回来之后再做商议。如今王爷已经射杀了和连,想必过不了多久便可以回辽阳城了,夫人实在不必如此急于一时。”说着,阿初很是真切的看向董筱幽,“夫人,只有保护好夫人的安全,才是王爷最安心的。” 董筱幽微笑着点了点头,这两个丫鬟都是真心实意的为她考虑,可是,她不能总是挡在别人的身后,任由其他人为她遮风避雨。无论是她和刘奕,还是碧落、阿初等人,她都视他们为自己的亲人,感情方面甚至超过了徐府的人。也因此,董筱幽明白,她早就和王爷是系在一起的了,她不能一切都听凭别人作主。 “你们放心,”董筱幽说道,“王爷和我,早就是一体同心,荣辱共渡的了。我不能事事都只交给王爷来做,咱们受了刺客的袭击,这些士族没有一家有所表示,本身也是很可疑的。机不可失,我也不是特地要去问责于他们,但是……”董筱幽的眼神变得有些锐利起来,“也要让这些士族们明白,咱们可不是任他们拿捏的柿子。” 王家有公主在,董筱幽可以暂时跳过。“田家和严家,根据张将军所言,这两家的家业都和武器方面牢不可分,袭击我们的那些刺客们手中拿的武器可都是做工精良的,即使从武器上查不出来到底和这两家有没有什么关系,但是,从遇袭之后到现在,这么两天的时间里,严家和田家没有任何表示,难道他们就不懂什么是避嫌吗?”董筱幽微微眯着双眼,别有深意的说着,其实她心底里很是清楚:那是因为这两个家族并没有把自己放在眼中,如果此刻是王爷在城里的话,那两个家族一定会有所表示,至少表面上要洗清他们的嫌疑吧? 碧落和阿初并没有坚决反对下去,于是便说定了,明日晌午以后出府。 翌日,董筱幽还在同徐姜一起用早膳的时候,便有丫鬟跑来报信的:“府外来了不少人,看上去像是大户人家的下人……他们说着有东西要交给夫人,白管家已经去了府门了,特地叫奴婢来给夫人汇报一声。” 董筱幽惊讶得从榻上站了起来:士族的人来了? 第一百三十七回 赤诚之心 将军府外不仅仅是来了一大票的人,而且他们还带着不少的箱子。董筱幽和徐姜带着人走到府门的时候,已经被堆积如山的箱子给惊讶住了。 “想必这位便是荣夫人了吧?”一个一袭浅蓝色襦袍的年轻男子彬彬有礼的问白大管家。 白管家冲他点了点头,随即朝董筱幽迎了过去:“夫人,这两位是严家和田家的大公子。”他手指向蓝色襦袍的男子方向。 “在下严家长子,严纲。见过荣夫人。”这个男子相貌很是英气勃发,看上去十分雄壮粗犷,但他说话的语气却细声细气的,而且动作也非常规矩守礼,让人看了不自然就有一股亲切的感觉。 他旁边站着一个身着黄色绣袍的男子,年龄和严纲相仿,都是约莫二十五六岁的模样,不过他的相貌比起严纲而言则显得清秀了许多,但并不是那种书卷气十足的人。他略微的打量了一番董筱幽,收回了有些惊讶的眼神,他也朝着董筱幽拱了拱手道:“在下……田家长子,田楷。荣夫人,这厢有礼了。” 董筱幽眼神匆匆的从这二人的脸上扫过,并未多作停留,但她已经开始在内地里琢磨了:这两个人并不简单。他们神色虽然很是恭谨,但眼神平静如水,无论是刚才的行礼还是说话,都有一种特殊的气场,真不愧是幽州士族的嫡长子。但是,士族的人这个时候会来做什么呢?董筱幽在心中暗自思索着,还是朝两人作了一揖:“妾身见过二位大人,不知二位大人会今日前来,还请两位不要怪罪妾身招待不周。”她在前日已经听张安说起过严家和田家的两位大少爷,都是位居要职的人,所以她特地称呼他们二人为“大人”,而不是一般士族子弟的公子。 严纲手一挥:“在下带来的是我们严家所有兵器铺今年打造的武器文书以及出售的账册,还有这些,”他说着,豪爽的一指身侧的箱子,“是今年严家打造出来还没有售出去的所有兵器,还请夫人过目!” 董筱幽眼睛微微一眯:天呀,这堆积如山的箱子里全部都是兵器吗?这里面该有多少把剑,多少把刀呀!她定定的看了一阵,随即又把目光移向了田楷身后的箱子,那里面难道也是……? 田楷没有让董筱幽久候,而是立刻接下了严纲的话:“在下带来的则是我田家近一年来的所有铁矿入库文书以及锻造兵器文册。同样,箱子里摆放的是还未收入官府和卖出的所有兵器,今日代父亲将它们全部交给将军府。” 他们两个说完,身后的几个仆人就把厚厚的一堆书卷扛了过来,看得董筱幽都有些晕乎了:不愧是大家族,光是记录用的文书和收录的账册、文册都有这么大一堆。这么多,要怎么验看?要一一验收的话,只怕花上半年时间都完成不了。但是董筱幽依然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严家和田家如此作为,究竟是有什么目的?把这些东西全部都交给王爷,那他们家族岂不是要亏损近一年的兵器收入了? 她充满疑惑的睁大着眼睛,问道:“你们严家、田家真是有心了……不过,妾身不知,两位大人将这些兵器搬到妾身的府上,是何用意?”她干脆装傻充愣好了。 严纲性子似乎比较直爽,他朗声说道:“夫人是个明事理的女子,在下就直言了:听闻前不久府上出巡祭天的时候遭遇了刺客,幸好夫人洪福齐天,逢凶化吉。但是,家父担忧会有奸佞之徒此时放出谣言,污蔑于我们严家。我们严家立足幽州百余年,世世代代食汉禄,为我大汉尽心尽力,无时无刻不敢忘了朝廷的恩德。但夫人应该知道,我严家虽然是世家望族,但也难免遭小人在背后诋毁。再者,王爷和太守目前正率军与鲜卑宵小交战,以王爷的勇猛,太守的英明,想必鲜卑人很快便会铩羽而归。不过,我们严家要为国尽忠,自当无私忘我,所以,特地将这些兵器和文册献与王爷,以表忠心!还请夫人代王爷收下我严家这一片赤胆忠心!” 董筱幽听了这话,点了点头,很是激动的赞叹道:“好一片赤胆忠心!妾身虽然只是女流之辈,但为国尽忠的话,无时无刻未敢忘怀于心。严家不愧是忠良之后,那么,妾身便代王爷收下这份厚礼!” 田楷见董筱幽开开心心的命人接下了严家的文册和兵器,于是也开口说道:“在下今日前来,同严兄目的也是一样的。我们田家的数个先祖都是在与鲜卑人作战中为国捐躯的,虽然此番交战,我田家并没有一子半孙前往战地,但家父时刻都心系着边关战事,特令在下将这些献于王爷,以尽我田家的绵薄之力。” 董筱幽同样激动的赞许道:“你们田家之人果然也是一片赤诚,如此,妾身便暂且收下这些兵器,同时,妾身会尽快将这些报于王爷,让他早日明白你们两家的一片苦心。” 两人一同行礼道:“有劳夫人了。” 董筱幽吩咐下人将文册和兵器一箱箱的搬入府中,同时热情的招呼二人:“两位大人难得特地来咱们将军府一趟,还是请入正厅稍坐片刻,用过午膳再离开吧。” 严纲和田楷自然明白这是客套话,他们的任务已经达到,自然无心多做停留。更何况这个荣夫人年纪比他们二人幼小了差不多十来岁,他们认为跟这样的女子在一起根本不会有什么好交谈的。而且这荣夫人可是庐陵王的爱妻,他们两个虽然有功名在身,但始终是府外的男子,若是就这么趁着王爷不在的时候进了将军府,日后难免不会传出什么流言来。他们虽然不会去关心荣夫人的名声,但若是王爷动了怒,那就该是他们倒霉了。所以,即使两人都有些垂涎于荣夫人的美貌,但还是很是本份的拒绝道:“不必劳烦夫人了,我们二人今日不请自来,已经给夫人添了不少麻烦,午膳之事,且等日后登门谢罪之时再说吧。” 董筱幽乖巧的点了点头,也没有多作挽留:“嗯,那么,妾身便恭送二位大人了。今后二位大人可要多为妾身的夫君分忧哦。”她浅笑着说道。 两人自然是连声应允,但心底却是更加开心,没想到这个荣夫人居然对他们这么热情大方,他们不免轻视道:果然只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女子,别人给一些好处便能如此开心。当然,他们送给将军府的也算是大礼了。想必从此以后,王爷也会对田家和严家更加客气了。于是,两人拜别以后,也欢天喜地的带着下人离开了。 董筱幽笑意吟吟的目送着他们离开,直到他们渐渐的从她视野里消失……她眼中的笑意一点点的冷了下来。 徐姜刚才一直不便开口,这个时候终于忍不住问道:“四妹,你二姐虽然对士族的情况并不太了解。但他们如此出手,也未免太过于大方了,真是想不明白,这可是他们一年多的血汗呢,居然就这么拱手相送,但我可不觉得这两家真的对大汉如此的忠心耿耿。” 董筱幽看着徐姜,目光变得柔和起来:“二姐,你说的没错,他们这么做背后一定有目的。”她不能把所有的事情都说给二姐,现在的二姐虽然在太守府很是得宠,但她始终只不过是太守义子的一个妾室罢了,就算告诉了二姐,二姐也帮不上什么忙。而且,董筱幽不希望二姐过于担忧自己的事情了,她如今可是有身子的人。 “好了,二姐,这些事情……我自有分寸的,你如今可不是一个人,为了肚子里的孩子着想,也不要为我多心了,”董筱幽热情的挽住徐姜的手,“走吧,二姐,我们快回府去,你在外面站久了,要是受了凉可不好。” 徐姜见董筱幽这个样子,心中也明白:四妹并不想让自己为她过多的操心,也罢,考虑到她的微妙身份,自己就算知道太多事情,也于事无补。“哎……四妹如今也长大了,知道心疼姐姐了。”她一语双关的感叹道,看着董筱幽的双眸也变得更加充满了关爱。虽然说曾经在这个妹妹十二岁以前,她都对其充满了厌恶。可如今,她们俩姐妹的感情还真的是亲密的没话说。 “二姐,你总替我担忧,四妹如今也自然应该多替二姐着想才对。不过……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我的二姐,今后有一天若是四妹我流落街头无处可去的话,你可要照顾我一辈子哦。”董筱幽有些撒娇的说道。 “你这小鬼……”徐姜被她的话逗乐了,“你如今都是堂堂的王爷夫人了,怎么会有那一天呢?唔…不过,若真有王爷抛弃你,把你扫地出门的那一天的话,你二姐一定会为你出头,哪怕他是王爷,也要把他打个满头是包。”徐姜说道。 “嘻嘻,还是二姐待我最好。”董筱幽亲昵的把头靠向徐姜。 徐姜微笑着看了看歪着头的董筱幽,心里却是思绪复杂:多少年了,她从来没有对这个四妹有过一丝一毫的姐妹之情,而且以前还对这个四妹常常是冷嘲热讽、甚至会动手打她,虽然自己不会用力,但她从小就力气大,想必即使是轻轻打在柔弱的四妹身上,她也会肿痛好久吧。不过……四妹似乎从来没有记恨过她,如今对她还如此亲密,她心底里很不是滋味。她想保护这个妹妹,即使这个妹妹已经给堂堂王爷做了妻室,她也还是担心妹妹哪一天会再受小时候的那些委屈。 但愿,庐陵王会是一个温柔尽责的好男人,能够代替她这个姐姐好生照顾妹妹一辈子。徐姜在心底里默默的祝愿着。 董筱幽将徐姜送回客院之后,带着碧落到了书房,她先让下人将文册全部扛到了书房外间,然后又将阿初、绮丽、百灵等人全部唤来。 “好了,我们现在来琢磨琢磨,严家和田家这么做,究竟所谓何意?”董筱幽轻声说道。 第一百三十八回 五女议事 “好了,我们现在来琢磨琢磨,严家和田家这么做,究竟所谓何意?”董筱幽轻声说道。 几个丫头都沉默了,过了一阵子,碧落说道:“夫人昨日不是还在说士族们应该有所表示吗?结果没想到今日便送了这么多东西来,还把账册都交给了咱们。看这个样子,他们是想向夫人示好,以撇清刺客与他们之间的关系吧。” 董筱幽微微一笑:碧落果然是个老实的,想得也太美了一点,她可不认为这些士族的人会单纯的示好:“说的是有道理,只是,昨日我便认为士族之人对咱们遇刺的事情什么表示都没有,没想到今天他们就行动了,怎么看,这事也太凑巧了点吧?”董筱幽微微撇了一下嘴巴,这府里恐怕还不干净。 阿初皱了皱眉,说道:“奴婢以为,碧落姐的话很有几分道理。夫人,虽然说多留几个心眼是好事情,但是,那些账册和文册是无法作假的。如果是对方在咱们府里还安插的眼线把昨日夫人说的话透露给了他们,但那些文册可不是一夜之间就能准备好的。奴婢以为,这么多的文书,只怕是士族们早在咱们遇袭以后就开始准备的,为的就是今日呈送给夫人示好,以表他们的忠心。” 董筱幽笑笑,未置可否的看了看厅中的众人。 百灵沉吟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缓缓开了口:“夫人,严家和田家这么做,虽然明里上是在向王爷和夫人示好,但他们背后的用意只怕是在威胁夫人。” 碧落和阿初、绮丽猛然间都看向百灵,变了脸色。 董筱幽轻轻点了下头:“嗯,你继续说。”百灵一向是几个丫鬟里最聪明的一个,她也往往能看出与别人不同的见解来。 “夫人,奴婢刚才粗略的看了其中一本文册,”百灵抬起头来,“前面的记载的确很是详实清晰,绝对不是作假的。可是,后面的大部分却都是极其粗略的记载。” 董筱幽听了这话,不自觉的把视线往箱子中的文册上瞄。 “奴婢又翻看了几本,发现几乎所有的文册都是如此,前面与后面的记载方式差距太大了。夫人可以多找一些会看账册的人来查查看,奴婢认为,这很有可能是因为……” “因为他们还没把文册好好记完,我便已经怀疑上了他们?”董筱幽接过了话茬,她平静的注视着百灵,眼神里有着深深的赞许。 “奴婢也是这个看法。”百灵浅浅的笑道。 听了百灵的话,阿初狠狠的一拍手掌:“那如此说来,莫非咱们府上还有士族收买下的奸细了?”她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一直以来,她都是府中管事管得最多的丫鬟,如果真有为数不少的下人被府外的人买通了去,那便是她的失察之责。 阿初咬牙切齿的在心底里把那几个被收买的下人骂了个狗血淋头,随即她又恢复了平时温顺体贴的模样,对董筱幽跪了下去:“奴婢用人不当,是奴婢的错,还请夫人责罚。”她这是诚心诚意的领罪,因为这是她无从辩驳的事实。而且,府外的人连将军府中的夫人说的一两句话都能打探道,那这高高的府院还有什么意义?府里上上下下这么多的卫士、习武的僮仆、丫鬟、娘子们简直都形同虚设了。 董筱幽和缓的要扶起阿初:“此事也不能只怪你一个人,起来吧。”毕竟刘奕从中原地区迁到幽州还不到半年,将军府中绝大部分下人都是在幽州本地买来的,自然其中混入了不少的眼线,这真的怪不得阿初。 但是阿初是个及其重视责任的人,她低着头不肯起来:“夫人,奴婢的错就是错,奴婢知道夫人对奴婢好,但有错必须责罚。” 董筱幽叹了口气:“阿初,你听好了,你的错本夫人并不是不打算追究,而是如今正是用人之时。就算是这件事情上你有责任,但眼下最要紧的不是惩罚你的过错,而是全神贯注对付那些死死盯着咱们的宵小之辈。如果这个时候把你打伤了,那本夫人还有多少自己人可以用的?又有多少伶俐能干的人可以使唤?” 阿初是一个硬气的人,只要是为了王爷好,别人对她的奉承和拉拢她一概都视为耳边风。但是董筱幽这几句话却让她很是感动:夫人到底是把她当作自己人的,而且还把她的分量看得很重。 董筱幽轻轻笑了一下,然后把阿初自地上扶了起来。碧落满怀笑意的看着这一幕:她的姑娘如今已经不再是当初在王家为妾的时候那么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了,如今在她的身边,即使没有自己,也有如阿初、百灵、绮丽这些靠得住,又有能耐的人。 阿初被扶起以后,董筱幽又转头看向百灵:“你还有别的看法没有?” 百灵思索了一阵,垂下眼睑说道:“奴婢认为,对方这么匆匆忙忙的把文册赶制出来,恐怕并不是仅仅因为夫人怀疑到了他们头上的缘故。” 绮丽突然作声说道:“既然百灵说了账册明显前后不一,如此错漏,难道田家和严家就不怕被夫人看出来?” 董筱幽心底里轻轻赞叹了绮丽一声:果然不开口的人往往更能一针见血。“你说的不错,那么,对方到底是怕我们怀疑还是不怕呢?” “不怕,但……又怕。”绮丽平静的说着,她的语气始终是万年不变的冰冷,好像谁都同她有仇似的,难怪府里除了阿初以外,她最好的朋友便是她饲养的一匹狮子骢骏马。这么一个清秀靓丽的美人,却那么不讨喜,真是可惜了,董筱幽心里分了点神。 绮丽并不知道夫人此时正在对她进行观察和分析,不然她的脸上只怕还会更加冷上三分,她继续说着:“对方原本便打算将这些兵器送过来,只是,恐怕他们本来不打算今天送过来的。是有什么事情导致他们不得不提前送兵器。” “莫非,是本夫人昨日的那番话,让他们感到有了压力?”董筱幽打趣的问道。 绮丽摇了摇头:“奴婢直觉,不是。或者说,不是直接的原因。”她闭上了嘴,并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这说明她要说的已经说完了。 董筱幽认可了绮丽的直觉:“绮丽所言的确很有道理,对方其实并不担心我会不会去怀疑到他们头上来。但他们提前了送兵器的计划,只怕是……”说到这里,她渐渐的把脸沉了下去,厅上的气氛变得异常严肃。 碧落眼睛转了转,突然大惊失色,她警觉的瞅了瞅四周,眼下她并不担心会有人来偷听,因为这一次夫人是把所有无关的下人都赶到了大厅院子的外面去了,不会再有眼线听到,除非对方有顺风耳。而碧落、阿初和绮丽都是武艺高强的女子,只要她们三个聚在一起,还没有哪个人敢偷偷潜入厅里偷听的。 “夫人,”碧落压低了声线,“莫非是,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影响到了他们的所有计划?” 碧落终于猜到了正题上,董筱幽蹙紧了柳眉,会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能够影响到如田家和严家这么显赫霸气的大家族提前行事呢? 想来想去,只有一件:王爷在西盖马设伏,一战射杀了鲜卑王和连!只怕任谁也没有想到,那么气势汹汹的鲜卑大军,居然会失去了主帅。王爷成功射杀了和连,如此一来,鲜卑一族必将四分五裂,数十年间也不能再对幽州构成威胁,这才是最大的事情。 田家和严家,果然和鲜卑人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董筱幽已经在心中猜透了:田家和严家虽然在幽州是豪门望族,但王爷来了以后,并没有给他们参与军政大事的权力,或许王爷早就觉察到了他们的不臣之心。田楷和严纲虽然有着官职,但如此重大的战事时,他们居然还在后方,而没有随军,这说明王爷的确是在有意排挤田家和严家。 而田家和严家只怕是没有想到和连会被王爷射杀,他们原本大概以为王爷也许能够击退鲜卑人,但鲜卑人向来是来得快,去得也快,王爷不可能把鲜卑人打得元气大伤。届时,等王爷回来以后,他们把这么多的兵器交送给王爷,肯定能得到王爷的赏识。而王爷为了以后常年对付鲜卑人,只怕会更加依赖他们两家的兵器。 如此一来,王爷便不得不重用田家和严家的族人为官了。严家和田家为了自身的利益和权力,打算在王爷和鲜卑人之间周旋,既能得到双方的好处,又让双方都离不开他们。这样一来,无论玄菟郡是继续被大汉统治着,抑或是被鲜卑人攻破,对他们两家而言,都没有任何害处,或许还能给他们攫取更大的利益。 董筱幽的眼神变得凶悍了起来:这才是真正的骑墙派,而且还是小动作不断的骑墙派。原本在这之前,他们恐怕更偏向于鲜卑人,而刺客的事情,十之八九与他们两家有关。等到和连一死,他们不得不重新站到王爷这边来,所以才提前送来了兵器。 主仆几人都缄口不语,厅里一片死寂。过了许久,几人合计着,阿初和绮丽的猜想也和董筱幽想的对了八九分,而碧落虽然脑子不够灵活,但也猜对了一大半。 只有百灵脸色更加难看:“夫人,还有一事,他们送来错漏百出的文册,还有一层深意。”她的声音有些微颤,说明她心底里很是紧张此事。 董筱幽扬了扬眉毛:“说吧,百灵,你怎么想便怎么说。咱们几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女子聚在一起,就是要试试能不能看破这些士族的所作所为。” 第一百三十九回 拜访 “夫人,他们并不担心会被夫人看穿他们后半部分的内容是赶工的……”百灵回答道,“如奴婢这样的丫鬟都能看穿,那天底下能一眼看出有问题来的人,肯定也多了去。” “你是说,”董筱幽沉下声音,“他们并不担心会被本夫人瞧出异样来?” “夫人,你想想看,田家和严家为何送过来的是兵器而不是粮草?” 董筱幽听了百灵这句问话,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是呀,如果是示好的话,这个时候送粮草比起送兵器来说,对王爷的帮助更大,而且田家和严家可都是手里有田有粮的大户,眼下还没有到夏至,他们手里的余粮应该还有不少。 百灵解释道:“兵器者,凶物也。这就是奴婢认为他们实际上打算威胁夫人的意图所在。他们送来凶物,而且还让我们也怀疑到府里有他们的眼线……这就是威胁夫人,让我们不能轻举妄动。其次,送来的文册,指的是文书,文书又有妥协和谈判的意思。” “也就是说,因为王爷射杀了和连,出乎他们的意料,使得他们不得不和王爷妥协,但同时也以兵器来提示王爷,不能把他们逼到太急?”董筱幽猜测道。 “是,”百灵福了一福,“不过,这一切也只是奴婢的浅薄猜想,奴婢不敢肯定。” 董筱幽低着头继续思索着:百灵的看法大概已经很接近田家和严家的真实意图了,只是,她心底里总觉得似乎还缺点什么,只是这一次她百思不得其解。 “无论怎么说,咱们既然是王爷的家人,就不能让这些人太过于自得吧。”董筱幽说道。 “对,”阿初点头,“夫人所言甚是!王爷这些年来,为朝廷立下过汗马功勋,怎么可能会畏惧这些地方豪族?”她脸上很是不屑。 “阿初,准备马车。”董筱幽被碧落扶着站了起来。 “夫人这是要?”阿初不解的问道。 “既然对方送了这么大的礼过来,咱们无论如何也应该去答谢一下吧。”董筱幽微微一笑,“不然岂不是让人家说咱们将军府的人毫无礼数?” “夫人,”阿初有些担心,“对方有能力锻造出这么多武器来送给王爷,而且又有私兵……咱们是不是不应该随便过去呢?”她担心的始终还是这些人如果怀着不臣之心,那么夫人过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安心吧,既然对方主动送来了武器和文册,那么就说明他们并没有那个胆子。不然的话,咱们府上和整个辽阳城的守军也抵挡不了他们两家的私兵。现在虽然是各怀鬼胎,但大家都没有撕破脸,咱们过去回访一下也是合理的。”董筱幽解释道。 阿初听了,觉得很有道理,于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奴婢这就按夫人的吩咐下去,那么,夫人,就由奴婢陪着夫人一起去。” “不,不必了,”董筱幽说道,“绮丽受了伤,百灵又必须清点文册,所以,你还是留在府里比较好,方便照应她们两个。” “可是,奴婢担心夫人……”经历了刺客之事以后,阿初更加担心董筱幽的安危。她可不希望在王爷回来的时候,夫人出了什么事。 “阿初妹妹,你别担心,还有我呢。”碧落冲着阿初笑了笑。 阿初知道碧落的功夫很好,不过她仍旧放心不下,一副左右为难的模样,看得董筱幽扑哧一笑:“好了,我是过去回谢人家的,又不是去打架。” “可是,”阿初很是理直气壮的挺起了腰板,“这一路上还是很危险的,若是再遇到刺客怎么办?夫人身边应该多带点侍卫。” 董筱幽摇了摇头:“不,侍卫带多了可不好,咱们虽然是要防备着人家,但面子上也不能做得太过,否则会落人话柄。被某些人的嘴巴传出去,反倒成了咱们欺压良善,又或者说是王爷不信任幽州的士族。” “这……”阿初语塞,夫人的话是很有道理的,将军府的一举一动都有无数的人惦记着呢,有的人随时都想抓着王爷的把柄来针对王爷行事,不得不防。 董筱幽可是个很惜命的人,如果她觉得有危险的话,就是别人拉着她,她也死活不会去的。不过她认为,如今距离上次的遇刺事件才不过短短数日,应该不会有人傻到这么短的时日里安排两次刺杀。而且,这还是在辽阳城内,相信不会有人敢这么做。因为真的要是发生了第二次刺杀,那么王爷一怒之下就算把所有幽州的士族和地方官员拉出去砍了头,也不会有人敢反对了。这种鲁莽的事情即使是三岁的孩童也不会去做,更何况幽州的这些士族一个个可都是精着呢。 绮丽看着阿初一副耸拉着脑袋的模样,冷冰冰的说道:“你自己去不了,难道就不会再找人手。就你那几下子功夫,这府里比你厉害的多了去。” “哼,你也别说我,咱们俩半斤对八两。”阿初听了不自主的就顶了一句回去,但却又立刻从绮丽的话中想起了,“对啊,还有的是人手嘛。”说完,她朝着董筱幽匆匆福了一福就跑了出去。 “阿初去做什么?”反倒是董筱幽被阿初如此迅速的奔出大厅弄得糊里糊涂的。 绮丽淡淡回答道:“去找人了。” “找人?”董筱幽困惑的看着绮丽问道。 绮丽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头,但什么话也没说,董筱幽虽然还是有些困惑,不过见绮丽没打算继续说,也只好不再多问。 不过没过多久,阿初就拉着一个瘦高瘦高的女子进来:“夫人,就带着碧落和她一起去吧,有她们两个照应,奴婢才放心。”阿初兴冲冲的喊着。 那瘦高的女子端端正正的朝董筱幽行了一个礼:“奴婢露儿,见过夫人。” 董筱幽点了一下头:“起来吧。”她细细的打量了一番,这个露儿虽然身材瘦长,不过看上去很有精神,双目透着一股灵气,皮肤白皙,两眼狭长。董筱幽看这样子就猜到这个女子看来武艺很是高强。 阿初对董筱幽解释道:“这个露儿功夫很高的,当初没有心伊在的时候,就属她最厉害了。如果有她陪在夫人身边,那奴婢才真的放心。” 心伊就是之前司马离送给公主的那个丫鬟?董筱幽听了这个名字后,不禁更加仔细的看了看露儿,这么瘦弱的胳膊和腿,比阿初和绮丽还强?她可不觉得,不过心伊那个丫鬟,她倒是记得有多么厉害,可惜这么好一个保镖在公主那儿。 最后,董筱幽留下阿初、百灵、绮丽、叶儿、依儿等人留在将军府,带着碧落、任红、寒竹和露儿几个丫鬟在身边,先去拜访一下田家。由于徐姜也要返回太守府,所以姐妹两同乘一辆马车出府。 一路上,董筱幽和徐姜姊妹二人一直在聊些徐府里的话题,原本没觉得有多么特别,但直到再也回不去那段日子以后,才知道珍惜。姐妹二人说着说着,都沉默了。 “四妹,眼下幽州时局很是不稳,你如今和王爷已经是一条线上的了,更得注意。”徐姜说道,“哪怕是太守府里,也有不少族人首鼠两端,你要让王爷保持警觉。”她依然不放心这个四妹,不过看到四妹在府里的人缘和地位,再看看公孙芳在府里受的委屈,看这样子,这个妹妹倒也不是没有心机的。 她并不觉得有城府是坏事,女人在宅子里,没有城府没有心计是没办法好好活下去的。男人们有广阔的天地任他们闯荡,可却要把女子全部锁在大宅院里,那么可想而知,府里的斗争就是女子之间生死相关的搏斗了。 如果现在是董筱幽受尽下人的欺辱,而公孙芳得势的话,徐姜是肯定不会坐视不管的,她一定会把所有的下人都拖出去打一顿。实际上她这次要亲自来一趟也是担心会有那样的事情,毕竟这个四妹从小就在徐家受尽欺凌。但是眼下却反了过来,徐姜是个护短的,如今她已经把四妹看作了最要好的妹妹,自然这个妹妹再怎么去欺辱公孙芳,在她看来也是好事情,就该这么对付公孙芳。 不过当然,公孙芳会有今日这样的尴尬地位,也是她自己不安于本分导致的。只是徐姜的护短和公孙芳安不安于本分没有任何关系,早在太守府的时候,徐姜就有些看不惯公孙芳的为人了。 姐妹二人一路上又互相关照了对方几句,董筱幽给徐姜准备了不少安胎和强身的药材,姐妹之间关系亲密无间,自然不存在那些虚伪的推辞,徐姜大大方方的让静儿收下了。然后,到了分岔路,董筱幽终于和徐姜分开了,看着徐姜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由丫鬟搀扶着上了另一辆马车,然后在车窗里露出一张笑脸来冲她拜别,董筱幽的眼圈也红了:二姐还是走了。 碧落自然是知道自家姑娘和她二姐之间的关系的,她亲亲握住了董筱幽的手,想安慰一下,但碧落明白自己嘴笨,便没有多说什么。 董筱幽虽然伤感了一阵子,但一想到自己身边还有碧落、还有阿初、百灵、叶儿等人,她并不孤单。即使是还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她身边也没有像碧落一般的人,这令她心里的孤独和难过渐渐的消退了。 又静静的行了一阵子,露儿挑开了马车的帘子:“夫人,到田家了。” 第一百四十回 刁仆 董筱幽探出头来,但见田家府门禁闭,整个田府被一道高数十丈的坚实垒壁给包围了起来,简直如同一座小城堡一般。令董筱幽心里平白就生出了一丝压抑感:这如同王家一般的壁垒让她似乎又重新回到了一年以前被嫁到王家为小的那时候。 “夫人?”看到董筱幽出了神,露儿问道,“奴婢是否这就去叫门?” 董筱幽轻轻点了点头:“嗯,去吧,不过要礼貌一些,莫要让人以为咱们将军府的人仗势欺人。” 露儿一个纵身便下了马车:“奴婢明白。” 王爷留给董筱幽的丫鬟一个个都是聪明懂事,而且还武艺出众的人,所以董筱幽不论是对亲疏远近的丫鬟,都是非常客气的态度。这些女子大都是孤女出生,遇到王爷才让她们有了一条生路,否则不是沦为弃儿饿死街头便是被人卖入烟花之地一生受尽欺凌。不过即使这些孤苦伶仃的女子遇到了王爷,也不见得就是幸运的事情,刘奕让她们习武,听阿初说,一起的不少姐妹受不了一些过于严苛的训练,香消玉殒的人不少。董筱幽对她们,更多的是同情,而对刘奕的这种做法,她却不能说是反对,虽然按照她原先所处那个时代的观点来看,这简直就是毫无人道的行径,但要是没有刘奕的收留,这些孩子一定会横死路边。不管怎么说,刘奕始终还是救活了很多人的性命。 露儿走到府门口前,立刻便有两个田家的家丁从一旁的侧门走了出来:“姑娘,我们这里是田府的大门,不知姑娘来此有何要事?”这两个家丁见露儿的衣着举止不俗,对她也很是客气。 “我是庐陵王府上的丫鬟,还请劳烦两位大哥回去通报你们主子一声,就说庐陵王的夫人请见。”露儿见对方很是客气,回的话也很是柔和。 两个家丁一听,情不自禁的看了看已经从马车上走了下来的董筱幽,他们的脸色不由得变了变:由于董筱幽出府带的人并不多,而且虽然她乘坐的车马非凡,但因为庐陵王刘奕生活并不奢靡,董筱幽本人也不是一个穷奢极欲的女子,所以这一行人包括董筱幽自身在内,穿得服饰也都只是成色一般的上乘织品,幽州的富户大族不少,穿得比她还好的人多了去。因此,这两个家丁眼中闪过了一丝不信任。 “姑娘,我们这样的小家丁平日是不能随时见到主子的,还请姑娘和你们家主子稍歇,待我们回禀了管事的以后,自有人会代为通报的。”虽然并不很信任董筱幽的身份,但即使是一般的富户,也不是他们这种给人当家丁的奴才能够惹得起的,所以两个家丁还是很是有礼貌的对待露儿,并且也很坦白的说了他们的难处。 露儿回过头去看了董筱幽一眼,刚才的对话自然都落入了董筱幽耳中,她点点头:毕竟这个时代等级制度森严,这几个家丁确实只能先见了管事的,管事的身份才可以去见田家的家主。她虽然是不想给士族的人好脸色看,但也犯不着先为难这些下人吧。 看到夫人点了头,露儿于是对两个家丁说道:“既然如此,便请两位大哥去通报一下你们管事的。” 两个家丁爽快的应了一声,便又从侧门进了府。 “开来要稍微等一会儿呢。”董筱幽在马车变踱了几步,她仰着头看了看田家的高墙,果然是气势非凡,不仅是固若金汤,而且那些开了口的垛口也让人看了心生寒意:那里面肯定是有手持弓箭的私兵把守。要是这两家人真有问题的话,即使王爷带兵来灭他们的族,只怕他们凭着这座堡垒也是很难攻打的。董筱幽看着这高大的垒壁,心里生出了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来:自己为什么会慢慢卷入这些复杂的政治斗争问题里来了呢?不论是在二十一世纪还是这个时代,她唯一的心愿只是想好好活下去而已。以前,总感觉那些位高权重的人离自己很远,但是今日突然想起,自己已经是王爷的夫人了,王爷那可就是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呀。所以,她心里才会有了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夫人,”碧落轻轻拉了一把董筱幽,“有人出来了。” 董筱幽这才回过神来,碧落看着董筱幽,心里有些别扭:怎么自家的姑娘最近这段日子精神很是恍惚呢,常常会一个人愣愣的呆着。看来应该找一天请个郎中回府给姑娘把把脉什么的,看看是不是生了什么病。 从侧门里走出来三五个家丁,还有几个婆子,为首的是一个四十多岁,很是凶神恶煞的婆子。虽然她身材远不如将军府里的婆子们壮硕,但那一副脸孔让人见了就知道此人很是刻薄。走起路来似一阵风,三五步间就走出府门到了董筱幽等人的面前。 “这位是我们府管正门的刘婆婆。”一个家丁对露儿说道。 一听说是个管门事的婆子,董筱幽心里就有些不高兴了:再怎么说,也应该是管家级别的人出来见她才对,居然让一个打理杂事的老婆子出来见她,这田府还真是太目中无人了。 那刘婆子的目光从露儿身上一扫而过,在董筱幽的身上细细的打量了一番,很是轻蔑的问道:“这位夫人,怎么称呼?” 碧落见她居然这么一副漫不经心的轻视样,心中火起了:自家姑娘好歹是王爷的正妻,如何能被一个下人这么瞧不起的?“这是我们王爷府上的荣夫人。”碧落冷冷的回了一句,语气中已有了四五分不善。 刘婆子并没有理会碧落不善的口吻,而是闻言又打量了一下董筱幽,脸色突然变得很是凶恶:“呸!”她狠狠的啐了一口,“哪里来的小浪蹄子!敢到田家府门口来惹事?王爷府上,王爷二字也是你们这几个小浪货说的起的?” 董筱幽万万没有想到,还没有遇到田家的人,居然会在这府门口被一个下人给如此辱骂,当时她就已经懵了。那些一同出来的家丁和婆子也都用鄙夷的神色看着董筱幽等人,董筱幽并不知道,田家的老爷和几个少爷都不是正经之人,常常在外面寻花问柳。因此,也常有一些寻常的富贵人家跑到田府闹个说法的,只是田家势力太大,这些人大都在田家门口被这凶悍异常的刘婆子给挡在了府外。 董筱幽等人的衣着虽然不俗,但并不算及其华贵。再加上董筱幽为了展示她的气度和胆量,轻车简从,带来的侍卫也很少,这才被这个刘婆子当成了又是在田家哪个男主子那儿吃了亏,来闹事、讨个说法的女子。刘婆子看董筱幽相貌生的很是美艳,更是在心中认定了她一开始的观点。所以先声夺人,一开口就把对方骂了个晕头转向的。 不光是董筱幽自己懵了,就连跟她一起来的人都呆了,再怎么说这可是王爷的夫人,这天底下居然还有个下人如此胆大的? 碧落很快便清醒了,她此时已经是气不打一处来,捏紧了拳头便打算狠狠的朝这胆大妄为的刁仆身上招呼过去。 “咚”的一声,碧落的拳头还没打出来,露儿已经跳起来凌空一脚踢在了刘婆子脸上,刘婆子整个人的身体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在了府门一旁的石坎上,这一脚踢得可不轻,她整个人摊倒在地上哼哼的喘着气。 董筱幽反应过来以后已经是气得小脸雪白雪白的,看到碧落还未动手,露儿已经一脚把人给踢飞了,她捏紧了拳头:踢得好!太解恨了。 “你们居然敢动手!”后面几个婆子恶狠狠地嚷道,一直以来都是她们扯着嗓子冲着那些姑娘们一阵吼骂,对方就红了眼睛,落了下风。她们吵起架来,只怕整个幽州也没人骂的过这几个婆子们。今天倒好,对方根本没打算跟她们吵架,这刘婆子骂了人以后,瞬间就被人踢了出去,把她们吓了一跳。 “好个大胆的无理之辈!”露儿踢了人以后,厉声骂道:“竟敢如此辱骂当朝王爷的正妻,你是想被车裂而死吗?” 露儿这么一吼,那几个婆子脸色倒是被吓得发白,但那刘婆子呜呜咽咽的在地上骂道:“这小娼妇居然敢对我下如此狠手,不要命了?什么王爷夫人,你们假称皇族中人,只怕要车裂的是你们!”说着,她回过头对田府的家丁和守卫喝骂道,“还愣着干嘛?都有人打到咱们府门前了,主子们养你们是吃干饭的?还不动手!” 那些守卫和家丁此刻倒还真不敢动手,且不说刚才露儿那一句“车裂”把他们吓到了,刚才踢翻刘婆子的是露儿这个女子,他们这些大男人还真不好动手。况且董筱幽带来的人大都是女子,人家方才都是好端端的等着,是刘婆子出言不逊才被一个丫鬟踢了,对方并没有冲击府门或者要大打出手的样子,所以这样的事情这些守卫真不便出手。 刘婆子带出来的几个婆子倒是立刻冲了出来,她们都跟刘婆子是一条心的,平日里仗着田府威势欺压府外的人一直都是她们最乐意干的事情。所以眼看刘婆子被人放倒,她们立刻便要为其出头。 这五六个婆子冲出来虽然气势汹汹,但都只是没有练过武的普通人,根本用不着碧落和别的丫鬟们出手,只露儿一个人,便从容不迫的把这几个婆子一个接一个的打倒在地。 董筱幽还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子:田家的人,可想而知有多么霸道,练几个门口的婆子都能如此仗势欺人,连自己的身份对方都不放在眼里。看这个样子,莫非田家的人想要给自己来个下马威?董筱幽思索着:怎么看,这样的事情也太蹊跷了,田家的人莫非是刻意安排的?为的就是更加摆明了他们并不惧怕王爷的态度?不过这样的手段实在不算高超,而且容易授人以柄。 不过看着露儿轻而易举的把这些婆子们一个接一个的打翻在地,就连董筱幽心里也不禁激动了起来:如此刁奴,就该这么打! 等露儿把这些婆子们全都放翻以后,那刘婆子忍不住冲着田家门口的侍卫们大喝起来:“这么厉害的丫鬟,肯定是刺客!快抓住她们!” 侍卫们听了这句话,终于拔出了刀剑对着露儿,董筱幽眉头一紧:怎么,田家的人该不会青天白日的就敢在府门口对自己行凶吧? 第一百四十一回 小心眼 原本田府的守卫们不打算动手,一方面对方只是个女子,一方面则是那个刘婆子平日里作威作福的,没有少得罪人。府里年纪轻的丫鬟和家丁们都恨透了这几个老婆子,所以看到她们挨了打,一个个心里都是很开心的。 但是露儿的身手实在太高超了,就凭她轻而易举的将好几个谈不上五大三粗但也算是身强力壮的婆子放翻,就这功夫,一般的士兵都没这么利害。所以这些侍卫们一下子就变得警觉了起来,再加上刘老婆子大吼了一句刺客,更是让他们如临大敌。一下子剑出鞘、弓上弦,列开阵势将董筱幽等人围在了中间。 碧落沉下脸来怒喝道:“大胆!王爷的夫人面前,竟敢如此,你们是要造反吗?”她担心如果真的动起手来,乱刀乱枪的,难免会伤到自家姑娘。碧落的功夫虽然数一数二,但要在这么多严阵以待的守卫的刀剑下保护住一个不会武的女子,还是有难度的。 董筱幽轻轻的止住碧落,她脸色并没有如以往那样被吓得发白,而是相当的平静,平静得那双眼眸连一丝波澜都没有起:“如果你们信不过本夫人的身份,那你们大可以动手。否则的话,仔细你们的脑袋。” 董筱幽这句话一说出来,那些田府的侍卫们都变了脸色,手中的武器也垂了下来。 如果此时此刻自己出了什么意外的话,那么王爷回来以后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剿灭田家,为王爷除掉一个尾大不掉的隐患。不过董筱幽虽然想帮助王爷,却不打算真的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她毕竟不是像阿初和绮丽等人那样视庐陵王为神,在她心中,还是自己的安全才是最要紧的。 董筱幽深信:这些人并不是毫不知觉的,特别是那几个婆子的态度,怎么看也是大有可疑的。她可不相信田家的主子会如此放心的把门口的一切事务都通通放给下人来管,这些世家大族的人一个个都精得很,他们绝对不会放任一丝一毫的事情脱离于他们的掌控之中。更何况这还是在田家的门口,眼皮子底下。也就是说,田家的主子一定是知道自己已经来了的事情,放任那几个婆子来辱骂自己,便是田家的人给自己的下马威。 权衡一下利弊以后,董筱幽更加的冷静了下来,她考虑过如果自己在此时死在士族之人手中会如何。那样只会逼得玄菟郡内所有原本就不太敬服于王爷的人做出选择:是站在地方派的一边对抗王爷,还是跟着王爷一起扫平地方势力。王爷此时大破鲜卑联军,士气正盛,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彻底站在王爷的敌对面上,就必须和王爷的大军正面交战。以王爷扫平黄巾、大败鲜卑的能力来看,这些士族之人根本不可能抵挡住王爷的攻击。所以,绝对不会有那么愚蠢的人在这个时候同王爷正面做对。 也就是说,虽然说士族的人打算任由那几个老婆子来扫了自己的颜面,但他们也只能用这一点下三滥的手段了。敢真的同王府做对,那就等着灭族车裂吧。所以,现在董筱幽明白,这些士族之人不敢拿她的性命来开玩笑,她的脸色也就越加的冷静和沉着。 “本夫人数三声,你们全部给我将手中的武器丢下,否则,便灭了你们的九族。”董筱幽拉下脸来,用她从未有过的阴森语气命令道,“这不是戏言!” 她这话一说出口来,就连原本还在大吵大嚷的刘婆子都闭上了嘴巴,所有人都被她这样的气势给震住了。就连碧落都有些惊讶:自家的姑娘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气场了?露儿轻轻看了董筱幽一眼:这才应该是王爷正妻所拥有的气势。露儿心中对董筱幽头一次生出了一种认可和钦佩的感觉,原本刘奕带来的所有丫鬟虽然对董筱幽的和气很是喜欢,但也都担心这个夫人性子太过于柔和,况且董筱幽相貌又过于娇美,只怕不能在关键时刻服众。不过今日的董筱幽已经隐隐有了一股王侯之人的贵气了。 田楷和严纲一直都在垒壁的暗室中透过暗格观察,当看到董筱幽被田府的守卫们拿着刀剑对着时,两人相视一笑,以为荣夫人这样的小丫头一定会吓得浑身发抖的。严纲还开口笑道:“田兄,如此对待王爷的小夫人,是不是太过火了一点?要是把小夫人吓出什么问题来,那可是大罪呢。”他说着,还用手掌在脖子处比划了一下。 田楷会心一笑:“伯纪(严纲字)说笑了,此事是我安排下去的,自然会让这些下人们做到知进退,有分寸的。”不过,他还真的很想看看这个娇美的小夫人被吓一跳会是什么样的。 严纲坏坏的一笑:“子范(田楷字),你心底里有什么坏点子,以为我不知吗?”他们二人自幼一起成长,关系深厚,对于田楷的个性,严纲可是了解得很,田家的公子哥一个个都是风雅之人,除了喜好诗文以外,好色也是他们的一大特点。今日一早,严纲亲眼见到了美艳非凡的荣夫人以后,就连他这个一向对男女之事并不上心的粗浅之人都感到眼前一亮。所以田楷心里打了什么坏心思,严纲自然懂得。 两个人敢在暗室里拿荣夫人这样身份的女子来打趣,说明他们在心中及其不尊重庐陵王。原本他们家族在幽州横行一方,就连公孙太守看到田、严二家的人都得容三分情面。但王爷来以后,不仅把这两家的人从主要官员中剔除了出来,还在商业、农事方面不止一次的打压两家,使得他们很是反感王爷。 田楷和严纲二人一面愉悦的吃着酒,一面暗中观察着府门口的情形,然而,当田楷看到董筱幽脸上不仅没有浮现出一丝一毫他预想中的恐惧神色,而是一副成足在胸,毫不畏缩的神情时,不禁正色起来。 他们已经很清楚了:荣夫人这次带出来的人合起来也不过数十人,而且大都是丫鬟,连几个像样的侍卫都没有。不仅如此,被田家府门口近百名器甲严整的守卫拿着武器包围着,还能如此沉得下气来,倒真是有几分胆色。 田楷这个时候可笑不出来了,眼神中反而闪过一丝肃然,他从位子上站了起身来:“伯纪,看来……这个荣夫人的胸襟,未必如她外表一般稚嫩呢。” 严纲也起了身:“是你我失算了,也罢……咱们还是好好整一整衣衫,出府去恭迎王爷的荣夫人吧。”就算是让刘婆子辱骂荣夫人,或是让守卫们吓唬荣夫人,说起来不过是意气之争。输赢如何对他们二人而言也是不足以影响大事成败的。 ****** “一。”董筱幽冷冷的说着,她身边的丫鬟们保持着警惕,只要余人敢轻举妄动,就是拼了她们的一条性命,也一定要保住夫人的安全。 “二。”刘老婆子,还有手执利器的守卫们此刻感觉他们的冷汗流个不停,他们被大少爷吩咐的就是不论对方身份是谁,该拔武器的时候就拔,不要犹豫。但这些守卫们也不笨,大少爷会这么说,那就说明眼前的女子身份恐怕的确很是尊贵,只怕真的是王爷的夫人。他们这些守卫不过是一群下人,哪里敢得罪什么王爷呢? “三……”董筱幽不紧不慢的数着,三字出口的时候,她的眼睛里已经闪过一道寒光。如果说这些下人真的蠢笨到不听警告的话,她并不介意以王爷夫人的身份做点威慑性的事情来。不然那就是自己丢王爷的脸面了,她要的是能好好的同王爷合作下去,在这个时代舒舒服服的过日子。 不过还没等董筱幽把这个“三”字说完,就看到这一群守卫们全部将手中的武器丢在了地上,一个个脸上都是带着几分畏惧和困惑的神色,但没有谁敢对董筱幽等人不敬。 “在下田楷,不知荣夫人尊驾莅临寒舍,未能出府相迎,死罪死罪!”田楷命人打开了正门,一出门便朝着董筱幽跪拜了下去。 “在下严纲,见过荣夫人,夫人金安!”严纲也跟着迎了出来,冲董筱幽行了跪拜之礼。 这些守卫和下人们看到两家的大公子都跪了下去,脸色大骇,他们这下终于确信了:眼前的小妇人真的是王爷的妻室!众人慌忙也跟着一起跪了下去。 董筱幽昂着头,俯瞰着这跪了一地的人,心下倒是有些快意。被人跪拜的感觉的确很不错,难怪历代的位居高位的尊者都喜欢让下人冲自己行跪拜大礼呢。她首先对田楷和严纲福了一福,然后说道:“妾身见过两位大人,还请两位起来吧。” “谢过夫人。” 待严纲和田楷起身以后,她又对满地的守卫和下人们说道:“众位,你们也起来吧。不知者无罪,本夫人不会怪责于你们的。” “谢夫人!夫人万福!”众人山呼以后,都从地上站了起来。 田楷用目光偷偷打量着董筱幽:她容貌娇美,年龄看上去只有不过十四五岁,但此刻却体现出一股远远超过同龄女子的老成感觉。到底不愧是王爷的夫人,除了相貌好看以外,还是有几分城府的。不知者无罪?哼哼,小夫人真有趣,想在自家府门口收买下人的人心吗?真是好笑了,这些人的身家性命都操在自己手中,就算小夫人对他们有再高再大的恩惠,只要自己一句话,不怕这些人不乖乖俯首听命的。小夫人想装宽容,这还真是有些幼稚,虽然老成了一点,但始终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小丫头罢了。 就在田楷胡思乱想的时候,董筱幽突然伸出指头,指向了刘婆子:“你,跪下。” 刘老婆子一下子吓得浑身一颤,此时她只能瑟瑟发抖的照着吩咐蹲了下去:“奴婢……奴婢有眼不识泰山,还、还望夫人恕罪。”她的话语吞吞吐吐的,明显是受了很大的惊吓。 董筱幽满脸春色的笑了:“你,怎么称呼?” “回夫人,奴婢姓刘,别人都叫我刘婆子。”刘婆子跪伏在地上,她的头很低,似乎不敢抬起头来看董筱幽一眼,全然不见了刚才骂人的威风。 “好,刘婆子啊,”董筱幽微微一笑,“告诉你,本夫人是个小心眼的。” 第一百四十二回 蠢妇 董筱幽微微一笑,“告诉你,本夫人是个小心眼的。” 这句话一说出口,不光是刘婆子满脸的惊愕,就连府门口的田、严二人目光里也满是惊异之色。一般的情况下不是应该展示她身位王爷正妻的气度,对这些目中无人的下人既往不咎吗?如此也好收买人心啊,可这丫头一句她是个小心眼的人,那意思就是说她绝对不会放过刘婆子了? 田楷连忙躬身对董筱幽说道:“荣夫人,还请入府相谈。”然后他对着下人轻喝一声,“把那个恶仆给我绑了,听候荣夫人发落!”几个家丁听命,走了过去不由分说的就把刘婆子给捆了起来。 田楷对刘婆子的性命安危倒没有任何怜惜的,不过这个人是他生母嫁到田家来的时候带来的娘子,很得他母亲的信任,出于孝道,田楷还是想保下刘婆子。只要让人把她绑到荣夫人看不到的地方去,之后再骗荣夫人说人已经打杀了,想必荣夫人也不会怀疑。她可是堂堂王爷的夫人,岂会同一个低贱的奴婢计较? “也就是处置一个下人的事情罢了,”董筱幽摆了摆手,“何必要等到入了府以后再发落呢?”她喂喂闭着眼睛浅笑着。 田楷心下一跳:照这么说,荣夫人是当真要看着这个刘婆子死在她眼前了?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当真以为他们田府对王爷就必须千依百顺的?心中又升起了一丝鄙夷:到底是个出身商贾之家的女子,心胸竟然如此狭隘,毫无大家风范。他偷偷给绑在地上的刘婆子使了一个眼色,能不能保住性命,得看这个刘婆子聪不聪明。 刘婆子在田府横行霸道十多年,除了她很得大夫人的信任以外,再有一个就是很有眼力劲儿,最善于见风使舵。她被绑住之后,脑袋就一直在想保命的办法,所以观察也及其细致入微。当她发现大少爷冲着她眨眼的时候,便猜到了:大少爷是要让自己开口。 “荣夫人!”刘婆子哭喊道,“荣夫人您大发慈悲啊,您不是说过不知者无罪吗?还请夫人饶过奴婢一条性命!”说着,她便使劲的用头撞地,没几下额头就变得青肿起来了。 董筱幽目无表情的看着刘婆子,然后说道:“你说的不错,本夫人的确说了,不知者无罪。那么,本夫人问你个问题,你可要老老实实的回答本夫人。” “夫人请问!”刘婆子似乎看到了求生的希望,满怀期待的仰望着董筱幽。 “你说,在咱们大汉,对王爷的正妻恶言相向,是个什么罪?该如何处置的?”董筱幽冷声问道。 刘婆子听了这句话,双目呆滞,差一点没吓得晕倒了过去。荣夫人这么问她,岂不是摆明了今日一定要她的命了?虽然这个时代并不是人人都懂汉律,但是对皇室中人恶言相向,那就是大不敬的罪过。轻者斩首,重者只怕是要诛灭三族的,她刘婆子如何敢作答?而且不管她回答还是不回答,下场都是一个死。 “可是……方才是奴婢并不知道夫人就是王爷的……”刘婆子战战兢兢的想要绕开董筱幽的这个问题。 “大胆!”董筱幽勃然变色,“本夫人是不是王爷的妻室,岂是你一个奴婢能过问的?还是说,你以为本夫人不是王爷的正妻,那本夫人就不是了?你好大的胆子!” 刘婆子这下呆了,原来荣夫人根本就没打算同自己讲理,她眼下心里已经被死亡的恐惧给填满了。 田楷皱了皱眉,看这样子只怕是保不住刘婆子了,刚才是他对刘婆子说的:“无论对方说是什么人,你只要照常处置即可。”这句话就是在引导刘婆子去对荣夫人恶言相向。现在想起来,田楷到有点后悔了,原本他只是想借下人的嘴巴让荣夫人心头烦闷,可是这个荣夫人并不是豪门阔族的大家闺秀,反而咄咄逼人,一定要借自己的手来杀了刘婆子。哎,早知如此,何必要去逞那一时的口舌之争? 眼下不能再任由刘婆子随便开口了,荣夫人只怕是想诱导她说出自己来,这个刘婆子忠心虽然是忠心,但任何人面对死亡的时候,都不一定能坚持。怕的就是她临死的时候反咬一口,把自己给说了出来,那就给了荣夫人日后在王爷面前指责田家的把柄了。 田楷挥了挥手,旁边的一个家丁立时拿过一团抹布塞进了刘婆子的嘴里,“把这个目中无人的恶仆拉下去,杖毙。”随着田楷一声吩咐,两边的下人便开始拖着刘婆子退了下去。那刘婆子在听到田大少爷要杖毙她的时候,两眼一翻,当即被吓得大小便失禁,然后便晕死了过去。 董筱幽平静的看着这一切,心中却感叹道:不愧是世家大族的少爷,该出手的时候一点都不含糊,原本她就是看到田楷想要保住刘婆子一条命,才打算咬住不放,逼着刘婆子说出是谁指使她辱骂自己的,虽然说大家心中都一清二楚,但如果刘婆子肯说出来,那便让田楷处于被动了。 但是这田楷果然心狠手辣,眼见刘婆子可能乱开口,便直接不给她任何机会便要杀人灭口了。这事情传出去,反倒是世人要说她这个王爷夫人心胸狭隘了。董筱幽低着头微微眯了一下眼睛:也罢,田楷都不怕自己家中的下人对他心寒,那她又何必在意世人的看法呢?要说名声,她的名声还不够差吗?到底那些世人又不在她眼前,人家要说什么她听不见、管不着。但田楷杀的可是自己府中的下人,其余的下人也是成天在他面前转的,所以说,他要杀便杀好了,反正她并不吃亏。 发落了刘婆子之后,董筱幽才随着田楷等人缓缓进了田府。在前往正厅的路上,她倒是打听到了,田楷和严纲二人如今都是主簿,在易城的中郎将公孙瓒麾下听用。此次王爷对鲜卑动兵,为了防范乌桓人,留下了公孙瓒驻守辽西一带,所以田楷和严纲二人算是赋了闲职,都在辽阳城内告假休养。 “公孙瓒……”董筱幽默默的在心底里念起这个名字:她突然心头一惊,那可不是日后威震天下的白马将军公孙瓒?还记得演义里赵云的第一个主子就是公孙瓒,那岂不是公孙瓒的麾下有赵云了?她已经打定主意要帮助刘奕了,如果能让刘奕把赵云这样的历史名人纳入麾下,岂不是如虎添翼了? 只是很遗憾的是,当她问出口以后,严纲和田楷二人都是一副茫然的神色,原来他们并不认识公孙瓒麾下有没有一个叫赵云的人。董筱幽惋惜的叹了口气:看来这个年代还是早了一点,现在也许赵云还没有出山。 随即,董筱幽又在心里思索着:公孙瓒这个人无论如何都是日后的一方诸侯,想来也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一定要告诫夫君,让他千万要防范着公孙瓒。有野心的人只怕都会视王爷如眼中钉的,说不定这刺客一事,还同公孙瓒有关。她现在心底里有了疑虑以后,觉得每个人都很可疑。 ****** 董筱幽到了正厅以后,依照礼节同田家的家主田老爷打了招呼,随即入了客席。 田老爷今年只有不到四十来岁,却看上去比刘奕大不了几岁,很是容光焕发,一副精神奕奕的样子。董筱幽惊讶的看了看田家老爷,原来他不到十四岁就生下了田楷这个长子,当即董筱幽心底里有对古代的早婚感到心惊。难怪自己还不到十五岁的时候就被碧落这些丫头念叨着要早些生孩子了,原来古代人果真是十三四岁就有后代了。 “早听闻荣夫人才色俱佳,可惜未能一见,今日能看到荣夫人,还真是老夫三生有幸呀。”田老爷客气的笑着,“不知荣夫人今日莅临鄙府,有何指教?” 就在董筱幽低着头胡思乱想的时候,碧落轻轻在后面拉扯了一下她的衣袖,小声提醒道:“夫人,田老爷问你话呢。” 董筱幽立刻回过神来,一脸茫然的看着田老爷:“额……妾身方才身子有些不适,一时出神,不知老爷说了什么,实在是抱歉。”她带着歉意的笑着。 听了董筱幽这句话以后,田老爷眼神里微微转过一丝不满,但也没有恼意。坐在下席的田楷和严纲二人却差点喷出茶水来:来别人府里做客都能出神到听不见主人家的话,这是什么王爷夫人呀?田楷眼里满是鄙夷之色,严纲反倒是擦了擦嘴唇,饶有兴趣的偷偷多看了董筱幽几眼。 田老爷面相还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他带着笑意又重复了一遍问题。 董筱幽这才欠了欠身:“妾身今日一早便收到贵府令大公子送来的那些兵器,没有想到老爷对王爷如此忠诚,妾身代我家王爷谢过田老爷了。” 田老爷撩了撩须髯:“荣夫人何须如此客气,为国为民,咱们田家这一点贡献算不得什么。”他满意的点了点头。 董筱幽又侧过头对严纲说道:“严大人,妾身也感激你送来的兵器,过一会妾身还要去贵府上叨扰。” 严纲原本还在偷偷打量董筱幽,没有料到董筱幽突然变转过头来,一下子四目相对,到底是王爷的夫人,他可不敢在这个时候得罪人家,立刻便避开董筱幽的目光,低下了头:“……夫人客气了。” 董筱幽没有计较他刚才偷偷打量自己的目光,微微一笑,便转过头来对田老爷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今日妾身到贵府上来,是来给田老爷送谢礼的。” “夫人实在是太过于客气了。”田老爷脸上闪过一丝不怀好意的神色:他可不在乎荣夫人会送来什么样的谢礼,只是,他更关心的是将军府的人会如何处置那些兵器,虽说这几年时局动荡,但就凭王爷的这一层身份,如果此时有人向朝廷告发庐陵王府中之人私藏兵器、意图谋反的话,想必大将军何进会非常开心的。徐荣只是一个商贾之家的蠢妇,在这个时候送去兵器,还有一层深意就是要陷害庐陵王,想必荣夫人根本不知道。田老爷得意的想着,自然根本不会在意对方会送什么谢礼来了。 第一百四十三回 谷米 董筱幽并没有迎着田老爷那笑里藏刀的眼神,而是让露儿取来了一小斛的谷米:“礼尚往来,还请田老爷收下妾身的一片心意。” 所有厅上的人都震惊了:居然拿这一斛的谷米作为谢礼,这王爷夫人已经不是一般的抠门了!严纲拼命的忍着笑,他目视着田楷,嘴角扬了扬。 田楷皱紧了眉毛,他很是认真的看了这一斛谷米:都是很普通的谷物,而这个斛虽然是上好质地的瓷物,但最多也不过值百来钱。他们田家丝毫不稀罕王爷府上送来的任何谢礼,但如此礼物,简直就是对他们田家的羞辱,这让田楷怒上心头。 看着严纲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董筱幽猜到他八成是想等着看田老爷和田少爷的反映,她浅浅一笑,对严纲说道:“严大人,妾身也为你们严家准备了礼物,不如此时一并交送了吧。”她话音刚落,露儿身后的一个丫鬟便也抱来了一小斛的谷米。 看到与之前一模一样的谷米,严纲这下心底也来了火,他再也笑不出来了。 “夫人这礼……还真是太过于厚重了。”田老爷面不改色的说道,只是语气已经变得冷了五分,任谁听了也明白,他心中很是不喜。 这几个人会有如此反映自然在董筱幽的意料之中,她轻轻朝着田老爷欠了欠身,平淡无奇的说道:“谈不上很贵重,但也算是妾身的一点心意,还望田老爷能够笑纳。” 田老爷额头上的青筋都起来了,但他是一个很能察言观色的人,虽然说荣夫人出身与商贾之家,但此女能得王爷赏识只怕不仅仅是容貌出众。而此时那这么一小斛的谷米作为回礼,只怕不是她的胡闹,而是别有深意。他必须冷静下来,仔细的想想:王爷的夫人此举,究竟是在暗示着什么? “不知……夫人有何指教。”田楷这个时候也冷静了下来,他知道有些话他父亲不便于开口,但此时由他来代为开口是极为合适的。 董筱幽没有直接回答田楷的疑问,而是看着那两小斛的谷米,叹了一口气吟道:“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夫人所言甚是。”这个时代还没有五言绝句,所以董筱幽吟的诗对于厅上的众人而言都有耳目一新的感觉,而且《悯农》这首诗之所以能够脍炙人口数百年,就是因为它既简练,又深刻的描述了农民们耕作的困难。 “农户们耕作的确很是辛苦,这一粒粒的谷米来之不易,是他们一年来的心血结晶呢。”田楷若有所思的侧目言道。同时,他心里隐隐觉得:这个荣夫人还真的有点不简单,单凭她那一句话,似乎其用意并不仅仅是要说谷米的来之不易。那么……她的真实意图,莫非是?田家和严家那可都是大粮户,莫非小夫人已经把主题打到自家的粮食上来了?他瞪大了双眼,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董筱幽。 “田大人能够切身体会农户们的辛劳,那也是田家佃户们的幸事呢,”董筱幽甜甜的一笑,让人感觉赛过了初开的桃李,“这些年来,不光是中原各地,就是咱们幽州也是天灾不断。很多人卖儿卖女,流离失所,最终还是难逃饿死的命运。只有一些运气好,且身强力足的壮年才有机会被豪门阔族收留。” 听了董筱幽这段话,几个人顿时都变了脸色:收留流民作为部曲!荣夫人的意图看来还不仅仅是为了两家的粮食而来,这已经等同于变相的指责了。 “不知道,田家一年来要收留多少无家可归的人呢?”董筱幽柳眉一扬,轻描淡写的问了一句,似乎只是随口提到。 但田老爷和田楷的神色已经很是难看了,他们感觉到冷汗直在后背爬着。这么看来,荣夫人果然已经将刺客一事怀疑到了他们头上来。不过田老爷很快就冷静了下来,眼下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说明刺客的事情与他们有关,畏首畏尾的反而会坏了事。 “呵呵,夫人悲天悯人,老夫敬佩。如今我大汉年年天灾不断,我田家虽然薄有粮米,但也养不起太多的难民,也只是偶尔会开仓赈济一下周围的四邻。”他可是把田家的兵器都交了上去,田家也不愁那点粮米的问题。若是荣夫人不相信,也随她,反正一定要说明清楚,田家可没有豢养私兵和死士。大不了在王爷返回玄菟郡之前开仓赈济几次灾民,这样很快田家的名声就会散播出去。 “田老爷果然是有善心之人。”董筱幽满怀敬意的看着他,“田家将那么多的兵器都交给了王爷,想必损失一定很大吧?这开仓放粮的事情,妾身以为还是应该暂缓一缓,不要有损田家的根本呀。” “不妨事的,荣夫人。”田老爷笑道,“为国为民,这都是我田家应该的。”他脸上虽然挂着如同三月阳春一般的微笑,心底里却如同寒冬:小夫人好手段啊,田家虽然交出了兵器,但有粮食在,一样会被怀疑养了刺客。只有把兵器和粮食都乖乖放手,小夫人才会解除对田家的疑虑。要是敢不放,那王爷回来,田家还真的没有好果子吃。毕竟人家都已经把谷米送上府来了。 田楷此刻也不再鄙夷董筱幽了,而是多了几分欣赏:真是可惜没有让他早几年遇到,否则他早就去向徐家提亲,也不至于此时此刻会跑到自己家里来施压了。一般的女子别说是来施压,光是前些日子的遇刺一事,就足够吓到不敢再出门的地步了。 董筱幽又客气了几句,她再三的对田老爷说着不必开仓赈粮,当然,她越是这么说,人家自然越是必须得这么做了。有的时候,婉拒比直接要还要来得过分。等到双方把谷米一事说定了之后,田老爷终于把话问到了重点:“那些兵器……不知夫人如何处置?”他自然希望董筱幽能把这些兵器全都留在将军府里最好,等到王爷回来以后,他立刻向朝廷参上一本。到时候,看庐陵王要如何同刀笔小吏们解释去了,想当年周亚夫都是因此被逼死的,更何况他一个区区的庐陵王? “那可都是贵府,还有严府为国送上来的,既然是为了国家大事,那咱们将军府又怎好贪墨了呢?妾身已经擅自做主,把那些兵器全都转交给了辽阳城的军士们了。”董筱幽一边回答着,一边用袖子遮掩住她嘴角的嘲笑:匹夫无罪,怀璧有罪。如此粗浅的道理,真以为她这个商贾之女就不懂了?还是说这些士族的人真心认为自己脑袋里只想着钱财这二字?她自然会在王爷回来以前就把这些兵器全部都从将军府中弄出去,她相信,即使王爷知道了,也一定会说她做得好。如果等到王爷回来以后再把兵器慢慢搬送出府,那就费事了,只怕会来不及。 听了董筱幽的回答,田老爷差点没气得把面前的小几案给砸了:套了这么久的话,没想到这个妇人还不是一个蠢妇!倒是他,一世英名,居然被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夫人给逼得损失惨重,田老爷顿时胸闷气喘,只想哇的一口吐出血来。但小夫人还在厅里,他这么一把年纪了,还真不想出这个丑。 看到田老爷脸色已经明显发白了,田楷心知父亲一定是被气得不好,他虽然心底里也很是恼怒,但此刻没有人敢发作,只能站起身来朝着董筱幽行了一礼:“家父定是犯了病,他身子一向不太好,今日便不能多招待夫人了。” 董筱幽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妾身明白了,那么,打扰田大人了。妾身这就离开,田大人便不用出府相送了。” 田楷吩咐下人把田老爷带下去好生照看,他自己还是起身要送送董筱幽:“夫人这边请,招待不周,还请夫人见谅。” 董筱幽离开正厅之前,回过头来看到两个丫鬟正扶着田老爷缓缓离开,她故意大声说了句;“妾身替玄菟郡的百姓多谢田老爷的善举。”说完,她轻轻一福,带着丫鬟们大模大样的走出了正厅。 田老爷听了董筱幽走之前那一句话,当下感觉头晕目眩,喉头里一甜,感觉马上就要吐出一口鲜血来了。若不是王爷杀了和连,他们田家又何须看王爷夫人的脸色行事,唉,一招行错,满盘皆输。不过幸好,田家一直以来的所为都在暗处,不然这一次还真的难逃灭族的命运了。只是一想到不仅损失了一年多的兵器,还要损失更多的粮米,他心头就如同刀割一般的痛。 “老爷,这斛谷米要收起来吗?”偏巧这时一个不太懂事的小丫鬟抱起那一斛的谷米走到田老爷面前瑟瑟抖抖的问道。 看到眼前的一斛谷米,田老爷感觉胸口仿佛要被气炸了一般,他恨恨的想要一脚踹到这个小丫头,当即便两手一推,把扶住他的两个丫鬟推开,但他本身就没有站得很稳,推人的力道又不小,一下子便踩了个空,身子往前一冲就倒在了地上。待到他重重的摔在地上的时候,终于咽喉里闷着的那一口血便喷涌而出,周围的下人们一下子便被吓得尖叫了起来:“老爷!老爷!” “快,快去请郎中来!”正厅里一片哗然。 董筱幽出了正厅以后不久,便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喧哗声,她悄悄的拿起手帕挡住了已经露出一抹奸笑的嘴角来。 旁边的田楷注意到了她这个细节动作,又听到了正厅里传出来的闹声,他自然心里担心父亲,心头也是生出了一股闷气来:哼,小夫人莫要太得意了。日后,有你哭的时候。他恶狠狠地想着。 严纲心头也是七上八下的:他家那老头子身体还没有田老爷好呢,看来要在小夫人去自己府上之前先派人回去传个风声,不然老爷子的病可就…… 董筱幽出了田家,与田楷告别之后,便上了马车:“走吧,去严家。” 由严纲带路,一行人马朝着严家的方向行去。 第一百四十四回 有喜 严家的老爷子心态明显比田老爷好,当董筱幽有关于谷米方面的暗示之后,严大老爷只是略微沉吟了一下子,便痛快的表示要开仓赈济灾民,以表其忠心。 当然,这背地的原因只有两家自己的人才明白:田家收留的流民还有私兵一向比较多,放出去那么多粮草对他们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的事情,所以田老爷才气得吐血。而严家不仅没有收留难民,而且其府内的存粮也相当多,开仓出去一部分只能算是损失不足一小半,而且他们多余的粮米可以高价卖给田家,自然是不必太在意那些损失了。 严大老爷心情极好,虽然心中也猜到了荣夫人此举,也有离间两家关系的嫌疑。不过并不会伤及两家利益的根本,而且两家这么多年来的复杂的姻亲关系也决定田家和严家绝不会有翻脸相向的时候。严大老爷此时心中快活的哼着曲儿,心里盘算着要如何利用剩余的粮米从亲家公那里讨来些好处。 严大老爷开心了,自然也对董筱幽更加客气,还殷切的挽留董筱幽在府中用膳。不过董筱幽并没打算晚归,自然是婉拒了。 待到严纲送了董筱幽出府回来以后,严大老爷正色敛容的对儿子说道:“这个小丫头不能小觑啊。” 严纲点了点头:“父亲所言甚是,儿子也认为……她是个胸有城府的女子。” “嗯,城府是有,手段嘛……也有点,不过还显得太稚嫩了。”严大老爷眯着眼说道,“只不过,有的时候半壶水可比没有水更要命。” 严纲听了这话,不再作声,而是默然的朝着府外望去。 一路上,董筱幽都在低着头思索着:田老爷的隐忍和严老爷的爽朗形成了鲜明对比,虽然说自己的初衷的确是打算离间两家关系的,不过现在看来,自己想得还是太简单了。这两家之间的羁绊比想象中的还要深,绝非这么一件事情就能离间的,甚至连一点裂缝都无法造成。董筱幽甚至有些气馁:她一直以来都不敢小瞧古代的人,自从穿越以来到现在,她可没少吃过亏。 碧落看着董筱幽低沉的神色,开口问道:“夫人,你这段日子以来,精神很是不济呢。” 碧落说了以后,董筱幽有些惊愕的看着她:“是吗?我哪有啊,一直以来我不都这样吗?” 碧落忧心的说道:“奴婢看得出来的,即便夫人你自己没有察觉,奴婢也感觉得到。要不,明日还是请个郎中回府里看看吧?” “算了吧,我又没有什么病,而且府里也没有人生病,何必浪费钱呢?” “夫人!你要不听话的话,奴婢就天天在你耳朵边念叨。”碧落假作生气的说着。 “哎,你呀,看来真的是被我宠溺得无法无天了,居然敢威胁我?”董筱幽也假装生气的说道。 “那夫人就打奴婢好了,不过,把奴婢打了以后,奴婢就立刻请郎中回来。”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闹着,最后董筱幽还是答应了碧落请郎中回府看看,因为她想到绮丽手上的伤还没有痊愈,请个郎中再回来看看也是合适的。而且碧落能如此在意她的身子,也令她很是感动。 次日,董筱幽让阿初请来了军医出身的郎中到了府里诊治。当然,首先是让郎中给绮丽诊疗,绮丽不愧是练家子,伤势复原得很快,郎中看了伤口以后,说道:“已经结了痂,再过半个月左右便可以取下膏药。” “那伤口的伤痕能不能也……?”董筱幽问道。 郎中摇了摇头:“很遗憾,夫人,这伤痕大概终身都难以消退了。虽然说天长日久之后,痕迹会变得越来越浅,但要消失却是不可能的。” 董筱幽听了以后,很是替绮丽感到可惜:她还是个未出嫁的姑娘,身上本不应该留下任何伤痕的。 绮丽一眼便看懂了董筱幽的心思,她心底里头一次对阿初以外的人生出了一份纯粹的好感来:夫人是真心替她着想的。单这已经足够了,这年头哪还有那么好的主子? “夫人,不碍事的。”绮丽柔声对董筱幽说道,随即她压低了声音只对董筱幽一个人说道,“奴婢、还有阿初的身上,都有很多终身难愈的伤口,所以……不打紧的。” 听了这句话,董筱幽瞪大了双眼,但她随即马上便明白了:绮丽和阿初一样,自幼沦为孤儿以后便被刘奕收养了,想必她们一定是吃尽了苦头才练就了这一身的武艺吧?而练武的人,大都身上会有一些伤疤的。 待到郎中给绮丽开了一些滋补类的药物以后,碧落立刻让郎中给董筱幽搭脉。 董筱幽虽然自己也察觉到自己最近很没有精神,但她并不认为自己是有病,觉得大概是前几年的小姐日子过得太悠闲了,现在成了一府之主以后,有些不适应罢了。人嘛,总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的。 然而,郎中在开始为董筱幽悬脉以后,脸色却变得严肃了起来,接着,他又仔细的询问了夫人最近喜欢吃些什么食物、以及生活规律等。问完了以后,那郎中脸色终于缓和了过来,他冲着董筱幽行了一礼,激动的说道:“恭喜夫人,贺喜夫人!夫人并非有任何疾病,而是有喜了!” 这一句话简直犹如一个惊天霹雳,震得董筱幽嘴巴都张开了:“郎中,这可万万开不得玩笑的,我……我真的有喜了?” 郎中点了点头:“千真万确,如此大事,在下不敢诳言。夫人,你的月事应该有接近两个月没有来了吧?” 董筱幽呆愣的坐着,她略微想了一下:的确自己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来月事了,她以前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因为身子弱,而且饮食作息都不太有规律,最长也有超过两个月才来月事的,所以并没有把这个想到怀孕去了。但现在想起来,自从她穿越到这个时代以后,不仅饮食睡眠都很有保障,而且到了庐陵王的将军府以后,吃的用的都是好东西,已经根本没有生理紊乱的事情了……这么说来,她,真的怀孕了?? 碧落听了,惊喜的问郎中:“您说的可是真的?咱们夫人有喜了?!” 郎中笑着点了点头:“是,在下如今敢断言了,就是各位把整个幽州有名的郎中都请来诊疗一遍,都会说夫人是有喜了。而且大约足有两个月了!” 碧落听得眉开眼笑,她连忙对阿初喊道:“快,阿初,好生打赏了先生!” 阿初哪里还敢有分毫的怠慢,立刻便装了千余大钱的红包,直接塞给了郎中:“多谢先生了!一点心意,还望先生笑纳。”她心底里也满心欢喜:自家王爷都快三十而立了,由于此前一直没有娶妻纳妾的,至今未有一个子女。没想到小夫人入了府门以来,小半年的时间还没到,就已经怀上了王爷的孩子,她能不开心么? 就连绮丽也难得的一脸欢笑:“给先生上好茶!”夫人有喜了,一定要给足先生好处,让先生给夫人多开一些安胎、健体的好药。 于是,这个郎中千恩万谢的收下了厚厚的红包以后,便仔细的给阿初和碧落等人说平日里要如何伺候夫人、该买些什么药品、以及注意哪些饮食习惯等等。几个丫鬟都仔仔细细的听着,不敢有分毫的遗漏。 而董筱幽却还呆坐在原地:她、她肚子里有了宝宝!她要当妈妈了!从她将自己完全托付给了庐陵王刘奕以来,虽然说她想好好扮演一个贤妻良母的角色,但她始终没有对刘奕动过真情,所想的也是如何维系这一段互利共赢的合作关系。但如今,她肚子里有了孩子,而且是庐陵王刘奕的孩子!那就意味着,她和刘奕已经成为了真正的夫妻,她脑海里一片茫然。但是,茫然之后,却是蜂拥而至的爱意。是她作为一个准妈妈,一个未来的母亲对还没有诞生的孩子那满满的爱意。 董筱幽从小就寄养在亲戚家里,对于父母的感觉始终是朦朦胧胧的。以致于读书的时候每次老师布置要写有关自己父母和家庭的作文时,她只能去照抄一些作文书中的段落来蒙混过关。她一直以来,是很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成为人母,能给自己的孩子构造一个和天底下所有父母健全的孩子一样的、温馨的家庭。让孩子看到别的孩子身边有父母陪伴的时候,不会去想:什么时候我身边也有父母这样拉着我该有多好——这样可悲、而又可叹的想法。 董筱幽回过神来,看来她已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东汉人”了,再过大半年,她的孩子便会出生,她将会成为一个母亲,一个伟大的母亲。那就意味着,自己真真正正的融入了这个时代,这个一直以来让她总感觉飘飘然有些不真实的时代。 她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小腹:这里面,真的已经有了一个小生命了吗?会不会是郎中误诊了呢?自己能够让这个小生命平平安安的诞生在这个世界吗?自己今后能给孩子带来些什么?该教它些什么?……一时之间,董筱幽的脑海里浮现出了无数个问题,令她的思绪激动不已。 一直到阿初等人已经送走了郎中以后,董筱幽还在出神的想着:自己要做妈妈了…… “夫人,太好了!”碧落激动的声音将她的思绪从天边带了回来。碧落满怀期待的看着董筱幽:自家小姐吃得苦很多,但如今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因为虽然王爷一直以来都很宠爱小姐,但男人的宠爱能够维持多久?再美丽的女子也会有人老珠黄的时候,身边若是没有一子半女的,就是绝代佳人,也只会晚景凄凉。但如今自家小姐怀上了王爷的种,若是能生个嫡子出来,今后母凭子贵,小姐的下半辈子便再也没有忧虑了。碧落毕竟是这个时代的古人,所以看问题比董筱幽要来得现实得多。 ****** 荣夫人有喜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将军府,所有的下人都被告知:今后伺候夫人要千万倍的小心,否则,若是夫人的肚子有个万一,他们就是长了百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什么?”在公孙芳得知了以后,她大惊失色。小夫人本就很得王爷宠爱,况且她公孙芳做了不少错事,已经惹得王爷不太欢喜她了,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她居然听到了如此“噩耗”。她脸色变得惨白起来。 过了一阵,公孙芳突然拿着身边的一只茶杯狠狠的砸在了地上,“哗啦”一声,砸了个粉碎。一旁的楠芸和丹玉都吓得低垂着头,不敢去看公孙芳的脸色。 “这个孩子,一定不能让她生下来!”公孙芳阴冷的低声喃喃道。 第一百四十五回 恶毒 公孙芳的低沉声音并没有被楠芸和丹玉听到,眼下她对这两个丫鬟没有一丝一毫的好感:楠芸是个老实得接近蠢笨的丫鬟,因为楠芸一直以来老实本分,相貌方面还算清秀,所以公孙太守才让楠芸做了她的陪嫁丫鬟,但公孙芳本人一直以来都很忽略这个丫头。没有想到眼下除了凌霄负伤休养,她身边只有这一个从太守府里带出来的丫鬟了。丹玉虽然看上去很是聪明伶俐,但公孙芳丝毫不信任她。想来也很正常,毕竟丹玉是后来被董筱幽买入府中的,她的卖身契是在将军府的当家主母——荣夫人手中的,公孙芳就算想信任她,只要荣夫人以卖身契相威胁,那么丹玉自然会立刻归属于荣夫人那一边。 公孙芳想到自己嫁入府中以后,不仅日日受荣夫人的压制,身边的丫鬟一个个被打卖出了府去,她如何能甘心?而现在,那个该死的荣夫人居然还怀上了孩子,这不是老天要把她往死路里逼吗? 公孙芳心情跌落到了谷底,她怒不可遏的当场就把摆在房里的小物件一件件的拿起往地上砸。她一边砸,一边嘴里还在骂着:“贱人!贱人!”楠芸和丹玉两人面色惨白的看着她如同一个疯子一般的怒吼着,发泄着。她们两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只怕多说一句话被公孙芳发作,无辜受罪。 隔了好一会儿,公孙芳抬起头来看着这楠芸和丹玉,她们两还是一副惧怕兮兮的模样,这让公孙芳心里又是一阵气恼,“给我滚出去!” 两个丫鬟顿时松了一口气,匆匆的对着她福了一福便逃也似的离开了屋子。 “哼……两个小浪蹄子……”公孙芳咬牙切齿的看着两个人的背影骂道,“都是些吃里扒外的下贱东西。”她啐了一口。 眼下公孙芳的境况不能说不惨,自己身边信得过的人几乎全部被打卖出府,仅剩下一个负伤在床的凌霄和一个笨拙胆小的楠芸。她身边到处都是董筱幽安插过来的丫鬟娘子,让她感觉自己四周都是眼线,很不自在。 公孙芳一个人烦躁的在屋内踱着小步,可以砸的东西都被她砸了,但她心头的火气丝毫没有降下去,越是想到日后荣夫人生下孩子以后,肯定更会得宠,她心头的妒火就越烧越旺。就这么一个人生着闷气也没有办法,她终于还是推开房门,打算去看看凌霄。 从小到大,公孙芳身边最得力、最受宠的丫鬟都是凌霄。虽然说凌霄也并不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丫鬟,但她和公孙芳可谓一拍即合,两个人相处了十几年,交情非同一般。即使公孙芳身边的人都被打卖走了,可她还是拼尽了力气保下了凌霄。现在,她面前是一个死局,她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凌霄的身上了。 “姨娘要去小院吗?”公孙芳刚一出门,外面一个二等丫鬟便迎了上来。 “走开,别跟过来!”公孙芳气急败坏的斥骂道,那丫鬟无缘无故便挨了训责自然心头不开心,脸色也板了起来,便低下头朝着公孙芳欠了欠身,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用那被她的刘海遮挡住的一双眼睛正怒视着公孙芳,不过公孙芳看不到便是了。 公孙芳心急火燎的斥退了一路上看到她的丫鬟,一个人走进了凌霄的卧房,她进去以后,便仔细的朝着四周张望了一下,然后将门关得死死的。 “姑娘?”凌霄依然卧躺在榻上,她背上的伤口基本上慢慢的在复原了。此时她由于卧躺的缘故,只能从榻边的铜镜里隐约看到进来的人影。 “凌霄。”公孙芳慢慢的走近凌霄的榻边,她轻轻坐了下来,此时却已经是满脸泪痕,“呜呜……我好不甘心……我、我……”她一边说着,一边眼泪便落了下来,公孙芳心头的怒火、不甘、委屈和嫉妒都全部化作了此时一腔的热泪,洋洋洒洒的滴落了下来。 “姑娘,你怎么了?”凌霄动作艰难的将手伸出来轻轻的抚了抚公孙芳的脸,然后另一只手取来手帕替公孙芳轻柔的擦拭着泪滴,“姑娘,你可是又受了那贱人的委屈?”她小声的问道,说道贱人的时候,她是咬牙切齿的挤出来的这两个字。她不仅如同公孙芳一般的嫉妒、仇视着董筱幽,还把她身上每一次收到的伤痛和责罚都全部算在了董筱幽头上。自然对她的怨恨非一般人所能及。 “凌霄呀,这府里如今就剩下你,还能替我着想……可日后……”公孙芳哭得梨花带雨,很是哀怨,“那贱人如今居然有了喜,你说这可怎么办?若是她生下了一个男婴,那我们主仆二人今后在这个府里只怕是没有容身之地了。” “她有喜了?”凌霄愕然的问道,惊讶中,她甚至顾不得疼痛,将身子都翻了起来。 公孙芳只顾继续哭着:“是呀,如今整个府上的人都把她当作宝来对待了,她那身子可金贵着呢。唉……我、我只怕是已经输了。”公孙芳的哀叹之声很是显得沮丧失落,简直就是陷入绝境的叹息。 “姑娘,你先别慌。”凌霄的伤口有一些裂开,背上的中衣逐渐的沾染上了点点猩红,公孙芳这才看到,连忙将她身子又翻转了回来,痛的凌霄满头冷汗,“她、她应该是才怀上没多久的吧?” “嗯,听下人说,可能还未足两个月……” “才两个月……”凌霄眼珠子左右晃动了一下,“这个时候胎位还不稳,极有可能出事的,夫人若是有心的话……”她的声音压得很低,怕的是隔墙有耳。 “我倒也希望能……但是,如今这府里满是那贱人的耳目,能用的除了你以外再没有别的丫鬟了,你说这叫我如何能下手?”公孙芳满脸愁容。 凌霄两眼闪过一丝毒辣的神色来:“姑娘,你不是还带了不少的银钱过来吗?” “嗯……”公孙芳茫然的看着凌霄,“银钱的话,除了妆奁以外,也带了不少过来。” 凌霄嘴边现出一抹冷笑:“有钱能使鬼推磨啊,”她循循善诱,“只要夫人肯下血本,有什么样的下人没办法收买过来的?” 公孙芳听着心里觉得有些道理,但一想到下人,她便浮现出了受了自己父亲玉佩的绮丽来,绮丽可是一个无法收买的硬气丫头,不由得心头一堵。她摇了摇头:“原先我也认为只要有钱,一定可以收买到忠心的丫鬟……可是,这将军府里的人,还真的是不同于一般呀。” 凌霄的目光闪了闪,她靠近公孙芳的耳朵,低声说着:“姑娘,像绮丽那样的贱丫头,自然是收买不过来的。”她冷声道,“也不知道那个贱人给那些丫鬟们灌了什么迷魂汤,随王爷从中原来到幽州的丫鬟和婆子们,大都是跟随过王爷参战的。这些人心如铁石,不是姑娘你用钱财可以打动的。而且若是我们有明显的想收买她们的意图的话,这些人反而会担心是姑娘对王爷别有所图,只会招惹她们的反感罢了。” 公孙芳听了凌霄这话,终于止住了哭泣,绷着一张脸仔细的听着凌霄:还是自家的这个丫鬟聪明,她自己上次就是打算收买绮丽,结果没想到反而被绮丽那个贱丫头奚落了一番,还当着徐荣那个贱人的面连起手来整治她。 “要收买的话,自然得从姑娘和夫人身边的那些幽州本地的丫鬟、婆子、娘子们做起了。”凌霄继续说着,“姑娘,您好歹是公孙太守的爱女,那些幽州本地的下人怎么可能会敢不买您的账呢?” 公孙芳听了,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凌霄,你说的没错……” 凌霄甜甜的一笑:“姑娘,奴婢过两天便可以下床了,到那个时候,奴婢就可以给姑娘用心的多收买一些人为己用。” 公孙芳冷冷的一笑:“好,我就把这最后的希望都押在你身上了,你可要给我用心呀。” “嗯,奴婢自然明白的,那个……姑娘,要收买的话,银钱可得……”凌霄更加低声的说着,她的意思自然是说日后拿钱方面的问题了。 公孙芳看着凌霄,微微一笑:“傻丫头,咱们都是十几年的好姐妹了,我的就是你的,那些银钱,你觉得该用在哪儿就用在哪儿,不用知会我的。”她对凌霄不是说没有防范,但是主要防范的是凌霄爬床头抢了王爷对她的恩宠。在金钱方面,她从小就没有缺金短银的时候,自然不会对凌霄有任何的怀疑。 凌霄这下可是心花怒放:公孙芳的妆奁和随嫁带出的钱财,那也是一笔不菲的财富呢!姑娘许她可以随意支取,那她不仅可以拿去收买府中的下人,也可以偷偷的攒下来给自己的日后做打算了。 她从小便和公孙芳一起长大,对于公孙芳为人的反复和冷血了解得一清二楚。原本她以为跟了公孙芳一起嫁给王爷,公孙芳念在她伺候了这么多年的情面上,一定会让王爷抬举自己,哪怕当个通房丫头也比如今强。可是,公孙芳非但没有如此,反而还一心防范所有府中的丫鬟接近王爷,这也让凌霄寒了心,她不得不为自己谋后路。 当然,她也绝对不会让那个该死的荣夫人好过,那不过就是一个商贾之家的庶女,凭什么能够得到王爷的宠爱。而且她还一再的找自己的茬,自己来到将军府上这么多个月了,几乎都是在榻上养伤度过的。凌霄被责打了很多次,心头的怨气很重。 “还有,姑娘……”凌霄想了想,红着脸说道,“如今那个贱人怀了孩子,自然没有办法伺候王爷了。等到王爷回来以后,就算王爷再宠爱她,也肯定会到姑娘的房里来,姑娘,你……”她脸色更加红了起来,毕竟她自己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大姑娘,“你若能得到王爷的欢心,只怕也可以怀上孩子……然后嘛……” “然后,咱们想办法把那贱人肚子里的孩子弄掉,到时候就只有我的孩子才是王爷的长子了?”公孙芳眼里满是狠辣的神色。 “是,就是这个理。”凌霄笑着点了点头,“而且呢,即使现在手上没有能用的下人。奴婢还有一个别的法子,就在这段短时间里,除掉那个贱人肚子里的孩子。”凌霄目露凶光的咬着牙说着。 “哦?”公孙芳满怀期待的看着凌霄,“赶快说来!” 第一百四十六回 虚伪 “奴婢听说,有了喜脉的人,是且不能心浮气躁的。”凌霄沉思着说道,“那贱人有了喜,受不得丝毫的气,不妨……” 公孙芳目光闪了闪:“对呀,眼下王爷又不在府里,就是我当着她的面辱骂她。她又敢如何,只要王爷不在,我就可以放心大胆的辱骂她。虽然我不能动手打那个贱人,但谁也管不住我的嘴啊……” 凌霄点着头说道:“姑娘,就是这个理。日后若是王爷回来,她就是在王爷面前说破了天,姑娘只要死活不承认,硬说是她陷害、污蔑你。那又能如何,王爷还会嫌弃了她栽赃呢,如今姑娘只管去气她、激她。最好把她气得保不住肚子里的孩子。” 公孙芳越听越觉得有道理,便和凌霄在一起又悄悄的咒骂了董筱幽一道,直到日暮沉沉才从凌霄的房间离开。 翌日清晨,公孙芳起了一个早,她让丫鬟们把她打扮得光鲜亮丽,然后优雅的迈着莲步,到了董筱幽的房间外候着立规矩——因为公孙芳身份特殊,刘奕曾经特地交代过,她可以不用如其他人家的妾室一般去伺候夫人,但今天她主动的来了,反而让一众丫鬟们都感到奇怪:今儿这太阳莫不是打从西边升出来的? 公孙芳一脸柔婉的微笑,静静的立在董筱幽卧房的外间,脸上一丝不耐烦的表情都没有。此时的她倒是显得越发的美丽脱俗,连外面的丫鬟们见了都不免要多看几眼。其实,公孙芳本就是一个美丽温婉的大家闺秀,只是可惜被她偏执的爱恋迷昏了双眼,所以才从一开始便视董筱幽如仇敌。若是没有那一层丑恶狰狞的妒忌面庞,任谁看了公孙芳,都会以为她是一个不沾尘土的翩翩仙子。不过,没有人注意到,公孙芳虽然神色很是柔和,但是不是会在眉宇间透出一股阴沉险恶的煞气来。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安好心。 此时,董筱幽刚从榻上睡醒,原本这段日子她便非常贪睡,如今被确诊有了喜脉之后,她的嗜睡便成了光明正大的事情了。而且再也没有任何人敢随便去打搅了她,这倒让她感觉很不错,虽然说被人当成国宝的滋味并不好。原本碧落等丫鬟对她就几乎是形影不离,如今更是连她入厕都有人随时随地跟在旁边,更是让她很是无奈。只要她打算支开人,对方便立刻以“王爷的嫡子最重要”的理由反驳了她,让她一点脾气都不敢有。 董筱幽醒过来以后,碧落和任红便替董筱幽梳洗打扮,碧落一边替董筱幽梳理长发,一边说道:“夫人,那公孙姨娘很早便过来了,听说自打她来了以后便一直在外间立着,说是等着要好生伺候姑娘呢。” 董筱幽莞尔一笑:“她倒是个有心的。” 碧落眉头一皱,声音低了下来:“奴婢看,那人八成没安什么好心。虽说奴婢不想把人心揣度得太坏,但那公孙姨娘是个什么人,这么多些日子来,奴婢还是看得挺准的。夫人你且要小心一些,莫要被她给算计了。” 任红也说道:“公孙姨娘视夫人如眼中钉,她会诚心诚意来服侍姑娘,奴婢是打死也不相信的。” 董筱幽脸上依旧挂着浅浅的微笑,她伸出手来轻轻的摸了摸任红的头:“瞧你这小脑袋,转得也挺快的嘛,真是个小机灵鬼。” 任红听了,脸色一红,娇嗔道:“夫人!人家也不小了……再、再说,夫人老把人家当小丫头看,可夫人自己也只比人家大了不过三、四岁而已。奴婢可是很正经的同碧落姐姐一起提醒夫人呢。” 董筱幽嬉笑着:“是是是,你这丫头就是个正经的主儿。你是不小啦,那咱们红儿再过一两年一定会出落得貌美如花的,到那时候,夫人我给你准备一份大礼,然后把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你说好不好?” 任红听出来荣夫人是在调侃她,更是羞得面红耳赤,她恼火的蹬了蹬脚:“夫人!奴婢、奴婢才不要嫁出去呢!夫人莫要取笑人家。” 碧落只管在一旁轻掩着嘴巴呵呵直笑,董筱幽便又调笑着:“哪有姑娘长大了不嫁人的?红儿你别担心,夫人一定给你找一个良配,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任红的面色更加娇红了,她看了一眼在旁边傻笑的碧落,便说道:“既然女子长大了都要嫁人,那夫人还是发发慈悲,先把碧落姐姐给嫁出去吧。” 碧落一听这丫头居然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她脸色也红了起来:“这小蹄子,嘴巴倒是越来越厉害了,还敢管姐姐我的事情来了?要不要我撕了你这张嘴?” 任红吐了吐舌头,碧落便伸手过去同她顽笑了起来,董筱幽乐呵呵的看着她二人一大一小的打闹。这个时代的人就是比二十一世纪的人要淳朴太多了,特别是女孩子,一说到嫁人,那一个个小脸马上就羞红了。要知道,在二十一世纪,这些话根本算不得是浑话。 几人玩闹了一番,才慢腾腾的给董筱幽穿戴好了衣裙,碧落扶着董筱幽一步一步的从卧房里走了出来,虽然走得步子很小很慢,但却踩得很稳。这是郎中对丫鬟们吩咐的:一定不能让夫人不小心跌倒在地。所以碧落伺候得很是小心翼翼的,倒是让一向性子并不算很慢悠悠的董筱幽很是不习惯。 公孙芳立在卧房外间,已经站了足足一个时辰了,她累得两腿酸软,腰也痛了,额头上、背上爬满了细细密密的汗水。她心里不住的咒骂道:这个该死的徐荣丫头,怎么这么能睡啊?简直就是一头母猪,都这么晚了还不起来。后来她又听到里面传来几个人嬉笑打闹的欢笑声,心中的怒火更是如同火山喷发一般,把她气得脸色煞白,五官也扭曲了,全然没有了方才淡雅脱俗的纤美神采。几个贱人居然放着自己在外间不管,只顾着她们自己玩乐,难道荣丫头那个贱人打算活活把自己给累死?公孙芳不停的胡思乱想着。 她很想直接坐在旁边的垫子或者凳子上,但那样一来的话,她刚才站了那么久,演了那么久给其他下人看的戏岂不就白白浪费了?她就是要表现出自己多么优雅、多么受礼、多了谦逊……这样,等她用最温柔、最关心的语气说出那最恶毒的话的时候,对荣夫人才会有最大的效果。所以,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浑身酸麻的立着,她咬牙切齿的瞪视着卧房里间:你们几个就开开心心的打打闹闹吧,最好直接把那贱人肚子里的孩子也打闹掉,这样的话,她就能开心了。 终于,董筱幽和碧落、任红等丫鬟缓缓走了出来,董筱幽一眼便看到立在一旁的公孙芳:她今日打扮得很是靓丽,呵呵,董筱幽心中冷笑着,王爷又不在,打扮得那么花枝招展的,是要给谁看呀? “公孙姨娘,怎么今儿突然想起要来本夫人房里立规矩呀?”董筱幽脸上堆满了笑意,不过这笑容连她自己都觉得很是虚伪。 公孙芳也是微微一笑,如同绽放的花朵一般:“夫人这说的哪里话,我本就应该是夫人房里伺候着的。以前,都是我太不懂事了,其实咱们共同伺候王爷,就应该如同姐妹一般亲热不是?所以,我才特地来这儿要好生伺候着夫人。” 董筱幽平静的注视着公孙芳的双眼,良久,她叹了口气:“公孙姨娘到底也是一个有心之人呢。”这话说得自然是有些模棱两可,“不过,姨娘到底不同于别家的妾室,是有身份的,本夫人又岂能让你受委屈呢?所以,还是不必这么见外,那些折腾人的规矩呀,在这王府里,能省都省了吧。”她后面这句话说得很是柔和,简直就好像真的是公孙芳的姐妹一般,在替她考虑似的。 公孙芳脸色微微的变了一变:还能省则省?要不是王爷极其重视规矩,她的那些丫鬟们能在来的第二天便被打卖出去一大堆吗?这话说得可真是混账之极!还说她的地位不同于别家的妾室,如今别家的妾室大都可以称“二夫人”的,可她呢?还必须得被称为“姨娘”!夫人这话,简直就是虚伪到了极点!令公孙芳即使有了心理准备要面色不变的,也忍不住抽动了一下嘴角。 “来,公孙姨娘,咱们一起去厅堂里用早膳吧。”董筱幽大度的邀请着。 公孙芳笑着答应道:“那便叨扰夫人了。”等到碧落扶着董筱幽经过她的身旁时,她还热情的伸出了手去,“还是让我来扶着夫人嘛,服侍夫人本就应该是我们这些妾室应该做的。” 碧落皱了皱眉,自然不敢让公孙芳真的扶过董筱幽去,她还在心底里防范着公孙芳呢,生怕公孙芳突然推夫人一把或者踹夫人一脚。 “不劳烦公孙姨娘了,都交给碧落就行了,这丫鬟本夫人使唤惯了,用得也顺心。”见碧落死死的护着自己不放,董筱幽替她打了一个圆场。 公孙芳倒也没有继续缠着,而是收回了双手:“若如此,那便还是交给碧落来做吧。只是,辛苦这丫鬟了。” 碧落冷冷的低了低头:“服侍夫人一点也不会辛苦,奴婢多谢公孙姨娘关心。” 公孙芳吃吃的笑着:“这丫鬟,真是个好姑娘,夫人手下有这么忠心的好丫鬟,还真是让我眼红呢。” 董筱幽轻笑着:“碧落确实是个好丫鬟,姨娘身边的凌霄和楠芸也是很好的丫鬟呀。对了,那个丹玉丫头还好使唤不?若是姨娘有不满意的,便尽管说,本夫人再给你多找几个聪明伶俐的丫鬟来伺候。” 公孙芳心底里呸了一句:还想安插眼线吗?这贱人心眼真黑。嘴上笑着说道:“丹玉也是个挺好使唤的丫鬟,我看不必多增加丫鬟了。” 董筱幽笑着点了点头:“公孙姨娘还真替咱们将军府省钱呢。” 几个人说说笑笑的走到了厅堂以后,热腾腾的早膳便摆了上来,董筱幽笑嘻嘻的取过一碗莲子粥便要吃,公孙芳突然笑着问了一句:“对了,我听说夫人昨日被诊出有了喜脉?” “嗯,是呀。”董筱幽轻笑着,一双大眼又盯上了公孙芳:这人闲话了一早晨了,到底想干什么呢?自己的早膳可都是阿初在准备,各个丫鬟都是精挑细选的可信之人,目前的公孙芳是绝对没办法在早膳里动手脚的。 “好奇怪呢,”公孙芳双手一拍,很随意的惊讶着说道:“怎么王爷不在,夫人反倒有了喜脉了呢?” 她这话一出,董筱幽手中的汤匙便掉到了地上。 第一百四十七回 她不敢,我敢 董筱幽的脸上一阵惊诧和恼怒的表情,公孙芳的这句疑问跟污她清白有何区别?这个时代虽然对女子改嫁的事比较宽松,但对有私情的女子依然相当严苛。公孙芳如此诛心的话,简直就是想害死董筱幽。令她感到愤恨不已:原来这公孙芳一大早规规矩矩的前来问候自己,口口声声说要服侍自己,就是为了说这些话来气她?而且这些话还非常有可能被市井坊间的人传去,她是知道流言蜚语到底有多么可怕的。三人成虎,众口铄金,这种话要是传了出去,她可真的活不下去了。 不过幸好此时厅堂里只有她、碧落、任红,还有公孙芳几个人在。碧落当场就恼了:“公孙姨娘!你这嘴里是嚼了蛆吗?怎么能如此说夫人?”她无比愤怒,简直恨不得立刻冲过去把公孙芳狠狠的打倒在地。 公孙芳丝毫没有畏惧碧落的恼意,而是悠哉悠哉的捧起一碗热汤,轻轻的喝了一小口,然后很是优雅的放下汤碗。她眼里透着得意的神采,笑眯眯的说着:“你这丫鬟,刚才我还在夫人面前夸你好呢,这才过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敢恶狠狠的冲着我问罪了?况且,我不过是好心问问夫人罢了,你激动个什么呀?听听你刚才那番话,啧啧……这还是个大姑娘说得出口的?” 碧落气得咬紧了下唇,她的拳头捏得紧紧的,瞪视着公孙芳。 “哎唷,你看你这个样子,虽然说夫人平日里都很宠你,可你也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才好吧。你说是吧,夫人?”她得意洋洋的数落着碧落,还不忘给此时脸色已经有些发青的董筱幽抛去一个故作妩媚的眼神。 “你——!”碧落皱紧了双眉,两眼几乎能喷出火来。公孙芳居然敢如此污蔑她家姑娘,这简直比公孙芳打了她自己几十个耳光还要令她气愤。 “哼,我说什么?”董筱幽冷冷的哼了一声,“我还想问问,公孙姨娘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呢。我和王爷之间的感情,又岂是你公孙姨娘知道的?”她轻蔑的看着公孙芳,想拿这等龌龊的话语来激她发怒?公孙芳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呢。 公孙芳看到董筱幽脸色及其难看,心里反而更加开心了:气吧气吧,气死了更好。她嘴角一弯,嘲讽的说道:“方才不过是问问而已,我既然是这府里的侧室,关心一下夫人也是应该的吧?夫人如今有了喜脉,我自然更应该多替王爷忧心了,怎么说,王爷刚走,你便有了喜脉也是事实呀,我的话哪里有说错的?” 董筱幽轻轻抚了抚胸口,碧落气得想再开口,董筱幽摆了摆手打住了她:“公孙姨娘,你我都不是傻子,你那些话想要给谁泼脏水,你自己心知肚明。本夫人就提醒你一句,这些话若是给王爷听见了……” 公孙芳突然放声笑了起来:“给王爷听见?王爷如今又不在府里,他如何能听见?就凭你?凭你?还是凭你口中?”她的手指在董筱幽、碧落、任红等人身上指过,“你们几个都是一伙的,你以为王爷会偏听了你们的话吗?”她放肆的笑着,丝毫不把董筱幽几个人的怒火放在眼中。 任红突然开了口:“公孙姨娘也知道眼下王爷并不在府中呀?那夫人若是把你先教训一顿,然后刻意不在你身上留下伤痕,那也不怕日后王爷回来看到哦?” “好,”董筱幽冷冷笑着:“红儿说得对,既然王爷不在,那本夫人先狠狠的教训你一顿,碧落!”她话音一落,碧落便闪身到了公孙芳面前。 公孙芳脸色一变,她没想到碧落的身手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高强,不过她立刻便高声吼道:“徐荣!你真敢让她动手?你的这个丫鬟只要敢动我一根毫毛,我就立刻大喊,让所有的丫鬟婆子们都冲进来看,到时候,等王爷回来,再让王爷给我作主!” 听了她这话,碧落手一缩,回过头去看了董筱幽一眼。其实董筱幽根本不担心公孙芳嘴巴里的话,就算被所有的下人看到了又如何?这些下人会站到公孙芳的那一边去吗?况且,王爷根本就不信任公孙芳,也只有公孙芳一个人还以为王爷对她和自己是一视同仁。她开了开口,正打算把这些都说出来彻底打压一下公孙芳的气焰。 “她不敢,我敢!”突然一个清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吱呀”一声,绮丽从屋外走了进来,她手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此时已经去掉了绷带。一袭青色的长裙,配上她脸上那冰冷如霜的神色,整个人显得飒爽而又冷艳。 原来绮丽刚想来寻董筱幽,在门口恰好听到了公孙芳那一句要人命的胡话,当时绮丽心头便恼怒了起来,但她想弄清楚为何公孙芳敢如此说话,直到公孙芳说了那句“王爷又不在”时,她总算明白了:原来这人打算趁着王爷不在的时候刻意口出不逊来气夫人,为的就是要除掉夫人肚子里的孩子。那可是王爷的种,绮丽如何能不气? 没想到公孙芳还敢在夫人和碧落等人面前如此狂妄,真以为将军府里没有了王爷她便可以作威作福了?所以绮丽再也按耐不住,一脚踢开了门,径直走了进屋来。 公孙芳脸色一惊:她最讨厌的丫鬟来了!“你,你刚才说什么?” “奴婢说,”绮丽看着公孙芳,一字一句,慢悠悠的说道,“碧落不敢打姨娘,那么,绮丽便替夫人和碧落来打姨娘。姨娘以为如何呢?”她不带任何表情的说着,反而更给公孙芳一种恐怖感。 “你、你!”公孙芳气得激动的指着绮丽,怒吼道:“你个贱婢,你凭什么能打我?我是这府里的侧室,是你的主子,你敢?” “是,奴婢敢。”绮丽肯定的回答着,然后只是轻轻的两个踏步,便走到了公孙芳面前。公孙芳只觉得眼前一道绣袍闪过,霎时间她便倒在了地上,脸上火辣辣的痛了起来——她挨了打! 绮丽刚才只是一巴掌扇了过去而已,公孙芳丝毫没有看清绮丽的身手便被打在了地上痴痴的看着绮丽。 “姨娘以后说话之前,还是应该先过一过脑子。”绮丽冷淡的说着,那口吻很是平静。 公孙芳捂住已经开始微微发肿的侧脸,终于领悟到她被绮丽打了一耳光的事实。她心头一颤,之前绮丽也不过是对自己冷言冷语或者训斥罢了,没想到今日这贱婢居然敢真的对自己动手起来了! “你居然敢对我出手!!”她怒吼道,全然没有了一早那优雅娴静的风姿,被一个下人打耳光的羞耻感令她的理智都快要丧失了。 绮丽漠然的看着公孙芳,居高临下的说道:“夫人如今正在安心养胎,姨娘既然是王爷的侧室,凡事应该以王爷和王爷的子嗣为重,此时此刻对夫人说出那些话来,其心可诛。”说完,她没有等公孙芳反驳一句话,便一巴掌又扇了过去,把撑着身子半坐在地上的公孙芳彻底的打在地上趴着了。 绮丽干脆凌厉的两巴掌,让董筱幽见了都惊讶了:早知道绮丽是个不给主子面子的人,没想到居然潇洒到了这种地步。自古以来还没有听说过有哪一家的丫鬟敢这样教训自己主子的,哪怕是个妾室,那也好歹是半个主子呀,哪有如此处事的丫鬟? 董筱幽的眼里看着绮丽,心中满是钦佩:绮丽的英姿和霸道让她很是羡慕,简直令她怀疑,穿越的人不是她,而是眼前这个绮丽才对吧?碧落和任红看着绮丽,眼里也满是喜悦之色,她们还真没想到这次绮丽会主动为夫人出头的。 公孙芳趴倒在地上,嘴唇里渗出了血迹来,她不敢立刻起身,担心再次被绮丽打耳光,但心头的怒火却无论如何也压抑不住:“好啊,你这个贱婢!居然敢对我动手了?你可知道我是谁??”这话本来是很有气势的,不过她此时整个人如同一条死狗一般趴在地上,很是滑稽,任谁看了她这个样子,都会捧腹大笑。说出来再有威仪的话也等于零。 “知道,”绮丽点了点头,“你是公孙姨娘,王爷的妾室。”她刻意把侧室改成了妾室,还加重了语气,那口吻里满是鄙夷和不屑。 “你!”公孙芳挣扎着抬起头来望着绮丽:“你可还知道,我父亲便是这玄菟郡的太守?”居然还敢打她,这死丫鬟不想活了? “那又如何?”绮丽说着,拿起了系在腰间的玉佩,“这就是姨娘的父亲赠给奴婢的,奴婢不敢忘怀。太守大人的叮嘱,奴婢也一句没忘,就是要遵照太守大人的吩咐,奴婢才如此对姨娘的。”越是绮丽这样不带一丝感情的说话,越能让公孙芳感到气恼。 特别是当绮丽提起那块公孙域老太守赠送的玉佩在公孙芳面前刻意晃了一晃的时候,公孙芳气得一口咬破了嘴唇,她嘴下的鲜血更多了:“你——!”此时她真的是又羞又恼,原本是要让荣夫人生气的,却没想到绮丽一来,她便整个人快要气晕了。 董筱幽看着公孙芳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火上添油的说了一句:“公孙姨娘,我这厅堂可是吃饭的干净地儿,你要是还想吐血的话,麻烦你出去吐,别弄脏了我这儿。本夫人还没用过早膳呢,若是害本夫人没了胃口,我那肚子里的孩子会挨饿的,那便是姨娘的过失了。日后王爷回来,本夫人还要特地说上一说呢,姨娘那么爱吐血,干脆以后出门的时候随身带着个玉壶好了,想吐就吐。” 公孙芳气得站了起来,她想冲过去撕了董筱幽的嘴:但她不能那么做,有碧落和绮丽这两个丫鬟在,她就是冲的再快,也会被这二人制止。那肯定会再次挨打,而且还会被绮丽冠上“意图谋害王爷子嗣”的罪名。 “好、好……”她眼角都快瞪裂开了,这个方法行不通,她只能回去等凌霄下床以后去收买人来动别的手脚了。公孙芳恨恨的瞪了一眼,便打算一走了之。 “慢着。”董筱幽突然开了口。 公孙芳恶狠狠的转过头来,没好气的问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嗯?”董筱幽高傲的仰起头来,一旁的绮丽轻轻的瞟了公孙芳一眼,让她感觉自己就好像是被毒蛇给盯住的猎物一般。 “……夫人,还有什么吩咐?”公孙芳终于改了口,却是咬牙切齿的说着。 “既然要走,本夫人也不多留你了,但是你身为姨娘,走之前的规矩呢?”董筱幽蔑视的看着公孙芳,一副问罪的表情。 公孙芳感觉胸口一堵,似乎真的要吐出血来了,但是她硬是忍住了:“夫人……你,你吃好吧,我告退了。”说着,她僵硬的欠了欠身。 “下去吧。”董筱幽摆了摆手,就像打发一个下人一样支使着她。 公孙芳终于得了自由,她不敢再有任何不敬的举措,生怕被绮丽再抓住,转过身便气冲冲的飞奔而去。 “别忘了回去吐血哦,不要吐在外面。”董筱幽关切的“叮嘱”道。 公孙芳虽然走得很急,但却听得一清二楚,此时她脸色越来越差,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小口鲜血在她胸前,但她不想让董筱幽看了笑话,而是提起裙子便朝着她的院子飞奔而去。 她胸中怒火难平:这可恶的徐荣,早晚有一天,她不得好死!公孙芳咒骂着。 第一百四十八回 中箭 西盖马以北,汉军营寨内,刘奕此时正与其部将龙昭、乐子明、龙飞等人商议军事。由于汉军射杀了鲜卑首领和连,如今军威正盛,大多数将领都支持对鲜卑人穷追猛打。 “此次射杀和连,龙飞功不可没,回头班师以后,我定要向朝廷保奏你为中郎将。”刘奕乐呵呵的说着。 龙飞脸色并没有丝毫的喜悦,而是冷声道:“属下并不在乎虚名。更何况,当时也只是属下所部恰好驻防在那里。若是换了任何人,想必都能一举射杀和连。”这龙飞是北地人氏,原本出身与豪门,弱冠之年便被举孝廉为郡吏,后来檀石槐进攻北地,龙家阖门遇害,这龙飞从此便一心要为国、为家、为己复仇。他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一门百口性命,如今总算是向鲜卑人讨了回来。 刘奕知道龙飞的身世,便转过了话题问乐子明:“鲜卑部族那边的动向如何?” 乐子明略微欠了欠身:“回王爷,在和连被射杀以后,鲜卑各部的兵马都在陆续后撤,这几日来与我们交战的部队始终只与我们周旋而不同我军决战。这便是对方的疑兵之策,想以此拖延我军,为其撤离争取时间。” “鲜卑人善骑射,此等拖延之策根本无法动摇我军分毫,现今士气如虹,我欲乘势一鼓作气,扫平鲜卑,子明以为如何?”刘奕问道,他的眼中满是自信。 乐子明额头上渗出了点点冷汗:“臣以为,不妥。” “哦?”刘奕嘴角抽动,微微一笑:“子明有何看法,但说无妨。” “和连虽殁,然因为其子骞曼尚且年幼,如今鲜卑各族已拥立其兄字魁头为首。鲜卑各部虽然远不如檀石槐时期团结,但若我军步步相逼,他们走投无路之际,必然同仇敌忾,倒戈一击。王爷须知,穷寇不宜追啊,此为其一。” “……”刘奕脸色略微一变,他并不是不懂这个道理,但子明的话肯定还没说完,他的身子稍微前倾了一点。 “魁头此人,勇猛有余,智谋不足,不比和连难对付。但其弟步度根却远非等闲之辈,据说此人十岁之时,便能为檀石槐出谋划策,当年鲜卑游骑袭扰雁门、太原等地,掠城而过,转战百里,我汉军竟然无法追上他们。此……皆为步度根之计。如今鲜卑人虽然大败一场,但并为伤及根本,若魁头以步度根为谋主,只怕我军且不能深入敌境,此为其二。” “步度根……”刘奕眼睛转了转,“此人如此厉害?”鲜卑人并非只是一群便马善射的勇士,这一点刘奕自然清楚。但他一向以为,鲜卑人中,最善于奇谋的人便是檀石槐,如今檀石槐早已去世,他自然认定了鲜卑人中再难出第二个檀石槐。但乐子明的话却明明白白的提醒他:鲜卑人中还有高人在。 “再者,王爷若是铁了心要剿除鲜卑,则乌桓、高句丽、匈奴、三韩等民皆为心寒,只怕他们到时候为了自保,会联合起来对抗我大汉,则幽州危矣。” “唇亡齿寒么…也对。”刘奕点了点头。 “最后一点,王爷……射杀和连已经是立下奇功,王爷拱卫司隶、扫平黄巾,又射杀鲜卑首领,居功至伟。只怕……会引来朝中更多的猜疑。”乐子明说到这里,语气阴森了起来。 刘奕皱紧了眉头:这才是最要命的一点!由于母妃大了父皇十数岁,如今早已失宠,而何皇后侍宠持娇,大将军何进控制了朝中大部分势力,他这一派早已在雒阳陷入了孤立的境地。否则,皇妹不会被远嫁到如此偏僻的幽州来,他也不会在立下剿除张角所部的大功以后还被征调到玄菟郡来。 “父皇与我,始终是骨肉血亲,他……不会为小人所蒙蔽的。”刘奕叹了口气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就连自己心中都没有底气。这几年父亲即将立太子,而他却被远调幽州,这究竟是父亲想要让他远离雒阳的风波而保护他的措施,还是父皇已经听信了何进等人的谗言,对自己起了疑心而打算冷落自己呢?刘奕并不敢妄自猜疑。 自古以来,立太子便是立长不立幼,但母妃以被打入冷宫,何氏所生的刘辩才算是嫡出,他并没有那个信心认为父亲能够不顾何氏一族的威胁。虽然说刘奕自己并非是一个野心勃勃,一心想要坐到那张龙椅上的人。但他打从心底里认为,今后若是由何氏一族的人把持了朝政以后,只怕天下还将更乱! 乐子明轻轻对刘奕说道:“王爷,天底下最大的敌人绝不在外部,只有朝中的人……才是王爷一生中最大的劲敌。” 刘奕听了这话,虽然脸色很是难看,但他却依然无可奈何的冲着乐子明点了点头。虽然很是无奈,但确实如此,哪怕他在这里和异族的敌人拼杀得再英勇,为大汉江山立下再多的功劳,朝中某些人只需要动一动他们的舌头,便会将黑白颠倒。那么,他、以及他带领的所有大汉将士们的血汗又是为了什么而流呢? 他曾经甚至打算率军攻入雒阳,干脆来一个“清君侧”,然而,他最终不敢行那大逆不道之事。天下即将纷乱,他远离雒阳或许也是一件好事,至少能够在幽州这样的边陲之地保有一份基业。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想到了徐荣:自己的夫人,这个奇女子。她为何能在数个月前便猜透远在百里之外的和连的心思?这一次能射杀和连,还真的是因为和连与鲜卑好几个部族的老首领之间有了异议,为了证明其不下于乃父的英姿雄才,和连亲自率领轻骑冒进,结果被自己的部下,北地人龙飞所部射杀。荣儿并没有说出一丝一毫战争的过程,但她却能猜中对方主将的心思,这还真是令人匪夷所思,莫非那个女子有千里眼?刘奕想到这里,不禁摇了摇头轻轻一笑:自己也真是糊涂了,那可是这数个月来与自己朝夕与共的女子,居然还去怀疑她,他也真是过于紧张了。 乐子明一直都在细细的观察庐陵王的深色变化,他的眼中不禁闪过一丝失望:如今的王爷已经打算在幽州落地生根了。虽然说若是今后天下大乱,王爷以幽州为本,然后南下克定中原,大事可成。但乐子明更希望的是王爷能够回到朝中,君临天下,他身位皇长子,接掌大宝才是正途。 “王爷,辽阳城内的张安有书信禀报。”李旻身着战甲,他手中拿着的是刚从探马那里接过来的一封信。 “进来,念。”刘奕平静的吩咐道,但心底里却泛起了一丝丝的涟漪:前不久听说夫人遇到了刺客,他担忧得好几个夜晚都睡不着觉。如今才过了不过十日,又有书信到,他自然更加紧张了。莫非辽阳城内有变?那些士族之人果然是不安本分的,但刘奕认为,他们能暗中派出刺客已经是极限了,如今公孙域老太守随军出征,那些士族的人不会连公孙域老太守都不管不顾的。 李旻进入营帐以后,将张安的信件念了出来:张安报信的内容主要是田家和严家给将军府上送去兵器之事,以及荣夫人亲自去拜会了田、严二家之人,还各自回赠了一斛谷米。 刘奕脸色先是一沉:没有想到田家和严家之人如此狂妄,竟敢公然送来兵器,这可是恩威并济的方式,这些幽州的士族还真不把他身位皇室血统的地位看在眼里。幸好自家夫人聪明,当他听到荣夫人馈赠谷米,逼得二家不得不开仓赈粮来彰显其赤诚之心时,他终于忍不住哈哈一笑:“我这个小夫人还真有点本事。子明,你以为呢?” 乐子明笑着颔首:“荣夫人手段高超,子明叹服、叹服。想必如今田家、严家之人一定是食不甘味了,这可是比断他们财路还要恰他们脖子的损招。不过如今鲜卑人已然退军,他们也拿不出任何筹码来要挟王爷,送兵器到王爷府上,不过是穷途末路的一击,无非欺夫人是女流之辈,还是商贾之女。却不料荣夫人心胸非比寻常,反将一军,真是大快人心!” 刘奕放声大笑道:“我这个小夫人还真是能时不时作出一些耳目一新的事情来。”说到这里,他反倒是觉得就这么班师也挺好的,他已经有一两个月没有和他的宝贝妻子见面了。 李旻念完以后,拿出后一页的内容,他看了以后,脸色大变,立刻便跪伏在地上:“末将恭贺王爷!!”他的声音很大,很是激动,反而令众人吓了一跳。 刘奕满脸疑色:“怎么了?还有什么事情你且说来听听。”还会有什么喜事呢? “王爷!!”李旻的神色很是诡异,脸也扭曲了起来,但明显可以看得出他这是喜悦和激动导致的:“张安的信中所说,荣夫人、夫人有喜了!!末将恭贺王爷!” 他这话一说完,整个营帐内突然一下子变得沉寂起来,不过转瞬间便爆发出一阵欢呼,龙昭、龙飞、乐子明等人的喜色也是溢于言表:“臣等恭贺王爷!!” 刘奕呆坐着,他左右望了一望,才有些迟疑的开了口:“本王的……夫人?有喜了?”说完,他突然整个人“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本王要有孩子了?”他说完,脑袋似乎有些茫然的转了转。 “恭贺王爷!”众人全都跪了下来,祝贺道。 “……”刘奕咽了一口唾沫,随即爆发出了一阵疯狂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本王,本王要有孩子了!本王要做父亲了!”他的激动与他平日里沉着阴冷的形象简直大相径庭,但此刻没人感到奇怪。 王爷都快过了而立之年,因为一直没有娶妻,始终没有诞下一子半女。这一直是他们这些臣属所担忧的问题,但如今,王爷的小夫人已经怀上了王爷的龙种,他们就和阿初、绮丽等人一样,为王爷感到高兴。 刘奕激动不已的踱来踱去,他的心已经飞回了辽阳城,此刻更是一时片刻都无法继续在西盖马呆下去了。 乐子明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王爷,不如我军趁此返回辽阳……” 刘奕一听,脸色大喜,但又隐隐有些遗憾:“本王也是有此打算,但如今士气正盛,此时不乘胜追击的话……” 乐子明轻轻抚了抚须髯:“王爷,方才微臣已经道明了追击的不利。臣,还有话要说。” “你快说。”刘奕指着他说道,虽然这是很不礼貌的一个举措,但乐子明不会感到奇怪:此时的王爷已经心乱了,王爷再有城府,毕竟是个没有子嗣的男子,就是寻常的百姓家,男子过了三十还没有孩子的,别说他本人,就是亲属也会替他着急的。更何况还是皇室之人? “追则逼其苟合,缓则诱其生隙。”乐子明轻轻点拨道。 刘奕听了,顿时想明白了:“子明是要本王,离间鲜卑各部?” “没错,檀石槐死后,其子和连断法不平,已经惹得鲜卑各部天怒人怨。如今我军大挫其锋芒,又杀死了和连,鲜卑人必然心寒。若我们此时并不对他们赶尽杀绝,而是遣使去会见其中一些部落,只需挑拨其与魁头等人的关系…则鲜卑各部必将瓦解,数十年间,难以再成大患。” 刘奕哈哈一笑:“子明所言,甚善!” 众人商定完毕之后,刘奕当天夜里便拔营起寨,连夜往辽阳城方向行军。此刻的他,归心似箭,他亲自骑着一匹高大的骏马,奔驰在队列的最前方。 原本需要十余日的行程,他硬是在短短的五天便抵达了辽阳城郊。 “荣儿,等为夫回来!”刘奕归心似箭。 “嗖!”霎那间,一阵箭雨铺天盖地而来,刘奕因为身处前阵且心急如焚,全然没有注意到这突然而来的袭击。 “王爷!!”龙昭眼见刘奕中了一箭,身子一歪,跌下了马来,他撕心裂肺的大吼了一声。 第一百四十九回 下手 刘奕中箭落马之后,龙昭等人都是脸色一沉,知道事情不好。然而刘奕毕竟是久经战阵的人,虽然他的伤势并不轻,但刘奕跌下马以后便立刻顺势滚入了马肚子以下,这样一来不仅可以躲过新一轮的箭雨,而且还不用担心被其他人骑的马给践踏到。 龙昭脸色发白,额头上满是焦急的汗水:“王爷!!”他亲眼见到王爷中箭落马,可他在心底里不住的对自己说:不会的,王爷身经百战,绝对不会死在暗箭伤人的小人手中。但他整个人已经彻底失去了冷静,牵着马缰绳的手不停的颤抖着。 “我没事!”马下传来了刘奕高昂的声音,“不要放过那些人!”刘奕的身上此时已经满是鲜血了,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冷,但此刻他必须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并没有问题。眼下,最要紧的便是抓住放箭的人。 刘奕的喊声瞬间便让龙昭、龙飞、乐子明等人镇定了下来,此时只要他们知道王爷还活着便好。乐子明和龙飞立刻传达号令:虽然他们的大军还在数十里之外,但眼下这支骑兵队也有近三千余人,从刚才的箭雨来看,敌人主要的目标便是奔跑在最前排的王爷。如今只要王爷性命无恙,他们便可以放手一搏了。只见三千骑兵留下了三分之一左右的兵力形成了一个守卫用的圆阵,瞬间便从后跟了上来,将刘奕等人拱卫在了正中心。圆阵的边缘和中心已经被藤牌给环绕了起来,敌人就是射出再多的箭矢,也毫无任何用处。 另外三分之二的骑兵队分成了两部,以钳型阵势对他们遭遇了袭击的这个山谷进行了迂回包抄,就如同螃蟹的两只钳子一般,将敌人的后路彻底给切断了。剩下来的事情便是关门打狗、瓮中捉鳖了。 龙昭等人已经到了圆阵的中心,此时周围都是藤牌和玄盾,不再有遭遇暗箭的危险,刘奕也从马下爬了出来,殷红的鲜血流了一地,看的众人心惊胆寒。 “军医,叫军医来!”龙昭气急败坏的吼叫着,很快便有数名军医赶了过来,“快,快医治王爷!” 刘奕福大命大,这支箭矢并没有射入要害,只是血流得比较多,军医们七手八脚的先是拔出了箭头,随即拿出携带的药材给他止血,很快便稳住了伤势。 “不要紧……”刘奕由于失血过多,脸色很是煞白,但那一双眼睛却显得越发炯炯有神,“龙昭,你认为袭击我们的,与前些日子张安所报,袭击夫人的刺客是不是同一伙人?”从刚才的箭矢数量判断,袭击的人数只有不过百余人,从规模上来看与上次袭击董筱幽、公孙芳的情况很是相似,所以刘奕立刻便想到了刺客。 “属下以为,很有可能。” 听军医说了刘奕不会有生命危险,龙昭这才稍稍舒了一口气,但心底里却很是恼火:他们几个就在身边,居然让王爷遭遇了不测,还险些让王爷性命有失,他们这些王爷的臣属实在算是失职了,他很是痛恨这一点。 “只是,这一次只怕应该不是严家和田家的人……或者说,上次莫非也不是他们?”刘奕自言自语道。严家和田家的人虽然很不老实,但他们绝不至于会作出如此愚蠢的事情,这一次的刺客,很有可能是别的人所为。刘奕剑眉紧锁:幽州的人实在是太不老实了,还是说……不仅仅是幽州的人在打自己的主意? 刺客们的归路被骑兵截断以后,一个个立刻拔出刀、剑,与官兵展开了近身肉搏。这些刺客的身手还算过得去,只可惜他们遇到的是刘奕属下最为精锐的骑兵部队,这两年来刘奕南征北战,部队更是百炼成钢,在骑兵队有阵型、有默契配合的猛烈进攻下,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刺客便损失了超过一半的战力,仅余下不足三十人,他们聚拢在了一起,其中很多人身上还带着伤。 这些刺客此时才感觉到了可怕:这些骑兵的目的不仅仅是要歼灭他们,还要尽可能的留下活口来问话,所以进攻方式只是单一的冲杀,为的是让他们丧失战斗力,而没有使用弩箭一类的武器。否则他们这百来号人早就一个不留,全部下地府去了——真是一支难以想象的强大军队。 “怎么办?”其中一个蒙面的人问道,他的腿上满是血迹,一只手臂也在刚才被兵士们给斩掉了,看上去狼狈至极。 “还能怎么办,这不是一早就决定了吗?”围在中间,像是首领的蒙面人说道。 “可……”负伤的蒙面人有些犹豫。 “你不要忘了,他们可是掌握了我们家里所有人性命的,像你我……的命运早就决定了,还能怎么样?动手吧,为了家人,咱们没办法!”那首领说道,语气里满是无可奈何。 “……唔!”负伤的人轻哼了一声,他用剩余的一只手高举起自己的长剑,随即一口气便刺入了自己的咽喉,顿时鲜血四溅,整个人往地上一倒,已然没了生息。 “弟兄们,咱们下辈子见!”就在负伤的蒙面人自杀的瞬间,那首领也低吼了一声,随即狠狠的往自己脖子上抹了一刀,也是血花飞溅,当场死亡。 余下的蒙面人各自点了点头,随即都当场自我了断——一个活口也没有留下。 “这……”龙飞原本镇定的眼中充满了惊诧:这些人竟然如此决绝!“给我仔细的查看,哪怕有一个活口也给我带上来!”他气愤的怒吼道。 ****** 战场很快便清理了干净,刘奕躺坐在一辆木板车上,他胸口缠着一层绷带。身边是一众幕僚和亲信将领。 龙飞到了以后,翻身下马,走了过来行了一礼:“王爷,没事吧?” “性命无虞。”刘奕轻轻摆了摆手,“怎么样,情况如何?” “我方阵亡二十七人,伤了四十五人。” “损失惨重啊……”刘奕一脸心痛的说道,这可是他操练了好几年的精锐骑士,居然被一群来历不明的蒙面人给杀伤了六、七十人,这可是他的老底,“对方如何?” “属下清点过,蒙面人的尸体一共一百一十九具……”他顿了顿,“没有一个活口!”他不甘心的承认这个事实,“即使那些原本被士兵们砍伤了倒地的,也都自尽了。” “全都自尽了?”刘奕眼睛睁得很大,表情显得有些可怕,“难道就没有受了伤倒在地上连自杀都没力气的?” “有的蒙面人受伤过重无力自杀,但他们嘴里有毒,也都……” 龙飞回道,没有抓到一个俘虏,他心里也是憋了一肚子的气。 “……”刘奕默然,过了一阵,他突然大笑道:“好!都是死士啊!”他笑完以后,心底里猜疑道:看来派出这些刺客的人,即使不是田家和严家的,也同幽州的士族们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否则不会派出如此死士来,这一百多人居然没有一个畏死的,想着也令他感到担忧:看来,大概是对方掌握了这些死士的亲人之类,以此威胁,他们成不成功,都得死的。 见刘奕的脸色很难看,乐子明开了口:“王爷,臣以为,此次王爷遇袭虽然是非常惊险,但幸得王爷有上苍佑护,令那些蒙面人的目的落空。不过……这之后,王爷便占据了有利的形式,可以放手做大事了。” 刘奕抬头,看着乐子明一脸欣然自信的神色:“子明,你说说,咱们该怎么办?” 乐子明躬了躬身:“王爷,几次遇袭,已经表明了即使王爷迎娶了公孙域太守的爱女为妾,取得了公孙太守的支持。但幽州的士人中,依然存在反对王爷入主幽州的势力。前几番的刺杀,惊扰了夫人,这一次的刺杀,更是害得王爷身负重伤。那些暗中豢养死士的士族,简直是应该诛灭三族,王爷切不可再听之任之了!” “……说的是,屡次行刺,本王必须得有所处置了。”刘奕眼冒精光。 “王爷如今是挟胜利之威返回辽阳,又遭遇了刺客袭击,还负了伤。那么,接下来无论王爷要拿哪一家士族开刀,这天底下还有谁敢反对王爷的?”乐子明冷冷一笑,“君要臣死,臣敢不死?更何况,王爷处置的事情,岂会有失公允?” 刘奕听懂了乐子明的话,当下便摩拳擦掌道:“此言甚善!” 他转过头看了看龙昭、李旻和龙飞三人,吩咐道:“回到辽阳之后,你们几个人还有要职在身,这次可能要辛苦你们了。” 三人立刻跪倒在了地上:“王爷的吩咐,属下万死不辞!” “好,龙飞、李旻、龙昭,你们三人立刻带领本部人马返回辽阳,随后同城内的张安汇合。然后,带兵马去将田家、严家给我围起来!先不要伤害这两家人的性命,但也不要放走一人出府!”刘奕眼中露出了杀气,他这是真的打算要出手了。 “若是……这二家要抵抗的话?”三人问道。 “抵抗?”刘奕表情森然,“敢抵抗?哼哼,那本王再吩咐你们一句:若是有抵抗的,就地格杀!” “属下遵命!!” “那好,你们走吧,立刻行军!” “可是,王爷……我们若是走了的话,您这里?”龙昭开口问道,他始终将刘奕的安危放在第一位,担心他们带走了大部分兵马以后,刘奕这里的防卫薄弱。 “没事,想必不会再有人敢来袭击本王。而且,后队的人马也快要到了,本王如今有伤势在身,行军的速度可能要慢一点,不过最迟也一定会在明日到达辽阳。你们一定要在今晚之前便控制住严家和田家!” “……是!”龙昭领命起身,随即各路人马分头行进。 刘奕被转移到了马车上,他看着窗外,心头却又燃起了对董筱幽的思念之情,他实在是太想回去见见他的娇妻了。 “荣儿,等为夫。” 第一百五十回 灾厄 这天清晨,严家大少爷严纲就如同平日里一般,提着他那把三尺长剑便在自己院落中挥舞了起来。他从小便立志要效仿霍去病、陈汤等名将,为国立功,提三尺长剑,率军剿除敢来明犯强汉的蛮夷之辈。 如今他已二十多岁,虽然早年的理想已经逐渐蜕变为保严氏一家太平,可他依然勤于练功,精于枪法、剑法。所以尽管他很是年轻,但在中郎将公孙瓒的部下中也算是出类拔萃的人才,很得公孙瓒的信赖。公孙瓒有一支自己锻炼出来的精兵,号为“白马义从”,都是一些便马善弓的高手,是公孙瓒东征西讨的王牌部队。而公孙瓒每次出击,几乎都让严纲率领白马义从作为其前锋,足见这严纲的勇武程度。 他一口气便将一套刚猛异常的剑法如行云流水一般挥舞出来,剑势如虹,摧枯拉朽,令人看了不禁胆寒。 “好!” “大少爷剑法高超,世所罕见!” 他舞完剑法之后,身旁的几个小厮便不住的高声叫好,严纲微笑着将宝剑插回剑鞘,满意的扭了扭脖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关节响声。 “大少爷,不好啦!”一个仆从突然急匆匆的从院外跑了进来,他浑身都是汗水,气喘吁吁,可见是权力狂奔所致,见到严纲,便立刻跪伏在地上。 “什么事情如此惊慌的?”严纲不解的问道。 “官兵!有好多好多的官兵,将咱们严府给、给围了起来了!”那仆从浑身发抖,脸色不知道是跑得太快累了还是被吓破了胆,苍白如纸。 “官兵?怎么回事?”严纲怒目而视,他现在满肚子都是狐疑:前几天招待了王爷的小夫人,按理说严家应该可以风平浪静一阵子,怎么突然有官兵来了? 那仆从跪在地上不住的喘气,听了严纲的问话,连忙答道:“小的也不是很清楚,但是那帮官兵很是凶悍,府外的几个弟兄刚要斥责他们几句,他们就拔出了刀剑,还说……还说……”他语句吞吞吐吐,显然是不敢继续说下去。 “还说什么了?你直言就行了,本少爷不怪你。”严纲皱紧了眉头。 “他们还说……若是敢抵抗的,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严纲瞪大了双眼,官军包围了自家府邸,还说抵抗者格杀勿论,他已经闻到了及其危机的气息了。 “你们,没有和那些官兵们起什么冲突吧?” “回大少爷的话,小的们本来打算再多斥责几句,让他们回去的。但那些兵痞一个个凶恶得很,而且他们的兵器很是锋利,看他们的那股气势,小的们只怕……只怕他们是来真的,所以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嗯……做得好,你先告诉府门口的弟兄们,让他们千万不要和那些人有任何正面冲突。”严纲感觉大事不妙,连忙先吩咐下人们莫要轻易动手,以免事态扩大。这是个很严重的事情,他要去找父亲商议一下。 严纲心急火燎的来到正厅,却见严大老爷已经坐在了首位上,严家的几个叔伯、还有几个嫡出的弟弟们也到了,众人的脸色沉凝,显然是出了大事。 “父亲!”严纲大步踏入了厅内。 “纲儿来了……好,你且先坐下再说吧。”严大老爷轻轻摆了摆手,让他坐在了正面下座的首位。 “老夫知道,你们都想明白,为何官兵将咱们严府给包围了起来的事情。”严老爷平静地说着,似乎并不太担心。 “父亲,此事只怕是非同小可呀!”严纲发问道:“咱们严家已经交出了兵器和粮食,那小夫人难道敢言而无信?她就不怕如此蛮横行事,惹了众怒吗?若是引发幽州所有士族的抵制,那庐陵王就算地位再显赫,也无法在幽州立足!” “纲儿,你且冷静一点。”严老爷轻声呵斥了他一声,严纲立刻闭上了嘴巴,但一双眼睛依然充满了怒火。 “此事,并非同那个荣夫人有关。”严老爷说道。 众人脸色一惊:不是荣夫人动的手?莫非是城内的某个将领做的?如果不是荣夫人的话,辽阳城内是没有任何人敢对严家无礼的,更何况还是带兵围住了严府,如此严重的事情,究竟是哪个胆大妄为的人做的? 严老爷继续说道:“就在官兵来之前不久,老夫已经得到了风声,王爷在返回辽阳城的途中,遇到了一群蒙面人的袭击。” 严纲长大了嘴巴,没有说出一个字来:什么人竟敢如此行事?在王爷率军返回的途中袭击军队,这已经不是刺杀了,简直是疯狂!跟王爷的大军正面交手,那是他严纲想都不敢去想的事情。 “老夫听说,王爷负了伤,但伤势不要紧。可是王爷的士兵死伤了数十人,那些刺客倒是一个不留,失败了以后全部自杀了。” 说到这里,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感觉浑身无力,额头上都爬满了冷汗。 “王爷肯定是盛怒非常,哎……这也难怪,几次三番的遇到刺杀,就是再和气的人,也一定会恼怒吧?可惜的是,咱们严府一早便被王爷列为怀疑的对象,前两次的刺杀,就连荣夫人那样的女流之辈都怀疑到了咱们严家人的头上来,更何况咱们英明的王爷了?”严老爷叹了一口气。 “前两次的刺杀,虽然与我们严家……”严纲还没说完,便被严老爷凌厉的眼神吓住了,话只说到一半便噎住了。 “纲儿!”严老爷冷声道,“虽然这里是咱们严府,但隔墙有耳,有些事情你还是莫要再乱说的好。” “……孩儿知错。”严纲拜了一拜,算作赔礼。 严老爷不让严纲说下去的原因就在于,在座的人都是他们严家的骨干,虽然都是信得过的人。但眼下严家已经被王爷的兵马给围住了,他们必须慎而又慎,否则,那便是危及严府上上下下上万人性命的大事了。 他们的确曾经派出过刺客,而且前两次的刺杀都与他们严府有关,但严府并不是唯一派出刺客的。而这一次王爷遇刺,却是实实在在与严家没有任何关联的。只是,无论如何,敢于刺杀王爷,只要查出来,那严家定然三族不保。 “会是什么人呢?竟然敢袭击得胜归来的王爷,这不是自寻死路吗?”严纲气愤的一拍大腿,他很是恼火:不管是什么人,作出这种愚蠢的事情来,能让王爷受伤已经是奇迹中的奇迹了。可不管对方多么愚蠢,如今却牵连到了他们严家,严纲自然是恼恨非常。 “这些事情不是咱们这样身份的人能去猜疑的,一切自有王爷调查。”严老爷说道。 “父亲,可咱们严府难道就甘愿就此坐以待毙吗?”严纲不服气的问道,“咱们严府的家丁有数千人,再加上这两年收留的人……凑个万把人不难!” “住嘴!”严大老爷勃然变色,严家的几个叔伯也异口同声的反对。“到底是年轻人啊……血气方刚,但切记不可意气用事!”严老爷叮嘱道。 “纲儿,你以为就凭咱们严府的家丁和随从,能够和王爷的那几千人抗衡吗?” 严纲听了,低下了脑袋,自家府上的人究竟有几分实力,他还是很清楚的。府上的家丁虽然也有一部分习过武的,但比起庐陵王的部队而言,那就是三脚猫的功夫。更何况人家那是正规的作战部队,家里的奴仆和豢养的流民,不过是一群讨生计的人,如何能与讨伐黄巾、大败鲜卑的铁血部队为敌? “王爷……始终是当今圣上的亲生儿子,那是有皇家血脉的人,哪怕他没有任何理由就要咱们严家灭亡,咱们能说不吗?哪怕天下再乱,咱们也不能行那大逆不道的事情!” “这个,孩儿明白。”严纲小心翼翼的回答着,心中已然没有了底气。 “哼,你明白就好。”严老爷冷冷的哼了一声。 “那……”严纲依旧有些不死心,“要不要孩儿想办法联系一下在易县的公孙瓒大人?让公孙瓒将军替咱们严府求求情?” 严老爷在心底里叹了口气:他这个大儿子头脑过于刚直,虽然是个猛将的材料,但很明显不适合做严家的家主。 “兄长,你糊涂了,”严家的二子说道,“王爷既然都包围住了咱们严府,如何能让咱们传递任何消息出去?更何况,那样做岂不是让王爷更加怀疑咱们,引火烧身吗?” 严纲不满的瞪了他二弟一眼,但心里却又觉得颇有道理。 “你二弟所言没错,”严老爷也说道,“眼下咱们要尽量表现得恭顺,绝对不能让王爷有一丝一毫的不满,否则,惹火了王爷,莫要说是公孙瓒将军,就是公孙域老太守也保不下咱们严家来。” “……哼,公孙域那老狐狸,只怕他回到辽阳以后,反而会对咱们家落井下石!”严纲冷着脸说道。 “……”严老爷不再说话,他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要严家有一举一动,只怕都会落入庐陵王的眼中,所以任何的轻举妄动都只会授人以柄,害死严家人的。 “那田家莫非也?”严纲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那是自然,”严老爷点了点头,“想必此刻他们家也一样被王爷封锁了起来……这一次若王爷铁了心要动手,咱们严家和田家,只怕都难逃灾厄。”严老爷其实比任何人都揪心,王爷遇刺这件事情是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却给严家带来了灭顶之灾。 “那……莫非我们只能束手待毙了?”严纲捏进了拳头,狠狠的打在了一旁的几案上,他本来脾气就有些暴躁,此刻受制于人的感觉更是令他怒火中烧。 “听天由命吧。”严老爷闭上眼睛来,他心中却在思索着:世上任何人都应该会有被克制的敌手存在……那么,会有什么人能克制住王爷,拯救他们严家的呢? “张安大人和李旻大人求见老爷!”一个下人跑了进来通报道。 “李旻、张安?”严家的众人议论纷纷:那可是王爷那边的将领,此时求见自家老爷,会是什么事情呢?只怕绝非善事。 “……”严老爷无奈的叹了口气:如今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两位将军会有什么事情呢?他此刻根本不能回绝这二人,听天由命吧。 “去,有情二位大人!”严老爷吩咐道。 第一百五十一回 同乡好姐妹 刘奕回府的时候,董筱幽还在厅上一一吩咐着下人:将军府是这日清晨便得知王爷遇袭受伤的消息,董筱幽知道以后,脸色变得雪白,但并没有如公孙芳一般立时就大哭大闹了起来。她立刻分派更多人手出府去打探消息,同时还令府中的护卫严加防范,以免在这样的时候出乱子。 董筱幽心里并不是丝毫不在意刘奕的安危,但她此时更加在意的是会不会有人要不安分。毕竟王爷虽然遇袭,但听报信的人说,没有生命危险,她也松了一口气。但凯旋而归的王爷居然遇到刺客,这可是比前些日子她们出巡祭天遇到刺客还要重大的事情,如果她不多做安排的话,只怕辽阳城内会翻了天。 “王爷回府了!” 众人急匆匆的赶到了将军府门口,“恭迎王爷得胜而归!” 刘奕从马上翻身下来,他脸色还有些苍白,但一双眉目熠熠生辉,俊朗的脸上依旧挂着他那浅浅的自信微笑,似乎天底下没有什么事情能真的困住他。 不过他那软丝锦袍下,一层白白厚厚的绷带还是很明显,让人细细一看便知道他是负伤之人。将军府的众人看到了如此情形,都在为王爷的身体担忧。 “夫君,妾身恭迎夫君凯旋而归。”董筱幽迎了过去,很郑重的行了一礼。 刘奕连忙扶起她来:“夫人不必如此,如今你有了身孕,平日里那些凡俗礼节都并不重要。”你才是为夫最要紧的人儿,刘奕心底里这么想着。 “王爷~~”公孙芳走了过来,她一副娇滴滴的表情,“妾身想死你了,呜呜……”她一边抽泣着,一边痴痴的看着刘奕,“听说王爷受了伤,是哪个不要命的敢伤了王爷,一定不得好死!来,王爷,让妾身好好看看你的伤口。”公孙芳凑近了过去,想要去摸摸刘奕胸前的绷带。 刘奕不仅皱了皱眉毛,他原本并不是很讨厌公孙芳,但他极为厌恶普通女子对他那种痴迷的神色。公孙芳不仅一直是这样的神色,而且还想接近他,更令他不快了起来。他在心里不禁把董筱幽和公孙芳做了个对比:一个对他是小心翼翼,但却心底里诸多防范,并不痴恋自己;而另一个却把自己看得比天还重,痴迷到癫狂的程度。 而他,却恰恰更喜欢、更欣赏那个并不真心喜爱他的女子……呵呵,刘奕心里暗笑道:自己也真是一个奇思异想之人。也罢,奇思异想的男人,果然还是配奇思异想的女子更合适。公孙芳也许本性并不差,但她的确不适合自己。 更何况,如今那个防范他的女子反而怀上了他的血脉,这更是天意呢。刘奕洋洋自得,所以当他把目光收回,看到公孙芳故作亲昵的已经伸出嫩白的纤纤柔荑抚在了自己的胸口上时,心里更加不舒服。 “芳儿,我没事的,你不必担心。”他淡淡的回道,一只手已经把公孙芳的手轻轻的、而又迅速的从自己胸口处移了开来。 公孙芳并没有察觉到她已经被人厌恶了的自觉,反而是痴迷的看着刘奕,感觉刘奕刚才淡漠的回话是充满了对自己的怜惜和温柔。她愣愣的看着刘奕,点了点头:“嗯,王爷没事,那妾身便可以放心了。” 刘奕也点头敷衍着公孙芳,他的眼光悄悄瞟过去看了董筱幽一眼:他的荣儿和平日里一样,依旧笑容可掬的立在一边,似乎并不为刚才公孙芳那个有些过分亲昵的举止感到吃醋。刘奕已经知道了荣夫人在得知自己遇刺以后的各种安排,这更令他感到欣喜:荣儿果真不同于一般的女子,没有像公孙芳那样只知道哭哭啼啼,而是很有主见的控制了府中的形势,还派人出府探听各个消息,这才应该是将军府的主母所为。 刘奕不是一个只知道花前月下的公子哥,他是在鲜血四溅的战场中走出来的人。所以比起妻子的眼泪而言,他更需要的是自己妻子的胆色。刘奕在微笑的时候,心底里也升起一丝淡淡的不满:这个小夫人好歹偶尔,哪怕只是一点点的为自己稍微吃点醋也好啊,总比现在这样丝毫不为所动的好。 董筱幽并不知道刘奕会有那样的想法,她虽然很是不喜欢公孙芳,但公孙芳要去摸摸人家王爷的胸口,在她看来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毕竟公孙芳是侧室嘛,就算是“小三”,在古代她也是刘奕合法的小三。董筱幽虽然没有大度到可以同别的女人共同分享一个丈夫,但是她本身并不贪恋刘奕,所以公孙芳对刘奕的那一番柔情蜜意,在她看来是正常的。而且,在二十一世纪,哪怕只是普通的男女朋友,摸摸男子胸口的伤也不算及其亲昵的举动,自然更是没有让董筱幽想歪了去。 刘奕回了将军府以后,便借口到书房去休息,支开了公孙芳。等到晚饭的时候,去了董筱幽的院子,同时还让下人给公孙芳带话:按理说荣夫人有了身子,王爷是应该多去妾室房中留宿的,但因为刘奕受了箭伤,所以他便以要好生将养为理由,让下人告诉公孙芳这些日子他都要在书房中养伤。而实际上每天晚饭的时候,他都要去董筱幽的院落里,与董筱幽好生温存一番,一般不回书房休息,而是直接宿在了荣夫人卧室中。 原本董筱幽认为自己有了身孕以后,刘奕就算再怎么舍不得,也只能同自己分床而眠,但刘奕却嘻皮赖脸的说道:“夫人你且安心睡,你夫君我睡相很老实的,绝不会伤了你。”结果刘奕始终没有同董筱幽分床。 不过刘奕确实是说到做到,他睡觉的时候几乎没有改变过睡姿,很是规矩本分。董筱幽也就不再反对什么,一切随他便是。 这段时日里,严家和田家等家族表现得也及其老实,并没有任何逾越之举,让刘奕本来是想借故收拾他们,这一下子反而没有了强势的理由。双方就这么僵持着,幽州越来越多的士族和官吏来向王爷庆功,似乎幽州绝大部分的士族此时都偏向了刘奕。 日子过得很是平静,简直让董筱幽感觉不到这里是东汉末年,她依旧过着每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很是惬意。她甚至觉得:就这么生活在这个时代一辈子,也许也是不错的。起码她在二十一世纪很难有如此身份。 其实,这些天来,公孙芳也没有闲着,自从凌霄下床以后,她便催促着凌霄去买通更多的人行事,她一定要找到机会顺利的让荣夫人失去那个孩子。 凌霄原本认为要买通幽州本土的下人是很容易的事情,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嘛。可实际上却远非那么简单,一来她在将军府里并没有如当年在太守府中那样的威望。因为在太守府里,公孙芳是太守的爱女,耀武扬威,很是得意,她又是公孙芳身边最得信赖的丫鬟,所以太守府里的下人都对她要相让三分。但是在将军府里就不同了,公孙芳虽然是侧室,但下人们大都并不畏惧她,因为有了绮丽的钳制,公孙芳连平日里想要随意处罚下人都及其困难。这样就无法立威,凌霄来将军府数个月,绝大部分都因为要养伤而闷在了屋里,更是成为了很多下人的笑料,她便更难压制别人了。 这一日,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大厨房的丫鬟,这个丫鬟叫苒儿,只是一个烧火丫头。凌霄借给公孙芳取饭的当儿跟她多聊了几句:知道她是玄菟郡本土的人,而且是凌霄的同乡,因为家中贫乏而卖身为奴,入府的时日很短,因为做事不太伶俐,也很不受人待见。 凌霄是个很机灵的女子,她和苒儿多聊了几句,便看得出苒儿眉宇间有一股很深的愁容,却是不好得随意讲出口的。凌霄暗地里认为这个人可用,于是回到侧院以后,将苒儿的事情告知了公孙芳。 “只要是你认为可以的,便放手去做,要多少钱你自己看着拿。”公孙芳不耐烦的甩了甩手。她心情一直不太好,因为王爷回来以后一直都没有来她这儿留宿,她就是心底里再不服气,也想怀上孩子,可王爷不来,那也是没用的。 凌霄便取了三百钱出来,她在院子里多转了几圈,到了要黄昏的时候,才又悄悄去了大厨房找到了苒儿,把苒儿喊到了一个四下无人的小偏院里。 “苒儿妹妹,姐姐我呢,总是看不得别人在我面前愁眉苦脸的,你有什么难处可以同姐姐说一说吗?”凌霄一脸很是关切的表情。 苒儿嘴角抽搐了一下,很是勉强的一笑:“不劳姐姐费心了,眼下妹妹我没有什么难处的。” 凌霄神色一沉:“妹妹莫非信不过姐姐我?” “不,并非信不过……妹妹岂敢……”苒儿慌里慌张的解释着。 “哎……苒儿呀,你可知道为何府上那么多下人,姐姐我唯独觉得你很是特别,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吗?”凌霄轻轻叹道。 “这…我不知。”苒儿困惑的说着,心底里想着:仅仅因为是同乡么? “不瞒你说,中午的时候,我一听说咱们是同乡,我便觉得你同我妹妹长的一模一样。”凌霄说着,“我那苦命的妹妹若是还在的话,只怕也就同你一般大小。”她的眼神里满是悲哀,让人看了感觉很心酸。 苒儿问道:“凌霄姐姐的妹妹……莫非是发生了什么事?”她觉得凌霄的痛苦神色,一定是因为她妹妹出了事导致。 凌霄眼圈红了:“前年大旱,地里颗粒无收,我父母不想给我添麻烦,一直隐瞒着家里的情况。后来……我妹妹便饿出病来,又没有钱请郎中来医治,就早早的过世了。”她流出了两行清泪。 “……”苒儿沉默了,她的眼眶里也满是泪水了。凌霄说的大旱是事实,苒儿家里也有好几个亲人死于灾荒,所以听到凌霄如此说,她自然相信了,而且还联想到了自己家里的困苦情形,更是感同身受。 “所以,我一看到你,便觉得你就是我妹妹啊,”凌霄动情的说着,这演戏演到她这个份上,封个影后也算合格了,“咱们都在这府里做下人,虽然说将军府上的主子们都还算和和气气的,但咱们下人的命始终是苦的,妹妹你懂吗?” 苒儿捂着口鼻,小脸上满是泪痕,她认真的点了点头:一但签了卖身契,那就是奴婢了,是任由主子们打骂买卖的,她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更何况,虽然别人都说荣夫人脾气顶好,可下人们犯了错,可没有少挨惩罚的。她虽然还没被打过,但看到前几次夫人惩罚下人的时候,她也吓得不轻。下人的命苦、命贱,这个道理她深深的明白。所以凌霄那一句“都是做下人的”,让她感觉自己和凌霄就是一类人,对凌霄亲切的态度感到很是温馨,就像一个妹妹遇到了值得依赖的姐姐一般。 “苒儿妹妹,来,你拿着。”凌霄取出了五十钱,悄悄的递给了苒儿,“你家里一定有困难,姐姐我是看得出来的,拿去收着吧。” 苒儿心头一惊,连忙要把钱递回去:“姐姐这么关心妹妹,妹妹如何能收下呢?这也是姐姐的血汗钱啊!” 凌霄坚决不收回,还说道:“妹妹,你若当我是姐姐,你便好生的收下。”说着,她又是一阵唏嘘,“姐姐啊,当年若是这钱早一点送出去给家里,我那可怜的妹妹或许、或许就……”说完,她掩面啜泣了起来。 这句话说到了苒儿的心坎上,苒儿这些日子就是听家里的人告知弟弟生了病,无钱医治,她虽然已经搭上了自己的月钱,却不够请郎中。她心急如焚,又不敢去找别人借钱,因为她在府里很不受待见。今日遇到了凌霄这个心善的同乡姐姐,她仿佛就像是感觉到上苍对她的关爱一般。 “凌霄姐,你就是我的亲姐姐。”苒儿抹了抹鼻子,不好意思的收下了银钱,冲着凌霄憨憨的一笑。 “嗯,苒儿乖,这才是我的好妹妹。”凌霄嘴角笑得弯弯的。 第一百五十二回 鱼汤 看到苒儿小心翼翼的将银钱收入怀中,凌霄才说道:“妹妹,这钱你好生收着,莫要给任何人说,否则又要让人乱嚼舌根了去。” 苒儿乖巧的点了点头,她明白这是凌霄姐姐好心在提点自己。她本就在府里没有什么人缘,若要是给人知道凌霄这样的一等大丫头给了她银钱,一定会被很多人眼红的,到时她的祸事肯定也不远了。 凌霄眼里含笑着又叮嘱苒儿不要给任何人说她们两见了面之类的话,苒儿自然是满口应承着,她可不希望因为自己好不容易认了一个好姐姐就被人妒忌了去。 当然,苒儿也不笨,在将军府这样的地方为奴,很难会有人真心相待,她一直在防范,哪怕凌霄是一等丫鬟,也说不定是别有目的才接近自己的。但是接下来凌霄也只是如同大姐姐一般叮嘱了她一些为人处事的道理,也没有要提出任何要求的样子。 苒儿便把心给放下了,凌霄眼见她一副安心的模样,心里一笑:这丫头虽然不笨,但心眼儿实,日后可以好生利用。两人多说了几句,凌霄便说要回去服侍公孙姨娘,于是才分开了。苒儿心中更是确信了凌霄是一个好姐姐,想想看,她本人不过是个一穷二白的小丫头,既没有权势也没有姿貌的,人家还会图她什么了?再者,五十钱并不是很大的数目,真要收买她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的话,也不会才给这么一点。所以这倒是真的像是凌霄姐姐在关心她家里的情况,把她本人的私己钱给了自己。 于是苒儿更加的对凌霄有了好感:她还在惭愧自己收钱的时候还在担心是不是人家要利用她什么的,结果根本是她小人之心了。 凌霄回到侧院,把苒儿的事情说给了公孙芳听,公孙芳听得直点头:“我就说嘛,这将军府的下人们再怎么忠心,那也不可能人人都是铁板一块。你还得多上上心,既然你觉得苒儿有用,那便多多跟她走动……钱不是问题,要多少随便拿,不用跟我多说什么。还有,你们俩见面的话,尽量不要让别的丫头婆子们看到。” 凌霄恭谨的应着:“奴婢晓得的。” 接下来的小半个月里,凌霄也时常偷摸着去和苒儿碰头,她并不多打听荣夫人和王爷的事情,也不问荣夫人一般喜欢吃些什么食材。只是如一个亲姐姐般的询问一些大厨房里的趣事,或是和苒儿唠嗑一些家里的闲话。时不时的也要拿一些散碎的银钱给苒儿收用,用凌霄的话来说,就是:“我晓得妹妹做厨房的粗使丫头一个月没得多少月钱,姐姐呢,钱倒是不愁的,所以这些算是姐姐替你补贴家用。” 苒儿已经受过钱了,自然不敢多要:“那怎么使得呢,姐姐再给钱,妹妹我日后哪里还得起呢?”到底是个实心眼儿的人,即使家里再缺钱,她也不会随便贪别人的钱财。 “妹妹切莫这么说,姐姐也不是那种拿着钱随便给别人的傻子。姐姐是真心把你当成自己的妹妹来看,自然妹妹的家人也是姐姐的家人了,妹妹要真心感激姐姐,那下次告假的时候,就把姐姐带上,让姐姐也去见见妹妹家里人。”凌霄一句话说得很是好听,任何人都觉得她这是真心在认这个妹妹。 苒儿自然感动得一塌糊涂:“嗯,妹妹一定会带姐姐去见见爹娘和小弟的!”然后她千恩万谢的把钱收着了。 这么一来二去,凌霄和苒儿虽然相识才短短的半个多月,便真的如同姐妹一般了。偶尔独自在院落里碰到的时候,也会亲昵的招呼一番。 凌霄没有透过苒儿的嘴去问荣夫人喜欢吃什么食材是为了让苒儿对她彻底没有任何的警戒心,所以一丝一毫会让她多心的举动都没有。当然,她自然有办法从别人的嘴里问到这些消息。只要她有钱,要在府里打探消息并不难,更何况凌霄处事谨慎,更是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的。 眨眼间便是一个月过去了,玄菟郡表面上风平浪静的,将军府里也是一派祥和。董筱幽便跟刘奕商量着,要撤去三餐的试毒,因为现在大厨房里的下人都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她信得过这些人,如果一直都让人试毒的话,只怕会让下人们冷了心,今后便很难同主子们真的一条心。刘奕也认为如今将军府的护卫周匝,下人们也都是支用了大半年的了,自然是该表示对他们的信任了,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嘛。 董筱幽如今也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了,不过她身材本就纤细窈窕,倒还没有显出身形来。刘奕对她宝贝得不得了,几乎每日回到府中便腻在她身边,也不怎么去公孙芳那儿。公孙芳常常委屈得失眠,她也曾经想写信给家人诉苦,但她该怎么说呢?人家王爷也并不是没有到她房中来,实际上,王爷几乎每天都会到她的院落里坐坐,但却极少留宿。就算留宿,也似乎没有要亲热的想法,公孙芳虽然是很迷恋刘奕,但她始终是个大小姐的脸皮,自然不好意思主动开口。所以公孙芳只能寄希望于再过一段时日,等荣夫人的身形显了,人变臃肿了,就是天仙般的人儿也会大打折扣,那时刘奕自然会到她身边来。 听说府中已经撤去了试毒这一环节,公孙芳欣喜若狂:这可是天赐的好机会!而且还是荣夫人那个笨丫头自己提出来的,哈哈,那还真是帮了她的大忙。她支开楠芸和丹玉,让凌霄一个人进她的卧室说话。凌霄自然明白自家姑娘想要做些什么,主仆二人商量了一阵子,很快便定下了计划。 时值五月,幽州靠海,这个时节的鱼虾很是走俏。董筱幽很是喜欢喝府中大厨做出来的鱼汤,虽然清淡,不过很是爽口,而且并没有腥味。鱼肉很是有营养,自然刘奕也没有反对她多吃,于是这些日子以来,她几乎日日都要喝上一碗鲜鱼汤。 这一天,正是轮到苒儿送饭菜到荣夫人的院子里去,她提着食盒仔仔细细的走着。到一处僻静的地方时,正看到凌霄跪在一处草丛旁寻找什么。 “姐姐你这是在寻什么东西吗?”苒儿问道。 “没事,姨娘的一只耳环掉了,让我在这里寻找罢了。”凌霄抬起头来冲她微微一笑,然后又低下头继续认真的寻找着。 苒儿看她浑身都是尘土,不禁起了恻隐之心:“是什么样儿的耳环,让妹妹陪姐姐一起找找吧。”说着,她便轻轻将手中的食盒放在了路旁的石桌上,然后整个人蹲了下来,“可是掉在这附近了?” “哎呀,妹妹你赶快起来吧,可不要耽误了妹妹给夫人送饭菜。”凌霄紧张兮兮的说着,似乎生怕害了苒儿受责罚似的。 苒儿听了这话,心中一热:“没事儿,妹妹再帮姐姐寻一会儿吧,现在时辰还早。”如今天气已转暖,苒儿知道就算稍稍放一放,饭菜也不会凉掉,所以她更是打定了主意要帮凌霄寻那耳环,“若是一直找不到,等妹妹把饭菜送了以后,再继续过来陪姐姐一起找。” 姐妹嘛,就应该祸福与共,苒儿心想着,更何况,凌霄平日里私底下三番五次的给自己银钱救济。她若是看到人家今日有事情忙着而不去帮的话,日后一定会不安心的。 凌霄眼见苒儿态度很是坚决,便叹了口气:“妹妹你果然是个倔强的,也罢,稍稍找一找便是,莫要把饭菜搁置久了。” “我知道啦,姐姐你看你浑身脏的,赶快起来歇一会儿吧,妹妹帮你。”苒儿实诚的说道。 凌霄推脱了一番,还是听了苒儿的话站了起来歇着。 似乎是跪在地上久了,凌霄一站起来便有些眼冒金星的,苒儿连忙让她安坐在那石桌旁的石凳上,“姐姐歇息一会儿吧。”看到凌霄一脸都是汗水,苒儿更是觉得难过,她这么尊敬的姐姐虽然是个一等的大丫鬟,但主子一发话,还是得吃这些苦。她这个做妹妹的自然是看不下去了。 凌霄一边对苒儿亲切的说道:“还是苒儿这个妹妹乖,姐姐倒是没有白疼你。莫要寻远了,就在这附近看看吧,还有,你是要提食盒的,莫要弄得跟姐姐一样脏。” 苒儿听了这话,心里一酸:这个凌霄姐姐无论何时何地都还是为自己着想的,她自然寻得更加卖力了,头都几乎要贴到了地面上去了。 看着苒儿全神贯注的去寻耳环,凌霄以极快的速度从袖口中拿出一方干干净净的手帕,然后亲亲的将食盒顶层打开了一个小缝。热腾腾的鲜鱼汤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凌霄凑近了食盒,闻到那股子香气,不禁吞了口唾沫。不过眼馋归眼馋,她以惊人的速度将那方手帕里的一些药粉均匀的洒进了鱼汤里,然后迅速将食盒关严实。 等到她一切都办妥了以后,凌霄将一双大大的眼睛朝四下里扫视了一圈,确信没有任何人看到以后,她脸上这才露出了一丝冷冷的笑意:荣夫人既然那么爱吃鱼汤,那么今日的鱼汤一定会让荣夫人终身难忘的。 “好了,妹妹,你都寻摸了那么久了,还是正事要紧。”凌霄起身,走了过去,眼角带着笑意轻斥道。 “可是,姐姐……我还没有找到。”苒儿一脸的愁容。 凌霄蹲下身子来轻轻刮了刮苒儿的小鼻子:“瞧你,衣服都弄脏了,再寻下去,一会儿被夫人看出身上脏兮兮的,还不打你板子?快去把饭菜送了来吧,反正你还要原路回来的,若是那个时候姐姐还没找到,你就留下来陪姐姐找。到时,哪怕找个一天一夜,姐姐也不放你回去了哦?”她打趣的说着。 “嗯,找不到的话,妹妹陪姐姐找个三天三夜也是应该的。”苒儿笑着应道。 凌霄满怀笑意的目送着重新提了食盒走远的苒儿,她的眼神逐渐黯淡下去:这个丫头是个没有太大防范心的好孩子,只可惜……为了她家姑娘,这个丫头只怕是死定了。夫人出了任何事情,苒儿就是替罪羔羊,而她凌霄本人却是安全的,因为眼下除了苒儿本人,没有任何人能证明她们私底下常见面,今天更是没人发现她。凌霄是特地挑了一个平日里很少有人行走的地方设下的局。 要害夫人没有任何问题,但是欺骗、害死一个原本无辜的小丫头,就算是凌霄,心里还是有一些负罪感的。不过她也只是心底里稍微有些不安罢了,哎,大不了日后逢年过节多给苒儿烧点纸钱冥币什么的。 一想到马上夫人就要喝下那碗特别的鱼汤,凌霄心底里的负罪感又完全消退了,她对夫人的怨恨哪里是那一点小小的负罪感能比得上的? “夫人,好好享用你的鱼汤吧。”凌霄压低声音,冷然的嘀咕着,今天,府里一定会出大事!此时她的目光显得很是毒辣。 第一百五十三回 天意 话说这一天的刘奕心情也很是烦躁,他刚刚通过安插在雒阳内的细作报信得知:圣上居然要加封中常侍张让等十二个宦官为列侯,而且还是以讨伐黄巾为他们的功劳!这简直就是滑了天下的大稽,而且他父皇并没有因为黄巾之乱而吸取任何教训,反而在卖官的行为上更加肆无忌惮,使得很多真正有才的人也必须花钱才能保住自己的官位。而且听说,圣上还要在西园内修筑富贵华丽、奢侈至极的万金堂,以供他欢娱。 原本这些天以来,中原、河北等地的群盗蜂起,有褚飞燕、张牛角、黄龙、左校、于氐根、张白骑、刘石、左髭文八、平汉大计、司隶缘城、雷公、浮云、白雀、杨凤、于毒、五鹿、李大目、白绕、眭固、苦蝤等辈。小的势力有六七千人,大的势力有三五万人不等,这些人都是在险要的地势间聚众为匪,以如今大汉的军队素质来看,要想彻底剿除他们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这些人原本大部分都是穷苦百姓出身,被官府逼得走投无路才落草为寇,刘奕认为,只有天下真正安定下来,才能彻底解决如此匪患。只不过,那谈何容易呢? “圣上一定是被十常侍和何进这些奸人蒙蔽了!居然加封张让这等宦官为侯,简直是……真令天下英雄心寒啊。”李旻气恼的说着。 乐子明轻轻瞪了他一眼:“李大人岂能说出如此大不敬之言?”这可是在王爷面前,说人家老子糊涂,其不等于变相骂了小的? 李旻跺了跺脚:“哎……”随即不太情愿的朝着刘奕谢罪,刘奕倒也没说什么。 雒阳的政局发生了很大的动荡,不仅仅是张让等人加官进爵,张延做了太尉,崔烈做了司徒……还将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即使是刘奕也不得而知。而北宫伯玉等人起兵作乱,凉州告急。天下已经越来越纷乱了,刘奕越来越感觉自己前期的部署似乎对局势并没有起到多大的挽回作用,反而是被局势推动着,卷入了一道又一道漩涡中。 他此刻心乱如麻,没有了心情再和乐子明等人探讨下去,于是今日他早早的骑马回了将军府。一想到西凉的北宫伯玉、韩遂、边章等人起事,而如今东部的鲜卑和连众已经瓦解,那么……很有可能他会被征调到凉州去。 刘奕可不想立刻动身,因为此时他的娇妻荣夫人已经有了数个月的身孕了,受不得颠簸之苦。更何况,幽州距离西凉,那可是数千里之遥,只怕光路程都要花上三个多月。他也不想单独去凉州,一来害怕自己走了小夫人无人照应,二来他也想亲自看看自己孩子的出生, 于是,刘奕回府以后也没有在正厅用餐,而是兴冲冲的跑到了董筱幽所在的大院。 “奴婢见过王爷!”院外的丫鬟们眼见,看到刘奕来了连忙福了下去。 “起来吧,你们夫人在吧?”刘奕随口问道。 “回王爷,夫人在,刚刚饭菜才送到,这个时候夫人应该在用膳了。”一个嘴快的丫鬟连忙回答道。 “嗯。”刘奕点了点头,便大踏步的跨进了院子。 他刚一走入房间,就见到董筱幽和几个丫鬟一起朝着他行了礼:“妾身(奴婢)见过王爷。” “夫人赶快请起。”刘奕连忙走过去搀扶着董筱幽,“如今你有了身子,可得注意啊,我看以后那些繁文缛节都得免了。” 董筱幽嘴角弯弯的一笑:“那怎么行呢,礼节可不能废。” “唉,你这丫头就是如此,”刘奕也并没有责怪她,而是宝贝似的把她扶着坐到了榻上,“你呀,就只管安安心心的养胎,别的什么事情你都不要操劳了。” 董筱幽轻轻抿了抿嘴:“妾身不会累着的,王爷多心了。”在二十一世纪,即使女性怀孕了也是一样要工作的,即使说请产假也是在要生孩子之前的一两个月才能请。所以她不认为怀了孕的女人就真如某些电视剧里一样,似乎稍微碰一下便会滑胎——人哪有那么娇贵的。 再说了,她自从穿越以来可从没做过体力活,哪里会受累呢?天天丫鬟们仔细的伺候着,她过得可舒坦呢。 “好香啊。”刘奕的鼻子用力嗅了嗅,“这是鲜鱼汤的香味吧?”他指着摆放在席位上的餐盘道。 “这是妾身的啦,王爷该不会想要抢妾的鱼汤喝吧?”董筱幽眼看他已经伸了手要去拿起那碗鱼汤,忍不住开了口。 刘奕原本并不打算喝这一碗汤的,但是听了董筱幽的话,反而心中一阵酥痒:他好像蛮喜欢听夫人的娇嗔的,所以他忍不住想要逗一逗自己的小夫人:“一碗汤而已,夫人这些日子不是天天都在喝吗?那今天让为夫喝一碗好了。” 说话间,他已经把鱼汤拿到了自己的嘴边,只要再倾斜一点,那鲜美喷香的鱼汤就要进入刘奕的嘴里了。 董筱幽心底有些不满:你一个大男人,而且还是个王爷,明明正厅里有你的一份饭菜你不用,偏要跑到我这里来抢一碗鱼汤喝,这算什么呀?况且,她如今可还是个孕妇,是受特殊照顾的人群。任你王爷天大地大,此时此刻,在府里就应该她董筱幽最大。 “哼,妾可是怀了王爷的孩子呢,王爷还这么小气,一碗鱼汤都要跟妾争,你羞不羞?”董筱幽久违了的生气撅起了小嘴,显得很是可爱。 刘奕没有想到会被董筱幽嘟着小嘴的模样给“迷”到,一下子愣了,手不经意间一抖,那碗汤便顺势进了他的嘴里……这下子连刘奕都没想到,他逗着逗着就真的把这碗汤给喝了下去。 “好啊,你……你居然真的喝了?”董筱幽薄怒道。 “夫人恕罪,”刘奕赔着笑脸说道:“实在是夫人太过美丽才使得为夫愣了神,为夫本不打算喝下去的,夫人一定要谅解啊。” “哼,”董筱幽小脸微微涨红了,“没个正经的!”她还是相信刘奕原本不打算喝下那碗汤的,莫非真的是因为自己太可爱?她心底里暗自啐了自己一口:自恋到什么地步了?都要当一个孩子的妈了,还这样? 碧落等人此刻都捂着嘴、憋着笑,通红着脸立在一旁:夫人能和王爷亲昵到如此没有身份打闹的地步,她们自然开心了。 刘奕一口气喝了大半碗鱼汤,他也觉得把这么点鱼汤再还给董筱幽实在是不太好意思,还不如自己喝完了再让人给夫人做一碗,于是他拿起陶碗打算一饮而尽。 “不要喝!”此时绮丽突然急匆匆的从屋外奔了进来。 绮丽进来的似乎很急,她的脸上挂着汗珠,也没有经过丫鬟们的通报,所以外面的几个丫鬟还在后面追着她喊道:“绮丽姐,王爷和夫人都在屋里,你可不能未经通报乱闯的!” 绮丽突然的冲了进来,把众人都吓了一跳,刘奕连忙放下了手中的陶碗:“怎么了?如此慌慌张张的?”绮丽是个什么样的人儿自是不必多说的,会是什么事情让一向镇静冰冷的绮丽都如此慌张焦急? “那鱼汤,”绮丽气喘吁吁的指着拜访饭菜的几案,“夫人没有喝下吧?” 董筱幽有些呆愣,她可从没见过绮丽这样匆忙的,只是木然的点了点头。绮丽的眼神才略微放松了一点。 后面的几个丫鬟冲过来便要扭着绮丽要绮丽下跪道歉,刘奕皱了皱眉,大手一挥:“你们先下去,绮丽留着吧,有什么事赶紧说。” 外面的丫鬟们便福了一福,然后低眉顺眼的退了出去。绮丽扑通一声的便跪在了地上,连刚才拉扯中有些凌乱的衣衫也没有顾得理一理,便开了口:“奴婢来晚了,奴婢该死!” 刘奕和董筱幽等人都被她这样突然一句“该死”给弄得晕头转向的:“怎么了,你且把事情都说出来。” “那碗汤……一定有问题!”绮丽这才用手拢了拢略微散乱的衣裙,“只要夫人没喝便好,但若有人喝了,最好立刻请军医到府中来看看!” “什么!”众人脸色一惊,绮丽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有人想要害荣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刘奕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了,他本就心里不舒服,这个时候又被绮丽捅出了如此大事,他气得双手捏成了拳头,连骨节都发生了“咯吱”的响声。 “赶快去传军医!”刘奕吩咐道,府上脚程很快的阿初连忙奔了出去,这是大事,而且王爷喝下了鱼汤,指不定也有什么问题呢,她自然一刻都不敢耽误。 董筱幽原本心里一凉:竟然有人如此胆大妄为,想要在鱼汤里动手脚,若不是刘奕刚才替自己喝了这一碗汤,那她恐怕已经……她不敢去想会发生什么事情,竟然想害死她的孩子,此刻她杀人的心情都有了。 “绮丽,”刘奕冷冷的问道,“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听了刘奕的话,董筱幽暂且安心了,其实这个时候她已经立刻便联想到会是谁想要害自己了。但是如果刘奕不在府上,她还真不能随便动那个人,而今天简直就是上苍的眷顾:居然让刘奕亲自给撞上了。既然有王爷亲自过问此事,那她就不必有顾虑了,只是,她心下涌起了一股杀意:任何想要害她孩子的人,都得死无葬身之地! 绮丽跪在地上,一五一十的将她在后院里看到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原来在苒儿替凌霄找东西以后,凌霄便鬼鬼祟祟的在后院里,趁着四下无人之际将那张包过药粉的手帕找了个及其隐蔽的草堆下埋了起来。刚巧绮丽走到这附近,她走路几乎没有发出声音来,凌霄并没有注意到。 绮丽感觉凌霄的行为实在是过于可疑了,于是凌霄走了以后,她立刻把那手帕挖了出来,发现那上面留下的一点粉末似乎是一种很珍贵的药材。又联想到刚才苒儿经过了这里,她手上拿的是要送给夫人的食盒,绮丽只是略加猜测,便猜到了一个很可怕的事实:莫非是凌霄要害夫人?于是,她立刻派人截住苒儿,又安排人去“请”凌霄,接着她自己便立刻急匆匆的赶了过来,想要阻止夫人喝汤。只可惜还是稍微晚了一步,不过幸运的是这一天阴差阳错的,原本此时不会在将军府的刘奕回了府,而原本应该被夫人喝下的鱼汤却恰好被王爷给抢了过去喝……这一系列的巧合,反而替董筱幽躲过了一场浩劫。 刘奕听完绮丽的话,神色温和的让绮丽起身,然后他看了看董筱幽,自己的小夫人没有任何问题,他很是欣蔚的说道:“这真是天意啊!”看来就连上苍也在替他保护着夫人肚子里的那一条小生命。 董筱幽微微欠了欠身:“是王爷福大,妾真是多蒙了王爷的庇佑。”她的眼神里却很是冷冰冰的:凌霄,哼,真是个打不怕的恶奴婢,早就应该除掉她了。之前倒是确实不应该动那恻隐之心。 刘奕自然看懂了董筱幽此时的心情,他当然也是及其愤怒的:“去,把那苒儿和凌霄都给本王押进来!”他今天也绝对不会轻饶恶人了,“对了,把公孙姨娘也给本王叫来!” 第一百五十四回 龙落子 很快苒儿就被人捆缚着带了过来,而凌霄和公孙芳的侧院最远,所以还一直没到。 苒儿浑身颤栗,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大事竟被人连捆带绑的带到主子面前来。她心里头自然还是有些心虚:是因为自己私自拿了凌霄姐姐给的钱财吗?可那也不至于这样兴师问罪吧,那些钱不过是凌霄姐姐以“姐妹”的名分给的,而且数量并不多,怎么会惊动了王爷和夫人呢? 苒儿被带到的时候,几个军医也到了,眼下自然是要搞清楚这鱼汤里到底被下了什么药最重要,刘奕和董筱幽两人都冷冷的让下人把苒儿带到一边,静候发落。苒儿瑟瑟抖抖的跪在边上,她脸上布满了恐惧和疑惑的脸色。 阿初到底是个心软的,她走到苒儿面前,轻声说道:“王爷和夫人都是明事理的人,不会随意处置下人的。等一会儿,主子们怎么问,你便怎么答,莫要有丝毫的隐瞒,也不要有丝毫的作假?”她声音有些冰冷,那是必然,虽然她看得出来苒儿似乎真的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若是王爷的血脉有丝毫的损伤,苒儿这样的下人就算是死了一百次、一千次,在阿初看来也丝毫抵不过夫人肚子里的孩子重要。 因为刘奕并没有喝光这碗鱼汤,所以几个军医在仔细的查验以后,便都异口同声的说道:“属下以为,这下药之人,罪该万死!”这话中的意思自然是指鱼汤里的确被人给下了毒。 “这鱼汤里,究竟被人下了什么药?”刘奕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句话,他情绪有些控制不住的激动:是什么人竟敢毒害他的夫人、他的子嗣?他是什么人,这天底下居然有人想要谋算到他的后人,这是绝对不能饶恕的。 “依属下等人判断,这鱼汤里的药粉正是龙落子。”几个军医说着,全都跪了下去,“幸得夫人并没有饮用,这药粉猛烈异常。若是夫人喝了这碗汤,哪怕只喝一口,都极有可能胎位滑落……轻则小产,重则有性命危险!” 龙落子,据说是用三斑海马、藏红花等珍贵的药材磨制而成,也就是民间俗称的“落子汤”。而且是效力最强的一种,因为普通人家没有那么多的钱能买得起三斑海马。那么,可想而知,这府里到底是谁想要害夫人小产,而且还出得起那么多钱去买如此珍贵的药材了。 “竟然如此毒辣!”刘奕一手重重的拍在几案上,发出了很大的声响,使得房里的所有人都为之一震:王爷这是真的动了雷霆之怒。 刘奕心情自然很是愤怒:他不喜欢公孙芳是真,但他对公孙芳始终还是客客气气的,也绝没有亏待她。早前公孙芳已经犯过了好几次错误了,可他最多也就是处置处置她身边的丫鬟婆子,从没有在她身上加过一指。如此以礼相待,原以为公孙芳会收敛,她好歹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应该懂何为礼义廉耻。可没有想到,公孙芳原来根本就没有吸取任何教训,反而变本加厉,竟然起了害人性命的心思,他如何还能坐视不管下去? 董筱幽坐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似是很平静。不过她心里也掀起了大风大浪:公孙芳竟然想要害自己到这种地步,那可是一条尚未出生的性命呀!纵使她和公孙芳平日里有多大的矛盾,也不过是女儿家之间的争斗罢了,她自己并不是把刘奕看得很重的人,她只希望自己能活得尽量甜蜜一点。可没想到,公孙芳是真心实意的想害死自己。她感觉自己的胸口被什么东西闷住了一般,很是焦躁,连呼吸也很困难。 她懊恼的皱了皱眉毛,双手有些用力的掐住自己的胳膊:原以为自己已经彻底掌控住了这个府邸,无论是哪个位置上,安排的不是自己信得过的人,便是老实可靠、安分守己的人,应该是万无一失了。可没想到,就在最要紧的食物上,还是出了差错,而且,这个差错差一点便可以夺去自己的一条小命。她很懊恼:懊恼自己太过于自信,太过于得意了。 碧落看到董筱幽在用力掐自己的胳膊,连忙过去拉着董筱幽的双手:“夫人,你莫要担心,幸好你没有喝下。这是老天都在眷顾着你呢,你千万莫要害怕。”碧落看到董筱幽静静的坐着,那表情很是失神,每次姑娘这个样子的时候,便是她心底里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碧落深知这一点,于是便以为她是后怕了。 刘奕听了碧落的话,他才回过神来,正对着董筱幽那一双桃花眼:在她眸子的深处,刘奕似乎看出了一丝很浓、很深刻的恐惧。那可是她腹中的胎儿啊,作为一个即将成为母亲的人,她会有多么盼望着这个小生命的诞生,刘奕自然理解。 “夫人,放心吧。”刘奕柔声对董筱幽说道,给了她一个眼神,那意思是:你放心,只要有为夫在,为夫绝不会轻饶想害你的人。 董筱幽点了点头:她相信,刘奕这一次是要下狠手的,而始作俑者的公孙芳,也别以为能逃得掉。 “对了,夫君刚才也喝下了大半碗鱼汤,要不要紧呀?”董筱幽突然紧张的问道,即使是给孕妇的毒药,也难保会不会对男人有不利的影响,所以她有些担心。 军医们神色已经缓和了下来:只要怀了身孕的夫人没有吃下这碗汤,那便是最好的。而王爷是男人,并不令他们担心。不过他们还是认认真真的替王爷诊了脉,然后讨论了一阵子以后,便都朝着董筱幽拱了拱手:“夫人大可放心,三斑海马虽然对孕妇而言犹如剧毒,但对男子反而有强肾补心的作用,并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听了这话,刘奕和董筱幽的神色才略微缓解了下来:幸好没有任何人受到损害,否则他们更不会饶过公孙芳。 苒儿一直跪在地上,她认认真真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虽然她是个憨人,但并不傻,马上便猜到了:有人在夫人最爱喝的鱼汤里下了毒,当她听到“龙落子”的时候,差点没晕过去。夫人要是喝下了龙落子的鱼汤,下场会如何,根本不用去猜想。当她想通这一点以后,脸色就铁青了下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是大厨房的人动了手脚,可是不太可能呀,大厨房的人都是夫人亲自提拔的,而且一个个都特服夫人,会是谁有那么恶毒的心肠,居然想要害人家一尸两命的呢? 军医这边的事情问完了以后,刘奕和董筱幽才把注意力又放回到跪在房里的苒儿身上。 “苒儿,你如今,可还知罪?”没等董筱幽发话,刘奕先开了口,他的语气肃然凌厉,让人从心底里感到一阵寒意,不愧是上过战场的人。那种特别的煞气,一般的人是无论如何也模仿不出来的。 “奴婢……”苒儿咬了咬牙,她感到后背已经被冷汗给浸湿了,可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被人下了药,她想不明白。 “哼,还不打算说吗?”刘奕冷哼一声,“你可知道,夫人肚子里,怀的可是本王的骨血,若是有一分一毫的闪失,你一家人的性命都赔不上!” 苒儿一听到家人的性命,便猜想王爷如此生气,只怕会株连到自己的亲人头上去,她连忙叩头道:“奴婢若是有错,自是甘愿死上千百次,以恕其罪。可是,奴婢真的不清楚,究竟为何王爷和夫人会怪罪到奴婢头上来?” 刘奕眼神闪了闪:“哦?你的意思是……夫人差点被毒害之事,你问心无愧?”苒儿那样疑惑的表情绝对不是装出来的,这一点不光是刘奕看了出来,就连董筱幽、碧落、阿初等人也一致这么认为。 “是,可是……若是夫人有任何闪失,奴婢也是会难过的。”苒儿低垂着头,她不敢抬头看到刘奕那一双要吃人的怒目。 “好,本王就问问你,你可认识一个叫凌霄的丫鬟?” “凌霄……姐姐?”苒儿猛地抬起头来,脸色变得土灰:她想起来了,若要说今日哪里同往常不一样的,就只有她在送饭的途中,遇到了凌霄,替她找寻了一阵子的耳环来着。而且,凌霄的确是坐在她放食盒的那个石桌旁边。如果真的是凌霄动手……苒儿突然感到心里一阵刀割般的疼痛:那可是在这府里唯一能同她聊天、关心她家人,视她如亲姐妹的好人呀!苒儿的良心不允许她去怀疑凌霄,但事实似乎已经摆在了面前:一定是凌霄趁着她帮忙寻耳环的时候,把药粉下在了鱼汤里! “不、不会的,凌霄姐姐……”苒儿很想大呼:凌霄姐没有那么做的理由。但她马上便想到了,凌霄可是公孙姨娘房里的人,公孙姨娘和夫人之间的关系并不好,很多时候公孙姨娘是想要算计夫人的。这是府里丫鬟们之间都心知肚明的事情,若是公孙姨娘想要害夫人的话,那凌霄姐如何会没有害人的理由?主子的命令,谁敢不从?可叹的是,苒儿始终不肯相信:自己居然成了那一枚棋子。 “你老实说,今日你送饭菜过来的时候,有没有遇到凌霄?”刘奕开口问道。 “……”苒儿此时已经没了底气,原本她有十二分的自信:自己绝对同害夫人的奸人无关。可如今说到凌霄,她已经在心底里默认了。 “快说!”刘奕突然一声暴喝,令苒儿浑身一抖,更加畏惧的看着他。 董筱幽漠然的坐着,这个苒儿她还是知道一点的:是一个老实憨厚的丫鬟,按道理来说,她一定不会存心害自己。可是千算万算,没想到这么一个小丫鬟居然被公孙芳和凌霄等人利用了。看来,她还是算得不够严谨。 苒儿此时心乱如麻,她已经认准了就是凌霄动了手,但她心底里在想:究竟要不要说出来,若是说了出来,只怕王爷会杀了凌霄,那她岂不是害死了这个唯一肯对她好的姐姐了?她陷入了矛盾之中。 “公孙姨娘和凌霄到了。”外面的丫鬟跑进来通报了一声。 “好,让她们进来!”刘奕额头上的青筋凸起,就让苒儿和凌霄对质一番吧,很快真相就会浮出水面了。 第一百五十五回 承担 “好,让她们进来!”刘奕吩咐道。 很快公孙芳和凌霄一主一仆便低垂着头进入了房间,凌霄的脸上还带着伤痕,似乎刚刚才挨过打。 刘奕阴沉着脸,他克制住怒气,冷冷的瞥了公孙芳一眼:虽然低垂着脑袋,但脸上的表情还是一目了然,她是在害怕,担心,甚至还有一丝恼怒和失望。 看了这么一副样子的公孙芳,刘奕深深吸了一口气,公孙芳彻底令他失望了,那愤怒和失望的神色不会作假,龙落子正是她主使的。他失望透顶:到了这个地步,公孙芳居然脸上并没有后悔的表情,看这个样子,她还要牺牲自己的贴身丫鬟来自保,若真如此,这个人也太没有感情了,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冷血、恶毒! “妾身见过王爷、夫人。”公孙芳行了一礼,正想开口替自己分辨几句。 “罢了,芳儿先立到一旁去吧,这边还有话要问问你那凌霄丫头。”刘奕并没有给公孙芳再开口的机会,而是轻轻一句话,便把她再开口的机会给剥夺了。 公孙芳此时心里忐忑不安,看这样子,八成事情已经败露了。到时候她该怎么办?是打死不开口,抵死都要说自己是被冤枉的?老实承认错误是不可能的,那样的话,她就完了。她深知,如果王爷彻底对她死了心,那她就再没有出路了,她不能、绝不能到那个地步。 苒儿愣愣的看着脸上青一片、紫一片的凌霄,她的神色很是凄然:虽然只是认识了这么短的时间,但她是真心把凌霄看作姐姐的。但是,就算她再怎么不愿意承认,事实已经摆在了眼前,凌霄利用了她来陷害夫人,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苒儿此刻看向凌霄的眼神,既有怨恨,也有悲怆,总之,那目光很是令人难过。凌霄毕竟也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小丫鬟,她内心如何能承受这样的煎熬。本来打算喊冤的那一句“奴婢并不认识她”喊不出来,她只能默默的低过头去,不敢再看苒儿一眼。 “凌霄,看看苒儿,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刘奕冷声问道,事实上,从开始到现在,苒儿都没有招认出凌霄来。只是光看刚才苒儿的反应以及凌霄此刻的心虚表现,所有人的内心都一目了然了。 苒儿紧紧的咬着嘴唇,她的眼睛里溢满了泪水,但并没有流出来。 凌霄跪在地上把头埋得很低,低得没有人再看得到她脸上是如何的神色。 大厅里安静得就是此刻有人落了一根针在地上都听得到声响,不过刘奕可没有心思再陪这些人耗下去,他心头已经猜到了八九分,看着公孙芳一脸担忧和焦虑的表情,他心头的火气又升起来了:不思悔改! “说!”他突然出手狠狠的一拍几案,吓得所有人的身子都抖了一下,“你们俩是不是什么都不说?不说也罢,本王可以现在就把你们两个都拖出去杖毙,然后再诛灭你们的三族!”刘奕的话一出口,房里的人脸色都一变,王爷可是从来都说到做到的。 苒儿终于无法忍受了,她惨白着一张脸,朝着刘奕和董筱幽二人重重的磕了一头,随即说道:“奴婢知错了。”随即,她便将这些日子以来的事情老老实实全部都说了出来,她的眼神已经彻底绝望了,“奴婢自知难逃一死,但恳请王爷能饶过奴婢的家人。凌霄姐姐给奴婢的钱财,全部都用在给奴婢弟弟治病上了,奴婢如今也拿不出钱来……请王爷和夫人下令,杖毙奴婢吧。只要能放过奴婢的亲人,奴婢万死不辞!” 刘奕皱着眉头听完了以后,重重的哼了一声,但却并没有立刻下令让人把苒儿拖下去杖毙。 董筱幽有些同情的看了看苒儿:这并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只不过是被凌霄那丫头给骗了而已,而且她一心一意都在为自己亲人考虑,这是一个重视亲人的好丫头。要让董筱幽惩罚这样一个人,她内心是有一丝不忍的。 公孙芳脸色都白了,她看凌霄只是呆呆的跪在原地,连为自己分辨一句话都没有,不禁越来越心急:她虽然不在乎凌霄的生死,但此事明眼人都能看出她才是那个真正的主使人,她一定要为自己分辨,否则她也完了! “王爷!”公孙芳恼恨的瞪了凌霄一眼,便跪了下去,尖声哭喊了起来,“此事妾身毫不知情啊!凌霄那丫头跟了妾身这么多年,妾身一直以为她是一个心底良善的好丫头。却不想,她竟然存了如此恶毒的害人心思,还望王爷明察啊!”她泪如雨下,越发的显得楚楚动人,似乎她真的是那个毫不知情的。 凌霄木然的看着公孙芳,这可是她从小便跟着的主子。十多年来,公孙芳让她往东,她绝不会往西,为了得到公孙芳的信任和宠爱,她好事坏事都做了不少,很多时候公孙芳乱发脾气、耍小性子,许多丫鬟都忍不下去,只有她一个人忍了下来。她为公孙芳可算是鞍前马后,无微不至,到了这个地步,公孙芳为了自保,居然想要她一个人扛下所有的罪责!何等的令她感到心寒。 公孙芳跪在地上一边抽泣着,一边用眼睛从指缝间瞪了瞪凌霄,那眼神,凌霄很是明白:姑娘的意思她岂会不懂?她跟了姑娘十多年,姑娘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她便知道该为姑娘做些什么。而今天,她从姑娘的眼神里分明看出来了姑娘的意思:姑娘要她死。 只要自己死了,姑娘多半会免过责罚,如果王爷很是爱护姑娘的话,那么或许王爷以后也不会对姑娘心生间隙。那么,姑娘日后还是有机会的,否则,姑娘便会如同守活寡一般,在着府里一辈子过着受人欺凌的日子。 公孙芳恼恨的悄悄瞪着凌霄,她的眼神,那丫头岂会不知道?只要凌霄扛下所有责任,她自己便能置身事外。这丫头还在犹豫什么?她就算死了,日后公孙家也一定会厚待她家人的,难道这还不够? 凌霄看清楚了公孙芳那眸子里深藏着的凶光,顿时感觉浑身寒冷,如置身于冰窖之中。原来自家姑娘从来没把自己当成人来,此刻她为了自己脱罪,希望自己能够死。果然如此……姑娘是个什么性子,她很了解。她从没把下人的命看成人命过,即使自己如同一条忠犬一般伺候了她十余年,出了大事姑娘依然可以毫不犹豫的抛弃自己的性命。 凌霄想到这里,突然嘴角浮起一丝苦涩的微笑:但愿来世莫再做奴婢了。主要仆死,仆岂有不慨然赴死的?为了自家人日后的生活,她只有死了:“王爷、夫人,是奴婢在鱼汤里下的药。那药也是奴婢托人买的,夫人喜欢吃鱼汤的事,也是奴婢买通了大厨房的周厨娘问到的。也是奴婢欺骗了苒儿,利用她对奴婢的信任。”凌霄将所有的罪责都承担了下来。 “马上把大厨房的周厨娘给我带来!”刘奕冷冷的命令道。 董筱幽倒是多看了凌霄一眼:这人心肠歹毒,但似乎今日是要代替她主子承担罪责了。其实,董筱幽有一点很不明白,即使公孙芳一力承担了罪责,刘奕也不敢取公孙芳的性命,甚至考虑到幽州士族这一层的关系来看,连重责都是不敢的。大不了最多刘奕冷落公孙芳一辈子好了,虽然那样确实也很可悲,但总比牺牲一个陪伴了自己十多年的姐妹好吧?如果换做她董筱幽,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保下碧落等人的性命。一辈子遭受冷落的确让人痛苦,但再大也大不过人命,更何况,女人又不是非要依靠男人一生一世的。且,哪怕是养一条小猫小狗,这么多年下来,那也是有深厚的感情的,公孙芳此刻还能自顾自的演戏给王爷看,简直令人感到心寒。 公孙芳此刻还在继续演戏,她一双美目瞪得大大的,不可思议的看着凌霄,尖声喝问道:“凌霄!你是昏了头呀?为何要如此害夫人?我平日里是如何教你们的,要好生伺候夫人,你居然……你居然……”她拼命摇着头,疯狂的叫着。 董筱幽冷漠的看着公孙芳,此人没有一丝人性,看这戏演得,真不愧是“影后”。 凌霄脸上挂着两行凄楚的清泪:“奴婢……奴婢对不起姑娘,一切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给姑娘添麻烦了。” “那钱呢?我是如此信任你……你居然还背着我拿我的钱去害人?”其实公孙芳的责问有一半是真的,不是做戏。因为她从刚才苒儿交代的话听得出来,自己每次给凌霄的钱,只有很小的一部分给了苒儿,看那苒儿一脸呆头鹅的样子便知道不是一个敢在这事上有欺瞒的人。那么,那些钱呢?多半是被凌霄这个鬼丫头贪墨了。 “对不起,姑娘……奴婢,奴婢的家人也是急需钱财的。”凌霄哭着交待道。 公孙芳闭上了嘴,不再多言,只是依旧啜泣着,显得很是委屈。既然凌霄都抬出家人来了,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说下去了,若是把这丫头逼到反咬一口,那她就更不值了。说到底,一切都是那个荣夫人害的!她若是没有怀孕,自己又如何会让凌霄去做这无可奈何的事情?公孙芳心底里更恨董筱幽了。 没过一会儿,下人便把厨房的周厨娘给带了上来,听说自己和夫人差点被人下药毒害的事情扯上关系,周厨娘早就被吓得面无血色了。她也将事情全部抖了出来:凌霄给了她一些零散钱,她便把夫人喜好什么食物都说了出去。 事情真相大白了:害人的就是凌霄,买通别人的是她、弄来龙落子的是她、下药的还是她,而公孙芳似乎只是被凌霄这个刁仆给连累了而已。 刘奕深深的看了公孙芳一眼,看得公孙芳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她最怕的便是刘奕因此事对她生了疑。 凌霄深深的行了一礼:“王爷、夫人,此事同我家姑娘绝无半点关系,都是奴婢一人做的。还望你们不要因此怀疑了我家姑娘,她一直以来在侧院里都是早晚为王爷和夫人祈福,从未有不满夫人的言语。奴婢自知罪恶深重,还请王爷和夫人成全奴婢,赐奴婢一死。”她说得很平静,同一般的知道自己即将要死的奴仆完全不一样。 凌霄感觉自己很累了,她为公孙芳忙碌了这么多年,事到临头果然还是要被抛弃。既然如此,她也不再乞求有生路了,她不想再活下去给公孙芳做事了,只有一死了之最好,彻彻底底的摆脱这一切。 然后,凌霄又看了一眼苒儿,苒儿此时虽然神色凝重、悲痛,但也没有那种及其畏惧的窝囊样子,她浅浅的一笑:“对不住了,苒儿,姐姐到头来还是只会利用你、算计你。如果可以的话……”她闭上了嘴,神色黯淡了下去,可以的话,她是真心的不想害苒儿一条命,只是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她和苒儿的命已经是到头了。 苒儿没有多说什么,却朝着凌霄回应了一个淡淡的微笑。即使凌霄是利用她、算计她,但也让她有了憧憬,甚至在很短的时间内感觉到了有一个姐姐一般的温暖。而且,凌霄送给她的钱,的的确确帮了苒儿一家。苒儿虽然有着怨气,但死到临头了,反而却没有了那本应该有的畏惧:“凌霄姐姐,别再多说了,苒儿陪你。”凌霄姐也许有不对的地方,但更多的不对,在她那个不仁不义的主子身上,苒儿已经在心底里原谅了凌霄大半。 凌霄突然眼圈一红,她是真的后悔了,同公孙芳十年来的感情,原来比不过同苒儿不过半个多月的感情,有些东西,原来她从开始便寻错了方向。房里的众人看着这两个对视着的丫鬟,看着她们二人居然能如此平静的面对一切,不禁也唏嘘不已。 此时,一旁的阿初沉不住气了,她怒气冲冲的站了出来,朝着公孙芳问道:“公孙姨娘,你就没有别的话要说了?” 第一百五十六回 惩恶 阿初沉不住气了,她怒气冲冲的站了出来,朝着公孙芳问道:“公孙姨娘,你就没有别的话要说了?” 公孙芳此刻正在暗地里庆幸凌霄没有把她给招认出来,被阿初这么一喝问,脸色顿时变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了。她支支吾吾的开了口,却是异常恼怒:“你这丫鬟是何用意?凌霄虽然是我院子里的丫鬟,但我又岂会知道她要做些什么?” 她说着,瞄了一眼董筱幽,“凌霄这丫头差点害了夫人,对此我也非常愤慨,说到底,我还是有治下不严的责任……也罢,就请夫人责罚妾身吧。”她说着,眼泪又流了出来,可怜兮兮的看向刘奕。 刘奕额上的青筋突起,他实在很是厌恶公孙芳的虚与委蛇。 阿初怒目圆睁,公孙芳果然是士族的大小姐,不把下人的性命当命看,阿初本就是穷苦出身,自然最是看不惯这样的人。 “阿初,闭嘴!” 不过刘奕并没打算让阿初继续说下去,眼下公孙芳确实没有亲自插手这些事情,一定要把凌霄的事情安在公孙芳身上,会给府外的人嚼舌根的机会。即便这次无法惩罚公孙芳,但公孙芳身边能用的人已经没有了,她就是再想作恶只怕也是没那个能力了。而且,刘奕并不打算真的就这么放过公孙芳,他自有他的打算,也就没必要再让阿初在这里和公孙芳无意义的对质下去了。 阿初听到刘奕让她闭嘴,嘴唇抿了抿,她很想当面指责公孙芳冷血无情,不过最终还是紧闭嘴巴,老老实实的站了回去。 “晓得你是个性子急、心肠直的,这个时候还是少说两句的好,王爷自有他的打算。” 一旁的绮丽轻声对阿初说道,阿初听了这话,也只能默默的点了一下头。 刘奕用手揉了揉额头,把那几根突起的青筋给按了回去,他内心虽然很愤怒,但外表还是非常冷静的,因为他常年来就是一个不会轻易将情绪表现出来的个性。 董筱幽细声细语的道:“王爷,气大伤身,幸好妾身也没有喝下那鱼汤。说起来,妾身还得感激王爷救了妾身一命呢。” 刘奕只是睁眼瞟了她一下,但那眼眸里却是柔情似水:他是真心疼爱这个小夫人,而且荣夫人不同于别的女子。若是一般的女人,遇到这样的情况一定会大吵大闹的哭喊着要严惩凶手,甚至直接对公孙芳破口大骂了。可荣夫人一直都表现得很是平淡,刘奕明白的,他在的时候,荣夫人几乎没有开口下过任何命令,这是对他的尊重:妇以夫为天,虽然荣夫人似乎并不是把他当天来敬,但却一定会给予他尊重和体面。刘奕心底里很是高看她:小小年纪,处事就能如此平稳得当,真有些出乎他原本的预料。 “夫人,你可莫要说什么感激的话,为夫既然是你的夫君,哪怕是刀山火海,为夫也一定会替你挡在前面,何况区区一碗鱼汤?”刘奕说着,声音放得很是柔和,很难想像他那么一个有威仪的人能在女人面前如此体贴的。 公孙芳听了,心底里一阵酸楚,但此时她只要王爷不把气发在她头上就算好运了,并没有那么多功夫去嫉恨董筱幽。 “咳咳,夫人,那么……你认为,这些下人该如何处置呢?” 刘奕歪过头去问问董筱幽。 “一切听凭夫君发落吧。” 董筱幽淡淡的回道,她看向刘奕的目光充满了信任,她这是用眼神告诉刘奕:只要你在,我便听你的,我相信你不会令我感到失望的。 她毕竟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研究过不少夫妻之间的相处之道,虽然和古代有一些出入,但互相信任和互相尊重却是一个大前提。之前她不想以王玄为夫君便是因为王玄对她根本没有过尊重,而是好奇和宠爱,这样的情况下,她只能利用自己年纪小为幌子提出一些“撒娇”一般的要求:诸如不愿同房等怪异行为。而刘奕却待她如知己,还愿意让她做正妻,那么,她自然要给刘奕充分的体面。哪怕她一直在掌管着内院的事务,只要刘奕在场,她一定不会多开口,这才是给他这个一家之主应有的敬意。 而今天这件事情,董筱幽内心虽然已经极度仇恨公孙芳了,但她不能蛮横的要求刘奕一定要处置公孙芳:刘奕有他的难处。她不会哭闹着去逼迫刘奕发落公孙芳,那样只会适得其反。根据她这么长时间对刘奕的了解来看,只要日后刘奕有那个能力,不需要任何人说,他也一定会发落公孙芳的。只是时间的长短问题罢了,而且经此一事,公孙芳等同于被拔掉了牙齿和利爪,再也没机会害她了。当然,她也一定会更加警惕,不会给别人机会的。 刘奕微微一笑,他读懂了董筱幽的心意,娶妻当娶贤,这个小夫人真是个贤良的女子。他又看了一眼凌霄和苒儿,凌霄虽然被主子抛弃很可怜,但她所为的确是十恶不赦,此事不可能就此作罢,留下她的性命只会让人以为他执法不严。苒儿虽是被凌霄欺骗的,但却也难逃罪责,况且下人之间私自收受钱财,本就是他不愿看到的,自然不会轻饶了她。 “凌霄,你不择手段、费尽心机的妄图毒害夫人,罪不容诛,你可知罪了?” 刘奕责问道,语气威严,令人心惊胆寒。 “是,奴婢知罪。” 说完这句话以后,凌霄的脸色已经如同死灰一般,双眸也失去了一丝希望的光泽。 公孙芳紧紧的抿住嘴唇,只怕凌霄到最后的时候反悔,当看到凌霄回答了刘奕的话便伏在地上,再没有别的言语以后,她终于暗地里松了口气:看来凌霄不会抖出她来了。 “既然你本人也认罪了,那么……”刘奕悄悄打量了一眼公孙芳,看到她紧蹙的眉头略微有些松缓,他目光闪了一下,接着说道,“来人!把凌霄给本王拖下去杖毙。记住,不要立刻打死她,要一点一点来,还要让府里所有的下人都看清楚,让那些还有心想要谋害主子的人以此为戒!” 众人一听,暗地里都是起了一身冷汗:不要立刻打死,那就意味着要让凌霄一杖一杖的慢慢被打死。平日里,一般为了让人不受过多的苦痛,杖毙的时候都是直接击打人的天灵穴或者脊骨,大多两三棍下来人就已经没了生息。而王爷却是要凌霄一点一点的去死,那么可想而知,她在死之前会受到如何痛苦的煎熬。 凌霄听了这话,原本死鱼一般的表情又多了一层恐惧的阴暗,她想死,王爷却不会让她痛快的死,而是要让她慢慢的死!那她会死得多么悲惨,她简直不敢相信:平日里待人并不严厉的王爷居然会对她下如此残忍的命令。 公孙芳的心又悬住了:万一这凌霄受不了那痛苦,被打到一半的时候把她给招出来了怎么办?她只希望一杖下去就把凌霄打死,这样她就不再担心自己被招认出去了。 “苒儿,周厨娘!” 听到刘奕喊她二人的名字,苒儿和周厨娘感觉脑子一片空白,她二人已经被刚才凌霄的发落给吓到了。 “你们虽然是被人利用,但私相收受钱财,这也是不对的。本就非亲非故的,若非有那等坏心思,别人如何会给你们钱财?你们心不正,才会被那点钱财给迷了眼。”刘奕朗声说着,“拖出去杖责二十,将她二人的身契卖入军市!” “王爷恕罪啊!!”两人都异口同声的喊了起来,被杖责二十如果没有医药救助,只怕会落下个终身残疾。这还不算,被卖入军市,就意味着她二人一生都将作苦力奴,且再没有机会给自己赎身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对她们这样的惩戒也等同于死罪了。 “先把凌霄拖出去杖毙了,再对这二人用刑!” 刘奕挥了挥手,婆子们便走了上来,用破布将凌霄的嘴巴给堵住——公孙芳见了,又暗地里舒了一口气。其实,这是刘奕刻意安排的,此时就算凌霄招认了公孙芳,他也不好真的发作公孙芳。而公孙芳究竟有没有出手害人,这也根本不需要有人指认。换言之,他刘奕记住了,等到今后,他一定再找公孙芳慢慢算帐。所以此时他也就没必要让凌霄开口了,慢慢打死她,让所有买入府中的下人都吸取教训,杀鸡儆猴就行了。 凌霄整个人就如一摊烂泥一般,被两个婆子轻轻一架着,就被带出了大院。当她被绑在石板上时,整个人才稍微清醒了一点,她双目圆睁,嘴巴里呜呜的想发出声音来,但已经被破布堵住的嘴,自然是什么也喊不出来了。 接着,两个侍卫开始举起沉重的棍杖用刑了,当那杖子每次击打在凌霄的身体上时,她都发出了凄厉的一声哀嚎。虽然嘴巴被堵住,但那骇人听闻的惨声却一点点的让所有人都感到腿脚发软,有几个胆子小的丫鬟甚至被吓得失禁了。 董筱幽装作很是平静的看着屋外,但内心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平静下来,即使凌霄要害她,可让她亲眼看到这个人如此悲惨的死法,她依然感到很是不忍。毕竟对她而言,这些“古代”的刑罚实在是过于野蛮粗暴了。 公孙芳把头深埋着,她早已吓破了胆,此时此刻她无事了,自然心底里生起了对凌霄的不舍来,那可是陪伴了她十多年的丫鬟,今日就这么没了。而且死得如此惨,她暗暗地将这笔血债算到了董筱幽的头上。虽然她更加仇视董筱幽了,但她明白,自己已经如同是被除掉了爪牙的老虎一般,很长的时间里,她都不可能有本事去害荣夫人了。 阿初一双眼睛仇恨的盯着公孙芳,却看不到她有什么表情,不由得暗地对绮丽说道:“自己的下人就这么被她给抛弃了,还死得如此惨……我那公孙姨娘日后到底怕不怕夜里凌霄丫头回来找她。” 绮丽漠然的看着屋外:“谁知道呢。”如果每一个坏人做坏事的时候都会担心夜半鬼敲门的话,那这世上哪来如此多的杀戮和阴谋? 凌霄最后被打得七窍流血,死相很是令人惧怕,也不知道她死之前有没有后悔过,不过人死灯灭,下人们从此也只有在背地里讨论关于凌霄的事情了。 接着苒儿和周厨娘也被拖了下去用刑,二十杖下去以后,两个都成了血人。刘奕并不准她们再留在府里,直接命人用一辆破马车载着,拉出了将军府。鱼汤一事便就此作罢,不仅公孙芳不敢再轻易出手,府里的所有下人也都多了一个心眼,做事也再也不敢松懈了。 渐渐的,董筱幽的肚子也开始显了出来,刘奕则是忙着幽州的军务,一天天平静了下来。田家和严家被军士包围了两个多月以后,庐陵王下令撤去了军队。于是,田家和严家的人为了表示感激,要邀请王爷和夫人去赴宴。 第一百五十七回 赴宴 话说董筱幽这一天自从清晨开始,眼皮子就不住的跳着,让她感到心惊胆寒,总觉得会出什么事情似的。 她侧坐在榻边,碧落正在替她梳理长长的秀发。 “碧落,你说是左眼跳灾还是右眼跳灾?” “这个……奴婢也不是很清楚。” 墨义堂的人敬天地神明,却并不迷信,所以碧落自然说不出。 董筱幽无趣的撇了撇嘴,又用手去轻轻按了按眼皮,感觉稍微好一点了。 “奇怪了,这些天我又没有睡得不好。” 董筱幽有些困惑的自言自语道。 “大概是夫人处理府上的事务太用心了吧。” 碧落似答非答的说着,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分毫。几年来都是由她在为董筱幽梳妆打扮,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 “好了,夫人你看看。”碧落替董筱幽梳妆好以后,取过一面铜镜给她照着。 董筱幽略微瞟了一眼,镜中的那个小女孩已经不再是她刚刚穿越到这个时代时那么稚嫩的罗莉了,虽然脸盘子还有点婴儿肥,但更多的已经是一个成年女子的风韵了。她已经有了四个多月的身孕,再过半年左右,她便会成为一个真正的母亲了。 想到这里,董筱幽微微一笑,镜中的美人更显得光彩照人。这一胎会是个男孩还是女孩呢?不过无论是男是女,一定都会是一个乖宝宝的,因为她并没有太过于明显的孕吐反应,所以她一厢情愿的认为这是肚子里的宝宝在体谅着妈妈,让她少受罪。 “夫人实在是很美呢。” 碧落笑嘻嘻的说着,她这话并不是奉承,但她念叨得太多了,董筱幽早就听烦了。 “就属你嘴巴最乖,天天都说我。” 董筱幽打趣儿的说道:“只可惜再过些年,就算生得再美,也一样会人老珠黄的。” “不会的。” 碧落认真的摇了摇头。 “夫人生得很美,会永永远远的美下去,绝不会有人老珠黄的时候。” 董筱幽听了不禁“扑哧”一笑:“哪有那样的,那就不是人,是神仙了吧?我呀,等我活到七八十岁的时候,一定也是一张婆子脸。哎~~~到那个时候呀……” “到那个时候,奴婢还给夫人梳头,还说夫人美。” 听了碧落这话,董筱幽心里热热的,但还是嬉笑着去轻轻捶了碧落一下:“那时你再说我美,你就是贫嘴了!” 碧落捂着嘴浅笑着。 “夫人说谁贫嘴呢?” 刘奕身着一袭名贵的华服,从屋外走了进来,剑眉修长,眼如流星,英气逼人。 “夫君,”董筱幽客客气气的朝着他行了礼,“妾身刚才和碧落打趣呢,她非要说妾身到了七老八十也美。”说完,她吃吃的笑着。 董筱幽和刘奕相处了这么长时间,虽然对刘奕并没有很是疯狂的爱恋,但两人的亲密却是更上一层楼了,她如今会时常在刘奕面前展现天真可爱的一面。 刘奕满意的看了一眼碧落,又用溢满爱意的眼神看着董筱幽,虽然是有了身孕的妇人,却依然显得稚嫩靓丽,明眸善睐。如此佳人,不仅是自己的小夫人,更是自己即将出生的子嗣的母亲,他很是满意。 “我看,碧落说得很好啊。”刘奕也是一脸认真的笑着,“本王的夫人,莫要说是到了七老八十,就是活个一、两百岁,也依然会是美若天仙的。” 董筱幽薄怒的啐了他一口:“哼,没个正经。” “本王对天下所有人都可以正经,唯独只有在夫人面前不正经,”刘奕坏坏的一笑,“就是为了看夫人这生气的模样,况且,本王若是对夫人都正经起来了,那……夫人肚子里的孩子还会有吗?” 董筱幽顿时羞红着脸打了他一下,刘奕哈哈大笑,碧落也轻轻捂着嘴,微红着脸的立在一旁轻声笑着。 夫妻二人又亲昵了一阵,直到阿初在卧房外说道:“王爷、夫人,时候不早了。”今日他们可是要去田家赴宴的。 因为刘奕一直没有找出两家人参与刺杀的有力证据,在时机未成熟的情况下,他不能贸然出手。最终在封锁了两家大院近两个月以后,他下令撤军。而田家和严家为了向刘奕表示心悦诚服,且没有二心,便在此时邀请刘奕以及他的夫人一起去田家赴宴。在田家招待刘奕的原因则是因为田家的厨子据说是幽州第一名厨。 虽然说刘奕很想除掉严、田二家,但他不能轻易出手,再者,如果情况允许的话,这两家也可能被他挖过来。世上没有永恒的敌人,如果这二家人从此死心塌地的话,刘奕自然会以诚相待了。 只有董筱幽心里总觉得不太踏实,再加上早上眼皮跳了好一阵子,她越发的不安心。 “夫人,脸色不太好哦?” 刘奕贴心的问道,他们二人此时正一同从大院里走出来,过了二道门,便是等候的马车了。 “没事……只是,妾身有些不太放心。” 董筱幽轻声答道,她都觉得自己是有些太过于谨慎了。上次刘奕不在的时候,她都敢带人去那两家,这一次怎么反而害怕了? “夫人还且宽心,不会有事的。” 刘奕自信的笑着,手紧紧的握着董筱幽的手,刘奕宽大而温暖的手掌让董筱幽心里暖洋洋的:这个时代走路的时候,妻子必须在丈夫的后面,而刘奕居然握住了妻子的手,这是有违礼数的轻狂之举。可是,董筱幽很开心,本来她就不喜欢这男尊女卑的封建时代。 “夫人上次走了两家,他们也真是吝啬得紧,居然都没有留住夫人用膳。这一次,本王要带夫人去狠狠的吃他们一顿。” 刘奕开玩笑的说着,他幽默的话语引得碧落和阿初等丫鬟都拿着手帕捂住了嘴巴。 “好,妾身听王爷的,”董筱幽也笑了笑,“如今妾身可是两个人呢,要把妾身肚子里的孩子的份也吃回来。” 刘奕朗声笑了起来:小夫人比他更会说笑呢。 众人欢声笑语的说着,便上了马车。为了展现对两家人的信任,刘奕只带了百余名侍卫,贴身的侍卫只有龙昭和龙飞二人,而董筱幽则带了碧落、阿初两个丫鬟,所以只有一辆马车,车边十数骑散列着拱卫。 不知道为什么,董筱幽在马车行了以后,没过多久,脸色居然变得煞白,心里扑腾扑腾的直跳。她这样子倒是吓坏了马车内的几个人。 “夫人,若是身体不适的话,夫人便不去了吧?” 刘奕握紧了她的小手,生怕她有任何闪失。 “奴婢去叫郎中来?” 碧落比刘奕更加慌张,已经打算往马车下跳了。 董筱幽用力的摇了摇头:“不打紧的,不是身体不舒服……只是不知道为何,感觉浑身有些不自在。”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刘奕,感觉刘奕的样子居然有些模糊了起来,随即她的心又是突然很快速的跳动了几下,眼皮好像又在跳动了。 “荣儿!” 刘奕更加紧张了,此时阿初已经朝车外大声喊停了,一行人马都停了下来。 “没事……妾身真的没事。” 董筱幽用手抚了抚胸口,似乎心跳已经恢复了,眼皮也并没有在跳。似乎刚才的那一瞬间的颤栗像是幻觉。 “夫人……真的没事?” 刘奕有些不相信的看着她,只担心她再有什么状况。 “嗯,真的没事了,”董筱幽回答道,“碧落,莫要去叫郎中了,不要紧。” 众人都有些狐疑的看着她,毕竟董筱幽自怀孕以来,身体都很是健康,从未有过今天这么古怪的反应。 “继续走吧,不要停下来耽搁了。” 董筱幽对刘奕娇嗔道,“夫君莫要误了时辰,妾身真的无恙。” 刘奕疑惑的看着她,小夫人的脸色红润,精神也很好,他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头,也是没发热的。看来应该的确没有什么问题才是,于是刘奕吩咐马车继续前行。 “夫人,若是再有任何不适的感觉,便立刻请郎中好了。” 刘奕心底里加了一句:眼下你的身子对我而言比整个幽州还要重要。 “好了,夫君,妾身真的没事的。” 董筱幽抿唇笑着。 “不过,会不会是老天在暗示妾身……今日这宴,其实是个鸿门宴?” 董筱幽半开玩笑地说着,她刚才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一句话:宴无好宴。 刘奕轻轻的捏了捏她的小脸:“就会跟你夫君我说笑。” 又行了一阵子,阿初探着头往车外看了看:“老爷,夫人,前面就是田家了,咱们快到了。” 刘奕在车里摩拳擦掌,对董筱幽志得意满的说道:“夫人,且看为夫今日怎么收拾这田家和严家的人。”一场宴会并不一定能够让这两家的人转变心意投向庐陵王的阵营,但无论如何,对于修复王爷和严田两家的信赖关系却是很有帮助的。 而最好的办法,则是刘奕能在宴会上,利用他的“人格魅力”,让田家和严家服服帖帖的对他拱手称臣。时也势也,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刘奕可是大破黄巾,射杀和连的人物,有他这样的人才坐镇幽州,才能保得幽州一方太平,相信现在大多数的幽州士人已经不敢再不服他了。 所以说,对刘奕而言,今日的这一场宴会,也很是重要。他要的不仅仅是公孙域太守那一方的支持,而是所有幽州士族的支持。 此时,严家和田家的人也都恭恭敬敬的立在府外,等候着刘奕的到来。 “王爷的马车到了。” 有人说着,于是众人的神色愈加恭顺,站得也愈加笔直了。 第一百五十八回 异动 刘奕和董筱幽一出马车,一众人等便迎了上去:“恭迎王爷、夫人!”田家和严家的人束手躬腰,显得很是恭敬。 “各位不要多礼,”刘奕面露笑容,“今日难得你二家能宴请本王,应该是本王要感谢你们相邀才是。” “呵呵,王爷实在是太多礼了。王爷此番出征大破鲜卑,彰显我大汉雄风,据说王爷亲自披坚执锐,深入险境,令小人们感动于心。今日能宴请到王爷莅临,实在是令小人们受宠若惊,心绪激动不已啊。” “你们太客气了。”说完,刘奕放声大笑起来,众人也附和着他笑了。 这些笑容,简直如同三月春风一般温暖,只是董筱幽无奈的在心底里想着这些人果然都是虚伪到“影帝”的地步了。她偷偷看了一眼田老爷子,上次这老爷子可是被她气得吐了血的,今日看他,脸色依然不是很好,但那笑容,显得实在是太过于和蔼了,再见他看向刘奕的眼神,真是好一个“柔情似水”呀,关爱得简直如同自己的亲儿子一样。 众人打完招呼以后,由田楷带领着,一路走向大厅。 董筱幽随着刘奕一起走在这由白玉石板铺成的路径上,她突然感觉浑身有些发寒:这不是她第一次走这一条路,但不知为何,今日竟然感觉特别让她毛骨悚然。 她轻轻环视了一下四周,此时已经暮色西沉,田家院子里的青翠树木被笼罩在一层淡淡的暮光之下,似乎被一层金色的边框镶嵌着一般,景致很好,只是如今这一院子里的人没有一个有那个心情来观赏风景。 到了正厅,刘奕和董筱幽的席位被安置在客席的首位上,刘奕略微皱了皱眉头,心里有一点不满:田家和严家的人居然没有安排女眷出席,这么一来,整个大厅里的女眷就只有自己的夫人一个了。虽然并不是有违礼节的事情,但考虑到董筱幽今日原本就很紧张的心情,刘奕心里也自然会有些不满。 众人入席落座以后,下人便将酒食逐一端了上来,菜色很是丰盛,看得本是吃货的董筱幽眼睛都直了,原本心里头的不安倒也冲淡了不少。 “王爷,夫人,请饮下此杯!” 田家和严家的人都已经端起了面前的酒杯。 “好,干!” 刘奕豪迈的将手中满满的一杯酒一饮而尽,董筱幽只是略微做了做样子,她还有身孕,自然不能喝酒,再者本来她也不喜欢喝酒。 “王爷神勇,破黄巾,败鲜卑,威震天下,今后我们幽州有王爷的庇护,想必定可令士民都安居乐业。” 田楷一句又一句的奉承着刘奕,言语里似乎已经有了要投入刘奕这一方的意思。 “田大公子实在是言重了,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今后幽州子民的安居乐业,某还应多多仰仗诸位的照应才是。” 刘奕客气的谦让着,言语里也有意思要拉拢他们两家。 “王爷实在是太谦虚了,不过也的确如此,若幽州今后能安稳,也少不了我田家和严家的功劳。”田楷一面说着,一面脸色却已经变了。“王爷起先想方设法欲除掉我二家,今后好独霸幽州是不是?” “嗯?” 刘奕已经从田楷的话语里听到了一丝不对劲,再看到他脸色一沉,心里暗道:莫非田家和严家今日是要豁出去了?他不认为田家和严家有那个能力敢和他正面抗衡,除非这两家的人都疯了。 他横眉冷竖,正打算出言警告田楷,却见田楷将手中的酒杯往地上一掷,大厅两侧便冲出来一大群手持利器的武丁。 董筱幽没有料到事情会在突然间发生如此变化,脸色吓得雪白,她身边的碧落和阿初二人已经起身摆好了架势。 刘奕冷哼一声,拔出了随身携带的长剑,龙阳和龙昭二人拱卫左右。 “你们是要反了?想不到你们田家和严家到有点胆识,前几次刺杀失败,今日居然敢明目张胆的行刺?