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歃血 [[[CP|W:345|H:430|A:L|U: 关于《歃血 墨武新悬疑,玄幻,架空历史,穿越(内容有穿越)混合体小说《歃血》已经于本月初在各大渠道进行销售,出版公司为云南教育出板社,出版书号:9787541552519。全书三部。(分别为霓裳曲,关河令,射天狼)第一卷也就是上卷(霓裳曲)已经开始发售。 有人说卓越根本没有的卖,被忽悠了,其实是开售以来卓越三次断货,今天早上第三次半天不到又卖断货了,早上看到有卖本想四处通知下,在办公室处理了下工作,突然发现已经断货了。当当暂时没有的卖,这点我也很郁闷,怎么说当当也是号称国内最大的网上书店。全国各大新华书店、民营书店:上海,北京,南京,广州,深圳,杭州已经到货,其他的地暂时不清楚,下面哪位童鞋知道的也报下消息。目前网上淘宝,拍拍有售。淘宝的不包邮费不过加上邮费有几家的价格和卓越是一样的(卓越今早开盘价二十三块五毛)。至于拍拍,价格和淘宝差不多,不过包邮。上周还看到扣扣会员有折扣来着,这周不见了。俺除了点卡,电话卡,貌似没在拍拍买过实物,不清楚物流情况。书的价格是这样滴,实体书店特别是新华书店木有折扣,原价销售。网购有折扣卓越第一批时是六折,后面的是七折和八折。淘宝的也在六到七折之间,也就二十来块钱,大家算一下,《歃血》一本五十万字,按某点千字三分和千字两分,是十到十五块钱,何况这是实体书啊,纸张,印刷,物流,人工,其实不多。 第二个是好事啊,可以免费获得带有墨武亲笔签名《歃血》实体书。方法如下: 墨武《歃血》(霓裳曲)活动公告:凡是转发该**+豆瓣评论,并且转发时把豆瓣评论贴写在转发上(太长的可以截取第一句,请附豆瓣ID),就有机会获得墨武亲笔签名书哦!操作方式:评价人数每增加50抽取一次,限量10本。第一位幸运书友已经产生是段峰金雪童鞋。详情大家关注墨武扣扣微薄。 第三个呢是关于《歃血》内容的,很多人看完第一本实体书后有很多疑问。这里对我知道的问题和内容做下猜想,只是猜想啊,大家参考下哈,至于内容来源,就算我是蒙的吧。有人说新书铺垫比较少、情节过快,关于这个问题,没有一本书是不铺垫,上卷伏笔也不少,我想看过实体书或者试读的人会发现,比如某人的身份,香巴拉,郭遵说的和某人很像,天书等等。这会是怎么样的一个故事呢,这是一本更趋近现实残酷的书,出场的人物都有各自命运,不像表面所看到的那些龙套。墨武这本书,趋近历史,但是解释了不一样的历史,相对这本书的构思来说不差于天龙八部。也有人说看《江山》时掉了好几次眼泪,哭的稀里哗啦的(不对是感动的稀里哗啦的),看歃血第一卷暂时没发表掉眼泪的情节,当然我想五龙重出,泪滴不绝的那段肯定有人感动了的。中卷时到时有大家感动的地方,眼泪不要一次性抹完,不然再到下卷那不是得抹血了?其实上卷里的很多事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其中的复杂程度远远超过你在上卷中看到的内容,这个后面大家会发现的。大家不妨猜测下哪些剧情会有巨大的坑,回头我威胁下墨武,看他愿不愿意给猜到重大剧情和坑位或者坑内容的童鞋送一本带签名的实体书。我想看过江山的人经常发现前面一个很小的事件,最后都有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怎么没想到的事情。《歃血》里也有而且比江山更有意思,到时候掉坑里的人都来这里点名啊。 对了还有最后一点,8G一下也是道听途说的,《歃血》中卷可能在下月初上市销售哦。 还有打下小广告,记的《江山》出第一本的时候很多人担心实体书会不会出全,当时我就表示过绝对出全,墨武品质是值得依赖的,可不,这不是出全了,当当,卓越,博库,新华书店都有售,有收藏爱好的人都去买啊。 以上由书友:口水狼撰写,呵呵,剧情发展下去,相信你会喜欢的。 拼命 暮春天气,莺懒燕忙,穿梭如织。暖风轻狂,荡起纤柔花柳,嬉游天地。 这时突然传来“嘡嘡”的几声锣响,惊起几只树荫中的鸟儿,破了春的慵懒。那颠狂的柳絮也似被惊醒幽梦,轻飘飘地落在溪水中,逐落花而去。 那溪水旁有几株大槐树,槐树下放着张木桌,桌前站着几人,京城禁军的打扮,左脸颊上均刺着“骁武”二字。那几人虽在打着锣,神情却有些漫不经心。 几人前面又插着两杆大旗,一面旗上刺着“招募”,另外一面绣着“义勇”二字,原来这些人是在选拔禁军。 大旗旁摆放着两个木人,显然是选拔兵士时比较身材所用。 桌后坐着一人,正伏案呼呼大睡,听到锣声,起身打个哈欠,伸个懒腰。他伏案而眠时也看不出什么,但一伸腰,才发现此人肩宽背厚,虬髯满面,端是威武。那人看了眼桌案上的名册,皱了下眉头,说道:“怎么还是这几个人?兄弟们,加把力气,再招十来个,也就可以回去了。” 有一瘦子应道:“指挥使,这百姓好像都不愿意来,再招十来人,说来容易,做起来困难呀。” 虬髯那人又打个哈欠道:“尽力而为吧。” 有一秃头问道:“郭大人,为何不去厢军选拔,却要从这里的百姓中挑选呢?” 虬髯那人道:“老子本来要在这里的厢军中挑些人回去补充骁武军,好好培养,不让那些杂碎看轻了。可这里的知州吝啬得很,给我送来的厢军都是歪瓜劣枣,奸懒馋滑,还不如我自己挑选来得实在。” 瘦子突然眼前一亮,说道:“来人了。” 虬髯那人忙抬头望去,见小溪那头过来一人,笑道:“看来功夫不负有心人,快把他带过来。这小子个头不错,是块料子。” 那人正蹚过溪水,本来要从这些人旁边绕路而过,没想到才到了对岸,就见几个禁军如狼似虎般冲过来,吓了一跳道:“各位官大哥,在下可没有犯事儿。”那人身材高挑,颇为年轻俊朗,微笑的时候,如和煦春风。 几个禁军抓住了来人,笑道:“谁也没有说你是劫匪。小兄弟,当兵吗?” 那人听到“当兵”二字,吓了一跳,斜睨到不远处招募的旗帜,更是脸色改变。虬髯那人已站出来,重重一拍那人的肩头,喝道:“小子,我看你骨骼清奇,万中无一,就是个当兵材料。你我很是投缘,这样吧,本来别人来当兵,总要经过层层选拔,我关照你,你就不用考了,只要回家收拾下行李,我就带你入京。以后吃香的、喝辣的,荣华富贵享受不尽。要入禁军,本来定要从厢军中选拔,你能从寻常百姓一举直入禁军,可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咦……你眼睛怎么了?” 虬髯之人远远见到来人身材高瘦,比起参照的木人还高出几分,心中已有几分欢喜,可见那人虽长得不错,双眼却是对子,也就是说那人的瞳孔都向鼻梁处靠拢,就像一幅壮丽山水图上画了泡牛粪,未免美中不足。 来人咳嗽连连,心道这哪里是招兵,简直像是土匪拉人入伙的说辞,自己怎么这么不幸,就撞在这些人的手上? “这位军爷,在下身子瘦弱,还有病在身,只怕要枉费你的好意了。” “瘦怕什么,多吃点就胖了。病怕什么,吃点药就好了。来人呀,快快将他的名字登记在册。”虬髯那人倒是饥不择食。 秃子已问道:“姓名?” 那人随口道:“狄青。” 秃子点头道:“好名字。乡籍?不用问了,这里是汾州西和县,你肯定是这里人了。”他大笔一挥,笔若惊蛇。狄青醒悟过来,慌忙一把抓住了秃子的笔,叫道:“官大哥,你搞错了,我不参军。” 虬髯之人面色一沉,威胁道:“名册都已写上你的名字,白纸黑字,还能划去不成?你可是瞧不起我郭某吗?” 狄青对眼泛白,忙道:“官爷,在下哪敢呢?只是在下上有八十岁的高堂需要奉养……怎能轻易离开家乡呢?” 虬髯之人上下打量着狄青,“你贵庚呀?” 狄青道:“免贵,不到二十。” 虬髯之人冷笑道:“你二十不到,你爹妈就八十了,他们六十多才生下的你,真可谓老当益壮了。” 狄青不想虬髯之人看似粗犷,竟然如此心细,忙解释道:“实不相瞒,家父是在六十多岁生的我,可生母却是小妾,生我的时候,还不到四十岁呢。” 虬髯之人道:“那也无妨,等你功成名就的时候,接父母到京城岂不更好?”收了名册,就要放到怀中,“你虽眼睛不好,但说不准更有射箭的天赋……” 狄青哑口无言,不知道这是什么道理。他其实不是对子眼,只是看到招兵二字,立即装作眼睛有毛病,只盼他们觉得自己身有残疾,莫要找自己,哪里想到弄巧成拙,竟成了入伍得天独厚的条件。 虬髯之人又道:“名字已记录,你快快回家收拾吧,晚上就到这里报道,若是不到,我就让西河县令抄你全家,连你的兄弟姐妹、表兄堂弟一块抓去参军,谅你不会敬酒不吃,非要吃那罚酒吧?” 狄青大急,伸手要去抓那名册。虬髯之人冷哼道:“好小子。”他话音未落,已抓住狄青的手腕。 狄青大喝一声,翻腕挣开。虬髯之人本是勇冠三军之人,却没想到狄青腕劲极健,竟挣脱他的掌控,虬髯之人断喝一声,一拳打了过去。狄青躲避不及,眼看要被那钵大的拳头击中了面门,不想他一个空翻,避开了这拳。虬髯之人见状大喜,拊掌笑道:“我就说你小子不差,能躲过本指挥这一拳的人,硬是要得!” 他话音未落,狄青四周已围了八人,个个长刀出鞘,森然而立,瘦子喝道:“大胆狂徒,竟敢对郭大人无礼!不想活了是不是?” 狄青骇了一跳,不敢再胡乱出手,眼珠一转,长施一礼道:“官爷,其实小人不想参军,也不全是高堂的缘故,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郭大人拎起桌上的酒坛子,“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斜睨狄青道:“说来听听,天大的事情,本指挥为你担当。” 狄青暗自叫苦,哪里想会碰到这个青天大老爷,非要逼他参军,可他真的不想参军。实际上不仅是他,一般百姓宁可流浪受苦,也不愿加入军籍。 原来大宋军人一改隋唐府兵制惯例,采用招募的方法招兵,而招兵的对象多是流民和饥民。当兵虽说是衣食无忧,但也算不上什么荣华富贵,还要刺字。刺字这一恶习在五代盛行,被大宋承继下来,目的就是为了防止士兵逃亡,而当时脸上刺字的人,除了兵士,也就是罪犯和奴婢,一旦当兵后被刺字,这辈子就会被人瞧不起。 狄青不愿入伍,只是他着急要去做件事,于是从这里抄捷径赶过去,没想到竟被这个不知是锅大人还是碗大人的抓个正着。 方才的功夫,狄青已找了四个理由推搪从军,对子眼、体弱、多病、父母年迈,不想一个都不管用。 狄青急的脑门子都是热汗,暗想就算说自己患了绝症,只怕这个大胡子也要自己死在京城刺了字再说,一咬牙,对子眼一眨,两行热泪已流淌下来,说道:“官爷,实不相瞒,在下不肯离开家乡,只因在西河还有个喜爱的女子。这女子叫做小青,本是县西铁匠铺张铁匠的女儿,在下和她自幼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铁匠铺的张铁匠为人势利,喜好钱财,非要我出五两银子的聘礼才肯嫁女儿。官爷,你也知道,像我这样的后生,赚银子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小的狠狠心,起早贪黑养了两头羊,不等羊出栏,今日赶到集市中去卖了,赚了三两银子。你看……”伸手托出了三两银子,狄青道:“这就是小的卖羊得到的钱。” 郭大人奇道:“那和你参不参军有什么关系?” 狄青忙道:“我已攒了二两银子,加上这三两,就够娶妻了。可那张铁匠素来瞧不起游手好闲之辈,若知道我参军,还不如那游手好闲之辈,怎肯将女儿出嫁?官爷,请你看在我和小青多年感情的份上,莫要逼我参军,不要棒打鸳鸯了,好不好?” 狄青壮着胆子说出这些,本以为郭大人会告他辱骂禁军之名,没想到郭大人却叹口气道:“唉,这世上任何事情都可以强求,就是这个‘情’字强求不得。这次……郭某也帮不了你了。” 狄青大喜道:“郭大人,你只要不要小人参军,那就是帮我最大的忙了。” 郭大人满脸憾色,又打量了狄青一眼,喃喃道:“真的很像。可这世上,相像的人不是很多吗?” 狄青不知道郭大人什么意思,可见郭大人已从怀中掏出块碎银子抛过来。狄青一把接住银子,只以为这是自己的卖身钱,急得汗水又要流下来。不想郭大人道:“郭某和你一见投缘,觉得你这身本事若加以习练,在军中……总比在这乡下好。不过你既然有苦衷,我也不好勉强,这点碎银子,当我祝贺你早娶娇妻了。” 狄青眨眨眼睛,头一次对这个郭大人有了些好感,深施一礼道:“郭大人的大恩大德,狄青永世不忘。在下还要去铁匠铺,就先走一步了。”他再施一礼,匆忙离去。 郭大人并不阻拦,回转桌后坐下,捧着酒坛子狂灌一气,重重叹口气,又道:“怎么这么像呢?难道说……”话未毕,有一县尉匆忙赶来,说道:“赵县令知郭大人招兵辛苦,特在县衙摆了桌好酒好菜,请大人赏脸。” 郭大人抹去疑惑,哈哈一笑道:“也好,这就去吧。” 拼命(2) 狄青快步急行,等感觉郭大人骑马也追不上的时候,这才稍缓了脚步,掂了下手上的碎银子,自语道:“这郭大人真不错,但娘亲说过,‘男儿莫当兵,当兵误一生’,看来只能辜负他的好意了。想我狄青何德何能,竟让这郭大人如此器重?莫非是王八看绿豆,对了眼不成?”想到这里,连忙摇头,暗想郭大人是个汉子,自己也不是绿豆…… 正自寻思间,远处有人叫道:“狄青,你怎么才回来,出……出大事了!”远方奔来个后生,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狄青认得来人叫做牛壮,是他自幼玩耍的朋友。见牛壮满脸惶恐,衣衫破烂,眼角青肿,好像才和人打了一架,狄青心中一沉,“出了什么事?我大哥呢?” 牛壮急道:“就是你大哥出事了。” 狄青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喝道:“快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狄青对郭遵所言,其实是半真半假。小青和张铁匠的确是有其人,张铁匠也的确开出了五两银子的价码,不过想娶小青的是狄青的大哥狄云。狄青今日起早卖了羊,凑够了钱满心欢喜地赶回家,只想帮大哥迎娶小青过门,哪里想到会有意外? 牛壮道:“赵武德说要娶小青去做第七房小妾,丢给了张铁匠十两银子。你大哥和我正在跟张铁匠说媒,见状当然不许,我去拦,被他们揍了一顿,你大哥去拦,结果……”他脸上已有惨然之意。 狄青忙问道:“我大哥到底怎么了?”他知道赵武德是赵县令的独子,在西河称霸一方,大哥和他交恶,如何会好? “你大哥他……腿被打断了。”牛壮落泪道。 狄青额头青筋暴起,握拳道:“是赵武德下的手?” 牛壮恨恨道:“虽不是他亲自下手,可也差不多了。你也知道,赵武德有一帮狗腿子帮手,在县里素来都是无恶不作,赵武德当时就叫嚣着,说他爹是县令,打死人不会有事。” 狄青不再多说,大踏步地向家中赶去,牛壮慌忙追赶,可早被狄青抛在了身后。狄青到了家中,见到大哥狄云脸色苍白,一条腿上血迹斑斑,卧在床榻上昏昏欲睡。有一大夫才为狄云矫正了腿骨,见狄青到来,摇摇头,低声道:“只怕好了,以后也要跛了。” 狄青浑身有些发颤,掏出了些碎银给大夫,送走大夫之后,一拳擂在庭院外的桌案上。 那桌子本极为结实,竟架不住他的大力,‘轰’的一声散了。 狄青心中大恨。他父母早亡,大哥狄云本是老实的乡下汉子,一手将狄青拉扯大,可说是既当爹又当娘,狄青对大哥极为尊敬。赵武德打断了狄云的腿,那实在比打断他狄青的腿还要让他愤恨。 狄云听到庭院内的动静,醒了过来,虚弱道:“弟弟……你回来了?” 狄青快步进到屋中,“大哥,我回来晚了。你先睡会……我这就去找赵武德。”他转身要走,狄云急急唤道:“弟弟,你不能去!” 狄青止住脚步,缓缓地转过身来,强笑道:“我是去和他们说理。” 狄云道:“弟弟,我知道你为我不平,可他们人多势众,你奈何不了他们。我已经这样了,你若有个闪失,我如何对得起死去的爹娘呢?”眼泪顺着脸颊流淌下来,狄云悲哀道:“弟弟,这件事,我们忍了吧。” 狄青良久才道:“好。” 狄云凄凉的心中多少有些安慰,他虽不幸,可毕竟不想弟弟也有事,“你陪着我说会儿话吧。”他只怕狄青去找赵武德,借故拖住狄青。 这时候牛壮也赶了过来,见到这里竟然风平浪静,大惑不解。牛壮太了解狄青,当然知道狄青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狄青道:“大哥,我去和牛壮说几句话,你先歇会儿,我一会儿就回来。”他带着牛壮出了庭院,对牛壮低语了几句,又掏出那三两银子给了牛壮,然后才回转到屋中。 狄云并没有看到狄青给牛壮银子,可见到弟弟听自己的话,嘴角终于浮出丝笑,“弟弟,你还记得,当初娘死的时候,说过什么吗?” 狄青道:“娘说我们兄弟要相依为命,让我听大哥你的话。” 狄云凄然笑道:“是呀,弟弟,你虽然脾气不算太好,可还是真地听我的话。娘临去时对我说过,说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她让我好好看着你,为你找个媳妇儿,那娘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可是……大哥没用,大哥对不起你,到现在……反倒要你帮我娶媳妇。” 狄青垂下头道:“大哥,这世上我最亲的人就是你。我自幼顽皮,总喜欢惹是生非,每次闯出了祸事,都要你来担当。大哥你这辈子,为我这个不成材的弟弟,不知道挨了多少打骂,可你从来没有呵斥过我一句,我就是养了两头羊,怎么能报答你的恩情呢?” 狄云叹道:“傻兄弟,你和我还说什么恩情呢?大哥我知道你好武,前些年县里来了个程武师,功夫不错,可我却无钱请他教你武功,其实心中也很过意不去,你不会怪我吧?” 狄青抬起头来,“可我却偷了你的钱,给那程武师买酒喝,央求他教我些功夫。大哥,这些事情你也不会怪我吧?” 狄云听了,想要大笑,牵动了腿伤,嘴角一阵抽搐,道:“我早就知道了,可惜只怕那些钱也不够。唉……弟弟,大哥只怕你闯祸,为了拴住你的性子,这才让你养羊。这一年来,你性子已好多了,大哥很高兴。等大哥腿好了后,我们就再养几只羊卖,到时候卖了钱,给你说个媳妇,大哥就算死了,也能对得起爹娘了。”他说到这里,虽还在笑,可心中极其难过。小青被抢赵武德抢去,狄云知道已不能挽回,早就心灰若死,只想给弟弟讨个婆娘,他也就可以撒手不管了。 狄青道:“好。大哥,我谢谢你。” 两兄弟说着闲话,牛壮又赶了回来,在庭院外叫道:“狄青,你出来一下。” 狄青走出了屋子,和牛壮说了几句话,这才去井边打了碗水来,回转屋子道:“大哥,你口渴了吧,喝点水。我和牛壮就在庭院,先把前几日砍来的柴劈好。” 狄云端过碗来,点头道:“好,可你一定不要出去,我就在屋中看着你!” 狄青点头,缓步走到庭院,向牛壮使个眼色。牛壮帮忙把柴房的枯枝烂木搬出来,狄青取了斧子,劈了几下,喃喃道:“斧头钝了,得磨一下了。”他在磨石上霍霍的磨了几下斧头,又试着劈柴,狄云见状,心中大慰。他已喝了碗中的水,过了片刻,突然觉得眼皮有些发重,本想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就好,不想竟睡了过去。 拼命(3) 墨武的完本作品《江山美色》的简体实体书《江山》第六卷(四海归一)已经出、版上市,各大新华书店本周上市,当当卓越等网购周末上架。欢迎朋友们购买。《江山》全集六册到今天全部出齐了,喜欢收藏全集的朋友,也可以出手了,(注:江山实体书第六卷附送一本新书《歃血》的试读小册子,印刷很精美,喜欢新书的朋友,可以先睹为快)呵呵。至于新书《歃血》预计一月份中旬出版发售。请喜欢实体的朋友到时候购买,谢谢。 ----------------------------------- 狄青听到屋中鼾声,缓缓转过头来,将已磨得泛寒的斧头别在了腰间,突然对着牛壮跪了下来。牛壮吓了一跳,也跟着跪下来,说道:“狄青,你这是干什么?” 狄青道:“牛壮,我们是不是兄弟?” 牛壮用力点头道:“当然是,自从你七岁帮我打架的时候,我们就是兄弟了。” 狄青道:“你是孤儿,我和大哥也没有了爹娘,这些年来,我和大哥虽与你不是兄弟,但也当你是兄弟了。你知道我的性子,这次我就算违背大哥的意思,也一定要去,不然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原来他虽应承了大哥不出门,却暗中吩咐牛壮买了迷药下在狄云喝水的碗里。 牛壮道:“狄青,你说吧,要我怎么下手,我拼出一条命,也要挣回这口气!” 狄青摇头道:“你不需要跟我去。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马上雇一辆大车,带我大哥到县城北二十里的放羊坡等我,黄昏的时候,我若还不能带青儿到放羊坡,你就带着我大哥向北,向太原府的方向远走逃难,莫要再回来了。天地之大,不一定要在西河才能活命。牛壮,我求你了……” 牛壮急道:“狄青,可你一个人去那里能行吗?赵武德就在县衙里面住着,养着很多狗腿子,有几个真的有本事,你打不过他们的。”他知道狄青虽也习武,但不过是和个程武师学了一点本事,平日又去张铁匠那里打铁,这才臂力强劲。但若说真打,不见得能是那些人的对手。 狄青一字字道:“我看得出,我救不出小青,我大哥就和死了没有什么分别。可我大哥为了我,宁死也不愿意我出手。牛壮,你明白的,我只有这一个大哥!” 牛壮鼻梁酸楚,知道事已至此,再没有其他的选择,他们根本没法儿告官,因为这里赵县令最大,赵县令当然要帮自己的儿子。牛壮也不再劝,说道:“那你小心,我等你。你放心,我会照顾你大哥。可是……你不要晚上再去吗?” 狄青摇摇头,“就是因为现在是白天,我去县衙,他们可能更是意想不到。” 狄青站起身来,对牛壮深施一礼,然后回头望了眼屋内的大哥,不再多说,大踏步地出了庭院。 出了庭院后,狄青先用灶灰抹黑了脸,将衣服撕烂染黑,扮成个乞丐模样。他虽愤怒,却绝非鲁莽送命之辈,为了大哥他一定要救出小青,而不想先送了性命。 到了县衙前,狄青不由吸了一口冷气。 赵武德是赵县令的独子,而赵县令公而忘私国而忘家,为了办公,索性把家都搬到县衙里面。这父子丧尽天良,住在县衙内,必定会叫护院守护。狄青算到了有护院,可没想到县衙前竟然还有禁军! 狄青想了半晌,绕道去了县衙的后院,走了好一会,才到了县衙后门的巷子处。这里人迹稀少,本是杂役出没的通道。狄青正考虑是翻墙还是硬闯进去,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道:“叫花子,让让。” 狄青回头望去,见一辆牛车正在巷子口,车上满是干柴。狄青认识赶车的老汉叫做老王,一直在给县衙送柴,心中一动,垂下头来闪到一边。 老王并没有认出狄青,见他让出路来,一甩鞭子,已赶车入了巷子。走了一段路,下意识地回头望了眼,却发现叫花子早就不见,老王嘀咕道:“这叫花子腿脚倒快。”他只顾着赶车子,却没有留意到狄青趁车子路过之时,就地一滚,到了车下,猿臂暴长,已挂在了牛车之下。 老王到了巷子的尽头,敲开了后门。有人道:“老王,这柴干不干?”老王憨厚笑道:“车管家,不干不要钱。” 车管家笑道:“你倒老实。好吧,本管家照顾你的生意,你明天多送点柴过来。”老王问,“要那么多干什么,点房子吗?”车管家呸道:“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最近有京城的大人物来到这里,又有不少禁军,柴火就用得多一些。这不,现在那些人就在前厅喝酒呢,领头的那个指挥使真能喝酒,我亲眼见到他喝了十来斤酒下去。” 狄青听到这里,脑海中闪过那个郭大人的样子。他正沉吟间,车管家又说,“老王,去领钱吧。”老王才应了一声,就听到脚步声繁沓,车管家突然道:“公子爷,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狄青听到“公子爷”三字,心口一跳,屏住了呼吸,见一双缎子鞋出现在车前不远处,暗想难道是赵武德来了?他到这杂役出没的地方做什么? 果不其然,赵武德嘶哑的声音传过来,“他娘的,来了个破殿前指挥使,我那老子就非让我去陪。那家伙整一个酒囊饭袋,能吃又能喝,到现在才让我走,今天得来的那小娇娘老子还没空儿碰。车管家,怎么样,她在柴房老实吗?” 狄青得知小青的下落,心中一喜,从车底望过去,望见了那缎子鞋面后还有十多只脚,知道赵武德带着手下,不由大皱眉头。 车管家回道:“公子爷,她撞破了头,还不吃饭,饿她几天就会听话了。” 赵武德骂道:“给她脸不要,老子看上她是她的福气,惹恼了老子,玩了她后,丢到王大妈那里去。”王大妈是这县里青楼的妈妈,赵武德倒是王大妈那里的常客。 这时有人道:“公子爷,今日我们打了狄云,听说那窝囊废倒有个好打架的弟弟叫做狄青。我只怕狄青会来找麻烦,还是小心点好。”那人声音尖锐,狄青听了,知道他是赵武德高价钱请来的武师,叫做索明,习惯使一条链子枪,武功在县里出类拔萃。当初教狄青武功的程师父就是败在索明的手下,这才离开了西河。有这人在此,狄青不敢轻举妄动。 <ahref=http://www.>起点中文网www.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a> 拼命(4) 祝朋友们元宵节快乐!今天开始陆续更新电子版,都投点推荐票吧,呵呵。 ---------------------------------------------------------- 这时又有人道:“狄青算个屁,给个胆子,他也不敢大白天的来这里。索师父,你若是怕,不如回家抱娃儿去吧。”那人声音如同公鸭,引起了旁人的一阵哄笑。狄青脸色铁青,已听出那人叫做棍子。没有人知道那人的真名,可都知道那人一条棍子使得极好,就算索明对他也是尊敬三分。 索明听棍子讽刺,有些不满道:“小心些总是好。” 车管家道:“其实大家都是为了公子爷好。索师父、棍子,莫要争了。”索明、棍子听车管家发话,都是冷哼一声,却不再争辩。 赵武德哈哈笑道:“那好,我就小心些,这几天你们都跟在我身边。车管家,带我去见那小娘子,我就当着你们的面玩她,这样也安全一些。” 众人都是淫笑不止。 狄青听到这里,再也按捺不住。他知凭自己的本事,只怕不是棍子和索明的对手,可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拿住赵武德,事情才有转机。一想到这里,一松手,整个人已掉了下来。不等落到地面,手腕一撑,狄青已从车下滚出来,双手一探,已握住穿缎子鞋的双脚,喝道:“畜生受死!”他用力一拉,赵武德怪叫一声,已平平地倒了下去。 赵武德虽说要防着狄青,可哪里想到狄青竟然鬼一样地突然出现,在场人众虽多,却也没有一人注意到不远处的牛车,也就没有见到狄青是怎么冒出。赵武德惊叫倒地,狄青身形暴涨,才待制住赵武德,不想只听‘呼’的一声,一股凌厉的疾风已到了他的脑后。 狄青顾不得再擒赵武德,缩头躲避,那股疾风倏然而来,却是戛然而止,棍影一晃,竟戳向了狄青的右眼。 狄青从未见过这么迅疾的棍法,只能向一旁滚去。他才一滚开,就知道不好,对手老谋深算,只用了两棍就逼他离开了赵武德。狄青才要再冲上去,只见眼前金光一闪,不由再退一步,一枪刺空,将狄青惊出一身冷汗。狄青只顾得躲避长枪,却没有注意到一棍偷偷袭来,正中他的小腿。狄青一个踉跄,抬头再望,只见赵武德已被两人扶起,另外两人冷笑地立在他面前,一个长着三角眼,正是索明,另外一人满脸的麻子,却是棍子。 狄青一颗心沉了下去。 赵武德后脑剧痛,见已解除危险,怒道:“狄青,我草你祖宗,你敢杀我?打死他!谁杀了狄青,我赏一百两银子。”他悬赏才出,众人跃跃欲试,狄青却是回头望了一眼。 索明见状冷笑道:“想走吗?”他话音未落,狄青蓦然转身,向外奔去。 索明以为狄青要逃,才待举步追去,没想到狄青霍然回身,已向他冲来。索明一凛,链子枪一振,刺向狄青的胸膛。与此同时,棍子亦是一棍抽向狄青的背后。 刹那间,狄青腹背受敌,他躲过了棍子,闪不过链子枪,闪过了链子枪,也躲不过接下来的杀招。 狄青哪个都没有躲过。棍子重重地落在他的后背,链子枪也已刺中他的肩头! 索明甚至听到长枪入肉的声音,嘴角露出一丝狞笑。 不想狄青被棍子击中,突然‘哇’的一声,吐出口鲜血,正喷中索明的双眼。索明双目不能视物,吓了一跳,才要后退,狄青早就抽出斧头,一斧头砍中索明的胸膛! 短斧入胸,血如泉涌。 索明惊天的一声吼,竟被狄青一斧砍杀! 棍子听到惨叫,心中一寒,才要展棍再打。狄青一挥手,斧头脱手飞出,直取棍子的面门。棍子见过对手无数,可从未见过这种不要命的打法,顾不得出招,闪身急躲。斧头电闪而过,刮在棍子的脸上,带出一丝血痕,‘夺’的一声,砍入马厩旁边的柱子,嗡嗡响动。 狄青掷出斧头后,一声大喝道:“挡我者死!” 他奋力一跃,已到了赵武德的面前。赵武德身边本来还有两个护院,可见到狄青浴血威猛,护院中最厉害的两个人物已是一死一伤,早就寒了胆,撇开赵武德,连滚带爬地避开。 赵武德早被吓尿了裤子,双腿不听使唤,不等动弹,已被狄青抽出他腰间的长剑,架在他的脖子之上。 狄青只觉得眼前发黑,摇摇欲坠,却还能喝道:“赵武德,我的脑袋要破费你一百两,不过你的狗头,老子可以无偿地为你砍下来!” 第二章 天王(1) 本书简体版,由云南教育出版社出版,将于本月末出版上市,最迟下月初,会在各大中城市新华书店及民营书店有售。 ------------------------ 狄青搏命擒住了赵武德,受伤却着实不轻。他自知绝不是索明和棍子的对手,这才拼着硬挨一枪一棍,制住了赵武德。 众人再望狄青,都是带着了三分敬畏。他们早听说狄青好打架,但感觉此人不过和街头混混仿佛,哪里想到过就是这个混混,竟然杀了索明,击退了棍子,还当着他们的面擒住了赵武德! 赵武德早就吓得两腿战栗,听狄青威胁,颤声道:“狄青……狄爷……我的祖宗呀,你别杀我。” 狄青冷笑道:“不杀你?你给我个理由?” 赵武德想了半天,才道:“我有钱,我可以给你很多很多钱。你不是要小青吗?你们这些蠢材,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把小青带过来!”他为了保命,突然聪明了起来,车管家慌忙前往柴房,狄青见状喝道:“给我准备两匹快马。” 赵武德连连点头答应,又骂道:“你们这帮奴才,快去给狄爷备马。”他虽然想把狄青千刀万剐,可这时候保命要紧,对狄青自是言听计从。 