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佛门 - 此情无关风和月 - 索玛阿依 “离此壳漏子,向什么处相见?” “不生不灭处相见!” “赵离,你开门,请让我见见你吧!赵离!求求你……” 一道闪电划过,短暂的亮光照到宝华寺紧闭的大门。 “轰……喀……” 扑倒在寺庙台阶下的女子被狂暴的怒雷撕成几块,带血的白衣如一只艳丽的蝴蝶被风吹到半空,又轻飘飘落回阶前。 “吱呀!” 门扉打开,里面走出个模糊的身影,佛音阵阵,吵得脑袋生疼。 疼!头好疼! 每个暴风雨的夜里我都做同一个梦,梦里总有那个看不清脸的和尚。 屋里的烛火不知何时早已熄灭,黑夜里细长的闪电毒蛇似的想要撕裂夜空,冰冷的黑夜里我惊坐而起,拥着被子回忆梦里的场景,无端的心痛与绝望,还好外间里守夜的丫鬟听见响动,点了新的蜡烛进来。 屋内瞬间明亮,烛火摇曳,无意看见镜中的自己,白衣黑发,眸子清澈明净,手轻轻抚摸心口上的莲花胎记,脸色苍白绝望。 我生来便是相府小姐,人人都说我命好,生得又好,将来定会找到一个如意郎君。 我爹说生我的那夜天气很好,月亮都比平时大个,我娘从未时发作,到了夜里申时我才出来。 我降生时突然天现异象,成片的流星如同珍珠从天上划过,整个京都只有我一个孩子出世,钦天监报,大吉! 我父便给我取名明珠,六岁时皇上封我昭阳公主,这命,还真真是好! 我快15岁了,再过两月便要及笄,娘说女子及笄后便要开始择婿,我想在没及笄之前去宝华寺看看。 宝华寺在京郊,是个香火不算旺盛的寺庙,传闻是江夏王从前的家族寺庙,百年过去,如今早已找不到根源。 起心要去宝华寺,是因为昨夜心口的莲花胎记发烫,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或许这一切和那个梦有关,和宝华寺有关。 从前听爹爹说皇上封我公主,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了这个胎记,坊间盛传,柳相的小幺女身怀菩提,定是观音娘娘身边的童子转世,来世间救苦渡厄。 马车宽敞,我让大丫鬟红绣拿出我那绘了大半的万里江山图铺在小几上,研了墨开始仔细描绘。 这个习惯好些年了,我9岁那年家里来了个游僧,游僧观我面相后啧啧称奇,说了些好生难懂的话,走时他说想请我帮个忙,绘一幅万里江山图,待我十五岁后便来取。 怕爹娘不允,他又拿出一颗珠子赠与爹爹。 传说这颗珠子是蓬莱宝物,是玄武日日含在口中的一颗宝珠,名曰碧海生潮,可祈雨,也可穿山避水。 如此宝物爹爹自知留不住,当夜就秘密进宫面圣,半年不雨的京都一夜覆雨。 第二日爹爹大喜,皇帝爹爹也大喜,对游僧很是热情,再三挽留无果后,便命我答应了游僧的请求。 约定的时间就要到了,我左赶右赶,和尚说过,不得假他人之手,红绣两个丫鬟不能帮忙,我只得带着,常拿出来画画。 出门时还晴朗的天在我们到达宝华寺青石阶前时开始飘起了细雨,梅雨季节,这天真真是说变就变。 霏霏烟雨中,路两旁开至荼蘼的佛陀花显得非常迷离,衬得寂静的宝华寺像一座被世人遗忘的荒寺,世间处处烟火,唯有此处寂静无声。 马车上不去,家丁快速准备好软轿准备抬我上去。 我看四周清幽,坚持自己撑着油纸伞拾阶而上,青绿的树上两只红嘴彩雀叫着,山门隐藏在百步阶梯之后,如果从上往下看,只能看到穿着白衣的女子带着面纱,露出一个雪白光洁的额头,这种感觉竟有种熟悉感,我似来过此处。 出来迎我们的是个十二三岁的和尚,穿着青蓝的僧衣。 “刚好今天寺里磨了新鲜的豆浆,一会公主定要尝尝。” 我脑海一阵胀痛,想起这个话何时听过,可也始终想不起来是哪里。 从前常听二哥说宝华寺虽然少有人迹,可寺里的莲池却是不得不看的一道盛景,六月始至九月初都是白莲极盛之时,我此来还有一个目的,就是看一看二哥夸上天的莲池。 进得寺来,才发现从外只看到几个塔尖的宝华寺原来是座规模颇大的寺庙,除了供香客住的房舍,还有七楼九阁,画栋飞甍,甚至每个大殿前皆雕有麒麟貔貅等瑞兽,可见其曾经也盛极一时过。 知客师父领了一行人进到厢房,又沏了热腾腾的香茗过来,还提了一壶浓香的豆浆,我酣畅的接连喝了两碗,入口醇香回甜,果真好喝。 公主出行,闲杂人等退避,本来就人烟稀少的宝华寺显得更加冷清。 午睡过后我更了衣,由翠裳红绣陪着去大雄宝殿进香。 本来此行就不是特意来上香,也就没赶头柱,只是香油钱比平时多包了些。 离大雄宝殿最近的是药师殿,二哥说莲池就在那附近,上完香我便撇下丫鬟撑了伞独自前去。 听寺里的和尚说药师殿只住着一个空明法师,而他从不出门。 残垣破败的台阶旁长了凄凄荒草,阶梯上洒满落英,此情此景配着乌云滚滚,倒有几分肃杀之意! 雨越发大了起来,天空黑压压的,寺里点起了灯,一声悠远的钟声像自远古而来,心随着钟声无由慌乱。 加快脚步沿石阶而上,大概一刻钟后就看到了药师殿的大门。 天上乌云压顶,水气密布,昏暗中感觉有一双冰冷的眼睛看着我,随着我的脚步在移动。 “咻咻!” 树上窜下一条通体碧绿的蛇一口咬在我臂膀上。 钻心的疼! 能感觉血从肩上流出来,视线逐渐模糊,身子摇摇欲坠之际,药师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里面走出个穿着青衣的和尚,朦胧中看不清他的脸,他的身影渐渐和梦里的身影重叠,他站在前方口喧佛号,此情此景,我误以为尚在梦中还未清醒。 终于站立不稳缓缓倒下,酝酿多时的暴风雨在此时倾盆而下,冰凉的雨水浇在身上,我又清醒了几分,感觉很难受,全身都疼,倒地时却觉得温暖柔软。 抬头我就看见了他,浓密的眉毛,高挺的鼻子,和弧度接近完美的下巴,身上一股若有似无的檀香味让我安心,模样清雅俊逸得不似个凡人。 他提着一条蛇说:“这是山里的翠青蛇,剧毒,但是我会救你!” 我以为我要死掉了,心情也不是很慌乱,只是觉得那些常以经验之谈的老人们可能晚节不保,她们“预言”我命好,定能嫁个如意郎君,却不想我要在七月天里死在孤山的荒庙里。 破除预言不需要仪式,只需要一条蛇足矣。 他抱我进殿,让我趴在药师殿的蒲团上,绣竹纹的绸衣被割开,我扭头看着大殿中间八根红漆大柱。 莲座上的金身菩萨在烛火中熠熠生辉,慈善的眉目在烛光中显得越发庄严。 和尚温热柔软的唇贴在我肩膀的肌肤上,一股酥麻的感觉袭便全身,随后感觉冰凉的刀刃割开受伤的地方,浓黑的血水带着腥臭汩汩而出,我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和越来越重的眼皮对抗,最后不知何时昏睡了过去。 可能是这种蛇的毒主要功效是麻痹神经,我做了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我变成一个成年女子的模样,我的夫君是个威武的将军,骑马带着我从淮水边上走过。 时而又梦见我就是现在这般模样,穿着凤冠霞帔,迎亲的是个彪悍邋遢的匈奴汉子,后面一群军队追着我的轿子,刀光剑影中血流漂橹,把淮水染成了红色。 我醒来已经是两天后,红绣哭着说是药师殿的空明法师把我送回来的。 阿娘和二哥哥也在,母亲已经哭红了眼,我倒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如果外人知道以孝顺懂事美名著称的昭阳公主为了贪看一池荷塘,借为母亲祈福的名头跑去孤山野寺,还险些丧了性命就太过匪夷所思! 我的命是保住了,毒却还没全解,这种蛇毒非宝华寺的特有手法不能解,娘只得先行回去,大哥哥要成亲了,府里离不开娘。 二哥挤眉弄眼,我解他心意,便央娘把二哥哥留下陪我,娘犹豫片刻便答应了,走时一再叮嘱二哥照顾好我。 二哥是我庶出的哥哥,倒比和我一母同胞的大哥哥感情还好,虽我知他留下只是想去寺庙后山打野兔子还是满心欢喜。 第三日,我已能勉强下床,主持说我的毒阖寺只有药师殿的空明和他师父无我能解,无我大师云游海外,临行时吩咐过,他没回来之前空明不得离开药师殿半步,我只得坐在轿辇上由家丁抬到药师殿。 好在药师殿还有一排僧人自己住的房舍,下人们早就收拾出了一间,挂上帷幕供我解毒。 绣冬蔷薇的手帕盖在腕处,两根修长的手指搭在上面,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似不染纤尘。 我其实想提醒他们,这些帷幕珠帘太过多余,因为一会要放血,还是无法避免正面接触。 事实证明我想多了,一把飞刀穿过薄纱准确的击在我的臂膀上,黑色的血带着一股腥臭瞬时把衣服染得墨黑! 我气得要命,这就是特殊手法?特殊手法就是乘人不注意放冷刀子?提醒一下要放血了会死? 第二章 邂逅 - 此情无关风和月 - 索玛阿依 今晨刚被放了冷刀子,心情不太愉快,好在放刀那人是个俊俏郎君,虽心下郁闷,也还是有理由说服自己不与他计较。 我摸了摸手臂,伤口包得颇为结实仔细,行动间也不觉得疼痛,对那放刀的和尚又增了几分好感。 翠青蛇的毒性复杂,解起来比较麻烦,为了方便,我便在药师殿暂时住下。 因要避嫌,我挑了间离正殿稍远的厢房住下,开窗便是我心心念念想看的那池荷花,此景甚合我意。 丫鬟翠裳熬了粥来,佛门清净之地不能吃荤,粥也只是些加了莲子红枣的素粥,我喝了两口便想歇下,翠裳那丫头劝着劝着开始掉眼泪,我只得又喝了小半碗。 吃太多的坏处就是容易积食,听四周清净,便下了床朝外去。 傍晚时分,快要落山的太阳挂在远处柏山的山腰,血色的余晖衬得药师殿外一池白莲比平时更加洁白,斜阳里盈盈生辉的莲花把整个宝华寺都比了下去,可以说阖寺也不如这一池莲有禅意。 和威严庄重的药师殿比起来,这里显得清幽雅致,不自觉在心里冒出“天上人间”四字,杨公说的映日荷花别样红想来便是这般光景吧! 我找了个舒适位置坐下看莲,听见背后有稀疏轻微的脚步声,停顿片刻又朝我走来。 不用看我也知道是今天才放过冷刀子的空明和尚,他在离我半米远的地方坐下。 “昭阳公主千金之躯,竟也对这素色之物感兴趣?” 我微恼,好似人人都觉得我应该喜欢姹紫嫣红,缘何? 景色太过美丽动人,我不忍破坏气氛,又想起今晨他为我包扎伤口时认真小心的样子,加之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先生说过,投之桃李,报之琼瑶,虽然我没有美玉赠他,但也不能以德报怨! 于是柔声道:“我喜欢白色!” “白色?何解?” “白乃万物本源,天地从混沌起便是四野苍白,无色无物无味,人在初生时便是白,无喜无忧,浓墨重彩不过也是在白色上着意渲染,白是我们的来处,生之本源!” 我说了一通自认为很有道理的话,空明和尚却是呆呆的看着眼前的莲池。 “咻咻!” 熟悉的声音响起,一条比上次还大的翠青蛇从寺庙门口那棵高大的紫薇树上窜了下来,直朝我面部而来。 速度奇快,只见一抹绿影在面前闪过,要躲已经来不及,眼看就要咬到我的脸,一双强有力的手把我护在怀里,空明的声音在我耳边断续道:“公主……小僧……小僧得……得罪了……” 尖叫声惊动了我的家丁护卫,那条翠青蛇被快速抓到山上打死,一时间众人乱了分寸没有办法,众人合计,只得去找主持想办法。 佛门中人不杀生,宝华寺周围有很多野生动物,翠青蛇是一种报复性很强的动物,二哥以他祸害动物多年的经验非常肯定的告诉我们,上次空明抓住的很有可能是这条母蛇的郎君,虽然当时被空明放了,可是后来又被我的小厮抓住打死了。 “你杀了别人的相好,难道还能不让人报仇?” 翠青蛇的毒只有两人能解,现下一个云游不归,一个昏迷,问题比较棘手,众人皆束手无策,我努力回忆空明和尚给我解毒的手法,想冒险一试。 屏退众人后我用刀割开他的僧衣,见结实的肌肉上有两个尖深的牙洞,墨黑的血还在向外流。 我是公主,也是相府小姐,娘教导过我男女授受不亲,可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更何况又是为了救我而伤,我不能不管他。 情势所迫,我顾不得男女之嫌,一口含住伤口向外猛吸毒血,空明微弱的声音一遍又一遍道:“公主……不要,不……不……要!” 后来有一日我坐在昆仑山的神女宫外,看皑皑白雪融成涓涓细流自玉女峰上倾泻而下,回忆今日之事,身边的人促狭的笑问:“那日你莫不是瞧和尚生得俊美,故意占人便宜吧?” 彼时我尚不知翠青蛇母蛇的毒并不致命,最后一口血吸完,我的眼前发晕,看见躺在床上的人变成了阿娘,而我变成了幼儿模样,阿娘柔和温暖的声音道:“珠儿,来!娘抱抱!” 这声音有某种魔力,我极度渴望那个怀抱。 一会躺着的人变成了带大我的奶娘,她的笑容慈爱,拍着我的背轻轻唱道:“爱哭的人要睡觉,阿爹阿娘回来了,抱抱,抱抱,宝宝快睡觉。” 一会眼前的人又变成了一个威武的将军,金色的铠甲映出眼前的女子着大红衣裳,他口角含血,张开双臂对我道:“珠儿,过来!” 我再也忍不住,一头栽了下去。 醒来已是半夜,硕大的月亮挂在窗棂外,屋里人影幢幢,我试着挪了一下手臂。 一人揭开帷幕走了进来,浓眉,高挺的鼻梁,接近完美的下巴,薄唇紧紧的抿着,眉头轻皱,高大的身量遮住了大半烛火。 是空明法师。 随后其他人鱼贯而入,空明直接用手搭在我手腕上把脉,紧急情况,红绣也来不及去计较什么千金之躯了。 “公主已无大碍,大家先出去吧!让公主歇息!” 空明的脸上看不出喜乐,领头率先出去,众人一步三回头也退了出去,留我和绘着玄奘西天取经典故的柱子两看相厌。 半夜末时,房顶的瓦片有轻微的响动,似一片叶子落得急了些掉在屋顶,如果不是刻意去听,这个声音我一定不会注意。 窗户被推开,一个黑色的身影闪了进来。 我平视着伏身看我的黑衣人,他褪去面巾,果然是空明。 我初醒时他借把脉之机,在我手心写道:“末时见,解毒。” 我虽心下好奇为何他解毒要避开众人,可是心头微微有些忐忑,自幼长在深闺,我知道如此三更半夜男女相见不合规矩,更何况他是和尚,我是相府小姐。 空明犹豫片刻,道:“小僧冒昧约公主深夜解毒,实有难言之隐,望公主谅解!” 他娓娓道出实情,让我越发尴尬。 传闻很久很久以前,翠青蛇它并不叫翠青蛇,而叫催情蛇,此蛇生于蛮荒,后夷人入中原,带来此蛇献给当时的掌权者帝辛,帝辛淫乐荒政,命人建造虿盆,便是将此蛇置于坑内,命一众舞姬脱去衣物跳入坑中,被催情蛇咬过以后舞姬便失了意识,任人糟蹋摆布。 而此蛇雌雄相生,一生只有一个伴侣,任何一方若死,另一条都不会独活,一定耗尽自身元气而死。 “如果不解毒会如何?” “如果不解毒,如果不解……” “会如何?” “会……会在春梦里耗尽命元,死相极其难看。” “如何解?” “需男女赤裸相向,四掌相对,互渡阴阳方可解毒。” 我……! 这是死局,空明说如果当时我被咬了没有打死雄蛇,又或许打死了雄蛇寻到雌蛇,抓住用火煅灰给我服下,配上他的独门解药我也能活,可是现在雄蛇咬在我身上,雌蛇咬在他身上,两条蛇又都被打死,便唯有此法可以解,不然我们两人都活不过十二个时辰。 我不能死,如果我死了,我的两个丫头娘一定会治她们的死罪,二哥哥会被爹爹和大哥哥吊起来打,整个宝华寺会被皇上治罪。 还有空明,空明他两次救我性命,我不应该拉他下水。 悠远的钟声响了三下,寅时,我开始慌乱起来,看着桌旁静静喝茶的空明法师,心头早已乱成一团。 两个丫头熟睡的声音此起彼伏,原想有个人帮我出出主意,可她们竟睡得这样死。 “公主不必看了,我点了她们的睡穴,事关您和小僧的清誉,还请公主见谅。” 表面看不出他喜怒,除了我今日给他吸出毒液时有些许慌乱,这家伙如一潭死水,波澜也不起。 我舔了一下嘴唇,空明会意,给我倒了杯茶水,我一口喝完便下了决心,长长素指开始一件一件剥去衣裳。 灯花跳动了一下,灯火随即熄灭,空明跳上床,黑夜里只看得见他的眸子如一汪深潭,身上若有似无的檀香味悠远沉长。 黑暗里两个赤条精白的身体相对而坐,四掌相对,一股阴冷的寒气钻进我手心,顺着筋脉爬上手臂,那日被蛇咬伤的地方好不凉爽。 随着寒气的牵引,灼热慢慢汇聚到手臂,我一阵颤栗,神思模糊间见我变成幼时模样,母亲拿着一块冰糕逗我。 “珠儿,过来珠儿,阿娘抱抱,阿娘给你吃冰糕。” 冰糕的诱惑太大,我跌跌撞撞跑过去,一下抱住阿娘大口的吃着冰糕。 可是冰糕不听话,左右躲闪,我卖力的想去咬它,好不容易咬住了,入口柔软温暖,我轻轻的吮吸起来,只听见一声低哼,我猛的惊醒,看到被我压在塌上的空明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看我。 我一下放开他坐了起来,脸从脖子红到耳根,手不知所措的搓着。 场面一度很尴尬,空明半晌没有声音,我抬头看他,只见他呆呆的盯着我的胸前发呆,我更加窘迫,胡乱的拉起被褥挡在胸前。 空明右手握拳在唇边低咳一声道:“公主心上的莲花胎记倒是别致!” 至那日解毒后我便没见过空明。 第三章 烟红 - 此情无关风和月 - 索玛阿依 空明给我解毒数日后我都没见过他,十日后相府接我的马车排成一字型罗列在宝华寺下,接我的是大管家德叔。 马车是四轮双马的车,帘子是杭绸面帘子,连两旁装饰的璎珞都是蜀锦斋十几年的师傅编制的,阵容豪华,和孤山上荒芜寂静的宝华寺形成鲜明对比,如此阵仗实在惹眼,可皇帝爹爹说,我是万民之福,怎样的阵仗我都当得起。 回头去看,只见宝华寺的山门门扉紧闭,如我初上山时一般无二,什么都没变,唯有我的心境已不同。 半月后我坐在院子里百无聊赖的看着池里的红鱼,鱼是红的,荷花也是红的,红色的花片总觉得碍眼,我央求二哥帮我寻了些白色的种子种下,希望来年能开出些白莲。 那晚分别时,空明在窗边回头说了一句话,他道:“小僧身入佛门,怕是要负公主心意,只是公主心有菩提,将来定会舍我为民,那时如果小僧还活着,定护公主周全!” 我一直觉得我不可能有“舍我为民”的那一天,我虽为公主,却是个假公主,没有半分皇族血脉,要舍也轮不到我舍,只是那句:“护我周全!”让我的心再无处安放,此情给了他,世间再无人能入我眼。可造化弄人,我是公主,他是和尚,这是一份不该有的情。 再过几日我就及笄了,柳相的幺女及笄是大事,加上又是皇上的义女,届时整个京都的权贵都会来观礼,府里早就忙开了,只有我这个当事人每日懒懒散散的看莲喂鱼,心里想着那个人,不知道他好不好,会不会在不经意间想起我。 二哥哥在一个午后神神秘秘的来找我,道:“珠儿妹妹,你听说了吗?那个空明和尚走了。” “走了?怎么会走?” “具体原因不知道,只听说他佛心已失,领了八十戒棍后离开了宝华寺。” 我的心无由乱了起来,想他心里是不是其实有那么一点喜欢我的?佛心已失是不是因我? 拿来喂鱼的麦麸被我不小心全打翻在地,二哥一脸茫然,不知我因何失态,我掩饰的轻咳一声。 两日后便是中秋佳节,因我还未及笄,算不得成年女子,娘便答应让二哥带我去集市上走走。 我换了身男服,丫鬟帮忙把前面的头发梳起来绾了,用玉冠束紧头发,去前厅给娘看过后,蒙了面纱便跟二哥乘了马车出门。 沿街都是卖灯的,二哥到街上后便抓耳挠腮,我知他的想法,却假装不理,自顾去看各式花灯,千挑万选,选了个自认为别致的荷花灯去放。 听说中秋节的灯可以祈福,便双手合十默念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心里是个模糊的影子由浅至明,他有接近完美的下巴,对我道:“我会救你!” 二哥跟我到河边,看我放完了灯,道:“这位公子,天色尚早,可有雅兴陪在下去倚红楼坐坐?” 我起身回礼,摸了摸并不存在的胡须回礼道:“兄台前面带路。” 都说上天为你开了一扇窗,定会关上另一扇窗,我想我爹被关上的窗户着重体现在他三个儿子身上,爹爹十六岁时便中状元,后入翰林院,三十几岁便进大理寺,仕途一路平步青云。 可是大哥哥18岁才中xx ,好不容易授了个庶吉士,现在外放做个县令。 二哥哥今年十七,至今还是个秀才,在读书的道路上越来越落后。 二哥的理想是入军营,可我朝是文官掣肘武将,爹爹死活不答应,二哥哥就闲赋在家,天天往倚红楼跑。 倚红楼有个烟红姑娘是二哥的红颜知己,一手琵琶弹得很是动听,二哥每次去回来都绘声绘色的讲给我听。 “那烟红玉指抚弦,双眼欲泣,唱道:“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二哥模仿她的时候闭着眼睛,脑袋摇晃,奶娘若听见了,便会责怪道: “院里都是些姑娘,二爷您还是赶快住口吧!别教坏了明珠小姐。” 二哥便吐吐舌头,低头吃茶。 那时我才十来岁,后来日渐大了,他便不再给我讲烟红姑娘了,来我那只会呆呆的看着院里的重瓣红槿道:“苦等花菲却病与,还想春风带音归。”说不出的伤感。 夜晚的青楼很热闹,一群寻花问柳的酒客搂着各自心仪的姑娘在各个角落调情,丫鬟家丁们早就被我和二哥甩在不知何处,老鸨见两个华服公子进来,扭着浑圆的腰身卖力的招呼我们落坐。 二哥是这里的常客,知道规矩,拿出三锭白银整齐的摆在桌子上道:“叫烟红姑娘!” 老鸨收钱的手僵在半空,随后又自然的把钱收了起来道:“杨公子,不是我说您,我们家烟红早就被人赎出去过好日子了,这两月烟红等您呀!可是哭红了眼,不过您也别多想,我们这里还有翠红,桃红一帮姑娘,个个都是美貌如花,包您满意。”说着又伸出她胖得像冬笋的指头在我脸上捏了一下,我一阵恶心。 我和二哥出来是用化名,目的是为了省去麻烦,也怕给爹爹惹事,可是此时的二哥已经出离愤怒,他一把提起老鸨扔在地上,问道:“告诉我,烟红在哪里?” 老鸨像杀猪似的在地上哭嚎,一边道:“都是死人吗?还不给我把这个惹事的拿下?” 大批人围了上来,再不走今晚非出事不可,我忙摇晃了一下二哥的手叫他快走,可二哥双眼赤红,半句话也听不进去,把老鸨提起来卡在桌子上,手捏住她的喉咙,恶狠狠的问道:“告诉我烟红在哪里?” “在……在尚书府,严尚书的庶幼子几日前……赎走了烟红。” 此时家丁打手已经围了上来,要走已是不能,我本想冒充哪家的公子逃出去,哪知二哥一把扯掉假胡须,目光冷冽的望着围上来的家丁道:“我是相府二公子,不怕死的就上来!” 众多酒客中大多是常在京中走动的商人,也有些是官宦世家的亲戚,自然有人认得二哥,乘众人楞神的功夫,我拉了二哥就往外跑。 街上人多,我们很快躲进一条巷子,这下完了,我回去最多被罚跪祠堂,二哥非得给爹爹打死不可。 我四处找看了下,心想先寻到一起出来的丫头婆子才是要紧,一个不注意,二哥就跑出了巷子。 他去的方向就是尚书府,我急忙追了上去,却听背后喊声震天,倚红楼的打手们已经追了出来,前面二哥不见了踪迹,后面又有追兵,我换了个方向继续跑,喊声在背后不断跟上来,我已经没有力气。 见前面一条黑漆漆的胡同,只得硬着头皮跑了进去,两条恶犬从黑暗中冲了出来,眼睛发着幽幽绿光,我腿肚子开始发颤,一步都挪不动。 突然脚下一空,随后我轻轻的落在房顶的粱柱上。 “公主,得罪了!” 我缓缓转过身去,是他!好看的眉,完美的下巴,扶在我腰间的手修长干净,尽管换了身衣服,他身上还是有一股若有似无的老檀香味。 这一个月我想我可能再也不会见到空明了,我们两个人的人生轨迹注定了我们会走不同的路,就算那个夜里我们赤裸相对,我在毒素催眠下对他做过不该做的事情,可是事实是他是和尚,我是公主。 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我们将来都不会再发生什么,这便是命,是我们无法左右的宿命。 我退了一步,干咳一声,喃喃道:“空明法师,好久不见!” “很久吗?有多久?一个月?” 他的声音似笑非笑,带着些许揶揄,我更加尴尬。 其实我想问的是:“你怎么会在这里?听说你佛心已失,是因为我吗?”可是这句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用手反复的捏着袖子。 “公主再不放开我的脚,这脚就要断了!” 我才看到正踩在他脚上,白色的靴子刚才在胡同里不知道踩了什么,上面一大片污渍。 我赶紧挪开脚,又想到他是个很爱干净的人,更加窘迫害羞。 那时我被翠青蛇咬了,空明给我放血总是用一把飞刀“嗖”的一声穿过纱幔扎在我肩上,有次我问他,为什么不把手伸到纱幔里割开伤口?是怕男女之嫌吗?可是隔着帷幔呀? 他简短的答道:“不是!” “那这一定是你们药师殿的独有解毒手法,通过这种隔空扔飞刀的方式,“嗖”一声是模仿翠青蛇咬人时的样子,把毒素吸引出来?” 他诧异的看我一眼,又道:“不是!” “那到底是什么?” “怕血溅到我的身上!” 我……! 时间已过夜里亥时,如果我们再不回去,爹娘一定会急疯的,可是二哥不知去了何处,红绣她们也不知在哪里。 空明看我着急,不痛不痒的道:“现在知道怕了?装成男子模样去青楼的时候怎么不怕?” 我拉着他的手臂摇晃,娇声道:“空明法师,你能不能帮帮我?带我去找我二哥?” 直觉他不会拒绝我,想起那时在宝华寺,一日我馋得慌,缠着二哥给我去山里打野鸡,就着一碗寺里新磨的豆浆躲在房里吃得狼吞虎咽,那日我没见到如往常闲庭散步的空明,药师殿的诵经声响了一夜,二哥说空明法师这是给我赎罪去了。 第四章 宿命 - 此情无关风和月 - 索玛阿依 我娇声请求,空明宠溺的摸摸我的头,随后从怀里摸出一面镜子,拿刀在我指尖挑出一个小伤口,一滴血落在镜子背面,他赶紧在我手上抹了一下,血莫名的就不流了。 “在心里想着你的二哥!” 我默念二哥的名字,镜子上便显出二哥的身影,他和我跑散后直奔尚书府的后门,开门的小厮听说是找烟红的,猥琐的嬉笑道:“那臭婊子早死了,你去乱葬岗找找看,说不定还没腐烂,能再享一回乐子!” 二哥此时本就焦急万分,再听这样龌龊之言不禁大怒!提着拳头就砸了过去,吵声惊动了尚书府的管家,带着一帮家丁把二哥按在地上一顿猛打,不知谁说了一句留着性命,这可是柳府的二公子。 过了一会儿,看到二哥爬起来,在街上抢了一匹马出了城,那个方向就是乱葬岗。 空明揽着我的腰带着我在屋顶起起落落,一路追了过去,衣带一下一下蹭着我,清冷的檀香让我安心。 就算知道回去后二哥可能会被打个半死,我可能会被关进漆黑的祠堂,爹爹会被他的政治对手兵部尚书严绍时乘机打压还是安心。 这种感觉甜蜜又让我惧怕,想要又怕得到,我把这归于毒素还未全解之故,不然靠近其他异性时,我为何没有这般感觉! 就由他这样把我抱在怀里,听风从耳畔呼啸着过,一轮孤月遥遥的挂在天际吐着寒光,把头微微向他怀里靠了靠,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什么?” “我叫柳明珠,问你叫什么名字?” “赵离” “哦……!啊?赵……赵离?” “嗯!” 那个梦原来是真的,我在梦里的地方,遇见梦里的人!赵离!十五年了,原来你长成这般模样! 漆黑夜色像一张大网,网缚着每个睡梦中的人,所有潜在的欲望都在梦里一一实现,人们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也有没睡的,他们或许在酒馆里醉生梦死,或许在青楼里笙歌燕舞,当然还有一种是像我们这样赶路的。 二哥哥的马被黑夜笼罩,幸好今天他穿了件浅色衣裳,从远处只看见一个白色的小点在一下一下移动。 空明带着我快速追过去,必须在天明之前赶回相府,不然府里得乱了。 乱葬岗上,一个一个突起的小丘遍布,没有墓碑,没有碑铭,有的土丘被老鼠打了大小不一的洞,他们生前的人生或许各不相同,却都殊途同归,变成了乱葬岗上的一堆荒丘。 二哥发了疯似的乱刨坟,双眼刺红,如一只受伤的野兽 如果问柳慕白是个什么样的人?所有人,包括我一定会答:“浪荡公子!”二哥从科举失败后又被爹爹勒令不许从军,便整日混迹烟花柳巷、走马斗鸡,可不就是浪荡公子么!却不想这样的浪荡公子也有如此痴情的一面。 劝他不得,我们只得跟着找。 我有点害怕,总觉黑暗中有些袅袅婷婷的影子在身边飘过,却看不真切,身体自然的向空明靠了靠,空明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今晚在这骇人的乱葬岗却破天荒的露出一个满意的表情,这让我无比诧异,一个和尚,他对乱葬岗满意? 黑暗中或许有无数双眼睛正看着我们,如果世间有鬼,那些鬼一定会觉得这几个人得了神经病,一个和尚,一个公主,一个华服公子,半夜聚在乱葬岗挖坟,而且还毫无目标性的挖坟,它们也许会觉得我们爱好特殊。 这样胡乱找下去根本不是办法,风过,有呜咽声夹在风里,很轻很轻,像一个女鬼的执念。 “你听!” “什么都没有!”我肯定的道。 空明无奈的拉起我的手,其实我不是听不见,是害怕。 把身体尽量靠近他些,这男子身上的老檀香味能让我安心,再仔细听,刚才的呜咽声变成了微弱的呻吟,一个穿着粉红湘群的女子在不远处,我招呼二哥一起过去看看。 地上的女子满脸血污,只看得出一双眉细长,二哥扑过去把她抱在怀里。 “烟红,我来晚了!” 可能二哥真的来晚了,看这烟红的模样,怕是救不活了。 此时夜已经过了大半,我们得赶快回去,烟红姑娘需要看大夫,可是城里的大夫此时恐怕已经睡了。 只得把她先带回相府,请擅医的婆子先看着,天明了再想办法,我们忘了身边还有个医术超群的空明和尚。 “把人放下给我看看!” 空明的声音不容置疑。 烟红姑娘是被尚书府的下人打成了重伤扔在乱葬岗的,腰基本被打断了。 空明简单检查一下伤势后道:  “她还能活!” “太好了二哥,烟红姐姐能活!” “你这么相信他?”二哥希冀又怀疑的道。 他忘了,忘了空明可是经历过八十戒棍的人呀!我信他,就算他的师父不是神医,就算他没把被蛇咬伤的我治好我也信他,就是如此莫名其妙。 空明给烟红简单处理了伤势,二哥便抱着她骑在马上往相府赶,我还是得靠空明把我带回去,相府在望,他把我放在离家不远的地方让我自己回去。 他站在街的拐角处看着我, 心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像不舍,可是我又觉得我没有理由会对他不舍,一步三回头,我又向他跑回去。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东西没给我?” “什么东西?” “烟红姐姐的伤没好,你是不是要给我瓶药呀什么的?” “哦!给你二哥了!” 给二哥了?他怎么能给二哥了呢!我在脑袋里使劲的想着是不是还可以找个什么理由再问他要点什么,这一别,可能就是永远了。 “我的肚子刚才受凉了,你再给我一瓶药?” 他无奈的笑了笑,拿出先前的那面镜子递给我。 “这是昆仑镜的碎片,蓬莱宝物,可观一切,可定转乾坤,此物太过霸道,你要慎用!更不可让别人知道你有此物,不然必生灵涂炭,天下大乱!” 我把镜子收好,想想不知该拿什么送他回礼,身上都是些香包之类的小玩意,可天下的香,又哪里比得上他身上的檀香好闻。 我扯下头上束发的玉冠放在他手里道:“我没有什么可以送你的,只有这个,你以后要想着我,记着我!”说完红着脸往相府跑。 如果世间有一种行为叫表白,我刚刚的那个算不算?如果世间有种东西叫初恋,我对他算不算?可是这一切都不可能,不管我是因为少女情怀的情窦初开,还是因为除开家里的哥哥们以外他是我第一个接触的男子,又或者是那晚蛇毒作用下我们的肌肤相泽,我和他都将是两条越行越远的路,南北不相重叠。 回府见家里已经乱成一团,二哥先我一步回府,烟红姑娘被带去了不知何处,明烛照得堂里如同白昼,爹娘坐在上首,二哥跪在下面,我走过去和二哥排在一起跪好,爹爹冷哼一声,娘哭红的眼里透着担忧。 “二哥是被我拉着出去的,爹爹您要打就打我吧!” “珠儿不懂事,是我带她去倚红楼的,请爹爹责罚。” 这是我和二哥合作多年的默契,二哥的姨娘生他的时候难产而死,自幼二哥便养在母亲房里,母亲待他也好,二哥顽皮,夏天常会带着我攀上娘院里的合欢树上捉知了,晚上爹爹回来定会罚我们,每次我们都如此,我是女儿,爹爹不忍苛责,便把二哥骂一顿放了了事。 我给二哥使了好几个眼神,他都不看我,如果他承认是他带我去青楼的,爹爹还不得打断他的腿。 我被嬷嬷带了出去,红绣和翠裳还有一众小厮全跪在院子里,法不责众,爹爹应该不会把她们都打死吧? 我被关在祠堂的第五天,二哥一瘸一拐的来看我,那时我的万里江山图快要收尾了,他把一个食盒放在桌上,里面的点心甜而不腻,是我没见过的式样。 “这是你二嫂给你做的。” “二嫂?烟红姑娘?” 听二哥说那晚他被家法打了二十大板,爹爹亲自掌罚,我的两个丫鬟和一众小厮分别被打了十板,娘又罚了她们三个月月例银子。 “二哥,那晚你为什么要主动承认?” 二哥笑了,摸着我还梳成童丫髻的头发,眼里透着坚毅成熟。 “珠儿妹妹长大了,二哥也长大了,不能总让妹妹保护我。” 二哥接着道:“过几天我就要纳妾,等你及笄后我便带着你二嫂去荆州,以后哥哥不在你身边,要照顾好自己!” “纳妾?二嫂她……!” 二哥说爹不知道从何处得了烟红的卖身契,也同意了二哥纳她进门,却不是娶妻,而是纳妾,如果二哥执意要明媒正娶,爹爹有的是办法折磨烟红。 我自是知道爹的厉害,能做朝廷一品大员,又怎会是个心慈手软的人,一将功成万骨枯,爹到如今的地位,双手自然沾过很多鲜血,烟红一个青楼女子,手段与心机又怎么敌得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柳相! 世间幸有真情,烟红能遇到二哥,曾经在烟花之地护她周全,如今在阎王爷的手里抢回她的命,世间哀有真情,烟红遇到二哥,从此满心便只容得下他,如果她是普通女子倒还罢了,可她身在风尘,真情便是那要命鸩毒! 第五章 轮回 - 此情无关风和月 - 索玛阿依 我知二哥因何要带二嫂远走他乡,名节于一个女子堪比性命重要,不管二哥和二嫂是否情深义重,再外人眼里,妾,终究就是个玩物罢了! “你知道为什么我的生母是妾,我却和轩哥差不多大吗?你知道为什么大哥叫明轩,三弟叫明宇,我叫慕白吗?” 二哥拿出一坛白玉露喝了一口,眼神说不出的伤感,看着祠堂里祖宗的牌位,轻声说出那段往事。 柳家自第一代维公柳维霆起,便是书香门第,世代簪缨,爹爹年少时也曾少年多情,认识了戏班里的一个姑娘,爹想娶她,那时他正中进士,意气风发。 老太爷不答应,把爹关了起来,爹爹也哭过也求过,可是老太爷已经给爹求了陈国公孙女做妻,陈国公的儿子早逝,只留下一个女儿,这样的门第,又是孤女,爹很快便妥协了,可怜了那个戏班的姑娘,还痴痴的等着她的心上人去娶她。 爹爹大婚后,于某天夜里突然想起了那个姑娘,便又去找她,之后有了二哥,柳家的骨肉不能流落在外,老太爷便同意爹爹纳她进门,大哥哥和二哥前后一月出世,柳老太爷觉得二哥是戏子所生,身份低贱,便冠姓不冠名。 “我娘为什么会死?真的是难产吗?去母留子,是怕污了柳家的名!” 我轻拍着二哥的背,看他如此痛苦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此时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这便是女子的悲哀,没有自己择婿的权利,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门当户对是每个大家族婚配的第一条件,这是一个不变的定律,谁跳出这个定律便会被世俗的利刃割伤,就如同二哥的生母和烟红姑娘一般。 那晚二哥喝了很多酒,我也拿起二哥的白玉露喝了一口,酒入喉,火辣的劲头霸道的冲上鼻子,脑袋开始变得不清醒起来,我想起那个孤山上的寺庙里,满地落英和一池白莲,他走过来指着其中一朵道:“白莲无心,因为它的心被做成了一个女子的模样掉落凡间,寻不见,找不着!” 想起前几日在那条街的拐角处,我仰头看他,他的眸子亮如星辰,我道:“把头发留起来吧!再见我便唤你赵离!”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脑海里闪过的千百遍影子是他,眼里的泪是他,所思所想皆是他。 我是被二哥背着出去的,小时候他带我去捉知了,我累了不肯走,就如同现在一般跳到他的背上,二哥把我背回去,作为交换条件,便是我帮他顶罪。 丫鬟婆子听说小姐喝醉了,忙不迭的打了热水来,二哥摸着我的头道:“珠儿妹妹,好好睡一觉,梦醒了一切就过去了。 第二日我感了风寒,鼻子像被塞了棉花一样不通气,脑袋也是胀的,虽难受了些,却不用再去跪祠堂了。 红绣每次看我捏着鼻子吃药必要唠叨一番,我严重怀疑她提前进入了更年期。 三日后二哥纳妾,我特写了封信请平阳公主找宫里的师傅打了支步摇,用金做成树枝的形状,用玉片嵌成海棠花的模样,下面坠着两颗硕大的红宝石,样式是我自己画的,宝石是娘给我的,再盖上宝翠堂的官印,送给二嫂做新婚之礼。 二哥不允,说礼物太过贵重,二嫂当不起,推让了半天不肯收,我故意摆起脸,说此乃昭阳公主所赐,二嫂才不得不收下。 烟红姑娘是个美人,性格又温柔,我晨起去给娘请安,见她已在母亲那了,正拿着布帮母亲的小叶子檀擦灰。 阿娘给了她一对成色极好的紫玉手镯,她大方的收下,模样不卑不亢,是个聪慧的女子。 二哥说等我及笄后他便带着二嫂去荆州,荆州的守城总兵杨严是二哥的挚友,从二哥哥纳了二嫂后,爹爹也不再管他是习武还是从文了。 十天后,众人翘首以盼的昭阳公主及笄之礼如期举行,皇后亲临,满朝贵妇都来观礼,为我插笄的是长公主,皇上的亲姐姐,五十多岁,有四个儿子两个女儿,皆是她所出,是个满福人。 插的笄是皇后赏的,宝翠堂的师傅花了几月时间把整块火玉雕成云纹,取如意之意。 礼成,长辈们便去厅里吃席,我便和一众小伙伴在园里说话,平阳公主是贤妃所出,虽然不怎么得宠,我却是最喜欢她,我俩同岁,她比我大两个月,说起侍郎家的大公子,她总要脸红半天,我们都知道她喜欢这个男子。 我取笑她,她便挠我,还道:“妹妹出身名门,又得皇后娘娘宠爱,比我们这些真公主还被优待几分,怕满京的男子,也没几个配得上妹妹的!” 我笑着,抬头看到初秋开始泛红的树叶要掉不掉,金桂的馥香粘稠的充斥在空气里,却不及那一缕檀香好闻,满京世家公子,也没一个及得上孤山野寺里的他。 长辈们派人过来,把自己的女孩儿叫了过去相看,大型相亲活动会现场,我们只得忍着让这个长辈摸摸,那个长辈看看,一帮中年妇女忙着推销自己的孩子,我们只能乖巧假装害羞的跟在后面。 作为女子,连自己的心情都不能左右,何论姻缘。 好在值得开心的事情很快就来了,二哥要去荆州,我的堂舅舅家在江陵,母亲这一族阴盛阳衰,好不容易年过半百的堂舅舅生了个小表弟,母亲自然要去,我接连好几个晚上坚持给爹爹送汤,又每天晨起第一个去请安,终于征得同意和二哥二嫂先去。 马车从京都出发,天气转凉,我跟二嫂坐在车里,二哥骑马在外面时不时告诉我们前方有些什么趣事,我和二嫂便把车帘撩起来瞅瞅, 这一路也有趣。 二哥说现在才九月初,离舅舅办满月酒的时候还早,他可以带我去荆州玩几天再把我送回来,只是回来的时候得加快赶路,不能像现在这般贪玩。 如此甚好,我便开心的跟去了,三天两夜的路程,因我们一路玩闹,走了差不多五天才到,杨将军把我们领到他的住处,神龛上供着的一幅画引起了我的注意。 画中人是个将军,拿着一把长戟,两条龙的龙尾缠在其身上,一条龙头搭在他肩上,另一条温顺的匍匐在地。 浓密的眉,高挺的鼻子,接近完美的下巴,不管他如何改变装束,我都认得他,赵离的画像怎么会出现在几百里之外的关口? “这画中人不知是谁?能得将军日日香火?”我问道! 杨将军提起此人,一脸崇拜自豪道:“这是江夏王呀!一百多年前的紫荆关总兵就是江夏王。” 如果世间真的有轮回,那赵离肯定就是江夏王的转世,我拿起香点上拜了三拜,轻言到:“如果你是他的前世,请保佑赵离一生安好!” 二哥叹了口气,那杨将军模糊听到我提到赵离二字,一拍大腿站了起来,哈哈笑着道:“江夏王果然是世间唯一的战神,连一个养在深闺的丫头都知道他的名讳!” 我呆在原地,试探性的问道:“江夏王,他叫赵离?” 杨将军非常肯定的点了点头。 我还是有点不敢相信,怎么世间有人长得如此像!还同名? 紫荆关是通往太行山的必经关口,很多外来商人带着货物到这里做生意,我和二嫂买了胡人的头巾把头发包住,在集市上逛,这里不是京都,出门不用乘轿,好不快活。 荆州城里有一种叫醉仙翁的酒,很辣喉,二哥喜欢喝,他喝酒时二嫂就弹琵琶,我也跟着喝两口,喝了就围着火堆跳舞,我吃醉了酒大着舌头说:“二嫂你弹二百首曲子,我便能跳二百支舞!”