本王,不得不夸赞你们好胆量。” 厅上田家和严家的侍卫有好几十人,也许厅外更多,情势自然对刘奕很是不利。但他本人就是个武将出身,龙阳和龙昭又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碧落、阿初也是女中豪杰,要保护夫人杀出府去,并不是难事。 而且,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发兵消灭田家和严家,虽然他并不打算如此做。因为无论田家严家,还是他的军队,都是大汉的力量,内斗起来只会便宜了虎视眈眈的异族人。不过没想到这两家的人居然真的敢反了。 田家和严家的老爷都退了下去,此时只有田楷和严纲二人率领武丁留在了大厅内,双方剑拔弩张,简直一触即发。 “田楷、严纲!本王再问你们一遍,你们……果真是要造反了?” 刘奕冷然的问道,语气里杀气十足。 “回王爷的话,臣等只是听命行事,还望王爷谅解。至于造反之事,那是臣等二人万万不敢作为的。” 田楷恭恭敬敬的回答着,一点都不慌乱,丝毫没有作为谋乱者应有的心虚。 刘奕听了他这话,第一次感觉大事不好:莫非,在他控制不到的地方,出了大问题?田家和严家的人行事,莫非背后还有他们的底牌? “你们,究竟是受了何人指使?” 刘奕第一次感觉脊背上有着冷汗冒了出来,他头一次感觉到了一种一招行错,满盘皆输的预兆。 “王爷既然想知道我们受了什么人指使……” 严纲回答道:“那便有臣下告诉王爷吧,臣等是奉令行事!绝非要谋反篡逆,若要说指使人,那可是当今圣上!” 刘奕双目圆睁:“不可能!”他高声吼道,整个大厅里都是他怒吼的回声。 皇上要杀了他?这样的胡话他岂会相信?而且,若是雒阳那边真的发生了什么大事,他的下属应该会提前通报他,又岂会轮到严家和田家的人比他更早得到消息。 田楷脸色沉着,并不为刚才刘奕的怒喝所惊吓:“王爷若是不信,那也罢了。只是,王爷可以再想一下,如果没有天子的命令,我们两家人敢轻举妄动吗?” 刘奕此时已经万分愤怒,他额头上的青筋一根一根的突起,但并没有再怒喝一句,而是缄口不语。的确,如果没有地位高的人撑腰,田家和严家的人怎么可能敢公然以宴请的名义来设下圈套害他? 刘奕已经大致想通了:九成以上的可能是雒阳的确发生了什么大事!此时他心急火燎,恨不得立刻率部杀回雒阳去,但眼下必须先从田府里脱身,然后平定了这两家才行! 严纲也拔出了长剑,大喝一声:“杀!” 大厅里的武丁们拿着兵器向刘奕等人冲了过来。 龙昭大喝:“大胆逆贼!敢从逆贼者,诛灭三族,难道你们不怕吗?” 这些武丁们大都还是知道刘奕的身份的,原本他们便是在匆忙中被拉了过来,听了这句话,倒是被震住了:谁敢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呢? 刘奕已经全神贯注的做好了杀敌的准备,他转过头轻声对董筱幽说道:“夫人小心了,为夫一定会护着你杀出去的!”他此时才发觉,为何今日自己的夫人那么奇怪了,看来这夫人的直觉还真是不一般的准呢。 董筱幽此时后悔了:早知如此,她说什么都要拦住刘奕前来赴宴。此时她第一次后悔自己对这段历史并不熟悉,不然她一定要想办法保全刘奕,也是保全她自己啊。 严纲看到武丁们已经有些犹豫,他可是白马义从的将领,对付这样的情况自然很是简单。 “庐陵王谋逆,圣上已经下诏问罪了,尔等敢再有不从者,斩!”说完,他将两个明显露出退缩神色的武丁一剑劈死。 随着两具血淋淋的尸体倒下,武丁们再也不敢犹豫,而是全部手拿武器冲了过去:他们也没办法,他们的亲人本就操控在严家和田家人的手中,今日他们就是什么也不做,他们的家人也会死,所以只能冲了。 不过这些武丁毕竟只是一群手持武器的农夫,除了人数上占有绝对优势以外,根本不是刘奕等人的对手。 刘奕身执长剑,且战且退,一行人等将董筱幽护在了正中间,从正厅一直杀到府门口,原来门口已经厮杀了起来,他带来的百余名护卫正在同田家的侍卫拼杀在一起。 “夫人,赶快走!”刘奕拉着董筱幽上了马车,她被吓得不轻,但此时事关性命安危,她已经感觉到麻木了,似乎刚才一路跑过来,那飞溅的血花和厮杀声也不再显得那么可怕了。她要逃命,她不想死,她要活下去,仅此而已。 “赶快走!”上了马车以后,刘奕连忙下令撤退,马车全力冲了出去,剩余的护卫都上了马跟上来,还有部分没有马的人则留了下来阻拦田家的武丁们。 董筱幽在马车上,看着身边的碧落、阿初、刘奕都沾满了鲜血,她不禁感觉一阵心惊肉跳。 “王爷,你看该如何?”她担忧的问道。 刘奕勉强笑了一笑,安抚她道:“夫人莫要担心,我们先回将军府,然后本王立刻发兵灭了田家和严家!”他的眼睛微微眯了眯,无论如何,田家和严家是不能留下来了,不管雒阳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要先稳住辽阳城内的局势! 马车行驶了一阵,却见前面一簇兵马蜂拥而至,挡在了路上。 “是什么人?”刘奕从马车里探头出来问道。 “属下张安、李旻,见过王爷!” 原来是张安和李旻的兵马到了,刘奕心里略微安心了:有援兵到了! 第一百五十九回 刘奕之死 援兵到了!刘奕心头一振:此刻只要和张安、李旻的兵马合流,然后摆开阵势,便可以一句击溃敢来追杀的人。接着,他带领军马趁胜追击,一夜之间,便可以以最快的速度将田家和严家肃清! 想到这里,刘奕略带喜色的对董筱幽说道:“荣儿,为夫先下车去见见他们。”然后他又郑重的对碧落和阿初吩咐道,“你们护送夫人回府,不能让夫人遭遇任何危险!” 碧落和阿初连忙在车中跪伏道:“奴婢万死也要保护夫人,请王爷放心。” 董筱幽紧紧的拉住刘奕的手,她心里头依然惊惧万分:“夫君,不能先随妾身一道回府吗?”她总觉得只有带着刘奕先回将军府才是最安全的。 刘奕此时心情烦躁万分,田家和严家的人反了,而且他们背后的主使人也许是十常侍或者何进。也不知道公孙域太守如今是支持他还是作壁上观,或者……最糟糕的情况便是公孙太守也背弃了他。 此时刘奕必须雷厉风行,以最快的速度将田家和严家镇压下去,这么一来,其他妄图生变的宵小之辈便会有所顾忌。那么即使雒阳有了问题,圣上真的要拿他问罪,他只要坐稳了幽州,一样可以同何进、十常侍这些人分庭对抗。 张安和李旻二人骑着马已经到了马车的旁边,“王爷,臣等有要事相告!” 刘奕明白,事情已经迫在眉睫了,他轻柔却坚决的放开了董筱幽的小手:“夫人莫要担忧,相信为夫,为夫一定能顺利解决任何难题的。” 说着,刘奕便出了马车,董筱幽浑身发着抖,她连忙让碧落把马车的帘子拉开,她终究是不放心,一定要亲眼见着刘奕才行。 “李旻、张安,你二人来得正好。”刘奕点头赞赏道,“此时正是本王要率军剿灭严家和田家的关键时刻,能及时赶到,你们做得很好!” 张安和李旻二人对视一眼,在马上对刘奕拱了拱手:“多谢王爷赞赏,臣等甲胄在身,不能下马行礼,还请王爷见谅。”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跟随本王多年,不必同本王讲那些虚的规矩!”刘奕笑道,“你们二人带来了多少兵马?” “回王爷的话,这里是我们飞鹰营的全部兵力,总计一千人!”张安回答道,这飞鹰营全是他从老家阳城招募的勇士,不过飞鹰营并非刘奕部队中的精锐,表现也并不出彩。 刘奕皱了皱眉头:以这一千人对付田家和严家,只怕并没有多大胜算。两家的武丁合计起来只怕有数千人,必须调集他的精锐虎啸营和飞熊营才可以稳稳当当的剿灭那两家。 “飞鹰营的战力难堪大用,得通知城外的虎啸营和飞熊营才来支援,你们先随本王列阵迎敌。”刘奕悄声对张安说道。 以这里的一千人要除掉田家和严家不太可能,但列阵迎敌,消灭来追击的人马倒还是绰绰有余的,刘奕打仗并不是一个只追寻稳妥之策的人,只要有胜机,他就绝对不会退缩。 李旻和张安上前了几步,李旻说道:“王爷,以这飞鹰营的一千人马,的确是不可能诛灭田家和严家。不过……”他略微拖了拖。 “嗯?你还有何计策?” 刘奕眼见李旻似乎话只说了一半,便将身子前倾了一点,打算听听看他有何见解。 “不过嘛,要用来杀掉王爷……倒也绰绰有余了!” 李旻话还没说完,手中的长枪便朝着刘奕猛地刺了过去,刘奕此时根本未作防备,眼见斜刺里李旻的枪尖已经到了面前,要躲闪已经晚了! “王爷小心!”龙阳突然高声一喊,已经挡在了刘奕的面前。原来刚刚李旻在说话的时候,他便注意到了李、张二人的神色有些闪烁,很明显是二人心里有鬼,便提高了警觉。没想到转瞬间李旻便将长枪朝着王爷刺了过去。 这要是换了其他人,他和龙昭一定早有防备,但李旻和张安追随王爷多年,资历并不比他和龙昭低,所以别说他们俩,就是一向沉稳老练的刘奕都没有想到这两个人会在此时生变,而且还出了杀招! 龙阳眼见王爷已经躲不过了,而他手中并没有携带长武器,只能将身子一跃,跳到了刘奕的身前去,那长枪便狠狠的刺入了他的胸口中。殷红的鲜血顿时飞溅了出来,将李旻的枪尖染成了红色。 “龙阳!”刘奕悲呼一声,这一枪来势汹汹,而且正是对着要害来的。龙阳挡在了刘奕的面前,所以枪尖便刺穿了他的心脏,他连一句遗言都没有交代,便直挺挺的往后一倒,死在了刘奕的面前。 “啊!!”董筱幽眼见这一幕,尖叫了一声。 “李旻!!你!!”刘奕瞪视着李旻,他的眼睛似乎已经能喷出烈火来了。 “王爷,请恕罪,”李旻冷漠的说着,将枪收了回来,骑着马后退了几步,刺杀失败以后,他没有打算继续用长枪去袭击刘奕,“属下奉的是何进大人的密令。” “何进!”刘奕不敢相信的看着李旻和张安,“原来……你们二人竟然是何进的走狗?”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身边这么多年的心腹,居然是何进安插的人手。他从未瞧得起何进那个屠夫,但却没想到,在最关键的时候,自己居然败在了何进手上。 “众军听令!”张安神色冷然的看着刘奕,手一招,“杀!” 随着张安的一声令下,飞鹰营的一千兵马发起了猛烈的攻势,短弩齐放,刘奕连忙被龙昭拉回了马车中,此时连藤牌和大盾都已经晚了,数十个将军府护卫冲到了马车前面,以他们的血肉身躯阻挡了这一波箭雨。 “撤!”龙昭顾不上刘奕还没吩咐,便先下令,让车夫驾着马车迅速的从别道逃离。 而剩余的护卫为了阻挡飞鹰营的追击,竟然全部留了下来,经过刚才在田家府外的一场交战,本来就只剩下不足百人的护卫只有把他们全部的性命都留在这里,才能为王爷的安然撤离争取一点时间。 飞鹰营的战斗力虽然很是一般,但他们毕竟是衣甲齐整,而且还有一千人。将军府余下的护卫们都是以一当十的勇士,只可惜对方人多势众,装备精良。双方缠斗了一刻有余,那些断后的几十名护卫全部阵亡了。 他们的牺牲总算还是为刘奕和董筱幽的马车逃离争取了时间,现在飞鹰营要追只怕已经追不上了。 张安遗憾的说道:“可惜了,只怕是没法子追上那马车了。” 李旻冷冷的一笑,道:“那又如何?王爷的性命……已经是没得救了。” 两人默然了一阵子,随即带兵离开,他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 在马车上,龙昭警觉的坐在车夫旁边,他担心在回到将军府之前再遇到袭击,此刻连龙阳刚刚牺牲的事情也顾不上了。 刘奕有些呆愣的坐在马车上,董筱幽看着面如白纸的刘奕,心底里一痛:被自己最信赖的人背叛的滋味,她不是不懂。过了今晚,王爷要想再力挽狂澜,只怕是很难了,而且龙阳也死了,眼下他应该很是伤心吧? “夫君……”董筱幽柔声的握住了刘奕冰冷的手,“眼下只有夫君能振作,咱们才能消灭那些宵小之辈。” 刘奕看了看董筱幽,眼色变得柔和起来:“荣儿,不用担心,你夫君我……”唉,事已至此,后悔也没有用,只恨他刘奕自己这么多年来,居然没有查出自己身边就有何进的“卧底”,也怪他用人不明呀。 然而,话刚说了一半,他喉头突然一甜,一股鲜血便从口中喷涌而出,将董筱幽的衣裙都溅红了。 “夫君!”“王爷!”马车里顿时乱作一团。 刘奕感觉此刻他的内脏似乎被蚂蚁噬咬、被烈火焚烧一般痛苦,而嘴里的鲜血并没有止住,而是不停的吐着……中毒了! “酒里,酒里有毒……!” 他心下突然明白了,刚才他喝下的酒里,肯定是已经被人动了手脚。就像他最初认为,如此公然的宴会,任谁也会认为,对方不可能会在这样的宴会上明目张胆的加害自己一样。他彻底失算了,没有想到对方丝毫没有顾忌,先是在宴会中埋伏兵丁要杀掉自己,然后他的部下又叛变了,最后……那杯酒已经被下了毒! 这一切来得太快,太迅速,而且又环环相扣,不给他留一丝一毫的活路。 他输了。 即使心中有太多太多的不甘和不舍,但刘奕不得不承认:这一场博弈,他终于还是败给了何进,而且还是彻彻底底的失败了,他没有保住自己的势力,自己的心腹,自己的部众,甚至连他自己的性命也要没有了。 刘奕眼睛里的视野变得模糊了起来,他恍惚中看到了一脸焦急,不顾自己的身孕而死死地保住自己,一边尖声喊着“夫君”的荣夫人。 “我一生纵横天下,与人争斗,生死早就抛诸于脑后…” “然而…” “有了荣儿之后,却让我有了诸多牵挂…” “若今日便是我的死日,我只希冀…” “荣儿,你要保重…” “替为夫照顾好咱们那还未出世的孩子…” 刘奕犹如自言自语一般,断断续续的说完了这番话以后,头一歪。 酒里的毒性很是炽烈,一般来说,立刻发作的毒酒除了鸩酒之外,都是有救的。而饮下以后过了一段时间才发作的毒酒,便是将毒性缓慢的融入了血脉之中,而一旦发作,即使是大罗金仙在世,也无法救活性命了。 刘奕中的毒,正是后者。 “夫君……?”当 董筱幽察觉到刘奕的脸色已经变成了那种她最最害怕、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颜色的时候,终于彻底明白过来了:她的夫君,那个庐陵王刘奕,死了。 第一佰六拾回 自尽 刘奕死了,董筱幽努力睁大着她的双眼,仔仔细细的凝视着已经闭上双眼永远安睡过去的刘奕。她已经顾不上此时身边碧落的哭声、阿初的哀嚎,以及龙昭的嘶吼了,她感觉全身的力气仿佛被什么东西抽干了似的。 这一切不是真的!她心底里努力的对自己说道:这是一场梦,只是个噩梦而已!不然她怎么会总觉得身边的一切都很很是虚幻呢?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董筱幽浑身变得颤栗了起来,她努力的掐着自己的胳膊:果然是梦吧?她并不觉得疼痛啊,连手指掐破皮肤的疼痛都感觉不到,那一定是做梦了。 既然是噩梦,那她定然是不愿意继续待在这个惊悚的梦境中了,她要醒过来,她一定要醒过来,醒过来以后她一定要去看看那个一向自信满满,面带微笑的夫君,她想说她以前虽然从未真心爱过他,但她从今以后,一定会真心真意待他。哪怕会变得如同公孙芳那般为了爱情而盲目下去,甚至伤害别人,她也会真心的去爱他。 “我要醒过来!我要醒过来!” 董筱幽抱着头尖叫着,她拼命的摇着头,碧落和阿初还沉浸在刘奕已经离世的悲伤之中,看到夫人突然如此疯狂的高声大喊着,她们心底都是一惊:莫非夫人受了太大的打击,得了失心疯? 就在碧落想要过去抱住董筱幽,让她冷静下来的时候,董筱幽一下子直挺挺的栽倒在马车里,她已经晕了过去。 “夫人!夫人!” 碧落哭着抱起了董筱幽。 阿初痴痴的看了刘奕的尸体。又看了看已经不省人事的荣夫人,她抹了一把眼泪:夫人晕了过去,只能由她来做主了。 “龙昭,有劳你巡视周围,让车夫尽快驾车返回将军府!” “……嗯。”龙昭应声道,他的眼眶已经红了。 “碧落,你好生照顾夫人,等我们回到府上,立刻把夫人带回卧房歇息,不能让夫人的身子有任何损伤,尤其是夫人肚子里的孩子!” “好。” 碧落强自忍住了眼泪,只是死死的抱着董筱幽,此刻任何人让她松手都是不可能的,王爷死了,如此巨变,只怕夫人会伤心过度,不能再让夫人受任何刺激了! ****** 回到将军府之后,秘不发丧,将刘奕的尸体梳洗以后放在了正厅,并下令今夜任何人不得靠近正厅“打搅”了王爷。同时,将绮丽、白大管家等主要心腹全部召集了起来。 碧落安顿好了董筱幽,便带了百灵、寒竹、叶儿、依儿、任红等人一起到了夫人大院的客厅中,与众人一起商议。 当看到正厅中刘奕的尸体以后,所有人的内心都在那瞬间崩溃了,绮丽的脸色变成了从未有过的惨白。 “王爷死了,只怕这幽州的形势会彻底发生改变,大风大雨已经临近了。”龙昭沉着声说道。 “我们这些丫鬟自打来了幽州以后便足不出户,自然是不晓得这幽州的水到底有多深的。龙大人,以后夫人这边,还必须有大人照应。” 阿初红着双眼,近乎于哀求的说道。 龙昭深深的叹了口气:“阿初妹子,龙某晓得你的意思。” 刘奕对于龙昭等人而言,是主子,是兄弟,更是亲人,龙阳已经以身殉职了,阿初担心的是,以龙昭个人对刘奕的忠心以及他的性格来看,他大概会在平安护送夫人回府以后自尽,追随刘奕到地府去。 “眼下,正是大风大雨之时,龙飞去了,李旻和张安这两个狗贼篡逆,王爷的部下里,只剩下你是最得力的人才,夫人不可没有龙大人仰仗!”阿初跪拜道,“奴婢代夫人叩谢龙大人,龙大人一定要为夫人着想啊!” 龙昭淡淡的看着阿初,并不为其所动,而是站了起来,拔出了身上的佩剑。 “阿初妹子说的是哪里的话,今后……夫人,以及夫人腹中的少主,还得全靠你们了!”他说着,手中的佩剑已经要划向他的脖子了。 “不可!” 阿初尖声阻拦道,“龙大人三思啊,王爷尸骨未寒,大仇未能得报,难道你就这样甘心自寻死路?夫人腹中尚有王爷的骨血,今后王爷的大计只能由此子继承,你不能就此抛下夫人母子不管了!” “龙某自然是知道……只是,龙某曾与龙飞立下重誓,王爷若有不测,我等愿追随他到九泉之下。对不起了,夫人那儿,只能多多担待各位了。” “说起来…龙飞那家伙,原本就是个粗心的,所以他竟连自己至爱的人也未能保护周全,一辈子都活在悔恨中…龙某实在是不敢放心,那样一个人是照顾不好王爷的。” “还有,阿初妹子,你莫要说我,你不也打算……” 龙昭的语气十分平静,似乎只是在讨论平常的事情,然而,他的话刚说完,一道寒光闪过,龙昭的颈部便在瞬间被划开了一道婴儿嘴唇一般的伤口,鲜血犹如喷泉一般洒在了地上,随即他整个人直直的栽倒了下去,已然没了呼吸。 众人瞪大了双眼,阿初、碧落和绮丽等人都是打算出手阻拦的,但龙昭武艺高强,他挥剑的那一瞬间,速度快若闪电,只能令大家都眼睁睁的看着他自尽身亡。 一时间,房间里哭叫之声四起。 任红和叶儿、百灵等人已经被惊吓得双目失神,就正如她们根本没想到王爷这么突然就过世了,整个人还在昏昏沉沉中的时候,又看到龙昭自尽在了她们面前。当看到那血淋淋的一幕时,她们心中一沉:完了,这是要天翻地覆了! 任红呆呆的看着龙昭躺在地上的尸体,他的面色很是白皙,五官俊俏胜过女子,如今笼罩了一层死亡的色彩,更是显得异常的凄美。 “……笨蛋!” 阿初轻声责骂着,两眼的泪珠又落了下来。 “怎么办呀?” 白大管家已经慌了手脚,“若是张安和李旻二人都反了,那这幽州所有的人只怕都变成了王爷的敌人。此时王爷过世了,那夫人岂不也要完了?”莫要说是给王爷报仇,恐怕夫人、还有他们这些人的命都会没有的! 百灵到底是出自深宫的宫女,她很快平复了情绪:“奴婢……奴婢立刻去找公主,让公主出力!”她明白:眼下将军府已经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刻,什么对策都没有的话,马上就会坐以待毙了。 阿初点了点头:“那便麻烦妹妹了。” 说完,她分派了几个护卫给百灵,马上便将百灵送了出府。如果能得到公主和王家的援手,或许还能控制住城中的叛军。 绮丽看着自尽的龙昭,摸了摸怀里的一把匕首,她也很想如龙昭一般追随王爷而去,但她知道不能此时下手,那样府里的人心会彻底崩溃,只怕绝大部分跟随刘奕到幽州的人都会陆续自尽明志,她想一个人平平静静的追上刘奕等人。 最终,绮丽没有将匕首刺入自己的胸口,而是走了过去,替龙昭合上了双眼。又让几个下人将龙昭的尸体抬走,放去正厅里去了。随即对阿初说道:“乐大人呢?兴许他还有办法保住将军府。” 乐子明一向在刘奕的阵营中被视为智囊,关键时刻他的主意最多,因此不光是刘奕信赖他,而是所有刘奕的下属都很倚重他。 阿初一拍脑袋:“你说的没错,此时若是有乐大人,一定会有好办法的!”她立刻便分派了露儿带着几个侍卫去寻乐子明。 等到阿初安排了妥当以后,所有人都散了下去,只留下了绮丽。 “怎么样?阿初是不是要趁这个空闲自尽?” 绮丽冷冷的问道,刚才阿初虽然一直装作镇定的分派任务,但绮丽深知阿初的个性,她知道,阿初一定会在所有人走了以后便自尽。 “绮丽?你……你怎么会知道?”阿初惊讶的看着她。 “这不奇怪,我只是根据自己的想法,猜测的。”绮丽平静的说着。 阿初长叹一声,道:“到底是你最了解我,没错……既然王爷已经去了,那我还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说完,她竟也从胸口处取出了一把匕首。 绮丽看着那一把匕首反射出的寒光,微微皱起了眉头:“想不到你准备的这一把,比我的还要锋利……” 说着,她也将匕首取了出来。 阿初淡淡一笑:“咱们也算是交心的姐妹了,既然都有此打算,不如现在便一同上路,也好有个照应不是?到时候,咱们找到王爷,一左一右,永远侍奉他。” 绮丽闭上双眼,冷漠的脸上起了一丝笑意:“我只要在他身后远远的跟着便是了。” “那有什么区别呢?王爷是不会不顾身后之人的。” “也是……” “那么,一起…吗?” “嗯……” 两人同时举起了匕首。 “不可!!” 一声娇喝传来,竟然惊得二人放下了匕首,一个娇小的丫头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扑倒在了地上,竟是董筱幽院子里年龄最小的任红。 阿初和绮丽二人相视一眼,同时问道任红:“红儿,你这丫头原来一直没退下去?” 任红从地上爬了起来,慌慌张张的看着阿初和绮丽,她们二人的脸色很是和缓平静,她看得出来,那是将死之人的表情! “两位姐姐如果今日便死了,倒的确是王爷的忠仆,可是,你们二人置我家夫人于何地?你们也走了,夫人该怎么办?” 任红嘶哑着声音咆哮着,她不敢相信刘奕手下的仆人一个个都如此忠心,甚至到了愚忠的地步,竟然接二连三的要为了他自尽。 “夫人……” 阿初愣愣的说着,要说这整个将军府里,她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荣夫人。因为她肚子里怀有王爷的骨肉,这将是王爷此生唯一的子嗣。 “夫人吉人自有天相,我姐妹二人生是王爷的丫鬟,死了自然也要追随过去,不能让王爷在那边久等了。” 绮丽冷漠的看着慌里慌张的任红,平静的说道。 其实,荣夫人品行还不错,她如今倒也有了一点牵挂。 任红换了轻蔑的眼神看着她们二人,冷“哼”了一声:“原来你们竟然是如此之人,你们眼中根本没有夫人,也更没有王爷,是吧?其实,你们根本不是忠心于王爷,只是忠心于你们认为的忠心罢了!” 任红这话一出口,阿初和绮丽都变了一副神色,阿初丢下匕首,莲步轻移,便到了任红的面前,一巴掌狠狠的扇在了她的脸上,直打得她嘴角渗出了一丝血迹。 “你刚才,说我们不是忠心于王爷?” 阿初怒视着任红,她可以无视别人对她们的任何侮辱,却绝对不允许任何人胆敢质疑她们对刘奕那一心一意,永不背叛的忠诚之心。所以刚才那一巴掌是阿初全力而为,打得任红一张脸都在发麻,她觉得自己耳朵都在鸣叫了。 “哼!” 任红也瞪着她二人,她看到了绮丽手中的匕首对着她,如果她再开口胡言的话,只怕绮丽会当场杀了她。她万万没想到平日里热情大方,嘻哈言笑的阿初会如此凶狠,而平日里处事淡然,从不与人纷争的绮丽也会如此杀气十足。 任红毕竟只是个十来岁的小丫头,自然还是被她二人的阵势给吓住了,但她不能什么都不做。她是经历过家破人亡的,眼下将军府已经到了即将破灭的时候了,她如何能泰然处之? “你们二人如果真的忠心于王爷,可曾替王爷想过,他去了以后,他的家人该怎么办?夫人该怎么办?” “那些人如此狠毒,岂会放过夫人?夫人腹中还有王爷留下的最后一条血脉,难道你们放着那些仇人不管,只顾自己尽忠,却置王爷的遗愿,置夫人的安危于不顾?好,如果你们想断送王爷的最后一条血脉,让他从此断子绝孙,那么你们现在就自尽吧!” 任红哭着说出了这一番话,其实大多数内容都是刚才阿初劝龙昭的,但是任红多加了一句断子绝孙的重话,她相信,龙昭是个大男人,他的自尽有着男人特有的尽忠方式,可阿初和绮丽毕竟都是女子,她们二人一定会对王爷的子嗣有所牵挂的!哪怕是为了她这个小丫鬟的安危着想,她也绝不能眼看着阿初和绮丽二人自尽。 阿初和绮丽二人呆立在原地,她们的眼神都没有再看向任红,而是都在出神。 “咣当!” 隔了好一阵子,两人的匕首都丢在了地上,她们的表情也缓和了过来。 阿初抿了抿嘴唇:“红儿,咱们去看看夫人吧,也许夫人已经醒过来了。” 第一佰六拾一回 噩耗 朦朦胧胧间,董筱幽的意识恢复了……就像睡了好长好长时间一般,她感觉全身一阵酸软。 这样的感觉,仿佛回到了三年以前第一次穿越到这个时代的瞬间。董筱幽睁开了眼睛:莫非自己又“穿越”了?还是说,回到了二十一世纪? “夫人!” 碧落的声音响了起来,董筱幽心里不禁有一股失落感:看样子她终究是没那么容易回去了,她抬起头来张望了一下,自己还睡在将军府的卧房内,而榻边是碧落、叶儿、依儿、寒竹等丫鬟,一个个都焦急万分的看着自己。 “夫人……” 碧落欲言又止,她痛苦的低下了头:姑娘的夫君庐陵王刘奕已经死了,姑娘今年才刚过十六岁就要守寡了。而且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她可真的没有把握。 “碧落,”董筱幽轻柔的拉过她的一只手,“我懂,你心理想的是什么。幸好,我肚子里还有他的骨肉,这个孩子,我一定会好好生下来的。” “夫人。”碧落仰头看着董筱幽,感觉她的姑娘一下子变得沧桑了不少,她眼眶里含着热泪,姑娘醒来以后不哭不闹,也许人已经憋坏了。这一天之内发生了太多的情况,碧落脑子都有些转不过来了,她只希望自己能保护好姑娘,可是这一切的发展却是她一个女子根本无法去预测的。 “碧落,谢谢你,今后可能要苦了你。” 董筱幽心酸地说着,失去了王爷刘奕,她今后的日子无论如何,想必都会异常艰辛吧。她又闭上了眼睛:平心而论,她到底对刘奕是什么样的感情呢?她可以依赖他,信任他,在他面前偶尔耍耍性子,或是配合他,扮演一个贤良的妻子……却并不爱他。总之,即使没有真爱,却是真的有感情,更接近于亲人的存在。更何况,自己还有了他的孩子,自己的孩子如今还没出生,却已经没有了父亲! ……那个人死了。就死在她的面前,死得太过于突然,令任何人都始料未及。他死了,那么,她在府里排挤公孙芳,识破公孙芳一个又一个的诡计又有何意义?王爷死了,她又能安然存活吗? 想到这儿,董筱幽浑身颤栗了起来:那些人不会放过她的!更不会放过她肚子里庐陵王的孩子!她深知这个年代,斩草者岂能不除根?她现在可是庐陵王的正室,又怀有王爷的至亲骨血,对方如此狠毒,如何能放过她? “夫人,你醒了?” 阿初和绮丽、任红三人也走了进来,恭恭敬敬的朝着她行了一礼。 “红儿,你的脸怎么了?” 董筱幽一眼便看出了任红一边的脸肿肿的,肯定是刚刚才被人打过。 “回夫人的话,奴婢刚才不小心跌了一跤。” 任红谦卑的说着,她自然不会把方才阿初和绮丽二人欲寻死的事情说破。 “真的?” 董筱幽疑惑的看着任红,那伤势可不像是跌倒造成的,更像是被人狠狠的扇了一巴掌。董筱幽眉头紧蹙:红儿虽然年纪小,但可一直是个聪明伶俐的姑娘,竟然会有人在如此时刻打她?只怕是此事另有隐情。 “奴婢真的没事,”任红脸上并没有表情,老实说,刚才阿初那一巴掌打得实在是够狠的,她现在还觉得脸上有一点隐隐作痛,“眼下,比起这个,夫人应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与阿初姐姐、绮丽姐姐商讨的吧?”任红将话题一转,轻描淡写的带过了她受伤的原因。 董筱幽轻轻叹了口气:这孩子大概是有意要隐瞒的。任红不同于碧落和百灵,虽然品行没有任何问题,但她总是个有主见的人,有的时候会刻意隐瞒自己一些事情。不过董筱幽信得过任红,红儿不是一个会出卖她的人,所以,既然红儿不想说出缘由,她也就只得作罢。 眼见任红如此为她们二人维护,阿初和绮丽看向任红的眼神不禁多了一丝愧疚。 “夫人,王爷死了,奴婢和绮丽认为,此事最多也只能在今晚瞒过府里的人。明日,恐怕整个辽阳城的人都会知道,王爷已经过世的消息。” 阿初说着,语气中有一丝刻不容缓的焦急。 “眼下奴婢们该如何做,还请夫人定夺。” 董筱幽变得沮丧了起来:“田家、严家谋反,张安、李旻二人又叛逆,眼下已经是走投无路的绝境了……你们想想,若你们便是王爷的敌人,此时会如何做?” “……斩草除根?” 阿初虽然是用疑问的语气在说,可心底里已经明晃晃的了:对方怎么可能会放过夫人呢? “想来,也许很快便会有人来围攻咱们将军府了。” 董筱幽淡淡的说着,她不是不怕,而是没有办法:她连究竟是什么人除掉了刘奕都不清楚,如今她算是猜准了一定会有人打算迫害刘奕的家眷,可会是谁?会以如何的形式,她根本猜不到。 阿初脸色变得苍白了起来:这么说起来,也许将军府里的人一个都逃不掉,对方一定会把将军府里所有的人都杀掉,这才是真正的斩草除根! “夫人,将军府尚有护卫千人,而且府门坚固,墙垣夯实,没有相当数量的兵力,是不可能攻下咱们将军府的。” 阿初惴惴的说着,但心底里依然很是不安。 “阿初,你想想,为何到现在为止,都不见有人来袭击将军府呢?” 董筱幽问道。 “这……” 阿初低下头来沉思了一阵:“围攻将军府这样的事情,只怕也太过于明目张胆了……” “对方可是连王爷都敢公然袭击的,甚至那李、张两个叛贼带着兵马大摇大摆的在城中妄图杀死王爷的。” 董筱幽低声说着,她的意思再过于明确了:对方连公然犯上,杀害了王爷的事情都敢做,又如何不敢围攻将军府? “莫非是……” 阿初的冷汗流了出来,浸湿了她的里衣。 “我方才想了一想,”董筱幽接着说道,“之前我们的马车从飞鹰营的围攻下逃离时,对方也没有穷追猛打的意思,似乎根本不在乎,任由我们逃回将军府。那么,他们一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也许,眼下城中的敌人不仅仅是严家、田家、飞鹰营,甚至连其他驻军也都被敌人给控制了。” 阿初深深吸了一口气:“夫人说的是。” 董筱幽话中的意思,阿初也并非没有考虑过,只是,庐陵王都死了,她之前心乱如麻,已经丧失了沉下心来思考的心智。现在她冷静下来以后,想的和董筱幽说的几乎完全吻合。 “那么,阿初……”董筱幽从榻上坐了起来,直直的看着她,“你还有什么办法没有?眼下,将军府外可还有信得过的人手?” 只靠将军府里这些足不出户的丫鬟婆子们,在这个非常时刻连自保都很难做到,必须得寻求可以帮助她们的人来。 “回夫人,百灵…已经早一步去见万年公主了,也许王家还能出点力。” “万年公主?” 董筱幽皱起了眉头,她可不认为那个蛮横、不讲理的公主会真心来帮她。况且,她的皇兄死了,只怕她会发雷霆之怒,甚至将气撒到自己头上来也不是不可能的。虽然说她肚子里还有刘奕的孩子这道保命符,但刘瑛和王家到底会不会出力,只是个未知数,这么一想,董筱幽反而还要替百灵担忧了。 “除此之外呢?” 她怎么能放心万年公主这样的人?况且,她地位再怎么崇高,说到底如今也是王家的媳妇,即使刘瑛有那个心,万一王家的人出于利害关系不愿出手,那也没用。 “王爷身前,最信赖者便是龙昭、龙飞和乐子明三人。” 阿初说道,“只是如今,龙飞和龙昭都死了……” “龙昭?他也死了?” 董筱幽吃惊的问道,她似乎隐隐记得在她晕倒以前,龙昭还在马车外保护着大家。难道说,他也遭到了毒手? “是的…龙昭他,因为王爷去了,也以身殉主了。” 阿初回答道,眼睛里的光彩也黯淡了下去。 “……真是个忠心的人。” 董筱幽略带哀伤的说了一声,但她此时已经哭不出来了。一天之内,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她若是心理承受能力不够强的话,只怕此时连保持清醒都无法做到。 “……夫人,只有乐子明大人,他一向足智多谋,一定能审时度势,眼下能挽救将军府所有人性命的,只有他一个了!” 阿初说道。 “乐子明?我也曾经听王爷说过,那么此人在哪里,可有去寻他?” 董筱幽问着,确实,如果府里多一个智囊的话,或许还有自保的可能。 “是,方才奴婢已经安排露儿带人去寻乐子明大人了,想必过不多久便能带到。” 董筱幽听了阿初的话以后,立刻从榻上起身,带着众人到了大厅,看着刘奕和龙昭一主一仆的尸体,董筱幽心里有着伤心,有着担忧,也有不舍…… “王爷……愿你在天之灵,能保佑府里的人,保佑咱们的孩子……”董筱幽合掌祭拜着,眼中流出了泪水。 “夫人!阿初姑娘!”一个下人急匆匆的奔了进来,把众人的注意力都从祭拜刘奕上引了过来,“露儿回来了!” “快,感觉把她带过来,”阿初慌忙的对他喊道,“还有乐大人呢?” 那下人刚才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听了阿初的问话,连忙又气喘吁吁的回答道:“回阿初姑娘,小的、小的只看到露儿一个人回来!而且,她身上还受了很严重的刀伤。” 众人一听,脸色大变:凶多吉少! “赶快,赶快带路,让我们去看看露儿!” 董筱幽惊叫道,连露儿这样武艺高超的人都负伤而归,城里的情况想必已经糟糕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境地了。 她们一阵奔跑,来到了大院门前的小厅里,府上的医女正在给露儿查看伤势。 “夫人!” 众人见了董筱幽,都朝着她欠了欠身。 “不要多礼了,露儿、露儿怎么样?” 董筱幽慌张的问道。 “这……”医女面露难色,“她身上的伤势实在是太重了……” 未等她说完,董筱幽已经看到了平躺在小厅榻上的露儿,她全身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一只手臂已经没有了,整个人就像在血水里浸泡过一般。 实在是太惨不忍睹了,叶儿、依儿、寒竹、任红几个胆小一点的丫鬟已经闭上了眼睛,不敢多看她一眼。 “夫人……?” 露儿听到了董筱幽的声音以后,强撑着睁开了眼睛,嗫嚅着。 “露儿……露儿,你怎么样?乐大人呢?” 阿初连忙问道,她十分了解露儿这些丫鬟:以她的伤势来看,能够强撑到回府已经是奇迹了,想必是剩了最后一口气,一定要等到把消息带回来才能咽下。 “夫人…赶快……逃走……乐大人已经……已经…” 露儿说着说着,头一歪。 “露儿!” 众人惊呼着,小厅里起了一阵混乱。 医女细细的附耳在她胸口处听了一会儿,然后又扳开了眼皮看了看……她哀叹了一声,替露儿将双眼合上。 “夫人,露儿已经去了……” 听了医女这句话,董筱幽满目伤感:这个露儿同她接触虽然不多,但上次替她教训田家的恶奴时,露儿很是替她扬眉吐气…这么一个丫鬟,说没就没了,如何不让人心疼。 阿初暗自替露儿流下了眼泪:这个露儿一直以来都视她为姐姐,对阿初的吩咐从来是言听计从,如今却死于非命,她心底里一阵绞痛。 绮丽看了阿初一眼,暗自摇了摇头:阿初正在伤神,也只能由她来说破了:“露儿的话中,是要夫人逃,那便是说,将军府只怕不能久留了。” 董筱幽回过头来,冲着绮丽点了点头,露儿话里的意思,乐子明这个人要么是被叛贼杀了,要么便是也成为了叛贼那一方的,已经不可能指望他了。对方恐怕已经纠集了更多的兵力,仅凭太守府这上上下下的人手,肯定是无法坚守的。眼下,只能逃命了,看这样子,是要逃出辽阳城了! “夫人……” 碧落担忧的看了看董筱幽。 “不要紧,只要能保得性命,去哪儿都一样。” 董筱幽宽慰道。 然而,突然有侍卫在厅外报信:“府外有大队兵马围过来了!” 董筱幽听了这话,突然吓得双手一抖:糟了,已经被杀到门口来了! 第一佰六拾二回 将军府沦陷 已经杀到府门口了?董筱幽惊恐的想着,看这个样子,只怕将军府是守不住了,可是,她能逃到哪儿去呢? 下人们将露儿的尸体拿白布盖了之后抬了下去,阿初此时的神色已经缓和了过来,她毕竟也跟随刘奕上过战场,对于生死还是看得比较开的。 “夫人,将军府的侍卫还有千余人,再加上府里上过战场的丫鬟、婆子至少有百人以上。如果说固守府邸的话,大概还能支撑数日。” 董筱幽认为:虽然阿初说可以坚守,但她心底还是觉得如果趁现在逃的话,起码李旻等人应该还没有足够的时间将一切都部署好,所以是很有可能顺利逃离辽阳城的,只是逃出去以后该怎么办,她还没有主意。而坚守的危险性要更大:府里还有不少下人是在幽州添置的,或许其中仍然存在对方的心腹,这些人信不过。况且,如果坚守了好几日,形势依然不见好转,而敌人的包围只会更加密不透风,到那个时候,就算想逃也没机会了。 董筱幽轻轻摇了摇头:“坚守是下策,那样一来只能听天由命,我们的活路,一定要我们自己选择。” 阿初赞同道:“那么,夫人可有什么吩咐?” 董筱幽沉声道:“立刻查明对方来了多少人,将军府是不是被彻底包围了。” 阿初应声以后,立刻便叫来两个小厮,命他们登高打探。 不多时便有了消息:“府外的贼兵只怕有不下数千人,大门、侧门、后门都已经被他们包围了。” 董筱幽听了这话,感觉浑身冰冷:“若如此,只怕我们现在想逃都晚了……” 或许李旻等人的部署是在前日,甚至更早的时间就已经着手了,也不知他们用了什么手段竟然瞒过了刘奕。而如今,对方果然是出动了大批兵力前来包围将军府,因为如果人数不多的话,她们便可以逃出府去,如此一来,纯粹是打草惊蛇了。要对付心思慎密如刘奕这样的人,那么李旻张安等人肯定做得更加慎密。 看到董筱幽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阿初低头皱眉想了一阵,突然大声说道:“夫人,有逃路了!” “你有办法了?”董筱幽惊讶的看着阿初。 阿初悄声附在董筱幽的耳上。 “其实,这将军府是有暗道可以通向府外的。” “暗道?” “是,原本只是府邸中的地牢,后来在王爷迁至辽阳之前,由奴婢等人暗中改建成的。只是可惜,王爷曾经说虽然是为防万一,但他希望那地道永远也派不上用场。可没想到……今日就是该用它的时候了。” 阿初的神色越发黯淡。 “……眼下情况急迫,死守不是出路,也只能开启暗道了。” 董筱幽无奈的说着,形势危急,也只能借由暗道逃离了。 “夫人,暗道过于窄小,只能供少数人逃离,所以夫人一定要挑选信得过的人一起。” 阿初提醒道。 董筱幽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只要她们能先逃离出去,那么一定会想办法以为王爷复仇的名义把叛贼一扫而光,府中的下人们再坚守几日,等到她们扭转局势即可。尽管希望渺茫,可董筱幽也只能如此说服自己了:大难当头,她一定要保护自己,还有腹中的孩子。她并不是真心想要舍弃这些下人,可也只能如此了。 “阿初,去……把王爷的死讯放出去吧。” “夫人,现在就放出去吗?”阿初问道,此时公开出去,也许会有很多人如龙昭一般为了追随王爷而自尽的。 “嗯,就算咱们想隐瞒,对方也早就知道了,他们敢如此公然引众来犯,就是算准了王爷已经……” 董筱幽两眼溢满了哀伤:她是亲眼见到刘奕喝光了那杯酒,又亲眼目睹刘奕之死的。如果时光倒退到一天以前,她一定会出手阻拦刘奕。只可惜,老天都能让她穿越了,却不能让她得到后悔药! ****** 将军府外不远处,李旻和张安正率领大队人马包围着将军府。 “贤弟,你认为,那个荣夫人会不会束手就擒呢?” 李旻一身铠甲,骑在马背上。 “李兄,请恕某直言,你以为,那个敢带着两斛米就跑去田家、严家,逼得二家发粮明志的女子,会是那种遇到事情就没了主见的人吗?” 李旻依旧一身素服,端端正正的骑在马上。 “贤弟所言甚是,”李旻摸了摸下巴,“只是,她还能同咱们拼什么?她夫君都死了,如今就算是个痴傻之人也明白,辽阳城内已经满是咱们的兵士了,她也不为自己考虑考虑?就凭将军府那千把人,能守几天?” “只怕她就是为了自己考虑,才一定不会出府投降吧?”李旻冷笑道,“咱们在她眼中,那可是背主杀主的叛逆之人,任何人也不会放心把自己的命交给咱们这样的人手中吧?” “哼!”李旻不屑道,“那也无妨,我立刻就进攻,一座小小的府邸算得了什么?咱们这里调集了十多个营的兵马,有近万人呢!” 张安阻拦道:“李兄还请稍歇,待时机到了再引兵攻打也不迟的。” 李旻挠了挠头,恼火的说道:“还等什么?那小丫头守着王爷的尸体就缩在府里,只要咱们一攻进去,戮尸枭首,便算得是立了头功!” 张安微微一笑:“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李兄还是这个火脾气。都隐忍这么多年了,还在乎这片刻?很快就会有消息的,你且等着吧。” 李旻眯了眯眼睛:“我可不像你啊,对付一群女人还要那么谨慎。” 张安微笑着耸了耸肩,并没有反驳李旻的话。他目前是在等他部署在将军府里的一个“眼线”的消息。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各路兵马都已经做好了发起进攻的准备,李旻自然越来越焦躁,刘奕都死了,他可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破门进去立大功了。 好在这时,一只鸽子飞到了张安手中,他轻轻的捧住,并从其腿上取出了一张纸条。 “嘿嘿……”张安抿嘴笑了笑,“原来如此,果然还是有后招啊,李兄,你尽管带兵去攻府吧,小弟还有别处要去。” 李旻哼了一声:“你这是得了那小夫人的行踪啊?那怎么行,有功劳咱们两人一起分啊,你可不许独吞。” 张安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李兄也太小气了,小弟虽然的确是要去追捕荣夫人,但是据报,王爷的尸身还在府邸里呢,你若攻进去抢了王爷的尸身,那也是大功一件啊,咱们还是一样的。” “……那也好。” 张安离开之后,很快便又汇合严纲、田楷的人马一起引兵去了城东,同时还吩咐各个城门的守城兵士严加戒备,务必不放走将军府上的一人。 李旻立刻便发起了进攻,数千的士兵开始围攻将军府,此时董筱幽早已令阿初将刘奕的死讯告诉了府中的所有人,还留在府邸墙垣上死守的护卫全都红着一双眼睛奋勇杀敌。 “为王爷报仇,杀光这群叛贼!” “李旻、张安!你们今后一定不得好死!” “杀!杀!” 将军府中的一众护卫犹如一群困兽一般,不但死守着府门,甚至还有不少人不顾安危冲出去杀入了敌阵中。 李旻原本志得意满,认为自己以如此优势的兵力进攻一座小小的府邸,应该如同摧枯拉朽一般。却不料,他所遇到的敌人虽然数量稀少,却是他之前从未见过的勇悍之士。近万人的兵力居然无法攻入府院,前阵还因为遭到对方的猛烈反击而损失惨重,很快府邸的四周便布满了层层叠叠的尸体,鲜血流了一地。 然而,李旻在第一次进攻遭受挫折以后,很快便回过神来,他立刻吩咐各路兵马暂且停止进攻,而是改由弓弩队和投石先行发难。将军府的墙垣毕竟不是高大的城墙,在被包围得如同铁桶一般的时候又遭到弓弩和投石的摧残,多处墙垣很快便出现了倒塌。而护卫们因为第一次进攻已经损失了不少人手,现在根本不可能派人去堵上倒塌了的缺口。 “进攻!”李旻发出了第二次进攻的命令,密密麻麻的士兵开始朝着各处缺口的地方潮水般的涌动着,护卫们与士兵短兵相接,所有人都明白:将军府守不住了。不过除了原本在战斗开始前已经被放出去的幽州籍的下人们,剩余的所有下人都参与到了战局中去。他们最终都用自己的生命证实了对庐陵王刘奕的忠心。 到了黎明的时分,李旻的大军已经杀入了将军府内院中,同时还在各处放火,整个将军府成为了血与火、到处都是尸体的地狱。 白大管家此时正守在刘奕的尸体旁,他坚决不肯跟随荣夫人等人逃离,而是选择要追随刘奕到最后的时刻。 眼见马上就有乱军要杀入正厅来了,白大管家下令剩余的十来个家丁开始在正厅里放火。王爷的尸身,哪怕在火海里化为灰烬,也不能落入这些奸贼手中! “王爷,你且走好。” 白管家深深的看了已经被卷入火焰中的刘奕尸体一眼,便带了剩余的人手出了正厅。 很快李旻的本队人马便朝着正厅浩浩荡荡来了,李旻在四周近卫的簇拥下,得意洋洋的看着四周:整个将军府已经快被夷平了,他低声下气这么多年,最终还是把刘奕给除掉了。今后,何进大人一定会保他加官进爵。 “李旻,你这奸贼!” 白管家怒喝道,他手中拿着一把利剑。 “这把剑,正是当年追随王爷的时候,由王爷赏赐的,今日,我便要拿这把剑杀掉你这个不忠不义之徒,为王爷报仇!” 白管家说完,提着剑冲向了李旻,他身后的人也跟着冲了过去。 “放箭!” 李旻冷喝一声,他前面已经聚集了一批手持短弩的兵士。 弓弩齐发,乱箭如雨。 白大管家连同他身后的十来人一起,在狭小的正厅院子外根本无处藏身,全部被射成了刺猬一般。 “王爷,小的这便下来继续侍奉您了。” 白管家在死之前,用尽了他最后的力气,将那柄利剑投向李旻,可惜那把剑只是在空中转了转,便掉在了地上,并没有伤到一个人。 白管家此时也已经躺在地上气绝身亡,他身上插满了弩箭,死状异常的惨烈。 “这人一向都很忠心。” 李旻解嘲一般的对周围的护卫们笑了笑,看样子,府中已经再没有抵抗的人了,他带着兵士跨过白管家等人的尸体,正想打开正厅的门,却见整个正厅已经沦为了一片火海! “哎!” 李旻气得一跺脚,损失了这么多兵马,耗费了他一整晚的时间,结果还是没有取得刘奕的首级,看这样子,他想要封侯的愿望是实现不了了! 战斗很快便结束了,凡是抵抗的人都被兵士乱刀砍死,整个将军府的火势很大,最终将府邸里九成以上的建筑都焚毁以后才熄灭掉。 李旻无精打采的瘫坐在一块石板上休息,听着各队带来的战报:王爷的尸身已经被烧成了灰,首级是寻不到了。而府中不见了荣夫人,看来张安得到的密报果然是关于荣夫人逃亡的方向的,要便宜张安立功了。李旻闷闷不乐的想到,但他心底还是松了口气:刘奕真的死了,不论如何,他们也替何进大人除掉了一大劲敌,皇位一定是何皇后所生的皇子辩的了。 ****** 董筱幽此时已经带了碧落、阿初、绮丽、叶儿、依儿、任红、寒竹等人从暗道里逃出了将军府,她并不知道将军府的战斗只持续了一个晚上。 “夫人,这边就是出口了。” 阿初说着,已经打开了一道石门,耀眼的光照了进来,刺得已经在黑暗中跑了好几个时辰的众人眼睛发痛。 “这里是辽阳城北。” 阿初说着,原来这暗道的出口是辽阳城北面的一座破庙里。 众人出了暗道,正打算离开破庙,却听到一个人的声音响起:“属下张安,见过荣夫人!” 第一佰六拾三回 细作 听到张安的声音,董筱幽的心脏剧烈的跳动了一下,但她立刻强迫自己保持了镇定:在敌人面前,她一定不能露出柔弱的一面,否则只会让敌人更加嚣张。 “原来是张将军。” 她的声音是尽量保持冷静镇定,不过依然可以听得出一丝怒火。破庙中,张安带了数十个兵士在里面,外面的人影不少,似乎还有不下数百的兵士守在外面,当真是把她们一行人给彻底包围了。 “说起来,妾身早就应该怀疑到将军头上来了,”董筱幽平静的说着,“早在那次出巡祭天的时候,本应迅速赶来支援的将军居然迟迟不到,而且并不是在路途中遭遇了袭击……一直到碧落与那剑术高超的刺客分出胜负之后你才‘及时‘出现,现在再来回想起,那个时候你虽说没有参与刺杀,但想必却是暗地里希望刺客能成功的。” 张安听了,不吝言辞的赞赏道:“夫人神机妙算,果然是女中谋主,怪不得能如此受王爷的宠爱,属下总算是明白一二了。” 他虽然嘴巴里在不断的赞美董筱幽,不过那看向她的眼神却是充满了鄙夷和嘲讽:自古妻以夫为纲,这荣夫人不守妇道,参与王爷府外之事已经是及其不符合规矩的了。如今王爷都死了,她还不一死殉节,真是个无耻的女子。 “张将军谬赞了,不过……只不过是为了拿捉妾身一人,居然如此的劳师动众,张将军也未免过于谨慎了吧?”董筱幽讽刺道。 “属下惭愧,为了保护夫人的安危,属下不得不多调派些人手前来,不然,夫人岂会乖乖的随属下回去复命?” 张安面无表情的告罪着,这个荣夫人本人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据他了解,光她身边的那个婢女就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况且庐陵王部下的阿初和绮丽二人都是女中豪杰,他岂能不多带人手前来? “哼,复命?”董筱幽蔑笑道,“你谋害王爷,犯上作乱,已经为天下所不容了?你还要复命,你这是要去找谁复命?” “回夫人的话,属下原本便并非王爷的部下。早在追随王爷以前,属下便与李兄二人听命于何大人,所以,属下所为也绝非犯上作乱,只不过是听命行事罢了。”张安耐着性子对董筱幽说着。 “何大人……”董筱幽暗自揣摩着:原来正是刘奕曾经在说出口的那个“何进”!她回想起来,此人似乎在现在是朝中的大将军,位高权重。书上说他不过是个屠夫出身,全靠妹妹何皇后的裙带关系才当上的大官,自己的夫君刘奕更是瞧不起他。却不想,原来夫君身边早就混入了何进的亲信。 “想必夫人此刻还以为是属下和李兄勾结田家、严家的人作乱吧?只不过,可惜了,犯上作乱的人并非属下,而是王爷!这是当今圣上的诏书,已经昭告天下,庐陵王恃功自傲,私自集结重兵、勾结鲜卑人,有不臣之心,欲篡夺大位!京师已经有上百位大臣联名要求圣上处死庐陵王,以谢天下!”张安说着,从怀里取出了一卷册子来。 “不,不可能!”董筱幽脸色苍白,她没有想到刘奕的结局居然是如此:他一辈子一心一意为了大汉的江山打拼,最后却换来自己父皇的一册要处死他的诏书!这是什么皇帝?虎毒尚且不食其子,可如今的这皇帝居然被一些奸佞之臣蒙骗得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信任了?简直禽兽不如! 看着面色惨白,浑身发抖的董筱幽,碧落担忧的轻轻拉起她的一只手来:“夫人,无论如何,奴婢一定会保护你的,你且放心。” 而阿初和绮丽在听了张安的一番话以后,呆立在了原地,似乎并没有在意正步步紧逼的士兵,张安眼见董筱幽这边的几个丫鬟都开始动摇了,嘴角一咧:“你们几个丫鬟还是莫要顽抗的好,庐陵王欲谋反,但他府中的下人们大多不过是并不知情的人,你们只要老老实实的将夫人交给在下,在下一定可以保证你们的生命安全,本来在下来此的目的也只是带回夫人而已,与你们无关的。” 张安心里冷笑着:人人都是惜命的,这几个丫鬟眼下应该也清楚:王爷已经死了,夫人也快完了,她们如果不替自己谋出路的话,也必然逃不脱斩首弃尸的下场。眼下给她们一条生路,她们一定会照办的。 张安的目光主要落在了阿初和绮丽二人的身上,荣夫人身边那个碧落似乎是个及其忠心的人,但阿初和绮丽没必要把自己的生死系在夫人身上吧?她们两个也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只要把她们拉入自己这方,到时候就可以让她们二人一起去对付碧落,这样他就能顺顺利利的捉拿住荣夫人了。 阿初这时突然将目光转移到了张安身上,她猛地哈哈大笑起来:“何进手下的人是不是一个个都如你这般下贱反复呢?为了自己活命便能背叛主子?莫不是你张安在何进那儿的同僚都是这样的小人,所以你才以为这天底下所有的人都如你们一般了?” 绮丽也狠狠的啐了一口:“如今才知道你是何等下贱无耻之徒,真是可惜了,王爷居然会被你这等小人给蒙骗住。” 被两个丫鬟这么一阵辱骂,张安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看样子,你们是要拼死顽抗了?在下不过是同情你们一个个都还青春年少,今后本还有更美好的生活,真没想到你们这群不识好歹的贱婢居然敢出言污蔑在下。” “张安,你够了!” 董筱幽开口呵斥道:“阿初和绮丽二人所言不虚,士为知己者死,她们是女子都明白这等道理,你一个堂堂七尺男儿居然如此为了荣华富贵便可以欺主弑主,你简直枉自为人!” 张安面红耳赤的怒喝道:“在下说过了,在下原本便是何进大人的部下!” “哼,休要找借口,你不过是在为自己的厚颜无耻找寻理由罢了。唉,也罢,你要替自己谋个好出路,也是你的事。只是,天底下的人都会明白,你的所为,禽兽不如。” 看着张安怒气冲冲,董筱幽又给他添了一把油,目前她们一行人被张安的数百兵士包围着,情况出奇的不利,即使碧落、阿初、绮丽三人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带着她、任红、寒竹、叶儿、依儿等不会武的丫鬟杀出重围,她一定要想办法。张安此时被怒气冲昏了头脑,反而是一个好机会。 不过张安并非是一个鲁莽之人,他虽然被董筱幽等人的言语激怒了,心底里却很快恢复了冷静,夫人等人如今就是插翅也难逃,他又何必在意自己被几个小女子给顶撞几句呢? “夫人好一张尖牙利嘴,不知道等会夫人落入在下手中的时候,还敢不敢继续这么说呢?给我上,捉拿夫人!” 张安一声令下,士兵们便手持兵刃冲了过去。 “夫人你可要小心啊,这乱刀乱枪的不长眼,若是不小心伤到了夫人,那也请夫人见谅。”其实张安接到的指令是要除掉刘奕的血脉,也就是说,只要董筱幽腹中的孩子没了,董筱幽本人的死活他们并不在意。 当然,如果大人死了,孩子也不可能保得住,所以张安这话等同于向兵士们下达了“格杀勿论”的命令。只不过如果董筱幽真的死了,对外可以说的好听一点:“不小心”被乱兵杀的,而并非是他张安蓄意要害夫人一个弱女子的性命。 “怎么办,夫人?” 碧落、阿初和绮丽三人拔出贴身携带的细剑,为了保护正中间的董筱幽,同这群兵士厮杀了起来,但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她们三人根本不可能撑得了多久。 “快,先退回去!” 董筱幽看了看,周围都是张安带来的兵士,想要从这破庙突围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她又转头看了看暗道:只能躲回暗道里了! 碧落等人护着董筱幽先进入了暗道以后,才慢慢的退回了暗道。 由碧落断后,她一连砍杀了扑过来的数个兵士以后,震慑住了这群乌合之众。 “这丫头好厉害!” 兵士们短时间没有几个人敢主动上来送死,也恰好给了她们时机全部躲入了暗道,等到碧落转身冲进暗道以后,阿初立刻启动机关,将那道石门关闭了起来。 “慢着,给我追上去!莫要让她们逃了!” 张安眼睁睁看着董筱幽等人从他面前逃走,感觉简直如同奇耻大辱一般,他气恼的暴喝道:“你们还愣着作甚?一群废物!给我把这石门撞开!” 由于他们只是一群一般的步兵,并没有携带任何攻城用的器具,而光靠人力是无法从外面打开那道石门,士兵们这才慢腾腾的开始去准备冲撞石门用的冲车,张安气急败坏的跺着脚,他手持鞭子愤怒的鞭打了身边的几个军士,却也无可奈何。 董筱幽等人折回暗道以后,却也不敢原路返回,将军府那边的局势恐怕一定比出口那里糟糕,她们几个人只能暂且往暗道的中段退。 “阿初,这暗道难道没有别的出口吗?” 董筱幽问道。 阿初无奈的说道:“奴婢只知道有这一个出口……不过,这里面有一些通道是原本改建之前就有的,或许能找到别的出口。” “那……兴许还有希望。” 董筱幽心底里燃起了一线生机。 这时候,绮丽突然开口说道:“夫人,为何那个张安会在暗道出口处设下兵马埋伏,你可有想过这其中的问题?” 绮丽的话顿时令董筱幽感到一阵阴寒:对呀,为什么张安会知道暗道的出口在哪儿?据阿初所言,别说是府外的人,即使是将军府里的下人也没有几个知情的,那张安是如何得知这暗道的出口的?再细想:若是张安一开始便知道出口的位置,他肯定会设下更精密的埋伏,绝不会给她们退回暗道的机会,那么,很有可能……从张安匆忙部署的情况来看,张安也只是才得到的消息! “我们之中,有张安那一方的细作?”阿初惊诧的说着,这话令所有的人都不免浑身一抖:夫人身边的人一个个都是可以信赖的,谁会想到这个时候身边还藏着一个内奸? 董筱幽暗自咬紧了牙关:阿初的话,正是她想说的,到底谁会是那个细作呢?阿初和绮丽应该不是,碧落更不可能,叶儿、依儿那是老早便跟随自己的丫鬟,也不可能。那么,只有任红和寒竹二人,可是,董筱幽无论如何也不认为会是她们。 究竟谁是那个细作?董筱幽陷入了迷茫之中。 第一百六十四回 寒竹伏诛 “寒竹,你……” 就在董筱幽一筹莫展的时候,身后的叶儿突然以一种极其惊恐、却又很是肯定的语气对寒竹发问了。 “难道是你?” 叶儿这句话说完,碧落连忙护住董筱幽,众人也立刻警戒了起来,都立刻朝着寒竹退了一步,直直的瞪着她。 “叶儿,怎么回事?” 董筱幽严厉的问道,叶儿一直以来都是一个活泼而又本分的丫鬟,跟了她几年也没什么问题,而寒竹却是她去年才从府外买回来的,自然更加信任叶儿,这也是人之常情。 寒竹没有说话,但脸色却很是冷静,丝毫没有慌张,似乎叶儿的话语以及众人对她的防范动作并没有被她听入耳内、看在眼中。 叶儿朝着董筱幽跪了下去:“都怪奴婢没有立刻告诉夫人……”接着,她便将自己曾经看到过寒竹偶尔会在众人都不在场的时候给一只飞鹰喂食,以及寒竹曾经在府门口对一个从没见过的人耳语了些事情给招了出来。 “奴婢曾经以为,寒竹对那人说的只是一般的话语,因为听说寒竹本就是幽州人氏,况且奴婢当时悄悄看的时候,认为她的神色没有丝毫的异样,也就没有过多的怀疑……只是,最近的事情加之在一起,奴婢越来越认为此事非同小可。夫人,请饶恕奴婢,都怪奴婢知情不报,都是奴婢的错!” 说完,叶儿便磕起了头来,她磕头的力度很是大,不一会儿额头便青紫了一片。 董筱幽呆呆的愣了一阵,这才醒过神来:如果叶儿所言都是属实的话,那么一切就有了很好的解释,甚至为什么张安会派人来暗道的出口处堵截,这些都可以说得通了。莫非,寒竹真的是奸细?可是,她明明是自己精挑细选的人,而且当时自己还不是府里的夫人,怎么会呢?董筱幽越想越觉得糊涂。 寒竹依旧平静的站在一边,既没有心虚,也没有惊恐,似乎叶儿刚才说的内容完全是关于另外一个人的事。 然而,碧落很快便醒悟了过来,她立刻看向了寒竹垂下的双手间:使用飞鹰传信和飞鸽传信最大的不同,便是鹰的力量比鸽子强了不知道多少倍,如果寒竹今日有使用飞鹰的话,那么她的手指间一定落下鹰停留的印记,那不是一天一夜便可以立刻消退的。 此时,阿初和绮丽也是立刻便随着碧落的目光一同看向了寒竹的指间:那里的的确确留着一点虽然不是很明显,但却实实在在的痕迹! 当碧落轻轻给董筱幽说明这个道理以后,董筱幽敛紧双眉:“寒竹,你真的是张安他们安排过来的细作?”她心里已经信了七八分。只是寒竹确实是她自己挑出来的,她心里很是痛苦:寒竹可以不是她的心腹之人,但却绝对不能在如此紧要时刻背叛她!难道她看人识人的眼光就如此差?还真的是枉费了她心理学专业的学习。 寒竹轻轻吐了一口气,眉目间却很是坚决:董筱幽此刻才看出来,这不是被人冤枉以后绝望和愤怒的神色,而是一个可以淡然面对死亡的人才拥有的神色。寒竹,一早就有了被识破,甚至丢失性命的觉悟了。 “没想到我自以为自己做得很好,没有留下丝毫过错,却还是难逃人的一双眼睛啊。” 寒竹淡淡的说着,语气平缓。 “幸好叶儿妹妹没有在今日之前把此事说出来,否则说不定聪明如庐陵王之人,便要将我主苦心经营的安排给毁于一旦了。不过,如今庐陵王已经过世,而夫人也犹如瓮中之鳖,无处可逃,我也算是顺利的完成了任务。庐陵王的血脉,绝不会存活于世。” 寒竹虽然轻悠的说着,却让众人都不免起了一身的冷汗,武术精湛如碧落,聪明老练如绮丽和阿初等人,居然没有一个人看出来寒竹就是李旻、张安那边的细作来! “王爷可是一个不得了的人物,甚至于……夫人,您也是一个极其棘手的,”寒竹并没有停下来,而是滔滔不绝的说着,“你们身边简直是高手如云,不要说是暗杀,就是下毒也是极其困难的事情,伤人的剧毒一眼便能被碧落姐姐这样的高手看出来。所以说,几位大人才好不容易同严家、田家等人联合起来,设下拙劣的鸿门宴害死王爷。” “没想到果然是越直接的办法,反而越能奏效呢。就如王爷本人认为田家、严加的人就算再怎么大逆不道,也不敢在如此公然的晚宴上备下毒酒谋害他。” 寒竹说着,哈哈大笑了起来,那样子倒显得有几分狠毒和疯狂。 “哈哈哈,不要说是王爷本人没想到,就是我,也没想到那样的计策真的能算到英明神武的庐陵王大人。” 董筱幽看着丝毫不顾忌形象和自己的性命,笑得浑身发抖的寒竹,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的愚笨,居然被一个丫头给欺骗了这么久! 阿初和绮丽气得脸色发白,她们已经快要按耐不住冲过去将寒竹给撕成碎片的冲动了,还是董筱幽摆了摆手阻止了她们两人。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是他们那边的人?”董筱幽反复的问着,她也有些歇斯底里,这是她亲自找来的丫鬟,按理说不该有这样的问题,最关键是,那些人为何会算准她一定会选中寒竹回去呢? 寒竹将视线直直的看在董筱幽身上,黑幽幽的眼睛里满是不屑和轻蔑的神色:“夫人,你真的是一个难得的好主子,对自己的奴仆从没有半分苛责。” 说到这里,寒竹微微对着董筱幽福了一福,脸上的表情倒多了几分恭敬的感觉,只是在此时看来,显得更加诡异。 “我想,你最无法想通的,就是你当日是在那么多的丫鬟里挑选人手,人侩既不知道你要什么样的丫鬟,也不知道你要多少个。可你没想到,即便如此,还是被我给算计到了,是吧?”寒竹轻轻的说着,又变成了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你说。” 董筱幽冷冷的开口,她知道寒竹已经存了必死之心,那正好,无论如何,她今日也不会饶过寒竹的性命。 “很简单,因为那里的丫鬟全部都是由李旻和张安大人安排的。” 寒竹这句话一说完,董筱幽已经是满脸惊色了:原来那个人侩本身就有问题! “早在你被庐陵王亲口要去的那一日起,我们便已经算计到你头上来了,只是你本人还丝毫没有察觉罢了。” 寒竹说着,又捂着嘴咯咯的笑个不停,似乎只是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少女一般的嬉笑。 “够了!” 碧落一声怒喝,她实在忍不住了:“自从你到了夫人的手下,你可曾被夫人拿来利用过?夫人待你如何?” “从没利用过奴婢,夫人待奴婢很好,这个,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寒竹平静的回答道。 “那你为何还要如此?王爷都死了,却连夫人都不放过,难道你能忍心?即便你之前便是那边的人,夫人如此以诚相待,你还能恩将仇报?” 碧落怒气冲冲的质问道,沾满鲜血的剑尖已经举了起来,指向了寒竹。 “我的父亲,曾经也是个朝廷的命官,”寒竹看了看碧落手中的细剑,从容的说道,“因为他贪墨了当地治理水患的钱财,结果后来被一群贱民给告到了庐陵王那儿。庐陵王查实以后,便将我父亲收押了起来,随后又派人捉了我们府上的所有人,给判了个诛灭三族的死罪。我呢,命大,被何大人暗中救了下来。” 阿初气得发抖,她也拔出了细剑,怒吼道:“你父亲贪赃枉法,视人命如草芥,被夷灭三族乃是天理昭然,你不去鄙夷你父亲的为人,却怨恨秉公执法的王爷,你简直是不可理喻!”阿初一家人便是死于灾患,从寒竹口中听到了这一切以后,已经将寒竹的父亲视为了害死她一家人的元凶了。 “天理昭然?”寒竹冷哼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如果我父亲贪墨钱财,给人杀了是报应,可我那大姐一直以来便劝谏父亲,甚至有时为了劝父亲多为百姓着想,跪在寒冬腊月的雪地里,还被父亲一怒之下打得卧床不起,她这样的人……按照阿初姐姐等人的说法,应该是有良心的好人吧?但是,我大姐却在收押入监的途中,遭到那些憎恨我父亲的流民凌辱而死,难道老天对她就公正了?天理昭然?呸!” 阿初愤愤然的说道:“……那不也正是被你父亲给连累的吗?” “可她又有什么过错?她为了那些贱民被父亲打骂,结果自己却死在那群贱民手中,哼,好一个天理昭然。” 董筱幽此刻终于明白,为什么寒竹一直以来对她虽然恪守本分,但她从未跟自己真心的亲近过:“原来如此……你一定将我夫君当做了切齿仇人,所以可以不顾一切,为了复仇,即使搭上你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她没有心思同寒竹去辩驳下去,寒竹遇到的情况,其实也跟古代的野蛮执法有关,连坐制到了二十一世纪早已被取消,凭什么为了一个犯过错的家人,就要搭上自己家里所有的亲人呢?没有人能彻底控制另一个人,哪怕是至亲。 但是,眼前的寒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敌人,是一个已经参与害死自己父亲、如今还一心想要谋害自己、谋害自己的孩子的敌人! “寒竹,既然你已经全部招认了,那本夫人也无法再以礼相待了。碧落,给我把她拿下!”董筱幽轻喝一声。 寒竹却只是冷然一笑,她身子突然往前一倾,碧落手中指着寒竹的细剑便直直的刺入了她的胸口,血花飘舞,寒竹随着一抹殷红倒在了地上。 “你!” 董筱幽万万没想到,寒竹刚刚才滔滔不绝的说了那么多事情,眨眼间便自杀在了她面前。 “你……你这是,何苦呢。” 董筱幽摇了摇头,其实她也绝对不会放过寒竹的,但是寒竹却死的那么突然,那么坚决,让她全身感到一阵无力感。 众人看着地上寒竹的尸体,各有各的表情,但却都是唏嘘不已。 过了不一会儿,她们只能默默的继续往前走着,无论如何,她们一定要找到第二个出口,一定要找到一条生路。 第一百六十五回 捉拿 几个人在暗道中又转了一个多时辰,董筱幽感觉腿都已经麻了,她们已经走了一个晚上了,如今还没有休息。这对于已经养尊处优了很长时间的董筱幽而言,是相当吃力的事情,尽管有碧落扶着她,但她的体力已经快要透支了。 好在没有过多久,阿初终于发现前面有一个石门,虽然机关部分已经老旧生锈,但却难不倒碧落等人。 在碧落她们捣弄石门机关的时候,董筱幽和叶儿、依儿、任红靠在一起,坐在地上稍微休息一阵。她感觉累极了,两只眼皮都忍不住开始闭合了,可一想到说不定张安这些逆贼正在后面追着,她就又努力的睁开了两眼,强忍着自己不能睡下。此刻身心的痛苦都让她意志达到了极限,夫君刘奕死了,她却还要努力支撑着,逃过追兵,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那么,以后还要为刘奕复仇吗?她心里没底……但一想到此刻可能将军府也被李旻等人杀戮殆尽,她便从心底里燃气一股浓浓的恨意:决不能就此放过他们! “夫人,门打开了!” 碧落等人惊喜的声音响起,将董筱幽从恍惚中带了回来。 石门已经打开了,外面有星星点点的微光照了进来,叶儿和依儿一左一右的搀扶着董筱幽,走到了门口。 暗道外已经是夜里了,也就是说,她们几个人自从清晨为了躲避张安开始,在暗道里没头苍蝇一般瞎撞了一整天。但是也还好,张安等人也没有从后面追上来,她们就已经找到了一个新的出口,董筱幽的神色稍微有一丝放松。 “夫人,外面已经由奴婢和绮丽四处查探过了,可以确定暂时没有危险。” 阿初和绮丽二人说着,从叶儿和依儿手中接过搀扶着董筱幽,叶儿和依儿没有学过武术,自然也同董筱幽一样,早已精疲力竭了,也只有求生的意志力一直支撑着她们走了这么远的路程。 董筱幽四处看了看,原来这个出口是在一条清澈的河流附近,应该是在辽阳城外部,周围是一片静谧的林子,此时一轮皓月挂在空中,更是映衬出一副月色下的森林美景。董筱幽心里暗自为这景色称奇,却又在心底里弥漫了一层哀伤:刘奕死了,将军府也完了……她在那儿当了大半年的荣夫人,可是,如今那从前的好日子都到头了,再也不会回到将军府做回她的荣夫人了。 察觉到了董筱幽的神色,碧落说道:“夫人,你走了那么远的路程,不如先歇息吧,不要累坏了身子。”她担心荣夫人因为疲劳和伤感,会影响到肚子里的孩子。 阿初和绮丽此时已经在附近找到了一间破房子,似乎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闲置着了,此时已经顾不得其他的了,她们进去简单的收拾了一下,点起了一盏蜡烛,然后将身上携带的一些便携的毛毯铺在了榻上,便可以暂时让董筱幽躺在上面休息了。 而同样已经力乏的任红、叶儿和依儿只能在地上垫上一点褥子,半坐半躺的歇息着,董筱幽想要让她们也到榻上休息,但她们却因为担心董筱幽有身孕的事,死活不肯上去。 叶儿还说:“奴婢和依儿二人服侍夫人这么些年了,夫人是什么样的性子奴婢们是知道的。但如今夫人有了身子,万万不能出事的,若是平时,奴婢二人一定不会有所顾忌,可现在,则是决不能到榻上来扰了夫人的。” 任红更是更是乖巧懂事,她直接躺在了垫了褥子的地上,便呼呼装着睡了过去。 既然她们都到这个份上,董筱幽也只能作罢。 阿初将破旧的木板立起来做了遮挡的门,然后便在外面守夜,原本是绮丽想要在屋外守夜的,但是阿初认为她的伤势才好了没几个月,又曾经和张安的士兵交了手,所以不由分说就把绮丽赶回了屋子里。 碧落则侧坐在董筱幽的一旁守着她,董筱幽的确是疲累极了,原本择床的她此刻倒在只铺了一层薄毛毯的榻上,居然很快也睡着了。只是她的心事很重,即使入了睡,脸上的表情也很是凝重,看的碧落心里也一阵酸楚:好不容易看到小姐有了出头之日,却不料天降横祸,就这么生生的拆散了小姐和王爷,阴阳永隔。 碧落的手不自觉的摸到了随身携带的那个纸鸽,那是司马离给她的“仙物”,只有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刻才能使用,她犹豫了:如今是不是该用这个纸鸽呢?可是,用了以后又会如何?能解救夫人脱出险境吗?她迷茫着。 “碧落姐,你怎么了?” 坐在她身边的绮丽突然用很低的声音开口问道。 “绮丽?你、你还没睡下啊?” 碧落有些惊讶的问着。 “嗯,以前跟随王爷的时候,最长有连续三天三夜不能合眼,还得保持高度警觉的,现在这一点到没什么,我还能撑个一两天的。” “可是,咱们如今也不知道该往哪儿逃,也不知道还要躲多少天的追兵,你还是趁现在多休息一点的好。” “碧落姐说的是,不过刚才看你好像在犹豫什么,还有什么事情吗?” 碧落听了绮丽的话,又捏紧了那只纸鸽:“我是在想……如今还有什么人可以信得过的。” “可以信得过的人……” 绮丽的眼神黯淡了下去,“我们是真没想到,张安他们居然包藏祸心,如今连足智多谋的乐大人也被他们给……唉。” “司马离公子…值得信赖吗?”碧落突然问道,她不敢胡乱使用司马离给她的东西,毕竟她只同司马离有过一面之缘。 “司马公子?”绮丽突然抬起头来,“那可是王爷最要好的挚友,而且据说他能力非凡……嗯,如果是他的话,一定可以信赖!碧落姐,你有什么办法可以去找司马公子吗?” 碧落听了绮丽的话,心中倒是有了一点希望:“也不敢确定可以找到他,只是……他曾经给过我一个纸鸽,说如果遇到危险的情况,可以用这个。”说着,碧落拿出了纸鸽。 “纸鸽?这……大概是司马公子制作的机巧之物,或许真的能让咱们化险为夷呢。”绮丽好奇的看着纸鸽。 “奇怪了,碧落姐难道认识司马公子?那可是一个隐士呢,他居然会送你东西?” “……他似乎认识我们墨义堂的师祖,也因此才会同我多说了几句。”碧落仔仔细细的看了看这个纸鸽,“这个到底该如何使用呢?” 在蜡烛昏黄的灯光下,碧落看到了纸鸽尾部有类似于机关一般的很小的一个拉环,她轻轻的拉了一下,那纸鸽居然漂到了空中,随即便如离弦之箭一般的从破屋的窗户处飞了出去。让碧落和绮丽二人瞪大了双眼,呆了一下。 过了一阵子,似乎什么也没发生,绮丽思索着:“这个……大概是信鸽一般的东西吧,或许过不了多久司马公子便能过来援助咱们。” 然而,碧落和绮丽二人心底里却都失望了:司马离如果去了很远的地方怎么办?纸鸽若是在途中便掉了下来怎么办?或者说,就算司马离透过这个纸鸽得到了她们遇到危险的事情,他能及时赶来吗?看来,一切还得看她们自己了。 两人叹息着,只能合上眼睛养精蓄锐了,她们一定要保持在最佳的状态,因为此后随时可能会同追兵展开战斗。到了后半夜,碧落便出去说服了阿初,让阿初进屋子里歇息。 就这么,一夜过去了。 此时一大早,众人陆续醒了过来,叶儿和依儿去了附近的河里打了清水回来服侍董筱幽稍微清洗了一下,幸好已经是入夏了,天气并不寒冷。 “王爷还有旧部留在冀州等地,如今咱们立刻逃到冀州去,应该可以召集那些人,至少可以保护住夫人的安危。”阿初这么说着,众人只能同意往冀州去了:此时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了,留在幽州指不定什么时候夫人就会被张安等人抓走。 然而,要从玄菟郡前往冀州,那也是很长的一段路程,必须得备好马车、粮食、衣物等东西。虽然众人逃亡的时候身上还是携带了不少的银钱,但必须得前往城中去购买。而且究竟城里发生了什么事,官道上面有没有发布夫人的通缉等消息,也得去打探清楚。 最后,阿初和绮丽二人简单的装扮了一下,便混入了要入城的百姓中,原本董筱幽并不同意她二人前往,但碧落必须留下来保护她,叶儿、依儿二人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丫鬟,红儿太小,说来说去,也只有阿初和绮丽二人可以进城了。她们两人够聪明,又有功夫在身,就算城里有什么变故,要自保还是不成问题。 阿初和绮丽二人走了约莫一个多时辰,碧落突然警觉了起来:“夫人,有人来了,小心。” 董筱幽顿时紧张了起来:“是……来抓我的?”她的声音很小,带着颤音。 碧落让董筱幽带着叶儿等三个不会武的丫鬟躲进了破屋里面,她则出了破屋,躲到了附近的一个废弃古井的后面。 脚步声越来越近,碧落隔着很远悄悄的看了过去:来的是十几个女子,有丫鬟,也有婆子……她们全部都是公主的人!莫非,百灵已经见到了公主,此时是公主派人来帮荣夫人了?但碧落心底里却感到一阵的紧张:为什么公主的下人会来到这里,简直就像是已经知道了她们躲在这里似的。 走在这群人最前头的丫鬟着一袭粉色的曲裾,容貌俏丽,神色冷然:她是当日司马离送给万年公主刘瑛的丫鬟——心伊! 碧落这才松了一口气,看来是昨晚那个纸鸽找来的援兵。她放下心来,从古井后面走了出来:“你们是公主的人吧?” 心伊淡淡的看了碧落一眼,点了点头:“嗯。” “太好了,眼下不知道城里的情况如何,你们能过来帮夫人就再好不过了。” “荣夫人,在这里?”心伊冷然的问道。 “是呀,公主是不是已经有了对策?李旻和张安二人同严加、田家勾结,谋害王爷,一定保护住夫人,保护住王爷的血脉呀。”碧落语气里依然很是焦急,即便此时刘瑛派了人过来帮忙,恐怕城里的局势也很是艰难。 “进去拿人。” 心伊说着,便抽出了腰间的长剑,她身后的丫鬟婆子也一个个拿着武器,“奉公主之命,捉拿荣夫人。” “什么??”碧落惊叫了一声:“这是怎么回事?” 心伊并没有看碧落,但还是回答道:“我只是听公主的吩咐行事,有任何疑问你可以去问公主。” 碧落此时已经确认了心伊等人打算对荣夫人不利了,因为她们来势汹汹,决不像是要善待夫人的样子。 “慢着,你们不可以捉拿夫人!”碧落挡在了众人面前。 “这个……公主没有交代,不过若在一般情况下,凡有抵抗的,可以就地格杀。” 心伊面无表情的说着,霎时间,几个手拿兵器的丫鬟便扑向了碧落。 第一百六十六回 绝望 这几个扑向碧落的丫鬟一个个武艺并不低,碧落不敢懈怠,她使出全力,眨眼间便将冲到她面前来的几个人砍倒在地,不过碧落并没有伤及她们的性命,几个倒在地上的女子还在地上挣扎着,似乎伤得也并不重——这是碧落对她们有所保留,否则她们几个早就没了命,要知道,对阵的时候,只把对方砍伤或打倒而不伤及对方的要害是很难得。 碧落舞动的身姿显得非常飘渺,由此也可看出碧落的功夫到底有多么高超非凡,剩余的十几个人都对她有了顾忌,不敢再轻易前进半步了。 “好厉害!” “如此高强的武艺…” 几个丫鬟都全力警戒着碧落,倒是没有人再上前了。 心伊看了看她身边那些个已经明显对碧落生出了怯意的人,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她转过头来,开了口:“原来如此啊,你的功夫很明显是我目前为止见过的人里,最厉害的一个,也难怪曾经听公主说过,她想要把你自荣夫人身边要去呢。” 心伊的声音很是甜美,再搭上她那年幼俏丽的外表,简直无法把她当做一个会武艺的丫鬟。但碧落的直觉告诉她:这个心伊的功夫绝对不是假的,当初在将军府里遇到刺客的时候,她只是刹那间便能解决好几个高手,实力绝对在自己之上。 但是如今的碧落,必须全力保护自己的主子,决不能让荣夫人就这么落入公主的手中。她皱紧了眉头:如果阿初和绮丽在的话,由她拖住心伊,然后阿初和绮丽两人合力解决其余的人,接着再三个人一起想办法打败心伊,那样的话,才有一线生机。 心伊看着碧落,嫣然一笑:“还是由我来会会你吧,对了,你可千万不要像对前面几个人那样的对我有所保留哦?如果不是全力交手的话,我会觉得胜之不武的。” 碧落神色更加沉重了:其实就算心伊不说这句话,她也绝对不敢在心伊面前有所保留,但心伊这话的意思却是在说,无论碧落是否全力应战,心伊都一定会赢。这让碧落心里生出了一股厌恶感。 心伊并没有给碧落继续厌恶她的时间,她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请多指教。” 说完,心伊身子一晃,几个箭步便冲到了碧落身前,碧落迅速的将细剑往心伊的方向一刺,却只是一个虚影。她简直难以相信会有人能达到如此技巧,就在碧落惊讶的瞬间,心伊已经跃到了她身侧,接着便是一剑朝着碧落砍了下来。 “啊!”碧落第一次发出了一声惨叫,她持剑的手臂齐崭崭的被心伊给砍掉了,顿时便飞溅出了一大片血花。 “你功夫太好了,还是把你的一只手斩掉比较好,这样才不会出任何意外。” 心伊平静的看着碧落痛苦的表情,解释道,“公主只是吩咐我带你们夫人和你一起回去见她,但也没说是要死还是要活,所以你最好别作徒劳的挣扎哦。” 碧落跌在地上,她断掉的手臂正在喷涌出鲜血,已经无力再起身和心伊打了。而且她即使全力以赴,也绝不是心伊的对手,眼下已经是走投无路了,如果她的姑娘有任何意外,她自然不可能独活下去,即使是死,也要陪着姑娘一路! 看着碧落并没有挣扎下去,心伊便一挥手,让几个婆子走了上去将碧落捆了,同时心伊走过去给碧落点了穴道暂时止住了大量流血。她只是接到抓人的命令,既然人家都不抵抗了,那她也不至于一定要把要带回去的一个人给弄死。 “碧落!!” 董筱幽尖叫着,从屋子里扑了出来,叶儿和依儿也跌跌撞撞的跟在她身后。她们没有任何一个人想到碧落会栽在别人手中,而且还是浑身是血的惨状。 “小姐,不要……不要抵抗……” 碧落想说的是,眼下逃出去已经是没有希望了,不过既然是公主要抓人,那怎么也得为她哥哥的血脉着想吧,她现在还不能死,即使是拼了她的一条命,她也要让公主保住自家小姐的性命。 董筱幽扑向了碧落,她简直无法直视碧落手臂上的伤口,碧落已经被斩掉了一只手臂,整个人都被鲜血给染红了。 “碧落,碧落!”董筱幽哭喊着,她无法相信眼前的这一幕:即使是她的夫君刘奕死在面前,也远远不及碧落眼前更令她心痛。因为一直以来,能够不顾自己只为她一个人着想的,就是碧落。 心伊走了过去,只是出手一拍,便将董筱幽给打晕,同时她将董筱幽的身子给撑住:“听说这个夫人有身孕,那还是不要让她继续这么哭喊下去的好,否则会伤了她肚里的孩子。”说着,她便令两个丫鬟将董筱幽给抬进了她们带来的马车上。 碧落虚弱的看着董筱幽,眼睛里满是担忧,听到心伊说的话以后,倒是略微有一点安心:起码心伊还知道不要伤到小姐肚里的孩子,由于大量失血,她的双眼越来越模糊,没过多久便失去了知觉,心伊也令人将她抬上了另一辆马车。 “夫人!” 叶儿和依儿虽然不会任何武功,但她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夫人和碧落就这么被人给带走,连忙冲过去想要从这些人手中抢回夫人。 “她们不是将军府的丫鬟,就是徐家的丫鬟,”心伊冷冷的对众人说道,“不可放过。” 这一句话彻底断绝了叶儿和依儿的生路,她们两人的注意力还在马车上的时候,被她们面前的两个人一个持剑,一个挥刀的,将她们俩砍倒在地。依儿被刺中了心房,直挺挺的倒在地上便没了性命。 叶儿受了致命伤,但还没有立时死去,她浑身颤抖着蜷缩在满是鲜血的地上。 心伊等人并没有在意叶儿到底有没有死,反正受了这样的伤势,又在着荒山野岭的,绝不可能有生机了。 待到心伊等人的马车走了以后,叶儿匍匐着爬到了依儿的身边:“依儿妹妹……依儿妹妹……”她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快要被抽干了,而胸前的伤口似乎还在不住的往外流出鲜血来。 “呜呜呜…为什么…”叶儿忍不住抽泣了起来,此刻她觉得自己的伤口已经不痛了,而是一种麻木的感觉,而因为流出的血越来越多,她浑身开始感到寒冷和抽搐了起来。她是知道自己也快要死了,但是没想到死前会是如此的寒冷和无助。 叶儿绝望了:夫人和碧落都被带走了,碧落的手臂还被人给砍断了一只,王爷死了,将军府大概也破亡了……依儿也去了,她认命了:这就是她们的下场了,虽然她自问一辈子没做过什么亏心事,但这样的下场也未免有些太惨淡了。 “叶儿姐姐!依儿姐姐!” 任红惊恐的跑了过来,她因为一早便出去给夫人洗衣服,所以刚才并不在场,也因此躲过了一劫。可当她走回来看到了这血淋淋的一幕以后,立刻便将手中的衣物丢了,跑到了叶儿和依儿的身边。 “依儿姐姐……”任红手足无措的推了推依儿,依儿是心口处中的剑,所以血流得并不算多,但却是已经彻彻底底的死掉了,连句遗言也没有留下。 “红儿……?”叶儿喃喃的开了口,她此刻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了。 “叶儿姐姐,你还活着?”任红慌忙跑到叶儿的身边,她一眼便看到了叶儿胸口处的刀伤,而且叶儿身下的土地已经被鲜血给浸红了,如此伤势,只怕也是没救了,任红浑身颤抖着,不知道如何是好。 “红儿,你且听……我说,夫人和碧落姐都被……公主的人给带走了……你快去找阿初和绮丽她们……” 叶儿说完这番话,嘴里吐出来了一口鲜血,脸色越发的白了。 “叶儿姐姐,你、你的伤……”任红惊惶的看着叶儿,她只是用手轻轻的想要去止住叶儿胸前伤口的出血,却发现,那伤口已经没有往外涌出鲜血了。而叶儿的身体却冰冷得与死人也没什么区别了,只怕是能流出来的血已经流尽了,任红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只是稍微抚了一下叶儿的胸口,却已经沾满了殷红的鲜血,顿时又是一阵头晕目眩。 “不要紧……我,我该去陪依儿妹妹了……”叶儿无力的笑了笑,双眼却闭上了,等到任红发觉她没有了动静以后,伸手去探了探叶儿的鼻尖——已经没有了生息。 “叶儿姐姐!”任红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当初她的父母、姊姊曾经死在面前,那个时候她便觉得自己已经看淡了生死。但当她看到几个月来同自己朝夕与共的叶儿和依儿又惨死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终究还是大哭了出来。 在这破旧的废屋外面,一个浑身沾满了鲜血的丫头哭号着,她身边是两具才死去不久的女子尸体…… ****** 等到董筱幽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身处一间暗室之中,碧落被绑在了她面前,而她自己也是被人五花大绑着。 “碧落!你的伤不要紧吧?” 董筱幽急切的问道,她发觉碧落的脸色极其苍白,显然是已经虚脱了。 “……还好。” 碧落知道自己的伤势很是严重,如果不及时就医的话,只怕撑不了太久,但她不愿意让董筱幽为自己担心。 “夫人,是公主的人捉了咱们。” 碧落说着,“奴婢一定……拼死也要让公主保护夫人的安全。” “不要,碧落……不要说死这个字。”董筱幽已经无法想象了,她本身对那个刘瑛就没什么好感,可是没想到这个时候,自己没有落入张安等人手中,反而是被万年公主给抓了回来,这个公主到底想做什么? 董筱幽知道,一个人被砍掉了一条手臂,如果不及时医治,会死的,她心中如被刀割一般的苦痛:天啊,为什么要让碧落受到如此的伤害?为什么情势会急转直下? “醒了?” 一群人走了进来,最前头的便是那个刘瑛,她如今也怀上了王玄的孩子,身体略微发胖,董筱幽原本就知道刘瑛相貌一般,如今看到她依旧一副趾高气扬的姿态,更是觉得她已经变得丑陋不堪了。 “公主,为什么要伤了碧落,为什么要捉妾身来这里?” 董筱幽竭力隐藏着怒火,质问着刘瑛。 刘瑛脸色变得狰狞了起来,她怒喝道:“你这个贱人,事到如今,你还有脸问为什么?” 第一百六十七回 颠倒黑白 面对刘瑛的怒吼,董筱幽心里顿时一团乱:眼下情况已经到了她无法说清的地步,但是看公主如此生气,很明显是把自己当成了罪魁祸首吧?可是,这也太说不过去了,明明是李旻和张安等人设计毒杀了刘奕,公主为何会把气撒在她身上? “公主,为何如此说?” 刘瑛哼了一声,黑着脸,看她脸上的表情,是真的怒火难遏。她身后站着一个娇小的姑娘,走过去轻轻握了握刘瑛的手。 “大嫂,莫要再难过了,如今这人都落入您手中了,不愁不能为王爷报仇。倒是大嫂您的身子要紧,切莫过度忧伤。” 董筱幽听着这声音很是耳熟,似乎便是王彤和王雨这对双胞胎的其中一个,看来她们倒是和公主早已经串通一气了。 “彤儿,我没事的,”刘瑛朝着王彤浅浅的笑了一笑,然后眼光一寒:“这两个贱人落入我的手中,我是恨不得将她们千刀万剐,以慰我亡兄在天之灵!” 董筱幽听了这话,心里一跳,她禁不住大吼道:“公主!夫君是被田家、严家宴会上的毒酒毒害的,而他的部下李旻和张安也早已经反叛了,是他们联合起来陷害了王爷,公主你一定要弄清楚啊,要为夫君报仇,第一便是要将张安等谋逆之人抓住!” “住嘴!” 刘瑛额头上的青筋都起来了:“休得胡言!夫君?哼,你不过是一个下贱的妾室而已,有什么资格称我王兄为夫君?” 王彤低头看着董筱幽,眼里满是鄙夷和仇视的目光:“你们徐家勾结鲜卑人,迷惑王爷,结果差点害得幽州大乱,彤儿我不过是个幼童,但我也懂得什么是国仇家恨。到了这个时候,你以为你还能逃脱上天的制裁吗?” 董筱幽呆愣着看向王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勾结鲜卑人,迷惑庐陵王,这些可是诛三族的死罪,万万不可胡言乱语的。 刘瑛狠狠的啐了一口:“贱人!还想装傻吗?” 碧落看着眼前的情景,直觉认为是公主被人给蒙骗了,很有可能……张安和李旻这些人把一切过错都推在了自家小姐身上,若真的那样,那小姐的性命就危险了!她不能看着小姐被人栽赃。 “公主……奴婢有话要说……” 碧落虚弱的说着,她虽然被心伊点过了止血的穴位,但毕竟是手臂被砍掉了一只,又一直没有就医,所以此刻已经失血太多,整个人处于一种虚脱的地步了。 “哼……”刘瑛此刻将注意力又转移到碧落身上,“我当初还觉得奇怪,本宫要人,居然会有人不愿意到本宫这里来吃香喝辣的,原来……你同你们家主子是一条心的,打的都是我亡兄的主意。怪不得,怪不得不肯到本宫这里来了。” 眼看刘瑛越说越过火,碧落连忙分辨道:“并非如此……公主,还请听奴婢一言,王爷是在田家的宴会上喝下一杯毒酒之后,在回府的途中毒发身亡,罪该万死的人应该是田家和严家之人,还望公主明察,切莫被恶人给迷惑了!” 刘瑛因为一直以来都并不很了解玄菟郡内的势力情况,所以并不知道严家和田家同刘奕之间的关系,她总是以自身的感觉来判断局势,所以她认为,张安和李旻二人对她恭恭敬敬,且又是第一时间将皇兄的死讯,以及原因告诉了她,对比她一直很厌恶的董筱幽,自然更愿意相信自己皇兄的旧部了。 再说到刘瑛对董筱幽的成见:早在她知道了董筱幽一直不愿意与王玄圆房的时候,便认为很不对劲,接着这人又被自己的皇兄给要了去,她也不太在意。直到张安后来提醒了她:徐家的这个女儿是早在直到她即将嫁入幽州的时候嫁入的王家,那么,说不定这一切都在徐家之人的算计之中了!也就是说,刘瑛心中已经听信了张安等人的说辞,此刻碧落再作解释也无济于事了。 刘瑛恨恨的看着跪在地上的这一主一仆二人,她恼恨的不仅仅是她们,更恼恨自己,如果她能多想一些的话,根本不会有这么一天的出现。 “都是因为你们徐家!你们徐家的人好算计,没想到本宫的皇兄真的会把你这小贱人给要了去,本宫真的是千算万算,没算到你们会是鲜卑人的细作!” 董筱幽和碧落二人都听呆了,她们无论说了什么,刘瑛都听不进去,反而死死咬定了自己的皇兄是被徐家给陷害的,这可让她们感觉很是无奈了。 “本宫的皇兄英雄一世,居然被你这种狐媚子给迷惑了,结果竟丢了他的性命,你……本宫一定不会让你们死得很轻松。” 刘瑛此时简直可以说是气急败坏,她不由分说的斥责着董筱幽,董筱幽此时脸上已经流出了两行清泪:“公主,你万万不能听信奸人的话啊,将军府上那么多的人,还有王爷的性命……一定要找李旻和张安他们偿还!” “你给本宫闭嘴,事到如今,你非但不肯招认,还想谋害忠良?” 听到刘瑛黑白颠倒,将张安和李旻这样的奸贼说成是忠良之人,董筱幽心中犹如寒冬一般,她万万没想到她早已连人都是刘瑛兄长的了,可刘瑛对自己竟然还是如此的厌恶,厌恶到了轻易便被人给蒙骗了的地步。 “首先是这个叫碧落的丫头,本宫还真的没想到本宫当初也会看走眼,以为你是一个忠心为主的好奴婢。原来你忠心是因为你早就同徐家一道,意在勾结鲜卑人扰乱我大汉江山的太平,本宫绝不轻饶你!” 碧落此刻虽然身负重伤,但却比董筱幽更加冷静镇定,毕竟她早就是将身死置之度外的了,只是如今唯一令她担心的便是董筱幽。 “公主…奴婢要告诉你,还请公主多多参详,王爷岂会是我家小姐,还有徐家这样的能够左右的?勾结鲜卑人?不过是徐家老爷的一个妾室是鲜卑人罢了,而且还是以百金的价格买来的,公主可以多做调查,徐家绝不可能有那个能力勾结鲜卑人。再者,如今我家小姐已经怀上了王爷的骨肉,她岂会陷害自己的夫君,自己即将出生的孩子的父亲?” 碧落拼了全力,将这些话一口气说了出来,尤其是她搬出董筱幽已经有了身孕,她想,无论刘瑛对自家小姐有如何的成见,也一定会让小姐生下这个庐陵王的遗腹子,公主的皇兄已经去了,总不能让庐陵王就此断子绝孙吧?小姐眼下唯一的护身符便是肚子里的孩子,就算看在这个孩子份上,小姐也能保住平安。接下来,只要有时间,说不定……阿初和绮丽会想办法救出自家小姐。 “本宫皇兄的孩子?” 刘瑛听了这话,眼神一瞟,看到了董筱幽那微微隆起的小腹,的确是有了数个月身孕的样子,她皱紧了眉头:“你这样的贱人,竟然怀上了本宫皇兄的骨肉?” 看样子,这个徐荣肚子里有了自己皇兄,如果真是这样,她便打算暂且饶过徐荣一条命来,等到她生下了皇兄的骨肉以后,再杀了她也不迟。 王彤看了看董筱幽的腹部,那里面的孩子是不可以留下来的,公主知道的事情并不全,她们王家其实也同严家、田家有所勾结,虽然王家之前并不支持谋害王爷,但如今大势已定,王家要独善其身,必须蒙骗公主,刘瑛并不是一个很精明的人,她并不知道她这些日子以来已经被王彤和王雨二人左右了她的一举一动,也因此,幽州反对刘奕的士族才可以对公主网开一面,只要公主继续这么被王家控制着,那便没有任何威胁,甚至还能被她们利用来做不少士族之人没权力做的事。 王彤比王雨更内敛,也因此这次王玄、严纲、田楷等人早已暗中吩咐了她,要想尽办法让公主帮忙除去董筱幽肚子里的那个祸患。 她稍微蹙了蹙眉头,其实王彤本人的内心倒很不愿意去做太伤天害理的事情,不过人在局中,她也身不由己,如果公主当真要保下这个孩子,那王家该如何?她过几年便要出嫁了,还想嫁个好人家呢,所以王家决不能在这个时候同幽州的士族有裂痕产生。 “大嫂,”王彤悄悄凑到刘瑛耳边,“那孩子真的是王爷的?王爷前几个月不是领兵出征么?她说的话真的可信?” 这话如果是用在其他人的身上,可能刘瑛还不见得会产生疑惑,但她一早便对董筱幽有着诸多的疑虑,特别是在这一层方面,她更加认为董筱幽有问题。她怀的真的是自己皇兄的孩子吗?不会是在这一层方面也在算计着她吧? “大嫂,李将军和张将军还抓住不少将军府上逃窜出来的奴仆,不如问问这些人,这里面有如果什么问题,纸是包不住火的。” 刘瑛认真的点了点头:“这倒不错……” 事实上,王彤也是早知道:将军府上忠于刘奕的下人几乎全部被杀了,逃窜出来的大都是一些幽州籍的人,只要控制住他们的家人,便可以让他们指鹿为马,如此一来,只要让刘瑛相信董筱幽肚里的孩子不是庐陵王的种,便算是大功告成。当然,徐荣这个人的生死,不在王彤考虑的范围以内,这个人是死是活对她来说没太大影响,不过既然早就得罪了,最好一并除掉。 “先把她们都给本宫带下去,待本宫日后发落!”刘瑛便吩咐下人走上来要拖了董筱幽和碧落去王家的地牢内。 “慢着,”董筱幽看了看已经很是虚弱的碧落,哀求道:“公主,我求求你……请找人来医治碧落吧,她的伤势很严重,不尽早医治是不行的。” 第一百六十八回 碧落之死 刘瑛在心底里因为其皇兄之死已经将董筱幽主仆二人恨透了,当听到董筱幽此时还在要求自己医治碧落的时候,又是勃然大怒:“让本宫医治你的贱婢?你好大的口气,当真以为本宫会轻易饶过你们?” 董筱幽原本还算比较理智的头脑因为遭遇刘奕之死、寒竹背叛以及这连日来的各种突变,早就犯了糊涂,再加上她一看到碧落那血淋淋的断臂,心中就不住的发怵。此时她身边唯一的贴心人就是碧落了,她自然一心想要保住碧落的性命。再加上她知道原本公主很是欣赏碧落,便天真的以为公主就算要发落她,也不见得会对碧落见死不救。 刘瑛憎恶的看着董筱幽这一对主仆,董筱幽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很是楚楚动人,但刘瑛此刻根本生不出半分怜惜之情来:都是这个贱人害死了自己的皇兄!而碧落脸色雪白,虽然伤势确实很严重,但表情却很镇定,像是早已看开了生死一般,这也让刘瑛恼怒:她是徐家忠心耿耿的奴婢,徐家勾结鲜卑之事,此人一定也有参与,所以当初才不愿到自己这儿来,而且此人武功高强,早就应该除掉了,都是她自己太过于大意,才把这一对“祸患”送到了皇兄的府上,害了皇兄。 新仇旧恨加之在一起,刘瑛对碧落再也没有了半分欣赏,而是彻彻底底的恨意:她已经认准了徐家的人就是谋害了她皇兄的人。 “心伊,这个碧落的性命不可留下,你去把她的手脚都砍掉,让她流尽鲜血而死!” 刘瑛瞪着一双憎恨的双目,冷冷的下了一道极其残酷的命令。 心伊的脸上波澜不惊,但她却迟疑了下来:因为早在她被司马离送给公主之前,便察觉到了司马离有心要护着董筱幽一二,而眼下要做的事情无疑是伤害董筱幽主仆的,她虽然手上已经拿起了长剑,却并没有下手。 董筱幽听了刘瑛的这个命令,立刻挣扎着想要冲到刘瑛面前去,但她被绑缚着不说,身后还有两个婆子架着,不能起身,便又立刻跪了下去,不住的对刘瑛叩头哭求道:“公主,妾身求求公主大发慈悲,莫要伤了碧落的性命!无论妾身做错了什么,都与碧落是无关的,她是无辜的!!” 其实董筱幽自己又何尝不是无辜的呢?但此刻她为了能够挽救碧落的命,可以不顾一切,自然没有顾忌太多。 “哼!”刘瑛怒目瞪着董筱幽,她更想将董筱幽千刀万剐,不过此时这人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不是她皇兄的,她还不清楚,所以只有将气出到碧落头上。当她听到董筱幽说碧落是无辜的时候,心中更是怒不可遏:碧落武功高强,又是徐家人用了千金的天价买入府中的,要说这个人是无关的,谁信呢? 董筱幽不停的叩着头,没过片刻,她的额头上已经磕出了鲜血,嘴里还不住的哭喊着让刘瑛饶过碧落,这么一幕凄惨的场景,就连其余的丫鬟、婆子们都为之动容。刘瑛看着这场景,实在是有些惨了,心中也有了一点同情的心思,老实说,她也很是欣赏碧落,若不是碧落跟错了主子,这么一个人才她应该留为己用。 “这贱人肚子里还有身孕呢,给本宫把她架好,莫要让她再磕头了。” 刘瑛冷然的命令道,两边的婆子们便更加用力的架住了董筱幽,不让她再乱动。董筱幽早已使尽了力气,挣扎了几下也不再动弹了。 王彤冷然的看着这一切,她虽然也为董筱幽和碧落的主仆情深感到叹息,但早已开罪了荣夫人,碧落这样的高手指不定有办法逃离出去呢,斩草岂能不除根的?也只有趁现在,心伊这个高人也在,才有办法永绝后患。 “大嫂,”王彤轻声对刘瑛说道:“真是看不出这个荣夫人如此重视自己府上的丫鬟,若是她对王爷的关怀有对着丫鬟的一成,那王爷也不会被毒死了。” ****** 事实上,庐陵王刘奕是被何进等人以当今圣上的名义,称他是谋逆造反、勾结鲜卑而诛杀的,但这本就是朝廷的一则密令,除了李旻和张安等人以外,就连幽州的士族也只是从他们二人口中得知,因为他们得到了天子的授令,又的确刻有“诛杀刘奕”的字样,所以此刻的玄菟郡就连公孙域太守也不敢反对李旻等人。 另一方面,太守公孙域因为其女儿公孙芳在将军府中早已被孤立的事情,对于利用女儿控制刘奕也没有了信心,再加上此时刘奕的派系已经彻底被诛灭,便只得作壁上观,不再插手。因此,刘奕才会被毒害,而将军府也在一天时间以内就被李旻等人调动的军队攻灭,幽州的士族除了严家和田家是真正插手了此事以外,其他士族倒并没有实际参与,但他们如今自然也倒向了大将军何进,反正刘奕已经死了。 但刘瑛通过幽州士族(主要是王家之人)得知的消息,又同这有一定的出入:她只知道是徐家勾结鲜卑人,利用其女徐荣嫁入将军府,得到了大量大汉军情的消息,将军府中的下人几乎全部被徐家的人买通了,以此迷惑了王爷。直到后来王爷查出此事以后,却被徐荣等人毒害,死在了府里,为了消除罪证,徐家的人火烧将军府,将王爷的遗体火化。然后徐家的人妄图出逃,却及时被李旻、张安等“忠心耿耿”的王爷旧部抓获。 刘瑛并不是一个极其聪慧的人,但她却同她皇兄有个共同点:喜欢独断其行。刘奕文韬武略,身边能出主义的奇才不少,所以才能驰骋天下,立下大功。但刘瑛只是一个养在深宫中的公主,身边有的也只是一些同样见识浅显的宫嬷和丫鬟,结果张安等人并不完美的说辞,居然能让刘瑛信服,当然,张安等人因为持的是密令,也不担心公主会从府外得知这一切的真相。所以,他们也没打算除掉万年公主,这么一个自以为是,又并不聪慧的公主,反而很容易被他们利用。 ****** 刘瑛听了王彤的耳语,又想起自己皇兄遭徐家的人毒害惨死,连尸体都被烧成灰烬,心中又涌现出了无穷的恨意,她咬着牙,恶狠狠的说道:“皇兄与本宫,自幼便生长在一起,在深宫之中,只有皇兄才是最可靠的亲人。如今,本宫这唯一的骨肉兄长,就这么被这贱人给害死,本宫岂能饶过与之相关的人?” 王彤听了刘瑛这句狠话,心中便知刘瑛已经听进去了她刚才的挑唆,她唇角很是隐秘的翘了一翘,便低垂了头,束手退到了一旁。 看到心伊只是持了剑并没有动手的样子,刘瑛怒喝一声:“心伊,还愣着作甚?听本宫的吩咐,现在就把这个贱婢剩下的手脚都斩下来!” 董筱幽心里一紧,不顾一切的挣扎着,却被死死的架住,她想要哭喊,想求饶,嗓子却在刚才就已经叫哑了。 心伊听了刘瑛的吩咐,轻轻的一叹,便提起了手中的长剑,走过去看了看瘫倒在地上的碧落:她已经很是虚弱了,此时碧落根本不可能再有什么危险,但公主之命,心伊一个丫头岂能不从?心伊轻轻一脚将碧落踢了一下,使碧落的身子尽可能的摊开,旁边几个嬷嬷走了过来将碧落的手、脚都按住。 董筱幽此时感觉一阵心慌气短,全身连使出最后一点力气的感觉都没有,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心伊举起了长剑。 “不要!!” 董筱幽顾不得嗓子哑了,尖叫着。 然而,心伊的利剑依旧落了下去……一剑、两剑、三剑…… “碧落!” 董筱幽发出了如同野兽一般的悲鸣,她感觉头晕目眩,此时全身都没了感觉,就好似自己只剩下一对眼睛在看着眼前的一切。 碧落的另外一只手自手肘部分被切开来,而她的两条腿则是从膝盖处被斩断。由于她身体里的血液已经流得太多了,这一次斩断了三处反而流出的血并没有之前的那条手臂多。 碧落还没有死去,仅仅是被斩去四肢自然不会让人立刻就死。但那疼痛却绝非常人可以忍耐的,就算是碧落,此时脸也痛得扭曲了,可她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尽管她的表情让人看了就知道那是一股多么难耐的痛楚。 刘瑛就是要碧落慢慢的死,对于她来说,惩办这些害了她皇兄的人,一刀就杀掉实在是太便宜了。 “好,把她们都拖下去。” 看着碧落的四肢都被切断了,刘瑛这才再次下令,让婆子们把董筱幽和碧落二人拖进了王家的内室里。 她们二人被丢进了一间简陋的牢房中,当初王妍也曾经被关入过内室,不过由于她是王家的小姐,自然待遇比此时的董筱幽要好得多。不过董筱幽本人只怕是根本没有想到会有一天,她自己也会被关入这内室里了。 婆子们将她们二人丢进牢房以后,便关上了牢门,离开了内室。 董筱幽此时已经顾不得牢房地面潮湿对胎儿不好,她感觉全身无力,却也爬到了碧落的旁边,碧落的伤口还在往外渗出一点一滴的血液,不过已经不多了,想必,她体内可以流出来的鲜血已经要流光了。 “碧落,碧落……”董筱幽将碧落抱在自己的胸前,“我求求你,不要啊……不要……”她说着,脸上已经满是泪水了。碧落的伤势如何,已经不需要找人诊治了,可董筱幽心里却不愿意看到碧落死,她连那个字都不敢说出口来,哪怕碧落从此成了废人,也绝不愿意看着她死在自己的面前。 “小姐……”碧落睁开了双眼,她的脸已经苍白到毫无一丝一毫的血色了,“奴婢并不怕死……可是,奴婢担心小姐你……” 碧落顿了顿,继续一字一句的说着:“公主想必是……听信了恶人的话……误会了小姐,小姐一定要……洗脱冤屈……不然,若是,小姐有个什么万一的话……奴婢……也不安心走啊……” 董筱幽此时已经由默然流泪到大哭了起来,到了这个地步,碧落居然真担心的是她的安危,而不是自己的性命。这世上有人如此对她董筱幽,简直就是上苍的馈赠,可是,这样一个人却要死了……董筱幽大声哭泣着,碧落比刘奕、比徐潜、比所有她穿越来了以后遇到的任何一个人都重要,在她的心里,碧落早已是亲人,是挚友,是一个极其可靠而又无比值得信赖的人。 “不要,碧落,不要死,我不要你死……” 董筱幽无力的哭喊着。 “碧落,我肚子里的孩子还需要你来照顾呢,你还要教我的孩子练武呢……” “碧落,我欠你那么多,我还没死,你不可以走……” “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听你的话,该吃什么,该用什么,该做什么……都听你的,绝对不会让你说我不听话的。” “……” “……不要离开我,你走了,还有谁能照顾我?还有谁能听我说话?” 董筱幽不住的喃喃着,她不断的喊着碧落的名字,但碧落的生命已经燃到了尽头……她的呼吸越来越少,身上的温度也越来越冷…… “小姐……对不起……碧落要先走一步了……”碧落断断续续的说着,此时此刻,她再说什么话都是极其困难的事情。然而,她的两眼却尽了全力睁得特别的大,她也想活下来啊,她好想活下来,看着小姐生儿育女,幸福的过完一生。她想活下来,就算拼了自己一命也要救出小姐,不让小姐再受任何委屈。她不想死,起码,不想现在,连自己的小姐今后到底是吉是凶也不知道,就这么死了,她会死不瞑目的!但是,她无论多么在内心里挣扎着想要活下去,身体却是无法控制的,她已经不可能活下来了。 董筱幽抱着碧落,不断的说着,她也注意到了碧落此刻是万般不甘心,最终,碧落的鲜血流尽了…董筱幽的眼泪似乎也流干了…… “荣小姐……” 碧落最后一次喊了董筱幽的名字,她两眼注视着董筱幽,目光中满是担忧和关怀,就这么停止了呼吸。 “碧落,”董筱幽浑身颤抖着,她用手轻轻的合上了碧落那睁开的双眼,碧落死了。 “安心的走吧……我也会来陪你的……”董筱幽轻轻的放开了碧落,让她平平整整的躺在地上,碧落的脸色已经变成了死亡的颜色,那是一种与世隔绝的色彩,是不属于这个生者的世界的色彩。 董筱幽脑海里浮现出了这几年来同碧落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原本干涸的双眼里很快就溢满了泪水,她感觉自己简直快要疯掉了,她哭,她叫,她喊,她闹……无论她怎样做,碧落都死了,永永远远的回不来了。 她哭闹了整整一个时辰,最终整个人瘫倒在了碧落的尸身旁边,晕死了过去。 第一百六十九回 毒杀百灵 百灵心里很是不安,她到了王家以后,公主并没有立刻召见她,一想到现在将军府里的局势,她便心急如焚:这要是李旻和张安率军趁着王爷死了以后立刻去围攻的话,她的主子该怎么办?府里现在只有荣夫人一个女子,如何能应付得了那些豺狼。 然而,她无论如何央求葵莺带她去见公主,葵莺都告诉她:“现在公主正在接待要紧的客人呢,百灵姐姐还请稍安勿躁。” 百灵脸色越发焦急:她这边的可是要命的急事,王爷都死了,公主若再不及时采取对策,只怕王爷好不容易稳固的局势会土崩瓦解。 只是百灵并不知道,张安和李旻等人早了公主一步,他们造访王家也是将刘奕之死的消息传达给公主,但这事实在他们嘴里自然是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样。 另一边,张安和李旻的话言之凿凿,再加上他们手上有朝廷的印玺(虽然污蔑徐家毒害王爷的内容是伪造),刘瑛早就把他们当成了其皇兄的忠臣,自然完全听信了他们的话,当听到刘奕已经死去的消息时,更是哭了个昏天黑地。 张安等人立刻好言宽慰公主,王玄在一旁也是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后背:“公主莫要如此伤悲,若是因此累及公主肚里的孩子,想必王爷也不能安心的走啊。” 刘瑛哭了好一阵子,向张安等人下达了“立刻追捕所有徐家之人”的命令,等到众人都退下以后,葵莺才走了几步上来通报。 王玄看刘瑛伤心过度,便冲着葵莺呵斥道:“没看到公主已经如此疲累了吗?莫要再以些许小事烦累了公主。” 葵莺吃了王玄的训斥,再看到刘瑛一副悲伤失神的模样,心里很是恐慌,她并不知道刚才张安等人造访是找公主说了什么事,但看到公主如此神色,肯定是天大的坏事。她现在心里犹豫着该不该说出来,因为百灵虽然说了是有要命的急事,但百灵也毕竟只是一个下人。莫要说百灵,就是百灵现在的主子徐荣在公主面前永远也不过是个贱婢,该不该为了百灵这边的急事再来烦扰公主呢? 王玄看葵莺呆立着有些发愣的样子,心下一恼:“还不下去?是不是要我命嬷嬷们把你给打下去?” 葵莺一哆嗦,立刻跪下认罪,她原本想着还是先退下,明日一早再通报公主。但心里又浮现出了刚才百灵那失神落魄、慌里慌张的样子来,想必一定不是小事,虽然她很是鄙夷那个徐荣,但百灵始终对她而言是个特殊的存在,她实在不忍就这么放着百灵苦等一个晚上。 葵莺想到这里,咬了咬牙,便硬着头皮说道:“奴婢该死,可是此事真的十万火急,将军府上的百灵姐姐有要事要找公主相告。” 刘瑛原本还是一副惶惶忽忽的样子,当她自葵莺的嘴里听到“将军府”和“百灵”这两个词以后,立刻有了精神,她从王玄的怀里坐直了起来,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百灵?立刻就带她过来!” 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皇兄“被徐家害死”的消息了,听张安等人说,将军府此时已经被徐荣那个贱人给掌控了,那百灵自然早就被她给买通了。这个时候,她还想来说什么?是要来混淆视听还是胡言乱语?刘瑛心下燃起了熊熊的烈火,她一定不会这么简单的放过徐家的每一个人,定要将他们全都碎尸万段! 葵莺下去以后,很快便将百灵带了上来。百灵一副心急火燎的样子,她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了,天知道这个时候将军府里又会发生些什么事情来。眼下一定要公主出面才能稳住局势,不然那些谋逆之人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实在是难以想象。 “公主!”百灵很是焦躁的走了上前,伏倒在了地上,“奴婢也并不想这么晚了还来打扰公主,可是此事实在是危急万分!” 刘瑛强忍住火气,她点了点头:“什么事情危急万分,你且与本宫说来一听。” “王爷……王爷他被人毒害身亡了!”百灵哭诉道,随即将刘奕和董筱幽一并去田家赴宴,期间田家和严家之人在宴席间便打算刺杀王爷,后来张安和李旻又谋逆,最终王爷回府途中毒发身亡等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如今形势危急,还请公主出面,一定要擒住那些谋逆的叛臣,为王爷报仇啊!”百灵说完,哭倒在地上。 刘瑛心底里却燃起了浓烈的恨意:果然是来混淆视听的!她刚刚才从张安和李旻等人口中得知了一切的“真相”,徐荣那个贱人便派了这个曾经是自己的丫鬟来造谣中伤,还敢诬害皇兄一直以来都很是信赖的将领。徐家之人还真以为她刘瑛是个无能之辈? 虽然真相如何,各有说辞,但刘瑛心底里的天枰早就有了答案:一边是自己皇兄生前最信任的心腹将领,而且他们还有朝廷的印玺、以及密令之类的“证据”;另一边则是本来她就很是厌烦的人,又是低贱的商贾之家,她本人对徐荣也是厌恶至极,再一想起一直以来徐荣本人的一些怪异举止,她当下便得出了结果。 “好,很好!”刘瑛冷笑着冲着百灵点着头,“你不愧是跟随本宫多年的人,头脑果然不错,这个时候还想着来蒙骗本宫。” 百灵听了公主的这番话,心下一惊,立刻便抬起头来:“公主您这话什么意思?奴婢所言千真万确啊!”她搞不清楚为何公主完全不相信她的话。 刘瑛气得双手攒紧,连手上原本拿着拭泪的帕子都扯破了:“徐家的人本宫自然是一个都不会放过的,至于你百灵嘛……” “徐家?”百灵大惊失色:怎么难道是她刚才惊慌之下说错了话?明明公主应该要找田家和严家算账,为何会说出于此毫不相关的徐家来了? “来人!”刘瑛拍了拍手,厅外便走进几个壮实的嬷嬷来,她们立刻便将百灵拉住,百灵挣扎了几下,她知道不能在公主面前太过于放肆,便只能老老实实的任由嬷嬷们把她给拉扯住,不能动弹。 “葵莺,把雷公藤的酒拿上来,本宫赏给百灵的。”刘瑛命令道。 葵莺一听,立刻就变了脸色,她看了看被嬷嬷们架住的百灵,浑身颤抖着朝着刘瑛跪伏道:“公主,百灵姐姐定然是无辜的,念在她追随了公主这么多年的份上,还请公主饶了百灵姐姐一条性命,请公主收回成命!” 百灵听到刘瑛说到雷公藤的酒时,心头便立刻明白了:公主这是要毒死她!为什么此时公主不去惩治那些谋逆的人,反而要毒杀自己呢?百灵心乱如麻,但一想到:公主会不会是在恼恨自己,没能好好保护住王爷呢?主辱仆死,如今主子王爷都死了,她的确也算得上是一个“该死”的人。百灵她不是很怕死,但公主一定要帮一把荣夫人,替王爷保住最后的一丝血脉才是最要紧的事情啊。 葵莺还跪伏在地上为百灵苦苦求情,百灵看着葵莺,心下还是一热:这孩子到底还是个心善的,敢在公主面前替自己求情,这说明葵莺心底里是真心为了百灵,可以不顾公主的一切责罚的。 刘瑛怒气冲冲的看着葵莺:“百灵这个丫鬟早就被徐荣那个贱人给收买了,你还为她这样的贱婢求情?难不成你葵莺也早已被人收买了?本宫的命令你都敢要本宫收回去,你眼里还有本宫吗?” 葵莺哭求道:“还请公主收回成命,百灵姐姐对公主的忠心,苍天可表呀!” 百灵看着葵莺,心中一阵酸楚,其实,她死也没什么的,因为王爷都给人害死了,她这个奴婢确实没能尽到职责,她看向刘瑛,哀求道:“公主,奴婢死不足惜,但是王爷的仇不得不报呀,而且张安和李旻等人弑主谋逆,罪不容诛,还请公主为王爷做主,为将军府做主。若是迟了一步,只怕他们会害了荣夫人!” 百灵的话并没有让刘瑛动容,反而催生了她的怒火,特别是她提到了“荣夫人”,更是让公主怒火中烧:当初百灵苦苦为徐荣求情的那一幕,刘瑛至今还难以忘记。这明明是她调教出来的人,怎么那么短的时间就成了替别人说话的人呢?难道自己对人心的收买还不如一个商贾之女?这样的想法,让刘瑛的心里变得更加扭曲,作为一个人主,她如何能坐视原本是自己的下人为别人求情的事? 而且现在百灵还是一副不惧死的模样,虽然嘴里口口声声说着要为王爷报仇,可心底里却是在担心徐荣的安危,刘瑛终于下定了决心:如此背主的奴婢,留不得! “来人,把这个罪该万死的奴婢的嘴给堵上,本宫听不得她说话!” 刘瑛一声令下,一个嬷嬷便将揉成一团的破抹布堵进了百灵的嘴里,让她再想说什么话都不行了。 “葵莺,你也是个糊涂的东西!给本宫把她拖下去掌嘴!” 看到葵莺还在哭求着饶过百灵,刘瑛命两个嬷嬷把她拖到厅外,一个巴掌接着一个巴掌的打在她脸上,葵莺虽然脸上被扇得火辣辣的痛,但她心底里却更加痛苦:她救不了百灵姐姐了,今日公主是铁了心要毒杀百灵了。 百灵被拖了下去以后,关入了王家的内室监牢之中,当她嘴里的抹布被取出来以后,还没有容她喘上一口气,一个嬷嬷便将一杯酒强行灌入了她的嘴里。她呛了几口,但大部分毒酒依旧还是进入了她的腹中。 “百灵你这个丫头怎么如此糊涂,多好的青春年华,怎么就被徐家那样的贱民给收买了呢?唉,也算公主慈悲了,还能赏你一个全尸……” 嬷嬷们叹息了一声,便离开了内室。 百灵回过神来以后,在牢里苦苦的哀求着希望能再见公主一面,她知道自己活不了了,但如果就这么放过那些害死王爷的人,眼睁睁看着他们再去迫害夫人的话,她还有什么脸面去地下见王爷? “求求你们,谁也好……带我去见见公主吧!” 百灵不住的喊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喉咙干疼得很,肚子里的痛楚也越来越明显:她渐渐的不再喊话了,而是捂着肚子,在牢狱铺着干草的地面上死死的挣扎,她的指甲用力的抠破了干草,挖到了坚硬的地面,弄得她的指甲血迹斑斑,她的嘴唇也被咬破了,不住的流出鲜血来。 雷公藤虽然是要命的毒草,但效力是非常缓慢的,有的人甚至会痛苦上好几日才慢慢地死去,百灵就这么在死亡的边缘挣扎着,到了次日的清晨,她便已经神志不清了,只知道她的肚子好痛好痛,眼睛朦朦胧胧的,什么也看不清……她自己明白:已经是离死不远了,只是很后悔,为什么当时她没能说服公主,她死了也好,可是如今将军府那边会不会出什么大事,她什么也不知道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她在弥留之际似乎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个轮廓酷似荣夫人的女子也被人带进了她对面的一间牢狱关押了起来,还有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也被抬了进去…… “莫非真的……是夫人……?” 百灵挣扎着想要去问,如果公主是听信了坏人的话,误会了荣夫人,那她百灵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安心上路的。 直到听到对面的那个女子不住的哭喊着“碧落,不要死啊……碧落!” 听到了那凄楚的哭喊之声,百灵半睁半闭的眼睛里也流出了泪水来:夫人也被公主抓了,而且看样子碧落似乎也死了,为何会这样?她对不起王爷,对不起夫人…… 百灵在痛苦和自责中走向死亡,她想用尽最后力气哭喊一声夫人,可是她却只能吐出几口乌血来。又过了一阵子,对面只传来一阵嘤嘤的哭泣之声,听得让人悲戚万分。 百灵满脸都是血泪,她浑身动弹不得,只能将头尽量的抬起来看向对面,最终她的眼睛慢慢的合上了,百灵最后想说的是:对不起,荣夫人…奴婢也随着碧落先走一步了… 第一百七十回 血海深仇 黑暗里,董筱幽昏迷了一阵子,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又慢慢的睁开了双眼:这一切一定都是梦……没错,刘奕怎么会死呢?碧落怎么会死呢?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董筱幽缓缓的睁开了双眼,她想,她今后可不要再做这样的噩梦了。 然而,她看到的只是一片黑暗,她依旧跪坐在潮湿阴暗的牢狱之中,她身旁是一具已经变得冰冷的尸体…… “碧落!” 董筱幽的嗓子其实已经沙哑了,这一声自然是远远没有之前的那么尖利,但却显得更加的无助和凄惨。 王家内室的地牢里只有牢房以外的过道中点了几盏昏黄的烛火,地牢内有一阵阵不大不小的阴风,吹得烛火摇摇曳曳的,更显得这里阴森诡异。若是平时,董筱幽恐怕早就怕得要晕倒了,但这个时候,她的心里却只有悲愤。 公主不喜欢自己这是她老早以来便明白的事情,但在这样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公主非但没有信任她,还自作聪明的听信了恶人的谣言,将一切都算在自己的头上。这样的人简直比恶人还要可恨一百倍。 董筱幽的眼中又流出了泪水来,她这一天以内流出的泪水简直比她活了这么多年的泪水加起来还要多。 “碧落……” 她颤抖着手,去轻轻的又抚摸了碧落的脸,碧落身上的血液都已经凝固了,她的脸上带有一股死亡的白色,神色显得却不是很安详。她一定是带着对自己的万分不舍和担忧才走的,董筱幽明白。 她的大脑和身子都是一片麻木,手颤颤巍巍的,还在静静的抚摸着碧落……她好希望这个时候碧落能睁开眼睛,或是再说一句话,她丝毫没有了对尸体的恐惧,因为…那不是一具尸体,而是碧落。董筱幽就这么安静的跪坐在碧落的旁边,两眼直直的盯着碧落的尸身看,她内心里的仇恨越来越深,越来越浓……田家的人、严家的人、李旻、张安、甚至刘瑛、心伊……这些人一个个的浮现在她的眼前,她的一只手狠狠的攫紧了地面的干草,如果自己这一次没有死掉的话……如此血海深仇,她一定要报复,她要这些人一个个都不得好死! 已经到了黎明寅时末尾,内室里进来了几个婆子,她们是来收拾尸首的,一般地牢里的尸体都会在这个时候清理出去,丢弃在乱葬岗之类的地方。因为会被关入地牢而死的人,大都是逃奴或者罪奴,是死不足惜的。 董筱幽所在的牢房被打开了,陆续走进来了三、四个婆子。其中一个走过去用手指试了试碧落的鼻息:“这个已经死了。” 她话说完,便又走进来两个婆子,把碧落的尸体一抬,打算搬出去。 “不行,不要带走她!” 董筱幽突然起身狠狠的冲向她们,却被另外两个婆子给拉住了。 “不要带走碧落!” 董筱幽扯着已经沙哑破损的嗓子,拼死拼活的挣扎着,虽然她个头小,力气也小,但此时她简直像疯了一般,不要命的挣扎着,两个婆子居然被她给挣脱开了。她要拦住这些人,她不许这些助纣为虐的下人带走碧落的尸身。 “这丫头疯了?” 一个早已对此司空见惯的婆子挡在董筱幽面前,两巴掌就把董筱幽打得身子一倒,跌坐在了地上。 “听说她有了身子,大姐你还是要注意点。”旁边一个婆子提醒道。 “没事,打两巴掌而已,反正落入了公主手中,她就是有了身孕也不过是落个一尸两命的下场罢了。”那婆子毫不在意的说道。 董筱幽在地上跌坐了一阵,她被打得有点耳鸣,再加上悲伤过度,这几天又没有好好的休息,差一点眼睛一黑就要晕倒了。但她却尽力的睁大了双眼,硬是看着这些人把碧落的尸体抬了出去。 她匍匐着,想要爬过去拦住她们,却觉得四肢都沉重得很,根本动不了。就这样,她眼睁睁的看着碧落的尸首被带出了牢房,抬到了她眼睛看不到的地方……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躺在地上默默的流泪。 “喂,这边这个好像也死了。” 一个婆子看了看董筱幽对面的牢房,大声的喊着,听她的态度,似乎这个牢房里一晚上死个几个人完全是理所当然的,就像死了几只虫子一样,毫无对死者的尊重。 董筱幽整个人卧在地面,她脸上被打得火辣辣的痛,全身又使不上力气,两眼呆滞的看着牢房外,已经看不到碧落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对面也死了一个人的时候,心里又是一阵紧缩,难不成,对面牢房里也关了与她有关的人? 两个婆子打开了对面的牢房,走进去把一个一袭墨绿色衣裙的女子抬了起来,此时地牢内灯火昏暗,董筱幽本人的双眼又早已发昏,根本看不清那个女子的脸庞。但她的直觉却在告诉她:那是一个她很熟悉的人!会是谁呢? 一个婆子抬走那个女子的尸首时,对另一个人叹道:“唉,你说这百灵丫头本来就是个聪明伶俐的人儿,怎么跟了那个徐家的就变傻了?硬是生生的搭上了自己的一条命。” “你还是少说几句吧,公主这几天脾气可不太好呢,这要是给她听到咱们在这里嚼舌头,还不被她给……” “嗯嗯,赶快抬走吧,唉,真是晦气。” 几个婆子悄声的说着,很快便离开了地牢。 百灵? 董筱幽心头一惊:听碧落和阿初说了,在她之前昏迷的时候,百灵单独去王家找公主了,结果后来发生了太多事情,她也没有时间去怀疑一个问题:怎么百灵去了以后就没了消息呢?现在听了那几个婆子的话,再看到刚才那个女子的尸首……那分明就是百灵啊! 董筱幽咬紧了嘴唇,她终于忍不住又哭出了声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百灵也被公主给害死了。而且就死在她的对面……她居然还不知道。在如此阴暗的地牢里,百灵一个人被关押着,直到她死……不知道她死之前是多么的无助、多么的孤独、多么的痛苦……董筱幽抽泣着,为什么会这样?夫君死了,碧落死了,连百灵也死了。她不禁想起了这些时日以来发生的种种事情,是她错了吗?她到底哪里做错了,为什么会是如此悲惨的下场,老天,她穿越到这样一个时代就是来承受这些痛苦的吗? “碧落、百灵……”董筱幽痛哭失声,她身边重要的人一个个的惨死,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如此无力和无奈,她真的痛苦到快要疯了。董筱幽哭得天昏地暗,没过多久,便又昏死了过去。 ****** 刘瑛在将董筱幽关入内室地牢以后,便想连夜审问将军府中逃出来的下人,不过王彤却对她说;“大嫂,彤儿知道大嫂因为王爷的事情悲痛万分,但大嫂如今不是一个人呀,您不仅是王家的女主人,还是一个怀有身孕的母亲,您不能再如此耗损自己的身子了。大嫂您今日便好好休息吧,明日一早咱们一起审问,也不会有误的。” 刘瑛叹了口气:“皇兄被害死,而那主谋之人还活得好好的,你叫我如何能安心?不过彤儿你也说的没错,本宫就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也罢,今晚彤儿也早些休息吧,咱们明日一早便去审问。” 王彤应声,恭恭敬敬的屈着身目送刘瑛回了她的院子。 随即王彤立刻吩咐一个小丫鬟去找王玄和李旻等人,叫他们一一吩咐。将军府里忠于刘奕的下人几乎全部丧命,残存的十来个下人全是身家在幽州的人。李旻和张安只是威胁利诱了几句,便让他们全部一口应下了。 所以,到了第二天,刘瑛审问起来也很是轻松,那十来个下人几乎是众口一辞,就这么坐实了董筱幽肚里的孩子绝非王爷的骨血。 刘瑛审完以后,又是一阵气恼,差点吐出血来:没想到这个徐荣如此卑贱不要脸,入了她皇兄的府里,居然还敢怀上别人的孩子来李代桃僵,哄骗了皇兄。一想到皇兄英明一世,居然栽在了这样一个贱人手中,刘瑛就恨不得将董筱幽碎尸万段。 所以没等过午,她立刻便令人将董筱幽从地牢里带了出来,她恶狠狠的盯着董筱幽。此时董筱幽的双眼已经哭得红肿了,整个人也是一副死鱼一般的样子。 “哼,不过死了个奴婢而已,就如此……”刘瑛轻蔑的骂道,她皇兄死的时候也没见这人有多么难过……不,此人根本就毫不在意自己皇兄的死活,所以才能害死皇兄! 董筱幽听了刘瑛那一句“不过死了个奴婢而已”的话,她瞪大了双眼,用极度仇恨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刘瑛看。 刘瑛被如此一副深仇大恨的目光瞪视着,她不禁感觉浑身有点发毛:“混账!”明明应该是她瞪视着这个贱人才对,是这个贱人害死了自己的皇兄!居然还有胆量仇视着她堂堂的一个万年公主? “狠狠的踢!”刘瑛喝令道,几个婆子便走了过去,一个个都狠狠地朝着董筱幽的腹部踢了下去。 董筱幽此刻万分震惊:就算公主真的听信了奸人的说辞,认为自己害死了王爷……可是,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却绝对是王爷的骨血,难道她连自己皇兄唯一的血脉都不顾了? 不行,她目前唯一还想活下去的最后一点动力就是自己腹中的孩子……只有这个孩子,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她不能没有这个孩子! “公主,不要!这可是你皇兄唯一的血脉呀!”董筱幽弓着身子,用尽全力护住自己的腹部,她要保护这个小生命。 “哼!”刘瑛冷冷的哼了一声,“你以为本宫会一再的受骗?给本宫用力踢!” 董筱幽呆住了,她没有想到会是如此,刘瑛真的什么都不顾了?她的眼睛已经被仇恨所蒙蔽,根本看不到真相了,只想着把自己作为出气筒? “徐家的人都抓获了?”看着屋外走进来的一个传信的丫鬟,刘瑛问道,那个丫鬟点了点头。 “很好,把徐家的人,无论老幼,统统斩首弃市,不许任何人收敛!” 刘瑛的话犹如一记重锤,狠狠的砸在了董筱幽的脑袋上,她听了以后,只感觉自己脑袋快要爆炸了,接连的惨剧,她已经承受不了了…… “刘瑛,你不得好死!!我,我绝不会放过你的!” 刘瑛如此折磨她,不如一刀杀了她的好,突然感觉眼前一黑,董筱幽晕了过去。 可是,即使她晕倒了,那些个婆子也没有停下脚来,一直踹到众人都看到董筱幽的下身已经流出了乌血来,才终于止住了。 厅上的人一个个看得变得如此凄惨的董筱幽,都脸色发白的看着公主,不知道她要如何发落这个徐家的四小姐。 “请医女过来,她肚子里的杂种虽然没了,但人还不能死。”刘瑛吩咐道。 众人有些疑惑的看着公主:就这么死了不是更好?反正这个人已经死定了,公主何必再请医女来医治呢? “本宫自然是不会如此轻易的饶过这个贱人,请医女好好救治她几日,然后便把她送到军市内,听说辽阳城内的军市不是很缺营妓吗?这贱人如此可恨,不如送去做个人尽可夫的营妓,好好的折磨她几年,然后再把她杀了才好。害死了皇兄,还敢咒本宫不得好死?本宫岂能让这个人死得太痛快了?” 第一百七十一回 诛三族 阿初和绮丽进了辽阳城以后,发现城内并没有发布追捕荣夫人的通缉令,整个辽阳城内的感觉就如同往日一般,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不过,她们很快还是从一些人的口中得知:将军府被人烧掉了,里面的人几乎全死在了府中。 阿初听了以后,脸色惨白,几乎忍不住要流下泪来,绮丽连忙拉了拉她的衣角:“现在是在大街上,莫要引人注意。” 阿初点了点头,强忍住了泪水,只是眼眶还是有些红。她轻轻对绮丽说道:“不如等会我们回将军府看看?” 绮丽制止道:“李旻他们一定是设下了陷阱的,咱们两个过去看的话,肯定会暴露行踪,如今决不能回到将军府那边,否则随时随地都可能被他们抓住。” 阿初并非不懂,只是她一向比绮丽更加看重感情,当听到将军府内那些仆从下人们几乎全部丧命以后,她真的很想回去,哪怕是替那些人收敛一下遗骨也好……只是,她也明白,眼下她们的首要任务是把荣夫人平安的送离幽州,其他任何事情都有可能节外生枝。 阿初和绮丽二人在辽阳城内转了一上午,主要是买了一些路上所用的干粮,衣物,本来她们还打算买一辆马车,只是现在不同于天平年间,民间的马匹几乎全部被官府或是大户人家给没收了,以她们两个无所依靠的丫鬟是没有办法买到马匹的。但她们考虑到荣夫人毕竟是怀有身孕的妇人,还是买了两头驴子,可以拉上一辆小车,虽然一天行不了多少路,但也比徒步行走的强。 主要是阿初和绮丽发现王爷遇害这样的大事居然并没有传得风风火火的,反而很少有人谈论,这就说明李旻等人大概不敢公开很多事情,自然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让士兵四处搜查夫人了,这样她们就算是暂时松了一口气。 等到阿初和绮丽回到城郊的破屋时,却只看到了一地的鲜血,荣夫人、碧落、叶儿、依儿、任红都不见了。 阿初看着地上的血迹,脸色吓得苍白:“怎么办?莫非夫人她们遭遇不测了?” 绮丽此时的神色也变得很是凝重:“难道是有人趁着咱们到辽阳城的时候,把夫人她们给抓走了?” “糟了,糟了……该怎么办呀?”阿初明显很是慌张,她本就不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在这样的情况下已经慌了阵脚。 绮丽虽然脸上的表情也同她以往的淡定从容不同,但她却很快镇定了下来:“咱们一路走来,也没有见到有军队的调动呢,想来不会是张安他们的追兵。” “可是,如果不是有大军的话,碧落那样的身手,会有什么人能打得过她的?” “……这个,我也猜不到。” 两个人默然无语,绮丽想了想,又说道:“咱们还是从周围开始仔细的调查吧,兴许能找到关于夫人她们行踪的痕迹。” 阿初惨白着一张脸,眼眶中含着泪点了点头,便开始四下寻找起来。 没过多久,她们就在破屋后面的竹林里看到了任红:她正红肿着眼睛,拿着小刀一点一点的挖着地面…… “红儿!” 阿初急急忙忙的冲了过去,她还看到了任红身后躺着的叶儿和依儿的遗体。 “到底出了什么事?夫人呢?” 绮丽的声音比平时要显得焦急的多,她也看到了那两句尸体,即使是一向冷淡的绮丽,此时也已经心乱如麻了。 任红跪在地上,麻木的看到了阿初和绮丽,红肿的眼睛里又流出了两行清泪:“阿初姐,绮丽姐,你们来晚了……” 阿初听到任红这一句“来晚了”,又看了一眼叶儿和依儿的遗体,她感觉头脑顿时一片空白,大腿发软,好像连站都站不稳了。 什么是来晚了?难不成夫人已经……?阿初不敢去想,难道连王爷的夫人,还有王爷最后的血脉,她们也保护不了? “红儿,夫人到底怎么了,你快说啊。”绮丽走过去拉扯住任红,急急地追问道。 “夫人她……被公主的人给抓走了。”任红哭着说道。 “公主的人?”阿初和绮丽几乎是同时发问道。 “是,我听得清清楚楚,叶儿姐姐临死前说是公主要抓夫人她们回去问罪……” “不可能!如果是公主身边的人,不可能会有人打得过碧落的,碧落呢?”阿初不敢相信:她很了解碧落,如果碧落本人无事的话,她是绝对不会容忍任何人带走荣夫人的。而且,之前她们已经让百灵去了王家,百灵是个及其聪慧的人,如果有人在公主面前颠倒黑白的话,百灵不会坐视不管的吧? “碧落姐她……我不知道,可是,我回去的时候,在地上除了叶儿和依儿姐姐,还有一条断掉的手臂……那好像是碧落姐姐的手臂。”任红再替叶儿和依儿收尸的时候,发现了碧落那一条被心伊斩断的断臂,她认得那是碧落所穿的衣袖。 “碧落的……手臂?”阿初听得呆愣了,会有什么人功夫居然比碧落还要高?虽然她很不想相信,但是,碧落被人斩掉了手臂,所以才会坐视夫人被人抓走?这么一来的话,的确解释的通。只是,莫非公主真的已经被人给蛊惑了?难道百灵的话公主都听不进去? 阿初并不知道百灵、荣夫人和公主以前有过什么样的瓜葛,只是单纯的以为以百灵是公主曾经的侍女来说,公主应该信得过百灵的话才对。 绮丽突然说道:“阿初,你曾经不是说过,公主身边有一个丫鬟,功夫极其高超的,当日的刺客,她一个人瞬间便能击倒数人……莫非是那个人?” 绮丽的话提醒了阿初,阿初立刻便回想起了那个身手超乎常人想象的心伊来了。她的脸色又苍白了一分:如果是那个人的话,也许的确能打败碧落。 “不行,我……我要立刻去见公主,无论如何,一定要救出夫人!”阿初白着一张脸,匆忙中就要走。 “你且等一下。” 绮丽拉住了阿初,“我们还不能随便去找公主。” “为什么?公主抓走了夫人,我们现在是刻不容缓,必须马上去救出夫人和碧落她们。” “你要仔细想想!”绮丽忍不住呵斥道:“你要想想,公主为什么要派人来抓夫人?想必公主一定被张安和李旻他们给蛊惑了,李、张二人如此狡猾,我们两个不过是王爷手下的丫鬟,公主岂会相信我们?” “可是、可是!”阿初气急败坏道:“难道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夫人被人陷害,还要被王爷的皇妹给问罪?” “我们当然要救出夫人,只是,这个时候不能冒然去找公主。李旻他们,恐怕也会猜到这一步,我们过去,只会是羊入虎口!公主听信了奸人的话,连夫人都怀疑,更何况我们两个区区的奴婢?” 阿初颓然的坐倒在了地上,“夫人若是有个什么好歹……那咱们……咱们该怎么办?”现在王爷身亡,将军府化为灰烬,连夫人和碧落都被人抓了去,生死难测,这对阿初而言,简直是生不如死的煎熬。 “我们……可以先潜入辽阳城里,然后四处打探消息,如果夫人还在王家的话,我们可以偷偷潜入进去,把她给救出来。”绮丽说着,“不过,今日天色已晚,咱们要想进城,也只能明日再行动了。” 阿初抹了一把泪,同意道:“你说的是,只是,咱们还要小心公主身边那个叫心伊的丫鬟,她的身手只怕非你我能及,若是要想救出夫人的话,最好能在她出府的时候。” 绮丽“嗯”了一声,然后又看了一眼叶儿和依儿的尸身,“时候不早了,她们……还是早些入土为安吧。” 阿初这才又转头看到了那两句惨然的遗体,“嗯。”阿初终于哭了出来,叶儿和依儿原本并不是将军府的丫鬟,她们两个是担心荣夫人才跟着回了将军府。可是,没有想到,今时今日却因为将军府上的祸事,最终惨死在了这里。阿初身为将军府的管事丫鬟,心中充满了自责:她没能保护好这些姐妹。 三个人在暮色中,埋葬了叶儿和依儿的尸身。 翌日清晨,阿初和绮丽、任红三人早早的就到了城门口,她们混在了打算入城的人群中,本来打算城门一开便进去。但这一日不知为何,城门一直没有打开,一直过了中午,辽阳城的城门才缓缓地打开来了。 人群中一些要入城的商户和守城的将士相熟的难免抱怨了几句。 那兵士便抱歉的说道:“今日听说是公主下令,要抓捕谋害王爷的贼人,所以才拖到现在开门的,你们也莫要抱怨了,给公主的人听了去,是要杀头的。” 阿初等人听了以后,心头一跳,虽然她们脸上都隐忍着神色变化,但却竖直了耳朵,趁着等候前面的人排队入城的时候认真的听着这些对话。 “听说…王爷已经死了。” “王爷?那个庐陵王?那可是当朝的第一皇子,日后只怕是太子,他死了?” “此话绝非空穴来风,你们也知道的,前日晚上庐陵王的府上糟了大火,里面的人几乎全部死了。” “那庐陵王也被大火烧死了?” “听说不是……但是,如今城里的兵士已经把徐家的人全都抓了起来。” “徐家??莫非是那个幽州第一才女徐荣……?” “我也只是听说,这话你可别拿去乱说啊,那徐家似乎和鲜卑人勾结,谋害了王爷,如今自然是要满门问斩了。” “什么?鲜卑人?哼,真是该千刀万剐!” “这话就咱们几个在这里说说,莫要传了出去啊,否则这也是杀头的罪过。” ………… 听了这些话,阿初几个人吓得冷汗直流:公主已经冤枉了荣夫人,可不能一错再错了!如果把徐家的人都误杀了的话,王爷在地下如何能安心? 然而,还未等到她们入城,就听到城里像是出了大事一般炸开了锅,喧闹声也一浪高过一浪。然而对于此刻的阿初等人而言,这声音简直令她们头皮发麻:城里有出什么事情了? “诛杀勾结鲜卑人、谋害庐陵王的徐家!” “徐府的人要满门抄斩了!” 听到了这些宣萱嚷嚷的声音,阿初三人不禁浑身发抖:事情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了,徐家要被诛灭三族的话,那荣夫人落入公主手中会怎么样? 她们三个很快随着拥挤的人群被挤到了城门口,阿初一脸震惊和呆滞的模样,就连城门的守兵盘问她什么都没听到,这样便引起了守兵的注意。 幸好绮丽在一旁对守兵说道:“士兵大哥,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呀?我家姐姐胆子小,吓得都快开不了口了,奴家也害怕。”说完,她还装出一副受惊的神色。 那守兵见绮丽模样清秀,很是喜人,认为阿初和绮丽这样的姑娘家胆儿小,恐怕是被城里的喧闹声给吓到了,也就没了怀疑,便挥手一笑:“没什么,不过是太守和几个将领除掉危害大汉的奸细而已,我看你们这些小姑娘也莫要害怕,放心就是。”说完,他还装作亲热的拍了拍绮丽的肩膀。 绮丽眼下也顾不得受人轻薄,只能拉了拉阿初的衣袖,然后又装出一副娇羞的姿态对守兵说道:“谢谢大哥,奴家姐妹三人受家主所托,要入城采买东西,还请这位大哥行个方便。”说完,她悄悄的塞给了这个守兵一小提银钱。 那士兵嘴角笑了笑,手里掂量了一下:也就几十来钱,再看阿初和绮丽、任红三人的衣着都只是很一般的,大概是城外的大户人家家里的奴婢,三个人的脸上都不是特别干净,看来是清晨赶路所致,也就放了下心来,又在绮丽经过的时候轻浮的摸了摸绮丽的脸蛋,这要是大户人家的姑娘,他是万万不敢如此放肆的,但像绮丽这样打扮的丫鬟,他当然要把握机会好好的揩一把油了:这个时代年轻的姑娘家还是很少出入城门的。 绮丽其实是个外冷内热的人,此刻她根本没有在意守兵对她的轻薄,眼下正值危急关头,阿初感情比较细腻又重视情分,所以此刻已经没办法静下心来处事。而任红虽然聪明,但她年纪又太小,所以只有绮丽必须挑起大梁来。 她也不是没有想过再自尽,但是现在只要荣夫人还活着,她就要找到夫人,这才是她们应尽的职责。 她们三人在街上走着,很快便来到了闹市附近,只听到里面人声鼎沸,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的,热闹非凡,定是有大事! 绮丽拦住了一个刚从那边走过来,脸色有些发白的中年妇人:“这位大嫂,闹市那边……到底发生什么了?” 那中年妇人用帕子捂住嘴,神色很是惶恐:“姑娘,嫂子劝你们莫要去看…那边在杀人。徐家的人据说不论老幼,都要被斩首……啧啧,太可怖了。” “徐家的人?斩首!?” 绮丽震惊的看着妇人,她们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第一百七十二回 惨绝人寰 看着妇人一脸惶恐惨白的神色,绮丽就知道,那场景定然是血腥可怖。一家人不分老幼妇孺尽皆斩杀,那可是及其残忍的。更何况,如今被诛灭三族的,正是她们将军府夫人的娘家,绮丽此时心如刀割,她们该怎么办? “多谢这位大嫂的提醒。” 绮丽震惊归震惊,还是很有礼貌的朝这个妇人道了谢。 “姑娘们莫要起了好奇心去看就是了,我啊,看了都头脑发昏,直想吐出来。”妇人说完,惨白着一张脸走开了。 绮丽和阿初二人让任红在附近的街角等她们,杀人的场景可想而知是如何的。尽管任红不是没有见过,但阿初和绮丽不愿让任红再去亲身体会一道那地狱一般的场面。 ****** 在闹市的中心,用木质的搁板搭起的一个约一米来高的看台上,徐家的人一个个的都被押到了上面,监斩官正是一脸冷峻神色的李旻。待徐家的人都到齐了之后,他冲着刽子手们使了个眼色,刽子手们便先将徐潜、徐辅、徐益等徐家男丁全部押到了前排,然后迅猛的冲着他们的腿部一踢,这群人便扑通的跪在了看台上,面朝着李旻。 李旻漠然的看着这些可怜的人,这些人今日是死定了:“徐家勾结鲜卑人,谋害庐陵王……今已事发,罪证确凿,尔等可知罪?” 李旻的话念完,看台下的百姓们自然是群情激昂:“这徐家的人竟然敢谋害王爷,真的是好大的胆子!” “鲜卑人凶残野蛮,竟然同他们狼狈为奸,真是该天诛地灭!” “庐陵王文武双全,智冠天下,如此英雄一世的人物,居然被此等奸贼所害,真是让我等扼腕叹息,恨不得生啖这徐家之人的肉!” “此等贼子,勾结异族人,为祸天下,就该阖门杀之,永绝后患!” ………… 诸如此类的骂声,不绝于耳,幽州之人久受鲜卑人欺凌,自然一个个都是把鲜卑人恨到了骨子里去,此时百姓们听信了李旻的话,都把徐家的人当作了鲜卑人一般,恨不得立时冲上去咬掉他们身上的肉。 “奸贼!” “此等卖国求荣之徒,人人得而诛之!” 人们一边痛骂着,一边就操起臭掉的鸡蛋、烂菜梗、泥土、石块,甚至是鞋子这些东西往看台上砸了上去,不一会儿徐家的人一个个身上都肮脏不堪,看台上更是臭气熏天,连那些刽子手们都被牵连着挨了几块石头。 李旻看着这样的情景,冰冷的脸上泛起了一丝阴沉的笑容:这样的场景,真想让那个娇滴滴的荣夫人来看看,到时,她会是什么表情呢?真是可惜了,荣夫人此刻大概已经被公主发落了,他还不知道公主会如何惩治荣夫人,不过以公主雷厉风行的手段和残忍的性格来看,那个小美人只怕是会死得比这些即将斩首的人更惨。 “好了,时辰将至,差不多该行刑了。” 继而,李旻阴冷的对徐潜说道:“徐家的老爷,你如今可还知罪?” 徐潜此刻身上可谓是体无完肤,除了在被抓捕的时候挨得打,又被看台下的人用石头和土块乱砸了一通,他的头上还在流淌着鲜血,三缕长须血迹斑驳,但徐潜此刻却一脸的沉毅:“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们要杀便杀。我徐家祖籍幽州,这么多年来,虽然说没有为幽州的百姓们做过些什么天大的善事,却也时常尽力周济附近的穷苦之人。要杀我们一家可以,但要诬我们一家为鲜卑人的走狗,哼!老夫就是死了,也定要向你们这些真正的乱臣贼子索命!” 李旻怒哼一声:“不过是个商贾之民,本将虽然爵位不高,但也是当今朝廷认命的将领,你有那能耐向我索命?” “哼,老夫虽然是商贾之身,但也不似你等奸佞之臣!” 徐潜虽然并不了解到底为什么这些人会污蔑他们一家谋害王爷,可如今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想必已经无可挽回了。不过他徐潜本就是个孤傲之人,如何能向这些嘲讽他们一家的官员们低头? “真是冥顽不灵,那也好,你便先到黄泉,再等着同你一家子好好团聚吧!”李旻面无表情的说道,随即朝着刽子手们下了“斩”的命令。 徐潜已经注意到他脖子后面那柄钢刀此刻正高高的举了起来,想必到时落在他脖子上的时候,一定会很轻易的让他身首异处。 “各位幽州的父老乡亲!” 徐潜鼓足了力气,用最大的音量吼道:“我徐潜虽然算不上大忠大义之人,但却绝不会做那卖国求荣之事!今日,老夫便以老夫的鲜血和头颅,向天下人证实我徐家绝无行那谋害王爷、里通异族的罪行!” 徐潜的话说完,台下原本还义愤填膺的人群霎时间静了下来:徐家虽然不算是大富大贵的士族,却颇有家财,而徐老爷为人豪爽,人品颇为正直,这些年来倒也很得人缘。前些年徐家还散尽家粮赈济灾民,这些事情是百姓们实实在在的看到的。甚至台下有不少人的家里或多或少也是曾经受过徐家的恩德的,看到徐老爷子如今已离死不远,还怒吼着要向天下人证实他的赤胆忠肝,更多的人开始怀疑起李旻这些外来的官吏了。 “咔嚓!” 刽子手使尽力气砍了下来,徐潜的头颅随着一股喷涌的鲜血自他的身体上飞滚了出去。徐潜死之前,除了满腔的愤慨以外,便是在为他的家族叹息:徐家完了。不知道死了以后能不能去地府见到雪儿,徐老爷有了些期待…可想到自己的女儿徐荣如今也是生死未卜,他终究还是放不下心来,然而,今后他却再也没办法见到那个可爱的女儿了。 他的头颅滚了滚,落在了看台的最前面,围观的人群一个个苍白着脸色,甚至有的人后退了几步……这个徐老爷,直到死的时候,脸色还很是平静,只是眉目中自有一股怒气,那正是被枉杀之人才会有的冤屈之色。 “老爷!!” 那些被绑缚着跪在看台上的徐家人一个个都哀嚎了起来,王夫人和邹氏等人更是泣不成声,她们虽然背着徐潜做了不少的恶事,但她们却是真心爱戴她们老爷的。 接着,刽子手们便开始动手斩杀徐家的儿子们,大哥徐辅留恋的看了看身后绑缚着的妻儿:可惜了这个儿子,好不容易来到了徐家,却难逃一劫,哎……不过,如今除了四妹徐荣不知所踪,就连二妹徐姜也没有被抓到——她已经在上个月跟随公孙度前往了雒阳,想来公孙度也许会有办法保住徐姜母子的性命。徐辅心底里还是有一丝欣慰之色:至少,他们徐家也许不会断后。 “唉,一定是荣儿那个蠢丫头害了我们一家!”徐益哀叹道,他的双腿不住的颤抖着,眼睛里已经溢出了泪水来,“我就是做了鬼,也不会放过那个贱种!” 徐业也跟着点了点头:“皇室之间的权力斗争,岂是我们这些人能参与的?四妹姿色太过于非凡,果然不是好事,早知今日,我便在她还小的时候一刀结果了她的性命,咱们徐家也不会遭此大难了!” 徐班冷冷的看着二哥和三哥,他的眼睛红肿着,是因为刚才亲眼见到父亲被斩首而哭泣的,怒斥道:“小妹她不过是一介女子,如何能害了我们?王爷和朝廷之间的过节,那也不是小妹能做主的。更何况,她当初也不是自愿入的将军府,小妹的苦衷我们如何能知道?二哥和三哥莫要把这样的大事也怪罪到小妹的头上去了!” 徐益冷笑着:“四弟,眼看咱们都要跟随父亲一样人头落地了,你还要回护着那个贱种?你莫不是真的从小就看上了那丫头?” “二哥,休得胡言!”徐班怒喝道。 “几位弟弟!”徐辅看不过去,喝止道:“咱们是骨肉至亲,如今徐家已经是难以幸免了,莫要再在这里自相辱骂,给外人看了,简直扫了咱们徐家的体面!” 徐业撇了撇嘴:“人都要死了……还顾得了什么体面?” 徐辅怒瞪道:“要有骨气!咱们父亲是个有傲骨之人,做儿子的无论如何也不能给父亲抹黑!今日死则死矣,还何必如此辱骂自己的亲兄弟?你们骂的再多,能活命吗?” 听了徐辅的话,徐益和徐业二人都住了嘴,他们两个的心都沉到了谷底:是呀,死到临头了,就是骂得再多,也没办法保住自己的命了。 徐班满目悲伤:他自己死并不要紧,可惜的是今日他的母亲也要死,而父亲早已先走一步……若是能祈求上苍怜悯,哪怕只有小妹能得救,他也心满意足了。他的眼神飘向了远方:小妹,你在哪里?如果你真的平安无事,那为兄今日也不算枉死了。 “咔嚓!” 刽子手们的钢刀一落,徐辅、徐益、徐业、徐班四个人的头颅齐刷刷的掉了下来,看台上可以说是血流满地……围观的人群中又是一阵骚乱,已经有人被这样的惨象吓得站不住脚了,有在里面的想要挤出去,于是发生了一点小规模的混乱。 再接下来,便是王夫人和邹氏、慕容氏三人了,王夫人双目无神,嘴里只是在念叨着:“老爷、益儿、业儿……妾身这就随你们去。” 邹氏吓得浑身冒汗,连刚刚亲儿子死了都顾不上,此刻她大小便都失了禁,只是不停的喊着:“饶命!” 慕容氏则是静静的跪着,她的宝贝儿子已经没有了,如今她也没有活下去的念头了,不如死了好,所以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的垂泪。 …… 再然后是董筱幽的大姐徐盈、三姐徐昭、还有大嫂、二嫂等女眷。她们中年纪最大的徐盈也才不过二十多岁,正值青春妙龄,如今看了这血流一地的情景,早已吓得六神无主。当她们被刽子手们拖到看台前排时,围观的人群中倒有不少的人替她们感到惋惜:不论徐家的人到底是做了什么,关这些嫁入府中的姑娘们何事?还有那些已经嫁出府的女儿,她们又何其无辜! 尤其是二嫂,当她的孩子成哥儿被刽子手抢先抱了过去,随即便是一刀剁下这不足一岁的婴孩头颅。二嫂当时便犹如疯狂了一般的挣扎和嘶叫着,发出了最为凄惨的悲鸣声。 台底下的百姓们也终于忍受不了了,有的妇人当场就嚎哭了起来,更多的人开始咒骂了起来:“混账!就连这么小的婴孩都不放过!” “真是作孽啊!” “如此行径,简直是残忍至极!” 甚至有的百姓开始向刽子手们抛掷石块和泥土了,李旻怒喝了几声也没有制止住暴怒的人群,他立刻让周围的士兵们摆开阵势,用枪尖和弓弩对准了骚动的人群,这才终于慢慢的让人群又安静了下来。 而阿初和绮丽,正是在刽子手砍杀了成哥儿的时候挤入了人群中。看到那张稚嫩的脸顿时就变得血肉模糊,两个人都哭出声来了:这太惨无人道了! 看台上,刽子手们又举起了钢刀,这次是要斩杀徐府的女儿们这些女眷了,阿初咬紧了嘴唇,她愤然的摸出了腰间暗藏的短匕:“绮丽,走,我们得去救她们!” 第一百七十三回 悲恸 绮丽一把就拽住了阿初:“你要去救人?” 阿初转过头来,眼睛里血红血红的:“绮丽,你不去吗?你难道忍心看着荣夫人家里的老幼就这么阖门遇害?” 绮丽的脸上也都是泪水,可她因为看待生死更淡然,因此这个时候显得比阿初要真定得多:“你怎么去救人?就凭你、我二人手中的那把短刃?” 为了进城方便,她们都没有携带平日使用的长兵器,而是只在贴身处各带了一把短匕首,长的兵器可以进城以后再买,但是如果因为携带长兵器太显眼,在城门口被守卫们刻意刁难起来,就麻烦了。毕竟她们只是两个姑娘家,如果只带短匕,就是被搜出来,也没太大关系:世道不稳,姑娘家出门带着防身也实属正常。 阿初恨恨的说:“就算救不下来也得去救,绮丽,你莫非是不敢了?”说话间,她看向绮丽的眼神已经有了三分蔑视,不过阿初心里倒并没这么想:绮丽和她相识多年,她当然明白绮丽绝不是贪生怕死的人。只是现在阿初被看台上那鲜血淋漓的惨象给刺激了,不仅情绪上比较激动,说话和做事也很是没有经过大脑。 绮丽自然也了解阿初的性格,她略微的扫了一眼,看来由于看台上的景象太过于血腥,众人的眼睛都充满了惊惧,死死的看着上面,也没有人注意到她们两个人的举动。绮丽于是叹了一口气,一巴掌扇向阿初,“啪!”的一声打在她的脸上,很是清脆。不过因为这个时候闹市太过于嘈杂,反倒没人发现。 “绮丽,你……打我?”阿初惊异的看着绮丽,眼神逐渐变得凌厉起来。 “你听我说!”绮丽两只手都死死的扯紧了阿初的肩膀,“现在咱们俩最重要的是救出荣夫人来,刚才你我也看明白了,看台上虽然都是徐家那群无辜的人,但荣夫人并不在里面,这说明公主并没有把她推出来斩首示众,而是把她关在了别的地方。所以很有可能,荣夫人这个时候并没有被公主处死。” 绮丽说着,眼神死死的盯住阿初,看到阿初茫然的点了点头以后,她继续说道:“荣夫人怀有王爷的骨血,单凭这一点咱们就是拼了性命也要把她救出来,你说是不是?” “……是。”阿初肯定道,但随即睁大了双眼,“你的意思……难道咱们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徐家的人都惨死在刽子手的刀下,而什么都不做了?” “不是什么都不做,而是做不了什么!”绮丽用力的摇了摇阿初,“咱们俩的功夫再高,能敌得过这里的好几百个兵士吗?而且这里是闹市口,那个监斩的李旻只要一声令下,眨眼间便能调来更多的人马,咱们就凭一人手中的一把匕首,能杀几个人?能救得出来人吗?要是连我们俩都死了,那谁来救出夫人?谁来救出王爷的遗腹子?” 阿初垂下头来,她紧咬着牙齿,浑身不甘心的抖动着,大颗大颗的泪珠落在了地上。绮丽看着阿初这个样子,其实,她的内心又何尝不是痛如刀绞呢?只是,她们两个如果都完了,那夫人、王爷的血脉也就完了,彻底完了。 绮丽这边劝解下了阿初,人群也开始静了下来,李旻朝着刽子手示意:将剩余的这些徐家女眷全部斩首! 刽子手们再次举起了屠刀,虽然偶尔还有一两颗石头砸上来,但这影响不到他们。而那些带头骂刽子手、拿石头砸士兵的人很快都被镇压了下来,人群里再也没有了骚乱。 徐家的两个姐妹倒是颇有一点徐潜老爷的风骨,即使是吓得脸色惨白,却丝毫没有乞命的意思,尤其是董筱幽的三姐徐昭,此人早在董筱幽穿越以前便嫁出了徐府。但她的相貌却和徐荣及其的相似,尤其是那一双桃花眼,简直生得一模一样。此时她端端正正的跪坐着,眼睛里满是悲痛的看着前面父亲、母亲以及兄长、弟弟们的尸身,目光中虽然有一丝恐惧,但却并不慌张,看了很是令人心惊:这是一个有胆识的女子。 阿初和绮丽抬起头来再次往看台上看时,便正好看到了昂着头的徐昭,她们两人看到徐昭那一副神色和那一对大眼,脸色一白,心脏都剧烈的跳动着,那个女子好像荣夫人!但立刻便醒悟过来:那不是荣夫人,而是她的某位姐姐! 阿初的脸因为悲痛已经有些扭曲了,泪水又溢满了她的双眼,使她看不清人影了,她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炽热的燃烧着:荣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很了解,如今她府中的人却一个个不得善终。这是王爷,是她们所有人亏欠荣夫人的,尤其是当她看到了神似徐荣的徐昭时,这心里的悲痛和内疚更是无法止住,她救不了这些人。她今后就是救出了荣夫人,又有何脸面去见夫人呢? 苏媛这个时候才是悔恨不已:早知会有这样的一天,她死也不会嫁到这个徐家来受罪!她怨恨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兄长、自己的所有亲人。为什么出了如此大事,苏家的人也不来接她,只要把她接走,她便可以保命了。其实是从徐家的人被羁押到问斩,前后不到一天的时间,苏家又不在辽阳城里,如何能得知这样的消息呢?不过苏家的人就算知道了,也绝不会去救苏媛,本就是一个嫁出去的女儿,他们家就算从前再怎么宠爱她,也不敢为了这么一个已经配人的女儿去得罪了公主和幽州的一干士族。 死到临头,苏媛才有了后悔:从前,她又何必那么去争强好胜呢?机关算尽的去害人,结果到头来又能得到什么? 而徐荣的二嫂因为痛失爱子,此时她的眼神呆滞,整个人早已哭成了个泪人,根本对自己的生死毫不在意了。 “斩!” 随着刽子手们的钢刀落下,这次就连阿初和绮丽都不忍心继续看下去,她们哆嗦着身子,低下了头,两个人的心里都充满了愧疚。 当她们再度睁开眼睛时,刽子手们已经收刀,从看台上走了下去了。不过这些人也不好受,看着徐家的人不分老幼的全数被斩,很多人都骂骂咧咧着向他们扔弃了石块。这次李旻连喝止都没能喝止得住,不过人犯已经全数斩杀,他也该带着人马撤离了,也便只能任由老百姓们扔东西了。毕竟辽阳城里的人不都是傻子,徐家做过些什么,老百姓们心里不是没底,所以单凭他们几句话是不可能服众的。不过那也无所谓,反正事情已经办妥,这些老百姓再怎么众怒难犯,也就只能这个时候骂几句,扔几个石头罢了。除此以外他们不能、也不敢再做什么了。 眼看身位监斩官的李旻已经站起了身,打算走了,有的老百姓便打算上去收敛这些人的遗骨,不过李旻却大声下了一道命令:“徐家之人,斩首弃市,其尸骨不得收敛,违者以谋反论处,格杀勿论!” 他这么一吼,原本怒气冲天的老百姓们又不敢动了:那可是谋反罪,他们这些平民就是心里头再怎么为徐家不平,也不敢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冲动呀。 李旻已经带着人马走了,而看台周围留下了百余名士兵,一个个都是披坚执锐、人高马大的,比平日里幽州百姓们见到的士兵要更加雄壮威武,他们就那么站着,就好似一座刀山一般,已经没有百姓再敢冒然走上前去了。 迫于这些士兵们的威慑力,人群最终只能渐次散去,任由徐家之人的尸首曝露在菜市口上,风吹日晒的。眼下又已经立夏,天色转暖,只怕很快这几十具尸首就要发臭、生蛆……人们光想到这里,就感觉喉咙里像是堵了东西一般难受。 “徐家太惨了……这么一府的人,就全部被杀了。” “连尸首都就这么丢弃在外,也不许收敛入土,简直连畜生的下场都不如。” “竟然会下如此残酷的命令,咱们的太守难道眼睛都瞎了?” “听说,这可是公主大人传达的旨意,连太守大人都不得不照办的。” “啊……公主竟然如此对待徐家?莫不是徐家真的谋害了王爷?” “唉,莫要再说了,大人也就算了,连婴孩都那样杀了……实在是毫无人性。” ………… 人群散去的时候,什么样的言论都有,有的人为徐家感到惋惜,有的人则是质疑,更多的人则是对这样的判决感到过分,可是,这些人也只能这样嘴上说说了,没有人会冒着风险去收敛徐家的遗骨。 随着人群的散去,阿初更加清晰的看到了台子上那血淋淋的一幕,尤其是那一颗颗各带表情的头颅,那一具具没有头颅的尸身……阿初是上过战场的人,却无法直视这样的场景,这不是打仗,却比打仗更加残忍,几十条不分妇孺老幼的人命……简直就如同屠杀猪狗一样,令阿初的内脏翻腾了起来,她连忙捂住了嘴巴:她想吐。 绮丽强忍住了愤恨,她也没有嚎啕大哭,而是咬紧了嘴唇,一直到把唇肉都咬破了……她还轻轻的拍了拍阿初的背:“走吧……继续呆着,会给那些士兵们注意到咱们的。” 阿初依旧用双手捂紧了嘴巴,她抬起头来,用毫无血色的脸冲着绮丽轻轻的点了点头,此时她连一句话都不想说了:若是给夫人看到这样惨烈的景象,夫人会怎么办?会当场自尽还是精神失常?她甚至不敢再去想了…… 走回街角的时候,任红赶了过来:“两位姐姐,怎么样?闹市口那边……人群都散了?” “嗯。”绮丽目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就连她的双眼此时也有些呆滞了。 任红是个聪明的丫头,只看着两个人的表情,她就已经惊诧不已了:是什么样的事情会使得平日里活泼热情的阿初姐如此一副瑟瑟发抖的表情?就连平日里总是冰冷孤傲的绮丽,此时也变了一副神色。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任何问道,刚才那大嫂的话她没听全,而三三两两散去的人群谈的话也只能让她更是困惑:徐家的人?夫人的娘家人怎么了? 任红的话并没有进到阿初和绮丽心里,两个人此时都是一副心神意乱的表情。 “……那,我自己去看?”任红无奈的问了道,接着她便迈开腿打算朝闹市口那边走去。 “不要去!”绮丽和阿初几乎同时拉住了她,两个人脸色一样惨白,心里想的也是一样的:那样地狱一般的场景,绝不能让红儿这么小的丫头看到! 绮丽颤抖着手,摸了摸任红的小脑袋,然后她低下头说道:“红儿……荣夫人的家人,都被恶人害死了,还不许人收敛…他们的遗体就在那边,咱们还是别再去看了……莫要惊扰了逝者。”说着,绮丽的眼泪也出来了,她实在忍不住。其实绮丽并不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以往她只是不善于表达,但今时今日,冷漠如她也不能不为荣夫人感到万分的悲痛。 阿初更是双手捂着嘴,眼泪不住的流着,身子剧烈的抽搐…因为太过于激动,除了无声的哭以外,她还时不时的咳嗽着。 任红终于明白了,她并不是没有经历过那样血淋淋的场景,想当初,她还对着自己父亲和姊姊的遗体哭了一天一夜……但是,很明显徐家之人的遗体肯定完全不同于自己的父亲和姊姊,他们全部是被斩首的,那一定是血池一般的骇人场景。任红几乎可以感受到那一股扑面而来的血腥之气了。她也情不自禁留下了泪水:荣夫人曾经出钱替她安葬自己的亲人,荣夫人是个好人!徐家的人……想来也不会是恶人,这样的一家,却被坏人残害,她甚至无法替荣夫人为徐家的亲人收尸,想到这里,任红哭出了声来。 三个人相对着哭了好一阵子,好在因为刚才闹市口的一幕幕血腥场景,人群散场下来有不少也大哭起来了,还有人当街便呕吐了出来的,甚至还有晕倒的……一时之间城内也比较混乱,还没有什么人此时去注意阿初她们三个的哭泣。 是夜,阿初和绮丽让任红在附近的客栈里候着,而她们两人要趁着夜色潜入王家去营救荣夫人。 第一百七十四回 探听 是夜,原本皎洁明亮的皓月被一层厚厚的乌云所笼罩着,漆黑无光。 阿初和绮丽两人摸黑到了王家的大院之外。王家不愧是幽州最大的士族,整个堡坞外壁灯火通明,想要趁着夜色越墙而过根本不可能,不,应该说想都不要想:王家的墙壁都是高数十丈的壁垒,不借助外力,根本不可能越过墙去。 可是她们两除了暗自闯入王府,没有别的方法,直接去找公主,不一定能见到公主本人。而且她们以前也只不过是庐陵王府内的丫鬟,以公主的思维来看,肯定宁愿去相信官吏身份的李旻、张安二人,而绝不会信任她们这两个地位低贱的奴婢。 “怎么办?” 看着王家大院每一处大门都守着一大群手持兵刃的武丁,想要强行突破进去也不太可能,只要她们被这些家丁们困住,到时候只怕插翅也难飞了。阿初看着如此戒备森严的王府,又想到如今生死未卜的荣夫人,她心里头很是焦急。 “……你先静下心来。” 绮丽不认为心急就能解决问题,阿初向来都是很聪明的一个人,只有她保持冷静,才能有办法克服困难,否则她们俩只能焦急的在原地徘徊。任何事情都是如此,关心则乱。绮丽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但艰苦的现实却早已让她知晓了这样的道理,越是心急的时候,越应该沉下心来静思。 她们整个晚上想了好几个办法,把王府外围绕了七八圈,王府的外壁全都是夯实的土垒,根本找不到合适的突破口,几乎每一处要道都有十来个乃至数十个武丁把守,而且府内还有箭塔、垛楼等,只要一处遭到袭击,可以立刻集合全府的家丁赶来支援,就阿初和绮丽两个人根本不可能有能力硬闯进去。 而王府内部的河水有两条流出府外,水性较好的阿初也潜入了河道中,结果在进入府中的地方却看到水下有着巨大的木质栅栏,人是无法游过去的。她也只能浑身湿答答的回来:走水路也是行不通了。 阿初换过一身衣裙以后,天色也快要到黎明了,晨曦的光芒已经临近。她们探了一个晚上,却连进入王府的方法都没有找到,想想荣夫人如今还不知道被关在王府的哪儿,阿初和绮丽二人急得直跺脚。 “这可如何是好?咱们已经耽搁了一个晚上,却连潜进去的法子也没有。” 阿初还是按耐不住焦急的心情了,她生怕这个时候荣夫人已经被公主给处死了,若那样的话,她和绮丽二人将彻底失去一切动力。早听说公主性格很恶劣,如今荣夫人在她手上一天,便多一天的危险。 “我想……虽然暂时找不到潜进去的方法,但是却能想办法打探到夫人的下落。” 绮丽想了一想,已经有了一点主意,她看着阿初那心急如焚的模样,若有所思:如今最要紧的,其实是先要确认荣夫人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如果夫人已经遇害,那她们两再想到办法混进去便也是白费功夫了。 “你能有什么办法?” 阿初望着绮丽,“你说,我侧耳倾听。” “你看看……” 绮丽一手指向从王府门外交替出来巡视周边的家丁们。 “那些家丁?”阿初眼睛睁大道。 “咱们不如再打探一晚上,听听他们都说些什么。”绮丽回答道。 阿初恍然大悟:家丁们巡视的时候,一般因为太过于无聊,哪怕是为了解困和解闷,也会聊聊什么的,若如此,完全可以打探到夫人的消息! “就从今晚开始吧。”绮丽说道。 “……好。”虽然恨不得立刻便去,但大半天的不利于隐蔽行踪,而且白日里因为一般人的精力会较为旺盛,也不至于非要聊天解困。 她们二人便回到客栈找任红,让任红去外面打探消息,而她们二人则好好休息一下,准备晚上继续熬夜。 任红倒是不辞辛劳的问了一天,但却一无所获:所知道的消息依然只有那么多,至于荣夫人的行踪,硬是没人知道,更有人以为荣夫人早就逃到鲜卑那边去了。待到日暮西沉,任红最终只能失落的打道回客栈去,她刻意经过了闹市口的看台那边,虽然她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真正看到那一大堆血肉模糊的尸体和头颅以后,她依然被吓得双腿无力,内脏剧烈的翻腾着,她跑到了远处以后,终于忍不住吐了出来,任红一边吐一边流泪:徐家太惨了,夫人如何能受得了如此打击?日后徐家还会有沉冤昭雪的那一天吗? 任红失魂落魄的飘回了客栈,阿初和绮丽已经自榻上醒了过来,她们俩稍微问了一下,得知红儿并没有打听到夫人的消息以后,她们二人也没说什么:果然如此,只是她们也猜不透公主到底要如何惩治荣夫人。如果真的那么痛恨荣夫人的话,大可以把她连同她的家人一起斩首示众,为何单独囚禁了荣夫人还要瞒过世人呢? 阿初和绮丽看到任红一副惊惧万分的神色,心里一动:便猜到这丫头大概是偷摸着去看了闹市口的徐家尸骸,阿初叹了口气,温和的抱紧了任红,安慰了她几句。 待到天已全黑,她们二人偷偷出了客栈,便到了王府外围的森林中,一边接近各路巡夜哨的队伍,一边隐藏了自己的行踪。 这些家丁原本聊的话题也都是些很无聊的内容,无非也就是些打打杀杀的故事,或者自家妻儿老小的事情,有时听得阿初都有些困乏了。 直到下半夜的时候,阿初终于从两个换岗过来的家丁那里探听到了令她惊骇万分的消息: “邓老二,你家娘子不是最近都在服侍公主吗?还有什么有趣的事没?” “嘿嘿,这次还真的有大事呢,说了出来……啧啧,说不得,说不得!” “瞧你这样子,还能有什么大事?最大的事无非就是王爷去了,徐家满门杀头罢了。” “哼,你还信不过我了?这可是跟那个徐美人有关的事情呢。” “徐美人?那个徐美人?” “你这人怎会如此笨,可还记得以前咱们府上大少爷的第一个妾室,后来给王爷要走的徐美人啊。” “你不直说!可……她全家都被杀了,她还没被公主杀?” “当然没有!公主恨她恨得要死呢。” “那还不直接杀了?” “我那娘子说了,公主已经把那小美人肚子里的孩子都弄掉了!” “啊!” 另外一个家丁还未出声,阿初便惊得叫出声来。 “有人??” 两个家丁慌里慌张的打探着四周,阿初连忙装了几声乌鸦叫,“嗨,原来是乌鸦……真是晦气,这么晚了还到处飞!” “唉,别管乌鸦了,你赶紧说说那小美人的事情。” “哈哈,一说起那小美人你就来劲,莫不是你也看上那样的?” “别胡说!”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闹着,阿初却脸色变得雪白起来,身体不住的颤抖,差点从树上摔了下来。她眼睛里豆大的泪珠不停的流着: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没了?王爷唯一的血脉没了??公主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那也是公主皇兄的血脉呀!她和绮丽本就指望着夫人肚子里的那个遗腹子继承王爷的雄心,早日为父报仇,兴复大汉。可是,如今这个梦想已经成了泡影!她该如何自处,难道真的当日便应该自尽?但,夫人还在……阿初咬了咬牙,夫人还活着,她是王爷看上的女子,是能为王爷带去欢声笑语的女子,王爷若是泉下有知,也定然不希望荣夫人有什么不测吧?她们绝不能让夫人再受到伤害了。 “我那娘子还说啊,公主打算把那个美人送到军市去当营妓!” “营妓!不是吧,那可是伺候过咱们大少爷和王爷的人,这样糟践她,岂不也是在糟践王爷和咱们大少爷了?” “所以你不懂女人心啊,公主一直都很厌恶那个美人,就因为她长得太漂亮了,连王爷的魂儿都给勾了去。这女人呀,一旦恨起一个人来,那便什么都做得出来!” “……可惜了,说起来那个小美人也挺惨的,全家都被杀了不说,还要被送去当营妓?那岂不是城里城外的兵士都可以糟践她了?” “哎,可不是。就连我那娘子都说她惨,这要是给她看到自己全家被杀,只怕当场就要寻死了。” “这也太惨了……” “嘘,莫要给公主的人听了去,她可不许咱们同情那个小美人的。” “嗯嗯,慎言!慎言!” 营妓!阿初听得又差点哭出声来,荣夫人居然要被公主如此作践,公主心里根本压根儿没有为自己皇兄考虑过,怎么能让荣夫人去做营妓?就算荣夫人真的做了坏事,可她好歹是侍奉过王爷的女子,如何能把她拿去给那些兵士们糟蹋?那可是在给王爷摸黑呀,公主居然连这个都没考虑过? “听我娘子说,那小美人挺能蛊惑人心的,手下的丫鬟一个个都能为她送命。” “哪有这等事?” “此言不虚的,那两个个丫头,以前在咱们府里住过的,挺漂亮的那个,好像是叫……碧落吧?不就是为了保护那徐美人才被杀的吗?是我娘子带着人去收的尸呢。还有公主以前送出去的那个丫鬟,名儿我给忘了,也死了,两个人的尸首是一起扔出府去的。” “什么?那两个丫头都死了?我怎么不知道啊……” “你怎么会知道?这要不是我娘子深得公主欢心,我也不会知道呀。” “公主如此狠毒?” “那可不是,听说那个碧落手脚四肢都被砍断了,血都流干了。另外那个丫头,喝的是毒酒,在地牢里熬了两天两夜才死,啧……真的是说起来都害怕。” “哇,这么毒辣,对付两个姑娘,没必要吧。” “所以才说公主惹不得……” “嗯嗯……连曾经服侍过自己的丫鬟都要毒害,这简直是……” “唉,说到底,咱么这些下人的命,公主如何会看得上?” “这倒也是。” 阿初听了,感觉人都要晕倒了:碧落死了!!而且百灵也死了!难怪……难怪百灵明明那一夜就去了王府,结果公主还是被人给蛊惑,原来公主连服侍过自己的人都不信!这该是一个多么薄情的人呀。如此一来,她似乎想起那一晚百灵走之前的模样了,心里又是一阵痛楚:是她们害了百灵!根本不知道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就把百灵送去了王府,这不是推人家入火坑吗?是她害了百灵!阿初默不作声的哭泣着,脑海里又浮现出了碧落和百灵二人的面容来……她对不起她们! “还有就是……” 那个家丁滔滔不绝的继续说着:“……明天她们就要把荣夫人送去军市!” 阿初心里一跳:明日!? 第一百七十五回 营救夫人 “明日?”另一个家丁语气也很是惊讶,“这也是太早了吧?我听说小产以后的女子得休养个把月呢。” “老弟呀,你认为公主还会在意她的身子吗?只怕恨不得她早一点支离破碎了吧。” “……哎,造孽哦。” “别唉声叹气了,这可不是咱们这些奴才能叹息的。” 两个人又聊了一阵子才离开,阿初没有继续跟着他们,而是一个人呆立在原地,她此时几乎连站都站不稳了,大脑里一片空白:究竟以前公主和荣夫人之间有着什么恩怨,居然会如此狠毒的对待夫人,王爷居然会有如此狠辣心肠的皇妹。 过了一阵,绮丽已经从另一边悄悄的凑了过来:“怎么样?有探到什么消息没?我那边一无所获,聊的都是些东拉西扯的事情。” 看到阿初整个人愣愣的,就连绮丽靠近了她也没什么动静,眼睛红红的,脸上还挂着两道泪痕,绮丽皱紧了眉毛:阿初八成是探到了有关夫人的消息了!而且只怕目前夫人所处的情形很是糟糕。 “阿初,你听到些什么了吗?” 看阿初依旧呆呆的,绮丽加大了声音,“夫人到底是怎么了?你是已经有了夫人的消息了,是与不是?” “夫人她……”阿初眼睛里又流出了泪珠,“夫人她已经被公主弄得小产了,王爷的血脉……没了!” 绮丽瞪大了双眼:王爷的血脉没了!她感觉头一阵晕眩,公主居然会把王爷唯一的血脉给除掉了?“混账!”即使是冰冷如雪的绮丽,此时也忍不住变了脸色喝骂出口。 “碧落和百灵也被公主害死了,听说,公主还要把夫人卖到军市做营妓……” 阿初哽咽着,泣不成声。 绮丽这一下脸上的表情也扭曲了起来,这样的事情都做得出来?那个万年公主到底还是不是人?她攥紧了拳头,牙齿咬得吱吱作响。 “此事可是千真万确?这里巡视的不过是些外院的家丁,他们如何能得知公主那边的消息?你……你许是给他们骗了?” 绮丽竭力的想证实阿初说的话都是虚假的。 “其中一个说他那娘子在公主的院子里做事,听他所言,不太可能是下人胡编烂造的空话,想来只怕是……” 阿初任由泪珠自她的脸上滚落下来,哭得撕心裂肺,她的双手紧紧的捂住嘴巴,以防止发出太大的哭声来。 绮丽没有再说什么,她低垂下了头,月亮又被云层给罩住了,在这漆黑的夜色中,看不清绮丽脸上是个什么样的表情,不过她牙齿咬得更加响了,简直是恨不得要把自己的牙齿给全数咬碎掉一般。 阿初和绮丽两个人,一个哭得呜呜咽咽,一个恨得双目发红,两个人就那么相对而立着,直到听到有脚步声靠近,大概是王家下一批来巡哨的人。 绮丽和阿初勉强恢复了一点神色:此时还不能被王家的人发现,不然事情有变。 阿初虽然悲愤难过,但她如今已经有了新的重任:一定要救已经受尽折磨的荣夫人逃离苦海,万万不能让荣夫人再被送入军市。她连忙拉起绮丽的手来:“咱们赶紧离开吧,夫人的踪迹我已经有了眉目。”虽然语调还有些颤抖,但阿初的冷静倒是恢复了大半。 绮丽见阿初如此,她也立刻冷静了下来,朝阿初点了一下头,然后两人悄然无踪的返回了她们入住的客栈。 原来任红根本睡不着觉,一晚上都静坐在榻上,见两位姐姐归来,她连忙从榻上跳了下来:“今晚有救回夫人没?” 阿初和绮丽将门窗关紧,然后阿初压低嗓门说道:“夫人明日便会被送去军市。” “明日……难道说公主丝毫不在意夫人的身子吗?”绮丽脸色一变。 阿初沉痛的点了点头:“明日,我们便去王府外面守着,一定能救回夫人!” 任红听了一头雾水,她连连追问道:“什么意思?什么是明日要送夫人去军市?阿初姐姐,你说啊,红儿不太明白!” 阿初爱怜的摸了摸红儿的脸蛋,她的神色凄楚:有些话她宁愿瞒着任红,但是红儿是个聪明的丫鬟,如何猜不出?况且,日后也许还得靠红儿来照顾荣夫人,她和绮丽毕竟是会武的丫鬟,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在打斗中死于非命了,只有不会武,又很是聪慧的红儿才能常伴在夫人的身边。 “红儿……” 阿初说到这里,终究还是没能忍住眼泪,就算是静静的立在一旁的绮丽,此时眼眶里也包含着晶莹的泪珠,“碧落和百灵她们……被公主害死了,夫人也被公主害得小产了,我们要等到明天才能有机会救回夫人。” “碧落和百灵姐姐……死了?” 任红听了阿初的话,愕然的惊视着阿初,她明白,阿初绝不会在这个时候欺骗她,虽然在任红的心目中,天底下最厉害的人便是碧落,最聪明的便是百灵……她们两一个武艺高超,一个机敏过人,不可能会就这么被人给害死了。可是,阿初的表情,绮丽的神色,都在告诉她:这绝对不是谎话。 “不、不可能……” 任红双目发黑,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不停的摇着头,她不能相信,她不想相信,可她不得不去相信这个事实。 阿初又伏在桌上哭了起来,绮丽一仰头,把已经从眼眶里溢出来的泪水给强行止住了,然后便半跪下来把地上的红儿扶了起来,领着她往榻边过去坐着。只是绮丽此时头略微一低,那眼泪便一滴一滴的往地上砸去,只是她并未哭出声来。 任红坐下以后,终于没有忍住,一下子嚎啕大哭了起来,她虽然经历过不少变故,可毕竟也只是个未及豆蔻的小女孩,如何能忍受得住。碧落和百灵,是当初董筱幽将她带到王府的时候,最早认识的人。两个姐姐一个温柔恬静,一个和蔼可亲,没有因为任红当时只是个乞儿而看不起她,更没有嫌弃她当时浑身恶臭,反而把她当成亲人一般,给她准备热水洗澡,给她拿来崭新的衣裙……她当时没了至亲,却能在碧落和百灵那里找到接近于亲生姊姊的感情,一直到后来她们随着荣夫人入了将军府,碧落和百灵也时刻如待妹妹一般的照顾她,不让府里的任何人给她难堪。可如今,这两个亲人一样的姐姐说没有就没有了,这叫任红这么小的孩子如何能接受? 阿初从桌边起来,走到了任红的面前,也抱着任何哭了起来,绮丽拍了拍她们二人,自己眼里的泪珠如断线的珍珠一般滚落出来,洒在了衣裙上。 三人哭了一阵,任红又想起了荣夫人,阿初的话里,说夫人小产了?难道说夫人肚子里的孩子也没有了?那可是她和王爷唯一的孩子呀,王爷已经死了,难道连王爷的血脉也没有保住?她不禁想起了那个看着荣夫人总是板着一张臭脸的公主,那个公主的确不是好人,这一点曾经有过一点点接触的任红可以料到,可没有想到,她居然坏到如此程度,连亲哥哥的夫人也这样残害。 红儿又大哭了一阵子,终于因为太过于劳累而睡下了,阿初和绮丽给她盖好了棉被,又对视着叹息了一阵,也睡下了。 次日醒来,三个人眼睛都红红肿肿的,若是平日里,她们定要互相说笑一阵,可现在三个人只是苦涩着起床,她们的泪几乎流了一个晚上,可她们明白:碧落和百灵,还有死去的叶儿、依儿,包括荣夫人在内……她们这些人才是真正受了苦的,比起来,她们三个不过是心里痛苦罢了。 三人商定了一下,由任红去找一辆驴车,在距离王府最近的街角处等着,然后绮丽和阿初二人拿着在城内买到的长剑去王府的后院处埋伏,想来公主如果真要把荣夫人卖去军市,那是绝对不会自王府的正门送出去的,一定会从后门而出。 阿初和绮丽苦等了一上午,时间每过去一刻,她们的心便沉上一分。终于直到正午的时分,一辆青色帷幕的马车从后门中缓缓的行了出来,车速很慢,随行的还有十来个丫鬟和家丁,当马车在后门口上交接报备的时候,二人都竖直了耳朵去听门房上传出来的对话声:“车上是谁?为何要出府?” “一个妇人,公主吩咐的……” “哦!明白了……请,请。” 阿初和绮丽心里一突,都捂住了嘴巴,她们两对视了一眼,随即朝着彼此点了点头:就是这一辆车了! 她们连忙施展轻功,跟上了这辆马车,马车的速度并不快,所以阿初和绮丽二人跟得一点都不费劲。 行了一阵子,已经远离了王府,时至中午,四处也没有什么行人,阿初和绮丽暗想:是时候动手了! 那马车突然被一个丫鬟拨开了帘子,她朝着外面看了看,对赶马车的车夫轻声喝骂了一句:“还不行快一点?公主吩咐了,等会还要让这贱人好好看看那堆尸骸!” 那车夫撇了撇嘴,倒是加快了一些车速。 阿初和绮丽已经看到了:那苍白着一张脸,死气沉沉的躺在马车里的白衣女子正是荣夫人!她们俩差点眼泪都出来了,终于找到夫人了!而且现在夫人虽然说气色看上去很不好,但人还没有什么差错。 两人按耐不住,终于拔出了长剑,悄无声息的从隐蔽处杀了出来,两人的目标都是马车,并没有管周围的丫鬟和家丁们。 “什么人!” 车周围的丫鬟和家丁立刻警觉起来,但是还没来得及她们这些人有所反应,阿初和绮丽已经闪身移到了马车上,她们用长剑挑开了帘子,目的是要一剑刺死刚才敢辱骂夫人为“贱人”的那个丫鬟。 然而,她们两的剑还没有来得及刺进去,便突然被人往各自的腹部一踹,霎时间两个人就都从马车的后方跌了下去,重重的摔倒在了地面上。 “怎、怎么会……” 阿初和绮丽二人抓紧着手中的兵器,挣扎的从地面上爬了起来,她们两根本没看清自己是怎么被人从马车上踹下来的。原本以她们两的武艺,不应该会有什么人能一瞬间踹飞她们二人,但那一脚不是假的,她们两人至今胸口处还隐隐作痛,难道马车里还藏着什么高人? 此时马车已经停了下来,两边的丫鬟和家丁都抽出了随身携带的兵器,却并没有围上来。马车的帘子撩了一下,一个俏丽年幼的小丫鬟从马车里跃身而出,腾的一声稳稳的立在了阿初和绮丽二人的面前来。 阿初看清了那丫鬟的模样,顿时大惊失色:“你是……心伊!” 第一百七十六回 事败 心伊居高临下的看着阿初和绮丽,眼神中并没有任何蔑视和不屑,她的嘴唇略微的弯着,却让人心里感觉凉飕飕,似乎此时站在面前的不是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而是一头要吃人的老虎一般。 阿初和绮丽已经从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心伊的那一脚踢得虽然很快,但并不重,两人并没有受什么内伤,只是稍微有些隐隐作痛而已。 “你们两个从前晚开始就在王府外面鬼鬼祟祟的,真以为没人知道?” 心伊开口说道,语气里也并没有嘲笑或是讥讽的意思,就像是在平静的叙述一件很普通的事情一样。 “你早就知道了?” 阿初和绮丽忍不住问道,她们二人更是握紧了手中的兵刃,心伊的功夫到底如何,阿初心里有底,与她自己相比定然是云泥之别。而绮丽虽然并没见识过心伊,但早就听阿初说起过此人,如今还知道碧落都败在了她的手里,再回想起刚才她和阿初二人不明不白的就被心伊自马车上给一脚踹了下来,可想而知这个心伊真的是难以想象的高人……绮丽敛了敛细眉,手有些打哆嗦,不是害怕和恐惧,而是过于她紧张和认真的心情所致。 心伊不动声色的看着二人:“公主知道以后,本来打算让我立时便将你们二人给拿下的,只不过看在你们曾经是王爷手下的丫鬟,服侍了王爷多年,许是被那荣夫人给蒙骗了,所以才吩咐奴婢暂且不惊动你们二人。” “只不过,公主又吩咐了,让那几个家丁刻意将荣夫人及其丫鬟的情况刻意给你们听了去,如果你们不是和荣夫人串通一气的奸人,那么定然会知难而退,公主也不会再追究你们什么,从此以后你们两人便是自由身了。” 阿初听了,由于心里不甘心,恨恨的盯着心伊看:没想到她昨晚打听到的“消息”,原来是刻意说给她们听的……难怪那两个家丁说的这么多。只是公主她们根本就猜错了,荣夫人从未蒙骗过她们,她们无论如何也不能看着一个好人因王爷而受苦,而那些真正做尽恶事的坏人却还活得逍遥自在。 说到这儿,心伊的神色终于有了点变化,目光中倒是带了几分的可惜:“你们要是不来的话,多好,从此便是自由人,以你们的本事和姿貌,还用担心找不到合适的人家?可是,”心伊此时面露杀气,“既然你们明知如此,还打算来救走这个荣夫人,那么,我也只能按照公主的吩咐,带你们的命回去见公主了。” 心伊此时已经从贴身的里衣里取出了一把匕首,“我就用这把匕首取了你们的性命好了。”她已经在细微的动作中表露出随时会袭击阿初和绮丽的意图了。 两人此时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对付如此一个敌人,她们两人已经有了赴死的决心了,只是心里头为荣夫人感到可惜:她们要是死了的话,这世上只怕再也没有人能够救出夫人了,那夫人该怎么办? 心伊身子前倾,随即便落在了绮丽和阿初面前,她匕首往前一刺,目标正对准了阿初的腹部,阿初连躲开或提剑挡下这一击的空隙都没有,就这么看着……她已经能感觉到了那把寒光幽幽的匕首即将刺穿她的衣裳,刺破她的腹部……绮丽就在一旁,她眼见阿初有难,立刻不顾一切的一剑朝心伊刺去,心伊的眼角早就察觉到了绮丽斜刺里的这一剑,只是她丝毫没有躲闪的意图,而是手中的匕首依旧直直的刺了出去。 “嗤”的一声,匕首狠狠的刺入了阿初的腹部,阿初脸上扭曲着,身上冷汗直流,她感觉到了腹部那剧烈的疼痛,鲜血泊泊而出,整个人往后一倒,便坐倒在了地上。 绮丽眼见阿初被刺,心中一阵悲愤,她刺过去的那一剑也是凌厉而迅速,不给心伊躲闪的余地,原本心伊如果收回了刺阿初的那一匕首,便能够躲过,可心伊愣是没有放过阿初。这让绮丽心底里升起了一定要当场刺穿心伊喉咙的恨意。 然而,就在绮丽的长剑即将刺入心伊颈部的那一瞬间,心伊的头一偏,整个人如一朵盛开的莲花一般,在原地悠扬的轻轻转了一圈,裙摆飘飘,简直如同仙子一般。绮丽此时丝毫没有被这极为惊艳的景象给迷住,反而心中越发的紧张起来:她刺过去的剑就这么从心伊的颈部擦了过去,连一丝擦伤都没有造成,心伊就这么躲过了那一剑! 绮丽的脸色霎时间便发白:这一招白莲绽放她是见过的,而使出来的人却是碧落,在将军府的时候,是碧落和绮丽切磋的时候使出过一次。要那么准确的掌握刺过去的那一瞬间,既优美又绝妙的躲过原本根本无法躲过的一击,这是碧落花了不知道多长的时间才终于练会的招式,也是她绮丽虽然明白,却根本无法掌握的至高技巧。而心伊似乎和碧落交过手,她居然只一次交手便学了过去! 绮丽的猜想没错,这个招式的确是碧落和心伊交手的时候使出来的,只可惜碧落功夫再高,也只能躲过心伊的第一次攻击。心伊在见过碧落使出这个招式以后,觉得有点意思,这样有时候原本要收招躲闪都变得没必要了,可以减少她对付敌人的时间。对于心伊而言,不存在她对付不了的敌人,只有时间的长短而已,能省时省事自然是好的,所以她便学了过去——她就是如此的人,任何经年累月学出来的招式,只要她觉得好,便能立时学了来,这对于一般人而言,简直就是无法想象的。 前些日子碧落和心伊交手,躲过了心伊的一击。可阿初更惨,她和绮丽一起对阵心伊,却只一个照面就被心伊刺倒在地。 绮丽整个人因为惊讶而略微有些愣神,仅仅只是很短很短的一瞬间,只可惜她的对手是心伊,这一瞬间便足以致命。心伊在转圈的瞬间便踢飞了绮丽手中的长剑,同时那把刺穿过阿初腹部的匕首飞舞着朝绮丽刺来…… “啊!” 绮丽忍不住一声惨叫,那把短匕直直的刺入了她的前胸,绮丽吐出了一口鲜血,整个人颓然的倒在了地上。 一旁围观的家丁和丫鬟们都惊讶的看着心伊:他们都知道心伊很厉害,可是还是没想到居然到了这样的地步。只是一瞬间,两个人便都倒在了地上。 阿初和绮丽此时只能虚弱的看着心伊,她们两人严格说来都已经受了致命的伤势,此时连动一下都很是困难,已经无力再起身和心伊交手了。两个人合起来在心伊手中还没过两招就都被心伊收拾了,此人实在太过于强了。 两人绝望的看着依旧一脸平静的心伊,心底里生出了一阵恐惧感:怎么办?她们两就要死了,却无力为王爷和夫人做任何事,夫人就在她们面前,却无法救出她……她们两人心中充满了悔恨和惭愧,她们为什么无法做到像心伊那么强? 心伊其实并没有下杀手,她虽然杀人无数,却从来不愿意对同样是丫鬟的女子下杀手,大概是有点物伤其类的心情。另外就是阿初和绮丽说起来,和她是出自同门,都是被王爷和司马离这些人收养的孤女,所以她原本就没打算真的要这二人的性命。 这个时候,街角突然一阵骚乱,原本行的好好的几辆马车突然狂飙了起来,原本还很宁静的道路顿时起了一阵骚动,心伊抿了抿嘴唇,冲着原本打算过去拿下阿初和绮丽的下人说道:“说不定还有别的人想趁乱劫走……荣姑娘的,还是看好马车,其它的暂且别管。”心伊虽然对于公主所言是言听计从,却并不想称呼董筱幽为“贱人”,可是如果叫她荣夫人则一定会令到公主生气,所以便由荣夫人改为了称呼荣姑娘。 众人于是不再管地上的阿初和绮丽二人,而是拱卫在了马车的周围,他们都是被公主下了死命令的:一定要将董筱幽顺利的带到军市,否则公主会要了他们的脑袋,再者他们此时都服了心伊,自然心伊说一,他们不敢道二。 阿初和绮丽此时瞅准了机会,这场骚乱定然是有人刻意引发的,目的是要救她们二人,她们从地上挣扎着,拼尽了最后的力气狂奔了出去,最终闪过街角从心伊等人的眼中消失了。心伊便坐在马车的边上悠悠的看着她们逃离,也没有去追。 其实这场骚动正是任红引起的,她雇来一辆驴车以后,一直守在街角查看着动静,当看到阿初和绮丽有了危机的时候,她立刻放开了缰索,然后狠抽了几鞭子,便放任发狂的驴子冲了出去,正好这个时候有一些马车已经到了街道上,这马和驴子互相冲撞着,就引发了不小的骚动,虽然时间持续很短,但好歹也总算是让阿初和绮丽顺利的逃脱了。 阿初和绮丽与任红见面以后,两人再也没有力气说一句话,直直的便倒在了地上,鲜血流了一地。任红吓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但此刻最要紧的便是想办法保住她们的性命,任红哭着去求了路人帮助,幸好路过的几个人正好便认识附近一位仁慈厚道的老郎中,辽阳城内除了士家以外,大部分百姓也都比较淳朴,眼见两个姑娘受了重伤,什么也不多问了,当时便七手八脚的帮忙把阿初和绮丽二人抬到了那个老郎中的医馆去了。 那老郎中和几个弟子也算是竭尽所能,终于还是保下了阿初和绮丽的性命,只是两人伤势严重,又连续发了几天的高热,在床上卧了足足有半个多月才慢慢的恢复了知觉。这期间,任红已经在医馆附近租下了一个小院,白日里红儿除了照顾两位姐姐,请郎中过来给她们看伤,还要趁着她出门去抓药材的时候打探关于荣夫人的消息——这些便是后话。 且说当日心伊放跑了阿初和绮丽二人以后,街上的骚乱很快便平息了下来,马车又缓缓的行驶了起来,她们今日还要在送荣夫人去军市的途中,让荣夫人好好的看看她那一家子亲人的最后下场。 心伊是见识过残酷战场的女子,而且,她手中沾染的鲜血丝毫不比那些将士们少,但看着那一堆不分男女老幼、且已经残缺不全,腥臭难忍的尸骸,她心里也有一点心惊:公主这次,做的确实过了火。 她旁边的一个丫鬟伺候了公主多年,看了这一堆尸骸,立马便吐了出来,吐完以后,白着脸不敢再多瞄一眼,她恨透了那个还昏睡在马车里的“贱人”,要不是她,自己又何必要带着人来这里看这些恶心的东西呢? “去,把那贱人拉起来,让她好生瞧瞧这些让人犯恶心得想吐的东西!”那丫鬟厌恶的说着,让身后的两个粗使丫鬟进马车去拉人。 第一百七十七回 悲辛之渊 董筱幽毫无生气的躺卧在马车中,她并不知道刚才外面发生的一切,这几天下来,她不但被落下了肚里已经快五个月的胎儿,即使在医女的调理中,公主手下的丫鬟和婆子还对她动辄便是一顿侮辱,不仅仅是言语上的,有时看她呆滞着或是啜泣着不肯喝药的时候,这些丫鬟也会狠狠的下手掐她,她那纤细稚嫩的手臂上、大腿上至今还留有一些青紫色的掐痕,不时的隐隐作痛。 这些折磨对她来说其实根本无关紧要,自从碧落和百灵死了以后,她整个人的精神已经接近崩溃了,心里对公主的恨意已经快要超过她所能承受的范围。如果此时刘瑛站在她的面前,或许她会如同一条疯狗一般不顾一切的扑过去撕咬她吧。不过刘瑛也在养胎中,她根本不愿去见董筱幽,所以一辆马车便要将她打发到军市中从此卖身为妓。 “贱人,起来了,不要像头母猪一般只知道趴着睡!” 丫鬟冷着脸,对着董筱幽便是口出恶语,看着董筱幽依旧一脸死鱼一般的神色,那丫鬟怒容满面,一把揪起她那黑长的秀发,拉扯着让她起来。董筱幽头皮被扯得很痛,不得不随着丫鬟扯住她头发的手而起身,丫鬟下手丝毫没有留任何情面,就是要让她知道痛。 “快点出来!” 丫鬟见她已经起了身,便松开拉扯董筱幽头发的手,却也已经扯断了好些长发。董筱幽冷冷的扫了她一眼,这丫鬟还没有二十岁,跟着公主倒是学了满满的狠毒,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能教出什么样的奴才来。 “快点!” 那丫鬟这次没有再扯她头发,而是到她身后推推搡搡的把她连推带骂的骂出了马车,其实董筱幽此时才是小产后的第三天,虽然公主的医女给她服用了一些名贵药材,但却根本没有好好的静下心来休息,她一颗心都因为碧落、百灵、刘奕等人的死而悲痛欲绝,如何还能好生调养。 董筱幽从马车出来以后,正对上心伊的眼神,心伊依旧一脸平静。董筱幽盯着她,心底里响起了一个声音:是她!就是她害死了碧落!没有她的话,碧落如何能落入公主的手中?她用尽全力的死死盯着心伊看,如果说眼神能杀人的话,那心伊早就被董筱幽那刀子般的眼神杀了千百次了。 “……让荣姑娘好好看看。” 心伊淡淡的吩咐了一声,后面便有两个小丫鬟拉住董筱幽的身子,不让她有任何动弹,一来怕她不小心跌下马车,二来也防止她看了以后立刻便自尽。心伊虽然对董筱幽的生死没任何看法,不过她明白公主的吩咐是要让这个人活着受折磨,那便自然不要让她死了的好。 董筱幽身子被人架起以后,背部便直了起来,也使得她的头微微的往上抬了抬,便正好直直的看到了那看台上已经开始腐烂发臭的尸堆……那尸堆是凌乱放置的,虽然血淋淋的,却更显得诡异,尤其是全部都是无头的尸身,更是让人看了以后会毛骨悚然。而尸堆的前面,也就是看台的最前方,则是整整齐齐摆放的一排排人头。 董筱幽此时两眼睁得圆圆的:映入她眼帘的,正是那一排排森然的人头,这是何等的惨景,更何况,那些人头可都是她熟悉的人,父亲徐潜、王夫人、邹氏姨娘、慕容氏姨娘、大哥徐辅、二哥徐益、三个徐业、四哥徐班,还有大嫂苏媛、二嫂、以及两颗虽然没有见过,但却观之面熟,一见便知道是自己的大姐和三姐!那一颗颗人头的表情各异,有的愤怒,有的悲哀,有的漠然,睁着眼的,闭着眼的,咧着嘴的,嘶叫的,哭泣的……董筱幽原本以为在碧落和百灵二人死后,她又失去了自己腹中的胎儿,那泪水早就已经流光了,无论再发生任何事情,她也可以漠然视之。然而,她错了,她万万没有想到公主如此的狠毒,不光是除掉了碧落和百灵,以及她肚子里那个孩儿,还真的将她的全家人都杀了! 尤其是她看到父亲徐潜那一脸沉痛、坚毅、凌然的神色,还有四哥徐班那有些带着留恋的表情……她真的崩溃了,尤其是这些人头因为已经弃市了好几天,又是在夏天,早已招来了苍蝇,恶臭熏天,原本俊朗不凡的四哥脸上血肉模糊,有几处可能还被鸟类啄食,连皮肉下面的森森白骨都已经露了出来;而其余人的头颅则更是让人心惊肉跳,一个个已经开始臃肿溃烂,甚至还能看到那皮下已经生出了正在蠕动着的白色蛆虫…… “啊!!!!!!!” 董筱幽仰天长呼了一声,那声音让周围的人都心里一突,感觉很不是滋味,这还是一个人叫出来的声音吗? ****** 董筱幽终于彻彻底底的崩溃了,她觉得她一定是疯了,她感觉自己根本不能再活下去了,是她,是她害了徐家!她此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昏迷了过去,但是,她却能感觉到,在黑暗中,徐家的人一个个似乎已经从那鲜血的沼泽中站了起来,一个个持着自己的头颅朝着她而来,口中呼号着:“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徐家要遭此浩劫?” 董筱幽面容呆滞,已经无法再维持正常的心智了,她抱着头,撕心裂肺的哭喊着,好像又看到了那碧落站在了她面前,抱着她,认真的说:“四小姐,无论任何人,要想伤害你,必须得跨过奴婢的尸体才行!” 接着,转瞬间她便看到碧落四肢断裂,整个躯体浸泡在血水中,碧落惨败着脸,冲着她微笑:“四小姐,奴婢恐怕只能先走一步了,小姐以后要保重身子……” “碧落!碧落!” 董筱幽惶恐无助的哭喊着:“不要,不要离开我!” 她身体用力的挣扎着,想要去抱起碧落来,却感觉到她的裙摆被人轻轻了拉扯了一下,她侧过头去,发现一个晶莹剔透、粉雕玉琢的小孩正拉着她,那双扑闪的大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她,虽然看不出孩子是男是女,但却让人一见就觉得可爱。 “娘。” 那孩子稚嫩的童音对董筱幽唤着:“为什么要让孩儿死?孩儿真的好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好想被娘抱在怀中,好想让娘亲亲……” 董筱幽浑身颤抖着,看着眼前这个漂亮的孩子,却感到浑身都起了寒意。 “为什么没保住孩儿?孩儿为什么不能出生?” 那孩子巴巴的望着董筱幽,大眼睛里流出了滴滴泪水。 “对不起!” 董筱幽跪了下来,她紧紧的把孩子抱在怀里:“对不起…对不起…” 除了对不起这三个字以外,她别的任何话也说不出来,那可是她的亲骨肉啊!可她终究还是没能保住这个孩子…… “小丫头。” 刘奕一身飘逸的白衣,仿佛如同当年第一次在香满楼见面的时候一般,俊朗非凡。 “对不起了,我这个人都快三十而立了,还一直没有后嗣,这孩子我还是带走了,你莫要挂怀,是我对不住你。” 刘奕柔声说着,嘴角弯弯的,一脸的关怀。 “日后,莫要苦了自己……” 刘奕抱起了小孩儿,背过了身子,缓缓的走了,离董筱幽越来越远…… “不要!夫君,孩子!不要离开我!” 董筱幽拼命的挣扎着,她伸出手想要去拦下刘奕,却根本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刘奕和孩子、看着碧落、看着百灵、看着徐家一家人慢慢的,越来越远…直到最后被黑暗给彻底吞没无影…… ****** 董筱幽昏迷了以后,心伊等人便把她架回了马车里,然后便策马直接到了军市,接下来的交接也很简单,直接将昏迷的董筱幽的手印拓下,这样她身为营妓的卖身契便成立,然后便被送入了飞鹰营,心伊等人自回了王府。 李旻和张安二人自然早就知道了公主的吩咐,两人当晚便迫不及待的宿到了董筱幽的榻上,他们在刘奕面前隐忍了多年,把这些年来积压下来的怨气都发落在了董筱幽身上。刘奕倒是一杯毒酒死得痛痛快快,可惜董筱幽身为刘奕的夫人,还曾经怀过刘奕的骨肉,自然不会被李旻和张安轻易放过了。 只是,此时的董筱幽就如同一个人偶一般,无论两人如何折磨她,她都如同一具尸体一般毫无动静,只是偶尔的喘息和那胸口间噗通噗通的心跳声证明:她确确实实的活着。 李旻和张安折腾了一晚上,也没在董筱幽脸上看到他们原本想看到的表情,董筱幽更没有丝毫的讨饶,这让两人原本很有成就感的心情一落千丈。 李旻怨毒的说道:“要是这贱人能伺候得好的话,本来我还打算把她带回去做个宠妾,却不想如今根本就同一个死人般,真让人败兴!” 张安阴险的笑了笑,看着在榻上玉体横陈却没有丝毫动静的董筱幽,说道:“不如就让她以后天天伺候咱们飞鹰营的将士们,当初王爷从不设营妓,苦了咱们手下的这些兄弟。如今有了这么美艳的夫人,定能让营中的将士们感恩戴德的。” 李旻眼珠子一转,哈哈大笑起来,原本俊逸的脸却因为大笑而变得扭曲丑陋:“说的是呢,也让将士们体会一下王爷的感受,哈哈哈!” 从那之后,董筱幽便不断的遭受着凌辱,有的时候李旻和张安也会再去看看她,只可惜,如今的“荣夫人”已经再也没了当初的那样的灵气和娇贵,而只是一个低贱的营妓,且无论别人对她做了什么,她都是和死人一样没有任何反映。只是她容貌娇艳,很受那些好些年没碰过女子的兵士们喜欢,否则早就被当作尸体一般丢弃到乱葬岗了。 ****** 阿初和绮丽的伤势在床上调养了接近两个月才终于下了床,虽然以为伤势影响,她们的身手很不灵活,但她们明白:无论如何也等不起了。 夫人究竟在哪里?还活着吗? 阿初只要一想起那个晚上听到王府的家丁谈论的将夫人送入军市当营妓的话,便感到浑身发冷:都过了这么久了,夫人真的还活着吗?她如何能忍受作为营妓的侮辱? 这一天,任红从院子外哭着跑了回来,她一进屋,便拉过阿初和绮丽,原本阿初和绮丽想要下床出去,她都反对,可这一次见二人下了床,她没有反对。 “我……我已经打探到关于夫人的消息了。” 任红浑身颤抖着,两眼红红的,那焦急的神色任谁都看得出来:夫人的近况,很不好! “红儿,你快说……” 阿初紧紧的抓住任红的手,她大概能联想到夫人如今遭受过什么样的折磨。 “夫人她……她被卖为了营妓,我是听菜市口的王老头跟一大群人说的,他儿子是飞鹰营在玄菟郡扩军的时候招募进去的,这次返家探亲,他儿子说营中设了营妓,却只得一个女子,生得及其貌美,我、我听王老头说他儿子对那营妓的描述……大概、大概……” 任红还是一个小姑娘,像这些话本是她不好意思说的,但如今因为焦急,什么都顾不得了。 “天呀!” 阿初两眼一黑,哭叫着便软在了榻上。 绮丽也坐到了床上,她脸上苍白得没有了一丝血色。 “他儿子还跟众人说……说那营妓大概身份很不一般,听说军中一些老兵根本不愿去,问着到底是什么人,那些老兵也遮遮掩掩的,不敢多嘴,想来定是来历非凡。后来他们也就没得多问,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 这次阿初没有开口问,而是绮丽,两人的脸色都很是难看:那个营妓的身份毫无疑问便是夫人。 “还说……反正是李旻将军和张安将军的吩咐,让他们不必怜悯那个女子,所以那些人几乎天天都守在那营妓的帐外……” “不要再说了!” 阿初抱着头,尖声打断了任红的话,任红也就没再说,只是大颗大颗的泪水淌了出来。 “王爷!奴婢们对不起王爷,对不起夫人!” 阿初哭喊着,根本不在意院子外的人是否听见了这一声高呼。 绮丽此时两只手用力的抓着自己的胳膊,连皮肉都被她抓破了……夫人如今也才二八年华,落入了李旻张安手下那一群恶狼一般的军士手中,所承受的凌辱,简直不敢令她想像,而她们居然能安安稳稳的躺在床上养了将近两个月的伤!简直罪该万死! “飞鹰营的营地……在哪儿?红儿,你知道吗?” 绮丽静静的问着,然而,她语气中的悔恨却是深入骨髓的:她让夫人受了如此罪过,无论如何,救出夫人以后,她一定会自尽谢罪。 此时,阿初也有了这样的打算,若不是想着夫人至今还在遭受着那些禽兽的凌辱,她恐怕早就一头撞死了。 “我、我不知道……” 任红已经感受到了阿初和绮丽二人那悲痛万分的心情,其实,她虽然还小,但也大概明白:夫人恐怕已经不堪凌辱而……但她不也不敢去想。 “不要紧。” 阿初拍了拍任红的肩膀,说完,她和绮丽二人对视了一眼,两人都重重的点了点头。 随即,二人便走出了房间,不知道不要紧,她们就是把玄菟郡翻个底朝天,也要把夫人从那活地狱里救出来。 任红悲痛的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她哭了:两人是存着必死的心去的,也许,即使她们救出了夫人,也不会活着回来了…… 第一百七十八回 董筱幽死了? 飞鹰营的位置并不好找,两人来到军市以后,由于她们是普通的女子,所以并不能随意进入,两人只能在军市的入口附近打转,心中忧急万分,一直熬到太阳下山,她们才借着暮色,偷偷的潜入了军市,由于她们曾经跟随过刘奕上战场,所以还是清楚要想打探各路军营的宿地,必须得找到供应军粮的军需官。 阿初和绮丽二人早已急红了眼,也顾不得别的任何事情,她们凭借以前对军市的大抵了解,隐藏着踪迹,一路便到了军市西面的一处军帐,她们的直觉没有错,军需官就在这座营帐中,于是,绮丽和阿初二人拔出兵刃,鬼魅一般的漂到军营的外面,一人一剑,便将把守在外的两个士兵刺倒在地,为了不留活口,以免这两个士兵突然喊来救兵,她们还对准倒在地上的士兵的喉咙处刺去,彻底的断绝了这两个人的性命。 那军需官正在军帐中的胡床上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一个阴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起来!” 他还没有任何反映,便被人一脚从胡床上踢了下来。 “什么人……额!” 军需官正打算怒喝一声,却发现自己此时正被两个黑影持着长剑挟持着,虽然因为帐内很黑,看不清来人的相貌,但那两把泛着寒光的兵器可不是唬人的,军需官立刻就明白自己此时已经是人家砧板上的肉了,立时便软了下来。 为了能活命,他脑子飞速的转动着:此时万万不可大吵大闹,即使喊来了援兵,这两个人一剑下来,自己还不得一命归西了?到底会是什么人呢?这个时候如果是外敌,也不可能跑到军市来挟持他一个区区的军需官,那么会是什么人?极有可能是不知道什么人的探子,不过不论是什么人派来的探子,既然对方要把自己踢醒而没有直接趁着他熟睡就杀他,说明对方有什么消息想要从自己口中得到,那就有的商量了。 军需官用讨饶的语气说道:“两位英雄,有什么事情好商量,犯不着如此。” 阿初冷冷的开口:“说,飞鹰营的宿地在哪?” 听了阿初的声音,军需官大惊:女子!他居然被两个女子挟持了,这也太丢人了,然而为了活命,他眼下只能回答这两个女子的问题。 “飞鹰营?这……我不知道呀。” 军需官也不是没有顾虑,飞鹰营正是如今玄菟郡驻军李旻和张安将军的嫡系,他不太敢直接说出来。 “你到底说不说?” 看那军需官缄口,绮丽轻轻将剑尖一拨,那军需官的脖子处就出现了一条细长的血痕。 “饶命呀!我说、我说!” 军需官立刻便失了颜色,原本因为听出是女子的声音来令他对这二人产生的轻视也完全没有了,他心里只是在恐惧着被人杀掉。 “飞鹰营的宿地……就在这军市的西面,约有五里地的距离…两位女英雄,还请饶我一命呀。” 听了军需官的回答以后,阿初这才点了点头:“好。”随即她收回了长剑。 绮丽并没有收回兵器,而是突然发难,她没打算放过这个人,只是一剑便刺入了那军需官的喉咙,军需官张开嘴巴,倒在地上挣扎了两下就没了动静。 “……你杀了他?”阿初敛紧了眉心。 “留下活口来,指不定会立马出去报信。就是把他打晕,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醒来,万一他报了信,咱们岂不是白白去送死?” 绮丽冷冷的说着,将那滴着血的长剑收回剑鞘,“走了吧,事不宜迟。” 阿初闭紧了嘴巴,就算她不认同绮丽的杀生,但如今为了荣夫人,绝对不能节外生枝的道理她也明白。 两人一阵风似的离开了军市,然后便直奔西面五里地的飞鹰营宿地。 飞鹰营是刘奕当初掌管的部队中,战斗力最低的营,也因此李旻等人没有少挨刘奕的白眼。如今刘奕死了,而鲜卑人被打败,又是驻扎在辽阳城附近,所以守备及其松懈,只是在营地的入口附近有几个叹哨的士兵,这个时候已经是丑时,他们打瞌睡的打瞌睡,偷懒的偷懒,甚至有几个人直接横七竖八的歪倒在地上睡觉。 阿初看了,心中暗暗感叹:这要是王爷在的时候,这些士兵哪敢如此叹哨的?只怕是王府的家丁都比这些兵士来得可靠。真要是打起仗来,这样的部队根本不堪一击,不过如今反而方便了阿初她们。 两人在月色的掩护下,饶过柴火堆和火把,专门挑火光照射不到的死角处,偷摸着混入了军营。 飞鹰营不过是个千把人的营地,而且军队住宿的军帐和堆积军粮的军帐是分开的,整齐划一,很好区分,所以两人没有花多久时间,便找到了安置营妓的军帐,正是处在粮秣与兵士宿营的军帐之中。 整个军营里几乎没有人值夜,全都睡得鼾声四起,如此戒备,简直连山贼都不如。阿初和绮丽二人到了那处军帐之外,总算从里面听到了声音,是男人喘着粗气的声音……她二人听了那声音,便觉得心中有千百只蚂蚁噬咬一般的难受,都这个时辰了,难道这些人还没有放过夫人? 军帐外依旧没有任何人把守,她们两人轻轻的走着,到了帐子入口的地方,突然都没有了勇气去撩起那帘子来……因为,即使是她们,也大致猜得到里面会是如何的光景。阿初的眼睛里已经泛出了泪水来:但愿,但愿里面的人没有荣夫人! 她们终究还是不得不去挑开了那帘子,绮丽率先悄悄的探了个脑袋进去,然后,她的双眼瞪得很大,里面的泪水也开始打起转来。 军帐里的胡床上有一个打着赤膊的男人正在折腾一个未着寸缕的女子,女子的长发凌乱的披散着,看不清相貌。旁边的一张胡床上还有一个男人睡得正酣,然后还有一个男人立在胡床的旁边,用着污言秽语催促着那个打赤膊的男人。 除了睡着的那个男人以外,两个男人此时一心都在那个女子的身上,连绮丽悄声出现在军帐的帘子处都没有察觉。 阿初见绮丽浑身发抖,也探了个头去看,只是一眼,她便红了双眼,她想大喊一声,但此时绝不能发出太大的声响来。 “你倒是快点啊。” 