内院嘈杂一片,赵县令知道这里有事,匆匆赶到,见狄青挟持着宝贝儿子,喝道:“狄青,你要造反吗?还不快把人放了!”紧接着脚步声急促,有十数个禁军也赶了过来,为首一人,正是郭大人。 郭大人见到场上的一切,一扬眉,显然是诧异在这里见到狄青。有禁军就要上前,郭大人一摆手,那些人霍然止步。 狄青见状,心中叫苦,暗想这个郭大人的本领极高,再加上这些禁军,自己想要逃脱真的是千难万难。 车管家已带着小青过来,“公子爷,小青带来了。” 小青容颜清秀,见到场上的情形,已明了一切,哭泣道:“狄青,怎么这么傻?”她一直当狄青是亲弟弟一样,见狄青如此,只恨自己连累了狄氏兄弟。 赵县令当然知道自己儿子的品行,一见小青发髻凌乱,衣衫不整,早明了事情原委,暗骂这个车管家和猪头一样,竟授人以柄。上前就给车管家一记耳光,骂道:“怎么回事?”说罢连连暗向车管家挤着眼睛。 车管家捂住脸道:“大人……这个……那个……” 赵县令不再理会车管家,对狄青道:“狄青,这里是讲理的地方,你莫要自误。快放了赵武德,我会秉公处理。你若是一错再错,只怕家人也难免受到牵连。”他将小青的事情撇开不说,劝导中带着威胁,暗想只要狄青一放人,就把他押到县牢,打断他的腿,挑了他的筋,然后说他暴毙身亡,一切也就过去了。 狄青冷笑道:“你若真的公正,我何必来此?你儿子强抢民女,打断我大哥的腿,你不如现在就告诉我,如何秉公处理呢?” 赵县令脸色一沉道:“狄青,这么说你要顽抗到底了?”他见有两人已掩到狄青背后,突然一挥手道:“拿下。” 那两人才要上前,不想狄青早就留意到身后,飞出一脚,正中一人的胸口。那人大叫一声,飞出丈许。另外一人吓得连连后退,不敢再动手。狄青手腕一动,长剑已在赵武德脖子上勒出道血痕,喝道:“赵县令!你不要儿子的性命,那我们索性一拍两散!” 赵武德见到流血,差点晕过去,大声呼喊,“爹爹救我!” 赵县令急喊,“狄青!切莫动手,有话好商量。” 郭大人一旁如看戏般,“赵县令……到底怎么回事,我倒是有兴趣听听。” 赵县令心中一凛,赔笑道:“郭大人,这不过是小事,不劳你大驾。请你先去前厅喝酒,下官处理了这里的事情再说。” 赵县令虽是一方的土霸王,可对这个郭大人丝毫不敢得罪。 原来这个郭大人叫做郭遵,本是京城的殿前指挥使,位列三班,统领京中八大禁军中的骁武军。这次郭遵前来汾州,说是要挑选人手补充禁军。知州不敢怠慢,让州下各县全力配合,郭遵各县游走,这段日子跑到了西河。 赵县令当然也不敢得罪此人,刻意奉承,又是陪酒,又是打点禁军众人,只求平安无事就好。哪里想到不成器的儿子竟然闹出这么大的祸事,自己想要遮掩,都是无从下手。赵县令暗中打定了主意,这件事了,定然准备一份厚礼送与郭遵,只求破财免灾。 郭遵见赵县令推搪,淡淡道:“这不是小事,好像是大事。其实……我也可以帮点忙…”他不经意地望了狄青一眼,嘴角带着丝笑意。这时候有禁卫急匆匆地赶来,低声在郭遵耳边说了几句话,郭遵脸色微变,皱了下眉头。 赵县令闻言喜道:“怎敢有劳郭大人?”赵县令觉得郭遵是站在自己这面,来了底气,喝道:“狄青,京中郭大人在此,你还不赶快束手就擒,若真的再行顽抗,就算你逃出了这里,一辈子也要和你大哥一起做个逃犯。” 狄青心中微动,暗想赵县令说的也不错,自己虽准备亡命天涯,但大哥和小青呢,难道也要一辈子战战兢兢地过日子?他一时冲动,只想到这个解决的方法,但见到郭遵笑望自己,突然想到个念头,说道:“郭大人,我要从军!”他想自己亡命天涯不要紧,可不能连累了大哥,这个郭大人看似个好官,自己当求他庇护,才能洗刷大哥的冤情。可要求人帮助,首先的条件当然是加入禁军。 众人一怔,没想到狄青这时候竟然说出这句话来。赵县令冷笑道:“狄青,你可是疯了?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竟然要入禁军?” 郭遵哈哈一笑,却是说道:“大丈夫一言九鼎,狄青,你可要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狄青点头道:“在下绝无虚言。” 赵县令见郭遵竟然真有答应狄青的意思,不由大急道:“郭大人,这如何使得?狄青穷凶极恶,要挟犬子,本是恶人,不能放过!” 郭遵道:“不错,若是恶人,自然不能放过。”他话音才落,突然上前一步,大喝一声,出手向一人抓去。 众人又是一惊,原来郭遵对付的不是狄青,竟然是一旁的那个棍子。 棍子遽然大惊,也没有想到郭遵竟然会向他出手,可此人毕竟有几分本事,长棍一颤,连击郭遵的手臂、胸口和肋下。这一招棍影重重,变化万方。 赵县令骇道:“棍子,你疯了吗?还不住手!”他话音未落,郭遵竟已夺下长棍,再喝一声,单手前送,棍尾戳中了棍子的胸口。 ‘喀嚓’声响,棍子胸口的骨头都被戳断,一口鲜血喷出,倒飞而出。才落在地上,棍子竟翻身跃起,就想要翻墙而走。不想郭遵纵步上前,长棍扫出,正中棍子小腿。棍子惨叫一声,摔倒在地,再也无法起身。郭遵收了长棍,森然喝道:“拿下!” 第二章 天王(2) 早有禁军上前,长刀出鞘,架在棍子的脖颈之上。 赵县令吓得冷汗直冒,连声叫道:“郭大人,你……你拿错人了。” 郭遵仰天笑道:“绝对不会错了。我听说还有一人混在这里。”目光一扫,从众护院的脸上扫过,众护院皆是面无人色,不知道郭遵到底是什么打算? 陡然间,一人从人群中窜起,倏然已到了墙下,再一翻身,竟然跃出了墙头。几个禁军见状,也是跟着追过去,跃出了墙头。郭遵不动,嘴角带着丝冷笑。众人大声惊呼,只因发现翻墙而走的那人竟是车管家,都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车管家一直以来都是个文弱书生,怎么会有这般身手? 赵县令已觉得不对,额头汗水滚滚而下,吃吃道:“郭大人……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郭遵转向狄青道:“狄青,放开赵武德。” 狄青犹豫一下,终于弃剑在地。郭遵见状道:“绑起来。”有禁军上前,将一人五花大绑,众人几乎要晕倒在地,原来禁军绑的不是狄青,竟然是赵武德。赵县令急了,上前道:“郭大人,错了,错了。” 郭遵冷然道:“赵县令,你可知道棍子、索明和车管家都是何人?” 赵县令茫然道:“他们……他们是谁?” 郭遵冷哼一声,伸手一抓棍子胸口衣襟,竟然将他衣襟抓裂,露出胸膛,只见那胸膛上刺着一个大大的‘福’字。众人茫然不解其意,赵县令却失声叫道:“是弥勒教的人!” 郭遵冷笑道:“不错。这三人都是拜弥勒教,妄想造反的人。我这次到了汾州,借招募之名,其实就是要查弥勒教一事。赵文广,你私藏这种人在府中,还敢说我错了?”他直呼赵县令的名字,那已不把他当做县令来看。 赵县令大汗淋漓,慌忙跪倒道:“郭大人,下官真的不知情呀,求你……求你……秉公处理。” 山水轮流转,方才赵县令还是趾高气扬,可这会儿已抖得如秋风落叶般。狄青暗自奇怪,不知道弥勒教是什么来头,竟然让赵县令惊怖如斯。 郭遵道:“如何处置,自有审刑院处理。来人,将赵文广押下去。”有禁卫上前,将赵家父子押了下去,众差人见状,不敢阻拦。郭遵又道:“李简,可通知此地知州了吗?” 一禁军站出来道:“指挥使,已有人前去通禀,想必知州很快就会赶到。”郭遵点点头,走到狄青的面前道:“带人回去吧。记得你说的话,三天后来这里找我。” 狄青死里逃生,一头雾水,问道:“郭大人,我大哥他……” “你大哥怎么了?”郭遵不解道。 狄青忙把狄云的事情说了一遍,忐忑道:“只怕我连累了大哥。”郭遵哈哈一笑,“这也算事情吗?你放心,方才你杀的那人,正是弥勒教的教徒,你非但没错,反倒有功。至于你挟持赵武德一事……他本来就该死,私藏造反之人,岂是小事?他父子不砍头也要刺配,你大哥不用逃难了。”说罢,有一禁军急急过来低语几声,郭遵脸色微变,说道:“好,我马上过去。”他望向狄青,说道:“我三天后在此等你。” 狄青点点头,见郭遵离去,这才一屁股坐在地上,恍如做了一梦。 小青上前为狄青包扎伤口,哽咽道:“狄青,苦了你了。” 狄青想起一事,忙道:“小青,你千万莫要对我大哥说我从军的事情。” 小青微愕道:“那怎么能瞒得住他呢?”她已知道狄青以从军为代价,换取狄云和她的幸福,感激莫名。 狄青抬头望天,见风轻云淡,无奈道:“瞒一天算一天吧。” -------- 需要点推荐票。呵呵 第二章 天王(3) 三日转瞬即过,狄青愁眉不展,始终想不出离家的借口。狄青知道大哥只盼望他能老老实实地做人,若是知道他当兵,多半又会伤心。 赵县令父子伏法之后,狄青当下带领小青去了放羊坡,狄云那时候已经醒来,知道狄青为了自己去了县衙,又是吃惊又是担忧,逼牛壮一定要带他前往县衙。牛壮正无可奈何之际,狄青和小青终于赶到,狄云又惊又喜,狄青只说碰到了个好官,自己不但没有过失,反倒有些功劳。 狄云听后,本想呵斥狄青,但见弟弟浑身是血,肩头带伤,正是为他这个大哥如此受苦,哪里忍心再说什么?狄云庆幸终于无事,只觉得是祖上积德,又带狄青到爹娘的坟前上香祷告。张铁匠经过这件事后,只怕女儿嫁不出去,一改吝啬的本性,竟然催促狄云尽快迎娶小青,只商量了盏茶的功夫,就决定第二天操办喜事。 狄云虽跛了腿,但因祸得福,当然是喜悦无限。狄青和牛壮二人立即着手准备,狄家贫穷,准备虽是草草,但到处披红挂彩,也有几分喜气。 狄青忙碌了一晚,终于将家中布置妥帖,天光未亮,早劈好了可用数月的柴禾,这才坐在庭院中,呆呆地望着天际。 他要走了,他不能失信于人。虽然他发现就算他不从军,事态可能也会一样地发展,但他既然答应了,就要做到。更何况,他蓦地发现,原来外边还有更广阔的天空,那对他来说,显然是个极大的诱惑。 可是他大哥腿跛了,他又如何能安心地离开大哥? 脚步声响起,狄青没有回头,知道大哥走了过来。狄云走到狄青身旁,和他一块坐在台阶上,沉默了半晌,说道:“弟弟,你还记得爹爹教过我们的一句话吗?” “是什么?”狄青随口问道。 “他说人生最重要的就是一个‘信’字。”狄云缓缓道:“做人不能无信,不然无以立足天地之间。” 狄青满怀心事,说道:“不错,不但父亲这么教我们,就算大哥也是一直这么教导我,我从来不敢忘记。” “所以……你该走了。”狄云拉过狄青的手来,放在他手上一物。狄青见是锭银子,一怔道:“走?去哪里?” 狄云微笑道:“去你答应去的地方。”狄青幡然醒悟道:“大哥,你都知道了?”狄云道:“小青把一切告诉我了,你莫要怪她。我看得出,你不想失信于人!大哥当初不想你从军,是因为看多了军士的为非作歹,不想你沾染了那些匪气。可是我现在知道了,雄鹰自有雄鹰的去处,不能学家禽一样拘泥在庭院。狄青,你长大了,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了,大哥也就放心你走了。大哥没什么积蓄,只有这点银子,你带着路上傍身,不要推,听大哥的话。” 狄青紧紧地握住那锭银子,鼻梁酸楚,“大哥,可是……” “可是什么?我脚虽跛了,但养活一家人还不是问题。”狄云微笑道:“你放心走吧,不要担心我。我听说赵氏父子都被下狱,解往汾州大牢,再也不能为难我们了。弟弟,出门在外,没有家人照料,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你记得,若有什么不好的,这里永远还有你的家。” 狄青迟迟才道:“那总要等到接了新娘子才好。” 狄云笑道:“好。”可回转头的时候,忍不住用衣袖揩拭下眼角。 他们兄弟相依为命多年,狄青离去,狄云有着深切的不舍,可他看出了狄青的为难,他知道弟弟有更远大的志向,所以他能做的不多,只求自己不拖累弟弟。 新娘子进门时,狄青已踏上了未知的征途。 狄青大踏步地离去,到了大哥再也望不到的地方,这才转身向家的方向拜了三拜,说道:“大哥,我不会让你失望,你自己保重。”他缓缓站起身来,只是背了个简单的包袱,带了几件换洗的衣物和一点干粮。那锭银子,他还是放在了大哥的房间之中。他并不知道,他决然离去的时候,狄云已发现了那锭银子,眼中忍不住地落下泪来。 狄青到了县衙后,见有禁军守在门前,抱拳道:“这位官大哥,在下狄青。” 禁军道:“你就是狄青?快进来,郭指挥正在等你。”他带领狄青入了衙内,郭遵正坐在前厅,旁边坐着个年轻人。 狄青望见,只感觉那年轻人就像一把出鞘的剑! 那年轻人脸色苍白,目光有如剑锋般敏锐,上下打量了狄青一眼,微有诧异。站起来对郭遵道:“郭指挥,这次还需你帮手。” 郭遵缓缓点头道:“国家大事,郭某当尽力而为。” 那年轻人再施一礼,转身离去。狄青这才舒了口气,感觉被那年轻人盯着,浑身上下都不舒服,不由琢磨这年轻人什么来头。 郭遵目送年轻人离去,转头对狄青道:“你果然来了。” 狄青施礼道:“在下既然答应了,怎能不来呢?” 郭遵赞许道:“说的好,丈夫说到就要做到,若是连个信字都无能做到,何谈保家卫国?我郭某这辈子不服旁人,只服那一诺千金的义士。其实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是可造之材。那对子眼的法子,不是一般人想得出来的。” 狄青见他看穿自己的小聪明,尴尬一笑。郭遵还待再说什么,一禁军走进来,低声道:“郭大人,兄弟们都准备妥了。” 郭遵点头道:“好,马上出发。狄青,你可都准备好了?” 狄青点头,不发一言。郭遵看出他的心事,说道:“丈夫志在四方,若不趁年轻闯一闯,到老了终究会有遗憾。狄青,我想,你以后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的。走吧。”他大步走出了县衙,门外早就有数十禁军在等候,每人身边都跟着一匹马。 郭遵命人又牵一匹马儿过来,说道:“会骑马吗?” 狄青道:“骑过牛。” 郭遵笑道:“那也差不多了。到了骁武军,不但要会骑马,还要骑得最好。上马。”众人翻身上马,动作矫健。狄青虽从未骑过马,但身手亦是矫捷,翻身上马,不甘示弱。郭遵见状微微点头,拨转马头,一马当先向东驰去。 这一路竟跑出了百来里,一直到汾水岸边方才稍歇。狄青少出西河,头次跑了这么远的距离,忍不住回头望了眼,知道每跑一步,就离家乡远了一步,离大哥远了一分,心中难免伤感。转瞬昂起头来,心道郭遵说的不错,男儿志在四方,自己不能让旁人瞧轻了。 --------- 需要点下周的推荐票,呵呵,有空的朋友们,明天开始,登陆起点的时候,都投点推荐票吧。 天王(4) 需要些推荐票,兄弟们,给点力! ------- 众人到了汾河岸边,乘船过河,然后一路南下又跑了数十里,这才停了下来。 狄青只以为郭遵会转向东南前往京城开封,不想郭遵竟命众人寻找汾河稍浅的地方再次渡河,竟又向来时的方向奔回,走的尽是偏僻的山路。狄青大惑不解,不明白郭遵到底要去哪里。因为从路途来看,郭遵完全是在绕圈子,如果这样赶路,岂不从西河径直南下更是痛快?可他见众人都是肃然无语,也就不再发问,暗想反正你们管吃管住,跟着就是。 没想到当晚众人都在山野留宿,从包袱中自取干粮,就着山泉食用。狄青那匹马上也有个包袱,里面放着干粮、腊肉和果脯。狄青闷葫芦一样,吃了干粮后,找了干草铺在山中背风干燥的地方休息,他自幼贫寒,并不以风餐露宿为苦。 半夜时分,狄青靠在山壁上,望着星空璀璨,银河划空有如天堑,暗想到和大哥这么一别,不知何时再能相见?正思念间,听到左侧有极轻的脚步声传来,狄青心中一凛,扭头望过去,见到郭遵正站在不远处望着自己。 狄青缓缓起身道:“郭大人,找我吗?” 郭遵微笑道:“你耳力不错,是个习武的胚子。可惜的是……缺乏名师指点,武技还有待提高。” 狄青点点头:“在下家贫,请不起师父。” 郭遵坐了下来,招呼狄青也坐下,不谈武功一事,问道:“你听过弥勒教吗?” 狄青道:“听过。可若非大人当时指出,我还不知道那些人是弥勒教的人。可是弥勒教又怎么了,好像大人对这个教极为痛恨?” 郭遵叹道:“‘释迦佛衰谢,弥勒佛主事’这句话你听过没有?”见狄青摇头,郭遵笑道:“其实我在你走后,就派人调查了你的身世,知道你家境贫寒,为人仗义,不过很少出西河,当然很多事情都不知道,我多此一问了。” 狄青惭愧道:“在下本就是个蛮力小子,懂得不多,大人见笑了。” 郭遵道:“谁又生下来就懂这些呢?狄青,宁笑白头翁,不笑少年贫,我看得出,你有志向,有气节,若能发愤图强,以后前途无限。” 狄青心下感激,道:“多谢大人谬奖。其实……”他想要说些什么,终于还是忍住。 郭遵盯着他道:“其实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狄青嘿然一笑,“不过是乡下人的妄想罢了。” 郭遵反倒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狄青不知道郭大人怎么会如此热情,尴尬道:“其实我娘亲对我期许很高,总说我以后会有宰相之才……她说自己年轻的时候,有个很灵的术士给她相面,说她和宰相有缘。”不知为何,他总感觉郭遵和他大哥一样,都已算是他的亲人,是以出言没有顾忌。 郭遵睁大眼睛道:“难道说……你娘嫁给了个宰相?” 狄青摇头道:“那倒不是,术士说我娘会生出个宰相。”见郭遵眼珠子瞪的和牛眼一样,狄青也觉得好笑,说道:“因此我娘生前总是对我说,儿子,你要努力,莫整日只知道玩耍,你以后是宰相的命。嘿嘿,我倒是想当宰相,可天生不喜读书,倒辜负了我娘的一番好意。不读书,不考状元,怎么能当上宰相呢?” 郭遵扭过头去,望向远方道:“那你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狄青道:“我爹?他……一直有病,总是不能好,我记事没有多久,他就去世了。我娘辛辛苦苦把我哥养大,不等我成人,也就去了。唉……我大哥一辈子辛苦,当爹又当娘,把我养大,所以我不能容忍他受委屈。” “所以你对大哥极为敬重,拼死也要找赵武德算账?”郭遵嗓子有些沙哑。 狄青认真地点点头,“不错,我只有这个大哥!只有这一个亲人!我受些屈辱无所谓,但不能容忍别人欺负我大哥!大哥怕我学坏,说娘说过,当兵的好人少,让我莫要当兵……因此前几天郭大人招我入伍,我才百般推辞。” 郭遵喃喃道:“原来是这样。当兵的好人少?”脑海中突然闪现那如梅般的女子,冲他他尖声叫道,“郭遵,你本领高,那又能如何?我这辈子也不会喜欢你,当兵的……没有一个好人!”郭遵想到这里,嘴角露出苦涩的笑,可因扭过头去,狄青并没有留意。 狄青感觉失言,忙道:“当兵的当然也有好人,比说郭大人。”岔开话题道:“郭大人,弥勒教到底怎么回事,我们这次是要去抓弥勒教的人吗?”他隐约看出什么,是以一猜。 郭遵沉默良久,终于道:“弥勒教其实源远流长,在梁武帝的时候就已创立,隋唐时亦有发展。就算现在京城的大相国寺都有尊弥勒佛,慈眉善目,坐在莲花台上,弥勒佛身边有四大天王守卫,说是要灭尽天下一切邪恶。握蛇的叫做广目天王,手持大刀的叫做持国天王,背负宝剑的叫做增长天王,扛着一把伞的叫做多闻天王。” 狄青听得纳闷,不知道郭遵为何要对他说起这些。 郭遵抬头望向明月,这时清冷的光辉笼在他的脸上,让他看起来满是刚毅。狄青初识他的时候,只觉得这个大人有些粗莽无稽,后来得他赠银相助,感觉此人豪爽正直,这刻谈起弥勒教,又觉得郭遵见识非凡。 狄青并不知道郭遵出身军功世家,文武双全,却是不自觉地对郭遵产生了敬仰之意。 郭遵又道:“都说这四大天王护卫弥勒佛,铲除天下邪恶,这教的本意是好的。但教本无罪,罪在人心呀!”郭遵长叹一声,“弥勒教很多时候都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在北魏、隋末都掀起了滔天大浪。到本朝的时候,弥勒教本已势衰,可这些日子以来,朝廷却查到有人利用弥勒教蛊惑人心,行造反之事。‘释迦佛衰谢,弥勒佛主事’这句话说的是佛主释迦牟尼衰落,弥勒佛要领众人开辟另外的世界,造反之意不言而喻。太后闻言大怒,这才命开封府派人调查此事,我亦要协助调查。因此我明里是来汾州招募禁军,可真正的目的却是调查弥勒教徒的分布。我发现西河有弥勒教徒出没的痕迹,这才和赵县令交往,可不经意地发现他是个大大的贪官,我原本想上奏朝廷,不过又怕打草惊蛇,这才忍耐一时。然后……你来了,剩下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狄青不安道:“若非我不知轻重地杀出,说不定郭大人已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郭遵安慰狄青道:“其实我只是查出索明和棍子与弥勒教徒有关系,却不知车管家也是。不过我总怀疑还有人夹杂在那里,这才虚言欺之,车管家做贼心虚,竟翻墙跑了。” 狄青灵光一动,说道:“其实郭大人特意放他走的,是不是?” 郭遵眼中露出狡黠的笑,“狄青,你很聪明。不错,我特意放车管家离去,命人暗中跟踪他,到现在已知道他们的老巢就在西河南方百余里的白壁岭。我虽捉住了棍子,但棍子极为狡猾,采用弃卒保帅的法子,说出几处无关痛痒的巢穴。我索性将计就计,这几日用霹雳手段铲除了这几处地方,然后大张旗鼓的宣布回转京城……” 狄青醒悟过来,“郭大人特意兜个圈子,然后悄悄地回转,就是要潜入白壁岭,趁他们懈怠的时候,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郭遵微笑道:“正是如此。好了,该说的我已经说了,你好好休息,明天说不定就会有场恶战呢。”他起身离去,高大的身躯在月光下拖出个落寞的影子。 狄青感觉有些奇怪,不解郭遵为何对他这个新兵说及这些事情?可无论如何,郭遵对他很是器重一点不假。狄青初离家乡,一时间心绪如潮,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天王(5) 第二日清晨,郭遵按兵不动,命众人继续休息。众禁军凛然遵从,狄青却是拿出新发下的刀,比比划划。白日转瞬即过,临近黄昏的时候,有个百姓装束的人摸到这里,狄青认出那人就是招兵的那个瘦子,叫做赵律。赵律低声对郭遵说了几句,郭遵点点头,喝道:“准备出发。” 众禁军早就憋着一股劲,闻言纷纷跃起。郭遵命令众人五人一队,换上百姓所穿的衣服,然后将早就准备好的地图展开,对众人吩咐这次要做的事情。 原来每到月圆之夜,弥勒教徒按照惯例,都要举行祭月仪式。眼下弥勒教因被朝廷注意,纷纷销声匿迹,可得知郭遵已离去,立即决定在白壁岭的飞龙坳进行祭月。 郭遵早就将白壁岭的地形熟悉得七七八八,吩咐起来井井有条,这次众禁军的主要任务是扼住要道,伺机混入信徒之中,制造混乱,捕杀逆党,而郭遵的任务却是简单明了,杀了弥勒佛! 郭遵为人端是胆大心细,知道‘射人射马、擒贼擒王’的道理,明白弥勒佛不死,弥勒教随时都会死灰复燃,是以定下了这条策略。 狄青见郭遵指挥若定,颇有大将之风,不由钦佩非常。他知道郭遵武功极高,当初若是平手而战,狄青绝对不会是棍子的对手,可郭遵只是两招就擒住了棍子,身手高强可见一斑。 郭遵吩咐完毕,众禁军一拨拨地出发,前往指定的地点,狄青发现唯独自己没有任务,不由问道:“郭大人,我做什么?” 郭遵盯着他道:“你跟着我去杀弥勒佛,不知道你敢不敢?”见狄青良久不答,郭遵叹口气道:“原来你是没胆。” 狄青犹豫道:“郭大人,若弥勒佛真的该死,在下第一个要杀他。可是……他不见得该死……他虽造反,可我也知道,很多百姓作乱也是因为活不下去了,而非执意想要推翻大宋江山。” 郭遵淡淡道:“若不亲自前去,怎么知道他是否该死呢?” 狄青道:“好,我就跟郭大人一起。只怕……我会拖累你。” 郭遵不答,换了百姓衣服,弃马向西走去,狄青效仿跟随,见郭遵这次慎重其事,也难免心中惴惴。 明月升起之时,郭遵和狄青已到了白壁岭边缘。白壁岭沟壑万千,气象森森,山岭蜿蜒起伏,有胜水贯穿其中,本是风景秀丽。可不知为何,群山之间总是雾气朦胧,带来些许凄迷之意。 郭遵看了下地形,循一条小路而入。才入岭中没有多久,就听到前方大石后有人喝道:“月上孤主坟!” 狄青一怔,不解其意,郭遵从容道:“佛照天地门。” 石后转出两人道:“你们是哪个天王的手下,怎么……从这里出没?”那两人都是一身黑衣,脸上带个狰狞的面具,夜幕森森下,让人心生寒意。一人突然伸手指道:“你是谁?”他话音未落,郭遵已如豹子般窜过去,一掌切在那人的喉间,那人喝声陡止。另外一人大惊,才要吹哨子报警,不想郭遵手掌一拍,那人‘咕咚’一声,竟然把哨子吃了进去,郭遵再一翻腕,蒲扇般的大手已抓住那人的脑袋,用力一拧,就将那人的颈骨扭断。 两个戴面具之人软软倒下,郭遵立在那里,道:“狄青,脱下他们的衣服换上,再戴上他们的面具。” 狄青见郭遵杀人如杀鸡一般,不由暗自庆幸,心道好在自己不是郭遵的敌人。 二人换了那两人的衣服,又取了面具戴在脸上,郭遵在那两人身上搜了下,取出两块令牌来,抛给狄青一块,低声道:“一会儿我来应对,你莫要说话。” 狄青接过令牌挂在腰上,问道:“郭大人怎么对这里这般熟悉?”他开始还以为拜弥勒教的不过是一些百姓流民,可见对方组织森然,绝非寻常的百姓,不免骇然。 郭遵哂然道:“自然有人帮我们打探一切。”他不再多说,缓步继续沿着山路走去,行了数里,前方树后有人低喝道:“你们两个不守在前面,到这里做什么?” 郭遵哑着嗓子道:“有人禀告,说在岭北见到京城捕头叶知秋带人出没。我只怕他们对佛主不利,特来禀告。” 一人从树后转出,亦是戴着狰狞的鬼面具,惊呼道:“叶知秋来了?他怎么会到这里?” 狄青很是好奇,不知道叶知秋是什么来头,竟然让远在汾州的弥勒教徒也有些惧意。郭遵道:“我也不清楚,但只怕他们要破坏佛主祭月一事,你快带我前去禀告天王,让佛主小心。” 那人并不疑心,抬头对树上道:“你在这里看着,我带他们去禀告佛主。” 狄青暗自好笑,心道这些人故意装作鬼气森森,却也有个最大的弱点,那就是彼此之间只看面具和令牌,倒让郭遵有隙可乘。郭遵艺高人胆大,抓住了这点漏洞,轻易地混了进来,真可谓胆大心细。 有鬼面人带路,郭遵和狄青再过两道暗卡,进入了飞龙坳。飞龙坳是白壁岭群山中环出的一处谷地,颇为宽敞。因从谷中望上去,只见到群山连绵,有如苍龙飞天,是以得名。 这时候月色清冷,清风拂人,狄青到了飞龙坳之前,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只以为这里极为偏僻,能到这里的均是弥勒教的首脑人物,不想谷中竟然密密麻麻的跪满了百姓,足有近千人。所有人都是寂静无声,神色虔诚,百姓前方高台上,有一莲花台座,台座上端坐着一尊金佛,笑口常开。 谷中四周燃着熊熊篝火,弥勒佛前更燃起一堆大火,烟尘滚滚,直冲云霄。 金佛旁边端坐着四个人物,均戴着天神一样的面具。 一人身着红衣,头戴龙盔,通体如火焰燃烧般,身上竟然盘着一条蟒蛇,手持铁锏。 另外一人身着青衣,赤发怒目,脸上的面具极为愤怒威严,这人斜负长剑,竟有四尺之长。 第三人身着白衣,紫发慈眉,脸上的面具倒是颇有慈悲的表情,他前面木板上插着一把大刀,刃锋背厚,颇为夺目。 最后一人肩上斜倚着一把长柄大伞,看伞尖锋锐,竟是精铁打造。他身着绿衣,面具带着分微笑。 狄青见了这四人的形状兵刃,突然想到了昨夜郭遵所说的四大天王。 这四人持蛇、背剑、操刀、负伞,不正是弥勒佛座下的四大护法?也就是广目、增长、持国和多闻四大天王! 可是四大天王皆在,郭遵要刺杀的弥勒佛又在何处? 第三章 苦战(1) 明月窥人,清风森冷。一阵山风吹过,树影婆娑,有如鬼怪在张牙舞爪。 狄青虽是胆大,但和郭遵到了这里,有如汪洋大海中的一叶孤舟,不免心中忐忑,向郭遵望去。 狄青望向郭遵,郭遵只望着四大天王之间的金佛! 狄青心中一动,暗想那尊金佛难道就是弥勒佛主?可是那金佛远比常人身躯要高大数倍,良久未动,看起来就和木偶一样,怎么会是弥勒佛? 带鬼面的那人低声道:“佛主正在祝福苍生,这时候不能打断,等一会儿再过去。” 郭遵点点头,盯着那尊金佛,暗想道,‘根据叶知秋的消息,弥勒佛其实就藏身在金佛之中,故作神秘,蛊惑人心,自己虽混了进来,可要过这近千百姓,破四大天王拦截,再击杀金佛中的弥勒佛,绝非易事。不过……叶知秋的消息是否绝对可靠呢?’郭遵为人看似粗犷,却是极为仔细,不怕难以脱身,只怕这一击不中,后患无穷。 正在这时,郭遵突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可一时间却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只见跪着的那些百姓纷纷抬头望天,情绪激动。 郭遵抬头望天,只见到天空东南角迅疾聚起滚滚乌云。那云来得好快,不用多久,就已遮挡了半边的明月,再过盏茶的功夫,乌云已掩住明月,布满了天空。 狄青却发现四大天王面前都放着一碗水,跪倒的百姓每人面前,也有一碗清水,不知道做什么用处。这些百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看起来甚至一家人都到了这里。狄青看到这里,突然想起大哥,心中一阵温馨,觉得这些人当然是善良的百姓,那弥勒佛也不见有什么穷凶恶极之处,郭遵这次奉朝廷旨意来剿杀弥勒教,也不见得名正言顺。 天空黯淡,篝火熊熊,轻烟弥漫中,群情汹涌,让飞龙坳弥漫在难言的情绪之中。眼看众百姓就要骚动起来,此时一声大喝传来,震耳欲聋,众人倏然而静,向台上望过去。只见那背剑的增长天王霍然站起,喝道:“妖孽已出,佛主除魔!” 操刀的持国天王亦是站起喝道:“佛主济世,普度众生!” 增长、持国两天王想必在百姓心中有着极高的地位,雷霆一喝,百姓骚动已止,这时候只听到一慈悲声音传来,“明月失明,妖孽已生。心若明镜,普度众生。”话音是从金佛方向传来,尚能见金佛的口唇一张一闭。 狄青见到那尊大佛竟然如活人一样地说话,心中骇然。 这时候乌云蔽月,清风已冷,空中满是森森的气息,众百姓都是跟念道:“明月失明,妖孽已生。心若明镜,普度众生……” 百姓越念越快,越念越急,无论老少男女,全像入魔了一样。狄青本来还觉得弥勒佛和蔼可亲,但见到这种情形,也是不由心悸。 郭遵听到佛主出言,不惊反喜,心道若非弥勒佛,谁又有这种本事蛊惑众生?他已肯定弥勒佛就在金佛之内,四下悄然望去,寻找出手的机会,见众百姓中竟然也有几个禁军潜伏其中,原来众人混入时已在身上做有暗记,旁人虽看不出,但郭遵还能认出。