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引子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未入夜,天色已深沉似墨。 层层云海汇集于九霄之上,遮蔽了日光与月光,云海之中隐隐有雷声咆哮,雪白的电光于云层之间转折游走,宛如游龙。 这,是天劫即将到来的预兆。 修真界已经有足足万年未曾有人引发过天劫了。这期间不是没有诞生过绝世的天才,也不是未曾出现过逆天的宝物,没有人渡劫,仅仅是因为——这是一场必死之劫。 红袍老祖,三万年修行之魔尊,有半仙器血神鼎护身,毅然挑战天劫,结果,形神俱灭! 太虚真人,上古宗派太虚观之传人,实力之强在本界中几无敌手,然而渡劫之时,仅仅三道雷霆,就令他魂飞魄散! 幻妙仙子、九阴至尊、耄耋童子……这些法力通玄、可以劈山填海,说出名字至今能让整个修真界颤抖的大能,无一例外,统统死于天劫之下! 如何有人会渡劫?如何有人敢飞升?须知劫云之后,等待着的不是仙境,而是一条彻头彻尾的死路! 然而今天……竟然又有人在渡劫。 要渡劫的人叫做顾清玄。 在七百年前,顾清玄是一个引动了整个修真界风云的名字,但那并不是因为他的实力或事迹,而仅仅是由于,他是一个炉鼎。 天下难得的、九玄天脉的炉鼎! 与他双修,吸足了他的精元,就能不经天劫,直接飞升到上界!在已经公认了渡劫必死的修真界,这样的体质岂止是至宝可以形容?为了活命,为了飞升,为了成仙……那些修行人们一个二个的什么脸面也不顾了,师徒搏命,父子相杀,兄弟阋墙……其时顾清玄不过七岁稚龄,却已然尝遍世间冷暖,也真真切切地意识到了,何为人性之丑恶。 整整十年,修真者们为了顾清玄打生打死,然而就在即将尘埃落定,决出胜者的当口,十七岁的顾清玄却居然失踪了!在重重封锁之下,合整个修真界之力完成的法阵之中,仍为凡人的顾清玄就那么失踪了,无论人们再怎么寻找,都难以找到他的影踪,而等他再度出现时,却已经是七百年后。 七百年后,他的修为,赫然已到了渡劫! 修为到达渡劫之时,距离天劫降临,仅仅只有半年;而在这半年之内,渡劫期的修士,却是无可置疑的修真界内第一人! 从第一个买下他的门派开始,顾清玄一个门派一个门派地屠了过去,半年的时间,他将这个丑恶至极的修真界杀成了尸山血海。 只是如今……这半年的时间已经到了。 此时此刻,正是天劫即将降临之际,也就是——顾清玄的死期。 九嶷之崖下,顾清玄刚刚结束了最后一场复仇,正独自一人半倚在绝壁上,自顾自地喝酒。 他的身边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尸体。前来围剿他的三个修真门派的人,已经全部死在了这里,草坪之上鲜血横流,几乎能淹没脚踝,九嶷好好的一片青山绿水,此刻几成地狱之境。 尸山血海之中,顾清玄一身白衣已被鲜血染成绯色,但他身上却奇异地滴血未沾,就连他踩在血迹上的赤足,都依旧是洁白如玉。 绝美,然而邪异。 “天劫来了吗?时间……倒是正好。”他自言自语着,抬手擦了一下唇边的酒液。 劫云来得不迟不早,刚刚够他杀完所有人,多余的时间,还能让他多喝几口酒。这也算是意外之喜了吧?顾清玄想着,轻轻地笑起来:想不到自己一生坎坷,如今临到死前,老天爷倒是对他开恩仁慈了一回。 “天劫啊……” 他笑着,懒洋洋地喝着酒,一缕红色的火焰依恋地缠绕在他的指尖,炙热的光焰如同水波一般微微颤动着,明明温度极高,却并不伤他分毫,甚至连他手中的酒杯也未曾被灼热。 “呼——” 苍穹下,隐隐有风声渐起。随着狂风卷动,天边堆积的云层愈发厚重,那云层层黑透如墨染,透着股极度危险的征兆。顾清玄饮尽了杯中的最后一口酒,随手将空掉的酒杯掷开,仰头眯眼看着天空,唇角慢慢绽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天劫啊…… 顾清玄黑亮的瞳孔中,忽地映出一道雪亮至极的白线。 那是……天劫来了! 一瞬间,星河崩裂般的巨响横破天际,惊雷震得大地猛颤,雪亮的电龙自他面前劈空而过,将整片天地照彻得一片煞白。 云层之中的电光扭曲着、咆哮着,渐渐地聚成一团,汇成了极其庞大的雷柱,那雷柱极高大,几乎通天彻地。雷柱外缘呈透白,再往内颜色便渐深,自透白而透蓝,自透蓝而透紫,又自透紫而渐转紫红,到得雷柱最中心,雷电的颜色便已近乎深黑,其威力之大,甚至将整片空间都撕出了细小的裂纹。 天地之间,杀机森然,连无灵的草木都颤抖着匍匐在地,走兽也战战兢兢地将头伏低,劫云笼罩的万里方圆之内,仍然在笔直站立着的生灵只剩下了一个—— ——顾清玄。 他垂下眼,缓缓将掌心平摊,原本缠绕在他指尖的火焰灵巧地顺着指腹滑落,转瞬凝为红莲模样,悬浮在他的手心中缓缓旋转。 “都说红莲业火能够穿越时空……七百年前你救了我一次,七百年后,我俩的性命如何,也还是要靠你来挣一挣了。”顾清玄摸了摸那火焰,火焰有灵性似的回蹭了一下他的手指,他唇角微挑,露出了一个极好看的笑。 九天之上,酝酿了许久的雷劫豁然劈下。 顾清玄深吸一口气,猛地将手掌一合! 血红的火焰猛然炸开,如莲般在雷柱之中瓣瓣绽放,顾清玄被火焰牢牢包裹在其中。这一次没有雷声,一切都寂静到了极致,在炫目的电光中,顾清玄周围的土地一寸寸龟裂、湮灭、消散在虚空,红莲业火焰笼罩的范围也越来越小,最终,只余神魂。 “呵……” 如此性命攸关之际,顾清玄居然再一次笑了起来。 重重莲瓣之中的元神仰头看着天空,做了一个极清晰的口型: “再见。” 他抬起手,轻飘飘地打了个响指。 “轰”地一声巨响,一团磅礴的火焰自艳红火莲上猛然炸开,气流裹挟着炽热火云狂卷而出,搅动云层、横扫天地,将整个修真界映得一片血红!厚重的劫云在翻卷的火云下如同阳光中的冰雪般飞快消融,刚刚还笼罩着大片地域的压顶墨云,不过短短一个呼吸的时间,居然已荡然无存! 顾清玄原本站立的地方,劫云全无,声息全无,人影全无! 第一章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顾清玄再次睁开眼睛时,几乎错以为自己是穿越到了什么炼丹炉里。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痛和烫,就像是经脉里被人灌满了烧红的铁水,连脊髓都被烧灼得噼啪作响。 下意识地勉强抬起眼,却只看见一片模糊的影像。耳边充斥着嘈杂的噪声,蚁噬般的剧痛在四肢百骸中蔓延,就连身体也疲惫虚弱到了极点,眼前一阵阵发黑,几乎要晕倒过去。 然而他却并不惊慌,只舒展了眉眼,深深吐出一口气,颇为安心地想:“成功了,我还活着。” 在雷霆当头劈下的那刻,顾清玄借用雷劫之力,强行发动红莲业火带着元神穿越时空——这委实是一步险棋。别的不说,只要雷霆之力稍稍大那么一点,或者红莲业火本身的能力不足够,他顾清玄如今就是个灰飞烟灭的下场。只是现在自己赌赢了,渡天劫这件十死无生的事情,被他硬生生从中拼出了一线生机。 顾清玄贪婪地呼吸着空气,心中十分满足。 然而下一刻,一股冷水便当头浇到了他的脸上。 那水冰得透骨,滴答着从他的发梢眉角淋漓地往下淌,头顶的白光亮得有些刺眼。顾清玄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略微眯了眯眼,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他正躺在一条阴暗逼仄的小巷里,面前黑压压地围着一群横眉立眼的人,最前面站着的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他踩在一汪浑浊的水里,手里提着鞭样的藤蔓,鲜血正顺着鞭梢一滴一滴地往下淌。 “还以为你骨头多硬呢,几顿鞭子一吃不就软了?说到底还是欠打!说,到底从不从先生?” 人群中传来嘲讽的冷笑,那男人把手里的藤蔓一抖,几滴血珠被甩在了顾清玄的脸上。 血珠尚温,带着股新鲜的甜腥味儿,被甩在脸颊上时,却已经变得微凉。出乎这些人的意料,顾清玄不慌不乱,反而仰着脸微微地笑了起来,他轻轻抿了抿唇,尝到了嘴里鲜血的味道。 “你知道上一个敢这么对我说话的人,最后是什么下场吗?” 顾清玄看着那男人,慢条斯理地说,甩在他脸上的血珠顺着白皙的眼角慢慢地滑到颊边,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他本就妖艳的容貌因这血痕与笑容而显出了某种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味道,像是黑色的罂粟花,有种危险至极的诱惑。 男人呆愣愣的看着他,一时间居然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处,直到听到身后下属压得低低的吸气声,他方才反应过来,连忙心虚地挥起藤蔓,色厉内荏地咆哮了起来: “别以为用美人计就可以胡混过去!告诉你,你的靠山顾家已经把你卖了!卖了整整三个资源星!如今你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 “顾家?那是什么?”顾清玄蹙了蹙眉,眼中露出了货真价实的迷茫。 “哈!你小子本事大了嘛,居然还敢装疯卖傻?我告诉你,先生想睡的人,哪怕是死在地里烂成了骨头,都逃不脱我们兄弟的手掌心!” 男人嘴上这么说着,眼神却不自觉地在他的脸上流连不已,顾清玄冷冷地看着他,感受着那种熟悉的令人厌恶的目光,胸中沸腾的愤怒与羞辱泛到了唇边时,却反而酿成了一种奇异的薄凉。 顾清玄看着眼前的这些人,忽地勾起唇,轻轻地笑了起来。 “……你刚才说,有个人想睡我?” 顾清玄慢慢地自地上站起身,神态好奇地问,语气中只见惊异而毫无恐慌。 如墨的黑发从他的肩上披散下来,更衬得少年的肤色格外白,一缕发丝被水打得湿漉漉地,黏在雪白的皮肤上、蜿蜒盘曲着滑入他的领口,那男人的目光下意识地顺着发丝一路滑下去,直到耳边响起了一声猫抓似的轻嗤,他方才悚然一惊,触电似的猛地移开了视线。 “你……就是想睡你又怎么样?”男人刻意地偏过头去,站在顾清玄的八尺外貌似威严地冷哼:“漂亮的人这世上哪里没有,先生能看上你,那是你的荣幸!” “就是!就是!”旁边的那些打手们纷纷附和。 顾清玄托着下巴睨了眼他们,却并没有再说话。 他已经不需要再问什么,也用不着听他们这样胡说下去了,只凭这一件事,这些人和“先生”就已经被他在心里判了死刑。 ——而顾清玄从没有与死人多话的习惯。 他只是站直身子,慢悠悠地往前踏了一步。 “你总共打了这个身体三十一鞭,我既然来了,就会把它们一条一条还给你。”顾清玄声音平静地说,就像是在阐述一个既定的事实:“整整三十一鞭,一条都不会多,也一条都不会少。” 男人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藤蔓,稍稍地往后退了一步。待看到顾清玄过分漂亮的模样时,他又忍不住嗤笑了一下:“哈!不过是一个绣花枕头罢了,还在做什么白日梦呢!若是你再不肯听话,信不信先生一怒之下,把你直接卖到风月街去?” 他一边调笑般地说着,一边用眼睛肆意地打量着他,几个打手见状,也纷纷鼓噪起来: “只要不傻就该知道乖乖听话才好!我们大哥好说话,若是再换个人来,可就没你什么好果子吃了!” “知不知道什么叫风月街?你若是肯从便罢了,若是不肯嘛,嘿嘿……” “到时候爷爷的三十八般妙手,可要教你好好尝上一番滋味!” 听了这些乱七八糟的叫嚣,顾清玄不由得抬起眉,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这一眼中似乎并不带有什么特别的意味,只是平平常常的一瞥罢了,但周围被这一眼瞥到的人却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心中蔓延出了连自己也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恐惧。 “你们知道吗?其实这个地方的风水很好。”顾清玄顿了顿,语气轻柔地道:“——这里的风水,很适合做你们的埋骨之所。” 说这话时,他正晃晃悠悠地站在巷子里,连狠话也放得有种轻描淡写的味道。 他的衣服早已经被鞭子抽破了,身上脸上都被水浇得湿透,鲜血顺着他的肋骨往下淌。这样子理应是十分狼狈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听着他连威胁也算不上的话,周围的人们却下意识地齐齐地打了个寒颤,仿佛感到了一股寒意徒然从他们的骨头缝里溢出来。 那种令人压抑的恐惧至极的感觉……就好像此时此刻被他们围在中间的,不是空有美貌可以恣意调笑的柔弱少年,而是披着少年精致皮囊的极度危险的野兽。 “……你……你居然还想装疯卖傻!”仿佛是要给自己壮胆似的,那男人狠声嘶喊起来。面前忽然有风声袭来,顾清玄猛地抬起手,将男人抽来的藤蔓死死抓在掌中。 “哟,又多了一鞭。” 顾清玄轻轻地笑了,他把手中的藤蔓扔到一边,五指成爪,朝着虚空之中轻飘飘一抓。 一条赤红的火鞭转瞬间在他的掌中成型,耀目的火焰在长鞭上微微地跳跃着,烧灼得空气噼啪作响,小巷内的温度都隐隐升高了许多。 “……你……怎么会?你不是废柴吗?你应该没有异能的!”男人不可置信地说,语气中满满都是惊异。顾清玄懒得理他,只将手中的鞭子一甩,几点火星流星样地溅出来,灼出了满地焦痕。 “放心吧,三十二鞭的位置,我一条一条都记得,我的记性很好,绝对不会抽错的。” 他慢悠悠地说着,倒提着火鞭,一步步向着那男子踱去。 顾清玄走路的速度并不快,但被他锁定的男子却只觉得自己腿脚发软:明明向着他走来的只是一个完全没有异能的少年,可他给他带来的压迫感却是前所未有的,甚至连面对那个五阶异能者的时候他也未曾如此害怕过,那感觉是完全是从骨子里蔓延出的恐惧,就如同山崖将摧。 忽然,他深吸一口气,不要命地大喊起来:“你们都还愣着干什么!冲啊!都冲啊!”他一边说着,一边身先士卒、勇敢地向着顾清玄合身扑来,似乎是想要阻拦他,其余的人在这一瞬间像是突然从梦中醒觉似的,各个呐喊一声,争相向着顾清玄所在的方向涌去。 在他们朝着顾清玄潮水般涌来的时候,最先发喊的男子却毫不犹豫往后疾退,显然是准备要溜之大吉。顾清玄见此微微有些愕然,随即嗤笑一声,道:“还以为你是不要命,没想到你是不要脸。” 他随手一鞭将那男人抽得倒飞出去,仿佛毫不在意近在咫尺的黑压压人墙般,顾清玄将眼睛微微阖起,旋即复又睁开。 在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瞳中,火一样妖艳的红莲正灼灼绽放。 ——淡红色的无形火焰自他的身上骤然扩张开来,转瞬间吞没了整条小巷,生满青苔的阴暗巷道只刹那便被炙烤成了焦土,黑色的灼痕滚在墙壁两面,连墙上的涂鸦都在瞬间被蒸发成了虚无…… 连一声多余的惨叫也没有来得及发出,小巷之中便只剩下了顾清玄与藤蔓男子这两个活人。 男子哆嗦着趴在巷口的地上,双腿抖得如同筛糠,背上一道漆黑的鞭痕正袅袅地冒着白烟,他的嘴唇颤抖着,眼神中满是惊恐,而顾清玄只是悠然地笑了笑,便自顾自提着鞭子,向着他一步一步走来。 第二章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之前那堵黑压压的人墙已在刹那间坍塌下去,砸出了满地灰白色的尘埃,顾清玄眼神平静,一步步踏在尘埃上,男子的眼神却不由自主的凝聚在他的脚边:在男子眼神聚焦的地方,在满地薄薄的尘埃中,掩藏着一只被高温炙烤得变形的通讯器。 男子记得这是他手下的东西:三天前那手下刚刚换上它,还吹牛说这通讯器是高科技合金材质,一只就价值二十三万六千点。用的是什么恒星探测器专用的超合金,耐高温耐高压,太阳表面五千五百度的高温都烧不坏它……而它现在就静悄悄地躺在他的面前,已经被火焰烤得变形融化,上面沾满了灰白色的骨灰。 ——他同伴们的骨灰。 男子的神经在这瞬间忽然就崩溃了。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那男子不要命地嚎啕起来,他哭喊着,脸上糊满了鼻涕和眼泪:“饶了我吧!我……我只是个小喽啰,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你确实什么都不知道,那你凭什么要我放过你?” 顾清玄懒洋洋地说,他将长鞭扬起,斜斜指着那个人的前胸。那男子眼看着艳红色的可怕火焰在自己面前不到三寸处摇晃,吓得几乎魂飞魄散,嘴里结结巴巴连句囫囵的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缩在那儿一个劲地发抖。 若是不知情的人看见了这一幕多半会心生怜悯,哪里能想到这可怜虫几分钟前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哭的真难看。”顾清玄瞥了他一眼,语带嫌恶地道。 欺软怕硬,恃强凌弱,这家伙真是连让他正眼去瞧的资格都没有! 顾清玄懒得再看他,随手一脚就将那人踹到了一边去。男子抖抖索索地缩在角落里,却已经不敢再流眼泪,只拼命用大手把脸上糊着的液体擦干净,僵着舌头含含糊糊地问:“您……您想要知道什么……我、我都说……我什么都说……” “告诉我,你话里话外提到的那个先生,现在究竟在哪里?” 听到“先生”这两个字,男子本来渐渐平静下来的身体忽然猛地颤抖了一下,好像想起了什么令人恐惧的事情,眼神里透出一瞬间的犹豫。他飞快地瞥了顾清玄一眼,却正对上那双漆黑森冷的眼瞳,幽深的瞳仁中几乎完全没有了光亮,看上去活像是干涸了的血海,赤红的火鞭从他的手中垂下来,无声地炙烤着地面。 男子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这一刻,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定了定神,偏过头不敢去看顾清玄:“我……我告诉你……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顾清玄轻轻一笑,道:“你说。” 一刻钟后,顾清玄独自一人走出了小巷。 ——他可是从头到尾,都不曾给出过什么承诺。 “a3区凯瑟琳皇后大道67号阿尔伯特星港……”这个名字奇怪的地方,就是所谓“先生”的所在。 顾清玄操纵灵识,将一小缕火焰化为灵气,刷去身上的泥土血污,确认自己看起来再无异常后,方才抬起脚,神色淡然地向记忆中a3区域的方位走去。 顺着他一路前进的方向,路旁寥寥的人群渐渐变得熙攘。 大街之上,车水马龙。一个圆头圆脑的机器人路过他身边,伸手塞过来一张传单,同时嗡嗡地充满热情地道:“人马座商场开业大酬宾!欢迎各位前来选购!” 顾清玄顺手接过来,学着别人的样子看了两眼,发现看不懂,便不动声色地塞进了口袋里。他正想继续向前迈步,却突然听见头顶传来了类似飞剑的锐鸣声,顿时神色一动,急急抬起头,却哪里找得到飞剑,只有各种各样的悬浮车沿着头顶上方的街道呼啸来去。 晴朗的天光直射下来,将幢幢高楼映得光亮。一栋一栋水晶盒子似的楼宇拥挤在道路之间,天空中没有飞着悬浮车的地方都填满了五光十色的面板,两边质感类似玉璧的墙面上,各种人物物件和字体正欢快地蹦来蹦去。在悬浮车们与面板们的上方极高处,时不时会有身躯庞大的星际飞船掠过,在云层中投下颜色浓重的黑影。 顾清玄呆了数秒,突然无比深刻地意识到,这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世界。 他沉默片刻,忽地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重重地吐了出来,他目光中仅有的那一丝震动与不安,似乎都随着这一口气被一同吐出了。 顾清玄垂下眼,神色平静地走进了人群中。就像是一滴水珠融入了大海,他飞快地融入了人群里,好像他只是千万人潮中极其普通的一员。只是他的容貌太精致,气质也太卓然,由此引来了不少人或惊艳或羡慕的目光。这些目光的主人贪婪艳羡地扫过少年精致的侧脸,却丝毫未曾发觉到,他动作与步伐中存在着些许的不协调。 那种不协调非常微妙,就像是高配的光脑忽然被塞进了一台极其落后的机器人中,思维与身体不能做到同步。 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不协调正在以飞快的速度消失。在渐渐染上橘黄的日光下,顾清玄行走的步伐逐渐由缓慢变得稳定,两旁的街道上注目他的人虽多,却完全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就像是没有人注意到,那双深邃的黑色眼眸里一闪而过的惊涛骇浪。 这个世界,和顾清玄所熟悉的修真界完全不同! ——这里是一个凡人文明十分发达的世界。 在智慧的作用下,人类走上了与修真世界完全不同的道路,他们称之为“科技”。 科技造出了宇宙飞船,科技让人们发现了外星,科技使人类成功地步入了外太空,占领了一座座形态各异的星球,并最终建立了多国并存的宇宙政权。但即使科技再怎么发达,这个世界也没有发展出比刀剑更高端的武器,因为他们发现了另一种更便于彼此对抗的“工具”,那就是异能。 这具身体的原主,就是一个f级资质的异能者,他的名字也叫顾清玄,是银辉共和国豪门顾家的一员。这出身初一听好像不算差,但实际上简直是差劲到了极点。 顾家虽然说是豪门,也不过是银辉共和国一亩三分地上的地头蛇罢了,势力范围是以首都银辉星为中心的十几个大小星球。这地盘看上去似乎很不小了,但实际不过是沧海一粟。拿宇宙中最强大的国家银河帝国而言,它占据着以银河系为中心的上百个星系,涵盖的星球以数千万亿计,顾家与它相比岂止是巨人与豌豆,简直连巨人脚下最渺小的尘埃也算不上。 而原主f级的异能资质,也压根不算什么天才,甚至连人才也够不着,仅仅是比没有异能好上一些而已。即使在异能学校里学习了足足八年,原主也没能够觉醒任何异能,不过还是一个身体孱弱的普通人,哪怕是连等阶都没考到的半吊子异能者,都能轻轻松松把他给碾死。 ……实力如此低微,身后也没有依靠,若是平平常常倒也罢了,却偏偏长了一张过分漂亮的脸! 顾清玄的舅舅会把他这样卖掉,不过是看准了他没有能力报复自己而已。 是的,舅舅——顾家其实并不能算是顾清玄的本家。他的母亲顾桐早逝,至死也未曾婚嫁,生前留下的大笔遗产全数被顾家笑纳。虽然有传言说她做过银河帝国某个大人物的情人,不过终究也没得过名分,因此顾清玄自小便随着母姓。虽然说起来也算是顾家的人,但内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同,首当其冲的一点:假使他是顾家正经八百的嫡系,身为顾家家主的便宜舅舅决不会把他卖给那个“先生”暖床。 在所谓“舅舅”决定把他送出去给人暖床的那刻,顾清玄的这辈子其实已经毁了。只能活在别人床笫上的日子,和废物又有什么区别? 在被送到了先生那儿的当天夜里,原主不顾一切地跳了车想要逃跑,只是哪里又能跑得掉?原主本来就是个毫无依仗的,离开了顾家后,他甚至连买星际飞船船票的钱都没有!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又怎么可能能逃出“先生”的手心,被小喽喽们堵在小巷里痛殴似乎是理所当然的。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被所有人认定了不可能觉醒异能的人,居然会在这一顿没头没脑的殴打中异能觉醒了!而且,这异能还是极为珍惜的红莲业火! 可惜的是,红莲业火威力虽大,觉醒时的难度同样也倍增,原主没有熬过去,在难捱的疼痛和炙热感中生生痛死,就在他咽气的差不多同一瞬,另一个时空的顾清玄恰好正借助红莲业火之力,转移时空而来…… 觉醒异能,是原主差不多期盼了大半生的事情,谁又能想到,随着这异能一同到来的,居然还有原主的死期! 感受着心底深处淤积着的那一丝不甘,顾清玄轻轻叹了口气: “终其一生,你所求所盼,又哪里是什么异能呢。” ……不过是想让别人能看得起他而已。 没有异能就好像是什么天生的原罪一样,令曾经的顾清玄几乎处处受人白眼,过分漂亮的容貌不但没有产生助宜,反而引来了无数轻薄的目光。为了自己胸中那一口气,为了不让人说他只是靠了一张脸活着,即使再怎么受人欺负,他也硬生生在那异能学校里挺过了八年。八年的时间,可以想象他在学校里受到了怎么样的屈辱,谁都知道他不可能觉醒异能了,只有他自己不信,拼了命地也要去证明自己。 “真是个一根筋的傻子,想要别人看得起自己,又不是只能依靠异能……” 想当初顾清玄不过一介炉鼎,偌大个修真界又有谁会看得起他!后来呢?又有谁敢在他面前露出哪怕半分不敬!顾清玄资质不算顶尖,手上也没有仙魔神器,唯一可依仗的不过是红莲业火,之所以能横行修真界,只不过是靠了一个狠字而已! 欺辱我的,统统都会被我踩在脚底!看不起我的,那就生生挖去那双看人低的眼睛!当初你灭我满门,那我就灭你满宗、满族、满派! 谁都知道修到了渡劫就是整个修真界无敌,也都知道修到了渡劫后一眼就能望得见死期。修真界过去几千年来,又有谁敢真的修到渡劫了?哪怕顾清玄灭绝了大半个修真界的门派,也没有第二个人敢做出和他一样的选择! 能够把破釜沉舟做到这样地步的人,九天三界,只有一个顾清玄罢了! “顾家,‘先生’……”玩味地品咂着这两个名词,顾清玄一勾唇,轻轻笑了,漂亮的黑眼睛里,蓦然间闪过了一丝杀意。 他加快步子,转过了一道街角,那街角边悬浮着的透明标牌赫然写着:“a3区凯瑟琳皇后大道”。 本来晴空万里的天空中,骤然间阴云笼罩,浓重的乌云沉沉盖顶,就仿佛是……风雨欲来。 第三章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如果要在整个银辉共和国中选出一颗最繁华的星球,那肯定是首都银辉星无疑;而如果要在银辉星上选出一块最繁华的地方,那肯定是以商业著名的a3区。用很多银辉国人的话来说,a3区域,寸土寸金,若是找不到门路,任由你再如何富有,也买不下这里的哪怕一寸地! 但阿尔伯特星港,却正是修建在这么一处寸土寸金的地方。 星港那是什么地方?是停靠飞船的专用港口,众所周知的占地大户!一般的富人豪强能够在a3区占有一小块做生意的铺面就已经算是面上有光,什么修建星港,那根本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就算是以银辉共和国现任总统之尊,也不过是在a3区置办下了一间小商铺罢了,而这座星港的占地面积,何止比商铺大上数倍! 通常来说,这样的港口绝对难以建成,至少在现任总统的任期内很难建成。阿尔伯特星港不但顺顺利利地建成了,而且已经投入使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更令人惊悚的是,它居然还是一座私人星港——只服务于“先生”的星港! 自这座星港建成以来,就从未被当做真正的星港使用过,反而承担了别墅应该承担的功能。不论是要见客还是要泡妞,“先生”总会安排在阿尔伯特星港进行,而这种安排通常可以收到很好的效果……可以说,阿尔伯特星港本身,就是“先生”最好的一张名片。 有这么一座星港摆在那,根本就不用别人介绍,任谁都能明白星港主人的权势地位究竟有多么滔天! 也许正是因为这一点,在自己的私人星港中“小住”的时候,“先生”的心情一般都十分愉快,但是今天……却显然是个例外。 时间已近深夜,临江的阿尔伯特星港中却依旧是灯火通明。 停靠在江边的大型豪华私人飞船上,绰号“先生”的蒋玉平正独自一人站在舷窗边,皱紧了眉头望着窗外的夜色。正是阴雨连绵的季节,江边聚满了乌云,阴晦的天空沉重地压在黑暗的江面上,如他的脸色一般晦暗不清,沉沉地积聚着风雨。 他身边的托盘上搁着半杯没喝完的红酒,酒液中乱糟糟地泡着些烟头,蒋玉平的手里也正夹着一支烟,落下的火星与烟灰弄脏了驾驶舱里昂贵的兽毛地毯。平日里这些宝贝地毯哪怕是脏了一点,他也早早地就要跳起来骂娘了,但今天蒋玉平甚至没想起来掸一掸它。 ——派出去寻找顾清玄的人已经增加到了五组,然而他们至今也还是一无所获,甚至还有一组人完全失去了联系,不知得罪了哪路神仙,消失得无声无息。眼看自己孤注一掷的投资就这么打了水漂。蒋玉平烦得头发都掉了快半把,又怎么有闲心去注意旁的事情。 “妈的,三个资源星……三个资源星就换了那么一个雏儿,还他妈的让那贱人给跑了……” 他手下的“怒目金刚”正在驾驶舱外骂骂咧咧地跳脚,嘴里三句话离不开一个脏字。人跑了蒋玉平本来就心中烦闷,被他这么一吵,眉头不由越皱越紧,终于忍不住沉声道:“吵什么吵!跑了人后不赶紧去找,反而在我这里耍威风?我告诉你,要是这回找不到人,怒目金刚的位置你就别想做了!” “怒目金刚”是“先生”手下最重要的打手职位,能担当此职的毫无疑问都是心腹重臣,“先生”这话一说出来,也不知帮里上上下下有多少人要红眼。 这句狠话撂出来后,飞船里一下子沉寂了下来,还没等蒋玉平将紧锁的眉头放松,紧接着便响起了“咚咚咚”的沉重脚步声。耳听着那脚步声从走廊里一路咚到了自己身后,蒋玉平只得暗叹了一口气,用力将手里的烟屁股按灭在红酒杯里。 下一刻,瓮声瓮气的说话声就从他背后响了起来: “先生,您也知道我是个大老粗,没文化,什么都不懂。我只知道那三个资源星是我们兄弟辛辛苦苦流血流汗打下来的,现在说送人就送人?还是为了换一个连异能都没有的雏儿?我不懂这是个什么道理!那人难道是天仙下凡?连风月街里最好的卖笑娘们都没有这么金贵的x!” “你也知道顾清玄是我们用三个资源星换的?弄丢了人你还有理了?”蒋玉平抬高了声音,他怒气冲冲地转过身,正看到“怒目金刚”王力就像是座山一样巍峨地耸立在他面前。 作为帮里唯一一个四级的异能者,王力在“先生”的面前一向比较放肆。尽管蒋玉平脸上已满是怒色,他依旧在那里岿然不动,梗着脖子道:“弄丢了人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顾家没有把人□□好就是顾家的错!他逃了也就逃了,我们正好可以把那三颗资源星给收回来!先生您想要什么样的伴儿,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我去给您找还不行吗?就算没有那个模样的,我整也能给您整出来一个!” 三颗资源星,差不多是他们手里的一半力量了。花这么大的代价去换一个暖床的小情儿,老实说,王力想不通。 “这是能整出来的事情吗?!”蒋玉平听了这话,气极反笑:“你以为别人的脸是你手里的面团,想捏出什么形状就捏出什么形状?顾清玄这个人你见过吗?怎么就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当然见过啊!抓他的时候您都给发了照片……” 王力忽然闭嘴了,因为这个时候,随着“啪”地一声响,蒋玉平用力地把一只开着光屏的投影仪丢在了他们面前的茶几上。 那只投影仪很昂贵,是银河帝国那边推出的最新款,银白色的机身线条流畅,王力可是实实在在的眼馋了它很久,但是此时此刻,他却连半分心神都未曾放在那投影仪上。 王力的两只眼睛,都在死死地盯着茶几上的悬浮光屏,他张口结舌,下巴张得老大,目光里写得满满的都是惊愕以及……痴迷。 “天呐……这……这是……顾清玄?” 他发出了像梦呓一样迷蒙的声音,目光依然一瞬不瞬地死死黏在屏幕上。蒋玉平伸出手,“啪”地关掉了茶几上的投影仪,十分干脆地说道:“没有错,这就是顾清玄……现在,你还觉得他的容貌是可以用整容那种粗糙低劣的手段模仿伪造出来的吗?” 他的口吻中,带着一点微微的嘲讽。 王力骤然从那种梦幻般的体验中脱离出来,一时间居然有些愤怒,但当他对上先生那双冰冷的眼眸后,王力心中生出的一点点怒火很快便湮灭于无了。 他垂着眼,恋恋不舍地看着茶几上方的虚空,心服口服的说:“如果他真的长得这么漂亮的话……那花三个星球去换,值,真值!” 王力的那双不大的小眯眼里,很快就闪出了一丝贪婪:按照以往的惯例,“先生”玩腻了的小情儿,他这个心腹手下偶尔也是可以尝到一两口的,如果能得到这个顾清玄…… 王力想着,忍不住舔了舔嘴唇,他眼中的欲!望清清楚楚落在了蒋玉平的眼中,他却只是把玩着手中的投影仪,笑而不语。 ——王力的那点子期望是注定要落空的,顾清玄,可不是他为了自己而准备的! 在蒋玉平的个人终端里,藏着一条只有他自己知道的信息:“据悉,银河帝国少将西泽已抵达我国,不日将往总统府赴宴。” 银河帝国的少将!总统府赴宴!在看到这条消息的那一刻,蒋玉平就意识到了——这是机会。 能够与银河帝国高层搭上线的机会。 银河帝国的军衔共有三等十一级,少将,是将军衔中最低的一级,看起来似乎并不是那么紧要,但事实上,在数千亿人口的银河帝国里,能够得到将军头衔的,也不过寥寥百人而已! 而在这寥寥百人中,最年轻、最著名,也最前途无量的,正是这名只有少将头衔的将军:西泽。 蒋玉平早就了解过了,这位西泽少将的全名是西泽·阿莫斯菲尔德,很显然,他是银河帝国第一豪门阿莫斯菲尔德家族的一员,而且是家族中炙手可热的一位。仅仅21岁的年纪,就攀上了银河帝国少将的职位,这在整个银河帝国的历史上,也堪称是绝无仅有的!有传闻说这位少将是个百年难遇的天才,异能天赋高得可怕,蒋玉平觉得这很可能是真的,但即使这是真的,那也只是他晋升之路上的一块垫脚石,那位少将的升职路上,绝少不了背后家族的帮衬! 而他背后的家族,正是蒋玉平此次迫切想要讨好的对象。 二十一岁的少将,生机勃勃,精足血旺……有什么比一个绝色的美人更适合送给他做礼物?蒋玉平相信,没有人可以拒绝这种程度的美人,即使那少将是个铁石心肠的冰块人也不可能! 蒋玉平意味深长的笑了,这笑意里,带着一丝隐隐约约的遗憾:那个顾清玄,可实在是个美人啊…… 可惜啊,为了自己日后的地位,为了无限的未来着想,这个数一数二的绝色,只能拱手送给别人享用了。 不过这种程度的代价完全是值得付出的,只要那位少将接受了这个礼物,日后自己还怕联络不上银河帝国? 蒋玉平想着想着,心中越发得意,可是这得意尚且没到达顶峰呢,就徒然转变成了沮丧。 哎,这是多么好的一条计谋!多么珍贵的一次机会!可是那个顾清玄,为什么会突然跑了呢? 他烦闷地一伸手,随手端起了一旁的红酒杯。凑到嘴边想要喝一口,垂下眼却看见了里面泡着的烟头,蒋玉平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重重地把酒杯搁到了一边。 妈的,顾清玄现在究竟会在那儿? 蒋玉平焦虑地想着,又有些想点烟了。他的手刚刚伸过去夹住烟头,驾驶舱外却突然传来了一长三短的敲门声。 “是我派出去找人的大乔二乔他们组!” 王力猛地自遐想中惊醒,他站起身,抬起头看了一眼“先生”,见蒋玉平微微颔首,他这才转过身去,一溜烟儿地往门口的方向去了。蒋玉平心不在焉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脑中顾清玄的影子却依旧在那里转来转去,他使劲儿抽了一口烟,狠狠地把手里的烟头也按灭在了冰冷的红酒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王力却始终没有回到驾驶舱里,蒋玉平的嘴唇抿紧了,他一下一下地用指节敲起了几面,满心不耐地等待着王力的回音。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之后,王力的声音才从银白色的舱门外响了起来: “先生!先生!是好消息!我们找到顾清玄了!” “哦?”听到这话后,蒋玉平顿时精神一振,原本皱成一团的眉毛一下子就舒展了开来。他哈哈大笑着说:“这么快就找到人了?快带进来,快带进来,我就知道你小子办事利索!”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舱门无声地向右侧滑开,明亮的灯光倾洒在黑洞洞的走廊里,显出了王力僵硬着的、一片惨白的脸。 第四章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你怎么了?”蒋玉平下意识地觉得不对劲——王力的脸色看起来太不正常了!简直就像是一个死人! 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王力忽然猛地向前窜出,他急急扑向蒋玉平,口中喊道:“先生小心——” 但那声音才刚刚漫出喉管,他的胸前就渗出了一丝鲜血。 随着“扑”地一声轻响,王力整个人面朝下扑地栽倒了下去。一汪一汪的鲜血涌泉似的从他的后心喷出来,浅红色的地毯慢慢地被鲜血濡湿,渐渐染成了深红,而王力就这样脸朝下埋在浸满鲜血的地毯里,一动不动。 一双脚踩在了那张深红色的地毯上。 吸饱了鲜血的地毯“咕叽”一声,冒出了薄薄一层血水来。顾清玄低头看了一眼,蹙了蹙眉头:“真脏。” “你……你是什么人!”蒋玉平的心脏因为紧张而狂跳起来。由于顾清玄低头的动作,他并没有看清眼前之人的容貌,只是纯粹出自于本能地,对对方产生了深深的恐惧。就像是横行于大地的灿龙第一次见到比自己更可怕的星空异兽,几乎不用多余的思考,蒋玉平就已经迅速地明白了一点: 眼前的这个人完全可以杀了他!就像是他刚刚杀了王力那样的……轻而易举! “我是什么人?”顾清玄听了,却忍不住笑起来:“多新鲜呐,难得有金主认不得他花钱买下的这张脸。” 那声线听着慵慵懒懒,干净清透得很,却无端透着股惑人的绵软,令人一听就觉得自己要醉了,浓厚的腻意从骨子里泛上来,清净天也变成了十丈软红尘。 ——但这样听人欲醉的笑声落在蒋玉平的耳中,却只听得他浑身发冷。 这声音他太熟悉了,熟悉到根本不可能被错认。 “顾……顾清玄?你是顾清玄?”蒋玉平声音颤抖地问,顾清玄唇边的笑意愈深了,他淡然道:“不错,我就是顾清玄。” “铮”地一声轻响,他轻轻弹了下手中的匕首,几滴鲜血从匕首尖锐的锋刃上洒下来,落在了王力毫无生气的躯体上。 眼看着那鲜血摔落下去,蒋玉平的心不由自主地随之抖了一下,他知道,从那匕首上落下来的,就是他的心腹爱将王力的血…… “说吧,你想怎么死?”顾清玄懒洋洋地道,他脸上还带着令人畏惧的淡漠的笑。驾驶舱里明亮的灯光像是流水一样,流淌着从少年光洁的皮肤上泻下来,明明是细瓷样的肌肤,看上去却浑似冰雪般,连他那微微翘起的含着笑意的唇,都一并透着冰雪般漠然的冷色。 “先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不……别……求求你放过我……我不想死……”蒋玉平抖抖索索地瘫在了地上,整个人几乎软成了一滩泥。顾清玄浑不在意地一甩匕首,迈步跨过王力的尸体直接向他走去,蒋玉平惊恐地看着他,一双眼珠惶惶然地转动着。他拼命地伸手进口袋,努力掏了几次,才掏出一样东西来,双手捧着送到了顾清玄面前:“你别杀我!我……我可以买命!我用这东西买命!” 顾清玄一看,那东西却是一枚普普通通的铂金戒指。正自疑惑时,蒋玉平又用力将那戒指搓了几下,外面的镀层脱落,这才终于露出铂金里面的东西来: 那竟然是一枚极其少见的次元戒指! 顾清玄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很少有人知道,杀遍了大半个修真界的煞星顾清玄,平日里最喜欢的消遣便是炼丹炼器,在那段隐姓埋名的日子里,他甚至以伪造的身份“悬青”成为了修真界里最负盛名的天才丹药师。次元戒指、星际飞船、异能觉醒剂……这些东西一从原主的记忆中看见他便有些眼热,只可惜原主是个实实在在的穷光蛋,脱离了顾家便可以说是一无所有,甚至连身上的个人终端都被他逃跑时拽下来扔了,顾清玄只能看着记忆空自叹息,暗暗发誓这些好东西过段时日自己一定要弄到几个。 次元戒指本来便是他最感兴趣的物事之一,只可惜这东西贵的要死,能买到的渠道也少,顾清玄就算把自己卖了也买不到半枚。本来他已经把获得这东西的日期定在了很久之后,谁料到这么快它便到了他的眼前来! 蒋玉平颤巍巍地举着那戒指,满脸谄媚地对顾清玄点头哈腰:“您放过我,我……我还有很多值钱的东西,真的,我可以给您很多好东西。这个戒指您看看,这里面是我一半的身家,我用一半的身家来赎命,您看看,有没有能够看上眼的……” 他的态度实在是谄媚软弱得过了头。顾清玄目光如电地扫了他一眼,蒋玉平缩着脖子瑟缩了一下,捧着戒指的手却反而举得更高,他低声下气地嗫喏着:“您……您就看看,就看看……” 顾清玄狐疑地看着他,蒋玉平却只是陪着笑,将腰弯得更深。 看着他恳切非常的眼神,顾清玄想了想,终于慢慢伸出手去,准备要拿那戒指。 蒋玉平的面色顿时一喜,但很快又恢复恳切,两只眼紧紧黏在顾清玄的手上,眼看着他的手慢慢接近那戒指,蒋玉平的呼吸都渐渐急促了起来。 仿佛过了足足有一千万年那么久,顾清玄的手指终于接触到了那戒指的表面。 “死吧,小子!”蒋玉平在心底大喊了起来!这戒指里装的可不只是他一半的身家,而是他全部的身家!蒋玉平怎么可能真的心甘情愿地把这戒指献出?这样重要的一枚戒指上又怎么可能不设防?他可是花了大价钱找了八阶的精神系异能者,求着对方给他的这枚戒指上设下了一个陷阱:只要有除了他之外的别人触碰到,相当于八阶异能者全力一击的精神攻击就会直接冲入那个人的脑海! 那可是八阶异能者啊!整个银辉共和国都找不出来一个的强者! 这枚戒指,是蒋玉平的身家性命所在,也是他最后的底牌!他深信没有人可以躲过这一击,哪怕是给他极端危险感觉的顾清玄也不能! 之前对顾清玄美貌的贪婪已经被蒋玉平完全忘记了,他满眼期盼地看着眼前的人,希望这个可恶至极的家伙能够立马栽倒在地,死在当场! 然而,就在蒋玉平期盼的目光中,顾清玄慢悠悠伸手,轻而易举地捏起了那戒指,举到面前探看了一下后,又将目光转向了他,似笑非笑说:“你的一半身家——看起来还真多。” 他将戒指收好,微微抬起手,“啪”地打了个响指,一丛烁烁的火焰在他的指尖上无声地燃烧起来,闪动的焰光映在他琉璃样的眼眸里,漂亮得惊心动魄。 像是被那锋利的美艳刺伤了眼般,蒋玉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怎么……你怎么还没死……你怎么可能没死……”他近乎绝望地喃喃,顾清玄勾起唇角:“对啊,拿了你那戒指,我怎么可能还没死呢?” 不过是八阶异能者的一击而已,有渡劫期的元神在,顾清玄怎么可能死呢? 他拈着火焰,往前踏了一步,蒋玉平苍白着脸,像是地毯上会突然冒出张嘴来吃了他似的连连后退,狼狈得差点碰翻了一旁的红酒杯。直到他的后腰“咚”一声撞在了坚硬的驾驶面板上,蒋玉平依然瞪着一双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顾清玄,期待着他下一刻便会倒下来—— 然而顾清玄却稳稳地站在地毯上,一点也没有将要倒下来的样子。他的唇角还勾着,唇色艳丽到几近夺目,但他唇边含着的那缕不知真假的笑意,却依旧是冰冷如初。 “——既然我没有死的话,要死的,恐怕就是你了。” 顾清玄笑吟吟地说。他手里握着一把匕首粗糙的柄部,整把匕首森冷的刀锋处,已经全部没入了蒋玉平的心口。 蒋玉平下意识地朝自己的胸口处看去,认出这匕首就是刚刚用来杀死王力的那一把。 被匕首刺穿的心脏已然垂死,却依然恪尽职守,一鼓一涨地跳跃着,每一收缩,总会有更多的鲜血涌出来。温热的、鲜红的血液,就这么一波一波无可抑制地涌出来,染红了顾清玄白皙如玉的手。 蒋玉平的嘴唇抖了抖,他的脚一软,跌跌撞撞地滑倒在了驾驶面板上,喉中了发出徒劳的“喝喝”的气音。他伸出手,拼命地扒拉着自己的个人终端,看着顾清玄的面容上满是急切,他想要告诉他西泽,告诉他银辉帝国,告诉他只要你我合作何愁荣华富贵……但蒋玉平想说的这些,顾清玄并不想听。 他只是握紧了匕首柄,牢牢地捏住它,然后将它干净利落地一旋。 挣扎地跃动着的心脏瞬间被绞成了一团烂泥,顾清玄拔出匕首,闪身躲到一边,任由蒋玉平顺着驾驶台的侧面滑落在地,汨汨的鲜血从他的身下流水样地涌出来,很快把地毯剩余的部分也染成了黯淡的深红。 “看,我杀他们,用的可不是异能。” 顾清玄看着脚下交叠在一起的两具尸首,讽刺地笑了笑,随手将手中拈着的火焰抛到尸体上。 艳红的火焰“呼”地一声窜起,很快就吞没了整间驾驶舱,休眠中的舰载系统被火灾惊醒,发出了“哔哔”的刺耳噪声,一边呼唤着舱内乘客,一边试图打开灭火系统……但它只来得及“哔”了两声,一把沾着鲜血的锋利匕首就立刻破风而来,“夺”地一声钉在了主机电脑上。 飞船中的灯光闪了两下,随即颓然熄灭了,“哔哔”的噪声也一下子沉寂下来,整个飞船只剩下了火焰燃烧发出的哔哔剥剥的爆响。 在一片黑暗中,顾清玄颀长的身影走出了早已被烧灼变形的出舱口。他轻轻屈起指,将一块早已准备好的铁质符咒弹向飞船的能源仓,凝望片刻后,顾清玄方垂下眼,稳稳地踩着舷梯,一步一步迈下了飞船。 第五章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夜色深沉。 呼啸的风声冰冷地吹过江岸,提醒着人们风雨将至。阴晦的天空犹如用笔粗糙的炭画,江水之上聚满了厚密的乌云,沉沉的浪涛汹涌间,一道白亮的闪电自江上横空劈过,映亮了整座正在熊熊燃烧的飞船。 “着火了!” “杀人了!” 半刻钟后,两声内容不同的喊叫先后响起,在片刻的凝滞后,阿尔伯特星港拉响了尖锐的警笛。几乎连成一线的密密雨帘中,数不清的悬浮车自四面八方呼啸而来,“先生”的部下们如同发现了食物的蚁群,将本来空荡荡的星港填得再无一丝缝隙。 随着轰隆隆一声闷雷炸响,瓢泼大雨骤然而落。 顾清玄坐在暖和的软椅上,出神般看着窗外瀑布样的雨幕,他的手里端着一杯咖啡,醇厚的苦涩香味随着温暖的白烟一起袅袅地冒出来。雨水叮咚叮咚,一刻不歇地敲打着路面、长凳与一切位于户外的物体,浓厚的水汽在整个a3区升腾蔓延,在夜幕与雨幕的双重笼罩下,即使是目光敏锐的异能者们,也难以看清十米之外的景物。 自然,在千余米外这间布置典雅的咖啡厅里,也看不到阿尔伯特星港中此刻忙乱的情形。只有刺耳的警笛声隐隐约约,刺破重重雨幕传过来,在透明的玻璃窗外来回徘徊着,传递着隐隐的不安情绪。 “……十,九,八,七,六……”顾清玄在心里默默地倒数,他将捧着咖啡杯的手合拢,杯壁的温度暖洋洋地熨在掌心,慢慢融化了雨水带来的一丝冷意。 密密麻麻的雨点冲刷着大地,在连绵不绝的雨声中,几乎没有人注意到阿尔伯特星港响着的警笛。咖啡厅里新来的年轻客人向侍应生点了一杯咖啡,身材高挑的提琴手正坐在角落里全神贯注地演奏着乐曲,悠扬的音乐声盘旋在宁静的咖啡厅内,一切都是如此的安详、静谧。 顾清玄垂下眼,轻轻地吹了吹手中冒着热气的饮料,将心中的数字倒数到一。 “轰!” 一声沉闷的爆炸声自阿尔伯特星港的方向响起,冲击波由远至近传来,在整面的玻璃窗上“哗”地溅出了一片水雾。雨帘的封锁骤然间被打破,优美的提琴声“吱——”地一声变了调,侍应生失手打翻了咖啡,滚烫的液体洒在了客人的腿上,客人下意识地痛呼了一声,抬起头却看见了侍应生苍白的脸色:几乎所有人都停止了手上正在做的事情,他们纷纷抬起了头,望向透明的玻璃窗外。 在那扇透明的玻璃窗后,重重雨幕与高大楼宇的后方,有一道浓浓的灰黑色烟柱正笔直地冲天而起。 随着“嗞”的一声响,咖啡厅透明的玻璃窗上忽然闪过了几丝雪花,然后是一片影影绰绰的图像,在片刻的扭曲与变形后,主持人凝重的面容出现在了玻璃橱窗上。 “……现在插播一条新闻,位于首都星a3区凯瑟琳皇后大道67号的阿尔伯特星港刚刚发生爆炸,爆炸由一艘私人飞船的能源仓起火引起。本次事故共导致三十二人死亡,七十六人重伤……” 播报员的身影很快被爆炸现场的镜头所取代,顾清玄遥遥地瞥了一眼模糊的火场画面,随即便垂下了眼帘。 ——“先生”的势力完了。 这结论得出的轻而易举,看不到谢幕的场景好像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在咖啡厅哗然而起的议论声中,顾清玄慢慢弯起唇,将瓷杯中泛着香气的饮料一口饮尽。 他站起身,将尚带着余温的咖啡杯搁在桌面,对匆匆赶来的侍应生道:“结账。” 付完账走出门外的时候,他顺手从门边的篮子里拿了一把雨伞,学着别人的样子打开,复合材质的伞面如花开般撑起,顾清玄举着伞,神色淡然地踏入了雨中。 “哗啦啦啦啦……” 瓢泼大雨自云层上冲刷而下,在顾清玄的伞面上敲击起一片蒙蒙的水雾,银辉共和国最繁华的a3区笼罩在这样的大雨里,看上去竟有种烟雨朦胧的味道。远处的高楼隐隐约约,像是飘浮在雨雾中,在天边勾勒出一抹近乎黛色的轮廓。 顾清玄持着伞,凝望了这景色片刻,却突然听到远处传来雨水泼溅的声音。他转过头,看见有几个人行色匆匆地自街道的另一端走来。他们穿着普通的风衣和长靴,竖起的立领上沾染着雨水的痕迹,这群人看上去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顾清玄清楚地在他们的身上看见了极其浓厚的煞气与血气。 这种程度的血煞之气,平常的凡人根本不可能拥有,从他们整齐的步伐与挺拔的气质中可以猜出,这些人都是军伍中人……而且多半,是非常称职的军人。 银辉共和国里,多半是没有这种水平的军人的,也不知道他们来此所为何事。顾清玄随意地猜测着他们的目的,见这些人一路往自己的方向走来,便稍稍侧了侧伞,往后略退了数步,给这一群人让开了路。 “多谢。”在这群军人经过他身边时,顾清玄听到了一个冷淡却悦耳的声音这样说。 他微笑一下,说了声“不用”,人群中说话的那名年轻英俊的青年便客气地向他点了点头,顾清玄注意到,那名青年有一双格外漂亮的冰蓝色眼眸。 很特别的颜色,可惜看上去有些冷冰冰的。顾清玄暗暗想,同时发现那名青年已经转过头去,并且示意周围被顾清玄惊艳到的人们加快脚步。 ……人好像也和眼睛一样冷冰冰的。 顾清玄不怎么在意地收回目光,继续出神般凝望着渐下渐大的雨幕。也正是因此,他没有看见那冷冰冰的青年走远后又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那双干净纯粹的冰蓝色眼眸里,清楚地映着顾清玄静立于雨中的身影。 “我们走吧。”西泽看着远处伞下的那名少年说。他的一名下属凑过来,打量着他的脸色低声问道:“过几天就是银辉总统府的宴会,要不要属下去打听一下……” “不要多生事端。”西泽微微蹙眉,语气显出了几分严厉:“抓紧时间把事情办了,不要让陛下失望!” “是!”下属立刻脚跟一并,飞快的行了个礼,丝毫没有碰了一鼻子灰的讪讪。西泽又看了顾清玄一眼,挥挥手,一群人便迅速地消失在了雨幕中。 雨势渐急。 顾清玄看了看愈发阴晦的天色,撑着伞正打算起身离开,忽然听到头顶上方传来轰轰的声响,循着声音抬头望去,却是一辆外表十足拉风的亮红色悬浮车正破开雨幕呼啸而来。 顾清玄本来是没怎么注意到它的,那车子却仿佛特意要引起顾清玄的兴趣般,先是从他的头顶破风而过,风驰电掣掠过天空,然后又同样风驰电掣地掠回来,兜了一圈后忽地俯冲而下,在气流溅起的巨大水花中一个急停,摇摇晃晃地悬浮了在顾清玄的身边。 随着“喀拉”的一声响,悬浮车侧面的车门如同鸟儿张开翅膀一般向外展开,从里面露出了一张戴着墨镜的年轻面孔。墨镜下的那张脸十分英俊,但可惜嘴唇稍薄,颧骨略高,显出了一副天生的刻薄相,顾清玄将侧过来遮住前方水花的雨伞稍稍前倾,在看清这年轻人长相的同时,也听见了他带着玩味的声音: “我刚经过这儿的时候就看见有个人影很眼熟,正在猜着是谁,开过来一看,没想到却是表哥。” “清玄表哥,我们可真是……巧遇了啊。” 顾清玄的表弟顾淮坐在车里,笑吟吟地将脸上的墨镜摘了下来。 顾淮是顾清玄的舅舅顾从章的第六个儿子,也是最小的一个儿子。他前面的五个哥哥都算是安安分分地长大的,只有他不知道怎么变了异,打小便生就一副顽劣性格,小时候打鸟上树,长大了拈花惹草,如果他不是顾从章的亲儿子,估计早就被顾从章亲手打死了。 然而他毕竟是顾从章的亲儿子。与自小战战兢兢活着的顾清玄相比,顾淮简直是在蜜罐子里泡大的。不论是想要什么东西,惹了什么祸事,他的老爸和那几个年纪较长的哥哥总会想方设法地给他满足心愿,虽然不能算是要星星不给月亮,但也到了要星际飞船绝不给悬浮车的等级。 只是这世上有一样东西,是他无论如何也要不来的——那就是顾清玄的那一双眼睛。 平心而论,顾淮生着一双十分好看的眼睛,凤尾样的眼梢微微向上挑起,深黑色的眼珠看上去真是漂亮极了,哪怕他正在这样意味深长地看着你,眼波之中也像是生了勾子似的深情。与他的这双动人的眼睛一比,顾淮略显苍白的皮肤、眼眶周围贴着的花里胡哨的碎钻、满头竖着的刺猬似的紫发、左耳上晃荡着的一只大个儿的黑水晶耳坠……他整个人以及他周围的一切,就都统统成为了无关紧要的陪衬。 ——但就是他的这双眼睛到了顾清玄的面前,也只能沦为他的陪衬。 顾清玄是在八岁出头的时候第一次见到顾淮的,那时顾淮刚刚七岁半,全身裹在精致衣裳里的小小孩童一看见他,反应却是几乎超出所有人预料的可怕。哪怕是到了今天,哪怕是这副躯体里已经实实在在的换了一个灵魂,当顾清玄看见顾淮的那双漂亮的眼睛时,深深刻印在脑海深处的记忆也一下子翻涌而上,挟着一股让人忍不住打颤的冰冷的寒流,叮叮当当冰泉似的浮出了水面。 “你的眼睛怎么能比我漂亮!” 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着大半个顾家的面,那个小小的孩童哭喊着,尽己所能地嚎啕。他被慌乱的保姆抱在怀里温柔地轻声哄着,一双手却使劲儿往顾清玄的方向够。那双手还是孩子的手,小巧白嫩,带着童稚时才有的圆润,但这双孩童的手却酷厉地抓成一个鸡爪子似的形状,直勾勾地挠向顾清玄的眼睛—— “你的眼睛怎么敢比我漂亮!” 那一声嘶喊尚带着童音,其中藏着的狠戾却已经饱蘸成年人中才会有的阴毒,如果顾清玄不是有过那七百一十七年的经历,肯定也不能相信这会是真的:不过是两个七八岁的孩子而已,怎么就到了要挖去对方眼睛的地步! 只是记忆之中铭刻的场景不可能被作假,在修真界的那数百年的岁月中,顾清玄见识过的事情也比眼前这桩更加丑恶得多。他将那些记忆消化一番,便不怎么在意地抬起眼,看着自己名义上的表弟,随即毫不奇怪地发现,他的目光果然是在自己的双眼附近徘徊。 “表弟。”顾清玄笑了笑,向他打了个招呼,将刚刚斜下挡住水花的伞面抬起,一溜儿透明的水滴顺着蓝色伞面滚下来,从两人的视线之间砸落下去。 顾淮的眼神被这个笑容晃了晃,他抿了抿唇,反抗性地也扬起一抹笑,语意不明地道:“清玄表哥今天也还是这么漂亮。”他斜睨着顾清玄,目光挑剔地转过他的眼角眉梢,在把顾清玄身上的每个细节都品鉴过一遍后,方才不甘地转过头,轻哼着语带威胁地说: “——只是我感到非常好奇,这么漂亮的清玄表哥,在这个时候,是怎么能出现在这里的?” “真是奇怪啊,你这么一个空有脸蛋的废物……明明都已经落到了那样厉害的先生手里,却竟然能抓住空子又逃出来……” 他目光幽幽地说着,似乎是在感叹,语气中含着的阴毒却与记忆中的孩童如斯相似。 顾清玄听了这话,转过头冷漠地向他望去,却看见顾淮也正在望着自己,那双黑珍珠似的漂亮眼睛里,闪动着满满的不容辩驳的恶意。 第六章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顾淮今天并不是偶然路过a3区的,事实上a3区根本就不在他平日的活动范围之内,他今天之所以会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观赏观赏顾清玄的下场。 想他顾淮顾六少贵为顾家家主最疼爱的幺子,平日里想要什么东西得不到?这辈子唯一一次被自己的老子训斥,就是为了顾清玄的那一双眼睛。 一想到这件事情,顾淮的心里就满是不忿。 不过是一双眼睛罢了,顾清玄一个不知道亲爹是谁的野种,有什么违抗自己的资格?自己想要他的眼睛,他就该毫不犹豫地跪下来,自己把自己的眼睛挖出来,再捧在手心里心甘情愿地送给他!可笑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不但不肯顺应自己,而且这十多年下来,居然还敢越长越好看! 此时面对着这个堪称绝色的美人,顾淮已经不再想挖掉他的眼睛了——他想要把那张勾魂夺魄的面皮整个剥下来,塞到满是污水的泥塘里喂鱼! 只是可惜,无论是自己的哥哥们还是自己的父亲,都不肯松口给他这个机会。顾淮一直不能理解这是因为什么:在顾家族中,顾清玄根本就没有丝毫地位可言,不过是一个看门的狗都能上去咬一口的货色,明明牺牲掉顾清玄这个碍眼的人可以让自己开心很久,家里面为什么就是不肯同意呢? 不过随着时间流逝,渐渐地,顾淮也懂得了自己父兄这么做的原因:顾清玄这么一个堪称绝色的东西,可以说是顾家最有价值的资源之一,这样珍贵的玩意儿怎么能随意损毁呢?自然是要好好地珍惜着,珍惜着……直到他们给他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买主为止。 所以,顾淮就亲自为顾清玄找到了一个十分合适的买主。 “也许清玄表哥不知道,那位先生可是银辉共和国里有数的贵人,全靠了表弟我引荐,清玄表哥才能有这个机会飞上枝头……” 顾淮悠悠地说,一派全然为顾清玄着想的语气,那双动人眼眸里的恶意却浓得几乎要溢出来:听说那为“先生”极好美色,心性手段都极为酷厉,还从不介意与手下分享情人,只要顾清玄落在了他的手上,那还能讨得着好吗? 虽然不知道他今天怎么能从先生那逃出来,但自己既然遇到了他,顾清玄还有可能跑得了?一想到回去之后可能等待着顾清玄的下场,顾淮就忍不住想要放声大笑了,他看着顾清玄,努力压抑着脸上的得意,说话时的模样看起来却是愈发恳切了: “表哥今天不在先生的基地里,是自己偷着跑出来的吧?其实你又何必这样呢!清玄表哥,你想想,人活这一世为了什么?还不就是为了图个荣华富贵吗?只要你好好地伺候好了先生,讨到了他的欢心,你想要什么不行?何必再那样每天苦兮兮的修炼了呢?” 顾淮此刻脸上的神态……真的是十足十的意味深长。 “是吗,原来你都是在为了我好啊……那我可真的是要好好谢谢表弟你了。” 顾清玄的目光闪了闪,他突然一抬手,将遮在两人头顶上的雨伞移开,瓢泼大雨立刻哗然砸下,淋了毫无防备的顾淮一个措手不及。 “你——” 顾淮一下子被突如其来的雨水打了个满头满脸,骄傲的竖在头顶的刺猬似的紫发被雨水打得瞬间委顿下来,湿哒哒地贴在额头上,让他看上去活像是顶了一头凌乱的海藻茬儿。他不可置信地望着顾清玄,眼睛瞪得大大的,满脸都写着“你怎么敢这么大胆”的错愕。 顾清玄冷冷瞥他一眼,一脚蹬在他小腿上,踹得顾淮站立不稳,摇摇晃晃地栽倒在了车内,顾清玄自己也顺势跟上,一把抓住了顾淮那高高扬起的皮质衣领。 “顾清玄,你疯了吗?” 顾淮被顾清玄揪着衣领往座位的方向拖,他挣扎了一下没有挣脱,便想也不想地抬起手,想要扇顾清玄一个耳光。只是那只手方才刚刚伸过去,甚至连打的姿势也还未做出来,顾清玄便已经抢先一步狠狠捏住了顾淮的手腕,他用的力道大极了,捏得顾淮忍不住痛叫一声,那张本就苍白的脸因疼痛而显得更白了几分。 顾清玄看也不看他,把他甩在一边后便直接转过身,“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悬浮车内随之一下子陷入了黑暗。顾淮心头一跳,本!能地生出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他连被捏得青红淤紫的手腕也顾不得揉,直接爬起身来,慌慌张张地叫道:“顾清玄!你要干什么?你想好了!我的爸爸可是顾家家主顾从章!” “你的爸爸是谁关我什么事?”顾清玄毫不客气地冷笑。他其实一直都很奇怪,为什么那个便宜舅舅会忽然把他卖给“先生”,从顾淮的语气神色来看,却原来是他在其中作梗! 顾淮被他的冷笑笑得心中发虚,却仍然强撑着不肯露怯,他用眼睛斜瞥着顾清玄,又露出了那种惯常的高高在上的神色:“你不知道我爸爸的身份没关系,你只要知道自己的身份就好!记住我是谁,再记住你自己是谁!不过是我顾家养着的玩意儿罢了,既然吃着我顾家的饭,就要好好认清楚谁是主人!” 很显然,在顾淮的心里,顾清玄从来就不算他们家的一份子,不过是和桌上的花瓶、地上的椅子一样的物件罢了。他们顾家慈悲大方地养活了他这么多年,顾清玄就应该为此而感恩戴德!什么去世的姑姑留下来的遗产,在顾淮看来,那本来就是他们该得的,顾清玄若是敢肖想,那才是真正的大逆不道! 顾清玄此时已经连冷笑也懒得冷笑了。 “你这话就说得奇怪了,我怎么会不知道你是谁呢?顾淮,顾六少,顾家家主顾从章的小儿子……”顾清玄眯起眼,伸手抬起顾淮的下巴,捏起来看了看,随后“啪”地一巴掌抽在了那张养尊处优的脸上! “你他妈——” 顾淮被抽得身子一歪,差点从座位上摔下来,嘴里下意识地喷出了脏字,顾清玄听了却连眼睛也不眨一下,直接反手又给了他一个耳光! “……顾清玄你这个疯子!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 这两巴掌抽得极狠,顾淮的脸颊上都被抽得泛起了血红,眼尾处贴着的一溜儿碎钻也飞出去了好几颗。他下意识地捂住微微肿起的脸,气急败坏地冲着顾清玄喊,顾清玄却只是嘲讽般地一笑,懒洋洋地说: “你不知道我在做什么没关系,我自己知道就行了。” 他俯下!身,轻轻地将手抚在了顾淮的咽喉上,然后将头稍稍侧过来,那双漂亮的略微狭长的眼睛便径直地向顾淮望去。 “其实你出现得很巧,我刚好有时间……可以好好处理我们之间的问题。” 顾清玄凑在顾淮的耳边说。他的话音极轻柔,近似于情人间才会有的呢喃低语,仔细听去,仿佛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但他的眼眸里却是漆黑一片,暗沉地仿佛透不进一线光。 明明悬浮车内空气温暖,顾淮身上的衣服也做了很好的保暖措施,但此刻他依然感觉到一股寒流从背后蹿升而起。这寒流势不可挡,自尾椎骨一直窜上了天灵盖,让他情不自禁地打起了冷颤。 “你……你不要乱来……我可是雷系的异能者……” 顾淮结结巴巴地说。他僵着身子,尽力地将脖子往后仰,想要脱离那修长五指的掌控,但顾清玄只是微微用力,顾淮整个人立刻跟离水的鱼一样在座位上打起了摆子。他的舌头吐了出来,眼珠也凸出来半截,那双被他引以为傲的眼睛现在看上去可是一点都不漂亮了,连眼白都透着种充血过度的粉红。 在这濒临死亡的一刻,他那完全靠着吃药吃出来的雷系异能终于发挥了一定的作用:随着顾清玄五指的收紧,顾淮那头从刺猬变成海藻的紫发上飘起了小小的电弧,在刺啦刺啦接连不断的响声中,“海藻”又跟充了气的轮胎似的,晃晃悠悠一撮一撮地重新立了起来,完全做到了发型的自我修复。 只是可惜,这异能发挥的作用极其有限,除了让顾清玄看热闹似的多看了两眼外,甚至没有能让那只看似柔弱实则有力的手放松哪怕半分。 很快,顾淮那打摆子似的挣扎渐渐变得委顿无力,从离水的鱼一点点变成了将死的鱼。顾清玄右手掐着顾淮的脖子,左手指尖微微一搓,一点艳红的火焰便窜跃着自白皙的指尖上生起,他略微压低手腕,将指尖火焰凑近垂死的顾淮,准备直接毁“尸”灭迹。 就在那一点火星即将沾到顾淮的衣角上时,悬浮车茶色的半透明车窗忽然被人从外面“咚咚咚”地轻声敲响了。 “顾淮?是你在里面吗?怎么到现在都没有开走?是车子出了什么毛病吗?” 一道温和的声音从车窗外传来,顾清玄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便一挥手散去了火星。他转过头,看着车窗上端那张不甚清晰的脸,声音轻柔地道:“顾渊表哥?我是顾清玄啊,我和表弟在车里面说话来着,一时间忘记了地方……我们正好也差不多说完了,我先下车,表弟,你把车开到旁边去吧。” 他说着,一松手把快要断气的顾淮从半空中摔了下来,顾淮后背着地重重落在了座椅上,立时痛得闷哼一声。他的喉咙上没有印下任何痕迹,整个肺部却是火辣辣地疼得厉害,明明想着要抬手去揉一揉脖子,四肢却软得连抬也抬不起来。 “哈啊……哈啊……”顾淮张着嘴,本!能地大口大口喘着气。他知道有人在车外后,胆气顿时恢复了些许,故意将呼吸的声音放得很大,想要引起车外人的注意,但顾清玄只是回过身似笑非笑地扫了他一眼,顾淮的呼吸声便瞬间停顿了下来,他惊恐地看着顾清玄,脸上充满了惊弓之鸟般的惶惶然。 “顾清玄?你怎么会在这里?” 车窗外的顾渊还不知道车内发生了什么,他的指节犹豫地悬在车窗上方,思索着该不该继续敲下去。 就在他举棋不定的当口,悬浮车的车门忽然发出了“喀拉”一声轻响,随即缓缓向外扬起。顾渊连忙闪身躲到一旁,再回头看时,悬浮车内已经撑出了一把印着咖啡店小小logo的蓝色伞,顾清玄举着伞,正自车门内探出身来。 如注的大雨依旧哗啦啦地下着,不大的伞面在雨幕中微微倾斜,遮住了顾清玄的大半张脸颊,只有线条优美的下巴露在伞面外。顾渊向车内看去时,那一小截漂亮的下巴恰好稍稍一动,从伞面下传出顾清玄含着笑意的声音:“今天下了这么大的雨,怎么四表哥也到这里来了?难道真的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他说着话,人已经随之走下了车,蓝色的伞面自雨中抬起来,伞下现出了顾清玄冷淡却艳丽的笑。 第七章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在看清那个笑容的瞬间,顾渊的眼中不可抑制的掠过了一抹惊艳。 但很快,那抹惊艳便被收敛在了浅淡的银灰下,再看不出丝毫波澜。 他推了推眼镜,举起了手中拎着的购物袋: “确实是挺巧的,我只是偶然路过这里,顺便来买一杯咖啡罢了。本来我也没想管什么闲事,但是我一进一出后看见车还停在这没动……”顾渊耸了耸肩,提着袋子的手轻轻晃了一下,以示自己并不是有意来此。 顾渊和顾淮虽然都是顾从章的儿子,但他们看上去却没有多少相似的地方。顾渊身材修长高挑,生着一双与顾家其他人都不肖似的淡银色眼睛,鼻子直而挺拔,顺滑的黑发被打理得一丝不苟,薄薄的唇上几乎看不见多少血色。他的肤色也和顾淮一样有些过白,只是那白色并不是苍白,而是近乎冰雪般半透明的白皙。 和继承自父亲的黑色头发不同,顾渊特殊的肤色和眼睛都源自于他那禁忌般的母亲,大概是为了让别人更少想起这一点,顾渊总是习惯于戴着一副银色边的眼镜。眼镜的镜片是特制的,他那双近乎透明的淡银色眼眸被这镜片一遮,就变成了颜色更深的银灰,在银色眼镜边的衬托下,和黑色头发的对比便不再那么鲜明了。 只是无论他再怎么遮掩,别人看着他的异样目光也还是掩饰不住的。那些早已没有谁敢于提起的陈年旧事,正是因为有了他的存在,才一直被人铭记至今。他本身就是顾从章这辈子最大的一根耻辱柱,每次说到他的名字时,大家都会偷笑,说那个“渊”字的意思,是他的父亲看到他就“如见深渊”。 有父不如无父,生母渺无行踪,近在身边的是看他不顺眼的后母……在这样的情况下,顾渊却依然一路爬到了银辉共和国年轻一代的最顶层。明明如此年轻就已经成为了三阶的异能者,任谁都得叫上一声青年俊杰,他在顾家过着的那种日子,有时候却是连顾清玄也不如。 在银辉共和国属于金字塔顶尖人群的顾渊,就这样被顾家上下踩到脚底压制羞辱了那么多年,却也从来不曾反抗过,甚至连一丝怨怼都没有表露出来,反而总是挂着那副温和至极的微笑,好像对所经历的一切羞辱都浑不在意一般。 ——即使在顾清玄长达数百年的生命中,能做到这一点的人也极其罕见,这种人往往只有两个极端:不是大慈大善,就是大邪大恶。 而顾渊,会是其中的哪一种呢? 顾清玄这么想着,便深深地笑起来,他看着顾渊,意味深长地说:“表哥,我在车里给你留下了一份礼物。” 礼物?什么礼物? 顾渊疑惑地蹙起了眉,他看着顾清玄,似乎在确定他是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顾清玄发现这一点后,唇边的笑意却愈发深了。他不再多做解释,径自快步从顾渊的身边走过,当顾渊的视线下意识地跟着他的脚步转过去时,他却将步伐稍稍放慢了。 “顾淮的眼睛,其实真的是非常漂亮啊。” 他转过身,在顾渊的耳边轻轻地吐出了这句看似不经意的话,在看清楚顾渊脸上那一瞬间神情的变化后,顾清玄便满意地笑了笑,随即他再不停留,很快没入了重重的雨帘之中。 看着顾清玄渐行渐远的背影,顾渊的脸上现出了沉思的神色。但还未等他沉思出什么结果来,背后的悬浮车内便传出了顾淮气急败坏的声音: “顾渊你是不是没长脑子?你这个傻子!废物!为什么要放他走?你知不知道这个家伙都干了些什么?他刚刚差点就杀了我!”说着还传来了“砰”的一声响,听起来像是顾淮一时气极砸了下车门。 顾渊下意识地皱了皱眉,眼中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厌恶。但很快,他就恢复了惯常的那副温和的神情,轻笑着对顾淮说: “自己吃了亏,还是自己找回场子的好,不然他该瞧不起你还是瞧不起你。别人代你教训可以,但是真正想要立威,还是得你自己出手。” 显然顾渊没有把“顾清玄差点杀了他”的话当真。他说的是正理,但顾淮又怎能听得下去,他的脖子还在火辣辣的疼呢,此刻一听顾渊的话,之前在顾清玄面前积攒的恐慌与后怕就全数化作了火气,被他一股脑儿地倾泻在了“不怀好意”的顾渊身上。 “你他妈就只会在那里找借口!什么立威找场子,我看你是巴不得我早死!” 顾淮怒气冲冲地瞪着顾渊,恨恨地向着车座后泄怒般的踹了一脚,结果这车座做得太结实,怒气没发泄出来,反而把自己的脚踹得生疼。顾淮的火气顿时更大了几分,他扬起声音,指着顾渊的鼻子就骂道:“有妈生没妈养的东西!我看你跟你那个别有居心的妈一样,是个天生就该去下地狱的货色……” 在听清最后一句话的瞬间,顾渊的眼神突然一冷,但他却并没有做出反驳,反而忍耐着任由顾淮把自己骂得狗血淋头,被骂完后还把手里拎着的咖啡递给他,低声劝顾淮消气: “……你做事还是不要太莽撞了。家主把顾清玄卖给先生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人也是大家看着被家里押上车的,按理说应该好端端地被送到地儿了。他现在会出现在这里,必定是有其原因的,在没有弄清楚具体情况之前,最好别自己直接冲上去。让手下的那些人过来试探一下不好吗?不然养着他们是用来做什么的?” 看看顾淮没有什么反应,顾渊便接着说:“反正现在事情已经暂时过去了,我们还是先回家再说,不论是发生了什么事,自己的安全总是第一位的。” 这话一出,顾淮顿时深以为然。他喝着咖啡斜眼瞥了两下顾渊,心中多少还是觉得不爽,但看在两人都是同一个爹的面子上,顾淮还是屈尊降贵,将手赶苍蝇似的冲着顾渊慢悠悠地挥了一下:“行了行了,上车吧,我带你一起回家得了。” 顾渊其实自己也是开了车来的,但他并没有反对顾淮的提议,只是说:“行啊,反正我也要回去了。”一边说着,他一边低下头打开手腕上的个人终端,打算给自己的手下发个消息让他开着自己的车回去。 谁知他刚把个人终端打开,银辉共和国的光网就“嗡嗡嗡嗡”地给他推送了一大堆新闻消息过来。顾渊不耐烦地一蹙眉,顺手划到消息列表最上方,打算把这些碍眼的消息全部清空,就在他的手指将要按下“全部清空”的选项时,顾渊的目光鬼使神差地落在了最上方的那个新闻标题上。 一开始,顾渊只是不怎么在意地瞥了那标题一眼,但等他看清楚标题上的内容后,顾渊的目光便黏在那行小小的字上再也移不开了——位列第一的头条新闻上写的不是别的,正是“皇后街阿尔伯特星港大爆炸”! ……大爆炸!阿尔伯特星港!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在银辉共和国中,这座星港几乎可以说是“先生”的代名词,想不到这个地方居然会爆炸,也不知道是哪方的势力居然敢这么大胆? 顾渊震惊之下,一时间忘记了顾淮正在旁边等着自己上车,直接点进新闻中急匆匆浏览了起来。新闻写得很简略,只在开头简单提了下爆炸造成的损失和死亡人数,剩下来的就全是长篇大论的官方文章。顾渊扫了两眼就知道没有什么可看的了,他直接把整个页面拉到最后,果然不出所料地看见了新闻后面配着的现场图片。 图片上是一片极其悲惨的废墟,到处都是爆炸和烧灼的痕迹,满地变形的钢铁中间停靠着巨大的烧焦了的飞船骨架,蓝白色的裹尸袋密密麻麻地填满了废墟外的空地。顾渊的目光在模糊的背景上梭巡一圈,兀地,他的瞳孔猛地缩小——他看见了那只飞船骨架上残存的标志!那是“先生”的座驾、大名鼎鼎的银色骑士号! 在看清标志的那一刻,顾渊突然感到了一阵眩晕。 “先生”出事了!? 这怎么……怎么可能…… 他不可置信地盯着那小小的标志猛看,一时间疑心是自己产生了幻觉。然而不论他看几次,那个破破烂烂的标志始终存在在那儿,颤巍巍地挂在飞船的骨架上,看上去十二万分的凄凉。 顾渊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他想他一定是疯了。不知道为什么,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顾渊的脑海中蓦然浮现出的,竟然是顾清玄那个容色清冷却艳丽荼蘼的笑。 ——仿佛置身于地狱之中,邀请你随他一起同赴血海的笑。 这笑容让他有了一种隐隐约约的感觉,就好像让阿尔伯特星港爆炸的罪魁祸首不是别人,就是自己那位容色绝美的表弟……顾清玄。 只是,这又怎么可能呢? 这怎么可能呢?! “啪!” 顾渊正呆立着沉浸在震惊中,头上却突然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打了一下,温热的液体沿着他的额头流下来,很快就在寒风中变得冰凉。顾渊下意识地顺着东西砸来的方向看去,却看见顾淮正捧着自己买的那杯咖啡,一边喝一边冲着他嚷嚷: “快点上车!瞎站在那儿磨叽什么呢?到底是长没长眼睛?我都快累死了看不见啊?” 顾渊微微低下头,借着灯光看清那东西是个倒空了的咖啡伴侣盒。一滴白色的牛奶随着他低头的动作顺着额前滑落,砸在湿漉漉的空盒子上,很快就随着雨水化开,一点点散作了透明的水痕。顾淮吵吵嚷嚷的抱怨声还回荡在顾渊的不远处,但在密密的雨声隔绝下,那声音似乎离得顾渊很远很远。 事实上,在这一刻,所有的声音都离顾渊远去了,在他的耳边堵塞着的唯有雨声,一切仿佛寂静到了极致,又喧嚷到了极致。 “表哥,我在车里给你留下了一份礼物。” 仿佛有人暧昧地凑近他的脖颈,在他的耳际旁轻飘飘地吐出了这么一句话。尾音缠绵缱绻,如同滑腻的蛇般圈圈绕颈,仿佛带着十足的温柔,却又偏偏杀机森然,就像那个人的笑容一样,极艳丽又极冷酷。 “顾淮的眼睛,其实真的是非常漂亮啊。” 顾渊的耳边又响起了顾清玄的声音。他站在渐下渐大的雨里,良久,忽地微微笑了起来。顾淮还坐在车里,满脸颐指气使地看着他,而顾渊静静地看着顾淮,心里突然明白了顾清玄给自己留下的礼物究竟指的是什么。 ……这可真是,一份了不得的大礼。 第八章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妈的,神经病,笑什么笑!是不是聋了?都说了让你快点走!” 顾淮被顾渊的笑容笑得心里很不舒服,他随手将喝空的咖啡杯一捏,“啪”地砸在了顾渊的身上。 顾渊往后退了一步,任由变了形的咖啡杯顺着衣服滚落到地上。他停顿了片刻,然后抬起手,仔仔细细地擦干净了身上饮料的痕迹,接着方走到车边,拍了拍满脸不耐的顾淮肩膀,微笑道: “是我的错,抱歉,刚才实在是怠慢了顾六少。为表歉意,我来开车,一会儿带顾六少去个好地方,就当是我给顾六少赔罪了。” 在顾淮看不见的地方,顾渊轻轻推了下眼镜,暗色的镜片遮住了眼底森冷的光。 顾淮丝毫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顾渊在他面前做小伏低,他反而觉得这才是天经地义:就算你顾渊是三级异能者又能怎么样?他顾清玄长得漂亮又有什么了不起?谁叫你们不会投胎,托生在了狗肚子里,即使这辈子再怎么修炼,也还是披着人皮的畜生,和我这种天生高贵的少爷怎么能比! 他却是忘了,若真的要论起身份来,顾渊是他同父异母的兄长,顾清玄是他父亲妹妹的遗孤,三人同是一脉,他顾淮又能比他们高贵到哪里去? 顾淮就带着那种莫名其妙的得意神情,趾高气扬地钻进了车后座里。 他大大咧咧往椅背上一靠,熟练地翘起腿,斜着眼就冲着顾渊望来:“快点走吧?还站在那儿磨蹭个什么劲儿?真打算在路上做个窝下蛋了?不过,就算是你想下蛋,这里也没有别的鸭子呀!” 说着,他便为自己并不高明的笑话哈哈地笑了起来,整个人充满了一种痞赖可恶的劲儿。即使处在这种情况下,在他前仰后合中偶然的一瞥间,那双深黑色的眼睛看上去也依旧是那么漂亮,就像是一对上好的黑珍珠,散着幽深且莹润的光。 仿佛完全听不出顾淮话里话外的讥嘲,顾渊的脸上依旧带着微微的笑意:“说得对,顾六少,现在时间不早,我们得快点出发了。” 他侧身坐进车内,动作熟练地关上车门按开火。亮红色的悬浮车轻轻一颤,在顾渊的操作下稳稳地悬浮起来,气流自收起车轮的底盘处喷出,在积到脚面的雨水中溅起了大片大片的水浪。 “走吧走吧,等半天了,磨蹭精。”顾淮靠在车窗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无聊地看着外面的水花,不阴不阳地道。 他并没有发现,顾渊脸上那点微薄的笑意此刻已经完全消失了,他的半张脸都笼罩在黑色的阴影里,薄薄的唇冷酷地拉成一条直线。 “嗯,听你的,我们这就走。” 顾渊的声音依旧很温和。随着一声巨大的水花泼溅声,外形拉风的悬浮车如离弦之箭般向着雨幕更深处一头扎了过去,无边无际的黑暗当头笼罩上来,将那辆小小的车子一口吞进了夜色中。 滂沱的雨水哗啦啦地从厚密的云层上砸下来,悬浮车留下的波澜痕迹很快就被更多的雨水冲散。除了被抛在雨中的咖啡杯与空盒子外,咖啡厅的门口处,再也找不到任何悬浮车曾经停靠过的痕迹。 这一夜大雨倾盆,顾家的幺子顾淮彻夜未归。 没有人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甚至连他的母亲也没有:顾淮本来就是个浪荡公子,一天两天地偷跑出去找不到影子也是寻常的事。大家都习惯了顾淮的彻夜不归,如果他是在别的地方失踪,那顾家也许还会为他的安全而担忧,但是这里是银辉共和国,谁敢在这一亩三分地上动顾家的人? 这样的认知,一直维持到了第二天傍晚时。 正是黄昏落日的时分,巍峨的顾家大宅笼罩在沉沉将坠的夕阳下,整座屋子都被照映成了一种朦胧的血色。房屋两旁种着的浓绿色常青树沉浸在夕阳的余晖中,也显得发黑发乌,透着股格外不祥的征兆。 长长的宴会桌边,顾家人正围坐正在一起准备吃饭。豪华的饭厅内只坐了寥寥几个人,看起来空荡荡的,但宴会桌上却摆满了菜,更显得坐在桌边的人少。 事实上有资格坐在这吃饭的人确实不多——这张桌子,其实是顾家家主顾从章一家人专属的座位。在这“一家人”的范畴里,既不包括顾清玄,也不包括顾渊,能够坐在这桌边吃饭的,只有顾从章夫妇与他们生的那五个孩子而已。 此时早已经过了饭点,桌上的饭菜却还一筷都没有动。 “老六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吗?” 顾从章加重了声音说。他抬眼扫了扫周围,愈发觉得自己的身边空荡荡的,虽然满打满算不过是少了顾淮一人而已,本来人就不多的桌子上却好像骤然空了大半,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不对劲。因为心情不佳的缘故,他说话的声音便稍稍抬得有些高,眼眸中隐隐有着一丝不悦。 今天是顾家的大好日子。趁着“先生”倒下的机会,顾从章刚刚巧施妙手,吞下了一大片地盘来,着实是发了好大一笔意外之财。能够又快又好地办成这件事,顾从章心里是颇有荣焉的,他本来兴致勃勃地回了家想和家里人分享一下喜悦,没想到一到家就被当头泼了盆冷水:他的小儿子顾淮居然根本就没有回来! 他可是早早地就让管家发了消息去顾淮的个人终端,让他今天千万记得回家吃晚饭。结果等到现在饭菜都凉了,顾淮却是连个人影子都没有! 在顾从章隐含怒火的目光下,顾家的长子顾沉和几个弟弟悄悄碰了下眼神,在自己母亲的示意下,无可奈何地硬着头皮挺身而出,小心翼翼道:“可能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毕竟这几天大家都忙……” 在卖掉了顾清玄之后,那三个星球的交接的确是让大家都很忙,但要说顾淮也忙,那就纯属是胡扯了。他每天没事干不给家里添乱就不错了,又能有什么忙好帮?顾淮要是伸手去帮忙,那肯定只会有一个结果,那就是越帮越忙! 顾从章狠狠地剜了自己的大儿子一眼,心道这小子连找个借口都不知道找个好的。他有心想要发作,可是该承受他怒火的正主儿却压根不在场,向着旁人发火气又显得很没有来由,坐在那里运了半天气,顾从章也只能恨恨将筷子一拍,道:“吃饭!” 饭吃到一半时,顾家的大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敲响了。 “咚咚咚!” “谁啊?”顾家的老二顾涯放下筷子,准备起身去看看敲门的是谁,将要迈出脚步时,却被他的母亲给拦在了半路。 “你们继续吃吧,我去前面开门。”顾从章的妻子陆青优雅地从座位上起身。她有些怀疑在外面敲门的人是顾淮,为了防止这个小儿子不会看眼色,又一次踩到他老爸的痛脚,陆青决定自己亲自去给他提个醒。她踏着高跟鞋,身姿摇曳地自饭厅一路走到了门外。 门外守着的机器人管家已经去开了门,没过一会儿,陆青便身姿摇曳地一路走了回来,她手里拿着个小小的包裹,神色带了些疑惑:“我去的时候门外已经没人了……管家说是送包裹的……真是的,平时他们送包裹来从来不敲门啊,今天也没送什么大件东西,怎么还要特意敲一下?难道这包裹里的东西很贵?” 她说着,随手晃了晃手中的包裹,包裹中的东西随着她的动作发出了“啪啪”的轻响。 “是什么东西啊?”顾家的三儿子顾海好奇地问,陆青白了他一眼:“还用问?肯定是你们几个又在光网上订了什么!一天到晚背着我在光网上东看西看,买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看是给你的零花钱太多了……” 她一边絮絮地说着,一边随手拆开包裹,露出了里面的小小首饰盒。 “哟?还是首饰呢?是给你们可怜的总被忽视的老妈买的,还是给自己最近心爱的小女朋友买的?” 陆青调侃地说着,随手翻开了首饰盒的盒盖,饭厅里的气氛已经在她的调节下变得轻松起来。就连顾从章都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颇有兴趣的看着她把盒盖翻起来,几个儿子们互相打着眼色,猜测着是谁买的这个首饰—— “啊!!!!” 在翻开了首饰盒子的那一刻,陆青突然凄厉至极地大喊了起来! ——这只包裹里面装着的东西不是别的,恰恰是一对被盛在血红色的首饰盒里、颜色黯淡且浑浊的眼睛! 它曾经可能很像黑珍珠,但现在已经变得连玻璃球也不如,褐色的干血黏在眼珠上面,让它看上去肮脏又恶心。但即使这双眼睛已经和它尚在眼眶中时面目全非,陆青依然只看一眼就立刻认了出来: 那是……属于她儿子顾淮的眼睛! 第九章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顾淮那双漂亮至极的眼睛被人活生生从眼眶里挖了下来,甚至不曾清洗一下,就被直接放在了首饰盒中。由于那只首饰盒并不是为了盛放眼珠而制作的,当陆青伸手打开那只盒子时,她儿子的眼珠已经从固定的凹陷处脱落下来,正在血红色的天鹅绒软垫上胡乱地滚来滚去。 陆青只差一点点就发了疯。 她根本听不进任何人说的话,甚至想要撕打准备从她手里拿走盒子的顾沉。 “顾淮死了!他死了!有人杀了顾淮!这是他的眼睛啊!是他的眼睛!” 在陆青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中,顾从章皱着眉头快速发出了几条信息,然后又陆续收到了一些来自不同地方的回复。大部分回复上都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但在看到其中一条回复的时候,顾从章的脸色突然变了变。 “失踪前正前往阿尔伯特星港……”他自言自语了一句,脸色难看地抬起头,突然厉声命令几个儿子抱住他们的母亲,带着他们连拖带拽地把她弄上了二楼的书房。几乎是用赶的,他将儿子们驱出房间,将陆青一个人关在了黑暗的房间里,然后用力地锁上了门。 “你们的母亲累了,需要好好休息!”压根没有多余的解释,顾从章站在书房门口,直接用凌厉的眼神命令顾涯他们回房。即使顾涯等人最年轻的也已经满了18岁,甚至年纪最大的顾沉已经是四阶的金属系异能者,但在自己父亲的面前,该回房去也还是只能回房去。 “等回去再说。” 顾沉对着自己的弟弟们做着这样的口型,在其他几人心领神会的目光中,几间卧室的门被一扇一扇关了起来。 在最后一扇门也被关起来之后,顾从章方才转过身,看着书房厚实的实木大门,足足沉默了有半刻,他终于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 他实在是不想面对一个近乎半疯的女人,但谁叫那女人是他的现任老婆,他刚刚死了的那个儿子的妈…… 顾从章摇摇头,不情不愿地走过去,先是侧耳听了听房间内的动静,然后方伸手握住门把,缓缓往右一拧,转开了这扇沉重无比的大门。 冰凉的木门无声地滑过门轨,走廊里的灯光呈扇状洒落在书房里,照亮了厚厚的驼兽绒地毯,也照亮了跪坐在地毯上面满脸都是泪痕的陆青。后者此时正披头散发,呜呜地低声抽泣着,脸上漂亮精致的妆容已经完全糊成了一团。 嫁给顾从章这二十年以来,陆青也算是经历过无数风风雨雨。但无论在怎么样艰难的状况下,她也始终保持着一名贵妇人应该有的仪态,从未让顾从章看见过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这是陆青第一次在顾从章的面前失态,甚至在被顾从章关入房间前,她看上去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失去了理智的疯女人。 现在的状况,总算是比之前稍稍好一点了,至少她能够听得进顾从章对她说的话了。 “顾淮是在前往阿尔伯特星港的路上失踪的……我没有让他们再查下去了,阿青,这件事情,我们恐怕只能算了。” 顾从章温言软语地说,心下却情知陆青必定无法接受这个结果。果不其然,陆青一听到他的话,差点就直接从地毯上跳了起来: “你什么意思?顾从章!那是你的儿子!你告诉我你的儿子死了之后你就准备这么算了?什么叫算了?我告诉你不可能算了!我儿子他……” “你儿子他现在多半已经死了!我们不能为了一个孩子就赔上整个顾家!”顾从章不得不提高了嗓门,陆青怒气冲冲地瞪了他一会儿,捂住脸又开始放声大哭了。 顾从章疲倦地揉了揉眉心,他反手关上门,慢慢地倚着门板坐下。书房这扇木质的门板又冷又硬,质感比石头好不到哪里去,顾从章却一动不动地靠在它上面,一线明亮的光透过门轴的缝隙斜斜地射进来,在陆青与顾从章之间划出了一道极其鲜明的分界线。 “阿青。” 顾从章微微阖着眼,温柔地唤着陆青的小名。自从陆青年老色衰之后,他起码已经有六年的时间没有这样温柔地叫过她了,但她听见这句话后,却完全没有理会他,只是将哭泣的声音放得稍稍低了些。她的怀里还紧紧抱着那只血红色的首饰盒,失踪的顾淮留下的全部身体部位,正随着她哭泣的动作,在那只盒子里无声地滚来滚去。 “……阿青,你知道我只能这么做。”顾从章无奈地放软了声音,他看着陆青,绞尽脑汁地向她解释道: “阿尔伯特星港那边发生的事情我想你也知道……二叔之前去看了一眼,跟我说那现场至少是地阶的火系异能者全力爆发导致的!那可是地阶啊!什么样的人用得起地阶的异能者做打手?就连二叔他老人家,也不过是在最近几年方才刚刚摸到了地阶的门槛!” 所谓“二叔”,指的是顾家实力最强的九级异能者顾阎,也是顾家真正依仗着的那位定海神针。 顾阎他老人家卡在人阶与地阶的门槛上已经有很多年了,早已经闭关修炼不问世事,一心要突破这道鱼跃龙门的门槛,小小一个顾淮的失踪,压根儿不足以惊动这尊大佛。顾从章把他搬出来这样卖力地解释,言下之意其实只有一个:顾家没有办法与那样的庞然大物硬碰硬。 要知道,阿尔伯特星港的爆炸,已经成为了银辉共和国史上最大的一桩悬案。“先生”的死到底是谁所为,共和国上下尚且还没有一个定论,但大部分人都认为,这事情的起因是“先生”做事时行差踏错,不小心惹到了过江龙。 “先生”惹了过江龙,阿尔伯特星港便炸成了一片废墟;顾淮惹了过江龙,漂亮的眼睛就被装在了首饰盒里。顾从章在那里算来算去,并不觉得顾家的身板比曾经的“先生”壮多少,甚至在很多方面还有所不如呢。既然他们连“先生”也比不过,又如何能去与过江龙掰手腕? 顾淮是他最疼爱的儿子没错,但顾淮死了,他还有其他的儿子;若是顾家没了,那他就什么都没了!一个儿子与整个家族孰重孰轻?对顾从章来说,该如何选择压根就无需考虑! 顾从章的意思陆青听懂了,但她却毫无反应。 “……阿青。”顾从章又叫了一声,他的神情已经接近恳求。 “顾从章,其实我很讨厌你这么叫我。” 陆青终于开口说话了。她的声音有些沙哑,隐隐地带着鼻音,但神色却已经平静下来了,虽然她的眼神里,透着十二万分的冷漠:“每当你对我有所亏欠,心虚愧疚的时候,往往就喜欢这么样的叫我。” 她说着,居然笑了笑:“你现在居然又这么叫我了。原来你也觉得心虚么?不能为顾淮报仇,你也觉得愧疚吗?” 顾从章眉毛一抬,他有些被说中心事的心虚,但更多的是恼羞成怒。他深吸一口气,压住心中的火气,尽量心平气和地对陆青说:“阿青,我知道我这次对不起你……” “不,你不是对不起我!”陆青厉声打断了他的话,她打开了怀中的首饰盒,将那两颗骨碌碌乱转的眼珠举着送到了顾从章的眼皮子底下:“你看着他!看着顾淮的眼睛!你对不起的是他,是你的亲生儿子!不是我陆青这个没有眼色的外人!” “陆青!” 顾从章狼狈地躲开了那只首饰盒。陈腐的血污味儿随着陆青的动作自首饰盒中飘散开来,刺鼻地萦绕在顾从章的鼻端。这让他的脸色变得难看极了,他终于忍耐不住,重重地冷声对陆青道:“你说!你究竟想怎么样?即使赔上剩下的几个儿子,即使要赔上整个顾家,你也要不惜一切代价,去给你失去的那一个儿子报仇吗?” 陆青狠狠地摇头,她手里举着那只盒子,目光烁烁地看着顾从章,斩钉截铁道:“不!我什么都不要,只要那个顾清玄给我的儿子陪葬!” “顾清玄?”这关顾清玄什么事儿? 顾从章皱了皱眉,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说说,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为什么想要让顾清玄陪葬?” “那当然是因为他还活着!”陆青咬牙切齿地说,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几近疯狂的恨意:“明明是顾清玄更早被送去的阿尔伯特星港,凭什么他可以活着回去学校,我的顾淮却就这么彻底失踪了!” “顾清玄活着回学校了?”顾从章听了这话有些意外:他还以为顾清玄已经随着爆炸和“先生”一起粉身碎骨了呢。 不等他细想下去,陆青的声音便已经迫不及待地传了过来:“顾从章!我告诉你,我现在不关心别的,只要你一句话:到底行,还是不行!” 顾从章没有立刻回答,他仔细想了想,低声说: “顾清玄既然能活着回来,说不定也能知道一些什么……况且阿尔伯特星港整个都毁了,那些人为什么会这样毫无缘由地放过他?陆青,这一点你到底有没有想过?” 刚刚那个亲密的“阿青”,现在已经变成了疏远的“陆青”。陆青不出意料地冷笑了一下,却并不把顾从章的态度放在心上:“我听说那小子是半路逃跑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么好命……该死的没有死,不该死却的反而不在了!” 她恨恨地说着,顾从章却没有半分动容:“如果他不是偶然逃跑的呢?毕竟这小子长得还算不错,万一是被人看上了才轻轻放过……” “他不就是长了一张勉强能看的脸吗?若是真有人找上门来,我赔他十个绝色就是了!”陆青冷冷站起身:“我又不是要你顾家和那条过江龙对上,不过是想要我儿子在黄泉路上,不会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走罢了!” 顾从章有些不满,顾清玄那样的容色哪里是十个绝色就可以抵得过的?哪怕是将整个银辉的绝色加在一块儿,也未必能比得上顾清玄的一根头发丝!他挺直身子想要训斥妻子,话到嘴边,却蓦然间想起一件事来:今天过后,顾淮的失踪必定无法隐瞒。大家族中的消息一向传得最快,若是让其他人知道了自己无法报仇,恐怕他这个家主的威信和地位也要随之一落千丈了! 比起失去一个儿子或者失去一件筹码,失去自己顾家家主的荣光,才是让顾从章真正无法忍受的事情。 ——陆青需要一个迁怒的对象,而他需要一个替罪羊,几番思索之后,顾清玄却居然是最合适的一个人选。 顾从章思前想后,反复权衡了几次利弊,终于还是挥了挥手,低声道:“算了算了,这事就听你的好了。” 确定顾从章妥协后,陆青便紧紧抱着那只首饰盒,踌躇满志地仰头往书房外走去。她才走了没两步,顾从章忽然叫住了她:“等等。”看陆青回过头来时,面上已经没有了多少悲痛的神色,他便不再掩饰地问:“既然阿淮不在了,我们顾家今年在总统府晚宴上该让谁出场……要知道,今年可是有位银河帝国的少将要来!” 顾淮,可是他和陆青五个儿子里最漂亮的一个,他本身又没有女儿,如今顾淮不在了,这样一个珍贵的机会,难道要白白的放给了外人? 陆青一听到这事,顿时精神紧张了起来——顾渊那小子长得可也挺漂亮的,他也是顾从章的儿子,可他的身上终究没有流着她陆青的血!这一下,她暂时忘记了要报复顾清玄的事,满心踌躇地开始在自己剩下的四个儿子中挑拣了起来,但怎么也举棋不定,最后,她只好说:“再给我几天时间吧?再过几天,我肯定给你答复!” “好。”顾从章点点头,他看着陆青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心里却不期然地想到:把顾清玄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掉,自己终究还是吃了大亏,早知道……早知道他当初就该婉言谢绝了“先生”,让顾清玄去参加那总统府的晚宴才是!他这么想着,自顾自地便决定了顾清玄的结局,仿佛顾清玄的那条命不过是搁在砧板上的一块鱼肉,自己想怎么下刀就怎么下刀一般! ——可惜啊,顾清玄从来都不是什么鱼肉。 “先生”已经提早一步率先尝到了自酿的苦果,而顾从章……仅仅是还有几分闲暇可以供他苟延残喘而已。 钝刀子割肉的凌迟碎剐,可远远要比快刀砍头使人印象深刻得多。 可惜现在顾从章并不知道这一点,也不知道顾清玄已经选定了将要用到的那一把刀,因此他还在殚精竭虑地为自己和顾家的未来打算,却压根儿不曾想到,他们早已经没有什么未来可言了! 第十章 [加更]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在顾从章与陆青做出了决定的第二天上午,被顾清玄暗中选定的那把“刀”就已经得知了消息,并且很快就把这个消息传递给了顾清玄。 “顾夫人迁怒,想要杀了你为死去的顾淮陪葬。” 趁着异能学校上课的间隙,顾渊来到了顾清玄的宿舍内,十分简略地把陆青的打算快速地解释了一遍。 所谓顾清玄住着的“宿舍”,指的是大约占地五六平方的狭小空间。 这地方坐南朝北,光线阴暗且潮湿,天长日久下来,墙皮都已经剥落了大半,一个早就没了能量的破旧方形机器人被放在墙角边,充当了摆东西的桌案。而顾清玄就坐在那面一半光秃一半坑洼的灰墙下,心不在焉地听顾渊重复着整件事情的经过,完全不觉得有多么意外。 ——看顾淮的样子就知道了,能养出这样愚蠢儿子的母亲,大约也不会有一颗多么精明的脑袋。只不过她居然能误打误撞地找准了罪魁祸首,却也是一件令人觉得十分有意思的事情。 “他们要杀了我?然后呢?准备怎么动手?”顾清玄不在意地支着下巴,懒洋洋地斜在座椅上,不过是一张简单的木椅而已,居然被他坐出了兽皮软榻的风范。稍显宽大的衣袖随着他的动作稍稍滑落,露出了半截纤细的手腕,雪白的肌肤晶莹如雪,被粗糙的衣料一衬,看上去格外细腻软绵。 顾渊的呼吸迟滞了片刻,他匆匆移开目光,掩饰般地沉声道:“……这件事我已经考虑过了,无论他们打算如何动手,第一步肯定是要把你先开除出学校。只要你人还在学校里待着,陆青就不会有那个动手的胆子。” 最后一句话,顾渊说得十分之肯定。 顾渊这么说是很有依据的:顾清玄所在的学校银辉学院,是银辉共和国唯一一所有执教资格的异能学校。这所学校的学费不贵,学生很多,设施也很豪华,但最令银辉国人津津乐道的却不是以上三点中的任何一项,而是银辉学院那位著名的、护短到了极致的校长。 老校长是银辉共和国明面上实力最强的异能者,实力足有地阶七级,稳稳地迈过了地阶中段的门槛。他在银辉共和国中的地位,就像是高山一样令人仰止,地阶之下的人,比如顾家那个闭关修炼了无数年的“二叔”,连与他和和气气地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年轻时的那会儿,老校长就是银辉共和*方公认的英雄,等到退役时,他更是已经拥有了上将的军衔。这位年迈的上将会来到异能学校做校长,既是国家对他的尊重,也是出于他本人的意愿。 他就像是一头年老的雄狮一样,牢牢地守护着属于自己的这块地盘,假如有什么人有胆子往那些小狮子身上伸一伸手,他就会直接咬断那个人的脖子! 在他执教生涯的最初,偶尔还会有人对他产生错误的见解,从而勇敢地上前试图一捻虎须;但在这样的事例越来越多,最终的结局也越来越悲惨之后,就再没有人敢去碰这个矛头了。就连顾家决定把顾清玄卖给“先生”,也是趁着他放假回家的机会进行的,如果顾清玄人还在学校,顾家绝没有那个把他骗出来送人的胆子! 所以如果陆青真的准备杀他,那下手前的必要工作之一,就是要让顾清玄和这所学校彻底斩断关联。 一般来说这样的工作是不太好做的,可是放在顾清玄这里,就完全不用花费什么多余的工夫。连开除他的借口都是现成的:一个八年了都没有觉醒异能的f级潜力者,凭什么待在这所修炼异能的专门学校里? “……所以表弟你离开学校几乎已经成了必然,区别只在于陆青他们将会采用什么样的手段……如果他们打算用迂回的法子来做到这一点,那我想想办法,说不定还可以拖延一段时间,只是最终肯定还是支撑不住的,所以你最好还是趁早打算一番……” 顾渊仔仔细细地分析着情况,顾清玄神色认真地听完了他的话,最后却只是一笑置之。 就算顾家真的能够让他离开学校,那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他们打算用什么来杀死他?难道他们有本事在异时空里招来一次天劫? 顾清玄对这些秋后蚂蚱们打算如何蹦跶丝毫不感兴趣。 他只是看着顾渊,悠悠然地问道:“既然顾家已经打算动手,那么表哥你……对自己又是如何打算的呢?” 在顾渊杀死了顾淮之后,他可就再也没有了可以回头的路。 本来正长篇大论着的顾渊听到这话后愣了愣,一下子陷入了沉默。 看起来他好像还没有准备好? 顾清玄了然一笑,懒洋洋地站起身走到旁边去倒水。长长的黑发顺着他纤细的肩背滑落在两边,半截白皙的脖颈从黑发间露出来,在窗外阳光的照射下晶莹得几近透明。明明刚刚下过一场大雨,寒意料峭,顾清玄却只穿着一件薄薄的衣裳,随着倒水时手臂的动作,少年精致的蝴蝶骨被勾勒得清晰可见。 ……顾清玄真的是一个美丽又危险的魔物。 他将顾渊无法拒绝的礼物摆在了他的面前,目的却是引诱他走向通往血海的路。 顾渊沉默着看着他的背影,却忍不住回想起了昨天晚上顾家那副荒谬的情景戏。 尽管当时陆青闹出来的动静似乎十分之大,但在顾家夫妇的“交易”达成后,顾淮的失踪就这么轻飘飘地掠了过去,就像是一片树叶被风吹落到了平静的湖面上,波澜不惊得甚至溅不起一丝水花。 这却是顾渊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在挑衅过顾家之后,他本以为顾从章会雷霆震怒,谁知道顾从章怒是怒了,但在匆匆忙忙展开调查,弄清楚顾淮是在去阿尔伯特星港的路上失踪后,他的那点震怒就如同真正的雷霆一般一闪而逝,无比迅速地湮灭不见了。而号称最爱顾淮的陆青,也不过是选择迁怒了一个非常好捏的“软柿子”,同样没有多少要为了顾淮而硬碰硬的意思。 这样的事实让顾渊忍不住觉得可笑。 当初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的那个顾淮,在顾家里的地位其实根本就没有他自己以为的那么重要。明明生前是那样地受尽宠爱,死后却连个不顾一切要为他报仇的人都没有。他的哥哥,他的母亲,他的父亲……他这辈子从头依仗到尾的这些人,这些在顾淮活着的时候把他宠上了天的人,在为他复仇的问题上,全都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绝对理性,却无比残酷的沉默。 顾家那些聪明得过分的人们并不会知道,从他们收到包裹怒意沸腾开始,到最终偃旗息鼓选择沉默,给顾家送去包裹的罪魁祸首自始至终就在他们身边不远,把各人的反应统统收进了眼底。 顾渊遥遥在外地俯瞰着顾家人的惊慌焦虑,感到有一种格外陌生的感觉从自己的心底深处涌出来,仿佛好笑,仿佛怜悯,又仿佛酣畅至极。 他慢条斯理,并且充满喜悦地品咂着这奇妙的情绪,渐渐无比明晰地意识到,令自己不由自主地沉醉其中的,正是那盏名为复仇的甘美醇酒。 由顾清玄亲手递给他的酒。 “表哥要来一点吗?” 耳边突然传来了熟悉的艳丽声线,顾渊循声抬起头,正看见顾清玄唇边微微勾起的弧度。他手里端着两杯水,其中一杯正向顾渊递来,明明看得清楚,那杯子装着的不过是澄澈透明的普通清水而已,但顾渊恍惚间却只觉得,那杯子里盛着的其实是万丈血海。 顾淮的眼珠仿佛正悬浮在里面,朝着自己骨碌碌地打着转。 “表哥?”顾清玄又问了一遍,他将杯子朝顾渊的面前举了举,顾渊自自己的遐想中猛然惊醒。他接过顾清玄手中的杯子,轻轻地摇了摇,看着里面漂浮着的眼球轻轻一笑,随后举头,将杯中的清水一饮而尽。 “表弟昨天送给我的礼物,我很喜欢。” 顾渊慢慢将空掉的水杯放回到桌面上。顾清玄听了,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敲了敲水杯壁,撤去了刚刚施加的幻术。 “顾家最强的一个人,是正在闭关修炼的那个顾阎吧?”他慢悠悠地用细长纤白的手指抚摸着杯口,看似十分不经意地问顾渊:“我记得他闭关修炼的地点,就是在顾家大宅地下三层左右?” 顾渊的睫毛抖了抖,忽地微笑了起来:“是啊,他的确是在那里,听说已经闭关了小二十年了。” “是吗……”顾清玄若有所思地说,他将手抬起,轮番变幻数次,掐了好几个不同的指决出来,但随即便放下手,好像完全忘记了问这句话的用意一般,重新说起了方才被打断的话题:“听你刚才的意思……顾夫人既然要想办法开除我,她所要找的借口,多半是我八年了还没有觉醒异能的事吧?” 顾渊愣了愣,但依然及时地答了个“是”,顾清玄点点头:“既然这样,那我等会就先去一趟潜力室。” 潜力室?去潜力室干嘛?顾清玄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渊正自疑惑间,忽然看见顾清玄缓缓抬起手来,两只细白的手指一搓,一缕艳红色的火焰就跳跃着燃烧了起来。 顾渊的眼睛不知不觉地瞪大了,淡灰色的特制镜片上,倒映出了明明灭灭的火焰形状。 他直直地盯着顾清玄指尖上的火焰,不可置信地道: “我没有看错吧……这个……这是……” “我的异能。”顾清玄随手掐灭了火焰,好看的唇角微微翘起。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要去潜力室!顾渊的心里一抖,蓦然间想起了自己之前的那个猜测来,他瞥着顾清玄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那么那天,阿尔伯特星港……” “我做的。” 看着顾清玄平静无比的面容,顾渊忍不住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你怎么……怎么会……我是说,你之前完全没有异能啊?” 顾清玄毫不在意地吹灭了指尖的火焰:“是啊,之前没有,可是我现在有了。” 见顾渊依旧是一副震惊疑惑的样子,顾清玄不出意料地挑挑眉,很快就说起了早就编造好的那一段说辞: “事情的发生是在昨天,阿尔伯特星港……我跳车逃跑之后被他们抓了回去,大概是为了给我一个教训吧,我被他们打得挺惨的。” 顾清玄说到这,主动将自己的衣袖向上捋起,小臂上之前被巷中那个男人用藤蔓抽出的痕迹立刻显露了出来。由于藤蔓上带有毒液,伤口到现在也还没有愈合,甚至还隐隐约约地泛着紫黑。这痕迹印在他白皙得几近透明的肌肤上,显出了十二万分的骇人。 顾渊看到那痕迹,不由得担忧道:“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我认识一位医生,治疗这种外伤很有一手。” 顾清玄摇摇头,不怎么在意地放下衣袖:“没事的……大概是他们打得太狠了吧,我想我当时差点就死了。只不过我因祸得福,垂死之际觉醒了异能而已。” “我是因祸得福,他们就是咎由自取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不过是生死有命罢了。” 他说着轻轻笑起来,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水,润泽鲜亮的唇色印在杯上,居然很有几分*蚀骨的味道。 顾渊的脑中又不由得浮现起了那天雨夜里顾清玄的笑容,他忍不住用目光深深望着顾清玄的唇,着迷般发现那唇色的颜色是纯粹的红,那红红得糜艳又醉人,看上去那么妖冶与温暖,就像是尘封着一千个醉人欲死的梦。 ——让人,心甘情愿溺死其中。 “……表哥?” 顾清玄转过头,探寻似的望向他,顾渊连忙收敛神色,说起了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其他事情,顾清玄一边听着他说,一边将手中的杯子搁在了两人之间的桌面上。 就在顾清玄低下头去放杯子的当口,顾渊悄悄地,不动声色地咬住了自己的指节,用力得甚至咬出了血,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围绕在顾清玄的左右……仿若着魔。 第十一章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顾清玄并没有注意到顾渊的动作,放下杯子后,他便征询似的望向顾渊。顾渊抬起头,不动声色地将渗着血珠的手藏在桌下,低声道: “我们的那位校长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他曾经担任军职,对于毁掉星港的这件事情,他很可能会有所反感……” 顾渊说着,微微皱起眉头,显然是想起了十分难搞的那位老校长。顾清玄不怎么在意地抬起手支着下巴,胳膊扫到了桌上放着的杯子,让后者危险地轻轻摇晃了一下。顾渊下意识地想要把杯子扶住,免得让水沾湿了顾清玄的衣袖,手伸到一半时却瞥见食指上残存的牙印与血点,急忙飞快地收回手,装作什么也没有过发生一般。 “难道你还不明白吗?表哥?”顾清玄懒洋洋地把碍事的杯子挪了挪:“你担心的那些事情根本就不可能发生,阿尔伯特星港是先生的地盘,又不是什么公用港口。那地方不管毁成了什么样,校长也压根就不会在乎。” “而且……” 而且,他还有另一件足以压垮老校长心中权衡天平的底牌:红莲业火。 顾清玄自己知道自己的红莲业火有多么珍惜。在修真界里,它是天地间仅此一缕的顶级异火,即使换在了这个世界中,也不可能直接变得有多么烂大街。退一万步说,就算红莲业火在这个世界真的烂大街了,那顾清玄修炼的红莲业火,也和这里的异能者们修炼的不是一个等级的。 他不认为,校长在知道了自己的“异能”是什么之后,还能把持得住不动心。 这样的判断,是基于银辉共和国现在的处境。 银辉共和国的现状,其实在诸多小国里是颇为尴尬的。 在周边一片林立的国家中,就属它的国力强大,资源丰富。虽然这种“强大”和“丰富”在宇宙里一看并不算什么,可是在周围这片没有什么强大国家的偏远星域里,银辉共和国矮子堆里拔高个,勉勉强强倒也能算是个最强者。 不过这个“最强”,只是银辉国人自己认为的,并不为周边国家所公认。究其原因,却是银辉共和国举国上下,都找不出来一个举足轻重的强者! 在这片以异能者为高端战斗力的宇宙中,判断综合国力至关重要的标志,不是经济的富足,也不是军事或者科技,而是有没有足够强大的异能者。 银辉共和国,至今不过是宇宙标准中的e级国家。他的综合国力,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到达了d级国家的标准,但至今也还冠着e级的名号,就是因为这里只有一个出自于本土的地阶异能者撑门面,离d级国家要求的“至少两名地阶异能者”,还有一个名额的距离。 就是这一个名额,卡了银辉共和国足足二十年有余! 为了剩下的这一个地阶异能者,银辉共和国求爷爷告奶奶,什么办法都想遍了,却怎么也找不到可以去填这个名额的人。 本国之外的异能者们,多半都有自己的归属;本国之内的异能者们,却又无论如何也培养不出来下一个地阶! 老校长作为曾经的最高军事统帅,肯定也对银辉的这种处境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只要顾清玄能够证明自己是一个好苗子,哪怕他的异能潜力只有f,老校长也会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他不放的,更何况…… 顾清玄笑了笑。他已经趁着这段时间的空隙为这具身体洗髓筑基,甚至顺手重新塑造了经脉丹田,如果现在再去检查一下,他可不觉得自己的异能潜质还会是个f。 其实认真说来,原主的真正潜力是不是个“f”,都还是一个让人十分起疑的事情。没有人比顾清玄更了解红莲业火了,这种火焰有其骄傲所在。顾清玄当年虽然是九玄天脉体,可也是极其少见的火系天灵根,若非如此,即使他的心境再如何高明,对火焰的吸引度再如何高,红莲业火也不可能选择他当做自己的主人。 既然在修真界里,红莲业火择主的要求如此高,难道换了个世界就会变低了吗?如果顾清玄真的只有f级的资质,红莲业火根本就不会在他的身体内觉醒! 即使现在体内的经脉已经被洗涤重塑了一遍,顾清玄在内视时依然能够看见,身体中那大片大片封印残存的痕迹。 ——有人,封印了他原本会有的潜能。 事情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顾清玄想着,唇边的笑意渐深,他若有所思地半垂下眼,黑色的眸子中幽光潋滟。 坐在他对面的顾渊低下头,又一次咬住了自己的指节,抬起眼时却看见了那只被搁在角落里的废旧机器人,机器人没有光泽的双眼正对上他,好像在讥讽他如乱流四窜的内心。 …… 很快地,在顾渊的全力运作下,顾家那个著名废柴顾清玄觉醒了异能的事情,骤然间传遍了整个银辉学院。 当顾从章被他的管家从睡梦中叫起来,通知了这一件十分重大的事情时,他差点以为自己还处在睡梦里。老管家不得不把话又重复了一遍,他的耳朵才终于接受了这么一个惊悚十足的信息。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在意识到老管家究竟说了些什么后,顾从章便一脸惊愕地坐在自己最喜爱的那张高背椅上,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管家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瞧瞧他给自己报告了什么消息!顾清玄——那个除了一张脸一无是处的小子——居然突然觉醒了异能?还是特别珍惜的s级异能?在自己决定杀死他去安抚陆青之后?!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的异能潜力不是一直都是f吗?”顾从章的声音简直跟梦游一样,他面前老管家的表情看上去也非常像是梦游:“不知道……学院那边的意思是之前的判断都出错了……反正他现在觉醒的异能是s级,不,s级都还只是保守估计。” “这是怎么意思?难道说他的潜力还有可能是超s级?”顾从章的眼睛惊讶得差点没从眼眶里蹦出来。 这个世界究竟怎么了!他其实根本就还在做梦吧! 顾从章忍不住这么想着,但他并不知道,在几个小时前刚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银辉学院的老校长查尔斯·格兰瑟姆也是这么想的。 当时的格兰瑟姆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椅里,手指“当当当”地在桌面上敲个不停,满心怀疑是有人给自己下了幻术。 瞧瞧自己的小助理给他报告了什么消息!顾清玄——那个足足浪费了八年时间去尝试觉醒异能的毫无天赋的蠢货——居然突然觉醒了异能?还是特别珍惜的s级异能?在自己几乎已经放弃了让银辉成为d级国家的愿望之后?! “你真的不是在开玩笑吗?”格兰瑟姆忍不住问,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怀疑与不可置信:“你知道,我不是不相信你,但是顾清玄……” 顾清玄,可是他们学校众所周知的差生!甚至因为他的存在,让银辉共和国的很多人对银辉学院的权威性产生了置疑:这所学校的学生招收标准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一个八年都没能觉醒异能的超级废柴能够混进这所学校来?看看他的那张漂亮的脸,那根本就是个除了长相之外一无是处的家伙,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黑幕或者肮脏的交易? 最近这段时间,针对这方面的置疑简直是如雪片般飞来,即使以老校长的身份地位也已经有些顶不住压力了。更加关键的是,他觉得自己根本没有这个必要顶:顾清玄这样的学生,待在学校里对学校没有什么好处,他自己也不能学到什么真正有用的东西,还不如彼此解脱,让他早日踏入社会……可是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他的助理突然急匆匆跑来,告诉他他们学校出了有史以来第一个超a级的异能者!而且那个异能者,就是之前八年都没能觉醒异能的顾清玄! 面对老校长审视犯人般的眼神,异能只有可怜的两级的小助理有些顶不住了。他的脸上淌着汗,手指无意识地卷着衣角,颤颤巍巍抖着声音说:“校……校长……这么重大的事情……我当然是已经多次反复确认过了才会上报的……那个顾清玄……他现在真的觉醒了s级异能啊……” 年轻人看上去简直要哭出来了,格兰瑟姆被他这么可怜兮兮地一看,突然间意识到自己身上属于校长的那部分占了上风。不管怎么说,银辉共和国出了一个s级潜力的异能者是好事,为什么他第一反应居然会是打压怀疑…… 他一边深深地反省着自己,一边肃着面容对小助理说:“去,把初级班的几个指导老师都给我叫过来,还有五级以上的那些老师,也顺便把他们叫过来,还有,那个被测出s级潜力的顾清玄,你也给我一起叫过来!” 说完之后,格兰瑟姆眼睛一抬,发现小助理还在他面前站着,便冷哼一声重重拍了下桌面,喊道:“快去!” “是!是!”年轻人打了个激灵,跳起来一溜烟的飞快跑走了,留下老校长对着他的背影吹胡子瞪眼睛了一会儿,才闷闷地打开个人终端开始调取相关资料,嘴里还在说着:“哎呀,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个比一个不顶用,说什么做什么,不说就不做……顾清玄的资料呢?也不给我一份,我连他觉醒的什么异能都不知道……” 说着说着,格兰瑟姆的声音忽然停住了。 他直直地看着个人终端的屏幕,眼睛不知不觉地瞪得越来越大,下巴都快要张得比胡子还长了。 天!他看见了什么?不,这不可能,一定是他看错了!这一定不可能是真的! 格兰瑟姆下意识地这么想着,却忍不住伸手点了回放键,将刚刚放映出来的画面再度放映了一遍。 虚拟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透明的巨大水晶球体。球体被一架精巧至极的金属仪器托在顶端,其中浮现着无数影影绰绰的光流,这就是整座银辉学院里最值钱的设备:异能潜力测试仪! 异能学校招收学生,潜力测试是第一关,也是最重要的一关,它直接决定着一个学生的命运转折,因此这一关必须慎重。当年格兰瑟姆为了学校远赴银河帝国,耗资甚大才买回了这架仪器,一向都小心保管,不但派遣了老师严格轮班,甚至在如何使用测试仪方面也有一套完整到近乎严苛的守则。 顾清玄要求再次测试潜力,自然也是按照这守则来的。在当值老师的引导下,他闭目沉心,将手紧紧贴在仪器上,那姿态和格兰瑟姆规定的标准姿势几乎一模一样,绝没有一分一毫的出格。 可就是在这种毫不出格的姿态下,却发生了一件异常出奇的事情! 第十二章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那只巨大的、澄澈的、流动着无数隐约灵光的水晶球体,在顾清玄的手刚刚接触到它的瞬间,便放出了刺眼至极的无可抵御的血红色亮芒! 艳红的火光如同炽热的鲜血般,磅礴地在巨大的水晶球体中翻涌滚动,血红的光芒毫不留情地淹没了整座房间,将本来简朴大方的房间映得仿佛血海。原本透明的水晶球已经完全变成了艳红色,就像是一颗巨大的跳动着的心脏,恣意地散发着勃勃的生命力…… 格兰瑟姆看了一下右下角标注的时间条,确认这样的景象大约持续了三秒。 三秒钟后,这颗“心脏”便砰然一声毫无预兆地猛然炸裂了! 之前那股艳红色的光芒,在这瞬间一下子炽亮到了极致,滚滚血浪朝着屏幕直击而来!即使已经看过了好几遍这个视频,格兰瑟姆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依然忍不住往后缩了一下,他的嘴唇哆嗦着,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现在正在发抖…… 发抖,这是个之前他深恶痛绝的词儿,格兰瑟姆一直认为这是老年人才会有的可恶毛病。但是现在,他对这发抖简直欢迎极了,因为这不是一般的发抖,而是激动的颤抖,是喜悦的颤抖,是兴奋到了极致而下意识地表现出来的肢体动作! 哈!他刚刚看到了什么! 测试异能潜力用的大型水晶球,竟然在顾清玄的面前这样轻易地炸裂了! 格兰瑟姆永远不会忘记,当年他千里迢迢地去了银河帝国购买潜力测试仪,在得知要买的最好仪器上使用的水晶球有炸裂可能,向着店员要求折价多买几个备用的时候,那个店员摆出了怎样一副轻蔑的嘴脸: “水晶球的确是有炸裂的可能,只不过我觉得你没必要浪费这个钱。”那个出身银河帝国的店员长着满脸的青春痘,说起话来却老气横秋,下巴抬得比格兰瑟姆的脑袋还高:“只有在测试到超s级异能者的时候,水晶球才会因为承受不了而炸裂!拜托,那可是超s阶异能者,就你们那个破地方?哈!” 他那一声“哈”,真是极尽轻蔑之能事,集藐视鄙夷嫌恶嗤笑于一体,那张满是青春痘的脸做出的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格兰瑟姆至今铭记于心!他当时气得和那店员大吵一架,强行买了一堆水晶球回来,在他走出店门的时候,那家伙还在后面小声地嘀咕着说:“帮你省钱还不高兴,浪费钱买这么多水晶球干嘛?我看你根本就一个都用不上,全留在仓库里落灰得了!” 格兰瑟姆当时满心都是怒火,只道这家伙尖酸刻薄不说好话,谁知他竟是一语成谶! 异能潜力测试仪买来这么多年来,银辉共和国里的确是没有出过一个能将它炸裂的高阶潜力者,那枚买来时便安装在仪器上的水晶球,也的确是好端端地一直放到了现在…… 但是今天,却终于有人能把这可恶的破水晶球撑炸了! 