就在那男人还在开口催促打赤膊的男人“办事”的时候,阿初和绮丽两眼红通通的,已经拔出了长剑,转瞬间便冲到了他们面前,随即一人一剑,狠狠的刺入了这两个男人的心脏。两人都是还没有来得及哼一声便一命呜呼。 听到有人倒地的声响,在另一张胡床上躺着的男人半睁半醒的揉了揉眼睛:“你们要怎么弄着贱货都行,莫要打扰了大爷睡……” “觉”字还没出口,绮丽和阿初同时将长剑刺进了他的嘴巴和心脏,鲜血溅了一地。 她们转瞬间便杀了三个人,然后这才胆战心惊的把目光瞄向了那个在胡床上躺着,已经被那赤膊男人的尸体压住的女子,绮丽走过去,一脚把那句尸体从胡床上踢了下去,然后便看向了那个女子,刚才她们可是直接杀了三个人,那个营妓居然一声惊呼都没有,莫非已经昏迷了? 阿初也凑近了过来,等到她们两人都看清了那个赤着身子的女子相貌时,两人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夫人!” 那真的是她们的荣夫人!夫人这两个月来所受到的凌辱可想而知:她的身上到处是男人抓扯和撕咬的痕迹,整个人瘦了何止一圈,长发凌乱的披散在赤裸的身上,两只大眼已经毫无了生气,整个人就如同一具尸体一般,即使此时阿初和绮丽站在她的面前,她也没有了任何动静。 阿初和绮丽声泪俱下,她们对不起夫人!哪怕是当初她们两个死了也好,被人碎尸万段也罢,如何能让夫人受到这样非人的待遇? 如今夫人这个模样,还不如死了好!哪怕是死了,也能让阿初和绮丽欣然赴死,可如今的夫人,简直就成了一个偶人,若不是她的胸口还有跳动,根本没有了人形!阿初和绮丽明白,就算救出了夫人,她们两死了也不安生! 两人抱住董筱幽,不住的道歉,可是,董筱幽依旧如同一个死人般,连眼珠子都没有动一下。阿初一面哭着,一面扯过另一张床上沾着血的被单,披在了董筱幽的身上,然后便背起了她,这两个月下来董筱幽似乎什么都没吃的样子,让阿初感觉背上似乎根本没有任何重量。 只是,绮丽和阿初此时也快到了强弩之末,她们本来身子就没有大好,又是连日连夜的奔波,又是四处打探,再加上悲伤过度,两个人此时都有些头晕目眩,阿初背起董筱幽以后,甚至有些站不稳脚。 她们咬紧了牙关,即使是死,也要带走夫人!如果她们逃不出去了,便三个人一同上路,再也不能让夫人落入这些禽兽手中! “就凭你们两个现在的身子,带着那个荣姑娘,能走得出去这座军营吗?” 就在两人还强撑着要出去的时候,心伊突然出现在了营帐门口! “你!” 阿初和绮丽二人脸色一变:这一次,她们是插翅难逃了! 心伊没有等二人有任何反映,刹那间便闪身进来,从阿初的背上拦腰便抱起了董筱幽:“现在,跟我走!” “跟你走?凭什么……” 阿初和绮丽敌视的看着心伊,她们可不相信心伊会出手帮助她们。 心伊看着两人,眼睛闪了闪,但却只是腾出一只手整理了一下被单,把董筱幽的身子彻底裹得严严实实的,不让她一些重要部位露出来。 此时,一个年轻的白衣男子走了过来:“事不宜迟,两位姑娘赶快随我们离开这里!”那男子正是司马离! “走!”心伊冷声说道,阿初和绮丽有些失神,但看到司马离出现,让她们终于放下了一颗心来:夫人有救了! ****** 几人趁夜逃离了飞鹰营的宿地,然后便回了院子带走了任红,在司马离和心伊二人的带领下,连夜离开了辽阳城,到了司马离在一座山上的故居。 原来司马离早前去了益州,虽然收到了碧落使用的纸鸽,却因为路途太过于遥远,又因为四方动乱,他一路赶来,也还是迟了两个多月,直到回到玄菟郡,这才明白了发生的所有事情。他当下便收回了心伊:心伊原本也只认他一个,如今司马离让她离开公主回到自己身边来,心伊没有说半个不字。 ****** 到了司马离那坐落在山上的居所,这是一个非常大的院落,山间云雾缭绕,清泉潺潺,别有洞天。 心伊将董筱幽轻轻的放在了最为华贵的一见卧房的床上,然后取下了裹在她身上的被单,绮丽和阿初二人坐在一旁的榻上,任红端来了清水,然后同心伊二人一同为董筱幽轻轻的擦拭着身体。直到董筱幽身上的污物和血迹全都被擦拭干净以后,心伊才轻轻的为她盖过被子,端走了污水。 司马离这才慢慢的跺了进来,他先是给绮丽和阿初一人一颗药丸:“服下以后,再静养几天,这样你们的伤口才可以痊愈,而且日后也不会落下什么病根。” 但阿初和绮丽二人都急切的问道:“司马先生,请看看夫人怎么样了?” 她们一直就注意到:夫人并没有外伤,除了身子虚弱以外,没有别的问题。可是,为什么夫人直到现在还是如同一个人偶一般? 司马离摇了摇头,他的脸上黯然失色:“人的死可以分为身死和心死,恕在下直言……荣夫人的心已经死了。” 阿初、绮丽、任红三人一听,浑身僵直:“心……死了?” 从心死的角度来看,司马离没有说错,董筱幽已经死了。 第一佰七拾九回 变换 “夫人!” 听到司马离说荣夫人已经死了的话,几个丫鬟又哭了个昏天黑地,司马离神色带着愧疚,他轻轻的走到了阿初和绮丽身后,两手轻轻朝她们脑后一点,她们两人便瘫倒在榻上昏睡了过去。 “司马公子,你这是为何?” 任红揉了揉哭得红肿的眼睛,她不明白司马离为何这么做。 “你叫……红儿是吧?” 司马离抬头看了看任红,一个闪身就到了红儿的身后,“你这段时间也累得有些体虚,还是好好休养一下吧。”说完,他将任红也拍晕了。 “心伊,把三位姑娘都带下去,让她们好好休息一下吧。”司马离怜惜的说着,这几个丫头累的累,伤的伤,再不好好休息一段日子,怕是从此会落下病根。她们的身子早就因为这连日来的忧心和劳累而达到了极限。 “是。” 心伊逐个的把任红、阿初和绮丽从这间卧室里带了出去,司马离还多看了几眼绮丽:他从一开始就发觉,这个丫头的相貌,竟然同他许多年前过世的妻子一模一样!这令他不免多分了一些注意力在绮丽身上,但很快他就在内心里自嘲道:自己都是活了这么多年了,内心早就脱离了俗世,居然还会被这样的皮相给迷惑住,只不过是相貌相似罢了,世上容貌相似的人本来就不少。 心伊将几个姑娘都带回了给她们各自安排的房间以后,回到了这间卧室。 司马离正看着董筱幽犯愁,他很明白,这段时间里董筱幽究竟承受了如何非人的虐待,那是一个姑娘,不,只要是人,都会永生无法磨灭的痛苦。 他明白,自己并非仅仅是因为师尊的嘱托而多注意了荣夫人一点,哪怕是为了友人刘奕,甚至为了这个小丫头,他也应该早一点救出她来。然而,他最终还是来迟了,就算徐荣性命无虞,哪有如何?她的心神已经破灭了,整个人比疯子还不如。 还有那个碧落,她是一个淳朴善良的小姑娘,即使身怀绝技,也心地仁慈,一心都在荣夫人的安危上……她,最终也是为了保护荣夫人而死。 司马离想到这里,深深的自责起来,他低下了头,愁眉不展:为什么要在那个时候恰好去益州那么远的地方呢?就算刘奕再怎么能力高强,那也不代表他就一定能控制住幽州的局势,他不应该离开的。 “对不起……” 司马离小声的说道,也不知道他是觉得对不起他那师尊的托付,还是对不起刘奕,抑或是对不起昏迷不醒的董筱幽和死去的碧落。 “主人。” 心伊自卧房门口走了进来,她看到司马离一脸愁容的样子,再看了看床上的董筱幽,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愧疚的神色来。 “奴婢是不是……当日不应该抓了她们回去?” 心伊眼神中有着一层深深的哀伤,她头一次开始对自己的作为感到后悔:如果董筱幽死了,她绝不会有分毫的愧疚。然而,看着董筱幽在那样的地方受到了难以想象的对待,同样是女人,她不能不为之心惊。 “唉,你也不要自责,是我把你送给公主的,公主是你的主子,她给你下达的命令,你自然是应该遵从。这事……不怪你,我还要感谢你愿意重新回到我身边来呢。” 司马离淡淡的说道,朝着心伊浅浅的笑了一下。 “奴婢……本就只认一个主人。” 心伊低下头去,她的脸颊此刻悄悄的染上了一抹红晕。 司马离并没有注意到心伊的这些细节,而是再次将目光落在了卧着的董筱幽身上,心已死,神已散,这样的人还能救回来吗?况且,如徐荣这样的女子,就算把她的神智救了回来,她会不会自尽? 作为一个女子,受到了数个月的凌辱,只怕活过来以后也会寻死吧?哪个女人能受得了那样的折磨? 司马离第一次如此的头痛:别说是师尊的吩咐,就是没有师尊吩咐,他也一定会使出浑身解数来救回董筱幽,可是……心神已灭,如何还能救回来?最多也就只能维持她的性命,让她从此以后作为一个“活死人”一般再这么不生不死下去,那其实比死了还要痛苦吧?是连痛苦都感受不到的痛苦…… 司马离突然眼神一亮:师尊走之后,他的袖口里出现了一个小瓶,当他注意到的时候,似乎隐隐听到了师尊的声音:“若徐荣姑娘有性命之难,便让她服下此药。” 他脸色复杂:师尊又料对了……当时谁能想到徐荣姑娘会有今日的劫难?难道这世间的一切都在师尊的意料之中?他敛紧了剑眉。 “心伊,你且退下吧,今日也辛苦你了,好生歇息一晚。” “是,主人。” 心伊应声而退,卧房里只剩下司马离守在董筱幽的床头。 “这可是那个师尊留下的药……” 司马离抖动着,将那药揭开了盖子,轻轻的把瓶口对上董筱幽的樱唇,老实说,他不认为那个非人非仙的师尊会真的好心救活一个与之不相干的人,当初,他和他的同伴虽然得到了师尊的点拨,但是,对于那个师尊而言,她给予凡人的施舍就犹如人类对于蚂蚁一般,人类自然不会去考虑蚂蚁的感受,同样的,师尊给予他们的“帮助”,却也让他痛苦不已,甚至求死不能。 徐荣能不能活过来,就要靠她的造化了吧,谁知道师尊给了这药,究竟是安了什么心呢?司马离实在不忍心,会看到今后这个荣儿姑娘也有了求死不能的痛苦……可是,如今的荣儿姑娘已经是遭受了难以想象的磨难了,也许,她所承受的痛苦早已超越了这一些。 最终,司马离还是将那小小的一瓶药水全部灌入了董筱幽的口中。 ****** 董筱幽在一个幽闭的空间内,她紧紧的蜷缩着身体,似乎周围还有无数的人,正在不停的凌虐她。 “不要,不要靠近我!” 她疯狂的嘶叫着,四周的黑影却越来越多…… “不要!让我死了好不好?让我死了!” 董筱幽哭喊着,她紧紧的抱着脑袋,她想咬舌自尽,却什么都没咬到…… “让我死让我死让我死让我死让我死让我死让我死让我死让我死让我死让我死让我死让我死让我死让我死让我死让我死让我死让我死让我死让我死让我死让我死让我死让我死让我死让我死让我死……” 除了重复这三个字,董筱幽什么也不想多说。 “没关系的。” 一个稚嫩的女声响了起来。 “从此以后……我们会在一起。” “你、你是谁?”董筱幽惊恐的看着,却发现周围什么都没有了,只变成了一片茫茫的雪白之色。 “天地间一切都有定数,我是谁对你我而言并不是很重要的,重要的是,从此以后,你我会同在。” “那是……什么意思?” “你的恐惧,便是我的恐惧;你的仇恨,便是我的仇恨;你的哀怨,便是我的哀怨;你的痛苦,便是我的痛苦……你的一切,都将与我分享。” “不、不可能!” “这并不可怕,你不需要如此抗拒。” “不,我就是我!我……我不要任何人,我要一个人去死!” “如果说,我能替你达成你所想到的一切,让所有你所憎恶之人得到你认为他们所应该得到的报应呢?我会帮你。” “你?” “你想死吗?想死多么简单啊……可是,你内心真的想就此放过那些人吗?想想你最挚爱的人吧……你的孩子,你的夫君,你的碧落,你的亲人……他们的惨死,难道那些做恶之人就应该那样逍遥自在吗?你的内心,应该更希望他们落入万劫不复的地狱之中才对吧?” “……” “要放过他们吗?” “……” “想不想亲手惩治那些人?” “……” “要不要亲眼见他们如何惨死?” “……” 董筱幽在谈话的最终,点了点头。 ****** 司马离惊讶的看着董筱幽的变化,她身上那些被男人们留下的伤痕眨眼间便消失无踪,而原本虚弱的身体开始变得越发的丰盈起来,那因为缺乏营养而变得暗黄的肤色变得晶莹剔透,甚至比原本的徐荣还要白嫩…… 不仅仅是董筱幽的身体外貌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她的气质也彻底改变了,简直如同换了一个人似的,除了她的五官还是可以让人感觉她就是徐荣之外,整个人完全变化了,甚至连外表年龄看上去,也小了好几岁,完全不是一个二八芳华的女子,而是成了一个年纪似乎更小的少女。 司马离看着董筱幽的变化,整个人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了:她变得,越来越像……像是自己的师尊了!不,不可能! 这个已经发生了彻底改变的少女睁开了双眼,她脸色很是淡然,那是一种似乎彻底超脱于尘世的淡然,她从此之后不再是那个“董筱幽”,而是彻底的“徐荣”了。 “荣姑娘,你……你醒了?” 司马离口中喃喃道,他从来没有在除了他那师尊以外的人如此紧张过。但是,如今徐荣身上散发出来的那一股超凡的气质和魄力,却让他汗颜。 “离儿,多谢你了。” 徐荣微微一笑,那恬静淡漠的绝美容颜简直能够令人见之忘俗。然而,司马离却根本没有那个闲情逸致来欣赏如此美貌,他感觉他的脊背都生出了丝丝寒意。 “徒儿司马离,见过师尊!” 司马离就在床前朝着徐荣端端正正的跪了下来,行了一记叩拜大礼。 第一百八十回 新生 “离儿,赶快起来吧。” 床上坐卧着的徐荣连连摆手,让司马离从地上起来。 司马离起来以后,神色越发复杂起来:他明显感觉到此时的徐荣就是他的师尊,但为何师尊要如此? 难道说,是因为真正的徐荣姑娘已经神志破灭,于是师尊便干脆“占据”了她的身体?可是,师尊明明就是天地间至高无上的存在,为何又要去占据一个平凡女子的身体?如果真正的徐荣的意识并没有全部消散,那他岂不是害了人家? 他有太多太多的想法,可又不敢在“师尊”面前说出来,于是,他只能立在原地,不安的看着徐荣。 “离儿,我懂你有什么想法。” 徐荣轻启朱唇, “如今的我,并不是你原本的那个师尊。” “……师尊,您的意思是?” “那瓶子里放置的是你师尊原本的一部分意识,她早就料到我有死劫,所以才托付你来救我。而你的师尊……她似乎想要让自己的一部分意识留在这人间,因此她只能请求我的身体接纳她的意识。” “那……你已经接纳了师尊的部分意识?” 司马离惊诧的看着徐荣,徐荣如今自上到下的全部变化,只能说明她已经完全和师尊的意识合二为一了。 “没错,不然我根本无法醒过来,只怕这辈子都会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如今,有了离儿师尊的那部分意识,我可以清醒过来,可以淡然的面对从前的那一切……” 徐荣轻轻的抚了抚胸口,清澈的眸子闪动着,整个人就犹如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一般超凡脱俗。 “……那么,你现在,究竟是谁?” 司马离看着徐荣,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来。眼前的人,既有徐荣的外貌,又有师尊的神态,但仿佛又是别的人一般,让他感觉自己脑子里一片混乱。 “我不是离儿的师尊,也不是从前的徐荣,” ……更不是那个穿越而来的董筱幽。 徐荣嫣然一笑,把最后一句话隐瞒了下来没有说出口去。 “那么……我到底该……” 司马离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他脑子很混乱,他很想问问,到底该尊称眼前的这个姑娘为“师尊”,还是就叫她“荣夫人”?抑或,是别的称呼? “离儿,你但说无妨。” 徐荣眨了眨眼睛,用疑问的神色看着司马离。 她真的不是自己的那个师尊……司马离可以肯定,如果是师尊的话,他的任何疑问马上就会被解答——因为那个师尊最擅长的就是窥探凡人心中的思想,虽然每次他都感到很反感,被人窥探自己所思,就犹如被人扒光衣服一样的羞耻。 “那、我日后应该如何称呼姑娘?” “哦,说起称呼嘛……” 徐荣略有所思的抿了抿唇,她的眼神似乎看向了远方, “就叫我,荣儿或是荣儿姑娘便是了。” 荣夫人那样的称呼……她再也不想听了,她更不可能让人称呼自己是董筱幽,因为,那一缕孤魂一般的意识,早已同另一个意识融入在了一起,不再如同以前了。 “好,荣儿姑娘。” 司马离点了点头,就算她不是自己的那个师尊,可她已经拥有了师尊的部分意识,那么,他就该以师尊之礼去对待她。而且,师尊不会去纠结一个称呼问题的。 “今后,你还有什么打算吗?” 司马离问道,他的直觉认为,荣儿姑娘醒来以后,一定要做什么。 “嗯,我要,报仇!” 徐荣说着,恬静冷淡的神色有了些微的变化,她的双眼里满是仇恨,身体开始颤抖着,两只手紧紧的抓扯着被子,整个人仿佛突然之间由原本不染尘俗的仙女变成了一个满心仇恨的修罗夜叉。 如此鲜明的变化,令司马离都感觉有些心惊。 “荣儿姑娘……你、你怎么了?” 看着徐荣身体的颤抖越来越急促,脸颊也变得越来越红,司马离很是诧异的问道。 他想:那个师尊绝不会有如此的表情,但他又立刻在心底里提醒自己:只是如今的荣儿姑娘有了师尊的部分意识而已,她始终还是一个“人”,而不是师尊那样的“非人”,会有感情波动的变化是再正常不过的。 “看来……我还是没办法控制住这内心里的仇恨呢。” 徐荣勉强笑了一笑,但两眼里的仇恨仿佛业障之火一般正在吞噬她的淡然。 “只要是,稍微去想想那些死去的人……我就无法控制住怒火,尤其是,那个叫做碧落的丫鬟……甚至比自己的孩子和夫君还要令我神志丧失。可是,如今的我,虽然拥有部分离儿师尊的意识,却并没有那足以毁天灭地的能力,我的身子,始终只是一个连武器都拿不动的平凡女子……” 听了徐荣的话,司马离的神色便得黯淡起来:这本就是常理之中的事情,经历了那样的仇恨,换做是普通人的话,早就已经气得吐血而死了。就算是原本的徐荣因为心神丧失而保住了性命,但那股仇恨却早已刻入了内心之中,即使是他那师尊的意识,恐怕也根本无法平息住那样的惊人怒焰。 被仇恨吞噬可不是好事,也许会让一个良善之人堕变为修罗恶鬼,可是,司马离无法对徐荣说出来。因为,徐荣经历过的苦痛,其实是远比他求死不能的苦痛还要可怕的,他怎么能那么恬不知耻的对别人说,不要被仇恨所控制? “……荣儿姑娘,我可以帮助你复仇。” 司马离最终说出了这句话来,他并不希望徐荣成为一个满心杀戮的女子,可是,他是无法坐视不管的。于情于理,他也应该为复仇出力,死去的刘奕,也是他在凡俗间认识的一个益友,他怎么可能对刘奕的死视若无睹呢? “离儿,你要如何替我复仇呢?你可知道我要诛杀的人都是谁?” 徐荣淡淡的问道,此时她的脸上并没有挂着笑意,而是彻头彻尾的疑问。 “……李旻、张安?” “当然有此二人,这二人,我决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徐荣眼神里闪现出前所未有的狠辣凶光,着一股寒光令已经活了超过两百多年的司马离都有些不寒而栗。 “还有,田楷和严纲他们吗?” “这二人虽然算是毒杀我那夫君的帮凶,不过……不需要我报复他们,他们日后也会死无葬身之地。” “……你能算到他们的下场?” “算是预测吧,不过并不很准就是了。” 原本司马离那个师尊就有能力预测人的吉凶,此时的徐荣只是略微的承继了那一点能力罢了,她似乎能亲眼看到严纲和田楷二人用不了几年的时间,一个将死于乱箭之下,死后还会遭受万马践踏之苦,死无全尸;而另一个则死在熊熊烈焰之中,只会余下一点灰烬罢了。有如此的死法,她认为已经足矣抵消他们的罪过了。 “我要报复的人,主要是李旻、张安、刘瑛,还有……” 徐荣的弯弯细眉蹙了紧来,还有那个飞鹰营……那是,即使是现在的她,也不愿意再去回想的一段肮脏的记忆,那炼狱一般的两个月时间。她咬了咬牙,飞鹰营的人一个也别想安然的度过余生。她会让那些人死得很难看的,一定! “公主?” 司马离眼神直了直,老实说,他并不喜欢公主这样的一个人,也对公主的做法感到很是愤怒。可是,公主只是太过于喜爱她的皇兄,因而被人给设计,成了残害徐荣的最大帮凶。可是,以司马离的想法认为,公主虽然有过错,可并不该死,她也只是一个悲哀的,为亲情所困的可怜人罢了。 他的嘴唇抖了抖,如果他的挚友刘奕还活着,恐怕也不希望自己的亲妹妹被荣儿姑娘以复仇的方式杀死吧?那么,他是不是应该劝劝,让荣儿姑娘不要找公主报仇? 徐荣仰着头,神色淡然的看着内心还在苦苦纠结的司马离,她轻轻的叹了口气。 “离儿,我知道,你是不是想说,让我放过刘瑛,她只是因为太过于依恋她的皇兄而失去了理智,从而越做越错?” “……是。” 司马离皱紧了眉头,他有些不安的多看了一眼徐荣:莫非是师尊的意识所致,她又开始窥探自己的内心了? 徐荣一直注意着司马离的表情变化,看到司马离紧皱的眉头和那有些躲闪的眼神,自然猜到了司马离在想什么。 “离儿,你放心,我没有窥探你的内心。” 其实,现在的她也没有那个能力。 “对不起,荣儿姑娘,是我……多心了。” “也罢,我知道,站在你的立场上,哪怕是我的夫君还在世,他大概也会奉劝我饶过那个公主吧?” 徐荣说着,用指尖朝着自己的胸口指了指, “可是,我无法控制它哦,只要一想到碧落、百灵,还有徐荣家的所有亲人……它就无时无刻的提醒我,一定要让刘瑛不得好死,而且,一定要让她尝遍我所遭受的所有苦痛,再让她痛苦万分的死去……” 这一番话说的司马离冷汗连连,不仅仅是因为眼前的徐荣有着他师尊一般的魄力,而是那一股超乎想象的仇恨,似乎强大到了能够影响到周围的人。徐荣那小小的身躯里,有着一颗早已被仇恨所填满了的心脏。 “而且,不光是那个刘瑛……那股仇恨还在对我说,一定要让心伊死,让我一定要杀了她……就算现在不杀她,日后也一定要让心伊为碧落陪葬。” 徐荣抿嘴一笑,整个人阴冷得犹如阴曹地府的鬼魅一般。 “心伊!” 司马离震惊的看着徐荣:她竟然连心伊都想杀!心伊其实何其无辜,她只不过一直以来都是听令行事……更何况,那还是他自己把心伊给了公主所致,荣儿姑娘怎么能连心伊都仇视到想杀了她的地步? “离儿,如果你想让我放下仇恨的话,现在就把我杀了,让这个徐荣的身体彻底死掉。那么日后,或许会有很多人不必为此丧命哦。你也算是拯救了许许多多的人了。” 徐荣看着司马离,似笑非笑的说着,她是认真的,她的复仇计划,可以想象会让天下陷入更加混乱的地步,那样一来,世间的百姓肯定会遭受更多的苦痛……可是,她又无法阻止自己的复仇,那么,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杀了这个徐荣。只要徐荣一开始便死了,那么,那个复仇大业也就没办法实施了。 “我……我杀不了你。” 司马离低下了头,他是真的下不去这个手,平心而论,他对师尊有着非比寻常的敬意,也有着无法想象的恨意,现在的徐荣,明显有着他师尊一般的气质和神态,所以也令他爱恨交加。但是,那毕竟不是真正的师尊,她始终还是徐荣姑娘。况且,司马离就算再怎么怨恨自己的师尊,也万不可能动下杀手,就连杀意,也从未有过。 “可是,师……不,荣儿姑娘,那心伊是我送给公主的,你若如此恨她,不如把我也一并杀了吧?” “不,这……不关你的事。我也不想……不想杀了心伊……” 徐荣眼睛眯了眯,心伊只是听命行事,她都不想杀她……但是,那原本的一股仇恨太过于炽烈,新生的徐荣可以淡然的对待从前的一切,可却没办法控制那一股仇恨,所以,就算她不想杀心伊,只怕日后身体也会无法控制…… 此刻的徐荣,内心里也在做着强烈的挣扎,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董筱幽的思想和司马离那个师尊的意识,还在冲突和交融着,没有矛盾是不可能的。 “荣儿姑娘?” 司马离轻声问道,他明显感觉到了徐荣正处在一个很纠结的地步。 “罢了……离儿,你且先退下吧,我要休息一下。” 徐荣摇了摇头,脸色变得苍白了起来。 “……好,明日一早我再来探望你。” 待到司马离离开以后,徐荣整个人蜷缩起来,紧紧的抱住胳膊,瑟瑟发抖……刚才是司马离师尊的意识占了大半思维,所以她很是淡然;但一想到仇恨,就变成了董筱幽的意识占了多半的思维,她此刻的思绪里又被那灼人的仇恨和两个多月里非人的凌辱所折磨着…… 第一百八十一回 复仇之策 徐荣蜷缩在床头,两只手环着,死死地抱住她的胳膊,浑身止不住的发抖,即使意识算是得到了“新生”,也因此使得她的全身都发生了变化,连相貌都有些改变……但是,她的身体始终没有改,那两个月里反反复复的凌辱,已经使得她深深的陷入了那恐惧的深渊之中,就算有司马离师尊的意识作为调和,却依然能够让她浑身颤栗。 “……没事,不怕的。” 徐荣脸色惨白,皓白的牙齿咬紧了殷红的朱唇,一双黝黑闪亮的大眼睛里流出了点点滴滴的泪珠,从她那细嫩雪白的脸颊上落下来,洒在了被子上。 “不要怕,一切都过去了,那样的折磨……再也不会有了。” 徐荣一面啜泣着,一面仿佛在安慰别人一般柔声的说着,她幽幽的哭泣了一阵子,情绪逐渐平息了下来,整个人又仿佛变回了司马离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师尊一般。 翌日清晨,司马离起得很早,他略微的清洗了一番便急急的赶往徐荣的卧房。到了门口,听到里面穿来洗漱穿衣的声音,不由得有些尴尬,只得立在门口静待。 “离儿,你早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徐荣穿戴整齐之后,从卧房里款款步了出来,正好看到了立在门边的司马离。 “我也只是刚来,荣儿姑娘已经可以起床了?” 司马离看了看徐荣,但见她身着一袭白色粉领的短绣襦裙,黑亮的长发梳成了一个慵懒髻,褥裙的上衣袖口正好露出那若隐若现的手臂,那皮肤竟是胜过晚雪,晶莹剔透。即使是多活了那么些年的司马离,也不免看得有些发怔。 “多谢离儿关心了,我这身子看来已经大好了,这还得托了离儿那师尊之福。” 徐荣轻轻的一笑,司马离只觉得她双目透亮,眉细如柳,肤若玉脂,唇红似火。这般美貌,竟然已经有了他那师尊的七八分神韵,再加上她那淡漠如烟的气质,在他面前一站,一股淡香迎面而来,如沐春风,端的是十成十的仙女下凡。 唯一的不足之处便是,她的身形脱变得有些过于稚嫩了,原本是个二八芳华的姑娘,如今却变得如一个尚未及笄的少女,这方面,真的同他那个师尊一样。 司马离不禁在心中感叹:她虽然还是以前的徐荣姑娘,却又已经不是那个徐荣姑娘了。师尊为何要将自己的意识分出一部分留在徐荣姑娘的身体里,他不得而知。只是他明白,如今的徐荣姑娘,他完全可以将其视作师尊,况且,她也一直以师尊对自己的称呼“离儿”来喊他。难不成,师尊是想体会一下凡人的情感,才将意识分出来到了徐荣姑娘体内?司马离胡思乱想的猜疑着。 “离儿,不要忘了我昨晚所说的那一番话。” 徐荣轻轻的开了口,唇角往上翘了翘,她的眼神逐渐飘向了卧房内。 司马离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只见心伊低垂着头,从卧房里走了出来。 “主人,荣姑娘不让奴婢替她梳洗,今日清晨都是荣姑娘自己一个人梳妆打扮的,还请主人见谅。” 心伊带着歉意的说着,她身位婢女就是应该服侍这些“客人”的,然而,徐荣却坚决不让心伊留在她身边伺候她,这让心伊多少觉得自己有些失了礼数。在这个朝代,作为奴婢的人失了礼数,会让人诟病主人的,心伊只是觉得自己的“不称职”对她的主人司马离不好,倒并不是她真心想要服侍荣姑娘。 “心伊,你先退下吧,你没有什么错的。” 司马离平静的吩咐心伊退下,待心伊走远以后,司马离叹了口气,他自然还记得昨晚徐荣说过的一切,莫非,她真的在心底里恨心伊到了想杀了她的地步。 “该杀心伊的时候,我是不会手软的。” 徐荣平平淡淡的说着,两眼看着心伊离开的方向,那眼眸里竟是一片肃杀之意,连司马离见了那幽深莫测的眼眸,都感觉头皮发麻。 “荣儿姑娘……我,我并不反对你去找那些人一一报复,可是,心伊真的只是听命行事的丫鬟,我可以把她送给你,让她听从你的调遣,好弥补她以前犯下的过错。只是,她会做那些也是听了公主的吩咐,岂有身为奴婢者不遵从其主子的?” 司马离眉头紧锁,他觉得此时的徐荣姑娘有些不可理喻,竟然要把报复的对象扩大到了心伊的头上。心伊的一切都是他教导的,听从吩咐这一点,也是他和刘奕这些身居上位者一手调教出来的,如果心伊有什么必死的过失,那他们这些做主子的岂不更应该死?可他昨晚说过了,今天也说过了,荣儿姑娘居然如此执拗,那样的态度……简直如同他那不懂得人世间的情感与关系的师尊一样。 徐荣眨了眨眼睛,嘴巴一撇:心伊她不是个土木偶人,也不是什么工具,而是一个人,但凡是人,都会有些自我思维,可是,在斩断碧落的手臂时,她是那样的毫不犹豫,那样的决绝。如果说要为碧落复仇的话,她当然不会放过主使人的刘瑛,但身位工具的心伊,既然她心甘情愿的当一个听命调遣的工具,那么,也就不要怪罪她迁怒于心伊身上了。 “也罢……此事暂且不提吧,离儿,你这些日子让她离我远些就好。” 徐荣揉了揉脑袋,只要一想起碧落等人的仇恨来,她就难免会让自己原本已经很是淡然的心绪变得激动起来,这种感觉很是不好。而心伊站在她面前,会让她时刻都想起碧落来,她还需要一段时间来调整自己的心态。 司马离见她没再说要杀心伊的话,遂点了点头,应了她的要求。 “离儿,我跟你说过了,虽然我有了你师尊的意识,却始终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流,复仇的事,其实并不简单。” 徐荣再次强调,她只是个平凡的女子,要想复仇,必须得拥有巨大的实力,这些,不是她所拥有的。 “荣儿姑娘……你,你有什么想法吗?” “离儿从前曾经救过一个叫董仲颖的陇西人是吧?而且,还和他成为了莫逆之交,你今年年内和他见过面了的?” “你怎么知道……” 司马离的眼神有些恍惚,但马上又在心底里自嘲了一句:荣儿姑娘都已和自己师尊的意识合二为一了,那么会拥有部分师尊的记忆,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回荣儿姑娘,此人姓董名卓,的确与我相交多年,为人耿直而有谋略,也算得上个人杰,他现在是担任朝廷的破虏将军,斄乡侯,食邑有千余户。不知荣儿姑娘提到此人,是因为他可以帮助荣儿姑娘复仇?” 司马离自从徐荣醒来以后,对她一直都是以师尊的礼节对待,即使内心有所困惑,也不敢直接提出来。他暗地在想:为什么荣儿姑娘会认识董卓这么一个地处西凉的将领?虽然说董卓的确是个豪侠,但如今也算是个朝廷大将了,要让他帮忙不是不可以,但是李旻张安同样是朝廷的将领,董卓岂会因为义气就去杀了他们?更不要说公主了,董卓不过是个破虏将军而已,如果能作出暗杀公主的事情来?更何况,董卓并非刘奕提拔起来的将领,他和刘奕之间根本没有任何交集,最多也不过是从自己的口中了解一些刘奕的事情,要让他为刘奕报仇,也不符合情理。 “荣儿姑娘,如果你想报仇的话,不如以暗杀的形式,将李旻、张安他们……” “不可。” 徐荣摇了摇头。 “李旻张安二人是何进的亲信,如今为何进铲除了刘奕,坐拥大功,日后必定是要加官进爵的。而我现在被你们从军营中救了出来,只要是我还活着,他们必定会严加戒备,因为,任他们也会明白,我一定会千方百计的报复他们,所以,他们身边会一直保持大批的护卫,要想暗杀他们,不容易成功,而且,身位庐陵王的未亡人,我也不会用那样的方式。我要堂堂正正的击垮他们,彻底剥除掉他们的一切生机,让他们在绝望中一点一点的死去!” 徐荣一面说着,一面咬紧了牙齿,目露凶光。 因为她说的不无道理,司马离并没有出言反驳,可司马离疑惑的是,就算是那样,找董卓也是无济于事的,因为董卓不过是一个地处边陲的杂号将军,身边可以调用的部队也不过是凉州军,还不能随便离开驻地,那要如何才能“正面击垮”掉拥有兵权的李旻等人? “离儿,这个董卓,今后可是要飞黄腾达的。我之所以提到他,便是日后只有他能帮我,让我有机会领兵去消灭李旻张安这些宵小之徒。” 徐荣说着,头微微的仰望着天际,似乎她已经看到了未来的走势。 “荣儿姑娘,你的意思是……你要亲自领兵?” 司马离惊诧的看着她,嘴巴都张了开来。 “嗯,只有那样,我才能实现一切,这也是,对李旻等人最大的惩戒。” “这……可是天底下,还没有女子为将的!” 司马离忍不住提高了音调,如徐荣这样一个艳美无双的女子怎么能再次涉足与行伍之间?难道她忘了她作为营妓的那段非人的遭遇了吗? “我自有办法!” 徐荣也提高了声音,虽然依旧听起来清丽脱俗,可是她的情绪已经有些激动了。 “不会让任何人知道我是个女子。” 司马离愁眉不展,“新的”徐荣如今和他的师尊简直一样,特别是作出决定以后,绝对不会有所更改。他明白,拥有了他师尊意识的徐荣姑娘,即使手无缚鸡之力,想必也有别的手段来隐瞒自己是个女子的身份。可是,他却不希望……不希望看到这样一个天仙一般的女子化身为复仇的修罗。 “那……你又为何能断定董卓日后能助你?” 司马离不甘心的问道,他对这气质同自己那师尊一模一样的徐荣起了嫌恶之心,但是,心中更多的却是怜惜。 “天机不可泄露,反正,离那一天还有一段时日,以后我再慢慢同你道来吧。” 徐荣莲步轻移,走出去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望着司马离,一双美目里似乎暗藏了无穷无尽、高深莫测的玄机。 司马离忍不住哼了一声,但却什么都没说,他是不会在这样一个同自己师尊没有什么分别的女子面前失了半分礼数。 天机不可泄露? 好一个天机!真不知是徐荣姑娘本来就知道董卓,还是师尊的意识推算出来此人日和能成大事的。不过,司马离认为,应该是后者?原本的徐荣姑娘虽然也会有些惊人的预测,但从没自信到如此地步。 徐荣嘴角挂着微笑,其实,司马离这次错怪了他的师尊,会知道董卓,完全是因为原本董筱幽那“穿越人”的身份,因为,但凡后世之人知道一点汉末和三国历史的,都明白有个叫董卓的胖子祸乱天下的事迹。不过,这一点,徐荣自然不会给司马离说,司马离就算不是凡人,可他是绝不会明白什么是“穿越”的意思。 “离儿,” 徐荣转过身来。 “我那三个丫头如今在那儿,带我去看看她们吧。” 第一百八十二回 主与仆 司马离带着徐荣来到三个丫鬟居住的卧房,心伊原本正在这房里替三人擦洗脸颊,她注意到徐荣和司马离走了进来以后,她隐隐的看向了司马离。自从徐荣醒来以后,心伊从心底里感觉到荣姑娘对她的那极端排斥,对此,她并没有什么委屈的感觉。 司马离朝着心伊轻轻的瞟了一眼,示意让她离开,于是心伊便起身朝二人恭恭敬敬的福了一福,然后轻轻的离开了卧房。 阿初、绮丽和任红三个都还是未出嫁的姑娘,按理说司马离不该轻易进入她们的卧房。但此时不比以往,再者,论及司马离的年龄,做她们的祖父都够辈份了。眼下自然不会有人刻意去在乎那些虚礼。 徐荣看了看三个躺着的丫鬟,任红满脸倦容,很明显是劳累了数个月所致,她原本精致无暇的小脸消瘦了很多,绮丽和阿初二人更是一脸病容,很明显她们是伤病未愈,再加上憔悴的神色,看得徐荣眉头一紧,虽然她的脸上依旧平淡无奇,心底里却激荡不已,为她们三个的行为所感动。 “她们三人都太过于憔悴了,只怕是连日来都没有睡过一个安生觉。所以,昨日我便自作主张,点了他们的穴位,让她们能安心的睡上一晚。” 司马离说着,眼神里看向这三个忠心耿耿的丫鬟,倒也是充满了钦佩和赞许的态度。虽然说汉代的等级制度森严,奴婢为主子而死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能做到像阿初和绮丽这样的地步,那也是难能可贵了。 “离儿,你做的很好,我要代她们谢过你。” 徐荣的声音听起来波澜不惊,她此时正背对着司马离,让人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 “……荣儿姑娘不必客气。” 司马离的目光在绮丽的身上停留了一刻,原本淡漠的眼神回复了一丝生气,仿佛在端详着一个久别的故人一般。 绮丽双目紧闭,原本就白皙的肌肤此时因为病容的缘故,又增添了几分苍白,很是惹人怜惜。那细长的眼睫毛垂在眼睑上,淡雅的气质是她即使睡下也显得有些超脱于凡俗,那是绮丽本人独有的一种风情,不同于倾国美色的柔情蜜意,却也自有她过人之处。 司马离几乎被这样安然入睡着的绮丽给迷住了,他的眼神飘了一下便定格在了绮丽的脸上,那一张清冷异常的艳丽容颜,只论相貌,同他那许久以前过世的妻子一模一样,而那超凡的气质,却更胜过了司马离那妻子数倍。 司马离的脸不自然的有些微红,他此刻感觉到自己的胸口有心脏噗通噗通的跳动着,难道说……隔了一百多年以后,他再度动情了?对一个女子?司马离有些懊恼的在心底里唾了自己一口:都是一个活了这么多岁的老怪物了,竟然还如同一个年轻气盛的少年一般,对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动了情念。 “离儿,你莫不是看上了绮丽?” 不知不觉间,徐荣已经转了身过来,一脸微笑的看着司马离。 听了徐荣这么一问,司马离差一点被惊得喊出声来,当他注意到徐荣早就看着他了的时候,连忙强自咳嗽了几声,然后心神不宁的摇着头,眼神四处乱转着,不敢再在绮丽的身上停留多一刹那。 “咳咳……徒儿、徒儿并没那样龌龊的心思……” 司马离遮遮掩掩的说道。 徐荣听了,忍不住的“扑哧”一笑。 “徒儿?离儿呀……我可不是你的师尊哦,莫要折煞了我。” 司马离低下了头,不好意思的以手付额道:“荣儿姑娘莫要见怪,在下口误……实在是荣儿姑娘与在下的师尊太过于相似了。” 但他的心底里却在暗自骂道:什么叫相似,以他现在看来,几乎就是一个人了!不然岂会一直叫自己“离儿”,而不是原来的“司马公子”? 徐荣没有再纠缠这个问题,她未置可否的冲着司马离又笑了笑,然后取出之前心伊段进来的水盆,拿出里面的湿毛巾来替阿初轻轻的擦拭了起来,阿初也许是因为伤口恢复得比较缓慢,昨日为了救出徐荣,吃了不少苦,又是餐风露宿的,现在正有些发热。 看着徐荣一会儿替阿初擦拭冷汗,一会儿替任红整理被子,一会儿又替绮丽整理面容,司马离静静的立在卧房的门边,他的嘴角弯了弯。如今徐荣姑娘的行为,犹如一个呵护着自己的儿女一般的慈爱母亲,温柔、贤良、柔顺……不知怎么,看着如此富有人情味的徐荣,司马离仿佛是正在看着自己那个原本毫无人性的师尊已经变了似的。 他心底里很是清楚,徐荣姑娘的意识早就因为那些过于凄惨的悲剧以及非人的虐待而彻底支离破碎了吧,那么,如今再度将这些破碎的意识整合在一起的,定然是他给徐荣喝下的那一瓶师尊留下的琼浆。所以说,司马离眼下比徐荣本人更加明白:现在的徐荣,意识中最主要的部分大概来自于他的师尊吧。 或许,师尊的意识进入了荣姑娘的身体中,反而更能促使师尊了解到,这尘世里凡人之间的情感,究竟为何物。 司马离浅笑着,离开了卧房,他不再打算打扰这四个主仆。 一直熬了一天一夜,徐荣衣不解带的服侍着三个丫鬟,也许真的是司马离那师尊的缘故,她虽然感到浑身有些酸软,可是却又很是精神,看了看镜子,一丝一毫的疲态也没有,依旧是那吹弹可破的肌肤和眉目传神的双瞳。 最先醒过来的是任红,这段时日以来,她除了照顾阿初和绮丽之外,还要做饭、洗衣,服侍两个大姐姐,可以说是劳苦功高,就连她原本娇嫩细腻的双手都生出了老茧,变得略微有些粗糙了。不过比起阿初和绮丽来,她又是最幸运的一个,因为所有危险的行动她都没有参与,也并没有受伤,所以她很快便恢复了精神。 当她醒来的时候,朦朦胧胧间看到一个女子正在擦洗着对面某位姐姐的脸庞。很快,那女子便又端了一盆清凉的水来到自己的床前,她依稀的看到那个女子的容颜,似乎很像荣夫人……可是,又那么有些不像。硬要说起来,似乎她比荣夫人更年幼,更貌美,更白皙,更淡雅……不过,当那女子来到自己面前,拿起柔软的毛巾来给她擦拭脸上的泪痕和汗迹时,她又觉得这个女子有一种让她很熟悉、很安心的气息——那是夫人独有的。 “……荣夫人?” 任红半睁半闭的双眼此时已经慢慢的彻底睁开了,她认出来了:虽然模样有了很大的改变,但眼前这个温柔的女子就是她的夫人,那个当她还在街上为安葬父姊而卖身乞讨的时候,唯一肯接济她的善良之人。 任红心里还存在诸多疑虑,因为,当她那一晚在慌乱中见到被救出来的荣夫人时,她差点吓得惊呆了:那还是那个优雅柔美的荣夫人吗?当时的夫人,身上满是不知道被什么人留下的抓痕、咬痕,双目如同死人一般的无神,整个人蜷缩着,犹如一只受尽伤痛折磨的猫儿一般,连舔舐自己伤口的那个功夫都没有了。那一瞬间,任红心里为夫人感到绝望:夫人已经彻底完了! 但是,现在夫人不仅完好的站在她的面前,而且还比以前更加的淡雅、从容……甚至,高贵。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任红激动得流出了热泪来。 “红儿,这些日子以来,苦了你了。” 徐荣坐在任红的榻前,一面替任红轻柔的擦拭着她的眼泪,一面伸出另一只手来轻轻的抚了抚任红的小脸。 “夫人,夫人……呜呜,是夫人……” 任红的眼泪越来越多,就连她本人都没想到自己在那段日子里,几乎成日以泪洗面,到了今日,居然还能哭出这么多的泪水来……不过,今日的泪水,却是失而复得的甜蜜滋味,比之以往的苦涩,来得让她欣喜若狂。 “荣夫人!是你吗?” 另外的两张床榻上,阿初和绮丽也醒了过来,虽然她们身子还很是虚弱,却颤颤巍巍的强撑着身体,趴在了床头,呆呆的看着徐荣。 “是,是我。” 徐荣轻轻拍了拍渐渐平息下来的任红的脑袋,然后转头看向阿初和绮丽二人。 阿初和绮丽在看到徐荣的模样以后,几乎同时在心底里认为:莫非因为夫人已经无法救回,所以司马离找了一个与夫人很是相似的小女孩来替代?因为,虽然她的五官和荣夫人没有太大分别,但身形却短小了不少,且那一股仙女一般的气质,并不是从前的荣夫人可以比得上的,一个人,能够在一朝一夕之间发生那样的变化吗? 看到阿初和绮丽已经看得发直的眼神,徐荣缓步走向了她们,她看了看阿初,又看了看绮丽,轻轻的叹了一声:“你们俩人为了救我,几次深入险境,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这些,我都知道了。” 说完,她将阿初和绮丽的手紧紧的拉了起来:“我真是何德何能,值得你们为我做到这样的地步?” 阿初和绮丽起先还存有疑虑,但在听到夫人的声音,感触到夫人的手之后,她们终于也忍不住流出了热泪来:这就是她们的荣夫人!没有错,即使有再多的变化,但那样一股令她们感到熟悉的气息,却是完全一致的。 “夫人……是我们的错,我们……没有及时救出夫人来,害夫人受了那般的苦痛……” 阿初和绮丽二人哽咽着,伏倒在床上认罪。 “如何能怪你们?” 徐荣用力的扶起她们两人, “若是没有你们,只怕我现在还身陷那活地狱之中……” 听到徐荣形容那军营里为活地狱,阿初和绮丽二人立刻便想到了她们去营救夫人时的那一幕,她们二人脸色煞白,那样的情形持续了两个月,可想而知……如今夫人能站在她们面前,已经是一个奇迹了,就算有了些许的变化,那有如何?夫人始终还是如今她们两个唯一认可的主子! 徐荣拿起毛巾轻轻的替她们两人擦拭着潸然而下的泪水,直到三个丫鬟都安安静静的躺回床上以后,她终于在娇俏的脸上绽开了一朵笑靥来: “你们好生休养,日后……我的复仇大业,也是离不开你们的出力。” 第一百八十三回 玄菟徐荣 汉中平五年,这一年,对于大汉朝廷而言,是如风中飘絮的一年。原本主力已经被刘奕、皇甫嵩等大将歼灭了太半的黄巾军再次崛起,且大有烽火燎原之势:二月,黄巾军郭太所部由西河白波谷起兵,攻略太原郡、河东郡;四月,汝南黄巾军由葛陂起事,攻没县城;十月,青州、徐州各地黄巾军蜂起,劫掠郡县;汝南郡的黄巾军甚至将奉旨讨逆的下军校尉鲍鸿所部击溃,一时之间,撼动了整个大汉王国。 不仅是黄巾余部狼烟不断,六月,马相等人在益州起事,聚众数万人;而巴郡本地的板楯蛮夷与黄巾军呼应,再次为患;冀州刺史王芬则与南阳许攸、沛国周旌等人密谋废除天子,虽然事败,但原本由刘奕平定黄巾、攻杀和连等功绩好不容易稳固下来的大汉局势,在不到一年的时间以内便迅速急转直下。 十一月,西凉马腾、韩遂等人以狄道人王国为主帅,聚众围攻陈仓。汉帝速掉皇甫嵩为左将军,督率前将军董卓进讨王国。 皇甫嵩虽然名义上节制董卓,但此时的前将军董卓兵权在握,凉州军只听从他一个人的命令,对所为左将军皇甫嵩的调遣视若无睹,这一点颇令皇甫嵩忌惮。两人各率二万军力,分别屯驻在陈仓以南和以东的地界,双方都并没有立即发兵支援陈仓的守军。 此时,董卓一身戎装,胡坐在中军帐中,他的脸色很是难看:就在刚才,传令的兵士带来了皇甫嵩的信件,早前董卓已经给皇甫嵩写了一封催促其进兵的书信: 智者不后时,勇者不留决。速救则城全,不救则城灭,全灭之埶,在于此也。 然而,他接到皇甫嵩给他的回信却是: 不然。百战百胜,不如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以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我,可胜在彼。彼守不足,我攻有余。有余者动于九天之上,不足者陷于九地之下。今陈仓虽小,城守固备,非九地之陷也。王国虽强,而攻我之所不救,非九天之埶也。夫埶非九天,攻者受害;陷非九地,守者不拔。国今已陷受害之地,而陈仓保不拔之城,我可不烦兵动觽,而取全胜之功,将何救焉! “哼,这个老狐狸!” 董卓愤怒的将书信揉成了一团,丢到了地上,信中的言辞颇有责备的意思,董卓如何看不懂?哼,不战而屈人之兵的道理岂是他皇甫嵩一人知晓的?董卓虽然论资历,比不过老将皇甫嵩,但他本就是豪杰出身,且在凉州多年,马腾这些人的实力究竟如何,他自问单这一点,皇甫嵩是绝对赶不上他的。 为什么皇甫嵩不愿出战?莫非是信不过他?董卓心中顾虑甚多,这些年来,他在凉州势力稳固,只怕已经在京中树立了不少的敌人。虽然目前大将军何进和十常侍之间的争斗正如火如荼,天子不过是个被这些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睁眼瞎而已。何进和十常侍自然不会对他及其戒备,然而,却也绝对容不得他在凉州迅速崛起,成为一股新兴的势力,他们是绝不愿意再看到第三方的人来抢夺他们应有的利益的。 为什么迅速启用皇甫嵩为帅来督率他?在目前的董卓看来,这本来就是一件颇令人玩味的事情,从常理来看,皇甫嵩德高望重,百战百胜,的确是一员足矣威震天下的猛将。然而,他董卓也不是吃素的,为什么放着汝南郡这些近在天子眼皮子底下的黄巾势力不管,却非要把皇甫嵩这样的良将调遣到陇西来对付韩遂、马腾、王国这些人? 虽然说韩、马等人这些年来起事不断,但也是不停的吃败仗,单论其势力大小的话,远不及中原各处的黄巾贼更危险。真要比喻起来,陈仓这边的贼情就好比苍蝇,苍蝇虽然嗡嗡乱叫,却伤不了人分毫;而汝南、徐州、益州等地的叛乱却如毒蛇,那才可能伤及人的根本。那么,将皇甫嵩调遣到凉州来,只怕别有所图……董卓微微的眯了眯眼睛:朝廷,莫非想夺了他的兵权? 坐在中军帐下位的董卓麾下猛将郭多、李傕、张济、樊稠、李蒙等人见主帅心情不好,一个个都规规矩矩的敛容静坐,不敢多言惹来主将的愤怒,他们与董卓相处多年,对董卓是既敬重、又畏惧。敬重的是董卓为将的才能,以及对他们的提携之恩,畏惧的原因则是因为董卓脾气暴躁,动辄便辱骂下属,甚至有时还会对他们拳脚加身。 只有董卓的女婿牛辅,因其年轻机灵,又颇识脸色,他自然感受到了此时帐内的一股沉闷气息,眼珠子转了转,轻轻往前拾起了那一团书信,平铺起来看了看,随即立马拿给众位将军传阅。 牛辅看完信之后,朝着董卓恭敬的作了一揖,然后激动的说道:“儿恭喜岳丈!” 董卓思绪繁琐,正是闷闷不乐之际,突然听到牛辅朝他道喜,心里顿时纳闷起来:“辅儿,你为何道喜?如今战事连绵,而左将军皇甫大人又不肯进兵,正是我部进退维谷之际,不知喜从何来?” 牛辅一手拿起那一封皇甫嵩送来的书信,得意的扬了扬:“儿听闻皇甫将军素来以善战著称,今日观其书信,原来也不过是个贪生怕死之辈。想那王国、韩遂、马腾之辈,不过数万乌合之众,有什么可畏惧的?还扯出什么九天九地的说法来,不就是遮掩他畏惧战败的话吗?今日有咱们西凉精兵两万,又有朝廷调集来的两万甲士,此时出击,一战便能决出胜负来,又何必一直拖下去?要知道,迟则生变!如今天下烽烟并起,不及早解决陇西的贼患,只怕到了明日,又钻出来个什么大帅出来谋逆。这皇甫将军,真是个胆小怯儒之辈!岳丈,儿认为,以您的才干,遇到这样的主帅,到时一定是岳丈能全据功劳,让那皇甫嵩当一辈子的缩头乌龟去好了。” 牛辅的话显然没有触及到朝廷的心思,自然显得浅显粗鄙,但他并非是个肤浅之辈。董卓在担忧的事情,他也猜到了十之六七,不过目前他只是想博岳丈一笑,况且,他能想到的,岳丈早就想到了,这个时候卖弄聪明只会是反效果,会惹得他那脾气暴躁的岳丈发起怒来。而他这一番浅显却又解气的论调,却完全能让岳丈在紧要关头放松一些。 董卓本来想厉声叱责牛辅这一番稚嫩的话语,但看到牛辅手里轻蔑的挥舞着皇甫嵩的书信,这个诙谐的举止让他心底颇为爽快,他今年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人到了这个地步,向来是喜欢听人的奉承之言的,那样起码会耳顺。至于形势如何危急,如果没有想到解决的办法的话,那还是不要再在他耳边提的好。 由此来看,这个女婿倒的确是个很会观人脸色行事的人才,董卓哈哈一笑:“你这小子,就爱说这些话来逗老子开心!” 牛辅挠了挠头,一脸憨厚的嘿嘿直笑,他这个动作让董卓又是大笑了起来。整个中军帐里的气氛顿时欢快了起来,其余将领也跟着他们笑着,倒是比刚才的沉闷要好得多了。从这一点来看,这个牛辅也是个善于制造气氛和鼓舞士气的能人。 “报!” 传令的兵士慌慌张张的奔入了中军帐中,他神色极为慌乱,引得众人立刻收起了笑意,一个个又绷紧了脸部神经:如此急报,莫非是战事有变? “什么事情?” 董卓也警惕了起来,他全神贯注,已经有些发福的身子微微前倾。 “军营外有几个黑布覆面之人求见将军!” 众人听了这话,顿时感觉失望:原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谁曾想到会是这等事情。求见?大概是将军的某个熟人吧。 董卓也整个人放松了起来,脸上及其不满起来:“什么人?可曾通报姓名?”语气也高了几分,很有要发作的意思。 那传令兵士生怕被前将军责罚,连忙回道:“未曾通报姓名,但他称手中有司马离的书信,特来拜会将军的!” “司马离!” 董卓眼神中露出了及其惊诧的神色来:司马离,那可是在他曾经走投无路、生死一线之际,救下他性命的恩人;更是与他一同驰骋草原,狩猎煮酒的挚友;况且此人形迹诡秘,极有胆略,又如仙人一般青春常驻。如今,竟然会有人拿着司马离给他的书信前来拜会自己,莫非,是司马离给自己物色了极其特殊的人才来? “速速有请!” 董卓此时已经站起了身子来,足可见他有多么激动。老实说,他如今正是进退为难的时候,如果能有高人前来指点几句,一定能使他受益匪浅。帐内的将士们面面相觑:早就听主帅说起司马离此人来,莫非这次还真的是来了隐士高人? “这……” 那传令的兵士脸上露出难色来,“那位蒙面之人说,将军先看完这一封信来,再决定是否要见他。” “信?赶快拿来!” 董卓粗暴的喝令着,那兵士连忙手足无措的把书信战战兢兢的递了过去。董卓一手接过书信,信中主要说的便是他这位朋友颇有才学,却因为火灾的缘故,容颜尽毁,四处碰壁。董卓任用人才,绝不看起相貌出身,这一点世所不及。这位朋友便打算来拜会董卓,如果董卓看得起的话,便启用之,若看不上,大可拒之不见。只是,此人因为面陋而自卑,不肯在任何人面前露出脸容来,希望董卓能理解云云。 董卓看完信件之后,激动不已:这还真是雪中送炭!他正愁的是没人替他出谋划策,面容丑陋不肯见人又如何?他需要的又不是一张脸面,他军帐里有些将士因为受创,也会覆面不肯见人,他完全理解! “快,赶快有请那位先生!” 那兵士连忙应声,急匆匆的跑出了营帐。 董卓洋洋自得的朝着众将笑道:“众位,咱们日后能不能坐拥富贵,就要看这位先生的了!”其实,董卓并没有完全放下心来,毕竟他虽然对司马离有感激、有信任,有欣赏……但是,仅凭一封书信,尚未见其人的才学如何,他当然不敢确定。不过,就凭他对司马离的这一层信任关系来看,他也认定司马离一定不会给他引荐一些世俗之辈。 帐中的众将自然也是知晓这一层意思的,只是李傕等人撇了撇嘴,还是很不以为然。他们跟随将军多年,浴血奋战,如今不过是一个还没见面的人,将军就欢喜成这个样子,他当然心底不忿了。 很快,一个身材短小,浑身黑布遮盖,完全看不出容貌和身材如何的怪异之人便随着引路的兵士步入了中军帐。 原本还有很多人打算完全无视这个所谓的“高人”,不过在此人进入营帐以后,几乎所有的人都不得不去注视他:这样的装束,实在是太过于醒目了。 就连董卓原本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却没想到怪异到这样的地步,难怪兵士会替他送信了——被这怪异的打扮给吓得! 董卓毕竟是董卓,他岂会是去在意外貌这样因素的人,更何况他正是用人之际,眼下他收起了惊诧的神色,而是一脸诚意的起身,顶着张笑脸迎了过去:“先生终于来了!先生请上座,在下翘首以盼啊!”他身居前将军这样的高位而自称在下,算是给足了司马离和这个覆面怪人的面子。 “不知先生如何称呼?哪里的人氏?” 董卓殷切的询问着。 “在下玄菟徐荣。” 覆面人淡淡的回了一句。 第一百八十四回 初会董卓 “原来是玄菟郡的徐先生,慕名久矣、慕名久矣!” 董卓恭恭敬敬的作了一揖,态度很是谦卑有礼。 “不敢,在下才是久闻董将军大名。” 徐荣也是端端正正的还了一揖。 礼尚往来,董卓都摆出如此曲意逢迎的姿态了,徐荣焉能不还之以礼?虽然她心里暗自唾道:你哪来的慕名久矣?根本就是从未听过我这名字才对。 两人这番对话下来,都在细细的打量着对方。 徐荣心底里暗自对董卓感到有些惊异:原本凭借“董筱幽”的历史知识来看,这个董卓应该是个又老又肥的胖子才对,但今日观之,他容貌威仪,一双狼目炯炯有神,鬓角虽然染上了些许银丝,身材也略微有些发福,但却没有半分的老态,看上去倒像是一个四十出头的壮年男子,真的是威风凛凛,让人看了就觉得雄壮万分。 董卓的一双眼睛很是厉害,虽然表面上似乎根本没有看出来他在看着徐荣,实际上他的余光早就把徐荣从头到脚的仔细观察了一番。 这个徐荣身材短小,四肢似乎也很是纤细,根据他多年带兵打仗的经验来看,身材短小的人大都勇猛善战,但那也是短小而壮硕的勇士。这个徐荣……身材短小也就罢了,四肢太过于纤细,只怕不是一个习武之人。 而听其说话的声音,沙哑的嗓音应该是装出来的,听其遮掩下的音色,倒是阴柔得很,莫非是个宦官?此时董卓倒有了几分不喜。 他是见惯生死的老将,无论对方容貌有多么丑陋,多么不堪入目,他都绝对可以一视同仁。但是,如这个徐荣这般遮遮掩掩,又是故作沙哑嗓音来遮盖其本来的阴柔之声,只怕是其原本身份过于轻贱,容易受世人的蔑视。 董卓虽然心头有了一些不快,但他表面上依旧热情万分:“先生请坐,请。”说着,一定要扶着徐荣到上座。他推断徐荣的年纪,大概还比较年轻,只要是年轻人,总是希望自己能一展才华的,他表现得越真诚,便越能使此人归心。 徐荣故辞不受,最后在董卓主位旁边的一个偏座上坐了下来,她一落座,便感受到了四周的将士们传来一股不忿的目光。这也很好理解,他们一个个都是跟随了董卓好些年的勇士,在战场上九死一生,到今日却要看着董卓如此礼数周全的去接待一个还没有表现出丝毫能力和才干,而且外貌又遮遮掩掩的怪人,任谁心里都会不愉快吧? 徐荣坐定以后,用力的吸了一口气,总算是将她内心的恐惧都稳定了下来。她如何能不怕,如今这营帐内除去她,全部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这要是她的真实身份暴露,只怕难保又落入那活地狱之中。但,如今的她,已经不是那个三年前的荣夫人了,她是辽东玄菟郡的徐荣,她要当上将军,她要指挥千军万马,踏平李旻和张安这些人。 “来人,设宴,上好酒!” 董卓大手一拍,军中的兵士便开始将一道道菜肴、一坛坛美酒摆了上来,凉州人地处边陲,和幽州相比,这里的人更加豪迈,就连吃饭喝酒用的碗都比一般的大出不少。徐荣看着摆放在面前那一大碗、一大碗的酒和料理,眼睛都有些发直:这哪里是给人吃的?分明是喂猪吃的份量才对。 董卓倒是表现得谦卑恭敬,而且一点都没有浮躁的样子,似乎他今日就是要好生招待这个远道而来的“贵客”一般。他倒的确是个豪爽的性子,当初董卓年轻的时候,凡是有他所认识的豪帅朋友临门,他一定宰牛杀鸡的招待,绝不会让人觉得有一丝一毫的虚伪,而是满分的热情周到。 如今的董卓,虽然说在官场中浸泡了几十年,但他一直给人的印象就是那么一个豪爽仗义的男儿,没有那些龌龊的勾当,他做人做事,就那么简单:是朋友,好酒好肉的款待,绝不吝惜;是敌人,那么真刀真枪的打一仗,也绝不留情。 简单的人自然有简单的好处,起码到朝廷认命皇甫嵩为左将军以前,党崮、十常侍、何进这些重重纷争也没有压到他头上来过。 董卓虽然心里很是想从徐荣口中得到一些建议,但他表现得一点都没有那个意思,而是十成十的殷勤,这就是他待人接物之道,他深知这些天底下的有识之士大都有一颗比较孤傲的心,如果一见面就要人家提出什么意见或者展露才能,那便是赤裸裸的不信任,他虽然是个行伍之间出身的老大粗,但他却是很仰慕那些有才华的能人。只有他表现得如此实诚厚道,人家才会从一开始就对他有几分好感。 也就是说,董卓的用意绝非是问策,而是纯粹的想招揽徐荣,这也从侧面让徐荣了解到,司马离在董卓心中分量倒是非常重的,否则,他不会如此确信徐荣就是个大才。 只是可惜了,徐荣从一开始,就打算利用董卓。她可不是董卓心目中那些为今后的名声和利益奋斗的年轻人,而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复仇者,她只是要扶持董卓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接着再利用他的兵力和威名来为自己复仇而已。 顷刻间,美酒佳肴已经摆齐了,每个人的席位前都摆满了山珍海味,有一些出身较低的人已经忍不住开始偷着吃了。 董卓只是斜视了他们一眼,并没有任何指责的意思:他自己也是个武夫出身,很多人出身低微,难得吃上一顿好饭,董卓这个人虽然后来遭到后世的很多污蔑和诟病,但他体恤下属却是没得说。 “各位,今日徐先生与某相谈甚欢,特以此宴,为徐先生洗尘!” 董卓举起一杯斟得满满的酒杯,高声嚷嚷着,他这就是标准的武夫举动,如果是正经出身的士族子弟,一定会唾弃这样的粗鄙行为。但在徐荣看来,却显得很是豪迈,只可惜她不是真正的男儿。 众人高呼以后,都爽快的将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徐荣眼见时候差不多了,她若是再不说什么,只怕就算董卓可以等下去,其他将领也会对她心存更大的怨恨。 于是,徐荣长叹一声,并没有喝下这一杯酒,而是将酒杯轻轻的放回了几案上。 众人不解,董卓立刻询问道:“先生为何不尽饮此杯,反而长叹呢?” 徐荣眼角扫了一眼,帐中已经有不少的人对她露出愤愤不平的神色了,这一杯明明是董大将军为她洗尘的,她却不领情,这着实是很令人气恼。 不过,徐荣心中有信心:对于董卓而言,当务之急是替他指点迷津,而并非这一两杯酒的事情,他又不缺酒囊饭袋,所以是绝不会在意自己扫他面子的。 徐荣慢悠悠的说道:“将军如今身处绝地,而尚有心思饮酒作乐,荣,自然还是佩服将军的乐观与豁达。” 这一句话瞬间便让帐内的空气几乎凝结了起来,不少人脸色刷的一下白了,在徐荣来之前,将军就在生着气,徐荣如今却直言不讳的说将军身处绝地,这不是摆明了要惹怒将军吗?他们知道,将军真的动了怒火来,是要拔剑砍人的。 董卓反而不怒,其实徐荣的话已经触到了他内心的不安,只是他脸面上微微一笑:“先生何出此言?如今在下领天子圣谕,与左将军皇甫大人各领雄兵数万,坐镇关陇,似王国、马腾这些叛军,董某还不放在眼里,又如何身处绝地?” 徐荣轻笑一声,道:“将军岂不闻螳螂捕蝉的道理?将军最大的敌人……只怕不在关陇,而是在……”她用手指了指东面,这意思就是说董卓的真正敌人是在雒阳。 董卓脸上闪过一丝讶异,敢这么直白的明示朝中有小人作梗的,恐怕天底下也没几个人。倒也有些惊世骇俗,只是这一点问题董卓不需要别人来提醒,他如何能不知道? 董卓浅笑着抚了抚须髯:“董某从军数十载,上为报效天子,下为佑护黎庶,虽然不敢说居功至伟,但也算是为天下尽了一丝绵薄之力。如今天子圣明,董某认为,朝中纵是有宵小之辈妄议在下的是非,天子也必然明察秋毫,不会听信旁言,诬陷忠良的!” 徐荣看了一眼董卓,他神色肃然,这么一番大义凛然的话,说出来是字正腔圆,让人听了绝对认为他是毫不矫情造作,真不愧是个野心家。徐荣心底里暗自佩服道董卓,如果不是她知道董卓乱政这一点历史常识,只怕此时也会真的认为他是个栋梁之材,忠义之士呢。不过看来董卓这家伙还是很懂得内敛的,一点都看不出来他有什么居心,也罢,自己是第一次和他见面,会对自己有所保留是人之常情,不然他也不可能活到今天了。 帐内的一干将领全部正色朝董卓拜道:“将军乃真忠良!” 听得徐荣差点笑出来,还“忠良”呢,不过也就只有她一个知道今后的发展。 徐荣听了之后,故意摇了摇头,表露出很是失望的神态,她慢腾腾的站起了身子,对董卓鞠了一躬:“若董将军真是这么认为,那在下还是告退的好。”说完,她便一步一步的开始朝着帐外走去。 “先生还请留步!” 背后响起了董卓的声音。 ————————— 总算是发展到了董卓这儿来了,不过好像看的人很少,不过那样也好,更新的压力倒是减缓了,可以少码一点字。 不过还是感谢一直以来默默支持婢子的人,婢子可以承诺,这一本书一定完完整整的写完,坚持不断更,谢谢大家~~ 第一百八十五回 求策 还没等徐荣迈开步子走出几步,董卓便已经赶了上来,一把拽住了她的手:“徐先生留步!董某还有话,愿与先生单独相告。” 徐荣转过身来,不着痕迹的将董卓的手轻轻甩开,她凝视着董卓,只是轻轻点了头,说道:“若是如此,在下愿听董将军之言。” 董卓对于一个默默无闻,且形容古怪的人已经算是摆足了态势,给够了面子,再驳斥人家,那便是自己的轻狂无畏了,如今徐荣是恨不得立刻就让董卓留下她来,自然是见好就收,不会再故作神秘的给董卓出难题。 董卓刚才一时情急,拉住徐荣的手时也没有太注意,但徐荣挣脱开他的大手之后,他反而有些生疑:他拉住徐荣的手时,虽然外面过了一层薄布,却感觉其手细腻如脂,温润如玉,如婴儿的手掌一般,小巧而精细,柔若无骨……但是他还并没有往徐荣是个女子的方向去想,毕竟那确实太惊世骇俗了,这世间哪会有女子敢擅入军营,且大模大样的装作谋士来同自己议事的,而是坚定了他认为徐荣兴许是从雒阳逃离出来的某个宦官,这些年来宫里宫外的争斗不断,为了避仇而隐瞒身份的人太多了。 董卓虽然脑子里想了许多,但表面上依然不动声色,而是朝着帐内大快朵颐的诸将拱了拱手,爽快的说道:“各位,本将还有要事与徐先生去内帐商议,诸位好饮、好食!” 他手底下的人一个个都是忠心耿耿的人,虽然还有不少人对徐荣刚一来就摆这样的臭架子感到很不满,但不满归不满,他们也只能朝着董卓恭敬的还了一礼:“将军慢走!” 董卓微笑着抚了抚须髯,朝着徐荣端端正正的见了礼:“徐先生,这边来。” 徐荣朝着诸将微微屈了屈身,算是打了声招呼,便随着董卓离开了中军帐。 待董卓与徐荣都走远了以后,席间的众人才有人开始抱怨出声来:“将军如此厚待那个古怪又矮小的娘娘腔,真是令人不忿!” 一个相貌忠厚,须发浓密,只看外表就知道很是壮硕的将领一手端过一大碗酒一干而尽,一手正持着筷箸大把的夹菜,他倒是吃喝两不误。此人叫樊稠,同李傕、郭多等人一样,是跟随董卓多年的心腹将领,他倒是无视于众人的不忿,自顾自的大吃大喝着,就像周围的同僚们无论说什么,都与他无关似的。 他旁边坐着一个年纪很轻的将领,这人面目在这些西北将领中,到显得很是俊秀,脸上的胡须不多,而且很是齐整,不似很多粗犷将领那般胡须拉渣。他也一直没有开口,而是沉吟着低头饮酒,看了看正在大吃特吃的樊稠,他皱了皱眉头:这人一向没个吃相,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粗人。 “伯初(李蒙字)啊,你可是对某的吃相有所不满?” 原来樊稠这大汉虽然形貌粗犷,但一向心细如尘,尤其是身边的人,但凡有什么细微的变化,都很难逃过他那一双牛眼,这也是他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十多年,从未受过伤,反而步步高升的原因。 李蒙轻轻闭了闭眼,放下了酒盏:“樊大人吃相举世无双,伯初岂敢不满。” 樊稠哈哈一笑,拍了拍李蒙的肩头:“伯初啊,我说你也跟着咱们好几年了,怎么不管怎么看,你都像是个朝堂上的人物,不似我们这般粗人啊。”言语间,对李蒙倒是有几分轻视。李蒙打仗与樊稠不同,他本就是武威的士族出生,刚入了军队便是以部曲长的身份,而不似他樊稠,只是一个大头兵。但他樊稠有的是经验,且作战勇猛,奋不顾身,所以十余年来,已经由一个普通的兵士升到了校尉,而李蒙数年来没有什么突出的建树,也就是靠着他的家世混到了个校尉级别,虽然两人官位平等,但樊稠在军中树立的威望自然不是一个书生模样的李蒙能比得上的。 李蒙略带鄙夷的扫了樊稠一眼,并没有表示出任何不满,只是轻轻的哼了一声:“军阵之事,还是樊大人更有经验,不知樊大人如何看待,将军如此厚待方才那个古怪之人?”李蒙不愿意同樊稠多说别的任何事情,轻描淡写的把话题带回到了众人激烈讨论的内容上。 樊稠大大咧咧的一摆手,让身边的士兵上前来给他又斟满了一盏酒,随即举了起来,在鼻尖处深深的吸了一口:“好酒!樊某虽然很少见过司马离先生,但那人便是个隐士高人,且救过将军的性命。单凭这一点,就是让樊某为了将军把性命交给那个司马先生,樊某也绝不会犹豫分毫。而那徐先生,虽然形貌诡异,但此人我观之,应不是个奸恶之徒,恐怕他真的能为咱们将军出谋划策也说不定。” 李蒙耸了耸肩,轻声说道:“樊大人不过与此人见过一面,连话都没说过一句,就能判断此人是奸还是忠?果然好本事。”他的语气生硬,显然带着一丝没隐瞒得住的轻蔑。 樊稠漠视着李蒙的轻蔑:“我倒也说不出个原因来,只是单凭我一个武夫的直觉罢了,不似你这等文人,凡事都是依利依据的。”樊稠的话里倒也带着刺,他就是瞧不起李蒙这样的文士带兵,他李蒙又能如何? 李蒙未置可否,浅笑着抿了一口酒,眼神愈发深邃起来。不过是个泥腿子出身的粗俗之辈,也就仗着他在战场上多活了几年,就敢在他这个士族大家的人面前如此不恭,这人当初怎么就没死在战场上呢,真是祸害遗千年。 李傕端了酒过来,以目光朝这二人打了招呼,随即便利索的坐在了樊稠的身边,这李傕今年三十余岁,也是穷苦出身,同樊稠不同,他不仅武艺高超,而且头脑慎密,是董卓身边一员不可多得的良将,无论是上阵冲锋还是排兵布阵,都有他独到和过人的优点,在西凉军中算是他们这一辈中军威最高的一个。 李傕形貌清瘦,面目红润,眉目间自有一股威严勇壮的气魄,他的相貌虽然不似李蒙这般的清秀俊朗,也不如樊稠那样的粗犷雄伟,但任何人看了一身甲胄的他,都会立马想到这是一个威风凛凛的将军,绝非等闲之辈。 李傕朗声道:“某倒是与樊大人所想类同,某认为,那徐荣虽然身份神秘可疑,但他是司马先生所介绍的人才,同时……我看,将军倒是很看重他,也许日后会成为我等的同僚。” 樊稠爽利的哈哈大笑:“还是稚然(李傕字)此话顺耳,不似某些人,成日里总是出口成章,要紧的时候却也说不出个屁来!” 他这话一说完,李蒙明显气得脸色一变,恨恨的朝着他看了一眼,樊稠自得的端着酒盏,丝毫不为所动。 李傕用眼角看了一眼李蒙,说心里话,他也很是瞧不上这人,便也轻笑一声:“叔众(樊稠字),来,你我兄弟二人干一杯!”说着,举起了酒盏。 “干!” ****** 董卓到了内帐之后,便令周围服侍的人都退了出去,就留下他和徐荣两人。就凭这一点,徐荣倒是很佩服董卓:自己明明还是一个陌生的人,他居然如此疏于戒备,看这样子,一方面他是要摆出自己的一副求贤若渴的姿态来,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及其信任司马离吧? 只是,如今其实更需要防备的反而是徐荣本人,若她的女儿身被戳穿,实在很难想象到时这些粗野成性的西凉军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徐先生,其实,董某倒是很忧心与朝堂之上的事,如今天下纷乱不已,而京中的诸位大员却还各自争斗,实在是,百姓之不幸啊。” 董卓说着,闭目沉思,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徐荣看着这样的董卓,眼神变得有些陌生起来:没想到啊,董卓还有这么一副正人君子、忧国忧民的样子,真大出她的所料。 “董将军果然忧国忧民,如董将军这般能人,却只能镇守西凉边陲之地,实在是可惜。” 徐荣叹了口气,刻意奉承了董卓一句。 董卓目露精光:“若是如今能为天下苍生谋福祉,董某就是万死也不辞。”这话其实已经把他的野心给展现了出来,若到头来徐荣还不是肯为他效力的话,只怕他也不得不不让徐荣顺利的离开了。 徐荣已经看出了董卓的心思,有野心的人才有漏洞,才能为她所用。董卓要没有那份野心,他就不是董卓了,徐荣内心里得意的一笑:终究还是该引到最关键的话题上了。 “董将军,在下不善虚言,如今而来,只愿为将军成大事出点微薄之力,还望将军莫要嫌弃。” “岂敢岂敢!若先生肯帮董某,董某感激不尽!” 徐荣还真没想到董卓一来一往的,如此谦虚谨慎,毫不张扬,这倒与她印象里“历史上的董卓”有所出入,又或者是隐藏得够深。 “董将军,在下从雒阳而来,如今将军坐拥战力强盛的凉州军,朝廷上,只怕很多人已经对将军有了防备之心,此番征伐王国,以皇甫嵩大人为主帅,只怕是别有所图啊。” “别有所图?此话何解?” 董卓脸色有些兴奋起来,徐荣已经说到了他的头痛之处,如今正是他苦等良策的时候,就看这个徐荣能不能出个好方法了。 “皇甫嵩名为讨伐王国、马腾等人,实则只怕是为了将军手中的凉州军而来……只怕,朝廷的意思,是要除了将军的兵权,彻底架空将军的实力。” “唉,董某本不该贪恋那一点权力,但是,如今西北骚乱不断,朝中之人并不甚了解凉州的形势,只怕董某还不能一时之间便卸掉肩上的重任啊。” 徐荣白了董卓一眼,自然董卓是看不出来的。她心里暗骂:不想放权就不想放权,偏偏口头上还要说的如此冠冕堂皇,真是虚伪透顶……不过,这才是个好的棋子。 “在下有一策,能让朝廷收回其心意,保将军继续坐镇凉州,手掌兵权,无人可动!”徐荣看着董卓,一字一句、兼具自信的说了出来。 第一百八十六回 论舍得 董卓看着眼前这个神秘兮兮,连脸面都没有露出来的人,不知为什么,竟觉得他整个人都充满了自信一般,不由得微微的将身子前倾,表情越发谦逊:“不知先生,有何计谋?” 徐荣道:“董将军认为,围困陈仓的贼军,其势如何?” 董卓微微一笑:“马腾韩遂这二人狡诈多谋,是滑头之辈,但他们的主力在这些年来几乎被耗尽,不足为惧。王国虽然兵力雄厚,但大都是临时征召入伍的人,不知战阵,也不足为惧,莫要说再等些时日,就是如今立刻出战,董某也能大破贼军。” 这不是董卓的自负,而是事实,马腾和韩遂本部的人马合起来估计也没有千余人,而王国的几万人马表面上看是人多势众,可不仅是军备简陋,大都只是些跟随王国一起造反的农夫,根本没有受过正经的军事训练,平时凑凑人数吓唬吓唬对方还可以,真要决起死战来,这些人只怕会被正规军吓得不战自溃了,所以尽管贼军有数万人,却只能在陈仓外设围,不能一举攻克陈仓。 徐荣点了点头,举起了一只手掌来,伸出三个指头:“如今之事,其一便是将军自己立时发兵,与王国所部交战,独获大功;其二便是将军暂且按兵不动,这数个月来多派奇兵阻截其粮草和后援,待其粮尽气衰之时,一举攻之,可得全胜;其三便是将军龟缩与此,什么事都不要做,与其对峙数月以后,贼军也会粮尽而退,只是那样一来,将军难免落得一个怯于交战的懦弱之名。” 董卓直起身子来,捋了捋胡须:“先生所言的这三个方法……依董某看,还是第二个合适,皇甫嵩大人的策略与之可谓不谋而合,我倒也打算依此而行。” 徐荣看了看董卓,不代表情的说道:“方才在下所言的三策,其一乃是下策,其二乃中策,其三方为上策。” “这……”董卓满脸疑问:“为何让董某怯战反而是为上策?” 他一生征战数十年,胜仗败仗都打过不少,如今没理由在明明可以打胜仗的时候去龟缩行事。凉州人都是脾气暴躁而又耿直好战的个性,即使是董卓,也是满腔热血的人。 “方才在下所言的,其一,虽然将军单独出战,极有可能一战便大败贼众,解陈仓之围,名扬天下。可是……这是抗命,皇甫嵩将军并没有让董将军出战,而董将军却要执意出战的话,即使获了全胜,那也一样为朝廷所不容,届时,莫要说交恶与皇甫嵩,朝廷上的人更是不能放过如将军这般善战勇猛的人,因为将军会有可能威胁到他们自身。而将军所部与此时的王国军交战,对方还并没有陷于绝境,战力和士气都不会很低落,这场仗想必会是一场恶战,就是胜了,损失也定然不小,那样一来,皇甫嵩若是要发难,收回大人的兵权,大人也没有力气反抗了。因此,这是下策。” “的确如此。” 董卓点了点头,他原本就不可能用这一策。 “其二,皇甫嵩恐怕本人便打算先拖垮贼军,然后趁其撤退的时候追击,如此一来,可获全胜,即使马腾、韩遂再怎么善战,也定然无法与之抗衡。董将军若是那个时候出战,极有可能是作为皇甫大人的侧翼或者后军,无论怎么看,皇甫大人都是居功至伟,而董将军虽然略有小功,却并不划算。且,西凉军战力如何,只需要同敌方一交手,便能让皇甫嵩看明白,只怕那个时候……皇甫嵩定然会想朝廷禀报,而将军的兵权,依然是保不住的。所以,此为中策。” “……此言是也。” 董卓沉默了下来,皇甫嵩恐怕还真有这个打算,因为他的眼线便早已得知皇甫嵩刚到凉州的时候,便曾经向朝廷建议收回他董卓的兵权,朝廷一方面担心皇甫嵩独占兵权以后托大、尾大不掉,一方面又担心董卓势大以后难以制约,所以才一直未作表态,此时他和皇甫嵩,任何人有什么动作,都会直接影响到朝廷的判断。最倒霉的只怕是他和皇甫嵩二人都落不下什么好处,反而都成了朝廷忌讳的将领。 “而其三,大人不敢交战,把所有的功劳都拱手让给皇甫嵩,虽然会被超重之人取消为胆怯之辈,却也能让何进、十常侍等人放下心来,不再担心大人的能力会威胁到他们。皇甫嵩虽然功高,却无法拥有大权,大人虽然受人嗤笑,却能尽掌凉州军权,今后,大人才更有机会进入雒阳,然后……终有一日,大人可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便是上策!” “这……” 董卓听了这话,开始有些犹豫了,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天下人认为他是一个懦弱怕事的将领,如今却被徐荣这么一提醒,暂时无法下出结论来。 徐荣所言的,其实正是何进与十常侍共同关心的问题,如果董卓是个懦弱无能之辈,任由他在西凉发展得多么巩固,也不能成事,这样的人便于他们控制,反而会解除董卓的所有危机。而如果董卓此时锋芒就太露,那反而遭人忌惮,再没机会进入雒阳。她并不知道历史上这里该有如何走势,而是单纯的从何进等人的心理上来分析,看看他们是愿意让一个有能耐,有野心的将领坐镇边陲,还是让一个平庸懦弱之辈坐拥兵权。 董卓不能立刻下决断,因为他明白,作为一个将领而言,懦弱的名号会使天下人都不屑于他,就算日后再怎么得势,也难以服众。可是,他也明白,此时他不能让朝廷中的人认为他会是一个威胁,他必须隐忍。 若跟随皇甫嵩一起出战,那可是一次便能击杀数万贼众的大功劳,如此大功,他却必须拱手让出来,用自己懦弱的怯名来换取皇甫嵩英勇善战的良将之名,无论如何,董卓也是舍不下的,未来他能不能掌控天下,那还只是如水中月一般的泡影,但现在过不了多久便能成就一番大功,一个看不到,另一个却唾手可得,他自然无法下出决断,更何况,他本人这些年来也一直在打败仗,他更需要一场胜仗来扬名立万。 徐荣看董卓的眼神就知道他因何犹豫不决,她并不急于一时,便慢慢的站了起来,打算走出去:“大人可以多思考几日,眼下也有的是时间。” 董卓担心徐荣会对他失望而一走了之,立马就站了起来,问道:“先生这是要去哪?” 徐荣看着董卓那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就知道董卓肯定不愿意放她就这么离开,便拱了拱手:“在下有些疲累了,还请董将军为在下安排住所。” 董卓连忙一脸欢娱的表情:只要徐荣不走,他就放心:“先生大可放心,董某立刻为先生安排营帐歇息,不知先生可有带仆从?” 徐荣答道:“只带了一个书童,倒也足够了,如今在军中不比往常,大人大可不必为在下刻意安排人手。” 其实,徐荣所说的一个书童便是男子打扮的阿初,阿初看上去年纪比较小,便由她打扮成徐荣的书童一路追随,虽然她形貌都清秀靓丽,但如今在军中,只需要略微妆点,便能易容成一副蜡黄的脸色来,倒也让人看不出她原本是一个女子,只当这个书童年纪幼小兼营养不良,不会引来疑心。而绮丽和任红二人相貌太过于阴柔,实在无法化装成男子,便只得在附近的县城中暂且住下,等候徐荣以后的消息。 董卓热情的接待着徐荣,亲自替她挑选了住宿的营帐,这还是军营中一处比较僻静的大帐,里面几案、书卷、笔墨一应俱全,帐外只有一两个兵士把守,很是显得清幽。由此也可看出董卓这人心细之处。 徐荣带着阿初二人走到了营帐门口,便朝着董卓行了一礼:“多谢董将军为在下安排住所。” 董卓一副惋惜的叹道:“这是在军中,也只能暂且委屈了先生,若是在城中,董某一定会先生安排最好的院落。如今招待不周,还望先生莫要见怪。” “此地很不错,将军实在是太客气了。” 两人寒暄了一阵,董卓便打算告辞,徐荣看着他即将离去的时候,那眼神中依然很是犹豫和纠结,便知道如果她再不提醒一点的话,董卓只怕多想几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董将军!” 徐荣终究开了口。 “先生还有何事?” 董卓停住了步子,转过头来。 “在下只有一言,还请先生斟酌:正所谓,舍天下人之不能舍,方可得天下人之不能得。” “!” 董卓听了这话,显然整个人身子抖了一抖,脸色也变了一变。 “将军请回。” “……先生好生歇息,董某明日便给予先生答复!” 董卓走的时候,终于少去了大半犹豫,眼神开始发亮起来。徐荣看着董卓远去的背影,嘴角抽了抽:董卓绝对不是一般人,他一定会懂的。 阿初一脸的复杂神色,直到董卓人已经没有影子了,才正色打算对徐荣说话。 “我累了,阿初,咱们回营帐里去歇息吧。” 徐荣并没有给阿初开口的机会,径直便往营帐内走了进去。 阿初张了张口,终究还是没说话,只是一脸忧心的跟了徐荣进去。 第一百八十七回 隐忍 这个营帐不同于一般的行军账,而是一个非常宽大的帐篷,里面还摆放着一张及其大的胡床,徐荣走了过去伸出手摸了一摸:很柔软,看来今晚她可以睡得松松软软的了。 阿初不安的仔细探看了四周,并没有什么人在监视,这才略略放下心来,她一脸担忧的看着徐荣:“夫人……” 已经躺在了胡床上的徐荣直起身子来,冲着她指了指耳朵,做了一个“提防隔墙有耳”的动作,示意她莫要再喊她夫人了。虽然阿初功夫还不错,但西凉军可是精锐中的精锐,军中只怕还会有不少比阿初更厉害的高手,虽然董卓应该不会派遣什么人来探听她们的虚实,不过万事还是小心为妙。 阿初立马缄口不语,她垂头丧气的看着胡床上的夫人,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太多的劝告,她们已经说尽了,却依然拦不住夫人今日的冒险行为。虽然她和绮丽无时无刻都希望能为王爷报仇雪恨,可是,让夫人以这样的方式来报仇,却大大的超乎了她们的想象。虽然说军营里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女子,除了营妓以外,平日还会有一些婆子和一些罪犯的家属做些诸如洗衣之类的粗活。但是如同夫人这般娇弱的女子,就应该是同军营完全无缘的,阿初还是后悔了:她们哪怕是打晕夫人,也不应该让夫人真的如此胡闹。虽然说夫人自从醒来以后,变化实在是太大,做什么都感觉她十拿九稳,镇定自若,但这样的行为还是太过于惊世骇俗了,一旦有丝毫的错漏,后果如何真的不敢去想。 “阿初,不要再这么愁眉不展的了,像你这样苦着个小脸,只怕过不了多久,脸上就要起一道一道的皱纹了。” 徐荣懒洋洋的又躺倒在了胡床上,调侃道。 阿初的表情并没有放松,依然苦着脸说道:“夫……先生,如今咱们可是落入了虎狼窝之中,稍有差池,只怕这辈子就……” 她可真的不敢想象那会是如何的后果,可是,她无法相信的是,夫人明明就在这样的军营之中熬过了两个月的地狱一般的生活,怎么今日还敢有勇气踏入这样的地方呢? 阿初原本就是众人之中最为反对的一个,如今实际接触过这些粗犷凶悍的西北军以后,她心中更加后悔了。就算夫人想要为王爷和她的亲人报仇,可是这样的方式也太过于冒险了呀。况且,李旻、张安这样的人,恶事做尽,迟早会有上苍惩罚他们的,何必非得让夫人行此一步呢?如今对于阿初而言,比起给王爷报仇,反倒是更想要安安生生的保护夫人,让她一辈子远离苦痛。尤其是阿初在亲眼见到夫人作为营妓的那一幕以后,她心中想要报仇的念头浅了一分,想要保护夫人的念头却更多了。 徐荣躺坐在胡床上,她一直在看着阿初,阿初敛眉不语的神态因何而成,她心中自然一清二楚,她似乎已经看穿了阿初的心事,轻轻的开口言道:“阿初,这天底下或许会存在神明,不过对于人世间的背叛、欺骗、恶毒这些事情,它们却是不屑于去管的,什么叫恶人必有恶报?若是善人都以此为念,不再惩罚恶人,那么……这世间便没有善人可以生存的余地了。恶人自然是必有恶报,但是,这恶报必须有人来施行,而不是上苍!” “……” 阿初愣愣的看着徐荣,她心里愈发的敬服与夫人了:夫人所经历的,丧夫、失子、血亲遭戮、沦为营妓……这样的凄惨遭遇,就是她们这些小时候便是乞儿的女子,只怕都没有勇气再活下去,可是,夫人却活了下来,而且,还一心要为死去的人讨回公道。或许,夫人真的能做到至今没有人能做到的事情来。 “阿初,不要发愣了,你也劳累了一整天了,又心神不宁的,这个时候该随我躺下好生歇息一番。” “不用了,先生,还是你先睡下吧。” 阿初并没有打算同徐荣躺在一张胡床上歇息。 “这是命令,来,随我一同休息。” 徐荣的语气有些微怒,都这个时候了,还遵循什么主仆之道? “你休息好了,明天咱们才能互相保持警惕,不出任何漏子,这不是我要跟你客气,而是为了咱们俩的安危!” “……是。” 阿初终究是拗不过徐荣的话,便也跟着躺了下来,松软舒适的胡床让她顿时感觉到全身无力,两眼便开始有些睁不开了,她也实在是累了。 “夫人……你这个样子,睡觉还全身裹着这一层带子,不会很难受吗?” 阿初不放心的问道,她自己可是有想象裹上那一层会是如何的感受,肯定很不舒服。 “放心,我并没有什么难受的,倒是你,瞧这灰头土脸的,你也应该很难受吧?偏偏这是在军营里,咱们俩还不能好好沐浴。” “不,夫人,不必为奴婢担心。” 见夫人如此关心自己,阿初心里倒是颇为感动,如今她们俩就像落难的亲姊妹一般,只能互相支撑、互相依靠才可以顺利的活下去。 “你放心,阿初,董卓那厮肯定会听从我的意见的,到他作出决定的那一日时,咱们便可以住进更大的宅院里了,到时候,还可以把绮丽和红儿都接过来。” 徐荣自信的对阿初说道。 “夫人真有这样的把握?那……不知咱们俩还要被他扣在这军营里多久。” 阿初的头昏昏沉沉的,但依然还是不安。 “大概,过不了几日,还是先睡吧……” 徐荣看着昏昏欲睡的阿初,怜惜的抚了抚她的脸,待阿初平静的入睡以后,她也闭上了眼睛,很快两人都进入了梦想。 ****** 事情正如徐荣的预料,董卓并没有犹豫太久,两天以后,他便再次亲自召见了徐荣,这一次,他更加殷切的恳求徐荣留在他的军中效力。 徐荣认为,这个时候就加入董卓军,非但不能立刻带兵上阵,而且还必须陪着董卓隐忍几个月,倒不如先离开一段时间,就在凉州等待局势的变化,然后随着董卓一起入雒阳更好。于是,她对董卓说道:“将军在皇甫嵩回雒阳以前,只需要隐忍便是,除去派出人手巩固凉州,同时贿赂十常侍与何进的心腹之人,便不需要再有任何动作,待到今后将军入主雒阳之时,荣定会追随将军,鞍前马后,任凭调遣!” 董卓高兴得合不拢嘴,虽然只是几日的短暂相处,但他明白,以徐荣这样的人才性格,是不会轻易许诺的,如今得了此人的承诺,等到今后京师真的发生变故的时候,此人定然会乐于出山协助他。如今便也不强求人家立刻加入自己了,高人嘛,岂能这样随便? 而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他董卓更需要的便是夹紧尾巴,无论是皇甫嵩命令他交战还是敌军来搦战,他只需要当个缩头乌龟,据守不出便是了。虽然对他来说,要克制住自己的怒气还是有些困难,但是徐荣那一句“舍世人之不能舍,得世人之不能得”,还是如醍醐灌顶一般的让他彻底下定了决心。 不过董卓为了随时都能找到徐荣本人,还是在军中命人为徐荣在凉州一座郡城内买下了一个比较阔绰的园邸,徐荣自然欣然接受,她便带了阿初等人一起住了进去,除了她自己要伪装成一个面容尽毁的怪异主子以外,阿初等人则作为她的侍女伴随在身边,开始了她们深居简出的生活。 日子过得很快,很快四个多月便过去了,王国所部粮草用尽,士气低落,逃兵越来越多,马腾和韩遂眼见陈仓已经不可能攻下了,便力劝王国撤军。皇甫嵩眼见机会到了,立刻发出命令,让董卓率军追击。 皇甫嵩倒是多卖了一个心眼,一方面他让董卓率先出军,可以让他更了解到凉州军的战力如何,董卓本人的能力如何,同时还可以消磨一下凉州军的实力,另外,他让董卓先出兵,在外人看来,便是因为他之前驳斥了董卓立刻发兵进击的要求,这个时候还一个人情给董卓,让他立下大功,这算是一箭三雕的做法。 董卓隐忍了好几个月,他把皇甫嵩给他的出战书揉成了一团,若是以前的话,就算他不愿意作为前部,也一定会发兵出战,但如今,他可是有了更好的办法,于是,董卓继续隐忍,写下了一封信给皇甫嵩:不可。兵法有云,穷寇勿追,归众勿迫。今我追国,是迫归众,追穷寇也。困兽犹斗,蜂虿有毒,况大众乎! 皇甫嵩见了这封回信以后,嘴角一笑,真没想到这个董卓还真是一个饭桶。之前他刚到的时候,董卓建议立刻出击,他还以为董卓虽然思虑不够完善,但还算是个猛将之才。如今来看,就算是猛将,那也只是个只会逞匹夫之勇的人,要说优点,便是善待士卒,但他能力平庸,坐镇凉州多年,竟然还不懂贼军的虚实,难怪之前老打败仗。由此观之,就算朝廷不收回他的兵权,倒也不会有任何威胁。不过皇甫嵩本人是心系汉室的良将,他可不容许同朝为将中,存在这样的废物,回朝以后,定要好生参他一本! 皇甫嵩最后给董卓回信道:不然。前吾不击,避其锐也。今而击之,待其衰也。所击疲师,非归众也。国众且走,莫有斗志。以整击乱,非穷寇也。 这算是以师长的口吻对学徒的教导,倘若他董卓还有点远见,便也应该随他一起出击,好歹能得一半的功劳。 然而,董卓却是一副当定了缩头乌龟的态度,最终也没有出兵,反而给皇甫嵩单独立下了斩获万余的大功,皇甫嵩最后率领得胜之师志得意满的返回,看到董卓一副颓然不甘的模样,他暗地里摇了摇头:此人真是个朽将! 最终,皇甫嵩率军返回京师,董卓依旧带兵镇守凉州,皇甫嵩回去以后,立刻就参了董卓一本,但何进和十常侍这一次却反而难得的意见一致:没有必要收回董卓的兵权,此时四方不稳,再撤换守疆大员反而不宜。皇甫嵩并没有太过于参透这里的道理,只是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回到了自己的宅邸,如今他却反而没了任何实际的兵权! 第一百八十八回 展开 汉中平六年,任谁也不会猜到,这一年对于大汉究竟会是怎样的一年。恐怕,对于天下大多数的人来说,再艰难的年份,也比不过前几年黄巾起义那样的混乱和黑暗。 又是新的一年了——许多对大汉依旧抱持信心的死忠之士对此满怀希望,天下各地的叛乱几乎都被镇压和肃清了,余下一些零星的势力,长久不了。 而身在雒阳的朝廷官员们,内心却诚惶诚恐,何进与十常侍之间的矛盾日益尖锐,已经快要到了互不相容的地步,他们担心的是今后的发展,他们害怕的正是事情超出他们的预料。究竟最后会是身为外戚的何进一家被彻底铲除,还是身为宦官的十常侍被完全扫清。现在他们得不出结论来,甚至连自保都感到极其艰难。 天下的有识之士都对扑朔迷离的局势感到难以推测。 应该说,有一个人除外。 又或许,她——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身处凉州的徐荣,此时刚刚在她的府邸里接见过了此时已经位居少府、并州牧的董卓。 董卓来见她的目的,依然是询问对策。 自皇甫嵩班师以来,朝廷对他的态度变得暧昧不明:并没有急于剥夺他手中的兵权,但却又时时刻刻希望能收回他手中的兵权。 给他的每一道命令都是要收回他兵权的,但是……只要董卓回复一封含糊不清的奏折,朝廷也就沉默了下来,似乎是对董卓这一方的兵权并不太重视:如果能收回就好,但董卓不愿意交出来,也就听之任之。 朝廷的态度,似乎已经完全认为董卓只是一个既贪恋兵权,又没什么作为的庸碌之辈。这对于胸怀大志的豪杰董卓而言,无疑是一种难以忍受的侮辱和轻视。 眼下,摆在董卓面前又有了一道新的难题:何进要他带兵进入雒阳。 何进似乎已经厌倦了与十常侍之间的明争暗斗,而是打算彻底以武力的方式来解决这麻烦事,虽然,以大军逼宫的方式即使杀掉了那一群阉党,从此何进的名字也会被打入历史的囚笼之中,使其很有可能死后依然千夫所指。 同时被何进要求带兵进入雒阳的,还有执金吾、领并州刺史的丁原、字建阳,以及河内郡太守王匡。 莫非是何进打算收回兵权,留作己用?董卓对此感到忧虑:以他目前的军势,直接反抗朝廷不是明智之举。 然而,在与徐荣的一番交谈以后,他心中的疑虑彻底打消,仅仅因为徐荣一句“坐观其变”。老实说,他帐下能人辈出,不是只有徐荣一个人有这样的提议,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只有在徐荣的面前,他感到一种很贴心、很值得信赖的感觉。这不单单是因为司马离,而是董卓似乎自己就对徐荣有一种好感,即使徐荣到目前为止依旧黑巾覆面,不辨其形貌。然而,人与人相交,有的时候这一切都不重要,而是纯粹的一种好感问题。 坐观其变。 看似简单,实则很难。那就是为政者所常用的“拖字诀”,可并非天底下所有的难题都可以拖过去的,这也正是董卓心底里纠结的地方。拖固然可以抵过一时,但若是长久不动身,他这样可就直接惹怒了大将军何进了。 徐荣信心满满:“半年以内,何进必死,十常侍也必将覆灭!” 这么一句没有常理的语言,董卓却不能置之不理。徐荣的说法,是至今为止没有别的人提出来的新观点,虽然说有人也认为也许何进会和十常侍斗个两败俱伤,但谁能如此明了自信的把这样的未来给说出来? 唯独徐荣说了。 董卓离开徐荣府邸的时候,嘴角挂着一丝笑容,他相信,这个人不会无端骗自己的。用人的时候自然应该用者不疑,否则他凭什么今后让人家归心? 折中之计,不仅仅是要拖,而且,还可以缓慢进军,以图天下。 董卓采纳了这样的方案:带着五千精兵缓缓的从凉州进发,然后驻扎在距离雒阳不过百余里的河东,一旦雒阳城内有什么风吹草动,一个急行军,一天以内就可以抵达。 董卓走了以后,徐荣吩咐阿初和绮丽为她缓缓的脱下了裹在那婀娜身姿上的层层黑布,就是这黑布能够将她的身形彻底的隐藏起来,让人不辨其真实性别。 她脸上的黑布也慢慢的揭开了下来,露出了那明眸善睐,雪肌玉肤,一双桃花眼顾盼神飞,令人看了以后为之神迷的绝美容颜。 如果说,从前的徐荣是一个拥有倾城秀色的俏丽女子,那么,如今的徐荣,便是一个姿色已经足矣倾国的绝美佳丽了。 阿初和绮丽的身后,站着为徐荣端来擦洗身子的清水的任红,她今年已经过了及笄之年,出落得秀美非凡,那一双细细的眼睛似乎能够勾住世俗之人的魂魄,如烟的细眉高高的挑起,总算是将那数年前便已经是美人坯子的雏形给发育了完全,身姿秀美,见之忘俗,不施粉黛,却也难掩其娇俏的秀色。 饶是出落得如此貌美的任红,在面对面、仔仔细细的看到了徐荣时,心中也暗暗讶异: 她,真的是荣夫人吗? 从前的荣夫人,虽然也是很美很美的女子,可如今,却是一个极美极美、美到让世间的所有人都感到难以相信的程度。 自从夫人从那飞鹰营里的红帐中被救了出来以后,她便成了如今的这个模样,而且,其原本出落得成熟的身形却变回了幼女一般的娇小姿态,虽然拥有倾国容颜,却如同一个还未发育完全的青涩少女,三年来,连任红都长成了大姑娘,如今已经接近双十年华的荣夫人却犹如一个十二三岁的女童。 夫人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是一个禁句,她、阿初、绮丽三人不约而同的,绝对不会开口询问。即使在那红帐中,夫人渡过了如何的两个月,她们心中早已心知肚明,却绝不能开口。 绝不能问的事情。 不可询问的事情。 “红儿,还愣着干嘛?替我擦洗一下。” 眼见任红痴痴的看着自己,徐荣微微一笑,露出了雪白晶莹的小虎牙,看上去犹如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女一般。 “是……” 任红不免心中一阵慌乱,自己居然看着同样身为女子的荣夫人发了痴,她禁不住在心底里啐了自己一口。 阿初忧心的看着徐荣, “小姐,”——现在,徐荣不再让她们喊自己那个悲哀的称呼了,而是希望阿初和绮丽她们能直呼她的名字,荣儿。阿初等人心中大概猜到为什么夫人不愿意让人称呼她为荣夫人,但始终恪守尊卑的她们不愿意没大没小,于是便喊回了小姐。 “董卓才离开,你就要脱下这层布,若他突然折回的话,该怎么办?” 阿初心中很矛盾,她很不希望夫人就这样一直裹着那厚厚的黑布,想必一定很难受。但她更担心夫人被识破了真身。 绮丽略有些凄婉的看着徐荣:夫人的容貌越发美艳,却非得在外以黑布覆面的形象见人,这一切,都是为了报仇……只是,夫人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连绮丽自己都不知道,从来认为为了刘奕死都没有关系的她,此刻心中的天枰却已经倒向了希望夫人能放开一切,得以新生的一面。 “放心吧。” 徐荣微笑着开口,吐气如兰,她并没有觉得黑布缠裹着自己有多么难受。 难受? 痛苦? 羞耻? 那一切令人不堪的感受词汇,早就已经从她的字典里被抹去了。 “董卓这人行事豪爽刚毅,不会去而复返的。” 她的语气轻描淡写,丝毫没有担心的余地,似乎她长了一对千里眼一般,能看透董卓的行动。 看着阿初和绮丽等人都是一副愁苦的模样,徐荣抓起了刚刚脱下来的黑布: “只是,今后很长一段时间,恐怕都得缠着它了,趁这几天,让这身子透透气也好。” 很长一段时间都得裹着黑布? 三人不禁有些面面相觑:夫人这话的意思是……? “意思是,我的复仇,即将开始了。” 徐荣的双眼犹如清寒冷冽的深泉,在这一双大眼的直视下,任何人的微妙心思都逃不过。 她自信满满的对三个丫鬟说道。 “绮丽,” 徐荣神秘莫测的看了一眼绮丽。 “是,小姐?” 不知为何,从三年前开始,绮丽对夫人开始感到发寒,不明所以的害怕,似乎是源自夫人身上那一种令人震服的神圣、威仪。 “去找找离儿吧,让他把心伊给我送过来。” “心伊!” 绮丽总是冷漠、淡然,却因为夫人的变化,让她这些年来在徐荣面前再没有从前的那种淡定自若的感觉了,而是从来都有些心底发怵。 离儿——也就是王爷的好友,司马离。如今的荣夫人,总是直呼他为“离儿”,宛如高高在上的长辈对晚辈的昵称一般,语气中充满了爱怜,那是,就如同对于自己的稚儿一般的爱称。绮丽不明白夫人为何如此称呼司马公子,但司马公子似乎却从未对这样的称呼感到不满过,她自然也就不便多说什么,她,只是一个丫鬟而已。 这个时候,夫人为什么还要去叫心伊呢?她记得,夫人切齿的说着,她一定会除掉心伊,害死碧落,那一股惊人的仇恨,绝不是能够轻易化解的。 绮丽心中惴惴不安,却不再敢乱猜了,她恪守本职,绝不对主子的行为妄加猜测。当初她还是一块冰的时候便是如此,如今,她对外人依旧是冰,可是,在荣夫人面前,她却总感觉自己早就被夫人那高深莫测的气质给彻底融化了,她,害怕夫人。 绮丽离开以后,阿初和任红依旧是满脸的愁容:夫人到底要心伊做什么?夫人说她的复仇要开始了,莫不是这个时候先要拿了心伊祭旗? “心伊,对我而言很重要,我……” 暂且——很小的声音 “……是不会杀了她的。” 徐荣似是要安众人的心一般,浅笑着说道。 第一百八十九回 “借”心伊 司马离就带着心伊二人住在距离徐荣府邸不远的客栈,司马离心里一直放心不下徐荣、不,应该是他师尊,所以当徐荣投奔董卓以后,他也来到了凉州。只是,他并没有再去见过董卓,因为,无论怎么说,师尊、不,荣姑娘都是在利用董卓来给荣夫人报仇……这对于司马离而言,内心依旧是存在着愧疚的。 绮丽来到了客栈,便找到了司马离和心伊,向他们说明了情况。 “荣姑娘找我要心伊过去?” 司马离紧锁眉头,瞳孔中满带着忧虑的神色,徐荣有多恨心伊,他只需要回想起那一日,原本清丽脱俗的佳人瞬间变成了面目狰狞的修罗,那一幕,他便可以知道,如今拥有了他师尊意识的徐荣,一定不会放过心伊。 可是,他怎么能如此对待心伊呢?心伊是为了他才从公主那里不辞而别,他本已把心伊送给了公主,如今,还要他又把心伊这么随便送人吗? 绮丽看着司马离的神色,她的表情也黯淡了下去。 “夫人……不,是荣小姐,这几年来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 不光是绮丽,就连阿初和任红也早就发现了,但她们都明白,是什么样的仇恨和折磨把她们原本那善良可爱的荣夫人变成了如今这样一个令她们时常会感到脊背生寒的人。只是,如此极端的变化,依然会令她们感到狐疑。 她们曾经担心夫人会一蹶不振,或者失心疯,又或者一死了之,但却没想到夫人会主动说要给王爷报仇。而且,如今的夫人还拥有一股超脱凡俗的气质,这更令她们大为不解。虽然说,她们很高兴,夫人并没有发疯或者自杀。 “司马先生,还请你告诉我,究竟在夫人的身上发生了什么?” 绮丽认真的看着司马离,她明白,夫人的变化,也只有那一夜,把夫人从昏迷不醒中救醒的司马离最为清楚。这个疑问她们放了三年,终于还是由绮丽问了出来。 一向坦然的司马离此际竟然不再敢直视着绮丽灼灼的目光,他的眼神有些迷离,嘴里嗫嚅着:“……这……该如何……解释呢……” 解释? 没错,三年来,司马离早已在心中确认了一个事实:如今的荣姑娘,绝不是曾经那个活泼可爱的人,而是他那师尊! 那样的淡漠,那样的淡然,那样的超凡气质,那样的容貌……不必说,完全就如同把徐荣整个人硬生生的改变成了师尊一样,即使五官不同,但她只需要站在自己的面前,就能让司马离感到一股压迫感,一股难以名状的尊严和气魄。 而那绝对不是原本的徐荣可以拥有的。而且,一个人的改变,即使再怎么大,气质是不可能瞬间大大改变的。 那么,唯一的解释,便是正如徐荣亲口所说,师尊留给他的药瓶里,盛放的确实是师尊的部分意识。 只是,师尊的意识如今和那个受尽苦难的女子合而为一,因此,变成了一个既能淡漠天地间的一切,却又死咬着仇恨不放的矛盾人格。老实说,让这样的人隐瞒身份进入董卓帐下,只怕未必是苍生的福祉。但,司马离如何能拒绝呢?他天不怕地不怕,却惟独对自己那个怪异莫名的师尊感到难以名状的恐惧。 绮丽唇角动了动,看着司马离那么纠结痛苦的神色,她心中泛起了一丝不忍。没有这个人,如今她们的夫人还在那个军帐中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也许夫人的确已经变成了别的人,但,那也比永远当一个人尽可夫的营妓来得好。 “司马先生……算了吧,我…不想知道了。” 绮丽用有些嘶哑的声音说着,只是在她心底里流了泪下来:这一切,大概是天数吧,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的事情。她们无力更改,只能继续跟随着那样的夫人,也许,真的有一天会有为王爷复仇的结局。 司马离苦笑着,转过头看了看心伊,如今的心伊,严格说起来算是逃奴。只是她的卖身契是在她从公主那里离开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拿走”的。以心伊那惊人的武艺,她要去哪儿也没人可以阻拦她,如今还在司马离身边做一个丫鬟,纯粹是她的一片忠心,司马离怎么能被佛这个纯真女孩的心意,把她送去仇人的身边呢? 心伊踏着盈盈碎步,走到了司马离身后,她早已看出司马离眼中的无奈和为难。 “主人,就让奴婢去伺候荣姑娘吧。” “心伊,你!” 司马离惊愕的看着垂着头的心伊,不明白为何她会如此说,荣姑娘对她的厌恶,是明明白白的,尤其是这三年里,那人从来没给心伊一次好脸色看过。怎么会有人甘愿以奴婢的身份去一个如此仇视着自己的人身边呢? 司马离有些微怒:为什么师尊总是这样?做任何事情从没顾虑过自己的感受呢?即使如今师尊的意识停留在一个弱女子的身体中,却依然那样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他,他……他还真的没办法去驳斥她:师尊一向那么淡漠,却能被仇恨给蒙蔽,可想而知,那句躯体,那个徐荣姑娘有着多么难以想象的怨恨。即使是作为旁人的他看来,会被仇恨冲昏头脑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也罢! 司马离长叹一声,转向了绮丽,柔声说道:“既如此,还是在下亲自走一趟吧。” 三人回到了徐荣的府邸。 一身白色衣裙的徐荣显得清纯动人,犹如缥缈于云端的仙女一般,如今的她,青丝如瀑,却是姑娘家的打扮。当她看到司马离和心伊步入大厅时,笑靥如花。 “离儿,你也来了?” 犹如银铃一般柔美的音色令人如饮醇醪,但司马离却面不改色。 “见过……师尊。” 司马离对师尊的不满在亲眼见到这个美艳动人的面貌时,又从心底里油然而生,那并非憎恶感,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情怀。 三年来,他从未在阿初、绮丽等人都在场的情况下叫徐荣为师尊,但今日,当他听到师尊用“你也来了”这样的话来说自己时,却忍不住脱口而出。那是因为,他生气了:那句话的意思好像是师尊用那高高在上的语气对自己说—— “叫你把人带来,你又何必亲自过来?” ——这样的话。 司马离的愠怒不假于色,连带着他的目光也有些逼人。 阿初等人听到司马离唤了她们夫人为“师尊”,脸上都有了一层讶异的神色,但也没有人敢再开口说什么。这个时候,哪怕司马离道破她们的夫人早已成为了神仙或者魔鬼,她们也不会太惊奇。 因为,夫人的内在实在变化太大,人所共知。 徐荣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她依旧轻轻的笑着,明艳照人,任谁见了都觉得不可思议:人间怎会有这样的绝色? “离儿,你喊错人了吧。” 银铃般的曼妙音色再度响起,司马离再度敛紧了剑眉,他想再开口说什么,或者怒斥师尊,可他开不了口。 “也罢,还是说正事吧。” 徐荣笑呵呵的说着,一手拉过了心伊,她那吹弹可破的玉肤碰触到心伊的时候,心伊心底里一抖:这柔嫩细滑的柔荑给她的感触竟然如同虚幻一般。 司马离心里纠结:正事?何谓正事?难道你其实是披着徐荣皮的我那师尊,这样的事情算不上正事吗? “离儿,你可是同意了将心伊借给我?” “这——” 司马离再次看了看心伊,老实说,心伊究竟是个什么想法,他其实从未认真去探究过。只是认为她是个听话的好姑娘、武学的奇才罢了。 “心伊……她与我之间并非主仆,在下不能……” 司马离没有说完,却不经意的把眼神飘向了绮丽,不要让她误会了自己同心伊的关系,即使不是主仆,也可以说是朋友,是亲人……但,绝对不是别的关系。但他随即脸色一红,为什么他突然要去在意那个绮丽的心思? 心伊其实一直认真的注视着司马离,当司马离说出他们之间“并非主仆”的时候,她那一向很是冷静的眸子里第一次发出了亮丽的光彩。 但是—— 却在司马离将那眼神飘向绮丽的时候,转瞬间跌至了谷底,变成了黯淡的幽光。 “这样呀……离儿,是舍不得心伊了?” 徐荣坏笑着,那娇美的容颜竟略带着嘲讽一般的神色,丝毫不给自己的徒儿留半分情面。 “并非如此!” 司马离收回了看在绮丽身上的目光,正色对徐荣说道。 “她早已是自由人,一切当由心伊自己做主!” 司马离说完以后,朝着心伊看了看,微微笑了一笑,他却没看到,心伊的神色已经变得比往日更加清冷。 “心伊,你可愿意跟随我?” 徐荣满目笑意,柔若无骨的柔荑抓紧了心伊的手腕,让心伊从失神落魄中清醒了过来。 “我、我愿意……从此以后,伺候夫人。” 心伊说完,跪了下来,当着众人惊讶的目光,给徐荣磕了三个头,算是认了徐荣为主子。 “心伊,你……” 司马离万万没想到,心伊居然以如此诚意去给徐荣做丫鬟,她莫非真的认为徐荣会原谅她,不再记恨她? “离儿!” 徐荣轻轻笑着,对司马离微微一福:“荣儿我,可以向你保证,日后……一定还你一个完完整整的人。” 阿初和绮丽、任红等人这才放下了心来,她们可是真的担心夫人会害死心伊。如今得了夫人一个保证,总是要比夫人什么都不说的好。 司马离点了点头……但是,他心底里却依然很是不安,一个完完整整的人……人?师尊竟然没有说是心伊!这是什么意思? 司马离随即又暗自骂了自己一声,自己有些太疑神疑鬼了,如今的师尊不过只是一个弱女子,哪来那足以毁天灭地的神力,不然也不会这么辛苦去筹划报仇了。以心伊的本事,就是师尊想害她,也不容易,更何况,如今董卓马上要动身了,师尊一定是很需要心伊这样的人才帮她才对。 他走之前,除了多看了绮丽一眼,又在心底里对心伊说着:咱们名为主仆,实如父女,在师尊那儿或许会吃点苦头,但……一切要好自为之。 第一百九十回 吕布出场 董卓自由凉州动身以后,亲自带领了五千精兵一路东进,但是,却并没有直入雒阳,而是将军队驻扎在了距离雒阳百余里路程的河东郡,此时董卓也恰好被任命为了河东太守。徐荣原本给董卓的建议,是停留在某地坐观雒阳的动静,然后伺机进据雒阳,所以这五千精兵只是前锋,其后将立刻把董卓停留在凉州的大部分兵力都调至东线。 然而,董卓内心还是有些动摇,他虽然并不质疑徐荣的判断,却并没有立刻催办剩余的凉州兵马尽快赶来,虽然说散布在各处的兵力也不是一时间就可以全部集齐的,但董卓没有下死命令,就无意间已经减缓了后续部队进发的速度。 此际,并州刺史、骑都尉丁原已经率兵先一步从河东取道入了雒阳,打算与大将军何进汇合。留驻在河东郡的并州军只余下后阵,也打算在数日后进发。 董卓亲自到了河东郡以后,以董卓本人的爽朗个性,要设宴召请并州军的统兵将领也是极其符合常理的事情。 这一日,一向不喜宴席的徐荣也被董卓邀请了过来。 是夜,月黑无光,走在道路上就感觉被吞没在黑暗中一样,徐荣并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她这具身体的意识里,极其畏惧黑暗和压抑。虽然说,目前徐荣本人的“人格”反而一点都不排斥黑暗,如此自相矛盾的情况下,使得她走起路来有些摇摇晃晃的,也不知道是在紧张还是在害怕什么。 她并没有带阿初和绮丽或是任红,而是带了心伊,虽然说正式宴席里,这些下人是一个都没办法入内的,但有心伊在外面,那也是安全的保障了。 徐荣让心伊换上了一身小厮的装扮,虽然说看上去有些过于清秀,但好在心伊表情从容,丝毫不会露出一个小女子的怯意来。 到了太守府的大厅内,董卓居中高坐,一脸的豪情壮志,笑容可掬,竟显得他原本已经有些发体的身材也变得有些矫健了。 徐荣轻轻扫了一眼,厅上的人并不多,董卓这一次调兵遣将,带过来的主要将领并不多,资历较高的几个人主要是胡轸和郭多,然后,在客座居中高坐的,是一个身材魁梧,容貌英伟不凡的男子。 “徐荣先生到了,还请落座。” 董卓热情的起身招待着徐荣,亲自将她领到了客席中,正落座于那个容貌英伟的男子旁边。坐近了一看,这个男子年约二十余岁,生得相貌堂堂,眼如流星,鼻梁高耸挺拔,器宇轩昂,真是有一种人中豪杰的气势。与他相比,更显得徐荣个子太过于矮小了。 甚至席间的一些人都有些轻蔑的朝着徐荣那边看了看,嘴角挂着嘲讽和不善的笑意。 董卓并不认为他这样安排的席位有什么不妥,因为他认为徐荣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而感到胸中不快,与徐荣相识虽然只有数个月时间,而且他们之间也没有见过几面,但董卓内心里依然很是对徐荣感到亲切。 “徐先生好。” 那名英俊不凡的男子略略的打量了徐荣一番,虽然对他短小的个子以及浑身的黑布,不辨相貌感觉有些奇怪,但他很有礼节,并没有明显表现出排斥。 “由我来介绍一下,这位,” 董卓回到主位坐定以后,手对着那名英俊高大的男子一展,朝着在场的所有人说道: “他便是现居骑都尉丁原帐下主簿一职的吕布,吕大人!” 徐荣心里一跳,手中端着的酒杯差点把酒给洒了出来:他,便是吕布,吕奉先了?那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后世所写的《三国演义》中天下无双的吕布,吕温侯!? 徐荣暗地里再细细的打量了一番:这个男子身材高大,手臂粗壮,果然是习武之人,一看便知道是武艺高强的将领,容貌可以说是仪表堂堂,很是俊朗,真是一个体貌端正的人物,让人一看了就觉得威风凛凛。 吕布似乎感觉到了他身旁的这个奇形怪状的矮人朝他投来了一股灼灼的目光,心里暗自有些狐疑,眉头一敛,稍微朝着远离徐荣的方向靠了一靠。 董卓介绍完了吕布之后,席间的胡轸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他看向吕布的目光多了一层轻蔑:不过是一个主簿罢了。 郭多倒是也在暗地里细细的打量了吕布一番,他曾经听说过吕布的名号,“飞将军”的名号响彻并州,老实说,他还真的想和这个人比试比试,看看这个所谓的“飞将军”是不是浪得虚名。 感觉到气氛有些尴尬,董卓倒是呵呵一笑,便将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大家,只管饮酒,不必同我客气!” “是!” 尽管暗地里交杂着各种情感,不过酒席间还是得虚情假意的应承一番,众人你一杯,我一杯的,互相劝着酒,气氛倒是又活跃了一些。只有徐荣,无论是谁劝,她都拒不饮酒,由于她历来如此,而且与同僚之间也没什么交情,董卓虽然内心里有些不悦,但也没人过多的去为难她。 酒过三巡,郭多脸色微红,端起了酒杯朝着吕布走了过去,他脸上还挂着深沉的笑意:“听闻吕大人在并州被称为飞将军,想必吕大人一定是弓马娴熟,勇不可挡啊!” 吕布浅笑着摆了摆手:“虚名而已,布受之惭愧,惭愧。” 徐荣在一旁讶异的看着他,这么谦虚有礼,到不像是她印象里的那个“吕布”,不过也罢,“董筱幽”不过是个未来的人而已,经过那么长的岁月,除非亲眼所见,能有多少“印象”是准确的? 郭多借着酒意,大喇喇的说道:“吕大人不必自谦,名号是人传的,又并非是你自己称呼的,由此而度,吕大人肯定是有真本事的!不妨露几手给大家看看,让我们这些西凉来的粗人都大开眼界一番?” 吕布依旧摆着手:“众位将军都是武艺高强之人,布,岂敢托大?” 郭多脸上有了一层鄙夷的神色:“将军是深藏不露,还是嫌弃我等粗狂之辈,不愿让我等见识一下将军的本事了?” 吕布眼见郭多的面色中有了一层轻狂的意味,他并没有勃然大怒,而是冷冷的笑了一句:“嫌弃倒是不敢,布不过是一介主簿,岂能与将军相提并论?” 董卓听了吕布的话,大声说道:“老夫看来,吕大人英武不凡,早晚必将成为国之栋梁,如今虽然屈居主簿一职,但早晚定能展翅高飞的!” 吕布多喝了几杯酒,脸色有些转红,听到董卓如此盛赞他,倒是有些受宠若惊,他连连朝着董卓拱手:“大人谬赞,下官实在是受之有愧啊!” 郭多听了这话,心里已经明白了,董将军已经有了收吕布入帐下的打算,此时再和吕布纠葛下去,驳了将军的面子,只怕自己没有好果子吃,他默不作声的回到座位,眼睛里有一丝不忿之色。 董卓可是非常拥有识人的眼光,他挑选出来的将才,都是后来在战场中大放异彩的人物,比如李傕、郭多、胡轸、杨定这些人物,所以,他早就看出来吕布的身手一定很是了得,除此之外,他身居主簿,平日里总是与丁原相近,可见丁原是将他视为侍卫,这不仅是对他个人武勇的肯定,自然也是对他忠心的信赖。这么一个人才,自然应该加以珍惜,董卓此时已经有了拉拢吕布的想法。 “丁原嘛,那老家伙年纪大了,有的时候处事太过谨慎,又太过于古板,所以啊……主簿一职,是真的委屈了将军。” 董卓说完,又对吕布和蔼的说道:“不过,建阳(丁原字建阳)这人本也是出自寒门,与老夫相似,只是,这些年来他做官做得久了,也同以前不一样了。” “说道这里,其实,老夫年纪也挺大了,不该说建阳是个老家伙,哈哈。” 董卓一笑,在座的众人也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吕布见董卓待自己亲厚,言语又朴实真诚,一方面替自己只是一个主簿感到可惜,一方面还替丁原说了一些回护的话,以诙谐的方式带过了刚才凌厉的指出丁原年老昏聩的话语,说明董卓这人粗中有细,言语之间,是很照拂自己的。 吕布笑意甚浓,又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徐荣暗地里已经完全看明白了这酒席的目的了,看来,董卓是想收买吕布,进而控制住丁原的并州军。严格说起来,此时董卓还有并州牧的职务在内,他指责丁原也罢,替吕布感到遗憾也罢,从常理上来说,都很符合此时吕布的心境,也难怪吕布在董卓说了话以后,表情越发的舒缓。 宴席结束以后,徐荣径直回了自己的府邸内,这是董卓在河东为她置办的临时住所,虽然只是一个不大的院落,倒也算是别有景致。徐荣心想,如此周到的安排,换了任何人,只怕都会被董卓给打动。 进了房内,心伊警觉的守在院里,绮丽和阿初二人则在门边把守,以防任何人冒然闯入房间识破她们姑娘的身份。任红则打来一盆清水,为已经褪下了黑布的徐荣擦拭身体。 “小姐,董大人的这些宴席,日后您还是少去吧。” 阿初依然是满心焦虑,如今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再让小姐撤回去,只怕也是不可能的了。只能祈求老天爷开恩,不要让荣小姐被董卓这些人看破。 “阿初啊,” 徐荣由着任红将手中温热的毛巾擦拭在她那细如凝脂的肌肤上,感觉到了舒适的触感,她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今日是特例,董将军是要招待一个很重要的客人,我嘛……过去也就是露露脸,也没喝酒,不必担心。” “唉——” 阿初叹了口气,其实,小姐喝了酒她会担心,小姐不喝酒,她也担心。阿初可是明白的,那些官员一个个都是好酒量,小姐总不喝酒,只怕会被董卓怀疑,进而只怕哪一天突然就被董卓查出了身份来。 “那,小姐今日可是见到了董大人招待的贵客?” 阿初接着问道,她并没打算问是谁,只是想转移一下刚才那一声叹气,毕竟,她也觉得就这么在小姐面前长叹一声,不太好。 徐荣自然一眼便看出了阿初的目的,她微微笑着,并不打算说破。 “嗯,那人便坐在我的身旁,是个很英伟的年轻人。” 你才有多少岁?这话说得好像小姐自己年纪很老似的……阿初和绮丽同时在心中暗自吐槽道。 “说起来……” 徐荣看了看一直在背后默默替自己擦拭身子的任红, “红儿,他还是你的同乡呢。” “…………我?” 任红已经习惯了在小姐与阿初等人谈话的时候,闷在一旁什么都不多说,此时小姐突然把话题带到她头上来,明显让她有些愕然。 “嗯,红儿,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是并州五原郡九原的人吧?” “是的,小姐真是好记性。” 任红将毛巾放入水中,轻柔、认真的搓了一搓,小姐虽然身裹厚厚的黑布,却并不怎么出汗,那盆水依旧清澈见底,丝毫没有变污。 这三年来,小姐之前时常跟随司马离学习骑马、射箭……每次回来,虽然衣衫都灰蒙蒙的,但她的身子却总是出奇的干净,任红越来越觉得荣小姐或许真的是被什么神灵给附身了。不然如何会变成现在的样子,尤其是那气质?所以,对现在的“荣小姐”还能记住之前她的身世,任红感到很是讶异。 “还好,红儿说过的话,我又怎么会忘记呢?” 徐荣盈盈笑着,看了看任红,任红看着荣小姐那顾盼生辉的玉面,不由得有些脸红,她越来越感觉到荣小姐那脱俗的气质了,竟连自己看久了都会生出爱意,以及……自卑来。任红不敢再多看下去,连忙端起那盆清水打算退出屋去。 “那个人叫吕布,现在据说是并州刺史丁原帐下的主簿,我看……董将军很是器重他,只怕这人日后前途无量啊。” 徐荣不好说破日后吕布的地位,也就草草的说了几句关于吕布的事情。 “对了,红儿的父亲似乎做过那边的郡吏,不知道是否听说过这个人?” “咣!” 任红手中的水盆兀自掉了下来,任那清水洒了一地。 “红儿,怎得这么不小心?” 阿初和绮丽都被吓了一跳,带着恼意直斥任红。 任红此时目光中满是愕然,她的脸色很是古怪,似是惊讶,又似是欣喜: “奉先……哥哥?” 第一百九十一回 任红的心事 “红儿?” 徐荣的神色如常,并没有什么惊讶的神色,毕竟任红和吕布是同乡,即使他们原本认识也很正常。 任红脸色苍白,原本一向显得比同龄人更加冷静和镇定的脸孔,此时满是惊愕之色。 阿初有些好奇的问道: “你刚才说……奉先?是什么人,吕布吗?” 徐荣点了点头,替任红回答道: “说的没错,吕布字奉先,看来……” 她侧目看了一眼任红,朱唇轻启: “红儿,看你这样子…你是一早就认识吕布这个人了?也是,你们本来就都是并州九原郡的人……” 任红瞪大了圆圆的双眼,直直的看着徐荣,她的表情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但并没有立刻回答荣小姐,而是蹲了下去擦拭着泼洒在地面的水迹。 “红儿,如果说,吕布同你父亲曾经是旧识的话,那便同你也算是故人了。你原本就并非奴婢之身,在我身边委屈了这么多年,也真是辛苦你了,如今难得遇到一个故人,我看……不如让你跟着吕布好了。” 徐荣说完,微微一叹, “你看如何?” 任红听了这话,惊惶的看了荣小姐一眼,连忙由蹲下变成了跪下: “小姐……不要把红儿赶走!红儿,红儿感激小姐收留之恩,今后愿意终身随侍小姐。” 徐荣起身,一脸笑意的扶起了任红: “红儿出落得如此标志,若是终身都侍候在我身边,那才真是耽误了你,你莫要因为感恩而误了自己。” 任红的小脸变得通红,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跟着小姐岂会是耽误呢?小姐莫要这么说,能伺候小姐,是红儿的福分。” 徐荣又叹了一口气: “你这傻丫头……你还这么小,今后以你的姿貌,一定能找到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那才是你的归宿。跟着我……今后是死是活,都难以预定。下次,再遇到吕布的话,我便把你的事情说给他听…” 阿初和绮丽听了这话,都默不作声的垂下头去:夫人是想把红儿托付给红儿的故人,因为,夫人的复仇,只怕就算成功了,今后也是生死难料的事情。红儿是她们之中年纪最小的一个,这孩子又聪明又心善,的确,让她远离这些纷争或许是最好的出路。 任红眼见荣小姐是真的有心想要把她托付给吕布,连忙惶恐的又要跪下身去: “小姐,不要!不要把红儿的事情说与吕布!” “为何?” 徐荣微蹙秀眉,竟有一丝不解。以刚才红儿的反映来看,应该很是熟识吕布的,否则也不会惊讶到把盆子都丢了,吕布文武双全,又长得英俊不俗,虽然说今后大概会成为一个虎狼之徒,但以现在看来,还是一身正气的豪爽男儿,把任红托付给他,想必吕布不会不善待这个故人的女儿。 “小姐,红儿就把关于吕布的事,都说出来吧……” 任红跪在地上,不让徐荣将她扶起来,而是低下头,一口气说道: “红儿的父亲叫任昂,原本便是九原郡的长史,那个吕布字奉先,是九原郡吕家的长子,红儿自幼身在深闺,但也时常听说他好游侠之举,在县里很有威望。也曾经……见过他几次,原本……原本……” 任红说着,小脸变得更加红了,有些不太好意思, “原本,红儿的父亲是有意要将红儿嫁与吕布的……” “嫁给吕布!?” 徐荣略微有些惊讶,不过旋即又觉得很正常:这个时代的女子,一般八九岁定亲的也常有,又是大户人家,这个自然也不奇怪了。 只是,根据“董筱幽”的意识来回想,吕布后来好像喜欢上了一个名为貂蝉的女子,虽然不知道演义和历史到底有多大的出入,但正所谓无风不起浪,演义里只有吕布与貂蝉,而没有任红什么事,若吕布不喜欢任红,那自己再把任红塞过去,岂不是自己亲手造就了一段新的孽缘?让吕布帮忙照顾任红,只怕也不合适了,他毕竟是个身在军旅的将领,怎么好方便照顾一个女子? “后来……黑山贼侵入郡里,我们全家为了逃难而离开了并州,再没有与吕布有过任何关系……说不定,说不定,他早就忘了我们家了。” 任红面红耳赤,遮遮掩掩的说完,其实,她并没有全部说完,当时,她便知道了,吕布喜欢的,原本是她的大姐,可大姐已经与别人有了婚约,吕布心中愤恨难平,还差点因此与父亲起了纷争,所以,任红认为……吕布因为喜欢大姐,而绝对不会垂青于自己,那个时候,她就已经萌生了退意,不愿与吕布成亲,只是父母之命难违。再后来,因为兵灾匪患,任氏一家分崩离析,这婚事自然也因此被人遗忘。到了今天,又听到了吕布这个名字,难免让她心中慌乱,只是,她却是真心不愿与吕布相见。 徐荣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神色淡漠的看着任红,好半天,才轻轻说了一声: “红儿,你起来吧。” 她再也没有说什么,这让任红心里七上八下,难以自安:究竟小姐还要不要把她交付给吕布呢?她真不愿看到吕布,大姐也死了,若是吕布知道了这样的事情,会是什么表情? 徐荣看任红依旧满脸愁色,掩口微笑道: “红儿,莫要这样了,我答应你,不再提那吕布便是。” “小姐!” 任红连忙满脸欣喜的看着她,这才缓缓从地上站起了身子。 “阿初,你带红儿下去,给她换身衣裙吧,看你这样子,一身的泥土。” 徐荣调笑着。 “是,小姐。” 阿初带着任红走了出去,绮丽立在门口处,原本比任何人就冷漠的绮丽,其实比任何人细致,尤其是对人的内心,绮丽很容易便能看出一个人心中有什么想法。可是,如今的荣小姐,她看不透……甚至,她看不透荣小姐在知道了任红与吕布的纠葛以后,会利用这层关系来做什么。以前的荣夫人,是个单纯率真的女孩,可现在的荣小姐不是,那根本就好似换了一个人,虽然对她们还是很好,却总觉得隔阂了点什么。 绮丽咬了咬嘴唇,此时房间里只有小姐和她两人,有的事情,哪怕是她多心了也好,她不问出来,总感觉心里像有什么东西搁着,很不舒服。 “小姐……” “什么事,绮丽?” 徐荣的身子半靠在榻上,双眼微闭,一副慵懒的姿态。 “方才……小姐只是说的,不再提吕布的事,却没有答应红儿……” “哦……” 徐荣懒声应道,双眼又微微的睁开来,脸色很是冷漠,那双令人见之忘俗的瞳孔直直的注视着绮丽,让绮丽心中一跳一跳的,原本那么亲和的荣夫人,怎么这几年来让她感觉越来越疏远、越来越令人心惊了? “奴婢……奴婢只是想代红儿问问,小姐,小姐应该明白红儿是有个人的原因,不愿意去再见那吕布吧?” “嗯。” 徐荣应了一声,依旧慵懒而又淡漠,很是有些漫不经心。 “小姐……小姐怎么不,直接应下呢?看起来,红儿很是担心呢。” 绮丽虽然没觉得荣小姐会有什么别的目的,但她心里就是扑通扑通的,手心紧握,那张原本清冷艳丽的脸上起了一层细细的冷汗。 “绮丽……” 徐荣冷声说道,虽然她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不满或是责备,但却依旧让绮丽心下更是一紧,仿佛正在被她指责一样: “红儿还小,有的事情……得由我这个做主子的来决定。” 绮丽全身一抖,头垂了下去,不敢再看徐荣的脸。主子,没错,荣小姐始终是她们的主子,她们再怎么忠心,也还是丫鬟……为主尽忠是她们这些仆从的本分,可是,没有哪条律法有说,主子应该听取仆从的话。 “你也莫要担心了,红儿是个好姑娘,我今后,总是要替她找到合适的人。” “是。” 徐荣自然别有目的,她看得出来,任红不愿意见吕布有她自己的原因,不过,究竟要不要把任红托付给吕布,那可不是任红愿不愿意的事情。吕布,是一定要收买入董卓这一方的,这是让董卓能够权倾天下的必要步骤之一,若是在吕布心中,任红这个故人的女儿,甚至可以说是未婚妻真的很重要的话,即使红儿心里不愿意,那她也一定会把任红送回去,为了她的复仇,任红一个人的感情算不上什么。更何况,让任红离开自己,其实也是为了她的安危着想,就算以后吕布颠沛流离了一点,好歹还能活到白门楼呢,哪像她徐荣,根本不知道自己会死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 “绮丽,我累了,你且下去吧。” “是……” 绮丽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将门关严。 屋子里,徐荣一个人侧躺在榻上,她的长发静静的垂落下来,犹如瀑布一般,那双绝世美艳的容颜显得冰冷彻骨,一丝感情的起伏也没有。她的那一双桃花眼睁开着,深褐色的眼眸犹如寒潭一般,那一对深沉的眸子里,跳动着别样的火焰,没有人看得透,她究竟在心里想的是什么。 绮丽离开了屋子,心下依旧有些胆颤,她这才注意到,自己的里衣都被冷汗给浸湿了……小姐,究竟把她们看作什么,这个时候,绮丽才第一次开始注意到了这个问题,但却立刻想起,自己不过是个丫鬟,如何能去妄自揣度荣小姐的心意? 她摇了摇头,轻脚细步的离开…… 第一百九十二回 刘辩与刘协 七月底,雒阳城内祸起萧墙,何进遣使急招董卓入京。是时董卓即刻便动身,以三千骑兵轻装简进,八月抵达北邙。 “董将军,快看!雒阳那边火光冲天呢!” 一名眼力较好的军校在马上大声嚷嚷着。 “全军,再给本将加快速度!” 董卓心中暗暗焦急:照这个情况来看,雒阳是出了大事,以之前散布在雒阳的探子回报,何进似乎已经被十常侍给诛杀,如今董卓入了京以后,必须以疾风扫落叶之势剪除十常侍的势力,否则他根本无法立足。 看着默默骑着马,跟随在他不远处的徐荣,董卓内心便一阵后悔:若是他早前听了徐荣的劝,加快集结部队的话,此刻便有必胜的把握。而如今,他只能带着这三千兵力一路直指雒阳,虽然他已经命令凉州军中的名将胡轸回去催办大军行动了,但目前只能说是远水难解近火,这都怪他当时以防万一,有所保留,把大军留在了后方。 徐荣身后是一身小厮打扮的心伊,已经急行军了二天一夜,从七月底到八月初,纵然是如心伊这般的武林高手,也难免有了困顿之色,骑着马更是让她感觉五脏六腑都跟随着马匹一般颠簸欲出,真是说不出来的痛苦。 可以看得出来,西凉骑兵果然一个个精悍过人,单论骑术,这三千精兵一个个都比心伊还要来得好。不过,最令心伊惊讶的就是荣小姐,她不过是这几年间跟随司马离学了写骑马和射箭,一个细皮嫩肉的娇媚女子,居然能跟着这群粗犷的西凉军一起急行军,而且她周身还裹着厚厚的黑布,心伊还真的担心她什么时候撑不下去,昏死了从马背上摔下来。可是,直到现在,也看不出骑在马背上的荣小姐有任何不适之处。 董卓军一路行进,很快就将要穿过北邙山,抵达雒阳一带了。前面火光滔天,一路之上遍布尸体,场景渗人,看这个样子是发生过很激烈的械斗。 “大人,情况有变。” 郭多在收到线报以后,对着董卓一番耳语: “天子幸北邙,此际若能迎得天子,则可顺应天时,以清君侧!” 董卓脸色顿时一变:“搜山!” 三千名骑兵一人手持一束火把,在北邙一带大肆搜寻了起来,大有不把整座山翻过来誓不罢休的气势。 看着远处、近处,星星点点的火把,徐荣没有说任何话,只是平静的骑在马背上,偶尔侧头注视一下周围。 “先生,可有不适?” 心伊刻意用粗哑的嗓音问道。 “没事,仔细看看周围,天子恐怕就在这附近……” “是。” 相对于周围忙碌于寻找天子的士兵们而言,这对主仆便要显得悠然得多,只是轻轻点着马匹在四周绕了一绕。 心伊耳力过人,很快便注意到周围的草丛里有窸窸窣窣的响动声,她连忙拍了拍身边的几个骑兵,随即一指草丛。 那几个骑兵经心伊提点,一点一点的逼近了那堆草丛,长枪和火把离那一堆杂草越来越近…… “有可能是天子,莫要拿枪乱戳,只需用手拨开那丛草便是。” 徐荣在后面提醒道,那几个原本手持了长矛的士兵连忙丢下兵器,包围圈越来越小,几个士兵闪电般冲了上去,把草丛拨了开来。 “啊!” 众人拿起火把凑近一看,原来是一大一小两个男孩,大的一个约有十四五岁,小的一个似乎还不足十岁,生得粉雕玉琢,二人都一脸惊惶失措的表情,看上去很是惹人怜爱,真是如珠如宝的两个小孩。两人虽然披头散发,身上却穿着的都是及其华贵的服侍,虽然已经被泥土和汗水给弄污,依旧难以遮掩他们二人的非凡贵气。 徐荣心底里暗自心惊:这一幕,在后世的某本小说里见过,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那么这二人便应该是当今的天子,今后的汉少帝、弘农王刘辩,而那个小一点的孩子,应该就是陈留王,未来的汉献帝,刘协! “啊哈哈哈,找到了!” “找到了!!” 那一圈士兵们爆发出洪亮的大笑声,吓得两个小男孩都面色一白,两双眼睛无助的四处打量着,西凉军的装束有别于御林军,是他们从未见过的,更是让他们以为是遇到了匪徒或是包藏祸心之人。 董卓很快就来到了这两个小男孩面前,他的身材虽然因为上了岁数而略有些肥硕,但此时却穿着一身银光闪闪的甲胄,头顶一只朱红色的武冠,腰间别着一把三尺长的宝剑,一双虎目炯炯有神,两道粗眉熠熠生辉,面色红润,仪表不俗,威风凛凛,令人望之胆寒。 “我乃大汉并州牧、前将军董卓,你们两个孩子是什么人?” 董卓此际有意要在天子面前摆弄威风,这样才能使得这两个半大的孩子对他由心底产生一股敬畏感来。 他这一声大吼,把那个大一点的男孩吓得浑身一抖,一张小脸更加苍白。 “尔等,是贼子,还是忠臣?” 那个小一点年纪的男孩显然也被吓得不轻,但他却一脸英气,鼓足了勇气,冲着众人大声喝问道。 也许是被这么一个小孩的气魄所震慑住,也许是众人都知道了他们两人的非凡地位,四周的士兵们顿时安静了下来。 董卓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和赞赏的神色,但脸上依旧挂着轻蔑的笑意,用一半认真一半调笑的语气回答道: “我乃是先皇钦点的前将军,此际带兵进京,为保护当今天子而来,自然是忠臣!那些祸乱朝政的乱臣贼子,我必当亲斩之,以慰先皇在天之灵,保当今天子之社稷!” 不得不说,董卓这人本就是个威风八面的相貌,又在军中地位甚高,极其善于鼓动气氛,他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引得四周三千多名士兵齐声呐喊: “忠臣!” “忠臣!” “忠臣!” 三千多人的高声呼喊,简直是地动山摇,响彻了整个北邙山脉一带,惊得林中飞鸟鹊起,连漆黑的夜空似乎都被这呼喊声给驱走了一般。 那大一点的男孩听了这话,非但没有安心,反而更是怕得发抖了,他睁着一双乌黑的大眼滴溜溜的直看着董卓,细腻的小脸如雪片一般苍白,披散开来的长发柔柔的垂在胸前,这个怯弱的模样,非但不像一个男儿,反而犹如一个俏生生的粉嫩少女。 其实,他身上穿着的,虽然是便装,却是金黄的皇袍,就算因为天色昏黑,但在周围火光照亮得如同白昼一般的情况下,前面一圈的人早已看出了他的身份:这个柔弱得像个女孩一般的小男孩,便是当今圣上! 董卓看他这么一副凄楚惨然,又胆怯懦弱的模样,心中鄙夷之色顿起,他已经走到了两个孩子的面前,却依然没有屈身行礼,显得傲慢而又霸道。 “大胆!” 天子身边的小男孩英姿勃发,一脸的怒意, “你既然口口声声宣称自己是忠臣,如今天子就在面前,竟然不拜,该当何罪?” 他扬声说着,一指身旁大一点年纪的男孩。 徐荣循声仔细看过去,这个男孩虽然不足十岁,个头幼小,却生得双目如炬,虽然细嫩幼小,但却是一身的凌然正气,口齿清晰,显得很是聪明过人,比他身旁那小妹妹一般的哥哥要看上去有男儿气得多。 这就是今后的汉献帝吗?徐荣暗自打量着,联想到此人今后的无奈遭遇,替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现在的徐荣,也就仅此而已,她可没打算再做任何多余的事,尤其是跟皇室有关的事情。 “哦……” 董卓也在细细的打量着两个孩子,他早已完全知晓了情形,看着年幼聪敏的刘协,他心底里犹然升起了好感,而看着阴柔胆怯的刘辩,他自然心生厌恶之情。 “臣,救驾来迟,还请圣上恕罪!”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董卓最终还是屈身,恭恭敬敬的朝着男孩行了大礼。随着董卓的叩拜,周围的兵士们也全部跪了下去,就连徐荣和心伊也躲在人群里默默的跪拜着。 “嗯!” 刘协在一旁,背着手,略微满意的点了点头,很有小大人的感觉。 “爱……爱卿,平、平身。” 刘辩虽然已经没有再发抖,但一句话却说得断断续续的,柔声柔气,很没有天子的气概。 董卓慢腾腾的起了身,抖了抖身上的泥土,他看着刘协,眼里更是多了疼爱之意:听闻刘协乃是董太后所养,董卓自然在心中又多了一份亲切感。 “臣,见过陈留王!” “董将军多礼了。” 看着仪表不俗,言语威严的小男孩,董卓脸上涌起了笑意,他爱怜的替刘协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吩咐周围的兵士端来肉食和清水: “皇上和陈留王受苦了,为臣这就护送你们回京。” “啊,有吃的啦?” 看着端上来的饭菜,刘辩眉开眼笑,不由得伸出了粉粉的小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刘协却是很有风度,丝毫没有为食物所动,而是朝着董卓微微行了一礼: “有劳董将军护驾了!” “此乃臣应尽之道!” 徐荣在远处静静的看着,这对小兄弟的表现犹如云泥之别,也难怪日后董卓要废少帝,立献帝了,实在是这少帝显得太白痴、太怯弱了。 董卓对刘协一见如故,当下便亲热的与他同乘一车,还说要有更多的事情与陈留王相商,刘辩当下便哭丧着小脸,犹如一个怯懦的女孩一般拉紧了刘协的手: “伯和……朕,朕怕。” 董卓脸上的蔑意更浓,看了看身在远处的徐荣,他想,徐先生好歹是天下名士,虽然说外表古怪了一点,但让徐先生帮忙“照看”一下小皇帝,也是不错的,毕竟除了徐荣,自己身边都是一群不通礼仪的老大粗。 “徐先生,还劳烦你入天子车驾,替为臣好生照料天子。” “……是。” 徐荣倒是有一丝愕然,她还真没想过自己有幸能近距离,甚至同天子同一车驾。 “不要……” 看着一身黑布裹着的徐荣,小皇帝明显有些胆怯,他有些撒娇一般的别过了头去。 “皇上,莫要怕,他们都是好人的。” 刘协反倒犹如一个哥哥一般,轻轻的拍了拍刘辩的手,安慰道, “不用担心的,就让臣弟跟随董将军,把宫里的事情逐一告诉董将军,让他替咱们诛杀那些恶人好了。” “……嗯。” 刘辩一脸不乐意的跟着徐荣上了马车,而董卓则是亲热的拉着刘协上了另一辆马车。 第一百九十三回 节外生枝 车驾缓缓行驶着,董卓已经将天子和陈留王一并掌握在了自己手中,这个时候他也从自己的探马以及陈留王口中得知了雒阳城内发生的一切:大将军何进被十常侍杀害,而随即十常侍又被何进门下的袁氏公子等人诛杀,鹤蚌相争,他董卓倒真的成了一个渔翁。 陈留王刘协今年还未满十岁,却聪慧过人,谈吐不凡,董卓与他同乘一车,两相交谈下来,心中逐渐有了废帝的意图。刘协才思敏捷,年纪又小,正值得他董卓栽培一番,当然,汉室倾颓,董卓可不打算真的要辅佐一个明君复兴刘氏天下。 在另一辆车驾里,年幼的天子刘辨哭哭啼啼的闹了一阵子,终是抵挡不住倦意的侵袭,他枕着温暖舒适的狐裘渐渐地合上眼睛,沉沉的睡了过去。 徐荣和心伊二人只是静静的坐在车驾里,并没有多说一句话,刘辨刚才也只是自顾自的啼哭着,倒也乐得徐荣不去与他搭话。 徐荣心中有些为难:她是明白,刘辨肯定会被董卓废黜,从时间上来看,已经八月份了,董卓大概会在今年以内废帝,那么,刘辨这个人对于徐荣而言,便毫无任何用处,她最多也不过为此人的倒霉唏嘘一阵,心中也不会有任何感情。她只是一个一心复仇的女子罢了,并没有那些匡扶汉室的理想,她可不是那种卫道士。在“董筱幽”的世界里,早已没有了什么皇帝是至高无上的思想。 看着刘辨一头凌乱的长发披散在肩上,徐荣吩咐心伊过去给他把长发理好。毕竟是个皇帝,还是应该把衣冠发饰都弄得整洁一点才好,不然人家该责怪她这个一同车驾的先生居然连这些都不懂了。 心伊的动作很是轻柔,她仔细而又认真的把刘辨的长发慢慢的梳理整齐,然后为他戴上发冠,刘辨依旧紧闭着双眼,似乎睡得很是香甜。 倒也可怜这孩子了……徐荣看着这个只有十四岁的少年天子,心中不免有了恻隐之心。他生得面目清秀,听闻刘辨的生母何皇后正是因为极其得宠,才能够母凭子贵,在汉灵帝这么一个昏庸荒淫的皇帝心目中有了立足之地,最终成为了当朝皇后,何氏一族也因此鸡犬升天,何进一个贩猪肉的屠夫都能成为大将军。 刘辨的相貌很明显是承袭了他生母,虽然徐荣并没见过何皇后,但看那刘辨面色白润如玉,修长的细眉如烟如柳,琼鼻精巧,红唇皓齿,真是个生生小美人,可惜生来是个男儿,还背负了皇帝这么一个沉重的枷锁。这人如果生在寻常的富贵之家,想必今后又是一个迷倒众生的白面帅哥。 心伊替刘辨梳理好发髻,然后坐回了原位。 也许是路途不平坦,马车稍微颠簸了一阵子,刘辨的细眉紧了一紧,缓缓地睁开了那一双宝石般黑亮晶莹的眼睛,眨巴眨巴的看了看正襟危坐的徐荣和心伊,他那如同涂抹了胭脂的嘴唇翘了翘,发出了一个软腻的声音: “你……是女子吧?” 他扬起细眉,两眼发亮,就像是一个小孩子发现了好奇的玩具一般,盯着徐荣主仆二人上上下下的仔细看着。 “那个……穿得怪怪的黑黑的,你也是女子?” 他这一番话刚出口,徐荣和心伊二人心中一跳,警觉的看了看周围,幸好此时正在赶路,人马嘈杂,车驾外面的兵士根本听不见里面的对话。 徐荣看着刘辨的眼神发生了变化,原本还带有一丝同情和怜悯的目光转瞬间变得冰冷,她通过心伊的暗示确保不会有人听清车内的对话以后,幽幽的开了口: “陛下是……如何知道的?” 她的一只手已经伸进了黑袍的外侧,摸到了一把寸许长的匕首——弑君!徐荣不愿意这么做,但她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因为身份败露而放弃报仇的计划,那么,唯今之计,只有要挟刘辨了,或者……割掉他的舌头,让他无法言语,反正,董卓也是早晚要废掉此人的。 “朕胆子很小的,你莫要想害我哦。” 刘辨圆圆的大眼讨巧的看着徐荣,若是在平时,任何人都会被这么一个可爱的小孩给逗乐的,只是,眼下的徐荣可没这个心思。 “朕自幼长在深宫里,先皇的宠妃,没有一百,也有个七八十吧,再加上那些美人、丽人、昭仪什么的……可以说朕从小到大,身边四处都是女人,你们俩是不是女子,朕只需要看上一眼,便可以知晓。” “而且,就算你全身都裹着那怪怪的黑布,但只需要看你的姿态、走路的动作便可以辨别出你是个女子来。” 刘辨的声音很小,但是语气中却有着一股子的轻兆,他那微翘起的红唇似乎略带着嘲讽:竟然会把女人带到军中,董卓这人还真是老眼昏花! 徐荣只是冷冷的看着刘辨,董卓和凉州军中那么多人,这么长的时间里也没有一个人看出她身为女子,这刘辨居然就凭着这么短时间的相处,就可以看破,看来这人倒是也承袭了他父皇的秉性,对女子有着天生的直觉。 “陛下好眼力。” 徐荣说着,让心伊把守着马车的入口,以免任何人进来。 她自己则是将裹覆在脸上的层层黑布取了下来。既然已经被刘辨识破了,那么她也没必要遮遮掩掩的,就让这个小皇帝看看自己长什么样子好了。 看着徐荣一点一点的将她的容貌展露在自己面前,刘辨原本轻浮和不屑的脸上逐渐露出了惊讶的神色,那是一张精致、完美到没有丝毫瑕疵的脸。 他原先还以为,西凉军中的女子,要么是彪悍如男子一般的泼妇,要么是一脸凶恶的母夜叉,完全没想到,这么一个怪异装束之下,居然会有一个连他这么一个在宫中早已看遍世间美色的人都从未见过的绝美之姿。 徐荣玉面如碧,眉似弱柳,瞳若乌玉,而且看上去似乎只有十三四岁,与自己年龄相仿,令刘辨心中竟然一紧,眨眼间他的小脸就已经涨红了。 “你……你多大年纪?” “回禀圣上,妾身今年已近二十。” “啊!二十……可是,你看上去……” “圣上阅人无数,岂可只凭外在,因貌取人?” 刘辨点了点头,说起来,宫里也有不少女子,明明年纪已经三四十了,但看上去却也好似双十丰华,的确不能只凭相貌来辨别。不过,如徐荣这般绝世美貌,又与她年龄极其不相符的,刘辨自问,这是他平生所没有见过的。 “你为何会在董卓的军中?” “回禀圣上,妾身是为了报仇。” 徐荣丝毫没有理会心伊惊讶的目光,如同老友叙旧一般,在刘辨面前把自己的身世、遭遇全部和盘托出,刘辨的眼神也越来越惊讶。 “……想不到,你竟然是皇兄的…夫人,那,朕是应该称你一声皇嫂才是。” 刘辨额头上起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忍不住用手轻轻拂了一把。 “那倒不必,妾身曾沦为低贱的营妓,早已为庐陵王丢尽了颜面,陛下没有勒令妾身自尽已经是妾身的大幸了,实在是不敢再受此称呼。” 徐荣谦卑的说着。 刘辨皱紧了眉头,他万万没想到会在董卓军中遇到那个英雄一般的皇兄的夫人,的确,她居然沦为营妓,为了皇室的体面,这人应该死了才对。可是,他才与这个美貌的女子相见,便已不忍心让她去死……更何况,他原本道破她身为女子的事实,其实是别有目的的,如今却反而被徐荣的气势给逼倒,实在有些狼狈。 “陛下原本是想要挟妾身,让妾身在董卓帐下,暗地里听从陛下的吩咐,可有此事?” 徐荣冷笑着问道。 刘辨身子有些发抖,他讪讪的一笑: “……绝无此事,朕哪里能要挟皇嫂呢?” “陛下圣明。” 徐荣暗地里轻叹:这刘辨年纪虽然还小,却也不简单,原来之前那小女儿一般的姿态都只是糊弄董卓而已,想要让董卓放松对他的戒备。然后又看穿了自己的性别,只怕这坐车的安排都是他自己设下的圈套,就为了让自己能够同他单独相处……然后,如果能要挟到身为董卓帐下谋士的自己,那么,刘辨可能会突然露出獠牙,一击将董卓给剪除。 真是不简单的孩子……徐荣心中很是赞许,历史上对他的评价看来也只是粗浅得不能再粗浅的话了。 “皇兄一心只为匡扶汉室,当年有人诬告他通敌的事情,朕一直不信,如今,皇嫂也回来了,朕一定会还皇兄一个公道,以雪他的冤屈!” 刘辨信誓旦旦的说着,他的大眼睛里盈满了晶莹澄亮的泪水,看上去很是惹人怜惜。这要换了任何人,都会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吧? 徐荣的笑意显得更加淡了:如果这是皇权第一的太平年间,有了这个小天子的这句话,恐怕自己也不必再忙活什么,就能为夫君、为徐家、为碧落报仇雪恨了……只是,可怜见的,这少年天子自己都自身难保,如何能替她出头? 徐荣眼神变得锐利了起来:她要的是亲手嗜杀那些仇人,即使是当今天子,一两句空口白话也绝对无法打动得了自己。现在的徐荣,早已不是那个从未来穿越而来的人格“董筱幽”,而是混合了一个满心仇怨的苦命女子荣夫人与一个高高在上的司马离那师尊的混合体,以她来看,此际最重要的事情,是要尽量避免节外生枝。 “圣上英明,只是……妾身要报复的人,妾身可是要让他们都不得好死呢。” 徐荣嫣然一笑,一抹朱唇微微翘起,如同一盏妖艳的朱红弯月,说不清的妩媚,也道不完的妖异,令刘辨都有些心神迷乱了:她的容貌如此千娇百媚,却能说出残忍嗜杀的话来,莫不是妖仙鬼怪? “是,敢谋害朕皇兄的宵小,朕一定也不会放过他们,一定要灭他们的族,车裂之!” 刘辨顺着徐荣的话说着,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可,妾身还要万年公主为妾身的奴婢们偿命。” 徐荣说着,目光变得更加清冷锐利,如同尖刀一般,直刺刘辨。 “啊?万年公主,瑛姐?朕……” 刘辨汗如雨下,他没想到这人居然还敢说出如此大逆无道的话,即使万年公主有错,那也是奸人蒙蔽了她,如何能怪责与公主头上? 但刘辨旋即还是一咬牙,点了点头: “若皇嫂有此打算,朕……朕也同意。” 他首要的打算便是得到的便是这个皇嫂的信任,今后对付董卓,重新把持本该属于他的大权,如今隐瞒身份潜入董卓帐下的皇嫂一定能给他意外的惊喜。若非他亲眼所见,否则谁会把这么一个怪异装束的谋士与皇室中人联系在一起?刘辨没想到,董卓更不可能想到,如果运用得当,扳倒董卓便易如反掌了。 徐荣一双幽黑的瞳孔直视着刘辨,在他身上转了转,随即微微闭了起来,她笑了,如同夜空中绽放的焰火一般,炫彩夺目,妖艳非凡,如梦如幻……但是,这笑正如焰火一般,转瞬即逝,随即而来的,却是无边无尽的黯淡与酷寒。 徐荣的笑容化为了满脸的冰霜:“圣上真是英明……可,妾身却是真心信不过陛下的话。” 第一百九十四回 药丸 “圣上真是英明……可,妾身却是真心信不过陛下的话。” 徐荣冷冷的笑着,美艳的容颜因为这一抹阴冷的笑容而变得有些扭曲,令刘辩的神色更加紧张起来,他既欣赏于徐荣的姿貌,却又为徐荣的气魄而感到胆寒。 “皇嫂这话是何意思?朕……莫非朕的话,你不相信?” 刘辩干巴巴的笑着,只是他这笑简直比哭还难看。 “圣上英明,找寻机会与妾身单独相处,又直言道破妾身是女子的秘密,难道不是因为陛下想要利用妾身来制服董卓?” 徐荣不跟他废话,笑意吟吟的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 刘辩感觉冷汗浸透了他的衣衫,连连摆手道: “绝非如此,皇嫂莫要乱猜!” “哦?陛下的意思,是妾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朕道破皇嫂的身份,只是对此感到好奇而已,制造机会与皇嫂单独相处,那也不是朕的本意,这一切都是董将军的安排,朕只是顺了他的意思而已。” “呵呵……” 徐荣侧目浅笑着,看不出来她有没有听信刘辩的话,似乎她只是如同一个慵懒闲适的小女孩一样,刘辩是否说谎,于她没什么相干。 这样一个漫不经心,丝毫不介意你的话是否真实的人,是那些心思慎密的人最不愿意遇到的。这让他们的任何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因为,人家根本就没打算跟你辩。 “朕答应皇嫂,无论你说什么,朕都尽心办到!” 刘辩面红耳赤,内心越来越焦虑,因为他猜不透此时徐荣到底要做什么,看她这么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连他原本打算拿她性别真相来做筹码的信心都被摧垮了。 “老实说……” 徐荣两眼冷飕飕的盯着刘辩,让刘辩感觉浑身发麻,似乎自己就如同一个弱小的猎物一般,被猎人戏耍于鼓掌之间。 “妾身的秘密,其实,还是应该恳求陛下为妾身保密才是最好的。” 徐荣一字一句、慢悠悠的说着,这句话原本就是刘辩想要的,但此时徐荣说出来,却让刘辩早已丧失了原先的自信和从容。 “是、是!” 刘辩脸色早已变得苍白,惊恐和紧张令他连连点头,就连他自己心里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如此惧怕一个女子?而且,还是一个容貌倾国倾城的绝色女子。马车里烛光飘曳,映得徐荣的绝美容貌如同水中幻月一般,朦朦胧胧,却又令人见之难忘……谁又能想得到,此时的大汉天子居然被这么一个似乎若不胜风、娇美绝伦的女子,仅凭她那淡雅而又凌厉的气势威逼到浑身瘫软的地步? “皇嫂……皇嫂要做什么,朕都同意!若是皇嫂想留在董卓军中,朕绝不多言,若皇嫂要朕下令诛杀李旻这些人,朕一定即刻下圣旨!” 刘辩几乎是带着谄媚和讨好的语气这么说着,他只感觉在徐荣的直视下,浑身发冷。 “陛下若能替妾身保密,那自然再好不过。” 徐荣嫣然一笑,双手抚掌,就像一个单纯的孩子一般。 刘辩悬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不经意间轻轻的拭去额头的汗水。 “陛下,” 徐荣就像一个恶作剧的少女一般,坏坏的一笑。纵然是充满邪气的一笑,也让人觉得艳丽无双,令人夺目。 “妾身方才说过了……妾身,可还是信不过陛下呢。” 她这话刚一说完,刘辩就仿佛全身的血液僵硬凝固了一般,整个人木然的看着她,眼中再次被恐惧占满。 “皇嫂,你……你要作甚?” 刘辩抖抖索索的看着徐荣,一脸的忧惧,白嫩的小脸毫无血色,令人怜惜。 徐荣此时已经从袖口中拔出了那把寸许的短匕,短匕设计精巧,匕身是青玉所制,华美非常,在烛火之下,短匕寒光凛然,看得刘辩的心脏也犹如那跳动的烛火一般。 “你、你要弑君!?” 刘辩想要挣扎着逃出马车,但心伊已经守住了车门,况且此时他只感觉手脚酸软,哪里还有气力往车外奔逃。 徐荣当然不会弑君,莫要说是她,就算是张狂的董卓,这个时候也不敢弑君,甚至在废帝之前,在刘辩面前也必须谦卑有礼,恪守为人臣子的本份。这也是刘辩原本认为自己十拿九稳能够拿捏住徐荣的自信之源。 但如今,徐荣的诡异行为令他方寸大乱,原本在心中安排好的说辞统统没有派上用场,他完全猜不透徐荣到底要做些什么,这么一个妖艳诡异的女子,就算真的把自己杀了,恐怕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刘辩还不想就这么英年早逝,他还有自己的抱负与理想,怎么能死在这个马车里?但现在的刘辩感觉自己毫无力气反抗,甚至连大声呼救都做不到,他的嗓子干哑,呼吸急促,连吐词都感到艰难至极。 徐荣并没有打算弑君,甚至,她也认为没有恫吓小皇帝的必要,只要他还是皇帝,就算是董卓也不能为难他,那么,再让他知道自己的秘密,那就不是好事了,她要的是十拿九稳,绝不容许个中出现任何意外。 她并没有拿短匕去刺杀刘辩,而是用另一只手取出了一只锦囊,用短匕割开了这枚锦囊,从中取出了一颗小小的丸子。 “这是妾身特制的丹药,由龙胆草、夹竹桃、紫罂粟、石兰藤和曼陀罗花所制,幸好凡间也有这些植物,所以炼制起来并不太难,只是过程较为繁琐……它对陛下的身体很有补益,能为陛下祛除寒毒,强身健体。” 徐荣笑眯眯的说着,已经将那把令人心神慌乱的短匕收了回去,又让心伊递过来了一只盛满清水的水袋。 “你……你这是想要毒害朕?” 刘辩脸色都变了,他可不相信这颗药丸真的有徐荣方才所言的功效,这美艳而又妖邪的妇人八成是要毒害自己,因为直接刺杀确实是任何人都不会做的愚蠢行为。只有毒害,最有可能,说不定这是一种慢性毒药,能让自己一点点的痛苦死去。他被吓得面容扭曲,连刚才徐荣话里那一句“凡间也有”这样奇异的内容都没有听出来。此时刘辩内心早已被死亡和痛苦的威胁所填满,自然顾不到其它的事情上去,说到底,他再怎么深沉有心计,也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少年罢了。 “妾身如何会毒害陛下?陛下实在是多虑了,还望陛下莫要乱猜。” 徐荣绽露微笑,打趣的用之前刘辩说她的话对刘辩说着,已经将药丸递到了少年的面前,她的目光柔和似水,却暗自潜藏着不容少年拒绝的森然煞气。 刘辩与徐荣四目相交,他感觉自己的四肢正在抽搐一般抖个不停,那张小嘴竟然听话的慢慢张开了,徐荣的魄力,让他不得不乖乖的听从。这倒让徐荣都有些讶然,原本她还以为这个小少年会挣扎一番,已经打算让心伊过来按住他的手脚了。 “来,陛下,请咽下。” 徐荣如同一个正在给亲弟弟喂药的好姐姐一般,柔声细语,如同安抚婴儿,把小药丸轻轻的喂入了刘辩的口中,然后又亲自喂他喝水,让他把药丸彻底吞入腹里。 “这……真的不是毒药……?” 刘辩不可思议的看着徐荣,他早已有了必死的绝望。 徐荣点了点头。 刘辩心中百感交集:若不是毒药,那么他还是当今天子,回了雒阳,就算是董卓,也不敢公然冒犯自己,更何况区区一个弱女子?此女今日如此戏耍他,他一定不能轻易放过,一定要拆穿她的身份,逼迫董卓把她送入宫中,任由自己发落! 刘辩恶狠狠的在心中将徐荣折辱和报复了一次又一次,然而,很快,沉沉的睡意再次来袭,他竟然连想要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很快便再次倒在了狐裘上,呼呼大睡了起来。这一次,他睡得很沉,很深,鼾声大作。 “想必能睡个安稳觉呢。” 徐荣甜甜的笑着,用很是柔和的目光看着这个粉雕玉琢的漂亮皇帝。 心伊则是一脸的不安,这荣小姐真不是平凡人,如今都敢欺在小皇帝头上了……那颗药丸,是三年里,荣小姐亲自采药和炼制的,她和阿初等人都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功效,但是,以她来看,荣小姐不会只是要为天子祛寒健体才逼迫他吃下这颗药丸的。 徐荣斜眼一扫,目光冷冷的落在心伊那忧愁不定的脸上,但随即却如初春一般,将那冰冷入骨的寒意尽数驱除,巧笑嫣然: “这药丸真的是不可多得的补益之用,只不过……除了安稳神志,祛寒养身之外,却又一点不足之处。” 心伊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却只是将头深埋入胸前,没敢抬眼去看荣小姐的目光。 徐荣并不在意心伊对自己的防范和小心,依旧如同自言自语般的说着: “等圣上睡醒了以后,他会把这一切都忘掉,倒时就算我再站在他面前,他也想不起我是什么人,更不会想起他同我还交谈过。只是这药丸也可能伤及头脑,让人的脑子越来越糊涂,一个聪明透顶的孩子也可能一夜之间就变成一个痴笨愚蠢之人。” 徐荣说完,自顾自的低声笑着,然后一点一点的把解开的黑布又缠裹在自己的头上。 她居然连皇上有可能会变成白痴都不管,就这么给这个少年用药?! 心伊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正对上她那幽黑深邃的眼眸,令心伊居然心中一阵悸然:娇美得如同天仙的荣小姐,如今却如同蛇蝎一般令她感到心惊…… 第一百九十五回 瞒天过海 当刘辩醒来的时候,董卓已经接掌了宫中的事务,他此时头脑中迷迷糊糊的,早已连徐荣这个人都想不起来了,只能任凭董卓指使,回到了宫中。也不知道是他想继续在众人面前装傻,还是真的被那颗药丸弄得痴傻了,总之他的眼神呆滞而麻木,整个人如同一白瓷所制的娃娃一般无神,董卓向他告退以后,他也只是憨厚而娇羞的一笑,似乎董卓说什么,他便信什么,毫无一个人君的风范。 天子虽然很是乖巧,只是,董卓此际却没有时间休整,进入雒阳以后,他立刻马不停蹄的命人联系吴匡,此人原本是何进的部下,与董卓交情还算深厚。如今何进被杀,他只能暂且听从何进之弟何苗的指挥。然而,何进和何苗虽然是同父兄弟,但却自幼不同心,吴匡虽然表面上没有任何表示,内地里早已对何苗积怨于心,董卓即刻便亲笔写了一封信给何苗: 见闻大将军英武盖世,却遭奸小之辈所害,十常侍虽已伏诛,然谋害大将军之事,其中何苗亦有参与,今卓提兵而来,欲为大将军报仇雪恨,望吴将军助以一臂之力。 将书信送出去之后,董卓立刻召集所有在雒阳的凉州将领商议要事。 董卓身着朱红色铠甲,虽然已经好几天没有休息过了,却并没有太多疲态,令人望之敬畏。 “各位,如今我军已入雒阳,但此中形势复杂,虽然天子在我手中,不过若是丁原、袁绍、何苗等辈联手对付我,那咱们也难以应对,不知各位有什么看法?” 郭多拱了拱手: “大人,如今咱们只有三千兵马,尚不能贸然出击。无论是丁原也好,袁绍也罢,都不是易与之辈,需得静候胡轸将军的兵马,待我西凉大军入了雒阳之日,将军便可横扫司隶,大权在手,末将届时愿为先锋,为将军横扫荆棘!” 董卓鼻翼动了动,这郭多虽然勇猛无匹,但此时他们的兵力严重不足,的确是不宜出击,若是丁原等人中的任何一路人马不怀好意,率众来攻,区区三千人马未必抵挡得住。他恼恨的一拍手: “……若是我辅儿和胡轸将军能及时赶到便好。” 迟则生变,如今正是紧要关头,谁能保证袁绍和何苗等人不会再次围攻皇宫一次呢?董卓虽然心中想要收拢袁绍等人的人心,但此时他自身实力不足,没有那个能力。现在还有一线希望就是吴匡能够在收了书信以后,有所行动,这么一来,他起码能够先铲除掉何苗这一股势力,同时还能敲山震虎,震慑住袁绍和丁原等人。 正商议间,很快又有探马来报: “河内太守王匡率强弩一万,如今屯兵孟津北岸,似是要渡河入雒阳!” 众人大骇:眼下雒阳内外的局势已经难以展开和应对了,河内太守王匡的泰山兵居然也要赶来分一杯羹? 董卓焦急得忍不住搓起了手来,这情况还真的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若是早先便把西凉的大队兵马都带到河东,如今真不至于如此被动。想到这里,他终于将目光投向了一直静坐在末席的徐荣身上: “徐先生,如今形势交迫,不知先生可有良策?” 所为谋士,便是要在最紧要的关头替君主出谋划策,徐荣此时早已有了应对的方法,但她明白,此际还不可锋芒尽露,最要紧的是,她一定要让董卓也一起想办法,不能因为他年纪大地位高就什么事都依赖下人吧?那要是下人功劳过高了,他肯定会把这个下人给除掉,功高震主的下场定然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回禀将军,在下倒是的确有了一策,但此事尚需将军出力,方可成功,否则也只能是一纸空谈。” “先生请讲,卓定努力而为!” 董卓急切道,他的语气比平素里更加客气。 “以在下来看,吴匡就算是得了将军的亲笔信,如今局势尚未明朗,他未必会出兵相助,而且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徐荣一开口就在泄董卓的底气,令董卓的眉毛都要皱成一团了。 “这……该如何是好?” 胡轸和牛辅的后军要抵达司隶,最快也得小半个月,这十来日里,若是发生什么万一,他这三千兵马根本无法抵御。 “将军,吴匡之所以不敢擅动,其原因也只是因为他不了解将军实力如何,只是知道将军的军马不多,没有足够的把握,所以才不敢轻举妄动。” “……你说的是。” 不是每个人都能为了交情厚的朋友两肋插刀还毫无怨言的,更何况他董卓自问与吴匡之间的交情也没到那个地步,吴匡自然不愿意冒太大的风险。 “在下的计策便是,将军即刻派遣与将军亲近之人,火速去找吴匡,告诉他,将军的后阵大军已经兵发十余路,这几日之间便能抵达京师。然后,将军令城内的三千士兵于夜间潜出城外,再假作援军,声势浩大的进入雒阳城内,一夜之间往返三次便可,如此一来,吴匡等人必定以为将军已经聚集了大批人马,自然会在明日清晨以前就作出决断来!” 董卓是不能亲自前往的,因为那样做的话,会让吴匡心中认定董卓兵马不济,反而只会适得其反。 徐荣这一策,便是“瞒天过海,虚张声势”,董卓之前领兵打仗,也常常以疑兵迷惑敌人,兵不厌诈,这个计策其实董卓本人未必就不能想到,徐荣此时也只是粗浅的提出来,具体的实施自然应该由董卓本人负责,她只要提点到这个地步,便足够了。 董卓当然是聪敏之人,他眼珠子转了转,终于由焦灼的神色放松了下来,露出了笑容: “徐先生果然是天下奇才,卓已明白该如何下手了!” 接下来,董卓便命令其弟董旻亲自前去找寻吴匡,然后开始着手将三千兵马每千人为一部,分批出城,然后再返回雒阳,以作声势。 ****** 吴匡在得到董卓的亲笔书信以后,暗自潸然:他想起那一日,原本大将军已经决定诛杀十常侍,却被何太后招入宫中,听闻何太后垂着泪哭求大将军饶过那些阉人,大将军鉴于兄妹之情,不得不应允,却想不到会害得他自己身首异处……说到底,这何太后与何苗二人本就与大将军何进不是同一个母亲所出,大将军之死,吴匡早已怀疑是何苗等人与十常侍相勾结的结果,何太后与何苗乃是一母同胞,皆乃舞阳君所出,自然更向着何苗一些,可叹大将军为何家立尽汗马功勋,却被自家人所谋害! 然而,吴匡并不敢轻举妄动,据他的探马所报,董卓抵达雒阳的本部西凉兵马只有不足三千人,丁原那里虽然还有一两万并州军,可丁原未必会听从董卓的调遣,到底该不该出兵投奔董卓,吴匡苦无对策。 “大人,董将军求见!” 吴匡部将张璋进来说道。 “哪个董将军?” 吴匡惊奇的问道,莫非董卓亲自前来了?那也只能说明董卓兵力的确不足,否则又岂能如此仰仗于他? “董旻,董叔颖将军。” 不是董卓! 听了张璋的回答,吴匡内心倒是无比震惊:莫非,董卓的兵马已经陆续赶到了?那他可更不能草率行事了,既不能开罪于董卓,也不能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 董旻一身银甲,披挂入内,朝着吴匡匆匆行了一礼: “家兄与吴将军相交甚厚,如今好不容易到了雒阳,兄长原本想亲自来拜见将军,却无奈军情紧急,无暇分身,特令小弟前来,向吴将军赔礼告罪。” 吴匡连忙改了一脸的笑意,亲热的拉起了董旻的手来: “叔颖何须如此客气,我看你风尘仆仆,竟是一路赶来,连歇息都没有?” 董旻点了点头,跟着吴匡一同坐下,然后字正腔圆的说道: “为国为民,虽死何妨?祸乱天下者,十常侍、何苗之辈也,如今十常侍虽已伏诛,何苗尚在,我兄弟心系朝政,故此一路前来,还未曾歇息。” “哎……将军赤诚之心,天人可见,实乃国之栋梁!” 吴匡假意夸赞道,内心里却始终在狐疑:究竟董卓已经集结了多少兵力? “吴将军,家兄的书信,你可曾见到?” “嗯……在下已经读过了,为了替大将军报仇,在下也愿为诛杀何苗出力!” “既然如此,那为何将军还未有任何动静?” “这…”吴匡汗颜,“实乃在下兵力分散,一时之间难以调动。” “也罢!” 董旻一摆手,很是不在乎的表情: “若是如此,那将军便静观我兄弟二人领兵,杀尽这些祸国殃民的逆贼!” 吴匡惊讶于董旻的毫不在意,他原本还在想是不是要再多说几句,让董旻打消疑虑,不再逼迫他出兵,但董旻却主动放弃了。这只能说明……董卓的大军真的已经接近京师了?吴匡心中疑虑不断。 “叔颖且慢!” 吴匡长跪起身,不管是真是假,此刻他一定要表明态度,他绝对是支持董卓的。 “不知董兄的兵马何时会到齐?” “家兄大军兵分十余路,只怕今夜之间,便能抵达数路人马……不瞒吴将军,眼下家兄只有三千人马,暂时不能攻杀何苗,但只要过了今夜,想必便能集齐一两万人,大概三日之内,其余各路兵马便能顺利抵达雒阳,届时,诛杀何苗等人,便如探囊取物了!” 董旻的表情既兴奋,又自信,由不得吴匡不信。 “若如此……还请董将军稍待,在下立刻调集人马,到时候一定随同将军一同出兵!” 吴匡慷慨激昂,心底里依然打着小算盘:他在等,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握,他绝对不做那个出头鸟。董旻刚才已经把董卓目前只有三千人的实情说了,只怕他说的十余路人马即将到达也未必是虚言,但吴匡打算再等等,看看一夜之间会如何,若是真的如董旻所言,那他便立刻发兵,在董卓大军抵达之前诛杀何苗,坐稳局势,这样一来,董卓必然会念及他的功劳,不会怠慢了他。若是真的等到董卓的大队人马都到了他再出手,只会让别人唾弃他的胆怯,所以吴匡只要能确定董卓大军将至,便会立刻着手行动。 何苗以留董旻歇息为理由,让董旻暂且在他的军帐中留下,然后他吩咐探马时刻留意各城门的动向,随时通报。 很快,还未到次日黎明,他便得到了好几次通报,凉州军一夜之间,已经有三路兵马抵达了雒阳,且每一路的人都不下两三千人,粗略一算,连同董卓本人的三千人,此时京师内的凉州军已经超过一万多了。凉州军英勇善战,百炼成钢,本就可以以一敌五,如今这一万大军,已经不少了,看来董卓最迟这两日间便要采取行动。 徐荣的“瞒天过海”计策,不仅骗到了吴匡,甚至连丁原等人也被唬倒了,没人敢轻举妄动,更不敢随便袭击凉州军。 吴匡最终下定了决心,他立刻去找到董旻,义正言辞的说: “叔颖,在下的兵马已经齐备,剿除逆贼,刻不容缓,不若此刻便挥军攻入朱雀阙,先将何苗斩杀!” 第一百九十六回 诛杀何苗 吴匡义正言辞,说的是慷慨激昂,似乎此时谁要拦了他他就要跟谁急。 董旻楞了一下,随即便是一点头: “那好,在下与吴将军一同前往!” 吴匡大笑一声:“好!” 随即二人一同步出军帐,张璋以及数名军校站在帐外恭候吴匡: “将军,某等愿为大将军报仇,诛杀奸贼!” 吴匡赞许道:“好,杀此奸贼,人人都需出力!” 董旻拔出佩剑,冲着众人高喊一声:“今日某等便先董公一步,共诛何苗!” “杀!杀!杀!” 随着一阵海啸般的喊杀之声,吴匡的兵马整装而出,一万多名披坚执锐的御林军在吴匡和张璋、董旻的带领下,朝着何苗所在的朱雀阙杀去。 守卫朱雀阙的御林军只有千余人,何苗本人并无多大威望,自打统领了其兄长的部队以后,他不敢留太多的人马放在身边,只怕会出问题。要把这一支只听信何进的部队变成自己的,他可得多花点时间和功夫,急切之间也不能随便更换将领,否则容易激起兵变。于是何苗便采取的是比较消极的态度,欲缓图之。 而他听说董卓入京的时候,全军只有三千人左右,心中倒也不以为然:照目前来看,董卓人马太少,也不敢采取任何行动。丁原作壁上观,袁绍、曹操等人在诛杀了十常侍以后,也暂时安分了下来,他何苗只需要慢慢消化其兄留下的部队,然后将董卓赶出京师,这样,他就会成为比何进更有权势的人物。 只是可惜,他的如意算盘早已落空了,就在吴匡起兵的时候,便注定只能是镜花水月了。 朱雀阙的守军太少,面对万余敌军的进攻,很多人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纷纷丢开武器便逃散,死守在朱雀阙内的士兵只有不到半数。 吴匡看了看时辰,已经是快要接近日出之时了,于是命令军队急攻,朱雀阙并没有什么险要可守,当吴匡的兵马撞开了大门以后,便同何苗的人马厮杀在了一起,双方展开了激烈的肉搏战,整个朱雀阙里里外外到处都是乱兵,连弓箭都没人敢随便放。 “给我杀!对方只有不足两百人了!” 吴匡身着厚重的铠甲,手提一柄长枪,亲自冲在前面,跟着士兵们一同厮杀,董旻身披亮银铠,也手持长剑加入了战圈。 他们两个将领的行为激起了士兵们的斗志,见主将都如此英勇,底下的士兵们统统杀红了眼,奋不顾身的作战。 残酷的肉搏战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两三刻钟以后,吴匡虽然折损了数百人,连他自己都受了轻伤,泊泊的鲜血直从他的侧脸流下。而对面何苗的亲兵只剩下不足五十人了,上万的兵马将朱雀阙层层包围,大势已定。 何苗亲兵的队长何平身中数枪,且战且退,终于他连带着残余的几十人退到了往上的楼梯间,已经是无路可退了,楼梯上面的阁楼里便是何苗的所在,他们只能凭着自己的血肉之躯死守在楼梯口,朱雀阙的底楼堆满了鲜血淋漓的尸体。 何平身上染满了自己同敌人的鲜血,他咬着牙硬撑着,让剩余的几十人再抵挡一阵,自己则步履蹒跚的爬上了楼梯。 早已惊慌失措的何苗见他上了楼梯,连忙迎过去: “怎么样?反贼退了吗?” 何平苦笑一声,单膝跪在地上,向何苗请罪道: “大人,敌方约有万余,下面的弟兄们已经尽力了……” 何苗浑身吓得直发抖,他气急败坏的踢了何平一脚,也不顾他身上满是鲜血和伤口。 “反贼!反贼啊!” 何苗万万没有想到,在他认为任何一路人马都不敢有动静的时候,他自己的部下——或者说应该是他那兄长的部下第一个反了自己。即使是董卓和丁原,相信刚入雒阳不久的他们是不敢轻举妄动的。他虽然是车骑将军,但他从前并没有执掌过五部兵马,就连宫骑鼓吹都是直接用他兄长何进的,所以人心未附,不敢随便调用兵马拱卫朱雀阙,只是由其部曲何平带着千余人守卫,孰料还是发生了兵变。 “现在该如何是好?” 何苗在原地焦急的踱着步子,他急得整张脸都涨得通红,自己好歹有千余人,没想到这么快就撑不住了,真是一群废物! 何平嘴角淌着鲜血,平静的说道: “大人!下面到处都是反贼,如今已是插翅难飞了,大人……还是自尽吧,尚能得以全尸!” 说着,他垂下了头,将自己那把血迹斑驳的长剑用双手高高的托举着。 何苗气得火冒三丈,他好不容易利用十常侍将那个碍眼的兄长给除掉,自己的妹妹又是当今的太后,天子就是自己的亲侄儿!他们何家权势如日中天,况且如今连十常侍也被袁绍等人除掉了,简直是天意要让他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现在,突然就到了要自尽的地步,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大人,还请大人早做决定!” 何平提高了音调,楼下传来的兵刃厮杀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看来剩余的几十个人也快要全灭了,时间已经很是紧迫了。 “走开!我现在岂能死?” 何苗大发雷霆,将何平高举起的长剑拨开,他现在不能死,他不想死! “杀何苗!” “杀呀!” 就在何苗气急败坏,手脚无措的时候,楼下的吴匡军开始爬上了楼阁,眨眼间便上来了十数人,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兵士顺着楼梯往上爬。 吴匡远远的望见何苗的部曲已经基本上全部被杀,他喜形于色,没有想到居然如此顺利! “给我杀,斩杀何苗首级者,赏百金,官升两级!” 原本就是大局已定的情况,众人听了吴匡这一句话,更是一个个红着眼吼叫着往朱雀阙的楼阁上杀去。 听到楼上楼下传来山崩地裂一般的呼喊声,何苗脸色顿时如同死灰,他吓得腿都软了,就这么瘫软的倒在了地上。 “大人!” 何平不顾身上的伤口,硬是用自己的身体替何苗挡了戳过去的几枪,顿时命丧黄泉。 乱军踩过何平的尸身,一个个提着或长或短的兵器冲了过去,何苗吓得浑身颤抖,他双手紧紧护住自己肥硕的头颅: “不要杀我啊,我可是堂堂的车骑将军!” 然而,此时这些士兵眼中只有那百金的奖赏,一个高大壮硕的士兵已经冲到了他面前,这人手中的钢刀一落,何苗的头颅便与他的身体分了家,失去了头颅的尸身在颈口处喷溅出泉水一般的鲜血。 “何苗的首级在此!” 吴匡此时正由军医包扎伤口,当何苗的首级被送至他的面前时,他放声大笑。 一旁的董旻收回了武器,冲他拱了拱手: “吴将军立此大功,叔颖恭喜将军。” “叔颖你也莫要自谦,这份大功也有你的出力。” 吴匡持着何苗的首级传至御林军的各个营地,并言明: “杀大将军者,车骑也!” 就连没有参与攻击朱雀阙的部队此时也表明了态度,都纷纷表示愿意跟随吴匡一同归顺前将军董卓。 到了日中的时辰,董卓已经彻底接管了雒阳城内三万的御林军。 ****** 董卓此时算是彻底的立稳了阵脚,当日,他便意气风发的率众进宫,徐荣远远的跟在他身后,她可不打算跟着董卓一起进宫,这次送着董卓入了皇宫,她们这些还是留在宫门口更好。不过董卓还真的是天人一般,几天几夜都没有睡个好觉,依旧如此英姿勃发,丝毫未见半分疲态,以他这个年纪来说,真的是难以想象。 在宫门口处,一小从官员正候着他,当先一人,约莫二十余岁,容貌俊朗,双目有神,乃是袁绍。 眼见董卓连自己的亲兵都带入了雒阳内城,袁绍等人敢怒而不敢言。 “尔等西凉兵马,何不速速退出雒阳!”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斥道,他便是前太尉崔烈,此人素来反感武夫当政。 董卓怒骂道:“我等前后行军数百里而来,为的就是勤王锄奸,天子落难的时候,你在何处?竟还敢让我退兵?你以为我不敢断了你的头颅?” “你……你!” 崔烈骇然的看着他,董卓身上武人的杀戮之气使得崔烈不敢再多言。 济北相鲍信定定的看着董卓,董卓一脸志得意满的表情刺得他怒火丛生: “圣上有诏却兵!” 董卓听了鲍信那这句话来压他,嘴里冷冷一哼: “你们这些人一个个都是国之大臣,如今不能匡正王室,乃使国家播荡,天子蒙尘。是我董卓在北邙寻回天子,杀了作乱之人,尔等还有何脸面叫我退兵?” 他这话一说,众人脸色一暗,都将头低了下去,董卓这话打在他们脸上,令他们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如今,雒阳城内的人都知道董卓兵力不可胜数,又得到了吴匡的御林军,谁还敢与他公然为敌? 袁绍等人退去以后,鲍信对袁绍悄悄说道: “董卓拥强兵,我看此人有异志,今日若不图之,今后必为其所制;如今他刚得到御林军,人心未附,西凉军连日赶路,疲累不堪,趁此机会进攻,必可一举禽之!” 鲍信素来颇有见地,今日他只看董卓那骄横的态度,便猜到如此一个西凉武夫,如今坐拥大权,恐怕日后会成为一大祸害,所以劝袁绍等人趁现在进攻董卓。 袁绍为难的看了看逐渐远去的董卓,他一方面认为董卓好歹也是何进的一方,同自己也算是统一战线,如今虽然骄纵,但毕竟保全了天子,也有功劳。另一方面,如今董卓的凉州兵马不知道来了多少,又接掌了数万的御林军和何苗的部曲,此时他们手中并没有多少军力,这个时候撕破脸,不够理智。 “鲍大人所言固然有理,但董卓于北邙救得天子,功不可没,如今方入雒阳,我等不可轻动。有功便应赏,若只因担心以后成为祸患便无端杀之,恐怕会令天下人齿冷。” 袁绍不听信鲍信的原因还有一点,就是此人自幼同他的好友曹操关系甚善,如今却先对自己说,只怕他有诈,想要害自己。就算是好友曹操,袁绍对他也没有尽信,自然不会做这个出头鸟了。 鲍信心中大抵猜到了袁绍的顾虑,他长叹一口气:“汉室危矣!”说完,他便单人独骑,连招呼都没有打,急驰而去。 第一百九十七回 说服吕布(上) 董卓入宫以后,受少帝亲赏,升为司空,同时因为少帝大驾还宫,找回了六玺,唯独传国玉玺没有找回。于是,少帝改光熹元年为昭宁元年,大赦天下,董卓此际可谓大权独握,一下子便从一个月以前的进退维谷中一步登天。 是夜,董卓再次单独召见了徐荣,商议决策。董卓此际已经有了废刘辩的想法,然而,目前他还未稳定局势:丁原的两万多并州军还驻扎在雒阳,不可小觑;吴匡虽然交出了兵权,但要消化掉好几万的御林军,还是需要循序渐进的;鲍信回到了泰山郡,据说已经招募了两万多部众;袁绍、曹操等人目前没有表露任何态度,尚不知他们会不会同朝中那些反对董卓的旧臣们沆瀣一气;王匡的一万多人马虽然没有再往雒阳进军,却停留在了孟津以北的湛城一带,距离京师也不过一百二十余里的路程,随时可能再次威胁到董卓……这些一个个如果不解决好,都可能成为不小的祸患,令董卓虽然狂妄,但不敢掉以轻心。 “徐先生,你的计策每次都如醍醐灌顶一般,令孤得益匪浅,如今孤有今日,一多半也有先生的功劳,这一杯,是董卓敬先生的!” 董卓如今身份提高了不少,不再谦虚的以字相称,而是改口自称“孤”了,地位的变化毕竟还是会给人带来或多或少的改变的,恐怕是换了任何人都一样。 “司空大人严重了,在下只是略尽人事,司空有天命在身,才能有今日,在下不过是顺天命罢了。” 徐荣这一次没有谢绝,如今董卓贵为当朝司空,又是目前雒阳城中兵力最雄厚的人物,她的大仇还得指望董卓的凉州兵呢,自然不能悖逆了董卓的意思,于是,她举起酒杯,同董卓一饮而尽。 “还有一事,”董卓眼神肃杀,别有深意的撩了撩须髯,“这刘氏的天下,只怕是长久不了……不知先生如何看待?” “司空大人请言。” 徐荣不动声色,但心底里却暗自惊讶:莫非董卓打算现在就废了刘辩?老实说,“董筱幽”给她的记忆里,并没有董卓废立的具体时间,都只是些很模糊的印象,但徐荣认为,此刻还不能算是最好的时机,起码雒阳附近都有好几股需要董卓解决的势力存在。 “孤这话,只同先生一个人讲,万望先生明白,无论孤是如何地位,只有先生,孤是绝对信得过,且,愿与先生今后同富贵。” 董卓说得很是诚恳,他的语气很和蔼,让人听了心底里一暖。只不过徐荣可不是一般的人,无论董卓说什么,她都只不过淡淡一笑,况且这一笑也让董卓看不到,根本没人看得到那黑布之下究竟是怎样的表情。 “先生认为,天子和陈留王,孰优孰劣?” 董卓说得很是露骨,废立之意已经很是明显了。 徐荣直言:“陈留王年纪虽然幼小,却是聪慧不凡,别有气度,实乃天纵英才。天子嘛……唉,只怕是有些昏愚怯弱。” 她这么说,其实是希望董卓暂且不要考虑废刘辩的事情,跟他说刘协小小年纪就聪敏过人,那么董卓应该会有顾虑的:这样一个英明的人才,又是九五之尊,日后岂会受制于人?只怕到他年长的时候,第一个要处心积虑除掉的就是董卓。还不如放着昏庸胆怯的刘辩,让他一直给董卓做傀儡的好。虽然说事实情况上,只怕那个刘辩的城府比刘协还要深,不过徐荣可不关心董卓日后会不会败亡,只要能尽快给她机会单独领兵就行。 “孤以为,其实不然。” 董卓声音低沉,显得很是神神秘秘的,悄悄的对徐荣说着。 “虽然那刘协很是聪慧,但毕竟只是个九岁的幼童,若是立他为天子,则今后利于孤掌控。况且,他是由董太后抚养的孩儿,与孤倒也有几分亲切。再者,据言,当初先帝其实欲立陈留王为太子,如今若是由孤立其为天子,也算是全了先帝之意。” “这……废长立幼,可是取祸之道呢。” 徐荣实话实说。 “先生莫非看不出来?圣上虽然表面上显得怯懦胆小,可实际上,此人心机狡诈,只怕早在第一面见到孤的时候,就在想着日后要如何除掉孤。” 董卓说着,看向徐荣的目光里有了几分怀疑的神色。这让徐荣心中暗叫不好,董卓不愧是一个精于算计的武夫,一点都不粗线条,反而细致入微。刘辩的确是深藏不露,哪怕是装出那么一副愚笨懦弱的模样,却也没有骗过董卓。而自己又曾经和刘辩同乘一车,董卓自然要怀疑了,因为董卓肯定认为以徐荣的聪慧,早就看出了刘辩的内在。 徐荣想,看来不跟董卓把话摆明,日后难以从他手中讨要兵权,她目前决不能给董卓任何怀疑自己的理由,只能把话挑明,彻底排除掉董卓的怀疑。 “司空大人,在下并非反对废立之道,只是,如今时机还不成熟。” “哦?你且说来。” 听到徐荣并非反对,而是说时机不成熟,这说明此人并非那种皇权至上的卫道士。董卓眼中的怀疑倒是去掉了一两分,看向徐荣的目光又变得亲切了。 “其一,吴匡的那几万御林军,大人以为,何时能掌控?” “……需得待我凉州大军抵达雒阳之日,方可彻底镇服,至少还有半月左右的时间。” “其二,袁绍、袁术、曹操等辈,恐怕怀有异心,大人想如何处置他们?” “袁术、袁绍乃是袁隗的侄子,孤与袁隗倒也颇有渊源,曹操随是曹腾的孙子,与袁绍等人相交甚厚,孤当收服人心。” “那,其三……丁原的部众,大人以为该如何处置?” “并州军战力强悍,不下于凉州军,孤当夺取丁原手中的兵权。” 一见董卓答到了点子上,徐荣心中一喜:既然他如此开窍,那么便好说了。 “不知司空大人,有何良策夺取丁原手中的兵权?” “这……” 董卓倒是皱起了眉头,吕布那边,他没有少下功夫,不仅是上次请他喝了酒,还时常私底下赠送金银财帛。吕布虽然收了,但却从未表过态,这倒让董卓内心有了点担忧:若吕布根本没有动心呢? “在下倒是有办法,说服吕布,诱其杀掉丁原,然后归顺司空大人!” 徐荣信心满满的说着。 “先生果有办法?” “是!” 徐荣向董卓拜了一拜:“还望司空大人遣在下前往吕大人的府邸,在下一定能说得吕布。” “好,孤相信先生一定马到功成!” 董卓虽然这么说着,但内心却有了些想法:这个徐荣帮了他不少忙,出了不少主意,却从未主动向自己提过任何要求,到底此人有什么打算? “司空大人。” 徐荣突然对董卓说了一声,让董卓将注意力转移回来。 “先生还有何事?” “在下有血海深仇在身,日后大人坐稳天下的时候,还请大人借兵于在下,让在下得以手刃仇敌!” 原来图的是这个! 董卓听了这话,非但没有为徐荣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而不满,反而内心有些高兴:这徐荣总是很沉闷的一个人,虽然他内心不讨厌,但总觉得神神秘秘的。今日肯告诉他原因,反而证明了徐荣是对自己敞开了心扉,日后自己助他报了大仇,那自然也能使他能够死心塌地的为自己出谋划策了,这是双赢。 “先生既然有血海深仇……孤今日答应你,日后,孤一定助你一臂之力,绝不食言!” 董卓豪气万千的说着,看着徐荣的眼神越发亲昵:甭管是什么大仇,徐荣不说也没关系,信任是一点一滴形成的,他相信有朝一日徐荣一定能彻底归顺自己。至于仇恨……想来也好猜,这些年来战事不断,想必无非也就是灭门杀妻之类的仇恨了,董卓对此并不太感兴趣。 “那么好,司空大人且等在下的好消息。” 徐荣拜别了董卓的司空府,骑着马直接返回了自己的府邸:如何说服吕布,她早已有了良策。 第一百九十八回 说服吕布(中) “红儿,去收拾一下衣物,给我走。” 徐荣回府以后,直接对任红这么说着,听得阿初和绮丽都发愣了。 “小姐,您的意思是……?” 任红不解的问道。 “去你的房间收拾一下,我要带你走。” “走?去哪儿?” 任红困惑了,她们才随着小姐来到雒阳,如今还在收拾这个小府邸,董卓送来的仆从丫鬟她们不敢支使到卧房这些地方,只能由她们三个亲自给徐荣收拾卧房。如今大家正忙着的时候,小姐竟然突然说要带自己走。 “吕布的府邸。” 徐荣平静的说着,一手拖着任红就要把她拉回她自己的房间去。 “小姐!” 任红一下子脸色变得煞白,她激动的一把甩开了徐荣的手。 “红儿。” 阿初和绮丽也走了过来,把任红拖了过去,绮丽挡在了任红和徐荣的面前,用很是不理解的目光看着徐荣: “小姐,你……你当初可是答应过任红的,不会把她送到吕布那里去!” 绮丽第一次用这么激动的口吻质问小姐,这一次,她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还没过一个月,小姐竟然出尔反尔,要把任红推到火堆里去。 “小姐,为什么呀?” 就连一向柔和的阿初这一次也提高了音调,很是不满的问道。 徐荣平静的看着三个丫鬟,这是三个丫鬟第一次“团结一心”的反抗自己,不过,她们会有这样的反应,自然也在徐荣的意料之中。跟那个来自另一个时空的“董筱幽”相处久了,这三个孩子根本就已经淡漠了主仆之道,反而更多的是她们自己的感情。她们凭借感情的羁绊,而不顾性命的去拯救夫人,而如今,也是凭借感情的羁绊,来反对自己。 “为了让董卓立于不败之地,必须借由吕布之手除掉执金吾丁原,而要让吕布背叛丁原,不利用红儿的身世……恐怕没别的办法。” 徐荣冷冷的对三人说道,语气里不愠不怒,似乎对三人联合起来反对自己并没有什么看法,虽然说这个时代丫鬟们反对主子,是可以被直接杖责致死的。 “所以……小姐,为了让董卓独掌大权,为了借此得到董卓的信任,就要奴婢去吕奉先那里?是这样吗?” 任红定定的看着徐荣,眼眶泛红,盈满了冷水。 “嗯,没错。” 徐荣不在意三人的脸色如何,直言不讳的答道。 “小姐,你答应过红儿的!” 绮丽恼怒了,看着任红一脸凄楚的神色,她也不顾什么主仆尊卑了,小姐就这么置任红的感受于不顾,要把任红送到别人府上去,这……根本不是以前的荣夫人! “绮丽,我只是答应过她,不再提吕布的事情,可没有说……不把她送给吕布。” 徐荣轻轻的对绮丽说着,似乎只是在为绮丽释疑,而对绮丽的顶撞没有任何不满于心。 “小姐!!” 不光是绮丽,阿初也忍不住了。 “就为了这个,你就要把绮丽送出去?你……你不是我们的荣夫人!从三年前开始,你对我们就越来越……奴婢想问问,如今的夫人,到底是什么人?” 阿初说着,泪水已经流了出来,这是三人在这三年以来,一直想要询问的话题,今天,终于爆发了。 “原来……你们连我是谁,都分不出来了?” 徐荣淡淡的说着,她一手将自己头上裹着的黑布直接扯了下来,一头如瀑的黑丝垂散开来,似要将她那莹白精致的玉脸包裹着一般。 “你们看看,我还是我,是幽州玄菟郡徐家的四小姐,是我那父亲徐潜的幺女儿,是庐陵王刘奕的妻室……我是徐荣,更是你们的主子。” 徐荣的语气很是淡漠,淡漠得仿佛天地间任何事情都与她无关。 说话间,三个丫鬟都端端正正的跪了下去,她们又想起了小姐的遭遇:那样的耻辱,若是寻常的女子,早就死了!一时之间,心中又在为刚才顶撞和质问小姐的事情后悔连连,三个人都泪眼朦胧的,她们不敢直视徐荣,尤其是那一张似乎早已看透世间万物的脸。 “小姐……” 阿初喃喃着,她很想说,是她的不对,她不应该如此,可是,看到任红,她心中又起了别样的思绪,最终只能默默的啜泣着。 “红儿,这件事情,的确是我违背了你的意愿,你也可以选择离开我,我绝不加以阻拦。而且从此以后,我与你,将再也不是主仆了。” 任红神色变得越发的凄惶,她无声的抹了一把眼泪,抬起了头,看着眼前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人:“小姐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给徐家报仇,给王爷报仇?” “嗯……也不光是如此,还要替我报仇。” “红儿明白了。” 任红站了起身,朝她的房间走去,她的泪水没有再流了,虽然眼睛还有些微红,但神色显得很是冷漠。 “红儿……” 绮丽怜悯的看着任红……心中却是无尽的寒意,小姐为了报仇,已经什么都不顾了……不,是她想错了,自从小姐醒过来以后,恐怕早就变得什么都不够了吧?也许有一天,她和阿初也一样,为了小姐的“复仇计划”,把她们送人,或者要她们去死…都只不过是小姐的一句话,小姐……早已不是那个荣夫人了,她是另一个人。 绮丽神色既有悲伤,也有愤懑,阿初早已看出了绮丽的态度,她垂着眼,朝着绮丽微微的摇了摇头:绮丽的愤懑,她阿初如何会不理解?可是,那又如何呢?只要能为王爷复仇,哪怕让她们去死,也不应该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更何况,把任红送回故人的身边,怎么说也不是很过分的事情,小姐并没有做错什么。她、还有绮丽,还有自己……再怎么说,也不过是三个奴婢罢了。 任红很快就将自己的衣物收拾好了,东西并不多,也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袱。 “那我们走吧。” “是,两位姐姐……红儿就此别过。” 徐荣说话一向如此冷漠,可任红的音色也变得清冷异常,这让阿初和绮丽二人心中更是越发的难过,从此以后,再要想看到红儿,恐怕就难了…… 徐荣这时又重新用黑布蒙上了头,然后她带着任红便上了马车,心伊和十来个侍卫守在马车四周,缓缓的朝吕布的府邸驶去。 阿初和绮丽二人失魂落魄的坐在房间里,一时之间,房里静得就像没人一样。 “红儿……就那么走了呢。” 阿初难舍的说着,她们同红儿在一起四年多了,也可算是曾经一同出生入死,没有红儿的话,她们早就死了。可如今,这个小妹妹就这么离开了…… “是啊。” 绮丽脸上冷冰冰的,可眸子里却依然含着点点泪光。 “她就这么把红儿送人了……” 阿初这么说着,却连自己都不清楚,对荣小姐,究竟是埋怨多一点,还是怜惜多一些? “嗯,只怕哪一天,你我二人也一样,被她说要送人就送了。” “……她,不是荣夫人。” “是,我早就知道。” “可是,她却一定能为王爷报仇雪恨!” “是,我……不会怀疑她的能力。” “只是不知道我们二人能不能活到替王爷报仇的那一天呢。” 阿初说完,苦笑着看了看绮丽。 “那也没什么,我们早就不在乎生死了吧?” 绮丽也苦笑一声。 “嗯。” 阿初点了点头。 ****** 马车缓缓的行驶着,距离吕布的府邸越来越近了。 徐荣手中握着一粒药丸,那是,曾经给刘辩吃下的一颗药丸,能够忘记所有有关自己的事情来…… 对刘辩自然很好,可是,对红儿,该不该让她吃下呢?毕竟,若是吕布问起自己的事情来,红儿一问三不知,一定会引起吕布的怀疑。但红儿毕竟是不愿意的,是自己逼着她去吕布那里,红儿会不会把自己的真实身份说于吕布呢? 徐荣有些疑虑,她手中轻轻的把玩着那颗小药丸,一时间,到底给不给任红吃这个问题,让她感到有些麻烦。 “小姐。” 一直紧闭着嘴巴的任红突然开了口。 “嗯?” “不必为红儿忧虑……哪怕小姐你要杀了红儿,红儿也会谨守秘密的,绝不耽误小姐的复仇大业。” “……哦。” “所以说,小姐不必让红儿服下那奇特的药丸。” 那些草药还是她们几个跟着夫人一起上山寻摘的呢,红儿心中有些刺痛:小姐居然如此不信任自己,当初,她们三人花了那么长时间,可是拼了性命去军营里救她。 “你以为,我会信过你吗?” 徐荣冷冷的说着,她的头看着窗外,并没有看任红一眼。 任红心中冷笑着,这人真是如此谨慎,居然这么不信任自己……不,如今的夫人,恐怕谁也不信任吧?包括阿初、绮丽……也不知道,如果碧落还活着,夫人会不会还如同从前那么将碧落当做至亲一般。 “小姐不信也罢,那就让红儿服下药丸好了。” 任红的语气仿佛寒冬腊月的冰雪一般,冷入骨髓,她直接伸过去一只手。 “……” 徐荣默不作声,并没有把药丸递给任红。 任红嘴唇抽动着,吸了吸鼻子,把本来即将流出来的泪水硬是忍了回去。 “小姐,红儿一定信守你的秘密,从此以后,红儿与你,再无瓜葛,哪怕小姐今后是大富大贵也好,是死无葬身之地也罢,都与红儿无关……我这么说,你总算信得过了吧?” “…………好。” 徐荣一点头,把那一粒药丸又收回了锦囊里。 任红看着徐荣的动作,眼中噙着的泪水逐渐消失了。 第一百九十九回 说服吕布(下) “主簿大人,董卓大人帐下的徐荣先生在府外求见。” 一个小厮跑过来对吕布说道。 “徐荣?” 正在后院里练习射箭的吕布放下了手中的铁胎弓,他摇了摇脑袋,将脸上的汗水挥洒了下来。徐荣?他脑海里有这个印象,似乎就是那一日,第一次与董公喝酒时,坐在他身旁的那个矮小怪异的人,听说,这人虽然没有任何官职,但却是为董卓暗地里出了不少力。如今董卓已经坐拥了大权,封侯拜相,不过是举手之间,他虽然有些反感那个古古怪怪的人,但既然是董卓信任的人,便应该好好接待才是,他虽然是英雄大志,如今却还只是个主簿之职,即使在并州军中颇有威望,但毕竟官位太小,徐荣这样的人不是他可以得罪的。 “请入大厅,莫要让徐先生久候了。” “小的明白!” 吕布在婢女的服侍下,很快便更换了一套崭新的服侍,大阔步的走到了正厅。 徐荣一身依旧是裹缠着厚厚的黑布,使人不辨身形,正襟危坐着。徐荣的身后跪坐着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虽然头上戴着一顶丝质的帷帽,但从那露出来的粉颈便可看出一定是雪肌玉肤的少女。 吕布见了这副场景,第一个反应便是:徐荣莫非是代董卓而来,目的是要把自己挖到董卓帐下吧?他可不傻,如今董卓虽然刚坐稳大权,但执金吾、并州刺史丁建阳的部队依旧对他而言是不小的威胁,想必董老头子的目的是并州军吧?如此一来,也说得通了,财宝、美女和官职,都是不小的诱惑。 吕布内心有些犯难:毕竟丁原在军中很有威望,对自己、对很多将领都是有大恩的,自己该不该投靠董卓呢? “在下见过吕大人。” 徐荣恭恭敬敬的跪坐着朝吕布鞠了一躬,她身后的任红也屈腰行礼。 “徐先生有礼了,今日先生能驾临寒舍,真是让布蓬荜生辉呀。” 吕布连忙走过去,朝徐荣还了一礼,随即大大方方的面朝着徐荣跪坐了下来,他摆出了一副疑问的姿态。 “不知先生前来,可是有要事与布相谈?” 吕布不愧是在并州军中赫赫有名的“飞将军”,他的气场、魄力,与一般的将校完全不同,虽然年纪只有二十余岁,面容俊朗,身材魁梧高大,光是坐在徐荣面前,就让她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矫健的猛虎,展翅的雄鹰。 徐荣浅浅一笑:“在下听闻吕将军乃是人中龙凤,当日在宴席中有幸一见,令在下难以忘怀。今日一见,吕将军依旧雄风不减呢。” 奉承话人人都爱听,吕布英武不凡,人又年轻,听了徐荣夸赞他是人中龙凤的话,心中更是悠然自得,他乐呵呵的朝徐荣拱了拱手: “徐先生的话,令人如饮醇醪。” “不知吕大人年方几何?” 徐荣并没有立刻把话题拉到劝服他归顺董卓,而是如数家珍一般的问起了吕布的年纪。 “这……布今年二十有五了。” 吕布虽然感到有些奇怪,很少有人见了面以后不谈其他,而是直接问他年纪的。但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了徐荣。 “哦,二十五了呀,正是为国建功的年岁。” 徐荣轻轻的说了一声。 来了!吕布目光一沉,看这样子,此人是要来替董卓做说客的,老实说,吕布心中并没有底,他并非不想去追求权贵之道,毕竟任何人出仕的目的都是一个,高官厚禄,光耀门楣。可是,他若是为了名利就背叛于自己有厚恩的丁原大人,那他就会成为遭受天下人唾弃的贪慕虚荣、反复无常的小人,他并不想担当这个骂名。 “十五府小吏,二十朝大夫,三十侍中郎,四十专城居……大人如今已二十有五,不知今后,大人有何抱负?” 徐荣朗声颂着乐府诗秦罗敷里的词句,听得吕布脸色一红:他如今只不过是主簿之身,丁原虽然信任他,但却总未提拔他的官位,这让他心中早已对丁原不满。 “……这,布并非是那一心出人头地的人,况且,布也不过是一介武夫,如何还有身居高位的想法?” 吕布言不由衷的答道,目光却已经有了几分羞赧。 “董仲颖与吕大人出身相似,都是武人出身,如今已是位列三公的司空,吕大人又如何能轻看了自己?” 吕布禁不止点了点头,但随即缄口不语,徐荣的目的已经浮出了水面,他心中对徐荣的戒备和防范是不会减退的。 “吕大人如此英雄之才,却只是屈身与主簿一职,实在是明珠暗投。以在下之见,不若投靠董公,以董公识人之明,必能以中郎将之职授之。” “啊,中郎将!” 吕布不免有些惊讶,董卓出手能如此阔绰?自己不过是一个主簿,一下子提拔为中郎将,董卓真的如此看得起自己? “马之千里者,一食或尽粟一石。食马者不知其能千里而食,是马也,虽有千里之能,食不饱,力不足,才美不外见,,且欲与常马等不可得,安求其能千里也?策之不以其道,食之不能尽其材,鸣之而不能通其意,执策而临之,天下无马!其真无马邪?其真不知马也!” 徐荣侃侃而谈,将那“董筱幽”记忆中后世之人韩愈所写的《马说》大半背了出来,听得吕布脸色变化忽暗忽明:他自信自己一定是千里马,可如今的确被丁原如同寻常的马一般丢弃在马厩中,自己统兵作战的能力早已被并州之人冠以“飞将”之名,如何甘于屈居主簿之职,只有如中郎将这样的官职,才更适合自己! “先生切勿再说了!” 吕布心中惊骇万分,徐荣这一通关于千里马的言论,实在是令他有些震撼,虽然是闻所未闻的话,却很有道理,他真怕徐荣再这么说下去,自己一定会向董卓投诚的。那他就真的要背负反复小人的骂名了。 “是,是在下多言了,还望吕大人见谅。” “不,刚才是布失礼了,先生才是不要见怪。” 吕布连忙道歉,这话真的不能再说下去了,他并非是个反复无常的人,即使他很希望位居高位,但要让他背叛别人,甚至谋害信任自己的人,那他还是万万做不到的。 “时候已经不早了,若是先生没有别的事情,还请先生……” 吕布已经开始下逐客令了。 徐荣那被黑布包覆之下的脸上露出了诡异的一笑:响鼓不用重捶,对于吕布,用那些话已经足矣点醒他了,接下来才是最重要的一环。 “也对,在下的确是该走了……不过,在下离开之前,还请吕将军能够见见在下身后的这个女子。” 徐荣说着,回头示意让任红走上前来。 “这位女子是……?” 吕布眉头一皱:如果徐荣要用美人计来收买自己的话,这个女子该不该留下呢?他如今已经娶妻了,妻子严氏,貌美温顺,他可不想现在就纳妾。 “或许是吕大人的故人呢。” 徐荣轻笑着,让任红取下了帷帽,只见她那黑长的秀发垂落在腰肌,肌肤如粉雪一般的细白,一双柳眉细若烟丝,两只大眼晶莹如玉,琼鼻小巧高耸,嘴唇红如璎珞,真是明艳照人之貌,闭月倾城之姿。 吕布看得呆了:他没有想到徐荣居然带来了如此国色天香的美女,说实话,如果是他的话,这么美貌的女子,是舍不得随便送人的。但是,这个女子似乎有些面熟,让他那尘封于记忆中的某些往事似乎移出水面来。 “你是……?” 吕布惊讶的看着任红,好半晌,才从嘴里挤出两个字来。 “妾身姓任,名红,是前并州九原郡的郡吏,任昂的次女。” 任红看着如此惊讶神色的吕布,心中酸涩,却没有落下泪来,只是低声恭恭敬敬的回答了吕布的问题。 “红儿!你是任伯父的女儿红儿?” 吕布惊讶万分,无论如何,他也没有想到会在今时今日,董卓帐下谋士的身边见到那个曾经与自己有过婚约的任红! “是。” 任红面色沉静的答道,眼中却凄冷异常,令吕布心中不由得一痛。 “当日……县里兵荒马乱,我四处寻找,却听说任府遭黑山贼围攻,阖门遇害。我万念俱灰……可是,红儿,真的是你吗?” 吕布浑身颤抖,滔滔不绝的自言自语着。 “这个红儿,是在下在幽州的时候,于街边发现的,她说了自己的身世,逃难于此。在下看她可怜,便收为侍女。上次见到吕大人的时候,因为吕大人与红儿似乎都是并州九原郡的人,在下便有所留心,真没想到,原来二位还真是故人。” “……多谢徐先生照顾她!这个红儿,与布曾经有过婚约!” 吕布说着,便朝着徐荣拜伏于地,千恩万谢道。 “大人请起,既然如此,今日在下送她来此,便是完璧归赵。” “徐先生,如此大恩……” 吕布看着如今已经出落得倾国倾城的任红,更加感激的朝着徐荣拜了一拜。 徐荣立刻起身,对吕布说道: “在下将红儿姑娘送还给大人,但还望大人能保护红儿,莫要让丁原加害于她!” “丁原!” 吕布立刻神色肃然起来,这话里可是大有内容!当日的情形,更是让他起了疑心:他清晰的记得,是丁原后来说,黑山贼已经杀尽了任昂一家……丁原似乎曾经与任昂伯父有过间隙……县里遭黑山贼入侵之前,为何单独调他的兵马前往上党郡,结果九原郡遭此大难……莫非! “在下就此别过,希望吕大人万事小心!” 徐荣看着吕布那惊疑不定的神色,心中冷笑着:看吕布的神色,即便没有全信,恐怕也是已经相信了个七八分了。 “红儿,我走了,从此以后,好生照顾你自己。” 徐荣淡淡的同任红道了别。 “是……” 任红低垂着头,朝徐荣拜了一拜:“你也要小心。” 她眼中有着决绝的神色:从此以后,她们两人再无主仆情分,四年多的主仆情,今日就此断绝了!她很想哭,但是,却再也哭不出来了…… 徐荣并没有在意任红的表情,只是同吕布告辞以后,自信万分的走出了吕布府邸,她并没有为与任红的分别而感到难过,她在笑:吕布这条大鱼,已经上钩了! 第二百回 吕布杀丁原 徐荣走了以后,吕布与任红相视而坐,吕布依稀记得,当年的任红,还只是一个不足十岁的小丫头,身量未足,姿貌不显,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而他当年,在心中憧憬的则是任红的姊姊,任裳,那是一个雪肌玉貌的女子,只可惜,已经于其他人订了亲。 “红儿,这些年来……你过得怎样?” 吕布不由得将眼光直直的盯着任红瞧了个仔细,如今的任红已是长成了一个清丽动人的绝色女子,吕布心中不禁感叹道:竟然比她的姊姊还要漂亮,如此看来,当年与这丫头的婚约并非是“遗憾事”。但吕布很快在心底里唾弃自己了,居然只凭相貌看待女子,这也同他当年的想法有所背离。 “不劳吕大哥担心,一切还好。” 任红似乎还未从与阿初、绮丽等人分别的悲痛中缓和过来,整个人有些怏怏的,一双勾人魂魄的眸子显得无精打采。 吕布垂下头,看到了她手中的茧子,那很明显是经过长时间劳作才形成的,那些茧子令吕布心中无限的愧疚:若是没有黑山贼入侵并州一事,任红如今也还是任家的二小姐,哪里会吃到这些苦头?说起来,都是自己,竟然只听丁原说了任家之人已经全部遇害,就再也没有去细细调查此事,害得红儿在外面颠沛流离。 “红儿,你的……姊姊如今怎样了?” 吕布终究还是问出了这个令他牵肠挂肚的问题,那个女子,犹如一缕幽魂一般,令他魂牵梦萦。她如今在哪里?还过得好吗?难道说,她们姊妹早已失散多年?既然徐荣将任红都送还给了自己,如果任红的姊姊也被徐荣收留的话,那肯定也会一并而来的。吕布心中有些失落:想必裳儿早已走失了。 “姊姊她……早已过世了。” 任红嘴角抽搐,似哭非哭的回答道。 “啊!怎会如此!” 吕布没有想到会亲耳从红儿口中得知裳儿的死讯,顿时四肢发冷,头晕脑胀,感觉在这一时之间,天旋地转,仿佛他的身子都不由自己控制了一般痛苦,心底里传来强烈的痛楚令他五内俱焚。 “告诉我,裳儿她……到底是如何过世的?怎会这样??” 吕布情绪失常,他猛地拉扯住任红细嫩的柔荑,声嘶力竭的吼着。 任红并没有感到害怕,吕布会有如此反应,也早在她的预料之中……这个人,对她姊姊的心意看来绝非虚情。可是,吕布的力气太大,虽然是在不经意间,却也拉得任红感觉手臂传来阵阵疼痛。 当吕布看到任红那如烟的细眉微微蹙起的时候,才回过神来,注意到了自己的唐突之举,他连忙松开扯住任红的手,坐回了原位。 “对不起,红儿……是我失礼了。实在是因为,太过于惊讶了……” 吕布合上了眼,自责道。 任红脸上并没有任何畏惧或是疼痛的表情,她只是淡淡的,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部告诉了吕布。从她们一家如何逃出九原郡,后来如何遭遇了鲜卑人,最后到了玄菟郡,因为父亲和姊姊的身死,她不得不沦落街头,卖身为奴……最终,被徐荣所收留,还是徐荣吩咐的人埋葬了任昂与任裳。 “……原来是这样,真的是,太苦了你。” 吕布说着,神色变得慈爱起来,如同一个长兄一般,安慰着历经艰难的妹妹。他心中深深的叹息:没有想到,虽然早在当初他被丁原告知任家的人都死于匪乱的时候,他就一个人嚎啕大哭了一场,心如死灰。 “裳儿姊姊临终之时,曾经有说过关于吕大哥的事情。” “裳儿她……提起过我?” 吕布双目圆睁,痴痴的看着任红,难道说,裳儿明白自己的心意? “姊姊说,她与别人的婚约无法达成,她并不在乎……可是,唯独遗憾的是,不能与你当面释清缘由,才是她生平所最难以释怀之事。” “缘由?” 吕布讶然。 “是,父母之命岁难违,可惜吕大哥未有勇气抛去一切,也许是她高估了吕大哥这份爱意。” 任红说完,并不看吕布,只是低头把玩着袖襟。 “裳儿!” 吕布惊声,可随后便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裳儿所言没错,自己若是能抛去一切,与她离开并州,如今早已相伴相随,何苦还受此相思之苦?由此看来……什么都没有说的裳儿心中对自己的那一份感情,竟然远比自己来得更坚决! 吕布懊悔不已,但为时已晚,世上又哪会有后悔药呢? 任红只是用略带着哀伤的眼神淡淡的看着吕布,这个男人,也许姊姊一早便看错了他,他不是一个为了男女之爱便可以抛开一切的人。 “红儿,对不起,如今我已经有了妻室……” 吕布沉声说着。 “红儿知道,吕大哥与红儿的婚约……如今任家早已家破人亡,还望吕大哥莫要再记挂于心,就让红儿自身自灭吧。” 任红说着,对吕布轻轻的屈腰一拜,随即便要起身离开。她想离开雒阳,不论是徐荣小姐,还是吕大哥,她一个都不想见到了。 “红儿,莫要离开!” 吕布突然伸手紧紧的抓住了她。 “我已有负于你姊,今日又如何能负了你!你且听我说,如今我虽然有了妻室,可我并不打算让你屈居妾室……或许,红儿你也不愿原谅于我,可是,如今天下兵荒马乱,四方崩裂,就算是看在任伯父在天之灵的份上,奉先我也绝对不让你流落在外,所以……” 吕布吩咐下人上来,为任红收拾住所,然后,他起了身,朝着府外走去。 “若是奉先日后能成为中郎将,必以红儿为貂蝉!如今,你就暂且客居于此,府中有任何人怠慢与你的,我必不轻饶!” 根据《后汉书.舆服志》所记载,武官头上所戴的冠冕附蝉为文,貂尾为饰,为其掌管的女子便为貂蝉,吕布此举,当是以任红为女官,而非他私人所豢养的妾室,也足可见他对任红的重视程度了。 ****** 吕布离开了府邸以后,立刻召集了其心腹下属,如高顺、高雅、李封、李黑等人,这些与他都是出身于九原郡的将校,与吕布同生共死,情同手足。同时还有他所培养的后辈,雁门人张辽,太原人秦宜等。 “你们可知道,丁原那厮,竟然欺瞒了我们五年有余!” 吕布将心中所猜想的丁原以黑山贼害死任昂一家之事,加油添醋的说给了在场的所有人听。 高雅、李封等人原本都是九原郡的穷苦之士,如果当初没有任昂的接济,他们早就或是饿死街头,或是病死榻前。对他们而言,任昂便是救命恩人,为救命恩人报仇,无论如何也是应该的。 况且,丁原赏罚不明,任用自己的嫡系,而对履立战功的吕布、高顺等人置若罔闻,早已激起他们的不满,今日吕布公然大肆发泄其心中的不满,都义愤填膺起来,当下,在场的十数名军校便跪地立誓: “某等愿跟随吕大人,为任公报仇,誓杀丁原这老匹夫!” 