那几人虽脸色抹黑,郭遵看其面容,依稀认出那几人叫做郭邈山、张海和王则,不由暗喜,心道这几人在禁军中都是极为机警,武功也是不差,有他们帮手,成功的希望又大了几分。郭遵并没有把狄青算在其中,他带狄青来,却是有其他的用意。 陡然间脸上一凉,郭遵才发觉天已落雨,紧接着噼里啪啦的雨滴落了下来,那雨来得很快,转瞬如同瓢泼一般。 众百姓站在雨中,任凭雨水浇注,无人稍动。巨蟒缠身的广目天王霍然站起,喝道:“佛主祷祝,天赐圣水。” 负伞的多闻天王也跟着起身叫道:“圣水无根,涤恶除尘!” 四大天王一起端起面前的那碗水,齐声道:“圣水无根,涤恶除尘!”他们将那碗水一饮而尽,众百姓纷纷跟着喝下。郭邈山三人稍有犹豫,王则终于将水喝下,郭邈山和张海却趁人不备,将水泼在了地上。 原来这三人是最早奉命潜伏在白壁岭附近的,打听到有百姓加入这里,伺机混了进来。聚会的百姓足有千人,但控制百姓的人却不算多,让这三人终于混了进来。他们到了飞龙坳后,每人都取了一碗所谓的圣水放在面前,见那水也无异状,不知何用,可也不敢询问。郭邈山、张海为人谨慎,不敢喝水,王则却想,这千余人喝了,总不至于是毒药,所以还是喝了。 雨中众人满是喧嚣,郭邈山、张海本以为泼掉碗水无人留意,不想广目天王陡然喝了声,“你二人为何不喝?” 广目天王身躯暴涨,身上那条蟒蛇倏然盘旋起伏,人蛇均是望向郭邈山的方向。 郭、张二人暗自叫苦,不想广目天王竟有如此犀利的眼神,增长天王一抬脚,已下了木台,缓缓向郭邈山的方向行来,喝道:“你是哪里来的奸细?” 增长天王话音未落,已伸手拔剑。只听‘呛啷’声响,四尺长的巨剑已被他握在手上,空中带出炫目的亮色。他不再上前,伸剑一指道:“杀!” 增长天王‘杀’字出口,只听到两声惨叫传出,狄青见状,突然背脊涌起一股寒意。原来郭、张二人还是没事,但却有两个百姓突然抓住身边的两个人,一口咬在对方的喉管之上。被咬之人竭力挣扎,但终于越来越是力弱,再过片刻,已然不动。 那两人竟被人活生生地咬死! 郭邈山、张海脸色巨变,见到周边的百姓眼中都露出了野兽一样的光芒,不由大骇。 多闻天王悠然说道:“弥勒下生,新佛渡劫,杀人善业,立地成佛。杀一人为一住菩萨……杀十人为十住菩萨……”他尚未说完,飞龙坳已完全失控。在场的百姓都和发了疯一样地相互撕咬,嘴角却都带着让人心寒的笑意。 狄青见有像夫妻的人互相掐着脖子,形同陌路,有像父女的人厮打掐咬,喋喋怪叫,有像兄弟的人反目成仇,拳打脚踢。本来还是幽幽的谷中,转瞬已变成了人间地狱。他这才明白郭遵为何一定要除去弥勒佛,实在是这里的血腥残忍让人发指! 郭邈山、张海已陷入了众人的围攻之中。 郭遵心中暗惊,蓦地想起一件往事,暗叫糟糕。 原来北魏宣武帝之时,冀州有一人叫做法庆,自命‘新佛’,创所谓的‘大乘佛’,以李归伯为十住菩萨。别的教派都讲究渡人渡己,劝善救人,就是这个新佛讲求杀人成佛,而且主张杀的人越多越好。这个大乘佛有一种迷失心性的药物,可让父子反目,夫妻成仇,后来法庆、李归伯掀起了无边的风浪,终于被朝廷镇压,不想到了今日,当年之事竟然重演! 可这有造反之意的弥勒佛,让手下信徒在飞龙坳自相残杀又是为了哪般? 郭遵不及多想,轻啸一声,整个人已凭空跃起,脚尖连点,竟踩着百姓的头顶而过。 他啸声才起,人已在空,啸声未歇,人已冲到高台之上。 苦战(2) 众人被他啸声所摄,有了片刻的安宁。四大天王听到那啸声,都是诧异莫名,不想飞龙坳中除了郭邈山等人,竟然还有高手潜伏其中。持国天王见郭遵冲来,喝道:“何方妖孽?前来送死!”他一翻腕,砍刀已落在手里,大喝声中,向郭遵兜头砍去。刀风夹杂雨水,劈头盖脸地冲去,声势惊人。他想要一刀将郭遵逼落到木台之下,百姓已被迷失心性,自会困住郭遵。 郭遵冷哼声中,不退反进,竟然擦着刀锋穿过。利刃分落,斩下郭遵的一片衣襟,可他一伸手就已抓住持国天王的手腕,夺过他的砍刀,反手一肘,正中对方的胸膛。 “砰”的大响后,持国天王退后几步,只觉得气血翻涌,不由骇异。他身为弥勒佛座下的护法,四大天王之一,武功之高不言而喻,可郭遵遽然杀出,一招就夺下他的兵刃,还差点打得他口吐鲜血,这人武功之高,持国天王从未见过。 郭遵也是心中微凛,他这一肘虽是仓促,但击毙一头牛都不是问题,本以为就算不能击毙持国天王,也能打断他几根胸骨,不想持国天王体魄雄壮,这一肘只让他退后几步。 郭遵应变极快,夺刀退敌,再上一步,单刀带着水痕化作一道清朗的弧线,已向持国天王砍到。持国天王不敢接招,就地一滚,已下了木台。郭遵逼退持国天王,再不犹豫,凝劲在臂,厉喝一声道:“妖孽受死!”这时候天空“喀嚓”一个闪电劈下来,划破四野。郭遵手中单刀如闪电般飞出,正劈在弥勒佛的肚子之上! 郭遵出招,虚虚实实,明取持国天王,却留了十二分的力气刺杀弥勒佛。这一刀掷出,直如霹雳,弥勒佛本是笨重,又如何能躲得过这惊天的一击? “呯”的一声巨响,金佛炸成碎片。郭遵一招得手,却是暗惊,原来弥勒佛虽是中空,但其中竟没有人影! 弥勒佛主未在金佛之中藏身,那方才到底是谁在蛊惑人心? 郭遵来不及多想,发现自己已深陷夹击之中。郭遵杀出,增长天王尚在台下来不及救援,持国天王也被郭遵逼到台下,但弥勒佛身旁尚有广目、多闻两大天王。这二人见郭遵击碎金佛,早就怒不可遏,一持铁锏,一挺宝伞,双双向郭遵攻来。 郭遵蓦地发现,原来这四大天王武功均是极高,比起索明、棍子二人不可同日而语。 广目天王双锏一攻一守,瞬间已递出七招,封死了郭遵的左右上下,多闻天王只是大喝一声,挺伞就刺。这二人配合联手,威力无俦。 郭遵只退了一步,就到丈许之外,避开两大天王的惊天一击。他斜睨过去,见郭邈山等人早就陷入人海,狼狈不堪,狄青却已不见了踪影,而增长、持国两大天王手持利刃,已向台上靠来。 是战是退?郭遵脑海中才闪过这个念头,广目、多闻两天王已再次攻到。郭遵再退一步,身躯微弓,已如猎豹待噬一般,伺机待发。 杀不了弥勒佛,就杀了这两个天王,为朝廷铲除祸害! 郭遵想到这里,已凝劲全身。他本是遇强更强的性子,这时候虽身陷包围,却没有丝毫畏惧之意。 两大天王心中一凛,竟止住了攻势。方才虽不过交手两招,可这二人都知道郭遵这人武功奇高,知道此人蓄力一击,定是威猛无俦。 这时候天地间突然一暗,郭遵这才发现大雨滂沱,竟已浇灭了木台前最旺的那堆大火。大火陡熄,谷中陷入一片黑暗,郭遵眼前只残留着对手的两道影子,心中一动,悄无声息地横向移开三步。 空中陡然风声大作,隐有金刃剌风之声,这时候天空一道霹雳,耀亮了四野。两大天王都是经验丰富之辈,见火焰陡熄,仗着熟悉地势,只凭直觉,不约而同的都杀到了郭遵身前。 可霹雳一起,二人才发现郭遵早就消失不见,不由错愕万分。 这时候只听到震天价的一声喊,“妖孽受死!”广目天王只察觉一道疾风已扑到身侧,不由大喝一声,双锏齐落,向那道疾风击了过去。只听‘呯’的一声大响,火星四射,广目天王只见到一柄单刀落了下来,心中大惊,不待再次发招,就见到一拳头迅疾变大,重重击在他的脸上。广目天王惨叫一声,已如断线风筝般地飞出,落在地上时,扭曲了两下,已没有了动静。 原来郭遵一拳极为刚猛,有如铁锤一般,不但击毁了广目天王的面门,还击断了他的脖颈。 郭遵一击得手,顺手取了对手的一根铁锏,迅疾后退。方才他捡起单刀、掷出单刀诱敌,趁广目天王招式用老之际,一招毙敌。他作战经验极为丰富,知道敌众我寡,只能伺机翦除弥勒佛的羽翼。 广目天王身死,多闻天王不惊反怒,呼喝声中,已朝郭遵的方向冲来,他一抖长伞,连刺数下,均是刺在空处。多闻天王察觉不出对手动向,悲愤莫名,大声喝道:“给我滚出来!”这时候天空又是一道霹雳,照亮了四野,多闻天王蓦地发现,原来郭遵就在他身左数丈开外,大喝一声,已冲了过去。 闪电过后,四野尽墨,伸手不见五指。 郭遵见多闻天王冲来,横闪几步,他已看出多闻的长伞极尽奥妙,绝非只有长枪的那种功能,若是冒然接战,并没有胜出的把握。可郭遵才闪了两步,突然感觉危机陡升,毫不犹豫地脚尖再点,已向一旁纵去。 一道阔剑倏然而落,几乎贴着郭遵的身躯劈下。若郭遵慢了一步,只怕就被这剑劈成两半。郭遵暗自惊凛,知道增长天王已掩到了木台之上,剑风陡然大作,郭遵不明情况,也不接战,再横移一步。 郭遵借着天黑掩藏自己的行踪,行动有如狸猫一般。不想再走一步,脚下却是‘咯’的一声响,原来他已退到金佛碎片之旁。虽在狂风骤雨间,增长天王却是听得清楚,阔剑一摆,疾刺过来。 郭遵急退,只想尽速退到台下,一路上‘咯咯’作响,不想才退了两步,陡然觉得一锐利之物刺到了腰间。郭遵大惊,身形急扭,只听‘嗤’的一声响,一尖锐之物已刺入他的腹部。郭遵厉喝一声,单锏砸去,只听到“咯”的一声响,那物折断,可一掌却是迅疾打到,正中郭遵的胸口。 这一掌力道极宏,郭遵借力倒退,径直飞出了木台,跌落在地上,喷出一口鲜血。可心中更是骇然,不知道哪里来了个这么厉害的敌人? 方才郭遵借雷电之光,早就留意到身后只有金佛碎片,再无其他,哪里想到竟有人鬼魅一样的出现,还重创了他。 郭遵滚落台下,一道霹雳击下,只见到台上多了一人,脸上戴个面具,笑容可掬,就如小一号的弥勒佛般,蓦地醒悟,原来伤他之人就是他遍寻不获的弥勒佛主。他方才一刀虽击破金佛,但此人多半藏身木台之下,竟忍而不出,在这关键时刻,才给郭遵致命的一击。 郭遵想明这点,却听身后再起疾风,一人飞扑而到,一刀劈来。郭遵回锏一架,只听到‘当啷’声响,铁锏落地,原来持国天王已趁隙杀到。 郭遵被一掌击得骨头差点散了,手臂乏力,竟然挡不住持国天王一击,只见天地间一道道闪电劈下来,照的苍穹时明时暗,再也掩藏不住身形,又斜睨到台上那三人已跃了下来,暗自叫苦,“难道老子纵横一世,今日就要立地成佛不成?” 苦战(3) 持国天王刀势如雷,滚滚杀到,郭遵手无寸铁,只能连连倒退,蓦地一人横向杀出,竟然抱住了郭遵,桀桀怪笑不已。持国天王大喜,见那人是寻常百姓的装束,想必是被迷失了心智,这才抱住了郭遵。郭遵重伤之下,竟然挣脱不得,持国天王毫不犹豫,一刀劈下,就算将那百姓劈成两半,也毫不在意。 持国天王单刀一落,陡然间心中一凛,本应无法挣脱百姓的郭遵竟霍然闪开,他才要追击,不想那百姓却是手腕一振,一道青光从袖口飞出,刺中了持国天王的胸口! 持国天王大叫一声,翻身栽倒,眼中满是不信之意。方才他虽一刀劈下,但也防备郭遵狡猾,故作不能挣脱,再施辣手反击,所以全部心神都放在郭遵身上,哪里想到本是浑浑噩噩的百姓竟突然出手,而且一出手就是极为高明的剑法! 事发突兀,弥勒佛主和增长、多闻两天王都是来不及救援,三人纵落,已将郭遵和那百姓围住。 郭遵摇摇欲坠,还能笑得出来,“看来老子命不该绝,你竟然也混了进来。”持国天王一死,他已操起那柄砍刀,微觉沉重,心中一沉,知道方才耗力极巨。 那百姓道:“活不活得成,还得看你的运气。”他口气中满是关切,“你……”他本来想问郭遵伤的重否,可见那三人已围了过来,把话又咽了回去。 大雨滂沱,众人浑身被浇得通透,可那百姓被雨一洗,有如长剑磨砺,更显锋芒。 多闻天王突然讶声道:“叶知秋?京城捕头一叶知秋?” 那百姓微微一笑道:“正是在下。” 那百姓就是狄青在县衙所见的年轻人,也就是京城名捕叶知秋,外号一叶知秋。 叶知秋见多闻天王竟认识自己,虽脸上带笑,可思绪飞转,琢磨着眼前这几人到底是谁? 这次郭遵奉旨前来汾州,以招募禁军为名,暗里配合开封府的捕头叶知秋剿灭声势渐大的弥勒教。叶知秋为人机警,武功高强,到了汾州后明察暗访,终于得知弥勒教老巢所在,而且成功的混了进来。郭遵能知道弥勒教的暗号,也是叶知秋的功劳。郭遵为怕打草惊蛇,并不径直带兵过来剿灭,决定擒贼擒王。 叶知秋赞同郭遵的计划,也乔装成百姓到了谷中,伺机帮助郭遵。 方才郭遵一击失手,叶知秋也是大为诧异,不解原因。后来台上漆黑一片,叶知秋只好等在台下伺机救援,他知道郭遵武功高强,倒不虞郭遵是否能够对付四大天王。可弥勒佛主蓦然杀出,击伤了郭遵,叶知秋也是救援不及。 叶知秋在郭遵最危急的时候,终于及时赶到,而且和郭遵联手,一出手就杀了持国天王。可眼下弥勒佛和增长、多闻两天王完好无损,郭遵看起来伤得不轻,他们以二敌三,要想安然闯出并非容易的事情。 郭遵明白叶知秋的心意,不想他分心,嘿然道:“我没事,再杀几人也不成问题。”他其实也是硬撑,方才挨了一刺一掌,只觉得连运劲都是胸口大痛。 大火虽熄,可霹雳一个接着一个,将四野照得亮如白昼。叶知秋暗道雷电交加若此的情状一生少见,竟让他和郭遵无可遁形,也算是天公不开眼了。 这时候近千百姓已死了半数,郭遵、叶知秋虽骇然这种残忍的情形,可也无暇顾及。 弥勒佛主脸上总带着那慈悲的笑容,可眼中透出的杀气却遮盖不住,五人如同木雕泥塑,浑然不动,疯狂的百姓似乎对弥勒佛主还残留着尊敬,只在众人之外撕咬。 又是一道紫电划破夜空,弥勒佛主突然大声呼喝了一句,郭遵、叶知秋都听不懂他说什么。喝声未歇,增长、多闻两天王已向郭遵攻去。 叶知秋没有动,因为他发现弥勒佛主的双眸如刀,已定在了他的身上。他只要稍动,只怕就要受到弥勒佛主最犀利的攻击。 这个蛊惑人心的叛逆,竟然武功奇高! 郭遵已左支右绌,谁都能看出,他重伤之下,已支撑不了多久。增长天王剑光若雪,多闻天王伞伞若冰,二人倾力之下,已冻结住郭遵。弥勒佛主虽未稍动,但已胜券在握。 弥勒佛主的用意很明确,杀了郭遵,再灭叶知秋! 叶知秋感觉浑身上下有如水里捞出来一样,雨水顺着额头,流过眼睑,再沿着下颌一点点地滴落,他眼睛不眨一下,但一颗心早就沉了下去,他发现自己没有胜出的把握。 郭遵蓦地脚下一个踉跄,增长天王阔剑霍然滑落,已在郭遵的手臂上划了一剑,鲜血飞溅,转瞬被雨水冲淡,郭遵厉喝一声,反击一刀,角度极为刁钻。叶知秋心中微喜,知道郭遵这一刀,多少能扳回些劣势,不想多闻天王长伞陡开,已架住了郭遵的一刀! 郭遵一刀砍在伞上,只觉得一陷一弹,单刀之力已遭化解。多闻天王的大伞不知用何材质构成,利刃竟然划它不破。多闻天王架开单刀,霍然断喝,长伞化枪,已向郭遵刺去! 叶知秋终于出手,他脚尖一点,作势要向郭遵的方向奔去。弥勒佛主嘿然一笑,就已到了叶知秋的身边。叶知秋轻叱一声,霍然转身,手中青光一现,片刻之间,已连刺弥勒佛主三剑。他这招声东击西,就是为了诱骗对手前来,伺机重创对手。 弥勒佛主竟似早就料到这招,倏然前来,遽然后退,身形飘忽有如鬼魅,叶知秋蓄意一攻竟然全都落在了空处。叶知秋微惊,却已如离弦之箭,不能歇气,长啸一声,手中青光曲曲折折地攻去,罩在弥勒佛主的四面八方。 剑分雨滴,空中满是寒芒。雷电怒闪,激荡天地杀气。 弥勒佛主一退再退,十招中尚能回击两三招。叶知秋心中急怒,知道已中了对手的圈套,他知道自己和弥勒佛主身手仿佛,但自己处于绝对不利的情况,对手只求缠住他即可,可他不到百来招以上,和弥勒佛主难分胜负。 但郭遵已坚持不了多久! 增长、多闻二人一招紧似一招,郭遵连连倒退,脸色苍白,正想着如何破敌之际,蓦然觉得脚下一紧,不由大惊。斜睨过去,才发现有条怪蟒竟然缠住了他的脚踝,那怪蟒身躯一展,竟将郭遵团团困住。 这蟒蛇动作无声无息,郭遵事先竟然全无察觉。 郭遵大惊,不想自己杀了广目天王,他驱使的巨蟒竟然会为主复仇。那蟒蛇极为粗大,郭遵片刻之间,竟然挣它不脱!郭遵手腕一转,单刀已砍中蟒蛇身躯,可那蟒蛇滑不留手,再加上郭遵手臂被缠,无法用出半成力道,单刀只在蟒蛇身上割出道血痕。 蟒蛇困住郭遵,霍然张开血盆大口,已向郭遵兜头咬到,郭遵无奈,弃刀伸手,已扼住蟒蛇头颈。他知道就算扼住了蟒蛇,也难抵挡两大天王攻击,可生命攸关,只能活一刻算一刻。 增长、多闻大喜,不想竟有这意外之变,增长长笑一声,才要上前,不想足踝也是一紧。增长大惊,低头望过去,只以为还有蟒蛇缠身,不想一柄长剑从下向上刺入,整个灌入了他的体内。 增长天王一声惊天的吼叫,阔剑举起,可手臂停在半空,人已仰天倒了下去。那剑刺的极为刁钻,从增长天王肋下而入,径直刺到他的心脏,增长天王再是彪悍,也架不住这致命的一击。 刺出长剑之人,正是狄青! 狄青没有死! 苦战(4) 原来百姓发狂,郭遵前往刺杀弥勒佛主,那戴鬼脸之人突然浑身颤抖,竟然悄悄溜走。狄青并不知道弥勒教对犯过者处置极为残忍,那戴鬼脸之人见自己带来的人竟然是个刺客,如何不惊?狄青省却了苦战,见到百姓疯狂,也是心惊。但他混迹市井,早学会求生之能,灵机一动,径直倒了下去。 那些百信均已喝了迷药,神智不轻,只知道撕咬身边站着的人,却绝不留意脚下的动静。狄青滚到在地,虽是浑身泥泞,可却半分事情没有。他人在外围,只留心躲闪踩来的乱脚,捡了一把长剑,竭力向木台方向滚去。他还是想帮郭遵! 狄青从未见过如此激烈的打斗,双方用招之奇,身法之快,下手之狠是他前所未见。和这些人一比,当初他和索明、棍子的打斗直如孩童戏耍,狄青知道他帮不上什么忙,但他怎能坐视不理? 和郭遵相处时日虽不久长,但是郭遵的爽朗、率直、机智和正直莫不让狄青极为钦佩,狄青不想看郭遵孤军奋战。 但狄青知道遽然参与进去,以他低微的武功,于事无补,所以他人在地上,装作死了一般,手中长剑亦是没入泥中,留意郭遵的动静,寻找机会。 惊变陡升,郭遵蓦地被蟒蛇缠住,狄青一惊,见增长天王从他身边而过,知再不能拖延,一咬牙,左手抓住对方的脚踝,长剑遽起,一剑从下向上刺去。增长天王那里想到死人也会出手,虽有高明的武功,但变生肘腋,竟被狄青一剑刺死。 狄青一剑得手,心中微喜,不等起身,郭遵已叫道:“小心!”狄青心中一凛,就地滚了过去,只觉得一股寒风擦脸而过,刺在地上。原来多闻天王见增长天王被杀,怒不可遏,他和广目、增长、持国几人情同手足,不想今日一战,四大天王死了其三,多闻天王悲愤欲绝,只想先杀狄青,再除郭遵。他一伞刺去,见狄青身法远逊,武功不高,更是坚定先除去他的念头。 狄青只躲避了三招,已全身是汗,被多闻天王刺中三处,虽不是要害,可也受创不轻。这时候天空又是一声霹雳,多闻天王一声大喝,又是一伞刺来,狄青怪叫一声,一个跟头翻了出去。郭遵眼中突现惊骇之意,叫道:“小心!” 狄青人在空中,不知道要小心什么,可不等落地,就见多闻天王的伞尖遽然飞出道银光,打到他的脑门之上,狄青只觉得天地间轰隆一声响,然后再没了知觉。 郭遵已怒,前所未有的愤怒!他只见到多闻天王的长伞射出银针,狄青猝不及防,被那银针刺中,银针力道刚猛,竟整支没了进去。 狄青死了?狄青本不必死! 郭遵陡然间爆喝一声,竟然压住了天边沉雷滚滚。 多闻天王一招得手,认为狄青必死。他忧愤稍解,本想转而对付郭遵,甚至有些后悔在这不入流的狄青身上浪费时间,可他听到郭遵这一声吼,不由大惊,扭头望过去,一颗心怦怦大跳。 郭遵一声爆喝后,身躯暴涨,那巨蟒本缠郭遵缠得甚紧,竟也抗不住郭遵的大力,稍微松动。郭遵足尖一点,砍刀霍然飞起,他伸手操住。在星逝电闪间,手腕一转,已砍下巨蟒的脑袋! 蟒头飞起,鲜血喷涌,洒了郭遵一头一脸,郭遵眼角、鼻端、耳边均是有了血迹,却是他用力崩开巨蟒,五脏受伤的缘故。可郭遵不理伤势,只是望着多闻天王,一字字道:“我若不杀你,誓不为人!” 多闻天王已胆寒,他一生中从未有过如此畏惧的时候。虽知道郭遵伤势极重、虽看到巨蟒的身躯,还缠在郭遵身上。虽知道倾力一战,他说不定能杀了郭遵,可多闻天王竟已不敢上前。 多闻天王甚至已不敢去看郭遵的双眸。那双眼满是绝望、内疚、愤怒和狂野,这样的一双眼眸,已让多闻天王失去再战的勇气。 郭遵拖着蟒蛇的尸身上前一步、两步、三步…… 他走得极慢,可是走得极为坚定,他浑身湿透,血迹顺着脸颊一滴滴地滑落,有如悲愤的泪水。 这时候天空又是一道闪电划过,郭遵就那么走过来,有如地狱来的杀神,不杀多闻不回地府。多闻天王一阵心悸,突然一声大叫,扭头就走,晃了几晃,已没入黑暗之中。 弥勒佛主见状,虚晃一招,也是没入了黑暗之中。叶知秋再想追时,见郭遵晃了两晃,已倒了下去,顾不得再追弥勒佛主,飞身到了郭遵面前,叫道:“郭大人,你怎么了?” 郭遵方才挣脱蟒蛇的束缚,五脏俱伤,完全是靠着一股意志这才坚持下来,见敌人已去,一口气提不上来,已昏迷过去。可他毕竟心中悲愤,昏迷片刻就已苏醒过来,这时候飞龙坳中已如人间地狱,近千百姓已没有几个留下。郭遵挣扎站起,踉跄走到狄青面前,望见狄青一动不动,雨水夹杂着枯叶落在郭遵脸上,郭遵已泪流满面…… 第四章 兄弟(1) 郭遵泪水不能抑制,滚滚而下。他缓缓跪在地上,抱起泥浆中的狄青,哽咽道:“狄青,你为何要救我?你本不必死!我如何对得起你……呢?”那一刻他心灰若死,恨不得替狄青去死。脑海中又闪过那如梅开般的女子,女子戟指骂道:“郭遵,你够狠!你伤了我丈夫,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郭遵伤心欲绝,喃喃道:“梅雪,我对不起你们夫妇。可我又害了你们的儿子,我何颜再活在世上?” 叶知秋并没有听到郭遵的自言自语,但知道方才若非狄青,郭遵早已毙命。狄青明知不敌,竟还挺身而出,救人危难,只说这种胸怀,就让人唏嘘。突然感觉到半空光线有异,叶知秋忍不住扭头望过去,只见到天空竟有个火球划过。 那火球极大,炫目非常,从天际划过的时候,几乎耀亮了半个天空。 火球划出道耀眼的轨迹,落在西方的远山处,‘轰’的一声大响从远处传来,紧接着飞龙坳地动山摇,无数山石从山坡滚落,有如地震一般。 叶知秋只感觉有些站立不稳,不由失声道:“地震了?” 可那震动只是过了片刻,转瞬趋于平静,虽说山石仍在滚动,但少了先前震撼心弦的那股威力。只是一阵阵波动依旧从地底传来,让人胆颤心惊。 叶知秋终于站稳了脚跟,见并没有山崩,舒了口气。可郭遵如此悲伤,竟对天地震动仿如未觉。叶知秋不忍惊动他,抬头向火球落处望过去,见到那个方向竟好像燃了大火,雨夜中满是红彤彤的颜色。 雨歇云收,明月重现。 叶知秋见飞龙坳已是尸体遍布,尚有几个幸存的百姓白痴一样地站在泥水中,不时地还疯狂笑上几声,却不再找人撕咬,想是弥勒佛主已走,迷药的药性已淡,众人这才狂性大减。可是就算他们清醒了,发现自己为了成佛,杀的都是最亲近的人,只怕也会再次发狂,难以自拔。叶知秋想到这里,心中叹息,见西方红光已渺,几次想要前去探个究竟,终于还是压制住这个念头。 正琢磨间,叶知秋突然眉头一皱,蹲了下来,望着狄青的脑门,眼中露出诧异之色。因为他发现狄青脑门处,只有轻微的血迹,伸手悄悄搭了下狄青的脉门,突然大呼道:“他还有生机!” 郭遵本是伤心得脑海一片空白,听叶知秋大喊,心头狂跳,忙问,“你说什么?” 叶知秋道:“他还有脉相!”他又伸手摸在狄青胸口处,马上道:“他心还在跳。” 郭遵一喜,忙伸手指放在狄青鼻下,却感觉不到呼吸,将耳朵贴在狄青的胸口处,这才发现狄青的确还有心跳,只是心跳的速度极为缓慢,若不留心,真的和死了无异。 郭遵霍然而起,抱起狄青道:“叶捕头,我要带他去找大夫,这里的事情,交给你处理。”叶知秋道:“可你也是身受重伤,若是再碰到那弥勒佛的手下怎么办?” 郭遵忿忿道:“那帮无胆鼠辈,也敢出来见我?” 叶知秋还是放心不下,说道:“我送你出山,等遇到你的手下再说。” 郭遵突然想起什么,问道:“郭邈山他们呢?”望着一地的尸体,难以尽辨,郭遵心想,这几个兄弟只怕已死在飞龙坳,心中一阵黯然。可眼下救狄青的性命要紧,郭遵想到这里,决定先出谷中,可才抱着狄青走了几步,只感觉天旋地转,站立都困难。叶知秋急忙接过狄青,搀扶着郭遵,踉踉跄跄地出了山谷,走了数里,有人高呼道:“是郭大人。”一人奔出,正是郭遵的手下赵律。 赵律见郭遵身受重伤,不由大惊,放出烟花信号召集人手前来。这时候又窜出几个禁军,叶知秋简单地说明原委,众人见郭遵伤重难行,慌忙派人背负起郭遵,另外有人从叶知秋手上接过狄青。 叶知秋见到烟花,又想起方才见到的火球,问道:“你们方才可见到一个火球从半空划过吗?” 赵律点头道:“是呀,不知道是什么怪东西。不过我们都不敢擅自离开,所以无人去看。” 郭遵愕然道:“什么火球?” 叶知秋将所见说了一遍,郭遵也是不明所以,见叶知秋有探究的打算,说道:“叶捕头,你去看看吧,这里交给赵律他们善后。赵律,你派几个兄弟去飞龙坳,看看郭邈山、张海、王则几人如何了。若是没死,当然最好,若是死了,总要把他们安葬才好。李简,你去通知地方官府,让他们处理这里的尸体……”这时候又有禁军陆续赶到,这些人本是负责扼住要道,可都没有见到弥勒佛主和多闻天王的下落。这些人也都见了火球,均说那景色极为奇异,但到底如何,谁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郭遵随即又吩咐几个手下前往白壁岭周边的孝义、介休、灵石等地寻找良医。 等一切吩咐妥当,叶知秋见郭遵身边已有护卫,就想至西方山岭探寻个究竟,当下告辞。临行前,叶知秋突然想起什么,说道:“郭大人,当初那个弥勒佛吩咐两个手下进攻你,你可知道他说的是哪里的话呢?” 郭遵略作回忆道:“那妖孽所说的话,我也从未听过,会不会是偏僻地区的土语?若是能知晓到底是哪里的方言,说不定能对抓住弥勒佛有些帮助。” 叶知秋也是这般想,摇头道:“不像是方言,我对南北各地的方言都是略有涉猎,可从未听过那种话……”见郭遵心不在焉,叶知秋道:“好了,我继续查探,郭大人先救治狄青要紧。”见郭遵捂住嘴轻轻地咳,手上也满是鲜血,叶知秋道:“郭大人,你也注意身体。这次……多谢郭大人出手,朝廷太需要你这样的人。” 郭遵点点头,叹口气道:“我是职责所在,没想到连累了狄青,只盼狄青能活转过来。”他和叶知秋告辞,出了白壁岭,又有禁军赶来接应。赵律不知从哪里找来辆马车,郭遵不放心狄青,亲自抱着狄青进入马车。又怕颠簸导致狄青伤势恶化,一路上抱着狄青不肯放手。 赵律等人都是暗自奇怪,心道狄青不过是个普通百姓,郭大人为何对他这般厚爱?可是见到郭遵神色凝重,均是不敢发问。 兄弟(2) 需要些推荐票,请兄弟们帮忙! ------ 众人趁夜赶路,天明的时候已到了孝义。这时候早有禁军先到了孝义,请来了这里最好的几位大夫。 孝义本是个小县,县令听说殿前指挥使驾到,忙不迭地赶来拜见。郭遵无心应酬,只看着大夫,希望从他们口中说出‘有救’两个字。可几位大夫均是摇头,说出的是四个字,“此人已死!” 郭遵大怒,差点让四位大夫跟着陪葬。好在他并非蛮不讲理之人,压抑住怒气,知道这些人的确也是无可奈何,不想浪费时光,让县令找了几匹最好的马,再次上了马车,一路向南,赶往灵石。 到了灵石后,县令早就带着几位大夫恭候,一大夫摸了下狄青的脉门,皱眉道:“大人,此人已死!” 灵石县令大皱眉头,呵斥道:“你胡说什么,他明明……还有几分生机。”其实县令心中也觉得狄青无救,可不敢得罪郭遵,暗想狄青要死也行,但不要死在灵石。 郭遵长叹一声,束手无策。这时有一老者上前道:“大人,这个小哥脑部受损,导致昏迷不醒,是为假死,这种病症药石无用。” 郭遵心中一动,“那什么有用呢?” 老者道:“老夫忝长几岁,也见过不少疑难杂症。知道以前也有过一人如这小兄弟一般,那人是个孩童,顽劣上树,结果不留神摔了下来,脑袋被铁耙的铁刺扎了进去,昏迷不醒。” 郭遵急问道:“那孩童后来是死是活?”他盯着老者,只盼说出“活着”二字,因为那孩童如果能活转,说明狄青也有机会。 老者道:“那孩童后来的确醒转过来,是由京城的神医王惟一所救。” 郭遵听到“王惟一”三个字的时候,一拍大腿,喝道:“我真的是急糊涂了,怎么忘记他了呢,竟还在这里浪费功夫?” 郭遵当然知道王惟一其人,此人虽年纪不大,但医术极精,在京城可是大大有名。 王惟一精通人体经络,集古今针灸之大成,对重病之人,往往无须施药,一针见效。前几年更是一展平生所学,借大内之手打造了两具穴道铜人,做为天下针灸之术的范本,弘扬针灸之法,名扬天下。就算契丹国主闻之,都是渴求一见铜人,却是求之不得。眼下狄青药石无计,唯一解救的方法,就是从针灸入手,救回他的性命。 郭遵一想到这里,霍然起身,命赵律备马,见众大夫都是讪讪,想必是对郭遵所言耿耿于怀,郭遵有些愧疚,心道这些人毕竟也是一番辛苦,对知县道:“这些大夫也是辛苦了,还要烦劳知县大人你给些赏钱。” 灵石知县只求狄青不死在这里,什么都好商量,当下奖赏了那些大夫,又重赏了那位老者,众人皆大欢喜。郭遵突然想起一事道:“这位老丈,当年那孩童现在何处呢?” 老者犹豫片刻才道:“那孩童被救转后,他父母带着他回转故里,但过了半年,那孩童突然失踪,倒让那父母伤心欲绝。”见郭遵满是怀疑的表情,老者忙道:“大人,这绝非老朽编造的故事,你若到老朽乡里,只要一打听,就会知晓此事。” 郭遵忙道:“我并非不信任老丈,只是奇怪那孩童去了哪里?” 灵石知县道:“郭大人,下官倒没有听人报案,是以不知道此事。” 郭遵见他推诿责任,暗想年代久远,多半成了疑案,无心再理会此事。这时赵律早就备好快马,飞龙坳的禁军也已赶到,说在飞龙坳并没有找到郭邈山等人的尸体,可也没有见到郭邈山等人的踪影。郭遵大为奇怪,暗想这几人均是精明强干,若是没死,必然会找谷外的禁军联系,怎么会不知所踪?可这时候他的一颗心全然放在狄青的身上,理会不了许多,当下命禁军继续寻找,自己带狄青上了马车,带着一帮禁军赶往京城。 这一路昼夜不停,前方禁军快马疾驰,不停地调换军马。众人穿隆德军、经怀州、渡黄河到汴口,沿着汴河而下,终于赶到了开封。 京城开封,天子脚下。 如今正值宋朝安定兴荣之时,大宋国都开封府可说是八方争凑、万国咸通,繁华兴荣,鼎盛一时。 眼下大宋虽是军事积弱,但自从真宗与北方的契丹定下澶渊之盟后,大宋已有近三十年未大动干戈。虽有西北战乱频起,但暂时无关大局,此刻的东京开封锦绣华夏,在天下人心目之中,已如同梦幻国都一般。 苍茫天地间,开封城高大巍峨,有着说不出的庄严雄壮。 从那杀机四伏的飞龙坳到了这歌舞升平的开封府,直如从地狱到了天堂。众禁军奔波日久,皆是舒了口气,脸上带着惬意的表情。只有郭遵双眉紧锁,望着苍天祷告道,“苍天在上,只求你开眼,救狄青一命。我郭遵就算折寿十年也是心甘情愿。”他咳了几声,嗓子有些嘶哑。他伤势未好,又连日奔波,就算铁打的身体,都有些疲惫不堪。 郭遵入了开封大城,先让手下将狄青送到自己的住宅,然后让人去请神医王惟一,自己却去三衙复命。郭遵身为殿前指挥使,隶属三衙管辖,这次虽说并没有成功的击杀弥勒佛主,但除去了四大天王中的三个,也算有些功劳,弥勒佛主经此一役,只怕短时间很难恢复元气,至于穷追猛打一事,暂时让叶知秋负责就好。那三大天王的身份,自然也是由叶知秋继续追查,郭遵管杀不管埋,懒得理会太多。 郭遵从三衙回转府中时,王惟一已赶到,正为狄青把脉。 王惟一衣着简朴,脸色红润,只是颌下短须根根如针,看起来拔一根都可以做针灸使用。见郭遵进房,起身道:“见过郭大人。” 