格兰瑟姆高兴得几乎要手舞足蹈了,但迫于自己的年纪与身份,他依旧矜持地维持着严肃的表情,只是当顾清玄跟在小助理身后推门进来的时候,从他眼里“唰”一下射出来的闪亮亮的晶光,依旧把他心内的激动暴露无遗。 小助理的嘴角抽了抽,有些担心学生会被老校长这副饿狼看到肉的架势吓到。他看了一眼身材纤细样貌精致的少年,想起学校里那些欺凌侮辱的传言来,心中怜悯之意大起,忽然不知从何处生出一股勇气,竟然壮着胆子横跨了一步挡在顾清玄身前,对校长开口报告道:“校长先生,我已经按您的吩咐把学生带来了,通知的那些老师们随后就到。只不过负责教授初级e班的导师郭老师目前不在学校,我们也暂时联系不上他,所以之后的事程中他可能会缺席……” 他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觉得老校长落在顾清玄身上的目光就像是火炭一样灼热,这想法让他又将身子往顾清玄面前斜了斜,指望能替他挡住校长那副凌厉的视线。 ……总觉得校长的眼神不太对啊!这位老人家究竟想要做什么?不会是为了保住学校的面子,决定把人带来杀人灭口了吧! 格兰瑟姆可不知道自己的助理已经把他脑补成了杀人狂魔,但对面的人站立姿势的倾斜度正在不断地越变越高,这点他还是能看得清楚无疑的。 他的目光本来正紧紧盯着顾清玄打量,压根没听见小助理在旁边说些什么,只是漫不经心地随口“嗯嗯”着。但随着助理越来越明显的动作,老校长终于觉得不对劲了,他将眼睛一抬,目光便直勾勾地落在了助理的身上,只不过现在那目光可是一点也不像火炭了,反而是让人如坠冰窟,冰冻三尺般寒凉。 “你的报告说完了吗?”格兰瑟姆神色淡淡地问,手指关节轻轻在桌面上敲击了一下:“如果报告完了,就先站到一边去,现在暂时没有你的事儿。” 他不过是简简单单做了这么一个敲击的动作而已,但年轻的助理却只觉得自己的背上狠狠一沉,像是被人放上了重若千斤的赘物,压得他的双腿都开始微微地打颤。于是,脊椎都开始咯咯作响的小助理蓦然间想起来,这位头发花白的老校长,可还是一个重力系地阶七级的强者! 很显然,校长已经发现了他的这点小动作,现在所做的则是在警告他:守好自己的本分,不要妨碍到我的事! ……校长的确是变得越来越可怕了啊…… 助理只觉得自己的膝盖已经软得跟面条似的了,但他还是硬着头皮一步不退地挡在顾清玄身前,提醒校长道:“校长先生……其他的老师们马上就要来了……” 所以你千万不要想着动手灭口啊啊啊啊! 小助理硬着头皮咬牙站立在顾清玄与老校长二人之间,只觉得自己就像是为平民舍身挡火球的英雄那样悲壮。 就在小助理内心戏份十足地觉得自己即将壮烈牺牲时,他的身后忽然被人轻轻推了一把。 那力道极轻柔,只不过是不咸不淡地稍稍一拨,但就在这么轻巧的一拨之下,小助理却徒然觉得自己身上压着的那千斤重担一下子全部消失了!他甚至能够感受到一点暖洋洋的能量渗入体内,被这样的能量一包裹,之前那种胆颤心惊、腿脚发软,还有那种难以抑制的恐慌感,全都像是被阳光照射到的冰雪般,悄无声息地融化了。 顾清玄神色平静地上前一步,轻轻推开校长助理,对面前的格兰瑟姆微微点头道:“午安,校长先生。” 没想到自己施加的重力就这么被人轻松化解开了,格兰瑟姆微微一愣,他再度仔仔细细打量了顾清玄几眼,这才对他颔首道:“午安,顾同学。” 虽然作为银辉共和国未来可能的那个顶梁柱,顾清玄长得还是太过漂亮了些,但是他的资质,却比自己之前所想象的最好情况还要好上几分! 格兰瑟姆心中的喜悦,再度增加了三成。 他自己施加的异能他自己知道,虽然只不过是稍稍用力,想让小助理吃个教训而已,但要如此轻而易举地化解掉,也不是什么能够简单做到的事情。顾清玄能够在举手投足间做到这一点,要么就是他的异能运用水平极高(这一点格兰瑟姆肯定是不会相信的),要么就是他的异能等级天生高于格兰瑟姆。 真是想不到啊,被评价为f级潜力的顾清玄,居然真的能觉醒高阶异能,有这么一个麻雀变凤凰的转变! 格兰瑟姆想着,便直接说了出来,语气里透着由衷的喜悦:“我之前还在怀疑这一切是否确实,如今一看,倒似乎的确是真的!我的星核之力,是在银河帝国被评价为a的异能种类,如今你的异能居然可以让我的异能臣服,即使它的等级没有s,肯定也相差不远了!” “异能……等级?”顾清玄有些茫然,他好像又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了。赶紧在记忆中翻翻,却发现记忆中也没有什么相关的词汇,旁边的校长助理似乎看出了他的为难,主动想要为他解释,却被校长的目光瞪到了一边去。格兰瑟姆喝了一口热茶,起身走到顾清玄面前,亲自为他细细解释起来。 ——原来之前,顾清玄对异能潜力的理解并不正确。所谓的异能潜力值,其实并不是指觉醒修习异能的难易程度,而是异指能觉醒之后,所获得的异能等级高低的可能! 通常情况下,异能潜力越高的人觉醒的异能等级越高,比如被评价为a级潜力的顾渊,他觉醒的异能是冰系,但是是冰系中较为高端的一种,叫做“极度深寒”,评价足足有a+,是接近s级的极好异能。而只有d级潜力的顾淮,觉醒的异能就只是普普通通的雷电,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就是个随处可见的大路货。 顾清玄的异能潜力只有f的评级,本应该觉醒“气球”,“铆钉”之类毫无意义的鸡肋异能,但是他真正觉醒的异能,却是超s级的红莲业火!这岂止是麻雀变凤凰了,根本就是天上掉流星,流星掉下来砸中你,那砸中你的流星还是个来自外星的高端系统那样几乎毫无可能性的事情! 要知道,这个世界的异能本身,有一种天然的“臣服于王”的属性。在面对更高级别的异能时,低级异能往往会自然地选择退缩避让,比如f级的“铆钉”遇到了d级的“雷电”,那它就得老老实实地退避开来,而d级的“雷电”遇到a级的“极度深寒”,就更是连被压得一丝电光也发不出来了! 如果“臣子”的级别太高,而“君王”年纪尚幼,主弱臣强,也许还可以争斗争斗,就比如现在顾清玄与格兰瑟姆的情况。校长警告小助理用的不过是一丝丝的力量,所以顾清玄才能够将其化解开来,如果两人真的要打起来……一个足有地阶七级实力的强者,和一个刚刚觉醒异能的少年,这之间真的有可比性吗? 格兰瑟姆这样想着,看向顾清玄的目光便全无被冒犯了的愤怒,反倒充满了于他而言少有的,长辈对晚辈的慈蔼。 第十三章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但这慈蔼不过是一闪即逝。 很快,老校长的语气便已经恢复了严肃,他看着顾清玄的目光比之前更灼热了。格兰瑟姆一下一下地叩击着桌面,清脆的声响听得人心底发颤,他注视着顾清玄,不急不缓地说: “我叫你来,你大概也知道是为了什么。一个异能潜力f的人,能够觉醒超a级异能的几率有多小,在学校里学了八年的你,想必是十分了解。” “……异能潜力测试仪,也并不是不会出错的。” 这话里的暗示几乎是□□裸的,老校长的语气也变得越来越意味深长: “我可以相信你,银辉学院可以相信你,但是这并不代表学院之外的人全都会相信你。孩子,你将会前程远大的,而也正因为此,你将要遭遇到的诋毁谩骂,也会比你之前所遭遇过的要残酷得多。我经历过那样的日子,相信我,那时候也许你会恨不得……你根本就没有觉醒这样高阶的异能。” 格兰瑟姆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顾清玄的反应,发现后者面色沉静,神情淡然,并不为他的言语所动,心下不由得更加满意了。 “所以我想,我们应该趁机一劳永逸地解决掉这件事。” 他这么说完,却并没有继续往下深谈,反而轻轻拉开抽屉,拎出一张小小的水晶卡来。格兰瑟姆招手示意小助理过来,把卡递给他道:“你带顾清玄去学校的仓库,就是西门往里走左数第二间那个,你们两个一起,把仓库里面剩下所有的水晶球都给我搬出来。” “什么?所有的?”小助理不由得吃了一惊,他为难地看着老校长手上的那张卡片,想到仓库里那些堆积如山的水晶球,一时间居然不太想挪动脚步。但老校长朝他狠狠地瞪了一下眼睛,小助理立刻便神色一凛,迅速接过钥匙大声道:“是!遵命!属下保证完成任务!” 在校长助理和顾清玄一起推门而出时,格兰瑟姆微微抬起眼皮,对着他们的背影说了一句:“待会儿直接到潜力测试所那边来找我。” ……潜力测试所。 很显然,校长这是要他当着那些老师们的面再测试一次了。 顾清玄不以为意地挑挑眉,他跟在校长助理的身后,一同快步往学校仓库的方向走去。 银辉学院的仓库,并不是顾清玄以往概念里的那种库房。它是一座十分高大的银白色建筑,线条流畅简洁,看上去漂亮极了,充满了宇宙时代的特色。顾清玄跟着小助理一路经过了数道大门,用那张小小的水晶卡在不同的位置刷了好几次后,他们才终于从一道道的房门中解脱出来,到了一条圆环形的走廊中。 “这边走。”校长助理往左边指了指,顾清玄一眼扫过去,看见了一扇一扇排列整齐的淡蓝色金属门。小助理走到左边第二扇的位置,将那张水晶卡按在大门中央,随着“嘟”的一声响,淡蓝色的门上流水般浮过一层波纹样的白光,金属门板轻轻震动了一下,无声地向后打开来,露出了门内一排一排放得满满的金属置物架。 置物架上放着的东西,大部分都是潜力测试仪上用的那种大号澄澈的水晶球,但也有一些架子上摆着的是五颜六色的半透明结晶体。那些结晶体的形状各异,但材质触感都极其相似,顾清玄看见那些晶体时,不由得稍稍愣了愣。 他记得在得自“先生”的那枚戒指之中,除却各色财物外,最多的就是这种奇奇怪怪的晶体。 “这些东西是什么?”他好奇地问校长助理,年轻的小助理顺着他的话瞥了一眼架子上的晶体们,不怎么在意地回答:“哦,你说那个啊,是星空异兽肚子里挖出来的结晶。每次杀异兽的时候都会有,只是有些大一点,有些小一点,好像据说里面有什么能量源吧,银河帝国那边有把它制作成能量石的办法,但是放在我们这……” 校长助理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就直白的说吧,一般我们得到了这些晶体,就只能拿去给银河帝国的那些商人们换钱。他们的收购价便宜得要死,一颗人阶异兽的晶体就值几百个信用点,卖给我们的那些普通能量石,一枚倒是至少要三千的价格!” 他把一只水晶球从置物架上搬下来,放到了墙边靠着的小推车里,看着那些晶体叹息道:“……也就只有校长他还不愿意放弃希望了。其实留着这些东西又有什么用呢?做不出来的东西就是做不出来,银河帝国那样的宇宙霸主,也不缺我们这点可怜兮兮的产量。” 大概是想起了自己国家面临的艰难处境,校长助理的情绪一下子变得低沉许多,他闷声不吭地将一个个水晶球搬到小推车中,沮丧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顾清玄将最后一只水晶球搁在小推车的顶端,隔着那些游动的光影望着对面垂头丧气的年轻人,微微笑着说:“这可就不一定了,以后可能发生的事情,有谁能够说得准?说不定未来的某一天,银辉共和国就可以造出自己的能量石来,到了那个时候,校长先生留着的这些晶石,自然也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也许吧,只是那未来或许离得太远了些。”小助理显然对此并不抱什么希望。 他俯下!身,打开了小推车把手下方藏着的开关。随着“嗡嗡”的气流声,装满了水晶球的小推车摇摇晃晃地在排满晶体的置物架之间漂浮了起来,尽管角度有些倾斜,但依然还算稳当。校长助理试着推了推它,在确定它不会临时翻车后,才对顾清玄道:“走吧……我们去潜力测试所。”顾清玄点点头,便扶着那推车,随着他一同往外走去。 在顾清玄与校长助理往潜力测试所的方向走去的时候,那个一直没能被小助理联系上的、负责教授初级e班的指导老师郭成,正摇摇晃晃地从学校的大门口往教学楼的位置走。 郭成今天来得晚了,因为半小时前他刚从陆青安排的小美人身上醒来。他显然会因为这次迟到而被扣工资,不过这没关系,他已经不在意学校那点微薄的薪水了,郭成现在找到了更好的生财之道。 他一边往教学楼的宽敞大门里走,一边忍不住不断地抚摸着上衣口袋里放着的一张光卡,那张卡上印着银河帝国皇家银行的徽记,里面足足有一百万信用点,差不多是他十几年工资的总合。而按照顾家夫人的话,这只是她给自己的定金,如果能成功把顾清玄赶出学校,郭成就还有四百万可以拿。 这加起来可就是足足五百万哪!足够他举家移民到c等国家了!有了这些钱,谁还乐意窝在银辉共和国这个e级的偏僻小国过日子?郭成想着自己未来的美好生活,那张又扁又圆的脸因为宿醉和激动而显得红通通的,他腆着自己那只过分凸出的肚腩,像一只鸭子似的摇摇摆摆地走到了校长室的门口。 “校长先生——嗝儿!……请问您在吗——嗝儿!” 他一开口说话,便控制不住地接连打了好几个酒嗝,昨夜吃下的菜肴化作的酸臭气息从他的嘴巴里喷出来,使得正在走廊里例行清洁的卫生机器人一直绕着他矮墩墩的身体转来转去,试图往他的嘴巴里喷空气清新剂,郭成不得不接连踹了它好几脚,才使得它彻底停止了工作,将自己从这种难堪的境地中解救出来。 “真是……莫名其妙的。”郭成恼羞成怒地把停止运转的机器人踢到了一旁的角落里,用五指粗壮的手抹了一把脸,试图让自己看上去显得精神抖擞一点。然而这种举动却没有起到任何意义,因为他站在校长室门口等了许久,也没能等到什么人过来给他开一开门。 难道今天校长他也迟到了? 郭成满心疑惑地想,由于老校长此前从未有过迟到早退的先例,他一时间甚至以为是自己记错了上课的日子,觉得今天可能是个周末……但是当他疑惑地打开个人终端,打算看看今天的准确日期时,却被连续的五六个未接通话吓了一跳。 “校长助理给我发通话了?我怎么完全不知道?”他下意识地自言自语着,随即想起来昨天晚上上床前自己把个人终端的通讯功能给关了。郭成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消息,但依然懊恼的一拍脑门,赶紧给自己熟悉的五阶力量系异能者,银辉学院器材部的副主任哈里森发去通讯请求,希望能够得到一点有用的暗示。 潜力测试所里,接到通知的老师和看热闹的学生们正齐齐地围作一团,他们簇拥在那个复杂又精致的金属仪器下方,目光敬畏地看着老校长用异能操纵着一只巨大的水晶球往仪器上放。当哈里森手腕上的个人终端颤抖着发出刺耳的嗡鸣声时,那只水晶球的放置正到了最紧要的关头,所有人都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瞻仰着这伟力,轩敞的大厅内寂静得落针可闻。 正是因为这片寂静,从哈里森那儿传出的动静便显得格外的大,在郭成的通话打来的那一瞬间,大厅里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齐刷刷地转向了这位副主任的手腕,目光里满是谴责。 哈里森注意到几个异能等级较高的老师和一个掌管人事的实权副校长都在看着自己,脑门上立刻淌下了冷汗。他甚至没有看自己的个人终端一眼,伸出手便毫不犹豫地狠狠关掉了它,因为用得力道太大,甚至把终端的开关按钮都按得深陷了下去。 “我……我忘了调成静音了……”他尴尬地勉强笑着,就在这一瞬间,刚刚已经被挂断的通话居然又一次响了起来! 这一次连正在操纵水晶球的校长都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哈里森几乎立刻便倒抽了一口冷气,他用力一把将这惹祸的个人终端从手腕上拽了下来,一头服帖的棕褐色短发已经完全被冷汗浸湿,湿漉漉地黏在油光的脸上。哈里森局促地抬起手去擦汗,露出了因为刚刚的用力过度而掀起了一块的指甲,几个老师看到他这副狼狈的样子,都纷纷不屑地转过脸去,只有那名副校长依然站定在那里望着他,但目光中含着的却不是同情,而是十分明显的失望。 ……他为什么会对自己失望? 电光火石之间,哈里森忽地想到了学院打算提职自己担当人事部主任的传闻,结合了一下眼前副校长的目光,顿时感到大事不妙。他立刻想要赶过去鞠躬道歉努力认错,还没有抬起脚,却骤然听见四周响起了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原来是老校长成功地把水晶球安上了! 随着这阵忽然爆发的响亮欢呼,那位副校长也重新将眼神转回到了人群中央,哈里森再没有了补救的机会,他知道自己的升职这一下是彻底泡了汤。 “究竟是什么人在这时候给我发通讯请求!这不是在害我吗!?”哈里森恨恨地想,“咔擦”一声把手里的个人终端捏成了碎粉。 第十四章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嘟——嘟——嘟——” 郭成听着个人终端里传出的忙音,正自疑惑不解,忽然听到了从不远处传来的模糊的欢呼声。他顺着声音走到走廊的窗边,踮着脚尖往窗外望去,却只看到潜力测试所的青色屋顶烁烁地反射着阳光。 在那片青色的高大穹顶下,顾清玄正自人群中排众而出,经过巧妙设计的一线阳光透过拱形的窗户投在他的身上,使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耀眼的光影里。 光彩夺目。 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大厅里所有人的脑中都掠过了这个相同的词语,人群中欢呼的余热尚未褪去,便又陷入了着魔般的沉默,直到顾清玄走到那架精巧的金属仪器下方,人群中才传来细微的惊叹与倒吸冷气的声音。 “开始测试吧。” 格兰瑟姆校长后退一步,狠狠扫了周围骚动的人群一眼,直到他们安静下来,方才看着水晶球中的流光慎重地说。 顾清玄点点头,唤起体内的红莲火,径直伸手向着测试仪上按去。 随着那白皙的手按上冰冷的金属仪器,刹那间,一片赤血的红色光焰自水晶球内喷薄而出!随着轰然一声巨响,老校长刚刚放上去的水晶球爆碎成千万片晶莹的粉末,被那赤红光焰挟裹着,直冲高高的穹顶而去,直至到达最高峰时,又像烟花般猝然四散开来,无数的水晶粉末便如梦幻的晶莹粉尘般飘摇在空中。重重血色的光焰此时尚未褪去,还浮在穹顶之上,将射进来的日光都笼上了一层靡丽的红,而顾清玄就站在这片光焰和血海之间,星光般的水晶尘在他的周围无声地闪烁,飘落。 所有人都为这艳丽无匹的景象惊呆了,只有处在这景象中的顾清玄无动于衷。他抬起长长的睫毛,沾着水晶粉尘的睫毛在阳光下闪着辉光: “如何?” 他问校长,格兰瑟姆轻轻吁了一口气,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转过身,面对着被叫来旁观的一群老师们:“如何?”他淡淡地问,两条发白的长眉簌簌抖动着,明明他的态度并不如何咄咄逼人,那双长眉下的眼神却锋利如刀尖,在这位宝刀未老的校长逼视下,其余的老师们纷纷垂下眼睛。 “如果机器没有坏掉的话,那么顾清玄同学觉醒的异能……确实是超s级的。” 之前曾一力主张要把顾清玄这种“问题学生”清除出学校的一个副校长心不甘情不愿地说。格兰瑟姆过去一段时间里所承受的来自各方面的压力,有相当一部分来自于他。这位副校长倒是没有收过顾家的钱,只不过他的亲生女儿,在四年前就给顾家的五少爷做了情妇罢了! “如果机器没有坏掉?”格兰瑟姆像是没听见他后面承认的话似的,戏谑地重复了一遍这位副校长的话。 他抬眼看看四周,朝着站在小推车边的年轻助理招了招手:“你,过来,再给我搬一个水晶球来。” “啊?”小助理没想到突然有了自己的事,他呆了呆,下意识地想问“为什么要搬水晶球过去”,但当他的目光向着格兰瑟姆望去时,却正见到老校长眉毛一挑,似乎要朝着自己一眼瞪来。对老校长的压力记忆犹新的他吓得急急忙忙跳起来,喊道:“好的先生!没问题先生!”便吭哧吭哧地从那一小堆闪闪发光的人造小山上搬下一只水晶球来,小心翼翼地搁在了校长面前。 格兰瑟姆看都没看小助理一眼,心念一动,便将那枚新拿来的水晶球操纵着浮上空中,稳稳地安到了仪器上方。然后他几步走到那名副校长跟前,伸出一根手指头,直直地戳向潜力测试仪的方位:“你现在过去,给我好好地,认认真真地把仪器检查一遍,然后告诉我这仪器究竟有没有问题!” 自格兰瑟姆以下,银辉学院所有主任级别以上的领导都曾经被老校长强迫着学习了潜力测试仪的保养和维修,这名副校长自然也在其内。因此他现在毫无托词可想,只得拖着脚步往仪器的方向去了。 虽然检查仪器并不是他自己的提议,但出于“说不定能找到问题”的心态,他真的仔仔细细地把仪器检测了一遍,甚至还自己尝试着测试了一下,令水晶球放出了灿烂的蓝光(这名副校长是一位水系异能者)。确认自己里里外外都检查过之后,没有找到任何问题的副校长终于硬着头皮走到格兰瑟姆身边,承认道:“这个仪器确实是没有问题的。” “你确定没有问题?”格兰瑟姆又确认了一遍,看见那位副校长点头之后,他便大手一挥,雄赳赳气昂昂地对顾清玄道:“去!你把这个水晶球也给我炸咯!” 于是顾清玄这才明白老校长为什么会让他们把所有的水晶球都搬过来,他根本就是打定了主意,要用这些水晶球好好地给学院中人留下深刻印象!他好笑地看了一眼小助理,发现小助理的眼中也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两人的目光一对,彼此都心照不宣。 “嗯哼!”一旁的格兰瑟姆重重的咳嗽了一声,顾清玄轻轻一笑,转过身去,再度将手掌按在仪器之上。 熟悉的血红色光芒再度在崭新的水晶球内绽放开来,将整座大厅映照的如梦似幻。但这梦幻般的景象不过持续了数秒,很快,在厅内众人的注视下,那枚刚换上去的水晶球又砰然一声炸裂了,溅出的粉末漫天飞舞,洒了仰头看天的副校长满脸满头。 “现在你觉得如何?”老校长幸灾乐祸地看着满脸粉末的副校长,后者用衣袖擦掉脸上沾着的碎粉,咬牙道:“……顾同学觉醒的是超s级技能没错。” 格兰瑟姆“啪”地一拍手:“很好,那么我现在提议,将顾清玄同学的学籍表进行更新,录入他现有的异能等级,并且根据学校的相关规定,重新给他分配班级、宿舍和指导教师……这些事情,有没有人有异议?” “没有。” “没有。” 不待那名副校长开口,其他的一些老师们便纷纷说,他们看着顾清玄的目光,就像是久未见鲜肉的饿狼,个个都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开玩笑!校长可是说了要给顾清玄更换指导教师!一个未来可能的地阶异能者的指导教师啊!如果能收到这样的一名学生,对老师们的执教生涯无疑会是增光添彩的一笔。小助理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忍不住再次恍然大悟了一下:怪不得之前校长让他叫的都是指导老师或者异能等阶较高的老师,原来从一开始,老校长就已经准备抛出这样一枚香饵了! 果不其然,不到片刻,便有一名按耐不住的老师率先开了口:“校长先生,其实我除了金属异能之外,对火系异能的学习也颇有研究,几天前我还在共和国周刊上发布了一篇关于火系异能者练习方式的论文……” 火系!这不就是顾清玄的力量属性嘛!这家伙是要先下手为强啊! 在领悟到这老师的目的之后,其他的老师们便一下子炸了锅。他们纷纷挤到老校长的近处,不管不顾地嚷嚷起自己在火系异能方面的建树来,完全忘记了周围还有学生在看着。这些学生们也有平日里老师心中的宠儿,只是现在这些宠儿顷刻间全都失了宠,所有老师的心神都被顾清玄给夺去了。 学生们简直有些目瞪口呆了,什么时候老师在他们面前露出过这模样来?顾清玄这家伙是有多抢手,不过是个空有名分的指导教师罢了,居然有这么多老师抢着要给他当! 对比一下自己的经历,便有一些学生心中不忿,心道有机会一定要给他个好看。碍于老师们在场,倒是没有人做出什么特别出格的举动,只是有两三个学生受不了心理上的落差,悄无声息地陆续离开了大厅。 离开大厅前,这些学生或多或少都看了顾清玄几眼,有的目光中有艳羡,有的则如刀子般刺人。顾清玄明明将一切看入眼底,却好像没看到他们的眼神般,依旧平静地站在那儿,甚至还对其中一个曾经欺负过自己的人微微笑了笑。那人被他的笑容惊艳得呆滞住了,脚下虽然还在往门外走,眼睛却不知不觉地黏在了顾清玄的身上,结果没看到下面的台阶,直接一跟头摔了下去,滚了个七荤八素。 郭成就是在这样的气氛里来到潜力测试所的门口的。 他来这里是想看看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不想刚到门口,却正好看见一名满身尘土的学生从地上爬起来,他站在台阶下方,连身上沾着的灰尘也不顾,只伸长脖子一个劲地向台阶上面张望。 台阶上面有什么?郭成好奇地顺着他的目光往上看,却发现以自己的身高只能看见上方潜力测试所高耸的穹顶。再看看似乎看得十分专注的学生,他不由得万分尴尬起来,便端起教师的架子,虎着脸对那学生说:“你是哪个班的学生?站在这干嘛?今天作业做了吗?异能觉醒了吗?例行的修炼修了吗?没事干好好的站在这里干什么?是不是想罚站了?你的指导教师是谁?我……” 学生看看他,脖子一缩,不等他说完便悄没声儿地跑了,临走前总算想起来身上的灰,顺手扑扑拍了两下,顺风送过来的灰便糊了正张口说话的郭成一嘴巴。 “呸!呸!”郭成两下呸掉嘴里面的灰,心中越发憋气了,只觉得流年不利,今天所有人都在针对自己。 ……只是,刚刚那个学生,究竟在往台阶上面看什么? 郭成想起之前听到的那阵欢呼来,心中越发好奇,想想这潜力测试所也不是什么来不得的地方,便干脆往台阶上方迈步走去,想要看一看这房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十五章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郭成才刚刚上了几个台阶,就听到上方传来了嘈杂的响动声。 他抬头一看,正看到一群熟悉的老师簇拥着老校长从台阶上方往下走,老校长呵呵笑着,看起来心情颇好,周围的一圈老师不顾形象地挨挨挤挤着,争先恐后地对校长说着什么,神情一个比一个急切。 这是怎么了?郭成下意识地想着,他的身体却先于他的脑子做出了反应:在潜力测试所门口的台阶下方,郭成那矮墩墩的身体突然敏捷地一跃而起,用以他的体型而言不可思议的灵活身手挤进了人堆之中,很快就窜到了校长附近。只是碍于校长跟前的人太多,郭成尝试了几次也还是挤不到最里层,只好跟只油光发亮的土豆似的,在老校长的不远处一蹦一蹦: “校长先生!校长先生!我这里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向您请示!” 郭成一边跳,一边用自己最大的嗓门喊着,总算在嘈杂纷乱的声音里挣出了一线天地,老校长格兰瑟姆听到声音后便向着他望来,眼角眉梢还带着尚未褪去的喜色。 “哦?是郭老师啊,你有什么事吗?” 格兰瑟姆不是很在意地问,显然并不认为他会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大事可说。然而郭成在得了这句话后,就像是得了尚方宝剑似的,不顾擦一擦自己额头的汗,挤在人堆里便迫不及待地说道:“是这样的校长,刚刚我接到了顾家的请求……他们家不是有个叫顾清玄的在学校上学嘛,就是长得特别勾人的那个。他们家说他八年都没能觉醒异能,家里不打算让他再继续念下去了,想要给他提前毕业,或者干脆退学,让他回去找个好人家,早点结婚生子……” 郭成并没有注意到,在他说出“顾清玄”这三个字的瞬间,周围本来喧嚷的声响便一下消失不见了,漫不经心地听他说话的老校长也霍然转过脸来,周围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当他说到“提前毕业或者干脆退学”时,这些目光便纷纷变得千奇百怪起来,有的凌厉,有的唾弃,更多人却露出了仿佛在看滑稽戏一般幸灾乐祸的眼神。 郭成还没有发觉到这一点,正在那里添油加醋地说着顾清玄是个多么多么差劲的学生,着重提到了他的容貌在学校里起到的招蜂引蝶的负面影响,又大谈特谈他的存在给学校的形象带来的败坏,最后得出结论:开除顾清玄,是一件理所应该的事,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是身为学校的一份子所必须去做的事! 格兰瑟姆一言不发地听着他把话说完,目光已经变得和冰一样冷,说出的话也冷冰冰硬邦邦的,似乎掷地有声:“郭老师,你说的这件事,学校里绝不同意!” “啊?”郭成万料不到竟会是这样的结果,一惊之下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他急忙一扫周围,却看见哈里森正在拼命给自己使眼色,示意自己不要再说下去了。再看看旁边老师们的眼神,郭成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他犹豫了一会儿,想到那未曾到手的四百万信用点,便像是没看见哈里森的眼神般,依旧坚持道: “校长您别这么快就做决定,您知道我这是为了学校好!像是顾清玄这种学生,根本就是学生里面的害群之马!作为老师,我们必须要将之迅速地清除出去,否则长此以往,坏风气蔓延开来,迟早校将不校,国将不国!” 郭成知道老校长最看重的是什么,便可劲儿地在那里危言耸听起来。只听他空口白牙地这么一说,好嘛,顾清玄就成了学校里的毒瘤了,还校将不校,国将不国……顾清玄有那么大影响力吗? 他看着格兰瑟姆,一张圆滚滚的脸上写满了恳切,格兰瑟姆却几乎要被郭成给气笑了,只因为还顾忌到自己的身份年纪,方才没有立刻讥刺回去,只是说道:“郭老师,我听你这话的意思,顾清玄这个学生,你是肯定不会要的喽?” “对!在我看来,这个学生必须要立刻清除出学校!”郭成斩钉截铁道,他抓紧机会向着校长和周围的同僚灌输:“你们是不知道啊,顾清玄这孩子的资质有多差,而且他自己长得好看,又仗着一张脸不肯努力,完全是个肚里草包的绣花枕头……” 然而这一次,却没有人听着他继续说下去了,周围的老师们欢呼一声,纷纷向着校长的面前潮水般涌去。郭成冷不防被他们一挤,顿时衣服也皱了,头发也乱了,而且还立足不稳,被他们挤啊挤啊就挤出了人群,摇摇晃晃地荡出了三四米外,才终于艰难地站稳了脚跟。郭成这一站稳,才总算发觉自己的脚上凉嗖嗖,低头一看,却原来是一只鞋子也被这人堆挤掉了! “你啊你啊,为什么要这么莽撞呢!”哈里森朝着他走过来,手里还拎着只被踩得灰不溜丢的烂鞋子。 他把那只鞋子往郭成的面前一丢,郭成下意识地接住,看看却是自己被踩掉的那只。有心想不穿吧,又不能光着脚走路,只能小心拍拍上面的灰,将就着给套在脚上了,一边套,郭成一边苦笑着道:“老哈,我这个人你还不了解嘛!我这完全是出于一片公心啊!顾清玄这个学生,确实是害群之马,我的良心不能让我坐视他在学校里继续这么待下去,浪费学校的资源,挤占其他人的名额……” 是啊,就是因为我了解你,所以我才知道你这么做绝对是另有目的!哈里森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道:“我当然是知道你的,只不过你今天这事确实是做的太莽撞了些。你就说你自己,平日里几乎不迟到早退的人,怎么今天偏偏就迟到了呢?难道你现在不怕扣工资了?” 郭成的确不怕。他有了陆青给他的那一百万信用点,怎么会在乎迟到扣去的那一点点工资?他试了试脚上的鞋子,漫不经心地说:“我迟到是因为今天有点儿私事……说起来今天那小助理是不是给我们都发了通知了?说的什么?我今天有事没接到通话,给你发通讯你也不接……” 哈里森本来是在笑着的,但是在听到郭成说给他发通讯的时候,哈里森脸上的笑意就变得难看了起来。他轻轻地,十分小心地答道:“我也是有事嘛,不然怎么会连续两次都不接……” “你挂我通讯时我就差不多想到了。”郭成嘟囔着说:“说起来到底什么事儿啊?连接下我通话的时间都没有?” 他的话问出去却像是石子投进了海里,良久也没听到一分半点的回音。郭成纳闷儿地抬起头,却看见哈里森脸色涨红,牙齿咬得格格直响,望着他的眼神里满是怒火。 “原来真的是你这家伙干的!”哈里森脸红脖子粗地怒吼道:“亏我还把你当朋友,你为什么要害我!” “什么害……”郭成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哈里森恶狠狠地给了一记左勾拳,土豆般粗矮墩实的小个子郭成在这猝不及防的一击之下,立刻飞到地上,滚地葫芦般哧溜了七八米远。 “你发什么神经……”他还没爬起来呢,满心怒火的哈里森便已经大踏步的走了过去,把他揪起来就是一顿狠揍,一边揍,一边还在咬牙切齿地说着:“我让你给我发通话!” “我让你毁了我前途!” “我让你发神经!” “我让你迟到!” …… 哈里森一开始说的还算有些逻辑,后来就完全是为了打他而打他了,他每说一句话,郭成的脸上就跟着挨一拳,等他终于发泄完了怒气,郭成的脸上早已经跟开了染料铺子似的,红的紫的青的白的都有,那可真是好看极了。 看了他这副模样,哈里森总算心下稍平,他使劲儿地朝他“呸”了一口,便气哼哼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把郭成一个人撇在地上,连看都没有再看他一眼。 郭成晕晕乎乎地坐在那,感觉自己的整个脑袋都是蒙的,身上到处都在痛,心里也真是委屈极了:他究竟做错什么了他?怎么哈里森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他打了一顿?自己莫名其妙被打就算了,明明其他的老师校长都在旁边,这么长时间居然没一个人来帮他的…… 他这么想着,便悲郁地往人群涌动的方向望去,那边看上去依旧是吵吵嚷嚷热火朝天的,甚至连朝他这看热闹的人都没有。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啦?! 郭成心中悲愤已极,他一瘸一拐地站起身来,抬头一看,却发现顾清玄就站在那台阶上面,正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呢! ——这小子把自己被打的过程都看在眼里了! ——他居然没有想到要来扶自己一把! 郭成心里那叫一个怒火冲天啊,他深吸一口气,把矛头对准了顾清玄就要开喷,就在他将将开口的瞬间,顺着风忽地送来了涌动人群中断断续续的几句话: “……顾清玄……超s级异能……” “……反正……郭老师不要……” 他们这话是什么意思?顾清玄这个名字什么时候居然和超s级异能联系到一起了? 郭成目瞪口呆,他这次彻底把自己的伤给忘了,顾清玄也不去喷了,几步蹦到前面就拽住了一个在旁边看热闹的学生,急声问道:“那些老师这是在干什么?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吗?顾清玄怎么了?” 学生努力地拽着被他捏在手里的衣袖,随口答道:“今天的大事不就是顾清玄觉醒了超s级异能吗,刚刚在里面他已经炸了五个水晶球了……那些老师都在抢着给他当指导教师呢,本来校长都让他自己挑了,顾清玄却在那里说什么……要尊重自己原本指导老师的意见……” 顾清玄原本的指导老师? 那不就是自己嘛?!! 郭成本来就已经拿不到陆青那剩下的四百万了,心中正是郁闷时,现在一听这话,发现自己还把一个简简单单扬名立万的机会亲手给推拒到了门外,顿时感到心口一痛,“哇”的一声,居然吐出了一口血来!随即白眼一翻,郭成便人事不省了! 被吐了一身血的可怜学生呆滞数秒,才想起来大喊:“来人啊!救命啊!我这里突然死人了啊!” 第十六章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他这嗓子一喊,终于把老师们的目光给吸引了过来,看到衣上沾血的学生和满身是伤的郭成,其他人纷纷吓了一跳。 “怎么了这是?” “郭老师还活着吗?” 陆陆续续有人问,顾清玄看了看台阶下方昏迷不醒的郭成,想起他这几年里与自己也多少有些师徒之谊,便从台阶上快步走下来,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很快,他就感受到了手指上有细微的气流拂动。 “没死,还有气。”顾清玄低声说,周围聚拢来的师生们听到这话,多多少少松了一口气。 “我去叫校医来!”一个疾风异能的老师立刻化身旋风往医务室的方向掠去,顾清玄看着郭成的惨状,正想着要不要帮他一把,忽然看见昏迷中的郭成扭动了一下身子,声音极低地嘟囔着什么话。顾清玄凑到他嘴边,却听到他说的是:“顾夫人……我真的已经努力了……顾清玄我实在是……赶不走啊……不要……不要收回那一百万……” 郭成本来就说得含糊,加上声音既轻且小,离得稍远一些的话,还真的无法听清他说的话。只是顾清玄此刻就蹲在他的身侧,郭成嘴里冒出来的这几个句子,自然也一个不漏地全数落在了他的耳中。 顾夫人?一百万?自己的这位指导教师原来是做了顾家的急先锋了? 顾清玄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忽地,远处传来了高声的叫喊:“让一让!让一让!我把校医带过来了!” 那声音初听时尚远,片刻间便已到了眼前,顾清玄抿紧唇,快速地在虚空中绘出了一道符咒,伸指一推,便将那符咒轻飘飘地推入了郭成眉心之中。趁着周围簇拥的人群散开让路的当口,他直起身子往后退了几步,给匆匆赶来的校医腾出了位置。 “没事,只是昏迷过去了,很快就能醒来。”给郭成做完检查后,校医干脆利落地说。他伸手从衣兜里掏出个金属盒子来,随手往地上一扔,随着“扑”的一声轻响,那金属盒子居然变成了一张附带床被的活动病床! 顾清玄充满兴趣地注视着病床,一旁的小助理见了,却以为他是在担心郭成,便凑过来悄悄说了句:“你没必要担心这家伙,他这是纯属活该。” 接着,他便将之前郭成极力要开除顾清玄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说完却又疑惑道:“不过他今天是被哈里森老师打成这样的,真奇怪……他俩平时是穿一条裤子的啊,怎么今天倒是反目为仇了?” “谁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顾清玄对这俩人之间的恩怨并不感兴趣,他看着那超越自己理解范畴的铁架床,忽然想起之前看到的晶石来,便转过头来问小助理:“对了,助理先生,你之前说的那种能量石,在什么地方可以买到?” “啊……能量石?”小助理想了想:“这玩意儿卖的地方挺多的,商场啊,商店啊,这些地方应该都有。听说b7区那边最近新开了一座什么商场,可能有开业优惠,你不如去那里看看好了,正好能顺便买一个新的个人终端。” 个人终端…… 顾清玄看看自己空荡荡的手腕,的确,在人手一只个人终端的世界里,一个没有戴着个人终端的人,看上去总是十分奇怪的。 “多谢你。”顾清玄想起自己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好像从一个机器人手里接到了一张传单,就是关于某家新开业的商场的。他正仔细回忆着传单内容,一抬头却发现小助理正在偷偷摸摸地看着自己,俩人的目光一对上,小助理薄薄的耳根“唰”地一下就红了。 “我……我叫兰瑟,兰瑟·特里。”年轻的校长助理忐忑地看着顾清玄,声音很小地说:“你叫我兰瑟吧,别再叫我助理先生了……我可不是什么先生,我才20岁呢,只比你大一点点。” 他强调般的说,那副认真的样子看得顾清玄不禁一笑。 “好的,兰瑟,今天谢谢你了。”顾清玄语气轻松地道,兰瑟悄悄松了口气,赶紧摇头:“没事的,我也没帮上什么忙。”他正说着,忽然注意到老校长格兰瑟姆正在不远处大发雷霆,喊着:“特里呢?那小子又跑到哪里去了?”兰瑟立刻想起自己现在算是擅离职守,胆子不大的小助理吓得立马跳了起来,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的:“我我我我先去校长那边了!有什么事情的话我直接通知你!” 也不等顾清玄回答,兰瑟匆匆忙忙就往校长的方向跑去了,很快就被火气正足的老校长训了个狗血淋头。 “真是……”顾清玄又忍不住笑了,这位校长助理真是个单纯青涩的孩子啊,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么干净的孩子了。顾清玄想到这里,唇边的笑意慢慢地消散了,他轻轻叹了口气。 有时候他也会羡慕像兰瑟这样单纯干净的人,只是,也仅限于羡慕罢了。 那些真正纯净美好的东西,从来经不起风雨的摧折。 正是因为顾清玄成为了顾清玄,他才能从那样的腥风血雨里活到现在,这一路走来有得有失,是好是坏,又有谁能说得清呢? “你原本的指导教师郭老师出了事,新任指导老师的人选也还没有定,可能要过几天,你的学籍变更才能正式走上程序。新宿舍和新班级,也只能等学籍变更后才能给你安排……” 顾清玄正在出神时,面前突然传来了老校长格兰瑟姆的声音,温和而略带愧疚,与之前训斥小助理时判若两人。顾清玄早有预料地笑了笑,十分平静地道:“没关系的校长先生,变更学籍的事情什么时候都可以,一切看您的安排,我无条件服从学校的决定。” 他说完这句话后,老校长的神色一下子舒展开来,他冲着顾清玄慈蔼地笑了笑,这才接着说道:“过几天就是总统府每年的例行晚宴了,我们学校有四个学生代表的名额,本来已经定了三个,还有一个拿不准,但既然你现在觉醒了异能,就干脆和他们一起去吧。” 这就是对他的安抚了。顾清玄毫不犹豫地说:“是,我都听您的。” 格兰瑟姆点点头,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即便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来几个人帮我把他抬上去。”人群中的校医指着郭成吆喝着,很快便有老师围过来,七手八脚地把昏迷着的郭成搬上了床,推着往不远处的医务室去了。顾清玄看了一眼远去的铁床,和一旁的兰瑟打了个招呼后,便转过身去,径直向自己的宿舍楼走去。 顾清玄的宿舍楼,其实算是校园里一个非常特别的地方,因为这楼里前后二十年来,满打满算只住了他顾清玄一个人。这栋二十年来只住过一个人的楼,在银辉学院里的外号是3号楼。 之所以叫“3号楼”,是因为这栋楼在五十年前的编号就是3号。在整整五十年的时光里,与它同时代建造的其他建筑物不是湮灭在了时光的河流中,就是已经彻底更新换代,外表鲜亮得再熟悉的老朋友都认不出来。只有它,3号楼,始终伫立在校园中岿然不动,不但不曾被拆除,甚至连表面的敷衍性装修也不曾做过。 在整座堪称豪华的校园里,3号楼就像是漂亮衣服上的肮脏补丁一样引人注目。 还没有走到地方,顾清玄就远远看见了斑驳墙壁上那一个醒目的“3”字。那个字是用红色的防水涂料漆成的,在灰色砖石构筑的墙面上显得格外醒目,字的周围胡乱地攀爬着一些爬墙类植物,可能曾经很茂盛,但现在已经枯死了,因为前段时间的大雨而沾上了过多的水,黏在墙上糊成了干黄灰黑的一片,一眼看过去就让人觉得心灰意冷。 这栋楼通常情况下是不会被投入使用的,学校当年会把顾清玄放在这里,只是因为与他前后入学的顾家六少爷顾淮,直接对负责分配房屋的老师表达了不喜欢此人的态度。 ……像这样惯于看贵人眼色的溜须拍马之辈,在什么地方都不会少有。 顾清玄也懒得思考当初做下这件事的人是谁——是郭成,哈里森,还是另有其人——直接抬步便迈入了宿舍楼内。一踏入3号楼的大门,凉飕飕的冷气就直接迎面扑来,顾清玄眉眼不抬,身上红莲火的灵力直接驱散了寒气。 “电梯已坏,正在维修。电梯已坏,正在维修。” 门厅正中,一只蠢头蠢脑的小型机器人机械地对着门口的方向一遍遍重复着这句话,它身后的电梯已经破烂得生了锈。这“正在”维修的电梯已经修了整整八年了,从顾清玄住到这里的第一天起它就在修,修到现在电梯都快锈没了。顾清玄看也不看它,踩着吱呀作响的楼梯就上了六楼,在顾六少的深刻影响下分配给他的那间宿舍,就位于3号楼六层尽头的走廊尾端。 这条走廊已经几乎没有人会来了,两侧的墙皮陈旧剥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儿。前几天顾渊来这里找顾清玄的时候,怎么都不肯相信银辉学院里居然有这样的地方,然而事实上不但有,顾清玄还在这里生活了足足八年呢。 顾清玄轻轻推开门,上好了油也换过门轴的老式金属门沉重地往后敞开,露出了门里不多的几样家具来。顾清玄走进房间,随手关上门,从充当桌子的三脚凳上拿起水杯,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但却并没有喝。 他盯着那泓清澈的水,凝视了片刻后,将一点红莲业火轻轻地投入了水中。 随着“嗤”的一声轻响,那点火星无声地没入了水面,很快便沉到水底,悄无声息地安静燃烧着,居然并不曾熄灭。一股淡淡的灵气渐渐自清水中弥散开,顾清玄以指蘸水,如走龙蛇般在杯壁上写下了长长一行篆文,很快,郭成的声音便从那水杯里突兀地传了出来。 “顾夫人,不是我不帮您,只是顾清玄现在觉醒了超s级异能,几乎是老校长的心头宝了……” 在银辉学院的医务室里,郭成正对着个人终端说着话,他口袋里还装着陆青给他的那一百万,脸上的神色却是毫不掩饰的为难:“现在事情有变,我也不能坑您,让顾清玄退学这事,我肯定是做不到了,甚至副校长也未必能成,除非那老头儿突然发了神经,否则顾清玄这个人,银辉学院是绝对不会放手了。” “……你是说他觉醒了超s级异能的事情?这事我知道,可是我不在乎!”郭成个人终端的另一头,陆青漂亮的面孔蒙上了一层铁青色,她抿了抿唇,斩钉截铁地说:“我不管他现在是不是潜力极高天赋极高,我只要你帮我把他弄出学校!你已经收了我一百万,我也不要你再做些别的,只要让他顺顺利利出了学校就好!” 她的话里,隐隐约约显露着一种极其不祥的杀机。郭成听了不由得大吃一惊,他以为让顾清玄退学最多不过是家族里的争权夺利,不料陆青却是想要了顾清玄的性命! 第十七章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知道了陆青不怀好意后,郭成可就不再那么乐意松口了。 “顾夫人,我郭成这个人贪财,好色,这些我都知道,都承认,我知道我自己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可是我这样的人也是有底线的。我帮你把顾清玄退学,这可以,没有什么问题,毕竟他之前在学校里待着也不算是多么快活,可是你要他的命……我却是万万不能帮你下手!” 郭成现在看起来依然狼狈的很,脸颊上沾着尘灰,右边眼睛的眼眶还青着,但他的神色却极严肃,那张向来滑稽的圆胖的脸上带着一种难言的坚毅:“一个超s级的异能者可以说是银辉成为d级国家的最后一线希望,顾夫人,你也是银辉共和国的人,你现在要做的事情,是要把这个国家的最后一线希望掐灭吗?!” “我哪里说会要了他的命了?我只是让你帮我把他叫出校园一趟而已!”陆青恨恨地咬着牙,脸上却依然做出了一副温柔的神态,她看着郭成那张油光光的脸,强忍着心中厌恶,露出了楚楚可怜的模样:“……郭老师,你也知道,我一个女人存一点私房钱不容易,好不容易给顾清玄找了一门亲事,他却不肯嫁,我知道我现在这么做不对,可我也是真心地在为他好啊……” 这么短短的一瞬间,陆青居然已经心念电转,不仅随口胡诌了一桩子虚乌有的婚姻来解释自己要将顾清玄骗出学校去的举动,还试图用自己的美色来引诱郭成。这些举措的成功几率暂且不说,这位顾家夫人在这瞬间表现出的急智,却着实是令人惊叹。 陆青虽然今年已经年过四十,是五个孩子的妈,但她身份贵重又精于保养,再加上化了精致的妆,看上去也不过二十许人,举手投足自然流露出成熟的风韵。此刻她眼圈微红,腮边凝泪,看上去倒真是十分令人心疼,但郭成昨天刚刚吃过一个小美人,此刻并不如何急色,居然堪堪抵挡住了陆青的诱惑,坚持道:“实在不行我可以把那一百万退给你,像是杀人这种败坏良心的事情,我郭成是绝对不会去做的!” 这人怎么一下子软硬不吃了?陆青握紧了拳头,在意识到自己的美人计没有作用后,她脸上那种楚楚可怜的神态顷刻间便消失了,陆青冷冷地盯着郭成:“如果你觉得五百万不够,我还可以给你更多。你想要多少?一千万?两千万?” “这真的不是钱的事情!”郭成依然拒绝了她,他微微苦笑了一下:“我之前一直以为我这个人没良心,也从来不知道什么爱国,但是今天当我得知银辉终于有机会能够成为d等国家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原来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厌恶她的啊。” 他的确是想要过得更好,郭成从不觉得人想要过得好会是什么错,只是他并不打算把自己的美好生活建立在一个学生的性命上,更不打算建立在自己祖国几近破碎的希望上! 陆青定定地看着他,似乎想要把他牢牢地记在心底,她咬着细白的牙齿,轻声细语地说:“好,郭成,你很好。” 随即她移开目光,旋开一支口红,给自己浅浅涂了一层后抿了抿嘴,看似不怎么在意地道:“既然你不愿意帮我,那一百万的定金你也给我退回来吧,这是你自己刚刚答应过的,不是吗?” 陆青冷笑了一下,关上了手中的口红,随手把它丢在一边,口红在梳妆镜上砸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那响声令得郭成头皮微微发麻,但他依然硬挺着,咬牙答应道:“没问题,我会把这一百万还给你的。” “我要你亲自交到我的手上。”陆青透过虚拟屏幕望着郭成,她此刻的目光凉得像冰:“昨天的包厢,二楼三号厅,你应该记得,两个小时之后,我会去那里找你。” 陆青这是……准备杀人灭口了吧。 郭成明知道这一点,却也只是深深吸了口气,低声说了句:“好。” 水杯中荡漾着的光影随之一下子熄灭了。 悬挂在宿舍墙壁上的通讯器突然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顾清玄端着水杯,信步走过去接通它,几乎是立刻,通讯器的另一端便传来了顾渊略带焦急的声音:“顾清玄?是你在听吗?我现在有急事要和你说……” “是我。”顾清玄不怎么在意地道,他一指桌面,将桌上涂着的水渍瞬间化为轻烟。虽然因为通讯器的年纪太大,信号不好而充斥着吱吱呀呀的噪音,但在听见顾清玄的回答后,顾渊的语气依然非常明显地放松了许多。 “是这样的……我刚刚得知了一个消息……”顾渊说着,忽然犹豫地顿住了:“不,还是不要在通讯里谈了,来不及……这样,我们在外面见面好了,具体的事情见面之后才说。” “什么时候?去哪里?”顾清玄将杯中剩余的清水泼进了水槽里,转过身去准备清洗杯子时,恰好听到顾渊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出来:“两个小时……不,现在就出来吧,我在a5区那边的老汉斯烧烤那边等你。” 两个小时?他好像就在几分钟之前,还在陆青的嘴巴里听到过相同的名词。 “行啊,我马上就来。”顾清玄随手关掉了通讯器,将洗干净的杯子搁在了方形机器人的脑袋顶上,在他快步从六楼的楼梯一路往下踏去,最终迈出了3号楼那扇破旧的大门时,干净的杯子上一滴残留的水珠还未完全干涸,正顺着透明的杯身缓慢地滑下来,在阳光下折出了一线微亮的晶光。 ——在银辉共和国所有以a字打头的区域中,最为著名的有三个区域:即a1区、a3区与a5区。 a1区域是银辉共和国的政治中心,总统府邸、议会大厦、□□办公厅……各种你想象得到想象不到的部门和委员会都在这里设立有办事处,即使不能说银辉共和国的一大半决策都是在a1区里做出的,至少也得有二分之一。有这样一批顶尖的权力部门在,a1区的繁华自然不问可知,顾清玄过段时间需要去参加的那个总统晚宴,也正是在位于a1区的总统府邸里举行的。 a3区则是彻头彻尾的商业区,这里的每一处空气里都弥漫着金钱的味道,每一寸土地上都横溢着财富的气息。无论是豪门财阀还是政治人物,没有一个人不想从这里分一杯羹的,阿尔伯特星港的爆炸才仅仅经过了数日,“先生”空下来的地盘就立刻开始破土动工,说要在星港的旧址上修建一座大型的机器人自选商场。 这座商场的动工,也同时意味着“先生”的势力彻底退出了银辉的历史舞台,不过这对整个国家来说也并不是什么非常重大的事情,这个势力倒下了,总会有别的势力壮大起来,风起云涌,如此而已。 顾清玄今天要去的a5区,则是三个著名区域中最奇葩的一个,这里的著名可并不是因为什么财富或者权力,而是因为这里是广大人民喜闻乐见的……美食聚集地。 是的,你没看错,a5区域正是银辉共和国最负盛名的美食圣域。本来按照上层的区域规划,这种著名的美食酒家都应该同属于a3区,可惜随着大批奢侈品商店的进驻,a3区的地价越来越贵,绝大部分的食品行业都无法承受,终于选择转移阵地,使得a5区从一众籍籍无名的a字区域中脱颖而出,成为了著名的美食区。 而顾渊提到的那家老汉斯烧烤,恰恰是a5区里排名最前、味道最好、生意也最火爆的前五家店铺之一。 顾清玄走到老汉斯烧烤的店门口时,尚且还不是饭点,但店内店外已经三三两两地坐了不少客人。漆成橙黄色的店铺门口摆着一溜儿色泽鲜艳的桌椅,手捧托盘的侍应生在桌椅间穿梭来去,露天的烧烤炉里正燃着老式的木炭,一台吸烟机在烧烤炉的上方嗡嗡的工作着,一排一排的肉排、肉饼和肉肠在厨师的看顾下咝咝地冒着油,散发出异常诱人的香气。 “这儿!”顾渊的声音自桌椅群落的另一头传来,顾清玄看了看他,很快便走到桌边坐下。顾渊快速地对他笑了笑,招手叫来侍应生,随意点了几份招牌菜,在将菜单递给侍应生的空隙,他凑到了顾清玄的耳边,几乎微不可闻地吐出了一句话:“陆青一个小时后会来这里……她想要找人杀你。” 说完后,他便坐了回去,仿若无事般和侍应生讨论着烤肉烤得几分熟才最好吃。顾清玄抬起头扫了顾渊一眼,后者的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但目光深处,却隐隐透出几分紧张来。 “我记得你上次说过,只要我还在学校里,就没有人可以把我把我怎么样。” 在侍应生抱着菜单离开后,顾清玄屈起指,轻轻变换了几个指决,于是他们周围的空气骤然间凝固起来,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无声的寂静。好像有人在他们坐着的桌椅旁画了一个圈,外界的声音完全传不进来……而里面的声音,自然也传不出去。 顾渊的喉结动了动,他解开领口上的扣子,换了个姿势坐在椅中:“是的……我的确是说过这样的话。” “那你今天,为什么又要叫我出来呢?” 顾清玄静静地看着顾渊,似笑非笑,眼中的冷淡却让顾渊的心脏都慌乱得快要爆炸了。 “……因为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不会是什么阻碍。”顾渊定了定神,口吻镇定地说,但顾清玄却轻易发现了他交握在桌面下的十指正在微微地颤抖:“我这几天深入了解了一下阿尔伯特星港……如果你能够做到那种程度的爆炸,那么陆青的阴谋……无论是怎么样的阴谋……对你都并不会有半分损害。” 他用力地掐住了自己的虎口,抬起下巴点了点不远处的一座豪华酒店:“陆青就和人约在这里见面……就在我们对面的这座酒店二楼……” 顾清玄盯着他,良久,忽然轻笑一声:“你想要看见什么呢?我亲爱的表哥?” 他的声音依旧那样动听,惑人又绵柔,却渗着一线森冷轻薄如锋刃般的杀机。 顾渊的一颗心直直往最深处坠落下去,仿若失重的感觉令得他恍惚了一瞬,但渐渐地,他忽然间又坦然起来,顾渊注视着顾清玄的眼睛,一瞬不瞬地对他说:“我想要看见你把顾家……送下地狱。” 顾清玄“哒哒”地敲了敲桌面,不置可否地笑道:“如果我真的将顾家送下地狱,那也绝对不会是因为你。” “我知道。”顾渊苍白的面颊上稍稍恢复了一些血色,他紧紧交握着的十指也渐渐地放松了下来:“我当然知道,我只是想要确定这一点……” 顾渊是想要确定什么?他没有接着说下去,顾清玄却也并不追根究底,只是轻声说:“半个小时。” “什么?”顾渊惊讶地问,顾清玄懒洋洋地在桌面上画着符咒,不怎么在意地道:“半个小时后,陆青的车子就会经过这里。” 他轻轻地在桌面上一敲,猛地,周围喧嚷嘈杂的声音如潮水般将他们淹没。 顾渊深深地凝望着他,那样熟悉的漫不经心的语气……就好像陆青此人,不过是随手就可以碾死的蝼蚁。 侍应生很快就来了,给他们端上了几盘烤得焦黄喷香的肉排,还配了几碟不同的酱料与大杯冷饮。这些肉排是顾渊点的,它们是卡拉波尔兽最细嫩的肋排肉,也是老汉斯烧烤店的第一流得意好菜,只是现在顾渊早已无心去品尝它了。他低着头,无意识地用刀叉切割着它们,最终使滴着油脂的喷香肉排变成了一堆乱糟糟的碎肉丁。 他并没有注意到,他们所坐的桌子周围已经生出了一团朦胧的雾气,其他的人却仿佛对这团迷雾视而不见似的,一点也没有表现出惊异。 坐在他对面的顾清玄忽然放下了刀叉。 “陆青来了。”他低声说着,用桌上的纸巾擦了擦唇角,顾渊循声抬起头,正看见陆青那辆大红色的座驾自道路的另一端风一般驶来。 顾清玄微笑着伸手在他的眼前轻飘飘地画了一个圈,一缕火焰“唰”地自那个虚无的圈中生起,顾清玄透过火焰遥遥地望着他,含笑对顾渊道:“看好。” 在顾渊的注视下,顾清玄神色平静地拈起那圈熊熊的火焰,在指尖上稍稍晃了一下,然后便径直地向着陆青渐渐逼近的座驾掷去! 只听得“轰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陆青的座驾在半空中炸成了一朵烟花。磅礴的火焰轰地横扫而出,亮得仿佛半空中出现了第二个太阳。在巨大的冲击波传来的瞬间,老汉斯烧烤的店门上蓦然间浮起一层白光,无数大大小小的金属碎片雨点般从半空中洒落下来,叮叮当当地敲在那层白光上,最终一片一片滑在地上,成了乱七八糟的一堆。 片刻的静默后,刺耳的尖叫声接二连三响了起来,在这样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顾渊怔怔地看着顾清玄,顾清玄的神色却还是那样平静。他漂亮的唇角微微勾起,颜色依旧是令顾渊着魔的那种妖冶的红,红得……是那样触目惊心。 第十八章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顾渊就那样凝视着顾清玄,许久许久,忽然如释重负般地笑了。 “其实刚刚我还在想,我猜测的那些事情是不是都是假的,只不过是我的一场幻觉……现在看来,我的猜测可能还是过于保守了一点。” 他打开个人终端,“嘀”地扫了下菜单上的电子码,桌子左侧一行小小的“待结账”随之无声地变成了“已付款”。顾渊把终端重新关起来,推开面前的餐盘,站起身来问顾清玄:“换个地方坐坐吗?这里现在不太方便说话。” 确实不太方便,之前此起彼伏的尖叫声虽然已经渐渐平息下来,但周围的场面却反而变得更加混乱了。有人在看着热闹,有人吵吵着报警,也有几个勇敢的人正试图穿过熊熊燃烧的金属堆,顾清玄在这片混乱里懒洋洋地站起身,不以为意地点头道:“好。” 老汉斯烧烤店的周围依然乱糟糟地喧嚷一片,在这样混乱的场面里,悄悄地走掉了两个人是完全不会引人注意的。很快地,顾清玄和顾渊就离开了事故现场,走到了街道另一端一栋富丽堂皇的建筑里。 这栋建筑看上去豪华极了,门口停着一排排形状各异的悬浮车,其中甚至夹杂着两艘小型飞船。建筑的门口悬浮着华丽的光字,顾清玄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是“丽思异能修炼会所”……这建筑和顾清玄概念里的“修炼”一点也不搭边,但他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和顾渊一同走了进去,一路上到顶层,刷卡进了一间布置奢华的房间里。 这房间的标注牌表明它是“静室”,但里面的兽皮地毯、大只软枕和天鹅绒的窗帘让它看上去毫无通常意义上静室的朴素感。顾渊在顾清玄的身后关上门,将门窗一一锁好后,转身看向顾清玄:“这里的老板是我熟人……如果你下次想找个没人打扰的地方,可以到这里来开个房间,我有这里的会员卡,打八折。” 他说着,随手点了一下遥控器,敞开的窗帘立时“唰”地一下拉紧,没有开灯的房间顿时陷入了静默的黑暗里。 顾清玄轻轻一抬手,一缕火光跳跃着燃烧了起来,映亮了房间中影影绰绰的黑影。 “你有什么事情需要告诉我吗?”他举着那缕火焰,静静地看着顾渊。 顾渊站在房间的正中,沉默了片刻后,方才低声对顾清玄说:“抱歉……我想你应该也猜到了,我今天找你出来,从一开始就是另有目的。” “我知道这样做并不正确,但是我必须要对你的实力有一个大概的把握,才能做出我正踌躇着是否要做的事情……” 他说话的声音极轻微,几乎轻若不闻。一线微弱的阳光远远地自窗帘的空隙间投进来,映在顾渊的侧脸上,让他的神情看上去奇特极了,仿佛是悲伤,仿佛是痛快,又很快转变成了隐隐约约的毅然与狂热。 顾清玄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完全没有要接话的意思,顾渊也没有在意,他沉默着往前走了两步,忽然问顾清玄:“你听说过关于我母亲的事情吧?我想你应该听说过,毕竟这个故事,在顾家上下又有哪个人没有听说过……” 他说话的口吻带着点微微的嘲讽,但说出来的事情却又是真真切切的。就像是顾渊说的那样,这件事情顾家上上下下没有哪个人不曾听说过,顾清玄当然也听说过,甚至还听说了不止一次。每当顾从章身上发生了什么大事,这件事情总是会被大家拎出来重新品咂一遍,而顾丛章通常高高扬起的头颅,也会因为那段时间的风言风语而狼狈地低下来……这并不是令人意外的事情,毕竟顾渊的那位生身母亲,可是顾从章这辈子最大的耻辱之一。 顾从章此人一生惯于踩着女人上位,他的第一任妻子、第二任妻子以及这两任妻子的家族甚至国家,全都在她们与他结婚后慢慢败落下去,而与此同时,本来已经差不多穷途末路的顾家居然堪称奇迹般地一点点壮大起来,最终发展成为了银辉国中的顶级豪门,在它的这一段发展壮大的过程里,顾从章的那种甜言蜜语以及冷酷绝伦的心性,可是给了顾家不小的助宜。 简单来说,顾家,是踩着顾从章妻族的尸骨一步步登上顶峰的。 而这么一个惯于玩弄女人心的顾从章,到最后却是被一个女人给玩儿了,玩儿了他的那个女人,就是顾渊了无音讯的母亲。 当时顾从章与陆青结婚将近十年,早就已经对陆青厌倦,维持着婚姻不过是因为需要家庭而已,顾渊的母亲恰恰在这个时候出现。从顾家现在流传着的言论来看,她真是生得漂亮极了,有着一头淡金色的长发和淡蓝色的眼眸,皮肤如雪般晶莹透明,整个人简直像是用最轻暖的光做成的那样温柔,几乎是她一出现的同时,就立刻掠走了顾从章的心。 一辈子没有爱过什么人的顾从章,那会儿可真是老房子着了火,简直对她无所不应,那段时间陆青天天担心自己早死,好腾出位子让顾从章重新娶妻。当她为顾从章生下了儿子的时候,这种担心简直达到了极点,陆青也确实差一点儿就没命了,顾从章本来是打算在她生产时候下手的,顾渊和陆青的四儿子顾洋之间的年纪,仅仅差了五天而已。 就在这五天的时间里,事情发生了极其巨大的转变。 “我的母亲,据说是阿杜莱斯的小公主……亡国公主,因为这个国家现在已经不存在了,有个身份地位极高的叛徒出卖了她,将她托在托盘上,像是端小牛肉一样端上了邻国的餐桌。”顾渊慢慢地说着这早已尘封的旧事,眼中流露出的神色与其说是回忆,不如说是厌恶:“我想不用我多说什么,你也能够猜到,使得阿杜莱斯亡国的那一位大名鼎鼎的叛徒,就是顾家的那位家主顾从章。” “顾从章曾经是她的姐夫,她的姐姐头脑发热地陷入了虚假的爱情中,最终嫁给了一头豺狼,将阿杜莱斯陷入了亡国的绝境……一夜之间,王室成员的血染红了广场,阿杜莱斯彻底成为历史名词,而顾从章借着这个机会,让顾家攀上了天耀帝国的高枝……” 一个国家的覆灭,成全了顾从章一个人的荣耀权柄,顾从章那颗冰冷又贪婪的心,又岂是野心勃勃四个字就可以概括。 “……顾从章为了不留后患,覆国当天派人杀尽了几乎所有有王室血脉的人,包括他的妻子,岳父岳母,甚至包括他两个与阿杜莱斯王室有姻亲关系的远房亲戚。按照他这样的做法,理当已经达到斩草除根的极致了,但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顾从章并不知道,阿杜莱斯的王室……其实还有一个最后的漏网之鱼。” “这个最后的王室后裔,也就是我的生身母亲。” “顾从章酷爱美色,这从来就不是什么秘密,她通过自己的容貌博取到顾从章的欢心后,便悄悄地收集各种他卖国的证据……我想顾从章可能是卖国卖习惯了,不仅卖别人的国,也在卖自己的国,银辉上上下下多少机密,都被他一五一十地卖到了国外去,就为了换取自己的那一点资源和利益……” “如果银辉国内知道了这件事,顾从章必死无疑。” 是的,必死无疑,然而顾从章现在还活着。 顾清玄静静地望着顾渊,后者现在说话的语气已经变得有些凌乱了:“……你知道,她是来复仇的,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她都不应该怀孕,当然她也做了必要的措施……可是最后她偏偏还是怀孕了。” “其实怀孕了又怎么样呢?一个还没有出生甚至还没有成型的孩子,究竟有什么大不了的呢?特别是孩子的父亲是一个那样毫无人心的禽兽……” 顾渊忽然沉默了一瞬。 “……她本来应该去医院解决掉这件事的,可是她没有。” “一个傻女人,又傻又愚蠢……这可能是阿杜莱斯王室的通病?”顾渊喃喃道,他话里似乎是在讽刺的,但神情却透着隐约的悲哀:“她和她的那个姐姐差不多一样傻……本来她完全可以全身而退的……” 顾渊的语气并不激动,而是一字一顿,却带着一种几近于绝望的平静:“她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决定生下我,如果没有我,她可以轻轻松松地远走高飞,顾从章可能一辈子也找不到她,甚至很可能已经死了许多年了……” 然而她最终还是选择了生下顾渊。 阿杜莱斯的王室都有着极其容易辨认的特点:他们的头发是月光一样的银白,他们的眼睛是几近透明的淡银,他们的皮肤也比大部分人都更加晶莹,白皙无暇宛若初雪。 顾渊的母亲接近顾从章时自然将自己原本的容貌做过掩饰,但一个初生的婴儿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掩盖自己的外貌的。可以说一旦顾渊出生,她自己的身份就会立刻暴露,而以顾从章的心性而言,他们母子决不会落得什么好的下场。 让顾从章死,或者让自己的孩子活下去,顾渊的母亲最后选择的,是自己的孩子。 “我想她的家人会因此而恨她的……这样功亏一篑的复仇……” 顾渊低声说,他摘下了自己的眼镜,那双漂亮的淡银色的眼眸,在火光下闪烁着一点晶莹的光。 “如果阿杜莱斯当时还能有残余的力量,我想她也不至于落到那样的下场……但是很显然,她并没有什么可以依靠的对象。” 所以在生产的当天,顾渊的母亲其实是非常平静的。她平静地寄出了邮件,平静地生下了有一双淡银色眼睛的孩子,平静地对顾从章说:“如果这个孩子出了事,你和你的顾家都将会为他陪葬。” 在说完这句话后,她当着狂怒的顾从章的面,平静地将早就准备好的短刀刺进了自己的心脏。 “顾从章完全有可能暴怒之下杀了你。”顾清玄一针见血地指出,顾渊苦笑了一下:“是的,他完全可以,只是他一直没有这么做……她真的是非常了解顾从章,对他来说,没有什么东西比自己的地位和权柄更重要了,他不会冒任何失去它们的风险,这也是我能够活到现在的原因。” 是的,活到现在。虽然活得并不好,活得战战兢兢,顾家随便哪个人都能够让他匍匐在自己的脚底……但是,那毕竟是活着。 能活着,总是比死亡要好上许多的。 “这么多年,我一直忍受着顾家施加于我身上的一切,我也一直就这样活着长到了这么大……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不会恨。” “我恨自己,我恨顾从章,我恨陆青,我恨这整个顾家……我曾经一直不知道我究竟想要什么,但是那天杀了顾淮之后,我想我终于知道了。”顾渊轻柔地说着,他的眼中,终于再一次恢复了神采。 他牢牢地注视着顾清玄,那副神色甚至可以说是几近狂热:“我要毁了顾家,我要毁了顾从章,我要这个肮脏的家族彻底沦入地狱……如果说今天来这里之前我还有所疑虑,但是现在我已经确定了,你一定会毁了顾家,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清楚地知道过……” “所以,请允许我……送给你一件礼物。” 礼物? “什么礼物?”顾清玄疑惑地挑起眉,顾渊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笑了一下。 他站起身,走到顾清玄的身旁,单膝跪地。 顾清玄眯起眼,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而顾渊就这么单膝跪着俯趴在地上,用自己的额头轻轻触碰了一下顾清玄的左脚,随后他挺直身子,从怀里取出了一把造型奇特的匕首。那匕首形状如尖刺,上缠着荆棘与玫瑰纹,看上去已经很有些年头了,却依然被保管得完好如新,只在匕首的尖端附近,隐约可见一点陈旧的血渍。 “契约匕首?”顾清玄突然问,顾渊笑了,他点点头:“……是,这是契约匕首。” 银辉旧俗,两个贵族之间若有一方愿意永久臣服于另一方,即以特制的契约匕首剖取自身心头血,请主人取之,涂在自己额上,从此主忧臣辱,主辱臣死。虽然现在经过多年变迁,银辉早已经没有了贵族,但在上层的各个豪门之中,依然流传着这种古老的约定俗成的方式。 ……顾渊,这是要认自己为主人? 顾清玄突然感到十分新奇,他注视着顾渊,而后者就这么单膝跪地,捧着匕首,举起手来发誓道: “我发誓,以我的姓名,以我母亲的姓名,以天上的诸多星辰为见证……我此生将奉您为主,您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您的荣耀就是我的荣耀……您之意志所向,即是我此身所往……” 他一边说着,一边毫不犹豫地将匕首举起,深深地刺入了自己的心口。 血几乎是在匕首刺入的瞬间便立刻涌了出来,成股成股的血液顺着倾斜的匕首柄嘀嗒地淌落,很快就把顾渊的上衣染得一片鲜红。空气里的血腥味儿缓缓弥散开来,顾渊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起来,他静静地望着顾清玄,顾清玄却只是站在原地平静地回望他,他甚至毫无动作,只是任由顾渊跪在那儿,连长长的睫毛都未曾眨动一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从顾渊胸口处流下的血液越来越多,慢慢地在他的膝盖附近聚起了一个小小的血泊。 “我很想知道,如果我今天不答应你,你却打算怎么办?”顾清玄居高临下地盯着他,脸上带着几分戏谑。顾渊的脸色看上去更加苍白了,他的身体也已经有些支撑不住,开始微微地摇晃,但他依然强撑着跪在那儿,只是说话时变得断断续续:“……那就……那就让我……这样流血到死吧……” 顾清玄轻轻地“哦”了一声,却并不为之所动。 顾渊的身体忽然歪了一下,他用手肘撑住地面,狠狠地咬了一下舌尖,舌头上传来的疼痛感觉终于唤起了顾渊几近涣散的神智,他重新挺直身子,打迭起精神,望着顾清玄一字一顿地道:“……如果不能得到主人的青睐,那么我此生也不过是苟活,这样一条无用的性命,放弃了又有什么关系?” 他的声音虽轻,却说得斩钉截铁。 顾清玄终于笑起来:“说得好。” 他伸出手,自顾渊胸口的匕首处轻轻一点,一滴鲜红的血液便沾在了顾清玄的指尖上,顾清玄的指尖白皙如玉,而那滴心头热血则红如玛瑙,两相对比,居然妖艳至极。 顾清玄垂下眼,淡淡地俯视着跪在地上的顾渊,声音冷淡如冰雪:“那么,便如你所愿。”说完后没有等顾渊回答,他便一指点在对方眉心之处。 刹那间,仿佛有滔天的血海汹涌着扑往顾渊的眼前! 红色的黑暗铺天盖地旋转着袭来,而顾清玄就站在那红色的另一端遥遥地望向他,随即勾起唇,朝着顾渊微微一笑。黑暗中仿佛有千万朵血色莲花刹那绽放,血红色的海洋匍匐在他的脚下,一路绵延铺陈、狂乱地奔涌到天际,美得酣畅淋漓。 顾渊从未见过这样恣意的美丽,就像是一朵开到了极艳处的昙花……不,不是昙花,顾清玄的美丽绝不是那样娇柔,越漂亮的毒蛇毒性越猛烈,越艳丽的□□效用更致命,顾清玄所有的就是这样一种美,美丽,而锋利,像是黑夜里散着悠悠荧光的蓝色花朵,极度漂亮,又极度致命,每一片精致完美的花瓣中都淬满了毒。 他就这么站在那儿,不管不顾地开着,没有把其他的任何事物放在眼里。他的美丽并不是为了你,他的危险你却心知肚明,明明知道触碰的结果就是死亡,却还是不可抑制地被那美艳吸引,飞蛾扑火般地投进去…… 即便死亡,也甘之如饴。 ——他是这样的强大又危险,宛若神祇。 顾渊慢慢地闭上眼。他感觉到一股温热的能量正自顾清玄点住他额心的指尖处源源不绝注入自己体内,那把匕首早已被顾清玄拔了出来,但顾渊却奇异地并没有流血,他甚至能够清楚地察觉到自己胸口处的伤口正在逐渐地愈合。 这就是……顾清玄的力量吗? 顾渊跪在地上仰头望着他,只觉得那双黑漾漾的眼眸曜如星夜般,深邃得几乎能将人的魂魄吸进去。他着魔般凝视着那双眼睛,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请让我追随您吧,主人,请让我随在您的身后……一同将顾家送下地狱。” 顾清玄微眯起眼,他缓慢地将指尖顺着顾渊的脸颊旁滑下,最后点在他的下颌处,手腕微微用力,便将顾渊的下巴抬起。 “记住,我不需要无用之人的忠心。” 顾清玄缓缓道,他们之间的距离隔得如此近,顾渊甚至能感受到顾清玄温热的气息吹拂在他的发端,他深深吸了口气,低声说:“是,主人,我不会让您失望的……主人。” 随后顾渊恭敬地俯下头,吻住了顾清玄的足尖。 顾清玄将手按在他的额心上,微微一笑:“乖。” 他的指尖微凉,精致剔透如冰玉般,按在顾渊的额头上,却令他心摇神颤。 20|06.11.24§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天色渐黑,老汉斯烧烤店对面那间酒店的二楼里,郭成却还是忐忑地坐在包间中等待着,一刻也不敢远离。 下午时他听见了那声震耳欲聋的爆炸,也从窗户里看见了挤挤攘攘的人群,但郭成并没觉得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事实上,他觉得外面的整个世界都已经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了,他郭成现在已经是个将死之人,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倒数着过的,回忆自己的生平尚且来不及,哪里还有闲心去管旁人的事情。 等待死亡来临的感觉从来都算不上好受,郭成也一向不是什么大义凌然的人,如果不是担心自己逃跑后祸及家人,郭成肯定早就跑了。只不过现在顾家势大,郭成逃无可逃,只得在这里等死罢了。 但他等来等去,却没有等到预想中带着一群杀手的陆青,反而等来了一条短讯。 坦白来说,当个人终端新短讯的提示音突然响起的时候,郭成几乎吓得从座位上蹦了起来。 “这时候谁会给我发短讯啊……”在发现不过是一条短讯后,郭成嘟嘟囔囔地抱怨着,刻意不去想这短讯的来源很可能是陆青。他打开个人终端,稍稍定了下心神,方才鼓足勇气点开了收件箱。 可当他刚刚看清短讯内容的那一刻,郭成便忍不住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这讯息不过短短一行,数来数去只有四个字,郭成却忍不住将它反反复复看了几遍。 “陆青死了。” ――陆青死了!? 郭成有那么几秒钟觉得自己可能都不认识字了,不然他怎么会以为自己看见的是陆青的死讯呢?但是又过了几秒钟后,他不得不确认自己看得没错,讯息上写的的确是“陆青死了”reads();。 “死了?陆青怎么死了?她怎么可能死了?”他下意识地一遍遍低声重复着,总觉得它不可能是真的,却又隐隐约约期盼着它会是真的。 万一……万一陆青要是真的死了…… 郭成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就忍不住激动得腿肚子发颤。 本来要验证这点很容易,只要给陆青发去一个通讯就好,可是郭成根本提不起勇气去这么干,今天和陆青的对抗已经耗尽了他这辈子所有剩余的勇气了。虽然陆青的的确确放了他很久的鸽子,但谁知道她迟到的原因会是什么?说不定只是她在来这里的路上堵车了?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他去给陆青打电话,不是唯恐自己死得不够快嘛! 郭成忐忑地在包间里团团乱转了许久,捧着个人终端犹豫着举棋不定,耽误到最后,终于还是听到了包间外响起的敲门声。 ――肯定是陆青来了。她果然并没有死,那条短讯果然是假消息。 郭成这么想着,有终于等到第二只鞋子落地的释然。他轻轻叹了口气,随手删掉了那条恶作剧的短讯,步履沉重地走过去开了门。 谁料到大门一开,外面等待着他的却不是目光森冷的陆青,而是数名穿着全套制服的警员! “银辉刑警,请您配合调查。”郭成还在惊愕着,为首的一名警员便已经从个人终端上调出了自己的身份序列号给郭成看,郭成查了一下,发现这人的确是警探,于是他愈发惊愕了起来。 “我……刑警大人,您找我什么事儿啊……我……我就一小人物啊,我什么事儿都没有干啊……” 郭成抖抖索索地说,看着那刑警拿出几个奇奇怪怪的玩意儿在他身上“嘟”来“嘀”去,只觉得自己的心肝都在发抖。那刑警正搜到他的胸腹处,便顺手捅了一下他肥嘟嘟的肚皮,厉声道:“老实点!没问你话,安安分分地把自己嘴闭上!” 他戳得郭成肚皮一疼,但却也不敢抱怨,只好委委屈屈地闭了嘴,任由他在自己的身上来回“嘟”、“嘀”。 另外几个刑警一进门就四散开来,在不大的包间里四处查看,也不知道在翻找些什么,个个都是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郭成一会儿看看他们,一会儿看看自己面前的刑警,黄豆大的汗珠一滴滴从下巴往下淌,只觉得双腿发软,止不住地想要跪下去。 他的脑袋里有两个念头在那儿不停地打着转,一个是“完了,今天准是被逮住了”,另一个是“可是我明明没有做什么事儿啊,他们干嘛要逮我啊?”,这两个念头此起彼伏,左撕右扯,叽里咕噜地打着架,打得郭成头昏脑涨,几乎要哭出声来。 他衣兜里夹着的那一百万的光卡很快就被刑警搜了出来,那警员拿着光卡在他眼前晃,问他:“怎么来的?嗯?不记名的光卡?”说着他把光卡往个人终端上靠了一下,看见余额后神色更加凌厉了:“一百万!哈,一百万的不记名光卡!说,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郭成哪里敢说实话,仓促间却又想不出什么好理由,只得嗫喏道:“我……我捡的……路上捡的……” “捡的?你以为一百万的光卡是什么大白菜吗?从地上随手一捡就是一个?你这么厉害你给我捡一个看看啊?”那警员差点气乐了,把手里的光卡啪啪啪直抖,郭成看得心疼极了,却又不敢反抗,只能闷声不吭地缩着,目光里满是委屈。 看着他那副怂样,警员恨恨地翻了个白眼,随手把光卡丢进他怀里,轻轻踹了下他屁股道:“行了你,好好给我站直了!你小子今天走运,回去赶紧把这卡里的钱转了,搬得离银辉共和国远一点,别在这里待着,小心一觉睡醒就被人给宰了!” “我……我……我真的没做什么啊?”别人为什么要宰他啊?reads();! 郭成紧紧捏着光卡,心里委屈的劲儿那就甭提了。那警员左右看看自己的同事都在忙,便凑近他压低了声音说:“别人为什么要宰你?动动你的脑子想一想,你今天在这包厢里等得是谁?那人在来这里的路上死了,她老公她儿子能放过你?他们那家人别的本事不会,往别人头上迁怒倒是擅长得很!” “啊?你说什么?”郭成惊得声音都抖了,他发现警员正怒视着自己,急忙后知后觉地把音量放低:“陆……陆青死了?怎么会死了?我今天……今天才跟她通过话……” “怎么死的?车祸呗,她自己倒霉,悬浮车半路爆炸了,当时她人在半空中,当然就跟着一起炸了。”警员说着,不屑地撇了撇嘴:“你今天当然是跟她通过话,要不是你跟她通过话,我们现在也不会来这里找你!” 郭成直愣愣地看着他,似乎渐渐明白了一些什么,他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问道:“不是……那不是车祸吗?怎么说是她自己倒霉?” “悬浮车设计有问题呗。”警员懒洋洋地说,他看了看时间,感觉差不多了,就直接向着自己的同事们挥了挥手:“行了行了,回去交差吧,顾家的人真烦,一定要找出个说法来……还能有什么说法啊?” “什么说法?当然是她自己倒霉呗!” 其中一个警员接道,几个人一起跟着轻笑起来,没人再管郭成,陆续地全都出了门,跟他们离开时候一样的突兀。 郭成手里还捏着那张光卡,屁股上依然印着那警员留下的半个脚印,但他的神色却由呆愣渐渐转为惊愕,渐渐转为喜悦,最后变成了无可抑制的狂喜! 死了!陆青真的死了! 那把悬在他脖子上的刀就这么一下子没了! 郭成简直是欢欣鼓舞!这个时候,他终于想起来刚刚自己收到的那条讯息,赶紧打开个人终端去看,却发现收件箱空空如也,这才恍然想起来,那信息在之前已经被自己给亲手删了…… “连那是什么人发的都不知道……哎!我真是!”郭成恨恨地拍了一下脑袋,捣鼓了一会儿个人终端,然而终于还是无法可想,只得揣着光卡满头雾水地出了酒店。 第二天早上,他就匆匆忙忙找到校长辞了职,卷着陆青给他的那一百万,携家带口地移民到了别的国家,从此再也没有在银辉出现过。 ――随着郭成的离开,最后一点点“车祸阴谋论”的相关证据,也从银辉共和国里彻底消失了。 是的,“车祸阴谋论”……顾从章的几个儿子认为,他们母亲的死并不是一场意外,而是一场有预谋的车祸谋杀。只不过用“车祸”这个词来形容这次的事故并不准确,因为那辆车根本就不是出了车祸,而是直接在半空中解体爆炸。 谁也不知道那一刻究竟发生了什么,大红色悬浮车的司机赌咒发誓说自己把车子交到陆青手上时,那车子还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顾家反复验证过后,也不得不确定他没说慌,警察那边送来的检验报告表明,车体的残骸中也并未检测出任何可疑的手脚。并且他们指出,悬浮车是依靠能量石驱动气流动力来进行各种运动的,所以一直有一定的爆炸几率,这个爆炸几率的数字本身就很小,缩减到银辉共和国层面,差不多也就是一年一两个人的概率。 十分明显,不幸炸成了一朵烟花的陆青,就是今年的“一两个人”之一。 顾从章无奈地接受了这个结果,他的长子顾沉却执意认为多调查几次总能发现马脚,在他的一力主张下,各种国内国外的侦探刑警来了又去,但他们得出的结论却都是一样的:这的的确确就是一场意外。 什么?你说在车子的残骸上检测出了能量反应?拜托,那是爆炸哎,没有能量反应的爆炸,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吗?reads();! 不是开玩笑……你的意思是悬浮车的爆炸根本就是一场阴谋,因为顾家得罪了人,所以对方杀了陆青来给你们一个好看?啊,分析得是很有道理啦,只不过……证据在哪里? 没有证据,没有证人,甚至没有一个能够确定的嫌疑人…… 面对着银辉警方越来越强大的压力,到了最后,即使顾家再怎么不情愿,还是不得不接受了“这只是一场意外”的说法。 银辉共和国首都星的警察总长亲自送了来警察局施压的顾从章一行人出来,一边走,一边用力拍着顾从章的肩膀,劝道:“节哀吧,老弟,节哀吧。” ――因为你们根本就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可做! 当顾从章与顾沉在警方的压力下愤然沉郁地离开a1区时,他们并不会知道,就在相隔不远的a5区里,杀死陆青的真正凶手正闲闲地倚靠在敞亮的落地窗边,漫不经心地注视着空中与地上交错着的流水般的灯光。 “郭成已经走了。”顾渊从顾清玄的后面走上来,端给他一杯色泽鲜艳的酒,当顾清玄伸手去接时,他顺势低下头来,想要去亲吻顾清玄的指尖,却被顾清玄轻而易举地避开了。 看着顾清玄似笑非笑的目光,顾渊瞬间反应过来,他连忙退后两步,垂手道:“抱歉,是我僭越了……主人。” “不会有下一次。”顾清玄轻声说,然后从顾渊的身上移开了目光。他的话里好像并不含什么威胁的意味,却令得顾渊顷刻间如坠冰窟。 “……不,绝不会有下一次的……我发誓,主人。” 他小心翼翼地加上了最后的称呼,顾清玄却一直没有回应他。顾渊的心脏开始忐忑地摇晃起来,仿佛浮在半空,轻飘飘地浑不受力,随时都有可能坠落:主人这是厌弃他了吗?因为他表现出来的贪婪而厌弃他了吗? 然而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顾清玄却懒洋洋地伸出手来,将指尖点在了他的鼻尖上。 顾渊愣愣地看着他,听见他滑凉的声线在自己的耳边说:“听话的孩子,总是会有奖励的。” 柔软的指尖自他的鼻尖上骤然滑下,如羽毛般轻柔地拂过他的唇角,那样醉人的滑腻与温暖如猛兽般悍然袭来,将顾渊一下子撞进了不可见底的深渊里。一种巨大的慌乱与欣喜同时生出,仿佛巨浪滚滚,将顾渊的心脏瞬间淹没。 顾渊的眼睛,也仿佛在这瞬间一下子变成了深渊,他深深地望着顾清玄,低声恭谨地道:“是的,主人……感谢您,主人。” 感谢您,愿意给我这样接近您的机会。 顾清玄的手指早已经离开了他的唇角,那种柔软温暖的令人贪恋的感觉却依然萦绕在顾渊的心头,久久不肯散去。 顾清玄压根就没有把顾渊的注视放在心上,他甚至没有回应他的话,而是轻轻摇晃了一下之前顾渊递给他的酒杯,酒红色的液体无声地在透明的杯壁上打了一个回旋,泛起了浅浅的淡红色泡沫。 注意到顾清玄略带兴趣的目光,顾渊连忙上前说:“这是出产自银河帝国波纳尔星上的红酒,那里有全宇宙最著名的酒庄……” 话未说完,顾清玄已经举起酒杯,稍稍地抿了一口,随即他皱起眉,疑惑地注视着红艳的酒液。 “很奇怪的味道。”的确有酒的香气,也有好酒才会有的馥郁浓厚的芳香,然而其中却好像夹杂着一丝奇怪的甜腥味儿,那种熟悉的甜腥气味……就好像…… “我在里面加了一点卡多兽的血液,主人reads();。”顾渊静静道:“这种异兽有着非常漂亮的皮毛,但令它价值高昂的却是它的血液。这种血添加在红酒里时,会令红酒的味道变得更加馥郁,色泽更加鲜艳,而且会产生一种非常独特的香味……经过这样配比过的红酒,通常被称作森红之血……” 他款款地说着,目光却不受控制地凝聚在顾清玄的唇边,刚刚触碰过酒液的唇色鲜润而艳丽,甚至比那杯中的酒色更夺目,只是远远地这么看着,就令人心醉神迷。 顾清玄看着那杯酒,若有所思地笑了笑:“血吗?倒还是挺适合的。” 他又饮了一口,随即便将酒杯搁在了一边。 “回顾家去吧,那样庞大的势力若是任其崩毁,岂不是非常浪费。”顾清玄轻声说着,目光已经越过顾渊,再次投向了窗外那片璀璨壮丽的光海:“既然有机会去争取,就不要轻易辜负。” “……我明白了,主人。”顾渊半跪在地上,虔诚地吻了一下他的足尖,随后迅速地站起身,从房间中拿出一只小小的盒子,他将盒子捧到顾清玄的面前打开,里面放着的东西,赫然是一只造型精巧别致的个人终端。 顾清玄这几天一直都没有用过原本的个人终端。 可能是坏了?或者弄丢了?顾渊并没有在意那个个人终端的去处,只是满心欢喜地想着,自己可以送上一份适当的礼物了。 他小心地将个人终端捧到了顾清玄的手边,顾清玄却并不看它,只是定定地注视着顾渊,他的目光令得顾渊的心再一次开始忐忑起来。 自己是再一次僭越了吗? 是啊……他居然忘记了,他们此刻彼此的身份…… 主人既然没有允许他献上礼物,那他凭什么敢这么做?又有什么胆子这么做? 如果,如果自己再一次僭越的话,主人他……主人他…… 顾渊感到自己的嘴巴开始发干,心底渐渐弥漫起了一层苦涩。 顾清玄却突然轻轻地笑了起来,他将自己的手腕翻转,遥遥地伸到了顾渊的眼前。 “为我带上。”他命令道,这命令仿若来自于九天之上的甘霖般,一下子击碎了顾渊心中蔓延的苦涩懊悔。 “好的,主人。”顾渊竭力镇定地说,他动作麻利地从盒子中取出终端,望向顾清玄的手腕时,他的动作却又霎时间僵住了。 那样光洁白皙的手腕,柔弱无骨般纤弱,然而谁又能想象得到,这样看似柔弱的手腕的主人,却拥有那样强大无匹的力量。 那只手腕在顾渊的眼前晃了晃。 “顾渊?”顾清玄懒懒道,他的声音依然是那样美妙,但顾渊却猛然间感到自己全身的血液一下子冲上了大脑。当自己的名字被那双艳丽的唇轻飘飘吐出时,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了,但幸亏他是一个冰系的异能者,因此到了最后的关头,顾渊依然强自冷静了下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仔仔细细地将崭新的个人终端扣在了顾清玄的手腕上。在将智能锁翻转锁住的那一刻,顾渊的手指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顾清玄手腕处的肌肤,那样滑腻的迷人的触感…… 顾渊颤抖着收回手,在顾清玄的视线触及不到的地方,他用力地掐住了自己的指尖,用的力道之大,甚至连手指的关节都开始泛白。 “有事的话,可以联系我。”顾清玄转了转自己的手腕,然后朝着顾渊一笑,便径自地向着门口的方向走去reads();。在他经过顾渊身边的时候,顾渊深深地俯下了头,恭敬地低语着:“再会,主人。” 顾清玄的手摆了摆,便直接出了房门。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顾渊却控制不住地回想起刚才在他眼前一闪而过的手腕。 那只细白纤弱的手腕上,紧紧地锢着淡银色的个人终端,环状的设计,令得那只个人终端有几分像是一只被遗落的手铐,牢牢地拷在那只手腕上,仿佛禁锢,又仿佛是在标记着……此人的归属。 顾渊久久伫立在那儿,忽然无声地笑了,他走到窗边,端起顾清玄刚刚用过的那只酒杯,在灯光下转了转,让记忆中被他含过的那侧对准了自己的唇边。 “主人。” 他低低地念诵着,神色无比虔诚,然而下一刻,他便将那酒杯举起,吻住了顾清玄曾经触碰过的杯壁。 艳红色的酒液在冰凉的杯壁另一边徘徊旋转着,色泽艳丽荼蘼,如同顾清玄的唇色那般,令人着魔的靡丽。 夜已经深了,银辉共和国首都星上的大部分区域,却依然耀耀彷如白日。 顾清玄行走在漫天的光影之下,四周是拥挤熙攘的人潮。明明周围的街道上都是那样拥挤,用摩肩擦踵来形容尚且不及,顾清玄的周围一片却奇异地空出了一小片区域,在他周围行走的人们纷纷下意识地绕开了这片范围,而且前前后后,完全没有人觉得这是什么荒谬的情景。 “a5区……a3区……”顾清玄分出一缕心神,操控着身周的一小片区域,剩下的大部分心神都投进了手腕上的新玩具里。他好奇地打开虚拟光幕,凭着记忆和些许的本!能在上面戳戳捣捣,居然真的成功地翻出了首都星的区域地图,并且寻找到了从附近区域直达a3区那边的光轨。 ――光轨,这名字一听就令顾清玄十分感兴趣。 他顺着光屏上的地图一路沿着人潮走去,很快就到了一处挤挤攘攘的站台上。这站台并不是在地面上的,而是悬浮在半空中,圆柱形的直通电梯在平台的下方忙碌地上上下下,运送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顾清玄拣了处较偏远的电梯走进去,几乎在他踏入电梯的瞬间,原本敞开着的半透明的圆形门便灵敏地随之关闭了。随后顾清玄感到脚底轻轻一震,电梯开始无声且快速地上升,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脚下便又是一沉,圆形的电梯门又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祝您今天路途愉快。” 悦耳的女声自电梯中传出,这让顾清玄迈出电梯的脚步顿了顿,他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只看见半透明的电梯上呼吸般闪烁着浅浅的微光。在这微光的另一侧,与地面上同样拥挤的人群正嗡嗡地在平台上来来去去,许多道星光般的轨道在不远处的空中复杂地交错着,最后延伸到平台处成为平坦整齐的一排,一辆流线型的长长列车正安静地停靠在站台上,吞吐着数量巨大的乘客。 “3号光轨已到站,要前往议会大厦的乘客,请往站台处上车。” 还是那个悦耳的女声,她悬浮在空无一物的半空中,将这条消息连续诵读了三遍,然后停靠着的列车便无声地关上了门,从轨道上半悬浮着飘起来,几如利箭一般向着轨道的尽头疾驶而去。 那样的速度,居然有几分飞剑的水准。 十几个圆柱状的机器人正在人群中走来走去,其中一个来到了顾清玄的面前,脸上的电子屏幕上浮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请问您需要买票吗?”它的身上滴滴嘟嘟地显示着一行行列车的信息,包括到达时间、车票价格和剩余站数,顾清玄仔细地看了看,找到自己要去的地方,然后回答它:“是的,我要买票。” “请您在选择好所去站点之后扫码付款reads();。” 机器人朝着顾清玄伸出一只手,它金属做成的手掌上同样安了一个小小的显示屏。顾清玄依言选择了站点,打开个人终端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账户余额只剩下8信用点了…… 他挑了挑眉,从怀里拿出那只得自于“先生”的戒指,一边从戒指里拿出一张半透明的晶卡,一边问那个机器人:“可以刷卡吗?” “当然,先生。”机器人回答,它手上的显示屏变幻了一下,出现了一排排黑色的粗细竖条,顾清玄将那张光卡往显示屏上靠了一下,机器人的肚子里立刻传出了“滴”的一声, “已付款,请您收票。” 随后机器人伸出另一只手,在顾清玄的个人终端上碰了碰,一张虚拟的车票立刻浮现在他的个人账户中。 “9号光轨已到站,要前往埃尔巴赫大道的乘客,请往站台处上车。” 那个悦耳的女声又一次响了起来,顾清玄抬起头,看了看渐渐放慢速度停靠下来的列车。 埃尔巴赫大道……那地方就是顾清玄这次选择要去的站点,也是那天他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第一次经过的那条繁华大街。 新开业的那家正做优惠的人马座商场,也正是位于埃尔巴赫大道上。 埃尔巴赫大道和凯瑟琳皇后大道同属于a3区,因此繁华程度不遑多让,能够在这里开起一家大型商场的集团,财力如何自然不需要多问。事实上,人马座商场背后的奥尔特集团是附近几个国家中实力最为雄厚的集团之一,只不过它的母国并不是银辉,而是另一座规模不小的e级国家奥德联邦。 因此在a3区域之内,人马座商场和它背后的奥尔特集团都属于被人排斥的外来者,尽管自由开放的市场不会拒绝外来集团的到来,但市场的组成者,a3区财富的所有者们,却并不乐意自己的餐盘被人□□来妄图分一杯羹。人马座商场的开放背后有着怎样的博弈与角力并不为外人所知,但非常明显的一点是,人马座商场从开业的第一天开始,就开启了a3区里从未有过的高额优惠活动! 购物满100减50!购满500另赠抵用券!全场商品买五赠一!优惠不限,从牙刷到飞船,全部都可以享受此次的购物优惠! 霎时间,银辉共和国的民众们一下子沸腾了,人马座商场开业做活动的这些天,简直就是首都星上人们的购物狂欢节,甚至有其他星球上的人们坐着飞船赶来这里,就是为了来人马座商场里好好地采购一番。 所以,理所应当地,当顾清玄来到人马座商场时,这里也正是……人山人海。 高达百层的人马座商场大楼巍峨地耸立着,周围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数量多得甚至连商场本身也显得渺小了。商场的工作人员驾驶着矮矮的浮空车在人群的上方一遍遍地喊着话:“请各位顾客保持秩序,保管好个人财物!不要再往前挤了,东西还有!都还有!哎,那位阿嬷,小心点脚下啊!” 注视着面前那熙熙攘攘的人群,顾清玄第一次意识到了这个世界上的凡人数量有多么巨大……如果有个邪修在这里砸了一个法术,肯定能一下子收获一大堆枉死冤魂。 ……幸好他不是什么鬼道的修士。 顾清玄摇摇头,正要抬步往里走去时,他的身边忽然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冰冷声音。 “是你?” 顾清玄回过头,却看见了一张略显陌生的英俊的脸,他思索了一下,很快就记起来对方是那天在雨夜里与他擦肩而过的冷淡青年。 “你好reads();。”顾清玄礼貌地对对方笑了笑。 不过是想要出来放松一会儿而已,没想到居然能遇到上次偶遇过的少年。西泽的心中十分高兴,觉得这兴许是一种缘分,然而踌躇了半晌后,毫无实践经验的他却只是走近两步,干巴巴地问顾清玄:“来这里买东西?这座商场的东西好像的确是挺好的。” 说完后又觉得懊悔,这算是什么话题!然而再让他想出别的什么可以搭讪的话,西泽却也怎么都想不出来了…… 那青年靠得离他太近了。 顾清玄蹙蹙眉,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简单说:“我也不知道……我今天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这样。” 然后,他们之间便陷入了可怕的令人难捱的沉寂。 该……该找些什么话题?! 西泽在心中紧张地想,但他的脸上依旧一派平静,平静地……仿佛冰山一样。 “如果你要买东西的话,请去,我只是想要逛逛街。”顾清玄终于不耐烦了,他打破了这种奇怪的寂静,然后客气却疏远地冲着西泽点了下头,还不等对方出口挽留,便自顾自干脆利落地转身走开了。留下西泽一个人待在原地,为自己的错失机会而懊悔不已。 “头儿,出师不利啊。” 之前不知道隐没在哪里的下属们忽然窜出来,嘻嘻哈哈地调侃着西泽,看着顾清玄渐行渐远的背影,西泽的其中一个下属忽然压低了嗓子说:“那个人刚才点头的动作……是不是和长官平时一模一样?” “是啊是啊!” “的确很像!” 其他的人经了他这么一提醒立刻便也恍然大悟起来,于是西泽这才终于想到,那天在雨中和顾清玄的初遇,他也是这样远远地,客气却冷淡地向着对方点了一下头…… 一定是巧合,他不可能把那天的事情一直记到现在的。 西泽在心底默默说,同时抬起眼来,淡淡地扫了一眼周围。他明明并没有说话,那目光却仿佛带有温度一般,将那些下属突然活跃起来的话语一下子凝冻在了喉咙里。 “你们难道忘记来到这里的任务了吗?我希望你们在找到真正的有用线索之前,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无谓的说笑上!” 他声音冷淡地说,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也仿佛变成了真正的冰块似的,叫人一看就打心底里往外冒着寒气。 几名属下面面相觑了片刻,随即异口同声回答道:“是!长官!” 来到这里的任务……难道他们今天来埃尔巴赫大道,不是过来购物逛街顺便放松一下的吗? 下属们在心底暗暗地腹诽着,却没有人敢反驳西泽,于是一群人又不动声色化整为零地散入了人群里,去寻找鬼知道会在什么地方的线索去了…… 西泽注视着他们一一离开,确定再没有人注意到自己后,便再不掩饰,迅速走进了面前熙攘的人马座商场里――他记得清清楚楚,顾清玄刚才,就是往这座商场的方向走去的。 没错,顾清玄现在正是在人马座商场里,而且已经找到了售卖能量石的柜台。 和形态各异的星空异兽结晶们不同,能量石是形态一致的淡蓝色半透明棱柱状的晶体,分为上、中、下三种品级,每种品级的价格不同,顾清玄看了一眼,发现最便宜的下品能量石也要三千五百块reads();。 而他的个人账户里只有8信用点。 之前在经过收银台的时候,顾清玄悄悄地观察了一下,发现那些付款的客人全都是利用个人终端的,没有一个人是使用光卡付款。 难道这家店只支持使用个人终端? 顾清玄的个人账户上可是没有什么钱了,不过在得自于“先生”的那枚戒指里,不记名的高额光卡有很多,很多,很多…… 顾清玄想了想,走到了一个没什么人经过的角落里,然后拿出随身携带的那枚戒指,又从中拿出一张光莹的卡片,往个人终端上靠了靠,顿时,虚拟光屏上一下子显示出了这张卡的信息:不记名光卡,银河帝国皇家银行开具,属于□□,可用于支付,存款余额……足足有五百万。 五,百,万。 郭成受到陆青的诱惑出卖自己教师的身份要把顾清玄退学,收下的也不过是总共六百万而已,其中真正到手的数字,更是只有区区一百万! 而在“先生”的那枚戒指中,同样的不记名的五百万的光卡,还有足足数十张之多…… 明明手中持有的是天价的财富,顾清玄却完全没有将它们放在心上。他只是信手戳了几下光屏,按照记忆里的操作,从这五百万的光卡里转了十万信用点进入自己的账户。 “转账成功。” 几乎是按下“确认”键的同一刻,顾清玄那只有可怜巴巴的8信用点的账户余额,就一下子变成了十万零八,而还剩下四百九十万信用点的光卡……还在顾清玄的手里松松地握着。 顾清玄并没有注意到,在他查看光卡余额的时候,角落里有几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已经悄悄地盯上了他。 “喂!小子!你踩到我的脚了!” 在顾清玄转过商场的一角,往一处货架的位置走去时,忽然有几个壮汉攥着拳头,气势汹汹地从四面八方围拢来,其中一条大汉晃悠着连半个鞋印都没有的脚面,冲着顾清玄狠声嚷道:“站住!站住!踩了人不赔礼道歉就想跑?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样没有礼貌?” 他们逼着顾清玄一步一步地往商场外走去,很快,就到了没有监控录像的备用仓库里。顾清玄略略皱起眉,他停下脚步看着那几个大汉,他们各个身高八尺,身上肌肉块垒,聚在一起围拢来时,活像是一堵会活动的墙,而顾清玄已经被这堵墙完全圈在了里面,他的前后左右都被填得满满,只偶尔露出几丝缝隙。 透过那些狭窄的缝隙可以看见,这堵“墙”的外围还散站着两三名大汉,看体型大概与围着他的这些是同一伙人,他们站在四周用恶狠狠的目光逼视着周围路过的顾客,不时攥紧拳头,令指节发出威胁性的“咔吧咔吧”的清脆响声,甚至有一些火花闪电之类时不时地从他们攥紧的拳头上冒出来,很快就吓退了偶尔经过四周的无关路人。不过半分钟左右,平日里人来人往的这一处商场角落,就被他们清理得只剩下了顾清玄一人。 “怎么样?小家伙?你踩到了哥哥的脚,总要给哥哥一个说法吧?” 为首的那名大汉呵呵地笑着,从那堵人墙中排众走出,他的眼睛不怀好意地在顾清玄身上打量来打量去,好像正在把他当作案板上的肉似的称斤论两,打算着挑肥拣瘦地零碎卖了。 顾清玄已经懒得为此生气了,他甚至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地思考着自己是不是需要显得更强一点,免得一不小心总是遇到这种破事…… 大汉见他不说话,却以为他是已经认命了,立刻便咧着嘴丑陋地笑了起来,一边嘟哝着“你小子倒是识相”,一边伸出蒲扇似的大手,径直便往顾清玄的肩膀处抓来。 21|06.11.24§城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最近的时候,那名大汉粗壮的指尖离顾清玄的距离只有不到二十厘米。 然而就是这区区二十厘米的距离,却始终没有被他越过去。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顾清玄肩膀的当口,一道雪亮的电光突然破空劈来,直接打在顾清玄与那大汉两人之间,“唰”地碎成了一面电光盾牌。无数细小的电光簇拥着悬浮在顾清玄的身周,像极了用电光组成的泡泡,那大汉的手指只是稍稍凑近了一些,凶悍的电光便毫不迟疑地打了上去,将那个大汉的指尖劈得一片焦黑。 “老大!” “老大!” 几名围在外圈的打手大汉们纷纷惊呼起来,下意识地扑过来想要帮助自己的大哥。然而刚刚扑过来这些人就一下子傻了眼:刚刚不过是悬浮在顾清玄身周的雷光泡泡居然顷刻间一分为二,二分为四,转眼便化作十数只,将他们一个两个统统围在了中间。 西泽自不远处快步奔来,一边跑,一边举起手打了个响指。几乎是立刻,围住顾清玄的电光泡泡便无声无息地消散了,而围住那些大汉的“泡泡”里却蓦然伸出五六根闪烁着雷光的绳索来,牢牢地缚住了他们的四肢手脚,令得那些大汉全部都被迫悬浮在了泡泡中,连一动也动弹不得了reads();。 “你……怎么样?” 等那青年跑近,第一件事不是去抓那些大汉,而是走近顾清玄的身边低低地问道。或许是顾及到之前顾清玄的反应,青年并没有走得太近,而是保持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顾清玄看着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发现了其中隐藏着埋伏极深的关切,虽然并不知道这关切是从何而来,但他的语气还是难得地因此而放软了些:“放心吧,我没事,你来得很及时。” 西泽略微松了口气,他迅速地向着顾清玄微笑了一下,然后便转过了头。当他的视线落在那些壮汉们的身上时,神色已经完全恢复了冰冷,甚至透着几分凌厉: “这些是什么人?” 他的目光是注视着那些壮汉的,但听口吻问的却又绝不是壮汉本人。顾清玄若有所感地往前看去,果然看见一名年轻人悄无声息地从阴影中钻出,先是向冷淡青年行了一礼,然后方才开口回答:“他们是银辉一个小型的勒索敲诈团伙,专门挑拣落单的没有异能的有钱人下手,已经作案很多次了,一旦被送到监狱里,罪行最轻的那个也至少得背上十年的劳役。” 冷淡青年将目光转向顾清玄。 “满意吗?”西泽问他,顾清玄随意地点了下头,于是西泽便轻轻一挥手,一道电光锁链突然自最前方的一只泡泡中伸出,转眼便飞速伸长,很快就一一穿过“泡泡”们的顶端,将那些泡泡像是串珠子一样地串了起来。那名突然冒出来的下属动作熟练地自阴影中拉开一扇门一样的“黑洞”,拽着最前方的那个“泡泡”便往门里走去,剩下的“泡泡”们一个拽一个,没多久就一起消失在了那扇黑洞洞的“门”里。 “我的下属……暗系空间系双重异能者,不过两种异能的等级都不高,觉醒的也不是战斗方面,所以只能让他像这样打打杂。” 西泽简单地说,顾清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道:“多谢你。” 他的声音冷清却充满磁性,西泽微微定了定神,才缓住了充斥心头的“他主动跟我说话了”的欣喜。 “举手之劳而已。”西泽仿佛若无其事地说,然而他的指尖处已经“噼噼滋滋”地轻响着,爆出了一连串的电火花。 他紧张地看了一眼顾清玄,却悲哀地发现后者仅仅是轻轻地笑了一下,并没有丝毫想要接话的意思。 ……难道气氛要再一次陷入那种难言的窘境吗?! 不!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他也太失败了! 西泽坚定地想着,勇往直前地开了口:“那天下雨的时候你为我让了一次路……今天这次,不过是一报还一报而已。” 等等! 不!他刚刚说了什么! 一报还一报好像不是这么用的?! 西泽只觉得这辈子都没有犯过的傻头傻脑的错误全都集中在那少年的面前犯了,这认知让他感到绝望极了:自己的未来肯定已经毁了吧……有哪个人会喜欢上一个“一报还一报”都不会用的蠢货…… 然后,他就听见顾清玄说出了很有几分耳熟的一句话。 “这样。” 顾清玄淡淡说,然后他们之间,便再一次陷入了那种可怕的、令人绝望的、避无可避的沉寂。 西泽用尽了自己平生最大的努力拼命地在脑海里思索着可以用来打开局面的话题,然而一时之间,充斥在他脑中的全都是诸如“17小队第一百二十七次出勤任务考”、“空间异能的十二种可能发展方向”、“关于异能士兵在现代战争中的运用”这种看起来非常高大上,然而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非常不适合用来打开话题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纵观西泽此生,实实在在没有哪个时候比现在更加努力过了,他简直是绞尽脑汁地想要找出一个适合的话题来,然而他本来运转如意的大脑却好像在这瞬间凝滞住了,一个有用的字眼都蹦不出来reads();。 就在这气氛越来越焦灼的当口,远远地忽然传来了一声大喊:“什么人想要在商场里捣乱?” 随后是一阵乱七八糟的脚步声,西泽和顾清玄循声望去,正看见一大群黑衣黑墨镜的满脸写着“我是保镖”的人气势汹汹地大踏步往仓库处走来。领头的是一个生着一头灿烂金发的蓝眼少年,他明明身形瘦削,身上的气势却十足,一条大大的黑色披风张扬地飘飞在他身后,为他凭空营造出了十二分的凛然气魄。 只是他的那种凛然逼人的气魄,却在越走越近时平白地变得越来越低弱,等走到两人面前时,他看上去已经完全没有了领头boss的风范,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都只是一个漂亮的普通少年罢了。 这个漂亮的普通少年看着西泽,满脸的不可置信混杂着惊愕,西泽看着他点了点头,用他惯常的平静语气说:“好久不见了,劳伦斯。” 劳伦斯・卡兰博尔神情复杂地注视着自己的死党,有几分酸溜溜地道:“为什么你这个家伙无处不在……就不能让我好好地耍一次帅吗?!” 他向后挥了挥手,在劳伦斯身后簇拥着的那群保镖就动作迅速地飞一般退走了,顾清玄稍稍挑了下眉毛:“两位认识?” “认识很多年了。”劳伦斯懒洋洋地走过去,啪地拍了下西泽的肩膀:“都是因为这家伙的存在,我本来成为星际男神的未来在最开始的时候就遭到了无可挽回的破坏……” 西泽无声地扫了他一眼,劳伦斯立刻举起双手作投降状:“我的错!我的错!我不应该妄图动摇你的地位!” 说着,他悄悄地瞥了瞥顾清玄,然后凑到了西泽耳边,声音极低地轻笑道:“眼光不错嘛,哥们。终于开窍了,嗯?” “闭嘴。”西泽飞快的看了一眼顾清玄,发现他脸上已经带上了一丝奇异的笑,西泽的心脏立刻紧张地蜷缩成了一团。他凌厉地瞪视着劳伦斯,后者在他越发冰寒的气场里无声地翻了个白眼,将手伸到嘴边,像拉拉链一样做了一个手势,然后便彻底闭嘴了。 然而他之前说的话顾清玄已经听见了。 “我就不打扰你们叙旧了……请恕我先走一步。” 顾清玄说完,就往仓库的外面走去,西泽见此一惊,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两步,想要阻拦却又不知道该如何阻拦。一旁的劳伦斯见此,立马把那个“闭嘴”的禁令给抛到了脑后,急急地对顾清玄说:“等等啊,你刚刚不是说西泽救了你吗?救命之恩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带过去也太没有诚意了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拼命对西泽使着眼色,偷偷摸摸地悄声问他:“你是救了他的命吧?没错吧?” “他的确是救了我,可我认为这种程度的帮助一句谢谢也就够了。” 顾清玄停住了脚步,他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到近乎冷漠。劳伦斯愣了愣,他不可置信地说:“喂,他可是救了你哎,你怎么能……” 空气中传来“噼啪”的一声爆响,顾清玄的手里突然凭空出现了一条正熊熊燃烧的火鞭。他不发一言,只是轻轻地,迅疾地向着仓库厚重的墙壁上一鞭抽去! 刹那间只听得轰隆声响,无数碎石与火星爆飞而出,噼里啪啦地落了满地reads();。待到尘烟散去,仓库中恢复寂静,劳伦斯与西泽便惊愕地发现,备用仓库那堵足有将近半米厚的墙面上,居然被抽出了一个深深的透墙而过的空洞! 劳伦斯呆呆的走过去,下意识地伸手去摸空洞下焦黑的墙砖,手还未触到墙壁,就被滚烫灼热的空气烫得飞快地缩了回来。 “……这里面可是金属实心的啊。” 他低声喃喃道,西泽看向顾清玄,像是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眼中掠过了一抹惊艳。 顾清玄挥手将火鞭消散在空中,淡淡道:“抱歉,打破了你的房子。” “啊?没关系……我是说,这仓库反正也没有什么用……” 劳伦斯飞快地说着,接着却看见顾清玄远远地朝他甩了一张卡片过来。 他本!能接住卡,顾清玄八风不动地道:“这里面的钱,应该够修复这堵墙了……总之,很抱歉我破坏了你的财产。” 然后他朝着俩人点了点头,便转身往仓库外面走,经过能量石的货架时,顾清玄也没忘记每样拿了两个,这才向着收银台的方向而去。 “哇喔,他可真辣。怪不得你这么多年都没什么伴儿,原来是标准太高,一般人入不了你的眼睛。” 劳伦斯悄悄道,他看了眼西泽,发现后者还停在原地毫无动作,便用手肘轻轻地捣了一下他的肋骨:“喂,还愣着干什么?快点追啊?” “……我追上去……又能做什么呢?” 西泽罕见地犹豫着,劳伦斯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自己这兄弟现在是彻底完了。他忍无可忍地翻了个白眼:“追上去,把卡还给他,给他买的东西付账,请他吃饭,送他回家……无论做什么都好,总之别在这里傻站着啊!” 说完之后,他看见西泽还在迟疑,便一拉他的手,催促道:“快去!” 西泽终于不再踌躇,他一踏地面,疾风一般地追着顾清玄远去了,留下劳伦斯在原地唏嘘道: “真是有了爱情就不要兄弟了……这可是离银河帝国多少万光年的地方啊,居然都不问问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他叹息了一声,摇着头慢吞吞地跟在后面走了。人马座商场的负责人这时候才赶来,满头大汗地跑到劳伦斯身边说:“……出了什么事了……卡兰博尔少爷?” “没事。”劳伦斯耸了耸肩:“……我是说,现在大概没事了。” 负责人下意识的点了点头,紧接着就看见了仓库墙上那一道深深的鞭痕…… 劳伦斯轻轻地咳了一声:“你们商场的安保工作要加强了啊,我的朋友刚刚差点在你们这里被打劫。” “是,是,全都是我们的错。” 理着个小平头的负责人点头哈腰地说,劳伦斯老气横秋地哼了一声,将顾清玄刚刚甩给他的光卡甩在了负责人的手上,轻描淡写的说:“拿去修墙。” 然后他便非常帅气地一甩风衣,转身远去了,一边走,一边若有所悟地想:“这样用光卡砸人的感觉……还真是非常爽啊。” 下次有机会的话,自己也应该试试看。 等到劳伦斯也走远之后,人马座商场负责人那副恭敬谄媚的表情终于荡然无存。他愁眉苦脸地盯着那道深深的鞭痕看,只觉得自己满嘴都是苦涩的味道reads();。 这么大的一道空洞……里面的金属内核都给烧化了,要单纯修补肯定是不行的,估计得重造一面……而这样的一堵墙的造价…… 大概,估计,可能,不下于二三十万吧? 那可是负责人好几年的工资加奖金啊! 虽然劳伦斯临走前甩给了他一张卡,但负责人完全不觉得这卡里的钱可以填补这个亏空:这样喜欢装比不喜欢负责的公子哥儿他见多了,反正他已经甩了一张卡出来,姿态做得无可挑剔,这卡里面的钱谁知道究竟有多少?估计有个三五八万的就顶天了,剩下的那些钱公司肯定不会付,只能从自己的工资里掏…… 负责人一边哀叹着自己的时运不济,一边想着有总是比没有好,打开了自己的个人终端打算看一看光卡余额。谁知那光卡余额一亮出来,小平头就被自己光屏上显示的数字吓得腿脚一软,差点直接跪下来。 天哪!他刚刚看见了什么?五百万!? 不……一定是他看错了吧……激动之下眼花了… 小平头狠狠地揉了两下眼睛,仔仔细细地对着那个庞大的数字数了好几遍,终于确定了,那个数字“5”的后面,跟着的真的是六个零…… 六个零……五百万…… 这算不上是什么特别巨额的财富,小平头平时看的那些公司流水也比这区区五百万要多上许多,只是他自己这辈子经手的最大款项也就是这么些了……像是他这样的打工仔,辛辛苦苦给公司打上一辈子的工,也不知道能不能存满五百万呢? 骤然之间,一种隐秘的邪恶的念头从小平头的心底深处油然生出:反正此刻四周无人,如果他拿着这五百万一跑,天下何处不可去得…… 然而下一刻,他的眼角余光便瞥到了墙上那个深深的透墙而过的鞭痕。有如一桶冰水朝着他当头浇下,小平头发热的头脑刹那间冷静下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紧捏着光卡昂首阔步地走了出去,沉声对自己的下属道:“这张光卡拿去,里面的金额用来修补备用仓库损坏的墙面。剩余款项不要动,我们到时候用里面的金额给卡兰博尔少爷办一张消费卡……记得记成超级vip,打五折。” “是。”小平头的下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把光卡接了过去,心里还在嘟囔着:这张光卡用来修补墙面之后真的还会有余额吗? 小平头注意到了对方充满狐疑的神情,但他却并没有说破,而是高深莫测地冷笑了一下,心想:小子,待会儿你就知道这里面的余额究竟够不够了! 就在劳伦斯与小平头谈话的那会儿,西泽早已经追上了顾清玄的脚步。他飞快地跑到了顾清玄身边,刚想按照劳伦斯说的那样,把他刚刚甩出来的那张光卡还回去,手伸到口袋里才蓦然想起来:劳伦斯刚才压根就没有把光卡给他! 那一瞬间,不夸张地说西泽的手腕都僵了。然而西泽毕竟是西泽,他一边暗暗地庆幸着自己还没有把还卡的事情说出来,一边面不改色地拿出了属于自己的那张光卡,径直走到收银台旁边说:“我来付账。” 顾清玄皱了皱眉:“不用。” 他直接绕过西泽,将自己的个人终端打开道:“一共多少钱?” “盛惠十九万七千三百七十二信用点。” 收银员一边说着,一边麻利地在电子屏幕上戳戳捣捣:“我们商场最近正在做活动,您购买的商品可以享受购物优惠……” 顾清玄也懒得听她说完,反正算一算十万信用点足够买下这些折扣过后能量石就是了reads();。他直接把光屏往付款条上一靠,然后说:“帮我包起来吧。” “是。”收银员还是很有职业素养的,她丝毫没有迟疑,直接拿出购物袋打包了起来。她手上在包,嘴里还在说着:“根据我们商场的买五赠一活动,您可以选择相关赠品……” “下次再选可以吗?我现在有点事。” 顾清玄径直道。收银员听到这话后愣了愣,第一次抬起头来去看这一位客人:“公司规定优惠是有时限的,我们也没办法……” 她的话只说了一半便卡住了,因为这个时候,她已经看见了自己面前站着的风华绝代的少年。 收银员的脸颊突然间开始发红发烫。她下意识地低下头,手上却放慢了打包商品的速度,眼睛也开始悄悄地小心翼翼地朝顾清玄的方向看,她的声音也忽然变得又轻又柔,像是蘸满了蜜糖那样甜腻温柔: “……不过也不是没有例外的,毕竟您一下子购入了十万以上的商品,算是我们商场的大客户了……我可以给您办一张会员卡,把这次的满赠优惠换成虚拟卡券下次兑换……” 西泽道:“不需要给他办理普通会员,我可以……” “不,给我办吧,多谢了。”顾清玄打断了西泽的话,并且给了收银员小姐一个非常漂亮的笑容。 收银员倒吸了一口气,捧住了因为这个笑容而格外滚烫的脸颊:“……您真是太客气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恋恋不舍地完成了最后的打包。收银员将顾清玄的会员卡办理好,虚拟卡券都记入账户后,终于不情不愿地说:“希望您今天购物愉快,欢迎您下次再来。” 说到“下次再来”这四个字时,她用的语气绝对是她职业生涯里最真诚的。 顾清玄微笑着点点头,接过她手里的打包袋转身就走。西泽一步不落地紧随其后,他一边快步地走在顾清玄身侧,一边忍不住想起了刚刚瞥见的少年个人账户里的余额…… 他忍耐了许久,终于忍不住说:“你刚刚的光卡里有多少钱?我把那些钱先打给你,你遇到袭击是商场安保工作做的不到位,你没有必要……” “不用。”顾清玄的声音冷淡极了,甚至还没有刚才对收银员小姐说话时万分之一的热情。 西泽的脚步顿了顿。 “……你刚才说有事?不然我送你去?开车的速度大概能比坐星轨快一点……” 听到这句话后,顾清玄一直疾走的步伐终于停住了。