吕布微微点头,便与众人一番耳语,开始布置他们的计划…… 当日傍晚,丁原按例行公事,带着数十骑直入高顺的军营,高顺掌管的营地在并州军营地的边角,执掌五百余人,这些人在善于练兵的高顺操练下,精神抖擞,衣甲齐备,整个营地中充满了微凉的肃杀之意。 丁原也是在无数次战场中活下来的人精,他进入营地之后,很快便察觉到了一丝难以掩藏的杀意,顿时皱起了眉头:“奉先何在?” 当情况有所变化的时候,丁原一定会让吕布挡在自己身前,今日也同样。 “执金吾大人,奉先在此!” 吕布身披一身银光四射的连环甲,骑着一匹高大的赤色骏马,手持长戟,腰挂利剑,看上去如同天神下凡一般威风无敌。 吕布骑着马,靠近丁原,丁原并没有怀疑他有诈,而是侧身轻轻对他说道:“我看……这营地的气氛有些异常,你可得小心!” 吕布冷冷一笑:“大人不必多心……” 就在吕布说出这句话的瞬间,他手中的铁戟突然狠狠的刺向了丁原,丁原虽然已经反应了过来,无奈毕竟上了年纪,没有彻底躲开。锋利尖锐的长戟“咔嚓”一声,直直的插入了他的腹部,刚猛的力道将他摔下了马匹。 “啊……你,你竟然敢谋逆!” 丁原不可置信的看着吕布,他没想到一直以来,视如儿子的爱将,突然会将锐利的长戟刺向自己。 “为任公报仇!” 吕布高呼一声,手中的长戟一挥,军营中的高顺立刻带兵冲杀了出来,将这数十骑围拢在了核心。 “杀丁老匹夫!” 营地外,又有好几支数百人的部队杀了过来,竟然是侯成、张辽、高雅等人所率领的部众。 “你、你们这些……反贼,额……” 丁原惊惧的看着这一切,他没想到突然之间,自己的命数就定下来了,丁原绝望的又从口中吐出了一口鲜血来。 “死吧!” 吕布此时已经点马向前,手中的长戟一落,狠狠的刺入了丁原的胸膛中,鲜血四溅……年迈的执金吾、并州刺史丁原,丁建阳顿时命丧黄泉。 四面八方全是吕布的人马,余下的数十骑不敢抵挡,全部下马投降,吕布也不理会他们,他从马上一跃而下,拔出了腰间的长剑,将丁原的首级割了下来。 “丁建阳首级在此,并州军众,听我号令!” 众军见了,纷纷半跪在地,齐声呐喊: “将军神威!” 吕布一手高高的举起丁原的首级,高声喊道: “并州兵马听令,从此以后,随我尽数归顺当朝司空董卓大人!” 第二百零一回 董卓废帝 得到吕布率领并州军归顺的消息,董卓大为惊喜,他亲自为吕布设宴,同时也厚赏徐荣,赐给徐荣数百黄金,绫罗绸缎,不计其数。 吕布与董卓都是武人出身,二人相处甚为亲密,当日董卓便认吕布为义子,先封他为骑都尉,后来徐荣提醒董卓: “吕布武勇过人,在并州便号为飞将,当厚待之,以安并州军心。” 董卓于是立刻迁吕布为中郎将,封都亭侯。 不数日,胡轸、李傕等人率领数万凉州军抵达京师。于是,董卓彻底掌握了雒阳内外的兵权,袁绍和曹操虽然还有其本部的兵马不由董卓调遣,但要是与董卓为敌,无异于螳臂当车。董卓于是日益骄奢,俄而迁为太尉,假节钺,领虎贲。为了表示对徐荣的感激,董卓加封徐荣为中郎将,与李蒙等人共领凉州军,徐荣第一次真正掌握到了军权。 董卓横行无道,有侍御史扰龙宗指责董卓干政,入朝面圣居然不解剑,董卓听了以后,当着众文武的面,立搥杀之,天下震动。 董卓于是将他那企图废帝的野心逐渐展露了出来,在凉州将校的一致赞同下,董卓听取了徐荣的建议,暗地里招来了袁绍等人商议此事。 袁绍是袁隗侄子,乃名门之后,又是雒阳城中年轻派的代表人物,董卓的打算是,如果取得这类年轻人的赞同,那么,天下就再没有能让他担忧的事情了。 然而,袁绍听了董卓打算废帝的话以后,脸色大变,这个一直隐忍的年轻人终于忍不下去了,他委婉的反对道: “此事是大事,董公如此所为,难道就不怕天下人反对吗?” 董卓立刻大怒,他拔剑怒喝道: “你这竖子!天下间的大事,如今岂不是都由我来决断吗?我如今就是要废帝,天下谁敢不从?你以为我董卓的刀难道不锋利?” 袁绍也勃然起身: “天下间健者难道只有董公一人?” 董卓大怒,当下便打算以剑刺杀袁绍,侍中周毖、议郎何禺等人连忙起身拦住董卓,以好言劝慰董卓,城门校尉伍琼怒斥袁绍: “本初!如今这可是在太尉面前,竟敢如此胡言!还不速速给董太尉赔罪!” 伍琼一面说着,一面悄悄给袁绍递眼色。袁绍虽然怒气冲冲,但头脑并非粗放之人,董卓生性残忍,就算是为了保命,此时与他硬碰硬对自己自然没有好处。 袁绍于是收回了怒容,只是沉闷的跪坐于地,对董卓拱了拱手: “……此事是微臣的过失,万望太尉恕罪。” 语气虽然并不很恭敬,但这其中已经表示袁绍服了软。 徐荣此时已经离座,到了董卓耳边,轻声说道: “袁绍此人心怀叵测,今当杀之,否则后患无穷。” 董卓听了这话,当下脸上就闪过一丝杀意,袁绍眼见性命有危,连忙起身手引佩刀,做出了防范的架势。袁绍勇武的姿态倒是博得了董卓的好感,此时伍琼和周毖对视一眼,连忙在董卓身后劝说道: “袁绍年少冲动,太尉莫要与之计较。此人好歹系袁隗侄子,名门之后,又素有名望,杀之对太尉不利啊。” 伍琼、周毖也都是名士,董卓虽然还是很信任徐荣,但他内心里对袁家还是有一份感激之情的,当年没有袁家的栽培,他也不能在朝中任职。 最终,董卓决定放过袁绍,在最后,他对袁绍说道: “刘氏种,不足复遗。” 袁绍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叩首回道: “此事,需得告知叔父。” 到底是个聪明人,徐荣暗地里为董卓不听她的话杀了袁绍感到有些可惜。袁绍如果再进一步激怒董卓的话,肯定会使得脾气暴躁的董卓当场杀死他的。不过看来袁绍并非是个只知冲动的年轻人,他做事还是很会把握力度的。 袁绍横揖引刀而出,他这一次离开太尉府便星夜逃离了雒阳。 次日,董卓大会群臣于朝堂,对文武百官说道: “大者天地,此者君臣,所以为治。今皇帝暗弱,不可以奉宗庙,为天下主。卓欲依伊尹、霍光故事,立陈留王,众位以为如何?” 天下名士、素有“鸿儒”之称的尚书卢植言道: “案《尚书》,太甲既立不明,伊尹放之,昌邑王立二十七日,罪过千余,故霍光废之。今上富于春秋,行未有失,非前事之比也。” 这意思就是天子并非有大错在身,董卓如何能废之? 卢植毫不在意董卓的颜面,令董卓大为恼怒,他当下便站起身来,怒骂道: “天子暗弱,今不趁早另立新君,莫非要等到他犯下滔天罪过,令天下蒙尘再废之,岂不悔之晚矣?” 卢植冷哼一声: “太尉好眼力,天子秉政尚未足年,便敢言此大逆不道之事!” “你!” 董卓大怒,当下便打算诛杀卢植。 侍中蔡鬯连忙起身好言相劝,董卓最终没有动手杀死卢植,只是罢免了卢植的尚书官位,此后卢植随即也逃隐于上谷。 董卓又问袁隗,袁隗汗湿衣襟,不敢直视董卓,只是回答道: “如议。” 董卓冷笑着不再言语。 汉昭宁元年九月甲戌,董卓终究还是胁迫太后废了刘辩,他再次大会群臣,这一次连何太后都被请到了场,董卓曰: “太后逼迫永乐太后,令以忧死,逆妇姑之礼,无孝顺之节。天子幼质,软弱不君。昔伊尹放太甲,霍光废昌邑,着在典籍,佥以为善。今太后宜如太甲,皇帝宜如昌邑。陈留王仁孝,宜即尊皇祚!” 于是尚书丁宫读册云: “先帝不究高宗眉寿之祚,早弃臣子。皇帝承绍,海内侧望,而帝天姿轻佻,威仪不恪,在丧慢惰,衰如故焉;凶德既彰,淫秽发闻,损辱神器,忝污宗庙。皇太后教无母仪,统政荒乱。永乐太后暴崩,觽论惑焉。三纲之道,天地之纪,而乃有阙,罪之大者。陈留王协,圣德伟茂,规矩邈然,丰下兑上,有尧图之表;居丧哀戚,言不及邪,岐嶷之性,有周成之懿。休声美称,天下所闻,宜承洪业,为万世统,可以承宗庙。废皇帝为弘农王。皇太后还政!” 尚书念完,太后哽咽泣涕,群臣惊惧悲愤,却没有一人敢开口。 于是丁宫又曰: “天祸汉室,丧乱弘多。昔祭仲废忽立突,春秋大其权。今大臣量宜为社稷计,诚合天人,请称万岁。” 大事既定,天子刘辩被废为弘农王,陈留王刘协成为新帝。改年号为“永汉”,董卓又升为相国,封郿侯,至此以后,可赞拜不名,剑履上殿。又封董卓的母亲为池阳君,董氏一族尽皆封赏。 董卓于是又以丁宫读册中的内容指责何太后逼迫死永乐太后之事,当即令新帝赐鸩酒毒杀何太后,何太后满脸含泪,她悲愤的对董卓说道:“妾身死不足惜,如今相国独揽大权,专政社稷,万望相国能饶妾身孩儿一命!” 说完,何太后饮鸩而死,董卓虽然没有立刻杀死刘辩,却将他与其妻唐妃一起软禁于宫中,从此刘辩彻底失去了权势。 董卓并没有停下脚步,他又下旨杀死了何太后与何苗的生母舞阳君,并弃尸于苑枳落中;还破开何苗的棺材,将那具无头的尸身肢解弃市,令人望之胆寒。此前攻杀何苗而投奔董卓的吴匡也没有落下好处,吴匡久在军中,素有威望,董卓为了彻底掌控御林军,以吴匡以下犯上为由,将吴匡三族尽灭。只有吴匡的次子吴班在友人游殷、张既、司马朗的帮助下,逃出雒阳,投奔其在蜀中的亲戚去了。 董卓原本打算捕杀司马朗等人,但司马朗年少聪颖,容貌很是乖巧可人,董卓见了他以后,起了恻隐之心:原来董卓并非只有一个女儿,还有一个孩儿,只可惜前些年死于热病,所以他见到司马朗以后,叹了口气: “我那小儿若是还活着,当与你同岁。” 于是董卓并没有责罚司马朗。 袁绍、曹操等人逃出雒阳以后,董卓原本不想放过他们,下令通缉捉拿,购求甚急。伍琼、何禺等名士再次为袁绍等人说情: “夫废立大事,非常人所及。袁绍这些年轻之辈不识大体,因心怀恐惧而出逃,并非有他志也。如今相国若购之急促,势必生变。袁家树恩四世,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若收揽豪杰、聚合徒众,只怕四海英雄因之而起,则山东非董公所有也。不如赦免他们,拜一郡守,则袁绍等人必然因为免罪而喜出望外,此必可无忧也。” 徐荣虽然故请陈词,希望董卓能够追杀曹操、袁绍等人,永绝后患。但相比于徐荣的计策,名士伍琼等人的话自然是柔能克刚,董卓虽然是武勇之人,但他也明白以暴易暴并非长久之计,所以这几次都没有再听从徐荣的计策。 徐荣并没有沮丧,她早就明白,随着董卓地位的日益提升,在他眼中,自己的地位会越来越低微,反而那些天下名士,那些善于说话的人更能得到董卓的赏识。不过也罢,天下若是不乱,她反而没有机会报仇。于是,徐荣将更多的精力用于探听李旻、张安、刘瑛等人的所在之处。 董卓认命袁绍为渤海太守,袁术擢升为后将军,曹操授以骁骑校尉,鲍信则为济北相。于是,支持董卓的人尽皆被封赏,而反对董卓的人也没有遭到明显的迫害,似乎天下祥和,四海升平。 只是,徐荣暗地里明白:讨伐董卓的熊熊战火,恐怕很快便要燃起了。 ****** 因为剧情铺垫,所以这一回的大部分内容都是史实记载的内容,有些枯燥,还望各位谅解,马上就要到精彩的部分了~~ 第二百零二回 徐荣出征 河内太守王匡自受到何进的诏书以来,便亲自带领了一万多名泰山兵往雒阳而来。但是他比董卓速度更慢了一步,在到达孟津港北口的时候,京师里就已经发生了骤然巨变,董卓伺机夺取了朝政。 王匡虽然心有不甘,但因为惧怕西凉雄兵的战力,于是不敢再进一步,只得屯驻在孟津港,等候时局的变化。当董卓废帝的消息传来,王匡面南而泣,于是他下定了决心要与董卓反抗到底。其部下劝其轻兵简从,立刻进军雒阳,同时号召天下英杰共同讨伐董卓,只可惜王匡虽然已经有了与董卓决死一战的念头,但依旧不敢贸然行动,董卓亦多次遣使勒令他退兵,他拒不遵从,同时在津北收兵买马,打算慢慢的寻找战机。 董卓精于军事,他立刻厉兵秣马,打算亲自出雒阳以北,与王匡决战。然而,徐荣却劝阻他:“相国如今新立天子,雒阳城内但恐有不服之人,不宜轻动。王匡遇事谋而不决,不是一个良才,臣愿代相国出征,剿灭王匡所部。” 董卓听了这话,赞许的点了点头: “还是徐将军言之有理!孤坐镇雒阳,定要让天底下所有不服于孤的鼠辈望之胆寒!” 此际李傕、郭多等人在北地讨伐白波军杨奉,董卓身边可以放心调遣的大将的确没有,董卓虽然很是信任徐荣的智谋,但说起带兵能力,徐荣依旧是白纸一张。现如今形势如履薄冰,稍有差池,则天下人将共讨董卓,所以与王匡一战,一定要打出董卓的军威来,要震服天下,让所有人都不敢与相国为敌。 董卓想,是应该培养一下新血了,李傕、郭多等人打仗是一把好手,樊稠、张济、杨定等人也还不错,胡轸在军中威望颇高,但为人过于谨慎,容易坐失良机。牛辅、李蒙等人也是值得培养的后起之秀,不过如今也被分到了雒阳周边的区域布防,急切间,可以任用的人也只有徐荣、吕布等中郎将。 吕布新降,且董卓更愿意让他留在自己身边作为保镖,徐荣虽然为人诡秘,但事实已经证明此人眼光独到,非常人所能及,若运用得当,他就可再添一枚王牌。 但是,董卓是多么精明老道的人,他想到了徐荣身位辽东玄菟人的身份,开口刺探道: “若徐将军愿意为孤效劳,则实乃孤之大幸!朝中有辽东人公孙度,此人孤欲以为冀州刺史,不知徐将军意下如何?” 徐荣心下冷然一笑:公孙度,那可是“徐荣”的二姐夫呢!董卓并非识破了自己的身份,实际上,董老头子只是在试探自己的野心呢! 公孙度与自己都是辽东人,在这个派系林立的雒阳城内,同一个地区的老乡有时候互相扶持,会给双方都带来莫大的利益。若是自己有意让董卓留公孙度在雒阳或司隶一带为官,那么董卓肯定会对自己有防范之心。可如果自己完全无视公孙度,甚至要排挤公孙度,那么,反而会引起董卓更大的疑心,所以,这个问题不好回答,这是一个两难的难题。 徐荣第一次沉默了,一方面,她原本体内的“情感”一下子涌现出来,差点让她没有当场哭出声来:公孙度因为在雒阳赴任,所以二姐还没死!“董筱幽”真的好想去见见二姐,哪怕只是与她匆匆的说上几句话。然而,她这个“徐荣”不是“董筱幽”,一切以复仇大计为主。如今,她已经知道了万年公主的位置,据说,就同张安一起在阳城一带,距离雒阳一百多里的路程,一个急行军的话,一天就能赶到。 一想到那个害死碧落、毒死百灵,杀害自己全家的刘瑛还有张安就在阳城,她真的无法控制住这具小小的身躯中那惊人的愤怒和怨恨,真的好想杀过去把他们折磨致死。然而,如今还不是万全的时机,徐荣一遍又一遍的对内心抚慰道:董筱幽,要忍住!这四年多的日子已经忍过去了,复仇的时机越来越近,忍! 董卓眼见徐荣沉默,他并不知道此时徐荣内心是如何的煎熬,只是撩了撩泛白的须发: “徐将军,孤正问你话呢。” 徐荣收回了思绪,她此际已经有了最好的答案: “微臣在幽州的时候,曾经听闻玄菟郡太守公孙域清廉爱民,深受爱戴。这公孙度是他的养子,据说很是聪敏过人,此人不可小觑。微臣以为,不如让他返回幽州,任辽东太守,定能为朝廷出力。” “哦?徐将军的意思是,让他返回辽东?” 并非是把他留在司隶担任要职,也没有排挤公孙度,贬他的官,徐荣的回答令董卓心中对其是否有更大的野心瞬间烟消云散。但为何一定要让公孙度返回辽东,董卓还是对此安排持有疑问的: “徐将军,据孤所知,幽州有蓟侯公孙瓒坐镇,此人勇猛无匹,威震塞外,如何又要让公孙度去掌管辽东事务?” “回相国,幽州历来饱尝异族入侵之苦,公孙瓒的确是一员良将,然而,乌桓、鲜卑、高句丽、带方,甚至匈奴对幽州都是虎视眈眈,公孙瓒的兵马虽然勇猛善战,但也曾在辽西管子城一带遭围困,苦无接济。若是以公孙度为辽东太守,则一来可在必要关头救援公孙瓒,两者相互扶持,共同抗击,必可确保幽州无虞;二来,公孙瓒刚猛,恐怕日后独据幽州,不服相国之令,以公孙度为辽东太守,也可分化其势力,不至于使得公孙瓒独大而骄横;三者,相国最好再令派一名士为幽州刺史,居中调和,必可使得他们相安无事。” 徐荣的一番分析合情合理,况且,她说到了董卓最忌惮的问题:若是公孙瓒日后凭借其威震塞北,讨伐张纯的威望独霸幽州,不服他董卓的管束的话,的确也是一个大难题。徐荣的回答,恰好说到了董卓的心坎上。 “秒!秒!徐将军果然是语出惊人!哈哈哈哈!” 董卓连番赞叹道,同时也略微有些自惭:平心而论,他的地位变化以后,对身边的人态度自然也有了一些微妙的改变。比如对徐荣,他从前一直是客客气气,谦卑有礼,而如今却时常能在其面前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上位者的高姿态。 反观徐荣,此人从始至终,对自己的态度都是没有变化的。与别的谋士、名士不同,徐荣从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如何,万事却以自己的利益和权势为第一,虽然说不符合天底下大多数人的观念,却的确是为了自己着想。自己居然还怀疑此人,处处试探此人……董卓不免得更加欣赏徐荣了:只可惜他只有一个女儿,否则若是能与徐荣结为儿女亲家,那定然能使自己高枕无忧,且再无愧疚之意了。 “相国可是认同在下的看法?” “徐将军果然是不可多得的谋士!有你这样的人辅佐,孤何愁天下不定?孤这就下诏,令公孙度为辽东太守,刘虞为幽州刺史,即刻赴任!” “相国大人,王匡那边……” “徐荣听令!” 董卓突然高声一吼,徐荣于是立刻离座下跪。 “孤令中郎将徐荣,领西凉兵五千,司隶兵一万,并州军三千,马匹八千,出征王匡!此战,只可胜,不可败!” “臣领命!” 第一次让自己出征就带领一万八千的兵力,还有八千匹马,董卓还真是出手阔绰。徐荣暗地里惊叹着。 “徐将军,此为国事,若是有误的话……” “臣提头来见!” 徐荣丝毫不担心自己的性命如何,她要的,就是带兵打仗,仅此而已。至于是输是赢,那就且看她如何与对手博弈了。这是她打的第一场仗,莫要说是董卓不让她失败,她自己也是对自己反复说着:只许胜,不可败!否则,一切都是空谈,这四年来的隐忍屈辱、苦练兵法都将成为徒劳。 ****** 由于兵马就聚集在雒阳附近,从兵马开始调配到集结完毕,只用了半日的时间。一万八千精壮的士兵,犹如一座大山一般,威武雄壮。 “进军!” 随着领军校尉的一声令下,一万八千的步骑有条不紊的开始从雒阳出发。 徐荣在中军之中,骑着一匹高头骏马前进,她身边是男装打扮的心伊和阿初,绮丽留在府中静候消息。 “那边,是何人?” 徐荣指着数匹马车和百余名护卫拱卫的一支停靠着的车队问身旁的一命将校。 “回中郎将大人,那前方是辽东太守公孙度及其家眷的车队。” “哦……” “大人,是否要与他打声招呼?” 将校懂事的询问道。 “不了,没必要,我们要即刻赶往孟津口南岸。” 徐荣摆了摆手。 “是!” 于是,众人开始加速行军,那一支停着的车队越离越远……徐荣回过头去,自从与司马离师尊的意识合二为一之后,她的视力也大为进步,即使距离再远,依然看得清晰:那车队外,一个男子清俊风雅,正是当年那个纨绔子弟的公孙豹,如今已经是沉稳坚毅的一方大员了。而他身边一个女子,正是徐荣的二姐,徐姜。 她虽然因为生下孩子而有些发福,但那一双杏目清澈艳丽,尽显成熟美丽的气质,只是那眉目之中,依旧有着消之不尽的忧愁:虽然她早已是数个孩子的母亲,得享天伦之乐,可自从得知家人尽皆惨死之后,她便终日里以泪洗面,忧愁度日。 徐荣只看了一眼,她内心剧烈的跳动着,眼中的热泪已经奔涌而出,幸好脸上裹着厚厚的黑布,身边的将士们没人知道。 二姐! 徐荣内心那个小小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那是“董筱幽”还存在的证据,是亲姊妹之间的感情羁绊的呼唤。 她真的好想与二姐相认。可是: “我如今之所以还活着,那一切动力的来援,只有—— ——复仇!” 对,一切都是为了复仇! 徐家只要还有二姐活着,已经足够了,而她,那个被“董筱幽”托付了一切的新生的徐荣,这几年来的一切,都只为了报仇。 只要能复仇,就是把天下人都拖入地狱,哪怕赤地千里,血流成河,那又如何? 徐荣再也不往回看了:她的一切,都赌在了下一场战争中。 徐家四小姐、荣夫人、营妓、中郎将……一切的身份都是无意义的,徐荣需要的,只是复仇而已。 第二百零三回 津北之战(上) 徐荣率军北上,三日以后,大队人马已经抵达了河阳津南岸的孟津口,是夜,各路将校齐聚帐内,商议决策。 根据探马的来报,王匡所部兵马如今已经扩充至两万两千多人,分十一部,有一万弩手驻守在河阳津,王匡及其本部兵马则驻扎在距离河阳津约有三十余里路程的湛城。王匡本人并不是善于统兵作战的将才,也没有运筹帷幄的能力,大部分凉州将领都看不起他。 然而,一万多名劲弩手驻守在河阳津渡口,这着实是一股不小的力量,徐荣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之中的险恶所在:河阳津乃是至湛城的咽喉,若是要突破渡口,则必然损失惨重。兵法有云,倍则战之,五则攻之,如今徐荣所部兵马合起来才只有一万八千多人,比起王匡的两万两千人而言,占不了任何人数优势。 董卓的兄子董璜此时也在军中,此人年方二十岁,正是热血冲动的年纪,他当即便请战道: “王匡此人素无威名,如今观他行事,瞻前顾后,又无统军之才,璜愿领骑兵一千,强攻河阳津。泰山兵虽然有万余人把守,但都是些乌合之众,王匡怯弱无能,想必只会把主力精兵留在他本人身边。所以,咱们对面的那支部队,一定是以新招募的兵士为主,所以,以咱们西凉骑兵的威势,只需要击破其前部,则河阳津的守敌必然自乱阵脚,届时,徐将军再领各路兵马发起猛攻,定然可以顺利占领河阳津,直逼湛城!” 董璜还略显青涩稚嫩的脸上充满着自信,事实上,他说的也不无道理,以王匡畏首畏尾的态度来看,绝对不会把大部分主力留在河阳津。想必,泰山兵的精兵都在湛城,而且,湛城距离河阳津只有三十余里的路程,只需要一个急行军,要不了数个时辰就能到达河阳津前线,王匡留主力精兵屯卫在自身周围,又留下相当数量的非主力部队驻守河阳津,从保守的目光来看,他倒是很谨慎。 孟津港、河阳津是河内郡的咽喉要害,王匡屯兵湛城,就是可以遥望孟津,万人的守军,即使战力再不济,一时之间也不可能迅速溃败。届时,王匡再提兵来援,定然可保无虞,这的确是进退皆宜的兵力布置。 董璜的战略方案,很符合凉州军的思维,凉州地处边陲,由于常年与异族作战,就算是凉州的妇女都可以弯弓射箭,兵马强悍,可谓大汉第一。况且,中原地区的人,远远望见大批骑兵部队杀来,往往还未交战就胆寒了,所以这种全力猛攻的作战方式,就是凉州兵的一大特色。董璜不愧是从小跟随董卓,在军阵之中磨练出来的人才。 然而,徐荣摇头: “不可!” “徐将军!” 徐荣一开口就说不可,自然严重打击了董璜的自信心,虽然说,他眼见其叔父都如此器重徐荣,不敢小视于她。但心底里依然有一股不服:不过是善于动嘴皮子的谋士而已,如此瘦弱身材的文人,哪能真的统领大军? “王匡留在河阳津的兵马好歹有上万人,我军只有一万八千余人,兵力上并没有占很大的优势。一旦不能迅速击溃其前部,则其后军、以及王匡本部的援兵很快就会源源不断的杀到,到那个时候,敌多我少,势难取胜!” “哼,我们凉州军兵强马壮,又岂是王匡那一万乌合之众能够相比的?徐将军可知,我们凉州军作战,从不问敌人有多少的!” 一个满脸虎须的粗犷大汉高声说道,徐荣看了他一眼:此人是樊稠,他原是董卓的部曲出身,如今任军中的校尉一职,久经沙场,是一员不可多得的猛将。西凉军历来只认董卓一人为主,换了其他任何人做主将,都会不服,今日她徐荣就成了这个众矢之的。 徐荣扫了一眼四周,除了御林军和并州军的将校比较安分以外,大部分凉州籍的将校都是一脸的轻视,那份鄙夷,毫无掩饰的写在他们的脸上:不过是一个文人,有什么资格领兵?他们不服! 不服是吧?徐荣冷笑,不服就让他们服,她自然有把握震服这些人,如果不能震慑住他们,那自己的任何话他们恐怕都听不进去。这些老兵油子都狡猾的很,你要不露一手出来看看,他们就不会全心全意的执行命令,那就误事了。 “心伊,给本将取弓来!” “是。” 一身戎装,扮作男儿的心伊和阿初二人就立在徐荣身后,她们两人眼见许多凉州将校都不服小姐,心中都暗自担心,但眼见徐荣镇定自若,不为所动,她们又都相信:小姐一定有办法能够让这些人都心服口服的。 当下听了徐荣让自己去取弓的命令,心伊连忙应声,以最快的速度从徐荣的营房中取来了一把通体晶莹的玉腰弓来。 这把玉腰弓,是这些年来,司马离专门为徐荣制作的,因为徐荣身子柔弱,没有太大的力气,虽然有司马离师尊的观察力和学习力,始终不善于持兵器作战。最后,司马离特意为她做了这么一把精致的弓来,弓体小巧轻便,但却能以最小的力气发挥最大的效力,可以说,正好弥补了徐荣力气太小的缺点。 当徐荣接过这把宝弓的时候,在场的将校们都暗自嘲笑:如此靓丽的外型,想来也不过是把装装样子的装饰物了,到底是文人呢。 樊稠更是哈哈一笑,把他那一副针对徐荣的嘲笑神色毫不顾忌的挂在脸上。 徐荣并不理会众人的嘲视,她拿起玉腰弓,然后对众人说道: “众位请随本将至帐外!” 去就去,看看你怎么出丑的!大部分将校都抱着如此心态跟随着徐荣一起步出了中军帐。 此际正是大雁南飞的时节,徐荣持弓搭箭,将箭头对准了空中的稀疏排列的雁群。 “嗖!” 一枝箭矢以破云之势直入天际,不消片刻,一只大雁便落了下来。 徐荣并没有停下来,而是一枝接着一枝,刹那间便将箭壶中的十余枝箭全数射了出去,其速度之快,简直让人以为她根本没有瞄准雁群,而是取过弓箭便射。 然而,天空中的那一雁群却消失了,它们全部都被徐荣的箭矢射落了下来! “数数看吧。” 转瞬间,原本还有些闹哄哄的校场变得安静了下来。 徐荣冷冷的对众人说道。 一盏箭壶共纳有箭矢十八枝,众人一数:掉落下来的大雁数量竟然有二十一只,其中有三只还是一箭双雕! 这一下子,所有人都脸色变得土灰: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个身材瘦弱,一直以文人、谋士自居的徐荣,原来还是一个神射手!这种箭技,根本是世间难有的。 众人全部跪伏在了地上,拱着手对徐荣高喊道: “徐将军神武!徐将军天威!” 心伊和阿初虽然早已知道如今的荣小姐箭术非凡,但今日一见,却仍然令她们大惊失色,甚至情不自禁的跟着众人一起对着徐荣下了跪。阿初心中更是坚信:如今的荣小姐,就算说她是天神下凡,她也是信的。 徐荣的语气变得柔和了一点,她对众人说道: “不用再跪了,诸位请起。” 众人于是纷纷站起身来,樊稠此时眼中充满了敬佩,如此箭术,他确实是闻所未闻,如今对徐荣更是心服口服,刚才的呼喊声中,他喊得最大声,这已经说明了他对徐荣的态度发生了根本的改变。 看到许多刚才还一脸轻视神色的将校,如今都换了一副谨小慎微的表情,徐荣轻笑到: “诸位不用担心,方才本将只是想为各位加餐,才特地出来射雁。” “多谢将军!” 徐荣那无可挑剔的神射力,以及诙谐的谈话,转眼间便缩小了将校们同她的隔阂,尤其是樊稠这类的粗人,眼见徐荣不仅身手了得,还能如此打趣,心中更是充满了好感。 众人回到中军帐以后,徐荣继续说道: “不过,正如各位方才所见,本将也不过是一个人,尚能射杀二十一只大雁。王匡军有万人之中,且军械齐备,若我军强渡河阳津,敌军万弩齐发,纵使各位一个个都身经百战,勇不可挡,但在箭雨面前,又能如何?那样即使攻下河阳津,也难免损失惨重,难道各位希望弟兄们一个个都倒在这里?” 如今众人已经被徐荣震慑住,再听到徐荣如此分析,自然都点头称是。 “徐将军,请问你有何良策?” 樊稠正色问道,董璜等人也一脸凝重的神色,以期待的目光看着徐荣。 “众位请看!” 徐荣一指帐中的沙盘地图:“河阳津东部便是小平津,此处河流并不湍急,况且以目前来看,是王匡军设防最为疏漏的地点。王匡此人不通兵法,只顾加强正面守备,却忽视了小平津的重要。” “大人的意思是,暗渡小平津?” 此时一直沉默不作声的并州军将领高顺问道。 徐荣看了他一眼,高顺年约二十余岁,与吕布年龄相仿,面色白净,很是儒雅,与一众粗犷的将领站在一起,显得及其醒目。 “正是,高将军有何意见?” 看他的表情,分明是有些不赞同,徐荣有意要让他说说他所顾虑之事。 “徐将军,末将只是以为,若是要一举战胜敌军,则必须投入大半主力自小平津渡河,但若河阳津的守敌发现我军大部分不在,恐怕会扩大其巡哨的范围,到时候……咱们的暗渡计划就容易被识破了,一旦他们有所防备,则我军暗渡不成,反为其所制,到时进退无路,只怕是难以取胜了。” 高顺说完,朝着徐荣拱了拱手,很是谦逊有礼,毕竟说出这番必败的话,是不给主将面子。 “那群泰山兵哪有如此精明?你休要长了他人志气,反灭自家威风!” 樊稠气鼓鼓的对高顺斥道。 “樊将军稍安勿躁,高将军的话,倒也很有道理,兵者乃国之大事,即使对手再弱小无能,咱们也断然不能轻敌。就算是猛虎,捕食兔子的时候也会用上全力。所以,本将军自然有办法迷惑敌军,让他们不能察觉到咱们的真正意图!” 徐荣说完,狡黠的一笑,可惜她的脸被黑布包裹,没人看得到她的表情。 第二百零四回 津北之战(中) 徐荣那句“猛虎扑兔也会用上全力”的说法,令在场的所有将领都为之一动:他们一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军人,即使平时经常会看不起敌方,但在战场上,从来不敢有丝毫的倏忽,因为兵者历来就是大凶之事,但凡有一点点大意,付出的代价往往就是死亡。所以,徐荣的这番新颖但又合乎情理的话他们自然是发自内心的感到赞同。 兵者,诡道也。徐荣一面在内心里筹谋划策,一面还是惊叹于“董筱幽”的记忆:那可是远超这个时代接近两千多年的记忆,运用得当,必然可以发挥巨大的效力。只可惜以前的那个董筱幽完全不会使用这些,以致于自己被人迫害到如此境地。 “正面强攻河阳津是必须的,但咱们并非以此为主攻,而只是以佯攻。主力则暗渡小平津,从敌人的身后进攻。” 徐荣缓缓的说道,她一面暗中的观察着在场所有将领的表情,很明显,刚才提出异议的高顺担心的是兵力不足,无法起到迷惑敌人的作用。看来,此人颇有见地,是一个值得一用的将才。同时,徐荣还从将校名册中看到了一个董筱幽记忆里有些熟悉的名字:张辽,张文远。那可是未来的一员名将,如今虽然还只是一个管理数百人的军校,但既然是未来的名将,那便值得一用。另外,在五千西凉军的将校名册里,除了樊稠是后来比较有名的人物之外,还有一个名字也引起了徐荣的注意:都督华雄。“关羽温酒斩华雄”的典故在后世可谓家喻户晓,这个华雄能力到底如何她不清楚,况且,古代的作战她也算是见识过了,哪来的将领之间单对单?孙子兵法、尉缭子这些书里,对将领的要求主要在智谋、统率、胆略、信义等方面提出各种要求,但也没有一条是将领必须单挑厉害的。所以,董筱幽记忆中那本《三国演义》里的内容,徐荣权且只能当作戏言,切不能当真。 “高顺将军。” 徐荣看着高顺,对他下了命令: “本将命令你管领并州军三千人,留驻孟津港,从今日四更开始,佯攻河阳津。你要记住,虽然是佯攻,但攻势一定要猛烈,势必要让敌方认为,这是咱们发起的全面攻击。” 这一番命令一下,众人都大惊,这个高顺原本也不过是一个统管五百余人的将领,况且刚才他还说出了反对徐将军的话。如今徐将军却要让他一下子统管三千人,还给他安排了如此要紧的任务。 “大人,这恐怕不妥吧?” 董璜反对道:“高顺不过是并州军中一员军校,如何能以如此重任托付之?” 徐荣冷笑一声:“本将军既然总领人马,便是相国大人对本将的信任,如此安排本将自有分寸,不劳董将军置喙。” “你——哼!” 董璜怒火中烧,即使方才徐荣那令人震惊的高超箭技也不可能让董璜百依百顺。因为,他毕竟是相国的兄子,徐荣再怎么受董卓信赖,那也比不过他这个亲戚亲。 “徐将军,即便你是主将,可也不应该如此行事。我跟随我叔父相国大人征战数年,如此拔擢下人之道,从未见过!你如何能服众?” 董璜仗着自己的身份,全然不顾他这番话失礼,就这么公然的指责徐荣。众将暗地里都在为徐荣捏一把汗:董璜的话并非没有道理,但临阵选将,本就是主帅作主,他董璜虽然身份显赫,但毕竟只是一个佐军司马,如何能如此斥责主将? 徐荣冷冷的盯着董璜,这是一个年轻冲动的人,虽然有时候莽撞,但内心到还是颇有野心的,不愧是董卓的亲戚。不过,今日的战事,哪怕是董卓的亲戚,她也不会在意的。她如何能让这么一个人出来搅了自己的局? “来人,给本将把董将军押下去,待得胜归来,再做处置!” 徐荣懒得跟董璜多话,一开口就命令人要把董璜关起来。 “大胆!我乃是当朝相国的侄子,你如何能随便处置我?” 董璜怒气冲冲的指着徐荣,他两只眼睛通红,简直像是要吃人一样凶恶。此时已经有两个膀大腰圆的士兵走了进来,拿了绳子就要捆董璜。 “你不过一介佐军司马,竟敢以下犯上,顶撞我这个中郎将,若不是念在你是相国侄子的份上,本将早就令人拖你出去重责五十军棍了!” “你……你还想打我军棍?” “怎么,董将军还是不服?要不要本将现在就令人拖你下去打?” “……哼!” 董璜突然感觉,被徐荣这个怪异的“黑布人”盯着有一种被猛虎直视的感觉。况且,这人行事一向很是诡异,现在徐荣是主将,自己不过是个佐军司马,的确不宜同此人硬碰硬,那样只会白白吃亏,只能等到回去以后再求相国叔父为自己出这口恶气了。 董璜最终闷不作声的跟着士兵走了下去,只不过所有人都能清楚的看出他眼中的那一股阴森寒冷的恨意。 樊稠很想提醒徐将军,他虽然很是敬佩徐将军的惊人箭技,但董璜身份非同一般,相国大人唯一的儿子早逝,所以对这个侄儿一直都是疼爱有加的,徐将军其实没必要把这个“公子爷”关押起来,这不是给自己结下梁子吗?但樊稠一直感觉到徐荣很是高深莫测的一股气质,这是他作为一个多年来在战场上九死一生的武人所拥有的敏锐直觉。徐将军,一定有万全之策,他最终选择了闭口不言。 董璜被押了下去之后,徐荣再次询问高顺: “高将军,佯攻的任务,你……可有信心完成?” 连相国疼爱的亲侄子都被徐将军给关了起来,自然再没人敢轻言反对,况且,也有不少人心中很是好奇:凭什么这个徐将军会如此器重高顺这么一个地位并不高的军校呢?倒是要看看他有没有过人之处了。 “回大人,末将此前已经仔细的查探过周边的地形,由于河道狭窄,孟津港南口附近便是山脉,所以敌方可以看到的视野有限,三千兵力一字排开,再多以弓弩、投石相辅,营寨中,多设旗帜,攻击之时,鼓吹大作,在短时间以内,是足矣迷惑敌军的。” “好!” 徐荣赞许的点了点头,这个高顺倒也的确不错,早在他的部众抵达孟津港的时候,他就已经将周边的地形全部观察了一番,果然是良才,对比西凉军中很多只会猛打猛冲的莽夫而言,高顺显得慎密得多。看来,佯攻河阳津的任务交给他应该没有问题。 “那么,其余的诸位,便请随着本将军,以主力一万五千人,最迟二更便要行军,立刻吩咐,埋锅造饭以供兵士们食用,暗渡小平津。” 河阳津的守敌据报只有不过一万多人,以主力一万五千精锐暗渡小平津,再从其身后展开突然袭击,可想而知……那将会占据绝对优势。如果高顺的三千兵力能够发挥到佯攻的作用的话,这样的作战一定能迅速歼灭河阳津的守敌,直逼湛城! “喏!” ****** 徐荣下令以后,便独自静静的安坐在行军床上,老实说,军帐的环境令她的身体很是不舒服,老会令她想起那两个月在军帐中渡过的炼狱一般的日子。即使她如今拥有了非同凡人的意识,可这身体曾经受过的创伤却是难以愈合的。 她感觉自己的四肢很是冰凉,身体一直在微微的颤抖,只有闭上眼睛,完全看不到这样的营帐场景时,才会感到心安。从前的董筱幽毕竟太过于“怯弱”了,这份怯弱已经深入了骨髓,一时之间自然难以改变,她嘴角闪过一丝嘲笑,内心里对那个“董筱幽”讽刺道:若是没有我,你的仇恨如何能得以血洗?如今,终于走到了这一步,这是要让她一战成名的绝好机会,她这具身体也太不争气了,还在怕个什么? “……将军?” 阿初注意到了徐荣的异常,毕竟她对从前的荣夫人,比现在的任何人都了解,也许能一眼看出徐荣有没有惧怕的人,除了已经过世的碧落,也就只有心细如尘的阿初了。 “阿初,没事的。” 徐荣轻轻的拍了拍阿初的手,阿初惊讶于徐荣手掌的冰凉,她本来想再劝一次……哪怕是明知荣小姐绝不会放弃,可,她依然想劝,她很希望为王爷复仇,可是夫人为了复仇,走到了这样一步,甚至可以完全不顾惜如红儿一般忠心追随自己好几年的丫鬟,阿初隐隐的想到,也许只有让夫人放下仇恨,从此远离这些纷争才是最好的事情。 不过阿初没能开口,便有士兵冲了进来跪报: “回禀将军,各路人马已经准备妥当,即刻便可出发!” 徐荣立刻起身,她整了整身上的软甲: “很好!立刻动身!” 说完,徐荣便已经踏步往帐外走了出去。 阿初和心伊两人自然也随后跟上,虽然此时已是深夜,但军中火光通明,犹如白昼一般,一万五千精兵整装待发,黑压压的一片。 徐荣悄声对心伊耳语了一番,心伊犹豫了片刻,便应声退下。 临阵之前,武功最高的心伊却先退了下去,这让阿初对此有些疑惑,徐荣看了阿初一眼,淡淡的说道:“我有要是吩咐她去做,你不必担心。” “……是。” 阿初垂着头回了一声,这几年来,荣小姐都是如此,很多时候会背着她安排事情,她的确知道自己只是一个丫鬟,不该多嘴,但她依然很是怀念,在镇北将军府时,任何事情都不会隐瞒她们的那个荣夫人。 徐荣此时已经走到了众位军校面前,她的身躯很小,在这些五大三粗的将领们面前显得如同绵羊一般柔弱。只不过,如今这些武将们大都对她持有敬意:那十八枝弓箭的震慑力是不一般的,他们自然自愧不如。只有自己有点真本事,别人才会发自内心的感到敬服。 “众军,出发。” 徐荣轻声的说着,于是,暗渡小平津的作战悄然展开,一万五千的部众:骑兵五千,步兵一万,人衔草,马衔枚。以最安静的声音从军营中出发,向小平津进发。 第二百零五回 津北之战(下) 小平津是地处河阳津东南面的一处浅滩,地势虽然不算很宽阔,但一万五千人分批渡河,进展还是非常迅速,不到四更天,已有超过万人渡过了北岸。 徐荣并没有等待一万五千人马尽数渡河,按她所安排,此时高顺大概已经向河阳津的守敌发起了进攻,从小平津到河阳津,最快也要大半个时辰,原本最大的威胁在于大军半渡的时候遭到敌军袭击,如今已经有超过万人渡过了黄河,危险已经消失,接下来,是要慢慢的蚕食王匡的兵马了。 徐荣立刻点起西凉军步骑五千,以及刚渡过河的数千司隶军,以最快的行军速度往河阳津进发,同时她吩咐张辽: “你带领千余兵力留在小平津,等待所有人马都渡河以后,再立刻往西北方向的湛城津北道口进发。” “这……将军难道不是要攻占孟津港吗?为何让末将带领其余的五千多人进占湛城的津北道口?” 张辽一面惊讶于徐荣居然会像器重高顺一样看重自己,一面又困惑于徐荣的安排,于是他疑惑的问道。 “孟津港守敌不过万余,以本将此次带去的兵力,足以得胜,但只要河阳津遭到袭击,想必王匡会立刻带领其主力由湛城往河阳津移动。湛城道地势略高,只要抢在王匡军赶到以前,居高守险,以张将军的能力,想必一定能守到我军主力到来。” “……末将领命!” 张辽心思活泛,此际已经察觉到了徐荣的意图:的确,河阳津南面有高顺的三千兵力进攻,再等到徐将军的近万人大队一到,想必河阳津里的守敌一定会崩溃。如果自己如果再带领剩余数千人赶去支援河阳津,对战局影响并不大,倒不如先一步抢占津北的有利地势,为大军接下来的第二场战斗打好前哨战。 于是吩咐妥当,徐荣带领樊稠等西凉将领立刻率领近万人的步骑火速往河阳津移动。 “徐将军,你如此重用并州军的两个下级将领,又私自囚禁董璜,只怕日后相国大人追究起来……” 樊稠有些不悦,他可是西凉军中的老将,放着他这样的大将不管,徐荣连番提拔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辈,自然令他心中有些不服气。 “樊将军,此是国事,本将不敢视为儿戏。如今,并州军和司隶军的战力如何能比拼凉州军?所以,本将才以凉州军为作战的绝对主力,到战场的时候,还望樊将军全力以赴,打出凉州兵马的威名来!” 徐荣淡淡的说着,但这话里却是大大的抬举了樊稠以及西凉军一番。樊稠听过以后,反而觉得很是得意,看这样子,将军是打算自己带领主力打这两场恶战,那么很明显,一直被徐将军带在身边的自己,还有这一众西凉军的兄弟们,自然是被徐将军看成是绝对主要的战力,如此一来,他也没了怨气。 此际,河阳津南面的战斗已经打响。 高顺是一员及其谨慎的将领,等到四更天一到,他的三千兵马已经全部准备齐当,投石、弓弩全部对准了黄河北岸的河阳津。 “全军,立刻攻击!擂鼓助战!” 高顺一声令下,霎时间,鼓吹大作,并州军弓弩齐发,矢石如雨,不过由于弓弩和投石的射程都有限,大部分的攻击只是落在了河阳津南面的一些栅栏、工事,以及停靠在河阳津港外的船只上。 “董卓军进攻了!” 驻守在河阳津内的王匡军虽然只有小部分是主力部队,其余大部分人马都是临时征召入伍的杂兵,但其主将方栎也算是久经战阵,对一直都扬名在外的凉州军一直有所防范,昨晚他便已经下令,做好了迎击准备。 以方栎的判断,董卓军进驻孟津港之后,也许要等到其大部队全部到齐才发动进攻,虽然他的兵马只有一万多人,但有强弩万张,又是沿河布防,即使对方来再多兵马,也能撑住很长的一段时间。他也有所担心董卓军会不会分道进攻,但他认为,以凉州军素来的作战风格,此战一定会是以主力从正面猛攻河阳津,所以,他不打算在这个紧要关头分兵去驻守其它好几处浅滩地势。 方栎的判断针对于以往的凉州军的确是精妙入微,可惜的是他此番经验上的盲点反而使他倒了大霉:他遇到的,不是以往的凉州军将领,而是刚刚升为中郎将的徐荣。 高顺的攻势非常猛烈,尽管方栎的布防很是严密,但可惜大部分兵员是新征召入伍的,缺乏实战经验,硬碰硬的打起来,劣势就出来了:有不少的士兵虽然没有被并州军的弓弩伤到,但看到那如飞蝗一般密集的箭雨飞过来,便慌了手脚,不顾阵形的四处逃散,结果前阵一再被恐慌的士兵们冲散,无法朝着高顺的部队进行有力的反击,虽然他们处于优势的守方,却因为自乱阵脚而变优势为劣势。 高顺万万没有想到双方刚一交战,对面的兵马就慌乱了起来,不过如此更好,他接到的指令是全力猛攻,不留一点余力,不论对方是自乱阵脚还是有条不紊的迎战,他都只能猛打猛冲。 “前军渡河,继续进攻!” 投石很快便用尽,弓弩也射得差不多了,高顺命令处在滩头的部队开始陆续登船准备渡河,剩余的弓箭则全部交给了登船的部队,在船上向对岸的阵地继续发射弓箭。 军队的素质差距除了单兵战力以外,从将领发出指令到执行的这个过程也至关重要,足矣影响到整个战局。并州军不愧是不亚于凉州军的精锐部队,军队操练得力,从高顺发出前军渡河的指令之后,须臾之间,一千多人的前军便大半入了战船,开始朝北岸驶去。 “不要慌!给我顶住!” 方栎怒不可遏,虽然董卓军的攻势很是猛烈,但实际上并没有对他的防守部队造成伤筋动骨的损失,甚至那前几轮的投石基本上没有伤到人。却由于战事爆发的太过于突然,箭雨和投石的震慑力很大,尤其是对自己这边有六七成以上都是新兵,原本慎密的防线顷刻间就崩溃了,这令他垂首顿足。 即使方栎再怎么怒吼,但那些新兵大部分原本就只是为了果腹才应征入伍,如今一看到如此激烈的作战场面,对岸的并州军一个个凶神恶煞。虽然还没有一个敌人上岸,但他们却已经心慌意乱,很多人连拿起兵器应战的力气都没了。 “传我号令!再有临阵退散者,斩!” 方栎怒气冲冲,立刻下令监军一个个手持尖刀利斧,一看到有军士想要往后逃散的,便出手斩杀。很快,并州军还没有渡过河来,方栎军中自己就杀了起来,前排一片一片的逃兵被处斩,鲜血飞溅,很快河阳津渡口就堆起了一片死尸。 “姓方的,你好狠毒啊!” “兄弟们,姓方的不把咱们当人看,大伙跟他们拼了!” 眼见一大批士兵倒在自己人手上,前线许多新兵由恐惧而转为发怒,开始冲击方栎设下的监军队伍。再这么下去,敌人还没有杀到,自己人就要残杀起来了,那他方栎岂不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方栎总算是一个有点本事的将领,看到情况不利,他立刻下令: “前军往后撤,与后军换防!” 后军的两千多人大部分都是王匡带来的泰山精兵,当方栎这条命令以下,原本在前方哄乱的新兵们总算是止住了怒火,保命要紧,他们立刻往后方撤离。 两千多名弓弩手立刻接替了这群新兵的防线,虽然此时防御工事大部分已经被并州军的弓弩和投石破坏掉了,但好在并州军此时大半还在河中,除了射箭以外,无法对河阳津的滩头阵地发起更猛烈的攻势。 “给我放箭!” 局势终于发生了变化,泰山兵接替了防线以后,立刻朝着正在渡河的并州军发起了猛烈的还击,大量的弩箭射向了战船中的并州军。在泰山兵凶猛的攻势下,高顺的前军顿时损失惨重,处在最前头的战船被射成了蜂窝一般,里面的士兵大多身中数箭,落入了黄河之中,只是眨眼间,至少有超过百余人落水身亡,士兵的鲜血甚至染红了这并不宽阔的江面。 “中军,火速支援!后军准备巨弩和投石!” 高顺站在孟津港的岸边,紧张的注视着战局的发展,从战事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接近一个时辰,原本进攻很是顺利,但如今泰山兵换防以后,前军的压力就明显大了起来,再这么继续打下去,前面的一千多人很快就要伤亡殆尽。 幸好高顺调度得当,准备也比较充足,原本已经用尽了的投石和弓弩此时已经得到了补充,再次向泰山兵的阵地发起新一轮的攻击,由于泰山兵所处的位置要比刚才的新兵更加靠前,所以这一轮进攻倒是砸死、射死了不少人。 此时,中军的一千多人也大都入了战船,从后赶到了前军所在的位置,两处汇合以后,朝着河阳津岸边发射弓箭,一时之间,与泰山兵斗得旗鼓相当。 与此同时,方栎也正处在河阳津正中的高楼顶端密切的关注着两岸的战局,由于视野狭窄,此时天还没有透亮,他看不到对岸到底有多少兵马,但隐约可以望见对面旌旗漫天,攻势也很是猛烈,可想而知,对岸的董卓军起码有上万人,渡河的兵马也越来越多,他不由得流出了冷汗:再这么打下去,自己这两千多泰山兵精锐恐怕敌不过了,刚才的初战已经让他领教到了自己这里剩余的好几千新兵战力到底有多么不堪。 如今唯一的胜机,就是等到王匡大人的一万多主力赶到,好在对方刚发起攻势的时候,他为图谨慎起见,便已经传令斥候赶回湛城通知王匡大人,让他立刻发兵救援。从路程上来推断,王匡大人的本部从湛城南下,到达河阳津大约需要二个半左右的时辰,从交战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自己这边折损了数百人,不过大部分都是刚才的新兵,泰山兵由于一开始靠后,所以损失很小,只要依靠这两千多人的泰山兵死守河岸,再过一个时辰左右,等到王匡大人的本部赶到,他就可以稳操胜券了。 高顺此时也在暗暗心疼:他这边其实总共只有三千人,如今已经有大半的兵马上了船,前军损失不小,起码阵亡了数百人。河阳津的守军虽然一开始慌了阵脚,但泰山兵一来,优势立刻显现了出来,再这么耗下去,他这三千人只怕是要全灭了,此时后阵的投石和巨弩也已经全数用尽了,后军也要开始登船作战了。 天边已经露出了一丝鱼肚白,已经快要到平旦了。也就是说,从高顺发起战斗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超过一个半时辰了,他以三千兵力,向对岸阵地一万多人发起猛攻。战事进行到现在,一开始的猛烈劲头已经快要散尽了,情况很是不利,这令得平日里一向镇定的高顺都不由得冷汗直冒。 方栎紧张的注视着此时正陷入酣战的河滩,只要再支撑一段时间,一定能守住!泰山兵损失并不大,以这两千多人的兵力,暂时守住河阳津倒还不成问题,因为此地地势狭窄险要,董卓军就算有再多人马,也无法展开来。 然而,就在此时—— “报!!将军,河阳津的东南面有一支兵马杀来!” “什么!?” 莫非董卓军从其他地方渡河了?方栎顿时大惊失色。 第二百零六回 杀降 闻听河阳津后方出现敌军,方栎不由得脸色大变,但他随即立刻恢复了镇定从容: “就算是董卓军分兵来袭,应该也没有多少兵马,立刻让那些新兵给我去河阳津营门处堵住!就是拿人数去堆,也要把这支小部队歼灭!” 方栎根据线报来判断,董卓军自雒阳出动的全部兵力没有超过两万人,对岸旌旗招展,攻势猛烈,肯定是有着超过万人以上规模的主力部队。那么,从别的地方渡过河来进行袭扰的想必只是小股部队,即使凉州军勇猛善战,但自己这里毕竟人数上还占有优势,单凭千余兵力是不可能攻占河阳津的。 方栎号令一下,河阳津渡口大营的军队开始调度起来,大批原本从沿河工事中撤下来的新兵全部被调往了后方营门附近对付自小平津渡河而来的敌人。 然而,方栎失算了,他根本就没有想到:从小平津渡河的这支部队才是真正的主力,是一支接近万人规模的步骑。 营门的防御阵地布置得中规中矩,有次可以看出方栎虽然没什么名声,但也是一个不算朽将的人才,只是可惜了,徐荣来势汹汹,注定了这方栎、还有泰山兵没有什么好下场。 原本拱卫在营门处的数千新兵在督军的号令下,以为这次来袭击的敌人只是数百人左右的小股兵力,他们人数上占有绝对优势,所以刚才那股胆小如鼠的模样没有了,一个个都准备大展身手,立下战功。 只是没多一阵子,他们的自信心就崩溃了:西凉军的人马越来越多,漫山遍野,数量起码超过了万人! “姓方的又骗咱们!” 这群新兵还没来得及怒喝,就被自西凉骑兵处飞过来的弓弩射杀了一大片。徐荣这一次令樊稠率领大队凉州骑兵为先,凉州军善弓便马,发动攻击的时候,首先便是拉弓射箭,其次是将身后背负的一杆长枪投掷出去,于是,驻守在营门附近的新兵全部遭了殃,大部分靠前的人都被前几批的流箭射死,侥幸逃脱了箭雨的人还没来得及奔逃,就被随后投掷过来的长枪贯穿了胸膛。 由于王匡带来的强弩全部留在了河阳津渡口面南的位置,所以营门附近的防御工事仅仅只留下了一两张弓弩而已,在西凉骑兵弓箭加上投枪的进攻下,早已无人能够起身还击了。 “凉州弟兄们,随我来!” 樊稠豪迈的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身披甲胄,手持长矛,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随后上千名凉州铁骑跟着他直冲河阳津的大营奔去。 新兵们遭受了弓箭和投枪数轮打击,早已锐气尽失,此时犹如惊弓之鸟,甚至很多人还没来得及作出反映,就已经被冲到了面前的西凉铁骑活生生的踩死。 即使从营门后赶出来支援的部队也无力与西凉铁骑抗衡,双方刚一交战,西凉军便勇不可挡,直杀得守军血流遍地,溃不成军。 “大人,营门……顶不住了!” “什么!!” 方栎这才察觉到事态已经失控了,他心底里还在怒骂道:这群新兵实在是饭桶,居然弱到这种地步,连一支奇袭的小部队都无力抵挡。 “大人,从咱们后方攻击营门的董卓军至少有一万!” “胡说!董卓军哪来如此多的兵力?” 方栎还在怒斥着属下,可是,当他回过头来仔细的看了一眼,顿时胆寒欲裂:后方漫山遍野都是董卓军的步骑,以这个规模来看,的确是有万人。 “……怎、怎么会!” 方栎目瞪口呆,他如何也不愿相信会有这么一万多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就由其他地方渡过了黄河,还绕到了河阳津身后。 “大人!怎么办呀?营门口的那群新兵根本挡不住!” “这……” 方栎哑然失言:怎么办?让正在阻击渡河敌军的泰山兵回过头去防御营门?此时已经来不及了,况且渡河的董卓军攻势也很是猛烈,一旦回过头去,后方就会遭到严重损失。而且,让这群渡河的敌军全部登陆,倒时两面受敌,那他也完了。 樊稠率领的骑兵队冲入营门以后,与方栎军厮杀在了一起,双方兵员素质差距再一次凸显出来,西凉军马能征善战,杀入人群以后一个个就如同猛虎下山,锐不可当,而且步骑协从得心应手,骑兵冲入阵中彻底破坏掉方栎军的阵地,紧接着后方的步兵就赶了上来,弥补了骑兵的人数劣势,两方一交起战来,方栎军顿时被杀了个人仰马翻。 樊稠厮杀了一阵,在后阵的兵力赶到支援以后,便点马回到了徐荣的身边,向她汇报战况: “战事非常顺利,过不了多久,河阳津内的敌军便一扫而清!” 看着樊稠身上还有着猩猩点点的鲜血,徐荣点了点头,她过头去一指渡口正中那座高楼之上的一个人便问阿初道: “阿初,你看那人所处的位置,还有装束,会否就是这里敌军的主将?” 阿初眯着眼睛看了一下,她以前跟随刘奕的时候见识过战场,所以当下便认了出来: “应该就是主将了,但距离太远,咱们的弓弩也够不到。” 徐荣取下了身后背着的玉腰弓,掂弓搭箭,便要瞄准高楼之上的那人。 “徐将军莫非能射中那人?” 就连樊稠都睁大了眼睛:这要是能射中的话,那可真神了! 徐荣手一松,一支弓箭便如穿云之势射了出去。 “将军小心!” 方栎此时还在焦急的思考着究竟该不该调动正在与渡河敌军激战的泰山兵,突然只听到“咻”的一声,一支箭矢正中他的眉心位置。方栎就这么在他本人都无从察觉的情况下往后一倒,自高楼上摔了下去。 “方将军死了!” 泰山兵一时之间乱作一团,此时已经有西凉骑兵杀到了泰山兵身后,即使是训练有素的泰山精兵,此际面对着前狼后虎的险境,也无计可施。更因为他们主将阵亡,军心尽失,顿时终于全线崩溃了。 “徐将军真乃天人也!” “徐将军箭术天下第一!” 樊稠这一次更加对徐荣敬服,他翻身下马,朝着徐荣下了跪,由衷的赞叹道: “将军箭术非凡,真乃神人!” 徐荣微微一笑:“樊将军过奖了,眼下,是该清理战场了。” “敬遵号令!” 樊稠起身以后,跃上马背,带领身边的护卫再次杀入渡口内,此时泰山兵已经没有了战意,除了极少数还在拼死抵抗之外,大多数人已经丢下武器开始四散奔逃了。 “降者不杀!” 西凉军放出口号以后,一群群的逃兵将手中的武器丢下,跪倒在了地上。驻守在河阳津的王匡军一万多人,阵亡了千余人,除了侥幸逃散出去的之外,剩余的七千多人全部投降。高顺的并州军此际也全数渡江,进入了河阳津,与徐荣的主力会合。 战事很快便结束,此际除了张辽的五千兵马在津北道之外,徐荣和高顺的人马合流以后,立刻开始打扫战场,她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去支援驻守在津北道的张辽所部。这里的泰山兵并不是王匡军的主力,真正的恶战还在后头。 高顺的部将高雅先一步到达,他立刻便向徐荣汇报战况:“并州军在渡河一役损失了三百多人,目前全军已经渡过了黄河,高将军身处后军很快便能抵达。” “好。” 徐荣略一点头,便吩咐所有部将: “留下步兵打扫战场,所有骑兵立刻赶赴津北道,支援张辽将军所部。” “徐将军!” 高顺骑着马赶到:“这里的降兵约有六七千人,不留下足够的兵力,无法押送如此数量的降兵。但是,只靠数千骑兵前去支援,只怕会损失巨大,王匡军主力都在湛城,想必他此番赶来支援河阳津定会带上全部主力。” “你说的没错。” 徐荣认可高顺的说法,既然是第一仗,除了要保证获胜之外,己方的损失自然应该是越小越好,这样才能得到董卓的认同。既然要应对王匡的主力部队,那么就应该竭尽全力,动用全部的兵力才是上策,只是,这里的数千降兵不能没人看管,而且若是这些人惹起乱子来,也会影响战局,那么……唯一的解决办法,只有一个。 “把这些降兵,全部推入河中。” 徐荣冷冷的一句话,令还有些嘈杂的战场显得及其诡异的幽静。 “将军!” 樊稠、高顺等人都睁大了双眼:“您的意思是……要把这些俘虏全部淹死?” “一个个杀太费时间,把他们全部推入河中,是生是死,看他们自己的造化吧。” 徐荣这句冰冷的话说完,她身后的阿初脸色煞白,杀俘是毫无道义的行为,即使是她跟随刘奕多年历经不少战事,也从未见过如此残暴无道的举动。 “将军!这些士兵……大部分不过是为图果腹才被王匡所招募,他们如今都已经解甲投降了,应该放他们一条性命!况且,杀降之事,定会被天下人所唾弃啊!” 阿初刚想劝阻,高顺已经带她把话全部说出来了。 徐荣却没有多看高顺一眼,而是看了看樊稠,对樊稠说道: “樊将军,相国的意思,是希望借由此战,震慑住天下间所有不服他的人,你跟随相国不少年了,相国大人的话,此际应该也是赞同得吧?更何况,咱们还得立刻赶去津北道支援,如何能分兵看管这些俘虏呢?” 樊稠点头赞同: “徐将军此言有理。” 西凉军一向残忍,即使让他们杀降也不会有太多人反对,更何况樊稠本就是粗野之人,河阳津一战让他杀得很不过瘾,此际更是希望能立刻打第二战,自然很是认同徐荣这种节省时间的行为。 接着,尽管大多数军中的将校反对杀降的行为,徐荣依旧坚持故我,即使阿初也在她身后苦劝,也无济于事。 一万多名步骑立刻开始往津北道行军,而留下的两千多步兵则直接将被捆绑着的好几千人一排一排的全数推入了河道中。瞬时间,哭嚎声,求饶声,惨叫声不绝于耳,即使是很多士兵听了也不免为之惨然,阿初更是忍不住噙着眼泪暗地里在马背上抽泣:荣小姐怎么如此毫无人性?那可是六七千人的性命啊! 徐荣漠然的看了看眼圈红红的阿初,她什么话也没多说,而是下令:“全军,立刻向北移动,兵分两路,半个时辰内,一定要抵达津北道!” 第二百零七回 群雄并起 一路上,阿初都是有些意识恍惚,虽然说,杀降的事情自古以来就有。秦将白起曾经一次坑杀已经投降的赵国俘虏四十万人,楚霸王项羽也曾坑杀二十余万秦国降卒……但是,一直以来,对已经投降的士兵拔出屠刀的人,都将为世人所不齿,遗臭万年。 更令阿初心痛的是,荣小姐在决定要将那些降兵推入黄河内的时候,甚至没有丝毫的犹豫,即使是残忍如西凉兵,绝大多数人在听到这个命令的时候,都是惊讶。可为什么那个曾经天真灿漫,从不与人有所纷争的荣小姐,如今会是这样的心狠手辣? 也罢……阿初最终痛苦的下了决定:无论荣小姐要做什么事情,就算是为了庐陵王,她也一定要用自己的性命来保护小姐的安危,哪怕小姐要杀得这天下鸡犬不余,她也只能默默的追随着小姐,即使前方是地狱。 ****** 王匡此时心里慌慌的,他昨晚就接到了一次通报,董卓军已经开始集结在孟津港了。按他的估计,西凉军向来只会正面强攻,只要死守河阳津渡口,在他那万余强弩的配合下,应该能撑很长的时间,而这段日子,他可以号召全天下的有志之士一起讨伐董卓。然而,这还没到清晨呢,就有了急报:董卓军已经开始发起进攻了,虽然说他不认为以目前知晓的不过一万多人的董卓军能攻下强弩镇守的河阳津,但毕竟西凉军勇猛,天下闻名,他同意方栎的观点,所以立刻集结人马,调动其全部兵力共一万两千多人往河阳津行去。 王匡的人马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在湛城南面的津北道撞见了已经布防完毕的张辽军,王匡此时才猜想到:董卓军大概还有别的部队渡过了黄河,这下河阳津危险了!他忧心如焚,为了驰援河阳津,他立刻命令泰山兵的数部精锐轮番向张辽所部驻守的津北道山头发起进攻,战斗由开始就陷入了激战。 王匡军的主力全部是精锐勇猛的泰山兵,他们斗志昂扬,王匡又下了务必要拿下津北道的死命令,在手持利斧督战的各军侯的威慑下,泰山兵高声吼叫着,一个方阵一个方阵的向前发起集团冲锋。 张辽所部的五千余人,几乎全部是司隶军,只有张辽亲自带领的一部五百余人是并州军。司隶军战斗力与凉州兵和并州兵相比,要逊色不少,面对决死冲锋的泰山兵的猛烈攻势,很快就显得有些吃力了,驻守在第一线的士兵损伤很大。张辽沉着冷静的指挥作战,当眼见前方的士兵减员多了以后,他立即命令换防,甚至亲自带着其亲兵五百人冲到了第一线,与泰山兵厮杀在了一起。 由于大批的弓弩箭矢已经给了孟津港的高顺所部,还有一部分则在凉州军手中,张辽带领的五千人马几乎没有弓弩对来犯的敌军进行长距离射杀。所幸的是,王匡将他军中的几乎全部强弩都留在了河阳津,所以他这一万两千多人也无法组织大规模的箭阵,如此一来,双方厮杀起来以后,张辽军凭着地形优势,居高临下,与王匡所部两倍于张辽军的泰山兵打了个平手,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落于下风。 但是,毕竟王匡军的人数有一万两千多人,战斗进行了大半个时辰以后,张辽军人少的劣势便显现了出来,士兵们越来越疲累,司隶的士兵并不同于久经战阵的凉州、并州军,尽管他们也算得上训练有素,单兵能力比泰山兵略强一些,但却无法如凉州军那般组织起配合默契的团体作战,即使张辽令他们结阵迎敌,也依然无法保持住阵形,很快就被泰山兵潮水般的进攻冲开了缺口。已经露出疲态的司隶军逐渐的有些不支,随着泰山兵的反复冲击,司隶军逐渐开始往后退。 张辽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但大军被泰山兵逼得退出山头的地形,则地形优势将会彻底改变,到那个时候,泰山兵居高临下,以其人数优势,只需一个冲锋就能将司隶军的阵形冲得七零八落,真到那个时候,这里的五千司隶军定会军心涣散,彻底崩溃。 张辽皱紧眉头,他手持武器,亲自骑上战马。 “弟兄们,随我冲杀!” 在张辽的一声号令之下,他那五百名精兵簇拥着他,向泰山兵的军阵冲杀了过去。张辽这支部队攻势异常凌厉,且张辽指挥果断,刚一交锋,就将泰山兵的一部阵形给冲散,并州军战力强悍,张辽更是眼明手快,立刻率军朝着这一部的中心位置杀了过去,将这一部的主将当即斩杀于阵中。 张辽的突然袭击犹如天神下凡,泰山兵内部顿时出现了慌乱,一时之间,司隶军又稳住了阵脚,与泰山兵的厮杀又陷入了白热化的地步。 “快,快去包围那一支人马!” 在山头下观战的王匡惊讶于张辽所部的凶悍,但毕竟只是一支数百人的兵力,他这里还有好几千人之众,只要将其包围起来,任他再有多厉害,也只能精疲力竭,殁于阵中。 此时,徐荣率领的主力终于从河阳津赶到了津北道,眼见张辽军陷入苦战,徐荣当下命令:西凉铁骑分两路绕道包抄,由樊稠、华雄等人分别督统两路骑兵。她自己则在中军,与高顺的并州军一起支援张辽所部。 “张将军,辛苦你了,援兵到了!” 战况异常激烈,徐荣立刻率领大队人马接济张辽军,同时,后阵的弓弩手万箭齐发,箭雨直指向泰山兵的中军所在。由于泰山兵是打算利用人数优势击溃张辽的部队,又认为这里的董卓军没有多少弓弩,所以战阵密集,等到徐荣后阵的弓箭手一方出密集的箭雨,他们就吃了大亏,如此密集的战阵对上同样密集的箭矢,只刹那间,便是一片哭号和惨叫之声大作,大批的泰山兵被射倒,王匡军转瞬间就阵亡了超过千人。 王匡所在的位置虽然较为靠后,但他面前就有几个人被箭矢射中,这令他及其恐惧,立刻命令盾牌手簇拥过来,务必要护住他自身的安危。 此时的王匡心中的危机感越来越重:原本他认为,董卓坐镇雒阳不久,又刚刚行了废立大事,想必不会立刻对他动兵,可没想到如今董卓军就已经大举杀到了;再者,河阳津有万张强弩布防,即使董卓军集结了大批兵力,一时之间应该也难以攻克,但以现在这个情况来看,敌军不仅早已在津北道等着自己,而且董卓军的援兵越来越多,都是从河阳津方向而来的,也就是说,河阳津八成已经失守了! “撤军……撤军!” 王匡不敢再在这里耗下去,若是董卓军的主力已经杀到的话,他再这么打下去必然会全军覆没。董卓素来为人残暴,若自己落在了董卓手中,肯定会死得很惨,王匡可不愿自己就这么栽在董卓面前。 “太守大人,现在撤军的话……前方的好几千弟兄们无法回头啊,他们已经与贼军厮杀在了一起,此时不能抛下他们呀!” 王匡身旁的校尉劝说道,为了击溃张辽军,王匡一开始就投入了好几千的人马攻山,经过连番冲击,此时与张辽所部激战的泰山兵有六七千人之众,一旦王匡宣布撤退的话,他们只要回过头去,立刻就会被后方的张辽军歼灭。 自己总共只有一万两千多的兵马,且攻山的泰山兵几乎全部是自己原本的一万精兵,这要是在这里被全歼的话,王匡就将彻底失去军事力量,失去了争夺天下的能力。王匡心疼了,他如何也不愿舍下这数千的精锐,于是他陷入了犹豫之中。 “大人,快看,津北道两侧有骑兵杀出!” 王匡顿时懵了:此时,樊稠与华雄带领的两队骑兵已经饶过了津北道的山头,从王匡军的身后迂回包抄了过来。 “全军冲锋!” 樊稠此时兴奋万分,他率领的西凉铁骑先是朝着王匡军的后阵投去一阵标枪,接着便拿起武器直杀入了阵中。 王匡所部的后军大多也是新兵,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先是被投掷过来的标枪戳倒了不少,等到幸存的人马心惊胆战的拿起武器想要迎战的时候,高头大马的西凉铁骑早已杀到了面前,顿时后面的新兵一排排的倒下,跟西凉军连交战的能力都没有。 王匡眼见到如此情景,顿时惊慌失措:战况已经彻底超出了他的想象,不仅仅是前方山头的董卓军有了大队接应的援军,自己的后阵已经被西凉骑兵给包抄了!且两军的素质完全是天差地别,即使是精锐的泰山兵,也无力与强大的关西马队抗衡,后阵此时正在迅速崩溃中,而一旦后阵被击溃,那么正在与山头的敌军交战的前阵将会陷入前后是敌的绝境! 到了那个时候,想走都来不及了!王匡在最紧要的关头,终于还是拿定了主意: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此时不走,就死定了。 “快逃!” 王匡命令本部的一千多人拼死突围,在泰山兵以死护主的进攻之下,华雄所部的骑兵队很快便被冲开了,王匡趁乱率领残余人马从西凉铁骑的重围之中杀了出去,等到王匡逃到安全的地方时,才发现原本的一万两千之众,最后只剩下了不到百余人。 随着王匡本部的逃散,剩余的泰山兵由于被前后分割,且西凉兵与并州军加入战团以后,泰山兵便兵败如山倒,已经是走投无路了,终于失去了斗志,泰山兵原本坚固的阵形被冲开,大量的士兵在逃散的过程中被徐荣的大军从后斩杀,还有许多泰山兵甚至自相践踏,尸体堆满了整个道口,残余的泰山兵跪地投降,徐荣趁势率领大军向北一举攻克了湛城,为董卓收复了河内郡,王匡往东窜,逃入了韩馥所在的冀州,徐荣获得了全胜的战果! 此战,徐荣以不足两万的兵力,攻占河阳津,血战津北,陷湛城,拔得河内郡,大破王匡所部的两万多人,泰山兵更是死伤殆尽。 徐荣在全据了河内郡之后,立刻带领部队返回雒阳,其前后所用的时间不过十日,令董卓喜出望外,同时,西凉军的强悍战力也因此为天下人所震服。 然而,即使在津北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也并不能将天底下反抗董卓的怒火扑灭。 冬十二月,徐荣还在班师的途中时,董卓诏除“永汉”的年号,还复为“中平”六年。此时,东郡太守乔瑁眼见早已暗中结为同盟的王匡已经溃败,他立刻假托三公的名义移书至各州郡,书中诈称道: “见逼迫,无以自救,企望义兵,解国患难。” 仅仅一个月的时间以内,天下间不满董卓暴政的诸侯纷纷起兵: 冀州刺史韩馥、兖州刺史刘岱、豫州刺史孔伷、陈留太守张邈、东郡太守乔瑁、山阳太守袁遗、济北相鲍信、后将军袁术、渤海太守袁绍、骁骑校尉曹操、广陵太守张超、长沙太守孙坚等人共推广陵人臧洪为盟主,各自集结兵力,朝雒阳而来。 甚至连幽州刺史刘虞、奋武将军公孙瓒也各自派遣部分兵力支援义军。 于是,骤然之间,天下土崩瓦解。青州、兖州、豫州、冀州、幽州等地义军并起,其矛头直指董卓。 讨伐董卓的烈火,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以内就燃遍了大半个天下。 第二百零八回 迁都长安,毒杀刘辩 关东群雄的举兵终究还是引起了董卓的高度重视,他一方面即刻通知李傕、牛辅、徐荣等部队撤回司隶,同时进行更大规模的战争动员,广泛征兵,以对抗山东诸侯。为缓解经济危机,他废除了五铢钱,另铸小钱,悉取雒阳一代的铜人、钟鼓、飞廉、铜马等化铸,结果引起雒阳城中物价飞涨,一石谷米价格甚至达到数万钱之多。 同时,董卓怒气勃发,他自言: “我乃当今相国,贵无上也!” 甚至在城中肆意笞杀公卿大臣,用残暴的刑罚来震服众人,睚眦之怨,无不报复,使得朝野上下人心惶惶,朝不保夕,人不自保。 由于雒阳城中原本贵戚府邸屯满了金箔财产,谷米粮草,家家充积,董卓于是放纵兵士,突入庐舍,随意剽掠资物,欺凌妇孺,称为“搜牢”。即使是达官显贵也难逃被抢掠的危险,底层的士民百姓就更不在话下,司隶一带人情崩怨。 徐荣回师正好是年关之时,此际以昭告天下,改年号为“初平”元年,董卓亲自离城十余里迎接徐荣。 见到徐荣依旧一身黑布,董卓却打心眼里感到愉悦:如今他虽然贵为相国,但根本没有一个可以交心的友人,只有徐荣,从未改变对他的态度这一点,令他很是欣慰。甚至连徐荣私自囚禁董璜的事情也毫不追究,展示了他惊人的大度。 “徐将军以不满两万之众,击溃王匡所部两万人马,且各部损失较小。常言道:杀敌一万,自损八千,徐将军却能以不足两千余人的伤亡大破贼众,真乃古之良将也莫及!” 董卓毫不吝惜的赞叹道。 徐荣从马背上下来以后,朝着董卓恭谨的行了一礼: “此战全托相国鸿福,凉州兵勇猛精锐,否则臣也无法立此大功。” 徐荣的兵马返回京师以后,还没有休息几天,便被董卓召入朝堂。 原来董卓正大会群臣,商议如何应对关东诸侯之事,董卓满面杀气,威风凛凛,一开口便直指城门校尉伍琼和督军校尉周毖问罪道: “当日孤初入雒阳之际,君等劝孤善待士人,于是孤听信了你二人的话,给袁绍这些贼子加官进爵。可是,这些人赴任之后,立刻便举兵相图,你们两个出卖了孤,孤现今又如何能信任你们?” 伍琼和周毖慌忙跪地请罪,但董卓怒气不减,即刻令侍卫将二人拿下,直接推出殿外斩首示众。 这个时候徐荣才明白:原来在她返回雒阳以前,董卓已经大会过群臣,商议迁都之事。董卓身位将领,出于其军事目光,打算将雒阳迁至长安,为自己万一战败留下一条退路。当时,司徒杨彪、太尉黄琬等人出言反对,惹得董卓不欢而散,当下便罢免了他们二人的官职,要不是司空荀爽即时居中调解,只怕董卓当场就要斩杀他们二人。 董卓罢免了杨彪和黄琬之后,又认命光禄勋赵谦为太尉,太仆王允为司徒,当时满座的官员都有不忿之色,唯独这二人神色如常,且一直没有明言反对董卓迁都的提议,所以董卓以为这两人应该能留为己用。 而伍琼和周毖当时也站出来固谏:反对迁都,因此早就激怒了董卓。今日董卓再次聚集群臣,就是要以关东诸侯起兵之事为由,朝着二人发难,杀死了伍、周等人。 当侍卫们将血淋淋的两颗脑袋送入朝堂之时,文武百官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再开开口。杨彪和黄琬二人惊惧万分,如今他们二人都被罢免了官职,董卓再要杀他们简直如同踩死一只蚂蚁般简单。 于是杨彪和黄琬二人当即便朝董卓认罪,二人也不再顾及自己的名望,为了保命,两人声泪俱下,痛诉悔过。董卓是一个武人出身,性子比较直,见到这二人推诚置腹的悔过,心中倒是有一丝不忍,又有点懊悔自己刚才太过于冲动,连给伍琼和周毖二人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杀了人家。于是董卓复杨彪和黄琬二人为光禄大夫,迁都之事也成为定局。 董卓随即趁热打铁,对群臣提议,要大举发兵,征讨不臣,众人都畏于董卓的暴虐,不敢反对,就在此事即将成为定局的时候,一个人突然懒懒散散的说了一句: “治天下在于德,而不在于兵也。” 此话一出,朝堂众人都面色苍白:是哪个不拍死的,居然敢在这个当口去触董卓的逆鳞?你对一个凉州武人出身的高官说什么德,那根本就是对牛弹琴! 董卓目光变得寒冷起来,他看了一眼刚才发言的人,此人姓郑名泰,字公业,河南开封人,少时便多有谋略,名闻山东,曾经在何进手下为官,初为尚书侍郎,后升奉车都尉,可谓名士中的名士。 董卓虽然并不吝惜多杀一个反对自己的人,但对于名士,他内心还是有些憧憬,于是问道:“依你所见,以大军征伐反而是无益?” 郑泰站起身来,神色转厉,他朗声言道: “并非不益,以山东不足加兵也。今山东议欲起兵,州郡相连,人众相动,非不能也。 然中国自光武以来,无鸡鸣狗吠之警,百姓忘战日久;仲尼有言‘不教民战,是谓弃之’,虽众不能为害,一也。 明公出自西州,少为国将,闲习军事,数践战场,名称当世;以此威民,民怀慑服,二也。 袁本初公卿子弟,生处京师,体长妇人;张孟卓(张邈)是东平长者,坐不窥堂;孔公绪(孔伷)只能清谈高论,嘘枯吹生,无军帅之才,负霜露之勤;临锋履刃,决敌雌雄,皆非明公敌,三也。 察山东之士,力能跨马控弦,勇等孟贲,捷齐庆忌,信有聊城之守,策有良平之谋;可任以偏师,责以成功,未闻有其人者,四也。 就有其人,王爵不相加,妇姑位不定,各恃众怙力,将人人釭跱,以观成败,不肯同心共胆,率徒旅进,五也。 关西诸郡,北接上党、太原、冯翊、扶风、安定,自顷以来,数与胡战,妇女载戟挟矛,弦弓负矢,况其悍夫;以此当山东忘战之民,譬驱群羊向虎狼,其胜可必,六也。 且天下之权勇,今见在者不过并、凉、匈奴、屠各、湟中、义从、八种西羌,皆百姓素所畏服,而明公权以为爪牙,壮夫震栗,况小丑乎!七也。 又明公之将帅,皆中表腹心,周旋日久,自三原、硖口以来,恩信醇著,忠诚可远任,智谋可特使,以此当山东解(合)之虚诞,实不相若,八也。 夫战有三亡:以乱攻治者亡,以邪攻正者亡,以逆攻顺者亡。今明公秉国政平,讨夷凶宦,忠义克立;以三德待於三亡,奉辞伐罪,谁人敢御?九也。 东州有郑康成,学该古今,儒生之所以集;北海邴根矩,清高直亮,群士之楷式。彼诸将若询其计画,案典校之强弱,燕、赵、齐、梁非不盛,终见灭於秦,吴、楚七国非不众,而不敢逾荥阳,况今德政之赫赫,股肱之邦良,欲造乱以徼不义者,必不相然赞,成其凶谋,十也。 若十事少有可采,无事徵兵以惊天下,使患役之民,相聚为非,弃德恃众,以轻威重。” 郑泰一口气将“十条”说完,朝着董卓拱了拱手,跪坐了下去。 徐荣听完,心中颇为赞许:这才是真正的名士啊,想必如此洋洋洒洒的言谈,早就在他腹中有了定稿。董卓这人有时候也挺天真的,尤其是当对方拿出似乎很是万全的对策时,他很容易便相信对方。 果不其然,董卓听完这话,目露喜色,激动的看着郑泰: “君言甚是!孤便以你为将军,统诸军,讨伐山东那群宵小之辈!” 以董卓来看,如此大才之人,只怕比徐荣更适合做一军统帅,于是立刻就打算重用郑泰。 徐荣深深叹了口气,郑泰此人在《三国演义》里笔墨很少,但很明显是反对董卓的人物,当初何进打算让董卓进京的时候,他便出言反对,还预言董卓将祸乱朝政,独揽大权。何进没有听他的话之后,他甚至后悔的对颍川人荀攸说何进这人不容易辅佐。这样一个人,岂会真心为董卓效力?他的所有话,只怕只有一个目的:从董卓手中得到兵权,然后协助关东诸侯对付董卓。 然而,徐荣明白:如果她去说了,董卓今后对她将有所戒备,因为连董卓都完全没有戒备的事情,她提点到了。这同以前替董卓出谋划策完全不同,是足以令董卓对自己起戒心的。不过也罢,她能够带兵的时机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只是不希望郑泰得到统率大军的权力罢了,从这点来看,徐荣也是有私心的。 徐荣单独找到董卓,说道: “郑泰此人智谋过人,又结谋山东,今相国资以兵马,使其领军在外,只怕……他会有异心。” 董卓听了以后,目光闪烁,他冷冷的盯着徐荣,徐荣厚实的黑布和以往一样,让人看不清她到底是个什么表情,但董卓那目光却变得如同尖刀一般。 “徐将军,你说郑泰其人,与山东诸侯相联的话,可有凭据?” “此人原在何进帐下之时,便劝阻何进,莫要让相国进京。少时又闻名山东,此人若无可疑,实在难以令人信服。” 徐荣平静的回答着,并不为董卓的目光所动。 董卓陷入了沉默之中。 良久,他才皱眉:“……可真有此事?” “千真万确,相国大人,切勿以兵助贼、抱薪救火啊。” 董卓考虑到徐荣对自己以往一直以来的帮助,终于点了头,以徐荣、李蒙、杨定等部分统各路兵马出雒阳袭扰山东诸侯,数日后便出发,而拜郑泰为议郎,留在朝中。 徐荣从董卓那里退出来以后,禁不住兴奋得全身发抖:终于,这个时刻到来了!报仇雪恨,弑杀仇人的机会到了!尽管董卓已经对她起了疑心,但那又如何?只要大仇得报,之后的事情,她又如何会去理会?她本就是为了仇恨才走到了这一步。 在徐荣即将出发的前几日,董卓命郎中令李儒持毒酒给已经被废为弘农王的刘辩,并对他说道: “弘农王请服下此药,病当痊愈。” 早已大权旁落的刘辩当时便仰天长叹: “我哪里来的病?这分明便是毒酒一杯,真是没想到,已经沦落到了如此下场,董贼依旧不肯放过我!” 他不肯饮下毒药,李儒便勃然变色:相国大人所料不错,这刘辩果然不是一个痴傻之人,如此更不可留,当即怒斥道: “弘农王岂不知,如今天下早已由相国说了算,莫要说是服药,就是真的下了毒,弘农王又岂能违背相国大人?” 刘辩终于明白:自己早已失去了一切,这一条命,终究是保不住了! 他悲愤难平,与其妻唐姬作别以后,他唱出一首楚歌来: “天道易兮我何艰!弃万乘兮退守蕃。逆臣见迫兮命不延,逝将去汝兮适幽玄!” 然后他令其爱妻唐姬起舞,唐姬泣涕满面,举袖而歌。 歌毕,刘辩红着眼眶,对唐姬眷恋不舍的说道: “爱卿是本王的妃子,势将不复为吏民之妻。自己保重,从此长辞!” 遂接过毒酒,一饮而尽,毒势迅猛,片刻之内便毒发身亡,时年十五岁。 得知董卓已经毒杀了刘辩,徐荣想起了那一日,刘辩的声音似乎还回荡在她耳边,没想到这么快就天人永诀。一个可怜的男孩,他和他的兄弟刘协相似,即使再怎么努力,命数却是无法改变的,唯愿他下一世能生在寻常人家。 董卓毒杀弘农王以后,立刻着手迁都之事,也趁此可以彻底侵吞雒阳城里城外众富户,随意给他们安上罪名杀之,没收其家产。京师、司隶一带的数百万民众被西凉军驱赶到了关中,由于百姓们扶老携幼,行程很慢,西凉军便命步骑驱赶,甚至军士们随意奸**女,无人能管束。可怜茫茫苍生,更相蹈藉,饥饿寇掠,积尸盈路,死者不可胜数。 董卓自己则率领其本部兵马驻留在毕圭苑,亲自坐镇雒阳,董督诸军,更令吕布四处挖掘皇陵以及公卿以下家冢,收其珍宝。 又命士兵悉数烧毁宫庙、殿宇、楼阁、官府、民宅……雒阳方圆二百里内,屋室荡尽,鸡犬无余,真可以说是作恶多端,天人共怒! 而此时,徐荣已经率领其本部两万余人出雒阳以东,直扑阳城:那是她第一个目标,也是最紧要的一个目标,万年公主刘瑛及其家人现在便在阳城居住!刘瑛,等着吧,徐荣心中的仇恨越发浓烈:这是她答应的,为已经死去的“董筱幽”、碧落、百灵等一众人复仇! ****** 这一回也大部分是史书上记载的内容,尤其是郑泰的十点,很不好改成白话,所以几乎都是直接搬的原文,剧情铺垫需要,所以把两回并作一回,希望大家能谅解 第二百零九回 初战孙坚 徐荣带领两万兵马自雒阳而出,气势汹汹,直扑阳城而去。 待大军行至地处河南尹的梁县时,却不得不停了下来,前方有一支部队挡住了徐荣军的去路。根据探马回报:这正是长沙太守、乌程侯孙坚的部队。 徐荣听了之后,神色凝重:这正是她最担心的事情,终于与这个时代真正的“强者”相遇了。而且还是此后三足鼎立吴国创建者,东吴大帝孙权的父亲!徐荣暗暗的咬紧牙关:她已经答应了董筱幽,一定要报仇雪恨,哪怕对手是孙坚,她也一定要想办法打败。 孙坚字文台,吴郡富春人,据说其家族是孙武子的后人。孙坚自幼就勇猛善谋,十七岁的时候,他更是设计,单人持刀,以疑兵之计吓退了一群匪徒,同时他还亲自斩杀了一人,从此闻名。 在黄巾之乱中,孙坚为佐军司马,他招募义兵,与朱儁协同作战,勇猛无双。宛城一战中,他身先士卒,亲自登城作战,于是部下们士气大作,蚁附而上,大破贼众,也因此被朱儁拜为别部司马。 后来南方多处叛乱,孙坚力挽狂澜,长沙区星聚众万人,自号将军,攻城拔县,朝廷拜孙坚为长沙太守,所过不足旬月,便大破区星等人。周朝、郭石等人聚集徒众在桂阳、零陵等地起事作乱,孙坚越境讨伐,三郡肃然。 他曾经与董卓共事过,对董卓的野心,孙坚非常清楚。曾经在讨伐边章的时候,他就向当时的主将,车骑将军张温进言,认为董卓无礼、无功,且有异志,应该尽早除掉他。然而张温本是一介文人,又认为自幼在凉州生长的董卓对于大汉西北边防是不可或缺的人才,于是没有听信孙坚的话,于是孙坚和董卓二人因此也成为了死敌。 孙坚在收到乔瑁的讨伐董卓信函以后,便立刻带领其本部义从由长沙启程,一路往北而来。 经过襄阳时,因为荆州刺史王睿曾经以孙坚是武人为缘由,轻视孙坚,于是孙坚暗地里与武陵太守曹寅相结,王睿本来也打算以讨伐董卓为由起兵,而且还计划趁此机会攻杀与自己不和的曹寅,他并不知道孙坚早于曹寅勾结串通,又因为孙坚是武人,以为他只是一个不同谋略的武夫,所以打算利用孙坚对付曹寅。 孙坚先是与王睿故作友好,让王睿放松了警惕,随即立刻便让曹寅准备了讨伐王睿的檄文,曹寅于是诈称光禄大夫温毅的笔迹,历数王睿的罪行,孙坚收到檄文以后,当夜便发兵围攻王睿所在的楼阁,王睿惊慌之下,在楼上大声喝问孙坚,孙坚只说是兵士们久战劳苦,而所得的赏赐却不足,希望王睿能拿出财帛,王睿以为孙坚只是图财,于是便让孙坚自去库藏直取,但孙坚反而攻势更猛,王睿惊慌绝望之下,连连询问孙坚何故,孙坚只说:“被使者檄诛君。”王睿质问:“我有何罪?”孙坚笑道:“你的罪过就是你什么都不知道!”王睿眼见楼阁已经被包围得如同铁桶一般,插翅难飞,最终吞金而死,于是孙坚就此兼并了王睿直属的荆州兵众。 随后,孙坚进驻南阳,移书给南阳太守张咨,要其提供军粮,张咨询问纲纪,纲纪答道:“孙坚邻郡便有两千石,不宜调发。” 于是张咨不给军粮,孙坚便认为张咨暗地里连结董卓,为了除掉后患,他诈称自己得了重病,令军士大肆宣扬,还到处请巫医来救治,使得张咨信以为真。接着,孙坚便写信给张咨,信中有意要将自己的军马全部托付给张咨。孙坚的部队除了原本兼并王睿得到的荆州军之外,大都是他在江淮一带,以及长沙等三郡所招募的勇士,精锐善战,不输给凉州军,张咨眼馋,但又恐怕有诈,此时早于孙坚联合的江夏太守、荡寇将军刘祥欺骗张咨,认为这是孙坚“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于是张咨立马就带了五六百人到孙坚的军营里去探望他,结果孙坚趁张咨进账探视病情的时候,突然起身,一把抓住张咨,怒骂一通以后立即斩首,于是孙坚扫清了南阳的势力之后,立即进兵司隶,与豫州刺史孔伷等人联合,孙坚勇猛无比,自为前部,一路杀奔荥阳而来,如今便正好屯兵梁县。 徐荣在了解到孙坚为何此时出现在梁县以后,立刻对众军下令:即刻对孙坚军发起猛攻! 高顺听了以后,连忙谏言道: “孙坚此人勇猛善战,其部也都是百战精锐,如此匆忙的进攻,只怕对我军不利!” 徐荣冷哼一声,对高顺解释道:“孙坚一路急行,仅仅半月间,便由长沙赶至梁县,又攻杀王睿、诱杀张咨,其部队定然已经困乏难当,是为强弩之末,所以才会在梁县休整。以本将所想,他恐怕万万没有想到会有我们此时杀到梁县来。” 高顺知道劝服不了这个心高气傲的将军,于是缄口不语。 徐荣随即又对众将说道:“此番进攻,攻势务必要猛烈,但不必追杀,只要对方一撤军,我们就停住攻势。” 高顺身边的高雅忍不住问道:“不知将军此番安排,又是为何?” 徐荣回答:“孙坚的军队毕竟都是精锐,逼急了只怕会狗急跳墙,届时他们为图自保,一定会奋勇作战。所以我军大可放开一条生路,任由他们撤退,孙坚原本想以最快的速度攻入司隶,却不料一开始就在这里遭遇我军的迎头痛击,定然会撤退,与豫州刺史孔伷的部众会合以后再图进兵。” 其实徐荣还有一点私心:遭遇孙坚军其实也是她自己没有想到的,孙坚勇猛,不宜与之死磕,但如果能逼退孙坚军,那么孙坚定然会以为其行军路线都被董卓探查得知了。到时一定会更改路线,如果走别的路线至雒阳,大概会与胡轸、吕布等人的部队相遇,无论如何,只要不影响她徐荣杀到阳城去报仇就好。 众人于是不再发问,退出军帐以后,便立即开始着手发起进攻。 阿初忍不住在众人离开以后,问徐荣:“心伊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回来了,不知……将军到底让心伊去了哪儿?” 荣小姐令她越来越感到陌生,她甚至一直不敢开口询问心伊的事情。但毕竟司马离将这么一个人交给了荣小姐,荣小姐还保证心伊会平安无事,如今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失踪了连个多月,她心中越来越担心:莫非,荣小姐早已在津北之战中趁乱害死了心伊? 徐荣轻轻一笑:“阿初,你莫要如此想,心伊还有用处,我现在怎么会把她害死呢?再过些日子你就知道了,我交付了她一个及其要紧的任务。” 阿初总觉得荣小姐话里带话,但她不敢妄自猜疑,更不想随便开口,终究只能低垂着头,继续默默的退回到了徐荣的身后。 一切准备停当以后,徐荣将两万人马分为三路,左路由高顺带领骑兵三千,右路由樊稠带领骑兵三千五百,中路则有高雅为前部,领骑兵一千,张辽领一千五百骑兵次之,徐荣本部兵马一万一千人紧随其后。 正午时分将至,徐荣仗着其极为优秀的视力,登高远远的望见此时孙坚军正在营地里埋锅造饭,她冷笑:“时机到了。” 于是鼓吹大作,高雅率先带领一千骑兵以电闪雷鸣之势突入了孙坚军的营地之中,孙坚军猝不及防,被铁骑一阵冲杀,横尸遍野。此时,梁县之外,喊杀之声四起。 孙坚反应敏锐,当高雅的一千骑兵杀入营地之后,他立刻便命令各营将士结阵迎敌,不足片刻时间,便组织起了力量开始围困这一千骑兵,同时传令各个营地的部队赶来支援,他看出高雅的进攻部队不足千人,虽然勇猛善战,但他的军队也不是吃素的,今日他孙坚这里的几万人马就是踩,也能将这千把人踏成肉泥! 见孙坚仓促之间已经组织起了军阵反击,徐荣立刻命令张辽的一千五百骑兵突入阵内,同时,放出信号,命令由两翼迂回包抄的樊稠和高顺也领军杀出,孙坚军原本由四面八方围拢,将高雅的一千人包围在正中,却不料想此时又从前、左、右三路杀出了数千人之众的骑兵部队。孙坚军虽然大部分都是精兵勇将,但大都是来自于南方地区的步兵,此时突然遭遇如此大规模的骑兵部队冲击,又由于他们连日行军,疲劳堆积,一时之间,好不容易列好的阵形就被徐荣布下的四股骑兵部队给彻底冲散,原本应该势均力敌的战斗竟然演变成了徐荣军单方面的屠杀。 孙坚此时披挂上马,懊恼的看着被骑兵左冲右突、搅得一团乱的战局,心里羞怒万分。一场仗打成这个样子,还真是他前所未有遇到的,看着自己的精兵被西凉骑兵一阵冲杀,竟毫无还击之力,孙坚愤懑难当,立刻便拿起长矛,准备突入战阵。 他身边的兄弟孙静连忙劝阻他:“如今兄长贵为一军统帅,如何能亲自杀入战阵?” 部将程普也劝阻道:“董卓军攻势猛烈,想必我军行进的路线已经暴露,如今之计,不如先退回南阳,待孔伷刺史的援军汇合以后,再取别道入雒阳!” 孙坚怒道:“我欲为国讨贼,如今临阵交战,岂能就此撤退?当初宛城一战,我部不过千人,而贼众数万,我尚不畏惧。如今我亲率荆州将士数万人,反而大不如前,不得不退缩?” 程普说道:“将军,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咱们兵众虽然多,但王睿所部、张咨所部,将士甚众,仓促之间,尚未融入我军,此时自然难以管束,如此虽然兵多,但各自为战,自然不是董贼大军的对手!” 程普的话总算是让孙坚冷静了下来,他审时度势以后,立马便恢复成了那个冷静善战的名将孙坚: “传我号令!全军后撤!” 如果对方意图赶尽杀绝,他立刻便调转马头,与之拼个玉石俱焚,更何况,孙坚本人也很善于打这样的逆战。只是,他看出这几路董卓军的攻势虽然猛烈,但却并未堵死他的各营兵马,许多士兵趁乱逃出也无人追赶,于是,他认为:这一路董卓军,并没有与自己死磕到底的意图,想必其目的不在自己。 不论如何,他现在士卒疲累,自己原本的兵马、王睿的兵马、张咨的兵马,三股势力也没来得及调和,并不适合决战。自己确实是急进了一些,幸好如此,若是就此遭遇董卓本人的大部队,那他就危险了。 此时,徐荣的本部兵马也杀到了,徐荣手持玉腰弓,只发了一箭,正中孙坚军营的大旗。 “徐将军神勇!” 众将士见了之后,无不视之如天人,作战越发奋力。 孙坚眼见不能再耽搁下去,于是立刻命令部队撤出战场,虽然双方厮杀了一阵,但损失并不大,徐荣军只伤亡了百余人,孙坚军则丢下数百具尸首,仓皇的撤出了梁县。由于之前徐荣已经下过了命令,此时军中的将士又都颇敬服徐荣,无人不服将令,一场原本是两万对数万人规模的大战就此避免,孙坚败走南阳。 孙坚一路溃逃,徐荣那一箭令他倍感恐惧,如此远距离的箭术,只怕是古所未闻。他突然想起,听说董卓军两个月前大败河内太守王匡时,在河阳津一战便有人射杀了王匡部下的大将方栎,莫非是同一个人所为? “德谋(程普字),你可知方才与我军交战的董卓军将领是为何人?”孙坚问道。 “回将军,我看那主旗上一个徐字,大概便是两个月前曾在津北大破王匡的徐荣!” 程普回道。 “果然是……好,好一个徐荣!” 孙坚突然在马上大声笑了起来, “我原以为董卓那家伙根本不足为惧,没想到啊……这老东西居然能招来如此厉害的将领。” 他笑完以后,脸色愈发阴沉起来: “徐荣吗……真是期待,下一次与之交战,我定要取胜!” 第二百一十回 裂痕 徐荣大军自击败孙坚之后,捷报立刻传至雒阳,董卓大喜过望,对长史刘艾说道:“关东诸侯,孤视之如小儿,唯独孙坚这个人,颇能用人,本来应该转告给诸将,让他们早做提防。当年,孤与孙坚随张温攻取边章之时,只有孙坚与我的意见相若,可惜张温不能用之。” 董卓曾经和周慎将军去平定西凉。当时,西凉一带的头目边章、韩遂等人作乱。周慎将军把叛军围困在金城地区。董卓建议全军统帅张温,由董卓率领自己的部众,作为周慎的后援,以强大的兵力迅速击溃叛军。可惜张温对董卓早有成见,哪里肯让董卓立功。何况周慎已经率领三万人,兵力在叛军之上,张温就没有听从。后来,张温又调遣董卓去平定其他的叛乱部队,一心以为边章、韩遂等人可以迅速平定。可是董卓却认为边章、韩遂等人善于统军,很难平定,但是又不能不听从张温的命令,无奈之下只能率军转防。董卓还特意留下部将刘靖,率领军队四千人驻守安定地区。董卓吩咐刘靖:多树旗帜,让敌人不知道城中有多少兵马。边章、韩遂等人由于不知道董卓主力已经远去,还以为有好几万人驻守安定,于是周慎才能够勉强支撑。董卓很快就平定了其他的叛乱部队,迅速回师安定,再次向主帅张温请求增援周慎将军,可是依然没有批准。当时孙坚在周慎将军的部下,孙坚认为,边章、韩遂据守金城已经多日,城中必然粮食匮乏。边章等人要想活命,必然从外面运粮。孙坚请求周慎分兵一万,由自己率领截断敌人的粮道,那么叛军必然因为饥饿而不敢应战,就有可能被全歼,或者再不济至少也会死伤惨重。凉州便可以得到安定。可惜周慎自以为自己占有兵力方面的优势,且补给充足,坚持正面破城,结果边章韩遂分两道出击,截断了官军的粮道,导致官军大败。 刘艾听了,附和的说道:“孙坚此人的确刚猛,但臣下观之,此人毕竟只有三十来岁,行事冲动而鲁莽,岂能与相国大人相比?” 董卓抚须微笑:“年轻嘛,谁不是这样过来的?孤当年,可比这孙坚还要莽撞数倍,所以一直以来也是不被朝中之人看入眼中。” 刘艾冷汗直流,虽然说此时董卓心情还不错,但他明白董卓的为人,只要说错一句话,就极可能惹怒他,轻则挨骂,重的话……丢掉性命也是很有可能的。所以话题转到这个上面时,他就心惊肉跳了:他以前也是依附于何进的官员,老实说,他还真的很看不起边陲出身,又是武将的董卓。 刘艾心思敏捷,连忙将话题带过:“如今孙坚被徐荣将军击退,足可见孙坚这人不过是有一些小智谋而已,带兵不如徐荣将军,更不如李傕、郭汜(此际郭多已经改名为郭汜)等名将,大人可放心,臣下以为,孙坚就算死,也不会有多大的作为。” 董卓哈哈一笑,这话起码顺耳,他爱听。随即,他站了起来,招来了使者: “传孤的号令,各线部队,密切关注孙坚的动向,随时准备驰援孙坚进兵的地区。再者,传令陈郡太守胡轸、中郎将吕布,令他二人领步骑五千,出雒阳以东,迎战孙坚!” “是!” 刘艾连忙赞赏道:“吕布这人勇猛无匹,在并州威名远播,胡轸将军更是凉州军中的名将,这二人联合起来,莫要说是孙坚,就是关东众诸侯,也能一并扫除!” 董卓得意的晃了晃脑袋,他的眼珠子骨碌一转,突然又对正打算退下去的传令使者说道: “对了,转告徐荣将军,命之莫要带兵走远,就在司隶一带,遇到山东诸侯,大可放手击之。但若是再遇到孙坚,切莫再轻易出战,谨防孙坚使诈。” “属下明白!” 董卓这么吩咐可谓用心良苦,虽然他已经认可徐荣是一员不可多得的良将,但观之此人两次作战,都是属于不要命猛攻型,甚至完全不顾己方,单从上次徐荣私自囚禁侄儿董璜这件事来看,董卓可以不在意,但若是换在其他地方呢?而且孙坚善于用兵,这一次徐荣能一举击败孙坚,主要也是孙坚初到,兵士疲累,况且当时由于他一路杀了王睿、张咨等人,合并其部众,人心未附。要是再遇到孙坚,恐怕就没那么幸运了,不要说是徐荣,就是李傕,甚至他自己,对阵孙坚也是很吃力的,因此,他特别如此嘱托,是为了不要让徐荣穷追猛打,给孙坚回头一击的机会。 ****** 胡轸与吕布领命以后,立刻便整装待发,临行前,胡轸看了一眼这五千多步骑,其中只有不足三成的人马是凉州军,其余大都是司隶的御林军和并州军,以及新招募的兵士。与他以前带过的兵马相比,这些士兵确实是军容涣散,不堪一击。 胡轸傲气凛然,他是凉州军中德高望重的老将,论资历,甚至不下于董卓。他一向看惯了军容齐整的凉州精兵,如何能把这一批杂牌军看在眼中?待部队集齐之时,他便召集了所有将领,吕布到了之后,他冷冷的一扫吕布,便开口说道: “我看,这五千人马军容不整,军纪不严。以本将观之,不如先斩杀一个青授(意思是高级将领),如此一来,众军定然胆寒,军纪便可严明!” 吕布听了,怒火中烧:胡轸的这话是什么意思?想先斩一个青授?他们这群将领中,除了他胡轸是东郡太守之外,就是自己这个中郎将职位最高,照这个说法,莫非胡轸想要先斩杀自己立威? 看到胡轸一双不怀好意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飘来飘去,吕布有些气不住了: “胡大人的意思,莫非是现在就要杀人立威?” 胡轸冷笑一声,反问道:“如何?听吕将军的语气,莫非是对本将军的提议不满?” 吕布强压住火气,硬生生的说道:“末将不敢,一切听胡大人吩咐。” 胡轸看到吕布这么一副态度,他心中也满是不悦:这吕布在投奔相国以前,不过是个小小的主簿,再勇猛又如何?能比得过自己这个当了好几十年将军的人物吗?自己带兵的时候,只怕这个二十来岁的小子还在娘胎里呢,他有什么资格在自己的面前摆谱?还是靠出卖丁原才得到相国的亲睐,这么一个人,即使作战勇猛,但他胡轸可看不上眼。 于是,胡轸加重了语气:“吕将军,若是有不满,大可说出来。本将可先言明,一旦日后有不服军令之时,本将定要依军法处之。莫要说是相国与吕将军恩若父子,就是相国的亲子,也得遵从军中号令!” 吕布从胡轸的这一番话中,听出了胡轸对自己的轻蔑,是可忍孰不可忍!吕布可不是一个善茬,他立马便吼道:“大人果然公私分明,既然大人如此想要布的头颅,大可直取之,何劳那些繁琐的虚话?” 说完,他甚至把脖子伸长了,怒目圆瞪,直直的看着胡轸:“大人,你大可照这砍!不过,相国可有令你假节?若是没有假节……今日在场的诸位都可为布作证!定不能让相国饶过你!” 吕布突然的发火令在场的所有将领都大惊失色,胡轸更是表情尴尬,他没想到威吓没成,反而逼得吕布当场爆发,而且他的确没有假节,原本他说出要斩杀将领立威的事情,也是想给吕布一个下马威,却不料吕布居然如此冲动。 还未等胡轸有任何言语,周围的将领们都为吕布求情道:“大人,大军未动,先斩将领,是为不吉之兆啊!” “还望大人三思!” 这些人一个个都惯于见风使舵,如今一个是吕布,虽然年轻,但倍受相国宠信,前途大有可为;另一个胡轸,是凉州军中的大人物,而且此人一向比较记仇,锱铢必较,他们谁都惹不起,为吕布求情,表面上是替吕布说情,卖给吕布一个人情;但实际上也是给胡轸一个台阶下来,两边都讨好。 胡轸只能讪讪的笑着:“众位莫要紧张,适才不过是戏言,吕将军你也不要见气了。” 吕布也收敛其怒容,平静的对胡轸拱了拱手:“方才布言语冲撞,冒犯了胡大人,也希望胡大人莫要怪责。” 两人的这一次冲突总算是相安无事的过去了,但矛盾却就此产生,吕布忿恨与胡轸对自己的轻视,正因为此前吕布地位底下,他本人又及其自信,认为以自己的能力,担任中郎将之职本就是无可挑剔的,所以但凡有人以为他是靠着与董卓关系密切而升官,便算是触了他的逆鳞;而胡轸也对吕布的冲动、不给他这个凉州军中的“老人”一点面子感到大为恼火,本来嘛,吕布一个小辈,又是这几个月来突然升上来的中郎将,还不是凉州军嫡系,如果吕布态度恭顺,当时说几句软化,还至于搞得如此剑拔弩张吗? 两人都在私底下生了一肚子闷气,吕布是个有仇必报的个性,而胡轸也是很记仇的角色,至此便埋下了隐患。 ****** 此时,徐荣正率领着大军直奔阳城,她在接到董卓“不可行远,不可轻易与孙坚交战”的命令以后,浑然不顾是否抗命不从,一定要杀到距离雒阳数百里远之外的阳城去。 在津北之战的时候,她就暗地里吩咐心伊离开,径直去了阳城,要把公主在阳城的一切都探知清楚。 只要能为“董筱幽”和碧落等人报了血海深仇,那么,与董卓的臣属关系也就到此为之,所以她此番违抗董卓的命令根本算不上什么。 第二百一十一回 二月社 二月二,龙抬头。此时的阳城,正是欢歌笑语,百姓们扶老携幼,载歌载舞的欢庆“二月社”。《列子·汤问》曾记载:“夸父不量力,欲追日影,逐之于隅谷之际。渴欲得饮,赴饮河渭。河渭不足,将走北饮大泽。未至,道渴而死。” 后来,人们为了纪念这位“不自量力”的夸父,就将他倒下的地方命名为“阳城”,意为“离太阳最近的地方”或者“太阳离地面最近的地方”,也就是太阳之城,亦有人称之为凤凰之城。它地处并州、司隶、豫州三州的交界,古来并非兵家必争之地,一直以来,这里的人们都过着安定、富足的生活。 就在百姓们兴致勃勃在二月社上为他们的幸福、安稳而歌舞升平的时候,却不知道,一只杀气腾腾、充满暴戾之气的部队已经连续赶了数日的路程,往这里而来了。 ****** 徐荣的大部队于二月初一抵达阳城边界,由于连日行军,纵使西凉军再骁勇,也架不住疲累的袭扰,徐荣于是命令大军驻扎在了阳城北郊凤凰山一带的密林之中,安营扎寨,埋锅造饭,大军隐藏踪迹,就是董卓也不知道:他的这支部队已经在徐荣的带领之下,跑到了距离雒阳数百里之外的阳城地界来了。 在徐荣下令士兵于密林之中扎寨的时候,都督华雄反驳道:“大军日夜兼程,如今疲累不堪,又驻扎在密林之中。倘若遭遇敌军,一旦四下纵火,则不战而自溃,此是兵法之大忌!” 徐荣只是摆了摆手:“战与不战,不在于贼,只在于我,华都督请勿再言。” 华雄见徐荣丝毫不听他的谏言,憋了一肚子气,下来便对樊稠发牢骚道:“徐将军刚愎自用,而又违抗相国之令,私自行军越数百里之遥,只怕是心有异志,我等当有所防范。” 樊稠想了想,他个人认为徐荣虽然总是神秘兮兮的,但这么长时间下来,倒也的确是真心为相国效力,虽然行事常常有悖常理,却也屡次出奇招,相国能有今日的地位,徐荣可以说是功不可没,于是他对华雄正色说道:“此话不可再说,如今天下群贼蜂起,我等为相国效命,便当扫平四海,听说豫州刺史孔伷就率军在离此不远的颍川聚众起事,徐将军奔走数百里,只怕其本意在于孔伷。” 华雄听了,虽然面色依然不忿,但也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樊稠暗地里又命下人将华雄的这番话转告给了徐荣,意思是要让徐荣明白,樊稠对徐荣是绝无二心的,由此虽然可以看出樊稠不是个正人君子,但也老实得可爱。他就是这么一个粗人,他信服谁,就一定信任谁。 徐荣只是无所谓的笑了笑:华雄这人打仗的本事她上次算是见识过了,统率千把骑兵还差点被孙坚的疲累之军围困,若非有樊稠、张辽等人接济,只怕他的部队损失会相当惨重。这人对她来说没有太大用途,还是想个办法把他打发回雒阳去更好。如今已经临近了阳城,徐荣倒是想到了方法,打从一开始,她就打算要把部队里所有对自己还存有不满的人统统都赶回董卓那儿去,她要做什么,不需要这些人来置喙。 后半夜之时,徐荣屏退所有的兵士,命令他们在主帅营帐百步之遥外巡视,且吩咐他们:任何人进来,都得事前通报,否则军法处置。 终于,帐篷里只有徐荣、阿初、绮丽三人了,原本徐荣只打算带阿初一人随她行军,但由于此番董卓纵军在雒阳城中大肆劫掠,放绮丽一个人在雒阳反而更不好。幸好西凉军迷信,军中还备有巫女、侍女等女子,于是她便将绮丽以随军侍女的身份带到了军中。 “荣小姐,您是要等谁吗?” 阿初惴惴的问道,她能感觉得到,今日的小姐,自从大军临近阳城之后,整个人身上就带着一股令人心寒的杀意,虽然她已经知道:万年公主刘瑛就在阳城,但坦白来说,阿初和绮丽其实并不希望荣小姐报仇的时候第一个就要杀了王爷的亲妹妹。 这个时候,突然一股清风吹拂过营帐,悄然无息之间,一道倩影踏着莲步,飞身跃入了徐荣的营帐之中,竟然连外面巡察的士兵都没有注意到。 “你终于回来了。” 徐荣轻笑道。 “是的,奴婢见过荣小姐。” 那道黑影朝着徐荣恭谨的行了一礼,然后取下了遮脸的丝巾:竟然是失踪了两个多月的心伊! 阿初和绮丽一见到心伊,都惊奇的长大了嘴巴,但她们心底里也同时明白了:看来,这段日子,是荣小姐暗中吩咐心伊去探查阳城之事了。这也令二人心中泛起一丝苦楚之意,这样的事情荣小姐都没有跟她们交代过一句话,难道荣小姐已经信不过她们二人了?还是荣小姐如今视她们二人为累赘? “怎么样,万年公主……如今可有在阳城?” 徐荣冷冷的问道,那语气比平日的冷漠还要令人闻之寒如骨髓。 “荣小姐,很是不巧,万年公主已经于上月随车驾、护卫等人往西而行,只怕是应诏要入雒阳……” 就连心伊此时都有些发抖,她明白,徐荣如今领兵以后直扑阳城是为了什么,可是,如今的公主早已离开了阳城,就算今日荣小姐带兵到了,也无法亲手弑杀这个仇人了。 徐荣心中很是有些失望,但她依旧声色不改:“那么,如今阳城城中,还有些什么熟人?”报仇可以慢慢来,刘瑛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据她所知,自从刘奕死了以后,数年之间,幽州接连遭遇鲜卑、乌桓、高句丽等势力入侵,玄菟郡几次差点沦陷,虽然奋武将军公孙瓒力挽狂澜,但也彻底改变了幽州的势力格局,王家几经战乱,尤其在王老爷王贞病死以后,王家只剩王玄一人执掌,势单力薄,终于无法在玄菟郡立足,随着公主南迁到了阳城一带。刘瑛可以跑到雒阳去,她是公主,去为新帝登基庆贺也是自然,但是,王玄,还有王家的人还有不少人应该留在阳城。还有……那个张安,似乎也是阳城人氏,那么,城中定然还有他们的一众家眷,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过阳城。 “回荣小姐,奴婢打探到,李旻如今是颍川太守,在孔伷军中效力,张安为骑都尉,也在孔伷军中……所以,阳城除了王家的人以外,没有别的相干之人。” “哦……” 心伊的话语里,并没有为王家的人求情的意思,但莫要说是心伊本人,就是阿初和绮丽,她们心中对王家也没有丝毫的恨意,毕竟,对于阿初等人而言,她们最重要的主子是刘奕,而刘奕与刘瑛是亲兄妹,血缘至亲,她们无法理解到“董筱幽”那股对于刘瑛、对于王家的刻骨之恨。 “听说,阳城如今正要举行二月社吧?” 徐荣淡淡的问了一句,语气很是随意,似乎并没有为仇人都不在阳城而感到大失所望。 “是的。” “心伊,你可有打听过,二月社的骨架、京观……这些东西,可是用牛羊的尸骨,抑或是……人的尸骨?” 阿初和绮丽脸色一沉:荣小姐为何突然这么问?一般来说,二月社要搭载的看台、骨架这些,都是由早已备好祭祀用的牛羊遗骨所搭,这也是一种风俗。 心伊脸色刷的变得苍白,她的话语也有些无力:“是……用人的遗骨……” 徐荣冷笑,身体却感到从内心深处传来一股难以名状的仇恨之火:“那么,就算你不打算刻意去问,也应该知道,那是谁的遗骨吧?” 心伊瑟瑟发抖,她看了看一身黑布的徐荣,终于艰难的回答道:“是……公主南迁之时,由公主的侍从们装殓带来的……徐家一百来口人的尸骨……” “啊!” 心伊回答之后,阿初和绮丽都忍不住惊呼一声:都过去四、五年了,公主居然还如此折腾徐家之人的尸骨,如此深仇大恨……可是,王爷的死,她们再清楚不过:那根本与徐家毫无瓜葛,公主误信李旻等人的话,将这份错误的仇恨延续了如此多年。她们二人都心惊肉跳:既然如此,荣小姐再要做任何事情,那也是合情合理的! 她们更担心的是,如此残忍的行径,会不会刺激到荣小姐,把她气昏在地? 然而,徐荣听了,并没有浑身颤抖或是表现得烦躁焦虑,她只是很轻松的坐在胡床之上,然后她摆了摆手,示意心伊起身。 “你们三个。” 徐荣隔了好一会儿,才幽幽的开了口,语气并不激动,但却透着刺骨的冰冷。 “小姐……?” 阿初等三人都不安的看着徐荣,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 “如今,我要为我徐家上百口人命复仇,你们还有什么想说的?可是想反对?” 徐荣早已知道阿初等人心中的想法,故此一问。毕竟阿初、绮丽等丫鬟跟随那个“董筱幽”太长的时间,已经不是单纯的心中只有上尊下卑的下人,她们重视感情,同样,她们也重视刘奕的那个亲妹妹,所以她们若是看到自己对王家的人动手,一定会反对。但如今,徐荣让她们明白了,如今徐荣做任何事,那也是天经地义的复仇!徐家百余口人命,只因为刘瑛的旁听误信,而惨遭灭门,没想到刘瑛还不放过他们,竟然真的做到了剉骨扬灰,丝毫不顾念徐荣曾经还是刘奕夫人的情分。 “奴婢们……一切听从小姐吩咐。” 三个丫鬟齐齐的跪了下去,她们都把头垂得很低很低,丝毫不敢抬眼去看徐荣。 “……那就下去吧,明日,四更便要行进。” 徐荣说完,伸了个懒腰,便和衣躺在了胡床之上。 阿初等人早已明白荣小姐的意图,她们无人敢再劝阻,只能朝着她端端正正的拜了一拜,三人都惨白着一张脸退出了营帐…… 第二百一十二回 阳城劫 二月初二到了,尚未到辰时,阳城的民众们起了个早,各家各户喜形于色。今日是二月社的第一日,为了这一民俗祭祀,城中的老百姓们,不分贵贱,各家出粮出力,为了这一年的风调雨顺,架起高高的祭台,请来了不少附近的巫师道士们为阳城祈福。 任谁也想不到,此时徐荣的大军已经拔营起寨,两万步骑分数路并进,朝着人人眉开眼笑的阳城而来。 阳城本就不属于险要地势,又因为附近黄巾贼被一扫而空,原本就没有留下多少守军,再加上适逢二月社,各处城门都大开,百姓们陆陆续续的走出房舍,聚集在社下,为祭祀的活动而熙熙攘攘的忙碌着。 灾难——转瞬间便由天而降。 徐荣一声令下,军鼓大作,数路骑兵铺天盖地的朝着阳城而去,紧接着,后阵的步兵也随之而上,潮水般的攻势开始了。 王家虽然没有当年在玄菟郡那么大的家业,但也有上千的私兵,只是这几年来,每逢节日这些私兵也随着家眷一起走上街头,四处游逛,哪里会有人料想到此际会有一支精锐善战的雄师突然杀来。 由于阳城周围并没有布防,城门打开,城头也没有多少士兵认真把守,所以此番进攻,西凉铁骑连弓弩都没必要张,不需要射出箭雨,城里城外的百姓们看到蜂拥而来的大批铁骑时,早已吓得面无血色,抖如糠筛。还没等城外的百姓反应过来,西凉铁骑的屠刀早已到了他们的眼前,随着骑兵部队无情的冲杀,城外很快就变成了一片血海,手无寸铁的百姓遭到西凉铁骑尖刀、锐矛的砍杀,有的人倒在地上之后还在苦苦挣扎,却很快就被后面骑兵的马蹄给踩成了肉酱。 城门口的士兵惊呆了,他们根本没有料到此时会有一支全副武装的部队直入城中,校尉准备立刻下令关闭城门,却根本来不及了:涌入的老百姓以及大批行动迅速的骑兵已经冲入了城门之中,校尉打算集合弓弩队进行绝望的反击时,城下的西凉铁骑中射出一片箭雨,直指城墙上的守军,可怜这群猝不及防的兵众转瞬间就被当场射杀。 随着徐荣大军的鱼贯入城,阳城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那些来不及逃入家中的百姓一个个被野蛮雄壮的西凉军砍倒在地。整个城中四处都是震耳欲聋的哭喊声、求饶声,这根本就不是一场战争,而是董卓军对老百姓们单方面的虐杀行径。 徐荣随着本阵进入了阳城,她看了看道路两旁四处都是残肢断臂,血肉模糊的尸首堆满了街道,刺鼻的血腥味令阿初和绮丽两人此时都忍不住想要作呕。 樊稠点马而来:“徐将军,城中的守军已经全数歼灭,您看……?”他有些不清楚,为何徐将军要攻打根本没有多少防卫力量的阳城,就算是为相国扫清祸患,可这阳城也谈不上祸患,他们凉州军虽然也干过不少打家劫舍的事,但千里迢迢跑到阳城来,又遇不到什么反抗相国的敌人,这也太令人感到奇怪了。莫非是……徐将军有仇人在阳城之中? “传令全军,屠城。” 徐荣只是冷冷的说出这句话,却令在场的所有人心下都一跳:屠城!! 就是在黄巾之乱中,也没有哪个人做过屠城的事,而如今,徐将军居然要下令屠城?阿初几个已经惊呆得无法正眼去看徐荣了。 “徐将军……屠城??” 就是武夫出身的樊稠也感到难以置信。 “城中所得的所有财物,尽数各位,荣绝不取一分一毫。” 徐荣淡淡的说着,随即点马前行,不再理会众人那惊讶的神色。 “好,弟兄们!该杀的,杀!该抢的,抢!将军说了,所得一切,尽数各位弟兄!” 樊稠大笑一声:他总算可以发一次横财了!不管徐将军究竟是为了什么,但既然是屠城,那么他们自然可以捞到足够的油水,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原本杀入城以后还有些束手束脚的西凉军彻底失去了理智,他们一个个变得如同野兽一般,在城中见到行人便举刀砍杀,成群结队的士卒冲入百姓、贵族的府邸,凡是他们看在眼中的财宝,尽数掳掠,就连府中的女眷也如同货物一般遭到他们的强抢。 阳城顿时变成了一座活地狱,整个城中到处响着撕心裂肺的哭号之声,大批无辜的百姓遭到屠杀,数不尽的妇孺受到侮辱。西凉军本就残暴,徐荣对他们的行为毫不管束,放纵他们随心所欲,自然是让这群野兽尽情的释放出他们野蛮的兽性。 樊稠征询了徐荣的意见,他担心此事受天下人的指责,更何况,阳城之中,有着万年公主的家眷,如果怪罪下来……徐荣只是轻轻说道:“樊将军大可放心,一切后果,由本将一人承担,若是相国动怒,本将就是拼着一死,也要保全你们所有人的性命。” 樊稠定下心来以后,便说道:“末将多年追随相国大人,他的脾气末将很明白,不如告与相国,阳城流民作乱,咱们再把这里的财宝、妇女、牛羊大半送回雒阳,便说是攻贼所得,则相国必不追究此事!” 徐荣听了,忍不住冷笑一声:樊稠说的,与她所想的刚好对应。于是,她连连点头,故作欣喜的说:“樊将军此言甚善,届时,便令华雄都督遣一军将这些所得尽数带回雒阳,不知樊将军以为如何?” 樊稠一听,便知道徐荣这是趁机要将华雄从自己的队伍中剔除回去,但这也不错,虽然樊稠心中敬服徐荣,但华雄毕竟也是西凉军中的旧识,这两个人既然不和,能有机会赶华雄回相国那儿也不错,他总不希望哪一天徐荣将军突然发作,把华雄推出去斩了。 于是,西凉军将阳城的年轻男子头颅全数斩断,悬挂在了他们的腰间、车辕,又将城中年轻的女子如同货物一般,一个一个的捆绑着,丢入了车驾之中,由华雄督三千人马押送回了雒阳。 此际,阳城已经变成了一座死城,除了王家的堡坞还有几百个私兵包围着王家之人的生命以外,城中再无别的百姓。 一万七千多人的西凉军,将这不大的堡坞团团包围,徐荣在华雄所部押送着妇女财物走了之后,立刻便下令大军发起猛攻。 王家堡坞虽然还算坚固,但哪里抵挡得住西凉大军的进攻,再加上王家的家丁早已看到了西凉军在城中如同恶魔般的烧杀掳掠,早已吓破了胆,绝望的抵抗只持续了不到片刻,西凉军的步兵很快便将堡坞的数道大门尽数撞开,然后便杀入了堡坞之中。 樊稠虽然是个粗汉子,但他多少能感觉到徐将军对王家的重视,所以,他敏锐的认为,徐荣也许是要对王家报仇,西凉之人本就直爽,快意恩仇,于是,他立刻嘱咐各营的军士:但凡是王家堡里的人,不论是仆从还是女眷,一律格杀! 徐荣的本阵距离王家堡较远,她自始至终只是远远的观望着,当年的“董筱幽”怀着沉闷的心情,随着车驾由侧门进入了王家在幽州的堡坞。如今,却是带着一群浴血的虎狼,将那紧闭的正门彻底撞开,杀入了堡坞之中…… ****** 早在凉州军攻打阳城开始,王玄就焦虑的在堡坞的大厅之中,他根本想不到,此时会有大批兵众突然杀到阳城来。 王彤和王雨二人惊恐万分,她们因为这些年王家的衰败,还没有来得及在幽州出嫁就随着刘瑛等人一起迁徙到了阳城,后来便婚配给了此地的士族。但因为突然听闻有兵匪杀到,她们两人立刻便被王家的人带回堡坞,以保护其安全。 “兄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听闻,此地的蛾贼(黄巾军)早已绝迹了吗?” 王雨惊恐的问道,此时似乎兵匪已经杀入了城中,堡坞之外那响彻天地的哭喊声令她感到毛骨悚然。 王玄焦急得直跺脚,他看着自己的两个妹妹,又看了看厅下站着的,年仅四岁的长子,心中一片茫然,因为他也不清楚为什么会有乱军杀到。 “老爷,奴才打探清楚了,杀来的,是西凉军!” 家丁跑了进来报信道。 “什么?西凉军??为什么……董卓不是应该还在雒阳吗?咱们阳城又没有人反对他,他的军队如何会杀到阳城来?” 王玄急得焦头烂额,在厅中踱来踱去,良久,他问道:“对了,可曾知道是哪个将军的部队?” 莫非是曾经与他们王家有过节的人趁此机会公报私仇? “这……奴才不知道,只听说领军的大将姓徐。” “姓徐??” 王玄急得直挠头,他根本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姓徐的人,莫非是……不,不可能!他脑海里突然闪过了那个娇俏女子的容颜,但随即他悲痛的摇了摇头:那不可能。当年的荣小姐,被自己那独断独行的妻子万年公主送入飞鹰营成为营妓以后,只听说日日遭受凌虐,没过两个月就病死了。他虽然内心有些不舍,但很快便将此事淡忘了,却没想到在今日如此焦急万分的情况下,会突然想起她来。莫非……当年徐家还有活口逃了出来?说起来,他唯一觉得做得太绝的事情,就是公主残杀了徐家所有的人这件事。 “老爷,不好啦!西凉军杀进来了!” 就在王玄还在犹豫的当口,西凉军已经撞开了堡坞的大门,直杀入了院中,这群虎狼一般的兵匪见人便砍,一个个好似猛虎下山,一身的杀气令人望之胆寒。 “怎么办?” 王彤和王雨顿时又哭又闹,她们虽然颇有心计,从没让自己吃过亏,但如今在这种情况下,只能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无力。 王玄自己都惊慌失措,如何还能顾得上自己的两个妹妹。 “咱们赶快逃!” 王玄立刻吩咐家丁,准备逃出去,然而,又有人跑过来报:“四面八方都是西凉军,根本没有路可以逃了!” 王玄痛苦万分,他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妹妹,又怜惜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如果真的是当年徐家的人寻仇,那他们若是落入此人手中,定然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王玄最终还是做出了艰难万分的决定,他这是第一次自己做出决断:放火。 “彤儿、雨儿,西凉军残暴,若你们两个女子落入他们手中,只怕不仅仅是一死……我们王家之人,死也要有点骨气!” 王彤和王雨眼中满是绝望的泪水,无力的点了点头。 王玄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他已经吩咐下人开始在厅上放火,剩下留在厅上的人,都是对王家忠心耿耿,愿意以死相随的仆从。 于是,王玄等人点火烧了大厅,举家赴火而死。期间,王雨欣然赴死,只有王彤不愿一死,于是从大厅中拼命逃了出来,却撞见了一股正在堡坞中纵火的西凉军,当场就与众多府中的侍女一般遭到了奸杀。 当听说了此事以后,徐荣无言的起身,她想起当年王玄曾经痛恨自己的无力,只能遵从父母之命,后来他娶过公主之后,更是唯公主之命是从,这个原本还有些心高气傲的男子早已被刘瑛磨尽了锐气,想必他这些年来过得应是极其抑郁,如今,总算是解脱了。 当徐荣亲眼看到了那一堆已经被烧成了炭黑的尸骸时,她摇了摇头:一切的错,与王家倒也没太大的关联,可惜刘瑛不在,而且,只怕这一次她带兵出来也遇不到刘瑛了。杀了这群人,只不过是要让刘瑛体会一下当年“董筱幽”的苦痛罢了,尤其是当她发现了王彤那具惨遭凌虐的尸体时,她最终还是心软了,命人将王家众人的尸骸一并收敛如土,连带着也让士卒将那些被堆砌成京官、祭台的徐家之人的遗骨也收敛了。 到大军离开阳城之时,徐荣默默的回身再看了一眼,那新设在城外的两个巨大坟冢,那是徐家和王家之人的埋骨之地。 “还有李旻和张安……”徐荣悄声说着,她的复仇,还有最后一步! 第二百一十三回 东舞阳之战 阳翟,是颍川郡的郡治所在,距离阳城约有百余里的路程,其间便是舞阳、昆阳、定陵等城,东汉时期,颍川郡所在的豫州可谓全国人口最多,最为富足的一州,颍川郡则是豫州最为富饶的一郡,孔伷此人正如郑泰所言“好清谈阔论”,空有报国之志,却并没有采取实际的行动。自从讨伐董卓的檄文传来以后,孔伷虽然遣使表示愿意加入义军,同时在阳翟城内大肆征兵,颍川郡人口富足,很快的时间他便招募了一支三万多人的军队,但却迟迟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其长史荀靖劝说道: “如今山东兵群起,张孟卓(张邈)等人屯兵酸枣,韩文节(韩馥)与袁绍等人驻兵黎阳,以观雒阳之变化。董卓倒行逆施,火烧雒阳,发掘帝陵,天人共怒。大人何故迟疑?今当速发兵,与众路义兵合流,共伐此恶贯满盈之逆贼!” 孔伷听了一会,深以为然,于是调集兵马,自阳翟出发,原本他打算火速进兵,及早与南面的孙坚军汇合,但颍川太守李旻谏言道: “孙坚刚猛,又素有雄心,听闻近日里他杀荆州刺史王睿,又攻杀南阳太守张咨,尽纳其众,此人不可信任,与他合兵一路,只怕随时为其所图,不如暂缓行军,但以书信与之。” 孔伷听了李旻的话,对孙坚有了防范之心,他自己也暗地里想:南阳太守张咨虽然与董卓甚为亲厚,却也只是被封为南阳太守,算不上是董卓的党羽,没想到竟然被孙坚斩首。自己与董卓不和,反而被董卓认命为豫州刺史这一要职,只怕孙坚这人会对自己起了杀心,最担心的是孙坚杀了自己之后反而说自己是董贼那边的人。 于是孔伷只是写了书信给孙坚,让他在南阳等待,结果孙坚勇猛冲动,果然不等与孔伷的豫州军汇合便匆匆的杀入了司隶,在梁县被董卓军给击败。孔伷听说了孙坚被打败的消息以后,生怕遭众路义军怪责他不出力,于是连忙又带着兵马往南阳赶,到了二月初三的时候,他的豫州大军正好走到东舞阳一带的地界,听说阳城一带有董卓军出现,孔伷立时便吓得将大军驻扎在了广袤的密林之中。 颍川太守李旻和骑都尉张安等人处在后阵,刚进入东舞阳,还不知道孔伷已经命令大军停歇了下来,等到前阵传来就地安营的消息之后,两人急得团团转:竟然把部队屯驻在密林之中!若是董卓军动用火攻的话,则三、四万人的大众,不战自溃! 李旻和张安命令他们本部飞鹰营的兵马在临近河水处扎营,随即立刻带着几十骑一路直往孔伷的主营而去。 等到他们急匆匆的赶到中军帐时,差点被气得吐血:孔伷正同一群文人一起高谈阔论,饮酒作乐,丝毫没有行军作战的紧张。尤其是孔伷,他喝的满面红光,手上还死活不肯放开那盏酒杯,看到李旻和张安神色慌张的进账时,反而有些怪责他们的神色。 李旻也顾不得别的,当下便拱手说道: “大人,在密林之中扎营,倘若董贼动用火攻,则我军必然不战自溃!” 孔伷喝得有点多,头有些发晕,这个时候李旻急躁而又尖利的嗓音令他感到很是刺耳,心里也越来越不舒服,他恼怒的摆了摆手: “退下!莫要搅乱了本大人的雅兴!” 从他对待李旻等人的态度也可以看出,身为士族兼大文豪的孔伷,丝毫看不起武夫出身的人。此时他大醉酩酊,更是连平日里的虚伪笑容都没有了,他火气上头,便直冲着李旻怒喝起来。 李旻脸色微红,剑眉拧紧,但他依然故请陈词: “大人!还请速速移营,莫要耽误了……兵法有云……” 孔伷大咧咧的打断了他的话: “兵法、兵法……什么兵法!岂不知,死读兵书不过是重蹈了赵括的覆辙!再说了,你……你不过一介武夫,敢说读过些什么书?本刺史看过的书册,你能比吗?” 李旻气得一跺脚:“腐儒焉能共谋!” 说完,他不顾孔伷的咆哮和怒骂就大踏步的走了出去,张安见李旻碰了个硬钉子,走之前又触怒了孔伷,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以后也跟着李旻走出了主营。 “但愿今日咱们遇不到董卓军!” 李旻抬头看了看日渐西沉的天色,自言自语道。 然而,有的时候,越是不愿意面对什么,越是会来什么。而实际上,孔伷军疏于探查,尽管李旻和张安后来分派了出去一些斥候,却已经为时已晚,直到此时,豫州军尚未得知董卓军早在二月初二便已经攻破了阳城,制造了“阳城惨案”。 是夜,月色通明,映照在东舞阳一带的密林之间,光亮得犹如白昼一般。风声鹤起,刮得密林之外的平原飞沙走石,呼呼作响。 早在下午的时分,西凉军的巡哨便已经抵达了东舞阳,甚至心伊还带了数名脚程较快的侍女扮作上山樵采的村姑细细的打探了一番,早已将孔伷大军的底细摸了个一清二楚。 徐荣冷冷一笑:郑泰所言非虚,孔伷实在不是统帅之才,竟然将几万人的兵马大部分都隐藏在了密林之中。莫非他以为躲在林子里就遇不到董卓军了? 徐荣当机立断,如此大好时机,岂容放过?她命令各路兵马与半夜对孔伷军的营地展开猛攻,进攻之时,每人手持一束火把,四处放火!樊稠、高顺、高雅等人一个个摩拳擦掌,以他们一万七千的兵力对阵孔伷四万豫州军,虽然人数方面有很大的劣势,但兵员的素质,战斗的经验却足矣弥补。此次进攻,可以说是驱狼入羊群。 是夜,西凉军分数路行军,将豫州军所处的东舞阳团团包围,随着一声号响,西凉军暗弩齐发,将豫州军的巡哨部队尽数射杀,随即便直杀入各个营屯之中,由于西凉军行动迅速,许多豫州军还在睡梦之中便被西凉军一刀砍杀而死。 很快在外围的几个营寨便遭到尽数屠戮,随即徐荣命令军士们在营中纵火,火势转瞬间便如同巨龙翻身一般,将整座密林卷入了熊熊烈焰之中。孔伷军果然大乱阵脚,绝大部分新兵早已失去了战意,四处夺路而逃,还有大部分新兵惨死在了自己人的脚步践踏之下。 大火蔓延得很快,从外围的营寨被点火开始,不足半个时辰,孔伷所在的本阵营寨便也燃烧了起来。西凉军甚至放出了大批被火焰灼烧的牛群冲击着本身就并不坚硬的营门,这些牛群是阳城百姓们饲养的耕牛,阳城如今成了一座死城,除这一部分耕牛之外,其余牛羊都被华雄作为战利品带回了雒阳。原本樊稠等人还不太明白为何徐荣坚持要留下着百余头牛,没想到竟然能在此时见识到当年田单所使用过的“火牛计”! 在火牛阵的冲撞之下,脆弱的营门轰然倒塌,大批守在中军营寨第一线的豫州军被火牛踩踏而死,又或者是被火牛头顶绑缚的尖刀刺杀,辕门一带堆满了人和动物的死尸。孔伷上半夜的时候喝高了,此时正躺在胡床之上休息,突然便有一群亲兵冲了进来。 “大人,董卓军杀了进来!” “什么!?” 孔伷被吵醒了之后,顿时感到浑身发冷:董贼的大军这么快就杀到了眼前?那怎么可能,他的大营可是被数十座军营所拱卫着,就算外围的部队全数崩溃,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能打到本阵来吧? “大人,董卓军顺风放火,如今密林之中,四处都是火海,咱们赶快逃命吧!” 亲兵们嘈杂的叫嚷着,孔伷此时方才察觉到事态的严重,已经是刻不容缓的地步了,他必须立刻逃命! 于是他随着数十名亲兵自中军帐而出,此时整个营地已经燃烧了起来,火势汹汹,烈焰冲天,大批的西凉军冲入了营寨,正在与残余的豫州军交战,四周都是鲜血淋漓的残肢和燃烧着的尸首,血腥味挥之不散。孔伷本就是一个文人,何时见识过如此一番炼狱一般的惨象?他慌了神,两只脚连迈步的力气都没有,只靠着周围的两个士兵将他架起,才勉强没有倒在地上。 “赶快逃、赶快逃!” 孔伷惊恐失色的大嚷着,形势已经彻底失控了,他哪里顾得上什么国家、汉室,此时他要保全的是他孔公绪的性命!性命才是最要紧的。 就在孔伷等数十人打算杀一条血路逃出的时候,数头身上满是烈焰,头顶两把尖刀的狂牛嘶叫着朝他们撞了过去…… 此时身处后阵的李旻和张安也自顾不暇,虽然他们的营地没有遭到火攻,但前方越来越多的西凉军蜂拥而至,将他们所部不过两千人彻底的包围了起来。从战事来看,李旻敏锐的察觉到:前方火势猛烈,估计孔伷大人的部队已经全数崩溃,只剩下他们了。是要殊死一搏还是跪地投降?李旻举棋不定。 两军起初还是互相对射了一阵,很快李旻所部的箭矢便用得一干而尽,由于行事匆忙,孔伷又疏于军备,根本没有足够的箭矢留给他们。于是,西凉军鼓声大作,步骑并进,片刻之间就攻破了飞鹰营的大门,白刃战一展开来,西凉军战斗力之强悍便显露了出来,往往一个西凉军能砍杀好几个豫州军,残余的豫州军节节败退,倒下的人数越来越多。 “降者不杀!” 很快,西凉军阵中便放出话来:“孔伷已死!降者不杀!” 李旻不服气的看了看四周,他身中三枪,鲜血浸湿了衣甲。张安的兵马也早已溃败了下来,一身血污的张安断了一条腿,由两个亲卫抬着,他们都不想投降,但能够再战的人数已经只有数百人了,再多交战片刻,又回倒下不少,他们已经走投无路了。 李旻抹了抹脸上的血迹,问道:“如今咱们的飞鹰营还剩余多少将士?” “回太守大人,战死的不多,但伤者甚众,只有不足二成的人能再战!” 李旻苦笑一声,对方毕竟是董卓的人马,不知道能不能看在他和张安二人曾经也是何进大将军的下属,而留下他们的性命呢? “降者不杀!降者不杀!” 西凉军中的喊声越来越大,外围的大批还在交战的豫州军听了之后,立刻丢下武器跪地投降。这仗根本打不成了,李旻和张安二人都心知肚明。 他们两人下令所有人马丢下武器: “我等愿降!” 第二百一十四回 报仇雪恨 东舞阳一战,徐荣以一万七千的军力彻底粉碎了豫州刺史孔伷所部的三万余人,孔伷与其亲兵数十人由于遭遇火牛阵的冲击,又被焚烧,连尸骨都无法辨认,从此之后,孔伷彻底“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西凉军引燃的烈火烧了一整晚,直到第二天的平旦时分,依然零星的还燃烧着一些余火,东舞阳这一代原本枝繁叶茂的密林算是彻底被烧了个精光,许多山丘都只露出光秃秃的岩石层,再加上漫山遍野的尸首,大部分尸身被大火烧得难以辨认,整个战场显得无比的凄凉,焦糊的气味混杂着血腥气,令很多清理战场的士兵都不得不掩住鼻口。 豫州一路的反董军被徐荣一战击溃,孙坚所部正在鲁阳一带与胡轸、吕布二人对峙,暂时构不成任何威胁,所以此时西凉军得以从容的打扫战场。这一战,基本歼灭了孔伷的绝大部分主力,斩首数千,俘获了近万人,还生擒了颍川刺史李旻,以及骑都尉张安,而徐荣本部的西凉兵马只折损了不足三千人,算是取得了一场极大的胜利。 然而,此时徐荣的举动却令许多将领都无法理解:她下令,让军士们将豫州军中李旻和张安直属的人马,与其余的豫州军分别押解了起来。 “杀了他们?!” 樊稠、高顺、张辽等将领惊愕不已:此前一次在河阳津一役中,徐将军就杀过降,令西凉军背负了很重的骂名,没想到如今徐将军还要如此做。 高顺立马便起身对徐荣说道:“大人,此前我们可是说过降者不杀的,若大人真的如此做,那便大失人心,今后还如何招降纳叛?” 樊稠也说道:“若是将军原本就打算不留一个活口,又如何需要诓骗这些豫州军呢?” 徐荣摆了摆手:“自先秦以来,兵无义战,正是所谓的兵不厌诈。若一开始就说要赶尽杀绝,那么豫州军肯定会拼死抵抗,如此一来,反而会徒劳无益的损耗更多的将士。本将这么做,也是为了尽量减少我军的损失。” “可是,” 高顺加重了语气:“既然对方都尽数投降了,我等何必赶尽杀绝?况且,那李旻和张安二人官职不低,又是何进大将军的部下,如今已然归顺,就算是相国大人,也不见得会答应杀了他们,大人切不可违背相国大人的意愿!” 樊稠沉默了一阵,但也依然支持高顺的看法,他沉默是因为樊稠本人打仗勇猛,经常率领本部兵马往来冲杀,所以每次他的部众阵亡的人也很多,他和董卓一个性子,对自己的兵卒都是很重视的,见到跟随自己的士兵越来越少,他也很是难过。所以徐荣以诈骗的方式降服了大批豫州军,虽然不是光明磊落的行为,但的确是为让西凉军减少损失。只是,他不认为这群杂牌军能有多强悍,就算让他率部直接冲杀,他相信也并非难事。 徐荣冷淡的说道:“这里的俘虏有近万人,咱们如何押送他们?况且据传如今孙坚已经到了鲁阳,押送这些俘虏回雒阳,只怕路上遇到孙坚军,到时俘虏生变,则我军腹背受敌,势难防备。” “那便将他们放了。” 高顺一脸正气:“既然押送困难,不如就地释放,这群俘虏大都是新兵,如今已经尝过了我军的威力,就算日后再被人征兆,也难以与我军为敌了。” 徐荣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一万多人不是个小数目,就地释放他们无异于放虎归山,本将容不得半点祸患。” “大人!” 高顺等人力谏,但徐荣绝不松口,直到最后,徐荣一把拔出佩剑来,直指高顺:“若是高将军一定要力保这群降兵的话,那便给本将一剑。否则,哪怕日后相国大人会怪责本将,本将也定要杀降!” 高顺等人见徐荣心意已决,一个个只得不悦的告退,有的将领甚至暗地里已经打算写信在相国面前诋毁徐荣了。 只有徐荣身后的阿初、绮丽和心伊等人明白,为何她们的小姐一定要坚持杀掉李旻和张安这些俘虏。 徐荣于是命军士们架起一口巨大的鼎,在下面堆积了大量的木柴和干草,鼎中注满了水。随即,她让军士们将李旻和张安二人绑缚着,丢入了鼎中。 二人双手被反绑着,只能无力的在水中挣扎,如今正是二月天,水温寒冷彻骨,他们两人衣衫尽湿,很快就打起喷嚏来。此时,外面的士兵已经点燃了木柴,随着木柴的燃烧,这只巨鼎会被渐渐的加热,将鼎中的二人慢慢的煮熟……这是及其残忍无道的杀人方法。 李旻和张安二人不住的讨饶,他们本以为以其地位,不可能这么快就被杀掉,董卓应该会留他们一条性命才对。 徐荣一身黑衣,平静的注视着他们两人,没有这两个人,现在的“她”就不是她了,以现在的徐荣来看,实在是应该“感激”此二人。所以,要让他们以一种及其特别的方式离开这个人间。 徐荣令兵士们点燃柴火以后就远离这个巨鼎,如此壮观的杀人方式,她只是让所有的士兵和将领远远的观望,而自己身边只带了阿初和绮丽二人。 “二位将军,这水渐渐的不凉了吧?” 徐荣这一次没有改变声音,而是用她原本那清脆悦耳的嗓音对着鼎中的二人柔声问道。 “!” 李旻和张安二人顿时惊讶得毛骨悚然,他们此前就听说了董卓军中出了个名叫“徐荣”的中郎将,但他们以为,这么平凡的姓名,重名的不足为奇。况且,当年的荣夫人早已被他们折磨得失去了心智,如何还能出现在西凉军中? 可是,这如同天籁之音的柔声细语,正是他们及其熟悉的那个女子的!他们终于明白了:怪不得这一批董卓军不理会其他各路义兵,单单就冲着豫州军而来,原来……这一切,都是荣夫人的复仇! 阿初和绮丽两人愤恨异常,她们眼中各自噙满了泪水,阿初喃喃道: “王爷……此二贼终于落入了夫人的手中,今日便是他们恶贯满盈的日子,您的在天之灵,也可以得以安息了!” 绮丽杀气腾腾:“把你们慢慢的烧死,可比千刀万剐来得轻松得多!这就是你们当年害死王爷、陷害夫人的报应!” 听了她们两人的话,李旻和张安一脸的不在乎:“各为其主,有什么好说的。” 张安看着一身黑布紧紧包裹着的徐荣,脸上露出淫猥的笑容: “真没想到,荣夫人如此绝情。我与李兄,怎么说也曾与你同床共寝,可如今,你居然要煮死我们。” 张安说完,看了看李旻,随即李旻那一向冷峻的脸上也浮现出了淫邪的神色: “荣夫人的确是风姿绰约,令我难以忘怀……咱们飞鹰营的将士们也都疼爱夫人得紧呢,夫人如何能舍得那么多的如意郎君?” 他这话一说出口,阿初和绮丽二人气愤得想要立时将张安和李旻一剑刺死:这二人死到临头,还用如此下流的话轻侮夫人,简直罪无可赦! 徐荣似乎并没有在意这些话,她只是淡淡的说道:“你们有没有感觉到这水温越来越热了?再过些时候,这水就会慢慢的煮沸,然后……你们的内脏也会煮沸,你们的皮肤会越来越红,我想,你们首先会感到很热,继而开始发烫,烫得你们身上的皮肤慢慢的溃烂,然后融入滚水之中……嗯,然后会化开吧,不知道你们的血也会不会加热到蒸发,随着水蒸气,一点点的红色雾气……想必一定很美丽吧?” 她漫不经心的说着,却令张安和李旻二人脸色越来越难看,虽然现在水温还并不烫人,但他们已经从心底里感到一股灼烧感了。 “贱人!你……你真的要如此无情?你可要知道,当年若非我们,你早就被公主杀了,又如何还会有今天?” 张安辱骂道。 阿初和绮丽怒视着张安,事到如今,他还好意思说他有恩与夫人?她们两人明白夫人在军营里遭遇的是如何的虐待,若不是夫人如今完全变了性子,哪一个女人能承受得了? “妾身明白了……阿初,绮丽,这火还不够大,再去扇点风吧。” 徐荣缓缓的说着,令张安脸色大变。 李旻狡黠的看了看徐荣一身的黑布,他坏笑着说道: “对了,你应该是隐瞒了自己是女子的身份吧?若此时此刻,我大声的喊破你的身份……想必,到时无论你立下多少战功,一样只能继续在军营里当一个下贱的营妓了,怎么样?要我高声喊出来吗?” 已经无计可施,李旻如今只能使用这么龌龊的方式来威胁徐荣。 只是—— 徐荣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她冷冷地说道:“高声喊吧。” “你!” 李旻怒目圆睁:“你真以为我不敢?” 然而,他张了张嗓子,却发现无论他怎么想高声喊话,说出来的声音依旧这么点大小,根本无法传到远处的西凉军耳中。 张安也旋即想要高声大喊,同样无法发出大一点的声音来,两人像鸭子一般伸长了脖子,张大嘴巴,却始终喊不出来——到底怎么回事?——两人疑惑的对视着。 徐荣早已在他们被关押的时候就令人给他们喂下自己特制的“失声散”,服下以后,在一定的时间里,他们只能用一般的声音说话,一旦想要发出大一点的声音,就会如同哑巴一样暂时失声……李旻和张安哪里猜得到,此时的徐荣早已不是原本的那一个“荣夫人”了,如何会给已经死定了的他们二人留下半点破绽呢? 巨鼎越来越烫,越来越灼热,李旻和张安二人的脸都已经开始涨红了起来……他们明白:过不了多久,鼎中的水便要煮沸,倒时……他们一定会被活生生的烫死。霎时间,濒死的恐惧填满了他们的内心。 如果——当初没有背叛庐陵王? 如果——当初早一点把荣夫人给杀掉? ………… 如果——没有那些如果了,人生没有如果,过去的事情不会再重来一遍。李旻和张安心中百味陈杂,却并没有太多的懊悔:政治原本就是一场豪赌,失败了会死无葬身之所,也在他们意料之中。 唯一的遗憾,就是他们的死注定会及其惨烈,这灼热的水温便如同荣夫人对他们的恨意,势必让他们无比痛苦的死去。 两人的皮肤已经开始溃烂…… “咱们两人,虽然不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倒也是同年同月同日被煮了。” 李旻苦笑着,对张安说道。 ****** 飞鹰营一千多名降兵的下场,比李旻和张安好不了多少,那些曾经逐个玷污过“董筱幽”身子的兵卒,徐荣一个个的把他们揪了出来,然后—— 将他们一个个用布缠裹着身子,随后倒立于地,再用刚刚煮开,滚烫的热油自上而下的灌下……顿时间,一阵简直不似由人的口中发出来的惨叫之声响个不停。 即便是杀人如麻的西凉军,看到徐荣用如此残忍的手段灌杀这些兵卒,一个个也不由得感到心惊肉跳,冷汗直流。 高顺和樊稠等人看了,脸色煞白:他们很清楚,这件事之后,他们这些董卓军将成为全天下人所共讨的“禽兽”,因为,如此残虐的杀人方式,简直只有夏桀、商纣这样的暴君才做得出来。 徐荣目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她在心中默默的说道:董筱幽,你的大仇,如今也算是得报了吧?这些曾经欺辱过你的男人,一个个都死得极为凄惨,可以说,这个时代,再也没有别人死得如同他们这样痛苦了。 阿初和绮丽看着这一副地狱一般的场景,面无血色,然而,她们又从心底里赞同荣小姐。李旻、张安、飞鹰营……从此以后,这些名称将会彻底消失。 王爷的在天之灵,总算是安心了吧? 她们二人默默的垂着眼泪,看着徐荣孑然一人的背影。 徐荣无言的望着茫茫的苍天: 董筱幽、碧落、刘奕、百灵、徐家众人、叶儿、依儿……你们所有人仇恨的源头,已经被我彻底粉碎了! ****** 生禽颍川太守李旻、烹之——《后汉书》 董卓攻得李旻、张安,生烹之,二人临入鼎,相谓曰:“不同日生,乃同日烹。”——《三国志注解.汉末英雄记》 所得义兵士卒,皆以布缠裹,倒立于地,热膏灌杀之——《后汉书》 第二百一十五回 董卓生疑 雒阳,这座曾经是大汉第一繁荣富足的城市,如今早已被西凉军毁坏殆尽,到处都是残壁断桓,只有董卓留宿的毕圭苑,还保持着它原本的优美娴雅。 华雄的三千兵马押送着大批的财宝、牲畜,还有女子……缓缓的进入了内城,董卓目前在雒阳屯驻了大约两万的兵力,目前除了驻守在险要地点的部分守军以外,其余的所有人马都聚集在了毕圭苑外。 董卓缓步走出了楼阁,站在一个高高的平台上,居高而下的望着徐荣送回来的“战利品”,没想到开战才不过足月,徐荣就在前线取得了莫大的战果——先是在梁县击退了孙坚,如今又打败了盘踞在阳城一带的“贼寇”,还送回如此多的战利,董卓原本对徐荣擅自进兵的不满此时都飞到了九霄云外。 “相国!!” 密密麻麻的兵士犹如一片汪洋大海,人群如同大海里掀起的浪花一般涌动着,争先恐后的跪伏在地,毕恭毕敬的向那高台之上的中年男子行礼——此时此刻,就算是身为九五之尊的皇帝,也比不过这个男子尊贵。 就连那些被西凉军俘获,一路上任由华雄军将士侮辱,又如同牛羊一般被驱赶到了雒阳的阳城女子们,此时也满脸的恐惧和敬意。这个男子刚一露面,周围的士兵们便铺天盖地的冲着他行礼致敬,真是何等的威风凛凛!如此气势,令得这些原本神色或是悲痛,或是忧惧,又或是麻木的女子们也不由得跪倒在了地上。 董卓一脸的笑意,任谁身处如此环境,只怕也都会高兴得乐昏了头。他志得意满,如沐春风的伸展了一下略微肥硕的身躯,看着台下那一张张写满了崇敬与期待的面容,董卓笑得合不拢嘴: “诸君请起!董卓并非是什么天神下凡,除了孤的身材大概比你们中的大多数人胖了一点,没有别的任何特别之处!” 董卓幽默的话引得台下的兵士们面露微笑,一个个看着董卓的眼神里也更多了几分亲切之色,董卓久在军旅,如何快速拉近与兵士们的距离,是他的强项。况且,他本就是一个颇为直率的个性,所以他的“作秀”一点都不假,而可以说是他的真情流露。 “孤与各位一样,都是从军中的兵士做起的,能到现在这个地步,孤凭的是什么?是这一颗心!这一颗为大汉可以不惜性命,赤胆忠肝的心!” 董卓越说越激动,他的脸色红红的,嗓音极大,似乎毫不在意他的嗓子会否沙哑。到了最后,士兵们的积极性被他调动得差不多了,他高声说道:“……这些战利品,孤分文不取,无论是钱财,女人,还是牛羊,孤都把它们尽数赏赐给各位将士!还望各位戮力而为,与孤同心,扫除不臣,匡正天下!” 如此多的财宝,董卓居然一个都不要,这令得所有的将士们都当场一愣,但继而便爆发了惊天动地的欢呼之声: “相国万岁!” “相国万岁!” ………… 兵士们山呼万岁,原本空寂的雒阳此时简直吵闹得令人不禁掩耳。欢欣得近乎疯狂的士兵开始哄抢战利品,无数的财宝、牛羊被一件件、一头头的抢走。那些可怜的女子们,被早已抢红了眼的士兵们如同货物一般挑选,有人敢抵抗的,当场便被这些狂热的士兵割下手、足,甚至有的将校为了抢夺同一个略有姿色的女子,拔刀相向,相国吩咐不得动武,最终他们残忍的将这女子一分为二…… 此时的雒阳城,是这些粗狂野蛮的士兵们的天堂,却是那数不尽的阳城女子心中永远都忘不了的地狱。 董卓满意的看着台下,缓缓的步入了毕圭苑内。 这个时候,他早已分布在各处的暗哨们也回来了不少,当下便有人将徐荣在阳城的所为,以及东舞阳的战果告诉了董卓。 当发现之前华雄带回来的“战利品”竟然全部是阳城无辜百姓之时。 “徐荣竟敢诓骗孤?” 董卓怒火难遏,一把掀起一个暗哨的衣领,他暴跳如雷: “孤如此信任徐荣,但没想到此人竟然欺骗孤!” 那暗哨惊恐万分,随即说道: “不过,随后徐荣将军率部往东,在东舞阳一带的密林遭遇了豫州刺史孔伷的人马,徐荣将军率部夜袭,大获全胜,临阵斩首八千余级,俘获豫州军一万三千多人,同时还生擒了颍川太守李旻、骑都尉张安等人。唯独……孔伷的尸首没有发现,但目前也没有任何孔伷还生还的消息。” “哦?” 董卓听了东舞阳大捷的消息以后,怒火平复了不少,对于徐荣擅自屠城的事情也没有那么生气了: “李旻和张安这二人与孤倒是颇有些渊源,当初他们在何进将军帐下时,便与孤交情不浅,应当传告徐荣,押解他二人回毕圭苑,但莫要怠慢了他们。” 此时的董卓,正是好处不胜寒,等到他走到这一步的时候,才发现身边的朋友已经越来越少,而那一帮的公卿大臣们,一个个对自己都是虚与委蛇,令董卓倍感孤寂。所以,此时若是能把老友招入阵中,也会令他倍感宽心。 那暗哨听了这话,吓得脸色一白,双腿一软,就跪了下去: “相国大人!那李旻和张安……都被徐荣将军杀了!” “啊!!什么?” 董卓大喝一声,他原本就很大的一对虎目此时更是瞪大到令人见之胆寒的地步: “徐荣如何会杀了李、张二人?你且与孤详细道来,否则,孤便将你碎尸万段!” 那暗哨惊恐得连脸上的冷汗都没敢擦,他战战兢兢的回答道: “徐荣将军俘获了李旻和张安之后,便架起了一口巨鼎,将他二人投入了鼎中,用柴火慢慢的煮沸,烧死了他们!还有……那一万多名降兵,徐荣将军把其中的一千多人全部用滚烫的热油烫死了!其余的人,都被下令活埋了!” “竟敢如此!!” 董卓气得已经五内俱焚,他捏紧了拳头,牙齿狠狠的咬紧:没想到司马离居然给自己推荐了如此一个歹毒之人!没错,徐荣这段日子以来,给自己的确出过不少良策,但如今,先是在河阳津溺毙了数千降兵,已经令他董卓的名声染上了一层阴影。他是看在徐荣确实并无二心的份上,才继续令徐荣领兵,可没想到,徐荣立刻就制造了“阳城惨案”,再次令董卓背上黑锅不说,用如此残忍的手段虐杀已经投降的人,这不是要逼得全天下的所有人都声讨自己吗?难道徐荣的真实目的是要让自己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传孤的号令,立刻征调徐荣回京,之前调拨给徐荣的部队,待李傕返回雒阳之后,带着华雄一并去接管!若是徐荣敢抗命,便缉拿回京!” “可是……相国,此时李傕将军还在北地,要等他回来,还要至少一个月的时间……而且,这个时候,听说徐荣将军已经率军与孙坚在梁东对峙了,胡轸大人、李蒙大人的军势也往梁东而去,仓促之间……相国的命令恐怕无法传达过去。” 董卓阴沉着脸,要不是他身体底子好,换了个他这个岁数的人来,早就被气得吐血了:“那便火速调令李傕回京!” 胡轸、吕布在鲁阳,李蒙在梁县,孙坚又在梁东,战场形势错综复杂,暂时还不宜撤换主将,万一逼急了,把徐荣逼反了,那就麻烦了。董卓暗地里打起了小算盘:先让徐荣去对付孙坚,等到把鲁阳一带的局势稳定之后,再让李傕去撤换徐荣,只要徐荣一回到他这里,即刻就拿下,然后斩首,以谢天下! 唉,如今董卓心头最后悔的就是没有在徐荣军中安置一个头脑比较聪明的心腹,以致于此时竟然拿不出可以当场在营中截住徐荣的将领来。樊稠虽然忠勇无双,但头脑太过于简单,若是给他下令,只怕反而会被那狡诈的徐荣给挟持住。 此时,郎中令李儒突然轻声对董卓说道: “相国,您不觉得此事另有蹊跷吗?” 董卓回过头,愣愣的望着李儒,问道: “如何蹊跷?” 李儒摊开军事会议时得到的地图,缓缓道来: “徐荣将军自出雒阳之后,一路便是往阳城而去,与孙坚的遭遇战,似乎只是因为孙坚突然出现在了梁县,挡住了徐荣将军的去路而已。后来,大人下令诸军不得远离司隶,可那徐荣也毫不听从,依旧继续行军,一直到了阳城!” “嗯……如此说来,确是……可疑。” 董卓目光恶狠狠的盯着李儒手上所指的阳城、东舞阳的位置。 “臣下还记得,徐荣将军似乎原本是玄菟郡人,而被烹杀的李旻和张安,他们曾经在反叛刘奕之前,也在玄菟郡驻扎过一段时日……” “哦!” 董卓突然间便恍然大悟: “莫非,徐荣只是为了报仇而投靠于孤?” 李儒微微眯了眯眼睛: “是与不是,相国大人派人前往辽东一查便知。” 董卓听了,缓缓的点了点头: “杨定!即刻派遣暗哨,去玄菟郡调查徐荣的身世!” “是!属下遵命。” 董卓的心腹部曲,杨定领命而出。 隔了不久,有下人来报:“万年公主已经被护送到了雒阳,相国大人如何安置?” 董卓撇了撇嘴,他如今地位崇高,皇宫中的公主、宫女,但凡略有姿色的,都曾被他糟蹋过,而万年公主刘瑛,一早便听闻相貌平平,如今还有着数月的身孕,又是生过孩子的,董卓自然提不起任何兴趣,而且想起阳城似乎已经被自己的部下徐荣给屠戮过了,心中反而升起了一丝愧疚,便怏怏的摆了摆手: “她毕竟是皇家的公主,多安排些下人和婢女,好吃好喝的供着吧,等战事稳定以后,再与孤等一并回长安。” “是!” 第二百一十六回 梁东之战 孙坚自从在梁县被徐荣击退之后,带兵撤回了南阳,继而又辗转北上,到听到豫州军已经被全歼的消息之后,孙坚停住了脚步。东线的友军转眼间就被董卓军给消灭,使得司隶以南的讨伐董卓军只剩下孙坚一路。 继而后将军袁术经武关南下至南阳,与孙坚汇合,于是孙坚便保袁术为南阳太守,袁术表孙坚为豫州刺史(此际他们已经得到了孔伷战殁于东舞阳的消息)。后方有袁术坐镇以后,孙坚信心大增,况且,徐荣一军远在颍川,以孙坚的想法,短时间以内,徐荣不可能抽身回到司隶一带。这一次,他亲率精锐北上,一路又杀到了梁县,梁县的守军见到孙坚之后,开城投降,于是在城下设宴。 这个时候,胡轸军势的前部吕布亲率千余骑兵抵达,孙坚由于仓促之间受降,只带了几十骑前往,唯恐难以抵挡吕布的骑兵,于是孙坚谈笑自若,坐在城外大摇大摆的命令部曲落落大方的整顿行营,丝毫没有畏惧的神色,这使得吕布起了疑心。 “吕将军,对方城下不过百余人马,此时杀过去,必能生擒孙坚!” 吕布部下魏越说道。 吕布看了看坐在路边,悠然自得的孙坚,越看越觉得那一张满是笑意的脸非比寻常,孙坚那一脸的笑容似乎也显得很是诡异和阴沉。 “不行,据相国大人所言,孙坚这人狡诈异常,且及其擅长用兵。只怕,他是在引诱我军赶过去,然后突然杀出伏兵来,则我们这一千把人,必然全灭!” 此时他们刚刚抵达梁县,连探马都没布置,自然对孙坚此时的战力如何一无所知,吕布出于谨慎的考虑,只能暂且按兵不动,等待胡轸的大队人马。 这个时候,孙坚的探马又探得:中郎将李蒙、张济等人的大军合计数万步骑也正在往梁县而来,孙坚顿时心中七上八下:他这一次北上只带了精锐的两万余人,此时梁县才刚刚收入掌中,就即将遭遇董卓军数路兵马好几万人之众,若是发生决战,对他极为不利。 孙坚缓缓的入了城以后,才立马命令守军禁闭城门,摆出弓弩防御,吕布这个时候才知道上了当,但此时他身边只有一千多名骑兵,冲击一下敌方的军阵没问题,可是攻城就不行了,吕布坐失良机,心中悔恨不已。 孙坚不敢再耽搁,是夜便带着部曲撤出了梁县,一路直奔梁东,与他的大部队汇合。吕布只有千余骑兵,就连包围城池都没办法,根本没有多余的兵力沿途布防,自然只能放任孙坚带着人马仓皇离去。 胡轸、李蒙、张济等人的军势赶到之后,梁县早已空空如也,听闻吕布因为犹豫不决而失去了擒获孙坚的大好机会,胡轸火冒三丈,当场就对吕布怒喝道: “如此机会,千载难逢,竟然眼睁睁看着孙坚逃离,枉你还被并州人称为飞将军,我还真看不出来你有何处勇猛的!” 吕布一早就及其反感胡轸总是倚老卖老,如今还敢当着众人的面再次羞辱他,他的火气也来了,怒气冲冲的回敬道: “相国大人曾言孙坚颇能用兵,且我军不过千余骑,又新到梁县,不知其底细如何,怎能轻易与之交战?莫非胡大人这么多年以来,每逢交战,都是如此不管敌方虚实如何,便直接率军冲杀?” “哼,你——!” 两人面红脖子粗的瞪视着,胡轸自恃多年从军,在西凉军中地位颇高,如今却被吕布一再顶撞,早已对吕布是恨之入骨。但他并不鲁莽,吕布是并州军的代表人物,又非常得相国亲睐,无论如何他也不能真的把吕布推出去斩了。 李蒙见两人如同斗鸡一般,谁也不肯退让半分,便悄悄对张济说道:“此时孙坚落荒而逃,想必所带兵马甚少,胡大人和吕布两人不去追上吕布,却在这儿作口舌之争,实在是相国之不幸啊。” 张济性格虽然没有樊稠那般豪爽,但也是个直来直往的耿直性子,听了这话之后,他认为李蒙难得还能说出点有道理的话来,但李蒙不开口阻拦胡轸和吕布,却暗地里说给自己听,这令他有些不悦,便冲着李蒙冷哼一声: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阻拦他们二人?” 李蒙故作遗憾的说道: “在下倒是想,可胡大人向来对我都是板着一张脸,现在他正在气头上,我又何必去触那个霉头呢?” 张济想了想,觉得李蒙说的也是,在场的将领之中,胡轸唯一瞧得上的,也只有他一个,此时军国大事为重,不应该再推诿什么。于是,张济踏步站了出来,对胡轸拱了拱手: “胡大人,张济有话要说。” 胡轸气鼓鼓的坐了下来,他此时连带着看突然站出来抢话的张济也有些不满,冲着张济冷冷的说道: “有话就说。” 张济于是敛容道: “孙坚连夜逃出梁县,足见其兵马甚少,此时我军驱兵追赶,还是有机会擒住孙坚的,不如立刻进发。” 胡轸刚想反驳张济的话,李蒙便在一旁反对道: “张将军此话太过于孟浪了,孙坚往东撤,必然是与其主力会合。那孙坚用兵高深莫测,又岂会离他的主力太远?” 张济听了李蒙居然站出来反对他,当下额头上的青筋就暴起,分明是李蒙撺掇自己出来劝胡大人进兵,此时又亲自站出来反对,这李蒙实在是狡猾之至!张济红着一对大眼,杀气腾腾的看着李蒙。 没想到吕布听了之后,也表示赞同: “孙坚狡诈,不可小视,相国大人吩咐我等必不可冒进,此去必然中伏。” 胡轸原先打算反驳张济,但吕布赞同李蒙的话之后,他反而有了主意:非出兵不可! “孙坚兵马大半是南方步兵,如何能与我西凉马队交锋?不过平定几场匪乱而已,有何惧哉?我这里有好几万步骑,想设伏聚歼我军?我倒要看看孙坚有没有那个能耐,让他吃不了也得撑死!” 吕布恨恨的对胡轸说道: “胡大人好胆略,丝毫不在乎部下的安危。” 胡轸抚了抚须髯,轻蔑的看了吕布一眼,不阴不阳的回道: “吕将军既然如此体恤下属,本将看吕将军干脆就别上战场了,如此一来你的部下肯定是一个也死不了的。” “胡大人,你小视我吕布不要紧,但我这并州精兵,可不是你小视得起的!” 吕布义愤填膺,豪气冲天的说道: “布请出战,以我军为先锋!” 两人都是炮筒子一般的个性,所以一点就着,就这么决定了立刻追击。 商议计定之后,张济愤懑的对李蒙吼道: “方才可是你提出的建议,竟敢如此戏弄我!” 李蒙连忙赔着笑脸: “在下这也是为了激胡大人出战罢了,军国大事为重,万望张将军海涵。” “哼!” 张济没有再追究什么,但心底里倒也是对李蒙更加防备起来,谁知道这人哪一天会不会再次陷害自己,甚至落井下石呢?以后,打死他也不会相信李蒙嘴里的话了。 ****** 就在胡轸等人率军往梁东行进的时候,徐荣的军马已经自东舞阳往后撤,一路行到了梁东边界处,因为心伊早已先一步抵达梁县探查,所以徐荣对此时梁县周遭的势力了然于心,没想到会在梁东再次遭遇孙坚,而且此时孙坚已经带着从梁县撤出的人马归队,这里驻扎的,是孙坚此次北上的全部主力,一共两万四千多人的兵马。 若没有董卓的兵马相助,她也不会如此轻松的杀掉李旻和张安,既然如此,还是应该帮董卓多赢几场,现在,犯下“天人共谴”恶行的她,只要一回去,恐怕立刻就会被董卓解除兵权,收押起来。别人如何对她不要紧,此时的“徐荣”哪里会在乎这些?但是,既然人家帮了忙,那就应该有所回报。 在目前的十几路义军中,只有孙坚是最为积极,行动也是最迅速的,而且他的军队还是难得的南方精锐,与其余的十余路义军完全不同,只要能大破孙坚,则董卓定然利于不败之地,这也算是还了董卓一个人情吧。 徐荣于是命令大军迅速往孙坚的营地靠拢,同时放出了西凉军通知其友军助阵的狼烟。 胡轸和吕布等人追上孙坚以后,才知道孙坚已经同大部队汇合,双方暂时对峙,谁也不愿意主动进攻。 可是,徐荣的突然出现打破了局势微妙的均衡,因为如此一来,董卓军已经在梁东完全包围住了孙坚军,所以,当徐荣放出狼烟以后,早已听闻徐荣大破豫州军的胡轸和吕布等人不甘落后,立刻也举火响应。 于是,董卓军与孙坚军的梁东之战在徐荣本部抵达之后,立刻就打响了。 孙坚再次陷入了危机之中:他的兵马虽然都是南方精锐,但的确是缺乏对阵北方大批马队的经验,况且董卓军大部分都是百炼成钢的战场精英,孙坚的兵马尽管实力不弱,但此时再遭遇四面八方如同潮水一般的骑兵部队冲击,很快第一线的士兵阵形就被冲乱。 徐荣亲自带着心伊等人,率领主力骑兵以雷霆万钧之势,直入敌阵,徐荣的战术不同于一般的战斗,她尽量利用骑兵的机动性,迅速的对孙坚军中精锐的部分兵马展开合围和聚歼,往往针对的是战场中的将领,所以,刚一交战,便射倒了孙坚旗下的数个部将,孙坚后阵的数部人马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失去了指挥的人马瞬间就变成了一群无头苍蝇,到处乱撞,根本就顾不上原本还布列齐整的阵形,再被徐荣的马队一冲,即便是身经百战的勇士,此时也只能狼狈溃逃,于是孙坚的后阵片刻间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崩溃中。 在梁东一带,孙坚的全部兵力不过两万多人,而此时董卓军有胡轸、吕布、张济、李蒙还有徐荣等部,合计起来已经超过了四万步骑,从人数上来看,孙坚已经是处于绝对的劣势,而更令孙坚气恼的是:南方步兵并不擅长对付骑兵部队,此时战场上又一片混乱,前阵被李蒙、吕布和胡轸的兵马纠缠,后阵又被徐荣的怪异打法冲散,再这么耗下去,孙坚只能在阵中活活等死了。 “父亲,这仗是没法打了!” 此时一个俊朗健壮的少年骑着马匹奔到了孙坚的面前,他正是孙坚的长子孙策,字伯符,今年才只有十八岁。 孙策自幼勇武过人,战事已经进行了一个多时辰,他带着亲兵在战场上打了一圈,又冲杀回到了孙坚的本阵: “前阵还好,虽然说处于劣势,但董卓军要想即刻冲垮咱们的阵势也没那么容易。关键是后阵,还是那徐荣的兵马——实在是太令孩儿惊讶了,后阵已经死了好几个将校了,现在根本没办法控制住局势,只怕很快徐荣的人就要杀到咱们本阵来了。” 孙策对孙坚一一分析到,最后他一抹头上的汗水,拱手说道: “父亲,咱们还是撤了吧!” “混账!你父亲我身为一军主帅,如何能在战事未决之前就撤离?如此行径,只会令将士们心寒,从此再无威信可言!” 孙坚怒气勃发,一副视死如归的神色。 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了令孙坚震惊的消息:徐荣的本阵已经杀到了他面前! 第二百一十七回 孙坚逃生 阿初和绮丽二人茫然的跟着徐荣的大队骑兵在战阵中往来冲突,她们两人武艺都很是精湛,但用来自保和护住荣小姐还好,用于真正的大规模战斗中,自然就没有太大作用了。她们和心伊三人就如同铁三角一般,在她们的拱卫之下,身处三人正中位置的徐荣及其安全,无论是骑马冲锋还是举弓射箭,仿佛身边随时都有人举着盾牌一般。 可是,阿初和绮丽二人却很是迷惘:大仇已经得报,可荣小姐却依然没有停下来的念头,还继续留在军中。这是及其危险的行为,一旦被人识破,那就会再次跌入地狱之中。荣小姐只说道:“这是为了还董卓借兵的恩义。” 只不过,在阿初看来,因为有了荣小姐的数次出谋划策,这个董卓才能位居相国,高高在上。若论恩义的话,小姐对董卓的恩义应该比董卓对小姐的更大。只是,荣小姐已经与她们越行越远,她们已经无法左右荣小姐的心思了,如今,只能以自己微薄的力量,尽力的跟随着荣小姐,既然无法说服她,那就随着她一起走到底好了,哪怕前方是地狱。 “你小心一点!” 阿初出神之际,差点被一支流矢射中,幸好一旁的绮丽狠狠推了她一把,才躲开了这突如其来的一箭。 “……哦。” 醒悟过来以后,阿初才想起,自己还在战场之中,容不得丝毫的大意。 徐荣对身前的心伊轻声说道: “你看……那西北方向的大旗,可正是孙坚本阵的所在?” 心伊听了以后,立刻虚着眼睛,尽力的看过去——那的确是孙坚本阵的位置。 “小姐好眼力,就连奴婢也很难看清,不过想来不会有假。” “带着这里的所有兵马,全力往那个方向冲,不要理会其它部队的袭扰!” “是。” 于是,徐荣本阵的两千多名骑兵如同一支出鞘的利剑一般,直指向孙坚大军的本阵位置,一路杀过去,两旁阻道的士兵转瞬间就被大批的骑兵踩在了马下,死无全尸。 ****** “父亲!那徐荣的人马已经杀过来了!” 孙策语气焦急了起来,从那一支骑兵部队的行进方向来看,其目的很明显,正是要往孙坚大军的心脏部位而来,他们的军队虽然也是精锐,但仅凭步兵临时组成的阵形怎么可能抵挡得住西凉马队的集团冲锋呢? 孙坚原本还在焦心于他的前阵被胡轸、张济、李蒙等军势缠住,正一点一点的被蚕食着,却不料后阵崩溃得如此之快。 “赶紧调集兵马,让左右两侧的部队聚拢,堵也要把徐荣的人马给我堵住!” 在如此紧急的关头,孙坚所下达的自然都是至关紧要的命令。然而,征调的命令还没传达开来,处在前面的几个别部司马就被徐荣逐个射死,顿时间,好不容易收拢过来的军阵又陷入了混乱之中,被呼啸而来的西凉骑兵一冲即散。 面对徐荣军尖刀般的猛烈攻击,后方的孙坚军最终还是没有形成有力的阻挡,不过一两刻的时间,徐荣军这一把刀的刀尖部分已经刺入了孙坚军本阵。孙坚本阵的士兵大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即使是面对成群的骑兵部队,也面不改色,整齐划一的列队迎战,瞬时间,冲在最前排的骑士就倒下了不少,原本一帆风顺的徐荣军终于碰到了硬钉子,双方暂时陷入了势均力敌的厮杀之中。 可是,徐荣并不按常理出牌,她的骑兵部队刚刚与孙坚军短兵相接,便立刻往两侧散去,而孙坚的步兵为了防止出现缺口,不得不扩散开来重新列队摆开阵势,于是,在这个短短的时间以内,徐荣再次命令骑兵发起冲锋——这也只有高机动性的骑兵部队,以及像西凉骑兵这么精锐的马队才可以做到。原本密集的阵势因为散开而出现了细微的缺口,孙坚军变换阵型的速度很快,可再快也没有徐荣军大队骑兵的冲锋速度快,于是,原本密不透风的阵势再次遭遇西凉军猛烈的冲锋以后,终于无法维系下去,大批的步兵被马匹给冲散,原本密集的战团被冲得熙熙攘攘,无力阻拦徐荣大队的前进。 “父亲,赶快逃!” 孙策大喝一声,一枪捅死了一个已经冲杀到了他们面前的西凉士兵。 孙坚回过头来,目瞪口呆:想不到短短不到一个时辰,后方还有数千人的密集战阵居然被徐荣的骑兵队冲得七零八落,敌军并没有杀死大批的士兵,当然,如此短的时间内,即使双方有压倒性的实力差距,数千人之众,也不可能说被消灭就被消灭。可是,后阵大批别部司马、军校等将领阵亡,使得后阵陷入了无人指挥的盲目状态,再被西凉骑兵一个冲锋,自然便被冲垮了。 孙坚心中炽烈的燃烧着:他真的很想杀入占真难之中,亲手杀过去砍掉对方主将的头颅。不过,那是不可能的了,后阵已经崩溃,他若是再不撤离,就等着被彻底歼灭,束手待毙了。他是个勇猛且不惜死的人,但现在绝不是他孙坚倒下的时候。 “全军,突围!” 即使孙坚本人万分不愿,此时已经不是可以固执下去的时候了,孙坚当机立断,不再理会前阵的战事,立刻便集合全部亲卫,分散突围。徐荣冷冷一笑,此时她身后的步兵也已经杀到了眼前,于是骑兵部队得以施展开来,对孙坚军逃亡的步卒进行分路拦截。 孙策仗着自己身强力壮,勇猛无匹,带着孙河和吕范等亲随,一路护着其父亲孙坚等人往南阳撤退。只是,这个时候已经有好几队零散的西凉骑兵追了过来,形势万分危急,孙策连忙对孙坚说道: “父亲赶紧走!后面由孩儿抵挡!” 孙坚怒道: “我是你父亲,大难关头,如何能舍长子而自逃?” 于是父子二人带着身边的百余名护卫同西凉军的追兵短兵相接,且战且退。 孙策杀得浑身都是溅起的鲜血,他也顾不得有的鲜血已经溅到了他那英俊的脸上,只是有时候有血洒到眼中时,才会用那同样沾满鲜血与泥土的手背胡乱的揩一下,然后便立即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继续杀敌,同时还及其紧张的护着其父的安危。 不过,孙坚军与西凉军相比,出了兵员的单兵素质以外,武器、马匹方面也存在着不可弥补的缺陷。尤其是他们的马匹严重不足,除了少量的斥候拥有马匹以外,能骑马的通常都是将校和军官,一般的士兵全部都是步兵,这也是为什么孙坚的精兵被徐荣的骑兵队往来冲突之后就被冲散了的主要原因之一。 于是,孙坚和孙策这对父子带着残余的护卫,从黄昏到入夜,一路互相支撑着往南撤,但部队里步骑混杂,逃跑的速度并不理想,接连几次遭遇西凉军游骑的袭击,等到孙策一路杀出重围之后,才发现后边已经没有父亲的身影。 “父亲!!” 孙策悲怆的痛呼着,在他心目中,最崇敬的人物就是他的父亲,当听说了父亲曾经单人擒杀河盗之事以后,孙策苦练枪法,勤学兵书,为的就是希望能够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不给他那英雄一般的父亲丢脸。 可如今,父亲居然失踪了,早已追随孙坚上过数次战场的孙策心中万分清楚:在战场上失踪对于一个武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孙策遍体都被鲜血给染红,他身上虽然也有中枪,不过只是一般的擦伤,所以大部分的血都是他所杀的人喷出来的,刚过十八的孙策,此时也架不住疲劳,他浑身颤抖着,两颊通红,一对俊朗如流星一般的美目赤红赤红的,显得很是狰狞。 “随我杀回去,找到父亲!” 身要见人,死要见尸,孙策心中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父亲如同孔伷一般,在战场中失去踪迹。 “少将军危险!” 孙河苦劝道: “孙坚将军一向福大命大,想来也许已经从别的道路逃离了。如今咱们好不容易突出重围,再杀进去,只怕将士们都没力气再战了。” “你……是怕死吗?” 孙策冷冷的瞪视着孙河,但孙河浑然没有一丝的怯意,他依旧将背脊挺得直直的: “非是怕死,只是为咱们孙家所有人的安危着想!” 孙河的意思很明显:如果孙坚真的出了什么事,那么孙策此时再杀回去不仅是无济于事,反而会搭上自己的一条性命。这如此一来,孙家军就彻底失去了振兴的希望,董卓残暴无道,只怕会下令赶尽杀绝,一旦失去了父亲和自己,孙家也就等同于灭族了。孙策虽然勇猛,但头脑很是灵活,自然也看得透这一点,只是失踪的人毕竟是他一脉相连的父亲,这令他万分痛苦,无法保持理智下去。 吕范此时也说道: “少将军,莫要忘了君父千里迢迢赶到这里是为了什么。若是真的有什么差池,少将军要做的,也不是白白去送死。” 孙策紧咬牙关,他默默的看着孙河和吕范:一个是从小长大的族兄弟,一个是相交多年的挚友,在他心中都是及其信任的人,况且,此时他们两人都是一身的血污,这令孙策慢慢的冷静了下来。 “……咱们先回南阳吧。” 孙策点马往南,大战失利,无论父亲是否健在,重振士气都是首要的,孙策必须先赶回南阳,与袁术联合,休养生息之后,之后才可整兵再战。 ****** 与孙策失散不久之后,孙坚身边仅剩下不足十人,在好不容易击退一批追兵之后,孙坚看了看,仅剩下其部将祖茂跟随左右。 他们两人疯狂的往南面疾驰,但身后西凉骑兵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南方的马匹比不得北方马匹,他们根本没有办法彻底甩开追兵。而且,西凉骑兵的追兵因为看到了孙坚头上戴着一条赤帻,在黑夜里显得过于醒目,所以大都死命的追着孙坚。 如今孙坚也已经精疲力竭,身边仅剩一员部将,若是再被数十个西凉骑兵包围,恐怕是在劫难逃了。 祖茂在危急关头,一把扯过孙坚头上的赤帻: “孙将军,得罪了!这根赤帻,还是戴在茂的头上好了!” 祖茂说着,便慌慌张张的将赤帻往自己的头上系,此时如果再把赤帻往地上乱扔,只怕西凉骑兵会分兵追赶,倒是二人都逃不掉,不如祖茂自己戴上,将追兵引开。 “祖茂,你!” 看到祖茂在如此危难关头,舍生忘死的打算当诱饵,孙坚感动万分: “如何能以你的性命冒险?” “将军,赶紧走!” 祖茂说着,点马往另一条道路狂奔而去,孙坚毕竟也是久经战阵的老将,既然祖茂愿意充当诱饵,孙坚只能默默的记在心中,如今情况危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能逃得性命才是最关键的。 于是孙坚骑着马继续往南奔逃,这一路追来的西凉骑兵只有二十余人,不敢轻易分兵追赶,因为刚才大多数人都在阵中见到过带着赤帻的主将孙坚,于是全部都往祖茂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祖茂回过头一看,心一跳:果然全冲着自己来了。 “杀孙坚!” “孙坚小儿,留下头来!” 后面的西凉军一边追赶,一边开始放箭,祖茂的马匹已经困顿不堪了,虽然祖茂身手敏捷,在马上躲开了后面零零散散射过来的箭矢,但却有几支流箭射中了马匹,这匹可怜的马终于轰然倒下,祖茂从马上跌落了下来。 “唉哟………” 祖茂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幸好没伤到筋骨,他捶了捶腰部,后面传来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了,祖茂万念俱灰:看来是逃不掉了! 人到了濒死的关头,求生欲望会极其的强烈,祖茂在这最要命的时候,发现这里靠近河流,周围倒是有一片深深的草丛,于是,祖茂慌不择路,将头上的赤帻套在了一段枝叶早已被截断的枯木之上,自己则躲入了草丛之中。 追兵追了上前来,发现此时头戴赤帻的“孙坚”非但不逃,反而一动不动的,似乎正等着他们一般,令这些追兵一个个都担心是不是会遭到孙坚的算计,只是散开来,将那段枯木包围了起来,等后面又有新的一批追兵赶到之后,他们这才心安,于是缩小包围圈,最后一看:竟然是一段枯木! 祖茂福大命大,躲到草丛以后,便摸索着行进,最后跳入了河水之中,顺着河流往下游“漂去”,在如此凶险的战事中捡回了一条性命。 听说没有能擒获孙坚,徐荣只是摆了摆手:她原本就同孙坚没任何怨仇,抓不到这人更好。反正他还是今后孙权大帝的父亲,天知道“历史”是不是因为自己而会发生改变。 “抓不到,就抓不到吧。” 徐荣毫不在意的说着。 第二百一十八回 血战汴水(上) 因为徐荣在梁东的突然出现,打破了胡轸、吕布、张济、李蒙等军势与孙坚大军的对峙局势,再加上徐荣变幻莫测、诡异特殊的打法,才使得这一场大战以西凉军的压倒性胜利结束,所以,胡轸等人立刻摆下庆功的酒宴,邀请徐荣前去参加。 只不过徐荣此时早已没有那个心思,万年公主刘瑛大概已经被董卓给保护了起来,她不能亲手杀死刘瑛,替碧落和百灵,以及过去的“自己”报仇,真的是非常遗憾。如今她大概能猜得到当董卓得知自己违令行动、血洗阳城、虐杀俘虏的行为之后,会是多么的暴跳如雷,这些多余的酒宴,根本没必要去参加,她跟胡轸这些人不熟,根本不需要卖给他们面子。更何况,等回到雒阳,还不知道董卓会如何惩治她,大不了一死了之,也算是偿还了自津北之战一来,她身上背负着的累累血债。 这一次,一向老实的樊稠也不同意了,他与张济是多年的好友,自然应该去叙叙旧。所以,徐荣便让樊稠带着自己的部众去同胡轸等人会合,她便先一步赶回雒阳,樊稠个性木纳,拗不过徐荣,最后同意让徐荣带着人马先走。 众人听说徐荣单独率军返回雒阳之后,都大为不解:才打败孙坚的军队,何必这么急忙的回去雒阳呢? 张济看了看胡轸,怒道: “这徐荣实在是目无法纪,胡大人如今节度诸军,此人竟然连起码的礼仪都不懂!” 胡轸却并没有太过于生气,却是轻笑一声: “徐将军果然是聪慧之人,不过相国早已恨之入骨,就算如今主动归京,想必相国也定然将徐将军推出去斩首。” 既然徐荣在他眼中都已经是必死之人了,那就何必再与徐荣计较呢?胡轸心里还暗自想着,他可没有害过徐荣,死了以后千万别来索魂——胡轸这人最大的缺点就是爱听信鬼神之说,所以他每次战役得胜而归之后,第一件事是要祭拜被自己杀掉的人,以防止这些人到了地府之后再逃出来向自己寻仇。 听到胡轸说徐荣必死无疑,吕布沉默了:没有徐荣的话,他和红儿也不能重逢,只是……如今红儿出落得美若天仙,他早已动了心,可红儿对自己却没有那样的心意,令他颇为恼火,又因为家中尚有严氏为妻,他除了好生照顾红儿之外,不能对红儿有任何越礼之行。红儿的救命恩人即将命丧黄泉,他该怎么办?吕布垂下了头…… 一路上,徐荣比之前更加沉默,阿初、绮丽、心伊等人也是一句话都没说。徐荣骑在马上,往后看了看自己的队伍,如今,距离她从雒阳出发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原本的两万大军如今只剩下一半,华雄、樊稠离开之后,她手下还能用的就只有高顺、张辽、高雅等并州将领了,军中的西凉军只有她本阵的两千骑。 当人马走到荥阳一带的时候,探马回报:兖州军行动了! 原来,张邈、刘岱、乔瑁、袁遗等人屯兵酸枣,因见董卓军兵势正盛,他们部下的军马大都是临时招募的新兵,一旦与西凉军正面交战,必然不堪一击,于是深沟高垒,不敢出击。在徐荣出雒阳之前,李蒙带领万余骑兵在酸枣西面的原武一带布防,但接到孙坚出兵的消息以后,李蒙便带队撤离了原武,与胡轸等军势会合,此时李傕还没有从北地返回,因此董卓军在原武一带便出现了缺口,被兖州诸军所占据。 不过刘岱和袁遗等人都不是勇武之人,他们害怕逼急了,惹得董卓从雒阳亲自出马,于是再也没有前进一步。唯独奋武将军曹操独具慧眼,当他得知孙坚在鲁阳一带与董卓军对峙以后,便认为这是一个甚好的西进机会。 曹操于是慷慨陈词,对众诸侯说道: “我等举义兵以诛杀暴乱之臣,如今大军已经聚拢,诸位还在迟疑什么?若董卓在我等起兵之日,便亲自率军往东,则他倚王室之重,据二周之险,虽然其人暴虐无道,依然能令我等忧患;但他却焚毁雒阳,劫迁天子,海内震动,不知所归,这是上天都要使他灭亡啊!如此大好良机,一战足可定天下,不可失也!” 曹操的一番话,鼓动了在场的不少诸侯,张邈于是令其部将、也是曹操的好友陈留卫兹,领三千军马,与曹操本部的五千人一同出击。济北相鲍信、其弟裨将军鲍韬也带领其本部两万数千人马出战,于是,兖州军合计三万余人,浩浩荡荡的往荥阳方向杀来。 曹操不愧是曾经当过西园八校尉,他眼光独到,目标是趁董卓军主力都在南线与孙坚会战的时候,迅速进兵成臯,将董卓各路军马的粮仓敖仓占据,那便等同于将董卓军的咽喉给卡住一般,必能占据先机,扭转局势。 这是很好的计谋,一旦成功,则董卓军各路人马都将丧失军粮。可是,曹操最大的失误,就是没有考虑到徐荣竟然已经从颍川返回到了荥阳。 当探马回报,兖州军已经抵达了鸿沟时,徐荣立刻决定:帮人帮到底,只要让她撞见了,任何义军都来者不拒。于是,徐荣再次让心伊扮作寻常人家的丫鬟,到荥阳、鸿沟等地探查一番,以掌握敌情。 心伊返回之后,告诉徐荣:原来中牟令杨原已经在其主簿任峻的撺掇之下,举众投奔了曹操,任峻还与张奋等人在中牟等地招募了数百人以后,西向与曹操会和,继而兖州军会在任峻等人的接应之下,进占中牟,窥伺敖仓。 “曹操的目的……原来是想占据大军的粮仓啊。” 徐荣听完了以后,嘿嘿的冷笑着,“董筱幽”的记忆中,似乎历史教材里讲过,曹操也是依靠火烧袁绍军的粮仓,才打赢了官渡之战。没想到曹操从这么多年以前就是这么一个打法了,可惜了,这一次要给这个将来的“魏武帝”上一课。 既然中牟令杨原都已经反了,那便无须再上报董卓,反正董卓早已被自己的行为惹怒了。徐荣于是下令,一万步骑,迅速往中牟杀了过去。 中牟一带原本就只有不足千余的郡兵,又被任峻等人征募了数百名壮丁,面对着呼啸而来的万人大军,整座城池都颤栗了。 杨原亲自登上城墙,只看到黑压压的一片,他内心悔恨不已:早知如此,便应该在等到曹操的军马到了之后才投诚,如今董卓大军骤然杀至,肯定是已经知道了自己意图“反叛”,董卓行事残忍,徐荣烹杀颍川太守李旻的事情更是令天下人咂舌。自己不过是个小小的中牟令,只怕落入董卓军手中以后,会比李旻更惨。 徐荣大军抵达中牟以后,并没有立刻强攻,而是放出话来:“赶紧开城投降,即可放你们一条生路!” 然而,徐荣军在河阳津一役溺毙了数千的降兵,又在东舞阳残杀了豫州军的降卒,而且之前都是喊着“降者不杀”的口号,所以这一次,整座城中的所有人都是一个答案:宁死不降! 徐荣听了以后,心里轻轻笑着:看来杀降的事情已经是天人共知了,那也好,以后也不用再令士兵们扯着嗓子喊了,直接杀就是了。 于是,徐荣亲自领众攻城,她当先便是射出了一箭,将躲在城头上偷偷观察的杨原一箭射死,顿时城墙之上的士兵震怖不已,趁着这混乱的时机,徐荣军战鼓大作,全线进攻,不到一个时辰,便彻底攻占了这座本就不大的城池。 城中凡是抵抗的人,不论老幼,统统被徐荣军当场格杀,随即徐荣又命令军士将城里还活着的数千口人,不分男女,全部绑了,径直推入了中牟北面的汴渠之中溺毙,数千人的尸体将深深的汴水都给填平了,这一暴行再次令绮丽和阿初心中惶恐不已:荣夫人莫不是已经疯了!这些无辜的中牟百姓,竟然比阳城的遭遇还要惨! 阿初终于忍不住了,在周围的士兵散去,只剩她们几个人的时候,阿初惨白着脸,尖声的质问徐荣道: “你为什么要如此做!” 徐荣冷漠的看着她: “放肆,阿初,这段时日以来,你对我,可是越来越不恭了,莫非,你早已忘了我是你的主子,你不过是一个奴婢而已。” 徐荣的话,尖酸冷漠,令阿初顿时泪若泉涌,绮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摇了摇头: “荣……小姐,你这些时日的所作所为,虽然是替王爷复仇,可是……这般残虐的行径,天人所不容,难道你就不怕今后落入地狱之中,永世不得超生吗?” 面对阿初和绮丽饱含热泪,满是不解的疑问,徐荣只是回了她们一个冰冷的眼神: “地狱?我早已去过了。” 阿初和绮丽语塞,阿初眼神迷离,当她看到那些被抛入汴渠之中的人中,尚有未足月的婴孩之时,再次怒火中烧: “王爷当年领军杀敌,从未残害过一个百姓。王爷常说,他们都是咱们大汉的子民,小姐你如何能如此对待这些与我们同是大汉子民的同胞?” 徐荣不再想理会她们二人,只是背转身去,甩下一句话: “若是看不惯,你们大可离去,从此以后,再无主仆情谊。” 阿初和绮丽忍不住大哭一场,随即擦干眼泪,默默的跟上了徐荣:失去了刘奕的她们,早已只认定了荣夫人是她们的主子,即便她们对荣夫人再怎么憎恶,也没有办法做出抛弃主人的事情来。 徐荣利用中牟的百姓尸体来堵住汴渠,其实也是有其目的的,既然兖州大军即将抵达汴渠,那么,她便要主动出击。如今她手上只有万人可以用,与兖州军三万多人相比,人数上处于劣势,那就只得利用曹操等人想都想不到的地方,给予兖州军要害致命的一击。 即使曹操和鲍信等人对司隶一带的地势了若指掌,却也万万想不到:徐荣会在汴渠之上,搭起一座用人的尸体做成的“桥梁”,从而彻底改变作战的地势。汴渠广阔,若是董卓军伐木造桥,至少需要数日的时间,所以,恐怕没有人会想到,用人的尸体,只需要半日,就能架起一座大桥来。 此时,曹操、鲍信、卫兹等人的大队人马已经通过了汴渠东面的鸿沟,往中牟而来…… 第二百一十九回 血战汴水(中) 夜色已深,皎洁的弯月悬挂在漆黑的天际,一支约有千余人的骑兵部队正缓缓的踏着明亮的月色,稳步朝西移动。这支骑兵队的后面,浩浩荡荡的跟着数万的步兵,但他们的军制很是混杂,有的人衣甲齐整,武器锐利,也有一些人不过穿着寻常的庶民衣物,手中不过拿着一些锈迹斑驳的铜器。 这正是以鲍信、曹操等人为首的兖州联军,这一次出击,除了曹操本部的五千人,卫兹有三千人马,以及鲍信有两万四千的兵力之外,山阳太守袁遗、东郡太守乔瑁、兖州刺史刘岱、广陵太守张超等人也都纷纷派出了一千或者两千的部队助阵,因此总计兵力超过了三万五千多人,虽然大多数士兵都是未经战阵的新兵,但胜在量多,自原武出发以后,一路上攻城拔寨,在曹操等人的带领之下,打败了张济、李蒙留守在原武的驻军,可以说此时正是这支联军意气风发的关头。 在骑兵的部队之中,有几个人身着华贵而坚固的大铠,一眼看上去便可得知:他们就是这支联军的带队将领。 当先一人,面容威仪,三缕长须随着微风飘拂着,颇有长者风范,他便是曾经在董卓率军初入雒阳之际,向袁绍提议发兵攻打董卓的济北相,如今被义军表为破虏将军的鲍信。 鲍信身后的一人,一脸的沉毅,身材并不高大,但目光如炬,神采非凡,肤色略黑,虽然相貌并不出众,但观之甚为壮阔。他的脸色虽然冷峻,但嘴角却挂着一丝浅笑,仿佛天底下没有什么事能难得倒他一般。这个人便是骁骑校尉,此际被义军共推为奋武将军的曹操,也是提议联军西进的主谋。 接挨着曹操的一人,面容白净清秀,一双狭长的眼睛炯炯有神,熠熠生辉,甚为不俗。他是陈留孝廉的卫兹,字子许。此人颇有才学,朝廷征召他为三公,他都不屑一顾,但他自幼便于曹操交情匪浅,在曹操于己吾起兵之时,倾尽家产资助曹操,后来为了替曹操寻得盟友,他便投奔了另一个与曹操、袁绍等人一同长大的好友陈留太守张邈,使张邈也答应起兵,共同征伐“国贼”董卓。这一次曹操提议西进,他第一个表示赞同,还千方百计说服张邈给他三千人马,随曹操一路进军。 在他们之后便是一个年纪约莫只有不到二十岁的少年,他身材高大,一看便知道是孔武有力的高手。此人是鲍信的弟弟,鲍韬,虽然今年虚岁十九,但从十四岁开始,就跟随其兄上战场杀敌,勇猛不凡,如今被诸侯们表为裨将军。 自从大军行进以来,星夜行军,即使是曾经带兵打仗的将领们,如今也难免困顿。鲍信揉了揉有些干涩的双眼,又搓了搓双手,在马背上轻声的打了一个呵欠,他们已经连续十余日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了。 曹操虽然也面露疲态,但却神采奕奕,他看了一眼鲍信,关切的询问道: “鲍将军可是困乏了?不如大军暂且停歇,休息数个时辰之后再行军?” 鲍信微微一笑,一摆手的说道: “昼夜兼程,困乏的又何止我一人,如今董卓龟缩在雒阳,其部将又大都在南面,千载难逢的机会不可放过,我等当戮力而为。” 曹操在马上朝着鲍信略带敬意的拱了拱手,为了减少困意,他便主动的与鲍信攀谈了起来。老实说,曹操与鲍信之前并不很熟络,原本鲍信便是袁绍的旧识,如今众路诸侯起事以来,鲍信并不与袁绍亲近,却愿意主动率军与自己同行,这令曹操很是困惑。 曹操见鲍信与自己言谈之间,甚是爽朗,绝非似有别图之意,便忍不住开口问道: “袁绍袁本初如今在黎阳,最是强盛,鲍将军与本初兄本是故友,为何不与本初兄会盟,反而愿随孟德西进荥阳呢?” 如今他曹操带着的人马,可是处在讨伐董卓的第一线,即使此时董卓的主力不在荥阳,但依旧是有着万分危险,会有这样的疑虑本就是人之常情。 鲍信叹了一口气,对曹操说道: “孟德可知,在下鲍信这么多年以来,哪一项才能最为被天下人所知?” 曹操略微思索,便开口回答道: “鲍将军慧眼如炬,听闻君的识人之明,不下于南阳何禺、梁国桥玄等名士。” 鲍信听了,哈哈一笑,便说: “孟德实在是太抬举在下了……不过,在下观人,向来也是以内心去观望,因此也常能看清其人本质。何公、桥公也曾经夸耀过孟德,当时在下便心向往之,后来在京师与孟德相识之后,更是确信了何公与桥公的话。” 曹操一听,心中喜悦无比,但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当年桥玄和何禺都说过,天下将乱,只有如同他这样的命世之才,方可救济万民,桥玄甚至还说出“愿以妻子相托”的话。曹操从来都是在人前装作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但暗地里却极为自得。现在,就连鲍信也如此说,自然更是开心,不过他还是一副谦逊卑微的姿态,惭愧的说道: “何公与桥公言过其实了,孟德不过是一个顽劣不堪之徒,虽然家中略有些资财,但如何能成就大事呢?倒是那袁绍,袁本初,孟德与他,自幼相识,袁家乃是累世功勋,其人极富才学,又能善待士民,如今也被推为盟主,要说成大业者,在下相信,本初兄才是第一人。” 鲍信笑道:“孟德何必自谦?要说袁家的确是四世五公(四代人里,出了五个都当上了三公级别的官员),可袁绍不过是庶出之子,要论血统,又如何能比得过其从兄袁遗,以及其弟袁术呢?” 曹操点了点头,袁绍虽然颇为英伟不俗,但最遗憾的就是庶出的身份,因此,甚至连其弟弟袁术,只因为是嫡出的儿子,常对袁绍出言不逊,甚至还公然说出过袁绍不过是他的“奴仆”之类的话,使得兄弟关系甚为不睦。 但曹操依旧故作糊涂,打破沙锅问到底: “既然如此,鲍将军如何看待?” 鲍信欣然笑道:“袁遗此人虽然好学勤问,但为人过于迂直,不通变化,此人难成大器;袁术倒是颇有雄才,然其性好奢逸,又极为看重家世门第,也不是变通之才;袁绍宏雅有度,能够折节下问,但其实性格多忌,能用人不能尽信,即使能盛极一时,也无法维系,最终将自取灭亡。只有孟德,在下认为,你才是能够总领天下英雄,拨乱反正的那个人。” 曹操听了,乐得心花怒放,即使他掩饰得再深,这一次也忍不住露出了喜悦的神色。他在马背上躬身朝鲍信行了一礼,激动的说道: “鲍将军实在太过赞誉了,孟德实在是受宠若惊。” “孟德多礼了。” 两人之间的距离又拉近了一步。 卫兹一直在听着曹操与鲍信的谈话,对于鲍信的评价,卫兹深以为然,他赞许的说道: “鲍将军所言非虚,即使是在下,也是一早便认同孟德兄乃是天纵奇才。如今,孟德兄能够纵观全局,趁着董贼主力南下之际西取敖仓,这真是出妙招。只可惜张孟卓(张邈)兵力有限,只能让在下带领三千人马助阵。” 曹操在马上亲热的拍了拍卫兹的肩膀: “兵力的问题,子许又何须挂怀?那乔瑁、刘岱等人都各自有所打算,孟卓这一次总共也只征募了不过万余的兵力,一次便派遣三千多人跟随我,这也是他才能做得到。更何况,孟卓也必须守在酸枣,若非有他,咱们的后方还能安心的交给谁呢?” 卫兹点了点头,鲍信却叹了口气,略带遗憾的说道: “如今董卓暴虐无道,正是天下英豪共同诛杀此贼的紧要关头。但真正能为朝廷、为国家舍生忘死的,又有多少人呢?” 曹操和卫兹听了,也都沉默了:在酸枣会师的诸侯中,除了他们以外,又有几个人是真心为了讨贼而来呢?甚至就连那公认的朝廷忠臣,世之良将的乌程侯孙坚,不也是杀了王睿、张咨等人,将别人的兵马纳入自己的阵营之中,为的不过是壮大其自身罢了。余下的刘岱、乔瑁、袁遗等人,更是各自有着各自的算盘。也正因为如此,董卓虽然倒行逆施,惹得天人共怒,却至今也没有一支兵马能够威胁到远在京师的董卓。 已经到了二更天了,此时大队人马的疲劳已经到了极限,这些士兵大都只是临时应征入伍的,十余天的急行军令他们身心都疲累不堪,很多人实在走不动,干脆就倒在地上呼呼的睡了起来,即使军校打骂他们也没用。 曹操深知,这些招募不久的士兵不堪重用,如今也只能就地休息了,今天一日之间曲曲折折的行进了超过百里的路程,也是应该休息几个时辰了,于是命令大队人马原地休整,待到天明之时,继续行军。 卫兹看了看前方,在行进数十里的路程,越过汴渠,便是荥阳的中牟了,如今若是能早一步挺进中牟,便能早一步占据有利地势,届时,就算董卓军促然而至,也可以不慌不忙的应对,于是,卫兹对曹操和鲍信说道: “在下愿意领军先一步进入荥阳,等明日再同鲍将军、孟德在中牟相聚。” 曹操劝道:“子许何必急于一时呢?不若你也随着大军在此休整一夜,再行进兵。” “迟则生变,董贼军虽然其主力远在梁县,但在下担心局势有所变化,所以打算星夜进占中牟,与中牟令杨原接头。” 鲍信认为卫兹所言甚是,况且,卫兹带来的这三千人,与鲍信自己,还有曹操招募的士兵不同,他们原本便是职业的军人,可以连夜行军,便对曹操说道: “孟德,以在下看,子许所言甚是合理。” 曹操也认为的确应该避免夜长梦多,遂点头称是。 鲍信两万多人的队伍之中,有两千余人原本便是精卒,这些人还可以继续行路,因此鲍信命令其弟鲍韬带领这两千余人,跟着卫兹一起出发。 于是,兖州联军分成了两队,一路由卫兹、鲍韬带领着合计五千余人的精锐,连夜往中牟赶去,而鲍信、曹操等人则率领剩余的三万人马,暂且在原地歇息,待日出以后,进军中牟,与卫兹的前军会合。 第二百二十回 血战汴水(下) 卫兹与鲍韬领着五千人马一路疾驰,到了四更天的末尾时,终于通过了鸿沟,来到了中牟。然而,整座城池却一片死寂,仿佛已经变成了一座无人的空城一般。这种阴森寒冷的感觉,令卫兹和鲍韬不由得的心里一阵狐疑。 卫兹叫来了与任峻、杨原一同归顺曹操的中某人张奋: “中牟令杨原可是确定已经归顺了孟德?此际他可在城中?” 张奋点了点头,肯定的答道: “杨大人言出即行,绝非朝秦暮楚之徒,此次响应义军,虽然是在下与他提议,但杨大人早已下定了决心,此时中牟定是已经大开城门,迎接义军进入呢。” 卫兹对张奋和杨原并不很熟悉,只是任峻为人仗义豪爽,是个值得交心的人,想来这张奋和杨原既然与任峻关系深厚,那应该也不会有问题。但卫兹生性谨慎,他还是先命令百余名先登靠拢城门,以确定中牟是否大开城门,又或者里面会不会有董卓军。 先登死士们逐一靠拢了城门——这一带的尸体早已被徐荣命人打扫过了,因此除了无人把守之外,并没有令这些先登发现任何情况,只是他们对城门没有驻军感到讶异。这群先登死士中的其中一人,生得牛高马大,偏巧一双眼睛显得有几分机灵,他警觉的对众人说道: “城门处没有发现一个守军,这本来就于情不合,而且我看此地凶险,只怕是中牟早就被董贼的人马给屠灭一空了,千万不可让卫大人带兵进城,否则只怕落入敌军圈套!” 他旁边的死士们听了之后,都拔出武器,随时准备作战,同时问道: “典大哥,那该如何是好?卫大人见城门大开,肯定已经准备率军入城了。” 那名被称为“典大哥”的大汉是张邈起兵之时招募的义士,名典韦,曾经为了替人复仇而杀人过市,追他的人有数百个,但却无人敢近身,足见其勇猛。此时归别部司马赵宠统管,他力大无穷,整座营中没有一个人单打独斗是他的对手,甚至他单手就能挥舞得动辕门竖立的又长又大的牙门旗,所以他身边的兵卒,没有一个人不服他的。 典韦说道:“即刻放出讯号,通知赵司马,让卫大人赶紧率军回过头去,与后军会合,此地不可久留。” “好!” 于是,先登放出讯号,别部司马赵宠见了,连忙神色紧张起来,他赶紧对卫兹说道: “大人,城中有变,不可入城!” “什么?” 卫兹不敢相信的看了看张奋,张奋此时一脸的狐疑: “不可能,杨大人绝不是食言而肥的人,定是有所误会!” 卫兹看张奋的神色肃然,并不像是在说谎,但既然先登已经放出讯号,万事小心为重,还是先退出荥阳为好: “号令全军,立刻调转方向,往回撤!” 卫兹的命令刚刚说出口,一排传令官还没来得及迈开腿,就听见“咻咻”的声音,一排排密集的箭雨如同雨点一般的往卫兹、鲍韬的军阵射来。转瞬间的功夫,许多士兵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被射中要害,当场倒地而亡。 紧接着,金鼓之声大作,中牟城中、四面的密林杀出了如潮水一般的军马来。 卫兹目瞪口呆:他万万没有想到,赶了这么多天的路程,还是晚了一步,竟然会有董卓军突然杀到了中牟。 中牟城中的兵马是高雅的一千余人,在城外伏击卫兹的则是张辽所部的一千人,另外,徐荣还给他们各自留下了五百名射手,在数阵密集箭雨的突然袭击下,卫兹、鲍韬的部队损失惨重,队伍星散,片刻之间已经溃不成军,又因为此时还是夜里,月色朦胧,四周都是密林,身后则是汴渠,疲累不堪的兖州军自相踩踏,顷刻间便死伤无数。 卫兹和鲍韬在慌乱之中,连忙指挥他们身边的兵马摆出阵势,与来袭的敌军交战,但此时已经是兵败如山倒,如何还能喊得动这些被吓破了胆的兵士们?抵达中牟一带的兖州军损失惨重,各部都处于彻底崩溃的状态,而之前到了中牟城门处的那百名先登,几乎全部被高雅的人马砍翻在地,只有典韦带着少数的几个人返回到了赵宠的身边。 张辽的人马已经杀到了眼前,卫兹惊慌失措,此时张奋已经被突然冲到了面前的一个董卓军骑兵砍掉了脑袋。幸好卫兹身边还有一支数百人的部队慌而不乱,在如此混战之下,竟然保持了良好的阵形,抵挡住了如同怒涛般猛烈的进攻,护住了卫兹的安危。可惜,其他的各部就不同了,绝大部分兵卒在见到身边的战友一个个惨死在董卓军的强弩、刀斧之下以后,都吓得双腿发软,连逃命都顾不上了,哪里还能继续与如狼似虎的强敌交手。 鲍韬带领身边的亲随数十骑在军阵之中往来冲杀,希望能够以此振奋士气。张辽望见之后,一眼便认出此人一定是这支人马的主将之一,于是调来百余名弓弩手放出一阵弓箭。鲍韬带着人马杀得兴起,此时双眼通红,四面八方全是敌军,他根本无暇分心去应付远处射来的箭矢,于是连人带马被这一阵弓箭射成了“刺猬”,当场阵亡。可怜其人勇猛善战,却连二十都不到,就战死在了荥阳。 卫兹眼见鲍韬及其亲随数十人转瞬间就殁于阵中,他甚为懊恼:鲍将军对孟德与他,可谓是推诚置腹,但没想到行至荥阳,却连其弟弟的性命都没能保全,他如何还有脸回去见孟德这些老友? 一路护卫着卫兹且战且走的这一个别部司马见卫兹颓丧懊恼,连忙对他说道: “卫大人,中牟遭遇强敌,已经超出了曹大人的预料,赶紧撤退,与后军相遇方可逃得性命,否则,咱们要全军覆没了!” 卫兹咬紧牙齿,双手紧握:“裨将军鲍韬都已经捐躯了,我又如何能独活?方今只能慷慨赴死,能多杀一个董贼的兵卒就多杀一个!” 那别部司马连忙拦住打算跃马冲入敌阵的卫兹,说道: “卫大人何须自责?自古胜负乃是兵家常事,只为了一场败仗就要杀身成仁,此为不智之举。留得性命才是最要紧的,况且,曹大人他们还在鸿沟,我们要把前部失利的消息带回去传达给曹大人和鲍大人啊!” 卫兹见这个别部司马统军严整,又既有谋略和见识,处败军之际而不慌,于危难之时而不乱,是一个难得的将才,他问道: “你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 别部司马回答道: “属下姓于名禁,字文则,泰山巨平人。” “你是鲍韬将军的部下?” “是!鲍韬将军唯恐大人有失,特令属下带领本部人马接应大人。只是不料……” 于禁说到这里,哽咽了。 卫兹听了,默默的垂下了眼泪:鲍韬这个年纪尚幼的小弟,仗着自己颇有武勇,没有顾及自身的安危,反而还让他自己的部下去保护别人……只是可惜,鲍韬自己却死在了阵中。 “鲍韬小兄弟的恩情,子许来世定要偿还!” 卫兹哭喊一声,随即立刻下令: “于禁,我命你带着人马,护送本将退回鸿沟,与孟德等人回合。” “属下遵命!” 卫兹心中甚为感慨:他这条命是鲍韬拿自己的性命换来的,此时万不能因为一时的冲动而辜负了鲍韬的恩义。他要撤回鸿沟,让孟德改变计划,荥阳一带已经不能贸然进军了。 这时,典韦带着残余的数十人,保卫着司马赵宠往后撤,典韦问道: “大人,卫兹大人,还有各路的败兵都往鸿沟撤去,咱们也撤回鸿沟,与曹大人、鲍大人他们会合吗?” 赵宠早已被吓得如同惊弓之鸟,他好不容易才在马上镇定了下来,听到了典韦的话之后,立刻想到:若不是那个曹孟德向众人提议奇袭荥阳的计策,他也不可能从安安全全的酸枣一路风餐露宿,跑到了这该死的荥阳来,而且才到汴渠中牟,就遇到了这么猛烈的进攻,手下几百个人如今被杀的杀,逃的逃,只剩下几十号人了。因此,心中对卫兹、曹操等人极为不满,他可不想把自己的这条命就这么搭进去。 “走,咱们走别道!不要回鸿沟了。” 赵宠尖声吼道,此时他可不再想听从卫兹的吩咐了。 “可是……卫兹大人刚才已经下令,各路兵马都得往回撤至鸿沟……” 典韦疑问道。 赵宠当下火冒三丈:“我是别部司马,你们都听我的!咱们可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要是刚才的混战再来一场,咱们就死无葬身之地了!跟我走,咱们回酸枣去见张大人!” “回酸枣?” 典韦不解道:“大人,咱们可是都得听从卫大人的调遣,如何能临阵退缩、擅自撤回酸枣呢?” 赵宠恨恨的说道:“大胆!你不要忘了你还是本将的部下!” 典韦于是收声,只是心中对赵宠极为不满。 于是,赵宠带着其残余的几十人走了别道,绕过鸿沟往酸枣方向逃离。 等到卫兹等人越过汴水打算继续撤退的时候,已经到了日中时分了,激烈的战斗从后半夜持续到了现在,前部的五千人几乎全军覆没,卫兹心急如焚,他浑身都沾满了敌人和友军的鲜血,只想着能尽早见到曹操的后阵。 然而,前方射过来的一片乱箭却彻底粉碎了卫兹的想法:原来早有董卓军越过了汴渠,挡在了兖州军前阵与后阵之间,彻底截断了卫兹等人的退路! 第二百二十一回 汴水之战的尾声 突然一支董卓军出现在了卫兹和于禁等人撤退的道路上,令卫兹心中震惊万分: “怎么可能!这里根本没有别的路能横过汴水,这些人马难道是从天而降的?” 这正是早在卫兹和鲍韬率军抵达中牟之前就已经绕到了他们身后的徐荣本阵的骑兵,徐荣没有功夫搭理卫兹,她的手轻轻一挥,箭矢齐放,刹那间就将于禁所部的数百人射倒大半,随即便立刻发起了冲锋。 双方在汴水北岸展开了白刃战,卫兹本人也拔出了长剑,誓与敌众展开殊死的搏斗。只可惜,徐荣带来的两千人马都是百里挑一的高手,短兵相接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于禁所部就已经被砍杀了七八成以上的人,于禁本人在厮杀之中被射中了两箭,随即从马背上跌了下来,落入了身旁的汴水之中。汴水水势并不湍急,于禁本人倒是北方人中难得会游泳的,因此顺着汴水被冲到了原武一带,后来为义军所救起,捡回了一条性命。 只是可惜“颇有大才”的卫兹就没于禁那个运气了,他虽然是个文人,但舞剑方面与曹操差不了多少,因此将一把长剑挥动得如行云流水,连徐荣的士兵都暗自为他剑法之高超而赞叹。卫兹不断的斩杀着接近他的敌人,此时他身边的护卫已经全部阵亡,越来越多的士兵包围住了他,还在不断的缩小包围圈,卫兹虽然剑术过人,但终究难以持久,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最终,被层层叠叠涌上来的士兵所淹没…… “卫兹的首级在此!” 有人发出了欢呼,徐荣伸了伸脖子,看到有人高高的将卫兹那依旧怒目圆瞪的首级挑在枪尖之上,举了起来。这一下,兖州诸军的前部五千余人就此全军覆没,其主将卫兹、鲍韬,以及带路的张奋等人全部阵亡。 徐荣并没有给大军喘气的时间,接下来要面对的,正是后世的“魏武大帝”曹操所带领的三万联军,真正的战斗还没有打响呢。徐荣命令所有士兵再次渡过汴水,撤回中牟,在这一带静待曹操、鲍信等人的大部队到来。 ****** 曹操自从黎明之际,从睡梦中醒过来的时候,就感觉到一阵冷颤,总感觉似乎前方的卫兹等人已经出了事。然而,他自信:不可能会有董卓的主力赶到中牟,况且,卫兹和鲍韬好歹有五千人之众,还是最精锐的五千人马,不是转眼间就会被击溃的。 大队人马持续行进着,午后的时分,他们才终于抵达了中牟。然而,眼前的情况却令曹操和鲍信等人不寒而栗:汴水沿河一带,已经变成了尸山血海,昨晚与他们分开的前阵兵马,几乎全部阵亡在了此地。 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汴渠之上,有人用平民百姓的尸骸堆砌成了一座巨大的“浮桥”,将汴水都阻断了。昨夜因为月色到了下半夜朦胧起来,卫兹和鲍韬等人并没有看到这座“浮桥”,如今正好是白天,所以曹操等人才能看得一清二楚。 鲍信看得浑身发冷:“如此残暴行径……董卓简直罪不容诛!” 曹操略微惊讶了一阵,但随即便紧张了起来: “子许呢!子许!!” 鲍信一想到自己的弟弟鲍韬也跟随卫兹先一步到达了此地,再看到这一地的尸体,顿时心中一凉:“弟弟鲍韬莫非也已经……?” 曹操部众之中的谋士许邵早已心如明镜:他们一路行来并没有遇到一个败兵,可见董卓军没有放任何一个人回来报信,由此便可想而知,鲍韬和卫兹等人大概已经阵亡了。而且,此时的形势,可以说是危急万分! 许邵连忙点马靠近正陷入悲恸之中的曹操: “曹大人,想必,董卓军已经在此等候我军多时了!” 曹操幡然醒悟:“此地凶险,当立刻撤离!” 鲍信也立刻明白了过来,于是命令大队人马停下脚步,掉转方向撤退,已经越过汴水的人马赶紧返回北岸。 早已埋伏在中牟的高顺所部见到兖州军打算撤离,于是立刻吹响了嘹亮的军鼓之声,紧接着,万箭齐发,飞蝗一般的箭阵砸向了兖州军。 随即,徐荣、高雅、张辽等部也由四面八方杀了出来,只是短短的片刻时间,汴水周围便成为了一个数万兖州军与一万多徐荣军厮杀的战场。徐荣军矢石如雨,大半还在渡河的兖州军被箭雨射倒,当箭矢刚刚用尽,张辽、高顺的铁骑便冲杀了过去,前阵的鲍信军虽然有两万之众,但当他们见到集群冲锋的马队时,大半丧失了抵抗的勇气。 于是尽管鲍信不断的下达列阵迎敌,以人数优势聚歼徐荣骑兵部队的命令,但却根本无法传达到这些乱军的耳朵里,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汴水中的部队被冲乱,旋即北岸沿河一带的军阵也无法保持,被冲过来的骑兵部队瞬间就击溃,于是鲍信所统领的两万多名勇士,连他们平时所能发挥出来的三分之一的战斗力都没有,就被大队骑兵冲倒在地,一时之间,汴水一带满是嘈杂的哭喊之声。 鲍信带领近卫往汴水靠拢,他与其弟鲍韬思路相似,都是打算以自身亲临战场来鼓舞处于溃败中的军队士气。徐荣远远看到了鲍信的牙旗,便顺手一箭射了过去,正中鲍信臂膀,鲍信受伤落马,连忙被身边的亲信救起,由于战事过于凶险,这些亲信不顾鲍信不断的喊着“杀贼”,而是径直带着鲍信撤离战场。 曹操看到就连鲍信也中箭落马,一时生死难测,他想起昨夜,他与卫兹、鲍信等人相谈甚欢,如今不过旬日之内,卫兹和鲍信便已是凶多吉少,顿时心中悲愤万分。他看了看身后,如今鲍信的两万人马在前,已经被徐荣的兵马击溃,正节节败退,幸得他本部的这五千精兵还没有受到多大的损失。 曹操大声对其本部人马说道: “董卓残暴,其部将徐荣更是人性尽失!此前,王匡大人的数千降兵在河阳津投降,却全部被推入了河中溺毙;后来,孔伷所部投降之后,更是被徐荣以热膏所灌杀。如此暴行,世所罕见!孟德并非想要各位拼死一战,然而,贼军向来残杀降兵,我等若是就地投降,断无生路!若是四散奔逃,此地临河,地势狭隘,也难以保全大家的性命。只有奋力一战,击退贼军,方可寻得一线生机!” 曹操话音刚落,便有夏侯惇带着其本部人马吼叫道: “愿从曹将军,共讨汉贼,誓不投降!” 既然投降了也是死路一条,那无论如何也只能拼一把了。曹操成功的煽动了士兵们求生的欲望,于是他部下这五千精兵带着誓死一战的觉悟,各部都列好阵势,在乱军之中保持着严谨的阵形,缓缓的压向汴水。 此时兖州诸军各路兵马都已经出于崩坏的状态之中,徐荣的数路人马在乱军中往来厮杀,控制了战场的主动权。然而,很快徐荣就发现局势有了变化:当高雅的兵马撞向了一部士兵以后,这些步卒非但没有四散崩溃,反而战意越浓,随即数部兵马靠拢,将高雅的一千余步骑围拢在了阵中。虽然高雅的士卒骁勇无敌,但这些士兵的攻击很是卖命,甚至不惜以自己的身躯为身后的友军做挡箭牌。 眼看兖州军已经部伍星散,溃不成军的时候,却有一支人马保持着战力,不慌不忙的开始合围高雅所部,这令徐荣略有些惊讶,但看到那只人马牙旗上大书一个“曹”字时,她明白了:不愧是用兵如神的曹操,今后能够席卷大半个汉国的人,果然非同一般。 幸好此时其他各路兖州军已经无力再战,除了死伤惨重之外,残余的士兵也落荒而逃,如今还能抵抗的,也只剩下曹操所部的数千人马了。徐荣于是立刻下令,各路兵马往曹操所部聚拢来,曹操妄图利用人数优势吃掉高雅的一千步骑,那便给他来个“反包围”。 曹操的兵马虽然并不很强悍,但一个个都视死如归,这使得徐荣所部,打惯了顺风仗的这些精兵突然之间有些不适应,与曹军倒打了个势均力敌。徐荣看到前部的兵马损失开始增加,高雅所部的一千步骑更是倒下了六成以上,于是她亲自率领百余名精骑杀了出去,随着徐荣的参战,局势再次有了改变。 徐荣的弓箭专门瞄准每一部兵马的首领,于是,在她射杀了七八名别部司马之后,列于前阵的曹操军出现混乱,终于被骑兵给冲溃了一角。徐荣暗自欣喜:如此一来便足够了,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曹操军只要有了些微的混乱,其阵脚就极容易被打乱,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曹操煽动起来的士气,终究只能暂时的提高其军士的战力,但无法长久,面对人数众多,身经百战的徐荣大军,曹操的五千人马终于开始崩溃了。 就在徐荣为终于即将击溃曹操而略微安心的瞬间,一支暗箭直直的朝着她射了过来!原来曹操的族弟曹仁早已看到了徐荣所处的位置,曹仁也擅长弓箭,便趁着当下,一箭射了过去,正对着徐荣的胸口。 “危险!” 阿初和绮丽二人心都悬在了嗓子眼上。 “呜!” 心伊皱眉,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出来,原来在万分危机的时刻,她舍生忘死,冲了出来挡在了徐荣面前,这一箭,射在了心伊的手臂之上。 “心伊!” 徐荣略带些惊讶的开口,她本人都没想到,这个丫鬟居然能在这个关头救了她一命。 “赶紧带她下去,替她清理伤口。” 徐荣连忙命令军医将心伊带了下去,包扎伤口。绮丽和阿初二人目含感激的看着心伊,随即靠拢徐荣,她们可不希望险情再出现一次。 此时曹操的人马已经是强弩之末,越来越多的曹军士兵被徐荣军砍杀,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激烈的战斗持续了一整天。曹操的人马越来越少,在混战之中,曹操只带着数人沿着汴水奔逃,后面不断的射来箭矢,这是徐荣的追兵。 “曹将军小心身后,危险!” 众人惊呼一声,曹操的额头被一支箭矢擦伤,随即背部又中了一箭,他的马匹被箭矢射倒在地,曹操闷哼一声,随着马匹一起倒在了泥土之中。 他身边的几个士兵旋即也被乱箭射中,尽数倒地身亡。 “想不到……我曹孟德今日就要命丧于此……也罢,鲍将军、子许,孟德也随你们一起上路吧。”曹操吐了一口鲜血,其实他背上的伤势并不严重,因为距离太远,箭矢只是射进去了半个箭头,并没有伤及内脏。但此时曹操已经万念俱灰:董卓军残暴无道,落入他们手中,必然死无全尸,倒不如在此自尽,以免如李旻等人那般受尽苦痛而死。 曹操一咬牙,眼睛一闭,便拔出佩剑打算自刎。 “大人切勿自尽!” 此时,一人一骑赶了过来,冲着曹操大声喊道。 ****** 这是公共章节的最后一回。 没有想到这部作品能够上架,感谢一直以来支持我的朋友。 从明天起,就进入VIP章节了,老实说,其实我最担心的是没什么人来看…… 第二百二十二回 心伊陨殁 来人正是曹操的族弟,曹洪,他在乱军之中杀了一条血路,顺着汴渠逃窜,没想到在这里撞见了正要拔剑自尽的曹操。 “大人身系天下人之安危,怎么能在此自刎?” 曹操看了曹洪一眼,他哀叹道: “鲍将军、子许随我一同出征,却不料因此身逢其难,若非我当日怂恿他们随我西行,如何会有今日之败?就算是让我一死,也无面目至黄泉之下见他们呀!” 曹操说得悲恸万分,泪如雨下,一个二十多岁的大男人哭得撕心裂肺,连曹洪都红了眼圈,真的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这时,后面徐荣的追兵已经越来越近了,曹洪连忙握紧了他手中那把沾满了鲜血的长剑,同时立刻翻身下马,对曹操说道: “贼兵已经迫近了,大人速速上马,由末将拱卫大人!” 曹操连连拒绝:“子廉(曹洪字),如今形势万分危急,咱们二人,能逃掉一个是一个,你赶紧骑上马离开!我已经受了箭伤,只怕也活不下去了,你快走!” 曹洪坚定的摇了摇头:“天下可以没有我曹洪一人,却不能没有大人你啊!” 这句话令曹操瞪大了双眼,他没想到这个一向沉默寡言、惜财如命的族弟,会在生死关头,将逃生的希望毅然决然的让给自己,同时,还能说出天下可以没有他,却不能没有曹操这样的话,他何德何能,竟然在兄弟心目中拥有如此至高的评价! 曹操感动万分,再也说不出一个“不”字来,任由曹洪将他扛上马去。曹洪牵着马匹,护卫着曹操撤离,此时,后面的几个追兵已经冲了过来,幸好又撞见了几个奔散着的兖州乱军,双方打成了一团,曹洪趁此机会顺利的带着曹操逃离了汴渠一带。 随后,曹操与曹洪寻得一只木筏,逃过了汴水北岸,一路狂奔到了原武,才终于碰到其部下曹仁、丁冲、许邵等人,随即带领不足百人的残兵与兖州联军接头。 这一场仗,是曹操一生中所经历的无数次败仗中,最为惨烈的战事之一。随同他一起出击的各路军马均遭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其参战的主要将领,除了鲍信和曹操仅只是受了箭伤之外,卫兹、鲍韬等人全部阵亡,兖州联军的士气由此也跌落到了谷底,以致于多年以后,当袁绍与曹操决战之时,袁绍命文人陈琳撰写的讨伐曹操的檄文中,也以汴水之败评价曹操“愚佻短虑,轻进易退,伤夷折刃,数丧师徒。” 从此之后,徐荣这个名字便成为了曹操心中的“梦魇”,即使曹操如何不愿去提及,他也无法忘记,汴水之战对他而言,是多么凶险的一场败仗。 就算他对自己和部下说道:“徐荣原本的目的是要趁着胜利进攻我兖州联军驻酸枣的大营,幸好遇到了我军,徐荣虽然所部凶悍异常,但也没料到我曹孟德的军马勇猛善战,因此徐荣才收兵回了雒阳。” 但,曹操终究是无法将这段痛苦的记忆磨灭,他的箭伤虽然不眼中,但却因为狂奔了一夜,受了风寒,从此以后,患上了头风之疾,发作之时,那刺骨的痛楚便无形的提醒着他,永远不要忘记汴水之战。 