郭遵深施一礼道:“郭某才回京城,就要有劳王神医,实在过意不去。” 王惟一笑道:“当初若没有郭大人仗义出手,世上早没有了王惟一,些许小事,郭大人何必客气呢?” 郭遵见王惟一还能笑的出来,心中多了几分指望。 原来王惟一现在虽是神医,可多年前不过是个穷寒的郎中,当初他进京之时,路遇盗匪打劫害命,若非郭遵恰巧路过,王惟一说不定已去当神仙了。郭遵和王惟一自此后,少有交往。郭遵为人勇武侠义,生平救人无数,这种事情很快就忘,不然当初狄青伤重,他也不会想不到王惟一。 此刻听到王惟一如此说,郭遵谦道:“王神医言重了,你慈悲心肠,做铜人济世,医者福音,自然会有善报。这狄青……可醒得过来吗?” 王惟一皱眉道:“其实像他这种脑部受到重创还能存活的症状,我也遇到过几例。不过人体本是一奇妙之物,他能否醒来,并不看我,而要看他生存的意志。人之性命或顽如坚石,或弱不禁风,他若想活,我救他还有几分希望。”见郭遵满是不解,王惟一解释道:“古书有云,‘心藏神、肝藏魂、肺藏魄、脾藏意、肾藏志。’狄青之髓海,也就是他的脑海,和这几样不绝沟通,狄青这才虽昏不死。可这种联系和他意志关系极大,一但断绝,必死无疑。” 郭遵担忧道:“他若是不醒,还能坚持多久?” 王惟一道:“他眼下这种情况,极其类似动物的冬藏,体力消耗极少,所以才能活到现在。可是眼下这种情况……他也坚持不了几日了,依我来看,七日之限吧。” 郭遵脸色黯然,喃喃道:“只有七日了?” 兄弟(3) 王惟一和郭遵相识多年,从未在郭遵脸上见过如此颓废黯然的表情,忍不住问道:“郭大人,敢问一句,狄青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郭遵犹豫片刻才道:“若没有他,死的就是我!” 王惟一心想,“郭遵一生救人无数,这次得人相助,怪不得竭力回报。只是这个狄青不知道有什么本事,竟然能救得了郭遵呢?”不便多问,王惟一说道:“郭大人,我当尽力而为。对了,他可有亲人吗?” 郭遵道:“有,狄青最亲的大哥叫做狄云,在汾州的西河县。我已命人请他过来。”郭遵心细如发,一方面在为狄青找最好的医生,一方面也派人去请狄云前来,暗想若是狄青真的不行了,也能让狄云再见兄弟一面。 王惟一欣慰道:“那最好了。我先给他试针,看看能否让他醒来。若是狄云赶来,请他来见我。郭大人,人有四海五脏,十二经脉,四海分髓海、血海、气海和水谷之海,脑为髓之海,如今狄青的髓海重创受制,外刺不能拔出,只怕一拔就死,我当求用针灸之法打通他髓海和五脏之通道,尽力让他苏醒。眼下若要下针,就要从他的百会穴和风府穴下手,百会连足太阳膀胱经,风府连奇经八脉中的督脉,这两条经络都和髓海有关……” 郭遵道:“王神医,这些我不懂,你尽管施为就好。若是连你也救不了,这京城恐怕也没有谁能够救得了他了。”说罢长叹一声,双眉紧锁。 王惟一再不多言,当下施针,他认穴极准,手法熟练,几乎闭着眼睛都能刺得正确无误。郭遵等了良久,仍不见狄青醒来,见王惟一正在冥思苦想,不时地切着狄青的脉门,不好打扰,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郭遵才到了庭院,一孩童蹦蹦跳跳地过来,一把抱住了郭遵道:“大哥!” 郭遵暂放心事,举起那孩童道:“弟弟,你又长高了。”那孩童叫做郭逵,眼大头大,古灵精怪。郭逵和郭遵并非一母所生,可郭遵对这个弟弟十分疼爱。 郭逵好奇道:“大哥,狄青是谁呀,你为何这般费心救他呢?” 郭遵缓缓坐在庭院的石凳上,道:“那人……他是个汉子。” 郭逵急道:“到底怎么回事呢,大哥,你说给我听听吧?” 郭遵见弟弟满是期盼,不忍推搪,将飞龙坳的事情简单说了下,至于自己如何浴血奋战并不多说,只说自己最危急的时候,狄青突然出手缠住对手,这才给自己搏得生机,可狄青却被敌人所伤,重伤难治。 郭逵听完,眨着大眼道:“大哥,没想到……他竟然这般受伤的。他若是醒了,我一定谢谢他。” 郭遵黯然摇头道:“只怕他很难醒得过来。” 两兄弟沉默良久,郭遵想着心事,郭逵也像考虑着什么,不知过了多久,郭逵道:“大哥,你再给我讲个故事吧?”郭遵终日东奔西走,每次回来的时候,郭逵都会缠着大哥讲趣闻,这次却是看大哥情绪低落,想要逗他开心。 郭遵抬头望着天际,正逢落日溶金,暮云如壁,天空好一派壮观的景色。 沉默良久,郭遵这才道:“好,我就给你讲个故事。”略作沉吟,郭遵道:“从前有个人,出身世家,文武双全,总以为自己天下无双,很不将人看在眼中。他武功不错,却不知道韬光养晦,整日只知道和人打架斗狠,总以为可以用拳头来解决一切问题。” 郭逵道:“还和街头的混混有什么区别呢?”抬头望着郭遵道:“大哥,你放心,我不会成为那种人的!” 郭遵拍拍弟弟的肩头,欣慰道:“你果真懂事多了。” “后来那人怎么了?”郭逵问道。 郭遵叹口气道:“后来那人碰到了一个女子,那女子美若天仙,那人第一眼见到,就是下定了决心,想无论如何,定要娶那女子到手。不想那女子对他却是不屑一顾,反倒对一个文弱书生大有好感。” 郭逵嬉笑道:“或许那女子觉得……得不到的才好吧?有时候我就这样,看别人手上的糖果总是好吃,可等到手了,才发现也是稀松平常。” 郭遵不想弟弟这么比喻,想笑,心中却满是苦涩,喃喃道:“真的是这样吗?”扭头望向那落日的余晖,郭遵又道:“可那武人并不做如此想,只痛恨那女子有眼无珠,又恨那书生抢他的女人。他本是狂傲的性格,再加上一直没有受过挫折,自高自大,妒火高燃,却从不想自己是对是错。可他越是嚣张,那梅花一样的女子对他越是不屑,反倒刻意和那书生亲近。武人终有一日忌恨不已,前去客栈找到那书生,给了他十两金子,令他立刻离开那女子。那时候书生正要考科举,当然不肯就走。更何况,他就算不考科举,也不舍得离开那女子。” 郭逵学大人叹气状,“你这故事太俗套了,我用脚趾头都想得到结果了。那武人最后打伤了文人,被开封府的青天大老爷斩了,对不对?”见郭遵脸色古怪,郭逵狡黠道:“我知道大哥你的苦心,你不想我学坏,所以总用这种故事劝我了。我明白。” 郭遵良久才道:“你真太他娘的懂事了。看来以后……我得请你讲故事了。” 郭逵拍着小手大笑起来。郭遵也挤出分笑容,拍拍弟弟的大头,说道:“你去玩吧,我想静静。” 郭逵逗大哥开心的目的已达到,蹦跳离去。郭遵有些心烦,信步到了后园。等走到一片幽静的竹林旁,这才止步。微风横斜,竹叶刷刷,郭遵缓缓坐在一块大石上,从怀中掏出只笛子。 那笛子是竹子做成,通体碧绿,郭遵横笛唇边,幽幽吹了起来,他吹的曲子却是一首梅花落。 兄弟(4) 狄云在郭遵到了京城后的第四日,终于赶到了郭府,可狄青仍未醒来。 郭遵见狄云前来,只说了一句话,“狄青是为救我而受伤,我对不起他。”然后郭遵就将狄云带到了狄青的床榻前。 狄云已从禁军口中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倒觉得郭遵有些自责过深,道:“郭大人,狄青为救人而伤,就算死……”他本来客套下,可见到床榻上的狄青双目紧闭,脸色憔悴,声音已哽咽。他不想弟弟才出了汾州,就身受重伤,狄青若真的不治,那他如何对得起死去的爹娘? 王惟一正为狄青施针,见狄云前来,有些疲惫的起身道:“这位……是狄青的大哥吗?”见郭遵点头,王惟一道:“眼下能帮狄青的只有你了。” 狄云忙问,“怎么帮?” “和他说话。”王惟一无奈道:“我不停地刺激他的髓海,以期激发他的活力,可惜效果不佳。人体极为奇妙,我虽已对经络、穴道有所研究,但对髓海仍是所知甚浅,但我知道,亲人的话语有可能唤醒他的神智,你不妨一试。” 狄云点点头,一跛一跛地走到床榻前,握住狄青的手,眼中含泪,却还能微笑道:“弟弟,大哥看你来了。大哥没想到,这么快就和你再次见面。大哥已知道发生的一切,知道你竟然除去了危害百姓的增长天王,大哥很为你骄傲。我来之前,太过匆忙,你嫂子没有跟来,可她托我给你带句话,说谢谢你当初救了她。她说你一直都在乡下,这次到了京城,要自己照顾自己,我们不能在你身边,你自己保重……”说着说着,狄云泪水已忍不住滴下,落在狄青苍白的脸上,狄青仍是没有半丝醒来的迹象。狄云心如刀绞,却还能强笑道:“我当时就笑你嫂子,‘说弟弟已经长大了,不但可以照顾自己,还能照顾你我呢。’当初若非弟弟你,我和你嫂子怎能在一起?” 狄云说的虽是寻常之事,可语音颤抖,字字深情。 郭遵鼻梁酸楚,抬头望向屋顶。听狄云说到“弟弟,你要快点醒来,在这世上,你是我唯一的弟弟。大哥腿脚不好,还要你照顾,你可不能撇下我不管。你答应过娘亲,要听我的话,这次你一定要听。”的时候,再也忍耐不住,转身出了房门,呆呆地坐在庭院中,神色木然,眼中满是愧疚之意。 郭遵从天明坐到了黄昏,又从黄昏坐到了天明,从晨光晓寒坐到晚霞漫天。郭逵数次前来,见大哥神色沮丧,不敢多言,只是悄悄地将食物放在大哥的身边。 转瞬又过了两天,可郭遵身边的食物,始终丝毫未动。这个铁打的汉子,就那么坐着,谁也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 不吃不喝的不止郭遵,还有狄云。 狄云已连说了两天,面容憔悴,嗓子嘶哑,可还是坚持的说下去。他认为只有说下去,弟弟才会有命活过来。每过一天,狄青就向死神跨近了一步,狄云又怎舍得浪费辰光去吃饭? 第七日的时候,王惟一缓步从房间走出来,亦是神色疲惫,望见郭遵如石雕木刻般坐在那里,轻叹一声。郭遵被叹声所引,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望着王惟一,见他无半分喜悦之意,已明了一切。王惟一心有不安,走过来道:“郭大人,我愧对你的信任……” 郭遵摆手道:“药医不死病,命已如此,为之奈何?”虽是这般说,可心情激荡,用手捂嘴,连连剧咳,手指缝间满是鲜血。 王惟一暗自心惊,道:“郭大人,你的病,也需要将养几日。” 郭遵叹口气道:“不急。”他缓缓起身,本待向狄青的房间走去,却终究不敢。他一生征战无数,出生入死,也从未有如此胆怯之时。 就在这时,门外走进一人,说道:“郭兄,你……你怎么了?”那人脸上满是风尘之意,但眼中犀利不减,正是京中名捕叶知秋。 郭遵强笑道:“无妨事。你……有结果了?” 叶知秋叹道:“你的那几个手下,依旧没有下落。我去了白壁岭西,在那里发现了一个深坑,四周树木有灼烧的痕迹,像是当初火球落地造成的结果。” “深坑?”郭遵随口应了句。 叶知秋道:“不错,那坑真可谓深不可测。”他眼中露出骇然之色,郭遵见状,倒有些奇怪,暗想叶知秋见多了光怪陆离之事,如何会对一个深坑大为恐惧?叶知秋苦笑道:“依我之能,竟完全测不出坑的深浅,我最后丢了一块石头下去,等了良久,没有任何动静。” 郭遵牵挂狄青的生死,随口说道:“天地造化神奇,我等也无能一一破解……” 叶知秋见郭遵全无兴趣,苦笑一声,不再和郭遵深谈那火球的古怪。见郭遵双眸红赤,脸颊潮红,显然是病得不轻,叶知秋关切道:“郭兄,你……”本想让他保重身体,突然想到什么,问道:“狄青还没有醒转吗?”他已看出郭遵和狄青之间似乎有什么关系。 郭遵摇摇头,叶知秋见王惟一也在这里,暗想他都无能为力,自己更是不行。他本是个干脆的人,见状说道:“既然如此,不打扰郭兄了。只盼狄青能好。”他转身要走,又止住了脚步,说道:“对了,郭兄,那三大天王的尸体我都查了一遍,已将他们的容貌画了下来,暗令各地捕快留意,但直到现在也还没有那三人身份的线索。上次弥勒佛所说的话我虽不明其意,却暗中记住了音调,昨日到京城,我找了数位精通天下语言之人询问,终于确定了那句话是哪里的话!” 见郭遵全然提不起兴趣,叶知秋摇头续道:“那是吐蕃语。这说明弥勒佛主可能和吐蕃有关,我打算去吐蕃转转,你……多保重。”他说完后,抱拳离去。郭遵抱了下拳,又无力地放下,喃喃道:“吐蕃?吐蕃的弥勒佛?那他们不在吐蕃,到中原来做什么?” 兄弟(5) 歃血上卷《霓裳曲》今日起在各地新华书店开始发售,欢迎朋友们购买,谢谢. --------------------- 郭逵正端着热的饭菜进来,懂事道:“大哥,你吃点东西吧?” 郭遵见到饭菜,无心下咽,“小逵,你帮我去看看狄青吧。”他没有入房看望狄青的勇气。 郭逵旋即端着饭菜走进屋内,本想劝说狄云几句,可见到狄云满是绝望的眼眸,所有的话都吞了下去。 狄云并未察觉郭逵前来,他的全部心思、全部精神已全放在弟弟身上。 狄青这几日来,依旧昏迷不醒,脸色更加地苍白,看起来已是奄奄一息。 狄云紧紧握着弟弟的手,就像握住生命的希望。他诉说了两天两夜,不肯歇息,双眸布满血丝,似要滴血,他的嘴唇早起了火泡,嗓子也已干裂,动一下都和刀割一样疼,可这种痛苦,却还比不过他心口那锥心的痛楚。 “弟弟,莫要睡了,大哥可要生气了……” 说完这句,狄云禁不住泪如泉涌,哽咽道:“弟弟,你还记得吗?每次你犯错了,都不敢告诉大哥。你不怕我责打,你只怕我失望。每次大哥说要生气的时候,你就会懂事的改正一切。在大哥心中,你是这世上千金不换的弟弟,可有一****听你对牛壮说,‘在你心中,大哥也是万金难求的大哥。’你可知道,我听到那句话的时候,不知有多开心。” 泪水点点滴滴地落在狄青的脸上,狄云又道:“弟弟,你真的不要睡了,大哥这次真的要生气了。不……大哥以后再也不对你生气了,只求你醒来,好不好?” 五指紧扣狄青的手指,狄云像笑实哭,“弟弟,你还记得娘亲临终所说的话吗?她说要你我相依为命,要你我互相照料,她说了,‘这世间遇上就是缘,兄弟更是缘。缘分要珍惜,仇恨却不过是些过眼云烟,她说早就不恨当年击伤爹爹的那个人,不希望你我报仇雪恨,只盼你我快快乐乐的活着。活着,真的比什么都好!’我那时候还年轻,什么都不知道,可今日我却知道了娘亲的心情,她什么都不希望,不希望我们做宰相,不期冀我们考状元,她只求我们快快乐乐的活着,她就心满意足。弟弟,我只求你活着,大哥就比什么都好!” 他泪若滂沱,见狄青还是沉睡不醒,再也压抑不住心中悲痛,一头扑在狄青的胸前,用力摇着他一只手道:“弟弟,求你了,你莫要丢下大哥,求求你,莫要丢下大哥!” 狄云扑到狄青的胸前,埋头嚎啕大哭。郭遵听到屋中传来的哭声,只以为狄青已死,心口痛楚,“哇”的声,吐出大口鲜血。 不知哭了多久,狄云突然感觉有人正摸着他的头顶,以为是郭逵在安慰他,哀声道:“郭小弟……”不想却听郭逵惊叫道,“狄青他……” 狄云霍然抬头,向弟弟望去,只见到狄青正睁着眼睛望着他,一只手刚从他头顶落下。 狄云见弟弟醒来,大悲大喜,已然呆了。 狄青眼中满是泪水,轻声道:“大哥,我不会丢下你,不会!”那声音虽是微弱,但却不容置疑。 狄云欢喜的差点晕过去,嘴唇张了两张,却再说不出一个字来。他说了三天两夜,这一刻才觉得嘴唇刺心的痛,可这种痛,怎能抵得住心中的喜悦? 郭逵亲眼见到狄青的泪水顺着眼角流淌,亲眼见到狄青睁开双眼,亲眼见到狄青伸出手来,摸着狄云的头顶,只来得及惊叫一声,不能稍动。听狄青说出话来,这才欢喜无限,转身冲了出去,叫道:“大哥,狄青醒了,狄青醒了!” 王惟一精神一振,快步进了房间。郭遵嘴角血迹未干,听到这话,难以置信,颤声道:“真的?” 郭逵一把抱住郭遵,连连点头道:“真的,他睁开眼了,他说话了。”孩童兴奋无限,紧紧搂住大哥,或许只有今日,他才真正体会到兄弟情深。 王惟一终于走出来,笑着对郭遵道:“狄青活过来了。” 郭遵这才肯信,身形晃了两晃,无力的跪在地上,郭逵惊叫道:“大哥,你怎么了?”郭遵仰谢苍天,嘴唇动了两下,跪叩大地。他将一张脸埋在黑色的泥土中,喜极而泣的泪水,就像那清露晨流,新荷雨滴,无声无息地滚动…… --------------- 第五章 惊艳 (1) 本书简体实体书由云南教育出版社出版,上卷(霓裳曲)已经上市,欢迎朋友们购买。 -------- 春去春来,梅落雪残。 光阴如水般冲刷着年年岁岁留下的刻痕。飞龙坳一战,虽是惊天动地,诡异莫测,但日子过得久了,除了当事人,已没有几人记得当初的惨烈和诡异。 可只要经历过的人,这辈子也不会忘记当时所发生的一切! 这一年又是暮春草长,群莺啼飞的季节,开封府的英武楼内外,喧哗阵阵,禁军来往,有如蚂蚁一般。 因这几日是禁军的磨勘大限,所以京城禁军多来应考。 大宋崇文抑武,科举常开,武举若不是非常时期,少有开榜。武人若无出身资历,朝廷又无人的话,单从厢军径补至禁军之人,要升职唯一途经就是参加磨勘。能进英武楼内试演武技的人,职位最少都要是副都头以上,而大量低级军官要想升职,都只能在英武楼外的八大营进行考核。 八大营的骁武营中,有考官唱道:“王珪试射。” 一人出列。众人见那人脸黑如炭,年纪也不算大,只在演武场上一站,就有股凛然彪悍之气。这时有人递上硬弓,王珪双臂用力,已拉开硬弓,众人一阵喝彩。 众禁军指指点点,一人道:“王珪这次若再过了考核,那就是副都头了。以后我们在这里就看不到他了。” “那当然了,你以为都和你一样吗?看你这些年从未长进,九年过不了一考,到现在还是个承局呢。人家王珪朝中没人,可有志气,每考必过,一次机会都不错过,愣是从普通的军兵考到军头,眼看又要变成副都头,真的是条汉子。” 被质疑那人不满道:“那又能如何?就算是个都头,上面还有都虞侯和指挥使。指挥使在京城里又算得了什么?你要不进三班,这辈子不过是个低等军人。只有入三班使臣,才算真正有了盼头。那王珪再勇,要想打入三班使臣之列,恐怕胡子也要白了吧?这么努力地混进三班,却也快要死了,又是何苦呢?” 先前那人叹口气,却又道:“话虽这么讲,但升职总是好事,就像将虞侯总比承局要好。”说完得意地笑。原来这人是将虞侯的官阶,比承局要高出一级,是以讥讽对方。 被讽那人有些脸红,忿然道:“老子是承局又如何?老子毕竟是凭自己本领升职,不像某些人,就凭吹、凭混过关。老子年年不变是不错,可有些人好像反倒年年倒退了。但人家是十将,比你这将虞侯可还高一级呢。” 先前那人笑道:“你是说狄青吗?” “可不是吗,那家伙被吹嘘的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听说杀了个什么增长天王的。本来以为郭遵在禁军中还算不错,不想竟也是个任人唯亲之辈。这狄青本来连厢军都不是,可郭遵为狄青请功,让他直接进了禁军,还径直当个十将……但狄青屁本事都没有,真让人看着来气。”那承局忿忿道。 那将虞侯道:“你气愤,是因为郭遵不是你的亲戚吧?嘿嘿,想必那增长天王是和泥塑的菩萨一样,这才能让他一击得手吧?”二人均是嘿嘿地笑。 这时,营中传来一阵喝彩,原来王珪拉弓开弩后,飞身上马,手挽长弓,一箭射中了靶心,引起了众人的轰然叫好。 “这才是真本事!”将虞侯赞道。 “谁说不是呢,像狄青那样,真的让人羞于为伍呀。”承局接口道。 这时候考官唱道:“王珪优等,狄青试箭。” 那承局和将虞侯二人四下张望,都道:“不知他今天还会不会出来丢人现眼?”张望了半天,听到后面有人道:“让让。”二人回头望去,不由略显尴尬,慌忙闪到一旁,原来出声那人正是狄青,适才就站在他们身后。 几年的功夫,狄青又长高了些,却也瘦了些。他额头有点疤痕,如同红痣,左颊刺着‘骁武’两字,颌下胡子拉茬,容颜很是憔悴。 见二人让开,狄青缓步走到监考官前,递上腰牌。监考官验明无误,点头道:“狄青试箭。”有人送上弓箭,狄青缓缓接过,望着长弓,神色复杂,手也有些发抖。 低级军官升职,必要考步射、马射、武技和开弩四种技艺。狄青要想由十将升为军头,就必须步射开弓六斗力,开弩一石七斗力,马射三箭中的,试演武技,这才由监考官审核,决定是否升迁。 步射开弓六斗力对从前的狄青而言,一点不难,他虽武技不高,但终日去铁匠铺打铁帮手,腕力极强,当年就算郭遵猝不及防,都拿他不住。可是现在开弓六斗力对他而言,却是天大的难题。 “狄青试箭!”监考官见狄青不是开弓,而是误工,微有不耐。众人见状,嘘声已起,有人叫道:“不行就回去抱孩子,莫要浪费大伙儿的功夫。后面还有人等着呢!” 狄青暗自咬牙,一声大喝,双臂用力,只听‘喀嚓’一声响,长弓竟被他生生拉断。众人肃然,面带畏惧。可随后狄青晃了两晃,已软软地倒了下去。他一手握拳,指甲入肉,神色很是痛楚。 众人一阵哗然,不知道怎么回事。承局叹道:“拉弓都能把自己拉昏,这位可算是空前绝后了。” “你若是不说话,没有人把你当做哑巴。”一人冷冷道。 承局回头一望,见身后那人狮鼻阔口,唇边短髭,容颜很有威势。慌忙施礼道:“指挥使,你怎么到这里来了?”那人不理承局,走到狄青身边,和监考官点头示意,亲自背负狄青出了大营。 那将虞侯见狮鼻那人走远,忍不住问道:“这人是谁呀,挺狂的呀?” 那承局抹了一把冷汗道:“此人叫做王信,是神卫军的指挥使,也是郭遵的朋友。指挥使你知道吗?与你这个将虞侯相比,不可同日而语呀。” 那将虞侯吸了口凉气,只能摇头道:“这个狄青命好,竟然有郭遵、王信等人关照。唉……若是你我能得他们关照,说不定早就混个都头当当了。” 二人唏嘘的功夫,王信已将狄青安置在军营外的树荫下。 狄青清醒过来,见是王信,挣扎着起身道:“王大人,又是你背我出来了?” 王信道:“若是不行,何必勉强呢?” 狄青嘴角露出苦涩的笑,说道:“我这人就是鲁莽,考虑不了太多。” 王信望了他良久,这才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他转身离去,等狄青望不到自己的时候,这才摇摇头,喃喃道:“唉……可惜了这个汉子。” 狄青坐回树下,还感觉脑海轰鸣,隐隐作痛,抬头望着柳枝依依,飞絮蒙蒙,神色黯然,自语道:“难道我狄青这辈子,真的就这么一事无成了?” 惊艳 (2) 原来狄青被多闻天王重创伤了脑海,苏醒后,一直乏力难动,使不出气力。 这几年多亏王惟一悉心用针,让狄青不至于成为废人,但他脑中那根银针,王惟一也是无法取出。 狄青虽能活动,但一用大力,就会脑海剧痛,痛不欲生,所以这几年两次参加磨勘,均是败在拉弓开弩的环节上。今日听及旁人议论自己,虽表面平静,可内心悲愤,实在不愿意郭遵为自己受到非议,拼全力一拉,虽拉断了长弓,但脑海中随即如受锤击,痛苦不堪,径直昏了过去。 当年郭遵前往飞龙坳,本意是带狄青历练,不想却让狄青身受重伤,差点送命。郭遵心中愧疚,因此将飞龙坳的功劳,大半都让给了狄青,也为狄青争取到了十将的官阶。但郭遵能做到殿前指挥使,担当护卫皇上一责,不仅因为武功高,还因为家世好。狄青并无出身,眼下这十将的位置,已是郭遵能为他争取的极限。 虽说十将官职不高,但总算衣食无忧,郭遵虽内疚,但狄青并没有半分怪责郭遵的意思,怨只能怨自己命运不好。 狄青正伤心间,有一少年蹦蹦跳跳过来道:“狄二哥,怎么样了?”那人正是郭逵,几年的功夫,他也长高了些,但仍不脱稚气。他叫郭遵是大哥,所以叫狄青是二哥,这几年来,狄青在京城,和郭氏兄弟相处得极好。 狄青摇摇头。郭逵见狄青有些沮丧,忙安慰道:“狄二哥,我明白,你不用说了。”见有几个人从英武楼出来,都是趾高气扬的表情,郭逵转移话题道:“狄二哥,你别看这些人好像高人一等,其实都是仗着老子的功绩。他们的老子不是在三衙任职,就是两院的高官。这些人就算是坨屎,也可以直接进英武楼。你比他们可强多了。” 狄青心道:“我现在真不比一坨屎强。”岔开话题道:“小逵,你找我有事吗?”他打了个哈欠,意兴阑珊。 郭逵眼珠一转,说道:“差点忘记告诉你一件事,我大哥又出京了。” 狄青关切地道:“他去了哪里,有没有危险?”原来郭遵虽是殿前指挥,但因为身手高强,做事利落,很多时候,都被三衙外调、协助开封府和地方官府处理一些棘手的案件,因此郭遵很多时候,并不在京城。 郭逵道:“你还记得郭邈山、张海和王则三人吗?” 狄青诧异道:“当然记得。这三人当初是郭大哥的手下,后来在飞龙坳失踪,郭大哥总是念念不忘……他们三人怎么了?” “郭邈山和张海在陕西造反了。”郭逵皱眉道:“他们现在声势不小,已是朝廷的隐患。大哥得知郭邈山他们造反,立即请命前往陕西平叛。那毕竟是他的手下,他希望能说服这些人回归正途。我大哥很奇怪,不明白这些人为何不回京城,却要造反呢?” 狄青不愿多想,苦笑道:“只希望郭大哥一切顺利吧。小逵,我去转转了。”他失意之下,只想找个清净的地方。郭逵叫道:“对了,狄二哥,你大哥只怕你在京城花费不够,所以托人带来了三两银子给你。喏,这就是。”他伸手递过了三两银子,狄青不接,问道:“有信吗?” 郭逵眼珠一转,笑道:“你哥不是不识字吗,怎么会有信?” 狄青道:“小逵,你不用骗我了,这是郭大哥给我的,是不是?”见郭逵不语,狄青拍拍郭逵的肩头,说道:“小逵,我是帮了郭大哥一次,但他真的不欠我什么,你们兄弟对我很好,我已是无能报答了。” 郭逵挺起瘦弱的胸膛道:“是不是兄弟?是的话,就不要说出这种话。” 狄青忍不住地笑,刮着他的鼻梁道:“看你这样子,也像个英雄好汉了。我真的不缺钱用,我这个十将虽是无能,但朝廷的俸禄,也够我吃喝不愁了。对了……还要麻烦你一件事,我这有攒下的几两银子,你兄弟熟人多,看能不能帮我送到汾州,给我大哥。他有段时间没有我的消息了,只怕他担心。”狄青从怀中掏出锭银子,心中多少有些酸楚。 当初狄云唤醒狄青后,见弟弟虚弱不堪,一直照顾着狄青,可心中也惦记着小青。狄青当然知道大哥的心事,就催他回转,郭遵更是痛快,建议狄云直接把小青也接到京城来住。狄云却推脱不习惯京城的生活,说京城有京城的好,可他不喜欢,再说家乡在西河,根也在西河,不想搬到京城。因此狄云在弟弟好转后,还是回到了西河。郭遵有些不解,狄青心中却知,大哥是因为脚跛了,不想丢他这个弟弟的脸面,这才坚持要回去。好在大哥回到西河后,和小青做些小买卖,如今日子过得也是不错。 郭逵望着那银子,心道,“狄二哥这个人呀,瘦驴不倒架。”不想让狄青难堪,接过银子道:“好,我一定为你送到。” 狄青别过郭逵后,信步而走,见路边有家酒铺,进去叫了斤劣酒喝了。心中盘算,留在京城多半没有什么发展,可想要回去西河,更是不成。自己脸上刺了字,那其实就和犯人无异,入禁军不容易,脱离更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轻叹一声,丢下十几文钱,出了酒肆,一时茫然四顾,只见柳絮飘飘,如雪儿轻坠,街市热闹非常,可都是别人的喧嚣,与自己无关。 恍然间听到前方一阵叫好,狄青这才发觉已过州桥,到了大相国寺的所在。这里有勾栏瓦舍,卖艺演出,端是热闹非常。 街市行人来来往往,如今正是鲜花争艳,万物闹春时节,沿街满是店铺和花市,姹紫嫣红,花香浮动。 狄青驻足其中,心中惆怅。这时候前方传来几声锣响,有一队马儿驰行开路,后面跟着一群文人骑马簪花,个个春风得意、马蹄轻疾。 有百姓啧啧道,“快看,快看,天子门生在游街呢。” 惊艳 (3) 狄青抬头望过去,才记得今日不但武人磨勘,亦是文人科举开榜的日子。每次科举放榜唱名赐第之日,及第举子都会由朝廷安排聚集在一起,举行游街和期集,以慰十年寒窗之苦。 可这十年之苦绝非白挨,因为这朝的荣耀,将所有的一切完全弥补,这些人除了在大相国寺进行期集外,今晚还会前往琼林苑,朝廷摆酒,圣上和太后亲临,荣耀无限。然后这些人就会被派往各方任职,观其政绩,再决定是否重用。 这些人的升职速度极快,和武人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当年太宗即位后,次年开科取士,那榜及第的吕蒙正和张齐贤二人,只用了七年的功夫,就已入了两府,位居副相,而吕蒙正更是只用了十二年的功夫,就坐到宰相的位置,可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十二年的光阴,说短不短,可能让一介寒生坐到万人瞩目之位,怎不让天下寒士为之动心?也怪不得天下人都说,“一举首登龙虎榜,十年身到凤凰池!” 狄青看着风光的天子门生,低头看了下自己,自嘲地笑笑。他到京城已过了十二年的近一半,可如今还在市井巷陌混迹。 又是一阵锣响,那些文人骑马而过,个个面带微笑,不自觉地向上望过去。他们不需向旁看,不需向下看,因为那里的人需要仰望他们。他们只看着那两侧楼阁,看那红粉楼阁中的粉黛春山。 才子佳人,本是佳话,他们十年辛苦,很多时候,不就是为了成就这一段佳话? 这时早有不少佳人出了楼阁,吃吃笑着,拦住了马头,向才子们索要簪花留念。官人也不阻拦,反倒乐促其成。有才子见美人青睐,尚还矜持,有的却已摘下头上所戴之花,抛给所看中之人,佳人接过,都是含羞不语,却指了下楼阁,才子脸有微红,百姓一阵哄笑,指指点点,啧啧有声。 原来这些佳人都是青楼女子,可大宋素来不禁这些事情,反把这些视作风流韵事、茶余饭后的谈资。 百姓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有人道:“兄弟,当初咱不打铁,你不磨豆腐,说不定也和他们一样,那多风流。看那帮女子平日装得多么高不可攀,可还不是看中了这些人的才气。”他兄弟讥笑道:“你也得是那块料才行,你识得的字可有百个?” 这时有一妇人指指那些才子,又偷偷指了下狄青,教训那顽劣的儿子道:“儿子,你以后可要读书,莫要学那人去当兵,‘男儿莫当兵,当兵误一生’你要是当了兵,这一辈子,可真的毁了。” 孩子认真的点头,轻蔑的望着狄青,崇敬的望着才子。狄青立在喧嚣之中,听到那妇人的讥诮,见到那些才子远去,喧嚣也跟着远去,突然想起了娘亲常说的一句话。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狄青已憔悴。 这几年如流水般过去,当年那个义气、热血做事、少计后果的狄青已憔悴,已心累。 冠盖满京华,可繁华与他无关。 当初他遇到郭遵后,从军迫不得己,从军也带着几分渴望。他渴望凭借自己的本事,凭借自己的双手,打出一片自己的天空,但飞龙坳一战让他身受重创,这几年的低迷让他内心更受重创。他明知拉弓可能昏迷,也硬要全力拉弓,为郭遵,也为心中的孤寂愤懑。 他曾见娘亲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喃喃念着“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念到潸然落泪…… 狄青当时还感受不到什么,但此时此刻,繁嚣落寞,反差之大,却让他陡然体会到娘亲当时的孤独与寂寞。 狄青想要落泪,却又昂起头来,木然地走下去。脑海中突然闪现出娘亲的面容,想起娘亲望着自己,坚定道:“青儿,你以后一定是宰相,你信娘。