他望向西泽,似笑非笑地道:“我说的有事,就是我现在要离得你远一点啊。” 西泽:…… 怎么办?自己好像又搞砸了……现在要怎么挽回啊…… 他突然深刻地意识到,在帝*校的必备课程中,加上一门“如何与你的心仪对象搭讪”的课程是多么重要…… 西泽不知所措地待在了原地,顾清玄可并不会为他逗留。他轻轻地冷笑了一下,便加快脚步走向了不远处的光轨车站。 过了片刻后,劳伦斯方才开着人马座商场在银辉首都星这边购入的最好的一辆悬浮车,姗姗来迟地赶到了商场门前。他本来是打算来给自己兄弟助攻的,没想到一到现场就只看见了夜风瑟瑟,自己那位高冷智慧无所不能的发小正孤独一人伫立在夜色中,不仅形单影只,而且失魂落魄。 ……这人平时不是挺聪明的嘛?怎么一喜欢上别人智商就瞬间变成负数了reads();!? 劳伦斯一边感叹着幸好老子没谈恋爱,一边认命地把车开到了西泽的身边,打开车门拍了拍座位道: “上来吧你……还在那里愣着做什么啊?快点去追啊?” 西泽毫无表情地看了看他,他的眼神现在看上去已经完全是生无可恋了。那种仿佛是他天生自带的冰寒气场现在发挥了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功效,冻得连从小和他一起长大、早就点满了免疫技能的劳伦斯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没必要了。” 他心灰意冷地说,语气中充满了苦涩的味道:“已经完全搞砸了,他现在肯定非常厌恶我……” “一次搞砸了你也没有必要放弃啊?!那个百折不挠顽强不屈的西泽去哪里了?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你吗?” 劳伦斯简直恨铁不成钢,他第一次体会到了西泽平时看着他不努力不上进自甘堕落时的心情…… 西泽听了这话,只是摇了摇头:“我又不是要完成什么任务……” 顾清玄是他喜欢的人,又不是什么任务对象,什么百折不挠的精神……像个狗皮膏药似的粘着不放,只会让他更厌恶自己而已吧? 他这么想着,脚下却无意识地迈进了悬浮车内。西泽坐在柔软的皮椅里,望向前方夜空中绵延无尽的光轨,迟疑了几秒后,终于还是说: “跟着光轨四号线的轨迹走,我刚刚在他身上放了个小型的追踪器……” “干得漂亮!”劳伦斯狠狠一拍方向盘,赞道:“这才是我认识的西泽啊!” 说完他按下方向盘旁边的发动键,这辆价值千万的豪车立刻平稳无声地在半空中悬浮了起来,随着一股气流的喷出,转瞬便滑入夜色里,隐没在了万千光海的深处。 顾清玄在回学校的一路上,总是隐隐地感觉到有什么人或东西在窥探着自己,但仔细扫了几遍却都没有找到异常。想想就算有事也无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再不去理会它,直接下了光轨,往自己的宿舍处走去。 西泽悄悄在他身上放下的小型追踪器,直到顾清玄走到3号楼门口,驱动灵力抵御那一瞬间扑面而来的阴寒之气时,才终于被这能量冲跨,彻底失去了功效。 他并不知道,就在他走进宿舍后不久,劳伦斯和西泽开着的豪车便紧随其后地到达了银辉学院。他们根据追踪器最后的轨迹,沿着顾清玄走过的地方一直到了3号楼前,然后便被那座他们前所未见的破旧楼房给惊得彻底呆滞住了。 “别告诉我……这是……银辉学院的宿舍楼?” 劳伦斯瞪视着楼体墙壁上沾着的那一堆灰黄不堪的枯枝败叶,完全不可思议地道:“我怎么感觉和我以前见过的贫民窟似的……不,贫民窟至少也有个清理垃圾的便宜机器人什么的……这里怎么什么东西都没有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下了车走近两步,小心翼翼地敲了敲几近脱落的墙面,随着他的动作,立刻便有几块小的墙皮簌簌地落了下来。 劳伦斯:“……我感觉这楼随时都要塌了啊……他怎么会住在这种地方啊,难道是付不起房费?” 他这么想着,便忍不住地觉得收下他光卡的自己是多么丑恶……看看这破旧的楼房,看看这凄凉的环境,那张光卡里会不会是顾清玄全部的积蓄了?他居然真的让那些人用卡里面的钱去修复仓库的墙壁了!那仓库就算没了墙壁也不会怎样啊!反正只是个备用的而已…… 西泽听到他的话后,眸中的神色一下子深沉了起来reads();。他想起了之前偷看到的顾清玄的个人账户,在付过那些能量石的钱款之后,那里面剩余的数字少得可怜。 “你在银辉这边有人脉吧?”他沉声问劳伦斯,劳伦斯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点头道:“有,而且有不少。我让人给他换个宿舍?” “换个宿舍,减免一些费用,如果可以的话,给他弄一点奖学金。” 劳伦斯点点头,直接打开个人终端开始发通讯。西泽站在渐渐寒重的夜风里,仰头望着3号楼上唯一的那一点灯光,忍不住想着:那少年在这样破旧的房子里住着,冬天到了,他不会觉得冷呢? 这样一想,便无意识地在原地站着发了很久的呆,直到劳伦斯轻声说一切搞定后,西泽方才醒觉过来。但他依然注视了那点光亮许久,才终于对劳伦斯道:“我们走吧……对了,你不是在帝国那边玩儿飞船吗?怎么突然跑到银辉这来了?” 劳伦斯朝着他翻了个白眼:“我还以为你已经把我给忘记了,一辈子都不会问起这个问题呢。” 他打开车门,和西泽一前一后钻了进去,坐稳后方才说道:“……你知道我们家的啊,重视一切可以利用的价值嘛……你来这里的最终目的,就是我家那个老头子想要弄清楚的东西。” 西泽听到这话,眼神一瞬间变得犀利了起来:“所以他们才派你来?因为负责这件事的人是我?” “是啊,就是因为这样才会派我来。不然以那个老头子的性格,就算是到了世界毁灭,他恐怕都不会想起我这个人。”劳伦斯口吻浑不在意,一旁的西泽却因此而沉默了许久。 “……抱歉,连累你了。”他终于艰涩道,劳伦斯摇摇头,拍了下他的肩膀:“没事儿啊,我俩什么关系,你坑我一下那算坑吗?那叫男人之间的战斗情谊!” 他说着,发动起了悬浮车:“而且未必一切都会如那个老头子所愿,我完不成任务他又不能把我怎么样……我告诉你西泽,无论是什么时候,我用任何方式询问你那些不能说出来的机密,不管我是用什么样的借口来问你的,你都不要告诉我。” “不管在怎样的情况下我做出来了这样的事情,那原因肯定只有两个:要么那个人不是我,要么那个我已经不是真正的我了。” 劳伦斯嘴上说着这样复杂的话,脸上的表情却简单地一眼就可以看到底。他朝着西泽笑了笑:“只要我还有自己的意识,就绝对不会那些不知所谓的事情而为难你。” 装饰豪华的悬浮车再一次隐没在了夜空之中,西泽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搂了一下劳伦斯的肩膀。 ……劳伦斯的那个家族,可以说是银河帝国中最没有人情味儿的家族之一了。虽然在西泽的印象里,绝大多数的所谓家族豪门都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人情味儿可言,但劳伦斯的家族却仍然是所有冰冷残酷的家族里足以脱颖而出的那一个。 简单地用一件事就可以大概说明这个家族的境况:劳伦斯嘴里的那个“老头子”,是他的亲生爷爷,而劳伦斯早逝的父亲与几个叔叔,都是死在了他爷爷的手上。 因为,他们都没有能够完成家族交给他们的任务。 在银辉帝国的卡兰博尔家族里,所谓的“成年任务”几乎相当于死刑。那些任务通常难度极大,扶植一个战乱国家的某一势力上位算是简单的,遇到境况不好的时候,家族甚至会让你去引诱帝国皇后,想方设法成为她的男宠。 虽然在卡兰博尔家族的族规中,只有通过“成年任务”后才能被看做一个真正的可用之人,接触家族上下的核心力量,然而因为这些任务极高的难度系数,不幸生在卡兰博尔家族的人们,对于“成年”一事通常是避之唯恐不及。 但是这些任务不是你说不做就可以不做的,只要你长到16岁,只要家族用得到你,那你便避无可避reads();。差不多从16岁生日的那一天开始,这样的成年任务就会像刽子手的屠刀一样悬在你的头顶,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落下去,彻底结果了你的一条性命。 劳伦斯自从知道会有这种任务的那天起,就一直消极怠工,伪装着一个毫无用处的垃圾,然而因为他与西泽之间的关系,他终于也还是有了“被家族用到”的那一天。 西泽作为银河帝国最年轻的将军,一举一动都有无数双眼睛在注意。这次他遵循陛下私下里的旨意不远万里地来到银辉共和国,其中目的究竟为何,早就已经被无数人明里暗里揣摩了许多次,只是始终没有确切消息,令他们迟迟不能得出结论。 劳伦斯被卡兰博尔家派驻到银辉共和国来,只是这些暗中力量的冰山一角而已。 西泽看着窗外无边的夜色,少见地感到有一丝些微的疲惫。 ……那些……做事情完全不择手段的冷血家伙们…… 总有一天,他要把他们全部铲除殆尽。 ――总有一天! “放心吧,不是什么和卡兰博尔家有关的事情。”他沉默良久,终于还是说:“如果你的爷爷问起……你就这样回答他好了……” “没事。”劳伦斯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管他们那些人做什么?大不了我到时候卷点钱跑路算了,反正有你在,我想我要死也是挺不容易的不是?” 他开着玩笑,西泽却压根儿笑不出来,他极轻微地叹了一口气:“如果你真的知道了其中的□□,那才是真正的离死不远了。” 他的口吻平静,劳伦斯意识到其中含义后却一下子抓空了方向盘。反应过来后,他赶紧把车子的方向重新打正,扶稳方向盘后,方才小心翼翼地问:“……是关于皇室的事?” 西泽没有回答,他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甚至没有做出一丝的表情,而是继续凝望着云层下方的无边光海。 而他这样的态度,却令得劳伦斯瞬间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你别诱惑我啊……”他轻轻地说,虽然是调笑的口吻,却禁不住地透出一丝紧张来:“……如果真的是关于……的事,那我还真的有点想要告诉老头子了,他知道了这事情的话皇室肯定会弄死他的……” “在弄死他之前,皇室肯定会先弄死你。”西泽冷冷说:“你想要玉石俱焚我不反对,但也不能和那些东西死在一处。” 劳伦斯默然片刻,最终只是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我也只是说说而已,就算是要玉石俱焚的弄死他们,我也不会连累到你。” 他们沉默地开了一会儿车,气氛压抑沉重得仿佛要压得人喘不过气。劳伦斯有些懊悔自己提到了家族的事情,他想了想,干脆提起话头道:“说起来今天你看上的那个美人不错啊,又漂亮又强,虽然身世可能惨了点……但是那也不是什么阻碍不是?说起来你们是在哪里见面的?银辉这里居然有这样的人在,不然你今天带我再去一趟,说不定我也能遇到一个呢?” 他这么一说,西泽方才动了动身子,思索着道:“大概是在a3区的某一处吧……当时我和几个下属正经过这里……” 说到这里时,他突然之间想起来一件事。 “……我今天遇到他的时候,把跟着的几个属下全都撒出去找线索了……之后一直没有想到他们……到了现在这会儿,他们不会还在那里吧?” 22|21| 06.11.24§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车内的劳伦斯和西泽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很快便反应过来,劳伦斯用力一踩油门,手下按了两个按钮,这辆豪华无比的悬浮车顿时发挥出了飞船一样的速度,在夜空中长长地划过一道弧度,径直地向着人马座商场的方向扑去。 而在银辉学院3号楼六层的那间宿舍里,顾清玄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楼下有两个人来了又走,他正坐在明亮的灯光下,专注地端详着刚刚买来的能量石们。 这些能量石质地坚硬,触手光滑冰凉,但若是将指尖长时间地轻抚在它上面,就会感觉到本来微凉的能量石渐渐地泛起了热度。顾清玄拿出两块上品能量石,和一枚下品能量石放在一块对比着,发现前者的质地更纯粹,体积也更加凝聚一些,但除了这些方面的差异外,再怎么用肉眼观摩,也找不出两者间更多的不同之处了。 这样细微的差别…… 顾清玄想了想,指尖燃起了一缕火焰。他拈着那缕火焰,缓慢地烧灼着能量石,能量石在火焰之上翻腾滚动着,不断地熔化又凝固。红莲业火炽艳的火舌雀跃地舔舐着淡蓝色的晶体,像是在修真界里淬炼材料那样,不断地淬炼着它,灰黑色的细细烟缕断断续续地自能量石上升起,还没等完全消散,就被灼热的火焰点燃,无声地燃烧殆尽。 原本只卖到三千五百元的下品能量石,在这样一次次的淬炼中,在反复的熔化与凝固后,居然一点点变得更纯粹、更凝聚,越来越接近于价格高昂的上品能量石。等到顾清玄最终停手后,那枚下品能量石的体积只剩下了原来的三分之一,但它的质地与纯净度,却是比购自于商场的上品能量石还要好上几分! “……原来如此,上品下品,纯净度不同罢了。” 顾清玄无聊地把玩了那枚“下品能量石”片刻,忽然将目光转向房间的角落:在宿舍的那一处角落里,放着一个早就没了能量的方形保姆机器人。 这个机器人被充作桌子使用已经很多年了,上一次真正履行保姆职责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顾清玄走上前去,随手将搁在机器人头上的杂物挪到一边,蹲下来仔细看了看,伸手按了一下机器人胸前标着能量石形状的金属盖子。 金属盖子下方掩藏的能量槽立刻“咔哒”一声弹了出来,扬起了一小股铁锈和灰,等到灰尘散去后,顾清玄皱着眉头看了看能量槽里面,不出意料地发现槽中也一样落满了灰尘和斑驳的锈。 顾清玄懒得去仔细打扫,干脆随手使了个除尘咒,灵力过处,本来看上去破破烂烂的机器人骤然间光洁一新,如果忽略掉那些缺失的配件,它看上去简直就像是刚从工厂里搬出来的…… 确定能量槽里再无一丝灰尘后,顾清玄方才拿了只上品能量石过来,他将能量石放在凹槽里,本来有些过大的能量槽随之迅速地缩小了些许,“叮”地将能量石牢牢卡在其中,居然严丝合缝reads();。 顾清玄伸手关上盖子,多年未曾启动过的机器人“嗡嗡”地震动起来,“哔哔”响了两声后,它胸前的茶色显示屏上出现了几行字: “雅各布2-6型保姆机器人状态:待机中 使用能量源:通用上品能量石 剩余可用能量:100%”。 果然可以通过机器人辨别能量石的品级。 顾清玄轻轻一笑,重新将金属盖打开,取出里面的上品能量石,将自己炼化过的下品能量石放了进去。 在片刻的“嗡嗡”与“哔哔”后,机器人胸前本来黯淡下去的显示屏再一次亮了起来。 “雅各布2-6型保姆机器人状态:待机中 使用能量源:通用特品能量石 剩余可用能量:100%”。 ――特品? 能量石不是只有上中下几种吗? 顾清玄好奇地打开个人终端查了查,结果搜到的不是“重金求购特品能量石”,就是“用上品能量石有什么了不起?知不知道什么叫特品?”,这样毫无意义也没有营养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他耐着性子仔细翻找了许久,才终于在一个号称自己用特品能量石做能源烧水洗澡的炫富贴下面找到一点点有用的信息。 “lzsb,鉴定完毕。谁不知道特品能量石在银河帝国的等级是s级物品,根本就不会被允许在市场上售卖。前段时间军中大比,冠军的奖品里面就包括一打特品能量石,就算是亚军想要也没有,帝国太子那辆著名的豪车用的能量石也只是上品啊,你以为特品能量石是你想用就用的?还用来烧水洗澡?洗你妈个蛋啊!” 虽然这个回复很快就被“ls军方?”“球我西泽男神近况!”“太子豪车里面的座椅真的是灿龙皮的吗?”之类的种种回帖淹没了,但特级能量石是不对外售卖的战略物资这一点,还是令顾清玄轻轻地笑了一下。 他关上个人终端,白皙的指尖轻轻拂过机器人身上暗茶色的显示屏幕,本来完好无损的屏幕上顿时出现了一条长长的裂口,刚好挡住了“使用能量源”那一行。 战略物资? 不过是敝帚自珍罢了。 这样能够通过提炼的方法变得纯净的东西,在顾清玄看来都不是什么珍贵物事,只要他乐意,把一百吨的下品能量石放在他面前,他也能弹指间将其炼化为特品。 顾清玄没有再把特品能量石从机器人的能量槽里取出来,而是直接打开了它的开关,任由这个通常能源是下品能量石的保姆机器人运转起来,机械地说着“晚上好”,叮铃哐啷地开始折腾这间小小的宿舍。 一枚下品能量石可以供保姆机器人使用上三到五年,特品能量石……顾清玄想了想,觉得自己在离开银辉学院之前,大概都不需要自己动手打扫卫生了。 ――说实话,他真的是挺不耐烦做这个的,每天手动刷一遍除尘咒也挺烦人。本来顾清玄都打算找个能够暂时代替晶石的东西,把除尘的法阵先给布置上,不过既然现在找到了除尘阵法的替代品…… 意外地解决掉了一个生活问题,顾清玄感到十分满意。他先让机器人去走廊里清洁一番,然后从戒指里拿出了两颗异兽结晶出来,开始尝试着熔化其中一枚。 熔化它倒是很容易就做成了,但是显然,能量石和异兽晶石并不完全是同一种东西,它们之间的变化并不能通过简单的淬炼来达到reads();。顾清玄烧了那结晶半晌,也只是将结晶烧融得更小、更纯,结晶却始终只是结晶,变不成淡蓝色的能量石。 不过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如果异兽结晶和能量石之间的转变如此容易,那银辉共和国也不会被银河帝国这样轻而易举地卡住咽喉。两者之间的变化过程里,肯定有什么不易达成的技术壁垒在,比如什么特别成分或者特殊工艺。要探索其中原因,需要一个更加漫长的过程,绝不可能像是下品能量石变特品这样简单,不过顾清玄并不在意,对于一个无法飞升,修为已经达到了极致的修真者来说,没有什么东西比时间更足够挥霍。 生活在一群凡人之中的感觉,其实也挺不错的。 顾清玄熄灭了手上的火焰,收起剩下的能量石与晶石,关上房间里的灯后,在熟悉的黑暗里调息打坐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晨光初露。薄薄的晨雾覆盖在翠绿的树丛上方,细小的露水沾在枝叶上,在阳光下闪烁着淡淡的晶光。 虽然3号楼在夜晚的时候看上去十分阴森,早上淡金色的阳光笼罩下,它看上去倒是意外地有几分野趣。微凉的晨风从宿舍微微敞开的窗户间吹进来,带着些许的草木芬芳,一闻就让人觉得心清气爽。 顾清玄从楼上慢慢地走下来时,发现保姆机器人已经完成了整条走廊的清洁,原本破旧的墙纸已经换上了新的,地板和天花板也都被清洁过了,它现在正在一楼努力地清扫着那个生满了锈的破烂电梯,电梯前面那个同样满身是锈的机器人还在它的不远处一遍一遍地重复着: “电梯已坏,正在维修;电梯已坏,正在维修……” 顾清玄看了它们一眼,便往宿舍楼外走去,打算去树林里转一转。然而还没有踏出3号楼的门槛,他便看见银辉学院的校长助理兰瑟朝着自己迎面奔来。 “等等!等等!先别走……校长……校长找你有事……”他气喘吁吁地说着,脸上却是喜气洋洋的:“不用担心……是好事!绝对是好事!” 于是顾清玄本来打算前往树林散步的路线就此拐了个弯,直接走向了校长办公室。兰瑟一边和他并肩走着,一边在顾清玄的耳边小声说:“大概是你的异能等级传出去了?突然有几个家伙来找校长聊天,说你在学校里受到的待遇太差什么的……校长以为是别的学校来挖人了,发了通脾气把人都赶跑了,刚才还在那猜是谁在后面使坏……” 兰瑟说到这时顿了顿,没告诉顾清玄老校长怀疑郭成,而是说道:“不过这些事情和你没关系,校长不会冲着你发火的。其实你的新宿舍什么的都已经准备好了,只是因为郭老师先是受伤然后离职,暂时耽误了程序办理而已……” “我明白。”顾清玄笑了笑:“校长之前也跟我说过一些,我不会因此而心怀芥蒂的。” “……你明白就好。”兰瑟稍稍地松了一口气。他没有再暗示顾清玄校长现在找他来是为了什么――这一点现在基本上是明摆着的――两人都不再说话,加快步子,很快就到了校长办公室的门前。 在兰瑟上前一步准备敲响房门时,银辉学院的老校长格兰瑟姆正坐在书桌前,面色凝重地注视着桌面上的两张不同的晶卡。 左边的那张晶卡,是属于b-14学生宿舍的,那是一间非常漂亮的单人房,位于b栋的学生公寓楼中,拥有全套的豪华装修与单人浴室,还配备了一个高级的保姆机器人,可以做出一千多种的不同菜式。 右边的那张晶卡,是属于a-5学生宿舍的,那是一栋双层的小别墅,带有一个大花园、一个室内游泳池、一间专门用来修炼异能的静室,同样配备了一个保姆机器人,而且还另有一个机器人管家,可以帮你照料各种杂务。 很显然,a-5宿舍的条件是要比b-14好上很多的,可是a-5位于校园僻静的一角,周围没有什么人烟,想要出门一趟,还得横穿过整个校园reads();。而与a-5相比,b-14在地理位置上就优越很多了,出门不远就是一个十字路口,往左是教学楼,往右是学校门口,往前走就可以去操场和食堂那边逛逛。 如果顾清玄是个喜欢出门玩儿、喜欢热闹的孩子,那b-14肯定要比a-5更适合他;假如相反,他更喜欢一人独处,a-5的条件绝对要比b-14优越。 可是令格兰瑟姆踌躇的是,他并不知道顾清玄有着怎样的偏好…… 这也不能怪他,银辉学院里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呢,格兰瑟姆就算再怎么厉害,也不能做到人人皆知。顾清玄之前可是毫无名气可言,如果一定要说他有什么知名度,那也是负面的知名度,格兰瑟姆没有提出要把他直接退学就不错了,又怎么可能去探知他的喜好? 本来这种事情是要交给指导老师解决的,可是谁让那个郭成痛快颠儿了,剩下的老师们又为了新任指导老师的位置扯皮,导致顾清玄的责任归属迟迟不能确定。这样一来,能够名正言顺地解决这件事的也就只有几位校长副校长了,格兰瑟姆本着认真负责的想法,认为自己责无旁贷。 于是,他现在就必须要在两个晶卡之间为难了…… 然而幸好,就在老校长盯着两张晶卡左右为难之时,清脆的敲门声蓦然间响了起来。 在听见敲门声响起了那刻,格兰瑟姆不由自主地轻轻松了口气,他正了正领口,用一贯的低沉且威严的口吻道:“请进,门没有锁。” 校长室的大门很快打开了。随着门把的转动,格兰瑟姆将视线从晶卡上面移开来,转而盯着被从外面缓缓推开的大门。 “校长,顾清玄已经来了。”小助理兰瑟探头探脑地从门外钻了进来,他悄悄地瞥了一眼格兰瑟姆的脸色,确定并没有什么不对之后,才放开门把手,往前面走了两步,让开了身后被堵住的大门。 在格兰瑟姆的注视下,顾清玄从兰瑟的身后稳稳走了进来,他抬起头,向着书桌后方气势十足的校长微笑着打了个招呼:“早安,校长先生。” “……早安。”格兰瑟姆本来紧绷着的面色缓缓地松弛了下来,他招手示意顾清玄过来:“本来以为很快就可以办好学籍手续的,没想到你的指导老师始终没定下来,我看我们也先别等了,活人还能让死程序给框住吗?来,你来选一下,这里有两间宿舍,想要里面的哪一间?” 他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地敲了一下桌面,本来空无一物的半空中突然浮现出了银辉学院的立体构造图。格兰瑟姆站起身,在这张比例精确的立体光图上指点着道:“这里,是b-14宿舍,这里是a-5宿舍……这两间宿舍是经过挑选后,学校方面认为比较适合你居住的。当然,这两间你不喜欢的话,学校里也还有别的空着的宿舍……比如c-8,b-16,b-9……” 格兰瑟姆的手指在那几间代表着空置的蓝色房间上点来点去,顾清玄随意看了两眼,不怎么在意地说:“a-5可以吗?” “行啊,那就a-5。”格兰瑟姆痛快极了,直接将桌面上的一张晶卡推给了他:“里面的装修啊什么的都是现成的,保姆管家都有,你把东西搬过去就直接可以住……” 说到这里时,他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小助理,抬起头来喊道:“兰瑟!兰瑟!” 兰瑟急忙上前两步,小心翼翼地道:“校长先生,我在,请问有什么事吗?” “你跟着顾清玄一起回去,把他原本宿舍里的那些东西打包一下,然后带他去新宿舍那边交接。”格兰瑟姆不容置疑地说,小助理飞快地点头,正准备带着顾清玄转身离开,忽然又想起一件事,连忙转回校长身边小声说:“……您之前还说过……关于奖学金问题和学费的减免……” 这事他差点忘了reads();! 格兰瑟姆一惊,暗暗抱怨起了自己越来越不管用的记性。但他的脸上却没有表露分毫,反而斥道:“学校里的奖学金都是每学期期末才会进行评定的!学费也是一学期结束后才会扣!你想想现在是什么时候?嗯?” “刚……刚刚开学……”兰瑟悄悄地缩了下脖子,脸上写满了“我怎么这么笨”的懊恼。 格兰瑟姆见此,终于将语气稍稍放松了一些:“不过按照顾清玄同学的情况,今年的奖学金评定是肯定有他的。这样吧,你等会和他填几份表格,先交到学校里去,反正这东西是迟早要交的,早点做些准备,总比事到临头手忙脚乱的好嘛!” “是!校长!没问题!校长!” 兰瑟毫不犹豫地说,很快就打开房门准备离开了,但是他的脚步已经走出去了一截,顾清玄却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 “有什么事吗?顾同学?”格兰瑟姆见他如此并不生气,反而和颜悦色地问。顾清玄盯着他的脸色看了看,轻声说:“没事,校长先生。”然后他便跟在兰瑟身后,一同往校长室的门外走去。 只是在房门关上后,两人走得稍远一些,顾清玄便有意无意地问兰瑟:“老校长最近的脾气怎么样?常常发火吗?” “……有一点点吧。”兰瑟悄悄说,一边说,还一边警惕地四下里张望着,生怕被人看到他在说老校长的坏话:“校长先生这几天总是头痛……老毛病了,只是一直不见好。头痛的时候他总是特别不耐烦……” 说着,他耸了耸肩:“早些时候那些人来的时候校长先生可能就是在头痛,所以生气极了……本来我担心你去的时候他也不舒服,但是现在看来,倒是还好。” “原来是这样啊。”顾清玄沉吟片刻,转头问小助理:“老校长最近使用异能的频率怎么样?我是说,他头痛之前,一般有没有使用过异能?” “昨天肯定用过……不过其他时候,我就不太记得了。”兰瑟皱紧了眉头,疑惑地望向顾清玄:“你问这些干什么?校长先生的头痛病……难道和他的异能有关吗?” “也许。”顾清玄模棱两可地说。他看了看小助理:“如果可以的话,帮忙注意一下这点吧……如果老校长在每次使用过异能不久后就会头痛……那我或许知道这毛病应该怎么解决。” “真的吗?”小助理顿时一喜。虽然格兰瑟姆对兰瑟总是呼来喝去,看起来一点也不客气,但兰瑟却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老校长的那一颗心。 他是银辉国内唯一的一个地阶异能者,是银辉军方最大的支柱,整个国家的定海神针,也是银辉学院能够独立于其他势力之外的真正依仗。他这样强大,这样有威信,只要格兰瑟姆振臂一呼,银辉国内几乎可以瞬间改天换日,成为只奉他一人为主的王国也不是没有可能。 一个国家的巅峰地位,多么深重的诱惑,明明只是一伸手就能触碰到那诱人的权力王座,格兰瑟姆却始终没有这么做。甚至在身体越来越差,头痛病的发作愈发频繁之后,他直接急流勇退了,毫不贪恋地从元帅的宝座上走下,转而成为了毫无权力的异能学校校长。 从元帅到校长,这是多么大的落差?别人去当这个学校的校长,或者还可以说他是为了培养威信,可是格兰瑟姆需要这么做吗?! 老校长做出这样选择的原因,不过是希望银辉的未来能够继续光辉灿烂而已,他真的是为了自己的国家耗尽心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以自己一生的所作所为,赢得了无数人的尊敬,其中当然也包括跟随在他身边的这名小助理,兰瑟・特里。 ……如果有机会可以缓解老校长身上的病痛,那他为什么不去做呢? 23| 21| 06.11.24文§学城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大概是因为老校长的病而添了心事,接下来的路上兰瑟一直都有些心不在焉的reads();。顾清玄看在眼里,却没有去打扰他,而是一直和他静静地往前走着,直到快走到3号楼的门口时,方才找了个话题问小助理: “换了宿舍的话,宿舍里的机器人之类必须要用新配的吗?” “啊?什么……”兰瑟猛地抬起头,迷茫地瞪了一会儿空气,才终于醒悟过来顾清玄刚刚说了些什么。他抓了抓头发:“不,其实并不是必须的,有些学生的家里会给他们自带……保姆园丁之类都有,不过学校最多只负责两个机器人的能量配给,自带的机器人太多的话,需要自己去买能量石才行。” “我是想把原来宿舍里的机器人带过去。”顾清玄轻轻说,兰瑟愣了愣:“原来宿舍里的……3号楼那边有机器人吗?” 顾清玄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指了指前方,在前面不远处3号楼敞开的大门里,依稀可以看见两个机器人的身影。一个正在卖力地擦拭着锈蚀得一塌糊涂的电梯,另一个则正对着门口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同样的话: “电梯已坏,正在维修;电梯已坏,正在维修。” 这个鹦鹉学舌般反复说着同一句话的机器人看上去无比破旧,身上涂的涂料都氧化脱落了,露出了下面锈迹斑斑的金属。另一个擦电梯的机器人身上倒是蛮干净的,但是缺胳膊少腿,保姆机器人的六只胳膊只剩下了三只半…… 兰瑟看着那两个无比凄惨的机器人,嘴角微微地抽搐了一下,忍不住指着它们问顾清玄:“……你确定要把它们给带过去吗?” 这样的机器人……简直随时都有可能坏掉啊…… 顾清玄摇摇头,纠正道:“不是它们,只是它。” 他将兰瑟的手臂稍稍移动了一下,小助理本来指向前方的手指立刻换了个方向,转而直勾勾地指向了那个满身清洁泡沫的缺胳膊少腿的老旧保姆机器人…… 兰瑟沉默了,他注视着勤奋工作着的保姆机器人,半晌,终于道:“我想这种老旧的型号可能不太适用于精细操作……比如做饭之类的……” “没关系,你之前不是说,学校里允许学生自带机器人吗?这个机器人反正已经快退休了,我把它带过去,给它出能量石,就当它是我自带的一个机器人,这样如何?” 顾清玄充满耐心地问,兰瑟犹豫了。他说:“让我算一算……” 然后他就真的开始计算维持这个机器人的运转大约需要每天多少信用点。顾清玄看见他眉头紧锁,显然是被自己算出来的那个数字给吓住了,不由得轻轻一笑,随手从戒指里翻出那堆没怎么动过的能量石来,在小助理的面前晃了晃: “我都已经准备好了,你看。” 他在那里毫不在意地说着,兰瑟却被他这一下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下来:“这……这么多能量石!” 他下意识地一跃而起,猛地将顾清玄挡在了自己的身后,左顾右盼地张望了好一会儿,确定周围没人看见后,方才急急对他道:“快,快把这些能量石收起来,财不露白你知不知道?像是能量石这种硬通货……别人抢走了立刻就能拿出去卖,到时候想找都找不回来!” 顾清玄哑然失笑。 看着兰瑟紧张的神情,顾清玄知道他是出于好心,便依言将能量石收了起来,看到那些闪闪发光的石头们消失在自己眼前之后,兰瑟才真正意义上的松了一口气。 “好了,我知道你有足够的能量石了还不行吗?回去就给你办手续……”兰瑟说到这里时,忽然一拍脑袋:“哦!差点忘了!校长要我给你填奖学金申请的!” “奖学金这种东西还需要申请?”顾清玄觉得很有几分诧异reads();。兰瑟不在意地一摊手:“走个形式而已……”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沿着长长的楼梯往六楼走,在转入3号楼六层的那一条走廊时,顾清玄忽然问兰瑟:“你说的那个什么申请表,上面需要填哪些信息?” “哪些?我想想啊。”兰瑟站在顾清玄的宿舍门口,努力地回忆了一下:“大概就是惯常会填的那些,年龄……籍贯……出生地……父母之类的……” 小助理突然注意到,几乎他每说一个名词,顾清玄的神色便变得冷淡一分,他的声音便不知不觉地渐渐低弱下去,最终走廊里只剩余了一片寂静。 “你不用把那个什么表格给我了,学校的奖学金,我不要了。” 顾清玄冷冷道,他推开房间门,径直地走了进去。 兰瑟看着他单薄的背影,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位顾同学的身世状况……好像有那么一点难以描述…… 他怎么就这么去揭了人家的疮疤呢?!小助理此刻满心都是懊悔。 ……他错了。 他真的错了。 顾同学求求你看我一眼好不好?刚刚的事情我真的是无心之失啊! 兰瑟的脑袋里充满了各种各样道歉的话,然而看见顾清玄冷淡的眼神时,他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等到帮顾清玄“搬家”完毕,不得不离开的时候,兰瑟几乎是一步一回头地走远的,他的样子看起来像极了做错了事情的小型犬,从耳朵到尾巴全部都萎靡不振地耷拉着,浑身上下透着十二万分的沮丧。 顾清玄觉得他可能随时随地都要呜咽起来了。 他站在门口,盯着兰瑟泪水汪汪的眼睛看了数秒,终于忍无可忍地说:“算了,进来吧,把那个什么奖学金的申请表给我。” 兰瑟的眼睛“唰”一下就亮了。 他毫不犹豫地跑回别墅里,从个人终端上把奖学金申请表、机器人自带申请表之类的东西全都复制给了顾清玄后,就兴高采烈地跑到了厨房里,自告奋勇地要来做一桌菜。 “搬家怎么能没有宴会呢!”兰瑟雄赳赳气昂昂地一把打开了冰箱,然后顾清玄就恍惚看见了他高高翘起的尾巴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落了下来。 “……冰箱里完全是空的啊。” 他默默地看了空无一物的冰箱许久,终于还是伸手把冰箱门关上了。兰瑟在几乎崭新的厨房里徘徊许久,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问:“我去买点菜来怎么样?” 顾清玄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我很快就填完了。” 所以其实根本就没有时间做饭。 兰瑟最终还是满心沮丧地离开了,但是他离开之后,却怎么也放不下孤身一人住在空荡荡大房子里的顾清玄。干脆和校长请了半天假(当然被骂得狗血淋头),去学校外面买了一大堆食物回来,做了满满一桌菜,将它们摆盘装好,一样一样地放进餐盒里后,提着来到了标着a-5宿舍的别墅门口。 明明已经想好了该如何开口,真正到了这座房子前面的时候,看着房间里明亮温暖的灯光,兰瑟却只觉得自己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如同被阳光晒暖的冰雪一样飞快地消融了。小助理呆呆地站在别墅的门口许久,院子里正在修剪花草的机器人一直警惕地盯着他,在自己那半天的假期即将用尽时,兰瑟终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餐盒郑重地放在了门口外的台阶上,却没有去按门铃,也没有举手敲门,而是转过身悄无声息地远去了reads();。 房间里面的顾清玄甚至完全不知道他曾经来过。 因此,等到顾渊暂时搞定了顾家的那一堆事,来到银辉学院打算向主人报告一下自己的进展,顺便在主人的面前刷刷存在感时,正好看见了兰瑟搁在别墅台阶之上的食盒。 他来得其实已经晚了,因为不知道顾清玄搬了宿舍,跑了一段的冤枉路,但直到顾渊到来时,那餐盒依然还没有被顾清玄发现。 顾渊看着那餐盒,就像是狼看着一只误闯入自己地盘的小兽,带着几分警惕和审视,还有一点点自己的地盘被人入侵的懊恼。 他站在那里足有半分钟,最终顾渊上前两步,伸手掀开了餐盒的盖子。 餐盒的盖子一打开,浓浓的食物香气顿时弥散开来。各种各样精致可爱的食物把餐盒塞得满满的,但是顾渊只看见了被放在餐盒第一层的点心:包括做成小鸡模样的奶黄包,炸成红通通螃蟹样子的煎香肠,还有一个大大的、写着“天天快乐”字样的白色奶油蛋糕。 ……上面甚至还用果酱画着一个笑脸。 在这浓厚的香气来得及飘进窗户里让顾清玄闻见之前,顾渊就已经毫不犹豫地狠狠关上了它。他握紧拳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餐盒看了片刻,脸上的表情风云变幻,终于定格成为了毫无异样的温和。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确认没有沾到任何食物痕迹后,立在门口直到风将美味点心的香气驱散,才终于伸手按响了别墅上的门铃。 “谁?”顾清玄懒洋洋的声音从门口的通讯器里传了出来,摄像头在通讯器的上方转了转,拍到了顾渊的同时,也拍到了他身后不远处放着的那只餐盒。 然而顾清玄却并没有看向监控器的方向。 顾渊确认了这一点后,压住了心中生出的想要挡住那只可恶餐盒的念头,温声道:“主人,是我。” “顾渊?”顾清玄稍稍挑了挑眉,那一瞬间顾渊几乎以为他就要抬头向自己看来了――他的心脏仿佛一下子悬到了井口――但最终顾清玄只是敲了一下桌面,干脆利落地说:“让他进来。” 随后,在他身边站着等候吩咐的机器人管家便立刻打开了房门,顾渊松了一口气,快步迈进别墅的前门里,然后他回过头去,注视着别墅的大门在他的眼前关上。 彻底地,把那只不知是谁送来的餐盒隔绝在了门外。 “主人,您今天点餐了吗?”一见到顾清玄的时候,顾渊就抢先问道,顾清玄被这莫名其妙的问题问得皱了一下眉:“没有,怎么了?” “没什么,我在来这里的时候看见门口有人放了一只餐盒,我想可能是您点的,只是忘记拿了,所以向主人您说上一声。” 顾渊尽量用毫不在意的口吻说,把自己隐藏极深的那一丝妒意冲淡得几近于无。 顾清玄无所谓地笑了笑:“谁知道是什么人点的,可能是送错了吧。” “……也许。”这就是他想要的回答!顾渊的心脏咚咚跳着,几乎如同擂鼓,他轻描淡写地、不带任何情绪地说:“那我一会离开时就把它处理掉吧。” “好。”顾清玄漫不经心地点点头,顾渊脸上还压抑着,手却已经兴奋地握紧,食指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拇指之中。 他已经咬断了这一只孱弱对手的脖子。 尽管这不过是第一次进攻,但依然是一场无可置疑的胜利。 而且是压倒性的reads();。 顾渊在别墅客厅的那张长长的驼兽绒地毯上跪下,虔诚地亲吻着顾清玄的足尖,低声汇报着顾家最近的境况: 陆青的死最终还是被定性为意外事故,这令一力主张阴谋论的顾家长子顾沉声望大损,稳当的继承人地位有一点摇摇欲坠了。本来有顾从章的支持,顾沉低调一些尚可渡过难关,偏偏他的二弟顾涯在某次无意说漏了嘴,说他这是“贼喊抓贼的心虚做法”,令得顾家内部一片哗然,所谓的“车祸阴谋论”又一次浮上了台面,只不过这一次它的最大支持者却反而成为了最大嫌疑人。 其实顾沉又有什么必要杀害自己的母亲呢?这样的说法根本就禁不住推敲,因此他简简单单地就把嫌疑洗脱了,祸从口出的顾涯也因为这事被顾从章狠狠地训了一顿,连掌管家族事务的权力都被暂时剥夺了。 这场风波好像就这么平平静静地过去了?要知道从来这世上流言可畏。这一场阴谋毫不伤筋动骨,却给顾沉狠狠地泼了一盆脏水,让他这辈子从此都沾着“杀母”的嫌疑,再怎么洗也无法洗得彻彻底底。 毕竟,作为陆青最看重的长子,他有足够的下手时间与机会。 至于顾沉的杀人动机?哈!这个动机不就是各种故事里最神秘、最有趣、最可以发挥想象力,能够让大家把一点点的捕风捉影添油加醋变成一篇狗血十足的传奇故事的关键之处吗?! 仅仅只过了一个下午,关于顾沉如何杀死自己母亲的故事就已经衍生出了足足七八个版本。其中最劲爆、最荒谬,也同时是流传得最广的那一个,居然说顾沉和他的母亲陆青之间早有奸!情,俩人不顾身份伦理,恋!奸!情!热,趁着顾从章不在家的机会屡次幽会。这样的不顾一切的爱情,终于干出大事,出了人命,陆青被爱情冲昏头脑居然妄图生下孩子,顾沉在这样的情况下终于怕了,为了防止自己的父亲发现一切,他决定先下手为强,借着出门幽会的借口,杀死了怀着自己孩子的母亲…… 这样的故事荒谬得让顾清玄几乎听不下去,然而非常诡异的是,就是这样一个一听就错漏百出、毫无逻辑的故事居然转瞬间便在顾家内外以飞一般的速度流传开来…… “现在传言已经发展到顾从章无法视而不见了。” 顾渊微笑着说,顾清玄支着下巴,悠悠然地道:“你做的。” 他非常笃定,完全不是疑问的语气,而根本是陈述。顾渊含笑俯身,轻轻地吻了一下顾清玄翘起的足尖。 “是的,主人,这一切都是我做的。” ……您,对此还满意吗? “你真是一个无耻的混蛋。”顾清玄眯起眼,微微地歪了下头,长长的黑发便瀑布般倾泻而下,仿若流水般流淌在他的肩膀上,只露出一线雪白。 这一刻,顾渊的呼吸几乎都要停顿住了。 他看着顾清玄伸出手来,冰凉的指尖温莹如玉,轻飘飘地划过他温热的眉心。 “不过,还真是做得漂亮。” 顾清玄微微笑着,那精致的指尖缓慢滑落,最终点在了他的心口处。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种因得因,种果得果……这句话,你能明白吗?” 他的指尖轻轻地触在顾渊的纽扣上,却仿佛是直接挠进了他的心底。无端的瘙痒绵密地自心头上生出,顾渊感到自己的身体在轻微地颤抖着,他俯下!身子,将脸颊靠在了顾清玄的脚尖处,半是懊恼,半是真诚地说道:“……请主人教我。” “我教你?不,我不会教你reads();。”顾清玄忽然笑了,这一笑璀璨艳丽,几如繁花吐蕊。 他收回手,将指尖抵在顾渊的眉心处,一点一点将他从自己的脚边推开。 在顾渊渐渐变得愕然绝望的眼神中,他含着笑轻声细语地说:“真正需要听懂这句话的人不是你,而是那一整个顾家。” 他随手甩给顾渊一个小小的包裹,懒洋洋地说道:“好好利用它们,然后告诉顾家上下……究竟什么是天道轮回。” 顾渊下意识地接住了包裹,却并没有立刻打开来看,而是仰着头痴痴地望着顾清玄。而顾清玄依旧微微地含着笑,那笑容是那么地高高在上,超然而冷漠,美丽又冰冷,虽然他并没有说话,但不知道为什么,顾渊本!能地觉得顾清玄正在轻笑着说: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种因得因,种果得果……” 天道自有报应轮回,因果善恶善罚分明。但既然如今禽兽当道,天不来报,我便来报! ……也许,顾清玄和顾渊,正是顾从章亲手给自己和顾家种出的,最难以下咽的苦果。 在微风轻轻拂过窗沿的时候,顾渊心满意足地走出了顾清玄的别墅,手里拿着顾清玄交给他的包裹。还没有等走下台阶,顾渊便一眼看见了那只十分眼熟的餐盒。 果然,送它来这里的人从一开始就已经放弃了。他只是把它放在了这里,甚至完全没有想过,如果顾清玄没有看到它,或者看到它的那个人并不是顾清玄,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况…… 要么极度天真,要么极度懦弱,或者二者兼有,总之……不是对手。 顾渊冷冷地笑了笑,他拎起那只餐盒,坐在台阶上打开,一层一层地仔细查看。 精致到只有一口大小的蒸饺,从半透明的皮外可以看见里面一整个的虾仁;散发着甜香味儿的小巧玲珑的曲奇,每一片上都嵌着一枚圆鼓鼓的葡萄干;浑圆饱满的珍珠丸子,上面的糯米晶莹剔透,一看就让人流口水……还有各种各样的烤肉,烤肠,炒菜,炸鸡,还有几片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被煎成了爱心形状的煎蛋。 实在是好一份饕餮大餐啊。 如果只有顾清玄一个人吃的话,大概需要吃上个三天三夜吧。 顾渊轻蔑地注视着那只餐盒,空间折叠技术……能放下这么多吃的,对方可真是破费了。 那些食物看上去也不像店里买的,反而像是自己亲手做的,一样一样都能看出来饱含期待的味道。 要亲手做出像是这样的一盒东西,花费的钱款还在其次,其中需要耗费的心血,恐怕绝对不少。 如此的煞费心血,如此的精心准备……简直连顾渊都要为他的心思而赞叹一声了。 然而可惜,差了最后的临门一脚,一切都是白费。 顾渊温和地微笑着,端着那只沉重的餐盒站起身,走到不远处学生宿舍的大型垃圾桶旁边,把那只大大的餐盒举起来用力一甩。那刹那只听得“哗啦”一声,餐盒里面的东西如同食物组成的阵雨般纷纷摔落,全部被一一倾泻到了堆积如山的垃圾和废物上! 顾渊甩了甩手里变轻许多的餐盒,确定不剩下任何东西后,才带着微笑,“啪”地一下将空荡荡的餐盒也扔到了那一堆混杂着垃圾的食物上方。 “真是抱歉了……蠢货。” 他轻轻地说,声音冰冷得没有丝毫温度。 24| 21| 06.11.24§城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银辉学院的校长办公室里,兰瑟正在为格兰瑟姆泡咖啡,突然间不知道为什么手一抖,险些把滚烫的热水泼在了自己的身上。 “你怎么了?”老校长伸出一只手,被洒落在半空中的热水正被他的异能操控着,滴溜溜地悬浮在半空中,散发着腾腾的热气。他皱着花白的眉毛,注视着自己的小助理:“从早上开始,你就一直这样心不在焉的……我本来以为请假回来你能好点,结果反而更严重了?!” 兰瑟手里端着空空如也的咖啡杯,惭愧地低下了头:“抱歉……校长先生……我……” 格兰瑟姆看着他的样子,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随手一挥,那些散发热气的水珠便滚滚地投进了一旁的垃圾桶中。 “是喜欢上什么人了?” 老校长这话问得漫不经心,被问的兰瑟却感到自己的心头猛然一跳,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杯子:“……不……我……我其实……” 这种事情怎么好说出来呢?顾清玄是学校里的学生啊,而他自己……而他自己…… “毕竟年轻嘛,我们都懂,喜欢上别人是非常正常的,只是要清楚自己的身份……我希望你喜欢上的是正确的对象,而不是……比如,学校里的学生。” 格兰瑟姆淡淡的说,他的语气并不严厉,兰瑟的头却随之越垂越低,几乎都要垂到自己的胸口了。 老校长点点兰瑟手中的咖啡杯,那杯子便随之飞了起来,自己移动到了净水器边,接了满满的一杯热水。一小袋咖啡粉□□控着悬浮到了格兰瑟姆的面前,他伸手将袋子撕开,袋子里装着的深褐色粉末随之浮到空中,自己投进了杯子中,随着杯子里的水一同慢悠悠地搅拌起来。 老校长交叉着十指,将手搁在桌子上,他的眼睛似乎是在看着正在搅拌的咖啡,但从他口中冒出来的声音却始终萦绕在小助理的耳边,一句比一句更严厉: “我记得你当时来学校的时候,说你的梦想是成为银辉的一名老师,虽然因为你的异能等级太低我否决了你,但你的理念,你的梦想,我身为校长是非常赞成的。” “你现在的身份是我的助理,可是你我都知道,你绝不希望你的未来止步于此。” “这几年来,我一直在暗中考察你……其实也不能算暗中了。我考察你的这些事情,想必你也能察觉得到吧?” 说到这里时,格兰瑟姆静静地望了兰瑟一眼,小助理的头因此而垂得更低了,他不发一言,显然是承认了格兰瑟姆的话。老校长轻轻地笑了一下:“你的异能天赋的确不怎么样……在这段时间里,异能等级并没有获得多少提升,可我从你平时的为人行事里,已经清楚地看见了你那颗真诚的心。” “我原本打算今年就放你下去带班的……” 老校长轻轻动了一下手指,已经搅拌好的咖啡杯便立即飞到了他手边。他正要伸手去拿,忽然狠狠地皱了皱眉,额头上的青筋一下子爆了起来。兰瑟一惊,下意识地上前两步,颤声道:“……校长先生……” 格兰瑟姆按住太阳穴,微微地摇了摇头,他握住悬浮在手边的咖啡杯,喝了一大口。热腾腾的雾气在他的面前散开,将老校长略显老迈的面容隐藏在了一层薄薄的水雾中,格兰瑟姆的声音就从那水雾的背后缓慢地传出来: “顾清玄的事情已经拖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事实上是太长了……无论哪个老师去做这个指导教师,恐怕都没有办法服众。而顾清玄是不会在原地就这样等着我一直争来抢去的,一个超s级的异能者……其他的学校,其他的国家,都会因此而蠢蠢欲动。早点把指导老师的人选确定下来,是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 兰瑟有些不明白老校长为什么突然说起了顾清玄,他心中悄悄浮起了一个念头,但这个念头实在是太荒谬,让他忍不住想要嘲笑自己的痴心妄想—— “我打算,让你成为顾清玄同学的指导教师。” 老校长的声音慢悠悠地传来,却听得兰瑟的心脏不可抑制地颤抖了起来。他下意识地说:“不……我……我不行……” “你为什么不行?”格兰瑟姆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又喝了一大口咖啡:“如果单纯按照异能等级或者资历来安排指导教师,那你肯定是不能够胜任的,可是顾同学的情况特殊。他之前在学校里……嗯,确实不是那么受重视。” 老校长的眉毛纠成了一团,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之前令人打听过的那些事……顾清玄之前在学校里的处境…… “因为之前的那些事情……我们必须考虑到,顾清玄对于学校里的一些老师,甚至是一些学生,很有可能存在的抵触心理。” “所以最好的——或者说是最适合的选择——就是启用以前从未担当过教师职责的老师。学生方面我们可能没有什么办法处理,但是老师,我们可以选择与他的关系相对要好一些的。” 他将目光转向了小助理,兰瑟被老校长的目光注视着,却感到自己仿佛身在梦中。 “所以,兰瑟·特里,不管你之前对什么人抱着什么样不可言说的心思,既然你知道那种心思不能够说出来,那就最好把它一辈子咽在肚子里!” 格兰瑟姆重重地拍了一下桌面,小助理被这声音惊得一跳,他垂下眼睛,不敢去看老校长灼灼的视线:“……是,校长。我明白的,校长。” “你最好明白。”老校长缓慢地按摩着自己的额头,话音显得沉重而疲惫:“你要知道,我总是希望每一个学生都好的,你虽然不能算是我的学生,可在我的身边待了这几年,和我的学生也没有什么差别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自然是希望你们每一个人都能够好好的、都能够前程光明远大——” “每一个人。” 这一夜,兰瑟·特里彻夜未眠。 当第二天早晨,他顶着一副黑眼圈,无意识的在顾清玄居住的别墅附近乱走时,居然真的偶遇到了那个人。但是在看到对方的瞬间,兰瑟做出的第一反应,居然并不是上前问好或者打招呼,问问昨天给他送来的饭菜好不好吃……而是本!能地飞快窜进了附近的一丛灌木里,把自己严严实实地遮挡了起来。 顾清玄听到身后的动静,便回过头来,循着声音看了看树丛之间,接着他目光敏锐地注意到,在其中一丛灌木的后面,隐隐约约露出了半截有些眼熟的衣角…… 是小助理兰瑟?他在树丛后面干什么? 顾清玄疑惑地想着,却并没有走过去把对方抓出来,而是再度扫了灌木丛一眼,见小助理丝毫没有打算出来的意思,便不再理会,继续沿着脚下的道路走去。 今天本该是学校上课的日子,然而顾清玄到现在还没有一个确定的指导教师,班级和课程因此也没有安排好,所谓的上课自然成了浮云。横竖今日无事,他便打算出去走走,看一眼之前小助理提到过的b7区新开业的商场。 b7区身为b字打头的区域,和之前顾清玄去过的几个a字区都不相同。它远远不如后者那样繁华,街道上的悬浮车和纵横交错的光轨也没有那么多,这里更多的是行人,浮空车和慢悠悠的单人浮板……就连时间到了这里,好像也变慢了几分。 两边的高楼大厦竖在街道上,半透明的窗户反射着阳光,它们看上去也没有a字区的高楼们那么高,那么令人仰止,抬头的时候还可以看见两边的住户放在窗前的一盆花,或者晾在阳台外面的衣服被子。这里很显然没有a区域这样先进、充满了各种玄幻的高科技,但却自有一种让人无端地放松下来的生活气息。 几个小孩儿嬉笑打闹着从一旁的人行道上跑过,一只矮矮的短脚小狗兴奋地汪汪叫着,一路跌跌撞撞地跟在他们身后。在旁边的小巷里有人支了个摊,正在有一声没一声地吆喝着鸡蛋煎饼,小巷的楼上有人推开窗户,往下面泼了半杯茶叶水,正好浇在了卖煎饼那人的头上,那人立时跳起脚来,精神百倍地指着楼上叫骂…… 顾清玄轻轻笑了一下,继续往前不紧不慢地走着。 而他的身后,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缀上了一个无声无息的黑影。 那黑影跟着他一路往前走去,脚步寂静得毫无声息,动作比猫儿还要敏捷轻灵。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的存在,他就像是一片黑暗,一线阴影,或者是一缕虚无缥缈的风,几乎无形无迹,虽然实实在在地存在着,可对周围经过的人们来说,他便仿佛是不存在一般。 顾清玄好像也完全没有发觉到自己身后跟随着的黑影。他一路穿街过巷,饶有兴致地端详着四周,甚至还俯身摘下了一朵并不知名的花儿,他手中拿着花的样子让许多人看得恍然失神,甚至有两辆低矮的浮空车因此而不小心撞在了一处,一起从半空中摔了下来。虽然因为高度不高,车里的人都只是摔了个七荤八素,却依然惹来了一阵善意的笑声,这笑声让车主红了脸,很快就钻进车里迅速地开远。 但他身后的那个黑影,却自始至终从未放慢过脚步,一直不远不近地缀在顾清玄的左近。 终于,在几栋没什么人经过的居民楼附近,顾清玄的脚步停住了。 “出来吧。”他轻声说:“跟了我这么久,居然一直能忍住不下手,你的耐心也实在是让人佩服。” 他的话语就像是飘在了空无一物的空气里,许久许久,都没有丝毫回音。顾清玄微微叹了口气:“明明可以和平解决的事情,为什么一定要诉诸武力?你现在就给我——” “出来吧!” 一道长长的火鞭伸出,灵蛇般迅疾无论地朝着似乎别无他物的墙根处一卷,一个单薄的人影立刻被他猝不及防地卷了出来,狼狈地滚了半圈后,就迅速地稳住了身子。 顾清玄在看清那个人影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怔了怔,手上的火鞭也放松了些许,但那个人影却并没有趁机挣脱束缚。 一个十一二岁,最多不超过十三岁的孩子正被顾清玄的火鞭卷着,他的手肘支撑在地上,胳膊上已经蹭破了皮,渗着红红的血珠,他却好像完全感觉不到痛似的,仰着一张白皙精致的脸望着顾清玄,声音很轻很小,又有些不知所措地说:“……对……对不起……我让您失望了……爸爸。” 爸爸?? 他这话真的是在对自己说的?! 顾清玄扫了一圈,确定四下无人,那孩子叫的人的确是自己。 ……开什么玩笑? 有那么一瞬间顾清玄真的开始回忆脑海中那些被遗忘许久的往事,想要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无意间在什么地方惹了奇怪的风流债……然而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身体年龄,其实只有十七岁。 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是绝对不可能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的。 他一抖手腕,卷住那孩子的火鞭立时便消散了,顾清玄看着那孩子黑淼淼的眼睛,冷声说:“你认错人了,我和你之间并没有什么亲缘关系,赶紧走吧。” 说完他不再理会对方,转过身去就打算离开,谁知还没有走出两步,他的衣角就被人从身后拽住了。 “……我……我不知道可以去哪里……爸爸你别不要我……” 那声音很稚嫩,不知道是因为太冷还是因为疼痛,带着一些微微的颤抖。顾清玄沉默片刻,终于还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啊。 “我真的和你没有什么亲属关系。”顾清玄任由他拉着自己的衣服,他回过身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那个孩子:“我今年十七岁,你今年……十一岁还是十二岁?” “十三。”那孩子怯生生地说,他看起来显然比实际年龄要小上一些。 顾清玄点点头:“……十三,那么你看,十七岁的人是不可能有一个十三岁的孩子的,你出生的时候,我还大概只有……四岁?” 四岁的孩子怎么可能做别人的父亲……顾清玄的逻辑是无懈可击的,也的确十分地令人信服,然而那孩子却只是用那双乌黑的眼睛望着他,声音虽轻,但却十分执着地叫他:“爸爸。” 顾清玄盯着他,数秒,随即便不发一语地伸手去拉自己的衣角。那孩子咬着下唇,牢牢地拽住了他的衣服,怎么也不肯松开手,顾清玄忍无可忍,打算掰开他的手指,将手伸过去时却碰到了那孩子的指尖:冰冷得几乎像是没有声息的石头。 已经快要入秋了,清晨时分带来的寒意尚未从地面上褪去,孩子的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衣服,他的肩膀正在瑟瑟地发着抖。 顾清玄抿紧唇。 他的指尖亮起一点火星,随即“唰”的一下,毫不犹豫地斩下了被那孩子紧紧捏着的衣角。 “别跟着我。”他冷冷说,然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然而不过片刻工夫,他就又察觉到了,那种隐约的被人跟踪的感觉…… 顾清玄转过身去一看,果然,之前他们纠缠了片刻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了。那孩子显然在他转身离开之后就再一次隐没在了空气里,悄无声息地缀上了他。 顾清玄的指尖晃了晃,一点火星噼啪地在虚空中出现又消失,他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再把对方给揪出来,而是任由他跟在后面。 看看他能跟到什么时候。 顾清玄冷漠地想,然后便当作那孩子并不存在一般,继续往小助理提到过的商场处走去。那商场倒是不难找,只是到了地方后,顾清玄便无奈地发现这个点它还尚未开始营业……看了看营业时间是早上十点开始,而现在最多也就八点左右,顾清玄也懒得等它开门,看看旁边正在冒着香气的早餐摊子,干脆走过去,买了个鸡蛋灌饼,拎在手里往学校的方向走去,权当做自己出门买了趟早餐吧…… 他走在前面,清晨的微风吹过,带起手中鸡蛋灌饼的香味,远远地飘散在他身后的空气里。没过多久,顾清玄就听到自己身后的不远处传来了轻轻的“咕噜”一声…… 顾清玄的脚步顿了顿,但他很快就再度往前走去,结果还没走出两步,就又听到了一声“咕噜”。 顾清玄终于忍无可忍了。 “出来吧。”他没有回头,但却听见了身后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 ——真的很轻,就像是掂着脚尖走路的小猫,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爸爸。”他声音低低地唤着,再度扯了扯顾清玄另一边的衣角。 顾清玄简直想要伸手去捂额头了:“我真的和你没有什么关系啊……别叫我爸爸了,行吗?” 那孩子不说话,只是依旧地站在那儿,低着头,手里拉着顾清玄的衣角。 ……又是“咕噜”的一声响。 顾清玄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算了,给你。”他把刚买的鸡蛋灌饼递给那孩子:“吃完了就走,嗯?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我真的不是你爸爸。” 孩子听话地接过了鸡蛋灌饼,但他迟疑了片刻后,却终于还是说:“谢谢你……爸爸。” 顾清玄:…… “你是不是不会说别的词了?!” “……我会说的,爸爸。” 他手里捧着鸡蛋灌饼,仰着头满眼无辜地望着顾清玄,顾清玄沉默数秒,突然狠狠地一握拳,不远处随之传来了“轰”的一声,方圆数尺的草皮蓦然间翻卷起来,青翠的草叶蜷缩着,上面现出了些许漆黑的焦痕。 “……算了。”顾清玄终于还是揉了一下额头。他看了看周围没什么人,便走到了街边的一处长椅上坐下,那孩子十分自觉地跟了上来,一边走,一边咬了一口手里的鸡蛋灌饼。 “这样吧,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顾清玄示意那孩子坐下,孩子犹豫了一会儿,却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他低下头,刚刚咬过鸡蛋灌饼的唇上还沾着一点油光,手指却还是冰冷的,他注视着手中缺了一个口的饼子,声音极小地说:“……我叫七。” 七? 这是什么名字?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顾清玄便隐隐约约地有了一点预感。他看着那个叫七的孩子,试探着问道:“你的家住在什么地方?为什么要叫我爸爸?你知道我们之前没有见过面的,不是吗?” 七垂着眼睫,黑鸦鸦的睫毛微微地颤抖了一下。他静默着,指了指东南方向一栋看起来已经废弃了的居民楼:“我住在那里……有戒指的人,就是我的爸爸。” ——戒指? 顾清玄深深吸了口气,他从怀里把得自于“先生”的那枚戒指取出来,托在手心上问他:“你说的戒指是这个吗?” 七点了点头:“王力教我们的……所以我知道,拿着这个戒指的人,就是爸爸。” 原来如此。 顾清玄一瞬间居然有些“因果报应”的感觉,他盯着那价值连城的戒指看了一会儿,忽然一扬手,将它远远地丢了出去! 那孩子一惊,下意识地奔出去接戒指,顾清玄趁机站起身,步履飞快地走了。 戒指虽然又小又轻,但顾清玄既然有意,自然将它掷得高远,等到“七”找到那枚戒指,重新回到长椅附近寻找顾清玄时,顾清玄自然已经离开许久,连寻觅都已经无处寻觅了。 七定定地注视着那空荡荡的长椅,许久之后,终于低下头来,咬了一口已经变得冰凉的灌饼。 “爸爸。”他紧握着那枚戒指,无比固执地说。 而顾清玄被今天的这个意外插曲一弄,短时间里根本就不想出门了。想到那个“七”和“先生”的戒指,他又觉得有些好奇,回到宿舍后便顺手发了个讯息给顾渊,让他去弄清楚怎么回事。 很快,顾渊的解释就被发送到了顾清玄的个人终端上。 原来在银辉共和国里,有一些黑道出身的帮派世家习惯用酷厉的手段培养暗卫。他们通常会四处寻觅异能资质较好的孩子:一些穷苦人家的孩子、孤儿、或者干脆是其他星球买来的奴隶,差不多从被选中的那一刻开始,那些孩子的噩梦就已经拉开了序幕。 只要被他们看中,那孩子就会成为他们的猎物,不管是偷、是骗还是抢,总之一定要把那猎物弄到自己的手上。甚至有时候遇到资质太好,而家里又显然不可能出卖的猎物,他们甚至会将对方整家灭口,只留下猎物一人,再带到早已安排好的隐秘基地里。 “他们就不怕那些孩子长大之后复仇吗?” 顾清玄将这段短短的讯息反复看了数次,终于还是疑惑地问顾渊,顾渊看了这问题轻轻一笑,回答他道:“他们根本就不会有得知‘复仇’这两个字的机会,主人。” 那些人选择的都是孩子,从小到大洗脑培养,即使他们有了复仇的能力,也根本就不会有复仇的概念。太过聪明的会被杀掉,无法控制的会被杀掉,过于孱弱的会被杀掉,软弱无能的会被杀掉……最后剩下的,也许只会有一两个人,但这最后的一两个人,却毫无疑问是隐藏在黑暗之中的、最为锋利的一把刀。 一把绝对不会反身噬主的刀。 而今天突然出现的“七”,正是属于“先生”的那一把刀,只是他年纪太小,或者还尚未完全铸成,但显然已经初见成效。暗卫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是一个好职业,培训的过程也总是充满了痛苦和血腥,顾清玄根本就不觉得“先生”会大方到让自己的亲生孩子去做这事儿,“七”之所以会叫自己为“爸爸”,大概只是出于“先生”个人的喜好罢了。 ……而至于“先生”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喜好…… 顾渊陆陆续续给他发过来的讯息里,还有着这样的一句话:“不少暗卫都同时会作为自己主人的脔宠,让他们发泄欲!望……毕竟再没有比暗卫更听话的宠物了,而且绝对乖巧,绝对不会惹事。” “……就像是我一样,主人。” 最后那句暧昧十足的话甚至没能让顾清玄的眼皮稍微抬那么一下,他完全把那句话当作了空气一般,直接关上了个人终端,满心厌恶地想着,要是早知道“先生”会是个这么龌蹉的人,他就不会让他死得那么痛痛快快的。 ——“先生”不配。 那天之后,顾清玄再也没有去过b7区,自然也就再也没有见过“七”,但却偶尔还是会想一想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他那时能够离开基地,肯定是因为“先生”势力崩毁,基地里再也没有了负责人,看“七”的衣服还是前段时间暑热未退时的单衣,那个基地是不是还在正常运转都还是个迷,也不知道一个被培养成为暗卫的孩子,离开了那个环境之后要怎么活命…… 不过,顾清玄到最后也仅仅是想想罢了。 那些事情……终究是与他无关。 过了几天后,银辉学院方面对顾清玄的安排终于下来了,他的待遇改变之类大家都是早有预料的,并没有引起多少非议,但是顾清玄那个指导教师的人选,却是令得银辉上下一片哗然。 “兰瑟·特里!哪个人是谁?!” “听说是校长身边的助理……异能只有两级!而且是治愈系的!” “没有著作!没有论文!那家伙什么都没有!” “他凭什么能够作为顾清玄的指导教师?!老校长这是要毁了银辉吗?” 无数的疑问雪片般袭来,然而格兰瑟姆却仿佛对这些议论全无所知一般,一力将自己的那名小助理推到了指导教师的座位上。 这不能算是个宝座,但至少是个确凿无疑的金座位。顾清玄可是银辉历史上的第一名——也很可能是唯一一名——超s级的异能者!能成为他的指导教师,无疑是可以青史留名的一件事。 这段时间,凡是知道有这么一件事的家族豪门、各方势力,无一不使尽浑身解数,绞尽脑汁地想要自己这边的人上位。他们并不是看重这个指导教师的身份,而是想要近水楼台先得月,让顾清玄的身上留下他们派别的烙印! 那可是一个s级的异能者啊,如果假以时日,让顾清玄成功地成长起来,谁又能说他不会是下一个格兰瑟姆呢?甚至,可能还会超过格兰瑟姆! 毕竟格兰瑟姆的异能,也不过仅仅是a级罢了。 a就是a,怎么也不能变成s,这两个等阶之间看似只差了一级,事实上却是天壤之别。 这是一道天生注定的,无法逾越的天堑。 顾清玄第一天去学校新安排给他的教室上课的时候,一路上都被各种各样的奇异目光笼罩着。银辉学院的其他学生们看着他的眼神,几乎都不是友善的,其中有置疑,有嘲笑,更多的却都是无法接受的眼神。 银辉终有一日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s级异能者,这是每一个银辉国人都暗暗做着的梦,只是如今这个人出现了,却不是什么长久以来的天之骄子,而是那个美貌草包顾清玄……这样的事实,让站在深渊另一端的普通学生们又如何能够接受。 ……要知道,顾清玄曾经可是用了八年还没能觉醒异能的超级废柴啊…… 就像是你有一个非常著名的穷亲戚,原本他每天穷到连饭都吃不饱,有一天却忽然中了八百万大奖一样。本来你每天都能养活自己,看着他的生活状况十分满足,就好像是在天上俯视泥地,哪怕只是看他一眼,都会油然而生“我现在的生活其实挺不错”的优越感。 但在他中了八百万之后,你们之间的地位就蓦然间掉了个个儿,他被捧到了天上,你却是落进泥地里了!那些年曾经在他身上得到过的优越感,这会儿全都化作了巴掌一般,啪啪啪地打着自己的脸,哪怕只是看他一眼,都觉得自己的脸上在火辣辣的痛。 现在他来到你的面前了,作为一个全新的胜利者……沦为失败者的你应该做出什么反应?恭喜他吗?还是置疑?亦或者只会觉得……他这样的人都能够中了八百万,为什么你却还是只能这样温饱度日? 尽管老校长当初让顾清玄当着很多师生的面做了异能测试,挡住了那些风言风语的置疑的嘴,却挡不住那一颗颗满是嫉妒的心。 新任的指导老师兰瑟陪着顾清玄从头到尾走过长长的走廊,一路上都在小声地对顾清玄说:“别管他们……别在意,那些人只是嫉妒。” “我知道。”顾清玄的脸上始终带着微微的笑,他丝毫……就没有把这些人的目光放在心上。 但兰瑟的神色却始终是心事重重的,等到他们走到走廊尽头,到达了写着“初级e班”的教室门时,他脸上的神色几乎已经沉重到了极点。 他扶着门,足足沉默了半晌,才终于勉强凝聚出一丝笑容,推开了面前的这扇门。 “各位同学,你们好,我是你们新任的指导教师,我叫兰瑟·特……” 话还没有说完,他就被铺天盖地的异能光芒淹没了。紧接着教室里就爆发出了一阵呐喊: “无耻!” “骗子!” “凭什么是你来教我们?!” “郭老师呢?郭老师去哪了?” 兰瑟被那一重重的异能光芒冲得连连退了数步,险些栽倒在地上,好容易才稳住脚,尽量温和地说:“郭老师出于个人的原因辞职,学校里安排我来当你们的老师,如果你们有疑问……” “肯定有疑问!” “你的异能才只有二级哎!凭什么来教我们?我的异能等级比你还高!” “就是!就是!” 其中一个学生将手伸进口中,吹起了刺耳的口哨,另外的一些学生们配合着“嘘”起来,他们拍着桌子,大声地喊着“下课!下课!”“换人!换人!” 在这样一浪比一浪更高的呐喊声中,兰瑟的面容渐渐苍白起来,于是旁边的顾清玄这才终于知道,他之前在走廊里对自己说过的话,其实并不是说给他听的,更多的,是说给被学生们排斥的兰瑟自己…… 他皱着眉头,上前两步对兰瑟说:“特里老师……需要我……” “不,不用。”兰瑟拒绝了顾清玄,他的喉结动了动,脸上的神情忽然变得坚毅起来。 他猛地走上前去,手上凝聚起一团白亮的光芒,“唰”地横扫过整间教室! 兰瑟的异能等级明明只有二级,甚至还没有教室里坐着的一些学生高,但他所投出的这团白色亮芒,却顷刻间将教室里沸反盈天的学生们一下子扫得歪歪倒倒, “我是校长先生安排给初级e班的指导教师。”他稳步走到讲台前,双手“啪”地按在桌子上,冷冷地扫视了下方的学生们一眼:“如果你们对我的就职安排有意见,随时可以去找校长提,如果校长觉得你们的意见是正确的,那我不用你们再说,自然会下课走人。只是在此之前,我还是初级e班的指导教师!” “不想当我的学生可以,门就在那儿,你们随时都可以出去。找校长,找董事,找你们的爸妈把你们调换到别的班级去,我不会阻止你们,你们尽管去!” 讲台上的兰瑟转过身,向着还站在门口处的顾清玄点了点头:“我知道最近你们身边发生了许多事,比如郭老师的辞职,比如顾同学觉醒了s级异能……这么多事情一起发生,一时之间无法接受,我想也是正常的。郭老师的离开我也很遗憾,校长也提出了挽留,但是郭老师的去意非常坚决……如果你们想念他,我建议你们可以通过个人终端与他联络,毕竟现在光网非常发达,就算郭老师现在跑到了宇宙另一端的时空黑洞里,用光网你们也能联系得上他不是吗?” 这话让学生间响起了一阵轻轻的笑声。兰瑟暗暗地送了一口气,然后他看向台下的学生们:“顾清玄同学我想你们也认识了,不需要我再介绍些什么。我必须向你们强调一点,顾同学的s级异能真实性无可置疑!不管你们肚子里有着什么样的小心思,现在都给我收回去!这里是学校,你们是学生,不要随随便便就被外面的势力利用,你们自己的判断力在哪里?嗯?” “你们是银辉新一代的异能者,是这个国家未来的希望所在,我希望你们无论面对什么事情——任何事情,都要知道自己的立场在哪里,自己应该去做的事情又是什么!如果我不合格,不能胜任老师的工作,在你们提出意见之前,我自然会被学校方面换下去,这一点当然是无可置疑的。但是你们需要知道,因为错信了外界的势力,危害了银辉学院甚至银辉共和国,为此而被半路开除的学生也不是没有。” “没有人能左右你们的选择,我只是希望你们不要被其他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干扰。长期没有指导教师,无法正常进行学习,到时候损失最大的人是谁?是我吗?还是你们自己?” 教室里一片寂静,没有一个学生再说话了。有一两个学生偶尔不甘地瞥一眼讲台,但很快便在兰瑟的逼视下默默地缩了回去。 顾清玄沿着桌椅之间的空隙走过去,在记忆里自己原本的位置准备坐下。他旁边那个总是喜欢欺负他的男生皱了皱鼻子,习惯性地伸手想要拉开他的凳子,讲台上的兰瑟犀利地盯了他一眼,那男生便悻悻然地缩回了手,嘴里不知道嘀咕着什么,却真的没有再做出类似的举动了。 兰瑟满意地笑了一下,然后用力地一拍桌子,对着下方朗声道:“上课!” 25|11.28|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尽管在讲台上时表现得十分镇定,但当兰瑟正式开始上课时,他的声音还是有些微微的颤抖。 但这颤抖却并非是因为胆怯或恐慌。 能够站在学生们的面前,将自己一生的研究成果倾囊以授,这是他从小到大最渺远的梦想。兰瑟本以为自己此生都不会有机会成为实现它了,然而此刻,这梦想就近在眼前。 顾清玄就坐在他的下方,坐在他面前的这一群学生里,一个s级的异能者,几乎所有教师都渴求着的璞玉——而他,他兰瑟·特里在这些年里的研究成果,将会在这块璞玉上雕琢出最初的一道痕迹。 兰瑟站在讲台上,却感到自己面前冉冉铺开的是银辉共和国的未来。 他真的能够做好吗? 在把自己准备好的资料一沓一沓地往讲桌上放的时候,兰瑟忍不住地生出了浓重的自我怀疑,台下的学生们暂时服膺了,但他们注视着他的目光依然充满审视。 在教学这个领域中,也许可以打上一千句一万句嘴炮,但真正决定地位甚至生死的……依然是那十分熟悉的四个字:真材实料。 他这些年来的研究真的具有足够的水准吗? 兰瑟翻开讲义,按下了身后光屏的开关,一道虚拟的悬浮屏幕自他的身后缓缓拉开。他感到顾清玄的目光正在台下注视着自己——他当然知道所有的学生此刻都在注视着自己——然而他却只感受到了那一个人的。 顾清玄的目光似乎是不带有任何温度的,兰瑟却觉得自己的脸颊在腾腾地燃烧着,有一种冲动在他的心底大喊:你不行的!你做不到!你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懦弱的废物!年纪轻轻,异能低级,你凭什么敢指点一个s级的异能者!?凭着你那些不知道有没有用处的垃圾研究吗! ——你敢保证银辉的未来不会毁在你的手上? 兰瑟将摊开的讲义平铺在讲台上,他的手已经摸上了旁边的投影仪,只要把那只精巧的投影仪轻轻地拉上一下,他精心准备的材料就会立刻曝光于学生们的眼前。然而这时他却迟疑了,他的手抚在冰冷的投影仪上,心底的冲动却在驱使着他,令他几乎要夺路而逃了。 顾清玄还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安静地望着他,被他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兰瑟的心忽然抖了一下。 难道他要又一次选择退缩吗?把已经到了眼前的机会拱手让人?他就真的……甘心一辈子做一名校长助理,和顾清玄始终隔着星河般的距离? 不。 兰瑟定住神,将自己准备好的讲义投映在宽大的悬浮光屏上,敲了敲桌板,说: “同学们,今天我们要学的内容是……” 兰瑟今天讲述的课程,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异能修炼与原理”而已,但是在这样的普通一课里,他却提出了前所未有的颠覆性的理论:异能者们平时修炼自己的异能,都是通过反复地练习使能量枯竭,然后等到能量重新蓄满后,再一次进行反复的练习,以增加异能的强度和使用的熟练度,实际上这种方法是非常粗陋的。 兰瑟认为,假如通过一定的路线,将异能引导着在自身体内行进,完成一个循环之后,就可以使得异能强度得到增长。他甚至绘制出了精细的人体结构图,里面清楚地标明了要按照怎样的顺序用意念移动异能,才能最终达到增长异能水平的效果。 “……说得跟真的一样,有谁会信啊。” 在他说完了这些内容之后,讲台下很快便响起了嗡嗡的议论声。其中最大、最响亮的一个声音是这样说的:“如果这个破方法真的有用的话,特里——老师——,请问你为什么现在才只是一个二级的异能者呢?” 教室里随之哄哄地笑了起来,兰瑟的脸颊看上去有些发白,但他依然稳稳地站在讲台上,用镇定的语气说:“因为我……我其实只是一个f级的异能者。” 刹那间,教室里所有的学生都不笑了。他们惊诧地看着兰瑟,就像是在看着一头戴着粉红色蕾丝帽子的巨大灿龙……开什么玩笑!f级异能者!这样的异能者……通常来说能够觉醒异能都是侥天之幸了!大部分觉醒后的f异能者终身都只会有一级的水平,即使有所提升,也要花费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工夫。而兰瑟如今不过二十岁而已!他居然已经是一个二级的异能者了! “你是在骗我们的吧。”有学生充满怀疑地说,兰瑟没有说话,只是将早已准备好的个人资料投映到了光屏上放大,这一下子,教室里所有的人都清楚无疑地看见了,他异能等级评定上写着的大大的“f”。 “不过是一张表格而已,谁都可以随随便便地伪造的吧!他说什么你们就信吗?真是一群蠢货……” 之前反对兰瑟反对得最为激烈的一名学生还在嘴硬着,更多的学生却已经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光屏上投映出来的能量示意图,开始尝试着按照那个示意图来运行体内的异能。 那张图上标注出来的运行路线并不长,很快地,就有学生失声地惊呼起来:“真的有用!我的异能真的增长了!” “天呐,这张图上标出来的东西是真的!” 教室里“嗡”地一下沸腾了起来。直到这一刻,兰瑟微微发软的双腿才终于有了力量,之前萦绕心头的恐慌感也总算散去,他缓慢地呼吸着,努力平复着过于激动的心情,直到确定自己的脸上的神色渐渐平静了下来,兰瑟方才有勇气抬起头,往顾清玄坐着的那个角落里看去。 ……我教得好吗? 这些我拼尽全力找出来的东西,对你会是有用的吗? 在他转过目光望向顾清玄的时候,顾清玄也正在微微笑着望向他。 真的是,非常有趣啊。 顾清玄看着那张简陋的示意图充满兴味地想,那张示意图上的行进路线……居然与修真功法的修炼示意图颇有几分相似。 不,还不能算修真功法,按照这上面的路线来看,最多只能算是“武学”之流,而且是非常粗陋的一种武学,与修真一事可以说是天渊之别,只有为数不多的些许共通之处。但就是这些共通之处,让顾清玄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惊讶。 在这样一个甚至没有“丹田气海”“奇经八脉”等概念的世界里,年纪轻轻的兰瑟居然能悟出此图……假如他出生在修真界里,说不得会是那种以凡人之身逆天悟道的大能之才! 可惜这里并不是修真界,兰瑟那样敏锐到可怕的悟性,也只是让他成为了无足轻重的二阶异能者而已。 顾清玄心中感叹,脸上却未曾表现出来。 六十分钟的一堂大课很快就结束了,下课的铃声已经响起,然而没有一个学生注意到。平日里一到时间就竖起耳朵等着下课铃、只要铃声一响起立刻毫不犹豫地夺门而出的那几个不服管教的学生们,也仿佛被椅子粘住了一样牢牢地坐在原地。 兰瑟为今天这节课准备的材料已经全部讲完了,镇定地和同学们说了再见,之前那些吵吵嚷嚷着要换掉他的学生们谁也没有再提起这茬,他们压抑着自己的兴奋,礼貌地和兰瑟一一打过招呼后,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长长的走廊中,教室内方才“嗡”地一声沸腾了起来。 “他居然真的知道该怎么教我们!甚至教得比郭老师还好!” “没想到校长派了一个这么厉害的老师来!” 曾经叫嚷着要求换人的几个学生,现在脸上的神情比谁都要兴奋。他们是初级e班的学生,是学校里著名废柴的聚集地,如果说银辉学院里也有社会阶层的话,那么初级e班无异于处在最底端的泥淖里。所以在郭成离职之后,换来了年轻的兰瑟·特里,这些学生们才会表现得这样生气:一个好的,至少是合格的老师,几乎可以说是他们逆袭翻身的唯一希望了,谁乐意自己被人一辈子踩在脚下?谁乐意永永远远地被别人看不起? 兰瑟今天给他们上的这一堂课,让这些老大难的学生们意外地发现了异能进步的希望,这时候如果有人要换掉这样一个老师,他们绝对不会允许! “不过这么好的老师……怎么会突然来教我们?” 突然有人满心疑惑地这么问,听到这样的说法,其余的学生们纷纷沉默了。渐渐地,他们陆陆续续将目光转向了顾清玄,目光中有了然,有嫉妒,有愤恨,看上去复杂极了,简直汇成了滚滚浊流,灼烫得能在人的脊背上烙出疤痕。 顾清玄却只是安然地坐在那里,仿佛对他们的目光毫无所觉一般,自顾自地凝视着窗外的天色。 “有人一朝麻雀变凤凰,变成了特权阶级呗。” 酸溜溜的声音从教室的后排传来,那个学生的目光一边在顾清玄的背上扫来扫去,一边语气奇异地说:“我们这是沾了人家的光了。来,同学们,还不快给我们这位崭崭新的s级异能者行个礼?这可是超s级异能者啊!我们大家这辈子可能也就只会遇到这么一个了!” 随着这句话的出口,教室中“轰”地一下炸开了锅。有脾性火爆的学生当即便叫嚷起来:“谁要给他行礼啊!什么乱七八糟的超s级异能者,我看是学校里收了他的好处,才特意给了他这一张假得可笑的虎皮!” “那也不一定,超s级异能说不定是真的呢,毕竟之前那么多老师都证明了……” “这才最可疑啊!要是他们不心虚,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老师同时做出声明?顾清玄的异能等级关他们什么事了?其他时候你们难道见过有哪个老师这样热心!?” “要知道,连对头儿他,老师们也从来没有这样做过啊!” 这句话一出,教室里嗡嗡的议论声顿时变得更大了。那些学生们一个两个充满怀疑地注视着顾清玄,过了片刻,终于有一个学生站了出来。 在他站出来的瞬间,教室里的议论声便刹那间寂静下来,所有的学生们都停止了说话,他们安静地看着他,用目光追随在他的左右。 “头儿。”有人低声喃喃着,那名身材高大的男生威严地扫视了周围一眼,矜持地点了点头,然后,他将目光转向了顾清玄。 刹那间,教室里所有学生的眼神都齐刷刷地向着顾清玄的方向看来。 ——这名学生名叫莱姆霍奇,在顾清玄觉醒超s级异能前,拥有b级异能的他是班级里异能水平最顶尖的一个。无论是老师还是同学,对他都抱着一种格外特别的心态,在初级e班里他总是最出风头的那个人,从来没有人能够越过他的地位,从来没有。 像是莱姆霍奇这样的人,在银辉学院里被称作头儿,每个班基本上都有这么一个头儿,他们是班级里地位最高、异能最强、风头最盛的。顾清玄在异能学校里的这八年时间里,初级e班的人其实已经换了几拨,“头儿”也换过了两三个,只有顾清玄的位置始终无可动摇,牢牢地呆在这个班级、这个学校的最底层。 然而现在,觉醒了超s级异能的他却突然之间直上云霄,甚至踩到了莱姆霍奇的头顶上,这让被惯得心高气傲的“头儿”根本无法接受。 莱姆霍奇并不是傻瓜,他能听出来那些人话里明明暗暗的挑拨,但是他却还是毅然踏上了这么一个陷阱。 他无法接受顾清玄就这么突如其来地抢占了云端之上的位置,无法接受自己充满优越感的“头儿”身份被这样夺走,所以他决定在这最后的时刻,为自己的尊严奋力拼搏一把。 “顾清玄,我知道你觉醒的超s级异能是真的,但是你也看到了,你现在的威望并不能够服众。” 他注视着顾清玄,从自己的座位处一步一步走来,声音沉着而稳定。 “我想你也知道,觉醒超s级异能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不仅仅意味着夺目的荣耀或者光辉的未来,而且还有实实在在的地位上的改变。” “初级e班之前的头儿一直是我,而我——你也知道,我的异能等级其实只有b,你觉醒了超s级异能之后,班上头儿的位置就要换人来坐了。反正迟早都会有这么一天的……不如我们现在就开始决斗吧?你可以通过击败我,轻而易举地获得自己需要的名声和地位。” 莱姆霍奇充满煽动性地说着,遣词用句无不充满诱惑。他期待地看着顾清玄:虽然顾清玄现在觉醒了超s级异能,但在这么短短几天的时间里,他根本不可能把自己觉醒的异能等级修炼得多么高超!也就是说,他莱姆霍奇现在还是可以凭借自身的实力碾压他的! 而只要顾清玄在这次挑战中被他所击败,按照约定俗成的惯例,他莱姆霍奇就还有足足一年的时间能够继续担任这个“头儿”。而仅仅在半年之后,莱姆霍奇就已经要从银辉学院毕业了! 如果能够诱得顾清玄上钩,再轻而易举地击败他……莱姆霍奇,就可以维持着头儿的身份直到毕业离开。 任谁都知道,身为银辉学院一个班级的现任“头儿”,在寻找工作的时候会多出多少便利。 莱姆霍奇凝视着顾清玄,他几乎已经顾清玄那张漂亮的脸孔看见了自己的未来:他成功地在决斗上打败了一名超s级异能者,不仅为自己的人生增添了无比光彩的一幕,而且简简单单保住了自己“头儿”的地位。借着这个“头儿”的身份和打败过超s级异能者的资历,他很快就找到了一份满意的工作,然后升职加薪,一步步顺利走向人生巅峰…… 沉浸在这格外吸引人的美梦之中,莱姆霍奇差点忍不住要大笑出声了。然而很快他就发现,自己这个光辉未来的第一步就已经遭遇了挫折。 ——顾清玄压根就没有理会他。 他就像是没有看到莱姆霍奇一样,转过身去问旁边坐着的学生:“现在已经下课了吧?等会还有没有别的课需要上?” “啊?啊……”那个学生对此猝不及防,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回答他:“当然下课了啊……今天没有什么别的课要上了,只有这一节。” “这样。”顾清玄点点头:“我看你们一直没人走……” 那学生张了张嘴,没好意思说出来:之前那会儿没人走,是因为大家还沉浸在兰瑟课程带来的兴奋里。而现在这会儿没人走,则是大家都在等着看你和莱姆霍奇的笑话…… 可是顾清玄显然并没有让别人看笑话的意思,在确定没有别的课程要上之后,他就站起身来,竟然是直接要往教室外面走去。 一旁的莱姆霍奇被顾清玄晾在那儿,见此情景,脸色很快就变得忽青忽白起来。 “站住!” 他终于忍无可忍地喊道,顾清玄的脚步顿了顿,回过头来望着他:“有什么事?” 顾清玄的声音很平静,却气得莱姆霍奇一佛升天二佛出世:“你还问我有什么事?决斗!我要和你决斗!我们之间必须要有一个人被对方打败才行!” 他大声地喊着,气势汹汹地一挥手臂,大股大股的藤蔓便从两边的地面上凭空地钻了起来,油绿粗壮的茎叶张牙舞爪地招摇在半空中,“噼里啪啦”地抽打着空气,吓得被笼罩在藤蔓范围内的同学们纷纷走避,不敢沾上分毫。 “你疯了吗!在教室里不准私下决斗!” 不远处有学生抱着脑袋叫嚷着,莱姆霍顿却对此充耳不闻。他瞪视着顾清玄,狠狠做了个手势,那些凭空出现的藤蔓们便自地面上蹿升而起,凶猛地扑到一处,拧成了一股粗粗的长鞭,破空呼啸着向着顾清玄当头抽去! 顾清玄只是凉凉地笑了一下。 “又是鞭子。”他轻声说,随后伸手往空中一点,一圈圈炽热的火蛇骤然间浮现在半空中,它们咻咻地围绕着那根巨大的藤蔓旋转片刻,随后毫不犹豫地狠狠勒上它。教室之中闪过一线耀目的火光,只听得“嗤”的一声轻响,那向着顾清玄气势汹汹抽来的藤蔓,转瞬间便已然化作了飞灰。 顾清玄将手平摊,空中那一圈圈长身招摇着的火蛇便有灵性般向着他的掌心投去,本来细长的火焰在这个过程里飞快地缩小变短,很快就只剩下了轻飘飘的一缕。顾清玄将这缕火焰拈在指尖,一晃手腕将其熄灭了,然后看着莱姆霍奇道:“现在,你满意了吗?” 莱姆霍奇怎么会满意?? 这事情的发展和他想象得完全不一样啊! 莱姆霍奇呆愣愣地站在那里,脸上身上落满了自己召唤出的藤蔓化作的灰,他的脸色已经完全是纸一样的惨白了。他看着顾清玄良久,终于没有忍住,断断续续地问:“你……你不是刚刚觉醒异能吗……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顾清玄嗤了一声,根本就懒得回答他。 当顾清玄再度抬步走向教室外面的时候,周围本来无声地围观着一切的一名男生忽然挪了挪脚步。他向后靠了一下,给即将经过他面前的顾清玄让出了一条窄窄的路。 “头儿。”在顾清玄疑惑地望向他时,他恭敬地垂下脸,声音虽低,却非常清晰地说:“恭喜您,头儿。您打败了莱姆霍奇,按照惯例……您现在已经是我们新一任的头儿了。” 顾清玄身后的莱姆霍奇本来苍白的脸色一下子涨红了。他愤怒地往前踏了两步,低声恼火地说着:“你怎么敢——王长林——你怎么敢——” 然而那名男生的举动却像是点燃了干草堆的火星,本来寂静无声的教室里立刻响起了稍显凌乱的脚步声,很快,教室中的人群就向着门口的两旁散开,为顾清玄让开了一条颇为宽敞的路。 “头儿。” “头儿。” 那些曾经多多少少欺负过顾清玄的异能者们此刻分立两旁,每个人都低着头,让莱姆霍奇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莱姆霍奇看到他们的模样,感到了一种被背叛的耻辱,下意识地想要发火,但在看见前方顾清玄的身影,意识到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他一下子感觉到天旋地转。 “……不……我只是一时失手……不……” 他绝望地盯着那个之前出言搅事儿的同学,然而对方此刻也正无声地肃立在那儿,垂着头不发一语。 “散了吧。”顾清玄淡淡说,然后便径直地顺着那条路往教室的门外走去。 直到他拐入走廊的尽头之后,顾清玄也未曾回过头来,赏给莱姆霍奇哪怕一个眼神。 学校的课程显然比顾清玄原本意料中的要少,当他走到自己现在居住的别墅附近时,时间尚且还不到中午。 所以,当他无意中在小路上闻见了鸡蛋灌饼的香气时,也并没有多想些什么。 ——毕竟喜欢睡懒觉的人也是有的,在大部分人都起床了之后才懒洋洋地吃上一份早餐,并不值得令人感到奇怪。 只是……在顾清玄越走越接近自己的那所a-5编号的别墅时,这鸡蛋灌饼的香气居然诡异地变得越发浓郁了。 怎么回事?顾清玄疑惑地想,他记得自己今天不曾吃过这东西啊,难道是有人把他的别墅门口当成饭厅吃了顿早餐? 顾清玄这么想着,脚步便不由得加快了几分,然而等他真正看清楚那股鸡蛋灌饼香气的来源时,却直接顿住了步子,脸上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复杂极了。 那个几乎被他遗忘了的叫做“七”的孩子,现在正孤零零地蜷缩在a-5别墅门口的台阶上,臂弯里搂着一小袋油光光的鸡蛋灌饼。 他本来正紧紧搂着装满灌饼的袋子,呆呆地望着道路的尽头发呆,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可是当顾清玄的脚步声从小路尽头响起的那一刻,七的眼神一下子变得闪闪发光了。他抬起头望着顾清玄,怯怯地看着他,明明脸上毫无表情,顾清玄却分明能看出那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 顾清玄静立片刻,终于往前走了两步,七本来已经坐得笔直的身子立刻又板了板,他牢牢注视着顾清玄,看着他一步一步往自己的方向走来,终于缓慢地站起身,将自己怀里搂着的那袋鸡蛋灌饼递到了顾清玄的面前。 “爸爸……好吃,给你。”他小声的说,好像很担心顾清玄突然消失那样,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怎么都不肯移开视线。顾清玄的眼神先是落在那袋子还冒着热气的鸡蛋灌饼上,然后又落在了那孩子手臂上烫出的发红的痕迹上。 “……你就这么一直抱着它?” 顾清玄的眉头皱了起来,七因为他的目光而感觉到自己做错了事,下意识地将头低了下来。 “我……我做的不对……爸爸……惩罚我……” 他惴惴不安地说着,忽然又抬起头来,在发现顾清玄还在看着自己时便迅速地低下去,只时不时地用眼尾偷看一下,似乎在确定着他是否还在。 “以前你做错了事情的时候,他们是怎么惩罚你的?”顾清玄皱紧眉头,从他的手里把一袋子鸡蛋灌饼接了过来——真的很烫,简直像是刚出锅不久一样热气腾腾的。七咬着唇不说话,只是在顾清玄接过了他手中的灌饼之后,从腰上抽出一根光滑无比的铁鞭来,将鞭柄倒转,捧到了顾清玄的眼前。 顾清玄盯着那鞭子,然后伸手将它接过来,手腕微微一抖,本来光滑的鞭身上便“唰”地一声,生出了许许多多的倒刺。 在鞭子身上的倒刺完全展开的瞬间,七的眼里掠过了一丝惊惶,他的身体轻轻地抖了一下,然而很快便站直了。这个比猫儿更加灵巧敏捷的孩子现在像是根木桩一样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尽管害怕,却依然不作反抗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抽打。 很快,便传来了“啪”的一声轻响,随后是响亮的“铛”地一声,那根黝黑的铁鞭抽过空气,狠狠地落在了别墅门口的铁质收件箱上,涂着涂料的漂亮箱体立刻被抽出了无数道细小划痕,那些划痕上面的涂料已经在这一抽之下完全被扯去了。顾清玄抬起鞭子看了看,在那些尖锐的倒刺上面看见了丝丝缕缕的带着涂料的金属细丝。 尽管这一鞭子并没有落在七的身上,但他依然忍不住害怕得发起抖来,牙齿深深地咬进了下唇。顾清玄神色难看地将那鞭子掷在地上,随着他指尖一点,那铁鞭很快就化作了一滩铁水,接着又化为轻烟,无声无息地在空气中消散了。 顾清玄提着灌饼走近那孩子,尽量放柔了声音说:“你没有做错什么,不会再有人打你……刚才被烫到了吗?是不是很痛?” 七怔怔地站在那儿,望着顾清玄的眼神又惊慌又疑惑,顾清玄拧了一下眉,干脆不再管他,直接带着七进入了别墅内,吩咐机器人管家把暖气打开。等到房间里的温度稍稍升起来,顾清玄便伸出手,径直扯开了他那件单薄得厉害的上衣。 几乎是在那件上衣被扯下来的一瞬间,顾清玄的瞳孔就立刻缩小了。 那孩子的身上斑斑驳驳,满是大小不等的新旧伤口,有的已经愈合了,有的却还结着疤,淌血化出了脓。他的手臂和前胸处有着很大一片红红的印痕,显然是刚才被鸡蛋灌饼烫的,顾清玄看了会儿那些伤口,忽然轻轻地叹了口气。 “之前我扔的那个戒指呢?在你这吗?” 七怯生生地看了他一会儿,指了指刚刚被扒下来的那一件衣服。顾清玄随手把那件衣服抖了一下,曾经属于“先生”的那枚戒指便叮铃一声滚落下来,在地面上转了两转,停在了顾清玄的脚边。 几乎是本!能一般,七迅速地弯下腰想要替顾清玄捡戒指,然而顾清玄的速度却比他更快。他一伸手,就轻轻松松地将戒指拢进了手里,然后他便对七命令道:“你先跟我来……管家,去买几套他能穿的衣服。” 他从戒指里拿出一张光卡丢给管家,然后领着七往浴室的方向走去。除了他们之前站着的门厅和浴室之外,这间别墅的四处都铺满了软软的地毯,七走在上面的时候一丝声响都没有,顾清玄不得不展开了自己的灵识,好确定他是不是一直在。 “你先进去。”到了浴室之后,顾清玄指了下光洁宽敞的浴缸,然后便从那枚戒指里拿出了几枝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花草。他将浴缸里放满热水,试了试水温后,用红莲火凭空将那些花草淬出精华,一一滴在热水里。顷刻间,一股淡淡的花草清香便在浴室里弥漫了开来,顾清玄又试了一下,确定药性无错,这才转过身来,看了眼还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孩子:“进去洗澡,愣着干什么?别告诉我你连洗澡都不会?” 那孩子迟疑了一下,连自己的裤子也没有脱,就那么直挺挺的一步迈进了盛满热水的浴缸里,然后站在那儿,又一动不动了。 顾清玄:…… “你真的不会洗澡?”他不可思议地问,随着他的话音,七的表情终于变了变,他好像因为顾清玄的诧异而惶恐极了:因为他下一刻马上就毫不犹豫地一头往浴缸里栽了下去,不仅仍然没有脱掉裤子,而且连脑袋也埋进了水下,如果不是顾清玄忍无可忍地把他从水里拉出来,他甚至有可能就这么埋头在水里一动不动直到憋死…… “好吧,你是真的……”顾清玄话说到一半,想起刚才这孩子义无反顾地把头扎进热水里的样子,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把最后的几个字咽了回去。 他按着七的肩膀,让这孩子在浴缸里坐了下来,盛满浴缸的热腾腾的水刚好漫过他的胸口。顾清玄先是告诉他:“呆在水里,就保持这样别动。”然后走出房门,叫来了那个只剩下三只半手臂的机器人保姆。 “……你会给人洗澡吧?”他看着那剩下的三只半手臂,有些疑虑,然而机器人保姆嗡嗡的回答道:“当然会,先生。”顾清玄想了想,还是一指身后的浴室房门:“你进去,给那孩子洗个澡……最好能教会他怎么洗澡……对了,记得别用那些什么沐浴液之类的玩意儿,只用浴缸里的水和毛巾就好。” “好的,先生。”机器人保姆嗡嗡地远去了,然而没一会儿它又转了回来,迟疑地问顾清玄:“先生……那缸水好像已经不能用了……” 顾清玄早有所料,他走进浴室,不出意外的发现那一缸的热水已经完全变成了黑漆麻乌的脏水,也同样不出意外地发现七现在还保持着他之前离开时的姿势,直挺挺地坐在浴缸里,好像淹没着他的颜色奇怪的黑水完全不存在一样。 “你去把这些水放了。”顾清玄随口吩咐道,机器人保姆便依言转过去放水了,然后他看了看七:“你先出来,等这一缸水好了你再进去。” 然后七就非常听话地直接从那缸黑水里站了起来,于是顾清玄这才发现,他的裤子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机器人保姆脱了下来…… ……他是怎么做到被脱了裤子姿势还完全没有任何变化的?! 顾清玄此刻的心情复杂极了。他摇了摇头,快速掐了几个指决,一团薄薄的烟雾便暖洋洋地将七完全包裹住了,确定他不会因为这会儿时间而伤风感冒后,顾清玄便走到渐渐放满的浴缸边,试了一下水温。 “身上还疼吗?”他问七,后者迟疑着摇了摇头,顾清玄本来已经从戒指里又取出几枝花草准备捏碎,想了一下又停住了。他几步走到七的身边,挥手散开烟雾,在他身上明显变淡很多的伤疤处打量一会儿,又看了看已经全无痕迹的鸡蛋灌饼造成的烫伤,这才终于确定他真的不疼了。 放进了那些花草后,顾清玄又让七重新泡了进去。这样反复地大约泡了四五次后,他终于停了手,让机器人管家把买到的衣服送来。 幸好七还是会自己穿衣服的。 “你现在应该也明白了,我跟你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关系,我不是你的爸爸,只是偶然拥有了这枚戒指罢了……不过我必须要告诉你的是,之前拥有这枚戒指的人,也绝对不是你真正的爸爸。” 等到七穿完衣服后,顾清玄把他带到客厅里坐好,让另一个机器人保姆送了点饭菜上来。一边示意他吃,一边说道:“我既然已经拿了这枚戒指,也就算是接了你和原本那人之间的因果。我也不知道那些人究竟对你做了些什么……你的家人也不知道是否还在。所以我为你洗髓伐毛,以你的身手而言,在洗髓伐毛之后,未来绝对不可限量。” 听到这里时,七本来正大口大口吃着饭菜的动作顿了顿,他猛地抬起头,似乎意识到了顾清玄接下来要说什么,眼中的神情变得惊慌起来。 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即将被主人抛弃的幼犬,那种惊弓之鸟般失措的眼神几乎能打动任何人的心,然而顾清玄却只是冷冰冰地说:“我想这样一个无可限制的未来,总能够偿还我捡到戒指的因果……毕竟仔细说来,我已经为你报过仇了。” “吃完饭,你就走吧。” 顾清玄说完,将戒指里的光卡捡了几张出来放在桌子上:“这里面是钱——钱,你知道吧?应该会用吧?你一会儿把它们拿好,只要不生活得过分奢侈,这里面的钱应该足够你活到成年。” 那孩子厌恶地瞪着那些光卡,简直就像是那光卡不是令人艳羡的巨额财富,而是随时会翘起尾巴蛰你一下的毒蝎子。七的嘴里还含着一口尚未咽下的食物,但他却迟迟没有把它咽下去,只是那样仰着头,祈求地望着顾清玄。顾清玄看出他的想法,为此而轻轻地冷笑了一下:“就算你不吃完这饭,时间到了你也还是要走的。我不需要你,你明白吗?你的存在本来就和我没有什么关系!” 说完后他便大步离开了客厅,走之前看了眼时间,吩咐机器人管家:“半小时后送他出去,如果到时候他的饭菜没吃完,就连着食物一起送出去。” “是,先生。”穿着全套礼服的机器人管家彬彬有礼地回答,随后便走到了七的身后,半是温和半是警告地催促道:“尊敬的客人,你要是再不抓紧用餐,您的饭菜就凉了。” 顾清玄看了客厅一眼后,转身上了二楼,开始继续研究起能量石与异兽结晶之间的关系来。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左右,楼下的客厅里传来了一阵叮铃哐啷的响动,就好像是一个笨拙的大人在伸着手臂试图抓住一只灵活的猫,两者在房间里蹦来窜去通常会发出的那种声音一样。顾清玄头也不抬,轻轻打了个响指,两名机器人保姆便一同去了客厅。 没一会儿,七便在三名高级机器人的围堵之下败下阵来,被揪着领子丢到了别墅门外。几乎在被丢出门外的一瞬间,他便从地上一跃而起,急急地奔向别墅房门,然而那扇门就在他眼前重重地关上了。 他在门口不甘地掂着脚尖往里望了望,却始终没有看到屋里有人出来,在等待了半晌之后,终于还是失落地慢慢蜷在了别墅门口的台阶上。 然而几分钟后,别墅的花园里忽然响起了机器人管家沉重的脚步声,七满眼兴奋地抬起头,接着便失望地发现,机器人管家并不是过来给他开门的,而是把几张薄薄的光卡隔着铁栅栏甩到了他的身边来。 “拿着这些走吧。”机器人管家用机器人惯有的那种嗡嗡声说,它的电子屏幕对准了七的脸:“不管怎么说,祝你好运,小先生。” 然后,它便沿着刚刚过来的路返回了别墅之中。七站在满地洒落的光卡里,却只是仰脸注视着面前二层高的小别墅,就好像那别墅里装着的不是别的,而是他的整个世界。 26|25|11.28|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七一直没有走。 他始终蜷缩在别墅门口的台阶那儿,眼巴巴地望着别墅二楼的窗,户那些光卡还被扔在他的脚边,七甚至没有伸手把它们捡起来。 天色渐渐深了,二楼窗户那儿亮起了橘黄色的灯光,天空上飘起了蒙蒙的小雨,冰凉的雨水一滴滴落在七的脸上身上,凝成了透明的水珠,让他看起来像是在哭泣一样。 别墅里的机器人管家本来还时不时地出来照料一下花草,把别墅内的一些垃圾丢出来,但是每次它出来时,七都会迫不及待地从地上站起来,掂着脚尖越过栅栏恳求地望着它,于是两三次之后,机器人管家也不出来了,花园里只剩下了满园花木,在渐大的雨势中散发着草木混合着泥土的气息。 当顾渊撑着一把伞自黑夜中踏雨而来时,七仍然一动不动地蹲在顾清玄那栋别墅的台阶上,这让顾渊的脚步稍稍地顿了一下。 为什么他每次来主人这儿,总是能看见台阶上多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上一次是餐盒,这一次干脆就是个活人…… 他借着别墅内透出的灯光审视着七,当顾渊的目光落在七的身上时,七原本安静地低垂下来的脑袋猛然间抬了起来,他直直地注视着顾渊,黑暗里一双眸子几如寒星一般,亮得耀目。 “走开。”七冷冷说,他的脸上满是戒备和敌意。 顾渊却并没有走开,反而往前走了两步,在他的脚步踏到台阶上时,七简直像是一只炸毛的猫儿一样跳了起来,他飞快地一抬手,一把匕首就自他的手腕处弹了出来。这把匕首颜色暗沉,黑乌乌地反射不出一丝光,一缕若有若无的暗影无声地缠绕在匕首之上,给人以极度危险的感觉。 “走开!”七加重了声音,他牢牢地握着匕首,身后树篱投下的黑影缓慢拉长,无声无息地缠绕在他的脚踝上,一路蛇一般地向上攀爬,没过一会儿,七的半个身子都隐没在了浓重的黑暗里。 他神色警惕地看着顾渊,顾渊嘲讽一笑,一股冰寒至极的气流箭一般地往七的手腕处打去。七的身子稍稍一侧,便灵巧地避开了那股寒气。 顾渊轻轻地“咦”了一声,眼中稍稍起了些兴趣,他将手中的伞柄一转一甩,伞面上凝聚着的水珠便刹那间结成冰珠,迅捷无伦地朝着七的方向激射而去! 随着“叮叮当当”数声脆响,七用匕首或拨或打地挥开了数枚冰珠,但剩余的冰珠却噼里啪啦地全数打在了他的身上。七的脸色白了白,他身上的黑影如雾气般腾起,但转瞬间便湮灭了,自脚踝至手腕再至脊背,七的大半个身子上飞快地结出了一层冰,冰层上覆着浅淡的白霜。 他的手里依然握着那把匕首,只是被冻在冰层里之后,这匕首便再没有了用武之地。 顾渊嫌弃地瞥了眼七手中的匕首,语气轻蔑地说:“不过是一个还没有出师的暗卫……有什么资格让我走开?你找到你的主人了吗?有人愿意承认你吗?” 最后两句话简直像是鞭子一样狠狠地抽在了七的身上。他的睫毛微微地抖了一下,有些愤怒地瞪着顾渊:“爸爸不会不要我的!” 七郑重地,如同宣言般地说,顾渊却因为他的认真而忍不住发笑了:“什么?你叫你的主人什么?爸爸?你的主人究竟是什么样的……” 说到这里时,顾渊忽然不笑了,他看了看刺猬似的站在台阶上的七,又看了看不远处别墅里的灯光,蓦然间想起前几天主人问过他有关暗卫的事。 “……他不可能是你的主人。”沉默片刻后,顾渊笃定道。他一边说,一边悄悄地观察着七,果然看见那孩子露出了像是被踹了一脚小狗似的神情,顾渊的心中一下子便轻松起来,他悠悠地说:“再见吧,小孩儿,你还没有匍匐在他脚下的资格。” 七倔强地继续瞪着他,顾渊却已经失去了与他说话的兴趣,他直接伸手把冻在冰里的七推到了一边去,走到别墅门前按响了门铃。 “主人,是我,我有事情需要向您汇报一下。”有意无意地,顾渊用身体遮挡住了不远处冻在冰层里的七,他想顾清玄今天应当也不会抬头来看的,只是出于谨慎才这么做。然而令他惊异的是,顾清玄居然抬起了头,透过监视器遥遥地往他的身后瞟了一眼。 “……主人?”顾渊的心中紧张极了,但语气依然是镇定的,看上去恍若无事一般。顾清玄看了两眼,没看到七的影子,便以为那孩子是已经走了,便重又低下了头:“你进来吧,我让管家给你开门。” 很快,别墅的金属大门上便传来“咔哒”一声轻响,拦住七许久的那扇大门随之向后敞开了,七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顾渊本来正准备抬脚进去,注意到他的眼神,便回过头来轻轻地对他笑了一下,然后,便刻意的,慢吞吞地,一步一步走进了门内。 而七还被冻在原地,在离他渴望许久的大门处明明不过数步之遥,却只能动弹不得地僵立在那儿,眼睁睁地看着大门敞开又关上,走进去的人却只是顾渊而已,和他……毫无关系。 “主人。” 顾渊走进房间时,顾清玄正靠在长沙发上看书。他没有穿鞋,赤脚踩在长长的兽毛地毯上,皮肤细腻如冰玉般,指甲却透着淡淡的粉,当顾渊跪下来亲吻它的时候,几乎觉得自己是在亵渎。 “怎么了?” 顾清玄懒懒地问,声音像是上好的丝绸一样柔软凉滑。他合上书,顾渊看见上面写着的是《植物大全》,顾清玄纤长的指缓慢地划过这一行字,顾渊却只觉得他这一指,是划在了他的心尖上。 “主人……”话一出口,顾渊便惊觉自己的嗓音沙哑。 他仰头注视着自己的主人,顾清玄的眼珠黑如琉璃,正似笑非笑地望定了他,只是这一眼,似乎就看穿了他心底深处的乱流纷涌。 顾渊尽力地镇定着,白色的冰霜却无声地自玻璃窗外攀爬着升起来,半透明的冰纹胡乱无序地纵横在窗上,如顾渊的心一般杂乱。 顾清玄轻轻地笑了一声,琅轩碎玉般动人,他不在意地移开视线,招手示意机器人上一壶茶来。 “顾家怎么样了?”顾清玄漫不经心地问,顾渊如蒙大敕般迅速地垂下头来,窗外的冰霜慢慢地融化成水,合着雨水一起一滴一滴地滴落下去,洒在别墅窗外的蔷薇花丛中,溅起冰冷甜腻的香气。 “顾从章和顾沉的矛盾暂时被压下去了。”顾渊低声说:“主人之前交给我的包裹……里面的特级能量石,能再给我一些吗?” “你要那东西干什么?”顾清玄接过管家递来的茶水,替自己斟了一杯,又给了顾渊一杯。顾渊接过那杯子时,手指无意间划过了顾清玄的手指,那柔嫩的触感让他的心神不禁为之一荡,但反应过来后,顾渊便急急地压抑住了心中翻涌而起的火焰,他喝了一口茶,尽量简略地说道:“……我要杀人。” “杀人?”顾清玄似乎是笑了笑,他的笑声让顾渊忍不住地又喝了一大口茶水。温热的茶水灌下去,却并没能浇灭心头上冒出来的火焰,反而让它更灼热了。 顾清玄好整以暇地靠在长长的软沙发上,手捧着细腻精致的白瓷杯,袅袅的烟雾自瓷杯之中冒出来,带着淡淡的清香。 “你要多少?” 这句话让顾渊的手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顾清玄那种毫不在乎的语气,就好像要多少特级能量石,他就能给他多少一般! 他悄悄地看向顾清玄,他的主人现在正举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灯光在他的手上和茶杯之上流转。明明顾渊的手就触在瓷杯上,十分清楚这瓷杯的质地多么光滑细腻,但在房间里如水银泻地般的灯光下,顾清玄微微翘起的指尖却比瓷杯的色泽更莹润。 “如果要杀一个人,那只要一块能量石就足够了。”顾渊几乎用尽了自己平生的最大自制力,才克制住了没有直接吻上那色泽莹润的指尖。他紧紧握住瓷杯,任由微烫的杯壁灼烫着自己的掌心:“但如果要杀一族人,就需要至少百块能量石;如果要杀一国人……” 顾清玄抬起眼瞟了瞟他:“一国人?” 顾渊沉默片刻:“……天耀,那个灭掉了阿杜莱斯的国家。” “原来如此。”顾清玄将手中的瓷杯搁在了茶几上,杯底与几面碰撞发出的响声惊得顾渊心头一跳。 “贪心不是个好习惯啊。”他低声地叹,顾渊立刻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恳求地道:“……主人……” “嘘,喝茶。”顾清玄摇了摇手指,顾渊只觉得自己的心随之一下子沉进了谷底,刚想说话,却蓦然间感到了一股清凉的能量自小腹处翻涌而上! 那股能量自顾渊的小腹处涌起,一路冲击到天灵盖时又猛地转身掉头而下,就好像凭空里生出了一条瀑布,将顾渊从头到脚地冲刷了一遍,连脾肺都透着种干干净净的透彻,他深吸了一口气,全身的毛孔好像都随之一起张开了,整个人像是三伏天里被冰水涮洗了一遍似的爽透。 “这……这是……”顾渊诧异地瞪大了眼睛:他感觉到自己那刚升到四级不久的异能居然猛地提升了一截,距离五级的水平,已然相差不远! 顾清玄微微笑着晃了晃手中的茶水:“这茶的滋味如何?” “……极品。”顾渊的心神稍定,他低下头,不可置信地打量着自己手中的茶水,想要试探着再喝一口,顾清玄却提前一弹指,将他杯中的茶水一滴不剩地全数化作了轻烟。 顾渊忍不住有些失望,但因为是主人做的,他还是乖乖地将瓷杯放了下来。看着顾渊失望的神色,顾清玄懒洋洋道:“这茶水再好也是外物,可用而不可贪多,以你现在的能力,不过只能消化一口罢了。” “假如喝得多了,身体承受不住,你就会变得……像那天的陆青一样。” 彻底炸成一朵四分五裂的烟花。 顾清玄又抿了一口杯中茶水:“这样的茶,给你多少,才能足够灭国?” 顾渊惊愕地抬起头,有些不太能相信自己品咂出的意思。他哑着嗓子结结巴巴地说:“主……主人……” 顾清玄却只是回给他一个笑,在满室耀目的灯光之中,那笑着的人却如同成了精的魑魅,无可抵挡的妖艳。 当顾渊心神不定地从顾清玄的别墅里走出来时,门外的七还在。 他身上的冰霜已经化了,一滴滴融成了水,雨水混合着融水将他的衣服打得透湿,贴在身上,依稀能看见瘦巴巴的肋骨,根根可数。 七越过那道钢浇铁铸的栅栏门望着顾渊,望着顾渊身后的二层小楼,脸上的神色是凝冻住的,却透着隐隐约约的渴望。 顾渊站在别墅的门口看着他,那孩子的手里还握着一把匕首。转瞬间他的心里突然生出一种极诱人的念头,这念头驱使着他一路往门外走去,在大门口的附近蹲下来,低声地问那孩子:“想进来吗?” 七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眼珠里的警惕浓得几乎化不开。顾渊却不以为意,他“铛铛”地敲了两下栅栏门,对眼前的孩子慢悠悠地说:“你知道为什么我能够进来,而你不能吗?” 孩子还是没有说话,但下意识咬紧下唇的动作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想法,顾渊一边自顾自地推门而出,一边好像自言自语似的对着空气说道:“……有谁,会愿意要一个毫无用处的奴仆?” 他微笑着,用力地关上了栅栏门,本来上前两步想要趁机钻进去的七被一下子隔绝在了门外。他猛地转头看向他,顾渊却好像浑不在意,边摇头边笑。 “你啊你,你说你能够派得上什么用处?不过是一个还没有练成的暗卫罢了……你是能够保护自己的主人吗?还是得被他保护?” 七的手不知不觉地握紧了,他忍耐了半刻,终于按捺不住地说:“我……我会杀人!” 对!就是这样!顾渊的笑容稍稍加深了些。他转过头,望着那个单薄纤弱,脊背却笔直如刀锋般的孩子,一字一句地道:“既然这样的话,那就杀个人给我看看啊?” ——那就杀个人给我看看啊? 明明顾渊说这句话时语气并无异常,却让七好像看见了吐着信子的毒蛇一样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他抬头望着顾渊,似乎有些害怕,但依然声音很大地说:“我是不会为你而杀人的!你又不是我的爸爸!” 这话刚一出口,顾渊的唇角便一下子抿紧了,有一种冲动驱使着他回头看去,想要知道顾清玄会不会注意到别墅门口的他们……然而如果他转过头去,一切就会在顷刻之间败露。这把半成品的匕首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孩子,不懂得成!人之间的利益纠缠,威逼利诱的工夫对暗卫来说也行不通,他顾渊就算想要借刀杀人,也只能披着顾清玄的虎皮。 他赌的,不过是顾清玄的“不会在意”。 顾渊将脸藏在阴影里,脸上的表情未有丝毫波动,但他的手却已经悄悄地紧握成拳,掌心里满是冷汗。 如果不是因为没有自己的势力,他又何必这样想方设法地诱骗一个孩子。可是除了这个孩子之外,又叫他去哪里找一把不会反噬,绝对听话,不会给自己和主人惹麻烦的刀呢? “我不会逼你,只是你难道真的以为,在这间别墅的门外等上一辈子,就能够获得主人的青睐吗?” 顾渊静静地凝视着七,很久很久,七终于垂下了眼睫,长长的睫毛黑鸦鸦地覆在他的皮肤上,让他的年纪看起来更加小了。 “……你要我杀谁?”七低声问,顾渊看着他手中的匕首,轻声笑了一下:“我要你去……杀了我的爸爸。” 七猛地抬起头,难以相信地瞪视着顾渊,顾渊笑着走近他,将手举在唇边嘘了嘘:“不是别墅里的那个哦,那是我的主人……我怎么会伤害我的主人呢?事实上,我不会允许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伤害到他……哪怕是我自己。” 他轻柔又缓慢地说着,似乎温柔深情,然而他的话音却分明是冰冷冷的:“跟我来吧,小暗卫,你如果能够杀掉那个人,我的主人也是会很高兴的。” 说完,顾渊便再也不看七一眼,直接抬步往小路的尽头处走去。七在他的背后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俯下!身拾起了地上散落的那些光卡,将它们珍惜地揣在胸口处,然后不舍地望了别墅二楼亮着灯的窗户一眼,便重新化作了一缕黑影,不远不近地缀在了顾渊的身后。 别墅里,顾清玄忽然抬起头往外看了看。 “怎么了,先生?”机器人管家在不远处好心地问他,顾清玄凝视了外面的夜色片刻,摇了摇头:“没事。” “可能是我感觉错了吧。” 刚刚有一瞬间他居然觉得,之前那个叫七的孩子还没有走,而是在门外,远远地注视着自己。 顾清玄翻看了一下手里的书籍,却一时间看不进去,最终他还是皱了皱眉,问管家:“门口那个孩子还在吗?” 机器人管家依言去看了看,很快就回报道:“他现在已经走了,先生。” 那就显然是自己的感觉错了。 顾清玄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将心神沉浸在了面前的书籍里:他已经试验了一部分与修真界相似的植物了,也不知道那些剩下的植物们,有没有特殊的药性? …… 午夜时分,顾家古旧的大宅早已沉浸在了宁静的黑夜里。顾沉和他的弟弟顾洋却还没有睡,俩人正围坐在顾沉的书房里,一份接一份地阅览着顾家各处交上来的文件。 准确点说,在阅览文件的人只有顾沉,顾洋在一旁做他的副手,给他递递文件或者倒杯茶水之类。老实说来,副手这工作实在是不需要占据什么心神,于是没过一会儿,顾洋就不知不觉地溜了号,心里转起了别的事情。 之前“杀死亲母”的流言根本没有影响到顾沉在顾家的地位,但后续又接连发生了一串的“巧合”,让顾从章渐渐开始怀疑起顾沉的野心。 任谁都知道,对于一个家族的太子爷来说,外界的任何力量都是无法把他摧垮的,除非他的父亲不再支持他,太子爷那个金光闪闪的宝座才会真正开始动摇……而对太子野心的怀疑,往往就是父子相疑、关系破裂的开始。 自己要不要抓住这个机会呢?顾洋悄悄地看着自己的大哥,顾沉刚刚审阅完了手里的一份文件,正用签字笔在上面流利地签上自己的名字。熟练又漂亮的签名,但却是冰冷的“顾沉”两字,他顾洋也是顾家的一员,但是却连这些签字文件的边角也摸不到! 顾家年轻一代的全部权力,可以说都集中在顾沉一人身上,他们这些兄弟同为顾从章的子嗣,却连一个站脚的地方也找不着。好一点的像他顾洋,还能挂个副手的名头,帮着顾沉端茶递水,假装自己还有事可做,而差一点的比如顾涯,就连这种虚假的权力也被毫不留情地剥夺了。 谁不想要权力呢?谁不想要地位呢?顾沉只不过比他们早出生了几年而已,凭什么他们就要被他一辈子踩在脚底! 顾洋心里想着事情,一时间便忘记了给顾沉的杯子续水。顾沉签完一份文件,放下签字笔伸了个懒腰,想喝口水润润嗓子,却不料喝了个空。他眉头一皱,将空了的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低声道:“顾洋!” 顾洋听到自己大哥的喊声猛然惊醒,这才跳起来道:“大哥?大哥!我在!”一眼瞥见他手边的水杯,便急急地冲过去说:“我眼花了刚刚没看见!哥你是要凉点的还是热点的?要不要换杯咖啡或者牛奶?” “茶就好了。”顾沉说。 顾洋立刻捧着杯子冲到了门外,这时他的身后有一道黑影迅速晃过,俩人都没有注意到。 顾沉看着自己的指甲,想着弟弟刚才那副手忙脚乱地样子,不由得轻轻哼了一声,心想:自己的几个弟弟真是一个比一个傻,若是放在家族里,分分钟就得被那些族老们给扒皮拆骨地吞了去。还好有自己在,能够护得他们周全…… 虽然疲惫了点,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嘛! 顾沉有些志得意满地想着,只是这样想着的时候,可完全不知道,他这位傻弟弟的心里,正在转着如何将他取而代之的念头。 很快,顾洋就动作迅速地将一杯泡好的新茶放在了顾沉的桌子上。顾沉喝了一口,伸手再一次想要拿签字笔时,却突然间发现,自己的笔不见了。 “我的签字笔呢?”顾沉皱着眉在桌子上翻了翻,却没有翻到,他看向顾洋:“你看见我的那笔了吗?我刚刚就放在这……” 顾洋愣了愣,下意识地说:“不是我拿的啊大哥!” “我没有问是不是你拿的,我就是问你看到没……”顾沉正在满心不耐地说着话,忽然听到顾家大宅的一处地方传来了一声极其响亮的爆炸! “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了?!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顾家的几个儿子匆匆忙忙地从顾家大宅的各个角落里冲下来的时候,正看见顾从章站在一堆冒着火花的破烂金属前,他的脸色铁青,紧握成拳的双手不停颤抖——眼尖的顾沉注意到,在那堆已经看不出形状的黑漆漆的废铁中,还歪着半只扭曲变形的状似方向盘的东西。 刚刚经历过一场车祸的他立刻神经紧张了起来:“父亲,您没事吧?是爆炸吗?快离那个东西远一点……”顾沉说着,飞快走上前想把顾从章从车子的旁边搀走,他的手向着顾从章的胳膊伸去时,他们的父亲却当着所有人的面,冷冷地往后退了一步。 “要离我远点的东西是你。”顾从章看着顾沉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着什么令人厌恶的东西:“我看你是伤心得糊涂了,你母亲的死并不是我的错,你居然想要趁机弑父!” 顾沉听了这话,着实是大吃一惊:“我没有!父亲,您……” “没有?!你好好看看这是什么!”顾从章狠狠地把攥在手里的东西摔在了顾沉的面前,原来这才是他之前双手颤抖的原因! 顾沉定睛一看,却见那东西不是别的,而是自己刚刚丢失的那支签字笔!他下意识地说:“这笔不可能是我的……我刚刚还在用它签字……顾洋刚才和我在一起,也在帮我找笔来着……不信可以问顾洋的,父亲……” 然而在他向着自己的弟弟顾洋看去时,却发现顾洋的眼神移到了别处。 他这是什么意思? 顾沉还没有明白顾洋为什么不肯看自己,顾从章的声音就已经冷冷地响了起来:“我今天幸好是坐的这辆车子,杀手过来的时候,我自己引爆了它,才保住了我这条老命!顾沉啊顾沉,可惜了你一番算计,却没有想到你的老父亲在自己坐着的车子里都做了这样的手脚吧!” “这事情真的和我无关啊,父亲!我刚刚还在书房里批改文件!”顾沉绞尽脑汁地想要找一个有足够说服力的理由让自己洗清嫌疑,然而在他找到充分的证据之前,顾从章已经犀利地盯着他,寒声说道:“你母亲的葬礼正好才过去不久,如果你觉得她黄泉下太过寂寞,一定要再送一个人下去陪她的话,我很乐意帮你一把,成全我儿子对母亲的这份孝心!!” 他真的相信了这件事情和自己有关! 看清顾从章的神色后,顾沉的冷汗一下子就打湿了背脊,他实在是太了解自己的这位父亲了,看顾从章的样子,分明是对自己动了杀意! “我怎么可能这么做?这样的做法对我或者顾家都完全没有好处!”顾沉毫不犹豫地说,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时间再迟疑下去了,干脆用了最直观的利益论。他本指望稍稍打消一些顾从章的疑心,孰料顾从章听了他的话后,神情却变得更加泠然了。 “我死了对顾家或许是没有好处的……” ……但是,对你?! 顾从章想着,用一种非常特别的眼光审视着他的大儿子,他现在无比清醒地意识到,顾沉已经长成一个大小伙子了:英俊,年轻,天赋过人,而且……格外地野心勃勃。 作为他的长子,他的左膀右臂,顾沉在顾家的地位一向只在顾从章一人之下。假若有朝一日顾从章发生意外,能够接替他作为家主的人选,除了顾沉外几乎不做第二人想,顾家上上下下所有人基本上都是这么认为的,就连顾从章一段时间之前,也一向是这么认为的,但是今时今日,这种似乎约定俗成般的想法却令顾从章忍不住感到战栗。 顾沉已经长大了,而他顾从章却尚未老去,一个充满雄心壮志,极度自信的年轻人,真的甘心被另一个强有力的铁腕压在脖颈上吗?哪怕那只铁腕的主人是他的亲生父亲? 在陆青还在的日子里,父母双全的顾沉或者还习惯把自己当成一个孩子,可是在陆青已经逝去的今天,顾沉真的还能一直这么以为吗? 顾从章不敢赌,甚至如果陆青现在复活过来,而顾沉一下子变小个七八岁,他也一样不敢赌。 他看着顾沉,那目光已经变得和冰雪一样寒冷,石头一样坚硬。 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令得顾沉的头皮都几乎炸了起来,他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开口了,便悄悄地将目光转向了自己的弟弟们,急切地示意着他们站出来为自己说几句话。然而在他的印象里始终笨头笨脑的弟弟们,此刻突然一下子都变得聪明了起来,个个都跟鹌鹑似的缩着不肯出声。 顾涯、顾海、顾洋,这三个弟弟顾沉一个接一个地看过去,但是他们却纷纷避开了他的目光,甚至没有人敢回给他一个安慰的眼神。 顾沉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冰冷得僵在了胸膛里,一种沉重得像是铁块一样的东西重重地压在他的胃上,令他控制不住地有些反胃: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家里唯一的那个聪明人,因此日日操碎了心,把几个弟弟的责任都担在了自己的肩膀上……现如今看来,顾家最聪明的那个人哪里是他呢?他分明是自己家里唯一的那一个傻子! 看他的这几个弟弟,多么聪明啊,明哲保身四个字,被他们做得多么彻底。 顾沉悲哀地注视着他们,却意外地在顾涯的眼中看见了隐约的兴奋之情——兴奋,他的母亲前几天刚刚死去,现在他的大哥被父亲所疑,几乎危在旦夕,顾涯现在为什么要兴奋?他凭什么能兴奋? 几乎是一瞬间,顾沉就猛然间意识到了几个弟弟沉默的真正原因:顾家家主的位子这样诱人,能够有机会占据的话,怎么可能有人愿意放弃?他们之所以按兵不动,兄友弟恭,不过是因为这许多年来,“下一任家主”的戳子始终明晃晃地盖在他顾沉的身上,其他人甚至没有一丝妄想的权力。 而现在,顾沉似乎眼看着就要倒下了,而一旦他倒下,下一任的顾家家主,难道顾从章会在那些八百里开外的旁支血脉里选? “轰”地一声,顾沉的脑海中一下子豁然开朗,他骤然间明白自己今天是必死无疑了,他的父亲,他的弟弟,他所有的亲人都不希望他能够活下去,他顾沉何德何能,如何能挣脱这许多人的意志? 等着吧,你们都等着吧,难道你们以为父亲今天放弃了我,明天的你们就能得什么好的下场? 顾沉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看见刚刚还在殷勤地给自己端茶送水的四弟顾洋垂着眼睛,正小心而贪婪地注视着自己手指上的顾家族戒! 顾家族戒!这一向是被少主随身佩戴的信物啊!原来你居然有着这样大的魅力! “顾沉!你突然在这里发什么神经!你的稳重呢?全都到狗肚子里去了?!”顾从章厉声道,顾沉呵呵地低声笑着,擦着眼泪直起腰,从手指上把那枚时刻不曾离身的顾家族戒抹下来,正准备狠狠地扔在自己父亲的鼻子上,却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道温和的声音: “家主,大少是不可能做出危害您的事情的,因为最近几天的空闲时间里,大少都在和我一起讨论事情。” 顾沉的动作停滞了,他诧异地回过头,发现顾渊正一步一步缓缓地自楼梯上走下来,他今天少见地没有戴眼镜,那双淡银色的眼睛映在顾宅明亮的灯光里,简直就像是傍晚时分的月光一样清丽。 顾从章在看见顾渊的那双眼睛时,罕见地稍稍愣了愣,他居然并没有发火,而是压低了嗓子,尽管恼怒却尚算和蔼的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因为大少并没有做错什么。”顾渊轻轻地说:“从昨夜晚饭后直到刚才,我都在和大少讨论卡宾星上的建设事宜,大少知道我曾经在那里旅行过,我们讨论了不少相关的问题。” 他说着,居然还打开了个人终端,调出了一张张凌乱的手稿给顾从章看:“……还没有来得及整理,但是大概情况已经出来了……家主,大少他确实不可能有时间去做别的事情……” 顾从章沉默地注视着那些手稿的投影,亦或是透过模糊的投影注视着光幕后顾渊的眼睛,没有人知道顾从章究竟在注视着什么,但是所有人都能够发现,他身上的那种熊熊燃烧的怒火已经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蓦然地变得越来越小了。 “他没有时间也不能够说明什么啊!他说不定会找别人……”最着急的顾洋匆匆忙忙地开了口,很快就在顾沉似笑非笑的眼神下闭了嘴,顾沉感激地看了一眼顾渊,随后深深吸了口气,神色平静地对顾从章说:“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父亲,我的签字笔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父亲,你是知道我的,我怎么会做出这么傻的事情!” 他用力地攥着手中的顾家族戒,力道之大几乎要把那戒指拗成两半:“……毫无疑问,这次的事情是别有用心的小人在暗地里栽赃我,想要让我们父子离心……” 顾沉抿紧唇,仰起脸望着顾从章,他的身高受到母亲的影响,比自己的父亲稍稍低了半个头,他曾经为此而感到不满过,但今天他简直感激极了。 顾从章看着自己的大儿子,发现顾沉的神色虽然平静,眼神中却透着一股竭力掩饰的难言的哀凉,他将目光转了转,却又对上了顾渊那双银白色的眼睛…… 银白色的眼睛,和他那个可恶至极的母亲简直是一模一样! 他的心里蓦然涌起了一股愤怒的情绪,但这情绪很快就消散了,渐渐地,顾从章竟然感到了有几分意兴阑珊。 他的母亲已经死了,陆青现在也已经死了,那些恩恩怨怨,记到现在又有些什么意义? 如果顾渊的母亲还活着的话,看到眼前她儿子的举动,是会骂他,还是会夸他?而陆青呢?陆青知道自己的儿子涉嫌谋杀自己,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顾沉毕竟……是他的第一个儿子啊。 顾从章早就化作铁石的心,这一瞬间突然忆起了一点点它还是血肉时的感觉。在这种难言的情绪中,顾从章久久地沉默了,终于,他重重地哼了一声,背过手道:“把这堆垃圾给我从院子里清出去。” 话音落地,一时间院子里却没有人动,因为大家现在并不知道他指的“垃圾”究竟是什么,是那堆已经变成废铁的悬浮车呢,还是指他的那几个儿子中的一个——直到顾从章不耐烦地咳了咳,将手指着那堆悬浮车的废铁一挥,早就围拢在周围的仆人们方才举着喇叭样的小型手持清洁器匆匆忙忙跑了过来,对着那堆扭曲的黑色废渣又吸又冲,很快就将那一片倒腾得干干净净。 顾从章又看了一眼顾渊的眼睛,这才缓步往楼上走去。他才刚刚走远,已经和顾沉彻底撕破脸皮的顾洋便几步走来,向着自己的大哥冷声说:“这次只是让你侥幸逃过去而已,你下一次不可能还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说完后,他狠狠地盯了顾渊一眼,这才重重地踩着步子走开了,顾沉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自言自语似的轻声问顾渊:“你说,今天这事儿会不会是他做的呢?” “我不知道,但是他的确能够从中获得一定程度的利益。”顾渊说着,注视着讪讪地四散开来的顾洋、顾涯与顾海:“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顾从章的其他的儿子们,都可以从今天的事情里得到利益,甚至其中也许包括我……” “那就暂时先当做是顾洋做的好了。”顾沉不怎么在意地说,他转头对着顾渊罕见地微笑了一下:“今天谢谢你了……我今天才知道,谁才能算是我真正的弟弟。” 顾渊笑了笑,看似腼腆地低下了头,心里却在暗暗叹息。 可惜这一次没有真正杀了顾从章,嫁祸给顾沉引起顾家内斗的戏码,现在只能算是完成了一半,否则的话,自己又何必演戏! 何必要……利用自己早逝的母亲…… 这让顾渊觉得自己虚伪又卑鄙,无与伦比的卑鄙。 不过现在,顾家的事情已经暂时了结,这件事情也算是勉强揭了过去,只是不知道,那个孩子现在的状态……究竟如何了? 27|25|11.28|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银辉学院的校长办公室里,兰瑟正在为格兰瑟姆泡咖啡,突然间不知道为什么手一抖,险些把滚烫的热水泼在了自己的身上。 “你怎么了?”老校长伸出一只手,被洒落在半空中的热水正被他的异能操控着,滴溜溜地悬浮在半空中,散发着腾腾的热气。他皱着花白的眉毛,注视着自己的小助理:“从早上开始,你就一直这样心不在焉的……我本来以为请假回来你能好点,结果反而更严重了?!” 兰瑟手里端着空空如也的咖啡杯,惭愧地低下了头:“抱歉……校长先生……我……” 格兰瑟姆看着他的样子,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随手一挥,那些散发热气的水珠便滚滚地投进了一旁的垃圾桶中。 “是喜欢上什么人了?” 老校长这话问得漫不经心,被问的兰瑟却感到自己的心头猛然一跳,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杯子:“……不……我……我其实……” 这种事情怎么好说出来呢?顾清玄是学校里的学生啊,而他自己……而他自己…… “毕竟年轻嘛,我们都懂,喜欢上别人是非常正常的,只是要清楚自己的身份……我希望你喜欢上的是正确的对象,而不是……比如,学校里的学生。” 格兰瑟姆淡淡的说,他的语气并不严厉,兰瑟的头却随之越垂越低,几乎都要垂到自己的胸口了。 老校长点点兰瑟手中的咖啡杯,那杯子便随之飞了起来,自己移动到了净水器边,接了满满的一杯热水。一小袋咖啡粉□□控着悬浮到了格兰瑟姆的面前,他伸手将袋子撕开,袋子里装着的深褐色粉末随之浮到空中,自己投进了杯子中,随着杯子里的水一同慢悠悠地搅拌起来。 老校长交叉着十指,将手搁在桌子上,他的眼睛似乎是在看着正在搅拌的咖啡,但从他口中冒出来的声音却始终萦绕在小助理的耳边,一句比一句更严厉: “我记得你当时来学校的时候,说你的梦想是成为银辉的一名老师,虽然因为你的异能等级太低我否决了你,但你的理念,你的梦想,我身为校长是非常赞成的。” “你现在的身份是我的助理,可是你我都知道,你绝不希望你的未来止步于此。” “这几年来,我一直在暗中考察你……其实也不能算暗中了。我考察你的这些事情,想必你也能察觉得到吧?” 说到这里时,格兰瑟姆静静地望了兰瑟一眼,小助理的头因此而垂得更低了,他不发一言,显然是承认了格兰瑟姆的话。老校长轻轻地笑了一下:“你的异能天赋的确不怎么样……在这段时间里,异能等级甚至没能获得多少提升。” “但是你在异能研究方面的天赋……却是有目共睹的。” “即使我活了这么多年,也没有见过第二个像你这样天才的异能研究者。” “我原本打算今年就放你下去带班的……” 老校长轻轻动了一下手指,已经搅拌好的咖啡杯便立即飞到了他手边。他正要伸手去拿,忽然狠狠地皱了皱眉,额头上的青筋一下子爆了起来。兰瑟一惊,下意识地上前两步,颤声道:“……校长先生……” 格兰瑟姆按住太阳穴,微微地摇了摇头,他握住悬浮在手边的咖啡杯,喝了一大口。热腾腾的雾气在他的面前散开,将老校长略显老迈的面容隐藏在了一层薄薄的水雾中,格兰瑟姆的声音就从那水雾的背后缓慢地传出来: “顾清玄的事情已经拖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事实上是太长了……无论哪个老师去做这个指导教师,恐怕都没有办法服众。而顾清玄是不会在原地就这样等着我一直争来抢去的,一个超s级的异能者……其他的学校,其他的国家,都会因此而蠢蠢欲动。早点把指导老师的人选确定下来,是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 兰瑟有些不明白老校长为什么突然说起了顾清玄,他心中悄悄浮起了一个念头,但这个念头实在是太荒谬,让他忍不住想要嘲笑自己的痴心妄想—— “我打算,让你成为顾清玄同学的指导教师。” 老校长的声音慢悠悠地传来,却听得兰瑟的心脏不可抑制地颤抖了起来。他下意识地说:“不……我……我不行……” “你为什么不行?”格兰瑟姆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又喝了一大口咖啡:“如果单纯按照异能等级或者资历来安排指导教师,那你肯定是不能够胜任的,可是顾同学的情况特殊。他之前在学校里……嗯,确实不是那么受重视。” 老校长的眉毛纠成了一团,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之前令人打听过的那些事……顾清玄之前在学校里的处境…… “因为之前的那些事情……我们必须考虑到,顾清玄对于学校里的一些老师,甚至是一些学生,很有可能存在的抵触心理。” “所以最好的——或者说是最适合的选择——就是启用以前从未担当过教师职责的老师。学生方面我们可能没有什么办法处理,但是老师,我们可以选择与他的关系相对要好一些的。” “而且……你难道真的希望自己的研究就这样一辈子尘封下去?” 他将目光转向了小助理,兰瑟被老校长的目光注视着,却感到自己仿佛身在梦中。 “所以,兰瑟·特里,不管你之前对什么人抱着什么样不可言说的心思,既然你知道那种心思不能够说出来,那就最好把它一辈子咽在肚子里!” 格兰瑟姆重重地拍了一下桌面,小助理被这声音惊得一跳,他垂下眼睛,不敢去看老校长灼灼的视线:“……是,校长。我明白的,校长。” “你最好明白。”老校长缓慢地按摩着自己的额头,话音显得沉重而疲惫:“你要知道,我总是希望每一个学生都好的,你虽然不能算是我的学生,可在我的身边待了这几年,和我的学生也没有什么差别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自然是希望你们每一个人都能够好好的、都能够前程光明远大——” “每一个人。” 这一夜,兰瑟·特里彻夜未眠。 当第二天早晨,他顶着一副黑眼圈,无意识的在顾清玄居住的别墅附近乱走时,居然真的偶遇到了那个人。但是在看到对方的瞬间,兰瑟做出的第一反应,居然并不是上前问好或者打招呼,问问昨天给他送来的饭菜好不好吃……而是本!能地飞快窜进了附近的一丛灌木里,把自己严严实实地遮挡了起来。 顾清玄听到身后的动静,便回过头来,循着声音看了看树丛之间,接着他目光敏锐地注意到,在其中一丛灌木的后面,隐隐约约露出了半截有些眼熟的衣角…… 是小助理兰瑟?他在树丛后面干什么? 顾清玄疑惑地想着,却并没有走过去把对方抓出来,而是再度扫了灌木丛一眼,见小助理丝毫没有打算出来的意思,便不再理会,继续沿着脚下的道路走去。 今天本该是学校上课的日子,然而顾清玄到现在还没有一个确定的指导教师,班级和课程因此也没有安排好,所谓的上课自然成了浮云。横竖今日无事,他便打算出去走走,看一眼之前小助理提到过的b7区新开业的商场。 b7区身为b字打头的区域,和之前顾清玄去过的几个a字区都不相同。它远远不如后者那样繁华,街道上的悬浮车和纵横交错的光轨也没有那么多,这里更多的是行人,浮空车和慢悠悠的单人浮板……就连时间到了这里,好像也变慢了几分。 两边的高楼大厦竖在街道上,半透明的窗户反射着阳光,它们看上去也没有a字区的高楼们那么高,那么令人仰止,抬头的时候还可以看见两边的住户放在窗前的一盆花,或者晾在阳台外面的衣服被子。这里很显然没有a区域这样先进、充满了各种玄幻的高科技,但却自有一种让人无端地放松下来的生活气息。 几个小孩儿嬉笑打闹着从一旁的人行道上跑过,一只矮矮的短脚小狗兴奋地汪汪叫着,一路跌跌撞撞地跟在他们身后。在旁边的小巷里有人支了个摊,正在有一声没一声地吆喝着鸡蛋煎饼,小巷的楼上有人推开窗户,往下面泼了半杯茶叶水,正好浇在了卖煎饼那人的头上,那人立时跳起脚来,精神百倍地指着楼上叫骂…… 顾清玄轻轻笑了一下,继续往前不紧不慢地走着。 而他的身后,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缀上了一个无声无息的黑影。 那黑影跟着他一路往前走去,脚步寂静得毫无声息,动作比猫儿还要敏捷轻灵。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的存在,他就像是一片黑暗,一线阴影,或者是一缕虚无缥缈的风,几乎无形无迹,虽然实实在在地存在着,可对周围经过的人们来说,他便仿佛是不存在一般。 顾清玄好像也完全没有发觉到自己身后跟随着的黑影。他一路穿街过巷,饶有兴致地端详着四周,甚至还俯身摘下了一朵并不知名的花儿,他手中拿着花的样子让许多人看得恍然失神,甚至有两辆低矮的浮空车因此而不小心撞在了一处,一起从半空中摔了下来。虽然因为高度不高,车里的人都只是摔了个七荤八素,却依然惹来了一阵善意的笑声,这笑声让车主红了脸,很快就钻进车里迅速地开远。 但他身后的那个黑影,却自始至终从未放慢过脚步,一直不远不近地缀在顾清玄的左近。 终于,在几栋没什么人经过的居民楼附近,顾清玄的脚步停住了。 “出来吧。”他轻声说:“跟了我这么久,居然一直能忍住不下手,你的耐心也实在是让人佩服。” 他的话语就像是飘在了空无一物的空气里,许久许久,都没有丝毫回音。顾清玄微微叹了口气:“明明可以和平解决的事情,为什么一定要诉诸武力?你现在就给我——” “出来吧!” 一道长长的火鞭伸出,灵蛇般迅疾无论地朝着似乎别无他物的墙根处一卷,一个单薄的人影立刻被他猝不及防地卷了出来,狼狈地滚了半圈后,就迅速地稳住了身子。 顾清玄在看清那个人影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怔了怔,手上的火鞭也放松了些许,但那个人影却并没有趁机挣脱束缚。 一个十一二岁,最多不超过十三岁的孩子正被顾清玄的火鞭卷着,他的手肘支撑在地上,胳膊上已经蹭破了皮,渗着红红的血珠,他却好像完全感觉不到痛似的,仰着一张白皙精致的脸望着顾清玄,声音很轻很小,又有些不知所措地说:“……对……对不起……我让您失望了……爸爸。” 爸爸?? 他这话真的是在对自己说的?! 顾清玄扫了一圈,确定四下无人,那孩子叫的人的确是自己。 ……开什么玩笑? 有那么一瞬间顾清玄真的开始回忆脑海中那些被遗忘许久的往事,想要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无意间在什么地方惹了奇怪的风流债……然而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身体年龄,其实只有十七岁。 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是绝对不可能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的。 他一抖手腕,卷住那孩子的火鞭立时便消散了,顾清玄看着那孩子黑淼淼的眼睛,冷声说:“你认错人了,我和你之间并没有什么亲缘关系,赶紧走吧。” 说完他不再理会对方,转过身去就打算离开,谁知还没有走出两步,他的衣角就被人从身后拽住了。 “……我……我不知道可以去哪里……爸爸你别不要我……” 那声音很稚嫩,不知道是因为太冷还是因为疼痛,带着一些微微的颤抖。顾清玄沉默片刻,终于还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啊。 “我真的和你没有什么亲属关系。”顾清玄任由他拉着自己的衣服,他回过身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那个孩子:“我今年十七岁,你今年……十一岁还是十二岁?” “十三。”那孩子怯生生地说,他看起来显然比实际年龄要小上一些。 顾清玄点点头:“……十三,那么你看,十七岁的人是不可能有一个十三岁的孩子的,你出生的时候,我还大概只有……四岁?” 四岁的孩子怎么可能做别人的父亲……顾清玄的逻辑是无懈可击的,也的确十分地令人信服,然而那孩子却只是用那双乌黑的眼睛望着他,声音虽轻,但却十分执着地叫他:“爸爸。” 顾清玄盯着他,数秒,随即便不发一语地伸手去拉自己的衣角。那孩子咬着下唇,牢牢地拽住了他的衣服,怎么也不肯松开手,顾清玄忍无可忍,打算掰开他的手指,将手伸过去时却碰到了那孩子的指尖:冰冷得几乎像是没有声息的石头。 已经快要入秋了,清晨时分带来的寒意尚未从地面上褪去,孩子的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衣服,他的肩膀正在瑟瑟地发着抖。 顾清玄抿紧唇。 他的指尖亮起一点火星,随即“唰”的一下,毫不犹豫地斩下了被那孩子紧紧捏着的衣角。 “别跟着我。”他冷冷说,然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然而不过片刻工夫,他就又察觉到了,那种隐约的被人跟踪的感觉…… 顾清玄转过身去一看,果然,之前他们纠缠了片刻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了。那孩子显然在他转身离开之后就再一次隐没在了空气里,悄无声息地缀上了他。 顾清玄的指尖晃了晃,一点火星噼啪地在虚空中出现又消失,他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再把对方给揪出来,而是任由他跟在后面。 看看他能跟到什么时候。 顾清玄冷漠地想,然后便当作那孩子并不存在一般,继续往小助理提到过的商场处走去。那商场倒是不难找,只是到了地方后,顾清玄便无奈地发现这个点它还尚未开始营业……看了看营业时间是早上十点开始,而现在最多也就八点左右,顾清玄也懒得等它开门,看看旁边正在冒着香气的早餐摊子,干脆走过去,买了个鸡蛋灌饼,拎在手里往学校的方向走去,权当做自己出门买了趟早餐吧…… 他走在前面,清晨的微风吹过,带起手中鸡蛋灌饼的香味,远远地飘散在他身后的空气里。没过多久,顾清玄就听到自己身后的不远处传来了轻轻的“咕噜”一声…… 顾清玄的脚步顿了顿,但他很快就再度往前走去,结果还没走出两步,就又听到了一声“咕噜”。 顾清玄终于忍无可忍了。 “出来吧。”他没有回头,但却听见了身后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 ——真的很轻,就像是掂着脚尖走路的小猫,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爸爸。”他声音低低地唤着,再度扯了扯顾清玄另一边的衣角。 顾清玄简直想要伸手去捂额头了:“我真的和你没有什么关系啊……别叫我爸爸了,行吗?” 那孩子不说话,只是依旧地站在那儿,低着头,手里拉着顾清玄的衣角。 ……又是“咕噜”的一声响。 顾清玄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算了,给你。”他把刚买的鸡蛋灌饼递给那孩子:“吃完了就走,嗯?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我真的不是你爸爸。” 孩子听话地接过了鸡蛋灌饼,但他迟疑了片刻后,却终于还是说:“谢谢你……爸爸。” 顾清玄:…… “你是不是不会说别的词了?!” “……我会说的,爸爸。” 他手里捧着鸡蛋灌饼,仰着头满眼无辜地望着顾清玄,顾清玄沉默数秒,突然狠狠地一握拳,不远处随之传来了“轰”的一声,方圆数尺的草皮蓦然间翻卷起来,青翠的草叶蜷缩着,上面现出了些许漆黑的焦痕。 “……算了。”顾清玄终于还是揉了一下额头。他看了看周围没什么人,便走到了街边的一处长椅上坐下,那孩子十分自觉地跟了上来,一边走,一边咬了一口手里的鸡蛋灌饼。 “这样吧,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顾清玄示意那孩子坐下,孩子犹豫了一会儿,却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他低下头,刚刚咬过鸡蛋灌饼的唇上还沾着一点油光,手指却还是冰冷的,他注视着手中缺了一个口的饼子,声音极小地说:“……我叫七。” 七? 这是什么名字?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顾清玄便隐隐约约地有了一点预感。他看着那个叫七的孩子,试探着问道:“你的家住在什么地方?为什么要叫我爸爸?你知道我们之前没有见过面的,不是吗?” 七垂着眼睫,黑鸦鸦的睫毛微微地颤抖了一下。他静默着,指了指东南方向一栋看起来已经废弃了的居民楼:“我住在那里……有戒指的人,就是我的爸爸。” ——戒指? 顾清玄深深吸了口气,他从怀里把得自于“先生”的那枚戒指取出来,托在手心上问他:“你说的戒指是这个吗?” 七点了点头:“王力教我们的……所以我知道,拿着这个戒指的人,就是爸爸。” 原来如此。 顾清玄一瞬间居然有些“因果报应”的感觉,他盯着那价值连城的戒指看了一会儿,忽然一扬手,将它远远地丢了出去! 那孩子一惊,下意识地奔出去接戒指,顾清玄趁机站起身,步履飞快地走了。 戒指虽然又小又轻,但顾清玄既然有意,自然将它掷得高远,等到“七”找到那枚戒指,重新回到长椅附近寻找顾清玄时,顾清玄自然已经离开许久,连寻觅都已经无处寻觅了。 七定定地注视着那空荡荡的长椅,许久之后,终于低下头来,咬了一口已经变得冰凉的灌饼。 “爸爸。”他紧握着那枚戒指,无比固执地说。 而顾清玄被今天的这个意外插曲一弄,短时间里根本就不想出门了。想到那个“七”和“先生”的戒指,他又觉得有些好奇,回到宿舍后便顺手发了个讯息给顾渊,让他去弄清楚怎么回事。 很快,顾渊的解释就被发送到了顾清玄的个人终端上。 原来在银辉共和国里,有一些黑道出身的帮派世家习惯用酷厉的手段培养暗卫。他们通常会四处寻觅异能资质较好的孩子:一些穷苦人家的孩子、孤儿、或者干脆是其他星球买来的奴隶,差不多从被选中的那一刻开始,那些孩子的噩梦就已经拉开了序幕。 只要被他们看中,那孩子就会成为他们的猎物,不管是偷、是骗还是抢,总之一定要把那猎物弄到自己的手上。甚至有时候遇到资质太好,而家里又显然不可能出卖的猎物,他们甚至会将对方整家灭口,只留下猎物一人,再带到早已安排好的隐秘基地里。 “他们就不怕那些孩子长大之后复仇吗?” 顾清玄将这段短短的讯息反复看了数次,终于还是疑惑地问顾渊,顾渊看了这问题轻轻一笑,回答他道:“他们根本就不会有得知‘复仇’这两个字的机会,主人。” 那些人选择的都是孩子,从小到大洗脑培养,即使他们有了复仇的能力,也根本就不会有复仇的概念。太过聪明的会被杀掉,无法控制的会被杀掉,过于孱弱的会被杀掉,软弱无能的会被杀掉……最后剩下的,也许只会有一两个人,但这最后的一两个人,却毫无疑问是隐藏在黑暗之中的、最为锋利的一把刀。 一把绝对不会反身噬主的刀。 而今天突然出现的“七”,正是属于“先生”的那一把刀,只是他年纪太小,或者还尚未完全铸成,但显然已经初见成效。暗卫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是一个好职业,培训的过程也总是充满了痛苦和血腥,顾清玄根本就不觉得“先生”会大方到让自己的亲生孩子去做这事儿,“七”之所以会叫自己为“爸爸”,大概只是出于“先生”个人的喜好罢了。 ……而至于“先生”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喜好…… 顾渊陆陆续续给他发过来的讯息里,还有着这样的一句话:“不少暗卫都同时会作为自己主人的脔宠,让他们发泄欲!望……毕竟再没有比暗卫更听话的宠物了,而且绝对乖巧,绝对不会惹事。” “……就像是我一样,主人。” 最后那句暧昧十足的话甚至没能让顾清玄的眼皮稍微抬那么一下,他完全把那句话当作了空气一般,直接关上了个人终端,满心厌恶地想着,要是早知道“先生”会是个这么龌蹉的人,他就不会让他死得那么痛痛快快的。 ——“先生”不配。 那天之后,顾清玄再也没有去过b7区,自然也就再也没有见过“七”,但却偶尔还是会想一想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他那时能够离开基地,肯定是因为“先生”势力崩毁,基地里再也没有了负责人,看“七”的衣服还是前段时间暑热未退时的单衣,那个基地是不是还在正常运转都还是个迷,也不知道一个被培养成为暗卫的孩子,离开了那个环境之后要怎么活命…… 不过,顾清玄到最后也仅仅是想想罢了。 那些事情……终究是与他无关。 过了几天后,银辉学院方面对顾清玄的安排终于下来了,他的待遇改变之类大家都是早有预料的,并没有引起多少非议,但是顾清玄那个指导教师的人选,却是令得银辉上下一片哗然。 “兰瑟·特里!哪个人是谁?!” “听说是校长身边的助理……异能只有两级!而且是治愈系的!” “没有著作!没有论文!那家伙什么都没有!” “他凭什么能够作为顾清玄的指导教师?!老校长这是要毁了银辉吗?” 无数的疑问雪片般袭来,然而格兰瑟姆却仿佛对这些议论全无所知一般,一力将自己的那名小助理推到了指导教师的座位上。 这不能算是个宝座,但至少是个确凿无疑的金座位。顾清玄可是银辉历史上的第一名——也很可能是唯一一名——超s级的异能者!能成为他的指导教师,无疑是可以青史留名的一件事。 这段时间,凡是知道有这么一件事的家族豪门、各方势力,无一不使尽浑身解数,绞尽脑汁地想要自己这边的人上位。他们并不是看重这个指导教师的身份,而是想要近水楼台先得月,让顾清玄的身上留下他们派别的烙印! 那可是一个s级的异能者啊,如果假以时日,让顾清玄成功地成长起来,谁又能说他不会是下一个格兰瑟姆呢?甚至,可能还会超过格兰瑟姆! 毕竟格兰瑟姆的异能,也不过仅仅是a级罢了。 a就是a,怎么也不能变成s,这两个等阶之间看似只差了一级,事实上却是天壤之别。 这是一道天生注定的,无法逾越的天堑。 顾清玄第一天去学校新安排给他的教室上课的时候,一路上都被各种各样的奇异目光笼罩着。银辉学院的其他学生们看着他的眼神,几乎都不是友善的,其中有置疑,有嘲笑,更多的却都是无法接受的眼神。 银辉终有一日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s级异能者,这是每一个银辉国人都暗暗做着的梦,只是如今这个人出现了,却不是什么长久以来的天之骄子,而是那个美貌草包顾清玄……这样的事实,让站在深渊另一端的普通学生们又如何能够接受。 ……要知道,顾清玄曾经可是用了八年还没能觉醒异能的超级废柴啊…… 就像是你有一个非常著名的穷亲戚,原本他每天穷到连饭都吃不饱,有一天却忽然中了八百万大奖一样。本来你每天都能养活自己,看着他的生活状况十分满足,就好像是在天上俯视泥地,哪怕只是看他一眼,都会油然而生“我现在的生活其实挺不错”的优越感。 但在他中了八百万之后,你们之间的地位就蓦然间掉了个个儿,他被捧到了天上,你却是落进泥地里了!那些年曾经在他身上得到过的优越感,这会儿全都化作了巴掌一般,啪啪啪地打着自己的脸,哪怕只是看他一眼,都觉得自己的脸上在火辣辣的痛。 现在他来到你的面前了,作为一个全新的胜利者……沦为失败者的你应该做出什么反应?恭喜他吗?还是置疑?亦或者只会觉得……他这样的人都能够中了八百万,为什么你却还是只能这样温饱度日? 尽管老校长当初让顾清玄当着很多师生的面做了异能测试,挡住了那些风言风语的置疑的嘴,却挡不住那一颗颗满是嫉妒的心。 新任的指导老师兰瑟陪着顾清玄从头到尾走过长长的走廊,一路上都在小声地对顾清玄说:“别管他们……别在意,那些人只是嫉妒。” “我知道。”顾清玄的脸上始终带着微微的笑,他丝毫……就没有把这些人的目光放在心上。 但兰瑟的神色却始终是心事重重的,等到他们走到走廊尽头,到达了写着“初级e班”的教室门时,他脸上的神色几乎已经沉重到了极点。 他扶着门,足足沉默了半晌,才终于勉强凝聚出一丝笑容,推开了面前的这扇门。 “各位同学,你们好,我是你们新任的指导教师,我叫兰瑟·特……” 话还没有说完,他就被铺天盖地的异能光芒淹没了。紧接着教室里就爆发出了一阵呐喊: “无耻!” “骗子!” “凭什么是你来教我们?!” “郭老师呢?郭老师去哪了?” 兰瑟被那一重重的异能光芒冲得连连退了数步,险些栽倒在地上,好容易才稳住脚,尽量温和地说:“郭老师出于个人的原因辞职,学校里安排我来当你们的老师,如果你们有疑问……” “肯定有疑问!” “你的异能才只有二级哎!凭什么来教我们?我的异能等级比你还高!” “就是!就是!” 其中一个学生将手伸进口中,吹起了刺耳的口哨,另外的一些学生们配合着“嘘”起来,他们拍着桌子,大声地喊着“下课!下课!”“换人!换人!” 在这样一浪比一浪更高的呐喊声中,兰瑟的面容渐渐苍白起来,于是旁边的顾清玄这才终于知道,他之前在走廊里对自己说过的话,其实并不是说给他听的,更多的,是说给被学生们排斥的兰瑟自己…… 他皱着眉头,上前两步对兰瑟说:“特里老师……需要我……” “不,不用。”兰瑟拒绝了顾清玄,他的喉结动了动,脸上的神情忽然变得坚毅起来。 28|25|11.28|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银辉学院的校长办公室里,兰瑟正在为格兰瑟姆泡咖啡,突然间不知道为什么手一抖,险些把滚烫的热水泼在了自己的身上。 “你怎么了?”老校长伸出一只手,被洒落在半空中的热水正被他的异能操控着,滴溜溜地悬浮在半空中,散发着腾腾的热气。他皱着花白的眉毛,注视着自己的小助理:“从早上开始,你就一直这样心不在焉的……我本来以为请假回来你能好点,结果反而更严重了?!” 兰瑟手里端着空空如也的咖啡杯,惭愧地低下了头:“抱歉……校长先生……我……” 格兰瑟姆看着他的样子,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随手一挥,那些散发热气的水珠便滚滚地投进了一旁的垃圾桶中。 “是喜欢上什么人了?” 老校长这话问得漫不经心,被问的兰瑟却感到自己的心头猛然一跳,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杯子:“……不……我……我其实……” 这种事情怎么好说出来呢?顾清玄是学校里的学生啊,而他自己……而他自己…… “毕竟年轻嘛,我们都懂,喜欢上别人是非常正常的,只是要清楚自己的身份……我希望你喜欢上的是正确的对象,而不是……比如,学校里的学生。” 格兰瑟姆淡淡的说,他的语气并不严厉,兰瑟的头却随之越垂越低,几乎都要垂到自己的胸口了。 老校长点点兰瑟手中的咖啡杯,那杯子便随之飞了起来,自己移动到了净水器边,接了满满的一杯热水。一小袋咖啡粉□□控着悬浮到了格兰瑟姆的面前,他伸手将袋子撕开,袋子里装着的深褐色粉末随之浮到空中,自己投进了杯子中,随着杯子里的水一同慢悠悠地搅拌起来。 老校长交叉着十指,将手搁在桌子上,他的眼睛似乎是在看着正在搅拌的咖啡,但从他口中冒出来的声音却始终萦绕在小助理的耳边,一句比一句更严厉: “我记得你当时来学校的时候,说你的梦想是成为银辉的一名老师,虽然因为你的异能等级太低我否决了你,但你的理念,你的梦想,我身为校长是非常赞成的。” “你现在的身份是我的助理,可是你我都知道,你绝不希望你的未来止步于此。” “这几年来,我一直在暗中考察你……其实也不能算暗中了。我考察你的这些事情,想必你也能察觉得到吧?” 说到这里时,格兰瑟姆静静地望了兰瑟一眼,小助理的头因此而垂得更低了,他不发一言,显然是承认了格兰瑟姆的话。老校长轻轻地笑了一下:“你的异能天赋的确不怎么样……在这段时间里,异能等级甚至没能获得多少提升。” “但是你在异能研究方面的天赋……却是有目共睹的。” “即使我活了这么多年,也没有见过第二个像你这样天才的异能研究者。” “我原本打算今年就放你下去带班的……” 老校长轻轻动了一下手指,已经搅拌好的咖啡杯便立即飞到了他手边。他正要伸手去拿,忽然狠狠地皱了皱眉,额头上的青筋一下子爆了起来。兰瑟一惊,下意识地上前两步,颤声道:“……校长先生……” 格兰瑟姆按住太阳穴,微微地摇了摇头,他握住悬浮在手边的咖啡杯,喝了一大口。热腾腾的雾气在他的面前散开,将老校长略显老迈的面容隐藏在了一层薄薄的水雾中,格兰瑟姆的声音就从那水雾的背后缓慢地传出来: “顾清玄的事情已经拖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事实上是太长了……无论哪个老师去做这个指导教师,恐怕都没有办法服众。而顾清玄是不会在原地就这样等着我一直争来抢去的,一个超s级的异能者……其他的学校,其他的国家,都会因此而蠢蠢欲动。早点把指导老师的人选确定下来,是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 兰瑟有些不明白老校长为什么突然说起了顾清玄,他心中悄悄浮起了一个念头,但这个念头实在是太荒谬,让他忍不住想要嘲笑自己的痴心妄想—— “我打算,让你成为顾清玄同学的指导教师。” 老校长的声音慢悠悠地传来,却听得兰瑟的心脏不可抑制地颤抖了起来。他下意识地说:“不……我……我不行……” “你为什么不行?”格兰瑟姆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又喝了一大口咖啡:“如果单纯按照异能等级或者资历来安排指导教师,那你肯定是不能够胜任的,可是顾同学的情况特殊。他之前在学校里……嗯,确实不是那么受重视。” 老校长的眉毛纠成了一团,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之前令人打听过的那些事……顾清玄之前在学校里的处境…… “因为之前的那些事情……我们必须考虑到,顾清玄对于学校里的一些老师,甚至是一些学生,很有可能存在的抵触心理。” “所以最好的——或者说是最适合的选择——就是启用以前从未担当过教师职责的老师。学生方面我们可能没有什么办法处理,但是老师,我们可以选择与他的关系相对要好一些的。” “而且……你难道真的希望自己的研究就这样一辈子尘封下去?” 他将目光转向了小助理,兰瑟被老校长的目光注视着,却感到自己仿佛身在梦中。 “所以,兰瑟·特里,不管你之前对什么人抱着什么样不可言说的心思,既然你知道那种心思不能够说出来,那就最好把它一辈子咽在肚子里!” 格兰瑟姆重重地拍了一下桌面,小助理被这声音惊得一跳,他垂下眼睛,不敢去看老校长灼灼的视线:“……是,校长。我明白的,校长。” “你最好明白。”老校长缓慢地按摩着自己的额头,话音显得沉重而疲惫:“你要知道,我总是希望每一个学生都好的,你虽然不能算是我的学生,可在我的身边待了这几年,和我的学生也没有什么差别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自然是希望你们每一个人都能够好好的、都能够前程光明远大——” “每一个人。” 这一夜,兰瑟·特里彻夜未眠。 当第二天早晨,他顶着一副黑眼圈,无意识的在顾清玄居住的别墅附近乱走时,居然真的偶遇到了那个人。但是在看到对方的瞬间,兰瑟做出的第一反应,居然并不是上前问好或者打招呼,问问昨天给他送来的饭菜好不好吃……而是本!能地飞快窜进了附近的一丛灌木里,把自己严严实实地遮挡了起来。 顾清玄听到身后的动静,便回过头来,循着声音看了看树丛之间,接着他目光敏锐地注意到,在其中一丛灌木的后面,隐隐约约露出了半截有些眼熟的衣角…… 是小助理兰瑟?他在树丛后面干什么? 顾清玄疑惑地想着,却并没有走过去把对方抓出来,而是再度扫了灌木丛一眼,见小助理丝毫没有打算出来的意思,便不再理会,继续沿着脚下的道路走去。 今天本该是学校上课的日子,然而顾清玄到现在还没有一个确定的指导教师,班级和课程因此也没有安排好,所谓的上课自然成了浮云。横竖今日无事,他便打算出去走走,看一眼之前小助理提到过的b7区新开业的商场。 b7区身为b字打头的区域,和之前顾清玄去过的几个a字区都不相同。它远远不如后者那样繁华,街道上的悬浮车和纵横交错的光轨也没有那么多,这里更多的是行人,浮空车和慢悠悠的单人浮板……就连时间到了这里,好像也变慢了几分。 两边的高楼大厦竖在街道上,半透明的窗户反射着阳光,它们看上去也没有a字区的高楼们那么高,那么令人仰止,抬头的时候还可以看见两边的住户放在窗前的一盆花,或者晾在阳台外面的衣服被子。这里很显然没有a区域这样先进、充满了各种玄幻的高科技,但却自有一种让人无端地放松下来的生活气息。 几个小孩儿嬉笑打闹着从一旁的人行道上跑过,一只矮矮的短脚小狗兴奋地汪汪叫着,一路跌跌撞撞地跟在他们身后。在旁边的小巷里有人支了个摊,正在有一声没一声地吆喝着鸡蛋煎饼,小巷的楼上有人推开窗户,往下面泼了半杯茶叶水,正好浇在了卖煎饼那人的头上,那人立时跳起脚来,精神百倍地指着楼上叫骂…… 顾清玄轻轻笑了一下,继续往前不紧不慢地走着。 而他的身后,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缀上了一个无声无息的黑影。 那黑影跟着他一路往前走去,脚步寂静得毫无声息,动作比猫儿还要敏捷轻灵。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的存在,他就像是一片黑暗,一线阴影,或者是一缕虚无缥缈的风,几乎无形无迹,虽然实实在在地存在着,可对周围经过的人们来说,他便仿佛是不存在一般。 顾清玄好像也完全没有发觉到自己身后跟随着的黑影。他一路穿街过巷,饶有兴致地端详着四周,甚至还俯身摘下了一朵并不知名的花儿,他手中拿着花的样子让许多人看得恍然失神,甚至有两辆低矮的浮空车因此而不小心撞在了一处,一起从半空中摔了下来。虽然因为高度不高,车里的人都只是摔了个七荤八素,却依然惹来了一阵善意的笑声,这笑声让车主红了脸,很快就钻进车里迅速地开远。 但他身后的那个黑影,却自始至终从未放慢过脚步,一直不远不近地缀在顾清玄的左近。 终于,在几栋没什么人经过的居民楼附近,顾清玄的脚步停住了。 “出来吧。”他轻声说:“跟了我这么久,居然一直能忍住不下手,你的耐心也实在是让人佩服。” 他的话语就像是飘在了空无一物的空气里,许久许久,都没有丝毫回音。顾清玄微微叹了口气:“明明可以和平解决的事情,为什么一定要诉诸武力?你现在就给我——” “出来吧!” 一道长长的火鞭伸出,灵蛇般迅疾无论地朝着似乎别无他物的墙根处一卷,一个单薄的人影立刻被他猝不及防地卷了出来,狼狈地滚了半圈后,就迅速地稳住了身子。 顾清玄在看清那个人影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怔了怔,手上的火鞭也放松了些许,但那个人影却并没有趁机挣脱束缚。 一个十一二岁,最多不超过十三岁的孩子正被顾清玄的火鞭卷着,他的手肘支撑在地上,胳膊上已经蹭破了皮,渗着红红的血珠,他却好像完全感觉不到痛似的,仰着一张白皙精致的脸望着顾清玄,声音很轻很小,又有些不知所措地说:“……对……对不起……我让您失望了……爸爸。” 爸爸?? 他这话真的是在对自己说的?! 顾清玄扫了一圈,确定四下无人,那孩子叫的人的确是自己。 ……开什么玩笑? 有那么一瞬间顾清玄真的开始回忆脑海中那些被遗忘许久的往事,想要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无意间在什么地方惹了奇怪的风流债……然而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身体年龄,其实只有十七岁。 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是绝对不可能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的。 他一抖手腕,卷住那孩子的火鞭立时便消散了,顾清玄看着那孩子黑淼淼的眼睛,冷声说:“你认错人了,我和你之间并没有什么亲缘关系,赶紧走吧。” 说完他不再理会对方,转过身去就打算离开,谁知还没有走出两步,他的衣角就被人从身后拽住了。 “……我……我不知道可以去哪里……爸爸你别不要我……” 那声音很稚嫩,不知道是因为太冷还是因为疼痛,带着一些微微的颤抖。顾清玄沉默片刻,终于还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啊。 “我真的和你没有什么亲属关系。”顾清玄任由他拉着自己的衣服,他回过身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那个孩子:“我今年十七岁,你今年……十一岁还是十二岁?” “十三。”那孩子怯生生地说,他看起来显然比实际年龄要小上一些。 顾清玄点点头:“……十三,那么你看,十七岁的人是不可能有一个十三岁的孩子的,你出生的时候,我还大概只有……四岁?” 四岁的孩子怎么可能做别人的父亲……顾清玄的逻辑是无懈可击的,也的确十分地令人信服,然而那孩子却只是用那双乌黑的眼睛望着他,声音虽轻,但却十分执着地叫他:“爸爸。” 顾清玄盯着他,数秒,随即便不发一语地伸手去拉自己的衣角。那孩子咬着下唇,牢牢地拽住了他的衣服,怎么也不肯松开手,顾清玄忍无可忍,打算掰开他的手指,将手伸过去时却碰到了那孩子的指尖:冰冷得几乎像是没有声息的石头。 已经快要入秋了,清晨时分带来的寒意尚未从地面上褪去,孩子的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衣服,他的肩膀正在瑟瑟地发着抖。 顾清玄抿紧唇。 他的指尖亮起一点火星,随即“唰”的一下,毫不犹豫地斩下了被那孩子紧紧捏着的衣角。 “别跟着我。”他冷冷说,然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然而不过片刻工夫,他就又察觉到了,那种隐约的被人跟踪的感觉…… 顾清玄转过身去一看,果然,之前他们纠缠了片刻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了。那孩子显然在他转身离开之后就再一次隐没在了空气里,悄无声息地缀上了他。 顾清玄的指尖晃了晃,一点火星噼啪地在虚空中出现又消失,他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再把对方给揪出来,而是任由他跟在后面。 看看他能跟到什么时候。 顾清玄冷漠地想,然后便当作那孩子并不存在一般,继续往小助理提到过的商场处走去。那商场倒是不难找,只是到了地方后,顾清玄便无奈地发现这个点它还尚未开始营业……看了看营业时间是早上十点开始,而现在最多也就八点左右,顾清玄也懒得等它开门,看看旁边正在冒着香气的早餐摊子,干脆走过去,买了个鸡蛋灌饼,拎在手里往学校的方向走去,权当做自己出门买了趟早餐吧…… 他走在前面,清晨的微风吹过,带起手中鸡蛋灌饼的香味,远远地飘散在他身后的空气里。没过多久,顾清玄就听到自己身后的不远处传来了轻轻的“咕噜”一声…… 顾清玄的脚步顿了顿,但他很快就再度往前走去,结果还没走出两步,就又听到了一声“咕噜”。 顾清玄终于忍无可忍了。 “出来吧。”他没有回头,但却听见了身后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 ——真的很轻,就像是掂着脚尖走路的小猫,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爸爸。”他声音低低地唤着,再度扯了扯顾清玄另一边的衣角。 顾清玄简直想要伸手去捂额头了:“我真的和你没有什么关系啊……别叫我爸爸了,行吗?” 那孩子不说话,只是依旧地站在那儿,低着头,手里拉着顾清玄的衣角。 ……又是“咕噜”的一声响。 顾清玄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算了,给你。”他把刚买的鸡蛋灌饼递给那孩子:“吃完了就走,嗯?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我真的不是你爸爸。” 孩子听话地接过了鸡蛋灌饼,但他迟疑了片刻后,却终于还是说:“谢谢你……爸爸。” 顾清玄:…… “你是不是不会说别的词了?!” “……我会说的,爸爸。” 他手里捧着鸡蛋灌饼,仰着头满眼无辜地望着顾清玄,顾清玄沉默数秒,突然狠狠地一握拳,不远处随之传来了“轰”的一声,方圆数尺的草皮蓦然间翻卷起来,青翠的草叶蜷缩着,上面现出了些许漆黑的焦痕。 “……算了。”顾清玄终于还是揉了一下额头。他看了看周围没什么人,便走到了街边的一处长椅上坐下,那孩子十分自觉地跟了上来,一边走,一边咬了一口手里的鸡蛋灌饼。 “这样吧,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顾清玄示意那孩子坐下,孩子犹豫了一会儿,却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他低下头,刚刚咬过鸡蛋灌饼的唇上还沾着一点油光,手指却还是冰冷的,他注视着手中缺了一个口的饼子,声音极小地说:“……我叫七。” 七? 这是什么名字?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顾清玄便隐隐约约地有了一点预感。他看着那个叫七的孩子,试探着问道:“你的家住在什么地方?为什么要叫我爸爸?你知道我们之前没有见过面的,不是吗?” 七垂着眼睫,黑鸦鸦的睫毛微微地颤抖了一下。他静默着,指了指东南方向一栋看起来已经废弃了的居民楼:“我住在那里……有戒指的人,就是我的爸爸。” ——戒指? 顾清玄深深吸了口气,他从怀里把得自于“先生”的那枚戒指取出来,托在手心上问他:“你说的戒指是这个吗?” 七点了点头:“王力教我们的……所以我知道,拿着这个戒指的人,就是爸爸。” 原来如此。 顾清玄一瞬间居然有些“因果报应”的感觉,他盯着那价值连城的戒指看了一会儿,忽然一扬手,将它远远地丢了出去! 那孩子一惊,下意识地奔出去接戒指,顾清玄趁机站起身,步履飞快地走了。 戒指虽然又小又轻,但顾清玄既然有意,自然将它掷得高远,等到“七”找到那枚戒指,重新回到长椅附近寻找顾清玄时,顾清玄自然已经离开许久,连寻觅都已经无处寻觅了。 七定定地注视着那空荡荡的长椅,许久之后,终于低下头来,咬了一口已经变得冰凉的灌饼。 “爸爸。”他紧握着那枚戒指,无比固执地说。 而顾清玄被今天的这个意外插曲一弄,短时间里根本就不想出门了。想到那个“七”和“先生”的戒指,他又觉得有些好奇,回到宿舍后便顺手发了个讯息给顾渊,让他去弄清楚怎么回事。 很快,顾渊的解释就被发送到了顾清玄的个人终端上。 原来在银辉共和国里,有一些黑道出身的帮派世家习惯用酷厉的手段培养暗卫。他们通常会四处寻觅异能资质较好的孩子:一些穷苦人家的孩子、孤儿、或者干脆是其他星球买来的奴隶,差不多从被选中的那一刻开始,那些孩子的噩梦就已经拉开了序幕。 只要被他们看中,那孩子就会成为他们的猎物,不管是偷、是骗还是抢,总之一定要把那猎物弄到自己的手上。甚至有时候遇到资质太好,而家里又显然不可能出卖的猎物,他们甚至会将对方整家灭口,只留下猎物一人,再带到早已安排好的隐秘基地里。 “他们就不怕那些孩子长大之后复仇吗?” 顾清玄将这段短短的讯息反复看了数次,终于还是疑惑地问顾渊,顾渊看了这问题轻轻一笑,回答他道:“他们根本就不会有得知‘复仇’这两个字的机会,主人。” 那些人选择的都是孩子,从小到大洗脑培养,即使他们有了复仇的能力,也根本就不会有复仇的概念。太过聪明的会被杀掉,无法控制的会被杀掉,过于孱弱的会被杀掉,软弱无能的会被杀掉……最后剩下的,也许只会有一两个人,但这最后的一两个人,却毫无疑问是隐藏在黑暗之中的、最为锋利的一把刀。 一把绝对不会反身噬主的刀。 而今天突然出现的“七”,正是属于“先生”的那一把刀,只是他年纪太小,或者还尚未完全铸成,但显然已经初见成效。暗卫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是一个好职业,培训的过程也总是充满了痛苦和血腥,顾清玄根本就不觉得“先生”会大方到让自己的亲生孩子去做这事儿,“七”之所以会叫自己为“爸爸”,大概只是出于“先生”个人的喜好罢了。 ……而至于“先生”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喜好…… 顾渊陆陆续续给他发过来的讯息里,还有着这样的一句话:“不少暗卫都同时会作为自己主人的脔宠,让他们发泄欲!望……毕竟再没有比暗卫更听话的宠物了,而且绝对乖巧,绝对不会惹事。” “……就像是我一样,主人。” 最后那句暧昧十足的话甚至没能让顾清玄的眼皮稍微抬那么一下,他完全把那句话当作了空气一般,直接关上了个人终端,满心厌恶地想着,要是早知道“先生”会是个这么龌蹉的人,他就不会让他死得那么痛痛快快的。 ——“先生”不配。 那天之后,顾清玄再也没有去过b7区,自然也就再也没有见过“七”,但却偶尔还是会想一想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他那时能够离开基地,肯定是因为“先生”势力崩毁,基地里再也没有了负责人,看“七”的衣服还是前段时间暑热未退时的单衣,那个基地是不是还在正常运转都还是个迷,也不知道一个被培养成为暗卫的孩子,离开了那个环境之后要怎么活命…… 不过,顾清玄到最后也仅仅是想想罢了。 那些事情……终究是与他无关。 过了几天后,银辉学院方面对顾清玄的安排终于下来了,他的待遇改变之类大家都是早有预料的,并没有引起多少非议,但是顾清玄那个指导教师的人选,却是令得银辉上下一片哗然。 “兰瑟·特里!哪个人是谁?!” “听说是校长身边的助理……异能只有两级!而且是治愈系的!” “没有著作!没有论文!那家伙什么都没有!” “他凭什么能够作为顾清玄的指导教师?!老校长这是要毁了银辉吗?” 无数的疑问雪片般袭来,然而格兰瑟姆却仿佛对这些议论全无所知一般,一力将自己的那名小助理推到了指导教师的座位上。 这不能算是个宝座,但至少是个确凿无疑的金座位。顾清玄可是银辉历史上的第一名——也很可能是唯一一名——超s级的异能者!能成为他的指导教师,无疑是可以青史留名的一件事。 这段时间,凡是知道有这么一件事的家族豪门、各方势力,无一不使尽浑身解数,绞尽脑汁地想要自己这边的人上位。他们并不是看重这个指导教师的身份,而是想要近水楼台先得月,让顾清玄的身上留下他们派别的烙印! 那可是一个s级的异能者啊,如果假以时日,让顾清玄成功地成长起来,谁又能说他不会是下一个格兰瑟姆呢?甚至,可能还会超过格兰瑟姆! 毕竟格兰瑟姆的异能,也不过仅仅是a级罢了。 a就是a,怎么也不能变成s,这两个等阶之间看似只差了一级,事实上却是天壤之别。 这是一道天生注定的,无法逾越的天堑。 顾清玄第一天去学校新安排给他的教室上课的时候,一路上都被各种各样的奇异目光笼罩着。银辉学院的其他学生们看着他的眼神,几乎都不是友善的,其中有置疑,有嘲笑,更多的却都是无法接受的眼神。 银辉终有一日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s级异能者,这是每一个银辉国人都暗暗做着的梦,只是如今这个人出现了,却不是什么长久以来的天之骄子,而是那个美貌草包顾清玄……这样的事实,让站在深渊另一端的普通学生们又如何能够接受。 ……要知道,顾清玄曾经可是用了八年还没能觉醒异能的超级废柴啊…… 就像是你有一个非常著名的穷亲戚,原本他每天穷到连饭都吃不饱,有一天却忽然中了八百万大奖一样。本来你每天都能养活自己,看着他的生活状况十分满足,就好像是在天上俯视泥地,哪怕只是看他一眼,都会油然而生“我现在的生活其实挺不错”的优越感。 但在他中了八百万之后,你们之间的地位就蓦然间掉了个个儿,他被捧到了天上,你却是落进泥地里了!那些年曾经在他身上得到过的优越感,这会儿全都化作了巴掌一般,啪啪啪地打着自己的脸,哪怕只是看他一眼,都觉得自己的脸上在火辣辣的痛。 现在他来到你的面前了,作为一个全新的胜利者……沦为失败者的你应该做出什么反应?恭喜他吗?还是置疑?亦或者只会觉得……他这样的人都能够中了八百万,为什么你却还是只能这样温饱度日? 尽管老校长当初让顾清玄当着很多师生的面做了异能测试,挡住了那些风言风语的置疑的嘴,却挡不住那一颗颗满是嫉妒的心。 新任的指导老师兰瑟陪着顾清玄从头到尾走过长长的走廊,一路上都在小声地对顾清玄说:“别管他们……别在意,那些人只是嫉妒。” “我知道。”顾清玄的脸上始终带着微微的笑,他丝毫……就没有把这些人的目光放在心上。 但兰瑟的神色却始终是心事重重的,等到他们走到走廊尽头,到达了写着“初级e班”的教室门时,他脸上的神色几乎已经沉重到了极点。 他扶着门,足足沉默了半晌,才终于勉强凝聚出一丝笑容,推开了面前的这扇门。 “各位同学,你们好,我是你们新任的指导教师,我叫兰瑟·特……” 话还没有说完,他就被铺天盖地的异能光芒淹没了。紧接着教室里就爆发出了一阵呐喊: “无耻!” “骗子!” “凭什么是你来教我们?!” “郭老师呢?郭老师去哪了?” 兰瑟被那一重重的异能光芒冲得连连退了数步,险些栽倒在地上,好容易才稳住脚,尽量温和地说:“郭老师出于个人的原因辞职,学校里安排我来当你们的老师,如果你们有疑问……” “肯定有疑问!” “你的异能才只有二级哎!凭什么来教我们?我的异能等级比你还高!” “就是!就是!” 其中一个学生将手伸进口中,吹起了刺耳的口哨,另外的一些学生们配合着“嘘”起来,他们拍着桌子,大声地喊着“下课!下课!”“换人!换人!” 在这样一浪比一浪更高的呐喊声中,兰瑟的面容渐渐苍白起来,于是旁边的顾清玄这才终于知道,他之前在走廊里对自己说过的话,其实并不是说给他听的,更多的,是说给被学生们排斥的兰瑟自己…… 他皱着眉头,上前两步对兰瑟说:“特里老师……需要我……” “不,不用。”兰瑟拒绝了顾清玄,他的喉结动了动,脸上的神情忽然变得坚毅起来。 他猛地走上前去,手上凝聚起一团白亮的光芒,“唰”地横扫过整间教室! 29|25|11.28|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银辉学院的校长办公室里,兰瑟正在为格兰瑟姆泡咖啡,突然间不知道为什么手一抖,险些把滚烫的热水泼在了自己的身上。 “你怎么了?”老校长伸出一只手,被洒落在半空中的热水正被他的异能操控着,滴溜溜地悬浮在半空中,散发着腾腾的热气。他皱着花白的眉毛,注视着自己的小助理:“从早上开始,你就一直这样心不在焉的……我本来以为请假回来你能好点,结果反而更严重了?!” 兰瑟手里端着空空如也的咖啡杯,惭愧地低下了头:“抱歉……校长先生……我……” 格兰瑟姆看着他的样子,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随手一挥,那些散发热气的水珠便滚滚地投进了一旁的垃圾桶中。 “是喜欢上什么人了?” 老校长这话问得漫不经心,被问的兰瑟却感到自己的心头猛然一跳,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杯子:“……不……我……我其实……” 这种事情怎么好说出来呢?顾清玄是学校里的学生啊,而他自己……而他自己…… “毕竟年轻嘛,我们都懂,喜欢上别人是非常正常的,只是要清楚自己的身份……我希望你喜欢上的是正确的对象,而不是……比如,学校里的学生。” 格兰瑟姆淡淡的说,他的语气并不严厉,兰瑟的头却随之越垂越低,几乎都要垂到自己的胸口了。 老校长点点兰瑟手中的咖啡杯,那杯子便随之飞了起来,自己移动到了净水器边,接了满满的一杯热水。一小袋咖啡粉被操控着悬浮到了格兰瑟姆的面前,他伸手将袋子撕开,袋子里装着的深褐色粉末随之浮到空中,自己投进了杯子中,随着杯子里的水一同慢悠悠地搅拌起来。 老校长交叉着十指,将手搁在桌子上,他的眼睛似乎是在看着正在搅拌的咖啡,但从他口中冒出来的声音却始终萦绕在小助理的耳边,一句比一句更严厉: “我记得你当时来学校的时候,说你的梦想是成为银辉的一名老师,虽然因为你的异能等级太低我否决了你,但你的理念,你的梦想,我身为校长是非常赞成的。” “你现在的身份是我的助理,可是你我都知道,你绝不希望你的未来止步于此。” “这几年来,我一直在暗中考察你……其实也不能算暗中了。我考察你的这些事情,想必你也能察觉得到吧?” 说到这里时,格兰瑟姆静静地望了兰瑟一眼,小助理的头因此而垂得更低了,他不发一言,显然是承认了格兰瑟姆的话。老校长轻轻地笑了一下:“你的异能天赋的确不怎么样……在这段时间里,异能等级甚至没能获得多少提升。” “但是你在异能研究方面的天赋……却是有目共睹的。” “即使我活了这么多年,也没有见过第二个像你这样天才的异能研究者。” “我原本打算今年就放你下去带班的……” 老校长轻轻动了一下手指,已经搅拌好的咖啡杯便立即飞到了他手边。他正要伸手去拿,忽然狠狠地皱了皱眉,额头上的青筋一下子爆了起来。兰瑟一惊,下意识地上前两步,颤声道:“……校长先生……” 格兰瑟姆按住太阳穴,微微地摇了摇头,他握住悬浮在手边的咖啡杯,喝了一大口。热腾腾的雾气在他的面前散开,将老校长略显老迈的面容隐藏在了一层薄薄的水雾中,格兰瑟姆的声音就从那水雾的背后缓慢地传出来: “顾清玄的事情已经拖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事实上是太长了……无论哪个老师去做这个指导教师,恐怕都没有办法服众。而顾清玄是不会在原地就这样等着我一直争来抢去的,一个超s级的异能者……其他的学校,其他的国家,都会因此而蠢蠢欲动。早点把指导老师的人选确定下来,是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 兰瑟有些不明白老校长为什么突然说起了顾清玄,他心中悄悄浮起了一个念头,但这个念头实在是太荒谬,让他忍不住想要嘲笑自己的痴心妄想—— “我打算,让你成为顾清玄同学的指导教师。” 老校长的声音慢悠悠地传来,却听得兰瑟的心脏不可抑制地颤抖了起来。他下意识地说:“不……我……我不行……” “你为什么不行?”格兰瑟姆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又喝了一大口咖啡:“如果单纯按照异能等级或者资历来安排指导教师,那你肯定是不能够胜任的,可是顾同学的情况特殊。他之前在学校里……嗯,确实不是那么受重视。” 老校长的眉毛纠成了一团,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之前令人打听过的那些事……顾清玄之前在学校里的处境…… “因为之前的那些事情……我们必须考虑到,顾清玄对于学校里的一些老师,甚至是一些学生,很有可能存在的抵触心理。” “所以最好的——或者说是最适合的选择——就是启用以前从未担当过教师职责的老师。学生方面我们可能没有什么办法处理,但是老师,我们可以选择与他的关系相对要好一些的。” “而且……你难道真的希望自己的研究就这样一辈子尘封下去?” 他将目光转向了小助理,兰瑟被老校长的目光注视着,却感到自己仿佛身在梦中。 “所以,兰瑟·特里,不管你之前对什么人抱着什么样不可言说的心思,既然你知道那种心思不能够说出来,那就最好把它一辈子咽在肚子里!” 格兰瑟姆重重地拍了一下桌面,小助理被这声音惊得一跳,他垂下眼睛,不敢去看老校长灼灼的视线:“……是,校长。我明白的,校长。” “你最好明白。”老校长缓慢地按摩着自己的额头,话音显得沉重而疲惫:“你要知道,我总是希望每一个学生都好的,你虽然不能算是我的学生,可在我的身边待了这几年,和我的学生也没有什么差别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自然是希望你们每一个人都能够好好的、都能够前程光明远大——” “每一个人。” 这一夜,兰瑟·特里彻夜未眠。 当第二天早晨,他顶着一副黑眼圈,无意识的在顾清玄居住的别墅附近乱走时,居然真的偶遇到了那个人。但是在看到对方的瞬间,兰瑟做出的第一反应,居然并不是上前问好或者打招呼,问问昨天给他送来的饭菜好不好吃……而是本!能地飞快窜进了附近的一丛灌木里,把自己严严实实地遮挡了起来。 顾清玄听到身后的动静,便回过头来,循着声音看了看树丛之间,接着他目光敏锐地注意到,在其中一丛灌木的后面,隐隐约约露出了半截有些眼熟的衣角…… 是小助理兰瑟?他在树丛后面干什么? 顾清玄疑惑地想着,却并没有走过去把对方抓出来,而是再度扫了灌木丛一眼,见小助理丝毫没有打算出来的意思,便不再理会,继续沿着脚下的道路走去。 今天本该是学校上课的日子,然而顾清玄到现在还没有一个确定的指导教师,班级和课程因此也没有安排好,所谓的上课自然成了浮云。横竖今日无事,他便打算出去走走,看一眼之前小助理提到过的b7区新开业的商场。 b7区身为b字打头的区域,和之前顾清玄去过的几个a字区都不相同。它远远不如后者那样繁华,街道上的悬浮车和纵横交错的光轨也没有那么多,这里更多的是行人,浮空车和慢悠悠的单人浮板……就连时间到了这里,好像也变慢了几分。 两边的高楼大厦竖在街道上,半透明的窗户反射着阳光,它们看上去也没有a字区的高楼们那么高,那么令人仰止,抬头的时候还可以看见两边的住户放在窗前的一盆花,或者晾在阳台外面的衣服被子。这里很显然没有a区域这样先进、充满了各种玄幻的高科技,但却自有一种让人无端地放松下来的生活气息。 几个小孩儿嬉笑打闹着从一旁的人行道上跑过,一只矮矮的短脚小狗兴奋地汪汪叫着,一路跌跌撞撞地跟在他们身后。在旁边的小巷里有人支了个摊,正在有一声没一声地吆喝着鸡蛋煎饼,小巷的楼上有人推开窗户,往下面泼了半杯茶叶水,正好浇在了卖煎饼那人的头上,那人立时跳起脚来,精神百倍地指着楼上叫骂…… 顾清玄轻轻笑了一下,继续往前不紧不慢地走着。 而他的身后,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缀上了一个无声无息的黑影。 那黑影跟着他一路往前走去,脚步寂静得毫无声息,动作比猫儿还要敏捷轻灵。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的存在,他就像是一片黑暗,一线阴影,或者是一缕虚无缥缈的风,几乎无形无迹,虽然实实在在地存在着,可对周围经过的人们来说,他便仿佛是不存在一般。 顾清玄好像也完全没有发觉到自己身后跟随着的黑影。他一路穿街过巷,饶有兴致地端详着四周,甚至还俯身摘下了一朵并不知名的花儿,他手中拿着花的样子让许多人看得恍然失神,甚至有两辆低矮的浮空车因此而不小心撞在了一处,一起从半空中摔了下来。虽然因为高度不高,车里的人都只是摔了个七荤八素,却依然惹来了一阵善意的笑声,这笑声让车主红了脸,很快就钻进车里迅速地开远。 但他身后的那个黑影,却自始至终从未放慢过脚步,一直不远不近地缀在顾清玄的左近。 终于,在几栋没什么人经过的居民楼附近,顾清玄的脚步停住了。 “出来吧。”他轻声说:“跟了我这么久,居然一直能忍住不下手,你的耐心也实在是让人佩服。” 他的话语就像是飘在了空无一物的空气里,许久许久,都没有丝毫回音。顾清玄微微叹了口气:“明明可以和平解决的事情,为什么一定要诉诸武力?你现在就给我——” “出来吧!” 一道长长的火鞭伸出,灵蛇般迅疾无论地朝着似乎别无他物的墙根处一卷,一个单薄的人影立刻被他猝不及防地卷了出来,狼狈地滚了半圈后,就迅速地稳住了身子。 顾清玄在看清那个人影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怔了怔,手上的火鞭也放松了些许,但那个人影却并没有趁机挣脱束缚。 一个十一二岁,最多不超过十三岁的孩子正被顾清玄的火鞭卷着,他的手肘支撑在地上,胳膊上已经蹭破了皮,渗着红红的血珠,他却好像完全感觉不到痛似的,仰着一张白皙精致的脸望着顾清玄,声音很轻很小,又有些不知所措地说:“……对……对不起……我让您失望了……爸爸。” 爸爸?? 他这话真的是在对自己说的?! 顾清玄扫了一圈,确定四下无人,那孩子叫的人的确是自己。 ……开什么玩笑? 有那么一瞬间顾清玄真的开始回忆脑海中那些被遗忘许久的往事,想要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无意间在什么地方惹了奇怪的风流债……然而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身体年龄,其实只有十七岁。 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是绝对不可能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的。 他一抖手腕,卷住那孩子的火鞭立时便消散了,顾清玄看着那孩子黑淼淼的眼睛,冷声说:“你认错人了,我和你之间并没有什么亲缘关系,赶紧走吧。” 说完他不再理会对方,转过身去就打算离开,谁知还没有走出两步,他的衣角就被人从身后拽住了。 “……我……我不知道可以去哪里……爸爸你别不要我……” 那声音很稚嫩,不知道是因为太冷还是因为疼痛,带着一些微微的颤抖。顾清玄沉默片刻,终于还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啊。 “我真的和你没有什么亲属关系。”顾清玄任由他拉着自己的衣服,他回过身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那个孩子:“我今年十七岁,你今年……十一岁还是十二岁?” “十三。”那孩子怯生生地说,他看起来显然比实际年龄要小上一些。 顾清玄点点头:“……十三,那么你看,十七岁的人是不可能有一个十三岁的孩子的,你出生的时候,我还大概只有……四岁?” 四岁的孩子怎么可能做别人的父亲……顾清玄的逻辑是无懈可击的,也的确十分地令人信服,然而那孩子却只是用那双乌黑的眼睛望着他,声音虽轻,但却十分执着地叫他:“爸爸。” 顾清玄盯着他,数秒,随即便不发一语地伸手去拉自己的衣角。那孩子咬着下唇,牢牢地拽住了他的衣服,怎么也不肯松开手,顾清玄忍无可忍,打算掰开他的手指,将手伸过去时却碰到了那孩子的指尖:冰冷得几乎像是没有声息的石头。 已经快要入秋了,清晨时分带来的寒意尚未从地面上褪去,孩子的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衣服,他的肩膀正在瑟瑟地发着抖。 顾清玄抿紧唇。 他的指尖亮起一点火星,随即“唰”的一下,毫不犹豫地斩下了被那孩子紧紧捏着的衣角。 “别跟着我。”他冷冷说,然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然而不过片刻工夫,他就又察觉到了,那种隐约的被人跟踪的感觉…… 顾清玄转过身去一看,果然,之前他们纠缠了片刻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了。那孩子显然在他转身离开之后就再一次隐没在了空气里,悄无声息地缀上了他。 顾清玄的指尖晃了晃,一点火星噼啪地在虚空中出现又消失,他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再把对方给揪出来,而是任由他跟在后面。 看看他能跟到什么时候。 顾清玄冷漠地想,然后便当作那孩子并不存在一般,继续往小助理提到过的商场处走去。那商场倒是不难找,只是到了地方后,顾清玄便无奈地发现这个点它还尚未开始营业……看了看营业时间是早上十点开始,而现在最多也就八点左右,顾清玄也懒得等它开门,看看旁边正在冒着香气的早餐摊子,干脆走过去,买了个鸡蛋灌饼,拎在手里往学校的方向走去,权当做自己出门买了趟早餐吧…… 他走在前面,清晨的微风吹过,带起手中鸡蛋灌饼的香味,远远地飘散在他身后的空气里。没过多久,顾清玄就听到自己身后的不远处传来了轻轻的“咕噜”一声…… 顾清玄的脚步顿了顿,但他很快就再度往前走去,结果还没走出两步,就又听到了一声“咕噜”。 顾清玄终于忍无可忍了。 “出来吧。”他没有回头,但却听见了身后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 ——真的很轻,就像是掂着脚尖走路的小猫,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爸爸。”他声音低低地唤着,再度扯了扯顾清玄另一边的衣角。 顾清玄简直想要伸手去捂额头了:“我真的和你没有什么关系啊……别叫我爸爸了,行吗?” 那孩子不说话,只是依旧地站在那儿,低着头,手里拉着顾清玄的衣角。 ……又是“咕噜”的一声响。 顾清玄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算了,给你。”他把刚买的鸡蛋灌饼递给那孩子:“吃完了就走,嗯?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我真的不是你爸爸。” 孩子听话地接过了鸡蛋灌饼,但他迟疑了片刻后,却终于还是说:“谢谢你……爸爸。” 顾清玄:…… “你是不是不会说别的词了?!” “……我会说的,爸爸。” 他手里捧着鸡蛋灌饼,仰着头满眼无辜地望着顾清玄,顾清玄沉默数秒,突然狠狠地一握拳,不远处随之传来了“轰”的一声,方圆数尺的草皮蓦然间翻卷起来,青翠的草叶蜷缩着,上面现出了些许漆黑的焦痕。 “……算了。”顾清玄终于还是揉了一下额头。他看了看周围没什么人,便走到了街边的一处长椅上坐下,那孩子十分自觉地跟了上来,一边走,一边咬了一口手里的鸡蛋灌饼。 “这样吧,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顾清玄示意那孩子坐下,孩子犹豫了一会儿,却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他低下头,刚刚咬过鸡蛋灌饼的唇上还沾着一点油光,手指却还是冰冷的,他注视着手中缺了一个口的饼子,声音极小地说:“……我叫七。” 七? 这是什么名字?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顾清玄便隐隐约约地有了一点预感。他看着那个叫七的孩子,试探着问道:“你的家住在什么地方?为什么要叫我爸爸?你知道我们之前没有见过面的,不是吗?” 七垂着眼睫,黑鸦鸦的睫毛微微地颤抖了一下。他静默着,指了指东南方向一栋看起来已经废弃了的居民楼:“我住在那里……有戒指的人,就是我的爸爸。” ——戒指? 顾清玄深深吸了口气,他从怀里把得自于“先生”的那枚戒指取出来,托在手心上问他:“你说的戒指是这个吗?” 七点了点头:“王力教我们的……所以我知道,拿着这个戒指的人,就是爸爸。” 原来如此。 顾清玄一瞬间居然有些“因果报应”的感觉,他盯着那价值连城的戒指看了一会儿,忽然一扬手,将它远远地丢了出去! 那孩子一惊,下意识地奔出去接戒指,顾清玄趁机站起身,步履飞快地走了。 戒指虽然又小又轻,但顾清玄既然有意,自然将它掷得高远,等到“七”找到那枚戒指,重新回到长椅附近寻找顾清玄时,顾清玄自然已经离开许久,连寻觅都已经无处寻觅了。 七定定地注视着那空荡荡的长椅,许久之后,终于低下头来,咬了一口已经变得冰凉的灌饼。 “爸爸。”他紧握着那枚戒指,无比固执地说。 而顾清玄被今天的这个意外插曲一弄,短时间里根本就不想出门了。想到那个“七”和“先生”的戒指,他又觉得有些好奇,回到宿舍后便顺手发了个讯息给顾渊,让他去弄清楚怎么回事。 很快,顾渊的解释就被发送到了顾清玄的个人终端上。 原来在银辉共和国里,有一些黑道出身的帮派世家习惯用酷厉的手段培养暗卫。他们通常会四处寻觅异能资质较好的孩子:一些穷苦人家的孩子、孤儿、或者干脆是其他星球买来的奴隶,差不多从被选中的那一刻开始,那些孩子的噩梦就已经拉开了序幕。 只要被他们看中,那孩子就会成为他们的猎物,不管是偷、是骗还是抢,总之一定要把那猎物弄到自己的手上。甚至有时候遇到资质太好,而家里又显然不可能出卖的猎物,他们甚至会将对方整家灭口,只留下猎物一人,再带到早已安排好的隐秘基地里。 “他们就不怕那些孩子长大之后复仇吗?” 顾清玄将这段短短的讯息反复看了数次,终于还是疑惑地问顾渊,顾渊看了这问题轻轻一笑,回答他道:“他们根本就不会有得知‘复仇’这两个字的机会,主人。” 那些人选择的都是孩子,从小到大洗脑培养,即使他们有了复仇的能力,也根本就不会有复仇的概念。太过聪明的会被杀掉,无法控制的会被杀掉,过于孱弱的会被杀掉,软弱无能的会被杀掉……最后剩下的,也许只会有一两个人,但这最后的一两个人,却毫无疑问是隐藏在黑暗之中的、最为锋利的一把刀。 一把绝对不会反身噬主的刀。 而今天突然出现的“七”,正是属于“先生”的那一把刀,只是他年纪太小,或者还尚未完全铸成,但显然已经初见成效。暗卫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是一个好职业,培训的过程也总是充满了痛苦和血腥,顾清玄根本就不觉得“先生”会大方到让自己的亲生孩子去做这事儿,“七”之所以会叫自己为“爸爸”,大概只是出于“先生”个人的喜好罢了。 ……而至于“先生”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喜好…… 顾渊陆陆续续给他发过来的讯息里,还有着这样的一句话:“不少暗卫都同时会作为自己主人的脔宠,让他们发泄欲!望……毕竟再没有比暗卫更听话的宠物了,而且绝对乖巧,绝对不会惹事。” “……就像是我一样,主人。” 最后那句暧昧十足的话甚至没能让顾清玄的眼皮稍微抬那么一下,他完全把那句话当作了空气一般,直接关上了个人终端,满心厌恶地想着,要是早知道“先生”会是个这么龌蹉的人,他就不会让他死得那么痛痛快快的。 ——“先生”不配。 那天之后,顾清玄再也没有去过b7区,自然也就再也没有见过“七”,但却偶尔还是会想一想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他那时能够离开基地,肯定是因为“先生”势力崩毁,基地里再也没有了负责人,看“七”的衣服还是前段时间暑热未退时的单衣,那个基地是不是还在正常运转都还是个迷,也不知道一个被培养成为暗卫的孩子,离开了那个环境之后要怎么活命…… 不过,顾清玄到最后也仅仅是想想罢了。 那些事情……终究是与他无关。 过了几天后,银辉学院方面对顾清玄的安排终于下来了,他的待遇改变之类大家都是早有预料的,并没有引起多少非议,但是顾清玄那个指导教师的人选,却是令得银辉上下一片哗然。 “兰瑟·特里!哪个人是谁?!” “听说是校长身边的助理……异能只有两级!而且是治愈系的!” “没有著作!没有论文!那家伙什么都没有!” “他凭什么能够作为顾清玄的指导教师?!老校长这是要毁了银辉吗?” 无数的疑问雪片般袭来,然而格兰瑟姆却仿佛对这些议论全无所知一般,一力将自己的那名小助理推到了指导教师的座位上。 这不能算是个宝座,但至少是个确凿无疑的金座位。顾清玄可是银辉历史上的第一名——也很可能是唯一一名——超s级的异能者!能成为他的指导教师,无疑是可以青史留名的一件事。 这段时间,凡是知道有这么一件事的家族豪门、各方势力,无一不使尽浑身解数,绞尽脑汁地想要自己这边的人上位。他们并不是看重这个指导教师的身份,而是想要近水楼台先得月,让顾清玄的身上留下他们派别的烙印! 那可是一个s级的异能者啊,如果假以时日,让顾清玄成功地成长起来,谁又能说他不会是下一个格兰瑟姆呢?甚至,可能还会超过格兰瑟姆! 毕竟格兰瑟姆的异能,也不过仅仅是a级罢了。 a就是a,怎么也不能变成s,这两个等阶之间看似只差了一级,事实上却是天壤之别。 这是一道天生注定的,无法逾越的天堑。 顾清玄第一天去学校新安排给他的教室上课的时候,一路上都被各种各样的奇异目光笼罩着。银辉学院的其他学生们看着他的眼神,几乎都不是友善的,其中有置疑,有嘲笑,更多的却都是无法接受的眼神。 银辉终有一日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s级异能者,这是每一个银辉国人都暗暗做着的梦,只是如今这个人出现了,却不是什么长久以来的天之骄子,而是那个美貌草包顾清玄……这样的事实,让站在深渊另一端的普通学生们又如何能够接受。 ……要知道,顾清玄曾经可是用了八年还没能觉醒异能的超级废柴啊…… 就像是你有一个非常著名的穷亲戚,原本他每天穷到连饭都吃不饱,有一天却忽然中了八百万大奖一样。本来你每天都能养活自己,看着他的生活状况十分满足,就好像是在天上俯视泥地,哪怕只是看他一眼,都会油然而生“我现在的生活其实挺不错”的优越感。 但在他中了八百万之后,你们之间的地位就蓦然间掉了个个儿,他被捧到了天上,你却是落进泥地里了!那些年曾经在他身上得到过的优越感,这会儿全都化作了巴掌一般,啪啪啪地打着自己的脸,哪怕只是看他一眼,都觉得自己的脸上在火辣辣的痛。 现在他来到你的面前了,作为一个全新的胜利者……沦为失败者的你应该做出什么反应?恭喜他吗?还是置疑?亦或者只会觉得……他这样的人都能够中了八百万,为什么你却还是只能这样温饱度日? 尽管老校长当初让顾清玄当着很多师生的面做了异能测试,挡住了那些风言风语的置疑的嘴,却挡不住那一颗颗满是嫉妒的心。 新任的指导老师兰瑟陪着顾清玄从头到尾走过长长的走廊,一路上都在小声地对顾清玄说:“别管他们……别在意,那些人只是嫉妒。” “我知道。”顾清玄的脸上始终带着微微的笑,他丝毫……就没有把这些人的目光放在心上。 但兰瑟的神色却始终是心事重重的,等到他们走到走廊尽头,到达了写着“初级e班”的教室门时,他脸上的神色几乎已经沉重到了极点。 他扶着门,足足沉默了半晌,才终于勉强凝聚出一丝笑容,推开了面前的这扇门。 “各位同学,你们好,我是你们新任的指导教师,我叫兰瑟·特……” 话还没有说完,他就被铺天盖地的异能光芒淹没了。紧接着教室里就爆发出了一阵呐喊: “无耻!” “骗子!” “凭什么是你来教我们?!” “郭老师呢?郭老师去哪了?” 兰瑟被那一重重的异能光芒冲得连连退了数步,险些栽倒在地上,好容易才稳住脚,尽量温和地说:“郭老师出于个人的原因辞职,学校里安排我来当你们的老师,如果你们有疑问……” “肯定有疑问!” “你的异能才只有二级哎!凭什么来教我们?我的异能等级比你还高!” “就是!就是!” 其中一个学生将手伸进口中,吹起了刺耳的口哨,另外的一些学生们配合着“嘘”起来,他们拍着桌子,大声地喊着“下课!下课!”“换人!换人!” 在这样一浪比一浪更高的呐喊声中,兰瑟的面容渐渐苍白起来,于是旁边的顾清玄这才终于知道,他之前在走廊里对自己说过的话,其实并不是说给他听的,更多的,是说给被学生们排斥的兰瑟自己…… 他皱着眉头,上前两步对兰瑟说:“特里老师……需要我……” “不,不用。”兰瑟拒绝了顾清玄,他的喉结动了动,脸上的神情忽然变得坚毅起来。 30|25|11.28|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银辉学院的校长办公室里,兰瑟正在为格兰瑟姆泡咖啡,突然间不知道为什么手一抖,险些把滚烫的热水泼在了自己的身上。 “你怎么了?”老校长伸出一只手,被洒落在半空中的热水正被他的异能操控着,滴溜溜地悬浮在半空中,散发着腾腾的热气。他皱着花白的眉毛,注视着自己的小助理:“从早上开始,你就一直这样心不在焉的……我本来以为请假回来你能好点,结果反而更严重了?!” 兰瑟手里端着空空如也的咖啡杯,惭愧地低下了头:“抱歉……校长先生……我……” 格兰瑟姆看着他的样子,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随手一挥,那些散发热气的水珠便滚滚地投进了一旁的垃圾桶中。 “是喜欢上什么人了?” 老校长这话问得漫不经心,被问的兰瑟却感到自己的心头猛然一跳,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杯子:“……不……我……我其实……” 这种事情怎么好说出来呢?顾清玄是学校里的学生啊,而他自己……而他自己…… “毕竟年轻嘛,我们都懂,喜欢上别人是非常正常的,只是要清楚自己的身份……我希望你喜欢上的是正确的对象,而不是……比如,学校里的学生。” 格兰瑟姆淡淡的说,他的语气并不严厉,兰瑟的头却随之越垂越低,几乎都要垂到自己的胸口了。 老校长点点兰瑟手中的咖啡杯,那杯子便随之飞了起来,自己移动到了净水器边,接了满满的一杯热水。一小袋咖啡粉□□控着悬浮到了格兰瑟姆的面前,他伸手将袋子撕开,袋子里装着的深褐色粉末随之浮到空中,自己投进了杯子中,随着杯子里的水一同慢悠悠地搅拌起来。 老校长交叉着十指,将手搁在桌子上,他的眼睛似乎是在看着正在搅拌的咖啡,但从他口中冒出来的声音却始终萦绕在小助理的耳边,一句比一句更严厉: “我记得你当时来学校的时候,说你的梦想是成为银辉的一名老师,虽然因为你的异能等级太低我否决了你,但你的理念,你的梦想,我身为校长是非常赞成的。” “你现在的身份是我的助理,可是你我都知道,你绝不希望你的未来止步于此。” “这几年来,我一直在暗中考察你……其实也不能算暗中了。我考察你的这些事情,想必你也能察觉得到吧?” 说到这里时,格兰瑟姆静静地望了兰瑟一眼,小助理的头因此而垂得更低了,他不发一言,显然是承认了格兰瑟姆的话。老校长轻轻地笑了一下:“你的异能天赋的确不怎么样……在这段时间里,异能等级甚至没能获得多少提升。” “但是你在异能研究方面的天赋……却是有目共睹的。” “即使我活了这么多年,也没有见过第二个像你这样天才的异能研究者。” “我原本打算今年就放你下去带班的……” 老校长轻轻动了一下手指,已经搅拌好的咖啡杯便立即飞到了他手边。他正要伸手去拿,忽然狠狠地皱了皱眉,额头上的青筋一下子爆了起来。兰瑟一惊,下意识地上前两步,颤声道:“……校长先生……” 格兰瑟姆按住太阳穴,微微地摇了摇头,他握住悬浮在手边的咖啡杯,喝了一大口。热腾腾的雾气在他的面前散开,将老校长略显老迈的面容隐藏在了一层薄薄的水雾中,格兰瑟姆的声音就从那水雾的背后缓慢地传出来: “顾清玄的事情已经拖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事实上是太长了……无论哪个老师去做这个指导教师,恐怕都没有办法服众。而顾清玄是不会在原地就这样等着我一直争来抢去的,一个超s级的异能者……其他的学校,其他的国家,都会因此而蠢蠢欲动。早点把指导老师的人选确定下来,是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 兰瑟有些不明白老校长为什么突然说起了顾清玄,他心中悄悄浮起了一个念头,但这个念头实在是太荒谬,让他忍不住想要嘲笑自己的痴心妄想—— “我打算,让你成为顾清玄同学的指导教师。” 老校长的声音慢悠悠地传来,却听得兰瑟的心脏不可抑制地颤抖了起来。他下意识地说:“不……我……我不行……” “你为什么不行?”格兰瑟姆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又喝了一大口咖啡:“如果单纯按照异能等级或者资历来安排指导教师,那你肯定是不能够胜任的,可是顾同学的情况特殊。他之前在学校里……嗯,确实不是那么受重视。” 老校长的眉毛纠成了一团,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之前令人打听过的那些事……顾清玄之前在学校里的处境…… “因为之前的那些事情……我们必须考虑到,顾清玄对于学校里的一些老师,甚至是一些学生,很有可能存在的抵触心理。” “所以最好的——或者说是最适合的选择——就是启用以前从未担当过教师职责的老师。学生方面我们可能没有什么办法处理,但是老师,我们可以选择与他的关系相对要好一些的。” “而且……你难道真的希望自己的研究就这样一辈子尘封下去?” 他将目光转向了小助理,兰瑟被老校长的目光注视着,却感到自己仿佛身在梦中。 “所以,兰瑟·特里,不管你之前对什么人抱着什么样不可言说的心思,既然你知道那种心思不能够说出来,那就最好把它一辈子咽在肚子里!” 格兰瑟姆重重地拍了一下桌面,小助理被这声音惊得一跳,他垂下眼睛,不敢去看老校长灼灼的视线:“……是,校长。我明白的,校长。” “你最好明白。”老校长缓慢地按摩着自己的额头,话音显得沉重而疲惫:“你要知道,我总是希望每一个学生都好的,你虽然不能算是我的学生,可在我的身边待了这几年,和我的学生也没有什么差别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自然是希望你们每一个人都能够好好的、都能够前程光明远大——” “每一个人。” 这一夜,兰瑟·特里彻夜未眠。 当第二天早晨,他顶着一副黑眼圈,无意识的在顾清玄居住的别墅附近乱走时,居然真的偶遇到了那个人。但是在看到对方的瞬间,兰瑟做出的第一反应,居然并不是上前问好或者打招呼,问问昨天给他送来的饭菜好不好吃……而是本!能地飞快窜进了附近的一丛灌木里,把自己严严实实地遮挡了起来。 顾清玄听到身后的动静,便回过头来,循着声音看了看树丛之间,接着他目光敏锐地注意到,在其中一丛灌木的后面,隐隐约约露出了半截有些眼熟的衣角…… 是小助理兰瑟?他在树丛后面干什么? 顾清玄疑惑地想着,却并没有走过去把对方抓出来,而是再度扫了灌木丛一眼,见小助理丝毫没有打算出来的意思,便不再理会,继续沿着脚下的道路走去。 今天本该是学校上课的日子,然而顾清玄到现在还没有一个确定的指导教师,班级和课程因此也没有安排好,所谓的上课自然成了浮云。横竖今日无事,他便打算出去走走,看一眼之前小助理提到过的b7区新开业的商场。 b7区身为b字打头的区域,和之前顾清玄去过的几个a字区都不相同。它远远不如后者那样繁华,街道上的悬浮车和纵横交错的光轨也没有那么多,这里更多的是行人,浮空车和慢悠悠的单人浮板……就连时间到了这里,好像也变慢了几分。 两边的高楼大厦竖在街道上,半透明的窗户反射着阳光,它们看上去也没有a字区的高楼们那么高,那么令人仰止,抬头的时候还可以看见两边的住户放在窗前的一盆花,或者晾在阳台外面的衣服被子。这里很显然没有a区域这样先进、充满了各种玄幻的高科技,但却自有一种让人无端地放松下来的生活气息。 几个小孩儿嬉笑打闹着从一旁的人行道上跑过,一只矮矮的短脚小狗兴奋地汪汪叫着,一路跌跌撞撞地跟在他们身后。在旁边的小巷里有人支了个摊,正在有一声没一声地吆喝着鸡蛋煎饼,小巷的楼上有人推开窗户,往下面泼了半杯茶叶水,正好浇在了卖煎饼那人的头上,那人立时跳起脚来,精神百倍地指着楼上叫骂…… 顾清玄轻轻笑了一下,继续往前不紧不慢地走着。 而他的身后,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缀上了一个无声无息的黑影。 那黑影跟着他一路往前走去,脚步寂静得毫无声息,动作比猫儿还要敏捷轻灵。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的存在,他就像是一片黑暗,一线阴影,或者是一缕虚无缥缈的风,几乎无形无迹,虽然实实在在地存在着,可对周围经过的人们来说,他便仿佛是不存在一般。 顾清玄好像也完全没有发觉到自己身后跟随着的黑影。他一路穿街过巷,饶有兴致地端详着四周,甚至还俯身摘下了一朵并不知名的花儿,他手中拿着花的样子让许多人看得恍然失神,甚至有两辆低矮的浮空车因此而不小心撞在了一处,一起从半空中摔了下来。虽然因为高度不高,车里的人都只是摔了个七荤八素,却依然惹来了一阵善意的笑声,这笑声让车主红了脸,很快就钻进车里迅速地开远。 但他身后的那个黑影,却自始至终从未放慢过脚步,一直不远不近地缀在顾清玄的左近。 终于,在几栋没什么人经过的居民楼附近,顾清玄的脚步停住了。 “出来吧。”他轻声说:“跟了我这么久,居然一直能忍住不下手,你的耐心也实在是让人佩服。” 他的话语就像是飘在了空无一物的空气里,许久许久,都没有丝毫回音。顾清玄微微叹了口气:“明明可以和平解决的事情,为什么一定要诉诸武力?你现在就给我——” “出来吧!” 一道长长的火鞭伸出,灵蛇般迅疾无论地朝着似乎别无他物的墙根处一卷,一个单薄的人影立刻被他猝不及防地卷了出来,狼狈地滚了半圈后,就迅速地稳住了身子。 顾清玄在看清那个人影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怔了怔,手上的火鞭也放松了些许,但那个人影却并没有趁机挣脱束缚。 一个十一二岁,最多不超过十三岁的孩子正被顾清玄的火鞭卷着,他的手肘支撑在地上,胳膊上已经蹭破了皮,渗着红红的血珠,他却好像完全感觉不到痛似的,仰着一张白皙精致的脸望着顾清玄,声音很轻很小,又有些不知所措地说:“……对……对不起……我让您失望了……爸爸。” 爸爸?? 他这话真的是在对自己说的?! 顾清玄扫了一圈,确定四下无人,那孩子叫的人的确是自己。 ……开什么玩笑? 有那么一瞬间顾清玄真的开始回忆脑海中那些被遗忘许久的往事,想要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无意间在什么地方惹了奇怪的风流债……然而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身体年龄,其实只有十七岁。 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是绝对不可能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的。 他一抖手腕,卷住那孩子的火鞭立时便消散了,顾清玄看着那孩子黑淼淼的眼睛,冷声说:“你认错人了,我和你之间并没有什么亲缘关系,赶紧走吧。” 说完他不再理会对方,转过身去就打算离开,谁知还没有走出两步,他的衣角就被人从身后拽住了。 “……我……我不知道可以去哪里……爸爸你别不要我……” 那声音很稚嫩,不知道是因为太冷还是因为疼痛,带着一些微微的颤抖。顾清玄沉默片刻,终于还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啊。 “我真的和你没有什么亲属关系。”顾清玄任由他拉着自己的衣服,他回过身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那个孩子:“我今年十七岁,你今年……十一岁还是十二岁?” “十三。”那孩子怯生生地说,他看起来显然比实际年龄要小上一些。 顾清玄点点头:“……十三,那么你看,十七岁的人是不可能有一个十三岁的孩子的,你出生的时候,我还大概只有……四岁?” 四岁的孩子怎么可能做别人的父亲……顾清玄的逻辑是无懈可击的,也的确十分地令人信服,然而那孩子却只是用那双乌黑的眼睛望着他,声音虽轻,但却十分执着地叫他:“爸爸。” 顾清玄盯着他,数秒,随即便不发一语地伸手去拉自己的衣角。那孩子咬着下唇,牢牢地拽住了他的衣服,怎么也不肯松开手,顾清玄忍无可忍,打算掰开他的手指,将手伸过去时却碰到了那孩子的指尖:冰冷得几乎像是没有声息的石头。 已经快要入秋了,清晨时分带来的寒意尚未从地面上褪去,孩子的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衣服,他的肩膀正在瑟瑟地发着抖。 顾清玄抿紧唇。 他的指尖亮起一点火星,随即“唰”的一下,毫不犹豫地斩下了被那孩子紧紧捏着的衣角。 “别跟着我。”他冷冷说,然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然而不过片刻工夫,他就又察觉到了,那种隐约的被人跟踪的感觉…… 顾清玄转过身去一看,果然,之前他们纠缠了片刻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了。那孩子显然在他转身离开之后就再一次隐没在了空气里,悄无声息地缀上了他。 顾清玄的指尖晃了晃,一点火星噼啪地在虚空中出现又消失,他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再把对方给揪出来,而是任由他跟在后面。 看看他能跟到什么时候。 顾清玄冷漠地想,然后便当作那孩子并不存在一般,继续往小助理提到过的商场处走去。那商场倒是不难找,只是到了地方后,顾清玄便无奈地发现这个点它还尚未开始营业……看了看营业时间是早上十点开始,而现在最多也就八点左右,顾清玄也懒得等它开门,看看旁边正在冒着香气的早餐摊子,干脆走过去,买了个鸡蛋灌饼,拎在手里往学校的方向走去,权当做自己出门买了趟早餐吧…… 他走在前面,清晨的微风吹过,带起手中鸡蛋灌饼的香味,远远地飘散在他身后的空气里。没过多久,顾清玄就听到自己身后的不远处传来了轻轻的“咕噜”一声…… 顾清玄的脚步顿了顿,但他很快就再度往前走去,结果还没走出两步,就又听到了一声“咕噜”。 顾清玄终于忍无可忍了。 “出来吧。”他没有回头,但却听见了身后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 ——真的很轻,就像是掂着脚尖走路的小猫,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爸爸。”他声音低低地唤着,再度扯了扯顾清玄另一边的衣角。 顾清玄简直想要伸手去捂额头了:“我真的和你没有什么关系啊……别叫我爸爸了,行吗?” 那孩子不说话,只是依旧地站在那儿,低着头,手里拉着顾清玄的衣角。 ……又是“咕噜”的一声响。 顾清玄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算了,给你。”他把刚买的鸡蛋灌饼递给那孩子:“吃完了就走,嗯?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我真的不是你爸爸。” 孩子听话地接过了鸡蛋灌饼,但他迟疑了片刻后,却终于还是说:“谢谢你……爸爸。” 顾清玄:…… “你是不是不会说别的词了?!” “……我会说的,爸爸。” 他手里捧着鸡蛋灌饼,仰着头满眼无辜地望着顾清玄,顾清玄沉默数秒,突然狠狠地一握拳,不远处随之传来了“轰”的一声,方圆数尺的草皮蓦然间翻卷起来,青翠的草叶蜷缩着,上面现出了些许漆黑的焦痕。 “……算了。”顾清玄终于还是揉了一下额头。他看了看周围没什么人,便走到了街边的一处长椅上坐下,那孩子十分自觉地跟了上来,一边走,一边咬了一口手里的鸡蛋灌饼。 “这样吧,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顾清玄示意那孩子坐下,孩子犹豫了一会儿,却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他低下头,刚刚咬过鸡蛋灌饼的唇上还沾着一点油光,手指却还是冰冷的,他注视着手中缺了一个口的饼子,声音极小地说:“……我叫七。” 七? 这是什么名字?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顾清玄便隐隐约约地有了一点预感。他看着那个叫七的孩子,试探着问道:“你的家住在什么地方?为什么要叫我爸爸?你知道我们之前没有见过面的,不是吗?” 七垂着眼睫,黑鸦鸦的睫毛微微地颤抖了一下。他静默着,指了指东南方向一栋看起来已经废弃了的居民楼:“我住在那里……有戒指的人,就是我的爸爸。” ——戒指? 顾清玄深深吸了口气,他从怀里把得自于“先生”的那枚戒指取出来,托在手心上问他:“你说的戒指是这个吗?” 七点了点头:“王力教我们的……所以我知道,拿着这个戒指的人,就是爸爸。” 原来如此。 顾清玄一瞬间居然有些“因果报应”的感觉,他盯着那价值连城的戒指看了一会儿,忽然一扬手,将它远远地丢了出去! 那孩子一惊,下意识地奔出去接戒指,顾清玄趁机站起身,步履飞快地走了。 戒指虽然又小又轻,但顾清玄既然有意,自然将它掷得高远,等到“七”找到那枚戒指,重新回到长椅附近寻找顾清玄时,顾清玄自然已经离开许久,连寻觅都已经无处寻觅了。 七定定地注视着那空荡荡的长椅,许久之后,终于低下头来,咬了一口已经变得冰凉的灌饼。 “爸爸。”他紧握着那枚戒指,无比固执地说。 而顾清玄被今天的这个意外插曲一弄,短时间里根本就不想出门了。想到那个“七”和“先生”的戒指,他又觉得有些好奇,回到宿舍后便顺手发了个讯息给顾渊,让他去弄清楚怎么回事。 很快,顾渊的解释就被发送到了顾清玄的个人终端上。 原来在银辉共和国里,有一些黑道出身的帮派世家习惯用酷厉的手段培养暗卫。他们通常会四处寻觅异能资质较好的孩子:一些穷苦人家的孩子、孤儿、或者干脆是其他星球买来的奴隶,差不多从被选中的那一刻开始,那些孩子的噩梦就已经拉开了序幕。 只要被他们看中,那孩子就会成为他们的猎物,不管是偷、是骗还是抢,总之一定要把那猎物弄到自己的手上。甚至有时候遇到资质太好,而家里又显然不可能出卖的猎物,他们甚至会将对方整家灭口,只留下猎物一人,再带到早已安排好的隐秘基地里。 “他们就不怕那些孩子长大之后复仇吗?” 顾清玄将这段短短的讯息反复看了数次,终于还是疑惑地问顾渊,顾渊看了这问题轻轻一笑,回答他道:“他们根本就不会有得知‘复仇’这两个字的机会,主人。” 那些人选择的都是孩子,从小到大洗脑培养,即使他们有了复仇的能力,也根本就不会有复仇的概念。太过聪明的会被杀掉,无法控制的会被杀掉,过于孱弱的会被杀掉,软弱无能的会被杀掉……最后剩下的,也许只会有一两个人,但这最后的一两个人,却毫无疑问是隐藏在黑暗之中的、最为锋利的一把刀。 一把绝对不会反身噬主的刀。 而今天突然出现的“七”,正是属于“先生”的那一把刀,只是他年纪太小,或者还尚未完全铸成,但显然已经初见成效。暗卫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是一个好职业,培训的过程也总是充满了痛苦和血腥,顾清玄根本就不觉得“先生”会大方到让自己的亲生孩子去做这事儿,“七”之所以会叫自己为“爸爸”,大概只是出于“先生”个人的喜好罢了。 ……而至于“先生”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喜好…… 顾渊陆陆续续给他发过来的讯息里,还有着这样的一句话:“不少暗卫都同时会作为自己主人的脔宠,让他们发泄欲!望……毕竟再没有比暗卫更听话的宠物了,而且绝对乖巧,绝对不会惹事。” “……就像是我一样,主人。” 最后那句暧昧十足的话甚至没能让顾清玄的眼皮稍微抬那么一下,他完全把那句话当作了空气一般,直接关上了个人终端,满心厌恶地想着,要是早知道“先生”会是个这么龌蹉的人,他就不会让他死得那么痛痛快快的。 ——“先生”不配。 那天之后,顾清玄再也没有去过b7区,自然也就再也没有见过“七”,但却偶尔还是会想一想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他那时能够离开基地,肯定是因为“先生”势力崩毁,基地里再也没有了负责人,看“七”的衣服还是前段时间暑热未退时的单衣,那个基地是不是还在正常运转都还是个迷,也不知道一个被培养成为暗卫的孩子,离开了那个环境之后要怎么活命…… 不过,顾清玄到最后也仅仅是想想罢了。 那些事情……终究是与他无关。 过了几天后,银辉学院方面对顾清玄的安排终于下来了,他的待遇改变之类大家都是早有预料的,并没有引起多少非议,但是顾清玄那个指导教师的人选,却是令得银辉上下一片哗然。 “兰瑟·特里!哪个人是谁?!” “听说是校长身边的助理……异能只有两级!而且是治愈系的!” “没有著作!没有论文!那家伙什么都没有!” “他凭什么能够作为顾清玄的指导教师?!老校长这是要毁了银辉吗?” 无数的疑问雪片般袭来,然而格兰瑟姆却仿佛对这些议论全无所知一般,一力将自己的那名小助理推到了指导教师的座位上。 这不能算是个宝座,但至少是个确凿无疑的金座位。顾清玄可是银辉历史上的第一名——也很可能是唯一一名——超s级的异能者!能成为他的指导教师,无疑是可以青史留名的一件事。 这段时间,凡是知道有这么一件事的家族豪门、各方势力,无一不使尽浑身解数,绞尽脑汁地想要自己这边的人上位。他们并不是看重这个指导教师的身份,而是想要近水楼台先得月,让顾清玄的身上留下他们派别的烙印! 那可是一个s级的异能者啊,如果假以时日,让顾清玄成功地成长起来,谁又能说他不会是下一个格兰瑟姆呢?甚至,可能还会超过格兰瑟姆! 毕竟格兰瑟姆的异能,也不过仅仅是a级罢了。 a就是a,怎么也不能变成s,这两个等阶之间看似只差了一级,事实上却是天壤之别。 这是一道天生注定的,无法逾越的天堑。 顾清玄第一天去学校新安排给他的教室上课的时候,一路上都被各种各样的奇异目光笼罩着。银辉学院的其他学生们看着他的眼神,几乎都不是友善的,其中有置疑,有嘲笑,更多的却都是无法接受的眼神。 银辉终有一日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s级异能者,这是每一个银辉国人都暗暗做着的梦,只是如今这个人出现了,却不是什么长久以来的天之骄子,而是那个美貌草包顾清玄……这样的事实,让站在深渊另一端的普通学生们又如何能够接受。 ……要知道,顾清玄曾经可是用了八年还没能觉醒异能的超级废柴啊…… 就像是你有一个非常著名的穷亲戚,原本他每天穷到连饭都吃不饱,有一天却忽然中了八百万大奖一样。本来你每天都能养活自己,看着他的生活状况十分满足,就好像是在天上俯视泥地,哪怕只是看他一眼,都会油然而生“我现在的生活其实挺不错”的优越感。 但在他中了八百万之后,你们之间的地位就蓦然间掉了个个儿,他被捧到了天上,你却是落进泥地里了!那些年曾经在他身上得到过的优越感,这会儿全都化作了巴掌一般,啪啪啪地打着自己的脸,哪怕只是看他一眼,都觉得自己的脸上在火辣辣的痛。 现在他来到你的面前了,作为一个全新的胜利者……沦为失败者的你应该做出什么反应?恭喜他吗?还是置疑?亦或者只会觉得……他这样的人都能够中了八百万,为什么你却还是只能这样温饱度日? 尽管老校长当初让顾清玄当着很多师生的面做了异能测试,挡住了那些风言风语的置疑的嘴,却挡不住那一颗颗满是嫉妒的心。 新任的指导老师兰瑟陪着顾清玄从头到尾走过长长的走廊,一路上都在小声地对顾清玄说:“别管他们……别在意,那些人只是嫉妒。” “我知道。”顾清玄的脸上始终带着微微的笑,他丝毫……就没有把这些人的目光放在心上。 但兰瑟的神色却始终是心事重重的,等到他们走到走廊尽头,到达了写着“初级e班”的教室门时,他脸上的神色几乎已经沉重到了极点。 他扶着门,足足沉默了半晌,才终于勉强凝聚出一丝笑容,推开了面前的这扇门。 “各位同学,你们好,我是你们新任的指导教师,我叫兰瑟·特……” 话还没有说完,他就被铺天盖地的异能光芒淹没了。紧接着教室里就爆发出了一阵呐喊: “无耻!” “骗子!” “凭什么是你来教我们?!” “郭老师呢?郭老师去哪了?” 兰瑟被那一重重的异能光芒冲得连连退了数步,险些栽倒在地上,好容易才稳住脚,尽量温和地说:“郭老师出于个人的原因辞职,学校里安排我来当你们的老师,如果你们有疑问……” “肯定有疑问!” “你的异能才只有二级哎!凭什么来教我们?我的异能等级比你还高!” “就是!就是!” 其中一个学生将手伸进口中,吹起了刺耳的口哨,另外的一些学生们配合着“嘘”起来,他们拍着桌子,大声地喊着“下课!下课!”“换人!换人!” 在这样一浪比一浪更高的呐喊声中,兰瑟的面容渐渐苍白起来,于是旁边的顾清玄这才终于知道,他之前在走廊里对自己说过的话,其实并不是说给他听的,更多的,是说给被学生们排斥的兰瑟自己…… 他皱着眉头,上前两步对兰瑟说:“特里老师……需要我……” “不,不用。”兰瑟拒绝了顾清玄,他的喉结动了动,脸上的神情忽然变得坚毅起来。 31|25|11.28|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银辉学院的校长办公室里,兰瑟正在为格兰瑟姆泡咖啡,突然间不知道为什么手一抖,险些把滚烫的热水泼在了自己的身上。 “你怎么了?”老校长伸出一只手,被洒落在半空中的热水正被他的异能操控着,滴溜溜地悬浮在半空中,散发着腾腾的热气。他皱着花白的眉毛,注视着自己的小助理:“从早上开始,你就一直这样心不在焉的……我本来以为请假回来你能好点,结果反而更严重了?!” 兰瑟手里端着空空如也的咖啡杯,惭愧地低下了头:“抱歉……校长先生……我……” 格兰瑟姆看着他的样子,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随手一挥,那些散发热气的水珠便滚滚地投进了一旁的垃圾桶中。 “是喜欢上什么人了?” 老校长这话问得漫不经心,被问的兰瑟却感到自己的心头猛然一跳,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杯子:“……不……我……我其实……” 这种事情怎么好说出来呢?顾清玄是学校里的学生啊,而他自己……而他自己…… “毕竟年轻嘛,我们都懂,喜欢上别人是非常正常的,只是要清楚自己的身份……我希望你喜欢上的是正确的对象,而不是……比如,学校里的学生。” 格兰瑟姆淡淡的说,他的语气并不严厉,兰瑟的头却随之越垂越低,几乎都要垂到自己的胸口了。 老校长点点兰瑟手中的咖啡杯,那杯子便随之飞了起来,自己移动到了净水器边,接了满满的一杯热水。一小袋咖啡粉□□控着悬浮到了格兰瑟姆的面前,他伸手将袋子撕开,袋子里装着的深褐色粉末随之浮到空中,自己投进了杯子中,随着杯子里的水一同慢悠悠地搅拌起来。 老校长交叉着十指,将手搁在桌子上,他的眼睛似乎是在看着正在搅拌的咖啡,但从他口中冒出来的声音却始终萦绕在小助理的耳边,一句比一句更严厉: “我记得你当时来学校的时候,说你的梦想是成为银辉的一名老师,虽然因为你的异能等级太低我否决了你,但你的理念,你的梦想,我身为校长是非常赞成的。” “你现在的身份是我的助理,可是你我都知道,你绝不希望你的未来止步于此。” “这几年来,我一直在暗中考察你……其实也不能算暗中了。我考察你的这些事情,想必你也能察觉得到吧?” 说到这里时,格兰瑟姆静静地望了兰瑟一眼,小助理的头因此而垂得更低了,他不发一言,显然是承认了格兰瑟姆的话。老校长轻轻地笑了一下:“你的异能天赋的确不怎么样……在这段时间里,异能等级甚至没能获得多少提升。” “但是你在异能研究方面的天赋……却是有目共睹的。” “即使我活了这么多年,也没有见过第二个像你这样天才的异能研究者。” “我原本打算今年就放你下去带班的……” 老校长轻轻动了一下手指,已经搅拌好的咖啡杯便立即飞到了他手边。他正要伸手去拿,忽然狠狠地皱了皱眉,额头上的青筋一下子爆了起来。兰瑟一惊,下意识地上前两步,颤声道:“……校长先生……” 格兰瑟姆按住太阳穴,微微地摇了摇头,他握住悬浮在手边的咖啡杯,喝了一大口。热腾腾的雾气在他的面前散开,将老校长略显老迈的面容隐藏在了一层薄薄的水雾中,格兰瑟姆的声音就从那水雾的背后缓慢地传出来: “顾清玄的事情已经拖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事实上是太长了……无论哪个老师去做这个指导教师,恐怕都没有办法服众。而顾清玄是不会在原地就这样等着我一直争来抢去的,一个超s级的异能者……其他的学校,其他的国家,都会因此而蠢蠢欲动。早点把指导老师的人选确定下来,是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 兰瑟有些不明白老校长为什么突然说起了顾清玄,他心中悄悄浮起了一个念头,但这个念头实在是太荒谬,让他忍不住想要嘲笑自己的痴心妄想—— “我打算,让你成为顾清玄同学的指导教师。” 老校长的声音慢悠悠地传来,却听得兰瑟的心脏不可抑制地颤抖了起来。他下意识地说:“不……我……我不行……” “你为什么不行?”格兰瑟姆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又喝了一大口咖啡:“如果单纯按照异能等级或者资历来安排指导教师,那你肯定是不能够胜任的,可是顾同学的情况特殊。他之前在学校里……嗯,确实不是那么受重视。” 老校长的眉毛纠成了一团,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之前令人打听过的那些事……顾清玄之前在学校里的处境…… “因为之前的那些事情……我们必须考虑到,顾清玄对于学校里的一些老师,甚至是一些学生,很有可能存在的抵触心理。” “所以最好的——或者说是最适合的选择——就是启用以前从未担当过教师职责的老师。学生方面我们可能没有什么办法处理,但是老师,我们可以选择与他的关系相对要好一些的。” “而且……你难道真的希望自己的研究就这样一辈子尘封下去?” 他将目光转向了小助理,兰瑟被老校长的目光注视着,却感到自己仿佛身在梦中。 “所以,兰瑟·特里,不管你之前对什么人抱着什么样不可言说的心思,既然你知道那种心思不能够说出来,那就最好把它一辈子咽在肚子里!” 格兰瑟姆重重地拍了一下桌面,小助理被这声音惊得一跳,他垂下眼睛,不敢去看老校长灼灼的视线:“……是,校长。我明白的,校长。” “你最好明白。”老校长缓慢地按摩着自己的额头,话音显得沉重而疲惫:“你要知道,我总是希望每一个学生都好的,你虽然不能算是我的学生,可在我的身边待了这几年,和我的学生也没有什么差别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自然是希望你们每一个人都能够好好的、都能够前程光明远大——” “每一个人。” 这一夜,兰瑟·特里彻夜未眠。 当第二天早晨,他顶着一副黑眼圈,无意识的在顾清玄居住的别墅附近乱走时,居然真的偶遇到了那个人。但是在看到对方的瞬间,兰瑟做出的第一反应,居然并不是上前问好或者打招呼,问问昨天给他送来的饭菜好不好吃……而是本!能地飞快窜进了附近的一丛灌木里,把自己严严实实地遮挡了起来。 顾清玄听到身后的动静,便回过头来,循着声音看了看树丛之间,接着他目光敏锐地注意到,在其中一丛灌木的后面,隐隐约约露出了半截有些眼熟的衣角…… 是小助理兰瑟?他在树丛后面干什么? 顾清玄疑惑地想着,却并没有走过去把对方抓出来,而是再度扫了灌木丛一眼,见小助理丝毫没有打算出来的意思,便不再理会,继续沿着脚下的道路走去。 今天本该是学校上课的日子,然而顾清玄到现在还没有一个确定的指导教师,班级和课程因此也没有安排好,所谓的上课自然成了浮云。横竖今日无事,他便打算出去走走,看一眼之前小助理提到过的b7区新开业的商场。 b7区身为b字打头的区域,和之前顾清玄去过的几个a字区都不相同。它远远不如后者那样繁华,街道上的悬浮车和纵横交错的光轨也没有那么多,这里更多的是行人,浮空车和慢悠悠的单人浮板……就连时间到了这里,好像也变慢了几分。 两边的高楼大厦竖在街道上,半透明的窗户反射着阳光,它们看上去也没有a字区的高楼们那么高,那么令人仰止,抬头的时候还可以看见两边的住户放在窗前的一盆花,或者晾在阳台外面的衣服被子。这里很显然没有a区域这样先进、充满了各种玄幻的高科技,但却自有一种让人无端地放松下来的生活气息。 几个小孩儿嬉笑打闹着从一旁的人行道上跑过,一只矮矮的短脚小狗兴奋地汪汪叫着,一路跌跌撞撞地跟在他们身后。在旁边的小巷里有人支了个摊,正在有一声没一声地吆喝着鸡蛋煎饼,小巷的楼上有人推开窗户,往下面泼了半杯茶叶水,正好浇在了卖煎饼那人的头上,那人立时跳起脚来,精神百倍地指着楼上叫骂…… 顾清玄轻轻笑了一下,继续往前不紧不慢地走着。 