曹操也因此永远记住了某些人的恩情,譬如曹洪,就算多年以后,曹操病故,曹丕即位,因为私人恩怨而打算诛杀曹洪,却被其母卞太后逼迫着郭皇后为之求情。卫兹对曹操的慷慨资助以及在荥阳的不幸阵亡,使得曹操永远忘不了这个老友,后来卫兹的儿子卫臻被朱越谋反而牵连之时,曹操不仅没有追究他的过失,还为他赐爵压惊,庇护到了这种地步——此俱为后话。 徐荣在汴渠大破兖州军,斩杀人数超过了一万人,其余俘虏,就地活埋,再次做出了震惊天下的暴行。究其原因,徐荣只是冷漠的说道:“既然这些人以为投降以后必死无疑,因而誓死顽抗,那便遂了他们的意。” 然而,这场仗对于徐荣所部的一万多人而言,也是损失惨重,各部军马都减员了不下三成,当初出雒阳的时候,徐荣全军两万人,意气风发。如今,在经历了数场连番决战之后,终于减少到了这如今只有不到七八千人的地步。 只是,徐荣明白:她统兵的生涯已经快要走到尾声了,于是,历经数仗的兵马缓缓的从荥阳返回雒阳。 是夜,大军抵达雒阳城东数十里的蒯乡,已经不再需要急行军了,虽然董卓的信使倒是来催了好几次,让徐荣即刻返回京师,但大仇已报,徐荣根本对此不予理会。 徐荣的军帐之内,心伊手上受了箭伤,虽然她本人推说没事,但徐荣支开所有的士兵以后,坚持让她卧病休养,于是心伊便躺卧在胡床之上,由徐荣亲自为其熬制消炎去毒的药草。 阿初和绮丽二人看到荣小姐如此细心的照料着心伊,心中倒是百感交集:荣小姐始终是有感情的,虽然此前她做了太多太多令她们无法理解的暴行,但如今大仇得报,荣小姐回去将兵马交还给董卓以后,便可以与她们一起归隐山林,从此远离尘世间的纷争了吧? 徐荣熬好了药汤,亲手小心翼翼的端着,递到了心伊面前,她虽然还是一身黑布裹缠着,令人看不清她此时是个什么表情,但似乎连阿初和绮丽都能感觉到:此时的荣小姐,一定满是对心伊感激和关切的笑意。 “来,心伊,喝下这碗汤药,你就可以歇息了。” 徐荣轻柔的说着,将那还冒着腾腾热气的药汤又端近了一些。 心伊低头看了一眼那黑漆漆的汤药,她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讶,但随即双眸变得深沉,越发的平静下来,她抿了抿嘴,轻轻的吹了一口气,将那发散着的热气往别处吹开。 “荣小姐,奴婢……一定要喝了这碗药汤吗?” 心伊张了张嘴,此时她的声音倒是有些许的沙哑,似乎与平日大不相同。 徐荣停顿了一下,随即淡淡的回答道: “要,一定要。你自从跟了我以来,也算是受尽劳累了,今日,就算是本小姐给你赔罪。从此以后,本小姐再也不会计较碧落之死了。” 阿初和绮丽听了这话,有些许的惊讶,但随即又赞同的点了点头:碧落之死虽然的确和心伊有关,但那个时候心伊不过是万年公主的奴婢,主人之命,她焉能不从?如今,小姐总算解开了这个心结,能够容纳心伊了,她们两人都为此替心伊感到高兴。 心伊的眼睛有些酸涩,她吸了吸鼻子,似乎“感动得”快要流泪一般,她对徐荣说道: “小姐,奴婢自幼家人便遭遇山贼而死,后来有幸被王爷与司马公子收留,若非他们二人接济,奴婢早就化为了一堆白骨,又如何能活到今日?” “嗯,我知道的。” 徐荣轻轻的回答着,阿初和绮丽二人被心伊这么一说,也都联想到她们自己的凄惨身世,眼圈也有些泛红。 “好了,这傻妹妹……” 阿初揉了揉眼睛,对心伊嗔怪道:“这个时候就不要说那些难过的往事了,从此以后,咱们三人尽心尽力照料小姐,远离这一切的刀光剑影。” 心伊默默的点了点头,她的目光闪烁,眼睛里似乎已经满是热泪。 徐荣此时又把手中端着的汤药伸到了心伊的嘴边: “快喝吧,不然都要凉了,凉了就不好喝了。” 心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似乎努力的在平息自己的情绪,她轻轻的说道: “那,小姐……奴婢,现在就喝了它?” “嗯,喝吧。” 徐荣轻柔、和缓却又坚决的说道。 心伊再次沉默了点了点头,这一次,她眼中的眼泪一颗一颗的流了出来,不等阿初和绮丽感到奇怪,便伸手接过了徐荣手中的药碗,一口气将黝黑的药汤全部喝了下去。 “喝得也太急了,应该不会很苦的。” 徐荣和蔼的说着,用小手拿起一块绢丝的手巾替心伊擦拭着湿濡的嘴角。 “是,奴婢也知道,应该不会很苦。” 心伊说着,一滴一滴的眼泪越流越多,最后变成了溪流一般,洒满了她的整张俏脸。 绮丽和阿初连忙也拿出手绢替心伊擦拭着脸颊的珠泪,大为不解:虽然说得到小姐的谅解和认同是值得开心的事,但也不至于感动到了这个地步吧?她们两人心中开始有了疑窦。 “荣小姐、阿初姐、绮丽姐,心伊还有话想说。” 心伊一边哭泣着,一边小心翼翼的问道。 “说吧。” 三人异口同声。 心伊用手擦了擦眼睛:“其实,司马离公子虽然看似洒脱,但却也始终忘不了他曾经心仪的那个女子……” 徐荣转过头去,略有所思:离儿终究是个用情至深的痴儿。 “心伊知道自己配不上司马离公子……可还是希望能留在他身边,侍奉他一辈子……” 心伊泣不成声,断断续续的说着,她的悲恸之色感染了阿初和绮丽,二人随即转过头,对徐荣说道: “荣小姐,既然心伊心中至今还如此……放不下司马公子的话,不如让心伊回到司马公子身边好了?” 然而,心伊却打断了她们二人的话,她对绮丽说道: “绮丽姐姐,你的容貌,与司马离公子曾经心仪的那个女子几乎一模一样,心伊恳求你,能不能代心伊,去侍奉司马离公子?” 阿初和绮丽震惊万分,此时绮丽才终于明白了过来,为何与司马离在一起的时候,司马离时常会用很是奇怪的目光打量着她…… “可是……我是王爷的奴婢,是荣小姐的奴婢,如何能……?” 绮丽万分为难的说道。 心伊泣泪连连,在胡床之上直起身子,朝绮丽深深的行了一礼:“这是心伊的遗愿,还望绮丽姐姐能答应!” “遗愿??” 阿初和绮丽听了,如坠云里雾里一般:“什么意思?” 就在她二人惊讶的时候,心伊突然脸色一白,嘴角里溢出了一缕殷红的血丝…… “心伊!你怎么了?” 二人惊呼失声,可是,心伊嘴边的鲜血越流越多,最后直接从她嘴里喷涌了出来,染红了整张胡床。 毒,是徐荣亲自下的,就下在了药汤之中,而毒药的主材,是当初徐荣带着心伊亲自去采摘的,心伊光凭药汤散发出来的味道,便已经猜出了那是什么毒药。 “心伊!!!” 阿初和绮丽两人的呼喊之声逐渐消沉,取而代之的,是她们二人的啜泣之声:药效发作得很快,片刻之间,心伊已经吐血身亡。 徐荣从床边站了起身:碧落,你的仇,现在才算报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三回 众叛亲离 心伊的身躯逐渐的变得冰冷了,其实,早在司马离将她交给徐荣小姐的时候,她就猜到,将来也许会有这样的一天,只是,真到了这一天的时候,她多少对司马离还是有一些放心不下。只是,心伊明白,她的情感,是不为司马离所接受的,即便她默默的跟在司马离身边那么多年,司马离心中始终放不下那个已经过世的女子……而如今,更有了绮丽这个容貌与司马离故妻一模一样的人,那么,她心伊又该如何? 为了司马离,心伊可以永远默默的站在一旁,或许,让绮丽与司马离在一起,反而是对司马离的一种解脱。倒不如,以自己的一死,换取绮丽的同意,以及,消弭掉徐荣小姐心中的那一股熊熊燃烧的业障之火。 所以,心伊最终选择了一死,她一眼就看出了那是一碗被徐荣小姐掺杂了毒药的药汤。 “原来……” “一直以来,我为荣小姐做的一切,始终是抵不过我害过碧落这层罪孽。” 心伊终究还是死了,她心中带着对司马离无尽的不舍,对徐荣深深的遗憾,对自己不是司马离公子心中的那个人的失落…… 心伊对徐荣最终还是打算杀了她并不感到任何难过,自从目睹了徐荣这一年时间以来的所作所为以后,会毒杀她,给她留个全尸已经可以说是徐荣小姐对自己“开恩”了。司马离心中的那个人不是自己,知道了这一点,已经足够了。 绮丽凄然的将心伊圆睁的双目合拢,然后将心伊背起,心伊虽然武艺高超,但身材却很细小,所以绮丽并没有觉得很沉重。 “阿初,”绮丽冷冷的对阿初说道:“我们走,去寻一个地方,好生的安葬了心伊。” 阿初眼中溢满泪水,她怔怔的看着徐荣,她觉得这一层令人感到窒息的黑布之中包裹着的,绝对不是那个曾经天真灿漫的荣夫人,而是一个杀人如麻,嗜血如命的恶魔!只有魔鬼,才能做到如此的冰冷无情,从溺毙降兵,再到屠城,坑杀无辜的百姓……今日,她竟然亲手把一路之上默默跟随这她的心伊也给毒杀了! 阿初最终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一个字来,她还能再说什么?心伊死了,那些曾经害过王爷和夫人的人,的确一个个都没有好下场……但是,荣夫人却亲手造就了更多的悲剧,让更多无辜的百姓遭受流离之苦,这些,可不是阿初和绮丽愿意看到的。而且,她们坚信,以王爷的为人,若是让他本人看到荣夫人为了给他报仇而做到如此地步,想必王爷也一定不会允许的,尤其是残害那些与荣夫人的仇怨毫无瓜葛的大汉子民,如此行为,根本不是一个“人”能够做得到出来的。 阿初终于彻底的心灰意冷了,她甚至想:也许,当初她们就不应该去把荣夫人救出来,就放任荣夫人沦为任人亵玩的营妓,然后她和绮丽一同自尽。那样虽然无法替王爷报仇,但起码能挽救阳城、中牟那些可怜的百姓的性命。 可是,如今一切都已经晚了。如果说那是错误的话,大错早已铸成,如今再说什么也是徒劳多余的。阿初死了心,她不愿意再跟这个“徐荣”,不,这个披着荣夫人的皮相的魔鬼再多说一句话。 “好,走吧。” 阿初用手无言的拭去了眼角的泪滴,她再次看了一眼徐荣,那个浑身裹着黑布的小小身躯背对着她们,似乎对她们的去留毫不感兴趣。 “荣儿姑娘,你答应过我……” 突然之间,司马离已经来到了大账之内,他的神色终于不再如同以往的淡然和微笑,而是勃然大怒,这是他这么多年以来,头一次如此的怒发冲冠。 司马离一眼就看到了绮丽背着的心伊的尸体,他快步走了过去,轻轻的将心伊的尸体抱入自己的怀中,心伊的脸色已经变成了死亡的苍白,在她那紧闭的双眸与软翘的睫毛之间,是点点滴滴晶莹的泪珠…… 司马离心中感到一阵无法言喻的痛楚,多少年了,自从他的爱妻离世之后,他再没有对凡俗间的女子动过情欲,对于心伊,他更多的是如同父亲一般的慈爱,就正如他和刘奕曾经拯救过的每一个失去亲人的孩子一般。 可是,心伊对司马离的感情,他并非不知道,只是他无法作出任何回应,只能选择一直的沉默下去。他希望心伊能够开阔眼界,多见识一下,这世上真正适合这个单纯而率直的女孩的好男人,其实还不少。或者,他可以亲自为心伊做媒,让这个女子今后能平凡幸福的走完一生……可是,如今他再也无法实践这样的想法了,他在心中深深的自责和悔恨:早在他让心伊练习各类武术,为刘奕执行各类任务的时候,就注定了这个女子一定无法过上平凡女子的生活。然而,他终究无法相信,他待之如挚友,敬之如师尊的徐荣姑娘,会亲手将心伊送上黄泉路,让这个始终对自己温润如玉的少女,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司马离愤怒了,他有多久没有如此愤怒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然而,他却没办法控制自己,无论他活了多长的岁月,他还记得:自己是一个人! “荣儿姑娘!请你告诉我,你不是曾经答应过我吗?你答应过,你一定会还我一个完完整整、平平安安的心伊……我从前以为,无论你的恨意有多么深,起码,你还能明事理,能信守承诺!可是!!” “碧落是个很好的姑娘……我知道,她与你的关系,犹如姐妹一般……这一点,我也清楚。可是,你又如何能一直把碧落的不幸算到心伊头上来?” 司马离茫然的摇着头,他已经语无伦次了起来。 徐荣转过身来,平静的看着如同一头怒狮一般瞪视着自己的司马离,司马离相貌清秀,平日里总是温文尔雅,和蔼可亲的样子,但如今的司马离,双目通红,怒眉紧锁,让人看了会隐隐的感到生畏。 “是,我曾经答应过你的,离儿。” 徐荣并不怕,她的语气依旧清冷淡然,似乎就算泰山崩落在她面前,也是不足一提的小事一般,更何况如今司马离不过是一脸生气的样子而已。 “我答应过你,还你一个完完整整的人,” 徐荣顿了顿,接着说道:“可没有说一定是心伊哦。” “!” 她这句话说完,帐内的三人都呆若木鸡,就算是阿初和绮丽,也没有猜到荣小姐当初的“诺言”,原本就不是针对心伊的!原来,早在那个时候开始,荣小姐就已经有了完整的计划:除掉李旻和张安等人之后,她是一定会杀掉心伊为碧落报仇的! “离儿,你看看绮丽,你不觉得她长的和你死去的妻子,一模一样吗?我早就打算,在复仇以后,把绮丽给你,让你能再续前缘……” “够了!!” 司马离粗暴的怒吼一声,打断了徐荣的话: “你……你果然是她!你果然早就变成了她!你……根本就没有把凡人的感情看在眼里,从以前,到现在……你一点都没有变过!” 司马离更加用力的抱紧了心伊的尸身,丝毫不顾心伊身上的血迹已经染红了他的外衣。他痛苦的看着徐荣:原来,那个可爱、有趣的荣夫人,真的死了!眼前的人,和从前的徐荣毫无关系,是真正的师尊!那个视凡人如草芥、毫无人性的师尊! “啪!” 就在司马离痛苦的抱紧心伊之时,绮丽无声的踏了过去,她紧咬嘴唇,狠狠的打了徐荣一个耳光,清脆的耳光之声以后,徐荣被这一耳光打得跌坐在了地上。 “从今以后,你我二人,再也不是主仆!” 绮丽的语气阴冷,但浑身都在颤抖着,这代表着,她如今情绪异常激动,就在刚才,徐荣当着她的面,当着司马离的面,当着尸骨未寒的心伊之面,恬不知耻的说出那一番话的时候,绮丽的心碎了。 徐荣丝毫不把人命当一回事,再想想看,她曾经为了让吕布投靠董卓,而把红儿交给吕布的行为……如今,竟然轮到了绮丽自己!绮丽再也无法忍受了,她和阿初原本打算,陪着这个荣小姐走到地狱,但是如今,她已经没办法继续了。 阿初双手紧紧捂住脸,她也无法承受下去了,荣夫人根本没再把她们当作“人”来看!她在心中默默的向王爷告罪:对不起,王爷,奴婢实在是无法继续将这人看作是荣夫人了!那根本不可能是荣夫人! 司马离看到伤心欲绝的两个丫鬟,他内心也苦痛得犹如刀绞: “或许……我当初真的应该杀了你。” 他承认,他太小瞧“师尊”了,原本以为她打算替“徐荣”报仇,会引发不少的事端出来。却没想到,会把天下搅乱到如此地步,无数的百姓、士兵死无葬身之所,他对不起天下人!也对不起董卓这个昔日的朋友! 司马离并非不通官场之事,如今徐荣的所为,已经令天下人痛恨董卓,董卓必然将会成为一个遗臭万年的乱臣贼子,暴虐无道之人。 “离儿,我早就……劝过你的。” 徐荣跌坐在地上,她的声音柔和而平淡,似乎并不为众叛亲离而感到一丝一毫的伤心。 “唉,如今,你又用这样的神色看着我,我…我该不该表现得很难过呢?” 徐荣说完这一句话以后,司马离双眼一怔,对,这就是师尊的表现!她根本就不懂凡人的感情,此时此刻,她依然就像逗弄着蝼蚁一样,询问着自己。那不是出于对自己的尊重,而仅仅是出于对“弱者”的怜悯。又或者,连怜悯也说不上,因为,师尊根本不懂这些!司马离的思绪仿佛又回到近百年的那一个雨夜…… “我没有办法杀你……即使你犯下了那些罄竹难书的累累罪行,我依然没有办法下手来杀你,师尊。” 司马离转过了身子,往营帐外走去: “可是,我可以选择永远不见你,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见你一面!” 司马离坚定的说着,怀抱着心伊那娇小的尸身,踏出了营帐。 绮丽和阿初对视了一眼,绮丽径直追了上去,她不知道自己今后该追随何人,也许,也不会选择侍奉司马离……但是,她一定要跟上司马离,要找寻一个合适的地方,安葬了心伊。而至于徐荣…从今以后,她们便是陌路之人。 绮丽离开以后,阿初脸色惨白的看着徐荣,她最终还是缄口不语,只是眼含着泪水,深深的朝徐荣拜了三拜,随即毅然决然的离开了营帐。 “都走了啊……” 过了好一阵子,徐荣才慢慢的从地上支撑着站了起来,绮丽的那一巴掌打得很重,没想到当年公孙芳被打了好几次还能如此精神呢。她想到这里,落寞的一笑:或许她如今的确已经与司马离那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师尊同化了,但是,过去发生的一点一滴,她怎么可能会忘记呢?那些都已经深深的烙入了她的记忆之中…… 徐荣抬起头,朝着空空的营帐四处看了看,从今以后,只有她一个人了。(未完待续。) 第二白二十四回 酒宴 良久,徐荣才默然走出了营帐,在这支部队中,只有徐荣的军帐远远的设在一个角落里,显得及其的孤僻荒凉,尤其是在当绮丽和阿初也不在的时候,一种无法言喻的孤独感终于悄然的爬上了徐荣的心头,然而,此时的她却根本对此无动于衷。 “属下参见徐将军!” 看到徐荣走到了自己面前,几个巡逻的士兵才连忙半跪了下去向她行了军礼。一直以来,徐荣都不允许别的士兵接近自己营帐,且,徐荣一般也不会出来巡视营帐。所以此时她的突然出现,给这些士兵带来了惊讶的同时,也都暗自担忧道:徐将军不会生了什么气,要找个什么理由来惩罚自己吧? 人就是这样,其实徐荣除了外表怪异一点以外,从未真正严厉的训责过任何一个士兵,但她的如此怪异外在,就已经给士兵们一种疏离感,尽管她箭术高超,也打下了好几场硬仗,但士兵们至多只会在心中对她敬畏,而不会感到亲近。因为营帐位置太偏,就连刚才阿初和绮丽,以及司马离与她的一番争执,也没有一个士兵知道。 “起来吧,好好巡视,咱们明天就回雒阳。” 徐荣轻轻的扶起了士兵,能够让一军的主将亲自扶自己,那个士兵顿时倍感自豪,脸上对徐荣的畏惧也少了一分。 “是!属下一定不负将军所托!” 巡逻的士兵离开之后,徐荣一个人又慢悠悠的踱回了自己的营帐,空荡荡的营帐显得阴沉,寂寥,如今虽然是初春三月,却依然感到冰冷入骨。徐荣心中说不上是失落还是难过,她只是觉得无所谓——其实,复仇无所谓;害死心伊无所谓;逼走绮丽、阿初无所谓;让离儿对她彻底失望,也无所谓……这也许是她终于得以“兑现”与曾经的“董筱幽”的那个诺言以后,精神上彻底松懈了下来吧,才会有这种一切都无所谓的感觉。 徐荣和衣蜷缩在诺大的胡床之上,如同一只小猫一般,将娇小玲珑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很快便睡了过去。 翌日。 大军自平旦起,拔营起寨,浩浩荡荡的返回了雒阳。经过了汴水之战,她原本的一万一千多兵力只剩下了不到六千余人,兵力损失及其严重,一路之上,好几个将校都在暗地里窃窃私语着:不知道相国会如何惩治这个徐将军。更多的护卫们则在讨论:徐将军身边跟着的那几个侍女怎么不见了? 行进速度很快,还没有到下午,徐荣的大军便抵达了雒阳,徐荣骑着马进入了雒阳城中,映入眼帘的景象令她啧啧称奇:这还是当初那一座富丽华贵的名都雒阳吗?巨大的城池如今已经变成了巨大的废墟,有一些院落的余火至今还在燃烧着,尸身腐烂的刺鼻恶臭即使遮住鼻子依旧难以阻挡。 不愧是董卓,徐荣暗自佩服道:若是说她一路之上对百姓和战俘的所作所为可以说是残暴的话,这董卓残暴的本事丝毫不下于自己。难怪董卓对她的亲切感溢于言表呢,说不定她与董卓,如今本就是一路人。只是可惜了,现在董卓大概已经无法原谅自己了吧。 不过,董卓倒是表现得比徐荣想象中要大度得多,他只是命令人接管了徐荣带回来的部队,却并没有立即拿下徐荣,只是调派了百余精兵,“护送”徐荣回府。说是回府,其实现在徐荣居住的,也只是一间只留下一个整的房间的破败院落,雒阳城已经被董卓烧掠一空,能腾出一间空房给她也不错了。 到了临近傍晚的时分,才有毕圭苑的使者前来传唤徐荣: “相国大人已经设下晚宴,特地为徐荣将军接风洗尘!” 徐荣谢旨之后,轻声一笑:连“庆功”这个词都不用,看来董卓已经是气得暴跳如雷的,还接风洗尘,是拿毒药还是拿刀斧替自己洗尘呢?她心中没有丝毫的畏惧,只是轻轻的整了整已经缠裹在身上数个月的黑布,将外层的铠甲擦得干干净净,随即便跟着使者的车驾一同往毕圭苑而去。 “请徐荣将军解下兵刃,脱去铠甲。” 徐荣顺从的把身上携带的武器全部交了出去,同时将那件铠甲脱了下来:本来就不是她的,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了,董卓大概不会再赏赐她一件铠甲什么的了。 毕圭苑坐落于原雒阳城池的南郊,如今这里反而更像是一座豪华奢逸的城池。城墙高大坚固,殿宇繁华,楼台亭榭,曲折蜿蜒,真不愧是先帝耗费巨资修筑的行宫。徐荣虽然也看过了不少壮阔华丽的宫殿,但这毕圭苑依然令她感到大开眼界:想不到这些工匠的手艺,虽然是凡人,却能达到如此境界,也可以说是巧夺天工了。 使者将徐荣带到了毕圭苑北侧的一间巨大的殿堂之内,因为才是三月,所以时过黄昏以后,天色暗得便及其快,但着座殿堂之内,灯火通明,五光十色,华美非凡,令徐荣不禁暗自想到:这样的光亮之色,简直不逊色于“董筱幽”所处的未来了。 殿堂之内,除了极少数的侍卫,只有董卓和他的侄儿董璜、女婿牛辅等亲近之人在座,而居于客座中最大、离董卓最近的一个席位,却正是给她徐荣留下的。 “徐先生,请,请坐。” 看到徐荣走了进来,董卓站了起来,热情的招待着她。今日的董卓身着华服,头顶武冠,通身的气派,望之威风凛凛,连他的略微肥胖都让人看得似是身段壮阔,而非臃肿。 董卓热情的接待,令徐荣心中不禁莞尔一笑:这是唱的哪出戏?这样的态度,简直让人觉得不是她做错了事情,而是立下了大功一般。而且,董卓又叫她为“先生”了,这也是令她讶异的,不过,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看这样子,董卓大概是真心要杀她了,所以才会是个如此态度。 既然董卓要如此亲切的接待自己,徐荣也就当仁不让了,她只是拱了拱手,比较随意的朝董卓行了一礼:“拜见董相国。” 董卓稍微楞了一下,不过随即便依旧笑脸吟吟,大手一摆:“徐先生,请!” “相国请。” 于是两人落座,远处的董璜看到徐荣如此态度,眼中闪过一股不悦之色,他嘴巴张了张,便想出言训责徐荣,但他身边的牛辅悄然的拉了他一把,然后对他眨了眨眼,又轻轻的摇了一下头,那意思就是提醒董璜:徐荣如今是已经是一个待死之人了,何必与这样的人再计较礼节方面的问题? 虽然牛辅也明白:董璜曾经在津北之战的时候被徐荣扣押过,这样的气,的确应该出一下,不过既然岳父已经要杀徐荣了,那就无所谓了,同死人见气是及其愚蠢的行为,要不是看在董璜平日里与自己交情还不错的份上,牛辅也不会阻拦董璜了。 “徐先生,自从你离京以来,转战数百里,历经好几场大战,为孤立下汗马功劳,今日的酒宴,乃是特地为先生所设,还望先生尽兴。” 董卓说着,端起了斟满美酒的杯子。 往日的宴席中,董卓从未特意要求徐荣喝酒,或是觉得徐荣过于沉闷,或是敬重徐荣是隐士而不加以强求,但今日,董卓却摆明了一定要来个“不醉不归”的态势。 徐荣轻轻一笑:喝就喝,如今都是要死之人了,她还有什么好顾忌的?于是,她大方的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酒杯,对董卓说道: “在下不喜喝酒,但既然相国吩咐了,那么……在下便陪相国干了。” 说完,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因为她的脸上也裹了黑布,所以只露出了一丝缝隙来进食,此时喝得及其豪爽,使得不少美酒都倒洒了出来,滴在了她脸上的黑布之上——这副吃相的确令人感到恶心,但却确实显得豪迈。 董卓并不介意这一点,反而为徐荣难以一见的洒脱举止感到开怀:“好!徐先生果然也是一个豪快之人!” 说着,董卓也一饮而尽,随即命令身旁的一个侍女将这两个空杯斟满。 徐荣定眼一看:那侍女居然是万年公主身边的葵莺,但是,徐荣对她却并没有丝毫的恨意,与心伊不同,葵莺虽然对“董筱幽”不友好,但内心却是真正关心百灵的。所以,即使心伊为她做了那么多,她依然要为碧落之死毒杀心伊,而对葵莺却并无恨意。 看来,董卓这个人的确是丝毫不把皇室之人放在眼中,万年公主身边的丫鬟都被他抢了过来做侍女,葵莺如今约莫年方十八,正是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年纪,难怪会被董卓这个色老头看上,真是她的悲哀。 看得出来,葵莺似乎是才被抓来不久,她看着董卓的眼神里,充满了畏惧,董卓身上那一股杀伐决断的气魄,令葵莺感到不寒而栗。她哆哆嗦嗦的斟着酒,董卓轻声咳了一下,便把她吓得不轻,她的手一抖,不经意的将董卓面前的一杯酒给打翻。 “啊!” 葵莺吓得小脸煞白,顿时瘫软在地上:“奴婢知错了,求相国饶命!” 董卓漠不关心的看了看葵莺,神色略微有些不悦,轻轻的对身旁打算持刀走过来的侍卫说道: “算了,小事一件,留她一命,念在她才来不久,这次把她的双手剁了就是。” 葵莺一听,连忙哭求着: “奴婢知错,求相国开恩呀!” 那侍卫走过去,一只手拖起葵莺,令一只手狠狠的打了她一个耳光,轻声,却又及其严厉的斥责道:“还敢高声喧哗,不想要命了?” 徐荣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随即对董卓说道: “相国大人,念在她是初犯,还是暂且饶下她吧。” 董卓听了,摆了摆手:“那便听徐先生的话!” 于是侍卫撤了下去,葵莺慌慌张张的起身拜谢之后也退了下去。 其实,救不救葵莺,对于徐荣而言,都没有什么,只是念在此人对百灵有那么几分真心,徐荣才仗义相助。当然,也可以说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毕竟今天,董卓的重头戏是杀自己,一个小小的侍女影响不了什么。 董卓笑意渐浓:“徐将军莫非看上刚才那个侍女了?” 徐荣赶紧摇了摇头:“并非如此,只是不希望下贱之人的血染污了如此富丽华贵的殿宇。” “好,好。” 董卓拍了拍手,他此时心想:就算你真的看上了那丫鬟,我也不能给你,因为你已经是无福消受了。徐荣没有猜错:董卓其实早就对徐荣动了杀心。 看着一脸亲切和蔼的董卓,徐荣内心感觉到:今日真是在劫难逃了,也罢。她如今究竟是人是鬼,是神是魔,连她自己心中都无法确定,而且,自从与那师尊合二为一以后,她的身体无论做了什么,似乎都感觉不到疲累,在军中那么长时间,即使是心伊和阿初、绮丽都被粗糙的马鞍磨破了皮,而唯独她却毫无损伤……所以,她甚至觉得,此时就算让刀斧手来砍杀自己,也未必能死去,毕竟,司马离的师尊究竟是什么人,连司马离都不清楚。 徐荣又端起了酒杯:来吧,今日同董卓大人奉陪到底!(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五回 图穷匕见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董卓的脸色变得涨红起来,他喝的酒有点多了,徐荣倒是面不改色,看来她的身体变化确实很大,起码现在可以成为“千杯不倒”了。当然,她的面不改色除了她自己能感觉到之外,在场的人也看不到。 牛辅和董璜等人惊讶的看着徐荣,董卓可是个酒坛子,没想到这个徐荣更惊人,喝了这么多酒,似乎一点都没有醉意。 董卓满嘴的酒气,他与徐荣面前的几案上都摆满了美味佳肴,有烤熟的鹿肉,有东海的鲜鱼,还有幽州进贡的海虾……这些原本属于皇上享受的“御用贡品”,现在被董卓肆意的享用着,毫无忌惮。 “徐先生呀,孤董卓……这辈子就是个粗人……” 董卓再次端起斟满了美酒的杯子,喃喃的说着,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向徐荣倾吐心声一般,他的语气既没有以往收买人心的那种刻意强调出来的亲热感,也没有对待属下的那种威严森然的恐吓,此时此刻的话语,很是真实。 “相国大人自谦了,如今董相国权倾朝野,可谓一手遮天,如何能算是一个粗人?若一个简简单单的粗人能达到相国的这一步,只怕天下之人,无一不愿做这个粗人。” 徐荣欣然的说着,既然董卓在她面前毫不做作,那她也对董卓和颜悦色,礼尚往来嘛。更何况,其实一直以来董卓待她也不薄。 董卓抿嘴一笑,就如同对待一个相交多年的老友一般,又一次举起了酒杯: “干了!徐先生……没有你啊,孤如何会取得今日的地位?” 两人再次一饮而尽,徐荣放下酒杯,一摆手: “相国总是如此说,但在下以为,即使没有在下,相国大人一样也会取得今日的成就。” “哈哈哈……徐先生总是如此自谦!” 董卓放声大笑着,随即,他的眼珠子转了一转: “徐先生千里奔袭,直指颍川……孤多问一句,先生的大仇,是否已报?” 徐荣略微顿了一顿,但随即便轻轻的点了点头,董卓何等聪明,她如此明显的怪异举动,任何人往深处一猜,都能想到,一定是为了仇家。 “报了啊?报了就好……报了就好啊。” 董卓抚了抚须,夹起了一大块鹿肉,放入了嘴中,大声的咀嚼着。待他咽下这块鹿肉之后,眼眸变得深沉了起来: “先生为孤做了这许多的事情,为的……只是为了报仇?” 徐荣再次点了点头,她已经没必要继续隐瞒下去了。 董卓见徐荣如此爽快的回答自己,他揉了揉因为酒意而略微发红的鼻子,瓮声瓮气的说: “老实说…孤如今可谓是权倾天下,可是……很多东西,也不是孤能掌握的,譬如说关东那群鼠子,孤待他们不薄,他们却群起叛孤,唉。” “关外诸侯,相国定然视之如草芥。” “孤虽然看不起如孔伷、刘岱、乔瑁之辈……但,袁家三兄弟,孤向来待之甚厚,没想到他们也如此。” 董卓的表情变得痛苦了起来,徐荣静静的看着董卓,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一直以来不怒自威的董胖子,这个注定威震天下,名留青史,或者说还会遗臭万年的暴虐之徒,居然也有如此受伤的表情…… “孤,向来是一个看重情分之人,若非当年袁氏先人提拔于孤,只怕如今的董卓,依旧是西凉边地一个默默无名的小卒,抑或早已死在某处了……所以,孤善待袁氏,希望孤能与他们共成大事,名垂千古。” “袁氏先人慧眼如炬,只可惜其子孙眼光狭隘,难成大器,他们是不知好歹。” 徐荣勉强说出了几句安慰董卓的话来,她不懂此时的董卓到底心里有多么“受伤”,但起码的几句宽慰的话,还是不难说出口的。 “徐先生,你今年多少岁数了?” 董卓突然问起了徐荣的年纪,令她哑然,一早便不打算如实交代,她今年过了四月才刚二十,这能说吗? 不过好在董卓似乎已经半醉了,他也并没打算听徐荣的回答,见徐荣沉默,于是他便继续自说自话: “孤今年已经五十有五了,早已过了知天命之年。” “相国大人身强体健,定能长命百岁……”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徐荣忍不住咧嘴邪笑,当然,人家看不见。她知道这个人活不了几年了,历史上,他在初平三年就要被部下杀死,如今已经是初平元年了。不过也无所谓,多活十几年与只能活两三年,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都只是转瞬间的事情。 “当年与孤结识的好友,如今一个个都不在了人世。” 董卓长叹了一口气,眼神变得空洞起来,他的头稍微有些上仰,像是在缅怀故人。然后他缓缓的转过头来,看着眼前的徐荣: “前几天,孤已经下令,让孤的部下将袁隗一家阖门斩杀……” “哦。” 徐荣漠然的应了一声,袁隗就是袁绍的叔叔,也是目前袁氏一族中,在朝中最为兴旺的一家,把袁隗杀了,只怕除了彻底结怨与袁氏兄弟以外,还会被天底下所有的袁氏门生故吏声讨吧?如果不是董卓杀的,换了别人来,肯定连董卓本人都要声讨。 董卓竟然下定了如此决心,敢于与天下之士为敌,这董卓,还真的是老当益壮。 似乎看穿了徐荣的心思一般,董卓又喝光了一杯酒,呵呵一笑: “这都是跟徐先生学的。” “在下……?” “徐先生在河阳津溺毙降卒,又屠灭阳城,烹杀李、张二人,热油灌杀颍川降卒,溺毙中牟城中数千百姓……先生好狠的心啊,孤自问一向暴戾狂放,但论起杀人的恶毒手段,先生竟然比孤还要略胜一筹。” 徐荣听了董卓的话,心中不以为然,其实,董卓一样很残暴吧,光看刚才他一句话就要将葵莺的双手斩掉,也可以说明董卓的恶毒,比起自己来,并不逊色。而且,董卓无论多么残暴,他毕竟只是一个普通人,而自己呢?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吧?董卓一个平凡人,不过是暂且的权势通天罢了,却能视人命如草芥,可以说董卓才是最恶毒的。 不过徐荣并没有多言,董卓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指责之意。 “先生的仇怨究竟是如何,孤并不强求,只是……先生可知,先生这些行为,早已把孤陷入了万民怨恨的地步,纵使孤今后再做任何善事,也不会有人体谅于孤……孤,只怕是要留下一个千古不义的骂名了!” 董卓说完,闭上了双目,又喝完了一杯。 徐荣轻轻一笑,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即率直的说道: “在下的确是给相国添了麻烦,而且还不是一般的麻烦,在下知罪了。就算相国大人今日要杀了在下,给天下苍生一个交代,在下也愿意引颈就戮,毫无怨言。” 徐荣这话刚说出口来,远处端坐着的董璜和牛辅等人也大惊:看来,徐荣本人早已知道今日之事,决不能得以善终,却依然赶来赴宴,莫非此人已是怀了必死之心? 董璜心中尤其不悦:他想看到的,是这个一向神秘莫测,而又总是冷静沉着的怪人能够跪倒在地,祈求饶命的一刻,只有那样,才能洗刷掉当日河阳津中擅自扣押他的屈辱。只是,徐荣的平静再次令董璜感到失落了。 “唉,先生明白就好……” 董卓放下了酒杯,他的手有些发抖,脸色虽然因为醉酒而通红,但却有了一丝苍白的无力感,他本就是要杀了徐荣,但真的到了此刻,心中却有了犹豫。 该不该杀了此人? 此人擅自行军,用极端残忍和不义的手段杀害了无数的士民,令天下人对他董卓离心离德,害他将留下千古罪名,如此恶劣的行径,就算碎尸万段也不为过。 但是,董卓心中却隐隐有着不忍之情,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他和徐荣的交情不过一年有余,却好似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一般,他总觉得,与徐荣畅谈的时候,才是他活得最真实,头脑最清醒的时候。 然而,不杀了此人,他还如何服众?他要如何向天下万民交代?是,他可以一手遮天,但那样的代价,将永远无法洗刷徐荣给他涂抹上去的累累罪行。 杀,还是不杀? 董卓犹豫了…… “孤,与先生相识一场,虽然不过一年左右的时日……却好似有超过数十年的交情一般……” 这是大实话,董卓执掌雒阳以后,不要说是好友,就是认识了好几十年的朋友,例如伍琼等人,都被他杀掉了,对他有恩的袁隗,如今一样身首异处。 董卓颤抖了…… “先生数次在危难之中为孤指点迷津,孤断然不会忘了先生的恩情……” 董卓还是为徐荣的才华所叹息,虽然此人提不出更多建设性的看法,但对于“奇谋”方面,似乎总是有着千里眼一般,能够预知不少大势变化,不然他也没办法顺利的成为这个“渔翁”,在何进与十常侍争权的缝隙之下,一举做大。 徐荣看着董卓如此的犹豫,如此的为难,如此的痛苦……连她心中都感到纠结了,不就是下一个命令而已,居然能够这么麻烦,这董卓还是不她印象中那个杀伐果断的“暴君”啊?人家“董筱幽”这个许多年以后的后人都知道,董卓残暴不仁,世所罕见。她居然能亲眼看到这个“大魔王”如此犹豫和真情的一面,这也算是有趣之极了。 “也罢……” 董卓终于端起了空空的酒杯,猛的朝地上一砸: “徐荣!你目无军法,擅违命令,杀降屠城,无恶不作!孤不杀你,如何安天下苍生之心?孤,岂能饶了你?” 随着董卓尖利的怒吼声,两旁的武士持着长戈冲上殿来,徐荣极其配合,她冷静的站了起来,任由两个武士将她架起,丝毫没有抵抗,反而很是配合。董卓总算是图穷匕见了,再这么继续下去,董卓不嫌烦,她自己还嫌累呢,酒和菜都吃得差不多了,是时候完结了。 看到徐荣如此大义凛然的赴死,董卓心中再次纠结了起来,但牛辅和董璜一再的给他递眼色:决不能心软!更何况,徐荣与他,不过才认识了一年左右,董卓心中黯然:数十年前,当得知某人的死讯以后,他应该早已心冷如灰,如今岂会放不下一个“部属”的性命?他当年不是就已经立下誓言:从此绝不留情,任何人都只不过是他利用的道具而已,到没用的时候,抛弃掉是理所当然的! 董卓眼神锐利起来,他失去了太多了,有何难舍? “将徐荣即刻拿下,明日午时,押赴雒阳城门口,斩首示众!” “是!” 两旁的武士遵命之后,架起徐荣便打算将她带下去。 “慢着!” 董璜突然几步跑到了董卓的面前,他可是极其怨恨徐荣的,如今徐荣丝毫不惧死,他心中的怨气无法消除,自然想到了别的方法:听说这徐荣因为遭遇火灾,容貌极其骇人,不如在这大殿之上,现出此人的丑恶模样,也算是让他心中畅快的报复了。 董璜认为,既然徐荣说是面陋,而且从未露过脸,想必肯定是很在意自己丑陋的面容的,在最后的时候,让徐荣以最丑恶的模样去死,那也算是在此人的伤口上撒盐了,虽然手段下作幼稚,但只要能解气,他又何乐而不为呢?不然,他会一直记挂着自己受辱的事情,食之无味,睡不安寝的。 “叔父,既然您如此放不下徐先生,不如在先生临走之际,看看先生的容貌,也算不枉大家相识一场吧?” 董璜说着,他和牛辅相似,一向善于迎合董卓的喜好。 董卓听了,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的确,直到现在,他还没看过徐荣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再丑陋也没有关系,反正都已经是个必死之人了,侄儿的话的确很有道理。 “对!璜儿这话说的在理。” 董卓悲戚的看向徐荣: “徐先生,临别之时,让孤好生看看你吧……今后,孤绝不会忘了先生!” 他的愧疚之意倒确实不是装出来的,董卓从一开始就没有在意徐荣到底是不是极度丑恶,此时他是真心想要记住徐荣的相貌。毕竟,走到今天的这个地位,他已经失去了太多的友人、亲人,这也是他的无可奈何。 徐荣无所谓,此时的她,还有什么是放不下的?而且,就连阿初和绮丽也离开了自己,她早已一无所有了,如何的死法都是无关紧要的,她还正想看看自己能不能死掉呢。 “来人,把徐先生头上的黑布,都揭开来,让孤好好瞧瞧!”(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六回 艳惊四座 董卓一声令下,便走过来一个侍卫,开始一圈一圈的扯掉徐荣头上缠裹的黑布,徐荣双手被旁边的两个侍卫架着,无法反抗——她也并没有反抗,只是平静的注视着董卓、董璜等人,似乎无论是处斩还是别的任何刑罚,都无所谓,她自始至终就没有惧怕过。 待到那侍卫将黑布扯开来以后,他的动作停滞了,不只是他,整个殿堂里,董卓、董璜、牛辅、以及所有的侍卫,甚至婢女、歌姬等人,他们在此刻都惊讶得目瞪口呆,近距离看到徐荣真面目的几个人,更是讶异得连嘴巴都长得老大,呆若木鸡。 随着缠裹着徐荣脸上,以及头上的这一圈黑布被扯开,她那一头秀丽的青丝如瀑布一般垂散到了她的腰际,紧接着,这层黑布被侍卫越扯越开,将徐荣一身的宽大黑布都散落开来,露出了一袭白色的轻薄衣裙。 这个杀人如麻、嗜血成命的徐荣竟然会是一个女子!而且,当她身上所缠裹着的黑布全部被人扯落之后,也将她那幼小稚嫩的身段也展露在了众人眼前。 董卓头脑刷的一下发白了,等到殿外的冷风吹拂过他的颈项,令他惊觉寒意的时候,他才再次定睛看了看,这个一直以来,被他视为亲信谋士的“徐先生”,居然会是一个身形尚幼的女童? 董璜的嘴巴张的老大,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唯一在他脑海里浮现出来的,便是他总算明白为何这个徐荣总是一身黑布,为何身形短小,为何声音阴柔诡异,谁能想到,竟然会是一个似乎尚未及笄的女子! 董卓往徐荣面前走了几步: “给孤,抬起头来。” 董卓木然的说了一声,见徐荣并没有听从,便亲自用手撩拨起了徐荣的下巴,使得徐荣抬起了头,直视着董卓。 此时,众人看清了徐荣的相貌:那是令所有人更加震惊的容貌!一双清细的柳眉,两只乌玉班的大眼,眼眸若百尺寒潭一般深邃而幽亮,琼鼻精巧尖挺,小嘴唇红若玛瑙——她脸上所有的五官合在一起,令人见了,只能在心中感叹:上苍竟然造就出了如此完美精致到了极点之人! 徐荣肤白胜雪,即使长久的军旅生活,也丝毫没有破坏掉她浑身晶莹如软玉一般的细腻肌肤,虽然是素颜白衣,形容尚幼,却美得超凡脱俗,站在这个莺歌燕舞的殿堂之上,隐隐令人感觉似是天宫中的仙子下凡一般,令人望之神往。 堂上的所有人都看得眼睛一亮,如此绝代美人,即使他们身处皇宫之中,见遍了天地间绝世美色,也依然在心中啧啧称奇。 董卓越看越茫然,他感觉自己快要陷入癫狂之中了:这么一个倾国倾城的艳丽少女,真的是那个徐荣?那个常与他畅谈大势,为他出谋划策,指点江山的隐士?他竟然让这么一个美艳的少女在自己的军中担任中郎将的职务?他……竟然给这个少女两万的兵力,让她带兵上了战场,还连连挫败孙坚、以及关外诸侯? 董卓感觉头脑似乎有些错乱了,不!这不可能是真的! 不要说是董卓,此时就连牛辅和董璜等人都看得入了神,他们除了被徐荣的美貌所震慑之外,同样的,也在心中起了强烈的怀疑:如此美人,怎么可能是那个暴虐无道,杀人无数的怪异之人? 董卓用手轻轻地捏着徐荣精巧的下巴,入手的细嫩触感令他心中似乎产生了别样的悸动,这种感觉令董卓越发茫然: “告诉孤,你……到底是何人?” 徐荣淡然的看着董卓,眼神中毫无半点惧色,如今,她没有必要再用假声说话了。 “回相国,在下乃是幽州玄菟郡的徐荣。” 这正是董卓第一次在营帐之中,接见徐荣的时候,徐荣回答董卓的话,如今,没有人会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再次重复这个话题。 只是,当初徐荣的声音低沉而怪异,只因她用的是伪音;而现在,徐荣的声音清脆姣美,沁人心脾,这才是她真正的音色……竟然会有如此奇人,连声音都与她本人一样,绝美非凡,闻之忘俗。 “你……真的是,徐荣??” 董卓的心脏似乎剧烈的跳动着,话语艰难。这些年来,这是他第一次感到茫然无措,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如此剧烈的变化,肯定是令任何人都无法接受的。他不会忘记,没有徐荣的辅佐,他无法这么快得到今日的一切,可是,如果徐荣是个女儿身,那一切都变了,牝鸡司晨?不,这也不能如此说,他根本就不知道徐荣会是个女子。 徐荣眼睛扫了一眼大殿,果然如她所料,所有人都是一副惊讶到见了鬼一样的表情,她的眼神再次回到董卓的脸上,这胖子此时显得呆滞迷茫,真是很难得一见的表情。 “相国大人,您可是亲口说过,若没有在下,不,是妾身,您……不会走到今日这一步。您莫非忘了,是谁对相国说过,王国、边章、韩遂等人,不可击之;是谁劝相国大人驻兵河东,窥伺京畿,静待时机;是谁为大人谋划,使大人以区区三千步骑,掌握了雒阳的全部兵权……相国,您虽然是天下第一贵人,但这些事情,想必相国一生也无法忘怀吧?” “你……你……” 董卓感到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眼前这个艳丽非凡的少女,的确是徐荣。她就是那个一直以来,在关键时刻为自己做出极其正确判断的谋士徐荣! 其实,仅仅是徐荣真实身份是一个艳丽无双的少女,还不足以令董卓迷茫到如此地步,巧合的是,徐荣那完美如玉的容貌,却在眉宇间,与董卓心目中深藏的一个女子极其相似,相似到了董卓见到徐荣的时候,那段尘封已久的往事,竟然纷纷回忆了起来,令董卓原本早已形若枯槁的心再次纷乱迷离起来。 “相国大人,妾身自知罪孽深重,祈盼相国能成全妾身,赐妾身一死。” 徐荣淡然的对董卓说着,那表情,那气度,令看惯了生死的董卓都感到肃然起敬,原本分明是她犯下了累累罪行,把自己的名声作践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可如今…… “是妾身在河阳津溺毙了七八千人的降卒;此后又于阳城二月社之日,屠灭阳城,悉断其男子头颅,再令华雄将军载着其牛羊妇女,送回雒阳;东舞阳一战,妾身烹杀了张安、李旻这二贼,随后将其部下一千余人以热膏灌杀,其余的万宇俘虏,妾身命兵士们一并坑杀了;汴水之战时,妾身溺毙了中牟城中近万人的无辜百姓,为的是顺利击破兖州军……这些,都是妾身下的命令,与妾身统率的部下无关,望相国大人明鉴。” 徐荣缓缓的将她所犯下的罪行一一述出,听得殿堂之上的所有人都头晕目眩:这么一个美艳动人的少女,竟然如此心狠手毒,简直古今未有! 而现在,她这一副凛然求死的模样,又反而似是如同一个高洁神圣、不可侵犯的神女一般,令所有人不敢正眼看她。 董卓看了看这淡雅得超脱凡尘的徐荣,又看了看殿堂之上一众涂脂抹粉,艳俗颤抖的歌姬舞女们,一时之间心中更加迷离起来:天下间,竟然有如此的奇女子!他即使再怎么不愿意承认,也必须刻骨铭心:是这个少女辅佐了他,令他权倾天下,至高无上。 如今,原本打算将徐荣斩首的董卓,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再下那道命令了,董卓头昏欲裂,无力的看了一圈大殿之上的所有人,他摇了摇头,困顿的一挥手: “把……把她给孤押下去,暂且、暂且关押起来,但莫要伤了她一根毫发……否则,孤便将尔等碎尸万段!” “是、是!” 这些侍卫们原本一个个都被徐荣秀美入仙的容貌惊讶得合不拢嘴,如今相国又下了这么一道死命令,他们自然不敢大意,于是,便拖着徐荣离开了殿堂,徐荣神色冷然,就这么在所有人惊讶无比的目光之中被侍卫押送着下去了。 董卓纠结的目光一直停在徐荣的脸上,直到徐荣被拖到已经看不到的地方……董卓麻木的站在依旧金碧辉煌,五光十色的殿堂中,许久……他看着所有的人,也都是同样一副惊异的目光时,突然大吼一声:“都给孤滚下去!!” 众人原本已经被惊讶得如云里雾里一般,突然听到董卓的一生暴喝,顿时一个个唯唯诺诺的退了下去,只留董卓一人依旧呆呆的站在殿中…… ****** 一路上,押送徐荣的侍卫都感觉冷汗直流,谁也没想到这徐荣竟然生得娇美到了极致的地步,也难怪原本人人都以为相国会下杀手的时候,却下了这么一道“不许伤她一根毫发”的命令,这些侍卫的眼神躲躲藏藏的往徐荣脸上瞟:这么一个娇小的美人,他们甚至生怕自己的动作粗暴了,要是磕伤了她,只怕相国一定会发落他们。 徐荣被押送到了毕圭苑的一座牢房之中,看得出来这是优待,与其说是牢房,不如说是一间奢华的寝屋,房间中挂着奢华的彩灯,还有做工精细的橱柜,除了没有屏风和床榻之外,就连地面都铺上了一层厚厚的虎皮,踩上去软绵绵。徐荣暗自心惊:这哪里还是牢房?没想到在见到自己的真面目以后,董卓居然会如此“厚待”自己,她原本可没想到,自己的容貌可以美艳到打动这么一个魔王。 “徐……将军,若还有任何吩咐,只管叫属下,属下们就在屋外。” 那几个侍卫战战兢兢的对徐荣说着,他们直到现在还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徐荣,所以只能再喊她将军,这么一个少女竟然是将军,这连他们都感到脸红…… 徐荣冷冷的看着这几个侍卫离开了房间,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即使是战战兢兢,不知所措,可他们看着自己的那灼热眼神,依旧令徐荣的身体一下子浑身发冷:地狱。曾经在那个地狱一般的飞鹰营中作为营妓一般存在的“董筱幽”,对那样的眼神可以说是永世难忘,徐荣敲了敲头,居然差点忘了……若没有董卓那句“不许伤她一根毫发”的命令,那自己恐怕还会再次堕入地狱之中。 然而,如今又是何等的状况呢?董卓到底会想好怎么发落自己?徐荣心中没有底,但她却有些愧疚的在心底里对“董筱幽”说着:对不起了,再次令你的身子落入了这么一个危险的境地。但是,既然是为了报仇,那也无所谓了吧?如果如今再让她成为营妓的话,她心中除了漠然和麻木之外,再也不会有痛苦了,大仇已报,唯一的缺憾便是刘瑛还不知道活在哪里,不过也没关系,据说凡人的一生,总是或多或少会有种种缺憾的,能让自己来帮忙的,“董筱幽”这一世算是该知足了——直到现在,徐荣丝毫没有在心中为她杀害无数无辜之人的行为感到有愧。 夜色已深,徐荣端坐在虎皮地毯之上,如今的她,丝毫没有睡意。她在等待,等待最终自己的命运将会如何,董卓静下心来以后,恐怕还会处死她吧?历代的政治家中,会有几个人能做到周幽王的地步? 以董卓的雄心壮志,只怕不会为了一个女子就改变他的初衷,他暂且没有杀自己,只是感到了极端的茫然而已,等到这个人回转心意之后,肯定还会杀了她,向天下人谢罪。 过了不久,外面有人的脚步声响起,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问道: “那徐荣,可是关押在此?” 这高傲的声音听起来是董璜,徐荣心中暗自盘算着:这个年轻人性情暴躁,却又偏偏心胸狭隘,看来是要来报此前在津北之战时,擅自扣押他的仇……还真是来者不善。 把守在门外的侍卫略带着敬意的回答道: “属下参见董大人,徐荣将军在里面。” “哼,什么将军,她不过是一介女子而已,你们别再乱喊,否则相国扒了你们的皮!” “是、是!属下知罪!” “给我闪开,让我进去看看那小贱人。” 连对自己的称呼都改了,看来董璜真的是来报仇的,徐荣抿了抿嘴,这下有点麻烦了,她可没有带弓箭在身边啊。 “这……相国大人有令,任何人都不得……” “你找死?相国大人那可是我的叔父,你是皮痒了?敢管起我来了?”“属下不敢!” …… 一阵吵闹之后,董璜一脸奸笑的便要走进房间来,徐荣心中无奈:该来的还是来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七回 千钧一发 董璜将守在门口的士兵们斥退以后,一个人踏步走入了房间。 此时,徐荣正襟危坐,她的双眸平淡的注视着闯入室内的董璜,冰冷的绝美容颜丝毫没有掀起一点的感情波澜。 董璜看着这个娇艳脱俗的美貌少女,心中的邪念越发浓烈起来:刚才徐荣在殿堂之上的美艳姿色,令他见之难忘,原本对徐荣的怨恨如今已经全然转变成了另一种想法:他要报复,他当然要报复。尤其是当得知徐荣是一个娇俏的少女以后,他更是不能就此放过她。如今的董璜,心中想的,只是要将这徐荣压在自己的身下,彻底摧残掉这个孤高的女子的自尊。既然是女人,那么,他对付女人的手段多的是,一定能让她哭号着向自己求饶。他怎么能容忍自己曾经还被一个女人扣押过? “小妹妹,你可还记得哥哥我是谁?” 董璜一步一步的慢慢接近徐荣,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显得猥琐起来。 “你叫董璜。” 徐荣略微抬着头,看着身材高大的董璜,脸上的表情依旧冰冷淡漠。 “如果妾身没有记错的话,你今年方才二十岁,与妾身相比,应是同年。” “你……你有二十了?” 董璜不可思议的看着徐荣,他脸上划过一滴冷汗:差点给忘了,他之前被这个徐荣的真实面目给吸引,居然忘了,就是这个美艳到倾国倾城的少女,曾经在津北之战的时候,不顾与他的相国叔父反目也能大刀阔斧的把自己给拘押起来,随后还溺毙了数千人之众的战俘……如此雷厉风行的残忍手段,莫要说是这么一个娇艳欲滴的少女,哪怕是许多在战场之上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将领,也不敢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举。 这个“少女”,莫非实际上是个妖女?或者,是一个真正的仙人?董璜看着徐荣的脸色变化了起来,这个时代的凉州人普遍比较信奉巫蛊方面的东西,对于一些巫女道士,他们总是不敢有分毫的怠慢。 但是,董璜随即又是抿嘴一笑:他想得也太多了,早些年在凉州的时候,他就曾经玩弄过一个巫女,那个巫女一向高高在上,备受乡民尊崇。结果呢?还不是和那些平凡女子一样,最终只能在他的身下苦苦求饶。从那以后,董璜便对妖鬼之说有了一层怀疑。只不过,眼前的这个女子却更加令人惊讶:她以一介女儿身,居然能为叔父出谋划策,助其权倾天下,即便是当年指点轩辕黄帝的九天玄女,也莫过于此了吧? 董璜犹豫了起来,他到底该不该动手呢?眼前,他和徐荣独处一室,如今的徐荣身上没有携带任何兵刃,手无寸铁的她,如何能是自己的对手?只要他轻轻一出手,想必这个徐荣连躲闪的机会都没有。 徐荣低垂着头,并没有继续看着董璜,实际上,她此时对董璜并没有任何惧意,她知道,董璜会出现在这里,只怕是为了要伤害她,但现在的徐荣哪里还会去担心这样的问题? 屋子里烛火幽幽,映照得此时的徐荣脸上一片霞色,娇艳得令人无法正视。当董璜回过神来继续看着徐荣的时候,他再次由心底里感到震撼了:这是怎样的一个美人呢?虽然身材幼小,但因为她只穿着一件贴身的白色袖裙,此时在灯烛的映衬之下,将她那一身的姣好的曲线勾勒了出来,虽然看上去幼小稚嫩,但却极富有一种成熟的韵味,因为曾经怀过孕,即使身形发生了很大的改变,那胸部依旧如成年女子一般,与她那幼女的面容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令董璜色心顿起。 徐荣再次抬头看向董璜:她已经感觉到了董璜那股不洁的邪欲。现在的情况,该怎么办呢?徐荣脸上虽然冷若冰霜,但心中却在暗自琢磨着对策。 董璜看着徐荣,从她的身子,再看到她的脸……那精致完美到了极致的五官,以及细腻如白玉的雪肤,还有那殷红的双唇。董璜见过的美色不少,原本在西凉的时候,他便时常仗着自己叔父的身份,在外面欺男霸女,玩弄过不少有姿色的女子。到了雒阳以后,董卓一手遮天,令得董璜越发猖獗,但凡是入了他眼的女子,无论是王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都难逃其手。不过,即便是览遍天下美色的董璜,也在心底里承认:这徐荣无论身段还是容貌,都不是他以往所见识过的女子所能比的。 董璜一屁股坐到了徐荣的面前,与她面对面的对视着,他越看越觉得如此美色,此时若是他不出手,只怕终生都会后悔。 看着董璜如同打量着物品一般的细看自己,令徐荣心中泛起了一股厌恶的感觉,她想了想,闭上了眼睛——因为实在不想再看董璜这样的神色,对董璜说道: “在津北之战的时候,妾身扣押你,也是为了你的叔父着想。以你的性子,当时恐怕是要误事,实际上,妾身也没有伤到你一丝一毫,你又何必这么在乎呢?” “哈哈?我误事?你这……真是无稽之谈!” 董璜笑道,徐荣的话在现在看来,反而令董璜觉得,是她在向自己服软了,她终究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罢了! 董璜猛地一伸书,将徐荣的一只手抓了起来,她的衣袖滑落,露出了莲藕一般的白皙手臂,看得董璜脸色越来越涨红了起来:他已经无法再强作冷静下去了!如此秀色,近在眼前,他岂能亲言放过? 徐荣的身体瞬时间变得僵直了起来,男人的手强有力的紧握,令这具曾经受尽凌辱的身子自然而然的紧张了起来:这不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而是深入骨髓的畏惧,即使她如今有了飘逸脱俗的意志,却无法令身体摆脱那样的畏惧。 董璜担心的,是徐荣可能会是掌握着奇异能力的巫女,但实际上,徐荣身子的僵直令他心中豁然:这样的反应太过于正常了,许多女子被他这样抓住的时候,第一反映也都是害怕到僵直,这说明,徐荣确是没有任何特异能力的。 “原本我是想让你不得好死的,不过……没想到你会是如此美人,哥哥我做不出来辣手摧花的事情,只要你能答应以后一心一意的好生伺候我,我便替你向我叔父求情,让你今后成为的美妾,如何?” 董璜一脸的淫猥神色,用轻佻的话语对徐荣说着。 “怎么样?叔父可是要在明日就将你推出斩首的,你今晚若能伺候得好,我可以发誓,一定保下你的性命。” 徐荣听了这话,抬眼看了看董璜: “你……不恨妾身了?” “恨?哈哈哈……这么美的女子,我爱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恨你呢?” “……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间,徐荣也哈哈的笑了起来,她的笑容很轻,很细,虽然是发出了一连串的笑声,但脸上依旧如同冰霜一般,连那红唇也没有弯起,这笑声显得很没有真实感。 “董璜啊,你就别欺骗妾身了,你虽然在你叔父那里比较得宠,但是……要杀妾身,可是军国大事,这可不是你能干预的。还要赌咒发誓,你这孩子…倒真比不上你的叔父。” 徐荣的话语就好比一个百岁老人劝诫着还是孩童的董璜一般,令董璜心生恼意,他突然一把将徐荣推倒在虎皮地毯上,随后沉声骂道: “军国大事?哼,你不过是个死不足惜的下贱女子,靠着诈术欺瞒到现在……你还真以为你是多么了不得的人物吗?你相不相信,只要我一句话,不仅相国叔父会让我糟践了你,还可以把你丢到军营里去,让那些曾经被你当作工具、畜生一般看待的兵士们日复一日的糟践你,让你一辈子都沦为一个婊子?” 董璜在说完这些话的同时,已经扑了上去,如饿虎扑食一般,将徐荣死死的按在身下,随即动手撕扯着徐荣贴身的那一层白衣。 徐荣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怎么这些男人所能想到的,都是一样的事情呢? 她在心中问着“董筱幽”:你知道吗? 六界之中,唯有人间有情,也只有人可以通过交合繁衍后代,这是爱情的最终形式,所以,由人生下的后代,也可称为爱的结晶。但是,很明显,像董璜这些人,对自己是不可能有那一层爱的,那他为什么想和自己交合? 除非……人依然还是兽,脑子里依旧是兽欲未除,但那样一来,人和兽的分别又在哪里了? 她不懂……董筱幽,曾经身为凡人的你,懂吗? 董璜粗暴的撕扯着徐荣的衣裙,因为怒火和邪念攻心,他的动作激烈而又鲁莽,丝毫没有怜香惜玉。 徐荣不打算反抗,她不认为自己会吃亏或者受苦,但董璜的粗暴举止明显的伤害了她,由于一只手在用力的撕扯衣物,董璜的令一只手已经用力的勒紧了徐荣的手腕,徐荣的眉毛略微一皱,随即她猛然一只手抓扯了过去…… “啊!!” 董璜猝不及防,被徐荣抓破了脸颊,五道血红的指印烙在了他的脸上,火辣辣的痛楚令他忍不住大叫了一声。 随即,他恶狠狠的看着被他压在地上的徐荣,用力的一耳光打了过去。 “这个贱人!” 徐荣被他一耳光扇得口吐鲜血,但是,她的脸颊看上去却丝毫没有红肿的迹象,甚至连疼痛,也没有什么感觉,只是有被人打到的那种触感,而没有一丝一毫的痛意,这还真是因为自己和师尊“同一”了的缘故? 她妖异的一笑,令得董璜心里突然一冷:会反抗的女子他不是没遇到过,但向徐荣这样怪异的,可是第一个。刚才她分明一点都没有抵抗,却会在突然的时候抓破自己的脸,被自己打了一耳光以后,既没有哭泣,也没有求饶,反而只是冷冷一笑。 董璜感觉自己似乎才是那个被人侵犯,被人压倒的那一个,他看着被自己压在身下的徐荣,那表情依旧恬静淡然,没有任何的惧意,明明刚才他能感受到少女僵硬的身躯传来的畏惧感,但现在……这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徐荣越是这么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董璜便越是难以忍受,他一定要看到这个少女痛苦求饶的模样!否则,他还算是个男人吗? 董璜越发暴躁起来,他更加用力的一撕,将徐荣的衣裙整个的撕破开来,露出了少女光洁细腻的肌肤,此时的徐荣,已经接近全裸了。董璜压在她的身上,兽欲越来越难以抑制,他的气息越发紊乱,喘息也越来越大。 “你们,在这里跪着做什么?” 突然之间,外面传来了好几个人的脚步声。 “回牛大人,刚才董璜大人擅自进去了,属下们原本不让,他便令咱们跪着……” “董璜?……简直胡闹!” 那脚步声急匆匆的从屋外跑了进来。 “董璜,住手!” 董璜正在欲望高涨的关头,听到了突然传来牛辅的喝叫声,犹如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一般,他咬紧牙齿,恨恨的从徐荣细嫩如玉的身子上起身坐定。 徐荣连忙将身子缩成一团,这是这具身体自然的反应,虽然董璜暂且住手了,算是脱离了险情,但不知道这个牛辅这么晚了赶来要做什么,最好别要是前门进狼,后门进虎。(未完待续。) 第二白二十八回 疑窦 牛辅一眼就看到了地上蜷缩成一团的徐荣,她的大半个身子都裸露了出来,晶莹洁白的皮肤在昏黑的屋子里显得瑰丽剔透,很是散发着迷人的异彩,牛辅只看了一眼,他的脸就红了,连忙别过头去。 董璜有些不舍的看着徐荣,到手的美人,居然被牛辅给打断了,他怨恨的看了一眼牛辅,随即眼珠子一转,猥琐的问道: “怎么?牛大哥也这么深夜过来,是不是和我的想法一样啊?我看这美人姿色非凡,就这么杀了太可惜……不如,去求相国叔父,把她留给咱们俩好好享受一番?等咱们都腻味了,再杀了也不迟嘛。” 说到这里,他便支起身子来,想要再扑过去压住徐荣,但牛辅却在此时伸手过来,一把牢牢地抓住了董璜: “你给我停下来,我过来就是要阻止你做傻事的!” 董璜不解的看着牛辅,心中憋着气问道: “牛大哥,你这话什么意思?就算你害怕你那妻子,可我还没有迎娶过正妻呢,我府里可没有凶神恶煞的恶婆娘管着,你凭何要阻拦我享乐?” “你住嘴,我不敢去轻易碰她,可不是因为畏惧家中的妻室。” 牛辅神色冷峻,但他的一双眼睛却依然如同董璜的那对色眼一样时不时的瞟过徐荣裸露的身子上,即便他想要克制,也很难做到:这个少女太有魅惑力了,妹喜、妲己、褒姒恐怕也不过如此了。 徐荣注意到牛辅那不老实的眼神以后,心中纳闷了:这人也并非什么正人君子,同董璜一样包藏“色心”,但他为何还要出手拦住董璜呢? 牛辅对董璜说道:“你再仔细看看这个徐荣,不觉得她的相貌,很像某个人吗?” 董璜听了这话以后,神色总算有所变化,他转过头来,认认真真的打量着徐荣那精致小巧的五官,尽量不让自己的双眼去注视她身上别的部位…… “好像……是在哪里看到过一样?” 董璜盘膝胡坐在了地毯上,一双眼睛贼贼的盯着徐荣看,同时他身子一斜,用手肘支撑起自己的下巴,整个人一副地痞流氓的姿势。 牛辅见董璜仍旧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怒嗔道: “你还没想起来?你想想看,相国收藏着一幅画,极少展示给我们看的……无论岳父走到哪里,一定会携带着那幅画!当初讨伐黄巾之时,岳父因为差点丢失那幅画,还调动了数部的兵力去寻,也因此我们吃了败仗,令得朝廷追究岳父的责任……那年你才刚过十六岁,可还记得吗?” “哦……”董璜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低吟着,随即他猛地一下站起身来,一把将蜷缩在地上的徐荣揪了起来。此时徐荣在人高马大的董璜面前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任由董璜把她从地上揪起来,连身上大半被扯坏的衣裙已经披散到了地上也顾不得。 “啊!!” 董璜低声叫着,这声音充满了惊讶。 “不、不可能!” 此时董璜连徐荣身上乍泄的春光也懒得去欣赏了,而是充满恐惧的瞪视着徐荣: “这个贱人,她……她不可能是那幅画里的……!” 牛辅色迷迷的看了一眼徐荣,但随即又一脸严肃的对牛辅说道: “那幅画,对岳父而言,视若珍宝……岳父这么多年来,从未迎娶一个正妻过门,想必正是因为那幅画的缘故……” “可是!”董璜大声咆哮道:“这世上哪里会有人,同画里的人生得一模一样的?” “这不就在你眼前吗?”牛辅眼睛闪烁着,盯着徐荣看道。 “她……怎么会?” 董璜眼神迷茫起来,他不敢再胡乱猜想下去:似乎在许多年前,他从自己的父亲那里就听说过,在他相国叔父的心中,永远都放着一个女子,那是别的任何女人也无法取代其位置的重要女人……相国叔父为了那个女人,甚至发誓终身不娶正妻,所以,董府里妾室成群,却从未有人能成为正妻。 那幅画……似乎是好几十年的东西,若相国视为珍宝的那幅画里所绘之人,就是徐荣的话,那这徐荣的年岁只怕不比叔父小,可眼前这个美艳的少女,看年岁应该尚未及笄才对。但是……他心中相信,这个徐荣的年纪,只怕不比他要小,莫非,她真的是……?? “不会的,不会的,这小贱人……如何能是……?” 董璜依旧不敢置信的喃喃道,但他的眼神里却满是疑惑和惊惧。 徐荣见董璜嘴里不住的辱骂她,又见自己的衣裙被董璜撕扯破烂,大半已经垂地,将她一身细白的肌肤露了出来。这可是她自从隐瞒身份以来,一直穿在身上的贴身衣物,如今就这么被董璜给扯破了,等明日董卓要将她押赴雒阳斩首的话,她该穿什么? 于是,董璜还未注意到的时候,徐荣一只手再次以极快的速度抓向他,刹那间,董璜的脸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五道血色的指印与先前的五道指印错落有致的分部在董璜那原本还算英气的脸上。 “哎呀!” 董璜连忙收回手,紧紧的捂在他那被抓破的脸上,强烈的痛楚令他恨意越浓,他看着已经挣脱了自己的徐荣,胸中怒火难当,伸出一脚就向徐荣踹了过去,将她狠狠的踢倒在地。这一脚,董璜是用了十成十的力道,刚猛异常,且,因为他当时脑子一热,根本就没考虑别的任何事情,那一脚正好落在了徐荣白皙的胸口上。 徐荣被踢倒在地,秀美的长发散乱在地毯之上,随即,她从樱唇里吐出一小口殷红的鲜血来,然后便一动不动了…… 董璜踢出去以后,才在心底里暗自叫道:不好,坏事了! 牛辅更是看得脸色发白,这个董璜本就是武将出身,力气比一般的士兵还要大不少,在军营里,他一只手可以扛起一道八十多斤重的木栅栏。被这样一个浑身都是力气的壮汉用浑身的力气踢了一脚,而且还是踢在了胸口的位置,别说是徐荣这么一个娇嫩幼小的少女,就是很多军中的士兵也无法承受。 董璜惊讶的看着倒在地上的徐荣,尤其是当他看到那一抹鲜血的时候,心中顿时畏惧了起来:莫非他把人给踢死了?这么一个水灵灵的丫头,挨上自己全力一脚,只怕当场就会香消玉殒了!糟了,她要真的是相国叔父画里的那个人,那自己可怎么给叔父一个交代? 牛辅小心翼翼的凑了过去,他要看看这个少女是不是已经死了,于是伸出两根手指打算去试试徐荣的鼻息……但他的手指尚未伸过去,徐荣便已经从地上跪坐了起来,她的动作丝毫没有受过重击之后的笨拙,而是起来的很迅速,毫无声息,还有她那依旧淡然的神色……飘渺得如同神仙一般,令牛辅和董璜两人在心底里庆幸这个少女没死的同时,又有了一丝恐惧:她到底是人还是鬼? 徐荣轻轻用手抚了抚胸口,刚才只是感觉被东西踢中,虽然吐出了鲜血,但依旧没有半分剧痛感…她轻轻的、仔细的用手将胸口被董璜的脚给弄脏的部分给拍干净。 董璜和牛辅都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个少女,董璜见徐荣丝毫没有用带着怨恨的眼神看自己,心中反而越发没有底气,他抖抖索索的说着: “你可……不要怪我啊,都是你……突然伸出手来抓破了我的脸,你也不要怪我狠狠踢了你一脚。” 就连牛辅也冷汗淋漓:这徐荣莫非真的是仙人?或者神女下凡? 徐荣拍干净身上的尘土以后,漠然的看了董璜一眼,那眼眸深邃的如同苍穹大海一般,令外人丝毫看不出她此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你骂了妾身,而且还不停的骂,妾身只不过让你明白,任何人都不应该受你辱骂的。” 二人听了徐荣这话以后,都惊讶得目瞪口呆:这简直就是个怪物,她突然出手攻击董璜,为的不是自己的名节受辱,也不是因为险些被董璜侵犯,而仅仅是因为董璜出口骂了她!这到底一个怎样的女人? 董璜此时感觉自己越发的显得苍白无力,他在心中更是确信了,这个徐荣不是一般人。他现在惹不起,如果叔父要杀她的话,自己还可以为所欲为,但若是叔父有别的打算……自己还是别再惹出任何乱子来的好。 董璜于是连忙捂着自己被抓破的红肿的脸颊,向牛辅拱了拱手之后,飞快的离开了这间房屋,此刻他要先去找个郎中给自己的脸治一治,不然被别人看到,他就丢脸了。 董璜离开以后,牛辅也不敢再待下去了,这个女人不简单,而且不正常,牛辅也不想继续下去了,虽然她相貌非凡,姿色出众,但牛辅是个自制力颇强的人,他竭力克制住自己不再偷看徐荣的身子,而是背转身,命令屋外的两个婢女走了进来。 “徐荣……姑娘,这是相国大人为你准备的衣裙和珠钗,你身上的衣裙已经破掉了,还是换上这一套吧……我就不便多扰了。” 牛辅支支吾吾的说着,不敢去直视徐荣,随即他吩咐两个婢女:“好生伺候徐荣姑娘,若有半点怠慢,小心了你们的人头。” 两个婢女连忙低头称是,于是牛辅也快步离开了。 徐荣依旧跪坐在地上,她的手轻轻的摸着自己身上破碎的衣裙:这套衣裙穿了不少的时日,还是两年前阿初为她织的……也不知阿初和绮丽这两个丫头有没有好好跟着离儿,若是离儿能尽心照顾她们的话,自己也没必要为这两个孩子担心了。此前的一段时间里,她满心想着为“董筱幽”报仇,用尽各种手段,结果……虽然目的达成,却永远的失去了两个丫鬟对自己的信赖之情。 也罢,那两个孩子虽然身手利落,却终究只是凡人的身躯,难免生老病死,跟着自己,只怕以后更危险。还不如跟着离儿,一起远遁俗世,后半辈子无忧无虑也不错了。 徐荣用手小心的抚平这套衣裙的褶皱,凡间有人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可现在她觉得,衣裳也还是旧的好,合身、贴心。 “徐荣小姐,请让奴婢们为您更衣。” 一个婢女低垂着头说着,徐荣这才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原来是葵莺,居然让刚才被自己救下了双手的葵莺来伺候自己更衣,这是董卓还是牛辅的安排呢?想不到他们倒是挺细心的,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葵莺刚才因为早早的退下了殿堂,所以并没有经历那惊人的一幕,虽然已经从别的婢女、歌姬口中听到了:原来那位一直被相国大人视为谋士、能臣和上宾的徐荣,竟然是一个相貌非凡,年岁尚幼的少女! 葵莺心中充满了震惊,她在心中不住的想着:莫非……这个徐荣,正是那个曾经王玄的妾室、庐陵王府中的荣夫人?可是……不可能,荣夫人若还在世,她至少应该二十多岁了,不可能还会“年岁尚幼”。 此时,当葵莺亲手捧着相国为这个徐荣姑娘准备的衣裙,走到了她的面前,才越来越感觉:她的背影,也和当年的那个“荣夫人”好相似!不可能,天底下哪有如此巧合的事情?那个荣夫人,听说早就以凄惨无比的营妓身份,死在了幽州的军市里,哪还有命能活到现在? 然而,当徐荣缓缓转过身来,看着葵莺的时候,葵莺心中震惊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九回 故人 牛辅离开关押徐荣的屋子以后,信步走在庭院的大理石路径上,月色很明朗,但他的心情却阴沉:脑海里,那个始终一脸冷傲漠然女子的姝美容貌挥之不去,那一身雪白晶莹的肌肤更是令他面红耳赤,直到现在还令他胸闷气喘。 他今年也快到而立之年了,竟然还如此把持不住,这令牛辅心中愤懑不已,那个女子不一般,而且,最好他不要去与之有任何接触。这是牛辅敏锐的意识,所以,无论那个徐荣生得有多么美貌,他也绝不能去动任何歪念。 “牛大哥,怎么离开的这么快啊?” 前面,董璜背着手,一脸不甘心的看着牛辅走到他面前来。 “哟,牛大哥,你看你满脸通红……不会也是看上那小贱人了吧?” 董璜戏谑的调笑着,谁让这个人刚才破坏了他的“好事”呢?现在看到牛辅满面的窘色,他自然忍不住想要给牛辅难堪。 “董璜,你还不明白?我可不是来坏你事的,而是来救你的命。” 牛辅一眼便看穿了董璜说话带刺的原因,他虽然脸色发烫,但在董璜面前还是一脸的正色,他一向看不惯这个纨绔子弟,虽然勇猛刚烈,但向来仗着自己在他岳父面前受宠爱,四处欺凌弱小,也是凉州出了名的恶子。 “你?救我的命?” 董璜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相国叔父对我,那可是好比父子情深,即便我做错了什么事,他也会饶我一命的。更何况……那个小贱人还是戴罪之身,叔父肯定会杀了她向天下士民谢罪,在她死之前,让我玩弄一番又有何不可?” “你……!” 牛辅震惊于董璜的愚蠢和好色: “哼,你跟着岳父这么多年,岳父有什么心思你还看不透?那个女子相貌非凡,性格也异于常人,绝非一般女子,岳父既然今晚不杀她,那么,此后肯定也不会动手的!你难道没听到岳父说的,不要伤了她的一根毫发吗?” 董璜这才皱紧了眉毛,但他依旧有些不确信: “这……也未必吧?那女人再怎么非凡,也不过是个女人而已,你看……刚才被我一把抓住,不也丝毫没有反驳的余力吗?” 牛辅听了,冷笑一声: “这话……你还是先去看看郎中,给你把脸治好了再说吧。” 董璜这才注意到自己脸上的抓伤,他面色一红,连忙用手挡了挡伤痕,说道: “我那是没注意……西凉有的烈女也会如此的,她虽然伤了我,但也不能说她就有多么非凡嘛。” 牛辅浅笑着摇了摇头: “我看你是被美色冲昏头脑了……你不要忘了,是哪个人在津北大破王匡军,在梁县击破孙坚军两次,在东舞阳击溃孔伷军,又在汴水大破兖州军的?能指使军士屠城杀俘的女人,这天底下还有几个?” 董璜一愣,随即,他想到了那一天,在孟津港的时候,徐荣一言不发,将天上飞过的雁群一只只射落在地的情景…… 董璜的神色终于严肃了起来,眼中也不是被色欲和愤懑占据。他用手摸了摸下巴,沉默了。 牛辅看到董璜这个样子,又轻轻的说道: “无论岳父打算怎么处置那个女子,都不是我们能够干预的……你牛大哥我只能奉劝你一句,那个女人,不是咱们这样的,可以招惹得起的。你自己再好好参悟参悟吧。” 牛辅说完以后,扬长而去,只留下董璜一个人呆呆的立在那里低头沉思…… ****** 葵莺看到徐荣的容貌之后,整个人僵直了,她不敢相信:眼前的少女,容貌美若天仙,但那五官和脸型的轮廓……却分明是当年的荣夫人,只是,单看外貌的话,似乎年岁只有十三四岁,可她那一双淡然的眼眸,却似是一个历经沧桑的老人一般……葵莺头脑混乱了:若是荣夫人有亲人的话,应该也被斩首弃市了才对,但这个少女,与荣夫人何其相似! 一个与当年的荣夫人如此相似,却又完全不同,但名字又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葵莺的面前,令她心中惊恐万分:这人究竟是人是鬼?? “葵莺,你怎么愣着了?快给徐姑娘更衣啊,刚才还是徐姑娘替你求情才让你捡回一条命呢。” 见葵莺惊呆,旁边一个侍女连忙提醒了她一句。 “哦……是,是。” 葵莺慌慌张张的走上前去,和那个侍女一起伺候着徐荣将身上那块已经被撕扯成了碎布条一般的白色衣裙更换了下来,徐荣此时身上只剩下贴身的亵衣,将一身白玉一般的肌肤显露了出来,虽然屋子里灯火昏黄,却似乎显得她那裸露的肌肤正泛着莹白的微光一般…… “姑娘真的好美……” 那个侍女虽然同是女子,却不住的打量着徐荣:能够在董卓军中担任中郎将,隐瞒身份直到今日的女子,早已成为这些婢女们心目中的神话,更何况,她还生得如此美丽?那侍女的赞叹是出自真心的。 葵莺看着这一身温香软玉的雪肤,也有些脸红,她不禁低下头去,不敢细看……这不仅是出于羞涩,最主要的还是她心中还存在着畏惧。 徐荣看着此时紧张到了极点的葵莺,不禁莞尔,当年这个侍女可没给“董筱幽”好脸色看过,为何今时今日竟会怕到这种地步?难道是在担心自己是怨鬼? “葵莺……是吧?” 徐荣轻声开口,冷傲的双眼含着一丝笑意,看着束手束脚的葵莺。 “是,奴婢正是葵莺,徐……徐姑娘认识奴婢?” 葵莺浑身抖如糠筛,听到徐荣唤她名字的时候,整个人便瘫软的往地上一跪。 “葵莺啊,我好想记得,你应该是万年公主刘瑛身边的侍女,不是吗?” 徐荣冷冷的问道,声音丝毫没有带着一点怨恨或者愤怒,但却让葵莺听了以后,全身寒冷到了极点。 葵莺小心翼翼的抬头望着徐荣,这一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庞,令她恐惧不安:莫非,这个人真的是荣夫人?怎么会有那样的事情?? “是,奴婢……奴婢自到了雒阳以后,才被安排到了毕圭苑来伺候相国大人……” 葵莺感觉她的心脏此时都要跳出她的嘴巴来似的。 “哦……” 徐荣不带感情的敷衍了一声,她并没有再看葵莺,却只是时不时的看看另一个正在为她穿戴服饰的侍女,偶尔把玩一下环佩的青丝玉带。 旁边的另一个侍女已经明显注意到了这个徐荣姑娘似乎与葵莺有什么瓜葛,她一向是个谨慎本分的婢女,此时她自然默不作声,以防引火烧身。 “万年公主……这些年过得好吗?” 过了一会儿,徐荣又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葵莺心底一沉,连忙如实的答道: “公主她……前些年时常还因为庐陵王的死而泣涕不已,后来有了孩子之后便好了许多。只是,最近因为……因为……” 葵莺不敢继续说下去,因为王玄的一家,连带着刘瑛的孩子都已葬身火海……而害死了王家所有人的,正是带兵攻屠阳城的徐荣,她不敢说了。 “因为,是我带兵到了阳城,逼得王家全族死于火海,是吧?” 徐荣浅笑着问道。 “……是。” 葵莺瑟瑟发抖,只能恐惧的回答着,她这个时候已经害怕得要哭了出来。眼前的这个“徐荣”越是淡漠,越令她感到窒息。 “现在万年公主身边还有孩子吗?” “没有……不,她,她已经怀了身孕了,足有八个多月了。” 葵莺不敢撒谎,只要她一看到徐荣那一双仿佛能看透天地万物的眼眸时,心中那压抑的恐慌之情便逼得她一五一十的把自己所知晓的事情全部都交代了出来。 “这样啊……” 徐荣柔声说着,随即用那纤纤玉手在自己的腹部比划了一下:记得“董筱幽”落在刘瑛手上的时候,肚子里的孩子也超过六个多月了吧?那个时候该是这么大的肚子……可惜,这孩子终究没有那个福分能生出来。 “把当初的‘我‘害得那么惨,她还平平安安的,想再生个孩子出来?” 徐荣冷然的说着,语气里依旧没有一丝一毫的恨意,但这简单的一句话,却让葵莺的心如坠冰窟:她果然是“荣夫人”!不知道为什么,当初那个荣夫人不是应该受尽折辱,死在了军营中吗? “葵莺,万年公主现在在哪里居住呢?” “在、在……雒阳城外的一处行宫暂住,相国大人说,待到司隶安定下来以后,便让公主跟着他们一起迁到长安去。” “哦……” 徐荣那一对乌黑的大眼眨了眨,没有继续问下去,葵莺此时才感觉自己的里衣都被刚才流出的冷汗给浸湿了……虽然眼前的俏丽少女如此的真实,却给她的感觉是如同在于一个已经死去的人说话一般,浑身颤抖不已。 “葵莺啊,你在怕什么?” 徐荣突然又问了一句,惊得葵莺猛地抬起头来,她惊惧的望着徐荣,不知该如何回答。 “罢了,你不必回答,我只想说……你没必要那么害怕啊。” 徐荣抿了抿嘴,淡漠的一笑:“我现在又不能把你怎么样,而且……我还是相国大人的阶下囚呢,你又何须畏惧我这么一个将死之人?” 葵莺紧张的看着徐荣,木然的点了点头,但立刻醒悟过来,又摇了摇头: “姑娘你……你不会死的,而且,奴婢还要感谢姑娘救了奴婢……” 葵莺如今及其后悔:后悔自己曾经对徐荣的态度及其恶劣,还很鄙夷她……但现在的徐荣,却给她一种压抑感,让她窒息一般的压抑。 徐荣不再理会葵莺,董筱幽的记忆里,还有“百灵”这个很重要的丫鬟呢,这个葵莺以前虽然对董筱幽不甚友善,可对百灵却是真心的,就是看着百灵的面子,她也不会害了这个小丫鬟的。 “姑娘,穿好了。” 侍女低声说着,将一面半人高的铜镜拿了过来,给徐荣照:这是一套浅白色绣着牡丹花为衬底的短袖褥裙,上衫则是浅蓝色水纹的绣边,腰间悬挂着一朵镶嵌着翠玉的珠花,人靠衣装,徐荣穿着之后,更是平添了几分色彩,令人不敢直视。 “这是相国大人特意为姑娘准备的……姑娘如今真的如同仙女一般。” 那侍女恭维的说着,眼神也艳羡的打量着徐荣。 徐荣看了看,这套衣裙的做工的确是精细,但却不像是好奢华的董卓送得出手的,以董卓的奢华个性,送来如此素朴淡雅的衣裙,倒也颇为出奇。也罢……自己明明还是个阶下囚,又有什么资格去质疑相国大人的品味呢? “你们下去吧,辛苦了。” 徐荣淡淡的支开了两个侍女。 那个侍女还有些不舍得走开一般的多看了几眼徐荣,倒是葵莺,简直如获大赦一般,就差没有谢天谢地了。 待到两个人下去以后,徐荣一个人依旧跪坐在地毯之上,她略微抬着头,看向那黝黑高大的房梁…… 出了屋子以后,那个侍女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葵莺,那个徐姑娘你认识吗?如此美貌的人……我还真是第一次看到呢,就是先帝的后宫里,也找不出这么美的。” 葵莺用手抚了抚额前的冷汗,冰凉的湿意令她心中的恐惧似乎再次复苏了一半,她哆哆嗦嗦的说着: “认识……可是,我也说不准,到底是不是那个人……”(未完待续。) 第二白三十回 飘香渠 徐荣在那间屋子里被关押了两天,期间每一顿饭都有准时送来,且都是极尽奢华的食物,山珍海味,燕窝熊掌,几乎是应有尽有。徐荣在吃第一顿的时候,还以为这是给即将押送刑场的死刑犯送来的“最后晚餐”。但连续两天都如此,她不禁满腹狐疑:莫非,董卓真心不想杀了她?难道如同董卓这么一个五十好几、内心充满野望的英雄,还会为她的相貌所倾倒?这还真有些出乎意料,她和董卓在一起不长时间,但却已经看出董卓绝非一个好色之徒,他虽然也有不少妾室,但没有一个女子能左右到他的行为,莫非……自己对董卓的内心窥探得还不够? 如今的她,并没有能力去彻底看穿一个人的心思,但多少还是能够通过一个人的言行举止,语气神色来推断对方的想法。只是,她原本认为董卓不会儿女私情,但如今董卓却迟迟没有下手杀她,令她有些怀疑自己对董卓的评价了。 到了第三天,刚过了辰时,便有两个侍女过来对徐荣说道: “相国大人在东侧院内赏花,请徐荣姑娘随奴婢们往东侧院去拜会相国。” 徐荣默然的起身,等了三天,等来的不是押赴刑场斩首的消息,而是去陪董卓赏花的旨意,董卓……如今莫非已经变了? 一路上,两个侍女其中的一个年岁较长,约莫二十余岁的年纪,她以一副长者的态度对徐荣教导道: “相国大人脾气虽然如烈火一般,但只要不做错事,说错话,他便不会对咱们过多的为难。徐姑娘你年纪虽小,但相国大人对你可不薄,这可是上苍给你的福分。以你这般容貌,只要够温顺贴心,相国大人一定不会亏待于你。” 徐荣只顾低着头,无声的跟着她们走着,甚至连敷衍这个侍女的意思都没有。 见徐荣不理会她,那侍女又加重了语气: “徐荣姑娘,你莫要以为姐姐所言有虚。姐姐真不希望见到你这样的孩子香消玉殒,前不久,有一个相国大人素来宠爱的美姬,因为不小心出言触怒了相国,被相国大人割去了舌头,昨天刚过世……唉,你莫要步了那位美人的前尘啊。” 那侍女有心想要吓吓徐荣,但徐荣依旧一脸无所谓的神色,她没想到这个年纪看上去不过十四岁左右的小丫头,性子这么倔,于是张了张口,又想劝劝徐荣。 “你,” 徐荣突然抬起头来,冷眉冷眼的看着她: “你可知道,我自今年带兵以来,领军屠杀了多少个人,攻灭了多少座城池?就算是令相国大人忌惮的孙坚孙文台,我也接连打败他两次,甚至差点活捉了他。你以为,我这样的将领,会为了相国大人一个人的开心与否,就去曲意逢迎他吗?” 那年幼一点的侍女轻轻的拉了一下大一点的侍女的衣袖,但那大的一个侍女冲她瞪了一眼,随即又停下脚步,上下的打量了徐荣一番: “奴婢知道,早听说徐将军在战场之上百战百胜,且杀人不眨眼,其手段之残忍,令天下之人都可谓是闻风丧胆。” 她刻意对徐荣用上了尊称,但目光里却丝毫没有敬畏的神色,双眼中反而发出一丝同情怜悯的目光: “可是,那又如何?如今的你,不过是相国大人豢养起来的一个女人而已,和这毕圭苑里众多的女子又有什么分别?而且,就算你依然是相国大人身边的中郎将,那也得听从相国的命令,他的话,谁能反抗?而如今,无论是徐姑娘你,还是相国大人身边的美姬,抑或是奴婢们这样卑微的下人,只要进了这毕圭苑,就得仰仗相国大人的鼻息而活,若是出言顶撞了他……无论是谁,下场都必然是不得好死。” 听了她这话,徐荣惊讶了:真想不到,这里居然会出现这么一个仗义执言的丫鬟,她并不如其她婢女那样对自己百般敬畏,但却是真正说出了关心她的话,对,她说的没错,如今的自己,同董卓所豢养的众多女子又有什么分别?就算是中郎将又如何?现在满朝的文武,董卓想杀谁,又有谁能阻拦?如今董卓一人当道,只要是他还当朝,无论是男是女,都只能成为他的奴隶。 徐荣赞许的看了一眼,这个侍女,真是难得…… “你,叫什么名字?” 那侍女直视着一脸恬静淡然的徐荣,蛾眉略略上扬: “奴婢名叫清露。” “哦,清露……” 徐荣轻轻点了点头,她脑海里突然从董筱幽的记忆里浮现出了一个人的影子:碧落!这个女子和碧落很相似,不仅仅是她那清丽的五官和碧落神似,更主要的是,她和碧落一样,有着一颗善良直言的心,虽然碧落更加内敛,而这个清露则更加张扬一些,但她们两说教起来的模样,简直是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你这样……在董卓面前的时候,最好还是莫要说刚才的话。” 徐荣好言的劝道,她觉得如此一个女子活在董卓的手下,以她的直言和善心,只怕终究会有自己害死自己的一天。 清露抿嘴一笑: “多谢徐荣姑娘关心,奴婢自有奴婢的处世之道,不劳姑娘操心。” 徐荣冲着她笑了笑,那笑容很是恬美,令清露有些发愣,但随即脸色微红: “看来姑娘你也是个聪明绝顶之人,既然如此……那奴婢刚才的一番话的确是放肆了,还请姑娘见谅。” “走吧,别让相国大人等久了,他要发起火来,只怕殃及你们了。” 徐荣低垂着头浅笑着说道。 “……是。” 三人加快了步伐,不多片刻,便来到了东侧院。 这里竟然是一大片花圃,园中奇花异草,如今正是晚春时节,百花争相绽放,异香扑鼻,五光十色,令人流连忘返。花圃中心是一条人工修筑的渠道,约莫一丈的宽度,将花圃分割成两块,正如汉灵帝刘宏在其后宫修筑流香渠供他享乐一样,这条渠道的两侧竟是由碧色的翠玉所镶嵌而成,幽光闪闪,映衬得渠中的流水,清澈闪亮,如同流动的宝石一般,这条翠玉的渠道在花圃中间将其一分为二,又在底边处相互交汇,形成了一条活的渠水,将整个万花齐放的花圃围拢了起来,使得任何人在外面看上去,都仿佛看到一块中间开满了各色鲜花的巨大碧玉一样,美轮美奂,令人叹为观止。 在渠道正中的位置,则是一座由乳白色的美玉所修筑而成的平台,约有两丈余的长宽,上面设有美人靠和踏位,很明显是给观赏之人准备的位置。如此奢华的“观景台”,想必这世间能享受的,也只有天子一人了……对了,如今,还有个董卓敢僭越至此。 晶莹的渠道之上,分别有东南西北四个位置设置了跨越渠道进入花圃的小石桥,不,徐荣走近了才发现,那不是石拱桥,而是用幽绿的萤石与翠色的琉璃所修筑的桥梁,因为是宝石的透明材质,所以走在上面,低头一看便可以看到还带着艳丽花瓣的曲水流觞,如此美色,真乃人间绝景,却也是穷奢极欲的美景。看到这些,徐荣心中冷笑一声:天下之人只知道谴责她屠杀了几座城的无辜士民,但如此奢侈美景,又是压榨了多少的人才修筑出来的呢? 董卓此时正盘膝坐在白玉的平台之上,他身前的一个水曲柳制成的巨大几案之上,摆放了一些难得的珍稀水果以及用金杯盛着的美酒。 “奴婢参见相国,已经将徐荣姑娘带到了。” 两个侍女毕恭毕敬的朝着董卓屈膝行了一礼,清露略微回头看了看徐荣:她依旧只是站在后面,丝毫没有要行礼的举止。 清露担心这样轻慢的举动会引起董卓的反感,她朝着徐荣递了递眼色,示意她“好女不吃眼前亏”,这个时候哪怕是假意顺从,也应该摆出对董卓的敬意来,如此才是存活之道。可这徐荣却丝毫不为所动,令清露有些气愤:这个女子莫非当真是不想活了?刚才在路上的时候,明明就可以看出她是一个颇有见识的聪明女子,但此时却如此傲慢,分明是想惹怒董卓嘛。她到底在想什么,这么不怕死? 好在董卓似乎心情大好,他并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只是傲然的对两个侍女摆了摆手: “你们,且下去候着吧,待孤有吩咐的时候,你们再上来。” “是。” 清露和另一个侍女起身退了下去,走过徐荣的时候,清露还在给她递眼色,只可惜徐荣此时双目似乎只顾盯着四周的奇异美景看,并没有把注意力和目光落在人的身上。 侍女们退下去以后,整个巨大的花圃里,就只剩下徐荣和董卓两人了,董卓今日衣着简单,只是一般的朱红色绣袍,头顶武冠,没有了以往繁琐而奢贵的装束,反而使他整个人看上去显得年轻了好几岁。 徐荣到了以后,董卓便在平台之上坐定,他仔仔细细的看着徐荣:虽然身形还尚幼,但长发飘逸,五官精致,肤色雪白,唇似玛瑙,真是一个粉雕玉琢的绝代美色。她身穿的,正是自己给她刻意准备的绣了牡丹花的短绣襦裙,腰系青丝软玉,一身映红珠钗,脚穿粉底仙履……如同天宫的仙子一般清秀脱俗,瑰丽无暇。 像!真的太像了! 董卓的内心犹如被滚油灼烧一般,剧烈的跳动着,他原本以为,那个女子是他这辈子也无法再见的一缕幽魂,可如何能想到,如今他以年过百半,是知天命的年岁,却在他内心早已大定的情况下,天降丽色,让他再次回忆起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女子来。 徐荣并不在意董卓一双激切的目光不安分的在自己身上游走着,看就看呗,自己又少不了一块肉,只是看不出来啊,这么一个五十多的老大叔,还有点少年一般的激情在那一双火热的眸子里……自己,还是对人的感情不太了解呀,难怪离儿会对自己发那么大的火,也许离儿也一样,即使多活了几百年,依旧还有着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恢复青春活力的“人心”。离儿说的没错,自己确实根本不懂“人心”,徐荣在内心里自嘲着。 董卓看着徐荣的目光还在注视着四周的美色,他终于开了口: “你,很喜欢这花圃吗?” 徐荣没理会他,而是轻轻侧身,仔细的凝视着那晶莹亮丽的渠道。 “这渠道,乃是先帝所筑,无论春夏秋冬,终年都飘着各色花瓣,所以又叫飘香渠。” 董卓此时已经轻轻的走到了徐荣的身边。 徐荣冷冷的回头看着他:“妾身并没有问相国,这渠叫什么名字。” 董卓丝毫没有生气,其态度简直比当初视徐荣为他的谋士时,还要温和可亲,他脸上笑意却是甚浓: “孤…是自言自语。” 徐荣撇了撇嘴,董卓居然会如此和蔼。 突然,董卓一把抓起了徐荣的一只柔荑,虽然很是迅速,但力度却把握得刚好,既能让徐荣感知到他的迫切,却也并没有让徐荣感到有丝毫的痛楚: “随我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一回 求死 此时的董卓,连他自己也无法分辨自己对徐荣究竟是怎样的感情。杨定派出去的眼线逐渐将幽州的所有情况带了回来:这徐荣原本是庐陵王刘奕的夫人,后来刘奕身死,徐家被诛灭,她则被万年公主刘瑛送入军市做了飞鹰营中的营妓。听说早在四年以前就病死在了军营中,却不想,此人竟然还存活于世……时至今日,竟然瞒天过海,女扮男装,在他董卓的军中担任了中郎将的位置。 董卓在知晓了徐荣的身世以后,非但对徐荣恨不起来,反而愈发的在心中对她多了一层同情:竟然被刘瑛糟践成了营妓,难怪她如此心狠手毒,尤其是对待李旻和张安,以及飞鹰营……其手段之残忍,简直世所罕见,原来,竟然有这样的内幕。董卓总算明白了前因后果,也对徐荣为何要违命行军的诡异行为彻底了解清楚了。 董卓拉住徐荣,轻轻的往白玉台上走了过去。 “你可知道,你这几个月的行为,虽然替我击退了好几路人马,却让天下之人都对我离心离德,只怕百年以后,世人都会以暴虐无道的逆贼来评价我。” 董卓紧紧扣住徐荣的纤纤玉手,说出的话虽然颇有埋怨的意思,但语气里却一丝怒意都让人感觉不到,尤其是他竟然自称“我”,而非“孤”,这实在是匪夷所思。 徐荣平静、而又略带着惊讶的看着董卓:这是一个温柔和蔼的男人,虽然年纪已经有些大了,但此时的他,容光焕发,显得特别的有活力。远比她去年认识的那个董卓看上去要年轻得多,这让徐荣怀疑:莫非董卓换了人? 两人相对而坐,董卓身材高大,徐荣个子娇小,单从外表来看,他们两人简直如同祖父和孙女一般。 董卓看出了此时徐荣眼中的不解和困惑,他微微一笑: “我做梦都没有想到,那个辅佐我,让我登上相国之位,替我出谋划策,指点江山的能人,竟然是一个女子。” 徐荣听了这话,缓缓的抬起头,一双漆黑的大眼正对上董卓凝视的眼神: “妾身也没想到,那个胸怀天下,野心勃勃的董卓大人,竟然也会有如此儿女情长的模样,这可不像妾身认识的董卓。” 董卓大惊:这还是第一个女子,敢在如今的他面前,说出这么大胆的话来。 “你的意思……我就应该是一个麻木不仁,视人命如草芥的莽夫?” 董卓的语气里依然丝毫没有怒意。 徐荣眼中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惧色,她就好像说什么都无所谓一样,冷淡的对董卓说道: “莽夫倒不至于,相国大人戎马一生,又熟通政事,说你是莽夫,那天底下就没有精明之人了。只是,妾身心中还有一个问题,烦请相国大人指教。” “哈哈哈……” 见徐荣出口夸他,董卓情不自禁的大笑出声,虽然徐荣的语气不冷不热,但话语始终是对他的肯定,一下子便使得董卓放声笑了起来。 “你有何问题,尽管道来。” “那么……相国大人,妾身只想问问:为何还不杀了妾身?妾身所犯罪行,罄竹难书,用世间之人的话来说,便可谓是恶贯满盈。” 徐荣微微笑着说道,她分明是在求死,但她的眼神却令人看不透:那是一双清澈如玉的眸子,完全没有那些将死之人眼中的决绝,没有懦夫贪生怕死的不舍和怯意,也没有英雄视死如归的豪迈和悲壮。只是单纯的、纯粹的疑惑,就好似她问的问题是今天该吃鱼肉还是鸡肉一样轻松的问题,这不是但看生死的神色,而是一双彻底看透俗世的眼神。 董卓收敛了调笑的表情,变得严肃认真了起来:仿佛此时,他又变回了那一个跪坐在“徐先生”面前,听取教诲的前将军。 “……你继续说。” 董卓见徐荣停顿,便示意让她继续说下去。 “妾身身为女子的真相既然已经被相国大人所知晓,那么,无论相国大人如何惩治妾身,妾身都毫无怨言。不过,如今相国大人举棋不定,只怕反而误了时机,自取其乱。” 徐荣说着,朝着董卓浅浅一笑,微微的露出了皓白细小的牙齿,她的笑容如同春风拂面一般,令董卓不觉心神荡漾,刹那间便感觉有些头晕目眩。 “烦请相国大人看在妾身曾经为您也算是出过点力的情分上,听妾身一言:如今妾身所犯的罪孽,已经惹怒了天下所有士民,若大人能在此时将妾身处斩,虽然不能使天下之人尽信,但一样可以为大人扭转部分局势,不至于使大人身处天人共怒的绝境。” 说完,徐荣顽皮的冲董卓眨了眨眼,随即在自己的脖子处比划了一下,这意思……分明就是让董卓立刻将她推出去斩首。 董卓愣了一下,但他立刻便大手一挥,高声对徐荣说道: “若我不要你死呢?” 徐荣脸上再次浮现出了不解的神色: “为何?” 董卓略微有了些恼意,他的手掌捏成了一只硕大的拳头,用力的捶了几下旁边的几案,把几案上的水果都打落在了地面上。 徐荣连忙俯身将掉落的水果都捡了起来,她一边捡,一边对董卓说道: “相国大人,如今天下不知有多少人食不果腹,你如何能这么糟蹋食物呢?可不要小看这几个水果,很多人身处绝境的时候,哪怕是一壶水,一个果子,便能救回他们的性命。” 看着徐荣一边数落着自己,一边小心翼翼的从几案之下捧起水果,董卓此时哭笑不得,满腹的怒气一下子就消散了:这个女子思维实在是及其古怪。 徐荣捧起水果,看了一眼董卓,随即轻叹一声: “想必相国大人成日养尊处优,如此甜美的水果也视若无物,既然大人看不上它们,那便由妾身吃了它们,也算是不糟蹋粮食。” 说完,她丝毫不顾忌自己身位女子的形象,大口大口的吃起了这些水果。 董卓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清秀脱俗,却又举止古怪的少女,她一面吃着这些果实,一面还用眼睛对自己抗议:似乎还在为自己刚才将这些水果拍到地下去的行为表示不满。苍天可鉴:分明是她激怒了自己在先! 眼看少女快要把这些水果吃完了,董卓这才忍不住,如此美艳的少女在他面前不顾形象的吞咽着水果,反而也是一道秀色,连带着让董卓也口舌生津,似乎这些水果真的是难得一见的美味佳肴。于是,董卓也伸出手去,一口气把剩下的水果吃了个干净。 徐荣此时已经吃完了手中的水果,她用绣帕轻轻的擦了擦一双玉手,又抹干净了自己小嘴,随即看着董卓便“扑哧”一笑: “相国大人不是不吃吗?怎么到后来又出尔反尔了?” 董卓也不禁笑了出来,他都这么大年纪了,很难得在这么一个少女面前大口大口,犹如那些青年一般狼吞虎咽。 “水果对人体很好,能清热祛毒,相国大人你成日里吃的食物味道太重,对你的身子本就不好,今日多吃了几口水果,也算给你消消火。” 董卓嘿嘿笑道: “消火?为何你如今想到的,是要给我消火?” 徐荣也抿唇一笑: “因为……接下来妾身要说的话,如果相国大人胸中火气大的话,只怕听不到一半就会勃然大怒,然后扬长而去。” “哦?那便准你但说无妨。” “那么,妾身失礼了……” 徐荣朝着董卓屈身一拜,随即便开口说道: “相国大人,您是为政之人,如今你虽然是权倾朝野,却也是处在风口浪尖,天底下想让你身败名裂,死无全尸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你们这些人,一生劳苦奔波,机关算尽,所为的,不就是权力,至高无上的权力吗?你若杀了妾身,则那些以相国残暴好杀的借口起兵之人,起码理由便失了一半,即便妾身之死,不能使关外诸侯退军,却也能多少为相国赢回一些民心,不至于天下人共讨的地步。你是董卓,董仲颖,你如今所处的位置,注定了你会是一个名留青史的人物。可你给后人留下的是恶名还是威名,那可就难说了。在妾身的印象里,你不是一个单纯贪恋女子美色,而不愿杀掉妾身的人。” 徐荣一口气说完,见董卓并没有如她担心的那样大怒,便继续道: “杀了妾身,对相国大人有百利而绝无一害;” “可若是不杀妾身,则对相国大人必定是有百害而断无一利,如此轻重,望相国好生斟酌,自行采纳,千万莫要辜负了你董仲颖的威名。” 徐荣说完之后,依旧一副无所谓的神色,淡淡的笑看着董卓。 董卓沉默了半晌,随即,他低沉的问道: “你……就如此想死吗?” “妾身不想死,但是……妾身是为相国大人考虑,万望相国大人三思啊。” 徐荣脸上毫无对死亡的惧色,这令董卓感到讶然。 “可是,我……绝不会让你死。” “为何?” 徐荣淡淡的问道,问话又回到了原点。 董卓有些疲累的往后一靠,他的眼睛微微闭拢,朦胧中,徐荣俏丽的身影仿佛已经完全变成了那个令他肝肠寸断、魂牵梦萦的女子…… “为什么我不能留下你?我杀人无数,建功立业,这么多年,我一步一步的爬到现在的位置,只是希望让你九泉之下能够瞑目,让你明白,让你的族人明白,我董仲颖,绝不是一个一生碌碌无为的庸夫!可是……为什么,你始终不能留在我身边呢?若天意如此,那我董卓就算逆天行事,也要令你与我长相厮守!” 看着此时已经有些迷糊的董卓,徐荣冷冷的开口道: “你不过是个凡人而已,就算能够权倾天下,那有如何?逆天?就凭你?” 董卓原本的朦胧被徐荣一句话给彻底击碎,他猛然睁开了一双充血的眼睛,瞪视着徐荣:这个与那个女子相貌非同一般相似的豆蔻少女,说话却分毫不留余地,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梦想都不肯给他? “你可知……你与她,究竟有多么相似?” 董卓呐呐的说着,痛惜的看着徐荣。 徐荣漠然的望着董卓,冷声道: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能如何?” 继而,她不待董卓发作,便一脸冷笑着: “告诉你:无论你说的那人,与妾身有多么的相似,妾身也不是那个人。绝~对~不~是~!”(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二回 白姬 董卓的眼神逐渐变得清醒过来,但并没有暴跳如雷,也没有丝毫的不悦,而只是定定的看着徐荣贴近他的小脸,他咧嘴一笑: “我知道,但,那又何妨?” 徐荣看到董卓满不在乎的神色,暗忖如今的董卓,恐怕真的是因为早年的为情所困,如今自己容貌又与他心中个那个女子接近,于是便如汹涌的决堤之水一般,无法控制了。没有半点那个纵横天下,唯我独尊的魔王气概,令徐荣对他越发失望。 见董卓神志已经清醒了过来,徐荣正襟危坐,她轻声问道: “妾身,与相国大人口中的那名女子,真的很相似吗?” 董卓痴痴的看着徐荣,稍微沉默了一阵,但随即开口道: “很像,但……不是。” 董卓的脸色总算是收敛了一些,变得略微严肃了一点。 徐荣面无表情,那深邃幽黑的眼眸中,却带了一丝好奇的色彩,使她看上去倒是更加鲜活了不少,那清冷孤高的气质减退了一分。 “相国大人,莫非你把妾身当作了某人的影子?” 董卓诧然,这世上如今哪里还会有女子敢如此放肆大胆的问自己这样的问题?但是看着眼前姝美的少女,他却没有发火的感觉。 “不只是你的容貌很像她,就连那直率敢言的个性,都与她颇为相似……只是,即便我年岁再怎么大,也不会昏聩到把你们俩混为一谈。” 董卓缓缓道来: “你比她更漂亮,更娇俏,更残忍,更诡异,更无情……因此,你绝不是她。” “嗯,那便甚好。” 徐荣想起了那个名为“徐潜”的父亲,正因为他一辈子对雪儿的思念和愧疚,反而把一个人折磨得时常精神极度敏感。只怕,这个董卓也患上了这样的“病”。徐荣看了一眼董卓,她可不想再陪董卓扮演什么“深情”下去。 “那么,还请相国大人直言,该如何处置妾身?” 徐荣直起了身子,笑意盈盈的看着董卓。 董卓闭上了眼睛,似乎刻意不再去看徐荣的样子: “徐荣……身为孤的中郎将,却违抗孤的旨意,擅自行军,屠灭阳城,又血洗中牟,在颍川杀降,其手段令人骇然……但念在徐荣两次大败孙坚,击灭孔伷,又大破兖州诸军等功劳上,暂时削去其中郎将的职务,贬为庶民,以观效用!” 徐荣不敢置信的看着董卓:她犯下了这么多不可饶恕的罪行,却仅仅只是除去她的职务,听候调用……这董卓也未免太过于“大度”了吧?她看了看董卓,看来,这个中年男子无论如何也不愿让自己一死,这么一来,她连“死遁”的路也没有了。 “相国大人,妾身所犯下的罪行,可谓是天人共怒,即便是车裂也不足以谢天下。为何,相国却从轻发落?” 徐荣挑衅的看着董卓,似乎董卓若动了杀心,她才算是如愿以偿似的。 董卓瞟了她一眼:这个小妮子似乎千方百计想求死,只可惜……他等了这么多年,才等来一个与“那个女子”容貌相似到如此地步的人,他怎么可能真的下手杀了她呢?这女子虽然奇招甚多,但他董卓也并非省油的灯。 董卓得意的笑道: “徐荣将军虽然的确是有不少过失,但毕竟是经历了数场苦战,为孤立下了汗马功劳,孤如今贵为相国,岂可赏罚不分?来人!” 随着董卓突然的一声高叫,花圃之外一群侍卫转瞬间便到了眼前: “属下参加相国!” 董卓嘴角挂着一丝诡异的笑容,对侍卫们说道: “去把徐荣将军带上来吧。” “遵命。” 侍卫们领命而出,这一幕看得徐荣头一次露出了很不淡定的神色:她分明就在这里,但董卓却让侍卫们去带“徐荣”上来……莫非……!! 看着徐荣原本那淡漠俗世的脸色头一次变得万分惊疑,董卓突然觉得内心有一种异常得意的感觉,心下很是充实,似乎自己总算是在这个处变不惊的非凡女子面前找回了自尊一般。徐荣看着董卓那万分自得的神色,反而慢慢的又恢复了淡然脱俗的表情。 不多片刻,侍卫们便将一个双手反绑着的黑衣人带了上来,徐荣见到这么一幕,反而是了然于心了:董卓这是要“狸猫换太子”啊……她垂下了眼帘,那一日在宴席之上看到她的真实面目的人,除了牛辅和董璜这两个董卓的亲属之外,便只有一些侍卫和歌姬了,只要董卓封锁消息,再把在场的所有侍卫、歌女都处死……如此一来,无论董卓让谁来浑身缠满黑布的扮演“徐荣”,都无所谓了,这么一来,“徐荣”死不死,都与“她”无关了,当初隐瞒身份的最佳方法,如今也成了使她连徐荣这个名字都无法保有的最大弊病。 “末将徐荣,拜见相国大人!” 那个子短小的黑布人朝董卓毕恭毕敬的屈膝行礼,声音虽然是刻意模仿她的阴沉低哑,但徐荣依旧可以听出,这是一个中气充足的男子声音。 董卓傲然的坐在白玉台阶之上,他斜过眼再瞟了一眼徐荣本尊:见她如今又恢复了一副波澜不惊的神色,倒也没有太大的失落感,虽然他蛮想多看一下这个少女惊惶讶异的表情。随即,董卓朗声对黑布人说道: “徐荣,你虽然为孤立下不少功劳,但此次率军出征,所过杀戮过重,且不听孤之号令,令天下之人皆与孤为敌,你可知罪?” 那黑布人将头跪伏着贴在地上,道: “末将知罪,万望相国大人宽恕。” 董卓轻哼一声,斥骂道: “你犯下的罪行,万死难辞,如今还有脸面在孤眼前求饶?” “末将恳请相国大人念在末将为大人忠心耿耿的份上……” “够了!” 董卓大手一挥,随即语气也柔和了下来: “但是,你为孤的确立下了不少的功劳,没有你,孤不可能有今日。既然你已经将一路杀伐所得的全部资财都献给朝廷,足见你也是有心悔过的……孤一向赏罚分明,如今便容你功过相抵,革去你中郎将的职务,贬为庶民,留待军中,以观后用!” 黑布人听了,连忙跪地拜服,连声称谢道: “末将谢过相国,从此定当洗心革面!” “好,把他带下去吧。” 董卓大手一挥,命侍卫们将这个黑布人带了下去,随后,他一脸微笑的看着徐荣,似乎在等着徐荣主动开口。 “此人贪生怕死,不过是奸佞之辈,相国大人竟然让他来扮演妾身,实在是羞煞妾身了,有辱妾身名为徐荣的这两个字。” 徐荣冷冷地说着。 董卓听了,嘿嘿一笑: “可他比你更识时务,就冲这一点,孤也会给他留一条性命。” 徐荣默然无语,她也不知道自己今后到底该何去何从,董卓如今令别的人来扮演“徐荣”,就意味自己从此以后,连姓名都没有了……她是要留在朝中看着董卓今后如何自取灭亡,还是找机会离开这里,从此远遁山林? 董卓并不知道徐荣在想些什么,但徐荣的沉默,却使得他更加得寸进尺了,他轻轻的拉起了徐荣的一支手,双手放肆的游走在徐荣的玉臂之间,因为此时的徐荣穿的是夏季的短袖褥裙,正把一双白藕一般的手臂展露了出来。 董卓轻轻的抚摸着这嫩如婴孩的手臂,他那本性的欲望也逐渐燃烧了起来,眼下已经没有别的任何人在场。他看着徐荣既没有反抗,也没有开口,他便权且当这个女子是认命了,随即更加放肆起来:他已经从自己的位置上起身,走到了徐荣面前,随即便打算一把将这个身材还不到他肩部高的少女拥入怀中,但徐荣突然灵巧的一闪身,不仅抽出了被董卓揉捏的玉臂,还避开了董卓的拥抱。 “小美人,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不愿委身于我?” 董卓色迷迷的笑着,他今日便没打算要放过这个少女。 徐荣抬头冷眼看着董卓,开口询问道: “既然你都已经找好了新的徐荣,那么敢问相国,从此以后……妾身算是什么人呢?相国又打算如何称呼妾身呢?” 董卓点了点头: “美人问得好,早在前两日,孤就已经想好了。今后,徐荣便是别的人,而你……则是孤身边最为宠爱的妾室,白姬。” “白姬……?” 徐荣嘿嘿一笑:他怎么不说是黑姬,绿姬,红姬呢?若董卓身边的女子都这么取名的话,不如开一家染坊好了。 董卓看到徐荣一脸蔑视的笑容,也不生气,只是自言自语的说道: “四十年前……你我初相见时,你便是一袭白衣,美若仙子,是我一见倾心……你最喜欢的便是白色……因此,如今你是我的爱妾,自然当更名为白姬。” 徐荣摇了摇头: “相国,你知道你这样的状况,后世之人称之为什么吗?精神错乱,有轻度精神分裂的症状,虽然还不算太严重……但应该吃药了。” 董卓对徐荣这一番话听得如云里雾里,他稍微楞了一下,但随即却高声笑道: “你说得对!我的确是需要吃药,而你白姬……就是我的药!” 说完,董卓冲了过去,不等徐荣闪开,一把将她按在白玉台阶的美人靠上,他的一只大手紧紧的扣住徐荣的双手,整个人压了上去,随即另一只手便要开始解开徐荣身上的白色褥裙,他动作粗暴强横,但却令如今的徐荣动弹不得。 徐荣试图挣扎了几下,丝毫没有效用……如今她的身子再怎么奇异,但终究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要跟董卓这样的武夫比力气,那根本就是蚂蚁同大象相比。 “相国,你且看清了,妾身可真不是你心中那个美人啊。” 徐荣再次强调道。 但董卓却并没有停住,只是嘴里哼哼道: “那又如何?孤想要的女人,哪怕是天宫的仙子,也必须跪倒在孤的面前!能容忍你至今,已经是孤最大限度的克制了!” 徐荣听了,忍不住噗哧一笑: “可你现在真正最想与之交合的女子,不在天宫,而是在阴曹地府。” 这一句话如同一把利剑一般,迅速斩断了董卓的欲念,却也彻底激怒了董卓,那个早已过世多年的女子……在董卓的心中已经神圣化,容不得任何人碰触半分,即使徐荣的相貌与她十分相似,也不代表徐荣有那个资格去踩到董卓的底线。 董卓两眼发红,他恶狠狠地瞪视着徐荣,将手高高的举起,但……最终还是没有挥下来,他看着一脸无所谓神色的徐荣,突然也笑了出来: “想激怒孤?哼哼,孤早已过了那个冲动的年纪了……就算你再怎么不愿意,孤也必将得到你。你不想当孤的白姬?可惜,徐荣已经不是你了,现在不是,以后更不会是;从此以后,这世间的所有人,都只会当你是孤的宠妾白姬,再没有那个女扮男装,杀戮成性的徐荣了;而你……是白姬,也只能是孤的白姬!”(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三回 讨价还价 徐荣清冷的双眸直视着董卓,她一脸满不在乎的说道: “妾身实在是不懂……分明不是同一人,难道就因为妾身相貌相似,大人便以为,曾经失去的那段感情能够继续延续吗?实在是,令妾身无法明白,你们人的感情。” 董卓收回笑容,怒声言道: “那又如何?孤想要做什么,你能违抗吗?若不是看在你与她相貌如此相似的份上,孤才对你如此礼遇……如果换了别人,孤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让你过得比数年前沦为营妓的时候还要惨,你信不信?” 徐荣听到“营妓”这个词的时候,双眼微微睁大,她吃惊的看着董卓: “……大人都知道了?” 董卓自得道: “孤早就令人前往玄菟郡彻查了你的底细,才知道原来你竟然是已过世多年的庐陵王的遗孀,哼,你为了替庐陵王、替你们徐家报仇雪恨,还真是机关算尽……就连孤也背你蒙骗了过去,实在是令人赞赏。以你区区一介女子,能做到如此地步,可谓史无前例。” 徐荣轻轻合上双眼,那一段过去实在太过于悲辛,是曾经痛苦到足以将董筱幽的精神彻底吞噬掉的程度……现在的她,早已是另一个人格,虽然承载着董筱幽的过去和记忆,但却是另一个超越凡人的女子思维,所以,即使她的身躯时常畏惧而颤抖,但她本人的心智却并不认为有什么可怕的,凡人之间如蝼蚁一般的纠葛,其实她根本就看不入眼。 董卓见她双眼紧闭,以为刚才的话吓到了徐荣,便将语气放温和了一些: “白姬,如今你已经是孤的爱妾了,早已不再是那个身世凄惨的女子……过往的一切,你便不要再去想了,只要你用心服侍孤,孤又如何会亏待于你?” 徐荣睁开眼睛,直言不讳的问道: “大人既然都知道妾身曾经身为庐陵王的妻室,先夫英年早丧,连子嗣都没能留下,而妾身又沦落为营妓……妾身惭愧,如何还能以这满身疮痍的残躯服侍相国?” 董卓伸出一只手来,霸道的抬起她的下巴,嘿嘿一笑: “孤已经说过,从此以后,你便是白姬了……那个荣夫人,世人都知道她早已丧身军营,孤已经说过了,过往的一切,你就不必再去挂怀了。” 徐荣轻叹了一声,她徐荣,不,现在已经是白姬的她,从今以后该何去何从呢?她漠然的看着董卓,略带哀伤的问道: “好吧,那些事暂且不提……可要这么说,无论妾身今后有什么计策谋略,相国大人再也不会如以前那样,对妾身的话言听计从了?” 董卓手臂一扫,轻声哼道: “以前那是孤不知道,如今你已经不再是徐荣将军,而是孤的白姬,孤又岂会听从女子之言,更不会有牝鸡司晨之事!计策谋略?哼,老夫如今麾下谋臣如云,良将如雨,假以时日,必将扫清天下逆贼,又如何需要听从你的计谋?” 徐荣双眸略带着失望的再次问道: “那,若妾身知道你今后会死于何人之手,你也不愿听信妾身的话了?” 董卓怒目而视,嗔道: “危言耸听,一派胡言!你不过是个女子而已,当初虽然也确有些奇谋,但你的本意只是为了复仇,孤又如何能听信你的话?” 看到董卓坚定的神色,她在心底里为这个男人遗憾:她本来,还有办法挽救董卓的,不过现在看来,那也没有必要了,可叹这个人依旧如世间的所有凡俗之人一样,今后只会视自己如玩物了,她不介意做一个玩物,但看到一个原本有机会成就大业的人,就此自闭耳目,不听良言,还是蛮遗憾的。 但徐荣,不,如今的白姬又有了新的目标了,已经为董筱幽报得大仇的她,以后想做什么,全由她自己掌控。现在的目标就是:看看董卓如何一步步的走向毁灭好了,看看那一千多年以后的历史小说,与历史的“真实”究竟有哪些区别。她就好像知道了结局如何,却依旧看着这群蝼蚁如何苟延残喘,争权夺利的看客一般,做一个历史的看客,对于人类而言,或许很痛苦……尤其是身在其中的人,无论任何人,总希望能有所改变吧?可她并非人类的思维,她单纯的觉得,很是有趣,无论她要做什么,都可以了然自得。 想到这里,白姬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悄然的浮出了一丝美艳的微笑来,她抬起水汪汪的双眼,看着董卓,柔声说道: “妾身是何人,并不介意。但妾身还有些话,只希望相国大人能听听。” 董卓看到白姬原本冷漠淡然,对自己不冷不热,如今却突然面露笑意,那微微的笑容就如同当年的那个女子一般,令自己如沐春风,心旷神怡,他也情不自禁的笑了: “爱妾有什么想说的,直说吧。” 白姬双目狡黠,如同做生意一般,以商讨的语气对董卓说道: “虽然妾身以前是利用了相国大人,以报私仇,但如今大人已经亲口说了,让妾身不必再去计较从前,那么……大人是否也不计较妾身从前利用大人的事?” 董卓点了点头,只要这个小美人能够真心服侍他,他自然没必要去计较。 “好,那相国大人,是否认为以前妾身对您的一切帮助,也没必要了呢?” 董卓想:若是没有她那几个当机立断的决策,只怕他没办法坐收渔翁之利,执掌朝政……从这一点来看,她还是对自己有功劳的,要说帮助,肯定是有的。他要白姬忘掉的,只是她曾经是人妇,或者营妓的身份,并不是说他本人不想承认白姬以前的功劳。 于是,董卓摇了摇头。 “美人,你究竟想要什么,你说,孤如何会薄待了你?” 白姬于是脸上笑意盈盈,将一对诱人的酒窝露了出来,开口说道: “其实,妾身不希望自己从此以后,只做一个白吃饭的废物,所以,恳请相国能赐妾身一个官位,起码能有事情做。” 董卓忍不住笑了出声来,她居然还在跟自己讨价还价了: “什么叫白吃饭的废物?你既然是孤的妾室,孤便自当养活你,你只需要在府中好生伺候孤,那便是你的事情,岂会连这都不懂?” 白姬撇了撇嘴,不同意: “那是不同的,妾身认为,宁为贫贱妻,不做富贵妾。” 董卓听了这话,双眼一冷,沉声问道: “莫非……说了这么话,你是不愿意来伺候孤了?” 白姬见他这样子,是要发怒的征兆,连忙用哄小孩一般的语气说道: “并非如此,让妾身服侍大人,妾身不敢推诿,但妾身只想自力更生,自己为自己挣一口饭吃,而不愿像米虫一般,只能依附大人。” 董卓收回了阴冷的神色,说道: “那,你是想当孤的正室了?” 白姬摆手否认: “那也不行,妾身知道,大人这么多年来,未曾娶过正妻,便是因为大人心中始终放不下那位姑娘,所以,妾身也不敢有所僭越。” 看她变得如此乖巧,但言语又有些怪异,董卓心中有一些惊疑,但既然她没有明言反对,那便还好。 “好,孤尊重你的意愿,你是想谋个差事是吧?” “正是此意。” “那你便为孤执掌武冠,做貂蝉好了。”“貂蝉!?” 白姬有些意外的听到这个词,但随即定下心来:原来这是个女官名,而非人名……那那个以后让吕布和董卓反目的貂蝉,又会是谁呢? “这下你还有和不满?” 董卓略带着愠怒的问道。 “这……既然如今妾身愿意侍奉大人,那妾身身边是不是该留几个侍女?” 白姬眨了眨眼睛,问道。 “这是自然。” “那么,就让清露和葵莺随侍妾身的左右,大人看这样可好?” “……好。” 董卓眯了眯眼睛:这小丫头果然聪慧过人,不愧是能够为自己出谋划策过的,若是男子,迟早定能官至三公……她已经看出来,自己要杀了那一日在场的所有侍卫和婢女了。 白姬之所以想要留下清露在身边,主要还是因为觉得这人很像碧落,碧落对于董筱幽而言,太过于重要……即便她已经不是董筱幽了,她依然得留下这个很像碧落的清露来。而要救下葵莺,则是因为她既然曾经救得葵莺,使她免除被切断手臂的大刑,常言道送佛送到西,救人救到底……自己杀了那么多人,救这么一个故人下来,也算是稍微给徐家积点德吧。 “你还有别的要求没有?” 董卓问道。 “那便,暂时……没有了。” 白姬嘻嘻一笑:其实,如果是女官的身份,她可以能够自由出入许多地方,而如果只做董卓的妾室,那以后只能被关在董府大院里,她可不是那个曾经认为,只要能天天吃了睡,睡了玩就好的米虫董筱幽,她需要的是能够多走出去看看,看看这个有着各色各样悲欢离合的大千世界。 董卓又加了一句: “虽然是貂蝉官,但毕竟只是孤身边的女子,孤可不希望,你在孤的眼皮底下,耍任何手段,愚弄孤。” “大人尽管放心。” 白姬连忙用她那纤纤玉手一拍胸口,可爱的保证道。 “你可知道,皇甫规的遗孀,扶风马氏?” 董卓又阴冷的问道,语气带着肃杀之意,他还想再吓吓这个少女,让她不要再心存它意。 “不认识。” “……” 董卓略微语塞,随即说起了扶风马氏的事情:这女子虽然已经年过四十,但品性娴熟,是个难得的有德之妇。原本董卓考虑到其品行端正,很适合做自己的贤内助,以百乘聘礼去迎娶她,没想到却遭到了拒绝。 “孤,现在再去找她提亲,你也随孤来。” “提亲?” 白姬疑惑道: “大人不是心中放不下别的女子吗?” 董卓冷声回答: “你还是太稚嫩了,如果能让天下之人都知道孤能迎娶如此贤妻,对孤的评价便又会转变,尤其是孤这么多年来,从未娶过正妻。” 说完,他一瞪白姬:很想说全拜她所赐,不然他董卓的名声还不至于那么坏。虽然还有别的目的在内,但董卓毕竟都这把年纪了,玩弄起政治来,得心应手,有什么放不开的?他自然还有别的目的,哪怕那个女子会再次拒绝他。 白姬看到董卓怒视着自己,不用问也知道,若非她这些时日来虐杀百姓,残杀降卒,董卓的名声确实还不至于那么惨……她连忙别过头去: “大人说过了,不再计较妾身的过错。” “好,不计较。” 看她如此顽皮可爱、无所畏惧的样子,董卓又转怒为喜,笑道: “那么,现在便跟孤一同前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四回 烈女之殇 董卓于是带了白姬,立刻召集了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出了毕圭苑。一路往西,董卓如今权倾天下,他的护卫其数量之多,也是令人大为惊讶,三千多人的近卫军,铠甲鲜亮,左步右骑,分陈两道,将董卓与白姬共乘的华丽马车拱卫在内。马车的四周,则是随行的数百名奴婢、仆从,衣着亮丽,连下人都穿着绫罗绸缎,可想而知,董卓的奢华到了何等地步。 皇甫规的遗孀扶风马氏,原本居住在弘农,后来跟随其侄子皇甫嵩迁到了雒阳,如今董卓迁都长安,雒阳一带的大批居民被驱赶到了关中,但马氏却被董卓扣留了下来,居住在了雒阳以西的淹池,与大部分驻守雒阳的士兵家属一起安置。 一路上,董卓并没有再多说什么,他只是带着傲然的眼神反复的打量着白姬。就如同细细的品味着一副画卷一样,他满面笑容,仿佛丢失了许久的东西突然被找回来一样的欣喜。 而白姬却慢慢的记了起来:原来这马氏便是皇甫规的叔母,十六年前,护羌校尉,边地赫赫有名的战将皇甫规去世,从那以后,这马氏便开始守寡。她人品贤德,字迹工整,颇善于写文章,是远近闻名的才女。 她都为其先夫守了十六年的寡,也算的上是一个贞洁烈妇,听说,如今年岁都已经过了四十,这么一个清心寡欲,德才兼备的女子,如何会屈服于董卓呢?不论董卓是否如日中天,恐怕她还是会拒绝董卓。更何况,董卓想要迎娶她,还不仅仅是为了其名声……董卓和其侄皇甫嵩一向关系不好,但董卓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除掉皇甫嵩,如今能辱及叔母,看来是想逼得皇甫嵩反叛,那董卓便可以名正言顺的杀掉皇甫嵩了。 想到这里,白姬在心中为董卓感到惋惜:眼下应该优先考虑的,应该是如何将孙坚、袁绍、曹操等人彻底剿除,或者凝聚朝中人心,以防肘腋之下有变。皇甫嵩虽然与董卓交恶,但此人却并没有直接起兵与关东诸侯遥相呼应,可见其人虽然反感董卓,却并没有足够的决心与董卓为敌。董卓又何必咄咄逼人,非要先把皇甫嵩给置于死地而后快呢? 但白姬也并没有多说一句话,董卓这个人拗起来,她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说动的,哪怕现在的她还是谋士的身份,也依然不会令董卓罢手。就好比董卓要废帝、要毒杀何太后,要毒死刘辩,要废除五铢钱,还有迁都长安一样……政治问题,董卓依然是很自负的,大问题方面,他不会对任何人有所退步。 车驾行驶了约有一个半时辰的样子,终于抵达了淹池,这里除了有一部兵马驻守之外,军营的北面便是一座颇大的村子。这里原本是居住了上万户的大村落,不过由于一般的平民都已经被董卓下令迁往了三辅地区,所以如今居住在里面的人,都只是临时被分配暂住进去的军户,约有上千户人家。 前护羌校尉皇甫规夫人的宅邸,是这附近比较大的一座庄园,光看外表便知道这一定不是一般的富户可以入住的。可见,董卓对“名将”的家人还是比较照顾的,即使是临时的居所,也有过细心的安排。 把守庄门的家丁远远望见浩浩荡荡的人群赶来,一个个都吓得脸色发白,看到董卓的车驾以后,他们更加担忧了起来:相国大人又来提亲了!上一次,夫人拒绝了相国的使者,已经令这里的下人们倍感压力了,而如今,看这规模浩大的架势,大概是董卓亲自来了,使得这些下人们胆战心惊,一个个都被吓得冷汗直流。 队伍最前头的骑兵已经到达了庄园的大门口,他们一个个趾高气昂,高声冲着把守庄门的家丁吆喝道: “董相国驾到,还不速速进去通报你们家主子,让她赶紧亲自出门迎接!” 那几个家丁看到这些全副武装的兵士,不由得双腿一软,虽然他们大都对皇甫夫人钦佩崇敬,对董卓抱持着反感,但一看到那一一把把尖锐的兵刃,一件件光照天地的铠甲,他们哪里还敢不从?毕竟人都是惜命的,他们没必要为了口舌之争就丢掉自己的性命。 几个家丁相互对视了一眼,于是便有两个人连忙撒腿往庄园内跑了进去,留下几个带着畏惧的眼神看着那奢华至极的一辆巨大马车缓缓的行驶到了门口。 车驾停当之后,董卓踩着侍卫们匍匐在地上的身躯,气魄非凡的走了下来,他的体格高大而健硕,虽然略有些发福,但却并不臃肿,看上去还显得很是年青,那一双锐利雄伟的眼神,只是稍微看了那几个家丁一眼,就令他们不住的颤抖起来。这就是权倾天下,一手遮天的人物所独有的气势,因为只要他一句话,这些人便可以如同蝼蚁一般,失去性命。 董卓下车以后,回身看了看从马车厢里走出来的白衣少女,众家丁和侍卫看到那少女出现在马车门口,都感到眼前一亮:这世间居然还有美貌到如此地步的女子! “白姬,下车来吧。” 董卓用温和的语气说着,然后一指那几个匍匐在地上的侍卫,那意思是让少女跟他一样,踩着这些人下车。 白姬冷漠的看着董卓,随即莲步轻跃,扑通一声从半人多高的马车上直接跳了下来。她本来就身得娇小玲珑,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别说是董卓,就连观看的人都有些担忧,不过白姬依然稳稳当当的立在了地上。 董卓用关切的口吻略略严肃的怪责道: “怎么不走人梯?若是有个什么意外,跌伤了那也是你自己受罪啊。” 白姬依旧面无表情,她斜视了那些侍卫一眼,然后淡淡的说道: “尊贵的人没必要用那样的方式显示自己的尊贵……更何况,妾身也不是一个尊贵之人。” 这话等同于打了董卓一个响亮的耳光,令得围观的所有奴婢、侍卫都为这个娇小可人的美貌少女暗暗的捏了一把冷汗:那可是董相国!她居然敢这么放肆! 董卓却并没有如人们料想的那样大发雷霆,他笑道: “你这话可不对,你若不尊贵,那天底下还有几个女子算得上尊贵?” 白姬没有理会董卓,她只是略带好奇的看着庄门口,敢于拒绝董卓提亲的女子,她也想看看,到底是个如何的人物。 董卓于是也转过脸来,在庄门口昂首挺胸,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等候马氏。 没过多久,在几个丫鬟和家丁的跟随之下,一个中年妇人缓步走了出来。 白姬轻轻抬眼看了过去:那个中年妇人便是皇甫规的遗孀,马氏。她虽然已经年过四十,但相貌清秀怡人,流逝的岁月似乎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过于明显的痕迹,她的面色红润,肤色还保留着青春的气息,看起来只像是三十出头,依旧可以说是风姿绰约,光彩照人。 这个时代的凡间女子,能够在这个岁数还拥有如此青春的外貌,也可以算得上是奇异了,白姬在心中暗自惊讶着。这也难怪董卓会挑她了,这人的确一点都不显老,而且她容貌端正,双目有神,虽然没有施粉黛,却自有其过人的靓丽气质,不是一般的女子可以模仿得来的高贵典雅,光看外表就知道一定是贤淑的妇人。 但马氏明显对董卓不感冒,甚至可以说是厌恶,她的神色冷漠而带着愠怒,衣着简便,丝毫没有要迎接贵客的准备。 看到她一身朴素的打扮,董卓心中有了不喜:即便是要拒绝他,也不应该如此轻慢待人吧?很明显这个女子是有心表达出她对自己的蔑视和反感。 董卓在心中冷然一笑:也罢,他本来也是别有目的,根本就不在乎这个皇甫夫人愿不愿意答应自己。 于是,董卓高傲的看着马氏,用一种轻佻的语气问道: “扶风马氏,孤这一次亲自到来,便是要亲耳听听,你……如今是否愿意,嫁于孤为妻室,与孤同享荣华富贵?” 马氏听了这话,皱紧了眉头,她的神色告诉众人:她已经对董卓厌恶到了极点。 “此事……还望相国大人原谅。” 说着,马氏屈膝跪在了地上,虽然是下跪,但她的神色很是自然,既没有畏惧,也没有谄媚,这是一个性情刚烈的女子,威武不能屈。 “哦?” 听到马氏如此直言不讳的拒绝,董卓睁大了虎目一般的双眼,瞪视着马氏。这仿佛要一口把人吞下的眼神,令周围的下人们都感到后背生寒。 马氏不畏这虎狼一般的怒目,她坦然的看着董卓,说道: “如今妾身年事已高,如此衰老之躯,实在是不便再侍奉相国。” 董卓摆了摆手,豪爽的说道: “古人有言,娶妻当娶贤,当年轩辕黄帝收纳嫫母,齐桓公迎娶无盐女,便都是重其贤德。所以,孤又如何会介意你的年岁?更何况,你的相貌哪里有衰老,孤看,依旧是青春貌美,风姿犹存啊!孤如今就是看上你才貌双全,所以……如今非你不娶!” 董卓丝毫没有顾忌的调戏之言令马氏脸色转怒: “妾身嫁于皇甫规大人已有近三十年了,对他的感情,至死不渝。早在当年嫁于先夫的那一日起,妾身便在心中立誓,此生此世,绝不再嫁给任何人为妻。相国你如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天下间才貌双全的女子多的是,又何必非妾身不娶呢?” 说完,那马氏看了看立在董卓身后的白姬,冷哼一声,说道: “妾身看,相国身后的女子便有天仙之貌,相国大人既有如此貌美的佳丽,又何必来此难为妾身这样的老丑妇人呢?” 白姬见马氏如此不顾自身安危,轻轻摇了摇头,她又不是自己,何必这么决绝呢?要知道,董卓发起脾气来,肯定是要见血的。她再怎么坚定,毕竟只是一个凡人,跟董卓硬碰硬,必定是要吃大亏的啊。 董卓果然生气了,他怒声喝骂道: “你可知道,孤的威名,足以令四海风靡,万众拜倒,你一个区区妇人,竟然敢如此小视孤!” 董卓骂声刚落,他身后的侍卫们便拔出了刀剑,寒光闪闪的利刃直对着马氏。 马氏从地上站起身来,她轻轻的拍了拍脚上的土,恨恨的看着董卓,尖声的说道: “君羌胡之种,毒害天下犹未足邪!妾之先人,清德奕世。皇甫氏文武上才,为汉忠臣。君亲非其趣使走吏乎?敢欲行非礼于尔君夫人邪!” 白姬听了这话,不由得在心中替她喝彩:不愧是真正的大才女,连骂人都这么有文采,把董卓原本只是个小人物出身的身份都骂了出来,真是“牙尖嘴利”!只是可惜了……如此一来,董卓恐怕不会留她性命了。 董卓勃然大怒,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儒雅的才女居然如此厌恶自己,连这些尖酸刻薄的话都能骂得出来,原本他还没有拿定主意要不要害了此女的性命,但如今,马氏已经亲自替他做出了选择。 董卓于是命令下人将马车驶入庭中,随即让奴婢们将马氏捆绑在车轭之上。 “给孤狠狠的打!” 董卓是真的起了杀心,下人们用硬木所制的刑棍一棒一棒的打在马氏的身上,很快就把她打得体无完肤,脸上、身上都是青紫的淤血,令许多婢女看得直流泪。 “求求相国大人,还请您饶过夫人一命吧!” 皇甫宅院里的仆从们全部跪地向董卓求情。 董卓气定神闲的看着跪了一片的求情之人,他又将目光转向了白姬:却见她只是面带着遗憾的看着正在受刑的马氏,丝毫没有要为之求情的意思。 而那马氏却坚韧不屈,她双目圆瞪,对着打她的下人说道: “打得好!再用力一点,赶紧把妾身打死了,那便是你行了善举!” 用棍的人被她那凌厉的眼神瞪视着,举动有些慌乱了起来。马氏的贞烈不屈,令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感叹,于是,那用棍的人在看到董卓并没有示意停下来以后,便明白了相国大人的心意:他是想活活打死这个令人赞佩的妇人啊! “马夫人,您走好……” 用棍的仆从敬佩的在心中默念着,随即一棒狠狠的打在了马氏的太阳穴上,顿时,脑浆迸裂,当场丧命。 “夫人!!” 皇甫宅院中的所有下人都凄厉的哭喊着。 董卓似乎余怒未消,但也没有再追究任何人,他只是默然的上了马车。 “走!” 随着董卓的一声令下,大队人马离开了这座庄园,只留下了一群跪地泣涕哭号的下人,和一具余温尚存的秀丽妇人尸身…… ****** 回到了毕圭苑时,已经是夜色当头。 董卓带着白姬来到了他的书房之中,此时,再无外人在场。 董卓双眼依旧带着一股肃杀的怒意,他冷声问道: “你今日算是明白了,敢不识抬举的女子,是何下场了吧?” 白姬轻轻一笑:这是下了猛药,想要让自己畏惧呢。董卓到底是个聪明人,其实就算没有自己,他早晚也会为了皇甫嵩这层关系,而逼死那个烈妇马氏。而如今,还可以顺带吓唬自己,这还真是一箭双雕。 “你明白了吗?” 看到白姬居然面露笑意,董卓心中不免有些疑惑,但他认为,物伤其类,就算这个白姬再怎么超凡脱俗,也应该有了些惧意吧? “妾身自然明白了,从此以后,一定好生伺候相国。” 白姬微微一笑,那笑容艳若桃李,令天地失色,让董卓看得心神荡漾起来…… “你,真的明白?” 董卓艰难的咽下了一口唾沫,诧异的问着。 “是。” 马氏的确是值得钦佩的贞洁烈妇,可惜,她白姬不是。 白姬走到了董卓的身边,一双玉手轻轻的褪下了自己身上的罗衫,将一具娇小玲珑,却又丰满细腻的雪白躯体毫无保留的呈现在了董卓面前……(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五回 委身董卓 董卓看着赤身露体站在自己面前的白姬,双眼瞪得大大的,整个人刹那之间便被男人的本性所占据,此时他整个人脑海里浮现的也只有眼前的这具羊脂白玉一般的美妙身躯。 白姬虽然面无表情,那冷漠的双眸却在此时显得更加妖艳迷人,她那童稚的容颜与那具娇小却又不失丰满的身体结合在一起,异常的具有吸引力。 董卓的气息越来越急促紊乱,他情不自禁的已经一把抱起了白姬,随即便将她丢在了书房内室的那张巨大的华丽床榻之上,然后便急促的褪去自己的衣物,压了上去…… 白姬温润细腻的肌肤,精致完美的容貌,以及冷漠不惊的表情,似乎每一处都能激发起董卓的兴趣和兽欲,董卓毫不留情的肆虐着少女,时不时粗暴的揉捏着她的身躯,但她却神色如常,好像其人分毫都感受不到疼痛感。 此时的白姬,心里想的是:凡间的男人似乎都更喜欢女子能迎合他们的,如果表现太过于冷漠,也许久了董卓就感到索然无味了……于是,她开始在记忆里搜寻以前的“董筱幽”和刘奕在一起行房时的记忆,开始去模仿那个时候“董筱幽”的举止…… 于是,就在董卓肆无忌惮的在白姬身上发泄的时候,突然间听到白姬很是夸张的媚笑和呻吟,倒是把他吓了一跳,心里略微有了丝怒意,但当他看到白姬那一张既令他熟悉,又很是陌生的容貌时,心中的不满全部都烟消云散了。既然美人媚笑如丝,他便更加开心,因为他最担心的,是这个原来的荣夫人是个三贞九烈的女子,但很明显,现在的白姬不是。 “美人……” 董卓喘着粗气淫邪的看着被他压在身下,不断轻声娇吟的少女,喜不自禁的笑道: “原本听说……你曾经沦为营妓……还以为,你已经……不曾料想,你的身躯依旧如处子一般嘛,哈哈哈!” 白姬竭力的模仿着从前的董筱幽,听到这句话以后,嫣然一笑: “只要相国大人满意便好……” 董卓听了这妩媚的笑声,心中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揪住了一般,于是更加放纵起来。书房的内室里,一夜尽是春色无边…… 次日清晨,董卓疲惫而又满足的从床榻上起身,白姬也连忙从榻上起来,打算为他穿戴上朝服和武冠——这才是她身为貂蝉官所必须做的。 董卓却对她充满了怜惜和关怀,他慈爱的抱起已经下了榻的白姬,将她轻轻的放回了床榻之上,然后为她盖好了温软光滑的丝绸被子,轻轻抚摸着她的及腰秀发,温和的说道: “爱姬昨夜辛苦了,今日孤自己穿戴便是了,你只管好生休息,等孤议事回来以后,咱们共进午膳。” 白姬想着,还是不要在任何事情上忤逆董卓的好,反正这人的寿命也没多久了,能让着他就多让着一点。于是轻轻点了点头,闭上了双眼,装作沉沉的睡了过去。 董卓又回味一般的细细看着白姬,他如今总算是放下心来,这个女子虽然行为怪异,但终究还是老老实实的成了他的枕边人,今后,他一定要善待此女。 “爱姬……若今后你能怀上孤的孩子,那孤定让你为妻室,让咱们的孩子今后执掌天下,接掌大宝!而那以后,你将是太后一般的尊贵之躯。” 等到董卓离去以后,白姬便从床榻之上起来,独自走到了书房内,那一扇一人高的铜镜面前,看着镜中的自己,依旧肤色细白,董卓一夜的摧残,却丝毫没有留下半点淤青和红肿之处,她轻轻的摇了摇头:自己的身躯,终究不是“凡人”了……就连前几日,董璜打得她两次吐血,却丝毫没有半点损伤,这样一句非人的身躯,还能再有孩子吗?也罢,她也没必要为董卓生个孩子什么的,更没有兴趣当未来的太后,再说了,董卓这人……只怕也未必能是接掌大宝的人,他应该活不过这几年的,除非他能完全听信自己的话。 “貂蝉大人,您怎么下了床也不吩咐奴婢一声?” 葵莺原本与清露一起被董卓调来服侍白姬,当她们两人得知,除了她们,那一晚,所有知道白姬便是徐荣这个真相的奴婢全部都被相国大人灭了口,葵莺被吓得魂飞魄散,更加不敢对董卓给她的安排有一丝一毫的怠慢。 当董卓离开之时,吩咐她们随时听候白姬调遣的时候,葵莺便与清露一直守在了书房的门口。她们二人从门口看到了内室里,白姬曾经穿过的衣衫裙带散落一地,凌乱不堪,葵莺当场便羞红了脸:不用问也知道昨夜董卓对白姬做了什么。 清露并不如葵莺一样,知道白姬的底细,所以葵莺内心里更多了一层疑问:那个荣夫人,难道就这么甘心侍奉年过半百的董卓?她心中对徐荣曾经有过的鄙夷再次浮现了出来,若她是甘心如此,那还真是一个无可救药的下贱胚子。 葵莺听到里面有声音响起,于是便悄然的探头望了进去,正看到白姬赤身露体的,已经站在了铜镜的前面,于是惊呼出声。 白姬面无表情的回头看了一眼葵莺,此时清露也探头往内室望,两个侍女看到徐荣身无寸缕的站在地上,都脸色一红,连忙低下头去。 “进来吧,替我穿衣。” 白姬脸上没有丝毫羞涩之意,冷傲的吩咐她二人。 葵莺和清露两人低垂着头,缓步走了进去,葵莺为白姬拾起了地上的衣物,当看到就连本应贴身穿戴的亵衣也丢在地上时,葵莺脸色发烫起来,但心中却对白姬更加的鄙夷了起来:真不愧是曾经勾引过庐陵王的小贱人,如今对董卓也如此。 倒是清露脸色如常,既没有畏惧之色,也没有太过于羞涩,她很早以前便侍奉过董卓身边的姬妾,所以这样的情景也不是没见到过,只是,很少会有哪个姬妾会如白姬这么“豪迈”,赤着身子便下了床。 两人服侍着白姬,因为她并不需要化妆,如水一般柔嫩的肌肤根本不需要粉黛的修饰,所以很快便穿戴整齐,依旧是那一袭白色的衣裙,依旧是那淡漠脱俗的神色。 但是,令她们感到突兀的,却是白姬此时竟然拿出了一张精巧的玉腰弓来:这是昨日她陪董卓离开毕圭苑时,顺便拿回来的东西。董卓觉得这张弓精致小巧,与其主人简直是绝配。况且,他认为白姬无论如何也不会作出行刺他的举动来,于是便任由她持着这张弓。 看着白姬浅笑着把玩玉腰弓,清露不解的问道: “貂蝉大人,您在毕圭苑中手持兵器,已经算是违背了相国大人的命令……” 此时清露很是不解:她原以为,像徐荣这样的人物,连将军都能当,只怕无心成为某个男人的玩物,但今日一早看到那一幕以后,她暗叹:可惜,终究她也只是个女子…… 既然都已经委身于董卓了,为何还要留下玉腰弓呢?她以后,根本不可能再有开弓射敌的机会了,这根本就是徒增愁绪而已。 白姬微微笑着,双眸清亮如水: “放心,相国大人准许我动它的。对了,你们还是不要叫我貂蝉吧,听上去怪别扭的,还是叫我白姬好了。” “为何?” 白姬语塞,她不想把自己和某部小说里的角色混淆,以后应该还会有个“貂蝉”出现,那才是真正害死董卓的貂蝉,她嘛……绝对不是那个人。但她也不可能对这两个侍女说出这样的理由来。 白姬眼珠子轱辘一转,便笑着说: “既然相国大人赐我白姬这个名字,自然应该以这个名字示人啰。” “……好,奴婢便听从白姬大人的吩咐。” 清露轻声应道。 而此时的葵莺,却与清露不同,她心中更加的鄙夷起白姬来了:哼,以为换了个名字,便能忘记过去吗?她终究不过是一个下贱的商人之女,王家的小妾,甚至沦落营妓之身……葵莺印象里,“董筱幽”是个软弱好欺的女子,当年万年公主便时常折辱她。葵莺见白姬待人还算温和,甚至还出手救助了自己,心里非但没有感激,反而是认为白姬依旧同以前一样,心里愈发的看不起她来…… “虽然是相国大人赐下的好名字……但,也不代表有了新名字,便可以忘怀过去的旧事吧?” 葵莺试探的开口刺激道,徐荣若是个有点气节的女子,早在沦落为营妓之时便去自杀,如今还如此恬不知耻的活在董卓的床上,真是令她鄙夷至极。 葵莺和百灵不同,她对“董筱幽”的轻慢和鄙夷,是从万年公主那里“感染”而来的,而百灵人品较为常人更加高洁,所以当年才能成为“董筱幽”的心腹之人。 白姬冷冷的看了葵莺一眼,这小丫头,还真以为以前的事她没办法追究了?她原本是想放过刘瑛的,那是因为她以为自己没有机会“害人”了。但是现在,她得了董卓的宠爱,要杀人那可是简单得很的事情,她又如何能放过“董筱幽”的切齿仇敌呢? “葵莺啊……你说,万年公主如今住在何处?是雒阳城外的哪处行宫呢?” 听到白姬突然这么一问,葵莺骇然失色: “……这,奴婢不知道位置。” 白姬轻轻的伸手去抚摸着葵莺的脸庞,令她突然感到一阵冰凉的寒意。 “葵莺,看不出来,你还挺护主的嘛,哪怕你现在已经不是万年公主的侍女了。” “……奴婢不敢。” 葵莺的声音颤颤抖抖的,她有些害怕起来,白姬虽然就是从前的荣夫人……但是,似乎又明显令她感到不一样了,她的本能感到了危险。 “那,葵莺,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你不想说出来?” 白姬浅浅的笑着,但那眼神却令葵莺惊悚了起来,那不像是一个活人的眼神,看待自己,也只如同看待蝼蚁一般…… “奴婢……奴婢不敢…” 白姬轻叹道: “葵莺,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事情了?” “……您的意思是?” “我虽然换了个名字,但对于刘瑛的仇怨,那可是深入骨髓的,岂可轻易忘怀?” 白姬面不改色的说出了这么一番话来,却令葵莺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所以说,以后,你还是应该老老实实的听我的话,不要再去想刘瑛的事情。” “是,是。” 葵莺艰难的点了点头,心中惶恐不已,她再也不想被那一双眸子直视着了,那是一种令她内心感到及其恐惧的眼神。 白姬看着葵莺白如雪片一般的脸,深知她被自己吓得不轻,这可是她救下来的一条人命呢,还是不要把她吓得太过分了,她笑着对葵莺说道: “等相国大人回来以后,你和清露便跟着我,到时候,我会让你们看一出好戏的。” 葵莺和清露同时好奇的看着白姬。 “今天,我可定要让那个公主刘瑛刻骨难忘。” 白姬满面春风的微笑,但一听到这句话,却令葵莺心中寒冷彻骨。(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六回 煽动 董卓因为彻底占有了白姬的缘故,使得他心中心潮跌宕,澎湃不已,往日的议会,哪怕是要进行两三个时辰,他也嫌时间过得太快。而今日,他刚离开白姬,到达议事厅的时候,便觉得分外揪心,好似哪怕短暂的别离,也会让他再次经历痛失至爱的苦痛一般,令他焦躁不已,感到时间似乎流逝得分外缓慢。 不过很快,河东的战报呈送了上来,稍微使得董卓内心舒缓了一些:原来他的心腹部将李傕击破了白波军贼首的杨奉等人,如今杨奉带着其残败的余部打算向李傕投降,李傕不好擅自决定,于是遣使星夜返回雒阳,面呈董卓。 董卓的心情一好,对别人也变得宽容了许多,他眉开眼笑,顿时觉得白姬似乎真的是他的幸运符一般,他刚占有了白姬的身子,次日便得到了前线大获全胜的战报,这简直是双喜临门。于是他即刻便令使者传去口谕:准许杨奉等人投降,归顺以后,统统升为校尉以上军职,让杨奉留在李傕军中效力。 待使者离去以后,议会从开始到现在还没有超过一个时辰,董卓便内心焦灼不已,他按耐不住想见白姬的情绪,使得连其他官员的奏折也没有心情去细听——自从他位列相国以后,便呼尚书台、御史台、符节台这三台、还有尚书以下等官员尽在他驻扎的地方办公,虽然行为僭越天子,但如今董卓兵强马壮,又彻底掌握了朝廷,甚至已经将小皇帝都挟持到了他长期经营的三辅地区去了,即使关东的群雄起兵讨伐董卓,却因为接连的败仗,使得他们士气低落,根本对董卓构不成威胁,如今的形式来看,董卓似乎迟早能独霸天下。 董卓没了心情继续听取汇报,便大手一挥:今日的议事会议,提早结束!众人虽然大都表示疑惑,却也不敢不从。 董卓出了议事厅,便急匆匆的往书房去了,又引起众人的一阵惊疑。他心中惦念着白姬,恨不得立马便见到她—— “相国大人。” 看到董卓气喘吁吁的赶了回来,白姬心中不禁赞叹道:比她想象的还要回来得早,而且看他这一副急匆匆的样子,似乎还是从议事厅狂奔而来,这么大年纪的老伯了,怎么还像一个年轻小伙子一样呢? 不过白姬心中调侃归调侃,表面上的礼貌自然还是做的滴水不漏,她整了整衣襟,将秀丽的长发梳理得更加整齐靓丽,同时,在董卓回来以前,她还独自坐在铜镜之前,用青黛的眉笔给自己点缀了一下细柳眉,使得整个人看上去更加明眸善睐,顾盼生辉。 “孤的美人儿!” 董卓看到今日的白姬,因为在脸上稍微化了一些妆,看上去比昨日那个稚嫩青涩的童女要显得成熟妖媚得多,尤其是那一股与她外表极其不符的成熟和淡漠感,更加令他为之神魂颠倒。他感觉自己的胸口快要炸裂了一般,心脏狂跳不已。 董卓顾不得别的许多,即使清露和葵莺两个侍女就跪在书房内,他也视而不见——直接走了上去,一把将娇小的白姬环抱了起来: “怎么没有好好休息呢?孤本以为这时候你还没起呢。” 白姬格格的浅笑道: “没有相国在身边,妾身独自一人可是睡不着的呀。” 这是她从“董筱幽”以前的记忆里学来的话,每次这么对刘奕说了,刘奕都会更加疼惜她,所以,她认为男人或许最喜欢这样的话语。 董卓自然也不例外,听了这句话,他两眼放光: “美人,从今以后,你可以直呼我为仲颖,而我,也就叫你白儿。” 白姬听了,眼神略微有些跳动:白儿?想必,董卓这老头曾经最钟爱的女子,就叫白儿吧?他果然还是把自己当成了那个人的影子……不过,无所谓,董卓是真心爱惜自己也罢,还是单纯的利用她来发泄对那个真正的“白儿”的思恋之欲也罢,她对董卓没有什么感情,随他折腾去。 “那好……仲颖。” 白姬轻启朱唇,唤了董卓一声。 董卓不愧是董卓,他虽然年纪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岁数了,却依然精力旺盛,看到怀中的白姬如此娇柔可人,那一声“仲颖”更是叫的董卓魂稣体颤,白姬美妙动听的嗓音,温香软玉的身躯,以及那吐气如兰的香唇,勾得董卓再次本性尽露。 他喘着粗气,对清露和葵莺两人轻轻说了一声: “出去。” 两个丫鬟连忙叩拜着,起身退出了书房,并为他掩上了房门。 当室内只剩下他和白姬二人的时候,董卓终于将他那憋屈在胸口处的一团欲望之火彻底放纵了出来,他一把将白姬身上的罗衫粗暴的撕扯成了碎片,随即便将再次她压倒在了温软的床榻之上。 白姬心中略带惊讶:这把年纪了,还这么激动?这要是董卓死在了她的身上,她还不被人当成妖女给烧了? 不过董卓的身体似乎健壮得让她没有必要去担忧那样的问题,他强有力的臂膀紧紧的拥抱着白姬那柔嫩的身躯,似乎即使是他彻底占有了这个少女,但他依然还在担心这个少女随时会离他而去一般。 白姬一面曲意迎合着董卓,一面却在心中想到:能让董卓过了这么多年依然念念不忘,甚至为之神迷痴嗔的女子,到底会是怎么样的人呢?她对此很感兴趣,原本她以为凡人之间的爱情,大都以一种及其激昂的开始,然后慢慢变得舒缓和淡漠,最终要么转变成柔和但却平凡的亲情,要么便是恩断义绝,一刀两断,甚至变成非同一般的仇恨怨念。可董卓几十年如一日对待一个早已过世的女子,这种痴情可真不一般。 她很好奇,不过,眼下董卓对她还是有所保留的,她也才刚刚成为董卓的“枕边人”,此时还不是去窥探董卓内心深处隐私的时机。 等到董卓发泄完了兽欲以后,他终于也感到疲累了,气喘吁吁的躺倒在了床榻之上,怀里依旧紧紧搂着白姬不肯松手。董卓本就是武将出身,他的手力相当大,把白姬折腾得心中苦笑:这也只有自己这样的“怪物”身躯才能承受,否则换了别的娇柔女子,只怕早已被弄得窒息而死了,董卓这个人,根本不懂得什么叫怜香惜玉。 等到下午的时候,两人才从床榻之上起来——确切来说,是白姬一直假装入睡,倒在董卓的怀里,静静的等他醒来。随即便是与董卓一同沐浴更衣,董卓“体贴”的让下人再给她准备了一套崭新的衣裙:却依旧是白色的衣裙,虽然绣边和图案有些区别。 “那个女子肯定很喜欢穿白的……难怪叫白儿。” 白姬心中默默的想着,不过,她对衣裳的颜色没什么要求,能穿便行。 “白儿,我看你还有什么心事啊?” 董卓心满意足的看着光彩照人的艳丽少女,用手轻轻的抚弄着她那一头浓密的秀发。 “仲颖,我可以有个无礼的要求吗?” 白姬此时表现得温润如玉,她的双眼带着一股试探般的请求,整个人显得小巧精致,惹人怜爱,令董卓越看越喜,一双眼睛眯成了缝。 “听说,万年公主……刘瑛,目前被你安排居住在了西苑?” 白姬正色道: “可以让妾身前去拜会一下吗?” “万年公主……” 董卓听了这个名字,突然敛眉,止住了笑容:是呀,他居然给忘了……正是因为那个刘瑛,才使得眼前的少女为了复仇,不择手段,甚至曾经隐瞒了性别混迹在了军队之中。如今董卓已经认为自己是白姬当之无愧的夫君了,虽然他嘴上说了,让白姬忘记过去。但实际上,他自己也无法真正做到这一点。尤其是,当他一想到白姬曾经沦为营妓,在那军营的红帐之中,任人凌辱…… 他无法想象那是怎样一幕:他无法容忍任何一个别的男人,将自己钟爱的女子压倒在身下。白姬……白儿,是他的,是他一个人的!其余的任何人,有什么资格占有她? 董卓一想到这里,心中的杀戾之气油然而起,甚至连他自己都无法控制。他的内心变得越发狂暴起来,双手紧握成了拳头,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关节脆响……他一定要把那些曾经霸占过白儿的下贱男人,碎尸万段! 然而,他的理性提醒他:那些男人全都被杀了,在他的白姬还是“中郎将徐荣”这个身份的时候,就已经被她用滚烫的热油浇灌而死,一个个连骨头都没有留下……杀得好! 董卓暴戾的内心突然有一丝别样的快感:曾经,在他听说徐荣擅自虐杀降兵的时候,他暴跳如雷;但今日,他的内心却前所未有的充满了快意,就应该这么做!若是换了他的话,他还要想出更多更恶毒的方法来折磨那些不知死活的低贱兵士! 刘瑛……刘瑛…… 董卓的内心喃喃的念叨着这个名字……就是这个愚蠢的公主,仗着自己皇室的身份,不分缘由的迫害了自己的白儿,使得她遭受沦为营妓的苦痛和屈辱,变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视人命如草芥的诡异少女。 “白儿,你说得对……” 董卓止住了波涛汹涌的思绪,定睛看着白姬,他的眼眸闪过一丝及其恶毒的凶光: “其实,自从那个公主返回雒阳以来,我还没有机会去拜会她呢……不如,咱们一同前去,对……现在就去,去拜会一下那个尊贵的万年公主,你看如何,白儿?” 白姬冲着董卓露出一个惨然的笑意: “我都听你的,仲颖。” 她这么一副凄怨忧伤的神色,令董卓心中一跳: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白姬露出如此表情,一向淡泊的神色,处变不惊的态度,似乎是白姬的特色,但这么一个向来冷漠孤傲的人,突然露出哀怨的表情,更令他为之心疼。 “白儿,我都已经说了我同你一起去,你为何还如此神色?” “妾身……只是感到自身污秽不堪,如此残躯,仲颖你……真的不介意?” “白儿!” 董卓一把搂紧白姬: “我如何会如同那些凡俗之人一般,在乎这些?只要从今以后,你能一直待在我身边,为我生儿育女,我便别无他求!” 白姬轻轻的合上了双眸,她凄然的说道: “可是……妾身曾经身为下贱的营妓,这是公主大人亲令的……” “去他的公主!” 董卓杀意越浓: “白儿,你随我来,今日……咱们现在便去西苑!” 白姬轻轻的抽泣着,嫩白光滑的面庞上点缀着颗颗珍珠一般明亮的泪滴,一副梨花带雨的楚楚动人模样,这要是司马离在场,看到如此一副神色的她……恐怕会惊讶到下巴掉落地上。可怕的是,如今的白姬,只是把这些表情当作工具一般为她所用,实际上,她那深邃的双眸中,始终带着一股与世隔绝一般的冷漠……那是目前董卓根本没有注意到的。 董卓怒气冲冲,他紧紧的牵着白姬的小手,出了书房,唤来了侍卫: “召集两千人马,现在便随孤前往西苑,不得有误!” “是!”(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七回 再会刘瑛 葵莺和清露两人一直候在书房的门口,之前董卓与白姬云雨之时,那从内室传出来一阵阵的暧昧之音令她二人都羞红了脸。清露不免在为白姬心疼:那么娇小的一个少女,如何能受得住董卓那雄壮健硕的身体摧残?只是,她回想起之前她为白姬穿衣之时,那个少女一脸看脱凡尘一样的神色,那一双清理脱俗的瞳孔,似乎又觉得自己的心疼和担心纯粹是多余的。 而葵莺的想法则与清露不一,她心中的思想还在持续着激烈的冲突,于私,当年的荣夫人与她本人其实并没有什么过节,要说起百灵的死,她原本一股脑的全部怪罪在荣夫人的头上。但经过这几年的沉淀,她慢慢的变得理智起来:像百灵那样的人,也能为荣夫人而奋不顾身……难道是公主错了?她虽然仅仅是一个奴婢,没什么资格质疑主子,但百灵就如同她的亲生姊妹一般,在她心中,百灵的死一直是一个迈不过去的坎。再加上,前几天,还是荣夫人在董卓的刀下救下了自己,当时,荣夫人本人可是身处绝境,却还能救了她……如此恩情,对她葵莺而言,即使是一辈子,也无法偿还。 而眼下,当年的荣夫人已然不在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个令人捉摸不透,又异常可怕的白姬……不知为什么,葵莺虽然对当年万年公主是如何整治荣夫人的事情还记得清清楚楚,可她现在却认为:现在的白姬,已经不是万年公主能够应付得了的人物了。若白姬真心要害公主,则公主的下场只怕…… 葵莺不敢再往下想,白姬之前还神秘莫测的说,要让她和清露“看一场好戏”,而转眼间,却在董卓的身下承欢,葵莺内心深处依然对她充满了鄙夷。早在她沦落为人尽可夫的营妓之时,她就应该去死,以保其名节,可她没有。 董卓手挽手的牵着白姬,走出了书房,随即便调集人马,要立刻赶往西苑,说是要去“觐见万年公主”。葵莺心中震撼莫名:白姬……已经要对公主下手了吗? 白姬走到葵莺身边的时候,侧首对她说道: “葵莺,跟我来,咱们这就去拜会你的老主子。” 葵莺将头深深的埋在胸前,她根本不敢抬头去看此时白姬的表情,只是怯懦的应道: “是,奴婢遵命。” 董卓的目光扫了葵莺一眼,此时他恨屋及乌,连带着也反感起葵莺来,他冷声对白姬问道: “这个侍女似乎是万年公主身边的下人,不如……?” 他那眼神里已经有了杀意,使得葵莺被吓得浑身冰凉,一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里。 白姬柔若无骨的玉手轻轻的拉了拉董卓,轻声说道: “这个丫鬟如今是相国的侍女。” 董卓于是沉声点了点头,不再杀气腾腾的看着葵莺,使得葵莺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对白姬再次产生了感激的情怀:不论现在的白姬,或者说曾经的荣夫人到底是不是个自甘堕落的女子,可她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她的一句话便可以决定自己的生死。 于是董卓携着白姬一同上了修饰得夸张华贵的车驾,其余侍女全部上了马车,两千骑兵严阵以待,护卫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往西而行。 一路之上,白姬透过窗户看到曾经富丽繁华的名都雒阳,如今已经是遍地焦土,黄沙漫天,这附近数十里的房屋都已经被董卓命人拆除烧毁,把一座优美典雅的巨城彻彻底底的破坏殆尽,正对应了曹操后来所著的诗歌“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 白姬看着这赤地千里的景象,再想起自己在阳城和中牟的所作所为……她和董卓,又有什么不同呢?她的残暴行径,也许比董卓还要来得直接。只是,她轻轻的合上了双眼:这样的事情,再也不会有了……在了结了“董筱幽”的心愿以后,她再不会轻易伤害任何一个凡人,那些残暴的屠城之举,她是再也做不出来了。 董卓看到白姬定定的看着窗外遍地废墟的景象,以为她是在感伤,于是轻轻的抱起了白姬,将她搂在怀里,自信的说道: “白儿,我告诉你,终有一天,我会重建雒阳,我要让大汉更加富裕强盛,让天下之人再也无须承受战乱之苦。” 白姬听了这话,没有回应董卓,只是在心中轻轻一叹:他的想法倒不错,但只可惜恐怕他这辈子也无法实现这句话了。 很快,大队人马便抵达了西苑,这是雒阳城外的行宫之一,虽然仅仅是行宫,但景致优美,朱漆赤瓦,雕栏玉砌,尽显皇室的奢侈瑰丽,令看到的人都会感觉:这不愧是给天子暂时居住的宫殿。 守卫着西苑大门的卫士们一看到董卓车驾的旗号,便立刻大开正门,全部跪伏在了道路的两旁,恭恭敬敬的向其行礼。 “恭迎相国大驾!” 如今的雒阳与长安,董卓一人说了算,普天之下,再也没有人有他这般威仪了。 董卓带着白姬与一众近卫、侍从径直走到了迎客的大殿之上,董卓毫不客气的坐在了大殿正中位置的席位之上,便吩咐西苑的侍卫们: “赶紧让万年公主出来见孤!记住,一定要让她亲自前来!” 侍卫们赶紧应声退下,董卓嚣张跋扈的举止似乎在向所有人说:即使是皇室宗亲,如今在他董卓面前,也同下人没有区别,可以任他呼来喝去。 当得知董卓突然之间已经由毕圭苑抵达西苑的消息以后,一身孝服的刘瑛被惊吓得连手中的刺绣都慌了神,一不留神,便让针头刺破了她的指尖。 “公主!” 她身边的几个侍女连忙拿起白绢和药膏为她打理伤口。 “不碍事的,是本宫自己一时慌了神……” 刘瑛不打紧的说着,自从怀上了这第二胎以后,她对待下人们也不如以前那么严厉了,一脸宽容的神色使她平添了几分母性神采。 “董卓是吗……” 刘瑛突然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这是一个很可怕的名字。就是这个人,不过是一介武夫,居然敢篡夺朝政,还废掉了她的弟弟弘农王刘辩,她从心底里痛恨这个粗莽的武夫,是他,正在践踏着她们刘家皇室的尊严。 尤其是董卓手下的将领,竟然屠灭了阳城,使得王家之人,尽皆殉难,当刘瑛得知了这一消息以后,痛哭了三天三夜……徐荣,这是一个令她恨之入骨的姓名。曾经在幽州,有那么一个女子,害死了她自幼便憧憬仰慕的兄长;而如今,又是一个徐荣,把她的夫婿王玄一家,还有自己的长子……逼入了火海之中。 切齿之恨,刘瑛如何能甘心?她曾经写了一封信给董卓,希望让他惩治那名叫徐荣的将领,然而……过去了那么久,她等来的,却只是董卓将徐荣削职为民的消息。所以,刘瑛恨透了徐荣,恨透了董卓,恨不得将他们都一一剥皮拆骨,叫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刘瑛隐忍着恨意,冷声对传信的侍卫说道: “去回禀相国,就说本宫如今还在为夫君和幼子服丧期间,不适宜见贵客。” 那侍卫浑身瑟瑟发抖,他说道: “公主,请恕小的顶撞,方才相国有言,让公主一定要亲自出去见他……” 刘瑛听了这话,原本充满恨意的双眼逐渐被恐惧所占据,在她心中,董卓必然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莽夫,她虽然贵为公主,如今却是无依无靠,若是董卓对她无礼,她也没有地方可以哭诉去。 “嬷嬷,怎么办?” 刘瑛六神无主的对她身边的一个年长的嬷嬷问道。这个嬷嬷伺候了她二十几年,曾经还是她的奶娘,是刘瑛最为亲近的奴仆。 那嬷嬷脸色也吓得发白,但她安慰道刘瑛: “公主切莫担忧,咱们回到雒阳也有半个多月了,此前还一直未亲自与相国见面……相国大人日理万机,如今许是恰有空闲,便来探望公主,万望公主莫再惊吓,母体受惊,对腹中的胎儿也不好。” 刘瑛听了,慌里慌张的点了点头,随即用手轻抚着胸口: “是了,是这个理,他再怎么尊贵,也毕竟是为人臣子,如何能不来叩见本宫呢?” 但她心中还是不安: “可是,嬷嬷……听闻那个董卓残暴不仁,连宫中好几个公主妹妹都惨遭了他的蹂躏,昨日还逼死了皇甫家的遗孀马氏,若他有不轨之心……那本宫该怎么办呀?” 那嬷嬷依旧好言相劝: “公主大可放心,董卓虽然是个莽夫,但如今的公主毕竟是怀胎八月的孕妇,料想他再怎么好色成性,也不敢加一指在公主身上。” 刘瑛勉强心安,毕竟她自己也并非没有自知之明,若论及相貌优劣,她一向在几个宫中的姐妹中算是最次的一个,如今还早以嫁为人妇,论姿色,她不可能吸引得了董卓。这个时候,长得不漂亮还真的是一件大好事。 况且,她刘瑛不过是皇室中一个普通的公主,且连夫家都已经被举家遇害,无论从哪个方面看,董卓都没有迫害自己的理由。害了她,不但对董卓没什么好处,还只会让天下之人更加指责董卓目无君上。 于是,刘瑛略微令人妆点了一番,便带着侍女们来到了大殿之上。刘瑛毕竟是皇室中人,尽管方才还被惊吓得面无血色,但如今借由装饰,看上去依旧光彩照人,气质非凡,虽然相貌平平,却自有其华贵高雅的气质,令人一见便能看出她地位不凡。 白姬乖巧的端坐在董卓的身侧,她静静的打量着越走越近的万年公主:她虽然没有花容月貌,但胜在气质过人,虽然脸色有些差,看样子,也许是因为王家被灭族给她造成了很大的打击,在她这个年纪,失去丈夫和幼子,对任何一个女子而言,那都是永远无法磨灭的痛苦……不过,几年不见,这个刘瑛看上去依旧那么盛气凌人,即使在董卓面前,依旧还能保持住其公主的风度,真不愧是刘瑛。她就是曾经的那个“董筱幽”最后,也是最初的“敌人”。 董卓朝着刘瑛大咧咧的拱了拱手: “臣董仲颖,见过万年公主!” 他连起身行礼都没有,就那么草率的坐着向刘瑛行礼,使得刘瑛虽然心中愤恨不已,此人竟然无礼骄横到如此地步!她双目不竟然,却又仔细的看了看董卓,这个人有些发福,但身材健硕,相貌端正,容光焕发…看样子,短时间内他是不会病死的——这该死的武夫,胆敢如此大逆不道,老天为何不让他猝死呢?刘瑛在心底里咒骂着董卓。 但她毕竟还能克制住想要喝骂的怒意,依旧落落大方的朝董卓作了一揖: “见过相国。” 等到刘瑛的目光慢慢的转过董卓,看到了董卓身边端坐着的那个容貌绝美的白衣少女时,一下子双目圆睁,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个少女。(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八回 报仇 刘瑛的双眼直视着白姬,整个人的身躯变得僵直了……此时,她的大脑陷入了极度迷茫的状态。因为,这个董卓口中的“白姬”,那容貌、那五官,和当年的那个“徐荣”丫头出落得几乎一模一样! 刘瑛不敢相信的看着白姬:可以肯定,她绝不是那个徐荣!因为当年徐荣死在飞鹰营的时候,就已经有十六岁左右的年纪了,可眼前的这个白姬,无论如何,看上去也只是个尚未及笄的少女,而且,这个白姬无论是哪一方面的姿色,看上去都比徐荣更加精致,更加完美。所以,刘瑛在心中确信:这不是徐荣! 但是,白姬那一张脸,那一对眸似星辰、闪着微光的桃花眼,那小巧玲珑的朱唇,那细如杨柳的秀眉,这天底下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吗?刘瑛的思绪陷入了混乱,她只能呆滞的看着白姬,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这一张脸,让她想起了她那皇兄,让她想起了在王家生活的日子,令她心若刀割。 白姬平静的注视着刘瑛,对方那迷惑和惊奇的表情,自然在她的意料之中。已经过去四年多的岁月了,万年公主并没有忘记还是“董筱幽”时候的徐荣,也难怪再次相逢,会令她如此惊讶了。 董卓看到刘瑛那惊异万分的神色,自然也是毫不奇怪,这个公主果然是曾经害过白儿的罪魁祸首,今日,他董仲颖一定不能饶过她! “公主,见到孤的美人白姬,为何会如此惊奇?莫不是,你们曾经相识?” 董卓的话令刘瑛从沉思之中醒悟了过来,她小心翼翼的看着周围,不知何时,董卓已经将大殿以内的侍卫和下人们都遣散了下去,只剩下少数侍卫和侍女,其中一个还是葵莺,站在大殿四周,分得很开。刘瑛好一阵子总算是回复了镇定了,她此时依旧站得笔直,尽显大汉公主的威仪,用居高临下的眼神直视着白姬,无论是否当年的徐荣,凡是有这个相貌的女子,她都厌恶。 “你为何见了本宫,还不屈膝行礼?难道连这点规矩都不懂?” 说完,她回头以眼神示意,让她身后的几个宫女打算过去好好地教训一下这个目无尊长的少女。刘瑛身边的宫女和嬷嬷们在第一眼看到白姬的时候,一个个也都是震惊得满目惊骇。等到她们同刘瑛一样,慢慢肯定这个叫白姬的女子并非徐荣的“鬼魂”时,心中也感到不喜,那张脸令她们也想到了太多的事情,于是,既然公主有令,她们自然乐得过去出出气。 葵莺脸色阴沉,她此时只是低垂着头,既不敢抬头去看她原本的主子刘瑛,也不敢去正眼看现在的主子白姬。 白姬依旧淡然的坐在席位上,丝毫没有要起身向万年公主认错的意思,然而,她旁边的董卓却瞪着一对铜铃般大的双眼,恶狠狠地看着听从刘瑛命令的侍女,使得她们一下子便浑身一抖,不敢再往前一步:打狗还要看主人,这个貂蝉官的少女再怎么大胆,那可是当朝相国董卓身边的美人,岂能是轻易动的? 刘瑛看着董卓凶恶的神色,她的心底也有些犯怵,但毕竟她是当朝的公主,圣上的姊姊,即使董卓如今能够独步朝政,那也不代表她连董卓身边一个小小的女官也惩戒不了。刘瑛气恼的看着董卓: “相国大人,你身边的这个女官不懂规矩,就由本宫替你教教她,这样日后也省得她不知规矩,触怒了相国。” 董卓收回了凶狠的目光,却只是不屑的对刘瑛回道: “罢了,孤身边的美人,孤自然之道如何调教,不劳公主费心了。” 刘瑛冷冷的看着董卓,她轻哼道: “既然如此,那便请这个女官速速离开本宫的住所,本宫见不得这张脸。” 董卓咧嘴一笑,鄙夷的说: “公主这么快便要给孤的白儿下逐客令?也不听听,孤的白儿可是有话想同公主说呢。” 刘瑛怒眉一挑: “有话想同本宫说?” 她倒也不傻,如今看着这个容貌酷似当年那个徐荣的少女至始至终都对自己毫无礼节,又是跟着董卓这样的虎狼臣子而来,只怕是来者不善。她在心中暗地想着:莫非,当年徐家还没有被斩草除根?虽然知道有一个叫徐姜的徐家二女逃脱了,但她应该是在辽东公孙家,况且岁数也不可能这般小,那到底这人会是谁呢? 刘瑛心中充满了疑问,但表面上依然不动声色,充分的保持了她身为公主的气魄,依旧高傲万分的朝着白姬一瞥,问: “你有什么话,直说,最好说完便滚出本宫的视线,本宫实在不想再见到你这张脸。” 听了刘瑛这些话,董卓心中更加愤恨她了;正所谓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这公主分明是心里有鬼! 白姬仍旧端坐在席位上,她略微扬起头,一双清澈的眸子带着一丝戏谑的神色,对刘瑛说道: “公主,咱们旧友相逢,话都没多说几句,就要赶我走,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她这句话一出口,刘瑛身子一僵,顿时如同被雷电劈中一般,呆呆的立在原地,她的双眼睁得大大的,一副完全不敢置信的神色。不要说是刘瑛了,就连她身边那几个曾经见到过徐荣的侍女、嬷嬷都浑身哆嗦了起来。 因为,白姬的声音,与当年徐荣的声音,分毫不差,唯一的区别,就是似乎听起来更加清冷怡然,仿佛看淡了天地万物一般的透彻。但,那绝不会有错,就是当年那一个听说已经死在了军市中的荣夫人的声音! “你……你是……” 刘瑛顿时感觉呼吸变得困难了,她的脸色变得越发惨白起来,用手指着白姬,结结巴巴的问道,心中却在狐疑:莫非这世间真有鬼? “我是白姬,也是曾经的徐家四小姐,名为荣儿的人……当然,现在则叫白姬。万年公主,你请尽管放心,我不是鬼怪。” 白姬的语气波澜不惊,丝毫没有一种面对着仇人的恨意和激动神情,就如同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潭一般,即便没有泛起一丝一点的涟漪,却让人感觉寒冷彻骨。 刘瑛浑身顿时如同被置于冰窖一般,四肢冰凉得连触感都似乎消失了,她突然下意识的护住自己的肚子:当年,她将怀胎数月的荣夫人打至流产,随即又将她丢入军市之中作为营妓,让她在万分凄惨中下死去……那么,荣夫人如今变成了白姬,回来是做什么的? 报仇! 刘瑛丝毫没有犹豫的想到了这一点,突然,她大彻大悟: “那么……带兵屠灭阳城,火烧王家坞的那个将领徐荣是……!” “那也是我。” 白姬淡淡的轻笑,她的笑声清脆悦耳,犹如黄鹂啼鸣一般宛转悠扬,令人心神共醉。然而,正是这么一副曼妙的嗓音,正在诉说着这人世间最黑暗,最无人性的事: “我从相国那里得到兵权以后,便直扑了阳城,将城里的所有男子斩首,将王家的所有人——上至眷属,下至僮仆,通通杀掉,对了,还有你那不过三岁的小儿子,你的夫君王玄…还有王玄家里的那两个妹妹,彤儿雨儿。可怜了那个彤儿,死之前还遭到乱军凌辱。不过,公主的夫君王玄,还有公主的宝贝幼子,倒是有骨气得很,最后点火自焚而死,尸身化为了灰烬,倒也不至于被我枭首戮尸……” “……本宫,本宫要杀了你!!” 白姬如同说着趣事一般,用少女特有的天真童稚说出这般悚然的事情,令在场的所有人都冷汗直流,唯独董卓对她带有赞许。而当刘瑛已经明白了杀害自己的夫君和幼子的人,便是她面前的白姬时,她终于忍不住了,她的眼圈泛红,顾不得眼中的泪水奔涌而出,如同一头痛失幼崽的母狮子一般,杀气腾腾的扑向了白姬。 她要把这个充满了妖邪之气的少女撕成碎片,给她的夫君、幼子报仇! 看着刘瑛突然暴起,如同野兽一般发出悲鸣之声扑向自己,白姬脸色丝毫没有半分惊讶,董卓刚打算起身踢开暴怒的刘瑛,却听见“咻”的一声,一只利箭迅速的飞了出去,射透了刘瑛的小腿,深深的嵌入了大厅的地面之中——白姬手中拿着的,正是她那一把小巧精美的玉腰弓,不要说是董卓,大厅之上的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她会在转瞬之间,便取出了一把弓箭,还准确无误的射伤了刘瑛的腿。 “有、有人刺杀公主啊!” 刘瑛身边的几个丫鬟尖叫着,想要让侍卫们去捉住白姬。 但董卓却威严的大喝一声: “谁都不许擅动!” 侍卫们于是挺直身子,站立在原地,没有人敢越雷池半步,就是刘瑛身边的侍女们,也只能扶住刘瑛,不让她摔到在地上,没人敢再过去对白姬动手。 刘瑛的腿部发出剧烈的痛楚,让她的神智清醒了一些,她终于明白:现在的局面,是董卓一人说了算,别的任何人也不管用,她这个公主如今根本没有人肯听她的号令。 既然这个已经变成“白姬”的“徐荣”敢出现在自己面前,那便意味着……董卓早已被她迷惑了,她是来害自己的! 刘瑛浑身颤抖了起来,人为刀殂,她第一次感到自己似乎陷入了一种弱者的地步。 刘瑛由几个侍女搀扶着,跪坐在了地上,她的小腿被那利箭彻底射穿,形成了一个穿透的小孔,殷红的鲜血泊泊的流出,痛得她脸色扭曲,不住的叫唤着。 然而,即使她身边的侍女哭着跪求董卓,董卓也只是一脸惬意的坐在席位上,似乎根本不在意刘瑛的生死。 一个胆大一点的侍女看向了白姬,任何人都明白,如今董卓大概只听白姬的话。 “白姬大人……请,请救救公主!” 白姬终于从席位上轻轻的起身,她轻踩着莲步,走到了刘瑛的身前,刘瑛恨恨的看着她,高高在上的公主,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被这么一个少女居高临下的看着。 刘瑛虽然是娇生惯养的皇室公主,但她的傲气却是与生俱来的: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害死了王家那么多条人命,害死了自己的夫君、自己的幼子……如今还把自己的小腿射伤,这个低贱的商贾之女究竟想做什么? 白姬低着头,面无表情的看向被伤痛折磨的刘瑛,她用那悦耳动听的声音回答: “报——仇。”(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九回 如数奉还 报仇! 听了这两个字,刘瑛的心扑腾扑腾跳个不停。 看着白姬那一张精致完美的容颜,淡漠脱俗的神情,刘瑛浑身不住的战栗着,她竟然会被这一个曾经一直以来都被她想打就打,想骂就骂的贱人给吓到了这种地步。 “公主,冤有头,债有主。李旻、张安二人已经被我用鼎给煮熟了,飞鹰营的人也被我全部用热油烫死,现在,只剩下你一个了。” 白姬漠然的看着刘瑛,她的意识很清醒,很淡然。可内心却激动不已:这是“董筱幽”的身躯,“董筱幽”的心脏……仇人就在眼前,她如何能不激动呢?白姬轻轻的抚了抚胸口,她在安慰着这具身躯,她会让刘瑛得到应有的惩戒的:“董筱幽”曾经遭受过的凌辱,“董筱幽”曾经承受过的苦痛,她要原原本本的还给刘瑛,不打丝毫的折扣。 刘瑛瞪视着白姬,她即便是死,也绝不会向一个低贱的商贾之女屈服!她把头转向了董卓,冷声问道: “董相国,你就这么放任你身边的女官出手伤了本宫?大汉皇室的威仪,你真的一点也不放在眼中了?” 董卓听了这话,霍然张开双眼,用充满怒意的眼神瞪着刘瑛,这个公主真的是好大的威风!即便是当今的天子,在他面前也不敢大声说话,她一个区区的公主,竟敢向他问罪了,真以为他董卓会畏惧皇室之人? 更何况,他一想起自己的白儿曾经被公主置于军营之中,任那些下作的兵士们欺凌侮辱,心中就是一股怨恨和怒意,此时,就是让他亲手杀死刘瑛,他也做得出来。 “哼!” 董卓一扫绣袍,怒声道: “白姬是孤身边的美人,她的一举一动,可以说代表了孤,你不过是个区区公主,还真以为孤会怕了你?” 说完,他头一扬,朗声说道: “谁敢听从公主吩咐的,孤现在就让他死!” 董卓这话一出口,在场所有的下人都不免伏低了腰,不敢正视董卓和白姬。 刘瑛愣愣的看着董卓,她恼恨万分,瞪大了双眼对董卓质问道: “相国独霸朝政,轻慢我皇室之人,还带着人来这里欺凌本宫这么一个孤儿寡母,难道你就不怕遭天下之人唾骂?” 董卓稳稳的坐在席位上,轻蔑的看着刘瑛,嗤笑道: “天下之人背地里唾骂孤的,多如过江之鲫,孤也不在乎多欺凌几个皇室中人。但是,谁要敢与孤作对,孤定要他碎尸万段,不得好死!” 刘瑛看着说出这么一番大逆不道之言的董卓,她终于明白:自己落入了白姬手中,肯定必死无疑,现在,董卓根本就不在乎她身为公主的地位。她头一次感觉到一种无力感,这是从小到大,她都没有体会到的惧意:如果连万年公主这样的身份都无法镇服对方,那么,她还剩下什么? 白姬一直站在刘瑛的身前,平静的看着她,似乎并没有在意刘瑛和董卓之间的话,也丝毫没有任何表情变化,让人觉得,她就像一尊雕塑一般,永远是那一个神色。 刘瑛看向白姬,轻蔑的耻笑道: “你果然是一个下贱、不要脸的狐媚子,当初不知道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勾引迷惑了本宫的皇兄。如今,竟然自甘堕落,成为了董卓身边的妾侍,什么貂蝉女官,呸,不就是董卓床榻之上的贱货吗?” 董卓听了这番粗俗的辱骂,恨意越弄,他一拍手边的几案,恨不得当下便站起用腰间悬挂的一口利剑刺进刘瑛的嘴中,让她再也无法开口。 然而,白姬回过头,轻轻的向董卓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出手,不知道为什么,白姬那波澜不惊的表情,只是双眸微微一瞥,便使得董卓心中的怒火消退了大半,董卓点了点头,原本有些前倾的身子又往后靠了靠。 “万年公主,你还想说什么,不妨一并都说了吧。” 白姬轻声说着,语气里丝毫没有怒意,令得在场的所有侍女都感到心底发寒:连如此不堪入耳的话,她也当没事人一般,这人已经不是一个常人了。 是的,现在的白姬当然不会是常人,没有正常的女人能够经历曾经“董筱幽”所经历过的全部痛苦,而现在的白姬,早已在人格上是别的人了,她不仅把这一切当成了“董筱幽”的事情,甚至在她的眼中,凡人同蝼蚁也没有分别,如果换做是她去经历董筱幽的一切,她只会当自己是被蚂蚁给多咬了几口罢了,无关痛痒。 刘瑛的脸色扭曲,她心中充满了对眼前这个少女的仇恨,而腿上的箭伤,时不时的带给她剧烈的痛楚,令她越发的愤怒: “你怎么还有脸活着?若本宫是你,本宫早就咬舌自尽了,就是死,也不会让那些低贱的士兵们糟践!可你呢,你还当了好几个月的营妓,这天底下居然会有你这么无耻放荡的女人,真是令本宫难以置信!” 刘瑛越说越粗俗不堪,她已经气急败坏了,如今她既不能冲上去动手,也无法命人替自己动手,只能用她的嘴巴,将白姬往死里骂,哪怕她真的要被董卓和白姬整死,她也一定要现在口头上过过瘾。 “你以为换了个名字,过去的一切就同你无关了吗?你不要忘了,你永远是个肮脏下贱的营妓,是一个人尽可夫的下贱胚子!” 白姬挑了挑眉毛,似乎有些失望的问道: “……你要说的,始终只是这几句话吗?没有别的内容了?” 刘瑛坐在地上,还想再开口辱骂,但脚上传来的剧痛令她眉头紧锁,忍不住用手去摸了摸伤口,流出的血虽然不多,但还是染红了她那素白的长裙。 “你……你居然无耻到这样的地步……” 刘瑛喘着气,恶狠狠的看着白姬,被她如此辱骂也无动于衷,这人竟然如此不要脸? 白姬突然开口问道: “我想说,公主一直闭口不提错杀徐家几十条性命的事,看来……公主应该也是已经掌握到了真相了吧?” 刘瑛听了白姬这话,突然身子一顿,原本怒瞪着白姬的眼神收了回来,颓然的低垂着,看向了地面。 “光看李旻和张安二人为何能升为颍川太守、骑都尉,以及为何当初刘辩会即位……公主你不是一个愚蠢之人,应该也逐渐知道了,徐家不过是替罪羔羊而已,王爷的死,跟勾结鲜卑什么的毫无关系,纯粹只是十常侍和何进等人打算铲除庐陵王,替他们扫清今后的威胁罢了,难道不是吗?” 董卓听了这话,一激灵的瞪大了瞳孔,但随即又淡然的闭上了眼睛:十常侍和何进共同谋害庐陵王的事情,他并非不知情……只能感叹,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他当时不过是个校尉,如何能插手这些事端? “公主,知道为何我要屠灭阳城吗?” 白姬的语气始终令人听了暖彻心扉,但正是因为她用如此一副柔和的语气,说着同自己深仇大恨有关的事情,才显得越发的诡异。 “阳城的二月社,用的祭台还是用的徐家人尸骨……其实,三年来,公主心中早已明白谁才是真正谋害了王爷的人,可因为顾忌左右,最终只能选择了沉默,还必须将错误一再的持续下去,不……应该说,公主你自己也不愿意承认是你当初冤枉了荣儿。” 白姬说到这里,轻轻的一叹: “为何人都是如此?即便你无力去对抗李旻等人,起码收敛徐家冤死之人的遗骨,也是你可以做到的吧,而且这样的行为并不会引起李旻等人的注意,毕竟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可是,你却选择继续错下去……那是因为你在内心里对自己撒谎,你安慰自己,你已经为你的皇兄报了仇了,而真凶就是徐家,所以,你才能活得理直气壮,心安理得……” “不要再说了!” 刘瑛用沾满鲜血的双手紧紧的捂住耳朵,用力的摇着头,全然不顾她头上的发饰都被她抓散、掉落了下来,她尖声的叫着,不想再听白姬的话。 白姬淡淡的笑着,她注视着刘瑛的一举一动,对刘瑛如此一副疯狂的姿态似乎早已有所料到,并没有显得惊讶。 “所以,我才会来见你。” 白姬突然蹲了下去,凑近了刘瑛,用轻柔的声音对她的耳朵说着: “你犯下的错误,我没有资格惩罚……可是,你对荣儿曾经的所作所为,我却是一定要如数奉还的。” “你……你想做什么!?” 刘瑛惊恐的抬起头,她想一巴掌打过去,可她的手却被白姬一把抓住,只听到“喀嚓”的一声,她的一只手无力的垂了下去,紧接着,白姬拉住了她另一只手,又是清脆的一声,另一只手也被白姬干脆利落的“卸掉”了。 董卓惊讶的看着白姬,万万想不到,这个娇美如花的少女,居然会有这样的手段,转眼的一瞬间,便把万年公主的两只臂膀都弄脱臼了。 刘瑛顿时感觉手脚都传来刺骨的疼痛,而她身边的侍女,全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没有一个人敢起身保护她。 “放心,等会我一定给你接回去。” 白姬冷幽幽的说着,从怀里取出了一枚药丸,她不是司马离的师尊,因此,并没有什么特殊的“魔力”,但却精通世间近乎所有的药材,因此,早在混入董卓军中之前,她便炼制了不少的丹药,用于各种用途,比如曾经就给少帝刘辩吃过一颗让他忘记自己的药丸。 “来吧,吃下它,你的伤口就不会流血了。” 而她现在给刘瑛服下的,是让刘瑛浑身瘫软,无法使出力气来的药物,这药物还有一个好处,便是能使得刘瑛的伤口尽量少的流出血来,也就是说,即使此时再被箭射中,只要不是致命的部位,刘瑛也不会流血过多而死,却只能感受到痛楚。 “你……你给我吃的是什么?” 刘瑛不会相信白姬会好心的给她治疗伤口,但白姬那淡漠脱俗的神色却让她心中有了一些相信,随即突然传来全身无力的感觉,令她再度迷惑了起来:白姬究竟要做什么? 美丽得仿佛不是这个凡尘之间的少女慢慢的站起身子来,她一边轻轻的走回自己的席位,一边说道: “因为方才公主说了咬舌自尽,所以……为了防止公主真的咬舌自尽,才让你使不上力气来的,还望公主大人有大量,多多海涵了。” 刘瑛的眼睛睁的大大的,她内心被恐惧所彻底占据了:竟然是不想让她自尽!那么,这个诡异的白姬究竟要如何对待她? 白姬走近董卓的身边,对董卓柔声说道: “还望相国准许妾身留在这里,伺候万年公主三日。” 伺候公主?! 这一下,别说是刘瑛,就连葵莺也明白了:白姬这是要留在这里,彻底折磨死刘瑛!(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回 睚眦之怨 董卓有些舍不得留白姬在西苑三日的时间,但他心底里对刘瑛的恨意也难以消退,看着白姬冷漠的神情,他终于点了点头:就把这件事情全部交给她好了,无论白姬要对万年公主做任何事情,他都可以为其一力承担,就如同她之前的种种恶行一样。 “白儿,那么,孤便将西苑这边的事情,一并交予你了。” 说完,他召来几个部曲将领,对他们一一吩咐道: “只要是孤的白姬吩咐下去的事情,就是要弑杀皇亲国戚,你们也必须听从……当然,你们且放心,天塌下来,有孤顶着呢。” 董卓交待完毕,那几个将领都点了点头,屈膝向董卓行了一礼,他们都是董卓身边心腹之人,其忠诚程度不下于杨定、李傕等人,虽然对于董卓要求他们听从一个少女的命令而感到有些抵触,但他们并不会有人反对。 于是,董卓便起身,带着一半左右的人马返回了毕圭苑,留下白姬以及一千多名护卫,还有百余名侍女、仆从在西苑,白姬首先下令,将西苑所有原本隶属于刘瑛的护卫全部收缴了兵器,扣押了下来。刘瑛身边原本有的两百多名护卫于是全部都被控制了起来,关押在了天牢之中。 随即,白姬封锁了整座西苑,将刘瑛以及她手底下的侍女、仆从们分开,抵达雒阳以后才开始服侍刘瑛的人,同护卫们一起关入了天牢,其余那些从幽州开始就追随刘瑛的下人,统统与刘瑛一起,被反绑了双手,押入了大厅之中,唯独只有葵莺一人,虽然曾经是刘瑛的侍女,但白姬却把她当做了自己的侍女一般,让她跟在自己的身边。 刘瑛被两个侍女押着,被带到了白姬面前,此时的她,气喘吁吁,因为白姬给她服用的药物能够在数天之内使刘瑛浑身上下都使不上力气来,所以,哪怕是被人押送着走上大厅,也依然耗费了她大半的体力,累得她连出口辱骂白姬的力气都没有了。 白姬端端正正的坐在大厅上首的主位上——那原本应该是刘瑛的位置。 一袭白衣的少女神色淡漠,那恬静曼妙的外貌,观之若天仙下凡,只怕任何人也会觉得,如此清丽脱俗的美人,应该是一个与世无争,清纯善良的人。然而,当她抬眼,冷冷的看着裙子已经被鲜血染红的刘瑛时,那眼眸深处的杀意却让人不寒而栗。 刘瑛此时浑身虚脱无力,腿部的伤口传来的阵阵痛楚又使她神智异常的清醒,她痛苦万分的看着白姬:这个原本任她拿捏的女子,如今竟然变成了这么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而且,在她印象里,徐荣就是一个只会哭泣着求饶的懦弱女子,何曾见过那个徐荣竟然有如此冷傲淡然的一面? “万年公主毕竟是汉室宗亲,是当朝圣上的姊姊,不可怠慢,来人,给她的伤口治一治,再提公主擦擦身上的血迹。” 白姬突然开口令下人给刘瑛治伤,还给她擦洗血渍,刘瑛惊讶的看着白姬:她可不相信,这个外表清丽,内心歹毒的人会真心给她治疗。要知道,这箭伤还是白姬自己造成的,她会那么好心? 两个侍女走了过去,轻柔的替刘瑛上药,然后用白纱给她包扎好了伤口,再为她换下了沾满血污的外裙。 “趁现在,把那几个人都给我带上来。” 白姬轻声的吩咐道,她的语气很是柔和,似乎只是在传唤几个朋友上来赴宴一般的随和,听起来如同银铃一般,很是悦耳。 但是,在场的气氛却没有那么柔和,下人们把四五个浑身被捆绑得结结实实的丫鬟和婆子带了上来。 “饶命啊,奴婢们没有做过什么坏事,还望白姬大人饶了奴婢们。” 她们苦苦的求饶着,有几个甚至不断的以头抢地,发出咚咚的响声,看这个情形,她们都是早已被吓坏了。 刘瑛疑惑的看着这一幕:这几个婆子似乎和当年的荣丫头并没有什么过节,都是做比较粗使活路的,干嘛要最先带她们上来? 白姬平静的看着她们,也不理会这些人的讨饶,而是缓缓的说: “当年,荣儿的好姐妹碧落被公主下令,砍断了四肢而死。所以……你们也得付出一点代价了。” 听了这话,众人终于醒悟了过来:这几个奴婢就是当日,将碧落的手脚拉住,好让心伊来切断的人。原来,白姬主要是为了碧落报仇而来! “来人,把她们的四肢都砍断,然后丢到院子里,让她们鲜血流尽而死。” 秀丽脱俗,如同仙女下凡一般的少女,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感到窒息,尤其是在场的绝大多数都只是女眷,虽然在宫中、府园之中的争斗也很是激烈,却从未有人敢直接下如此血淋淋的命令。 听了这话,那几个丫鬟脸色变得土灰,她们更加卖力的叩着头,乞求得到白姬的宽恕。但是,白姬却只是浅浅一笑: “我可从未恨过你们。” ——因为,恨她们的,是原本的董筱幽,而非现在的白姬…… 就这样,几个丫鬟在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一个个的被侍卫斩断了手脚,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内,整个大厅之中便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血腥之气,其余的侍女们胆子小一点的,早已被吓得泪如雨下。 葵莺更是抖如糠筛,她早已听说过白姬在战争中有多么残忍,可如今亲眼面对,被处置的人,还大都是她的熟识,更是令她胆寒。 刘瑛惨白着脸色,定定的看着大厅之上的断肢残臂,她大脑一片混乱:仅仅是当初拉着碧落的人,都是落得个如此下场,那么,等待她的,又会是怎样的命运呢?她可是直接害死了碧落,处死了徐家所有人的那一个。 那几个丫鬟失去了四肢,浑身都是鲜血,或是大声哀嚎,或是小声喘息,一具具残败的身体倒在大厅的中间,如此悚然的场景,就是侍卫们看了,也有些暗自流着冷汗。 “行了,把她们丢出去,放在院子里吧。” “是。” 侍卫们不敢抬头正视那个依旧语气冷淡的美艳少女,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若非亲眼所见,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这么一个看上去稚嫩天真的女子,会做出这些残忍的事情来。即便是杀人如麻的侍卫,也感到心有余悸。 接着,一个年约二十的女子被捆绑着带了进来。她居然就是那一日,扯着董筱幽的长发,逼她去看徐家之人尸骸的丫鬟。 “你……叫什么名字呢?” 白姬依旧是面无表情,看不出来她的心情如何,似乎只是单纯的问个名字。 “奴婢、奴婢叫紫竹。” “好,紫竹……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徐家之人的尸骸令人作呕是吧?” “……请饶过奴婢,奴婢知罪了!” “我并不打算惩罚你。” 白姬眨了眨眼睛,对侍卫说道: “这个紫竹姑娘可能并不知道,任何人变作了尸骸,都会溃烂,变得腐臭……其实,这是常识,还是应该让她明白的。” 紫竹慌忙叩头拜谢道: “奴婢已经明白了,求白姬大人开恩!奴婢愿为大人做牛做马!” 白姬轻轻摆了摆她那洗白柔嫩的小手,说道: “让你明白一个常识,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不要说什么做牛做马的,没必要。” 说完,她又对侍卫们说: “眼下也是立夏时节了,想必过两天天气就会变热了起来……把这个紫竹拖出去杀了,然后将尸体晒在太阳之下。” “啊!” 听了白姬这一句轻描淡写的话,紫竹忍不住惊恐得叫出声来: “白姬大人不是说不打算惩罚奴婢吗?奴婢已经知错了,求求大人,饶过奴婢一条性命吧!” 白姬用一种认真,丝毫没有戏谑的表情对紫竹说道: “我是说过,不打算惩罚你的,不过,我这是在让你明白常识……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言传身教远不如亲身体会,这才是学习的态度。” 说完,她看了看厅外已经开始偏西的太阳,道: “所以,还是让你亲自体验一下什么是尸身溃烂的好。” 紫竹吓得涕泪直流,她依旧不住的求饶,却被侍卫们拖了下去。 接下来,白姬看了一眼其余被绑在厅上的数十个侍女和婆子,对她们说道: “你们倒与荣儿没什么瓜葛,只是……你们毕竟也是跟随了万年公主这么多年了,以后公主要去任何地方,你们是不是也应该跟着公主去呢?” 刘瑛惊恐的抬头看向白姬:莫非,她的意思是……! 那群下人全部哭泣着跪地求饶,但白姬却没有丝毫动容,只是轻声的吩咐侍卫: “先将她们全部押下去吧,等刘瑛死了以后,再全部活埋了。” 侍卫们再度惊视着白姬,一个个感觉后背上冷汗直流,此刻的白姬,完全是一个有着仙女容颜的恶鬼,令所有的人都心生惧意。 等到所有的下人都被押了下去以后,白姬慢悠悠的将目光投向了刘瑛: “公主,咱们好多年没见了,今天大家好生聊聊,可以吗?” 刘瑛虚弱的昂着头,看着白姬: “……随便你。” 刘瑛是皇室的公主,她从不怕死,然而,却害怕扫了皇室的威仪,如今虽然是落在了白姬的手中,任人宰割,但她依旧要保持自己的风度,不能丢了皇家的体面。 “你肚子里的孩子,应该是你这些年和王玄少爷的第二个孩子吧?” “孩子……” 刘瑛愣愣的看着白姬: “你我之间的恩怨,为何非要扯到孩子头上?不错,你要杀了本宫,尽管杀,只是,本宫腹里的孩子是无辜的,这也是本宫唯一的恳求,望你饶过它,待本宫生下这个孩子,你大可将本宫碎尸万段。” 白姬点了点头: “不愧是万年公主,哪怕是已经失去了生机,也依然架子十足。而且,原本荣儿的印象里,你便是凶狠之人,却不料,对自己的孩子倒也算是亲睐有加了。是因为已经做了母亲吗?可惜荣儿没有做过母亲……”——所以,现在的她也无法体会身为人母的女子,那样的感觉。 刘瑛讶异的看着她: “你可答应了?” 白姬收回了赞赏,凝望着刘瑛,目光在她那高高隆起的小腹处停留了一阵子,随即道: “冤有头,债有主……你的孩子的确是无辜的。只是…饶过孩子这样的话,公主不觉得,在哪里曾经听过?” 刘瑛顿时脸色一变:那是当初,怀有身孕的徐荣——也就是现在的白姬,恳求她饶过自己里的孩子时说过的话!(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一回 接生 刘瑛浑身颤抖着,她的声音极其微弱,且很是心虚: “可是……当年本宫也只是受了李旻和张安这二贼的欺骗,若非他们又是拿出密令又是拿出圣旨来,本宫岂会冤枉了你……再说,当初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我都是做过母亲的人,难道你认为那个尚未出世的孩子,应该承担母辈所犯下的过错吗?” 白姬幽幽的看着她,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一个微笑来: “也就是说,即便公主大人知道当年的事情是个错误,却因为事情已经发生了,又过去了这么多年,还是算了的好?” 说着,她的瞳孔便得越发深邃起来: “难道你以为,现在的我,是要同你相逢一笑泯恩仇吗?你还好意思说出尚未出世的孩子,不应该承担母辈过错这样的话来。那当初荣儿肚子里的孩子,被你命人活活踹掉的时候,你怎么没这么想过?” 刘瑛语塞,她虚脱得往后一倒,顿时感觉头晕目眩:现在,无论再说什么也是多余的,眼前的这个少女根本就不可能说得通,况且……多年以前,的确是她做错了。 “我说过了,你对荣儿做过的那些事情,我要如数奉还。” 白姬轻轻拍了拍手: “来人,狠狠的踢她的肚子,待会儿,我会亲自伺候公主接生的。” 葵莺听了这话,终于忍不住,扑倒在了地上,对白姬哀求道: “白姬大人,奴婢求求您,当初您的孩子因为公主的错而没能生下来,已经是一场天大的悲剧了,还请您不要再延续这样的悲剧,那毕竟也是一条人命呀!” 白姬面无表情,只是冷幽幽的问道: “对,公主肚子里的孩子是一条人命,当初荣儿肚子里的孩子……就不是人命了,还有徐家冤死的好几十人,那都不是人命了,对吧?” 葵莺和刘瑛等人听了这话,全都住了口,她们已经找不到别的说辞了。 白姬朱唇轻启: “你们放心,我自己对公主并没有仇怨,只是,这些都是公主当初欠荣儿的。俗话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事情。” 她的确对公主没有仇怨,如今只是忠实的在将公主曾经对待过“董筱幽”的态度,全数奉还到刘瑛头上而已,只是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这么认为罢了。 “人呢?不听我的话了?” 白姬微微瞥了一眼身边的几个侍女,那几个侍女脸色发白,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公主,又看了看白姬,终于还是哆哆嗦嗦的走了过去。 刘瑛看着围过来的几个侍女,怒斥道: “你们真的打算听那个疯女人的话?要知道,本宫再怎么说,也是当朝的公主,你们如此对待本宫,小心日后本宫要了你们的人头,再灭了你们的族!” 那几个侍女听了这话,都瘫软的往后退了两步,回头朝着白姬跪拜道: “还请白姬饶了奴婢等人,伤了公主,毕竟是大逆不道的事情……奴婢们不敢做啊!” 白姬并没有恼火,反而微微笑了起来,她弯着小嘴唇,说道: “你们哪……还不知道什么是把人活活煮死吧?相国大人可是吩咐你们全权听从我的命令,但没想到他刚走,你们就要反了我是不是?可要知道,待会儿,我会在外面的院子里,立起一个大鼎,谁要是再不听从我的吩咐,我便将她丢入鼎中,然后再用炉火慢慢的烹煮……等你们五脏六腑都熟透的时候,我再让外面的侍卫们好好尝一尝你们的肉味,如何?” 葵莺听了这话,浑身不住的流冷汗:白姬曾经在颍川烹杀李旻张安的事情,早已如雷贯耳,她如何不会知道?那可是把活人慢慢的放在鼎中煮熟,一想到这里,葵莺就汗如雨下,她不是怕死,而是从未想过那样的死法。 其余的侍女们更是吓得泣涕连连,她们不敢去伤害公主,但更不希望自己被放入鼎中煮死,而且死后尸体还被人吃掉…… 刘瑛慌得六神无主,她愣愣的看着白姬,说道: “你……你居然能想得出这样的方法来,你,你简直不是人!” 白姬轻轻的站起身来,她的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刘瑛,对她说道: “对,现在的我的确已经不是人了……自从被你害死了碧落、百灵她们,诛灭了全族,送入飞鹰营中,成为营妓以后,我就再也不是一个人了。你,懂吗?” 听了白姬这样淡然的一句话,刘瑛浑身发抖,她不敢再去直视白姬,只是将头低垂着,呆呆的看着地面,不再说话。 白姬望了望跪了一地的侍女,轻声说道: “现在,你们是要按我的吩咐做事呢?还是继续违抗我的话,然后被丢入鼎中做成肉羹?你们最好仔细的做出选择来。” 清露一直在看着这一切,自打白姬与万年公主见面以后,她便敏锐的了解到这二人之间似乎存在着种种瓜葛,直到听到白姬亲口说出,肚中孩子的性命、诛灭全族、送入军营做营妓这样的事情以后,才终于大致猜到了:万年公主,对曾经的白姬,肯定是犯下了无法挽回的错误,最终演变成了今日的局面。 她和葵莺一样,是知道白姬就是徐荣这个事实的,能让一个外表清丽脱俗,温润如玉的少女变成那个作出令天下人都震惊的暴行:屠杀百姓、虐杀降兵……那个杀神一般的将领徐荣……可想而知,她曾经经历过些什么,才使得她的仇恨已经彻底扭曲了她的人性,不,应该说她已经是丧失了人性! 清露叹了口气,走到了刘瑛面前,突然一脚狠狠的踢向她,清露的脚力不小,这一脚将刘瑛踹出去数步远,刘瑛就像一条蛆虫一般,被这一脚踢得气喘吁吁,连骂人都骂不出来,只能在地上蠕动着,她的脸因为疼痛而扭曲得越发丑陋。 清露踢了这一脚,回过头去,看了一眼那个依旧毫无表情的白衣少女,她不禁在心中想着:那个看上去还未及笄的少女,究竟经历了多少灾厄?她不知道,但,她明白了,少女的脱俗,少女的淡漠,少女的无情,这一切,都是刘瑛自己种下的恶果。清露不想惩治刘瑛,但是,她要开这个头,她明白,只要董卓还在,那么,她们这些下人就是再犯下如何弥天的过错来,哪怕让千夫所指,也无所谓,董卓根本就毫不在乎皇室之人的体面,反倒是如果侍女们敢再次拂逆了白姬,烹杀的事情,白姬肯定做得出来。 无论她动不动手,刘瑛都是死定了,白姬肯定不会放过她……既然如此,她们又何必为了刘瑛再搭上这些侍女们的性命呢? 清露再次抬起脚,狠狠的踢向刘瑛的肚子,其余的侍女们见有人开了头,终于全都围了过来,一脚一脚的踢向刘瑛…… 葵莺浑身哆嗦的看着这一幕,这和当日公主命人踢掉荣夫人的身孕,何其相似!她惨白着脸,眼中噙满了泪珠,不敢直视。 “葵莺。” 白姬突然冷冷的开口唤她。 “是,您……有何吩咐?” 葵莺惊恐的望向她,现在只有她没有照白姬的吩咐过去踢刘瑛,她唯恐白姬现在就命人把她架出去煮熟。 “放心吧,”白姬一眼便看穿了葵莺的心思。 “原本我以为你是个和公主差不多本性的人,但是,没想到你倒有点类似百灵,哪怕是对故主,还是有一点情分,这说明你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我倒也不难为你了。” 听到白姬说出这样的话,葵莺心头一热,差点没当场哭了出来:一个如同恶魔一般的人,突然说出赞赏她的话来,自然让她感动。 “去吧,把这个药煮出来。” 白姬从怀里取出一枚锦囊,里面装着一些粉末状的药物,将这一包递给了葵莺。 “这是……?” 葵莺疑惑的看着手中的药。 “拿热水泡开就是了,去吧……你放心,这是救命的好药,绝非毒药。” 白姬轻轻的笑着说道,看了她那明媚璀璨的笑容,葵莺虽然心中还是对她充满了畏惧,但脑海里突然就浮现出“她说的一定没错”这样的想法来。于是,葵莺顺从的接过了药,朝白姬拜了一拜,走下了大厅。 此时,厅中的侍女们还在一脚一脚的踹向刘瑛,刘瑛浑身瘫软,剧痛令她差点晕了过去,她想骂人,想讨饶,但如今却连开口都很是困难。不一会儿,她的身下便流出了殷红的鲜血,将刚才换上去的衣裙给染红了。 “好了,停下来吧。” 白姬说道,于是清露等人停了下来,恭谨的退开了几步。 刘瑛捂住小腹,在地上艰难的挣扎着,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疼痛令她的五官都拧紧在了一起,嘴巴里只能不时的发出“啊……啊……”这样微弱的呻吟。 白姬走到了刘瑛身旁,她看着在地上挣扎的刘瑛,柔声问道: “痛吗?在荣儿的印象里,这个痛楚也是不可磨灭的,都是女人……想必,你也会对今日的痛楚刻骨铭心吧?” 刘瑛哼哼着,剧痛令她再无心思去向白姬求情或是辱骂。 “白姬……这是药……” 葵莺小心翼翼的端来了一小碗汤药,走到了白姬面前。 “嗯,好。” 白姬取过药碗,蹲下身去,一只手拉起刘瑛的头发,让她的头微微抬起,随即另一只拿着药碗的手将其递到了刘瑛的嘴边: “来吧,喝下去吧,公主,让我来亲自伺候你。” 刘瑛此时头昏脑胀,痛得已经浑身麻木了,就连喝药都已经无法拒绝,白姬拿着碗慢慢的将里面的药灌入了刘瑛的嘴里,直到一小碗药汤全部被刘瑛喝入了腹中,才把空碗拿给葵莺。然后,她将刘瑛翻转了过来,把她的身子放平。 刘瑛的身下已经被鲜血给染红,且下身流出的鲜血还没有停止,想必刚才的一阵脚踹已经将她的胎儿彻底破坏了…… “我说过了,我会亲自为公主接生的。” 白姬淡淡的说着,她抬眼对侍女们说道: “情况危急,也顾不得其它的了,就在这里替公主接生吧,你们去准备热水,还有干净的绵帕、小刀来。” 此时侍卫们都在厅外,大厅里只有侍女和嬷嬷,所以不必避嫌,众人虽然搞不懂白姬是否真心要救公主的性命,但还是听从她的吩咐,行动了起来。 葵莺脸色苍白的看着这血淋淋的一幕,她不知道白姬还想做什么,但是,她心底里却在想着:公主迟早是要被这个白姬害死的,还不如就此死去好了。 白姬突然抬头看了看葵莺,冲她轻轻一笑: “刚才让你准备的药,是类似于麻沸散一样的汤药,还能暂时止血,等会儿,我一定会让公主平平安安的活过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二回 非人非鬼 刘瑛此时由于大量失血和剧痛的关系,整个人痛苦不堪,她的嘴唇也开始便乌青了,意识开始恍恍惚惚,只是感觉到有人开始褪去自己的衣裙…… 喝下了葵莺端上来的药汤以后,刘瑛的出血渐渐的被止住了,但小腹的剧痛却丝毫没有减退,若不是因为已经变得昏昏沉沉了,只怕过不了多久她会痛死。白姬慢悠悠的吩咐侍女们褪下了刘瑛的衣裙,露出了她那圆鼓鼓的肚子,身上沾满了乌黑的血迹,令许多人看了以后不禁脸色发白。 白姬不带表情的看着刘瑛,她的脸色既没有忧虑之色,也没有怨恨之色,甚至连一丝一毫大仇得报的快意也没有,就好似她面前的,不是刘瑛,也不是公主,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妇人,一个即将小产的妇人。 “把那把匕首递给我。” 白姬轻声吩咐着,一个侍女连忙双手颤抖着把一把短匕递给了她。 她是要在大厅之上替刘瑛动剖腹的手术,虽然此时的医疗条件根本不适宜做那样的大手术,但白姬并不在意刘瑛之后的死活,她只是要在“现在”保住刘瑛的性命,并不需要刘瑛能够健康的活下去。 白姬拿起了短匕,轻轻的划过刘瑛的腹部,匕首相当锋利,只是一瞬间,就看到刘瑛的腹部被白姬手中的匕首划开了一条齐整的缝隙,简直就好似切开肉片一样,将里面红白相间的血肉暴露了出来,缝隙越拉越长,最后一直到刘瑛的下身……刘瑛小腹部的表皮被白姬整整齐齐的划开来,甚至连里面鲜血淋漓的内脏都让人看得一清二楚。 周围站着的侍女们一个个惊慌失色,有人甚至忍不住捂着嘴巴尖呼了一声,但立刻便不敢再发出声响。她们看到:白姬跪坐在刘瑛的双腿之间,将那把沾满万年公主鲜血的短匕轻轻的放在了一旁,然后她那如玉的双手伸进了刘瑛小腹间那条缝隙中间,也许是因为刚才那碗药的缘故,虽然刘瑛已经被人剖开了腹部,却并没有流出很多血液,但光是让人看到这开肠破肚的一幕,已经令她们头皮发麻了。 清露带着震惊的神色看着白姬,白姬依旧那么美艳脱俗,她的双手虽然也被血迹染红,但却丝毫没有让人觉得脏污,反而彰显得她的美丽更加妖异,令人心醉神迷。白姬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漠,让人看不出来她究竟是要害死刘瑛,还是要救活刘瑛……即使是清露,此时也感到浑身发寒,尤其是看到白姬的双手伸进刘瑛的肚子里时,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小腹也传来阵阵的剧痛。 这个少女,究竟是天宫里下凡的仙子,还是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不光光是清露,在场的几乎所有人,心中都这么思考着,这个美丽得令所有女子都艳羡的少女,却能如此镇定从容的替万年公主开膛破肚,这简直不是常人能够做出的事情来。 不多时,白姬的双手慢慢的从刘瑛的肚子里收了出来,却捧着一个血肉模糊的婴孩身子……那还是一个处于萌芽状态的生命,虽然已经有了七八个月,但依旧蜷缩成一团,仅比一般人的手掌还要大一些。 “啊!!!!” 有的侍女忍不住,尖声叫了出来。 白姬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那侍女连忙跪在地上,不敢再出声。白姬于是将这具幼小的婴孩尸身放在一边,再取出针线一般的道具来,像缝制女红那样,一点一点的将刘瑛破开的腹部又缝合了起来…… 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的所有侍女们,已经被吓得双目失神、浑身颤抖不停了……她们不敢想象这天底下会有人如此对待一个孕妇,居然亲手破开了她的肚子,取出了里面的胎儿,又再给她缝补好,将人的肉皮当作纺织物一般看待。 “把它先收下去。” 白姬头也不抬的对清露说道。 “额……哦,是。” 清露看了看那个幼小的,缩成团的尸身……她禁不住有些反胃,但还是终于忍住了那恐惧且恶心的心情,她颤抖着找来一块毯子,将那婴孩的尸骸裹住。 “不要丢掉哦,小心保管好。” 白姬这么一说,清露连忙点了点头,用双手托起了包裹着婴孩的毛毯,退了下去。 过了一阵子,白姬终于将刘瑛的腹部用细密的棉线缝合好,她取过干净的绵帕开始擦拭着她那被鲜血渐染成红色的双手,随即对侍女们吩咐道: “好了,来,把公主搬回床上吧,她恐怕现在还不能醒过来的。” “……是!” 侍女们一个个被吓得双腿发软,但却没想到白姬居然真的没有杀害刘瑛,此时的万年公主,虽然面色苍白,紧闭着双眼,但呼吸平稳,且已经止住了流血,的确是被白姬给救活了。只是如此惊世骇俗的救人方式,众人都不敢相信。 听到白姬的指示以后,众人才慌忙七手八脚的将刘瑛抬了起来,送回了她的卧房中。 入夜时分,刘瑛逐渐的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她缓缓的睁开了双眼,麻木的四肢略微施展,身下松软的触感以及眼前熟悉的景致,让她明白自己已经被人送回了卧房,只是,会是什么人送回她的呢?那个徐荣……不,如今的白姬,只怕不会如此好心。 刘瑛的身子动了动,小腹传来阵阵剧痛,令她皱紧了眉头,她下意识的去摸了摸肚子,却发觉原本高高隆起的腹部如今已经平坦了不少……她,已经小产了。那个王家最后的一丝血脉,也最终没能保住,刘瑛这才明白:她今日所经历的一切,都不是噩梦,而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情。 “夫君……对不起,瑛儿连咱们最后的血脉也没能护住……呜呜……” 刘瑛心里一阵痛楚,忍不住哭泣了起来,她虽然知道自己曾经在对待徐荣一家的事情上犯下了不可弥补的过错,可她万万没有想到等待她的,居然是如此恶报,这令她痛苦万分。一想起王家一族的惨死,以及自己腹中的骨肉未能存活,她一面流泪,一面在心中将那个该死的白姬辱骂了千百遍……她从未如此恨过一个人,甚至当初以为是徐荣害死了她皇兄的时候,她都没有恨到这样的地步。 刘瑛哭泣了一阵,疲软的躺在软软的大床上,她闭上了湿润的双眼,小腹时不时的还传来一阵剧痛,令她对今日是如何被人踹到小产的经历刻骨铭心。她在心中暗自发誓:此仇不报,她刘瑛枉为大汉的万年公主! “公主,你醒了?” 卧室外走进来一个纤细的人影。 刘瑛听了这声音,却忍不住全身发冷,她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在卧室门口那微亮的烛火之下,白姬那绝美飘逸的容貌显得既虚幻,又诡异,尤其是她那一双看透尘世的双眼,似乎刘瑛只要接触到她的眼神,就会觉得心里浑然不自在,似乎被人看透了心思一般。 白姬莲步飘飘,悄然无声的走到了刘瑛的床边,她伸出纤手轻轻的摸了摸大床,随即感叹一般的对刘瑛说道: “到底是当朝的万年公主,哪怕是暂居的行宫,这大床也是极尽奢逸啊……软绵绵的,想必躺在上面,一定能舒舒适适的睡个好觉。” 听到白姬的话,刘瑛恨意难消,却不敢随便开口,只能紧闭嘴巴,一双眼睛半睁着,时刻注意着白衣少女的一举一动。 “为了杀掉李旻和张安二人,公主你可知道?那些日子里,我天天带着我的人马,餐风露宿,栉风沥雨,很多时候甚至只能跟着一群士兵躺卧在满是泥土的地面上闭眼休息。” 白姬似乎并不在乎刘瑛有没有听她的话,只是自言自语的说着: “那段日子苦啊……心里想的是,只要能尽快除掉李旻和张安这两个狗贼,吃再多的苦,又有什么关系呢?” “公主你说说看,那个时候的我,费尽心思,就是为了除掉李、张二贼,也是为了给你的兄长,荣儿的夫君报仇雪恨呢。” 刘瑛听到这里,心中对白姬的怨恨越来越深,她忍不住说道: “本宫的皇兄毕竟是你的夫君,为他报仇,那也是你这个身为他妻妾之人所应尽的义务!” 白姬听了刘瑛的话,突然用她那嫩白的双手捂住自己的朱唇,扑哧的笑出了声来: “这个时候你又晓得说他是荣儿的夫君了……那当初李、张二贼污蔑荣儿的时候,即使是你曾经的丫鬟为荣儿作证,你却依然选择相信他们,而将徐家的人置于死地。怎么,在那个时候,你却记不起来,荣儿毕竟是王爷的妻妾呢?” 白姬笑得很是开心,丝毫没有寒意或是怨念,就好像是一个天真灿漫的少女,听到有人给她说了一个及其好笑的笑话一般。 她那格格的笑声很是清脆悦耳,可却让刘瑛听得毛骨悚然,她面无血色,浑身颤抖的说道: “不要笑了!” 白姬听了这话,止住了笑声,走过去坐在了床头边,她的脸凑近了刘瑛,问道: “公主还有什么吩咐吗?” 刘瑛自知理亏,她也知道,正是因为当时自己早已对那个徐荣有了偏见,才会使得李旻张安等人如此轻易的便欺瞒了她,但,那又如何?她毕竟是天家的公主,就算枉杀了一些平民,她早就在心里悔过了,已经足够补偿了,正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为何上苍还要让这个恐怖的白姬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让自己受尽苦痛,失去了夫君和孩子? 她恼恨的看着白姬明媚且带着笑意的小脸,即使身子虚弱,可她的脾气却是丝毫没有变的,她突然伸出手来,一巴掌往白姬脸上打了过去。 白姬灵巧的一偏头,躲过了刘瑛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随即她的一只玉手轻轻扬起,迅速的落下,“啪”的一声,打在了刘瑛的脸颊之上。 “啊!” 刘瑛的脸颊瞬间火辣辣的痛了起来,使得刘瑛叫出了声来。 白姬抿了抿嘴唇,像一个淘气得逞的少女一般,对刘瑛说道: “记忆里,你以前好像也常常这样打荣儿是吧?只是可惜了,我不是荣儿。” 刘瑛听了这话,惊讶的看着她,嘴巴长得大大的: “你……你果然不是她?” 想来也没差,“董筱幽”时候的徐荣,即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可能会有如此残忍恶毒的手段,而现在的白姬,简直冷血到不是人的地步,如何看来,也和当初那个怯懦的徐荣不是同一个人。 白姬俏丽的脸上绽放出一个妖艳的笑容: “所以,我要感激你呀……没有你对荣儿的所作所为,我怎么可能成为现在的白姬呢?” 刘瑛丝毫没有被白姬这绝美倾城的笑靥所迷惑,而是感到头皮发麻,她颤抖着问道: “现在——你究竟是人是鬼?” 白姬听了刘瑛这话,微微笑着,从床头起身,在刘瑛面前轻轻的踱了几步: “其实,我也不知道,也许……非人非鬼吧。”(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三回 九天玄女 “非人非鬼……!” 刘瑛听了白姬如此说自己,她下意识的浑身打了一个冷战,惊恐的抬头看着她: “哼,你、你且休要想耸人听闻,吓怕了本宫……” 白姬转过头来,粉雕玉琢的小脸上冷如冰霜,她轻声的问道: “公主,你以为,我是真的在骗你吗?” 刘瑛闭上嘴,不敢再多说一句话,其实,在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这个白姬绝对不是当年那个徐荣,而且,她的神色看上去也不似在说谎,难道说,她真的是非人非鬼一般的存在?刘瑛顿时感到疲软无力,她的内心早已被惧怕、伤痛填满了。 白姬看着刘瑛疲累的瘫倒在床上,抿唇一笑: “公主,这就想睡觉了?你也不想问问之前是谁救了你的性命,是谁让下人把你抬回床榻之上的?” 刘瑛睁开眼睛,恨恨的看着白姬,她咬牙切齿的说道: “……就算是你又如何?你害死了本宫夫君一家人,还有本宫的长子,今日又害得本宫小产,使得王家彻底断绝了血脉,你还嫌害得本宫不够吗?告诉你,本宫今日所受的苦痛,日后一定会加倍在你身上讨回!” 说到这里,刘瑛深吸了一口气: “不要以为你救回了本宫的性命,本宫就会对你心存感激。若不是你让那些下贱之人对本宫动脚,本宫也不可能怀胎八月多来流产,今日的耻辱,我刘瑛记住了!日后本宫去见圣上的时候,定要将你对本宫的所作所为,原原本本的呈述给圣上,让天子来为本宫讨还一个公道,你……你就等着死无全尸吧!” 说完,刘瑛双眼瞪大,目光中充满了恨不得当场掐死白姬的怨怒之色。 白姬细眉上挑,双眼带着一种无辜的神采看着刘瑛,随即,她那乌玉一般璀璨绚丽的双眸转了一转,朱唇一弯,对刘瑛露出了一个充满稚气的笑容来: “嘿嘿……公主大人,你以为,圣上一句话,我就一定会人头落地,不得好死吗?” 刘瑛听了这话,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你不要忘了,如今朝中大事,皆被相国董卓所掌管,莫要说是杀了我,就是你想让天子动我一根指头,你以为,没有董卓的点头,就凭刘协……他敢吗?” 刘瑛怒斥道: “住嘴,你休要危言耸听!董卓他……他若是如此放任你残害皇室中人,必将遭到天下之人合力讨伐,而且,如此目无君王的举动,他难道就不怕遗臭万年吗?” 白姬似乎有些忍俊不禁的表情,她抿着红唇,浅浅的笑着: “他呀……早在决定不杀我的时候,只怕就已经有了背负千古骂名的觉悟了。更何况,如今他将我留在了这儿,又把这里的生杀大权统统交给我来掌管……难道,公主直到现在还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刘瑛脸色越发难看起来,她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更加急促,拼命的对自己说道: “不、不可能……即便他是当朝相国,他也……不可能!你休想哄骗本宫!!” 白姬收转了笑意,冷声对刘瑛说道: “自我欺骗也要有个限度吧?那个曾经说过刘氏种不足留也的人,会在乎你公主的身份?可惜你没听到而已……不过,早在董卓留我在这里的时候,你就应该做好觉悟了。” “觉……悟?” 刘瑛两眼睁得大大的,不可思议的看着白姬。 “被我折磨致死的觉悟。” 白姬逐字逐句的说着,她一边慢悠悠的说,一边注视着刘瑛的神色,当看到刘瑛的表情变得惊恐起来的时候,她又补充一句: “放心,从现在开始的折磨,才是真正的折磨……之前把你的胎儿弄死,让你小产什么的,根本不算是折磨哦。” “你!!” 刘瑛歇斯底里的尖叫着: “你究竟还想如何?你已经做出了那么多报复本宫的事情来,即便是当年本宫有错,害得你们徐家冤死,让你沦为营妓受人折辱……可你害死王家一族,害死本宫的孩儿,又让下人踢本宫致本宫小产,早已抵得上当年本宫的过错了!” 白姬摇了摇头,柔声道: “公主想得也真是简单,真不愧是在皇宫里长大的人。你把事情也想得过于简单了吧,有的行为……发生以后,是不可能用任何东西来相抵的,就比如说你们凡间之人的性命一样,没有人的性命是在失去以后还能回来的。” 刘瑛双手攥紧了被子,感觉身上已经沾满了冷汗,她颤抖着问道: “你……你如此谋害本宫,你可知道,本宫可是皇室之人,有天子的血脉,你难道就不怕遭到报应?” 白姬抚了抚额头,轻描淡写的回答道: “我想,你大概忘了……你们刘氏一族的江山,也不过是和项羽争夺了数年以后,才到手的。就好比当年的轩辕儿与蚩尤争夺天下一般,记得,那年我也曾经指点过轩辕儿一二,他是个独具慧眼的男人,能够听从我的意见……可惜……”她想到,董卓只把自己当作他的枕边人,而并不打算把自己继续当作他的谋士,就凭这一点,他也比不上当年的轩辕儿。 “你……你胡说些什么……什么轩辕,蚩尤……” 刘瑛眼见白姬似乎在自言自语些什么,忍不住出声打断白姬的思绪,她感到眼前这个一身白衣的少女所散发的气质,简直高深莫测,让她心中越来越迷茫起来。 “哦,那都是往事了……我说的人也都是很多年前的了,你肯定没见过。” 白姬收回思绪,对着刘瑛歉意的一笑。公孙轩辕曾经是她第一次遇到的凡人,也是对她最为恭谨的一个凡人,于是,她出于对人心、对人间争斗的好奇,教会了公孙轩辕帝三宫五意、阴阳之略,太乙遁甲、六壬步斗之术,阴符之机、灵宝五符五胜之文,使得他彻底战胜了原本用兵变幻莫测的强敌蚩尤。但是,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直接干预过人间争斗,有的时候,她很想再细致的观测人心,但更多的时候,她只想作为一个局外人,对她眼中的“蝼蚁”争斗冷眼旁观。 刘瑛神色抖动,她指着白姬,惊惧的问道: “曾经指点过轩辕氏战胜蚩尤的……那是…不!不可能是你……你怎么可能是那位九天玄女娘娘!?” 白姬冲着她淡然一笑: “那是我经历过的,又不是你经历过的事情,我都没否认,你居然可以替我否认?” 刘瑛尖声说道: “九天玄女娘娘岂会作出如你这般残暴无道的事情来?你、你这个恶鬼!对了,你一定是自阴曹地府里逃回凡间的女鬼!” 白姬摇了摇头: “我现在是白姬,既不是你口中的什么九天玄女,也不是女鬼。” 白姬突然拍了拍手,示意卧室外面的侍女进来: “而且,现在我唯一要为荣儿做的,也就只有一件事,要让你死得痛苦不堪。” 说完,她并没有注意刘瑛那一脸活见鬼的表情,而是让走进来的清露等人,托起一个上面盖住一张白色绣帕的玉盘走到了刘瑛的床前。 “奴婢……奴婢们见过万年公主。” 几个丫鬟颤抖着向刘瑛行礼,只有清露因为手中举着玉盘,只能微微的屈了屈膝,以示敬意。 “让公主看看吧。” 白姬轻声对清露说着,清露的脸色泛白,却还是照做,将玉盘摆放在了刘瑛床头的几案上面,随即把上面盖住的绣帕取了下来,露出了玉盘里面盛放的东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刘瑛看清楚了那一团物体以后,发出了一长串凄厉无比的尖叫声来,那声音犹如尖刀一般,刺得在场的所有人心中都发寒发痛,唯独只有白姬一人,神色没有变化。 那玉盘之内盛放的,正是刘瑛那腹中已经足有八个多月的胎儿,此前白姬亲自动手取出胎儿的尸骸之后,便令清露将其收好,置入了玉盘之中,就等着让刘瑛自己亲眼来看。 刘瑛见了那原本应该在两个多月以后出生的胎儿,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团血肉模糊的肉块,婴孩的身躯、四肢都健全,蜷缩在了一起,但却永远也不可能成长了……泪水霎时间便夺目而出,亲眼看到自己的孩子变成一个血肉模糊、毫无生气的肉块,那是任何一个身为母亲的人见了,都无法接受,无法原谅自己的时刻。 刘瑛的双手紧紧的保住脑袋,她整个人差点就要晕了过去,强烈的自责与悲愤令她头晕目眩,已经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了,她的嘴巴里不停的发出凄然的惨叫,双眼很想合拢,却无法不去看那一团血肉……那可是从她肚子里被人挖出来的! 白姬让清露和侍女们都远远的立在一边,她亲自走了过去,对着刘瑛说道: “这可是你的亲生骨肉哦,毕竟你是个母亲,孩子就这么没了,想必心中充满了遗憾吧?所以,让你再看看你的亲骨肉,也算是我为公主做的唯一一件善事。” 刘瑛听了白姬这话,仿佛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母狮子一般,她顾不得自己腹部隐隐传来的剧痛,挣扎着从床榻之上爬起,嘴里发出悚然的尖声,两只手死死的往白姬脖子上去掐……她恨不得立刻掐死眼前的这个人。 然而,白姬却并没有呆立在原地任她来掐自己,而是轻轻的转了个身,避开了刘瑛直直伸过来的双手,随后,她突然一脚狠狠的踢在了刘瑛的小腹,旧痛加上新伤,剧烈的疼痛令刘瑛原本激昂的情绪瞬间被破了一盆冷水,她被白姬一脚踢得往后一倒,身子蜷缩在床上,两只手收回去紧紧的捂住腹部,原本因为悲愤而变得涨红的脸瞬间再次失去了血色。 白姬冷漠的看着刘瑛,说道: “对不起,任何人都可以打我,唯独只有你……因为,荣儿最痛恨的人,只有你一个了。” 刘瑛的疼痛过了一阵子才消散了一点,她抬眼又看到了那玉盆之中的婴孩,脸上满是泪水: “为何要如此对本宫!你简直不是人!你不是人!” 白姬点了点头,淡淡的回答: “对,我……不是。” 刘瑛疯狂的哭叫着,她终于明白,在白姬面前,自己已经彻底的失去了一切,现在的自己,不是什么尊贵的公主,而只是一个失去了孩子的母亲,一块任她宰割的鱼肉。 刘瑛的哀嚎之声令侍女们感到心惊胆寒,不过她们心中更多的,则是对白姬的惧怕。 “清露。” “……白姬还有何吩咐?” 白姬突然开了口,朝着清露吩咐道: “找几个身强力壮的侍女来,把万年公主抬出去。” 听了这话,清露抬眼惊讶的问道: “都这么晚了,白姬打算抬公主出去做什么?” 白姬并没有回答清露,而是冷冷的看向她: “……休要让我重复第二次。”(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四回 狠辣恶毒 清露拿不准白姬到底想对刘瑛做什么,虽然现在是初夏,但夜晚的天气依然是有些寒冷的,刘瑛是今日才小产的女人,按理说是吹不得冷风,白姬却吩咐自己带着人把刘瑛抬出去?这莫不是要让刘瑛染上终身难愈的病根? 不过,更令清露心惊的,是白姬那句“休要让我重复第二次”的话,虽然相处时间还不长,但白姬对仇人那些残暴的惩罚,足以令人触目心惊,清露虽然不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却依然会被白姬的手段所震撼。 也罢,清露看了看躺倒在榻上,依旧双目带着怒火看着她们的万年公主刘瑛……第一个带头去踢刘瑛的,也是清露自己。清露心中暗自下了决定:好歹她这一条性命也算是让白姬自董卓手中救下来的,白姬要做什么,都听她的便是了。 于是,清露朝着白姬屈身福了一福,便带着两个身子强壮一点的侍女,走了过去。 “对不起,公主,请恕奴婢们得罪了。” 她们说完,也不管刘瑛是不是要挣扎,直接将刘瑛架了起来,放在了别的侍女们抬过来的一张较大的木凳之上。 “好,跟我来。” 白姬看着清露等侍女乖乖的听她吩咐做事,便点了点头,随即引着众人走出了卧房,一直走到了西苑的外侧院之中,葵莺也自卧室外开始跟着白姬惴惴不安的走了出来。走到外院的时候,她已经开始心慌意乱了:这里是有士兵驻守的地方,公主再怎么说也是尊贵之躯,如今是被白姬从床榻之上拉起来的,又没有穿合适的外衣,被这些男子撞见了这是对万年公主名节的折辱。 葵莺看了看躺倒在凳上似乎奄奄一息的刘瑛:此时刘瑛因为方才的哀嚎和神伤,已经昏迷了过去;又看了看走在前面的白姬,她嘴巴开了又合:白姬的打算,她如何能干预?说出来只怕还会被她责罚,葵莺在心中深深畏惧着白姬,已经不敢再随意开口了。 “来人!” 白姬对着驻守的士兵们喊道: “让你们的佐军司马来见我。” 那几个士兵一见到说话的是白姬,丝毫不敢怠慢,其中一人连忙迅速的跑了出去,不一会儿,一个身着锁子甲,年纪较轻的将领便匆匆的赶了过来。 他跑到白姬面前以后,连忙半跪着朝白姬行了一礼: “在下佐军司马宋果,敢问白姬大人有何吩咐?” 白姬莞尔一笑: “宋果?你可是中郎将李傕的下属?” 那名叫宋果的年轻将领听了这话,有些惊讶的抬头看向白姬:他真没想到这个似乎还未及笄的少女居然知道自己是李傕的部将。但是,当他正对着白姬的脸,看到那一张艳美如画的容颜时,不禁脸色一红,连忙低垂下头去,这可是相国大人身边的女人,他这么一个小小的佐军司马是不能冲撞的: “是,在下的确是李将军的下属!” 宋果恭敬的回答着白姬的问题,其实,白姬还在军中的时候,她虽然很少出席军政会议,但只要是被她见过一次的人,她便不会忘记,所以,直到现在她仍然记得这个宋果是李傕的下属,于是随便问了一问,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 “你们李将军如今正在北地郡讨伐白波军吗?” “回白姬大人,白波军的杨奉等人已经归降,李将军早已班师回朝。” 宋果惊异于这个艳美非凡的少女居然还知道这些军政大事,语气变得越发的恭谨起来:想必这些都是相国跟她说的,相国大人英雄一世,如今居然能把这些大事都说与这个少女听,看来她可不是一般的女子,宋果虽然有些轻悍,但也是明白事情轻重的。 “哦……” 白姬眯了眯眼睛,随意敷衍了一声。 宋果禁不住悄悄的抬头看了看她,他猜不透这个少女为何突然问起李傕将军的情况来。 白姬突然对宋果说道: “没什么事情,我只是随意问问。” 被人看透心思,令宋果心下大骇,他甚至怀疑这个少女其实是相国请出来的神女或者巫女,否则哪能如此神秘莫测? “宋司马,我有事要麻烦你。” 白姬的语气依旧很平缓轻柔,令人听了如沐春风,宋果心中很是赞赏这样的女子:她虽然似乎正得相国厚宠,却不恃宠而骄,很是难得。听到白姬开口说有事情要“麻烦”他,这便等同于下命令了,他自然不能拒绝: “白姬大人尽管开口,哪怕是天大的难事,在下上刀山,下火海,也会办到!” 宋果一开口就是豪言壮语,希望能让自己在白姬的心中留下一个好印象,日后哪怕是她在相国耳边多说那么一句,自己也有出头之日。 白姬掩口轻笑道: “倒也不需要宋司马去上刀山,下火海。” 她格格的笑着,笑声轻扬婉转,听得在场的宋果和周围的士兵心中都一热:这个少女真是天下罕见的尤物,不要说她的绝美相貌,就是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笑,都令他们这些铁血男儿柔肠寸断,简直快要意乱情迷了。 “你看看,那边的人。” 白姬指着木凳上昏坐着的刘瑛,对宋果说道。 宋果循着白姬的手指看过去,见着那个女子虽然相貌平凡,面容憔悴,但自有一股非凡的气质,身上的衣物虽然凌乱,但也是绝非一般的侍女能够穿到的丝衣,立刻便猜到了,这应该是之前的西苑之主,万年公主刘瑛。 “那个女子……莫非是万年公主?” 宋果立时便想对刘瑛行礼致意,但他是个聪明之人,一眼就看出了气氛的森然诡异来,堂堂的公主居然被白姬令几个下人架着,如此虚弱的坐在木凳之上,而且听士兵说,她还是一路被扛着出来的……他又想到董相国走之前吩咐他们的那句话:“哪怕是弑杀皇亲国戚,也必须听从”,看这个样子,白姬是要对万年公主不利!于是,宋果立刻打消了向万年公主行礼的想法。 宋果的这一连串反应自然没有逃过白姬的一双眼睛,她俏唇一弯,心下赞赏道:这个男子倒也是挺聪慧的…… “劳烦宋司马,一会儿,让你属下所有此时不需要巡哨的士兵都过来。” 宋果听了这话,疑惑的问道: “敢问,白姬大人是有何吩咐?” 他是真心想不透了,如果是要杀公主的话,只要白姬现在一句话,他立刻拿起武器过去就能一刀结果了那个公主的性命,何必要找所有闲置的士兵们? 白姬看了看刘瑛,露出了冷冷的笑容: “万年公主新失夫君,我想,军中的好男儿甚多,不如让士兵们都来当当公主的夫君,以公主之躯来慰劳一下大家,你看如何?” 白姬这话一出口,在场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这个女子,居然要让士兵们来糟践万年公主!这可是闻所未闻、丧失人性的事情! 清露瞪大了双眼,她一早就觉得白姬另有图谋,却没想到她竟然要用这个法子来彻底折辱万年公主。 葵莺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她想代替公主向白姬求情,可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口:毕竟,这些都是以前万年公主对荣夫人所做出过的事情,她明白,面对现在的白姬,就是求情也定然毫不管用。 宋果震惊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美艳脱俗的少女会有如此恶毒狠辣的手法,这可是让堂堂的公主大人去做营妓一般的事,这样的手段,与白姬那清纯绝美的稚嫩外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怎么,宋司马,你不愿意吗?” 白姬看着呆若木鸡的宋果,开口问道,语气中虽然没有丝毫不满,但那彻骨的寒意却让宋果脊背发冷,他连忙回答道: “在下、在下这就去召集弟兄们!” 宋果一离开,白姬身后的几个侍女便都跪在了地上,一个个脸色惨白。 “我先说好啊,” 白姬看了她们一眼,轻声说道: “但凡要让我罢手的人……我是不介意连带着多送一个两个的侍女给那些士兵们哦。” 白姬展颜一笑,可她话里的意思却让这些侍女们一个个闭紧了嘴巴,即便她们不赞同白姬的行为,但白姬的话里已经有了威胁之意了,她们再怎么对皇室之人抱有敬意,此时也不敢为刘瑛求一句情,毕竟谁也不愿意沦为营妓。 葵莺颤抖着看向昏迷的刘瑛,她的双眼满是泪水,若是公主此刻便死去,那该多好?她毕竟是伺候了万年公主十余年的丫鬟,即使刘瑛平素里对她们很是严苛,可也始终是葵莺效忠了多年的主子,如今,她那一向高高在上的主子,将要被白姬打入地狱,她心中自然是悲痛万分,但却因为畏惧白姬,依旧不敢开口。 过了一会儿,宋果带着数十个兵士走了过来: “见过白姬大人!这些,都是在下营中的士兵。” 宋果带着人全都毕恭毕敬的拜伏在白姬面前。 白姬看了看他们,轻轻的一点头: “好,都起来吧。” “谢白姬大人!” 白姬回过头,便对着清露等几个侍女说道: “清露,为万年公主宽衣。” 众人再次冒出冷汗来:她真的要这么做!她真的要如此践踏天家的威严! 清露皱着眉头,却只能遵从白姬的吩咐,于是,在她的带头下,几个侍女将刘瑛身穿的一层薄纱复裙褪了下来,将刘瑛的身子一点一点的呈露了出来……虽然刘瑛相貌不算美丽,但毕竟是贵为公主,保养得很好,尽管身材还有些臃肿,可肤质依旧细白柔嫩,看得在场的所有兵士们都色欲顿起,一个个变得面红耳赤。 刘瑛身着的衣衫很快就被侍女们尽数褪去,刘瑛紧闭着双目,依旧没有醒过来,连自己已经身无寸缕也不知道。 看到这些士兵们眼中逐渐被兽欲占满,白姬冷冷一笑,冲着几个侍女说道: “我们都先回去吧,接下来,就由宋司马的人来伺候万年公主,咱们明日早上再来拜见公主大人。” 清露和葵莺等人感觉自己的衣衫都被冷汗浸湿了,谁也不再敢开口,最终只能随着白姬步回了内院,将尊贵的万年公主刘奕一个人赤身露体的留给了宋果带来的几十个士兵……(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五回 求死不得 白姬其实没有什么睡意,这几年来,对她而言,睡不睡觉都是无所谓的事情。只是,她身边的人一个个都是必须睡觉的,所以,她才会跟着阿初、绮丽等人一同就寝。而这段时间以来,除了敷衍董卓以外,她时刻都是保持着清醒的,被软禁的三天时间里,更是没有睡过一毫一秒的觉。 然而,这一晚,白姬却决定要好好的就寝。因为,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在次日去看看刘瑛是个什么样的表情。那个一向唯我独尊,认为自己高于其他任何人的万年公主,那个高高在上的人,当她发觉到自己已经沦为如同营妓一般低贱的存在时,她会有如何的反应呢?白姬想到这里,嘴唇一弯,露出了天真俏丽的笑容,然后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在梦里,她见到了那个原本名为“董筱幽”的女子,她微微一笑: “我已经替你报仇了。” “李旻、张安、飞鹰营……这些人一个都不留,统统被我送入了地狱。而且,还是用一种令他们及其痛苦的方法。” “万年公主刘瑛如今受到的惩罚,与你没有丝毫区别。她夫君所在的王家,阖门被杀,她的两个孩子都没有了,她身边但凡是迫害过你和碧落、百灵的下人,一个个都不得好死。你放心……到最后,我是不会让刘瑛再活下去的。” “董筱幽”听白姬说完这一切,没有任何表情,但身影却渐渐的模糊起来,最后化为了一缕青烟,消散殆尽。 “你的仇怨……看来,已经被我报了。” 白姬轻轻的说着,她的表情第一次露出了一缕哀伤之色: “这里不属于你,回去吧。” 她抬头仰望着天际:这里,同样不属于她,而她呢?她却必须背负着“徐荣”的身体,白姬的身份,继续存在于这个天地间。 次日清晨,白姬在葵莺和清露等人的服侍之下起了床,她慵懒的走出了卧房,随即慢悠悠的用过了早膳,待到日上三竿的时候,她才缓缓的对众侍女说道: “咱们一起去拜见万年公主吧,那毕竟是当朝天子的姊姊,礼数可是不得荒废的。” 葵莺面露愁容,心中却为刘瑛暗自叹息:被丢入那群虎狼之中,不知道公主如今被折磨成了什么样?她现在唯一寄希望的,就是那些士兵应该顾忌一下刘瑛那万年公主的地位,敢欺凌皇室公主,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那些西凉兵只怕还没这个胆子。 白姬带着一群侍女从内院一直走到了外院,见到了宋果以后,宋果立刻吩咐士兵们撤出,随即将她们带到了一间屋子外。 “好了,宋司马,你且下去吧,有事我会再传唤你的。” “是,属下随时听候调遣。” 宋果退下去以后,白姬才令清露推开这间屋子的门板。虽然只是一间不大的杂物间,但毕竟是西苑,依旧显得富丽华贵。里面原本堆积的杂物都已经被人搬了出去,只剩下一张长宽约有丈余的大床,床上的枕被一片狼藉,一个女子赤着身子,软瘫在床上。 当听到有人进入这间屋子的时候,那个女子浑身颤抖着,费尽了力气把自己的蜷缩着的身子裹在了锦被之中。待到她紧张的抬起头来,却看到进来的人,正是白姬和葵莺、清露等一众女子。 “不要过来!” 女子厉声尖叫着,她的声音原本盛气凌人,但如今却只有无尽的悲戚和绝望,令人听了,心中有些发毛。 这就是现在的万年公主,遭到西凉军奸乱的刘瑛。 虽然刘瑛的相貌不算秀丽,但她肤质保养得好,很能激起那群西凉兵的兽性。更何况,对于那些身份低微的兵士而言,能够如此接触到至高无上的公主,那也足以令他们炫耀一生,所以,哪怕刘瑛生得再丑,这些士兵也会毫不介意的。于是,一整晚刘瑛都被人折腾着,她的感觉由疼痛变为麻木,直到内心彻底被仇恨所占据…… 现在,刘瑛的长发凌乱的披散在双肩,身上满是被无数男人揉捏和折磨所留下来的痕迹,原本高傲的眼眸此时充满了屈辱和悲愤,就连那嘴唇,也是破破烂烂的,想必都是她自己咬破的,身下更是血迹斑斑…… “不要过来!” 看到白姬无视她的尖叫,依旧在往前走的时候,刘瑛更加尖利的叫了一声。 白姬于是停住了莲步,她直直的看着刘瑛,随即浅笑了一声,问道: “公主昨晚晕了过去,所以我斗胆,让院外的西凉兵来伺候公主安歇,不知公主过得还算开心吗?” 刘瑛咬紧了牙齿,恶狠狠的瞪着白姬,说道: “看到本宫遭到那群低贱之人践踏,你满意了吗?你……居然敢如此折辱本宫,本宫就是下了地狱……也一定要回来向你索命!早晚有一天,本宫定要食你的肉,喝你的血!让你死无全尸!” 白姬依旧直视着刘瑛,冷冷的回道: “天地万物自有其定数,非你我能及,早在你还是不可一世的公主的时候,你又何尝能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呢?在你残杀碧落、毒死百灵、凌虐荣儿的时候,你有去想过自己今后会被冤魂索命吗?” 刘瑛凄然的摇了摇头,她充满怨毒的呲着牙,恶狠狠的说道: “本宫认了!本宫当年就不该在你要悬梁自尽的时候救了你!没有想到,本宫的一切,最终还是被你这个小贱人给夺去了!而且,还是以如此方式……” 白姬笑了笑,说: “你也莫要后悔了,当年你若没有救下荣儿,也不会有这么多年安生太平的好日子过了,一切都是有定数的嘛。” “哼……” 刘瑛冷声哼着,随即,她似是下了重大决心一般,突然从床上竭尽全力站了起来,她一只手直直的指向白姬: “你这个妖妇!本宫如今落在你手中,算是本宫命数已尽!但是,你如此侵害天家血脉,终会有报应的!你一定会不得好死!本宫受了如此凌辱,已经无颜再苟活于世,你就等着本宫的冤魂吧!” 说完,她跳下了床榻,直直的冲向了墙壁,她一心求死,所以是拼了全力……然而,白姬之前给她服下的药,药力却依旧存在……刘瑛虽然是用了全力,但原本瘫软的身体,光是站起来就已经很困难了,根本没有办法迈开脚步。 白姬冲着葵莺和另一个丫鬟挤了挤眼,示意让她们走过去扶住公主。 结果刘瑛还没走开几步,就被葵莺等人赶上,一人拉住她的一只胳膊,将她架了起来。白姬轻轻的走了过去,用一只手抓起刘瑛的下巴: “想死?告诉你吧,你就是现在想咬舌自尽,你也使不出那么大的力气来。想死,那得经过我的同意。” 刘瑛怒视着白姬,她向白姬吐出一口唾沫: “呸!” 白姬身子翩然一侧,那口唾沫连她的边儿都没蹭到。 “堂堂的公主,居然最后只剩下这点手段了……真是令我失望。” 刘瑛虽然蛮横,但她却是时时刻刻谨记自己作为汉室公主,必须维护大汉天家的尊严。如今受到了这么多惨无人道的折辱,甚至还遭到了士兵们的摧残,她已经彻底断绝了求生的希望,此时,她是真心一心求死。 然而,即便是求死,白姬也不可能让她如愿。 “当年荣儿在飞鹰营中,可是做了两个多月的营妓……公主才过了一个晚上,就急着寻死?” 听了这话,刘瑛露出了一个惨然的冷笑: “本宫贵为汉室皇统,自然不可能与你一介商贾之女相比。更何况,你不过是个淫荡妖邪、不知廉耻的小贱人,你以为你现在很了不起吗?你不就是董卓的枕边人吗?你曾经身为营妓,如今更是恬不知耻,本宫若是你,早就自绝于天下了!” 白姬看着刘瑛决绝的眼神:她是真心要激怒自己,以求速死,由此来看,刘瑛起码自尊心方面比“董筱幽”要强不少。只是,她又怎能让刘瑛如愿呢? “公主大人,如今……你也和营妓没有区别了呢。” 白姬眯了眯眼睛,随即开始往屋外走去: “让宋果过来,这几天公主都留在这儿,随他的手下怎么处置。” 刘瑛听了这话,突然变得疯狂了起来: “赶快杀了本宫!!” “杀了本宫!!” 白姬完全没有要回头的样子,令得刘瑛越发后怕起来:那些残暴、没有人性的西凉军,她是再也不想见到了,哪怕她立刻去死,也好过被那群士兵糟践。 刘瑛看到她身后架起她一只手臂的葵莺,发疯似的对葵莺喊道: “葵莺,杀了本宫!念在多年的主仆情分上,速速杀了本宫!” 葵莺看到原本高贵、不可侵犯的万年公主如今披头散发、赤身露体,如同一个疯子一般歇斯底里的对着自己大喊,心中痛入刀绞,但她什么都无法做到…… “快啊!拿把刀来,一刀杀了本宫啊!你没有刀,就用手掐死本宫,快点,掐本宫的脖子!” 葵莺眼中的泪水流了出来,她低垂着头,任凭刘瑛的大吵大闹,却不敢妄动分毫。 白姬此时回过头来,满意的看了看葵莺,又对刘瑛说道: “跟你说过没有用了,公主大人看来真是太不讲道理了,我说了,你要死,得经过我的同意才行,葵莺不过是一个侍女,她如何能左右你一个堂堂公主的生死呢?” 刘瑛看到白姬回头,连声高喊: “杀了本宫啊!快杀了本宫!杀了本宫,你就能替你的家人报仇了,杀了本宫,你就可以替碧落、百灵她们雪恨了!” 白姬狡黠的看着刘瑛,随即,她轻声说道: “……好吧,那你要亲口道歉,为那些屈死的人,因你而被枉死的人道歉。你若肯诚心道歉,我便答应,杀了你。” 刘瑛愣愣的看着白姬,让她承认一切,就等同于让她彻底放下所有的尊严,而且,还是让她亲自放下尊严,向那些已经死去的人道歉…… 她已经没有尊严可说了,早在自己的孩子被白姬生生挖出,又被那群残暴的西凉军所践踏…… “本宫错了……本宫对不起徐家的所有人,本宫对不起碧落,对不起百灵,当年……一切都错在本宫……” 刘瑛一边说着,一边留下了屈辱的泪水,她一遍遍的重复着这一句话,等待白姬的允诺。 “……好。” 白姬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刘瑛抬头,充满希望的看着白姬。然而—— 转瞬间,白姬就击碎了她求死的那一点点绝望中的希望: “让宋司马带兵士们进来吧,公主大人还有的是精力呢,叫他们好生伺候着。” 白姬无情的话语,如同一把利剑一般,将刘瑛原本支离破碎的尊严彻底刺穿。 “你——!” 刘瑛不可置信的望着她: “你竟出尔反尔!!” 白姬的双眸转了转,歉然的一笑: “忘了告诉你,我本来就打算要杀你的,只不过……不是现在罢了。” 说完,白姬不再顾忌刘瑛的尖声厉叫,安逸的走出了这间屋子。 “想死?” 白姬冷冷的回过头,望着屋门,自说自话道: “这么早就死,太便宜刘瑛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六回 如你所愿 白姬走出关押刘瑛的屋子以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她目视着清露,吩咐道: “去把公主的宝贝孩子拿过来。” “诶?” 清露一时之间有些摸不着头脑:那虽然是个没能出世就死掉的婴儿,但毕竟足有八个多月,已经有了人形,用它来刺激刘瑛的目的早已达到,还是应该把那具尸骸埋掉的好,却不想白姬还要让她再拿过来。 “就让公主一面被那些低贱的西凉兵糟践,一面看到自己未能出生的骨肉吧,这才叫一家团圆不是?” 白姬的笑容此刻在清露眼中宛如妖鬼一般,看着外表纯真灿漫的少女,清露心中的寒意越来越深:这是何等歹毒的用心?难道她真的要把万年公主逼到发疯吗?在清露看来,无论是多么大的仇恨,顶多痛痛快快的一刀,了结恩怨,何苦这样反复折磨? 然而,白姬的命令不可违背,即使清露本人不愿意,她也没得选,就算她不去做,白姬大可以吩咐别的侍女去做,那就没必要违背白姬了,显得毫无意义。 白姬一直候在门口,等到清露端着那个玉盆步入了屋子,随即里面传来了刘瑛发狂一般的嘶叫,白姬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轻轻的踏着莲步,带着侍女们走过外侧院,一路又来到了西侧院中:这里露天摆放着昨日被白姬斩掉手脚的侍女们。 距离她们失去手脚已经过去了七八个时辰了,大部分人此刻都已经血流过多而死去,只有一两个还在微微的发出一点呻吟,那是垂死的声音,整个院子里到处都流淌着鲜血,被斩掉的四肢凌乱的丢弃着,令人望之骇然。 清露等侍女第一眼看到这样恐怖森然的场景,便感觉内心一紧,尤其是那几个垂死之人的低吟,更是令她们心惊胆寒,好几个侍女当场就吓得双腿发软。 白姬目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随即对负责看守这个院子的守卫说道: “待这些人都死尽了之后,把她们的尸骸随便丢出去就是了,不必掩埋。” ——当初碧落死了以后,尸体被刘瑛令人随便丢到了乱葬岗,后来即使白姬带着阿初等人去搜寻,因为过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尸体早已被野兽啃尽,也只找到一些人骨,还不清楚到底是不是碧落的。所以,白姬要让这些刘瑛的爪牙也尝尝看,什么是死了以后,也不会留下全尸,真正的死无葬身之地。 清露远远看着白姬淡然的背影,她不禁叹了一口气:这个少女,究竟遭遇了什么样的惨事,才变成如今这样一个视人命为草芥的“杀神”? 很快,那些还在地上挣扎和呻吟的人也在不足一个时辰内便全部死去,随即她们的尸体犹如垃圾一般被士兵们用牛车载着,堆积在一起,然后运出了西苑,丢弃在了淹池以东的山林之内,如今正是野狼出没的时节,只怕这些尸体过不来一两天,就会被野狼啃食干净。 又过了两天,白姬才带着人来到了关押刘瑛的屋子,她让宋果带着士兵们离开,随即又让清露和葵莺等人站在屋外等候,这一次,她要单独去见见刘瑛。 刘瑛此时身子蜷缩在床上,一丝不挂,看到白姬走入了房间,她既没有求白姬让她死,也没有咒骂出声,而是呆滞的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自顾自的数着她的指头…… 白姬漫步走到了刘瑛的床头,刘瑛的长发蓬乱的垂在身上,再也没有从前那般秀丽柔滑,而是变得干枯发黄,而且还被士兵们扯断了不少,显得一塌糊涂。她身上则是到处都是男人留下的啃咬痕迹,还有青一块、紫一块的撕扯疤痕,尤其是她的双胸,被人咬得血迹斑斑,而大腿根部更是已经被污血染红了一片……其惨状简直令人触目惊心。 看来,这群西凉兵还真的没有顾忌她公主的身份……又或者说,正是因为她是公主,所以这些士兵更没有一丝一毫的怜香惜玉。哪怕是当初的荣夫人,被送入军营中遭遇了两个月的折磨,也没有如此惨烈。 刘瑛失神的双眸黯淡无光,她只是痴痴傻傻的在数着自己的指头: “一个、两个、三个……今天又是几个啊?” ——她已经疯了。 原本身为高高在上的汉室公主,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天,沦落到被一群低贱的士兵凌辱的下场。而且,不仅仅是凌虐,自己那怀胎八月的孩儿,被人生生的从肚子里挖出,随后又将其尸骸摆放在自己面前,还让自己反复遭到各种侮辱……刘瑛的心理终于彻彻底底的崩溃了,于是,她疯了。 白姬冷冷的看着在床上缩成一团的刘瑛,开口问道: “公主,你喜欢留在这里吗?” 刘瑛听到有人说话,却只是呆呆的看了白姬一眼,随即别过头去,不再理会白姬,也没有回答白姬的问题。 “……那我让你继续留在这里,让你今后永远伺候那些士兵如何?” 白姬坏坏的一笑。 刘瑛依旧掰着指头不理会她,白姬随即走了过去,将几案上的玉盆端了过来,直放到刘瑛的面前来: “知道这是什么吗?” 刘瑛看到一团血肉模糊,已经发出腐臭的东西,立刻掩住鼻子: “好臭啊,好恶心啊!赶快拿开啦!” 白姬亲昵的拍了拍刘瑛的头,犹如安慰一般的说道: “不要厌恶它,这是你的孩子哟,是你的宝贝哟。” 刘瑛似懂非懂的看着白姬,她歪着头,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一样。 “这,” 白姬指了指玉盆里面的胎儿,又指了指刘瑛本人: “是你的,从你身体里出来的,是你盼了很久很久才有的宝贝。” 刘瑛依旧呆滞的看着,嘴巴却是一咧,呵呵的笑着: “我的?我的宝贝?” “嗯。” 白姬微微一点头。 刘瑛于是傻笑着,突然一把抱起那团散发出恶臭的腐尸,像是抱着一个活生生的孩子一般快乐的笑着。 白姬看着刘瑛这样的行为,确信了:此人的确是已经疯了。 随即,她又从袖口内取出了一颗药丸,趁着刘瑛轻轻的摇着那团腐尸的时候,塞入了刘瑛的嘴里: “这是用龙涎草和冰蚕炼制的清露丸,服用以后可以凝神安心,你这样不过三日的失心疯,想必能够管用。” 刘瑛咳了一阵子,那颗药丸还是入了她的腹中。 过了没一阵子,她的眼神终于变得不再呆滞,当她有了一些神志的时候,一眼看到自己怀中那一团腐臭的尸骸,顿时又是发出了一声尖叫,随即将那团腐肉丢到了床下。 “公主,怎么如此对待您的亲生骨肉啊?” 白姬戏谑的问道。 “你!!!” 刘瑛看清楚了眼前的人以后,厉声道: “你简直是丧尽天良!你不是人!!” 白姬撇了撇嘴,回答道: “不是早告诉过你吗,我确实不算是人。” 刘瑛一边发狂似的嘶叫着,一边想要起身去掐住白姬,却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只能在床上扭动着、挣扎着,嘴里低吼着: “你还不如让本宫就这么疯了!!” 白姬扶了扶额头,无所谓的说道: “好歹你的神志还救得过来,当初荣儿的心神可是彻底死了的,你这算什么?” 刘瑛听不懂她的话,只是不断的吼叫着,她连发疯都不被允许,这样的活着,对她简直就是炼狱一般的折磨。 白姬看着刘瑛:总算是把当初董筱幽所受到的凌辱,变本加厉的还了回去……虽然时间短了一些,只有三日,但也算得上是如数奉还了。现在,“董筱幽”与刘瑛之间的所有仇怨,是时候一笔勾销了…… 白姬肃然的对刘瑛问道: “现在,我问你……万年公主、刘瑛,你想死还是想活?” 刘瑛在床榻之上无力的瘫软了下来,随后,她狠狠的瞪着白姬,咬牙切齿的说道: “你如此待本宫,何不直接一刀杀了本宫?那样还来得更爽快一点!” 白姬听了这话,漠然的点了点头,对刘瑛说道: “这么说,你已经选择要求死了,对吧?” 刘瑛怒吼道: “杀了本宫!本宫早就不想活了!你一定不得好死!” 白姬突然从怀里取出了一把寸许的短匕,匕身发出了一丝微微的寒光。 “那么,现在就如你所愿。” 白姬说完,突然间拿起短匕刺入了刘瑛的胸口,刘瑛瞪大了双眼,直直的看着白姬,嘴里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白姬没有停下来,而是立刻抽出了短匕,随即,又刺入了刘瑛的身体……她拿着匕首,反复的刺着刘瑛,直到刘瑛的身体变得僵直寒冷起来……等到白姬停下来的时候,匕首已经满是血迹,刘瑛胸口被她刺了密密麻麻的无数个小孔,每一个小孔都还在流淌着鲜血,将刘瑛及她身下的床榻染成了殷红的血色。 刘瑛的脸呈灰白色,这是死亡的颜色……她紧咬着牙关,双目怒视着白姬,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胆子小一点的人,看到这样一句怒目的尸首,只怕会吓得冷汗直流。然而,身为凶手的白姬却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拿起了地上的一块布,轻轻的将匕首上的血迹擦拭干净,她刺得很有技巧,刘瑛虽然溅出了许多鲜血,却并没有沾到她的身上。 随后,白姬收回了匕首,又放入了怀中,她上前将刘瑛的双目合上,轻声说道: “让你受苦了,不过……也只有这样,才能抵消这具身躯对你的仇恨。” 从此以后,她可以说是再也没有了仇怨和戾气,这一切也得归功于刘瑛的“牺牲”。 白姬走出了屋子以后,对众侍女们说道: “把万年公主好生安葬吧。” 听到这句话,葵莺终于跪在了地上,流出了眼泪,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对公主的死松了一口气,还是对公主的死感到悲痛……也或者,两者兼之。但总之,这个面若天仙,狠如蛇蝎的白姬再也不会折磨公主了。 等到侍女们将刘瑛的尸身埋葬在了西苑内以后,白姬吩咐所有的人: “咱们即刻返回毕圭苑。” 刘瑛死了,董筱幽的仇恨消除了……可她依旧存在,她仍然需要去面对董卓,去面对还活在世上的一切。(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七回 又见吕布 白姬临行之际,将刘瑛手下那些没有遭到她报复的下人以及侍卫们从地牢中释放了出来,同时她还命侍女给这些人每人一些银钱: “万年公主与我的种种恩怨,到此为止,你们本就与这些事情无关,但无论如何,你们的主子死了,只怕今后也难以逃脱干系……所以,你们拿着这些银钱,自行离开,从此另谋生路去吧。” 那群人原本以为自己会被这个歹毒狠辣的白姬灭口,却不料白姬不仅没有下令杀他们,反而给了他们一条生路,还馈赠了一笔不小的银钱,当下他们就感动得跪拜在地: “小的(奴婢)们叩谢白姬大人!” 白姬摆了摆手,对这些人宽慰的说道: “赶快走吧,如今四方战乱不断,你们最好结伴而行,小心遇到乱军或贼匪。” 于是,这群人再三的叩拜谢恩以后,离开了西苑。 清露和葵莺等人看着此时的白姬,她脸上恢复了淡雅恬静的神色,那明媚璀璨的气质之中,再没有一丝暴戾狠毒的感觉……这就是,大仇终于得报,从此再没有了仇怨的白姬吗?清露等人若非亲眼目睹了她的好杀残忍,只怕此刻都会以为她就是天宫中的仙子下凡,没有沾染一丝凡尘的气息。 白姬回过头来,对众人吩咐道: “我们也赶紧启程吧,还得回去拜谢相国大人。” 于是,白姬上了马车以后,大队人马开始行进,清露在马车里撩起了帘子,最后看了一眼西苑:此时的西苑已经没了人烟,宫殿的正门敞开着,从正门望进去,外院里的血迹触目惊心。而万年公主刘瑛,只是草草的安葬在了外院之中,埋成了一个显眼的坟堆,前面用凿断的石碑刻上“汉万年公主瑛之墓”。 西苑毕竟是皇帝的行宫,即使现在没了人居住,日后也定然会有人住进去,刘瑛的尸体迟早会被别的人发现的,所以,白姬也没有必要埋葬得多么隆重。再者,在原本“董筱幽”的心目中,刘瑛与她的仇恨,甚至可以超过李旻、张安等人,白姬也更不会厚葬刘瑛了。 不过,毕竟是人死灯灭,“董筱幽”与刘瑛之间的仇怨到此为止,白姬做不出来糟践公主尸体的事情,所以就这么草草埋葬了是最合适的。 队伍行进的速度并不太快,与当初白姬还是中郎将徐荣的时候相比,根本算是缓慢行军了,不过如今她的地位仅仅是董卓身边的女官,而且随行还有百余名侍女,自然不可能以军队的速度行路。好在西苑与毕圭苑的路程并不长,一个半的时辰以后,董卓屯驻的毕圭苑便近在眼前了。 人马抵达毕圭苑以后,白姬在侍者的带领下,走到了董卓的书房前: “貂蝉大人,相国有吩咐,您且暂时在此候着,相国很快就到。” 侍者告退之后,白姬一个人在书房中静静的等候着董卓:这里,也是她第一次把自己的身子交给董卓的地方。此刻,白姬开始想着关于她自己的事情来了,董卓心目中,应该有一个无法取代的女子,而自己,则和那个人的相貌相似,所以董卓才能放开许多原本应该顾忌的事情,甚至不惜找别的人来替代“徐荣”,也要把自己留在他身边。这就是所谓的“痴情”吧?哪怕是司马离这样的人,任他比凡人多活了百余年也好,自己原本以为这个离儿已经看透了人世间的所为“情”,却不料出现一个和他妻子相貌相似的绮丽,就能让他乱了心神。白姬不明白,即便她拥有了“董筱幽”全部的记忆与思想,也无法参悟,因为,董筱幽原本就是个对感情一知半解的女子,而且还不属于这个时代……所以,她依旧只能以好奇的目光去看待董卓或是司马离的如此情绪。 不过,对于现在的白姬而言,一切都无所谓了,她被原本的自己留在了这个时代,与“荣夫人”合二为一,注定了她只能以看客的身份去目睹这一切。是委身董卓也好,是跟着一个叫花子也罢,她只是“看着”而已。 ……也只能看着,因为,这些人不会信任她,只把她当作一个玩物。 “什么?相国大人还没有回来?” 书房之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宏亮威仪的男声响起。 白姬觉得这个声音很是耳熟,想来应该就是那个并州军的主将吕布了。 “吕兄,” 接着传来了董璜的声音: “听闻司徒王允和士孙瑞等人带了两万人马从长安赶来,已经兵出武关,王允大人送来的书信是说他们要率军进讨南阳的袁术……不过嘛,我叔父认为王允这老头子虽然是千里之才,但为人太过于忠厚,只怕被某些小人利用,所以他亲自带了骑兵抵达了淹池,已经去了一天一夜了,想必今日以内,便会回毕圭苑来。” “……我这边也有一些紧要的军情告知相国,很多前线的事务还需要相国大人决断,既然董兄说他今日会回来,那在下就在书房里等候相国好了。” “那也好,吕兄勇烈善战,在下钦佩久矣,今日便陪吕兄一起等候叔父好了。” “如此,太劳烦董兄了。” “呵呵,哪里哪里。” 两人的脚步声离书房越来越近,白姬心想:这附近把守的侍卫也真是的,虽然这两个人一个是董卓的亲侄儿,一个是董卓的义子,但毕竟是男子,而且都是领军的将领,就这么草草的放进来,真是有点太过于自信了。想当初的轩辕儿,即便是自己人,也是要有所防范的,毕竟是想要开创万世基业的人,防范如果不够严谨,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居于高位。 “什么人?” 吕布和董璜二人刚踏入书房,就看到了白姬背对着他们,听了他二人的问话,白姬缓缓的转身过来,淡然的看着他们,虽然对白姬本人而言,这两个人已经是熟人了,但她看着人的眼神依旧清澈冷漠。 董璜和吕布第一眼看到白姬的容貌时,都惊呆了,但董璜随即很快便恢复了镇定: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个美艳无双的少女了。而吕布却呆呆的看着白姬,他武人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个少女似乎与自己不是第一次见面,但如此貌美的女子,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到底曾经在什么地方见到过。 董璜则是从头到脚的打量着白姬,依旧是那双猥琐好色的眼神,犹如欣赏物件一般的看着她,随即嬉笑道: “小美人,听说如今你已经是我叔父的貂蝉了?难怪当初你要把我的脸抓破,原来你根本瞧不上我这个小小的校尉,还想飞入云霄当凤凰啊。” 董璜看着一旁吕布目瞪口呆的看着白姬,他嬉闹着用手肘捶了捶吕布,道: “吕兄,你还是少看几眼的好,这可是相国大人身边的女子,咱们可是碰不得的。” 吕布被董璜这么一闹,方才恢复了神志,他自知失礼,连忙红着脸低下了头,再不敢抬眼去看白姬的脸。 “妾身白姬,见过吕大人、董大人。” 白姬淡淡的冲着吕布和董璜二人打了一个招呼:别人对她有没有礼她可以不管,但她现在还是要对别人有礼的。 她的声音悠扬婉转,青翠动听,令吕布和董璜二人心中犹如被微风轻轻扫过一般,简直是撩人心魄。 董璜听她自称“白姬”,嘻嘻一笑: “白姬?这就是我叔父为你取的新名字?……真是不错啊,你确实是长的很白嫩。” 谈笑间,他的一双眼睛又不老实的在白姬身上转悠着。 白姬打过招呼以后就安安静静的立在一边,也不在意董璜的无礼言语,只要他不再对自己动手动脚,惹恼了她,那她就不会在意别的任何事情。 董璜看着低垂着头,面红耳赤的吕布,靠在他耳边说道: “吕兄,这个女人长得如何?” 吕布连忙别过头去: “董兄不可无礼,这女子毕竟是相国身边的人,还是勿言的好。” 董璜低声道: “我叔父乃是心胸宽豁之人,她不过就是个女官而已,连正式的妻妾都谈不上,即便咱们今日对她有失礼的言行,料想我叔父也不会怪罪的。” 吕布正色起来,摇着头说道: “非也,这女子相貌倾国倾城,即便现在仅只是个女官,那也是相国大人身边的美人,君子不夺人所好,更何况我们都是相国大人的心腹,如何能夺其所爱?” 董璜见吕布一本正经,不免心中有些失落,他对白姬的怨恨可是没有消除的,尤其是他脸上的几道伤痕还在提醒他。董璜活这么大,还没吃过女人的亏,他是一定要报复回来的。原本听说吕布是并州军中的飞将军,以为他今日能拉吕布下水,两人一起趁着叔父还未回来,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一点教训,却不料吕布胆子这么小。 不过,看着吕布如此正经,他又想透露更多的事情给吕布知道: “对了,吕兄,你可知道,这个少女是何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同她见过面。” “……见过面?” 吕布抬起头,惊讶的看着董璜: “可当真?” 他心中本来也这么觉得,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没想到董璜居然也这么说,难怪他会有那样的感觉……但为何自己没有任何印象呢? 董璜嘿嘿一笑: “我记得,当日叔父第一次在河东郡宴请吕兄的时候,她就坐在吕兄的旁边。” “什么!?” 吕布大惊失色,但他努力回忆起当日的情形来,犹记得自己身旁做的是那个全身裹着黑布的怪人——中郎将徐荣,哪里会有这么一个艳美无双的女子? “不瞒吕兄,她便是当日的徐荣!” “徐荣!?” 吕布听了董璜这么一说,禁不住惊讶得大声的喊了出来,一旁的白姬略微抬头看了吕布一眼,神色如常。 “……董兄,你的意思是,这个女子便是那个中郎将,徐荣?” 吕布连忙又压低了声音,疑惑的问着董璜。 董璜点了点头: “正是如此。” 吕布的双目睁得大大的,他忍不住又看了看那个身着白色衣裙的少女:她身形娇小,明眸善睐,丹唇杏口,肤白似雪,青丝如瀑……尤其是那一股超凡脱俗的淡雅气质,令人觉得她的外貌与实际年龄似乎相差甚远。 这是一个令人过目难忘的美人…… 再回想起那个阴沉神秘的中郎将徐荣,吕布皱起了眉头,不满的看向董璜: “董兄,你可是在拿吕某开玩笑?”(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八回 小事 董璜似乎早就猜出吕布会有如此疑问,他摆出了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低沉着嗓音说道: “吕兄,你若是不信,大可以去问问……前些日子,我叔父处死了上百名侍卫和婢女,你可知为何?” 吕布听到这话,脸色变得阴沉起来:看董璜的神色,这话决不可当成玩笑,他在心中暗自恼怒起董璜了,若此女真的是那个中郎将徐荣,这可是震惊天下的大事,那个在颍川击破孔伷、在梁县大败孙坚,又在汴水歼灭兖州军的猛将,居然是个女子?而且还是如此一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少女,说出来谁信呢?但是,如果扯到前几天相国诛杀大批下人的事情,他似乎明白了:相国大人这可是在杀人灭口! 若那个徐荣真的是眼前的少女,那么,此前一直令所有将领都困惑不解的事情,却能得以解释,原本众人都以为徐荣这次返京以后,必遭斩首论处,却不料只是被削职为民。如果董璜所言不虚的话…… 吕布的眼色变得凌厉起来:这可是攸关性命的大事,董璜这人居然大大咧咧的说出来告诉自己,不是此人另有打算,便是此人太过于糊涂。吕布可不傻,董璜这人虽然是个一根筋的年轻小子,可毕竟也是董卓的亲侄儿,某些事情的严重性不用别人说他也是明白的,那么,为何董璜如此一副态度?要么就是他有所企图,想要拉自己下水;又或者他认为这不过是董卓多纳一个女子的小事,所以才毫不在乎? 吕布变得认真起来,反而令董璜感到有些郁卒:他是真心想凌虐这个总是一脸淡漠神色的女人,所以才会把这样的秘密说出来给吕布听,为的是让吕布被白姬迷住,也起邪念……武人嘛,尤其是常年在战场上厮杀的人,哪个不是毫无规矩的?但却没想到吕布不似外间传闻那样的光有蛮力没有头脑,相反,此人相当的谨慎。 也罢,董璜无所谓的吸了吸气,虽然说叔父杀了一百多人灭口,但他好歹也是董家的人,所以他和牛辅两人没有任何事情,吕布嘛……虽然仅仅是叔父认下的义子,但也算得上是“一家子”了,就当他是说漏了嘴吧,哪怕叔父知道了,想必也不会真的生气。 董璜见吕布眉头都快拧成个结了,便开口道: “吕兄若还是不信,大可直接问她嘛。” 说着,他一手指向站在一旁,一脸事不关己神色的白姬。 吕布这才顺着董璜的手指又看向了白姬,他看着白姬绝美的容貌,还有那脱俗的气质,心中倒是肯定了:这人的气息的确和那个徐荣没有区别,始终给人一种高深莫测和神秘感……只是,如今是一个女子的外貌,反而使人少去了一份压迫感。 “小美人,哦……白姬,你说说看,在我叔父赐你白姬这个名儿之前,你一直叫什么?” 董璜调笑着问道。 白姬恭顺的立在一边,看了看董璜,她心中明白:这个年轻人一直在针对自己,哪怕自己已经成了董卓身边名正言顺的女官,他也丝毫没有放弃要报复自己的念头。唉,何必呢?本就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无非当初就是有些扫了他脸面而已…… 白姬神色冷漠,但还是谦卑有礼的回答道: “妾身原名徐荣。” 董璜虽然依旧厌恶她那处变不惊的态度,但看到她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了自己,便摆出一副“如何?”的态度看向吕布。 吕布脑海里还在想着当初那个徐荣与这个少女之间的联系:两者身材都很娇小,声音嘛……现在再来回想的话,此前的徐荣音色低沉,但却很不自然,的确应该是伪音。可令他心中倍感震惊的却是:这么柔弱的一个少女,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居然打仗那么厉害,残杀其无辜的百姓和降兵也是毫不手软,他还真不敢相信世间会有如此奇闻。 白姬看着吕布依旧一副不敢相信的神色,心中想着,反正已经被董璜的一张嘴挑明了,不妨打消吕布心中的疑虑。 于是,她突然对吕布开口说道: “吕将军,妾身曾经说过,千里马的事情……如今,在相国的军中,您这样的千里马算得上是有了用武之地吧?” 吕布听到白姬说到了“千里马”,心中暗自一惊,当下便肯定了:这人的的确确就是徐荣!能说出这番话的,天底下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因为,当日徐荣便是凭着这一席话,令他有了投奔董卓的想法。 难怪……难怪外貌及其美艳的红儿在徐荣身边待了数年,也与徐荣没有任何关系,因为,真正的徐荣,也是个女子啊! 吕布想明白以后,看向白姬的目光反而越发深沉起来,多了一份钦佩:能够隐瞒自己女子的身份,留在军中,还能成为一个中郎将,更屡次获胜,虽然是残暴好杀,恶贯满盈,但如此奇女子,当真是世间罕有。 “……您对布的恩德,布感激不尽!” 吕布激动的对白姬说着,眼中分毫没有对女子的轻视或不敬。 “吕将军言重了,这都是因为将军本就神勇,与妾身无关。” 白姬微微的笑了笑,她的笑容很是含蓄,似乎只是嘴唇弯了弯,但那微笑却令吕布和董璜二人都为之惊艳,原本冷漠的美人突然一笑,的确是璀璨夺目,教人难以把持。董璜突然之间在心中闪过一丝悔意:这个美人似乎从来没在自己面前笑过……他好像突然觉得,比起想看她哭泣的样子,还不如多看看她笑的模样。 当然,这样的想法只是转瞬即逝,董璜可是个任性妄为的大公子,他可不会仅凭白姬的一个笑容就忘记自己对白姬的仇怨。 “吕将军,红儿在贵府上,可还好?” 白姬柔声问着,毕竟是她亲自把红儿送入的吕府,她有必要过问一下红儿如今的生活。 吕布有些无法招架白姬的美貌,他把目光到处转移着,不敢多停留在白姬脸上,有些难为情的用手抓了抓发冠,答道: “还好……布常年在外征战,府中的事情都交给了拙荆严氏,严氏做事从来都稳重,想来不会亏待了红儿,这次回到雒阳,布看红儿也是容光焕发,挺有精神的。” “……如此便好。” 白姬对吕布浅浅一笑,随即低下头,仍旧静静的立在原地。 吕布被她那嫣然的一笑搅得脑海里白茫茫的一片,他不住的提醒自己:这可是相国身边的女子,切不可再多看一眼,但心底里却仍旧对白姬不再与他说话感到及其失落。 董璜看到吕布和白姬两人反而聊了起来,心中更是涌起了一股恶气,他怒气冲冲的走了过去,突然扬起手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 “你不过是我叔父身边的一个女官而已,怎么可以如此态度对吕将军说话?” 白姬冷不防被董璜一掌打来,身子没有站稳,顺势跌坐在了地上。 吕布连忙拉住董璜,怒道: “董兄,怎可以对一介女流动手?” 吕布生平最厌恶的事情便是对女子动手,他是生长在并州的男儿,原本一向豪迈仗义,从不对女子动粗,在并州的草原,女人是很重要的存在,并州靠近乌桓,虽然是不同的国风,但那个地区的人都非常尊敬能够延续后代的女子,所以,从不会有人加一指在女子身上。更何况,如今董璜动手打的人,还是吕布心中有些感激,感激她曾经收留过无依无靠的红儿,有些敬意,钦佩她带兵打仗的才能。 于是,吕布怒了,他的声音也有些高,很明确的向董璜表达了他的不满。 董璜也有些气结,他原本生气的是白姬和吕布两人之间的谈话,但想起来,他也对出手打人有了一丝悔意,可他看到吕布怒视的目光时,心中反而悔意顿消:他就是要打这个女子,谁让他们二人谈话无视了自己呢? “吕兄,你不用担心,这女人虽然看上去娇小柔弱,但似乎很耐打呢。” 董璜虽然蛮横任性,倒也不敢和号称“飞将”的吕布硬碰硬,看到吕布被激怒,他便换了一副嬉笑的表情,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董璜这么说也是有依据的,他此前可是打了白姬两次,却对白姬没有造成任何损伤,连点伤痕都没有留下,这唯一的解释,便是他口中的“耐打”了。 吕布怒视着董璜,但董璜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他倒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怜惜的看着跌坐在地上的白姬:她抚了抚被打的脸颊,从地上轻轻的站了起身,然后整了整衣衫和裙摆,一副感觉不到丝毫疼痛的样子,神色依旧淡漠如常。可最让人惊讶的是,董璜所言不假,她的脸依旧白皙剔透,看不出一点被打过耳光的痕迹。 看着如此神色的白姬,吕布心中思绪万千:她的实际年纪绝对远不止她的外貌,这样的表情,该是多么看透尘世的人才会有的? 白姬站起身以后,对董璜说道: “董大人,妾身自知当初让你失了体面,但并非妾身刻意为之,如今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也打了妾身好几次,冤家宜解不宜结,不如就此一笔勾销吧。” 董璜不是“董筱幽”时候结下的仇家,白姬是绝对不会为了自己的事情谋害别人的性命。所以,她只希望与董璜能和解。 董璜冷哼道: “我要不要追究以前的事情,那是我的事情,你不过是个低贱的女流之辈,再多说些什么也是没有用的。” 白姬无所谓的撇了撇嘴:她是可以不在乎被打,不过偶尔若是有那个想法,她大可以还手。人可以不计较蚂蚁的叮咬,因为那样的叮咬微不足道,不过,若是有时候突然有什么想法的话,人也是可以不计较捏死一只蚂蚁这样微不足道的事情来的。 一旁的吕布看不下去,对董璜说道: “董兄,咱们都是七八尺的大男子,何必为了一些小事与女子计较呢?” 董璜暗带着不屑的看着吕布:哼,你以为是小事?擅自把他囚禁在孟津港直到战事结束,这样的事情能叫小事?吕布这厮还真是有些目中无人。 白姬对董璜又说道: “妾身虽然可以不介意董大人对妾身动粗,但若是妾身动了心思的话,到时候吃亏的还是董大人,这就没必要了。” 她的话很是直白,却也是事实,虽然她没有什么“神力”,唯一与众不同的似乎就是身体似乎怎么折腾也没事,但她还掌握了许多凡人不知道的知识,尤其是炼药方面,能够利用现有的药材炼制各种用途的药物,真的要“玩弄”董璜的话,其实轻而易举。 但在董璜看来,这是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的话,他勃然大怒: “看来今日我一定要好生教训你!” 说完,他正准备大步走过去再次动手……吕布却挡在了他面前: “难道方才布的话,董兄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这次,吕布可是管定了,不论如何,白姬也是他和红儿的恩人,董璜一再的无视吕布,让他也有了些脾气。 “你!” 董璜也发起脾气来,他很是厌恶吕布为白姬出头的行为。 就在两人对峙的时候,外面响起了侍者的声音: “相国到!”(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九回 诚实 一听到董卓回来了,董璜和吕布都各自收回了脸上的怒容,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缓和了过来。 董卓踏着沉稳有力的步伐,走入了书房,他身后还跟随着几个官员。 “见过相国。” 吕布和董璜连忙屈身相迎,一边的白姬也恭顺的朝董卓行了一礼。 “嗯。” 董卓漫不经心的对着吕布和董璜二人应了一声,当他的目光转移到白姬的身上时,眼中闪过一丝欣喜:他的白儿已经自西苑回来了。但董卓如今可是当朝的相国,周围都是官员,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去拥抱白姬,只能收回了灼灼的目光。 “怎么回事?” 董卓斜睨着眼,问道: “方才在孤进来之前,似乎听到这里面有争吵之声……璜儿,你是不是同奉先有了什么过节啊?” 董璜得意洋洋的看向吕布:怎么样?即便是他们两人有什么争吵,闹到叔父知道的话,肯定也是护着他的,无论如何自己也是董家的血脉,这吕布虽然是叔父认下的义子,但毕竟只是外人,有什么资格和自己争的? 于是,董璜回答道: “回叔父,璜儿刚才不过是替叔父管教一下叔父身边的女官而已,这个吕将军居然为了一个区区的女官就要对璜儿拳脚相向。” 说完,他装作恨恨的看向吕布,眼中充满了骄逸之色,带着丝丝的挑衅。 董卓听了这话,眉头皱了起来: “管教女官?” 他将目光再次移向了白姬的身上,董卓的眼睛很是敏锐:他发现白姬脸上虽然依旧白嫩,没有丝毫的伤痕,但看着那一袭白色衣裙,的确是沾上了一点书房里的尘埃,似乎是被打到地上,才站了起来。 吕布比董璜要细致得多,他看到董卓投向白姬的眼神中,充满了关爱,尤其是当听到董璜说“代替他管教女官”的时候,那不悦的神色已经说明了:董卓及其珍视这个少女,董璜以为那白姬不过是董卓身边数不清的美姬中的一个,却不知道他叔父最重视的就是这一个。 吕布连忙接过话柄,对董卓拱了拱手,说道: “相国大人的女官乃是相国大人身边的人,虽然是女子,却也不应冒犯。方才布见董璜兄对其大打出手,认为此乃逾越礼数之事,所以有心想要劝阻董璜兄,因此触怒了他,才引起了一场误会。” 吕布这话说的很是含蓄,他一方面用“大打出手”这样的词,将董璜说成了一个不懂规矩,对女子——而且还是相国身边的女子出手的恶徒,又隐晦的表达了自己保护了白姬这样的“功劳”,最后又用“误会”一词,将争执的一切过错彻底的推给了董璜。 董卓冷冷的看了董璜一眼,目光里的愤怒之色很是明显: “奉先啊,璜儿为何要管教这女官,你可知?” 吕布低下头答道: “布知道!正是因为布与董璜兄来到书房未见到相国大人,多问了女官几句,董璜兄便认为女官的言语不当。” “……可是她言语冲撞了你们?” “非也!布认为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只是董璜兄认为她不够谦卑。” “哦……” 董卓听了一会,眯着眼撩了撩下巴的须髯,又看向董璜问道: “璜儿,可是如此?” 董璜紧皱着眉头,吕布这厮虽然将事情一笔带过,但明显是把所有的过错都推给了自己,可是,他不认为自己管束叔父女官的事情有什么不妥。不过,吕布没有把董璜说白姬就是徐荣的事情告之董卓,董璜自己则更不敢说,那样更会引发叔父的怒火。 于是,董璜只能应道: “……的确是如此。” 董卓点了点头,心中对董璜的举动大为不满:尽管他这个侄儿打仗方面算是可圈可点,但头脑简单,而且也是个好色之徒,本来,别的任何女人,他侄儿对其无礼他都可以不在乎,唯独这个白姬不同,他居然敢来替自己“管束”?吕布的话使董卓大致了解到,董璜纯粹是借题发挥,什么管教?分明就是这小子自己起了色心! 董卓于是对着董璜厉声喝骂道: “孤身边的美人,岂是你这小崽子能管教的?以后,你见了白姬,就要如同见了孤一般,璜儿,念在你年少冲动,又是初犯,这次孤就不与你计较,若胆敢再有下次,孤便让你父亲把你绑回西凉去!” 骂完,董卓转过头对吕布和颜悦色的说道: “奉先,你这次做得很对!白姬乃是孤身边的美人,又替孤执掌武冠,岂是他人可以加以一指的?况且,男女有别,阴阳殊性,即使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那也不是男子可以对其拳脚相加的。” 董卓又走到了白姬的身边,柔和的问: “白儿,你可有被那小崽子伤到?” 白姬没有抬起头,只是依旧谦卑的立着,摇了摇头。如今这个朝代同她曾经直接存在过的时代不同,男女有着天差地别,更何况如今她只是个女官,谦卑恭顺乃是立身之道。 “……那便好。” 董卓放下心来,对他身边的一个官员说道: “子师,你认为如何?此事虽然不大,但孤就是要让各位都明白,孤身边的人,只要是一心侍奉孤,哪怕是个女官,孤也倾心相对!” 董璜听了这话,心头一痛:原本是想让叔父为他出口气,整治一下吕布,最好还能求叔父把白姬让给他。可没想到,那个白姬居然在叔父的心头这么重要……这下子,他可是真的惨了,幸好今天叔父的心情似乎还不错,没有把他暴打一顿。董璜想起了那一天晚上牛辅对他的劝告,这才后悔不迭。 吕布却是大感快意,但他深藏不露,只是依旧低着头,也不表示很得意。 被董卓称为“子师”的官员恭维的说道: “相国大人果然是个豪迈之人,即使是小小的女官,大人也视之若宝。难怪,我等官员自从跟随相国以来,一个个都前程似锦。虽然如今天下还有不少宵小之辈窥伺神机,但以大人之明,定可席卷寰宇,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白姬听了这话,悄悄的抬眼看了一下:那个官员年约五十,但精神矍铄,面容看上去气宇轩昂,虽然是文雅彬彬,却没有一点迂腐的感觉,光凭这亲和的外表就能让人感到信任。难怪他一说话,董卓就笑眯了眼睛……不过,真没想到,这么一副正大光明的相貌,却是一个极善于溜须拍马之人,不过是件小事,几句话罢了,却能把董卓捧到了天宫上去。 不过,正所谓口蜜腹剑,说的正是这样的人物,“子师”……王允字子师,看这样子,这个老者应该就是今后刺杀董卓的“主谋”了吧。虽然“董筱幽”看过的那本《三国演义》不能拿到这里来做依据,而且,事实与书本也是大有出入,但王允对董卓的阳奉阴违,可是很明显的,起码在她看来:王允的眼神里,就有一种不屈和愤怒。 这么说来,之前侍者口中所言的“王司徒带兵出武关,打算前往南阳进讨袁术”的事情,恐怕其目的不是袁术,而是打算带兵杀掉董卓吧?只可惜,虽然董卓没有怀疑王允的动机,但也是个很谨慎的人,由于董卓担心王允被朝中某些人利用,所以亲自带了兵马去与王允会合,结果这样的举动反而使得王允放弃了带兵与董卓直接交锋的意图…… 想通了这些以后,白姬再悄悄看着董卓:这人虽然御下还算有方,头脑也很是清晰灵活,只是……若还能更加细致一点就好了。 接下来,便是例行的一些会议内容,王允等人将长安的一些事宜、吕布则是将东线的战报等一一通报给董卓,还有“三台”方面的一些政要事务,也需要董卓定夺。虽然白姬对这些并不太了解,但从众人一副皱紧眉头的样子来看,看来都是些让人焦头烂额的麻烦事,尤其是财政方面,因为董卓废除五铢钱而另铸小钱,反而引发司隶、三辅一带的混乱,许多百姓根本买不起粮食,衣食足而知荣辱,长此以往必定会引发民变,这样的事情急得董卓拍几案瞪眼睛的发怒。 等到会议结束,董卓懒懒的起身送官员们离开书房,董璜最后一个跟了出去,不过,在他离开之前,轻声对白姬说道: “你也莫要以为成了我叔父的枕边人就能变成凤凰,我叔父后院里的纷争,那也是没有断过的,我们这些男人对你很多时候其实还算客气,那些女人可就没这么简单……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阴险的一笑,走了出去。 白姬听了这些话,眼皮都没有抬一眼,女人之间的那些争宠的事情,无非也就是为了让自己今后能活得更好一些。不过,她却是例外,现在她无所谓过得好不好,董卓待她好也罢,待她不好也罢,她没必要去争什么。 董璜自以为这样的话能够唬道白姬,却没有想到,白姬根本不在意这样的事情,哪个大宅的井里没有死过人?若是有人想害她的话……那也得看对方能不能真的害到她。 董卓送完众人回到了书房,立刻便扑向了白姬,将她娇小的身躯一把环抱了起来: “白儿,真的是想死我了!” 但却没有得到董卓原本意料之中的热烈回应,白姬只是漠然的看着他。 “白儿?你是怎么了?三日不见,可有挂念过我?我可是时时刻刻都在想着你呀。” 然而,董卓的话再次如石沉大海,白姬依旧没有回答。 董卓心中狐疑起来: “到底怎么了?难道是刚才璜儿把你伤到了?” “没有。” 白姬终于轻轻开了口,生硬的回答道。 “那你为何如此……?” 董卓想说“冷漠”,但看着白姬秀丽的容貌,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心中却是不满了起来。 白姬淡淡的看着董卓,说道: “以后咱们还得相处不短的日子,我还是打算诚实一点的告诉你,之前对你曲意逢迎,只是为了让你答应我处置刘瑛,如今刘瑛也死了,出于对你的感激,以后我一定恭恭敬敬的对待你。不过,要让我对你如别的美人那样的献媚态度,现在的我是做不到了。” “你!” 突如其来的话令董卓大为惊讶,随即他的脸色变得涨红起来。 白姬看到他,心中了然:董卓,怒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回 占有 董卓并没有立刻对白姬展露出怒容来,但脸色却越来越阴沉,眼神也变得锐利了起来……这才是他真正发怒了的样子。白姬仰视着董卓,神色不改,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董卓因劳累和愤怒而略微有些充血的双瞳瞪视着白姬,她那黝黑如漆的瞳孔像深谷幽潭,可以说,这天底下现在除了她以外,没有别的第二个人敢如此直视着此刻的董卓。 董卓问道: “这么说,你之前对孤的千娇百媚,都只是为了让孤答应你除掉刘瑛?而如今,刘瑛已经死了,你便以为,孤对你是否宠爱,都不重要了?” 他的语气变得阴冷了起来,即使只是只言片语,也能让人感到一股无声的压迫感。 白姬迎着董卓的目光,坦然的答道: “相国果然是聪慧非常,不过,你也无须忿怒,妾身既然答应了相国,自然会信守承诺,从此以后,会恪守本分的待在你身边伺候你。” 董卓敛起了剑锋一般尖锐的眉毛: “哼,你这话……倒像是说,你根本不愿待在孤身边似的?” 白姬听了这话,微蹙柳眉,像是真的思考了一阵,然后柔声说道: “倒也不是不愿,不过,天大地大,无论再哪儿,想必都能有所见闻。” 董卓气得脸色微红,他并不真的为白姬不愿意留在他身边而感到愤怒,但是,白姬原先对他的柔媚却只是为了向万年公主报仇,这纯粹是利用了他,他如今是何人?他可是权倾天下,就连天子在他面前也不敢多言的人物,竟然会被这么一个小女子再三利用,董卓想到这里,越发的气愤,难道连他这样的身份,都留不住白姬的心? 董卓低着头,看向白姬,她是完美到了极致,粉雕玉琢,美若天仙的容貌……但,神色却是冰冷,一双眸子就像一个看透尘世的老人一般,平静得令人感到窒息。 他腾出一只手来,用单手继续环抱着白姬,另一只手则轻轻的托起了白姬的下巴来: “老实说,孤从未把你当作寻常的美姬,毕竟就算孤再怎么不愿意去回想,你始终是那个在孤帐下展露过才华,甚至连孙坚这样的人都曾败于你手……况且,当初没有你的献策,如今的我也坐不到相国这样的位置来。” 董卓收回了些许的怒意,用尽量温柔的声音对白姬说道: “你是个及其聪明的女子,当明白,何为良禽择木而栖。你们女子同男子不一样,男以强为贵,而女以弱为美……你不需要去效仿那些迂腐的忠烈之道,而现在,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明白,只有跟了孤,你的日子才能过得逍遥自在。锦衣玉食,荣华富贵,这些,可都是世间所有女子都向往的……难道,你真的就没有那样的心思?你的大仇已经得报,当下自然是应该为了你自己而活下去,跟了孤,将身心都托付给孤,从此与孤共享荣华,假以时日,你当母仪天下,如此尊贵的地位……你也不愿意?” 白姬轻轻的笑了一声,露出了皓白的细齿来: “相国这些条件,想必这天下没有女子会说不愿意的,而且,你说的很对,大仇已经得报,从此以后,妾身的确不必为了别的任何人而活。” ……尤其是为了那个曾经的“董筱幽”。 “哦?” “可是,” 白姬伸了伸脖子,把丹唇靠近董卓的耳朵,她吐气如兰,身上虽然没有施以熏香,却自有一股淡淡的芬芳,令董卓刹那间有一种魂牵梦萦的感觉。 “相国,对于妾身而言,荣华富贵、锦衣玉食,这些东西本就是可有可无的。很抱歉,妾身是个不太拘于凡间礼数的人,伺候大人是应该的,但大人百年以后,妾身的去留,没有任何人有资格阻止。所以,自然,妾身也不可能将一颗心都系在大人身上。” 白姬虽然说的是大实话,但这话却是触了董卓的逆鳞,她竟然敢说出等董卓百年以后这样大逆不道的言语来,使得董卓刚刚收敛回去的怒意再次迸发了出来: “你!” 董卓扬起了巴掌,却最终没有办法落下,当他一看到白姬那一张与他心目中的“白儿”如出一辙的容貌时,他便无法对其大打出手。但是,董卓心中想到:她果然不是孤的白儿,白儿从不会对孤如此……她毕竟只是个外貌相似之人,绝不是董卓心中已经被神话了的白儿。 怀中的少女娇躯温润如玉,但说出的话语却冰冷彻骨,令董卓越发的暴怒,他终究是按耐住了想要动手的怒火,却是大踏步的走入了书房的卧室,然后突然一把将白姬丢落在了那张宽大的床榻之上。 不等白姬有任何反应,董卓粗暴的压了上去,用他那雄浑有力的粗壮臂膀将白姬身上的衣裙撕扯了下来,白姬如同羊脂一般嫩白的肌肤暴露在了董卓眼前,令董卓兽性大起,原先堵在胸口没得宣泄的怒气全部转化为了一股邪念之火。 没有丝毫的怜惜与缠绵,董卓只是强行的一次次占有着白姬,如果之前的两次他对她还有所保留,那么这一次,董卓是将其性格中的暴戾与狂放彻底的发泄在了白姬身上,他的动作粗暴而强烈,几乎是想要把他身下娇柔的少女彻底揉碎一般…… 可是,白姬依旧面色平静,似乎正在遭受蹂躏的人并不是她本人,她甚至连呻吟都没有,只是紧闭着双唇,淡淡的看着压在自己身上涨红着脸、喘着粗气的董卓,似乎没有任何痛苦的感觉。这令董卓心中又是一阵失落,白姬的身躯纤小玲珑,肤质光滑细腻,容貌倾国倾城,周身上下可以说是没有一点瑕疵,这样一具完美到令所有女人妒忌的躯体,对于男人而言,可以说是极富有诱惑力,但却令董卓感到了一股挫败感,他的粗暴占有,别说是这个柔美非凡的少女,就是身强力壮的西凉女子也难以承受,但白姬却连眉毛都没有蹙一下,这是多么令人讶异的事情。 但董卓毕竟只是一个男人,此刻他虽然心头不悦,但白姬纤美柔嫩的身躯依旧令他流连忘返,终于将他的兽欲全部宣泄在了白姬身上…… 当床榻之上的摧残结束了之后,董卓的肉体获得了空前的满足,一脸倦意的躺着。而白姬却默不作声的起身,用卧房里的干净毛巾细细的擦拭着身子上沾染着的男性体液,董卓哼哼的喘着气,看着赤着身子下了床的白姬,道: “……你就如此厌恶孤?” 白姬放下毛巾,一身洁白光滑的肌肤上依旧没有被董卓留下分毫噬咬爱抚的痕迹,显得及其违和。她看着董卓的脸色淡雅恬静,没有厌恶,也没有柔媚: “妾身并不厌恶相国。” ——不厌恶,可也没说倾心,就是毫无任何感情,就如同白姬脸上冷漠的神色一般,她待董卓也是如此。 董卓此刻因为兽欲得以充分的宣泄,心中的怒气也一扫而空,看着身形细小的白姬,他心中起了恻隐之心,他又想起了当初第一次见到那个“徐荣”的时候,那还是一个周身缠裹着黑布的古怪之人,他向她询以大事,而她则侃侃而谈,不管是否出自她只是想报仇这样的私欲,却实实在在的帮他在一年的时间里,权倾天下……早在她还在自己帐下做谋士的时候,她就是一个清心寡欲的人,从不对自己的官位有所要求,这样一个女子,这样一个天下罕有的奇女子,又如何能要求她此刻便倾心与自己? 一时之间,董卓心中涌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怀:这么一个怪异的女子,偏巧又与当初的白儿容貌相似,这难道就是天意?是上苍让这样一个女子来到自己的身边?难道,是冥冥之中,白儿换了一种方式回到了自己身边?最难以置信的是,早在自己还不知道徐荣是女子的时候,他就对此人有一种异乎寻常的亲昵感,这是前所未有的……董卓心中对白姬的好感和歉意越发的浓厚,此时董卓再看着白姬那恬静平淡的神色,反而没有了厌恶,而是在心中认定了:她一定就是天宫的仙女。 白姬此时看着散落在地上,已经被董卓撕扯成了碎片的衣裙,心想:糟蹋了一件别人的心血之物,真是可惜了。 但董卓却突然呵呵一笑: “白儿,一件衣裙算得了什么?孤会立刻让人给你送来更好,更美的衣裳。” 白姬侧过头来,对董卓说道: “……浪费。” 董卓突然感觉这个少女竟然如此可爱,这种不沾尘世俗物的态度,天底下还能找出第二个来吗?他双目满含喜悦与珍惜的看着白姬: “为了你,浪费算得了什么?” 说完,他便立刻冲着书房外一声大喊: “为孤的白姬准备衣物!” “是。” 屋外传来一声回应以后,便是离去的脚步声。 董卓此时的视线依旧停留在白姬姣好的玉体之上,简直移不开双眼: “以后,你是孤的侍妾,这住所,今日孤便为你准备好。” 这话里的意思,就是让白姬从现在开始,要移居到董卓的内宅之中,与董卓其余的姬妾都住在一个院落里。 董卓内心坚信,以他现在的地位和权势,只要今后能对白姬好,假以时日,定能让她也倾心于自己,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更何况,从现在起,她已经是自己正式的侍妾了,离开了自己,她还能去哪里? 董卓对此充满了自信:迟早,这个淡漠冷艳的女子,一定会连心都被他所占有。(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一回 董卓的婚宴 雒阳的气候可以说是四季分明,如今正是四月初夏,虽然整个司隶几乎被董卓夷为平地,但毕圭苑中却是花草繁茂,百鸟争鸣,院中芳草萋萋,奇花异草,玲琅满目,砖瓦楼台,巧夺天工,将这一座壮丽辉煌的行宫点缀得美轮美奂。任何人到了如此一座金碧辉煌的宫城里,只怕都会误以为自己到了传说中的天宫。 董卓携着白姬,一起踏上了用于毕圭苑内行驶的马车上,白姬如今为其执掌貂蝉冠,自然而然的成了董卓的侍妾,需要随其一同移居如董卓的家眷所住的内苑。这里的內苑是当初灵帝与其数个爱妃暂居的处所,虽然号称“內苑”,实际上其院落大小,已经远超过许多公卿家族的府院了。整个內苑分为东西南北四个院落,每一个院落都有着数个至少三进的小院子,里面居住着的,都是董卓的内眷。 董卓的内心虽然被一个名为“白儿”的女子所占据,但这并不说明他就必须作为一个禁欲主义者。正相反,他占有的女子非常多,早在凉州的时候,其妾侍就有不下十余个,自从去年抵达雒阳以后,他更是大肆收纳各级官员府中的名媛、美姬,所以,如今住在毕圭苑內苑的女子,多不胜数,光是有名分的妾侍就有五人,分散住在內苑中的南院和西院。北院则是董卓单人休憩的院落。 董卓纳得白姬以后,心中甚为欢喜,对白姬的恩宠自然也就多了一些,他不仅让白姬成为了一个有名分的妾室,而且还安排她单独住在东院之中,以示恩耀。又亲自替白姬挑选了侍卫和婢女,供其使唤,表现得前所未有的体贴。 一时之间,不光是整个毕圭苑,就连还驻扎在雒阳的各级官员、将领都听说了董卓纳娶了一个貌若天仙的女子为妾,由于除了那一日在书房见到过白姬的少数官员以外,其余绝大部分人连这个女子到底从何而来都不得而知,因此谣言四起,人们对这个神秘的白姬展开了各色各样浮想联翩的猜疑。 董卓由是更加得意洋洋,他亲自挑选良辰吉日,要隆重的举办一次酒宴,大肆邀请了司隶一带的官员参加宴会,就算是他迎娶了白姬为妾的酒席。 于是,这一日,毕圭苑中张灯结彩,喜不自胜,董卓身披大红色的婚袍,头顶赤金发冠,看上去威风凛凛,意气风发,竟是显得年轻了十多岁。还未到婚宴时辰,但大厅之中已经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了:毕竟这可是相国大人的婚宴,谁敢来迟? 就连那一个当日被董卓招来作为替身存在的“假徐荣”也到了场,好在本来徐荣就孤僻,如今因为被削职为民,更是无人理会,他一直闷着头饮酒吃菜,倒也没有让人看出有别的任何地方不同来。 唯独吕布不同,他虽然心中已经明确了那一日所见到的白姬就是以前的徐荣,但回府以后,任红没有说任何话——这丫头还信守着与白姬的承诺。 “徐将军,来来来,布敬你一杯。” 吕布端着酒杯,故作微醉的走了过去,亲热的同假的徐荣打起招呼来。 “……多谢吕将军,不过如今徐某戴罪之身,早已不是将军了。” “徐兄多次为相国出谋划策,相国今后一定会重用你的,你也莫要妄自菲薄了。” “如此,便托吕将军吉言了。” 吕布观察力非常细致,虽然仅仅是一句话,但他却已经从面前之人故意装作阴沉的嗓音中判断了出来:这人的确不是以前的徐荣。看来那一日的事情没有半点虚假,董璜没有说错,那个白姬就是徐荣! 吕布于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装作醉意阑珊的模样,又歪歪倒倒的走到其他宾客面前去敬酒了,他的姿态很是自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但他心中却有些落寞:那个容貌绝美,眼神清澈,淡漠恬静的少女……如今,已经是他义父,董卓身边的人了,不知为何,吕布心中竟然有了一丝失落。但他立刻收回了如此心思,这可是他义父大喜的好日子,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流露出半点的不悦来。 董卓端坐在大堂正北的高座之上,他的酒量非常好,虽然不停的有人来向他敬酒,他都豪迈的与别人干杯,直喝得面红耳赤,却并没有大醉酩酊。 众人就这样一面相互敬酒,一面向董卓贺喜致意,但一个个心中却都对那个尚未露面的妾室白姬好奇非凡:这是董卓入驻雒阳以来,第一次为了纳娶一个妾室而宴请宾客,可想而知那个妾室在董卓心目中的地位有多么高了。 就在众人满腹猜疑的时候,时间已经一点点的流逝了过去……终于到了申时,是董卓的妾室出来会客的时间了。董卓有心彰显他对白姬的特别宠爱,竟然让此前的五个有名分的妾侍都出来会客,这五个女子都是董卓自从河东郡开始屯兵的时候纳娶的。 随着五个靓丽的身影在侍女的搀扶之下款款的步入大厅,原本人声嘈杂的厅堂开始变得安静了下来。这五个女子都生得貌美娇艳,每一个都能让在场的许多宾客看得如痴如醉。 走在最前面的一个女子,年约二十,身材矫健,疾步如飞,容貌清秀,她是董卓驻兵河东的时候纳娶的妾室,姓李,虽然是个女子,但却极善于习武,英姿飒爽,虽然穿着典雅的绣裙,但依然显得英气逼人。 第二个,是雒阳的贾氏,她虽然原本是出生于西凉大户贾家的女儿,但因为是庶女,自小就被雒阳的亲戚收养,如今年方十八,生得娇艳玲珑,身材姣好,一双丹凤眼别有一番风情,只是轻移莲步,便有一种勾魂的气质,令许多在场的大老粗将领都看得面红耳赤。 第三个是名门袁隗的庶女,袁氏,她容貌娇俏可人,肤白如雪,一双杏眼忽闪着,顾盼生辉,两弯细眉微蹙,虽然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却显得怯懦可爱,让人自心底里生出怜惜之情来。 ——其实,袁氏的愁容可不是假的,就连在场的所有官员都明白,在上个月,袁隗一家已经在长安被处斩,原因正是袁遗、袁绍、袁术等袁氏兄弟已经起兵讨伐董卓,董卓震怒之下,将袁氏一族杀害,只有这袁氏,因为已经是董卓的妾室,董卓才留了她一条性命。 第四个女子年约十八,是名士蔡鬯的侄女,自幼便才貌双全,名扬中原,与其族妹蔡琰并称为“蔡氏双绝”,她原本名丽,后来自己更改单名一个“瑕”字,自诩:人生天地间,孰能无过错? 便以“瑕疵”的“瑕”字为名,是不可多得的才女。如今年方十八,正值青春年华,眉目艳丽动人,气质高雅,虽然生得美丽,却令人见了不敢生出一丝亵渎之情。 最后一个女子,她甫一出场,便引起了一阵惊动:她年约十五六岁,容貌尚幼,但五官端庄秀丽,虽然走在最后,却自有一股高贵的气势,不少官员已经当场离座下跪: ——她竟然是当朝天子的姊姊,大汉的万安公主,名瑶。时年刚过十五,与其同父异母的姊姊万年公主刘瑛不同,她长相并不平凡,虽然还小,但已经是个艳丽的美人了。也因此被董卓看中,被董卓纳娶入了府。 由此可见,董卓让这五个妾室出场,自有他的目的,也有炫耀和示威的意图,即使是贵为公主的女子,如今也只能成为他的一个妾室,足可见,他蔑视皇权,独步天下,已经到了即将取代刘氏一族的地步了。 五个妾室纷纷入座,满座的宾客全都带着一种崇敬的目光看向董卓:这就是权倾天下的人物,这五个女子,每一个都有非凡的家世,却还仅仅是董卓的妾。 “各位,非常感激你们今日的莅临!” 董卓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向众人一拱手,喜气洋洋的说道。于是整个大厅中的人也全都站了起来: “臣等恭喜相国、贺喜相国!” “好!今日孤迎娶白姬,众卿务必要吃好喝好,无醉不归!” “臣等遵命!” 这时,李傕、郭汜等董卓的老部下开始起哄: “相国大人,今日可是你大喜的日子,你的五个貌美如仙的妾室都出来了,怎么臣等还没看到您那位白姬呢?” “就是,哪有让臣等候了老半天,也没见到人影的?” 他们是跟随了董卓数十年的旧部,一个个忠心耿耿,自然也及其了解董卓的脾气,看到董卓今日难得的舒心畅意,一个个也壮着胆子跟他开着玩笑。 董卓果然没有一丝怒意,反而越发开心: “孤就知道你们会这么说,好!就让你们看看孤今日迎娶的美人!” 说完,他大声的拍了拍手,随即,一个小巧玲珑的身影出现在了大厅的正门口,随着那道倩影的出现,嬉闹着的大厅再次陷入了安静……所有的人都把眼睛都看直了,李傕、郭汜、李蒙、王方等人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哪怕是心中已经有了准备的吕布和牛辅、董璜等人,此刻也难免再次被惊艳得眼光发直。 那是一张完美得已经超脱凡尘的容貌,如果说前面的五个妾室生得貌美非凡,令人见之忘俗,那么,如今出场的这个少女的美,已经不是可以用任何语言来描绘的了。在场的所有人心中都有如此的念头:相国大人之前的五个妾室个个都生得娇艳胜花,让他们感叹世间竟有如此美貌之人……而现在出现的这个少女,却是美得令人无法直视,他们可以确信,这就是真正的天女下凡,这不是凡间所能出现的美貌。 白姬今日穿着殷红的绛纱复裙,一层一层的裙摆错落有致的将她娇小俏丽的身形包裹得恰到好处,犹如含苞待放的花朵,秀丽的长发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点缀着几根珠钗,却依然靓丽夺目。她那眼眸璀璨深邃,琼鼻精巧细致,丹唇皓齿,瑰姿艳逸,仪静体闲……虽然是完美到毫无瑕疵的外貌,但那淡漠超俗的表情,更是令人惊讶。 白姬就那么轻巧的踏着莲步,随着身旁的几个侍女一步一步的走入了大厅,似乎整个世界都陷入了停滞,白姬的出现,使得之前的五个女子都顿失颜色。 董卓似乎很是满意众人如此的呆滞神色,他哈哈一笑: “众位爱卿,可有见到,这就是孤今日迎娶的女子,白姬!”(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二回 妾室之争 董卓得意的将白姬当众揽入怀中,怜爱的抚摸着她那秀丽柔滑的长发,在众人面前肆无忌惮的展示着自己对白姬的宠爱。 李傕、郭汜、张济、王方、李蒙等人一个个都被白姬那无以言喻的美貌所吸引,竟是无人说出话来。好半天,樊稠才叫喊出声来: “相国大人今日喜得如此美妾,真乃洪福齐天也!” 于是众人方才清醒过来,连忙下拜恭贺,原本因为白姬的出现而沉寂下来的大厅又变得喧闹起来,董卓非常满意于众人对白姬美貌的讶异,就好似他当众展示出了自己有一块世所罕有的美玉一般,得意洋洋。 董卓怀抱着白姬,一面嗅着她身上的丝丝芬芳气息,一面洋洋自得的说道: “白儿,看到没有,这天底下,能够拥有你这样绝色女子的人,只能是孤。” 白姬并没有在意董卓的话,只是用目光轻轻的扫视了一下周围,可以知道,董卓的确是一个很有人格魅力的人物,他的旧部一个个对他忠心耿耿,满目憧憬。然而,其余的公卿……真正自内心里敬服董卓的人,几乎没有。董卓是一个武夫出身,这也注定了他在军中的不凡威望,却因为其身世终究不是士族而难以融入公卿阶层,即使如今权倾一时,却也无法笼络各级人心,这正是败亡的祸患。 不过,白姬回头看了看那个已经喝得红光满面的董卓,此人并非不懂,他也有自己的智囊团为其出谋划策,力挽狂澜……也罢,他既然不需要自己为他献策,那就随其自然好了。反正,谁兴谁亡,都是天理定数,冥冥之中自是非人力能掌控的。 这边董卓抱着白姬一杯一杯的陪着各个宾客们饮酒作乐,而大厅另一边则要显得冷清得多。那便是董卓府中原本的五位妾室所在的偏座,因为她们是女眷,宾客们出于礼数和男女大防,不能随意与之言谈敬酒。于是,这五个女子便一个个规规矩矩的端坐在席位上。 李氏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董卓和白姬看,好半天,她才收回了略带艳羡的目光,看了看一旁闭目养神的蔡瑕,不怀好意的说道: “蔡妹妹,你看看相国怀里的那个美人……啧啧,这一身皮相,简直就不似个凡间的女子,和她比起来,咱们几个姐妹都黯然失色了。有如此美貌的女子在相国身边,咱们几个日后怕是要再见到相国一面,也难了。” 蔡瑕半睁着眼睛,一面轻轻的捧起一盏茶,优雅的啜了一小口,然后才慢慢的看向李氏: “李姐姐,我们是相国大人的妾室,日后的事情一切都由相国作主,还轮不到我们去操心,咱们身位妾室的,还是恪守本分的好,莫要逾越了身份,有失礼数不说,别要丢了性命的时候才知道后悔。” 蔡瑕说得柔声细语,一脸的毫不在意,她本就厌恶武夫出身的董卓,却因为他权倾天下而不得不被纳入其府,而且还只能沦为妾室,这令她这样一个自幼才华过人的女子的自尊心及其受挫。如今她更是巴不得董卓别来她的卧房,让她一个人从此静静的去研读古书的好。所以,她自然不会在意李氏的话,可她一眼看到不远处那个童稚未脱,容貌绝伦的少女时,却在心底为其叹了一口气:想不到那个白姬竟然如此年幼,却也只能沦为任由董卓亵玩的妾室,董卓……实在不是一个良人。 李氏在蔡瑕这里吃了一记闷棍,刚才的话语里,分明还在指责她,不过是区区的一介妾室,岂有资格去谈论相国的私事?身位妾室,本就只能听从夫君的任何安排,如何能心存妄念,去逾越了身份?蔡瑕的话指责李氏不懂规矩,不知身份,令她冷下了一张脸。 李氏原本就很是厌烦一股子书卷气的蔡瑕,她不禁在心中暗暗的骂道:摆出这么一副看透凡尘的模样算什么?不过比起她来多看过几卷破书而已,有个什么好显摆的?还身份?她们身份都一样,都是相国大人的妾室,自己就是有了过错,那也是相国大人来指责,绝对轮不到这个同样不过是个妾室的蔡瑕来置喙的。 这个李氏是河东郡人,她在被董卓纳为妾室以后,一心便想独占董卓的欢心,由于其本人又善武功,又是董卓出凉州以后第一个纳娶的,因此在董卓府中飞扬跋扈,董卓本就是粗放之人,自然很是欣赏李氏的直肠子,也从未亏待过李氏,令她越来越觉得自己才是相国心目中最重视的女子,也益发的想独占董卓的爱意。 李氏虽然很是厌恶蔡瑕,但蔡瑕本就是个恬静的个性,虽然被纳入了董卓府中,却因为个性过于认真,又不是一个能在床底之上讨好董卓的女子,所以董卓也对她越发冷淡,只是此人从不去争什么,每日只顾在府里埋头读书,偶尔出府与其族妹蔡琰等才女见见面,也只是交流读书的心得,或是吟诗作画,对李氏没有任何威胁可言,因此李氏虽然不喜她,倒也觉得这人没必要去理会,也不值得她去针对。 于是李氏别过头去,不再跟蔡瑕交谈,蔡瑕乐得清静,自己捧起了一卷书籍在席间静静的读了起来。 李氏另一侧坐着的是袁氏,她自入席以后,便一直低垂着头,既不饮酒,也不吃菜,只是悲戚的望着地面。自从她得知其家族已经满门被杀以后,便成日里以泪洗面,董卓因为袁氏的事情虽然没有迁罪于她,但也对其有些反感,许多天没有宠幸过她。袁氏本来不再哭泣,但今日看到满座的公卿,其中不少人都曾经在其袁家做过客,心中触动,虽然不敢在这样的喜宴上哭泣出声,但也用衣袂轻轻的遮掩着脸面,暗自伤神垂泪。 “哼……”李氏蹙紧蛾眉:“哭哭啼啼的……有什么用?” 她也只是轻声的责备了一句,并没有打算让袁氏听到。毕竟袁氏虽然之前因为其青春靓丽的容貌以及大家闺秀的气质而令董卓及其宠爱,但如今也算是失宠了。连全家都被杀了,落到如此下场,也自然不再可能与李氏争个什么了。 李氏原本还很计较自己家族的身份低微,但在看到名满天下的袁氏一族遭到相国的屠戮以后,她也看开了:即便是显赫如袁家的名门,不也一样被相国大人说杀就杀吗?如今,她正在这一棵参天大树之下,只有她紧紧的抱住这棵大树,顺着枝干往上爬,终有一天,她才可以光耀门楣。 李氏轻声的抱怨很不巧被袁氏听到了,她一面取出绣帕擦拭着眼角的泪珠,一面蹙紧眉头,用哀怨的神色看向李氏: “姐姐你这话是何意思?” 李氏是个粗放的女子,她虽然不希望被袁氏听到那句话,但既然已经被听到了,她也自然是毫无歉意的,只是昂着头看向袁氏: “人死了便一了百了了,你就是哭瞎了双眼,死掉的人又岂能回来?还不如振作精神,多活一天是一天。” 以李氏的角度来看,她这话可真的是在“安慰”袁氏了。但袁氏本就是个心思慎密的女子,如今正值悲哀,听到李氏这么不阴不阳的话,顿时气得红肿了双眼: “姐姐说得好生轻巧。” 敢情死的不是你们全家——袁氏在心底里起了恼意。 李氏冷哼道: “轻不轻巧的,随你怎么想。” 说完,她干脆自顾自的夹着菜吃,不再理会袁氏凄凄的目光,区区一个失去家族、失去宠爱的人,她还不放在眼里呢。要不是看在她家满门被杀这样的凄惨,她才不会多说这几句话,既然袁氏以为自己是在冷嘲热讽,那便由她好了。 “李姐姐这话虽然不太中听,但她向来就是这个性子,想必李姐姐的意思是希望袁妹妹能够好生振作,莫要成日里以泪洗面了,的确……哭是哭不会家人的,若是可以的话,姐姐我也替你哭。” 坐在对面的贾氏一直关注着在座几人的举措,见到这个时候有了矛盾,连忙跳出来做和事佬,她用怜惜的目光看了看袁氏,然后叹气道: “哎……妹妹这些日子以来消瘦了许多,真是我见犹怜呢,来,多吃点菜,再怎么伤心,也不能作践了自己的身子不是?” 说完,贾氏轻柔的替袁氏布菜,一如一个怜爱妹妹的好姐姐一般。 袁氏于是默默的拭干了眼泪,用带着感激的目光看向贾氏,对她说道: “谢谢贾姐姐……” 李氏不动声色的白了贾氏一眼,这个贾氏很是善于合稀泥,往往自己和别人起了争执的时候,她站出来调和,两边都不得罪不说,还能让别的人都以为她最是贤淑。这种人才最让李氏讨厌,但还不能明摆着厌恶,否则任何人都会说她是恶人。 而且,最让李氏厌恶的是,贾氏不仅善于收拢人心,她的相貌身段也是对男人及其有诱惑力的,董卓在贾氏那里过夜的次数也是最多的,这令李氏发自心底的觉得,自己的一切,很有可能被贾氏给破坏或者抢夺过去,所以对她一直抱有警觉心态。 她此前对蔡瑕说的一番话,本来最是想说给贾氏听的。但她太了解贾氏的心态了,若是贾氏真的对那个白姬有醋意,那也绝不会摆在面上,而是放在心底的。表面上,她说不定还会惋惜的说道:“真是个俏丽无双的美人,难怪相国大人这般喜爱。” ——李氏心中明白,贾氏就是这样一个人,所以她虽然敌视贾氏,但也不敢去针对贾氏,因为她明白,贾氏一定比自己更聪明,更内敛,也更善于保护自己,得到自己需要的东西。李氏对此的唯一计策就是,听天由命,只要她有了董卓的儿子,她便能彻底巩固自己的位置,甚至让自己的儿子今后也权倾天下。 万安公主刘瑶单独坐了一个上座,她倍感无趣的看着这个,看着那个相貌美若天仙的白姬,她的眼中逐渐有了别样的神采,但她什么都没说,也没有参与李氏和贾氏之间的谈话,只是独自一个人喝着酒,一双眼睛依旧死死的盯着白姬……(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三回 宴席终焉 “公主大人,若是觉得身体欠安的话,相国大人说过了,您可以先行离席。” 看着刘瑶一只死盯着董卓和白姬,随侍的婢女秒羽生怕她为之气结,于是轻声在她耳边问道。今日的情景,任何一个身为董卓妾室的女人恐怕都会感到郁卒,她担心万安公主年纪太小,为此气坏了身子就不值得了。 刘瑶没有转过头来,只是冷淡的回复道: “……难道没有那个人的话,本宫便不能先行离席了?” 秒羽低垂下头来,诚惶诚恐的道: “奴婢失言了,还请公主大人见谅。” 刘瑶没有再说什么,但却有些自言自语的说道: “本宫看她……生得虽然很是貌美,但却神色清冷孤傲,不像是一个蛇蝎心肠的恶人。尤其是那一双眼神,简直就像一个历经沧桑的老人一样。” 秒羽抬起眼来,确定刘瑶没有生她的气以后,才沉声道: “那也未必,公主,一个人的面相固然重要,但也并非判断其心善恶的标准……那个女子相貌生得的确很美,但又哪儿能和公主大人比呢?她也不过是现在受相国的抬爱而已,想必相国过不来多久也会腻了她。到时公主,您一定要提防各个人,眼下这一个个的妾室都想率先怀上相国的子嗣,只有生出儿子来,今后才能确保万事无虞呀。” 刘瑶似乎并没有认真听秒羽的劝言,而是低低的道: “……就算本宫贵为公主,那又如何?不也和她们一样么,都只不过是董卓府中的妾室而已,董卓要做什么,本宫如何能去干预?” 秒羽听了这话,连忙说道: “公主您可千万别泄气,您生得貌美,绝不下于那个白姬,而且您还是皇室中人,相国就算再怎么霸道,也不能怠慢了您。日后,只要公主能抓牢相国的心,他一定会对公主言听计从的,如此一来,甭管是白姬还是李氏、贾氏这些宵小之辈,公主大人想教训她们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刘瑶抿了抿红彤彤的嘴唇,似是浅笑的道: “你倒一直是个嘴甜的……” “奴婢说的都是实话,绝非只为了讨公主欢心。” “罢了……本宫有些累了,咱们回去歇息一下吧。” 刘瑶揉了揉太阳穴,从席位上慢慢的起身。 “是。” 秒羽连忙应道,随即她以眼神示意,让身边的两个丫鬟也跟着她一起搀扶着万安公主,缓缓的由侧门离开了宴席。刘瑶毕竟是万安公主,自然她的去留是无人能左右的,而董卓让她出席也仅仅是为了让众人都看到一眼便是,所以对她的提前离席董卓也是没有任何意见的。 但白姬却立刻变注意到了:那个刘瑶在走出大厅之前,冷冷的回眸看了她一眼,虽然只是一眼,但那深邃的瞳孔中,蕴含了无数种表情:有质疑,有哀怨,有嫉妒,也有叹息……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复杂神色。 白姬平静的回望了刘瑶一眼,看到刘瑶立刻收回了目光,迅速的步出了大厅之后,白姬心中却是肯定:她知道了,这个年幼的小公主知道,自己就是残忍杀害她姊姊万年公主刘瑛的罪魁祸首。 其实,刘瑶与其同父异母的姊姊刘瑛之间,谈不上什么感情。一来刘瑛还在雒阳的时候,她年纪比较幼小,少有往来;二来刘瑛早在宫中的时候便颇为强势,除了其兄长刘奕以外,任何皇子公主她都不看在眼里,所以刘瑶对刘瑛丝毫没有寻常人家间那般身后的姊妹情谊。甚至在听说刘瑛已经死了以后,她心中还有一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但是,刘瑛死得太惨了,那三日中,奸乱过她的士兵不下百人,虽然董卓有打算隐瞒真相,但这样的事情并没有瞒得住,而是很快传开了来。对于早已有“弑杀少帝”、“逼死太后”、“残害士民”这诸多恶名的董卓而言,这只能算是虱子多了不痒。但刘瑶得知这一切,竟然是董卓纵容白姬去做的,心中依然感到万分的愤懑和不甘,这简直就是纵容白姬漠视皇权,给了她们这些所有皇亲国戚一巴掌。因此,她不得不去注意白姬,如此一个歹毒的女子,她自然不会坐视不管,尤其是,如今她已经被董卓正式纳入了府中,成为了与自己相同的妾室之一。 刘瑶对白姬第一便是防范,其次才是想到今后该如何对付她……但今日看到白姬如此美貌与如此淡漠的神色,她却在心中起了疑惑:这样一个看上去超脱俗世的女子,真的会是那个用各种恶毒手段折磨自己姊姊的那个恶鬼? 当然,秒羽的话,其实不需要她说出来,刘瑶也在心中想到了,一个人到底心肠如何,绝不仅仅是看面相能知道的。所以,她要先回去,今后她先要保全自己,随后才去想着如何对付白姬这样的“强敌”。 刘瑶离开之后,李氏饮了一杯酒,看着贾氏冷声的说: “公主就是公主呀,想走便走,相国大人也不会有半句怨言。” 贾氏用含笑的眼神看着李氏,说道: “那可毕竟是万安公主,岂是我们这些低贱的人比得上的?” 李氏哼了一声,没再理会贾氏,只顾自己低头吃菜喝酒。贾氏自然也没有在意李氏的无礼,她也淡淡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贾妹妹,你说,那个白姬如此貌美,咱们和她一比简直就是人老珠黄的,今后这日子还真是难过啊?” 李氏突然不怀好意的冒出一句话来,边看着贾氏边冷笑着。 贾氏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那是,她的确出落得跟个仙人一样,之前我还真不敢想象这世上会有如此女子。” “贾妹妹好像一点也不担心啊?” “我?我担心什么?今后如何,那都要看相国大人的意思嘛,就跟蔡妹妹所言的一样,咱们现在去揣度大人的意思那才是失礼呢。” “哦,贾妹妹果然比我更明事理。” “李姐姐又谬赞妹妹我了。” 两人虚情假意的寒暄了一阵子,然而,她二人心目中的想法,却是有一点是完全一致的:那个白姬对于她们所有人而言,都是最大的一个威胁,无论如何,日后一定要想办法第一个除掉她! 此时,董卓带着白姬已经离了席位,在厅中转了一圈,一席一席的敬酒。当到了董璜这一桌的时候,董璜发觉近看之下,才知道今日的白姬,妆容与素日不同,更是别有一番风采,令董璜不禁多看了她几眼,整个人呆愣住了,心中更是后悔不迭,若能在叔父之前便霸占了这个女子,如今恐怕便是他迎娶这个白姬了。 董卓虽然有些微醉,但却眼力甚好,他一眼便看出了董璜眼中对白姬的惊艳之色,又想起了当日吕布所言,于是董卓怒气冲冲,冲着董璜吼道: “璜儿!今日你太过于失礼了,速速给孤退下!” 董卓厉声的呵斥充斥着整个大厅,令在座的所有人都心里一跳,停住了动作,浑身颤抖着看向董卓这边。 董璜原本看白姬看得有些失神,突然听到这狮子吼一般的声音,顿时惊得连手中的酒杯都跌落在了地上,酒水洒了一地。 董璜这才回过神来,看着怒意高涨的董卓,他连忙低下头去: “璜儿知错了,璜儿这就退下。” 董璜说着,便疾步退出了大厅,当他走出了大厅以后,董卓才冲着众人道: “诸位勿惊,方才是孤的小侄身子有些微恙,所以孤才令他暂且先行告退,诸位还请继续,孤这一杯酒,是向各位赔罪!” 说完,他端起满满的一杯,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 于是,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大厅之中又渐渐的恢复了欢快的气氛。 然而,这一幕却不可能从众人的心中抹去,董卓的理由很明显过于牵强,而董璜却也是素来轻佻的公子哥儿,许多人当下便在心中猜疑着:只怕是这个侄儿对相国大人新纳的妾室有非分之举,才引发相国大人的勃然大怒。这也是只有董璜才仅仅被训斥了一顿,若要是换了别人,那刚才恐怕已经有人人头分家了。 不过在座的官员一个个都是精明之人,谁也没兴趣再去管董卓自家内部的事情,只有李氏和蔡氏等董卓的女眷,一个个都眼光如炬,尤其是贾氏,她眯着眼睛,仔仔细细的看着董璜离去时候的模样,嘴角不经意见撇出了一个斜斜的笑容来…… 其实,整场宴席中,除了董璜一个人失礼之外,还有一个人也心中别有滋味,那便是中郎将吕布,不知为何,他原本对徐荣只是因为任红而产生的感激,却在那日知道她身为女子以后,开始变质……尤其是看到白姬被董璜打的时候,他内心爆发的愤怒,严格说来并不下于董卓,这使得他内心很是迷惑,那个女子为何如此的处变不惊?当看到董卓搂抱着她时,吕布心中更是百感交集,愣是吃不下眼前的山珍海味。 当董卓带着白姬来到吕布面前时,吕布只能尽量移开视线,不去看白姬。因为,他自己也生怕自己的视线若是离不开白姬,只怕这次董卓不会如对待其侄儿那样豁达的对待自己这么一个外姓的“义子”。 董卓倒是对吕布不敢直视白姬感到很是满意,他认为,这个义子很是知礼节,守本分,他的白儿当然是天下第一美色,任何男子都难免被其吸引,所以知道避嫌是很有礼的举措,比他那一群粗狂又好色的西凉部下要好。 宴席持续到了深夜才结束,董卓搂抱着白姬,在众侍女的搀扶之下,回到了白姬居住的东院。虽然白姬依旧面无表情,但已经大醉的董卓自然不会在意这一点,斥退了众侍女以后,便将白姬压在了身下…… “白儿,从此以后,再也莫要离开孤了……” 董卓一边喘息着,一边疯狂的抱紧白姬,白姬却只是平静的看了看董卓: “相国心中的白儿,究竟是谁呢?” 然而,董卓似乎并没有听到这句话,只是依旧喃喃着,随即在白姬的身子上宣泄出了他的兽欲……之后,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白姬伏在董卓的怀里,看着酣然入睡的董卓,此刻她心中想着:总有一天要让董卓给她说说看,那个白儿究竟是什么人,她……对此稍微有了点兴趣。(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四回 膈应 次日清晨,董卓在白姬的服侍下,威风凛凛,英姿勃发的前往议事厅了。白姬无所事事的静坐在东院中,脸上依旧是雷打不动的冷淡表情,好在她身边的葵莺和清露二人已经逐渐适应她这样的态度了。 东院虽然在此前一直无人居住,但却是景致最好的别院,原本众人都在董卓纳娶万安公主的时候以为董卓要将此院安排给公主居住,董卓原本也有此打算。但是因为之前东院年久失修,于是便调集人手重新修葺,意在修缮完毕以后,让公主搬迁进去,却不料白姬的突然出现,改变了董卓原本的想法,于是万安公主便只能常住在了南院。 院里奇花异草,芬芳别致,放眼望去,万紫千红,倒是一处人间美景,白姬的目光往院中扫了一眼,倒是立刻便被满院的花草吸引住了。她身旁的葵莺见了,立刻便在旁边介绍道: “白姬大人,这园中的花草,有不少都是由番邦进贡而来的,所以别的地方是看不到的。” 白姬似乎并没有在听,而是径直走到了花圃之中,不顾一双踩着双歧履的嫩白小脚可能会被一些花草的尖刺给划破的危险。 “白姬大人?” 清露和葵莺都皱了皱眉头:这要是白姬的身上有了一丝一毫的伤痕,被相国大人见了,只怕都会向她们问罪,随即二人齐声道: “白姬大人,您若是想要采摘花朵,只需说一声便是了,请小心您的身子。” 她们一边说着,一边便打算走过去扶白姬出来。 白姬转过头来说道: “别过来。这里的花草各有奇效,可以用来炼制丹药,是很难得的材料……你们不懂的话,踩坏了花草就可惜了,所以千万别随便进来。” 她如今除了身子似乎打不坏,可以由着任人折腾之外,没别的自保能力。但对于各界草药的用途及炼制却是与董筱幽融合以前就知道的,所以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多炼制一些丹药,以备不时之需。 而清露和葵莺二人虽然听得有些一头雾水,但大半还是听懂了:没想到白姬居然还会炼制丹药……听说有的方士可以常葆青春,如今看来,白姬虽然年过二十,但外貌却依然在十三十四岁左右,多半也是因为服用了自己炼制的丹药……她二人虽然产生了一些误会,但对白姬的话倒是越来越恭敬,老老实实的站在花圃之外等候。 白姬在花圃之中慢慢的张望着,随即蹲了下去,用纤白柔嫩的小手轻轻的挖开泥土,丝毫不担心泥土弄脏了她那一双玉手,她的动作很是细致,随即捧起了一株花苗,然后吩咐葵莺和清露二人: “去准备一个盆子来,记住,盛一半的清水。” “是。” ……就这样,白姬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挖出了不少的花草来为以后的炼制做准备。有的植物她吩咐下人用清水浸泡,有的则是吩咐人晒在阳光之下,也有的让人深埋入土……看得葵莺和清露等人大开眼界,她们可猜不到这些不过是用来观赏用的花草居然还有入药的价值,而且还有这些奇奇怪怪的条件。 但是,更令她们惊奇的,是白姬的体质,她们为白姬准备了干净的清水盥洗,但除了她手上沾了些泥土之外,浑身连一滴汗的痕迹都没有,简直就像一尊白玉铸造的人偶一般,看得葵莺心中发毛:如今的白姬,莫非真的已经不是人了? 当然,这样的想法只不过是一闪而过,无论怎么看,现在的白姬都是一副慵懒而又平静的神色,丝毫让人感觉不到阴霾之气,比起前些日子虐杀万年公主的时候来,完全是两个人的态度。但是,白姬依旧是小巧玲珑,淡雅恬静的样子,虽然葵莺是个女子,但也一样觉得白姬的容貌及其吸引人。 “白姬大人。” 一个侍女从院外走了进来:“李夫人来了,正在院外候着呢。” 白姬抬眼说道:“来都来了,让她进来坐坐吧。” 侍女退下去以后,片刻的时间,一个衣着简朴,但浑身透着一股飒爽英姿的女子跨步走了进来。她走路的速度很快,一点也不像个宅院里的女子,而是像那些习过武的人。 白姬看着走进来的人:这个就是董卓在河东郡的时候纳娶的那个妾室,虽然没有宴请过任何人,但她在会议上还是听到过樊稠等人提到此事。只是很可惜,董卓并不真心爱她,纳她为妾很大程度只是因为她在河东郡名气比较大,是远近闻名的美女,而且便于弓马,是个难得的女子,因此引起了董卓的好奇心。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这个女子也是个苦命人……毕竟她是董卓的妾室,早晚董卓覆灭的那一天,她也难逃身死的命运。白姬自己有的是方法安然无恙的逃走,所以丝毫没把自己看得和这些董卓身边的女人一样。 李氏走了进来以后,表情生硬的笑了笑: “白妹妹好,昨日在宴席上就见到你了,真是貌美如仙,姐姐我自愧不如啊,难怪相国会如此珍视你,甚至让你单独住在这景致最好的东院。” 李氏不是个善于说话的人,尤其是面对讨厌的人,这几句话说得她自己都觉得很是不舒服,连周围听到的侍女都觉得李夫人言语太过于生涩了,一看就知道是言不由衷,只怕她心里对这个白姬不知道有多大的怨气呢。她们几个早于白姬嫁入毕圭苑的內苑,但即使是公主,也和她们几人共同住在一个院子里,还从没有哪个女子能够单独一个大院,更何况还景致最佳的东院。 这要是白姬是万安公主也就罢了,她也不会很憋屈。但现在万安公主也只是和蔡瑕一起住在南院,唯独这个白姬一来就住进了东院,可想而知相国对她多么珍视、多么宠爱,这令得李氏心中如猫爪挠一般难受:她算什么身份?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毛丫头一个,看起来年纪还没过十五,真是这么小就当上了狐狸精。 李氏虽然性子直,有些暴躁,但也不是一个完全不懂分寸的,如今白姬受宠正盛,她无论如何也不敢立刻得罪了白姬,所以她才一定要来见见她,送个礼物以表心意。就算以后大家之间要争,表面上的功夫还是得做足的。 白姬看得出来李氏眼中流露出来对自己的敌意和厌恶,她表示很不解:从立场上来看,她们都是董卓的妾室,但董卓并不爱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也不爱自己,只是喜欢一个早已不在人间的人……何必对自己抱持敌意呢?她可真没打算对这些可怜的女子有什么恶意的举措,如今的她,早已没有了仇恨。 于是,白姬希望能尽量表现得友善一点,她轻笑着说道: “李姐姐,看你走路的模样,似乎会一点武功吧?真的是难能可贵啊,今后大家在一起相处,互相照应一下吧。” 然而,她这话却令李氏脸色微微一变:哼,还说什么难能可贵,不就是嘲笑自己只是个边地出身的会武艺的粗俗女子吗?什么互相照应?应该是互相膈应吧。 其实,白姬并不知道,这个时代虽然士族的子弟大都习武练剑,但女子却一般不会接触这些兵刃,尤其是大户的千金,更是需要不习武、不知武。汉朝对女子的束缚虽然远不如以后的几个朝代,但却对男女的贵贱定义得很明确:男子以强为贵,女子以弱为美,正是“生子若狼,唯恐如羊;生女若鼠,唯恐如虎”。只有边陲地方,因为时常与胡人交战,民风彪悍,故而连女子也能拉弓射箭,可这在世家大姓的眼中看来,也是粗浅的行为,是并不受待见的。李氏原本在河东郡的时候对此没什么想法,但来到雒阳久了以后,其思想也受到了司隶一带的熏陶,对自己善武的事情感到很是羞耻,最厌恶其她女子说自己“练武”的事情。 白姬并不知道这一出,所以一开口就触到了李氏的逆鳞,让李氏心中感觉有气。 李氏的表情变得更加生硬起来,她只能讪讪道: “白妹妹说笑了,大家都在一个府里,相互照应那是应该的。来,这是姐姐我送你的见面礼,今后,有什么要姐姐帮忙的,只管说一声。” 说着,她从身边的侍女手中取过来了一个锦盒,看这样子,里面装的便是她要送给白姬的见面礼,李氏并不善于打扮,所以也就胡乱挑选了一些珠钗首饰。好在白姬本就不在意这些东西如何。 “谢谢李姐姐了。” 白姬让葵莺将锦盒接过来放好,随即看向李氏: “李姐姐看来脸色不太好,要不要先回去歇息一下?或者,若是信得过我的话,我替你诊诊脉,给你开点药?” 白姬脸上的关心可不是假的,她虽然明白李氏对自己抱持敌意,但总觉得这样的情绪不应该影响到一个人的脸色,而且气结也会引起胸闷,郁卒可能导致肺病,这些都是日积月累形成的,所以她倒是真心想给这个李氏把把脉看看。 可惜李氏听了这话,脸上的表情更加晦暗了一点,老实说,她心里已经动怒了:这个白姬即便目前很得相国的宠爱,也没想到她居然如此狂傲,虽然说她不善于脸上演戏,但起码也是来送礼的,何必一开始就想撕破脸,还说她脸色不好?这不是当着所有下人的面,嘲笑自己在嫉妒她吗? 李氏眉头一皱,手都已经不自觉的捏成了一个拳头,但好在她理智尚存,连忙松开了手,揉了揉额头,讪笑道: “白妹妹竟然还会替人把脉?” 白姬点了点头:“是,只要不是受伤,一般的病痛我还是有办法治疗的,要不要姐姐试试看?我看你这样长久下去对身子可不好。” 李氏气得牙齿狠狠的咬紧了一下,连忙摇了摇头: “不,我看就不必劳烦妹妹了。” 李氏是早在一开始就把白姬摆在对立的立场上,所以此时白姬的任何话,在她听来都觉得有挑衅意味,更何况,身位妾室,谁会信任另一个妾室?防都还来不及,还找她诊脉?这简直就是生病了找鬼看病呢。 李氏见既然礼物已经送到,连忙起身道: “妹妹就不必送了,姐姐我今日先告退了,日后有空妹妹多来我这儿坐坐。” 白姬见李氏要走,心想,也对,看这样子她现在还有些讨厌自己,既然是讨厌的东西,还是眼不见为净的好,这样也不会让对方心里不舒服,对李姐姐的身体有益。于是也不多留,只是朝她欠了欠身子: “那姐姐走好,日后妹妹再来姐姐这儿走走,有机会再给姐姐看病吧。” 李氏心中又是一阵不快,这人东一句有病,西一句有病的,真心是想把自己咒死吗?气得她连别的话也没说,出了门就风一阵的走远了。 葵莺把李氏送到院外,看着李氏疾步离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只怕白姬大人已经得罪了这个李氏了……唉,也不知道是白姬故意还是无意的。 就在葵莺打算回院内的时候,听到一阵脚步声,定睛一看:原来是另一个妾室,贾氏带着几个侍女走了过来,葵莺心里一突:这刚走了一个,又来了一个?(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五回 贾氏的手段 贾氏面含微笑,带着身边的几个丫鬟一路直直的朝着东院走了过来,葵莺连忙恭顺的候在门边,朝着贾氏屈身见礼: “奴婢见过贾夫人。” 贾氏细细看了一眼葵莺,脸上丝毫没有因为葵莺只是个侍女而轻视的态度,一双丹凤眼满含善意,嘴唇微微一抿,和煦动人的说道: “你叫做什么名字?我看你的动作和模样,倒像是个曾经在宫里当过差的侍女,不知我可有猜对?” 葵莺猜不透贾氏对自己一个区区的奴婢都如此和善到底是何用意,但是贾氏的友善言语还是令她心里有些触动,随即便点点头,如实的答道: “回贾夫人,奴婢叫葵莺,夫人说的是,奴婢以前是万年公主身边的侍女,后来随着公主返回雒阳的时候才入的毕圭苑。” 贾氏柔声道:“真是个看着就乖巧伶俐的……唉,可惜已经是白姬妹妹的人了,不然我还真想收你到我的院子来。” 随后,她微笑着对身后的一个侍女道:“蕴儿,给这位葵莺姑娘看赏。” 贾氏身后那个叫蕴儿的侍女走了过来,也是一脸笑意盈盈的模样,将一个鼓鼓的绣花荷包捧到了葵莺面前:“这是我们夫人打赏的,请这位姐姐收下。” 葵莺为难的看了看贾氏,无功不受禄,这荷包里的赏钱光看着就不会少,她不过是白姬身边的一个侍女,如何能随便收受别的夫人赏赐过来的钱财? 贾氏却笑得很是诚恳:“葵莺,不必客气,你也辛苦了,就当是夫人我打赏给你,替我引路去拜会拜会白姬妹妹的劳务费吧。” 葵莺随即恭敬道:“奴婢谢过夫人了。” 道完谢,葵莺充满感激的接过了荷包,收进了袖子里。葵莺好歹也是在万年公主刘瑛身边矜矜业业了十多年的宫女,宫中的斗争虽然牵扯到刘瑛的不多,但葵莺也算是耳濡目染,如何会不懂得贾氏的用意?但是,这钱她却是不敢不收的,一面贾夫人再怎么说也是当朝相国的妾室,她不过是个侍女,不好得罪;一面她心里对白姬除了畏惧之外,感激之情已经被这些日子以来的惊悚给冲淡了,要说忠诚,她还真的没有。所以,这钱她还是得收下,至于替不替贾氏效力,那可得看日后具体的情况了。 贾氏看到葵莺收下了荷包,一双眼睛里满是笑意,随后对她说道: “那么……烦请这位葵莺姑娘去通报一声,让我去见见白姬妹妹吧。” 葵莺心中对贾氏倒是有了点好感,不论如何,这个贾夫人比起之前的那个李夫人要和善的多,语气也是软软的,让人听了就觉得很有好感。她应了一声以后,便匆匆的跑了进去,见到白姬便说道: “白姬夫人,贾夫人在院门口候着,说是想进来拜会拜会夫人。” “贾夫人?” 白姬歪着头,疑问道。 清露便在她耳边提示道:“贾夫人也是相国大人的妾室,是凉州贾氏一族的人。” “哦。” 白姬听了以后,心想:看来和之前那个李姐姐是一样的,都是董卓纳娶的妾室。这董老头子,嘴巴里说着最爱那个“白儿”,实际行动也不过如此嘛,身边的女人也不少。还真以为他是个痴情男子,看来也只能说是个好色的痴情男子。 “既然如此,那便请她进来吧。” 白姬懒懒的吩咐葵莺去请人进来,无论是李氏也好,贾氏也好,她和这些人没什么矛盾,起码她自己这么觉得。 不一会儿,贾氏便在葵莺的引领下,走了进来,她刚一走进房门,便惊讶的叫了一声: “白姬妹妹,你真的是太美了,昨儿个我远远看了,还以为是天仙下凡,只当是自己走眼看错了。今日近看,还真没看错,妹妹这一身相貌……啧啧,真是让全天下的美人比起来都黯然失色呀。” 贾氏的声音虽然很尖细,但听起来却不让人觉得刺耳,反而是她的话,显得极其亲昵而又略带夸张,让人听了不觉得她仅仅是在奉承或做戏,而是实实在在的夸赞。 白姬神色如常,只可惜她对这些夸赞没有什么感觉,抬头看了看贾氏:她长发飘逸,梳着温婉清丽的凌云髻。面色红润,肤质细腻,一双丹凤眼眉目传神,虽然五官分开来看似乎都不显得很出色,但拼凑在一起,反而显得靓丽非凡,很有绝代美人的风华,而她的身材也近乎完美,很能让男人见了为之倾倒。贾氏穿着的是一袭淡蓝色的短袖曲裾,外套一件水蓝的青丝罗衫,搭配上她的容貌和五官,很是给人一种温婉可人的气息。 白姬老老实实的说到:“贾姐姐生得也很是漂亮。” 贾氏微微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朝着白姬嗔笑道:“白姬妹妹这是在挖苦我了,跟妹妹相比,姐姐实在是差远了。” 白姬摇了摇头:“没什么好比的,贾姐姐很美是事实。” 贾氏脸上的神色抖了一抖,但依旧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随后她从身后的丫鬟手中取过一支金钗:“白姬妹妹,今后咱们都是姐妹了,姐姐我呢,手里也没什么好送的,想来想去,这支金钗,上面镶刻着九凤天舞的图案,算是姐姐那里最值钱的一件宝贝。妹妹生得如此貌美,这玉钗我留着也没多大用,不如送给妹妹,一来呢,是作为见面礼,二来呢,这金钗价值连城,正配得上妹妹这样绝色的佳人。” 说着,她不由分说的就将玉钗递到白姬的手中,一脸亲昵的表情,犹如一个疼爱妹妹的姊姊一样,满面春风般的笑意。 其实,贾氏也在一直仔细的打量着白姬,虽然她心里有些泛酸,但不得不承认,白姬的模样生得确实是精致无暇,找不到丝毫的缺点,完美得简直可以说是绝无仅有。只是,容貌虽然绝美,但身形幼小,毕竟看上去只有不到及笄的年岁,论吸引男人的身材,哪里比得上贾氏呢?所以,贾氏虽然对白姬的美貌有些沮丧,但她内心还是有一些自豪:至少是现在,她的身材远比这个少女要吸引人得多,毕竟男人在床第之间大都更喜欢身材姣好的女子,她只要能在白姬之前怀上相国的子嗣,以后就还有希望。不过,她以为,白姬大概只有十三四岁的年纪,以后还会再发育,所以,她心底里依旧泛起了杀意:一定要找到机会铲除这个极大的威胁。 贾氏和李氏不同,李氏做不到曲意逢迎,虚情假意,但贾氏却最善于面善心恶,当然,也谈不上恶,对于贾氏自己而言,她也只是在为自己争取更美好的明天而已。 不过今日,她除了给白姬送见面礼之外,还有别的目的,那就是最大限度的打探出这个白姬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这要也是一个心机深沉,行事狠辣的女子,那她无论如何也要严加防范,决不能行错一丝一毫。但要是一个和李氏那样愚蠢不知变通的女子,那她就有办法尽快除掉此人了。 贾氏一直看不上李氏的火爆性子,若非李家和贾家在某种程度上有互利的关系,以及还有着数代的姻亲关系,她早就把李氏给整死了。就因为两家各方面关系不错,而李氏虽然不喜贾氏,但也从没找过贾氏的麻烦,偶尔两人最多斗斗嘴,所以她才从未陷害过李氏。 自然,白姬就不同了,这个白姬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而且还生得倾城倾国,贾氏对此的看法就是:此人必须得除掉,否则不论其心肠是善还是恶,都是最大的祸患。 贾氏装作四处打量了一阵,随即笑着道: “白姬妹妹这东院就是好啊,又大又宽敞,庭院也阔,还种了那么多的奇花异草,想必打理起来很是麻烦吧?” 白姬顺着贾氏的目光看了看,点了点头: “是挺大的,不过打理庭院什么的……不是我在做,都是下人们在做。” 贾氏听了,连忙站起身来,对白姬呵呵一笑: “白姬妹妹,那这么说来,你身边的这些侍女可都算得上是劳苦功高了。” “也是吧。” 白姬想了想,坦然的答道。 贾氏便以目光示意,让身边的几个丫鬟拿出不少的荷包,虽然没有给葵莺的鼓,但掂量着也不是个小数目。 “侍女们都辛苦了,难得各位如此照顾白姬妹妹,我这个做姐姐的,还是应该表示表示,这些赏钱,就算姐姐我出的,给大家拿去买点好吃的。” 贾氏说着,便让侍女们开始派发荷包,里里外外站着的侍女人手一个,分发的速度也很快。这是贾氏刻意为之,很明显直白的收买人心,而且还是当着白姬的面儿收买。主要是刚才那几句对话,让贾氏觉得白姬似乎如同一个稚气未脱、不沾尘俗的幼童一般,问什么答什么,而且态度很是真诚,丝毫没有对自己的警觉和敌意。从而令贾氏认为,这个白姬大概还很是不懂世事,尤其是白姬的容貌、个头也只是如同幼女,更是令贾氏确信了这一点。 她的年纪虽然也不大,但也超过二十了,自以为论其心智,更是比这个似乎只有不到十四岁的少女要成熟更多。 给白姬身边的侍女一人一个荷包,其目的就是广撒眼线,收买人心。若是白姬有一点点警觉的话,此时应该要制止了。所以,为了防止白姬制止,她让侍女们分发荷包的速度很快,即使白姬开口了,那也很难收回,把下人们明明要到手的钱财扣回,那样的行为反而会使白姬陷入自己院子下人们的敌视之中,眼看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贾氏笑得眼睛眯成了一丝缝,嘴角都弯了。 然而,有些令贾氏出乎意料的是白姬根本没有开口阻止,甚至连开口的意思都没有,只是淡淡的笑着,看着她让侍女们分发荷包,连警觉和疑虑的态度都没有。贾氏不禁在心里猜疑道:这个少女虽然看上去小,但怎么说也应该十三四岁了,不可能心智过于幼稚吧?自己这么明显的一招,就是个十来岁的孩童也应该懂,她居然还能如此淡雅从容,似乎根本不管她自己的事情一般,莫非这人真的是痴傻到了没心没肺? 当荷包分发到白姬身旁的清露时,清露一皱眉,她如何看不透贾氏的这点手段?清露可是打定了主意要好好跟随白姬的,她将目光投向白姬,开口问道: “白姬夫人,这贾夫人的荷包……奴婢能受吗?” 她的话就是带着一种提示,若是白姬还想收回人心的话,此时不采取一点措施是不行的。 然而,白姬却迎着清露的目光,柔声回答道: “收下呀,这是贾姐姐打赏给你的辛苦费,你就不必推辞了,要好好写过贾姐姐。” “这……” 清露张了张嘴,但只能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收下了这个荷包。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她可真不信那个之前还如恶鬼一般凶残无人性的白姬会连这个都不懂。 贾氏却是在心底里乐开了花:看来这个白姬真的是个不通世事的小丫头,如此痴傻,莫要说是与自己为敌了,只怕什么时候死在这里都不知道。她的眼角浮现了一丝狠辣的凶光:既然如此,那就莫要怪她了,她可得采取点“积极措施”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六回 夜遇袁氏 贾氏眉目中的凶光虽然是一闪即逝,却是完全没能逃过白姬的视线。白姬心底里轻叹道:看来这个贾氏虽然隐藏得不错,刚才的表现也很好,却也是同之前的李氏姐姐一样,内心里还是把自己当做了“敌人”来对待。 白姬虽然拥有曾经“董筱幽”的几乎所有记忆,但对于处理人际关系而言,董筱幽自己都比较迷糊,尤其不善于对待仇视自己的人,所以此时,光有董筱幽的记忆对白姬想要改善与这些董卓的妾室之间的关系并没有什么补益。白姬只能如此想:即使是对待猫狗畜生,只要对它们好,真诚相处,也是能与之为友的,更何况,人的感情丰富程度是要远远超过畜生的,俗话说,人心都是肉长的。 白姬于是对贾氏淡淡一笑,这是她自认为真诚的笑容,本就艳丽的容貌因着这一丝微笑而显得越爱璀璨耀眼,看得贾氏眼睛一亮,如此绝色,即使是贾氏这样的美人,也为之倾倒。贾氏心中反而越发阴暗起来,连女人都能被吸引的美人,那对男人该有多么巨大的吸引力?贾氏越发觉得,这个白姬一定是要尽快除去的好。 然而,白姬却是不解,原本贾氏对她的恨意,反倒是因为她这一笑,更加浓烈起来。这到底是为何呢?白姬偏着头,疑惑的想着,但终究是没有直接开口,她多少还是有了些明白,有些话对于人而言,是不好直言的。 也罢,白姬无所谓的收回了笑意,别人要怎么敌视她是别人的事情,即使是曾经的她,不也依然无法控制人心吗?更何况是现在。 贾氏稍微坐了坐,有一句没一句的同白姬聊了一些吃穿用度方面的杂事,随后便微笑着起身告辞,白姬便让葵莺将贾氏一行人送出了东院。 等到贾氏离开以后,清露才走上前来,轻声对白姬说道: “夫人,那个贾夫人之前给咱们院子里的所有侍女都分发了赏钱,你看是不是再发一次?” 如今要收回贾夫人给出的赏钱是不可能的了,但是还是有补救的方法,只要再给院子里所有的侍女都发白姬的赏钱,而且数量要压过贾夫人的,即使算是东施效颦,但这样白姬好歹还能收回部分人心,清露完全是站在白姬的立场上考虑此事的。 然而,白姬却果断的摇头拒绝: “之前贾姐姐不是已经给大家都分发了赏钱了吗?我看就不必再给了,人的贪欲都是纵容引出来的,一天之内给她们那么多赏钱,绝非好事。” 清露听了这话,急得跳了起来: “夫人!这可不是奴婢贪财什么的。” 她放低了音量:“原本您这院子里的侍女们大都是从其他几个夫人那里调过来的,都不是信得过的人……如今又被贾夫人这么明目张胆的收买,只怕以后夫人的处境……” 白姬看着清露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心中突然有一丝熟悉感,仿佛此时站在她眼前的不是清露,而是曾经的碧落一般。她目光柔和了下来,对清露笑道: “我知道你是真心想帮我,我看得出来,你根本不在乎那些赏钱……只是,我不会同她们去争什么,也不打算与她们再有任何纠葛,所以,就算她们把我院子里的侍女们都收买了过去,那也无所谓的。” 清露听了白姬的话,联想到前些日子,白姬那对待万年公主的恶毒模样,心中骇然起来:莫非,她因为大仇得报,从此真的再无恨意?可是,这里毕竟是董卓的内宅,这些妾室之间的争斗,是从来不会有停止的时候。白姬夫人也许真心想要跳出来做个局外人,但是,她目前是董卓最为宠爱的妾室,如此地位、再加上她那不平凡的美貌,注定了即使她本人没有任何与人争斗的意图,但别人也一定会处处与她为敌,甚至不遗余力的铲除她……清露虽然对董卓内宅的事情知道的不多,但这些道理却是完全明白的。白姬夫人是一个狠辣、决绝、极有主见的女子,虽然外貌年幼,但之前在万年公主面前的时候,丝毫没有一个年幼的女子所表现出来的幼稚,反而时常给人感觉一种远超过其外表年龄的气质…… 清露想再出言提醒白姬,万事须得小心。但是,白姬那周身气定神闲的态度,却让她闭上了嘴巴:也许,这些事情根本不需要她来提醒,聪明如夫人,又如何会想不透呢? 这之后,便是万安公主刘瑶遣来了两个宫女,给白姬送了一份简单却也贵重的见面礼,等到晚饭时分,蔡瑕夫人也让身边的一个侍女送来了礼物,她们两个都没有亲自前来,起码从白姬目前来看,李氏和贾氏对她的确是保持敌意,而蔡瑕和刘瑶似乎还看不透,只有袁氏从头到尾也没见到人,连指派个侍女过来送礼也没有。 大约是前线战事再起,董卓吩咐下人前来通报白姬一声:今日他要与众将商议要事,故而不能回内苑。白姬听了反而挺开心的,她虽然处事淡漠,但依然是有其好恶的,譬如其本性就是逍遥与天地之间,如今为了信守承诺而留在董卓身边,住在这内苑之中,已经让她觉得很不自在了,更何况董卓这些天来,每日每夜的将她抱到床上供其淫乐,她也并不喜欢被董卓当做一个泄欲的工具。 于是,清露和葵莺等人难得见到白姬在用晚膳的时候露出了一张稚气未脱,眼含笑意的脸,用过晚膳之后,她更是提议让清露带她出去走走。 虽然是时已初夏,但太阳落山以后,失去了暖暖的日光,微风掠过,依然会让身着单薄衣裳的人感觉微凉。白姬虽然并没有感到有任何凉意,但架不住清露的要求,还是在薄纱的衣裙之外,罩上了一件丝绵的外衫。 夜光中的毕圭苑,与白日的金碧辉煌相比,显得静谧冷清得多,但董卓性好奢逸,在内苑之中,每隔五十步便修砌了一个燃放艳色灯烛照明的石龛。于是,让人看到在一盏青幽幽的灯火之中,苑中华丽的雕饰与稀奇的草木交相呼应,相得益彰。虽然是静谧祥和,却也贵气逼人,恍若仙境。 此时,一个白色衣裙的少女,秀发翩飞,貌若天仙,轻踩着优雅的莲步,更为这优美的景致添加了一丝仙气,让人更以为这是到了天宫了。 这就是在出来散步的白姬,清露带了两个小侍女,不远不近的跟着,她们都有些沉醉了,前面那个少女仿佛与这绝美的环境融为了一体,如诗如画。 只是,白姬的行为却时常破坏了这样的完美画面……每当她看到附近有着各色罕有的植物时,她便蹲下身子来,用自备的小铲子将植物弄了出来,随即放入了她手上提着的竹筐之中,也不让侍女们来帮忙。 这让清露等人看了,哭笑不得:白姬夫人这是出来散步赏景,还是出来采药的? 白姬就这么一路走,一路挖,慢慢的来到了一处波光粼粼的水池边上。这是毕圭苑内苑的一个池子,由数道用白玉铺成的水渠汇聚而成。 “水池啊……不知道里面有哪种鱼类。” 白姬看了看,自言自语道,若是有锦鲤的话,她便可以去捞几条上来,锦鲤身上的绝大部分器官都是可以用作药材的。她现在难得进入了这么一个半天然的巨大宝库之中,自然应该多采集一些材料,为今后炼制各类有用的药物打好基础。 就在白姬打算想办法捞几条鱼看看的时候,传来了一阵幽怨的泣涕之声……白姬顺着着声音走了过去,却是在池边的一块大理石旁看到了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女子。她身着翠色的裙衫,长发简单的梳了一个发髻,头上的朱钗也很是朴素,她跪伏在那块大理石边,呜呜咽咽的啜泣着,在这还有些阴冷的夜色之下,显得说不尽的凄惨。 清露看清了那个女子以后,轻声对白姬说道: “那是相国大人的妾室之一,袁隗大人的女儿,袁氏,袁夫人。” 白姬听了,皱了皱柳眉:袁隗?就是那袁氏兄弟的长辈?记得那个老者颇有清名,是袁氏一族中的贤才,只可惜虽然才华横溢,但性格比较怯懦,那一日被董卓一吓唬,就连原本要反对董卓废帝的话都不敢说出口来。 是了,袁隗本就是个有些胆怯的文人,董卓因为其族中侄儿袁绍、袁术、袁遗等人起兵声讨自己,将这一腔的怒火发泄到了袁隗身上,结果就是……袁隗一家前不久在长安被阖门斩杀,董卓不理智的行为不仅没能震慑住义军,反而逼得袁绍、袁术等人发誓与董卓不共戴天。而这个袁夫人,原来还是袁隗的女儿,虽然她因为嫁给了董卓为妾,而没有被株连,算是大难不死,但却终日以泪洗面。难怪前一日在婚宴之上,白姬就注意到了,这个女子情绪很是低落,眼圈里总是含着泪水。 说起来,这个袁氏和之前的董筱幽有一点是共同的,都是满门被抄斩了的孤女,白姬于是生出了过去瞧瞧的想法。 她让清露等人留在原地,随即走到了袁氏的身后: “你是袁姐姐吧?深夜在这里哭泣,莫非是思念家中的亲人了?” 白姬轻柔的问道。 听到身后传来人声,袁氏飞快的抹了抹脸上的泪痕,匆匆的转过头来,一脸惊惶的看着来人: “妾身……妾身只是方才不小心被绊倒了脚才哭泣,绝非思念亲人而哀伤。” 白姬听了这话,细细的看向她的脚,她的裙摆十分干净,脚上也丝毫没有绊倒的痕迹,根本就没有被绊倒过: “袁姐姐,你要是难过的话,大可以继续哭,我可以保证,这事我绝不给相国大人或者别的夫人提起。” 白姬的话一说完,袁氏嘴角抽抽,很快又泪如雨下。 “难过吗?人在难过的时候,多哭几场,会好得多……虽然是无济于事的哀伤,却也能宣泄人的感情,对健康也有裨益。” 白姬淡淡的说着,看向袁氏的目光里,竟是多了几分同情。 袁氏拿出绢丝的手巾,擦了擦泪水,依旧在低低的抽泣着,她嗓音沙哑的说道: “……其实,我是想寻死。”(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七回 银耳粥 “寻死?” 白姬茫然,人和其它动物最大的不同点就是人会选择自杀。 “你是要轻生吗?” “是……” 袁氏用绢丝手帕擦了擦眼睛,但泪水依然如断线的珠子一般,不断的自她那丰盈的脸颊滚落下来,滴滴点点的洒在了地面上。 “为什么想轻生?” “……” 袁氏瞪大了眼睛,脸上有了一丝“这你还不明白”的表情,看着白姬。随后她咬了咬细白的牙齿,红着眼睛道: “袁氏合门百余口人,都被相国诛杀了……如此血海深仇,我却无法为他们报仇,甚至还不得不委身仇人……在这里居住的每一日,对我而言都是煎熬,复仇是无望了,我也更不想再见到董卓那人,不如一死了之。” “……你的仇人,只有董卓一个吗?” “除了董卓,谁还有那个能力动我们袁氏一族?” 袁氏眼神变得凌厉起来,看着白姬一脸无动于衷的神色,她的目光中又带了一丝决意: “我知道你是相国新纳的妾室,果然是貌美娇艳,你还是把今晚我说的话都告诉给相国吧,让他把我也杀了。” 白姬目无表情的看着袁氏,突然说道: “只有一个董卓嘛,那要报仇的话,其实很简单呀,你只要杀了董卓不就行了?” 白姬的话自然是出人意料,即使此时只有她们二人在,侍女们离得较远听不清楚,但白姬居然敢如此大胆,这出乎了袁氏的意料。 “杀了……董相国?” 袁氏满面惊讶的看着白姬,一般的人,听到刚才袁氏说出的那一番话,肯定会去报告给董卓了。可这白姬却恰好相反,居然敢直接说出“杀了董卓”这样的话来。在袁氏的眼中,此时的白姬简直就像是个怪物。 “嗯,既然只有他一个仇人,那只要杀了他不就好了?” 白姬认为,目标只有一个的话,就根本不必像当年她那样如此复杂的行事,要报仇起来简单得多。 “……可董卓不论去哪儿,都带着不下千人的侍卫,防卫得极其严密,我就是想买凶杀人,也不可能成功。” “谁说让你买凶杀人了?你自己就是董卓的妾室,他到你这儿来的时候总不会带太多侍卫啊。而且,你大可以在伺候他就寝的时候,寻找机会要了他的命。” 听到伺候董卓就寝的话,袁氏脸色一红,她连忙摇了摇头: “不可能……我、我只要看到他,就吓得浑身发抖,任凭他怎么对待我……怎么可能有机会去刺杀他?” “那就是说,你恨他恨得要死,却也没有办法报仇,更害怕董卓,所以才想到轻生?” “……”袁氏缄口,算是默认了白姬的话。 “不过,你现在也并没有真的要轻生的打算,是吧?” 白姬用她那漆黑如玉的大眼直视着袁氏,似乎一双清澈的瞳孔已经将袁氏彻底看透了一般,令袁氏感觉浑身一冷,无法相信这么一个看上去如此年幼的少女居然能一眼就看了穿自己的心思,袁氏感觉四肢都变得冰冷了起来: “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看得出来,你现在很犹豫,无论是好好的活下去,还是为亲人报仇,或者去寻死,你都没有做出选择。” 袁氏皱紧了眉毛:她的心事表现得那么明显吗?居然连一个稚嫩的少女都能看得出来,袁氏虽然是富贵名门的千金,但她只是个庶女,从小在袁家的时候,就过得很是谨慎,从小没有犯过任何过错,她可不认为自己真的浅显到被人一眼看破心机的地步。 “你还看出了什么?” 袁氏此时对白姬已经有了警惕,在董卓这么大的内苑之中,会有人不顾自身安危来帮助自己的,袁氏绝对不会相信。更何况,这个白姬还是董卓新纳娶的爱妾,袁氏认为,就算看身份,这个人会害自己的几率可是远比会帮自己的几率高。 “可否让我搭一下脉?” “搭脉?为何?” 袁氏搞不清楚白姬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因为,我认为,可能你自己也注意到了……你的肚子里,大概是已经有了孩子。你无法做出任何选择的原因还有一个最关键的,就是你也没确定,自己是否有了和董卓的孩子。” “你!” 袁氏震惊的看着白姬,她万万不敢相信,白姬居然连这个都能看出来。她的确已经有超过一个月的时间没有来葵水了,但她自己并没有确定。董卓的内苑其实暗藏着很深的勾心斗角,这一点袁氏进来了不久就明白了。因为董卓至今还没有一个儿子,也没有正室夫人,这也使得如李氏、贾氏等女子对怀上董卓的孩子这件事情虎视眈眈,只要给董卓生下了儿子,就算做不了正室,但等董卓百年以后,自己的儿子继承董卓的权位自然是顺理成章,那便是真正的熬出了头。袁氏在不敢确定的情况下,自然没有胆子去召郎中引来别人的猜疑。可却没料到,被另一个董卓的妾室给看出来了。 “你莫非曾经是医女?” 袁氏越发的胆战心惊,若是这个白姬存了心机要害她,只需要把她怀上了董卓骨肉的事情告诉给贾氏等人,那她恐怕都没有办法安然的活下去。 “我不是医女,不过也算是略懂一些医术吧。” 白姬自然不会对袁氏多说任何事情,所以随口淡淡的敷衍了一句。 “如何?你若是想确认肚子里是否有了他的骨肉,不妨让我给你把把脉。” 袁氏连忙将双手都背在了身后,她赶紧摇头: “不必了!” 白姬看着她那万分警惕的模样,轻声道: “你也不要太紧张了,我若是存了心想害你,之前又何必劝你去杀了董卓报仇呢?” 袁氏听了这话,脸上的紧张神色略微有一些松弛,但依旧蹙着眉: “可是,你我本就不相识,还都是相国身边的姬妾,我又如何能确定你真的没有打算利用我或者谋算我?” “……” 白姬漠然的睁大了眼睛,随后又恢复了原本冷淡的样子,点了点头说道: “讲得很有道理。” ——想必李氏、贾氏这些人更会这么去想,怪不得她诚恳的想要给李氏诊脉,李氏却更加恼怒的离开。 “既然如此,那我便走,你要做什么都请自便。只是晚上的风冷,你还是小心自己的身体吧,怀了孕的女子是受不得风寒的。” 白姬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袁氏可没想到白姬会突然就要走,而且还如此洒脱,她不禁出声道: “……请等等。” “有什么事?” 白姬转过头来望着她。 袁氏看着眼前似乎尚未到及笄年纪的少女,心中越发感到诡异:分明是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却给她一种高深莫测、目空一切的印象。 “你……你真的不会把这些事情给别的任何人说?” “你不是自己都无法确信么?那我也无法回答你。因为即便我说出保证的话,也难保你不会怀疑,是吧?” 白姬自然是不会同别的任何说的,无论贾氏和李氏跟她有多深的交情,她也不会在这两人面前谈论关于袁氏的事情,更何况,贾氏和李氏也视她如仇敌。而关于董卓,她更是不会将这些透露给他。 听了白姬这么回答,袁氏语塞,但心中却有一种别样的感觉:她总觉得,白姬虽然目前看不透是敌是友,但却令她感到可以信任,今日的话,白姬是不会同别的任何人说。 白姬看了袁氏一眼,随后又转过身子,踏着月色离开了。 看着白姬走远的背影,袁氏轻轻的用手抚摸着她的小腹:难道她真的已经怀上了董卓的骨血?一家人的深仇大恨她没办法报复,却还不知廉耻的怀上了仇人的孩子?袁氏脸色变得雪白,她紧咬着嘴唇,又低声啜泣了起来…… 白姬带着清露等人回到了东院,让侍女们将她一路上采摘回来的各色花草都分别存放了起来,随后她悠然自得的躺坐在榻上,这一天收集的药材非常多,而且还都是奇珍异草,需要按条件分类保存,然后过一段时间以后才可以进行炼制,董卓活不了几年的,如果历史没有发生变化的话。那么,白姬还是要为自己谋一条出路,就算她是杀不死的怪物,也依然只是个弱女子,除了射箭还准以外,也没有别的防身本领,比她力气大的人只要把她捆起来,她也没办法出逃了。所以,她要趁着这段日子,多炼制一些药丸,好为今后她逍遥自在的行走天下提供更多一点的保障。 “白姬夫人。” 一个侍女恭恭敬敬的端上了一只白玉碗,碗中是香气腾腾的银耳粥。 “夫人,这是葵莺姐姐特意嘱咐奴婢们为夫人熬制的银耳粥,可以清热养颜。” “哦。” 葵莺不愧是在公主身边服侍的人,在这些细节的地方比起一般的侍女要贴心得多,也难怪就算万年公主那么一个乖戾的脾气,葵莺这么多年来也没受过什么惩罚。 白姬伸出手去接过了这只玉碗,随即用一只手轻轻的拿起了汤匙。 那侍女看到白姬因为一手持着汤匙而露出了一截粉白滑嫩的手臂,不禁讨喜的恭维道: “夫人这般好的肤质,其实根本不需要养颜,这天底下也没人比得过夫人肤白。” 白姬淡淡一笑,转动着汤匙,轻轻的舀起了一勺银耳粥来,银耳雪白嫩滑,粥粒晶莹圆润,看上去就令人食欲大增,虽然白姬现在吃不吃东西似乎不是什么问题,但她可不是修炼“辟谷”的仙士,自然还是不会放过身边的美食。 不过,白姬看着这汤匙中的这一勺银耳粥,眼睛却闪了闪,没有将其送入口中,而是将汤匙轻轻放下,她不动声色的扫了周围的侍女一眼,然后慢声细语道: “这银耳粥里,被人下了无子汤。”(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八回 下毒之人 “无子汤!” 听到白姬这么说,所有在场的侍女都露出了无比震悚的表情来,这可是能令天底下所有女子都闻之色变的“毒物”。 银耳粥是葵莺做的,当她听到白姬如此肯定的说出这句话时,连忙跪了下去,对白姬说道: “夫人,奴婢可以指天发誓,奴婢绝不敢在银耳粥中放那无子汤什么的……若有半句虚言,奴婢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这可是要人命的大事,葵莺虽然对白姬感情复杂,既有畏惧,又有感激,也有憎恶,但她无论如何也不敢亲自动手去害白姬。 “嗯,想必也不会是你。” 白姬对葵莺抬了抬手:“起来吧。” 等到葵莺从地上站了起来以后,白姬又缓缓说道:“这无子汤应该是在端过来的时候被人下了药,所以药味与银耳粥的香味并没有彻底融为一体,很容易分辨出来。因此,我也可以断定绝不是葵莺下的药。” 清露走过去轻轻的闻了闻银耳粥的味道,感觉似乎没什么区别,但她明白白姬夫人精通药理,想来也许只有如白姬这样的高人才能辨别得出来。 这话令葵莺安下心来,但随即她又立刻露出了凶恶的神色:是什么人如此歹毒,白姬夫人才被董卓纳娶了一天,就有人开始动手了,简直是胆大妄为到了极致! 而之前端来银耳粥的那名侍女脸色变得煞白,她浑身颤抖的急忙分辨:“夫人明鉴,奴婢……奴婢也绝对没有下毒呀!” 白姬宽慰她道:“你也别担心,我并没说是你……但是,你应该知道,是谁从葵莺那里取了银耳粥,再送到你这里的?” 那奴婢眼珠子转了转,连忙大叫一声:“是、是她!”她用手指指了过去,一个看上去大约十七八岁的侍女顿时变得紧张了起来。 “那应该就是她了。” 白姬轻轻一点头,吩咐道:“把她给我带过来。” 那侍女吓得双腿一软,差点跌坐了下去,身边的两个高大一点的侍女一人扯住她的一只胳膊,就把她给架了起来,然后把她押送到了白姬面前,令她跪在地上。 “你叫什么名字?” 白姬平和无常的声音却让这个侍女冷汗直流,她低垂着头,连白姬的脸都不敢去看,抖抖索索的答道:“奴婢是烟儿。” “哦……烟儿呀。” 白姬眼中出奇的平静,在清露和葵莺看来越发不可思议,即使这个少女再怎么脱俗,依旧和别的妾室一样,只是董卓的女人,一生唯一的出路便是给董卓诞下子嗣,今后母凭子贵。而眼前的这个叫烟儿的侍女,居然敢对她下无子汤这样的恶毒之物,这简直就是要害了她的一生,她居然依旧这么淡定从容? 正因为知道无子汤的歹毒之处,所以即使是烟儿本人,她也恐惧非常。没想到白姬非但没喝下那碗银耳粥,反而一眼就能看出问题,还能在最短的时间当场把她给逮住,这令烟儿心中震怖万分,那可是无子汤呀!即使白姬要把她活活折磨死,那也是她自取死路,烟儿不禁暗自下了决心:决不能承认,否则,一旦承认了,就必然死得更惨。 白姬看着眼前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烟儿,又看了看那碗还冒着香气的银耳粥,心中叹道:难怪那个袁氏即使怀疑自己有了身孕,依旧不敢有所声张,甚至连请郎中都不肯。这才过几天,马上就有人把主意打到她头上来了,看来,董卓的内苑可真不是一个好地方。由此观之,虽然董卓在西凉那边的妾室还没到雒阳来,但这么多年以来,董卓一直没有子嗣,看来不仅仅是董卓个人的问题了。其实,就她个人而言,用不用无子汤也无所谓,现在的她可是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生孩子。毕竟,当年董筱幽在军营中承受的摧残太过了,早已伤到了这具身体的根本,不是现在的她能够左右的。但是,下毒这个事情却是比较恶劣的,这说明有的人已经公然谋算到自己头上来了,白姬不可能不去管。 “夫人,奴婢对天发誓,奴婢绝不敢害夫人!” 烟儿啼哭了起来,开始打算抵死不承认了。 白姬微微笑着,从踏上站了起来,随即走到了烟儿面前,一手便伸进了烟儿的袖口之中,从里面取出来了一个空空的锦囊,里面还有一些白色的粉末状物体,一眼便知道是药粉。因为白姬出去散步的时间并不长,这个烟儿即使有时间趁人不备在银耳粥中下药,但盛放药粉的锦囊却没有时间处理掉,所以白姬一早就猜出肯定在她身上能搜出来。 “你!” 葵莺和清露等侍女怒视着烟儿:“人赃俱获,你还敢不承认?” 那烟儿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起来,她心虚的望着众人,编出了新的谎言: “这些是奴婢用过的药粉……只是防风寒的。” 白姬望着烟儿,说道;“撒谎可不会保住你的性命,而且,只要我把这药粉交给相国,让他拿给宫中的御医来辨识的话,到那个时候,你恐怕会死得更加难看。你要是现在就说出来的话,我就绝不杀你。” 烟儿浑身打着寒战,她面如死灰,半晌,她说道:“回夫人的话……那药粉,的确是奴婢趁着端出银耳粥的时候,偷偷放进去的……但是,奴婢也是受人吩咐。” “嗯,谁吩咐你的?” 白姬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艳丽的容貌婉若天宫的仙子,不染凡尘:“说出来吧,我答应绝不杀你。” 这话放在这个时候,只怕是没人会去相信的,毕竟即使烟儿是受人指使,意图谋害主子,那也是罪不容诛的行为。而在葵莺和清露等人眼中,即使烟儿抵死不承认,但众人也已经可以断定,银耳粥中的确有药,而且是她下的。就算她不承认,白姬直接把她折磨死也是无所谓的,横竖不过是一个低贱的下人而已。 但是,白姬却说出了不杀烟儿的话,令烟儿心中有了一丝求生的希望,虽然一般来讲不会有人相信。但看着白姬那淡雅脱俗的表情,却令人不自觉的就想去相信她的话。烟儿呆滞的看着白姬,随即终于下定了决心,道: “奴婢是受人指使的,而指使奴婢的……就是贾夫人。” “贾夫人!” 清露神色微微一变,自从董卓入驻雒阳以来,清露就在董卓的内苑服侍,这个贾氏一直以来很会待人处事,深受董卓信赖,虽然内苑中没有正式的妻室,但其实所有的内宅之事都是交给了精明的贾氏打理,她也处理得头头是道,这么一个通透的人,没想到她会让下人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但烟儿的话应该不假,清露知道,烟儿原本就是贾夫人院子里的侍女,后来才被董卓指派给了白姬,因为雒阳一带已经被夷为平地,再要想找民间的女子入毕圭苑做侍女很难,所以白姬身边的下人几乎全是从各个院子里选出来的。 “哦,是她呀。” 白姬虽然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但神色依旧没有半分的愤怒和不满,那一双眼眸中的清澈绝不是可以刻意装出来的。 烟儿此时对贾氏也是有了愤懑,所以才会直接把贾氏给招认了出来。原本尽早看到白姬采集花草说是要炼药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个白姬大概是很精通药理。而原本她身上也是没有药粉的,直到后来贾夫人带着下人过来给白姬院中所有的侍女打赏,才将药粉给了烟儿,并且让她行事要越早越好。烟儿在接到药粉以后,趁着无人注意的时候,曾经悄悄追上了贾氏,把她担心会给白姬识破的话说了出来。但贾氏却料定,白姬只是一个懵懂的少女,而且似乎对世事还不太清楚,不会那么聪明,况且,这种药粉混入了食物之中,即使是天底下医术最好的郎中,也是闻不出来的。无子汤又不是什么剧毒猛药,不会让人当场就死,只要是神不知鬼不觉的让女子服用以后,哪怕是她一直生不出孩子来,也永远猜不到自己是什么时候被人给下了药的。 只是可惜,贾氏虽然精明,但却料想不到,如今的白姬根本不是“凡人”,被她一眼就看穿了无子汤的阴谋。 “正是贾夫人,奴婢的锦囊就是今日贾夫人赏赐给奴婢的荷包里面的,早在奴婢还没有过来服侍夫人的时候,贾夫人就嘱咐奴婢……要奴婢见机行事。” 烟儿将事情和盘托出,她现在什么也不想,只希望能表现得更加诚恳一些,好让白姬能饶过她一命:“夫人请饶了奴婢吧,奴婢也是没有办法……贾夫人手段毒辣,若是奴婢敢不听从她的吩咐的话,她便会杀了奴婢,还会杀了奴婢的妹妹。”烟儿追随了贾氏不少时间,对贾氏的狠辣手段很是清楚,光是说起来,就已经吓得浑身发抖了。 “闭嘴!” 葵莺忍不住喝骂道:“你是想活命才听那个贾夫人的吩咐是吧?可是你别忘了,咱们夫人一样可以取了你的狗命!而且,你居然仅仅为了你和你妹妹的狗命,就要来谋害主子,简直罪不容赦!” 清露闭着嘴,没有出声,她心底里倒是为这个烟儿叹息:这也是个苦命的女子,她只不过是想和妹妹一起活下去……但夫人之间的争斗却一样会波及到她们头上来。 白姬却问道:“你还有个妹妹?” “是,”烟儿抬起头,一脸忧心的看着白姬,答道:“奴婢的妹妹叫画儿,现在还在贾夫人的院中伺候她。” “好了,我答应不杀你,所以不会惩罚你的。” 白姬淡淡的说道,她恬静的表情似乎在向所有人表示:她并没有生气,她也是真的要放了这个在她的银耳粥中下了药的侍女。 “夫人!” 葵莺和另外几个从宫里出来的侍女一齐开口道: “怎么可以就这么算了?此人罪不容诛,断然不可就此放过!” 毕竟她们如今已经是白姬的下人了,主辱仆死这样的道理多少还是懂的,如今白姬才入驻东院没两天,贾夫人就已经开始对她下药了,令这一群侍女义愤填膺。 白姬却淡淡的一笑: “我之前已经答应了她,绝不杀她,怎可以不守信用?” “可!那可是无子汤呀,夫人若是吃了下去……” 葵莺皱紧了眉毛,“无子汤”这三个字在她心中似乎也等同于剧毒猛药了。 “人,我已经答应了不杀……只是,这件事情,我当然不会就此作罢。” 白姬笑眯眯的看着她们,她方才只是答应过了不杀烟儿,可这件事情,她还真心不打算就此作罢。(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九回 一个换一个 “夫人的意思是?”清露等人疑惑的看着白姬,白姬总是一脸不以为然的神色,让她们心中猜不透这个看上去不过十来岁出头的小主子到底在想什么。 “咱们还是去拜访一下贾夫人好了。”白姬轻轻的整了整一袭素白的衣裙,往门外走去,“你们,把那个烟儿也一齐带上好了,既然她妹妹还在那边,我还是做做主,让她们姐妹二人团聚好了。” 烟儿听了这话,以为白姬会带上她去兴师问罪,这就意味着,她下药失败的事情会被贾夫人知晓。不管白姬和贾夫人二人之间会如何争执,但如此大事,她和妹妹一定会被贾夫人杀掉灭口的。 当下烟儿就浑身一软,整个人都趴在了地面上,她用惊恐万分的语气说道:“求求您了,夫人!不要啊,如此一来,奴婢就必死无疑了!” 白姬却没有理会烟儿的苦苦哀求,而是吩咐周围的侍女将烟儿重新架了起来,随后她对烟儿笑道:“我答应了不会杀你的,但是要把你送回贾夫人那里去。” 白姬对这些人的性命安危如何,她并不在乎,反正,横竖她自己不愿意再去害死别人。但是,其他人是不是要动手,那就不是她的责任了,她可是懒得去救一些阿猫阿狗的。 烟儿还想哭号着求情,但嘴巴已经被葵莺用帕子给堵上了——葵莺厌恶的看着烟儿,这个人胆敢下毒谋害夫人,如今被识破了还想活命?夫人的做法很对,不直接动手,把她送回到贾氏那边,看看贾氏会如何对待一个失败的棋子。 南院。 贾氏听说白姬已经带了人在外厅中等着,她眉毛皱了皱,随即吩咐下人们给客人上茶和点心,她自己也是让侍女整了整衣衫,随后落落大方的迎了出来。 “白姬妹妹,今儿这么晚了,怎么还来姐姐这里?” “有些事情有点急,所以打扰了,贾姐姐看来不大欢迎我呀?” 白姬看着贾氏脸上虚伪的笑意,直白的问道。 这话果然令贾氏脸上的笑容有些抽搐,但她还是柔声道:“瞧妹妹这话说的……妹妹这么漂亮的一个可人儿,姐姐我真是巴不得天天都能看到,怎么会不欢迎呢?” “那恳请姐姐帮一个小忙好了。” “妹妹请说。”贾氏一脸笑意的看着白姬,但心中却充满了狐疑,她看到了烟儿一脸惨白的站在侍女中间,这样的模样……莫非,白姬会这么晚来找自己,是因为烟儿给她下药的事情被识破了? “这个侍女……”白姬看了一眼烟儿,“她说她的妹妹也在贾夫人这里的,所以……我看不如把她还给你,让她们姐妹在一起的比较好。你看如何?” 贾氏心中一跳:果然是烟儿的事情,看来,她让烟儿下药的事情八成已经被这个白姬给看破了。贾氏目光灼灼的看向烟儿,这个白姬明明是一副慵懒傻气的少女模样,应该很单纯,很容易下手才对。这个烟儿,居然第一次下手就栽了,真的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贾氏皮笑肉不笑的对白姬问道:“怎么了,妹妹,就因为这个原因你不要她了?莫非是她伺候得不好?你放心,若真的是这个侍女不懂事的话,我会好好管教她的。”说到这句话时,贾氏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用刀刺一般的目光瞪向了烟儿,烟儿连忙浑身颤抖着低下头去,不敢再看贾氏一眼。 “倒真的不是别的原因,这才一天,我哪里看得出来她懂不懂事。只是纯粹想做个好事,让姐妹能够团聚。” 贾氏听了这话,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情略微有些松弛,若不是烟儿下药被识破,这样的小事应该不至于会让白姬这么晚了还赶过来说吧?她疑惑的打量着白姬,想从白姬的脸上的表情变化捕捉一点讯息。 但是,白姬的脸似乎被定格了一般,依旧是那万年不变的冷冷的表情,看不出来她到底是怒还是喜,令贾氏头痛。 “贾姐姐,那个药我没有吃下去。” 白姬突然一开口,把贾氏吓得心都差点从嘴里蹦了出来。 “……什、什么药?” 贾氏惊恐的看着白姬,她心乱如麻,不敢置信白姬居然知道是自己给她下药了。 “就是那个会让女子无法怀上身孕的药粉,你让烟儿洒在了我的银耳粥里,不过味道太浓烈,我一下子就闻出来了,所以没有吃。” “啊!”贾氏听了这话,犹如五雷轰顶,脸色顺便变得苍白了起来,她感觉自己的胸口扑腾扑腾的直跳,连双手都开始抖瑟发冷了起来。 “白……白姬妹妹可不要胡说啊,我哪有让那个烟儿下什么药……” 贾氏感觉四肢无力,连站立都有些困难,身边的一个小侍女连忙走了过去将她一把扶住,这才没立即倒下去。 贾氏可想不到,那个药粉应该是无色无味的,她在之前给李氏和袁氏、蔡氏等人都下过,虽然不清楚这些人是不是都服了下去,但起码没有人能识破。尤其是那种药粉只要一溶入水里,就是让太医来辨识,也是徒劳的,所以贾氏才胆敢这么快就让烟儿动手。那种药粉可是及其珍贵的,正因为它很难被查出,一般的人更是不可能会分辨得出来。可是,没想到这个白姬居然当下便看破了,而且还说“味道太浓烈”,这使得贾氏心中甚至在想着:莫不是拿错了药?可是,她这里并没有别的药物,如何会弄错呢? 看着贾氏扭曲惊恐的神色,白姬又补充了一句:“虽然说那个药我没吃下去,不过,我也不打算让烟儿继续留在我那里了。因为,看样子她始终更听贾姐姐你这个旧主子的话呢。” 贾氏心中惧怕万分:她千算万算,也不会算到药会被白姬识破,所以心下担心这个白姬会不会把事情告诉给董卓,让相国来查办……若是给相国查出来了,那她就是有一百条命,那也是死路一条。 所以,她立刻红着眼睛瞪向烟儿:“这个贱奴,竟敢意图谋害主子,还敢血口喷人,简直是罪无可赦,给我拖出去,往死里打!” 说完,几个壮实的侍女就走了过去,打算将烟儿拖出院外。 “等等。”白姬开了口。 贾氏连忙意识到自己失了态,她赶紧对白姬笑道:“白姬妹妹,我这是被气昏了头……这个贱人胆敢污蔑我,我定然不会饶恕了她,你千万不要信这狗奴才嘴巴里吐出来的话,她这是想陷害我呢。” 白姬却一脸淡然的表情,既没有对贾氏的怀疑,也没有对贾氏的愤怒,而是波澜不惊的对贾氏说:“这事情我不打算追究的,不过你要怎么处罚她,应该在我走了以后,我现在就是来还人的。” 贾氏被白姬这句“不打算追究”的话哽得差点晕过去,这后院里的争斗可是及其残酷的,如此大好的机会,原本她以为这个白姬过来是讲条件的,却没想到她居然能主动说出不追究这样的话来,这自然令贾氏无法相信。 这时,外面四个侍女却拖着一个人走了进来,向贾氏行礼道: “夫人,这丫头还没断气呢,现在要换了打别的人?” 原来在白姬等人来之前,贾氏早已吩咐她的下人对一个侍女行刑,结果因为刚才贾氏大声喊着要打死烟儿,让外面的人以为贾氏让她们住手,故此停了下来,带着被责罚的人一起进来听候贾氏的吩咐。 白姬一眼看过去,只见一个年约十六七岁的女子躺在地上,长发披散着遮挡了她的脸,身上只穿着贴身的一件亵衣,暴露出来的肌肤上面满是被杖责和鞭打的痕迹,浑身血迹斑斑,因为这模样太过于凄惨,令人看了不免心惊肉跳。 “还没打死?这人倒是挺硬气的。” 贾氏阴冷的说道:“那就拖出去给我把她打死了再说,没见到我这儿还有贵客吗?再敢随便叨扰,小心了你们的皮!” 那几个侍女连忙恭恭敬敬的应了声,随后一人扯起那个女子的一只手和胳膊,要把她再拉到院子里去。 “等等。”白姬又开口了:“贾姐姐为何要打死这人?” 贾氏微微一笑:“白姬妹妹,这个人犯了错,自然应该受罚,你就不必多问了。” “那就把她给我吧。” “啊?” “我把这个烟儿还给你,你再把这个你不要的人给我,一个换一个,很合适吧?” 白姬就像小孩子玩过家家一般的态度对贾氏说着,令贾氏猜不透她的想法:为何会不要烟儿,却要这个自己已经打算要打死的侍女呢? 其实,白姬现在的行为在清露眼中也显得很怪异:如果说这个白姬因为报了仇而变得心善,那么就应该原谅烟儿,甚至去把画儿要过来,让她们不会再受到贾氏的残害。可是,白姬却选择把烟儿还给了贾氏,这简直就是送羊入虎口。当然,烟儿下药想害白姬,白姬确实也没有义务要去救她,只是,又何必突发善心,来救这个还不知道是犯了什么过错就要被贾氏打死了的人呢? 白姬并没有在意众人不解的神色,而是侧着头,细细的看着那个倒在地上、浑身伤痕累累的女子,虽然长发披散,但依稀看得清楚容颜,长得倒是有七八分像阿初。这才是白姬打算救她一命的直接原因:如今的白姬,虽然不打算害任何人,却也没什么心思去搭救与自己无关的人。她所有的人类情感都在“董筱幽”的记忆里,除此之外,她不会对别的人生出任何感情,因此,她对碧落、百灵这些逝去的人缅怀,是因为从前的记忆,阿初和绮丽等人后来会越来越与她产生隔阂,根本原因就是白姬的感情不会变化,这么多年下来,无论她们主仆几人的羁绊变得多么深厚,但在白姬看来,她会对阿初等人好,只是以为“董筱幽”的记忆里,这些都是很重要的人罢了。她本就不是凡人,如何会有凡人的情感? 所以,现在的白姬救下葵莺,是因为百灵;救下清露,是因为她的性子像碧落,而现在打算救这个受刑的女子,则是因为她像阿初,仅此而已。所以,哪怕贾氏要当着她的面打死烟儿,她也不会抬一下眼皮的。 “一个换一个?” 贾氏皱起眉头看向白姬,这个少女心里想什么,一向聪明机灵的贾氏居然完全猜不透。 “可是……她毕竟是犯了过错的,我已经下令要把她打死了……” 贾氏故作为难的说道,从这口气来看,倒是不打算让白姬带走这个人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回 龙丽 “贾姐姐,这么说来……你是不想把她交给我了?” 白姬语气里还是没有丝毫的不满。 “白姬妹妹,这实在是不好办,你也明白的,家有家规,有错就得罚,就算是你我,也不应该破坏了规矩,是吧?” 贾氏和善的说着,那语气就像是个年长一点的姊姊在宽慰亲妹妹一样。 白姬的目光从地上的女子身上转移了回来,却只是低着头用双手轻轻把玩着自己的袖带,随后,她低低的说:“既然家规不能破坏,那敢问贾姐姐让下人在我的粥里下药这样的事情,在家规里是不是要受罚的?” 贾氏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她张了张嘴,艰难的说道:“白姬妹妹这是什么话?我可是绝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的,你休要听了这些下贱之人的胡言。” “可是,那种药粉应该是很珍贵的吧?普通的下人哪会有钱去买?贾姐姐,你那放在锦囊里的药粉,我那儿可是还有一些的哦,要不要把这些药粉拿给相国,让相国去请太医来查查,你说说看,查出来以后……别人会觉得会是烟儿这样一个普通的侍女来害我,还是你存了那个害人的心思呢?” “药粉!”贾氏目光灼灼的看向烟儿: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她不敢想象烟儿居然连药粉都被这个白姬搜了出来,如此一来,若白姬真的让董卓来查这件事情,即使她到时候可以喊冤,说是别的几个夫人陷害她,但董卓脾气暴躁,恐怕也会将她一并处罚了……可是,既然白姬已经在手中有了可以一击打倒她的证物,为何还要来换人呢? 贾氏犹豫了起来,她心头拿不准主意,到底是白姬在耸人听闻,还是白姬真的已经有了那个药粉。 “贾姐姐若是同意换人,我就不计较了,毕竟那个药我也没吃下去,这件事情我可以就这么算了,所以……贾姐姐何必多心呢?当然,你也可以拒绝了,横竖不过是一条人命而已,我可以不在乎,但是……那药粉的事情我就应该计较计较了吧?” 看着白姬一脸无所谓的神情,贾氏感到自己胸口有些闷,她在心中有了一种新的恐惧:白姬的神色,是看淡任何人的生死的,正因为如此,这样的人才可怕……不知道为何,她有一种最好是息事宁人的想法。 “好吧……看在白姬妹妹的面子上,我便饶过这个丫头,让她随你回东院。” 贾氏最终还是选择了答应了白姬的条件,她总觉得这个白姬虽然一脸慵懒,但却很是高深莫测,看来最初的印象还真的是她看错了。从今以后,她一定要慎之再慎之。只是,连那无色无味的药粉都能被这个白姬一眼看出来,难不成这个丫头还真是仙女下凡了?贾氏有一种很不妙的感觉。 “那就谢谢贾姐姐了,我这就告辞了。” 白姬朝着贾氏行了个礼,然后便让侍女们将躺倒在地上的女子一并带了回去。 等到白姬一行人离开了南院以后,贾氏这才恶狠狠的将身边的一个茶杯掷了出去,茶杯直直的撞向了墙壁,变成了碎片。她身边的几个侍女都直了直身子:贾夫人这是动怒了,现在谁也不敢去招惹她,以免引火烧身。 贾氏瞪着一双丹凤眼,看到了低头站立的烟儿,她心中憋了一口气,现在看到了这个不成器的下人,自然把怒火全都出在了烟儿头上:“都是你这个废物!这么简单的事情都被你给搞砸了,还差点害了本夫人,你要作死呀!” 烟儿脸色惨白,连忙颤抖着跪了下去:“夫人,奴婢下药的时候都是没人见着的,是那个白姬夫人还没吃就说闻出来药有问题……真不是奴婢的错,求夫人原谅。” “哼!”贾氏虽然心中也肯定了白姬是个不一般的女子,但她如何能自认倒霉?“还敢跟我诡辩吗?来人,给我拖出去,打!” 烟儿浑身一瘫:“夫人,饶命呀!饶命呀!” 贾氏此时怒火攻心,气恼的道:“给我把她的嘴巴堵上!拖出去打!还有,把那个画儿也给我绑了出去,一起打!” 东院,白姬回房以后,让清露和葵莺等人把那个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女子安置在了床榻上,随后脱下了她身上的衣物,端来温水给她擦拭伤口……那女子身上简直是体无完肤,尤其是背上和腿上,满是红肿的鞭痕以及青紫色的棍痕,令人看了都觉得浑身一冷。 清露叹了一口气:“没想到那个贾夫人居然如此狠,她要是在多打一会儿,这人就肯定被打死了……也不知道以前有多少姐妹死在贾夫人手上。” 葵莺点了点头,她看到白姬站在一边直视着床上的女子,忍不住问:“夫人,您手上都有了那个贾夫人的药了,直接把这个交给相国大人,让相国处置那个贾夫人岂不更好?何必要换一个半死不活的丫头回来?” 白姬浅笑道:“我又不想害那个贾夫人,再说了,这事也不是那么容易查的,那贾夫人如果非要说是别的夫人陷害她,相国还能怎么查?相国是个脾气暴躁的人,指不定会因此而大开杀戒呢,何必为了这个事情害死更多的人?” 葵莺闭上了嘴巴:白姬的话很有道理,她转过头来默默的为床榻之上的女子擦洗身子。 少女的伤口被清洗干净以后,白姬亲自为她上了药,随后用手轻轻的抚摸了一下她的额头:“这孩子在发热呢,这温度还挺高的。” 清露也用手去试了试:“啊,好烫的额头……要是热散不了的话,恐怕她会有性命危险的。” 白姬不慌不忙的取出了一颗药丸:“这是活血清淤,止痛退烧的药丸,给她服下一粒,想必应该会有所好转的。” 清露取过了药丸,用清水和着,给昏迷的女子服了下去。 葵莺惊讶的看着白姬:“夫人现在可真的是很精通药理呢……”虽然她心中还记得,从前的那个“荣小姐”,似乎并不懂医术,也许是这几年才学会的。真不知道这个白姬从哪儿弄来那么多的各种各样的药物。 白姬好像看出了葵莺的讶异:“药丸只是起辅助作用,若她身体底子不好的话,再好的药也是救不回命的。我虽然能炼制出很多药,但你们要记住,药的效力永远都只是暂时的,没有药能够长久的维持健康。” 听了这话,清露和葵莺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翌日,白姬再过来的时候,那个女子已经退了烧,她虚弱的睁开了眼睛,随后便看到了白姬和清露等人,虽然昨日她已经被打得半死不活,但迷迷糊糊中还是依稀记得是白姬开了口从贾夫人那里将自己要来的,于是,这个女子连忙挣扎着要爬起来朝白姬行礼。 “别动,你身上的伤很重。” 白姬扶住了她,柔声提醒着。 那个女子听了这话,心头一热,两眼便被泪水模糊了,于是并没有继续要起身,而是感激的看着白姬,哽咽的说道:“奴婢的这条贱命是白姬夫人救回来的,从今以后,奴婢……奴婢一定愿意为夫人竭尽所能,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白姬嘻嘻一笑:“看来你身体复原得挺快的,以后你的确就是我手下的人了,竭尽所能是应该的,不过粉身碎骨就不必了。” 那女子点了点头:“是,奴婢就是夫人的人了,以后夫人说什么,奴婢一定在所不辞。” 白姬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头,随后将她轻轻的放平,让她好好的仰躺在床上:“好,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龙丽。” “龙丽吗?” “是。” “那好,龙丽,你告诉我,为何贾夫人要将你打得这么惨?” 龙丽虚弱的叹了口气:“奴婢本来是保护贾夫人安危的侍女……” “这么说来,你会武功了?” “是。只是,后来贾夫人说我……说我品行不端,还说我意图勾引相国,从那以后,每日贾夫人就只让我在她的后院负责劈柴烧火,或是给她烧洗澡水。” “勾引相国?” 白姬好奇的脖子一歪。 “奴婢绝没有那个胆子!”龙丽似乎是已经有了心理阴影,一想起白姬也是董卓的妾侍,连忙摇着头辩解道。 “嗯,我信你。”看着身上满是伤痕还想为自己澄清的龙丽,白姬倒觉得这人挺可怜的。她多看了一眼,这个龙丽的相貌确是很有几分像阿初,生得倒是略有几分姿色,贾氏说她勾引董卓,那大概是董卓那个老色狼多看了几眼这个龙丽,或者那老色狼真的有意图再收一个女子在身边……白姬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贾氏如此善妒,看来不是一个能够与之和平相处的人,最好她以后别再瞎折腾了。 看到白姬没有丝毫的怒意,反而像是安慰一般的看着自己,龙丽心中一阵酸涩,感激的注视着白姬,随后说道:“昨日也跟往常一样,但是……奴婢本就不是烧水的侍女,贾夫人突然说要洗花瓣澡,可奴婢没弄好,反而把花瓣都弄丢了,夫人生了很大的气,又因为奴婢烧的水有些太热了,她便命人把奴婢拖了出去,还说要打死奴婢……” “哼!这个贾夫人,真是太过分了!” 清露义愤填膺的说着,一手握成了一个拳头。 白姬看了看清露这样的模样,心中感慨:这个女子果然真的很像碧落,尤其是那仗义执言的性格。 再看葵莺,反而是默默无言的坐着,她本就习惯了伺候刁蛮的主子,所以对龙丽的遭遇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惊讶。 “好了,龙丽,以后你是我院子里的人,就不要再去想了。”白姬宽慰道,“你身上的伤很重,虽然烧退了,还是多休息的好。” 这个时候,外面一个侍女匆匆的赶了进来: “夫人,万安公主来了,正在厅上候着您呢。” “万安公主?” 白姬好奇了:刘瑶?那个刘瑛的妹妹来了?来干什么呢?(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一回 万安公主 “清露,你就暂且照看一下龙丽,葵莺,随我出去见见公主。” 白姬轻声吩咐道,随后转身便步出了房间,葵莺连忙随着白姬走了出去。 东院相比南院、西院要大了许多,从侍女居住的卧房到迎客的厅堂也有一段路程,白姬默默的踏着莲步不急不缓的走着,葵莺略低着头,一路无语。 “葵莺,这个万安公主,你以前应该便知道吧?” 白姬突然开口问道,她的声音冷幽幽的,不带一丝感情。原本葵莺还以为,她应该及其憎恶万年公主刘瑛,而这个万安公主刘瑶则是刘瑛同父异母的妹妹,或许白姬会把对刘瑛的恨意转移到刘瑶身上,但实际上却是并没有。 “是,奴婢知道……” 葵莺低低的回答道,不敢多说一句话。葵莺自幼就在宫中成长,虽然时不时有百灵的照顾,但更多时候她还是需要依靠自己的聪敏才智,她们这样的侍女在宫中本就是无足轻重的存在,若是不小心得罪了贵人或者娘娘,这些高高在上的女人要想除掉一个侍女,就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所以,葵莺很善于察言观色,如今,她对白姬依旧是畏惧更多,但也渐渐的摸清了白姬的性子,平日里在她面前最好谨言慎行,她问什么,直接回答什么,不多说一句话才是最正确的。 “你说说看,这个万安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儿。” “奴婢在宫中鲜少能够见到万安公主,公主嫁出雒阳的时候,万安公主只有不到十岁,这些年来就再没见过……只是,以前就听别的宫女们说过,瑶公主自小就很好静,对下人们也还不错,宫中之人大都听疼爱她的。” “哦……” 白姬只是静静的听着,神色一如既往的冰冷。 等到了迎客厅的时候,白姬淡淡的扫了刘瑶一眼,这个刘瑶身形尚幼,不过容貌秀丽端庄,倒是同她那个同父异母的姊姊刘瑛公主相比,要出彩得多。 “白姬见过万安公主。” 白姬迎了上去,简单的打了一个招呼,连屈膝都没有。她不认为现在的汉室公主还有什么资本拿出来炫耀,对万安公主既无尊重,也无仇视,只是待之如李氏和贾氏一样。 刘瑶身边的一个较年长的侍女蹙了蹙眉毛,一脸的凶相,当下便欲张嘴训斥这个过于狂妄无礼的白姬。不要说是这个侍女,就连白姬身后的葵莺都敛起了眉毛。 刘瑶清冷的眼眸转了转,朝那个侍女摆了摆手,继而转头细细的看了看白姬,隔了一阵子,才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白姬妹妹生得的确貌美,真似个白玉雕成的人儿。” 刘瑶的声音细柔如雨,丝毫不似刘瑛那样尖利高傲,但却有一股不怒自威的贵气,这样的脱俗气质,倒真不愧是皇室的公主。她在这里等了白姬这么一个不知是何来历的“野丫头”足足一炷香的时间,临了还被白姬很是无礼的问候,若是换成当年的刘瑛,只怕已经要让侍女上来教训人了。但刘瑶却不同,她的脸上神色淡然,语气里也没有丝毫的怒意,其清丽的气质与白姬倒很是相似。 “万安公主过誉了,公主才是一个粉雕玉琢的美人。” 白姬微微笑着,人世间讲究礼尚往来,别人夸她漂亮,她自然也要夸别人漂亮了。 “不知公主莅临,有失远迎,还让公主等了这么久,妾身失礼了,望公主海涵。” 白姬见刘瑶人长得美,气质也很优雅,关键是不像刘瑛那样盛气凌人,倒是对她有了几分认同感,言语显得略微友善了起来。 刘瑶摇了摇头:“白姬妹妹不必多礼,是本宫不请自来,没有打扰到妹妹才好。” 白姬对刘瑶的彬彬有礼很是有些好奇,她依仗董卓的宠爱而虐杀万年公主刘瑛的事情,虽然目前还没有传开来,但想必这个万安公主应该有所耳闻了,自己也就是这个瑶公主的杀姊仇人,面对着这么一个仇人,这个瑶公主居然还如此神色淡然,这倒也是奇闻了。莫非她们姊妹之间关系不和? 白姬缓缓的走到了迎客厅的宾主座位上,对刘瑶说道:“还请公主入座。”等到刘瑶在宾客座位上坐定了以后,她也慢慢的落了座。 “上茶,取点心来。” 白姬拍了拍手,几个侍女上来为刘瑶端上来了热气腾腾的茉莉花茶和一盘精致的桂花糕,刘瑶嘴角带着礼节性的微微笑意,朝那几个侍女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入座以后,便都一副淡然的神色,白姬安静的坐着,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从容不迫、却又规规矩矩的模样。刘瑶捧起热茶浅浅的啜了一口,随后轻轻的放在了一旁的几案上,也是静静的坐着。 她们身边的侍女一个个也都低眉顺眼的站立着,一世间,厅堂里虽然茶香四溢,但却沉寂得仿佛没人一样,这种气氛令在场的下人们心中都不免有些压抑。 刘瑶云淡风轻的又看了看白姬,她原本以为,这个少女备受董卓宠爱,又据传她虐杀了自己的姊姊万年公主,应该会是一个无礼狂傲之人,但早在宴席之上,就认为似乎并非如此,那么,究竟那些传言是真还是假呢?她一时之间心里没有主意,看着白姬绝美的容貌,她自己都有一种感觉:这个犹如天仙一般淡漠的少女,怎么可能会去残杀自己那个万年公主姊姊?刘瑶心中摇摆不定。 “……白姬妹妹,”好半天,瑶公主终于率先开了口,打破了沉寂,“你是哪里的人呢?”刘瑶不打算一开口就直言所向,而是从白姬的身世开始问起。 “幽州。” 白姬冷冷的答道,这轻描淡写的两个字却让刘瑶忍不住抬了抬眼——幽州!那不正是当年她的瑛姐姐嫁过去的地方? “……莫非,是玄菟郡?”刘瑶一双眸子里闪过一丝讶异。 “公主所言正是。” 白姬用一双毫无表情的目光回视着刘瑶。 莫非,瑛姐姐曾经与这个白姬的亲人有过过节?或者说是害死了白姬的某个亲人,从而惹来了杀身之祸?刘瑶的心中倒有些确认了:瑛姐姐的死,看来与这个白姬真的有关。 “白姬妹妹是幽州人氏,如今远嫁雒阳,入了这毕圭苑……家中的亲人可会担心?”刘瑶委婉的问道,她的意图自然是想通过白姬的回答来慢慢确认白姬家中之人的情况,以此甚至还可以彻底调查出白姬的家世背景。 白姬又看了一眼这个年仅十五岁的少公主,以皇室的公主这样的地位而言,她的提问方式过于婉转,想必打小就是个谨慎内敛的人,还真是与刘瑛这样的公主大不相同。虽然才十五岁,但神情淡雅,气质不俗,同她兄弟,现在的小皇帝刘协倒是有些相似。 “妾身可否失礼,先问公主一个问题?” 白姬没有立刻回答万安公主的问话。 “……请讲。” 刘瑶依旧不惊不怒。 “妾身想知道,万安公主如今年方几何?” “你这丫头!” 刘瑶身后的那个侍女很是气恼白姬的冷淡态度,在听到白姬反问公主年龄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出声嗔骂道。 “闭嘴!” 刘瑶厉声斥道,她一双秀美的双眸突然恶狠狠的瞪了一眼那个侍女,那原本柔和的目光转瞬间就犹如尖刀一般锐利,令那侍女赶紧噤声敛容,将头低垂了下去: “奴婢……知错。” “没有第二次。”刘瑶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随后看向白姬,神色变得柔和起来,轻轻的绽放出一丝笑意:“她虽然无礼了一些,倒也是无心之过,还请白姬妹妹莫要怪罪,如果白姬妹妹生气的话,本宫便即刻令人来掌她的嘴。” “不必。”白姬轻轻摇头,她以依旧平淡的神色示意刘瑶,她丝毫没有怒意。 “白姬妹妹果然也是个心善之人。”刘瑶赞道,“本宫今年十五,虽然刚过及笄之年,但应该比白姬妹妹要大了两、三岁吧。”说着,她叹息了一声,这叹息倒是有些怜惜白姬,感叹她比自己还年幼,便被董卓给强占了。 白姬听了以后,直白的道:“公主,妾身今年已经二十有一了,比公主您要大了五六岁呢。所以,公主没必要称妾身为妹妹。”这话一出口,刘瑶就以一种无比惊讶的目光看着她:外表比实际年龄看上去要显得小的女人很多,但像白姬这样,已经二十一岁,却看上去只像个十二三岁的少女的,却是难以令人相信。但是,白姬那坦然而又淡漠的神色,却是令人不得不在心底里信服。 “妾身的家人……已在五年前尽数被万年公主,也就是您的姊姊,瑛公主给斩杀了,嗯……是满门抄斩。所以还请万安公主放心,莫要说是妾身远嫁雒阳,就是妾身死了,也再没有别的家人会为妾身担忧了。” 白姬的话里没有带着丝毫的感情,就像是在说着别人的事情一样,但却由不得人不相信的,她那一副冰冷的神情往往比更多的言语还要有说服力。 “满门抄斩!” 刘瑶原本淡定从容的脸上再次出现了惊讶的神情,她睁大了双眼,想从白姬的神色里找出一丝捏造的痕迹来,却毫无所获……但心里却越来越明白了,若如此,这个白姬残杀刘瑛的行为,却是完全能够理解了。万年公主,虽然从小的时候在宫里就很是凶悍,对下人也异常凶恶,但刘瑶却没想到,她出了宫之后,居然会作出满门抄斩这样的事情来……这的确是过分了,她的惨死……想来也只能说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刘瑶和刘瑛谈不上什么姊妹亲情,对白姬也只是因为好奇而去了解,如今心中彻悟了,不由得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既是为了刘瑛,也是为了白姬……这个白姬,为了复仇,也许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做了更多事情,这才是为何她觉得白姬总是给人一种深不可测感觉的原因吧。刘瑶再次看了看白姬,她不难理解,为何白姬这样外表的少女,那一双眼神却好似看淡尘世一般了。 刘瑶起身,朝白姬说道:“……本宫都明白了,日后本宫便称你为白姬姐姐吧,只是,不论如何,你也是害死本宫皇姊的人,我们俩只怕永远也是无法成为朋友的。相国的內苑,并不干净,你自己要好自为之。” 说完,刘瑶便朝白姬行了一礼:“本宫这就回去了,白姬姐姐也不必多送了。” 白姬点了点头:“招待不周,望公主海涵。” 看着刘瑶离去的背影,白姬倒是在心中为“董筱幽”叹气:这要是当年被嫁到幽州的是刘瑶而不是刘瑛,恐怕你的命运就完全不一样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二回 晚宴 “白儿。” 董卓回来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将白姬一把抱起,也不顾周围还有葵莺、清露等下人在场。随后用平日里从未有过的怜爱目光紧紧的盯着白姬,好像再怎么看也不会腻。白姬并不喜欢被董卓抱在怀中的感觉,她也想挣脱出来,只是力气太小,在董卓面前略显徒劳。 “真是想煞孤了。”董卓毫不在意怀里那个娇小的少女正想挣脱开他的臂膀,反而搂得更紧,让白姬差点喘不过气来。董卓一天一夜没有见着白姬,如今紧紧搂着她,便感觉下腹一阵燥热,他的欲望又被挑了起来,感觉浑身的温度都开始升高了。 “你们,都退下吧。” 董卓冷冷的扫了清露等人一眼,众人连忙屈身朝他行了一礼,随后退出了房间。 屋里没有了别的人,董卓越发肆无忌惮起来,还未走到床榻之处,便打算将白姬身上的衣裙撕扯开来,他的臂力相当大,只眨眼的功夫,白姬身上的褥裙就从襟口处被撕成了两截,将一具雪白晶莹的玉体呈现在了董卓面前。 白姬眼角的余光看到了那被董卓胡乱丢弃在地上的破碎衣衫,轻叹着:这又是浪费衣物了,董卓这人怎么脱衣服也不会好好脱,非要撕烂呢?一把年纪的人了,还像个年少冲动的青年一样。 董卓一双色眯眯的眼神肆意的欣赏着白姬雪滑的酮体,看到她叹气,忍不住低声问道:“白儿,你叹气是为了什么?” 白姬收回视线,抬起头正对着董卓的眼神,说:“相国,我虽然是答应了你要留在你身边,但你也不能老是如此折腾我,若是让我觉得烦了,我就一走了之。” “哼!”董卓脸色微微一变:“不识好歹的东西!你可知道,孤如今威加四海,普天之下,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想为孤生个孩子出来。孤现在只临幸你一个,是你的福分,你竟然恃宠而骄,还说出如此话来,真是枉费孤对你的一番宠爱!” 白姬迎着董卓微微忿怒的目光,毫无惧色的说道:“你信不信,我绝非恃宠而骄,若是让我烦腻了,哪怕你是当今的天子,我也一样要离开。” 董卓倒吸了一口气,但总算是没有继续发怒,他很想破口大骂,但看到白姬那一脸淡然而平静的表情,反倒是不能不信。但他并没有放开白姬,而是抱得更紧了:“孤,绝不会让你离开的。哼哼……你就是想走,孤也不放你走!” 白姬下意识的挣扎了一下,发觉徒劳无功,又叹了一口气:董卓说得对,如今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被董卓这么一把抱住连挣脱的力气都没有,若董卓硬是要留她,她哪里能逃得出去? 感到怀中的少女逐渐停止了挣扎,董卓怒意渐消,欲望越来越炽烈,终于化为了一团熊熊烈火,将他的理智烧蚀一空,当他将白姬身上仅存的一件心衣也剥开之后,便将这粉雕玉琢的美人狠狠的压在了身下,将他的欲望以最原始的手段宣泄了出来…… “白儿,今晚孤就在东院摆宴,让别的女人都知道……只有你,才是孤心中的至爱。” 董卓气喘吁吁的躺在床上,一边抚摸着白姬细腻光滑的肌肤,一边说着,即使白姬再怎么在言语上触怒他,他也毫不介意。 董卓不是个蠢人,他虽然不喜欢介入內苑的纷争,但多少也知道他纳娶的这些姬妾,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生怕毫无身世背景的白姬因此受到欺侮,所以,他要在东院专门摆宴,也是想要给白姬撑足面子,让别的女人都明白:这个白姬背后就是他董卓,谁敢惹到她头上,那就等同于在老虎头上拔毛。 “哦。”白姬对此毫不介意,董卓要做什么随便他好了,此时她很不喜欢任由董卓的手像这样在她裸露的身子上抚摸着。 等到晚上的时候,董卓便与白姬一同坐在东院大厅的主位上,同榻而坐,显得极为亲昵,虽然白姬看上去形容幼小,简直就像董卓的孙女一般,但董卓眉开眼笑,精神焕发,甚至在席间亲自给白姬戴上翠玉金镶的耳环。 最早到的是李氏,她身着一袭低胸束腰的复裙,将错落有致的完美身材显现了出来,一双尖细的柳眉挂在额间,施过粉黛的容貌俏丽美艳,犹如一朵怒放的牡丹,让人看了难以移开视线来。她虽然知道这个晚宴是董卓专门为白姬设下的,但内心里争强好胜的李氏有意想要与白姬斗斗,尽管她也知道白姬容貌非凡,但她胜在身材好,想那个白姬外表不过十二三岁,即使再有一张俏丽无双的脸蛋,也不会像她这样,有着及其吸引男人的姣好身材。 白姬乖巧的坐在董卓身旁,她的长发犹如细滑的绸缎一般披在身后,身着淡雅的翠衫白裙,脸上只是因为礼节而让侍女们上了一点脂粉,却显得绝美耀眼,似乎任何美色在她身边都会相形见绌。 董卓只是一双眼睛痴痴的看着白姬,哪怕李氏踏着与平日里大不相同的盈盈碎步来到他身边同他行礼问安,他也只是随便的点了下头,然后便挥手示意让李氏落座。李氏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僵硬了起来,等到她落座以后,一双眼睛里充满了不甘的神色,尽管她自己也知道比姿貌她赢不过那个少女,但却没想到董卓连正眼都没看她,这令她内心及其受挫。 随后贾氏也到了,她只穿着一袭较之平日穿着略显华贵的礼服,丰盈优雅,却也不失妩媚,脸上也只是画着淡淡的妆容,却显得秀丽可亲,比起李氏刻意的盛装打扮反而更令人过目难忘。她知道此时相国一颗心都放在白姬身上,因而刻意将自己打扮得朴素一些,现在的相国肯定眼中只有白姬一人,既然如此,她才不会蠢到如李氏一般,去自取其辱。 贾氏的城府要比李氏来得深,她虽然心中和李氏差不多,都很痛恨白姬,但她脸面上却丝毫没有表露出来,一双含笑的眼眸看了看董卓,又看了看白姬,笑着说:“相国大人喜得白姬妹妹这样的佳人,妾身也为相国感到开心。” 董卓赞赏的看着贾氏:这个女子果然贤良无比,他心中对贾氏的好感又多了几分:“爱姬快快入座。” 贾氏巧笑嫣然,入了座之后,看着身旁满面怒色的李氏,眼眸深沉的转了转。 接着,蔡瑕和万安公主刘瑶也到了,她们两人脸上既没有李氏的妒意,也没有贾氏的笑容,只是冷冷淡淡的冲着董卓行过礼,便径直入了座,连多余的话也没有说。董卓瞟了一眼她们,也没有多言,他强娶万安公主更多的是出于其政治目的,如今他养得起这么一尊佛,而且这个万安公主倒也不怎么刁蛮任性,只是为人冷淡了一点而已,他也就不介意了。纳了蔡瑕则是为了拉拢蔡鬯等名士豪族,蔡瑕虽然貌美,但待人比万安公主还要淡漠,董卓临幸了她几次之后,便也觉得索然无味,也任由她成日只待在自己的院中看书习文。 又过了一阵,董卓看了看大厅,向贾氏问道:“袁氏呢?怎么还不来?” 贾氏一脸愁容的答道:“虽然妾身早就令人去请了袁妹妹,只是……她依旧以泪洗面,不肯过来,相国大人,妾身看就算了,袁妹妹还说了,她想为亲人守孝三年。唉……”贾氏这话暗地里实际上在说袁氏还在记恨着董卓,虽然袁氏根本就没有说过要为亲人守孝的话,但董卓不会去计较这话的真假,表面上看是贾氏在为袁氏求情,实际上却是在挑唆董卓对袁氏的看法。 董卓听了这话,一拍几案,果然发怒了,道:“哼,她不过是不想见孤罢了!也好,孤见了她,心里也不喜,不若不见!” 贾氏摇了摇头:“袁妹妹毕竟还年少,又失了亲人,相国大人应多多让着她……” 董卓厉声道:“孤看,她是想替她的亲人报仇!贾氏,难道你让孤让着她,等到她日后哪一天突然趁孤熟睡之机,刺杀孤吗?” 贾氏连忙低头道:“妾身不敢,但袁妹妹心地善良,绝不会做那样的事。” 董卓看贾氏一副惊恐的模样,顿时心软了:“你倒是善良,所以总是以为别的人也善良……哎,日后还是应该多个心眼。” “妾身明白了。” 贾氏一副温婉的模样,很是合董卓欢心。 一边的李氏撇了撇嘴,贾氏刚才的话,大半都是假话,她一听就知道。也只有董卓这些男人才会被她那副乖巧可人的模样给欺骗,虽然刚才贾氏被董卓训斥过,但在董卓心中反而显得越发清纯,倒是几句话就让董卓决定今后都不再理会袁氏,这些话真假不辨,但也有真有假,起码袁氏这几日伤心难过是真,可她说要守孝却一定是假。李氏看着贾氏,眉头皱了皱:这人倒是比自己聪明得多,日后要同她斗,还真不是对手……幸好,双方家里还有那么一层关系,想必贾氏再怎么谋算,也不至于要把自己害惨。 刘瑶和蔡瑕都轻轻的合着眼睛,似乎压根就不想理会这些事情,董卓也没有多看她们一眼。 白姬一面应付着董卓,一面却多看了贾氏一眼,贾氏那一双眸子的确很能隐藏东西……只可惜,骗不过白姬,说起袁氏的时候,贾氏和李氏眼中都多了一丝狠辣的杀意。这內苑之中,她们二人的眼线大概不少,莫非……她们已经知道袁氏可能怀有身孕的事情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三回 蔡瑕求助 看着贾氏在董卓面前一副乖巧讨好的模样,白姬轻轻的点了点头:此人城府很深,而且算计也多,就凭着自己刚入了董卓的內苑她就敢让人暗地里给自己下无子汤,若不是因为自己“不是人”的话,那碗掺杂了无子汤的银耳粥也就入了肚。 这么一个人,若是让她知道了袁氏已经怀有了身孕,恐怕她一定会对那尚未出世的婴儿痛下杀手……也罢,那横竖也是董卓和袁氏自己的事情,与白姬无关。白姬收回了暗中关注着贾氏的眼神,也是可怜的人呀,争来争去,到头来她们又想得到什么、能得到什么呢? 董卓还是非常满意这个晚宴的效果,除去一向比较泼辣的李氏对白姬有些不服以外,其余的几个妾室,甚至连万安公主也都很是恭顺,董卓还是放下心来了。他的白姬不会在內苑里吃什么亏,于是一场宴席结束之后,贾氏等人各自回去,董卓也抱着白姬回房歇息。 日子也就这么波澜不惊的过了下去,除去那次无子汤的事情以后,贾氏与李氏等人也都安安分分的守在自己的院子里。而在东院,白姬则开始炼药,她炼药的方式也不同于一般的道士或者方士,而是类似于“蒸煮”的方法,用小厨里原本拿来做饭菜的厨具就可以炼药,这方法比寻常的方式要节约得多。 龙丽的伤也完全好了,平日里她便紧随着白姬,只有董卓到来的时候,她才跟着清露等人不声不响的退下去。 这一日,白姬闲来无事,便带了清露和龙丽四处转悠,內苑虽然很大,但白姬也已经入住了近两个月了,平日里时常出院闲逛,如今倒也有一些腻味了。她平日里最喜欢的便是转悠到介于內苑与外怨之间的飘香渠那里,坐在那一大块白玉的平台上面,注视着翡翠渠道中飘零的清水,有时候一看就是一整天。她自嘲:尘世间的一些隐士高人所最不屑者,便是随波逐流,她却觉得无所谓。 白姬略略的转了转,便又踱步到了飘香渠,董卓知道她特别中意此处,特意嘱咐平日里别的人不得擅自接近飘香渠,所以这个地方倒成了白姬的个人居所了。 她不知道,此时一向深居简出的蔡瑕却走到了飘香渠之外,驻守在此处的两个侍卫对望着,犯了难:相国叮嘱,平日里除了白姬,别的人不得擅入飘香渠,尤其是府外之人。但这个蔡夫人可不是府外的人,她和白姬一样,都是相国的妾室,虽然鲜少出门,很多侍卫连蔡夫人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但却没料到今日她会出现在这里。那到底是让她进去还是不让她进去呢?二人犹豫着,毕竟都是相国的妾室,他们谁也不想得罪。 “蔡夫人,您是要入飘香渠吗?” 两个侍卫僵着,看到蔡瑕越走越近,终于一个胆子稍微大一点的忍不住开口问道。 蔡瑕淡淡的看了他们一眼,并没有答话,却是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这……”侍卫有些头痛了,是该如实告诉这个蔡夫人,白姬夫人已经在飘香渠里欣赏风景了,让她离去呢?还是放蔡夫人进去?这些侍卫还是挺聪明的,尤其是內苑的侍卫,他们大都对妾室之间的一些争斗有点经验,大部分的时间里,是尽量不去触霉头的。 蔡瑕一双清理的眸子看着这两个侍卫,善解人意的她自然看出了此时两人的窘态,遂轻启朱唇:“我正是来见见白姬妹妹的,劳烦你们去给白姬妹妹通报一声吧,她若是不想见我,我便离开,你们也不用担心我会迁怒。” 蔡瑕的言语很是清丽娟秀,柔和而温煦,听得两个侍卫在心中都一阵感动:还是这样的夫人最好,不会让他们这些下人感到头痛为难。蔡瑕很少出自己的院子,所以别的下人并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性子,两个侍卫连忙跪下对蔡瑕说道:“烦请蔡夫人稍候片刻。”平日里他们对别的人都最多不过是屈身或者低头,能让他们发自心底里要跪下的,还只有蔡瑕一人。 一个侍卫连忙走到飘香渠那大片花圃之外的桥上,过了这座桥,平时除了董卓,别的男子是一概不得入内的,现在则由龙丽守在桥上。 “龙丽姑娘,蔡夫人想入内见见白姬夫人,还请你去给白姬夫人说一声。” 侍卫朝龙丽拱了拱手,这可是如今正得宠的白姬夫人身边的侍女,他自然也必须对其轻言细语,切忌惹火了不能得罪的人。 “好,我这就去问问夫人。” 龙丽轻轻的踏着细步,她的身法很是灵敏,虽然脚步声细小,却没几步就走到了白姬斜倚着的白玉平台处:“夫人,蔡夫人说想进来见见你,正在外面候着呢。” 白姬侧过头来看着龙丽:“请她进来吧。”都是董卓的妾室,这个蔡瑕居然如此有礼,这也太客气了一点。 龙丽下去以后,没过多久,蔡瑕便走了过来,只是,她在进入飘香渠的花圃之后,反而步伐有所加快,更她之前的从容不迫有些不符。 “蔡姐姐,来得这么匆忙,有什么事吗?”白姬已经从平台上起了身,对待有礼貌的人,她也会保持礼节,绝不会怠慢了别人。 “没别的事,一来白姬妹妹入了內苑这么长时间,我也没单独来拜会过你,于礼不符。”蔡瑕轻笑着,只是笑容略显僵硬,不比贾氏装得自然贴切。白姬轻轻的瞄了她一眼,这样遮掩的表情定然是有所求,这个蔡瑕言语得体,容貌看着也亲切,只是她的冷漠似乎仅仅是不善于与人相处,也不太善于心机的模样,幸好她无欲无求,平日里自己看自己的书,长久不见董卓也无事,不然若是和贾氏争起来,她是比不过贾氏表面上温婉可人的。 “蔡姐姐,有事直说也无妨。” 蔡瑕愣了愣,没想到这个形容尚幼的少女说起话来比自己还要淡然直白,也罢,她的确是有些事情想跟白姬说说的。 “二来,我是想跟白姬妹妹说说,如果白姬妹妹愿意行善积德的话……”蔡瑕的脸上神色有些不自然,毕竟,她明白,白姬也和贾氏、李氏等人一样,是很得董卓欢心的女子,蔡瑕不知道白姬到底有什么想法,但若是同贾氏等人一样的话,她也就所求非人了。 “行善积德?”白姬听了很想嗤笑,但看着蔡瑕生硬的表情,她倒是忍住了,这个词用在她这样一个曾经屠杀成千上万的俘虏,虐杀不下千人的“杀神”身上,实在是可笑至极。若是善恶有论数的话,她早就恶贯满盈了,再做多少善事也是徒劳。 “袁氏妹妹……若是白姬不出手去帮她一把的话,只怕她活不了多久了。”蔡瑕皱了皱眉头,为难的说了出来。 “袁氏?”白姬忍不住疑惑道,心中想起了那天晚上,那个对她说过想要寻死的女子。只是,她并没有寻死的决心,也不敢下那个决心……更何况,她有了身孕,绝不会是真的要去寻死之人。 “嗯……我想,她可能是有了身孕。”蔡瑕认真的注意着白姬的神色,这要是白姬的心思也在为董卓生下儿子上面,她这么说了只是增加袁氏被人害死的几率。但是,蔡瑕没别的办法,董卓根本不去找她,就算偶尔见到,她说的话董卓也未必肯去信,更何况前段时间贾氏已经让董卓彻底厌烦了袁氏,除了当前董卓最宠爱的白姬之外,或许没有别的人能够帮得了袁氏了。因为,贾氏和李氏等人已经算是对袁氏图穷匕见了。 “哦。”白姬挑起了细长的柳眉,这內苑的女子没有一个傻的,袁氏虽然想隐瞒,但却是一个个都知道了她的秘密。 蔡瑕看出白姬的目光里没有丝毫的忌恨和怨毒,总算是在心底里松了一口气:这个人的内心或许就和她的神色一样,似乎并不看重子嗣的问题。贾氏等人有远见,早就看出董卓或许今后会逼迫汉帝让位,篡夺大位,也因此,谁能为董卓诞下子嗣,谁就极有可能成为今后的太后,这样的诱惑,一般的女子谁不会心动? “袁氏怎么了?她还在为亲人的事情伤神吗?” 