因此军营里的将士便亲切的喊我二百舞公主。 这夜我如往常一样混了二哥的两口醉仙翁喝,昏昏沉沉的被红绣扶着回驿馆,一路上她唠叨不断,一会说女子怎么好随便抛头露面,不乘轿上街已是胡闹,怎么好在士兵面前跳舞。 一会又说这穷乡僻壤的关口,我怎能不带护卫就跑出去,万一出了什么闪失可怎么是好。 红绣比我和翠裳大三岁,早到了婚嫁的年龄,年前母亲给她指婚,说的是前院管采买的王管事他儿子,王管事虽然管着采买的活,却是个实在人,母亲用了他很多年,王掌柜的儿子现下管着爹爹的书房,婚事是极好的,只是这丫头死活不嫁,说要陪着我终老。 驿馆的烛火昏黄,从侧面看,红绣的脸型消瘦,年轻的面容承载着这个年龄不该有的成熟。 我拉着她的手道:“等小表弟的满月礼过了,我们就回去好不好?请了制衣的师傅回来给你和翠裳量了身段,做几件新衣,用杭绸做上衣,做五幅的湘裙?” 红绣的眼泪盈眶,我知她感动什么,她们这样自幼被卖的丫头,能在毫无根基的主家存活下来已是不易,能遇到一个对自己好的主子更难。 红绣掩饰的继续唠叨,打了热水给我净面,又拆掉我头上珠翠把我按进被子里。 酒劲往上冲,我头里像塞了满当的浆糊,却是半分睡意也无,听着不远处胡人呜咽的马头琴声,心里没来由的失落。 第六章 突变 - 此情无关风和月 - 索玛阿依 夜里听着边关胡人的琴声正自伤感,听屋顶一阵轻微的瓦片碰撞声,随即窗户一开既合,朦胧的影子站在床前,轻微的呼吸合着一阵老檀香味。 从前我的女先生说,世间有种感觉,叫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问她,“如果我很想吃芳香斋的脆麦糖,娘不许多吃的情况下,我是不是能在梦里吃个饱?” 先生想了想道:“大概是可以的,只是这句话不用在吃上。” “那是用在什么地方?” “人,用在人身上!”先生说这话的时候脸颊微酡,眼神迷离。 那时我尚年幼,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如今却是知道了。 眼前的人我思他念他,从未有一刻忘记过他,终于在这边关的驿馆里,在梦里我又见着了他。 “我想了想,似乎还欠你一个礼,听说女孩儿及笄是大事,这个给你!” 声音是真的,如寂静的夜里玉珠落盘,香味是真的,我不敢置信的慢慢把手伸出去,他捉住我的手放在胸前,心跳沉稳有力,就如初见他时的那个下午,翠青蛇咬在我的臂膀上,他有力的怀抱拥着我,我安心的听着他的心跳,任由他把我抱进药师殿的大门。 及笄的礼物是块玉佩,雕成一朵彼岸花的形状。 传闻天界百草园有神,名曼珠仙子,因与同是天神的沙华相恋,被天帝逐下阴间,两人相拥掉落在黄泉旁,枯骨生花,从此黄泉满岸火红,皆被此花所染。 那些执念不散的幽魂过了黄泉,回头张望,只见百里花海,心上的人不见踪迹,因此曼珠沙华又名彼岸花,代表至死不渝的爱情。 我坐起来拢了拢及腰长发,发色墨黑,像泼墨写意的一幅画,心想或许我该打扮得漂亮一些,可现在我的这个样子就像一个酒鬼,他一定厌了我。 一月不见的赵离头发已经很长,用一只木簪别着,我觉得碍眼,给他抽了,换了一只我扮男子时的玉簪。 “你想不想出去看看月亮?” “想!可我走不动!” “……” “你抱我去屋顶看月亮,我便唱歌给你听。” 他犹豫片刻,终是把我横抱而起, 夜里的紫荆关月色出奇的好,四周静静,唯有身边人沉稳的心跳声和幽幽檀香,我想起平日里听到的关口妇女传唱的歌谣。 看花无语泪如倾,多少春风怨别情,不识玉门关外路,梦中昨夜到边城。 之后我们就这样坐着,谁也不说话,其实我想告诉他,我的舞跳得还可以,如果他想看,我便跳给他看。 没说完的话,和没有做完的梦,天明时只有紧握手心里的彼岸花玉佩证明昨夜他来过。 七日后辞了二嫂,二哥亲自驾了马车朝江陵赶去,三日后到舅舅家,母亲已经在了。 二哥哥拿了备好的礼,只歇了一个晚上,换了马匹又朝荆州赶。 我闲来和表姐表妹们嘻哈打闹,其实我厌烦这样的曲意逢迎,她们都道我是天之骄女,打马吊也故意输给我,几日后便没了兴趣,只焉焉呆在房中。 娘以为我不舒服,请了大夫来看,只说是郁思过度,娘拍着我的背问道:“珠儿是不是有心事,说给娘听好不好?” 我乖巧的枕在娘的腿上,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真诚些,带着哽咽说:“珠儿想爹爹了!” 如此终于在小表弟满月后的第二日顺利启程回京都。 十月,天气已经微凉,我着了绒领兜帽的披风坐在车里看田间劳作的农民,快到京都时一队身穿甲盔的士兵把我们的车马围住,听说是柳相府的马车,为首的军官下马行礼。 听声音像是守卫京城的马总兵的部下李伺。 “辽人聚集了数万大军至雁门关下,战事吃紧,运往前线的粮草到东平时被一帮贼寇所劫,下官奉命带人查探,不想惊扰了公主和夫人!” 他话刚说完,果然看到后面一队两千来人的队伍整齐划一的走来。 打仗时就怕路上不太平,娘命车夫加快脚步往家赶,天黑时终于抵达京都,娘双手合十默念一声佛。 战事持续吃紧,辽人采用车轮战术轮番攻打,又命一群士兵在关外日夜高歌,敌方显得士气高昂,我方疲于应对,又加之粮草一直运不到,开始人心惶惶,没办法,守城总兵杨守义只得先就地征粮,一边急报朝廷派兵增援。 与此同时,西边一帮贼寇勾结辽人赶着大批难民朝京都来,一时左右夹攻,朝堂上乱着一团,有主合的,有主战的,吵得不可开交,爹爹已经好几天没回来了。 大批难民涌进京都,京里开始戒严,就怕贼人混在难民堆里。 同时各家开始搭棚施粥,爹爹是正一品大员,自要做表率,相府的粥棚有三个,我看娘忙不过来,便央她给我一个管着。 我蒙了面纱,带着丫鬟婆子守着粥棚,怕哄抢推搡。 远处有母子俩,被队伍挤在边上,排了许久也没轮上,我叫红绣把人带过来询问,原来是参军的男人死在了战场上的孤儿寡母没有依靠,便随着难民朝京赶来。 妇人怀里的孩子是个男孩儿,三四岁的模样,我与妇人对话时见他没有动静,婆子前去查看,只觉孩子浑身滚烫,呼吸微弱。 我忙叫小厮把孩子抱到医馆,那妇人也任由我们抱走,眼神木然,我盛了碗粥给她,她端起来小口小口的喝,粥喝完,妇人一下哭起来。 随后她歇斯底里的吼道:“你们这些达官贵人现在施粥,我的男人为国捐了躯,朝廷不仅不抚恤我们,还派一群畜生抢劫了我们村子,现在你们装什么好人,装什么好人呀!”说完匍匐在地上痛哭起来。 排队的难民有认识她的,小声议论道:“这不是西村李柱的媳妇吗!她男人死在战场上,朝廷征粮,拿走了她家最后一点口粮,听说在进京的时候又被难民强×了,可怜肚子里还怀着个两月大的孩子。” 人人都说我命好,我从来都不觉得,如今看着这一帮排队讨食的难民,才真真觉得自己命好。 贵族天生就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食物要吃最精细的部分,酒要喝最甘醇的那坛,却不知世上有一群人,他们只想填饱肚子,没有理想,没有抱负,终其一生他们都在想一件事,如何才能活下去! 形式越来越严峻,战事没有缓解,难民没有地方疏散,京里原来还有一些商贾跟着施粥,现在有的减少了粥棚,有的甚至把粥棚全撤了不再施粥。 被劫的粮草还没找回来,朝堂上的争论逐渐白热化。 时间又过去两月,京都开始下雪,还在坚持施粥的除了我家以外只剩下两三家,而且每家大都从原来的两三个粥棚减成了一个粥棚,难民吃不饱,加上天气寒冷,年老体衰的常常吃不上,每天都有推搡斗殴。 我家的粥棚还剩两个,午时,才下过大雪的街上除了裹着破棉被缩在角落里的难民,这样的天气谁都不愿意出门。 我想着去粥棚那里看看,红绣拿了件雪貂的斗篷给我披上,又拿上手炉暖手,翠裳撑着伞,三人有说有笑的朝粥棚走去。 粥棚那里围了好些难民,吵闹声不断,原来一人能得一碗粥,一个馒头,现在年下,前方战事又紧,米价涨得太高,各家就改成每人发半碗粥,一个小点的馒头,难民不满,就围着粥棚吵嚷,任我们怎么劝说都不听。 一个黝黑干瘦的难民吵嚷道:“你们这些达官显贵四处收刮民脂民膏,就给我们喝这些能照出影子的米汤?你们的良心叫狗吃了?大家掀了粥棚,抢了食物,进皇城活捉狗皇帝,大辽的太后一定会给我等封候进爵的!”说完拔出一把长刀。 难民堆里马上跳出几个汉子,嘴里喊着口号,手拿刀棍闯进粥棚,遇人阻拦就一顿砍杀。 事出突然,家丁跑去喊巡城的官兵,红绣两个丫头护着我跑,刚才一个吵嚷得很凶的难民发现了我们三人。 “兄弟们,这里有个官家的小姐,快捉了拿去换金子……” 一群难民像草原上的饿狼朝我扑来,眼看就要抓住我的衣服,红绣推了我一把,叫翠裳带我快跑,自己拾起地上难民掉落的棍子和一群歹徒搏斗,我回头,刚好看到雪亮的长刀从她后背直穿胸前。 巡城的官兵赶到,迅速控制住了肇事的几个人,我把红绣抱在怀里,血从她的嘴里和肚子上汩汩流出来,她拉着我的手,声音虚弱的道:“小姐别哭,以后红绣不在您身边,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半夜吃醉酒,不要顽皮,不要惹相爷夫人生气,会被罚的,不要……不要……”说着手软塌塌的垂下来。 娘听说这边出了事,带着护院赶过来把我带了回去,红绣被抬走了,只留下一地的红被白雪衬得触目惊心,娘把我搂在怀里轻轻拍着我的背道:“想哭就哭吧!”我便扑在娘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红绣的葬礼娘不准我去看,她离了这身壳子,魂魄不知会去往何处,或许真有阴司冥府,她那样善良的人应该会去天上吧?! 人人都说我命好,还真的是好,连死都有人替我去,可这个世界上好像谁都比我有理由活着,那些难民、红绣……,他们只想活着! 第七章 抢亲 - 此情无关风和月 - 索玛阿依 红绣死后我便整日呆在房中抄写佛经,预备在她头七的时候烧一卷完整的地藏经给她。 晨起去娘房里请安时,方才听说胶着的战事在和亲使节抵达大辽后传来了好消息,雁门关外的敌军退兵二十里,等待我朝的公主嫁过去。 皇上的子女众多,适婚的公主就有两三个,出生皇族,这样的政治婚姻是她们唯一能为自己国家做的事。 消息传回来,各宫娘娘们都忙开了,任谁也不想自己的孩子嫁去辽地,且不说离乡背井,就是单想到长年不断的风沙把娇养的脸蛋吹成老树枯皮也害怕。 朝堂上新一轮的争论又开始了,娘娘们这时候纷纷发挥出了超常的社交能力,不只平常的人情维护,家族的力量也起了很大的作用。    和亲的目标几乎一边倒的形式指向没有家族力量,社交能力一般,不怎么得宠的贤妃娘娘所生的平阳公主。 平阳公主性格内向胆小,也不怎么会讨皇上皇后的欢心,在京中没有什么好友,只和我能说些话。 我去娘的院子里剪红梅,回来看她呵着手在院里等我,看见我她瞬时红了眼。 “明珠妹妹,你最是聪慧,快帮我想想办法!” 她没拿手炉,就带了个宫女,显瘦的肩膀撑不起斗篷,我把她让到屋里,看她眉头皱成一团,全不是那天说起心上人时的欢快模样。 “侍郎家的公子,你是真的喜欢他吗?” 平阳看我的脸一片茫然,半晌红着脸轻轻点了一下。 “那他喜欢你吗?” “想是喜欢的,陆国公家的孙女百日宴时,在那遇到,他说鹅黄色的衣裙衬我。” 在这种男尊女卑的环境里,权利中心都集中在男人手里,女人最大的作用就是吹吹枕头风,我尚在深闺,无风可吹,平阳她也知道这个道理,来找我不过是作最后的挣扎,找个人诉苦罢了。 平阳走后我躺在床上,想这世间多少有情人不能成双,杀伐纷争,多少家庭成了战争的陪葬品,有多少母亲失去儿子,多少妻子失去丈夫,又有多少稚童失去爹爹! 难怪所有人都说我命好,父慈母爱,兄长也疼我,可这样的太平盛世是多少戎边将士用生命换来的?! 我把头发散开披着,想人生的烦恼就如同这满头青丝一样,又长且多,难怪世上有那么多人要皈依佛门,佛说众生皆苦,放下即自在,可如果人人都能放下,世间怎还会有那么多的痴男怨女? 夜里睡不着,脑海里一个一个影子走马观花似的从脑海里闪过,无可奈何的二哥二嫂,替我挡下刀子的红绣,无助怯弱的平阳,最后画面定格在他脸上。 我的前半生穷侈极奢,同样身为女子,二嫂要流落风尘,红绣韶华早逝,平阳虽为公主,可每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而她们心中所愿不过是想平淡的活着,遵循这个俗世的条条框框平凡的活着! 可我不一样,我厌弃世俗,我的骨子里桀骜不驯,满城王公贵族我弃如敝履,我只要他,那个梦了十四年的他,如果不能与他共白头,这身皮囊置于何处不是一样?! 狼豪吸满了墨,在绢帛上渲染开来,为首一句:“臣女昭阳,得佑皇恩……” 公鸡啼了最后一声“喔”,起身去娘的院里远远磕了一个头,套了马车直奔皇宫而去。 皇后娘娘接了我上表的手书很是高兴,皇帝爹爹也高兴,捋着胡须欣慰的道:“好孩子,不枉我疼她一场!”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跪在娘的塌前,她已经哭晕了过去,爹爹举着手要打我,终是没舍得打,只气得老泪纵横。 这个冬天京都贵妇之间讨论得最多的不再是衣服首饰,而是柳相的幺女,皇上亲封的昭阳公主自己请愿嫁到辽地和亲。 故事传成了好几个版本,无不是夸昭阳公主知恩图报,深明大义的。 辛亥年的寒冬,昭阳公主和亲大辽三皇子,送亲的队伍从皇城出发,浩浩荡荡沿淮水向西行。 想起梦里的场景,我就是这般凤冠霞帔,年轻的将军带着一队士兵打马追来,揭开盖头回望,只见纷纷大雪落在淮水结冰的湖面上,天寒水寒,不见来人。 我就这样出嫁了,没有一般女子那样忐忑,也没有远离家乡的恐惧,内心很平静,如果不能嫁给他,这世界嫁给谁都一样。 我想最后再看他一眼,如果他听得见,我想告诉他我爱他,从那个孤山荒寺见他第一眼起就爱上了他,为了他嫁去遥远的国度,这样说不知道他会不会记住我。 拿出昆仑镜滴上血,舔了舔干涸的嘴唇,默念他的名字,只见镜中的赵离正打马飞奔,雪落了他一身,长发用我送他的玉冠束着,他身后就是被冻住的淮水。 梦中的场景变成了现实,他真的来了,他来带我回去了,他说过我心有菩提,会舍己为民,他还说要护我周全,而如今,他来兑现承诺了。 将士的喊声和金属碰撞的声音响彻整个河岸,血水很快把苍茫的白地染成赤红,隔着盖头,只见刀光剑影偶尔从眼前掠过,我微微担心起来,掀了盖头走出去。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受伤的士兵,赵离避开了致命的地方,只是把他们打伤。 一个士兵突然从怀里摸出烟花信号,大喊一声:“有人抢亲!” 赵离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信号既已发出,要不了多久附近守城的军队定会赶到,那时赵离必死无疑。 “你快走,援军一到你就走不了了!” 尖叫的风声中赵离几个纵跃跳到我身边,用手里的长戟朝天一指道:“双龙破天!” 灰暗的天空一声惊雷,接着两声龙呤,两条龙从淮水破冰而出,护卫在赵离身侧。 黑龙眼睛腥红,咻咻吐着冷气,赵离搂着我站在龙头上,只见下首的士兵吓得噤若寒蝉,纷纷跪拜在地。 惊雷一声接着一声,狂暴霸道的落雷纷纷击打在我们身侧。 “风来!” 赵离持昆仑镜朝天一扬。 突然间光芒大盛,周遭的凄厉哀嚎突然静止,只有两个紧紧相拥的人在一片氤氲霞光中缓缓落在一座山上。 山的四周云遮雾绕,桐花遍野,一条不见边际的大河从上倾泻而下,河边一块两人高的石碑,上书“榣山”二字。 传闻上古火神祝融有子,名太子长琴,太子长琴喜好音律,日日榣山雅奏,想不到我和赵离阴差阳错,竟然来了榣山。 赵离拥着我拾阶而上,偌大的岛上竟无一人,如此也好,或许只有在这仙山荒岛,我与身边的人才能如此十指紧扣,不避世俗。 突然树叶无风而动,一片雍容的霞光中一个白发男子御风而来,香气浓稠,天花乱坠间琴音袅袅。 落地后他拂了拂袖,模样像是颇爱干净,笑容儒雅,见赵离拉着我的手,眉毛微不可查的挑了挑。 “你二人每次闯了祸都来我这榣山,真当这里是你们家了?” 语气略带戏谑,听不出怪罪之意。 赵离上前一揖“贫僧赵离,拜见上仙!” 那男子语气揶揄道:“我太子长琴在世已有千年,还从见过怀抱美人的贫僧!” 他把“贫僧”二字咬得极重。 想不到我竟然能见着个神仙,做梦也不敢想的事竟然让我遇到了。 内心虽激动不已,表面只端庄的跟着赵离行礼:“民女柳明珠见过上仙!” 太子长琴这次笑得更大声,前俯后仰的样子和他仙气飘飘的造型一点都不匹配。 “尘世匆匆,才短短几百年,白莲仙子竟不认得小仙了?” 看我一脸迷惑,太子长琴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腕,随后脸色大变,喃喃念道:“你的心呢?你的心去了哪里?” 赵离抢上一步把我护在身后,两人戒备的看着眼前的人。 太子长琴先是一愣,随后释然笑道:“明白了,我明白了,原来如此!”具体明白了什么他也没有告知。 榣山上整日笼罩着白雾,整座岛只有白昼,无四季之分,我本来还以为可以在此地隐居,那知太子长琴不允,只准我们两人在此住一月。 榣山上有几间房舍,他便让了一处与我和赵离住,事情变得有点尴尬,房间只有一个,我和赵离并未成亲,甚至连他对我的心意我都不能确定,更别说共处一室这种事情。 赵离主动提出就在房里打个地铺,我便给他铺了被褥。 阿狸进来看到我在收拾地铺,长吁短叹的道:“啧啧,畜生不如呀!成了亲竟然不圆房!” 阿狸就是太子长琴,因他举止“媚态”,行为又乖张狡诈,我就这样唤他,他也不恼,似乎还颇喜欢这个绰号。 我看一眼身上的嫁衣,低叹一口气,也不怪阿狸他会误会。如果赵离他要是愿意,嫁衣是现成的,洞房……,赵离他不是不知我的心意,他不提,不知是心中没有我,还是另有他想,又或者是我自作多情……。 我不敢往下想,阿狸说有王母那里弄来的琼浆玉露,要请我和赵离吃酒,我便出门去寻赵离。 赵离在天河边上看着穹顶,见我过去,他执起我的手,指着一个地方道:“那里便是玉清境,玉清境的莲花是世上最美的。” “你怎么知道的?” “梦里去过!” 第八章 前世 - 此情无关风和月 - 索玛阿依 传说琼浆玉液是世界上最好喝的东西,我倒觉得没什么特别之处,阿狸一杯接一杯灌赵离,赵离“憨厚”,也不与他计较,端起便喝。 稍时,赵离已经醉得不省人事,被我和阿狸抬回住处,安顿好了他,见阿狸在廊下给我招手,我过去,他拿出一个白净瓷瓶。 “和你做笔交易要不要?这是我从月老那里要来的爱情灵药,给和尚喝了,他定会爱上你,但是……” 余音拖得很长,故意吊我胃口。 “不做,他总有一天会爱上我的。”我转身便走。 阿狸忙拉住我,把瓷瓶塞到我手里,看一眼熟睡的赵离,小声道:“我不是要你去干什么,那家伙有一把长戟,你去拿来给我一观便可,看完就马上还他,干不干?” “不干!” 阿狸倚在门上道:“小仙子,别急着拒绝我,想好了就来告诉我!”说完吹着口哨回房了。 我取了些水,仔细的给赵离净了面,他的睡颜这样好看,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影出一个扇形的阴影,薄唇轻轻抿着。 我想起那晚在宝华寺的场景,当时蛇毒未清,我神智昏乱的扑向他怀里,那时肌肤相泽,竟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欢愉。 榣山上的霞光透过窗棂照在他脸上,俊美得好不真实,忍不住偷偷在他唇上啄了一口,见他动了一下,吓得我跳起来赶快藏进被子里装睡,却不知我闭上眼睛后,赵离的嘴角轻轻的笑了一下。 榣山上没有昼夜,这让睡眠本就不好的我非常痛苦,赵离便去找了些碧箩草的藤蔓把窗户遮住,阿狸看见了,说这个碧箩草遮光的效果不如河底的紫菱草好,赵离起身要去采。 我留他不住,便跟了过去。 阿狸说榣山哪里都去得,唯有东面一座海底死城去不得,那里是天庭关押重犯的地方,看我穿着大红嫁衣太过招摇,他变了一件纯白色罗裙让我换上,怕我们不会游泳,还赞助了一颗避水珠。 这般作为让我很是怀疑,他是无利不起早的阿狸呀!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热心? 天光从水面照进来,水里很是温暖,也不暗。赵离牵着我的手在水里走,水底无鱼,只起伏的丘陵上开遍奇花。 按照阿狸提供的线索东行数里,就看到了长长宽宽的紫菱草。 此地阴寒,光也不甚亮,我微微有点害怕,拽着赵离的手。 昏暗的水底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被一双冰冷无情的眼睛注视着,冰冷的感觉直透灵魂,像一双无形的手穿过躯壳,把灵魂抓出来蹂躏。 一声极轻微的响动,抬头看见一个女子站在一道门后,双眼无助的看着我。 那种冰冷的感觉在我的眼神接触到门后的女子时突然消失。 这样黑咕隆咚的水底突然出现一个女子着实让人有些惊诧。 赵离察觉我的异样,抬头朝前看,只见那女子嘴里好似在说什么,模样急切,就是听不清。 阿狸告诫我们不可靠近东面一座死城,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此处。 我们不想节外生枝,采够了紫菱草就往回走,刚才那种冰冷的感觉又涌上心头,这次的感觉比上次强烈很多倍,我的心有点微微发痛。 回头去看,只见刚才的门后那姑娘被什么东西拖着往后走,她手脚乱抓乱踢也挣脱不开,仔细一看,拖着她的竟然是只巨大无比的眼睛。 赵离把新采来的紫菱草挂上,屋内果然瞬间就暗了下来,如此我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榣山上的霞光终年都在,我们分不清楚时辰,只能遵循生物钟的规律,到了犯困时,大概便知道是晚上了。 夜里睡觉,梦见我回到了故都,事值初夏,淮水的两岸青草遍野,我把两条腿放在水里泡着,一条金黄的鲤鱼绕着我的脚吐泡泡。 赵离看见了,宠溺的道:“月儿这么美,连鱼儿也对你恋恋不舍呢!” 我去挠他,他便和我逗趣,两人双双掉到淮水里,一条黑龙用头从水里托着我,我摸它的头,黑龙乖乖的把我送回岸边上。 水里刚才吐泡的那条小鲤鱼用很人性化的、很惊讶又带着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和黑龙嬉戏。 画面一转,时间变成了冬天,我走出宫门听见太监宣旨的声音,是派赵离出征的圣旨。 我坐在马车里,远远的跟在队伍后面,直送到淮水边上,赵离掉转马头朝我奔来,拉着我的手温言道:“打完仗我就回来,你等着我,等我回来娶你!” 我拉着他的手,眼里极尽温柔:“等你回来我就求父王封你为江夏王,成亲以后便不用常常出去打仗了。” 赵离走后我很想他,只得把满腔相思说给空气听,说给花草听,说给淮水听,一条小鲤鱼总是在我对着河水说话的时候吐着泡泡,像在回应我一般,我看它有趣,便把它捉了带回宫里养起来。 赵离回来已经是年后的初春,元宵节还没过。 我把亲手做的贴身中衣给赵离送去,他抱着我道:“月儿,对不起,我暂时又不能娶你了。” 前线急报,一队辽人纠集了一帮流寇在边境作乱,人虽不多,手段却非常残忍,很多人听说他们杀人的手法后都不敢带兵前去平乱,没办法,皇上只有派赵离去,临行前封他为江夏王,赐姓赵。 半月后前线传来战报,江夏王赵离殉国了,五天后辽人屯兵雁门关外,大战一触即发,皇帝下令谈合,辽军很快回应,辽王想纳个侧妃。 适婚的公主只有我一个,和亲的圣旨传来时,我正准备好白绫,我要去陪赵离,黄泉路上怕他寂寞。 被宫女救下来后,我的母妃哭着道:“明月呀明月,你兄妹二人原本在众多皇嗣里就是最不得宠的,好不容易有个和亲的机会能助你王兄在你父皇面前说上话,你这一走,不是要逼死你皇兄和我吗!” 我木然的看着沉香殿上雕梁画栋的横梁,心死得不能再死。 十日后,送亲的队伍从皇城出发,一路吹吹打打从淮水一路向西。 我走时什么都没带,只带了赵离送我的匕首和那条小鲤鱼。 路过淮水的时候我把鱼放回水里,看它在水里不停的打转吐着泡泡,如果它是个人,此时想是在宽慰我吧? 我拿出赵离送我的匕首,比划着准备在合适的位置扎进去。 尖叫的风声中,只听马蹄踏在青石路上的声音又急又快。 回头就见他,满脸血污也难掩其好颜色,甲盔破烂,结实的肌肉上一道道伤口触目惊心。 “风来!” 缚龙破天戟里封印的黑龙冲天而出,淮水沸腾起来,送亲的队伍像一个个圆滚滚的饺子被卷进河里,尸横遍野,血流漂橹。 送亲的队伍中有人放出信号,很快援军就赶至,赵离已经杀红了眼,逢人就杀,他忘了这些是他带过的兵,是和他出生入死的兄弟。 有人指着他质问:“你是我朝子民,为何抢亲?可知这会引起多少纷争?造成什么后果?” “我在前线出生入死,你们送我的女人去和亲,你们都该死!”赵离的声音冷漠。 缚龙破天戟引动天雷,雨下得非常大,不论是赵离还是援军都快坚持不住了。 突然风雨骤停,浓稠的香气充斥天地间,明亮的霞光中两人御风而来,其中一人把脸隐进雾里,另一人满头白发,模样儒雅,遍地的横尸他未曾看一眼,只问我道:“小姑娘,你见到我走丢的鱼了吗?” 那个把脸隐在雾中的人说话瓮声瓮气,道:“无心人,跟我回去吧!” 光华大盛,随即消失不见,赵离不见了,送亲的队伍不见了,只有我一人站在榣山之巅。 榣山上的天河里趴着个人,走进看,她金黄的尾巴隐在水里,是条半鱼半人的的鱼精。 “赵离快死了,黑师父带他去疗伤,让我等你醒来告诉你一声!” 她说完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我,模样天真,眼神似曾相识。 这一觉睡得着实长,赵离轻轻拍着我的背把我唤醒。 “做了什么梦?哭得这样伤心?” “我梦见你了,梦见你……梦见你成亲了,娶了个公主!” 阿狸给我们变了桌很丰盛的早餐,甚至还有一壶鲜豆浆。 “你爱喝这个,多喝点!” 一道冰冷的目光望过去,阿狸赶紧把端到我面前的豆浆转了个方向,放在脸色不好的赵离面前,因为他这个不知道是不是吃醋的表情,我欢喜了一个上午。 吃过早饭,阿狸约赵离下棋,我偷偷拿了避水珠潜进水里。 冰冷的铁门是用玄铁练就,上面密密麻麻贴满符咒,我在门边小声的喊道:“有人吗?人鱼仙子,你在吗?” 只听叮咚的镣铐拖行的声音,一个拖着金色尾巴的姑娘逶迤而来。 见到我她很高兴,“明月公主,你来看我了?这百年来你可还好?” 我的猜测没错,这条鲤鱼精果然认得我,我的梦是真实的,那不是梦,而是前世我的记忆。 我和赵离前世相识相恋,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朝没有一个和亲的明月公主,却有一个真实存在的江夏王,后世的人对他歌功颂德,他的画像上还有威武仁德的字样,而这些赞美是不应该出现在一个抢亲的将军身上的! 第九章 清影 - 此情无关风和月 - 索玛阿依 “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的前世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史书上有江夏王,没有明月公主?” 我着急理清梦境里的事,梦了赵离十五年,如今谜底终要揭晓,心里期待又忐忑。 鱼精歪着脑袋想了一会道:“是不是白师父把你抹去了?” “白师父是谁?” “白师父就是救你和你相公的上仙呀!他叫太子长琴!” “你闯了什么祸事?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 通过鲤鱼精的讲述,我知道这里就是阿狸说的死城,死城是天庭关押重犯的地方,只有罪大恶极的人才会被关在这里。 鲤鱼精本是榣山上天河里的水族,因日日听太子长琴奏乐,开启了慧根,长琴便收她为徒,传授她些修炼术法,助她早日化形。 一日鲤鱼精求阿狸给她使了个术法,把尾巴变成了双腿,她走上陆地非常开心,阿狸弹琴时,她便在榣山的草地上翩翩起舞,舞姿优美,阿狸给她取名清影,两人约定每天让清影变成人身两个时辰。 如此过了好些年,有一年一个黑袍僧来榣山上找阿狸,约他去凡间看黑袍僧新收的徒儿,清影乘他二人不注意,变成一条小鱼的模样跳到阿狸的袖子里一路跟去,路过凡世时,掉进了一条河里。 “我初见你时你还很小,只有几岁大,你在淮水遇见和他养母出来踏青的赵离,你和宫女走散了,是他带你回去的,你许诺长大以后要嫁给他。” 想不到,我和赵离竟自幼相识。 “你还没告诉我你犯了什么错,怎么会被关在这里?” 清影正欲开口,一声粗壮的喘息声响起,清影面露恐惧,催促我快走。 我跑到数步外一块石头后面藏好,见一个体型巨大的怪物,拖着清影向死城的深处去。 那怪物似个人形,身上的肉一堆一堆的,像堵肉墙,眼睛像两个灯笼一样。 等它走远了,我悄悄跑近门边看,只见黑暗的死城中到处都是铁笼,里面关着些人或妖,这里处处透着诡异,我不敢久留,忙朝回走。 赵离两人坐在一棵紫薇树下还在下棋,金色的霞光衬着紫色的花,两个翩翩男子专注对弈,梦幻得像一幅画。 我走过去,赵离很惊讶我为何会弄得这样湿,叮嘱我快去换件干爽的衣服。 换好衣裙,看赵离和阿狸还在下棋,我躺到床上小憩片刻,不知不觉就睡着了,随后入梦! 梦境是榣山上的天河边上,我和清影正在玩耍,阿狸回来了,我忙迎上去问他赵离的情况,他只说无甚大碍,我且宽心。 黑袍僧带着赵离不知去了何处,阿狸让我安心在榣山住下等赵离回来。 等待的日子漫长,清影每天能上岸两个时辰,阿狸弹琴时她就在开满桐花的草地上跳舞,有时她看我闷闷不乐,也会邀我一起跳,手把手的教我。 白雾迷茫,琴音悠远,阿狸看清影的目光幽幽,随着她的一娉一笑而动。 我脱了鞋袜,把双腿浸泡在温暖的水里,背靠着身后高大的千拂花树,清影也和我一般倚着,她身上的鳞片比我刚来榣山时淡了许多。 “我在你白师父的书房看到一本书,有种功法可以通过旋律把自身的灵力渡到别人的身上,你不好奇吗?” 清影看着我,一脸迷惑。 “你师父喜欢你,你知道吗?” “师父自是喜欢我的,不然也不会收我做徒弟,这是师父亲口告诉我的!” 我扶额道:“你师父喜欢你,超过了师父对徒弟的喜欢,就好像我喜欢赵离一样,那种感觉叫爱!” 清影流落凡间的时候我常常会对着她说些和赵离的事,她知情爱是个什么东西,一时满脸通红,游进水里藏起来。 再见阿狸,清影就有些不自在,时而娇羞不敢看他,半刻见不到又偷偷给我咬耳朵道:“不知师父是不是嫌我今日的衣裙不好看,看也不看我一眼!” 我但笑不语,两个相悦之人却不知彼此的心意。 阿狸无事时就给我和清影讲些道法佛理,一本薄薄的经文却总也讲不完。 一会是因清影的坐姿不好,严重影响了他讲经的热情,罚清影去水里嬉戏片刻再讲。 一会是午饭时清影吃多了珍珠丸子,身量胖了许多,罚她去榣山上散步减肥。 清影嘟着嘴,委屈的给我说:“师父一点都不喜欢我,处处挑我的毛病。” 如此又过了数月,那本讲了许久的经文终于接近尾声,那时如果是凡界,大概是冬天了。 我给清影讲凡尘冬日的京都,有带了面具售卖糖人的,有推着炉火现烤的栗子。 她听得心驰神往很想去看,阿狸不允,便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他用琴音带我们入幻境,那里三千大世界,凡世的东西应有尽有。 我心念着赵离,无心游玩,清影却是个好玩的性子,看什么都新鲜,我们从早晨游到傍晚,还待想易了装结伴去青楼看看,琴音构建的幻境突然崩塌,把我二人摔了出来。 瑶琴的琴弦断了一根,阿狸绑着脸,神色不善。 至那日后连着三日都不见他,不知去了何处,阿狸是个豁达之人,我知道他不会为了一把琴真的生我们的气,恐是有事耽搁了没来。 清影日日哭泣,觉得阿狸一定是怪她贪玩,若不是她吵着要去凡间,阿狸就不会用琴音构造一个幻境,那琴就不会坏。 十日后消失许久的阿狸终于回来了,那时清影已经能自己化形,见到阿狸,她小步跑过去跪在地上请罪,阿狸头也不抬,只是态度非常冷淡的挥手让她下去,没事别再去找他。 那日阳光极好,晒得人昏昏欲睡,我打算寻清影一道去榣山后的瀑布那里乘凉,她不在房中,只寻到一封手书,我胡乱看了一遍,大概意思好像是要去寻什么凤栖梧回来给阿狸做琴。 我拿着手书去寻阿狸,他一下慌了神,挽了个诀消失不见。 阿狸回来时满身鲜血,抱着奄奄一息的清影,她声音微弱断续:“我拿到了凤栖梧,送给……送给师父做琴,师父……您……您别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光华大盛,着金甲的天兵天将集于榣山上空,阿狸把清影递给我,一团祥云把我两人送至瀑布后一个隐蔽的洞里,清影已经晕了过去,隔着水幕,看到阿狸被一众天兵天将押走。 几日后清影终于醒来,阿狸临走前吩咐过他没回来之前不得离开此洞,她问我阿狸的去向,我只诓她是去给她寻药去了。 数日后阿狸还是没有回来,洞里什么都有,我倒也不心慌,清影请我去给她倒杯茶,回来看见她拿着把古朴的镜子,镜里的画面是阿狸被仙绳绑在柱子上,执刑的天将手里拿着戒鞭,每抽一下雷电就在他身上劈出一道深黑的伤痕。 清影趁我不备,施了定身咒将我定住道:“这面镜子是灵山姥姥送我的法器,此去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你,留给你做个纪念,你的定身咒十二个时辰后就解开了,你在榣山安心等着赵离,我要去救白师父。” 我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如何说,如果是赵离被困,我也会不顾一切去救他,就算明知是条死路也会去救他。 我想陪清影去,奈何我是个凡人,去了只会增加她的负担,加上清影把我定住就是没打算带我前往。 她身上有伤,我心忧她此去太过危险,急得不知怎么办才好,看她御风而去,焦急的一遍一遍喊她的名字。 一双有力的双手把我抱紧,清幽的檀香撩拨得我鼻尖痒痒的,这样的香味让我安心,悠悠醒转,见是赵离,他拿着罗帕给我拭泪,温言道:“怎么又做噩梦了?是不是想家了?” 世间的情爱大抵都如此,让生命结缘,便要承受爱情带来的苦痛和磨难。 我决定给赵离摊牌,告诉他我爱他,从前在凡世的时候他说他是和尚,不能成全我的心意,可这里是榣山,除了一个只会弹琴下棋的神仙再无他人,我们可以不避世俗。 我在心里组织了下语言,想着如果一会他拒绝我,我要如何自处,又或者万一他接受了我……他如果接受了我,我便和他找个幽静之地隐居,给他生儿育女,只是不知道那样的生活赵离他欢不欢喜。 男子都喜欢三妻四妾,为防止他被其他莺莺燕燕勾搭走了,我是不是要给阿狸学一招半式,把身体练得强壮些,生孩子也利索。 想好的话还没说出口,听阿狸在外面和人争吵着什么。 榣山罕有人迹,今日有人登门倒是稀奇。 和阿狸争执的是个穿着金色锦袍的男子,一团金光随着他的脚步移动,像颗行走的太阳一样耀眼。 “他非说我端了他的窝,还藏了一只鲤鱼精,你们来评评理!” 金袍男子把手反背在身后,也不和阿狸理论,模样颇为高傲。 两人纠缠一番后金袍男子愤愤离去。 被这一场搅和,原本要给赵离说的话又没了时机,看阿狸在那犹自碎碎念念,就问他这人是何由来? “这是栖霞山上的一只凤凰,他非说百年前我砍了他的梧桐,每月都来找我闹一次!” 金色锦袍男子走后我问阿狸道:“你真的没有拿?是不是你拿了,或者你身边的人拿了呢?比如你徒弟这些?” 第十章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 此情无关风和月 - 索玛阿依 阿狸撇了撇嘴道:“我一个人在榣山住了几千年,别说徒弟,连个花草精都没看到,哪有什么徒弟?” “那鲤鱼精呢?有没有见过鲤鱼精?” “没有!”阿狸答得非常肯定,模样不像作假。 我一时不知如何给他说,说他真的有个徒弟,就关在榣山下的死城里,以阿狸的性格,怕是打死他也不会信。 事情有点奇怪,阿狸是仙,不入轮回,他不应该忘了百年前的事情,只能找机会下去问问清影百年前发生了什么。 第二日赵离和阿狸照例在紫薇树下下棋,棋盘上已经布满棋子,两人都陷入沉思,半晌不落一子,照经验来看,这盘棋一时半会还无法分出胜负,我拿了避水珠,又装了些珍珠丸子在百纳袋里。 水底一切照旧,走门边轻唤,清影逶迤前来,看到我给她带的珍珠丸子很是开心。 “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师父好像不记得你了!” “我师父他……可还好?” 清影欲言又止,似有难言之隐。 百年前的事情还要从那场变故说起,当时清影偷偷潜到栖霞山,看到高大的凤栖木直入云霄,她找了根粗壮的树枝砍了,突然一团火云迎面扑来,一只巨大的火鸟口吐烈火,清影被击落在地,见那火鸟变成一个男人,穿着金色锦袍。 “吾乃凤凰神君,大胆水妖,也敢闯我栖霞山,窥我神木?” 被凤凰真火烧伤的清影伤势极重,却还记得不能丢师父的脸,挣扎着爬起来道:“要打便打,废话那么多做甚?” 缠斗中清影被凤凰真火烧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昏迷之前她看到那个让她魂牵梦萦的身影御风而来,她倒在她怀里昏睡过去,心里暗自窃喜,原来他是在乎她的,小时候她听族里年长的长辈说,如果一个人在意你生死,那便是爱了。 “我醒来的时候你就在我身边了!”清影道。 “那后来呢?后来你不是去天庭找他了吗?后来发生了什么?”我急切的问道。 清影本来是上天庭去救人的,人没救到,倒给天兵天将捉住了,她喜欢太子长琴的事情败露,天君震怒,要杀了她水妖一族。 太子长琴苦苦哀求,自愿喝下忘川河的水,求天君把清影及其族人关在榣山天河下的死城里。 我要救清影,且不说前世我与她的情义,这样一个痴情的女子,又如何不怜她? 出了水面,看到赵离和阿狸还在下棋,凋落的千拂花瓣满天飞舞,艳阳炙热,两个人像入定了般,周遭的一切恍若未闻。 阿狸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无意识的抚摸着一把瑶琴,模样很是钟爱。 “这琴哪来的?”我走过去问道。 “好像从来都在此,只是这是把哑琴。” 琴身是上好的凤栖梧,细看那弦,虽细却韧,像一个姑娘的发丝所做。 心里冒出那个一头长发到脚踝的人鱼姑娘,她在水里浮浮沉沉,欢快的给我道:“这头发丝,要送给情郎做定情物。” 回想梦中的场景依然让人神伤,那样好的一个姑娘,死心塌地的爱着眼前的男子,造化弄人,却是悲剧收场,如今我既已知道百年前的往事,算不算一个峰回路转,我应该为她做些什么,起码让她的那头柔丝没有错付? 艳阳下的榣山没有鸟语,却有遍地花香,我整了桌席面约阿狸和赵离吃酒。 酒过三巡,粉白装点的桐花像浩瀚夜空里的星子,我努力回忆梦中的场景,脱掉鞋袜在遍地桐花里跳舞,舞姿轻柔,末了,学着清影的样子深情的凝望阿狸。 “啪!” 上好的白玉杯应声而碎,阿狸目光痴痴的看着我。 我欣喜万分,攀着他的手急问道:“你是不是想起来了?” 阿狸不说话,只脸色紫红,似憋着什么事好辛苦。 赵离面色不善,走过来把我抗在肩上往回走,我捶打着他的背想下来,看阿狸的神情似就要想起来了,须得回去再刺激他一番,却听阿狸痛苦的叫道:“你再跳……再跳我的脚就要被这小子踩断了啊!” 数日后,我坐在榣山天河边上百无聊赖的扔石头打水漂玩,那日没有成功让阿狸回忆起清影,全因赵离不配合,前些日子他天天冷着个脸,好不容易这两天有所缓和了,我须得再想想办法。 云水袅袅,厚重的云雾遮挡了湖水,让人有种想用手拨开的错觉,我用力吹出一口气,只面前一小块暂时散了,我便更大力的吹出一口气,如此反复。 赵离走过来在我身旁坐下,叹口气,摸摸我的头道:“怎么还在闹脾气?要乖一些!” 我刚才鼓着腮帮吹气的样子看在赵离眼里竟是在置气!虽说这是个误会,心里却不想去解释这个误会,他手上的檀香还留在我的头发丝上,如此好闻亲切。 看我沉默,赵离用手轻拍着我背道:“世间诸法自有因果,天地自有其法规,我是怕你这样做沾了业火。” 我顺势靠在他肩上,听他絮叨的数落,心里甜出蜜来。 小时候爹爹每去姨娘的房中,娘搂着我睡,可她一夜不眠,只瞧着烛火发呆,那时我不懂爱情是什么,只觉娘可能是忧心爹爹在姨娘们哪里冻着饿着。 