因为给娘看相的人,可是当年和太祖下棋的陈抟。”狄青想到这里,喃喃道:“娘……我信你,可孩儿非不为,而不能了。” 一声钟磬大响,惊醒了狄青的数年一梦。他这时才发现,原来自己已走到大相国寺前。狄青突然心中一动,涌起了入内一观的念头。 大相国寺为大宋皇家寺院,规模极大,金碧辉煌,阳光一耀,让云霞失色。今日大相国寺有万姓交易,再加上有天子门生聚会,所以围观看新奇的百姓可谓是摩肩擦踵,拥挤非常。 狄青来到京城多年,竟从未入大相国寺一观,实在是因为他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但今日下意识地到了大相国寺前,却想起几年前郭遵所言。绕过人群,从大雄宝殿后转过去,到了重檐斗拱的天王殿前。 天王殿内有四大天王,弥勒佛主! 狄青脑海中闪过当年郭遵所说,“弥勒教其实源远流长,在梁武帝的时候就已创立。连大相国寺都有尊弥勒佛,慈眉善目,坐在莲花台上。”狄青到了京城后才听说,这弥勒佛本来是太后所建。 他想起了四大天王,鬼使神差地生出入天王殿一观的念头。到了殿中,狄青抬头望过去,见殿中果然有尊弥勒佛,正端坐在莲花台上,微笑地望着下面的子民。狄青突然想起飞龙坳那弥勒佛的阴险,不由打了个冷颤。 狄青从未见过那么阴险、狠毒的人,只是对当初飞龙坳所发生的一切,他和郭遵事后商议过几次,都是不明白弥勒佛主为何要让信徒自相残杀。这几年来,叶知秋的足迹从东海踏到大漠,从草原到了江南,却还是不能将弥勒佛绳之以法。 弥勒佛竟然失踪了。 狄青有种预感,弥勒佛绝不会就这么销声匿迹。弥勒佛隐藏得越久,说明他越可能正在策划图谋着一个惊天大阴谋。 半晌,狄青的目光又落在弥勒佛像两旁的四大天王身上,他只能说,当年在飞龙坳见到的四大天王,无论是装扮、面具还是兵刃都与殿中的四大天王极为相似。 狄青望着多闻天王的那把伞,嘴角露出丝苦涩的笑,喃喃道:“你们若真的好,自然有百姓朝拜,可你们如果像那晚一样,我还是要出手的。” 狄青呆呆的望着那多闻天王,不知过了多久,这才转过身来。殿中的人本不多,一人方才站在狄青身旁,正在向弥勒佛施礼。狄青转身时,那人已离开。 在擦肩而过那一刹,狄青恍惚中看到那人嘴角好像残留一丝笑意,但是面容很冷。 狄青被那人极不协调的表情吸引,不免多瞧了几眼。不想那人到了殿门前,风一吹,掀开那人的长衫,狄青见到那人露出绿色腰带,顿觉胸口如同被重重地打了一拳。 绿色的腰带,触动了狄青久埋的记忆。 那腰带的颜色,不就是那多闻天王衣装的颜色? 那嘴角的一丝微笑,不就像殿中多闻天王的微笑,慈悲中带着无边的森冷? 狄青飞快地回头扫视了一眼佛像,更加确认了这个想法,再次扭过头去,却发现那人已踪影不见。狄青举步要追,突然觉得脑海一阵剧痛,晃了两下,竟无法移动,可思维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晰。那人的背后,不是背着个长形包裹么?那里面会不会是雨伞?路人背个雨伞,并无什么出奇之处,但那人背着的伞,却是让狄青痛苦多年的利器! 那人就是多闻天王! 惊艳 (4) 新一周,求推荐票,请朋友们帮忙多投点推荐票!谢谢。 ---------------- 多闻天王怎么会出现在大相国寺? 狄青想到这里,心中大恸,双手握拳,指甲已深陷入肉。掌心的痛,驱散了狄青脑海中的痛,复仇之心一起,他冲出天王殿,嗄声道:“莫要走!”他那时候全然没有想到自己不是多闻天王的对手。 可狄青才冲出天王殿,旁边过来两人。一人正要举步进入殿中,被狄青撞个正着,不由“哎呦”一声,坐在了地上。 那声音带着春江水暖的那股慵懒无力,原来被狄青撞到的竟是个女子。 狄青顾不上道歉,急匆匆的向一个方向奔去,斜睨了那女子一眼,只见到那女子一双眸子清澈明亮。 那女子旁边有个丫环道:“小姐,这人好生无礼。” 狄青听到那怪责,微有歉然。可他急于追寻多闻天王,不再回头。奔行一阵,已快出了相国寺,行人渐多,背伞的也多,可系着绿腰带的却没有一个。 狄青止住了脚步,茫然四顾,又向另一个方向追去。他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跑,四下张望,全然没有留意到旁人看他的目光中满是诧异,不知过了多久,远处钟磬声传来,狄青这才止步,一拳擂在身边的槐树上,才发现自己大汗淋漓,疲惫不堪。 找不到了,找不到了! 狄青心中一个声音狂喊,眼中怒火熊熊,止不住想,“多闻天王为什么来这里?他来这里一次,说不定还会再来?但他或许只是偶尔经过,这辈子再也不会来了?” 狄青思绪如潮,正狂躁间,忽听一女子道:“小姐,就是这人把你撞倒了,他眼神好凶。” 狄青听了一怔,回头望去,只见到有两名女子正望着自己,左侧那女子穿着水绿色的衫子,一身丫环的打扮,正搀扶着右边的小姐。那小姐眉目如画,衣白胜雪,肤色却比衣服还白上几分,见狄青望过来,澄净若水的眼波移开去,对丫环低声说,“莫要惹事。” 狄青心乱如麻,想要致歉,却又觉得无话可说,被那女子清澈的目光扫过,更是浑身不自在。情急之下,转身就走,却还能听到那丫环嘟囔道:“小姐,这次本来要去看牡丹的,可你脚扭了,还去吗?” 那小姐道:“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唉……总要去看看。”那声音柔弱中带着分怅然。 丫环道:“那好,不过只怕这里没什么好花,见不到家里的姚黄……” 那小姐轻叹一声,并不多言。 声音渐渐离得远了,狄青有些不安,想要回转,却没有勇气。他本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就算当初孤身面对赵公子的一帮打手、勇刺武功高绝的增长天王的时候,都没有这般胆怯,可不知为何,此刻他却怕见到那女子黑白分明的眼眸,清幽明澈的目光。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有幽香传来。狄青望去,见有处花棚,牡丹花开得正艳,不由近前一观。 卖花的是个老汉,脸上的褶皱已如花盆中的泥土,满是沧桑,见狄青走来,过来招呼道:“客官,要买花吗?” “随便看看。”狄青支吾道。他其实并不算喜花,朝中文臣多喜簪花,每逢盛大节庆的时候,更是满朝簪花,但狄青总觉得一个男人带花,多少有些别扭。 老汉见并无旁客,热情介绍道:“客官,这里有紫金盘、叠楼翠、白玉冰和满堂红,都是不错呢,若买一盆回家摆起来,很好看的。”这花棚卖花,都给这花儿取个雅致的名字,博取客人的眼球。 狄青见到叫紫金盘的牡丹是紫花金边,倒是少见;叠楼翠是翠绿的牡丹,花瓣重重叠叠,颇为好看;那白玉冰顾名思义就是白色的,满堂红却是通体红色。这牡丹盛开,端是争奇夺艳。狄青目光扫过,突然问道:“有什么……姚黄吗?” 老汉一怔,摇摇头道:“姚黄是极为名贵的品种,那花径过尺,老汉也只是见过一次而已,这里却没得卖的。” 狄青问,“哪里有卖的呢?” 老汉摇头道:“我不知道,不过这种花……只有那些豪门达贵才能买得起。”他见狄青衣着寒酸,忍不住地提醒道。 狄青听卖花老汉这么说,暗想道:“那小姐家里既然有姚黄,想必是富贵之人。”他方才只是一瞥,被那小姐的容光所摄,竟然不敢多看,只依稀感觉那小姐长得极美,但穿戴如何,却是没有留意。 正沉吟间,见到有盆牡丹花开淡黄色,在群芳争艳的花丛中显得恬静安宁。狄青缓步走近,在花前驻足了半晌。那老汉介绍道:“客官,这花儿叫做……”未及说完,棚外突有人高喊:“高老头,你可准备好了?” 老汉回头一瞧,看见三个混混站在棚前,左手那个身材矮胖,中间那个歪戴着帽子,右手那个****着半边的胸膛,上面刺个狰狞的猛虎,三人举止十分嚣张跋扈,只差没把“恶棍”两个字刺在脸上。 高老汉见状,慌忙上前道:“各位小爷,准备什么呢?” 歪戴帽子那个道:“你装糊涂不是?这保棚费该交了不是?” 高老汉急道:“这几天前不是刚交过了吗?” 歪戴帽子那人冷笑道:“你几天前还吃过饭,今天难道不用吃了?” 纹身那个点头附和说道:“老大言之有理。” 高老汉急道:“老汉卖花只够个温饱,哪有这多余钱?几位小爷……下、下个月再给你们一些钱好不好?” 歪戴帽子那人冷笑道:“那你下个月再吃饭好不好啊?” 纹身那个赞道:“老大言之有理。” 狄青听到这时,已知是怎么回事,缓步走过来,冷冷地道:“你们可知耻?” 歪戴帽子那人闻言怒道:“你是哪个?” 狄青淡淡道:“你们就算不知耻,难道也不识字吗?” 歪戴帽子那人一怔,喝道:“大爷识不识字,关你鸟事?”矮胖子眼珠子一转,见到狄青脸上的刺字,脸色一变,低声对歪戴帽子那人道:“大哥,这人是禁军。”歪戴帽子那人只顾得嚣张,这才见到狄青脸上的刺字,也是脸色微变。他们不过是混混,平日以敲诈弱小为生,对禁军不敢得罪,知道对方的身份,立即软了下来,赔笑道:“这位大爷,小人吴皮,自幼家贫,哪有钱请得起教书先生,更不识字,不认得大爷,还请你海涵。”改颜对高老汉道:“和你老人家开个玩笑,何必认真呢?”说罢向两个兄弟使个眼色,灰溜溜地离去。 高老汉舒了口气,对狄青道:“这位官爷,多谢你帮忙呀。眼下京城赋税不轻,还要应付这帮无赖,真让人头痛。”说罢摇摇头,满脸的无奈。 狄青一笑,扭头又去看那盆黄色的牡丹,问道:“这花要多少钱呢?” 高老汉陪笑道:“官爷若是喜欢,尽管拿去就好,一盆花,算老汉孝敬你的了。” 狄青笑道:“我只是个寻常的禁军,不是什么爷。我若不付钱,和那几个混混又有什么区别呢?”伸手抓出一把铜钱道:“这些可够吗?” 高老汉连连点头,“足够了,多了,多了。” 狄青放下铜钱,捧着花出去,却突然愣住,原来那白衣女子带着丫环在棚外正望着自己。狄青将那盆花放在了那白衣女子的身前,不发一言,转身大步离去。那白衣女子有些诧然,唤道:“喂……”可她声音微弱如蚊子一般,狄青也不知道听到没,早已没入人海之中。 那丫环扁扁嘴道:“就这么一盆破花,怎能和家中那姚黄相比呢?小姐,你说是不是?他撞伤了你,难道是想用这盆花来补偿?若不是小姐大量,我们把他告到开封府去,打他个几十大板!哼!” 那白衣女子柔声道:“他方才说不定有急事了。你不也见到他帮助这卖花的老汉么?这么说……他是个好人。”原来狄青方才逐走三个混混,这主仆二人也看在眼中。 老汉听丫环说这是破花,有些不满道:“这位姑娘,老汉这花可不破,你看它开得多艳呀。再说这种花,不是老汉吹牛,这方圆百里也是少见。” 那白衣女子蹲下来看着那盆花,突然道:“老人家,这花儿也长得古怪,花瓣上怎么还有心形纹路?你再看这个纹理,很是奇怪,像在心旁画了只玉箫呢。”她观察极是仔细,看出花儿与众不同之处。 老汉自豪道:“当然了,这花儿虽不有名,但别家没有。老汉遇到个雅人,给我这花儿起了个名字,就叫做凤求凰!” 第六章 五龙(1) 提示:《歃血》全书分三卷,近120万字,视销售情况,上半年差不多出完。上卷已经上市销售,江浙沪一带新华书店以及民营书店大部分有售,其他地区,本周内上架销售,欢迎朋友们购买收藏。谢谢。 再来点推荐票,推荐一下,举手之劳,不费米米。希望兄弟姐妹们辛苦下,谢谢。 -------- 狄青离开了大相国寺,茫然不觉地四处走动。直到黄昏日落,倦鸟归巢的时候,这才倏然清醒过来,暗想自己怎么如此失魂落魄,难道还在找那多闻天王? 一想到多闻天王,狄青又是心中火起,寻思道,“这弥勒教徒对弥勒佛像看来还算有些尊敬。多闻天王去了第一次,说不定会去第二次。既然如此,我不妨回大相国寺看看,或可遇上。”才走了几步,禁不住又想,“不知道她是否已离开大相国寺了?” 想到这里,狄青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无法分辨,自己想回相国寺,到底是想寻那多闻天王、还是要见那女子。不由自嘲道:“狄青呀狄青,你这样的人,也会痴心妄想吗?” 狄青不再去想那女子,认准了方向,又朝大相国寺奔去,途中在路摊上买了两个馒头揣在怀中。此时寺庙期集早散,百姓也都纷纷离去,寺中清净许多。 狄青进了天王殿,见殿中供桌上香烟渺渺,只有个敲木鱼的僧人犹在。心中微动,悄悄转到供桌之后,趁那僧人不备,竟然钻到供桌之下。他做事不拘一格,想到他若在这里停留久了,寺僧感觉奇怪,说不定会把他驱赶出去,索性先藏起来。 供桌之下倒还算干净,狄青轻轻地取出腰刀,将布幔割出个可供探看的缝隙,盘膝坐下,一时间心绪起伏,也不知自己这种守株待兔的法子是否管用。可他要找多闻天王,实在也想不出别的什么好法子。 暮色四垂,油灯点起,大相国寺渐渐远离了喧嚣,寺内只余清音梵唱。狄青听那声音和缓,内心却是静不下来。他一直从那布幔口子中向外张望,可直盯得眼睛发痛,多闻天王也没有再次出现。 狄青有些肚饿,掏出馒头,撕下一块,怕发出声响被僧人发现,便放在口中慢慢咀嚼。吃了馒头后,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狄青坐得腿脚麻木,知道已近半夜,不由沮丧非常。心道寺门早就关闭,这多闻天王肯定不来了。 这时候有脚步声响起,狄青精神一振,举目望去。前方来了一僧一俗,那僧人慈眉善目,颌下白须;那俗人则是背对着狄青,身无伞状长物,不像狄青在等的人。狄青看不到俗人的正脸,只见到他的鞋子是锦缎鞋面,极为华美。狄青认得那鞋子是京城名坊五湖春所制,买家均是达官贵人。 可来人显然和狄青没什么关系。狄青大失所望,闭上了眼睛,只听那俗人问道:“主持,我有一事请教。”那人声调年轻,但口气中隐有沉郁之气,又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 狄青微微错愕,感觉这人说话的腔调和多闻天王的那张脸有一拼,都是不符正常。又想,“大相国寺主持隶属皇家,并非说见就见,这人竟能请动主持解惑,不知什么来头?” 主持道:“施主但请问来。” 俗人苦恼道:“何处是净土?”狄青差点喷饭,暗道,“难道这京城还不是净土吗?”可转念一想,嘴角带分哂笑。 主持缓缓道:“若寻净土,当求净心。随其心净,无处不净土。” 狄青心中苦笑,“话虽如此,可若要净心,岂是如此容易的事情?” 俗人亦道:“高僧所言甚是,但我却始终难以静心,总觉得四处皆敌,如在牢笼,是以前来求佛。”狄青听那人声音中满是困惑悲凉,宛如困兽深陷笼牢,心中陡然涌起同情之意。狄青多年来亦是在困苦中挣扎,对这种感觉等同身受。 主持道:“圣人求心不求佛,愚人求佛不求心。施主,贫僧想说个故事……” 俗人欣喜道:“请讲。” 主持缓缓道:“闻东海之滨,有一翠鸟,厌倦世俗丑恶,总觉天下与它为敌。是以它飞到临海高崖处做窝筑巢,本以为再无祸患,不想一日潮涨,巢穴被浪卷走。翠鸟叹曰,‘心中有敌,处处为敌。’” 狄青听了,心中微有混乱,转瞬想,“我不是非要和多闻天王为敌,只是此人不死,大乱不止而已。他若是真的学好……”想到这里,嘴角满是苦涩的笑,“他若是真的学好,我能放过他?恐怕不能。不然飞龙坳死的那近千百姓岂不太冤枉了?” 俗人沉寂良久,方才道:“多谢大师指点,我知道该如何去做了。大师辛苦,我有意重修寺庙,做一场功德,不知大师意下如何?” 主持道:“重修、不修,无甚功德,心中有佛,方算功德。” 俗人领悟,双手合什一礼,缓步走开,主持随后离去,天王殿转瞬沉寂起来。 狄青听闻高僧讲禅,一会儿觉得有理,忽而又觉得放不下,又有些好奇那俗人的来头。正胡思乱想之际,突然感觉从布幔透进来的光线先暗再明。狄青心中一凛,凑到布幔后向外望去,只见一人静立弥勒佛像前,腰间一根绿色的丝带,背负长伞,正是他欲寻觅之人。 狄青一颗心怦怦大跳,向那人脸上望过去。只见那人嘴角有丝微笑,可一张脸却是极为阴冷,正望着弥勒佛像出神。狄青看了那人良久,见那人站姿也不变一下,不由心底起了一股寒意。狄青知道自己就算无伤,武功也比那人相差太远,这刻更是大气也不敢喘一下,暗叹郭遵已离开京城,不然也能找来郭遵对付此人。 不知过了多久,殿门外有脚步声传来,一僧人入内。见到那人伫立在佛前,不由诧异低喝道:“你是谁?”大相国寺乃国寺,主殿灯火整夜不熄,这僧人负责半夜来添灯油,见到突然有外人出没,难免诧异。 那人听到喝问,霍然回身,已到了僧人的面前。背负长伞一动,伞柄已敲在僧人的后脑之上。 僧人不等再喝,已软软的倒下去。那人手一伸,已接住了僧人手持的油壶,竟耐着性子绕着大殿走了一圈,为四壁的油灯添上灯油。 狄青在暗处看的清清楚楚,却搞不懂这人到底要做什么。 那人添完灯油,又回到弥勒佛座前,望着弥勒佛主,喃喃道:“弥勒下生,新佛渡劫……五龙重出,泪滴不绝?” 他不停地重复这几句话,似乎在琢磨着什么。狄青听得一头雾水,暗想当年在飞龙坳,这人念咒为蛊惑人心,可现在这里只有他一人,又念地哪门子咒语? “五龙重出,泪滴不绝。弥勒下生,新佛渡劫!”那人又将这句话颠倒念了遍,锁紧了眉头,目光又定在弥勒佛的金身上。 灯火下,弥勒佛熠熠生光。那人目光中突露喜意,低声道:“是了,弥勒下生,新佛渡劫!”他无论什么腔调,可嘴角的笑意永在。 狄青突然醒悟,“这人多半是乔装改容了的。”未及多想,那人身形一闪,已纵到莲花台旁,转到弥勒佛像身畔,连走数圈。 狄青忍不住从布幔探出头去观看,好在那人全部心思已放在弥勒佛身上,做梦也没想到供桌下有人,是以全未察觉。 那人终于止步,用手敲敲弥勒佛像的身躯,双掌突然抵住弥勒佛像,凝神用力,低吼一声。只听到轰隆一声响,那弥勒佛像竟然被他推下了莲台。 巨响中,弥勒佛像已摔得四分五裂。烟尘弥漫处,突然传来“叮”的一声轻响,那人跃了下来,在佛像碎片中一伸手,像是取了什么东西,忍不住自喜道:“果然在这里。” 狄青心中满是好奇,不知道这人到底取了什么。 五龙(2) 继续求推荐票,呵呵,都多投些吧,谢谢! -------------- 就在这时,天王殿外已传来数声呼喝道:“是谁在殿中?”喝声未落,已窜进数个武僧。 大相国寺虽以精研佛法、为皇室效力为主,但寺中收有不少金银法器、名家墨宝,只怕有不开眼的小贼过来盗窃,所以有武僧护院。入大相国寺盗窃例属重罪,历来都要砍头,着实威慑了不少盗贼,因之这几年来,少有窃贼,寺中僧人也轻松许多,不想今日天王殿内竟有巨变。有巡院武僧听到声响赶入,见到破碎的弥勒佛像旁站有一人,不由又惊又怒,也不询问,棍子一挥,已向那人打去。 那人冷哼一声,伸手抓住长棍,飞脚踢出,已将一武僧踢飞了出去。众武僧大惊,怎料这人的武功竟是如此高明,只是卫寺有责,即便不敌也是硬着头皮围了上去。 狄青只听到“哎呦妈呀”叫声不绝,转瞬之间,冲来的几个武僧已被那人击飞了出去。狄青本想和武僧联手,可只怕被武僧误认为窃贼同党,说不定吃不着羊肉,反倒惹了一身臊气。正犹豫间,那人已窜到殿前,才要纵到殿外,只听到一声喝道:“躺下!” 一道剑光如明月穿云,已向那人当胸刺到! 那人微惊,不由倒退一步。可那剑虚虚实实,变幻莫测,那人退了一步后,又被逼退两步,出剑之人却是无声无息地一掌击到,正中那人的胸口。 那人被一掌击地倒飞而出,胸中气血翻涌,不由大骇,暗想这人怎么会在此?他来此之前,事先探得殿中地势,又得知大相国寺虽武僧众多,但均非其敌手,故此肆无忌惮,哪里能想到这死对头竟然也来到了大相国寺。 狄青见到来人目光如剑锋般,心中大喜,原来出剑那人却正是开封捕头叶知秋! 叶知秋一掌得手,并不留情。他身随剑走,剑光融融,已分刺那人的周身各处。 那人冷哼一声,反手一抄,取下了背负的长伞,只是轻点地面,竟然飞速而退。叶知秋惊诧那人的身手,并不放弃,脚尖连点,御风追行。 二人一进一退,转瞬已到了四大天王佛像身边。那人断喝一声,持伞对着叶知秋,竟再也不动。叶知秋心中一凛,知道这人的长伞变化无穷,凝神以对。 那人见状长笑一声,只是伸手一引,一佛像摇摇欲坠,就要向下方的叶知秋砸去。叶知秋不由退后一步,那人趁机一纵,竟然窜到了佛像头顶,再是一跃,已向殿顶横梁冲过去,可他跃到极限,离那横梁还是差了一臂的距离。眼看将落未落之际,那人长伞倒转急伸,竟勾住了天王殿的横梁,用力一带一冲,已翻上横梁,撞破殿顶琉璃,冲到了天王殿的屋顶。 殿顶虽高,这人数次借力,竟然从殿顶逃脱。 叶知秋大恨,不想这人应变如斯快捷。他既不想亵渎佛像,也的确无法上至殿顶,只能闪身出殿,喝令属下,“封住天王殿。”可他命令一出,就自知大有问题,毕竟天王殿并非孤立大殿,而是和其余的殿宇连在一起,那人绝不可能留在殿顶等人捉拿,只怕这时候早已脱身溜走。 月光如水,照得天地间一片萧杀。叶知秋一时间眉头紧锁,忖度此人的来意。突然听到殿中传来几声呼喝:“什么人?”叶知秋心中一奇,闪身入殿,待看清众武僧围着的那人,失声道:“你……”他心中一动,喝道:“是自己人,你们撤了棍棒。” 方才叶知秋和那人殿中大战,众武僧插不上手,都是又羞又愧,看那人破殿顶而出,更是让众人瞋目结舌,不想这世上还有这等功夫。这些护寺僧人,也算是终日习武,虽说僧人无欲无求,但内心对叶知秋如今在开封府锋芒毕露也是有比试之心。但见今日那持伞之人横行无忌,若是没有叶知秋,只怕众人都要丢人丢到姥姥家,所以对叶知秋有七分敬佩,也有三分感激,均是撤了棍棒。 狄青有些尴尬,叫道:“叶捕头。”原来那人推翻了佛像,差点就砸到供桌之上,狄青吓了一跳,再也藏身不住,闪身而出,众武僧见有外人,只想立功赎罪,将狄青团团围住,狄青心道糟糕,一时间无从解释。 叶知秋皱了下眉头,突然道:“你是跟踪那多闻天王到此吗?”。 狄青佩服道:“叶神捕果然名不虚传。我白天见到此人在寺中游荡,心怀鬼胎,想他可能会晚上来此,因为在这里守株待兔。那人真的是多闻天王,这么说我没有认错?” 叶知秋虽觉得狄青说的不尽翔实,但知道他绝不会和弥勒教徒一伙,又因为郭遵的缘故,不想多起波折,说道:“好,我改日为你请功。你……先离开大相国寺吧。” 狄青没想到藏桌子下也能藏出功劳,看起来日子苦尽甘来了。才要说什么,有人匆忙到了叶知秋的身旁,低声耳语两句。叶知秋点点头,对狄青道:“我……还有他事,你先离开这里吧。”他两次让狄青离开大相国寺,神色似有隐情,倒让狄青有些不解。不过狄青知道叶知秋是一番好意,点头出了寺庙。才一出了大相国寺,寺门“咣当”一声关上,狄青有些诧异,暗想这帮僧人多半见弥勒佛像摔坏,怕担责任,所以偷偷在寺中修补,可叶知秋在寺中又做什么? 狄青摇摇头,不愿多想,回转到郭遵的府邸。 郭府不小,却只住着郭氏兄弟,郭遵一年中倒有大半年在京城外捉匪平叛,狄青这几年就一直在郭府居住。狄青先去看望郭逵,见他早就酣睡,将被子踢到地上,静悄悄地走进去,替郭逵盖好被子,这才回到自己房间,点燃油灯。 油灯闪闪,有如情人多情的眼眸,狄青望了油灯半晌,缓缓伸手入怀,掏出半拳大小的一个黑球出来。 谁都不知道这是什么,狄青也不知道。说起来也是阴差阳错,这东西却是多闻天王身上掉下来的。 当初多闻天王从破碎的弥勒佛像中取出一物,惊动武僧和叶知秋,多闻天王被叶知秋打了一掌,怀中竟掉出个黑球,滚到了供桌下。狄青伸手拿过,直接揣在了怀中,他知道这东西对多闻天王多半重要,因此将那物留在了身上。 在大相国寺的时候,狄青本想对叶知秋说及此事,可叶知秋匆忙离去,让狄青无从开口。狄青拿着那黑球,见那东西似铁非铁,黑黝黝的全不起眼,手感粗糙,不解多闻天王为何大费周折来取? 翻来覆去的看了半晌,突然发现黑球好像闪着丝丝的寒光,狄青忍不住拿着黑球凑到油灯上一看,才发现黑球上竟写了“五龙”两个篆字。 狄青暗自皱眉,想起多闻天王喃喃所说的话,“弥勒下生,新佛渡劫。五龙重出,泪滴不绝。”看来弥勒佛不是渡劫,而是遭劫,才生出这个五龙。 这黑球若是五龙,到底有什么作用? 五龙(3) 狄青想的头痛,不得其解。试着用单刀在黑球上面划了下,却发现那东西极硬,锋锐的单刀划在上面,并没有丝毫的痕迹。 狄青研究了个把时辰,总是不得其解,将那东西往桌案上一丢,嘟囔道:“什么鸟东西,白白浪费老子睡觉的功夫。” 忙碌一晚,已堪堪就到清晨。狄青也不脱靴,径直的倒在床榻上,望着屋顶,脑海中突然又浮出那清丽脱俗的面庞,摇摇头,挥去了那个影像,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狄青突然感觉眼前有丝光亮,霍然睁开双眼。他这屋子是向东,太阳东升,第一缕阳光总是能照进来。狄青已习惯了阳光,可却觉得这次的阳光有异,他睁开了双眼,突然见到难以置信的瑰丽景象,诧异的差点叫起来! 原来他眼前出现一条红色的绸带,平展开来,绸带上满是奇怪的斑点,一时间难以分辨是何东西。 狄青怔了片刻,被眼前的景象所惊,不由大叫一声。他叫声才出,红绸倏然消散,室内恢复了平静。只见到一缕阳光透过窗子照在床榻上,狄青这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同时左眼皮跳的厉害。 房门一响,郭逵冲了进来,问道:“狄二哥,怎么了?” 狄青霍然而起,抓住了郭逵道:“小逵,你方才……看到红绸了吗?” “红绸,什么红绸?”郭逵满是不解,伸手在狄青脑门摸了下,“你怎么出了这么多的汗,病了?你眼皮怎么跳的这么厉害?” 狄青抹了一把脸,感觉到眼皮终于止住了跳,急迫道:“方才你若在外边,应该看到这屋子里面有道红绸。从那面墙,一直到了这面墙。”他伸手比划着,见郭逵奇怪的望着自己,颓然的放下手来,喃喃道:“你没有见到?” 郭逵奇怪道:“我本来要找你,从窗外看你在熟睡,正犹豫是否等一会,就听你大叫一声,我立即冲了进来,哪里有什么红绸呀?”心中嘀咕,“狄二哥是不是太忧心,闷出病来了?” 狄青盯着郭逵,见他态度真诚,也没有必要对自己撒谎,喃喃道:“莫非真的是一场梦?”见郭逵担忧的望着自己,狄青强笑道:“你找我什么事?” “是叶捕头找你……不过他走了。”郭逵道:“狄二哥,你昨晚是不是去了大相国寺呢?” 狄青也不隐瞒,将昨日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不过略去了白衣女子和黑球的事情。他不想对郭逵说及女子之事,也觉得黑球有些怪异。一想到黑球,忍不住向桌案上望过去,见到那东西安静的躺在桌案边,阳光照在上面,仍是黑黝黝的不起眼。 郭逵注意到那个黑球,奇怪道:“这是什么?” “我捡的。”狄青随口道。 郭逵拿在手上掂掂,笑道:“好像是铁的,要是金的就值钱了。”他将那黑球又放在桌案上,道:“叶捕头让我告诉你,这几天不要去大相国寺了。还有……昨晚的事情,尽量忘记好了,切记切记!”只怕狄青有所不满,郭逵道:“叶捕头也是为你好。他说了,绝非是怀疑你什么,可很多事情,不必太过理会,以免有麻烦上身。” 狄青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郭逵心道,“你明白了,可我却不明白。”可见狄青神色恍惚,不好多问,转身离去。狄青想起今日还要当差,整理装束准备出门。他这个十将虽是混饭吃,但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好在大宋已有数十年没有战争,京城一直平安无事,所谓的当差,不过是敷衍了事。 出门之前,狄青望了桌案上那黑球良久,终于还是将它收起来放在怀里,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清晨那幻境,似乎和这黑球有些关系。 等到了禁军营,见有两人正在窃窃私语。狄青认得长个马脸那个人叫张玉,另外一人叫做李禹亨,有着蓬帅气大胡子,本很威猛,但眼睛比黄豆大不了多少,让此人威猛大减。 狄青凑上前问道:“说什么呢?” 张玉和李禹亨都算是狄青的朋友,在骁武军营关系不差。张玉是个军头,比狄青大上一级,李禹亨却是个将虞侯,比狄青小上一级。无论军头、十将还是将虞侯,都属于低级军官,管不了多少事情,俸禄也不过是一个月差别一二两银子而已,所以众人平日也是嘻嘻哈哈,少有等级之分。 李禹亨见狄青前来,神神秘秘道:“狄青,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莫要对旁人说。” 张玉一旁笑骂道:“你他娘的这句话今天最少说了十来遍了,听得老子耳朵都起了茧子。你逢人就说告诉他一个秘密,到现在这秘密已经路人皆知了。” 李禹亨摸摸胡子,挤眼道:“没有十来遍,是七遍。”说罢哈哈大笑道:“狄青,你知道大相国寺出了事情吗?” 狄青心头一跳,记得叶知秋的嘱咐,摇摇头道:“不很清楚。” 李禹亨身临其境般的描述道:“都说昨晚夜半时分,天王殿上空突然乌云笼罩,遮住了明月,空中突然击出一道霹雳,击裂了天王殿的屋顶,然后击在殿内的弥勒佛像上。这不……弥勒佛像被击的四分五裂,余威还将那个增长天王的塑像击毁。这事别人本不知道,可我有个亲戚在大相国寺做杂役,今天在寺内见有人修补天王殿顶,可见传言多半是真的。” 狄青暗自好笑,却不说破,只是点头道:“这可真是个奇异的事情,也就只有你这种人才能……知道。” 李禹亨得意洋洋,“谁说不是呢?”还待再说什么,赵律走进来道:“说什么呢,不用做事了?” 狄青三人站起,叫道:“赵军使。”赵律是郭遵的手下,平日郭遵不在,赵律负责调动骁武军的部分人手。 赵律板着脸道:“莫要乱嚼舌根子,小心祸从口出。张玉、狄青、李禹亨,今日你们三人去西华门至西角楼大街左近巡逻,留心陌生人等,不得怠慢。” 三人遵令,知道每次京城有异常的时候,都要照例加派人手留意动静。如今大相国寺出现异常,只怕京城大内、内城、外城早已布满了禁军。 赵律见狄青向外走去,突然叫住他道:“狄青,你等一下。”见张玉、李禹亨走远,赵律这才道:“这次巡视是例行公事而已,有问题示警就好,不用出手。”他也不多说,转身离去,狄青心中苦笑,暗想这多半又是郭大哥的关照。自己虽想逞能,可在别人眼里,自己着实和废物无异。 五龙(4) 出了禁军营,张玉、李禹亨已在等候,都问,“狄青,赵军使有什么吩咐?” 狄青淡淡道:“他说昨天京城有个乱嚼舌根的人被雷公问候了,让我们禁言慎行。” 张玉、李禹亨哈哈一笑,知道狄青说笑,拥着狄青向大内西华门的方向走去。狄青虽说武功不济,无法使力,但为人豪爽,做事仗义,二人也从不小瞧他。 三人顺着西角楼大街行上去,只见一路繁华,这三人长期负责这段路的安全,街边小贩早就熟识。路边有一妇人热情的招呼道:“三位官人,新鲜的包子,要不要来几个?”京城的百姓称差人、衙役都为官人,这妇人姓王,一直在街头摆摊,卖的包子在这条街很有名声。 狄青递过了十二文钱,拿了六个包子,笑道:“王大嫂,最近这里可有什么可疑的人物?” “有呀。”