而他的身后,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缀上了一个无声无息的黑影。 那黑影跟着他一路往前走去,脚步寂静得毫无声息,动作比猫儿还要敏捷轻灵。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的存在,他就像是一片黑暗,一线阴影,或者是一缕虚无缥缈的风,几乎无形无迹,虽然实实在在地存在着,可对周围经过的人们来说,他便仿佛是不存在一般。 顾清玄好像也完全没有发觉到自己身后跟随着的黑影。他一路穿街过巷,饶有兴致地端详着四周,甚至还俯身摘下了一朵并不知名的花儿,他手中拿着花的样子让许多人看得恍然失神,甚至有两辆低矮的浮空车因此而不小心撞在了一处,一起从半空中摔了下来。虽然因为高度不高,车里的人都只是摔了个七荤八素,却依然惹来了一阵善意的笑声,这笑声让车主红了脸,很快就钻进车里迅速地开远。 但他身后的那个黑影,却自始至终从未放慢过脚步,一直不远不近地缀在顾清玄的左近。 终于,在几栋没什么人经过的居民楼附近,顾清玄的脚步停住了。 “出来吧。”他轻声说:“跟了我这么久,居然一直能忍住不下手,你的耐心也实在是让人佩服。” 他的话语就像是飘在了空无一物的空气里,许久许久,都没有丝毫回音。顾清玄微微叹了口气:“明明可以和平解决的事情,为什么一定要诉诸武力?你现在就给我——” “出来吧!” 一道长长的火鞭伸出,灵蛇般迅疾无论地朝着似乎别无他物的墙根处一卷,一个单薄的人影立刻被他猝不及防地卷了出来,狼狈地滚了半圈后,就迅速地稳住了身子。 顾清玄在看清那个人影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怔了怔,手上的火鞭也放松了些许,但那个人影却并没有趁机挣脱束缚。 一个十一二岁,最多不超过十三岁的孩子正被顾清玄的火鞭卷着,他的手肘支撑在地上,胳膊上已经蹭破了皮,渗着红红的血珠,他却好像完全感觉不到痛似的,仰着一张白皙精致的脸望着顾清玄,声音很轻很小,又有些不知所措地说:“……对……对不起……我让您失望了……爸爸。” 爸爸?? 他这话真的是在对自己说的?! 顾清玄扫了一圈,确定四下无人,那孩子叫的人的确是自己。 ……开什么玩笑? 有那么一瞬间顾清玄真的开始回忆脑海中那些被遗忘许久的往事,想要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无意间在什么地方惹了奇怪的风流债……然而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身体年龄,其实只有十七岁。 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是绝对不可能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的。 他一抖手腕,卷住那孩子的火鞭立时便消散了,顾清玄看着那孩子黑淼淼的眼睛,冷声说:“你认错人了,我和你之间并没有什么亲缘关系,赶紧走吧。” 说完他不再理会对方,转过身去就打算离开,谁知还没有走出两步,他的衣角就被人从身后拽住了。 “……我……我不知道可以去哪里……爸爸你别不要我……” 那声音很稚嫩,不知道是因为太冷还是因为疼痛,带着一些微微的颤抖。顾清玄沉默片刻,终于还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啊。 “我真的和你没有什么亲属关系。”顾清玄任由他拉着自己的衣服,他回过身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那个孩子:“我今年十七岁,你今年……十一岁还是十二岁?” “十三。”那孩子怯生生地说,他看起来显然比实际年龄要小上一些。 顾清玄点点头:“……十三,那么你看,十七岁的人是不可能有一个十三岁的孩子的,你出生的时候,我还大概只有……四岁?” 四岁的孩子怎么可能做别人的父亲……顾清玄的逻辑是无懈可击的,也的确十分地令人信服,然而那孩子却只是用那双乌黑的眼睛望着他,声音虽轻,但却十分执着地叫他:“爸爸。” 顾清玄盯着他,数秒,随即便不发一语地伸手去拉自己的衣角。那孩子咬着下唇,牢牢地拽住了他的衣服,怎么也不肯松开手,顾清玄忍无可忍,打算掰开他的手指,将手伸过去时却碰到了那孩子的指尖:冰冷得几乎像是没有声息的石头。 已经快要入秋了,清晨时分带来的寒意尚未从地面上褪去,孩子的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衣服,他的肩膀正在瑟瑟地发着抖。 顾清玄抿紧唇。 他的指尖亮起一点火星,随即“唰”的一下,毫不犹豫地斩下了被那孩子紧紧捏着的衣角。 “别跟着我。”他冷冷说,然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然而不过片刻工夫,他就又察觉到了,那种隐约的被人跟踪的感觉…… 顾清玄转过身去一看,果然,之前他们纠缠了片刻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了。那孩子显然在他转身离开之后就再一次隐没在了空气里,悄无声息地缀上了他。 顾清玄的指尖晃了晃,一点火星噼啪地在虚空中出现又消失,他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再把对方给揪出来,而是任由他跟在后面。 看看他能跟到什么时候。 顾清玄冷漠地想,然后便当作那孩子并不存在一般,继续往小助理提到过的商场处走去。那商场倒是不难找,只是到了地方后,顾清玄便无奈地发现这个点它还尚未开始营业……看了看营业时间是早上十点开始,而现在最多也就八点左右,顾清玄也懒得等它开门,看看旁边正在冒着香气的早餐摊子,干脆走过去,买了个鸡蛋灌饼,拎在手里往学校的方向走去,权当做自己出门买了趟早餐吧…… 他走在前面,清晨的微风吹过,带起手中鸡蛋灌饼的香味,远远地飘散在他身后的空气里。没过多久,顾清玄就听到自己身后的不远处传来了轻轻的“咕噜”一声…… 顾清玄的脚步顿了顿,但他很快就再度往前走去,结果还没走出两步,就又听到了一声“咕噜”。 顾清玄终于忍无可忍了。 “出来吧。”他没有回头,但却听见了身后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 ——真的很轻,就像是掂着脚尖走路的小猫,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爸爸。”他声音低低地唤着,再度扯了扯顾清玄另一边的衣角。 顾清玄简直想要伸手去捂额头了:“我真的和你没有什么关系啊……别叫我爸爸了,行吗?” 那孩子不说话,只是依旧地站在那儿,低着头,手里拉着顾清玄的衣角。 ……又是“咕噜”的一声响。 顾清玄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算了,给你。”他把刚买的鸡蛋灌饼递给那孩子:“吃完了就走,嗯?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我真的不是你爸爸。” 孩子听话地接过了鸡蛋灌饼,但他迟疑了片刻后,却终于还是说:“谢谢你……爸爸。” 顾清玄:…… “你是不是不会说别的词了?!” “……我会说的,爸爸。” 他手里捧着鸡蛋灌饼,仰着头满眼无辜地望着顾清玄,顾清玄沉默数秒,突然狠狠地一握拳,不远处随之传来了“轰”的一声,方圆数尺的草皮蓦然间翻卷起来,青翠的草叶蜷缩着,上面现出了些许漆黑的焦痕。 “……算了。”顾清玄终于还是揉了一下额头。他看了看周围没什么人,便走到了街边的一处长椅上坐下,那孩子十分自觉地跟了上来,一边走,一边咬了一口手里的鸡蛋灌饼。 “这样吧,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顾清玄示意那孩子坐下,孩子犹豫了一会儿,却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他低下头,刚刚咬过鸡蛋灌饼的唇上还沾着一点油光,手指却还是冰冷的,他注视着手中缺了一个口的饼子,声音极小地说:“……我叫七。” 七? 这是什么名字?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顾清玄便隐隐约约地有了一点预感。他看着那个叫七的孩子,试探着问道:“你的家住在什么地方?为什么要叫我爸爸?你知道我们之前没有见过面的,不是吗?” 七垂着眼睫,黑鸦鸦的睫毛微微地颤抖了一下。他静默着,指了指东南方向一栋看起来已经废弃了的居民楼:“我住在那里……有戒指的人,就是我的爸爸。” ——戒指? 顾清玄深深吸了口气,他从怀里把得自于“先生”的那枚戒指取出来,托在手心上问他:“你说的戒指是这个吗?” 七点了点头:“王力教我们的……所以我知道,拿着这个戒指的人,就是爸爸。” 原来如此。 顾清玄一瞬间居然有些“因果报应”的感觉,他盯着那价值连城的戒指看了一会儿,忽然一扬手,将它远远地丢了出去! 那孩子一惊,下意识地奔出去接戒指,顾清玄趁机站起身,步履飞快地走了。 戒指虽然又小又轻,但顾清玄既然有意,自然将它掷得高远,等到“七”找到那枚戒指,重新回到长椅附近寻找顾清玄时,顾清玄自然已经离开许久,连寻觅都已经无处寻觅了。 七定定地注视着那空荡荡的长椅,许久之后,终于低下头来,咬了一口已经变得冰凉的灌饼。 “爸爸。”他紧握着那枚戒指,无比固执地说。 而顾清玄被今天的这个意外插曲一弄,短时间里根本就不想出门了。想到那个“七”和“先生”的戒指,他又觉得有些好奇,回到宿舍后便顺手发了个讯息给顾渊,让他去弄清楚怎么回事。 很快,顾渊的解释就被发送到了顾清玄的个人终端上。 原来在银辉共和国里,有一些黑道出身的帮派世家习惯用酷厉的手段培养暗卫。他们通常会四处寻觅异能资质较好的孩子:一些穷苦人家的孩子、孤儿、或者干脆是其他星球买来的奴隶,差不多从被选中的那一刻开始,那些孩子的噩梦就已经拉开了序幕。 只要被他们看中,那孩子就会成为他们的猎物,不管是偷、是骗还是抢,总之一定要把那猎物弄到自己的手上。甚至有时候遇到资质太好,而家里又显然不可能出卖的猎物,他们甚至会将对方整家灭口,只留下猎物一人,再带到早已安排好的隐秘基地里。 “他们就不怕那些孩子长大之后复仇吗?” 顾清玄将这段短短的讯息反复看了数次,终于还是疑惑地问顾渊,顾渊看了这问题轻轻一笑,回答他道:“他们根本就不会有得知‘复仇’这两个字的机会,主人。” 那些人选择的都是孩子,从小到大洗脑培养,即使他们有了复仇的能力,也根本就不会有复仇的概念。太过聪明的会被杀掉,无法控制的会被杀掉,过于孱弱的会被杀掉,软弱无能的会被杀掉……最后剩下的,也许只会有一两个人,但这最后的一两个人,却毫无疑问是隐藏在黑暗之中的、最为锋利的一把刀。 一把绝对不会反身噬主的刀。 而今天突然出现的“七”,正是属于“先生”的那一把刀,只是他年纪太小,或者还尚未完全铸成,但显然已经初见成效。暗卫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是一个好职业,培训的过程也总是充满了痛苦和血腥,顾清玄根本就不觉得“先生”会大方到让自己的亲生孩子去做这事儿,“七”之所以会叫自己为“爸爸”,大概只是出于“先生”个人的喜好罢了。 ……而至于“先生”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喜好…… 顾渊陆陆续续给他发过来的讯息里,还有着这样的一句话:“不少暗卫都同时会作为自己主人的脔宠,让他们发泄欲!望……毕竟再没有比暗卫更听话的宠物了,而且绝对乖巧,绝对不会惹事。” “……就像是我一样,主人。” 最后那句暧昧十足的话甚至没能让顾清玄的眼皮稍微抬那么一下,他完全把那句话当作了空气一般,直接关上了个人终端,满心厌恶地想着,要是早知道“先生”会是个这么龌蹉的人,他就不会让他死得那么痛痛快快的。 ——“先生”不配。 那天之后,顾清玄再也没有去过b7区,自然也就再也没有见过“七”,但却偶尔还是会想一想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他那时能够离开基地,肯定是因为“先生”势力崩毁,基地里再也没有了负责人,看“七”的衣服还是前段时间暑热未退时的单衣,那个基地是不是还在正常运转都还是个迷,也不知道一个被培养成为暗卫的孩子,离开了那个环境之后要怎么活命…… 不过,顾清玄到最后也仅仅是想想罢了。 那些事情……终究是与他无关。 过了几天后,银辉学院方面对顾清玄的安排终于下来了,他的待遇改变之类大家都是早有预料的,并没有引起多少非议,但是顾清玄那个指导教师的人选,却是令得银辉上下一片哗然。 “兰瑟·特里!哪个人是谁?!” “听说是校长身边的助理……异能只有两级!而且是治愈系的!” “没有著作!没有论文!那家伙什么都没有!” “他凭什么能够作为顾清玄的指导教师?!老校长这是要毁了银辉吗?” 无数的疑问雪片般袭来,然而格兰瑟姆却仿佛对这些议论全无所知一般,一力将自己的那名小助理推到了指导教师的座位上。 这不能算是个宝座,但至少是个确凿无疑的金座位。顾清玄可是银辉历史上的第一名——也很可能是唯一一名——超s级的异能者!能成为他的指导教师,无疑是可以青史留名的一件事。 这段时间,凡是知道有这么一件事的家族豪门、各方势力,无一不使尽浑身解数,绞尽脑汁地想要自己这边的人上位。他们并不是看重这个指导教师的身份,而是想要近水楼台先得月,让顾清玄的身上留下他们派别的烙印! 那可是一个s级的异能者啊,如果假以时日,让顾清玄成功地成长起来,谁又能说他不会是下一个格兰瑟姆呢?甚至,可能还会超过格兰瑟姆! 毕竟格兰瑟姆的异能,也不过仅仅是a级罢了。 a就是a,怎么也不能变成s,这两个等阶之间看似只差了一级,事实上却是天壤之别。 这是一道天生注定的,无法逾越的天堑。 顾清玄第一天去学校新安排给他的教室上课的时候,一路上都被各种各样的奇异目光笼罩着。银辉学院的其他学生们看着他的眼神,几乎都不是友善的,其中有置疑,有嘲笑,更多的却都是无法接受的眼神。 银辉终有一日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s级异能者,这是每一个银辉国人都暗暗做着的梦,只是如今这个人出现了,却不是什么长久以来的天之骄子,而是那个美貌草包顾清玄……这样的事实,让站在深渊另一端的普通学生们又如何能够接受。 ……要知道,顾清玄曾经可是用了八年还没能觉醒异能的超级废柴啊…… 就像是你有一个非常著名的穷亲戚,原本他每天穷到连饭都吃不饱,有一天却忽然中了八百万大奖一样。本来你每天都能养活自己,看着他的生活状况十分满足,就好像是在天上俯视泥地,哪怕只是看他一眼,都会油然而生“我现在的生活其实挺不错”的优越感。 但在他中了八百万之后,你们之间的地位就蓦然间掉了个个儿,他被捧到了天上,你却是落进泥地里了!那些年曾经在他身上得到过的优越感,这会儿全都化作了巴掌一般,啪啪啪地打着自己的脸,哪怕只是看他一眼,都觉得自己的脸上在火辣辣的痛。 现在他来到你的面前了,作为一个全新的胜利者……沦为失败者的你应该做出什么反应?恭喜他吗?还是置疑?亦或者只会觉得……他这样的人都能够中了八百万,为什么你却还是只能这样温饱度日? 尽管老校长当初让顾清玄当着很多师生的面做了异能测试,挡住了那些风言风语的置疑的嘴,却挡不住那一颗颗满是嫉妒的心。 新任的指导老师兰瑟陪着顾清玄从头到尾走过长长的走廊,一路上都在小声地对顾清玄说:“别管他们……别在意,那些人只是嫉妒。” “我知道。”顾清玄的脸上始终带着微微的笑,他丝毫……就没有把这些人的目光放在心上。 但兰瑟的神色却始终是心事重重的,等到他们走到走廊尽头,到达了写着“初级e班”的教室门时,他脸上的神色几乎已经沉重到了极点。 他扶着门,足足沉默了半晌,才终于勉强凝聚出一丝笑容,推开了面前的这扇门。 “各位同学,你们好,我是你们新任的指导教师,我叫兰瑟·特……” 话还没有说完,他就被铺天盖地的异能光芒淹没了。紧接着教室里就爆发出了一阵呐喊: “无耻!” “骗子!” “凭什么是你来教我们?!” “郭老师呢?郭老师去哪了?” 兰瑟被那一重重的异能光芒冲得连连退了数步,险些栽倒在地上,好容易才稳住脚,尽量温和地说:“郭老师出于个人的原因辞职,学校里安排我来当你们的老师,如果你们有疑问……” “肯定有疑问!” “你的异能才只有二级哎!凭什么来教我们?我的异能等级比你还高!” “就是!就是!” 其中一个学生将手伸进口中,吹起了刺耳的口哨,另外的一些学生们配合着“嘘”起来,他们拍着桌子,大声地喊着“下课!下课!”“换人!换人!” 在这样一浪比一浪更高的呐喊声中,兰瑟的面容渐渐苍白起来,于是旁边的顾清玄这才终于知道,他之前在走廊里对自己说过的话,其实并不是说给他听的,更多的,是说给被学生们排斥的兰瑟自己…… 他皱着眉头,上前两步对兰瑟说:“特里老师……需要我……” “不,不用。”兰瑟拒绝了顾清玄,他的喉结动了动,脸上的神情忽然变得坚毅起来。 32|25|11.28|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银辉共和国的首都星上,又一次下起了绵绵细雨。 顾清玄走进雨中时并没有打伞,他抬头看着雾蒙蒙的天空,细密的雨点自天空之上落下,将要沾染到他身上时,却被无形的灵力弹开了。 “动作真快。”顾清玄轻轻地说。 他身边的人群依旧熙熙攘攘的,悬浮车和光轨在人们的头顶上方交错着,橘色的灯光将冰冷的雨水都映出了暖色,然而在这暖色的雨水之中,却有几名冷冰冰的修者隐藏在天空之上的云层里。他们如鹰隼般掠过银辉范围内的所有星球和城市,一道道不同的神识来回搜索着人群,指望着能够找到一点点顾清玄的蛛丝马迹。 在顾清玄头顶上方的天空中,一个修者的身影正飞快地从云层之间掠过,他的神识如同一张密密的大网般张开,将地面上所有的生命都笼罩在内。他细细地搜寻着,希望自己可以碰一次运气,捞到那条多少年不曾见过的大鱼。 顾清玄再次看了一眼天空后,便不以为意地垂下眼,他懒洋洋地抬步走进人群深处,直接往总统府邸的方向行去。 云层之中的那名修者最终飞走了,在这块名叫a1区的地方,他也还是像同伴们那样一无所获。 总统府邸内此刻正是衣香鬓影的时候。今夜的舞会已经开始,顾清玄和西泽等人的失踪自然被发现了,然而并没有人因此而多说些什么:这全赖着劳伦斯在人们的面前打着哈哈,暧昧地暗示着“大家都懂”,于是人们便以为自己真的懂了,纷纷打着眼色,又是唏嘘又是感叹地想,这一下没了两个绩优股。 正是因为这一点,当劳伦斯发现顾清玄再一次出现在舞会之中时,他惊讶得差点没把眼珠子给瞪出来。 “你……”他想了想又觉得不对:“……我是说,您,您怎么会……” “顾渊在哪儿?”顾清玄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他的话,劳伦斯微微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他快步走到人群边张望了几眼,随即指着一个角落道:“您看,他在那儿……您要找的是顾家家主没错吧?” 话音未落,顾清玄的身影却已经不见了,劳伦斯沉默片刻,想着西泽唉声叹气地道:“前途堪忧啊兄弟……” 当劳伦斯为了西泽的未来而唏嘘感叹的时候,顾渊正独自坐在宴会厅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他的面前摆着一杯来自波纳尔星上的红酒,盛在闪亮的玻璃杯里,深沉的酒液如血色般艳丽。顾渊并没有喝它,而是静静地将它端在手中,在总统府邸刻意昏暗的舞会灯光下,杯中的酒液彷如丝缎般凉滑,顾渊盯着它,把它想象成顾清玄同样艳丽的唇,正隔着一层透薄的玻璃,紧紧挨着自己的手。 当轻轻的脚步在他的面前响起时,顾渊并没有抬头。 “别打扰我。”他冷冷说,原本冰冷的玻璃杯已经被他掌心的温度焐热,这让顾渊的想象凭空增添了几分真实度。他现在一点儿都不想被人打扰,然而到来的那个人却并没有听话地转身就走,反倒伸过手来,端走了被顾渊松松握在手里的红酒杯。 顾渊清秀的眉毛飞快地抬了起来,他终于抬起了头,本来即将涌出口外的斥责,却在看清眼前之人面容的瞬间转变为了惊愕。 “主人?”顾渊下意识地想要站起来行礼,却被顾清玄伸手按在了肩膀上。 “坐下。”他轻声道,同时浅浅地啜饮了一口杯中的红酒,随即顾清玄皱了皱眉:“你这次又往里面加了什么吗?” “不,我这次没有,主人。”顾渊微笑起来:“这正是正宗的波纳尔星葡萄庄园出产的红酒味道。” 顾清玄再次浅饮了些许,随后他挑了挑眉,用指尖慢悠悠地抚过杯口:“的确还是加了点血之后味道更好。” 顾渊听了这话,笑得更加温柔了些。 “主人品位一向很好。” 顾渊注视着顾清玄,他忽然着迷般的发现,顾清玄的每一片指甲带着种漂亮的微粉,明明只是漫不经心地在光滑的杯口上抚过,却好像是抚在了他的心尖上,让他忍不住为此而心神颤抖起来。 顾清玄随手放下了杯子。 杯底敲击桌面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令得顾渊心中随之一震,他慌忙收束心神,抬眼却看见顾清玄从戒指里拿出两只包裹,将它们一同递给了自己:“这些东西应该暂时足够你用了,如果这段时间里你还需要什么东西,可以给我发短讯。” 顾清玄对他说,顾渊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 从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里,他立刻察觉到了某些东西,顾渊没有接过包裹,他的眉头慢慢地皱了起来。 “您要离开这里吗,主人?”他看着顾清玄欲言又止,顾清玄见他如此,干脆站起身,将那两只包裹搁在了他的面前。 “你在担心什么,嗯?” 他声音低低地说,靡丽的声线懒洋洋地划过顾渊心头,顾渊神色一紧,仰起头来看他,却见顾清玄几步走到了他的身边。顾清玄低头俯瞰着顾渊,漂亮的面容笼罩在暗色的光影里,却更添一层魅惑。 “听话,我没有不要你,我只是需要你留在这儿,好好地发展顾家。” 顾清玄的话音轻柔,他伸出手,虚虚地点在了顾渊心口。 一种莫可抵御的沛然之力顷刻间涌入顾渊胸膛之中,迅速在他的心脏之上凝结,纠缠化为一道复杂纹路。顾渊蓦然睁大了眼睛,他下意识地将视线抬高,却只能看见顾清玄漂亮白皙的下颔。 “如果遇到什么紧急之事,这道符咒应当可保你一命。” 顾清玄的指尖轻轻在他的心脏处点了点,明明他的指尖与顾渊的心口处尚隔着重重衣料,顾渊却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上如同被轻柔的羽毛拂过。他慢慢地垂下眼,牙齿深深咬进下唇之中,腥甜的血液涌出来的瞬间,心头炽热的火焰方才被浇熄了片刻。 “是,主人。” 顾渊恭敬地俯下!身:“感谢您的赐予……我将会留在这里等待着您,一直到您凯旋归来之日。” “无论何时何地,银辉顾家,都将是您御下最恭顺的奴仆。” 顾渊无比虔诚地道,但听到这话的顾清玄却微微地笑了起来:“我要那么多奴仆做什么?”他抬起顾渊的下巴,让他仰起脸看着自己,温暖的呼吸就在顾渊的眼睫之上吹拂而过,捏住他下巴的指尖却冰凉,那双深邃的黑瞳里依旧没有一丝温度,此时却满满地映着独属于顾渊的身影。 这给了顾渊一种错觉,就好像顾清玄真的只属于他自己一样,哪怕只是此刻一瞬,也还是令顾渊忍不住地热血沸腾。 顾清玄凑到顾渊的耳边,他的声音依旧慵懒而凉薄,如毒蛇的鳞片一般华美艳丽。 “我说过,我只要足够有用的奴隶……”顾清玄的声音忽地带上了一丝笑意:“……比如你。” 直到顾清玄再次从总统府邸中离开后,劳伦斯才小心翼翼地给西泽发了条消息过去。 “那位究竟怎么了?我看见他刚刚回到总统府这边……” 讯息发出去不过片刻,西泽的消息便极其迅速地回复了过来,劳伦斯一看,上面写得却是:“帮我要一下他的联系方式!!!我忘记要他的个人id了!!” 劳伦斯:…… 他伸头看了一眼总统府门外,顾清玄的身影自然早就已经不见了。他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十分同情地打了四个字过去:“爱莫能助。” 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 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平坦的路上,花园里漂亮的花草上方腾起了一片模糊的水雾。顾清玄回到别墅里,将房子的门卡拿出来,放在客厅的桌面上。然后他便转身打算走了,走了两步却又忽然想起老校长,沉吟了片刻,最终还是写了一封短信,压在薄薄的门卡下面,又在门卡上搁了一瓶丹药和一张光卡。 他将要推门出去的时候,忽然微微皱起了眉。 “出来。”顾清玄没有回头:“不要跟着我。” 没有人回答,但是当顾清玄再次抬步要走的时候,他身后的衣角忽然被一双手拉住了。 “别走,哥哥。” 七的声音很小,带着隐约的慌乱。他抬起眼祈求地望着他,顾清玄回过头,意识到他想要说的并不是“别走”,而是“别丢下我”。 顾清玄的眉毛拧紧了些,七看着他,迟疑了一会儿,慢慢地垂下眼睑,非常缓慢,小心翼翼,然而极其坚定地说: “别走。” 他的声音变得更小了,而且忐忑极了,带着隐约的哭腔。 顾清玄最受不了这个,他揉了揉额头,思索片刻道:“这样,你还记得之前那个骗了你一次的哥哥吗?” “……记得。”七的脸微微皱了起来,显然他对顾渊的印象十分恶劣。顾清玄点点头:“你看,我走了之后,银辉这边不就只留下那个家伙了吗?你还记得你的那些同伴吗?如果我走了,你也跟着我走了,他们该怎么办?有人能够照顾他们吗?那个哥哥可是一直很想把他们拉去做手下的。” 七的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带了点愤怒:“不可以这样!” “是啊,不可以。”顾清玄满意地看到七一直紧紧拉住他衣角的手放松了些许:“你之前说要给他们找地方住,现在地方找到了吗?” 他是故意这么问的,短短的几天时间里,七一个孩子怎么可能这么快找到可以住的地方,果然,七听到这个问题之后,立刻惭愧地低下了头。 “做事情总是要有始有终,你既然打算帮助他们,就要一直帮助到底,怎么能就这样把他们丢下来不管了?难道你要任由那个哥哥把他们收拢过去吗?” 想到那个欺骗了他的顾渊,七小小的脸立刻就变得紧绷绷的,他低声说:“我知道了,哥哥。” 顾清玄笑着拍了拍他的头。 第二天早上学校的老师发现顾清玄没有来班级上课时,还以为他只是迟到或者逃课了,但连续三天都没有在课堂上看见他的身影时,老师终于觉得不对劲,报告给了校长。格兰瑟姆校长带着一众老师匆匆赶往别墅,却只看见人去楼空的二层小楼,还有桌子上压着的一封短信。 “尊敬的校长先生。” 那封信上这样写道:“请原谅我这次的不辞而别,我有急事需要远行一趟,在此请您帮我办理退学手续。” “我做出选择的原因在这里无法言叙,但我想您能够理解……只是因为天空之上隐藏的眼睛。” 看到这里的时候,老师们隐约听见老校长低低地从牙缝里迸出了一个词来,只是他们谁都没有听清楚他说的究竟是什么,只是后来回忆,模模糊糊地十分像是“神殿”。 老校长在说完那个词后,便继续往下看去,却发现下面只简简单单写了一句话。 “校长先生,瓶子里的药丸请您一天服食两次,可以有效缓解疼痛症状。 附:请尽量减少使用异能的频率。” 格兰瑟姆看完短信,不发一语地将它揉成一团,握在了手心里。他低下头,看了看桌面上其他的东西,发现光卡上面备注着“租房用”,旁边则搁在一只光泽莹润的药瓶。那药瓶一看就不是凡物,格兰瑟姆拿起它打开,一股沁人心脾的药草香气立刻喷涌而出,使人感到神清气爽。晃一晃瓶子,里面数十颗白亮晶莹的丹丸便滴溜溜旋转起来,上面竟然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水雾,看上去格外不凡。 “顾清玄这是……” 有一名老师在人群之中小心翼翼地问,格兰瑟姆沉吟片刻,将药瓶的盖子重新盖上:“先把这里封存,给顾清玄办理退学手续吧。他的学籍暂时保留,如果他随时回来,我们就随时接收。” 这话一说出口,立即在老师们的群体里引起了小小的一阵骚动:“顾清玄怎么了?” “他要退学?!” “是不是有别的学校来……” “都别猜了!”老校长抬高声音大喝了一声,等到老师们渐渐安静下来,他方才继续道:“顾同学做出这样选择是有他的原因在的,我们要做的不是质疑,而是支持!” “可是这样……这样银辉……”终于有老师按捺不住地问,听到这句话后,格兰瑟姆不由得微微叹息了一声,他的面容看上去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他低声道:“算了,都算了,也许都是命吧。” 然而令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顾清玄走后不过三天,突然便有一名地阶异能者来到银辉,自愿提出加入银辉国籍。这样天上掉馅饼的事自然令得银辉上下大喜过望,几乎是第二天,银辉就立刻晋升为d等国家,一下子鸟枪换炮,得到了许多优惠政策与高新科技。银辉上下当然都因此而欢喜至极,只是老校长格兰瑟姆在欢喜之余,忍不住疑惑地思索着,这位突如其来的好心人,与突然离开的顾清玄之间是否有着关系,只是这一切,恐怕很难能够得到直接的答案了。 这一天,顾清玄从银辉共和国出发,踏上了前往混乱之地的旅途;而也就是这一天,银河帝国的太子,在早朝上对着所有的臣工宣布自己将要登基为帝。 “陛下怎么了?” 庄严肃穆的议事厅里,财务大臣林城挺直腰背,他拒绝称呼这位“帝皇”,甚至不愿低头行礼,而是直视着坐在皇座上的太子尼古拉斯。他的目光烁烁,如同剔骨尖刀一般,锐利得让尼古拉斯几乎要忍不住低下头去。 尼古拉斯眼神中一瞬间的退缩立刻被捕捉到,林城上前一步,神色变得更加肃厉:“太子殿下,请您回答我,陛下现在究竟怎么了?!为什么您突然说要登基?皇后殿下呢?为什么陛下和殿下都没有出现?” “正是因为他们不能出现,我才需要立即加冕为帝!” 尼古拉斯重重地拍了一下皇座的扶手:“林城!你想要以下犯上吗!” “太子,臣不敢。”林城嘴上说着不敢,却依旧固执地叫着尼古拉斯“太子”,他这次连殿下的敬语都懒得加了:“只是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皇帝失踪了不过半日,太子就立刻迫不及待地登基?您怎么知道陛下出了什么事?说不定他只是和皇后殿下一起,去了什么地方秘密地度一个假期呢?” 此话一出,群臣们顿时纷纷响应,好像皇帝突然一声不吭地带着皇后私奔去秘密度假是很可能发生的事情一样,这把尼古拉斯气得不轻。 度尼玛的假期!你们的皇帝陛下现在早就死得透了!要不是他死得太难看,明显是神殿做的手脚,现在把尸体拿出来就可以让这些老家伙统统闭嘴,可是现在!可是现在! ……真是个不识好歹的老东西! 尼古拉斯在心里把林城骂了个狗血淋头,但他此时还不是皇帝,加冕登基并不是他自己把皇冠往头上一戴就可以算数的,如果得不到大臣们的支持,即使他成为皇帝,那也不过是个坐在金色座椅上的傀儡娃娃罢了。 因此尽管已经愤怒无比,尼古拉斯依旧忍耐了下来,他阴毒地注视着林城,林城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并且再次提醒他道:“太子殿下,请您从皇座上下来,这里现在不是您可以占据的地方!” “……父皇确实无法办理朝政!如果我不加冕,帝国立刻会变得群龙无首的!”尼古拉斯压根不愿意放弃眼看就要到手的权力,但是此时此刻,站出来的人已经不止是一个林城了。 “既然陛下只是暂时失踪,那么无论他在哪里,都依然还是我们银河帝国的龙首。” 帝国五大顶级公爵之一萨尔曼公爵站了出来,随着他的表态,很大一部分大小贵族们也随之纷纷站队。 “是的,殿下,陛下不过是暂时性的失去联络而已,我们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可以仓促之下就做出决定?” “按照程序来说,必须要有陛下留下的旨意在前,才能确定您即位的合法性。” 然后帝国的军务大臣、外交大臣等也都陆续发声,他们的话语各种各样,理由纷纷杂杂,但最后的结论无一例外,都是反对尼古拉斯的登基! 尼古拉斯万万没有想到会发生眼前这一幕,他本以为杀了自己的那位父皇,再杀了那个流落的太子,自己就可以顺顺利利地当上皇帝:说到底皇帝是谁做和大臣们又有什么关系?不管换了什么人在上面当皇帝,大臣不都还是大臣吗?只要他们不惹怒自己,尼古拉斯自然会让他们好好地待在大臣的位置上,只是现在…… 究竟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尼古拉斯当然不会知道,这是亚历山大陛下多年来对他的防备与堵截残留的成果:尼古拉斯只是贪婪于权力,却不知道如何才能真正获得权力。这些臣工们虽然各有心思,但无一不是皇帝陛下信任的人物,亚历山大虽然在亚伯特身上看走了眼,但他其他的臣工们,却大多挑选的不错。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在亚历山大陛下的特意留心之下,尼古拉斯太子殿下至今在银河帝国未有心腹。 他没有属下,没有实力,没有愿意听命于他的军队。这样一个空架子皇帝如何能够服众?前任皇帝陛下亚历山大就算失踪了又怎么样?除了尼古拉斯自己之外,满朝堂有谁愿意他来当这个皇帝?! 这么些年来,尼古拉斯未有任何功绩不说,其奢侈、好色、残暴的性格早已经闻名宫廷内外。虽然皇室一向对自己的属下们要求苛刻,但这位尼古拉斯太子殿下……那也实在是太苛刻了些。 没有一个大臣愿意给自己的头上顶个垃圾皇帝找罪受。 “父皇现在不可能出去旅游,因为他正病重不起,母后在照顾于他,这病十分严重,而且极易传染,所以他们两人都不能出现在人前,我才必须要……” 在漫长的对峙后,尼古拉斯绞尽脑汁地想出了一个理由,其实这个理由也勉强得很,几乎一戳就破,但臣工们却十分一致地并没有戳破他,没有逼得尼古拉斯最终狗急跳墙,而是选择道: “既然这样,太子殿下,您暂时监国,才是最好的应急之选。” 在听到这句话后,尼古拉斯简直是大松了一口气。 “好,好,监国就监国。”他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既然可以监国了,那自然可以慢慢攫取权力:尼古拉斯见过亚历山大批改奏疏,他知道那代表着什么,每一道奏疏的批复,都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力! 只要能够批改奏疏…… 尼古拉斯匆匆妥协,甘愿成为监国太子,他以为他这下可以立马万人之上了,不料到了时间一看,监国太子所谓的“批改奏疏”,不过是臣工们将一道奏疏讨论过一遍后,得出解决方案,誊写并回复过后将奏疏给他,然后让他在上面盖个印章而已。 最令尼古拉斯感到窘迫的是,就连这个简单到只是“盖个印章”的功能,他都无法顺顺利利地完成。原因很简单,在奏疏上盖下去的这个印章,是皇帝陛下专用的一枚,代表着至高无上的皇权,奏疏只有按下这个印章后,才能真正具有效力。 可是弑父篡位的尼古拉斯……身上并没有这个印章。 当天晚上,他气急败坏地回到卧室之后,足足砸了一整个房间的东西。又鞭笞了好几个无辜的仆人,稍稍发泄了怒火之后,便再次联络上神殿,恭恭敬敬地请求道: “……尊敬的使者,请您告诉我,那天刺杀帝国皇帝的勇士究竟是谁?” “你问这个干什么?”几天之内被屡次打扰的使者显然很不耐烦,尼古拉斯吓得匆匆垂下头去,语气变得更加恭谨了几分:“是这样的,尊敬的使者阁下,银河帝国有一枚皇帝专用的印章,它代表着无上的权力,只有有了它,帝国的权力才能被完完整整地掌握,而这个印章现在不在我的手上。我搜过皇帝的身上和书房,都没有能够找到,所以我想问那位勇士有没有……” “知道了。” 神殿使者漫不经心地说,他让尼古拉斯等一会儿,自己不知道在那边做了什么,反正片刻之后,他就迅速地给了尼古拉斯回应。 “没有。”玉牌对面的声音简简单单地道,尼古拉斯愣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没有?怎么会没有?怎么可能没有……” “没有就是没有!”神殿使者的耐心几乎已经到了底线,他毫不客气地对尼古拉斯道:“反正印章不在神殿这里,要么就是丢了,要么是被人偷了,你自己找去,关神殿什么事?难道你打算让神殿赔偿你一个印章吗?!” 这话一出,尼古拉斯的冷汗都差点被吓了出来,他直接跪伏在了地上:“不,我没有,使者阁下,我完全不曾有过这样的打算!” 他的声音发抖,尽管玉牌对面的人看不清他此刻的模样,声音里的诚惶诚恐却还是可以听得一清二楚的。那个使者轻轻地哼了一声:“除了这个印章的事情,你还有什么问题要说吗?” 这句话本来只是客气一下,实际上使者已经准备挂断通话了,不料尼古拉斯听了这话后,犹豫片刻,却说:“……银河帝国的大臣们都有些不太听话,不知道神殿可不可以派人来,将这些不听话的大臣们清理一遍……” 就像是“清理”掉了阿莫斯菲尔德的族长和碍事的亚历山大陛下一样! 尼古拉斯本以为这对神殿而言只是顺手可为的小事,轻轻松松就会被应允,谁知神殿使者却因此而冷笑了起来。 “尼古拉斯啊尼古拉斯,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不过是一个凡尘中的碌碌之辈罢了!之前因为你的愚蠢,我们不得不杀了皇帝,事情已经因此而变得十分麻烦,现在你还想要我们替你去杀掉臣工……” “不要忘记了尼古拉斯,你能够走到如今的地步,也只是因为你那位早逝的父亲,看在他的份上,我们给了你一个肥差而已。这个工作要是你不想做或者做不好,我们随时都可以换人来做:你知道我们的伪装易容有多么成功!” “那可是凡人之中最大国家的皇帝啊,神殿之下,万万人之上……那些修为不足,难以提升的神殿中人,可是都很乐意替你来宰掉这些人,只是宰了这些人之后你还能不能继续当这个皇帝,那可就是个未知数了!” “这样,作为最后一次帮助,我们给你派一个助手过来。有了他在,你掌控起银河帝国会变得轻松很多。但你记住,这是最后一次帮助了,如果下一次你再来找我,那就是银河帝国的皇帝需要再换一个人的时候。” 神殿使者随即停止了通讯,玉牌上淡青色的光芒一下子消失不见,它“啪”地落了下来,砸在了尼古拉斯的额头上。尼古拉斯脸色苍白,额头上汗津津地,他咬着牙,颤抖着手抓起玉牌,就要往地上掼去,可是手扬到一半又停住了。他紧紧抓住玉牌,脸色阴晴不定地盯了它半刻,终于还是用力将它塞进口袋里,一抹额头上的汗,大踏步地往房间外面走去。 第二天一早,尼古拉斯从自己的床上睁开眼睛,就惊恐地发现自己父皇的忠诚下属、贴身助理亚伯特正满面含笑地侍立在他的床边。 “日安,殿下。”亚伯特向他微微颔首,尼古拉斯在最初的惊恐过后,很快就渐渐放松下来,他盯着亚伯特:“是你杀了我的父皇吗?” 亚伯特听了这个问题,却只是笑而不语。 尼古拉斯一下子肯定了他的猜测:“就是你。” 他从床上起身,任由亚伯特上前替他脱衣穿衣。在亚伯特捧着他的外套过来,将其中一只袖子往他的手上套时,尼古拉斯懒洋洋地晃了晃手掌:“印章在哪里?拿出来吧,亚伯特,我知道你肯定拿走了。” “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殿下。”亚伯特的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微笑,眼中的神色却骤然间变得冷酷起来:“殿下,请您不要胡言乱语,要知道您只是神殿的外围成员,而我却是神殿的正式弟子!” 这残酷的等级压得尼古拉斯瑟缩了一下,随即他便昂起头,看着亚伯特的脸上带着嘲讽:“杀了我父皇的感觉怎么样啊,神殿的正式弟子先生?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三年前你曾经偷偷在我父皇的窗户下面,种下了一棵蔷薇?” 在爱人的窗户下方种植蔷薇,是银河帝国之中对于忠贞与爱情的表达方式。亚伯特听了这句话后,脸上原本温和的微笑一瞬间消失了,他的面孔变得冷冰冰的。 “那棵蔷薇早就已经死了,殿下,和您的父亲一样。” ——他说的是“父亲”,而不是“父皇”。 从小就是孤儿的尼古拉斯气得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但他却没有反驳或者大骂出口,因为亚伯特突然将自己的手心在他的面前轻轻晃了一下。 “我没有印章,殿下,但我有些别的东西。” “……比如,阿莫斯菲尔德家族的族长令。” 他微微笑着,意味深长地道:“殿下,我希望我们可以……通力合作。” 由于银河帝国与银辉共和国之间的遥远距离,以及帝国上层对此事秘而不报的处理,当西泽得知国内大变,自己的父亲去世,皇帝皇后双双失踪时,已经是顾清玄离开的半个月后了。 这半个月里他安排了一个地阶异能者去银辉共和国之后,就带领属下们踏上了回归帝国的路,只是出于保密原因,他们没有太过高级的传送装置,收到银河帝国方面传来的消息时,和银河帝国尚且还有一段极长的距离。 即使立即日夜兼途地往国内赶去,等到西泽等人到达帝国首都圣洛里斯时,时间也还是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月了。 一个月后,很多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变化。 比如,在亚伯特的帮助下,一部分对神殿怀有向往的臣子们渐渐软化,倒向了尼古拉斯太子的一边;比如,由于长期没有找到皇帝陛下的那枚印章,大家开始用太子殿下的印章代替;比如,阿莫斯菲尔德家族的前任族长埃里克·阿莫斯菲尔德已经入土为安,他下葬时最心爱的儿子并不在身边;再比如…… 再比如,阿莫斯菲尔德家族本身,已经在那枚族长令的作用下发生了分裂。 阿莫斯菲尔德家族线条简洁的议事厅里,族中有威望和权力的人们此刻正围坐在一处圆桌旁,尽管圆桌本身代表着平等、公正的对话,但圆桌旁却隐隐分为了对立的两方,其中一方群龙无首,而另一方则拥着一名四五十岁的小胡子大叔。 小胡子大叔名叫利克斯·阿莫斯菲尔德,是前任族长埃里克的弟弟,尽管不如死时是帝国元帅的埃里克,但利克斯这一生摸爬滚打,也成功坐到了第三军军长的位置上……只不过军衔上不那么好听,竟然和他的那位侄儿一样,仅仅是名少将。 西泽也是少将,但他统领的主要是特殊部队,虽然实力极强,总的来说人数却并没有第三军那么多,而且他现在并不在这里,利克斯自然可以耀武扬威一下:毕竟除了那两父子之外,阿莫斯菲尔德家族里军衔最高的,可就是他这个第三军的军长了。 “怎么样?你们究竟还在犹豫些什么?太子殿下的手上,可是有着我们家族族长的族长令啊!” 他看着对面那些满面怒火的族人们,慢条斯理地说,甚至有闲暇喝了一口茶:“见族长令如见族长本人,这句话你们应该都记得吧?为什么现在就装作全部忘记了呢?” “无耻!你明明知道他手上的族长令究竟是怎么来的!” 西泽的弟弟雷纳德忍不住反驳,他愤怒地凝视着自己的叔叔,目光里满是怒火:“他们杀了我的父亲,夺走了他的族长令,你现在居然要我们听从那个杀人凶手的话!难道你忘记了自己的姓氏吗?你忘记了死去的人是你的亲生兄弟吗?” “我没有忘记!”利克斯重重地将茶杯摔在圆桌上,因为用力过大,茶水甚至泼溅出来了不少:“我看是你忘记了,忘记了我们阿莫斯菲尔德家族的家训!‘永远追随陛下的脚步’,你记得吗?我们家族一向是对皇室忠贞无二的!我要效忠于太子殿下究竟有什么错!” “你要效忠的根本就不是太子!” 雷纳德狠狠瞪着他,似乎想要扑过去把他切成两半:“你要效忠的是神殿!太子背后的神殿!你知道他的背后是什么的时候,肯定早就已经乐疯了吧,你一直都想要长生不老,抱住神殿的大腿……” “哗”的一声响,利克斯将滚烫的茶水泼了雷纳德一身,他站起身,高大的身躯立在还是少年的雷纳德面前,一下子凭空多出了许多的威慑力。 “你最好记住,雷纳德——什么事情可以说,什么事情又不该说!你应该庆幸之前有你的父亲和哥哥在,不然凭你这种口无遮拦的性子,早就已经死上几百次了!” 雷纳德听到他的话后,脸色却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看起来:“什么叫之前有我的父亲和哥哥?你在诅咒些什么?” “诅咒?哈!”利克斯嘲笑地看着他:“你不知道你哥哥之前出的是什么任务吧?我告诉你,你的父亲就是因为这个任务而死的!你以为凭借……的行事,你的哥哥能够逃脱?不过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个死了,另一个也蹦跶不了几天了!” “你……你……” 雷纳德依旧狠狠地瞪着他,脸色却愈发难看了,他想要扑上去撕烂利克斯的嘴,但是利克斯可是军队出身的异能者,如何能容许一个小辈在自己的面前放肆?他冷笑地看着自己的侄子,甚至没有动手,而是喊了一声:“卫兵!我的卫兵呢!出来,把这个蔑视长辈的小子给我按住!” 然而话音落下,半晌却没有一个人影出现。当着众多族人的面,利克斯颇觉下不来台,他恼羞成怒地转过头,冲着外面大喊:“卫兵?都死哪儿去了?人呢?” “你在找他们?” 一个冷冷的声音自议事厅的门口处响起,几个穿着卫兵制服的人昏迷不醒地被人从外面踢进了门内。利克斯一惊,急急抬头看向门外,却看见一个极其熟悉的人影从议事厅外一步一步地向厅内走来。 西泽·阿莫斯菲尔德在厅门处站定,他望着自己厅内神色各异的族人们,脸色寒如冰霜。 33| 25|11.28|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银辉学院的校长办公室里,兰瑟正在为格兰瑟姆泡咖啡,突然间不知道为什么手一抖,险些把滚烫的热水泼在了自己的身上。 “你怎么了?”老校长伸出一只手,被洒落在半空中的热水正被他的异能操控着,滴溜溜地悬浮在半空中,散发着腾腾的热气。他皱着花白的眉毛,注视着自己的小助理:“从早上开始,你就一直这样心不在焉的……我本来以为请假回来你能好点,结果反而更严重了?!” 兰瑟手里端着空空如也的咖啡杯,惭愧地低下了头:“抱歉……校长先生……我……” 格兰瑟姆看着他的样子,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随手一挥,那些散发热气的水珠便滚滚地投进了一旁的垃圾桶中。 “是喜欢上什么人了?” 老校长这话问得漫不经心,被问的兰瑟却感到自己的心头猛然一跳,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杯子:“……不……我……我其实……” 这种事情怎么好说出来呢?顾清玄是学校里的学生啊,而他自己……而他自己…… “毕竟年轻嘛,我们都懂,喜欢上别人是非常正常的,只是要清楚自己的身份……我希望你喜欢上的是正确的对象,而不是……比如,学校里的学生。” 格兰瑟姆淡淡的说,他的语气并不严厉,兰瑟的头却随之越垂越低,几乎都要垂到自己的胸口了。 老校长点点兰瑟手中的咖啡杯,那杯子便随之飞了起来,自己移动到了净水器边,接了满满的一杯热水。一小袋咖啡粉□□控着悬浮到了格兰瑟姆的面前,他伸手将袋子撕开,袋子里装着的深褐色粉末随之浮到空中,自己投进了杯子中,随着杯子里的水一同慢悠悠地搅拌起来。 老校长交叉着十指,将手搁在桌子上,他的眼睛似乎是在看着正在搅拌的咖啡,但从他口中冒出来的声音却始终萦绕在小助理的耳边,一句比一句更严厉: “我记得你当时来学校的时候,说你的梦想是成为银辉的一名老师,虽然因为你的异能等级太低我否决了你,但你的理念,你的梦想,我身为校长是非常赞成的。” “你现在的身份是我的助理,可是你我都知道,你绝不希望你的未来止步于此。” “这几年来,我一直在暗中考察你……其实也不能算暗中了。我考察你的这些事情,想必你也能察觉得到吧?” 说到这里时,格兰瑟姆静静地望了兰瑟一眼,小助理的头因此而垂得更低了,他不发一言,显然是承认了格兰瑟姆的话。老校长轻轻地笑了一下:“你的异能天赋的确不怎么样……在这段时间里,异能等级甚至没能获得多少提升。” “但是你在异能研究方面的天赋……却是有目共睹的。” “即使我活了这么多年,也没有见过第二个像你这样天才的异能研究者。” “我原本打算今年就放你下去带班的……” 老校长轻轻动了一下手指,已经搅拌好的咖啡杯便立即飞到了他手边。他正要伸手去拿,忽然狠狠地皱了皱眉,额头上的青筋一下子爆了起来。兰瑟一惊,下意识地上前两步,颤声道:“……校长先生……” 格兰瑟姆按住太阳穴,微微地摇了摇头,他握住悬浮在手边的咖啡杯,喝了一大口。热腾腾的雾气在他的面前散开,将老校长略显老迈的面容隐藏在了一层薄薄的水雾中,格兰瑟姆的声音就从那水雾的背后缓慢地传出来: “顾清玄的事情已经拖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事实上是太长了……无论哪个老师去做这个指导教师,恐怕都没有办法服众。而顾清玄是不会在原地就这样等着我一直争来抢去的,一个超s级的异能者……其他的学校,其他的国家,都会因此而蠢蠢欲动。早点把指导老师的人选确定下来,是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 兰瑟有些不明白老校长为什么突然说起了顾清玄,他心中悄悄浮起了一个念头,但这个念头实在是太荒谬,让他忍不住想要嘲笑自己的痴心妄想—— “我打算,让你成为顾清玄同学的指导教师。” 老校长的声音慢悠悠地传来,却听得兰瑟的心脏不可抑制地颤抖了起来。他下意识地说:“不……我……我不行……” “你为什么不行?”格兰瑟姆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又喝了一大口咖啡:“如果单纯按照异能等级或者资历来安排指导教师,那你肯定是不能够胜任的,可是顾同学的情况特殊。他之前在学校里……嗯,确实不是那么受重视。” 老校长的眉毛纠成了一团,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之前令人打听过的那些事……顾清玄之前在学校里的处境…… “因为之前的那些事情……我们必须考虑到,顾清玄对于学校里的一些老师,甚至是一些学生,很有可能存在的抵触心理。” “所以最好的——或者说是最适合的选择——就是启用以前从未担当过教师职责的老师。学生方面我们可能没有什么办法处理,但是老师,我们可以选择与他的关系相对要好一些的。” “而且……你难道真的希望自己的研究就这样一辈子尘封下去?” 他将目光转向了小助理,兰瑟被老校长的目光注视着,却感到自己仿佛身在梦中。 “所以,兰瑟·特里,不管你之前对什么人抱着什么样不可言说的心思,既然你知道那种心思不能够说出来,那就最好把它一辈子咽在肚子里!” 格兰瑟姆重重地拍了一下桌面,小助理被这声音惊得一跳,他垂下眼睛,不敢去看老校长灼灼的视线:“……是,校长。我明白的,校长。” “你最好明白。”老校长缓慢地按摩着自己的额头,话音显得沉重而疲惫:“你要知道,我总是希望每一个学生都好的,你虽然不能算是我的学生,可在我的身边待了这几年,和我的学生也没有什么差别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自然是希望你们每一个人都能够好好的、都能够前程光明远大——” “每一个人。” 这一夜,兰瑟·特里彻夜未眠。 当第二天早晨,他顶着一副黑眼圈,无意识的在顾清玄居住的别墅附近乱走时,居然真的偶遇到了那个人。但是在看到对方的瞬间,兰瑟做出的第一反应,居然并不是上前问好或者打招呼,问问昨天给他送来的饭菜好不好吃……而是本!能地飞快窜进了附近的一丛灌木里,把自己严严实实地遮挡了起来。 顾清玄听到身后的动静,便回过头来,循着声音看了看树丛之间,接着他目光敏锐地注意到,在其中一丛灌木的后面,隐隐约约露出了半截有些眼熟的衣角…… 是小助理兰瑟?他在树丛后面干什么? 顾清玄疑惑地想着,却并没有走过去把对方抓出来,而是再度扫了灌木丛一眼,见小助理丝毫没有打算出来的意思,便不再理会,继续沿着脚下的道路走去。 今天本该是学校上课的日子,然而顾清玄到现在还没有一个确定的指导教师,班级和课程因此也没有安排好,所谓的上课自然成了浮云。横竖今日无事,他便打算出去走走,看一眼之前小助理提到过的b7区新开业的商场。 b7区身为b字打头的区域,和之前顾清玄去过的几个a字区都不相同。它远远不如后者那样繁华,街道上的悬浮车和纵横交错的光轨也没有那么多,这里更多的是行人,浮空车和慢悠悠的单人浮板……就连时间到了这里,好像也变慢了几分。 两边的高楼大厦竖在街道上,半透明的窗户反射着阳光,它们看上去也没有a字区的高楼们那么高,那么令人仰止,抬头的时候还可以看见两边的住户放在窗前的一盆花,或者晾在阳台外面的衣服被子。这里很显然没有a区域这样先进、充满了各种玄幻的高科技,但却自有一种让人无端地放松下来的生活气息。 几个小孩儿嬉笑打闹着从一旁的人行道上跑过,一只矮矮的短脚小狗兴奋地汪汪叫着,一路跌跌撞撞地跟在他们身后。在旁边的小巷里有人支了个摊,正在有一声没一声地吆喝着鸡蛋煎饼,小巷的楼上有人推开窗户,往下面泼了半杯茶叶水,正好浇在了卖煎饼那人的头上,那人立时跳起脚来,精神百倍地指着楼上叫骂…… 顾清玄轻轻笑了一下,继续往前不紧不慢地走着。 而他的身后,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缀上了一个无声无息的黑影。 那黑影跟着他一路往前走去,脚步寂静得毫无声息,动作比猫儿还要敏捷轻灵。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的存在,他就像是一片黑暗,一线阴影,或者是一缕虚无缥缈的风,几乎无形无迹,虽然实实在在地存在着,可对周围经过的人们来说,他便仿佛是不存在一般。 顾清玄好像也完全没有发觉到自己身后跟随着的黑影。他一路穿街过巷,饶有兴致地端详着四周,甚至还俯身摘下了一朵并不知名的花儿,他手中拿着花的样子让许多人看得恍然失神,甚至有两辆低矮的浮空车因此而不小心撞在了一处,一起从半空中摔了下来。虽然因为高度不高,车里的人都只是摔了个七荤八素,却依然惹来了一阵善意的笑声,这笑声让车主红了脸,很快就钻进车里迅速地开远。 但他身后的那个黑影,却自始至终从未放慢过脚步,一直不远不近地缀在顾清玄的左近。 终于,在几栋没什么人经过的居民楼附近,顾清玄的脚步停住了。 “出来吧。”他轻声说:“跟了我这么久,居然一直能忍住不下手,你的耐心也实在是让人佩服。” 他的话语就像是飘在了空无一物的空气里,许久许久,都没有丝毫回音。顾清玄微微叹了口气:“明明可以和平解决的事情,为什么一定要诉诸武力?你现在就给我——” “出来吧!” 一道长长的火鞭伸出,灵蛇般迅疾无论地朝着似乎别无他物的墙根处一卷,一个单薄的人影立刻被他猝不及防地卷了出来,狼狈地滚了半圈后,就迅速地稳住了身子。 顾清玄在看清那个人影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怔了怔,手上的火鞭也放松了些许,但那个人影却并没有趁机挣脱束缚。 一个十一二岁,最多不超过十三岁的孩子正被顾清玄的火鞭卷着,他的手肘支撑在地上,胳膊上已经蹭破了皮,渗着红红的血珠,他却好像完全感觉不到痛似的,仰着一张白皙精致的脸望着顾清玄,声音很轻很小,又有些不知所措地说:“……对……对不起……我让您失望了……爸爸。” 爸爸?? 他这话真的是在对自己说的?! 顾清玄扫了一圈,确定四下无人,那孩子叫的人的确是自己。 ……开什么玩笑? 有那么一瞬间顾清玄真的开始回忆脑海中那些被遗忘许久的往事,想要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无意间在什么地方惹了奇怪的风流债……然而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身体年龄,其实只有十七岁。 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是绝对不可能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的。 他一抖手腕,卷住那孩子的火鞭立时便消散了,顾清玄看着那孩子黑淼淼的眼睛,冷声说:“你认错人了,我和你之间并没有什么亲缘关系,赶紧走吧。” 说完他不再理会对方,转过身去就打算离开,谁知还没有走出两步,他的衣角就被人从身后拽住了。 “……我……我不知道可以去哪里……爸爸你别不要我……” 那声音很稚嫩,不知道是因为太冷还是因为疼痛,带着一些微微的颤抖。顾清玄沉默片刻,终于还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啊。 “我真的和你没有什么亲属关系。”顾清玄任由他拉着自己的衣服,他回过身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那个孩子:“我今年十七岁,你今年……十一岁还是十二岁?” “十三。”那孩子怯生生地说,他看起来显然比实际年龄要小上一些。 顾清玄点点头:“……十三,那么你看,十七岁的人是不可能有一个十三岁的孩子的,你出生的时候,我还大概只有……四岁?” 四岁的孩子怎么可能做别人的父亲……顾清玄的逻辑是无懈可击的,也的确十分地令人信服,然而那孩子却只是用那双乌黑的眼睛望着他,声音虽轻,但却十分执着地叫他:“爸爸。” 顾清玄盯着他,数秒,随即便不发一语地伸手去拉自己的衣角。那孩子咬着下唇,牢牢地拽住了他的衣服,怎么也不肯松开手,顾清玄忍无可忍,打算掰开他的手指,将手伸过去时却碰到了那孩子的指尖:冰冷得几乎像是没有声息的石头。 已经快要入秋了,清晨时分带来的寒意尚未从地面上褪去,孩子的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衣服,他的肩膀正在瑟瑟地发着抖。 顾清玄抿紧唇。 他的指尖亮起一点火星,随即“唰”的一下,毫不犹豫地斩下了被那孩子紧紧捏着的衣角。 “别跟着我。”他冷冷说,然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然而不过片刻工夫,他就又察觉到了,那种隐约的被人跟踪的感觉…… 顾清玄转过身去一看,果然,之前他们纠缠了片刻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了。那孩子显然在他转身离开之后就再一次隐没在了空气里,悄无声息地缀上了他。 顾清玄的指尖晃了晃,一点火星噼啪地在虚空中出现又消失,他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再把对方给揪出来,而是任由他跟在后面。 看看他能跟到什么时候。 顾清玄冷漠地想,然后便当作那孩子并不存在一般,继续往小助理提到过的商场处走去。那商场倒是不难找,只是到了地方后,顾清玄便无奈地发现这个点它还尚未开始营业……看了看营业时间是早上十点开始,而现在最多也就八点左右,顾清玄也懒得等它开门,看看旁边正在冒着香气的早餐摊子,干脆走过去,买了个鸡蛋灌饼,拎在手里往学校的方向走去,权当做自己出门买了趟早餐吧…… 他走在前面,清晨的微风吹过,带起手中鸡蛋灌饼的香味,远远地飘散在他身后的空气里。没过多久,顾清玄就听到自己身后的不远处传来了轻轻的“咕噜”一声…… 顾清玄的脚步顿了顿,但他很快就再度往前走去,结果还没走出两步,就又听到了一声“咕噜”。 顾清玄终于忍无可忍了。 “出来吧。”他没有回头,但却听见了身后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 ——真的很轻,就像是掂着脚尖走路的小猫,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爸爸。”他声音低低地唤着,再度扯了扯顾清玄另一边的衣角。 顾清玄简直想要伸手去捂额头了:“我真的和你没有什么关系啊……别叫我爸爸了,行吗?” 那孩子不说话,只是依旧地站在那儿,低着头,手里拉着顾清玄的衣角。 ……又是“咕噜”的一声响。 顾清玄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算了,给你。”他把刚买的鸡蛋灌饼递给那孩子:“吃完了就走,嗯?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我真的不是你爸爸。” 孩子听话地接过了鸡蛋灌饼,但他迟疑了片刻后,却终于还是说:“谢谢你……爸爸。” 顾清玄:…… “你是不是不会说别的词了?!” “……我会说的,爸爸。” 他手里捧着鸡蛋灌饼,仰着头满眼无辜地望着顾清玄,顾清玄沉默数秒,突然狠狠地一握拳,不远处随之传来了“轰”的一声,方圆数尺的草皮蓦然间翻卷起来,青翠的草叶蜷缩着,上面现出了些许漆黑的焦痕。 “……算了。”顾清玄终于还是揉了一下额头。他看了看周围没什么人,便走到了街边的一处长椅上坐下,那孩子十分自觉地跟了上来,一边走,一边咬了一口手里的鸡蛋灌饼。 “这样吧,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顾清玄示意那孩子坐下,孩子犹豫了一会儿,却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他低下头,刚刚咬过鸡蛋灌饼的唇上还沾着一点油光,手指却还是冰冷的,他注视着手中缺了一个口的饼子,声音极小地说:“……我叫七。” 七? 这是什么名字?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顾清玄便隐隐约约地有了一点预感。他看着那个叫七的孩子,试探着问道:“你的家住在什么地方?为什么要叫我爸爸?你知道我们之前没有见过面的,不是吗?” 七垂着眼睫,黑鸦鸦的睫毛微微地颤抖了一下。他静默着,指了指东南方向一栋看起来已经废弃了的居民楼:“我住在那里……有戒指的人,就是我的爸爸。” ——戒指? 顾清玄深深吸了口气,他从怀里把得自于“先生”的那枚戒指取出来,托在手心上问他:“你说的戒指是这个吗?” 七点了点头:“王力教我们的……所以我知道,拿着这个戒指的人,就是爸爸。” 原来如此。 顾清玄一瞬间居然有些“因果报应”的感觉,他盯着那价值连城的戒指看了一会儿,忽然一扬手,将它远远地丢了出去! 那孩子一惊,下意识地奔出去接戒指,顾清玄趁机站起身,步履飞快地走了。 戒指虽然又小又轻,但顾清玄既然有意,自然将它掷得高远,等到“七”找到那枚戒指,重新回到长椅附近寻找顾清玄时,顾清玄自然已经离开许久,连寻觅都已经无处寻觅了。 七定定地注视着那空荡荡的长椅,许久之后,终于低下头来,咬了一口已经变得冰凉的灌饼。 “爸爸。”他紧握着那枚戒指,无比固执地说。 而顾清玄被今天的这个意外插曲一弄,短时间里根本就不想出门了。想到那个“七”和“先生”的戒指,他又觉得有些好奇,回到宿舍后便顺手发了个讯息给顾渊,让他去弄清楚怎么回事。 很快,顾渊的解释就被发送到了顾清玄的个人终端上。 原来在银辉共和国里,有一些黑道出身的帮派世家习惯用酷厉的手段培养暗卫。他们通常会四处寻觅异能资质较好的孩子:一些穷苦人家的孩子、孤儿、或者干脆是其他星球买来的奴隶,差不多从被选中的那一刻开始,那些孩子的噩梦就已经拉开了序幕。 只要被他们看中,那孩子就会成为他们的猎物,不管是偷、是骗还是抢,总之一定要把那猎物弄到自己的手上。甚至有时候遇到资质太好,而家里又显然不可能出卖的猎物,他们甚至会将对方整家灭口,只留下猎物一人,再带到早已安排好的隐秘基地里。 “他们就不怕那些孩子长大之后复仇吗?” 顾清玄将这段短短的讯息反复看了数次,终于还是疑惑地问顾渊,顾渊看了这问题轻轻一笑,回答他道:“他们根本就不会有得知‘复仇’这两个字的机会,主人。” 那些人选择的都是孩子,从小到大洗脑培养,即使他们有了复仇的能力,也根本就不会有复仇的概念。太过聪明的会被杀掉,无法控制的会被杀掉,过于孱弱的会被杀掉,软弱无能的会被杀掉……最后剩下的,也许只会有一两个人,但这最后的一两个人,却毫无疑问是隐藏在黑暗之中的、最为锋利的一把刀。 一把绝对不会反身噬主的刀。 而今天突然出现的“七”,正是属于“先生”的那一把刀,只是他年纪太小,或者还尚未完全铸成,但显然已经初见成效。暗卫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是一个好职业,培训的过程也总是充满了痛苦和血腥,顾清玄根本就不觉得“先生”会大方到让自己的亲生孩子去做这事儿,“七”之所以会叫自己为“爸爸”,大概只是出于“先生”个人的喜好罢了。 ……而至于“先生”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喜好…… 顾渊陆陆续续给他发过来的讯息里,还有着这样的一句话:“不少暗卫都同时会作为自己主人的脔宠,让他们发泄欲!望……毕竟再没有比暗卫更听话的宠物了,而且绝对乖巧,绝对不会惹事。” “……就像是我一样,主人。” 最后那句暧昧十足的话甚至没能让顾清玄的眼皮稍微抬那么一下,他完全把那句话当作了空气一般,直接关上了个人终端,满心厌恶地想着,要是早知道“先生”会是个这么龌蹉的人,他就不会让他死得那么痛痛快快的。 ——“先生”不配。 那天之后,顾清玄再也没有去过b7区,自然也就再也没有见过“七”,但却偶尔还是会想一想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他那时能够离开基地,肯定是因为“先生”势力崩毁,基地里再也没有了负责人,看“七”的衣服还是前段时间暑热未退时的单衣,那个基地是不是还在正常运转都还是个迷,也不知道一个被培养成为暗卫的孩子,离开了那个环境之后要怎么活命…… 不过,顾清玄到最后也仅仅是想想罢了。 那些事情……终究是与他无关。 过了几天后,银辉学院方面对顾清玄的安排终于下来了,他的待遇改变之类大家都是早有预料的,并没有引起多少非议,但是顾清玄那个指导教师的人选,却是令得银辉上下一片哗然。 “兰瑟·特里!哪个人是谁?!” “听说是校长身边的助理……异能只有两级!而且是治愈系的!” “没有著作!没有论文!那家伙什么都没有!” “他凭什么能够作为顾清玄的指导教师?!老校长这是要毁了银辉吗?” 无数的疑问雪片般袭来,然而格兰瑟姆却仿佛对这些议论全无所知一般,一力将自己的那名小助理推到了指导教师的座位上。 这不能算是个宝座,但至少是个确凿无疑的金座位。顾清玄可是银辉历史上的第一名——也很可能是唯一一名——超s级的异能者!能成为他的指导教师,无疑是可以青史留名的一件事。 这段时间,凡是知道有这么一件事的家族豪门、各方势力,无一不使尽浑身解数,绞尽脑汁地想要自己这边的人上位。他们并不是看重这个指导教师的身份,而是想要近水楼台先得月,让顾清玄的身上留下他们派别的烙印! 那可是一个s级的异能者啊,如果假以时日,让顾清玄成功地成长起来,谁又能说他不会是下一个格兰瑟姆呢?甚至,可能还会超过格兰瑟姆! 毕竟格兰瑟姆的异能,也不过仅仅是a级罢了。 a就是a,怎么也不能变成s,这两个等阶之间看似只差了一级,事实上却是天壤之别。 这是一道天生注定的,无法逾越的天堑。 顾清玄第一天去学校新安排给他的教室上课的时候,一路上都被各种各样的奇异目光笼罩着。银辉学院的其他学生们看着他的眼神,几乎都不是友善的,其中有置疑,有嘲笑,更多的却都是无法接受的眼神。 银辉终有一日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s级异能者,这是每一个银辉国人都暗暗做着的梦,只是如今这个人出现了,却不是什么长久以来的天之骄子,而是那个美貌草包顾清玄……这样的事实,让站在深渊另一端的普通学生们又如何能够接受。 ……要知道,顾清玄曾经可是用了八年还没能觉醒异能的超级废柴啊…… 就像是你有一个非常著名的穷亲戚,原本他每天穷到连饭都吃不饱,有一天却忽然中了八百万大奖一样。本来你每天都能养活自己,看着他的生活状况十分满足,就好像是在天上俯视泥地,哪怕只是看他一眼,都会油然而生“我现在的生活其实挺不错”的优越感。 但在他中了八百万之后,你们之间的地位就蓦然间掉了个个儿,他被捧到了天上,你却是落进泥地里了!那些年曾经在他身上得到过的优越感,这会儿全都化作了巴掌一般,啪啪啪地打着自己的脸,哪怕只是看他一眼,都觉得自己的脸上在火辣辣的痛。 现在他来到你的面前了,作为一个全新的胜利者……沦为失败者的你应该做出什么反应?恭喜他吗?还是置疑?亦或者只会觉得……他这样的人都能够中了八百万,为什么你却还是只能这样温饱度日? 尽管老校长当初让顾清玄当着很多师生的面做了异能测试,挡住了那些风言风语的置疑的嘴,却挡不住那一颗颗满是嫉妒的心。 新任的指导老师兰瑟陪着顾清玄从头到尾走过长长的走廊,一路上都在小声地对顾清玄说:“别管他们……别在意,那些人只是嫉妒。” “我知道。”顾清玄的脸上始终带着微微的笑,他丝毫……就没有把这些人的目光放在心上。 但兰瑟的神色却始终是心事重重的,等到他们走到走廊尽头,到达了写着“初级e班”的教室门时,他脸上的神色几乎已经沉重到了极点。 他扶着门,足足沉默了半晌,才终于勉强凝聚出一丝笑容,推开了面前的这扇门。 “各位同学,你们好,我是你们新任的指导教师,我叫兰瑟·特……” 话还没有说完,他就被铺天盖地的异能光芒淹没了。紧接着教室里就爆发出了一阵呐喊: “无耻!” “骗子!” “凭什么是你来教我们?!” “郭老师呢?郭老师去哪了?” 兰瑟被那一重重的异能光芒冲得连连退了数步,险些栽倒在地上,好容易才稳住脚,尽量温和地说:“郭老师出于个人的原因辞职,学校里安排我来当你们的老师,如果你们有疑问……” “肯定有疑问!” “你的异能才只有二级哎!凭什么来教我们?我的异能等级比你还高!” “就是!就是!” 其中一个学生将手伸进口中,吹起了刺耳的口哨,另外的一些学生们配合着“嘘”起来,他们拍着桌子,大声地喊着“下课!下课!”“换人!换人!” 在这样一浪比一浪更高的呐喊声中,兰瑟的面容渐渐苍白起来,于是旁边的顾清玄这才终于知道,他之前在走廊里对自己说过的话,其实并不是说给他听的,更多的,是说给被学生们排斥的兰瑟自己…… 他皱着眉头,上前两步对兰瑟说:“特里老师……需要我……” “不,不用。”兰瑟拒绝了顾清玄,他的喉结动了动,脸上的神情忽然变得坚毅起来。 34|25|11.28|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飞船上此时正是一片寂静。 大部分的乘客都在小睡,也有人打开个人终端看一些视频之类。飞行的过程从来都是漫长且无聊的,外面黑洞洞的太空也没什么特别的风景可看,耳边只有温度调节器发出的沉闷的嗡嗡声,嗡得人的眼皮都格外沉重起来。 奥利维亚没有睡,她还在想着关于孩子的事情。 ……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去混乱之地? 在最初看到情报时,奥利维亚几乎以为是西泽的报告出了错:混乱之地和银河帝国几乎是两个极端,宇宙中所有的肮脏、黑暗和混乱都在那里得到了极致的爆发。理智告诉奥利维亚,她的孩子敢于去那里必定会有所依仗,但事实上她却依然忍不住地为此而感到担惊受怕。 希望上天保佑他能够一直平安无事。 奥利维亚无意识地咬紧了下唇。 正在行驶中的飞船微微摇晃了一下,前方看似小寐的顾清玄忽然睁开了眼睛。 “烦人。”他低声说。 奥利维亚疑惑地抬头望向他,正打算开口询问,飞船又是一次轻微的摇晃。 几个原本在睡觉的乘客猛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他们警惕而慌乱地四处张望着,那副神情让奥利维亚想起了被捕猎的野兔,好像他们的头顶上方有着爪喙锋利的鹰隼徘徊。 “这是怎么——”奥利维亚一句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完,庞大的船身就迎来了一次狠狠的颠簸。 奥利维亚被颠得整个人都向上一跳,差点撞在前方那个鼓鼓囊囊塞满弹簧的椅背上。船舱里的乘客大部分都醒了,他们纷纷坐起身,彼此低声地窃窃私语着,不同颜色的异能光芒接二连三地亮起。 “皇后就在这里面吗?” 那名神殿的修士看着飞船自言自语着,随意地又往船身左侧劈出一掌,就像是顽童将蚂蚁放在树枝上,左右泼水看着蚂蚁随着风浪颠簸而取乐,这个修士看着在自己的掌风下左摇右晃的飞船,感到了一种主宰他人生死的愉悦。 老旧的飞船再度摇晃了一下,驾驶舱里的船长发现不对,高声喝骂着要求驾驶员转向。 然而转向又能转到哪里去呢? 很快地,又是一波巨大的冲击力向着飞船袭来。 身躯庞大的宇宙飞船像是大海之中的一叶孤舟似的,被这一击打得瞬间抛飞起来。船舱中响起了惊慌的叫喊声,飞船随着那修士的掌力打着横斜飞出去,不少人被甩出了座位,立足不稳地摔倒在走廊里。虚空中传来猖狂的朗声长笑,人们的头顶侧上方响起轰隆一声,金属质地的船体蓦然间陷下来道深深的凹痕。 “妈的,老子和你拼了!” 一个高大的秃头男子站了出来。他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下意识地以为是星际海盗,星际海盗那种货色一般就是仗着跑得快人家打不着,其中少有实力高强的。敢于去混乱之地的异能者多半对自己的实力极有自信,他觉得自己肯定能收拾得了对方,恼羞成怒伴随着“给他们点颜色瞧瞧”的心理,光头毫不犹豫地走出人群,蹬蹬蹬几步到了窗前,待看清了外面的情况后,便立时连滚带爬地逃了回去。 “外面的!外面的是!” 他惊魂未定地喊着,腿都在打着颤,锃光瓦亮的脑袋上渗出了几滴冷汗来。顾清玄侧头往窗外看了一眼,发现那修士正不借助任何外力漂浮在半空中,朝着飞船的舷窗内得意洋洋地笑着,看起来一点都不可怕,但可怕的是,他的右手之上,居然举着一个巨大的陨石般的光球。 “死得愉快,尊敬的皇后殿下!” 那修士快活地大喊,声音透过船舱传进来,船舱里面的异能者们一下子陷入了骚乱。 “我们这里没有皇后殿下啊!” “您一定是找错人了!” 他们试图解释,但是修士又如何会听?他狠狠一甩手,那枚巨大的散发着白光的球体便径直地朝着飞船砸去,仔细一看轨迹,光球的目标瞄准的居然是飞船能源舱! ——能源舱被砸中是什么后果?想一想当初“先生”的银色骑士号就知道了!即使在地面上,飞船的能源舱爆炸都会导致极其严重的情况,更遑论在毫无生存条件的外太空!可以说一旦能源舱被砸中,整座飞船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没有谁能够跑得掉。 哦,不对,也许要除了顾清玄。 只是其他人并不知道此节,面对如此情况,人人都觉得自己这回要丧命无疑。即使这艘飞船上坐着的都是心志坚定狠辣之辈,徒然面对这样绝望的处境还是令得很多人崩溃了,其中一些人的世界观都险些崩塌,有人叫喊着:“这是什么层次的异能者!我以前从不知道异能者居然会有这样的力量!” 什么层次的异能者? 他们根本就不是异能者! “真麻烦。”顾清玄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他心念微动间,一点火星便随之浮现在飞船身前三尺处。 那火星甫一出现,便如一粒小小炮弹般飞射而去,激射光球中心,转瞬便横跨数十丈远,将那光球直接洞穿! 谁也不知道它是怎么做到的,那一枚小小的火星毫不起眼,却如同流光一般,精确地贯穿了光球上最关键的那一个支撑点,顷刻间将巨大光球击为粉碎。一股炫目至极的光波横扫而出,夹杂着光焰和猛烈的爆炸,将船舱前本来黑暗的宇宙照彻成了一片煞白。 船舱里的奥利维亚瞬间屏住了呼吸,船舱之外,神殿修士的脸色也被映照成了煞白煞白的颜色。 “怎么回事……”他喃喃道,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灵力球居然会被外力破坏:其实换做在神殿里,破坏掉他的灵力球并不是什么特别难做的事情,可是这里并不是神殿啊?神殿之外的所有人都只是无望大道的凡尘蝼蚁罢了,怎么可能竟会有能力破坏掉自己的灵力球! 是意外!一定只是个意外!大约是自己粗心大意,没有将灵力球构筑好罢了! 修士刻意不去想之前他可是将灵力球擎在手中,若是灵力球没有构筑好,早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炸碎过了,又怎么会等到被他给扔出来。 飞船驾驶舱里的船长几乎把嗓子都喊哑了,他拼命地命令驾驶员加快速度,试图让飞船借着这一瞬的喘息时间飞走。可是这艘破破烂烂的老旧飞船不听使唤,尽管推进器已经开到了最大功率,它仍然像是个裹了一辈子脚的小脚老太太似的,颤颤悠悠一步三晃,差不多是慢吞吞地一步一步往外挪,在飞船上的人们眼中,简直连蜗牛都要比飞船的速度快上几分。 虽然他们的看法的确有主观上的感情因素在,可抛去这些,事实的最终真相却还是一览无遗。 ——他们,绝对都逃不过去。 不过是顷刻间,那名神殿修士便又凝聚了一个白色光球出来,这光球看上去比之前那个还要大上几分。他用神识扫过数遍,确定光球不会中途崩溃后,才又一次举起它,朝着不远处的飞船掷去! 而这个时候,试图趁机逃跑的飞船,不过挪动了数百米距离而已。 数百米说起来好像是很远,可是那光球依旧是眨眼便至,庞大的灵力球气势汹汹,直奔飞船中部而去,竟是要将飞船直接拦腰断为两截! 若是飞船真的断为两截,船上的人们必死无疑。 从头至尾,神殿修士的态度都明确得很:不让这艘飞船上的任何一个人活命。他的任务具体而言不过是杀死一个皇后罢了,只要他将神识探入,震碎皇后的神魂,一介凡人还能有不死的?但他攻击的,始终都是眼前的飞船本身。 谁耐烦在一群蝼蚁里分辨出自己要杀的那只?确定她在里面之后,毁掉蚂蚁窝不就好了吗? 修士的想法简直用头发丝都能猜测出来,神殿对于凡人的轻视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听“神殿”这个称呼就知道,不过是一群活得长久些的修真者罢了,居然敢妄自称神。 白色的灵力球无声地迅速接近,眼看就要触到飞船,顾清玄遥遥看了那庞大的球体一眼,灵力球便又一次崩溃飞散开来,化作无数细小光点,转瞬湮灭在虚空中。 神殿修士呆立半晌,这一回,他无法再说服自己是灵力球构筑的问题了。 “为什么灵力球会这样突然崩溃?”修士奇怪地想着:“是这艘飞船上有着特殊的防护吗?” 在这样的想法下,他便直接将神识展开,要将整艘飞船从头至尾搜索一通。可是他的神识刚刚探入,一种深刻于神魂之中的畏惧感便油然浮现:有什么危险至极的强者正处在自己神识的范围里!就在这艘飞船上!就在他的左近! 刹那间修士什么也来不及想了,他毫不犹豫地打算将神识撤出,可是这个念头刚刚转过,他就觉得身体一僵,连神魂都再也动弹不得。 一股森然的杀机清晰地对准了他。 “一群阴魂不散的东西。” 顾清玄轻轻说,然后他的神识猛然探出,攫住那修士的神魂,毫不犹豫地狠狠一搅! 神殿修士浑身一震,随后便如泥塑木雕一般,僵着身子栽倒下去。 他的神魂,已然碎为齑粉。 临死之前,这修士的脑海中转动的最后一个念头居然是:怪不得灵力球全部都崩散了啊…… 顾清玄抬起手,将之前冲击中从座椅背上弹出来的弹簧一个个按了回去。因为不知道这破座位还能不能靠,顾清玄的神色看起来不大好,奥利维亚以为他是紧张,犹豫了一下后,还是伸手按了按他的肩膀,低声道:“别怕。” 顾清玄愣了一下:“我没有怕啊?” 有什么好怕的?外面那人都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啊? 飞船里的人却压根不知道这事,他们还以为神殿修士正在屁股后头虎视眈眈呢,当下全力运转起来,飞船的推进器都快要被高速的运转给点着了,半晌过去,才勉强挪出三分之一光年的距离。虽然挪的距离不多,但是他们回头一看,身后再没有灵力球破空而来,便觉得自己等人逃出生天了,纷纷欢呼起来。 “等到了地方!老子请你们喝酒!” 有人喜气洋洋地喊,顾清玄懒洋洋一垂眼,试了试座位还可以靠后,便重新靠回上面,再一次闭眼入定。 奥利维亚也轻轻舒了口气。 也许船上的其他人不知道那光球的来历,但奥利维亚一看对方,便意识到他来自神殿。那时她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却能够成功逃走…… 神殿今天改了性子了? 她奇怪地想着,看了看前方的少年,发现他已经完全睡熟了。 ……他看起来是真的不怕啊。 奥利维亚哭笑不得,她想了想,还是裹紧了自己的兜帽。 放松下来的飞船重新校准航向,很快便歪歪曲曲地向混乱之地的方向驶去。 如同奥利维亚之前描述的那样,银河帝国和混乱之地几乎是截然相反的两个极端。 法律、公正、善良、光明……这些词汇与混乱之地全都毫无关系,这里的秩序就是没有秩序,凡是阳光所及之处,全都充斥着混乱与暴力。 飞船到港后,顾清玄便从飞船上走了下来。第一眼看过去混乱之地和其他的地方并没有太多不同,甚至比之前那个漫天粉尘的星球还要好上一些:至少这里可以使用光卡,也有几个机器人在人群中一下一下地拖着地。 星港的工作人员大喊着:“要下船的快下船!” “去银河帝国的乘客这边走!” 好像也没有显得特别混乱? 然而下一眼,顾清玄便意识到那些拖着地的机器人正在清理的是什么:一滩缓缓扩散开来的新鲜血液。 刚来到混乱之地的乘客们偶尔还有人好奇地向那滩血液看一眼,大多数的人却已经习以为常了。他们脚步匆匆地自血液旁边走过,丝毫没有想要看看热闹的心思。 不远处的墙壁上挂着个摇摇欲坠的透明标牌,走近过去一看,发现上面本来标注的是“欢迎来到华特利尔星”。但现在那个悬浮标牌上不知道被谁画上了一个大大的红叉,把“华特利尔星”涂改成了“混乱之地”,标牌的下方则悬着一溜儿小卡片,顾清玄扫了两眼,意识到那些卡片上写的是“有偿杀人,解除烦恼,随时联系安博·班区”、“专业的绑票勒索,专业的守口如瓶”、“要借高利贷,就找戴高立”…… 很明显,这些就是混乱之地的“商人”们经营的主要生意。 十分具有地区特色。 顾清玄耸耸肩,大踏步地往星港外面走去。星港大门的前方是一条和凯瑟琳皇后大道同样宽敞的道路,但路面上坑坑洼洼,很多地方都沾染着可疑的深色液体,两旁的橱窗基本上都没有安玻璃,一些一看就知道来路不明的东西被铁条挡在后面,放在空洞洞的房间里。 那些房间的墙壁上还洒着泼溅状的血迹,房间里却充满了各种各样华贵奢靡的东西:成打成打的星兽毛皮、堆积成山的能量石、闪闪发光的宝石和水晶……在一堆用途可疑的、长满了尖刺和锯齿的金属器械旁,两个裹着毛皮的壮汉正不怀好意地看着顾清玄,低声地窃窃私语着,脸上带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几个只穿着单薄纱衣的女人挤在一间阴暗的门洞内,冲着他伸出白生生的胳膊,声音娇媚地喊道:“来吧!来找个乐子吧!” 一股浓郁得几乎凝聚成型的死煞之气盘旋在混乱之地的上方,风里的血腥味儿浓烈得冲鼻。 就算是混乱之地,也没必要搞成这副样子吧…… 顾清玄皱了皱眉,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抬步走进了那股浓烈的血腥气息里。 “小子!你踩到我的脚了!” 方才往里走了三步远,一个干瘪瘦小的老头儿便气势汹汹地跳出来,挡在了顾清玄的面前。他迅速地环顾了一圈周围,发现附近暂时没有人时,便用力推搡着顾清玄,把他往星港的里面赶,同时低声地对顾清玄匆匆说:“你来这里干什么?你的异能等级一看就不高,快点走啊,这里有很多变态喜欢漂亮的男孩,根本就不是正常人能生存的地方!你快点走,如果慢了一步被他们发现,那可就走不了了!” 老头儿一边赶,一边拼命地对顾清玄使着眼色,大声地喊着:“滚!快滚!别让我看见你!这里不欢迎你这种人——” “谁说的,我们很欢迎。” 一道娇柔的声音忽然传来,那老头儿被一只纤细的手按住了肩膀,随着一声极细微的“咔擦”声,老头儿的脸上露出了极其痛苦的神色。 片刻后,老头儿便剧烈地抽搐起来,脸上泛起了一层青气,他身后生着一头银白色漂亮长发的美貌少女笑吟吟地松开手,一溜儿尖锐的金属刺在她的手中闪烁着寒光。她动作利落地将那老头儿踢到一边,径直走过来向着顾清玄微笑道:“来吧,我知道你要来这里做什么,这里是混乱之地,我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帮你……找到一切你想要的东西。” 她朝他伸出手,那一溜儿金属刺此刻却已经消失不见了,白皙的掌心平摊向上,看上去柔软又温暖。 顾清玄静静地望着她漂亮的银灰色眼睛,忽然向她走近了两步,他没有理会那只邀请的手,反而暧昧地凑近了少女的耳边。 少女的呼吸声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她看着他几近完美的侧脸,感觉到自己的胸膛里似乎有一只小鹿在乱撞。 顾清玄垂下眼,好看的睫毛微微翘起。 “别闹了,这位……明明是男孩子,就不要这样捏着嗓子说话了。” 他无比平静地说,温热的气息拂在少女耳畔,他们此刻明明保持着十分惑人的姿态,她却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突然沉重地往下坠落了下去,在心中乱撞的那头小鹿一下子就不见了,美貌的少女僵着脖子,一点一点地转过头来。 “你……你在乱说些什么!”少女恼羞成怒地低喊,顾清玄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自己脖子的位置。少女下意识地跟着他的动作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随即脸色就变得难看极了,在那头瀑布般的银白长发下,少女纤细的脖颈间,分明有着一个微微凸起的、确凿无疑的喉结。 “我抓住他了!哈哈哈哈!” 忽然,之前那个似乎已经没命了的老头猛地从远处扑来,他手里抓着只坚韧的皮袋,当头就照着顾清玄套去。顾清玄轻飘飘伸手,指尖现出一星跃动的火焰,他从上至下干脆利落地一划,那只皮袋便“嗤”地一声烧了起来。老头儿“哇”地惊叫了声,连忙把皮袋扔到一边,气急败坏地喊:“克里斯蒂安!你今天又没有给他用*术?这么一个难得一见的好货色,你怎么——” “他认出来我是男的了。” 克里斯蒂安往后退了一步冷冷地说,老头儿愣住了,嘴巴张得老大,不可置信道:“什么?你居然栽了?!” “对,我是栽了,所以你也跟着我一起栽了。”银白色长发的少年转过身,故意狠狠撞了顾清玄一下。他的声音现在听上去一点儿也不娇柔了,反而像玉石相击,带着种难言的清越之感。顾清玄被他撞得微微晃了晃,却奇异地并不生气,反而看了他一眼,微笑道:“有人跟你提过吗?你还是用正常的声音说话比较好听。” “哈!我才不需要你来给我作评价!”克里斯蒂安伸出手,拽住了又拿出一只皮袋准备套头的老头儿:“走吧,老黄,这次我们认栽。” 他咬牙切齿地道,同时狠狠地瞪了顾清玄一眼,老头儿嘟囔着“难得一见的好货色”,不情愿地怏怏跟着他往混乱之地深处走去。顾清玄安静地看着他们往外走了几步,忽然抬声说:“等等。” “怎么了?!”克里斯蒂安满脸的不耐烦,顾清玄慢悠悠地踱过去,朝着他伸出手,慢条斯理道:“我的戒指。” “……” 现在克里斯蒂安看着顾清玄的眼神简直就像是看着自己的杀父仇人,然而顾清玄丝毫不为所动,甚至又重复了一遍:“把我的戒指给我。”发现少年毫无反应,他便补充道:“把你的手伸进你左侧衣服的口袋里,就是那个特意隐藏起来的口袋,把你刚刚偷走的我的戒指从里面……” “够了!”克里斯蒂安恼羞成怒地低喊,他一把从口袋里扯出曾经属于先生的那枚戒指,用力地摔在了顾清玄的掌心里。 “你今天真的栽了啊。”老头儿十分同情地对克里斯蒂安说,克里斯蒂安的眼神立刻刀子似的戳了过去,他拽了拽对方:“快走吧!别留在这里丢人了!” “等等。”顾清玄检查了戒指后,将它重新收了起来,克里斯蒂安气势汹汹地转过身,连珠炮般地质问道:“你这家伙还想要做什么?我今天可没有把你怎么样!我认栽是认栽,你也不能得寸进尺,做得太过分是要被委员会讨伐的……” “我只是想问你,想去拍卖行应该往哪里走。”顾清玄不得不打断了他的话,克里斯蒂安一下子噎住了。他瞪了顾清玄半晌,直直地伸出手去,指向了他们的西北方。 “多谢。” 顾清玄微笑,径直往他所指的相反方向走去。 克里斯蒂安:…… “你又栽了。”老头儿充满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克里斯蒂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老头儿便吹着口哨缩了。 “你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看着顾清玄一步步走远,克里斯蒂安终究按捺不住,上前两步追上去大声说。顾清玄的脚步顿了顿,他回过头微微一笑,轻描淡写道:“你猜。” ……克里斯蒂安一时间气得鼻孔都在往外冒烟。 他怒视着顾清玄,后者的脸上依旧带着那副可恶的微笑。即使克里斯蒂安此刻心中充满怒火,却也忍不住注意到顾清玄微微勾起的唇在阳光下看上去柔软极了,精致的面孔简直像是用象牙和白玉雕成的,一双瞳孔黑亮亮的,漾漾地勾人,散发着摄人心魄的魅力。被这么一双迷人的眼睛看着,克里斯蒂安心中的怒气居然不知不觉湮灭无踪了,刚才失踪的那头小鹿又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砰砰地在他胸膛里乱撞,撞得他心慌意乱。 少年苍白的脸颊渐渐泛起了微红,正在克里斯蒂安感到手足无措时,把他变得这样的罪魁祸首却若无其事地朝他点点头:“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再见,两位。” 说完这句话后,顾清玄居然真的就那么转身离开了,丝毫没有把身后的两个人放在心上。他身后的老头儿啧啧地看着顾清玄渐渐远去,用胳膊肘捣了捣旁边的少年:“喂,你今天可是在他手上栽了三趟了,我们又是白忙活了一回。这家伙可不是什么好惹的,我们下次要下手,还是要仔细挑选……” 他在那里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克里斯蒂安却一句都没有听到耳里,他望着顾清玄渐行渐远的背影,忽地拔足狂追上去,高声道:“等等!等等!” 顾清玄却并不再理会他们,而是继续向前快步而行。 很快,克里斯蒂安和那个老头儿便被他甩到了身后,再也看不见身影了。 星港往外走上不到两百米,就是属于混乱之地的商业区。满街上的人群和其他的商业区一样是熙熙攘攘的,只是那些熙熙攘攘的人们和顾清玄的记忆里有很大不同:这里大部分的人都一副狰狞面容,不是剃了秃头,就是有个纹身,简而言之一句话,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貌似“好人”的倒是也有,像是笑眯眯的老头儿或者容色妖娆的女子,只是他们的身上无一不缠裹着煞气与怨气,与混乱之地本身的煞气怨气融为一体,倒是很有几分乡土人士的味道。 顾清玄向着东南方向一路走去,开始时吸引了无数不怀好意的目光,然而他只是招出火鞭,一路拖曳着往前走,那些目光在看清地面上深深的灼痕之后,就接二连三地陆续消失不见了。 等到了拍卖行附近时,顾清玄就将手中的火鞭散去了。 拍卖行位于混乱之地的东南角,是这片区域里少有的高楼大厦。和混乱之地域里其他的房屋们不同,拍卖行的每一面窗户上都镶嵌着透明的玻璃,漂亮的房体上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破损,在这片肮脏、混乱、黑暗的街区中,拍卖行真的像投进黑暗中的阳光那样醒目。 拍卖行的门口两边各站着一名身材高大的异能者,他们个个彪悍,目中精光四射,身上的血腥味儿浓重得刺鼻,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惹的。两只身躯庞大狰狞的半似老虎半似豹的异兽颈拴铁圈,被拴在拍卖行的入口附近,它们用不怀好意的目光扫视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沾着血的口唇边隐隐有涎水滴落。 顾清玄第一次见到活着的星空异兽,不由得多看了它们几眼。左边拴着的那只异兽起先还朝他龇牙咆哮,但随着他越走越近,隐隐约约的咆哮声便压低成为了呜咽,很快,它就将硕大的脑袋埋首在两爪之间,长长的铁鞭似的尾巴低低伏下,做出了一副任人宰割的姿态来。右边的异兽更是一早就端端正正地坐好,顾清玄的目光看过来时,它的尾巴便摇得飞快,“唰啦唰啦”地带下不少旁边墙壁上的砖石来。 “这畜生倒是比人更聪明些。” 顾清玄轻轻一笑,两步踏入拍卖行的门槛。旁边守门的异能者注意到了异兽的不对劲,他们互相对视了几眼,其中一个异能者便拿出腰间通讯器,悄悄地按了几个键。 “您好,您好!欢迎您到混乱之地官方拍卖行来!” 顾清玄刚刚走进拍卖行不久,便有一个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小个子穿过人群匆匆向他走来,那人看上去一副精英人士的样子,身上半分血煞气息也无,看上去倒是和拍卖行里的其他人格格不入。 顾清玄站住脚,疑惑地看向那个小个子,后者满面堆笑,点头哈腰地冲着他问好:“先生您好啊,我是混乱之地官方拍卖行的大堂经理,同时也负责给顾客导购,请问您需要购买些什么吗?我们这儿什么东西都能够为您找到!” 顾清玄没有立刻理会他,但也没有马上走开,那小个子却是打蛇随棍上,很快小心翼翼地往前上了半步,捧给顾清玄一本金光闪闪的册子。顾清玄接过来一看,好嘛,这本册子的书页完全是黄金做的。 小个子还在旁边低声切切地说:“书册上是今天所有的拍卖物品,根据品种不同分类,价格最贵的在后,价格一般的在前,您要买些什么的话,我就先带您去相应的拍卖场。” 拍卖行这种地方修真界也是有的,倒是银辉共和国那边从未见过。顾清玄以前也看到过类似的书册,随手翻了翻,见每一页书页上都有着一张薄薄的屏幕,屏幕上显示着今日要拍卖的各色物品。种类倒是五花八门,从机器人到星空异兽卵应有尽有,甚至还有奴隶,顾清玄看了它们几眼,便将书合上,直接问那小个子经理:“白玉珊瑚草有卖吗?” 白玉珊瑚草,就是东明草在这个世界里的名称。 顾清玄本来没指望很快得到回答,可那小个子居然是个过目不忘的人才,而且十分机敏,甚至没有看手中书册一眼,便直接回答他道:“白玉珊瑚草今天没有拍卖的,但是明天倒是有两场安排,卖家是我们拍卖行的老顾客了,如果您需要,我们现在就可以安排它们参与拍卖。” “那就这样好了。” 顾清玄直接将手里的书册还给了他,显然对其他的东西都并不感兴趣,小个子抱紧书册,引着他一路往拍卖行的三楼走去。 拍卖行共分为五层,下方两层用作普通交易,收购出售一些没有拍卖价值的物什,楼上三层则是拍卖专用的拍卖场。拍卖场共有十间,其中九间都被用来拍卖不同种类的物品,第十间则是珍稀物品专用,一个月才能开启一次,一次拍卖持续三天。今天恰好是拍卖日的第一天,小个子经理就领着顾清玄往第十间拍卖场而去。 拍卖场内部分为上下三层,最下方的一层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普通座位,彼此之间毫无遮挡,唯一的*保护就是拍卖行提供的面具。这些座位甚至还没有拍卖师所站的拍卖台高,需要仰头才能看见台上情形,可以说是拍卖场里最低端的位置了。 这些位置是需要花费钱财来购买的,一个位置一万信用点,而且只能使用一天。但就是这样,它们也足以让人挣破了头来抢夺:能够进到这间拍卖珍稀物品的拍卖场里,本身就是实力与财力的证明了!要是一般二般无甚出色的人,尚且还没有这个参与拍卖的资格。 中间的一层则是一些较为豪华的座位,这些座椅与其说是座位,不如说是配套茶几的沙发。它们的形状有些像是圆形的桶,前方分出一块双面玻璃用于观看拍卖,坐在座位里面能看见外面的景象,外间却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这些座位漂浮在半空中,处在比拍卖台稍稍高些的位置,也就是第三层那些座位的头顶上方,一个座位至少要十万信用点起步。 最高层则是一些顶级包厢,它们环绕在拍卖场上方,可以高高在上地俯瞰着下方的拍卖台。这些位置可就不是用钱可以买到的了,事实上它们根本就不对外开放,只有拍卖行本身认定的贵宾客户才有资格使用,顾清玄就被那小个子请入了其中的一间。 按理说顾清玄一个刚进入混乱之地的少年,根本就不应该有进入第十间拍卖场的资格,更遑论顶级包厢,可拍卖场豢养的星空异兽可并不只是摆在门口作为威慑的。那种似虎似豹的异兽名为鞭尾虎,虽然名为鞭尾,最厉害的能力却并不在尾巴上,而是在于敏锐的对于实力的感应。它们被拴在门口附近小半是作为防御,大半的功能却是替拍卖场作那第三只眼睛,免得他们不明就里,冲撞了什么白龙鱼服的贵人。 毕竟混乱之地里,拳头最大才是真理。虽然这拍卖行号称混乱之地官方,可要是惹到了什么强者,人家一个不高兴,照样能把这官方打一个稀巴烂! 用鞭尾虎镇场的规矩是多少年前就定下的,这些年来倒是真的让他们辨出了不少贵人。本来嘛,贵人白龙鱼服,那是贵人个人的兴趣,他们要是也不长眼睛把龙当成鱼,那岂不是把自己当成鱼肉送到人家刀锋下面去砍?相反地,你要是能把披着鱼袍子的真龙给认出来,好声好气的招待好了,他们多多少少会对你产生一些好感,至少不会抬抬手就灭了你。 当年这拍卖行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小拍卖行罢了,在混乱之地只能说是挣扎求存。如今能够混到这样地步,功劳不说全部归属于鞭尾虎,十分里至少也有个四五分。 时至今日,尽管当初的小小拍卖行已经成为了庞然大物,利用这鞭尾虎的规矩却始终没丢,而且愈发精细成熟了。所以顾清玄一进门后,小个子经理的到来如此快,一系列行为如此熟练:因为他本就是被培训来做这些事的! 此时距离拍卖会开始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下方那些密密麻麻的普通座位上坐满了人。有些人戴着面具,有些则不屑一顾地将面容直接暴露在外,任由其他人打量自己。漂浮在半空中的二层座位大概也已经坐了不少人,因为那些本应该静止不动的座位正在陆陆续续地改换着位置。顾清玄还注意到,有几名容色妖娆的女子正笑嘻嘻地倚在通往二层座位的栏杆旁, “您请进。”小个子经理打开房门,将顾清玄请进房中,等到顾清玄进门之后,他才尾随着走入房内。 包厢内的装饰倒是十分豪华,矮矮的茶几上摆着各色水果,华贵的座椅完全符合人体工学,一看就知道坐上去必定十分舒适。连地上的地毯都是星兽皮毛制成的,踩在上面就像是踩在棉花堆中一样柔软。 从顾清玄进门开始,小个子经理就在悄悄地观察着他的反应,见他神情毫无波澜起伏,毫不为这华贵的房间所动,脸上的笑容便愈发真诚了些。 “先生,请坐,我们的拍卖马上就要开始了。”他弯下腰,将手中的册子搁在茶几上,又将一旁的悬浮光屏打开,顾清玄扫了一眼,光屏上赫然显示着下方拍卖台上的情形以及实时价格。 “这是出价器,您到时对着它直接喊出价格就好,拍卖结束后我们会有专人来包厢内与您交接。” 小个子经理指着茶几上的一个矮矮的仪器对顾清玄介绍,顾清玄点点头,问他:“你们这可以用光卡吧?” “当然,我们当然可以!如果您身上携带的光卡数额不足,我们也可以提供借贷服务,或者出售物品……” 顾清玄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小个子经理站在一旁打了两趟通讯出去,一会儿便笑容满面地走过来对顾清玄说:“先生,您需要的白玉珊瑚草我们已经安排好了,它们的拍卖时间就在一刻钟之后。现在拍卖列表已经更新了,您需要再看一看吗?” 顾清玄知道他指的是那本黄金册子,就拿过来又翻了翻,果然在“珍稀品”的“植物”类目下找到了白玉珊瑚草。他在看册子的时候,一旁的小个子经理便忙着给他倒酒,切水果,将东西摆好后还殷勤地问他,需不需要别人服侍? 顾清玄摇摇头,他便后退一步,无声地退出了房间。 拍卖会很快就开始了。 高高的拍卖台上,几个漂亮的少年男女正分列两旁。一位满头金发的中年拍卖师站在中央,他的面前摆着一把小锤,稍远处则是一处可以升降的平台,平台周围围绕着一圈防御光罩。这个平台是用来展示拍卖品的,它的防御光罩经过精心改造,可以抵挡天阶异能者的全力一击!这可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要知道在普通人的世界里,天阶异能者差不多就是这个宇宙中的巅峰战力了,一般的人别说见了,很可能连听都从来没有听说过。 而混乱之地官方拍卖行就有这个财力实力! 三层的场地当中笼罩在嗡嗡嗡的低声议论里,很多人都拿着手里的册子,和同伴商量着该如何出价才好。尽管大部分人都警惕地开启了静音的工具,但说话的人一多,细小的声音依旧绵绵不绝,充塞众人耳畔。 “当当当”,金发拍卖师执起小锤敲了数下,大声宣布:“拍卖会开始!” 不过是这样短短的一句话,却如同雷霆般敲击在众人头顶,刹时间偌大个大厅安静下来,竟是再听不见一丝声音。 顾清玄抬头,遥遥看了拍卖台上一眼。 “……这是……” 修真界的扩音之术? “拍卖终于开始了!” 顾清玄左侧不远处的另一间包厢里,一个中年男子听到这消息不由得精神一振。这中年男子名叫鲍勃·哈罗德,是混乱之地一处名叫“黑色战锤”势力首领卡里·哈罗德的儿子,看他现在身处第三层的包厢之中,就知道他的爸爸麾下势力多么强盛。 实际上,“黑色战锤”差不多是混乱之地里排名前十的势力了,“前十”这个排位说起来好像是没有前三或者前五那么厉害,可是前十的势力那都是些什么人?混乱之地占地极广,而且历史十分悠久,甚至比银河帝国的存在时间还要久长,从很多很多年以前开始,排名前十的势力就基本没有怎么变动过了,而“黑色战锤”却是其中的一个例外。 卡里·哈罗德是一个地阶异能者,这在混乱之地只能说实力尚可,还不能算是有压倒性的优势,令“黑色战锤”一路发展到今天这样盛况的,是他精明的头脑和毒辣的手段。当年他能够上位前十,是通过将排名末尾的哈布斯坦家族绝灭而做到的,哈布斯坦家族可是混乱之地的老牌家族了,这消息一传出来,不知道惊掉了多少人的下巴! 可惜啊可惜,卡里·哈罗德虽然算是一个枭雄,但却是虎父犬子,后继无人。他这辈子只生了一个宝贝儿子,就是包厢里的这一位鲍勃·哈罗德,鲍勃·哈罗德今年四十有七,不算小了,可异能等级依旧在人阶三四级徘徊,别说摸到地阶门槛,连人阶高级这四个字都没法冠。 而且这人别的本事没有,贪花好色却是一绝,很是给哈罗德家开枝散叶,播撒出了一大堆私生子女。但可惜那些私生子女一个都没有继承他们爷爷的智慧或者实力,倒是一个个像足了自己的亲爹,品性如何尚且不能一笔概括,资质一个比一个差这点真的不能再真。他们的爷爷是地阶异能者,老爹是人阶异能者,到了他们,好嘛,连觉醒异能的都鲜见。 鲍勃也知道自己是个提不上台面的,眼看自己老爹年纪越来越大,万一哪天他蹬了腿,自己肯定是要被其他的势力给生吞活剥的。“黑色战锤”放在他老爹的手里是战锤,放在他手里比一双筷子强不出几分,只得在自己的那一堆子儿子女儿里拼命拨拉,指望着能拨拉出一两个有出息的料。 天不负苦心人啊,鲍勃从十多岁的少年时代一直播种到年近三十,终于有个情妇给他生出了一个可造之材来。那孩子从小聪明懂事,像极了卡里·哈罗德,不畏生不怕血,连他爷爷都亲口夸过,说他是一个好材料,他爹鲍勃自然是大喜过望,把那孩子直接捧在了手心里,要星星不给太阳。 可是这掌上明珠长到十一岁,一测试资质大家就都傻了眼,他完美地继承了他爹的垃圾天赋,只有d级的异能潜力! 潜力低就算了,连觉醒都觉醒不了,各种方法都用过了,孩子小命没了半条,却连觉醒异能的影子都找不着。 无可奈何之下,“黑色战锤”简直拼了老命求爹爹告奶奶,才终于寻摸到一个据说很管用的偏方来。尽管这偏方有没有用还在两可之间,可哈罗德家里已经急得快要跳墙了,管它是假还是真,总之弄来试试看,要是有用谢天谢地,没用……没用那就再寻摸寻摸! 鲍勃·哈罗德今天,就是为了自己儿子的那个偏方来拍卖行的。 白玉珊瑚草萃汁,合着其他几味材料一起合成药丸,其余的一些材料倒是好找,就是这一味白玉珊瑚草,无论怎么翻检都很难翻检得到。因为听说这草生长在极寒之地,卡里·哈罗德硬生生把“黑色战锤”的人派出去了五个小队,翻天覆地去找,却怎么都寻找不到。后来才听说,这草因为可以提升异能,早就被混乱之地官方拍卖行给垄断了,想要,只能从它们那里拍卖! 鲍勃从差不多半个月前就开始等了,一心要在拍卖会上把自己儿子需要的药材给捧回去,等得简直是抓心挠肝。本来他以为至少要明天才能买到,谁知接到临时通知,珊瑚草的拍卖给移到了今天,他下意识地以为是自己的老爹给拍卖行方面施加了压力,感激之余,更加下定了要将珊瑚草买回去的决心。如今拍卖会就要开始,他当然精神十足,踌躇满志,就等着那白玉珊瑚草被送上拍卖展台。 “第一件拍卖品,银河帝国艺术大师王思宇生前的最后一幅画作《河畔夕阳》!起拍价一百万信用点,每次加价不得少于十万信用点!” 金发拍卖师将手中的锤子一敲,代表着拍卖流程正式开始。第十拍卖场中的拍卖过程并不像是其他拍卖场,每上一样东西,拍卖师都要以极富煽动性的语言将这东西的来历、身价统统介绍一遍,让你觉得这东西不买就是吃亏,不买就是遗憾,只要手里有着足够的钱,必须要先将它买下而后快——不,他们并不是这样。 简简单单的名称介绍,一句话宣布竞拍标准,之后便是一大截一大截往上窜去的出价:这些在每月一度珍稀拍卖会上发布拍卖物品,早在半个多月之前就被确定了下来,十天之前便开始在混乱之地官方拍卖行的平台上公开陈列,所有可以发布的信息事无巨细都被列在了上面,想要拍卖下来的人,当然早早地就把它们研究了一个透彻。 这让买主在买下东西之后,不会有一种“自己被坑了”的感觉,有时因为拍卖行方面对物品功能的刻意掩饰,东西到手后还会感到新奇惊喜,这让拍卖行的回头客越来越多,口碑也越来越好。时至今日,不仅拍卖行的顾客们都习惯了这样的拍卖方式,而且很多其他的拍卖行也受到影响,渐渐开始模仿。 两种方式之间的优劣暂且不说具体如何,对于一些心急如焚的买家来说,这样拍卖的好处倒是显而易见的:没别的,速度快啊! 不过半个小时左右,就已经有十多件拍卖品依次被展览了出来。这十多件拍卖品无一流拍,拍出最高价的暂时便是那副王思宇大师的《河畔夕阳》,足足售出了六百五十万信用点的高价。鲍勃·哈罗德的眼睛倒是全程盯着升降台猛看,只是他的心思全不在拍品上面,鲍勃的两只耳朵都高高竖起,屏住呼吸静静等待着那一个美妙的词语—— “第二十一件拍卖品,出产于混乱之地的著名药草,白玉珊瑚草!共两份,每份十棵,捆绑拍卖,起拍价一棵五万,加价不得少于一棵一万!” 金发拍卖师的话音刚落,鲍勃·哈罗德就迫不及待地从座位前蹦了起来。他急吼吼地扑到出价器前面,大声喊道:“十万!” “九号包厢的客人出价十万!” 拍卖师执起小锤“当”的一敲,满拍卖场的人都因为这大手笔而倒吸了一口冷气。 十万!一棵药草!二十棵加起来那可是两百万的高价!这药草又不是什么特别珍贵的物什,至少每季三五不时地都能够从拍卖行流出一些,这竞争从一开始就如此激烈,实在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鲍勃得意洋洋地抬起头,紧紧盯着高台上方看,他显然觉得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了,满脸的笑容掩都掩不住,大有此物非我莫属的意思。 他右侧不远处的一间包厢里,顾清玄将手上的书册轻飘飘往茶几上一丢,懒洋洋道:“二十万。” 拍卖场里又是一阵吸冷气的声音,拍卖师一算价格顿时满面红光,二十万一棵白玉珊瑚草,加起来已经达到四百万的高价了,差不多可以算是如今拍卖物品中的价格前三,他为此而渐渐亢奋起来,“砰”地又是一敲锤,高声道:“二十万!十四号包厢的客人出价二十万!” 价格一下子高出了整整一倍!这情形显然出乎鲍勃的预料,他脸上得意洋洋的笑容还没有褪去,眼神里却明显露出了一丝茫然。他有些不敢相信居然有人在和自己抢着报价,但在拍卖师敲锤喊下“二十万信用点第一次”前,鲍勃还是咬了咬牙,拍桌报出了新的价格:“二十五万!” “三十万。”顾清玄完全没有丝毫犹豫,鲍勃的报价刚刚出来,甚至拍卖行方面还没有来得及将这变动反应到高台后方的报价显示屏上,又是整整五万信用点砸了下来。 这样的果决与迅速,实在是有些令鲍勃受到打击。他本以为自己的出价就已经足够高了,谁知道对方的价格比他还要高,而且速度反应极快。这样的速度,这样的毫不犹豫,给鲍勃形成了一种感觉:一棵珊瑚草三十万的价格,对他而言不过是毛毛雨罢了,整整六百万的天文数字,在那个人的面前一样不值一提! “三十万信用点第一次!”金发拍卖师激动得脸膛都在放光,他手上在落锤,眼睛却期盼地看向鲍勃的方向,好像在说:“快出价啊!快出价啊!再不出价东西就要被别人拍走啦!” 尽管鲍勃知道别人没办法透过双向玻璃看见包厢内的情形,却仍然觉得自己的脸上发红发烫。他“噔噔噔”地敲着桌面,犹豫许久,终于还是喊道:“五十万!” 这一下,他足足加了二十万的价格! 拍卖场里完全是一片哗然,鲍勃狠狠地看向玻璃外,他觉得自己这四十万的报价,就像是一记响亮的巴掌,狠狠地打在了对方的脸上!一想到对方被这价格惊得目瞪口呆、不可置信的样子,他就兴奋得脸颊上都泛起了微红…… “六十万。” 顾清玄的声音依旧波澜不惊,他甚至没有眨一下眼,就把鲍勃以为不可逾越的价格又加了十万信用点上去。鲍勃满心兴奋地抽出去的巴掌,这一会儿工夫就调了个个儿,“啪啪啪”抽在了他自己的脸上。 “你他妈——”鲍勃气急败坏,下意识的就想叫自己爸爸带人来把对方抓出来狠狠教训一顿。可他毕竟只是没用了点,并不是真的傻了,话到了胸口几次终于还是被咽了回去,他恨恨盯着拍卖场四处看,希望能找出来出价之人身在何方,可是顾清玄正坐在包厢里头呢,又如何能够被他看见。 鲍勃最后也还是只能悻悻然地收回视线。 场中的拍卖师“砰”地一声敲下小锤:“六十万信用点第一次!” 他的声音兴奋极了,六十万信用点一棵珊瑚草啊!这差不多是拍卖行历史上的最高价格了!而且无疑是目前为止所有拍卖品中的最高价!两千四百万的白玉珊瑚草……占据亚军地位的《河畔夕阳》,不过是它价格的三分之一罢了! “六十万信用点第二次!” 拍卖师的声音远远传来,明明声音不算大,却仿佛震雷一般,狠狠打在了鲍勃的心上。 鲍勃觉得自己的脸上像是又挨了几巴掌似的,整个脸颊都在火辣辣地烧着。他深深地咽了一口唾沫,有心想要放弃,终究还是觉得丢不起这个人:他的老爹为了他找到拍卖行施压,他的儿子还在家里眼巴巴等着药草,他怎么可以就这样直接放弃掉?反正……反正不过是几千万罢了!老子输得起! 这样一想,他便赶紧赶在第三次落锤之前,抬高了声音大喊:“七十万!” “九号包厢的客人出价七十万信用点!” 拍卖师一边喊话一边捂着心脏,他觉得自己的心脏病都可能要发作了,这样高的价格啊!只是二十棵白玉珊瑚草而已! 顾清玄皱了下眉,只觉得和自己抢拍的这人简直烦人极了。他懒得再和对方纠缠,干脆直接说道:“一百万。” ……一百万。 与之前越来越火热的气氛不同,这个价格一出,拍卖场中一时间寂静到了极处。这样可怕的价格别说是白玉珊瑚草了,比它要珍贵数倍的物事都可以轻轻松松买了来,价格到了这个地步,就已经不是在拍卖,而是在斗气了。 拍卖师真的要心脏病发作了,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就在嗓子眼里不断砰砰跳,在锤子落下报出“十四号包厢的客人出价一百万信用点”这句话时,他完完全全是硬着头皮上的。一边报价,他一边向着身后的几个少年少女使了一个眼色,其中一名少女立刻转过身,向拍卖场的后方跑去。 九号包厢里坐着的鲍勃·哈罗德已然呆若木鸡,如果说七十万一棵白玉珊瑚草的价格他可以想象一番,一百万的高价他就几乎连想象也想象不能了。一百万一棵草啊……他要是真的出价买下来,他爹就算再怎么疼爱他,也会气得把他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 在一片死寂的拍卖场里,金发拍卖师小锤落下的声音,显得响亮到了极处。 “一百万信用点第一次!” 在这样的报价声里,顾清玄的包厢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了。小个子经理匆匆忙忙跑了进来,他满头是汗,又是点头又是哈腰地对顾清玄求饶道:“先生,先生,您不要这样斗气,我实话跟您说,这种白玉珊瑚草是我们行私下里搜罗来养活的,虽然不能说要多少有多少,可是几十上百我们也可以给你轻松调出来。您别出价了,别出价了……” 顾清玄奇怪地瞥了他一眼,问道:“别的拍卖行都是盼着东西的价格越高越好,怎么我今天出价高点你们还不愿意?” 这不是废话吗!谁敢让您出高价啊! 小个子经理都快要哭出来了。开玩笑,那两头鞭尾虎在这位面前的表现那简直是看见活祖宗了,拍卖行历史上能够吓得它们变成那副模样的高手不是说没有,只是他少之又少啊!上一个让它们吓成这样的,还是混乱之地第一势力的最强者,他们一家小小拍卖行何德何能,敢于高价出售给对方这种并不稀罕的物事…… 如果说顾清玄拍的是别的东西也还罢了,偏偏是他们自己种植的白玉珊瑚草,现在人家出价是因为不知道这草和你们有关系,万一哪天知道了,以为拍卖行故意欺骗他,雷霆之怒一动,拍卖行岂不是瞬间要化为齑粉…… 只是这番话,小个子经理也不敢当着顾清玄的面直接说出来:谁知道这位祖宗是个什么脾气?万一人家就是不喜欢你提到他的实力呢?那他张嘴嘚吧嘚这么一说,人家一个不高兴,随手伸出小指头按按,自己肯定就是一个完蛋的完啊! 顾清玄眼看着那小个子在自己的面前汗出如浆,眼泪混着满脑袋的汗一起淌,不由得嫌恶地蹙了下眉。他不过是表情微微一动,小个子经理却是立刻敏感地发现了,马上一退八丈远,背过脸去在脸上一通胡噜,很快就将眼泪汗水擦得干干净净。 他这样姿态,倒是令顾清玄蹙起的眉毛慢慢松开了,外面的拍卖师已经喊到了“一百万信用点第一次”。他看着小个子经理的背影,敲了敲茶几问:“一百万的报价已经出了啊,我又已经不可能撤回,你们打算……” 小个子经理听出他态度松动,立时大松了一口气。他说道:“没关系的,这个白玉珊瑚草拍卖的另一方其实就是我们。我们等会会安排人喊更高的价格,您只要不往下面跟,就……” 他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完,九号包厢里的鲍勃就已经咬牙喊出了一个高到令人生畏的价格:“两百万信用点!” 全场人都因此而整齐划一地吸了一口气,他们目瞪口呆地望向九号包厢的方向,几乎以为自己身在梦中。 九号包厢里的鲍勃已经完全红了眼睛,他虽然喊出了两百万,可他根本不敢用两百万的价格去买白玉珊瑚草,之所以会这么喊,不过是为了给自己出一口气罢了!他就赌对方不会任凭这草被他买下,赌对方会叫出比他更高的价格!看那人之前一副不拿信用点当回事的样子,鲍勃怎么想都觉得他一定会没头没脑地撞进自己的陷阱里来。 你不是有钱嘛!你不是出高价吗!我让你出!让你出!这回不让你狠狠地出上一回血,你就不知道这混乱之地里谁是你爸爸! 顾清玄的眉毛一下子又皱了起来。 小个子经理本来就已经把心提到了喉咙口,这回看见他皱眉毛,他的心脏都险些要直接蹦出来了。几乎是用扑的,他连滚带爬扑到了顾清玄的脚下,带着哭腔可怜兮兮地喊道:“您悠着点啊!先生!您悠着点!别出价了,我求求您了,别出价了……” “我不出价有别人出啊?” 顾清玄用下巴点点窗外,小个子经理牙一咬,十分光棍地道:“您别管他,那家伙和您不一样!” 鲍勃·哈罗德,这一号人物,他们拍卖行自信能够碰得起! 顾清玄毕竟是外来客,陌生脸孔,对拍卖行的底细惘然不知情有可原,鲍勃那货可是对这白玉珊瑚草的出产知根知底,他愿意花两百万买珊瑚草,那就让他买呗,说不定他是钱多烧得呢? 说到底,“黑色战锤”也不过是十大势力里排名垫底的一位罢了,他们拍卖行虽然不曾名列十大势力,可是既然敢于冠上“官方”之名,从此便可知道他们究竟有多少底气。 虽然在顾清玄这样的强者面前点头哈腰,但是在“黑色战锤”面前,拍卖行的腰杆子可是硬气得很。 “这样么?”顾清玄稍稍一想便笑了,他随手将报价器搁在一边,问小个子经理:“你们那边能卖给我多少白玉珊瑚草?” 小个子经理早有准备,立刻拿出了满满一张价格单。 这边厢顾清玄和拍卖行的人正在商讨生意,那边厢鲍勃志在必得的神情已经僵硬在了脸上。对方怎么还不出价啊?这不像是他的性格啊?难道两百万对那人来说太高了?自己是不是喊个一百五十万对方就会接了? 他的心里油然而生一种恐慌,万一……万一对方不接该怎么办?两百万信用点一棵草,二十棵加起来就是四千万!那可是足足四千万啊…… 这样可怕的天文数字,已经是鲍勃连想象都无法想象的了。他从小就不是什么争气的孩子,他爹卡里管得他很严,平时动用个几百万就已经是极限了,今天还是为他儿子,才给了他动用更多资金的权限。他们“黑色战锤”的账面上,四千万的信用点肯定是有,但是他为了二十棵白玉珊瑚草去动用…… 想到这里鲍勃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他满心期盼地望着十四号包厢的方向,希望那个包厢里的人能够站出来,接过这个报价。然而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拍卖场里却始终没有动静。 金发拍卖师已经握紧了小锤,他的手心里全是黏糊糊的汗。 “两百万信用点第一次!” 他放大了声音喊,鲍勃已经完全忘记了呼吸,他不顾旁边站着的侍女,直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求天求地求祖宗保佑,求十四号包厢里的人过来再报上一个价格。然而顾清玄却已经不在乎这区区二十棵白玉珊瑚草了:他已经和小个子经理定下了合同,用十万一棵的价格购买一百棵药草,如果需要,还可以长期供应。 如此一来,谁还要去花两百多万在别人那里买?顾清玄的确是钱多,可他也不是傻子啊。 真·傻子鲍勃现在已经连脑袋都木了。 第二次的价格已经喊了出来,金发拍卖师的声音落在鲍勃的耳朵里,不啻于死神渐渐逼近的脚步声。他的脸色实在太难看了,让一旁侍立的侍女担心他会死在这里,她想了一会儿,干脆悄悄给老板发了个短讯,暗示鲍勃现在的情况已经很不妙了。 这一下拍卖行就不能再放任这种情况继续下去,让鲍勃吃一个大血亏,没关系,他们能撑得住,反正里外里算起来也是他们哈罗德家自己踩上的筏子。可是万一鲍勃因为这个天文数字被吓死了,那拍卖行和“黑色战锤”之间的仇可就结大发了!虽然说卡里和鲍勃是虎父犬子,可那毕竟是父子不是?而且还是唯一珍惜的独子!鲍勃要是死在了这,克里能直接和他们拼命! 赚钱拍卖行是愿意的,拼命拍卖行就不干了。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嘛,你要是整天和别人打架,谁还愿意和你做生意? 这样一来,拍卖行那边就只能将鲍勃轻轻放过了。于是早就安排好的人还是在包厢里喊了价,为了防止鲍勃听错,还特意避开了顾清玄之前一直喊着的价格区间。 “二百零一万!” 