后来我大了,爹爹再去姨娘处,娘只是很淡定的吩咐婆子准备避子汤,面容不见了曾经的不舍和委屈。 大抵人的感情便是如此吧!从极爱到无,在俗世的消磨里把纯情少女的爱情一点点消磨殆尽,这是每个女子都要经历的过程。男子可以三妻四妾,而女子只能有一个丈夫,除了自己铁石自己的心肠,又还能作何想? 凡人短短的几十年,每个人都会爱上另一个人,都会离开一些人,如此周而往复,生命便到头了。 我突然想赵离,如果他能爱上我,或者娶了我,将来会不会再纳几房妾,或许我会像阿娘一样,从期待到攒够失望,最后听之任之? 世间像清影这样一爱百年的女子太少太少,阿狸愿意代清影受过,一百零八鞭雷电打在身上他没哼一下,却在喝下忘川河水的那日痛哭出声,他愿意受刑,愿意违背天规,甚至愿意忘记她,不过是想护她周全,想把她留在他能保护到的范围,阿狸选择喝下忘川河水的那一刻,心一定很痛很痛吧?! 赵离说昆仑镜可观一切,不知道能不能看死城内的情况,我滴上血,唤清影的名字,镜面只折射出头顶上千拂花巨大的花盏,再无他物。 赵离牵着我的手往回走,见阿狸正拿着缚龙破天戟,表情困惑,见我们过去,他尴尬的笑着道:“我就是好奇,好奇!哈哈!喂和尚,你那是什么表情?脸结冰了吗?”随后又小声嘀咕道:“百年了,为什么总想得到这把破戟呢?” 和赵离和解后,我便想找个机会再刺激一下阿狸,思来想去,觉得该下一剂猛药。 我缠着赵离帮我写了一本清净经,字迹苍劲好看,不舍的把薄薄的一本经文交给阿狸,请他择日给我讲讲。 翌日天气大好,说天气大好其实是我的错觉,榣山上终年霞光天气每日都好。 我搬了张长案挑了个位置放好,虽心知赵离不会来,还是放了两个蒲团在地上,一切准备好,却意外的看到赵离和阿狸联袂而来。 赵离坐在我身侧,我雀跃不已,阿狸大刺刺的坐下,在缭绕的沉水香雾里捋了捋衣袖开始讲经。 如今说起百年前的那段往事,所知的不过三人,阿狸失忆,我自不能去问他何时爱上的的清影,而清影到如今亦不明白当年的阿狸对自己是师徒之情还是男女之爱! 当年的那桩凄惨情事要从阿狸明了本心后说起。 彼时的榣山天河还不似如今的一片死寂,水里住着万千生灵,闲时清影化成本体,在水里和众多族人嬉戏。 人鱼族里有个叫邑波流的男子,很是仰慕清影,清影年幼,不知情爱一事,只当他是族人一般对待,每逢邑波流相邀,她必赴。 少根筋的清影有时还把她最亲爱的师父带上,初时还勉强维持和气的二人慢慢夹杂着唇枪舌战,随着邑波流对清影越来越殷勤,阿狸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如此到某一天,阿狸勒令清影每天修习两个时辰的经文。 经是一本薄薄的《清净经》,主讲是阿狸,主要学习的人是清影,作为一个旁听生,我有大把时间无处消磨,便观察起师徒二人的微妙变化来。 第一天,主讲师父讲得很认真,经文本就艰涩难懂,徒弟理解不了,直急得坐立忐忑,师父便放下手中经文坐到她身侧,一字一句耐心解释。 第五天,经文学了几行,连日不见清影的邑波流托我送了封信给清影,约她到附近的岛上采椰果。 回来后阿狸罚跪榣山的千拂花树下,我也被治了个挑唆罪一起罚跪,虽然我私心里觉得阿狸这是牛背上受的气,出在了马背上。 拖拖拉拉一月后,经文讲了一半,那日是个明媚的日子,清影给阿狸的长案上换了一大把开得极艳的合欢花。 阿狸那时还不似现在这般“堕落”,施施然坐在长案后的小杌上,动作优雅斯文,看见案上细劲的千峰翠色瓷瓶里插着的花束,眉眼之间有淡淡的喜色。 第十一章 心魔 - 此情无关风和月 - 索玛阿依 经讲得不急不缓,我照例昏昏欲睡,听阿狸的声音道:“烦恼妄想,忧苦身心。便遭浊辱,流浪身死,常沉苦海,永失真道。” 说罢,脸上变换数色,眉头紧皱着不语,清影沏了杯白露霜针放在他面前,柔声问道:“师父是不是口渴了?您喝茶歇会儿吧?” 阿狸抬头看她,女子天生的一把浓墨好发色,浅粉的衣裙裹着柔软苗条的身段,似榣山上终年不谢的遍地桐花。 清影看阿狸的样子似忧似怜,她端茶的手不经意碰到他,阿狸猛的缩了回来,像被毒蛇咬了一口。 从不远处看,阿狸眼里清影的影子变成两个粉色的小点,他眼里燃着熊熊的爱情烈火,慢慢把那对影子包围。 我喝了口茶,心里暗道一声精彩,这师徒二人互生情愫却不自知,等赵离回来,定要说给他听我在凡界养的那条小鲤鱼都会谈恋爱了。 二人正在僵望,突然明媚的天空一声惊雷,天河的水变成密集的雨丝落下,天上下雨,预示着某个神仙的道心陨落。 我心里替这个神仙默哀一番,在榣山住了许久,看了许多仙经典籍,知道修仙不易,凡人修仙少则几百年,多则上千年,如果失了道心且不说千年修为付诸东流,还容易坠入魔道。 就算是仙根仙种,失了道心也是大事。 回想梦中看到的场景,如今想来,那时的阿狸怕是知道了自己对清影的心意,那日失去道心的就是阿狸,如此就解释得通千年修为的太子长琴为何打不过一个火鸟了。 想来阿狸就是那日明了自己心意,知道和清影的爱情注定会是悲剧收场,后来的日子刻意避开清影,是怕这段孽缘被知晓。 今日我特地模仿百年前的清影,换了身粉白窄身衣裙,坐等阿狸念出那段经文。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他如百年前一样念得很轻,眉头皱着,我起身端了一杯茶过去道:“是不是累了?喝杯茶歇会吧?” 阿狸接过茶,看到茶碗里的白露霜针根根竖立,嫌弃的道:“我不喜欢喝这个茶,你在榣山那么久也没见你喝过这个茶,这是转性了吗?” 事情的发展还真是超出了我的意料,阿狸说不喜欢喝这个茶这是不可能的,我在梦里看到的前世情形,清影日日给他沏的都是这种茶,他怎能说不喜欢? 是我泡的方法不对吗?我端起茶喝了一口,舌尖上丝丝甜气,和清影泡的别无二致。 我不死心,端了茶往阿狸手里塞 “你试试,真的很好喝啊!” 阿狸如避蛇蝎似的跳起来道:“你想害死我吗?我最讨厌吃甜的东西,吃了会拉肚子,你快些拿开!” 和阿狸推劝时昆仑镜从怀中掉在地上,恰在此时阿狸捏着半边茶碗往我这里推,两人一人一边用力,茶碗应声而碎,阿狸的手指被锋利的瓷片划了好大一个口子。 镜中波纹涟漪,片刻后便看见富丽堂皇的大殿里跪着一群人,为首的便是阿狸和清影。 尊贵威严的天帝高座明堂,冷漠不带任何情感的看着下首十字紧扣的两人。 清影勾引上仙,被判挫骨扬灰之罪,其族人流放南海,世代为鲛人,供龙族奴役。 随侍面无表情的宣读天帝的旨意,阿狸回望清影,眼里透着坚毅与肯定道:“别怕,天上地下,水里火里,我陪你!” 深情的表白轻易冲破那些道貌岸然的天规礼法,天帝脸色变换,早有那些谄媚的跳出来斥问:“太子长琴,你生为神仙,怎可如此目无法度?还不放开妖女向天帝请罪?” 阿狸没有说话,只微笑着仰视那个高坐玉案前的人,他是天、是法、是天地间的主宰,可是他没有尝过爱情,他不知爱为何物。 天帝的眼神尖锐如刀锋,脸寒如冰雪,突然他诡异一笑道:“太子长琴受妖女蛊惑,道心已失,罚其禁足光明宫重修道心,百年不得踏入天庭!” 言罢,威猛的执金吾掰开两人的手,拖着清影出去行刑,阿狸慌乱起来,他不怕死,他不怕天罚,可是他怕离开她,天帝不判他死罪,是铁了心要断他的念想。 一念成魔,一团巨大的火云瞬时填满了整个大殿,古神祝融的琉璃真火就算西方梵境的佛祖来了也不敢硬接。 熊熊烈火中太子长琴抱着清影一步一步走出来,额间不知何时多了一团黑色的火焰,胆小的仙官吓得连滚带爬,结结巴巴的喊到:“护……驾,快……护驾,太子长琴堕仙成魔了!” 迅速蔓延的火势眼看就要波及到殿里众人,阿狸恍然未觉,每踏出一步,脚下便开出一朵火莲。 “师父,停下来!” 微弱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她一遍一遍唤他,苍白素净的小手攀上他的脖颈,阿狸额间的黑色火焰终于在柔声里慢慢变淡。 他看她,眼眸柔情似水,此心已经明了,证不证道又有何妨? 喊声震天,天兵天将已将两人团团围住,只需一声令下,二人瞬时就会变成两堆肉沫。 突然一股杀气,一股迅猛冰冷的杀气,就是隔着镜子我也感到了那股杀意的霸道。 白光一闪,一柄薄窄的骨剑飞速刺向明堂上的天君,要躲已是不能,袅婷的身影一闪,只听见骨剑撕裂皮肉的滋滋声,挡下骨剑的人正是清影,再看那放剑的人,正是被一起抓到天上的邑波流。 骨剑上有毒,清影的脸色隐罩一层墨绿的毒气,阿狸用剑指着邑波流逼其交出毒药,邑波流道:“人鱼的毒无药可解,你杀了我吧!” 黑色的火焰布满邑波流的全身,就算被烧得扭曲成一团他都始终不曾哼一声。 末了见一团黑雾至邑波流的身上飘出来,黑雾翻滚,最后变成一个巨大的非人非妖的东西。 怪物全身的肉堆成一层一层的形状,体型庞大得占去整个大殿的三分之一。 它张口一吸,一团团黑雾自在场的天兵天将身上扭滚在一起冲进它口中,它模样满足的舔了舔嘴,身上的层层肥肉似乎比刚才又胖了些。 体型巨大的怪物在狞笑,宫殿在狞笑中摇晃,不知何处有人喧了声佛号,随即一个黑袍僧人踏入殿内。 镜子外的我和阿狸皆惊讶道:“怎么会是他?”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我九岁时请我画万里江山图的游僧。 游僧立定殿中,双手合十对那怪物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作如是观,心魔呀心魔,放下你的执念,跟我走吧!” 巨大怪物声如洪钟,狠声道:“和尚滚开,没有你的事,再多管闲事,连你一起吃了。” 刚才被冲散的天兵终于重新集结好阵法,为首的将领指着怪物喝问:“何方妖孽,敢在天帝面前放肆?” 怪物仰天长笑,笑声狂放悖逆,轻蔑的注视着发问之人。 “吾乃心魔,心魔的名字,叫一意孤行!” 画面一转,只见是榣山之巅,天兵押着清影和一意孤行,佛文化成的阵法把一意孤行困在其中,游僧口诵经文,天河的水慢慢被分成两边,露出水底一个牢笼。 一意孤行先被押了进去,清影回头去看,只见榣山上万年屹立的千拂花树,她请游僧帮她割下一头青丝,随后头也不回的走进死城。 盛茶的瓷杯放在阿狸面前,他定定的看着杯里清白交融的液体和桌上那把乌黑的发束,忘川河的水能让人遗忘所有的忧愁和情爱。 这是天帝最大的让步,清影不死,归功于她挡下的那一剑,虽然事后证实她其实以为邑波流要伤的是阿狸,而邑波流也确实要杀的是阿狸,不过是因为放剑时跑偏了。 游僧求情,加上阿狸祝融之子的身份,综合上述总算保得清影不死。 那天他用她给他找来的梧桐做了琴,用她的发丝做成弦,在榣山之巅弹了一日的琴,琴音呜咽,诉尽这一场别离。 端起忘川河的水,他大口大口的喝,眼泪一滴一滴掉在水里,瑶琴至那日起便哑了,之后阿狸再没弹过此琴。 镜子里的画面消失,阿狸似还没从刚才景象里缓过来,我没去打扰他,和赵离退出了茅屋。 此后几日我们都没看见阿狸,至于他是不是想起来了我们也无从得知。 约定的一个月期限就要到了,我准备去给清影道别,我想阿狸既知道了前尘旧事,知道了和清影的关系,日后就算他没想起来,想来也会常去看清影的吧!世人说陪伴是长情的告白,如此也好。 赵离陪我去看清影,之前他没有近距离看到过死城,我和清影说话时他摸着死城上的符文面露讶异。 他招呼我过去,指着符文对我道:“你看,这上面的禁制和我的缚龙破天戟上的差不多,应是出自一人之手。” 赵离的这把戟得自他的师父无我,赵离记事起便是在宝华寺长大,缚龙破天戟是无我大师送给他的,如果这上面的禁制真的是无我大师所下,那赵离就很有可能能解开。 要救清影须得从长计议,清影要救,须得有章程,赵离不愿我涉险,我亦不愿他有事!我们在榣山上又等了几日,阿狸终于回来了,三人合计后决定先去找到无我大师。 第十二章 太虚幻境 - 此情无关风和月 - 索玛阿依 当年清影和一意孤行被关在榣山天河,是天兵亲自押解的,当时在场的人还有游僧,阿狸说游僧是赵离前世的师父,游僧和无我到底又是什么关系,这些谜团还需要解开,我们决定先找到我无大师。 当年无我入世,说是去蓬莱找一件什么秘宝,临行吩咐赵离不得离开宝华寺,不然必生世受轮回之苦。 此去蓬莱路途遥遥,阿狸挽个诀,变了一艘船代步。 船沿着天河逆行,沿途可见浩瀚密集的星子梦幻的漂浮在天河里,路过漭漭山川时,见奇石怪木遍布,遥远的天际飘来几声三清妙音,景色虽一派和美,我们却无心细看。 不日后三人到达蓬莱,传说蓬莱是古神的梦境衍生出来的一个小世界,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幻境,据说此地的人遇水不溺,遇火不畏,是个极乐之地。 眼前的蓬莱虽有房舍雕梁画栋,有花香翠树,有流云薄雾,却是半个人影也无,与传闻中的蓬莱仙山不符。 我心里腹诽,这个古神许是个性情清雅,但孤僻之人,不然这里奇珍异宝无数,为何就没个生灵? 我们不知蓬莱有多大,不敢贸然分开去找,阿狸折了只纸鸢,瞬时化为一只五彩斑斓的雀子,我们跟在彩雀后面走。 流云浓雾,身入蓬莱,才知世人说的海市蜃楼是何物 此地有很强大的精神印记,古神的意志固守着这方小世界,阿狸不敢施法,我们只得跟在纸鸢后面前行。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行了大概好几日,终于在一间无人的房舍里找到无我大师,遗憾的是他已经圆寂了。 无我大师坐化时的模样颇为奇异,只见他盘腿坐在一间房舍正中,左手指着前方,面部表情还带着死前的遗憾。 无我大师虽不是什么得道高僧,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好和尚,关于他的传闻在凡界时常听人说起。 宝华寺药师殿的无我大师擅药理,山下常有人得了疑难杂症去向他求药,对人那是有求必应,应了便能医好,山下的百姓口口相传,都道无我大师是在世活菩萨,不用打小广告,我这样深闺中的女子也时常能听丫鬟们说上一嘴。 如此一个豁达仁爱的大师,为何会在这样一个烟火全无的化外之岛面含遗憾的坐化?他为何会死?又因何遗憾? 我们把无我大师放平躺在竹丝编制的篾垫上,他身体柔软,似睡着了般,唯有那只左手固执的指着前方,抚也不平。 此地处处透着诡异,我们不敢贸然四处乱走,只得在无我大师身上找找有没有什么线索。 日暮时分,仙境内竟然下起雨来,典籍上记载的蓬莱仙境是个日月不夜,四季明媚的仙山,没听说过会下雨。 我打开窗户向外看,见珠帘似的雨幕中,远处的桃花树下立着一个女子,她撑着油纸伞,十二柄的伞骨每根都系着一个小铃铛,走时叮铃叮铃的煞是好听。 我忙唤了赵离二人过来看,阿狸说这是幻象,是古神生前记忆里的烙印,不可扰乱幻境中的事物,否则这个世界就会崩塌。 我们三人倚着窗棂看雨幕里的女子,好似在等什么人,等得片刻,她揭开脸上的素色面纱微微叹了口气,眼波清澈明净,面色却隐隐焦急。 风急雨急,脆嫩的桃色花瓣被风吹得洋洋洒洒,女子扶了扶额上佩戴的墨玉额环,下定决心似的吐出一口气,用力推开桃花树后一栋楼宇厚重的大门,那女子再没出现,随后雨中出现一个男子,在原地四处张望片刻后离去。 雨水骤停,前方哪有什么琼楼玉宇,哪有什么鲜花美人,只有一方残垣断壁卧在哪里。 三人近得前去,看到断壁后是一方华泽,波光粼粼的,在烟火全无的梦幻之境,倒也显得不突兀。 女子消失之地便是此处,无我大师所指之处亦是此处,不知这方水泽有何玄机? 阿狸走近水潭,随手鞠了一捧水,水滴在他手上滚动,片刻后变成一个拳头大小的珠子,我无比惊讶的看着这颗凝成实体的物什,和当年游僧送给爹爹的那颗一般无二,简直就是对孪生的珠子。 那游僧说这叫什么来着?叫碧海生潮?是玄武含在口中的一颗珠子? 当时的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一颗了不得的珠子,如此宝物,世间焉有能与之相匹敌的东西?谁知在这个化外仙山,却有这样一潭,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如此“普通”的一潭水,不知无我大师为何会在圆寂时还满脸遗憾,我们本想在水潭找找看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细碎的雨丝又下了起来,我们只得躲回原来落脚的地方。 满天雨幕不停,空气里充斥着一股芳香,闻之叫人心旷神怡。 阿狸接了一滴放在鼻子下轻嗅道:“这是爱的味道,这不是雨,这是古神的眼泪!” 来了蓬莱已过十日,我们基本掌握了此地的规律,每日亥时那女子便会出现在水潭边的桃花树下,女子出现时便会下雨,我们选了晨初去水潭探索。 潭水除了清澈些,倒没发现特殊之处,潭后面的琼楼早已寻不见可视为建筑的证据,潭边萋萋芳草,无幻象里的半分丽色。 我寻思这水潭莫不是话本上说的,能让人白日飞升?或是有个其他什么妙用? 时间在蓬莱这个幻境里好像静止了,无日月之更替,无天时之变换,古神的梦境亘古如此,我们却不能再等。 到了时辰,那女子准时出现在桃花树下,三人跟在她后面走进那扇门。 入眼是个巨大的熔炉,稍微一靠近,那火像在体内种下烈焰火种,喉咙里火烧火燎,全身被灼烤得要冒出烟来。 熔炉里的火焰翻滚,中间一块顽铁烧得遍体火红,那顽铁不见雏形,只见上面隐隐刻有日月山川的图案。 赵离把我揽入怀里向后一带,紧张的看着前面那个熔炉道:“快退后,这是天地熔炉,炼的是轩辕剑!” 轩辕剑是上古神兵,黄帝的佩剑,这把神器的由来如今千万年过去,记录的典籍各说纷纭,已无从去查证真实性。 那女子在熔炉边上观望一阵,幽幽叹了口气,眼角一滴晶莹泪珠顺着近乎透明的皮肤缓缓落下,模样凄楚惹人怜爱。 女子回望来路,咬了咬下唇,脸上血色尽失,朱唇轻启道:“姬哥哥,青儿先走了!”熔炉里的烈火把她白色的衣裙染成血红,像一朵午后盛开的蔷薇花。 终于像下定了某种决心,十二柄伞骨的油纸伞随着她的脚步叮铃叮铃,女子纵身一跃跳进熔炉里,我惊得想要伸手去抓她,赵离赶紧把我紧紧的抱在怀里。 熔炉火焰爆涨,只听惊涛骇浪的巨响,金色光芒把整个蓬莱之境照得雪白,熔炉里的火熄灭,轩辕剑成。 跌宕的雨水铺天盖地的来,熔炉的位置瞬间汇成一方水潭,身后的楼宇应声而塌,天地间唯有那把神兵悬浮在半空光耀四方。 这一段想是古神最心痛的一段,从前我不知这雨是什么样子,如今被兜头淋在身上感觉冷得呼吸都凝固了,寒气丝丝钻进身体,五脏六腑都感觉到那股冰凉,让人无由生出一股绝望之感。 赵离把外套脱了披在我身上,抱着我往回走,大门后的熔炉已经熄灭,点点火星散在地上,周围的草木早已化为焦灰,那些黑咕隆咚的灰烬里有一物显得特别耀眼。 我摇了摇赵离,指着那团物什给他看。 阿狸从灰堆里拾起那物,经雨水一冲,看到原来是把武器,正是赵离的缚龙破天戟。 传闻神器出世,总会伴生些“残次品”,虽说是残次品,那也是了不得的神兵利器了,毕竟神器就那么几件。 雨停,阿狸手上的缚龙破天戟消失不见,幻象结束,我被冻得快要晕死过去了,四肢毫无知觉,赵离抱我回住处,见无我大师那只固指前方的手不知何时已经自己放了下来,遗容带着了却心愿的安详。 无我大师离开宝华寺已有经年,无从得知他何时在蓬莱圆寂,大师肉身不腐,恐怕要归功于幻境中的灵气和特殊环境,如果带了他的肉身离开此处,怕是一出蓬莱便成一具白骨。 赵离和阿狸要带无我大师的肉身出去找地方安葬,我冷得意识已经快要模糊,赵离找了床锦被把我包住,让我在屋里等他回来。 他两人走后不久便刮起了风,屋里的烛火跳动一下随即熄灭,细听外面没有下雨,只有风吹树叶的漱漱声夹杂着一阵叮铃叮铃的响声,桃花香气充盈,让人脑补出一幅阳春三月的水粉画。 门吱呀一声打开,我打了个刁钻的喷嚏,撑着油纸伞的姑娘站在门外,紧抿的嘴唇透着一分倔强,风吹得伞骨上的铃铛叮铃的响,她抬头看我,声音如眉鸟婉转清啼道:“白莲,好久不见!” 我也不如何害怕,就像这是一个星夜赶路来聚的老友,想着应该让她进屋里喝杯茶水,酝酿的情绪在肚子里婉转过后,变成一句:“青儿姑娘?” 她没有接我话,只是定定的看着我,半晌才道:“你因何来此?” 女子的模样虽然清冷疏离,却让我有一种熟悉感,很久很久以前或许我们认识,我信任她,把这段时间的经历简要的说与她听。 第十三章 玉清宫 - 此情无关风和月 - 索玛阿依 青儿听我说完沉默半晌道:“如果我还在世,我倒是可以帮你,姬哥哥也可以,可如今我已经变成轩辕剑的器灵,姬哥哥他也……当今世上唯一能帮你们的,只有女娲娘娘,你们去找她吧!” 女子表情怅然,带着几分凄楚,声音轻柔好听,接着道:“从前我不知情为何物,听说为情所困者可忘却生死,便是时光长河岁月滔滔,亦无法让人忘记分毫,直到在东海之滨见到他,他踏水而来,清逸卓然的身姿在晨雾里时隐时明,我方知情为何物,方知何为一见误终生!” 接着又道:“你和赵离虽然来处不同,却是真真有情,不像我只有在这太虚幻境才能拥抱姬哥哥的片刻温暖,我虽为轩辕剑器灵,姬哥哥他日日抚我拭我,却不知我是谁,既然有情便该珍惜,白莲,花开堪折直须折呀!” 说罢她的影子慢慢变淡,最后消失在夜风里,唯一能捕捉到的只有若有若无的叮铃声,和空气里渐渐淡去的桃花香。 随后赵离走了进来,发丝还滴答的落着雨水,衣服紧紧贴在胸前勾勒出肌肉分明的宽厚胸膛。 我想起他抱我回来时外衣给我了,心里一阵温暖,一股热浪充盈眼眶,我微微别过头去,他急步走到跟前捧着我的脸,担忧的问道:“是不是冷?” 雨水还在顺着他的发丝一下一下滴在锦被上,他身上的檀香取代了那丝最后残余的桃花香,心里喜欢他那样的着急自己,我双手搂住他的脖子,用很重的鼻音回应道:“我冷,你今晚能不能陪着我睡?” 赵离走到里间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出来,我努力装成小可怜的样子,趴在枕头上,像个恐被主人遗弃的小狗望着他。 屋里已经新点了烛火,双结的烛心照得屋里一片暧昧的粉红,赵离尴尬的咳了声,吹灭蜡烛上床,我扭扭朝他怀里钻,他一下一下拍着我的背,就像幼时阿娘哄我入睡,困意袭来,我在他温暖的怀里沉沉睡去。 第二日我是在阿狸的鬼哭狼嚎里醒来的,彼时我还枕着赵离的胳膊睡得四仰八叉,手搂在他的腰上,他温热的气息轻轻吹在我的额间。 睡梦朦胧中听见阿狸絮叨念着:“现在无我大师也安葬了,看来蓬莱之行是没有收获了,不如你们收拾一下,我们即刻……!” 他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推开门的手僵在半空,锦被越过我的腰一下盖在脸上,赵离抓起床头昨晚倒水给我喝的茶杯掷了过去,听一声惨叫,阿狸在外面骂骂咧咧的咒着。 昨晚的事情我捡了些要紧的说给赵离两人听,时间不容许我把那个名叫清儿的姑娘如何双脚离地幽幽飘到我门前,又如何扬手一挥灭了我的灯火细说,清影还关在水牢里,情况如何不得而知,须快些救出她才好。 船带着我们三人离开蓬莱,临行时我回头去看,朦胧的白雾里一角素衣,耳边尚能听到那叮铃之声,有女子柔声清唱:“含情凝睇谢君王,一别音容两渺茫,昭阳殿里恩爱绝,蓬莱宫中日月长……”歌声在风里渐行渐远,最后不闻。 天河的水倒影出船上的我,白衣黑发,身材波涛汹涌,不同清影那样的瘦弱,我是那种艳到极致的绝色。 从前京中盛传柳相的小幺女如何天姿国色,一众世家公子如能得到她的一幅画像,便可在友人中间炫耀许久。 那时我尚年幼,于情爱之事一无所知,后来遇见赵离,心心念念都是他,那晚在塞外边关,他来送我及笄之礼,我便想将来如果有一天他能爱上我,我便要把这副身子献给他。 相处的这些日子他对我照顾有加,日日小心呵护,殷勤为我打点,却无半点其他,就好像他只是那样一个乐于助人的好人,对谁都会如此,我不能确定他的心意,青儿说花开堪折直须折,这样的话我也希望有一个合适的人能对赵离讲上一讲。 这个合适的人我希望是阿狸,回头见他呆呆坐在船头,卯日星君正大把撒下金光,见我们路过,遥遥对船首的阿狸拜了三下,阿狸恍若未闻,我叹了口气,看来还是得靠自己了。 不日船停至大罗天外,光明竹翠,细听有隐隐几声虚无缥缈的祝词在偌大的空间里回荡, 如果不是目标明确,我真怀疑三人是误入了观音的紫竹林。 穿过竹林便是正殿,不见什么童子门生看门,大殿的门开着,一目了然的看清里面所有事物。 祝词在此处听来分外清晰,虽然声音杂乱,却能辨别出无不是赞扬女娲的祷告颂扬。 榣山千日一貌,日日都是霞光明媚,桐花遍地,乍一看这金澄澄的树木倍感亲切。 女娲是万灵之祖,是至高无上的神,我们怕不小心冲撞了古神,便结伴坐在一棵扶桑树下等待。 等得大约一炷香时,一条身上流光溢彩人头蛇身的蛇人逶迤前来,我在宝华寺被翠青蛇咬过以后,对这种爬行动物有莫名的恐惧,紧张的朝赵离靠了靠,他把我的手包在他手心握住,身子微微靠前把我挡在身后。 那蛇人一双吊梢眼儿精光迸射,冷冰冰瞧我们一眼,高傲的道:“尔等可是来寻娲皇的?” 阿狸上前一揖道:“小仙太子长琴,特来请娲皇救汝一挚友,请上神代为……” 阿狸话没说完,那蛇人冷哼一声道:“尔等小仙,古神且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娲皇今日不在宫中,尔等别处去寻吧!”模样很是不耐烦,说吧又逶迤着进了殿内,甚至连门都带上了。 我本就对这样的长虫无甚好感,见他态度傲慢,冷冷打发了我们,便想上去和他理论一番,阿狸拉住我,落寞的摇摇头。 早就知道不会很顺利,只得先回榣山再想办法。 舟过三十六天,见云霞祥瑞之处绿叶蓁蓁,朵朵白莲似极光之处迸发的耀眼光华,我晃了一晃,觉得那些白莲竟有点熟悉感,熟悉的程度就如自身的皮肉一样自然,看见便觉通体舒泰。 赵离走到船头同阿狸小声讨论了一番,又回我身边站定,我好奇他们说了些什么,问他,他笑指那方白莲极盛之地道:“我看你有点想去那,给长琴说好了带你去看看!” 本在上头看着也不甚出彩的莲池,我落地后却在心里喝了一声彩,满池白莲根根盈立,如那广寒宫中绝世而独立的仙子。 此处甚是奇异,我方一落脚便闻阵阵妙音,有念:“隆隆者绝,赫赫者灭,有若春花,须臾凋落。”有念:“孰能浊以静之徐清,孰能安以动之徐生。” 声音若有似无,终是听不太真切,从前我在相府时常会帮阿娘抄些佛经,道家经文倒是没有听过,如今听得只字片语却能朗朗上口,知晓个中精妙一二,不禁暗自一番窃喜,觉得自家慧根尚可。 我们在莲池徘徊,听后背有人道:“小仙见过太子长琴上仙,家师有事外出,临行时吩咐过今日会有客人来,让我们好生招待,客人请随我们来。” 他二人虽然是和阿狸说话,目光却是望向我和赵离二人。 莲池后的大门敞开,两个仙侍恭身各立一旁,见那朱红大门上有玉清二字,方知此地便是三十六重天玉清圣境,传闻中道法最高之人元始天尊的住所。 两个仙侍一唤朝颜,一唤暮松,阿狸摇着折扇,意有所指的道:“元始天尊这宫里,怎么尽出些花精草精!” 初入榣山时阿狸唤我白莲仙子,在蓬莱仙境青儿也如是唤我,种种迹象无不表明我就是这玉清圣境出来的一朵白莲花,虽无人明说,我权且这样认为吧! 那名叫朝颜的仙侍帮我们倒了茶水,从怀里掏出个锦囊递给阿狸道:“师父说上仙困惑的事,答案在此处!” 阿狸接过锦囊欲打开,朝颜急道:“师父说上仙须得回榣山才能打开,不然就不灵了。” 阿狸把锦囊纳入怀中,左顾右盼片刻,便想找个借口告辞。 朝颜又道:“上仙不用着急,您带来的两位客人第一次来我玉清宫,师父说需留客人住满三日,上仙既已得了锦囊,便不用着急,您心忧之人无恙。” 朝颜说话时,暮松便立于门口,似头大萝卜桩子木然的挺在哪,两个仙侍一静一动,搭配倒是颇为默契。 金雕玉砌的宫殿到处都是道经典籍,闻之有幽幽墨香,最为感动的是朝颜安排客房时自然把我和赵离分到了一间,此举甚合我意。 虽心下欢喜,却也要装得矜持一些,扭捏着对朝颜道:“我和赵离他……和他……” 本想解释清楚和赵离不过是亲密些的朋有,话到嘴边又不知如何给这个小仙侍解释我是如何逃婚,如何被赵离所救,我又是如何的思慕于他。 如果赵离如我一般心思,我还可以傲娇的直言:“本公主大婚之日突然发现喜欢的人是个和尚,遂逃婚与他私奔至贵宝地,还望多多关照。”可如今我尚不知他的真意,是否如我喜欢他似的喜欢我,怎好贸然开口! 思绪游离之际,一句话说的嗑嗑巴巴,此景落在朝颜眼里倒成了欲语还羞。 第十四章 陆吾 - 此情无关风和月 - 索玛阿依 朝颜听我说完,一副“我懂得!”的表情,含蓄又不失体贴的道:“赵将军春秋正健,闺帷常乐也是人之常情,只是要保重身体!”说罢温雅的告了辞,留我凌乱在风中。 三十六天是最高天,除了娲皇的大罗天外天,道家众仙中便是以三十六为尊,此时一轮硕大的月亮挂在不远处,似触手就能及。 人间四月,白日里还暖暖春意,夜里冻得瑟瑟发抖,我裹紧罗裳独坐莲池,对一池白莲幽幽念道:“高处不胜寒哪!” 此时天上朗月皎皎,白莲荧白如玉,只我冻得缩成一团,仙子的半分仙气全无,倒似一只刚出锅的虾子。 玉清宫外有坐弧桥,午时听朝颜说这座桥名叫三生,代表前世、今生、来世!道家主论博怀仁爱,天法地法道法自然,去甚,去奢,去泰,此三生又非常人眼里的三生,是道家的泰,极,太三生。 此时赵离就站在三生桥上,目光含愁的望着我。 桥上公子含愁,桥下一弯曲觞流水,如此美景,只恨我没生双翅膀,要是有,定把那男子捉回房中作禁脔。 我胡思乱想间见那含愁的公子面目变得焦急,双手胡乱抓着,心道莫不是池里的其他莲花成了精,上来和我抢人?大片水泽打湿我的衣裳时才听清楚他所唤何来,原来是叫我快跑。 随着一阵哗啦啦的水声,一只体型巨大的怪兽从莲池爬到我面前,用鼻子嗅了嗅我,竟突然跪卧在地,呜呜咽咽的哭起来。 少顷那怪兽看我坐地动也不动,已经吓得呆了过去,它扭扭捏捏半晌,变化成一个男子的模样。 怪兽变成的男子立在我面前,身上肌肉虬结,看着相当的霸气,相当的邪魅狂狷。 男子不敢置信的看着我,颤颤巍巍的伸手覆在我手上道:“仙子,是我呀!我是陆吾!” 他深情凝望,我噤若寒蝉。 好在赵离已经赶到我身后将我抱起护在怀里。 陆吾见赵离抱着我,眼神不善,冷冽霸气的道:“一介凡人,也敢侵犯仙子,还不快放手!” 赵离不甘示弱的回击道:“一介妖兽,也敢窥探公主!” 我看二人再吵怕是要打起来,在别人府上做客,怎么好惊扰到人家,再说这陆吾也无甚逾越之处,便拉着赵离小声劝他算了。 赵离平时虽看着冷淡,却最是个心软的,凡事我撒撒娇耍耍赖也就过去了,今夜却是刚得很,杵在那冷冷瞧着陆吾道:“刚才哪只手摸了公主,自己剁了!” 陆吾也回击道:“你哪只手抱了仙子的,自己先剁了!” 我惶恐的看着两人你来我往,想我和赵离之间纵有话也可以日后细说,先把这个陆吾打发了才是要紧。 于是对他道:“这位英雄,哦不!这位上仙,我与您素不相识,您怕是认错人了!” 陆吾的手僵在半空,表情带着失望和沮丧,半晌才道:“是了,仙子她身归混沌很久了,你又怎么会是她!” 言罢!陆吾变回凶兽模样准备潜回水里,临到岸边他回头望我,眼神哀伤,竟有几分痴情汉的可怜模样。 赵离脸色不太好,不知他心恼何事,总归今夜已经太晚,我打着哈欠给他打了声招呼便回房歇息,赵离一言不发的跟在我身后,如此一夜无话。 第二日和风暖畅,我于床榻之上辗转反侧不愿起来,没有在赵离温暖的臂弯里醒来有点不习惯,昨夜睡得也不太好,看来我真是开始堕落了,离了他片刻,竟觉浑身万般不自在。 从前看到阿爹和阿娘为府中琐事争执,爹便弃了娘去书房睡,娘总是寻了由头炖盅爹平时喜欢的汤,打发下人送去,第二日爹爹便会回来娘的房中。 我不知和赵离这般算不算冷战,认真回忆了一番昨夜事情,深觉未有一分冒犯他的地方,可这一夜不见人影,不知是气我还是所为其他,我亦不知是不是该炖盅汤送过去。 在床上躺了半日,直到仙侍来请我去吃饭才不情不愿的起来梳妆,听服侍的仙婢说赵离和阿狸在一处正等我过去吃饭,心下亮敞了几分,看来赵离他并没有气得离家出走,如此我便放心了些。 此时我看日色正好,大把金光映照得玉清宫格外巍峨,一路从住处慢慢走去玄极殿,路过荷花池,见一个阔额方脸的男子倚着柱子挡在我的必经之路上。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昨夜害我和赵离冷战的导火索,陆吾! 如果要从此路过去,定会和他正面相见,昨日种种我尚没有捋清,心里便不太想和他接触。 此路不通,本想给仙侍打听一下其他的路,却被告知如果不走这处,便只能绕路,而如果绕路,到达玄极殿大概得一个时辰左右。 看昨晚赵离的神情,怕是迟到也比我和陆吾说话要好些吧? 心里权衡过后,悄声辞了仙侍正打算绕路,那陆吾却是个耳尖的,听我声音,阔步朝我走来,面色殷勤,我只得站在远处同他打招呼:“嗨!那个,上仙您也来看花?”厚着脸皮忽略了刚刚打算开溜的事。 既然碰到了,便可打个招呼后自然的离去,我本想他会回我一个:“是呀!来看花!”之后我们便分道扬镳,这一切就如你在街上遇到一个旧识,他问你:“吃了吗?”你答:“吃了,吃了!”一般自然!哪知这个陆吾不按套路出牌,既不回答我:“来看花”,也不问我:“可曾吃了?” 而是答非所问的道:“我昨夜去寻了吃遍世间所有美食的净坛使者,向他寻了好些珍稀美食,特等在此处等仙子醒了献予仙子!”这个陆吾表面粗犷桀骜,却深谙讨女子欢心之道,古话不是说嘛!要留住她的人,就先留住她的胃。 陆吾目光灼灼似有烈焰,我拒也不是应也不是,正自为难,听背后骨扇开合声,一个不痛不痒,带着几分看好戏味道的声音道:“哎呀哎呀!和尚,我说什么来着?女人心,海底针呐!你在等她吃饭,人家要去和这位帅……上仙吃珍馐美馔!” 赵离和阿狸自回廊上走来,此时虽然和风细腻、花香怡人、公子如玉,可我是无心欣赏,赵离的脸色昨晚如果是用“冷冷的”形容,此时便该用“狠狠的”来讲。 他狠狠的剜了阿狸一眼,狠狠看着陆吾那只摆出邀请手势的手,狠狠的把我晾在一旁视而不见。 原打算扯个由头便告辞而去,谁知赵离他两个先寻了过来,好死不死的还撞见陆吾邀我去吃饭,虽我与他并无什么,可赵离好像分外介意此人,我自与他在宝华寺相识至今,从未见他如此对待旁人过。 场面本就尴尬,偏偏阿狸还在那里加油添醋。 赵离站在不远处,平淡的的道:“既然公主有约,不用受累忧心我们,你且去,小僧告辞了。”言罢果真头也不回的离去。 我寻思他这般形容像是吃醋,又不太像,好似他是我单纯的一个朋友,听见别人和我有约了他便退出了,而约不约我都无甚要紧。 思极他很有可能就是这般心思,我难免落寞,阿狸随了赵离去,临行时还指着我:“你呀!你!”的说了一通,模样痛心疾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陆吾还在等我回应,人家有心邀请,我不好推辞,眼下揣测不透赵离的心思,我心烦意乱得很,便应了他的邀请。 陆吾邀我吃饭的地方是个竹亭小院,院子建在一汪清潭之上,四周竹篱上爬满蔷薇花,四月天里开得极盛。 陆吾说这是他的住处,谁会想到一个外表豪迈彪悍的人,住处却是这般清幽雅致?! 饭食果真如陆吾说的可口,酒是米酒,醇香好喝,心想左右是在这玉清宫内,喝些也无妨,遂与他推杯换盏,觥斛交错间问起他那日错认我的因由,陆吾一脸伤感。 凡人说故事,总要以一个很久很久以前作为开端,而之所以会用到这个词,通常是故事纯属虚构,或是从别处听来的故事,因无从查证它的真实性,很久很久以前便成了一个模棱两可的过度词。 不想神仙的故事也有很久很久以前这个词,陆吾的这个很久很久以前追溯得有点长远,那是亿万年前的宇宙起始之初,鸿蒙初开,那时的生态环境不是一般的好,是非常非常好,天地间繁衍出万千生灵,陆吾于昆仑之巅华丽丽的诞生了。 彼时他司掌天地时令,像一个辛勤的园丁默默的照看着天地间的小花草们。 一日他照例架着一团云朵巡查四方草木可得雨泽光照,突然天地震荡,荒火雷劫未有预兆的突然而至,他方想起始祖告诫过他,生灵的存在太过妖孽,自盘古劈开天地后,应劫身陨的神邸已经不计其数,他需时时小心防备。 可眼前哪容得他打算,天罚扭曲成一道巨大的光柱把他砸落在昆仑之巅,他周身神力尽失,在皑皑白雪里奄奄一息,眼看即将身陨,一个清丽的女子来到他跟前。 女子生得极是秀雅好看,面目慈悲,见他即刻便要灰飞烟灭,毫不犹豫的割腕放血,用自己一身仙力倾注在精血里喂他喝下。 第十五章 太清宫 - 此情无关风和月 - 索玛阿依 陆吾说到仙子救他时停了片刻,好似那段往事尤其刻骨铭心,只是回忆便让他心痛不已。 我低头喝了一口酒,神思已经有点模糊,耐心的的等他接着往下讲。 陆吾暗自神伤片刻后又道:“那位仙子为救我精血耗尽,倒地化为一朵雪莲花,我得她舍命相救方才好转,虽我司掌四季,却无救她之法,只有小心汲了她落根的那一小堆白雪,用灵力护养着!” “唔!后来呢?” “后来元始天尊闲游昆仑,正遇我捧着雪莲仙子的真身在神女峰巅发呆,他说有解救之法,我便同他来了玉清宫。” “喔!那再后来呢?” “再后来元始天尊便把雪莲种在了他宫门前那方荷塘里的一根莲藕上,日日诵经念道,期望渡仙子成正果!重回仙班” “哦!嫁接的,后……后来呢?” “后来我……” “仙子,你喝醉了?仙子……” 我头痛欲裂,感觉周身时热时冷,似有人脱了我的衣裳,后又给我穿上,脑袋虽然迷糊,尚且记得是在陆吾处做客,思及他爱慕雪莲仙子,定把我当成了那人,轻薄我,本能的胡抓乱踢一通。 脱我衣服之人好似力气也不甚大,被我一脚踹飞后听见一声闷哼,我心里松了口气,想陆吾也喝醉了,不然凭他那伟岸的身姿我如何撼动得了分毫? 片刻后好似换了一个人,用手搭在我额头上试了一下,迟疑片刻后把我抱进一个盛满热水的浴桶,不闻水气,倒闻幽幽檀香充盈,我心下气得很,想这个陆吾轻薄我还变化成赵离的模样,又想到这身子怕是被他瞧见了,如此以后还如何能对赵离? 越想越是着急害怕,呜呜的哭起来,方才抱我那手轻轻拍着我的背,用手绢给我不停拭目,不知哭到何时我方睡了过去。 第二日我在头昏脑涨里醒来,摇摇晃晃勉强坐起,见我睡在沧澜殿的床上,正是那朝颜仙侍给我安排的寝殿。 此时房中无人,回想昨夜种种,忙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见衣裳完好,未有不整之象,心下疑惑昨夜种种不知是梦是真。 恰好仙婢进来,问她亦是不知,问她可见赵离,只说和太子长琴上仙在殿外下棋。 我着了鞋子下床,见两人真的在殿外的那株娑罗树下专注对弈,场面很是和谐,可和谐之中又觉得何处不妥,专注瞧了片刻,才猛然发现那个不妥之处是就是旁边遮去大半光华的陆吾,他们三人为何能这样和谐? 这情景怕不是尚在梦中?用力掐了一把大腿,疼得我“啊”一声,赵离抬头“淡漠”的看了我一眼,阿狸专注破局好似没注意到我,倒是陆吾见我,一如既往十二分殷勤的朝我走来道:“仙子是不是宿醉头痛?您快些坐下歇歇!”说罢便来扶我,而这一切赵离并未阻止。 奇怪,太奇怪了! 从前陆吾莫说扶我,就是靠得近些他也要生气,今天却是冷漠看着,又想起昨晚的事,莫不是他觉得我和陆吾有什么不明不白的关系?思及此处我更是着急,要想给他解释又不知如何说出口,难道要说:“我和陆吾他并没什么,只是在他那里喝醉了酒,意识不清的情况下被他脱去衣裳?” 不妥不妥,大大的不妥! 这天因为这件事情我在房中焉焉坐了一个下午。 日暮时分方出来到处晃荡,正见一群仙娥提了食盒架云而去,我拉住一个打听,说是要送去太清道德天尊处,我在这玉清宫中呆得烦闷,这一日都不见赵离人影,想着他怕是厌弃我,心下更加烦闷得紧,不如出去走走好些。 央求一众仙子带我同去,仙娥禁不住我死缠烂打,带着我站在一朵白云上飞去。 沿途只见宫殿重重,仙雾缭绕,云霞之中偶见一两个仙子飞过,这种感觉和坐在阿狸变出来的舟里那根本不是一回事。 就好像一个坐着轿子,一个骑马飞奔,我兴奋得要命。 朝那些飞过的仙子仙君们喊道:“嗨……!仙女下午好呀!你们也会飞吗?准备飞到什么地方去呀?那个头上有犄角的帅哥,你吃了吗?哇……这个露胸的好汉你这件老虎皮衣服不错哦!什么地方买的?” 带我一起来的仙娥可能觉得我此举太过丢脸,随手招来一小朵云彩,把我放在上面,离得她远远的,我一下害怕,手乱抓着大声喊道:“啊!仙子,你救我呀,我要摔下去了,我要摔死了。”引得路过的一众神仙频频回头。 那仙子可能平生从没遇到过这么丢脸的事情,一张脸涨得通红,小声给我道:“白莲仙子您快些站好,试着让云跟随您的心念移动。” 