白姬轻声问道,言语里倒没有丝毫的关心,似乎就只是轻描淡写的随口一问。 “……这个我不清楚,只是,若没人帮她的话,她肯定活不了几天了。”蔡瑕说道,言语里还是带有一丝忧心。 “此话何解?”白姬抬眼看着蔡瑕,认真的问道。 “自从那日晚宴以后,相国也再没去过袁妹妹的院子,贾氏和李氏她们对袁妹妹就越发过分了……”蔡瑕叹道:“她们早就买通了袁妹妹身边的侍女,现在袁妹妹身边或许除了从她府上带来,跟随了她十来年的那个侍女可信以外,别的人都是贾氏的耳目。” “嗯。”白姬点了点头,其实她自己现在身边除了清露和龙丽以外,就连葵莺也并不是很可信,不过她并不在乎这些而已。 “我想,她们或许比我更早就知道袁妹妹有了身孕的事情……前些日子还没敢动手,但我今日暗中听到了一些侍女的话,想来,或许贾氏和李氏要出手了,真的要是她们动了手,怕是袁妹妹不仅是胎儿不保,就连性命也……” “这大概只是你的猜测吧?”白姬毫不在意的问道。 “实不相瞒,其实袁妹妹已经病了好些日子了……我的院子与她的院子相邻,因此才了解一些情况,今日我是亲耳所闻,袁妹妹的病只怕也是她们做的手脚,那传话的侍女我虽然没看清相貌,但一定是贾氏身边的,她们会在这几日内,给袁氏下落子的药物。”蔡瑕说着,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白姬突然开口一笑:“你也管得挺宽的,看来并不是成天只顾读圣贤书的嘛。” 蔡瑕脸上染上了一层粉红,嘴上喃喃道:“我是……看那袁妹妹太可怜了。” 白姬突然掩着嘴格格的轻笑了起来:“还以为你是个不争的,原来你是知道自己争不过别人,所幸不争了……倒也是自保的一个法子。你是怕那袁氏被害死了以后,她们下一个要除掉你吧?” 蔡瑕有些红晕的脸颊再次失去了血色,她心里唯一深藏的一点“自私”,竟然也被白姬看破,还那么直白的说了出来。 “你也别这个模样,这里除了我,没别的人。” 白姬并不理会蔡瑕的反应,而是径直走出去了几步:“那你就自己先回去吧,要不要救袁氏的命,得看我的心情。”(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四回 千钧一发 袁氏名翠,是已经被董卓斩杀的袁隗所生的庶女,在家中是同辈里最小的一个。袁隗精明善谋,官位显赫,袁氏一门,四世三公,名满天下。而他的妻室是天下名士马融的女儿,也是当世的才女,所以其府宅也被他和贤妻打理得干干净净,丝毫没有豪门中常有的妻妾之争,反而是一家和乐融融,这一点就连袁术和袁绍一家也比不上。 袁翠出生的时候,家中的兄长和姊姊都年岁较长,对她呵护备至,父母更是把这个幺女当成了掌上明珠。袁翠自幼精于女红,也颇懂书画,在这样的环境下,袁翠丝毫不懂府外人性的险恶。自从她被董卓纳娶以后,因为她过于娇羞,又不喜军中出身的董卓,因此渐渐为董卓所不满,再加上贾氏时常居中挑唆,董卓对她也就越发冷淡。袁隗因为其侄儿袁绍、袁术、袁遗等人的起兵而遭到株连之后,董卓虽然没有杀掉袁翠,却也对她更为厌恶,还要提防她,索性便不去见她了。 袁翠身边的侍女本来大部分就是经由贾氏调教出来的,再加上袁翠不通世事,根本没有收买人心,所以在她不知不觉的期间,身边的侍女除了从袁府里带出来自幼陪伴自己的玉珠之外,再无可信之人。 可惜她并不知道,依旧成日里愁眉不展,只为自己的遭遇而嗟叹。袁隗一家身死之后,她更是日复一日的以泪洗面,虽然有所顾及自己怀中的身孕,对贾氏等人也有一些戒备,但却完全不知道自己身边的人早就不可信任了。 贾氏顺利的激怒董卓,使得董卓再也没有踏入袁翠的院落中,贾氏自从知道袁翠已经怀孕的事情以后,打定了主意要除掉此人,因此,便让侍女在袁翠每日的饭菜之中投入少量的药物,使她渐渐的身体越发虚弱,后来终于卧病不起,这以后,下药就更简单了,只需要在袁翠每天服用的药汤里直接下毒即可。贾氏性格谨慎,自从无子汤被白姬识破以后,对别的人用药也是减少了份量,所以袁翠的身体只是日益消瘦,却暂无生命危险,腹中的胎儿也还完好无事。 毕圭苑內苑的布置大体是董卓的军政厅、书房等设在北院,万安公主刘瑶和李氏居住在西院,贾氏、蔡氏、袁氏等居住在南院,东院则给了白姬。董卓虽然不把刘姓皇族当一回事,但也没有怠慢刘瑶,万安公主居住的是西院内最大的一个院落,其余几个妾室的院落则要小得多。袁氏和蔡氏由于不得宠,居住的地方则更要比贾氏、李氏要差。 这一日,袁翠又从噩梦中被惊醒,她几乎每晚都会在梦中见到自己的父母、兄姊一个个倒在血泊之中,用凄厉万分的目光看着她……她自幼受尽家人宠爱,如今却委身于仇人,这让她如何能心安? 袁翠浑身冷汗直流,突然间猛地睁开了双眼,这里是毕圭苑不是袁府……她无声的抽泣着,这样的日子持续多久了,她也不知道,尽管明知过度感伤对腹中的孩子不利,她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 “夫人,您醒了?”随侍的玉珠连忙从卧房外端来一盆清水为她净身,虽然袁翠的院子里还有好几个可以随侍的下人,但玉珠自幼跟随袁翠成长,彼此之间的感情早已超过了主仆,玉珠害怕别的下人们照顾不好袁翠,又担心会有下人被别的妾室所收买,趁她不在的时候害了袁翠,因而寸步都不离袁翠的左右。她却没有想到,这样一来却更是给了人下毒的可乘之机,玉珠心思淳朴,万万没有料想到这些人竟然敢在夫人的饭菜和药物之中动手脚。 袁翠原本精致丰盈的面颊因为大半月以来的哀伤和病患,已经消瘦了许多,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更是显得有些乌青,像是一个常年患病的人。她觉得这些日子手脚越来越虚脱乏力,这两天更是从床榻之上起身都需要玉珠帮忙。 看着袁翠身子已经垮了,玉珠心中难过万分,她拧干松软的毛巾,然后小心翼翼的为袁翠褪下衣衫,用毛巾轻柔的擦拭着玉体之上的汗珠和污渍。随后为袁翠更换了一套里衣,让她缓缓的躺平下来。 “玉珠姐姐,这是袁夫人的汤药,已经煲好了,让夫人趁热喝下吧。” 一个侍女双手端着药碗走到了玉珠面前,药碗中的汤药正扑扑的冒着热气。 玉珠接过药碗,轻声细脚的走到了袁翠的床边,用一只手端着药碗,另一只手拿起了汤匙,轻轻舀起了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随后递到了袁翠的嘴边:“夫人,不会很烫的,来,张嘴喝下吧。” 袁翠听话的张开了苍白的小嘴,只是含了一口,并没有将汤匙中的那一勺药尽数喝下。她皱起了眉毛:“这药……越来越苦了。” “夫人,良药苦口嘛。”玉珠看着袁翠拧起的眉头,她也一脸的酸涩,但一想到夫人如今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心中很是着急。她侧过头一脸怒意,小声的对那个送药过来的侍女问道:“不是让你们放过蜜水吗?怎么还这么苦?” 那侍女一脸委屈的说道:“玉珠姐姐,我已经放过蜜水了,太医说了,蜜水再多就会影响到药效了。” 她身边的另一个侍女也帮腔附和道:“是了,玉珠姐姐,你莫要错怪了她,这药本来就挺苦的。夫人的病情越来越重,咱们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头。” 玉珠听了这话,心中倒是也觉得自己不该迁怒到别人头上,便收起了怒意,轻轻的点了一下头,又转过了脸,朝向袁翠,柔声道:“夫人,只有喝了药,病情才会慢慢好转的,来。” 说着,又将汤匙递到了袁翠的面前,袁翠像是鼓足了勇气一般,又张开嘴喝了一口,便闭上了双唇,还是没喝完:“真的好苦……” “唉……”玉珠叹了口气,她光看了袁翠那表情就感同身受,心中一片苦涩,但还是挤出了一个笑容来:“夫人真是怕吃苦呢,可是不喝完这病哪能好呢?” 袁翠看着玉珠似哭非笑的表情,知道她是真心担忧自己,忍不住心中一阵潸然:现在天底下能真心待她的,只怕只有玉珠这个丫鬟一人了。她摇了摇头:“我怎么觉得,这个病……只怕是好不了了,玉珠,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不!”玉珠忍不住哭出声来,她将药碗放到一边,双手环过去保住袁翠:“夫人可不要说这话,夫人还那么年轻,身子也一向健朗,这样的小病算不得什么,再躺几日,一定可以好的……所以,夫人千万不要说这些丧气话。” 后面的那两个侍女紧张得不禁面面相觑,以往袁氏虽然也偶尔会抱怨几句苦,但从未像今日这样连一勺都喝不完,而今日……也是她们遵照贾氏的吩咐,在端过来的药中下了剂量不少的落子之药,只要喝完这一碗,别说是腹中那不足三个月的胎儿,就是大人恐怕也难逃一死。虽然这两人也早被贾氏买通,但这毕竟是弑主行凶的事情,她们自然心中紧张万分。 “玉珠,我不想喝药了……” 袁翠虚弱的闭上了眼睛,将头躺平,不愿再喝一口。玉珠看着几案上摆放的那一碗汤药,心中纠结万分:究竟是让夫人喝完那碗药还是不喝呢?的确,如果真的只是小病,这药不喝也罢。但如今夫人还怀有身孕,而且这一躺,就是大半个月,身子日渐消瘦,足见一定是得了难以治疗的病症,不宜断药。 玉珠艰难的思考着,她甚至想去求董相国再派太医过来诊治,尽管以现在看来,董卓根本不会在乎袁夫人的死活,但她为了夫人,是可以豁出性命去求的。而且,如果她把夫人已经怀有身孕的事情告诉相国,没准相国看在孩子的份上,也一定会尽全力保住夫人的性命的。 玉珠拿定了主意,便打算起身奔出去,那两个侍女看到玉珠不再给袁氏喂药,越发紧张起来: “玉珠姐姐,你这是要去什么地方呀?药还没喂完呢。” 玉珠扫了她们两一眼:“不喝了,到了吧。反正喝了这么长时间也没见效,我打算再去求相国大人,让他给夫人找太医来。” 两个侍女已经被贾氏吩咐,一定要看着袁翠喝完那一碗药,如今事情迫在眉睫,自然不能让玉珠把药给倒了,当下她们便一齐开口:“相国今日不在毕圭苑内,你是找不到他的,夫人的病不能再耽搁了,还是要快快把药喝了才是!” 玉珠听了这话,再看向这二人,心中起了疑窦:这两人的紧张神色及其怪异,不像是在关心夫人,而是似乎只关心夫人有没有喝完这碗药……她在脑海里将这些日子以来的事情全部联系在了一起:药从来不是她看着熬的……夫人喝完药以后,总是很不舒服……这些日子夫人的身体越发虚弱……莫非! 玉珠睁大了双眼,用一种不可置信的语气问道:“你们老实告诉我……这药,是不是有不对劲的地方?” 两个侍女没料到此时玉珠居然会突然“醒悟”过来,一时显得窘迫万分,仅仅是她们脸上遮遮掩掩的慌乱表情,就已经露出了马脚,玉珠不是个笨人,当下心中便明白了五六分,她顿时尖声吼道:“你们……是你们在药中动了手脚,害了夫人,对不对!?” 看到玉珠怒目圆睁,两人一时之间,想着她们的事情既然已经败露,不如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这个玉珠制服,把药灌入袁氏的嘴里!事实上,贾氏早已有了安排,就在玉珠怒吼的时候,卧房外面守着的几个侍女也冲了进来,她们也都是伙同那两个侍女一起下毒的。 “既然玉珠姐姐不肯给夫人喂药,那就只能让我们来了!” 玉珠虽然拼尽了全力想冲过去将药碗砸碎,但双拳难敌四手,早有几个体格强健一点的侍女走了过去,将玉珠的手脚架住,让她不得动弹。她们为了不让玉珠尖叫,立刻取出一条毛巾塞进了她的嘴中。 一个侍女走了过去,看着在床榻之上惊恐万分,却无力挣扎的袁翠,阴冷的一笑,然后端起了床边的药碗:“就让奴婢给夫人喂药吧。” “你们……你们为何要……害我?” 袁翠喘着气,不敢相信的看着这一群自己院中的侍女。 “奴婢们也只是听命行事,万望夫人莫要怪责奴婢们。” 那侍女冷冷道,随即拿起了汤匙,便要强行撬开袁氏的嘴,给她灌药。 “呜!呜!”玉珠最终呜呜咽咽着,她明白,那碗中的药肯定是剧毒!她后悔,若是能早日看出来,夫人也不至于会病到如此严重的地步了,是自己无能,害了夫人。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俏丽娇小的少女带着一群人闯了进来: “大白天的,就紧锁院门,连个看守的下人也没有……这还是相国妾室的院子吗?” 那声音冷淡清奇,正是白姬!(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五回 医术通神 白姬的突然出现,令房间里的所有人脸色一变,都不知道她到底是来做什么的。袁翠眼睛里闪着泪花,想开口向白姬呼救——尽管不知道白姬所为何来,但她总觉得,白姬最起码不会害了自己。但袁翠的身子太过于虚弱,如今竟连开口都极为困难,她竭尽全力想喊出“救我”,却只是长了张嘴巴,没能发出声音。 玉珠此时也费力的挣扎了几下,但因为身子被人按得死死的,没办法挣脱。 “怎么回事呢?” 白姬眼下对屋内的事情已经心知肚明,她故作疑惑的问道。 “回白姬夫人的话,袁夫人久病在身,奴婢们正喂她吃药呢。”几个侍女朝白姬行了礼,她们虽然心中有了些顾忌,但大都认为白姬也是董卓的侍妾之一,应该不会去帮另一个侍妾,更何况这袁氏还已经有了身孕,任谁也不会救一个将来必定威胁自己的人吧? “哦……那她呢?”白姬指了指被几个侍女架住无法动弹的玉珠。 “夫人,这个丫头胆大妄为,竟然想要把袁夫人服用的药给打泼,奴婢们正要将她带出去受罚呢。”侍女们恭顺的回答着,语气倒是非常柔和,毕竟白姬如今正受宠,谁也不敢得罪了董卓最宠爱的人。 “你们主子正躺床上呢,惩罚下人的事情,没有主子的吩咐,你们就能擅自作主了?”白姬突然冷冷的问道,这话明显是在责备她们越俎代庖,别有祸心,令那几个侍女脸色变得微微一白,脸上有了担忧的神色。 玉珠突然看准机会,拼死命的扭了一下身子,挣脱开了一个侍女,她以闪电般的速度一只手迅速把堵在嘴里的那块布给扯了出来,朝着白姬大声喊道:“白姬夫人!求求您,救救我家姑娘吧!她们都被奸人买通了想要害死她!求你……呜!” 那侍女见状连忙又堵上了玉珠的嘴,同时扬起巴掌,恶狠狠地甩在了她的脸上,玉珠原本白皙的脸上顿时红肿了一片。 “白姬夫人,”侍女们连忙辩解道:“您千万不要相信那个小贱人的话,她这是想混淆视听,胡乱说的疯话,当不得真的。” 白姬愣愣的看着玉珠,此时她虽然被打得脸颊发麻,但一双眼睛满含希望的看着自己,同时还在挣扎着。她这个样子,倒让白姬记起了——在“董筱幽”的记忆深处,曾经的碧落,也是这样,在董筱幽被公主刘瑛欺侮时,碧落也会这样拼命的去保护她…… 玉珠在慌忙之中,喊出口的不是“袁氏夫人”,而是“我家姑娘”,可见她是自幼跟随这个袁氏长大的丫鬟,与袁氏之间的感情……想必同碧落与董筱幽是一样的,这样的求救场面,简直与当初何其相似!白姬心中突然间有一种及其特别的感情流过,就好比一潭平静的池水被一阵飘拂而过的轻风吹散开了点点涟漪。尽管只是激起了碧波荡漾,片刻之间这潭幽深的池水又恢复了平静…… 可就冲着这个,白姬已经选择了要救助这对苦命的主仆。她佯怒道:“把她给本夫人放开!” 那几个侍女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年纪稍长一点的为难道:“白姬夫人,这个死丫头刚才意图打翻袁夫人的药碗,不能不罚的……” 白姬冷冷道:“现在在这屋子里,你们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难道你们这一个个的,还想违抗本夫人不成?” 眼见白姬翻脸,那几个侍女顷刻间冷汗直流,都跪了下来:“奴婢们不敢。” 架着玉珠的二人也跪了下来,将玉珠的手臂放下,玉珠顾不得早已被扭得生疼的臂膀,她恭谨的跪在地上,朝着白姬一步一步的跪了过去:“白姬夫人,奴婢求您救救我家姑娘!” 白姬冷淡的看了玉珠一眼,问道:“怎么救,你说说看?” 玉珠回过头看了一眼那侍女手中端着的药碗,指着那人说道:“那碗药里八成被她们下落了毒,绝不能让姑娘服下!” 白姬对龙丽吩咐道:“去,把她手中的药碗给我拿过来。” “是。”龙丽轻声应道,随后身子飘然一跃,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从那个脸色发白的侍女手中将那一碗还没喝几口的药给夺了过来,然后下一刻的时候,她已经回到了白姬的身边,将药碗用双手轻托着,举到了白姬面前。 白姬伸出一只羊脂白的玉手,从龙丽的手中取过了药碗,随后端了起来,在琼鼻处轻轻嗅了一口,又伸出细腻红软的小舌尖轻轻的舔了一口。 “夫人……”清露和龙丽都皱紧眉头,脸上露出了一副极为紧张的神色,她们深怕白姬也误服了毒药。 “不要紧的。”白姬言笑晏晏,让清露和龙丽宽心。 随后,白姬将那药碗放下,一双漆黑的眼眸看向跪在地上的几个侍女,冷笑一声道:“这药,可是你们熬制的?” 那几个侍女顿时浑身颤抖不已,有的人冷汗已经浸湿了里衣。白姬那一双秒目本来让人看了觉得心旷神怡,但此刻却犹如一条毒蛇紧盯着自己的猎物一般,让她们感到窒息,甚至连撒谎都不敢,只一个劲的点头:“正是奴婢们熬制的……” “看不出来啊,”白姬面无表情,但听起来这语气似是挖苦,又似是称赞:“你们这些人胆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大,谋害相国的妾室,甚至意图用强效的药剂将相国大人的亲骨肉给流掉……” 白姬闭上了眼睛,倒是难得露出了一副怜悯的神色来:“你们应该也明白,这样的事情一旦被相国知道了……你们会是怎么个死法?” 跪在地上的侍女们一个个都大惊失色,总算有人哭喊了起来:“夫人冤枉呀!奴婢们哪敢有那么大的胆子?这药方……是太医为袁夫人所开的,奴婢们不通药理,如何会以投毒的方式来谋害袁夫人呢?” 白姬认真的看着她们,叹道:“人总是要走到无法回头的那一步,才知道反省吗?”说完,她也没看那几个侍女,而是将目光转到那一碗黑漆漆的药上:“不错,里面的大部分药材只是医治风寒所用,但却掺杂了不少可以致人体乏虚弱的毒药……而且,今日里面还又被你们放了大量的落子汤,所以味道苦涩异常,难以入口。” 说完,她又看了看躺倒在床榻之上,连睁开双眼都极为困难的袁翠:“她的身子如今这么虚弱,想必那些药剂你们已经给她服用了超过了半月,以她现在的情况来看,能保住自己体内的胎儿已经是极限了,若再喝下这一碗药……不要说是胎儿没办法留住,就是整个人也必死无疑。” 落毒的侍女们脸色惨白,她们没想到这个白姬精通药理居然到了如此地步,她们所下的毒药,哪怕是太医也不可能这么快查出问题来,可她只是轻轻嗅了一口,便已经猜对了八九分,如此厉害的辨识能力,难道会是大罗金仙下凡? 就在这时,床上的袁氏突然猛地睁开双眼,她的脸色变得及其难看,五官扭曲着,原本虚脱无力的双手紧紧的抓扯着床上的被褥,似乎正承受着莫大的痛楚。 “啊……好痛……我的肚子……” 袁氏痛苦的嘶叫着,全身不住的扭动,她的嘴巴长得很大,那模样,好像是她的整个肚子快要裂开了一般。 玉珠见了,连忙爬起来跑到了袁氏的床边,不住的问道:“姑娘!姑娘!你怎么了?”看到袁翠痛苦万分的样子,玉珠整个人慌成了一团。 “莫非……她已经服下药了?” 白姬看着袁翠挣扎扭曲的样子,侧着头问道。 玉珠连忙泪眼涟涟的回答:“是……可是,因为今日这药特别苦,姑娘只是喝了不到一勺的量……” “一勺?” 白姬轻声叹道:“她现在整个人早已虚脱,哪怕是一勺毒药,也有可能让她撑不下去……”说着,她转过头对龙丽吩咐道:“你脚程快,速去请太医,对了……把相国也叫来,这人肚子里毕竟怀着的是他的骨肉。” 龙丽看了看那几个还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侍女,对身旁的人吩咐道:“看住她们,最好一并绑了带下去,等相国来了以后再做定夺。” 等龙丽走了以后,白姬走近袁氏的床榻,伸出细长的玉指抚了抚她的额头,随后又轻轻的探了探人中和太阳穴的位置。 “白姬夫人,奴婢求求您!救救我们家姑娘吧!” 玉珠此时心中对白姬充满了崇敬和感激,甚至认为只有白姬才能救活袁翠,她看着白姬就仿佛看到了救命的稻草一般。此时看着床榻之上的袁翠痛叫连连,哪里能撑得到太医赶来?她心急如焚,就对着白姬跪了下来,不断的以头叩地哀求着。 清露看着情绪激动的玉珠,担心她的失礼举动惹到白姬,连忙走过去将她扶住:“妹妹不要这个样子……” 清露是见识过白姬狠辣恶毒的一面,当同样是孕妇的刘瑛在她面前时,她居然可以亲手从刘瑛的腹中将孩子挖出来,那一幕可是令清露终生难忘,若是这个玉珠看到过的话,此刻绝对不会去苦苦哀求白姬来救她的主子。 但是,白姬当日便有能力将胎儿从公主的腹中挖出,却没有伤及公主的性命,可以说是医术通神了,那么,她或许真的有能力救助袁夫人……清露虽然心中这么想,但她认为以白姬那毫无人性的态度,又如何会去出手帮助与自己素无交情的袁夫人呢? 白姬看着清露矛盾的神态,轻轻的笑了一声,随后看向玉珠,这样忠心的侍女不多,从某种程度而言,她也很像碧落…… “我倒是真的有法子可以救她……甚至还可以保住她腹中的胎儿。” 说着,白姬莞尔一笑。(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六回 灭口 听说白姬有办法保住袁氏,玉珠瞪大了双眼,朝着白姬又叩了一头:“若是白姬夫人能救活姑娘,奴婢愿意给您做牛做马报答您!” 白姬摇了摇头:“不用你做牛做马,你以后继续好好伺候她就是了。” 她从怀里取出了一颗橙黄的药丸,看着这颗药丸,白姬似乎微微有些愣神:这是一颗保胎安神,清毒化瘀的药丸。甚至是白姬本人都不明白,为什么当初会炼这颗药出来,因为……分明这具身体,这具董筱幽的身体已经没有了胎儿,那个可怜的孩子终究是未能出世,可白姬却终究是做了这颗药丸出来,或许,这具身体的心中……依旧惦念着那个孩子。 白姬叹了一口气,这种保胎宁神的药其实很难找到,最要紧的药引是一种罕见的花叶,她当初也只是及其巧合的遇到了那一株,随后就炼制出了这一颗原本应该毫无用处的药丸:现在她的身体已经不能再称之为“人”了,又如何会怀上孩子呢?只是,没有想到,今日居然恰好可以拿来挽救袁氏的性命。 “这就是缘分吧……看来袁氏命不该绝也是天意。” 白姬轻声自语道,随后她将那一颗药丸攥在一只手中,用另一只手轻轻的掰开了袁翠的嘴,把药丸放入了她的口中,然后让袁翠吞咽了下去。好在袁翠身体固然虚弱,倒还没有到吃不下药的地步,一颗药碗下去,很快就止住了疼痛,她的神色慢慢的平缓了下来,一盏茶的时间,她便闭上了双眼,沉沉的睡了过去,睡姿显得很是安详。 白姬冲着众人轻松的一笑,说道:“待她醒来之后,体内的积毒大概可以去掉个七八成,随后再服上几日用普通的甘草熬制的药汤便可以痊愈了,腹中的孩子,也没有任何危险。” 玉珠听了这话,再看到袁氏平静的睡脸,终于放下心来,她眼含热泪,感激的望着白姬,这个看上去娇小明媚的少女现在在玉珠心中就如同仙女一般,玉珠再次双膝跪地,朝着白姬端端正正的磕了三个响头:“白姬夫人是我家姑娘的在世恩人,奴婢今后绝不会忘记夫人的大恩大德!” “扶她起来吧。”白姬淡淡道,面无表情的吩咐清露。 “……是。”早已看呆了的清露这才回过神来,心中却是飘忽不定:那个之前残忍得犹如恶鬼的白姬,居然真的救下了袁夫人的性命,还保下了她的孩子。在清露看来,这还真的是一件难以置信的事情。 贾氏的院中,一个身手俐落的侍女奔进了贾氏的房中:“夫人,大事不好了!” 这个侍女是贾氏刻意暗中安排的,一直躲在远处观察动静,为的是防止出特殊情况。贾氏是个谨慎的,尤其是栽在白姬手上一次以后,她行事便更加细致了。 “……什么事呀?”贾氏此时正斜躺在金丝玉绒的床榻之上吃着西域进贡来的葡萄,甜蜜多汁的葡萄很合她的口味,正是开心的时候,这个侍女闯了进来,自然让贾氏心中有了一丝的不满,懒懒的回道。 那侍女跪地请安以后,抬起头便小声说道:“今日那药……袁夫人没喝!” “嗯,没喝?”贾氏挑了挑眉毛,一双忽闪着的丹凤眼往上扬了扬,微怒道:“她们怎么办的事?那药可是价值不菲呢,怎么没让她喝下去?” “起初,是袁夫人嫌那药太苦,不肯喝……” “不肯喝?也是呢,那是要她命的药,她们也太笨了,怎么不知道强灌呢?” “她们也打算那么做,但袁夫人身边的那个小侍女倒是个忠心的,她眼见那碗药里有蹊跷,就拼死拼活着不让喂药。” “一两个不识时务的丫鬟而已,她们四五个人都拗不过那丫头?” “……那丫头不算什么,马上就被制服了,只是,就在那个时候,白姬夫人到了。” “白姬!?”贾氏皱紧了蛾眉,脸上露出了憎恶的表情来,“那个小贱人怎么会到袁氏的院子里去?” “夫人,白姬夫人到了以后,先是把那几个被咱们买通的丫鬟都关押了起来……奴婢认为,那个白姬夫人深藏不露,所以不敢太过于接近,只远远的望着,后来袁夫人毒发,她给袁夫人服下了一颗药丸,那袁夫人整个人就安静下来了,奴婢远远听到里面的侍女还在谈论那白姬夫人是活神仙……估摸着,她大概是给袁夫人解了毒。” “哼!”贾氏听了这话,突然气得咬牙切齿,原本白腻精细的玉脸笼上了一层红霞,她一把将旁边摆放着大颗葡萄的果盘砸在了地上,那白瓷的果盘跌落到地面上,顿时摔了个粉碎,破碎开来的瓷块甚至飞溅到了那侍女的脸上,那侍女只是很细小的几个侧头动作,竟然将四散的瓷块全部躲了开,整个人依旧跪在地上,没有移动一丝一毫的位置,足可见她的功夫及其深厚。 “什么活神仙!”贾氏摔了果盘以后,怒容依然不减:“那个小狐狸精,勾得相国成日成夜都腻在她身边,现在居然插手袁氏的事情来……她以为仗着受宠,今后就能在內苑里独断独行了吗?” 贾氏气的是,原以为那个白姬虽然不好惹,但好歹也是妾室,肯定不想看到别的妾室率先生下相国的孩子,所以这一次毒杀袁氏的事情,白姬肯定不会插手才对。却没想到,她不仅在最紧要的关头打乱了她的计划,还替袁氏解了毒,让她这大半个月来的努力化为了泡影,这简直比当着面给贾氏一耳光还要令她愤懑。 “夫人,白姬夫人已经吩咐人去找相国大人了……若是袁氏怀有身孕的事情被相国知道的话,即便她再怎么不得宠,相国也一定会视她如珍宝,而且…那几个被咱们收买的侍女如今全部被白姬夫人给关入了柴房,如果相国拷问她们,那……” 这侍女的话顿时令贾氏脸色一变,她紧咬着牙道:“我知道!” 白姬救下袁氏还不是最糟糕的事情,但没想到白姬当场把那几个侍女给抓了起来,如此一来,董卓肯定能查到她头上,那可就真的大祸临头了!她没想到自己居然连着两次栽在白姬手中,莫非这个白姬真的是她的克星? “红岚,你过来……”贾氏慢慢的脸色恢复了平静。 “夫人?”侍女小心翼翼的低着头,从地上起身以后走到了贾氏面前,贾氏从贴身的香囊中取出了几颗黑黑的药丸。 “她有救人的药丸……我这里也有药丸,不过,是取人性命的。”贾氏阴沉着脸,冷冷的看着红岚,“你明白了吧?” “……夫人的意思是,让奴婢去灭了那几个侍女的口?”红岚抬起头看向贾氏,眼中掠过一丝讶意。 “怎么,你不敢去了?”贾氏拧紧了眉头,“还是说,连你也没了把握?” 红岚想了想,接过了那几颗药丸,她并非没有把握,因为此时只有袁氏的院子没有几个守卫,而据她了解,白姬身边唯一善武的侍女龙丽已经去请相国了,那么,这就无形中给了她一个难得的机会。 “奴婢这就去。”红岚转过身便欲离开。 “红岚,你记住。”贾氏在她背后说道:“若是这事办不好的话,咱们两,还有我们贾家……几百条性命,只怕一个都活不成,你可得明白这到底是何等重要的事!” “……奴婢明白。” 红岚步子轻巧敏捷,转瞬间就离开了房间。此时,白姬虽然已经令下人将那几个被贾氏收买来给袁氏下毒的侍女关押在了后院的柴房中,但因为白姬身边能用的人不多,所以只留下一个侍女看守着柴房的门口。 红岚翻过一人多高的院墙以后,只是脚步轻点着地面,随后便翻身跃到了那个侍女的身后,一掌打在她的后颈,那侍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听到背后呼啸的风声,随后便两眼一黑,昏倒在了地面。 红岚将这侍女摆成了一副斜靠在柴房门口的石凳上的模样,这样远远有人望去,只以为是这个侍女站久了腿软,靠在石凳上休息,不会令人起疑心。 红岚打开柴房,走了进去,那几个侍女双手被反绑着,看到红岚进来,都朝着她投来了求救的眼神,红岚立刻做了一个让她们噤声的动作,于是原本打算开口朝红岚呼救的侍女们都闭上了嘴巴,一双期待的目光落在红岚身上。 “你们不要担心,贾夫人不会让你们送命的,我就是来救你们的。” 听到红岚这么说,她们几个人都放下心来,红岚眼中寒光烁烁,她从怀中取出了几颗黑色的药丸来:“来,你们先服下这个。” 其中一个聪明一点的侍女立刻起了警觉:“红岚姐,你是要取我们的性命?” 红岚面不改色,对她说道:“不要误会,我是为了你们才来给你们这颗药的。” 那侍女此时不敢轻信红岚,而是问道:“你敢说那不是毒药?” 红岚平静的说道:“等会儿白姬夫人就会过来审你们,那个白姬辨识药物的能力,只怕你们已经领教过了吧?这颗药可以让你们暂时假死过去,十二个时辰以后才会清醒过来,在此期间,你们会变得和死人一样。这么一来,白姬就会以为你们真的死了,等她们处理把你们的尸身运送出毕圭苑的时候,我会来帮忙,届时,你们只需要远远的逃走,就是了。” “假死?”那侍女依旧不肯相信红岚:“不会是真的死了吧?” “那白姬夫人不是等闲之辈,不用这样的法子是不可能骗过她的。如果你们信不过我,那便算了……只是,你们别忘了,相国夫人到了以后,你们吃得苦会更多,而且你们的亲人朋友也一个都别想逃。” 红岚说完,便转过身去,假意要离开柴房。 “慢着。”侍女们连忙开口阻下她,她们认真的思考着,红岚的话似乎确实如此,而且,如今已经落在了白姬夫人手中,她们别无选择了,这是唯一的一条生路。 “但愿你不要骗我们……否则的话,我们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红岚。” 几个侍女目光灼灼的看着红岚,随后红岚一个一个的将药丸喂给了她们服用,几个侍女很快便感觉肚中一阵剧痛,仿佛被一把尖刀刺穿了五脏六腑一般……到这个时候,她们终于明白红岚果真是来杀她们灭口的。 “……红岚……你居然真的……要害我们……” 她们痛的咬烂了嘴唇,脸因为痛苦而扭曲着,不一会儿就全部毒发身亡,一个个都瞪大了双眼,嘴巴长得很开,舌头已经被牙齿给咬碎了,血迹斑斑……看着几个死状骇然的侍女,红岚脸上没有分毫的惧色,而是自言自语道:“若是相国拷问你们,不论你们招不招,你们的亲人也都难逃一劫,如今反而能挽救你们亲属的性命……也不算我害你们了。” 说完,她走出了柴房,将房门关了起来,若无其事的离开了袁氏的后院。(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七回 董卓的底线 龙丽找到董卓的时候,董卓对袁氏的身子如何并不在意,但当他听到龙丽说袁氏很有可能有了身孕的时候,整个人差点从椅子上摔了下来,他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岁数了,却始终没有一个儿子,这是董卓一生中最大的遗憾,而如今,他的一个妾侍居然有了身孕! “孤这就去!对了,快去宣太医!” 董卓激动的无以言喻,一路匆匆忙忙的赶往南院,刚一进门,他便要太医赶紧过去给袁氏细细诊治。在见到了白姬以后,他心中又泛起一丝别样的情感来:“白儿……” 其实,董卓更希望是白姬怀上了身孕,他现在更想要的是他与白姬的嫡子,但,另一方面,五十多岁了还没有能够继承自己大权的儿子,那么,无论是谁,只要能给他生下儿子就行了,董卓带着这样的想法,目光复杂的看着白姬。 白姬自然明白董卓如此焦灼的目光究竟是所为何事,她对董卓说道:“相国,袁氏姐姐身子正虚弱着,刚刚又睡着了,但因为妾身给她服下了药丸,想必她和腹中的胎儿都可相安无事,大人可以不必担心。” “恭喜相国,袁夫人确是怀上了身孕,虽然此前她中了毒,但似乎毒素大半已经排出,如今母子无恙。” 很快,太医传出来的话证实了白姬所言不虚。 董卓听了这话,终于放下心来,他眯起眼睛看着白姬:“白儿,你给她服用的是什么药?” 白姬答道:“那都是妾身此前炼制的药物。” 董卓脸色变得复杂起来,他沉声道:“孤倒不知道……原来白儿医术可以通天。” “只是将药材集中起来炼制成丹丸而已,妾身只通药理,并非有什么医术。” 白姬的话语淡淡的,但董卓的神色却变得严肃了起来。 此际,太医自卧房退了出来,他向董卓屈膝道:“相国,袁夫人此前约有半月的时间被人喂食毒药,因此体虚无力,不能下床,而今日似乎又服下过药效猛烈之物,若非有人及时给她服用了救命的药物,只怕早已撑不下去了。” 董卓听了这话,心中却是在担忧袁氏腹中的胎儿,焦躁的问道:“那些药物对她腹里的胎儿可有影响?” “回相国,应该没有影响。” “那便好!你好好开药,孤一定重赏你!” “相国,只是老夫尚有话想说……” “讲!” “此前袁夫人大概毒性已经发作过,老实说,即使当时老夫在,只怕也是救不活夫人的性命……可是,没想到袁夫人服下的药物却是有奇效,不仅能解毒,甚至还能保住她腹中的胎儿,这简直是……哪怕是扁鹊在世,只怕也难以做到啊!” “哦……”董卓听了这话,眼神变得更加复杂起来,他将目光转移到了白姬身上。 “能炼出如此神药的人,老夫还真的想见识见识,如此高人……简直是世所罕至,老夫欲拜其为师,不知相国可有眉目?” 这个老太医也是个医术通神的高人,不料他却将白姬的药夸到如此地步,这更令董卓心中思绪万千。 “……你且先下去吧。”董卓摆了摆手。 “老夫遵命。”太医没有从董卓口中打听道那个高人的事情,脸上带着无限遗憾的神色退了下去。 “白儿,孤还真没料到,你居然如此厉害。”董卓剑眉紧锁,一双深沉的眼眸死死的盯住白姬,那目光如箭矢一般,仿佛要将白姬的内在都穿透。 “相国大人过奖了。” 白姬不动声色的说着,却看出了董卓似乎正在发怒,目光中对她也是充满了不信任。 “此前孤听说你曾经用手生生刨出万年公主腹中的婴儿,还缝合了她的伤口,使她没有立即死去……还以为只是下人夸张的言辞,但今日想来,只怕是没错了。”董卓冷声道,“你……是不是还曾经给刘辩那个小子下过药?” 董卓并不傻,老太医的话说出口以后,他就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刘辩的时候,那小子故意装得怯懦无能,实际上却在算计着如何对付他……以他当时不满三千步骑入京,刘辩若是真的如第一次在北邙相见时那般狡猾的话,他还真不一定能坐稳局势,可刘辩回到皇宫以后,整个人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却显得呆滞木讷,完全没有了最初的狡黠……董卓起初以为,刘辩在暗地里策划些什么,直到让李儒毒杀了刘辩之后,他才终于放下心来。但如今看到白姬拥有连太医都自叹不如的丹药时,他一下子就理解过来了,多半……当日白姬与少帝刘辩共乘一车,莫非是她给刘辩下了药? 董卓这么多年间能从地狱一般的战场上存活下来,不光是靠着他的勇武,还有他那极善于自保的警觉。如今,他对白姬产生了警觉:白姬虽然容貌俏丽,与他心中那个女子极为相似,也因此,他可以宠爱她,肆意的赏玩她,这也是董卓确信,尽管白姬善于谋略,但除去这些,她始终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不能对他造成任何威胁。可是,现在他知道白姬善于用药炼药了,那他就不能不警觉了,这个女人连当时的天子都敢下药,他董卓又如何能确信自己不会被下药呢? 白姬并不隐瞒什么,只是如实的回答:“确是如此,刘辩皇子天资聪颖,在马车上的时候,居然识破了妾身的身份……当时妾身复仇心切,为了不让他碍事,便让他服下了能够忘记妾身的迷药,那药效也让皇子变得有些痴傻。” “忘了你……”董卓惊讶道:“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奇药?” “只是暂时的,”白姬摇了摇头,“没有任何药效是持续永久的,所以,若是大人没有使人毒杀皇子辩的话,他大概迟早会想起来。” 然而,此时董卓并不太相信白姬,他担心的事情是如果今后哪一天白姬在于他同床共枕的时候,给他下药怎么办?这可是一个潜在的大麻烦,但董卓还舍不得杀掉白姬,她的相貌是董卓苦苦追寻了几十年也没找到的,如今好不容易遇到这个酷似白儿的人,他怎么甘心就这样舍弃掉? 白姬抬头看向董卓:“大人,妾身答应过你,要好生伺候你,那妾身便决不食言,所以你大可放心。若是妾身打算给你下药的话,又何必等到现在呢?” 董卓收回了变得锐利的目光,他轻哼了一声,狞笑道:“就是你真的下毒,孤也不怕,孤如今威震九州,权倾四海,岂会怕了你的药?”但董卓却在心底里想着,一定要让太医好好给他诊察一番,看看是不是已经中了什么毒,虽然这些日子他觉得身子并没有任何不适。不过,既然这个白姬居然还有这样的本事,以后,到还有更多的用途了。 董卓稍微放下心来,但又立刻想起了太医的话……莫非,这段日子,还有人想要害死袁氏?董卓并不是完全不懂他宅院中某些女子之间争风吃醋的事情,不过他一向认为这是女人之间的事情,他不想插手,但现在……已经差点危害到了他的子嗣,他便不可不管了。 “来人!”董卓高声喊道,“去把那几个侍女给孤带上来!” 这一次,他要亲自来审问,绝不能让女人害了他的子嗣,这是董卓的底线。想到这里,董卓满意的看了看白姬,到底是上过战场的女子,行事起来及其果断,换了别的妾室,如何敢在其她夫人的院子里随便扣押那些不是自己的下人? 然而,没过一会儿,一个侍女便惊慌的跑了回来:“相国大人……那几个侍女,都已经死了!” “什么?”董卓不禁讶然失色,“走,带孤去看看!” 董卓和白姬一同前往后院中的那间柴房,五具尸身都瞪大了双眼,嘴巴咧开,及其恐怖,看到这个骇人场景的侍女们一个个都吓得腿软发颤,唯独白姬面不改色。董卓看着白姬丝毫没有畏惧的神色,倒也觉得不足为奇:这可是带过兵打仗的女子,战场上尸骸遍野,比这情景更恐怖的多了去了。 “怎么样,白儿?你能看出点端倪来吗?”现在董卓最信任的倒反而是白姬了,毕竟,如果是白姬给袁氏下毒的话,她也就没必要今日还特地赶来为袁氏解毒了,本来她与袁氏也没有什么交集。相对来说,剩余的几个妾室中,除了贾氏和公主之外,蔡瑕和李氏就让董卓觉得有些可疑了,但董卓心思也很细密,他并没有排除是贾氏或公主想要除掉袁氏的可能,所以,他心中无比遗憾:这几个侍女死了,只怕是找不出幕后黑手了。 白姬走了过去,认认真真的看了看几个死者,周围的人连侍卫都对其胆大感到惊讶:看上去这么娇小的少女,居然敢如此近距离的去察看那些死状耸人的尸体。 她说道:“这几个人都是死于同一种毒药……那毒药很是猛烈,她们一个个都是肠穿肚烂,大概服下毒药以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毒发身亡了。” “居然有如此毒药!” 董卓目光微微一变:看来,这个后院还真不干净呢,居然会有某个妾室带着如此强烈的毒药,若是暗中给了他服用,那可就……他可真的是动了怒火,给袁氏长期下毒,对这些侍女灭口……竟然会有人在他的內苑中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给孤传吕布!” 董卓怒喝道:“孤要彻查此事!整个內苑,就是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下毒之人给孤搜出来!”他其实并不在意这些妾室有他所不知道的一面,但是,牵扯到毒药就是另一回事了,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对妄图毒害他子嗣的毒蛇坐视不管。 很快,一身戎装的吕布就被传唤而至,当他听说要让他带兵彻查內苑时,心中还是有些惊奇:虽然他是董卓的护卫,也是义子,但毕竟并非血亲,这样的事情董卓居然让他来办,这让吕布心中有些不满。 但董卓却另有看法:无论是贾氏还是李氏,甚至包括蔡氏,这些女子都与董卓的本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若是交由董氏一族的人来办,反而不妥,只有与之无关的吕布,能够接过这样棘手的事情。(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八回 搜查 吕布领命之后正待退出,董卓一眼看了看在他身边一脸漠不在意表情的白姬,他冲着吕布又言道:“慢,毕竟这里是孤的內苑,只靠你一个人带着侍卫前去搜查,或许很多地方会有不便之处……” 听了这话,吕布当下停了脚步,回头看了董卓一眼,心道:这正是他厌烦的地方之一,內苑本就是董卓收纳的女眷栖身之处,他虽然和董卓有名义上的“义父义子”关系,可这事哪怕是让亲儿子来处理,都得注意“避嫌”,吕布可不擅长与这些女眷打交道,万一得罪了其中某个重要的妾室,日后在董卓耳边吹些耳边风,就够他吕布受的了。 董卓撩了撩长须,对白姬柔声道:“白儿,既然你能炼出连太医都自叹不如的神药来,想必对各类药材都比较了解吧?” 白姬木然,随即点了点头:“只要是药材,它有哪方面的用途,我基本上都能探知。” “好!好!”董卓大喜,“从今以后,你便随时侍奉在孤身边,孤的所有饮食,都先交给你验毒,白儿,意下如何?” 白姬虽然对随时都待在董卓身边有些反感,她更喜欢无拘无束的时候,但想起自己对董卓的承诺,倒也只能闷头答应。 见白姬没有反对,董卓心中大定,白姬识破有人给袁氏下毒,还有用神药救活袁氏及其胎儿,这些都足以令董卓充分相信她验毒解毒的本事,与其加以防范,不如加以利用,这对于早已过了知天命之年的董卓而言,是几十年为官为将的道理。今后只要这个白姬待在自己身边一天,他就完全不必担心会有人利用各类毒药来加害于自己。 “那么,就由白儿随孤的义子奉先一同搜查內苑。”董卓又对吕布补充了一句:“奉先,你要记住,谁要敢阻挠你们,不必管是谁,哪怕是公主,也给孤先拿下!” 吕布听了这话,有些愁眉不展:这分明是董卓的家事,突然搜捕院落,肯定会有不少夫人发怒,就算此刻拿下又能如何?相国不一定会惩罚那些个夫人,倒是他,今后必然是两头不讨好,他可不想得罪了董卓身边的女眷。 “相国义父,”吕布瞄了一眼白姬,言道:“奉先是个粗鄙之人,不通礼节,若是在搜查过程中发生了意外,不知……可否由白姬夫人下令,再由奉先捉拿人,您看如何?”吕布倒也谈不上是耍心眼,这只是明哲保身,两不得罪的权宜之计。这样一来,拿不拿人,就全看白姬一人的指示了,这样对吕布而言有两个好处,第一,他认为把捉拿人的大权交给白姬,如此一来,白姬可以趁势铲除她平日里厌恶的人,这算是他讨好白姬的手段之一;第二,就算日后被捉拿的夫人又受宠,要怪责也不会怪到他吕布头上来,而是祸水东引,由白姬一人承担,毕竟,白姬是董卓的妾室之一,可他吕布只能算是个外人。 董卓没有多想,吕布这么一说他立刻就能猜出:这小子是不想得罪自己的妾室,也罢,平心而论董卓本人也并不想让外人看多了自己內苑的笑话和闹剧,于是便点头赞同:“奉先说的也是,那便由白儿发号施令,你只需要听令行事便好。” 吕布这才心里稍微舒张了一点,遂跟着白姬一路走出了袁氏的院落。 “白姬夫人……不知我们先去搜查哪个院落?” 虽然此时已经离开了董卓的视野范围,但自己身边的侍卫、还有白姬身后的侍女一个个都是眼线,吕布固然心中对白姬有些迷恋,不过还没到让他可以不顾一切的地步,他今年已经二十有六了,不再是一个生涩冲动的热血少年。所以,吕布对白姬很是守礼,连多看她几眼都不敢。 “这里是南院,那便从最近的院落开始吧……”白姬似乎对吕布拖她下水一点都不在意,她提出的意见倒也是很合理的,而且,白姬认为,最有可能下毒的,用膝盖去想也能猜到贾氏头上去,虽然董卓觉得贾氏温婉贤淑,但白姬可是一眼就能看出贾氏是个什么样的人。 于是,吕布带领着铁甲侍卫五百人,白姬带着数十名侍女,一路上浩浩荡荡直往贾氏所在的大院而去。 而在董卓赶往袁氏院落之前,红岚将那几个买通的侍女灭了口以后,便以最快的速度赶了回去,她斥退了几个门外的侍女,推门便入,见了贾氏之后,她朝其轻轻一福,随即报道:“那几个人已经永远闭上嘴了,夫人。” “好,你果然是个身手伶俐的。”贾氏夸赞的看着红岚,这个侍女是数年前她父亲花了不少钱买回来的高手,物有所值,办起事来非常令人满意。 “夫人,奴婢有个意见,希望夫人能够采纳。” “……你且直说。” “相国虽然对袁夫人没什么眷顾,但如今她怀有身孕的事情肯定是已经被他知道了,为了子嗣,相国必然会看重袁夫人……而此次下毒谋害袁夫人的事情,还有方才奴婢去灭了口,肯定会激怒相国。” “你该不会是露了什么马脚吧?”贾氏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奴婢断然不会落下马脚,但是……就是因为相国大人猜不出是什么人下毒,才一定会大发雷霆,此事断然不会就此作罢。” “只要你们这些下人不要给我添麻烦就是,相国大人即便会有所猜疑,但也应该猜不到我头上来。” “正是因为他猜不出是谁,所以才更有可能把事情闹得很大……” “此话怎讲?” “相国大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內苑之中想要用毒药来谋害他子嗣的人,如果他想不出到底是什么人的话,说不定一怒之下便会将整个內苑折腾得鸡犬不宁。” “你说的是,相国大人是个暴烈的脾气,很有可能会如此。” “若是相国大人要彻查內苑中的所有院落呢?” 红岚的话一说出口来,贾氏就瞪大了她那一对丹凤眼,真要这样的话,那可是很大的事情,但若是那个相国的话,这样的事情他必然是做得出来的。而且,毕竟她为了灭口,让红岚去一次毒杀了五个侍女,虽然在相国眼中这些侍女和蝼蚁没什么区别,但內苑之中有人下手如此狠毒,肯定会让相国越发警觉的,搜查看来是很合情合理的事情。 “的确是很有可能的事情……我们私藏了那么多的秘药,绝不能让相国大人发现。”贾氏思忖道,“那,红岚,你看咱们是不是应该去把那些药换个地方都藏起来?找一个不会被搜查的地方。” 红岚摇头说道:“夫人,这事绝不简单,您可知道,那个白姬太精于药理了,只怕咱们再怎么藏,也会被她查出来的。” “你这话说的……难道相国会让那个小妖精来搜查这內苑的所有院落?哼,他就这么信得过她?”贾氏不满的说道。 “这……夫人您觉得呢?”眼见贾氏生了气,红岚既没有那种担心她发火的小心翼翼,也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而是反问道贾氏。红岚是个及其谨慎聪明的侍女,董卓究竟会不会及其宠信白姬,这只有同样身为董卓妾室的女人才知道。 贾氏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表情越发凝重,因为……她明白,以这些日子相国几乎日日都夜宿在白姬院子来说,相国对白姬的恩宠是她们这些妾室前所未有的,那虽然令她妒恨到不想直视的地步,但却是事实。更何况,现在相国肯定也知道白姬极善于药理之术,那么,让白姬来搜查院落,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那小妖精,难道真的有那么厉害?”贾氏侧过头,低低的问道,尽管内心里及其嫉恨白姬,但一想起白姬,她就有些不舒服,如鲠在喉。此时贾氏心中还是有一丝侥幸的想法,即使那个白姬一眼就能看出是不是毒药,但她们只需要把药物藏在她无法轻易看到的地方,那便万无一失。 红岚说道:“其实……今日白姬虽然的确是走到了袁夫人的院落附近,可根据奴婢的窥探,她原本是不打算进去的。” “哦?” “因为,她身边的侍女有问她是否要去通报一声袁夫人,她最早回答的是不必,还说并不打算进去。可后来,就是院子里起了一阵风,风势不大的微风……那风一过,白姬就说,院子里有人用了毒药,于是才闯入了袁夫人的院落。” “真的是这样?”贾氏脸色一变,厉声问道:“红岚,此话可当真?你没有骗我吧?” “千真万确。”红岚的表情是任何人见了也不会有所怀疑的。 贾氏跺了跺脚:“这小贱人!莫非她那鼻子比狗鼻子还要灵?” “这正是奴婢所担心的地方……若非如此,奴婢也不会刻意多言,冒犯了夫人。” “不,岚儿,你这样主动告诉我,很好!咱们必须谨慎,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在这天下第一权贵之人的院落里,哪怕是一时的疏忽,都很可能招来杀身之祸。那么,依你来看,咱们现在该怎么办?”贾氏此时一脸和善的看着红岚,这是她的心腹,聪明机智,可以说是贾氏的第一谋士,自然她要充分善待她。 红岚回答道:“夫人,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立刻把那些秘药都烧掉。所有的药材,全部烧掉,一包都不能留下。” “全部……烧掉?”贾氏听了这话,眉头一蹙:不是她小气,而是那些药物全部都是价值连城的珍贵之物,有不少都是难以求购的,为此,贾家可是花费了巨资,目的自然就是要让她率先生下子嗣,今后母凭子贵,光耀贾氏的门楣,它们可以说是今后让贾氏能够平步青云的珍宝。可是,现在红岚居然提议要把这些珍宝全部都烧掉,贾氏自然是心疼万分,她哪里能轻易舍下。况且,很多名贵的药物,一旦现在烧掉了,今后再要用,也就麻烦了,从內苑之外送进来是要层层检查的,即便她有办法买通侍从,那也一样是要再次耗费巨资去筹药,实在是一笔难以想象的损失。 红岚注视着贾氏一脸难舍的表情,她也稍微提高了音量:“夫人,眼下是极为危险的时刻,可能过不来多久就会有人开始搜查內苑,夫人可不能坐以待毙!” “这……”贾氏眉头紧皱,那个红岚都用上了如此语气,看来事情是极为凶险的,贾氏突然醒悟道:是她之前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想想看,若是那些东西被白姬给查出来,再往相国面前一送,那可真不是被相国训斥就能了结的,而是真的会让她丧命!想清楚了这一点,贾氏虽然脸上还是有一些不舍,但终究是下定了决心。 “唉…………!” 她慨然长叹了一声,随后捏紧了拳头:“岚儿,你说的的确没错,是应该烧了!无论那个小贱人是不是长了一只狗鼻子,咱们不能留下祸患!” 眼见贾氏终于想通了,红岚松了一口气,就怕她太过于在乎那些珍奇的秘药,而舍不得烧。 “夫人果然聪慧。” 贾氏已经下定了决心:“岚儿,事不宜迟,咱们赶紧把药都拿出来烧掉!” “是,夫人。”(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九回 招待 贾氏让红岚带着几个贴身的侍女,以最快的速度将她私藏的秘药全部烧掉,红岚从其中拿出了一瓶:“这个可以留着。” 这是一小瓶散发着清香的药物,贾氏看了看,说道:“这是西域传过来的香药,据说可以安胎养神,我还从未用过……这个为什么要留着?” 红岚解释道:“全部药物都烧毁的话,夫人的院中就什么药都没有了,这么一来也有些不自然,还是应该留下这一点。” “你说的好,的确是应该留一点药,什么药都没有也会让人起疑心。”贾氏点头道,她看了看,还有不少补益的药物,那是不是干脆把这些也留下来呢?但她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不能舍不得,留多了也不好,而且都是名贵罕有的药物,留着一瓶就行了,留多了,若被相国查出来,他也会对自己起疑心的。 红岚生了火,将堆积起来的药物付之一炬,贾氏看着火光起了,连忙背过脸去,唉,这烧的可不是一般的药,而是价值连城的罕有之物啊。她痛苦万分,同时心中更加仇恨白姬:若是没有这个小丫头,她又何必一定要烧掉这些宝贝。 待这些药物烧成灰烬以后,红岚又即刻将其全部投入院中的小溪之中,任其顺流而下,她心里终于安下心来:这一下子,总算是不会留下什么罪证了。自从见了白姬以后,红岚心中总算难安,她生恐被白姬搜出那些药物来。 没过多久,便听到院外传来嘈杂鼎沸的人声,贾氏带了几个侍女迎到了门口,正撞见吕布走到院门口,吕布朝着贾氏拱了拱手做礼:“贾夫人,末将奉相国之命,搜查內苑的所有院落,有所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知道了,吕将军请便吧。”贾氏差一点没有站稳,但她表面上总算是竭力保持着面不改色的平静,心中七上八下,幸好她此前听信了红岚的话,没想到转眼间就真的开始搜查了,这要是刚才红岚没有提议的话,后果她根本不敢去想。 “贾姐姐,我也是过来看看的,不会不欢迎吧?” 白姬冲着贾氏浅浅一笑,明媚的笑容没有一丝阴霾,让人看了会以为她们之间的关系及其要好,没有分毫隔阂。 贾氏也勉强着笑道:“欢迎白姬妹妹呢,只可惜妹妹来的不巧,姐姐院子里没多准备一些上好的点心” 眼见贾夫人既没有露出怒容,也没有反对,吕布便开始吩咐侍卫进院搜查:“记住所有东西要轻拿轻放,不要给贾夫人添麻烦……不过也不可放过任何一处,还有,把所有院门都堵上,不要放任何侍女去别的院落。”他这样吩咐是谨防有人走漏风声,让别的妾室能够事先有所准备,搜查毒药的事情最要紧的就是突然,令她们无法事先做好谋划。 贾氏此时心中稍安,便由着侍女扶着她来到了院落中的亭台石凳之上稍微歇息一下:“白姬妹妹,你也过来坐一会儿吧,莫要站久了累着。” 白姬也不客气,连招呼都不打就走了过来寻了一个石凳,随后一屁股坐下。 贾氏看了看白姬身后站着的吕布,款款有礼的说道:“吕将军,妾身是相国內苑的女子,不便与男客多言,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吕将军不要介意。” 吕布束手站在亭外,朝贾氏说道:“夫人太客气了,是布失礼了。” 贾氏便吩咐侍女给白姬上茶和点心,也让人给吕布端过去一盏茶水,算是招待了吕布。 搜查的速度很快,不过半个时辰,侍卫们便已经搜查完了贾氏的院落:“报将军,只在一个柜子里找出了这么一瓶药水,似乎是从未见过的。”其中一个侍卫将此前红岚特意留下的一瓶药拿了出来。 吕布接过瓶子,仔细的端详了一阵子:“……有一股奇香,我是从未见过这样的药水,白姬夫人,您看看?” 白姬走了出去,不经意间看了一眼贾氏,她正安坐着喝茶,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 从吕布手中接过药瓶,白姬闻了闻,随后肯定的说道:“这只是一般的安胎凝神的药物,比较珍奇,也难怪很多人没见过。不过,并不是毒药。” 贾氏放下茶杯,冲她盈盈一笑:“白姬妹妹果然是见多识广,这药是从西域买回的,我们贾家也就这么一瓶,价格不菲呢。” 白姬把药瓶交给吕布:“让侍卫们把这药放回去吧,这不是咱们要搜查的。” “嗯,好。” 吕布吩咐侍卫把这药放回原处,于是侍卫们开始撤离贾氏的院落,白姬却没有立刻走,而是在院中多走了几步,她抬起头闻了闻,对贾氏问道:“这院子里烧过什么吗?” 贾氏心中一紧,但又立刻缓和了下来,暗骂白姬还真是狗鼻子,居然闻得出她们烧过药,此时雒阳一带时常刮着不小的轻风,这事又是经过红岚处理,应该在院落里闻不出什么味道的。她立刻故作不知的说道:“或许是下人们烧了落叶吧,我一般不过问院中的扫洒之事,所以不太清楚。” 白姬似笑非笑的说:“是么,我怎么觉得这味儿好像不是烧落叶的。” 贾氏双手有一点颤抖,但还是一脸轻松的笑道:“白姬妹妹实在是太多心了。”药都被烧掉了,灰烬都丢入了流动的溪水之中,这小丫头就算怀疑自己又能如何?只要她拿不出证据,她就不敢在相国面前污蔑自己。 白姬倒也没有纠结此事,而是转头看了看那条溪水,对贾氏说道:“这溪水还真是清澈呢,真是羡慕贾姐姐,院中有这么一条小溪。” 贾氏忍不住皱了皱眉毛:这小丫头真的不是一般的麻烦,幸好她可以确定白姬无法拿出证据,否则此时已经要被吓趴了。她大方的笑说道:“白姬妹妹若是喜欢这条溪水,大可以时常来姐姐这里坐坐。” 白姬摆了摆手:“只是第一次看到有些好奇而已,贾姐姐不必客气,我这就告退了。” “那好,我就不送客了。”看着白姬带了侍女们越走越远,贾氏终于长吁了一口气,一放松下来,她就觉得自己后背湿湿黏黏的,竟然是冷汗已经浸湿了内里的小衣,她暗地里咒骂着白姬是小妖精,又吩咐下人去给她烧水准备洗去这一身的冷汗。 等到身边的侍女们都退下去以后,贾氏才看着红岚,红岚一直负手而立,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乖巧模样。贾氏叹道:“幸好有你,岚儿,否则真的是后悔莫及……这次,我一定要好好重赏你。” 红岚低头:“这都是奴婢的本分。” ****** 吕布带着侍卫跟着白姬又来到了蔡瑕的院落,白姬此时心中已经有数了:其实最有可能搜出药物的就是贾氏,不过没想到贾氏身边或许有高人提点,又或是有人走漏了风声,居然让她给逃过去了。那么,别的院落估计也是搜查不出来什么的。 蔡瑕带了侍女立在院落之中,既不招待白姬,也没有与吕布多说一句话,只是任由侍卫们进去搜查,还算比较配合。蔡瑕的院子比起袁氏的也大不了多少,自然也没花多少时间就搜查完了,除了查出一些治疗风寒和祛暑的药草之外,自然也是一无所获。 吕布朝蔡瑕道歉之后带着侍卫离开。 等到白姬要离开的时候,蔡瑕轻声说道:“虽然袁氏的事情与我无关,但我还是多谢白姬出手,至少没让她们把人给害死了。” 白姬转过身去,背对着蔡瑕说道:“那是袁氏自己的命。” 在这之后,便是来到了西院李氏的住所,她虽然面色很是难看,对吕布和白姬也没有贾氏那般谦和有礼,但毕竟是相国的命令,她也只能干瞪着眼听任侍卫们进去搜查,但李氏与贾氏不同,她虽然也有心想害人,却并不会用到毒药这样的东西,所以还是没有搜查出什么可疑的药物来。 最后则是公主刘瑶的大院,吕布之所以要最后去搜查公主的大院,也是觉得公主身份高贵,担心公主不愿意。但刘瑶却并非刘瑛那样跋扈之人,在听说是董卓下的令以后,她便很配合的让吕布带着侍卫搜查,随后她便让下人招待白姬与她一同在院中赏景。 “听说,你救了袁氏?” 刘瑶问道。 “嗯。”白姬点了点头,自顾自的吃着刘瑶令下人拿上来的糕点。之前贾氏的院子里只是上了一点很普通的果饼,而蔡氏和李氏都没有招待她,所以还是刘瑶这里的糕点最好吃,眼前这一盘糕点,外表是红、绿、白、橙、褐五种颜色交织的皮,虽然有五种颜色,但看上去并不显得奇怪,而且香气四溢,很是诱人。白姬对好吃的东西还是不会嘴软的。 刘瑶看她埋头吃着糕点的样子,丝毫没有对自己身份的顾忌,也不同于别的女子,毕竟她们同为董卓的妾室,换了别人,会这样无所顾忌的在别的妾室那里吃点心吗?想到这里,刘瑶不觉露出了一丝笑意:“……你果然很特别。” “此话怎讲?”白姬又吃完了一块糕点,她端起茶来轻轻的喝了一口。虽然抬起眸子看了刘瑶一眼,但手却又伸向了第三块糕点。 “……好吃吗?”刘瑶没有答话。 “还不错,很甜很松软,但却不腻。”白姬说着,又一口吃了下去。 “这是皇宫里的糕点,五色糕,里面有五种馅料,做工比较精细,也很是注重馅料的搭配,所以甜香可口,也不会让人吃了觉得腻味。” “哦……” “其实自从那次去东院见了你以后,我一直想再跟你聊一次,没想到今日你倒自己来了。”刘瑶看了看白姬,欲言又止。 “公主有什么想说的?” 白姬头也没抬一下,眼看刘瑶令人端上来的一盘五色糕都快要被她吃光了。 “其实……我相信你们徐家绝对没有作出与鲜卑人勾结这样的事情来。” 刘瑶低低的说着。 “……” 白姬的手正打算伸向最后一块糕点,听了刘瑶的话,手停住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回 雪 刘瑶看着白姬停滞的动作,轻轻的朝着不远处的侍女吩咐了一声:“去再拿一盘五色糕来,再把玛瑙石榴和珍珠玉饼也各端上来一盘。” 白姬的手停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动作,她拿起盘中最后一块糕点,囫囵的吞了下去,一边吃一边看着万安公主,说道:“不愧是公主大人,真要想去查的话,这么快就查出妾身的底细来了。” “本宫并非是认为你的存在会对本宫有什么威胁,但是,你残杀了皇室的一位公主却是事实。若不是因为如今相国独揽朝政,无人敢忤逆了他……以你的罪行,就是车裂于市也是理所应该的。” “这么说……”白姬吞咽下了口中的食物,一双乌黑的大眼滴溜溜的转了转:“公主是想把妾身给拖出去车裂了?” “并非如此,本宫只是想告诉你,本宫和瑛姐姐不同,且,本宫也相信,徐家灭门案中,瑛姐姐只是被奸佞之徒所蒙骗。” “不错,的确是有奸贼在这中间挑拨,颠倒黑白。”白姬戏谑着,“怎么,万安公主是不是想说,如今与妾身有着切齿之仇的瑛公主已经死了,相关的奸贼也都毙命,希望妾身能够放下这段仇恨?” “……已经犯下的过错,即使人能够自省,但死去的人也是无法回到身边的。本宫还不至于说出那样一番无耻的话来,况且,不管怎么说,你的行为,也是在践踏我皇家的威严,本宫岂能罔顾这些?” “哦。”白姬疑惑的侧了侧头,“那么,公主说这番话又有何意呢?” “仅仅是告诉你,本宫已经算是知晓了前因后果,本宫也无意与你为敌。”刘瑶说着,轻轻的笑了一笑,柔美的笑容似一阵暖风,“其实,这些话本应该是烂在本宫肚子里的,可是,不知为何,见了现在的你,就是想说出来给你听听。” “……那可说是妾身的幸运了。”白姬也抿唇一笑,这个刘瑶和刘瑛还真不大相同,当初刘瑛一件到董筱幽就心生不快,三番四次的寻衅生事。可这个刘瑶却相反,她看到自己反而觉得很是难得,若非两人之间有着各方面隔阂的话,其实是可以成为好友的。 这时,吕布手下的侍卫们也搜查完毕,在刘瑶的院落里也没有发现任何毒药的踪影,吕布愁眉不展的走了过去,向白姬拱了拱手:“白姬夫人,把內苑都搜了个遍,也没有毒药的踪迹,只怕相国大人知道了,又要怪责末将办事不力。” 白姬朝刘瑶躬了躬身子,随即站起身来,对吕布说道:“没关系,想必相国大人事先也有料到这次搜查会一无所获,将军还请宽心,即便他发怒,也还有妾身在,不会让将军受到相国大人责罚的。” 吕布这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感激道:“如此,布便先谢过夫人了。” 眼看白姬要告辞,刘瑶便让侍女将新端上来的几盘点心给白姬先送到东院去,白姬谢过以后,便带着侍女跟随吕布一同去向董卓复命。 听说搜查了一个下午也什么都没查出来,董卓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一双虎目直勾勾的瞪着吕布,白姬看着吕布那一脸愁苦的模样,不觉有些好笑,想起之前答应吕布的话,便笑意盈盈的对董卓说道:“相国,此事也不能怪吕将军,都怪妾身没有本事,不能给相国排忧解烦,让相国不仅要日理万机,还要为內苑的小事所气闷。” 听了白姬这么一番话,董卓倒是觉得心里喜滋滋的,这小丫头难得说几句甜腻的话来,他这才没有追究吕布的责任,只是让吕布先行退下,吕布终于在心中长吁了一口气,一脸疲惫的退了下去。 吕布下去之后,董卓才认真的询问白姬:“白儿,你心中可有眉目?如今虽然查不出究竟谁有毒药,但孤相信,以你的才智,应该早已猜出会是谁要害了孤的子嗣?” 白姬细细的看了看董卓的眼睛,好一阵子,才垂下眼眸道:“妾身自然心中有数,只是,不想让相国再次大开杀戒。” “……白儿,你这话是何意?孤何曾有说过要杀人?” “相国大人的杀气太重了,即使有意要瞒过妾身,却也难以掩藏大人的杀气。” “……哈哈哈,白儿,你也太多心了。”董卓虽然这么笑着,但心里却暗自在想:这个女子果然不同,到底是上过战场的人,若不是她外表与白儿一样,这样的人他根本不想留在身边。因为……她眼里没有丝毫的欲望流露出来,这种人根本无法控制。 “相国,您拥有了子嗣这是很好的事情,一个新的生命即将诞生于世。但妾身不希望这个生命的诞生伴随着太多的杀戮。”白姬说这话丝毫没有脸红,虽然说她残杀的人论数量绝不下于董卓,但如今的她的确是没有了再杀人的理由,所以,她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 董卓听了这话,倒是心中有些不满,也很是不解,白姬毕竟是他的妾室,哪个女人不是希望能让男人独独宠爱她一人?可这白姬倒好,不仅时常把他往别的妾室院子里推,如今居然还敢明言不让自己杀人立威,这实在是太令人匪夷所思了。事出反常必有妖,莫非,自己在白姬心中根本无足轻重?董卓想到这里时,忍不住怒视着白姬,他恶狠狠的瞪着白姬,这个女人似乎从没在自己面前露出过惧色,难道她真的以为自己那她没辙? 白姬早看出了董卓眼中浮现出了暴戾之色,她还未等董卓出声,便解释道:“相国,若妾身利用这样的事情来陷害或是中伤别的妾室,那就太有损阴德了,妾身曾经害死过许多无辜的百姓和兵卒,如今不想再害得更多的人丢失性命了。” 董卓听了这话,脑中浮现出了当初白姬一身黑布,指挥千军万马在河阳津、梁县、东舞阳、荥阳等地作战之时的事情来……这是一个曾经杀人如麻的女子,原来,她也觉得自己阴德太损,内心难安。董卓心中对白姬又多了一丝怜悯,竟然没开口训斥。 白姬看董卓已经生出了恻隐之心来,便又甜甜一笑,对董卓保证道:“相国还请放心,今后,大人和袁夫人,妾身都会好生照看,绝不让任何下毒之人有可乘之机。” 董卓听了这话,心中生出一丝快意,如今有了白姬这样辨识毒药的人物在,简直就可以令他再也无须担忧有人会毒害他。尽管他还对白姬有一些怀疑和芥蒂,但不知为何,内心里总认为白姬就是值得信赖和亲近的,他信得过她。 董卓终于怒气全消,他看了看白姬,又伸出手来轻轻的把玩着她细腻白嫩的小脸,旋即一把将其抱起,将那具散发着罕有甜香的身躯紧紧的搂入怀中:“你这丫头,还真以为离了你,孤就一定会被人给毒死吗?” 白姬只是浅浅的笑了笑,不再言语…… 接下来的日子里,为了不再让人加害于袁氏,董卓令人将袁氏接到了白姬所在的东院中调养,随着一天天的将养,袁氏的身体逐步好转,小腹也日渐隆起,董卓几乎日日都溺在东院中,虽然因为袁氏身份的问题,董卓对其并无爱意,但终究是怀上了董卓的身孕,他也时常赏赐袁氏,贾氏和李氏等人因为搜查內苑的事情还惴惴不安,这段日子里也再无任何动静,相安无事的时光中,眨眼间就到了冬季。 这两日来,毕圭苑一带天色阴霾,飘起了鹅毛大雪,金碧辉煌的宫阙积起了厚厚的白雪,将原本绿瓦红墙的院落妆点成了一座座冰雪雕镂而成的殿宇。在毕圭苑內苑最大的院落里,侍女们冒着这积雪的严寒,为各个房间更换燃烧着木炭的火盆,虽然室外寒风刺骨,但屋内却因为四角都放置着火盆,暖和得如同初春一般。 这一日也同平时一样,袁氏早上便挺着肚子过来与白姬闲聊一阵,袁氏原本便是一个天真灿漫的少女,虽然她内心对董卓惧怕不已,但对白姬却完全不同。这是她的救命恩人,从那日以后,她便视白姬如姊妹,时常过来走动着。袁氏与白姬熟络以后,便总是在她滔滔不绝的说着,白姬虽然极少开口,却只是淡淡的一边炼制着丹药,一边听她说话,偶尔露出一丝笑容,示意她并没有无视袁氏的话。长久以后,两人便形成了一种默契,一个怀有身孕的少女天真活泼,话题不断,一个美丽得不可方物的少女沉静似水,仔细聆听。 袁氏离开以后,白姬难得的提前让侍女们收起丹药,她起身整了整衣裙,今日她穿着一袭水蓝色的褥裙,肩上披裹着一张银狐裘,看着屋外吹拂着的雪花,她轻轻的呵了一口气,随后便踏着莲步,轻轻的走到了庭院之中。 “白姬夫人,外面很冷的,还是赶紧回屋吧。”在没有保暖的室外,即使清露穿着厚厚的衣物,依然觉得浑身冰凉,被冰冷刺骨的北风吹得瑟瑟发抖,白姬虽然身上穿着的衣裙都是名贵织物,却并不能御寒,这样的冷天走出去,清露担心她身子冻出病来。 白姬回过头对清露笑了笑:“没关系的,我就在院中走走,走到院门口便回来。” “什么,您要走到院门口去?”清露皱紧了眉毛,“万万不可,夫人的身子金贵,不可再走动了,赶紧回屋取取暖吧。” 因为在室内比较温暖,白姬的衣衫并不厚实,尤其是她炼药的时候,是要将手给露出来的,此时她依旧还裸着一双玉臂,将手肘以下的部分都展露在漫天冰雪之中。清露自然更是担忧了,她深知女子的身子是不能受冻的,尤其是白姬如今还很是受宠,相国几乎夜夜都与她同榻共枕。 白姬任由寒风将她的衣袂吹拂得飘飞摆动,她裸露出来的肤色竟然比舞动的雪花还要晶莹剔透,洁白无瑕,一时间,这样一副妖艳美丽的景色,竟然令清露都看呆了眼,心中不由自主的想起两个字来:白姬。 难怪相国大人会给她起这样的名,她的肤色白皙得竟然真的赛过了冬雪。 清露发呆的时候,白姬已经走过了庭院,来到了东院的大门口,她身上沾上了一些晶莹的雪粒,一张完美的脸庞丝毫没有被冻得发红,依旧白嫩得如同初生的稚儿。 清露回过神来以后,连忙带了几个侍女奔出去,这次她决定了,说什么也要先把白姬夫人拉回屋子里再说,这样寒冷的天气,在外面一定会冻僵的。 白姬立在门口,一双眼睛直直的注视着院外,渐渐的,三个人影不紧不慢的越走越近…… “你们终于来了。” 白姬柔声说着,那语气竟然是清露等人从未听过的亲切。(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一回 重逢 来人渐近,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俊朗不凡的年轻男子,他眼似流星,唇若点绛,虽然面貌年轻,却隐隐给人一种如仙人一般的飘逸神采。 在他后面紧跟着两个女子,一个温婉怡人,秀丽可亲;另一个冷艳卓然,别有风情。 ——竟然是司马离带着阿初和绮丽来了!当初他们三人因为白姬的狠毒而负气离开,但司马离视白姬如师尊,阿初和绮丽更是追随白姬多年,哪里是要真心离开。当日白姬回去见董卓的时候,他们皆以为董卓会降罪下来,甚至已经做好了于刑场之中劫下白姬的准备。但没有料到,董卓并没有怒杀白姬,反而将其留在了身边,又找了别的人顶替“徐荣”的身份,将其削职为民,听候调用。 知道白姬暂且相安无事以后,司马离等人便没有立刻去寻找她,而是在雒阳附近停留了一段时间,绮丽和阿初两人都曾经为了救白姬而身负重伤,这段日子以来她们跟着白姬复仇又奔波辗转,旧伤复发,司马离为了治愈她二人,便在淹池住了下来,这一住便是大半年,等到绮丽和阿初的伤病彻底痊愈的时候,已经是年尾了。 司马离知道阿初和绮丽二人心中依然为荣夫人而担忧,在她二人大好以后,便立刻从淹池动身,一路又寻到了雒阳,等到司马离见到现在的“徐荣”以后,才知道已经被董卓换了人,真正的徐荣此时已经在毕圭苑里当上了董卓的爱妾,白姬。 忧心忡忡的三人便利用今日这漫天飘飞的大雪潜入了毕圭苑,一路寻到了內苑中的东院来,却没想到白姬居然候在门口。 司马离看着依旧与此前毫无任何变化的白姬,拱了拱手:“离儿拜见师尊。” 阿初和绮丽目光闪闪,她们双眼微红,似是激动,又似是自责,两人冲着白姬行了礼:“奴婢们给荣小姐请安。” 说完,便要在这冰天雪地里跪下去。白姬连忙赶了上前一步,扶住了她们两人。 “好了,虚礼就不必了,外面寒冷,还是进屋一叙吧。” 白姬说着,便引着他们三人入了院子,清露等人原本目露讶异,但看到白姬难得热情的接待他们,便知道这一定是白姬的故交,于是立刻吩咐下人给“客人们”准备茶点和火炉。 白姬带着司马离三人进入了接待客人的小厅,便让清露和葵莺守在外间,屏退了别的所有侍女。看着阿初和绮丽两人都清瘦了不少,她叹道:“都怪我以前只顾着自己报仇心切,也没有顾及到你们两个的身子,真应该多炼一些补益的药物,给你们恢复元气。” 阿初见周围没有别的人,立刻便凑近白姬,关切的询问道:“荣小姐,奴婢们听说你被董卓给纳为妾室……” “不错,如今的我,也再不是什么荣小姐了,就连徐荣这个名字也不再是我所拥有的……现在,这里只有我这个名为白姬的人,是董卓的妾侍。” 白姬说着,神色淡然,不悲不喜,俨然一副超脱凡尘的模样。 司马离看着这样的白姬,心中微微一叹:当她没有了仇恨的时候,已经彻底蜕变成了自己那个师尊了……这样的姿态和神色,与他最早见到的那个师尊分毫不差。司马离皱眉看着白姬,沉声问道:“师尊,我们听说董卓纵容其宠妾虐杀万年公主……难道说,那个虐杀刘瑛的人,就是师尊你?” “当然。”白姬朝着司马离淡淡一笑:“我不是说过了吗,离儿。刘瑛这个人……我是绝不会放过的,要让她尝尽当初我所遭受的所有苦头而死。当然,为了杀刘瑛,我也答应了董卓,要从此侍奉他,所以现在才会有白姬的存在。” 即便如此……师尊杀尽了王氏一族,又虐杀刘瑛,哪怕是报仇,这也太过了。司马离没有说出口来,对于师尊而言,凡人的性命有时候在她眼中比起虫蚁来说似乎没太大区别。所以,他说不说这样的话也是无济于事的,更何况,人都已经死了。 绮丽看了司马离的表情,她也摇了摇头,随即直视着白姬,问道:“你的意思,是想说,从今以后,你不再是徐荣,而是董卓的白姬了,是吧?” “嗯,是的。” 白姬看了看绮丽,轻声笑道。 阿初的双眼红红的,刘奕是她曾经的故主,刘瑛则是故主的亲妹妹,而荣小姐最终为了杀掉刘瑛,去委身于董卓这样的人……她心中哀叹,若是王爷泉下有知,不知该作何感想。 绮丽看着白姬,神色越发淡漠:“奴婢还以为,夫人是被迫委身于董卓,因此这一次,我们是想来带夫人离开的……可是,照夫人这么说,您是愿意委身侍奉董卓?” 白姬点了点头:“对,我已经答应过他了,所以会信守承诺的。” 绮丽冷哼一声:“夫人真是好手段……为了杀掉万年公主,竟然不惜出卖自己的身子。” 绮丽难得露出愤愤然的神色,一旁的阿初白着脸拉了她几把,绮丽却置若罔闻,“您可有想过,您作出这些事情来,对得起王爷吗?对得起您曾经身为王爷正妻的身份吗?” 白姬看着绮丽的怒容,面无表情:“若是说对得起王爷,对得起庐陵王正妻这个身份的话……我当初被万年公主送去做营妓的时候,就该一死了之了。” 听了这话,绮丽止住了怒意,她慢慢的跪了下去,两眼中饱含的泪珠滴滴洒落:“……奴婢心中很是惶恐,奴婢不希望夫人死去,可是,夫人这一年以来犯下的滔天罪行罄竹难书,每每看到那些因雒阳之乱而尸横遍野的百姓……奴婢就会在内心里质疑,当初若夫人就这么死了,也许,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人因此而丧命!” 白姬看着痛哭流涕的绮丽,总算明白为何绮丽那么激动了,她和阿初等人当初就是因为战乱或者灾荒而失去亲人的孤女,也因此,她们比起别人而言,更加同情那些因为乱世而流离失所的百姓,她们一定以为,是自己让董卓成为当朝相国,也因此引发了这一系列的战乱。这些日子以来,绮丽肯定看了不少雒阳一带因为董卓强迁而引发的悲剧,所以,她才会越发的自责和迷惘。 “绮丽,你会有这样的想法也是人之常情,只是这世上并没有如果,你既然当初选择了救下我,今日的结果也就是必然的了。与其你去烦恼当初的选择,倒不如放眼今后,这汉室的天下是注定要分崩离析的,有没有我,有没有董卓都是一样。” 听着白姬的话,尽管没有开口,但司马离心中却也是赞同的,这些年来他走遍天下,逐渐意识到天下必将大乱,的确这跟有没有师尊,有没有董卓篡权是没有太大关系的,只是绮丽心中的苦痛,还是应该由师尊来化解,解铃还需系铃人。 “你若真的想要救助百姓,让更多人免去承受失去亲人的痛苦,倒不如学学医术,能救一个是一个……这天下到底会乱到什么时候,不是你能左右,也不是我能去控制的。” 绮丽停止了哭泣,她看着白姬,半天才说道:“夫人,奴婢从今以后,只愿行走天涯,哪怕是多救一个人,也要尽全力……” 绮丽的态度是认真的,她这一次来见白姬,其实也是带着诀别的意思,如今知道白姬过得还算衣食无愁,她也总算是放下心来了。白姬早就从她的眼神中看了出来,看了看旁边的司马离,他的态度也很是明白,今后,他会和绮丽一起漂泊四海了…… 那么,阿初呢?白姬把目光看向阿初,阿初眼中闪着泪珠,却是对绮丽点了点头,随后看向白姬:“夫人,奴婢可以留下来吗?”显然,阿初是放心不下白姬一个人在董卓身边,最终她决定了留在白姬身边。 白姬没有拒绝她:“当然可以……只是,董卓这人倒行逆施,今后难保会有被人千刀万剐的那一天,到那个时候……阿初,你自己的安危才是最关键的。” “到那一天的话……奴婢一定会保护夫人的安全!” “不,记住这句话,你一定要先保全自己!”白姬谨慎的嘱咐道。 此时,董卓心烦意乱的走在前往东院的路上,就在司马离等人进入东院不久,便有人向他通报:白姬的院落有年轻的男子进入,这让他心中困惑不已,他不认为白姬会私底下偷会男子,但一直以来,白姬对他的态度都只能用不冷不热来说,长久了以后,董卓心中也难免会去怀疑白姬是否心中有别的男子。 大雪飘飞,将整个毕圭苑点状成了一片银白的冻土,董卓身上披裹着厚厚的貂裘,他怒眉紧锁,两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腰间的宝剑似乎随时等候出鞘。尽管在他内心深处,有这么一层疑惑:若是白姬真的有别人,他该怎么办?无论如何,他也无法下手去杀了白姬……那么,只有将那个男子剁成肉泥! “相国大人,奴婢这就为您进去通报给白姬夫人。”院门口的侍女见了董卓立刻跪下行礼。 董卓怒视着院内,低吼道:“滚,不用你这奴才去通报!” 那侍女听了董卓的吼骂,吓得浑身瑟瑟发抖,只跪在地上不敢起身,任由董卓大踏步的走入了院内。 董卓走到小厅,正见到清露和葵莺二人,两人没想到董卓会在这个时候赶到,而且刚才院门口的侍女也没通报,她们虽然不清楚司马离和白姬的关系,但却也觉得他是男客,就这么见面有些不妥,如今更是被相国看到,自然吓得脸色一白,跪了下去:“相国!” 董卓看到这两个侍女一脸惊恐的模样,似乎厅内确实有男子,立时大怒,理也不理清露和葵莺,而是径直闯了进去:“贱人!” 然而,当白姬与那男子一同转过头看向董卓的时候,董卓一脸怒意凝固了……那竟然是他的故友司马离。 “啊,司马兄!” 董卓瞬时便换了一张满汉热情的笑脸迎了过去。 此时的司马离再看到董卓,却是脸面上冷冰冰的:“仲颖兄,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董卓并没有介意司马离的冷淡态度,而是爽朗的一笑道:“咱们两人可是有四五年没见了,司马兄果然是仙风鹤骨,常葆青春呢。再看看孤,孤都已经老态龙钟了。” 司马离原本不想再管师尊的事情,可是,刚才董卓闯进厅内的那一声“贱人”,却令他头一次对这个总是一脸淡然的师尊心生怜惜,他明白,董卓只是一个粗人,即便他对朋友能够热情仗义,但对自己的女人,一定是视之如玩物,这样的人,怎么能放心的把一点凡尘不染的师尊交给他呢? 司马离冷冷的一笑:“仲颖兄谦虚了,在下看你面色红润,体态健硕,哪里像是个年过百半的老人家?” 董卓咧嘴一笑:“司马兄过奖了!怎么来孤的毕圭苑了,也不让下人通报给孤一声,反而到孤的白姬这里来呢?”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当初是司马离给他写信引荐的徐荣,可见司马离是知道徐荣的真实身份,却也没如实相告……董卓心中对司马离渐渐的生出了不满,如果是以前的董卓,这样的事情他也许不会去介意。但现在的董卓早已习惯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感觉,早已不再是从前那个豪迈爽朗的西凉男儿了。 司马离看了看白姬,阴笑道:“仲颖兄,你可知道你的这位白姬……是在下的什么人?” 董卓心头一沉,他并没有去问白姬与司马离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只知道是司马离救下了白姬,白姬是庐陵王的妻室,他只当是司马离照顾好友庐陵王的妻室,莫非……他担忧起来,难道白姬与司马离还有别的关系?(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二回 夺 董卓尽管内心有些忐忑,但如今他的地位高高在上,即便司马离对他而言不仅是故友,甚至还有救命之恩,可现在的董卓,哪里会在乎那些过去的事情?他斜睨着司马离,用一种不可辩驳的威严语气说道:“孤不管她是什么人,与你有什么关系……但是,孤现在说她是孤的白姬,她就只能是白姬!” 司马离看着董卓那一脸傲然的样子,没有想到当年那个豪爽仗义的凉州男子,会变成如今的这幅模样,这令司马离心中对“人性”更加的失望。他一指白姬,对董卓说道:“她是在下的师尊,即便是在下,对她也必须行以师礼,仲颖兄与在下可算是平辈中人,如何能乱了辈分,纳师为妾呢?” 其实,司马离的真实年纪远远在董卓之上,但他一直以来都只把董卓当成同辈好友,所以才如此说。董卓听了他的话,眼中浮现出诧异的神色,不自觉的多看了白姬一眼。白姬那淡漠的表情的确如同一个历经沧桑的老者,这样的表情与她那不过十余岁的外表很是不合,但却更有一股诡异的诱惑力。 “司马兄的师尊?哈哈哈……”董卓朗声大笑,他信任司马离,所以司马离的话他从未怀疑过,但此时,他不会在表面上承认,“孤早已彻查过她的身世。”董卓的豹眼瞪视着,环顾四周以后,确信这里没有别的人——阿初和绮丽二人是司马离带来的丫鬟,而且阿初曾经以男子的身份出现在董卓的面前过,所以他只一眼就看了出来。 “她是幽州玄菟郡富商徐潜的女儿,出生于建宁二年,今年不过只有二十一岁。司马兄,孤认识你的时候,可是三十多年前呢,那个时候你就说你曾经得过一个师尊指点,活了很长时间了……这样一个小丫头,又如何能是你的师尊?” 白姬瞟了一眼得意洋洋的董卓:不愧是当朝的相国,真的有心要调查事情的话,这天底下大概还没什么能瞒得过他的,居然把“徐荣”的身份挖得这么详细彻底。 司马离似笑非笑,俊逸的面容更显得他年轻潇洒,浑然不似与董卓称兄道弟的人:“仲颖兄,你难道不知,有一种说法是借尸还魂吗?”他豁出去了,这一次,哪怕是要激怒董卓,他也要从其手中把师尊夺过来,这其实也是为了董卓好。董卓不过是一介凡人,师尊虽然凭依在了徐家少女的身体中,但她哪里算得上是凡人?董卓强行要纳娶天上的女子为妻妾,逆天而行,必然要受天谴。 “借尸还魂?”董卓脸色一沉,带了一丝恐惧的目光看向白姬。其实,白姬的稚嫩容貌与年纪不相符合,的确是很异常的事情,而且,据他调查的人说,现在的白姬容貌也与在幽州的时候有些不同。 “仲颖兄,且信在下一言,人不能罔顾天道。” “够了!”董卓沉声怒喝道:“司马兄,孤敬你是因为咱们曾是故交,你于孤也算是有救命之恩,可是……任何人也不能带走孤的白姬!” 董卓说完,猛地拔出了腰间的宝剑,指向司马离。他知道,司马离虽然鲜少透露他的真本事,但论及剑术武艺,绝对是董卓生平所见过的人中最为精湛的一个,尤其是司马离的一套剑法,不知道有多少年的积淀,即便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剑客,恐怕也不会是司马离的对手。今日,司马离能在他还不知道的情况下带着两个女子潜入毕圭苑,那么,说不定某一天,他也能趁自己不备,将白姬神不知鬼不觉的从苑中“偷”出去。因此,董卓才会拔出剑来,为的是要让司马离彻底打消那样的念头。 司马离已经从席位上站了起身,绮丽和阿初也紧跟着他,时刻防备着董卓动武。 “仲颖兄,咱们两几十年的交情……难道你真的要为了一个女子,就要彻底断绝?”司马离冷冷的开口问道,他的语气虽然不紧不慢,却透露着一股此前所没有的阴森寒意,他也被董卓拔剑的行为给激怒了。 董卓警惕的注视着司马离:“她不是一般的女子。” “在下也知道。”司马离目光一沉,他腰间佩戴的长剑在眨眼间便到了他的手中,连拔剑的动作都没让董卓看清。这样的速度和技巧,令在场除了白姬以外的所有人都为之心惊。绮丽和阿初二人虽然与司马离在一起很长的时间,但从未见他与人交恶甚至动武,这还是第一次见他发怒。 “可是,仲颖兄,对于你而言,难道不是因为看中她的美貌,才强留她在你身边吗?既然如此,你待她,那便于别的美姬有何不同?” 司马离的剑尖直指董卓,其气势咄咄逼人,与他那温文儒雅的面貌大相径庭。 董卓并没有被司马离的气势所逼退,而是又站向前了一步,他反问道:“司马兄,你可还记得当年咱们是如何相识的?” 司马离星眸一转,道:“在下还以为仲颖兄贵人多忘事,早已把咱们相遇的事情给忘了……没想到,你还记得?” 董卓狞笑:“孤如何会忘记?那可是令孤永生难忘的事情。” 三十多年前,董卓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凉州兵卒,他曾经在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一个名叫白儿的女子,那女子与他竟一见钟情,两人相知相许……只是董卓家中穷困,而那女子家门显赫,故此两人被拆散,那女子怀有数月的身孕之时,被家中的人找到,遂强行将她带回,董卓一路追赶,却被私兵给围攻,身中数枪,董卓在绝望之际,投河自杀,却不料遇到了司马离,被其所救。 “……托司马兄的鸿福,孤为皇甫规将军所器重,后来一步一步的往上爬……终于最终成为了朝廷的大将,可是,当孤找到白儿的家人之时,才知道,当年白儿被带回家中以后,产下一女便忧心而死,那婴孩因为有孤的血脉,被她的家人杀害……”董卓说着,他那豹眼中竟然流出了热泪,“多少年了……孤到处寻找与白儿相似的女子,只可惜,这天底下似乎只有一个白儿,无论孤找到多少女子替代她,都完全没有白儿的气质……直到白儿又出现在孤的面前!” 董卓说着,侧头看向白姬,那目光里竟是柔情蜜意:“是白儿回到了孤的身边……孤不管她还有别的什么身份,她永远都是孤的白儿!孤又如何能再让她离开孤?” 白姬淡淡的看着董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董卓与那个白儿之间的故事,也可以算的上是悲伤凄惨了,那白儿自然是早已过世,只是董卓一生都无法脱离她的阴影。因此,才把自己看成了“白儿”的替代品。怪不得董卓对她,与别的妾侍大不相同。真是看不出来,董卓居然那么痴情专一,当然,虽然依旧是个老色狼,以后世的眼光来看,有本事董卓就为那个白儿终身不娶呀……嗯,他的确是终身不娶,却纳了不少的女子为妾。 “在下总算是明白了……”司马离说道:“真没想到仲颖兄还有那般往事,你也从未与在下说过。” 董卓笑道:“夺妻之事,如何能与司马兄说呢?” 司马离看了看白姬,师尊一脸的无动于衷,似乎对自己在董卓面前是个什么身份也浑不在意,这一点令司马离心中隐隐一痛,他皱起了俊眉,不禁恼道:“……在下虽然明白仲颖兄痛失所爱的心情,可是,在下的师尊并不是你那白儿!你强纳她为妾侍,让她侍奉你,却又把她看成别的女子,你……你究竟把在下的师尊当成何物?” 董卓的心情,司马离的确是理解,而且是痛彻心扉的理解。因为,他也失去了最爱的女子,那个他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人。所以,痛失所爱,那种刀切斧劈一般的痛苦,他完全理解,甚至可以说是感同身受。但是,司马离与董卓不同,即便是他看到了与其妻容貌一致的绮丽,他也断然不会把绮丽看成自己的妻子,他明白,那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即使再怎么相似,那也不会是他的妻子……他钟爱的那个女子,只有一个。 如果他抱持着将绮丽看成是自己亡妻的态度来迎娶绮丽,那才是对绮丽最大的侮辱,司马离是做不出来这样的事。可是,董卓却做得出来,他已经在心底里把白姬看成了他的白儿,不管白姬究竟有什么感受,他也只会把自己的心情强加在白姬身上。 一想到这个,司马离就无法谅解董卓,即使他对他的师尊有着诸多怨言,但却绝不能容忍任何人以寻找替代品这样的想法来玷污、亵玩他的师尊。 董卓丝毫没有为司马离的怒容所惧,他怒喝一声:“孤就是要让她作为孤的白儿来侍奉孤,那有如何?”对于早已站在权力巅峰的董卓而言,已经容不得任何人反对他,甚至指责他了,尤其是曾经的故友,在他看来,更不该如此。 即便司马离对他有过救命之恩,也不代表着司马离的话他就必须遵照,尤其是当董卓已经是当朝相国这样的尊贵身份。 “既然如此……看来已经无法说通了。”司马离叹了口气,他长剑一挥,刹那之间,便将董卓手中的宝剑击落,电闪雷鸣的速度,令董卓这样的高手都没有看清其招式。“仲颖兄,情非得已,还请你谅解,但今日,在下一定要带师尊离开这里。” 董卓怒目圆睁,他冷笑着,虽然手中的武器被司马离击落,却没有退后,而是往前走了两步,将司马离的长剑抵住了他自己的胸膛:“要想带走她,除非司马兄把孤杀了!否则,孤就是死,也决不会放手!” “你!”司马离怒视着董卓,他没有料到董卓竟然敢如此不要命。 “离儿,够了。” 一声清冷璀丽的声音响起,一直沉默无语的白姬终于开了口:“离儿,你们走吧,我答应过他,无论他把我当成什么,我都会留在他身边。”(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三回 别 “师尊!”司马离怒视着白姬,“他只是把你当作别人的替代品!” “无妨。”白姬平淡无奇的说着,一双乌黑的妙目中毫无波澜,似是没有感情的人偶。 董卓听了白姬的话,咧嘴一笑:“看吧,司马兄,就连孤的白儿也舍不得孤,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多此一举?”听了董卓的嘲讽,司马离眼神渐暗,他默默的注视着白姬:对于这个师尊,他有感激、有尊敬、也有痛恨……这是一股非常复杂的心情,他内心中既嫌恶她,也敬爱她,如今看着她被董卓软禁,成为董卓的玩物,令他无法容忍。想到这里,他将长剑举高,指向董卓:“她是在下的师尊,在下既然以徒儿自居,如何能坐视师尊受辱?” “哼,冥顽不灵!”董卓挺起胸膛,正视着司马离,“那你就动手吧!只要把孤杀了,你就能带着你的师尊离开毕圭苑。” “你……”司马离皱紧了眉头,恨恨的看着他。 就在此刻—— “贼子休要伤了相国!” 突然传来一个虎啸般的吼声,高大魁梧、英风锐气的吕布手持长戟,从厅外冲了进来,他身后则是一队刀枪林立的铁甲侍卫。 吕布原本就片刻不离的护卫着董卓,方才由于董卓心急,没有让吕布跟来便到了东院,吕布得知以后立刻赶了过来,原本他只能在院外静候,但吕布耳力过人,听到了厅中传出了拔剑和利刃碰撞的声音,他心头一沉,以为是董卓遇到了刺客,便也不顾什么避嫌不避嫌的问题,擅自带着侍卫杀了进来。当他一眼看到司马离持剑指着董卓时,便认定了司马离是妄图行凶之人,遂立刻发起了攻击。 他那一声厉喝使司马离将注意力转移了过来,只是刹那间,吕布已经闪身到了司马离的眼前,他手中的长戟已经刺了过去,直向着司马离的胸口,若是司马离躲闪不及,下一刻就必定会被长戟刺穿胸膛。 司马离听到吕布的吼声时,便知道这是一个武艺高强的悍将,他早已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手中的长剑行云流水一般施展而出,竟是没有躲闪,而是硬生生的用长剑挡住了吕布的攻击,长剑与长戟碰撞发出了刺耳的声音……吕布和司马离都各自往后退了一步。 吕布的英勇令司马离相当震惊,他的剑法高超是因为他比一般的人多出了不下百年的时间钻研剑法,自然是炉火纯青。这个吕布无论是经验还是技巧,都不可能与司马离相比,但吕布的勇力和速度,那是与生俱来的才能,说明他天生就是一个能在战场之上破阵杀敌,威震天下的猛将。 司马离被震得虎口发麻,看着吕布这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他冷冷一笑:难得遇到一个还能与他大个平手的人。 吕布同样也觉得手臂酸麻,他无比惊讶于眼前这个看上去如儒生一般书卷气的人,居然能有如此剑技,竟然能瞬间避开他刺过去的一戟,还同时打了过来……两人可以说是势均力敌,他也抿嘴一笑:他号称并州飞将绝非浪得虚名,今日总算是遇到一个对手了。 两人对峙着,正要继续打斗的时候,董卓朝着吕布呵斥道:“奉先,不得无礼!给孤退下去!” 听了董卓的斥骂,吕布吃惊道:“义父,此人剑法了得……”他一双眼睛还死死地盯着司马离,唯恐他突然发难。 董卓的语调又高了一分:“赶紧给孤滚出去!” 吕布听了这话,知道再多说一句都会被义父训责,既然义父都明确让他退出去了,他又何必趟这趟浑水呢?他收回了长戟,朝着董卓一拱手,随后带着侍卫耸拉着头退了出去。 司马离也收回了长剑,看了董卓一眼,不冷不热的说道:“仲颖兄看来还是没有忘了旧情,你如今可是贵为相国,只要一句话,这里成百上千的侍卫围过来,就算我有通天的本事,也奈何不了你。” 董卓倒是摆出了一副语重心长的表情:“司马兄,那是因为孤如今虽然高高在上,却始终是不会忘记,你曾经是孤的救命恩人,更是孤这辈子难得的几个故友。” “仲颖兄……”司马离叹了口气,“你难道就真的不打算放手?在下重申一次,她是在下的师尊,不是仲颖兄那已经过世数十年的妻子。” 董卓也叹道:“她是孤用了三十多年的时间,才终于找到的人……孤什么都可以放手,唯独不能将她放手!司马兄……孤可以向你保证,只要有孤在,她就不会受任何委屈,孤会让她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今后她与孤生下的儿子,便是孤的继承者!这难道还不好吗?” 司马离深知,董卓是无法说通的。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听了这话,司马离甚至想要笑出声来,董卓不懂,可他却明白,他的这个师尊,早在天地初开的洪荒时期便已经存在了,这样的神话一般的存在,会在乎区区凡人眼中的荣华富贵? 可是,师尊不在乎!这才是令司马离心中最为哀痛的一点,即使他再怎么为了师尊去抱不平,师尊也毫不在乎。他明白,师尊既然答应了董卓,那么一定会侍奉他,哪怕董卓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算他是个要饭的,师尊依然会侍奉在他身边。司马离心中很想就此不管,可是,看着师尊一脸恬静淡雅的神色,他无法忍受……无法忍受董卓将她压在身下的时候,却仅仅是把她当作一个寻欢作乐、睹物思人的工具。 “离儿。”白姬突然冷冷的开了口:“你不听我的话了?”说完,她那面若冰霜的表情突然一变,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也是……你时常是不听我的话的……” 司马离看着师尊那调笑一般的话语,心中却冷若寒冬:也罢,就像师尊说他时常不听话一般,他的用心,师尊又如何会明白?即使他把师尊带走,师尊依然会记得与董卓的承诺,这样又有什么意义? 司马离最终选择了妥协——不是向董卓,而是向他那毫不懂凡俗之物的师尊。 “仲颖兄……你要记住,师尊是信守承诺才留在你的身边,她并非是你的所有物,也绝非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孤明白。”眼见司马离退了一步,董卓终于露出了自信的笑意,就算今日司马离一定要带走白姬,他凭着现在的地位,其实也绝对能让他们插翅难飞,但是,司马离能够主动放手,那便是董卓的期望。 “绮丽。”白姬此时已经离座,走到了绮丽身边,递给了她一卷竹简:“这里面,有许多炼制丹药的方法,大半是治疗恶疾或伤寒的,今后你要治病救人,这些便是不可或缺的。” 绮丽双手捧着白姬递过来的竹简,即便白姬曾经令她心灰意冷,但毕竟是多年的主仆情分,经历过生死,又难得重逢,却离别在即,她自然是满眼泪珠:“夫人……” 白姬叹道:“我之前造下了太多的杀孽,今后哪怕我炼出再多的丹药,也不可能让那些死去的人瞑目……绮丽,你若是要行走天涯,行医治病,也算是为我洗刷罪孽了。” “夫人。”绮丽直起身子,朝着白姬恭恭敬敬的叩了三个响头:“从今以后,奴婢便再难与夫人相见了……” 白姬点了点头,又悄声在绮丽的耳边说道:“司马公子虽然年纪大了些,但人很不错,我看他对你是真的上心,而且并非独独因为你长得像他的亡妻……就冲着他之前对董卓说的那些话来看,他也比董卓好上十倍有余,你可要珍惜缘分哦。” 绮丽听了,白皙的脸上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粉霞……但随即,她又带着哀婉的目光看了看已经背过她,走回董卓身边的白姬:虽然此前司马离说过师尊不通人情,但就冲着刚才她对自己说出的那一番话来看,她哪里是真的不通人情?原来……夫人只是不想再与任何人去争夺什么了,哪怕她被董卓当成替代品和影子,她也已经可以漠然相对了,绮丽眼中的泪水从她丰盈的脸上流了出来…… 阿初此时也是泪眼莹莹:“绮丽,咱们好姐妹一场……今后,但愿还有再见的一天。”她如今已经是打定了注意,要留在白姬的身边。 绮丽哭着抱住阿初:“你要替我好生照顾夫人……” “放心吧,我可比你会照顾夫人。” 两人相视而泣。 …… 随后,司马离与绮丽拜别了白姬和阿初,一同离开了毕圭苑,董卓虽然为他们两人准备了丰厚的钱财作为盘缠,但两人都谢绝了,董卓深知司马离的脾气,便也没有强给。 “从今以后,姑娘可是真的自由人了,敢问姑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司马离看出绮丽一脸的失落和不舍,他轻松一笑,让气氛缓和了一些。 “我……”绮丽支着下巴,思索了一阵子:“我想,还是先往西,去中牟一带吧。” 司马离目光微微闪了闪:这是当初白姬还是徐荣的时候,率领西凉军屠掠过的地方,尤其是中牟城,那里的上万百姓遭到了徐荣惨无人道的虐杀。绮丽打算先去那儿,是想去看看那里有没有等待他人援助的灾民。 “在下可以一起去吗?” 司马离目光柔柔的看着绮丽,这些时日的相处,他已经对绮丽动了真心:并不是把绮丽看成他那亡妻的影子,而是发自内心的喜欢上了她。绮丽与他的亡妻完全是截然相反的两人,他的亡妻温柔、恬静、是大户人家的闺秀,绮丽清冷、孤傲、却善良,细致,虽然出身贫寒,有着与她外表很不相符的一身武艺,却也是天下难得的好姑娘。司马离是真的想要一路跟着绮丽,虽然他明白,以绮丽的功夫,有没有他保护也无所谓,但是,他想要用他这一双手,去保护着、支持着绮丽。 “……”绮丽看着司马离,耳中似乎又听到白姬那一句“司马公子人很不错……你可要珍惜缘分哦”,她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娇羞神色,宛如初开的水仙,妖娆却不失端庄,令司马离看得有些发愣:绮丽姑娘居然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若是司马公子愿意陪我的话……我会很安心的。”绮丽羞涩的回答着,面红耳赤。 迟来的少女情怀令绮丽显得越发秀美动人,司马离露出了微笑:“在下自然愿意!” 两人并肩行走着,逐渐消失在了旖旎的暮色之中……(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四回 董芸 酷寒的冬季终于结束,天地间又迎来了万物复苏的初春。 自从司马离与绮丽两人离开以后,白姬在毕圭苑中依旧如常的生活着,袁氏的身孕已经有七个多月了,她的小腹高高的隆起,每日都由玉珠带着她在东院之中散步。这也是白姬的安排,为了锻炼袁氏的体力,白姬要求她必须每天进行适当的运动,不能闲居着什么也不干。 这一日,白姬炼好丹药以后,便跟着袁氏一路在院中踱步,约莫走了半个时辰,穿得暖暖的袁氏此时身上已经出了一些热汗,白姬便让玉珠和阿初领着她先回卧房换衣,白姬自己则是照常慢悠悠的走到了飘香渠,每天来这里看看几乎是白姬必做的功课。清露和葵莺也被白姬打发了回去,由于白姬时常单独来此小憩片刻,所以她二人也习惯了先一步返回东院,让主子一个人好生静静。 她依旧斜躺在垫了一层毛皮的玉台之上,看着飘香渠中的积雪已经渐渐的融化,满园的花草结出了新芽,这是大地复苏的时间,白姬看着这一切,眼中笑意盈盈。此时,四周静谧得令人能够安然入睡,只有流水潺潺的声音,宛如仙境。 然而,这样的和谐却很快就被一阵嘈杂声给打断,脚步声越来越近,白姬的视线里出现了十余个女子,除了走在最前头的一个少女之外,另外的女子都是侍女打扮。那最前面的少女一袭大红的襦裙,因为是初春,天气还有些微微的寒意,她的颈部裹了一层松软靓丽的狐皮,头上的玉钗与珠翠都是上好的珍品,光这一身穿着便知道贵气逼人。 那少女走入了飘香渠以后,一眼就看到坐在正中间玉台之上的白姬,她不避不让,直直的冲着白姬走了过去,少女的脚步很是轻快,不一会儿就已经来到了白姬的面前,这也使得白姬越发清楚的看清了她的相貌:这少女约莫十五六岁,脸盘圆润,浓眉大眼,嘴唇也显得稍微大了些,五官生得一般,虽然一身的华贵,却也没有为她增色多少,看上去没有女子的婉约柔美,但却显得英姿飒爽,比李氏看上去更像一个习武之人。 就在白姬打量着少女的同时,这少女也细细的看着白姬:虽然天气依然寒冷,但白姬却穿得很是单薄,一袭素雅的乳白织锦绣裙,头上只是简单的别了一支翡翠的玉钗,看上去极为素朴,但她容貌精致,明眸善睐,仅仅是素朴的穿着打扮,也令别的女子看了黯然失色,虽然体态略显稚嫩,却已经是倾国倾城,世间罕有。 红衣少女盯着白姬看了一阵,待她收回目光时,眼神里流露出的却是鄙夷与不善:“喂,你这个小丫头,起来,我要在这里歇息。” 少女的声音很是尖利粗暴,加之她说的话也很是失礼,但白姬的表情依旧没有变化,她也收回了打量着少女的目光,轻声拒绝道:“我还打算再待一会儿,你且稍待片刻。” 红衣少女听了这话,浓密的眉毛拧在了一起,她自然是对白姬的态度很是不满:“你,你可知道我是谁?居然敢不让我?” 白姬平淡的看着她:少女的穿着打扮很是不俗,一看就知道是富贵人家,这里是毕圭苑的内苑,不可能会有外姓的人进来,唯一的可能就是董卓的姬妾,董卓的家人除了董旻、董璜等人住在外苑,绝大部分都在长安。看着少女如此气势,倒是极有可能是董卓新纳的妾室……只有新来的人,白姬才会没见过。没想到董卓这么快又纳了新的妾室,此前他对离儿说的那些话振振有辞,却这么快就找了新人……而且,这个少女的相貌,若以凡间的眼光来看,倒也算不得多么出众,真不明白董卓这人怎么想的。 “不知道你是谁。” 白姬如实而告,却令那红衣少女如噎在喉,她的表情显得越来越愤懑,身后的十几个侍女看着白姬的眼神也都很是不善,似乎在讥讽白姬的“无知”。 白姬随即又补充了一句:“……莫非是相国大人新纳的妾室?” 这句话令那红衣少女恼羞成怒,她怒声斥道:“你这小丫头,竟敢如此无礼!” 话音刚落,少女手中已经拿出了一截细长的皮鞭,扬手就朝着白姬打了过来。 这少女虽然看得出来是个练家子,但一眼就是娇生惯养的小姐,学武多半只是凭着个人兴趣,并没有下功夫去苦练,所以她的鞭法很是普通,速度也不快。白姬虽然躲不过董璜那样武将出身之人的拳脚,但要躲过这个“绣花枕头”的鞭子倒也不难,她早已看清了鞭子的起落,身子一侧就躲闪开了。 那红衣少女没有想到白姬居然能避开她怒气冲冲的一鞭,她冷冷一笑:“看不出来你这小丫头除了相貌生得标志,身手倒也挺敏捷的。” 白姬并没有生气,她平和的对红衣少女说道:“这里是相国大人的内苑,不宜起冲突,这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你赶紧离开吧。” 红衣少女啐了一口:“你还不跟我计较?你有那个资格吗?简直找死!” 随即,她朝左右的侍女喝道:“还愣着作甚?给我过去把她抓住!” 白姬没有想到这个红衣少女居然如此不依不饶,那十几个侍女听了红衣少女的话以后,便朝着白姬扑了过来,白姬虽然身手比一般的女子敏捷,但也仅此一点过人之处了。十几个人一起把她围了起来,她连挣扎都没有几下就被侍女们抓住了手脚胳膊,架着押到了红衣少女的面前来。 那红衣少女饶有兴趣的又看了看白姬,用她那冰冷的手指抚过白姬柔嫩的小脸:“果然是天姿国色,而且年纪还那么小……祖父倒是真的有眼光。” 白姬看着红衣少女这气势,觉得她一点都不像董卓的妾室:即便是李氏那样的习武之人,也不敢光天化日就在内苑里让侍女来抓自己。能有如此胆量的人,只怕绝不是董卓的妾室那么简单。 “你是谁?能不能告诉我?”白姬好奇的看着红衣少女,开口问道。她的声音清冷却又清脆,似乎一点都不为自己的境地而担忧。 红衣少女看着白姬一脸淡然的模样,心中暗自狠笑道:过一会儿一定让你痛哭求饶。她得意洋洋的看着白姬,用大拇指指着自己,扬声说道:“我叫董芸,是当朝相国的亲孙女!” “相国大人的孙女?” 白姬有些惊讶的看着她,心中却是恍然大悟,怪不得她相貌虽然不怎么样,却能如此耀武扬威,敢情居然是董卓的血亲。 “但是,相国大人的亲属不是都在长安吗?怎么会有孙女来到雒阳呢?” 董芸身后的一个侍女轻蔑的看着白姬,白姬完美的玉容可以令女子心生妒忌,但如今落到董芸手中,再生得漂亮又有何用?她鄙夷的说道:“我们小姐敬慕祖父,一开春便从长安赶了过来,就是要多陪陪小姐的相国祖父。” “哦……”白姬看了看董芸,赞赏道:“孝心可嘉呢。” 董芸一声冷笑,说道:“不要你这个时候来拍马屁,一两句好话就想让本小姐放过你的不敬?” 白姬叹了口气:“那你想要怎样做?” 她的语气依旧平和无奇,让董芸心中很是不快。 董芸看着眼前这个粉雕玉琢的尤物,不怀好意的笑了笑,她随即对身后的侍女们开口问道:“你们说说看,这个人不过是我祖父的妾室,刚才居然敢如此无礼,我是不是该好好的惩罚一下这种人?” 侍女们鸡啄米一般的直点头:“小姐说的是。” 董芸冷冷的笑问:“那……你们说说看,我该如何惩罚她呢?” 这个董芸是董卓的大孙女,其父亲是董卓最疼爱的一个儿子,却早夭,不到二十岁就得病过世,所幸还留下了一条血脉,就是董芸。所以董芸虽然是董卓的孙女,却是自小就在董卓的身边长大,直到后来董卓军务繁忙,时常不能回府,才渐渐的生疏了起来。董芸一直其祖母抚养——其祖母是董卓三十多年纳娶的妾室,也正是真正的“白儿”身边的一个丫鬟,就凭着这一点,那个妾室虽然如今也年过半百,却很是受董卓尊敬,在凉州的董卓府中地位相当于正妻,只是因为上了年纪,所以没跟着董卓一起来到雒阳,而是留在了长安。董芸从小由祖母养育,有些少年老成,但她天资聪颖,很能讨得长辈欢心,很是得董卓宠溺,她也完美的继承了董卓的一个特点:残忍、暴虐。从小她在长辈面前讨巧卖乖,但在下人面前却是另外一张嘴脸,折磨起身边的侍女可以用尽各种方法,让人生不如死。所以,尽管她才不满十六岁,但身边的下人没有不怕她的。董卓等人虽然多少有些耳闻,但因为太过于宠爱这个孙女,加之这个时代下人本就没地位,所以一向听之任之,也助长了董芸的暴戾性子。平日里一遇到不合她心意的下人,就动用私刑,今日,白姬惹恼了她,自然在众下人眼中,也是难逃厄运了。 其中一个侍女阴笑着,对董芸说道:“这个小贱人不过是长了一张狐狸精一样的脸,才勾着了相国大人,小姐,你可听说过妲己和褒姒的事情?” 董芸点头:“嗯,听说过。” “小姐,这样相貌的女人留在相国身边可是个祸患呀。” “没错,这种狐狸精,算什么东西,居然敢勾引我的祖父。” 董芸厌恶的看着白姬,其实,董芸厌恶的不仅是白姬,董卓身边的姬妾,尤其是生得貌美年轻的,她都厌恶,一方面是因为她从小由其祖母抚养,看到了祖母时常在董卓找到新的美妾时,暗中哀叹自己人老珠黄,难入董卓的眼;另一方面,她虽然是董卓的孙女,身份尊贵,但相貌却只是中人之姿,在美人如云的董府里,她已经被许多祖父的姬妾比了下去,这令她很是羞愤,所以只能仗着自己的身份去欺凌别人,在凉州的时候,别的姬妾几乎都不敢正面遇到这个小煞星。即使有人哭着去给董卓告密,董卓也只是说“她是孤的孙女,你们何必去跟一个孩子计较?”,久而久之,众人对董芸也就敬而远之了。 “小姐,既然您都明白了,那奴婢也就不多说了……” “你的意思是……” 董芸看着白姬,充满恶意的一笑:“让本小姐今日替祖父,杀了这个祸患?”(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五回 扒衣 那侍女眼含着谄媚的笑容,说:“小姐真是聪敏过人,小姐今日杀了这个小妖精,日后相国大人才会知道,只有小姐是真心为相国大人着想的,这才是孝道。” 董芸听了这话,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又看着依旧低头默然的白姬,心想:这人居然到了这样的地步还不知道其求饶,真是个痴傻的女子。她有心想要好生折辱一番白姬,随即玩味的说道:“我嘛……为了相国祖父,当然是想除掉祸患。不过,看你这样子,大概年纪比我还要小吧,又生得那么漂亮,啧啧,就这么杀了,那也太可怜了。” 看到白姬依旧一副不惊不乍的表情,董芸心里很是不满,她平日里,折磨起那些别的姬妾的时候,每一个人在听了她的威胁以后都会跪地求饶,唯独这个看上去年纪最小的少女一点担忧的神色都没露出来。 “不如……我留你一条命,但是,该怎么惩罚惩罚你呢?” 董芸的眼睛狡黠的眨了眨,暗地里给身边的几个侍女递了眼色,让她们再多出一点“损招”来整整白姬。 一个侍女连忙说道:“不如毁掉了她的容貌……让她明白,没了那张脸,她还有什么资格留在这里伺候相国大人?” 这些侍女长期跟随董芸,在董芸的纵容之下,她们虽然只是奴婢,却往往能把董卓府院内的许多姬妾治得服服帖帖的,或许是人性本恶,她们与董芸相处得越久,便越能想出一些折磨女人的怪招,而且往往以看到那些容貌美艳的女子痛苦的表情为乐,丝毫没有这个年纪的少女应该有的纯真、善良的心性。 白姬完美如玉的容颜令她们艳羡不已,同时自然而然的生出了深深地嫉妒之心,若是她们拥有这样的一副面孔,那该多么美好。羡慕嫉妒恨令她们更加丧失了理智和良心,即便白姬在她们眼中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的年纪,她们依旧打算要把白姬折磨得死去活来才罢休。 董芸嘿嘿一笑:“毁了她的容貌?倒是个不错的法子……” 她饶有兴趣的看着白姬,然后用阴森的语气说道:“把这么一个美貌的少女变成一个丑八怪,想想也觉得很有趣呢。” 事实上,董芸不是开玩笑,她曾经把一个董卓十分宠溺的妾室推入了火堆之中,虽然那女子没有被烧死,却也浑身被烧伤,成为了一个皮肤溃烂红肿的怪物,董卓自然再也不愿见她一眼,只把她丢弃在院中,任其自生自灭,那可怜的女子也没过多久便一命归西。 “你觉得如何呢?小丫头?” 董芸用尖利的指尖轻轻托起白姬的下巴,试图从白姬的表情中看到她所期冀的绝望,然而,白姬的眼眸静如溪流,那清丽的表情似乎在对董芸说道: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害怕一分一毫,你说什么都只是徒劳而已。 这样的神色自然令董芸浑身不自在,她怒声对身旁的两个侍女吩咐道:“真是无趣,给我过去好好地掌嘴,让她给本小姐老实一点!” 那两个侍女走到了白姬面前,其中一个年级稍小一点的侍女看着白姬幼嫩光洁的脸庞,不敢下手,她是最近才被安排到董芸身边的侍女,与其她追随董芸很久的侍女不同,还不至于那么心狠手毒,所以此时心中难安。 她旁边的一个侍女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小声怒斥道:“你不想活了?小姐让你做什么,你就只管照着做!管她是不是相国大人的爱妾,说穿了不过是半个奴婢,哪里比得了咱们小姐的身份尊贵?让你打就打,不然你就等着被收拾吧!” 那小侍女听了浑身一抖,胆怯的看着训斥她的人,那年纪稍长的侍女倒是没继续管小侍女,她板着一张脸,冷冷的看着白姬,随后扬起手来,“啪”的一声便打在了白姬的脸上,那声音清脆响亮,可想而知她是用尽了全力打下去的,一点都没有留情,白姬幼小的身板被她打得一歪,要不是有两个侍女架着她,她就直接倒地上去了。 那小侍女吓得脸色有些发白,看到“前辈”如此用力的打下去,她也明白了:她要是不立刻跟着打下去,那么下一个挨打的就是她自己了。人,毕竟是自私的,那小侍女并没有存害人的心,但此时也必须为了自保而听命了。 于是小侍女心一横,也扬起了手臂,很是用力的甩在了白姬的脸上,又是清脆的一声,这声音令她心中充满了对白姬的愧疚,但对于董芸和别的侍女而言,仿佛是在欣赏着天籁之音一般,董芸看得心中一阵快意,眼角都眯成了一条缝。 两个侍女接连打了二十多巴掌,董芸这才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停下来,她走过去看着白姬:被如此一顿耳光打下去,再漂亮光鲜的女人也会被打得脸颊红肿,鼻血横流,整个人会像猪头一样狼狈不堪,这也是董芸最喜欢整治那些貌美姬妾的手段之一。让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转瞬间变得丑陋肮脏,会让本来相貌并不出彩的董芸生出一种异样的优越感来。 然而——她看着白姬,却惊愕不已:白姬的脸依旧白皙如雪,娇嫩得似乎能掐出水来,除了她的嘴角似乎淌出了一点淡淡的血迹,整张脸仍然精致完美,看不出丝毫被打了那么多巴掌的痕迹来。 “你们俩……下手太轻了,是不是没吃饭呀?” 董芸气急败坏的怒骂着两个侍女,那两个侍女身子一颤,看着白姬完好无损的面容,都觉得不可思议:“奴婢们哪敢违背小姐吩咐呀,还请小姐明鉴。” 董芸倒没有打算追究这两个侍女的过错,毕竟刚才那让她觉得清脆悦耳的声音也能证明她们确实是用力在打的,可这个白姬居然没留下任何伤痕,只能说明她算是“得天独厚”了,董芸皮笑肉不笑道:“你这丫头倒真是不简单,生了一副打不破的相貌……唷,看着皮肤,嫩得像水一样,真是一身如水的玉肤……不如,我就让你回到水里去吧。” 说完,董芸对侍女们下令:“把她的衣裳给我扒了,然后丢她到这水渠里,让这如水的美人儿再滋润滋润。” 那几个侍女不怀好意的一笑,随即走了过去,她们都是习惯了这些欺辱人的手段,一个高大的侍女扯住白姬的领口,像剥笋一般,将她的白色衣裙一把就扯开来,露出了白姬那雪白晶莹的酮体和幼小娇嫩的身段,此时白姬被人架着跪在地上,上半身的衣衫被撕扯成了两半,凌乱的挂在手臂上,露出了莹白的肤色以及粉色的亵衣,虽然在场的人都是女子,但却在见到白姬散发着盈盈肤光的曼妙身姿以后,感觉一股令人窒息的美…… 董芸自然更是不喜,她最初就对白姬的容貌和年幼感到愤懑,她不能容忍这么一个年纪似乎比自己还要小的女子依偎在她祖父的怀里,抢夺着原本应该属于她祖母、甚至属于她的关爱。所以,她今日是绝不打算轻易饶过这个少女。 “既然是要下水,这衣衫还是全撕开的好。” 董芸嘿嘿一笑,便让侍女们站起身来,将白姬架着也站了起来,那个力大的侍女便轻易的将白姬的裙摆也扯开,露出了白皙光洁的一双玉腿来。此时的白姬已经近乎全裸了,她身上只穿着单薄细小的亵衣,将全身大半的莹白肌肤都露了出来……对于任何一个女子而言,被人当众扒光衣裳都是足以让她去自尽的羞耻和侮辱,更何况此时还是初春时节,天气寒冷,即使董芸批了一层狐皮都会觉得寒意袭人,而白姬此时已经是裸着身子站在寒风之中,刺骨的寒风吹过她那幼小的身子,让人看了就觉得浑身发寒。 白姬淡淡的看着别人撕扯掉她的衣衫,她对董芸说道:“咱们俩并没什么过节,你又何必如此呢?” 董芸看着白姬还是一副冷静淡漠的语气,倒是心头很是狐疑,且不说当众露出身子的耻辱,就是这么冷的天穿少了都感到无法忍耐,她被自己让人扒光了衣服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那就有些诡异了……莫非,这个少女脑子有问题? “哼……本小姐要如何处置你,你有什么资格来质疑的?给我把她推到水渠里去!” 那新来的小侍女此时有些怕了,她还有点良知,之前违心打了白姬已经令她有些愧意,如今看到董芸已经把白姬当众给扒掉了衣裳,这已经令人羞耻得无地自容了,没想到这番折磨还没到头,竟然要把人推到水渠里。 飘香渠的水深很浅,即使是个七八岁的孩童掉下去也不会淹死,但这么寒冷的天气,把一个近乎全裸的少女推入其中,即使不死那也必然会染上风寒,就算病愈了只怕也会从此落下病根,甚至会令人无法生育……董芸的手段可谓极其恶毒。 小侍女虽然被吓得一动不敢动,但那几个侍女就不是善茬了,她们早就做惯了伤天害理的恶事,白姬虽然被她们扒光了衣物,但展现出来如玉般的晶莹肌肤又令她们妒火中烧。若是此时白姬跪地哭求,也许她们还能因此生出得意,但白姬不惊不怒,不羞不惧的神色,令她们越发气恼,于是在董芸开口要把白姬推入水渠之中时,她们不由分说就将白姬又架起便往飘香渠边走过去。 白姬身子细小,她们自然不费任何力气就能把她拖到水渠边上,那小侍女看着白姬赤裸着身子还要被人往水渠里推,有些担心,她问了问身旁的一个侍女:“小姐这么做,未免太过分了一点吧?” 另一个侍女轻蔑的看了她一眼:“这你就不懂了,那个小妖精不就是有些姿色才能迷住相国吗?可咱们小姐是什么人?那可是相国最心爱的孙女,是相国的血亲,那个小妖精就算长得像个天仙似的,又如何?不过是半个奴婢而已,小姐才是主子,主子的话,咱们能不听吗?你呀……以后待久了就明白了。记住,不要多嘴,也就是我心善多提点你几句,以后这些话要是给小姐听到了,你可得仔细了你一身的皮!” 小侍女赶紧闭上了嘴巴,看到白姬已经要被拖到水渠边上了,她低下了头,终究是不敢去看那样的惨景。 董芸此时倒是得意洋洋,嘴角微微的翘起,说道:“好,推她下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六回 再有身孕 在这么冷的天里,一个被人扒光了衣物的少女推入水渠中,即使冻不死人也一定会冻出毛病来,董芸只要一想到白姬变成瑟瑟发抖的落汤鸡那副模样,就觉得心里一阵盎然自得,她还真不信,这个小丫头能毫不在意任何事情。 白姬被撕扯得仅剩下一件亵衣裹在她那娇小的身子上,几个侍女拖着她已经到了飘香渠的边上,翡翠雕砌而成的渠道让渠中的流水显得更加清亮耀眼,这是一条极其美丽的水渠,但是,任何一个正常人也不会想在寒冷刺骨的初春里被人赤裸着身子推到里面去。 “滚下去吧。” 几个侍女推搡着,眼中满是幸灾乐祸和充满恶毒的笑意,丝毫不介意白姬被推入渠中以后到底会不会被冻死或是淹死。 “住手!!” 不远处,在飘香渠的花圃外传来了一声野兽一般的怒吼,那声音如雷贯耳,似乎响彻天际,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一颤。 董卓双目喷火,怒气冲冲的大跨步冲了进来,他那一脸怒容令所有侍女都吓得脸色惨白,当即就跪了下去,不敢直视:“奴婢们参见相国!” 即使是董芸,也从未见过董卓这么一副怒火中烧的模样,她竟然被吓得呆立在原地,不敢像以前那样对董卓撒娇发嗲。 拖着白姬的两个侍女被董卓吓得连忙缩手就跪,结果一不小心,其中一个侍女跪下的时候身子一倒,把白姬往飘香渠里一撞……“噗通”一声,白姬幼小的身躯便沉入了渠中。 “白儿!!” 董卓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吼声,他不顾天气寒冷,立刻冲到了渠边,一脚踹开了一个挡在他面前的侍女,随即便把披在他身上的外袍扯下,然后纵身一跃跳入了飘香渠中。 “相国!!” 在场的所有侍女都怕得失声尖叫起来,谁也不会想到董卓居然会为了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姬妾在这么冷的天跳入渠中救人。这时董卓的近侍吕布也到了,他眼见董卓已经跳入了渠中,渠水不深,不必担心董卓会溺水,但天气太冷,吕布连忙让侍卫去找御寒用的棉被来,同时去找御医。 董卓跳入渠中,很快就把白姬一把抱住,随即便从渠中纵身跳了出来,白姬浑身已经被渠水湿透,但却依旧脸色如常,连一般人受冻之时会嘴唇乌青都没有。倒是董卓此时浑身有些不自主的发着抖,他虽然身体健壮,但毕竟也是上了年岁,好在吕布已经准备以最快的速度准备好了温暖的棉帕,连忙给董卓递了上去。 董卓心疼的看着怀里近乎赤身的白姬,虽然场面一时混乱,吕布等侍卫此前没有看到,但这个时候董卓已经将其救起,露出了那一大片刺眼的白嫩肌肤,让吕布脸色一红,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多看一眼。 董卓此时并没有去责骂一些来不及闭眼或者低头的侍卫们,而是迅速将之前他扯下来的外袍拿起,然后给白姬披上,遮住了白姬近乎赤裸的身子。 “义父,孩儿已经命人去请了太医,还请义父赶紧移步到温暖的房间里去烤点火,以免染上风寒。” “好,赶紧让太医去东院。” 董卓怀中仍然抱着白姬,大踏步的就要往东院走,临走的时候,看了看跪了一地的侍女和董芸,他目光一沉,怒眉紧锁,但此时他更担心白姬的安危,于是只是冷声对吕布说道:“把这些不长眼的狗奴才全都给孤拖出去砍了。” 董芸听了这话,脸色一白:祖父居然要把她手下的侍女全部杀掉?怎么可能,一向待她亲和的祖父今日居然为了这个白姬,看都没看她一眼,还只说了一句话就要杀掉她带来的这些侍女?这太令她震悚了。 “祖父,芸儿有话要说!” 董芸连忙追了上去,她要告诉董卓:是这个丫头自己没长眼,触犯了她,她这只是代为管教而已,祖父居然如此偏心。 然而此时的董卓根本没心思去理会董芸,他只看到:他的白儿被人扒光了衣裳,推入了寒冷刺骨的渠水之中,这么冷的天,他的白儿会不会被冻死或者冻出病来?就连好不容易从长安跑过来看他的孙女他也顾不上了。 “滚!” 董卓回过头来,冲着董芸一声怒吼,这一声震得董芸身子一抖,竟然不敢再追了上去,只是呆呆的立在原地,眼睛里泪水已经模糊了她的视线……而她身后,那十几个跪在地上的侍女已经被侍卫押了起来:“小姐,救命呀!” 董芸听到了侍女们的呼救声,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憋着眼泪,冲那群侍卫怒吼:“你们,想要造反吗?” 吕布怒视着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尽管他知道这就是他义父的亲孙女,而且想必一直以来都颇为受宠,但他一想起刚才白姬似乎被她的这群侍女撕光了衣衫,还推入了渠道之中,心头就是一阵莫名的怒火,自然语气也变得生硬起来:“末将这是听从了义父大人的命令。” 董芸听到吕布喊董卓为“义父”,心头一惊:没想到祖父居然认养了一个干儿子?可是吕布的语气很是不善,令她因刚才被祖父喝骂的怒火爆发了出来:“你不过是一个奴才,就算祖父认了你做干儿子,你也不过是我们董家的一个奴才,竟敢这么一副语气跟我说话?” 其实吕布身材高大矫健,相貌生得也仪表堂堂,很是不俗,若是在其它场合相遇,董芸一定会对其一见倾心。但此时吕布已经惹恼了董芸,还要让手下绑了她的侍女们去斩首,自然令董芸恨极了吕布,生不出半点好感来了。 吕布也懒得跟董芸多话,他虽然性格高傲,但也不会去计较一个小女子的话,只是冲着侍卫们摆了摆手:“相国大人的话诸位都是听明白了的,还不赶紧把这群以下犯上的奴才都拖出去斩首?” “是!” 侍卫们一声高喝,那些侍女还想再向董芸求饶的,已经被捣住了嘴巴,随即一个个被拖了出去……董芸脸色气得发白,她想冲过去制止,但吕布只说了一句:“保护好相国大人的孙女,莫要让小姐看到杀人的场面。”接下来就走来了两个侍卫,挡住了董芸的去路,董芸还想踢开他们,却被吕布一手给制住。 “你……你大胆!赶快放开你的脏手,否则我就找祖父去,说你轻薄于我!” “末将是义父的儿子,那也算是小姐的叔父,这也算不得冒犯了。” 吕布丝毫不担心董芸会不会去告状,最终董芸只能无力的看着她那群一直以来跟随她的侍女全部被拖了下去…… 东院。 清露和阿初等人还在为白姬准备回来时的糕点,却看到董卓气冲冲的冲进了卧房,随即就把浑身湿淋淋的白姬轻轻放在了床上:“赶紧给白姬擦洗干净,莫要让她受冻!” 阿初等人看到白姬赤着身子,外面只被董卓的长袍给披住,脸色一变,连忙让人七手八脚的准备暖炉、热水、毛巾、姜汤等等。 “相国大人,您身子也湿透了,还请更换衣衫。” 葵莺给董卓也准备了更换的衣物,董卓这才注意到,他的胡须都染上了一层薄冰,虽然此时浑身冷得发抖,但他依然不肯离开卧房,只是任由几个侍女来给他用暖毛巾擦拭身子,然后更换了衣衫。 阿初和清露两人则是服侍着白姬,给她脱下了亵衣,用毛巾替她擦拭着身上的冷水……阿初心疼的看着白姬,虽然董卓就在场,但仍然小声不住的问道:“这是怎么了?夫人?” 白姬此前一直没有说任何话,直到阿初问了以后,她才淡然的说道:“被相国大人的孙女扒了我的衣服,还推我进了飘香渠里。” 董卓听了这话,脸色一沉,若是以往,他一定会向着他那宝贝乖孙女,但白姬不同于别的人,他怒声吼道:“这个芸儿……实在是越来越胡闹了!” 其实,他如何不明白以前那些被董芸给迫害的姬妾,但是,那些美人在董卓眼中不过形同鸡犬,鸡犬再可爱,也不过是他豢养的宠物,哪里能同他的亲人相比?可白姬却不同了,白姬是他心目中最重视的女子的替身,而且还是他从好友司马离手中夺过来的……他岂能视之如常人? 房间里,阿初和龙丽等会武的侍女都一阵后悔:若是当时她们有留在飘香渠,留在夫人的身边,又如何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阿初更是后悔得留下眼泪来,她明明已经答应过绮丽和司马公子,要好生照顾夫人,可这才过了几个月……就因为平日里都风平浪静的,她居然就疏忽大意了起来,结果害得夫人…… 白姬看到阿初落泪,连忙抬起手来擦拭着她脸颊上的泪珠:“别哭,我没有事的。”她的手柔滑温暖,丝毫不像是一个才被推入冷水中受过冻的人。 阿初疼惜的摸着白姬的手,心中却更是痛苦:若不是因为现在的夫人已经……不是凡人了,若是平常的女子,被人在那么冷的天气里扒光了衣服丢入水中,那一定会冻出问题来的。而且,那是何等的屈辱! 清露也一阵怒火:即使是相国的孙女,也不能如此折辱人吧? 她们为白姬擦拭了身子以后,替她换了一身宽松温暖的衣物,然后便让白姬躺在床上休息,董卓此时也换好了衣衫,他走了过来,坐在白姬的床头,怜惜的抚摸着白姬光滑的脸颊:“白儿,让你受委屈了……” 白姬面无表情:“妾身不敢。” 这时,太医也来了,虽然白姬认为她自己绝不会有任何问题,但董卓,甚至包括阿初等人也劝她最好让太医诊治一下,看看有没有受寒。 一番看诊之后,太医表情凝重起来,随后竟然跪地朝董卓说道:“相国大人,小人恭贺大人,白姬夫人已经有喜了!” “什么,白儿有喜了!” 董卓听了这话,当即呆愣在原地,但随后立刻欣喜若狂,他一把扯住太医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太医,你这可是说的真话?” “小人哪敢欺骗大人?白姬夫人已经有了身孕,足有两个月了!” 阿初等人也大惊失色,就连白姬也露出了讶然的神色来:事实上,这几年里,她的葵水根本就没来过,她以为自己已经完全不是凡人的身躯了,再也不会有孩子……可是,没想到太医居然说她有了身孕。 白姬随即用手搭着自己的脉,自己给自己看诊起来:还真的是又有了身孕,不,以前的“董筱幽”已经没有了,现在的她是一个全新的人格,可以说这是她这个人格的第一个身孕! 董卓一脸的笑容,他大声笑道:“好!好!好!孤的白儿终于要给孤生下孩子了!” 满屋子的人都一脸的喜色,只有白姬一副愕然的神色:从前的那个孩子没能保住,没想到现在居然有了身孕:莫非,这具身子终究是欠了那个孩子的,那个曾经被刘瑛打掉的胎儿又回来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七回 认错 看白姬一副凝神发呆的模样,董卓以为她是身子不舒服,随即立刻对太医说道:“赶紧再给白儿诊治一番,她要是有半点问题,孤就要你的脑袋!” 太医听了这话自然是吓得浑身流汗:之前董卓因为白姬有喜而欣喜若狂的表情至今还没有褪去,可想而知他多么重视这个白姬,若是白姬有什么病情自己没有诊察出来,那绝不仅仅是要丢了脑袋,太医更加认真仔细的替白姬诊脉。 不过事实上白姬的身子也不可能有什么毛病,太医最终还是只给她开了一些安胎滋补的药品,并嘱咐身边的侍女要注意不要让白姬太累或者受凉之类的话。董卓听了太医保证白姬没有任何微恙的话以后,这才放下心来,他大手一挥,让侍从赏赐给了太医黄金百两,这又令太医受宠若惊,连忙千恩万谢的跪伏了出去。 白姬本来没任何问题,可不光是董卓,就连阿初和清露等人也担心她沾了湿气受凉,最终还是喝下了一大碗的暖姜汤,随后为了安众人的心,白姬便躺了下去,装作沉睡了过去,董卓亲自给她整好了棉被,才轻声的走出了卧房。 董卓走出白姬的卧房之后,原本洋溢着喜气的脸色突然一改,他的目光变得阴沉起来:一想起之前白姬被董芸命一群下人扯光了衣衫丢入水里的场景,他的内心就有一股灼烧的感觉,仿佛有一种令他无法控制想要杀人的冲动……芸儿太过于胡闹,董卓对她这次的胡作非为气恼不已,虽然之前已经令吕布把她身边那十几个侍女全都推出去斩首了,但董卓余怒未消,他想了想,终于决定亲自过去厉责董芸一番。 董卓一路走得很是匆忙,他的脚步未曾停歇过,就连贾氏等人向他行礼他也视若无睹,他疾步走到了董芸暂歇的庭院内,此时院子里一片静谧,由于他方才已经让人杀掉了董芸身边的十多个侍女,此时还留在院内服侍董芸的侍女仅剩下数人,因为董芸并没有带她们出去所以她们才幸免于难。 现在的董卓对董芸依旧是怒气难当,自然恨屋及乌,那些侍女看到董卓到来以后,都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向他请安:“奴婢参见相国。” 董卓却是难以控制自己的愤怒,看到有人在他面前他便一脚狠狠踹了过去,一连踢倒了四五个人。由于天气寒冷,董卓此时穿戴的是簇金织锦的靴子,很是厚重硬实,加之董卓虽然有些年纪,但毕竟是武将出身,力气很大,有几个身子较弱一点的侍女被他踹了一脚以后就咳出了血来,倒在地上连挣扎着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看上去似是伤到了内脏。 他来到了董芸的卧房之外,一脚便踹开了房门,两步跨了进去……只见董芸穿着一套素白的衣裙,头上还裹缠了一圈白巾,端端正正的跪在面朝门口的榻席之上:“芸儿自知今日犯下弥天大错,一直以来芸儿都太过于任性……可芸儿无知,竟然不知悔改,还仗着祖父的恩宠而日渐骄盛,如今芸儿后悔莫及,万望祖父大人赐罪!” “你……!” 董卓愣住了,以往董芸总是利用孙女的身份对董卓撒娇,不管是她犯下了怎样的错误,董卓也都会一笑了之。但这一次,董卓是动了真怒,他原本以为芸儿会如以往那般得意忘形,不知悔改,万万没有料到这次,董芸居然素衣白巾,跪坐请罪,还说出了“望祖父赐罪”这样的话来,一时之间,董卓倒是下不去手责罚她了。 董芸见董卓发愣,又立即说道:“若是祖父不赐罪惩罚芸儿,芸儿便恳求相国大人赐给芸儿一条长巾,芸儿愿意自尽,向相国大人赔罪!” 她说完,抬起头来,一双褐色的大眼充满了与董卓相似的倔强和坚决,丝毫没有畏惧。董芸的举动令董卓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可毕竟是他一直以来都视若珍宝的孙女,是他那个可怜早夭的儿子留下的唯一血脉! 董芸虽然面貌生得并不清秀,但她那一双浓眉大眼,却与董卓那早夭的儿子生得一模一样,让董卓一下子呆立在原地:他原本是打算狠狠的责罚一顿这个骄纵、不听话的孙女,但无论怎么说,她都是自己的孙女,是董氏一族的血脉,他也不可能让董芸为了给白姬赔罪就杀了自己的孙女。而此刻,董芸那一双大眼又令董卓想起了那个可怜的儿子……董卓的怒火转瞬间就由此消散了,如今的他,虽然很是重视白姬,但他早已不再是一个生涩的青年,而是一个有着自己的势力,有着自己的权力,有着自己的家庭的男人,他不可能为了所谓的“爱情”而将自己的一切都看作浮云。 董芸此时以头抢地,碰碰的撞得铿锵有声,不一会儿她的额头就青肿了起来……这更令董卓心疼,他想着:他是打算惩罚这个孙女,但惩罚孙女也是为了让她今后不再犯下任何错误,是为她好……若是此时孙女用头撞地撞出什么问题来,他今后有何脸面去九泉之下面对自己的儿子?况且,白姬虽然是被人扒掉衣服受了侮辱,被丢入水里受了风寒,但已经由太医诊断过,没有任何大碍了。可自己的孙女若是再撞下去,就不妙了。 想到这里,董卓连忙跨步走了过去,一把扶起了董芸,他关切的对董芸说:“芸儿,你若能知错,祖父又如何会惩罚你?但是,你扒掉白儿的衣裳,又推她到水里,这是大过,孤也决不能放任不管。” 董芸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和不甘,但她并没有反驳一句,而是垂下眼帘,低眉顺眼的对董卓恳切说道:“芸儿知错了,是打是罚,全听祖父一句话。” “唉……芸儿,你是孤最心爱的孙女,无论是打还是罚,孤都不忍心落在你身上。不若,明日你就去东院,亲自向白儿赔礼认罪,求她的宽恕好了。白儿是个心善大气的女子,必然不会与你计较什么。” 董卓毕竟还是视董芸为亲生孙女,不论董芸做错了什么,只要白姬并没有什么实际上的伤害,那么董芸若是能答应认错,就是好孩子,亡羊补牢,犹未为晚。 董芸听了董卓这样的话,眉毛忍不住皱了起来,以她的个性,能那么恭顺的向祖父认错已经是尽了她最大的努力了,可没想到祖父居然要让她亲自去给那个白姬道歉。不管怎么说,虽然自己确实折辱了白姬,害得她差点被冻死溺死,但最后却是自己身边的十几个侍女都被祖父推出去斩杀了,有着这样的死仇,她如何能向白姬伏低认小? “祖父……那个白姬,她身子如何了?” 董芸阴沉着语气问道,她仔细的看着董卓,想从董卓的表情里看出那个小妖精究竟在自己祖父心目中占有多大的比重。 “还好,似乎没有受到风寒,而且……”说到这里,董卓不禁面露喜色:“她已经有了孤的身孕,哈哈哈,这一次,但愿是个男孩儿。” 董芸听了这话,整个人如同石头一般僵硬了,她感觉内心受到巨物挤压,很难喘过气来……那个小妖精居然还怀上了祖父的孩子?董芸无法想象……那个小妖精貌若天仙,很能勾人魂魄,若再生下个儿子,那肯定能坐稳祖父的后宅,以后甚至能让她生下的小子继承祖父的大权,如此一来,那自己的祖母,甚至自己……都将受制于那个小妖精,尤其是她董芸,扒衣落水之仇,任何女子都会记一辈子的,以后那个白姬出了头,那她董芸的日子自然是不好过了,天晓得那个小妖精会用什么手段报复自己? 董芸越想越觉得头痛,而且她看得出来,祖父对那个小妖精有着非同一般的爱护,是她从未见过的。以前的祖父,虽然也爱美姬,但从未像对待那个白姬一样的怜爱,甚至能为了白姬来惩罚自己。现在想想,她原本还想在董卓来此的时候向董卓污蔑白姬,幸好没有那么做……因为,在此之前,贾氏偷偷遣人给董芸送去了一个口信:贾氏的眼线遍布內苑,得知白姬已经怀有身孕以后,贾氏立刻就想着,绝不能让董芸去招惹此刻的董卓,这个时候的白姬在董卓的眼中比金山还要珍贵,千万不能污蔑白姬,贾氏甚至还提醒董芸要曲意逢迎,绝不能逞一时之气。 董芸原本还气恼不甘,但在看到祖父如此发怒的神色以后,她已经有了惧意,后来董卓闯入她的庭院,不分青红皂白的踢人,终于使得董芸悬崖勒马,以恭顺的态度消除了董卓的暴戾之气。现在看来,董芸虽然不喜欢那个太过于精明的贾氏,但眼前她们共同的敌人就是白姬,这一点是不会有错的。 那个小妖精居然有了身孕……董芸心中想着歹毒的念头:一定不能让她生下来,无论那孩子是男还是女,都必须让它胎死腹中! “芸儿明白了,芸儿现在就去给白姬道歉,从此以后,芸儿一定会善待白姬,待她如芸儿的祖母一般孝顺。” 董芸乖巧的对董卓说着,董卓听了这话,终于眉开眼笑:“孤的好芸儿,果然是个孝顺乖巧的孩子。”他一边说着,一边慈爱的摩挲着董芸的头。 董芸把头埋在祖父的怀中,一脸的笑意吟吟,内心却在盘算着,究竟该如何想办法“弄掉”白姬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她暗地里渐渐的咬紧了牙齿,那张躲藏在董卓怀里的脸孔上,露出了一副骇人的神色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八回 撤退 翌日,董芸只带了一个贴身的侍女,亲自捧着要赠送给白姬的礼物前去东院谢罪。当阿初听说所来的人正是当日让侍女们让白姬扒衣落水的主子,当下便恨不得拿剑刺死她。但董芸身份非同一般,阿初虽然气得咬牙切齿,却也不能对她无礼,白姬见阿初这个样子,便让她去卧房收拾,不让她出来见客。 龙丽看阿初一脸不放心的样子,拍了拍胸口:“阿初姐莫要担心,有我在呢,我这条命也是白姬夫人救回来的,自当拼死保护夫人。” 阿初叹了口气,现在夫人根本不如以前那样待她,虽然她自愿留下来照顾夫人,可很多时候夫人根本不要她跟着,她就是有心想要保护白姬,也无能为力。看着龙丽,她柔声嘱咐道:“一切多亏龙丽妹妹了。” 龙丽点了点头,她身后的清露倒是心中有些不快:她虽然没有武功,但要说起对白姬来,那也是绝无二心的,就算不能像龙丽和阿初那样用武功来保护夫人,她也愿意豁出性命去保护夫人。 这几个侍女是难得的忠心耿耿之人,她们脸色都一片凝重:董芸昨日欺辱了白姬夫人,但随即她身边的十几个侍女就被相国推出斩首,她又被相国勒令来登门道歉……怎么想都是来者不善,就算白姬不在乎,但在外人的心里,两人一定是结下了死仇。至于那个董芸,毫无瓜葛的时候她都要对白姬做出那样的事情,更难想象现在已经有仇怨了。 然而,白姬却一脸的无所谓,一听说董芸已经走到了院外了,白姬便吩咐外面的侍女将董芸带进来。清露听了愤愤不满:这个董芸根本不可能诚心来道歉,何必招待她呢?而且夫人从昨日起,只是听说了自己有了身孕露出了难得的惊讶神色,但无论是被人扒衣羞辱还是丢入水渠之中,都没有任何表情,难道夫人真的是对天地间万物都看透了? 董芸被侍女引导着,来到了会客厅,白姬此时坐在居中的主座上,看到董芸进来以后,她眼中不怒不喜,平淡的对她说道:“芸儿,请坐。” 董芸抬起眼看着白姬,眼神中流露出灼灼逼人的怨恨和恶意,居然让一个看上去比自己小了两三岁的小丫头叫自己为“芸儿”,这对于内心一直鄙夷那些除了自己祖母以外妾侍的董芸而言,简直是一种侮辱。 董芸涨红了脸,但现在里里外外都是白姬的人,她不好发作,只能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然后便一屁股坐了下去,也并没有跟白姬很客套。董芸虽然善于讨巧,但那也只是在董卓面前,除了董卓,她还真看不起别的人,自然不善于在白姬面前装作乖巧。 “芸儿……芸儿之前不懂事,冲撞了夫人,还望夫人大人有大量,莫要与芸儿一般见识。”董芸有些生硬的说着,她不习惯在别的女人面前伏低,但现在的白姬已经有了身孕,而且祖父又如此疼爱她,若是她不这样认错,万一这个白姬是个奸诈的女子,肯定会兴风作浪,把所有过错都指向自己。这一点,董芸很是明白,尽管白姬绝非那样的人。 “你知道错就好,以后别再那样对付别人,我还好,但换了别人,恐怕就会冻死。” 白姬面无表情的说着, “嗯,芸儿知错,以后绝不会再犯了。” 董芸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来,她的手不自觉的搓弄着袖口,虽然脸上带着笑意,但那目光中的肃杀之气可是连龙丽都能有所察觉,龙丽从一开始就站在白姬身后死死的盯着董芸,深怕这人突然伤害了夫人。 不过幸好,董芸虽然刁蛮,但可是一个知进退的人,她也明白白姬此时在董卓心中的地位,如今不合适再和白姬起冲突的。她随便和白姬说了一句,话不投机,没过一炷香的功夫,她便起身告退。 白姬也没留她,两人冷淡的对话说明她们的关系绝不可能得以改善。董芸走了以后,白姬让侍女把她送来的礼物拿上来,原来只是一般的补药和一点首饰,都不是什么贵重之物,也就是一个面上功夫。 “夫人,那个董小姐可不是一个善茬,以后可一定要提防着她呢。” 清露叮嘱道,她尤其想再说一句:如今的夫人身子可不比以前,怀有身孕的女子更是不能有丝毫的闪失。但是白姬却并没有在意这话,反而轻笑道:“说的不错,那孩子对我有恨意,虽然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招惹她了,不过随她吧。” 龙丽可不赞同:“怎么能说随她呢?夫人,您的身子要紧,那个董芸以后若是想出别的方法来害你呢?” “有你们在嘛,我无所谓的。” 白姬淡淡一笑,也不再理会清露和龙丽的苦口婆心,而是径直自己回房去炼药了。 随后的一段时间内,董芸倒是老老实实的待在自己的庭院里,她的侍女被杀了十几人,心腹一下子少去了大半,算得上是伤筋动骨,短时间内她并不打算做什么。而其余的贾氏和李氏等人,更是不敢去招惹白姬,怀着身孕的时候被人扒了衣衫丢入渠中也没染上任何病的人,又自己懂药理和炼药,她们可不觉得自己能害得了这么一个小妖精。 到了二月份的时候,袁翠便分娩了,在白姬亲自照顾下,她顺利的生下了一个幼子,母子平安。这下子董卓更是开心了,他终于后继有人了!随即,他又满怀信心的希望白姬也能给她生下一个儿子,所以暂时并没有给袁翠的孩子任何名号。袁翠对白姬很是感激,不会有任何看法,倒是因着她生下了儿子的缘故,董卓给她的封赏多了起来,一时之间,连贾氏和李氏都眼红,但她们因为有白姬的存在,也不敢对袁氏下手。董卓的内苑在这段时日之内,变得极其安宁,令董卓倍感其惬意。 只是很可惜,董卓的愉快心情没有保持太久,二月底,由于孙坚收合残卒,再次屯驻梁县,董卓命令陈郡太守胡轸与中郎将吕布率军合围孙坚军,打算一举将孙坚所部彻底歼灭。只可惜,孙坚果然不是一般人,他利用胡轸与吕布的不和,声东击西,很快就搅乱了董卓军的阵脚,随后在阳人发起了总攻。这一场大战的结果:孙坚击溃了胡轸和吕布,并斩杀了其下的都督华雄等将领,胡轸和吕布狼狈撤回雒阳,此际董卓才正视起来,原来孙坚依然是那个勇猛的虎将。 董卓收拢兵力,在雒阳以东与孙坚军展开激战,结果孙坚势如破竹,将董卓击败,大军逼近雒阳。董卓这才知道:雒阳受不住了!尽管东线的兖州联军因为一年前的汴水之战而退步不前,双方互有间隙而没有发兵支援孙坚,但仅凭着江东猛虎孙坚的锐利进攻,董卓已经没有办法继续守在毕圭苑了。 好在当初董卓焚烧雒阳的时候,就是为了这一天作下的准备,撤退的事务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白姬作为董卓的姬妾,也随之一同撤离。 “白姬夫人,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您的那些丹药和饰物也都放好了,还请立刻移步,相国大人吩咐,要所有的妾侍都在今日便离开毕圭苑。” 风尘仆仆的吕布恭敬的对白姬说道,他才从前线败退回来以后,就被董卓安排着转移其家属亲随,虽然吕布英姿不凡,但连日的繁忙也令他疲累不堪。尽管如此,他对白姬说话依旧是轻言细语,没有露出半分疲态。 “吕将军辛苦了,你的家室呢?” 白姬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依旧美艳得令人眼前一亮,她已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不过还没怎么显出来,仍然是小巧轻盈的身姿。吕布不敢多看她几眼,害怕看多了会舍不得移开视线,让人看出端倪来。 “回夫人,末将的妻小此时已经准备停当,等夫人们启程以后,她们也会在后军的护卫下一起迁移的。” 白姬漫步走着,突然轻声问道:“……红儿还好吗?” 吕布听了,连忙回答:“她也没有危险,此时应该跟随末将的妻室一同离开。” 吕布没有想到白姬会突然问起任红来,因为自从她以白姬的身份出现在自己面前以来,从未提到过一次任红,就连吕布都以为她早已忘了有任红这个丫鬟了。却没想到在这样的危急关头,白姬会突然问起任红。 同样,连阿初也没有想到:原来夫人心中还记得那个红儿。 “红儿她……自从听说夫人的事情以后,总记挂着想见夫人一面,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吕布低声说着。 “哦。” 白姬听了却并没有什么反应,依旧直直的往外走,似乎此时任红对她而言又是个毫不重要的陌生人,令吕布有些费解。 白姬进入了马车以后,队伍开始移动……出了毕圭苑,与董卓身边大批的将领家眷一同汇合,由吕布和李傕等部将护卫,先由雒阳撤至淹池,然后再赶往长安。董卓为了稳固大局,已经先一步离开了雒阳。 此前的大迁移因为是针对雒阳的平民,所以董卓军的士兵能够肆意抢夺,强占民女。但这一次却不同,这一批家眷全部都是董卓和级别较高的将领的,所以一路上士兵们非常规矩,没有一个人敢冒犯这些女眷。 因为是撤离,所以行军速度不可能放得很慢,许多较弱的女眷都遭了殃。袁翠才生了儿子,还在坐月子期间,她一路上强撑着不适,脸色却越发苍白。幸好白姬因为放心不下,与她一辆马车,随后白姬给她服用了一些凝神的药物,才慢慢的恢复了元气。 从雒阳到淹池如果是按照一般部队的急行军来算,最多不到一天,但因为这支队伍里大半是女眷,即使没有刻意放慢步伐,速度依然比普通的部队要慢。 白姬撩开马车的帘子,看着外面的士兵一个个神色憔悴,便知道这些也是打了败仗下来的军队,没想到孙坚居然那么厉害,已经打进了雒阳。白姬的眼力很好,虽然相隔甚远,却看到吕布一脸焦急的模样,在一辆马车边上转悠,这样的怪异场景引起了她的注意,白姬闭目凝神,仔细的倾听着:透过外面嘈杂的人声,她似乎听到吕布和那辆马车里的女子在说的事情——红儿失踪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九回 任红有难 “红儿不见了?” 白姬敛眉,继续全神贯注的听着—— 吕布点着马,不住的围着马车绕圈,他的脸色很是阴沉,原本因为疲累而变得有些晦暗的脸色此时多了一分焦躁,一双英气逼人的俊目此时黯淡无光,目光里既有担忧,又有焦灼,连日的战事令他无暇顾及形象,脸色略黄,看上去像是老了好几岁:“她不过是个女子,你是怎么在看管内院的?连红儿这么一个人都能弄丢?” 马车里传出一个略带委屈的女声:“夫君,妾身自从嫁给你以来,这么些年为你操持家务……这些夫君也是看到的,今日你突然回府,之后便立即说着要离开,咱们府内还有好些东西都没来得及收拾,手忙脚乱的……还有很多手脚不太灵活的下人,没来得及收拾停当,妾身虽然让侍女去喊了红儿,但是院子里当时一片混乱,红儿的院子离得又远……” “唉,既然如此……那只能让我带一队兵马回去找她了!” 吕布说着,点马就要打算掉头离开,那马车里探出一个中等相貌、浓妆艳抹的女子来:“夫君,切莫离开!这里除了夫君以外,就是李傕等人带队,他和胡轸这些凉州将领一个个对你都颇有微词,若是你离开了,咱们吕府的所有人指不定会被他们给挟持了或者丢在路边,再要让敌军给赶上来……那妾身今生也无缘再见夫君了!” 说完,那女子轻声的呜咽着,她的容貌虽然不甚美丽,但却有一股不一般的魅力,一颦一蹙之间,将女子的温柔婉约表现得淋漓尽致,很能使吕布这样铁骨铮铮的男儿对其产生一种信任和亲近感。白姬细细的看着,想必这个娇滴滴的女子便是吕布的正妻了,吕布今年二十六岁左右,那个女子看上去约莫二十四五,很是合适。 吕布听了她的话,倒是停了下来,他不是不知道,战争的时候,尤其是这种携带者军属撤离的情况,是很容易让人浑水捞鱼的。凉州军向来残暴凶悍,打仗的时候是一群狼,抢劫起来那也是一群狼,而且可以不分敌我的抢。只有董卓这样的人物能够镇住他们,所以董卓的家眷可以确保平安,但是他就不同了。他本来就是并州将领,现在并州的人马全都看着他行事,若是他擅自离开,一则会使队伍中的并州人产生不安心理,二则……他早就和凉州将领的胡轸、李傕、杨定等人看不对眼,若是自己离开了,那他妻子的话很有可能应验,而且到时候那些人还可以在相国义父的面前说他擅自离开,影响军心。想到这里,吕布便不能不有所顾忌了,他虽然心中担忧任红的安危,可他确实无法擅离职守。 “高雅!” 吕布唤来他的部将:“我命你领一百骑兵,迅速调转马头,去雒阳搜寻任红的下落。” “这……末将遵命。” 高雅明显不太愿意,此时再往雒阳去分明是凶多吉少,而且那个任红他只见过一次,虽然只知道是个貌美如花的少女,但真要在人堆中去寻找那么一个女子,那也犹如海底捞针。但吕布如此吩咐了,而且他的脸色很是难看,自己也不能违背了将令。高雅带领着一百骑调转马头,迅速往回赶,离吕布远了一点以后,他叹了口气:吕将军如此重视区区一个女子,实在是难成大事。 白姬看到高雅一脸不情愿的表情,便知道不能寄希望于此人。她暗自思忖了一下,便回过头对阿初说道:“红儿失踪了,咱们一起去寻找她。” 阿初呆愣着看她,万万没想到刚刚探出头去看马车窗外的白姬突然会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夫人你在说什么?” 白姬重复了一遍:“红儿失踪了,咱们一起去寻找她。否则,若是她落入那些乱军的手中,必死无疑。” “红儿?”阿初没想到白姬会突然说出任红的事情来,她疑惑的说道:“夫人,你是怎么知道她失踪了的?” “刚才我听到了吕布和他妻子的对话。”白姬指了指窗外,阿初看了一下,那可是距离数百步呢,白姬居然能听得清楚。不过这并不会让阿初怀疑,因为之前白姬隐瞒身份带着她们四处征战的时候,她的耳力和视力都是惊人的。 “红儿失踪了?”阿初相信白姬的话,“但是,夫人,现在兵荒马乱的,您可千万不能随便离开,要寻红儿的话,我可以去,可夫人万万不可。” “夫人,您千万不能擅自离开队伍。”听说白姬要亲自去寻人,龙丽也警觉了起来,她可不能就这么眼看着夫人往危险的地方去,况且,现在夫人还有身孕,稍有差池,只怕就会令她后悔莫及。 然而,白姬的速度却是相当迅速,就在阿初和龙丽刚刚引起警觉打算注意她的时候,白姬已经窜出了马车,随后不知道从哪里居然一个兵卒手中夺过了牵马的绳子,就在那兵卒惊艳于白姬的容貌而呆愣在原地的同时,白姬一跃而起,翻身上马,随后扬长而去,整个过程几乎就发生在一瞬间,令阿初和龙丽刚刚钻出马车,根本赶不上。 “啊,我的马!”那兵卒愣了片刻以后才叫了出来,能从马车上下来的一般都是贵妇,他也惹不起,所以即使身上备有弓箭,却不敢往着已经策马离开的白姬射去。 阿初和龙丽二人连忙从马车上下来,她们找到了两个骑兵,要求他们下马,那骑兵自然不愿意,结果被阿初和龙丽一人一掌,从马上打了下来,等他们二人落地以后才看到两个女子已经骑着他们的马跑远了。 “有人夺马了!” 现在部伍混杂,一两个士兵的喧哗根本算不得什么,所以等到吕布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过去好一阵子了。但他并没有往心里去,直到后来到达淹池的时候,袁翠从马车上醒了过来,才从清露等侍女的口中知道白姬寻人去了,她连忙把事情传达给了吕布,把吕布吓出了一身冷汗:白姬若是有问题,相国绝对不会饶过他,这才逼得吕布亲自率军往东。 再说白姬当时策马扬鞭,由于曾经跟司马离学过,她骑术很是精湛,没过多久就跑出了撤退的队伍。雒阳一带惨遭董卓烧掠,已经是废墟遍地,去年的大迁移,逼迫雒阳一带近百万的百姓前往长安,当时董卓军一路上无人管束,不但肆意强取百姓的钱财,更淫人妻女,有所阻拦的,当场就被打杀,而一些步履较慢的老弱,则被鞭子笞打,一路上无数的人死在半道,至今仍然是白骨遍地,诡异凄凉。 白姬并没有被一路上凄惨的白骨堆吓到,但她的脸上却露出了紧张的神色:已经靠近雒阳一带了,此际孙坚军早已杀入了雒阳,虽然附近还在发生零星的交战,但留在这里的董卓军大概只是殿后的部队,目的只是为了拖延孙坚军,给撤退腾出时间来。 白姬仗着她极好的视力和听力,一路上极力避免与人相遇,当走到雒阳废城的时候,她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将马栓好,随即步行入了城。雒阳是当时大汉最繁华的都市,即使被烧成了废墟,依然到处都是建筑物的废墟,再加上此时孙坚军只是刚刚进入雒阳,还没有彻底控制各个要道,战斗此起彼伏,白姬一路走,一路躲,她身上的衣物此时已经残破不堪,沾染上了泥土和污秽,很容易藏身。 好不容易走到了之前吕布居住的府邸,但没想到这里已经被孙坚军给控制住了,白姬躲在府邸外面的一处残壁间,她仔细的看了看:这里只有几十个士兵,大概在里面搜寻,孙坚的军马进城还不到半天,这一次的搜寻应该只是大致看看有没有十人以上的董卓军藏匿,所以白姬暗自估摸着:若是红儿还在府邸内,凭着她在里面住了一年多的时间,对里面的了解……大概不会立刻被搜出来。 事实上—— 孙坚军攻入吕布的府邸时,里面仅剩下几个还没有来得及逃走的老妇人,她们是府中的下人,因为平日里任红待人极好,她们担心任红落入乱军手中受辱,连忙让任红躲藏在府中的暗格内,这个暗格平日里外面是一张对面书卷的柜子,遮挡的布帘则是与墙壁一个颜色,一般情况下,除非有人把书柜推倒,再去挑开那层布帘,否则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来,是一个极佳的藏身点。任红焦灼的看着已经杀入府中的孙坚军,她不愿单独躲藏:“你们呢?这暗格挺大的,咱们一起躲进去吧。” “任姑娘,你且躲好了。”一个年纪最大的老妇人对她说道,“要是都藏在里面,难保不被那些兵卒搜出来,咱们几个老妇人,一把年纪了,就算走出去,他们也知道咱们是没来得及跟随部队一起撤离的下人,必然不会有所怀疑,那样姑娘就可以挨过这一阵了。” “可是……”任红不放心的看着她们:“若他们要杀人呢?还是一起躲吧。” 那老妇人慈爱的抚摸着任红的头:“老婆子都这么大岁数了,活也活够了……当年蛾贼(黄巾军)闹起来的时候,比现在还要声势浩大呢,还有什么没见过的?” “时间来不及了,姑娘,你赶快进去!” 说着,那几个老妇人连忙将任红推入了暗格,随后拉下与墙壁同色的布帘,又将书架推回原处。等到十余人的士兵杀入房间时,根本没人注意到那书架后面有个暗格。几个老妇人瑟瑟发抖,跪在地上求饶。 “你们!是什么人?” 为首的一个伍长拿着长枪指着老妇人们问道。 “回军爷,我们是吕将军府中的下人,因为吕将军已经往西逃了,他嫌我们年老行动不便,故此撇下了我们。” “这府里还有没有董贼的士兵?” “都逃走了,只剩下咱们几个人。” 伍长看了看她们:穿着很是一般,手上满是老茧,看来的确是下人,他失望了:还以为杀入这么一间府邸能捕获什么,就算拿不下吕布的亲人,随便捉他几个妾侍那也能捉回去当战利品享受一番。 “……算了,这边再往前一条街,都是董贼部下的府邸,咱们多搜几处,一定能有所收获的,老子就不信,这么短的几天时间,那群西凉兵能把所有的妇孺财宝都搬走。” “是。” 那伍长便带领着士兵打算撤出府邸,但看了看那几个老妇人,对两个士兵说道:“这几个老奴说不定还知道些别的事情,看着她们,别让人跑了。” “是。” 等到伍长带着数十人离开以后,这两个士兵满腹牢骚:“他们去抢财宝抢女人,咱们就得守着这几个老婆子,真是点背!” “老兄,我说你就不够聪明了。” 其中一个士兵冲着他眨了眨眼,让他走近自己以后,悄声说道:“他让咱们看着,咱们就必须老老实实的看着吗?” “老弟,你这话的意思是?” “嘿嘿嘿……”那士兵轻轻瞄了几个老妇人一眼,随后歹毒的说道:“咱们现在把她们一刀杀了,然后再去搜别的宅邸,不一样有机会抢点财宝吗?” “可是,伍长要是追究起来……” “老兄,你也太笨了,咱们就说她们几个看咱们只有两人,想要抵抗,然后被咱们正法了呗。再说了,今天咱们才入城,到处都还在和贼军交手呢,谁会追究这点事?” “……”那士兵沉吟了一下:“好!” 随后,两个士兵关上了房门,突然就拔出武器,一人拖过一个老妇人来,便是一刀看了下去…… “啊!!” 那两个老妇人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一刀砍掉了脑袋,从这两人的动作来看,不愧是孙坚麾下的精锐,只可惜他们也一样,眼中除了功利二字,绝无半点对无辜的同情。 另外两个老妇人连忙打算逃窜,但房间并不大,而且房门已经被关上了,两个士兵身手敏捷,转眼间就抓到了她们,其中一个立刻便拔刀砍下,一个老妇人当即丧命,只剩下年纪最大的那个妇人,瑟瑟发抖的看着这两个手持着刀刃的恶鬼,那刀刃满是殷红的鲜血,因为是才沾上去的,一滴滴的鲜血落到地面,绽放出一点点的血花,这种恐惧的景象令人窒息。 “老婆子,你要是能说出这附近哪里有宝物,或者哪里有董贼亲属没来得及逃走的,咱们哥们就放你一条命。” 那士兵狰狞的笑着。 “老奴实在不知啊……求军爷饶命!” “哦……我想你一个老奴才,肯定也不知道。” 那士兵轻轻叹道,随即一刀砍了下去,那老妇人顿时脑袋飞了出去,鲜血喷溅了一地。 “啊!!” 暗格里还有一个细缝,是专门给躲在里面的人看外面的情形的,但缝隙太小,视野有限。刚才两个士兵杀人的时候,任红还没看清楚,直到那老妇人的头飞了出来,才正好被她看到,她隐隐约约听到了老妇人为了保护她而说出“不知道”的话,此时再看到这么一颗鲜血淋漓的头颅,由于心中充满了愧疚和难过,忍不住叫了出来。 “谁?”任红的叫声虽然不大,但是她细柔的嗓音很是明显,两个士兵立刻听了出来: “老兄,你听到了没?这房间里……看来还躲了一个年轻的姑娘呀?” 一个士兵说着,脸上堆满了阴沉淫猥的笑容。(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回 营救任红 两个士兵注意到了任红的存在,吓得她连忙一边流泪一边用手捂住自己的嘴,不再发出任何声音来。但是这两个士兵毕竟是孙坚部下的精锐,他们仔细的搜寻了一阵,便察觉到了暗格的位置,随即便一脚将书架踢倒,将书架后面那一张与墙壁同色的帘子给扯了下来。 此时任红蜷缩在暗格里面,抬起头看着两个士兵已经发现了她,顿时吓得双目无神,浑身颤抖着,一张脸变得雪白。 任红已经过了十六岁,相貌出落得倾国倾城,此时因为心中充满恐惧,两只大眼惊恐的看着对方,她这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反而令这两个士兵色心大起,毕竟他们活了二十多年,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子。 “这丫头长得太水灵了。” 一个士兵啧啧的赞叹道,两只眼睛泛着恶狼一般的绿光,一把抓住任红的一只纤纤玉手,然后就将她从暗格中拖了出来:“老兄,真想不到,咱们两个居然还有这意外的收获!” “乖乖……我可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你说,她会不会是董贼的姬妾呀?” “老兄,你傻了吧?这里听说是吕布的府邸,这丫头大概是吕布的妻妾。” “哦哦……也对,啧啧,瞧瞧……”他一边说着,一边想欣赏一件从未见过的珍奇财宝一般上下打量着任红,“咱们赶紧把她带到伍长那里去,一定能领个赏赐!” 那年少一点的士兵虽然眼中也满是喜色,但却并不赞同:“老兄,你可得仔细想想……就算是天大的功劳,伍长不也一样私吞了吗?落到咱们哥俩手中还能有啥好处?顶多赏咱们一壶酒、一碗肉罢了。” “有酒有肉就不错了,我可是好久没吃到肉味了。” 那年长一点的士兵砸吧着嘴,脸上满是对酒肉的渴望,看得出来他这是有好多日子都没尝过肉味了。 “老兄,你……也太傻了。”那年少的士兵苦笑道:“真是不懂得享乐……有这么漂亮的女人,你就只想着吃喝?” “老弟,你这什么意思呀?” “我的意思是……” 年少的士兵目光越来越淫邪,他走了过去,一把将任红拽倒在地上,“管她是谁的女人,咱好好享受一番,也算是没有亏,打了这么多天的仗,连个女人都没碰过……今天难得遇到这么漂亮的,岂能就此把她交出去?” 说着,他就开始动手撕扯着任红身上的衣裙。 “这不大好吧?伍长和将军要是知道了……” 年长一点的士兵心虚道,但他看到任红那红扑扑的脸蛋以及曼妙的身姿以后,目光也多了一分欲望,并没有严厉制止。 “你怕个什么?真要怕出什么问题,等咱们哥俩享受完了,把这丫头杀掉,回头再把尸体一烧,谁还会知道?” 这年少一点的士兵不仅淫邪,而且歹毒,他的话令任红心头更加恐惧,她甚至在心中不住的后悔:若是早一点自尽,也不必受辱了,更可怕的是……她知道,自己马上会遭遇比被人杀死还要凄惨的事情。 年长些的士兵终于没有再说一句话,而是将他那贪婪的目光肆无忌惮的扫在任红的身子上,他在心中盘算着,终究酒肉的诱惑比不过这么一个国色天香的佳丽来得大。 任红挣扎着,嘴里不住的求饶,甚至想谎称自己是吕布的妻子……但是,这两个被色欲迷住了眼睛的士兵根本就不予理会,即便任红嘴里还在哭喊着,啜泣着,但他们两人根本就没有听到这同属于人类的话语。 等到任红的衣衫被撕扯得破碎不堪,大半洁白的肌肤,以及贴身穿着的亵衣都暴露在这两个士兵眼前的时候,她禁不住闭上了眼睛,晶莹的泪珠划过她光润的脸颊:为什么会这样?她的下场竟然会是如此凄惨的被人奸污和杀害?天啊……任红心中反复的泣告着:若是早知有今日的下场,她还不如在十岁的那一年随亲人一同死去的好! “咻!” 就在两个士兵将所有的视线都落在任红那诱人酮体上的时候,一支羽箭从屋外破窗而入,刹那间,就穿透了那个年少一点、骑跨在任红身上的士兵的头颅。那士兵连反应都没有,身子一歪,往侧边一倒,顷刻间便气绝身亡。 “啊!什么人?” 那年长一点的士兵立刻便握紧了手中的刀,全神贯注的警惕了起来,然而,又是一支羽箭射了进来,这一次,准确无误的射入了那士兵的眼眶之中,射破眼球,穿过颅骨,将他整个人钉在了地面上。 任红此刻浑身依旧冷汗直流,她仓惶的从地上挣扎着坐起来,发抖的抱紧自己的身体,虽然刚才有人在关键时刻救下了她,但那两个士兵把她吓得不轻,尽管这二人已经当场横死,但任红依旧后怕不已。 房门被推开,一个身材幼小的绝美少女走了进来,虽然她的衣衫褴褛,但其天仙一般的姿容却是丝毫没有被掩盖,而且尽管身上的衣物满是血污,她的莹莹玉手却是不沾半分尘土,显得及其艳美和诡异,纤小的柔荑中,握着一张与她本人同样精致纤细的玉腰弓,背后背着一个箭壶——似乎是她从战场上拣来的,壶中还有十余根羽箭。 “……荣小姐!” 任红瞪大了双眼,之前的惧怕暂时被惊讶给驱散而开,她不敢相信的看着白姬,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荣小姐,更没想到她会在最要紧的关头救了自己!任红的心情激动不已,眼中的泪水又一次潸潸而下。 “红儿,不好意思来晚了,差点害你受辱……” 白姬神色淡然,脸上丝毫没有主仆或者亲友之间久别重逢的激切,只是轻轻一笑:“雒阳城太大了,又没来过吕将军的府邸,摸索起来花了不少时间。” “小姐……小姐,真的是你?” 任红依旧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她愣愣的看着白姬。 “现在我是董卓的白姬了,别再叫徐荣这个名字了。” 白姬浅笑着,走了过去将任红从地上扶了起来:“咱们赶紧离开吧,指不定一会儿还会有乱军进来呢。” 她说着,便将任红拉到了里面的卧室中:“这里是你居住的卧房吧?赶紧换一身衣裙,此地不宜久留。” 任红虽然被白姬拉着走了好几步,但依旧一副如坠云雾的感觉,直到白姬说让她换一身衣裙,她才注意到自己的衣衫已经被那个士兵撕破,整个人只罩了一层薄薄的亵衣,她的脸一红,连忙一手遮住自己,但随即又放开:眼前的少女不是陌生人,而是那个自己追随了好几年的荣小姐,即便她的变化很大,但没想到她依然会回来救自己,在自己最绝望、最无助的时候,是当初帮过自己的荣小姐又拯救了自己……任红感激万分,在她心中,这样的恩情是万死不足以偿还的,她甚至在为当初荣小姐不顾她的恳求而执意将她交给吕布时,心中对荣小姐的怨念而感到后悔不已。 任红从木柜中找出了一套短打的襦袍,虽然颜色素朴,款式也不好看,但便于行动,在这样危急的关头,好看没有丝毫的作用,只有越能让她跑得快的衣服,才越有用。任红很快就换好了衣衫,她瞥了一眼白姬:娇小的少女虽然美艳绝伦,身上也光洁白皙,但很突兀的是她穿着的衣裙:宽大的袖口从肘部以下被撕烂,露出了她那嫩白如藕的肘臂;原本飘渺如仙的裙摆也被扯坏,自膝盖以下,纤细莹白的小腿裸露着;脚上虽然穿着一双做工精巧、质地不凡的绣花鞋,但却被血污给沾满,到处是暗红的斑点;身上的很多地方都被树枝或是瓦砾刮破,甚至能透过这些破口看到里面那纤白的肌肤……这就是白姬一路上风尘仆仆,从快到淹池的地方快马奔驰而回,随后又在战场和废墟之中摸索着走了大半日的结果。若是她本人不那么光鲜亮丽的话,此时简直就是一个乞丐的穿着。 看到任红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衣衫上面,白姬投给她一个微笑,打趣道:“我记得当初第一次遇到红儿的时候,红儿也跟我现在这个样子差不多吧?”没想到数年以后,主仆二人的穿戴会完全倒转了过来。 任红听了这话,虽然也想轻松的一笑,但眼中的泪水却止不住:这是夫人第二次救她,而且比第一次还要凶险,还要艰难…… “夫人,你也赶紧换套衣裙吧……” 任红终究不忍心看着白姬穿得如此破烂不堪,她回过头就想再找找,夫人的体形这几年来都和孩童没有太大区别,她却是长了一截个子,吕布给她置办的衣物似乎都不合穿。 “莫要再耽搁了,我这样子也方便跑动,咱们赶紧离开。” 白姬不让任红去找衣裳,而是一把拉住她就开跑,这里毕竟被她射杀了两个士兵,想必过不了多久,后续的部队就会到达,必须立刻逃跑。 白姬拉着任红,从吕布府邸的院落出去,这个时候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虽然街上时不时会有三五成群的士兵点着火吧走过,但月色昏暗,很适合逃亡。任红就这么任由白姬拉着她在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的雒阳城中,四处奔逃,她感觉着,夫人的手不冷不热,一点汗迹都没有,简直不像是活人……莫非,夫人真的已经成了神仙?她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和白姬一起已经走到了城墙附近了。 “……看来要出城也不容易呢。” 白姬看了看,轻轻的说着:城墙一带点满了火把,火光把附近照亮得如同白昼一般,孙坚的兵力有限,所以搜城的士兵不多,但却把大批的兵力布置在了城墙附近,为的就是不让一个还没来得及逃跑的人轻易离城。 城墙一带站满了士兵,即使是那几个很小的缺口,附近也有四五个士兵守卫,白姬的暗箭虽然可以百发百中,但顶多只能射倒两三个人,但那样一来她们就会暴露,一旦十几个士兵都冲上来的话,她们两个女子根本没办法脱身。 “该怎么办呢?” 任红看着那戒备森严的样子,不安的问道。 “噤声。” 白姬小声的叮嘱着,她侧着耳朵认真的倾听——在一处已经垮塌的城墙缺口,似乎传来了兵刃相撞的声音,莫非是战斗还没有结束?或者是残余的董卓军想要杀出城的时候与孙坚军发生了冲突? 只要是在发生战斗,那么,她们就有希望能够趁乱逃出去了,白姬全神贯注的注视着,等待着机会的到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一回 追兵孙策 雒阳城的城墙原本高大坚固,但由于此前遭到董卓的焚烧,到处都是破损倒塌的地方,孙坚在阳人获胜以后,立刻便攻入了雒阳。然而,他所期盼的诸侯联军并没有及时赶到,只有朱儁带领其少数人马协同孙坚进驻雒阳,所以,即使孙坚打败了董卓留守在雒阳一带的军队,他手头的人马依旧不宽裕,雒阳城又特别阔大,不可能沿着城墙每一段破损之处都布置守军。有的地方很长的一段距离也只有十来个士兵看守,当然,此时雒阳一带基本上没有剩余的董卓军了,即使还有些落败的散兵,也不可能对孙坚本部造成任何威胁。 白姬带着任红沿着城墙转,终于发现了一处相对于别的地方而言,守军更少,里里外外只有十个人不到,这一段破损的城墙形成了一个极狭窄的通道,就算有敌袭,也不可能短时间内从这个狭小的通道内涌入城中,所以孙坚布置在这里的守军稀少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同时,白姬隐约能听到那边传来了打斗的声音——只怕是有残余的董卓军与这十来个守兵交上了手。趁着混乱,她们两个大概可以逃脱,当然这还得看墙那边到底是什么人,如果是残暴的西凉军,她们两个年轻的女子恐怕也不能轻易露面。 很明显来的人似乎是高手,没过多久,十多个守军就已经倒下了七八人,剩下的也很快被来人一剑一个,劈倒在地。白姬仔细的看了过去:“阿初、龙丽?” 从通道外面走进来两个女子,正是阿初和龙丽,她们两人在白姬离开以后虽然也立刻夺了马匹追了上去,但可惜她们的骑术并不是很精,而且白姬之前夺马的时候是看准了跑得比较快的良驹,她们却不懂,所以落后了一程,等到两人到达雒阳的时候,孙坚军已经大批入城了,当时太阳还没有下山,她们不敢轻举妄动,在发现了白姬的马匹以后,她们确信夫人已经入了城,好不容易熬到夜里,才找到了这么一个守军最少的缺口杀了进来。 “阿初,龙丽!” 白姬拉起任红,用碎小却又迅速的步伐迎了过去。 “……夫人?” 两个侍女身上沾满了士兵的鲜血,一口气击杀十余人,她们也消耗了不少体力,此时正在呼呼的喘气,抬头间,却发现白姬已经拉着任红跑到了她们面前。 “夫人,太好了,您没事!” 龙丽激动的看着白姬,虽然白姬此时衣衫凌乱,脏污不堪,但脸上依旧白皙娇嫩,看得出来她并没有遭遇险境。 阿初也是一脸诧异的看着白姬,随后她看到了白姬身后牵着的任红:“红儿!啊,夫人您竟然真的救回了红儿。” “阿初姐……” 任红走了过去,被阿初一把抱住,两个姐妹久别重逢,自然又是一番潸然泪下。 阿初泪眼惺忪,又看着白姬,随即两腿一弯就跪了下去:“奴婢以前错怪夫人了……夫人竟然不顾自身安危去救红儿,奴婢替红儿谢过夫人。” 此时阿初心中满满的都是感动:她和绮丽曾经一再谈论夫人,都认为现在的夫人冷漠无情,根本不把她们的死活放在眼里,这令她们一度非常难过。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当红儿遭遇危机的时候,第一个冲回去救人的,居然就是那个“冷漠无情”的夫人。 白姬一把就拉起了阿初:“红儿也是我的好妹妹,我如何会撇下她不管呢?……你和绮丽也一样,如果你们有危险,我也一样会尽力来救你们的。” “夫人……” 阿初忍不住哭出了声来。 龙丽警惕的看着四周:“还是赶快走吧,这个地方太危险了,到处都是士兵。” 白姬却回过头,往黑漆漆的城内看了一眼:“来不及了,已经有人来了。” 她早已看到了火把之外的视野:数十个巡城的士兵已经快要赶到了,之前阿初和龙丽与守军激烈的打斗已经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赶紧走!” 白姬沉声命令道,几个人连忙往通道外跑去,白姬走之前,拉弓上弦,一连射出去两只箭,将那数十个士兵中带头的队长给射倒在地,那些士兵立刻就混乱了起来,以为遭遇了大批敌军的袭击,不敢轻易靠近,等到他们慢慢的靠近时,却发现通道里外已经没有人了。 四个女子在荒野之中奔逃着,阿初和龙丽脚程都不错,白姬也似乎没有体力不济,只有任红累得气喘吁吁,尽管龙丽和阿初都腾出一只手来拉着她,依旧拖延了不少时间。而且,更令她们绝望的是,她们的马匹都不见了,白姬找回到她拴马的地方,看到拴马的木桩是被整齐的砍断了一截,便知道:“一定是孙坚军在附近巡视的时候,把马匹都夺走了。” “那要怎么办?” 阿初有些焦急,她很明白,就凭她们几个女子,没有马匹,在荒野中奔走有多么危险,而且,那样走的话,哪怕走两三天也难以抵达淹池。 白姬拍了拍她:“不要多想了,事已至此,只有不回头的往前走了,雒阳城里里外外都是孙坚军,咱们回去也就是送死。” “是。” 阿初应声道,随即抹了一把汗,轻轻的扶起任红:“红儿妹妹,还能不能走的?” 任红点了点头,但她的脸色却很是苍白,一副痛苦万分的表情,即使她拼命的咬着嘴唇,却依然无法掩盖住。 “……你怎么了,红儿?” 阿初很快就看出了任红的不对劲来。 “没、没事,咱们赶紧走吧,不要耽误了……” 任红勉强走出了几步路,但剧痛令她脚下一滑,跌坐在了地上。 “红儿!” 阿初连忙将她抱住:“你受伤了吗?” “没有……我没事……” 任红虚弱的说着,但她脸上的表情可是相当难过。 白姬走过去,上下打量了一下,虽然月色朦胧,但似乎并没影响到她的视力:“你的脚……是不是已经破了?” “夫人……” 任红看着白姬,摇了摇头:“我不要紧的,这点小痛,不碍事……” 白姬却不由分说的解开了她的布鞋,一只纤小白皙的脚掌露了出来,但整只脚却血迹斑斑,一条寸许长度的伤口爬在脚背上,皮肉翻滚,看上去令人心悸。 “你的脚……是出府的时候跟着我被伤到的?” “啊!”白姬碰了一下那伤口,令任红不由自主的叫出声来,但她依然说道:“这只是小伤,又是在脚上……没事的,夫人。” “怎么没事?”白姬看着伤口,淡淡的说道:“这伤口不小,而且很深,大概是被利器给刮到了,而且大概是伤到了脚骨,所以你才会疼痛难忍。” 任红和白姬不同,白姬似乎因为拥有非人的体质,所以即使身上的衣衫都被刮破得惨不忍睹,她本身却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可红儿毕竟只是个普通人,她在被白姬拉着在街上奔逃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感觉脚上一阵火辣辣的痛,等到她发觉的时候,才知道血迹已经染红了布鞋,她强忍着剧痛跟着白姬跑了很长一段路,直到现在,终于支撑不住了。 “你得忍耐一下……” 白姬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纸包,里面全是些白色的药粉:“幸好我事先有带消毒去创的药粉,敷上以后,可以止血阵痛,等咱们到了安全的地方以后,再给你换药仔细的治疗伤口,现在只能先这么办。” 她将白白的药粉均匀的敷在了任红的伤口处,随即又将自己还比较干净的腰带接下来,当做绷带绑在了任红的脚上。 “夫人……” 阿初和龙丽都是眉头一皱,夫人的衣服破损成这个样子已经很是不堪了,再把腰带解开,大半的身子都要露出来,那样实在有失妇节。 白姬却并没有在意什么,她仔细的给任红包好了绷带,然后说道:“红儿,你现在不能走动,还是让我来背你吧。” “那怎么可以!” 任红连忙摆手阻止道,且不说白姬原来是她夫人,就是她现在的个子也比白姬看上去高出不少,哪里能让这么娇小的一个少女来背自己呢? 阿初连忙说:“还是我来背吧。” 龙丽主动请缨:“我力气比阿初姐大,我来背好了。” 白姬叹道:“你们的体力都有限,这荒郊野外的,也没有什么吃的,休息也不好休息,等会累坏了怎么办?” “可是,” 阿初和龙丽异口同声:“那也不能让夫人来背呀。” 最后几人达成共识,龙丽先背一段路,再让阿初来背,四个人就这么一路走着,荒凉的平原地带倒也还好,起码不用担心会遇到野狼。 但是,走了约莫一个多时辰,白姬却警觉道:“小心!有人来了!” 她的话音刚落,远处,一队骑兵已经席卷而来,为首的是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容貌俊逸非凡,看上去虽然不及吕布雄浑,却自有一股英气,身上的铠甲齐整,一把青色的宝剑系在腰间,手上持着的是一杆铁质的长枪,背后背着的也是精雕细琢的宝弓——光这通身的气派,就知道他的来历不凡: “我乃是孙坚长子孙策,前面的人,给我站住!” 白姬听了这话,心头一紧:糟了,孙策可是未来的小霸王,他不仅是战术高超,就连历史方面的资料对他的评价也都是勇猛无比,一定是个武艺非凡的少年,自己那点弓术再加上阿初和龙丽,也根本不会是他的对手,可这里偏偏又是平原地带,根本无处藏身。 白姬立刻射出了一只羽箭,直指孙策的面门,却被孙策用长枪一挑,将羽箭拨落。 看到这个以后,白姬收回了弓箭,不再射箭。 眼见这个少年只带了十余骑追上来,阿初和龙丽立刻拔出长剑,凭她们两人,十来个对手应该还是勉强可以应付的,不过白姬立刻制止了她们:“此人绝非你们能比得上的,不要再贸然出手了,否则必然只有死路一条。” 她刚才射出去的一箭,一般的人根本躲不开,能在那样的距离挑落她的羽箭,可见孙策到底有多么强悍,这绝非她们几个女子能对付得了,倒不如想别的办法脱身。 “这……” 阿初和龙丽虽然心存疑惑,但她们也从越来越近的孙策身上感觉到了一股非凡的魄力,明白这是个强中手,于是只能收回了武器。 此时,白姬正在脑海里想着,究竟该如何才能从孙策手上逃出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二回 司马离对孙策 孙策带领十七骑风驰电骋一般的冲了过来,将白姬等四人包围在了正中间。虽然月色朦胧,但在这样的近距离之下,孙策还是看清楚了:竟然是四个女子! 这可是他刚才没有想到的,因为他刚才虽然用长枪轻易的拨落了那一支直指自己脑门的羽箭,但孙策很明白,这一箭速度极快,若非是他的话,别的武将恐怕已经中箭落马了。他父亲孙坚一生驰骋沙场,杀敌无数,但如今也已经过了三十岁,这几年武艺已经不复二十余岁时候的鼎盛,若是刚才那一箭是射向父亲的,恐怕…… 孙策不敢去想,他在挡下那一箭以后,第一个反应便是:徐荣!董卓军中,箭术极其高深的将领,莫过于在梁县曾经两次与孙坚军交战,且都大破孙坚军的徐荣!孙策原本兴高采烈:前面只有四个人影,若是徐荣的话,他这里的十七骑一定有办法拿住此人。可是,事情却出乎意料,竟然是四个女子。 孙策轻轻的扫过四人,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白姬身上,因为她背后背着的,正是一把小巧精致的玉腰弓。刚才用弓箭袭击自己的,难道是这个看上去还未及笄的小女孩?孙策有些愕然,不可置信的看着白姬。 银白的月光之下,白姬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背后,犹如一匹光滑的丝绸,晶莹白皙的肌肤毫无瑕疵,在月色之中似乎闪耀着点点肤光,其容貌更是美艳得非同凡人,令孙策看得有些发呆:这天底下还有这么美丽的少女? “少将军……” 身后的一名副将轻声提示道:“这四个女子应该是从雒阳逃出去的,说不定是董贼的亲眷,不可轻易放过。” 孙策点了点头,他依旧死死盯着白姬看,随即问道:“刚才那一箭……是你发的?” 白姬神色如常,丝毫没有一般女子遇到乱军时的惊慌失措:“是。” “……你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莫非是董贼的亲属?” “我叫……白姬。” 这个时候欺骗孙策也没什么用,尽管阿初和龙丽已经是一副以死相拼的表情,但白姬可不会让她们就这么白白牺牲。 “白姬……莫非,莫非就是之前董贼大会群臣,迎娶的那个妾室?” 孙策惊讶的看着,虽然都传言白姬貌美如仙,没想到其真人居然看上去如此年幼。而且,她刚才发射出来的那一支箭展示的箭术,那可不是一般女子能拥有的,更不像是她这个年纪能够掌握的。 孙策背后的副将面露喜色:“少将军,这妖女就是董贼最宠爱的妾室,能捉得此人,也算是大功一件。” 孙策却眉头紧锁:这个女子虽然很令他惊讶,不仅是其容貌,更是其惊人的箭术,但是,若是把她抓回去,父亲会如何处置她呢?献给袁术?或是自己留在身边做妾室?孙策虽然自幼只喜欢舞刀弄枪,但也没少读典故,夏桀与妹喜、商纣与妲己、周幽王与褒姒……自古以来,过于美艳的女子,总会使原本应该英明的人走上歧路,他相信,这个白姬再过几年,会出落得更加难以置信……这样的祸患,还是个热血少年的孙策在心中已经有了主意:杀了她!在父亲看到她之前杀了她! 孙策从马匹上翻身落下,他此时已经丢开了手中的一把长枪,而是拔出了腰间所系的长剑,一步一步的走向白姬。 “你要对夫人做什么?” 阿初和龙丽二人警觉,两人手中的长剑一起拔出,打算护在白姬身前。但此时那十七骑副将也全部下马,每个人都持着武器眨眼间挡在了阿初和龙丽的面前,这十七个人一个个都是高手,比起阿初和龙丽以前遇到的那些士兵,要强了太多,她们两人就是一个对一个,也不一定是这些人的对手。 “夫人,危险!” 阿初和龙丽此时急红了眼,孙策已经越走越近了,他虽然觉得就这么杀了这个女子很可惜,但年轻气盛的少年认为:他这么做,一定是正确的! “慢着!” 突然传来一个略显儒雅的男声,就在众人诧异的时候,一个身着青衣纶巾的俊逸男子飘然间已经到了白姬面前,他的身材虽然不是很高大,却也将娇小的白姬彻底挡住,不再让孙策靠近她。 “少将军小心!” 十七个护卫手持利器,打算冲杀过去,却见一个窈窕的身影在空中飘忽而过,十余把短刀齐崭崭的落在了他们脚下,竟逼得他们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 那身影的主人平稳的落在了白姬身边,随后一只手牵着白姬,将她拉得离青衣男子和孙策都更远了一些。 “绮丽!” 阿初和龙丽略显惊异的看着,真没想到竟然在这个时候遇到绮丽! “绮丽姐姐……”即使是任红,也不敢相信的看着熟悉的人。 那女子自然是绮丽,而那青衣男子则是司马离,他们两人离开雒阳以后,并没有走太远,先是在北地郡和中牟等地救治难民,随后听说孙坚军在阳人大破胡轸和吕布,随后攻入雒阳,绮丽仍旧担心白姬和阿初等人的安全,司马离便带了她以最快的速度从中牟赶到了雒阳,真没想到会在这里出现。 “夫人……你,你没事吧?” 绮丽看清了白姬身上衣衫褴褛的模样,心中一惊,以为她已经受了伤。 “绮丽,你和离儿来得很及时,谢谢你们,我没有事。” 白姬淡淡一笑,绮丽借着月色仔细的看了看:虽然白姬衣衫破烂,但她周身没有任何伤口,破损的衣物下露出了白净无暇的玉肤……看来确实是没受任何伤,反倒是一旁在阿初背上的红儿似乎受了伤,一只脚被白白的绷带给缠裹着。 司马离脸色淡漠,手中擎着一把三尺长的青锋剑,与同样手中持着一把锋利宝剑的孙策对峙着,孙策没有料到眼前这人居然能在自己毫不察觉的情况下来到距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而他身后的十七护卫被绮丽的短刀吓阻,一时间没能立刻赶到他身边。 阿初赞许的看着绮丽:这个姐妹与她不同,阿初自从数年前在董筱幽身边作为第一主管丫鬟的时候,她的功夫就似乎已经达到了极限,从那以后再没有突破过。可绮丽却不一样,她那个时候其实还没有阿初厉害,但却在不断的进步,直到今日,得到司马离提点的她,其武艺已经远超当年的自己,也将阿初远远的甩在了身后,只怕是不下于心伊了。 现在形势有了变化,即使孙策那一方要来硬碰硬,凭着司马离阻拦孙策,有绮丽、阿初和龙丽三人,恐怕也能战胜那十七个护卫将,阿初心中稍微安心了一点。 孙策突然开口笑了起来:“真没想到这天下居然还有如此高手,我跟随父亲征战沙场,所为的,也是要找一个合适的对手。看这个样子……你就挺合适的。” 司马离脸上的神色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浅浅的微笑:“少年,你的功夫不错,再过几年,一定能成为纵横天下的猛将。” 孙策笑意不减,但却已经发起了进攻,一个侧步就转到了司马离的左侧,他长剑一指,只需要再往前一步,便能刺穿其左臂。不过司马离脚步不动,只是将手中的长剑轻轻一挥,其速度难以言喻,只看见银白的弧形剑光在黑夜之中一闪而过,孙策脸色一变,心道不好,连忙反手一挡,瞬间便传来一声刺耳的利器碰撞声,孙策手上一麻,竟然不由自主的往后连着退了两三步。 “反应不错,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技巧,值得赞叹。” 司马离轻声赞许道,竟然不像是敌人交手,更似是师徒练剑一般。 孙策脸色一红:刚才那一剑可以说是他在短时间内使了全身的力气,屏住了呼吸,将注意力完全集中以后才勉强挡下来的。不用说,虽然那一剑没有刺中他,但孙策心中却了如明镜:他们两人的实力差距太大了,这个司马离甚至根本没有认真和自己交手。 看着司马离年纪轻轻的面貌,孙策心中有些恼恨之意:这个人比起自己看上去大不了多少岁,却竟然能有如此出神入化的剑术,而且他还从未听过天下间有如此高人……这还真的是活见鬼了? “阁下究竟是什么人?” 孙策忍不住开口问道,他可不信,如此高人会一直默默无闻。 “在下复姓司马,名离,只是山野村夫一个,孙少将军定然是不认识的。” 司马离……孙策在心中默默的记着这个名字,的确是他没听过的姓名。 “阁下剑术高超,凭着你这一身的本事,若是出仕,定然能光耀门楣。阁下虽然是隐士高人,但也应该心存汉室,为何今日却要相助董贼?” “相助董贼?孙少将军应该是误会了,在下虽与董卓相识,但却是从未相助过他。”司马离平静的说道, 孙策手中的宝剑收回了剑鞘,一手指着白姬:“这女子是董贼的妾室,我要抓她回去,如果阁下不打算相助董贼,为何要保护她?” 司马离也将长剑放下,他转身看了看白姬:虽然衣衫褴褛有些狼狈,但却还是老样子,依旧是那雷打不动的淡定表情,不愧是师尊。 “孙少将军,孙坚将军和你两人可以说是父子英雄,又何必为难一个小女子呢?” “不然,她是董贼的女人,董贼霸占朝廷,篡权谋逆,天地不容,如此贼子应该诛灭三族。她虽然只是个小女子,但却委身于贼,自然也应该一并诛杀!” 孙策说的话虽然稚嫩,但少年一脸的大义凛然,显然是深为自己心中的正义而据理力争。 司马离却嗤之以鼻:“你也知道董卓权势滔天,即使是长安那一群公卿大夫,也不敢明着与他抗衡,更何况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这……”孙策语塞,虽然他知道那个白姬不是“手无缚鸡之力”,起码她的箭术很是了得……但是,司马离的话却很是有道理,满朝文武都不得不屈服于董卓,更何况她这么一个娇弱的少女? “但是,无论如何,此女我是一定要抓回去的!” 孙策义正言辞,“……此女相貌过于艳丽,留下一定是个祸患,伯符身为男儿,自当除掉天下妖邪!” 说着,孙策又拔出了宝剑,竟是铁了心要斩杀白姬!(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三回 交易 “你说她是妖邪?” 司马离不动声色的看着孙策,但手已经按住了长剑,随时可以拔剑出鞘。 “你再看看她,她哪里和常人不同?” 孙策冷哼一声:“她容貌美艳非凡,有此等绝色,必然是妲己、褒姒这般祸国殃民的妖女,我杀了她,自然是为民除害。” 司马离敛眉怒视着孙策:“你小小年纪,懂得什么是祸国殃民吗?哪怕是妲己、褒姒这般女子,她们也不过是因其容貌绝美而被纣王和周幽王看中,殷商和大周的衰亡,与一两个女子有什么关系?你连这都不懂,还好意思满口的大义凛然,跟着你父亲上阵杀敌?” 孙策也生气了,他怒吼道:“你既然要助纣为虐,那就休怪我不留情了,即使我不是你的对手,但也绝不会就此放过你们!” 孙策高举右手,对他身后的十七护卫下令:“杀!凡是挡在我们面前的人,不论男女,都给我杀!” 司马离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少年只有十五六岁,太过于年轻了,这个年纪的人跟他讲道理是没办法说通的,看来,一场血战是难免的了。幸好周围方圆十余里还没有别的孙坚军,否则,要是全部围拢过来,就插翅难飞了。 绮丽、阿初和龙丽三人严阵以待,与那十七护卫交手了起来,那十七护卫见是三个女子挡在他们面前,倒是一个个有些不快,但他们也没有发挥人数优势,反而是围住三人,然后一个一个的与之交手,没有围攻她们。 司马离剑术高超,远胜孙策,但孙策怒气勃发,又拼了命的挥剑,一时之间倒是和司马离打了个势均力敌。 “咻!”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刺耳的弓弦声响起,然后,孙策突然往后一倒,他的肩上中了一箭,这支箭自然是白姬发出的。原本孙策保持警惕,是能够躲过白姬的箭,但司马离剑法高强,不是他能够对付得了的人,所以他已经丧失了理智,拼死命才能与司马离抗衡,但这样一来,他就无法对别的事物有所戒备,更忘了白姬可是一个弓术了得的女子。 “师尊……” 司马离转过头来有些生气,他最鄙夷的就是放暗箭的人,更何况,这一次师尊居然还是趁着自己与孙策交手的时候放的暗箭,这简直就是在给他抹黑。 然而,白姬似乎一早就看穿司马离会有这样的不满,她淡淡的笑道:“都已经是淡漠名利,归隐山林的人,又如何看重世人说你是正大光明还是卑鄙恶劣?” 司马离低下头去,他自然明白:自己本就是隐姓埋名的人,确实是不应该在意这些。可是,司马离依然是一个憎恶放暗箭的人,他明白,也许这就是因为他始终还是个人,而不是像师尊那样,视人如蝼蚁,别说是放暗箭了,屠杀无辜的事情她也做过了。 孙策倒下以后,那十七护卫自然无心再战,全部围拢了过来:“少将军!” 他们一个个心急如焚,若是孙策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这一群做护卫的人自然是要掉脑袋的,更何况,他们一个个还平安无事,少将军就出事了,说出去也是他们的耻辱。 这一箭只射在孙策的左肩位置,箭头不深,一般情况下不会危及人的性命。但孙策中箭以后,居然连一句话都没说,就昏迷了过去,而且,众人顺着月光,终于看清楚了孙策伤口处所流出来的血迹,竟然是乌黑的,孙策的嘴唇也变得有些乌青…… “箭头上有毒,是我涂的。” 白姬轻移莲步,毫无惧色的走了过去,她轻描淡写的说着,但这句话却令十七护卫一个个脸色骤变:“你这妖女!” 其中一人已经手握长剑朝着白姬斩了过去。 “小心!”司马离和众侍女都不免惊叫出声来。 但白姬却迎着头,轻声问道:“不想让他活命吗?” “你!”那人立刻停下了动作,随即不可置信的看着白姬。 “一个最直接的交易:你们留下马匹,然后带着你们的少将军返回雒阳去,我这就把解药给你们,可以保证你们少将军的性命无虞。” “哼,你……我们凭什么要相信你这妖女的话?” “那你们也可以不信,就等着你们少将军毒发身亡吧,这种毒如果没有解药的话,最多一两个时辰,人就救不活了。” 那护卫突然放声大笑,随即他丢下长剑,一把将白姬拽住,两手并作一手,将白姬死死的按住:“你也太大意了,就算少将军中了你的毒,你以为自己就安全了吗?现在你走到我们面前来,我们可以把你劫住,然后再慢慢地搜你的身,到那个时候,少将军的性命也可以得救,而你也依然逃不掉!” 那护卫看了司马离和绮丽等人一眼,这些人他们都不认识,只有已经被他制服的这个少女才是董卓的妾室,也就是说,他们只需要把这个少女劫持回去,也算是一桩不小的功劳,而且,有这个少女为人质,像司马离这样的高手也不敢追过来。 “师尊!” 司马离看着那护卫毫不怜惜的把白姬的双手反绑了起来,然后就要扛着白姬返回马背上,他的动作很是粗鲁,令司马离难得的露出了怒容。 “不要紧。” 白姬身子被人扛在肩头上,但却抬起头对司马离欣然一笑,那表情淡然如水,似乎根本没有什么好恐惧的。 随即,白姬对那护卫说道:“你不如现在就搜我的身,你们少将军性命要紧吧?那毒可是耽误不得的,越到后面越难救活。” 那护卫听了,虽然觉得其中或许有诈,但他看着孙策已经变得乌青的脸色,明白不能耽搁下去,于是连忙将白姬又放回了地面上,随后给另外十六人递了递眼色:随时要对司马离等人保持警惕,不要让他们冲过来救人。 护卫的手透过白姬破烂的衣衫往里面肆意的摸着,这个举动让阿初和绮丽等侍女无法接受:“把你的脏手从夫人身上拿开!” 如水一般柔嫩的触觉令那护卫霎时间有些心神荡漾,他虽然知道这个女子是董卓的爱妾,有着国色天香的姿貌是正常的,但亲自抚摸着,令他难以克制一颗跳动的心……不过,还是保命要紧,少将军的安危才是当前第一的,不然,他真的很像现在就把这少女按在身下。 白姬自然也不喜他的乱摸,她轻轻说着:“我腰间系着了一个布包,你把它取下来就是了。” 护卫听了这话,连忙顺着她的腰间摸去,果然找到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小布包,他立刻扯了下来,但眼神却有些不老实:“……说不定其它地方还藏着呢。” 白姬却似是看透了他的色心,只是轻声说道:“你们少将军的性命要紧,别耽误时间了,你自己刚才摸了那么久应该知道,我身上没有别的地方有藏东西了。” “喂,你小子不许乱来,少将军的安危才是第一的!” 有的护卫已经不满了,凭什么要让他独享艳福?于是借着白姬的话冲他抱怨道。 “好,好。” 那人连忙缩回了手,将那布包解开,里面竟然装了各种大大小小的丹丸,颜色各异,起码有上百种不同的药丸。 “喂!赶快告诉我,到底哪一颗才是能救咱们少将军的?” 那人一下子有些慌了神,不免怒气冲冲的朝白姬吼道。 “嘿嘿……” 白姬虽然双手被反绑着不能随便动弹,脸上却没有任何不安,她轻轻的笑着:“你刚才不是说只要搜出解药来就行了吗?解药就在里面,你自己选吧,反正你又不答应我的条件,我何必要说出解药来,救活了他等着他来杀我或者被你们带回去当俘虏吗?” “你……” “对了对了,那些药你也别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一个个的给你们少将军喂,有的解药也是毒药,吃错了一颗……我可以保证让你们少将军立刻吐血身亡。” 那人眼睛里快要喷出火来,怒气冲冲的看着白姬,但是,当他的目光看到白姬那绝美的容颜,以及她破损的衣衫中露出来的莹白的肌肤时,又想起了刚才抚摸白姬肌肤时那无法形容的曼妙手感……他的眼睛里逐渐被色欲给取代:“你若是不指出解药来,我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你肆意的玩弄一番,哈哈哈……你是董贼的妾室,当众被我这样的人给污了清白,也没办法活下去了吧?” 司马离听了这话,忍不住怒喝道:“卑劣小人!你若是敢,我就叫你不得好死!” 绮丽和阿初等侍女听了,心都快跳了出来,夫人可是承受过那么多凌辱和羞耻,如何能让悲剧再度发生? 然而,被压倒在地的白姬却笑道:“随便你。” 那个护卫发现:她的笑容很是纯粹,没有半分的讨饶,畏惧,或是心慌,甚至连带着她看向自己的眼神都没有半分憎恶!哪里会有女子拥有这样的眼神?而且,那一双深邃乌亮的眼眸,似乎要把他给吞噬了一般,这么一个娇小玲珑的少女,却散发出一股让他这个身经百战的士兵都感到有些发寒的气魄…… 那护卫甚至全身开始发起抖来,似乎自己才是那即将被蟒蛇吞入肚子里的猎物一般……怎么会这样?分明她这个弱女子才是猎物。护卫脸色发白,他可从来没有产生过这样一种心慌气短的感觉。 “冯则……不能动她啊。” 身后另一个护卫对这个名叫“冯则”的护卫说道,看得出来他们两个平日里交情就不错。他看冯则没有反应,依旧死死的盯着白姬看,又说道:“你若真的把她玷污了,她定然会和咱们同归于尽,少将军若是毒发死了的话,咱们十几个兄弟没一个逃得掉。” 冯则这才木然的点了点头,其实,他早就想清楚了这些利害关系,刚才也不过是放出狠话来吓唬吓唬白姬,他虽然惊艳于白姬的美色,但还是不想自己掉脑袋的。只是,白姬的表情真的令他感到一股压力,使得他有些呆滞了。 “那怎么办……?” 冯则终于回过神来,他看了看众人,终于开始解开了白姬的绳子:“夫人……我们答应你的条件,只求你立刻给我们少将军解毒。”(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四回 逃亡 冯则解开了白姬身上的绳索,此时已经换成了一张讨好的笑脸:“夫人,适才多有得罪,还望您大人大量,不要跟我们这些粗鄙之人计较。” 白姬一手拿起药丸,回过头来看着冯则,轻笑一声:“这么说,我提出的交易,你们是肯答应了吗?” “……只要能救活少将军的性命,小的们绝对信守承诺!” 白姬点了点头:“那好,你们先把马匹全部都交给他。”她一手指着司马离,司马离虽然讨厌这种拿别人的性命作为筹码的要挟,但刚才这个冯则对师尊的非礼也令他无法原谅,终究还是对白姬的话没有任何反对。 司马离牵过马匹,白姬便要走过去,冯则伸出手想要拉住她,现在她还没拿出解药,就这么放了她,总觉得会被欺骗。 白姬却灵巧的避开了冯则的手,她冷冷的问道:“不想要解药了吗?等到我们上了马,我自然会把解药交给你们。” 冯则眉头紧皱,心里头总是担心白姬使诈,但是此时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他瞄了一眼还躺在地上的孙策,已经开始吐出暗色的乌血,看这个情形,是再也不能耽搁了。若是少将军真的有什么万一,哪怕他们抓了这个白姬回去,也无济于事,孙将军绝对不会饶了他们。看来除了乖乖的听这个白姬的话,他们没有选择的余地。 等到白姬和司马离等人都上了马以后,白姬才丢给了护卫们一颗橙色的小药丸:“吃了这个,大概一个时辰以后他的毒就会排出,然后再调养几天就好。” 冯则将信将疑的看着这一颗小小的药丸:“一个时辰以后就可以解毒?” “毒势来得越猛烈,自然解起来也越快。”白姬解释道,随后与司马离等人策马扬鞭,绝尘而去。 马匹奔跑的很快,虽然任红脚上有伤,但龙丽力气大,她将任红抱在前面,两人共骑一匹马,跟在白姬等人的后面,很快就把孙策和那十多个护卫远远的甩在了外面。 司马离和绮丽、阿初等人保持警惕,时不时的回头张望,生怕再遇到新一波的追兵,不过看来孙坚军的部队的确比较缺乏马匹,疾驰了一个晚上,即将抵达淹池,也没有别的追兵赶上来,总算是让人松了一口气。 “师尊,你给那个孙策的药,真的是解药吗?” 等到终于到达安全的地方时,司马离才好奇的问出口来,他对孙策的死活并不上心,但对于师尊,总是担心师尊一再的害人性命,所以才会多此一问。 “嗯,的确是解药没错,不过嘛……”白姬的“不过”让司马离瞪大了眼睛:她果然还是要害了那个孙策的性命!? “那个毒药,其实我原本没打算做解药的……因为,那是上战场的时候,用于对付敌人用的,用弓箭射出去就不会有回头的,自然不需要解药。只不过,现在我在董卓的府中居住,那毒药毕竟是我炼制的,舍不得丢弃,所以为防万一,我才做了解药出来,能够救人一命。只是,那毒药是取人性命的,所以毒性很猛烈,就算服下了解药,也会令人元气大损……孙策那孩子,年纪还那么轻,现在应该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毒解了就算了。再过个十来年,他的身体就会虚弱下来,再要是受了什么伤,难保就会丧命了。” 白姬的一番话令司马离听了以后,还是稍微有些欣慰:如此看来,孙策还是保住了一条性命,以后只要注意调养,打仗的时候躲远点,别受伤就好了。 “……师尊,再往前走十余里地,就是淹池的城池,我把你送到那里好吗?” “等等。” 白姬看着管道前面有一个小镇子,镇口处开着的一家客栈,停住了马头:“赶了一个晚上了,你们也累了吧,在这里好好休息一天再走吧。” 司马离回头看了看脸上都露出不同程度疲乏之色的阿初和龙丽等人,又想到任红脚上还带着伤,况且马匹奔跑了一个夜晚,什么草料都没吃,也算是强弩之末了,便点了点头,答应了白姬的话。 这一家客栈修筑得虽然简单,但是木料和铺面都是崭新的,看来是这一年以内才搭建好的,司马离带着白姬和绮丽等几个女眷,走了进去。里面熙熙攘攘的坐了一些赶路的人,大部分人眼神麻木无光,看来是时局的不稳,导致人心不定。 司马离身后跟着几个年轻女子,而且一个个都长得清秀脱俗,白姬和任红更是倾国绝色,自然引起了众人的观望。司马离警觉的扫了一眼,好在在座的都是一般的平民,有几个衣着较好的也只是普通的客商,没有任何贼人或歹人。 店家很是热情:“几位客官请进,是要用饭还是住店呢?” 司马离吩咐道:“你这里有些什么好菜,都上来,我们在这里住一晚。还有,我们的马匹也要好生照料,这些钱你先收着。”说完,他拿出了一颗金豆。 这年头,因为董卓废除五铢钱而另铸小钱,导致司隶一带钱币如同废铁,只有黄金白银才是好东西。司马离手头那一颗金豆少说也有二三两的重量,看得那个店家眼睛都发光了:“客官少待,我这就给你们准备好饭好菜去,您的马匹我也一定会吩咐用上好的草料的。” 店家借过钱以后喜滋滋的告退,司马离看了看白姬,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师尊,你看要不要先回房给你换一身衣物?” 白姬低头看了自己一下,她一身的衣裙都被撕扯的破烂不堪,很多破开的口子就像嘴巴一样大大的张开着,将里面白皙娇嫩的肌肤毫不保留的露了出来。周围的不少人都不住的往她这边看过来,不过如今是逃难时候,白姬一身这么凌乱倒也无人感到惊奇。白姬一路上为了躲避乱军,很多地方甚至是从死人堆里爬过去的,所以才弄得如此狼狈,但也确实是直到救出任红以前,她没被任何人发现过。 “不用了,咱们也没有可以换的衣物……还是说,离儿认为我这身破烂的衣衫会妨碍到你们等一会儿用饭?” 司马离连忙摇头:“那怎么可能呢!但是,师尊……您这个样子,实在让徒儿看了心疼啊。” 龙丽有些惊奇的看着这个年约二十出头的男子一口一个师尊的叫着白姬,因为白姬的外表实在和十二三岁的童女没有太大区别,不过阿初和绮丽、甚至任红都已经见惯不怪了。 绮丽看着司马离难堪的模样,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她看向白姬,说道:“夫人,奴婢这里还有一些可以更换的衣物,虽然可能大了一些,但也可以暂时穿一阵子。” 白姬点了点头:“好,绮丽,如今你我只是故友,并非主仆,你大可不必在我面前自称奴婢了,你也早就不是奴婢了。” 绮丽往前倾斜,欠了欠身:“……夫人永远是奴婢的夫人。”其实,白姬毒杀心伊的事情,众人都没有忘记,甚至可以说还没有原谅她。但是,看着白姬这样毫不在乎自己的淡漠神色,却很难再让人对她产生厌恶感,绮丽终究还是会认她为主的。 绮丽带着白姬暂且先让店小二带领着去房间更衣,一路上,绮丽四处张望着,这个客栈虽然并不华丽,但却很是干净,令人感到舒适:“小二,你们这个客栈是去年才修筑的吧?” 小二回头憨憨一笑,道:“正是,我们店家是去年才开始在这里修筑房屋的。” “哦?去年的话,莫不是朝廷下令西迁到长安的时候?” “是呀,我们店家的女儿走丢了,他就不愿意再走了……好在他家中还算颇有余财,再加上他结识了不少西凉将领,这才在这附近找了个地方开了客栈。” “你们店家的女儿丢了?如何会走丢呢?” 那小二叹道:“去年西迁的时候,那些西凉兵凶残蛮横,即使店家再三求饶,他们也依旧大肆抢掠……后来好在相国的女婿牛将军赶来了,他们才不敢为难我们店家,只是,虽然金银钱财还了不少回来,小姐人却不见了……听说,那些沿途被西凉军糟践死的姑娘,也都是被他们就地掩埋或者毁了容貌以后丢弃在路边,店家始终不相信那样的事情,所以一直在等着他的女儿回来,唉……” 绮丽听了,心中一阵酸楚:她这段日子里跟着司马离一起走了不少地方,都是这两年发生过战事的,尸横遍野,百姓流离失散……其惨状,比她小的时候遭遇的灾荒还要凄厉,那个时候还有诸如墨义堂之类的义士们救苦救难,可如今……到处都是乱军、贼寇,司隶一带哪里还有能够让人安生的地方呢? 白姬却丝毫不为所动,就好像她根本没有听到这些话一样,绮丽看了看白姬,见她神色淡然,似乎根本没把这些当成一回事……唉,什么时候夫人变成这样子的呢?是当日被司马离救活以后呢,还是后来慢慢的转变的呢? 换好了衣裙以后,白姬和绮丽二人回到了饭桌前,此时刚好菜也上齐了,众人开始吃着饭菜,白姬虽然毫无饿意,但还是跟着一起吃了一点。 席间,司马离和绮丽几次欲言又止,直到吃完饭以后,司马离才终于说道:“师尊,你不如……跟着我们一起归隐山林吧?” 白姬看着司马离和绮丽,他们两人是真心希望能带着自己远远的离开这些俗世纷争的……然而,她抚摸着自己的小腹,说道:“我现在,已经怀有了董卓的身孕了。” “什么?” 司马离和绮丽二人惊讶得脱口而出,阿初和龙丽冲着他们点了点头,就连任红也惊讶的长大了嘴巴:时隔多年,夫人居然又有了身孕? 白姬叹道:“这也许就是缘吧,那孩子当初没能生下来,如今又回来了……看来,我是注定要同它做母子的。” 司马离大脑有些发胀,他万万想不到,自己那个远远超越俗世存在的师尊,居然也会怀上凡人的孩子……这实在令他难以接受。 绮丽叹息道:“既然如此,那就由司马公子和奴婢将夫人平安的送回董卓那里去好了。” 