崭新的报价一出,鲍勃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全身发软。外面的金发拍卖师“砰”地一声敲了下小锤,半是松了口气,半是失落地喊着“六号包厢的客人出价二百零一万信用点!” “二百零一万……二百零一万……”鲍勃·哈罗德喃喃地念着这个数字,他没有注意到与之前不同的包厢序号,也没有注意到截然不同的报价方式,他只是将这样缓慢的报价与这样低廉的提价结合起来,得出了一个让他心花怒放的结论: 那个一直和他抢白玉珊瑚草的混蛋,现在终于软了! 他软了!他萎了!他没有胆子和自己争了!甚至已经完全没有底气了!哈!一万的报价,你之前一提百万的豪气呢?没有百万,那十万也行啊? 一万信用点,吓唬谁呢你! 鲍勃一下子就振作起了精神。他拍着桌子站起身,一把把报价器捞到了自己怀里,声音很大,得意洋洋地喊道:“二百一十万!” “哗”的一声,整个拍卖场里一片哗然。 “他居然又出价了!”拍卖行的人几乎不能相信鲍勃的举动,他们以为他是听错了,于是大发慈悲地又给了他一次机会。 “二百一十一万!” 六号包厢里拍卖行的人又一次刷新了报价,他们满以为鲍勃听见价格后会就着台阶下来,想不到鲍勃连听拍卖师的报价也来不及,径直地便紧紧跟着垒了上去。 “二百二十万!” 鲍勃斗志昂扬,鲍勃精神飒爽,鲍勃势在必得!来吧!你不是厉害吗!你接啊!你再接啊! 他背后的侍女看着他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个傻子似的。 随着鲍勃的再次出价,六号包厢里一下子陷入了沉寂。 半晌,拍卖行的负责人冷淡地说:“我看鲍勃想要得到这些白玉珊瑚草的架势很足嘛!既然他这么想要,那我们就给他好了!” 给你脸你不要脸,那就别管我们把你的脸给撕下来踩!两次报价,他们已经仁至义尽,既然鲍勃这么想作死,那就干脆让他死去吧。 反正拍卖行又不是他爸爸,鲍勃死了,与他们何干! 35| 25|11.28|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银辉学院的校长办公室里,兰瑟正在为格兰瑟姆泡咖啡,突然间不知道为什么手一抖,险些把滚烫的热水泼在了自己的身上。 “你怎么了?”老校长伸出一只手,被洒落在半空中的热水正被他的异能操控着,滴溜溜地悬浮在半空中,散发着腾腾的热气。他皱着花白的眉毛,注视着自己的小助理:“从早上开始,你就一直这样心不在焉的……我本来以为请假回来你能好点,结果反而更严重了?!” 兰瑟手里端着空空如也的咖啡杯,惭愧地低下了头:“抱歉……校长先生……我……” 格兰瑟姆看着他的样子,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随手一挥,那些散发热气的水珠便滚滚地投进了一旁的垃圾桶中。 “是喜欢上什么人了?” 老校长这话问得漫不经心,被问的兰瑟却感到自己的心头猛然一跳,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杯子:“……不……我……我其实……” 这种事情怎么好说出来呢?顾清玄是学校里的学生啊,而他自己……而他自己…… “毕竟年轻嘛,我们都懂,喜欢上别人是非常正常的,只是要清楚自己的身份……我希望你喜欢上的是正确的对象,而不是……比如,学校里的学生。” 格兰瑟姆淡淡的说,他的语气并不严厉,兰瑟的头却随之越垂越低,几乎都要垂到自己的胸口了。 老校长点点兰瑟手中的咖啡杯,那杯子便随之飞了起来,自己移动到了净水器边,接了满满的一杯热水。一小袋咖啡粉□□控着悬浮到了格兰瑟姆的面前,他伸手将袋子撕开,袋子里装着的深褐色粉末随之浮到空中,自己投进了杯子中,随着杯子里的水一同慢悠悠地搅拌起来。 老校长交叉着十指,将手搁在桌子上,他的眼睛似乎是在看着正在搅拌的咖啡,但从他口中冒出来的声音却始终萦绕在小助理的耳边,一句比一句更严厉: “我记得你当时来学校的时候,说你的梦想是成为银辉的一名老师,虽然因为你的异能等级太低我否决了你,但你的理念,你的梦想,我身为校长是非常赞成的。” “你现在的身份是我的助理,可是你我都知道,你绝不希望你的未来止步于此。” “这几年来,我一直在暗中考察你……其实也不能算暗中了。我考察你的这些事情,想必你也能察觉得到吧?” 说到这里时,格兰瑟姆静静地望了兰瑟一眼,小助理的头因此而垂得更低了,他不发一言,显然是承认了格兰瑟姆的话。老校长轻轻地笑了一下:“你的异能天赋的确不怎么样……在这段时间里,异能等级甚至没能获得多少提升。” “但是你在异能研究方面的天赋……却是有目共睹的。” “即使我活了这么多年,也没有见过第二个像你这样天才的异能研究者。” “我原本打算今年就放你下去带班的……” 老校长轻轻动了一下手指,已经搅拌好的咖啡杯便立即飞到了他手边。他正要伸手去拿,忽然狠狠地皱了皱眉,额头上的青筋一下子爆了起来。兰瑟一惊,下意识地上前两步,颤声道:“……校长先生……” 格兰瑟姆按住太阳穴,微微地摇了摇头,他握住悬浮在手边的咖啡杯,喝了一大口。热腾腾的雾气在他的面前散开,将老校长略显老迈的面容隐藏在了一层薄薄的水雾中,格兰瑟姆的声音就从那水雾的背后缓慢地传出来: “顾清玄的事情已经拖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事实上是太长了……无论哪个老师去做这个指导教师,恐怕都没有办法服众。而顾清玄是不会在原地就这样等着我一直争来抢去的,一个超s级的异能者……其他的学校,其他的国家,都会因此而蠢蠢欲动。早点把指导老师的人选确定下来,是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 兰瑟有些不明白老校长为什么突然说起了顾清玄,他心中悄悄浮起了一个念头,但这个念头实在是太荒谬,让他忍不住想要嘲笑自己的痴心妄想—— “我打算,让你成为顾清玄同学的指导教师。” 老校长的声音慢悠悠地传来,却听得兰瑟的心脏不可抑制地颤抖了起来。他下意识地说:“不……我……我不行……” “你为什么不行?”格兰瑟姆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又喝了一大口咖啡:“如果单纯按照异能等级或者资历来安排指导教师,那你肯定是不能够胜任的,可是顾同学的情况特殊。他之前在学校里……嗯,确实不是那么受重视。” 老校长的眉毛纠成了一团,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之前令人打听过的那些事……顾清玄之前在学校里的处境…… “因为之前的那些事情……我们必须考虑到,顾清玄对于学校里的一些老师,甚至是一些学生,很有可能存在的抵触心理。” “所以最好的——或者说是最适合的选择——就是启用以前从未担当过教师职责的老师。学生方面我们可能没有什么办法处理,但是老师,我们可以选择与他的关系相对要好一些的。” “而且……你难道真的希望自己的研究就这样一辈子尘封下去?” 他将目光转向了小助理,兰瑟被老校长的目光注视着,却感到自己仿佛身在梦中。 “所以,兰瑟·特里,不管你之前对什么人抱着什么样不可言说的心思,既然你知道那种心思不能够说出来,那就最好把它一辈子咽在肚子里!” 格兰瑟姆重重地拍了一下桌面,小助理被这声音惊得一跳,他垂下眼睛,不敢去看老校长灼灼的视线:“……是,校长。我明白的,校长。” “你最好明白。”老校长缓慢地按摩着自己的额头,话音显得沉重而疲惫:“你要知道,我总是希望每一个学生都好的,你虽然不能算是我的学生,可在我的身边待了这几年,和我的学生也没有什么差别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自然是希望你们每一个人都能够好好的、都能够前程光明远大——” “每一个人。” 这一夜,兰瑟·特里彻夜未眠。 当第二天早晨,他顶着一副黑眼圈,无意识的在顾清玄居住的别墅附近乱走时,居然真的偶遇到了那个人。但是在看到对方的瞬间,兰瑟做出的第一反应,居然并不是上前问好或者打招呼,问问昨天给他送来的饭菜好不好吃……而是本!能地飞快窜进了附近的一丛灌木里,把自己严严实实地遮挡了起来。 顾清玄听到身后的动静,便回过头来,循着声音看了看树丛之间,接着他目光敏锐地注意到,在其中一丛灌木的后面,隐隐约约露出了半截有些眼熟的衣角…… 是小助理兰瑟?他在树丛后面干什么? 顾清玄疑惑地想着,却并没有走过去把对方抓出来,而是再度扫了灌木丛一眼,见小助理丝毫没有打算出来的意思,便不再理会,继续沿着脚下的道路走去。 今天本该是学校上课的日子,然而顾清玄到现在还没有一个确定的指导教师,班级和课程因此也没有安排好,所谓的上课自然成了浮云。横竖今日无事,他便打算出去走走,看一眼之前小助理提到过的b7区新开业的商场。 b7区身为b字打头的区域,和之前顾清玄去过的几个a字区都不相同。它远远不如后者那样繁华,街道上的悬浮车和纵横交错的光轨也没有那么多,这里更多的是行人,浮空车和慢悠悠的单人浮板……就连时间到了这里,好像也变慢了几分。 两边的高楼大厦竖在街道上,半透明的窗户反射着阳光,它们看上去也没有a字区的高楼们那么高,那么令人仰止,抬头的时候还可以看见两边的住户放在窗前的一盆花,或者晾在阳台外面的衣服被子。这里很显然没有a区域这样先进、充满了各种玄幻的高科技,但却自有一种让人无端地放松下来的生活气息。 几个小孩儿嬉笑打闹着从一旁的人行道上跑过,一只矮矮的短脚小狗兴奋地汪汪叫着,一路跌跌撞撞地跟在他们身后。在旁边的小巷里有人支了个摊,正在有一声没一声地吆喝着鸡蛋煎饼,小巷的楼上有人推开窗户,往下面泼了半杯茶叶水,正好浇在了卖煎饼那人的头上,那人立时跳起脚来,精神百倍地指着楼上叫骂…… 顾清玄轻轻笑了一下,继续往前不紧不慢地走着。 而他的身后,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缀上了一个无声无息的黑影。 那黑影跟着他一路往前走去,脚步寂静得毫无声息,动作比猫儿还要敏捷轻灵。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的存在,他就像是一片黑暗,一线阴影,或者是一缕虚无缥缈的风,几乎无形无迹,虽然实实在在地存在着,可对周围经过的人们来说,他便仿佛是不存在一般。 顾清玄好像也完全没有发觉到自己身后跟随着的黑影。他一路穿街过巷,饶有兴致地端详着四周,甚至还俯身摘下了一朵并不知名的花儿,他手中拿着花的样子让许多人看得恍然失神,甚至有两辆低矮的浮空车因此而不小心撞在了一处,一起从半空中摔了下来。虽然因为高度不高,车里的人都只是摔了个七荤八素,却依然惹来了一阵善意的笑声,这笑声让车主红了脸,很快就钻进车里迅速地开远。 但他身后的那个黑影,却自始至终从未放慢过脚步,一直不远不近地缀在顾清玄的左近。 终于,在几栋没什么人经过的居民楼附近,顾清玄的脚步停住了。 “出来吧。”他轻声说:“跟了我这么久,居然一直能忍住不下手,你的耐心也实在是让人佩服。” 他的话语就像是飘在了空无一物的空气里,许久许久,都没有丝毫回音。顾清玄微微叹了口气:“明明可以和平解决的事情,为什么一定要诉诸武力?你现在就给我——” “出来吧!” 一道长长的火鞭伸出,灵蛇般迅疾无论地朝着似乎别无他物的墙根处一卷,一个单薄的人影立刻被他猝不及防地卷了出来,狼狈地滚了半圈后,就迅速地稳住了身子。 顾清玄在看清那个人影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怔了怔,手上的火鞭也放松了些许,但那个人影却并没有趁机挣脱束缚。 一个十一二岁,最多不超过十三岁的孩子正被顾清玄的火鞭卷着,他的手肘支撑在地上,胳膊上已经蹭破了皮,渗着红红的血珠,他却好像完全感觉不到痛似的,仰着一张白皙精致的脸望着顾清玄,声音很轻很小,又有些不知所措地说:“……对……对不起……我让您失望了……爸爸。” 爸爸?? 他这话真的是在对自己说的?! 顾清玄扫了一圈,确定四下无人,那孩子叫的人的确是自己。 ……开什么玩笑? 有那么一瞬间顾清玄真的开始回忆脑海中那些被遗忘许久的往事,想要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无意间在什么地方惹了奇怪的风流债……然而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身体年龄,其实只有十七岁。 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是绝对不可能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的。 他一抖手腕,卷住那孩子的火鞭立时便消散了,顾清玄看着那孩子黑淼淼的眼睛,冷声说:“你认错人了,我和你之间并没有什么亲缘关系,赶紧走吧。” 说完他不再理会对方,转过身去就打算离开,谁知还没有走出两步,他的衣角就被人从身后拽住了。 “……我……我不知道可以去哪里……爸爸你别不要我……” 那声音很稚嫩,不知道是因为太冷还是因为疼痛,带着一些微微的颤抖。顾清玄沉默片刻,终于还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啊。 “我真的和你没有什么亲属关系。”顾清玄任由他拉着自己的衣服,他回过身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那个孩子:“我今年十七岁,你今年……十一岁还是十二岁?” “十三。”那孩子怯生生地说,他看起来显然比实际年龄要小上一些。 顾清玄点点头:“……十三,那么你看,十七岁的人是不可能有一个十三岁的孩子的,你出生的时候,我还大概只有……四岁?” 四岁的孩子怎么可能做别人的父亲……顾清玄的逻辑是无懈可击的,也的确十分地令人信服,然而那孩子却只是用那双乌黑的眼睛望着他,声音虽轻,但却十分执着地叫他:“爸爸。” 顾清玄盯着他,数秒,随即便不发一语地伸手去拉自己的衣角。那孩子咬着下唇,牢牢地拽住了他的衣服,怎么也不肯松开手,顾清玄忍无可忍,打算掰开他的手指,将手伸过去时却碰到了那孩子的指尖:冰冷得几乎像是没有声息的石头。 已经快要入秋了,清晨时分带来的寒意尚未从地面上褪去,孩子的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衣服,他的肩膀正在瑟瑟地发着抖。 顾清玄抿紧唇。 他的指尖亮起一点火星,随即“唰”的一下,毫不犹豫地斩下了被那孩子紧紧捏着的衣角。 “别跟着我。”他冷冷说,然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然而不过片刻工夫,他就又察觉到了,那种隐约的被人跟踪的感觉…… 顾清玄转过身去一看,果然,之前他们纠缠了片刻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了。那孩子显然在他转身离开之后就再一次隐没在了空气里,悄无声息地缀上了他。 顾清玄的指尖晃了晃,一点火星噼啪地在虚空中出现又消失,他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再把对方给揪出来,而是任由他跟在后面。 看看他能跟到什么时候。 顾清玄冷漠地想,然后便当作那孩子并不存在一般,继续往小助理提到过的商场处走去。那商场倒是不难找,只是到了地方后,顾清玄便无奈地发现这个点它还尚未开始营业……看了看营业时间是早上十点开始,而现在最多也就八点左右,顾清玄也懒得等它开门,看看旁边正在冒着香气的早餐摊子,干脆走过去,买了个鸡蛋灌饼,拎在手里往学校的方向走去,权当做自己出门买了趟早餐吧…… 他走在前面,清晨的微风吹过,带起手中鸡蛋灌饼的香味,远远地飘散在他身后的空气里。没过多久,顾清玄就听到自己身后的不远处传来了轻轻的“咕噜”一声…… 顾清玄的脚步顿了顿,但他很快就再度往前走去,结果还没走出两步,就又听到了一声“咕噜”。 顾清玄终于忍无可忍了。 “出来吧。”他没有回头,但却听见了身后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 ——真的很轻,就像是掂着脚尖走路的小猫,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爸爸。”他声音低低地唤着,再度扯了扯顾清玄另一边的衣角。 顾清玄简直想要伸手去捂额头了:“我真的和你没有什么关系啊……别叫我爸爸了,行吗?” 那孩子不说话,只是依旧地站在那儿,低着头,手里拉着顾清玄的衣角。 ……又是“咕噜”的一声响。 顾清玄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算了,给你。”他把刚买的鸡蛋灌饼递给那孩子:“吃完了就走,嗯?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我真的不是你爸爸。” 孩子听话地接过了鸡蛋灌饼,但他迟疑了片刻后,却终于还是说:“谢谢你……爸爸。” 顾清玄:…… “你是不是不会说别的词了?!” “……我会说的,爸爸。” 他手里捧着鸡蛋灌饼,仰着头满眼无辜地望着顾清玄,顾清玄沉默数秒,突然狠狠地一握拳,不远处随之传来了“轰”的一声,方圆数尺的草皮蓦然间翻卷起来,青翠的草叶蜷缩着,上面现出了些许漆黑的焦痕。 “……算了。”顾清玄终于还是揉了一下额头。他看了看周围没什么人,便走到了街边的一处长椅上坐下,那孩子十分自觉地跟了上来,一边走,一边咬了一口手里的鸡蛋灌饼。 “这样吧,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顾清玄示意那孩子坐下,孩子犹豫了一会儿,却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他低下头,刚刚咬过鸡蛋灌饼的唇上还沾着一点油光,手指却还是冰冷的,他注视着手中缺了一个口的饼子,声音极小地说:“……我叫七。” 七? 这是什么名字?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顾清玄便隐隐约约地有了一点预感。他看着那个叫七的孩子,试探着问道:“你的家住在什么地方?为什么要叫我爸爸?你知道我们之前没有见过面的,不是吗?” 七垂着眼睫,黑鸦鸦的睫毛微微地颤抖了一下。他静默着,指了指东南方向一栋看起来已经废弃了的居民楼:“我住在那里……有戒指的人,就是我的爸爸。” ——戒指? 顾清玄深深吸了口气,他从怀里把得自于“先生”的那枚戒指取出来,托在手心上问他:“你说的戒指是这个吗?” 七点了点头:“王力教我们的……所以我知道,拿着这个戒指的人,就是爸爸。” 原来如此。 顾清玄一瞬间居然有些“因果报应”的感觉,他盯着那价值连城的戒指看了一会儿,忽然一扬手,将它远远地丢了出去! 那孩子一惊,下意识地奔出去接戒指,顾清玄趁机站起身,步履飞快地走了。 戒指虽然又小又轻,但顾清玄既然有意,自然将它掷得高远,等到“七”找到那枚戒指,重新回到长椅附近寻找顾清玄时,顾清玄自然已经离开许久,连寻觅都已经无处寻觅了。 七定定地注视着那空荡荡的长椅,许久之后,终于低下头来,咬了一口已经变得冰凉的灌饼。 “爸爸。”他紧握着那枚戒指,无比固执地说。 而顾清玄被今天的这个意外插曲一弄,短时间里根本就不想出门了。想到那个“七”和“先生”的戒指,他又觉得有些好奇,回到宿舍后便顺手发了个讯息给顾渊,让他去弄清楚怎么回事。 很快,顾渊的解释就被发送到了顾清玄的个人终端上。 原来在银辉共和国里,有一些黑道出身的帮派世家习惯用酷厉的手段培养暗卫。他们通常会四处寻觅异能资质较好的孩子:一些穷苦人家的孩子、孤儿、或者干脆是其他星球买来的奴隶,差不多从被选中的那一刻开始,那些孩子的噩梦就已经拉开了序幕。 只要被他们看中,那孩子就会成为他们的猎物,不管是偷、是骗还是抢,总之一定要把那猎物弄到自己的手上。甚至有时候遇到资质太好,而家里又显然不可能出卖的猎物,他们甚至会将对方整家灭口,只留下猎物一人,再带到早已安排好的隐秘基地里。 “他们就不怕那些孩子长大之后复仇吗?” 顾清玄将这段短短的讯息反复看了数次,终于还是疑惑地问顾渊,顾渊看了这问题轻轻一笑,回答他道:“他们根本就不会有得知‘复仇’这两个字的机会,主人。” 那些人选择的都是孩子,从小到大洗脑培养,即使他们有了复仇的能力,也根本就不会有复仇的概念。太过聪明的会被杀掉,无法控制的会被杀掉,过于孱弱的会被杀掉,软弱无能的会被杀掉……最后剩下的,也许只会有一两个人,但这最后的一两个人,却毫无疑问是隐藏在黑暗之中的、最为锋利的一把刀。 一把绝对不会反身噬主的刀。 而今天突然出现的“七”,正是属于“先生”的那一把刀,只是他年纪太小,或者还尚未完全铸成,但显然已经初见成效。暗卫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是一个好职业,培训的过程也总是充满了痛苦和血腥,顾清玄根本就不觉得“先生”会大方到让自己的亲生孩子去做这事儿,“七”之所以会叫自己为“爸爸”,大概只是出于“先生”个人的喜好罢了。 ……而至于“先生”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喜好…… 顾渊陆陆续续给他发过来的讯息里,还有着这样的一句话:“不少暗卫都同时会作为自己主人的脔宠,让他们发泄欲!望……毕竟再没有比暗卫更听话的宠物了,而且绝对乖巧,绝对不会惹事。” “……就像是我一样,主人。” 最后那句暧昧十足的话甚至没能让顾清玄的眼皮稍微抬那么一下,他完全把那句话当作了空气一般,直接关上了个人终端,满心厌恶地想着,要是早知道“先生”会是个这么龌蹉的人,他就不会让他死得那么痛痛快快的。 ——“先生”不配。 那天之后,顾清玄再也没有去过b7区,自然也就再也没有见过“七”,但却偶尔还是会想一想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他那时能够离开基地,肯定是因为“先生”势力崩毁,基地里再也没有了负责人,看“七”的衣服还是前段时间暑热未退时的单衣,那个基地是不是还在正常运转都还是个迷,也不知道一个被培养成为暗卫的孩子,离开了那个环境之后要怎么活命…… 不过,顾清玄到最后也仅仅是想想罢了。 那些事情……终究是与他无关。 过了几天后,银辉学院方面对顾清玄的安排终于下来了,他的待遇改变之类大家都是早有预料的,并没有引起多少非议,但是顾清玄那个指导教师的人选,却是令得银辉上下一片哗然。 “兰瑟·特里!哪个人是谁?!” “听说是校长身边的助理……异能只有两级!而且是治愈系的!” “没有著作!没有论文!那家伙什么都没有!” “他凭什么能够作为顾清玄的指导教师?!老校长这是要毁了银辉吗?” 无数的疑问雪片般袭来,然而格兰瑟姆却仿佛对这些议论全无所知一般,一力将自己的那名小助理推到了指导教师的座位上。 这不能算是个宝座,但至少是个确凿无疑的金座位。顾清玄可是银辉历史上的第一名——也很可能是唯一一名——超s级的异能者!能成为他的指导教师,无疑是可以青史留名的一件事。 这段时间,凡是知道有这么一件事的家族豪门、各方势力,无一不使尽浑身解数,绞尽脑汁地想要自己这边的人上位。他们并不是看重这个指导教师的身份,而是想要近水楼台先得月,让顾清玄的身上留下他们派别的烙印! 那可是一个s级的异能者啊,如果假以时日,让顾清玄成功地成长起来,谁又能说他不会是下一个格兰瑟姆呢?甚至,可能还会超过格兰瑟姆! 毕竟格兰瑟姆的异能,也不过仅仅是a级罢了。 a就是a,怎么也不能变成s,这两个等阶之间看似只差了一级,事实上却是天壤之别。 这是一道天生注定的,无法逾越的天堑。 顾清玄第一天去学校新安排给他的教室上课的时候,一路上都被各种各样的奇异目光笼罩着。银辉学院的其他学生们看着他的眼神,几乎都不是友善的,其中有置疑,有嘲笑,更多的却都是无法接受的眼神。 银辉终有一日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s级异能者,这是每一个银辉国人都暗暗做着的梦,只是如今这个人出现了,却不是什么长久以来的天之骄子,而是那个美貌草包顾清玄……这样的事实,让站在深渊另一端的普通学生们又如何能够接受。 ……要知道,顾清玄曾经可是用了八年还没能觉醒异能的超级废柴啊…… 就像是你有一个非常著名的穷亲戚,原本他每天穷到连饭都吃不饱,有一天却忽然中了八百万大奖一样。本来你每天都能养活自己,看着他的生活状况十分满足,就好像是在天上俯视泥地,哪怕只是看他一眼,都会油然而生“我现在的生活其实挺不错”的优越感。 但在他中了八百万之后,你们之间的地位就蓦然间掉了个个儿,他被捧到了天上,你却是落进泥地里了!那些年曾经在他身上得到过的优越感,这会儿全都化作了巴掌一般,啪啪啪地打着自己的脸,哪怕只是看他一眼,都觉得自己的脸上在火辣辣的痛。 现在他来到你的面前了,作为一个全新的胜利者……沦为失败者的你应该做出什么反应?恭喜他吗?还是置疑?亦或者只会觉得……他这样的人都能够中了八百万,为什么你却还是只能这样温饱度日? 尽管老校长当初让顾清玄当着很多师生的面做了异能测试,挡住了那些风言风语的置疑的嘴,却挡不住那一颗颗满是嫉妒的心。 新任的指导老师兰瑟陪着顾清玄从头到尾走过长长的走廊,一路上都在小声地对顾清玄说:“别管他们……别在意,那些人只是嫉妒。” “我知道。”顾清玄的脸上始终带着微微的笑,他丝毫……就没有把这些人的目光放在心上。 但兰瑟的神色却始终是心事重重的,等到他们走到走廊尽头,到达了写着“初级e班”的教室门时,他脸上的神色几乎已经沉重到了极点。 他扶着门,足足沉默了半晌,才终于勉强凝聚出一丝笑容,推开了面前的这扇门。 “各位同学,你们好,我是你们新任的指导教师,我叫兰瑟·特……” 话还没有说完,他就被铺天盖地的异能光芒淹没了。紧接着教室里就爆发出了一阵呐喊: “无耻!” “骗子!” “凭什么是你来教我们?!” “郭老师呢?郭老师去哪了?” 兰瑟被那一重重的异能光芒冲得连连退了数步,险些栽倒在地上,好容易才稳住脚,尽量温和地说:“郭老师出于个人的原因辞职,学校里安排我来当你们的老师,如果你们有疑问……” “肯定有疑问!” “你的异能才只有二级哎!凭什么来教我们?我的异能等级比你还高!” “就是!就是!” 其中一个学生将手伸进口中,吹起了刺耳的口哨,另外的一些学生们配合着“嘘”起来,他们拍着桌子,大声地喊着“下课!下课!”“换人!换人!” 在这样一浪比一浪更高的呐喊声中,兰瑟的面容渐渐苍白起来,于是旁边的顾清玄这才终于知道,他之前在走廊里对自己说过的话,其实并不是说给他听的,更多的,是说给被学生们排斥的兰瑟自己…… 他皱着眉头,上前两步对兰瑟说:“特里老师……需要我……” “不,不用。”兰瑟拒绝了顾清玄,他的喉结动了动,脸上的神情忽然变得坚毅起来。 他猛地走上前去,手上凝聚起一团白亮的光芒,“唰”地横扫过整间教室! 36|12.14|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拍卖行的私人卫队与卡里麾下“黑色战锤”分列两排,在拍卖行的楼下街道上剑拔弩张地对峙着。 卡里·哈罗德横眉立目地站在队伍最前方,他的对面便是神色冷峻的拍卖行负责人。 “我儿子欠你们的钱我现在已经带来了。”卡里示意手下将光卡送上:“我现在把钱补给你们,东西——我是一定要拿回来的。我的儿子并不是春之守护的主人,只是它的暂时持有者,简单来说,他没有那个卖掉春之守护的资格!” 光卡被递到了负责人的面前,可负责人连看也没有看它一眼:“典当合同已经签署完成,拍卖流程也已经结束,你现在一句话就要把已经拍卖完毕的典当品拿回来?你以为你们黑色战锤……”他环顾了前方的敌手一圈,似笑非笑说:“……算是个什么东西?” “——你!” 卡里身后的一名手下气愤地瞪大了眼睛,抬脚就往前踏了一步,卡里头也不回,直接将他按了回去。 “规矩我懂。”卡里眯了眯眼睛:“我也知道我尚且没有那个资格让你们破例……但,一半怎么样?” 哈布斯坦家族宝藏的一半,换取一点小小的破例通融,在卡里看来,这无疑是个充满诱惑力的选项,因此他信心满满地注视着对方,笃定没有人能够拒绝这样诱人的交易。 一枚地阶的防具戒指而已,最高能拍到多少钱?八千万?九千万?而如果能得到哈布斯坦家族的宝藏,即使只是其中一半,那也是个十分惊人的数字! 卡里根据自己记忆中的哈布斯坦家族财力估计,那些宝藏的价值,起码得有二十亿,即使只得到其中一半,也有足足十亿信用点。这么多的钱,买十个地阶防具都足够了,拍卖行一向善于做生意,这样明显能够大赚一笔的机会,他们又如何能够放过。 然而那负责人听了他的条件,却只是轻轻地、不屑地笑了一笑。 “不行。”他斩钉截铁地说。 卡里因为这出乎意料的回答而神色凝重起来,他思索片刻,试探性地问对方:“□□分如何?你们六,我们四?” 负责人斜斜睨了睨他,依然十分坚定地回答:“不行。” “那七三怎么样?我是不可能同意八二分的!”卡里觉得拍卖行的胃口简直是大得有些过分了,他迅速地摆出了自己的底线,同时虎视眈眈地注视着负责人,以示自己绝对不会让步。 负责人却对他的态度视若无睹,仿佛说笑话一般地道:“三七分?八二分?哪怕你愿意把十成十的东西都让给我们,拍卖行也决不会给你们破例!” 拍卖行拒绝得这样痛快,根本就是连一丝面子也不给他留。卡里没想到他会说的如此笃定,不由得大怒道:“你以为老子稀罕你们的破例?你们……” “九十亿。”拍卖行的负责人忽然平平淡淡地说,卡里·哈罗德吃了一惊,迟钝道:“……什么?” “违约金。你的那个春之守护,拍到了足足三十亿。你要是想收回去?可以,三倍的违约金,九十亿,付吧,付完那戒指就还是你的。” 负责人话音刚落,卡里顿时一个激灵。 九十亿!老天爷啊!他这辈子听都没听说过这么多钱! 这时候卡里已经完全忘记了哈布斯坦家族的藏宝,他满心满眼都转着“三十亿”和“九十亿”的数字,只觉得连脚都在发软,脑袋也是蒙的,蒙的他差点都回不过神来。 他勉强立稳身子,挥手示意身后“黑色战锤”众人退后,自己上前两步,悄没声儿地问负责人:“真是三十亿?那戒指真的拍到了三十亿?” 卡里那神情一半是不可思议,一半是如在梦中。拍卖场负责人冷哼一声,轻蔑道: “难不成我们行里还会骗你不成?” 他睨睨卡里·哈罗德,往身后遥遥一招手,立刻便有一人弯着腰从后面快步走来,打开手上一个仪器,之前第十拍卖场中的情形顿时被投映出来:金发拍卖师高高立在拍卖台上,手中小锤“当”地一敲,喊道:“成交!” 而他身后大大的悬浮屏幕上,显示的当前报价,正正好好是三十亿! 三十亿啊! 卡里陶醉地数着那一个个零,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乐得飘到天上去了,他上一次这么快活的时候,还是自个儿子出生那天,就连弄死哈布斯坦那帮人的时候,他也没有像现在这样乐过。 不过乐归乐,卡里脑子没丢,很快就把身后一帮子凶神恶煞围过来的手下都给撵回去了,他自己笑容满面地凑到那负责人的身边,点头哈腰地说自己今天错了,自己老糊涂了,您大人有大量别和他这个糊涂蛋计较,话里话外都透着一个意思:您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交易给完成啊? 卡里都急得想在拍卖行门口打转了,毕竟那三十亿还没弄到手里呢,卡里这心就总是落不到实处。拍卖行那负责人被他可着劲儿地拍马顺毛,终于心气稍平,一边暗道你小子也有今天!一边脸上也带了笑,慢悠悠道:“本来是早就该弄好了的……” 这不是你突然出来在中间横插了一杠子吗?! 卡里一下子恍然大悟,连忙对着负责人又是求情又是讨饶,当着拍卖行里里外外这么多人的面,他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面子这一下算是折了一大半进去,但卡里却一点不生气。面子值什么呢?面子有三十亿值钱吗? 要是还能有三十亿拿,他宁可把自己剩下的那点面子也全数填进去。 于是等鲍勃偷偷摸摸从拍卖行楼上下来,胆战心惊地去看自己爹时,就惊讶地发现他爹现在笑得温煦极了,跟个真正慈眉善目的老头儿没两样,丝毫不见之前吼那一嗓子时凶神恶煞的气势。 “儿子啊。”卡里一看到鲍勃出现,立刻便招手让他过来,脸上依然是笑眯眯的,但鲍勃的心里却并没有因为这笑容而轻松多少。 鲍勃虽然知道那“春之守护”拍到了三十亿,可他对三十亿究竟是多少钱压根没什么概念,至于这些钱究竟能不能让老爹消气,他也是毫无把握,所以走过去时整个人都还是战战兢兢的。可是卡里的心情这一次是真的好到爆炸,这体现在鲍勃走过来了之后,卡里居然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当时鲍勃整个人都懵了,他爹有多少年没有摸过他的头了! 他都是已经四十岁的人了,又不是十四岁,被老爹当着众人的面摸头多多少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不好意思之外却也是暗暗地松了一口气:看他爹现在的架势,应该是不生自己的气了? 哪知道他开口就说起了今天拍卖的事! “来,儿子,跟你爸说说,今天拍下了春之守护的,是哪个包厢里面的客人啊?”卡里和颜悦色地在那儿问,他儿子的心却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爹这该不是准备杀人灭口吧?灭口别人也就算了,灭口一个能随手拿出三十亿的人……到时候万一真动了手,被灭口的是谁还不一定呢! 按照卡里·哈罗德平日里的行事作风来看,鲍勃的担心是很有依据的,嗫嗫喏喏了半天后,鲍勃终于道:“……我当时听到价格就蒙了,完全没注意啊!” 宁可他自己被爹训,也不能把自己家里给带进沟! 鲍勃充满牺牲精神地想,然后见他爹点了点头,拍了他肩膀一下,就转身去问拍卖行负责人了…… 您可千万别说啊!!! 鲍勃的目光简直就像是射线一样要把负责人的衣服给烧穿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眼神起到了作用,那负责人真的面带微笑地用话直接把他爹给堵回去了。见自己没有机会与那位大人物结识,卡里不由得面带失望,他儿子鲍勃却是欢欣鼓舞,就是一不小心鼓舞过头,把他老爸的视线给引了回来。 “你这么高兴做什么?”卡里皱了皱眉,倒是没有因此发火,而是转了话题问他:“对了,我忽然想起来,之前和你抢拍白玉珊瑚草的那人,又是坐在什么地方的?” 老爸这是要给自己出气了吗! 鲍勃先是激动了一瞬,然后很快就想起来,那个和自己抢拍白玉珊瑚草的,好像和那个花了三十亿拍下春之守护的人坐在同一间包厢里!他们或许还是同一个人呢——看那加价的时候丝毫不会眨眼的气魄! ……不,老天爷啊。 鲍勃只能用他最后阶段的萎靡不振来说服自己和自己结仇的不是那个土豪本人,但即使如此,他的脸色还是很快就变得难看了起来。 “儿子,你怎么了?”卡里发现自己儿子的脸色不对,关切地问,鲍勃猛然醒过神来,急忙道:“……没,没什么,我只是在回忆,嗯……回忆。” 卡里点了点头:“所以你回忆好了吗?” 我可以说没有吗? 鲍勃哭丧着脸,无可奈何地道:“我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你——”卡里指着他的鼻子,一时间几乎想说“我养你有什么用”,但随即他又想起来,好歹今天这戒指是因为他才卖掉的,所以这儿子多多少少也还是有点用……最后他只得叹了口气,幽幽道:“我本来想着好好谢谢那人的……今天我们能够高价把那戒指卖了,和你争夺的那人功劳不小啊,毕竟没有这件事情做引,春之守护恐怕多少年后也不会被拿去拍卖……” 鲍勃本来正下意识地垂头听训,听着听着,忽然发现这话不对,便小心翼翼抬起头来,试探着问自己爸爸:“……今天我典当了戒指的事情,您难道不介意?” “不介意啊!我当然不介意啊!”其实如果还有机会,卡里真想把今天这事儿再重复几回,可惜终究只能想想,天上不会给他掉那么多的馅饼。 他爸居然说不介意?! 这真的是他那位亲爹? 鲍勃有些不敢信:“……那我拍卖白玉珊瑚草的事情呢?我可是花掉了将近五千万信用点啊!” 他满以为他爹听到这事儿肯定要揍他了,没想到他爹扬起手来,却是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随即眉花眼笑道:“没关系!没关系!五千万算个鸟蛋!老子们现在有钱了!有钱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想到那三十亿的巨额资金,卡里·哈罗德忍不住仰天狂笑起来,拍卖行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群尽皆侧目,两只门口拴着的鞭尾虎对望一眼,一只狠狠地冲着卡里咆哮了一声,另一只则怏怏地趴在地上,举起前爪捂住了双眼。 ……这一副真真切切小人得志的样子,实在是让虎没眼看了…… 十四号包厢里,顾清玄正从小个子经理的手中接过戒指。 “刚刚我好像听见有人说这个戒指不卖了?”他打量了一下春之守护,戒指上镶嵌的宝石闪烁着莹润的光。小个子经理笑眯眯地道:“没有,没有,那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的确是小插曲,而且这插曲现在已经彻底解决了,卡里只会盼着这交易能成,无论如何也不会给拍卖行方面添乱。 顾清玄把戒指放在旁边,抬手指了指茶几:“你点点,看数量和材质对不对。” 小个子经理松了口气,他告罪一声,退到茶几边,仔仔细细地检查了那些特级能量石的质地和光泽,甚至拿出来挨个儿放在仪器里试了试,确定没有问题后,便将它们拿起来,递给了门口走廊里早就全副武装地准备好了的拍卖行中人员。 然后他自己回到包厢中央,小心翼翼地捧出了一张卡片。 那张卡片看起来精致极了,薄薄的一小张,黑色为底,边缘压着银边,在灯光下反射着细腻的光泽。“混乱之地官方拍卖行”的小字被印在卡片侧上方,顾清玄看了看它,认出卡片上用暗纹绘着的三个字母是“vip”。 “我们拍卖行的贵宾卡。”小个子经理将它递给顾清玄,他并没有滔滔不绝地介绍这卡的种种好处,只是简单地说:“以后您想要拍卖什么东西或者出售、购买物品,都可以直接找我们,有这张贵宾卡在,您的一切业务我们将会优先办理。今天您使用的十四号包厢我们会为您永久保留——作为您的私人包厢。” 其实这张卡还附带了其他的种种功能,但是小个子经理并没有将它们一一说出来,因为他猜测顾清玄并不会对它们感兴趣。 ——他猜对了。 顾清玄果然对其他的那些功能都并不感冒,拍卖东西买卖物品的功能让他记住了,开口却开了个小小的玩笑:“那万一我把这卡丢了,来你们这儿买东西,你们是不是就要给我延迟办理了?” “这怎么会呢!”小个子经理的额上此刻已经有汗水渗出,他脸上还挂着笑,心里却在发颤:“贵宾用户我们这儿都备了案的,就算您弄丢了卡也没关系,我们认的本来就不是卡,而是您这个人。只是现在毕竟时代不同,有了卡之后办很多事情会方便些,少几道手续,不用费太多时间就可以走完流程。” “这样啊。” 顾清玄接过卡,看了两眼便随手搁在茶几上:“既然你说这包厢是我的,那我先留在这里暂时不出去可以吗?” “当然可以,您想留多久都行,我们拍卖行全天营业。”小个子经理连忙加深了脸上的微笑,生怕让顾清玄觉得自己怠慢。虽然第十拍卖场一个月里只开放三天,但是如果面前这位祖宗要住在里面,那一年开个三百六十五天都完全没有问题啊! 他也不敢问顾清玄留在包厢里是要做什么,看他似乎没有要留下自己的意思,就慢慢地往门外一步步退去。眼看着到了门口,在小个子经理将要转过身的瞬间,他忽地发现顾清玄伸手往茶几上方一指,半空中一缕艳红色的炙热火焰就蓦然间出现在了那儿。 华丽的包厢内部一瞬间就被映成了灿烂的红色,小个子经理转过身去的动作随之稍稍僵硬了一下:他清晰地感觉到空气中的热量正在一点点地缓慢升高。 这位大爷要做什么?!烧掉拍卖行吗?自己今天应该没有得罪他啊! 半是因为热的半是心中焦急,小个子经理的背部已经完全被汗水打湿了,他紧张地站在门口,一下一下地用眼角余光偷摸摸地瞥着顾清玄,顾清玄眼尾也不扫他一下,直接从手边拿起那枚价值三十亿的“春之守护”,漫不经心地丢进了茶几上方那一丛妖艳的火焰中。 火焰一闪,欢呼雀跃着便将小巧的戒指顷刻间吞没。 ——不!等等!他刚刚看见了什么! 这祖宗居然把这价值三十亿的戒指随随便便烧了? 卧槽! 小个子经理目瞪口呆! 那可是整整三十亿啊,居然就被对方这么烧了……他回忆起之前见过的那些所谓炫富的手段,忍不住嗤之以鼻:什么叫炫富,人家这样子才能叫炫富,用金子做马桶很牛逼吗?用能量石铺地很厉害吗?那些金子和低级能量石加起来才多少钱,有别人烧着玩儿的十分之一多嘛! 妈的这个世界里的土豪为什么这么多还这么任性啊!为什么有钱的人这么有钱而贫穷的他却依旧贫穷啊!价值三十亿的戒指你不要给我啊!为什么要烧了!为什么!! 小个子一边吐槽,一边推门迅速地离开了第三层:他担心自己如果再待下去,会按捺不住与尊贵的贵宾客户发生冲突。 顾清玄根本就不知道小个子经理的想法,他甚至不知道对方已经出去了:他正全神贯注地仔细操控着火焰,小心翼翼地将那枚珍贵的玉石从下面的金属戒身上剥离下来。 一边剥,他一边想着之前小个子经理给他做过的介绍。 这枚戒指……叫什么春之守护来着?东西的确是一件好东西,但好的仅仅是材料罢了。 炼制它的那个所谓的大师赫尔波,就算不是什么沽名钓誉之辈,眼光手段估计也有限,因为这枚“春之守护”的功效与组成它的材料的功效,完全是驴头不对马嘴。 “春之守护”下方使用的看似银质的金属,实际上根本不是什么银子,与“守护”这俩字也毫无关系。在修真界来说,这金属名叫“离火星辰砂”,是一种极好的制作火系法宝的材料——火系,无论在哪个世界,火系都不是什么适合守护的类别,它们擅长的是进攻,焚尽阻挡在自己身前的一切阻碍。 这种材料本该能引起顾清玄的兴趣的,但在顾清玄注意到它们之前,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别的东西所占据了:自从第一眼看见“春之守护”之后,他的目光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它上面镶嵌着的宝石。 平心而论,那真的是一枚非常漂亮的宝石,它温润澄澈,其上隐隐笼罩着水雾,单单只看一眼,能令人感觉到心神迷醉。 ……心神迷醉。 就连顾清玄第一眼向它看去的时候,都险些有了要被它迷惑的感觉,不过他道心坚定、修为也高,几乎转瞬间就恢复了灵台清明,宝石的功效对他而言并无任何影响,只是这一下,他终于被引起了买下“春之守护”的兴趣。 不,不能说是买下“春之守护”,顾清玄真真正正想要买的,只是戒指上镶嵌的那一枚宝石罢了——作为日后炼制法宝的材料。 不过在此之前,他必须要先把它从戒指上面给弄下来。这枚宝石炼化的手法根本就是错的,那个所谓的大师用它和戒身构成了一个较为复杂的防御阵法,以宝石本身来充当能量源——在顾清玄看来,这简直就是暴殄天物!这宝石虽然不知来历,但天生就带着几分致幻的功效,单看这点,已能算得上是难得的异宝。若是好好炼化的话,至少可以炼出一只能够操控心神的中品法器,那个赫尔波却用它做了什么?防具!哈! 除了浪费东西和眼光蹩脚之外,顾清玄对赫尔波此人实在是没有别的好说的了。 不过仔细想想,其实这赫尔波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要不是他当年用宝石做出了这戒指,顾清玄今天怎么能趁机捡了个漏?能够用凡人的钱财购买到这样难得的宝物,对任何一名修真者来说,都是一件十分划算的买卖。 跳跃的火舌一下一下地舔舐着戒指的表层,它被小心谨慎地控制着,维持在一个相对稳定的温度上,以免将那枚珍贵的宝石灼烧损毁。 顾清玄现在已经认出了戒指下方的离火星辰砂,他想着先把这戒身烧化,然后和之前得自“先生”的那枚空间戒指熔炼在一处,省得手上戴太多首饰:他嫌东西带多了难看。本来这纯粹是出自于个人喜好,没想到熔着熔着,构造繁复的戒身里忽然闪过了一丝耀目的光。 “这是什么?” 顾清玄忽然蹙起眉,他心念一动,戒指上的宝石随之脱离了戒面,被他操控着离开火焰,悬浮在半空中滴溜溜地打着转。火势被催动得更急了些,银色的离火星辰砂渐渐被熔炼得融化开来,精巧的戒身如冰消雪融般飞快消散。 一点莹莹的光晕从戒身中显露出来。 顾清玄收了火焰,盯着它看了半晌,忽然轻轻笑了。 “有趣。” 他懒洋洋地说,然后伸出指尖,飞快地触碰了一下那点光晕。 包厢里,有一道浅浅的光辉一闪即逝。 小个子经理走在路上时,还在为了那烧掉的三十亿而痛心疾首,叹息不已,走路的时候脚下步子便不由得慢了几分。等到他唉声叹气地走到一楼后,立刻被上司提醒不久之后就是饭点,于是只好又任劳任怨地从一楼重新爬上来,重新敲响十四号包厢的门,询问里面的人要不要吃点东西。 “先生?先生?”他有节奏地敲了一会儿,然后又停下,聆听了片刻确定房内没有动静,便举起手来又敲了几回。可是无论他敲多久,房间里的人却自始至终都没有过回应。 这是怎么了? 小个子经理疑惑地想,想想顾清玄之前并没有说过禁止入内,便壮着胆子喊道“我开门进来了,先生!”一边伸手推开房门。 包厢的门无声无息地向后敞开,露出了装修华丽的房间内里。十四号包厢里似乎和之前他离开时并无区别:茶几上摆着的果盘和红酒还搁在那儿一分未动,不远处失去用途的显示屏也仍然开着,只是房间里空无一人,连那一位祖宗的影子也看不见了。 “……他去哪儿了?”小个子经理疑惑地喃喃道。 顾清玄现在其实也不是很清楚自己究竟到了哪儿。 他站在一个巨大的黑暗空洞里,四周有苔藓植物散发着幽幽的黯淡微光,星星点点的几乎照不亮什么,仅有的作用就是帮助顾清玄很快确定了身处位置:一个不知道什么星球的深埋地底的大型地洞里。 仔细看看,“空洞”的前方不远处有一个大门一样的地方,正黑洞洞地敞开着,里面外面都没有多少光。顾清玄展开神识,飞快地在整个庞大的地洞里掠过一遍,很快停在大门前:在那个所谓大门的前方,正七七八八地散落着一些金属块儿,但从它们的身上看不出什么端倪,但它们中间倒着一个与金属块们质地相同的大个儿机器人。 不知道是因为光线太暗还是涂漆剥落,那只机器人看起来完全是黑色的,它仰面朝天,胸口能源处的空洞里正冒着袅袅热气,空洞周围一圈都是金属灼烧后的的痕迹,此刻还尚未完全凝固,熔化的液滴正顺着重力的作用缓缓向下淌。 想也知道那些破碎的金属块定然是另一个机器人了。顾清玄往前走了两步,很快便停下脚,俯身看地面上残存的痕迹。 这些痕迹大部分是打斗后留下的,其他一些显然是脚印,看上去像是人的,而且是不少人,至少一个小队,可能还带着比较大的仪器之类,因为旁边还有重重的车辙碾过地面的印痕。 对方肯定刚走不久,痕迹还很新鲜,翻起来的土层里还没有散去潮气,最多和顾清玄也就是个前后脚。 顾清玄走进了那一堆散落的金属块里,在完整的机器人身上找到了一个精致的徽章。他对徽章这玩意儿没什么了解,认不出是属于哪个家族的,但是看着徽章中心大大的“h”,再联系一下“春之守护”的背景故事,倒是很快就得出了结论。 “哈布斯坦家族的秘密藏宝处?” 他后退两步,挥出一道火星短暂地照亮了洞穴,借着头顶上方一闪而过的光亮,顾清玄很快看清了大门旁镶嵌着的一个金属牌,上面刻着两行整齐的字: “哈布斯坦 财富从来都是自鲜血中诞生。” 果然是那个哈布斯坦。 顾清玄挑挑眉,快步走进了黑洞洞的洞穴大门里。 洞穴大门后不远处,一道长长的黑暗走廊中,一队全副武装的异能者小队正排成一行小心地往前走着。 这条走廊长得可怕,又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尽管他们全都举着照明棒,但能够照亮的也不过是身前的寸许之地,身前身后大部分的区域依旧陷在浓得化解不开的黑暗里。异能小队的人没有谁敢于直视那片黑暗,他们尽量盯着前方一人的后背,或者是周围被光线照亮的区域,就像是每一寸黑暗里都藏着一只择人欲噬的兽,看一眼就令人觉得毛骨悚然。 单调的脚步声回荡在看不见尽头的黑暗走廊中,加重了这种寂静到可怖的气氛。终于有一名队员按捺不住,恳求道:“我们聊会儿天吧……队长,我实在是觉得心里发慌。” “有什么可聊的?好好为帝国办事才是正经!” 异能小队的队长莱斯利·贝克亚当低声说。贝克亚当今年刚刚三十,被任命为天耀帝国“开拓”小队队长不久,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只是他之前从没进入过这类特殊小队,一直在情报部门混混,成了队长后不免有些压不住阵脚:不过既然现在找到了地方,这种情况应该很快就会消失了。 现在他只希望在门口看到的那个牌子上写得是真的,这一处地穴的确与哈布斯坦家族有关。哈布斯坦家族可是混乱之地曾经的一大势力,他们的藏宝数额绝对不小,如果他能够带着小队把这些藏宝带回帝国,功劳足够他连升三级,贝克亚当现在每时每刻都在为了这个向自己死去的爹妈祈祷呢,怎么会有心思和自己的属下说闲话。 虽然贝克亚当出身微薄,但他还是很有野心的:在天耀帝国中,像是“开拓”这样探寻各种异宝、险地的小队不下于十支。他们负责为帝国搜罗各种各样的东西,值钱的,有用的,只要遇到,就绝不放过。 这是一份很看运气的工作,好运一点的小队轻易就能发现一处新的地点,不走运的就只能埋首在故纸堆中,指望着能从浩如烟海的资料里寻找到一点点的线索。 从贝克亚当三十岁时就当上了“开拓”小队队长这点来看,他还是一个蛮有运道的人——通常这样的队长平均年龄在35到40岁左右——不过他这一次能够找到地方并非是全靠运气。 “曹铭,让那个小子醒醒神,问问他什么时候才能把这条走廊走完。” 贝克亚当头也不回地说,他身后的一个人听到话后便脱出队伍。其他人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着,曹铭则快步走到队伍中段缓慢行驶着的矮车前,跳上车站稳后,拍了拍矮车上放着的一个笼子门。 “喂!小子,醒醒!” 他一边粗声粗气地喊,一边从手里放出一道电光来,直接打在了笼中人的身上,令得后者抽搐惨叫起来。这惨叫声划破浓重的黑暗,听起来凄厉可怖,却在队列中引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哄笑。 “还以为他要死了呢,叫起来还是中气十足有力气得很嘛。” 一个队员用调侃的语气说,这话又引起了一阵小小的笑声。惨叫声还在持续着,前方的贝克亚当皱了皱眉:“好了,都悠着点,差不多就行了。那家伙要是死了,我们可没地方找第二个有哈布斯坦家族血脉的人!” 他的话语里隐隐透着警告。 “抱歉,队长。”曹铭嘟哝着,终于把手上的电光收了。惨叫声终于止歇,却转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呻!吟,这样的□□声比之前的惨叫听上去要渗人多了,曹铭不耐地踢了踢笼子,喝道:“给老子闭嘴!再哼哼下去,老子就再给你吃几下痛快的!” 笼子里的查尔拉·亚伯拉曼恐惧得浑身都颤抖了起来,他胡乱地咬住自己的胳膊,终于堵住了喉咙里将要发出的痛呼。 曹铭又踢了笼子几脚:“喂,小子,快说,这个破走廊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够走完?” 亚伯拉曼害怕自己还会呻!吟起来,只好继续咬着胳膊,含含糊糊地说:“……我……我不知道啊大人……我对这里真的没有太多了解……” “又他妈骗人!” 又是一道电光打下,亚伯拉曼痛得打滚,却不敢再出声,只能狠狠地咬着自己的胳膊,没有几秒钟,胳膊上就已经渗出了血。 “你妈妈姓哈布斯坦!你从小在你妈身边长大,连哈布斯坦家族的宝库位置都知道,难道会不知道宝库里面的情形?” 曹铭冷笑着看着他翻滚,用力地按着笼子以免他滚下车。因为笼子不大,他翻滚起来的时候没几下就会撞到栏杆,整个笼子都被他撞得一晃一晃,虽然有绳子绑住,但看上去还是摇摇欲坠得很,要不是曹铭按住,笼子还真的有可能会滚下去。 “我……我毕竟不姓哈布斯坦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大人……” 直到疼痛过去很久,亚伯拉曼却总是觉得被电光打中的麻木感与剧痛感还在四肢百骸里蔓延。他慢慢地缩起来,将自己蜷缩在笼子里距离曹铭最远的角落,抱成一团瑟瑟地发着抖,胳膊上的牙印还在渗血,鲜红的血珠一滴一滴地落下来,积在笼子的角落里。 “妈的,队长,我说要这个小子有什么用啊?一问三不知的,不如直接弄死算了,省得带着他麻烦。” 曹铭放开笼子回头喊,贝克亚当沉声道:“闭嘴!我留着他自然是有要留着他的道理!你是队长还是我是队长?天耀帝国什么时候允许队员置疑队长的决定了?” 他的话严厉极了,显然已经动了火气,训得曹铭有些讪讪地。他跳下矮车,低声说了句:“我又不是那个意思……” 然而贝克亚当却没有理他,曹铭便只好闭上嘴巴,低着头钻进队伍里自己原来的位置。 后方的矮车还在慢吞吞地往前开着,周围小队的队员谁都没有注意到,亚伯拉曼胳膊上的鲜血还在慢慢地往下流淌。笼子底部积着的血液渐渐漫出,先是滴落到矮车的平台上,然后又顺着平台的边缘,缓缓滑到了走廊中那条长长的青色石板上。 几乎是血液滴落在青色石板上的瞬间,走廊里的灯光忽然间亮起,一个轻快的女声说:“欢迎你们回来,我的主人。” 不远处传来开门的吱嘎声响,异能小队的人们愕然抬头,却发现这条走廊根本就没有多远,总共不过只有不到百米的距离罢了! “真是奇怪了……刚才我们怎么走了那么久……” 一个队员疑惑地蹲下身看了看地板。 顾清玄无声地从他的身边走了过去。 你们当然走了很久。 他看着青石地板边缘,带着几分好笑想:这条走廊的地面,居然被做得和传送履带一样。 37|36|12.14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利克斯“腾”地一下站起了身。他阴晴不定地看了西泽片刻,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只银白色的金属令牌。 那只令牌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在正面以朴拙刀法寥寥数笔刻下了一只目光炯炯的雄鹰,然而在看清这个令牌的刹那,议事厅里徒然如沸腾的潮水般“哗”地一下炸开了锅。 “是族长令!” “他怎么会有族长令!” 圆桌旁嗡嗡不绝的议论声响成一片,有几个机灵的已经毫不犹豫地俯下!身,向着利克斯手中的族长令牌行礼,而利克斯却只是站在原地,直勾勾地望着门厅处的西泽。 “西泽·阿莫斯菲尔德!你认得这个吗!”利克斯大声地说着,摇晃着手里的那只令牌:“见族长令如同族长亲临!记得吗?族——长——亲——临!” 他兴奋地翕动着鼻翼,将手中的令牌高高举起,那副样子简直就是在说“你快点俯下!身来给我行礼”。雷纳德担忧地向西泽看去,却发现自己哥哥的神色蓦然间变得淡漠而平静。 “族长?不,你不配。” 一道雷光忽地闪现过虚空,“噼啪”地准确劈在利克斯的手腕处,利克斯痛得一缩手,令牌顿时直直往下落去,却并没有砸落在地面上。因为在那面令牌落地之前,赵柯便已经如疾风般飞掠过去,当着利克斯的面,将那枚令牌稳稳地接在了手中。 “现在族长令在我哥哥手里了,叔叔。” 雷纳德上前一步紧紧盯着利克斯,他身后几个跪得早的人此时起也不是跪也不是,僵在原地无比尴尬。 西泽从赵柯的手里接过令牌,轻轻一捏,那所谓的“族长令”就立刻化为了一团碎粉。 “假的。”他冷冷说,随手将那团碎粉挥落地面。他甚至没有多看利克斯一眼,而是问雷纳德:“父亲在哪?” 不知道是有意亦或无意,他略过了“坟墓”这个词。 雷纳德抿了抿唇,艰涩道:“……在后面。” “一起去。” 西泽望向他,见雷纳德点了下头,西泽便率先抬步走向了厅门外,雷纳德紧紧跟在他的身后。随着西泽兄弟二人的离开,圆桌对面的一群人也一同呼啦呼啦地转身离去,刚才还填满了人的议事厅里徒然空下了大半,利克斯捂住手腕,脸色忽青忽白。 “妈的!” 他忽然狠狠地咒骂了一声,啪地一下用力拍在圆桌上,将整面圆桌震成了细碎的粉尘。 阿莫斯菲尔德家族的墓园就在议事厅的不远处,这里的环境幽静而美丽,半空中鸟儿啁啾,地面上绿草如茵,雪白大理石制成的墓碑一块一块错落地排列在绿茵茵的草坪上。墓碑大多数都已经陈旧了,一部分因为风雨和岁月的侵蚀而逐渐老朽,另一部分还算崭新,镌刻的姓名也未曾被磨灭得模糊。 即使还没有走到地方,西泽也依然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父亲的坟墓。埃里克·阿莫斯菲尔德的坟墓是众多坟墓里最崭新的一个,他下葬未久,绿草还没来得及将坟墓覆盖,绒毯似的草坪上堆积着乌黑的泥土。 “……那天晚上父亲本来正在和我说话,突然他身上的一个什么东西响了一下。父亲站起来看了一眼,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然后他就让我好好看家,自己连外套都没有拿,就直接出了门……” 雷纳德走在西泽的身边,低声叙说着事情发生的经过,西泽安静地听着,缓步走到了坟墓前。 “埃里克·纳尔尼斯·阿莫斯菲尔德。” 他几乎花费了平日的十倍力气,才读懂这行文字的含义,紧接着一种难以抑制的悲伤就如潮水般霎时间将西泽淹没。此刻墓园里阳光普照,空气温暖,绿草柔软得像是地毯,他站在这层地毯上面,他的父亲却已经被埋在地毯之下了,和冷冰冰的石头与泥土为伴。 西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略带冰冷的空气涌进他的肺里,堪堪压抑住了将要涌上来的酸涩。 埃里克的坟墓前堆满了花束,其中一些还很新鲜,另一些却多少有些枯萎了,西泽跪下来,正要将已经枯死的一朵花从素净的墓碑之上移开,不远处忽然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整齐极了,带着重重的回音,敲打得整个地面都在微微地震动。阿莫斯菲尔德的族人们尚未作出反应,赵柯等人便已经纷纷警惕地各自起身:隶属于第三军麾下的士兵们正自外而来,他们向内一圈圈围拢,把整座墓园包裹在了其中。在第三军的士兵将墓园围堵得水泄不通之后,利克斯便悠悠然地自自己的部下之中缓步走出,几名士兵盾牌似的挡在他的身前,而他的左手还捂着右手的手腕,那上面的灼痕还在发疼发热。 “是你们逼我的。” 利克斯阴冷地说,他的神色让人联想起专食腐肉的秃鹫:“第三军,听我命令……” “——进攻!!” “谁敢!” 西泽猛地站起身,他冷冷地注视着利克斯,一旁的赵柯吹响了长长的军哨,下一瞬间,一道道漆黑的光影便自墓园中拉开,满身戎装的霍奇拉大踏步地从阴影之中走了出来,他的身后跟着一长串的帝国士兵。 更外围处,整个异能部队的兵员尽数出动,已经从外面整个包围了阿莫斯菲尔德家族的宅邸。现在宅邸内外成了一个滑稽的三环套,最外围是异能部队的士兵,第二重是第三军的部分军队,再里层又是异能部队,而被这三重套圈紧紧包围着的,则是阿莫斯菲尔德家族的全部成员。 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利克斯立刻涨红了脸,他上前两步,压低了声音对西泽喊道:“你敢,你居然敢——你这是公器私用!帝国的军队只效忠于帝国皇室!” “我公器私用?难道你有皇室允许你统属军队的命令吗?” 面对西泽的反问,利克斯的脸颊涨得更加红了,再配上他本身面孔的形状,这张脸看上去简直像是新鲜的猪腰子一样。那张猪腰子似的脸孔愤怒地低喊着:“西——泽!就算我不干净,你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 “不,我和你不同。”西泽平静地说:“难道您忘记了我这次的任务是关于什么的吗?我的确有皇室成员的命令。” 西泽伸出手,他的手中握着一小管殷红的血,当着周围所有人的面,他将试管上的盖子取下,又看向利克斯:“胸章带了吗?” 他说的是银河帝国授予各级将领的勋章,利克斯当然带了,这是他少将级别的证明,但他却没有回答西泽,而是阴晴不定地变换着脸色,良久才问道:“你要做什么?” “没带就算了。”西泽却压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直接对身后的一众军士说:“赵柯,出列,把你的勋章取下来给我。” 赵柯立刻依言而行。他不是什么将领,但曾获得三等功,被授予过一枚金星勋章,此刻他就将那枚勋章取出,递到了西泽的面前。 西泽将一点试管中的血液滴落在了勋章的上面。 几乎是血液滴落下去的同一刻,一朵绚丽的多瓣蔷薇蓦然浮现在勋章之上数厘米处,它徐徐的绽放开来,散发出金红交织的流光。 原本寂静的空气里一下子充满了倒吸冷气的声音。 “这是……皇族的血?”利克斯失态地上前两步,想要抢过西泽手中血液细看,却被西泽闪身避过。西泽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叔叔:“您还记得成年时对着先祖发下的誓言吗?” “我当然记得!” 利克斯的脸色看上去古怪极了:“你真的找到了?而且你活着回来了?我本以为……他……那位殿下……人呢?” 他下意识地往西泽的身后看去,好像西泽会把顾清玄当作惊喜礼物藏在背后似的。然而西泽的身后空无一人,除了他的弟弟雷纳德外,只站着几名与他同去的小组成员,很显然,他们中的哪一个人都不可能是失踪多年的太子殿下。 “他现在在哪里并不重要。”西泽沉声道:“重要的是,您现在选择站在哪边。” 一边是背后有神殿撑腰的尼古拉斯,一边是身为皇室血脉的失踪太子,这两边的份量谁重谁轻简直一眼就能够看穿。如果可以的话当然谁都想要去抱上大腿,但可惜…… 利克斯僵立许久后,终于还是悠悠地叹息了一声。 ……毕竟,他的姓氏始终都是阿莫斯菲尔德啊。 他认命地垂头行礼,同时低声喃喃地说着:“我们会被神殿给撕得粉碎的。” “您怎么可以就这么妥协了?!” 在利克斯低下头向着西泽手中那管血液行礼的同时,他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随着一道炫目的电光闪过,周围簇拥着的人群顿时哗然散开,露出了一名被雷光锁链紧紧捆缚住的年轻人。 “带下去。”西泽头也不抬,几名士兵立刻呼啦啦地冲了上来,将那名尖叫着的年轻人拖进了黑色的阴影中。 墓园之中一时间噤若寒蝉。 “我希望你们所有人都能够明白,阿莫斯菲尔德家族的姓氏究竟是为何而生。” 西泽口吻淡漠地说,他看着自己心思各异的族人们,冰蓝色的眸子冷厉如寒冰般:“皇室与神殿的战争已经开始了,我不想去管你们抱着什么样的心思,也不想反反复复地强调族中世代发下的誓言,我只是想要告诉你们,现在摆在你们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 “荣耀——或者鲜血。” ——要么跟从,要么死亡,你们不会再有第三条路可走。 异能部队的士兵们紧紧地围拢在墓地旁,虎视眈眈地望着众人,雷纳德最先反应过来,站到了利克斯的身后,向着自己的哥哥俯身。 “族长。”他低声说,这个动作一下子点醒了大家,之前在圆桌另一侧与利克斯对峙的族人们纷纷躬下!身来,利克斯麾下的那些人迟疑了片刻,终于在西泽冷漠的目光中一一俯身。 “族长。” 他们陆陆续续地喊,随着越来越多人的躬身,西泽的手上忽然幻化出一只银白色的金属令牌。 那只令牌……和之前利克斯拿来蒙骗大家的虚假令牌几乎一模一样。它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有正面上的一只顾盼神飞的雄鹰令人印象深刻,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雄鹰的下方以古老的方式深深镌刻着一行字母,如果将它翻译成银河帝国现在通行的语言,那么那行字母就变成了令人十分眼熟的一句话: “永远追随陛下的脚步”。 圣洛里斯的蔷薇城堡里,正在用餐的尼古拉斯忽然低下头,疑惑地看了一眼胸口的衣袋处。 “怎么了,殿下?”侍立在他身后的亚伯特温和地问,尼古拉斯迟疑了下,还是伸手摸了一下衣袋,随即他的脸色瞬间就变得难看了起来。 他“腾”地站起身,压低声音吼道:“阿莫斯菲尔德家族的那枚令牌不见了!” “迟早的事。”亚伯特看上去并不是十分在意:“只要他们家族选出新一任的族长,那枚令牌就会重新出现在族长的胸口……一个精妙的设计,不是吗?” “那我们之前的设计究竟还有什么意义?”尼古拉斯气急败坏,哗啦一下把桌上的餐盘烛台都挥手扫到了地上,在叮铃哐啷的瓷器破碎声里,亚伯特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避开飞溅开来的酱汁:“至少我们现在有了其他家族的支持,阿莫斯菲尔德一个家族的改变代表不了什么。” 尼古拉斯的鞋面上溅满了牛排的肉汤,但他却仿佛毫无察觉一般,只死死地盯着亚伯特的脸看:“你早就知道这一切会发生,对吗?你故意要看着我出丑?” “你出丑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吗,殿下?” 亚伯特从一旁抽出条洁白的餐巾,蹲下来替尼古拉斯拭去鞋面上的肉汤,然后他站起身,将那条染污了的餐巾塞在尼古拉斯空荡荡的上衣口袋里,放好之后轻轻拍了拍:“冷静,殿下,如果您连这两个字也做不到,我想我也没必要再留在这儿为您提供帮助了。” 他微笑着,用力按了按尼古拉斯的心脏:“往好处想想,说不定是支持您的那位利克斯获得族长的地位了,嗯?” 尼古拉斯承认确实存在着这种可能,但他心中隐隐的不祥预感却告诉他这种可能并没有什么希望成真,果然,第二天上朝之时,站在一班军中将领里的人,多了一个西泽·阿莫斯菲尔德。 而那个突然在尼古拉斯的口袋里失踪的令牌,就挂在西泽的腰间。 当天夜里,尼古拉斯气得把一整面无辜的墙壁戳成了莲蓬头,他深深地呼吸着,盯着那面莲蓬头上的无数洞眼,告诉自己没关系,他至少已经宰了西泽他爹。 ……然而尼古拉斯并不知道,就在西泽正式成为族长的那天下午,他看着自己父亲的墓碑,忽然问了弟弟一个问题。 “为什么没有生卒年月?” 在其他无关人等都散去后,西泽刚刚将那株枯死的花自墓碑上移开,突然发现了一个有些奇怪的地方。他的嗓音因为悲伤而显得有些沙哑,但依然稳重且清晰,雷纳德听到这个问题后却愣住了,许久才道:“……是因为亚伯特大人的吩咐。” 西泽听到这个意料不到的回答后,慢慢地将眉毛皱了起来。 亚伯特的吩咐……不给父亲的墓碑写上生卒年月? 他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去往天耀帝国边境,七千信用点一张票;去往卡拉波尔共和国首都,五千信用点一张票;去往银河帝国北域,八千信用点一张票……” 在茫茫宇宙中一个不起眼的偏僻星球上,一月一次的船票售卖正在黑市里进入高!潮,奥利维亚·奥尔丁顿紧紧挤在人群之中,挥舞着手上的光卡,毫无皇后尊严地踮着脚,大声地和其他买家竞价:“我要去混乱之地!一张票!混乱之地有人卖吗!” “混乱之地的票我这里有!今天晚上的票!只要两千信用点一张!” 不远处一个瘦小的当地人高喊起来,他的神色带着些窃喜:去混乱之地的票原价只要两百块,他本是抱着一线希望打算捡漏的,没想到还真的寻到了冤大头! 他们这些在黑市里混的船票卖家做的就是倒买倒卖的生意,全靠着这个星球上的来往飞船少,垄断船票才赚得了养家糊口的钱。这样做生意的机会一个月里只有一次,错过了时间就只能吃糠咽菜过活,他这天去得晚了,大部分的船票都已经被其他的卖家包圆,只剩下一些没人要的偏僻角落的票,混乱之地就是其中一个,而且是最偏僻、最少人迹的一个。 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今晚出发了,完全不需要等待的时间,但是谁会赶时间去混乱之地呢?难道早去那里早升天吗? 这票贩子原本买下了票后就开始后悔,觉得这票肯定要烂手里了,不料却还有机会把它卖出去,真的可以算是意外之喜啊。 “混乱之地,两千块,是吗?” 奥利维亚匆匆挤到那名票贩子身前,确认了价格后,直接爽快地付了账。 等到票贩子将硬卡纸做成的船票递到她手中后,奥利维亚便攥紧了它,左冲右突地挤出人群。一阵风吹过,满地灰白色的粉末簌簌地扬起来,遮得天空都看不清颜色,奥利维亚的身周亮起了一只椭圆形的光罩,她加快脚步,将头上的兜帽裹得紧了些,快速自漫天飞扬的粉尘间穿过。 宇宙中有一个很奇怪的规律:越靠近银河帝国的地方星球就越发达,越靠近混乱之地的区域生活就越贫瘠。这里是前往混乱之地的一个普通的中转星球,它靠得混乱之地已经很近了,所以理所当然地,它穷得底儿朝天。这座星球的支柱产业是一种特殊的可用作涂料的石粉,这些白色的石头大量存在于山野、地下甚至海底,无所不在的工厂和廉价的大量生产所造成的结果就是铺天盖地的粉尘。 为了防止粉尘侵入,星球上几乎所有的公共建筑都开着光罩,其中自然也包括这个小星球上唯一的星港。 几个被雇佣来担当保安的异能者们正错落地站在星港门外,嘻嘻哈哈地彼此谈笑着,当奥利维亚渐渐走近时,其中一名异能者便站了出来,漫不经心地用指尖敲了敲身后的栏杆。 “船票。”他懒洋洋地说,金属的栏杆随着他的敲击迅速融化成了一团铁水。另一名异能者笑嘻嘻地一点栏杆,几乎要滴落到地面上的栏杆便又重新凝结冷却,恢复得和以前别无二致。 一个十分粗劣的下马威,然而很管用。 奥利维亚轻轻呼了口气,她将兜帽拉低,举起自己握着的那张硬卡纸做成的票:“怎么检验?” “拿过来让我看一眼就好。”那名融化栏杆的异能者走了过来,一眼扫到她的容貌,伸过去拿票的手立刻停顿住了。 奥利维亚本身就是绝世美女,今年尚且不到四十,加之身居高位,保养得宜,虽然没有怎么化妆,头上也裹着斗篷,但仅仅从露出的优美下颔来看,就能够知道斗篷下的面容有多么天姿国色。他盯着兜帽一角钻出来的一缕弯曲的发丝,还有发丝旁细腻白皙的脸颊,忍不住下意识地吹了个口哨。 “哟,美人儿~”他的语气一下子变得春波荡漾起来,奥利维亚纤细的眉蹙紧了,她微微后退了一步,加重声音道:“请您验票!” 奥利维亚久居高位,一发起火来倒是颇有威慑力,在她的怒视之下,那名异能者有些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故意做出了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满不在乎地道:“不就是验一个票吗,也花不了几分钟,那么着急干什么……”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奥利维亚的手中拿票,奥利维亚耐着性子等着他检验,谁知道他伸手抓过票时,却也趁机狠狠在奥利维亚白皙的手上抓了一把! “哎呀呀呀,好滑啊!” 那个异能者猥琐地嘿嘿笑了起来,和身后的几名同事一起挤眉弄眼,奥利维亚眉毛一竖,毫不犹豫地用力在他的脸上打了一巴掌! “无耻!”她喝道,这一巴掌打得真是响亮极了,被抽中的那个异能者眼神都是蒙的,身后其他那些异能者们的表情也连带着全部僵住了。被打的那名异能者用力地揉了一下脸,他的脸颊已经被奥利维亚的这一巴掌打得绯红,泛着火辣辣的疼,他的心里一下子就腾起了火气。 “妈的,臭娘们,给脸不要脸……不就是摸了下手吗?你当自己是什么贞洁烈女了?!” 他这时候已经自如地将自己的身份从星港保镖转换成了地痞流氓:这些异能者们对于这个身份转换的技能是很有一些熟练度的。不然凭着星港给他们的那一点点死工资,他们怎么可能吃香喝辣,把日子过得快快活活? 此时这些地痞流氓满眼阴毒地看着奥利维亚,周围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寂静下来。经过的路人们虽然不明就里,但看着这情况也知道接下来不会发生什么好事,于是机灵点的纷纷走避,爱看热闹的躲远之后方才伸长脖子,奥利维亚抿紧唇,她将手抚到腕上戴着的精致手链上,警惕地稍稍后退了一步。 “验票的地方是在这里吗?”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格外磁性的男声,那声音很年轻,大约还是个少年。他不过是在普普通通地说话而已,话尾处却好像隐隐约约地藏了勾子,不动声色地就在你的心底勾了一下,牵住了你的魂魄去。 顾清玄站在星港门口,皱眉看着眼前的对峙。那个异能者听到声音后回头望了他一眼,眼前便又是一亮,乐呵呵地道:“今天运气不错啊,大哥,又来一个好货。” 那个“大哥”闻声,便将目光从奥利维亚的身上移开,转头看向了顾清玄。如果他的观察足够仔细,他可能会意识到顾清玄并没有戴着人们通常会戴的那种防护光罩,但他的身上却一尘不染,比很多戴了防护罩的人看上去还要整洁。可他很显然并没有这种眼力见,也就没能够从这种细节里发现顾清玄可能拥有的实力,因此他扫了几眼对方,便也同样乐呵呵地笑了。 “今天运气是不错啊。”他悠悠然地从依靠着的那截栏杆上站直身子:“小子们,走着,今晚大家吃肉又喝汤啊!” 显然,今天这事已经不可能善了。 奥利维亚看了一眼身后的那个少年,咬咬牙对他道:“退后。”随后她紧紧抓住了自己腕上的手链。 这串手链看似不起眼,却是银河帝国皇家学院研制出的防身道具之一,只要一砸开,手链宝石中蕴含的有毒气体就会喷涌而出,转瞬间就能够制住敌手。虽然奥利维亚此次出门带着的类似道具并不算多,但该用还是得用,她用力拉住细细的金属链条,就要将之径直扯下。 然而顾清玄的速度却比她更快。 不过是短短的一呼吸间,人们的眼前便闪过一簇极其绚丽的火光,星港门前随之烧成了一片空荡荡的焦土,别说是那几个异能者了,连那些充作道具的栏杆也尸骨无存,甚至连铁水也不曾剩下。 “哟,糟糕了。”顾清玄看着那片焦土挑了挑眉,随手掐灭了指尖上跃动的火星。他虽然嘴上说着糟糕,神色却带着淡淡的戏谑,他望着星港的大门处摇头叹息:“这下怎么办,门口没有人验票了……既然如此,不如我们直接进去怎么样?” 他自言自语着,忽然转头问奥利维亚,奥利维亚被他问得愣了愣,她捏着手链的指尖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些许:“……我想我们的确可以。” 顾清玄点了点头,随口道:“请。” 见顾清玄已经率先往星港处走去,奥利维亚便轻轻吐出一口气。她整理了一下外袍上的皱褶,重新将兜帽裹紧。便跟着顾清玄两人一前一后,从兀自冒着袅袅热气的焦土上踏了过去。 顾清玄今天的心情其实挺不错的。 前往混乱之地的旅程已经即将走到尽头,这座靠出产石粉为生的星球是他途径的最后一站,只要坐上星际飞船,下一站就可以直接到底,只是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在这个小破地方滞留长达半个多月:这个又偏又远人口又少的破地方啊!足足一个月才会停靠一次飞船! 顾清玄从来没有象此时这么怀念过修真界:法宝,传送阵,飞舟……这些旅行方式是多么方便又快捷。他想要为自己炼一个法宝了,至少可以支持长时间旅行的那种,这样一来,去往混乱之地的旅途就愈发势在必行。 当顾清玄还在银辉时,曾出于兴趣翻阅过一本《植物大全》,上面提到过混乱之地出产一种植物,颜色冰白,形如珊瑚,最关键的是上面还提到了一句,“服食后可略微提升异能水平”。 这样的描述,一下子就让顾清玄想起了一种修真界内的植物:东明草。 东明草这个名字不起眼,却是修真界里最受欢迎的天才地宝之一,原因无他,这一味东明草,是用来炼制“玄元丹”的关键药材。玄元丹可是个好东西,服食一颗后,可以加快修真者与天地灵气沟通的能力,让修炼一事事半功倍。只要顾清玄准备足够的能量石,再通过阵法和玄元丹的双重辅助,就可以在最短时间之内,将身体的修为提升到与神魂等同的水准,那时候他就再也不用为了什么破飞船在小星球上等待大半个月了,只要心念一动间,天下虽大,何处不可去! 至于现在……在同一个星球上小范围移动都会导致身体无法承受,这感觉实在是让人憋屈得不行。 顾清玄走进星港时,俨然已经看见了摆脱束缚的曙光,因此就连发现这星港又小又破时,他的好心情也没有受到多少影响。 “你们是要去哪儿的?” 星港里面的工作人员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一个穿着制服的大叔走过来,示意顾清玄和奥利维亚把车票给他们看。看过车票后,那个大叔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你们这票怎么没撕口?外面没人给你们检票吗?” 奥利维亚的心头因此而微微一跳,有些担心两人会因此暴露,顾清玄却恍若无事般,只静静等待着那大叔检查完。幸好他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很快又抱怨着外面那群不靠谱的混混流氓“又偷懒了”,替他们一一将船票的一角撕下。 要前往混乱之地的飞船是一艘破旧的老型号,因为星球上的风沙过大而沾满了灰白色的尘埃,几名星港的工作人员正在清洁着它,用清水和布料将船身上沾染的尘埃清洗干净。 这里除了遮挡漫天风沙的光罩之外,完全看不出多少高科技的痕迹,没有机器人,没有光卡,甚至连机票都是用硬卡纸做的,显然这里的科技水平不能与银辉相比,而升级之后的银辉也不过是个d级国家罢了。那名领着他们的大叔站在飞船下方喊了两声,飞船的门便吱吱呀呀地打开,一道窄窄的扶梯降落下来,顾清玄踩上去后没有说什么,只是暗暗地漂浮起来,与脚下的阶梯隔了大约半毫米的距离。 身后的奥利维亚刚踏上扶梯就听见“咚”的一声响,金属质地的扶梯居然随着她的脚步瘪下去了一块,她被这暗藏凶险的东西吓了一跳,差一点点就要直接退下去。但想了想自己远在混乱之地的儿子,便硬着头皮一步步“咚咚咚”地走了上去,等到踏上飞船之后,她才终于微微放松了些许。 虽然这艘飞船的内部和外部看起来一样破,甚至有些座位上已经没有了座椅,但至少当她踩到地板上时,飞船没有随着“咚”的一声瞬间瘪下去。 顾清玄的座位在三排二座,奥利维亚的座位是四排三座,两人既不是并排也不是前后位,但是坐下后他们发现,周围一圈只有他们两个乘客。 “这艘飞船的人数实在是太少了些。” 奥利维亚忍不住说,顾清玄调了下座椅,靠在上面懒洋洋道:“时间还没到呢,等会儿人就会多起来的,是我们来得稍微早了点。” 38| 36|12.14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洞穴外的那群异能者们还在坚持着轰击洞穴顶部,顾清玄却已经迈进了维妮娜打开的那扇小门,不过是一步跨过,却仿佛到了另一片天地。 不同于地上两层漂亮光洁的金属墙面,地下这层完全是由泥土岩石组构而成的,而且黑洞洞地,只有洞壁上的苔藓在幽幽地发着光。顾清玄稍稍打量了一下四周,抬手招出一枚火球来,艳红色的火球飘飘摇摇地悬浮在他肩膀一侧,将门口附近的一圈儿黑暗照得微亮,但前方更远处却依然笼罩在一团沉沉的黑暗里。 “我并没有操控地下一层的权限。”维妮娜的声音从敞开的门内响起,带着些惶恐:“很抱歉,主人,我……” “没关系。” 顾清玄摆了摆手:“我正好自己去看一看。” 随后他便信步向那团沉沉的黑暗深处走去。 老实来说,哈布斯坦家族的藏宝库和他原先想象中的完全不同。顾清玄本以为这里会更接近于银辉学院的那间仓库:充满了一扇扇极其相似的金属门、金属墙壁和金属地板,每个角落都被白亮得过了头的灯光笼罩……简单点儿形容,就是与修真界迥异的“未来”的样子。 比如之前的走廊、大厅和地上两层,这些地方就相对比较符合顾清玄的想象,没想到地下一层却与其他的那些地方完全不同。它就像是一个原始粗糙的洞穴,只被简单地开凿了一下,甚至没来得及铺平道路以及装上照明管线,到处都是黑漆漆的岩石和泥土。 角落里时不时传来一声细微的“嘀嗒”声,那是地下水从岩石缝隙中渗落下来的声响,顾清玄将神识悄然散出,沿着黑暗的边缘蜿蜒摸索。 忽地,顾清玄的眉毛轻轻一挑: ——他找到了一扇无比巨大的金属门。 这扇金属门耸立在数十米外的地方,几乎与洞穴的顶端齐高,上面没有挂锁和锁孔,只有一个浅浅的略呈圆形的凹陷。顾清玄盯着那凹陷看了数秒,总觉得自己曾经在哪里见过类似的形状,几秒钟后他想起来了。 “那枚宝石?”顾清玄自言自语着,将宝石从戒指中取出,仔细地与那个凹陷处对比了一下,确认形状类似后,才将宝石往凹陷中轻轻一按。 金属大门的背后传来一声刺耳难听的“吱嘎”响声,随后整座金属大门便开始不断地颤抖起来。那种颤抖是细微的,却也同时是不可抑制的,就像是突然犯了抖动病的病人,它拼命地发着抖,摇摇晃晃着,一点一点磨蹭着往后敞开。 它显然已经很久没有被开启过了,门下遍布锈痕的轨道上被磨出了一道长长的光亮的痕迹,一股灰尘与金属混杂的气息在大门打开的瞬间便扑面而来,甚至还冒出了淡淡的青烟。 门内是堆积如山的金币、宝石和珠宝首饰,大个儿的珍珠和玉石像是蛋糕上点缀的零星奶油那样,点缀在成堆成堆的金银财宝之中。四周的墙面完全是蓝色的,顾清玄原本以为那是墙壁本身的颜色,但他很快就意识到,那是堆砌在墙边的几乎与墙等高的大量的上等能量石。 一些制作精良的武器与防具掺杂在满地金银珠宝之中,顾清玄踩着滑溜溜的金币山走了几步,从一堆颜色发乌的红宝石中间拔出了一把大号的双手镰。这镰刀显然很多年都没有被保养过了,但它看起来依然锋利,顾清玄将它提起来凑近观看,镰刀锐利的锋刃上方,“弗兰克斯·赫尔波”的花体签名正在火光下闪烁着亮光。 “这个倒只是普通的材料了。”顾清玄看了几眼后,有些遗憾地叹息道。不过他倒也并不是多么失望:毕竟“春之守护”上的那枚宝石即使放在修真界也堪称珍物,能够让赫尔波遇见一个就已经算是走了大运,又如何能期待同样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 他弯下腰,正打算将镰刀放回原处,眼角余光却瞥见了金币山中露出的半截雪亮剑尖。 单是剑尖本身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只不过是普通的金属剑尖而已,上面并没有附加什么奇奇怪怪的功能。只是剑尖上的装饰令顾清玄觉得眼熟:那是几道浅浅的暗纹,看似杂乱无章地交错着,却偏偏给人一种异样的和谐之感,仿佛那些纹路天生就应该那么排列一般。 这一下顾清玄干脆也不放镰刀了,直接倒转镰锋,在小山一样的金币堆中斜斜划下一道,一小片金币便“哗啦啦”如雪崩般突然垮塌下来。那柄刻着暗纹的剑被大量的金币裹挟着,一起从金币山上瀑布样地倾泻而下,在尘埃落定后呈扇形状平坦坦地铺在地面上,光亮的剑锋上映着艳红的火光。 顾清玄随手将镰刀丢在一旁,上前几步俯下!身来,执起剑柄细看。 这是一柄十分普通的剑,从材料到炼造手法都没有丝毫特殊之处,唯有那些暗纹奇特。顾清玄细细辨认了片刻,认出它们是一个不算复杂的锐金之阵,刻在兵刃上时,能够令凡兵削铁如泥。 这种阵法修真者并不常用,削铁如泥是凡人才会需要的用场。哈布斯坦家族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家族,一柄削铁如泥的好剑出现在哈布斯坦家族的藏宝库中并不奇怪,只是这法阵……明显是出自于修真者的手笔。 修真者造出来的剑怎么会在一个凡人家族的藏宝库中? 顾清玄皱着眉看了那剑片刻,终于还是把它放下了。 不过是一把剑而已……很有可能只是一个纯粹的巧合。 然而说是这么说,他依然分出了一份心神,在成堆成堆的宝物中仔细搜索起来。 不到片刻,顾清玄已经找出了六七把类似的轻剑,这显然已经不能继续用巧合来解释:没有哪个修真者会平白无故地大量制作给凡人使用的宝剑,即使是练习铸造,他们也会优先选择炼制自己能够用得上的东西。 或许……哈布斯坦家族曾经与一个修真者有过交情? 顾清玄一一看过那些轻剑,它们无疑是批量制造的产物,每一把剑的材质和重量都类似。绝大多数的轻剑都是如此,只有一把与众不同:它明显构造更精巧,造型更别致,不仅锋刃上印刻着削铁如泥的阵法,剑柄上镶嵌的玉石中也封印着一个防护类的法阵。 它的剑身与其他的剑身相比稍长,锋刃也更轻更薄,很显然,这把剑是为了某个人量身定做的。 只是不知道哪个人究竟是谁了。 顾清玄站起身慢慢踱到墙边,满墙的蓝色能量石闪烁着莹光。妖艳的红莲火浮在半空中烁烁地燃烧着,透过半透明的能量石们,可以隐约看到墙壁上的暗纹蜿蜒纵横。 他伸出手,将墙边的能量石们扒开,在满地噼里啪啦的掉落声里,石壁上刻印着的图案完全暴露在了耀目的火光中。 “这个是……阵法。”顾清玄看着石壁轻声说。 的确是阵法,尽管石壁上只显露出了不全的一鳞半爪,但那些划刻的痕迹上灵力犹存。顾清玄轻轻拂过那些粗细不等的线条,将指尖停在一处深深的凹槽上,沉吟片刻后,他微阖上眼,深处地下的黑暗洞穴之中,突然间刮起了一阵微微的风。 “……怎么回事?起风了?” 洞穴外的异能者小队还在徒劳地砸着洞顶,其中一人却突然抬起头,疑惑地四处张望着。他旁边的人一边继续将异能凝聚成团,一边不耐烦地道:“起风就起风,有什么好奇怪的,还不快点来帮忙!虽然队长不在,副队可还在旁边看着呢,你这身皮到底还想不想要……” “不是,我就是奇怪……”地底下怎么会突然起风? 那人的话才刚刚说到一半,他的脑后便突然传来一阵疾风般的呼啸声,他的面色当即变得惨白。 “啪!” 狠狠一鞭抽在了他的背脊上,那人痛得一抖,却不敢躲闪。“开拓”小队的副队长阿尔瓦倒提着皮鞭,大踏步地走过来,狠狠一脚踹在他的小腿上:“磨蹭什么!快干活!万一队长在里面出了事,我要你们所有人一起陪葬!” “是!是!他会做的!他这就开始了!之前他只是偶然走了下神!”他旁边的人连忙替他大声回答,阿尔瓦瞪了他一眼,喝道:“闭嘴!”他站在那儿,盯着那人砸出了两三个能量球后,方才转过身,继续往别的地方巡视去了,阿尔瓦一边走,一边慢慢地晃着手,皮鞭的梢端一下一下地抽打着他的靴跟。 挖塌洞顶……究竟还需要花费多少时间呢。 只有阿尔瓦和贝克亚当知道,他们“开拓”小队此次是抱着怎样的使命而来:此次行动只允许成功而不允许失败!帝国的二皇子殿下需要一场胜利,他们一正一副两名队长也同样需要一场胜利,所有的盘算,所有的计谋,都建立在这次能够建功立业的基础上。为了这次的行动能够顺利,二皇子殿下私下里为他们配备了一样真正致命的武器。此时此刻,那武器就身处于他们的头顶之上,在洞穴顶端三里左右的地下空洞里待命。 而他现在要做的,只是把洞穴顶部的土层挖薄一里。 阿尔瓦慢吞吞地踱着步,他一圈一圈地绕着小队成员们转圈儿,用秃鹫般阴鹜犀利的目光扫视着他们。他们必须要抓紧时间了,距离队长发出集结讯号已经过去了约有半个小时,他们现在在外面砸洞穴,藏宝之地里的人——如果那里面真的还会有人的话——无疑会对他们的举动产生警觉。万一因为这个而影响到身处藏宝之地内部的队长他们…… 他想到这里,本就阴鹜的目光显得更加阴冷了几分,脚步也一下子停住不动了,靠近他的几个队员都在悄悄地打着颤儿,手上凝聚能量球的动作都比旁人加快了不少。 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更大了,吹得阿尔瓦手中的鞭梢都在微微地甩动着,他皱着眉,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正在思索着要不要尝试着联系一下队长,却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细微的惊呼。 “怎么回事!” 阿尔瓦厉声吼道,他猛地抬起头,却看见一股狂风凭空自洞穴上方生出,它疯狂地旋转咆哮着,如同一匹发了疯的奔马,径直朝着地面的方向碾压而来。天空上发射到一半尚未落实的异能光球转瞬间就被狂风撕得粉碎,异能小队里离得近的几个已经被狂风裹挟着卷到了空中,剩余的人们惊叫着四散奔逃,但还没有逃出多远,一股一股又一股的狂风便出现在了洞穴里,它们一同咆哮怒吼着,在黑洞洞的洞穴里狂怒般地旋转! “风系的异能者呢?风系的呢?把它——把它们给我——”阿尔瓦竭力地扯着嗓子大喊,试图指挥异能小队的成员们对抗这可怖的伟力,然而他的声音还未落地就被狂啸的风声扯碎,只有离他较近的一名异能者听见了,他一边往前跑,一边朝着阿尔瓦喊道:“他们都已经被卷走了——副队——快跑——你后面——” 话音未落,又一股狂风自他奔跑的方向生起,眨眼就把那个壮实的土系异能者抛飞到了天上! 阿尔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此刻只能自保。他用力将手中皮鞭□□脚下的泥土之中,拼命地集中精神,很快地,皮鞭之上便散出了一团朦胧的黄光。 这条鞭子上附加了地阶强度的土系防护罩,是阿尔瓦成为副队长时他父亲赠送给他的珍宝,也是他保存自己最后的一样防具。 在看见那团黄光覆盖住自己的同时,阿尔瓦终于放松了些许:他就知道当初自己在攻击性地阶武器和地阶防具之中选择了后者是正确的。攻击性的地阶武器也许打斗的时候很帅很威风,但地阶防具在关键时刻却可以救你一命—— 他的思绪只到这里为止了。 下一刻,那团看似结实的黄色土系护罩就像是脆弱的纸片一样,被狂乱的飓风轻易地撕成粉碎。 在藏宝之地的洞穴外部骤然起风的同时,顾清玄所在的地下一层也刮起了猛烈的狂风。无数金银珠宝被狂风裹挟着呼呼旋转,能量石和宝剑们也被一同卷起,这些价值连城的东西就在半空中跳着动作激烈的迪斯科,珍珠和宝石的项链都被风力无情地扯成粉碎。 在这几近混乱的场面里,宝库中几乎所有的东西都被风力卷到了半空之中,只有顾清玄一人是岿然不动的,他稳稳地立在壁前,双眼微阖,腰背挺直如松,一层薄薄的灵气罩笼罩在他身周,金银珠宝们不断地噼里啪啦抽打在它的上面,尽管那层灵气看起来稀薄得很,但任由四周的狂风如何怒号,始终都无法撕破它的防线。 一团人头大小浓厚至极的灵气漂浮在他的面前,它由最精纯的风系灵气组成,也正是四周这些狂风的真正来源,顾清玄正在竭力压制着它,用神识将它牢牢包裹住,一点点地压缩凝聚。 他在压缩凝聚着它们,灵气本身却并不肯驯服。风系一向是最崇尚自由的属性,尽管已经被牢牢困住,它们依然拼命地左冲右突,连带着引起的狂风也如同疯马般猛烈。 它们想要散开,它们想要奔跑,它们想要自由地驰骋在无穷的天地之间,它们不想不肯也不愿被束缚! 灵气们是如此的执拗又固执,然而顾清玄的意志比它们更坚定。虽然它们一刻不停地冲撞着周围的囚笼,那“囚笼”本身却依旧在坚定地不断缩小着,从人头大小到拳头大小,再到龙眼般大的一团几如液态般的灵气,周围的风声已经不知不觉地越来越微弱。 忽地,顾清玄睁开眼睛,平平静静地伸手向前方迅疾一抓,那团灵气在被他抓入手中的瞬间,便“嗡”地凝固成了一颗闪亮亮的半透明晶体。 随着这晶体的成型,最初那些狂乱无比的飓风也骤然止歇,数不清的金银珠宝雨点般砸落下来,敲得周围的地面噼啪直响。在这连绵不绝的噼啪声里,顾清玄将那晶体举到眼前看了看,待看到晶体那熟悉的亮度和纯净度后,终于轻轻地舒了口气。 “没有灵石的日子真不方便。” 他低声抱怨了一句。顾清玄本以为这个世界里没有类似灵石的东西,但现在看来应该是有的,否则藏宝室中的阵法不会以风系灵石作为能源,只是他自己从未见过罢了。 要是早知道的话……顾清玄想起之前被自己解决掉的那两个神殿修士,对他们身上可能携带的乾坤袋有那么几秒钟的惋惜,但很快他便挥去了这些事情,转而将注意力集中在了眼前占据了整面墙壁的大型阵法上。 这个阵法的形态实在是令人十分眼熟,再加上风系灵石的能量源,顾清玄能够肯定它是一个转送阵法,只是不能肯定它通往何方。 出于谨慎,顾清玄先是将凝聚好的灵石放进阵中,待到青色的光芒飞快地点亮线条之后,却并不急于触碰完全激活的阵法,而是先辨认了一会儿自传送阵的另一面散逸而来的灵气属性,确定对面不是什么冰天雪地的险恶之地后,才终于将手掌按在了法阵中心处。 随着一道耀目的光芒闪过,顾清玄眼前一亮,只见眼前是一处幽雅静谧的山谷腹地。阳光斜斜地从山与山的间隙投射进来,满地花草葱葱郁郁,如绿色绒毯般一直延伸到山脚尽头,流水潺潺的小河哗啦哗啦地自草地的一旁淌过,淡淡的青草芬芳之气随着微风轻轻吹拂。极目远望,可见一座小小的精致小屋盘踞在河流的上游,一圈儿竹篱笆围在小屋周围,蜿蜒的青石板路从顾清玄的脚下铺起,一路铺往那座小屋的门口。 不远处有一片整齐的田垄,顾清玄离得较远,看不清其中种着些什么,但感受着周围空气里充沛的灵气,想来其中栽种的无非是灵花异草之类。看这周围情景,显然是某位好隐逸山水、爱炼药种植的修真者的洞府所在,既然哈布斯坦家族的藏宝地与这洞府相连,两者定然关系匪浅,说不定居住在这儿的修真者就是为哈布斯坦家族炼制宝剑的那一位。只是不知道当初哈布斯坦家族被“黑色战锤”绝灭之时,这一位为什么没有出手? 顾清玄一边想着,一边从戒指里取出一枚普通的玉石,用灵识在其中留下了几句简单的问候后,扬手将它往小屋的方向投去。 虽然不知道此刻那小屋中是否有人在,但出于礼貌,总是要和主人家打个招呼才好。 那枚玉石在顾清玄的注视下如同流光一般向小屋的方向投去,但不到片刻,便又如流光一般飞速地返了回来。这样的情况……只能说明小屋中没有人在。 顾清玄握着那枚折返回来的玉石,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一个念头:这里的主人会不会已经不在了? 在这念头的驱使下,他转过身沿着小路往田垄的方向走去。田垄之上种满了肥壮茂盛的各色灵草,它们被按照属性与功效分门别类,绝没有一丝杂乱或冲突,一看就是行家所植,远远看去长势盈盈喜人,但走近之后,却能够发觉肥壮葱郁只是表面,灵草们的叶片上多半都已经泛起了枯黄。 不仅是枯黄,有些灵草甚至已经被虫豸咬出了细小的洞眼,这明显是疏于照料的缘故。顾清玄绕着田垄走了片刻,很快就发现了两三个用于维持田垄正常运转的阵法,只是这些阵法中的灵石多半都已经碎裂成灰,少数没有碎裂的也都失去了灵气,显然是很久都没有被更换过了。 ……显然,这个曾被精心打理着的洞府如今已经失去了主人。 顾清玄慢慢直起身,他扫视了一下田垄,确定一时半会儿并不会有植物死亡后,便化作一道长虹,径直往小屋的方向飞去。 越飞近,就越能发觉这洞府的寂寥。那些竹篱笆们远看上去还是绿油油的,好像没有异状,近了后便能发现捆缚在上面的绳索都已经腐朽了。顾清玄小心翼翼地推开篱笆门,他的手指刚刚离开篱笆门的门板,鲜亮的竹子们便三三两两地散落下来,只留下了一个空荡荡的门框。 顾清玄后退一步,避开了掉落满地的竹条,他看着那个空荡荡的门框,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主人家离去多久了…… 他摇了摇头,转过身往小屋门处走去,小屋的两旁被人随意地种上了几棵树,与田垄里被重重阵法保护着的灵草相比,这些树倒并不是什么需要照料的珍贵品种,尽管没有了主人的维护,它们依旧长得枝繁叶茂。其中一棵树下摆着套石质桌椅,桌上还搁着一只酒壶与一只酒杯,还有一个空荡荡的果盘,不过此刻酒杯与酒壶里都已经没有东西,想来是缓慢挥发尽了,置于那个空荡荡的果盘……顾清玄并不愿意仔细去想。 他站在小屋门口,略略敲了两下门,停顿了一会儿,确定屋内并无回应后,方才小心地推开了房门。在推开房门的瞬间,薄薄的灵气罩便迅速笼罩在了他的身上,同时顾清玄警惕地捏起了一个指决,防着屋内会突然发出什么杀招——但显然这个世界比他想象得要和平,或者屋主本人比顾清玄要和平得多,这些准备工作都没有派上用场。房间里什么偷袭进入者的法阵都没有,只有一道除尘的法阵在门打开的瞬间便往顾清玄的身上扫去,而且理所当然地,它被顾清玄的灵力罩给全数抵挡了下来,完全做了一次无用功。 “外面的法阵全数失效了,倒是这个除尘的竟然还在运转……” 看着那法阵上一闪而过的光芒,顾清玄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放下指决,举目打量着眼前的小屋。这儿显然是小屋的堂厅,不过数米见方大小,只摆着一只方桌与几把矮椅子,方桌上还放着一个方方正正的黑盒子,盒子上方悬浮着一株飘逸的光拟兰草,在看到这株虚拟的兰草时顾清玄有一瞬间的茫然,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这儿并不是自己熟悉的修真界,而是另一个世界中的修士居所。 所以当他发现了摆在一只凳子上的老旧个人终端时,也没有表现出多少吃惊来。这只个人终端显然是很老旧的型号了,和顾清玄手腕上的那只不同,它看起来活像是一个巨大笨重的头盔,如果不是顾清玄曾经看过这个世界的一些历史书籍,很可能都认不出那是个什么东西。顾清玄走近两步,看见在头盔的右侧刻着一行小小的字:“送给华,爱你的妮娜”,旁边还刻着一个小小的爱心。 “妮娜。”顾清玄挑了挑眉,他打赌这名妮娜来自于哈布斯坦家族。 堂厅里除了方桌与椅子之外再没有别的家具,只在墙壁上挂了两幅画。一幅画得是一间炼丹房,房间正中摆着一只巨大的三足药鼎,药鼎下方的洞口处隐约能看见暗红色的火光。药鼎旁摆着一只干净的蒲团,后方则立着与墙同高等宽的巨大药柜,正对着画外的这一面药柜里放得大约都是灵花异草之类,顾清玄甚至能在抽屉上看见一些熟悉的药草名。 看来这里真的是此人的洞府了,不然他是不可能把珍贵的药草放在此处的。 顾清玄知道这画中是另一重天地,只要一步迈入就可以进入炼丹房中,但他却并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将视线转向了另一幅画。 这幅画里画得却不是什么房屋了,而是一名金发碧眼的外族女子,大约就是那个哈布斯坦家的妮娜了,作画的不用想也知道必定是那名修真者。那人作画之时大约正是春季,妮娜坐在树下的石凳上,树梢上粉色的花瓣落在她的身上发上,她的手中正举着一杯酒,脸上带着笑,脸颊上却晕了浅浅的红,显然已经微醉。作画者数笔勾勒,女子半醉的娇憨神态便跃然纸上,简直栩栩如生人般,顾清玄只看了那画几眼便移开了眼睛:那画中一笔一画尽是情思,他这个外人看多了反而不美。 只看这一副画作,顾清玄便知道此地主人多半已经不幸,否则以此人对妮娜的情愫,哈布斯坦家族遇到大难之时他绝对不可能坐视,哈罗德家族的“黑色战锤”如今在混乱之地里都不能算是最顶级的势力,更加遑论当初。对一名精通炼丹之术的修真者来说,灭掉他们即使不是弹指间的事情,也不比吹掉一根头发丝要困难多少。 所以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顾清玄四处看了看,抬步往一侧的房间内走去。 这是一间卧房——非常奇特,修真者居然也会给自己单独做出一间卧房。要知道自从筑基之后,修真者们便再也不用睡觉了,替代的是整夜整夜的打坐调息,与此相对的,修炼静室也替代了卧室的功效。不过想想那个妮娜,这儿的主人会造出一间卧房来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顾清玄往里走了两步,果然看见这卧房比想象的稍大,一侧摆着张非常现代化的软绵绵的大床,另一侧则放着一张榻,榻上还残留着聚灵阵法的痕迹。 顾清玄看了那阵法片刻,发觉这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聚灵阵,不由得靠近榻边,仔细观察演算了许久,直到将这阵法的种种原理变化烂熟于心后,才终于想起正事来。 ……等等,他来这儿究竟是有什么正事? 思索了一会儿后,顾清玄不得不承认,他会来这儿只是纯粹出于好奇,想要打发打发时间而已。 然而他这么一打发时间,处心积虑要得到藏宝的亚伯拉曼和“开拓”小队就全数有来无回了…… 顾清玄此时甚至没有想起那些人,他们仅仅是被他当做了一个小小的插曲,而且是现在已经结束了的插曲。他只是细细观察着这间卧房,片刻后指尖聚起一点灵气,在空中看似虚无的地方疾点数下,完全空无一物的空气随之猛地弹动了起来。 就像是空气里隐藏着一个看不见的庞然大物,它正在拼命地呼吸着,不断抖动着胸口——紧接着,一只小小的玉匣被凭空弹了出来。它飘飘摇摇地浮在空气中,迟疑着旋转了半度,便慢吞吞地毫不犹豫地向着顾清玄飞来。 顾清玄静静地望着它越飞越近,他的身上还维持着那层薄薄的灵气罩。在玉匣将将要飞到他身前时,顾清玄伸出手,将它轻轻托在了手心中。 几乎在它落在顾清玄手心上的同一刻,匣子上扣着的玉蝉锁发出了“咔哒”一声轻响,随后玉蝉振动着翅膀飞离了玉匣,匣子微微一颤,匣面向上弹开了些许,露出了匣内莹润的玉光。 在意识到匣子里放着的是什么之后,顾清玄便直接翻开了匣盖,三枚玉简与两面玉牌静静地躺在匣内。 两面玉牌一模一样,都是正面刻着“传送”字样,后方镌刻着具有传送功能的暗纹,大概是为了凡人考虑,玉牌上各镶嵌着一颗灵石,用以激发玉牌背后的传送法阵。顾清玄看了那暗纹两眼便移开了视线,倒是那两颗灵石让他多看了几眼:这个世界里的灵石,看起来和修真界里也没有什么不同嘛。 顾清玄将玉牌放回匣内,转而拣起一枚玉简。 玉简上倒是没有什么花样纹路,只简单地划了几道装饰用的刻纹,使得它看上去不至于光秃秃得太难看:这是修真者们对待记载讯息用的玉简的一贯态度了。倒是有一些女性的修士喜欢用些花里胡哨的玉简,有些玉简简直不能被叫做玉简,而是成为了玉佩或者玉饰,顾清玄估计凡人里手艺好的玉匠首饰匠被她们偷过不少师,不过显然这些玉简的主人并没有这种喜好,它们就是些最普通的玉简而已,只是里面记载的内容……很有一些不普通。 这枚玉简中记载的不是什么常见的功法丹方之类,而是这一位修真者与妮娜的爱情故事…… 看来那个人真的是很爱妮娜了,不然他也不可能用了一整块玉简来讲述他们的爱情,还珍惜地和洞府的传送令牌放在一处。 但可惜的是,顾清玄对他们是如何相遇相爱的具体过程没有一点兴趣,所以他直接跳过了那些缠绵悱恻的大段词句,径直翻到了故事末尾。与他猜测的一样,玉简里故事的末尾处,写着的正是当初曾经发生过的意外。 “太一殿的人来了。” 顾清玄的神识缓慢地拂过这一行字,清晰地从中感觉到了留下这行字时,那人心中的愤怒、惊愕以及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 “……不,不能说是太一殿,他们早已不是当初的太一殿了,那些人现在叫自己神殿。” “神殿,真是可笑,不过是一群苟且偷生的修真者而已,居然就敢自称为神!凡间与仙界之间的天梯断开太久了,久得他们都忘记了自己是谁……今天他们来这里,我便知道没有好事,谁料到他们是要我加入太一殿!还说日后的玄元界中,只有神殿的修士才能够活得自在,其中一人还向我暗示他们将要会一统凡间……他们这是要干什么?难道还真的打算做凡间的神了?我绝不会让他们得逞!” “天地之间,仙凡各有道,像这样凭空地干预凡界无疑是倒行逆施!他们总有一天会自食其果的,我相信,不过在此之前我要阻止他们。这世上总有事可为而有事不可为,他们一个个的修为都是元婴元神,走出去也能被叫一声老祖,居然一个两个都一心要做这不可为之事,我看他们是完全疯魔了……” “……妮娜的修为还只是筑基,她的灵根不好,我想尽办法也难以让她的修为更进一步。筑基层次的修士到了太一殿,无疑只能任人宰割,我当然不能允许她跟着我……” 接下来便是一些简单的叙述,大概是他做了一些准备工作吧,然后便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我走了。” 再后来,玉简中留言的便换了一个人,应该就是已经筑基的妮娜,她仅仅只写了三个字而已,可这三个字的痛彻心扉与刻骨悲伤,即使顾清玄也不由得为之轻轻叹息了一声。 那三个字是:“他死了。” 然后便再无只字。 顾清玄将神识从玉简中抽离,他叹了口气,有些沉重地将手中的玉简放下,转而拿起了另一枚。 这一枚玉简是妮娜留下的。 “陌生人,我不知道你从何而来,我只是想告诉你,当你看见这行消息时,我和我的丈夫都已经死了。” 她这样说道:“我想你不必为我们的死亡而难过或者悲哀,我们是为了自己的‘道’而死的,我的丈夫说这死亡是一种荣耀,我想的确是这样,但总的来说,荣耀的死和不荣耀的死对于死者本人来说,其实也已经没有什么区别。” “我的意思是说,我们的房子,我们的东西,我们的花儿和画,对于已经死掉的我们来说,全都已经失去了意义。所以,陌生人,不论你是抱着何种心思来的,我都恳请您收下我们的洞府,它并不包含任何负债,反而算是薄有资产。我只有两个小小的请求,第一个请求是请您好好照料庭院里的那三棵树,我的丈夫很喜欢它们;第二个请求则是请您为我烧掉外面的那副画吧——您知道我指的是哪一副——” 是的,他知道。 顾清玄看了一眼门外,他干脆放下玉简,走到厅堂中将画着妮娜的那幅画取下。 他本来只是打算将那幅画取下烧了,谁料到画刚刚被取下来,小小的厅堂之内便骤然发生了变化! 39| 36|12.14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利克斯“腾”地一下站起了身。他阴晴不定地看了西泽片刻,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只银白色的金属令牌。 那只令牌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在正面以朴拙刀法寥寥数笔刻下了一只目光炯炯的雄鹰,然而在看清这个令牌的刹那,议事厅里徒然如沸腾的潮水般“哗”地一下炸开了锅。 “是族长令!” “他怎么会有族长令!” 圆桌旁嗡嗡不绝的议论声响成一片,有几个机灵的已经毫不犹豫地俯下!身,向着利克斯手中的族长令牌行礼,而利克斯却只是站在原地,直勾勾地望着门厅处的西泽。 “西泽·阿莫斯菲尔德!你认得这个吗!”利克斯大声地说着,摇晃着手里的那只令牌:“见族长令如同族长亲临!记得吗?族——长——亲——临!” 他兴奋地翕动着鼻翼,将手中的令牌高高举起,那副样子简直就是在说“你快点俯下!身来给我行礼”。雷纳德担忧地向西泽看去,却发现自己哥哥的神色蓦然间变得淡漠而平静。 “族长?不,你不配。” 一道雷光忽地闪现过虚空,“噼啪”地准确劈在利克斯的手腕处,利克斯痛得一缩手,令牌顿时直直往下落去,却并没有砸落在地面上。因为在那面令牌落地之前,赵柯便已经如疾风般飞掠过去,当着利克斯的面,将那枚令牌稳稳地接在了手中。 “现在族长令在我哥哥手里了,叔叔。” 雷纳德上前一步紧紧盯着利克斯,他身后几个跪得早的人此时起也不是跪也不是,僵在原地无比尴尬。 西泽从赵柯的手里接过令牌,轻轻一捏,那所谓的“族长令”就立刻化为了一团碎粉。 “假的。”他冷冷说,随手将那团碎粉挥落地面。他甚至没有多看利克斯一眼,而是问雷纳德:“父亲在哪?” 不知道是有意亦或无意,他略过了“坟墓”这个词。 雷纳德抿了抿唇,艰涩道:“……在后面。” “一起去。” 西泽望向他,见雷纳德点了下头,西泽便率先抬步走向了厅门外,雷纳德紧紧跟在他的身后。随着西泽兄弟二人的离开,圆桌对面的一群人也一同呼啦呼啦地转身离去,刚才还填满了人的议事厅里徒然空下了大半,利克斯捂住手腕,脸色忽青忽白。 “妈的!” 他忽然狠狠地咒骂了一声,啪地一下用力拍在圆桌上,将整面圆桌震成了细碎的粉尘。 阿莫斯菲尔德家族的墓园就在议事厅的不远处,这里的环境幽静而美丽,半空中鸟儿啁啾,地面上绿草如茵,雪白大理石制成的墓碑一块一块错落地排列在绿茵茵的草坪上。墓碑大多数都已经陈旧了,一部分因为风雨和岁月的侵蚀而逐渐老朽,另一部分还算崭新,镌刻的姓名也未曾被磨灭得模糊。 即使还没有走到地方,西泽也依然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父亲的坟墓。埃里克·阿莫斯菲尔德的坟墓是众多坟墓里最崭新的一个,他下葬未久,绿草还没来得及将坟墓覆盖,绒毯似的草坪上堆积着乌黑的泥土。 “……那天晚上父亲本来正在和我说话,突然他身上的一个什么东西响了一下。父亲站起来看了一眼,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然后他就让我好好看家,自己连外套都没有拿,就直接出了门……” 雷纳德走在西泽的身边,低声叙说着事情发生的经过,西泽安静地听着,缓步走到了坟墓前。 “埃里克·纳尔尼斯·阿莫斯菲尔德。” 他几乎花费了平日的十倍力气,才读懂这行文字的含义,紧接着一种难以抑制的悲伤就如潮水般霎时间将西泽淹没。此刻墓园里阳光普照,空气温暖,绿草柔软得像是地毯,他站在这层地毯上面,他的父亲却已经被埋在地毯之下了,和冷冰冰的石头与泥土为伴。 西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略带冰冷的空气涌进他的肺里,堪堪压抑住了将要涌上来的酸涩。 埃里克的坟墓前堆满了花束,其中一些还很新鲜,另一些却多少有些枯萎了,西泽跪下来,正要将已经枯死的一朵花从素净的墓碑之上移开,不远处忽然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整齐极了,带着重重的回音,敲打得整个地面都在微微地震动。阿莫斯菲尔德的族人们尚未作出反应,赵柯等人便已经纷纷警惕地各自起身:隶属于第三军麾下的士兵们正自外而来,他们向内一圈圈围拢,把整座墓园包裹在了其中。在第三军的士兵将墓园围堵得水泄不通之后,利克斯便悠悠然地自自己的部下之中缓步走出,几名士兵盾牌似的挡在他的身前,而他的左手还捂着右手的手腕,那上面的灼痕还在发疼发热。 “是你们逼我的。” 利克斯阴冷地说,他的神色让人联想起专食腐肉的秃鹫:“第三军,听我命令……” “——进攻!!” “谁敢!” 西泽猛地站起身,他冷冷地注视着利克斯,一旁的赵柯吹响了长长的军哨,下一瞬间,一道道漆黑的光影便自墓园中拉开,满身戎装的霍奇拉大踏步地从阴影之中走了出来,他的身后跟着一长串的帝国士兵。 更外围处,整个异能部队的兵员尽数出动,已经从外面整个包围了阿莫斯菲尔德家族的宅邸。现在宅邸内外成了一个滑稽的三环套,最外围是异能部队的士兵,第二重是第三军的部分军队,再里层又是异能部队,而被这三重套圈紧紧包围着的,则是阿莫斯菲尔德家族的全部成员。 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利克斯立刻涨红了脸,他上前两步,压低了声音对西泽喊道:“你敢,你居然敢——你这是公器私用!帝国的军队只效忠于帝国皇室!” “我公器私用?难道你有皇室允许你统属军队的命令吗?” 面对西泽的反问,利克斯的脸颊涨得更加红了,再配上他本身面孔的形状,这张脸看上去简直像是新鲜的猪腰子一样。那张猪腰子似的脸孔愤怒地低喊着:“西——泽!就算我不干净,你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 “不,我和你不同。”西泽平静地说:“难道您忘记了我这次的任务是关于什么的吗?我的确有皇室成员的命令。” 西泽伸出手,他的手中握着一小管殷红的血,当着周围所有人的面,他将试管上的盖子取下,又看向利克斯:“胸章带了吗?” 他说的是银河帝国授予各级将领的勋章,利克斯当然带了,这是他少将级别的证明,但他却没有回答西泽,而是阴晴不定地变换着脸色,良久才问道:“你要做什么?” “没带就算了。”西泽却压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直接对身后的一众军士说:“赵柯,出列,把你的勋章取下来给我。” 赵柯立刻依言而行。他不是什么将领,但曾获得三等功,被授予过一枚金星勋章,此刻他就将那枚勋章取出,递到了西泽的面前。 西泽将一点试管中的血液滴落在了勋章的上面。 几乎是血液滴落下去的同一刻,一朵绚丽的多瓣蔷薇蓦然浮现在勋章之上数厘米处,它徐徐的绽放开来,散发出金红交织的流光。 原本寂静的空气里一下子充满了倒吸冷气的声音。 “这是……皇族的血?”利克斯失态地上前两步,想要抢过西泽手中血液细看,却被西泽闪身避过。西泽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叔叔:“您还记得成年时对着先祖发下的誓言吗?” “我当然记得!” 利克斯的脸色看上去古怪极了:“你真的找到了?而且你活着回来了?我本以为……他……那位殿下……人呢?” 他下意识地往西泽的身后看去,好像西泽会把顾清玄当作惊喜礼物藏在背后似的。然而西泽的身后空无一人,除了他的弟弟雷纳德外,只站着几名与他同去的小组成员,很显然,他们中的哪一个人都不可能是失踪多年的太子殿下。 “他现在在哪里并不重要。”西泽沉声道:“重要的是,您现在选择站在哪边。” 一边是背后有神殿撑腰的尼古拉斯,一边是身为皇室血脉的失踪太子,这两边的份量谁重谁轻简直一眼就能够看穿。如果可以的话当然谁都想要去抱上大腿,但可惜…… 利克斯僵立许久后,终于还是悠悠地叹息了一声。 ……毕竟,他的姓氏始终都是阿莫斯菲尔德啊。 他认命地垂头行礼,同时低声喃喃地说着:“我们会被神殿给撕得粉碎的。” “您怎么可以就这么妥协了?!” 在利克斯低下头向着西泽手中那管血液行礼的同时,他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随着一道炫目的电光闪过,周围簇拥着的人群顿时哗然散开,露出了一名被雷光锁链紧紧捆缚住的年轻人。 “带下去。”西泽头也不抬,几名士兵立刻呼啦啦地冲了上来,将那名尖叫着的年轻人拖进了黑色的阴影中。 墓园之中一时间噤若寒蝉。 40|36|12.14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今天是陈洛失踪的第三十六天。 ——失踪,其实也就意味着他死了。在华夏a组这个时时与死亡打交道的地方,没有一个“失踪”的人是能够活着回来的,哪怕陈洛是已知的唯一一个治疗系异能者也不能。但秦淮拒绝相信这一点,他固执地觉得陈洛还在,一直在,他还在等着秦淮去找到他,等着秦淮带他回家。 大家都说秦淮是疯了,自从陈洛失踪之后,他就疯了。 他总是——总是会一个人呆呆地望着身边的空气,神色专注地就好像陈洛还在那里。每当他的身边发出一点不一样的动静:譬如突然拂起的窗帘,自动关闭的门窗,甚至只是一杯没有散去热度的温水,他都会觉得这跟陈洛有关,是陈洛还存在于他身边的证据。 “陈洛他还在!真的还在!组长,你相信我,我一定可以找到他的——” a组驻地会议室外,秦淮从出门开始便一路追在组长身边。他说话的语速很快,英俊的脸上写满了急切。 年过五十的组长却只是叹了口气,甚至没有放慢自己的脚步:“小秦啊,你的心情我们大家也都能理解,但是人呢,总是要面对现实的。” “陈洛同志思想素质过硬,政治觉悟极高,是党和人民的好儿子,也是我们a组的好兄弟。他这次任务时出了意外,大家也都很痛心,不过这意外既然已经发生了,那我们要做的、能做的,就是接受它、正视它!” 组长终于停下了脚步,他转过头,严肃地看着秦淮:“秦淮先生,秦淮同志,这个非常简单的道理,你究竟明不明白?” 他的目光严厉,话语中隐隐透出警告。 秦淮的嘴唇动了动,他不甘地握紧了拳头,额头上隐隐有青筋绽起。这一瞬间他看起来几乎要向组长挥拳相向了,但最终他只是垂下了眼,声音冰冷地回答:“是,组长。我知道,组长。” 他的声音里潜伏着那么多那么多的不甘心,语气中的绝望和悲愤满得几乎要溢出来。组长抬眼看着秦淮,这个年纪足可以做他儿子的年轻人,那双平日里总是含着笑意的黑眼睛现在冷漠得像冰,他的周围似乎沉淀着涌动的暗流,就像是冬季里冰封的尧姆河,表面上看去一派平静,内里的波澜却早已汹涌。 ——谁都知道秦淮和陈洛是一对多么相爱的情侣,他们的婚期本来都已经提上日程了,就等下次任务空闲时请假……谁能想到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不过是一次b级的普通任务,陈洛居然会再也回不来……别说是秦淮不能相信这样的事了,就连组长本人,又何尝愿意相信呢! 组长张了张嘴,想要劝慰他一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只化作了一声叹息。 “节哀。”他低声说着,用力地按了按秦淮的肩膀。 秦淮的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甚至连眼睛里也完全没有光,他并没有回应组长的话,只是垂着头,不发一言。 组长摇摇头,又叹息了一声,转过身步履沉重地走远了。秦淮并没有再追他,在沉默了很久之后,秦淮慢慢抬起头,看着身边的虚空说:“……陈洛,你在这里的,对么?我能感觉到……我真的能感觉到……” 他伸出手,徒劳地摸了摸空气:如果陈洛真的站在那个位置的话,秦淮的手拂过的地方,正好便是陈洛的发顶。 有那么一瞬间,秦淮真的以为自己摸到了什么,就像是陈洛那头柔软的黑发,柔顺且温暖……但下一瞬,自己冰冷的掌心就让秦淮蓦然间醒觉过来。 “陈洛……”秦淮闭了闭眼,发泄般地攥了一下拳,他握紧手掌,感到自己的嘴边涌起了一股苦味。 陈洛一向不喜欢苦涩的东西。 他不喜欢喝咖啡,不喜欢喝药,苦瓜之类更是绝对不会碰的,就连香烟的味道他也觉得苦,说什么也不让秦淮继续吸烟……秦淮明知道这不过是他想让自己戒烟的借口,却也是甘之如饴地接受了,从此之后再没有碰过烟……不过现在,他觉得他需要吸上一支。 对,陈洛是会因此而不高兴,但如果他不赞同他吸烟的话,那倒是出来阻止他啊! 带着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的复杂心态,秦淮打开了自己面前的这包烟。二十二块五的“蓝沙”,是小超市里众多香烟中价格最贵的一种,也是秦淮曾经最习惯的味道。只是如今,在面对这包小小的香烟时,秦淮居然有那么几分不知所措。 “太久不吸了……都有些不习惯了。”他苦笑了一下,伸手从烟盒里取出一支,本来准备叼在嘴上,想了想,改成了拿在手里。 秦淮就这么不伦不类地拿着那根烟,坐在那里发了半晌的呆,才想起来自己应该把它点燃。可是他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打火机,无法可想之后,秦淮只能去敲隔壁的门。 “大李,大李!在吗?我借个火。”秦淮对着半敞开的门缝里喊,他晃了晃自己手里夹着的那支烟。李存孝睡眼惺忪地从卧室里走出来,打着哈欠接过他手中的烟,手指一晃就将它点着了。 “下次记得买个打火机。”李存孝嘟哝着打开门:“我来点火虽然不用钱,可是我也要睡觉啊……” 他说着,又打了一个哈欠。秦淮说着抱歉,伸手准备去接烟,李存孝看着他的手伸过来,却忽然打了个激灵,刚睡醒似的瞪着他,眼睛睁得比铜铃还大:“秦哥?!怎么是你来借火?你不是不吸烟了嘛!要是陈哥知道了还不得……” 说到这里时,李存孝突然噎住了,秦淮的脸上像是罩了层霜一样变得冷冰冰的。他垂下眼,说:“我倒是希望他知道。” 他说话时似乎并没有附带什么别的情绪,也听不出喜怒,李存孝却感到不安极了,他轻轻拍了下嘴巴:“我这嘴……我胡说的,秦哥你别多想……” 秦淮嗯了声,却是连多余的表情也懒得做了。 李存孝踌躇了一会,没有把香烟递给秦淮,而是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门外,接着把本来就没开多少的门掀开了一小条细缝,这才对秦淮招了招手:“来,秦哥你过来。” 秦淮蹙了蹙眉,但还是过去了。 “怎么了?是有什么麻烦事儿吗?”进了房间之后,秦淮不怎么在意地问。李存孝这个人心不坏,就是没事干闲得慌喜欢上蹿下跳,常常惹一些鸡毛蒜皮的小麻烦,a组的人都习惯了给他擦屁股,陈洛和秦淮也一样。而且因为是邻居的缘故,他们给李存孝擦屁股的时间比a组其他人都多,换句话说,他们的关系也比其他人都好。 秦淮等了半晌,也没听到李存孝答话,他略带疑惑地抬起头来一看,却见到李存孝脸色苍白,一副犯了捅破天的大事的样儿,秦淮不由得正了正身子,追问他:“怎么了到底?