王大嫂接过了铜钱,笑道:“你就挺可疑,老大不小了,连个媳妇都没有,要不要大嫂给你介绍一个闺女呢?”周围摆摊的百姓都是善意的笑。狄青有些尴尬,笑道:“大嫂说笑了。”带着张玉二人一溜烟的向北行去,张玉一旁道:“狄青,你没做贼,跑什么?要说这世道真的不公平,我官位比你高,人也长的比你帅,比你还光棍,为何别人总是给你介绍闺女,却不给我介绍?” 李禹亨道:“王大嫂家的母马还没有嫁,你考虑一下?”他一直拿张玉的脸做文章。 张玉一脚踢过去,笑骂道:“去你奶奶的,你顾好自己吧。我听说最近吐蕃来头狮子找婆家,和你很般配,你现在去提亲还来得及。”二人笑做一团。 狄青有些意兴阑珊道:“做事吧。”他不知为何,又想起那温雅的白衣女子,难免惆怅。 三人到了西华门左近,随便找个台阶坐下来,盯着西华门发呆。 过西华门就是皇宫大内,是为朝廷重臣办公和皇帝、皇后居住的地方。他们这等人,虽在京城多年,可连皇帝的面都没有见过。 李禹亨道:“狄青,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别告诉给别人。” 狄青懒洋洋道:“是不是东华门多出状元,西华门多出美女呢?” 李禹亨故作诧异道:“原来你早知道了。” 狄青嘟囔道:“你这几年不停的说,就算聋子,多半也都知道了。”每次新科开考,殿试过后,状元、榜眼、探花三人的名字都是从东华门唱名而出,闻名天下。东主阳,西主阴,对应的西华门却是皇宫内眷出没的地方。如果有地位的妃嫔过世,棺椁更要从西华门而出,方显尊贵。东华、西华两门,狄青等人一辈子都难进去,李禹亨每次到这里当差时,都要忍不住将这“秘密”说一遍。 这时,一辆马车从长街尽头驶向西华门,那马车珠玉为帘,玉勒雕鞍,端是华丽非常。张玉突然低声道:“其实西华门不只出美女,还出一种东西。” 李禹亨不解道:“是什么东西?” 张玉嘲讽道:“还出死太监。” 李禹亨忍不住又笑,低声道:“太监可不是东西。” 狄青一旁道:“你们也不怕被人听了去?这个太监若是知晓你们议论,说及给太后听,找个茬,说不定会把你们满门抄斩。” 张玉冷冷道:“我什么都怕,就不怕满门抄斩。我满门也就一人,满门抄斩也不过一个脑袋。这个死太监,我每次见到他的车,都要骂上一顿。” 李禹亨叹道:“不过这个死太监非但没被你骂死,眼下还成为太后身边的第一红人。呼风唤雨,活得精神呀。可惜……堂堂的枢密使曹利用,也斗不过这个太监,竟被他暗算至死。” 原来那豪华大车里面坐的人,正是宫中的第一太监罗崇勋。 大宋虽有祖宗家法,外戚太监不得****,但如今皇帝仍未亲政,要太后辅佐。这个罗崇勋虽没什么能耐,却深得太后赏识,是以仗着太后的威严,很有些权势。当太监的这辈子没别的欲望,可说除了钱、就是权。宫中太监多会为自己的亲戚争取点官职,但枢密使曹利用为人刚正不阿,屡次拒绝宫内的请求,这才让罗崇勋怀恨在心,终于有一日找到曹利用侄子犯错的借口,上禀太后,太后闻言大怒,严惩曹利用。是以堂堂个枢密使、两府中人,居然因此被贬出京城。 罗崇勋竟然仍是不肯放过曹利用,又找人罗织曹利用的罪名。曹利用还在被贬的路上,就再次被贬房州,当初负责押送曹利用的是太监杨怀敏,而谁都知道,杨怀敏和罗崇勋本是一丘之貉。曹利用被这宦官陷害,终于在开春之际惨死在路上。 当年的澶渊之盟,保了大宋数十年的平安,而当时不顾生死、毅然前往契丹的使臣正是曹利用。曹利用身在虎穴,却凛然不惧,寸土不让,虽说最后还是献币求和,但在京城的百姓眼中,这人实乃大大的功臣,因此京中之人对罗崇勋和杨怀敏都是极为痛恨,就算张玉也不例外。 李禹亨又感慨道:“可恨太后不明是非呀,当初就没有召回寇老主持朝政,到如今又让宦官陷害忠臣,朝纲不振啊。”李禹亨所言的寇老就是寇准,此人极为刚正,天下闻名,不过刘太后当政后,始终不用寇准,寇准前几年已故去,惹天下人叹息。 张玉冷笑道:“你以为太后真的糊涂吗?那你可大错特错!” 李禹亨一怔,问道:“她重用宦官,逼死重臣,让忠心耿耿的寇老终不能用,难道还不昏聩吗?” 狄青见二人越说越肆无忌惮,连忙岔开话题道:“吃包子.……咦,那有两个人好像是陌生面孔?”他为了转移张玉二人的注意,伸手向前一指,不想果有两人举止有些诡异,常人见到罗崇勋的马车路过,多半会退到路边,可那二人不但退到了路边,还转过脸去望向墙壁。 等罗崇勋过去后,这二人还不时地偷偷张望那车子。 张玉霍然站起道:“果然可疑,去问问。”他没有留意这二人是从大内走出,还是要去大内,但职责所在,总要查问。 --------- 再求推荐票,请朋友们帮忙,谢谢。 五龙(5) 新一周,求推荐票,请诸位朋友帮忙!谢谢! 另:《歃血》上卷(霓裳曲)除各地新华书店和民营书店外,卓越已经有售,看了下卓越,免费送货。呵呵,欢迎朋友们购买,谢谢! ------------ 三人向那两人逼了过去,见其中一人身材中等,年纪尚轻,脸上似有灰尘,可一双手极为白晰细嫩。另外一人白胖的脸庞,眉毛很浓,胡子却没有。见三个禁军走过来,白胖那人脸色微变,才要说什么,却被年轻人一把拉住,二人就要向西角楼大街走去。张玉拦在二人身前,喝道:“鬼头鬼脑的做什么呢?姓名,乡藉,眼下住在哪里?亲戚何人?老老实实的交代!” “大胆。”白胖那人喝了声,声音尖锐愤怒。 年轻人忙向那白胖之人道:“莫要……声张。真……不像话。”他说的奇怪,让张玉等人如坠雾中。狄青却是心中一动,暗想怎么这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熟稔。 张玉道:“还不要声张?你们做贼吗,这么小心?快快报上姓名。” 年轻人眼中闪过丝古怪,道:“我想去大相国寺求佛,你们……莫要多事。” 张玉好气又好笑,说道:“你求佛了不起?我他娘的问你姓名,你东扯西扯些什么?” 年轻人听张玉口出秽语,眼睛一瞪,颇有威怒。 狄青听到求佛二字,心中一动,记起昨晚在大相国寺好像听过这个声音。这人当时不是和大相国寺的主持在论禅?低头向下望去,见到那人脚下的一双鞋子虽换了式样,但却是五湖春缝制的无疑,坚定了念头,拉了张玉一把道:“这二人没什么可疑的,放他们走吧。”狄青暗想,“能和大相国寺主持论禅的人,不应是坏人,若是达贵,没有必要得罪。” 张玉见狄青向他连施眼色,咳嗽一声道:“那你们走吧。最近大相国寺暂不见外客,你们也不要去了。” 年轻人微微一笑道:“多谢提醒。”他向狄青又望了一眼,点点头,快步离去。那中年胖子紧紧跟随,屁股一扭一扭的,有如个鸭子。 张玉等二人走后,才对狄青道:“你认识他们?” 狄青摇头道:“虽不认识他们,可你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禁军,就看那一双鞋子,也抵你一年的俸禄。这人非富即贵,你和他闹什么别扭?” 张玉嘿嘿一笑,“我就是看他富贵,所以借故拦他。我们当差尽职,又有什么错处?” 狄青摇摇头,蹲下来啃着已冷的包子,忍不住向年轻人离去的方向望了一眼,又想起昨夜之事,由多闻天王又想起了五龙,情不自禁地摸了下怀里,那黑球硬邦邦的还在。 一日无事,狄青交差完毕,用过晚饭后,直接回到自己住处,掏出那黑球,翻来覆去地查看了半天,还是一无所获。最后发狠拿个铁锤敲了一下,却只听到黑球传回晦涩声音,叹了口气,又将黑球放在桌案上,盯着看了半夜。 黑球还是黑球,并没有变成红绸,也没有变成金蛋。 狄青盯得双眸已经有些发酸,暗想难道今早真的是做梦惊醒?已到深夜,狄青很有些困意,倚在墙壁上沉沉睡去,可总是睡不踏实,翻来覆去的,又醒来数次。 狄青每次醒来,都要向那黑球望一眼,见它在沉沉夜色中,有着说不出的安静。有一次醒来,突然有些失笑,暗想自己真的以为它是活物不成?想必不过是幻觉,自己却当真了而已。一想到这里,狄青放宽了心,再次睡了过去,这一次直睡到雄鸡三唱,红日东升才起。 耳边听着鸡叫,狄青心想,原来天亮了。他不等睁开双眸,突然身躯一振,因为就算没睁开眼睛,他眼前也是红光道道,迥乎寻常。 那种情形,竟然和昨晚有些相似! 狄青忍住心头的震颤,缓缓睁开双眼,那一刻,心中的惊骇几乎难以言表。太阳的光线从纱窗射过来,金灿夺目,可更夺目的却是眼前的一道红绸。那红绸极为绚丽夺目,色彩极艳,从左手的墙壁一直铺到右侧,蠕蠕而动。而那红绸的根部,却像是以黑球为根基。这种现象极为怪异,就像是黑球吐丝成束,变成了宽广的绸缎。 狄青见那红绸蠕蠕而动的时候,更是惊骇莫名,不知道那到底是何事物,为何平白出现,凭空消失?他没有叫喊,也忘记了叫喊,只是盯着那红绸,见那上面隐有光华流动,再过片刻,红绸一转,已向他而来,狄青虽不想叫,可也忍不住的惊天一声吼。 不是红绸,而是条龙! 赤红色的巨龙。 红绸化作巨龙,就在狄青惊叫的那一刻,扑到狄青身前。狄青蹦起,情不自禁地后退,却忘记了身后是墙,“砰”地一声撞在墙上,屋脊震颤,背脊发痛。紧接着狄青脑海中“轰”的一声,只见那红龙已扑到他的身躯之内,陡然消散。屋内阳光依旧,桌椅床榻依旧,可狄青浑身已是大汗淋漓,左眼皮不停地跳动。 又过了许久,狄青回过神来,心中叫道,“不是梦,不是做梦,我是清醒的。” 他这才发现自己站在床榻之上,缓步下来,发现口渴异常,情不自禁地去拿桌面的一个茶碗,那里还有他昨晚尚未喝尽的凉茶。 可他右手一碰茶碗,那坚硬的青瓷茶碗竟“嚓”的声,倏然破裂。狄青一惊,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剩下的半个茶碗在他手上,竟如干土一样,悉数碎裂。狄青一怔,伸手扶住桌子,不等思索,那桌子“喀嚓”响后,桌腿已折,狄青猝不及防,一屁股坐在碎瓷之上,望着破碗残桌,呆在当场。 狄青一时间诧异无比,只是在想,“我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气力?” 狄青髓海受创之后,虽大难不死,但那根刺仍然留在脑中。他日常作息虽和旁人没有两样,可却动不了力气,只要稍用大力,就会头痛如裂,甚至昏死过去。 狄青这数年来,一直受病痛折磨,心志消沉。好在他还算性格爽直、并不愤世嫉俗,在禁军营中,反倒结交了不少朋友。但他受制于伤病,几次磨勘均无表现,经年累月得不到升迁,难免心灰意懒。 但他今晨捏破茶碗,又击断木桌,就算是受创前完好无缺的他,都不能够做到这两点,今日竟忽有此大力,到底是何缘故? 第七章 妙歌 说明下:看到有朋友询问歃血上卷购买的事情,现在说下,歃血到今天为止,除了新疆因为物流耽误外,其它各地大点的新华书店和民营书店都有售了,还请朋友们去书店购买,毕竟淘宝要运费,价格也不算便宜,至于当当卓越,因为配货问题,还需要等待,抱歉。不过前几天发布卓越有货的消息并非虚假,只是一天的时间就被一些朋友扫荡光了,还要补货吧。 --------------- 狄青怔怔的坐在地上望着残桌破碗,突然怪叫一声,霍然窜了起来。 原来他方才震惊于所发生的一切,没有留神还坐在碎瓷上,这会儿才感觉到屁股疼痛,有如针扎一般。这下顾不得再考虑什么红龙、红绸,赶紧先脱下裤子一瞧,屁股上已是红血流淌。费了好大气力,才将屁股上的碎瓷尽数取下,然后涂抹上药粉,简单包扎下,又换了条裤子穿上。 这番忙碌后,狄青想起今日不必当差,不由长舒一口气。弯腰取了根桌子腿,双手用力一拗,感觉手心发痛。狄青忍住手痛,再次用力一拗桌腿,脑中又隐隐作痛。 狄青只怕晕过去,不敢再次发力,心中一阵迷惘。搞不懂为何方才可以,而现在力气却又消失? 就在这时,郭逵跑了进来,见一地狼藉,诧异道:“狄二哥,来贼了?” 狄青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如实道:“桌子烂了,茶碗也坏了。是我弄坏的。” 本以为郭逵会刨根问底,不想郭逵眼珠一转道:“我明白。桌子烂了,我让人再买一张就好。”郭逵人小鬼大,只以为狄青心中郁闷,这才打砸桌椅,竟不再追问。 狄青有些过意不去,回应道:“正好今日不必当差,我去就好。” 郭逵见狄青态度坚决,不再坚持,帮狄青收拾后,这才告辞离去。 见郭逵离开,狄青正想坐下歇息一会,可屁股一沾床榻,又中箭兔子般跳将起来。 狄青忍住痛,望向那黑球,眼中满是好奇。他毕竟年纪尚轻,再加上生活枯燥,遇到这种怪事,心中非但不怕,反倒跃跃欲试。 可奇异再没有出现,狄青觉得两次奇景都出现在清晨,想必下次再现要等到天明,只好先出府办事。 出了郭府,狄青记得新门旁的大巷口有个乌姓匠人手艺不错,所做的桌柜椅凳算不上华美,却极为结实。 要到大巷口,先过曲院街。 等到了曲院街,狄青只感觉屁股更痛,暗叹自己要脸不要腚,真对不起这屁股了。 正难捱间,狄青突然嗅到花香传来,原来不远处有个花棚,牡丹花开得正艳,不由凑了过去。 那卖花的妇人认识狄青,见狄青走法古怪,问候道:“狄青,你怎么了?” 狄青苦笑道:“熊家嫂子,我跌伤了……腿。” 那熊家嫂子埋怨道:“伤了腿,不在家中休息,还出来干什么?”回身拿了瓶跌打酒递给狄青道:“这是跌打药酒,挺有效的,拿着吧。”狄青是个十将,但当差巡视时从不借机敲诈勒索,甚至遇到百姓遭人欺压时,还会出面帮忙,因此这一片的百姓对狄青极有好感。 狄青推脱不得,接过药酒道:“多少钱?” 熊家嫂子笑骂道:“你小瞧嫂子了!一瓶药酒,还要什么钱呢?” 狄青无奈,说道:“那我买束花吧。”他掏出一串钱递给熊家嫂子,突然问道:“这里有姚黄卖吗?” 熊家嫂子摇头道:“那是大富人家才有的花,极为罕见。狄青,这里没有姚黄,倒是有眼儿媚,开得极好,你拿一支吧。” 狄青见那花儿呈淡红色,花瓣做月牙状,倒像是娇羞少女那如月的眼波,既美而媚,不由笑道:“多谢你了。”他虽不喜花,可却不想拒绝别人的好意。伸手接过花来,才要告辞离去,却见前方站着两人,其中一人埋怨道:“你倒是赶紧给我想个办法呀。”那人眉清目秀,手中拿着把折扇,脸上却像是灰尘洗不干净的样子,正是狄青在西华门外放过的那个年轻人。 年轻人身旁还是那个胖白无须的中年人,闻言苦笑道:“这个……这个……”四下望了眼,说道:“我也没有办法,我……也没有去过呀……” 那年轻人跺脚道:“我不管,你要想不出个办法来,我……”用折扇边敲中年人脑袋,边威胁道:“我就让你屁股开花!” 中年人闻言苦笑道:“圣……公子,还是回去吧,小娘娘只能为你遮掩一时,你若久不回去,大娘娘那面只怕不好交代。” 年轻人恨恨道:“我就不回去!你能如何?”陡然见到了狄青,眼中闪过喜意,快步走过来道:“喂,你还认得我吗?” 狄青倒有些意外,含笑道:“当然认得。兄台有事指教吗?”他感觉这年轻人心事虽重,但言行举止,还像个孩子。 年轻人怪有趣道:“你叫我什么?” 狄青不解道:“我叫你兄台,有何不妥吗?” 年轻人哈哈一笑,极为开心道:“有趣,有趣!竟然有人叫我兄台?很好,很好!我认识你,你就是上次西华门外那个禁军,你叫什么名字呢?” 狄青莫名其妙,不知哪里有趣,疑惑回道:“在下狄青,不知道公子高姓?” 年轻人犹豫片刻才道:“我姓……尚,单名一个圣,你叫我圣公子就好。狄青,我想请你帮个忙。” 狄青见他出言直爽,也痛快道:“说来听听,我若能帮手,就尽量帮你。” 那白胖之人见公子和狄青竟然言谈甚欢,不由睁大了眼,好像见鬼的表情。狄青瞧见了那胖子表情奇怪,可也没有多想。 尚公子突然脸红了下,扭捏道:“其实……我想……我想……”他想了半天,却还是说不出个三六九。狄青见状,奇道:“你就是想杀人越货,也不见得这么为难吧?” 尚圣吓了一跳,盯着狄青道:“你杀过人吗?” 见狄青点头,尚圣忙退后两步,眼中露出警惕之意,问道:“你杀的是谁?” 狄青叹口气道:“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但是别人都叫他增长天王……”尚圣突然有种恍然的表情,叫道:“你是狄青?你是郭遵的手下?我记起来了!” 狄青大为诧异,疑惑道:“你认识郭大哥吗?” 尚圣似觉失言,支吾道:“实不相瞒,我在朝廷认识一些人。当年郭遵力闯飞龙坳,重创弥勒佛一事,朝廷很是轰动,我也就知道了。我说怎么觉得你名字这么熟悉呢,原来你是郭遵举荐的人。郭遵人很好,我很喜欢。郭遵举荐的人,我也很喜欢。” 他忽而扭捏,忽而大大咧咧,狄青感觉这人性情怪异,想起自己还有事要办,问道:“对了,你到底让我做何事?若没有急事,我要去做些别的事情。” “你别走。”尚圣一把抓住了狄青,终于吐露道:“我其实想去……竹歌楼……看看张妙歌。”他说出这句话后,满脸涨红,好像用尽了全身的气力。 狄青哑然失笑道:“要见张妙歌,去竹歌楼就好。她虽是有名,但不至于比皇上难见吧?”原来竹歌楼不过是个青楼,而狄青也知道张妙歌歌舞双绝,是竹歌楼的头牌,但是他从未见过。 尚圣紧张道:“你见过皇上?” 狄青摇头道:“我这种身份,怎有机会见到皇上呢?”狄青说的倒是实话,他虽是禁军,但在八大禁军中只能排在外围。每次圣上出巡,身边总是有三班殿直近千人开路,寻常百姓若是眼神不好,都看不到玉辂中有没有皇上,更不要说见皇上一面。 尚圣轻松起来,“张妙歌虽不比皇上难见,但我还真的见不到他。兄台若是老马识途,倒还请指点一二。” 狄青感慨,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古人诚不欺余也。可他其实也没有去过竹歌楼,但人家既然说自己是老马,总不至于迷路,一拍胸膛,视死如归道:“那好,我就带你们去一趟。”不过又有点疑惑道:“圣公子,我看你年纪似乎也不小了,真的从未去过那种烟花之地?” 尚圣叹口气道:“实不相瞒,从未有过,所以才迫切地想去。” 狄青点点头,“你说得不错,得不到的岂不都是最好的?”他寻常的一句话,却让尚圣怔了半天。狄青见他发呆,问道:“尚兄,我可说错了?” 尚圣回过神来,强笑道:“你说得极好,或许真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所以有人才会特别想要。”他说的隐有深意,白胖中年人闻言,脸色变了下,眼中闪过丝畏惧,低声道:“圣……公子,还是回去吧。若是大娘娘知道我带你去那种地方,小人只怕屁股要开花了。” 尚圣心道,“那关我屁事?”脸上故作慎重道:“我自有分寸。狄青,有劳了。” 妙歌(2) 狄青听到二人对话,只觉得这位多半是士族子弟,家教严格,道:“圣公子,其实令堂只怕也是好意。烟花之地龙蛇混杂,你若只是想见见张妙歌,倒也没什么。可若真的因张妙歌丧意失志,岂非是我害了你?” 尚圣盯着狄青道:“多谢阁下提醒,这点你大可放心,我绝不会陷进去。” 狄青不再多言,走在前面带路。尚圣却不知从哪里取了个毡帽带在头上,压低了帽檐,挡住了大半边脸。狄青见了好笑,心道他躲着母亲前来,多半是怕被人认出。三人到了竹歌楼,只见这里果然不负雅名,四壁均是竹子搭建,最妙的是楼中天井处有修竹泉水,水声淙淙,轻敲竹韵,端是典雅非常。 楼内大堂早坐了不少宾客,喝茶的时候,总是抬头向楼上仰望。狄青找个座位坐下,可屁股着实疼痛,只能斜倚在椅子一角。心中奇怪这些人到了这竹歌楼为何不找歌伎,都在这坐着喝茶? 三人落座,也没人上前招呼,彷如这里已经歇业一样。狄青心头纳闷,本想问问尚圣,见他眼含热切地望着自己,感觉不好丢脸,咳嗽了声,“我有事,先去找朋友问上几句。” 尚圣钦佩道:“阁下真的朋友遍天下,我是自愧不如呀。” 狄青故作镇定,其实不过是先探探形势。四下望过去,见到有两个胖胖的商贾坐着喝茶,一个肥头大耳,一个油光满面,都是饱暖思**的典范,便微笑过去坐下来道:“两位朋友请了。” 那两人见狄青脸上刺字,刻着禁军的招牌,虽心底看不起,但明面还是不好得罪,勉强回道:“这位官人有何贵干呢?” 狄青压低声音道:“在下初来此地,不知道如何才能见到张妙歌呢?” 肥头大耳那人闻言,嘿嘿一笑,“你想见张妙歌?我也想呀。” 狄青拉关系道:“这么说我们倒是英雄所见略同了,还请兄台指点一二。” 肥头大耳向旁一指,“你可看到这里坐着的这些人吗?” “看到又如何?”狄青不解道。 油光满面那人淡淡道:“他们在这里已等了数日,可和我们一样,还是只能等下去。官人若是想见,也请去等着吧。”他言语中带些轻蔑,又道:“我们花十两银子,也不过得个号签,才有见张妙歌的机会,官人若是要见,不如先去买个号签吧。” 狄青这才发现二人茶杯旁,都有个竹签,上面写着数字,一个是二十二,另外一个是二十三,皱了下眉头,问道:“这号签是怎么回事?” 肥头大耳之人道:“张妙歌一日只给十人弹琴歌舞,所以要想见她之人早在十数天前就来买号签,这才能有机会和她见上一面。若是能得她青睐,说不定还能有品茶谈心的机会。我等已等候三日,眼下才要将将等到。兄台若是真的想见张妙歌,不如先买个号签,半个月后再来看看如何?”他虽像在解释,可言语中实有着说不出的嘲弄之意。狄青讪讪而退,听到那人低声对同伴道:“也不撒泡尿照照看自己是什么东西,竟然也想看张妙歌的歌舞?” 狄青听到,暗自冷笑。他本无意见张妙歌,可那商人对他如此轻蔑,反倒激出他的傲气。回转座位后,尚圣热切问道:“阁下,怎样了?” 狄青道:“要见张妙歌,还要什么号签。十两银子一个。” 白胖中年人见状讽刺道:“原来你夸下海口,却也没有来过。这号签嘛,我们其实倒有。”他伸手将两竹签丢在桌案上,可要依上面的签号来等张妙歌,都可以排到立秋。 尚圣见狄青皱眉不语,不由大失所望道:“这……唉……”他叹了口气,满是失落。 狄青突然灵机一动,笑道:“要见张妙歌何难,不过你们要配合我的举动。” 尚圣闻言又来了兴趣,欣然道:“无不从命。” 狄青四下望了眼,见有婢女过来斟茶,低声道:“去叫你们的鸨母过来。” 那婢女不屑道:“妈妈岂是说见就见的?” 狄青暗想这竹歌楼简直比大内还要排场,一个头牌歌姬比皇上难见,这鸨母看来比太后还架子大。自己怎么说也是禁军,竟然被这些人轻视? 脸色一沉,狄青伸手敞开衣襟,露出里面一块令牌,道:“公家办案,你明白怎么做。”他飞快地又将令牌掩住,其实那不过是块普通的禁军腰牌。 婢女终于有些畏惧,迅速走进后楼。不多时,一浓妆艳抹的妇人走过来,坐在狄青面前,娇笑道:“哎呦,这位小哥,有何贵干呢?” 那妇人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目光从狄青脸上扫过,落在尚圣和那白胖男人的身上,微微一怔。借端茶的功夫,又向各人的足下望了眼,微蹙眉头。 饶是她见多识广,一时间也不明白这三人到底什么来路。 妇人叫做凤疏影,也算见过不少达官显贵。她一见狄青脸上的刺字就知道,此人是禁军,还应该是低级军官那种,但却不知他这种粗人何以拿着一支牡丹花?那白胖中年人身上赘肉已生,满是富态,面像形貌活脱脱像是位宫中太监。而那个拿把折扇的年轻人更是古怪,看他一张脸灰泥满布,好像是杂役,但一双手极为秀气,分明是半分重活都没有干过,而他穿的一双鞋子,杂役干一年的酬劳都买不起。 这三人无论如何,都不像一伙的,但却凑合在一起,看起来竟还很亲热,也怪不得这凤疏影疑惑。 狄青知道若循正途排号,等到武人再次磨勘时也不见得就能见到张妙歌,见妇人询问来意,只是低声言道:“你不认得我吗?” 凤疏影娇笑道:“现在不就认识了,官人贵姓呢?” 狄青心道,你不认识我,那就好办了。于是正色道:“这位妈妈,实不相瞒,我乃开封捕头叶知秋的兄弟叶知冬,以前一直在厢军做事,最近才来到京城协助开封府破一件大案。我身边这位……是大内武经堂的火器高手阎难敌,那位圣公子更是捕快圣手玉扇飞龙,平常人都不知晓他们的大名。不知道你可听过没有?”他胡诌个名字,暗想我有言在先,你没听过,那只能说你见识少了。 凤疏影见尚圣轻摇折扇,端是有些深不可测,不由脸色微变,但瞥见狄青脸上的刺字,又质疑道:“可官人好像是骁武军的禁军?” 狄青不慌不忙道:“刺字只是权宜之计、遮掩身份罢了,若立了功劳,自然会想办法洗去。” 凤疏影赔笑道:“原来如此,妾身眼拙,不识三位官人,还请莫要见怪。可三位官人来这里做什么呢?” 妙歌(3) 周一,继续求些推荐票吧,谢谢大家帮忙!另:《歃血》上卷,当当,卓越,博库及全国各地大部分地区都有售了,欢迎朋友们购买,再次感谢! ----------------- 尚圣听到狄青胡诌,几乎要笑出来,可想起狄青的吩咐,只好低头喝茶。 狄青面不改色道:“昨日大相国寺天王殿被雷击一事,你想必也有所耳闻吧?” 凤疏影点头道:“略有所闻,可具体情形如何,我也不太清楚。” 狄青冷哼一声,“谅你也不知情。我和你说了,你莫要与旁人提及。不然,泄露了风声,只怕你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凤疏影连忙道:“妾身只有一个脑袋,官人还是莫要说了。不如说说你们的来意好了。” 狄青故作慎重道:“大相国寺一事的确不能和你详说,但我不妨告诉你,那和弥勒教的妖孽有关,朝廷知道这些人在京城出没,才让我等联手捉贼。有人提供消息,说有贼人到了竹歌楼……” 凤疏影失声道:“哪有此事呢?” 狄青道:“并非你说没有,就没有了。” 凤疏影道:“那是、那是。”她多少也听过弥勒教的事情,知道若是和他们扯上关系,事态严重,这竹歌楼也就不用开了,急急问道:“那官人到底想做什么呢?” “你现在有两条路可选。”狄青道:“第一条路就是等我们大队人马杀将过来,将竹歌楼围住,详细地搜个十天半月,看看其中可有叛逆。” 凤疏影苦笑道:“官人说笑了,哪要搜那么多天呢?这可不成啊…那、第二条路呢?” 狄青低声道:“第二条路就是让我们三个去见张妙歌,因为有细作已探得,这贼人最近喜藏身于烟花之地,似张妙歌这等处所,自然也是奸贼藏身的好地方。我们三人要前去一观,查探看看到底有没有奸人藏身此处。” 凤疏影一怔,不想狄青提的竟是这种要求。她琢磨不透这三人的来头,只以为他们想来敲诈一笔银子,不想狄青竟是公事公办的样子,反倒让凤疏影将信将疑,不知如何回应。 狄青见她犹豫,淡淡道:“当然你不同意也没有办法,我们奉公命查案,说不得只能打上去了。” 凤疏影忙陪笑道:“官人,妾身并非不肯,可希望几位官爷上去后,千万莫要伤了我们妙歌哇…那样的话,妾身真的无能承受。” 狄青道:“那是自然,你以为我们是浪得虚名的吗?这位武经堂的阎难敌大人,你别看他白白净净的样子,可一身火器放出来,雷公都比不上。” 凤疏影心中一寒,暗想那还不把我这竹歌楼拆了?可事到如今,权衡轻重,也只能放狄青三人上去。妇人悄悄地召了个丫环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丫环招呼道:“几位官人,这边请。” 狄青见已得计,起身对尚圣二人拱手道:“圣公子,阎大人,敌人狡诈,都留神些。请。” 尚圣憋着一肚子笑,学着狄青的样子拱手,“叶二捕头,请。” 狄青一怔,转瞬醒悟过来,暗想自己方才说是叶知秋的弟弟,所以尚圣才称呼他为叶二捕头,心中好笑。故作捕头状,大摇大摆地跟着丫环走去。 旁边那两个商人见狄青和凤疏影低声嘀咕几句,竟然就被带往张妙歌的听竹小院方向行去,下巴惊得差点砸在脚面上,忍不住的鼓噪。 狄青将烦心事交给凤疏影去处理,跟随丫环过了方流亭、赏幽台,到了听竹小院前。那丫环道:“三位公子稍等,我先去禀告一声。”说罢不等回复,已入了听竹小院。 狄青闲着无事,见那白胖子臭着一张脸,问道:“还不知道这位先生贵姓呢?” 白胖子冷冷道:“姓阎,阎王的阎。”他一直都在沉默,显然对狄青处事方法并不认同。 狄青倒是一怔,没想到自己随口给这人起个名姓,居然中了。见那人好像被天下人亏欠的脸,心中也是不悦。 这时候丫环从听竹小院走出来,招呼道:“三位贵客请了。”她前头带路,圣公子紧紧跟随,狄青却有些意兴阑珊道:“圣公子,我还有他事,就不进去了。” 尚圣闻言一把抓住狄青,急道:“那怎么行,我们三个来抓大盗,怎么能少得了你这个高手?你……一定要跟着。”他口气中很有恳求的意味,狄青心中一软,终于还是向前走去。 这听竹小院别具韵味,以幽、清、雅、淡为主。尚圣一路行来,赞不绝口。这时只听“铮铮铮”数声琴响,曲调高亢,如入云霄,竟给这小院添了些激昂之气。 那调儿穿云破雾后,曲曲折折,渐变幽细,如花间莺语,又似幽泉暗咽,美妙非常。 尚圣听得呆了,赞叹道:“此曲极妙,我很喜欢。” 狄青暗想,看你也算个有钱的主儿,怎么好像成天都在牢笼中住着,这也好,那也不错,这个也喜欢、那个也喜欢? 三人上了阁楼,琴声已止,余韵不绝。丫环轻轻推门进去,指着一旁空处的三个椅子,低声道:“请坐那里吧。”说完领三人到椅子前,奉上三杯清茶。 阁楼里坐满了十人,每人都是面前一杯清茶,但看来却都彷佛吃着山珍海味般的惬意。 靠窗棂处坐着个女子,听到门响,轻抬螓首,向这面望了一眼。尚圣一见,本已坐下,又是霍然而起,盯着那女子眼珠子都不转一下。 本来尚圣欣赏旁人,都说我很喜欢,可这刻嘴唇蠕动两下,竟半个字也发不出来。 那女子眼睛不算太大,嘴巴也不算很小,粉抹的也不是很厚。若是单论五官,那女子算不上极美,但她只是淡淡的那么一瞥,就如清风扶柳,明月窥人,风情万种,楚楚动人。 她最动人的地方,就在风情。 旁人看到这女子的眼神,好像融入了绿水,看到这女子的媚态,就如沐浴着春风。尚圣并非没有见过女子,相反他见过的女子可说是极多极美,但和这女子一比,尚圣只能评价他身边的那些女子,个个都是木头! 这女子自然就是张妙歌! 张妙歌一双妙目扫过尚圣的时候,微带些讶然,看到白胖中年人的时候,蹙了下眉头,见到狄青的时候,突然轻笑了声。 众人皆惊,顺着张妙歌的目光望过去,不解张妙歌因何发笑。 张妙歌不用轻展歌喉,她的一举一动,一笑一颦都是无声而又动人的歌声,尚圣当初花了二十两银子买了两个号签,还觉得有些不值,可这时候突然感到,能见张妙歌一眼,就算花二百两银子也值。 狄青却不如尚圣那般失魂落魄。实际上,在阁楼里头,对张妙歌没有失魂落魄的就只有两人,一个是那白胖中年人,另外一个就是狄青。 白胖中年人因为自身原因,所以对再美貌的女子,也没有什么感觉。狄青却只觉得张妙歌有些可怜,他甚至觉得,自己和尚圣、张妙歌都属于深陷牢笼、不能自拔的人。 因此狄青见张妙歌含笑望来,也回以一笑,走上前去,将那束眼儿媚放在张妙歌的桌案前,说道:“送给你了。” 张妙歌微有讶然,妙目盯在狄青的脸上,看了良久,这才轻声道:“多谢你啦。”她声音也是如清风晓月,自带风骨。她拿起桌案上的那束眼儿媚,轻轻嗅了下,又启朱唇称赞道:“好花!简直可以和柳七的词相媲美。” 众人皆惊,神色各异,有几人脸上已露出不平之意。