众人离开饭桌以后,正要去房间歇息,却听到外面的官道上一片混乱,附近不少的人都在往西边跑,很快就有人跑进了客栈冲着那店家喊道:“赶快逃吧,乱军要杀过来了!” “乱军?” 不光是店家惊讶,还在大堂里吃饭的客人也都是一片惊愕之色。 原来,孙策被送回雒阳以后,听说是董卓的一个妾侍伤了他,孙坚气恼万分,当下便命令部队往西,结果正好撞上了吕布的人马,双方在淹池以东的一片平原上交战。吕布虽然骁勇无敌,但孙坚更善于用兵,又是得胜之师,士气自然不同。结果吕布大败,连淹池都不顾就往西的函谷退去了,现在孙坚军一路追杀散兵,已经杀到了这个距离淹池不过十余里的小镇附近,由于这个镇子附近居住的西凉人不少,孙坚又恼恨在西凉出生的董卓,于是没有管束士兵,任由他们烧杀抢掠,所过之处可以说是片瓦不存。 那店家听了以后,连忙冲着司马离和白姬等人喊道:“客官,你们赶紧逃吧,马上乱军就要杀来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五回 逃离龙潭 “乱军?” 司马离脸色一变,他身子一跃,就从楼上的窗户跳了出去,镇口的官道上刀枪林立,旌旗飘扬,却是打着“乌程侯”、“孙”字的旗号……这是长沙太守孙坚的军队,司马离略一详察,杀到这个镇子来的大约有数百人的兵力,虽然部伍并不严整,但怎么看都是意气风发的得胜之师,看来,淹池那边的董卓军已经被击败了。 镇子里的百姓们扶老携幼,争相的往南边逃,但孙坚的军队已经杀了进来,镇口不少无辜的百姓连跑都来不及就被这些杀红眼的士兵们一刀砍倒——他们已经开始滥杀无辜了。 原来孙坚极其部下大部分将校都恨透了西凉人,这一部的人马听说小镇上大都是西凉人,所以便下了决心要血洗此地。反正董卓都已经把雒阳给毁掉了,孙坚的人马毁掉一两个村镇又算得了什么呢?而且还可以说是打着扫除西凉蛮夷的旗号。 这个镇子不是没有壮丁抵抗的,但是他们手中拿着的都不过是些锄头甚至镰刀之类的武器,哪里是全副武装的孙坚军的对手?很快挡在镇口的青壮年便被孙坚军砍杀殆尽,进了镇子的士兵则是对这些百姓不分老幼的进行着血腥的残杀。 司马离虽然淡漠俗事,但如何能看得下去这样的场面?他不禁怒喝一声,拔出了长剑就杀了过去,与那群胡乱杀人的士兵们厮杀在了一起。 绮丽和阿初在窗户边看着,眼见司马离孤身一人杀入,绮丽眼中不禁泛过一丝担忧的神色,倒是白姬立刻对她们两人说道:“你们赶紧也出去,助离儿一臂之力。” 只有司马离一人的话,无论他多么善战,都不可能全身而退,若是绮丽和阿初也去支援,情况就不同了,三个人可以同进退,保命的几率更大一些。 “可是,夫人,你……?” 阿初和绮丽虽然很想出去帮忙,但却始终是放不下白姬。 “不用担心我,我还有龙丽在身边呢。” “奴婢会尽全力保护夫人的。” 龙丽也保证道,阿初和绮丽这才勉强同意,也从窗户中跃出,拔了武器就杀入战阵。 接着,白姬让龙丽背着任红,三个人从客栈的后院逃了出去,混杂在逃难的村民之中。然而,这一批村民也并不幸运,他们刚从镇子的南口逃了出去,侧面就有一队约莫百来人的孙坚军杀来,这些士兵见着人就砍,完全不顾老弱妇孺。 白姬让龙丽背好任红,她混杂在难民中,一边射箭,一边转移注意力,白姬百发百中的弓箭使得这百来号人感到了很大的压力,摸不清到底难民中是不是隐藏着一小队董卓军士兵,这为龙丽背着任红逃离提供了一个机会。 在镇口附近,孙坚军的士兵已经将附近的住户屠戮一空,司马离和绮丽、阿初三人虽然武艺超群,但面对数百的士兵,在刚开始村民们四处逃窜的慌乱之中倒是有一些优势,但现在村民大半都倒在了血泊之中,孙坚军可以列队迎敌,一下子三个人就陷入了劣势之中,很快就有些力乏了。 司马离痛心的看了看满地的百姓尸首,但他一时的冲动并非没有用,好歹还是为不少村民的逃离争取了时间:“绮丽、阿初,我们赶紧突围,去和师尊他们会合。” “嗯,好!” 他们三人在一起的时间不短,因此配合起来相当默契,三只长剑挥舞得呼呼作响,这些一般的士兵不敢随便冲上去送死,只能目送着三人逃离了他们的视野…… 然而,当司马离三人杀到镇子的南口时,却惊呆了:这里也横七竖八的躺着数十具尸体,看来,孙坚军早就杀到这里来了。 “糟了!” 司马离脸色大变,他连忙看了看地上的尸身……幸好,并没有他所熟悉的面容在内。只是,看着那几具明显是被师尊用弓箭射死的孙坚军士兵尸体,他脸色很是凝重:如此看来,莫非师尊已经被那群士兵追上了? 三个人惊慌失措的往南面寻觅,沿途倒是有稀稀拉拉的一些孙坚军士兵,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看着满地死状凄惨的尸体,三人心中怒不可遏。 时间已经到了黄昏,正走着,却看到两个浑身血迹和尘土的女子躲在树上,正是龙丽和任红,司马离三人连忙跑了过去:“龙丽?红儿?” 却见龙丽脸色阴沉,任红却是哭得双眼都红肿了。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夫人呢?”阿初心中有一丝不祥的阴霾,她连忙问道。 “夫人……夫人她……”任红说着,泣不成声。 “到底怎么了?”司马离和绮丽也有些急了,看不到师尊,那就是说她人或许已经被孙坚军抓了过去,再或者……最糟的情况就是遇害了。 龙丽低着头,懊恼的说着:“夫人……刚才她为了引开追兵,挤入了逃难的人群中,然后朝追兵放箭……后来,人越跑越散……我们就没看到她了。” “夫人走丢了?” 阿初急了,她双手死死的按住龙丽的肩头摇晃着。 “是……是我该死,没能保护好夫人。” 龙丽闭上了眼睛,懊悔的说着,这个极其坚强的丫头,即使当日被贾氏打得遍体鳞伤,她也没有哼一声,此时却激动得,眼睛里噙满了泪水。 “龙丽!是你说的你会保护好夫人的!我才放心的把夫人交给你……可是,可是你却!” 阿初激动的嘶吼着,她的情绪更加激动。曾经,因为弄丢了夫人,害得夫人落入万年公主手中,沦落为营妓,被人蹂躏了两个多月……这一段阴霾始终没有从阿初的心头驱散,而如今,她又将夫人给弄丢了! 龙丽此时面红耳赤,眼睛里的泪珠一颗一颗的从面颊上滚落了下来……她突然一把挣脱开阿初,随即从腰间拔出护身的长剑来:“是我没有保护好夫人,夫人走丢了……我罪该万死,这就以死谢罪!” 龙丽将长剑横在颈项处,说完这句话,便将双眼紧紧闭上,手上正要用力,司马离立刻挥出一剑,将龙丽手中的剑就势击落。 龙丽睁开晶莹的双眼,怔怔的看着司马离,司马离脸色平静的说道:“师尊已经走失了,你就是以死谢罪,也找不回师尊。现在我们伤的伤,丢的丢,正是急缺人手的紧要关头,你武艺不错,何必急着寻死?” 绮丽拉过龙丽的手,劝解道:“这事情不怪你,若是换了我,也很难既要保护红儿,还要保护夫人……若是的确是你的错,你要自杀我绝不阻拦,但是此事你也是尽力了,你无须自尽。当务之急应该先找回夫人,然后再向夫人认罪。” 另一边,任红拿起手帕给阿初擦了擦脸颊的泪水:“阿初姐,现在的夫人可不比以前了,就拿昨天来说吧……她一个人孤身潜入雒阳,还能从乱军手中救出我来,这可不是一般的女子能够办得到的,我相信夫人一定会平安无事。” 阿初哽咽着点了点头。 “师尊与你失散以前,有没有再说过什么?比如,她有没有说你们要逃往什么地方才是安全的?”司马离问龙丽道。 “这……”龙丽略微思索了一下,回答道:“之前夫人好像说,如果淹池失陷的话,咱们只能一路逃往长安,她还说现在相国大人一定已经返回长安了。” 司马离听了以后,深以为然:“师尊果然是高瞻远瞩……看这个情形,淹池的确是已经被孙坚军占领了,那么,淹池以西的函谷肯定也不安全,即使咱们逃到那里去了,恐怕也要马上准备再次逃亡……的确只能回到长安才行,这样的话,我们与师尊能够会合的地方,只有长安了。” “司马公子,你的意思是……夫人一定会想方设法回到长安去?”绮丽问道。 “对。”司马离肯定的说,“师尊答应过董卓,会侍奉他,那么,师尊断然不会爽约。所以不管路上有什么艰难险阻,她都能克服……” 即使她现在只是个柔弱的少女,但是,只要是师尊想要办到的事情,司马离相信师尊一定可以平安的返回长安。 “那我们为何不直接在前往长安的路上去找到夫人呢?”阿初不解。 “这里离长安好歹还有百十来里的路程,其中既有官道,又有各种我们都不知道的小路,师尊会走哪条路去长安,我是猜不透的……即便是你们,肯定也无法猜出。如果我们胡乱的去找寻,反而会错过去夫人会面的最好时机,所以,如今应该先抵达长安,再找寻夫人。” 司马离的分析令众人都赞同,随即众人决定避开孙坚军,抄了一条小道往长安赶。 ****** 白姬当时混杂在人群里射箭迷惑孙坚军,但孙坚军人数有近百人,很快就截断了这一群百姓的去路,紧接着就是残忍的屠杀……白姬并没有能够保护所有百姓的神力,而此时兵荒马乱,已经不再适合射箭了,她收回弓箭,利用敏捷的身手从这一场混乱之中成功的逃了出来,并且逃到了淹池附近。 但这个时候,淹池也是一片火海,城里城外都是震耳欲聋的厮杀之声,孙坚军已经破城,而大部分董卓军的将领都已经后撤到了函谷,留在这里的都是来不及逃离的败军,孙坚军不留俘虏,所得的凉州军尽皆杀之,所以他们绝望之下只能拿着兵器与敌人做最后的死斗。 白姬知道,此时只能一路往长安跑,才可以避开乱军,正在她要找路的时候,却看到一辆马车停了下来,这是一辆淹池里普通富户所乘坐的马车,里面一个妇人朝她招手:“小姑娘,赶快上马车!” 再留在这个地方,说不定随时都会被附近的乱军包围,到那个时候自己就是跑得再快也难以逃脱,白姬并没有犹豫,她连忙跑了过去,那个妇人伸出手来,一把将她拉了上去,接着,马车飞奔着往长安驶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六回 又如虎穴 由于行驶匆忙,马车里晃晃荡荡的,虽然只是平民的马车,但却很大,那个拉白姬上车的妇人坐在最里面,她的打扮有些艳俗,衣着比起一般的人而言华丽不少,脸上敷上了一层厚厚的粉,虽然如此,但过分夸张的妆容依然能够让人看得出来:她的年纪已经很大了,约莫有四十多岁左右。 中年妇人身边坐着一个随侍的丫鬟,年约十六七岁,相貌很是清秀,她低眉顺目、眼观鼻鼻观心的坐在夫人身边,很是恭顺的模样。她的衣着虽然不及妇人的华丽,却很是暴露,薄薄的纱衣将里面大片的肌肤都透了出来……这个年头,一般的丫鬟可不会打扮得如此惊艳。更何况,一般贵妇人身边的丫鬟都是尽量往丑了去打扮,不然怎么能衬托她们的雍容华贵。 同车的还有四个女童,年纪大都十一二岁、或者十三四岁,正巧现在的白姬外貌也不过十三四岁。她们看来都是落难的孩子或者是与双亲失散的孤女,一个个都灰头土脸,睁大着一双眼睛好奇的打量着这辆马车以及那对衣着不俗的主仆。 只有白姬端端正正的静坐着,目不斜视,实际上,就在刚才那中年妇人拉她上马车的时候,她就已经注意到了,马车里的女童都是还未及笄,但容貌清秀端正的,这妇人只搭救这样的女童,其目的大概已经明白了。 那妇人也在细细的打量着她拉上车来的女童们,看着这里包括白姬在内的五个女童,她很是满意:每个容貌都生得清秀水灵,尤其是白姬,她一双眼睛不住的端详着白姬:这个孩子生得太美了,虽然衣衫褴褛,但无论是五官还是肌肤,都细致、精巧得完美无瑕,再要过个几年,不知道会出落得多么风姿绰约……即便是如她这样的贵妇人,看到白姬以后,也不由得在心中暗暗艳羡。 然而,白姬虽然身上的衣衫破烂不堪,但她背后背着的一把精致的玉腰弓却令人不能不去注意,莫非这孩子的亲人是武将或者士兵?不过,一般不会有人会把弓箭交给孩子来背吧。不过,妇人并不很在意这样的事情,现在是乱世,虽然只是个小女孩,但身上有点兵器倒也不是太奇怪的事情,她便选择了略过不管。 那妇人朝着车内的女童们拍了拍手,随后和颜悦色的笑着说:“小姑娘们,我呢,人家都叫我香姨,所以,你们日后也这么称呼我吧。我在这里呢,主要是到淹池探亲的,结果……唉,世道艰难,也不知道我那亲人到底是平安无事还是已经……不提了,你们也都是一样因为这战事而失去了亲人的吧?” 其中几个女童听了这话,立刻就低下头呜呜咽咽了,她们都是因为家人遇难而走投无路的,才被这个香姨给救了。 香姨也作势抹了一把眼泪,但她动作很是轻巧,并没有把脸上的脂粉给抹花:“大家别哭了,若是以后没有了去处,就不妨把香姨当做你们的亲人。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们的,只要你们乖,听话。” 几个女童一边哭着,一边点着头,她们已经是连亲人都没有了的孤儿,如今有一个似乎很是和蔼可亲的姑姑说要照顾她们,她们自然愿意答应,否则只能饿死街头。 实际上,这个香姨并非是刻意来淹池探亲的,她其实是长安最大的一家青楼——百花楼的老板,如今正值乱世,香姨胆大心细,揪着这个时机专门跑到雒阳以西一带搜寻相貌清秀的“可塑之才”进她的百花楼。这些因为战事而失去了家人的孤女不需要花钱就能认养回去,虽然要冒着一些风险,但却是最适合百花楼这样的青楼找寻“人才”的机会。 香姨原本是听说了孙坚军打到了雒阳,以为还滞留在雒阳一带的难民会增加,所以刻意到了淹池,却没想到淹池已经开始了战斗,所以只能暂且返回,不过并非没有收获,战事一开,她就有机会浑水捞鱼。 香姨看着那四个女童都点头应声以后,微微笑着颌首,其实,她心里也认为自己是在救这些孩子,毕竟失去了亲人,又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女童,若是遇到乱军或是豺狼什么的,她们只有死路一条。就是好不容易侥幸能逃到长安这样的城市中,失去了亲人的救济,她们最终还是只能饿死街头,反倒是她,虽然是操着皮肉生意,但也为这些女童提供了一个可以安身的场所。 这个时候,香姨的目光慢慢的落在了白姬身上,只见她依旧只是平静的端坐着,脸上平淡无波,既没有痛哭出声,也没有担忧无助,似乎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她也不在乎。而且,刚才她也没有跟着另外几个女童出声。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呢?”白姬坐的距离香姨本就不远,香姨微笑着又往她那边坐了坐,两人靠得很近。 “……我叫荣儿。”白姬并不打算以董卓给她取名的白儿示人,想了想,还是不加犹豫的将徐荣的荣字说了出口。其实就算她说她叫徐荣,别人也不会把她跟那个战功显赫的将领徐荣联系在一起。 “荣儿,呵呵……你也是跟家人失散了吧?”香姨一脸关切的询问着。 “……嗯。” 虽然说她的家人都已经被杀了,除了还有个二姐现在跟着公孙度去了辽东,不过,徒儿司马离、还有阿初、绮丽这些人,也可以算的上是家人了,跟他们走失了,自然算是失散了,白姬点了点头确认道。 “真是个可怜见的……”那香姨又假意哀叹了一声,以示对其“不幸遭遇”的惋惜。“那么,你也跟随香姨一起回长安好不好?香姨一定会好吃好住的招待你的。” 白姬的相貌,简直可以用惊世骇俗来形容,另外的四个女童虽然也生得水灵可爱,但相较之下,这个香姨知道,白姬这样相貌的女孩能够被她“捡到”就已经是上天的恩德了,她自然更加重视白姬的事情。 “嗯,我也正打算去长安呢。”白姬应声道。 香姨听了,以为白姬是被她说出的“好吃好住”给吸引了,眯着眼笑着,看着白姬就好似看到了一株摇钱树。白姬面无神色和淡然的气质,让香姨看得出来她的出身必然很不一般,不过雒阳一带因为董卓残暴无比的“搜牢”,使得许多富户人家一夜之间毁于一旦,数以千百计的闺阁小姐眨眼间就从富家女变成流离失所的孤儿,这些人多半都成了类似香姨这样的人贩最看重的目标。毕竟这些自小养在深闺中,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柔弱娇女大都肤白细腻,长安一带的青楼这一年来因为收留了不少这些女子,生意也越来越好。 香姨定下神来,看了看这些落难的少女,一个个都衣衫蓬乱,面无血色,也就只有白姬面容看上去整洁,其余的大都是一脸污泥,她倒是生出了一点恻隐之心来,便吩咐一旁的丫鬟道:“曦儿,拿点衣衫出来,让这些孩子们换一身。” 那个曦儿应了一声,随即从马车的大包袱里翻出了几套样式简单的衣裙,都是给这些十余岁小姑娘穿的,这是香姨一早就备好的。小姑娘们虽然身处乱世,但一个个还是不喜欢自己蓬头垢面,一见面就给她们换衣服更能收买人心。 曦儿很快将这些衣裙一人一套的发在了五个少女手上,那四个少女虽然还有些拘谨,但香姨温和的笑容令她们感到一丝暖意,再加上她们身上的衣服也都残破不堪,谁都不愿意继续穿着那么肮脏凌乱的衣服,变换了起来,香姨则是趁着这个机会不动声色的细细打量这些少女的身段和肤色。 只有白姬手捧着衣裙,一动不动的坐着,香姨看了看她,以为她是害羞,便更加和蔼的对她笑道:“荣儿,你不必害羞的,这马车里都是女子,没有别的人。而且,你看你衣服上都是血迹,还是早些换了为好。” 白姬见香姨待人挺客气,倒也没有打算现在就拂逆了她,于是便缓缓的脱下了衣裙,只剩下里面还算比较干净的亵衣,雪白无暇的肌肤以及娇小玲珑的身段看得香姨一怔,容貌姣好,肤质上佳的姑娘她见过不少,但能够白皙无暇到白姬这样地步的,她当了这么多年的百花楼老板,还从未见过,心中暗叹道:这简直就像个下凡的仙女一般。 她又看了看白姬的身段,虽然个子娇小稚嫩,但从那暴露的曲线也能看出,这小姑娘胸部可不算小,虽然并不夸张,但也远远要比同龄人的要丰满许多。这么一个容貌肤质身段都属于绝色的少女,就这么被她给捡到了,香姨不经意间眼角都眯成了一条线。 看到香姨一脸艳羡和满意的神色,她身旁的丫鬟曦儿也轻声赞道:“这小姑娘真的没得如同天上的仙子一般,夫人真是好福气,能捡到这样的绝色。” 此时,白姬已经穿好了曦儿递给她的衣裙,虽然只是翠色的襦裙,质地一般,款式也没什么显眼之处,但穿在她身上,依然没有遮掩她超脱凡俗的气质,再加上白姬与别的少女不同,脸上、身上都白净无污,坐在马车里似乎就连她身边的颜色都变得鲜艳活泼起来。 香姨得意的点了点头:“今天就是捡了一百个小丫头,也抵不上这一个……啧啧,瞧着通身的气派,日后只要有她在,咱们百花楼就不愁没有生意,我这还真是捡到宝了。” 曦儿恭维道:“夫人福气通天……奴婢看这个小丫头,日后一定比秀儿姑娘的身价还要高。” “秀儿嘛……”香姨微微闭目:“在她面前你可不要胡言乱语,眼下咱们还是很需要她的,这个荣儿虽然是个难得的尤物,但咱们才刚捡回来,可得好好调教调教……” “奴婢明白的,在秀儿姑娘面前,奴婢绝对守口如瓶,夫人您还不了解奴婢?” 曦儿刻意用一种很是乖巧的语气回答道。 “你这个嘴巧的……”香姨莞尔一笑。 马车继续往长安方向赶,此时已经是月明星稀的夜晚了,香姨让曦儿给每个少女都发了一块胡饼以后,便让大家在马车上好好休息一晚,很快她也眯着眼歇着了。 白姬没有吃那块胡饼,而是把它放在手中把玩着,似乎并没有饿意,看到旁边一个约莫十岁出头的少女用还没吃饱的眼神可怜兮兮的望着她手中的胡饼,白姬淡淡一笑:“给你吧。” 那少女并没有一把接过胡饼,而是瞪大了眼睛,看着白姬似乎真的是不打算吃以后,才对她很是有礼的道谢,之后再接过胡饼,小口小口的吃着。从她的举止来看,大概也是富户人家的千金,可惜落难到这种地步。 “对了,你知道吗?” 那少女眼珠子一转,一副很是机灵的模样,神秘的说:“我看,这个香姨可不是什么大善人……” 她压低着声音,悄悄地对白姬说道。 “哦?”白姬也尽量放低音量,配合着她的表情问道。 “想来,咱们是要被她送到青楼里去……” 那少女说着,眉头紧锁起来。 “我到了长安就独自离开。” 白姬坦率的说道。 那少女眼眸里闪过一丝惊讶的神色,但随即黯淡了下来:“……不太可能的,你上了这辆马车,再要想离开,她们绝对不会准许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七回 掷戟 “为何?”白姬疑惑的问道。 那少女看着白姬露出一副不解的神色来,不由得瞪大了双眼:她看着白姬在马车里安坐了很久,神色平淡缓和,还以为她早已猜到会有如何的遭遇,却不料白姬根本就没有去想那么多,甚至连对方为何要救她上马车都没去揣度。 “你……你也太笨了吧,”那少女忍不住带着讶然的神色说出口来,但她很是机灵,话音刚落便捂住嘴巴,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四周,那妇人和丫鬟都在闭目养神,另外三个少女睡得挺熟,倒没人被她突兀的一声给惊醒。 “你难道不知道这是什么人的马车吗?”少女尽量压低音量,问道。 “不是……那个香姨的马车么?” “……” 眼见那名少女语塞,白姬解释道:“……当时兵荒马乱的,倒也没有去管那么多,只想着能尽早逃离淹池。”说着,对那少女轻轻一笑。 她的笑容如初春的花朵绽放一般,美艳却不妖媚,清雅淡然,不论男女,见了以后都会惊叹这似乎超脱于凡俗的美。 少女怔怔的看着白姬,脑海里只想着:她真的很美……当然,这仅仅只在那么一瞬间,片刻以后,那少女幡然醒悟,她拧紧一双弯弯的细眉,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我看你生得那么美,又那么镇定自若,还以为你聪明过人呢……没想到比别的人还要笨,你都上了这辆马车了,你还不知道这是什么人的马车吗?那个香姨是什么人你也不去想想?” “……她是来淹池探亲的吧?”白姬侧着头问道,“不过她是什么人与我无关,我只要搭着这辆马车到长安就是了。” “唉……”少女捶了捶胸口,叹道:“看来你根本不知道……那个香姨,她应该是长安城百花楼的老板,这下,你可有明白?” “百花楼?可是酒楼的名字?原来香姨是个老板,怪不得会有马车。” “你……你没听过百花楼?”那少女的双眸中再次泛起惊讶无比的波澜。 “嗯,说实话,我没去过长安,而且,也很少在外面的酒楼吃过饭。”白姬回答道,印象中,她还是“董筱幽”的时候,仅仅在十三岁那一年跟着二姐与四哥等人去香满楼吃过一顿饭,还被当时的公孙度给扫了兴。 “……我以为你是从雒阳一带逃到淹池避难的,怎么说也应该有些见识呢。”那少女无奈的叹道,“就算你没去过长安,这雒阳的牡丹楼与长安的百花楼,一般的富户之家应该都有所耳闻才对,除非你是很偏远很偏远的边陲富户。” “我是玄菟郡的。”白姬如实的说道,她还犯不着跟一个小丫头隐瞒什么。 “辽东玄菟郡?那么远的地方?唉……那也难怪了。”那少女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真是难为你了,刻意到了中原,却被卷入了战乱。听着,雒阳的牡丹楼和长安的百花楼,被称为两京醉乡,倒不是说它们那里的酒好,而是……而是……”说到这里,刚才还侃侃而谈的少女有些结巴了,脸色也微微发红。 “两京醉乡?还不是酒好?……莫非,是那种专门给男人花天酒地的风月场所?”白姬也不避讳,她想了想,总算是猜到了一二。 少女红着脸点了点头,随即说道:“我以前也没听说过,但是我父亲……以前倒是也去过,为此我母亲还很是介怀……我偷偷听我父亲说了,说……里面的姑娘很会伺候男人……那个时候,我想都不敢想……” “哦……”白姬应了声,身子却有些发冷:“董筱幽”的意识因为沦为营妓而彻底支离破碎,虽然现在的白姬根本对此感到无所谓,但身体却不由自主。 那少女看到白姬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以为她总算是怕了,原本还想再说几句,但却心中突然漾起一丝怜意,她伸出小手,把白姬一双冰冷的手握住:“不要怕了,起码我们还活着,能活下去,没有被那些乱军糟践就已经算是福大命大了……虽然百花楼是那种地方,但是,只要能活下去,咱们总有希望的。” 白姬此时浑身怕得发抖,只是她的意识却保持清醒,而且并不感到恐惧,仅仅是肉体对此的惧意。她看着这个知书达理的少女,心中倒是赞叹:这孩子算是挺有良知的,明明她们两人不过是靠着一个胡饼认识的,她自己心中也充满了恐惧和悲伤,但此时却因为看到自己害怕,而鼓足勇气安慰自己。 “我叫徐荣,你叫什么名字呢?”白姬开口问道。 “我叫来莺儿。”少女脆生生的应道。 “来莺儿……你姓来呀?”白姬细细一思索:“莫非是前司空来艳大人的家眷?”那个来艳曾经官拜司空,后因天灾而被免职,随后又为相,在朝中也算是老一号人物。虽然死于光和年间,但来氏一族也可以算是权贵,如果来莺儿是来氏一族的后裔,应该不至于沦落到如此地步才对。 来莺儿惨然一笑:“我的确是来艳大人的旁支……不过,他并不认识我们家族,雒阳兵乱的时候,我父亲为了一族人的性命安危,苦求来艳大人的儿子相助,他们却以自身难保的理由拒绝了……也是,那个时候大家都朝不保夕,现在,我父亲母亲都已经被乱军……” 看到来莺儿眼圈渐渐发红,白姬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来莺儿虽然看上去只有十余岁的模样,但却因为历经患难,心智比起一般的孩童来说,要成熟了许多,她虽然感伤于亲人的过世,可并没有哭哭啼啼而是抽出一只手,用力的抹了抹眼睛,没有流出一滴眼泪来。 “来妹妹,你很勇敢。”白姬看着这样稚嫩却又成熟的来莺儿,轻声赞叹道。 “叫我莺儿妹妹就好,我叫你荣姐姐吧。” “好。” “荣姐姐,那你现在想怎么样?这百花楼的马车……对于咱们而言,既然上来了,就别想轻易逃脱。况且,你长得那么漂亮,她们更不会放过你这样的。” “我也不清楚……”白姬迷茫:“我想,到了长安要是能让我离开就好了……但是,你都说了这是什么花楼的马车,那个香姨好像确实也挺在意我的,只怕要逃也不太容易呢。”她本不在意自己会到什么地方,但是,如今她已经有了身孕,又曾经答应过董卓要伺候在他身边,她绝对不会去违背与一介凡人的约定,但是,现在她的身体也和凡人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即使不怕刀枪,但只要别人把她按在地上,然后拿绳子一绑,那就根本无法逃脱了——说到底,她终究只是个柔弱无力的小女子。 看到白姬虽然依旧淡然镇定,但眼神里却透着一股无奈,来莺儿也哀叹道:“唉,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但愿上苍眷顾,咱们总会有个出路的。” ****** 深夜,董卓此时披挂着一身的戎装,瞪着一双红眼高坐在长安城下的西凉军中军帐正中的位置,他的车驾刚到长安,便传来了吕布在淹池被孙坚大败的消息,这令他坐卧难安,一想到白姬还被吕布等人护卫着从雒阳往长安而来,他的心脏就一阵抽搐…… “相国大人,吕将军到了!” 吕布总算是带着残余的败兵从淹池后撤了回来,虽然再度被孙坚击败,但总体来说兵员损失不大,这些董卓在之前的探马口中就已经得知了。现在,他最想知道的,是他家眷的消息,是白姬的消息。 大帐的门帘被掀开,身材高大的吕布走了进来,他的脸上、身上满是血污,原本光亮鲜丽的铠甲此时满是血迹和剑痕,平日里一向俊挺不凡的那个勇武青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很是颓废的败军之将。 “义父,布罪该万死,虽然在淹池与孙坚苦战一场,但却没能取下那厮的首级……反而,被孙坚夺下了淹池,如今已经进逼函谷了。” 吕布说着,双膝跪地,不敢直视董卓。 “唉……” 董卓内心虽然很是焦急,连番的兵败也令他恼火不已,但看到吕布如此模样,也知道他的确算是拼了命去力搏的……心中对吕布的埋怨也暂时消散了不少。 “也罢了,奉先,那孙文台的确是不可小觑的人物,被他占了上风,要想战胜他也不容易,这不是你的过错。” 董卓宽慰道,随即又问:“各将领的家眷,都护送到长安了吧?” 吕布点了点头:“都到了……公主的车驾也已经到了未央宫,待她拜会了圣上之后,再返回相国大人的府中。” “好,好……”董卓拍了拍大腿:“函谷至长安一带,孤已经布下了重兵把守,只要他孙文台敢来,孤便定然能够灭了他!奉先,你也莫要自责了,这一次你能在败军之际保护孤和众将的家眷,也算是大功一件,起来吧。” 吕布抬起头来战战兢兢的看着董卓,并没有站起身来,而是颤抖着,艰难的说道:“……末将护驾不力,白、白姬夫人……丢了。” “白姬?” 董卓如同石化了一般,整个人呆愣着,过了好一阵,才喃喃道:“白姬、白姬丢了?丢了?”他就好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整个人感觉呼吸艰难,变得气喘了起来,脑海里一片麻木,整个人都在想着:莫非,他要再一次失去白儿? “丢了?……丢了,丢了是什么意思?啊??奉先!” 董卓反复的叨念着,自从白儿死了以后,他再也没有如此失态过……但今日,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四平八稳了。 “末将护驾不力,白姬夫人半途中突然截了一个士兵的马匹,然后便离开……末将虽然有令人率兵马前去搜寻,可是……” “混账!!” 董卓突然暴喝一声,他这一声吼,令帐内的所有人都心惊胆寒:从来没有见过相国大人如此发怒过。董卓操起了身后兵器架上的一把短戟,猛地便朝着吕布扔了过去:“还我白儿!” 吕布虽然双膝跪地,但是他一直都仔细的观察着董卓的神色,眼见董卓突然将兵器投掷了过来,他心中大惊,好在他身手矫健,连忙往侧面一倒,在地上滚了一圈,躲开了那一把短戟。随后便是一声闷响:那把戟深深地刺入了地面之中! 吕布心中大怖:这要是真的砸在他的身上……只怕早就没了性命!(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八回 百花楼 吕布心中自然是非常委屈的,毕竟白姬如果没有擅自夺马离开的话,是无论如何不会走丢的,而当时的吕布还在负责指挥各部兵马,不可能分身有术,能够完全守住白姬。而在白姬夺去士兵的马匹离开以后,他可以说是在第一时间就分派了人马前去搜寻,然而战场局势变化太快,也太惊人了,谁也没想到原本僵持了一年的局面会突然被打破,而且继雒阳以后,淹池也失守……这么一来,他就更没办法找回白姬了。 吕布心中憋屈,可他毕竟不是个不知轻重的人,眼看董卓如此暴怒,他若是与其顶撞的话,就算两人亲如父子,也难保今日董卓不会在狂怒的时候把他推出去斩了。吕布闪开那一把短戟以后,立刻又恢复了双膝跪地的姿势,诚恳的道歉:“白姬夫人丢失,布难辞其咎……眼下万事当以找寻夫人的下落为先,布愿亲自带兵前往,还请相国宽恕。” 董卓虽然暴跳如雷,但他并非是一个鲁莽的人,只是因为事关白姬,他才有些“情难自禁”,但当他将那把短戟丢出去的时候,他心中已经开始后悔了:若是砸死了吕布,那该如何?吕布骁勇无匹,是难得的将才,况且与自己亲近,又拜自己为义父……今日帐内那么多人在侧,既有凉州军的将领,又有朝廷的大臣,若是真的砸死了吕布,这件事就一定会传开了,全天下的人都会唾弃他:为了一介女子而打杀自己的义子,此为不仁。如今白儿下落不明,应该调派更多的人手前去搜寻,而不是一怒之下把吕布杀死,此为不智。且,若吕布的话属实的话,白姬丢失的责任的确不全在吕布身上,自己却一股脑的把愤怒发泄在吕布头上,此为不明。董卓在短短的瞬间,已经把这些考虑得一清二楚,加之,吕布是并州集团的代表人物,杀了他,不利于巩固自己在并州军心目中的地位。 看到吕布躲开了短戟,董卓心中总算是松了口气,而吕布并没有表露出怨恨的意思,反而更加恭谨的朝自己认错,还愿意戴罪立功,这令董卓心中的怒火稍微有些减退,起码看着吕布不再有令他发怒的感觉…… “奉先,既然你已知错,这次孤便饶过你,现在命你带领五百铁骑,从长安开始,往东面搜寻。若是能找到白姬,孤便给你封赏,但如果找不到白姬的话……孤便治你的罪!” “末将领命!” 看到董卓没有再冲着自己发脾气,吕布心中的大石头也轻轻的放了下来,他连忙领命以后,退出了中军大帐。 “相国,微臣也愿意协助吕将军,一同寻找夫人。” 下首一个留着三缕长须,肤色白净的儒将突然站了出来,他是尚书仆射士孙瑞。 “那敢情更好,孤也给你五百骑,若是能寻回白儿,孤大大的有赏!” “微臣遵命。” 士孙瑞也退了出去,董卓随后让所有的人都离开了中军帐,他一个人怅然若失的坐在帐中,心中默默的念叨着:白儿可千万要寻回来。 帐外,士孙瑞赶上了吕布,听闻他主动接过搜寻白姬的事情,吕布大为惊讶:“这可不是一件好差事,白姬若无事也就罢了……可若是出了什么问题,相国可是一定会拿咱们开刀的,别的人避都避不过来,您居然还主动要接手?” 士孙瑞眼睛有一丝异光闪过,他微笑着对吕布说道:“若是相国大人再朝着将军丢一次戟,将军可还有把握一定能避开?” 吕布想起刚才的一幕,顿时冷汗直流,他摇了摇头:“相国大人膂力惊人,即便是我……刚才能躲过也算是运气好,哪里还敢再去想第二次。”说到这里,吕布极力掩藏着的眼神中还是带着一丝怨恨。 士孙瑞叹道:“我可不想看到将军身怀绝技,年纪轻轻,本应为国为民有所作为,却不慎英年早逝啊。”说了这句以后,他作出一副后悔的神色道:“方才是我的错,怎么能当着吕将军这么说呢?唉,万望吕将军莫要见怪。” 吕布嘴上客气道:“大人切莫如此,末将能被大人夸赞为身怀绝技,也算是大人过誉了。”然而,士孙瑞的话,却令他心中很是开心:这才是对他的认可。 士孙瑞自从上次与司徒王允策划率军兵出长安,讨伐董卓,却因为董卓有所觉察而失败,但他们可是一直在找寻着能除掉董卓的办法,如今总算是看到吕布与董卓之间产生了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缝隙,士孙瑞才借这个机会讨好吕布,只要与吕布相处好了,时间一长,自然会熟知吕布的喜好,到时再买通吕布,则定然马到成功。 ****** 香姨的马车在次日的清晨便抵达了长安。 “来,从今以后,这里便是你们的家了。”下车以后,香姨笑意盈盈,让丫鬟曦儿把几个小丫头一个个的从马车上接了下来。 白姬和来莺儿抬头一看:这是一座高大华丽的楼宇,大门口的牌匾之上,写着“百花楼”三个大字,字体飘逸娟秀,别有一股风流在之中,牌匾不仅用绸布雕镂出来的花朵为边,牌匾内里还铺了一层着粉色的丝绸,显得旖旎温润,风情万种。 看到这百花楼的牌匾,来莺儿目光一沉:果然如她所料,回头看着白姬,竟然一动不动的仰着头看那牌匾,来莺儿刚想悄悄伸出手去拉她一把,提醒一下她,但此时香姨已经注意到了: “荣儿,你看香姨这百花楼,可漂亮?” 白姬老老实实的点头:“嗯,这楼宇修筑得很是好看,虽然不比雒阳的宫殿华贵阔气,但也有其特殊之处。” “荣儿可真会说话,香姨这楼宇如何能与皇宫相比。”香姨咯咯直笑,一双眼睛不怀好意的在白姬身上飘来飘去,生恐她要飞走了一般。 “香姨,既然已经到了长安,那我便得离开了。” “为何?” 听白姬说要离开,香姨整个人紧张了起来,好不容易捡到如此稀世珍宝,怎么能说让她走就让她走呢? “荣儿,难道你有亲人在长安?”香姨皱紧了眉头,她可是记得白姬说过已经没有亲人了,怎么还要说离开呢?离开了这里,她还能去哪儿? “亲人……”白姬略微思索:徐家的人可都是死光了的,离儿、阿初、绮丽他们……也不知道有没有到长安:“我不知道。” 香姨听了这句话,脸色转阴为晴:“荣儿乖,离开了香姨这百花楼,外面可都不安全,有人会专门拣你这样的女孩来吃掉,还有那些兵痞,他们要把你卖到关外去呢。所以,还是跟香姨进百花楼吧,以后,这儿就是你的住所了。” 白姬摇了摇头,坚定的说:“不,我的住所不在这儿,我不进去。” 一旁的来莺儿看得眉头紧皱:这个时候最好不要跟香姨这样的人对着干,否则,一定没有好果子吃。来莺儿虽然也是富户人家的小姐,但家室不大,倒也对青楼那些妈妈们如何对待不肯就范的女子的事情有所耳闻,不由得为白姬暗自担心,但她年纪太小,此时也不敢多说半句话,只能忧心的看着白姬。 眼见白姬一副坚决的表情,香姨脸上的笑意褪去了,立时就换了一副怒目而视的神色,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她冷冷道:“荣儿,香姨可不想难为你,但是,你若是不肯听话,就不要怪我要让人教训你了。” 原本白姬一路上安安静静的,让香姨以为这是个温顺好驯服的少女,可没想到刚下马车就要说走,而且态度如此坚决,香姨可不会让煮熟的鸭子飞走,她拍了拍手,从楼中便走出了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一个个身体魁梧,简直比很多男人看上去还要雄壮。 白姬眼见对方要来硬的,她回头看了看背后背着的箭壶:已经空了…… “小丫头,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一个婆子把白姬的手猛地拉过来,便是一拧,这是故意要让她吃痛,但又不会伤及筋骨的方法,一般的少女此时一定会觉得手臂疼痛万分,哭喊着求饶。但白姬却一脸无所谓的神情,只是用一双清澈而又略带狐疑的眼眸凝视着这个婆子。 “这小丫头……挺倔的啊,这样都能忍着。” 那婆子惊讶道。 香姨冷哼道:“只要进了我百花楼的门,再硬气,再倔的姑娘,我也有办法把她驯服得服服帖帖的。先把这丫头给我拖下去关起来,饿她一两天,看她还敢不敢不听话!” “是,夫人。” 两个婆子将白姬扭扯着,便拖了下去。 白姬挣扎着,却无力逃脱这两个力气很大的婆子,她叹了口气:看来自己没有法力,还真的不方便,此时连这么几个凡人也无力去抗衡。 白姬被拖了下去以后,香姨看了看来莺儿和另外三个小丫头,她们早已被这一幕吓得小脸发白,颤抖不已了。 “不听话的丫头,自然是需要受到惩罚的,不过只要你们听话,香姨可以保证,绝不会加一指在你们身上。”香姨拍了拍手,微笑着对她们说道,“现在,你们是要听香姨的话,乖乖的跟我进去,还是要闹着离开的?” 来莺儿非常敬佩白姬的“勇气”,但她自问没有白姬那样的气魄,看着另外三个已经明显吓蒙了的小丫头,她最终选择了屈从:“我愿意跟香姨进去。” “乖,真是个好孩子。”看到来莺儿如此“识时务”,香姨笑意渐浓,温和的抚摸了来莺儿的头,“香姨会给你准备舒适的床铺,还有好看的衣裙。” 另外三个丫头也连忙齐声道:“我们也愿意……跟着香姨。” “好,好。” 杀一儆百的效果很是明显,香姨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不过,她随后又思忖道:若是别的小丫头,再不听话就杀了丢了,可那个荣儿是不能如此的,她可要多花点功夫在那小丫头身上,让她成为百花楼的下一棵摇钱树。(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九回 花魁 来莺儿和另外三个少女跟着香姨进了百花楼之后,被勒令除去她们身上的衣物,由专门的婆子来鉴别:容貌、身材、肤质俱佳的人会成为香姨等人重点栽培的目标,而姿貌稍微欠缺一点的,则只能先做洒扫的丫鬟,伺候百花楼中的各个名妓。 如此一来,只有来莺儿不必去做洒扫丫鬟,她洗干净了身上的污泥和尘土之后,露出了一副千娇百媚的清丽容颜,虽然比之白姬的绝美稍逊一筹,但也称得上是娇靥如花。香姨便指派了楼中的妓女开始教导来莺儿练舞、弹琴。 而白姬被带下去以后,先是两个婆子把她身后背着的玉腰弓给取了下来,随后用绳索将她结结实实的捆绑着,丢入了一间漆黑的屋子里:“你这丫头真是没有点眼力劲儿,香夫人可是你能得罪得起的?老老实实呆着吧。” 一个婆子拿着手中那把做工精细的玉腰弓,左看右看:“这可真是个宝贝呀,光看这弓身,好像就是拿玉石镶嵌的……得值不少钱吧?” 另一个婆子摆了摆手:“这东西只怕来历不一般,说不定是那丫头家里人留给她的至宝,咱们可贪墨不得。” “嗯,你说的是。这丫头虽然惹怒了香夫人,但我看她那一副勾人的样,真是赛过那画轴里的美人儿,咱们夫人不知上哪儿去捡了这么一个仙女一般的丫头,今后迟早是要成为这百花楼的头牌。这丫头咱们俩得罪不起,凡事别做绝了,这弓咱们放好,日后她要问起,咱们就拿出来还给她,也算做个顺水人情。” 两个婆子说着,便把玉腰弓拿了下去——不是她们不敢贪墨,若只是一般的钱财,她们大可以擅自吞了,但这玉腰弓太过于珍贵,反而让人不好下得去手。 百花楼二楼的正中间,便是被称之为“百花居”的房间,也是百花楼头牌花魁能够入住的房间,里面的装饰奢华艳丽,金碧辉煌不亚于皇室的殿宇。 此时,在这房间中,一个身穿水蓝色绣牡丹曲裾的女子静静的坐在一张半人高的巨大金边的铜镜面前,女子约莫十八九岁的样子,她青丝如瀑,眉目如画,莹白的肌肤温润如玉,一脸恬静的表情,身后是一个穿着鹅黄色褥裙的丫鬟,正恭敬的为她梳理这散落着直垂至腰间的丝丝秀发。 “姑娘,香夫人回来了。” 房间的门被一个身穿翠绿色褥裙的小丫鬟轻轻推开,她踏进来了以后,又转过身去轻手轻脚的合上了房门。 “倒是比我想的要快了一两天,可是途中出了什么事?” 蓝色衣裙的女子淡淡的应道,脸上的神色依旧恬静无波,显然她并不怎么关心香夫人回不回来的事情。 “是,听说淹池那边已经打了起来,夫人担心出乱子,便提早返回了。” “哦。”蓝衣女子敷衍的应了一声,她的樱唇渐渐的舒展开来,冷冷清清的浮出一个笑容。 “不过,香夫人还是收了几个丫头回来,倒也不是空手而归。” “那是自然嘛……香夫人一向如此,虽说富贵险中求,不过要是像她这样冒着险去战场上找孤女,我可做不来。” 蓝衣女子浅浅的笑着,侧了侧螓首,对她身后为她打理长发的丫鬟吩咐道:“给我盘起来吧,不必刻意弄那些稀奇的样式来。” 见蓝衣女子并不怎么关心香姨返回的事情,翠绿衣衫的丫鬟皱了皱眉头,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姑娘,听说,香夫人这次带回来的丫头里,有两个生得很是不错呢。” “是吗……那也算得上是夫人的福气了,就去了这么两天,便可以捡回两个貌美的少女,她这百花楼日后生意定然越加红火。” “姑娘,你就不担心吗?”丫鬟惴惴不安的说着,有些担心蓝衣女子发怒。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蓝衣女子慢悠悠的问道。 “这个……”那丫鬟低声道:“奴婢刚才一直守在门外,那两个丫头,其中一个生得虽然貌美,但还远不及姑娘。可是,另一个……” “另一个又如何?” “奴婢、奴婢怕说出来夫人会生气的。” “你……但说无妨,”蓝衣女子轻轻一笑:“你们两个小丫头服侍了我好几年,我待你们如何?现在还担心我会生气?” “那、那奴婢就直说了……另一个丫头,虽然好像只有十来岁,却生得简直好比神女下凡,奴婢看着,竟是比那些画卷里的美人走出来还要漂亮……” “你眼睛看昏了吧?”鹅黄衣衫的丫鬟嗔道:“天底下哪有那样美的人?” “是真的,绝对没有骗人……” 翠绿衣衫的丫鬟急急的说着,一张小脸因为情绪激动变得有些绯红,她这模样,倒是能让人看了以后不会去怀疑她说谎。 “意思是……夫人捡了个仙女回来?”蓝衣女子问道。 “嗯,可是,那丫头似乎不晓得咱们百花楼是什么地方,刚下了马车就闹腾着要走,结果被夫人命人拖了下去关起来了。” “哼,就算她要闹着走,这百花楼也不是她说走就能走的……到了这儿来,管她以前是大家闺秀还是将门烈女,过不了几天,都是要屈服的。”鹅黄衣衫的丫鬟轻哼道。 “倒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唉。”蓝衣女子低声发出了一声叹息。 “姑娘,”翠绿衣衫的丫鬟眼中有一丝焦急:“那丫头虽然现在不听话,但听说香夫人可紧张她呢,就算让人把她拖了下去,可又喊了几个丫鬟去外面盯梢,说是那丫头要掉了一根发丝,都要给人好看呢。” “夫人这么宝贝她?看来倒果真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了。”蓝衣女子笑道。 “姑娘,奴婢刚才在外面转了一圈,但凡是看到过那个丫头的人,都暗地里在说……说那丫头调教出来,定然能抢了姑娘您的头牌啊。” “是哪些人嘴里嚼蛆呢?”另一个丫鬟听了这话,立马就愠怒道。 “呵呵,抢就抢嘛。” 蓝衣女子似乎并不在乎这些,那两个丫鬟虽然情绪很是激动,她本人却是云淡风轻。 “姑娘……”两个丫鬟同时用忧心忡忡的目光看着她,这蓝衣的女子如今便是百花楼的头牌花魁,风光无限。然而,如百花楼这样的风月场所,一旦她被别的人比下去,那便大跌身价,从此以后,风光不再,只能在暗地里垂泪,然后含恨而去……许多曾经的花魁都没有活过三十岁,就早早的忧心而故,因为她们最璀璨的时期已经过去了,香姨这样的老板也绝不会再在她们身上出一文钱,反而巴不得她们及早死了。 而现在,出现了一个女子,刚一进百花楼就被人风传说要取代她,只怕日后蓝衣女子的命运,将与此前的那些早早亡故的历代花魁们没有区别。 “好了……”蓝衣女子眼见她的秀发已经盘了起来,如同一条灵蛇一般侧卧在头上,媚态横生,倒是觉得挺满意,她轻轻的站起身来,“既然你们两都那么着急,那咱们还是去看看吧,我也想见见什么是美得像仙女一般的样子。” “是,姑娘!” 看到蓝衣女子打算去见人,两个丫鬟总算是露出了笑意来。那翠色衣衫的丫鬟会这么着急的跑回来告诉蓝衣女子,就是希望她们姑娘能够及早想出办法来,看是把那丫头弄死还是毁容,总之……不能让那丫头真的抢了头牌去。 这百花楼虽然是给男人们花天酒地、醉生梦死的温柔乡,却也是埋葬了少女们天真灿漫的墓地,楼阁之上,处处洋溢着春色风情,楼阁之下的地下室,却是另一幅光景。除了白姬被单独看管起来的一个房间以外,还有不少类似于“地牢”的小间,那些不肯就范的烈女,或者犯了过错的女子,都被关押在内。 蓝衣女子走到了“地牢”的门口,门外把守着两个粗壮的婆子,看到蓝衣女子来了,都冲她行礼道:“秀儿姑娘。” 秀儿冲她们点头示意:“我进去看看。” “好。”两个婆子殷勤的为她打开了门,秀儿毕竟是花魁,进出这些地方是没有什么限制的,目前在百花楼的地位可以说是仅次于老板香姨。 秀儿带着两个丫鬟穿过了一条狭长的通道,来到了一扇房门外,那里还守着两个年轻一点的丫鬟,这就是关押着白姬的地方。 “秀儿姑娘好。”两个看守的丫鬟也冲着秀儿行礼。 “辛苦了……怎么样,里面的人有在闹吗?” 秀儿笑意吟吟的问着,这秀儿无论对任何人,都是一副温和亲切的模样,在百花楼里,不论是别的妓女还是下人,对她都颇为敬服。 “这丫头挺安静的,被押进来以后到现在也没吵闹过。” 有太多不懂事的丫头或是谨守妇道的女子被关进来以后,少不得一哭二闹的,像白姬这样毫不吵闹,既不哭喊也不挣扎的倒很是难得。 “是么……倒也是个奇人,让我进去看看她吧。”秀儿大大方方的开口道。 “这……”两个丫鬟对望一眼,有些难为,毕竟香夫人对她们的吩咐是不让这丫头出任何闪失,她们可拿不准现在头牌的秀儿姑娘进去是要做什么的。往险恶一点的想法去揣度,大家都是女子,都不想被别的人抢了风头,这秀儿姑娘很有可能伤害里面的小丫头。 “你们不必担心,出了任何事情都有我担着呢。” 秀儿冲她们两人展颜微笑,宛若春风拂面一般的和煦,令这两个丫鬟心中的不安似乎被吹得烟消云散,她们两人听话的给秀儿打开了房门。 房间里昏暗非常,秀儿身后的丫鬟为她点亮了一盏油灯,总算是把里面照得清楚了一些:白姬双手被结结实实的反绑着,但她却并未有任何的不适,反而平静的安坐在地上——地面铺了一层软软的垫子,这也是香姨对她的特殊照顾,怕地牢的湿气对她身子不利。 “咦?” 秀儿蹙起了蛾眉,用古怪的目光细细的打量着白姬:这个少女生得,好生面熟! 门外把守的一个丫鬟是跟着秀儿一起进来的,听秀儿发出了疑惑的声音,讨好的说道:“听香夫人说,这个丫头是幽州玄菟郡的人,叫荣儿……对了,奴婢记得,好像秀儿姑娘也是幽州人氏吧?” “玄菟郡……荣儿……?” 那秀儿一双大眼失神的看着白姬,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荣儿……徐荣!虽然相貌有些差别,但那五官,分明便是当年的徐荣! 秀儿走过去,轻声唤醒白姬,道:“你……认不认得我?我是张秀儿!”(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回 看淡 白姬缓缓的睁开双眼,细细的看着面前的蓝衣女子——张秀儿?好生耳熟的名字……究竟,她在什么地方听过呢? 对了,幽州的王玄曾经娶过一个妾室,当年与王玄的母亲张夫人勾结一气,甚至打算栽赃陷害“董筱幽”的那个十三岁的女子,张秀儿!在那段记忆里,张秀儿被鞭笞了五十,随后赶出了王家,从此再无音信。偶然的时候,曾经听外人说过,张秀儿回到娘家以后,便因为名声狼藉,而被张家的人抛弃,成了个无依无靠的乞儿……不曾料想,今日居然在这长安城中的百花楼里遇到了她! 此时,张秀儿也满是困惑的看着白姬:不错,她的相貌虽然看上去很是幼小,但与当年那个荣姑娘的五官完全一致,而且刚才丫鬟也说了,她是幽州玄菟郡的人氏,想来应该不会是第二个人……只是,不知道这个徐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因为,张秀儿记得很清楚:当年她只有十三岁,那徐荣就已经过十五了,如今算起来,至少应有二十余岁,绝不可能还只是现在这个不过十二三岁的相貌。 这天底下哪有人真能“返老还童”的?除非她是仙妖鬼怪……想到这里,张秀儿觉得,还是她认错人了比较好。 白姬眼中的迷惑渐渐消融了:“秀儿呀……我记得,你,你不是被赶出王家了么?” 张秀儿愣了一会儿,旋即肯定了:她果然是徐荣!秀儿勉强挤出了一个微笑:“荣儿……姐姐?你真的是……” 其实现在秀儿已经年已十九了,容貌和身姿出落得艳丽而成熟,但眼前的白姬却如一个尚未及笄的少女一般幼稚,秀儿心底里有些犹豫:该不该继续叫她姐姐…不过,她最后还是决定沿用以前的称呼。 “你们先下去吧……” 秀儿让身后的丫鬟退出房去,然后关上了房门,这样,她们二人究竟说了些什么,外人是绝不会听到的。 秀儿确认眼前的少女是徐荣以后,叹了口气:“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不错,我当年的确被赶出了王家,从此背上了陷害庐陵王夫人、不贞的罪名。想来,荣姐姐也应该知道,我们张家虽然不算很大的豪族,但在幽州也可以算得上是名门世家,我的父亲如何能容得下我这样的女儿?所以……我就被赶出了家门,从此流落街头,辗转到了中原,再后来,就被香姨给捡到了……到现在,我在这百花楼已经过了四、五年了。” 白姬听了张秀儿的遭遇,感叹道:“倒是没有料想,你也经历不少的坎坷呀……当年,把你害得这么惨的人,就是我,眼下……你是不是想报仇呢?” “报仇?”秀儿平淡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讶异的神色:“荣姐姐,你实在是多虑了……固然,我恨过你,不过,你以为我真的觉得,是你把我害到这个地步的吗?老实说,我现在连为何那个包袱里出现的衣物,不是你的,而是我的……这样蹊跷的事情,我也懒得去猜。” “哦?” “当年我自负有些小聪明,甚至认为自己能胜过公主,所以才会听信张夫人的巧言,想要通过张夫人的手段,把握住王家的大权……可没想到,哎……王玄那人也真是个薄情郎,私下里对我百般宠溺,真出什么事的时候,说翻脸就翻脸……这天底下的男人,嗯,这些年来我算是看透了。” 说完,张秀儿意味深长的看着白姬,说道:“荣姐姐,你自己不也一样吗?那王玄对你如何,你应该清楚的……可是呢,庐陵王只需要一句话,他不也得把你乖乖奉上么?我原以为,你会是一个比我幸运百倍千倍的人,可是,后来听说庐陵王因故离世,王府之中的人全被以造反罪论处……未曾想到你还活着,唉……你看看,隔了这么多年,咱们两不也都落入百花楼了吗?” 张秀儿的话并不假,她对白姬的态度虽然谈不上很友善,却也并没有仇人之间的怨念,很是平淡,就如同白姬看待别人一样。这一点令白姬很是赞赏,她道:“你说的很对,天底下,世事难料,是福是祸,短时间内很难看得出来……” “那你呢?” 张秀儿问道:“你有什么打算呢?现在你已经身陷百花楼了,那个香姨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想我足够了解……你就算不愿意成为一个妓女,她也有千百种手段来逼迫你就范,我这不是吓唬你,我在这里这么多年了,有多少女子是宁死不从的……她也能让这些三贞九烈的女子成为不知廉耻的娼妇……你,生得这么美,她是绝不会就此放过你的。” 白姬摇了摇头:“也不是说我不愿意在这里,只是……我与人先前有约,我是一定要回到他身边的……所以,才一定要离开,若非有这约定,那在哪儿都一样的。” “原来如此……你要离开,与你有约的人是谁,可以告诉我吗?”张秀儿问道。 “你是想要帮我?”白姬略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张秀儿。 “谈不上帮你……只是,如果你留在这里的话,我看迟早是要被你抢去百花楼头牌的位置,你若是不在了,那自然好。可是,若是让我想办法杀了你……香姨肯定不会饶过我,毕竟,现在的你,在她眼中可是远比我要珍贵的摇钱树呢。所以,如果与你有约的人是达官显贵的话,让他把你带走,对我们两人而言都是好事。” 张秀儿平静地说着,丝毫没有掺假,她现在早已放下了以前的旧怨,看着白姬实在没有任何令她动怒的感觉。 “嗯,你可知道董卓?” “当朝相国!”张秀儿双眼睁得大大的,“莫非,你所言的,与你有约的那个人……竟是当朝的董相国?” “不错,正是董仲颖,我答应过,在他死之前,都要陪在他身边。” “……”张秀儿定神看着白姬,想从她的脸上看出她是否在胡言乱语……但是,白姬的神色告诉她:这绝对没有说谎。 张秀儿起身朝门外走去:“兹事体大,若你真的是董卓所重视的人,想必以他权势遮天的地位,一定会在长安大肆搜寻你的下落……而一旦被他知道你被扣押在青楼之中,只怕这里的所有人都难逃一死。我会想办法让董卓知道你在这里的……不过,也希望你能答应我,至少能放过这里许多无辜的姑娘。” 白姬看着张秀儿的背影,缓缓说道:“……我无法保证,董卓这个人性格残暴,而且,我的话,他现在可能也并不会听进去……他若真的一怒之下要杀了你们,我也没办法劝阻得了他,秀儿,你若是为难的话,就不要多心了,坦白说,你现在能这样,我已经很惊讶了,因此,并不奢求你什么。” 张秀儿忍不住轻轻笑道:“若是换了别的女子,且不说她们到底能不能左右相国的决定,只要为了逃离这样的地方,即使是骗我,也一定会信誓旦旦的保证……可是,你却能如此直白的说出来,也真是世所罕见。” 白姬坦然一笑:“我不会骗人。” ——她的神态,甚至可以说:不屑于骗人,无论她是否拥有常人无法企及的力量,她都是那样一副高高在上、不可折辱的态度。 张秀儿默然的走了出去,究竟要不要派人出去给相国送信……她,还没有想好,毕竟这关系的是百花楼里数百人的性命,她现在对白姬毫无恩怨可言,若是一个小忙,她随手一帮就是,可对方是相国……那可就难说了。 ****** 香姨在傍晚的时候来到了地牢。 “如何,那丫头怎么样了?” “回夫人,中午的时候,秀儿姑娘来看过一次……不过好像也没说什么,她还是老老实实的坐在里面,也不喊饿,也不哭饶。” “哦,秀儿也来过了呀……”香姨微微眯起了眼睛,“那丫头……我记得,曦儿,你给她的胡饼她也没吃吧?” 香姨问向曦儿。 “是,夫人,奴婢发给她的胡饼,她给了来莺儿那个小丫头了……” “这么说来,从昨日黄昏到现在,都一天一夜的时间了,她还什么都没吃?” “嗯……而且,夫人,她之前也是在逃难,指不定饿了好几天了吧?” “这还真是奇了怪了……这哪有人能饿了几天都没事的?她不会饿晕过去了吧?” “回夫人,奴婢们可是不敢有所怠慢的,适才还进去看了看,她虽然闭着眼睛好像在睡觉,但呼吸还平稳的很,根本不像是一个饿得要死的人。” “……这,莫非我捡到,还真的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香姨困惑不解。 “夫人,这天底下哪来什么仙啊妖啊的……”曦儿说道。 “也是。”香姨点了点头,若真的有神仙妖鬼的话,她逼死的女子也不少,那些屈死的冤魂早就该回来找她索命了。 “夫人,有的人即使快要饿死了,在旁人看来也与正常人无异……说不定那个荣儿丫头也是这样子,她不哭不闹的,恐怕是下了决心,要饿死明志的。” “曦儿,你说的有道理……” 香姨摸着尖尖的下巴思忖道:绝不能让那丫头真的饿出什么毛病来,那可是绝世美人呀。 “我看,光是关她、饿她,没什么效果……不如,换一个方法。” “夫人,您的意思是?” “明早把她给我拖出来,用刑!但是要切记,绝不能留下无法治愈的伤口来,但是也要把她打痛,这个……你去找桂婆子还有容婆子、李婆子她们来,她们比较有经验,看是用金针也好,鞭子也罢,反正由着她们折腾,不要把人弄死就行。我就不行了,再贞洁的富家千金,只要挨上这么一顿痛打,还没有不乖乖听话的。” “好,奴婢晓得了。” 香姨与曦儿对话的时候,秀儿刚巧想要再来地牢看看,她只是想来看看白姬有没有饿了,却没想到听到了这么一出对话……她摇了摇头,轻声退了出去。 “看来……明日,她是要吃些苦头了呢。”(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一回 受刑 “起来。” 白姬抬起头,看了看眼前站着的两个婆子,约莫四十来岁的模样,身强力壮,膀大腰圆,一看就知道是狠角色,站在娇小的白姬面前,犹如两座大山一般,气势汹汹。此刻,她们瞪大着铜铃般的双眼,恶狠狠的看着白姬。 “丫头,再问你一遍,你还是打算要离开这里吗?” 一个婆子问道,言语中自然是充满了威慑力。 “……我已说过,我还有要事,必须离开。” 白姬对她的恶言并没有感到任何惧意,依然平静的回答着。 “哼,你这丫头,真是不识好歹!香夫人在淹池带你回长安来,对你而言也算是大恩一件,你非但不去想着回报她,反而还一直说着要走,真是忘恩负义。” 那婆子眼见威胁没有用,便以道义相逼。 “并非如此……”白姬摇了摇头,“当日就算没有香姨的马车,我自有别的办法逃回长安,虽然麻烦了一点……坦白说,香姨的确帮了我一个忙,但不算很重要。如果要回报的话,我倒是可以给她一些药丸。” “哼,一派胡言!你一个黄毛丫头,没有夫人的马车载你,你怎么能从那到处都是乱军的战场上平安来到长安?” 婆子根本对白姬后面的话毫无兴趣,她们只是奉了香夫人的命令来确认白姬的心意,既然白姬无论如何也决定要离开百花楼,那便不用再说了,直接拖出去用刑。 “看样子,你是去意已决?” “嗯,希望你们能告诉香姨,让她谅解。” “哼,老实告诉你吧,进了这百花楼的姑娘,就别打算出去!” 两个婆子冷笑道:“拖她出去!” 她们两人走了过去,一人伸出一只手来,把双手被反绑在身后的白姬就像拎兔子一般提了起来,然后便直往百花楼后院中行去。 此时,后院里站了十来个女子,包括刚进来还没两天的来莺儿等人,她们或是新到百花楼,或是之前有过不听香夫人话的行为,都被喊了过来,这是要“杀鸡儆猴”。张秀儿也在人群之中,她看了看四周,当下便明白了香夫人的用意所在:因为自己在百花楼里做了一年多的头牌,平日里在众娼妓之中也算是有了一些威望,所以这是想借着惩罚不听话的丫头来给自己示威呢,香夫人始终是老板,自己再红,也不过是她手下的一个奴婢而已。 白姬被两个婆子拖到了院子中,秀儿和来莺儿等人仔细的看着她:虽然被关押了一天两夜,却依然双眸清澈,肤色润泽,脸上白皙晶莹,这肌肤剔透得犹如初春的融雪一般,没有掺杂丝毫的杂质,如此明媚的模样,倒是令在场的所有女子都惊为天人。 香姨并不在场,她这个人一向是恩威并施,像这样要动刑来折磨人的场面,她一般不会亲自参与。 张秀儿看了看押着白姬的一个婆子,此人姓容,是香夫人的亲信,据说曾经是香夫人的奶娘。除了对夫人的话言听计从以外,她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心狠手毒,据说,每年死在她手上的女子,都有不下三五人,她能用各种手段来折磨别人,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看到容婆子出现,张秀儿面露惊色:这个婆子手段相当狠辣,虽然说秀儿对现在的白姬没有任何好感,也没有以前的仇恨,但也难免为其担忧。毕竟这么一个娇嫩水灵的女子,如何能经受得住容婆子这种人的摧残呢? 容婆子得意洋洋地看了看周围:众人都是用一种畏惧的眼神看着她,这种畏惧对于她而言,很是受用。这世上总有一种人,是希望以他人的痛苦、惧意来给自己带来满足和快乐的,而这容婆子也便是其中一个。 “小丫头,你可是想清楚了?你真的……不愿意听夫人的话,留在百花楼里为夫人效力?” “……”白姬这一次没有回答,而是闭上眼睛,话,她已经说了很多次了,既然这些“人类”始终要选择充耳不闻,那她也懒得再多说一遍,何必多费唇舌呢? “哼,你这丫头,还真的是冥顽不灵!” 容婆子怒声道,随后,她一只手伸了过去,用尽全力,狠狠的在白姬的手臂上一掐……不少曾经被容婆子掐过的女子都蹙紧了眉头:虽然是很不起眼的方式,但那也是能把她们掐得泪流满面的……这丫头看上去还这么幼小,只怕要当场哭出声来。 容婆子的手方触及白姬鲜嫩的肌肤,那柔滑的触感令她十分惊异:这样的感觉,竟然比婴儿的肌肤还要纤嫩……旋即她更是妒意横生:她这一辈子也没有如此手感的滑顺肌肤,真是老天不公,因此,容婆子更加用力了。 然而,白姬似乎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疼痛,连眼睛都没有睁开来,容婆子这一通狠辣的力气渐渐用完,她心底里倒是颇有些惊异:这丫头居然没有痛得喊出声来,她可是完全没有留情呢,只怕这丫头手臂上的肌肤都要青紫了……然而,当她看到白姬不为所动的神色时,不由得睁大了双眼,她刚才这一掐,莫要说是白姬这样细嫩的小丫头,就是换了那些皮糙肉厚的男子来,只怕也要痛得呼爹喊娘,可这丫头居然连脸色都没有变! “容婆子,你不会是不忍心弄疼这个水灵灵的丫头吧?” 一旁的桂婆子笑道,当然是打趣,她可不信这个一向恶毒的容婆子真的会对一个素不相识的小丫头手下留情。 容婆子松开了手,有些不可思议的看了看仍旧闭着眼睛的白姬,她气急败坏的一把撕开白姬的水袖,将白姬一截玉藕般的手臂露了出来:依旧是晶莹透亮的肌肤,光滑如水,手臂上没有丝毫的伤痕…… “容婆子,你还真的手下留情了?” 站在她们前面的李婆子惊奇的问道,容婆子虽然对夫人的话一向言听计从,但平日里,就算夫人说过“不要留下伤痕”来,她们一样会弄得别的少女遍体鳞伤,以此使得她们心中畸形的快感得到宣泄……而且那些大都是掐伤或者一般的皮肉伤,过不了月余就能完全恢复,还能把那些少女调教得服服帖帖的,所以香夫人也就听之任之,不加阻拦了。然而,今日,容婆子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用力的掐,却没留下半点掐痕,实在令她们惊讶。 “……不、不对呀。” 容婆子满脸都写满了疑惑,刚才那一下子,她可是没有留情的,这绝对不是假的……这丫头怎么会一点都不觉得疼痛,还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呢? 看到容婆子惊讶得呆住了,那李婆子便冷笑一声:“这还真是个倔丫头,既然如此,那便让我来好好伺候她。” 她手中拿着一条特制的牛皮鞭子,鞭身蘸过了盐水,在晨间的日光下,发出诡异的寒光……张秀儿看到那鞭子,不由得浑身一抖:几年前,她在百花楼里曾经犯过错,惹恼了香夫人,因此被李婆子用那鞭子狠狠的抽了五下。想当年,她在王家被赶出去的时候,就被抽打过五十鞭,可却没有李婆子手下的五鞭子令她更加难忘。 一般的鞭笞,不过是打得受刑者皮开肉绽,全身撕裂一般的疼痛。可李婆子那把牛皮鞭子,是经过了特殊制作的,它打在人的皮肤上,仅仅只留下些许的擦伤,却能从那细小的伤口中,令人获得最大程度的痛楚,而且,鞭身上的盐水,一旦沾染上那细微的伤口,便能再次给人带来无法言喻的痛苦……这可是远远比一般的鞭笞要痛苦得多的折磨。 李婆子的鞭子一拿出来,在场许多女子的脸都变得苍白了起来……不论是曾经被鞭笞过的,还是没有受过鞭笞的,只要看到那滴着盐水的鞭身,就觉得心慌气短,好像马上要被鞭打的人正是她们自己一样。 “丫头,这可是你自己惹恼了夫人的,以后可莫要怪我这个老婆子。” 李婆子说完,挥手一鞭,那鞭子便犹如一条弯曲的藤蔓一般,从白姬的肩上一直滑到白姬的胸前,“啪”的传来了清脆的一声,听得众人都是浑身一颤。 白姬依旧闭着双眼,平静的跪坐在地上,连表情都没有改变一下,就跟刚才容婆子掐她的时候一样,但这一次,李婆子的鞭子只是这么一下,便把她胸前的衣衫打得撕裂开来,由此可见其力道之猛烈……即使白姬依旧神色如常,但众人也都看得明白:这一鞭子,可是绝对没有放水的。 看到白姬似乎没有被打一般,李婆子也露出了惊奇的神色:“好啊……这还真是难得,这丫头还真是不怕痛?” 说话间,她的第二鞭子又狠狠的抽了过去,这一次瞄着白姬的小腹抽打了过去…… “啪”的一声,这一次,白姬却睁开了双眼,同时,她跪坐着侧过了身子,用一只手臂来阻挡了本来要落在她小腹上的这一鞭。虽然是动了这么一下,但她的脸色还是没变,完全无法从她脸上看出“痛苦”这两个字来。 看到白姬有了些微的动作,李婆子反而信心大增,心中的不安和疑惑稍稍减退了:她会动,就说明她还是有知觉的,但凡是有知觉的女子,就算前面几鞭她能强忍住,但多抽打几下,总会哭喊出声来的。 李婆子咧嘴一笑,露出了她的一嘴龅牙来:多打几下,这倔丫头定能松口,她见过不少这样的烈女,最后哪个不是折在她手中的?想一直装清高,哼,在她面前可不管用! “啪”“啪”……李婆子使足力气,一鞭又一鞭的狠抽着白姬,打得别的女子一个个双腿发软,张秀儿更是不自主的流出了冷汗来:这起码打了十余鞭了,换成是她的话,绝对已经痛得晕了过去,荣儿姑娘居然能承受的住…… 李婆子一连打了十余鞭,白姬身上的衣衫都被她打出了一道道的破裂痕迹来。李婆子终于累了,停了下来,然而,白姬还是那一脸平静的神色,两只眼睛虽然睁开,却是毫不在意的看着她们,似乎没有任何痛觉。 “这丫头……还真是怪了,我还真不信!” 容婆子从李婆子手中接过了鞭子,又开始一鞭一鞭的打在白姬身上,然而,白姬依旧是那样无动于衷…只是,偶尔有鞭子即将落在她小腹的时候,她才侧过身子去,似乎竭力在护住自己的小腹。 “等等……”桂婆子一直注视着,很快便发现了这一细节:“这丫头,似乎总是在护住她的小腹?” “……还真是。”李婆子立刻回想了起来,“莫非她只怕咱们打她的小腹?” “好,给我按住她,我这一次一定照着她的小肚子打!”容婆子恶声恶气的说着。 “不要这样。” 白姬终于开了口:“请不要打那里……因为,我不确定能不能护住它。” 众人一脸惊愕:“什么意思?” 桂婆子虽然满脸疑色,却谨慎的走了过去,一把扯起白姬被反绑在背后的右手,给她搭起了脉……桂婆子从前是稳婆,所以很是有经验,之前她就隐隐觉得白姬有些反常。 随后,她大惊失色:“这小丫头……肚子里已经有孩子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二回 救出(一) “什么?她……她有了身孕?” 不要说是桂婆子大惊失色,所有在场的女子都惊讶得长大了嘴巴,即便她们是青楼中的女子,见惯了世间那些龌龊之事,但眼前这个少女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居然已经有了身孕,这着实令她们感到讶异。 容婆子一脸的鄙夷:“真是个小贱货!” 她的语气更加恼火了,这是因为她是站在香夫人的立场来考虑问题的,眼前的这个白姬外表那么稚嫩,她们想当然的认定她还是个雏儿,可没料到,她居然早就不是雏儿了,而且肚子里还有男人的种……这样一来,她的身价就会大跌。 容婆子走到白姬面前,恶狠狠的甩了她一个耳光,打得白姬几乎没能稳住,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贱货!早就不是个雏儿了,还装什么装?”在她看来,这丫头既然身子已经被男人糟践过了,就没有资格再“故作清高”。 一旁的张秀儿却变了脸色:原本她听到白姬告诉她,她侍奉的人是董卓时,以为她是董卓身边的一个侍女或者姬妾,董卓这样高高在上的人物,身边总不会缺美人的,所以未必会大肆寻找她。可是,现在不同了,她有了身孕,不知道董卓已经知晓与否,但听说相国公一直没有儿子,可想而知,如果他的姬妾有了身孕,相国公定然会大肆搜寻……这天底下的事情,恐怕没有能瞒得过相国公的,迟早会找到这百花楼来,到那个时候……就是这里所有人的灭顶之灾了! 张秀儿想到这里,便有些站不住了,她走到容婆子面前,对容婆子说道:“容婆婆,我身子有些不舒服,可否先行回房?” 容婆子看了看张秀儿:这丫头脸色惨白,身子还有些发抖,显然是被吓得不轻,夫人让张秀儿来这里的目的,本就是打算旁敲侧击的打压一下张秀儿,看她被吓到如此地步,夫人的初衷自然也是达到了。既然张秀儿不想再看下去,那就算了,毕竟她现在还是百花楼的花魁,没有必要真的激起她的反感。 容婆子佯作关心的说道:“秀儿姑娘,你若是想回房,就回去吧,不必跟老身多说什么。对了,你身子不好,要不要让夫人给你请个郎中来看看?” 张秀儿朝容婆子款款一笑:“不必那般烦劳了,我想,回去坐一坐便好了。” 容婆子点头:“好,好,那秀儿姑娘,你赶快回去吧。” 张秀儿离开以后,容婆子和桂婆子等人再次对白姬进行鞭打,但可惜白姬依旧是一副不知疼痛的模样,而如果真的把她打到流产的话,难保会出人命,她们倒是不敢真的那么做,所以,等到三个婆子都打累了,就吩咐人把白姬又拖了下去关着。 张秀儿回房以后,立刻对她的一个穿着翠衫的丫鬟说道:“香兰,你马上上街打探打探,看看城里的士兵有没有在搜寻什么人,若是有的话……你就对他们说,咱们百花楼捡到过一个姑娘,年约十二三岁,还怀有身孕。” 香兰听了这话,小声问道:“姑娘,您这意思……难道说,那个夫人关着的丫头是城里某个高官的家眷?” 张秀儿点了点头:“香兰,你跟了我这么多年,算是我的好姐妹,我也不瞒着你什么,那个丫头,也许是当今相国大人的爱妾……” “啊,相国大人!”香兰禁不住悄悄的惊叹一声,但转念一想:那丫头相貌的确是倾国倾城,虽然年纪小一点,但很有可能真的是那个权倾天下的相国大人身边的姬妾,这可是大事了,如果相国大人知道他宠爱的女子身陷青楼,还被人打骂,那……香兰不敢多想,整个脸都变得铁青了起来。 “香兰,此事关系重大,你也知道吧?若是被相国大人查到这里来,咱们所有人都只有死路一条的。” “姑娘,你……你怎么知道呢?” “……此事说来话长,但绝对不会有差错的,香兰,这个时候就算告诉香夫人也是来不及了。而且,更不能杀了那个丫头,相国公执掌天下,就连皇上他都可以不看在眼里,这事情绝对迟早会被他查到的,到那个时候,咱们就都完了。” “姑娘,”香兰吓得浑身冷汗直流:“要不,咱们先收拾好细软,逃了吧?” “现在天下哪里有个安身之地?咱们都是弱女子,就算逃出长安去,又如何能平安无事?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一点,最好……不要让相国公怪责在咱们头上来。总之,你先上街看看情况,若是那些士兵真的在搜寻什么,那这事,就必须按我说的办,你可明白了?” 香兰抖抖索索的点了头,随即出了房间。 白姬被拖下去以后,容婆子想:这丫头的确够倔,打了半天居然没求饶,可是,想来这丫头已经有两天滴米未进了,又被鞭打了半日,而且还有着身孕……且不说这肚子里的孩子到底该不该留下,这个要她给香夫人汇报了以后才能定夺。但,无论如何,还是暂且不要弄出人命的好,于是,便叫了新进来的一个丫头去伺候白姬,给她上药和喂食。 被拖回牢房以后,看守的人见她被打得衣衫都破碎不堪,一时心软,倒是给她松了绑。随后,一个小女孩带着饭菜和伤药进去。 那小女孩正是来莺儿,她看着白姬破碎的衣衫,哀叹道:“我那日真该好好提醒你……她们那些人,哪有什么良心?你若是乖乖听话倒还好,可你非但要顶撞那个香姨……唉,你怎么那么傻呢?要想走,可以想别的办法逃,何必非要往她们的刀尖上撞?” 白姬冲她微微一笑:“我原以为那香姨应是讲理之人,还认为能说得通的,可惜她们完全不听我的话。” 来莺儿道:“你还笑?快给我看看你的伤口……那鞭子打在你身上,我光看了都觉得浑身发冷,你……还笑得出来。” 白姬看着来莺儿端进来的饭菜,都是些残汤剩羹,那饭菜似乎已经馊掉了,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异味,纵使是白姬这么淡然,看到这样的食物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来莺儿看她瞧着饭菜蹙眉,自然是明白她定然是看到这样的食物而感到不满,来莺儿惋惜道:“……都是你太掘了,她们才如此吩咐,这样的饭菜,的确是难以下咽,可是,你至少已经饿了两三日了,还是应该吃一点的。” 白姬松开了紧皱的眉毛,轻笑了一声,随后对来莺儿说:“这些饭菜你还是端下去吧,我是不会吃的。”她可是吃惯了董卓那里的玉盘珍馐,虽然对于现在的白姬而言,吃不吃东西都无所谓,所以平日里遇到美食,她还可以尝尝,但这些残羹冷炙,她就没必要吃了。 来莺儿将饭菜放下,从怀里取出来了一枚胡饼:“我晓得那样的东西你断然是吃不下的,所以……这是我的晚饭,那一天我吃了你的一枚胡饼,现在还你一枚,起码我也心安一点,喏,快吃吧。” 说完,来莺儿将胡饼递到了白姬的面前。 白姬略有些惊异,看着眼前这个少女,很明显,就算来莺儿表现得很听话,刚入百花楼的她,也不会有多少食物,香姨这样的人不会给她有多少好处的,所以她也应该很饿,然而,她却能够强忍着,把胡饼送到自己面前来,这孩子太质朴了。 “你……你自己也很饿吧?” 白姬问道,她能感觉到,来莺儿拿出胡饼的时候,不经意的舔了舔嘴唇,可见她肚子依然没有吃饱。 “我、我不要紧的,”来莺儿倔强的回答道:“虽然说……我的确是没有吃饱,但是、但是我这几天还是有吃东西的,稍微饿点不算什么。倒是你,你从前日晚上起,就什么东西都没吃过,饿了这么久……上午她们又打你,还说你肚子里有孩子,你,你不吃东西怎么行呢?” 来莺儿的话令白姬颇为动容,这人世间,总是还有这样秉性纯善之人,才会让她觉得,人类,真的是很奇妙。 “谢谢你,来莺儿。”白姬笑道:“不过,这胡饼你还是留着自己吃吧,我不饿。” 来莺儿见她还是不吃,有些急了:“你不吃?……我听她们中午在说你,说,你大概是有心想要饿死自己。我不想说服你什么,连那些恶婆子的鞭子都不能改变你的打算,我肯定也没办法说服你。不过,你不吃东西的话,一定会死的,我不想看到你就这么死了。” 白姬摇了摇头:“我不会饿死的,她们猜错了。” “不会饿死?这……怎么可能?”来莺儿毫不相信,她可不信这世上还会有人饿不死的。 “我的身体……与常人有别,不信,你可以过来看看,她们打不伤我,自然也是饿不死我的。” “……什么?” 来莺儿走近白姬,轻轻揭开了她那件破碎的衣衫—— 晶莹剔透的肌肤上面,没有任何伤口! “这……怎么可能!” 来莺儿不由得惊呼了一声,她可是亲眼看到那些婆子用鞭子不停的抽打白姬,那一鞭鞭的抽打之声,现在还能让她心有馀悸。不要说是白姬这样娇嫩的肌肤了,就是她身上穿得这一件布衣,都被抽打得破碎不堪,若非亲眼所见,打死她也不会相信,白姬的身上居然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伤口! “看到了吧?莺儿,我这个人……与普通人不同,她们那样的鞭打都不会让我有任何事,更何况区区挨饿?” “你……”来莺儿看着白姬的目光充满了崇敬:“你难道真的是天上的仙女?不然,哪有这样的事情……” “仙女?我不知道……”白姬漠然的摇了摇头。 “莺儿,你下去吧。” “哦……是。”来莺儿呆愣的看着白姬,随即还是起身离开了牢房。 香兰来到长安的大街上,此时街上比平日更加戒备森严,到处都是巡城的士兵,而且带队的人一个个神色匆忙,似乎正在寻找什么紧急的东西。 “莫非……那叫什么荣儿丫头真的是董卓的姬妾?” 香兰惊慌的喃喃自语,此时,一个女子突然走到了她面前来: “你刚才,说什么荣儿?”(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三回 救出(二) “啊!”那女子紧紧的握住香兰的手腕,使得香兰立时便感觉手腕处一阵生疼,不禁敛紧眉头,轻呼了一声。 “呃,姑娘,对不住了。”那女子见香兰痛出声来,自知失礼,连忙松开了手,冲香兰道了歉,但言语间的紧促与期盼却是显露无遗。 香兰定睛看了看这个女子,她面容秀丽,尽管露有疲态,却依然是神采非凡,一双妙目晶莹似水,饶是香兰在百花楼里见惯了貌美的女子,此时看到如此清丽不凡的女子,心中也不由得惊叹其风采惊艳。 “我刚才听得姑娘口中说起荣儿……实不相瞒,我和几个姐妹正在寻找我家夫人,而我家夫人的原名即是荣儿。” “姑娘原来是寻人呀……”香兰缓过神来,轻轻的揉了揉刚才被握紧的手腕,虽然对这个女子的唐突有些许埋怨,但见其言语谦和,心中的怒意倒是减少了大半。香兰看得出来,眼前这个美貌不俗的女子一定内心焦灼万分,看她刚才情急之中那么紧张的神态,她所寻找的那个夫人一定不是一般的人物。 “可是,姑娘只怕是要失望了……”香兰叹了一口气,“我是百花楼的婢女,我们百花楼的确是常常收留一些失散了亲人的少女,前两日我们夫人还带回了好几个呢。不过,她们的年纪大都在十余岁上下,断然是不会有这位姑娘口中的荣儿夫人了。” 女子在听到那些被带进百花楼的少女大都十余岁上下时,双目圆瞪,焦急的对香兰解释道:“这位姑娘你有所不知,我们夫人虽然说早已为人妇,但她的容貌看上去也只在十来岁左右,而且她还怀有身孕!” “啊,怀有身孕!”香兰惊呼一声,照眼前这个少女的说法,那么那个怀了身孕的少女应该便是她口中的“荣儿夫人”了。 “如何?你……你可有眉目?难道她真的在百花楼里?” 那美貌女子激动的再次握住了香兰的手腕,这一次她倒是掌握了分寸,虽然紧紧的握住,却并没有让香兰感觉很痛。 香兰点了点头:“此事说来话长,而且我也不是特别清楚……不过,前两日,我们夫人带回来的少女中,的确有一个貌美如仙,我也是今日才得知她早有了身孕。” 美貌女子急切的道:“百花楼在哪里?你现在就带我去!” “不可,”香兰连忙摇着头:“在百花楼里,一切都由香夫人说了算,即便姑娘说是那个荣儿夫人的亲人,香夫人也不会轻易把人交出来的。更何况,姑娘的那位荣儿夫人相貌过于美丽了,香夫人更不会舍得放人了。而且,姑娘你的相貌也不凡,若是冒失的闯了进去,只怕是羊入虎口。” 那女子听了并无惧色,她扬了扬另一只手中握着的一柄长剑:“我多少会一点剑法,若是有变,也不至于会被你们那位香夫人给扣住。” 香兰摆着手阻止道:“香夫人雇了不少的打手,为的就是防止有人闹事,姑娘就算武功再高,只怕到时候,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那女子听了这话,低吟了片刻,抬头对香兰说道:“若如此,便只能麻烦你跟我走一趟了,我们夫人不能再在那百花楼多待片刻,我去找其他人,你跟我一起去吧,到时候还得烦劳你带我们去那个地方。” 香兰虽然心中有些不愿意,但看这个女子手力不小,又持有兵刃,不敢与她有所冲突,只能默然的点了点头。 ****** 百花楼里,来莺儿刚离开不久,白姬所在的房间便被人打开,随即两个身材魁梧的男子便大跨步的踏了进去。 “看不出来啊,这么个娇小的丫头,还是个软硬不服的主儿?”其中一个男子惊讶的说着,那一头短短的毛发说明他是一个曾经受过髡刑的罪人。若不是敢上这一两年来的大赦天下,只怕现在还待在监狱里吃着牢饭。 “四哥,你可别小看了这丫头,我可听说了,那几个婆子折磨了她一上午,也没让她松口,以前从来就没有这样的情况。”另一个瘦小一点的男人说道。 这个被称为“四哥”的人曾经是这长安城里有名的恶霸,抢劫、伤人、调戏良家妇女这些事情他都是做过的,在道上人称“恶四”,后来赶上官府严打,他自然被抓了个典型,被判处了髡刑以后,投入监牢,原本是要服刑十余年,去年大赦天下的时候给放了出来,毕竟是被官府治理过,他也变得老实了一些,百花楼的香夫人与他原本就有些旧情,便请他过来做保镖兼打手,算是合法的让他继续以前的“为非作歹”。只是,大部分被拐入百花楼的少女一般吃上一顿鞭打就老实了,一年来就没有人会轮到他出手“调教”,更多时候他只是带着一群打手保护百花楼的安全而已。没想到,今日会有个外貌如此幼小的少女要逼得香夫人让他来动手。 “再倔的丫头,看到我这样的人,不会害怕才怪。”恶四嘿嘿一笑,露出了一个凶神恶煞的诡异笑容来,他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闭目静坐的白姬,不由得伸出殷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这妞儿长得还真是水灵,我在长安这么多年也没见过这样的货色。” 恶四收回了舌头,又回过头问道:“喂,香夫人不会反悔吧?这么好的货色,就让我先糟蹋了?这可不是她的一贯作风啊。” “四哥,看不出来你这人也挺心细的呀。”那瘦一点的男人戏谑道:“听夫人说,她还有身孕呢,早就不是个雏儿了,你就放心吧。” 恶四放心了:“这就最好,省得日后香夫人埋怨我。只是……真看不出来啊,这么嫩的一个丫头,已经有了身孕?” “四哥,只要不闹出人命,夫人说了,由你折腾,反正……”那瘦男人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这个丫头相貌确实美,连他都有些可惜。只不过,再倔强的烈女,只要被恶四这样的人凌虐一晚,也只能乖乖认命,从此成为百花楼里人尽可夫的青楼女。 “哈哈哈——!” 恶四仰头大笑了一声,他的声音本来就不小,这一声大笑更是如同狮子吼叫一般,在这个狭窄的密室里,更是令人感觉刺耳。即使是白姬也忍不住睁开了眼睛,看了看恶四。 “小姑娘,你可别怪我啊,反正,进了百花楼,迟早有这一天的。” 恶四冲向了白姬,用他那粗壮的手臂将白姬一把揽入了怀中,白姬挣扎了一下——发觉两人之间的力气相差过于悬殊,想要挣脱出去是不可能的,于是便没有了动静。恶四原本已经做好了阻止怀里的少女拼死挣扎的准备,倒没想到白姬会完全停止了挣扎:“……挺配合的嘛,我还以为是怎样的坚贞烈女呢。” 白姬虽然没有挣扎,但此时双手却暗暗的移向了小腹,她不担心自己会不会受辱,只是……这肚子里的小生命,却是不能失去的。 ****** 司马离等人此时心急如焚,当他们从香兰口中得知,白姬已经身陷青楼时,立时便恨不得生出翅膀来。 “就在这里……”香兰被他们几人脸上的表情所吓,老老实实的将他们带到了百花楼外。 不等楼外站着的几个女子过来招揽,司马离便冲了进去,随后,绮丽、龙丽、阿初等三人也鱼贯而入,把门外站着的人都看了个面面相觑:这男人如此急还好说,还从未见过有姑娘这么心急火燎的往百花楼里进。 “这位爷,您这么急着是要找哪位姑娘啊?” 迎客的婢女见着司马离就跟见到摇钱树一样凑了上来,丝毫没有看到司马离眼中的一丝戾气和满脸的怒色。 “……你,去找你们店家,让她出来见我!赶快!” 司马离用鲜有的不善语气对那婢女恶狠狠的说道。那婢女见司马离仪表不凡,以为是香夫人的故交,倒也不敢耽搁,冲司马离福了一福之后,连忙去请香夫人出来。 “这位公子,敢问您是哪位贵人,找香儿有何要事?” 香夫人走了出来,她一看到司马离便眉开眼笑:如此不俗的俊朗少年,想必定然是贵客到访,她迈着轻巧优雅的莲步,笑意盈盈。 司马离看着香夫人,目光灼灼,似乎要喷出火来:“师尊……荣儿呢?交出来!” “——!” 香夫人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来者不善!这是老于人世的香夫人的第一直觉,荣儿?不就是那个还欠缺调教的丫头吗?莫非——香夫人极为敏锐,这前两天才从淹池捡回那个荣儿来,今日就有人踏上门来找荣儿,这个年轻俊朗的公子要找哪个荣儿,可谓不言而喻。 “这位公子……我、我们这儿的荣儿有好几个,不知您是要找哪位?” 司马离很明显对于香夫人这个圆滑的回答很不满意,他怒气横生,原本谦和有礼的那个翩翩佳公子此时化作厉鬼一般,他拔出了腰间那把锋利的长剑,剑尖直指香夫人:“不要给我装蒜了,你刚才脸上的表情已经告诉我:她就被你关在这里!给我放人!” “司马公子,你……” 随后赶来的绮丽和阿初等人都讶异的看着司马离,如此凶悍的神色,只有上一次与董卓对峙的时候才出现过,如今,荣夫人身陷青楼,司马离再次爆发了。 香夫人的嘴角划过一丝冷笑:敢在她的百花楼里胡来,简直是不知死活!她在这长安城这么多年,黑道白道上都有些交情,如今这个贵公子虽然仪表脱俗,但却是从未见过的生面孔,真要在这里和她撕破脸,她还不信有这人能对付得了她。 眼下,司马离先拔出了武器,这便是蓄意行凶,百花楼此时那么多客人,一个个都看得清清楚楚,占理的,自然是香夫人。 没有了顾忌,香夫人拍了拍手:“哪里来的野小子,赶在老娘这里胡来?给我把他轰出去,他身后那几个丫头……倒是可以留下。” 说完,香夫人媚笑着看向司马离身后的阿初等人。 “找死!” 司马离发出了一声怒吼。(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四回 救出(三) 香夫人柳眉倒竖,一挥手,便有十余个人高马大的壮汉从厅外走了进来。这些人都和恶四一样,是她招揽来维系店内安定的打手,眨眼间便把司马离等人围在了中间。此时,任谁看了都认为被围住的四人要倒霉了,司马离看上去是个书卷气十足的儒士,另外三人则是姑娘家,如何能与这十几个壮实的恶汉相比? 其中一个壮汉走到了司马离面前,一脸鄙夷的吼道:“就你这样的书生也敢来咱们百花楼撒野?老子只用一拳,就能把你撂倒!” 这个壮汉倒不愧是在闹市中打磨出来的,嘴巴上一边放着狠话,手上也不含糊,拳头便已经朝着司马离打了出去。 然而,今日的司马离不同于以往,他杀意已生,没等那拳头接近,便已经闪电般的将手中的长剑刺了出去,“哧”的一声,那三尺长的青锋已经蹭过壮汉的拳头,深深的刺入了他的左胸,刹那间便鲜血如注。 “呜……”那壮汉正是被司马离一剑刺入了心脏所在,连多余的话都没有便口吐鲜血,瘫倒在了地上。 “杀、杀人了!” 百花楼内顿时乱作一团,不少原本打算看热闹的宾客此刻担心刀剑无情,马上便鞋底抹油,往外面窜。 “还愣着作甚?都给老娘上啊,你们这么多人还对付不了他?” 香夫人眼见有人被刺死,恼恨得跺了跺脚,在命令那些壮汉出手的同时,她叫来自己的贴身丫鬟:“赶紧去找巡城的董将军来!”她可是黑白两道都认识的人物,居然今日会有人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在她的地盘行凶,若不送交官府惩办,她以后还怎么开店? 十几个壮汉这次不敢有所疏忽,一个个都操起了家伙:钢刀、铁锤、长剑……是对方先杀的人,他们就算把那儒生杀了也不会有麻烦的。 然而,司马离是何许人物?阿初和绮丽、龙丽三人连动手都不需要,司马离一个人将长剑挥舞得剑光四射,十几个人拿着兵器也根本无法近身,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有三人被他刺中倒地。 香夫人何曾见到过如此剑法,她惊讶得目瞪口呆,呆站在原地。阿初和绮丽、龙丽三人见司马离根本不需她们出手援助,便径直冲到了香夫人的面前,阿初伸开双手,挡住了香夫人的去路,绮丽踹倒香夫人身边的一个丫鬟,龙丽则拔出长剑,横在了香夫人脖子前:“还不赶紧停手?” 香夫人吓得花容失色,连忙尖声喊道:“别打了、别打了!你们快停!” 那几个汉子听了这话,连忙往后退了几步,慢慢的收回了兵器——老实说,现在喊停,反而是救了他们一条性命。原本的十几个人已经被司马离刺倒了七八人,余下不足一半,再打一会儿,他们几个恐怕都得没命。 “滚、滚出去。” 香夫人被龙丽那柄泛着寒光的长剑吓得魂飞魄散,此时只想着先保住自己的性命,既然那些饭桶打了这么久都打不过那一个儒生,再打下去也没用,而且自己都已经落在了这些人手中了,还不如乖乖交人的好。 此时厅上的人大都逃了出去,除了香夫人被劫持着以外,只剩几个吓得腿软的丫鬟。 “几位英雄还请饶命呀,奴家这个百花楼开了许多年了,不曾得罪过什么人。若是咱们之间有什么误会,还请坐下来慢慢说,不要动刀动剑的。” 香夫人哆哆嗦嗦的乞求着,此时她倒也不敢再自称“老娘”了。 司马离收起了沾满鲜血的长剑,刻意在香夫人面前抖了抖,他刚才用这把剑刺杀了好几人,但神色却丝毫未改,这样的气魄已经完全不是一个儒生所有,而是只有那种在战场上杀人如麻的将军才有的。 “说,荣儿……到底在哪里?”司马离目光冰冷的看着香夫人,此时他身上血迹斑斑,都是刚才那群打手的鲜血,让人隐约感到脊背生出阵阵凉意。 香夫人浑身发软,四肢冰冷,若不是绮丽一把将她按住,恐怕连站都有些站不稳了。 “说!”阿初一声娇喝,令香夫人从无尽的恐惧中清醒了过来。 “在…在地牢里。”香夫人不敢多说,如果她在说此时地牢里还有两个男子正代她“管教”那个荣儿,只怕眼前这个满身是血的杀神会真的一剑刺向她。 “哼,居然还敢私设地牢……赶紧带我们去!”阿初冷冷的喝斥道。 ****** 香夫人战战兢兢的替司马离等人打开了关押着白姬的房间的木门,原本她想开了门就寻机逃跑,然而,门内的景象却令她瞪大了双眼。 不仅仅是香夫人,包括司马离、阿初、绮丽、龙丽这几人在内,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目光一滞——这景象简直比尸横遍野的战场还要诡异。 一个高头大耳的壮汉,此时全身都是鲜血,身上的皮肤没有一块是完好的……应该说,是他全身的皮肉已经分家,整个人变成了血染的一片,四肢僵直的仰面躺在地上。而另一个瘦小一点的男子,低垂着头背靠墙壁坐着,身上同样也是鲜血淋漓,毫无疑问,两个人都已经气绝身亡了。 而在这小小的牢房最里边,一个娇小的少女端端正正的跪坐着,正用她的长袖轻轻的擦拭着身上的血迹。 “夫人!” 呆立了片刻,绮丽和阿初哭喊着扑了过去,她们并不关心这两个男子是如何死去的,只要现在夫人还完好无损,那便足够了。 龙丽也赶了过去,她看到白姬身上穿的衣裙已经有些被撕裂的痕迹,连忙从背后背着的小包中摸出一件外衫,披在了白姬的身上。 司马离的目光在白姬身上停留了片刻,终于安下心来:还好,身上并没有什么伤痕,看来他来得还算及时。随即,他又把目光转移在了那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上:师尊虽然至高无上,但眼下也只是凡人女子的力量,她是用了什么方法,才能使得这两人死得如此惨烈呢? 司马离往前走了两步,嘴巴开了开,却终究是没问出口来……他直觉告诉自己,还是不多问得好。 “你是怎么杀的他们?”香夫人满脸惊恐的看着白姬,她不敢想象,这个自己亲自带回来的丫头,居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这两个男子杀死。若是她真有如此本事,何以会被自己困在这个百花楼里几天,而且昨天还被鞭打得很惨呢? 白姬用相对较为柔和的目光看着阿初等人:“我就知道……会是你们先找到我。” 三个侍女都是一愣,随即低下了头:身为侍女,她们却一再的让主子遭遇危机,尤其是阿初和绮丽,这一次更是令夫人差点落难青楼,如此悔意,就算让她们死上十次、百次也是难以化解的。同时,白姬那毫不在意的神色却令她们更加心痛……即便现在的夫人不是从前的夫人,却也难消她们心头的自责。 白姬只是淡淡的拍了拍几个侍女,似乎是安慰之意,随后她冷冷的迎向香夫人的目光:“这二人心怀不轨,甚至打算要我肚子里孩子的性命……因此,我才不得不撒了点药粉给他们,这药粉自然是奇毒。但,若不是他们心存歹念,我又如何打算要了他们的性命?” 看着白姬在经历了好几天的折磨之后,依然是目光如炬,且,她的身上除了恶四这二人的血迹之外,连前一日的鞭打痕迹都毫不显现……香夫人顿时感觉浑身一股恶寒,当下便差点晕厥过去。 司马离朝白姬行了一礼,道:“师尊,此地不宜久留,还是……随我离开吧。”他原本还想规劝白姬离开长安这样的是非之地,但是,师尊是什么性子,他岂会不知?况且,如今居然还怀有了董卓的骨肉,那便更是不可能说服她了。 于是,司马离手持长剑劫持着香夫人,阿初、绮丽、龙丽三人拱卫在白姬的身畔,几人慢慢的从地牢走了出来…… “围起来!” 一声高呼,百花楼的后厅里站满了戒备森严的兵士,原来此前香夫人让丫鬟去找巡城的将领,此时已经返回了。 香夫人连忙高呼:“董大人,快救救妾身,就是这几个恶徒在我百花楼里杀了人!” 为首的一个中年男子怒喝道:“如今当朝董太师(此际董卓已由相国升为太师)已经驾临长安,你等竟敢在城中公然行凶,给我通通抓起来!” 司马离和绮丽等人正待出手,白姬已经往前站了一步:“你是……董承吧?” “你……你这丫头是什么人?” 董承惊讶的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女,虽然衣衫褴褛,但容貌出众,而且……他似乎隐隐有些面熟。 “当日仲颖与妾身的婚宴上,妾身见过董承大人,因此认得。” 这个董承是当年骠骑大将军董重的侄儿,董卓自以为与董太后同族连枝,霸占朝廷以后,倒是厚待了董重的后人,因而董承得以加官进爵,成为一员中郎将,把守长安。董卓待他甚为亲厚,所以那一日的婚宴也有请董承赴宴。 董承是个聪明人,瞬间便猜出了白姬的身份,他手一招,周围的士兵全部都收起了武器,同时,董承立刻下拜:“臣侄董承,参见白姬夫人!”(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五回 救出(四) “什么?” 听到董承叫这个小女孩为“白姬夫人”,甚至还自称“臣侄”,香夫人有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董将军请起。” 白姬轻轻说着,语气不温不热,倒是让董承松了口气,这个白姬夫人在当今董太师眼中有多么重要,光看那一日婚宴的排场便可以知道。自己若是得罪了这个人,只怕今后的日子不太好过,而眼下,只要他能安抚好白姬夫人,然后顺利的将其护送回太师身边,便可以说是大功一件。 “臣侄多谢白姬夫人。” 董承脸上带着初春的微笑,从地上站了起来,随后他转脸看向香夫人,一张脸瞬间就变了颜色:“你竟敢将白姬夫人扣留在这青楼之中,好大的胆子!” 香夫人惯于看人脸色行事,如今她早已换了一副可怜哀求的模样,跪伏在地:“奴家实在是不知啊!万望将军饶命!” 董承敛紧了眉头,看向白姬:“夫人,这百花楼是长安城中有名的烟花之地,夫人被困在此地数日,传扬出去,恐怕有损夫人的声誉,不如暂且压下此事。否则,被太师知道的话,对夫人您也……” 实际上,董承这么一番话并不完全是为白姬考虑,香夫人的百花楼在长安立足多年,他董承也是没有少收百花楼的好处,所以危机关头,自然还是打算网开一面。太师身边的女人自然是没办法得罪的,但这里是青楼,这个白姬夫人在青楼里被他们发现,若是被太师知道了……以董承的想法,白姬夫人肯定是不希望这件事情被董太师知晓的。这样一来,白姬夫人也算是有了“把柄”在他董承手中,今后还可以以为筹码。 董承的如意算盘打得叮当响,看向白姬的目光已经少去了几分惧色,多了一丝得意。 然而—— “那有什么关系?这个香夫人在战场上搜救少女,本来算是一件善事……但却要逼良为娼,天理不容,想必这样的事情她一直以来也没有少做,不给与惩治是不可能的。” 白姬丝毫没有要把此时按下的念头,她迎着头,直直的看向董承。 “董将军,这件事情妾身以为根本没必要隐瞒太师。你本来就是在这个百花楼里发现妾身的,自然应该如实汇报,这才算是太师的好臣侄。” 白姬的话一时间令董承汗如雨下:这件事情被董太师知道,可能对白姬夫人的确不太好,但更可怕的一件事,便是董太师可能会为了不让人走漏风声,将他们全部杀了灭口! “啊,白姬夫人!” 董承突然再次下跪:“臣侄恳求夫人,莫要把此事告诉给太师!” 董承是个聪敏之人,他不是没有想过此时杀人灭口,但他作为一个武将,看得出来白姬夫人身边的几个人都是好手,他带来的百来名士兵也许可以轻松杀死白姬夫人,却难以保证不走漏一个活口出去。而且一旦双方大打出手,那么此事就更难以压下,太师追查下来,他依然是死路一条。 他浑身颤抖起来:怎么自己莫名其妙的就被这么一个看上去才十来岁的白姬夫人给逼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呢?一面他不敢将此事告诉给太师,一面却非要说应该如实汇报,这简直就是在要他的命! 想到这里,董承恶狠狠的瞪了香夫人一眼:若不是这个贱人叫人来通报,这样的事情也轮不到他插手。 “白姬夫人,这香夫人要如何处置,不如全凭您作主!臣侄恳请夫人给臣侄一条活路!” 董承这话一出口,站在一旁的司马离等人差点滑倒在地:这话也说得太露白了一点,而且是丝毫的脸面也不要,他好歹还是个中郎将呢,居然能如此厚颜。 白姬微微一笑:此人说话看似憨实浅显,却也是最高明的方法,他说得越直白,反而成效越好——人家话可是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还能如何?说到底,白姬也没打算追究这个巡城将领的任何责任,与百花楼勾结是肯定的,但那也不关她的事情。 “把这香夫人拖出去斩了便是。” 白姬一手指向香夫人,她这句话虽然平淡无奇,但在香夫人听到了,却犹如被雷电劈中了一般。 香夫人杏口半开,直到董承点了点头,有军士上前来拖着她往外走的时候,她才反应了过来:“夫人,夫人!还请夫人饶过奴家一条性命,奴家愿意当牛做马,结草衔环报答夫人!夫人请看在当日奴家在淹池救了夫人一命的情分上,放过奴家吧!” “夫人,您看……” 董承面露难色,香夫人若是死了,今后百花楼无人做主,对他来说也算是断了一条财路。 “杀了。” 白姬扬了扬手,只当是要宰杀猪狗一般,丝毫没有在意董承的难色和香夫人的呼号,倒是让周围的人都位置一惊:谁能料想这个无论面貌还是身形都稚嫩的小夫人居然能有这样的铁石心肠,毕竟杀人不是杀畜生。 董承看白姬这一副神色,心中暗自叹息,看来是没得法了。他给军士递了个眼色,示意要照做,两个军士心领神会,用手将香夫人的嘴一堵,便拖了下去。 白姬又对董承说道:“把这个百花楼里所有的人都集合起来,我这里还有点事情想处置。” 董承点了点头:看这样子,小夫人今天是打算来个杀无赦了,也是,毕竟她贵为太师的夫人,却被这样的地方给困住数日,想必是吃了不少的苦头,也只能怪百花楼命数不好了,招惹了煞星。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百花楼的所有人都被董承带来的军士押着在大厅之中集合,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张秀儿和来莺儿等人。 白姬看了看容婆子、李婆子和桂婆子三人:“你们这三人平日里肯定是没有少鞭打别的人呢。” 三人早已被周围的军士们吓破了胆,当下便跪倒在地:“奴婢们有眼无珠,冲撞了夫人,还请夫人饶过奴婢们一条狗命。” 白姬点了点头:“自然,想必你们平日里替那个香夫人做事,也不会真要了姑娘们的性命,所以……我也应该留你们一条命。” 三个婆子露出了一丝欣喜之色,不住的磕头:“奴婢们多谢夫人开恩!” “把她们三人押下去,打断四肢以后丢出百花楼,任其自生自灭吧。” 白姬这话一出口,三人刚刚还放松下来的神色一僵,顿时哭天抢地:“夫人开恩啊!夫人饶命啊!” 阿初和绮丽可是见识过白姬如何对付那些仇人的手段的,眼下白姬会这么说,她们根本不足为奇了,只是她们觉得夫人如今惩治人总喜欢先说缘由,倒是很特别。本来,她贵为太师的夫人,被这些青楼的婆子打骂,就是当场将她们砍成肉酱也是合情合理的。 董承也点了点头:香夫人的命都没救下来,这几个老婆子会是如何个下场他已经懒得去管了,只要白姬夫人能够消气就好——他是这么想的。 几个军士便把三个婆子连打带拖的架了出去。 白姬这一番整治,倒是把所有在场的女子都吓得够呛,香兰吓得直哆嗦,连忙悄悄的握紧了张秀儿的手。来莺儿也吓得小脸有些苍白,她可没想到那个有些冷淡、但对她还不错的女孩居然有这样的身份,而且行事还如此狠辣。其余几个负责看押过白姬的侍女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双腿不住的颤抖。 好在白姬没有再惩治任何人,而是当着众人的面,对张秀儿说道:“以后,这个百花楼就交给你了。” 张秀儿双目圆睁,她可没想到原本数年前还是敌人的人,此刻居然会给她这么一个人情:“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我以前的纠葛,我可以不再追究…而且,以后你也没可能再危害到我。” 白姬对她说道:“倒是,我不曾想到你居然能改变。” 被王家痛打之后在逐回家门,这对于这个朝代的女子而言,是多么苛责的事情,可张秀儿居然没有寻死,反而活了下来,虽然是栖身青楼,但也不再如以前那样,这样的改变,对于她而言,或许是好事。 张秀儿一时之间想起了许多往事,反倒是有些感怀于心:“……你,你也变了。” 她还记得,当年那个当着王家老老少少的面,一心想置她于死地,说出“她必须死”这样话的荣儿姑娘……如今,却还能不图别的,卖给她人情来。 香兰没有想到这个应该是盛气凌人的白姬夫人居然能当众说出要让百花楼给秀儿姑娘的话,顿时喜出望外:“姑娘,这是白姬夫人的赏赐,您还不谢恩?” 张秀儿颤抖着向白姬跪了下来:“奴家……谢过白姬夫人。” 时隔多年,她再次当着白姬的面跪了下来,可是,这次,她心中却没有屈辱…… “起来,董将军,这个百花楼既然是在你巡城的区域之内,今后你就应该多加照顾……还有,既然是要交给这个张秀儿姑娘打理,你们也应该尽快把房契、身契、地契这些都交给她吧?” 董承点了点头:白姬夫人没有把百花楼的所有人都杀掉,已经很是难得了,如今还让这个本来就是花魁的秀儿姑娘打理百花楼……从百花楼本身来看,的确是最好的选择,而百花楼的生意不减的话,他才有足够的油水可以捞,自然欣然答应:“臣侄遵命!” 原本服侍香夫人的几个侍女连忙以最快的速度将香夫人房中的各类契纸、金银财物交给了张秀儿保管,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百花楼的主人就彻底改成了张秀儿。 白姬深深的看了秀儿一眼,随后,她一转身:“走吧……回去见董太师。”(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六回 回府 白姬回到了马车之上,绮丽与阿初两人跟了过来,但白姬转过头,对她们两人低声说道:“你们就留在长安百花楼,替我协助张秀儿执掌此地。” “为什么,夫人?”阿初那双圆圆的大眼瞪得更大了,不解的问道。 绮丽微蹙眉头:“夫人是担心张秀儿一个人无法管理百花楼吗?不过是卖笑之地而已,根本没有必要考虑那么多吧?” 白姬轻轻摇头:“不,留在这里并非是为了协助张秀儿,而是为了我的今后打算。” “今后?”两人疑惑不已。 白姬娓娓道来:“太师府不是个适合久居的地方……董卓这个人暴戾残忍,嗜杀成性,尽管他因为我的外貌酷似他曾经心爱之人而对我有几分真情,但难保他不会对你们两个下狠手,而且我估计他也没几天好日子了。” 阿初大惊,连忙低声道:“夫人,这样的诛心之话可别再说起啊。” 白姬浅笑:“也就是对你们俩,我可以无所不谈了……唉,事到如今,我也挺遗憾毒死星依,只可惜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为了碧落她们,我不得不这么做,但话又说来,我确实很对不起她,也许今后也无法面对她的亡魂。” “夫人……”两个丫鬟都同时微红了双眸,对于现在的白姬,也就是徐荣夫人,她们俩自然是有着诸多怨言的,其中不乏她的残忍果决,但更多的是因为星依,今天当着面听到夫人说对不起星依,她们俩心中那一根刺顿时便消失了。 “张秀儿是我救她脱离苦海的,所以她不敢不听你们两人的话……把这里好好经营下去,以后随时听我的吩咐,没问题吧?”白姬问道。 “是,婢子明白了!”阿初与绮丽两人迅速收回了悲色,然后冲着白姬行了一礼。 “夫人,是时候了……太师一定很担心夫人的下落。”董承走了过来,对白姬说道。 “嗯,现在就回太师府吧。”白姬说完,一个轻灵的翻身,跃上了马车。 太师府,董卓这些天遇到的烦心事不少,皇甫嵩等人死忠于朝廷,而视他如死敌,本来是应该第一时间铲除的对象,可是迫于这些人的威望,就算是如今只手遮天,也不能再行擅杀之举,更何况长安以东的局势因为孙坚等义军的缘故而一片糜烂,吕布的部队在淹池又被孙坚打败,假的徐荣是董卓手下的一员旧部,虽然能力还可以,但对于战局没有那种彻底的颠覆能力,因此军事上的失利也使得董卓心中十分不安。 于是,董卓下令征召长安附近的流民和成年男子,逼迫他们在长安以东修筑郿坞,目标是修筑一座永远都无法攻下的城堡,到时候出可以雄踞天下,入可以颐养天年,何乐而不为? 只是,在这个时候,董卓万万没有想到,就连他在内心都放弃了的白姬,居然被董承给带回来了。 “哦哦,孤的好夫人!”董卓开心不已,在得到消息以后,亲自带着家眷来到了太师府前迎接白姬的车马。 “太师。”董承见到董卓以后,立刻滚鞍下马,朝着董卓屈膝下跪:“多亏太师浩瀚宏福,白姬夫人虽然遭受流离之苦,幸得遇到臣侄,近日特将夫人送还。” 说完,董承令随行的几个西凉女兵将白姬从马车中搀扶了出来,在回来的途中,这些女兵已经为白姬重新梳妆打扮,并为她换上了备好的新衣,此时白姬一身黛色的襦裙,光彩夺人,仅仅是从马车中走出来,就让周围围观的人一个个都睁大了双眼,特别是董卓在长安新纳的夫人们,一个个在见到白姬以后,都心中暗自惊讶:这世间居然有如此靓丽的佳人,虽则看起来年龄尚幼,可光是看那绝美的五官,自有一股超脱凡俗的艳丽,难怪她失踪了好些日子,依然令太师念念不忘。 白姬下了马车,董卓一下子就把她给抱住,顾不得周围还有许多人,他抚摸着白姬白皙的小脸,心疼道:“在外面吃了不少的苦头吧?太好了,你能回来……今后孤一定不会让你再受半点委屈。” 白姬只是微微淡笑,回应着董卓的欣喜,她当然看得出来,在董卓眼中,自己就算再像当年的那个女子,也不可能是那个人,所以只把自己当作玩物。所以,哪怕自己真的死在了洛阳,他也不过是惋惜一番,然后继续再找别的女人……这个男人是很忠于当初的感情,但他到底还是个凡人,而且是个野心很强、欲念很重的人,他就算真的能够和当初的爱人执手偕老,也必然还会找别的女人,这就是这个时代男子的本性。 而在人群中,白姬还看到了几个熟人,比如董卓的那个夫人贾氏,还有万安公主刘瑶,以及董芸等人,看起来刘瑶的神色还是很淡漠,并不因为自己的回来而有丝毫的高兴或是不悦,那贾氏看着自己的目光明显有敌意,同样有敌意的还有董卓的孙女董芸,此外,还有许多没见过的女子,想必不是董卓在西凉时期就纳娶的女子,就是在长安新纳的夫人,反正他有无数个夫人,这并不奇怪,大多数女子对自己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真是可悲,就算是天下战事纷乱,此时代中,女人们心中顾念的还是她们宅子里那么一点地界,一切都只能仰仗着男人的宠爱。 当晚,董卓举行了盛大的宴会,并且还招待了许多达官显贵,为白姬洗尘。只是,这个宴会并不让人高兴,因为在晚宴之前,一个官员就颇为不满的当众说道:“举行如此盛宴,竟然只是为了给一个夫人洗尘,太师的行为简直是荒谬!” 很不幸,董卓为了巩固他在朝中的地位,在各处都安插了无数的眼线,这些埋怨自然进了董卓的耳朵里,于是他当下恼怒不已,亲自持鞭把那个官员痛打了一番,再让人将其押入大牢,这样的行为导致了所有人都面有惧色,强颜欢笑。 席间,贾氏和董芸坐在一起,看着坐在董卓身旁正在为他斟酒的白姬,董芸冷哼道:“真是个命大的贱人,这样都没死!” 贾氏叹了口气:“这就是命啊,她肚子里那块肉要是再生下来,这太师府可就真的要变成她一个人说了算了。” 董芸目光如针刺一般的盯着白姬:“我可不会让她有那么风风光光的一天!” “你可别犯傻啊,丫头。”贾氏故作关切的对董芸说道:“不管怎么说,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咱太师的骨肉,你可不能祸害太师的亲骨肉……不然,事情一旦泄露出来,就算你是太师的孙女,也难逃一死。” 董芸紧咬牙关,似乎恨不得咬碎自己一口白牙:“放心吧,夫人……我可不会那么蠢笨,找死的事情我才不会做呢,反正距离她生产还有很长的时间,能不能保住还是个问题,这太师府里的女人那么多,祖父位极人臣,谁都不希望在这个时候由那么个无权无势的丫头生下祖父的继承人,要对她肚子里的那块肉出手,根本还轮不到我。嘿,只不过,要是她能坚持到生孩子的那一天,我就有办法让她只留下孩子不留性命!” 贾氏赞许的点了点头:“很好,与我所谋甚合。” 另一边,刘瑶淡然的看着众人,她身为万安公主,自然有不少的臣子来她面前请安,只不过,她的眼神始终很冷淡。 白姬跟着董卓坐一起,在外面风餐露宿了一段时间,眼下倒是难得吃这么好,于是她大口大口的吃着饭菜,倒是引来了不少人的惊讶目光。 “真是没什么教养……” “听说这个白姬夫人本来就是乡野女子,既非贵族出身,也非显赫之家,难怪如此粗放无礼。” “啧啧,身为一个女子,竟然在这种场合如此不顾及体面。” 四周传来众多的非议之声,贾氏暗暗冷笑,董芸倒是心下很是恼火,虽然她乐于见到白姬被人非议,但这到底是董家的宴席,这丢的当然是董家的脸面,她如今还没有许人,若是因为这么一个事情而被长安的贵族们嘲笑,就算祖父董卓功高盖主,可也让她丢面子啊。所以当下董芸就想走过去怒骂一番白姬。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董卓突然站了起来。 嘿,看来是祖父也受不了这女人如此不堪的行径了吧?董芸心下暗喜,想的是最好董卓朝白姬一番发作,把她吓得连肚子里的孩子也流掉……虽然可能性不大,毕竟那女人是从尸山血海的洛阳一路顺利逃回了长安,而且总是一脸云淡风轻的表情,所以胆子肯定很大,不过只要能让她过得不好,自己就感觉出了口恶气了。 董卓睁着一双狮子一般的大眼扫视了四周一圈,那些还在暗地里非议白姬的人都统统闭了嘴,忐忑的看着太师。 “各位!”董卓高声说道:“孤今日很开心!”他指着还在埋头吃菜的白姬,道:“这就是孤的宝贝,能把她找回来,是孤这些年来最开心的一件事!” “而且,各位一个个都心藏着别的事情,就连这些美味佳肴,也都变得味同嚼蜡……真的是非常可惜,只有白姬夫人这样的女子,才能真正的享用此间美味,孤,也要像她这样啊,才不辜负了这些上等的佳肴!” 说完,董卓坐下,大口的吃起了一块烤鹿肉。 董芸咬着牙摇了摇头:居然指望着祖父训斥白姬,她真是太笨了一些……明明祖父现在视她为宝,她做的一切都是好的。可恶,她一定不能让白姬日子好过! 贾氏也妒忌的低着头喝酒,她明白的,白姬太过于抢眼了,决不能让她再这样受宠下去。 在场的众多人,也都是各自心怀鬼胎。 白姬的心中如明镜一般,她抚了抚自己的腹部,以前隐忍得太久了点吧,就算她不在乎世间的一切,可这肚子里的孩子,却不能不好好保护它,今后,谁敢对自己下手,那么……她的嘴角浮现出了一丝冷笑:她不介意再做一次恶鬼。(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七回 滋扰 话分两头,阿初与绮丽遵照白姬夫人的吩咐,返回了百花楼,协助张秀儿打理这里,将百花楼作为白姬夫人今后备用的落脚点。 张秀儿被白姬救出苦海,对白姬的恩情自然是不敢忘却,而阿初和绮丽留在百花楼,她倒是有些不解:毕竟这里是长安的花楼,这里的女孩子不是被家人卖过来的,就是实在没有去处的孤女,但看着阿初和绮丽这两个人,分明是白姬的丫鬟,只要跟着白姬返回太师府,那可就是荣华富贵,干嘛要留在百花楼这种地方,还会被人污了名声。 心思细密的阿初看着张秀儿微微不解的神情,便主动告诉她:“秀儿姑娘,我们夫人虽然眼下是太师身边的人,可如今天下并不太平,太师身份太过于尊贵,恐有不测,以后若是没有个可以安身的地方可不行。” 张秀儿也是个聪明人,她听明白了这个意思,立刻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万事小心为妙,夫人果然聪慧,只是……”她面露难色。 “还有什么事情吗?”绮丽问道。 张秀儿的眼色变得晦暗起来:“这百花楼在长安立足了数十年,实际上与许多人和势力都有暗地里的一些人物勾结,主要是跃马帮这样的帮派。以前是靠着香夫人来维系……可现在香夫人被杀,我虽然被官府的人任命为这里的新主子,要继续经营这里倒不难,难的是有些人绝对不会坐视不管。两位姑娘,并不是秀儿别有居心,而是担心你们留在这里反而会对你们不利。” 阿初那对圆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已经了然了:“秀儿姑娘的意思,我也知道了,你肯把这些事情都告诉给我们,也算是表明了你的态度,这样吧,你先继续管理这个地方,不必担心,至少香夫人是死在官吏手中,某些人要来滋扰,也的看他们的命够不够硬!” 绮丽握了握拳头:“没错,你也不用担心我们,我们自有办法应对。” 她们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跃马帮……不过是以前一些马贼组建的帮派,后来渐渐的与三辅和西凉地区的官吏有了往来,便逐渐的成为了暗地里控制各类商户的地下组织,说起来与如今纷乱的天下大势比起来,这种地下帮派不过是些小角色。 张秀儿虽然有心相劝,不过看到阿初和绮丽两人都是一副胸有成足的模样,只能将信将疑的退了下去。 不过,她的担忧果然并非是多心,香夫人的死到底是官府之人所为,所以前两天百花楼还算是风平浪静,可是到了第三天上午的时候,天还没亮,就有一伙人找上了门来,是三十多个人高马大、孔武有力的男子,他们大都是一副短打模样,有些人手中还持着棍棒等家伙。董卓雄踞长安以后,规定普通的民众不许持有铁质武器,所有的铁器几乎都被征召一空,所以这些人手中没有刀剑,只能拿些棍棒作为武器。 张秀儿带着几个年纪稍大一些的管事嬷嬷把这些人迎入了大厅,再吩咐百花楼的护卫们先拿着棍棒藏起来,以备不测,她事先还让来莺儿等年幼的女孩都躲在了屋子里。 “各位大爷,请问这么早便登门,是有什么事情吗?如果是做生意的话,大爷们拿着那些棍棒的,可是会吓坏了我这里的姐妹们。” 张秀儿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说道,她知道,百花楼满打满算,也只不过十几二十个护卫,而且这些护卫平日里除了对付一些不听话的姑娘,或者吃醉了酒惹事的客人还有点用,但面对着三十来个真正常年在闹市打架的泼皮地痞,那可就没什么用了。 为首的一个男人长得凶神恶煞,不过他身上的打扮就比起别的地痞要显得尊贵了许多,很明显算是一个小头目级别的人,他的一双眼睛不怀好意的在张秀儿玲珑有致的身材上来来回回的游走,语气不善的道:“秀儿姑娘,虽然你在百花楼待的时间也不算短了,但是以前都是你们香夫人掌管这里,所以有很多事情你肯定不知道……你们百花楼能够在长安城内安安稳稳的立足这么多年,靠的除了官府,更多的还需要我们本地的帮会接济,知道吗?” 张秀儿点了点头:“是,这一点小女子虽然知道得不多,但道理自然还是懂的,没有大爷们平素里暗地里的照应,我们百花楼哪能应付各种小毛贼呢。”她让一个嬷嬷给为首的男人送去了一串钱币,“可现在香夫人已经不在了,今后我们还得继续依仗各位的帮衬呢。” 那男人接过了钱币,但手上一用劲,把那嬷嬷推翻在地:“就这么点钱想打发我们兄弟?秀儿姑娘,你这是瞧不起咱?还是以为官府让你代替香夫人,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张秀儿心中微微一凛,她知道这些人必然是来者不善,嘴上还是媚笑着:“这些天咱们的生意也并不是很好做,赵大爷您是知道的,再说了,香夫人也是按月给大爷们送钱,这还没到时间呢,何苦来为难小女子?大家都是爽快人,何必绕着弯子说话,大爷有什么指教,直接说出来就是了。” 那男人叉着腰,眼中带着一丝轻蔑和不屑:“既然如此,那我也直说吧,以前香夫人的确是按月给钱,要兄弟们好好照应这里。但是,她现在死了,人都不在了,那香夫人和咱们也没什么关系了,如今的百花楼,管事的是秀儿姑娘你,可是,你又没有和兄弟们有任何约定,所以呢……你看这钱,是不是该另算呢?” 张秀儿手心冒汗,虽然做了这么多年的皮肉生意,但到底曾经是娇身冠养的小姐,她最害怕的还是这些无赖泼皮,但脸上还是强自镇定:“可是,我们百花楼也是本分经营,既要打点官府,也要雇佣下人,还必须维系日常的采买,哪里还有多余的钱财?” “呵呵,你是舍不得钱吧?”那男人舔了舔嘴唇,“我听说城里的达官显贵们,在这里玩得开心了,随手打赏就是上百两白花花的纹银,有的甚至直接拿金子来打赏你们……居然还跟在大爷们面前说没钱?当然了,我们老大其实也挺关心你们的,知道秀儿姑娘你也许不太擅长这些事情,要不今后百花楼直接就交给咱们打理,也是可以的嘛。” 张秀儿蹙紧眉头:这才是他们的真正目的!听说这些天官府铸造大钱,导致了货物价格攀升,很多东西都变得昂贵不已,三辅一带地区,一直都属于跃马帮的势力范围,香夫人以前也是仰仗着跃马帮才能在长安立足。不过,以前的这些帮派,大都不屑于直接管理类似百花楼这样的花街柳巷,而是采取收取保护费的方式榨取钱财……眼下,大概是他们都缺钱了,想着百花楼还是一块肥肉,再加上香夫人死了,他们正好趁这个机会来接手。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一个小女子,就算有官府的文书为证,但跃马帮的人可以把她给直接软禁起来,然后接手百花楼……这还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张秀儿虽然不甘于就这样交出一切,但她明白,自己根本没有办法跟跃马帮的人为敌,哪怕来的这个人还只是个小头目,她也没有能力招架。 她脸色发白:难道,真的要这样屈从于这些人? 这时,从楼上缓缓走下来两个女子,一个是鹅蛋脸,相貌清秀的阿初姑娘,一个是五官清丽,容貌出彩的绮丽姑娘。 “发生什么事了吗?”阿初和绮丽两人径直来到了张秀儿的面前,她们两人的打扮都很淡雅,与百花楼里姑娘们俗艳的穿着比起来自然别有一番良家少女的味道,引来了那些地痞们惊艳的眼神。 张秀儿心中暗叫不好,她有些着急的问:“我不是让张妈妈给你们说,让你们不必下来吗?”她自己早就是肮脏的淤泥,可阿初和绮丽两个姑娘应该还是纯白无暇的,她可不希望这两个人被人给侮辱。 “这两位姑娘是……新来的吗?嘿,看着模样都挺不错的嘛,真是要恭喜秀儿姑娘,有了这么两个不俗的女子,以后你们百花楼的生意肯定会越来越好的。”巨鲸帮的男人看着阿初和绮丽两人并没有那些百花楼女子常有的风尘气,以为是新入的姑娘,心中一阵激荡:看来,他今天不必找这个早就被玩腻的张秀儿泻火了,这两个女子容貌都很不错,而且一个体态丰满,一个身形窈窕,各有所长,真是两个妙人! 看到这个头目眼中的欲念,张秀儿心中更急了,她急忙走过去对那头目娇媚的说:“大爷,这两位只是来找人的姑娘,不是咱们百花楼的人,大爷若是想找点乐子,妾身和姐妹们自会满足大爷的。”然后她还给阿初和绮丽两人使劲递眼色,让她们赶紧离开。 不过,那头目自然不会相信张秀儿的话,他一把将张秀儿推开,喝骂道:“少说废话,你赵大爷看上的女人没有到不了手的!” 说完,他邪笑着看向阿初和绮丽:“两位丽人,都是新来的吧?知道吗,这个楼里所有的姑娘,都是要先孝敬孝敬老子的,否则……” 阿初和绮丽两人脸上都挂着一丝浅浅的微笑,似乎并没有因为这些痞子的话而生气,阿初还甜甜的问道:“否则要怎么样?” 那个头目从旁边取过一条关门用的长木栓,长约七尺,厚约两尺,然后双手一用力,大腿一抬,竟将长木栓给劈成了两段。 “好!”“赵大哥果然厉害!”“真是力大无穷!”地痞们纷纷叫好。 张秀儿脸色变得铁青:这个小头目叫赵牛,在长安西一直都是一霸,凭借着一点蛮力而在跃马帮里有点地位,看来今日他不仅仅是不打算放过百花楼,甚至连阿初和绮丽都不打算放过了,可她又实在无能为力,百花楼那十几二十个护卫,根本不可能是这些地痞的对手。 看着赵牛那得意又嚣张的模样,绮丽往前跨了一步,脸上冷冷的笑道:“你把这百花楼的门栓给弄断了,该赔钱才是,叫什么好?”(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八回 招惹 绮丽毫不畏惧的冷漠神色引起了这群人的注意,那赵牛愕然,往日里他这么一展露身手,不要说是一个娇弱的女子,就是很多男子看到了也会变色,可这个女子却表现得毫无惧意,她是头脑不活泛吗?想来也是了,会被送到百花楼的女子,要么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要么就是头脑不怎么灵光的人,想到这里,他甚至有些同情眼前这个清丽的姑娘。 “这女人头脑有问题吗?”“哈哈,竟敢这么跟赵哥说话,找死。”“我看是这姑娘还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 四周响起了一片地痞们的嘲讽和讥笑声,绮丽神色也就淡然,阿初也是,那张可爱的圆脸上始终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 张秀儿的神色则是变了又变,原本她是充满惊恐的,又生怕赵牛伤了两个姑娘,然而看这两人表情如常,她便想她们到底是白姬夫人的丫鬟,又都是一副胸有成足的神色,想必不会那么轻易被赵牛欺辱。 赵牛扭了扭脖子,他摆了摆手示意众人不要讥讽绮丽,然后他走到绮丽面前,身高超过八尺的他,在绮丽面前显得无比高大,居高临下的看着绮丽,脸上的凶狠表情微微收敛,露出了一个色眯眯的笑容:“姑娘,只要你们好好伺候本大爷,莫要说是赔那什么门栓了,大爷们还会给你额外的赏钱!” 说完,他的大手伸了过去,想往绮丽的身上摸。然而,绮丽的身形一闪,一个轻巧的莲步,眨眼间到了赵牛的身后,她的手中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多了那两截被赵牛折断的木栓,一只手高高举起,接着重重落下,用一截木栓打到了赵牛的脑后。 “哎——!”赵牛惊呼一声,还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来,绮丽另一只手上的断木栓又是一下打来,再次击打在了同样的位置,这下赵牛轰然倒地,竟是双目反白,被打晕了过去。 绮丽丢掉两根断掉的木栓,拍了拍手:“竟然要我打第二下,你也算挺能抗的了。” “娘的!这女人找死!”“竟敢偷袭咱们赵哥!”“卸掉她的胳膊,再把她给办了!”在场的地痞们一个个都火了,场面一瞬间就失控了。 绮丽冷笑了一声,她的身形像是一道道幻影,与数十个地痞缠斗了一番,却没有人能打中她,只看到不断有男子被她以一击打中脑后而晕厥倒地。 阿初把惊愕得呆愣在原地的赵秀儿拉了一把,让她远离战圈,随即她也扑了过去,阿初的身形比起绮丽而言显得没那么缥缈,但是她却是用的实打实的拳法,以胳膊和手肘等部位挑开对方的攻击,接着伺机还击对方,几个回合间就打趴了三五个人。 这些年来阿初和绮丽的功夫不仅没有落下,反而有了很大的提升,她们本就是曾经为刘奕的部下,别说是这些地痞流氓,就算是接受正规训练的战士,人少了也奈何不了她们,所以,尽管只有两个人,却丝毫不落下风。 张秀儿很快回过神来,她冲着那些躲藏起来的护卫们大喝了一声:“都还愣着干嘛?你们还是不是男人?给我上,帮两位姑娘打!” 百花楼的护卫们日常里大都被这些地痞们耻笑,认为他们总在女人身后挣钱,眼下看到那群总是不可一世的地痞被两个女子打得七荤八素,一个个都热血沸腾了起来,于是抄起木棒冲了下去。 结果在很快的时间里,赵牛以及他带来的这三十多个地痞,全都被狠狠的打趴下了,大厅里虽然一片狼藉,但百花楼这边的人几乎都没吃亏,阿初和绮丽二人更是连毛发都没有伤到一根。 “把他们都丢出去,丢远一点最好。”阿初接过张秀儿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手,对张秀儿嘱咐道。 张秀儿立刻让护卫们照做,不过,她还是心有余悸:“跃马帮虽然不是官府的人,但与官府朝廷的官员多多少少也有一些来往,他们的帮主游殷更是威名在外。今天我们这样一打,算是彻底得罪了跃马帮,以后可怎么办呀?” 阿初撇了撇嘴:“别担心,出不了什么大事的。” 张秀儿两弯细眉紧皱在了一起:“今日之事,是因为有两位姑娘在,可是若是哪天你们不在,或者他们找来更多的帮手,那可就……” 绮丽清冷的声音响起:“那赵牛也好,以前的香夫人也罢,虽然与跃马帮多多少少有些联系,却也不算是什么要紧人物,像是赵牛这种小头目,一个帮派里多得数不清……他们今天在这里吃了亏,该怕的不是我们,而是他们本身,若是传扬出去,他们几十个人却在百花楼被人痛打了一顿,以后他们也别想继续在跃马帮里混了。” 阿初点了点头,继续替绮丽说道:“再者说了,百花楼到底是花巷,那些跃马帮的人虽然一时有意想要据为己有,可是这种丢人的事情传出去损毁的还是他们的名声,所以根本不必担心那赵牛敢纠集更多的人来报复,顶多是他个人来闹事,然而,就凭他,一个空有点力气,无权无势的宵小之辈,怕个什么。其实,今次他们会来,也是跃马帮这些人的一个试探,想看看新执掌百花楼的人能否像那香夫人一样,所以我们表现出来的强硬,只会让他们打消了多余的念头。” 绮丽冷笑:“他要再敢来,我打断他的双腿。” 经过了这么一番打闹,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的确再无人来百花楼闹事,张秀儿在阿初与绮丽的帮助下,彻底的把百花楼控制了下来。 而在太师府,白姬自从回来了以后,董卓便下令,将修葺得最好的东苑作为白姬的居所,然后为她配置了最多的丫鬟和仆从,以示宠爱。 白姬身边多了四个大丫鬟,分别为:沐雨、沐云、沐雪和沐晴,这四个丫鬟相貌都很是清秀,而且身材窈窕,办事利索,除此之外,四个人都会一些武艺,显然是董卓担心白姬再遇到意外,专门安排的高手,另外还有个管事嬷嬷叫懿光,年约四十多岁,但并没有大多数妇人中年发福的模样,相貌柔和,身形矫健,特别是那一双眼睛,似乎能放出精光来,一看就知道不是一般角色。 这些丫鬟不仅仅是服侍白姬的下人,同时她们还有别的身份——隶属于飞熊军,是董卓当年从西凉带出来的劲旅。这支部队不仅战斗力高强,而且西凉民风彪悍,女子也可以入伍参战,四大丫鬟和懿光嬷嬷,都是其中的佼佼者,所以才被董卓看上。 这一天,白姬带着沐雪和沐晴在太师府的花园里散步,迎面碰上了董芸等人,这可真是冤家路窄,白姬虽然没有心思和董芸起任何纷争,但是董芸心里的不悦憋了好些天,想去找事又不敢,今天狭路相逢,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啧啧,没想到你居然还能活着回来,真是恶人长命呢。”董芸眼见现在院子里没有董卓,一开口就是满满的恶意。 “这位就是白姬夫人吗?真的好美啊……”董芸身边的一个小姐饶有兴致的打量着白姬。 白姬神色如常,并不在意董芸的侮辱,而是让沐雪给她准备软垫,然后坐到了花园中的石凳上,观赏着满园的奇花异草。 “你是瞎子吗?看到我们都不知道问声好?”董芸恼火的走到白姬面前,趾高气昂的看着白姬,那跋扈的神态,让她那青春靓丽的外貌都变得可憎了起来。 目前的董卓,身居高位,就连当朝天子也可以不放在眼中,整个朝廷中,没有任何人敢忤逆了太师,所以自然而然,董家的人也都风光无限。而作为董卓孙女的董芸,如今被敕封为终南君,就算是朝中孝廉见了她也得屈膝行大礼。 “我是胡俪,是东郡太守胡轸之女,见过白姬夫人。”董芸身旁的年轻女子笑嘻嘻的做着自我介绍,她看起来跟董芸差不多大,容貌还算清秀,只是看着白姬的那一双眼眸中,带着深深的鄙夷。 “我听说白姬夫人从洛阳迁移的途中失踪了好几天?”胡俪故作好奇地问道:“以夫人您的惊世美貌,又带着身孕……是怎么逃到长安来的呀?啧啧,我听说,那些贼兵们一个个都凶如虎狼,不仅要抢夺钱财,更是不会放过年轻貌美的姑娘……不过好在,夫人您现在平安无事,而且身孕也没有受损。” 她这话已经是在直指白姬失贞的问题了,引得董芸身边的侍女们一个个都露出了轻薄的笑意,显然都认为白姬在外一定受到了侮辱。 白姬端坐在石凳上,让沐晴给她倒了一杯茶水慢慢的喝了起来,并不理会董芸与胡俪两人的冷言冷语。 这样的反应,犹如一拳打在了棉花堆里,让董芸心头很是不悦,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打算拉白姬起来:“你是死人吗?没看见我们正在跟你说话?” 白姬连眼睛都没有转动一下,董芸伸出去的手被沐雪一把抓住。 “放手!” 董芸冷厉的目光直瞪着沐雪,但沐雪脸上的表情跟白姬差不多淡然:“小姐,不管怎么说夫人都是太师身边的人,也算您的长辈,论理数,合该您向夫人行礼才是。”由于董卓没有正妻,而他身边的女子,拥有份位的全都是夫人,所以不算妾室,因此,论及辈分,白姬的确在董芸之上。 “呵,我向她行礼?” 董芸好不容易将手从沐雪的手中抽开,冷笑着看向白姬。 今天,她可要好好的给这个白姬添添堵,绝不会就这么轻易罢休!(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九回 震怖 “你不过是个小小的侍女,竟敢这么跟我说话,你以为你是谁啊?”董芸冷傲的看着沐雪,突然扬起手掌,朝着沐雪打了过去。 然而沐雪虽然低着头,一副恭敬的模样,却并非会傻站着挨打的人,她的步子轻轻往后退了一步,闪开了董芸的巴掌。 “你竟然还敢躲开?”董芸一击未中,恼恨的看着沐雪,她可是堂堂的终南君,不要说是一个侍女了,就算是很多闺阁千金,她要动手打也绝不敢闪避,毕竟董家的地位在那里摆着。 看到董芸张牙舞爪的模样,白姬无聊的打了一个呵欠,然后她突然抬起小腿,朝着董芸的膝关节处踢了过去,速度非常快,而且力度也不小,这一脚踢得既狠且刁钻,董芸只感觉自己膝盖传来一阵剧痛,她一下子跌倒在地。 “小姐!”董芸身后的侍女以及胡俪连忙把她从地上扶起来。 “你——!竟然对我动手?”董芸气愤的看着白姬,她虽然没有看清楚,但至少可以肯定是白姬对她下的手。 “只是动脚而已。”白姬撇开脸去,把目光转移到四周的花草上。 “混账!我可是太师的孙女,你竟敢如此放肆!”董芸气得脸颊通红,她冲四周的侍女们下令:“把她给我抓起来,我要教训教训这个无礼之人!” 董芸身后带着的五个侍女立刻往前,朝着白姬走去,但是,有沐雪和沐晴两个丫鬟在,这些人连白姬的边都碰不到,走在最前面的两个侍女还没朝白姬伸手,沐雪和沐晴两人一人一脚,把她们往后踢倒,连带着后面跟着的三个侍女也因此倒下。 “你们敢违抗我终南君的话?”董芸指着沐雪沐晴大声斥责道。 “抱歉,小姐。”沐晴脸上的表情跟白姬差不多淡然:“婢子们是负责保护白姬夫人安危的,太师吩咐过,任何人不得对夫人无礼。”她的态度不卑不亢,放在董芸眼中显得十分的刺眼,什么时候就连一个毫无身份的侍女,都敢对自己如此放肆了。 看了看身边一副低眉顺眼模样的胡俪,董芸脸色铁青,自己在这些官家千金面前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如果今天自己被几个下人和一个太师身边暖床的女子给如此轻视的事情传扬了出去,她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在外继续骄横?不行,说什么她都咽不下这口气! 董芸看到自己带来的五个侍女都不是白姬身边两个丫鬟的对手,于是冲着四周的侍卫大吼道:“你们光看着干嘛?赶快过来,替我制服这个不知礼数的女人!”她竟然直接喊太师府的侍卫来动手。 然而,这些侍卫属于禁军侍卫,其统领是董卓的侄子董璜,一个个都属于董卓的心腹,他们虽然知道董芸的身份非凡,可更知道白姬目前对董卓而言是什么样的地位,更何况,光是白姬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就代表着他们谁也不敢招惹白姬,那可是要被诛灭三族的罪过!于是,几个侍卫对视了一眼,全都朝着董芸下跪:“属下们不敢!” “什么不敢?”董芸气得七窍生烟,她没想到今天就连侍卫都不听话了,平日里她要在府里发落什么人,这些侍卫向来都是会遵照行事的,“我让你们动手,你们就立刻动手!出了任何事情,我都替你们担着!” 然而,这话并不管用,这些侍卫们可都是人精,他们都在心中暗想:你可是堂堂的太师孙女,就算出了问题,太师也不可能杀你的头……可是,白姬夫人那可是太师目前最珍视的女人,还怀着太师的骨肉,就凭这一点,他们也不可能对白姬动手。 董芸双拳握紧,若不是知道她自己根本不可能打到白姬,她早就冲过去拼命了。可是,现在她自己的侍女被人打翻在地,而侍卫们又不听话,她根本无法对付白姬。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贾夫人带着几个侍女慢慢的走了过来。 “怎么了,芸儿?”就在这个时候,董卓的两位夫人李氏和贾氏结伴而来,她们一眼就看到了董芸的几个侍女还在地上挣扎,四周的侍卫跪了一地,不用猜就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不过两人脸上都只带着微笑,眼神中的诧异也只是一闪而逝。 “哼。”董芸现在正在气头上,眼看着两个夫人走了过来,她也不行礼,现在她想教训白姬却没有办法,正在尴尬的时候,被人看到了她心里更加郁闷,所以自然不可能对这两个夫人有任何礼节了。 贾氏和李氏倒也不介意董芸的跋扈,她们两人微笑着看向坐在石凳上的白姬,贾氏笑道:“白姬妹妹,原来你在这里,太师正在着人寻你呢。” 李氏是个爽快直爽的人,她心里对白姬并没有什么敌意,眼下她的眼神中微微透着一丝关切之意:“你还是……快回去东苑吧,太师正在等你呢。” 看来确实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白姬轻轻点头,然后从石凳上起身,便带着沐雪和沐晴二人离开了。 董芸自寻没趣,看了看贾氏和李氏,这两人的家世地位都比毫无任何背景的白姬高,她自然也不会随便去找这两人的麻烦,而且她们为她支开了白姬,也算是从另一方面给了她台阶下,所以,她只能冷哼一声,然后对胡俪说:“让你看笑话了,府里就是太大了,所以难免有一些古怪的妖女存在,不过,都是太师喜欢的人,我这个做孙女的,也没有办法,是不是啊?”——所以,你最好别处去乱嚼舌根,否则,你惹恼的就不是我董芸一个人了,而是太师。这是董芸要表达的意思。 “终南君的话,我自然明白的,太师府的事情,是终南君的家事,我也不便多言。” 胡俪当然听明白了董芸的意思,事实上,她看了一场热闹,心中倒也颇有快意,平日里董芸骄横无比,她也不过总是在场面上逢迎董芸,所以才经常被董芸带在身边,也乐意见到董芸吃瘪,当然,这些事情目前也只能憋在心里。 “那就好。”董芸这才顺了口气,带着胡俪也离开了。 贾氏和李氏留在原地,贾氏的脸上带着透着兴奋的笑容,问李氏:“你说,太师这么急匆匆的寻找白姬,所为何事呢?” 李氏淡淡的道:“我可猜不到。” “看太师的样子,好像很是激动,嘿嘿,可能某些人得意的日子,马上就要到头了。”贾氏冷笑了一声。 李氏看着贾氏那很是高兴的模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东苑 白姬返回以后,看到懿光带着沐云和沐雨都留在屋外,懿光嬷嬷对白姬小声道:“太师似乎心情很不好的模样,夫人且小心一些。” 这个时候,董卓的心情应该挺好才对,原本节节进逼的联军,停止了对董卓势力的进攻,反而开始互相的攻击起来,袁绍联合鲍信、曹操等人与袁术、公孙瓒、孙坚等势力展开了厮杀,同时还有陶谦等势力也搅合了进来,中原地区打成了一锅粥,在各支联军部队中,战斗力最强的孙坚,目前受困于荆州与豫州的战事,脱不开身,而且刘表已经控制住了荆州,正在与孙坚势力交战,从历史来看,过不了多久孙坚就要死了,那么,董卓在被吕布刺杀以前,一定会过得非常开心。 而这段时间,董卓掌控着本来就是他根据地的长安,可以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连皇甫嵩和朱隽等人也无可奈何,他要打杀哪位臣子,就可以直接打杀,连小皇帝也说不得话,他还会因为什么事情发脾气呢? 白姬带着疑问走入了屋内,却看到董卓正在对着一幅画像发呆,画像中的女子与白姬容貌相似,却多了几分成熟和英气。那,应该是董卓一直挂念的女子,那个“白儿”的画像。 “太师。”白姬走了过去,朝着董卓盈盈施了一礼。 “你……最近过得可好?”董卓抬起头看着白姬,他的眼眸中蕴含着十分复杂的神色,既有爱怜、疼惜,也有疑虑等,甚至还有愤怒,目前白姬不能猜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最近很好。”白姬回答道。 “腹中的动静如何?”董卓忐忑的问道。 “……妾身认为胎儿应该很健康,过不了多久大概就有动静了。”白姬说道。 “啊……这个……这个……”董卓搓着双手,竟然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样的态度,发生在董卓这种残暴强横的人身上,实在是匪夷所思。 “太师怎么了?为何魂不守舍?”白姬坐在董卓的身边,身体微微靠着董卓,她的身体天生冬暖夏凉,让董卓一直都爱不释手。 然而,今天她一靠过去,董卓却像是被针扎了一般,竟然往后避开白姬。 情况——很不对劲,白姬可以如此断定。 “白儿……以前在辽东徐家长大?”董卓又问道。 “是。”白姬如实回答。 “玄菟郡的徐家啊……”董卓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是。” “你的母亲……是叫雪儿吗?”董卓的气息很不稳定,情绪似乎非常激动。 “是。” “……是个孤儿?被人拾到?” “听说是被人放在府外,裹着娘亲的被子里,写了娘亲的生辰。”白姬终于想透了一些问题,她不由得露出了冷冷的笑容。 “这,这……”董卓的手,剧烈的颤抖了起来。 “太师究竟想知道什么?”白姬凑近董卓,脸上溢满笑容,这样的神态,若是放在寻常,只会让董卓倍感美丽可人,但如今,却让他心生寒意。 “雪儿她……她是不是……”董卓脸色剧变。 “她可能——就是您的女儿,对吗?董太师?” 白姬冷笑着问道。(未完待续。) 第三百回 亡故 董卓顿时像是被雷电劈中了一般,整个人都呆住了,直到最近,他才终于查出来,当年他与白儿的女儿,被人送到了辽东……而白姬,她就来自于辽东的徐家,而她那酷似白儿的容貌,却很好的解释了一切。 那就是——白姬正是董卓与白儿的亲孙女!! 然而,这个原本对于董卓而言,应该是找回亲人的喜讯,如今却让他无比震怖,甚至于就连孙坚军打败吕布胡轸的消息,都不至于让他震骇到如此地步。 白姬此前也并不知道这个,否则她大可以在董卓硬要钠她为夫人的时候说出来,然而,现在她却瞬间就猜到了,所以,她感觉太有意思了:外祖父,竟然将自己的外孙女纳为了夫人,这种乱了人伦的事情,实在是荒谬得有趣。 “哈哈哈,太师……我现在,应该叫你太师,还是外祖父呢?亦或是……夫君?”白姬哈哈大笑了起来。 董卓呆愣了片刻,他的双眸变得赤红了起来,他怎么能……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事情!白姬……不,徐荣,她竟然是自己的外孙女!看到白姬那近乎疯狂地笑容,董卓毫不犹豫的伸出双手,将她的脖子掐住。 这是绝对不能让天下人知道的大事!就算自己逼退少帝,让李儒鸩杀少帝这样的事情,是功是过还可以由人评说,但是,把自己的外孙女纳为夫人,这样的事情却是禽兽不如的!是会被万世所唾弃的行径! 那么,解决的方法只有一个:杀了白姬!对,现在杀了她,一切就可以继续隐瞒下去,白姬她没有任何靠山,就算是死了,也不会有人计较。所以,杀了她,只有杀了她,才能保住自己的一世英名! 然而,董卓虽然掐住了白姬的脖子,她那白皙晶莹的脖子,似乎只要自己轻轻一用力,就可以捏碎……但他下不去手,这可是他与白儿唯一的后人!光是那张酷似白儿的容貌,就令董卓无法狠下心来。 “孤该怎么办?”董卓迷惘了,他不能杀了这个继承了白儿血统的女子,可是,大错已经铸成,不下杀手的话,该怎么办? 白姬一双清冷的美眸静静的凝视着董卓,那淡然的眼神中,还微微蕴含着一丝对董卓的同情与鄙夷,这样的表情,董卓见到过不少次,然而,现在他却不敢正视白姬。他与白儿的女儿雪儿,与他此生已经无缘,但是,这个外孙女,却不能不管啊! “白儿……尽管孤已经犯下了弥天大错,可是,若现在杀了这孩子,你在九泉之下一定更加无法原谅孤吧?”董卓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双手松开,白姬无力的瘫坐在榻上。她并不担心董卓会杀了她,只不过,想到肚子里的孩子,她又犹豫了,哪怕明知这孩子不该诞生,但她还是希望能生下来。 董卓看着白姬那略微隆起的小腹,心中更是五味陈杂,他是个泯灭人性的人,可是,白儿却是他心头的一根刺,让他知道:自己还是个人…… “唉!”董卓彷徨的发出了一声长叹,然后愤然的离开了东苑。 懿光嬷嬷等人这才进来,看到白姬软瘫在卧榻上,惊道:“夫人,你怎么了?” 白姬无力的笑了笑,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是夜,白姬突然染上了疾病,翌日董卓召来了宫中的御医会诊,但病情并没有好转,第三日白姬便病故,董卓悲怆不已,本来打算耗费巨资为白姬举办盛大的葬礼,但名士蔡鬯、王允等人劝谏道:“如今天下崩裂,民众正值涂炭之苦,为了一个并非王室贵族的女子举办盛大的葬礼,容易引发民众的怒火,况且人已经死了,再举办大规模的葬礼,也没有太大意义。” 董卓很是发怒,在朝堂上怒喝道:“难道说,孤想为自己最心爱的女子举办一个像模像样的葬礼,也毫无意义吗?” 群臣于是纷纷劝谏董卓:“太师执掌天下大权,应当心系万民,而非一个女子。” 董卓的火气很大,但是蔡鬯和王允等人与他关系甚厚,所以他最终还是同意了众臣的意见,十分低调的将白姬下葬。 吕布的府邸内,噩耗传来,任红哭红了眼。 “夫人她那么多大风大浪都经历过来了,怎么可能染上一点小病就去世了?”任红抽噎着,她已经哭了两日,绝美的容貌显得十分憔悴。 吕布皱着眉头,白姬在他的心中印象也是十分深刻,对于这个女子,他非常的钦佩,而且还两次为他救了任红,这份恩情他自然不会忘记。 “红儿,人有旦夕祸福……你还是注意自己的身体吧,夫人是你我的恩人,她就算是去了,一定也不希望你为此而伤心欲绝的。”吕布低沉着声音安慰道。 “可是,我听说太师府的人草草埋葬了白姬夫人,连哭丧的人都没安排几个。”任红一想到这里,眼泪又流了下来,“我实在是无法想象,太师不是很重视夫人吗?为什么会这样薄情?我想去为夫人守灵,却被太师府的人告知夫人的遗体早已下葬……他们心中,夫人到底是什么呀?这样的处置,简直连个下人都不如!” 吕布长叹了一口气:“太师本来是打算要安排厚葬的,但是群臣谏言,太师虽然发了大火,却还是听从了众人的意见。” “你呢?你怎么不为夫人说说?”任红气愤道,“在他们眼中,夫人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女子,死了就死了……可是,对我们来说,对于知道这一切的我们来讲,夫人难道还不值得董卓为她厚葬吗?” 吕布宽慰道:“红儿,你的心情我当然理解……老实说,当时我也很愤怒,但是王大人他们的话也并没有什么过错,如今天下纷乱,正是太师需要收聚人心的时候,为了夫人一个人而举办过于隆重的丧礼,只会给袁绍鲍信孙坚这些反贼们借口。” “可是,那样的话,夫人的死……也太可悲了!”任红难过的说道。 吕布轻轻的把任红抱在怀里,安抚道:“你比我应该更了解白姬夫人吧?你觉得,她会是那种很在乎礼仪规格的人吗?老实说,得知她去世了,我心里也十分难受,但我认为,不论太师举办多么盛大的葬礼,夫人在泉下也不可能高兴。”吕布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那个神色清冷,美貌绝世的少女,他感觉,自己虽然与她认识的时间不长,也没有好好相处过,却似乎很懂得她的某些想法。那个敢于隐瞒身份,亲自上战场的女子,岂会是计较葬礼规格的普通角色? “那……你去问清楚夫人被埋葬的地点,我们再去为夫人烧点纸钱,好吗?”任红双眸红肿的看着吕布。 吕布点了点头:“好。” 白姬的死,对于太师府的众多女子而言,是非常好的消息,因为白姬太过于得宠,以至于她们都纷纷担心因为太师独宠白姬,而冷落了别的人。 而对于整个长安,乃至于天下的人来说,白姬是什么人,根本无关紧要,因为从黄巾之乱再到现在,天下早已打成了一锅粥。此前由袁绍孙坚袁术曹操等人组建的“反董卓联盟”,也很快瓦解,袁绍入主冀州,与北方的豪强蓟侯公孙瓒死磕了起来,曹操在历经了汴水之战这场惨败以后,前往扬州招募士兵,重振兵力,然后进驻兖州,与鲍信、张邈等人联合,对抗进军兖州的黄巾军残党,袁术派孙坚南下攻击荆州的刘表,徐州的陶谦也跟曹操等人开始了长期的摩擦……整个天下,诸侯互相攻击,相互算计,彻底乱成了一团。 这正是董卓乐于见到的形势,他退守函谷关,坐镇长安,执掌着整个东汉朝廷,手中又有西凉军和并州军两支强大的部队,看着关外的诸侯打得不亦乐乎,他也十分乐于最后出手,以最小的力气博得最大的胜利。 到了初平二年,公元191年4月,也就是董卓最心爱的白姬夫人病逝以后的两个月,董卓最忌惮的敌手,江东猛虎孙坚,在与刘表争夺荆州的战事中被黄祖的部下射死,一时间,天下唯一一个可以正面与董卓军抗衡的强人,就这么死去了,袁术收养了孙坚的儿子和亲人,接手了孙坚的部队。 “哈哈哈哈,袁术不过是个纨绔子弟,就算他接受了孙坚的军队,也无济于事!孤,从此以后可以安枕了。” 董卓听说了孙坚的死讯,特地举办了大宴,欢饮达旦。 任红跟随着吕布参加了宴席,这是一场规格盛大的宴席,光是菜肴就丰盛无比,而且还有美酒佳酿,奢华不已,由此可以看出董卓心中多么得意。 但是,面对着美酒佳肴,任红却无法下咽,她想到白姬夫人死的时候,连灵堂都没有设,而如今董卓却举办了如此盛大的酒席,简直让她如坐针毡。 董卓喝了不少的酒,他醉醺醺的来到了吕布和任红的面前,高兴道:“吾儿奉先!随孤多喝几杯,今日不醉不归啊!” 吕布微笑着举起酒盅,恭维道:“父亲威震天下,纵横四海,布恭祝父亲能早日席卷八荒,扫清四方贼子!” “好!” 董卓大笑,喝光了他手中酒盅里的美酒。 任红浑身发抖,她忍不住开口问道:“太师今日如此高兴,举办了这样盛大的酒宴,红儿斗胆问一句,还记得白姬夫人吗?夫人之死,太师是如何对待的?”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原先还在欢谈畅饮的人都停了下来,惊愕的看向红儿。 董卓如今独掌朝政,俨然是天下第一人,他一句话就可以决定无数人的生死,就算是当今天子也不敢拂逆了他,而红儿不过是个柔弱女子,竟然敢在这样的场合说出扫人兴趣的话,简直是不想活了! 就连跳舞的舞姬们都颤抖的停了下来,生怕下一秒钟,董卓就拔剑杀了这个胆大包天的女子。 然而,董卓却并没有如众人意料之中那样暴怒,他脸上的喜悦之情渐渐褪去,手中高举的酒盅也放了下来。 看着脸色惨白,显然是连命都不打算要的任红,还有一旁脸色剧变的吕布,董卓仰头,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轻声道:“孤……没有忘了她。” 说完,他走回了自己的席位上,然后对众人说道:“大家继续畅饮!孤今晚累了,就先回去歇着了。” 看着董卓离去的背影,任红眉头紧蹙,吕布悠悠说道:“父亲那样的表情……显然是没有忘记夫人,红儿,看来父亲今后一辈子都无法放下她。” 任红的眼角又悄悄湿润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一回 渭阳君 初平二年七月夏,一支浩浩荡荡的人马正在朝着长安的方向赶去,两旁是黑衣黑甲的重装骑兵,中间拱卫着十余辆马车,人数大约有一千多,打着“董”氏旗号,马车前面还有金鼓鸣钟,气势非凡。 “这是什么人的队伍呀,看那些士兵的穿戴,一个个好像都是飞熊军呢!” “是哪位将军前来长安面圣了吗?” “那可是打着董家的旗号呢……看来不是董旻就是董璜这些将领,可是他们最近都没有离开长安啊。” “我家儿子就在郿坞城里当差,我听说这是董太师的孙女,渭阳君的车驾!” “啊,渭阳君?董太师的孙女好像叫董芸,去年就被敕封为终南君吧?这个渭阳君又是董卓的哪个孙女呢?” “呵呵,这你们就不懂了吧?这位渭阳君好像一直生长在西域,最近才被接回来的,据说她还不到及笄的年纪,是董卓最疼爱的小孙女。” “啧,一个还没及笄的女娃娃,居然被封为渭阳君,董家这也太过分了吧?” “我还听说,司空种拂大人、太尉赵谦大人都被罢免了……就因为太师的一道旨意,他也太专横了吧?” “嘘!这话可不能乱说,妄议太师的是非,那可是要被杀头的!” 两旁围观的百姓们议论纷纷,原来这支飞熊军是正在护送“渭阳君”的部队,而渭阳君正是董卓最为疼爱的小孙女。 此时的董卓已经举家迁到了距离长安城西约二百余里的郿坞,郿坞城高厚七丈,城中楼宇亭阁,华贵非凡,与长安城相埒,号为“万岁坞”。董卓带着所有的家眷都从郿坞中出来,亲自来到城外二十余里的地方等待渭阳君的车驾仪仗,能够得到这样的待遇,简直就是前所未有的。 “什么渭阳君……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贾夫人困惑道。 李夫人也面有疑色:“我也从未听太师说过,原来他在外还有一个孙女。” 她们转过头看向董芸,贾夫人问道:“芸儿,你知道吗?” 董芸脸色阴晴不定:“我怎么可能知道……”她是从小就被董卓身边的下人抚养到大的,所以对于自己的亲戚姐妹也并不了解。 刘瑶贵为万安公主,却必须为了董卓的一个小孙女而亲自来到城外迎接,这本来对她来说就是一种侮辱,所以她此时脸色淡淡的,一言不发。没有办法,如今董卓权势滔天,就算她心中有所不满,又能怎样?董卓可以随意进出宫闱,就连宫中的妃子、公主、宫女们,只要被董卓看上,他便可以肆意占有,她刘瑶现在还是董卓的一个夫人,勉强算是有个名分,已经比起别的刘氏公主要好运多了,据说,前不久她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刘甄就被董卓霸占了,但董卓却没有把她带回郿坞,刘甄只能整日里在宫中以泪洗面。所以,刘瑶无论如何,她也无法违抗董卓的意愿,这就是现在董卓所拥有的不凡地位。 另一边,吕布率领着五百骑兵已经先一步出发,前往郿坞以西百余里的路上迎接渭阳君的车驾。 吕布的脸色其实也不好看,他好歹是堂堂的中郎将、都亭侯,执掌着原本隶属并州牧丁原的大批并州军,虽然被董卓分化了许多,但自己依旧是掌管万军的统帅,却要带着人马去迎接董家的一个孙女,这让他不免心生怨怼。 更何况,如今吕布与董卓之间的关系,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那么和睦了,董卓虽然有雄心壮志,但脾气过于暴躁,而且有的时候非常自负,听不进去别人的意见。像吕布这样的人,也是有些刚直的,两个人在朝堂上的意见相合时还好,可如果有了分歧,就很容易引起争论,董卓甚至发起脾气来会直朝着吕布扔武器,吕布不但要避开丢过来的武器,还要收起性子朝董卓道歉,这里面的憋屈,不是一般的外人能够懂的。 再加上,如今董卓的大批心腹手下都带着人马驻守在外,拥有着实打实的地方管理权,手中又有军队,又有权利,真的是非常悠哉,可吕布却必须战战兢兢的在董卓的身边做事,凡事总得小心翼翼的,否则以董卓的暴躁,可能他随时性命不保。 所以,吕布心中很是烦闷,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继续下去,可是要说像当初反叛丁原那样反了董卓吧,又不太可能,虽然长安城内还有一批听从他号令的部队,但三辅地区的将领全都是西凉派系,都是董卓的心腹之臣,只要他有丝毫的异动,随时可能被四周的各路部队吃掉。他的并州军虽然勇猛,但无奈身处被各方人马左右的地步,难以行事。当然了,如果什么都不管了,豁出去拼一把,他还可以带着部队往东,杀出函谷关去,进入中原地区。但是,那样势必会损失大批的人马,同时还会面临西有追兵,东面群贼环绕的险恶形势。 这些天吕布心情总是很压抑,结果就在这个时候,董卓居然派他前去迎接渭阳君——一个据说还不到十五岁的董姓小丫头,他甚至在心中做好了打算:如果那个渭阳君跟她的姐姐终南君董芸一样,都是那种跋扈嚣张的人,在路上对他出言不敬的话,他可能无法忍耐下去,那就干脆杀了这个董卓的孙女,然后一路东逃,绕过郿坞城,逃出三辅地区,实在不行他还可以投奔袁绍这些关外诸侯嘛,因为听说现在袁绍还在和北方的豪强公孙瓒交战,公孙瓒的部队以骑兵为主力,是百炼成钢的精锐,此外袁绍的冀州还存在着大批的黑山贼寇,想必袁绍一定很头痛,需要一个拥有统领骑兵能耐的人物协助他,所以,吕布如果东逃的话,他还是有去处的,只不过这并不容易,而且他还要考虑保护任红。 不过,这次太师给出的任务真的很特别,不仅是吕布带着骑兵前去迎接渭阳君,随行的还有任红,太师特地嘱咐:“你带的都是男人,一定会吓坏孤的乖孙女,那个红儿姑娘,孤看着倒是挺不错的,让她也去迎接渭阳君吧,多一个女子陪她说说话也好。” 所以,吕布这次除了带着清一色的骑兵之外,也让红儿和侍女们乘上几辆马车,行驶在骑兵队伍中间。 哼,那只老狐狸,他既然这么说了,一定考虑过任红在自己心目中的重要程度,打算在必要时刻,以红儿为要挟吗?不……也许还有别的考量,让红儿跟着自己,是知道如果自己心有不轨,那么红儿在军中,自己就算想以手中的部队作为筹码,突出重围,也因为要照顾红儿,而无法办到吗? 吕布的心中很是不安,隐约觉得董卓也许早就在怀疑自己了,又或者只是自己太过于紧张,把事情想得太过复杂了一些……正是因为不确定,所以吕布才不敢有丝毫的逾越之举。 “吕大哥,你脸上的表情好可怕……” 红儿那悦耳的声音传来,令正在纠结的吕布回过神来。 “最近吕大哥时常会露出这样的表情,难道是因为朝堂上的事情很不顺利?”红儿坐在马车里,透过车窗对吕布问道。 “红儿别担心那么多……没有问题的。”吕布脸上恢复了以往的自信神色,他叹道:“只是,我们这样劳苦的奔波百余里,只是为了去迎接太师的一个小孙女,还带着红儿你一起去迎接,我感到很惭愧。” “惭愧?为什么?”红儿问道。 吕布看了看四周,这五百骑兵全都是自己的心腹之人,由成廉、魏越等人统管,是就算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反叛吕布的死士,所以他敢在这里说出自己的心思来:“董太师如今为人跋扈嚣张,就连他的亲人们也一个个变得自视甚高了起来。他那个小孙女……虽然我们都没见到过,但还没十五岁就被董卓封为渭阳君,可见一定是很受董卓喜爱的人,我担心她也如那个董芸一样嚣张,对你也口出不逊。” “吕大哥你不必过于担心我,红儿虽然愚笨,但耐心还是有的,就算别人辱骂我,我也不会在意。更何况,据说渭阳君还很年幼,大约只有十三四岁年纪,这个年龄的女子,应该是纯真善良的,我只要对她友善,她也不会对我有恶意。” 吕布叹道:“但愿如此吧……”那个董芸也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但为人已经非常可憎了,上一次她见到红儿,还因为红儿曾经在宴席上当面为了白姬的事情质问太师,而对任红抱持着敌意,甚至有一次,趁吕布不在的时候,董芸带着一群人闯进了吕府,把任红拖到院里,要让婆子们破了她的相,还好吕布及时赶回,才救了红儿。而董芸回去以后,却因为她说“事情都还没发生呢,吕将军就回来了”而并没有受到任何惩罚。 经历了这件事,吕布也对董卓、甚至所有董家人失去了信心。 所以,现在他是真的对那个什么渭阳君没有丝毫的好感,若是红儿再受到任何失礼的待遇,那可是董家人逼着他吕布反了。 “将军,前面是飞熊军的旗号,应该就是渭阳君的车驾了!” 吕布于是下令:“全军立刻停下,准备迎接渭阳君!”(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二回 董白 吕布前行下马,朝着渭阳君的车驾行礼:“臣乃中郎将吕布,奉太师之命,特来迎接渭阳君回郿坞!” 按照礼仪,此时渭阳君将从马车里出来,与前来迎接她的吕布见面,吕布半跪在地,心中很是烦躁,虽然对董家的人早已失去了好感,不过他还是希望这次的渭阳君不要像她的姐姐终南君董芸那样嚣张最好。 马车的车门被护卫打开,只见一个身穿着一袭红色复裙的娇小女子在一名侍女的搀扶下,走出了马车。 当看到那娇小女子的容貌时,吕布不由得双眼发直,整个人都呆了。不仅是他,身后从马车里出来,半跪在旁的任红也惊呆了。 从马车里出来的渭阳君,一头瀑布般的黑发在头顶挽了两个幼髻,显得很是幼小,她容貌隽丽非凡,一双桃花大眼璀璨无比,简直耀然生辉,雪白的脸颊两侧微微带着少儿般的红润,琼鼻直挺,樱唇粉嫩……端的是一个绝世佳人,虽然形容尚小,却已经漂亮得不可方物,而她身穿着大红色的复裙,看起来端庄大气,一头晶莹的玉钗,繁琐却并不庸俗,若要说起气质如何,浑然可与王室的公主相比。 然而,这样的好相貌,却让吕布感到惊愕无比,而非惊艳。因为,那“渭阳君”的容貌,与大半年前病故的白姬夫人,简直如出一辙!只是,看起来更加幼小了一点而已。不仅仅是吕布这么感觉,就连任红也这么认为。那样的容貌,那样的眼眸,又岂是别的人能够相比的?只有白姬夫人,只有以前的徐荣才拥有! “吕将军辛苦了,请起。”渭阳君开口了,还是那清冷而略显甜美的嗓音,这让吕布更加惊愕非凡:为什么?这个女孩,应该是董卓最疼爱的孙女,她怎么可能会跟白姬夫人一模一样?而且就连这种淡然的声音,也根本完全一致! “夫人……”任红极为小声的喊出口来,她的心中比吕布所想更加复杂,半年前得知了白姬的死讯,让她痛苦欲绝,但如今又看到了白姬夫人,她惊喜无比,却又不敢相信:她真的是董卓的孙女,渭阳君吗? 吕布心中大为困惑,但眼下并不是探究一切的地方,他对渭阳君介绍任红:“这是臣的妻妹任氏。” “小女任红,叩见渭阳君!”任红于是朝着渭阳君行礼。 “不必多礼了,我看她生得不俗,不如与我同乘一车,这一路下来,我也累了,身边多一个人可以说话,倒可以解解闷。”渭阳君说道。 “小女子乐意之至!” 于是,任红上了渭阳君的马车,吕布与渭阳君的人马合为一路,返回郿坞。 马车上,任红紧张的看着此时打扮得异常华丽的渭阳君,看着那熟悉的面庞,她不由得产生了一种怀疑:这个少女,真的是董卓的孙女吗?她应该是白姬夫人才对!可是,这不能随便乱讲,而且她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辆马车的空间很大,俨然如同一间卧房,除了渭阳君和任红之外,还有两名侍女一路伺候着渭阳君。 “红儿,”任红久久不敢开口,倒是渭阳君先开口了,“这些日子以来,你在长安过得还好吗?” 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和称呼,任红的眼圈就红了:不会有错的!会这样称呼自己,会用这样的语气说话的人,除了白姬夫人,不会再有第二个! “夫人……你……”任红哽咽了起来。 一旁的俏丽侍女呵斥道:“大胆!渭阳君大人尚未及笄,更未许人,何能称夫人?” “沐雪,不必怪责,红儿是我的旧识。”渭阳君制止道。 “可是小姐,此事……”沐雪蹙眉,显然是担心让任红知道了什么。 渭阳君摆了摆手:“此事当然不能让别的人知情,但我知道分寸如何,你就不必多心了。”她的声音变得冷冽:“我知道你只为太师祖父尽忠,但不要忘了现在我才是你的主子,自作主张的人,我这里是不会留她性命的,懂吗?” “是。”两个侍女低头应道。 “那么,你真的是,白姬……”任红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叫夫人,所以忐忑的问道。老实说,她心中多了很多疑惑,不仅仅是这个渭阳君和白姬到底是什么联系,如果说是以前的白姬,是绝对不会这么对自己的侍女。 渭阳君点了点头:“我现在是董白,董太师的嫡亲孙女。” “啊!董白……”任红惊愕得长大了嘴巴,真的是徐荣夫人! 董白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嘲讽的笑意:“我的确是董太师的亲生孙女,太师他对我曾经犯下了大错,为了弥补一切,所以才捏造了白姬病故,实际上却是暗中将我送出了长安,返回西凉故地居住,待风头过了以后,再以孙女的身份接了回来。” “……额,原来如此。”任红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说了,这可是乱了伦常的大秘密!难怪刚才那个侍女会这么紧张……自己若是不能为夫人保守这个秘密的话,只怕性命不保。从保全个人性命的角度来讲,她甚至不希望自己知道这个真相。不过,得知了徐荣夫人真的还活着,她心中惊喜异常。 “那,你的孩子……”任红不由得想起,白姬夫人是怀有董卓身孕的,可既然她真的是董卓的孙女,那么,这有悖伦常的孩子自然不应该诞生于世了。她疑惑的看着董白,董白那娇小纤细的身材,与幼女没太大区别,根本看不出来曾经怀过孕。难道,那孩子最终还是没能诞生……任红心中,也不知道该不该为之感到庆幸了。心头更是很酸楚:夫人一身颠沛流离,承受了各种非人的遭遇,真是令人惋惜。 “那孩子不该出生的,”董白幽幽的说道,“可是……那毕竟是一条命,曾经的徐荣,没能保住庐陵王的骨肉,为之悔恨不已,所以,这孩子我并没有狠下心来流了他。” “啊?”任红惊讶的看向董白。 “在西凉出生以后,我托人把他送到了长安的百花楼,让阿初和绮丽帮我照顾那孩子,虽然百花楼不是什么正经的地方,但要照顾一个孩子也没什么问题。而且,阿初和绮丽两人身怀武艺,也值得我托付。”董白叹了口气,“红儿你毕竟现在是养在将军府中的女子,平日里不便出行,更不可能去百花楼那样的地方,也难怪你不知情。怪我,一直没有机会找人给你送信,让你担心了那么久。” “不,不怪你!”任红擦了擦眼角,“夫人……不,渭阳君能够好好的活着,我就很开心了!” 董白莞尔一笑:“跟我说说你现在和吕将军的关系如何吧?” 任红的脸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绯色…… 两人一路说笑着,车驾很快便临近了郿坞,董卓一族的人,在郿坞外已经等候了两个多时辰,除了董卓本人,以及董卓的生母池阳君,还有又怀有身孕的董卓之女董媛这些人可以在车驾上坐着等候之外,如董芸、贾夫人、李夫人这些人,甚至连万安公主刘瑶都只能站在路旁等着,毕竟她们要么是小辈,要么只是妾室。 董卓也是有心想折折某些人的气焰,以前白儿还是白姬的时候,如董芸这样的人,还有贾夫人她们没有少折腾她,现在董卓自然要为自己的乖孙女董白做主,给某些人一点点惩戒。 吕布带着车驾渐渐的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来了,来了!渭阳君大人的车驾快到了!”随着一声呼喊,人群开始喧哗了起来。 “哼,就算是我妹妹,我这个做姐姐的居然还要站着等了她半天,这算什么嘛!”董芸不满的说道。 池阳君爱怜的抚了抚董芸的头:“芸儿,你要听话,你祖父说的没错,你是姐姐,自然应该爱惜妹妹,你亲自带头做表率,这样才能体现你们姐妹亲情。” “可是老祖宗,为什么芸儿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妹妹呢?”董芸问道。 池阳君的眼神变了变:“唉……白儿是你祖父的第一个女儿雪儿之女,雪儿出生的时候就遭到遗弃,所以一直以来你们都不知道。直到最近,你祖父才查出雪儿原来已经生下了一个女儿,也就是白儿,只是雪儿已经不在了……” “这样啊……”董芸也知道,以前她的祖父地位还很低微,所以当下猜到了董白的身份,“原来是我那位从未见过的姑母之女。” “所以,你更应该好好对待白儿,懂了吗?”池阳君慈爱的说道。 “嗯。”董芸蹙眉答道,她骄横惯了,今日苦站了两个时辰等候这个妹妹,心中本来就颇为不满,听讲了董白的身世以后,又多了一份轻视:不过是个流落在外的野丫头而已,祖父会那么重视她,不就是因为对姑母有愧疚之情吗?说白了,这个董白妹妹不过是个毫无依靠的外来人罢了,哪能比得上她呢?她董芸父亲是董惜,虽然前几年已经不幸去世了,但是族里的叔叔伯伯们从小就疼爱她,这些长久以来的亲情宠爱,可不是一个半途插进来的小丫头可以取代的。 所以,董芸在心中不免对董白更加的不屑起来。当然,为了让池阳君这个老祖宗放心,营造出一番姐妹和谐的假象,她还是装得很期待的模样。 不过,当吕布下马,然后让护卫打开了马车门,任红搀扶着董白下了马车的时候,在场的董芸,以及几位董卓的夫人一个个也都傻了眼。 ——怎么可能会是她!! 董芸更是当场就喊出声来:“她怎么还活着?!”(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三回 重逢 董芸的声音尖锐,引来了许多人的关注,同时,她的质疑声也是董府除了老祖宗池阳君以外几乎所有人的疑问,因为池阳君是前几个月才被接到长安的,所以她并没有见到过白姬,而但凡见到过白姬的董府之人,都惊愕不已:这个董白和白姬,容貌上几乎没有丝毫区别。 董白冷冷的看了董芸一眼。 董卓亲热的拉住董白的手,然后朝着董芸一瞪眼:“这是你的白儿妹妹,也是孤的乖孙女,以后你必须让着她!” “祖父,您……”董芸不知道该如何说了,这董白分明就是白姬夫人,可是,就算她再愚笨,也明白现在这样的场合,她不能胡乱说话,否则不光会惹恼了祖父,还会引来杀身之祸,甚至导致更多的人被杀。 在场的所有人在看到董卓对董白的那番态度以后,都明白了一切,她们大都是人精,哪里不懂得要保守秘密才能活命的道理?所以,董卓府内的数位夫人,包括万安公主刘瑶也都向董白问好。 只有董老祖宗池阳君不知道,她一看到董白,就想到了那个当年董卓最心爱的女子,得知董白就是那个女子白儿的孙女,心中虽然为董卓当年被白儿家人嫌弃感到不忿,但到底过去了那么多年,而且白儿是为了董卓守节而死,于是对董白便越发的疼爱与关怀:“唉,真是个容貌顶好的姑娘,来,让我好生瞧瞧。” 董白在董卓的带领下缓步来到了池阳君身边,董卓说道:“这是你老祖宗池阳君,还不快向老祖宗问好?” 董白瞟了董卓一眼:这个男人果然不愧是执掌天下的人物,就算自己现在换了个身份,但骨子里其实还是徐荣,是那个曾经委身于他的白姬,如今不过是伪造了白姬的死,再给自己的经历稍微改了改,董卓就堂而皇之的欺骗众人,当然了,他的确有这个能力指鹿为马,而且就算知道内情的人,也不敢多言片句。然而,董卓居然自己内心毫无愧意,甚至于自己为他生了个孩子,他也能真的像是把自己当孙女那样对待,连丝毫的羞赧和愧色都看不到,这真是出色的伪装能力,看来董筱幽记忆里,那些后世对董卓仅仅是“粗暴无礼”、“残忍弑杀”的形象描述,实在是太过于片面了。 董白迅速收起了对董卓的感慨,她看着满头银发的池阳君:虽然身穿华服,但池阳君并没有怎么打扮,看起来是不习惯涂脂抹粉的人,而且她精神矍铄,目光如炬,手上全是老茧,一看就知道是个朴实的劳动妇女,所以,董白对这样的人并不会有坏的印象,当即便露出了乖巧的姿态,朝池阳君问好:“孙女董白,见过老祖宗。” “真乖!”池阳君一双手立刻握住董白,慈爱的抱住她:“真是个乖巧可人的孙女,这些年流落在外,没少吃苦吧?以后啊,再也不让你吃任何苦了。” 董白从善如流的说道:“嗯,孙女也相信,以后有了老祖宗和祖父的照拂,孙女一定苦尽甘来的。”虽然知道董卓乃至董家一族人的命运,但是董白还是只能如此应答道,不想寒了这么一个慈爱老人的心,只是很可惜,她不同于别的穿越者那样大开金手指改写历史,董白知道,就算细节有了变化,但总的历史不可能改写,这是必然的,因此,哪怕她出力帮助董卓不被吕布诛杀,但董卓的命运依然不可能逃脱。 看到董白如此乖巧,池阳君更加喜欢她了,董芸虽然她也曾经很是疼爱,但这个董芸这些年来太过于骄横,有些事情她都听说了,所以对董芸再难以有以前的那种宠爱,但董白不同,她不仅容貌可爱,而且态度也恭顺,这让池阳君心里十分满意。 董芸不悦的看着这一切,她心里认为祖父肯定是疯了,为了这个董白,简直可谓疯狂,但是,没想到董白居然能如此得池阳君老祖宗的疼爱,这些年来,她可是想尽了办法讨老祖宗欢心,但是就因为她在外的一些粗暴无礼行径传入了老祖宗的耳朵,导致老祖宗越发的冷落她。 想了想,她咬了咬牙:祖父日理万机,不可能总是护着董白这个死丫头,现在她不再是夫人,而是自己的妹妹,说白了自己的身份还是压她一头,况且自己还有董璜、董越等人的支持,以后再想点办法,让这个董白成为人们口中“无理蛮横”的女子,并不是难事。 这么一想,她也收回了不悦的态度,露出了一丝冷冷的微笑。 董白抬起头侧首悄悄的望了董芸一眼:没想到她和这个董芸如此不对付,就算改了身份回来,董芸依然在想着坏点子整她,只不过,董芸的恶意,她又如何感觉不到呢? 接着,董白又一一的跟众位夫人行礼,贾氏、李氏甚至刘瑶公主等人的脸上一个个都把尴尬和惊讶藏了起来,就连性格直爽的李氏也能装出一副此前毫不认识董白的表情来,一个个愣是表现得十分的慈爱友善,不过,现在董白的身份成了渭阳君,是董卓的孙女,与她们之间的利害关系基本就没有了,贾氏也不可能再分心去跟她争宠什么的,倒也是好事,夫人们大都想着以后要不要拉拢董白。只不过,她到底是董卓的孙女,除了渭阳君这个地位看起来显赫之外,以后还是要嫁出去,或者另立府邸的,因此也就无关紧要了。 一行浩浩荡荡的人返回郿坞城,董白这才见识到了郿坞城的壮丽,她在今年被人送出长安的时候,正是夜间,而且十分匆忙,也没看清楚当时还未完工的郿坞城。如今看起来,这座城竟是比长安还显得美观大气,毕竟是新修的,高大的城墙耸立,城内的楼宇崭新,在阳光下显得熠熠生辉,真是人间奇景。可想而知,董卓为了修筑这样坚固美丽的城堡,耗费了多少人力与财力,这种劳民伤财的工程,必然也会引发更多人的抵触。所以,目前董卓在朝中的统治,也就跟这郿坞城差不多,表面上看起来巍峨雄壮,可暗地里却已经开始崩塌…… 进入郿坞城以后,董卓特地在东巷为董白挑选了位置最好的一处院落,里面的各种器具装饰,一应俱全,富丽华贵,简直比皇宫还要夸张,同时还为董白挑选了好几十名手脚利落,容貌也秀丽的丫鬟作为侍女,再留下了五百护卫给董白作为渭阳君的专属私军。 “这个院落很好,而且距离我住的地方也很近,以后白儿你要多来我这里,陪我说说话,知道吗?”池阳君亲热的说道。 董白点头称好,她虽然外表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但实际上心理年龄早已超脱于尘世,因此显得成熟内敛,倒是与池阳君这样的老夫人很聊得来。 董芸在后边看到董白如此被池阳君喜爱,心下更不是滋味,一路阴沉着脸。 当晚董卓又安排了酒宴,宴请了百官前来,为自己失而复得的孙女畅饮欢庆,董白并不喜欢这样的场合,所以只是稍微喝了点酒就离席。 待到一切安定下来以后,董白寻了一个时间,带着沐雪和沐晴两人,随行数十名护卫,一路朝着长安行去,郿坞城距离长安约二百四十多里路,以她们的马车速度,往返一趟还不到半日,所以也很方便。 这段时日,长安城依旧是一片富丽华贵的模样,那些穷苦的百姓全都被赶在城外,形成了更多的村落,看着忙碌的人们,董白不由得在心中为之叹息:距离董卓之死,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了,董卓一死,长安以及三辅地区将会迎来长期的混战和厮杀,这些经历了洛阳迁都,损失了许多财物甚至亲人的人们,好不容易在长安建设好了新的家园,却很快又要经历一场更加残酷的洗劫……但这是历史进程,不容她作更改。 一路来到百花楼,董白进去以后,当下就引发了轰动,那些寻花问柳的男人们纷纷把目光投向了她:“这是哪位姑娘?竟然生得如此倾国!”“太美了,可惜的是似乎年龄尚幼!”“这等美人,应该先买回去再说啊,等以后长大了,那可是倾国丽色!” 可惜的是,董白身后的十余名护卫紧跟着她,当下就打消了这些男人们的龌龊心思:“那可是董府的飞熊军!”“竟让飞熊军为她护卫,那小姐究竟是何贵人?”“莫非是太师的宠妾或者女儿、孙女?”“……唉,竟然连这里都有飞熊军进入了。” 迎上来的自然是张秀儿:“啊,夫人!” “放肆!”一个护卫吼道:“这位是渭阳君殿下!” “渭阳君?”张秀儿双眸圆睁,她这才想起:原来最近传闻很多的那位受宠爱的孙女,就是眼前的“荣夫人”!好吧,她知道的内容一直都不及绮丽和阿初,也难怪连渭阳君是谁都不知道,她此前只知道白姬夫人是诈死离开了董府,原来竟然成了董卓的孙女。 “好了,你们就在这里等我吧。”董白悄声吩咐道。 “是,殿下!”董白吩咐沐雪和沐晴让护卫们留在大厅外,自己则跟着张秀儿进了楼上。 大厅里的人们又嘈杂了起来:“听到没有,那个就是渭阳君!当朝太师最宠爱的孙女!”“奇怪了,既然是渭阳君殿下,怎么可能出没百花楼这样的地方?”“唉,若是出去妄议了渭阳君的是非,只怕一家人的性命都不保啊……” 在和平年代,一个富家千金公然涉足风月场所,显然是为世礼所不容的,然而,现在是特别的时期,再加上董卓暴戾狠毒,因此反而没有人敢说不妥的话,很多人都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把今天所见的事情烂在肚子里。当然了,渭阳君董白的绝世容颜,他们倒是记在了心中,而且但凡有人说起,他们便美言盛赞一番,虽然他们说不出来是在哪里见到过渭阳君,但是一个一个都这么说,自然也算是无意间将董白那倾国倾城的美丽之名给传播了出去。 张秀儿带着董白进了二楼的一间房,这是平日里任何客人也不能踏入的,打开了以后,里面迎出来两个女子,正是绮丽与阿初。 她们俩一直在暗地里帮助张秀儿,但毕竟百花楼不是个正经的地方,平日里大都不会出现在大厅,所以才专门在这间房里为董白照顾孩子。 “小姐!”两人现在都已经改了称谓,因为当初董白吩咐人把孩子暗地里送到百花楼的时候,她们就知道了董白的身份转变。 董白朝她们俩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重逢的欣喜,旋即又问道:“小宝呢?”(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四回 董卓伏诛 绮丽与阿初两人激切的将一个襁褓中的婴孩抱了过来,这正是董白的孩子,目前只有小名叫小宝,他虽然是有悖于天理伦常的孩子,但到底是董白亲生的,而且董白心里明白,再过不到一年的时间,董卓就要死了,到时候天下纷乱,她只要带着这孩子能辗转着活下来,也不必非要让孩子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 当日她生下了孩子,便嘱托自己的心腹晴雪等人将其连夜带回了长安,由绮丽和阿初两人代为照顾,现在这孩子已经有百日了,长得雪白粉嫩,格外可爱。 董白把孩子抱在怀里,虽然在外人看来,像她这样的幼小外表,根本不会相信这会是她的亲生孩子,不过毕竟是孩子的亲娘,她抱得格外稳当,而且孩子似乎感觉到了亲生母亲的那种气息,原本还有些想哭的小脸,一下子露出了笑容来。 “他多乖啊,居然冲着夫人……不,小姐笑呢。”阿初笑着说道。 董白嘴角露出微微笑意,比起平日的冷漠要多了几分人情味,她抬起头感激的对阿初和绮丽两人说:“这孩子还是多亏了你们两的照顾,不然他根本活不下来。”毕竟她也不方便把孩子带在身边。 “……能照顾这孩子,真的是太好了。”绮丽红了眼眶,她还记得当年夫人本来就该有一个庐陵王的孩子,可惜最后没能保住。 “阿初、绮丽。”董白轻声唤了两人。 “小姐,有什么事情吗?”她们自然都很清楚,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小姐现在是不方便出来的,肯定有什么大事吩咐。 “这长安快要乱了,你们和秀儿一起,尽量在初平三年以前离开这里。” “什么?那……小姐你呢?”绮丽问道,见识过董白的本事,阿初和绮丽根本不会怀疑她说的任何话,只不过,一想到时间如此紧迫,她们就紧张了起来。 “我暂时得留在郿坞,不过等到发生大事以后,你们就放心好了,我自然有办法可以脱身。”董白叹道,只要她自己不横加干涉历史,自保的话倒是绰绰有余。 “我们不放心。”阿初担忧的说道。 董白一挑眉毛:“你们觉得……需要为我担心吗?倒是你们自己,得找一个安定的地方谋生,这天下各处都不安定,你们想想,该去哪里比较好?” 阿初略一蹙眉,想了想,答道:“若是照小姐所说,长安要乱的话,那只怕三辅和西凉都待不得了……当然,西凉本来就到处都是贼匪,不适合我们这么一群女子居住。可是,现在听讲中原地区也打得不可开交,那倒不如去荆州好了,在荆州中部地区应该还算安定。” 董白点了点头:“嗯,你能想到荆州,倒也不错……只是,切记不可去江夏等地,江陵和襄阳还算好。”虽然后来襄阳等地也会成为主战场,但至少已经是几十年后了,等到自己以后与阿初她们会合以后,再做打算也不迟。 “那样的话,我们明白该怎么走了。”阿初和绮丽当下就做出了决定。 “嗯,你们尽快办理相关的事宜,越早离开长安越好,不要眷恋这边的一切……以后,留在长安的人才是最惨的。”董白嘱咐道。 “好,我们明白了!”阿初点头道,然后,她又蹙眉:“可是,这样一来,小宝他又……”说到这里,阿初有些神伤,“好不容易盼到小姐回到郿坞,却不想马上又要天各一方。” 董白爱怜的抱着孩子,眼神中略微有一丝不舍的感情一闪而逝:“当今是乱世,能苟全性命活下来就不错了,只要还活着,以后总有相见的机会。” “……是,小姐所言甚是。”阿初说着抹了抹眼泪。 这次见面以后,阿初和绮丽立马就找到张秀儿商议,张秀儿现在十分钦佩于董白,自然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虽然长安城中富户极多,但为了避祸,舍弃了这些也无妨。很快百花楼就决定好了要搬迁,由张秀儿四处奔波,塞了不少的银钱出去,打点好了一切,待到要走的时候,张秀儿还特地告诉所有的姑娘们,并表示愿意留在长安的人,她也不会为难,于是,最后只有少数几个女子留了下来,初平三年元月,阿初与绮丽、张秀儿带着董小宝,以及一众姑娘、随从,还有数十名护卫,离开了长安,往东南经壶关前往了荆州。 这段时间里,董白在郿坞过得还算很悠闲,她既已被封为渭阳君,自然没有普通人敢招惹,董芸来过几次想找麻烦,无奈董白依然深受董卓与池阳君老祖宗的宠爱,如今论地位又和她没什么区别,所以董芸虽然心头不舒服,却也无济于事。而别的那些夫人们,一个个根本不愿意与渭阳君为敌,有一个美人因为多说了几句话,道了句渭阳君与从前的白姬夫人很是相似,结果当即就被董卓命人拖出去杖杀,从那以后,整个郿坞城里也没有人敢乱说一句话,那些以前见到过白姬的,一个个都恨不得说自己不认识白姬夫人。 于是,董白彻底清静了一段时间。 如今别说是董芸失了与自己争斗的心思,就是董璜,也因为身负要职,每天都有许多事情要处理,也没有心情来管府内的事。 不过,就算每天都不做任何事,董白还是感叹时间飞逝如流水,眼瞅着就要进入初平三年的夏季了,董卓如今成了她的祖父,自然不可能像以前那样成日腻在她身边,而且因为某些不可对外人说的原因,董卓甚至很少来她的院落,偶尔来了也是匆匆坐了一会儿,连一炷香的时间都不到就要离去。 倒是池阳君时常会与董白来往,董白个性喜静,倒是与老祖宗颇为合得来,此前董芸几次借了别的事情想要污蔑董白,都被老祖宗给护了下来。老祖宗越与董白来往,越发觉得这个曾孙女合她心意,只是每次谈及婚事的时候,董白才会拒绝。 当然了,如今董家权大势大,倒也的确很难有合适的人家作为董白的夫婿,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入宫为妃,可是董卓有时候也会瞧不上刘协。一次席间,池阳君就有意提出让董白入宫为后,可董卓却认为,伏完已经将他的女儿嫁给了刘协为后,何必让自己的孙女入宫去受委屈?他还说:“刘协不过是个黄口小儿,早晚还要被孤给废掉!” 于是,董白的婚事也就暂且搁置了下来,倒是董芸已经选好了人家,是名士王允的一个侄子,王家是名门,董卓也很器重如王允这般的人物。董白想起大约不久王允就要串通吕布来谋害董卓了,但事已至此,她倒懒得为董芸着想,再说了,反对的话也不适合她来说。 时间荏苒,很快就进入了夏四月。 是日,汉帝刘协前段时间的病终于痊愈,大宴群臣于未央宫,董卓车驾离开郿坞前往长安,由猛将吕布为他作为随行护卫。 车驾刚刚进入朝门,事先埋伏在这里的骑都尉李肃等数十人突然手执利器杀出,董卓身边的心腹卫士虽然都是武艺高强之辈,但突然遭到袭击,很快就战死了七八人,另外的几人还在力战之际,早有李肃的部下持重物砸坏了车驾,董卓从车驾中逃出,李肃冲了过去,一枪刺中了董卓的手臂。如今的董卓虽然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可以双臂拉开弓的猛将,可力气倒还在,他忍痛拔出枪刃,踢翻了李肃,然后夺过一把长兵器,一口气杀死了数人,并高呼:“奉先何在?” 吕布自后而来,突然手持长戟,猛地袭来,一击刺中了董卓的腹部。 “你——!!”董卓怒目圆睁,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他自以为待之如子的爱将。 吕布脸色漠然,冷冷的说道:“圣上有旨,擒杀董贼!” “混帐东西!竟敢背叛孤!”董卓大骂一声,吕布扔开长戟,拔出钢剑,斩下了董卓的首级。 于是,董卓就此伏诛。 消息还未传来的时候,董白的院落里就潜入了几个黑衣人,为首的男子虎背熊腰,声音粗犷,他们身手利落,首先打晕了府内的护卫,然后再找到董白。 “什么人?”沐雪沐晴等丫鬟拔出了身上的短剑,警惕的看着这突然闯入的黑衣人。 “渭阳君殿下,在下是吕将军的部下魏越!”那黑衣人急切的说道:“董太师今日已经命丧黄泉,很快朝廷的人马就会前往郿坞,到时候董氏一族没有一个人能活得下来!在下特地奉命前来,吕将军叮嘱过,无论如何,要带出渭阳君!”黑衣人看着董白的目光里只有少许惊艳,但更多的却是军人铁一般的沉稳,倒是很明显不是心怀不轨的歹人。 “胡言乱语!”沐雪啐骂道:“太师他权倾朝野,谁敢害他性命?” 可是对于这一切,董白早就心有定数了,她长叹了一口气:“……果然。”只是,现在吕布和红儿都没有来找她,她还以为吕布早就打算断绝了跟自己的往来,好撇清干系,没有想到到了最紧要的时候,吕布还是特地派了人前来搭救自己。 于是,她对懿光嬷嬷和四个丫鬟说道:“你们几个是这两年来我身边最亲近的人,现在,我只问你们一句话,跟不跟我一起离开?” “老妇原属飞熊军,如何能背叛太师大人?”懿光嬷嬷坚决不肯走。 而另外四个丫鬟平日里跟董白关系亲密,早已不知不觉的形成了以董白马首是瞻的性子,她们犹豫了稍许,都表示愿意跟着董白离去。 董白知道懿光嬷嬷不是自己能够改变得了的,这里所有人的命运,也许都是既定的,她最后告诉懿光嬷嬷:“郿坞城内她早已让人备好了一条地道,必要的时刻,可以带着老祖宗等人一起逃回西凉故地去。” 懿光嬷嬷颤抖着向董白行礼致谢,但她坚定的眼神却告诉了董白:她绝不可能走地道逃生。 这就如池阳君老祖宗一样,早在这天之前,董白就旁敲侧击的询问了池阳君,如今太师权势滔天,难免会得罪许多人,倘若哪一天失了这权贵,该如何? 池阳君老夫人的回答是:富贵本是火中取,就算哪一天家败了,也是无可奈何的,这世上没有常开不败的花,一时富贵,一时倾颓,都是命数。但,若是董家真的有那一天,她一个耄耋年纪的老人,也没有什么舍不得的,便是跟着死了,也无所谓。 于是,董白带着四个丫鬟,跟着魏越等人离开了郿坞城。 董白离去之后半日的时间,李肃等人便带着大批人马围攻了郿坞城,城内的董氏宗族,没有一个人活了下来。 后世记载:董卓狼戾贼忍,暴虐不仁,自书契已来,殆未之有也。(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五回 世事无常 郿坞城,此际董卓被诛杀的事情已经传了过来,与此同时,还有李肃、吕布等人率领的大队兵马,将郿坞城围得水泄不通。由于董氏宗族平日里骄纵过甚,所以就算是郿坞城内的许多奴仆和卫士们都深恨他们,见朝廷的大军已经围了郿坞城,便于城中纵火杀人,顿时郿坞陷入了一片火海中。 董卓的生母池阳君年过九十,她让人开门,走出了郿坞,对众军高呼:“乞求各位,杀了老身一人,饶过城内的妇孺!” 吕布见老者白发苍苍,心有不忍,但李肃却命人放箭,池阳君身中数箭,顿时身亡,然后她的头颅被斩了下来。郿坞城内已经是一片混乱了,有嚎啕大哭者,也有怯懦求生者,还有茫然无措者。董卓的一众夫人们大多哭求着哪怕为奴为婢也要活命,但是闯入府苑的士兵们见人就砍,杀红了眼的士兵们连往常抢夺女子的事情都没有去做,因为这是郿坞,是董卓的后院,在王允等人的宣传下,士兵们恨透了董卓,也恨透了董家人,自然会毫不犹豫的砍杀每一个见到的董氏族人。 董卓的弟弟董旻、侄儿董璜等人率领少数侍卫与兵士们交战,结果自然是鸡蛋碰石头,董旻被砍成碎片,董璜被人腰斩而死。 府院内四处火起,到处都是厮杀声、惊叫声和哭求声,鲜血和火焰绘制了一副地狱一般的光景,贾氏想着自己平日里算计连连,到头来却是这么一个下场,眼看着几个士兵手持着还沾着鲜血的武器朝着自己冲了过来,一个个眼神中杀气腾腾,她知道自己今天是无法得生了,与其被他人砍杀,倒不如自己狠下心来求死,于是贾氏哀叹了一声,朝着柱子猛地撞了过去,于是毙命,那些士兵们自然不会就这么放过她,哪怕她已经死了,尸身也被砍成了数段。而李氏则要硬气许多,她持着长矛与攻入府内的士兵们交战,结果最后被乱箭射杀,死状凄惨。就连万安公主刘瑶也险些被士兵斩杀,好在有率队的首领认出了她是汉室宗族,才免于死难,被李肃手下的人以车驾接回了长安。 董芸就没刘瑶那样的命了,她被封为终南君,本就是为众矢之的,兵士们杀入她的府邸时,整个郿坞城内几乎已经没有了抵抗,残余的一点对董卓一族忠心耿耿的侍卫们早已全被砍杀殆尽,董芸身边的丫鬟被人如猪狗一般的拖出去凌辱至死,董芸穿着男儿的衣服想往外逃,结果被人斩断了一条腿,待兵士们发现她就是终南君以后,便把她拖到了城内的校场,几十个如狼似虎的兵士在战斗基本结束以后,自然起了亵玩之心,董芸想要咬舌自尽,却被人用她自己的亵衣塞入口内,最后被奸乱至死,再被砍下了头。 于是董卓宗族,一个不留,全部死在了郿坞内外,最后李肃命兵士们撤出郿坞,将城内的金银财帛全部带回,把池阳君、董旻、董璜、董芸等人的头颅带回长安悬挂示众,再命军士用石头堵住所有出入口,点起一把大火,将城内堆积如山的尸骸以及那些或许还未死透的人也全部烧成了黑炭。 “李将军,董氏宗族全部授首,只是唯独不见了渭阳君董白!有可能在我们杀入城内以前就逃走了,是否下令各地搜查?”有副将汇报道。 李肃看了看吕布,吕布回答道:“董白意图从城内的地道逃走,已经被我的人于地道内擒杀了,只是头颅被破坏,所以没有带出来,不必再管了。” 李肃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于是下令人马撤回长安。 熊熊的烈火燃烧了两天,董卓动用了十多万人,耗费了无数资金修筑的郿坞城,曾被世人称为“万岁坞”的壮丽城堡,就这样与董氏宗族一同消亡于火海之中。 而在长安城内,血腥的屠戮也在不断的展开,但凡此前与董卓略有交情的人,都遭到了报复,王允纵容士兵们在城内公然闯入府邸擒拿人犯,于是就连公卿这样的地位也无法保全自己家人的安危,普通百姓们倒是狂欢了起来,因为大家都把自己受的苦,算到了董卓的头上,于是乐于见到董卓、以及很多与董卓有关联的官员们遭到惩罚。 董卓的尸体被人摆在人来人往的菜场展示,因为尸体肥大,有人在他肚腹处点起了蜡烛,脂油烧了三天都没有烧完。 董白此时换了一身普通女子的服饰走在长安城内,又稍微打扮了一下,看起来就像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而且褪去了华贵的服饰,加之她身为渭阳君的时候,几乎没有出席许多正式场合,所以倒也没有人认出她来。 那一日,吕布命心腹魏越等人把她从郿坞城内接走,她便与红儿见了面,任红希望董白能一直留在她身边,但董白认为自己一个人反而很轻松,她让沐雪等四个丫鬟留在任红身边,一则可以暂时让她们容身,二则董白知道,过不了多久长安城还会遭到血洗,到那个时候,吕布大概自身难保,不能保全任红的安危,为了防止再次发生迁都时候的事情,任红身边有几个会点武艺的丫鬟,也可以避免遭到欺凌。 于是,她偷偷的写下了辞别书,第二天天未亮便离开了吕布的府邸,吕布忙于军务,无暇分身,只能命少数人四处寻找,可董白已经更改了服饰和打扮,很难让人认出来,所以吕布是注定再也找不到董白了。 董白正走在长安的街道上,她打算在长安城外稍微待上几天,然后往荆州去,与绮丽她们会合,这时听到前面一阵喧哗声,街道上围了许多看热闹的百姓。 走近了她才知道,是士兵们正在抄没一家府邸,围观的人有人叹道:“听说这个王牢不过是个小官,好像是去年贿赂了董越才能升官,这下可怜了,当了不过几个月的小官,本钱都没赚回去,一家人就全完了。” “是呀,王家这下完蛋了,男子恐怕全都要被杀头,就是女子也要贬为贱奴,就跟前几日在市场那处贩卖的其它几家获罪之人的女眷一样,像猪狗一样任人挑拣。” “啧啧……从前还是娇贵的官家大小姐,一下子就成了连畜生都不如的贱奴,一个个都被扒了衣赤条条的站在外面给人挑着贩卖,真是可怜。”有人附和道。 “呸,这种祸国殃民的小人的家人又有什么值得可怜的?会去贿赂董家的人,活该遭此下场!”有人不屑的道。 “我听说就连名士蔡鬯大人都被拘捕了,他的学生们前两日还一起去求情呢,但司徒大人根本不听,非要赐死蔡鬯。” “可是,蔡大人跟董卓狗贼好像没什么深厚的交情吧?”有人问道。 “听说是因为他在董卓死了以后,发出了叹息的声音。” “就为这个?这也太夸张了吧?” “怎么不?听说司徒大人也觉得他做得稍微绝了一点,因此也放过了蔡大人的一家。” “那还好,蔡大人的女儿可是当世才女,她要是因此也被那些兵士们押去贩卖为奴,那便太遗憾了。” 听了这些话,董白也就不再去看了,光是从人群中传出来的嘤嘤哭声和求饶的嚎叫声,她也能猜出那正在被抄没的府邸发生了些什么事。而这样的事情,以前发生过无数次,以后还会继续发生,这正是人类的可悲。 董白走出了长安城,发现有几个无赖似乎一直跟着自己,这也难怪,她虽然打扮得跟平民差不多,但到底还是看得出来个白嫩的女孩子,这些天长安四处动荡不安,有许多官家的孩子也流离失所,便有一些歹人做起了贩卖孩童的交易来,特别专门喜欢挑选这种年幼的抓来贩卖给别地的大户人家。 董白于是刻意走到了僻静处,看到那三个无赖果然打算下手了,有人嘀咕道:“这女娃年纪虽小,但看起来应该是个小美人,咱哥几个先享用了再卖如何?”另外两人也同意了,他们便围拢了上去。 离开了董府以后,董白知道一切都只能靠自己,她也刻意不让沐雪等会武功的丫鬟跟着自己,原因很简单,她独自行走更方便一些,且,现今的她,也不需要人来保护。 董白不跟这些人废话,看到三个人朝自己扑过来,她回头便用力一撞,一头撞在了当先的一人的胸口上,那人只觉得胸口一窒,接着便口吐白沫瘫倒了下去。另外两人以为董白这一撞只是偶然,心中没有多想,还是打算两人合力擒下这个丫头,结果董白假装腿软,半蹲在地,她的腿横向一扫,把另外一人扫倒在地,那人还未待起身,董白已经走了过去,一拳砸在了他的肚子上,“呜哇!”那人闷声一哼,吐出一口鲜血便晕了过去。 “这女娃怎么回事?”第三个无赖已经觉察到了不一般,可也晚了。 董白的速度很快,解决了第二个人以后一声不哼的,已经来到了他面前,手中一掌扇去,把那人整个扇飞了出去,撞在了旁边的墙壁上,那人也昏倒了。 解决掉了三人,董白拍了拍手,她的本事很简单,超越常人的力量以及超越常人的速度,使她就算用最简单的招式,也足以对付任何想要对她不利的人。 董白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里面还有一些碎的银两,但不算太多,这个世道用货币不如用金银,毕竟董卓前一年铸小币,造成了通货膨胀,带再多钱也不够用,还是银子来得划算。她又把这三个人身上的钱币搜刮了一番,感觉够自己在城外找个地方住了,便理了理衣衫,接着慢悠悠的离开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六回 尾声 董白原本想在长安城外随便找间空屋居住一段时间,她想在这里看看一切是否真的按照董筱幽所知晓的历史进程发展(尽管董筱幽知道的更多只是《三国演义》里的内容),原本以为在这纷乱无比的时代,她要找个无人居住的地方很简单,然而实际上却并不容易,更何况她不仅仅是一个孤女,还是一个外表如此幼小的孩子。 在接连打退了三波不同的歹人以后,董白明白,她这个样子,无论如何在别人眼中也只是一只待宰的羔羊罢了,要想稍微平淡一点的过一段时间,还是得找户人家寄居。好在这也不是难事,长安城南的大户人家不少,有的是在朝廷上有些旁支关系,从洛阳迁来这里的,家大业大,而且迁到这里的时间也不长,所以还需要招募下人。一般来说这些人家都只招死契,但董白相貌极好,仅仅是身着极其普通的旧衣,露出一张沾上了一点灰尘的小脸,就把官家给惊艳到了,于是便以“董筱幽”的名字,毕竟董白这个名字是不能用的,否则必然招来祸患,给这户人家签了每三个月续签一次的活契,也算是破例进入了,做的是洒扫的活。 董筱幽有些无奈的笑了笑:穿越到汉末,先是成了徐家四小姐,后来是荣夫人,再后来是名震天下的徐荣将军,董卓的爱妾白姬,董卓的孙女董白……最后,她居然又做回了董筱幽,这还真是世事难料。尽管,她现在的心境大概已经不能与最初的那个董筱幽相提并论了。 这户人家的男主人叫王翀,倒是与如今风头正盛的王允等人有一点点亲戚关系,是正经的书香门第,王翀当年举了孝廉,在朝廷做一个小官,家里有一点钱财,但也还算正直。王翀的小儿子今年十五,毕竟到了冲动的年纪,偶尔与家里的一些小丫鬟们纠缠在一起,见到了董筱幽以后,便想着凭借他三少爷的身份霸占了这个国色天香的丫头,结果在董筱幽这里碰了几次壁,加上知道了董筱幽签的还是活契,他虽然心里痒痒,却一直没能如愿。 除了王家三少爷之外,还有那个管家,虽然平日里在下人面前总是板着副脸,却也暗地里有一些色心,只是不敢表现出来而已,偶尔对着董筱幽也要动手动脚,但都被董筱幽不着痕迹的闪避开了,那管家以为董筱幽要在这乱世继续依附在王家府邸,以后还得继续签契约,到那个时候他再拿捏一番,所以也没逼太紧。 所以这两个月里董筱幽过得很是轻松,毕竟凭她如今的身手,一点点的洒扫活儿根本不算什么,平日里有些嬷嬷和年纪大一点的丫鬟想欺负她,结果也都没讨到好。于是闲杂的时候董筱幽就坐在院外,听那些南来北往的路人们聊天,路人们通常见到一个漂亮稚嫩的小女娃乖巧的站在一边听他们说话,倒也会善意的笑了招呼董筱幽。 于是,董筱幽渐渐的也了解了很多的事情:王允把持了朝政以后,除了扫除董卓留在朝中的势力之外,还打算做许多事情来振兴大汉,倒也算是个忠臣,只可惜,他针对凉州军采取的手段很是拙劣,结果导致凉州军发生哗变,董卓的女婿牛辅等人被杀,然而王允却没有适时的安抚这些军众,导致李傕郭汜等人内心惶恐不安,在谋士贾诩的唆使下,他们率军倒戈一击,开始进攻三辅地区,王允派出董卓的旧将杨定徐荣等人率军迎战于新丰,结果杨定在阵前加入了李傕一方,徐荣(那个假冒董筱幽的黑布男子)孤军战死,李傕等人大军快要到长安的时候,众十余万人,气势浩荡,又在郿击溃了吕布李肃等人,李肃战亡,吕布带着少数骑兵撤回了长安。 对于那个假冒的徐荣战死,董筱幽很有些不解:他既然为了董卓可以假冒别人,那么应当是十分忠于董卓的人才对,结果却没有如杨定那样在阵前加入李傕军,着实奇怪。不过,消息归消息,有的时候必须亲自在战场上才能知晓缘由,也有可能是西凉军内部的各种错综复杂关系导致的这些事情,不过不管如何,既然徐荣都已经死了,那也就跟她董筱幽彻底无关了,原来徐荣是死在新丰,而非演义中的汴水之战啊…… 随着战事的发展,王翀家也无法安定了,因为李傕的大部队很快就围困了长安,据某些人绘声绘色的说,吕布当时挑衅郭汜,说郭汜既然被誉为西凉军中的“飞将”,可敢于他并州飞将单挑,若是输了便撤兵。 郭汜一拍脑袋答应了,两人就在长安城门下一对一,吕布果然骁勇无比,一矛刺伤了郭汜,本来还打算结果了对方,但郭汜后面的骑兵们连忙上来救走了他。然而,凉州军根本不会信守承诺,即便郭汜输了,依然没有人会撤兵,反而开始了更加激烈的攻城战,吕布见守不住了,只能带着亲眷和他的嫡系部队杀出城往中原去了,据说是投奔袁绍去了,毕竟吕布杀了董卓,也算是为袁家报了仇。郭汜李傕等人杀入长安城中,于是长安城也成了第二个郿坞,西凉军在城中**掳掠、烧杀抢劫,简直无恶不作。王允被送上了断头台,他的三族也完了,只有一个侄儿叫王凌的事先逃了出去。 这下子,王翀家立刻打算逃跑,而且为了赶时间,很多东西都不打算带了,能带走的财物全部装走,不能带走的也只能留着,因为李傕等人绝对不会放过与王允有一丝一毫联系的人。 “小幽,”王家三少爷总是喜欢这么唤着董筱幽,“你赶快随我走吧,再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王家为了轻车简从,能遣散的仆人大都遣散了,董筱幽是签的活契,虽然还没干满三个月,但那管家倒是给了她三个月的银钱,让她赶紧走人,王少爷倒是多情,还想着要带她一起逃路。 “不必了,三少爷。”董筱幽笑道,“我只是一个婢女,到时候随便往哪个林子里一躲就是了,你们王家跟王大人有一点关系,跟着你们反而不妥呢。”这话虽然有些伤人,不过为了撇清干系,董筱幽也只能这么说了。 “这样呀……可是,那些在林子里万一遇到歹人怎么办?”王少爷眼神黯淡,他真的十分舍不得貌美非凡的董筱幽。 “那也不必担忧。”董筱幽拿起王家一个护卫的铁棒,轻易的撇成两段,引来了一阵惊叹声,“你看,会有人能伤的了我?”她略显俏皮的反问道。 “……那,你既有这样的身手,不如做我们一家的女护卫,我们可以给很多钱。”王少爷还是不死心。 “抱歉了,钱财是好东西,可是少爷,我不想惹太多麻烦。”董筱幽淡淡的说道。 最后王少爷只能哀怨的看着董筱幽,乘着马车离开了王家大院,董筱幽突然感觉自己这倒像是个抛弃了女子的渣男一般。回过头看着诺大的王府,原本是热闹非凡,现在是人去府空,只留下了满地狼藉:那些搬不动的大物件,在王家的主子们陆续走了以后,都被一些遣散的下人,还有四周的贫民们给抢了去。甚至还有一些人想抢了她走,结果看了看那地上断成两截的铁棒,一个个都掂量了一番,只能无奈的放弃了歹念。 于是在王家还没有待满一个月,董筱幽就必须再次启程了,若是慢了,被李傕的部队给截住,她到时候要逃就不太方便了。这个时候她便感觉到,还是男子方便,如果是男子孤身一人,顶多怕些豺狼虎豹,小心防着山贼或者官兵抓去做苦役,而是女子的话,除了上述这些,就连普通的百姓也会因她孤身一人而起各种歹心。 虽然她不惧怕任何恶人,但也是会嫌烦的。 好在,现在天下乱了,到处都是流民,她穿戴得破旧一些,再弄个蓬头垢面,混在流民中逃难倒也简单。 快要到壶关的时候,她回过头去看了一眼,长安地区的方向浓烟滚滚,接下来的事情,就算细节她不知道,但大体上也算是明白的:李傕郭汜等人很快会交恶,到时候相互攻击,相互厮杀,免不了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只是苦的还是百姓啊,难怪后人会写汉末纷争,生民涂炭,百姓十不存一…… ———— 光阴飞逝,十五年后。 隆中卧龙岗外的一间草庐里,一个身穿白衣,头戴纶巾的青年男子,正在教导一个十几岁的小男孩读书。 “师傅,听说那个响当当的大人物刘备来找了你几次,就是为了请你出山呢?”小男孩面容俊秀不俗,圆嘟嘟的小脸还带着稚气未脱的神色,一双桃花眼黑亮亮的,很是可爱。 “嗯,小宝不想为师出山吗?”俊秀的青年男子脸上微微漾起一丝笑意,俊朗非凡。 “嘿,小宝是不太想离开师傅啦,但是师傅的报复肯定是天下,怎可能一直留在隆中呢?”小宝笑嘻嘻的说道。 青年慈爱的拍了拍小宝的肩膀:“那便好,以后记得多读书,但也别死读书,不要学那些儒生只懂得去钻字眼。” “知道啦。”小宝向往的说道:“其实,我也想出去看看,但是阿娘不准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大道,你要走哪一条,为师从不干涉,相信你阿娘那么睿智的女子,也不会干涉你的。” “可是,阿娘都不准我去过问那些外面的战事呢。” “你还小嘛。” “我今年都要十五了。”小宝撅起嘴。 “待你心智成熟了,有了自己决定的道路,想必你娘不会不准的。” “哦……”小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他又叹道:“我阿娘才是,现在看起来比我还小呢,村里的人在背后还说她是妖怪。” “一些庸人说出的非议,你也别去理会,但是也不能放任,流言亦可伤人,懂吗?” “嗯,小宝明白了!” 离开了诸葛先生的草庐,董小宝飞快地往家里跑,小宝今年十五岁,从他记事起,就只知道自己有个漂亮得不得了的娘亲,而且那娘亲小小的,不知道的外地人都以为娘是他姐姐,到了这两年,甚至都觉得是他妹妹了。他很喜欢娘亲,只是娘亲有的时候很凶,就算小宝如今已经长得有七尺高了,依然害怕娇小的娘亲生起气来。 还有两个姑姑,一个叫绮丽,一个叫阿初,小宝叫她们丽姑姑和初姑姑,她们总是任劳任怨的为娘亲做事,以前有嚣张的大地主,还有一些喝醉酒的汉子,见到小宝家里只有女人,想要来欺辱他娘亲,结果两个姑姑就能打跑一大群人,从此以后也没人敢来招惹了。 只是,小宝不知道自己的爹是谁,当然了,他有娘,有两个姑姑,就够了! 回到家里,小宝的娘亲正在和两个姑姑一起收拾行李。 “怎么了,娘亲?”小宝问道。 那个身材娇小,容貌靓丽,身穿着一袭浅蓝色裙裾,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的美貌少女眨了眨眼睛,看着小宝,笑道:“宝儿,我们要走啦。” “走?难道娘你想跟着诸葛先生去加入刘备?”小宝乐呵呵问道。 董筱幽大步走了过去,踮着脚尖一巴掌敲在小宝的头上:“这死孩子,有了师傅忘了娘是吧?我们这是要迁去蜀地!” “啊,为什么?这里不是好好的吗?”小宝不解。 “少废话,帮忙搬东西去!”董筱幽命令道,小宝只能不情不愿的去帮阿初和绮丽的忙。 董筱幽看着屋外一碧如洗的蓝天:这天底下没有永远安全的地方,荆州很快也要陷入战乱之中了,当然应该先一步离开。而且她也的确不适合长久居住在某地,她那不老的容颜太容易引起误会了。 够了,经历了那么多,虽然不能改写历史,但作为一个过客,四处走走看看,带着孩子和朋友们,也算是美满了。 董筱幽微笑着,去收拾行装了。 梦忆东汉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