大李?李存孝?你倒是说话啊!” 李存孝却只是不发一语,他抖着手,把秦淮的那支烟塞进了自己嘴里,狠命吸了两口后,才极小声地说:“秦哥,我……我和你说个事儿。” “什么事?”秦淮的心底隐隐有了种不祥的预感,他看着李存孝,看着后者的嘴巴一张一合,从两片薄薄的嘴唇里吐出几乎不能被分辨出来的声音: “我……我知道陈哥现在在哪。” 秦淮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巨响,像是被人用锤子狠狠砸了一下,眼前全是乱晃的金星。他晃了一下,模模糊糊地听见李存孝的声音在耳边晃荡,那声音就像是从极辽远的空旷地方传来的,在他的耳边来回不断地回响。 陈哥陈哥陈哥…… 在哪在哪在哪…… 秦淮强忍着晕眩,紧紧抓住了李存孝的肩膀:“你刚刚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他的声音都因为情绪的翻涌而变了调,手下也不知不觉地用足了力道。李存孝的脸疼得发白,却也不叫他放手,忍着疼道:“我知道陈哥现在在哪……他是被日国的人抓走了!那个b级的任务根本就是一个陷阱!” 不等秦淮往下追问,李存孝就一口气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陈哥是世界上已知的唯一一个治疗系异能者,秦哥你也知道这给我们国家带来了多大优势!日国那些人怎么可能容忍……那个b级任务就是他们针对陈哥设计的,从陈哥接到任务时开始,他就已经不可能回来了!日国的人是不会放过他的!” 在秦淮的印象里,接下来李存孝好像还说了很多很多,什么内奸,什么阴谋……但他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他的脑子里一时间只充斥着一个念头: “陈洛在哪!告诉我,陈洛在哪!” 李存孝看了他一眼,这一眼里隐隐地带着同情与怜悯:“桐江区林荫大道107号。” 听完整个地址后,秦淮毫不犹豫地拔腿就向外跑去。以至于他没有来得及仔细想一想,为什么李存孝会知道陈洛在哪里,为什么李存孝会知道那任务是个阴谋……他什么都顾不上想,也什么都顾不上听了,他心心念念的只是陈洛,他的陈洛。 他急匆匆地冲出驻地,甚至忘记了要和组长报备一声。 在秦淮拐过驻地外的第一个路口时,忽然之间起了风,夹杂着尘埃的狂风掀起满地枯枝落叶,直冲着秦淮的脸上吹,隐约之间,他好像听见陈洛的声音在他耳边说“别去!别去!”但是等他停下脚步细听,掠过耳边的却只有风声。 “陈洛……你在吗!告诉我你在吗!” 秦淮环顾四周,看到的却只有别人看疯子一样看过来的眼神,满街的风空空荡荡,往哪里看都没有陈洛,只有沉默。 无穷无尽的沉默。 秦淮抹了一把脸,低着头继续往林荫大道的方向跑去,呼啦啦的风声一直在耳边吹着,陈洛的声音却再没有响起。 也许别人说的是对的,我可能真的疯了。 在接近那幢别墅的门口时,秦淮这样想道,然后他便抬起手,招出一道冰墙,轰然砸碎了别墅的大门。 41| 36|12.14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利克斯“腾”地一下站起了身。他阴晴不定地看了西泽片刻,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只银白色的金属令牌。 那只令牌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在正面以朴拙刀法寥寥数笔刻下了一只目光炯炯的雄鹰,然而在看清这个令牌的刹那,议事厅里徒然如沸腾的潮水般“哗”地一下炸开了锅。 “是族长令!” “他怎么会有族长令!” 圆桌旁嗡嗡不绝的议论声响成一片,有几个机灵的已经毫不犹豫地俯下!身,向着利克斯手中的族长令牌行礼,而利克斯却只是站在原地,直勾勾地望着门厅处的西泽。 “西泽·阿莫斯菲尔德!你认得这个吗!”利克斯大声地说着,摇晃着手里的那只令牌:“见族长令如同族长亲临!记得吗?族——长——亲——临!” 他兴奋地翕动着鼻翼,将手中的令牌高高举起,那副样子简直就是在说“你快点俯下!身来给我行礼”。雷纳德担忧地向西泽看去,却发现自己哥哥的神色蓦然间变得淡漠而平静。 “族长?不,你不配。” 一道雷光忽地闪现过虚空,“噼啪”地准确劈在利克斯的手腕处,利克斯痛得一缩手,令牌顿时直直往下落去,却并没有砸落在地面上。因为在那面令牌落地之前,赵柯便已经如疾风般飞掠过去,当着利克斯的面,将那枚令牌稳稳地接在了手中。 “现在族长令在我哥哥手里了,叔叔。” 雷纳德上前一步紧紧盯着利克斯,他身后几个跪得早的人此时起也不是跪也不是,僵在原地无比尴尬。 西泽从赵柯的手里接过令牌,轻轻一捏,那所谓的“族长令”就立刻化为了一团碎粉。 “假的。”他冷冷说,随手将那团碎粉挥落地面。他甚至没有多看利克斯一眼,而是问雷纳德:“父亲在哪?” 不知道是有意亦或无意,他略过了“坟墓”这个词。 雷纳德抿了抿唇,艰涩道:“……在后面。” “一起去。” 西泽望向他,见雷纳德点了下头,西泽便率先抬步走向了厅门外,雷纳德紧紧跟在他的身后。随着西泽兄弟二人的离开,圆桌对面的一群人也一同呼啦呼啦地转身离去,刚才还填满了人的议事厅里徒然空下了大半,利克斯捂住手腕,脸色忽青忽白。 “妈的!” 他忽然狠狠地咒骂了一声,啪地一下用力拍在圆桌上,将整面圆桌震成了细碎的粉尘。 阿莫斯菲尔德家族的墓园就在议事厅的不远处,这里的环境幽静而美丽,半空中鸟儿啁啾,地面上绿草如茵,雪白大理石制成的墓碑一块一块错落地排列在绿茵茵的草坪上。墓碑大多数都已经陈旧了,一部分因为风雨和岁月的侵蚀而逐渐老朽,另一部分还算崭新,镌刻的姓名也未曾被磨灭得模糊。 即使还没有走到地方,西泽也依然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父亲的坟墓。埃里克·阿莫斯菲尔德的坟墓是众多坟墓里最崭新的一个,他下葬未久,绿草还没来得及将坟墓覆盖,绒毯似的草坪上堆积着乌黑的泥土。 “……那天晚上父亲本来正在和我说话,突然他身上的一个什么东西响了一下。父亲站起来看了一眼,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然后他就让我好好看家,自己连外套都没有拿,就直接出了门……” 雷纳德走在西泽的身边,低声叙说着事情发生的经过,西泽安静地听着,缓步走到了坟墓前。 “埃里克·纳尔尼斯·阿莫斯菲尔德。” 他几乎花费了平日的十倍力气,才读懂这行文字的含义,紧接着一种难以抑制的悲伤就如潮水般霎时间将西泽淹没。此刻墓园里阳光普照,空气温暖,绿草柔软得像是地毯,他站在这层地毯上面,他的父亲却已经被埋在地毯之下了,和冷冰冰的石头与泥土为伴。 西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略带冰冷的空气涌进他的肺里,堪堪压抑住了将要涌上来的酸涩。 埃里克的坟墓前堆满了花束,其中一些还很新鲜,另一些却多少有些枯萎了,西泽跪下来,正要将已经枯死的一朵花从素净的墓碑之上移开,不远处忽然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整齐极了,带着重重的回音,敲打得整个地面都在微微地震动。阿莫斯菲尔德的族人们尚未作出反应,赵柯等人便已经纷纷警惕地各自起身:隶属于第三军麾下的士兵们正自外而来,他们向内一圈圈围拢,把整座墓园包裹在了其中。在第三军的士兵将墓园围堵得水泄不通之后,利克斯便悠悠然地自自己的部下之中缓步走出,几名士兵盾牌似的挡在他的身前,而他的左手还捂着右手的手腕,那上面的灼痕还在发疼发热。 “是你们逼我的。” 利克斯阴冷地说,他的神色让人联想起专食腐肉的秃鹫:“第三军,听我命令……” “——进攻!!” “谁敢!” 西泽猛地站起身,他冷冷地注视着利克斯,一旁的赵柯吹响了长长的军哨,下一瞬间,一道道漆黑的光影便自墓园中拉开,满身戎装的霍奇拉大踏步地从阴影之中走了出来,他的身后跟着一长串的帝国士兵。 更外围处,整个异能部队的兵员尽数出动,已经从外面整个包围了阿莫斯菲尔德家族的宅邸。现在宅邸内外成了一个滑稽的三环套,最外围是异能部队的士兵,第二重是第三军的部分军队,再里层又是异能部队,而被这三重套圈紧紧包围着的,则是阿莫斯菲尔德家族的全部成员。 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利克斯立刻涨红了脸,他上前两步,压低了声音对西泽喊道:“你敢,你居然敢——你这是公器私用!帝国的军队只效忠于帝国皇室!” “我公器私用?难道你有皇室允许你统属军队的命令吗?” 面对西泽的反问,利克斯的脸颊涨得更加红了,再配上他本身面孔的形状,这张脸看上去简直像是新鲜的猪腰子一样。那张猪腰子似的脸孔愤怒地低喊着:“西——泽!就算我不干净,你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 “不,我和你不同。”西泽平静地说:“难道您忘记了我这次的任务是关于什么的吗?我的确有皇室成员的命令。” 西泽伸出手,他的手中握着一小管殷红的血,当着周围所有人的面,他将试管上的盖子取下,又看向利克斯:“胸章带了吗?” 他说的是银河帝国授予各级将领的勋章,利克斯当然带了,这是他少将级别的证明,但他却没有回答西泽,而是阴晴不定地变换着脸色,良久才问道:“你要做什么?” “没带就算了。”西泽却压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直接对身后的一众军士说:“赵柯,出列,把你的勋章取下来给我。” 赵柯立刻依言而行。他不是什么将领,但曾获得三等功,被授予过一枚金星勋章,此刻他就将那枚勋章取出,递到了西泽的面前。 西泽将一点试管中的血液滴落在了勋章的上面。 几乎是血液滴落下去的同一刻,一朵绚丽的多瓣蔷薇蓦然浮现在勋章之上数厘米处,它徐徐的绽放开来,散发出金红交织的流光。 原本寂静的空气里一下子充满了倒吸冷气的声音。 “这是……皇族的血?”利克斯失态地上前两步,想要抢过西泽手中血液细看,却被西泽闪身避过。西泽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叔叔:“您还记得成年时对着先祖发下的誓言吗?” “我当然记得!” 利克斯的脸色看上去古怪极了:“你真的找到了?而且你活着回来了?我本以为……他……那位殿下……人呢?” 他下意识地往西泽的身后看去,好像西泽会把顾清玄当作惊喜礼物藏在背后似的。然而西泽的身后空无一人,除了他的弟弟雷纳德外,只站着几名与他同去的小组成员,很显然,他们中的哪一个人都不可能是失踪多年的太子殿下。 “他现在在哪里并不重要。”西泽沉声道:“重要的是,您现在选择站在哪边。” 一边是背后有神殿撑腰的尼古拉斯,一边是身为皇室血脉的失踪太子,这两边的份量谁重谁轻简直一眼就能够看穿。如果可以的话当然谁都想要去抱上大腿,但可惜…… 利克斯僵立许久后,终于还是悠悠地叹息了一声。 ……毕竟,他的姓氏始终都是阿莫斯菲尔德啊。 他认命地垂头行礼,同时低声喃喃地说着:“我们会被神殿给撕得粉碎的。” “您怎么可以就这么妥协了?!” 在利克斯低下头向着西泽手中那管血液行礼的同时,他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随着一道炫目的电光闪过,周围簇拥着的人群顿时哗然散开,露出了一名被雷光锁链紧紧捆缚住的年轻人。 “带下去。”西泽头也不抬,几名士兵立刻呼啦啦地冲了上来,将那名尖叫着的年轻人拖进了黑色的阴影中。 墓园之中一时间噤若寒蝉。 “我希望你们所有人都能够明白,阿莫斯菲尔德家族的姓氏究竟是为何而生。” 西泽口吻淡漠地说,他看着自己心思各异的族人们,冰蓝色的眸子冷厉如寒冰般:“皇室与神殿的战争已经开始了,我不想去管你们抱着什么样的心思,也不想反反复复地强调族中世代发下的誓言,我只是想要告诉你们,现在摆在你们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 “荣耀——或者鲜血。” ——要么跟从,要么死亡,你们不会再有第三条路可走。 异能部队的士兵们紧紧地围拢在墓地旁,虎视眈眈地望着众人,雷纳德最先反应过来,站到了利克斯的身后,向着自己的哥哥俯身。 “族长。”他低声说,这个动作一下子点醒了大家,之前在圆桌另一侧与利克斯对峙的族人们纷纷躬下!身来,利克斯麾下的那些人迟疑了片刻,终于在西泽冷漠的目光中一一俯身。 “族长。” 他们陆陆续续地喊,随着越来越多人的躬身,西泽的手上忽然幻化出一只银白色的金属令牌。 那只令牌……和之前利克斯拿来蒙骗大家的虚假令牌几乎一模一样。它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有正面上的一只顾盼神飞的雄鹰令人印象深刻,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雄鹰的下方以古老的方式深深镌刻着一行字母,如果将它翻译成银河帝国现在通行的语言,那么那行字母就变成了令人十分眼熟的一句话: “永远追随陛下的脚步”。 42| 36|12.14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利克斯“腾”地一下站起了身。他阴晴不定地看了西泽片刻,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只银白色的金属令牌。 那只令牌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在正面以朴拙刀法寥寥数笔刻下了一只目光炯炯的雄鹰,然而在看清这个令牌的刹那,议事厅里徒然如沸腾的潮水般“哗”地一下炸开了锅。 “是族长令!” “他怎么会有族长令!” 圆桌旁嗡嗡不绝的议论声响成一片,有几个机灵的已经毫不犹豫地俯下!身,向着利克斯手中的族长令牌行礼,而利克斯却只是站在原地,直勾勾地望着门厅处的西泽。 “西泽·阿莫斯菲尔德!你认得这个吗!”利克斯大声地说着,摇晃着手里的那只令牌:“见族长令如同族长亲临!记得吗?族——长——亲——临!” 他兴奋地翕动着鼻翼,将手中的令牌高高举起,那副样子简直就是在说“你快点俯下!身来给我行礼”。雷纳德担忧地向西泽看去,却发现自己哥哥的神色蓦然间变得淡漠而平静。 “族长?不,你不配。” 一道雷光忽地闪现过虚空,“噼啪”地准确劈在利克斯的手腕处,利克斯痛得一缩手,令牌顿时直直往下落去,却并没有砸落在地面上。因为在那面令牌落地之前,赵柯便已经如疾风般飞掠过去,当着利克斯的面,将那枚令牌稳稳地接在了手中。 “现在族长令在我哥哥手里了,叔叔。” 雷纳德上前一步紧紧盯着利克斯,他身后几个跪得早的人此时起也不是跪也不是,僵在原地无比尴尬。 西泽从赵柯的手里接过令牌,轻轻一捏,那所谓的“族长令”就立刻化为了一团碎粉。 “假的。”他冷冷说,随手将那团碎粉挥落地面。他甚至没有多看利克斯一眼,而是问雷纳德:“父亲在哪?” 不知道是有意亦或无意,他略过了“坟墓”这个词。 雷纳德抿了抿唇,艰涩道:“……在后面。” “一起去。” 西泽望向他,见雷纳德点了下头,西泽便率先抬步走向了厅门外,雷纳德紧紧跟在他的身后。随着西泽兄弟二人的离开,圆桌对面的一群人也一同呼啦呼啦地转身离去,刚才还填满了人的议事厅里徒然空下了大半,利克斯捂住手腕,脸色忽青忽白。 “妈的!” 他忽然狠狠地咒骂了一声,啪地一下用力拍在圆桌上,将整面圆桌震成了细碎的粉尘。 阿莫斯菲尔德家族的墓园就在议事厅的不远处,这里的环境幽静而美丽,半空中鸟儿啁啾,地面上绿草如茵,雪白大理石制成的墓碑一块一块错落地排列在绿茵茵的草坪上。墓碑大多数都已经陈旧了,一部分因为风雨和岁月的侵蚀而逐渐老朽,另一部分还算崭新,镌刻的姓名也未曾被磨灭得模糊。 即使还没有走到地方,西泽也依然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父亲的坟墓。埃里克·阿莫斯菲尔德的坟墓是众多坟墓里最崭新的一个,他下葬未久,绿草还没来得及将坟墓覆盖,绒毯似的草坪上堆积着乌黑的泥土。 “……那天晚上父亲本来正在和我说话,突然他身上的一个什么东西响了一下。父亲站起来看了一眼,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然后他就让我好好看家,自己连外套都没有拿,就直接出了门……” 雷纳德走在西泽的身边,低声叙说着事情发生的经过,西泽安静地听着,缓步走到了坟墓前。 “埃里克·纳尔尼斯·阿莫斯菲尔德。” 他几乎花费了平日的十倍力气,才读懂这行文字的含义,紧接着一种难以抑制的悲伤就如潮水般霎时间将西泽淹没。此刻墓园里阳光普照,空气温暖,绿草柔软得像是地毯,他站在这层地毯上面,他的父亲却已经被埋在地毯之下了,和冷冰冰的石头与泥土为伴。 西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略带冰冷的空气涌进他的肺里,堪堪压抑住了将要涌上来的酸涩。 埃里克的坟墓前堆满了花束,其中一些还很新鲜,另一些却多少有些枯萎了,西泽跪下来,正要将已经枯死的一朵花从素净的墓碑之上移开,不远处忽然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整齐极了,带着重重的回音,敲打得整个地面都在微微地震动。阿莫斯菲尔德的族人们尚未作出反应,赵柯等人便已经纷纷警惕地各自起身:隶属于第三军麾下的士兵们正自外而来,他们向内一圈圈围拢,把整座墓园包裹在了其中。在第三军的士兵将墓园围堵得水泄不通之后,利克斯便悠悠然地自自己的部下之中缓步走出,几名士兵盾牌似的挡在他的身前,而他的左手还捂着右手的手腕,那上面的灼痕还在发疼发热。 “是你们逼我的。” 利克斯阴冷地说,他的神色让人联想起专食腐肉的秃鹫:“第三军,听我命令……” “——进攻!!” “谁敢!” 西泽猛地站起身,他冷冷地注视着利克斯,一旁的赵柯吹响了长长的军哨,下一瞬间,一道道漆黑的光影便自墓园中拉开,满身戎装的霍奇拉大踏步地从阴影之中走了出来,他的身后跟着一长串的帝国士兵。 更外围处,整个异能部队的兵员尽数出动,已经从外面整个包围了阿莫斯菲尔德家族的宅邸。现在宅邸内外成了一个滑稽的三环套,最外围是异能部队的士兵,第二重是第三军的部分军队,再里层又是异能部队,而被这三重套圈紧紧包围着的,则是阿莫斯菲尔德家族的全部成员。 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利克斯立刻涨红了脸,他上前两步,压低了声音对西泽喊道:“你敢,你居然敢——你这是公器私用!帝国的军队只效忠于帝国皇室!” “我公器私用?难道你有皇室允许你统属军队的命令吗?” 面对西泽的反问,利克斯的脸颊涨得更加红了,再配上他本身面孔的形状,这张脸看上去简直像是新鲜的猪腰子一样。那张猪腰子似的脸孔愤怒地低喊着:“西——泽!就算我不干净,你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 “不,我和你不同。”西泽平静地说:“难道您忘记了我这次的任务是关于什么的吗?我的确有皇室成员的命令。” 西泽伸出手,他的手中握着一小管殷红的血,当着周围所有人的面,他将试管上的盖子取下,又看向利克斯:“胸章带了吗?” 他说的是银河帝国授予各级将领的勋章,利克斯当然带了,这是他少将级别的证明,但他却没有回答西泽,而是阴晴不定地变换着脸色,良久才问道:“你要做什么?” “没带就算了。”西泽却压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直接对身后的一众军士说:“赵柯,出列,把你的勋章取下来给我。” 赵柯立刻依言而行。他不是什么将领,但曾获得三等功,被授予过一枚金星勋章,此刻他就将那枚勋章取出,递到了西泽的面前。 西泽将一点试管中的血液滴落在了勋章的上面。 几乎是血液滴落下去的同一刻,一朵绚丽的多瓣蔷薇蓦然浮现在勋章之上数厘米处,它徐徐的绽放开来,散发出金红交织的流光。 原本寂静的空气里一下子充满了倒吸冷气的声音。 “这是……皇族的血?”利克斯失态地上前两步,想要抢过西泽手中血液细看,却被西泽闪身避过。西泽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叔叔:“您还记得成年时对着先祖发下的誓言吗?” “我当然记得!” 利克斯的脸色看上去古怪极了:“你真的找到了?而且你活着回来了?我本以为……他……那位殿下……人呢?” 他下意识地往西泽的身后看去,好像西泽会把顾清玄当作惊喜礼物藏在背后似的。然而西泽的身后空无一人,除了他的弟弟雷纳德外,只站着几名与他同去的小组成员,很显然,他们中的哪一个人都不可能是失踪多年的太子殿下。 “他现在在哪里并不重要。”西泽沉声道:“重要的是,您现在选择站在哪边。” 一边是背后有神殿撑腰的尼古拉斯,一边是身为皇室血脉的失踪太子,这两边的份量谁重谁轻简直一眼就能够看穿。如果可以的话当然谁都想要去抱上大腿,但可惜…… 利克斯僵立许久后,终于还是悠悠地叹息了一声。 ……毕竟,他的姓氏始终都是阿莫斯菲尔德啊。 他认命地垂头行礼,同时低声喃喃地说着:“我们会被神殿给撕得粉碎的。” “您怎么可以就这么妥协了?!” 在利克斯低下头向着西泽手中那管血液行礼的同时,他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随着一道炫目的电光闪过,周围簇拥着的人群顿时哗然散开,露出了一名被雷光锁链紧紧捆缚住的年轻人。 “带下去。”西泽头也不抬,几名士兵立刻呼啦啦地冲了上来,将那名尖叫着的年轻人拖进了黑色的阴影中。 墓园之中一时间噤若寒蝉。 “我希望你们所有人都能够明白,阿莫斯菲尔德家族的姓氏究竟是为何而生。” 西泽口吻淡漠地说,他看着自己心思各异的族人们,冰蓝色的眸子冷厉如寒冰般:“皇室与神殿的战争已经开始了,我不想去管你们抱着什么样的心思,也不想反反复复地强调族中世代发下的誓言,我只是想要告诉你们,现在摆在你们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 “荣耀——或者鲜血。” ——要么跟从,要么死亡,你们不会再有第三条路可走。 异能部队的士兵们紧紧地围拢在墓地旁,虎视眈眈地望着众人,雷纳德最先反应过来,站到了利克斯的身后,向着自己的哥哥俯身。 “族长。”他低声说,这个动作一下子点醒了大家,之前在圆桌另一侧与利克斯对峙的族人们纷纷躬下!身来,利克斯麾下的那些人迟疑了片刻,终于在西泽冷漠的目光中一一俯身。 “族长。” 他们陆陆续续地喊,随着越来越多人的躬身,西泽的手上忽然幻化出一只银白色的金属令牌。 那只令牌……和之前利克斯拿来蒙骗大家的虚假令牌几乎一模一样。它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有正面上的一只顾盼神飞的雄鹰令人印象深刻,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雄鹰的下方以古老的方式深深镌刻着一行字母,如果将它翻译成银河帝国现在通行的语言,那么那行字母就变成了令人十分眼熟的一句话: “永远追随陛下的脚步”。 43|36|12.14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利克斯“腾”地一下站起了身。他阴晴不定地看了西泽片刻,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只银白色的金属令牌。 那只令牌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在正面以朴拙刀法寥寥数笔刻下了一只目光炯炯的雄鹰,然而在看清这个令牌的刹那,议事厅里徒然如沸腾的潮水般“哗”地一下炸开了锅。 “是族长令!” “他怎么会有族长令!” 圆桌旁嗡嗡不绝的议论声响成一片,有几个机灵的已经毫不犹豫地俯下!身,向着利克斯手中的族长令牌行礼,而利克斯却只是站在原地,直勾勾地望着门厅处的西泽。 “西泽·阿莫斯菲尔德!你认得这个吗!”利克斯大声地说着,摇晃着手里的那只令牌:“见族长令如同族长亲临!记得吗?族——长——亲——临!” 他兴奋地翕动着鼻翼,将手中的令牌高高举起,那副样子简直就是在说“你快点俯下!身来给我行礼”。雷纳德担忧地向西泽看去,却发现自己哥哥的神色蓦然间变得淡漠而平静。 “族长?不,你不配。” 一道雷光忽地闪现过虚空,“噼啪”地准确劈在利克斯的手腕处,利克斯痛得一缩手,令牌顿时直直往下落去,却并没有砸落在地面上。因为在那面令牌落地之前,赵柯便已经如疾风般飞掠过去,当着利克斯的面,将那枚令牌稳稳地接在了手中。 “现在族长令在我哥哥手里了,叔叔。” 雷纳德上前一步紧紧盯着利克斯,他身后几个跪得早的人此时起也不是跪也不是,僵在原地无比尴尬。 西泽从赵柯的手里接过令牌,轻轻一捏,那所谓的“族长令”就立刻化为了一团碎粉。 “假的。”他冷冷说,随手将那团碎粉挥落地面。他甚至没有多看利克斯一眼,而是问雷纳德:“父亲在哪?” 不知道是有意亦或无意,他略过了“坟墓”这个词。 雷纳德抿了抿唇,艰涩道:“……在后面。” “一起去。” 西泽望向他,见雷纳德点了下头,西泽便率先抬步走向了厅门外,雷纳德紧紧跟在他的身后。随着西泽兄弟二人的离开,圆桌对面的一群人也一同呼啦呼啦地转身离去,刚才还填满了人的议事厅里徒然空下了大半,利克斯捂住手腕,脸色忽青忽白。 “妈的!” 他忽然狠狠地咒骂了一声,啪地一下用力拍在圆桌上,将整面圆桌震成了细碎的粉尘。 阿莫斯菲尔德家族的墓园就在议事厅的不远处,这里的环境幽静而美丽,半空中鸟儿啁啾,地面上绿草如茵,雪白大理石制成的墓碑一块一块错落地排列在绿茵茵的草坪上。墓碑大多数都已经陈旧了,一部分因为风雨和岁月的侵蚀而逐渐老朽,另一部分还算崭新,镌刻的姓名也未曾被磨灭得模糊。 即使还没有走到地方,西泽也依然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父亲的坟墓。埃里克·阿莫斯菲尔德的坟墓是众多坟墓里最崭新的一个,他下葬未久,绿草还没来得及将坟墓覆盖,绒毯似的草坪上堆积着乌黑的泥土。 “……那天晚上父亲本来正在和我说话,突然他身上的一个什么东西响了一下。父亲站起来看了一眼,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然后他就让我好好看家,自己连外套都没有拿,就直接出了门……” 雷纳德走在西泽的身边,低声叙说着事情发生的经过,西泽安静地听着,缓步走到了坟墓前。 “埃里克·纳尔尼斯·阿莫斯菲尔德。” 他几乎花费了平日的十倍力气,才读懂这行文字的含义,紧接着一种难以抑制的悲伤就如潮水般霎时间将西泽淹没。此刻墓园里阳光普照,空气温暖,绿草柔软得像是地毯,他站在这层地毯上面,他的父亲却已经被埋在地毯之下了,和冷冰冰的石头与泥土为伴。 西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略带冰冷的空气涌进他的肺里,堪堪压抑住了将要涌上来的酸涩。 埃里克的坟墓前堆满了花束,其中一些还很新鲜,另一些却多少有些枯萎了,西泽跪下来,正要将已经枯死的一朵花从素净的墓碑之上移开,不远处忽然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整齐极了,带着重重的回音,敲打得整个地面都在微微地震动。阿莫斯菲尔德的族人们尚未作出反应,赵柯等人便已经纷纷警惕地各自起身:隶属于第三军麾下的士兵们正自外而来,他们向内一圈圈围拢,把整座墓园包裹在了其中。在第三军的士兵将墓园围堵得水泄不通之后,利克斯便悠悠然地自自己的部下之中缓步走出,几名士兵盾牌似的挡在他的身前,而他的左手还捂着右手的手腕,那上面的灼痕还在发疼发热。 “是你们逼我的。” 利克斯阴冷地说,他的神色让人联想起专食腐肉的秃鹫:“第三军,听我命令……” “——进攻!!” “谁敢!” 西泽猛地站起身,他冷冷地注视着利克斯,一旁的赵柯吹响了长长的军哨,下一瞬间,一道道漆黑的光影便自墓园中拉开,满身戎装的霍奇拉大踏步地从阴影之中走了出来,他的身后跟着一长串的帝国士兵。 更外围处,整个异能部队的兵员尽数出动,已经从外面整个包围了阿莫斯菲尔德家族的宅邸。现在宅邸内外成了一个滑稽的三环套,最外围是异能部队的士兵,第二重是第三军的部分军队,再里层又是异能部队,而被这三重套圈紧紧包围着的,则是阿莫斯菲尔德家族的全部成员。 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利克斯立刻涨红了脸,他上前两步,压低了声音对西泽喊道:“你敢,你居然敢——你这是公器私用!帝国的军队只效忠于帝国皇室!” “我公器私用?难道你有皇室允许你统属军队的命令吗?” 面对西泽的反问,利克斯的脸颊涨得更加红了,再配上他本身面孔的形状,这张脸看上去简直像是新鲜的猪腰子一样。那张猪腰子似的脸孔愤怒地低喊着:“西——泽!就算我不干净,你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 “不,我和你不同。”西泽平静地说:“难道您忘记了我这次的任务是关于什么的吗?我的确有皇室成员的命令。” 西泽伸出手,他的手中握着一小管殷红的血,当着周围所有人的面,他将试管上的盖子取下,又看向利克斯:“胸章带了吗?” 他说的是银河帝国授予各级将领的勋章,利克斯当然带了,这是他少将级别的证明,但他却没有回答西泽,而是阴晴不定地变换着脸色,良久才问道:“你要做什么?” “没带就算了。”西泽却压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直接对身后的一众军士说:“赵柯,出列,把你的勋章取下来给我。” 赵柯立刻依言而行。他不是什么将领,但曾获得三等功,被授予过一枚金星勋章,此刻他就将那枚勋章取出,递到了西泽的面前。 西泽将一点试管中的血液滴落在了勋章的上面。 几乎是血液滴落下去的同一刻,一朵绚丽的多瓣蔷薇蓦然浮现在勋章之上数厘米处,它徐徐的绽放开来,散发出金红交织的流光。 原本寂静的空气里一下子充满了倒吸冷气的声音。 “这是……皇族的血?”利克斯失态地上前两步,想要抢过西泽手中血液细看,却被西泽闪身避过。西泽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叔叔:“您还记得成年时对着先祖发下的誓言吗?” “我当然记得!” 利克斯的脸色看上去古怪极了:“你真的找到了?而且你活着回来了?我本以为……他……那位殿下……人呢?” 他下意识地往西泽的身后看去,好像西泽会把顾清玄当作惊喜礼物藏在背后似的。然而西泽的身后空无一人,除了他的弟弟雷纳德外,只站着几名与他同去的小组成员,很显然,他们中的哪一个人都不可能是失踪多年的太子殿下。 “他现在在哪里并不重要。”西泽沉声道:“重要的是,您现在选择站在哪边。” 一边是背后有神殿撑腰的尼古拉斯,一边是身为皇室血脉的失踪太子,这两边的份量谁重谁轻简直一眼就能够看穿。如果可以的话当然谁都想要去抱上大腿,但可惜…… 利克斯僵立许久后,终于还是悠悠地叹息了一声。 ……毕竟,他的姓氏始终都是阿莫斯菲尔德啊。 他认命地垂头行礼,同时低声喃喃地说着:“我们会被神殿给撕得粉碎的。” “您怎么可以就这么妥协了?!” 在利克斯低下头向着西泽手中那管血液行礼的同时,他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随着一道炫目的电光闪过,周围簇拥着的人群顿时哗然散开,露出了一名被雷光锁链紧紧捆缚住的年轻人。 “带下去。”西泽头也不抬,几名士兵立刻呼啦啦地冲了上来,将那名尖叫着的年轻人拖进了黑色的阴影中。 墓园之中一时间噤若寒蝉。 “我希望你们所有人都能够明白,阿莫斯菲尔德家族的姓氏究竟是为何而生。” 西泽口吻淡漠地说,他看着自己心思各异的族人们,冰蓝色的眸子冷厉如寒冰般:“皇室与神殿的战争已经开始了,我不想去管你们抱着什么样的心思,也不想反反复复地强调族中世代发下的誓言,我只是想要告诉你们,现在摆在你们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 “荣耀——或者鲜血。” ——要么跟从,要么死亡,你们不会再有第三条路可走。 异能部队的士兵们紧紧地围拢在墓地旁,虎视眈眈地望着众人,雷纳德最先反应过来,站到了利克斯的身后,向着自己的哥哥俯身。 “族长。”他低声说,这个动作一下子点醒了大家,之前在圆桌另一侧与利克斯对峙的族人们纷纷躬下!身来,利克斯麾下的那些人迟疑了片刻,终于在西泽冷漠的目光中一一俯身。 “族长。” 他们陆陆续续地喊,随着越来越多人的躬身,西泽的手上忽然幻化出一只银白色的金属令牌。 那只令牌……和之前利克斯拿来蒙骗大家的虚假令牌几乎一模一样。它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有正面上的一只顾盼神飞的雄鹰令人印象深刻,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雄鹰的下方以古老的方式深深镌刻着一行字母,如果将它翻译成银河帝国现在通行的语言,那么那行字母就变成了令人十分眼熟的一句话: “永远追随陛下的脚步”。 44|36|12.14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利克斯“腾”地一下站起了身。他阴晴不定地看了西泽片刻,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只银白色的金属令牌。 那只令牌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在正面以朴拙刀法寥寥数笔刻下了一只目光炯炯的雄鹰,然而在看清这个令牌的刹那,议事厅里徒然如沸腾的潮水般“哗”地一下炸开了锅。 “是族长令!” “他怎么会有族长令!” 圆桌旁嗡嗡不绝的议论声响成一片,有几个机灵的已经毫不犹豫地俯下!身,向着利克斯手中的族长令牌行礼,而利克斯却只是站在原地,直勾勾地望着门厅处的西泽。 “西泽·阿莫斯菲尔德!你认得这个吗!”利克斯大声地说着,摇晃着手里的那只令牌:“见族长令如同族长亲临!记得吗?族——长——亲——临!” 他兴奋地翕动着鼻翼,将手中的令牌高高举起,那副样子简直就是在说“你快点俯下!身来给我行礼”。雷纳德担忧地向西泽看去,却发现自己哥哥的神色蓦然间变得淡漠而平静。 “族长?不,你不配。” 一道雷光忽地闪现过虚空,“噼啪”地准确劈在利克斯的手腕处,利克斯痛得一缩手,令牌顿时直直往下落去,却并没有砸落在地面上。因为在那面令牌落地之前,赵柯便已经如疾风般飞掠过去,当着利克斯的面,将那枚令牌稳稳地接在了手中。 “现在族长令在我哥哥手里了,叔叔。” 雷纳德上前一步紧紧盯着利克斯,他身后几个跪得早的人此时起也不是跪也不是,僵在原地无比尴尬。 西泽从赵柯的手里接过令牌,轻轻一捏,那所谓的“族长令”就立刻化为了一团碎粉。 “假的。”他冷冷说,随手将那团碎粉挥落地面。他甚至没有多看利克斯一眼,而是问雷纳德:“父亲在哪?” 不知道是有意亦或无意,他略过了“坟墓”这个词。 雷纳德抿了抿唇,艰涩道:“……在后面。” “一起去。” 西泽望向他,见雷纳德点了下头,西泽便率先抬步走向了厅门外,雷纳德紧紧跟在他的身后。随着西泽兄弟二人的离开,圆桌对面的一群人也一同呼啦呼啦地转身离去,刚才还填满了人的议事厅里徒然空下了大半,利克斯捂住手腕,脸色忽青忽白。 “妈的!” 他忽然狠狠地咒骂了一声,啪地一下用力拍在圆桌上,将整面圆桌震成了细碎的粉尘。 阿莫斯菲尔德家族的墓园就在议事厅的不远处,这里的环境幽静而美丽,半空中鸟儿啁啾,地面上绿草如茵,雪白大理石制成的墓碑一块一块错落地排列在绿茵茵的草坪上。墓碑大多数都已经陈旧了,一部分因为风雨和岁月的侵蚀而逐渐老朽,另一部分还算崭新,镌刻的姓名也未曾被磨灭得模糊。 即使还没有走到地方,西泽也依然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父亲的坟墓。埃里克·阿莫斯菲尔德的坟墓是众多坟墓里最崭新的一个,他下葬未久,绿草还没来得及将坟墓覆盖,绒毯似的草坪上堆积着乌黑的泥土。 “……那天晚上父亲本来正在和我说话,突然他身上的一个什么东西响了一下。父亲站起来看了一眼,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然后他就让我好好看家,自己连外套都没有拿,就直接出了门……” 雷纳德走在西泽的身边,低声叙说着事情发生的经过,西泽安静地听着,缓步走到了坟墓前。 “埃里克·纳尔尼斯·阿莫斯菲尔德。” 他几乎花费了平日的十倍力气,才读懂这行文字的含义,紧接着一种难以抑制的悲伤就如潮水般霎时间将西泽淹没。此刻墓园里阳光普照,空气温暖,绿草柔软得像是地毯,他站在这层地毯上面,他的父亲却已经被埋在地毯之下了,和冷冰冰的石头与泥土为伴。 西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略带冰冷的空气涌进他的肺里,堪堪压抑住了将要涌上来的酸涩。 埃里克的坟墓前堆满了花束,其中一些还很新鲜,另一些却多少有些枯萎了,西泽跪下来,正要将已经枯死的一朵花从素净的墓碑之上移开,不远处忽然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整齐极了,带着重重的回音,敲打得整个地面都在微微地震动。阿莫斯菲尔德的族人们尚未作出反应,赵柯等人便已经纷纷警惕地各自起身:隶属于第三军麾下的士兵们正自外而来,他们向内一圈圈围拢,把整座墓园包裹在了其中。在第三军的士兵将墓园围堵得水泄不通之后,利克斯便悠悠然地自自己的部下之中缓步走出,几名士兵盾牌似的挡在他的身前,而他的左手还捂着右手的手腕,那上面的灼痕还在发疼发热。 “是你们逼我的。” 利克斯阴冷地说,他的神色让人联想起专食腐肉的秃鹫:“第三军,听我命令……” “——进攻!!” “谁敢!” 西泽猛地站起身,他冷冷地注视着利克斯,一旁的赵柯吹响了长长的军哨,下一瞬间,一道道漆黑的光影便自墓园中拉开,满身戎装的霍奇拉大踏步地从阴影之中走了出来,他的身后跟着一长串的帝国士兵。 更外围处,整个异能部队的兵员尽数出动,已经从外面整个包围了阿莫斯菲尔德家族的宅邸。现在宅邸内外成了一个滑稽的三环套,最外围是异能部队的士兵,第二重是第三军的部分军队,再里层又是异能部队,而被这三重套圈紧紧包围着的,则是阿莫斯菲尔德家族的全部成员。 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利克斯立刻涨红了脸,他上前两步,压低了声音对西泽喊道:“你敢,你居然敢——你这是公器私用!帝国的军队只效忠于帝国皇室!” “我公器私用?难道你有皇室允许你统属军队的命令吗?” 面对西泽的反问,利克斯的脸颊涨得更加红了,再配上他本身面孔的形状,这张脸看上去简直像是新鲜的猪腰子一样。那张猪腰子似的脸孔愤怒地低喊着:“西——泽!就算我不干净,你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 “不,我和你不同。”西泽平静地说:“难道您忘记了我这次的任务是关于什么的吗?我的确有皇室成员的命令。” 西泽伸出手,他的手中握着一小管殷红的血,当着周围所有人的面,他将试管上的盖子取下,又看向利克斯:“胸章带了吗?” 他说的是银河帝国授予各级将领的勋章,利克斯当然带了,这是他少将级别的证明,但他却没有回答西泽,而是阴晴不定地变换着脸色,良久才问道:“你要做什么?” “没带就算了。”西泽却压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直接对身后的一众军士说:“赵柯,出列,把你的勋章取下来给我。” 赵柯立刻依言而行。他不是什么将领,但曾获得三等功,被授予过一枚金星勋章,此刻他就将那枚勋章取出,递到了西泽的面前。 西泽将一点试管中的血液滴落在了勋章的上面。 几乎是血液滴落下去的同一刻,一朵绚丽的多瓣蔷薇蓦然浮现在勋章之上数厘米处,它徐徐的绽放开来,散发出金红交织的流光。 原本寂静的空气里一下子充满了倒吸冷气的声音。 “这是……皇族的血?”利克斯失态地上前两步,想要抢过西泽手中血液细看,却被西泽闪身避过。西泽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叔叔:“您还记得成年时对着先祖发下的誓言吗?” “我当然记得!” 利克斯的脸色看上去古怪极了:“你真的找到了?而且你活着回来了?我本以为……他……那位殿下……人呢?” 他下意识地往西泽的身后看去,好像西泽会把顾清玄当作惊喜礼物藏在背后似的。然而西泽的身后空无一人,除了他的弟弟雷纳德外,只站着几名与他同去的小组成员,很显然,他们中的哪一个人都不可能是失踪多年的太子殿下。 “他现在在哪里并不重要。”西泽沉声道:“重要的是,您现在选择站在哪边。” 一边是背后有神殿撑腰的尼古拉斯,一边是身为皇室血脉的失踪太子,这两边的份量谁重谁轻简直一眼就能够看穿。如果可以的话当然谁都想要去抱上大腿,但可惜…… 利克斯僵立许久后,终于还是悠悠地叹息了一声。 ……毕竟,他的姓氏始终都是阿莫斯菲尔德啊。 他认命地垂头行礼,同时低声喃喃地说着:“我们会被神殿给撕得粉碎的。” “您怎么可以就这么妥协了?!” 在利克斯低下头向着西泽手中那管血液行礼的同时,他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随着一道炫目的电光闪过,周围簇拥着的人群顿时哗然散开,露出了一名被雷光锁链紧紧捆缚住的年轻人。 “带下去。”西泽头也不抬,几名士兵立刻呼啦啦地冲了上来,将那名尖叫着的年轻人拖进了黑色的阴影中。 墓园之中一时间噤若寒蝉。 “我希望你们所有人都能够明白,阿莫斯菲尔德家族的姓氏究竟是为何而生。” 西泽口吻淡漠地说,他看着自己心思各异的族人们,冰蓝色的眸子冷厉如寒冰般:“皇室与神殿的战争已经开始了,我不想去管你们抱着什么样的心思,也不想反反复复地强调族中世代发下的誓言,我只是想要告诉你们,现在摆在你们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 “荣耀——或者鲜血。” ——要么跟从,要么死亡,你们不会再有第三条路可走。 异能部队的士兵们紧紧地围拢在墓地旁,虎视眈眈地望着众人,雷纳德最先反应过来,站到了利克斯的身后,向着自己的哥哥俯身。 “族长。”他低声说,这个动作一下子点醒了大家,之前在圆桌另一侧与利克斯对峙的族人们纷纷躬下!身来,利克斯麾下的那些人迟疑了片刻,终于在西泽冷漠的目光中一一俯身。 “族长。” 他们陆陆续续地喊,随着越来越多人的躬身,西泽的手上忽然幻化出一只银白色的金属令牌。 那只令牌……和之前利克斯拿来蒙骗大家的虚假令牌几乎一模一样。它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有正面上的一只顾盼神飞的雄鹰令人印象深刻,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雄鹰的下方以古老的方式深深镌刻着一行字母,如果将它翻译成银河帝国现在通行的语言,那么那行字母就变成了令人十分眼熟的一句话: “永远追随陛下的脚步”。 45 36|12.14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其实在过去的十七年中,我常常会幻想着……幻想着你会像现在这样出现在我的身边,只是我从未想过这样的幻想有朝一日会真的成为现实。” 呼啸的风雪不知何时停止了,漫天的乌云散去,淡淡的天光自云层的缝隙间投射下来,洒在奥利维亚弧度优美的脸颊上。一点尚未拭去的泪痕隐隐地残留在她的眼睫上,在苍白的阳光照射下,它闪烁着仿佛珍珠般的光。 她握紧了顾清玄的手,即使阳光已经照射在了他们的身上,皇后殿下的手指却依然是冰冷的。 “我曾经以为我只能在梦里见到这样的场景了。”她低声说着,神情带着些微微的怔忡: “每次我看到别人的孩子,那些年纪和你差不多大的孩子,在自己的父母身边笑着,和他们聊着天,我就忍不住感到嫉妒……我知道这种情绪不对,它是完全错误的,可是我忍不住这样反复地去想。如果我的孩子还在,他会是什么模样,喜欢吃什么口味的东西又讨厌上什么课?他会喜欢蔬菜吗?还是更喜欢牛排?这样的事情想多了,我晚上就常常会做类似的梦,梦见你和其他的孩子一样背着书包从学校里回来,然后对我抱怨今天的老师太烦人,又给你们留下了一大堆作业……” 奥利维亚无意识地握紧了顾清玄的手,她握得那样紧,好像生怕放松一点他就会从她的注视下消失一样。 “这些都是多么平常而普通的场景啊,可是对我来说它又是那么的奢侈,奢侈到我不愿从那样的梦境中醒来……” “我真的以为我只能在梦里想一想这样的景象了。” 奥利维亚轻轻眨了眨眼,那点珍珠般的光芒便骨碌一下滚落下来,砸在她的衣襟上,沁出了一道淡淡的水痕。 顾清玄稍稍抿了抿唇,他任由她握紧了自己的手,用温和的声音在她的耳边说:“没关系的,相信我,这不是梦——我就在这儿,完全是真真切切的。” 奥利维亚仰起头看着他,她的儿子现在看上去已经比她还要稍稍高出半个头左右,尽管在她的记忆里他还是冬瓜那么大的一个小不点儿。他的确在那儿,真真切切地,而且已经长大了,长成了一个足够漂亮威严的年轻人。 她知道他很强大,也许比她所知的那些有名的异能者们都要强大,但她依然牢牢地握住了他,就像是他随时会像春日里的雪人那样在阳光的照射下分崩离析一般。 “是的,我知道你在这儿。”奥利维亚低声说,她迟疑着伸出手,轻轻地抚住了他的脸颊。 她用那双和顾清玄几乎一模一样的黑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他,那双眼睛里似乎盛着无数复杂的情感,满得几乎要溢出来。 顾清玄在这样的注视下不由得僵住了,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紧接着奥利维亚踮起脚尖,在他的额头上飞快地吻了一下。 “我想要这么做很久了。”奥利维亚微笑道,她俏皮地眨了一下眼:“不过怎么说呢?你比我之前所设想过的……要更高一些。” 顾清玄一愣,随即他哭笑不得。 她笑着拉着他往外走去。 “走吧,我的孩子,我们已经让我们的国家等待得够久的了……”奥利维亚看似不经意地说。 我们的国家。 顾清玄的笑容微微收敛了一些。奥利维亚意识到了这一点,但她也同时意识到,顾清玄没有反抗。 他会觉得排斥是自然的。 奥利维亚在心里对自己说:在过去的十七年里,他从未有一天将自己当成过银河帝国的一员,会有这样的反应是人之常情……但是没关系,他的身上毕竟流着奥尔丁顿的血;她想他会喜欢上这个国家的,毕竟她是那样的强大又美丽。 ……但如果他的确不喜欢的话…… 奥利维亚的脚步顿了顿,她非常大逆不道地想着,反正历史上又不是没有篡夺自己丈夫皇位的女皇。 她紧紧地握着顾清玄的手,同他一起向着小巷外面走去。 在巷口之外的不远处,万和的元婴还在火焰中挣扎,但所有人都有志一同地无视了他,仿佛火焰与挣扎其中的元婴完全不存在一般。当黄老头儿经过旁边时,倒是有心往他身上吐两口口水,却被克里斯蒂安十分坚定地拉远了。 “等他死了再吐。”克里斯蒂安劝道:“现在这会儿他还没死透呢,谁知道会不会狗急跳墙?” 黄老头儿觉得此话甚是有理,但却也不愿意就此放过万和,他踌躇地站在那儿,脸上的犹豫很快就引起了顾清玄的注意。 “怎么了?”顾清玄好奇地问,在弄清楚黄老头儿的想法后,他不由得微微地笑了起来。 “你说得对,的确不能就这么放过他了。” 他说着,看了一眼还在翻滚嘶喊着的元婴,随即轻飘飘打了个响指。 万和的惨呼徒然间凄厉了十倍,红莲业火迅速地在他的元婴上快速燃烧起来,眨眼间便将他的元婴彻底烧成了一缕烟尘。黄老头儿双手叉腰,趾高气扬地站在尚未散尽的那缕烟尘前面,恶狠狠地朝着万和的余烬“呸”了一声。 混乱之地布满积雪的街头上忽然响起了一阵琉璃般的破碎声。 一行人自窄窄的小巷中鱼贯而出,完全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之前那道巨大结界的影响还在持续着,周围的街道上几乎没有什么人在停留,偶有几个人路过,也是如惊弓之鸟般惶惶然,无一不是脚步迅速地飞快远去了,根本就没人有心思朝着其他人瞥上一眼。 外间的风雪也已经在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满街的积雪厚如棉絮般,脚踩在上面会深深地陷进去。 除了骤然减少的路人外,结界外的街道似乎和之前并没有什么差别,奥利维亚走出巷口时,特意回头往之前所在的小区处看了一眼,却见那儿依旧像平日里一样地耸立在那儿,之前那个黑洞洞的窟窿似乎只残存在她的记忆里。 她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下意识地握紧了顾清玄的手。 顾清玄犹豫了一下,还是回握住了她的,他低声对她说:“别怕。” 奥利维亚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她笑着,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们沿着街道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星港的方向走去。 克里斯蒂安与黄老头儿忐忑地走在队伍中,总感觉自己有一些格格不入。他们本打算在离开巷子后就与银河帝国一行人分道扬镳,西泽却坚持邀请他们留下:“为了你们富有骑士精神的英勇举动”,他这样说,并且承诺给予他们银河帝国的正式居留证。 ……坦白地说,他们的确被西泽的这个提议给诱惑住了。 银河帝国在混乱之地的人们眼中,就是如同天堂一般的存在,谁会拒绝人间天堂的入场券?更何况克里斯蒂安与黄老头儿本来就有要离开混乱之地的打算,这个提议对他们来说真的是完全命中了靶心。 “也许我们应该再找他们要一份工作?那个年轻人看上去似乎挺严肃,但好像其实还挺好说话的。”黄老头儿落在队伍的后头,小声地在同克里斯蒂安商量。 黄老头儿想要工作的理由是十足充分的:“你喜欢星舰,喜欢军列,喜欢那些舰队驶过星河的样子……在混乱之地里是没有机会,如果到了银河帝国,你为什么不能和其他的孩子一样去上军校呢?我知道你一直在私下里自学!” 他们两个是混乱之地里还算有几分良心的骗子,这也就意味着太脏的钱他们不沾,而那些相对干净的活儿又实在没有什么油水……银河帝国也许的确是人间天堂没错,可是人间天堂里的人也不是不需要吃饭,他们的存款说实话十分有限,到了银河帝国之后能不能维持住生活都不好说,更遑论让克里斯蒂安去上学? 反正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银河帝国的居留证都给他们办了,想来也不差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他们一老一少毕竟别无长技,难不成到了银河帝国,还要重操旧业成为新一代的骗术之王? 但面对他深思熟虑过后的提议,克里斯蒂安却只是咬紧了牙关,自始至终都坚定道:“不要。” 黄老头儿的确是考虑到了很多东西,但他唯独没有考虑到克里斯蒂安那份敏感的自尊心。 他悄悄喜欢着的少年就在他们不远处的地方,就算克里斯蒂安再迟钝,也知道帝国皇后的儿子这个身份意味着什么。再次偶遇到他的欣喜还没有来得及生出,就被两人之间犹如天渊的差距击得粉碎。 ……况且……况且…… 克里斯蒂安悄悄地看了一眼走在队伍前方的西泽。 他刚才明明已经看到了自己,但他却只是对着那个人打了一个招呼。 难道除了他之外,其他的人根本就没有被他看在眼中吗? 而且他居然还对着他笑。 ——笑得居然还那么好看! 尽管在知道了是克里斯蒂安与黄老头儿救下了帝国皇后后,顾清玄也对着他们笑了笑,可那个笑容完全不是克里斯蒂安所想要的那种! 起初看见顾清玄的喜悦酝酿到了现在,早已经演变成了熊熊燃烧的妒火。 尽管克里斯蒂安知道自己没有那个嫉妒的资格,他知道自己对顾清玄来说什么都不是:他根本没有资格嫉妒,更加没有资格去吃醋,但酸溜溜的感觉就是无可抑制地往外冒。它咕嘟咕嘟地浸满了克里斯蒂安的心脏,让他整个人都变得又酸又涩起来,就连嘴巴里似乎都弥漫着令人难过的苦味儿。 他甚至不是那个家伙的一合之敌。 克里斯蒂安没精打采地想,同时再一次坚定地回答黄老头儿:“不,我不会这么做,如果我需要去上学,我会努力去考取奖学金,同时打工来维持生活……我计算过的,这样我不但能够养活自己,而且也能够养活你。” 他看了一眼顾清玄的背影,稍稍抬高了声音道:“我有着足够的信心和能力做到这一点,我的异能等级是b+,我查过银河帝国皇家学院的资料,他们最低招收的学生等级甚至包括d和c——” 他大概指望着顾清玄能够听见他的那一点点资本吧……那也是克里斯蒂安仅有的拿得出手的尊严了。 然而顾清玄却好像根本就没有听见他的话,因为他突然顿住了脚步。 “好像有人来了。”顾清玄看着街道尽头的方向,语气轻松地说,就像是在午餐的间隙时收到了一盘意料之外的甜点。 克里斯蒂安怔怔地抬起头,他听见远处传来了凌乱沉重的脚步声,嘈杂而响亮,满地积雪被沉重的步伐踩得咯吱咯吱直响。 他突然微微地打了一个激灵。 “是他们!”他低声说着,猛地回头看向街道的另一头:如果真的是他所想的那些人,街道的另一端定然也会被他们的人堵住…… 果然,没过一刻,克里斯蒂安看着的方向也传来了沉闷杂乱的脚步声。 他们此刻所在的街道是一条通平敞直的大道,中间没有岔道或者巷口,也就是说……这条街满打满算只有前后两个出入口。 而现在,这两个出入口显然已经都被人给堵住了。 顾清玄稍稍地眯起了眼睛,西泽快速地打着手势,示意他的属下们按照阵型分散着列在两边,而奥利维亚则疑惑地转过头来,问神色紧张的克里斯蒂安: “克里斯,你说的那个他们……究竟指的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好气啊,今天打阴界之门,又是惨死于49轮……已经连续三周惨死于49了……气到内伤qaq! .明天开始恢复日一万~ 46 36|12.14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不等克里斯蒂安回答,已经有人抢先一步替他说出了答案。 “诸位银河帝国的来客,我们黑色战锤已经在此恭候许久。你们远道而来,路途疲惫,倒不如驻足于此,也好让我们好好地招待一番,尽一尽地主之谊嘛。” 黑色的队伍轰轰地自街道的两头开来,他们的脚步依旧是沉重而凌乱的,但走来的气势却汹汹,明明只是两队人马而已,硬生生被走出了千军万马的风范。 ——黑色战锤全部的精锐队伍,此刻,尽聚集于此! 只是今天带队的人,却并不是卡里·哈罗德。 甚至,也不是属于黑色战锤的人。 赵天一站在黑色战锤的队伍当中,竭力压制着自己的兴奋之情。 他进入神殿成为一名外围人员已经有足足二十五年了,可是这二十五年当中,他的地位始终停留在外围人员这一层次上,至今都没有丝毫进步。 神殿的外围人员……听起来虽然也是神殿的人,可与万和这样真正的神殿中人相比,他们不过是神殿所属的临时工而已。他们被神殿雇来,做一些内部人员不想去做或者不屑去做的事情,而神殿给予他们的回报,仅仅是从手指缝里漏下来的一点点残羹冷炙。 强身健体的功法,衣食无忧的生活,这些东西放在别处或许已经足够令人满足,可赵天一不惜代价地进入神殿,为的可不是这些没什么价值的东西! 身为天耀帝国的暗谍,赵天一进入神殿的目的从一开始就十分明确。 那些能够让人强大无比的修炼法门,那些飞天遁地的如同奇幻一般的术法,那些长生不老的秘籍,那些驻颜养生的丹药……这才是赵天一真正想要的东西。神殿给他的那些玩意儿,对于个人来说或者还有一点点价值,可是对国家来说它们有什么用呢!赵天一足足二十五年的辛苦,却没有为自己的国家换来哪怕一分一毫的好处。 如果换个人说不定此时已经放弃了,但赵天一耐性十足。他知道自己能够成为神殿的外围人员有多么幸运,在帝国派出的无数暗谍中,和他一样幸运地进入神殿的,不过寥寥数人而已。 他不能辜负自己的这份幸运,更不能辜负帝国上下对他的期待。 因此他耐心地等待着、等待着,直到今日,终于让他等到了机会! 神殿派来混乱之地的两批人员,居然先后死于非命,他们被派遣而来要实现的目的,自然也完全没有达成,这就给了赵天一机会。只要他接过他们未完成的任务,顺顺利利地把这个事儿给结了,既为死者报了仇,又为神殿挣回了面子,神殿如何不会高看他一眼?说不定,还能让他成为正式弟子,获得真正可以长生的功法呢! 身为神殿设在混乱之地的外围人员,赵天一的本来职责只是配合万和等人的工作,按理说不应该知道他们的任务目的为何……但,架不住这位天耀帝国的暗谍有心啊。 万和这种老狐狸倒也罢了,王志那一拨的炮灰年轻人却是嘴上把不住门的,被赵天一三两句话一捧,几杯小酒一喝,立时就飘飘然醉醺醺,一五一十把什么事儿都说出来了。虽然王志他们也是神殿的炮灰,但他们的任务和神殿的目的多多少少应当是有所关联的,赵天一不敢跟踪万和,却偷偷在王志那边放上了一点监控仪器,所以他也知道了,他们要杀的,是银河帝国的皇后。 银河帝国!得知了这一点后,赵天一就更加无所顾忌了。 赵天一所在的天耀帝国,是宇宙诸国之中的万年老二,永远被银河帝国压在下头,活得着实是好不憋屈。如今借着神殿的势,有机会杀了银河帝国的皇后,赵天一为什么不去做?既对自己无害,又对国家有功,还能让银河帝国狠狠地吃一个瘪,而且他们就算要找人算账,也只能去找神殿! 如果神殿和银河帝国狗咬狗,天耀不正好可以趁机发展吗? 这样的一件大好事摆到了赵天一的面前,于他而言不啻于天上掉馅饼的惊喜。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当万和看着王志等人,把他们当做自己立功的炮灰时,他恐怕从来也不曾想过,他这只正在捕蝉的螳螂,却已经被赵天一这个毫不起眼的黄雀,当做了自己的踏脚石。 几乎在万和的死讯传入神殿中的同一刻,赵天一就谋划起了该如何完成这个任务来。 独自一人去刺杀显然是不行的,神殿的两拨人无论那一拨拎出来都比他强到不知道哪里去,但是赵天一可不是什么修士,他从不迷信个人武力。就算一个人再如何厉害,用一百个人把他围拢起来,难道这个人还能够逃出生天吗?如果一百个人不行,那么一千个、一万个呢? 只要数量足够,巨象也会被蝼蚁咬得粉身碎骨! 用一个在神殿里不起眼的修炼功法,赵天一顺利换得了黑色战锤的部队指挥权。这可是“黑色战锤”的全部精锐部队啊……黑色战锤可是横行混乱之地的顶层势力!虽然无法与委员会那种超级巨无霸相比,但也已经足够惊人了,用一个顶层势力的全部精锐,来围剿几个全无外援的人,又岂能有不赢的道理? 赵天一对此信心十足。 他站在这堆精锐部队当中,俨然已经看到了银河帝国一行人未来的悲惨下场。于是他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将刚刚放出来的狠话再度重复了一遍,接着又道:“简而言之,你们要走可以,须得留下性命来!” 克里斯蒂安身为混乱之地的土著,又在黑色战锤的地盘上生活了许久,对于他们的实力如何自然有着一个非常深刻的印象。他焦虑不安地不断左顾右盼着,试图从街道两边找到什么可供离开的途径,黄老头儿的表现也和克里斯蒂安差不多,但令他们两人惊讶的是,其他人好像都对眼前的这种境况毫不在意…… 不论是顾清玄、奥利维亚亦或是西泽、劳伦斯,甚至包括西泽的那几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属下,他们的表现真是一个赛过一个的气定神闲。 如果说只有顾清玄一个人是这样,还能理解为他对自身实力的绝对自信,可是其他人又凭什么…… 克里斯蒂安正自疑惑时,旁边的劳伦斯忽然笑了起来,他举起手,对着对面排列严实的人墙挥了挥,笑嘻嘻地喊道:“再见!” ……再见? 再什么见? 还不等克里斯蒂安反应过来,他的手臂忽然被人牢牢地拽住了。他扭过头,发现拽住他的人是一个西泽的属下,名字好像是叫什么卡尔的,此时这个卡尔便对他笑了笑,然后克里斯蒂安便惊悚地感到,自己的手臂上徒然传来一股力量! 克里斯蒂安飞了起来! 不,飞起来的并不是克里斯蒂安,而是一整个西泽的小队……劳伦斯,西泽,甚至奥利维亚,他们的脚下的靴子底部都出现了一道浅浅的金色圆盘,这只圆盘高速地不断旋转着,托着他们越飞越高,越飞越远,一行人就这么飞行在天空之上,越过下方严阵以待的人墙,直接从一旁建筑物的楼层顶端飞了过去…… 卧槽! “这他妈究竟是怎么回事!” 赵天一眼看着煮熟的鸭子上了天,眼珠子都差点气红了。他不管不顾地喊着黑色战锤的人往天上扔异能,结果这些人没有经过类似的战斗训练,往天上扔十个球,有七八个在半空中都会消散掉,甚至还有土系石系金属系的异能者凝聚了异能球扔上去,结果变成石块土块金属块叮铃哐啷地砸下来,把自己人砸的是头破血流,一片哀鸿遍野…… “这就是科技力量的碾压啊。” 劳伦斯看了一眼身后的惨状,不由得摇头感叹道。顾清玄自己飞惯了,倒是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只是对那些金色圆盘的原理很好奇,被银河帝国一行人带着第一次飞起来的克里斯蒂安和黄老头儿,此刻已经完全是目瞪口呆了…… 他们在能量罩的保护下一连飞过了三条街,估摸着那群人是绝对不可能再追过来了,方才找了一个隐蔽的角落,陆陆续续地落了地。 刚一落地,克里斯蒂安便非常疑惑地问:“既然你们有这个东西,那为什么一开始不直接飞走呢?” “只是临时的单人飞行器,能量储备不多,功率也不算很高,用来应急可以,长途旅行就不是那么合适了。” 劳伦斯解释了两句,他身后的西泽正在查看飞行器的剩余能源,顾清玄看了看飞行器的构造,好奇道:“它们用的是什么能源?也是能量石吗?” “特级能量石,属于国家战略性资源,所以我们一般能够节省一点就还是节省一点……”西泽还没有说完,便看见顾清玄拿出一枚蓝盈盈的特级能量石来,问他:“是这个吗?” “……是。” 然而殿下您是从哪里把这种东西弄到手的?! 面对这个疑问,顾清玄非常诚实地回答他:“这是我自己做的。” ……问题在于能量石这种东西是闷头在家自己做就可以随随便便地做出来的吗?更何况这还是特级能量石! 黄老头儿听了这样的话,都感觉这根本是对自己智商的一种侮辱,可是这种完全没有脑子的话却被银河帝国的这些人相信了。他们不仅信了,而且还十分真情实感地为此而自豪起来,看看那位皇后殿下的眼神吧,黄老头儿确定自己不会看错,那里面分明写满了“这就是我儿子!”的骄傲…… “是不是我疯了?还是特级能量石真的能自己一个人随随便便地做出来?” 黄老头儿终于忍不住低声问克里斯蒂安,克里斯蒂安犹豫了一瞬,回答他:“如果是别人的话我肯定不会相信,可是既然是他……那说不定真的能够做到吧。” 黄老头儿瞪着他,数秒,见他依然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终于无可奈何地确定:是这个世界疯了。 在距离这里三条街之外的地方,气疯了的赵天一也是这么想的。 “一定是这个世界疯了!”他站在原地浑身颤抖着,几乎用尽了全部的毅力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大喊出声:“银河帝国怎么会有这样厉害的单人飞行器!这样便携!这样轻巧!比天耀帝国正在研制的同类型产品要强出不止一个层次!” 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发生! 作为天耀帝国的一员,赵天一一直认为天耀帝国与银河帝国的差距并不大——最起码,不是那种难以跨越的大。虽然银河帝国是老大而天耀帝国是老二,可是老二也不是没有成为老大的机会,只要等到一个合适的契机,等到银河帝国虚弱了、疲惫了,很多东西被天耀帝国不知不觉地赶上了,那他们完全可以趁机翻身,踩到银河帝国的头上自己做主人! 从小到大,赵天一始终是抱持着这样的期望的,他在国内许许多多的同胞们,也同样是抱持着类似的期望的。 取银河帝国而代之,这是多么富有诱惑力的未来! 他从前一直以为这样的路途并不远,银河帝国愚蠢地与神殿为敌,这让他们的实力受到了相当大的损耗。而与此同时,天耀帝国却在不断地发展壮大,这样的过程维持的时间长了,日复一日的此消彼长之下,取彼而代之的未来难道还会远吗? 可是现在,见识到银河帝国的那一个单人便携飞行器后,赵天一忍不住对那个美好的未来产生了置疑与动摇。 窥一斑而见全豹……仅仅是一个不怎么重要的普通飞行器而已,其中蕴含的科技力量,与天耀帝国的差距甚至不可以道里计! 仅仅飞行器便是如此,像是那些更加尖端也更加重要的科技,比如星舰之类,又会如何? 神殿那种所谓锁死科技的举动,其实根本只是锁住了明面上的武器发展。那些看似“安全”的东西,比如星际飞船,里面用作飞船能源的能量核心系统,谁又能说它们不能被作为武器使用呢?任何一个国家私下里都在研究它们,只要神殿一个疏忽,这些原本用作民用的安全的科技,立刻就会转入军事范畴。 此时赵天一看见的不过是普通的单人飞行器而已,但他的脑海深处,却浮现出了一整个兵强马壮的银河帝国…… 他忍不住深深地打了一个寒战。 他现在该怎么办? ……天耀帝国该怎么办? 依靠神殿的力量去摧毁银河帝国的科技系统?这显然是个下策。这个想法刚刚从赵天一的脑海之中掠过,就被他毫不犹豫地打灭了。 如果民用科技的真正意义被神殿得知,他确定神殿可以毫不犹豫地令所有人回到刀耕火种的野蛮时代,他们可不在乎你是甲国而他是乙国,只要被神殿认为这种东西会对他们产生威胁,那肯定谁都别想有! 赵天一根本不能把这个消息报告给神殿,否则天耀帝国自己的科技也会被毫不留情地斩杀殆尽。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这种事情,赵天一绝对不会去做,他也没有这个资格去做,如果真的因为他的缘故连累到天耀帝国,他赵天一百死也不足以赎罪。 所以,只能靠帝国本身的努力了。 赵天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下定了要在这里杀死银河帝国皇后等人的决心。这不仅仅会让银河帝国陷入暂时的混乱,而且可以趁机得到一部分尖端的科技产品——那可是银河帝国皇后使用的科技产品,在银河帝国之中的科技含量,肯定是非常高的! 得到了这些东西之后,他们可以研究、仿制,消化其中蕴含着的科技,天耀帝国虽然现在追不上银河帝国的科技发展水平,但如果能够以这些东西作为蓝本,他们未来的科技之路,无疑会顺畅许多…… 在转换了思路之后,赵天一终于停止了那种无可抑制的颤抖。 ……对,今天的事情对帝国而言是一个机会,能够令自己的科技加速追赶的机会。 这机会既然被摆到了他的面前来,那就绝对不可以错过! “去,派人对整个星球展开地毯式搜捕,并且守住这颗星球的全部出入口。”赵天一抹了一把脸,径直对着一旁的指挥官吩咐道。那名黑色战锤派来的指挥官愣了愣,置疑道:“……封锁住出入口?” 那些出入口可都是被黑色战锤直接把持的,就连委员会开在这里的星轨站,也有向地头蛇缴纳分成以换取庇护的规矩。在黑色战锤看来,自己地盘上那些人流量极大的出入港口又哪里还是港口,分明是流淌着金山银山的大号聚宝盆!把出入口封锁住一刻,不啻于从他们的口袋里抢掠一刻的钱财,黑色战锤如何乐意去干。 这一位指挥官作为黑色战锤的高层,那些港口的收入直接与他本人的收入挂钩,此时赵天一命令他从自己的口袋里往外掏钱,指挥官当然表露出了迟疑与不情愿的神色。 赵天一看了他两眼,作为在混乱之地浸淫多年的老油条,他顷刻间就明白了这位指挥官的迟疑从何而来。估算了一下这些港口一天的大概收入,赵天一一狠心,咬牙说道:“你只管去就是了!有什么事情我担着!你们今天收到的损失,我会给你们全数赔偿……不,双倍赔偿!” 有这最后一句话就够了。 指挥官略略松了口气,但他依然没有立刻去下命令,而是看着赵天一,客客气气地商量道:“不然我们就先把相关的协议签了?” ……你一个彻头彻尾的暴力组织还学别人签什么协议啊!! 赵天一此时真是几欲吐血,然而他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若真的打算抓住那一拨银河帝国的人,黑色战锤这个地头蛇的帮助是绝对不可或缺的。他甚至没有和对方讨价还价的时间,因为现在每多过去一秒钟,银河帝国的那些人就多一分成功逃脱的可能,如果这一次真的让他们逃了,赵天一就别想着被神殿赏识了。 别说是神殿了,就是天耀帝国知道他曾经错过了什么,也会毫不犹豫地把他塞进星舰的能源舱里做废料的! 赵天一当然不愿意让自己落入这样的境地,所以他在确定内容无误后,就毫不犹豫地当着指挥官的面签下了补偿协议。而且在签完协议之后,他立刻一秒钟也不肯耽搁地带着大队的人马去封锁最近的星轨站去了,因此他也没有注意到,当他带着一队人马匆匆离去后,那名指挥官打开个人终端,给自己的顶头老大发过去了一段尽管简短但十分明了的讯息。 作为黑色战锤的指挥官,他的顶头老大具体是谁,简直用脚趾头都可以猜测到。 于是当赵天一带着黑色战锤的人匆匆忙忙跑到了星轨站点中时,他十分意外地见到了一个本不应该在这儿出现的人——卡里·哈罗德。 “老赵啊。”看见赵天一之后,卡里·哈罗德便笑眯眯地走了过来,用他那双筋肉虬结的手狠狠地拍了拍赵天一的肩膀,拍得赵天一五脏六腑都跟着打了个颤儿,却还得恍若无事一般朝着他露出一个笑脸,礼貌十足地应酬道:“是哈罗德先生啊。” “都说了别叫我哈罗德,我们之间的关系谁跟谁啊,叫我卡里,卡里叔叔就好。” 卡里眼睛都不眨地就把自己的辈分抬到了赵天一的叔叔那一辈,把赵天一气得牙痒痒,他心想还卡里叔叔,你脸怎么这么大呢,你怎么不让我叫你卡里爸爸啊!可是现在毕竟是要用到黑色战锤,赵天一有求于人,也不好和他翻脸,只好捏着鼻子认下了这个叔叔的称呼。他强忍着恶心劲儿,喊了哈罗德一声“卡里叔叔”,这可把卡里乐得,本来就不大的一双小眼睛都快要眯缝到一起去了。 “好啊,好侄儿!”卡里哈哈笑着用力拍着赵天一的背,居然真的顺着他的话恬不知耻地认下了叔侄辈分…… 这可把赵天一给膈应得不轻,然而他却也没有办法可想,只能苦笑着认下了这个便宜叔叔,一边想着以后有机会再找回场子,一边还得客客气气地问他:“卡里叔叔您今天来这儿有什么事吗?” 卡里又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背,把赵天一拍得整个人都一斜,这才背过手去,悠悠然地道:“这不是侄儿你又是借人、又是封港的,还说要给叔叔赔偿,叔叔看这事儿显然闹大了啊,自然要跟着过来看着,免得自家孩子吃了亏。” 他话里说的“自家孩子”,显然指的并不是赵天一,而是那些黑色战锤的下属成员。赵天一挺想冲着他翻白眼的,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只是十分客气地道:“那叔叔您就看着吧。” 你在那儿尽管看着吧!一老头儿年纪大了没事干不回家去含饴弄孙,还颠儿颠儿地到处看热闹,也不怕热闹到你自己身上给你热闹死喽! 赵天一恨恨地在心里诅咒着卡里,他甚至期待着银河帝国的某个人飞在天上突然掉下来,然后把这个老不死的卡里彻底砸成一个卵蛋。可惜令他失望了,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东西从半空中突然掉下来,甚至他们也没有见过银河帝国的人…… 说起来那些人跑到哪里去了?整个星球都被黑色战锤的网里里外外滤过几遍了,却压根就没有找到银河帝国皇后他们一行人的影踪。那几个人自从飞到天上去后,就仿佛彻底人间蒸发了一般,怎么找都找不到一丝半点的痕迹。 赵天一当然不知道,银河帝国那一行人手上最珍贵的东西,可不是什么凝聚着高新科技的帝国最新尖端产品,而是出自于顾清玄这个老古董之手的……圆盘状隐匿法器。 这可是元婴期修真者站在面前都看不出端倪的东西,就凭黑色战锤那些人的肉眼凡胎,想要找到他们的身影,还是下辈子再说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赵天一的情绪越来越焦灼起来。虽然他一直告诉自己,再找找,再找找说不定就能发现端倪,可是他还是忍不住渐渐坐立不安了。现在时间每过去一秒钟,被他封锁着的星轨站点和各种星港都会多损失一秒钟的钱,而这一秒钟的钱可就是几十上百万的巨额数字,一秒钟一秒钟地累加起来,心算得出的数字已经令赵天一额头冒汗了,更别提他还嘴贱说了个翻倍…… 本来赵天一想的很好,抓到了银河帝国那行人之后,天耀帝国也开心,神殿那边也开心,这两边无论哪边都是实实在在的大佬,随随便便从手指头缝里漏下一点钱,他不就可以顺顺利利地把这个窟窿填上了嘛!可是现在如果抓不到人…… 妈的,抓不到人的话,别说是钱了,他赵天一自己的性命前途都堪忧好吗! 赵天一越想越焦灼,很快已经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开始团团乱转了。卡里·哈罗德在一旁冷眼旁观,他倒真的是在实实在在地看热闹,眼看着赵天一急得眼睛里都在往外冒火,他却在那儿不急不忙地散着步。散得累了,还叫人给他搬了只沙发,搬了个西瓜,亲手把那只个大瓤红的西瓜劈成两半,坐在那儿舒舒服服地吃起西瓜来。赵天一闻到西瓜清甜的味道,怒气冲冲地转头怒视着他,卡里还腆着那张糊满西瓜汁的脸冲他呵呵一笑,问他:“西瓜吃吗?” 吃你妹啊! 赵天一真想把卡里的那只肥脑袋给整只按在西瓜里! 他恨恨地回过头,再也不理卡里,依旧跟个热锅蚂蚁似的在星轨站点的门口团团直转。 突然,他听见卡里那边传来了“噗”的一声,紧接着一团甜甜凉凉的东西洒了他的一身,赵天一下意识地用手一抹——黏的!里面还有硬硬的籽! 居然是西瓜汁! 卡里·哈罗德欺人太甚! 赵天一大怒,他猛地拧过头来,却看见卡里·哈罗德脸色都青了,他一边猛烈地咳嗽着,一边拼命地用手往赵天一的身后指着。再看看卡里旁边的那些黑色战锤的人,果然脸色一个个的也都很不好看,他们也和卡里一样,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赵天一的身后,就好像……他的身后有着什么十分奇怪的东西似的。 ……究竟是什么东西? 赵天一被他们的目光看得心里发慌,他缓缓地往前迈了两步,小心翼翼地说:“……你们……你们在看什么……” 下一刻,令赵天一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本来正瘫在沙发上,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卡里,忽然飞豹灵猿般灵敏地窜起身来,只兔起鹘落地轻飘飘一下,就往赵天一的后颈处狠狠敲击了一记!赵天一全副心神都提防着自己背后,怎么也没有料到卡里会对他突然发起袭击,那可真是一丝丝的防备都没有,他只来得及感到颈后一痛,紧接着就是眼前猛然一黑。 卡里拍了拍粘在手上的西瓜汁,目光冰冷地看着赵天一摇摇晃晃地倒下,“呸”地吐出了一口西瓜子来。 “还封锁港口,还到处抓人……我看这小子是失心疯了!他抓人就抓人,还敢耽误我做生意?!两倍的赔偿听着是好,可也要能陪得出来!看看他那副穷酸样,把全副身家都填进来,也不知道能不能补上我今天损失的数目!” 他这么一开口,旁边的几个黑色战锤的人连忙跟着附和起来,其中一个人便道:“就是就是,像是港口星轨站这些地方,封个一时半刻的我们也可以接受,看他的样子,分明是打算封到找着人为止……可谁知道他什么时候能找到人?难道他十天半个月地找不到那些人,我们也要跟着封上十天半个月的港?那我们要损失多少钱啊!” 其他的人纷纷点头,同时不漏痕迹地狠狠拍了一通卡里的当机立断与高瞻远瞩。卡里被拍得十分之爽,他看着晕倒在地的赵天一,狠狠地在他身上啐了一口,踢他一脚道:“把这小子搓走吧,好歹是那边的人,别太得罪了啊。” 他懒洋洋地在那儿说着,几名手下忍不住在心里翻起来白眼:是啊是啊,别太得罪,您把人就这么当场劈晕,大约只能算是小小地得罪了一下而已? 可怜的赵天一就这么被黑色战锤的人昏迷着从地上拽起来,直接拖着往外面走过去了,他辛辛苦苦到处指点着封锁起来的星港,也在以比封锁之时快上数倍的速度迅速异常地解了封。 卡里·哈罗德见事情已了,拍拍屁股就打算转身走人,不料他的一名属下忽然匆匆自外面跑来。那属下先是用目光在周围梭巡了一圈,似乎在找着什么人,但好像一直没有找到,因为他目光里的神情越来越焦灼。待看到一旁的卡里·哈罗德时,那属下的眼神才忽地一下亮起来,跟看见个救命稻草似的,冲着卡里急急忙忙地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喊:“老大!老大!老大您知不知道那个赵先生现在到哪里去了?” 赵先生?赵天一?现在自然是回他的老家神殿去了。 卡里心里这么想的,嘴上却道:“不知道啊,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他本来只是客气地顺口这么一提,没料到那属下毫无眼色,居然真的答到:“有事啊!当然是有事才会去找他的。” 说着,那属下居然还往他的身边凑了凑,压低了声音对卡里·哈罗德道:“老大啊,今天那个赵先生要我们封锁港口,不是要来找人的嘛……我刚刚看到,那群人中的一个,进了我们现在的这个星港里面了!” 卡里被这个意料之外的消息震得吃了一惊,他急忙问:“你确定?真的是那几个人中的一个?” “我看得真真的!”那属下举起手来发誓道。 卡里眼睛骨碌碌一转,一个念头便飞快地涌上心来,他当机立断道:“去,快去点几个人把那个家伙抓住!把赵先生好好地送到贵宾室里照顾着,等抓到人后,我直接带着人去给他赔罪!” 开玩笑,这可是一个天大的人情啊,卡里毫不犹豫地打算把这人情占为己有了。赵天一的昏迷,就说是他被幻觉控制了嘛,多亏了他及时将他打晕,才避免了更多惨剧的发生。把这个勉强能够糊弄过去的借口一说,然后再把抓住的人往赵天一的面前一送,就算赵天一心里有再多的怀疑,他也只能把牙往肚子里吞,还得捏着鼻子把这个人情给认下来……他如果想不认的话,是在混乱之地里给自己换一个趁手的帮手容易,还是换一个不起眼的小小负责人容易? 这事情的利润对卡里来说肯定是高于风险的,这毫无疑问。 卡里领着一整队黑色战锤的人就雄赳赳气昂昂地往那下属所说、“看见”那人走进星港的方向走去。 那人早就被卡里的其他手下们给团团围了起来。 别人不说,今天参与围攻的那些精英部队的人,站在前排的几个至少都是见过那些银河帝国的人的,也自然知道他们封锁住港口等地的目的。所以不等卡里吩咐,他们就先自作主张地把人给围了起来。要是围得对了,表扬奖励是免不了,至少也能在自己老大的心里留一个好,要是围得不对……不对就不对了嘛,大不了把人再放了就是,还能出什么了不得的问题? 只是被他们围起来时,里面那人居然也不反抗,这倒是让黑色战锤下属的那些打手们有些嘀咕。 不过不反抗也挺好的,不用打架,不用受伤,大家都挺开心。既然被围住的那个人如此配合,黑色战锤的人们自然也就乐得不去动手,所以当卡里·哈罗德脚步匆匆地走来时,就看见自己的属下们围成一圈,眼睛瞪眼睛地看着里圈中围着的一个人。 顾清玄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朝着不远处顿住脚步的哈罗德微微一笑道:“哈罗德先生,多日不见,不知令公子最近如何了?” 令公子? 他在说鲍勃那个小子? 卡里完全没想到这个人居然会认识鲍勃,他愣了几秒,仔细打量着顾清玄,一边暗暗赞叹着他的容貌,一边忍不住觉得他实在是不像是自己儿子的那些狐朋狗友。 再说他不是银河帝国的人吗?银河帝国的人怎么会和鲍勃有所联系? 卡里自己生的儿子自己知道,鲍勃那货这辈子也就是个游戏花丛的命了,他交上的那些所谓朋友,大部分也都是和他一样的欢场风流客。眼前这少年别的不说,气质首先就和那种人截然不同,这种人怎么会和鲍勃认识…… 越仔细想,卡里越觉得这事情有蹊跷。该不是这家伙随口这么一说吧?想诈他,好趁机脱身走人? 他有个儿子的事情也是众所周知的,这人也没有说出他儿子的名字,只说了句令公子。虽然他知道他这个黑色战锤老大的家族姓氏是哈罗德,可知道这一点的人混乱之地里就算没有一千,少说也有个八百吧? 所以这人肯定只是在诈他吧! 卡里想着想着,看着顾清玄的目光就不对了,顾清玄注意到了这一点,却只是微微一笑。 “哈罗德先生真是健忘,我们虽然从未见面,多少也算是有过一些交集。” 怎么可能有交集!像是眼前少年这样长相的人,卡里别说是有所交集了,就算只是多少年前远远地看见过一眼,那也是无论如何也忘不掉的好嘛! 卡里下意识地就想反驳,可接下来就看见那少年的手举起来,朝他迅速地晃了一晃。 ——你晃什么? 他刚想问,忽然猛然间意识到,在他伸出手来朝自己轻轻一晃的瞬间,似乎有一道光芒……在自己的眼前快速地闪烁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平安夜快乐~ 47 36|12.14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那是一道卡里·哈罗德十分熟悉的光芒。 非常、非常熟悉的光芒。 淡黄色的,水盈盈的,上面隐隐约约地笼罩着一丝雾气,如果光线和角度合适的话,可以看见那层雾气上反射着一层彩虹似的光。 ——是“春之守护”上镶嵌着的那一枚宝石! 在反应过来自己看到了什么之后,卡里·哈罗德立时提高了警惕。他盯着顾清玄往前走了两步,试探性地问道:“我们……是不是曾经在拍卖行那里见过?” “准确来说没有见过。”顾清玄十分明确地说:“我只是在包厢里听到了阁下发出的……嗯,一点点声音罢了。” 想起自己那天在拍卖行外面大喊着不许卖掉戒指的黑历史,卡里不由得老脸微微一红,他惭然道:“原来您也听见了啊。” 要是听不见才奇怪了好吗…… 顾清玄但笑不语。 一旁的黑色战锤中人眼见自己的老大和今天要抓的人在那儿谈笑风生,忍不住感到了集体的懵逼,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他们到底还要不要围着这个人? 卡里·哈罗德用实际行动给了他们回答。他上前两步,直接拨开挡在顾清玄周围一圈的人,满脸堆笑地对他道:“先生您请,您请。今天是我的那些下属们眼睛瘸了,有眼不识泰山,有什么得罪了您的地方您尽管说,我立刻就收拾他们给您出气!”他一边说着,一边抓紧机会回头对着自己的属下使眼色,用口型对他们说:“回去赶紧把那个姓赵的做了!别让他再有机会出来冒头!” 这个任务和他之前下达的那些可着实是南辕北辙啊。接收到他命令的下属起先还有几分犹豫:要是老大杀完了人之后又后悔了该怎么办?人死了之后,他们可没办法再把他给捞回来!但被卡里狠狠瞪了几眼后,这种犹豫立刻就烟消云散了。 管它呢,反正到时候老大就是真的后悔了,那也不能算是自己的错。 那属下带着点怒气响亮地踏着步子走了。 卡里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属下的愤怒:他正想方设法地想要和顾清玄套套近乎呢。 “说起来先生您怎么称呼?”卡里走在顾清玄的身边搓着手,一双眼睛闪闪发光。 顾清玄简单道:“我姓顾。”卡里立马打蛇随棍上:“那我就叫您顾先生啦?”看见顾清玄点了点头之后,他不由得微微松了一口气,在一边悄悄看了会儿顾清玄的脸色,估摸着他的心思问: “顾先生啊,您今天来这儿是有什么事情要做吧?我可以帮您做点啥?我们黑色战锤是这里的地头蛇,老字号了,我们办事儿,您完全可以放心。” “我今天来这里确实是找你有事。”顾清玄顿了顿,看了他一眼后补充道:“我想要找你买东西。” “买东西?”卡里听到这话立刻高兴了,买东西好啊,买东西好!眼前这位可是个数得着的土豪,真真正正的有钱人,他之前买了自己一个“风之守护”,整个黑色战锤都紧跟着走上了人生巅峰,今天他要是再买点什么东西,自己可不是要立刻大发其财了! ……只是…… “您想要买一些什么东西呢?” 卡里对这一点很有些想不通。毕竟他们黑色战锤总体来说是一个暴力组织,要买东西不去更专业的拍卖行那边,来找他卡里·哈罗德做什么? 顾清玄微微一笑,并不直接回答,而是道:“我要买的东西说珍贵也算不上珍贵,但是只有你有……所以,价钱不是问题。”他轻飘飘抬眼瞟了瞟跟在卡里身后的那群下属们,直看得他们连退四五步后,才继续对卡里说:“简单来说,你要多少,我给你多少。” “……没有上限?”卡里不可置信地问,顾清玄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他肯定道:“没有上限。” 卡里的眉头一下子紧紧地皱了起来,没有上限……他仔细咂摸着之前顾清玄给出的提示,微带警惕地问:“你不是想要花钱买我或者我儿子的命吧?” 挺合理的猜测,然而顾清玄却只是轻轻地冷笑了一声。 “我要你们的命有什么用?再说了……”他不屑地瞥了卡里一眼:“如果我真的想要你们的命,那也根本用不着花钱去买。” 他若是想要什么人想命,直接去取就是了!还有谁能够拦得住顾清玄? 在不明就里的人听来,这话着实是带着几分狂妄,然而卡里却立刻就被他的这两句话给简简单单地说服了。 原因很简单:卡里·哈罗德,是一个至少有地阶水平的异能者,而且,他是从混乱之地的腥风血雨里一路打拼出来的异能者。和克里斯蒂安对危险的敏锐预感、鞭尾虎对强者的实力感应类似,卡里也有着对“更强之人”的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第六感。 和鞭尾虎的那种等级感应不一样,卡里的第六感,可以简单粗暴地表述为“这个人他究竟能不能打得过”。 大家都知道,“气势”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而卡里的第六感,正是根据这种玄妙的东西而来。 通过对方的气势,卡里能够迅速判断出这个人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对手。有很轻易就能够打得过的人,也有需要艰难战斗一番才有可能打得过的人,而在顾清玄说完那一句话后,只是稍稍露出了一点气势来,卡里就立刻明白过来:眼前的这个人自己无论如何也打不过。 不仅打不过,而且很可能此生都没有希望能打过,眼中看见的顾清玄不过是个漂亮少年,可以说是纤细甚至有些柔弱,但在卡里·哈罗德的感应之中,自己面前耸立着的分明是一座高山……不,不是高山,而是深渊。高山的高起码表露在大地之上,能够让你仰止一下,对它的高度有一个大概的概念,而深渊你却完全不知道它究竟会有多深,只知道如果摔下去的话,你一定会死。 卡里现在就清楚地意识到,如果顾清玄愿意的话,自己就一定会死。 而且,没有一丝丝能够反抗的余地。 所以他十分确定顾清玄说的话是真的,他的确并不是想要了他们的命。卡里因此稍稍放松下来,但他之前的疑惑现在显然依旧没有解开,他看着顾清玄好像没有什么生气的样子,便鼓着勇气问道:“既然如此,那么您想要找我购买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卡里究竟有什么东西,是顾清玄看得上的? 顾清玄沉默了一会儿,他双手合拢,用指尖轻轻敲了敲手背,风轻云淡道:“我要买黑色战锤。” 什么?! 黑色战锤? 卡里的脚步一下子停顿住了,他的脚下忽然传来“喀拉”一声脆响:星轨站点候车大厅里铺着的昂贵大理石地面,居然被他直接踩裂了一块! “……您确定不是在找我开玩笑?”卡里看似镇定地说,但他的双手已经紧紧地握成了拳,牙根也被他咬得格格直响。黑色战锤是卡里奋斗了一生的事业,是他为之鞠躬尽瘁的心血所在,也是他人生中最辉煌的证明。他的性命几乎是和黑色战锤绑在一起的,顾清玄居然提出要将它买下来,这不是要硬生生夺了他一半性命去么?! 顾清玄挑了挑眉:“我自然不会拿这种事情来和你开玩笑。” 卡里听了这句话后,脸色变得忽青忽白,看上去大概真的是难看极了。因为本来围拢在稍远处的下属在瞥见了卡里的脸色之后,纷纷大惊失色地跑过来想要搀扶他,还有人亮出异能对着顾清玄喊:“你这个家伙离我们老大远点!” 顾清玄尚且还没有什么反应,卡里就率先转过头吼道:“混蛋!你们怎么敢对着顾先生这么说话?还不赶快都给我站住!” 他这一句话喊出后,他们的周围简直是被人下过了定身咒似的,黑色战锤的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一动不动。其中一些人下意识地朝卡里望来,而卡里只是重重地冲他们挥了挥手,粗声粗气道:“回去!都回去站好!没有我发话谁都不许靠近!这位先生是我们的贵客!再让我看到你们谁朝他伸手,我就把谁的爪子剁喽!” 于是那些亮出来的异能又纷纷被主人讪讪地散去,下属们尽管心中惊疑不定,但还是顺从了卡里的指令,纷纷退了回去。只是退了回去之后,他们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盯着卡里与哈罗德猛看,仿佛草原上听见狮子脚步的鹿,神色里带着十二万分的警惕。 卡里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来。 他沉重地摇了摇头,对顾清玄说:“您怎么能提出这样的要求来呢?实在是……实在是……” 实在是太出乎人的意料了。 “因为我认为这样的交易对双方来说都有好处。”顾清玄眉眼不动,十分冷酷地指出:“哈罗德先生,尽管这样说十分失礼,但您想必早就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吧?” 卡里的眉毛稍稍一动,顾清玄接着道:“您的年纪已经大了,而令公子——恕我直言——他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优秀的地方,本人的实力也并不强。一旦您退下这个领头的位置,黑色战锤的下一任首领应该由谁来当?令公子……”他轻轻地嗤了一声:“……显然并不足以服众。” 他说的是实话,尽管听起来十分刺耳,但依旧是实话。而且他说的事情,正是卡里最近几年最为担心的问题所在。 顾清玄看了看卡里,卡里以一种过人的冷静镇定地道:“您继续。” “我前段时间通过拍卖行购得了您的这一枚戒指。”顾清玄再度亮了亮那枚原属于“风之守护”的宝石:“当初我花费了多少钱的消息,此时恐怕早就已经在混乱之地里流传开来了吧?就算您自己不说,拍卖行出于自身的利益考虑,也会将此事大加宣传。所以现在在整个混乱之地里,知道您手握重金的势力,大约并不止一个两个?” 事实上是全部。卡里面无表情地想。 顾清玄笑了笑,说:“匹夫尚且怀璧其罪……黑色战锤有您坐镇的时候,自然可以震慑住那些别有用心的宵小之辈,但……恕我直言……假若您哪天有一个万一,您的儿子鲍勃手握重金……” 那他一定会被混乱之地里的那些势力给撕成碎粉的。 不,也许不仅仅是其他的那些势力。就连黑色战锤的内部,现在这些被卡里所信任重用的人,一旦在他去后,究竟有几个人能够在那样的重利之下不动摇? 将心比心,卡里代换一下位置,也不得不承认一旦自己去后,鲍勃那个小子大约是死定了。 尽管鲍勃生性风流、资质低劣,算来算去好像并没有什么优点,但他总是卡里·哈罗德的儿子。卡里看着他出生,看着他长大,看着他生子……鲍勃虽然是个没什么用的人,但他却是个好儿子,不是卡里曾经期待中的那种能够继承自己事业的优秀儿子,却是一个足够孝顺、同时也算得上合格的儿子。 无论如何,卡里做不到放任自己的儿子去死。鲍勃现在的这种性格,那种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天真的愚蠢头脑,完完全全是被卡里给宠出来的,他既然这样宠他,在意识到自己终究会比儿子早死之后,又如何不会绞尽脑汁地为鲍勃打算? 他现在已经隐隐明白过来顾清玄的“交易”了,而且认为他说得对,至少卡里自己这边,的确是需要这一次交易的。 其实就算顾清玄不说,卡里自己对自己的身后事也已经担心很久了。因此他很快便调整好了状态,以一种商人那样圆滑的态度试探着说了一句:“如果您真的想要买下黑色战锤的话,光是用信用点可不行。” 顾清玄笑了,卡里的态度显然已经松动,他能够问出这句话来,就证明他的确有了想要做成这笔交易的心思。 “当然不止是信用点。”他转过头看向卡里·哈罗德:“我想您应该还记得我是来自于什么地方的。” 卡里的确记得,他们这一行人来自于银河帝国。只是这和他们的交易有什么关系? 面对卡里疑惑的目光,顾清玄缓缓道:“我可以给你和你的家人办理移民手续,并且以我个人的名义给予一个承诺:只要你们还在银河帝国的范围之内生活,就决不会有人敢动你们一分一毫……无论对方是谁。” “不过前提是你们足够循规蹈矩。” 顾清玄的目光轻飘飘掠过卡里身后那些气息彪悍的下属,留下了一段意味深长的停顿。 卡里感到自己脖子后面的汗毛一根一根竖了起来,他忽然清醒地意识到,如果自己真的有那个越界的打算,面前的这一位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碾死。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卡里不由得放缓了呼吸,他小心地望着顾清玄,用轻而又轻的声音保证道:“我发誓我连一根手指都不会越界。” “那样最好。”顾清玄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紧接着便说:“也许我们是时候考虑一下具体价格了?” 卡里当然没有反对。 在达成了初步的默契之后,接下来的谈判进行得很顺利。和顾清玄之前所预料的一样,有了那三十亿打底后,卡里现在最重视的早已不再是什么钱财。他所希望的,是自己的家人能够维持住现在的这种幸福安宁,这样的幸福安宁在混乱之地是个奢侈,但在银河帝国中却十分正常而且普及。 考虑到自己的子孙后代并不成器,卡里其实早在几年前就想过要带着家人从这儿脱身,但混乱之地这个地方并不是你想离开就可以离开的,特别是卡里的身后还有黑色战锤这个庞大势力的集合体……所会遇到的阻力有多大,几乎是不言而喻的。而且就算他们真的顺利离开了又能怎样?身上打着“暴力”、“犯罪”烙印的哈罗德一家能不能被别的国家接受也还是一个谜。在之前的一些家族前车之鉴下,卡里不得不对这样的未来充满疑虑,而他的这些疑虑,顾清玄恰恰完全可以打消。 当然还是那个前提——他们必须足够地循规蹈矩。 顾清玄来找卡里只是在做生意,他并不是什么特别圣母的人,所以当卡里·哈罗德问起他对黑色战锤那些属下们的打算时,顾清玄毫不掩饰地回答道:“我只要你的地盘,不需要你地盘上的人。” 卡里稍稍感到有些失望,不过倒也不算是全无预料,所以他略微迟疑了一会儿,便问:“我可以把他们带去银河帝国吗?” “可以,随便你。”顾清玄随意道,还不等卡里高兴起来,他便紧跟着说:“不过他们的身份问题以及后续安排我不会负责,而且——”他略微挑了挑眉,卡里迅速地领会了他话中未尽的含义,连忙补充了一句:“我保证他们也会足够的循规蹈矩。” 最好是那样。 从顾清玄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并不在乎卡里·哈罗德的保证:因为如果那些人不去遵守银河帝国的法律,顾清玄自然有办法让他们尝一尝不守规矩的下场。 “我想我必须提醒您一下……顾先生。”卡里在和顾清玄确定了自己地盘的出售价格后,出于一点点尚未泯灭的良心,难得好心地对他道:“这里的地盘是需要足够的人手来维持的,既然您不打算接着……呃,雇佣黑色战锤的人,我建议您最好快速地组建一个属于自己的势力,否则这儿很快就会被别的势力夺走的。” 而一旦现有的地盘被夺走,已经离开混乱之地的哈罗德家族是没资格将它们再拿回来的。 顾清玄简单回答:“我知道。”他礼貌地对着卡里一笑,似乎是在感谢他的提醒,最终却也没有要留下黑色战锤作为防守力量的意思。 于是卡里就再没有说什么。作为交易的另一方,他能够提醒顾清玄这一句就已经足够尽职尽责,再多说就是僭越了。而且谁知道他买下这儿究竟是什么打算?说不定只是随手买下来玩那么两天呢? 毕竟是随随便便就花掉三十亿的土豪……就算顾清玄现在说他买下这个星球就是为了把它炸掉看烟花,卡里也会觉得这说不定就是真相。 谁叫人家足够的有钱任性呢。 在高额的金钱与银河帝国的美好未来作用下,虽然对突如其来的状况十分之懵逼,但黑色战锤的成员们依旧迅速无比地完成了交接工作。卡里·哈罗德带着自己的家人登上了前往银河帝国的飞船,顾清玄向他们保证在飞船到达之前搞定他们的身份问题,一部分愿意离开的下属由卡里出资付了飞船船票,跟着去了外面的某个小国暂时安顿下来,而更多的卡里看不上的人员就领了一笔安家费就地遣散了。 不过是短短半个小时的时间,之前混乱之地中堪称一霸的“黑色战锤”就已经彻底灰飞烟灭。 看着一些被迫离开的人员含着怨毒的目光,顾清玄知道他们肯定对卡里·哈罗德的决定有所不甘。一般来说这样的人离开之后会很快另立门户,他们想要继承黑色战锤的衣钵,继续之前这种嚣张跋扈的日子。出于一种暗戳戳的“继承”的心思,他们大约还会给自己起一个类似于黑色战锤的名字:也许会叫蓝色战锤,也许会叫红色战锤,管他们具体叫什么,混乱之地里会因为这些势力的出现而产生一段时间的风起云涌——这倒是完全可以预料的。 但这些事情和顾清玄可并没有什么关系。 在确定黑色战锤的人已经全部遣散,卡里·哈罗德和他的心腹属下也已经尽数离开后,他便抬起手,将那枚“风之守护”上的宝石对准空无一人的大厅中部,开启了一道闪烁着蓝光的临时传送阵法。 “维妮娜,把所有的傀儡暂时先调出来。”他对洞府内的府灵迅速地下着命令,维妮娜依言而行,很快地,那些型号稍显老旧、但仍然派得上用场的机器人们便整整齐齐地排成一列,自那道临时的传送阵法中鱼贯而出。顾清玄将自己的神识分成分散开来,操纵着那些机器人们组成九个不同小队,一一在平坦的广场前方列队站好。 确定每一个机器人都被自己所控制,完全能做到如臂使指后,顾清玄又翻开个人终端,简简单单地发了一条讯息。 “开始吧。” “嘀嘀嘀嘀嘀——” 在不远处的幽暗宇宙中,一艘精巧的小型飞船里响起了个人终端的新消息提示音。这艘飞船正无声地漂浮在顾清玄所在星球的上空,被那只圆盘法宝的隐匿场严严实实地笼罩着,从外面看不出丝毫端倪。飞船里的西泽看了一眼自己的个人终端,直接回头对旁边的劳伦斯道:“开始吧。” 坐着西泽另一侧的卡尔立刻低下头,手上毫不犹豫地开始拨弄面前的那些按钮和键盘,而劳伦斯深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自己面前的那只小小的微型扩音器,调到了一个“变声”的选项。 没过一刻,原本属于黑色战锤的那颗星球上方,便骤然响起了洪亮至极的光脑系统音: “各位本土居民!各位本土居民!现在有一项紧急情况需要对各位进行通知!” 平板僵硬的男声在整座星球的上空漂浮回荡着,星球上的居民们纷纷讶异地抬起头,他们或好奇或警惕地望着云层上空,有人疑惑地低声嘟囔着:“这什么玩意儿……” “我是混乱之地s760号区域的天网守护者。”劳伦斯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编着瞎话:“现在你们所在的星球上正在发生一件极度危险的情况——一道突如其来的强力次元电磁风暴正在这个星球的内部逐渐成型!根据天网的测试,该电磁风暴的强度很可能达到十级以上,将会摧毁整个星球的内核,引发坍缩和大规模的爆炸,甚至也许会产生可怕的黑洞!这意味着一旦风暴成型,整座星球就将完全被毁于一旦!” “卧槽,真的假的?”没什么文化的混乱之地居民们完全被劳伦斯的谎言给弄懵了,他们并不知道什么是“天网”,什么是“电磁”、什么又是“坍缩”,但爆炸和风暴指的是什么,他们的心里倒还是有一个十分清晰的概念。 这两个词中间有一个成为现实就已经够可怕的了,何况是两个并在了一起,还加上了那么多不明觉厉的词汇…… “我听不懂那东西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正在打架的一个小混混丢掉了手里蔫巴巴的刺藤,他抓着头发,满心烦躁地听着天空之上的声音继续说着: “为了各位居民的生命安全考虑,我宣布,这座星球进行紧急疏散!所有的居民将会在三个小时之内分批撤离!距离次元电磁风暴的形成暂时还有一段时间,大家不要惊慌,保持镇定,我们已经派遣了机器人护卫维持整座星球上的秩序。请你们按照机器人护卫的引导,依次进入星港内……” 顾清玄听到此处心念一动,早就列队等待着的机器人们立刻成队成队地向着星轨站点的大门之外走去。 残留着积雪的道路上响起了整齐的轰隆隆的脚步声,一队队足有两三米高的拟人型机器人踩踏着满地尚未融化的残雪,沉默无声地穿越过星球上的各个大街小巷。 尽管这些机器人的型号总体来说已经老旧了,但在黑色战锤所控制的这个区域里,机器人依然是十分少见的新鲜事物,更别提他们的数量如此之多,而且一个个都是全副武装的战斗机器人。几乎每经过一道街角或者一个小区,黏在它们身上的好奇目光就会变得更多一些,机器人们却始终只是安静地排队走着,偶尔会说上一句: “居住在这儿的居民请跟我来。” “不用担心电磁风暴,我们会保证诸位的安全。” 机器人们带着这些居民们陆续地进入了几处星港中,西泽的小队早已经凭借科技手段接手了这里的控制中心。所有的飞船都被调整到了无人驾驶一栏,居住在这个星球上的居民们挨挨挤挤着,很快就将一艘艘空荡荡的飞船填满。 “这是您本次的遣散费以及住房补偿。” 眼睛里闪烁着蓝色光芒的娇小女性机器人在每一艘飞船中来回走着,将一张张不同数额的光卡发放到船上居民的手中,而在不远处的几个被安排作为疏散地点的居民较少的星球上,它们的星港中没有搭载乘客的飞船也在没有得到允许的情况下先后悄然起飞。 “……今天究竟是怎么个情况啊?” “这事儿到底真的假的?” 一艘正在等待着起飞的普通飞船上,在发放光卡的女性机器人离开之后居民们忍不住低声讨论起来。尽管亲眼见到了一队一队威慑性十足的机器人,也亲手接到了实实在在可以使用的高额光卡,但今天的事情发生的实在是太过蹊跷,太过突如其来,实在是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疑惑。 ……实际上飞船上的大部分人现在都还是满心茫然的。他们完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别人既然叫他们走,他们又显然打不过那些机器人,就只能听话地乖乖离开。只是他们的心里的疑惑与好奇始终存在着,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旺盛,等到作为威慑的机器人全部离开后,这种旺盛的求知欲便突然间爆发出来,很快就在飞船中引起了一阵热烈的讨论。 这里的人之前从未听说过什么s760号区域,更不知道什么是那个乱七八糟的所谓天网守护者——他们当然不会知道,因为这些东西根本就是劳伦斯临时瞎编的——因此这讨论从一开始就是一边倒的。大家普遍认为这是一个恶作剧,不然就是什么大人物发了神经,想要调戏他们玩儿。不过大部分人也紧跟着表示,既然拿到手的钱财是真的,那陪对方暂时玩耍一下,也纯属无可厚非的事情……只要对方不会突发奇想地要了他们的性命就行。 很快就有人说道,大家担忧的性命问题大约并不会真正发生:这些飞船里可是坐着整整一个星球的人!要疏散他们得耗费多少精力,每个人的遣散费又要花去多少钱财?那些人要是真的想杀了他们,直接动手屠杀不就行了么?何必费那么大劲儿又是疏散、又是给钱…… 这个观点很有道理,很快就得到了绝大多数的赞同,只是在他们的讨论渐渐平息下来的时候,飞船角落的一个座位上,忽然有人轻轻地冷笑了一声。 “我看啊,说不定那个家伙说得一切都是真的。” “或者至少那个风暴是真的……其实也不一定会是风暴,但是我可以肯定的是,这个星球上即将发生什么毁天灭地的灾难。” 他的声音挺大,而且十分笃定。很快有乘客疑惑地转过头去,问他:“你怎么能那么肯定?难道你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情吗?” “这个我倒是不知道,但我知道一些别的。” 飞船上的所有视线都集中在了那个人的身上,他大约是平生第一次受到如此之多的关注,激动得脸颊都有些微微泛红。但他依然强装镇定,或者说,维持着表面上的矜持。 “也许你们不知道,我,理查·卡罗布,在今天下午之前,还是黑色战锤下属黑字部第三小队的小队长。” 说到这个身份时,他忍不住挺了挺胸脯,显然这个身份在他看来是十分荣耀的。而周围的听众也格外配合地“哇哦”了起来,这让他脸颊上的颜色变得更加绯红了。 理查紧了紧自己皱巴巴的领口:“我为什么要说在今天下午之前呢?因为就在下午那会儿,黑色战锤忽然被整个儿解散了——对,就是在这个疏散的消息传来的不久前!” 与之前礼貌性质居多的“哇哦”不同,这一次船舱内实实在在地响起了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作为在黑色战锤的控制之下讨生活的居民,他们太清楚那个庞大的阴影中所蕴藏的实力了……这样的一个势力居然说解散就被解散了!而且还是如此的巧合与突兀! “不仅黑色战锤解散了,顶层的那些管理人员也早早的就一起跑了路……我们也收到了一笔遣散费,可谁要这东西啊!”理查带着点愤怒,唾沫横飞地道:“我们都问,黑色战锤究竟出了什么事……没有一个人肯回答,可能知道点事情的那些高层都火烧屁股一样地跑了!最高的那位顶头老大更是跑得比哪一个都快!你们说说!要是没有什么大事发生,黑色战锤可能就这么突然解散吗?那些高层,又怎么会一个两个都跑了?他们甚至连今天没收完的保护费也不要了!” 理查最后举出来的那个理由,使得整件事情充满了说服力:很快就有居民陆续点头,确定黑色战锤并没有收缴完今天的保护费。 混乱之地里的势力们向来把收缴保护费的工作看成是重中之重,能够获得的金钱倒不是最主要的,重要的是“保护费”一词中所蕴含的深刻意义:这儿就是我们的地盘!你们都是被我罩着的人!就像是动物界里的动物会沿着领地留下自己的气味,凡是能够占有一个地盘的势力们,也都会按时、按量地在自己的地盘范围内收缴所谓的保护费,这些势力的存在感,就是在这一次次的收缴过程中逐渐深入人心的。 作为混乱之地里土生土长的居民,飞船中的乘客们自然知道保护费对于一个势力的意义所在。今天黑色战锤连保护费都没有收完,那证明他们真的是彻底被遣散了,而且……很可能再也不会回到这个星球来。 什么事情会让黑色战锤再也不会回到自己传统的势力范围、经营多年的老巢之中? 很多人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个据说可怕至极的十级次元电磁风暴…… 很快地,他们便陷入了沉默与思索之中,有些人甚至忍不住扭头看向窗外,想要在这个星球彻底被次元电磁风暴毁灭之前,抓紧时间多看自己的母星几眼。 没有人注意到,在看清乘客们脸上的神情之后,那个自称黑色战锤小队长的理查便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坐满乘客的大型飞船之中。 “第三号飞船,搞定。” 一道讯息被发到了西泽的个人终端上,西泽低头看了看它,随即微笑着编辑了一条讯息发给了顾清玄。 “一切顺利。” 顾清玄慢慢读出这四个字,伸手关上了个人终端。 他眯起眼,看向不远处颜色模糊的天际。 “既然一切顺利的话……下一步的计划也很快就可以开始了。”顾清玄低声地自言自语着,他弧度优美的唇边,忽然绽出了一个美艳到极致的微笑。 “希望你们会喜欢我送给你们的这份大礼……” “所谓的,神殿。” 作者有话要说:_(:3」∠)_那个……有一个问题啊,我的字更新以后是分两三章更还是一章一起更? 一起更新的话,大概就是晚上的时候发了,一章直接是1字这样。 分开更新的话,约莫是凌晨一章,下午或者晚上再一章,一章3k~6k字这样。 ……因为我要码的字数都是一样的,所以问一下小天使们,你们是希望一次看多点看个爽,还是一天可以看几次不用等得太急? .今天抽到了阎魔哈哈哈哈哈!!! 48 36|12.14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原本归属于“黑色战锤”麾下的这颗堪称繁华的星球,在短短三个小时之内已然被全数清空。 曾经拥挤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只剩下满地被踩踏过的残雪,冷冷的风从空荡荡的建筑之间吹过,显出了一种临近末日般的凄凉景象。 成队成队的机器人沉默着从街道上走过,每隔一段距离,它们便会将坚硬的手臂深深插!入地面中,留下一道数十厘米宽窄的沟渠。用于浇筑路面的廉价石料在刺耳的破裂声中一一翻开,露出了深埋在路面下方各式各样的管线。 一道火光自云层之上闪过,顾清玄的身影浮现在天空中。他凝视着下方一点点成型的庞**阵,忽然伸出手来,低声唤道:“火来!” “轰”地一声,天地间蓦然有重重红云闪过!无数朵火云重重叠叠地挨挤在天空之上,几乎将整片星空都染成了刺目的绯红,这片红光遮天蔽日,甚至透过星空、刺破云层,落在了周围临近的几座星球上。星球上的居民们惊恐地望着完全变成血色的天空,有人情不自禁地喊道:“天呐!是太阳突然爆炸了吗!” “不,不是太阳。”刚刚从自己母星上撤离的一个人神色复杂地看着那片血红的光,以一种带着淡淡悲哀的语气叹息道:“……那是强力次元电磁风暴。” “……什么?” 顾清玄完全不知道劳伦斯胡乱瞎编出来的玩意儿此刻已经深入人心了,他正专注地操控着漫天汹涌澎湃的灵气。 浓厚得几如火云般的灵气在他的意志下坚定地凝聚、压缩,一点点变成粘稠无比的灵液,渐渐地,淅淅沥沥的红雨在积着残雪的街道上落了下来。每一滴色泽鲜红的雨水,都是压缩凝聚成为了液态的火系灵气,它们自云层上空接连不断地落下,很快就积聚在沟渠中,成为了一条条饱含灵气的小溪。如果有人自高处俯瞰下来,会发现整座星球都被细细的流动的红线所覆盖,它们彼此穿插交织着,构成了极其复杂的形状,随着沟渠中的灵液越来越满,一种无形的压力开始在虚空中弥散开来。 “后退。” 西泽的个人终端里传来了顾清玄的声音,西泽毫不犹豫地命令道:“后退一光年。” 浸泡在红光中的小型飞船发动起来,迅速地在星空中不断跳跃着,然而它们身后的红光也在快速地不断扩张,追在飞船的尾翼之后,很快就将刚刚逃离的小型飞船重新吞没。在退到一光年左右的位置时,飞船稍稍地停顿了一下,顾清玄便立刻发觉了,他对西泽道:“接着退。” “后退五光年。”飞船的跳跃引擎又一次低声地轰鸣起来。奥利维亚站在飞船的舷窗前,注视着浸没在红色光海中的无垠宇宙,她交叉十指,在心中无声地喃喃着:“我亲爱的亚历山大啊,请保佑我们的孩子旗开得胜。” 光海在距离星球大约四光年处停止了扩张,一道无形的封锁线被顾清玄以神识划出,牢牢地将可能出现的灵力波动禁锢其中。 顾清玄神色专注,手上指决轮转如飞。 “天火,聚!” 随着他的低喝,辽远处这个星系的恒星忽然剧烈的颤抖起来,无数的日珥在炙热的火海中跳跃起伏,天空中太阳的光芒突然比平日亮了数倍,高温的日冕飞速地延展着,一簇簇火星随着日珥的起伏,星星点点地自恒星上脱离开来。它们如一道炽红的高温火流在星河之中飞掠而过,无数漂浮在宇宙中的细小尘屑被这炽红的火流一卷,很快便在顷刻之间燃烧殆尽。 流动的火流如巨龙般盘踞在寂静的星球上,大地被炙烤得发出哔哔剥剥的响声。混乱之地委员会花费巨资建立起的星轨系统就像是盘曲的线香一般,一线火星飞快地在细细的轨道上燃烧着,被它焚过的星轨迅速褪色成灰白,它们一节一节地散碎成灰,漂浮在星球外的宇宙中,形成了一片小小的星云。 顾清玄深深地吸了口气,他盯着面前那只赤红与金红交织的星球,动作极其缓慢地做出了一个手势,他的神色有些吃力,就好像他此刻捏动的不是虚空,而是什么重逾千斤的事物一般。 “地火,开!” 顾清玄猛然将手心握紧! 随着他的这一握,本就遍布龟背般裂纹的地面下响起了沉重而空洞的回音,那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地面也随之不断地微微震颤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地底深处不断地冲击着地表……轰隆,轰隆,好像地震一般,所有的高楼都剧烈地摇晃着,那些没有被覆盖上阵法的地方地面连同上方的建筑物一同发着抖,抖着抖着,忽然不知道从哪个地方,率先传来了一声岩石破裂的巨响! 一条纯粹由岩浆组成的火龙咆哮着破土而出,它长长的身躯扭动着在半空中划过一道耀眼的弧线,随后便一头扎下,在地表上凿出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深坑! 就好像古代的女子穿针引线般,那条岩浆火龙不断地在地表上下游走穿梭着,一个个深深的洞眼被它打出,地心深处的烈焰顺着洞口喷薄而出,而火龙惬意地游动在温度极高的烈焰里,很快地,在原本只有赤红与金红二色交织的星球上,又填上了一抹鲜血般的殷红。 天火地火此刻都已齐聚,只剩下最后一点引线。 顾清玄慢慢抬起手,他轻轻吹了一下指尖,妖艳的红莲业火雀跃地燃烧起来。顾清玄笑了笑,像是摸着宠物毛茸茸的脑袋那样,摸了摸红莲业火跳跃闪烁的焰尖,将它往前一送,低声道:“去罢。” 红莲业火极有灵性地在他的指尖上一蹭,随后脱身弹起,迅捷如流光般投向了那只星球深处。 顾清玄闭上眼,径直在虚空中盘坐起来,他凝聚着全身灵力,快速地打出了一个个印决。 被火焰包裹的星球徒然间光芒一烈! 在一道道法印的催动下,满地的岩浆翻滚,漫天的火焰涌动,岩石与建筑如同面条般迅速萎靡软化下来…… 顾清玄居然是要用这一整座星球炼器! 而且,他好像真的可以做到……温度极高的火焰已经完全包裹了星球,从里到外,自外而里,三重火焰一刻不停地燃烧着,整座星球,居然真的开始被他缓缓地炼化了! 在这样可怖的劫难之下,星核深处的星球意识猝然苏醒。 一道苍老无比、浩瀚无比的古老气息突然降临在顾清玄的身上。 顾清玄历经千百年的苦修,两世为人,神识何等坚韧,在这气息的面前却如同垂髫孩童一般稚嫩……因为这气息,是经过了千万年光阴锤炼的星球意识!比起宇宙来它还十分年轻,是一个稚龄幼童,但与顾清玄相比,它已经是个足够庞大古老的巨人。 这庞大而古老的意识如同泰山压顶一般,向着顾清玄的识海径直碾压而来。 ——只要灭杀了顾清玄,星球此刻遭遇到的危机,自然会迎刃而解! 面对着这样毫不掩饰的杀机,顾清玄连眉毛也不曾抖动一下。 无际浩瀚的意识海洋里,眼看那庞大古老的星核意识即将向自己碾压过来,顾清玄心念微动间,一条赤红的火鞭便在虚空中转瞬成型。 几乎在成型的同一刻,那条火鞭便呼呼地旋转了几下,随即“啪”地一声,狠狠地抽在了庞大无比的“泰山”上! 看似坚不可摧的压顶巨山,在被火鞭一抽之下,居然喀拉拉地生出数道裂痕,顾清玄火鞭不停,对准了其中那道最大最深的裂痕,很快又是接连数十记。 每抽一记,“巨山”上的裂痕便多出几条,数十记鞭子抽下,巨山的表面已经生出了蛛网般密密麻麻的裂痕。“泰山”还在朝着顾清玄的意识碾压而来,速度与攻势却与之前不再能同日而语,顾清玄趁机催动灵力,意识海洋中的那条火鞭迅速生长壮大起来,从一开始的寻常鞭子粗细,一点点变得粗如儿臂、粗如碗口、粗如巨蟒……到了最后,火鞭已经完全成为一条赤红发热的火龙。 那条“火龙”咆哮着,低头拧爪朝着“巨山”直冲而去,恶狠狠一搅一卷,本就遍布裂纹的“巨山”,竟是在这一发力下无可挽回地崩碎了! 整座被火焰包裹的星球突然震动了一下,星核之中响起了什么破碎的声音。 本就只是苦苦支撑着的大地接二连三地破裂开来。 原本近似浑圆的星球,在火焰的不断炙烤下一点点自固态而转为液态,成为了一团金光灿烂的液体。这金光灿烂的液体在顾清玄的控制下无声地翻滚涌动着,因为被淬炼而不断地缩减着体型,同时它也在缓缓地改变着自己的形状,飞檐斗拱、金瓦玉墙……很快地,一座传统的大殿便在虚空之中凝固成型。 这大殿是顾清玄按照记忆中修真界原本的第一仙门造的,着实是大气磅礴、气势威武。顾清玄手指连动,剩余的火系灵液便流动着在大殿的里里外外刻下了无数法阵,这些法阵不需要灵石镶嵌,而是自动吸收着天地间零散的灵气,一点点凝聚成为灵液,维持着整座阵法的运行。 幻阵、杀阵、禁阵……顾清玄不停地在大殿上镌刻着一座座阵法。随着阵法数目的不断增加,大殿本身的气势也越来越凌厉锋锐,因为顾清玄完全是按照炼器的手法炼制这座大殿的,所以大殿本身的法宝品质,也在随之而不断地向上提高! 上品法器,下品灵器,中品灵器,上品灵器…… 随着大殿本身的品质增加,往上面镌刻阵法也变得越来越艰难,但顾清玄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放缓半分,更加复杂、威力更大的阵法们依旧被一道一道地镌刻在大殿上,大殿的品质提高却仿佛遇到了瓶颈。 在成为上品法宝之后,大殿的品质便再也没有明显的跨越了,如果把法宝的等阶做成一把刻度尺,之前它的品质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的,此时增加的速度却变得极其缓慢……细如一根头发丝,薄似一片指甲盖,大殿的品质以蜗牛爬般的速度缓慢地向上攀升着,而殿中可以用来镌刻法阵的地方,却已经再没有那么多了。 终于,最后一点空余的空间上也被顾清玄刻下了阵法。 而大殿的品质依然停留在上品法宝上。 顾清玄沉吟地望着烈火中闪闪发亮的大殿。 仅仅是上品法宝的气息,并不足以保证吸引来神殿的人,要想让这个诱饵足够美味,它必须得是至少仙器级别的物事! 仙器…… 顾清玄蹙起眉,他想了想,伸手割破手指,逼出了一点心尖血。 这一点心尖血,是修士全身精血的精华所在,每个修士,不过能修得九滴而已!每损失一滴,修士无疑都会大损元气,像是之前在银辉共和国那里以血遁之术逃逸的老者,用以催动遁法的,就是这珍贵无比的心尖血。 顾清玄还是在不久之前刚刚修出自己的心尖血的,他的心尖血和其他的修士们一样,仅仅只有九滴。 但是现在,他需要耗去其中的一滴了。 ……或许,最终需要的还会不止一滴。 顾清玄看着指尖上的那滴心尖血,它的颜色和普通的鲜血一样是殷红的,但其上隐隐发着金光,用神识略微一探,烈火般灼热的气息便毫不掩饰地扑面而来。 想来……三滴左右的心尖血,应该已经足够了吧? 顾清玄指尖微微一点,那滴闪烁着金光的血珠便无声地没入了火焰里,很快消失在了布满阵法的大殿上。 那一滴鲜血刚刚落下,大殿的气息便如同吃了鸡血般,猛地向上提起了一大截! 顾清玄快速掐算一下,很快又是两滴心尖血向着大殿之上甩去,随后他猛地催动灵力,周围笼罩着大殿的熊熊烈火,顿时炽烈十倍地猛烈燃烧了起来! 黑沉沉一望无际的星空里,忽然隐约传来了沉闷的雷声。 “我是不是听错了?宇宙里怎么会打雷?” 飞船上的劳伦斯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他连忙竖起耳朵,想要仔细地聆听一番雷声,但这时,之前的沉闷雷声却好像从没出现过似的,宇宙中又恢复了一片无声的寂静。 