尚圣听到柳七两字的时候,却是皱了下眉头。 少有人不知道柳七,有井水处,即有柳七词! 柳七不是达官,亦尚未及第,眼下落魄京城,是个穷困书生。但他的名气,甚至已超过了当朝的皇帝。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只凭此一句,柳七就已成为天底下无数痴男怨女的知己,亦是无数闺中少女,侯门深妇仰慕的对象。 京城青楼中甚至流传着这么一句话,“不愿君王召,愿得柳七叫;不愿千黄金,愿得柳七心;不愿神仙见,愿识柳七面。” 在无数歌伎眼中,柳七简直比皇帝都要威风。 有人慕、有人恨、有人识、有人鄙。天下人对柳七的评论多多,不一而足,但无人能否认,柳七的名气之大,世间少有。张妙歌若是称赞柳七也就罢了,在座众人若论多金,每个都要过于柳七,但是若论文采,那是项背难企。可张妙歌竟然说一个贼禁军献的花儿,可以和柳七的词相媲美? 无人能服! 狄青也听过柳七的名字,不过他和柳七道不同。柳七的词写尽了男欢女爱、缠绵悱恻、羁旅离情和暮宴朝欢,但惟独写不出狄青所向往的慷慨侠烈之气。因此狄青虽知柳七大名,却没有知己的感觉。他给张妙歌送花,纯粹是因为他从张妙歌的眼中看出风情之后的落寞,那种落寞让他心有戚戚。 妙歌(4) 《歃血》第一卷(霓裳曲)现已经全面上市,各地大中城市新华书店及民营书店有售。网购方面,卓越,当当,博库,淘宝均已有售,欢迎朋友们购买,谢谢! -------- 听得张妙歌赞美,狄青一笑道:“谢了。”他转身回到座位上,自然而然。可屁股一挨凳子的时候,龇牙咧嘴。张妙歌见了,又是一笑,莞尔不带嘲讽的笑。手指轻拨琴弦,叮叮咚咚几响,虽没有唱,但很多人都听得出那是雨铃霖中的曲调,“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众人更是不满,暗想我等都是大富大贵之人,为何张妙歌独钟情狄青? 一人已看不过去,霍然站了起来,故作豪爽道:“妙歌若是喜欢花,何不早说?依在下的能力,给妙歌买下‘丹桂院’也不是问题。”丹桂院是京城里规模极大的一座花苑,里头的花儿品种繁多,极为奢华。这人开口就送一座丹桂院,可说是极为阔气。不过那人本身看起来也是极为阔气,一站起来的时候,就已身泛金光,十个手指头上,倒戴足了十个纯金的戒指,看他的样子,只恨没有再多长几个手指头才好。 张妙歌嫣然一笑道:“我虽颇喜食猪肉,但总不至于守着猪圈吧?”她虽是笑,但显然少了那种宽容,而多了些讥诮。 众人忍不住想笑,原来站起来那人叫做朱大常,此人无他,有钱而已。这每年供送京城的生猪,朱大常家就占了三分之一,可说是个暴发户。闻张妙歌嘲讽,朱大常一张脸红得和猪血一样,站也尴尬,坐也不安,走却不愿。 旁边一人霍然站起,大声道:“张妙歌,朱兄好意对你,为何不解风情?想你长年在此,其实也不过是分开两腿做生意而已,何必装得如此清高?你出个价吧!在下定当如你所愿。”说罢,掏出一锭金子丢在地上道:“你明白吧?” 众人听那人出言不堪,都是脸色微变。因为张妙歌素来卖艺不卖身,此人此言可说是对张妙歌极大的侮辱。 此人叫做羊得意,倒不是京城养羊的大户,而是城中“太平行”的少掌柜。太平行主要做京城船运生意,有时也负责送猪到京城,所以和朱大常也有生意往来。这次伙同朱大常排号终于得见张妙歌,喝着清茶,早就憋出了一肚子火气,是以借机发作。 张妙歌不动神色,只是摆了摆手,就见一婢女上前、轻轻放了两锭金子在地上。 张妙歌淡然一笑道:“你明白吧?” 羊得意喝道:“我明白什么?” 张妙歌道:“这两锭金子说,只要羊公子下楼,它们就是羊公子的了。”说罢手拨琴弦,再无言语,可她的轻蔑之意不言而喻。 众人都笑,羊得意被臊得脚后跟都发热,才待动怒,一人霍然站起,喝道:“两个蠢货,竟然敢对张姑娘无礼!滚出去!” 那人双目圆睁,一团怒气,朱大常和羊得意见到那人发怒,竟脸露惧意,犹豫片刻,恨恨转身出了阁楼。 那人这才向张妙歌深施一礼道:“张姑娘,那二人粗鄙不堪,大煞风景,还请你莫要见怪。”那人文士打扮,脸上长着几个痘子,很是青春,若不是一张脸比常人长了三分之一,也算是一表人才。此刻虽是为朱、羊二人无礼而赔礼,但脸上却多少露出点自得之意。 尚圣见到那人,低声对白胖中年人道:“这个人是谁,我怎么有些面熟?” 白胖中年人压低声音道:“他叫马中立,是马季良的儿子。” 尚圣皱了下眉头,只是冷哼一声。狄青一旁听到了尚圣的低语,心思微动,暗想马季良这个名字很是耳熟,自己好像听过。 张妙歌见马中立为自己赶走了牛羊,却是掩嘴做倦意道:“多谢马公子的好意了,若是……他们和你没有关系,你…又何必揽上这个过错呢?” 马中立脸色微变,转瞬陪笑道:“这二人怎么会和我扯上关系?姑娘说笑了。” 张妙歌道:“妾身累了。”她突出此言,已有逐客之意,马中立眼中露出古怪道:“那不知姑娘要请品茗之人又是谁呢?”张妙歌有个规矩,每天所见之人不过十个,但可能会留一人品茶谈诗。来竹歌楼之人,无不以和张妙歌品茶谈诗为荣,马中立这么一问,当然是抱着一近芳泽之意。 张妙歌纤手一指,随意道:“这位官人可有闲暇,不知能否陪妾身说说话呢?” 马中立脖子虽扯的和鸭子一样长,但那纤纤手指离他实在太远,扯着脖子也够不到。扭头一眼,气得鼻子差点歪了。原来张妙歌指的不是旁人,正是狄青! 众人大诧,一人站起来,不服道:“张小姐,为何我等倾心相慕,却不如区区一束鲜花?” 张妙歌淡淡道:“有所求,无所求而已。” 问话那人大是羞愧,拂袖离去。有一穿绸衫人嘀咕道:“这倒和见高僧仿佛了。”言语中大有酸溜溜之意,可也知道无法强留,讪讪离去。 马中立眼中闪过丝怨毒,又上下的打量了狄青一眼,拂袖离去。片刻之后,阁内只剩下狄青、尚圣和他的跟班。 张妙歌望向尚圣道:“妾身可没有留公子呀。” 尚圣厚着脸皮道:“可我与狄兄本是朋友,怎忍舍他而去呢?” 狄青好气又好笑,见尚圣望着自己,眼中满是恳请之意,说道:“张姑娘,尚兄仰慕你的大名,这次可是专程前来。我等只闻琴韵,却不闻完整一曲,若能得姑娘再奏一曲,不胜荣幸。” 张妙歌妙目一转,落在狄青脸上,“他是想和我见上一面,那你呢?”张妙歌虽身在青楼,可素来卖艺不卖身,因曲歌极佳,来见之人可说是趋之若鹜。她阅人无数,早就看出尚圣绝非寻常人家子弟,但这种人她见得多了,并不放在心上。倒是见狄青自落座后,一直坐立不安,东瞧西看,好像对她并不在意,让张妙歌大起新奇之感。 她怎知道狄青坐立不安是因为屁股伤口未曾愈合,已经火烧火燎,难以为继。东瞧西看却是因为狄青记得说过的谎言,既然假扮捕头,也得拿出捕头的架势来,要搜寻一下盗匪踪迹,以免穿帮。不想阴差阳错,倒让张妙歌另眼相看。若是马、猪、羊三公子知道,多半会以头抢地,血溅五步。 见张妙歌眼波脉脉,狄青犹豫道:“实不相瞒,在下以前不想,但是今日闻曲,说不定以后就会想了。” 张妙歌听他说的含蓄,微微一笑。中年人一旁冷笑道:“狄青,勿用动心,你真的以为张妙歌看上你了吗?她对你没什么好意的。” 狄青根本没有这个想法,见中年人硬邦邦的突来了一句,动气道:“那总不成看上你了吧?” 张妙歌见狄青生气,却不多言,微笑坐观好戏。女人当然喜欢男人为她争风吃醋,张妙歌虽清高,也不例外。 白胖中年人道:“你若是自作多情,那可就大错特错。你可知道马中立是什么人?”见狄青摇头,白胖中年人嘿然冷笑道:“他是马季良的儿子,你又知道马季良是谁?” 狄青叹口气道:“我管他是谁?他就算是皇帝,也和我扯不上关系吧?” 白胖中年人尖锐笑道:“你一定要知道他是谁才行!马季良身为龙图阁待制,他可是皇太后之兄刘美的女婿,皇太后是谁,你总知道吧?”尚圣皱了下眉头,想说什么,终于忍住。 狄青暗中吃惊,表面却仍毫不在乎道:“这个嘛,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皇太后廉政清明,天下称颂,断然不会让皇亲国戚为非作歹吧?” 白胖中年人微凛,扭头向尚圣望过去。尚圣笑容有些古怪,突道:“阁下说的不错,既然如此,听歌就好。” 张妙歌却道:“妾身倒还想问这位……先生,为何方才说我对狄青没什么好意呢?”她言语不急不缓,别人指责她也好,诋毁她也罢,看起来都能应对自如,没有丝毫的不满。 白胖中年人道:“你当然知道马中立并不好惹,可想必也不想和他谈心……” 尚圣一旁道:“方才的马中立……好像也不错呢。”他倒是平心而论,毕竟马中立比起朱大常、羊得意二人要儒雅许多。 张妙歌突然“咯咯”笑道:“我只以为我身居幽楼,不知世事,没想到这位尚公子比我还要不懂世事。” 白胖中年人喝道:“大胆……”他才要再说什么,尚圣却是摆手止住,问道:“张姑娘的意思是?” 张妙歌道:“朱大常、羊得意开的生意,若没有马中立帮忙,怎么会在京城站得住脚跟?他们三人一起到了这里,要说不相识,我是不信。朱大常看似豪爽,其实比铁公鸡还要吝啬,那个羊得意也比朱大常好不到哪里,这二人知道马中立来这里的目的,怎么会和他争夺?” 狄青皱眉道:“这么说,这二人是故意激怒姑娘,让马中立有机会挺身救美?” 尚圣诧异道:“他们真的有这般算计?” 张妙歌淡淡道:“这种不入流的算计,我一年也能碰到十来次吧。” 白胖中年人道:“所以你故意留下狄青,看似欣赏,却不过是想要推搪马中立。可你定然知道马中立失算后,必会把怒气发泄到狄青的身上。你不是欣赏他,而是害了他。” 张妙歌微微一笑,却不言语。尚圣皱起了眉头,良久才道:“张姑娘,真是这样吗?” 张妙歌轻拨琴弦,良久才道:“三人成虎事多有,众口铄金君自宽。”她轻声细语,缓拨琴弦,也不分辩。 尚圣扭头望向狄青道:“狄青,你莫名卷入其中,可曾后悔?” 狄青缓缓道:“我只信当今大宋还有‘天理公道’四字!” 尚圣一拍桌案,喝道:“说的好,只凭着‘天理公道’四个字,狄青,有事情,自有我来担当。”他一直表现得不过是个世家子弟,性格柔软,这时候才多少有点激昂之意。 白胖中年人忙道:“圣公子,马季良可是和太后有关系。” “那又如何?”尚圣白了手下一眼,向张妙歌道:“张姑娘,你尽管放心弹曲就好。” 张妙歌嫣然一笑,玉腕轻舒,只听“铮铮”几声响后,轻启檀口唱道:“陇首云飞,江边日晚,烟波满目凭阑久。一望关河萧索,千里清秋,忍凝眸……” 狄青不知道这曲子的来处,尚圣却知道这词仍是柳永所做,轻皱眉头。可张妙歌音若天籁,发人心思,尚圣再听了片刻,不悦之色渐去,只听着张妙歌唱道,“杳杳神京,盈盈仙子,别来锦字终难偶。断雁无凭,冉冉飞下汀洲、思悠悠。”蓦地心中一痛,想起往事,暗想“词中虽说一别无书信,生死两茫茫,可自己和意中人却不得不分开,再无相见之日。”一想到这里,心中大恸,竟然默默流泪。 张妙歌弹唱双绝,勾起尚圣心伤的往事,狄青却想起了白衣女子,暗想“自己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更不要说什么鸿雁传书了。” 只有白胖中年人皱起眉头,心道主人久被约束,这次来到这里,真情流露,抒发心中的郁闷忧愁也是好事。不过这里毕竟是烟花之地,要秘密行事,主人也不要沉迷在此才好。 ----- 近四千字一节,求点推荐票,谢谢! 第八章 官司 发评论赠书活动:《歃血》(霓裳曲)活动公告:凡是在墨武扣扣微薄转发该活动+豆瓣评论,并且转发时把豆瓣评论贴写在转发上(太长的可以截取第一句,请附豆瓣ID),就有机会获得墨武亲笔签名书哦!操作方式:评价人数每增加50抽取一次,限量10本。登录豆瓣,搜索《歃血》宣传页面即可发布评论,就有获得签名书的机会,呵呵,有空的朋友,可以去发发评论试试,谢谢。 -------------- 三人各怀心事,张妙歌却已弹到尾声,漫声道:“暗想当初,有多少、幽欢佳会;岂知聚散难期,翻成雨恨云愁。阻追游,每登山临水,惹起平生心事,一场消黯,永日无言,却下层楼!” 张妙歌唱罢,玉腕一翻,轻划琴弦,曲终歌罢,余韵不绝。她只是望着那束“眼儿媚”,轻声道:“怜儿,送客。”说罢起身离去,狄青三人沉默片刻,这才互望一眼,看到彼此眼中都满是复杂之意。 尚圣叹道:“若非今日,真不知道世上还有这般曲调。” 白胖中年人道:“圣公子,已过了午时,要回转了。不然小娘娘只怕也要急了。” 尚圣出了阁楼,这才注意到时光飞逝,倒有些焦急,说道:“你怎么不早些对我说,这下糟了。”说罢急急向竹歌楼外行去,等到了楼外,尚圣对狄青道:“狄青,我记得你了。下次再来找你。” 狄青心道,这人倒是现用现交,到现在连阁下的称呼都省了。不过见尚圣的确有些焦灼之意,问道:“其实兄台不过是来听听琴,算不了什么错事,令堂应不会怪责。” 尚圣苦笑转身,却又止步。不是对狄青还有交情,而是前方街道上已站了十数个人,为首一人,正是马中立! 尚圣用手压住了毡帽,问道:“这个马中立想做什么?难道真的无法无天,想拦截我们?” 白胖中年人额头冒汗道:“圣公子,我们换条路走。” 尚圣怒道:“他算什么东西,竟敢让我让路?狄青,你不是郭遵的兄弟吗?” 狄青见马中立已向这个方向行来,知道不好,问道:“是又如何?” 尚圣道:“郭遵勇武,你也应该不差。你一个打八个,应该不是问题吧?” 狄青道:“一个打八个不是问题,关键是……是打人还是被打?”伸手一拉尚圣,叫道:“不想挨打,就快跑吧!”他一把拽住尚圣,扭头就跑,马中立没想到这三人场面话都没有,气地跺脚道:“追!” 马中立的确如张妙歌所言,用尽了心机,拉拢朱大常、羊得意二人演戏,本来以为今日可上演一出英雄救美博得俏佳人归的好戏,不想被狄青横插一杠子,只能携带猪羊回圈。他恨的牙关发痒,一出了竹歌楼,就召集家丁在外守株待兔,准备等狄青一行出来,和他们“晓之以理”,用棍棒告诉他们什么是规矩。结果兔子才出来,不给马中立机会,撒腿就跑,马中立一番苦心化作流水,更是义愤填膺,心道若不好生教训狄青一顿,这晚上都睡不着了。 尚圣手不能缚鸡,脚步也是踉跄,一个劲的道:“没有王法了,没有王法了!跑什么跑?”虽是这么说,可这种情形,不跑怎行?慌乱中,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不由“哎呦”一声,捂住脚踝。 狄青急问,“怎么回事?” 尚圣额头已汗珠滚滚,道:“脚不行了。” 那白胖中年人也是气喘吁吁,见状伏在尚圣身前道:“圣公子,我背你走。”他本来身躯稍胖,背上了尚圣,几乎不能挪步。狄青见状,牙一咬,瞥见身边刚好有辆推车,上面满是柴禾。旁边站着个老汉,见到这阵仗,正要躲避。 狄青喝道:“官家捉贼,征用下车辆。”他一把抢过车子,推着反倒向马中立等人冲去。脑海中又是一阵阵疼痛。那些家丁没想到狄青竟然敢杀回来,一个人措手不及,被车子撞倒,又被车轱辘从腿上压过去,疼得哇哇大叫。 马中立吓得慌忙后退,叫道:“给我打,出什么事情,自然有本公子负责。” 众家丁听令又围了过来,狄青大叫道:“你们先走,莫要管我。”回头一看,尚圣和那白胖中年人早就不见了踪影,心底暗骂,“尚圣这小子!在女人面前倒是猛拍胸脯撑好汉,没想到事到临头,这般不顾义气!” 这时场面极其混乱,狄青已深陷重围,脑海中又是阵阵作痛,暗自叫苦,翻身上了车子,对马中立抱拳道:“马公子,想大家总是相识一场,何苦拳脚相见?这样吧,你我各退一步,我以后再也不去竹歌楼如何?”他暗想好汉不吃眼前亏,昔日韩信尚能忍胯下之辱,自己暂且退让,也是效仿淮阴侯之举。 马中立阴笑道:“不劳你的大驾了。本公子辛苦下,打断你的狗腿,你自然去不得。”脸色一变,厉声喝道:“谁打断他的狗腿,本公子赏十两银子!” 众人蜂拥而起,棍棒齐上,已向车上的狄青打来。狄青不想淮阴侯的招数自己用着不灵,身子一滚,已经溜下车子,抢过条棍子。 可他身手比起当年还不如,转瞬间已挨了几棍。 剧痛之下,狄青短棍挥舞,不知为何,想起当初在赵府搏杀的场面,瓮声喝道:“挡我者死!”他毕竟出身市井,混迹军营,若论功夫,算不上高强,但若说打架斗殴,可说是十数年如一日,经验丰富。 狄青蓦地发威,一棍子落在个家丁的头上,那人鲜血直流,晃了几晃,已经晕了过去。众人见狄青勇猛,发了声喊,齐齐退后。狄青瞥见空隙,竟然冲到外围。不想一人正向这面走来,被狄青一撞,大叫一声,栽倒在地。 狄青被那人一撞,也是脚下踉跄,心中暗道,“这个人是个疯子,不然这种时候,怎么还会凑到这里?”斜睨一眼,见那人蓬头垢面,衣衫邋遢,可不就是个疯子! 狄青暗自叫苦,向前跑了两步,见那疯子还倒在地上,也不知道躲闪,大声唤道:“快走开。”那人呆楞楞地望着狄青,并不起身。狄青顾不得太多,撒腿要走。马中立怒气无从发泄,命令道:“抓不到狄青,就打死那疯子。” 这时围观的百姓渐多,可见到这场面,如何敢靠近?却又不舍得这场热闹,都是围得远远的,不停地指指点点。 众家丁不敢去追狄青,竟纷纷向疯子围去,有的竟一棍子打在疯子的头上,那疯子痛呼后又大喝道:“谁敢打本王爷?” 官司(2) 周一,需要些推荐票,请朋友们帮忙了,谢谢。 另:有朋友问《歃血》一共几卷,这里回答下,一共三卷,上中下卷卷名分别为(霓裳曲)(关河令)(射天狼),中卷预计下个月上市,敬请关注,谢谢。 ------------ 疯子自称王爷,显然是神志不清,众人哄堂大笑。 马中立本心中怨毒,此刻也大笑道:“打的好,打的好!继续打,本公子有赏!” 狄青本已跑远,见状却又止住了脚步。见还有家丁举棍向疯子脑袋上打去,连忙大喝,“休伤无辜!”随即手中木棍疾甩而出,轰然击在那家丁脖子上,只听那家丁哀嚎一声,脖子险些被打断。 狄青霍然冲回,喝道:“你们可还有半分良心?”众家丁见他威若猛虎,不敢阻挡,纷纷让开。狄青折返后反身挡在那疯子身前,仰天笑道:“好!好!好!你们既然要打,我今日就和你们打个痛快。马中立,你有种就自己过来和我打!” 众人见狄青激愤莫名,都是胆颤心惊,马中立紧握双拳,斥喝道:“一帮蠢货!这么多人竟然还打不过他一个?你们再不出手,回去看我不打死你们!”众家丁见主子发怒,鼓勇上前,不知是谁大叫一声后就挥棒打了过去。狄青早将疯子推开,脚下一勾,已绊倒了来袭那人,挥手一拳,重重击在第二人的脸上。 可那人哀叫呼痛之时,狄青也是一阵晕眩,站立不稳。原来他出拳过猛,此刻脑海中又是一阵大痛。 一家丁看出了便宜,趁机一棍击在狄青后背,狄青一个踉跄,又被两人伸腿一绊,“咕咚”倒在地上。有家丁飞身上前,已压在了狄青的身上,众人擒胳膊抓腿,转瞬之间已将狄青牢牢地按住。 狄青脑海剧痛,虽是拼命挣扎,但如何抵得过数人之力? 马中立见众人制住了狄青,这才大笑走过来道:“你小子敢和老子争女人,这就是下场。”说罢一棍子击在狄青的头顶! 鲜血顺着狄青的发髻流淌而出,狄青并不求饶,咬牙瞪着马中立道:“你最好打死我!” 马中立见狄青双眸喷火,心中一颤,可在众人面前又如何肯示弱,故作轻蔑道:“打死你又如何?”说罢为证明信心,又是一棍子击在狄青的脑袋上。 狄青又是一阵晕眩,但不知为何,晕眩后感觉却是前所未有的敏锐。只听到不远处有一女子道:“小姐,这不是送你花的那人吗?不想他竟是这种人,居然和人在青楼里争风吃醋抢女人。” 那小姐只是轻轻叹息一声,并不多言。 狄青艰难的望过去,见到不远处有一双淡绿色的鞋儿,上面绣着一朵黄花,看那黄花,竟然和自己上次送给那白衣女子的牡丹相仿佛。勉力斜望上去,就见到一张俏脸上满是怀疑、诧异或者还夹杂着鄙夷。 血水流淌而下,模糊了狄青的双眼,马中立还不肯罢休,喝道:“都愣着做什么,给我打。” 话音变得遥远,劈头盖脸落下的棍棒突然变得无足轻重。狄青心头一阵迷茫,往事如烟,可往事也如水滴石痕般一幕幕地浮现。从和恶霸相斗,到无奈从军,从潜入飞龙坳,到杀了增长天王,从脑海受创,到消沉数年,直到再遇多闻天王,偶遇那白衣女子。 旁人如何看待他,他早就不放在心上,可连那白衣女子都对他鄙夷厌恶,狄青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怒火。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让天下所有人轻视鄙夷? 这时候又是一棍落下来,击在狄青的脖颈之上,狄青大叫一声,只觉得脑海中有一条红绸舞动。 不! 不是红绸,是红龙! 巨龙飞舞,咆哮怒吼。 狄青怒吼一声,竟然翻身而起。 按住他的几个家丁惊叫声中,腾空摔飞了出去。狄青不等站起,已抓住了马中立的脚踝,用力一捏,马中立惨叫一声,双脚齐断! 狄青一扬手,马中立腾云驾雾般飞起,落在了柴车之上。众家丁大惊,就要抓住狄青。狄青再吼一声,竟伸手举起柴车。 围观的百姓都已惊呆,暗想柴车本身就重,上面还有个马中立,这人竟能举起,难道说这人竟有千斤的气力? 狄青眼皮跳动不停,见众家丁涌来救主,双臂一振,柴车已飞出去,重重地砸在众家丁的身上。众人一时间哭爹喊娘,惨叫不绝。 狄青哈哈狂笑道:“马中立,你不是要杀我?来呀!来!”蓦然听到一女子尖叫了声,狄青斜睨过去,见那白衣女子眼中满是惊惧,心道,“她也怕我吗?但我又何必在乎她的想法?马中立要死了,我也活不了,绝不可拖累郭大哥。”才想到这里,一棍重重地击在他的脑后,狄青身躯晃了两晃,只觉得天旋地转,缓缓地倒了下去。 只是脑海中那巨龙已消失不见,取代的却是那淡绿鞋儿上的一朵黄花。 狄青昏迷前,嘴角反倒带了丝微笑。 他突然觉得,死、并非什么可怕的事情。 狄青昏迷了不知多久,遽然间一声大呼,翻坐而起。 他还没有死,只是浑身上下,已分辨不出哪里痛。哪里都痛! 可狄青竟对那些痛楚并不介意,他浑身湿透,眼皮不停的跳动,只是回忆着梦境。 梦中有龙有蛇、有火球有闪电、有弥勒佛主亦有四大天王。但最让狄青心悸的却是一种声音。 那声音空旷、寂寥,有如来自天籁,又像是传自幽冥。内容只有两个字,“来吧!” 来吧?去哪里?狄青不知道,可那声音如此真实清晰,已不像是梦境。狄青梦中正觉得古怪时,突然有黑暗张开了血盆大口,将他倏然吞了进去。 狄青这才惊醒。 那是梦吗,可为何如此真实?那是现实吗,怎么又空幻如梦? 狄青想不明白,茫然望去,见孤灯昏暗,四壁清冷,一时间不解身在何处。他只记得自己击倒了马中立,然后掀翻了柴车砸倒数人,脑后又挨了一闷棍,然后…… 他想要挣扎起身,却感觉手腕冰冷,“哗啦啦”地作响。低头向下望,见到有铁链束手,狄青这才醒悟过来,原来自己在牢里! 官司(3) 牢房外有脚步声响起,到了牢房前止步,紧接着是铁锁当啷作响,显然是有人正打开牢门。一人道:“你快点,这可是重犯。” 另外一人道:“多谢兄弟了。这点碎银子,请兄弟们喝酒了。” 狄青向牢门望去,见到昏暗的灯光下站着两人,一个是张玉,另外一个却是李禹亨。二人来到狄青的面前,都是沉默,只是左看看、右看看。 狄青疑惑道:“你们看什么?” 张玉叹道:“我看你哪里有这么大的胆子,又哪里有那么大的气力?听路边的百姓说了经过,我真的不敢相信是你做的事情。” 狄青苦涩一笑,“是我做的。” 李禹亨急了,“狄青,你可知道,你打的那人叫做马中立,是马季良的独子!马季良是刘美的女婿,刘美是刘太后的兄长!刘美虽死,可刘太后对刘家后人极为看重,你这次可捅到马蜂窝了!” 张玉问道:“狄青,你出手前,多半不知道他们底细吧?” 狄青靠在冰冷墙壁上,无奈道:“我知道不知道,都要出手。不然也是死路一条了。”见张、李二人心事重重,狄青反倒笑着安慰道:“无妨事,大不了命一条。那个马中立如何了?” 张玉苦笑道:“他脚踝断了,又被柴车砸断了胸骨,比你伤得重多了。还没死,不过……活了只怕也站不起来了。” 狄青心中一沉,知道马中立伤得重,马家人肯定就不会让自己活。转瞬笑道:“好呀,最少一命换一命。” “他是个杂碎,你怎能用自己的命和他换!”张玉急道:“狄青,你莫要想死,最少京城还是个讲理的地方。他们若是滥用私刑,我们禁军营就不会答应。可你这次……到底是为了谁,才要和马中立打个你死我活?是不是因为一个绝世大美女?” 狄青摇头喟叹道:“说来可笑,是为个男人。” 若是以往,彼此言笑无忌,张玉肯定早就放肆猜测,调侃狄青有龙阳之好,可这时只是惊诧问道:“怎么?你将事情好好说一遍,我们一起商量下,看能有什么补救的方法。” 狄青叹口气道:“张玉、禹亨,你们不要管了。这事牵扯到太后,别说禁军营不好出面,就算是枢密院都救不了我。你们这样,只怕连累了你们。”他虽未死,但知道事关重大,早就放弃了挣扎。 李禹亨脸上露出丝畏惧,张玉闻言怒道:“你他娘的是不是男人!这时候还和兄弟说这种话?我们要是不管,今日就不会来。枢密院救不了你,但我们兄弟还是要救你!” 狄青泪水盈眶,垂下头来,半晌才道:“事情是这样的……”他将当日之事详尽说了一遍,张玉听后,咬牙切齿道:“狄青,这件事你本来就没什么错,可他们倚仗权势,不讲道理……一定要弄死你。哼,我们不能让他们如意。” 张玉虽是这般说,但如何来应对,可是没有半分主意。 李禹亨抓着胡子,喏喏道:“眼下当要指望开封府尹程大人明察秋毫了。”开封府府尹叫做程琳,这个案子,当然是交给开封府尹审断。 张玉马脸都变绿了,“可程琳和太后是一伙的,我听说太后一直不还政给皇上,就是自己想当皇帝。那程琳懂得拍马屁,不久前还献了什么《武后临朝图》,劝太后当武则天呢!” 李禹亨胡子都掉了几根,浑然不觉,只是道:“那可怎么办呢?” 狄青见两兄弟这时候还能为自己出头,心下感动,一时无语。 张玉突然一拍脑门,说道:“有了,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找到尚公子,如果能求得动他出面作证的话,事情可能会有转机。” 狄青心道,“这件事牵扯到太后,那个尚公子如果不是傻的,早就躲起来了,怎么会出头呢?” 张玉却兴奋道:“你说尚公子穿五湖春的鞋子?我这就去打听!狄青,你不用愁,我无论如何,都会帮你找出这个人来。” 狄青不忍泼张玉的凉水,强笑道:“那……就有劳两位兄弟了。” 张玉事不宜迟,当下告别狄青,又给狱卒打点下,请他们莫要为难狄青,这才和李禹亨匆匆离去。 狄青知道就算找到尚公子,他能否出头还是未知之数。又有谁不开眼,敢和太后作对呢?想到这里,狄青后脑有些疼痛,可脑中剧痛的感觉却少了些。狄青突然想起什么,伸到怀中一摸,那黑球仍在,轻轻地舒了口气。 掏出那个黑球,狄青已肯定,自己能打伤马中立,肯定是因为这黑球的缘故。 可黑球到底有什么神通呢?狄青想不明白。 牢房幽幽,狄青不禁想起多闻天王当初所言,“弥勒下生,新佛渡劫……五龙重出,泪滴不绝!” 五龙一出,果然是有人滴泪不绝。可他狄青,以后滴的只会是血,而不是泪! 狄青想到这里,昂起头来,眼露倔强之意。那昏黄的灯光照在黑黑的五龙上,泛着幽幽的光芒。 转眼间狄青在牢房中呆了月余,开封府竟一直没有提审他,倒让狄青心中惴惴。他忍不住的想,“难道自己早被定罪,连审都不要审了,就直接问斩吗?” 想到这里,狄青心中悲怆,但无可奈何。 这段日子,郭逵倒是来了几次,说他已通知了郭遵,可郭遵还在外地,一时间赶不回来。狄青本不想让郭遵知道此事,更怕牵连郭遵,反倒希望郭遵不要回京。 张玉也来了几次,可每次均是强作笑容,他终究没有找到尚公子。 狄青已心灰,暗道,“这事情已闹开,尚公子不是聋子,当然能知道。他不肯出现,想必就算找到也没用了。” 他自知无幸,反倒放宽了心。每日无事的时候,都是拿着那黑球在看,心道临死前能研究出五龙的奥秘也好,但红龙终究没有出现。 如是又过了半月光景,这一日狱卒早早前来,喝道:“狄青,今日提审,准备走吧。” 狄青叹口气,心道自己打的是太后的人,审自己的也是太后的人,自己估计不能幸免了。大哥呢?到底要不要告诉他此事呢? 官司(4) 《歃血》上卷霓裳曲在卓越,当当,博库,淘宝等网店已经有售,大中城市的民营书店和新华书店也有售了,朋友们可以根据喜好选择购买,谢谢。 另外,豆瓣正在举行发评论抽取签名书活动,朋友们可以去豆瓣注册个账号,发布个你对歃血的评论,就有可能获取签名书,呵呵,豆瓣地址,在起点本书页面右下角有,点击进入,搜索歃血,试试手气吧,呵呵,谢谢! ------------- 思索间,狄青被狱卒押解,出了开封狱,直奔开封府衙。才到了门前,就见一帮百姓拥堵在府衙门前,见狄青被押来,众人纷纷上前,七嘴八舌关心道:“狄青,你没事吧?”这些人都是平民百姓,有卖包子的王大婶、有卖花的熊家嫂子、有砍柴的乔大哥、有卖酒的孙老汉,就连狄青上次帮助的,卖花的高老头竟也来了。 这些年狄青虽说官阶半级未涨,但长期混迹在市井之中,前来的这些百姓无不曾得过他的帮助,知道他今日受审,早早地前来旁听。 狄青从未想到还有这多人记挂自己,见状感动。高老头颤巍巍站出来道:“狄青,你好人好报,肯定没事的。俺们都去大相国寺给你烧香了,求菩萨保佑你。” 狄青心道,“听说大相国寺那弥勒佛还是刘太后命人塑造的呢,只怕会保佑马中立了。”可还是道:“多谢你们了,狄青若有机会……定当回报!” 旁边的衙役都想,“你只有等下辈子了。”不让狄青再说什么,衙役们用棍棒分开百姓,带着狄青入了官衙。 官衙大堂上方横挂一牌匾,上书“廉洁公正”四字。大堂公案之后,开封府尹程琳肃然而坐。两侧衙吏见狄青上堂,以杖扣地,齐喝“威武”二字,这在衙内称作是打板子,一方面让衙外的百姓安静,另外一方面却是警示囚犯,让他心存畏惧。 狄青一眼扫过去,见到程琳右下手处站着一人,眉间皱纹有如刀刻,天生一付愁容,看衣饰,应该是开封府的推官。 程琳左下手处坐着一人,三角眼,酒糟鼻,一双眼恶狠狠盯着狄青,满是狰狞。狄青心头一颤,不知此人是谁。 程琳见狄青跪下,一拍惊堂木,喝道:“狄青,你可知罪?” 狄青摇头道:“小人不知。” 那长着三角眼之人霍然站起,喝道:“好一个刁军,死到临头,还不知道反悔吗?”他说话气息急促,好像随时就要断气,想是个脾气暴躁之人。 狄青不语,心道这多半是马家的亲戚。果不其然,程琳道:“刘寺事,稍安勿躁,一切当按法令来办。” 狄青暗想,“刘寺事?此人多半就是刘美的长子刘从德了。” 这段日子里,李禹亨早就将马家关系告诉给狄青。狄青知道马季良是刘美的女婿,这个刘从德为了姻亲马季良的儿子马中立出头,倒也是正常。不过大宋家法中,外戚少握重权,宋改前制,九寺五监中,除了大理寺和国子监外,其余的职位均为闲职,不掌或少掌实权。刘从德并无才学,太后为他讨个卫尉寺的寺事职位,其实只领俸禄,并不做实事。若论官阶实权,程琳远比刘从德为大,但程琳知道刘从德在刘太后心中的地位,这才客客气气。 刘从德怒喝道:“现在证据确凿,还审什么?这个狄青以武欺人,大街上公然行凶,打伤数人,还害得马中立至今瘫痪在床,奄奄一息,不杀狄青,不足以平民愤!” 