我听她之言,试了一下,这云果真动了起来,心里说停,云果真停了下来,不想我一个凡人,如今也有腾云驾雾的本事了,欢喜得不得了,心念一动,对脚下的云道:“快一点。”那云果真比刚才快了一点。 如此反复玩得兴起,对云不停念:“快一点,再快一点,再快,再快……啊……!” 超速的后果便是从半空直挺挺的栽了下去,眼见就要撞在下方一栋楼宇上,只能闭上眼睛等死,心里暗道:“果然呀!超快的速度,超快的一生!” 后背的衣服被人一把抓住提着,回头去看,顿时兴奋起来,朝他谄笑道:“嗨!火鸟先生,好巧呀!又见面了!” 救我之人不就是去榣山找阿狸要凤栖梧的火鸟神君嘛! 高冷的神君似不满这个称呼,虽用手提着我,脸却冷冷别向一边,那模样像是我再多说一句话,便立刻把我扔下去一般。 我乖乖任由他提着,直到站在白玉铺就的的地面上心才踏实了些,天可怜见,他没有把我扔下来。 高冷神君见我躬背拍着心口,模样像尾受了惊吓的基尾虾,微微皱了眉头,问道:“仙子来这太清仙境大赤之天作甚?” “啥?” “您来这道德天尊的太清宫中作甚?” 这下方才明白他说的,原来道德天尊住的地方名叫大赤天。 随口答道:“是从玉清圣境清微之天过来玩耍的!”高冷仙君看我,脸色充满怀疑,好似我在说梦话般。 我在太清宫门口的玉阶上找了个位置坐下,方坐得片刻,一众仙娥翩翩落地,前一刻还惊慌失措,见我模样悠闲的坐在哪方才欢喜起来,那个把我分到另一朵云上的的仙子哭着道:“是小仙该死,不该把您放在别处,让您……”,可能她觉得说让我摔了下来不妥,改口道:“让您独自涉险!” 知道她着紧是因我此时正在玉清宫中做客,把客人带出去玩并且给摔了恐怕要受些责罚,我目光慈爱的看着她安抚道:“你不用担心,今天之事我定不对人说起,没人会责怪你。”仙娥听我说完不见喜悦,倒更加惶恐,道:“您摔了哪里定要告诉小仙,仙尊养护了千年才把……” 她话没说完,一个年长的仙娥呵斥道:“还不快起来,絮絮叨叨说什么昏话?回去再禀了仙尊治你。” 为首的仙娥给凤凰神君行了礼,他只冷清的挥了挥手,仙娥们提了食盒进去殿里,我也磨蹭着跟了过去,想到还没给救命恩人道谢,学着刚才仙娥们的样子屈膝道:“谢谢凤凰神君救命之恩!” 凡人不论男女,如果得了别人的恩惠,便要问清对方姓名日后把恩报了,我记得阿狸说过凤凰的名字好像叫什么:“鸡肠?”,初闻这个惊世骇俗的名字时,我想到了醉仙楼的呛爆鸡胗。 呛爆这个词一般代表火辣,可这个神君模样高冷并无半分火辣之像,倒是身上那团金光稍微热烈些,却也无法把它和火辣联系起来,担不得呛爆二字,皇家鸡胗倒是贴切点。 思绪游离,信口道:“皇家鸡肠的大恩小女子铭记于心,来日定当报答。”鸡肠听我说完,一张冷漠高贵的脸赤青转变,冷哼一声迈步进去殿中。 我莫名其妙挠着头,不知何处开罪了他,亦跟着进入太清宫中。 仙娥们进入殿内便跟着太清宫中一个出来接引的仙娥把食盒送去一个叫章华殿的地方,我原也想跟着过去,前方走来一个男子,对我和鸡肠抱拳道:“有客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家师与师伯在下棋,派青鸾来迎两位仙驾!” 鸡肠冰冷的脸看到青鸾后稍霁,跟着青鸾朝前方去,一众仙娥已经不见踪影,我不知道要不要跟着这个叫青鸾的人去,站在原处犹豫不前。 青鸾回头见我没有跟着去,对我道:“仙子您不一道吗?” 我看他一眼,又看看鸡肠,后者脸色不太好,许是刚才我无意中得罪他还在厌烦我,心想这种时候跟过去怕不太好,便对青鸾道:“青鸾神君,您和鸡肠神君且去吧!我随处看看。” 青鸾听我说完,亦和刚才鸡肠一般脸色变换数色,最后涨得紫红,大笑道:“鸡肠!姬昌?哈哈哈哈……” 难得他压抑住了笑声,没有震得宫殿塌陷,我方才知刚才何处得罪了姬昌,再次觉得天可怜见,姬昌他没有灭了我。 如此我更加不敢和二人一道了,匆匆别了二人,胡乱转进一个院子。 这太清宫同玉清宫差不多大,殿宇繁多,区别之处是不像玉清宫那般处处闻得道音,倒是随处闻得药香。 我在院子里瞎晃,见门口站着两个威武英岸的天将,过去打听,方知这里是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丹房重地,不让过去。 原来这太清宫的主人便是太上老君,听说太上老君的丹药凡人吃一粒便可白日飞升,可以活死人肉白骨,厉害得紧,不知闻一闻药香有没有好处,张头去望,招那天将一顿呵斥。 此路不通,我晃悠悠又去了别处,打算寻得众仙娥后跟她们一道回去。 第十六章 伏羲水镜 - 此情无关风和月 - 索玛阿依 这太清宫同玉清宫差不多大,殿宇繁多,区别之处是不像玉清宫那般处处闻得道音,倒是随处闻得药香。 我在院子里瞎晃,见门口站着两个威武英岸的天将,过去打听,方知这里是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丹房重地,不让过去。 原来这太清宫的主人便是太上老君,听说太上老君的丹药凡人吃一粒便可白日飞升,可以活死人肉白骨,厉害得紧,不知闻一闻药香有没有好处,张头去望,招那天将一顿呵斥。 此路不通,我晃悠悠又去了别处,打算寻得众仙娥后跟她们一道回去。 路过一处,只觉空气骤降,我天生怕冷,这太清宫中气温不一,院子和院子之间温差如此大,实在不易居住,可怜了太上老君一个老头,怕是已经染了老寒腿了吧! 听说久病成良医,想这老君日日勤奋炼药,怕也是因为这里不宜居,活生生把自己逼出一身炼药的好本事吧! 方抬步进去院内,感觉一阵燥热,就如七月天的流火从身旁飞过,一个院子在瞬息之间就完成了从冬到夏的转变过程,也是稀奇得紧,不过热比冷总是好些,我继续往前走。 偌大的院子里没有宫阙建筑,只有中央流溢着一方水镜,边上立着半人高的石碑,上面写着伏羲水镜几个字。 水镜周围缭绕的雾色漂浮,身处其中如置身三千大千世界的中心,虚幻的雾里不时飘过亿万凡世中的迭代兴衰,此时正上演一场场金戈铁马。 水镜里的画面是凡世里的一座城,着胡人甲胄的士兵正在攻城,滚了桐油的火球被一个一个从城门楼上扔下,时间正是七月,易燃的桐油沾到下方将士的衣服,迅速在人群里引燃开来,我站在水镜前亦能感觉到皮肉焦灼之痛,恐怕那些身处其中的士兵更是痛苦! 我正可怜那帮胡人士兵,眼泪不自觉落下,见水镜之中那场战事突然逆转。 天上飞来一个体型瘦弱的怪物,似个女人的模样,她站在半空吐了一口火,城墙上的士兵被纷纷焚尽。 城下的士兵得助,搭了楼梯爬上城楼,杀喊声不断,那口吐烈火的怪物带着胡人一路东去,赤地千里,城中只闻妇孺幼儿凄惨的喊声,此时我方注意到城楼上玉门关三个字,软踏踏跪坐在地。 凡人的一世何其短暂,帝王将相终其一生都在追逐权势的至高点,天上弹指一瞬,凡世王朝便已更替完毕 几百年的时间足够一个王朝从克勤克俭变得骄奢淫逸,每个末世的君主都忘记了先辈打下江山时的艰辛,我身处的那个汉室已经从里里外外腐败得一塌糊涂,来了天上几月,凡间已过几百年,是时候把这根腐烂的大树撂倒了。 只是想到那是我的来处,爹娘尚在那个世界,这样的战争对掌权者是非常不友好的,如果不幸成了俘虏,定然受尽千万般的折磨。 我泪流满面,再看那水镜之中已归为平静,新的皇帝带着群臣祭天,下方跪着的臣民胡汉交杂,驯良而畏惧的听着人皇诵读祷词,我亦跪于镜前,轻声念道:“愿爹爹阿娘一路走好!”想了想又补充道:“投个好胎!” 伏羲镜面的画面波纹荡漾,随后出现一段荒芜的黄沙,天空是灰暗的死寂,见两个白发老人相互搀扶着排在长长的队伍后面,一眼就能认出那是我老年的爹娘,他们虽老态龙钟,身上的衣服却华贵,再看身上无皮肉外伤,我心下安心了些。 这方水镜奇怪得很,竟能随心而变,我念了句赵离,见他在沧澜殿里焦急的转了一圈又跑了出去,想是发现我不见了心下着急。 我玩得兴起,把认识的人都念了一遍,画面一直在转,最后我念了声清影,见黑暗的水牢中清影跪坐在地,正用一个小勺舀着暗黄的液体喂一个庞然大物喝着,那怪物就是同被关在水牢里的一意孤行。 我初见那暗红液体便闻一股刺鼻的血腥,恰在这时见清影拿起案上一把匕首割向手腕,心想那杯中物怕不就是清影的血? 着急之下吼了一声道:“清影不要……” 清影充耳不闻,我知道镜中世界并不能感知我的呐喊,那一意孤行却是个异人,像感知到有人窥视,遥遥的伸出他肥大的手臂朝我一把抓来。 手臂穿过水镜直逼我的颈部,我吓得呆在原处不知躲避。 突然一缕清风拂在我的灵台上,脑子瞬间清明过来,那水镜之中清影正在一勺一勺的给一意孤行舀酒。 回身一看,却是青鸾姬昌两人立于我的身后,此时青鸾一指点在我的眉间,仙力涟漪荡漾,周身舒泰。 青鸾温言道:“仙子莫要靠这伏羲水镜太近,这水镜乃祖神伏羲取天外之泽练就,水镜蕴含的神力太强,普通人靠得近了容易迷失心智,我等也需师父练的丹药辅助才能靠近。” 我拍了一下胸口定神,看青鸾两人似来这水镜有什么事,不便再留,道了谢就走了。 此时不知是什么时辰,一众仙娥又不知去向,只得走到玉清宫前的石阶上坐着等。 因昨夜贪杯睡到晌午,后又因赵离态度不明未曾用午膳,此时肚中饥响,肠胃发出了严重的抗议,只得把腰带勒紧些继续等仙娥来带我回去。 这三十三天虽不如太清宫那般冷清,我坐了好一会也只见几个神仙骑着坐骑经过,连个问路的人都没有,加上腹中饥肠辘辘,不免有点伤感,赵离平时看着挺靠谱的一个人,这次怎的半天了也不见寻到我。 我自与他在淮水逃婚后便不曾分开过,虽说偶尔有些意见不统一,也在我死皮赖脸的纠缠下变得很统一,他不是不知道我心意,对我这样若即若离的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心里想了好几个假设和也许。 假设他是因为我们二人身份悬殊,还在犹豫不决?也许他曾经有过心爱之人,如今心里容不下我?又或者他其实有喜欢的人了,只是不便当面拒绝我? 种种可能挠得我心里鬼抓火燎似的难受,而种种可能心里又更倾向于他有喜欢的人了,由此衍生出或者不只是有喜欢的人,也许他都已经成亲了,又或者孩子都有了? 想到此处不免把他没有及时寻到我的原因归结于:“很有可能趁我不在,偷偷回家看老婆孩子去了!” 心里不免难过,咬牙朝地啐了口唾沫,道:“渣男,去了就不要回来了!” 骂完心里舒坦了些,随手招了一小朵云躺在上面,懒散的看着即将谢幕的太阳变成一个大火球慢慢落进天河里。 见下方徐徐飘过一对神仙眷侣,携手而过,朝那色彩瑰丽的天河指指点点,女神仙不时着害羞状,轻轻捶打一旁的爱侣,如果赵离在,定要喊他仔细瞧瞧别人是怎么处对象的。 我翻了个身,看到缓缓升起的月亮像一个巨大的葱油饼挂在那里,肚子馋得慌,把腰带又勒紧了一圈,闭上眼睛不去看那像极了大饼的月亮, 努力去回想一些从前有趣的事情,分散越来越严重的饥饿感。 从前我还小的时候,二哥不知从何处给我寻了一匹小马驹,那匹小马驹非常聪明温顺,有时骑着它偷偷跟二哥溜出去打猎,找不着二哥了只须我摸着它的耳朵说:“带我去找二哥吧!”它便踩着轻快的步伐驮着我去找二哥。 此时闭着眼睛回想我的那匹小马驹,手不自觉的摸了摸身下的那一小朵云道:“带我去找点吃的吧!”末了又补充道:“要快些,你的主人很饿!” 那朵看起来不起眼的小灰云接到我发出的指令后,“嗖”一下带着我向下飘去,速度之快已经无法形容,只见身后留下一道灰色的残影。 我在云上被抛起又落下,砸得头晕脑胀,不知这云要把我带去何处,此时不难过了,亦不饥饿了,只想它快些停下来,慌乱中见云雾缭绕的仙境里一座华丽的宫阙里舞姿婆娑,钟乐声中有人说话,语调欢快轻松,我胡乱趴在小灰云上,指着那处道:“去哪,快去哪!” 那云“嗖”一下,把我直挺挺的丢在殿前,乐声骤停,亦不闻人声,我爬起来一看,灯火辉煌的大殿里全是人,舞姬们被我这个从天而降的人吓得抱成一团,其余人皆好奇的看着我。 我尴尬万分,爬起来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沫,原想说声“路过”便赶紧离去,哪知一众人只是片刻惊讶后便又各自聊起天来,似只觉得我的出场方式有点与众不同而引起了他们的观望,而天上掉下一个我这样的大活人并无什么稀奇。 我见没人注意我,正好可以悄悄溜了,走到门边听见背后有人小声道:“仙子,仙子您过来坐这!” 我转过头,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孩童坐在人群里朝我招手,他身旁空出的一张桌案上摆满了佳肴,我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他笑着点点头朝我招手,看四下无人注意到,我又实在饿得紧,便坐了过去。 他见我坐下,给我倒了杯茶,问道:“小姐姐,您是哪个仙府的?骑的什么坐骑?出场方式怎的如此……特别?” 至所有奔赴前线的医护工作者 - 此情无关风和月 - 索玛阿依 第17章 河图神女 - 此情无关风和月 - 索玛阿依 人群里有个孩童招我过去坐下,我见他不像什么坏人,又想这些神仙总不至于会下毒害我一阶凡人,端起他递过来的茶水咕隆隆两口喝尽,见桌上都是些从未见过的佳肴,抓起一个果子就吃。 那孩童见我吃得狼吞虎咽也不惊讶,反而欢快的又给我倒了杯茶道:“慢些吃,慢些吃,好吃的还在后面呢!”囫囵吃了两个果子,一盘点心,五脏庙里终于和泰了些,看见他睁着一双滴溜圆的大眼好奇的看着我,我抹了下嘴上的食物碎末,道:“仙友不知又是来自哪坐仙府?” “我是西梵灵山上,灵山姥姥的弟子名柏英,师父有事外出,命我代她老人家来参加王母的寿宴。”说罢又小声道:“那个脆皮酥烙你少吃些,留着点肚皮等会吃蟠桃。” 我惊讶得把捏在手里正欲剥皮的松子撒了一地,柏英面上的筋扯了扯,见没人注意,用衣袖扒拉到身后用蒲团盖住。 我听得这是王母的寿宴,面上的筋亦是跳了两跳,如此刺激的事情,竟也叫我遇着了,实乃运气太好,听说王母寿诞,蟠桃宴是重头戏,请的都是些有名望的神仙,不知道我这混进来的会不会被清出去。 小声给他打听这是什么地方,在座的都是哪些神仙。 柏英说晌午时他就过来了,听我担心被轰出去,惊讶的道:“来参加寿宴的众仙家都有名帖,你没有名帖是如何进来的?” 基于我来这寿宴的路有些坎坷,又看别人都是骑些异兽,坐些宝撵来的,我那朵又窄又小的小灰云实在上不得台面,不知如何给他细讲,只说是坐骑驮着我直接就进来了。 柏英听我说完更加惊讶,凌霄宝殿设有禁止,除了从正门走进来,便只能强行破开结境,而能打开凌霄殿禁止的,除了大罗天外天的娲皇,西方的佛主,便只有三十六天的元始天尊了。 我尬笑两声,只道:“凑巧,凑巧!哈哈!” 他看我眼神里就多了一丝敬佩,当我是一个不显虚名的高手,神仙嘛!讲究的是个清净无为,我把这个“无为”拿捏得恰到好处,端茶的手却心虚的暗自哆嗦。 柏英又与我说了些寿宴的事,等到那个丰腴贵气的王母施然落坐时,萦绕的烟雾终于散去,一颗颗硕大的桃子被端上来,我眼珠已经快要掉到面前那个硕大红润的桃子上了。 别人都是取了面前的羹勺慢条斯理的吃,我早已连皮带肉啃得只剩一个核在盘子里躺着。 不怪我不注重仪态,想我在凡界时美味佳肴不是没有见识过,可这是蟠桃啊!传说中吃了就能白日飞升的蟠桃! 待众仙装模作样的吃完挂在桃核上的那一小丝果肉,柏英拉了拉我的的衣袖,用眼神示意我站起来,我忙学着他的样子低头弯腰,恭敬的送走了王母。 有人过来劝酒,喊的是河图仙子,初时我不明叫的是谁,幸好柏英凑近耳边低声告知我坐的位置便是人家河图仙子的位置,不知何事她没来,倒便宜了我。 我自去与别人推杯换盏,冒充别人冒充得心安理得,直到月辉渐冷,众人方才散去。 彼时我已有点醉酒,大刺刺的随着众仙走出凌霄殿,准备招了我的小灰云回玉清宫。 柏英死命拉住我,听说河图仙子的坐骑是一头凤凰,若让众仙发现我的坐骑是一朵小灰云那铁定得穿帮。 虽说天条里没有冒用她人名义诈骗蟠桃吃的这一处罚条例,但终归是亏了柏英才吃到的仙桃,听闻掌管天条律法的广陌元君手里有本厚厚的大本子,大本子的第一千九百二十六页就着重讲了挑唆罪的各项处罚。 我权衡过后大义凛然的觉得不能连累柏英,便跟他踩着小碎步缓慢的行走在即将散去的队伍最后面,一边哈欠连连,一边听他饶有兴致的说着这个河图仙子。 传闻中的河图是一只鸟,专职负责人间帝王的选拔和任免,几百年前河图仙子突然渺无音讯,据她仙府上的人说是闭关了,这次王母寿宴原本只是按照礼貌惯例送了张帖子,谁知道被接了去,而接了帖子不来,不知又是何道理。 我昏昏欲睡,忍着醉酒和瞌睡虫的双重夾击跟在柏英身后,不觉走到一方开阔的大殿前,无甚灯火的殿宇虽然华丽,在漫天星河的掩映下看来终归有点诡异。 柏英走到此处轻叹一口气,模样带着强装出来的老成道:“这处便是河图仙子的住处!” 朱门紧闭,不见半个人影,好在天庭的护卫做得很是周全,单说今日我误闯进来时看到门口的那几头体型强壮的老虎精就够震慑住一般宵小了,河图仙子的住处无人把守也无甚要紧。 我和柏英正要离去,见一个衣冠楚楚之人慢步而来,目标正是眼前的这一阙宫殿。 柏英拉住我闪身藏于一根华表后,死命压住我的头,把手放在唇边轻“嘘”了一声,我亦“嘘”了一声。 那人走至宫门前,轻扣了一下门上的巨大铜环,门并没有预期打开,他似知道这个结果,径直推门进去。 八卦来得突然,我的酒瞬时醒了大半,附头低声问柏英这是何人,他一脸兴奋道:“这是天帝呀!不知深夜来河图宫是什么原因,看来传闻是真的。” 八卦的由来一般衍生自“传闻”二字,只有传闻才能给人无限的暇想和捏造各种事实,如果不小心蒙对了一个传闻,或许蒙对了传闻的一小部分,那便是一段绝佳的八卦了。 我虽不是一个好八卦之人,但既是天帝的八卦,窥一窥也是无妨的嘛! 没想柏英的胆儿颇肥,拉着我亦闪身入了河图宫内,这把玩得太大了些,我心里发虚,脚步虚浮任由他扯着前去。 虽有几分身不由己,却还分心细查了一下宫中布局,端的是清雅恬淡,只略显清冷了些。 天帝径直走过千回百转的回廊往一处白玉堆砌的宫楼而去,我与柏英随步跟了过去。 天帝走到门口犹豫了下,终是推门而入,大门敞开,我两人隐身在暗处,见他对着一幅一人高的画像瞧了许久,片刻后蜻蜓点水的吻了一下画中人的眼睛。 一贯冰冷无情的天帝夜半私会一幅画,委实是个天大的八卦,我和柏英瞧得很是专注,不防天帝一道冰冷犀利的眼神射向我二人的藏身处。 他随手一招光华闪过后手里倒提着柄硕大的仙剑一步一步朝我们走来,一时吓得我和柏英抱住一团,进退都不是。 宽大的剑柄上折射出我一脸的无辜恐慌,黑夜里似能听到死神的狞笑在召唤。 天帝也看到了我二人,脸上的阴冷看到我们后转为惊讶,柏英倒是意气,把我拉到身后,毅然挺立在前,一副英勇就义的神态。 三人正僵持,挂在墙上的画像光华大盛,一女子从画中走了出来,玉立在天帝跟前。 因她背向我,看不清她的脸,只听她道:“这两个娃娃是我请来做客的,天帝深夜来我河图宫,还要杀我的客人,不知道是个什么道理?”语调冷淡疏离,听不出喜怒。 天帝见到此女后面色惊喜,虽说心花早已经怒放,却不见进一步的动作,我颇失望。 恰在此时不远的天际飘来几声悠且长的妙音,莹白的月色有了淡去的迹象,天帝看看那女子,又看看如受惊的小兽抱作一团的柏英和我。 天颜恢复了冷漠的高贵,淡淡的道:“今夜的记忆还请仙子代我给这二人消除,告辞了!” 说吧身子竟渐渐淡去,喔!原来是灵魂出窍,虚惊一场耶! 天帝消失后,那女子转身向我们,柏英拉着我站了起来,揖了一揖道:“柏英见过河图神女!” 我方抬头看她,这次不是虚惊,是真惊,惊得下巴差点掉在地板上。 喃喃上前握住她的手道:“清影,你怎么出来了?” 柏英面露骇色,忙拉回我的手,对河图仙子道:“这是小仙的一个朋友,唐突了仙子,还请仙子不要怪罪!” 说完又忙不迭的给我小声道:“还不快给河图仙子赔罪!” 经他提醒,我才注意眼前的女子虽模样像极了清影,神情却半分也不相似,她眉间的郁结全不似清影那般欢快明媚。 我跟着柏英道了声歉,乖巧的站立在一旁静等下文。 提心吊胆的等着会不会去了一个冷面杀手,又来了一个狼外婆,再一看外面乌云压顶,阴风大起,月黑风高杀人夜,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宫殿实在是个杀人藏尸的绝佳之地。 忧郁的神女渡步到我跟前,我倔强的抬起头看她,想一会若她下死手,我便报出玉清宫的名号,我虽是朵嫁接的白莲,好歹也是听了千年道音幻化出来的仙子,只是来了这三十三天,好似所有人都认不出我来一般。 河图神女看了片刻,问道:“你刚才唤我什么?清影?”模样不见有要杀人灭口的意思。 “回神女,清影是我的一个朋友,她是瑶山天河里的一条鱼精,虽和神女长得一般无二,却无神女的半分神韵,是小仙眼拙了。” 河图神女听我说完,面色慌乱,风驰到我跟前,连带得桌上的茶杯都抖了三抖,她摇晃着我的肩膀急声问道:“你说甚?你说榣山天河里有一个长得和我一般无二的人鱼仙子?” 第十八章 河图洛书 - 此情无关风和月 - 索玛阿依 河图神女听我说完,模样颇为激动,我心下已了然这必又是一出遗腹子的好戏。 忧郁的神女也果然没让我失望,颤颤巍巍的伸手握住我道:“那孩子!她……还好吗?” 清影目前的情况我不知该说好还是不好,水牢内的情况如今是个什么情形我尚不知,只言简意赅的把事情经过简略的说了一下。 河图神女听完先是极度悲悯的望一望天,再如被霜浸了的茄子颓废的坐回高椅上,这一切都在我预料之中,不免暗自得意我近来每每料事都赛过了神。 我和柏英敛神规矩的站立一旁,天色已见澄明,我倒无甚要紧,柏英已经微微焦急,他出来一夜未归,又不得个人回去传话,一个未成年儿童在外游荡了一夜,家长该是要着急了。 柏英附过身来小声道:“我还待领姐姐去昴日星君的府里看他是如何升起的太阳,这会怕是来不及了!” 诚然!我低估了这九重天上的未成年,他所忧心的倒不是回去会被家长打屁屁,而是没能赶上如何玩耍。 河图神女终于从沉思里回过神来发现家里还站着两个活人,再次颤颤巍巍起身,拉着我的手道:“好孩子,你既是清影的好朋友,便同她一般唤我声姨母吧!” 呃!我心里刻画了许久的遗腹子认亲大戏,生生变成了小鱼精扑所迷离的生世之谜!不甘呀!不甘! 河图神女似心有所感,立马抛出了一个更大的八卦,小鱼精清影她娘是只皇鸟,爹爹却是条鱼精,而这一对天敌如何做成的夫妻还要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 我知道但凡很久很久以前含水量必是很大,不过河图神女长了张酷似清影的脸,我权且把这桩往事当成故事来听。 话说天庭除了最高天的那几位神,但凡神仙,哪怕是凡人精怪修炼成的神仙在这九重天上都要领个职位,各司其职,各掌其位。 当年的河图神女本是一头灵鸟,尚且年幼便做了帝星,除了天上的玉帝,领着天庭管辖下所有种族最高统治者的任免大权。 虽然当时所有的神仙都觉得人事部大主管的重担如何也不该让一头幼小的皇鸟来担,但是那一届的天帝却深觉他的决定英明公正,不容任何反对的声音,而皇鸟一族因为天劫,阖族也不过遗留下来两只绒毛未齐的小鸟,委实没有其他族人再能担此重任。 当时河图府里有个服侍的老婢,是老皇鸟夫妇降服的一条鲤鱼精,老皇鸟感念她修行不易,留他在府里做了一个婢女照顾两只年幼的小皇鸟。 后来皇鸟夫妇应天劫陨落,老婢时常带着两只小皇鸟往来族里。 这老婢存了心思,知道小皇鸟将来一定会继承父位做帝星,只望她们记着今日的情分,将来能照拂族人一二。 苍海变了桑田,几万年后两只小皇鸟长大成人,大的那只终继承父位做了帝星早早搬去了河图宫,一日领旨去凡间城池选拔新一任的人皇,路过夷山时被被山上蛇精所伤,掉落在溴水里被一条鱼精所救。 故事俗套,报恩和爱情本来就是容易被捆绑混肴的事,又加上河图从小和水族多有往来,青春年少,很容易就生出了一段孽缘,神仙的爱情不如凡人哪般含蓄缱绻,只要两心相悦便在一起,只是神仙的爱情比凡人还多了许多的条条框框,规矩多,变数也多。 河图神女自知这段爱情是注定不被认同的孽缘,一直小心翼翼去隐藏,清影出生便被悄悄交给府里的鲤鱼精老婢带为照顾,如此相安无事,倒也过了许多年。 这段爱情的变数始于几万年前的天帝,彼时的他刚继承帝位,意气风发,虽不年少了,却多情得很,皇鸟一族出美女,当时的河图神女就是号称天宫第一美的广寒仙子见了也赞她一声好。 美好的事物人人都爱,河图神女艳冠天宫,自然有许多的追求者和爱慕者,其中便包含了天帝。 自古帝王后宫佳丽三千,便是神仙也有储备大量美女开支散叶的习性,河图仙子未嫁,能得天帝看重人人都道是好福气,只是这样人人求之不得的福气她弃若敝履,别人的福倒成了她的劫。 她早已心有所属,天宫众仙不乏佼佼者,一个也未能入她的眼,他是天帝又如何,世间凡事他都能勉强得了八九分,唯有情之一事,半分也无办法。 天帝别看平时刚正肃穆,实际心胸非常狭隘无情,当初他以爱的名义不管不顾一道御旨逼婚河图,他不是不知她心有所属,如此强娶不过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 清影她姨母讲到此处愤恨异常,手捏得高椅两边扶手嘎吱作响。 “姐姐不愿嫁给天帝,震碎自己的魂元后魂飞魄散,姐夫也……也……!”说吧嗓音哽咽。 我适时扶她一把。 “姨母您别太难过,过去且过去了,如今您好好的,清影也好好的才是要紧!” 河图神女看我乖巧,此后便留我住在河图宫,柏英也一并住了下来。 柏英日日带着我在这三十三天骗吃骗喝,今日去了水神处喝他新酿的酒,明日去雷神处吃他新种出来的果子,晨起去昴日星君府里看他升太阳,夜里还去广寒仙子处吃桂花糕,日子过得惬意潇洒。 如此玩了几天我便打不起来兴趣,赵离迟迟寻不到我,不知会不会着急担心。 那日我坐在河图宫的凉亭里把玩着赵离送我的昆仑镜,柏英正准备来约我去风仙处吃茶,诧异的道:“你这镜子何处来的?” 我方记起他说过是灵山姥姥的弟子,那时候在榣山梦境里,清影说过这镜子是灵山姥姥赠给她的。 我醒悟过来道:“你认得清影,对不对?” “认得,只是那时不知她叫清影,我认识她的时候她还是一条勉强能算人形的鱼精,全身布着鳞片,是我把她带回灵山的。” 故事一来瞬间便没了瞌睡,柏英说时间太久,记不起来是几万年前的哪一天,他因要去南边采一些杜衡,路过夷山时见清影正被一帮山精欺负,他救了清影后见她无处可去,便把清影带回了灵山。 我将信将疑看一看他稚气未脱的脸,觉得小柏英小小年纪便能救清影,委实夸大了些,不过男孩子嘛!从小都会做一个拯救世界的梦,我不便打击他,摸着他的头慈爱的道:“我们小柏英真是神勇呢!” 他一把拍开我的手,小脸气鼓鼓的。 “你不信我?你什么意思啊?” 我看他像一只充气的小河豚,越发可爱,手痒的想戳一戳他那小脸。 恰在这时仙婢来报,河图神女有请。 我在天上喝茶睡觉,闲散过了好些时日,深觉天庭是个很和美安宁的地方,不明白众仙皆要去修那移山倒海的万般神通作甚,不想今日河图神女唤我,竟是要教我些本事防身。 起初阿狸只留我和赵离在榣山住两月便要赶我们回凡间,后来阴差阳错来了天宫,在玉清宫时朝颜也说只留我们住三天,如今兜兜转转,我在河图宫中已住半月有余,可我始终明白我是要回凡界的,又加上我对修仙实在没什么兴趣,真心不想去学那劳什子仙法,奈何,我犟她不过。 简单一本降魔咒我就磕磕绊绊念了一早上没有记住。 小柏英听说我要学仙法,高兴得很,端了茶水果饼过来陪我,彼时他正兴致勃勃的给我剥花生,剖开外壳见五颗白胖花生仁有序排列在内,我与他说这是五姐妹,这颗是阿大,这是阿二,柏英急眼道:“错了错了,这个才是阿大,这个是阿二,你看它胖些,它瘦些。” “你说的不对,你看它才是阿大,因为它要白一些。” 我俩争得火热,不知河图神女就站我身后,她面目严厉道:“今日学的两本仙法,各抄五十遍!” 如此我便被罚进书房抄书。 河图宫的书房便是那日我和柏英尾随天帝误闯进来的地方,累累书籍堆满了几面墙壁,中间一幅大画像,用手一按上面留下五条指痕,积灰很严重,天帝那晚如何下得去嘴? 我抄了二十几页,抬头见月色清凉,雪白的光正打在那画上人的脸上,用袖子拂开上面的灰烬,那画中人的脸吓得我倒退数步。 我的画像何时出现在这里? 不,这不是我,面貌不是我,初时觉着相似,细看一分也不像,若说像,便是眉眼间那抹似笑非笑的神情非常像。 我手抚上画像的眼睛,“嗒”,一声,一本书掉在地上,拾起来一看,封面上写着河图洛书几个字,内里却是一个字也没有。 我正欲把书放回原处,见窗户没关,随手用书当着刺眼的光华准备过去关窗。 “白莲,久违了!” 一个悠长的声音飘来,在空荡的书房回荡,吓得我全身汗毛根根竖立,抬头一看却是那本河图洛书上突然出现的画面。 画面是玉清宫前的莲池旁,天上的莲花四时常有,风拂过,满庭荷香,身着五色霞衣的女子道:“白莲,久违了!” 站在荷塘边的女子回头,模样和我一般无二,只她周身仙气萦绕,祥瑞之气汇成淡紫色在她脚下形成一个莲座。 第十九章 重逢 - 此情无关风和月 - 索玛阿依 我看见莲座上的女子白衣曳地,乌发松松挽着,眉眼间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态,正与一个着五色霞衣的女子在说话,两人神情相似,倒像一对孪生姐们。 往那一站,如三月风吹时隐藏在蓁蓁绿叶间的两朵艳丽桃红。 模样像我的女子亦道:“河图久违了!你这一趟去凡间,可有何趣事?” 空空寂寂的回廊上河图灿笑说道:“凡间有万紫千红亦有百味珍馐,你同不同我去瞧一瞧?” 书自翻一页,还是河图神女的过往,天上日子散淡漫长,她常寻了各种由头去玉清宫找白莲,每次都说些凡间人文,俗雅趣事,有时迷茫困惑,她道:“白莲,白莲,天宫亘古一景,神仙永无尽头,你可寂寞?你可孤独?” “妹妹莫说浑话,长命百岁是多少凡人求也不得的梦想,你倒还盼那生世轮回的苦?你可知轮回的别称名叫遗忘,你舍得忘了姐姐?” 转眼百花齐放,枝头亦挂些许青涩小果时,河图的神态从欢快明媚到眼眉含春,我便知道她遇见了他。 果然,书翻过一页,见她驾一朵云跌落在夷山上的丛丛荆棘之间,身上的血扬洒在刺藤上,开出许多红花。 一团黑雾尾随而至,显出一个半人半蛇的男子,长长的舌头舔了一下唇,“神女的血!” “你设计伤我,不怕被天庭惩罚吗?” 人蛇男子道:“等我喝光你的血后练成妖仙诀,这天上地下我还怕谁?”说吧仰头大笑。 莫名风起,一个男子踢踏着步子哼着小曲走入战圈,此处腥风血雨他像不曾看见,径直走到她面前。 “好美的姑娘,啊!怎的流了这许多血?” 模样关切殷勤。 他甫一出现,条条绿蔓自地头争相冒出来纠缠上干枯的荆棘,鲜绿的颜色衬得刺丛上的血花越发艳丽,他扶她站起来,全然不去理会身后的蛇精,似他特地赶来就是为了弄出那么一地春色,红花绿叶,相得益彰。 他救她于蛇口,又细心为她疗伤,溴水前的木屋里来来回回煎药换药,等到伤口结痂又脱落,他在那浅淡的粉色疤痕上抹上药,她说要报恩,青涩的小脸扮着严肃的样子“你可有什么需要我去做的?” 英俊的男人头也不抬,细细照料着那条玉臂,好似那是一个无上珍品,容不得留下丁点瑕疵,随口回道:“无事可做,便是有,你也是无法的!” 她忙急声问是何事? 男子憋着一口笑气噎得辛苦,学着她认真的样子道:“从前常听师父说凡间有蟾,日日仰头想寻一只天鹅尝尝,你看我布衣草履,模样也不英俊,像不像那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可以打只天鹅给我尝尝嚒?”说罢目光灼灼看着她。 她细思了片刻,好似人间不是这般说的,这比喻是说的丑男思慕美女,世人便如此取笑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可眼前的男子虽刻意隐藏了样貌,身上那股浑然天成的清雅气质却不是假的,怎能自比癞蛤蟆。 许是恩公开的玩笑,不过是肚子饿了想吃东西了?这倒是好办,不过天鹅也属于神仙大家庭里的一份子,恩固然要报,却不能为了报答恩人而杀了家人,若恩人只是想尝尝禽类的味道,倒可以帮着打只野鸭子。 皇鸟的气息稍一释放,群鸟来朝,远远结了一条队伍。 他放下她的袖子,正色道:“小妖不识河图神女,妄言了!” 河图抬头看他,眼神困惑,两两相对,气息绕着气息,还是她熟悉的味道,而她却感觉到他从未有过的冷淡。 直到手上的疤痕完全褪去,他撩开袖子见白嫩的肌肤恢复如初,净如白瓷完全不见伤过的痕迹,眼里闪过一抹不舍,放下袖子,他道:“还有何处有伤?” 河图伸展一下身体,只觉全身舒泰,比平时还好几分,摇了摇头! 他眼里闪过一抹很深的失望,清淡疏离的道:“神女既已痊愈,那小妖就先告退了!” 路走得极慢,山风漱漱,不闻挽留声。 我心下感慨,那时清影与阿狸两心相悦,也是这般千回百绕方才明正本心,河图神女眉眼间的喜色已经证明她心里有这个男子,自己却分不清那是爱情还是恩情,不过世间的爱情大多如此吧!非要历尽千回百转的万般磨难才能知晓爱情的本质不过是平平淡淡,看见对方笑,对方愁都能牵动你的心弦,那便是爱情了。 就如我和赵离,初见他时我尚不知前世与他的种种羁绊,莫名其妙就在那个荒凉的孤寺一下看对了眼。 想起断断续续的梦中场景,那些模糊的片段倒成了如今让自己抛开世俗框架去爱他的借口。 来了天庭后我已经很少做梦了,唯一的梦便是前些天在河图宫中的那一次。 我如常时拿了壶酒坐在玉清宫旁的莲池喝着,看碧梗撑着朵朵擎立的荷花,他抱着一把大剑走进玉清宫,仙侍带着他径直走到我跟前。 “师父去赴西方佛祖的佛道会了,你找他何事?” 他抬头,我惊讶世间竟有如此绝色的男子,眸深得如一汪潭水,陷进去便叫人不能自拔,清逸的俊脸带着习惯的冰冷,他见我微露讶异,片刻后恢复平静。 “前几日去凡间布雨时偶得一柄凶剑,来寻天尊代为封印。” 我方才注意到他怀抱的剑柄上篆写着“诛仙”二字,而那一刻突然莫名心痛,从梦中惊醒时感觉依然强烈。 我出神的这会功夫,书已经翻过好几页了,全是河图仙子的生平,直到她死前也没有说出清影父亲的名字,画面停留在她死前的那一刻,火红的仙气把她包裹着,熊熊炽烈的仙气像一团火焰,火焰熄灭后地上只留下这本河图洛书。 至此我终于明白原来河图洛书便是河图神女的精神烙印,记录着她心里的点点滴滴,而她在魂飞魄散的前一刻特意抹掉了清影和那名男子。 是了,肯定是这其中有什么原因,几千年前河图神女是出了名的大美女,而清影只不过算上乘而已,从书的内容来看,清影不像爹娘,倒是和姨母长得很像,不知个中又是个什么缘由。 我看夜已深,被罚抄的书还剩许多没有抄完,左右不过是明天再被叠加一倍,干脆睡一晚,养好精神明天再抄。 方才找了个干净的软塌躺下,听见外面有争执声,起来胡乱穿了鞋袜出去看。 月辉朦胧,高大的建筑遮挡住了月华投下大片阴影,此时阴影之中站着两人,正和柏英争执着什么。 便是如此晦暗的地方,他的身影仍如一道光照进我心里,看到他的那一眼便弥合了心里所有不好的情绪。 我喊一声:“赵离!” 他猛抬起头,快步走过来一下把我抱在怀里,气息沉重,“这几天你跑去哪里了?我们到处找不到你,急死我了!” 我这一趟离家出走还是好的,如若不是这样,我怎能听到他这巴心巴肝的话,心下甜出蜜来,好似心里渴盼这个怀抱几千上万年了,用手回抱着他的腰,把头埋进他怀里,两人就这般拥抱着。 阿狸似觉得我二人的举动理所当然,只摇着一把骨扇装做没看见,柏英便不同了,我至从和他相识至今,每日一起玩耍一起吃酒,他始终觉得我虽看着身材比他高些,实测幼稚得紧,他需日日提着小心肝儿看住我,时不时还要照拂我一二。 此时见赵离抱着我,而我的手乱舞了一会后便抱住了他,落在柏英眼里便成了我极不情愿的挣扎,然后想要推开轻薄我之人。 这已经不能只是照拂了,得帮我劈了这登徒子才行。 他腾一下升到半空,大喊一声:“放开那女孩!”一根粗壮的藤蔓袭来,映得整个天空都碧绿碧绿的。 赵离反应颇快,把我扑倒在地连翻几个滚,同时赵离的骨扇和河图神女的法器同时飞出去接住了柏英的攻击。 两人被震得同时后退数步,柏英气鼓鼓的看着河图问道:“为何阻我?” 河图不认得赵离,却是认得阿狸的,照神仙的品阶级别,阿狸比河图的位次还高些,此时面色干干的道:“不得无礼,快见过太子长琴上仙!” 这天上的繁文缛节倒比我们凡人还多,就那这个尊称来说吧!所谓仙便是自三十一天起至三十三天居住的人,如三十二天住的,便是些跑腿的,封号多是些元君,星君,清君,而这三十三天住的,便多是些掌管大权的了,普通神仙见了,多要带着称号叫一声某某上仙。 当然也有偶尔的例外,比如河图,之所以能得一个神女的称号,要归功于几十万年前她那早早陨落的双亲,如果不是因为天地法则,按照神仙万古恒长的寿命,她如今怕也只得一个上仙的名头。 至于三十三天后便不同了,能住哪里的,个个都是古神,是天劫里存活下来的老古董,再就是三十六天外的大罗天外天,哪里如今只住着两人,一个便是人类始主娲皇,一个便是先天古神鸿钧老祖。 至于太子长琴,他虽住在榣山,却是祝融的独子,修为和地位皆在河图之上,是以河图见他也要喊一声上仙。 第二十章 天涯海角 - 此情无关风和月 - 索玛阿依 我见柏英和赵离互瞪着,有要打起来的迹象,忙跑到中间把二人距离隔远些。 “误会,纯属误会,柏英啊!这是我的……我的朋友,是过来寻我的,不是什么登徒子!” 柏英冷哼一声:“哼!朋友,既是朋友为何一见面便这般搂搂抱抱,他们一道来的,为何他又不抱你?” 我……! 赵离脸色隐有失落,片刻后又恢复平静。 这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事,一行人回到河图宫坐下吃茶,阿狸才说起这段时间的事。 那日我随一众仙娥离家出走后,赵离在沧澜殿没寻到我,便去找陆吾要人,两人争执不休,一个小仙娥急急忙忙的来报,她们带着贵客去太清宫,却在哪走丢了,二人急急忙忙又跑去太清宫寻我,却遇到姬昌又和阿狸纠缠了许久。 青鸾说贵客方才还在,只说四处看看便出去了,几人又把太清宫里里外外找了好些时候,众人方才想起伏羲水镜能观世间万相,偏偏只看我驾着一朵小灰云闯进了凌霄殿,那凌霄殿有禁制,至此再不见我的踪迹。 二人到三十三天又找了十来日方才从广寒仙子处听说我在这里。 虽说来得慢了些,好歹是寻着了,柏英听完阿狸解释,脸色也好看了些,只紧紧挨着我坐下,好似怕赵离一口把我吃了。 我心下悲凉得很,想我万儿八千年前也是个仙子,如今串门走失了还得人来寻我回去,罢了,罢了!今时不同往时,现在救出清影才是顶顶要紧,等救出了清影我便安心回去做我的凡人。 说罢想起朝颜给阿狸的锦囊,忙问他可曾打开过了。 “这几日和尚疯了似的寻你,我陪着他无头苍蝇似的乱转,还没来得及打开。” 此处皆是些和清影有关的人,还沾着些亲戚的关系,便是那锦囊有什么玄机也无甚要紧,阿狸当着大家的面拆开来查看。 白字黑字,无甚特别,上面写着天涯海角四个字。 我还为会有什么无字天书,或是有几句语意难明的谶语,只有这四字,可见元始天尊他老人家是个言简意赅,不喜欢废话的人。 柏英脸色不太好看,结巴道:“元始老儿难道是……难道是……” “嗯?” 众人齐齐看向他,他方才道:“难道是想让你们去妖界?” 说起这个妖界我倒是知道一些,这亏得今夜被罚抄的两本仙法,其中一篇降魔咒,便是克制普通妖族的功法。 话说极南之南有一地,叫做天涯海角,是妖界和仙界的连接点。 至盘古开天地后这方大世界便化出万千生灵,各类种族迅速繁衍,各占据一方成势,日日都有杀伐纷争,后渐渐形成各大部落。 天庭便以鸿钧创立的道教为主,而妖族的传说太过久远,书中不过寥寥几笔记载了当年惊天地泣鬼神的一战,而神族苦心造诣,专门研制出掣肘妖族的功法,可见曾经这天地间能和神族抗衡的也只有妖族了。 我倒是记得书中提到过妖族之主图尉,几万年前曾杀上天庭过一次,具体什么原因却没细说。 既然元始天尊的锦囊说的是天涯海角,这趟我们肯定是要去,只是去之前还得回一趟榣山,和清影交代一番才好走。 等赵离和阿狸在河图宫休整了一晚,第二日我们便准备回榣山,柏英没来送我们,据仙婢说是因为看到赵离一早从我房里出来之故。 赵离冷哼一声不说话,我打着哈哈对仙婢道:“这孩子,我总是要嫁人的嘛!” 临行时河图神女抱着厚厚一摞书来送行,人要救,课文也不能落下,我哀叹一声对赵离道:“不如你就拿着缚龙破天戟去把那水牢劈了吧!我们也好早些回凡间去。” 他只宠溺的摸摸我的头发:“都依你,你说好便好!” 我自然是不能让赵离去冒险,乖乖抱着一摞书坐在阿狸的舟上回了榣山。 此时正是仲夏,榣山上却不分四季,火红的千拂花瓣被风吹了一地,显得孤单而又浪漫,我正准备随手把书丢在某个旮旯,蓦然停住,赵离上前一步扶着我的肩膀问道:“怎么了?” 我手里还拿着书,腾不出手来指给他看,用嘴噜了噜巨大花树下一个小小的身影,柏英一手托着下巴,出神的看着毫无波澜的天河。 似背后长了眼睛,柏英头也不回,淡淡的道:“我且问你,你就要这般去妖界?” 他这话倒是问得稀奇,我们一行三人他不知问的是哪一个且不说,我们不是这般去,难道还能去问玉帝借他个几千万把天兵带着去? 柏英苦笑一声道:“我也是多此一问,你的脾气一贯如此,如果两人知晓的事,你巴不得一人去抗了,又怎会劳烦旁人。” 说罢方转过头来,模样有几分沧桑,我心里突突跳了几跳,想起在紫荆关和红绣相处的那一夜,她一点一点数落着我的样子,脸上带着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成熟,就如柏英这般唠唠叨叨。 莫明想到这个场景心下有点不舒服,我走过去坐在他对面,柔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他看我一眼,转头对阿狸道:“你过来!” 阿狸不明所以,但还是走过来,柏英看我和赵离一眼,拉着阿狸走到那方小瀑布旁不知说了些什么,只见阿狸连连点头作揖,倒像一个被晚辈训话的长辈。 当天在柏英和阿狸强烈的要求下,我和赵离只能留在房间,他二人下去水牢,过了约有两个时辰方才回来。 我刚好睡了一觉醒来,赵离端了茶水坐在床边喂我喝,阿狸急急忙忙的走进说有事相商。 柏英说凭我们几人想从天涯海角去到妖界基本是不可能的。 在天涯海角的中间有一方巨大的沼泽地,其中住着许多先天养成的毒虫毒草,纵然阿狸有仙法护体能走过去,我和赵离凡人之躯也必定死在其中。 所以此行我们去还得带着一个人,便是清影。 我摸了摸小柏英粉嫩嫩的额头,恐他还在梦中没有醒来,如果真能把清影弄出来,还要去妖界作甚? 柏英让我把昆仑镜给他,他翻来覆去看了几眼,道:“你用这昆仑镜也有好些时日了,却只知道用它日日窥你的情郎洗澡睡觉,有无想你,却不知它的妙处。” 我看赵离一眼,干笑一声道:“你倒是快说说它有何用处?” 柏英不急不缓道:“如果昆仑镜还是完整的一面镜子,你们倒也不用那么麻烦,扭转乾坤移形换位,只需把百年前的那桩旧事改一改变可,不过即便是碎片也可以提得清影的一魂三魄出来跟你们同去了,只是还得给她的这一魂三魄找个宿主。” 宿主柏英心里早有人定,便是皇鸟族刚长成年的一个姑娘。 神仙分几种,有凡人修仙者,有精怪得道者,也有仙根仙种者,既是天生的,天庭一般都要重视些,修为也要高强些,清影也是仙,一壳不能融二魂,必定得她的魂魄离开后清影才能寄居到她的肉身上。 这倒难办,若是凡人,占了她的肉身,只需用个什么物什盛住魂魄,过些时候还回去也就罢了,这仙却不能这般弄。 想到此处我突然一惊,柏英莫不是……莫不是想杀仙偷壳?这可是了不得的大罪,便是上十回诛仙台也不算冤枉。 柏英诧异看我一眼道:“你莫不是这些时日抄书抄傻了?” 我干笑一声:“你倒是细说清楚!” 清影的这个宿主是皇鸟族偏远到不知第几代的族人,她父亲好色成性,掌管着某个小山头施火的任务,而这个姑娘便是她爹和婢女私生的孩儿,再过两日她爹的原配便会发现她的存在,而杀了她,到时我们只要把清影的魂魄在原主死去的那一刻放入她的体内,再把人救出来便可,如此能瞒得了命格星君,也瞒得了阎王爷,那原配私杀神仙,也一定不敢声张。 我奇怪柏英为何会知晓这姑娘两日后便会死去,他只打个哈哈道:“天机不可泄露,尔等速去准备吧!” 我们把柏英交给我清影的那一魂三魄小心捧在手里坐了两日,赵离拿了把椅子坐我身后,困了便靠着他睡一会。 初时阿狸幽怨的看着柏英道:“为何是给她?不是应该给我吗?我才是她心尖尖上的那个人!” 柏英把清影那虚弱得近乎透明的鱼形魂魄小心放在我手心里,道:“你既知白莲仙子是谁,又何须废话?” 阿狸又幽怨的看着我道:“你小心些,莫冷莫暖,莫和和尚走得太近了,怕败了她的仙根。” 两日后阿狸驾了一大朵白云把我和赵离藏在其中,稳稳落在皇鸟族的上空,我看这朵蓬松雪白的云,比起我的那朵小灰灰实在是气派豪华了太多,只恨我没有空余的手抚摸它一下,看看是不是如棉花糖般香甜。 日色渐渐暗去,一个颧骨高凸,满头珠翠的华服妇人领着几个丫鬟匆匆朝后院去。 我们悄悄跟了过去,见后院腾起一团烈火,阿狸冷哼一声说:“刻薄妇人,杀一个小丫头也要用凤凰真火,是想让她飞灰湮灭吗?实在过分。” 说吧如一只离弦的箭朝那方院落飞去,片刻后抱着个黑乎乎的物什落在云上,那姑娘以看不清人形,倒像一只烤焦的大鸟,身上还冒着一股糊味。 第二十一章 四大妖將 - 此情无关风和月 - 索玛阿依 阿狸见那妇人竟用凤凰真火烧一个小丫鬟,顿时义愤填膺,如一只离弦的箭朝那方院落飞去,片刻后抱着个黑乎乎的物什落在云上,那姑娘已看不清人形,倒像一只烤焦的大鸟,身上还冒着一股糊味。 我一看这只烤焦的大鸟,心里嘀咕,莫说给清影做宿主了,便是当成烤鸡吃也太糊了些。 阿狸方一落在云上,便忙着渡她仙法,过了片刻金光潋滟过后一个白净不着一丝衣物的姑娘躺在那。 赵离早已别过脸去,阿狸挥手脱下长袍盖在她身上,我忙把清影鱼形的魂魄放在她口鼻处,她眨眨眼睛坐了起来,一见我便拉着我的手开心笑道:“公主,我又见到你了!” 哈哈!幸好没有烤糊,洗洗还是个白净的姑娘。 虽说样貌不像清影,眉间那抹明媚之色却是仿也仿不来的,确是清影无疑,心里感觉很是亲切。 阿狸站在一头干巴巴的望着我俩,我推一把清影道:“还不快过去,人家可是盼了花开花又落,沧海变了桑田,桑田又变了沧海呢!” 清影移步过去,害羞带怯的喊了声:“师父!”阿狸装模作样的点头道:“回来就好!” 作为一个过来人,我觉得很有必要提点一下清影,女追男隔层纱,喜欢就要大胆说出来呀!似她这般娇怯,何时才能把阿狸追到手!? 柏英坐在一片宽大的叶子上远远追来,喊道:“小姐姐,等等我!” 呃!来日方长,我只得以后再提点提点她了。 柏英落在云头看一眼清影,清影面色惶恐,正欲上前,柏英打了个手势,她生生刹住脚站定。 柏英郑重道:“我是来告诉你们,这具肉身终究是个死人了,即便有新魂撑着也只能坚持七七四十九日,你们务必在这个时间内想到破解水牢的办法,不然清影的这一魂三魄也会随着这肉身散去!” 说罢又急匆匆的走了,说是佛道会马上开始了,忙赶着去玩,清影远远行了一个礼,对她的这个救命恩人礼数倒周全得很,我过去扶她,“你呀!对师兄尚且如此行礼,那灵山姥姥在你面前时你当如何?” 清影:“我……他是……”,语无伦次的说着,阿狸揽着她道:“且先不拘这些虚礼,柏英他想是也不在意这些,更何况……!”说罢看我一眼,我也不知她们打的什么哑谜。 我们换乘了阿狸的舟朝天涯海角驶去,一路都是不见尽头的海,入眼皆是深蓝之色,只偶尔有几只精卫鸟衔着石块杂草从舟下飞过。如此行了十日方才看到海的尽头,悬崖断壁在一道巨大直通云深不知处的雾瘴里时隐时现。 天涯海角到了, 按柏英所说,此时我们只能靠清影发挥她皇鸟族的优势,靠一双灵目寻找到毒瘴里的一条密道。 传说从前这片毒瘴里并不存在什么密道,是几万年前图尉突然杀上天庭回去时,有个鼠精非常好奇他是如何穿过的这道屏障,便远远跟着他从地底打了这条密道,几万年来却无人走过。 我们只能靠清影发挥她那一半的皇鸟血脉寻找到这条密道,这样做委实太过冒险,不过我已经打定主意,如果一有个什么变故,我便设法把赵离送出毒瘴,冒死救夫,何其感人呐! 可能老天都觉得我的想法太过悲壮,不给我舍身为夫的机会,清影半日就寻到了密道,我们就着山间裂缝里的一道玄光步行前去,双脚重新踩上踏实的地面倍感亲切,不似天宫那般走路飘也似的去,脚步虚浮如大病初愈。 密道的尽头是些蛛丝杂树,这倒不难,两个练火的神仙在此,吐些火丝都能烧得干干净净,只地面枯木杂石堵住了洞口,清理起来颇为费时,赵离把长戟插在地面,用脚一跺,杂物纷纷滚落两边,我双眼冒星的看着他。 “我的意中人真是神勇!” 四人方才出洞口,还来不及见一见这妖界的天空是个什么颜色,便被五花大绑捆了丢在一个山洞内,洞中四处吊着野兽头骨做的灯盏,我抬头见灯盏下,一张黄白相间的老虎皮上坐着个贼眉鼠眼自称大王的家伙。 此时正是七月流火的三伏天气,虽说外面炎热,但洞中湿气重,铺张老虎皮去去湿气倒也正常,只不知他身上那灰不溜秋的鼠皮披风又是个什么作用。 我被捆着丢在洞内,只觉汗水早已经湿了裙衫,心里替他热得慌。 洞中布置得野蛮气息很重,但是看到那个自称大王的家伙小小的脑袋上一双精光小眼时不时偷偷瞧我们很是滑稽,我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唬一下从老虎皮上跳起来。 小声道: “你笑甚?” 又觉得这样不够霸气,拿着一支兽骨酒杯朝我面前扔过来。 那酒杯并没有应声而碎,而是很不给面子的骨碌碌转了一圈,滚到某个石缝里去了。 这下连一向喜形不露于色的赵离都轻笑了两声。 赵离和阿狸同时不知使了个什么法术震断了身上的绳索,各携了我和清影站立下首,那名大王全身抖得筛糠也是,结结巴巴的道:“来……来人啦!……快捉住这几个凡人!” 阿狸冷声道:“大胆鼠妖,本上仙你都不识,还不赶快现出原形!” 说吧手中一团纯正的琉璃真火就要朝他打过去,随着一声:“且慢!”一条壮汉走了进来。 他样子与人倒无甚差别,除了一头银发和一对尖尖的耳朵。 这便是真真的妖了,看发色白成那样,我心下觉得这应当是一个老妖。 阿狸倒是难得的客气正经,上前抱拳道:“我等有要事前来,劳烦将军带我等去见妖族之主。” 壮汉在我们脸上来回打量,最后目光停在清影脸上看了片刻,抱拳回礼道:“请跟我来!”说罢阔步向前去。 我回头看见那只老鼠精软塌塌坐回虎皮上,似受了天大的惊吓。 我与清影携手而行,她附耳对我道:“妖界有四大凶将,也称四大将军,看这位的身形应该是四凶将之一的恶来!” 此时我方才有机会看一看这个众生闻之胆颤的妖界。 世间的色彩好似都不喜这方土地,入眼只有低矮的浓雾和灰不溜秋的平原,不见一草一木生长,也不见水泽和石块,空气里透着一股腥臭。 恶来银色的头发完全隐进了褐雾里,如果不是他沉重的走路声,我们完全看不清路。 如此行了不知多久,走在前面的阿狸突然停住,那恶来道:“前方是炽梦的管辖范围,她会带你们走下一段路。”说吧便再没有了声息。 我们看不清去路,那恶来又不见了踪影,我们只得相互携着摸索前进。 行得不多时,听雾里有人一声嗤笑:“这便是世人敬仰畏惧的仙?怎的走个路还这般战战兢兢?” 香风骤起,却不觉有多好闻,闻之让人想起“庸脂俗粉”几个字,清影却轻嗅一声:“好香的味道!” 噫!……怎的清影借了个壳子,品味都变得低俗了起来? 阵阵香风中传来几声媚笑,在褐色的雾里忽东忽西,似厉鬼凄凄,赵离一步跨到我跟前,拥住我道:“别怕,默念清心咒!” 那媚笑戛然而止,一个女子轻飘飘落在前首,淡淡看赵离一眼:“好俊的定心术,我竟然困不住你!” 说吧再饶有兴趣的看一眼额头冒汗的阿狸,又瞬移到清影跟前,看她片刻,方道:“炽梦奉妖族之主的命令在此迎接各位,请跟我来吧!”她扭着蛮腰朝前带路,一头火红火红的头发在雾里飘荡,和四周灰不溜秋的景物形成鲜明对比,倒是不错的指路信标。 我虽才读了几本修仙典籍,却也能明显的感觉到炽梦比刚才那个恶来要强,阿狸的修为我是见过的,凭她能轻松把阿狸逼得满头大汗,可见四大妖將的可怕之处,难怪天族如此忌惮。 她带我们行到一方十字路口站定,对我们道:“此处是我妖界的十方界,就如你们神仙的三十三天一般,再往后便是由黑瞳,白羽两位将军把守,你们自行选择走哪边吧!” 我心下讶异,只有两位妖將把守,怎的有三条路?如此我们未何不选那第三条路走,免得再发生先前的事。 炽梦站在十字路的正上方面对着我们,等着我们选左还是右,我见赵离和阿狸都不说话,便指着她身后的路道:“我们可不可以走那一条?” 炽梦忽一下抬头看着我,我见她眼睛里荡漾出阵阵涟漪,如烈日折射在水面上晃得我头昏眼花,不过好在一会儿后又自己消散了。 她蹬蹬后退数步,面色惊恐的看着我,似害怕又似不敢相信。 突然天空比刚才暗了几分,腥臭越发浓烈,一个穿着黑色披风的高大男子突然出现在炽梦身前,同时左边雾里出现一个穿着白色披风的男子。 二人齐声道:“黑瞳,白羽,奉妖族之主命令,恭迎几位上宾!” 那白羽上前一步,模样倒像一个温文尔雅的佳公子,道:“炽梦妹妹不懂事,惊扰了上宾,还望莫要怪罪,这位姑娘既选了第三条路,请随我来便是。”说吧当先一步走在前面。 炽梦还待说什么,那黑瞳只拽住她的手摇了摇头。 第二十二章 图尉 - 此情无关风和月 - 索玛阿依 我们跟着白羽走了第三条路,不知前方有无凶险,听四妖將的口气,图尉似早知道我们要来,早早遣了人来接我们,既没有被拒之门外,想来也不会在半路就结果了我们几个。 我心里忐忑,不知我选的这第三条路是个什么情况,为何炽梦听我择了这路时反应那般大。 一路走去雾越来越稀薄,路两边有许多土楼,皆连成一片像两面城墙,此时我们就行走在城墙的中间。 一些孩童嬉笑着追打而过,看见我们一行,几个孩子好奇的打量着,除了那对尖尖的耳朵,模样就像凡人孩童一般天真无邪。 无量天尊! 果然祸兮福所倚,古人诚不欺我!我随便选的这条路原来是条捷径。 到此处方才明白炽梦反应为何那般激烈了,这里是妖族的部落,人群都集中在此处,想必那个十方界便是一个关口,外人若选了其余两条路走,不知几日方能行到这里,而且那两条路上还不知设了什么凶险的屏障。 清影冲那几个孩子善意的一笑,孩子们不好意思的推推挤挤。 我悄悄对清影道:“你别瞧他们几个白胖可爱,一会你若分了心神,他们便会化身成丈来高的厉兽,露出獠牙把你一口吞下去,书本上说的这招叫啥来着!好似叫天地法相。” 清影诧异道:“什么书本记载了这般秘事?我倒不曾看过。” 我道:“凡间的一个话本子,名字我忘了,里面有个很厉害的妖兽便是这般吃人!”清影吓得脸色苍白,紧紧挽着阿狸手臂。她胆子一贯都小,清影呀!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白羽领着我们走到一座高大建筑前,此处的雾远远升上顶空,虽说还是灰蒙蒙的如风雨欲来般昏暗,但能见度却比前面的路好了太多,建筑上也多了一些暗红的颜色,三角旗整齐的插满城楼,上面用暗红颜料写着个妖字。 可以看出来白羽在妖族的地位颇高,入门时那些把门的妖兵皆向他行礼。 穿过层层楼宇,白羽带着我们几人停在一座高山的阶梯前,隐约可见一座建筑在梯子的尽头,那梯子蜿蜒而上,像宝刹古寺里的天梯,若想上去,非得有虔诚的佛心和过人的毅力。 白羽不再向前,让我们自行上去,说妖族之主在上面等我们。 我们面面相觑,却只得拾阶而上,行了半日,初时还好,后面便力不从心,只觉心脏在身体里突突跳得厉害,若再爬几步,怕是就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又行了一炷香左右,我和清影已经累得不行,连阿狸都开始微微喘气,我们坐在石梯上,打算休息一下再走。 突然天空一道惊雷闪过,一名小仙倌骑着一头白老虎落在山顶,倒是个熟人,是太白金星君府里的掌事仙倌,好像叫广虚元君。 一块巨大的帷幕兜头盖下来,只觉四周昏暗,四人跌来荡去被一个什么物什装着。 听广虚元君的声音在下方道:“我家仙上说近日太虚封印有些异动,派我来问一问妖界之主,那人可还在妖界?” 一个纯正的男中音讥讽道:“你们已把他生之所望拿走,他即便活着也不过是具行尸走肉罢了,天族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广虚元君继续道:“此乃小仙职责所在,还请妖主请出天地牢笼。” 不知外界发生了什么,一阵唏嗦声后广虚元君客套了几句便离去。 我们被抛来揉去,接着眼前一亮,四人咕噜噜从高空滚落在地。 一个模样中正的妖族男子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们几人,猜也猜得到,这便是妖界之主图尉了。 他先是目光深沉的看了看清影,又转向我道:“你便是那个选了第三条路的人?”我诚实的点点头。 他上下打量我一番,转身落坐。 我偷瞄了一下他坐的地方,好大的一块豹皮,心想着接下来他会不会亮出法宝把我们五花大绑捆了,然后抖抖衣裳露出他雄壮的肌肉,叫小妖把我们几人洗洗上笼屉,我们之中阿狸修为最高,但是他铁定没有本事灵魂出窍去搬救兵。 “我知你们来妖界的目的,救这位姑娘的方法在梦魇森林,就怕你们几人有命去没命回来。” 图尉停顿一下,接着道:“我妖族来往世间,人人都说我们面目狰狞,食人血肉,实乃可笑至极,便是做个噩梦也要说是妖怪上身,做美梦倒成仙降恩泽了,却不知美梦也好,噩梦也罢,皆是自己心魔作祟,我妖族不织梦,只食梦!只因为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刻意丑化,凡人便把梦里的情景当成遭遇,口口相传,噩梦中场景成了亲身经历,如今就是连那些神仙也把自己的慌言当成了真话,分不清虚实了。” 他说话时面目讥讽,也不管听到这等秘闻已经震撼万分的我们,这就好比我自己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女的,并且从小往女人的方向去发展,等我已经长大了正准备嫁人时,洞房花烛夜我的相公对我说:“不,你不能和我成亲,你其实是个男人!” 我摸了摸怀里那本降魔咒,里面一段记载妖的脖子能伸丈余长,专咬人颈部的大动脉血管,为此来时我还准备了几块精钢做的围脖放在袖中,说好的大战三百回合,说好的大刀向妖精头上砍去呢?现在人家告诉我们他对我们的血肉不感兴趣,这……这落差也太大了。 图尉冷哼一声:“我知道你们不信,可你几人可曾见过我妖族谁吃过凡人神仙?” 我轻声嘀咕:“前些时日我跟了雨神去看他布雨时,亲眼见到一头野猪精掳了良家妇女,即便不吃人,好色也是真的!” “姑娘既说了是精,为何又说是我妖族之人?难道如今便是山精鬼怪做的些龌龊事也要赖我妖族头上?仙界已不堪至此了?”他话虽不好听,语气表情倒不见严厉。 清影悄声对我道,妖如仙一般,皆是天生地养自成一族,妖,便是凡人说的魅了。 我听罢有些不好意思,对图尉行了一礼道:“是小女子孤陋寡闻了!” 说起这个魅我倒是知道,那时游僧诓我给他画万里江山图,我一个闺阁女子哪里知晓天圆地方,世界是个什么景像,于是央二哥给我找了一本山川笔录。 此书中记载,在泱水之南的十万大山中住着一种万物灵气所化之物,名魅,靠食人梦寐存活,此物种极其诡异,善惑人心智,因无人见过,世人只当传闻而谈。 图尉看我一眼道:“不过这位姑娘既然选择了第三条路,可见和我妖族有缘,加上清影她……也罢,我便卖你们一个人情,望这位姑娘念在今日情分,日后若我妖族有难时能照拂一二!” 他运转法力,手上一个发光大球,里面有一个半大孩童在走动,细看是榣山天池,那孩童便是柏英,他身边站着一个勉强能算人形的姑娘。 柏英站了片刻后对那姑娘道:“你去吧!灵山是佛道交接之地,灵气太过浓郁,你的修为太低,容易被灵气灼烧,我已隐去了你的真实面目,你日后便在这榣山修行吧!这里的水族会照顾你。” 那姑娘屈膝行了礼,跳入天池不见。 “这便是清影姑娘千年前的梦境,若不是百年前的那场变故,这些画面你或许还会记得。” 图尉又道:“世人做梦,有美梦噩梦,梦魇森林便是天上地下所有人噩梦汇聚的地方,那里有黑袍僧的的梦境,榣山水牢的结界是他所设,你们只有找到他的梦境才能知道如何打开水牢,可惜,从我弟弟被囚禁后,几万年来穷我妖族穷所有人之力也未曾找到黑袍僧的梦境。” 要前往的地方路途遥远,阿狸的神舟在妖界被压制得厉害,图尉虽遣了四大妖将之一的炽梦陪我们同去,可她的法宝终究承载不了我们这许多人。 时间只有四十九日,此时已经过了十来天,我们不敢再耽搁,紧锣密鼓的朝梦魇森林赶去。 行到一处昏暗无光的荒山处,前面带路的炽梦停了下来指着看不清的地方道:“那里便是我们要去的地方了!” 我们几人站了起来,见山下一些鸟精树精四下乱窜,人人仓惶奔走,大呼小叫喊道:“速退速退,大凶来也!” 我看一眼炽梦,模样虽奇异,却也生得妖媚明艳,说大凶委实过了。 她冷哼一声,款步前去,“你莫看我,它们说的是你们!” 我见赵离已经踩着龙头缓缓沉了下去,那些精怪喊得越发惨烈,阿狸摇着骨扇笑出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假惺惺的道“委实过了,哈哈,委实过了!” 本公主不与他计较。 此处是妖族放逐噩梦的地方,梦境球会从这里自动飘去森林里面,炽梦也只是年少时随族人进去寻找黑袍僧的梦境过,而那一次,她的哥哥便是当时四大妖将其中之一,进去后便没能再出来。 我们不能再乘神舟,只得徒步进入梦魇森林,腥臭发黑的水不知从何处来,周围是混沌朦昧般的昏暗,我们还要小心防备那些时不时从梦境里冲出来的怪兽。 来时图尉警告过我们,梦魇森林虽说是放逐噩梦的地方,里面的危险却是真实存在的,若不小心被困在别人的噩梦里,那便永世不得超脱! 第二十三章 恶的一面 - 此情无关风和月 - 索玛阿依 我们不能再乘神舟,只得徒步进入梦魇森林。 仙法在妖界被压制,听说除了古神,任何神仙来到妖界都会被法则压制,同样,除了大妖,任何妖族去到天庭也会被压制,这是当年人神妖三族休战后当时的各家掌权者定下的规则,也是亿万年来人神妖互不侵犯的原因。 梦魇森林不属妖界,是妖族和鬼族的界线,是一个两族都不敢踏足的大凶之地。 炽梦走在前,时不时叮嘱我们跟紧,先时还能见着一些发光的梦境球,越往里光源越暗,到后面只见到一些破碎的残壳掉在地上,踩上去咔咔着响,无比吓人。 我心中不安之感越来越厉害,心下一直惴惴不安,一路却走得顺利,不见什么了不得的妖魔鬼怪。 如此又行了许久,四周皆是一般景物,我们好似原地打转,我颓废的坐在一方黑石块上,其他几人也坐下休息,都不说话,气氛很凝重,我才读了两本仙经典籍,没有提建议的资格,五人中只有炽梦的修为最高,此时她亦皱着眉头不说话,图尉说得没错,如一直这样打转,便是累也累死了。 邪风乍起,一个尖唳的声音道:“梦儿,是你吗?” 我抬头,见荒秃的枯树上一个黑色的影子,光线太暗,根本看不清他的脸,只是从轮廓能判断大约是个男人,他周身布满黑雾,像个地狱索命的恶鬼。 此人何时来的我们不知,阿狸把清影挡在身后,赵离也握紧我的手,紧张的盯着那个黑影。 炽梦痴痴的盯着那个黑影,呓语般呢喃道:“哥哥,是你吗?梦儿好想你呀!” 那枯树上的人身上的黑雾越发浓烈,腾腾翻滚着,像排山倒海的一波巨浪,炽梦突然如一根离弦之箭朝他奔去。 周围突然暗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我看到黑暗中一双腥红的眼睛阴森的盯着我们。 突然间两团火光亮了起来,火球升到半空,是阿狸和清影同时祭出的琉璃真火和凤凰真火,赵离的缚龙破天戟同时脱手而出,皆朝那黑影飞去? “铛……” 黑色的虚空把三人的法力反弹了回来,那里像有一张无形的蛛网,回弹之力皆震得三人同时后退数步。 黑雾把炽梦完全遮蔽,只有她那头火红的头发还隐约看得见,她轻轻唤着:“哥哥……”黑雾随即裹挟着炽梦消失不见,他一走四周又恢复光亮,我们随即追了过去。 就这样在荒芜里毫无目标的追赶,两日后我们走到一棵通天大树下,沿途没有遇见别的物什,我们都觉得这极不寻常。 找了块干净的石头休息,大家商议接下来该怎么办,赵离拿出水壶给我喝水,我抬头见他身后阿狸正扶着清影坐下,而在他们身后,有一个梦境球正发着暗淡的光。 根据这几日的经验,我知道这种暗淡的梦境球时间都已经比较久远,若里面有凶兽,必定是极厉害的,因它饥饿太久,急需找到食物,梦境里的凶兽因是噩梦凝聚,只食人脑髓,恐怖至极! 此时清影两人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东西,我大喊一声:“快跑!”阿狸一下把清影扑倒在地,梦境球里走出一个人,居然和阿狸长得一模一样。 这人一出现,周围的空气里充斥着一股杀气,他的眼睛里看不见眼球,而是沸腾着两朵火焰,额头上还有一团熊熊燃烧的黑火。 我们都紧张的看着这个酷似阿狸的人,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他缓步走到我们不远处停下,燃烧着烈火的双眼看着阿狸,脸上一股冰冷的漠然。 他开口道:“太子长琴,我们终于见面了。” 阿狸放开清影上前一步道:“你是何人?” 他眼里的两团烈火燃烧得越发浓烈,脸色狰狞凶恶。 他道:“我是谁?哈哈……百年了,又有人问我是谁了?哈哈……!天帝,你听见了吗?你可以从他身上抹去我的痕迹,把我囚禁放逐。可是你却无法改变我就是我的事实,哈哈……!“ 他笑完后恶狠狠的对着阿狸道:“我是谁?你就是我,我既是你,我便是你的噩梦,天道无亲常与善人,天道无亲常不与恶人。哈哈……!我虽为恶,可我却也是你,凭什么你就能美人在怀,而我要被放逐到这荒野鬼地,好一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哈哈……!” 说吧!他眼里的浓焰因为激动已经溢出,地上的石头碰到火星“滋”一声变成一股黑烟消散,烟雾散后原处留下一个小洞。 地上千创百孔,可见这个恶的阿狸时常在此处冒些火星子。 他看一眼清影道:“百年前我为她堕仙,差点就死在凌霄殿内,你我本该是一体,可你懦弱无能,无情无义,喝了忘川河的水把我分离,害我被妖族差点吃掉,如今你又有什么资格陪在她身边?今日我就碎了你的魂,散了你的魄,清影她还是我的!” 火星到处喷散,杀气弥漫,琉璃真火是古神的传承,大树和黑水瞬间变成恐怖的火场。 赵离拦腰把我抱起,“缚龙破天戟,风来!” 龙呤声响起,万里之外的海水被引动,如万花凋零的千万花片扬洒而下,火被浇灭,阿狸和清影也站到了一根粗壮的树枝上,阿狸道:“每个人都有生存和选择的权利,你虽是我的噩梦,却有灵智,如果你希望用战斗决定我们两个谁更有资格站在她身边,那就战吧!” 阿狸抬手一挥,清影软软倒在他怀里,他摸了摸她的脸,闭上眼睛在她额上轻轻一吻。 清影眼泪漱漱落下,哽咽着道:“白师父不要去,清影求您了!” 一团炽盛的光护着清影朝我们飞过来,阿狸的眼神不舍,悲伤,我听见耳边若有似无的声音,是他用传音术对赵离道:“清影就交给你了,你护着她们两个赶快离开,这个恶的我是曾经道心陨落时的我,即便我全力以赴也不是其对手,我拖住他,你们快走!” 我抬头看一眼赵离,他波澜不惊的脸上如往常一般看不出表情,片刻后他带着我和清影退了数米,却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方才立足的地方两个阿狸已经打成一团,烈火熊熊,看不清里面谁占上方。 清影在我怀中哭着哀求道:“赵将军,我知道你能解开白师父的禁制,求求你帮我解开吧!我要去帮他!” 赵离不说话,只盯着那团越烧越旺的光球面色凝重,清影如何求他也不为所动。 见赵离不说话,清影转向我道:“珠儿,你帮我求求赵将军吧,师父会有危险的!” 她近来在我的强烈要求下已不再唤我公主,我却是在这时记起我幼时的一件事情,那时皇上还没封我为公主,我有一天贪玩,拉着红绣陪我去摘莲蓬,不小心掉进了水里,一只金黄的大鲤鱼把我驮了起来,我惊讶的发现水居然不会呛进我的肺里,我摸着大鲤鱼的头对它道谢,那大鲤鱼口吐人言对我说:“公主是我家小姐的朋友,小姐交代过要把您当成她一般对待,老婆子下界受罚,见着您便像见着我家那苦命的小姐,也不知她过得好不好!” 清影全身不能动,含着眼泪看着我的眼睛,就如那时救我的大鲤鱼婆婆一般可怜。 清影含着泪对我道: “我在榣山千拂花树下初次听见他弹琴时便爱上了他,那时娘死了,爹爹也失踪了,灵山姥姥要去找爹爹,只得把我送到榣山请婆婆照顾,我惶恐无依,心也死了,只有听见他的琴声心里才有一点对生的渴望,从看见他第一眼起我便知道这不是缘,是孽,可是我什么都不想要,只要能看着他,能陪着他我便开心。 珠儿,你曾对我说过赵将军是你生之所望,可白师父他又何尝不是我生之所望,从前我把那段感情隐藏,拼命告诉自己我对他是师徒之情,可在水牢的这百年我想明白了,即便是孽,用我的灰飞烟灭换与他携手一时又有何妨,珠儿你帮我求求赵将军吧!” 我知道她的心意,千里迢迢赶来妖界求一个未知的结果,于阿狸而言,若能救清影,便是万中求一的机会他都会去试,于清影而言,若是能在这个万中求一的路上能多陪一下她心爱的人,便是死了她也欢喜,如果阿狸死了,就算我们三人最终找到解开水牢的方法,清影她也肯定不愿意独活。 我和赵离又何尝不是如此,那时在宝华寺,翠青蛇飞向我时他明知那蛇不会致命还是把我护在他怀里,而我明知帮他吸毒会加重我自身的毒,我还是义无反顾的要帮他。 我转头想喊赵离把清影的禁制解开,身后空空荡荡,赵离不见了人影,一道巨大的水幕把我们和那边正在火拼的战场隔开,我听见阵阵龙呤,赵离不知何时加入了战斗。 我仰头用尽全身力气喊了一声:“赵离,你这个王八蛋,你说过再见就再也不会分开的,你为什么要食言?” 声音泯灭在哗哗的水幕里,而我根本看不清水幕另一边的情况。 我和清影合计,只得先把她带出雨幕,看看能不能解开她的禁制,多一个人总是多一分力量,若真的会死,那就一起吧!来生若有缘再见! 第二十四章 炽梦 - 此情无关风和月 - 索玛阿依 赵离已经加入战团,我抱着清影出了水幕,那边的战斗已经白热化,烈火浓烟模糊视线,看不清里面的实际情况。 心下是抑制不住的焦急,我无法解开阿狸在清影身上设下的禁制,除了焦急别无他法。 冷静,强迫自己冷静,既有死,便有生,此刻无可奈何,我只有把希望寄托在那个造成一切祸根的“天”的身上。 我双手合十跪拜在地,默默念道:“上天,如您有灵,请保佑赵离平安归来!” 说完后灵台从未有过的清明,听见三千道音在脑海里反复吟唱,心里却隐隐厌恶这样的懦弱臣服,一个声音不断呼唤:“去吧,去吧,用你与生俱来的神力去终结这一切吧!” 红色的焰火在燃烧,报仇成为摒弃不了的执念,身体听从内心深处那个原始的召唤一步一步朝那个被刻意拉远的战场走去。 突然一个纤丽的身音逶迤而来,似梦似真,终究看不清她的脸,无风亦无雨,却有朵朵奇花洋洒而落。 她张开的双臂就如浩浩汪洋,很容易就能让人沉醉其中,我如一只溺水的鱼,只想游向那个怀抱,那里温暖,安全,无纷争杀伐。 从下仰望,见那女子的眼里幽火熊熊,一个白衣艳丽的姑娘手里紧紧捏着一面镜子立在火前,面色苍白,眼神迷茫无助。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一切随……风……散尽……” 不明的谶语响起,逶迤纤丽的女子逐渐明朗,敏捷的身影一闪而过,火红的头发抚过面颊,我摸了摸脸,抬头就见炽梦一手提着阿狸一手提着赵离落在眼前,她面目焦急的道:“快走,堕仙的魔我也打不过!” 没有星光,没有明月,无雨的夜里没有这些终究是不习惯,嗅觉所及之处只闻清冷的老檀香味,起伏的山路多有险峻,我在宽厚的背上趴着也能感觉这一路并不平坦,我们逃命已经第五天,成魔的阿狸一刻也不曾放松过追杀。 开始我们各自奔逃,如一群被猛虎追赶的困兽,一群人里只有我基本没有仙法修为,严重拖慢了队伍的后腿,导致时不时便被黑化的阿狸追上喷一口火,第四日逃命时我的腿不小心卡进了石头缝里折断了骨头,身边有两个神仙一个妖精,伤倒是很容易就治好了,赵离却不让我再落地,背着我跑了一夜。 那日炽梦突然出现救走我们后,这几日我们都不曾停下过逃命的脚步,我没有机会问她,当时我看见的明明不是她,为何出现的会是她,也没有机会问她那日黑衣人偷袭,她和我们分开后去了何处,又是如何回来的。 我们都非常疲惫,找了个还算空旷的地方背靠着坐在一起喘着粗气。 问起那日之事,炽梦说那时她方一靠近那团黑雾中的人便发觉了异常,在赵离他们三人的法器攻击黑衣人时她就逃掉了,后来因为黑衣人的追杀,这段时间她一直东躲西藏,直到听到我的召唤,循着声音发现我正呆呆的一步一步走向一团烈火。 这一夜我们很侥幸的没有被追到,终于能囫囵打了个盹,晨光曦微,梦魇森林的早晨不见百巷微烟,暗红的天色和残梦旧蜕堆积如昨,这一夜虽挺过来了,我的心下却越发不安,似被一把利刃活生生剜去了一块。 炽梦才堪堪把一壶水分给我们几人喝了,几里之外就出现了一个双目燃烧着烈焰的人。 我看了一眼天际朦胧的曦光,如果今天不能战胜他,很可能这就是我最后一次看到日光了。 看一眼赵离,他也正回望着我,目光同样坚定,知晓他的想法,不计今生,不问前世,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大家皆等着这一战的胜负。 对面那个恶的阿狸已经走了过来,赵离揽着我,阿狸也握起了清影的手,准备共赴这场生死参半的赌局。 一阵劲风把我震退数步,手里空空如也,赵离不知去向,心下一慌,抬头四下寻找,却见是一个银白发光的球体把我们震散了,赵离他并未抛下我独自去送死。 那光球之中黑色和火红的两个身影不断交叠,时而是炽梦的脸,时而又是一个俊脸薄唇的男子,两种声音同时道:“你们快跑,去恶鬼道求援,若你们能不死,请告诉白羽,我……我爱他!” 劲风袭来,我们已经在千里之外,前方的阶梯前立着一块石碑,写着擅入者死几个字。 绿幽幽的灯笼挂在枝丫上,枯骨堆积一地,时有恶灵张牙舞爪朝我们扑过来,被一道惊雷瞬息撕成齑粉。 电光火石的瞬间看到山巅有一个牢笼,里面关着一个人形生物,那处很是清净安宁,我们心照不宣的朝那处跑去。 山势陡峭,我无甚法力,靠赵离左右顾着,好几次还险被雷电击中,如再不到山顶,等不到追兵来我也被雷劈死了。 快到山巅时雷电越加密集,阿狸对赵离道:“和尚,你带白莲走吧!这是我和清影的事,你们没有必要牵扯进来。” 赵离冷着脸只是不说话,我却是气愤得很,这是哪里的话,且不说道义,便是我和清影的情分,他此时说这些也严重影响了士气,我没好气的道:“你莫不是觉得我拖累了你们,想半路把我撂下吧?” 阿狸陪着笑:“且敢且敢,只是若白莲仙子有个闪失,我纵有十张皮也不够扒!” 我怒目道:“那还不快走?” 爬山的道路极不顺畅,好不容易爬到山顶,雷声虽小了,却觉一股沉闷的压抑,似一块巨石压在身上,半步也前进不得。 看四周,石上刻着恶鬼道几个字,上面还应景的喷洒着一摊鲜血,倒是挺吓人。 下面看见的牢笼其实离此地尚有百米之远,幸得我近来修些仙经功法,目力也能看到那处,虽不真切,却勉强能看清是个男子。 阿狸上前一步抱拳:“小仙太子长琴,经人指点来到贵地,请尊座庇佑!” 那人不动,此处除了惊雷白骨便只有此人,他自然知道阿狸是唤他,不说话很有可能就是不愿搭理了。 我们缓步上前,小心戒备着他突然发难,周围的空气从腥臭腐败慢慢变成清香好闻,在离牢笼十来步远的距离停下,见里面果然是个男人。 他身上穿着华服,可见曾经也是一个贵公子,只面目有点邋遢,头发蓬乱沧桑。 那人双目紧闭,浓密的眉间郁结着一股情愁,虽落魄,却能看出轮廓很是俊美,就是那种女孩儿一见多会动心的男子,而因为这种俊美中又带着一股忧伤,让人忍不住想把他搂在怀里好好的疼爱安慰,真真是个祸害人的妖精模样。 我们默视着此人,他不动,我们也没有动。 突然我觉一股剜心的疼痛,火红的影子电光火石的闪过,黑红两道身影来回重叠,我听见道音的吟唱和低浅的悼词,先前的女子又逶迤而来,就在她逐渐明朗时我“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所有的幻影随即散去,我抱着赵离,眼泪不由自主的落下来。 赵离抱着我,急切的道:“珠儿,你怎么了?” 我心下不觉有多伤悲,可眼泪就是不由自主的淌,哽咽着回答:“炽梦……炽梦死了!” 那种感觉很奇异,先前的那一瞬间眼里闪过百万镜头,皆是炽梦的点滴,和我没有半点关系,却就如发生在我身边一样真实。 我见火红头发的小姑娘倔强的站在梦魇森林里望着半空中的黑袍男子,那男子正和一头恶龙激战。 任一个白发的半大男孩用力拉扯她的手,男孩一边拉一边喊道:“炽梦快走,快跟我走,不要让黑瞳白白牺牲!” 我见她立于河边,看到白发男子带着士兵走过,她满眼皆是难掩的爱意。 看见她在和恶的阿狸激战,一道黑色的身影不时与她重叠,成魔的阿狸大笑道:“黑瞳,你妖族供奉臣服于天上那帮道貌岸然内心丑陋的神,摒弃所爱,放弃自由,你们自诩为正义,却不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今日我便终结你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让你知道实力才是正义,拳头才是主宰……哈哈……” 我无法抑制住悲悯的情绪,和炽梦才认识几天,甚至曾经她想要杀了我,现在有这样的感觉实在稀奇,我说出来赵离自然是不会说什么,阿狸却定会嘲笑我自作多情。 赵离搂住我,轻轻拍着我的背,心里舒服了很多。 牢笼里的人听见我们说话始终不闻不问,我简直怀疑这就是个聋子。 见他不说话,阿狸上前几步,再次行礼,清影亦跟了过去同样行礼。 此时那人突然睁开眼睛,绿莹莹的光芒自他眼里折射出万千光华,他手臂爆长,一把捏住清影的脖子抓到面前。 就如此凝视着清影不再有任何举动,他不再有进一步动作,我们也不敢贸然出手,害怕适得其反。 近来太背,接连遇到两个对手皆双眼冒光,还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前面一个已是难缠,这又出现一个,可如何是好? 良久他才缓缓放下清影,眼里的绿光散去,我暗道一声:“好漂亮的眼睛!” 第二十五章 赤子之心 - 此情无关风和月 - 索玛阿依 因为躲避恶的那个阿狸,我们几人逃到恶鬼道,山上荒芜,枯枝败叶堆积,还有一个牢笼囚禁着一个悄无声息的男人,而这个男人,他长得很俊美,不由让人想起话本子上那些魅惑人心的鬼怪。 那男人放下清影后脸色复杂变换,半晌幽幽叹了一口气。 就是因为他这口气,我断定他不是鬼,或许,他曾经是个人吧!可一个人看见一群人双眼冒着绿光又说不过去,我们静静站着,等他揭晓谜底。 “六千年了,阿莹,我们的女儿都已经这么大了,可你……可你……!”稀疏的悲泣。 男人抬起头看清影,目光祥和,他道:“孩儿,你过来,让爹爹看看你!” 清影看他一眼,上前几步,我忙拉住她,清影的爹爹失踪几万年了,这荒山野岭突然冒出个人来就认女儿,这也太离奇了。 清影站在牢笼不远处,阿狸也上前一步护在她身侧,囚笼里的男人脸色看不出变化,眼里含着一抹浅淡的笑意,如他真是清影的爹爹,看情况对阿狸倒颇为满意。 囚笼里的男人望着清影上下打量,眼神哀伤,清淡几近不闻的叹息合着一丝绿气自他身上轻慢的游向清影。 过了许久他像下定决心似的长吐出一口气,对清影道:“你莫要怕,我是你爹爹,你是不是在灵山姥姥处学过仙法?”清影点点头。 他又准确的说出清影出生的日子和时辰,清影又点了点头,最后他用法力割破手掌,对清影道:“你过来看看这血是不是能滋养你的魂魄。” 清影上前两步任由他的手掌覆在灵台,片刻后跪拜在地哭着喊爹爹。 “阿莹死前告诉过我,我与她有一个孩儿,你出生时你娘算得你有段情劫,此情劫若不能过,只怕你这一身只能在牢狱里度过!” 男人接着又道:“阿莹死的时侯我本想随她而去,可我们两人曾经说好,若有一天其中一个应天罚身陨,另一个一定要留下来护你平安长大,孩儿你莫怕,有爹爹在,谁也别想伤你!” 他用干净的嗓音说着从前的往事,男人本是妖族之主的弟弟,那时妖族和人神族摩擦不断,大有举兵相向的意思,为了缓解这种状态,神族最德高望重的元始天尊和妖族之主图尉,共同选了一个妖和人结合生下的孩子送去灵山姥姥处学法,以期他将来能改变这种局面。 千千万万生灵之中挑选出来的赤子,有着一颗干净仁爱之心,灵山姥姥的仙山在西梵佛祖和大罗天外天之间,而姥姥共修佛道两法,当年的元始天尊和图尉希望赤子能从那处学得佛道两家精髓,将来如玄奘一般传法化人,改善妖族和人神族日渐紧张的关系。 