那满面愁容的人突然道:“刘寺事,这是开封府,断案之事归程大人,推案之事由下官负责。还请莫要越俎代庖,以免旁人闲话。” 那人说话软中带刺,刘从德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急促道:“庞籍,我今日就要看你怎么推案!”心中暗恨道:“你莫要让老子抓到错处,不然禀告给太后,有你好瞧!” 庞籍见刘从德不再言语,对狄青道:“狄青,你且将当初一事详细道来。” 刘从德喝道:“还说什么?这些日子岂不查得明白?何必浪费功夫!” 程琳干咳声,皱眉道:“刘寺事,你若是不满本官审案,可向两府告书。但若再咆哮公堂,本官只能将你请出去了。” 刘从德冷哼一声,再不言语。 狄青倒有些诧异,不想程琳、庞籍二人竟然有些公事公办的样子,难道说传闻是假? 程琳见刘从德终于安静下来,这才道:“狄青,先将当日之事从实道来。”他言语平静,但内心绝不轻松。 原来这寻常的一个案子,牵扯的范围之广,简直难以想象。程琳接手这个案子,只感觉压力重大,不敢轻断。 程琳这些日子查的越多,反倒越是犹豫,不敢轻易做出结论。马中立那方不用多说,这些日子,马季良天天到太后面前哭诉,请求严惩凶徒,刘太后知道一个普通的禁军竟伤了她的家人,勃然大怒,命开封府严惩。但狄青这个寻常的禁军并不寻常,这人不但在百姓心目中颇有侠气,而且和郭遵扯上了关系。郭遵将门世家,虽未回转京城,但关系极多,三衙、枢密院虽未发话,但都盯着这事到底如何处理。 本来就算是郭遵也没资格对抗太后,但其中还有个最重要的内情——皇上已到了亲政之年,太后迟迟不肯还政于天子,朝臣已有很多人议论。眼下百官都想看看,太后的权利究竟还有多大,眼下太后是否还是一手遮天! 程琳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讨好太后呢,还是将此事秉公处理? 如果讨好太后,圣上登基后,他前途未卜。可若秉公处理呢,太后说不定立即就会撤了他的官职。 府衙外百姓汹涌,众目之下,一个决断,可能影响深远,程琳心中并没有定论。在听狄青陈述前,程琳已知道,此事错在马中立,狄青并无大过。待听狄青说完,更是印证了判断。 只是虽事情明了,处理起来却是棘手。程琳想了良久才道:“庞推官,你意下如何?” 庞籍正色道:“古人有云,‘兼听则明,偏信则暗’,下官以为,尚要听旁人的证词才好。” 程琳沉吟道:“既然如此,召竹歌楼张妙歌前来。” 张妙歌早在后堂等候,闻言上堂,烟视媚行,风情万种。 狄青本已绝望,可见庞籍、程琳都有清官的潜质,倒觉得不急于绝望。知道眼下找不到尚圣,张妙歌的证词对他事关重大,一颗心不由怦怦直跳。 官司(5) 新一周,需要推荐票,请朋友们帮忙投些推荐票,谢谢! 另:歃血上卷(霓裳曲)在大中城市民营及新华书店都有售了,如果您在当地购买不到,可以试试网购,卓越当当博库等处皆可网购,给您带来的不便,还请谅解。歃血中卷(关河令)已经完成校对及书号审核,本月中下旬上市,根据物流情况,或有快慢,还请到时候关注上市通知。谢谢! ------- 张妙歌不望狄青,到了大堂上,和狄青并排跪下,说道:“妾身张妙歌拜见府尹大人。” 程琳问道:“张妙歌,你以前可曾认识狄青?” 张妙歌摇头道:“不曾。” 程琳又道:“那你将狄青到竹歌楼后发生的一切,详尽说上一遍。” 张妙歌轻声道:“当初妾身甚至不知此人叫做狄青,只是凤妈妈让我小心接待此人,对了……他还有两个朋友,一个是圣公子,一个是阎难敌。” 狄青听到这里,心中一沉,已知道不妙。他一时意气,冒充衙差办案,若是平时也就罢了,可这时候被拆穿,那事情就是非常严重了。庞籍问道:“凤妈妈为何要你小心接待狄青呢?” 张妙歌道:“凤妈妈说,此人叫做叶知冬,本是开封府叶知秋的弟弟,说是到听竹小院查案……” 众人一阵哗然,刘从德大喜,喝道:“好呀,狄青非但殴打马中立等人,甚至冒充开封衙役,作恶嘴脸,可见一斑!程大人,请对此人严惩。” 程琳皱了下眉头,不理刘从德,说道:“张妙歌,你继续说下去。” 张妙歌道:“不过这人来到听竹小院,并没有什么作恶的嘴脸,只是和其余两人听曲。这时朱大常、羊得意二人借故找茬,马公子将这二人喝退。妾身记得凤妈妈所言,留狄青三人在听竹小院再弹一曲,然后请他们下楼。这之后的事情,妾身也就不知晓了。” 程琳问道:“那这三人在你阁楼之上,可曾与马公子有什么冲突?” 张妙歌掩嘴一笑,“表面上没有。” 程琳皱眉道:“何出此言呢?” 张妙歌道:“马公子那日前来,想必是要留在听竹小院,可妾身留住了狄青,马公子心中,多半有些不满吧?” 刘从德大怒道:“张妙歌,你小心说话!” 张妙歌也不畏惧,微笑道:“既然大人有问,妾身就如实作答而已。若是有不对的地方,还请各位大人看在小女子见识少的份上,原谅则个。” 庞籍沉吟道:“那狄青三人在你的阁楼上,可有什么嚣张不轨的举动呢?” 张妙歌摇头道:“没有,他们可说是妾身见过的极为规矩的三人。” 程琳点头道:“本府知道了,张妙歌退下。召竹歌楼鸨母凤疏影上堂。”张妙歌退下,凤疏影一摇一摆的上了大堂,跪拜府尹。程琳开门见山道:“凤疏影,你可认识堂上这人?”他一指狄青,凤疏影见刘从德瞪着自己,立即道:“认识,他叫狄青,冒充衙差,说和什么大内武经堂的阎难敌,还有捕快圣手圣公子来破案,要去听竹小院一趟。妾身不敢得罪他们,这才让妙歌接待这三人,不想他们不但冒充衙差,还打伤了马公子,实在可恶至极。” 狄青双拳紧握,却是无从置辩。凤疏影削削减减,几句话就将他定位为一个恶人,还让人无从辩白。 刘从德酒糟鼻已兴奋得通红,这次却没有急于要程琳严惩狄青。 程琳让凤疏影退下,又问庞籍道:“庞推官,你可有结论了?” 庞籍缓缓道:“狄青冒充衙役一事,虽算不对,但未酿成祸事,应由三衙自行处置。至于打伤马公子一事,却有因果。如按狄青、张妙歌以及一些旁观百姓所言,马公子出手在先,甚至殴打个疯子模样的人,狄青回转相救,误伤了马公子。可说过错各半……” 刘从德霍然站起道:“庞籍,你是什么狗屁推官?这种结论也能推得出来?张妙歌不过是个歌姬,地位低下。百姓所言,如何做得了准?狄青说的,更不见得正确!” 庞籍也不动怒,淡淡道:“还请寺事大人出言检点,下官虽是职位卑微,但官位毕竟是圣上所封,你随口辱骂,恐怕不太妥当。再说下官不过是回程大人的例行询问,给断案提供些依据。眼下证人这些,我也就只能得出这些结论。你若觉得不妥,大可提出异议,不必在公堂之上喊叫。” 刘从德恨恨的盯着庞籍道:“我认为若想明白事情的真相,当要询问在听竹小院的众人,只凭狄青、张妙歌二人的供词,如何作准?” 程琳点点头道:“刘寺事说的也有道理,召朱大常等相关人等上堂!” 和朱大常一起上堂的不止羊得意,还有另外三人。狄青认得那三人均是当初在听竹小院的宾客,见刘从德不怀好意的笑,心头一沉。 堂下众人报上名来,另外三人中,矮胖之人叫做东来顺,是一家酒楼的少掌柜,穿绸衫之人叫做文成,本是绿意绸缎庄的主人,还有一人满脸麻子,开了家果子铺,叫做古慎行。 朱大常当先道:“那日马公子出了竹歌楼后,本想和狄青交个朋友,所以就在楼外等候。不想狄青下来后,竟对赵公子恶语相向……至于骂了什么,也不好说。” 东来顺接道:“有什么说不得的?狄青说马公子不知好歹,竟然敢和他抢女人,让马公子快滚,不然见他一次打一次。” 文成道:“马公子当时很不高兴,但毕竟为人谦和,忍怒不发。没想到狄青以为马公子软弱可欺,竟开始辱骂……说……唉,那和太后有关,在下不敢说了。”他说罢连连摇头,痛心疾首。他虽未说,可真的比说了的后果还要严重。 狄青越听越惊,一股怒火心底冒起,喝道:“我和你们无怨无仇,你们为何要冤枉我?”他双目圆睁,额头上青筋暴起。 古慎行退后一步,指着狄青道:“他当初就是这般脾气暴躁,呼喝连连。马公子见他辱骂太后,就和他辩驳了两句,不想他伸手就打,简直是无法无天。” 羊得意道:“我们一帮人都是看不过去,有人就过来劝,不想也被他几拳打倒。”说罢一指眼角的青肿道:“这地方就是他打的。” 狄青牙关紧咬,身躯微颤,已知道这些人的目的只有一个,不弄死他,誓不罢休! 朱大常接口道:“好在马公子的家丁赶来,只是劝狄青莫要动手。不想狄青竟和疯狗一样,四下撕咬,慌乱中,不知是谁误推倒了个路人。那人好像是个疯子,后来不知所踪。但马公子急了,慌忙去卫护,狄青这时已被制住,马公子说,‘只要狄青认错的话,一切既往不咎。’不想狄青人面兽心,谎说知错,趁家丁放开他之际,冲过去拉倒了马公子,还要杀了马公子,慌乱中,柴车被掀翻,马公子被压在车下。”说罢抬起衣角揩拭下眼角,哽咽道:“可怜马公子菩萨心肠,竟遭此噩运。我等真的看不过去,这才挺身而出,说出真相,只求府尹大人还马公子一个公道!” 官司(6) 需要些推荐票,请朋友们帮忙投些,谢谢! ------------- 这五人众口一词,完全像事先演练过一般。刘从德起身拱手道:“府尹大人,如今想必真相大白了吧?狄青不过是信口雌黄,妄想瞒天过海,不想天网恢恢,天网恢恢呀。”刘从德为敲定狄青的死罪,特意一口气找来了五个证人。他虽见衙外百姓不少,可知道当时场面混乱,很多人搞不懂情况,再说他也不信有哪个百姓敢出来和刘家作对,给狄青作证, 程琳又望了眼庞籍,说道:“庞推官,你又有什么结论呢?” 庞籍堂前踱了几步,突然道:“你们五人以前可认识马中立吗?” 五人不想有此一问,有两人点头,有三人摇头,点头的见有摇头的就慌忙摇头,摇头的见有点头的也赶快点头,一时间滑稽非常。 庞籍犯愁道:“这是认识呢?还是不认识呢?” 刘从德咳嗽一声,说道:“当然是在竹歌楼后才认识的。”他这么说,只想增加证词的可信程度。五人均是点头道:“刘大人说的对,当然是竹歌楼后才认识。” 庞籍目光从五人身上扫过,肃然道:“你等可知道本朝律例,严禁诬告,有‘诬告反坐’一说,若是被查明诬告,会有严惩?” 五人面面相觑,隐有惧意。刘从德冷笑道:“庞籍,你这是威胁他们吗?你难道认为,这几人是我找来诬告狄青的不成?” 庞籍故作惊诧道:“刘寺事何出此言?下官不过是觉得他们言语中有些自相矛盾的地方,这才出言提醒而已。为人只要行得正,又何惧提醒?” 刘从德面红耳赤,知道庞籍是暗中讽刺自己,冷哼一声道:“那还要听听庞推官的高论。” 庞籍仍是愁容满面道:“朱大常,据狄青、张妙歌所言,是你和羊得意先走,然后马公子和东来顺几人离去,最后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左右,狄青三人才出了竹歌楼?” 朱大常忍不住向刘从德望了一眼,不知道怎么回答。刘从德有些不满道:“据实说就好,难道还有人能颠倒黑白吗?” 朱大常立即道:“庞大人说的不错。” 庞籍微笑道:“你和羊得意,还有东来顺几人,是在竹歌楼后才结识了马公子?” 朱大常道:“不错。” “那你们有什么理由,在近一个时辰内还在竹歌楼左近徘徊,迟迟不去?马公子是因为要和狄青讲些道理,这才不离去。但是你和羊得意呢,又为了什么?你们被马公子呵斥,却在竹歌楼附近并不离去,可是心怀不满,想对马公子报复?” 朱大常额头汗水都流了下来,忙道:“这怎么可能?害马公子的是狄青,可不是我们。” “那你们在竹歌楼旁做什么?”庞籍追问。 朱大常不知所措,刘从德三角眼眨眨,说道:“他们多半是为在竹歌楼的言行后悔,这才想找马中立致歉。马中立为人好交朋友,见他们诚心改过,这才和他们交了朋友,这几人一见如故,在竹歌楼旁的茶肆喝茶,喝了小半个时辰,也没有什么问题吧?” 刘从德毕竟还是有些急智,一番解释,几乎连自己都信了。 庞籍沉吟道:“这朋友到底到了什么程度,是酒肉朋友呢,还是真心知己?” 羊得意接道:“当然是真心知己,我们有感于马公子的仁义,这才前嫌尽弃,成为知己。不想狄青丧心病狂,竟然连马公子这样的人都害,实在是罪大恶极。” 其余三人都是点头,不迭道:“极是,极是。” 庞籍对程琳道:“府尹大人,如果他们真的是知心朋友,那证词采用的时候,倒是要酌情处理,以防他们被友情蒙蔽,做出不利本案的证词。” 刘从德勃然大怒道:“庞籍,你到底什么意思?难道证明他们和马中立结交,不过是想说证词无效?你这等推官,本官就算告到天子太后那里,也绝不姑息!” 程琳皱了下眉头,说道:“庞推官,这些人先前不识,后来一见如故这才结交。而案发不过是随后的事情,这些人站出来作证,并没有什么不妥。” 庞籍点头道:“府尹大人说的极是。那现在我把事情重说一遍,朱大常等人和马中立从未见过,后来在竹歌楼内,朱大常和羊得意口出妄语,侮辱张妙歌,马中立挺身而出,将朱、羊二人喝退。朱、羊二人迷途知返,幡然醒悟,这才在楼下等候马公子。马公子大人大量,接受二人的道歉,又和这二人结交成朋友,这时候东来顺、文成、古慎行三人正巧路过……他们若不是和马公子以前见过,想必是看马公子义薄云天,真心倾慕,这才也结交成了朋友?” 刘从德怎么听怎么刺耳,但一时间搞不懂庞籍的想法,只能沉默。东来顺三人见刘从德沉默,只以为他默许,连连点头道:“庞大人虽未在那里,分析的却是身临其境,小人佩服。” 庞籍又道:“马公子和你们五个结交成朋友后,见狄青三人下楼,义薄云天的马公子又想和狄青交成朋友,所以上前搭讪?却不想被丧心病狂的狄青痛打一顿,后来发生的事情,你们都说的很清楚,自然不用我来赘述了。” 众人都觉得经过庞籍这一分析,马公子实在行为怪异,有的衙役憋着笑,朱大常等人只能硬着头皮道:“的确如此。” 庞籍向刘从德道:“刘大人,下官这次的推断,不知道你可有质疑吗?” 刘从德大为头痛,可觉得庞籍这次的确为他们着想,只能道:“这次你说的不错,我没有问题。” 庞籍愁容更重,为难道:“刘大人没有问题了,我倒有问题了。”刘从德心头一跳,只见庞籍从桌案上拿起几本账簿,不由疑惑不解。庞籍淡淡道:“这是下官这几日从太白居、喜来乐、会仙楼等地取来的记录……” 程琳皱眉问,“庞推官此举何意?” 庞籍道:“马公子果然好客,在这几家酒楼都留下了足迹,当然都是旁人请客了……”双眸从朱大常等人脸上扫过,见这些人已面色如土,庞籍缓缓道:“而请客的人,就是眼下的朱大常、羊得意、东来顺等人。根据记录,马公子和朱大常这些人原本私交甚密,若是有人不信,酒楼老板已在堂后待召,不妨提来一问。” 朱大常已大汗淋漓,强笑道:“我等……信。” 庞籍脸色一沉,“现在才信,只怕晚了吧?”将账簿奉到程琳的案前,庞籍转身面对朱大常等人,愁眉不展道:“方才我一问再问,你等均说从未认识、结交过马公子,但事实说明,你等与马中立早是朋友。你等刻意隐瞒此事,所为何来?” 朱大常等人惶恐难安,庞籍已向程琳建议道:“府尹大人,经下官询问,朱大常等人所言第一句就错,实在难以让人相信他们之后的言论。还请府尹大人严查这五人的意图,若真的有诬告之行,还请大人严惩,以儆效尤!” 第九章 太后(1) 豆瓣《歃血》书评有奖送书活动还在继续,欢迎朋友们参与。谢谢 ------ 此刻的庞籍,虽还是愁容满面,但脸上一团正气,寒意凛然! 刘从德虽不把开封府尹放在眼里,但那不过是倚仗着太后的权势,若论精明能干,那是远远不及庞籍。 刘从德已有人证,庞籍早就知晓。庞籍若从百姓中找来五人对簿公堂,不算容易,就算找来后,难辨真伪,众人恐陷入旷日持久的辩论之中,只怕最后闹个一发不可收拾。 庞籍想要速战速决,因此先欲擒故纵,然后釜底抽薪,直接就将刘从德的五个证人打入万劫不复之地。他如此直接的手段,就是想要警告刘从德,开封府还不是你皇亲外戚可一手遮天的地方! 程琳望着眼前的账簿,翻也不翻,沉声问道:“朱大常,庞推官所言可是属实吗?” 朱大常双腿打颤,又向刘从德望去,庞籍叹道:“朱大常,你莫要总是望向刘大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受他指使,岂不让刘大人清誉受辱?” 饶是刘从德有些急智,这时候也乱了分寸,喝道:“庞籍,我和他们全无关系,你莫要血口喷人!” 庞籍立即道:“既然刘大人都说了,和你等并无关系,你等到底受到何人指使,还不从实招来?” 朱大常等人彻底崩溃,他们受刘从德的吩咐,过来诬告狄青,可如果刘从德弃他们而去,那他们还可依靠谁? 庞籍趁热打铁道:“难道你们是因为狄青被张妙歌所留,这才心中忿然,趁机陷害狄青?你们若是主动招认,府尹大人念你们初犯,说不定会从轻发落。” 羊得意哭丧着脸,“府尹大人,我们错了……”他话音未落,衙外有衙吏唱诺道:“罗大人、马大人到。” 刘从德霍然站起,喜道:“快请。”他乱了分寸,一时间以为这里是他的府邸。程琳暗自不满,可仍保持克制,道:“请进府衙。” 程琳本想起身迎接,不过见庞籍望着自己,眼中含义万千,脸色微红,又坐了下来。 衙外走进两人,一人风流倜傥,但脸有怒容;另外一人面白无须,神色倨傲。 程琳知道,那风流倜傥的人正是马中立的父亲马季良,也就是太后的侄女婿,眼下为龙图阁待制。而那个神色倨傲之人,却是当朝的第一大太监,供奉罗崇勋。 程琳知道马季良和罗崇勋都是太后身边的红人,本想表示亲热,但毕竟就算当朝第一大太监,权位也是不如开封府尹,他若是太过奉承,反倒让手下看不起。是以只在座位上拱手道:“两位大人前来,不知何事?” 罗崇勋尖声道:“咱家听说这里审案,就过来听听了,以免有人贪赃枉法,错判了案子。程大人,这案子到底如何了?” 程琳强笑道:“正在审理中,罗供奉若是有兴趣,可在一旁听听。来人,设座。” 早有衙吏取了两张椅子,罗崇勋大咧咧的坐下。刘从德一旁低声对马季良说明了一切,马季良见了狄青,就已恨不得掐死他,闻言更是恼怒,“程大人,我倒觉得,这案子审理的很有问题。怎么说,都是吾儿受了重伤,有人不分黑白,竟然将精力都放在了无关之人的身上,实在让本官失望。” 程琳辩解道:“马大人此言差矣,既有证人,就要审理分辨清楚,方不负圣上的器重和太后的期冀。再说天地明镜,法理昭昭,一切当按律行事。朱大常等人指证狄青,本官依律询问,庞推官辅佐推断,怎么能说将精力放在无关人等的身上呢?” 罗崇勋驳斥道:“府尹大人,我倒觉得待制说的不错,眼下的事实是,狄青伤了人,而且让马中立可能终生瘫痪,这等凶徒若不严惩,才辜负太后的一番器重!你还是赶快给狄青定罪吧。” 罗、马二人一来,就是唇枪舌剑,当然是向程琳施压。不想程琳沉默下来,庞籍一旁回道:“开封府的事情,自然有开封府的人来处理,罗大人这么吩咐,于律不和。” 罗崇勋身为内宫侍臣第一人,得太后器重,这些年来,就算两府重臣对他,都是客客气气,自然养成骄横的毛病。见一个开封府的推官竟然反驳他,不由大怒道:“庞籍,你怎敢这么对我说话?” 庞籍平静道:“下官不过是公事公办,依法断案,问心无愧,有何敢不敢之说?本朝祖宗家法有云,‘外戚不得干政,宦官不能掌权’,眼下审生死大案,两位大人按例应该回避,不能干扰开封府办案。程大人照顾你等的心情,这才设座请两位大人旁听,但旁听可以,若想左右开封府断案,岂不坏了祖宗家法?罗大人若是不满,可与下官前往宫中向圣上和太后询问,然后再定下官的对错。” 罗崇勋白净的一张脸已涨得和茄子皮仿佛,只是恨声道:“好,好,很好!” 庞籍脸上又泛愁容,说道:“既然罗大人也无异议,下官觉得,程大人应该继续审案了。” 程琳心中微有羞愧,对庞籍不畏权贵的气节倒有几分敬佩,一拍惊堂木说道:“朱大常、羊得意、文成、东来顺、古慎行,你五人冤枉狄青,所为何来?从实招来!” 朱大常等人见罗崇勋来了竟也保不住他们,都是汗如雨下,朱大常哭丧着脸道:“程府尹,我等是不满狄青抢了我们的风头,这才对他诬陷。可当时的情形到底如何,我等不得而已。” 程琳冷哼一声,“朱、羊等五人诬陷他人,混淆断案,每人重责八十大板,另案发落。” 朱大常等人见刘从德面沉似水,连冤枉都不敢说,暗想挨八十大板,免除祸事也算是幸事了,垂头丧气的被押到堂下当场受责,衙外观看的百姓无不大呼痛快。 罗崇勋听那板子噼里啪啦的响,有如被抽在脸上一样,暗想“庞籍、程琳你们莫要得意,以后千万不要有什么把柄落在我手上,不然我弄的你们生不如死。曹利用一个枢密使,比你们权利大了不知道多少倍,还不是被咱家弄死。”一想到这里,罗崇勋脸上露出阴冷的笑意。 等朱大常等人被押下,马季良不满道:“府尹大人,如今虽说朱大常等人有错,但并不能免除狄青的过错。本官还希望府尹大人把精力放在狄青的身上,当然了……这只是希望,具体如何来做,本官不敢吩咐。”他见庞籍一张欠打的脸,心中暗恨,可措辞也慎重了许多。 程琳道:“若真依狄青、张妙歌所言,狄青出手伤人也是逼不得已……” 刘从德忿忿道:“一句逼不得已就能随便伤人了?狄青不过是贼军,张妙歌是个歌姬,这二人说话如何能算?” 庞籍驳道:“寺事大人说话请检点些,想天下禁军八十万,你一句贼军,寒了天下禁军的心。张妙歌虽是歌姬,但本朝有哪项律例规定,歌姬不能作证呢?” 刘从德几乎要被庞籍气疯,马季良咬牙道:“庞籍,据本官所知,张妙歌并不知道当初竹歌楼外的情形,狄青毕竟是行凶之人,他的话当然也不能作准,若要清楚明白当时的对错,就要另有人证。如果开封府没有人证的话,我们倒可以重新提供证人。” 庞籍心下踌躇,因为当初场面混杂,他找了多人,但那些人对当初的情形都难以完整叙述,而关键人物尚圣和那白胖中年人却是鸿飞渺渺,不知所踪。庞籍不惧罗崇勋,只因为行得正,处事滴水不漏,若是在证人方面出现纰漏,被罗崇勋等人抓住把柄,只怕会死的惨不堪言,是以在人证方面,尚未找出个真正的证人来。 庞籍正犹豫间,程琳已道:“开封府的确还没有找到关键证人……” 马季良立即道:“那我们倒可以提供几个。当时马府有不少家丁在场,足可证明事发经过。” 庞籍暗自冷笑,心道若是你们提供证人,无非是朱大常等人的重演,如此扯来扯去,何日是个尽头。可这次他倒无法回绝,正为难间,马季良冷笑道:“庞推官,难道开封府不能由我们插手,就能由你一手遮天了?你们没有人证,我们提供却是不行吗?” 开封府内已不是对错的分辨,而是权势的倾轧,罗崇勋等人暂时占了上风,不由心中得意,正在此时,衙外有人言道:“谁说开封府没有证人?” 众人均是变色,不知道这时候有谁,有如此的胆子,竟然会给狄青作证? 第九章 太后(2) 继续求点推荐票,请朋友们帮忙,谢谢! ---------------- 衙门外有两人不经通传,就闯了进来! 程琳暗自皱眉,心道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竟然当开封府和城门一样,随意进出! 就算是罗崇勋前来开封府,也不敢如此嚣张! 程琳本拧着眉头,可抬头见到那两人,霍然起身,急步从案后迎出来,向其中的一人深施一礼道:“八王爷到此,下官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方才程琳对罗崇勋多礼,庞籍见了颇有不满,可这时见到那人,也只能跟随在程琳身后施礼。 不但程琳、庞籍礼数恭敬,就算罗崇勋等人嚣张跋扈,但见那人前来,也只能起身施礼,不敢缺了礼数。 所有人都很奇怪,八王爷来这里做什么?他好像要过问狄青的案子,狄青和八王爷什么时候又扯上关系了? 狄青也是奇怪,斜睨过去,见到程琳所拜见的人,那是一个干干净净的人。 那人实在太干净了,浑身上下绸缎竟还有衣料本来的气息。他手指甲修剪的整齐,头发极为光亮,苍蝇站上去,只怕都要滑下来摔死。 这么干净的一个人,让你站在他面前,都会被感染的想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脸洗干净了没有。 狄青知晓八王爷叫做赵元俨,也就是当今圣上的八皇叔,可却从未想过八王爷是这么样的一个人。 狄青多少知道些八王爷的事情,知道此人是太宗第八子。在太宗之时,他就被封为周王。真宗赵恒即位后,又加封赵元俨为曹国公、拜宰相、授检校太保、进爵荣王,风光一时无二。 后来赵祯即位,太后垂帘,赵元俨身为三朝元老,虽说年纪也不过四旬,但因地位奇高,更被圣上拜为太尉,尚书令兼中书令,在朝中可说是二人之下,万人之上。 当朝中,除了太后和皇帝,若说身份之尊,再无人能超过赵元俨,就算是两府、三衙、三馆、三班中,虽尽是威名赫赫之辈,但若与赵元俨论尊崇,那是难及项背。 这样的一个人,来开封府做什么? 谁都不清楚,但早就有人在罗崇勋上首又设了位置,请赵元俨坐下,奉上香茶。罗崇勋虽不愿意,可也得挪挪椅子,眼中却有嫌恶之意。 等一番忙碌后,府衙终于安静了下来,程琳见到跪着的狄青,才记得自己还要审案。只能赔笑道:“不知八王爷驾到,有何贵干?” 八王爷不语,只是看着自己的一双手,那手洁净秀气,手指修长。 程琳嗓子有些发痒,可不敢咳,只好望向八王爷旁边站着的那人。见那人白发苍苍,驼着背,脸上的皱纹能当搓衣板,顺便可以把八王爷洗得干干净净。 程琳突然有了这个念头,想笑又不敢,脸上更是恭敬,问道:“赵管家,不知八王爷来此,有何贵干呢?”程琳知道那老人姓赵,在八王爷一出生的时候,那老人就已是王府的管家,程琳为人谨慎,谁都不肯得罪。 赵管家咳嗽几声,才哑着嗓子道:“王爷这些日子不舒服。” 程琳摸不到头脑,庞籍静观其变。所有人都在想,“原来人老了,一定会糊涂。王爷不舒服,总不至于来开封府看病吧?” 程琳只好道:“那王爷……应该……”本想建议赵元俨休息,可又感觉“应该”二字太过唐突,他一个府尹,有什么资格对王爷这么说话?脑门子渗出汗水,程琳就算审案都没有这么吃力过。 庞籍一旁道:“那不知是否请了太医?王爷既然不舒服,适宜多休息了。” 程琳跟道:“是呀,是呀。” 赵管家叹道:“程府尹,你也知道,这些年来,王爷得了种怪病,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程琳皱了下眉头,只是“嗯”了声。这种事情,他不好接茬。赵管家出言无忌,他程琳每说一句话,都要在肠子里面绕上几圈。 原来赵元俨的确有病,是疯病!自从赵祯登基,刘太后垂帘听政后,赵元俨就开始有些不对劲了。他深居简出,一整年少有几日出了王府。有传言说,八王爷是怕太后猜忌,因此不敢出门。但不久以后,赵元俨脾气时而狂躁,时而安静,他可能才和你和颜相向,但转眼就让家丁打你个八十大板。 他是王爷,更像是个半疯!所有人都对赵元俨敬而远之,程琳也不例外。 眼下八王爷很安静,可熟知八王爷秉性的人都清楚,这或许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安宁。 狄青因为是跪着的,所以恰巧能看到八王爷垂着的一张脸。他也是有些迷糊,甚至开始怀疑方才听到的那句话都是幻觉。可就在这时,八王爷突然向狄青眨眨眼睛,又垂下头去。 狄青愣了下,不敢确定八王爷是否对他打着招呼。转瞬有些自嘲,八王爷怎么可能向他打招呼? 就算是狄青,都看出八王爷有些不对劲了。 赵管家沉默了良久,终于又说了下去,“王爷糊涂的时候,有时会出府。但他生性谦和,从来不挑衅旁人。可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对王爷放肆。” 众人均想,“有哪个吃了豹子胆,敢挑衅赵元俨呢?可这和案子有什么关系?这老东西跑到这里说闲话,真是糊涂透顶了!”若不是说话的人是八王爷的管家,只怕早被打出了开封府衙。 程琳皱眉道:“谁敢对王爷无礼呢?” 赵管家不回程琳的问话,自顾自说下去,“那人不但对王爷无礼,还敢叫人殴打王爷。王爷的脑袋,都被打出了血。” 众人均惊,马季良一旁冷笑道:“看来开封府真的乱了,有人敢打王爷,真的无法无天了吗?先有个狄青闹事,后有人殴打王爷,都不把皇亲国戚放在眼里。程府尹,你把开封府管理的很好呀。”他早对程琳的唯唯诺诺不满,暗中讽刺。 程琳也有些慌了,忙问,“那……后来怎样?那凶徒可被抓住?” 赵管家老脸抽搐,“没有,还逍遥在京城呢。若不是有人挺身相救王爷的话,只怕王爷真的被那凶徒打死了。” 众人皆露不可思议的表情,罗崇勋尖叫道:“好呀,开封府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太后居然不知情。咱家定要话与太后知道。”他霍然起身,却被马季良一把拉住。马季良低声道:“罗大人,总要听个究竟才好。” 马季良满是幸灾乐祸,刘从德也是兴奋的酒糟鼻子通红,斜睨着程琳和庞籍,一个劲道:“赵管家,那凶徒到底是谁,说出来,我们帮你找太后做主。既然有人管不了事情,那就要换个管事的人了。” 赵管家愁容满面道:“救王爷的人就在这开封府衙,不然我和王爷怎么会来呢?” 众人听他才入正题,大为诧异,四下望过去,纷纷道:“是谁救了王爷呢?” 赵管家颤巍巍走几步,抬起手,指尖在空中划了个弧线,已落在一人的鼻尖前,“救王爷那人就是……他!” 众人顺着那指尖望过去,眼珠子都差点掉下来,马季良等人更像脸上被踹了一脚。 赵管家指的不是旁人,却是一直跪在堂前的狄青! 狄青救了八王爷?这怎么可能? 狄青也是怔怔,想破头也想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救过了八王爷? 马季良心思如电,半晌才道:“赵管家,这怎么可能?你认错了吧?”罗崇勋立即道:“就算没有认错人,狄青救王爷是一回事,伤人是另外一回事,岂能混为一谈!” 刘从德挤着三角眼道:“罗大人说的极是!” 这三人异口同心,心中均想,“狄青就算救了八王爷,也得死!” 庞籍目光闪动,一旁问道:“赵管家,那……打伤八王爷的又是谁呢?这人斗胆包天敢伤王爷,可是死罪。” 赵管家手臂又在颤动,众人见了,不敢相信伤了王爷的人也在开封府衙。 等那手臂定住,众人顺他指尖所指方向望过去,又都愣住。赵管家指着的人,竟然是风度翩翩的马季良。 马季良倒还镇静,淡淡道:“赵管家,这是开封府,不是说什么是什么的。你总不会说,是我打伤了八王爷吧?”他没有做过,当然不会胆怯。 赵管家放下手臂,缓缓道:“不是你,但打伤王爷那人却是你的儿子。” 马季良脸上一阵抽搐,失声道:“这怎么可能?犬子就算再胆大,如何会对王爷不恭呢?” 赵管家冷冷道:“他的确没有对王爷不恭,他只不过是想打死王爷。那天狄青和马中立在竹歌楼前,王爷恰好经过,被马中立拖在其中痛打,若不是狄青,王爷只怕早就死于非命了。” 众人心口狂跳,马季良脸若死灰,汗水顺额头流到嘴角,脸上肌肉跳个不停,“你是说……那疯……”突然住口,脸现惊怖之意。 赵管家终于道:“你说得不错,马中立当街打的那个疯子,就是八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