可纵使神仙能窥月之圆亏,晓光之长短,却也勘不破一个情字,若赤子不在夷山遇到河图,可能如今这天地间又是另一个模样。 他看向清影,满眼慈爱,血脉与生俱来的共鸣让他一眼就看出眼前的这女孩儿是他和心爱之人的结晶,千言万语说不尽,清影她遇到阿狸之前孤苦无依,如今有了爹爹,我心里很为她高兴。 然!美好的事物总是短暂。 我们还在替清影高兴,身后感觉一股灼热,黑化的阿狸踏着两团烈火出现在我们身后。 炽梦和她哥哥的合体终究没有拦住他,只把他一身衣服撕得只剩一块齐胸马甲,若再给他一块红菱和两只铜圈,便可以和哪吒认个兄弟。 他见关在囚笼中的赤子,眉峰挑了挑,一副自大的口气道:“我当几只老鼠逃去何处,原来是来此寻求老丈人的庇护,倒是聪明!” 赤子面色瞧不出喜怒,这个突然出现打扮火烈的大号哪吒在他面前显得更像一只老鼠。 他从囚笼里伸手摸了摸清影的手背:“这虽不是你的本体,我却能看到你的魂态,孩子,你和你娘长得很像。” 赤子的眼里有盎然春意,如贫瘠荒芜的沙漠里开出两朵荆棘之花,干净顽强,让人望之便感觉到生的希望。 赤子看着清影,沙漠之花的颜色越来越亮,地上随即长出枝枝蔓蔓缠上清影的身体,那些枝条像认了主的忠犬,轻柔的托着清影,丝丝缕缕的绿色能量涌进她的身体。 我本想出声阻拦,却不得一个合适的说辞,结巴道:“那个,清影她爹呀!你莫要想不开,你把这许多的灵力都给了清影,一会咱身后的这个强敌可如何是好?” 这并不是我本意,我虽才读了两本入门仙法,却也晓得把自身灵力给了别人,若没有个千把万年是修不回来的,可眼看他的模样,怕是要把自己这一身修为都用来弥补这个多年未见的女儿,灵力耗尽便是油尽灯枯,就算他不死也脱层皮了。只得提醒他强敌在前,纵是要唱一出慈父的戏,也需得挪挪时间。 他听我的话果然停了下来,面目诧异的道:“这位姑娘倒是好眼力,在场几人也只有你瞧出了我在渡清儿灵力,倒是我眼拙了。” 他说的很是真诚,我四下一望,皆不见其他人有个什么反应,托着清影的沙漠之花在我们说话的这会也慢慢溃散消失于虚无,我方才注意到刚才的那个清影是她本体魂态,而不是这个借来的躯壳,难怪其他人并未查觉出异样。 我暗自苦恼为何来妖界这些时日,接连见着了两次别人见不到的事,这让我有点不安,就好像有的人天生一双阴阳眼,白日能见人,夜里能见鬼,凡间形容这个怎么说的来着:“怪胎?”我现在就好似一个怪胎。 那边黑化的阿狸却早已不耐,一团巨大的琉璃真火击来,他一边开口道:“老丈人不要急,等我灭了这几只老鼠,再融合你的肉身,娶了你的女儿,那时一定会在春暖花开时节给你上柱香的……” 言语污秽无礼,清影怎容得他如此侮辱好不容易才寻到的爹爹,运起仙法攻了过去,阿狸紧随其后也跟了过去,赵立不假思索双脚踩在龙头也追上去,走时还不忘回头叮嘱让我靠近笼中人一些。 我自知帮不上忙,只得按赵离的说法站在原处干着急,炽梦拼死把我们送来此处却是失算了,这里虽有一个大妖,却是被囚禁起来的,而这山是座独峰,没有了梦魇森林里的那些天然屏障,想逃跑更是难上加难。 赤子注视战场中几人来回比拼仙法道行,悠悠开口:“若我没猜错,仙子就是阿莹口中的白莲仙子吧?那时我与阿莹相识,她性格活泼明媚,口中时常念叨一个人,此人和她虽无血亲,我却能感觉她对此人比她那个唯一的妹妹还要亲。” 他看一眼正在酣战的几人又道:“后来天帝提亲阿莹,我们晓得御旨不可顽抗,我和阿莹四处想办法,曾听闻这样一个传说,天帝还是太子之身时原是玉清圣境元始天尊的门外弟子,一次他到玉清圣境去寻老师,路过玉清宫的荷花池,见一白衣女子脚踏紫莲,隐于莲间翩翩起舞,那女子模样含羞带怯,神情似笑似恬,回去后他便画了这幅画。” 赤子的手摊开,我见他手中一副画像,展开一看,和那日河图宫中所见画像上的女子神似,唯一的不同,便是画中女子的轮廓面目,旁边还提着几行小楷。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蓉出渌波。 赤子一声苦笑,“阿莹她日日与您一处,常与我说您的音容笑貌皆是她所喜,看见便叫人心情愉悦,她自小没有爹娘,与您日子久了,早把您当着亲人长姐,眉眼之间也染了您的神韵,天帝他知,他一直都知,阿莹不过是他千夫所指强抢的一个赝品,为了掩饰他亵渎玉清神女的无耻之心,他画了阿莹的画像挂在河图宫,对外宣称他那日偶遇的是阿莹,实则真正的画像便是您手上这幅,若您还记得,便晓得阿莹她从不着白衣,只着彩霞编织的五色霞衣。” 我……! 身后的激战呈压倒性的局面,我无法对赤子表达我的愧疚,把这个麻烦解决了才是要紧。 我正要加入战斗,赤子喊住我道:“白莲仙子,当年的事情我与阿莹并未有半分怪您的意思,事情虽因您而起,却不是您的本意,阿莹曾经和我说过,这桩旧事我们便是带着它灰飞烟灭也不可告知于您,可……可今日情势危急,我的半身修为都给了清儿,愿您看在阿莹因您无辜惨死,清儿为了这件事流落数百年的份上救救清儿。”说吧他跪地磕了一个头。 关于他说的这些旧事如今我半分也记不起来,内心自有愧疚,这份愧疚不只是从前的那些我不知晓的因果,还有如今半分修为也无,护不住大家的羞愧。 我听一连接声噼里啪啦的爆响,碧绿的树根从顽石之间争相冒出来,皆朝那个染烧成一团黑化的阿狸缠去。 灵气变成的树枝汇聚成凛冽剑气,一路披荆斩棘似的扫开那些火焰,赵离三人终于能得退出火海。 第二十六章 身陨 - 此情无关风和月 - 索玛阿依 黑化的阿狸已经和赤子斗成一团,此时清影三人伤得太重,退到一旁吐纳调息,我把他们扶过来坐在牢笼边,赤子的肉身在这里,此时唯有这一方凉石处能暂避火海。 迷蒙的水汽弥漫,成片的沙漠之花自根茎上朵朵开出,先开的花朵接触到火焰瞬间就缤纷落下,更多的沙漠之花吸收了先前凋谢的花朵,越加密集的朝火焰碾压过去。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赤子当年把清影丢在夷山时,怕也是像如今他幻化而出的这朵朵落红一般,若当初他带着清影,如今这牢笼之中囚的就不是他一个人了。 沙漠之花越来越盛,终于把火焰扑灭,黑化的阿狸正被一点一点挤压回梦境球里,我们终于放松一口气。 突然噼里啪啦的响声从高空响起,那些莹碧坚韧的树枝从中间断成两截,赤子吐出一口鲜血。 火势乘机沿着枝蔓燃烧,赤子运功抵抗,花朵越加明艳,血红色的花朵和火红的火焰交映成一团团烟花,把阴晦的山巅照成白昼。 我们都知道他用了所有仙力,若不能一击击败黑化的阿狸,那他就麻烦了。 道音骤起,天空出现黑白两条阴阳鱼旋转着在半空游动,最后定格在那方牢笼之上,一个阵法压在牢笼顶端,赤子的法力被反弹回囚笼之内,他颓倒在地。 “太虚封印?”,阿狸惊讶的道。 火势已经蔓延至眼前,赵离一把抱起我纵上龙头,阿狸也已抱着清影稳稳的踩在半空,囚笼中赤子目龇欲裂,本来只差一步就要成功了,却被封印阻了法力,他已力竭重伤,如今只能靠我们了。 赤子嘶吼一声,血红的沙漠之花长出朵朵绿叶,被烧断的根茎迅速长出新芽,我曾经听柏英说过,灵山姥姥是一棵老树修成正果,枯木逢春正是是她的绝技,赤子师从灵山,能学得此绝技也不奇怪。 那些长了绿叶的沙漠之花和刚才不同,花蕊里响起一阵一阵旋律,像一个妙龄女子的弹唱,那弹唱声随后变成一个深情男子的呼唤,“阿莹,我来陪你了!” 我方知赤子他已耗尽力气拼死一搏,正要出声阻拦,其余三人却比我快了许多,法器同时攻向黑化阿狸。 黑化阿狸踏焰而来,很轻易的就把赵离三人打得连连后退,突然我看见赵离和阿狸互相点了一下头,两条黑龙蓄足了水和黑化阿狸缠斗,赵离二人后退数步,一团琉璃真火击中我和清影,奇怪的是却不觉灼热伤痛。 这一团火球变成两朵火云,栽着我和清影朝断崖处飞去,他二人原来早就计算好了,是想把我们送走。 我在云上哭喊,清影伤得太重,又加上她修为远远低于阿狸,我们根本驱使不动火云。 我泪眼婆娑,抬头见黑化的阿狸正举着一把火剑朝赵离的脖子刺过去,速度极快,他根本就来不及躲开。 突然花藤缠上火剑,赵离终是得了这半息之机躲开,黑化的阿狸狂笑着道:“老丈人,你就那么急着送死?火克木,我的仙法属性刚好能压制你,既然你这么迫不及待,我便送你先走一步!” 烈火把沙漠之花尽数焚尽,最后化成一只火麒麟一口把赤子吞了下去,我又听见那深情的呼唤,“阿莹,我来陪你了!” 火麒麟再次转向赵离二人,水虽能克火,可黑龙已经力尽,加之赵离和黑化阿狸的法力悬殊太大,要胜基本不可能。 赵离和阿狸同时回头看我和清影,风声呼呼,我见赵离嘴角动了一下,好似说的是来生再见。 不,我不,我不信什么来生,我只要现在,赵离他答应过我会护我一世周全,可我的一生还未结束,赵离,赵离你如何敢食言?! 火光大盛,火麒麟吞了赵离和阿狸以后又朝我和清影追来,我心里道:“幸好,幸好赵离,还不算太晚,你在那奈何桥畔且等我一等,我这就来陪你!” 泪水滑落,一点一滴落在火云上,我把他送的彼岸花玉佩握在手中,等那场至死不渝的约定。 疼,头好疼! 耳畔是漱漱雨声,如我初见他的前一夜心口发烫,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 身体不由自主的下坠,前面的路模糊不清,似有人说话,“白莲,你不是问我情为何物吗,如今你可知道,所谓情,便是生死相许!” “白莲,你问我人世间除了这玉清宫的满池花海,还有什么能让人一见便心弛神往,那便是情了。” “白莲,白莲,我喜欢上了一个男子!” 风声呼呼,我似见满天白雪滚滚而落,有女子哭倒在我眼前,天庭下雪,上神的道心陨落了。 我心绞痛异常,忍不住轻声安慰:“莫怕,莫怕,有姐姐在呢!” 听着这些若有似无的声音,我知道那是赤子最后的精神印迹,他已身死道消,唯留这些河图生前与他说过的话语消散在天地间! 就这样一路向下落,一路听,突然光华大盛,我跌落地面,却不觉疼痛,看来我已经死了。 站起来见赵离就在前面,急切上前去,看见他却是失望,这不是赵离,是一个半大孩子,只那一双清澈如深潭的双眸像极了他。 这个缩小版的赵离坐在堤岸边,双脚摇晃着,我走过去,他把手里抓着在吃的栗子糕分了两块给我。 “你试试看好不好吃!”孩子希冀的道。 我自以为已经是个死人了,对死人而言不可能还能用嘴巴去咀嚼食物,再用舌头去感觉它的味道,可这个孩子如此殷切,我着实不好拒绝他,尤其是此时他用和赵离一模一样的眼睛看着我。 我浅浅尝了一口,味道很甜,栗子味里还加了一点艾,苦香苦香的感觉,是我喜欢的味道。 可我不该有这样的感觉,一个死人如何能尝出食物的味道? 再抬头看那男孩,却是一个姑娘的模样,她下半身是一条金灿华丽的鱼尾,此时浴在水里,把一片明亮金光摇晃成破碎的残片幽浮在水面。 水里到处是落英,却不是繁华落尽的凄败,在袅娜婉转的琴音里,倒显得像一幅浓墨重彩的山水画。 琴音一起,姑娘欢快的起来追溯那声音的来源。 她的样子很美丽,眉眼间欢快明媚,有一种熟悉感,却一时想不起来哪里见过这姑娘。 她悄悄藏身在一株巨大的花树下,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那个桐花地里弹琴的佳公子。 这不是阿狸吗?我死了之后不是去阴曹地府,怎的来了榣山? 我愣神着急,赵离他还在阴司等我,无论如何我也要想办法去陪他,我正想上前去找阿狸想办法帮我去地府,先前的小男孩在身后唤我。 我回头,他拉着我躲到一棵扶桑树后面,悄悄对我道:“姐姐你莫要过去,那个大哥哥其实知道千拂花树下的姐姐在偷听他弹琴,他是故意弹给她听的。” 哦!我知道了,这便是阿狸和清影的从前,也方想起来何时见过这姑娘了,她不就是河图神女嘛!还原真实容貌的清影长得和她娘真是一般无二。 只是此时我心系赵离,没有心思纠结这许多,一心要走,那孩子又拉住我道:“姐姐,你怎地不问这曲子叫什么?” “姐姐要去找一个很重要的人,等姐姐找到了他,再回来问好吗?”我敷衍的道,一边朝阿狸走去。 “姐姐要找的人对你很重要吗?”小男孩跟了过来。 “对,很重要,是姐姐的生之所望!” 我想了下,觉得我已经死了,便不能再说赵离是我的生之所望,便又对那孩子说“姐姐的心已经给他了,若找不到他,姐姐就没有心了。” 那孩子很开心的道:“那我告诉姐姐吧!这首曲子,叫初见!” 他一笑就晃花了我的眼,满树春色齐放,我亦心花怒放,赵离,你没有死。 小男孩如话本子里的神仙一般,在我面前一下变大了,他就是赵离,我扑到他怀里紧紧拥住他。 赵离看一眼自己变了成年的身体,也不惊讶,还是欢快的道:“姐姐快跟我走,一会那个哥哥就要故意装作发现那只人鱼姐姐了。” 我……! 心想莫不是从半空摔下来时把赵离摔坏了,如今身体是恢复了,记忆还是没有恢复,不过慢慢来,只要他还在我身边就好。 我跟着他躲到石头后面,见阿狸正悠闲漫步朝千拂花树而去。 先前得了赵离的提醒,如今细瞧阿狸,总觉他那脸上怎的挂着一丝迫不及待? 阿狸走到树下,故作惊讶,大声呵斥道:“何方小妖,在我榣山偷偷摸摸作甚?” 清影被吓白了一张脸,结结巴巴的道:“我……仙君,我是……” 一句话终究没有说清楚,我知她一贯胆小,没有哭出来已经很了不得了。 只见她那一双红彤彤的眼睛,就如一对含着露珠儿欲掉不掉的晨曦梨花一般,比哭还叫人怜惜三分。 阿狸果然放轻了声音:“你一个还未化形的小妖,来我榣山作甚?不怕本君的仙气伤了你?” 清影怯生生的道:“不怕!奴喜爱听仙君的琴音,且奴也通火法。” “哦?你是水族却通火法,本君倒是头次听说,可给我看看你的仙法?” 第二十七章 戎边 - 此情无关风和月 - 索玛阿依 清影自然不会拒绝阿狸,在指尖燃起一小团凤凰真火。 阿狸面色更加惊讶,道:“你虽通火法,看你召唤时用的却是最粗鄙的咒语,这样吧!我暂给你使一个障眼法,把你的尾巴变成双腿,你每日上岸两个时辰听我传授你些咒语法术,你可愿意?” 清影笑得一脸人畜无害,愿意,她当然愿意,当即喊了师父。 阿狸掩面轻咳了一声,施法把她的尾巴变成了两条腿,清影便欢快的跟在他身后,样子俏皮又可爱。 榣山千日一貌,天宫万古横长,日复一日,师徒两人相依为命,清影日日踩着朵朵粉白相间的桐花跳舞,一头乌发跳乱了,阿狸帮她仔细打理,小心绾盘,乌丝理不顺,也乱了阿狸的心弦,他看她在风里舞蹈,看的呆了、出神了,喃喃道:“你没有名字,往后为师唤你清影如何?”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他对她早已动了凡情,若不是我和赵离,或许他们今生都会这般相守下去。 我和赵离躲在石头后面,见明媚的天空出现一个漩涡,不多时走出一个黑袍僧人,他看清影半晌,转头对阿狸道:“我听说你收了个徒弟,来瞧瞧是个什么模样。” 阿狸道:“不想我这榣山千年冷清,这等小事倒有人惦记。” 黑袍僧面目突然严肃,“你可知她是谁?” “不过一条小鱼精罢了,怎么?一条鱼精也能让大师记挂?” 黑袍僧道:“太子长琴,我知那时不愿出手救你父君,你对我有怨气,可我既承诺照顾你周全,便不容你招这灭身之祸,你可知这姑娘就是河图神女和图尉之弟的孩儿?且不论她是妖族,只说当年她娘亲和天帝的那桩旧事,你便知道她不能出现在这里!” 两人又争执了几句,黑袍离去,清影落寞的悄悄游回水里,她听见了,也知道了仙和妖之间的区别。 又过了几日,黑袍僧过来找阿狸,模样急急匆匆,“那个人的转世出现了,你现在陪我走一趟,趁他灵智未开前我要收他为徒,但愿能渡他皈依佛门,少生杀孽!” 我见金光一闪,一道影子飞进阿狸宽大的袍袖里,清影跟着去了下界。 身边随即一空,我看到赵离的身影化成一阵水雾消散。 无尽的虚空吞噬了一切,我胡乱伸手抓着,除了平静的云层延伸向四面八方,连赵离的一丝气息都没有。 突然我也腾空而起,被一股无形的大力吸着朝某一个地方去,光线暗淡,只有建筑的轮廓像一条卧龙横立前方,一声婴儿的啼哭响彻夜空,我看到阿狸和黑袍僧就在下首,两人表情凝重,紧紧盯着一间昏暗的房舍。 气温骤的下降,瓢泼大雨淋漓,世间走马观花从我眼前飞弛而过,等静止下来时那婴儿已经长成个十来岁的孩子。 我看到我变成了一个小姑娘,宫女嬷嬷陪着我去踏春,却在一片洁白似雪的梨花林里迷了路,赵离走过来,“小妹妹莫慌,我带你出去。” 他额间一粒朱砂红,却不是刻意点上去的装饰,我大概知道此时黑袍僧已经收了他做徒弟,这是封印他灵智的一个术法,在河图宫中时柏英教过我。 他领我到淮水边,我心血来潮,突然想逗他一逗。便装着哭泣的样子,“哥哥,我脚崴了,嬷嬷也不见了,心里好害怕!呜呜……。” 他弯下腰,“妹妹别怕,哥哥背你。” 我趴在他背上,他背着我出了梨花林,看到淮水里一条小鲤鱼正被一只老鳖追赶,忙指给他看。 他把我放下来,拾了一根棍子赶走了那只老鳖。 我好奇的问道:“你怎的不杀了它?” 赵离道:“师父说人的手是用来救人的,不是用来杀生的!” 我噗呲一笑:“像你这般优柔寡断,往后会找不到媳妇的!” 赵离神情严肃的道:“师父教导我男儿本色,便是要用自己的双手保护我想保护之人,大丈夫立世当有所为有所不能为,若用我的力量去伤害比我弱小的生灵,便不是好男儿所为!” 我笑道:“那好,你记着,今日你救了我,日后你长大了若还能记着初心不忘,那我便嫁给你如何?” 他看着我,脸从脖子红到耳根,郑重的点了点头。又摸出一把小刀对我道:“这是我自己做的,送给你!” 我忍着笑道:“这可是定情信物?你看我也有没什么送你的,唯有这块彼岸花玉佩,我娘说我生下来时便捏在手里,就送给你吧!” 说吧真的从衬衣里翻出一块玉佩,他郑重的接过去。 一群人在不远处大呼小叫,明月明月的叫着,他便告了辞走了。 这些是我前世的记忆,后来的事情我在梦里见过,唯一缺失也是我最想知道的那一部分,当时在河图宫里时,柏英用了很多办法也没能让我想起来。 赵离出征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带着我去了榣山,后来为什么我们没能留下来而是再次转世,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如果能弄清楚,或许对救出清影有帮助。 那日和赵离分开后,我便命丫鬟用一个钵盂装了清影变成的小鲤鱼带回皇宫。 这一切都是前世的倒影,事情既然已经发生过了,我便知道不管我做什么百年前的那场变故都不会改变,只静静的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再过两天便是元宵节,我让宫女给我备了一身士兵的行头,临行前我对钵盂里的清影道:“前世我并未做这些事你才能被我顺利带出皇宫,如今我既跟他去了,不晓得还能不能回来,我这就把你带出宫去,你自己在水里小心些。” 我拿了赵离给我的短刀换好衣服,端着钵盂正准备出门,突然一声焦雷,噼里啪啦的冰雹石子一般密集的落下来。清影在钵盂里吓得发抖,我只得把她放回原处,叫了一个对我最忠心的宫女进来,吩咐她雨过后务必把这小鱼放回淮水。 打马出了宫门,悄悄混进队伍里面,我不敢离帅账太近,只远远的看着主账里有人进进出出。 前方的战事吃紧,军营里的气氛很紧张,岗哨防守很严,我和一队士兵被安排乔装成辽人混进敌军附近。 那日风沙很大,我们几人和队伍走散了,干粮和水都没有,连夜赶路所有人都非常疲惫,出发时我们和大部队约好,五天之内若还没找到敌军便往回走。 我摸了摸胸口处的一块布帛,这是我沿途画下来的路线图,辽地很是荒芜,只有遍地寒沙,若不画下来,等赵离带兵过来时极容易迷路。 连续几天不吃不喝,我们已经走不动了,一起的七个人也只剩下了四个,脚底是拇指大的水泡,嘴唇干得裂成起了一层厚厚的死皮,若再找不到村镇,我们几人都回不去了。 连夜跟着月色赶路,狂风吹着黄沙擦着脸颊刮过,四周磷火绿莹莹的,先时还能偶尔见着一些动物的骸骨,翻过几座沙丘后就只见黄沙连着天边,我们颓废的找了个地方坐下休息,大家都不说话,静静的看着硕大的月亮挂在远方。 我想起那时在宝华寺,每日傍晚的午后我都坐在一方石墩上看开得正盛的花海,血红的余晖遥挂在柏山的山腰,每到这个时候赵离就会端着一碗浓黑的药汤缓步朝我走来。 他走路的样子总是不缓不急,把药递给我,看一眼远处的落日后在我身边坐下,有一次他对我道:“公主可喜爱看日落?” 我一边喝药,那日的药倒不像平时那么难喝,有一丝山楂的味道综合了苦味,我一口喝完,如实道:“喜欢!” 他接过药碗,修长的手指摩着刚才我嘴唇碰过的地方,温言道:“这凡世间若要论到落日,当数大漠的最好看,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公主若是个男儿身,倒可以去瞧瞧。” 我眨着眼睛看他,“为何我是女儿身便去不得?” “我朝女子没有从军之先例,公主也不可能嫁去胡地,是以见不到。” 我道:“我可以女扮男装的嚒!空明法师若是还俗做了将军,我便乔装成你的护卫为你冲锋陷阵,反正我若受伤,还有你这起死回生的一手好医术。” 不想那日浑说的话前世却是真真切切的发生过,只是大漠除了万里黄沙和一轮孤月,连一只鸟也不愿来这里拉屎。 我正想着赵离,身边一个士兵轻轻戳了我一下,我回头看他,他指着不远处一阵袅袅青烟。 不远的山头可见跳动的火光,风里飘过一阵若有似无的异香。 我们悄悄潜近,见几个辽人壮汉围坐一起正在烤肉,山间万籁俱寂,我的听力一向非常敏锐,却听不见那几人说话。 我朝几名士兵比了比手势,率先朝离那几个辽人很近的一方沙丘轻轻爬过去。 这里离他们不过十步之遥,风被前方一座大山挡去了大半,四周如此安静,我还是听不见他们说话,而那股异香却变得非常浓烈。 突然我留在后方的那三名士兵怪叫了一声,发了疯似的冲出去抓着火上烤的肉野兽似的大口啃着。 火光照着的外围一片黑暗,那几个辽人并未注意到我,此时我知道出去必死无疑,但是也不能不管他们几个。 第二十八章 灵犀 - 此情无关风和月 - 索玛阿依 我正要冲出去,突然被一只手捂住嘴,我反应迅速,一把掏出匕首就要朝那手刺去,一个男人的声音在我耳边轻轻“嘘”了一声。 “你出去也是无用,你看他们的脸和眼睛,还有手里抓着啃的又是什么!” 我定睛一看,吓得身上的汗毛根根竖立起来,腿肚子控制不住的打颤,那几个士兵手上抓着的竟是一条人身上的大腿肉,在火堆不远处还堆着高高一摞衣服,我认得那些衣服,便是和我一起从大部队出发的先遣部队。 而正在啃肉的几个士兵眼里冒着幽幽绿光,嘴里发出“咔咔”的磨牙声,就像一群来自地狱的恶鬼。 身后的男人放开手,轻淡的道:“你就是出去了也没有用,他们几个已经死了。”说吧放开我朝后方退去。 我跟了过去,问道:“你是谁?跟了我们多久了?” 他拿出一个水壶递给我,看了一眼夜空作沉思状,还是云淡风轻的道:“可是有好几日了,让我想想,哦哦!便是你们刚入胡地的那天开始。” 我惊讶道:“不可能,我们有一千人,个个都是功力精湛万中挑一的高手,你怎的能潜进我们军营里不被察觉?” 他嗤笑一声:“功力精湛嚒!不见得,这千人里也只有你和那个带头的有点意思。” 我又问道:“你为何跟着我们?” 他见我不接他的水壶,拿过去自己喝了一口又随手扔给我。 “那个带头的身上有个东西我很感兴趣,我近不得他的身,你一个女子乔装成这般模样,想是他的亲近之人,所以你们出发不久后我就跟过来了。” 我听他一说,蹬蹬后退了好几步戒备的看着他道:“所以,你是想从我身上打主意?” 他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我不知他是何目的,赵离身上吸引他的除了缚龙破天戟,我实在想不明白还有什么东西。 他径直走到一个山洞,说是山洞,不过是一个快被风沙淹没了的石窑,想必是附近猎户修来暂时躲避风沙的一处避难所。 那男子走到一处石凳子上坐下,掏出一块黑色手帕擦了擦脸。 他穿着黑色衣服,连手帕都是黑色的,只一张脸煞白,就像长期大病的人一样,看上去很阴柔。 我又问道:“你既然一路跟着我们,那我们失散的队伍被杀时你也看到了?” “看到了!” 他漫不经心无所谓的态度让我突然很愤怒,世间怎会有如此冷血之人,不觉提高音量问道:“那你为何不救他们?” 他奇怪的看我一眼道:“我为何要救?旁人的生死关我何事?” 我用力捏紧拳头,尽力克制自己不一拳打在他脸上,直气得胸口疼。 他道:“再说了,你以为要救便是随便能救的?你可知刚才那几人是什么人?你闻到的异香又是何物?” 我:“……?” 他在石窑里拍了几下,随手抽出一块石砖,对我道:“你且过来瞧瞧便明白了。” 我走过去,见我们立足的地方正是那几个辽人的上方,此时他们结成一个奇怪的阵法把那几个士兵围在中间,嘴巴不停在动,却听不见声音。 异香更甚,片刻后见那几名士兵身上走下几个透明的影子,每个影子默默的走到那几个辽人身前,一幅幅画面从他们身上显现出来,从大漠到中原的每一条路,每一处卡点关口,甚至是粮草的堆放位置。 要知道打仗,粮草是至关重要的,当初若不是雁门关粮草被劫,我朝便不用谈和,我也不会替平阳和亲。 这些辽人如此卑鄙,竟然用邪术窥探敌方情报。 那个面色阴柔的男人慢条斯理的道:“拜月教的炼魂术,便是我也不敢轻易招惹他们,你可知那香是什么香?便是灵犀香,他们的背后有地府撑腰,我虽是……却也不能和他们背后的台柱冲突。” 我看魂魄被吸走的几名士兵软塌塌的倒了下去,尸体瞬间变成一堆白骨,又不自觉的捏紧拳头。 下方的拜月教徒似察觉有人偷窥,抬头看了我们藏身的地方一眼,我与那双眼睛一接触,便觉头疼得像要炸开了一样,仿佛下一刻灵魂就要挣脱这具身体,黑衣男子用手上的帕子蒙住脸,拉着我极速向下坠去。 黑暗,无边的黑暗,头疼欲裂中我听见兵戈碰撞的声音,我感觉我正轻飘飘的向下落,仿佛脱离了这个世界。 “咚!” 是春雪化水滴落在湖面的声音,这个声音很轻很轻,落在我耳朵里却直达灵魂深处,滋养着我的魂魄,仿佛被惊扰的湖面荡漾出阵阵涟漪,惊醒了冬眠中的花蕾,我听见水落的声音变成一声很轻的呼唤“明月……!” 我睁开眼睛,看见黑衣男子扶着我,饶有兴致的看着一个地方,见我醒来,他道:“你那相好的来了,只是看样子快不行了。” 我朝他指的方向看,见赵离身披战甲正和先前那帮人厮杀,他们那一方的人马只剩下十来个被围在中间,只仗着赵离一把缚龙破天戟有些力道暂时还留得性命,可他们几人身上都挂了彩,赵离灵智未开,缚龙破天戟的威力半点也发挥不出来,在他手上不过是一把锋利些的神兵,对待普通人倒是没有问题,对待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却是不行,  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他们几人必会丧命。 我惊慌失措,又想冲出去帮他,黑衣男子一把拉住我道:“你半分法力也无,你过去便是送死,更是连累你那相好死得早些。” 我哪里听得进去,挣脱他的手就朝前跑去,他不知使了个什么法术把我定住,道:“我可以帮你救你的相好,但是我有个条件,我若救了你那相好,你便要让他把他身上带的那块彼岸花玉佩给我,可行?” 我看一眼场中赵离全身触目惊心的血,点头道:“一言为定!” 他道:“在此处等我!”瞬时化为一股青烟飘了出去。 青烟中夹着一股极浓的腥臭,闻之叫人作呕,就如身在一潭积年已久的血潭里一样。 那些拜月教徒被青烟一触,皆倒地化作一摊墨绿的的尸水。 眼看胜利在望,只剩余两三名教徒还在做困兽之斗,夜空突然暗了下来,比之刚才的黑暗更暗,连地上的火堆都暗淡了好几分。 “嘭”一声,像两极碰撞发出的摩擦,一朵乌云遮住了月亮,所有人都消失在了黑暗中,而我却看得真切,漆黑不见五指的夜空里多了一个人,此时他正和那个病恹恹的黑衣男子对峙着。 “暗月!” “巫溪!” 法力交汇后两人同时各退了一步。 病恹恹的黑衣男子道:“暗月,我今日要了一桩私事,你若睁只眼闭只眼,这个情分我日后定会还你,若你要阻拦……!” 后面出现的黑衣男子道:“巫溪,你要了的私事便是瘟杀我的徒众?你我共事也有几万年了,不知是你的瘟毒厉害,还是我的死亡之息厉害,不若趁今日就比划比划?” 两人说着又扭打去了别处,场中剩下的三名拜月教徒没有了威胁,一步一步朝赵离他们几人走去。 一刀又一刀,那些人在赵离的身上砍了几十刀,他单膝跪在地,剩最后一口气。 我用多了许多方法也挣脱不了巫溪的定身咒,而一名拜月教徒已经举起了弯刀就要朝毫无抵抗力的赵离砍去。 恨自己无用,恨自己连心爱的人也护不住,什么心怀菩提,什么白莲仙子,我不过就是个废物罢了。 心中悲鸣,却无一个痛快之法,这种感觉比凌迟还要痛苦。 那弯刀如预料的一样,直接挑了赵离的胸骨,一颗鲜红的心脏掉在地上,赵离软塌塌倒在地上。 我哀呼一声“不……!” 一股神奇的力量在血液里突然膨胀,就好比一棵即将枯萎的植物突然被注入清澈的泉水,我全身舒泰,行动自如了。 一股极淡的紫气依在脚下,飓风突起,黄沙被吹成浪潮,眼看就要淹没赵离的尸身,跑过去抱着他渐渐冷却的身体,一遍一遍哭着:“赵离,你不要死,不要丢下我。” 我把头埋在他颈项间,就如此抱着他任沙海淹没,闭着眼睛等死亡的到来。 突然那个巫溪在我身后颓败的道:“我行病鬼王从不做亏本的买卖,不想今日偷鸡不成蚀把米,你还在哭甚?还不快走?” 我抱着赵离只是不说话。 巫溪一把提着我俩,驾了一朵黑云就走,瞬息万里,却是落在一个遍地冰雪的村庄,他兜兜转转,找了家废弃的宅子把我们放下。 他气急败坏的道:“此处是从前我在阳世时的住处,你的相好死了,我生意也没做成,还要带着你逃难,现下可是难办!” 赵离已死,我的心也死了,任他在那絮絮叨叨只是不回话。 巫溪的眼咕噜转了转,对我道:“要救你这相好也不是没办法,不过若要救他,须得一颗干净仁爱能与万物相通、能破一切法术的七窍玲珑心脏提他换上。” 我懒得搭理他,这话就是废话,世间哪来的七窍玲珑心?当年九尾狐诓纣王剜了皇叔比干的心,说他有颗什么七窍玲珑心,事后证实不过是狐狸看自家子孙被比干杀了,设计报复他的。 第二十九章 君心是我心 - 此情无关风和月 - 索玛阿依 巫溪看我不为所动,又道:“你可知,你就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啊……真的?” 巫溪看我不信,道:“反正你相好死了,你大概也不愿独活,就算我诓了你,不也是帮你解脱?你看是不是这个理?” 这……说的好像也是那么回事! 我看一眼已经死去的赵离,他一贯清秀的脸上污血变成了黑褐色,闭着眼睛就像睡着了一样,只要我一唤他他便会醒来,就像每个清晨他在我身边,我说赵离,我要喝水,他便起来自床头拧过茶壶给我倒。 我找了些水擦去他脸上的污痕,再静静看着他,在他脸上轻轻吻了一下。 从前我总觉这个世间熙攘嘈杂,如果我和赵离能找一个清静干净的地方隐居,我要为他生一群孩子,陪他看日出日落,陪他看万里河山。 我抬头看一眼天空,遍地积雪衬的蓝天更蓝,我喜欢雪,干净,冰清玉洁。 我问巫溪,此处叫做何地? 他脸色很伤感,道:“你且唤它末地吧!” “为何?” “此处从前是个小国,大概有几百人的小国,距中土一万里,距西方一万里,几万年前一场瘟疫,国中人都死了,这里便荒芜成了如今你见着的这般模样,我一直唤它末地,最后的乐土,也是最后的希望。” 我道:“你准备好了就动手吧!不管他能不能活,这个都给你。” 我把彼岸花玉佩递给他,他不接,拿出一把如弦月的弯刀在火堆上反复烤着。 我的前世梦境里并无这些事,我只梦到过赵离来抢亲,带着我逃去榣山认识了太子长琴,可我知道我一定死了,如果我没死,我便不会投胎转世,在宝华寺又认识了赵离。 我也知道我不论做什么赵离和我后来经历的事都不会改变,可我见不得他这样,见不得前世的他就这样死在我面前。 刀入胸口,并不觉有多痛,只是感觉温度在身体上消失,生命随着那些鲜红的液体在流逝,“原来仙也会死!”我苦涩的笑了一下。 巫溪的手停顿了一下,他有点犹豫,许是后悔。 我睁开眼睛看着他,阴柔的男子,脸色苍白,或许他曾经有过不为人知的故事,我记得谁说过的,一个人执着,是因为有他不得不执着的理由。 我道:“如果你现在停手了,我会把手伸到自己胸膛里把心挖出来给他换上,他若生,我的灵魂还有个寄托,他若死,我便飞灰烟灭羽化在这天地间,这是我的执念,你可明白?!” 他不再犹豫,当那颗心被他捧在手上的时候,果然有七个窍,“我心眼还真是多!” 他把心给赵离换上后又来给我止血。 做仙还是好的,心都没了也不会倒地就死。 血流了一地,赵离的,我的,汇成一条直线纠缠在一起向外流去,君心是我心,不负相思意,赵离,以后你就带着我的心好好活着,我会在阴冥等你,再见了。 巫溪对我道:“他还需十二个时辰才能醒来,只是那时你恐怕……” “我大概还有多长时间?” “我用了百年修为给你吊着,你最多还有一个时辰。” 哦!原来不是因为我是仙才没有马上死去。 “你是个好人,这玉佩你拿去吧!可否你先出去?让我和他单独呆一个时辰?” 巫溪还是没有接玉佩,脸有愧色和不忍,终究还是退了出去。 我躺在赵离的边上侧头看着他,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天地合,才敢与君绝,赵离,再见了。 就这样靠在他肩上,就像在榣山的那一个月,我和他坐在千拂花树下,不说话,却知道对方的心是满的,他心里有我,我心里有他。 心,对了,我没有心,阿狸在榣山见到我的第一眼,他说“你的心呢?” 梦里,我问清影,“为何有江夏王,没有明月公主?” 是心,前世我一定给赵离换了心,我的心给了赵离,从此我便没了心。 如果前世我是换心以后死了,那去和亲的是谁?平宁,肯定是平宁,我同父异母的妹妹,鄂妃所出,可她只有12岁,作孽呀! 我急急忙忙站起来,跑出去找巫溪,他也正急急忙忙跑进来,两人撞了一头,“你听我说,你现在施法送我回中土,我有很急的事情。” “你先听我说,你不一定会死,因为我在外面的雪地里看到一株刚刚破土的植物,末地没有任何生命,你或许……” 我急道:“先不要去管那些了,你现在马上送我回去,其他的以后再说,如果再不去,我妹妹就死了。” 他还待说什么,被我拖拽着出去,我指着太阳投在地上的阴影对他道:“我的妹妹因我逃婚被嫁去了辽国,这个时辰她已经到淮水了,如果我再晚一步,她的一生就毁了。” “辽国?你说的可是女真部?” 我道:“是!” 巫溪突然咬牙切齿,病态的脸上一股恨意道:“我这就送你去,这小子我先帮你看着,以免拖累了你,你去了狠狠的杀,用你的先天神力,最好杀的人尽灭绝,寸草不生!” 我被一股腥风裹着,片刻后已是千里之外,不多时就到了中土,来得正是时候,送亲的队伍敲敲打打正至淮水。 我打晕了一个丫鬟换了她的衣服,悄悄混进队伍,看到我的丫鬟红昭捧着个钵盂,靠近她悄悄唤了她一声。 她一听声音是我,嘴巴大张着,很是激动,好在还算机灵,只假装打了一个哈欠,硬生生把惊呼压了回去,我道:“鱼你可放了?” “没呢!队伍一直在走,奴婢还没寻着机会,公主您回来太好了。” 突然送亲太监喊了停,队伍停了下来,公主跪别母国,小小的身体被大红盖头罩着,看不见脸,我却知道那就是平宁。 我乘这机会把清影放回河里,她看到我亦是激动,连连吐着泡泡。 我自腰间拔下赵离送的匕首,摸了摸心口,方才我换衣服是见着疤痕处长了一块莲花胎记,冰冰凉凉,不似平时一般温热。 我整了一下衣装,把面上的轻纱往上拉了拉,阴恻恻一笑,辽王,前世你把我害得好苦,今日我若嫁过去,定叫你红刀子进白刀子出,我决定去把平阳替下来,死之前先杀了辽王。 我小心走进轿子,听一个稚气未脱的声音正轻轻哭泣,似怕人听见,压得很低,果然是平宁。 我闪身进去轿内,蒙着她的嘴道:“别哭,我是七姐,现在你换了我的衣服赶快下去,我让丫鬟带你先逃!” 她抬头,惊喜的看着我,如一只受伤的小鹿见着了族群。 平阳,原来冥冥之中早有注定,是你替了我嫁去辽地,如今我这般做不知道能不能改变你的命运,可做了终究是让你免受了这番苦。 我给她换好衣服,红昭扶她下了轿子,我看着她二人道:“你们逃去相府外的河边,找一只会说话的老龟,她会帮你们。从此你改名平阳,你改名红绣,再不能以真姓名出现在人前,记得,防着官兵一些。” 二人红着眼和我道了别,我穿着大红嫁衣安坐轿内。 黄昏将至,残阳照着淮水,薄冰折射光芒成了金色,队伍缓缓移动,钟乐声起。 邪风骤起,大红盖头上的流苏左右摇摆,“嘚嘚”的马蹄声又快又急,“赵离!” 巫溪这个王八蛋,他不是答应我赵离醒了后拖住赵离的吗! 风声里夾杂着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仙子呀!那小子不是善茬,他自醒了后身体里突然觉醒了一股神秘力量,差点就把我打死了,真不是我不仗义,不说了,大难将至,我先逃了。” “风来!” “缚龙破天” “我在前线出生入死,你们送我的女人去和亲?你们都该死!” “小姑娘,你见着我走丢的鱼了吗?” 我指了指淮水。 一道金光闪过,阿狸把清影收进袍袖里。 黑袍僧的脸隐在雾里:“无心人,跟我走吧!” 赵离抱着我落在榣山,阿狸看一眼黑袍僧,抱怨道:“你怎的把他们带回我这里来了!” 黑袍僧对我道:“仙子你给他换了心,也把自己的先天神力给了他一半,他曾被神诅咒永世为恶,此时如果他的神力全部觉醒,无人能控制住他,我先带他回去封印,再助他固本守心,如何?” 我点头,黑袍僧带着赵离消失不见。 我看着阿狸和清影情根日渐深种,他给她讲经,温言款语,初时我还想或许我阻止他们相见,便不会有后来的那般劫难,自从赵离来抢亲的那一刻起我便明白了,不管我做什么,发生了的就不会再改变,而我能做的只有等,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那日天色很好,我又忘了,榣山千日一貌,没有好或不好。 我和清影坐在千拂花树下,阳光斑驳的洒在天河里,算算日子,距离清影被囚只有半月了。 她浑然不知半月后的那场劫难,依旧每日欢快明媚,我写了一张纸条装在锦囊里给她,让她半月后打开。 香气起,鼓乐喧天,打头的是风雷电,火的位置原本是阿狸,此时被一个肃面阔脸的壮汉占了,那汉子手托昊天塔,却是天王李靖! 第三十章 天帝 - 此情无关风和月 - 索玛阿依 三十六个仙娥手持宫灯环侍左右,阵仗浩大的队伍停在榣山。 目之所及皆是桐花,铺陈在那轿前。 风仙手中法宝一挥,阵阵香风吹遍榣山,那电母跟随其后弄出一阵金光霞彩,鸟面的雷震子扑腾着,我以为他要表演一个晴天霹雳,却是梵音阵阵。 一通华丽炫目的表演过后,高大的御辇上方才走下来一个人,容貌高贵冷漠,他看我,眼神炽热。 天帝,如此阵仗所谓何来! 他用手抬起我的下巴,语调温柔地道:“我遍寻天下找不着你,若不是今日雷震子看到你在下界显出真身,还不知道要找你多久!” 该来的总要来,再回头看一眼榣山,看一眼赵离离去的方向,我站起来正对着眼前的天帝,需得仰视才能看到他的眼睛,抬起头坦然的看着他。 风不知从何处起,尘沙满天,却是污染不了我雪白的衣裙。 “劳您惦记,民女惶恐,天帝寻我可有吩咐?” 他笑得高深莫测,手抚着我被风吹乱的乌发,“我来寻你做我的天妃,你可欢喜?” “凡人常说好女不嫁二夫,民女已有婚配,此生只有夫君一个丈夫,离了他,心里断容不下其他的男人,天帝错爱了。” 他笑了一下,并不生气:“你说的夫君,可是那个凡人将军?你们尚未拜堂,况且他已经死了,一个无心的人怎么能活?” “天帝错了,他能活,因为他有心。” “哦!他有心?”天帝的语气讥讽嘲弄。 “他有心,有一颗不受权利欲望腐蚀的纯心,有一颗情真意切坚定不移的真心,有一颗仁爱宽容的道心,他!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天帝的脸色突然变得狰狞扭曲,捏着我下巴的手因为用力而指骨发白,片刻后他松了手,淡淡的道:“即便如此你与他尚未拜堂,我既说了要你,便容不得你拒绝,这就跟我回天宫吧!” 风仙上前一步,像怕我跑了。 清影听说我要被带走,死死拉着我的手不放。 我握着她的手对她道:“我没事,你快回去等着你师父,记住我给你的锦囊。” 风仙用手扶着我,看似简单的搀扶,实则用了仙力禁锢着我,我苦笑一声,对她道:“何必如此,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又能逃到何处?” 她扶着我朝那轿辇走去,天帝早已等在其中。 突然一阵热浪,接着我听到“嘭”一声!雷震子后退了一步,怒目看着打了他一掌的清影。 清影这个傻姑娘,眼前的阵仗莫说是她,便是阿狸也无法从这些人手里把我抢回去。 我朝她喊道:“清影,别乱来,别做无谓的牺牲,记着我给你说过的话,我们还会再见的!” 她泪眼汪汪的看着我,指尖的凤凰真火欲灭不灭。 天帝却是发现了异样,饶有兴致的道:“哦!凤凰真火?” 我转身对天帝道:“她只是个小精灵,不知从何处学了些驭火术防身,天帝仁德,万望莫要和她计较!” 天帝看我一眼,“能把我的巡天战神一掌击退的防身术?” 我挡在清影面前,从腰间拔出赵离送的匕首对着喉咙道:“天帝若要为难她,便先杀了我吧!” 他看一眼清影的脸,淡淡的道:“白莲仙子莫要着急,我是看这小姑娘有趣罢了,即是个小精怪那便算了,我们走吧!” 我自被带到天宫后便被软禁了起来,有时天帝会来瞧我,偶尔和我说几句话,他似近不得我的身,每次稍有点轻薄的举动,都会被什么无形的东西震得连连后退。 第五日,我于夜里半梦之时被一阵嘈杂声吵醒,眼睛始终睁不开,却能在脑海里清楚的看到一个人,又是她,纤丽的身影逶迤着来,她一出现,铺天盖地的奇花雨点似的落下,充盈耳际的是虔诚的祷词。 那女子站在床边看我,身后一条流光溢彩的尾巴! 我想起来,她按了按我的肩头。 “女娲娘娘,您是来救我的吗?” 她叹了口气:“白莲,再见你却是这般模样,早知如此,当初我便不该答应让你化形!” 此时我虽睁不开眼,却能感知得到她的忧伤,风云变色,草木皆哀。 “女娲娘娘,你知道赵离怎么样了?他还好吗?醒过来了吗?” 无法言说的亲近与信任,就好像我们自来相识,关系不错。 她幽幽叹了口气,道:“你把你的心给了他,或许这样倒能让你们两人早得解脱,我前时方才去看过他,他虽还未醒,却无事,倒是你,这往后,你可如何是好?” 我听得赵离无事,心下高兴,语调轻松的道:“没事没事,不打紧的,我的心早就给了他,如今这样才叫圆满。” 女娲无语,看我笑得呆傻本想责骂,终究没骂,而是又幽幽叹口气,“是呀!如此也好,十万年了,你们二人的劫难也该结束了。” 十万年?什么劫难?我看向她眼神询问,等她诉说前尘为我解惑。 十万年前,我已经被嫁接到元始家的白莲上了吧?世间太久,她不记得,只记得那时仲夏的午后,荷花开了满池,女娲来看我,我已能以一株花的身份和她叙叙旧了。 元始家的花肥不好,十万年前的记忆我快忘干净了,只记得那时盘古一把大斧劈开这方世间,待轻清的那一部分缓缓上升后,他在一方水泽旁发现了还是一株冰莲的我,那时我虽有生命,却无灵魂,就是一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花,后来盘古羽化,他的精神印记便照着我的模样复制了百花,再后来女娲娘娘为我附灵才有了我。 若不是救陆吾,或许我这一生都会以一株冰莲的身份存活在世。 神仙的一生太长,长得每日光影浮沉皆是一个模样,日月不变,霜冷长河后又结束了一年。 我每日头脑发晕,觉着浑身无力,昏昏欲睡的,只想靠着同是莲花的小伙伴们睡一会。 女娲来看我总是愁容满面,幽幽叹气,我自认识她起她都是这样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我心里腹诽她没有见过冬眠的植物,忒没见识了。 那日她来瞧我,还约着原始一道来,二人于回廊之上悄悄磨叽的说了半晌,我有气无力,打了声招呼继续耷拉着花枝睡觉。 隐约觉得冰凉,那元始不知使了个什么术法,只觉我置身的这方水潭从未有一刻像这般舒爽过。 双目空虚,被一片白光盈满,觉得五脏六腑得这水滋养后都变得轻盈起来。 如此过了五万年,我终于得以重新化作人形。 更多的时候却是呆在水里,水里好些,有陆吾同我说话,加上近些年我似感觉身边有一股气息,就像一个人,他总是注视着我,呆在他身边便觉得安心。 这些年我还认识了朋友,皇鸟族的小皇鸟性格活泼,常来找我玩耍,听说她父母早逝,我有心收她做个义女,她却不干,说什么我如此年轻貌美,便是做她妹妹也还嫌我太小了些。 我和她就这个事情争论不止,元始的外门弟子刚好路过,我们拉他过来评理,幸而这孩子懂得孝敬老人,说什么且不论过往,我这般品貌将来就是做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后也当得。 天后不能居于人后,为了防止有那一天,如今小皇鸟只得称我姐姐。 时日渐长,我得原始的点化学了些术法,于观微一技用得颇为熟练。 一日我幻化出一朵紫莲静心打坐,于那身后白莲花池的水潭之中探查到一双眼睛,清澈明净,如一汪深潭,只一眼便叫人沉沦其中。 我有七窍心,能通万物语,刚要开口问他是谁,一个人飓风一样一路分花拂柳奔至眼前。 我缓缓睁开眼,见他正痴痴呆呆的看着我,是元始的那个外门弟子。 他搓着手,喃喃不知言语,模样好像很害羞,我一贯照顾晚辈,想他或许有何难处,收了紫莲落在他面前,他忙不迭的后退数步,脸涨得猪肝一个颜色。 问他何事,他声如蚊鸣:“再过一月便是我的生辰,到时不知仙子能否来观礼?我那天有话对你说!” 我知道小孩子一般都喜欢热闹,生辰办得热闹些也是有的,还喜收个小礼物之类,便问他可有什么喜欢的? 他上前一步,红着脸道:“我喜欢,我喜欢……”, 喜欢什么终究没说,只说那日再告诉我便红着脸跑了。 那日之后元始的小徒弟再没来过,只托小皇鸟转给我一方信,说什么:而今才道当时错,心绪凄迷。红泪偷垂,满眼春风百事非休,情知此后来无计,强说欢期。一别如斯,落尽梨花月又西。 我看不懂是何意便没细究,小皇鸟说元始那小徒弟如今已是天帝,天帝让她告诉我,生辰那日不用去了。 这事我也没放在心上,还是日日打坐,也是从那日后我便感知不到那个萦绕我万年的熟悉气息,也再没有见过一双那样清澈的眼睛,即便我寻遍了天上的所有角落也找寻不到。 偶尔还是会见着天帝,但他已经不是曾经那个老跟在我后面仙子仙子唤我的孩童,模样变得威严冷漠,遇到了也只学着别人规矩的喊我神女,如此渐行渐远! 第三十一章 情定 - 此情无关风和月 - 索玛阿依 自那以后,有人给我说起天帝,我都想不起来那副天真的脸,只记得他冷漠的脸隐在珠帘后面,再后来听说他娶了帝后,过得很是圆满。 神仙便是如此,沧海桑田、桑田沧海、周而复始,凡人百世轮回,我们见证着人间悲欢离合,从小仙熬成大神几十万年,若不找一个神仙眷侣,确实是有点孤单。 我还是整日昏昏沉沉的,打坐,喝酒,玉清神女该有的形象我半分也无,玄极殿里终年清冷,我本来就是一朵冰莲,冰不与人近,无需和人相泽。 那日我如往常一般依在荷花池边的回廊上喝酒,仙侍引着个人走进来。 “师父去赴西方佛主的佛道会了,你找他何事?” 他抬头,眼神清澈明朗,我惊讶世间怎会有如此漂亮的一双眼睛,好熟悉的感觉,看见便让我安心。 他眼神讶异,片刻便恢复宁静,似一块终年不化的冰。 “前几日去凡间时偶得一柄凶剑,来寻天尊代为封印。” 我看那剑柄上写着诛仙二字,对他道:“你且给我吧!” 他迟疑着不动。 “怎么?不相信我?” 我使出仙法,一股紫气萦绕成莲座漂浮在我脚下,他冷着一张脸看我,眼里却是起了些许波澜。 我有心显摆,在空中胡乱比划了一圈,那池中莲花一会枯死一会怒放,“吾乃玉清神女,大地之母,还封印不了一柄凶剑?” 他将诛仙放在仙侍手中,恭敬的给我行了一礼。 我眼角瞥见云层之中似有华盖包蕃,一个不知名的大人物正朝玉清宫来。 我忙敛了仙法落在地面,大人物的队伍已经进到玉清宫,打头的是三十六个宫娥手持宫灯在前引路,风火雷电四神走在两旁。 待人群分往两边让出一条路,我才看到大人物是个面目威严极具城府的男人,他走到我面前,眼睛带着笑意,“许久没来瞧你了,仙子可还好?” 我回味一阵,才想起他就是元始的那个小徒弟,故人重逢,终究是欢喜的,还想像从前那般抬手拍他的肩,见他已经比我高了个头,加上如今又是天帝,终究是不妥,又把手收回来。 来了是客,元始不在,我便迎了他去宫里吃茶。 那个送剑的男子道:“神女有客人在,小仙便不打扰了。” 说罢准备要走,我心里却有点舍不得他走,于落日余晖之中细细瞧他,五万年的寻找,五万年的等待,到底是不是眼前的人。 我问他道:“你可有名字?” 他又露出微微的惊讶,像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终是回答我:“小仙玄华子。” “哦!好,那你明日再来,我封印凶剑时需得有人护法!”他点头答应后离去。 天帝端着茶,漫不经心的道:“这玄华子是神女的朋友?看你对他倒是特别。” 我打着哈哈,东拉西扯直到他离去。 第二日玄华子如约而来,我带他去密室,剑鞘方一打开,煞气冲天,我收敛心神封印凶剑,正到紧要关头,那剑中突然飞出一个冒着黑气的骷髅头,竟然是噬灵。 这是一种特别阴邪的铸造法,有人杀了仙,再禁锢其元神困于剑内,在阴年阴时铸就,诛仙当有毁天灭地之威。 那噬灵直冲我来,我冷哼一声,凭它一个小小的噬灵也敢对我大地之母动手? 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直冲噬灵去,却觉脚下一空,我被玄华子打横抱起,他把我放在角落,拔出一把长戟就要和噬魂火拼。 我不明他这是何意,刚才我好好的在干活,他突然把我抱走,自己又冲了上去,莫不是怕我抢了他的功劳? 他还没动手,那噬灵就化成一股黑烟飞回剑里,凶剑铮鸣几声后自动封剑,他提着一把长戟还未来得及动手,站在那进退不是,气氛一时有点诡异。 作为一个混沌未开便已经生下来的老人,我一向很体谅晚辈,孩子心性总有些冒进,我过去拍拍他的肩,“那个!哈!你真勇敢。我们可以出去了,走吧!” 他没有跟上来,我转头看他正看着我,眼神纯净真诚地道:“方才我见你吐血,以为你被伤着了!我不是要故意轻薄你的!” 轻薄?原来那样就叫轻薄。 小皇鸟常和我说的,凡间有的女子若被男子摸了一下,需得双手死死揪着胸前一团衣服,大喊“非礼呀!”如此才叫好女孩,却没说过轻薄要做个什么回应。 我问他道:“那非礼是个什么样子?” 他握着拳在唇边轻咳了一声,难以启齿的样子说道:“非礼,大概是女子被男子瞧了不该瞧的,摸了不该摸的吧!” 作为一株植物,我还嫁接在白莲花上的时候陆吾得空常会帮我擦洗叶子,这个该不该摸我实在没个概念,不过不要紧,都是一群孩子,我很大度的,不会同一群娃娃计较什么。 遂对他笑道:“没事,你不要放在心上,如还想摸,还可以给你再摸摸!” 他大窘,一张脸从猪肝色转成火焰色,我拍拍他的肩膀,“莫不是吃多了辣椒?怎的被呛成这样?” 后来他常来,我方才知道他是鸿钧老祖的弟子,离我们的玉清宫也不甚远。一日我问他可有俗称,他道没有,我道:“那你就叫赵离吧!”为何要唤他赵离却是不知,那时一轮孤月把天空照得很亮,玉清宫外的云层深处可见隐约一些宫阙楼阁,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转眼千年,我与他渐生情愫,凡人常说女为悦己者容,我对着水镜换身新装,头发千缠百绕,用一颗大大的明珠做成的步摇定着,他得了鸿钧老祖的令,去给天帝送生辰贺礼。 元始天尊是个好老头,瞧着我在宫里坐立不安贴心的谴了我也去送礼。 路上遇到小皇鸟,三人结伴同行,见者无不夸赞,天帝的寿宴排场大,众仙家推杯换盏,我也喝得醉眼迷离,唯有天帝冷脸高座龙塌,青瓷蜜色的酒盏衬得他脸色铁青铁青,独自斟酌。 我不胜酒力,赵离半搂着我坐在马车中,抬头看他,含情凝睇,他穿着一身湖蓝薄裳,面如冠玉,同样脉脉注视我。 他温柔的气息渐渐逼近,我只觉唇舌干渴,似从生下来不曾喝过一口水,伸出舌头舔了下唇。 他双手突然一紧,把我禁锢在怀里,密集的吻裹天挟地,我沉沦其中无法自拔,如一条溺水的鱼回到海洋,此时方才觉得圆满。 第二日我睡得正沉,听得殿外一阵嘈杂之声,是仙娥低声劝阻声,我宿醉头疼,挣扎许久才起来,衣襟敞着,见脖子下面一块樱红,穿了鞋待出去,听见一个和旬又威严的声音道:“天帝自重,请记着你自己的身份。” 我渡出殿去,见一个白面白须白发的人正朝我这来,我行了一礼喊师父。 元始看着我,半晌后拉过我的手切脉,道:“白莲大了,女大不中留呀!玄华子替他师父去参加佛道会了,等过些日子他回来我去找鸿钧老祖说道说道,把你们的好事提上日程来。” 我眨眨眼睛,什么好事?什么日程? 末了元始天尊又道:“对了,你远着天帝些,莫要和他走太近。” 好几日后我方才后知后觉的知道我可能要成亲了,小皇鸟来看我,道我原是叶公好龙,一顿取笑。 我算着日子,再过一日他就回来了,自得了青鸟带回来的信我便日日睡不好,只盼着他早些回来,我与他信中约好,待我们的事定下来后便去昆仑山常住。 那日风无端很大,我很早便起来梳妆,到午时还不见他来,青鸟却是来了,送来的信中说要晚三日才回。 不知是何事耽误了也没细说,我想见他,一刻也等不得,决定去找他,不能呆在一处,便是远远看着也好。 我没去过灵山,驾着紫莲问路一路过去,行了一日未见人烟,风卷得黄沙铺天盖地,我迷蒙行路,跌跌撞撞闯进一间破庙。 原想避避风头,殿里却有人,喘息声粗壮,隐约还有呻呤低叹求饶。 我绕过香案,见一男一女光着膀子纠缠扭滚,眼皮跳了几跳,心里隐隐觉着不舒服,那男子抬头看我,我颓倒在地,背抵着墙,不知该如何言语,哑着声音问他:“赵离,你这是在作甚?” 他身下的女子慌忙拉过衣服遮住身体,我不看她,转过身去:“你把衣服穿好。” 赵离说的非礼勿视,他说除了我之外,其他男子多看你一眼都算非礼,他们不能看你,你也不能看他们,莫说男子,女子我也不看,得了你,世间万物便失了颜色。 赵离已经穿好衣服,我不知该说什么,他亦不说话,那女子拉扯着他的衣袖哭得梨花带雨:“神女你就放了我们吧!我们是真心相爱的,我怀了他的孩子,他说要娶我的!他说三日内定带我远走高飞!” 哦!原来是这样! 我突然觉得很累,一日一夜的路程,我没闭过眼,没停下过脚步,原来是这样。 我掉头出门,他没追上来。 那日我回去后便关在密室内,三天三夜不曾出来,他再没有来寻我,就好像黄粱一梦,他是我的梦中过客。 第三十二章 真相 - 此情无关风和月 - 索玛阿依 半年后我去了太清宫跪在师叔的门前,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到我这里掉了个个,原是我自作多情罢了,从前不知情是何物,如今尝了原是这样的噬魂蚀骨。 师叔推开丹室的门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细颈翠瓶,他扶我起来:“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半年了,这半年我从未有一刻忘记过他,我幻想过如果他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我不会问他那日的事情,不会问他除了我“非礼”过几人。 可是他没再出现,音讯全无。 河图不忍见我伤情,拉着我去过大罗天找过赵离,宫中的人却说他下凡有些时日了。 师叔叹口气,不知如何劝我。 我得了师叔的忘情药,想着那时和他相处的点点滴滴往回走,却在半道看到一个来回徘徊的身影。 是他,赵离,这半年我每天都在祈祷你出现,可你没有,你连一封信都没给我,为什么在我选择忘了你的时候你又出现在我面前? 他蓬头垢面,胡子拉碴,身上一股酒气,他转身看我,眼神一如既往清澈,我的心好痛。 赵离把我拥进怀里,手抚着我的头发道:“白莲,我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 我头靠在他肩上,自半年前一别,我的心便空了,日日卧在回廊上喝酒,想着他从宫门进来直走到我面前时的样子,我以为我会永远如此下去,千秋万代念着他,可如今他又出现了,心头早已枯竭的爱意汩汩而流,如那时他温热的气息扑在我脸上一样,他在才算圆满,无法板起脸来问他为何一去不复返,就这样相互拥着。 赵离哑着嗓音道:“那日我在灵山脚下见着你和天帝……我伤心欲绝,原想去人间寻个山头荒野了此残身,可如何我也忘不了你,白莲我错了。” “那日我和天帝?我和他如何?” 赵离含含糊糊,似不太愿意说那日之事。 远处一个小黑点渐渐行近,仙子仙子的叫着,手里还提着个人,近了看,原是个半大孩子,手里还提着个人,他把那人随意丢在脚下,给我行了一礼。 “这是作甚?” 他四下看看,神秘的道:“这是东岛幻术师,那日你和这位仙君所见皆为假象,此处不便,可借一步说话?” 我把二人带至玉清宫,那半大孩童问我可有甚牢固的地方,我想了想,最牢固的地方便是封印凶剑的密室,便把他带至那处。 他把那幻术师扔在地上,又四下检查了一通,确是牢固方才放心和我们出去。 这人名叫柏英,赵离倒是认得,在佛道会上见着过。 他说那日我和赵离所见皆是幻象,便是这个幻术师搞的鬼,至于谁授的意……。他“嘿嘿”冷笑一声。 “这天上地下,谁使得动东岛之人?” 东岛乃化外之地,其上住着一种奇怪的人种,不知来自何处,世人唤作修罗,善使幻术。 那日我和赵离皆中幻术,我见他和一个女子纠缠在一处,他亦见我和天帝亲热,其实都是假象,彼时柏英正在一株娑罗树上睡觉,见得真切,是有两人在作交颈鸳鸯,一人是风仙,另一个便是天帝,他居于佛道的中间,历来不掺和各家之事,便当一场香艳的戏来看,后来见我和赵离离去,他一路跟我至玉清宫外,后又去寻了赵离,见他日日愁苦,两人还算有些缘分,本想把这事说与赵离听,后来又因事情耽搁了,回来时恰巧路过东岛,捉得这个罪魁祸首。 照这说法难道是天帝指使,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我要去问他个明白。 赵离拉住我,“算了,便是问了他又怎会承认,大地之母不容亵渎,他是天帝,便是爱慕你他也要顾着身份。” 我和赵离说着话,背后觉得一阵恶寒,我本是株冰莲,于寒冷应当亲近,此时却全身打着冷颤。 赵离先我一步发现异常,把我护在身后,一骨阴森冰寒的气息直冲而来。 我从未感受过这样的冰冷,如同人间炼狱。 一道黑色的残影,速度极快,便是孙猴子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也没这般快。 是密室之中的幻术师,他持着诛仙剑直指赵离。 我虽身体僵直,却还能保持着清明,正要提醒赵离快退,那凶剑之中飞出一团黑烟直冲赵离,他如要躲开我定会被击中。 赵离来不及拿出法器阻挡,黑烟没入他的身体,他双眼突然变得赤红,枭枭几声怪笑。 柏英拉着我急退数步道:“快退,他被噬灵附身了。” 赵离看着我,双眼溢出一股妖异的赤热,看得出来他在尽力克制自己,双眼一会清明,一会赤红。 那幻术师见赵离挡下了凶剑,作势就要逃,柏英追了过去,两人打斗着不知去了何处。 吵闹声惊动了水里的陆吾,他爬上岸来和赵离对峙着,我怕二人打起来,忙喝令陆吾不许轻举妄动。 哪知赵离见陆吾靠我靠得近,眼里突然腾起一股戾气,唤出他的法器缚龙破天戟就是一阵乱砍。 闹声惊动了宫中人,一时鸡飞狗跳乱作一团,有人已经跑了出去搬救兵。 不时各路天兵赶至把赵离团团围住,我怕他被伤着,不顾陆吾劝住走到赵离身边。 他侧脸看我,双眼还是赤红,喘着粗气对我道:“跟我走!” 我点头答应,小心伸出手去牵他,他并不抗拒,神情渐渐恢复正常。 云端之中一辆马车,风火雷电护在身侧,那马车之中一个威严的声音道:“大胆妖孽,竟然亵渎大地之母,众天兵速将其擒下!” 装模作样,好一个两面三刀的天帝。 天兵得了命令,各样法宝仙法直攻赵离。 我顾不得许多,与他一同迎敌,天帝居高临下,对我道:“神女不可妄动,他已成魔,待天兵将他擒下把噬灵分离,断不会伤到玄华子的肉身!” 我冷笑道:“不会?剥离噬灵,赵离的魂魄也会被剥离,即便活着也不过一具行尸走肉,说得倒是轻巧。” 赵离听得这话,杀得越加凶狠,天兵的尸体到处都是,残肢遍地。 我乃大地之母,万物皆我孩儿,如此叫我于心何忍?赵离,只盼你能压制住噬灵,克制自己。 我迟疑,分神之际见银光一闪既收,一柄剑穿过赵离的胸口,他被震得后退数步,不可置信的看着剑上的山川日月。 我惊诧万分,扶着他,此时他神智终于恢复清明,墨黑的深瞳里倒影出我苍白的脸。 几十柄仙剑还在朝他攻来,我恼怒万分,抬手一挥,那些天兵瞬时化为齑粉消失。 赵离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即刻就要灰飞烟灭,他似有话要对我说,却无法开口,他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 轩辕剑被天帝收了回去,身后杀喊声震天,我抱着他一步一步朝玉清密室走去。 我把赵离放在地上,他的身体越来越轻,元始已经赶了回来,外面的残局想来已经收拾干净了。 师叔看一眼赵离完全透明的身体,摇摇头,我知道,那是轩辕剑,毁天灭地,便是鸿钧老祖来了也无可奈何。 是我害了他,如果当初我听师父的话远离天帝,如果我不误会赵离,如果他不帮我挡那一剑……。 我对密室中的几人道:“我想单独和他呆一会,你们先出去。” 陆吾欲言又止,河图摇了摇头,密室的门缓缓关上,终于又只有我和他了。 赵离还算清醒,只是不能起身,他握着我的手道:“你别难过,能这般死去我已是满足,只是没能见着你穿上嫁衣的样子,往后你要照顾好自己!” 他样子坦然豁达,不惧死亡,只是不管装得如何淡然,我也看得出他眼里的不舍,玄华子性格清淡,这世间繁华他有何不舍?若真有,恐怕就是我了。 他看向窗外,“听说神仙死了并不会投胎,倒不如做个凡人,便是百世轮回,终有再见着的那一天,白莲,如果你我都不是神仙,在凡间寻一处凉亭竹苑,看花开花败四季轮替,你可欢喜?” “只要有你,在哪里我都欢喜!” 我抱住他,把他抱得离胸口近些,体内脏器来回翻转,经脉膨胀汹涌,温润的白光环绕赵离身侧。 我是大地之母,我不想你死,你便不能死,赵离,往后就再也不分开了,我在你的身边,你的脚下,你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里都有我。 白光把赵离包裹,他尚在昏迷,我怕是等不到他醒来了。 我疲惫不堪,拖着沉重的步子慢慢走出去,乌发皆白,卸了这身仙力,我不过是个老态龙钟的老人。 河图守在密室外,见我这般模样气急败坏地道:“我就知道不能留你一个人,你看看你现在这般样子,可还走得动路?” 我朝她笑了笑,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往后她就懂了。 那日我求她把我送下凡界,落脚在一座繁华都城,织女送了我一块面纱,我把头发包起来,有时路过水潭,揭开织锦看到自己的样子,不由会幽幽叹气。 河图来看我,说起后来的事,赵离弑杀天兵,玉帝原本要送他上诛仙台,幸亏柏英及时出现,冷言暗示天帝那日灵山之事,天帝怕柏英揭发他,便只罚赵离下凡历一世劫。 第三十三章 轮回 - 此情无关风和月 - 索玛阿依 我问河图:赵离他可还记得我?” “不记得了!” “这样也好!” 河图突然发怒:“是天帝,柏英说天帝去给赵离送行时,暗暗诅咒他十万年轮回,和心爱的人十世不得相见!” 无所谓了,我如今这个样子赵离见了怕吓着他,只要他活着就好,见或不见又有什么要紧。 第二年六月,我下凡刚好一年,柏英来看我,使了法术把我藏生在一棵茂叶的大树上,月黑风正高,我和他趴在树杈上不敢动一下,一只知了在我头顶扯着破锣嗓子死命叫着。 我摸了一把脸上的汗,不明柏英非要挟持我一个老人家来此作甚。 天上一道流星划过,四周莹莹鬼火乱飘,柏英阴恻恻一笑:“是时候了。” 流星落在一间房舍之上,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那些鬼火动了,柏英也动了。 碧绿的仙法化成一个天罡罩,那些激进的鬼火撞在上面瞬时化为一股青烟。 柏英潜息灵山数年,却是一个难得的热心肠,这次下凡的不知是哪个仙友,他赶着过来护驾。 我观方才那星相,白中带金,该是个品阶颇高的仙,这些神仙在天上架势就足,来了凡尘又怎么会甘心做个平凡的人,投个胎也招风引蝶,引来这许多鬼火。 我瞧得无趣,昏昏欲睡睁不开眼,柏英气急败坏的跺脚道:“我为你那口子拼死拼活,你到好,在这打起盹来了,看你天上时那般要死要活的护他,怎的他下凡来了你到装着没事一样?” 我惊诧抬头,“刚刚那颗流星,是赵离?” 后来我在柏英的包装下化身做一个道姑,赵离七岁那年收他做徒弟。 年幼的赵离对我很依赖,形影不离跟跟着我。 我看着他常常没来由的忧伤,他像一颗刚拔尖的幼苗,我已垂垂老矣,终究是放不下他一个人。 后来我感觉生体渐渐不行了,把赵离托付给河图与柏英,得这两人照拂,他应该能顺利度过此劫。 年纪大了,见不得生离死别,我哄骗赵离去山上给我寻灵芝草做药,难为他一个皇子背着背篓去给我采药。 我的大限已至,怕赵离瞧出端倪一直用灵芝吊着,可我知道那一天终将会来,心里也不甚难过,原本早就做好了孤独终老的打算,能在死前再与他相处这些时日已是满足。 留了一封手书给他,只说云游海外,若有缘自然会再见。 我跌跌撞撞走进一间破庙,看东西也开始模糊起来,浑浑噩噩中见黑白两个人站我面前,我给他们打招呼,“你们好啊!这里马上就要死人了,快些出去吧!莫吓着你们。” 二人对望一眼走向我,一人一边扶着我,这年头世道好,慌山遇着个人也这般有礼貌。 我觉得全生酸软无力,一个白胖丰腴的妇人拿一对软绵雪白的物什么在我面前晃,不时还往我嘴里塞。 我很抗拒,赵离说过的非礼勿视,我想提醒她把衣服穿好,开口却是“哇哇”的婴儿啼哭。 天帝仁德,我还能转世做个人实在不易。 长大后我去寻过赵离,当年的皇宫已经换了主,尘世匆匆,竟已过了万年。 赵离不知投胎何处,河图说历一世劫难,想来他已经回天上去了吧! 出来赶路赶得急,身上没带什么盘缠,我做神仙时清静无为,那知人世间竟如此稀罕这黄白之物,生上没有银两,只得找了间破庙落脚。 我方进庙里不多时,听见一阵脚步声,睁开眼睛见一个玉面书生背着个书架走进庙内。 慌山野岭没有人烟,这是何处来的书生?怕不是鬼吧? 我如今只是个凡人,没有堪破虚妄的本事,记得生物链里有个大鱼吃小鱼的规则,这书生如果是鬼,不知会是一个什么鬼?吃人?劫色?或者我装成一个更厉害的鬼,先把他吓走再说。 我踩着碎步跳将出去,  “更深露重,公子可是赶路?” 那书生吓了一跳,回过头就要跑,我也吓了一跳,赵离再次头胎,尽然已经这般大了? 我忙拉住他的衣袖,情急不知如何挽留,只说“公子停步,救救奴家” 他果然驻步,我心里已经有了一套说词。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如果给他说来此处寻找万年以前的爱人过于匪夷所思,他定不会相信,只说我是这寺中一缕孤魂,目前被一个叫姥姥的妖精挟持着,求他带我出寺。 他迟疑了一下,我忙拉住他的手道:“公子可是进京赶考,不若一起走吧!有我陪着你也不寂寞。” 他拉着我的手朝外去,后方的寺庙里轰隆轰隆的响,一个模样古怪的生物探出头来欲伤我们性命,他拉着我死命朝外跑去。 我不知这慌寺之中果真有一个怪物,由他牵着逃命。 这样跑着,直到骄阳初生,眼见丛立的建筑在前方才停下,我们有默契的相视一笑,劫后余生,他牵着我的手去镇上找些吃食,就这样一直牵着,他没放手,我也没放手。 那一天我们很快乐,他给我说这一路的趣事,一直拽着我的手,说着,听着,这些普通的话比戏文里的桥段还好听。 我和他寻得一间早起的小店简单吃了些东西又继续上路,他忙着进京赶考,我们需得在第二天日落之前走到前面的四方城,从那里坐船去京城。 就这样和他一路走一路说,天亮时我觉得口舌干燥,便想去寻些水喝,他扶我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坐下,“你既跟了我,这些事往后便由我来做,你且歇着,我去给你寻些水喝。” 他一走便没再回来,我眼皮开始狂跳不止,上次跳,是那次我和他皆中幻术,这一次不知道会发生何事,终究是放不下他,我朝着他离去的方向一路寻过去。 晨曦初显,金光映照林间一股雾气,空气中一股血腥味,我心下越发不安,快步寻找,见一条溪水旁,一只吊睛白额虎把赵离踩在脚下撕咬,血把溪水染成了红色。 我气恼万分,从地上拾了一根棍子提着上去和老虎拼命。 那老虎一见我浑身便抖着一团,筛糠也是逃了,我抱起赵离,他脖子血肉模糊一片,早就没了呼吸。 就这样死了!我甚至还没问他的名字,还没告诉他我其实不是鬼,还没告诉他我思慕他。 我想救他,可如今我不过一介凡人,看见心爱的人在自己面前死去,我第一次厌弃凡人的渺小。 冷冽的山风吹着我,赵离,你可冷?别怕,我这就来陪你。 抱着他自山头一跃而下,爱情呀!让人舍生忘死。 时光匆匆,又过万年,我和赵离走散了,他不知去了何处。 这一世我是个道姑,我生来便在道观里。 初时我怀疑这观中道姑还有人六根未净动了凡情,我暗地里观察过,道观中只有三人,一个老道姑,一个中道姑,一个小道姑。 我用了排除法,那个小道姑就是我自己,我不可能自己把自己生下来,其次不是老道姑,因她年纪实在太大了,就如个秋天的南瓜,早就熟透了。 并且在我旁敲侧击问她我是不是她的私生女时,她仅剩的两颗牙齿上下开合,说话含糊不清,半晌我才听明白是问我私生女是个什么东西。 如此便只剩下那个中道姑,中道姑生得中规中矩,面部不太出彩,身材却很火辣,性情也柔顺,见着一片落叶也要伤春悯秋。 这样的女子很符合一部分男子的口味,且我暗中观察过她,她常在黄昏时提着一个食盒去后山。 我心里严重不平衡,这观中一日三餐皆是我打点,手都磨起茧子了,她把我的劳动成果偷偷分给情郎是绝对不公平的,可后来我想那人或许是我爹爹,女儿做饭给爹爹吃天经地义,也没什么好在意的。 那天实在好奇得厉害,便悄悄跟着中道姑,想见一见我这个神秘的爹爹。 她提了食盒朝后山去,走了许久,夹道的两侧皆是苍劲的翠竹,风吹得绿浪阵阵。 竹林的后面是一片偌大的莲池,几间竹屋耸立其上,一个穿着湖蓝衫子的男子推门出来。 我心中觉得悲凉,“赵离啊!这一世你怎的就成了我的爹爹?” 赵离见提着食盒的中道姑,楼着她的肩朝竹亭中去。 造化弄人呀! 我摇摇欲坠,不敢前去见他,不敢见他和别人在我面前恩爱的模样。 掉头往回走,不想踩着一节干枯的竹枝,赵离抬头发现了我,三万年了,他的眼睛还是那般深邃,只一眼便叫人沉沦其中。 他和眴温言道:“姑母,这可是你带来的客人?” 中道姑看见我,倒没责备,反而挥手让我过去。 听得他二人是姑侄关系,我心情大好,从善如流过去坐下。 中道姑拉着我的手坐在她身边,我心里突突跳了几跳,一贯都是她管我最为严厉,如今一副菩萨心肠的模样是要做甚? 她对赵离道:“离儿,你也过来坐。” 赵离温言道:“是姑母” 中道姑拉着我的手,看看我又看看赵离,悲切欲泣的对赵离道:“离儿,你姑父算到他大限将至,便是这几日了,他在这山中陪了我几十年,若他走了,姑母也不会独活,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明儿,往后你要替姑母照顾好你表妹。 ” 第三十四章 年复一年 - 此情无关风和月 - 索玛阿依 赵离点头答应中道姑,世间还有这样离奇的事情,我竟真的是中道姑的私人女,还和赵离做了表兄妹。 中道姑望着我道:“明儿,我和你爹爹这就去了,以后你要听表哥的,有他护着你,娘就放心了。” “那个……娘?……娘啊!我爹他在何方?” 我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嘴皮似上下搅在一起打不开。 中道姑把我揽在怀中,用手轻轻的一下一下拍着我的背道:“你日日和他相处在一处,娘原本盼你自己发现,你却是个粗心的,这许久也没看出来。” “嗯?” 日日和我相处?老道姑居然是我爹? 我抖了一哆嗦,如今世道变了,女女也能生孩子? 等我和中道姑还有赵离回去道观时,老道姑已经坐化在观内,中道姑哭倒在他身旁边泣不成声,我也跪着,渐渐不闻哭声,中道姑咬舌殉情了。 想当初我一人独来独往在天地间做了几十万年的冰莲,并不觉得缺了什么,后来在天上认识了朋友,河图与女娲让我识得世上还有一种感觉叫关怀,再后来与赵离相爱,我初尝爱情的滋味,又识得世上还有一种东西让人那样刻骨铭心,那样噬魂浊骨。 我来人间走一遭,过往不觉如何,单这一次,我方晓得世上的爱千百种,唯有父母之爱超脱其上,真有倾尽所有,那便是母亲对孩儿的爱了。 我心中原本不觉得多难过,赵离把我徐徐揽入怀中,温言道:“表妹,想哭就哭吧!” 我眼眶一热,靠在他怀里痛快哭了一场。 自我化形开始,好像就是专门为了来体验世间的疾苦。 赵离帮忙安葬了我的父母,他果然依我母亲所言住在竹苑,日日都来道观中看我。 我自小没离开过道观,他来了便给我讲讲外面的世界,有时我不太想说话,他便在房中看书,我在一旁坐着发呆,幽幽檀香充盈,看着观外一株梨花爆了满树,看着看着便觉得困,斜依着桌子睡了过去,醒来不见他,身上盖着他的湖蓝衫子,我便呆呆坐着,一会他提着一盒糕点进来,“这是我去山下给你买的,可饿了?过来吃一些。” 日复一日,他对我总是无谓不至,我想这样也好,匆匆几十年,有他陪着,春复冬,年复年,十世也没那么难熬。 又过了一年,门前的梨树上挂满了硕大的果子,我拿着一根长长的竹竿在树下愁思,不知要选哪一颗果子下手。 今日赵离来得晚了些,晌午过后才来,我一见他,便觉秋去春来,漫天黄叶化着花语,碧空万顷,花开无声。 今日他提了一壶酒,还有一盘月饼,“今日是中秋,山中清寒,中秋当过得热闹些,今日你可喝些酒。” 他把月饼和酒并吃食摆在一株金桂下,我把竹竿一丢,挪过去就要抓月饼吃。 他眼疾手快一把捉住我的手,取了热水为我洗洗擦洗。 “不可这般吃东西,一会又得闹肚子,可还记得那一次吃坏了肚子,在床上打滚哭闹?” 他低着头絮絮叨叨轻声数落,把我一双白胖腻化的爪子握在手中,他低着头,我只看得见他浓密的一双眉。 他说的那次我倒记得,几年前吧!我吃了山中未熟的柿子,半夜肚子疼痛难忍,幸好早上赵离来瞧我,见我面色金纸一般,虚弱的瘫在床上,他吓坏了,抱着我不知所措。 说也奇怪,自他来了,我腹中刀割火燎的感觉渐渐歇了,只人有气无力,靠在他怀中虚弱的道:“表哥,且这样抱着我,有你在我便好些” 他坐在床沿边抱着我,一日一夜,我怜他累了,让他脱了鞋袜上榻来。 他犹豫不决,我知他避着男女之闲,便对他道:“你看我尚未成年,这山中也只有我俩,表哥不必在意那些繁文缛节。” 他方上床,把我搂在怀中,我头靠在他宽阔的胸膛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无端安心。 赵离给我洗好手,又用柔软的绢布给我擦了面,方才牵着我坐在桂花树下。 黄昏才至,离月亮出来还得一些时候,他给我讲人间中秋,一家人围坐桂花树下吃月饼,喝桂花酒,还要行酒令。 我听得很神往,从前河图也常给我说这些,我倒不曾见过。 他拿一块莲蓉月饼递给我,“不若你先吃一块月饼,我带你去山下的镇上瞧瞧?” 我欣喜应了。 他拿一块白绢把我半边脸蒙着,牵着我朝山下去。 镇上华灯初上,万家灯火的时刻,他带我来到一处宅院,轻扣了门,一个老者开了门,躬身迎了他进去。 我有点紧张,拽着他的手微微有点用力,他看我,宠溺的摸摸我的头顶道:“别怕,此处是我在这里的一个住处,并无外人。” 他很快取了酒来,在院中一株大桂花树下摆了一桌,我一杯喝完,他又给我倒,我徒生感慨,从前在玉清宫常常一个人坐在回廊上吃酒,天上的月亮总是有的,很大一个,就在前方,若走几步还能去月亮上找嫦娥吃个茶。 可那是我孤身一人,吃醉了酒懒得走,便化出本体在莲花中睡一晚。 我指着月亮对赵离道:“离那处不远有坐宫殿,叫玉清宫,这世间若说什么花最美,当属那处的莲花,洁白无瑕,冰清玉洁。” 他只当我是说醉话,把我揽入怀中,夜凉,近来我常诓他这样给我取暖。 不知何时睡着了,他把我抱进房中,半夜听得杀喊声震天,有山匪闯进镇上抢劫。 我不见赵离,开门出去正对一把明晃晃的大刀,那刀直穿我的身体,赵离从另一处房中出来正见这一幕。 白驹过隙,转眼又是一万年。 至我那次被山匪杀害以后我便吾出一件事,但凡我和赵离稍亲近一些,必不得善终。 所以我这次投胎再世,我便请了河图过来,让她把我送去离赵离远些的地方。 河图那时和和赤子爱得死去活来,不明我这番操作是个什么用意。 正是兵荒马乱的时候,她不放心把我放在人烟稀少之地,便把我放在一座都城。 我方进城中几日,敌国便攻了过来,人算不如天算,我跟着难民逃出城去,狼烟四起,饿殍遍野。 那日我饿得慌,靠着一根树保留体力,一块烙饼递到我面前,不用抬头我也知道是谁,他一出现便檀香扑鼻,我躲了千山万水,终究是躲不了。 他着士兵装扮,拿着一块饼一壶水,“这是我的口粮,给你吃。”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那个命定之人,时间长河,岁月涛涛,情种一旦中下,从此便逃不掉,躲不了。 我看着他,眼神清澈,如一杯干裂的美酒。 “给了我,你吃什么?” 他脸色还显稚嫩,坚定的道:“我是男人,当保护女人。” “哦?可是这里许多女人,为何单独给了我?” 既然逃不掉,躲不了,那便面对吧!人世苦短,于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是赚的。 他的目光闪烁迟疑。 “因为。我是的的女人?” 他瞬时红透了脸。 行军的号角吹响,他朝队伍走去,偶尔回头看我,问道:“我们还会再相见吗?” 我木然的笑了笑,“还会再见的,在不生不灭处,荷花擎立,月亮夜夜皆圆的地方。” 他朝队伍走去,我把食物和水给了难民中的一对母子。 远远跟在队伍后面,见队伍溃散,将士倒戈,于荒野之中寻得他的遗体,赵离,我来陪你了,这次你可否等我一道! 沧海桑田,一万年又过,河图近来孕吐不止,我便没再麻烦他,凑巧柏英下界寻我喝酒,我让他带我去找赵离。 他到痛快利索,叫我让他施个法术把赵离劈了,既然要历十世,这样快速些,我深觉在理。 他便携了我去云端,远远见着赵离在地里锄禾,他挽个先决,弄出一阵闪电,晴天霹雳,直朝赵离去。 赵离闻得天上轰隆隆异响,只当天要下雨,丢了锄头就跑。 一击不中,柏英又施一法,飓风突起,呈漩涡状,赵离若被卷入其中,必被撕成碎片。 不想山中一只饿慌了的山猪从何处跳出来,和正在埋头逃命的赵离撞在一处,把赵离斜撞出去数米远,山猪被风裹挟,顷刻毙命。 柏英还待换个什么法术,我拉着他的手,“算了,这便是命,躲不掉的。” 他气愤得很:“什么命?老子不信,神仙的命谁来定?” 我叫住他:“算了,你且去吧!我留在这陪他。” 我在附近山上瞧了他几日,一日阳正当空,他还在地里锄草,我把问嫦娥借来的玉兔放在地上,让兔子跑过去一头撞在树桩上,他捡起来左右查看,我从一棵树上跳下去,指着兔子道:“孽畜,还不跟我回去?” 赵离提着兔子走过来,这是姑娘的兔子? 我孤冷清淡的道:“昨日我宫中走失了玉兔,刚才竟然见这孽畜私自下凡,她可伤着你了?” 赵离把兔子抱在怀中,顺着它油光水滑的皮毛道:“我倒不曾伤着,只是刚才它撞在树桩上,许是被撞晕了。” 我花容失色,“这是灵兔,若伤着了可如何是好?不若这样吧!你看近处可有医馆?烦请给我指个路,我得买些伤药给它敷一敷。” 第三十六章 得救 - 此情无关风和月 - 索玛阿依 这是一笔要还的宿债,十万年了,这一天终究要来,十万年的漫长轮回终究会随着我的离去结束。 我把清影放在地牢旁,因她的魂魄有一部分在这具肉身上,她魂力虚弱,是以这次并不见她在水牢边迎我。 我把缚龙破天戟握在手中,朝水牢门用力劈过去。 “哗啦啦!” 水牢的门裂成两半,我抱着清影朝水牢内走去,她的肉身在一张石床上昏睡,身形消瘦得让人心疼。 把她的一魂三魄归位,清影终于幽幽醒转。 我用缚龙破天戟把困着她的锁链劈开,拉着她的手道“快走!” 此时一股神秘的气息在觉醒,直透灵魂深处。 “咚……咚” 似一只巨兽在走路。 该来的总会来,这一切因我而起,将会因我而终,一意孤行,你原本没错,世人都有心魔,你不过是人性阴暗滋生的产物。 那具庞大的身体站在我面前。 “你是何人?” “我?我也是一个魔!” “哦?你叫什么名字?” “魔的名字,求而不得!” “哈哈!”,他仰天大笑。 “你可是我的臣服者?” “不,你错了,我是你的终结者!” 火光照亮了我的脸庞,不,不是火光,是他灯笼一样的眼睛冷冰冰的凝视着我。 我仰头看一眼穹顶,只有鸡蛋粗的锁链来回晃荡。 如果是人间,此时应该入冬了,西北的寒风从塞外吹过来,呜呜咽咽,像一匹受伤的战马。 西北的冬日很长,寒风一直吹,到中原时便成了柔和的春风,寒梅还未开尽,离莲花开尚有些时日,我是见不到来年的莲花了。 倒提缚龙破天戟,“一意孤行,敢否一战?” 他“嘿嘿”一笑,一张血盆大口挂着涎津, 笑声越来越大,震得脑袋如一锅浆糊,清影方才舒醒又晕死了过去。 “是时候了!”,我对自己道。 丢了缚龙破天戟,一意孤行正在大笑,根本没有注意到我,或许说根本就不屑注意我。 大门已经被劈开,大量河水涌了进来,我顺着流水游到他上空,把赵离送的匕首插进胸口,“去死吧!心魔!” 大地之母一念生一念死,她的血是救命的良药,也是要人命的鸩毒,我若死,万物将随之凋零,赵离,再见了。 一意孤行原本笑得正欢,被我的热血一浇,身上的肥肉一堆一堆垮在地上,周身血肉模糊,说不出的狰狞。 他终于注意到我,很是难得,却也晚了,任他如何翻天覆地,终究被一层金光包裹着脱不开身。 “唯有古神的血可以杀死我,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我淡淡的笑,我是谁?时日太久,我也忘了。 意识逐渐模糊,身体越来越冷,我不怕冷,我本就是一株冰莲,我和赵离相识的这十万年他温暖过我,这便够了,有许多人活了一辈子都不曾得心爱之人一个拥抱,就如天帝,他穷尽一生不过是是个被**驱使的躯壳,我和赵离痴缠十世,这便是赚了。 我飘在水里,感觉浑身虚空,看东西也有点模糊,眼睛睁不开,意识里觉得有一个人站在我的身旁,是赵离吗?不知道!也有可能是索命的无常鬼。 我醒来见天空黑压压的,光从缝隙里穿过,勉强分得清楚是白日,阴冥怪事多,蚂蚁都比天上的大个,周围渐渐的热闹了起来,“乒乒乓乓”,搬食的声音也特别。 我争扎站起来,头晕眼花,又跌坐了回去。谁的声音大声的吼叫着,我凝神调息片刻,睁开眼睛再看,原是天上地下黑压压的站了大批人。 这样的阵仗很眼熟,十万年前见过,我不太喜这些天兵的甲盔,一身纯白,从头包到脚,只露出一双凶神恶煞的眼睛。 将军,当如赵离那般英姿勃发,赵离呢!赵离现在正搂着我,一手搂着我,一手一戟砍翻了一个天兵。 “你怎么来了?这些人是谁?晃得我眼都花了。” 赵离听我说话,郁结的眉头放开了些。 “你伤势过重,不要多说话,待我解决了眼前的麻烦就带你去找大夫。” 我乖巧的点点头。 一人听得这话,哈哈大笑,倨傲的道“大言不惭,玄华子,你这个恶魔挟持神女,私放重犯,今日还想走出榣山?” 是那个冷面李靖,昊天塔在他手中被放大了数倍,他稳稳立在云头,很像街头一个表演杂耍的小丑。 “指鹿为马,清影明明是我放的,况且赵离没有挟持我。” 我听身后一个人道“不用和这帮伪君子浪费口舌,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既要打,还说这许多作甚?” 是清影,阿狸也在,我们四人此时正被天兵团团围住,形式并不乐观,天兵正在逼近,战事一触即发。 突然间天花乱坠,香雾缭绕间一人逶迤而来,女娲娘娘到,众天兵跪拜恭迎法驾。 她走到我面前,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你怎么又弄成这般模样?谁伤的你?” 我还未回答,又听钟鼓齐乐,天帝坐在御轿上乘风而来,我就知道不会有这么简单,纵使天帝看在女娲娘娘面上不追究我私闯天牢的罪,他也一定不会放过清影和赵离。 果然,他面容恭瑾的道“今日本座收到有人私闯天牢的消息,便谴了李天王过来查看,原来是玄华子魔性未尽,放了重犯,劫持神女,本座派天兵将其捉拿,不想惊动了女娲娘娘” “嗬!”好一个先声夺人。 女娲娘娘道“我方才看过玄华子的元灵,他并未魔化。” 天帝还是一脸恭敬,眼里却有冷冷的杀意,道“那这遍地的天兵尸首,娘娘怎么说?” 女娲娘娘“这……” 我知她是创世之神,世人皆她子民,委实不好偏袒哪一方,抢先开口道“天帝说玄华子劫狱,可是亲眼所见?” 天帝道“乃榣山的山神亲眼所见,上报天庭” 我道“我乃大地之母,能与万物通,是否真假叫他出来我一问便知” 天帝冷冷的道“榣山山神已被玄华子打死了,你看那处。”他指着遍地横尸中的一具尸体。 女娲叹息一声,我心里跺脚,赵离不显喜悲,场面一时僵持下来。 “仙子,仙子。” 一个小黑点由远到近,是柏英,我对他道“这个时候你来凑什么热闹?” 天帝也冷冰冰的道“我天庭向来和灵山姥姥无甚往来,难道你也要掺和进来?” 柏英嬉皮笑脸的道“天帝此言差矣,我乃清影这孩子她爹的师父,便是她的师公,她的事我不管谁管? 我诧异的道“你是……灵山姥姥?” 柏英笑得越发得意“你现在才发现?太笨了!” 我一时语塞,从前还当他是孩子心性信口胡诌。 天帝冷笑道“灵山姥姥教的好徒弟,一个引诱我天庭河图神女,一个勾引火神之子,果然是教导有方。” 清影听天帝这般说,紧捏着一双拳头,我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 柏英并不生气,笑嘻嘻的道“灵山的教导之法深谙自然之道,不论是清影还是她爹都是顺照自然,哪里像天帝,强娶未遂就下杀手。” 天帝的脸已经冷到冰点“今日玄华子私放重犯,清影勾引上仙,太子长琴同流合污,谁要保他三人便是和我天庭作对。” 罪名定了,道也画下来了,唯独没有我。 我推开赵离的手,直视天帝 “那天帝会给我定个什么罪名?” 寂静,漫长的寂静,天帝也看着我,妄图看穿我的心思,他忘了,我没有心,我的心早就给了赵离。 尸体裸露在烈日下, 鲜血从尸体的身上流淌出来,汇成涓涓小溪流淌进榣山天河,,世界一片宁静,就像整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 天帝,你的**和你的自私,注定你永远都是一个孤家寡人,就如现在这般,就算你的脚下生灵无数,不过都是一具具冰冷的傀儡,他们听从你的号令,信奉你的谶言,可是你得不到他们的真心。 他看我片刻,冷冷的道“神女伤势太重,还是不要劳心这些事,你且过来,我让人带你去疗伤。” 好一个天帝,此刻尽显你的自私和无情,你千方百计,不惜伤了这许多人的性命,不过是为了满足你的**和自私。 我站回赵离身边不再和他多言,把匕首抓在手里等着迎敌,柏英也站了过来,那边天兵已经重新集结,等着天帝一声令下,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天帝原本铁青的脸此时更青,冷哼一声,他不再言语,甚至把头隐藏进了缭绕的香雾里,高贵的天颜是个什么表情不得而知,这个时候李靖动了。 昊天塔被放大数倍,我敢肯定那塔如果压在我们身上,所有人都会成为肉饼。 “铮铮”几声,昊天塔缩小成巴掌大落在李靖手里,天际飘来阵阵三清妙音,是三清来了,身后还跟着姬昌和青鸾二人,刚才出手的正是道德天尊。 三清不常聚首,我在天宫这许多年也未成见过几次,今日真是热闹啊! 灵宝天尊看一眼下方战场,对天帝道“本尊前些时收了个弟子,听说被她嫡母所伤,不想她逃来了此处,我这就将这劣徒带回,还请天帝见谅。” 天帝脸色不太好,语气冷淡的道“灵宝天尊怕是认错人了,这些人中除了白莲仙子,都是天庭重犯,怎会有天尊的徒弟?” 。 第三十五章 重回榣山 - 此情无关风和月 - 索玛阿依 赵离把玉兔递还给我,这附近没有药铺,我通些药理,不如仙子跟我回去,我寻些草药给它敷一敷? 我道:“劳烦了!” 我和他去到住处,他还养了一只狐狸,我们去的时候狐狸整盘缩着在一只鸡窝里睡觉。 赵离上山去采药,我拍拍兔子,让它别装了,快些起来干活。 玉兔就地一滚,变成个少女模样,笑嘻嘻就朝我身上挂,我把她推开些,“还当自己是只兔子呢!你去帮我盯着赵离,想法让他晚些回来。” 她又变成兔子,朝赵离离去的方向追过去。 我在房中打坐,赵离天快黑时方才回来。 我抱着先他一步回来的兔子去迎他,他把药捣了敷在兔子头上。 一切做完已是夜里,我对赵离说:“我们神仙有个规矩,若夜游不归便会被罚,今晚实在太晚了些,公子家里可有多余的卧榻?能否分我一张?” 方才我早就查看过了,这里就一张床,若他要留给我,便只能打地铺睡觉。 果然如我所料,他把床让给我,自己睡在地上。 我清了清嗓子,“公子一个人在这山中,可觉孤单寂寞?” 黑夜里看不见他的脸,声音淡淡的,让人听不出喜乐,他回答道:“到不觉得,习惯了。至爹娘去世后一直都是我一个人在这住着。” 我翻了下神,正对着他。 “公子若睡不着,我给你讲个故事可好?” 他稍迟疑,用鼻子轻轻“嗯”了一声。 “故事有点长,公子可有耐心?” 他还是“嗯”了一声! “从何说起呢?那时天地只见诞生一朵冰莲,她化形后爱上一个男子……” 过去的点点滴滴,一点一点同他讲,他没出声,静静的听着直到天微亮。 我抱着兔子看他院中一池莲花,含苞待放,白中一抹绯红。 他站在我身后不远,晨雾之中黄叶萧瑟,他道:“仙子,你说的那个女子是就是你吧?” 我不说话,有些话却在心里呼之欲出,赵离,我自黑暗中来,奔赴万水千山,就是为了和他你赴这个十万年的约定。 “仙子说的那个男子,可是我?” 有风过,轻抚着面部的发丝。 我听得背后物体跌落地面的声音,没有回头,不去看便不会想,第五世,我终究见不得他在我面前死去。 地上的狐狸已经化成一只巨兽,赵离脖子上有三条深深的爪子印。 我看着狐狸,他不敢靠进我,警惕的朝后退。 “天帝许你什么好处?” “五百年还是一万年的寿命?” 狐狸还是不说话。 我道:“我是大地之母,进来时便探查过你的元灵,今日你若承认了,他许你的,我多给你十倍,你若抵赖……!” 不用我吩咐,玉兔已经开始把两只爪子抱在胸前磨着。 他喏喏道:“两百年寿命!” “两百年!一条凡人的命?天地让你杀他时,可有告诉你,他就是鸿钧老祖的弟子,玄华子?” 狐狸被我一吓,化成人形跪倒在地:“神女饶命,小妖真的不知,若知道……若知道……” “若知道你又能如何?他是天帝,天命不可违,这事原不怪你,你起来。” 他战战兢兢站了起来,我拿出一个白玉瓶子,“这是太上老君炼丹炉里出来的药,只要一粒你就可以与天同寿,我可以给你一颗,但是你需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狐狸面容惊喜,又怕其中又诈,闪烁着眼睛不敢接。 我道:“他再次转世,你只需护他周全便可,无时无刻不在其右,让他安稳到老,如何?” 狐狸听说只是那么简单的任务,欣喜答应。 我葬了赵离,在他的茅屋里住了下来,地里的庄稼黄了又绿,绿了又黄,万年过后我还住在这座山里。 柏英说得没错,我是神女,若我不想死,就没哪个鬼差赶来勾我的魂。 我没再去找过赵离,这万年来我日日睡着他曾睡过的床榻,用他用过的物品,赵离他从未离开,时时在我身旁。 惊鸿一瞥,他从我生命中匆匆而过,便如烟花,只一瞬,却留下了夺目的绝色的遐想。 河图再来看我,目色忧郁,她陪我在人间住了许久,听说她诞下了一个孩儿,却不知为何不带在身旁,问她她只说孩子太小,怕沾染人间浊气。 后来我再没见过她,她离去时劝我花开堪折直须折,若能和心爱之人相处得一时片刻,便是即刻就要灰飞烟灭也是值得。 她走之后我就出门去寻赵离,想看看他,不说话也好,远远见着,知道他在哪一方山水,日后我瞧着那个方向便像见着了他。 我赶了十天的路,带着帷帽站在他出家的那座寺庙前。 霏霏烟雨中,路两旁开至荼蘼的佛陀花显得非常迷离,慌山古寺,说不出的肃杀,世间处处烟火,唯有此处寂静无声。 我看四周清幽,撑着油纸伞拾阶而上,青绿的树上两只红嘴彩雀叫着,山门隐藏在百步阶梯之后,如果从上往下看,只能看到穿着白衣的女子带着面纱,露出一个雪白光洁的额头, 出来迎我的是个十二三岁的和尚,穿着青蓝的僧衣。 他道:  “刚好今天寺里磨了新鲜的豆浆,一会施主定要尝尝。” 我上得寺去,狐狸穿了一身袈裟出来迎接我,我吓了一跳。 “让你照顾他,没让你把自己弄成这样!” 我拍拍他程亮光华的脑袋,这可如何是好! 狐狸装模作样,喧一声佛号,“老衲无我,得师父点化皈依佛门,当年对仙子的承诺一刻也不敢忘记,赵离他今年二十又六,无病无灾” 我拾着台阶而上,药师殿的大门紧闭,我拍着扣门,“赵离,你开门,我想见见你。” 门中无人应,难道我来晚了,天帝他已经先一步一下手?我越发大力的拍打着门。 “轰咯喀……” 雷鸣夹着暴雨,我被怒雷撕成几块,带血的白衣如一只艳丽的蝴蝶被风吹到半空,又轻飘飘落回阶前。 “吱呀!” 门扉打开,里面走出个模糊的身影,佛音阵阵,吵得脑袋生疼。 肢体破碎,魂魄游离,见赵离的双眼迸着妖艳的赤红,噬灵?为何会是这般? 一个黑袍僧人站在我的身侧,看着下方我残破的肢体,他对我道:“这是观音的净瓶,如今你魂魄太弱,若游离在这虚空之中,万一被什么妖怪邪灵捕获就麻烦了。” 我向他行礼道谢,他忙扶起我。 我问道:“大师可是西方佛主坐下哪位高僧?” 他双手合十道:“小僧法名慧可,虚衔禅宗。” 我入净瓶之中,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我记得我这方世界混沌蒙昧。 我是一株冰莲,哦!好似还有一个人,他在我身边呼吸,我知道他却见不着他。 时日太久了,最近我又忘记了一些事情,我身处何方?前些时候有个孩童在我周围说话,隔着这方世界,我却能感知他的样子。 他模样激动,质问一个黑袍和尚:“怎么会搞成这般模样?她若忘了前尘往事,日后她和赵离还如何相见?” 黑袍僧表情颇无奈,我心里觉得他不是一个好和尚,好和尚当四大皆空六根清净,无悲无喜。 黑袍僧人道:“若不如此,她怕就要灰飞烟灭了。” 后来又来了一个长着尾巴的女人,长得倒好看,就是日日蹙着眉头,苦大愁深的模样。 “不如让她去投个胎吧!十世之劫总要经历,神的诅咒谁又能打破?” 黑袍僧叹口气,只好如此了。 我战战兢兢回头,血月遥挂在天空,月亮不是红的,因为看着红是这一路的曼珠沙华把他染红了。 我心里有点害怕见不着一个熟人,不知要走向何处。 其实我本来就没有熟人,连我是谁我也想不起来。 一路上都有人哭得期期艾艾,在那方一条血色的河流前驻足不前,这个鬼地方腥臭难闻,实在不明白她们在此处哭甚,我疾步往前走,队伍移着很慢的步子,在等着喝一个婆婆的茶。 我跑得急,被什么东西咯到脚,拿起来看是块模样特别的玉佩,后面有人催促我快走,来不及想太多,把那玉佩抓在手里疾步朝婆婆走去。 我生活在宽大阴森的宫殿里,每个夜晚都会突然惊醒,心中似缺失了重要的一部分,我的名字叫明月,是个不得宠的公主。 六岁那年我在淮水边遇到一个男子,他的眼睛清澈明净,我似寻了千万年之久。 天命如此,逃也无用,我和赵离纠缠十万年,从十万年前我第一次在见到他,到我看着他被火麒麟吞进肚中,那一刻潜意识里同生共死的执念让我在最后一刻得以冲破阿狸的禁锢。 赤子用他最后的法力护住了我们,也唤醒了我前世的记忆,前世我割心救赵离,在被天帝带回天庭后禁锢,女娲的出现解开了我和赵离痴缠的十万年,环环相扣,一切皆是命数。 我堪破虚妄,从赤子的精神烙印里走了出来。 我们四人跌落在在榣山,桐花遍野,还是从前的模样。 十万年了,我从未像今日这般清醒过。 看一眼赵离,他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像把小扇子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睡得像个婴儿。 我抱起清影朝水牢走去,想起那时河图与我在山上的那些日子,她道:“姐姐,往后我若不在了,望你代我照拂那个孩儿。” 记得前世清影单薄的手拽住我,明明力量弱小,执拗的想从天帝手里救下我。 第三十七章 第一卷完 - 此情无关风和月 - 索玛阿依 灵宝天尊摸着一把白胡子,指着清影道:“天帝请看,这不就是我那顽徒。” 这一指,清影又变回了先前借来的那副躯壳的模样,一人自云端颤着脚连滚带爬的过来抱住清影,哭道:“女儿呀!是爹爹不好,爹爹疏于照拂,害你差点死在那恶婆娘的手中,你跟爹爹回去吧!爹爹以后会好好照顾你的。” 是皇鸟族那个好色贪财偏远到不知第几代的族人,他鼻青脸肿,头发蓬乱得像个鸡窝,目光和姬昌对上,就像见到猫的老鼠,整个人都无处安放。 天帝脸色变换,心里权衡一通后道:“既是灵宝天尊的弟子,那想来便不是本座所囚之人,还望灵宝天尊日后严加管教,免得再生事端。” 天帝冷着脸看了一眼清影,对李靖道:“把人放了吧!” 清影不为所动,还是站在阿狸身旁。 灵宝天尊抬手一挥,清影便被带到他身旁,初时清影还待挣扎回来,不知灵宝天尊给她说了什么,她便安静的站到他身后,注视着场中人。 四人被救走了一人,且三清皆在,还有女娲在一旁瞧着,天帝恐再生事端,下令速拿重犯,却听天际有人口喧佛号,来人一身黑袍,脑袋光滑程亮,是黑袍僧,他道:“天帝曾允诺贫僧,永不会为难太子长琴,如今这般却是食言了。” 他驾着一团轻雾稳稳落在阿狸身侧,直视着天帝。 天帝脸色由青白转为青黑,冷言道:“大师怕是忘了,本座何时说过这话?且太子长琴与妖相恋,违背天规,天庭自有法度,大师莫要随便插手。” 黑袍僧道:“当年祝融之死,天帝可还记得?况且太子长琴并未与妖相恋,皇鸟一族乃神族,太子长琴他并未违反天规。” 清影那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便宜爹爹立刻跳将出来道:“大师所言甚是,小仙早就有把女儿嫁给太子长琴上仙的意思。” 天帝两道锐利的目光看过去,冷冷哼了一声,那人立刻吓得浑身筛糠一般,待要后退,见姬昌正寒着一张脸看着他,一时立在中间进退不得。 黑袍僧道:“虽说太子长琴他并未违反天条,行事却鲁莽了些冲撞了天帝,和清影这桩事应当上表天听,求得接发文书方可。”,转头对阿狸道:“还不去向天帝求赐婚?” 阿狸会意,上前行礼,道:“小仙太子长琴与皇鸟族的清影两情相悦,拜请天帝赐婚。” 青鸾和姬昌同时朝天帝行礼,道:“家妹清影愿与太子长琴结为眷侣,请天帝赐婚。” 天帝手里的拳头捏紧又松,松了又捏紧。 黑袍僧道:“当年祝融陨落,那时天帝您只有这般高,祝融他……” “行了,本座准了” 天帝冷冷打断黑袍僧,语气极度不耐烦。 我很为清影高兴,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如此甚好。 四个人被救走了两个,天帝的主要目标在赵离,他看一眼场中所有人,道:“各位的事情可都了了?三清可还有走失的徒儿?大师可还有要护的遗孤?若没有,本座就要执法了。” 轩辕剑已经被拔了出来,榣山的红日映着上面的日月山川,显得朴实无华。 十万年了,十万年前若没有这把剑,我和赵离如今会是什么样子? 赵离似感受到我所想,牵起我的手对我微微笑了笑,眼神坚定。 这一幕严重刺激了御轿里的天帝,他寒着脸就要准备下杀手,却听远方异兽嘶鸣,一名小童骑着一头麒麟而来,除了三清和女娲,众人脸色都变了几变,这小童是洪均老祖宫里的童子青书,他现在骑的是洪均老祖的坐骑。 到底是什么急事,老祖舍得把他的坐骑给小童骑过来? 青书下了麒麟,先公敬的给女娲行了礼,又拜了三清,才对天帝道:“青书奉洪均老祖法旨,特来告诉玄华子师兄,十万年前玉清宫提亲,老祖允了,只是你当年造下杀孽,玉帝罚你历劫十万年,如今又大闹榣山,虽是为求自保,可下手重了些,老祖罚你下凡再历一世劫,百年之后重回大罗天外天迎娶玉清神女,你即刻下凡吧!” 说完拿出一个法宝,我还未瞧清是个什么物什,光华一闪,赵离已经被打下凡去。 天帝脸色极其难看,看着青书气得说不出话来,憋着气道:“你……你……” 青书规矩道:“青书乃接老祖法旨行事,天帝若没有其他吩咐,小仙就先告辞了。” 说吧又规矩的逐一行完礼后骑着麒麟走了,留下天帝凌乱在风中。 元始天尊道:“白莲,你百年之后就要成亲了,行事也当学得老练些,你原本天生地养,乃万物之雏形,心思单纯,毫无城府,你也去凡间历练历练吧!” 第一卷完 我被人敲了一记闷棍,一个麻袋兜头罩落,“救命呀!打劫啦!” 袋子外头一个声音冷冷的道:“再叫,再叫把你舌头割去喂鱼。” 袋子内顿时鸦雀无声,连呼吸都轻了许多。 我本是这落霞镇上的一名孤女,今日上山采药的途中不甚扭了脚,天快黑了还没走下山,山中昏暗,我迷了路被一群山匪抓到强盗窝里来,这下可难办了,我一无赎金二无亲人,叫我如何脱身? 我被丢在一个大厅里,抬头见上方的老虎皮上坐着一个披着老虎皮的壮汉,下方一条汉子道:“老大,方才我们搜过了,她身上并无值钱的东西,只有一块玉佩。” 那壮汉把玉拿在手里把玩了片刻,突然站起来抽出一把马刀砍掉桌角,说道:“乖乖给老子听话,叫你家里人带着赎金来救你,不然……嘿嘿……!” 他话不说完,留给我一片遐想,越想越是害怕,奈何双手双脚被绑着,只能一下一下像一条蛆一样蠕动过去,对他道:“英雄,英雄你看我并无甚值钱的物什么,又父母双亡,家中并无什么亲人,你把我放了可行?” 他似听到天方夜谭,对我道:“哦?你并无亲人?” 我忙点了点头。 他回过身来对手下道:“刘三,你去二娘的包子铺招呼一声,这里有新货到了。” 我一听,这还得了?传闻落霞镇往西十几里,有一个包子铺,常劫了路过的旅客做成人肉包子买,甚是吓人。 我忙叫住那刘三:“且慢!” 上头的壮汉似早有意料,道:“可是有值钱的东西了?” 我道:“英雄所言差异,金银财宝乃阿堵之物,有甚可图?英雄要不嫌弃,小女子就留在英雄的山寨里,做个压寨夫人什么的,你看如何?” 他上下打量我一通:“你是做梦还没醒吗?” 那个名叫刘三的拿一块破巾子堵了我的嘴,用给麻袋把我兜头罩下装在其中,昏天黑地,只听见车轱辘的声音。 想我柳明珠这般沉鱼落雁之貌,那个山大王真真没有眼光,却不知道要便宜了哪个的口舌之欲。 我被装在麻袋内随着一车货物运去包子铺,听得那包子铺内有人磨刀的身音,心道:“这下完了,一会我若嘴里能说话,定求那个二娘下手利索些,动作慢了,血淤在肉里就不鲜了。” 外头有人叫,磨刀的人丢下刀子就出去了,许久也不见回来,我估摸着那人定是被什么事耽搁了,悄悄滚到灶台边,摸得一个尖锐的物什割断了缚手的绳子,手一分得活动,便极快的挣脱了束缚。 这里是间简易的厨房,火上还蒸着一只烧鸡,我把烧鸡拿在手里,悄悄潜了出去,见几匹马在马棚里吃草,悄悄潜了过去。 这是一间路边的茶馆,上面飘着一个孙子,我咬了一口鸡肉,心里觉得奇怪,但凡人肉包子铺,一定设立在荒凉的道路旁,而人肉包子铺的主人大多姓孙,一般都叫二娘。 我躲在草垛里啃着鸡腿,见茶馆的厅中坐着几个白衣道士,看情形是哪个大门派下山办事的弟子。 这些人门儿精,茶水端上来还用银针试了试。 我呸!这些世家子弟真是没见识,没听过蒙汗药试不出来? 我心里暗暗数道:“一……二……三……”几个白衣道士都倒在了桌上。 茶馆后方走出一个全身肥肉的大汉,把几人扯着脚拖到后厨去,我听厨房里有人骂骂咧咧,想来已经发现我跑了。 无量天尊,幸好我逃出来了。 此时正是中午,太阳热辣辣的照得人都要冒油了,我拍拍马棚里一匹枣红马,打算偷了马逃走,厨房里又传来“咔咔”的磨刀声。 我这人呀!最大的缺点就是心善,最大的优点就是贪财,看这几个道士的模样,想来身上应该有些银两,我不如留下来静观其变,万一能把他们救了,再趁机让他们报个恩啥的。 我又躲回那堆草垛后,见那壮汉全身是汗,骂骂咧咧的从厨房里出来,上到楼上去了。 想是天气炎热,他打算午睡一下再起来干活,我悄悄摸到厨房,见那几个道士都被吊在横梁上,天可怜见的,一个个脸色倒挂出猪肝色。 好家伙,那壮汉定是方才给我逃了,他学了个乖,把人吊起来便无处着力。 我搬了些干草铺在厨房墙角,从灶里拿出一截烧得正旺的柴火。 “嘿嘿,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第三十八章 白衣道士 - 此情无关风和月 - 索玛阿依 干草一点就着,火势越来越大,我自墙边捡起那几名和尚的佩剑,刷刷两下坎掉困着他们的绳子,脸色不无得意的道:“莫谢我莫谢我,我这人做了好事一向不留名,给些银钱便可。” 那些道士不做声,我心道:“难道想赖账?” 抬头见他们齐刷刷一溜的盯着我的身后,我回望,见刚才那个汉子提着把杀猪刀,龇牙咧嘴站在我身后,我把剑一丢,大呼一声,“风大扯紧,我先逃命去也。” 觉脚下空荡,身子轻盈,被一个道士把我搂着站在半空,他冲我一笑道:“姑娘莫急,在下还没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那模样温文尔雅,眼里似盛着一汪春水,看一眼便春心荡漾。 我也笑了笑,道:“不用了不用了,还是逃命要紧。” 听得我这样说,一个道士憋着嘴冷哼一声道:“师父听说落霞镇上的人时常丢失不见,皆是被一家人肉包子铺擒去做了包子,派我师兄弟几人下山查看,刚才本来就要拿住这厮的证据了,却叫你搅乱了,你还好意思叫我等报答你?” 哦!原是这样,倒是我多事了! 那杀人的大汉见道士把我轻飘飘一带就腾的上了半空,虎目中异光四射,全身哆嗦做一团,我以为他要弄出个什么厉害的招式来,原来是吓得腿软,站立不稳,“嘭”  一声倒在了地上。 几个道士把人绑了,带着我站在一柄会飞的剑上朝落霞镇去。 早有一帮村民等在村口,见我们几人过,纷纷跪拜在地,说什么大慈大悲的活神仙,为民除害。 我也跟着过了一把大侠的瘾,心情十分舒畅。 方才救我那名道士把我送回我的破草屋,摸出一锭金子,在我面前晃了晃,我暗里吞了一口口水。 他温和的说: “你可喜欢这金子?” 我不说话,心里暗自诽腹,此人怕不是脑子不太好使,金子谁不喜欢?难道他不喜欢?不喜欢倒是送给我呀! 他笑着,和风细雨一般,道:“我把这锭金子送给你,你能不能在这里等我十日?” 我犹豫着。 他急道:“我要回去仙门里交代一些事情,你就等我十日,回来我再给你一锭金子可好?只要你别离开镇上就可以,反正你的家就在此处,你若应了我,金子是你的,你也并无损失,可行?” 啊!天下为何会有这般好事? 我接了他的金子,他摸了一下我的头,道:“记着要乖一些,别到处乱跑。” 他走后我便去镇上最大的一家客栈买了只烧鸡吃了个饱,吃饱了,在茅屋里的那张竹床上心满意足的睡了一觉,我至从出生到现在,这十四年里从未像现在这般舒服安逸过。 饮水思源,我不禁想起美好生活的源头是因为那个白衣道士,心里觉得很感激他,一锭金子莫说十天,够我好吃好喝过好几年了,这道士莫不是傻了? 第二日我照旧去买了烧鸡,吃完后照例去睡了一觉,醒来跑去镇上的日晷处看了看时辰,他还有八天才回来,想着八日后我又能得到一锭金子,开心得紧,一路哼着小曲回去茅屋。 第三日,今日的烧鸡吃起来却不香了,想是日日吃,吃得腻味了,我需得换其他东西吃吃。 第四日,看着桌上的竹签放了四条,他还有六日才回来,今日我换了各种口味的东西吃,都觉不合胃口,心里总是莫名的出现他温和的笑脸,扰得我吃不好也睡不着。 我心里想着,或许我可以出去走走,反正他离得那么远,我就算出去了他也不知道,只要第十日我留在这里,他便不知道我出去过。 这一想就再也坐住,我背了药娄出镇,落霞镇向西有一座栖霞峰,山上有一种紫苋草是止血的良药,听阿娘说爹爹就是去那里采这味药,从此再没回来,后来娘也走了,留我一个人长大。 我把食物和水放在药娄里,哼着小曲朝栖霞山去,一个穿着戎装的将士带着一对兵马疾驰过去,尘土飞扬,我不摇头感叹,“啧啧,世风日下!” 这栖霞山看着近,我走了近半日还未到,实在累得不行,找了棵大树靠着打了个盹,美梦连连,梦到那白衣道士去而复返,拿着一锭金灿灿的金子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我睁开眼睛,哪里有什么金子,日落西山,有一条臂粗的眼镜蛇在我面前晃来晃去。 我吓得大气也不敢出,要命了这下。 那眼镜蛇晃着个脑袋,一双骇人的眼睛在我面前左右摇晃,我轻轻抬一下手,它“嘶”一声立刻直立着脑袋,我和它这般僵持着,它不动,我也不敢动。 我听得后方草丛里似有窸窣之声,心里暗暗叫苦,一条蛇已经应付不了,若再来一条,可如何是好,只盼着来的是条异性,与眼前这条能相互吸引,它们若好在一起,我便有机会脱身了。 过了一会儿,那草丛里跳出个一团白毛的动物,它慢慢靠近我,原是只兔子。 眼镜蛇似感觉到了眼前有个比我更容易得手的猎物,从我身上游下来朝兔子追过去,我得了解脱,全身冒冷汗。 看那兔子似后腿受了伤,跑得不甚利索,眼镜蛇就要追赶上它,我从地上抱起一块大石头砸过去,正中七寸。 大蛇被石头压着不知死活,我抱着兔子就跑,不觉跑进一片开阔的草地,见地上有些能止血的药草,摘了几片在嘴里胡乱嚼了给兔子敷上。 兔子头靠在我臂弯里,红鼻子一动一动的,我看它血止了,便把它放在地上,它也不跑,我走一步它跟一步,俨然捡了一个小跟屁虫,我们这样的山中采药人常以天为被地为床,飘零在江湖,如今跟了这一个小东西倒是麻烦得紧。 它跟了我一天一夜,夜里我睡着,它便蹲在火堆旁给我守夜,没办法,白日我找药时便把她放在药娄里背着。 行了两日才到栖霞山,山势陡峭,我把兔子放在山下对它道:“你走吧!这座山太危险了,你跟着我万一我摔死了会连累你的。” 兔子扇阖鼻子,就是不走,我无可奈何,把它捡起来背上,朝山上爬去。 我爬了大半天才到半山腰,山上空空如也,一无走兽,二无飞禽,连只野鸡也没见到。 我有点气馁,是哪个说的这栖霞山都是神药?如今莫说药了,再找不到水源我渴也得渴死了。 汗水湿透了衣衫,肚中咕咕直叫,我拿出烧饼吃了一口,撕下半片递给兔子,它鼻子动了动,别过头去。 我耐心劝导,兔兄呀!此处没有花草,更没有萝卜,你将就着吃些吧!等到了山顶找灵药给你吃? 它犹豫了一下,小口小口啃着烧饼。 微风轻拂,我见离我不远一处崖壁上红光闪烁,居然是棵老参,有些年头了,怕是快成精了。 我把烧饼一丢,对兔子道:“兔兄,灵药送上门来了,莫吃了,快些走,晚了就遁走了。” 兔子似听得懂我说话,把烧饼扒拉到一边,一跳一跳的跟在我后面。 过程还算顺利,我就是手磨破了些皮,那棵人参怕得有几百上千年了,这么老的人参并不多见,可既答应了兔子,便不好独吞,我把人参分着两半,它吃了一半,另一半被我收了起来,心里疼得紧。 一路向山上去,越到山顶奇花灵药不胜枚举,什么千年灵芝万年人参数不胜数,兔子已经兴奋的找不着北,在一从灵药里打滚,东啃一口西啃一口。 山巅一个地方紫气蕴绕,那便是传说中的止血灵药,我提着兔子的耳朵,“别吃了,先和我去采药。” 听说但凡灵药都有个什么凶兽神禽的护着,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不过我这一路并未见到什么野兽的脚印,想来并无什么东西守着这丛灵草。 我小心的靠近紫苋草,用药锄挖了一锄,没有反应,改用手拔,还是没有反应,我一下生气了,提着锄头用力一锄挖过去,“噗”,这声音,莫不是挖到谁的皮了? 突然地动山腰,我方才挖的那处土地动了起来,我的个娘哟!怎么没人告诉我紫苋草是一个动物的犄角? 那怪兽站起来,摇摇摆摆朝我走来,我提着兔子就跑,脚下踩着一块石子,直挺挺朝山下落去。 我醒来时四处一片漆黑,黑夜里一道白光晃花了我的眼,我动了动手,看到手脚被包成一只粽子,那道白光走到我身前,温言问我“可还敢乱跑?” “啊!……道士……哦!不,恩人,你怎么来了?” 他道:“我若不来,要让你躺在床上四肢尽断活活饿死?” “啊?栖霞山救我的不是你?” “什么?” “没什么,我说岔了,恩人的大恩不言谢,日后定会报答” “没什么,我一贯是个做了好事不留名的,你给我些银钱便可。” 我“……!” 这道士记仇。 他点燃了灯烛,屋内一下亮堂起来,道士摸摸袖子,一个一个金子排成一排在桌子上,我数了一下,五个,咽了咽口水。 他道:“若你日后听我的话,这些都给你,是不是比你采药强多了?” 我看一眼那些金子,用包成粽子的手扒拉进怀里,一时映照得我金光满面,心里暗自道:“我采药棵不是为了换钱。” 第三十九章 - 此情无关风和月 - 索玛阿依 白衣道士是个好人,还懂点医理,得他到照顾我很快好了起来,他告诉我他是天禹山上的道士,名叫玄华子。 玄华子不是天生的道士,而是个半路出家的皇子,原名赵离。 这片疮痍的土地被有识之士来回分割,今天李家的江山,明天就是赵家的王朝,我不禁感叹!这个乱世皇子何其多呀!竟叫我随便也能捡着一个。 我未问赵离是哪个王室的皇子,也未问他何时会离去,他这样日日陪着我,夜里就在地上打个地铺,给我说一些他见过的奇闻趣事。 和他这样相处让我有一刻错觉,觉得能这样过到白头也很好。 赵离是个好人,长得也还可以,既然是个皇子,想来家庭条件也不错,他那么善良,若和他生活在一起,他绝对不会吃上烧鸡而给我啃烧饼。 如果觉得生活太过无趣,我可以带他去山里采药,种种地什么的,体察了民情也能消磨时间,如果还是觉得无聊,我们可以合作生堆孩子,他忙着教导孩儿们上进就不会觉得无聊了。 这个念头闪过的刹那我自己也觉诧异,我和赵离他不过相处半月,却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果然独居太久,看到一头公牛都会觉得眉清目秀。 赵离初时平躺着,呼吸沉稳,我以为他睡了,刚刚却呼吸沉重了起来,想来是地上凉,睡得不太安稳,遂问他道:“仙师需不需要加床棉被?” 他把背转向我,声音里带着丝揶揄不快,回道:“不用了,公牛怎么会怕冷呢!” 之后便不再说话,沉沉睡去,我又再次感叹,果然,男人心,海底针呐! 晨起赵离已经准备好了几样吃食,莲子红枣熬的粥,酥盐脆皮烙饼,一小蝶腊八蒜,还有一只红油精亮的大烧鸡,啊!我果然猜得不错,他若有烧鸡,断不会不分予我。 赵离盛粥的手僵了僵,脸上莫名一丝红晕,见我已经坐好在等着,他把手里的粥递给我,嘱咐道:“慢些吃,烫!” 往后数日生活一样的波澜不惊,我身上已经大好,赵离提出要带我去骑射,时间正值仲夏,沿途十里青纱看得人心旷神怡,清幽的淮水一路向西缓缓流去,水鸟从头顶飞过,唱着清脆的歌谣,我顿时童心大发,想下马戏水。 赵离抱我下马,我自除去鞋袜把脚浸入水中,水温正好,濯去一路微疲。 我坐在岸边踏水,却见一条碧眼大蛇隐于水中,丝丝吐着紫色蛇信,看样子蛰伏了有些时候了,骇得我一个失足,倒栽葱样跌进水中。 我不会游泳,呛了好几口水,手胡乱的抓着,听得上方赵离着急慌乱的声音大声唤我:“珠儿,珠儿!”我急着伸手想要抓住他,结果真的有人捉住了我的手,手掌粗糙冰凉,却不是赵离。 手掌的主人并未把我拉出水面,而是向着渊底拖去,我挣扎了几下,一个慈祥的声音在我耳畔道:“神女莫怕,那灵蛇神君守在上头,我带你从另一个方向出去。” 我扭头一看,两只老龟游在我身侧,还口吐人言,最奇怪的是,在深不见底的水底,我竟然能呼吸,便试着张口问道:“刚才是你在说话?” 那老龟道:“是老身,神女下凡历劫,不认得老身了,你我原本相熟,只是暂时不识,不过没关系,老身是来代小姐她跪谢您的大恩的!”说吧真的直立着腿给我拜了拜。 我不明老龟说的什么,心里想着刚才水中她未害我性命,想来不是什么坏龟,安心跟着她向渊底游去,却听水流的“哗啦”声,有个巨型生物正分水而来,我未来得及扭头去看,另一侧的灵龟先开口呼道:“神女小心!” 我被波纹推向水底,抬头见一条红眼碧蛇和那只救我的大龟打起来了。 这可不得了,水里一下被搅得天翻地覆,小鱼小虾四处奔散逃命,一时如乱箭齐飞从我身侧穿过。 那老龟原本要上前去帮同伴,见我一人在水底被那些乱窜的鱼鳍伤了好几处,鲜血直流,忙又退回我身边用两只巨大的前翼护着我,得她相助,我勉强算是保住了小命。 上方的战事持续了好些时刻才平静下来,等我与那老龟游上去,方见是个两败俱伤的情况,红眼碧蛇死死缠在灵龟的身上,灵龟咬着蛇的七寸,两只灵物都不见动静,想是不死也快挂了。 老龟颤巍游过去,唤声“荒!”手足无措。 我用手拽了拽那灵蛇神君,咬得却紧,纹丝不动,大龟中了蛇毒,原本褐色的身体变得黑绿黑绿,甚是吓人。 别无它法,我只得拽着一蛇一龟游出水面,看是否能找个什么法子把它们分开。 这场灾难早把外界变了个模样,水淹了路面田地,到处一片汪洋,我们无处落脚,只得朝隐约能瞧见的山头游过去。 虽得那老龟相助,我也渐渐感到吃力,加上心忧赵离不知是否遇难,几次限些被波浪冲走。 天上的日头原本被乌云遮去了光芒,却在我们即将力竭时迸出丝丝金光,仔细一看,哪里是什么太阳,原是一个穿着件火红羽毛衣的女子站在山头焦急的寻着什么。 红衣女子一出现,身下的河水象被烧开了似的滚热,我们像几只刚下锅的饺子,浮也不是,沉也不是。 幸好此时那女子发现了我们,似顿悟什么,“啊!”一声,敛去一身金光朝我们飞过来。 她不敢太接近河水,远远停在上头道:“下面的可是玉清神女?” 我左右看看,除了我与两龟一蛇,其他再无旁人,便高声道:“那个什么神女不曾见着,这里有一只龟和一条蛇咬在一处了,仙女能否帮忙救救?” 她似有些怕水,用条七彩霞带卷着我们稳稳落于她方才落脚的山头。 老龟婆婆急道:“这是小儿荒,前时与灵蛇神君相斗时被蛇毒损伤,上仙若能救活小儿,老婆子我就算做牛做马也一定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说罢又要拜下去。 那红衣姑娘手抬了抬说:“龟婆婆不用着急,我受河图神女之托,专门为此事而来。” “河图神女?难道清影她………”龟婆婆语气中带着喜意。 那红衣女子点了点头,道:“有些事本座不便多说,你日后自会知晓,现下救人要紧。” 说吧拿出一个玉瓶,倒出一粒丹药,药不起眼,却芳香四溢,我初闻便觉全身舒坦身子轻盈。 老龟婆婆忙接过喂荒服下。 才得片刻,便见大龟身上的绿色渐渐褪去,呼吸也有了,只是那灵蛇神君还是紧紧缠绕在它身上,我拾块石头砸过去,“啷当”一声,火花四溅,这蛇皮竟如精铁般坚硬。 我和羽衣女子傻了眼,龟婆婆更是无法,我提议道:“仙子自天上来,我听一个人说天上的神仙呼风唤雨,什么本事都有,你看这蛇身如此坚硬,能否劳烦你带荒上天,寻那个耍一把大刀,三只眼睛很厉害的护天神兽给劈开?” “三只眼睛的神仙?您说的,可是妙道?” “啊!它叫妙道吗?天上真不错,一头灵兽也有名讳。” 羽衣女子听我说罢,掩嘴娇笑道:“神...您的这话我可是记住了,回去必定告知妙道真君,他在民间的传说里,是个三只眼睛,模样凶狠的神兽,只是这话是谁告诉神…告诉您的?” 我道:“是赵离呀!他是个很英俊、很厉害的道士,个子高高的,不爱笑,拿着一把很长的剑,仙子可有见着他?” 羽衣女子笑道:“听姑娘的话语,这位很厉害很英俊的道士,想必是您的情郎吧?我来时倒是见着了一个白衣道士御着一把仙剑朝北去了,模样很是焦急的样子,口中说着什么珠儿等我回来之类的话,不知是不是您要找的那位?” 是赵离,肯定没错,只是他没来找我,心里莫名有些难过。 羽衣姑娘看我情绪失落,道:“姑娘不必忧心,我听闻北边起了战事,姑娘既说这位公子姓赵,那应是北边赵国的人,您不如去那边寻寻看,许能见着。” 我心里暗道一声大事不好,赵离是个皇子,若赵国在打仗,他怎可能置身事外?不行,我要去帮他。 我匆匆别了龟婆婆和羽衣女子,寻着山路而去,准备去追赶赵离。 才走几步,那羽衣女子追过来拉住我道:“姑娘的情郎是御剑而去,您这样走又怎赶得上,我这里有疾风符,您拿一张握在手里便可御风。” 说完她自怀里摸出几张符给我,我接过道谢,说道:“姑娘今日两次相帮,我一个凡人也不知道怎么报答,不若您留下仙衔,日后我也好备些香烛果食供奉。” 她笑道,举手之劳,小仙怎敢受此,小仙道号陵光朱雀神君,若日后相见,唤我朱雀便可。 我记下,又朝她揖了揖,别过朱雀和龟婆婆,匆匆朝北方赶去。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