顾清玄轻声叹息:“果然还是没有劫雷……需要再多几滴心尖血么?”他犹豫了起来。三滴心尖血的数目并不多,失去之后,他还可以很快地修炼出来,但如果再多下去,恐怕就会对根基有所损耗…… 正在他迟疑时,悬浮在半空中的大殿忽然狠狠一颤。 随即,无数道七彩霞光自火焰中孔雀开屏般绽放开来! 大殿之上金光闪烁,灵气组成的云雾飘飘渺渺地笼罩住了整片天地,一种玄妙无比的声音自虚空之中响起,顾清玄屏气凝神,数着它连续响了三下,才终于略略松了一口气。 “下品仙器……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出劫雷,但既有仙音,品质应当是不错的。” 顾清玄心念一动,原本熊熊燃烧着的火焰便骤然间熄灭了。 之前巨大的星球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原地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金光闪耀的大殿,大殿之上飞檐斗拱,隐隐有仙气缭绕,一看就知不是凡人所居。顾清玄飞到尚带着余热的大殿广场上,取出“风之守护”上的那一枚迷幻宝石,唤道:“维妮娜。” 一道蓝色的幽幽光芒应声浮出。 顾清玄抬起手,朝着眼前的大殿一指,简简单单道了声“去”,属于维妮娜的那道幽蓝光芒便飞鸟投林般向着大殿中心飞快移动而去,很快就融入其中,在整座大殿上蒙上了一层隐隐的蓝光。 整座大殿都已经被维妮娜所掌握。 顾清玄想了想,打开个人终端,通知银河帝国一行人先行踏上回航的道路。过了片刻后,确定过西泽等人此刻都已经待在了足够安全的地方后,他方才舒了口气,对着遥远处的虚空中微微一笑。 “准备好吧,给你们的大礼这就来了。” 他轻笑着说,随后顾清玄并指成刀,一溜儿火星自他的手掌边缘生出。 顾清玄举起手,瞄准了那座大殿周围,遥遥便是一刀挥去! 霎时间,一道极其巨大的空间裂缝骤然从大殿旁生出,无数罡风从中涌现,大殿之上光芒连闪,很快被锐利的罡风切割得伤痕累累。顾清玄眼看着原本崭新的大殿变得残破起来,却仿佛毫不在意般,只算好了时间,将笼罩在周围的那道神识封锁线直接撤去。 大殿上独属于仙器的气息,骤然间传遍了整个宇宙! ——神殿中的那些修士们虽然自称神殿,但顾清玄清楚无比地知道,他们只是修真者。 对于修真者来说,凡是沾着“仙”字的东西,都是无比抢手且珍贵的。 仙级功法、仙品丹药、还有那些多种多样的仙器……不论它们原本的用途为何,只要沾染上一个“仙”字,价格立刻便能凭空高出一大截去。顾清玄在用“悬青”的身份去拍卖行售卖丹药的时候,曾经见过一群修真者不要命地争抢一册仙品功法。 那功法本身的确是仙品没错,只是修炼的条件却极其鸡肋,是什么“九天绝脉阴寒倒逆”才能有机会修成的。阴寒倒逆是什么,顾清玄不是非常清楚,但九天绝脉他却是十分了解。原因无他,只因九天绝脉体和他的九玄天脉体一样,是一种格外稀少格外难寻的体质,而且这种体质的主人从某种程度来说,比顾清玄这样的更倒霉…… 九玄天脉体不过是适合作为炉鼎而已,九天绝脉体却是适合做药人。凡是拥有九天绝脉体的人,在正常的情况下基本上都活不过三岁,但如果三岁前有修真者找到他,用各种灵药灵草吊着他的性命,那么养到十八岁时,九天绝脉体的人便自然成为了一颗人形仙丹——血肉、骨髓尽可入药! ……有谁会去费心让一颗仙丹修炼呢? 也许是上天玩笑,像是九玄天脉体或者九天绝脉体这样对自己绝无半分好处的体质,其主却往往是天赋惊才绝艳之辈,若不修炼便罢,真的踏上修炼之路后,其成就基本上是突飞猛进,顾清玄自己就是一个例子。他非常清楚一般的修士对他们这种人有多警惕,所以看着那些人抢拍仙品功法,顾清玄只觉得无比讽刺。 他们明知道那功法拍下来并不会有人用,却还是那样的趋之若鹜。 “我知道这功法是特殊体质才能用的。”在顾清玄装作不经意地问起时,其中一个抢拍功法的修真者这样回答他:“不过我想,这功法好歹也是仙品,其中肯定有什么超出凡品的地方。我拍下它之后,参悟参悟,感受感受,说不定就能敲开仙界之门呢?” 这句话代表了很大一部分修真者的心理。 即使飞升时的天劫是那样可怖,十死无生,还是拦不住修真者们对仙界无法言喻的向往。 长生,逍遥,强大,每一个修真者的心里,总是有一个能与这三个词汇沾边的梦的,而“仙”字本身,似乎就是这三个词的完整结合体,也是所有修真者们心□□同梦想的切实具现化。在顾清玄之前的那个世界是这样,这个世界里难道会有什么太大差别? 一座仙器级别的大殿,是足以令修真者疯狂起来的诱饵。 ——就看他们什么时候咬钩。 顾清玄本以为自己要等上一段时间的,事实上鱼儿上钩的时间比他想象中的更快。 仅仅是一刻钟后,便有几道剑光朝着大殿之处迅速飞来。 顾清玄早已运起法决隐匿好身形,那几个神殿修士自然对他毫无所觉。他们停驻在顾清玄不远处,望着前方笼罩在无数罡风与空间乱流中的大殿,脸上露出了贪婪的神色,但在意识到周围还站得有同伴后,很快就又变得一个个道貌岸然起来。 “张伟,你仔细感受一下,你刚刚感应到的那股仙气,是不是就源于这座大殿之中?” 其中一个踩在剑光上的人说,和每一个出现在外界的神殿修士一样,他们的身上依然是笼罩着迷雾的,但凭借声音可以知道,正说话的是一个年纪较大的老者。不知道为什么,他身周的烟雾比其他人浓厚一些,说起话来的声音较为沙哑且苍老,很容易就可以辨认出来。 他右手边的一个修士沉吟了片刻,开口回答道:“我感受到的仙气确实是源自于大殿处的,只是不知道究竟在何方……” 想来这个修士就是那个“张伟”,顾清玄看了他们两眼,就彻底失去对他们的兴趣了。连仙气都无法确切感应的这一行人,说是咬钩的小鱼都太过给他们面子,不过是一群围着诱饵流口水的小小虾米罢了,顾清玄费尽心思地炼制这座仙器陷阱,可不是为了用来捕捉他们。 顾清玄认为他们甚至连这座大殿都进不去:那些外围的阵法本身已经足够将这一行人拦在门外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 那些人乘着剑光,在大殿前方的一块儿地方不断地转啊转啊,却连殿外用作掩饰的罡风与乱流都无法突破。其中那个老者似乎是一行人中修为较高的,眼见自己这些人面对宝山却不得其门而入,便张口道:“诸位,你们要是有什么压箱底的手段,现在就暂且先拿出来试试吧!这里既然有仙器出世,殿内自然会很快就能得到消息。等到那些老怪物们到了此处,打开大殿,他们自然有肉可吃,我们却哪里还能有一口汤喝?” 众人纷纷深以为然。 众所周知,神殿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完成了对全部修真者的统一。这个世界的修真者们要么被神殿纳入麾下,成为整个庞大体系的一份子,要么便和维妮娜所在洞府中的那一名修真者前辈一样,魂魄早已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靠着这种不臣服即死的手段,神殿收纳的修真者的数目达到了一个异常惊人的数字,而相对来说,神殿所占有的修炼资源却还是十分有限,所以理所当然地,神殿中出现的一个个势力、团体们为了资源的彼此倾轧,也代替了之前修真门派对资源的争夺,成为了修真界里最为常见的事情。 张伟这一行人,都是在神殿里郁郁不得志的家伙。他们没有什么靠山,也没有太强的实力,才会被排挤流落到混乱之地这种地方,作了所谓的驻守修士。 他们这种驻守修士,说得好听是“驻守”,实际上根本等同于发配。毕竟在混乱之地里生活的可不是什么顺民,他们一个个都是天老大我老二的主儿,别说神殿了,就算是天王老子都不能踩在他们头顶上作威作福。像是已经离开的卡里·哈罗德,他就打心底里认为自己和神殿是平等的,最多只是合作关系,可完全没有向他们臣服的意思。 之所以会发生这样的情况,当然不是因为混乱之地的实力格外强大,反而是因为这里的势力太过分散也太过弱小了,根本提不起神殿的兴趣。今天东家打了西家,明天南家吞了北家,对于时间观念与普通人不一样的修真者来说,这儿的势力更新换代的速度太快了,快到他们完全懒得和对方有所接触。 没有接触,自然就不会有什么畏惧心理,也更加不会有那些送上礼品拍你马屁、希望你能在神殿里给他们说两句好话的事儿。本来神殿里分配给张伟这个等级的资源就并不多,现在远离神殿中心,平日里又没有什么外快,大家的日子就更是过得紧巴巴。而且没人会觉得这是对他们的亏欠:没有实力也没有势力,你的日子就活该只能这么过,要是不服气的话,找个大腿抱抱不就好啦? 然而抱大腿却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之前的张伟等人,可以说是连抱大腿的资本也没有:他们倒是乐意抱别人的大腿,只是没有资本,人家大腿凭什么能看上你呀! 说来说去,这事儿居然变成了一个死循环。 没有资源——没有靠山——被发配来偏远之地——更加没有资源——完全找不到靠山——继续待在偏远之地…… 这样的循环完全是可以一眼看到头的。 张伟等人此时就处于这样的循环里,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循环还将长期地不断持续下去,这样下去他们是根本不会有出路的。 但是现在,他们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转机:在这个毫无出路的混乱之地里,出现了一整座具有仙器气息的大殿! 张伟等人并不能确定仙器气息具体来自于何方:是大殿里、大殿外抑或大殿本身,但大殿里一定有好东西,这一点毫无疑问。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神殿里的修真者也不是什么无欲无求之辈,甚至相反,他们的七情六欲可是旺盛得很呢。假若能够从眼前这座突然出现的大殿里得到什么宝物,无论是留作己用还是献与他人,他们未来的命运,无疑会踏入一条比之前光辉得多的大道上。 总而言之一句话,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殿,此时不拼上一把更待何时! “我们现在只是占了地利之便罢了,附近分殿里的驻守修士们很快就会陆续到达,再拖延得久一点,主殿里的那些家伙们说不定也要到了!”那名老者继续开口道,他的声音虽沙哑,却抑扬顿挫,十分具有说服力。 “诸位!” 他对着自己的同伴们大声疾呼着:“有什么能够管用的手段,还是赶快地使出来吧!不然等到其他人来了,就是想要使用,我们也没有那个机会了!” 这老者指出来的情况确实是有可能发生的,在片刻的踌躇后,一名修士便一咬牙站了出来。 “我有一面焰火雷光盾。”那修士说道:“看这些罡风的强度密度,大约能抵挡四息左右。” “好!”老者立时精神一振,他环顾四周,问道:“那么有人有什么飞行类法宝吗?能够在四息之内飞到大殿广场上便好!”他伸手指了指闪烁着阵法光芒的广场:“广场上运转着防御法阵,只要能及时到达法阵中,我们便离宝山更进一步了!” “飞行法宝我们暂且不提。”有人心怀疑虑地问:“既然广场上覆盖着防御法阵,我等又如何能突破防御,越法阵而入?如果有足够时间破解还好,仅仅四息……” 他说着摇了摇头,显然对此不抱什么希望。可是听了他这话,旁边的几个修士却纷纷笑起来,那叫做张伟的修士笑道:“也难怪你会有此一问了,毕竟你来这儿驻守不久……好教你知晓,我们分殿中的吴老可是破解阵法的行家,仙品以下的阵法,于他而言都不过是小菜一碟罢了!” “哦?”一旁的顾清玄听了这话,倒是难得地打起了几分精神。他顺着神殿修士们的目光,向着之前说话的那名老者看去,却见那老者呵呵一笑,手上作出了一个动作,虽然被烟雾笼罩着看不清楚具体,却依稀能够猜出他是在矜持地拈须点头。 “老朽不才,养了一群好孩儿,个个都是啃吃灵气的能手。”那老者说着,手一伸,萦绕在他身周的“烟雾”便徒然分出来了一股,盘旋在了他的手心之上。仔细一看,那哪里是烟雾,分明是一群正在嗡嗡振翅的小小飞虫!怪不得他身周的烟雾比其他人都要浓厚几分,原来那烟雾根本就是由飞虫组成的! 那名修士的脸色顿时变得青青白白起来:他此生最怕飞虫,不料却意外地和飞虫有了这样近距离的接触!满身飞虫的老者还在笑嘻嘻地伸着手,要给他看自己的那些“好孩儿”,可把他给恶心得不行,便连忙道:“如此便好,如此便好,是小子有眼不识泰山!这样,小子身上刚好有一艘飞舟,若是以足够灵石催动,足可以瞬息千里,从这里到大殿广场处最多不过百里左右,转瞬便可跨越!” 然后他便忙不迭地将那飞舟丢了出来,刚好横亘在他与老者之间,好像生怕那老者真的将自己的“孩儿们”送来与他看。 老者不以为意,收回飞虫笑眯眯地上了飞舟,在飞舟上转了两圈后,向着其他人说道:“看来催动这飞舟需要不少灵石啊。” 他的话只说了这一句,便状似叹息地摇头抚须起来,其他的修士们也都不是傻子,知道是自己出力的时候了,便你出三枚,我出五枚地把飞舟上的能源阵法填满了。一行人陆续上舟,那有着焰火雷光盾的修士撑起盾牌,飞舟的主人则聚精会神地准备驾起飞舟,恰在此时,那老者忽然提气大喝一声,道:“张伟!” 其余众人尚在茫然,张伟已然心领神会。只见他双手并拢,手握成拳,向着飞舟之上狠狠一捶,整艘飞舟立刻拼命地摇晃起来,在神殿修士们立足不稳的当口,那养虫的老者趁机大袖一挥,铺天盖地的虫子黑雾般嗡嗡地直扑舟上众人而去,惨叫声随即响起,不出半刻,虫雾散去,飞舟之上只剩零星白骨。 那老者竟是联合张伟将其余所有的神殿修士都杀了! “一群蠢货,修为一个个都是这么垃圾的水平,就算去了大殿之中,又能有什么用处?倒不如把你们的法宝都交给了我!” 此刻笼罩在老者身上的烟雾慢慢散去了,露出了其下一张瘦骨嶙峋的脸,破布般的黑色长袍下,一只鸡爪子似的手颤巍巍地伸出来,一小群虫子在其上飞舞着,发出嗡嗡嗡的响声。 “好孩子,好孩子,吃饱了吧?这么多修士的血肉灵力,总该能使你们更进一步吧?” 那老者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慈爱语气对自己身边的那群飞虫说,张伟在一旁慢慢地将地上的乾坤袋之类捡起,丢了几只在老者的面前。 “老规矩,五五分。”他拍了拍手,看着老者说:“你想好了该如何解释事情经过么?” “有什么好解释的?”老者反问道,他挥去一小群飞虫,将张伟抛来的乾坤袋一一捡起,道:“之前主殿那边万和死了,然后我们这儿的赵天一也死了,他们都是在这儿失去联络的,很显然是死在这大殿出现时带出的风暴里面了嘛。我们一行人过来查探,也被风暴攻击,死伤惨重,你我二人能够逃得一命,实在是侥天之幸啊。” “只要你想好了便好。” 张伟显然懒得和老者多说,确定不会被神殿发现后,他便走到飞舟前,撑起了之前掉落在地面上的盾牌。 他之所以选择去撑盾牌而不是驾驶飞舟,显然是在防备老者,老者自然也明白这一点,他笑道:“不用担心,张伟兄弟,你的实力和那些垃圾不可同日而语,我怎么会因为一点点利益的纠葛而自断臂膀呢?” “只是在进入大殿前吧。”张伟不阴不阳道,老者嘻嘻笑着默认了这句话,随后他走到飞舟前:“准备好了,我这就要起飞了!” 张伟点点头,脸上的神色变得郑重许多。 很快,精致的飞舟便稳稳地悬浮起来,速度转瞬间便从静止变得极快,以肉眼不可见的高速朝着大殿的方向直冲而去。 然而就在此刻,一团炙热无比的火焰却凭空出现在飞舟之前! “危险!!” 张伟与老者的脑海中同时掠过这么一句话,张伟立刻催动全身的灵力全力激发焰火雷光盾,而老者则极力驾驭着飞舟,力图在火焰吞噬他们之前转向。不得不说,这名老者虽然功法可怖又样貌可憎,心计显然也十分毒辣,却着实是个很有手段的人,在这样几乎无可制止的高速下,他依然控制着飞舟,成功地与火焰擦肩而过,除了飞舟的旁侧被燎焦了一片外,居然没有任何别的损伤。 “活下来了……” 飞舟上的两人轻轻松了口气。 谁也没有想到,下一刻,原本已经被他们躲开的火焰居然骤然间膨胀数倍,狮子大张口般向着飞舟所在的方向一扑一吞,连一声惨叫也没有来得及发出,飞舟连同其上的二人就已经彻底化作了宇宙中的一缕尘埃。 顾清玄的身影出现在了不远处。他一招手,将那些被火焰刻意避开的乾坤袋取到了身边来,随手丢进戒指中。 “我讨厌虫子。” 他轻声说着,将那名老者留下的乾坤袋烧成了一团黑漆漆的雾。 作者有话要说:_(:3」∠)_由于被举报了,所以之后的章节里角色之间暧昧的戏份会削减一些,顾渊的戏份也会被削减……之前的章节会进行修改,本文也改了名字,影响了大家的阅读体验非常抱歉otz 今天只有这一更,大家看见更新的话是我在修改之前的过线章节qaq 只会对部分细节修改,剧情不会改变,所以大家不需要重新看。 ……otz对不起更新的晚了,实在是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心情有点复杂…… 49 36|12.14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又死了一个。” 神殿深处的一座毫无特色的房间里,头发花白的老者语气毫无起伏地说。 他坐在一张老旧的石质桌案前,前方是一片混混沌沌的虚空,虚空之中漂浮着无数玉牌,它们在黑暗中莹莹地发着光,闪烁如满天星斗。每一枚玉牌上都附着一道灵识,而每一道灵识都牵系着一个神殿之中的修士,在那名满头白发的老者说出话来的瞬间,恰有一枚玉牌“啪”地一声,碎裂成了细细的粉尘。 同样的粉尘在地上已经积起了小小一摊。 老者翻开面前的簿册,似乎完全不需要思考般,直接便翻到了其中一页。 “混乱之地,主殿修士万和,死。” 随着他说完这句话,万和的名字上便缓缓现出了一道血红色的横,万和生前所有属于他的资源,在这一横出现后瞬间变成无主状态。 很显然,万和的任务失败了。 老者盯着地上的那摊粉尘看了一会儿,神色好像有了一瞬间的波动,却又很快恢复平静。 片刻后,又是一道玉牌破碎。 这一回老者仅仅简单地念道:“混乱之地,分殿驻殿修士赵天一,死。”随后便任凭满地碎粉飘落。 赵天一这个层次的死讯,连看也不值得让他多看一眼。 他什么话都没有说,也什么事都没有做,只是继续坐在桌案后,泥塑木雕般地沉默着。老者的眼睛始终是睁着的,瞳仁里却完全是浑浊一片,就像是前方的虚空那般混沌,里面甚至透不进一丝光。 时间一分一秒毫不停歇地流逝着,老者端坐的姿势却再没有任何改变,连眼睛也不曾眨动一下。久而久之,便让人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这老者是从亘古之前就坐在这条桌案后的,也将会在这里一直坐到亘古之后。 许久,老者的身体才轻轻地动了一下。 他抬起头,难得地皱起眉头,看向面前满室漂浮着的玉牌,惊诧地“咦”了一声。 随着他这一声发出,虚空中的玉牌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随后“噼噼啪啪”一阵连响,竟是接连爆裂了十数块! 老者自桌案前猛然站起! “是谁杀我神殿如此多人?!”他大喝一声,重重一拍桌案,桌上平放着的簿册哗啦啦无风自动起来,它的书页如波浪般迅速翻过,很快就停在老者面前,老者看了两眼,沉声念道:“混乱之地,分殿驻殿修士李奇,死。” “混乱之地,分殿驻殿修士周坞山,死。” “混乱之地,分殿驻殿修士鲁河,死。” …… 随着一道道血红色的横线划过,一个个修士的名字被涂成刺目的血红,老者脸上的神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待到名字终于读完,他迅速伸手拿起书籍,前后翻阅了片刻后按捺不住,将手里无辜的簿册狠狠地摔在了桌案上。 “我神殿派往混乱之地的修士居然十不存一!”他恨声道,几乎就要勃然大怒,说完却又重新拿起簿册,生怕自己看错了般仔细看了几眼,手腕微微地颤抖了起来:“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殿中派往混乱之地的诸多修士里,只剩下了张伟吴巴两人——” 话音未落,不远处的虚空中却又传来“啪”、“啪”两声。 老者完全僵立在了原地。 他不受控制地张开嘴,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说着:“混乱之地,分殿驻殿修士张伟,死。” “混乱之地,分殿驻殿修士吴巴,死。” 两道横线重重地划在了他们的名字上,好像是因为划得太急,几滴墨水被洒在了书页的两边,粗粗看去,就好像是滴落的鲜血一般,刺眼无比。 神殿在混乱之地中硕果仅存的二人,居然就在下一刻同时死于非命! “何方鼠辈胆敢如此欺我!”老者直勾勾地死盯着那书页,就好像那书页就是杀死他们的凶手一样,他脸上的肌肉微微扭曲着,哪里还有之前稳坐泰山的风范气度。 多少年了! 多少年来,神殿再没有过这样大的损失! 完全就不需要过多的思考,老者很快就想到了今天死去之人的共通之处:他们都是在混乱之地死于非命的。 而混乱之地里有什么?有什么可以杀死这些人? ……那些今天崛起明天灭亡的乱七八糟的势力? 不,这些势力神殿根本看不上眼不说,他们也完全不可能有杀死这些修士的实力。要是死去的修士只有一个两个,或许可以还通过偷袭这类阴私的手段达成,但既然杀死了这么多,就不是什么普通凡人可以做到的事情了。 只有银河帝国有杀死这样水平修士的前科。 再结合玉牌破裂的顺序一看,出手的无疑是银河帝国:死的先是万和这类参与追杀的修士,然后是配合行动的赵天一,接下来是更远处的不曾参与追杀的驻殿修士们……老者万万没有想到,区区一个凡人国家居然真的敢如此胆大妄为,不仅胆敢反抗杀死神殿使者,还生了一副包天的胆子,反过来杀了驻守在混乱之地的分殿修士! 这根本就是在狠狠地打神殿的脸啊! 老者气得浑身都在发抖,他砰地一声拍碎桌案,一步踏入虚空中,正要放出神识赶往混乱之地给那些大胆狂徒一个教训,却不料神识刚刚离体之际,他就感应到了一股令人心神俱醉的缥缈仙气。 “这……这是……”老者一下子忘记了自己本来的目的。 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望向混乱之地的方向,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最终定格在无可抑制的狂喜上。 “是仙器啊!真的是仙器!”老者激动地自言自语着。那些修士们死亡后留下的玉牌粉末此刻还堆积在地上,被门外吹进来的风一拨,便浅浅地铺了一地,看上去白惨惨的一片,在漫天玉牌的光影下显得凄凉悲哀极了,只是此时再也无人注意。 神殿高层们的心思已经完全被仙器的消息占据了。 仅仅半日过去,顾清玄隐藏的位置就不得不往后移动了数百米的距离,因为前方那数百米的范围中,已经全数站满了来自神殿的修士。 “已经差不多了。” 估算着人数快到这个陷阱能容纳的上限时,顾清玄果断地调动起了大殿上刻印的第一重阵法,只听得轰隆隆闷雷般的声音响起,耀眼无比的火光自神殿深处飞出,烟花般四散炸裂开来,在神殿修士们的惊呼声中,形成了一道巨大的半透明光罩,将大殿牢牢笼罩在了其中。 来得晚的修士们被光罩阻隔在了外面,他们望着里面的人,纷纷捶胸顿足起来。 已经进入光罩内部的修士们便得意洋洋地笑了。 “古兄弟!等我在此中得到机缘,回到神殿里定然会提携于你的!”有人朝着光罩外喊着,那个“古兄”正是被拦在外面的一人。他的脸上阵红阵白,在光罩中人怜悯嘲笑的目光下,他一跺脚,不管不顾地吼道:“谁知道这里面究竟是不是机缘?这个大殿神殿之中可是从未有过记载!说不定里面藏着什么星空异兽,等你们进去,就统统被那异兽当做了自己的食物!” “放肆!”光罩内的修士们纷纷大怒,几道剑光向着光罩外冲去,显然是打算给“古兄”一个教训。“古兄”的脸上先是一白,待到看清剑光统统被光罩焚化后,他的神色才恢复了正常状况下的淡然。 “看见了吗,你们现在已经出不来了!还说这不是陷阱?” 他大声道,却未曾发觉别人看着他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什么傻子。 “只有有意挑选传承者的地方,才会像这样限制进入者的数量。”旁边有人慢慢道:“假如这真的是个陷阱,进入的人越多,不才更加能够达到陷阱的目的吗?” “这……”这话一出,“古兄”便白了脸,他望向光罩之中,露出了又羡又妒的神色。 恰在此时,大殿之上忽然有蓝光一闪,一道纯粹由灵气铸成的碑文忽然凭空出现,浮动在众人面前。 这一下再无人注意光罩外的人了,他们全都一窝蜂地涌向灵碑处,想要看看碑上写了一些什么。 “一个时辰内,天火将降,不入殿内者,生死由命。 此为第一关,初炼。” 一名离得近的修士高声念诵着碑文上的话,旁边有人听见了他念,好奇地伸头凑过来看,待看清碑文后却惊道:“这什么鬼字啊!我怎么一个也认不得?你……你是怎么读出来的?!” “这可是失传多年的古代修真者用的文字!”有懂行的人看了便道:“就算是我们神殿之中,能认得这种文字的高人也是少之又少,大部分都是修为到了金丹期、元婴期之后的老前辈了。像是裴兄这样,尚在筑基便识得文字的人,那可真是天纵英才啊。” “没有没有,我只是侥幸认得那么一二个文字罢了。”那读出碑文的“裴兄”脸上带上了些洋洋得意的神色,眼里却闪过了一丝阴暗的光。 自己既然能认得古代文字,对于那些不曾涉猎过杂学的神殿中人便有了充分的利用价值,想来很快就会有人找上他,带着他进入大殿之中。 能够进入洞府遗迹之中的机会,他这辈子可能只有这么一次,绝对、绝对不能够放过! 他坚定地想着,手紧紧地攥成了拳。 这位“裴兄”的大名叫做裴安远,是神殿内部某长老的嫡系子孙,小时候很是受了一番精英教育,人参灵芝不要钱般往肚子里吞,十几岁时便筑基成功,可谓是人中之龙、同辈中的天才人物,当时过得可着实是意气风发啊。只可惜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在某一次神殿内部的权力倾轧中,他家的那位长老站错了队,在和自己的几个子嗣出任务的时候不幸遇到黑洞,挣扎无果,死于非命。 裴家是个没什么出息的家族,后代子孙基本都不成器,就靠着一个老祖在上面支撑。老祖一倒,又连着带走了包括裴安远父亲在内的仅有几个优秀子孙,裴家很快就以不可逆转的速度飞快败落了下去。 裴安远的天资并不算如何优秀,能够少年筑基全靠着老祖给开的小灶,老祖陨落后,他的地位就跟着裴家一块儿一落千丈,如今已经沦落到神殿最底层了。当年裴安远也是被众星拱月地捧着长大的,如今这样境况又如何能忍,无时无刻,他都在想着翻身。 翻身!如何翻身! 神殿的竞争如斯残酷,已经被抽去了脊梁的裴家,如何能够再一次站起来! 只能依靠机缘。 只有依靠机缘! 裴安远默默地想着,自己应该如何进入大殿,如何取得信任,如何抓住机会得到一两件足以改变家族命运的宝物…… 他不曾察觉到,一个隐藏起来的身影已经悄悄地靠近了他。 灵碑周围的虚空忽然速度极快地波动了一下。 “怎么了……我好像看见有什么人过去了?” 有感觉敏锐的修士左顾右盼起来,顾清玄微微一笑,淡然道:“大约是你看错了吧,我并没发现有什么人经过。” “是吗。”那修士皱了皱眉,仔细查验了一会儿,却终究什么都没察觉出来,只得叹着气说:“那大概真的是我看错了。” 他转过头,笑意盈盈地望向顾清玄:“对了,裴兄,按规矩等会进入大殿后,神殿的人需要分作不同小队,你可愿加入我的小队中?我师父汝阳真人,待会儿会在大殿入口引领着我们一同进入的!” 顾清玄的身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在其余的修士眼里看来,他完完全全就是那个裴安远的模样。 “裴安远”稍稍思索片刻,果断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哈哈哈哈哈,裴兄不愧是博学多才啊,说起话来都文绉绉的!”那修士哈哈笑起来,扯着顾清玄要去给他介绍自己的小队成员,顾清玄不动声色地避开他的手,跟着他一同走了过去。 真正的裴安远此时正倒在原地,昏迷不醒地被隐匿踪迹的法宝笼罩着,明明周围站满了神殿修士,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往他倒下的地方多看一眼。 “来,裴兄,这是我们小队中的其余成员。” 那名修士热情地对顾清玄介绍着,顾清玄一边听,一边用手指轻轻地在半空中虚点了几下。 笼罩着大殿外围的光罩,缓慢地缩小了几分。 作者有话要说:_(:3」∠)_想通了。 不管别人怎么做,我自己问心无愧,又何必在乎这种阴暗的举动。 好好码字才是王道。 50 36|12.14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光罩笼罩的范围足足有数百米方圆,在顾清玄的操控下缩小数十毫米,完全不会引起任何人的警觉。 那修士还在给“裴安远”介绍着与他们同一小队的人物:“来,裴兄,我来替你引见一下,这位是集英院的何贾,这位是广知院的李坤三,这两位是百炼堂的张黑张白兄弟俩……” 他一个一个地介绍过去,脸上笑容可掬,被他介绍到的几人起先还态度客气,待到看清“裴安远”身上的服色后,脸上的表情立刻就带了三分不屑。 其中那个李坤三更是直接说道:“王兄,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一个小小的筑基期弟子,既不是哪位真人之后,也不是什么长老的徒孙,凭什么能跟我们一同组队进殿?他可是连筑基大圆满都没有到!光是殿外的罡风乱流,就足够要了他的小命!” “就是,就是,王兄,你可要好好考虑一下啊。”其余的人纷纷道。 顾清玄仿佛全无察觉似的,只是笑吟吟地站在那儿。之前裴安远读出碑文的时候,眼前的这些人肯定都已经听见了,他们之所以表现出对裴安远不屑一顾的样子来,不过是为了做一个红脸白脸的局,想来等到这些人唱完了红脸,那位“王兄”很快就要跳出来唱一出白脸了。 果然,尽管那几人话里话外嫌弃的语气十分明显,那“王兄”却始终不曾说话,而是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任由那些人把裴安远好好地羞辱了一顿。直到顾清玄控制着迷幻宝石,在“裴安远”的脸上做出了一副又羞又怒的神色,“王兄”估摸着程度差不多了,方才慢悠悠开口道:“诸位,诸位,先别说这么急,且听我一言!” 他这一开口,本来正七嘴八舌地“劝慰”他不要带着裴安远的几人立刻噤声,听着“王兄”道:“我知道诸位这样劝我全都是为了我和裴兄弟好。” “只是大家可能有所不知,这一位裴安远裴兄,虽然在实力方面可能有所欠缺,但却博闻多识,对于上古时期的修士文字颇有了解。今日有他相助,我们进入殿中后得到仙人机缘的可能性要高上不止一成!” 此话一出,那些人脸上原本对裴安远做出的不屑表情立刻消失了,有人将信将疑道:“不是我不信王兄,只是这……不过是一个筑基弟子,怎么可能有这样厉害的本事……” “你信不信我无关紧要,我直接说了,我信裴兄!”那王姓修士斩钉截铁般道,摆出一副完全站在裴安远一方的架势:“不管怎么说,我的队伍是一定要带着裴兄弟一块儿进去的,你们若是不想和我一组,咱们分道扬镳便是!” 好一个有情有义的王兄弟啊。 顾清玄低下头,没人看见他唇边讽刺的笑。 这些修真者完全把他当做那个筑基期的普通弟子裴安远了,丝毫没有顾忌地当着他的面灵气传音,一句句话都落在他这个渡劫期修士的耳朵里,没有半点遗漏。 此刻,他们一边在顾清玄的面前彼此对峙,做出看似剑拔弩张的样子,一边还在彼此传音着道:“哈哈哈!看我这几句话说得如何?” “妙极!妙极!王兄对时机的把握真是妙到毫巅!” “看那筑基小子的神色,显然已经被王兄打动,到时候进了殿内,这小子敢不效死?” “效死……效死到不至于,我要他的命也全无用处,只盼着他经此一事,能够使出十二万分的力气替我们找寻线索便好。” “这肯定是能做到的,有王兄的打动其心在前,我等的刺激激将在后,双管齐下,他如何能翻的出天去!” 他们做类似的事情肯定已经不止一次,甚至都有些熟极而流了,尽管在彼此传音,嘻嘻哈哈地说着话,在顾清玄面前的表演可是丝毫都没有耽搁。 只是顾清玄懒得看他们再演下去。 “长老们那边好像已经有动静了。”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彻底打断了这些人的表演,几名修真者一愣,纷纷扬长了脖子往人群中央看去,仿佛一只只曲项向天歌的鹅。 鹅们摇晃着脖子,垂涎三尺地望着人群的中心处。 那里站着的,是他们可望而不可即的真正高层。 三名化神长老,十二位合!体真人,他们所在之处,就是整个神殿中上层力量的十分之一。 此时,这十分之一的力量正站成一圈,人人神情严肃,有一位真人犹豫着道:“凭我等的力量,虽然可以让这些弟子们全都进入殿中,可定然消耗颇大,万一在殿内出现什么事故,却又该如何是好?” “你的意思是让我们放弃这些弟子喽?”一名化神长老粗声粗气地说,他生着一副红脸膛,个儿高高,壮硕结实得很,看上去像一个打手或者力士,而并不像是通常意味上的修真者。反而是被他质问的那位真人更具有缥缈仙气,三缕长髯飘飘然,宽袍大袖儒雅如仙,可是遭了化神长老这么一问,浑身仙气的真人立时便破了功。 “我也没有说要放弃。”他嗫嗫喏喏地道。 “哦?”那化神长老冷笑起来,径直问道:“那你想要怎样?” “……我也没想要怎样。”听着长老话里意思不对,真人说起话来便先自带了三分颤音。每说一句话,便抬起头来胆战心惊地瞄那长老一眼,手上无意识地不断捻着胡子,若不是胡子长得够结实,怕是已经被扯去了三四根:“这个……那个……灵碑上不是也说了吗……生死由命……” 他说着说着,声音不自觉地越压越低,到了最后的“生死由命”四个字上,几乎已经轻若不闻了。 这真人就用着这轻若不闻的声音,低垂着眼睛小声说:“……反正我们就算带他们进入大殿,凭这些小辈的本事也争不出什么好机缘来。倒不如我们积蓄精力,到了殿中好好收缴一些宝物……反正都只是些金丹元婴罢了,五百年,一千年,他们修不到合!体迟早要死的,如今也只是早死些罢了……” 他的这一副论调,倒是和先前死去的使虫子的吴巴很有几分相似,也不知道他们是否有什么徒子徒孙的关系。不过与吴巴不同的是,这真人多少还有些廉耻心,知道这话不是正道之人应该说的,便将声音放得更加轻了许多,听来简直与风声无异。只是周围一圈皆是修为高深之人,他虽然已经放轻了声音,大家又如何会听之不见。 最中心的圈子一下子就陷入了沉默。 “汝阳真人。”那一名化神期的长老慢慢说,他说起话来很慢、很费力,但每一字都重若千钧般,狠狠砸在那名真人的神识气海:“你现在看不起金丹元婴,但却莫忘了,你这位合!体大修最初时也不过是普通凡人罢了,而不是什么生而合!体的异种!” 他注视着汝阳真人:“告诉我,你当年为金丹,为元婴时,有没有参与过类似的探寻活动?” 汝阳真人知道不好,但对方身为长老,无论是实力还是身份都超过自己,便不得不回答他道:“金丹期并没有过,但元婴时曾有幸参与一次……” “那次的活动,有这样生死由命的关卡么?” 汝阳真人头皮发紧,却依然不得不答了句:“……是。” 化神期的长老轻轻地冷笑了一下:“你当时所过的关卡为何?” “……”汝阳真人的嘴唇颤动了几下,他没有答话。 “你既然不说,那我就替你说!”那长老目光灼灼地盯向汝阳真人,几乎要把后者活生生灼出几个窟窿:“你当时所要过的关卡,乃是当年的散仙大能留下的三千弱水!三千弱水,沾者即沉,若有鸟兽落入,一息而皮毛焦,二息而骨肉烂,三息而身化弱水……想要过那弱水,非得**力、大手段不可,你汝阳当时可有这样的**力、大手段?” 面对化神长老的质问,汝阳真人沉默了许久,终于道:“没有。” “那你是怎么能够活到如今的?” “……全靠当年的前辈提携。” “好。”那化神长老点点头:“既然如此,你想做什么就做吧。” “……啊?” 汝阳真人万万没想到事情竟会发生这样的转折:他本以为自己定然要吃上一顿教训的!他吃惊地望着那长老,只听那长老微闭着眼睛悠悠说:“你不愿耗损自身相助后辈,这点完全可以理解;你能够活到今天,成为合!体修士,机会是殿中前辈耗损自身相助而得来的,这点你应该也没有什么异议。你如今既然不愿意相助后辈,那身为长老,我也只能将你当初被相助的机会收回……此初炼之关,若是死了一人,你就去弱水中参悟一日,若是死了十人,你就去弱水中参悟百日,以此类推。” “这!”汝阳真人的脸色一下子白了,惨白惨白的,这惨白的面色让他看起来一点也不仙风道骨了,反而有几分午夜厉鬼的样子。 “怀德!那可是弱水啊!” 旁边一名老者模样的化神长老低声喝道,叫怀德的长老听了一笑,不甚在意地说:“弱水又如何?他汝阳有本事让其他弟子们生死由命,那我也就让他跟着生死由命!不过是弱水而已,汝阳堂堂一合!体修士,理应不会死于非命吧?” 的确不会,只是会痛苦无比罢了。 合!体修士还没有抵御弱水的能力,只能任凭弱水将自己的身躯皮肉腐蚀,只是腐蚀之后,又会很快长好,不至于死于非命罢了。 只是那个过程……想想就知道会无比痛苦。 汝阳真人终于缓缓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是我猪油蒙心!长老,是汝阳错了,汝阳愿意站在前方,为弟子们前驱开路。” “如此便好。”怀德长老终于微笑起来。 汝阳勉强笑着往前面走去,一边走,一边狠狠地在心里骂着怀德。 老匹夫!作出一副公平公正的样子给谁看!不过是因为我抢了一次你儿子的真人之位罢了!居然就这样处处针对我!你既然这样大公无私,却又怎么不站在前排来呢?站在最后那个地方说要维持结界……谁不知道那个位置最轻松不过?还想要让我进弱水,我进了弱水之后,实力大损,维持不住真人之位,恰好给你儿子填出空来?长得这么丑,怎么还想得这么美呢! 哼,幸好我足够聪明,离得他位置够远。如果离得近了,保不齐他会施展什么阴私手段,将这结界破去,然后说是我半途动摇……结界破损死了弟子,殿中自然是要找一个人问罪,其他人为了免罪多半不会说破,最后我就还是得去泡那个弱水…… 这老匹夫,倒还真是有一副好手段,也一心为了自己儿子好。可惜啊可惜,他的儿子为什么偏偏不是我呢! 汝阳真人半是懊恼,半是愤恨地走到人群前方,舌绽春雷般大喝一声:“诸位殿中弟子!且先都站得紧凑些!” 他说话时运足了灵力,声音响亮至极,飘飘荡荡,瞬息传遍各处。 这话一出,大家都知道长老真人们这是打算要做什么了,“鹅”们立刻收回了脖子,人人脸上喜不自胜,很快就按照汝阳真人所说围拢站好。顾清玄站在人群当中,灵力鼓荡外放,将旁边的人都隔在身周三尺处,在薄薄的一层水雾笼罩下,其他人皆未发现异常,旁边不远处的王姓修士还时不时地侧过身来,和“裴安远”说上两句什么。 诸位长老真人们站在人群最外围,他们伸出手,同时飞快地掐着什么指决,顾清玄仔细看了几眼,失望地认出这些都是他曾经见过的指法。 “……这个明光印居然还是残缺的……难道是他们故意残缺么?可是残缺了的明光印又有什么用途?不过是一个防护性的手决而已,残缺之后防御性下降至少三成,而且想来想去也没有什么特殊能力……” “为什么他们还要捏这苍龙诀?筑基期的苍龙有什么特别的用处吗?为什么我一点也不知究竟?” 顾清玄看着他们掐诀,越看越觉得满腹疑窦。正在他苦思冥想之时,那些长老真人们的结界已经布好了,一道金光耀耀、大气磅礴的结界笼罩在了所有人的头顶,顾清玄抬头看了那结界一眼,终于醒悟到之前的苍龙诀到底派上了什么用场。 半空之中,结界之上,有一条威武无比的苍色巨龙正懒洋洋地在金色的“天空”上游走,四周是闪烁着光芒的“白云”,不远处还有一轮红亮“烈日”。那王姓修士指着结界,对着“裴安远”得意洋洋地说:“看!我们殿中的苍龙逐日界!今天的苍龙有汝阳真人一成力量,你看那龙,多么威武雄壮!” 顾清玄含笑点头。 威武雄壮。 呵呵。 筑基的苍龙,筑基的烈日,还真的是十分威武雄壮啊。 用法决特地在结界里加上这么多没有用处的装饰品……你们神殿还真是灵气多烧得慌。 想到灵气二字,顾清玄立时抬眼一扫,果然看见每一个长老真人的手里都紧紧握着一枚灵石。那灵石只看光泽就知道至少是上品,其中两名化神长老的手中握着的甚至是灵晶,一枚可低万枚灵石的灵晶,被他们当做补充灵气的普通丹药一样用…… 当了许多年土豪的顾清玄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一点开始仇富了。 作者有话要说:安利一本言情小萌文~ 寒冷的冬季和暖心小甜点更配哦( ·· ) 《[娱乐圈]盛世名汪》 秦棠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一条狗,还是影帝的爱犬! 有人问:变成狗是怎样的体验? 秦棠:沉迷美色,日渐消瘦(*/\*) 51 36|12.14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元婴在外,金丹在里,大家站好,我们出发了!” 随着最前方的汝阳真人一声大喝,整个金光闪烁的结界不断地颤抖起来,接着它倏忽而起,带着结界内的神殿修士们平地飞升,直往罡风遍布的大殿广场之上而去! 在那结界腾空而起的瞬间,顾清玄悄悄地做了一个手势。 随着这个手势的做出,很快就有人发觉,笼罩在外的光罩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缩小,光罩上甚至燃起了一层烈火,色成赤红,火舌不断跳跃着,灼烧着周围的空气,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 “那是天火啊。”一名见多识广的修士轻声说。 有人看到这一幕,仔细一算,惊道:“光罩居然在缩小!我估算了一下,按照这个速度,最多还有半个时辰,光罩就会缩回到大殿之中!” “怪不得呢,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 那个灵碑之上可是写着,一个时辰之内天火将降。 结界中的众人此刻已经飞入罡风中,眼看那光罩越缩越小,想起之前各色剑光被光罩顷刻燃为轻烟的景况,不由得微微后怕。 “如果我们现在还留在光罩之中,必定会被天火焚烧,成为飞灰。” 许多人这么想着,望向维持结界的诸位真人长老时,眼中下意识地流露出感激的神色。 虽然平时并不把这些小修士们放在眼中,但被他们用这样感激的眼神注视着时,那些长老真人们的腰杆还是不自觉地挺了挺,那怀德长老更是笑呵呵开口道:“此次殿中一行,机会难得,诸位须得好好把握。此殿内有仙器气息,其中所藏定然非同凡响,我等——” 他的话没有来得及说完。 因为这个时候,殿外的光罩忽然发生了异变! 只听得外间霹雳大作,仿佛巨浪滔天般的浪涌声狂响而起,一道刺目至极的红亮火芒忽然炸开。那瞬间炸出的光芒亮到极致,不论是元婴金丹还是合!体化神,被这光一照,都感到眼中刺痛,泪水狂流,不得不闭上眼睛,一些修为较弱的,甚至觉得眼中剧痛难当,有人大呼道:“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瞎了!” 然而没有人理他,因为所有人都看不见周围的情况了。在一片漆黑之中,从结界之外忽然吹来一阵灼热的气流,尽管有结界挡着,可还是有几个离得较近的修士惨叫着被生生化为飞灰——而这,仅仅是透入结界之中的高温所致!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站在最后的怀德长老所承受的高温最多,尽管他有宝物护体,并未化为飞灰,可仍然被烫出了许多水泡。他连连眨眼,不吝灵力地洗刷了数遍眼珠,才堪堪看清周围事物,尽管仍感到肿痛难当,但他依然强撑着睁开眼,取出自己的护身宝物一望,顿时心中大痛:“我的宝贝!啊啊啊!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唯一毫发无损的顾清玄在水雾的遮掩下往怀德长老的手中一探,只见他手里捧着个钟鼎似的物事,其上刻纹古旧,透着一股沧桑气息,显然是有些来历的宝物。只不过此刻那宝物的身上纵横共有八道裂纹,其上宝光已经全失,再无任何效用了。 原来是这宝物挡下了最强一击,若不是有它在,死伤的人数可能还要更多! “怎会如此!” 那怀德长老还在大喊着:“说好的一个时辰啊!这才刚刚半个时辰!为何就降下天火!而且平常天火如何会有这等效用……我也曾于太阳之上收集天火之精,从来没见过哪种天火这样酷烈过!” “是……是不是因为我们进来了这么多人……他们以为我们作弊……” 人群中传来一个抖抖索索的声音。 几道视线同时向他望去,那个修士下意识地朝人群深处缩了缩,脸上露出了又羞又愧的神色。 “噤声!”那修士站在一旁的同伴低喝道,他迅速地远离了刚刚还在有说有笑的友人,看着对方的目光充满了厌恶,就像是在看着什么垃圾:“长老说话,岂容你这小辈插嘴!你还不快快跪下,向长老请罪,然后再自裁谢罪,这样长老或许还能原谅你的冒失!” ……不过是插了一句嘴而已,就算有错,也不至于自裁啊! 在顾清玄的记忆里,无论哪个地方都没有类似的规矩,然而其他的那些神殿修士们脸上都是理所当然的神色,仿佛此事十分正常一般。 “我……我……” 那修士站在原地,浑身发着抖,他两股战战,连牙齿都因为颤抖而发出格格的响声。他惶恐地左右顾盼着,指望着能找到哪怕一根救命稻草,但他看到的,却是一双双冰冷的眼神。 “自裁吧!” 旁边的修士纷纷说道,那修士眼中露出恐惧的神色,他扑通一声跪在结界的地上,拼命地向着最后方的怀德长老磕头:“长老!长老我错了!您原谅我吧!求求您饶了我这一次!我愿意去守妖境,愿意去打虫人,怎样都好,我愿意赎罪,只求您留我一条命,留我一条命……” 他用力地磕着头,震得整座结界都在轻微地摇晃,结界的地面坚硬,不过数下,那修士就已经磕得自己满头是血。若不是有修为在身,此刻他多半已经晕迷过去了,他抬起满是鲜血的脸,流着泪求饶道:“我家中还有小妹弱弟,父母已然陨落,弟妹尚未筑基,全家只倚赖我一人过活,如果我死了,我的家人定然不能活命,求长老大慈大悲!大慈大悲!” 没说一句“大慈大悲”,那修士就格外用力地磕一次头,磕到最后,连顾清玄也忍不住觉得他有些可怜。那怀德长老似乎也有相同感受,他看着那人不断磕头,长久没有说话,直到他磕得将头骨也裂开,再磕下去恐怕会活活磕死在地上,才终于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早知如此,你当初又何必多那一句嘴呢?” 修士匍匐在地,不可抑制地嚎啕大哭起来,顾清玄想,这神殿长老是准备要放过他了吗? 然而下一刻,一股气势忽然自怀德长老的身上释放出来,一阵喀拉喀拉的脆响传来,匍匐在地的修士高声惨叫,但仅仅叫了半声,他便再也发不出声音了,因为他的喉咙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团烂泥。在怀德长老化神期的威压碾压下,他的骨骼寸寸断裂,身体血肉四处爆裂,红红白白的液体飞溅而出,两颗眼珠都掉了出来,骨碌碌地落在地上,不甘心地打着转。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修士绝望的嚎哭声,而四下里已然是一片寂静。 结界里的血腥味儿浓烈得刺鼻。 “哎,我其实也不想杀你,可谁让你犯了错呢!” 那怀德长老还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他一边叹着气,一边拿出一只小瓶,往那修士残留的血肉上一抛。半空中传来隐约的嘶喊声,顾清玄运灵力于双目,清清楚楚看见那修士的魂魄被某种力量牵引着,一点点被摄入了瓶中。 他这是要拿这人的魂魄继续折磨吗? 顾清玄神色一动,向着怀德长老看去,却见他拿出瓶塞,将小瓶塞好,同时说道:“此人虽然未成元婴,但金丹已固,魂魄已稳,用来作裱糊物,倒是能派上一些用场。可惜我的宝物品级太高,金丹期的魂魄不合用……” 他微微叹息了一声,用一种隐含贪婪的目光看了眼前方的汝阳真人,又迅速收敛神色,站直道:“此事已了,我们暂且先出发吧。” 这就出发了? 明明刚才还在喊着“怎会如此”,想弄清楚天火忽然降临的缘由,为何现在却对这事儿只字不提? 顾清玄仔细看了诸人的神□□状,发现几乎所有人都默认了刚才那修士的答案,即天火提前降临,是因为他们集体进入,算是作弊! 从神殿修士们的角度看来,这大约是最有可能性的答案了。那修士明明说了对的话,却因为说的时机不对,紧跟在长老之后,而不得不赔了自己的一条命去,甚至从那长老的举动看来,他连自己的魂魄也保全不住! 都是同一殿内的修士,按修真者的眼光看来,分属同门,就因为一句话而落到这样下场,哪怕是当年被顾清玄杀成血海的几个修真大派也不会去做。 他们对外敌残酷,对自己内部却一直是怀柔的,否则说不定早就因为内斗而亡,如何能维持这么多年,如何能成为修真界的霸主。 顾清玄想到这里时,忽然意识到神殿为何会有着这样的规则了——他们不怕内斗。 不怕内斗,那定然是因为有什么绝对可怕、坚不可摧的力量维持着这个体系的存在,从这种低层对高层的绝对尊敬来看,那坚不可摧的力量定然位于金字塔的最顶端,也就是说,整个神殿都会奉他为主,那就暂且以殿主称呼他吧。 今日那修士在长老面前贸然开口,便落得这样一个下场,而若有反对那殿主之人,又会得到什么样的惨痛教训? “神殿?神殿……有趣,真是有趣。” 顾清玄忽然一笑,那神殿主人这样称呼自己的门派,想来是已经把自己当做活着的神明。虽然曾于他人口中听说到“太一殿”的称呼,但这多半只是古称,看这些修士等级森严的样子,若没有殿主默许,他们如何敢这样称呼自己、称呼神殿? “不知道那殿主究竟是何等水平的修士。” 这个念头短暂地掠过顾清玄的脑海。 但很快,他的想法便被结界上传来的阵阵崩裂声所打断了。 抬起头来一看,原来是结界已经挺不住外界的力量压迫了。那所谓的苍龙逐日界果然如同顾清玄所猜测的一般,美观有余,实用不足。几乎每一刻,结界之上都会多出一道裂痕或者破损,尽管长老真人们都紧握灵晶,拼命吸纳着其中灵气,填补结界之上出现的裂痕,但他们的填补不过是杯水车薪。满打满算,这里的合!体真人化神长老加起来也不过十五人,看起来数量不少,但与上千的神殿修士一比就根本不显眼了,要维持一个这样大的结界,所要耗费的灵力绝对是个天文数字。 “快点走!我们不能停留在这里!” 后方的一位长老大声喊道,最前面的汝阳真人头也不回:“要是能走早就走了!现在全部的力量都被用来维持结界,哪里来多余的操控飞行?此刻还能够浮在空中,就已经算是侥天之幸了,若是结界一沉到底,我们还不知道要飘到什么地方去!” 听到“一沉到底”之词,众人下意识地看向下方,只见一道黑漆漆的空间裂缝横亘脚下,无数罡风乱流从中涌出,像极了怪兽狰狞巨口,吓得几个修士大叫:“是空间裂缝!空间裂缝!” “刚才来时分明看见裂缝是在上方,此时如何会跑到脚下!” 有人乱纷纷的叫起来,甚至开始怀疑这裂缝是否是某种幻象。 “愚蠢!”一名真人百忙之中冷笑起来:“不是裂缝跑到我们脚下,是我们被裂缝吸得倒过来了!” 众人一看,果然如此,他们此刻其实是大头朝下地悬在空中的!因为身处结界中,四周又都是乱流的缘故,开始时居然没有人发觉到这一点…… “我们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 一修士纳闷地喃喃道,但话刚出口,他便恍然大悟:“是了!刚才外界天火炸开,光耀天地,所有人都暂时失明,感到天昏地暗,我们定是那时候便已经被吸到裂缝附近,之后的所谓飞行,不过是在和空间裂缝的吸引之力斗争罢了……” 位于最前方的汝阳真人冷哼一声:“开始时我们倒并不是在空间裂缝附近的,当时的吸力还没有这么大!若是醒觉之时便全力飞行,我们想来早就逃离此处。可惜啊可惜,有人以为自己的面子比天还大,不分场合时候,要给后辈一个狠狠的下马威,耽误了时间,这才酿下大祸!” “汝阳小儿!你此话究竟何意!” 怀德长老听出汝阳真人这是在嘲讽他,立时大怒,声如惊雷般喝道。大概是因为过于愤怒,为了增强自己的气势,怀德在这一声呼喝里用上了部分灵力,震得整个结界一阵颤抖。汝阳真人感到这颤抖,脸色立刻大变,急急道:“怀德匹夫!你不要犯傻!此时结界已然危殆,你再用结界——” 话音未落,就听得一阵琉璃碎裂般的破裂声。 一双双饱含恐惧的目光望向了声音传出的地方。 结界之上本来就遍布裂纹,虽然各个长老真人努力,也不过勉强维持罢了。此时怀德长老一声饱含灵力的呼喝,震得整个结界跟着颤抖,平时抖抖或者无事,此刻一抖,这颤抖便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整座结界,从中段开始,无可挽回地破裂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元旦快乐~ 52 36|12.14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怎会如此!” 怀德长老下意识地大喊,他在神殿资格较老,对于苍龙逐日界的强度可以说了如指掌,也正是因为对于结界强度的了解,让他认为自己的呼喝不至于将结界怎样……可谁知结界竟然就这样破裂了! 顷刻间,无数罡风卷入结界,隐隐听得风声雷动,有凌冽的煞气扑面而来,修士们的面色骤然变得苍白如纸。 这罡风袭入之后,真人长老们或可无事,但数量众多的金丹元婴,大半都要遭受灭顶之灾! 千名金丹,百名元婴,若是全都死在此处,将是神殿千万年来从未遭遇过的重创! 其实结界破裂并不完全是怀德长老的错,即使没有怀德长老这一声怒喝,本就已经危如累卵的结界,也至多不过多撑三四息而已。 只是此刻,所有修士们的目光全都转向了他! 怀德长老的面色惨白。 “唉。” 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飘飘渺渺的叹息声。 天地仿佛都因为这一声叹息而陷入了静止。 ……不,不是静止,而是凝固,从那道声音的源头处开始,往外蔓延数千米的距离,这一小片天地完完全全地凝固了! 正在不断崩裂破损着的苍龙逐日界凝固了,从结界外往结界内席卷而来的无数罡风凝固了,怀德长老尚未来得及变幻的愤怒神色凝固了,汝阳真人又惊又怒隐含恐惧的表情凝固了……时间在这一刻完全停止了流逝。结界之中的修士或恐惧或慌乱,但他们的动作也随着这片天地一起陷入了静止,甚至连思维也静止了,他们的恐惧才刚刚漫出心底,慌乱也尚未表现在面容上,而即将发生的危局已凝固。 顾清玄同其他人一样维持着表面的僵立不动,神识却已经寻觅到了那一声叹息的源头。 那是人群中站着的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 那老者穿着朴素,在人群中站立时本来毫不显眼,但此时一口气叹出,浑身气势却变得苍茫悠远起来。他缓缓抬起双眸,一双眼睛完全是混沌一片的,根本看不清瞳仁,尽管前方火光烁烁,他的眸子里却依然透不进一线光。 这是……大乘期修士! 顾清玄忽然向前走了一步。 “你终于出来了?” 他轻声说,那老者回过头来,须发虬张。 “你是何人?”他疑惑地审视着顾清玄,随即似乎从他的面容上想起来了什么,皱眉道:“裴家的人?你们先祖之死与我无关,这话我说了许多次,你们却还是不肯信么?” “裴家?不,裴家与我无关。”顾清玄轻轻笑了:“其实我开始时并没有发现你,但在刚才他们两人争论之时,你的气息外泄了一刹那。” 老者面上的疑惑更浓。 “你能感应到我的气息?”他完全不相信顾清玄的话,能够感应到他气息的人,少说也是个化神!眼前此人年纪轻轻,周身没有丝毫气势,非但不像化神,简直连金丹也不如,怎么看怎么像是筑基。区区一个筑基期的小辈,如何能感应到自己? 他的怀疑表现得十分明显,顾清玄却并没有继续解释下去,他只是微笑道:“给你十息时间。” 老者刚想问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却蓦然发觉,从那个筑基小辈的身上,忽然涌现出了无穷无尽的杀意! 那杀意如此森然,凌冽刺骨,像是有一把极锐利的宝剑抵在了他的咽喉处,几乎让他进退不得。 面前的这个人绝对不是什么筑基期的小辈! 老者如同被可怖的妖兽盯住了要害一般,浑身的寒毛都忍不住倒竖起来,他立刻醒悟过来,这一句话的意思究竟为何。 他说给自己十息时间,那么十息之后,他便会开始动手——杀人。 顾清玄还站在那里,笑吟吟地,而老者却仿佛在他的身后看见了无数尸山血海。 “他一定曾经杀了很多人!金丹,元婴,甚至和我同水平的大乘!” 在这种无形的可怖压力下,老者已经完全无暇顾及结界内的神殿修士了,他收敛起全部力量,深吸一口气,翻开了始终持在手中的一本簿册。 随着老者将维持住周围空间的力量收回,周围原本凝固着的时间恢复了流动,本就脆弱无比的结界转瞬便崩溃了,剧烈的罡风立刻将整个结界淹没,神殿的修士们还停留在结界破裂的瞬间,他们下意识地用出了自己保命用的手段,无数法宝符咒的光芒在四周爆裂开来,周围的天空被染得一片五颜六色,像是炸开了无数的烟火。 烟火中夹杂着一些修士临死前的惨呼,其中有一些离得近的修士看见了那老者,便挣扎着大喊:“太上长老救我!” “求太上长老出手!” 然而他们的太上长老连瞥都没有多瞥向他们一眼。 老者紧紧地盯着眼前的簿册,书页哗啦啦飞快翻动着,很快他似乎找到了什么,伸手在簿册上一划,大声喝道:“混乱之地,主殿修士裴安远,死!” 那个“死”字真是运足了力道,舌绽春雷般,震得人心底发颤。随着这一声喝出,好像有什么庞然的可怖之物从那老者手中的簿册上脱册飞出,带起了遮天蔽日般的阴影,强烈的死意从阴影遮蔽处飞快蔓延,转瞬就将顾清玄笼罩其中。老者脸色阴沉地看着他,目光里带着冷厉的锐芒:“虽然我不知道你究竟是谁,但此时你既然伪装成我神殿中人,那就是送到我手边任我宰割的鱼肉!” 在他说话的同时,一股肉眼看不见的黑气已然将顾清玄死死缠住,老者看到这一幕,脸上带出了些得意的神色,他用力按着簿册,运起灵力继续喝道:“死——” 那股黑气一颤,以堪称疯狂的速度猛然增厚,很快凝实成巨蟒模样。那黑气巨蟒目露凶光,将顾清玄牢牢缠在其中,随后张开血盆大口,就要从头至脚将顾清玄直接吞噬下去! 顾清玄稍稍抬起眼。 “十息已过。”他平静地说,语气中不带任何波澜。 下一刻,缠绕在他身上的黑气大蛇徒然间炸裂开来! 在黑气大蛇垂死时发出的最后嘶鸣声里,在周围无数修士们挣扎放出的法宝光芒之下,顾清玄似缓实快地,往前踏了一步。 这一步,似乎是踏在了老者的魂魄上! 老者身体一颤,原本凶戾的目光一瞬间呆滞下来,他的手一松,原本被牢牢握住的簿册飘飘荡荡地顺着罡风飞起。“想逃?”顾清玄冷笑,遥遥对着簿册一指,这被大乘修士以全副心血祭炼无数年、凝结了神殿上下数不清的死意的珍贵法宝,居然便在这一指下化为粉碎。 厚厚的书页化作了细白砂砾,无声地散逸在了虚空中,很快被扑来的罡风淹没,劈斩成了更细小的碎粉。 周围的惨叫声徒然安静下来,而五彩斑斓的法宝光辉已荡然无存。 “想不到,你们神殿居然用自己修士的死亡来祭炼法宝。”顾清玄背手站在虚空之中,几缕白色的细沙从他的发边掠过,更衬得他发黑如墨,白皙的面容上一双黑色的眸子格外幽深,像是古井般平静无波。 鲜血从他对面的老者口鼻里溢出来,如一条条细小的赤蛇般乱爬。 “你这簿册一出,神殿里凡是元婴之下的修士,十成十死于非命。元婴之上的或者可以活下来,不过要看他们自己的手段了……倒是为我省去了不少功夫。” 顾清玄轻轻打了个响指,周围乱舞的罡风骤然止歇,老者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艰难无比地张口道:“是你……那罡风原来是你……” “我也没想到你们的结界如此脆弱,本来这罡风只是作为第一道关卡的。”顾清玄懒洋洋地道,他踏着虚空一步步往外走去,走了两步忽然抬起头,往大殿的方向看了一眼,带了几分兴味说:“没想到居然还有人到了那儿?看来我的布置倒也不是全无用处。” “什么……第一道关卡……什么布置……” 那老者七窍之中的鲜血越流越多,已经覆盖了整个面容,让他看上去格外可怖。此时他已经说不出话了,但顾清玄的话透过重重血幕钻入他耳中,令老者有了一种毛骨悚然的不妙之感,他强压着即将崩溃的躯体神魂,用神念送出了最后的一个问题:“你……究竟是什么人……” “杀你的人。” 顾清玄抛出一团灼目烈火。他轻轻将火焰捉住,手腕一抖,将其化作了一道十丈巨剑,随后将巨剑平举,轻飘飘顺着剑势向下一划,一道凌厉无比的剑光便向着大殿之中直冲而去! “维妮娜,过来。”顾清玄低声说,大殿之上有蓝光飞快一闪,随即凝聚到了顾清玄腰间,化作了一枚小小的古朴令牌。 前方的剑光依然凝成一道百丈高的光影。 那光影耀目至极,仿佛纯粹由火焰铸就般,散发着无比灼热的气息,一条火龙虚影浮现其上,龙鳞翕张,龙爪锋利。它牢牢盘在剑上,仰天发出一声龙吟,随后虚影渐渐变淡,居然和那剑光融为一体! 随着那龙形虚影融入,百丈巨剑随之微颤,同样发出清越剑吟,那剑吟仿佛龙啸般,带着万物俯首的皇霸之气。 百丈高的巨剑在剑吟声中再度长大,很快成为了横跨天际的足有千丈的长剑! 甚至,那剑此刻看来已经不再是剑,而是一条又宽又大,横贯天河的赤色洪流。 “洪流”的剑锋处,直指前方的仙器大殿。 汝阳真人与怀德长老逃命得快,此刻俱都站在大殿广场上,他们看着那可怖的剑光自天际而来,脸上都露出了又惊又恐的神色。 老者的身躯已经从脚部开始寸寸消散,无数细碎的光点散出,令他自下而上缓慢而不可逆转地化为齑粉,老者却仿佛发了神经般,扬起那张布满鲜血的面孔,发出了畅快至极的大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的是天要诛你啊!天要诛你!我如今,不过是比你早走了半刻罢了!”在生命的最后光景,本来已经再无气力的他却仿佛得了新的力量,暂时地回光返照了,他努力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顾清玄,从眼神中射出仿佛淬了毒般阴狠的目光:“死吧!跟着我一块死吧!那可是仙器大殿,是殿主他老人家来了都要小心谨慎对待的东西!你如此用剑去劈它,定会惹来仙器反击,你死定了!哈哈哈哈!你死定了!” “聒噪。”顾清玄一挥手,老者头颅以下的部位便徒然间湮灭粉碎。他失去了声带,再也无法发出笑声,却仍然固执地张口无声大笑着,似乎在嘲笑着、等待着顾清玄即将到来的死亡。 然而紧接着,老者仅存的大笑着的头颅便一下子凝固住了。 “这……这是……” 那头颅做着这样的口型,他努力地转过一只眼珠,想要往顾清玄所站的方向看去,另一只眼珠却凝滞不动,死死地盯在大殿处。 大殿之上,令老者极度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 在洪流般的剑锋即将触碰到大殿外防御光罩的当口,那道危险无比、令老者都深感忌惮的光罩瞬间消失,本来站在大殿广场上,寄希望于光罩保护的汝阳真人等立刻变成了被剥光的蟹螯肉般,嫩生生地只待着剑光下口。 若说这一幕老者尚且还可以理解,当广场上最高的殿宇忽然自动裂开,从中开始分为两半时,老者就陷入了不可思议和震惊中。 只见那被垂死的老者寄予厚望的仙器大殿,从剑光即将劈中自己时开始,便自觉自主地从中裂开,避开了巨剑锐利可怖的锋芒。那剑光飞快地一寸寸下落,大殿便瞬息间从高至低快速将剑光经过的殿宇阁楼裂为两半,它们仿佛早有约定般,你进一步我就退一步,绝不正面交锋。广场上的汝阳真人等看到这一幕尚未来得及反应,他们所站着的大殿广场便也随之裂开,巨剑从从容容地自仙器大殿裂开的缝隙间直劈而下,它周围缭绕的火焰和巨量的热度溢出来,轻而易举地将广场上的诸位神殿中人烤成了最细微的尘埃。 “怎……怎会如此……” 在被那炙热光焰吞没的同时,怀德长老似乎在喃喃地说。 老者的头颅目光绝望,转瞬间化为碎粉。 顾清玄微微一笑,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埃,对前方的大殿一招手,道:“来。” 仙器大殿迅速缩小,很快从煌煌殿宇变成巴掌大小的精致楼台,如同乖巧的猫儿一般,灵敏地飞到了顾清玄的掌心。 “可惜,这次没怎么用到你,不过没关系,下次会有机会的。”顾清玄轻轻摸了摸那仙器,随即翻手将它收起, 他转过身,化作一道流光,向着银河帝国的方向直飞而去。 庞大的空间裂缝在顾清玄的身后无声地弥合起来,无数红莲业火在那道巨大的缝隙上燃烧着,令整条缝隙不断缩小。 原本大殿所在的地方此刻空空荡荡,没有光罩,没有罡风,甚至也没有满天漂浮着的尸体,只有一团团被撕裂过无数次的碎粉,它们在无垠的宇宙之中飘飘荡荡着,仿佛某种奇异的星云,看上去诡秘又阴冷。 神殿之中,那座曾经被老者待过无数岁月的大殿里已然黯淡一片,本来闪烁着的星光般的玉牌大多粉碎,只剩下了满地碎裂后的尘埃。 一个身影踏在了那满地细软的尘埃上。 “这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锅,我反省,我看点家文看得不可自拔otz…… ……完全忘记了要更新呢【手动再见】 53 36|12.14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银河帝国的蔷薇城堡中,监国太子尼古拉斯正低声与己方派系的几名大臣商量着朝堂之事,皇室总管亚伯特侍立于他的身后。 房间里的灯很暗,一旁的侍女们犹如雕像般纹丝不动地站在墙边。尽管这个小小的会议已经持续了将近半日,这些侍女们却没有一个人敢稍稍挪动一下酸痛的脚腕,甚至连呼吸声也被她们尽量放缓。 空气里只停留着尼古拉斯与几位大臣的商议声。 忽然,房间中不知何处发出了一声东西破裂的脆响。 尽管声音不大,但那几名可怜的侍女却立刻露出了极为惶恐的神色,她们绝望地转动着眼睛,四下里搜寻着可能碎裂的物事,希望能够在尼古拉斯发现之前弥补上自己的过失,然而在她们来得及找到那碎裂的东西之前,坐在桌前的尼古拉斯就缓缓抬起了头。 “你们打扰到孤了。”他平平静静地说,似乎并没有生气,但侍女们却纷纷扑通扑通地跪了下去,连其中心志最坚定的一个也止不住地浑身颤抖。 没有一个人开口求饶,没有一个人敢——她们只是战战兢兢地跪在那儿,仿佛一只只引颈就戮的羊羔。 尼古拉斯懒洋洋地抬手,张开五指,无数道锋利的金属长矛随之无声浮现,柄柄锋锐地悬浮在了空中,桌边的几个大臣下意识地垂下了头,尽管矛尖并没有对准他们,他们却依然忍不住感到诚惶诚恐。 “亚伯特。”尼古拉斯忽然开口,他转过头,对站在他身后的亚伯特说道:“今晚重新甄选一批侍女吧,最近的这几批都有些……”他想了想,干脆利落地将手掌猛然攥紧:“……不怎么合用。” “是,殿下。”亚伯特声音温和地回答。 悬浮在空中的金属长矛们停滞了一瞬,随后“夺夺夺夺”地朝着四面八方的墙壁疾射而去,房间里一下子充满了刺鼻的血腥味儿。 “殿下。”亚伯特适时地递过来一张素白的手绢,尼古拉斯随手接过,粗粗地擦拭了一下并没有沾染上什么东西的手指。 “最近总是觉得有些心烦气躁,而且你们知道,孤对那些做错事情的人的忍耐力……一向不是很高。” 尼古拉斯清秀的眉毛微微蹙了起来,他似乎是在向那些大臣们解释:“今日就暂且商讨到这里吧,孤感到心绪不宁,剩余之事来日再议。” 侍女们的鲜血还在地板上流淌,尽管尼古拉斯的话说得十分敷衍,却又哪里有大臣敢于反驳:如果他们真的有一身不平则鸣的傲骨,那肯定也就不会因为一点点利益而甘心俯就于尼古拉斯这个伪太子的旗下。 在门外的侍卫打开房门,将那些侍女们一一拖出房间时,几位大臣们陆续起身,目不斜视地从大门中穿过。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就从他们脚边的地板上擦过,然而这些大臣们没有一个人往那些血痕上多看一眼。 尼古拉斯非常没有形象地靠坐在座椅上,用亚伯特刚刚递给他的素白手绢扇着风。 “我最近的感觉真的算不上好。”他看着最后一位大臣从走廊的尽头转过去,手中的手绢挥得更急:“……总觉得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尼古拉斯顿了顿,他无意识地停止了扇风,将那条手绢握在手里,慢慢揉成了一团。 “我那位亲爱的母后怎么样了?” “尚未有消息传来。”亚伯特冷静地说,在尼古拉斯目光看不见的角落,他将一块破碎的玉牌往口袋的更深处塞了塞。 神殿的玉牌……刚刚突然破碎了。 这也是那声害死了侍女们的声响的来源。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亚伯特的心里一瞬间转过无数个念头,但他最终只是微笑着向后方踏了一步,对着尼古拉斯伸手请道:“殿下,再过半个小时就是晚餐时间了。” “好吧,好吧,晚餐。”尼古拉斯嘟哝着,不情不愿地站起身,他刚想要迈步,却忽然停住了,指着前方对亚伯特道:“你先走。” 前方的道路上尚未被清理干净,地板上仍然残留着侍女们的血迹,半凝固的血液被涂抹在浅色的地板上,看上去十分刺目显眼。 “遵命,殿下。”亚伯特神色不动,他保持着脸上的笑容,当先往大门的外面迈去,在经过尼古拉斯身边时,亚伯特转过头瞟了尼古拉斯一眼,声音极轻地说:“我不得不提醒您一句,殿下……您的这种做法实在非常地幼稚。” 尼古拉斯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看。 亚伯特轻笑着,没有再维持人前那副尽职的皇室管家的形象,而是直接大踏步地往门外走去。 他甚至没有再回头看尼古拉斯哪怕一眼。 尼古拉斯阴晴不定地看着他的背影,忽然一挥手,狠狠地将已经揉烂的手绢甩到了亚伯特身后留下的黑色阴影里。 “只要让我抓到把柄……”他阴沉沉地说,同时狠狠捶了一下身边的木门。 几缕细碎的粉末从他的口袋里落了下来,而尼古拉斯丝毫未觉。 …… 顾清玄忽然抬起头,若有所感地往极辽远的方向看了一眼。 如果怀德长老之流还活着的话,必然能够认出,他此刻看往的正是神殿所在的方向。 “怎么了,殿下?”坐在他旁边的西泽关切地问,顾清玄回过神来,笑着摇了摇头:“没事……只是好像看见有几只飞虫。” 他说着,不动声色的一抬手,掐灭了从无尽虚空的尽头穿梭而来的一缕灵识。 空气中隐约响起了细小的痛呼声,西泽的眉毛皱了皱,好像听见了那痛呼的声音,但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往顾清玄的身上看了两眼。 “没有什么红肿的地方,也没有伤口,大约并不是什么吸血的虫子。” 他一边十分严肃地说着,一边毫不犹豫地按下附近的一个按钮,启动了整艘飞船的整体消毒程序。 正捧着一堆零食从厨房往卧室走的劳伦斯猝不及防地被清新花香型消毒喷雾浇了满头。 “我好像听到了有什么声音。” 顾清玄疑惑地看向走廊中,西泽借着面前桌子的掩饰飞快地打开个人终端,看见了正在走廊中段跳脚的劳伦斯后,立刻把个人终端关上了。他轻轻地咳嗽了两声,道:“我刚刚启动了消毒程序,现在飞船正在进行自我清洁,殿下您听见的或许是船上飞虫发出的声音。” “……是吗?”顾清玄将信将疑,他觉得那声音挺大的,不像是什么虫子发出来的,反倒有点像是什么人在跳脚大骂……但此时西泽镇定十足、面容没有一点点起伏,浑身都散发着忠诚可信的气场,令顾清玄不由自主地觉得,他说的应该就是对的,外面的声音的确是由某种飞虫造成。 反正只是件不重要的小事而已…… 顾清玄放弃了追根究底。 现在距离顾清玄在混乱之地设伏、杀死众多神殿修士已经过去了数天时间,银河帝国一行人的飞船已经在路上飞了大约一半的距离。在稍早些的时候,西泽忽然找到顾清玄,说要和他单独谈谈——所以现在,他们就一起在飞船的一个不起眼的小隔间里坐了下来,准备单独“谈谈”。 之前的小插曲没有在顾清玄的心里留下多少痕迹,他很快问起了正事。 “今天你找我究竟想要说什么事情?”顾清玄一边问,一边聚起灵力,在指尖上化出了一枚晶莹剔透的球体。西泽下意识地往那球体看去,微微迟疑了一刻方道:“……其实这件事情本来不应当由我来说。” “如果你不准备说的话,根本就不会过来找我。” 顾清玄轻轻嗤了声,随意一推那晶莹小球,让它在自己的指尖上滴溜溜地旋转起来,同时示意他跳过那些毫无意义的废话。 西泽因为顾清玄的直接而不由得沉默了片刻。 “……是这样的,殿下。”他重新整理了一下思绪,神情很快就变得严肃起来:“您或许曾经听说过,帝国现任的皇帝陛下,也就是您的父皇,亚历山大大帝——有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养子。” “我知道,是那一位尼古拉斯太子殿下。”顾清玄挑了挑眉:他记得那位太子殿下,在查阅特级能量石的相关资料时,那位殿下的灿龙皮座椅可是给了他非常深刻的印象。 西泽立刻纠正道:“不,他没有资格被您称为殿下,您才是帝国真正的太子,尼古拉斯在您面前只不过是一个伪王。” “现在这不是重点。” 顾清玄直截了当地道:“重点是……他和你今天要说的事情究竟有什么关联。” “也许您注意到了皇后殿下最近的不对劲。”西泽避重就轻地说,但他的话也成功地引起了顾清玄的注意。 他用神识控制着灵气在那只小球上不断刻画着法阵,同时心分二用地回想起了最近一段时间里奥利维亚的相关情况…… ——奥利维亚最近的确有些不对劲。 确切点说,距离银河帝国越近,她就显得越发的不对劲起来。 顾清玄是在一天半之前追上他们的,奥利维亚看到他时先是惊喜,但似乎很快就想起了什么,脸上便带起了一丝愁容。 随后的一天半里,她好像有什么话想要和顾清玄说,但话到嘴边却总是欲言又止,发呆的时间也变得越来越多,她看着顾清玄的背影时,眼中往往会带上一种莫名的惆怅与哀伤,但当顾清玄回过头向她望去时,那种哀伤又会突然间烟消云散,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我想那是因为皇后殿下发现有一件事必须要告知殿下您。” 西泽尽量维持着声音的平稳,但顾清玄还是敏锐地从他的话音里隐约听出了不祥的气息——很显然,令奥利维亚欲言又止、让西泽也感到难以启齿的,绝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好事。相反,那事可能非常坏,坏到了让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地步。 他慢慢地捋着事情的脉络,皇后,太子,银河帝国……忽然间,顾清玄发觉了那不祥的气息究竟来自于何方。 就像是有一道火光划过黑暗的天际,这个念头从他的脑海里蹦出来,划出了长长一道缭绕着烟云的痕迹。 “……银河帝国的皇帝陛下怎么样了?” 顾清玄停止了在小球上刻画法阵,他抬起眼,看向对面的西泽。 西泽沉默着起身,在桌子的旁边跪了下来。 “请殿下节哀。”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些无法抑制的颤抖:“……就在皇后殿下离开帝国的同一日,伪太子联合神殿,对亚历山大陛下以及阿莫斯菲尔德公爵进行刺杀……” “叮”的一声,顾清玄忘记了维持小球的平衡,那只晶莹剔透、几乎刻满法阵的灵力球从他的指尖上跌了下来,摔在地上,滚入了地板的角落中。 “这不可能……”他下意识地说,一些念头飞快地从他的心里掠过去,又飞快地被其他的念头覆盖,顾清玄慢慢抿起唇。他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西泽,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等等。” 他突然说,停顿了一会儿后,顾清玄凝视着西泽垂下的发丝,一字一顿地询问他道:“我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你的全名……现在,请再告诉我一次,你的姓氏究竟是什么?”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 顾清玄看着西泽,随即意识到,自己肯定没有记错。 西泽在他的面前深深地埋着头,有那么一两个瞬间,他的肩膀似乎有些颤抖,但很快又恢复稳定。 他听见西泽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仍然是那么平静,却像是即将爆发的火山一般,平静的表面下潜藏着被压抑住的刻骨怒火。 “我姓阿莫斯菲尔德,殿下。”西泽轻声道:“死去的阿莫斯菲尔德公爵阁下,是我的亲生父亲。” 随着这句话被吐出,小隔间里的气氛一下子陷入了沉寂。 顾清玄俯下!身,轻轻点了点那枚小小的灵珠,本来滚到了角落里的珠子滴溜溜地退回了他的手中。他握住那珠子,沉吟了片刻后说:“把你的血给我一点。” “……是,殿下。”西泽并没有问他为什么。顾清玄说要“一点”,他便直接用匕首划破了自己的手臂。 蕴含着淡淡寒意的血珠顺着皮肤滑落,很快就聚在地上,汇成了浅浅的一汪,顾清玄缓慢地在空气中划了几个符号,那几个符号吸收了灵气,凝聚成了金光闪闪的字符。顾清玄伸手一推,它们便接二连三地投入到了那泓鲜血中,很快使得鲜血中也散发出了淡淡的金色光芒。 西泽习惯性地准备为自己的手臂止血,顾清玄却拉住了他,他伸出白皙的指尖,在西泽的伤口上方一寸处缓缓抚过,伤口便奇迹般地飞快愈合起来。 “感谢殿下。”西泽深深地望着顾清玄的眼睛,他冰蓝色的眼眸里似乎多出了些什么东西,使得他此刻看上去充满了魅力。 顾清玄有些不自在地收回手。 “我想你的父亲没死。”他垂下眼,看着那一泓鲜血说。 “这是我……曾经偶然得到的一种小术法,能够通过鲜血检测血亲的安危。像这样的金光,代表着你的父亲状态很好,不仅活着,而且可以说是……毫发无伤?” 西泽的瞳孔微微放大了些,他的手指稍微紧了紧,但很快又重新放松下来。 “……其实我之前也有所猜测,只是一直没有找到证据。”出乎顾清玄的意料,西泽并没有对他的结论提出任何质疑,而是直接顺着他的话说道:“因为家父的墓碑上始终未曾刻上生卒年月,这是不符合礼仪的,所以我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蹊跷……” 顾清玄没有说话,他注视了一会儿那泓鲜血散发出的光芒,慢慢地伸出手,割破了自己左手的手腕。 “既然你的父亲没有事情……那么,下一个验证。” 他平伸着手,任由鲜血顺着自己的手腕滴落,右手则在空中画着与之前极其类似的符号。 那泓鲜血散发出了奇异的金黑交杂的光芒。 “这是……?”西泽迟疑地问,顾清玄沉默了半晌,道:“身体死亡,魂魄无伤。” 这个情况于凡人而言是十分少有的。 身体死亡,对一个凡人来说已经算是死得十分彻底:他们根本没有能够令魂魄长存的办法。别说是完全没有力量的凡人,即使是这个世界里的异能者,只要他们不曾修炼精神力,死后最多七天也会魂魄消散。亚历山大陛下在修炼魂魄方面并不能算是什么天赋异禀的奇才,即使有着银河帝国国运的镇压,他意外死亡之后,魂魄的留存时间也不会超过半个月。 “距离事情发生有多久了?有半个月吗?”顾清玄问西泽。虽然他只是简简单单地说了个“事情”,但西泽十分清楚顾清玄所指的就是亚历山大陛下与阿莫斯菲尔德公爵被刺杀一事。 他在心里略微估算了一下,随即道:“已经数月有余。” “是吗……”顾清玄的眉头紧了紧,这么长的时间,意味着其中定然有外力干涉。他尝试着用身体的血液牵引了一下亚历山大陛下的魂魄,不出意料地失败了——显然有什么东西正在禁锢着他。 是神殿干的吗?顾清玄想起那天怀德长老对待同门魂魄的态度,心中有一瞬间的杀机弥漫。 “我不知道神殿居然会对凡人的魂魄感兴趣。” 他低声说着,眼中隐隐透出锋锐利芒:“不……他并不只是凡人,身为皇帝,魂魄肯定会沾染帝王之气……” 有帝王之气的魂魄,对那些鬼道修士来说的确是好东西,但若是落在了鬼道修士的手上,纵使大罗金仙的魂魄也要被他们折腾得神光黯淡。看血液光芒,亚历山大的魂魄显然是神完气足,除了没有自己的身体之外,几乎和正常凡人的魂魄没有什么区别。 难道是碰到了什么有野心的鬼修?想要把帝王魂魄养成什么厉鬼? 顾清玄陷入了沉思中。 西泽并不是十分理解他的话,但根据那些能够理解的部分,他对顾清玄提出了一个问题。 “陛下的魂魄是在神殿那里吗?也许臣下可以派人去神殿中一趟?” “……我不太确定……”顾清玄刚刚说到这里,忽然眼前一亮。 “不,你不要派人去神殿。”顾清玄突然加快了语速。他站起身,取出之前刻画到一半的灵珠,毫不犹豫将上面的法阵全数抹去:“神殿那种地方对凡人来说很危险,而且没有我的血,派人去了也没什么用处……” 他速度极快地在灵珠上重新刻画着法阵,一边刻,一边挑起一点血珠,将血珠和灵珠融合为一体。艳红色的红莲业火被顾清玄唤了出来,在灵珠周围烁烁地灼烧着,很快将小小的珠子祭炼得光华四射。 随后顾清玄取出那枚来自于春之守护的迷幻宝石,犹豫了片刻后,也一同投入了火中。 门外突然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西泽站起来,看了一眼顾清玄,道:“我去看看是什么事。” 顾清玄不怎么在意地点点头,西泽便转身向门外走去。片刻后他走了回来,边走边道:“……没什么大事,只是劳伦斯过来问一下我们晚饭吃什么……” 在西泽看见前方景象的一瞬间,他的话语忽然凝固在了喉咙里。 “什么人!” 他毫不犹豫地用雷电劈开桌子,飞身挡在顾清玄身前,一边不动声色地示意他快点走,一边警惕地注视着前方的人。 裴安远穿着一身神殿修士的制服站在隔间里,对着西泽微微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三天考完试_(:3」∠)_ 是的我是一个考试时还在看文码字的作死的人【……】 ———————————————————————— 本来想多更一章的,但是袖子被小太阳烤糊了好气哦,不码了,就塞到之前的更新里面吧……当福利了otz 54 36|12.14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怎么样?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吧?” “裴安远”忽然开口,西泽稍稍呆了一瞬,便看见顾清玄的手越过自己的肩膀往前招了招。 随着这一招,活生生立在他面前的裴安远便立刻化作了一只小小的珠子投来,被顾清玄稳稳握在了手中。 西泽一下子愣住了。 ……那“裴安远”居然只是珠子形成的幻影! 顾清玄没注意他的神色,只握住灵珠轻笑道:“可惜幻影虽好,终究不是分!身。”没法模仿出修真者应有的功力与气势,只是徒具其表而已。 意识到这幻影是顾清玄弄出来的之后,西泽不由得松了口气,但随即便想到了一个问题: “这是……”什么人的幻影? 西泽并不认识神殿修士裴安远。 顾清玄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裴安远的身份——重点提到,他是神殿出身。 “神殿吗?”西泽重复着,他很快想到了什么,抬起头凝视着顾清玄,冰蓝色的眼眸第一次显出了冷肃的味道。 “您想要做什么,殿下?” 他静静地问,顾清玄没有答话,而是将手中的灵珠握紧。随着灵力注入,一层薄薄的白雾自灵珠上生出,很快将顾清玄覆盖其中,待到雾气散去之时,站立在西泽面前的人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模样。 仙风道骨,儒雅十足,三缕长髯飘飘欲仙,宽袍大袖隐然有出尘之态,就算只是安静地立在那里,也自有一种神仙中人的味道。若是有神殿中人在此,定能认出,这一位便是生得一副好相貌的汝阳真人! “神殿那些人实在太烦了。”顾清玄答非所问地道,他还维持着汝阳真人的相貌,但口中吐出的却是属于顾清玄的声音:“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出击……更何况,亚历山大陛下的魂魄大约也还在神殿里。” 他的明明清冷动听,却总是能无端撩拨起人的心弦,只是此刻,西泽的心思已经全不在他的声音上。 “殿下……您是想要乔装进入神殿之中吗?”看见顾清玄点头之后,西泽立刻毫不犹豫地道:“不,殿下,无论如何您不应该亲身犯险!容我说一句不恭敬的话,亚历山大陛下已逝,您现在是帝国唯一的合法继承人,万一您出了什么事情,帝国必定大乱……” 说到这里时,西泽蓦然间看到了顾清玄的眼睛——在那双漂亮的墨意温润的黑眼睛里,带着一丝冰冷而略带嘲讽的笑意。 帝国——对顾清玄来说——算什么呢? 西泽默了默,开口道:“皇后殿下只有您一个孩子。” ……比起之前不痛不痒的几句话来,这一下正中靶心。 顾清玄沉默了,他轻轻地用指尖划着玄奥的符号,地上尚未干涸的血液一闪一闪,耀出了极其美丽的银白色光芒。 奥利维亚的确是“自己”的母亲。 “我保证会活着回来。”他默然片刻,开口道。 西泽摇摇头,他冰蓝色的眼眸里充满坚决:“如果每个保证都有效果,亚历山大陛下就不会失去性命,帝国更加不会处在现在这样的境地里。” “我不是亚历山大。” “您应该称呼亚历山大陛下为父皇……殿下。”西泽不厌其烦地纠正着顾清玄的错误称呼。 顾清玄抿起唇,他将手中的灵珠轻轻抛到一边,一道雾气闪过,“裴安远”又一次站立在了狭小的隔间中。 “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些事情。”他有意无意地忽略了西泽的话,直接转移话题道:“我们都知道神殿不会就此罢手。” “神殿既然自称为神,其高层必定极度自负,认为自己可以高高在上地和神一样掌控一切或几乎一切——而据我所知,在对上我之前,神殿可能已经有许多年没有真正失手过了。”顾清玄说的是“对上我”而不是“对上银河帝国”,其中蕴含的意味堪称自负了,但西泽却无法反驳。的确,神殿的人之所以拿银河帝国的人没有办法,仅仅是因为顾清玄的缘故,如果把他这个意外因素刨除在外,银河帝国本身绝不是神殿的对手。 ……它们甚至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 “而我们都清楚,神殿现在之所以看似虚弱,完全是还没有反应过来的缘故。”顾清玄打开个人终端,调出了宇宙疆域图,他指着地图腹地上占据大片星域的银河帝国说:“毕竟银河帝国这么大……” 而顾清玄只有一个。 如果神殿不顾一切地在银河帝国的国土上进行多线攻击,顾清玄如何能够挽救得过来?他只是一个修真者,不是什么化身万千的超级大能,甚至他也不会分!身法术……假如某一天真的发生了这样的情况,那顾清玄只能和神殿比速度,看是他们打得快还是自己救得快:神殿随心所欲,想打哪里打哪里,而他疲于奔命,顾了这头顾不上那头? 不,谢谢,顾清玄绝不会让自己陷入那样的境地。 虽然神殿有可能还不知道他真正的身份,但从这几次的事件来看,顾清玄和银河帝国绝对关系紧密——对他们来说这就够了。不需要证据,不需要动机,只要确定了顾清玄和银河帝国关系匪浅,那么他们就可以毫不犹豫地对银河帝国下手。 与其被动地等待着对方动手,还不如自己先下手为强。 “而接下来具体应该怎么下手呢?陷阱这种事情可一而不可再。宇宙实在是太大了,只是单纯毁掉神殿或许不难,难的是如何将这个庞然大物的枝枝蔓蔓全部找出来,然后将它们一一绞死。” “……我们可以派间谍。” “难道你们以前就没有派过?” 两人搁着一张桌子对视着,尽管顾清玄现在用的还是汝阳真人的外貌,可他唇角微微翘起的弧度依旧如同当初,那样的漂亮又冰冷,带着点淡淡的嘲讽。 顾清玄知道他们的尝试绝对不可能成功。 派遣间谍到敌对门派这种古老的方式早已有之,神殿本质上是一个修真门派,不可能不去提防这一手。光是顾清玄自己的记忆里,各个修真门派用来检验弟子忠诚度的方法就不下于十种,他自己自然有相应的手段作为防备,可那是因为顾清玄本身实力足够,神识也足够强,这样的资本银河帝国那些普通的凡人怎么可能有? “如果从现在开始培养,那我的确能够教导出足以潜伏进神殿中的暗谍……可是我想现在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神殿应该不会让我们等太久。” 顾清玄静静地注视着西泽,后者的眼眸黯淡了一瞬:他知道顾清玄说的是实话。 一旦神殿真正动手,帝国的结局不问可知——在神殿这个庞然大物的面前,银河帝国只能任由宰割。 “或许……可以直接进行帝国的整体军事化。”西泽思索了很久后,十分郑重地说。 所谓帝国的整体军事化,是将目前几乎不设防的帝国在短时间内武装到牙齿的绝密计划。尽管由于神殿的存在,银河帝国与宇宙中的其他各个国家一样,没法进行军事、武器的相关研究,但依然把很多项目的研究方向定在了“可以军事化”的这条暗线上。奥利维亚的手链、亚历山大的披风,甚至包括西泽小队在银辉共和国附近使用的那一发大型光柱,都是基于此而诞生,这可以说是银河帝国的最高机密之一,也是被历任皇帝寄予厚望的计划。 顾清玄却只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们的军事化具体指的是什么,但我曾经见识过你们的武器。”他顿了顿,十分干脆又直接地说:“如果指望着用那些武器拯救自己,那还不如干脆去做梦算了,它们根本就不是神殿的对手。” 他敲了敲桌子,提示西泽道:“也许你还记得在银辉共和国木月3上的辉-5基地?具体点说,是那个被你们用来打神殿中人的……呃,射线?” ……西泽当然记得。 “它几乎没有派上什么用场。”西泽带着几分苦笑喃喃道:“而我们曾经还对它寄予厚望。” “是的。”顾清玄直起身子,宽慰他道:“这其实并不是你们的问题,只是你们……对神殿还没有一个本质上的了解,不知道该如何针对他们制造武器,所以弄错了发展方向……” 顾清玄说到这里时顿了顿,他本打算指出一个方向来引导银河帝国,但关于“凡人该怎么杀死一个修真者”,他想了半天也没有很确切的答案。 像是炼气期的那些勉强算是修真的小辈,连凡人用的□□都可以轻易地杀死他们;可一旦到了筑基,对凡人来说致命的□□很多都会对修真者失去效果。不过这时候利刃还可以伤到修真者,只要在他们来得及运转灵力护身之前刺进去,最普通的匕首也能杀人。 这个时候的修真者,还是凡人能够杀死的,要顾清玄说方法,可以简简单单地讲出一两百条来。但等修真者到了金丹,凡人再想要杀死他们,可就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了。 “……只能用陷阱之类,先诱骗对方进入,再用威力极大的方式进行攻击……”顾清玄想到了那天的超级射线,但那种射线除非有个百八十个,把四面八方所有的空隙都堵住,否则灵活一点的修真者完全可以闪避过去。 黑洞炸弹之类的可能比较好吧,但如果炸死一个修真者宇宙里就要多出一个黑洞的话,那还不如让神殿继续这么耀武扬威地活着呢。 顾清玄放弃了继续思考,他看着西泽,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总之,你知道我的意思,我想我选择的已经是相对最好的方法了。” 他简简单单地作了结语,西泽并不是什么愚蠢的人,顾清玄认为他能够理解自己的选择。 他没想错,西泽的确理解了,可他还是不能接受。 “您与皇位之间的距离只差一次加冕。”西泽低声说,他垂下眼,面容上少见地显出了些许悲哀:“……是臣等无能,致使您到了如今必须以身犯险的地步。” “这不关你们的事。”顾清玄温和地道,他认为即使银河帝国的人比现在再努力十倍,神殿也依然不是他们能够战胜的对象。 并不是他们太无能,实在是神殿太强大。一方是修真者,一方是普通的凡人,这已经完全是层次上的差距了。从顾清玄自己可以看出,即使是一个单独的修真者,都可以在凡人的世界中横行无忌,就更别提已经形成组织、并且成功碾碎了其他所有修真者的神殿这种庞然大物了。 但西泽显然没办法就此原谅自己。 “……我实在是太过弱小了。”他自责地说。 弱小,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西泽的“弱小”实在是一句很可恶的话,因为西泽本身已经比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都要强大了。可是这种强大还不够,他仅仅是在凡人的层面上强大而已,但此刻帝国或者顾清玄所要面对的敌人,已经脱离了“凡人”的范畴。 顾清玄仔细看了看他,说:“没有,你现在并不能说是弱小。” 其实你已经足够强了,至少……比同样年纪的我要强大很多。顾清玄想。 二十多岁的顾清玄,大约才刚刚筑基不久,如果要和身为地阶异能者的西泽打,还真的不一定谁能打得赢……只是顾清玄并没有把这话直接说出来。 而西泽也没有回答。 他只是说:“如果我足够强大的话……” 后面的话西泽没有说完,他也其实并不需要说完。 顾清玄摇了摇头,道:“和我说说尼古拉斯吧。” 作者有话要说:_(:3」∠)_如果看到这一章的开头觉得懵逼了好像少了一点什么的话……那确实是少了一点什么【……】 返回上一章刷新一下就好惹。 55 36|12.14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尼古拉斯? “为什么突然提起他?” 由于不知道该从何讲起,西泽略微迟疑了一瞬,恰在此时,隔间外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敲响了,奥利维亚的声音从外间传了进来。 “有人在里面吗?”她轻声问,顾清玄愣了愣,起身回道:“有的……” 说到这里时,他应当加上一句“母亲”之类,但顾清玄却犹豫了,奥利维亚在意识到这一点后,立刻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门。 “你既然在这儿就好,我还担心路上耽误的时间太久的话,饼干会不如刚出炉时那么香脆……”她笑吟吟地说着,手端着一只托盘侧身进了隔间。香甜的牛奶味儿和饼干的香气随着她一同飘来,融化了之前因为说到神殿而变得冷峻的气氛,奥利维亚摆摆手,阻止了准备行礼的西泽,将手中的托盘搁在桌面上。 幸好她先把托盘放了下来,不然奥利维亚接下来很有可能把它丢掉——因为当她转过头来,往顾清玄所在的方向看去时,看见的居然是另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人! “你是谁?!”奥利维亚警惕地低喝,她握紧了腕上的手链,已经做好了把它扔出去的准备。同时她下意识四处张望着,在隔间中寻找顾清玄的身影,坐在她面前的顾清玄轻轻咳嗽一声,撤去了“汝阳真人”的伪装。 “啊……” 奥利维亚轻轻低呼了一声,她凝视着顾清玄,眼神里有一瞬间的茫然,但很快她就冷静下来,放开了那条已经不剩几颗宝石的手链。 “你还是现在这样比较英俊。”奥利维亚的口吻十分平静,就好像自己的儿子能够神奇地变身成另一个人是十分正常的事情一样。她将那只托盘往顾清玄的面前推了推,笑着道:“要不要尝尝?我刚开始学着做,可能不是那么好吃……” 她顿了顿,仿佛怕遭到拒绝似的,补充了一句道:“我只放了大概一半左右的糖……之前我尝了几片,不太甜。” 不太甜?她知道自己不喜欢吃甜食? 顾清玄一呆,转头望向唯一知道自己不爱甜食的西泽,却看见后者正若有所思地盯着桌面看,看那神情复杂严肃的程度,仿佛他正看着的不是桌面,而是什么重要异常的军国大事一般…… “尝尝?”奥利维亚期待地看着顾清玄,让顾清玄根本无法开口说出拒绝的话来。 他低下头,看着盘子里摆放整齐的饼干。这是一些漂亮的小圆饼干,以一个初学者来说,形状异常地规整,饼干被烤成漂亮的焦黄色,上面薄薄地洒着层灰白色的粉末,顾清玄尝了一块,发现是椒盐。 “怎么样?味道有没有很奇怪?”奥利维亚忐忑地问,她无意识地拧着手指,用力得指尖的皮肤都有些泛红,她却毫无所觉似的,只顾紧张地看着顾清玄的神色:“其实我做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这种饼干并不是甜的啊,为什么还是要放糖……” 从她的这句话可以听出,奥利维亚的确不常做菜——至少不常做饼干,就算饼干是咸香口味,本身制作的时候也还是要放糖。 尽管在将饼干拿给顾清玄之前,她自己也曾经尝过,但此刻奥利维亚依然忍不住感到忐忑。 “没有……挺好吃的。”顾清玄看了看奥利维亚的神色,由衷地道:“非常好吃。” 为了表示自己不是说谎,他伸手从盘子里又拿了一块饼干,在奥利维亚饱含热情的注视下,顾清玄硬着头皮吃了三块,然后便无论如何也不肯再拿。 ……倒不是饼干本身有什么问题,只是吃东西的时候被奥利维亚这样看着,顾清玄感到非常地别扭…… 而一向敏锐的奥利维亚却对这点一无所觉,甚至还在一遍遍地追问着:“好吃吗?真的好吃吗?那你为什么只吃了一点?要不要我下次给你少做一些?” 在许许多多诸如此类的问题下,顾清玄不由得左支右绌,只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 幸好旁边有一个西泽在,在他的明示暗示下,顾清玄总算想起来盘子旁边还搁着牛奶,赶紧拿起一杯装作口渴。 这一下奥利维亚终于放过了他,但她接下来就把目光转向了旁边的西泽。 “说起来……你们今天躲在隔间里是打算说些什么吗?我刚刚进来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奥利维亚看起来依旧笑眯眯地,好像语气神情都没有什么变化,但不知道为什么,西泽仿佛从她的眼神里捕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气。 西泽向自己家族的徽章发誓,皇后殿下一定是误会了什么……看看她选用的词语吧,“躲在隔间”,“打扰到”,她看着他的眼神就好像他是一匹饿狼,将要从她的怀里把她视若珍宝的小羊羔夺走了。 ……当然,这并不是说西泽没有那种歹心,只是今天这回他真的没有付诸行动啊?! 西泽货真价实地感到自己非常冤枉。 来不及做任何思考,西泽径直开口说道:“禀报皇后殿下,臣下与太子殿下之前正在讨论关于神殿的问题,太子殿下他打算……” “啪!” 顾清玄手一歪,把那杯无辜的牛奶泼了坐在对面的西泽一脸。 “抱歉,我手滑了。”他毫无诚意地道,同时警告性地瞪了西泽一眼,意思是“如果敢把事情说出来那你就死定了”。 尽管顾清玄的眼睛生得格外漂亮,但这一眼却横得杀气十足,西泽默了默,十分明智地道:“……打算和我讨论一下关于尼古拉斯的事情。” “尼古拉斯?”奥利维亚的思绪一下子就被这个意料之外的话题给吸引了过去,甚至忽略了被泼了一身牛奶的西泽,她好奇地问顾清玄:“尼古拉斯怎么了?” “现在暂时还没怎么样。”顾清玄在桌子下方翻了翻,很快找到一个小型的个人清洁仪器,随手打开对着西泽照了一下,后者身上的牛奶痕迹立刻消失不见了。 看着他的动作,奥利维亚这才意识到自己儿子把西泽给泼了,在经过了短暂的道歉和责备之后,她还是没有忘记之前提出来的问题。 “如果你想要知道尼古拉斯的事情,我可以告诉你的比西泽更多。”奥利维亚看着自己的儿子,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音说道:“只是你得告诉我……你想要知道尼古拉斯的消息,究竟是打算做些什么?” 面对这个问题,顾清玄只是微笑而已。 “其实也没有什么。”他顿了顿,简简单单地回答道:“我只是想要一劳永逸。” ……一劳永逸。 刹那间,奥利维亚想起了许多事,包括之前资料里顾家的结局,包括那些神殿中人后来的下场。有这些事例在前,她一下子就明白了顾清玄想要做什么,于是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强迫着自己完全平静下来。 “你想要知道什么呢?”她问顾清玄,后者笑道:“我只是想要知道……他现在住在哪里。” “银河帝国首都星,圣洛里斯城,如果不出意外,他现在应该就住在蔷薇城堡里。” 奥利维亚十分明确地说:“我猜你可能不知道那地方具体在哪,不过没关系,我们有很精确的地图。” 说着,她干脆利落地打开自己的个人终端——那居然是一直戴在她手上的戒指——直接在顾清玄的面前,调出了那张属于圣洛里斯城的地图。 顾清玄看了那张地图两眼,忽然道:“看来您在那儿一定有很多美好的回忆。” “啊……”奥利维亚愣住了,她仔细看了看自己的那一副地图,猛然间意识到,这张地图还是她当年和亚历山大谈恋爱时用的,上面标注了许许多多爱心形状的标记。 奥利维亚的脸一下子红了,她飞快地按了下地图旁边的选项,把那些标记的形状全都改换成了普通的三角形。 “这张地图还是我年轻时候用的……我有很多年没有把它打开来看了。”她小声地解释道,顾清玄轻轻笑了,他看着那些被标记出来的、数量众多的首饰店:“您喜欢什么样的首饰?” “耳坠?项链?或者手链、手镯?”顾清玄一边说着,一边取出一面玉牌点了点,唤道:“维妮娜。” 小小的玉牌上蓝光一闪,随即顾清玄扬起手,像是在从盒子里往外倒东西似的,将那面玉牌翻过来轻轻晃了晃。 奥利维亚刚想问他是在干嘛,忽然听到叮铃哐啷一阵杂乱的响动,一颗漂亮的蓝色宝石从那面玉牌中滚了出来,落在桌面上打了几个转,最后停在了盛装着饼干的盘子边。那宝石色泽澄澈,晶莹剔透,在灯光的照映下反射着美丽的光,即使以奥利维亚的见多识广,也忍不住为它的美丽而轻轻抽了口气。 “这么大的一枚蓝宝石!而且是经过打磨后的!”她惊叹道:“这样纯净的颜色和质地,即使在皇室的收藏中也很少见。它的个头又大,在我见过的所有蓝宝石中足以排上前五了,完全可以镶嵌在冠冕上……” “冠冕?”顾清玄拿起那枚宝石看了看:“您喜欢冠冕吗?” 奥利维亚迟疑了:“不,这倒不是……只是这枚宝石太珍贵,只有做成冠冕才足以……” “维妮娜!”顾清玄忽然沉声喝道,奥利维亚闭上嘴,吃惊又疑惑地望着顾清玄。 “……我不叫维妮娜。”她带着些忐忑说,顾清玄一边使劲儿晃了晃那枚玉牌,一边笑着对奥利维亚解释道:“不,我并不是在叫您……我只是想让她慢点儿把东西放出来,可她现在有一点太慢了。” “什么?” 奥利维亚想问“她是谁”,但顾清玄显然误会了她的意思,因为他很快便对她说:“东西有点多,这里地方太小了,我担心放得太快了我们会被——” 他的话音未落,只听得一阵惊天动地的哐啷哐啷的巨响,数不清的金银珠宝如同洪流般哗啦哗啦地自那枚小小的玉牌里淌了出来。明明那玉牌并不大,长宽最多不超过一个巴掌大小,现在却仿佛一只没有底的口袋似的,源源不绝地往外喷吐着东西。珍贵的蓝宝石、红宝石、黄宝石;大个的珍珠、猫眼;色泽莹润的琥珀……各种各样的漂亮宝石不要钱般被玉牌倾倒下来,很快就铺满了整张桌子。 在宝石组成的洪流彻底将桌子淹没前,西泽眼疾手快地端起了那盘饼干,使得它们在此次洪峰中幸免于难,奥利维亚为此而松了一口气,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这口气松得有些太早了:那些宝石铺满了桌子后,还在接连不断地往外喷涌,很快就哗啦啦的落在地板上,在桌侧形成了一道低矮的价值连城的瀑布。 顾清玄将那枚玉牌持在手中,任由那些昂贵的宝石们叮当乱跳着在脚边滚来滚去。他带着些歉意对奥利维亚说:“抱歉,这些材料有点多……我本应该把它们整理一下的,但是最近比较忙,我忘记还有这一回事了。” 实际上顾清玄忘记的不止这一件事。就在刚才,洞府府灵维妮娜还通过玉牌狠狠地戳了他一下,提醒他那个贝克亚当还被关押在洞府中等待着他的处理,然后他也随之想起来了被遗忘许久的顾渊……如果顾清玄的记忆没有出问题的话,他当时还对顾渊说过,让他到混乱之地这里来找自己…… 可是他现在早就离开混乱之地了。 ……也不知道顾渊现在怎么样了…… 顾清玄小小地失了下神,但随即他想到,以顾渊那样的性格与行事方法,在混乱之地里绝不用担心他会吃什么亏,说不准他还会觉得如鱼得水呢…… “等等!先停下!别倒了!” 耳边忽然传来了奥利维亚的喊声,顾清玄回过神来,这才惊觉从玉牌里倾倒出来的宝石已经快要淹没到大家的腰部附近了。 他立刻停止了倾倒,但从玉牌中涌出的宝石数量实在太大,此刻已经完全没过了大家的腰。 三个人坐在一片五光十色的宝石海洋里沉默地相互对望着。 “……我收回我刚才的话。”奥利维亚率先打破了沉寂,她随手拿起一枚鹅蛋大小的巨型蓝宝石,捧在手里苦笑道:“现在看来,之前的那枚宝石在我见过的所有蓝宝石里已经排不上前五了,它要排到……唔……”她看了一眼周围闪闪发光的宝石们,彻底放弃了说出个具体数字的想法。 “我想我现在知道被财富压死的感受了。” 西泽难得口吻幽默地道,只是顾清玄此刻完全笑不出来。 “我是不是该把它们收回去……”顾清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头疼道:“只是如果收回去的话……该怎么让您一一选择自己想要的材料呢……” 这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劳伦斯气势汹汹的脚步声。 ——是的,只是劳伦斯的脚步声,仅仅从他走路时发出的巨大声响来看,他此刻绝对是气势汹汹的。 “西泽·阿莫斯菲尔德!”他在走廊里冲着隔间大喊道:“告诉我你是不是故意的?突然开了飞船的消毒系统?嗯?” “别以为躲在这种地方我就找不到你!你小时候在星舰上玩捉迷藏,最喜欢躲在什么地方我会不知道吗?!”劳伦斯一边说着,一边不断向着隔间的房门处走来。他对着门中警告道:“我带了空气清新剂来,总之西泽你给我等着……” 西泽听着他的脚步声越来越接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急忙高声道:“你先别进来!房间里现在有一点问题,你先在外面等我一会儿,我会给你解释——” “谁信你啊!” 劳伦斯声音很响地从鼻子里发出不屑的嗤声,随后他用力拽住房门,往外一拉…… 作者有话要说:浪的结果是我的作息出了奇怪的问题,现在我仿佛处在深夜十二点…… 56 36|12.14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刹那间只听得一阵稀里哐啷之声,整间房中堆积的宝石海洋仿佛决堤洪水一般,以百川奔流到海的一往无回之气势朝着劳伦斯直扑而去! 劳伦斯刚刚打开房门,还未看清房中情形,就只觉下方一阵巨力传来,压根躲闪不及。他下意识挥起双手,试图保持平衡,但随即便被更多的宝石冲倒…… 等房间中的三人匆匆踏在满地宝石上跑出来时,劳伦斯已经仰面朝天倒在地上,半截身子都被埋在宝石堆里。 “你还好吗?”奥利维亚看着劳伦斯生无可恋的眼神,语带担忧地说道,后者此时依旧平躺在那里,双眼放空,表情目光均是无比呆滞。 顾清玄走过去看了劳伦斯一眼,随即肯定道:“他并未受伤。” ……那他为什么一直这样躺在宝石堆里不起来? 奥利维亚正在疑惑时,忽然听到劳伦斯悠悠长叹了一声,语意萧瑟缥缈,仿佛愁苦至极。 “好多宝石啊……” 他叹息着,居然直接翻了个身,整个人都趴在了那堆光华灿烂的宝石里。那些宝石全都经过琢磨,质地坚硬,趴在上面想也知道不会有多好受,然而劳伦斯却如同趴在如云棉絮上一般,一边脸颊紧贴其上,恋恋不舍道:“好多钱啊……” ……好丢人啊…… 西泽的眼皮微微跳动了一下。他突然开始后悔自己小时候为何要踏上贼船,误交损友……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像是劳伦斯这家伙的表现,多半会影响到自己在顾清玄心目中的形象吧……肯定会影响到吧…… 而且皇后殿下现在也在这里啊! 这简直是要了命啊啊啊! 西泽一想到此节,简直是满心悲哀,脸上却还一点都看不出来。他只是迅速踏前一步,挡住了顾清玄看向劳伦斯的视线,随即将劳伦斯从那一堆宝石里提起来,拉住衣领往旁边拖去,一边拖,一边代他道歉:“请皇后殿下与太子殿下明鉴,劳伦斯只是一时恍惚,被宝物华光所迷……” 此时西泽方才走了没有两步,而劳伦斯脸上的表情却愈发生无可恋了,因为随后西泽便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在一旁停住了步子,然后以军中搜检间谍的手法,在劳伦斯身上各处可能的藏匿暗袋都快速拍打了一遍。 理所当然地,没有任何一枚宝石从劳伦斯的身上掉出来。 “我真的没有想要偷拿的意思啊……” 等到西泽搜检完毕,拎着他绕到了走廊外,劳伦斯方半抬起眼皮,对着他幽怨无比地道:“我虽然贪财,可我不会作死啊……” 谁会当着主人的面去拿人家家里的东西啊!而且这个“主人”的实力可是深不可测,说不定人家一个念头生起,自己就被轻而易举打成番茄肉酱面了。 “而且我也不是这样的人……” 如果劳伦斯会被一时的宝物迷心,作出什么利欲熏心的举动,那他当初也不会于家族之中沉寂!劳伦斯的家族长于经营,如同蜘蛛一般八面结网,玲珑至极,也许别的东西有限,但金银钱财绝对不少,因为整个宇宙中有近乎一成的产业,都有劳伦斯所在家族卡兰博尔伸出的触手! 那可是足足一成的产业啊,说起来好像不多,但在整个宇宙这样的庞大体量下,任何人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想见,那会是怎样一笔庞大的财富? 卡兰博尔与阿莫斯菲尔德,一掌商,一属军,皆为银河帝国多年传承的累世之家、真正顶级的豪门贵族,劳伦斯能够放弃卡兰博尔家的尊贵地位,甘心蛰伏,眼前这些宝物虽然珍贵,但还真不足以让他到了动摇本身道德底线的地步。 “我个人是相信你的。”西泽言简意赅地道。 只是相信归相信,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毕竟瓜田李下,为了斩断嫌疑,还是尽量周全为好。 劳伦斯自然明白这一点,可还是忍不住再度悠悠叹息了一声,漂亮的脸孔直接皱成了苦瓜。 “这样一来我的形象怎么办……” 他语气十分苦恼地说,西泽听了这话手腕一抖,差点把他直接扔飞三尺外。 ——你以为自己还有什么形象可言?! 虽然此时他并没有吐出一个字,可眼神里明显有了一点变化,尽管这变化看起来并不明显,但劳伦斯和他从小熟稔,自然知道西泽目光中蕴含的意思。 他抿了抿唇,很不甘心地道:“其实我觉得我的表现很正常嘛……面对那么多的宝石,谁能够说丝毫也不动心?我这样坦然,这样直观,一点也不矫揉造作,说不定皇后和殿下会认为我十分单纯,并不做作,和其他的那些虚伪之徒很不一样……” 虚伪之徒?! 西泽看着劳伦斯的目光再度变了,劳伦斯突然闭上嘴,因为他意识到西泽此时周身能量涌动,似乎有打算把他的嘴巴彻底封上的意思。 “我得提醒你一句。”西泽冷冷说:“你话里提到的其他人,恐怕目前只有我一个。” 劳伦斯:…… 他安静地伸出手,镇重其事地把自己的嘴巴捂上了。 西泽带着他走过舰桥,将劳伦斯丢进了治疗舱里,然后打开按钮,看着舱内的白光将他从里到外地扫描了一遍。 “居然真的没受伤……”看着舱中光芒迅速黯淡下去,治疗舱的舱门自动弹开,西泽不免感到有些诧异。毕竟那么多宝石,重量不少,又是直接冲出,劳伦斯猝不及防。虽然经过顾清玄检视,确定他不曾有什么重伤,但是连红肿青紫之类的轻伤也无,就实在是让人惊讶。 “大约是宝石有灵,知道被他喜爱,所以也不忍心伤他分毫。” 身后忽然传来顾清玄带着点笑意的声音,西泽急忙转过身,正看见顾清玄立于自己身后,手里拿着两颗极漂亮的宝石。一枚是翡翠,绿意欲滴,通透澄澈如琉璃;另一枚则是猫眼,在船内灯光下泛出一道冷色光带,真如猫咪竖瞳般。 “殿下。”西泽急忙见礼,舱内的劳伦斯也随即起身,一同恭敬道:“殿下。” 顾清玄点点头,示意他们不用多礼。他走到劳伦斯面前,将手中的宝石递过去,笑道:“今日之事多少是我没有考虑周全,方才令你受惊,这两枚宝石就当作是我的赔礼。” 他说得轻松,劳伦斯却不由得一惊,急忙说:“殿下厚恩……” 推辞的话语还没有说出口,顾清玄已经敛去笑意,干脆利落地对他道:“拿着。” 短短两个字,再无其他话语,却瞬间压下了劳伦斯心内的推辞之意。他微微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宝石,再度谢过了顾清玄。 顾清玄略微颔首,将视线转向西泽,打量了他片刻后,又将目光转回来,重新看向劳伦斯。 劳伦斯被他看得很有些心惊胆战。 ……殿下为什么要这样看着自己……他看得时间也实在是太久了一点吧……而且还之前还送了自己宝石,明明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居然以这样珍贵的宝物相赠,要知道事出反常即有妖啊…… 因为顾清玄的身份尊贵,劳伦斯不敢回视,他垂着头,心里不断思索,很快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老天爷呀,太子殿下不会是突然看上自己了吧! 劳伦斯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虽然太子殿下确实风采无双、姿容绝世,一举一动似乎都能牵引人的心神,但殿下毕竟是个男子,而劳伦斯自己喜欢的是大胸脯的妹子……嗯,这妹子最好要容貌过人,气质出众,艳如桃李却又冷若冰霜,好像十分诱人,却又偏偏拒人于千里之外。那样冷心无情又艳绝人寰的美人,光是想想就觉得十分带感,即使是蛇蝎美人也…… 想着想着,劳伦斯忽然打了个寒颤。 妈的,如果去掉大胸脯和妹子的属性,自己的梦中情人为什么和太子殿下那么像啊?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了顾清玄一眼,正看见顾清玄唇边勾起,眼波平静,似笑非笑。 眸色黑如曜石,唇色艳如玫瑰,一者冰冷,一者热烈。明明只是普通的黑眸红唇而已,这样的组合简直十分普遍,劳伦斯自己平日里就见过无数次,但此刻它们两相结合,居然生出了彷如勾魂夺魄般的魅力。 劳伦斯顿时如遭雷击。 他居然觉得这一刻的顾清玄非常十分之诱人! 难道自己其实没有本来以为的那么宁直不弯?! 他深吸一口气,急急将目光转向一旁。而此刻西泽就站在顾清玄的身后,随着顾清玄的格外关注,他的目光也一同看着劳伦斯。随着劳伦斯转过脸时,西泽便也向着他的目光望来,两人对了一个眼神,西泽眼中含义复杂,细细一想,劳伦斯顿时觉得如芒在背。 ……兄弟妻,不可欺! 和西泽修罗场的事情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十分可怕啊! 而且修罗场的对象还是帝国未来的皇帝陛下…… 劳伦斯想到这里,立时脸色一正,肃容问道:“请问殿下有何要事?为何一直盯着在下?” 顾清玄沉吟片刻,径直问道:“你对珠宝首饰之类是否有所了解?” 啊?! 为什么突然问起了这个问题? 原来殿下是想找了解珠宝首饰的人,并不是真的看上了自己。劳伦斯悄悄松了口气,同时心中浮出一点自己也未曾察觉到对失落,随即想,怪不得殿下先是看了看西泽,然后才望向自己。西泽那个家伙,问他什么武器比较好用也许能说出百八十个来,但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不会了解什么珠宝首饰。 “在下对珠宝首饰确实略有所知。”劳伦斯谨慎回答,他看了西泽一眼,发现西泽目光微垂,似乎并没有关注自己,只指尖轻抬,似乎往走廊的方向点了点。 走廊…… 他们刚刚从走廊那边过来,走廊那里有什么? 劳伦斯抓住这一点点线索苦思冥想。走廊那边有许多房间,有尚未收拾的宝石“海洋”,有之前殿下等人谈话的隔间,还有……还有尚未跟来的皇后殿下! 想到那些质量上佳的宝石,再想到殿下和皇后殿下之间的母子关系,劳伦斯一下子领悟了过来,太子殿下为何会询问关于珠宝首饰的问题。 多半是打算为皇后殿下制作一些首饰! 这个想法浮现之后,劳伦斯仔细思索,愈发肯定猜测正确,只是他依然没有开口,而是望向顾清玄,等待着他下一步的动作。 顾清玄没有立刻开口,而是略显无奈地敲了敲自己的指腹。 “我对珠宝首饰之类,虽然有所了解,可并不清楚应当如何设计选择……”他修炼时日并不长久,不过数百年的光阴,多数分给了拼命苦修。虽然喜好炼丹炼器,但揣摩时并非专注于“技”,而是专心“道”,如果有合适的材料,让顾清玄去炼制一样威力极大的法宝轻轻松松,但说到合适的首饰…… “若是玉石之类,我或者可以循着它本身纹理,雕刻成型,可宝石不能如此。” 各种珍贵首饰的精美绝伦之处,往往体现在镶嵌宝石的金属设计上。这些设计虽然是围绕宝石本身而成,并不曾喧宾夺主,可就如同衬托红花的绿叶一般不可或缺,珠宝首饰们正是因为设计的不同才体现出了多种多样的美感,而很不幸的是,顾清玄在设计方面,并无所长…… 看看他当时炼制出来的那个土豪圆盘就知道了!虽然那圆盘匆忙炼制,功效极好,几乎发挥了所用材料的极限力量,但的确是毫无美感可言。顾清玄自己是有品鉴能力的,对什么好看什么不好看自然有一番评价,可让他自己设计出一个足够好看的东西,那实在是有所难为了。 “其实本来不应该问你,既然是准备礼物,我本当尽心竭力,仔细设计。可时间不等人,我于设计无所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方能得到灵感,所以还是先暂做一样,等到事情了结,再去自己揣摩设想。” 顾清玄言辞恳切,可劳伦斯听了之后,内心只泛起了一样疑惑。 为什么他说时间不等人?难道殿下接下来有什么急事要做? 57 36|12.14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虽然十分好奇,但顾清玄显然不打算就此问题深入讨论下去,劳伦斯只好压住心中疑惑,向他问道:“殿下是打算为皇后殿下做出一样首饰来吗?” 这一点很明显,完全不用隐瞒,顾清玄当即点了点头。 “……皇后殿下……”劳伦斯蹙眉思索起来。 老实来说,劳伦斯也没有比顾清玄好多少,他是了解珠宝首饰,可他是善于挑选、购买,从众多珠宝首饰中选出最昂贵或者最合适的一个,设计制作并非是他所擅长。但劳伦斯比顾清玄稍好一些,他曾经历过许多挑选送礼之事,虽然不会设计,但根据收礼之人的喜好选择礼物,却是几乎成为本!能的事情。 皱着眉头思索了大约一刻钟后,劳伦斯忽然十分果断地道:“蔷薇!” “蔷薇?”顾清玄先是挑了挑眉,随即便笑了:“果然适合。” 血色蔷薇,是银河帝国皇室独有的徽记,作为银河帝国的皇后殿下,没有什么饰品的设计比蔷薇花更相配。 顾清玄谢过他,在舷窗前停留了片刻,便自顾自悠悠然地转身走了,大约是准备去炼制首饰。他并没有留下什么话,也并没有再看这俩人一眼,只是在经过自走廊尽头滚过来的一颗硕大琥珀时,顾清玄微微顿了顿,低声说了句:“今晚的月色很好看。” 月色? 他们现在身处飞船之中,行经宇宙之上,哪里来的月色? 劳伦斯疑惑地望向西泽,西泽微微摇头,表示自己也并不知情。 再看前方,顾清玄的身影已然不见,只剩下那条漆黑一片的走廊,那枚琥珀静悄悄地躺在地上,泛着浅浅的冷光。 “……殿下走得真快。”劳伦斯嘟囔着说,西泽目光闪烁地看着黑洞洞的走廊,忽然快步往前踏去。 “你去哪?” 劳伦斯下意识地问,眼前却忽然亮起了一片白光——西泽刚刚走了没两步,走廊里的感应灯便徒然亮了起来,将整条走廊照彻得白亮光明。 而之前顾清玄消失时,走廊里并没有亮起灯! 西泽的脚步停了下来,几颗宝石被他带得骨碌碌转着,发出叮叮的细微响声。宝石海洋自走廊的另一头尽力地伸过末梢来,余势却已衰竭,只平平地铺在地上,在灯光下被照耀得亮出无数片闪烁的光,西泽被这片光簇拥在中心。他慢慢地转过头来,看向劳伦斯,冰蓝色的眼眸好像突然变得幽暗了许多。 “殿下已经离开了。”他的声音干巴巴的,带着几分原来如此的悲哀。 劳伦斯茫然了几秒,反应过来后,立刻猛地倒吸了一口气:“怎么——是谁?他们怎么敢——” 他想到了那片始终盘旋在他们上方的阴影,但西泽却摇了下头,重新转过了身去。 “是我们连累殿下了。”他俯下!身,将满地凌乱的宝石一颗一颗地拾了起来,头也不回地对劳伦斯道:“你去储备间,拿一个新的空间石来,要容量大一些的。” 劳伦斯迟疑了片刻,站着没动。 “殿下呢?” 他看着西泽的背影,只觉得自己的好友许多年来从未像此刻这般沉郁过。 西泽没有立刻回答,停顿了片刻后,他语速很慢地说:“刚刚殿下的声音在我的脑中响起,他问我关于尼古拉斯的事情。”他捡拾宝石的动作停住了,声音也显得沉重而疲惫,好像突然背负了一整座山峦那样迟缓。 尼古拉斯…… 劳伦斯先是疑惑,随即恍然,他大踏步地跑到舷窗前,往四周幽深黑暗的星空里张望着,一边望一边说:“殿下没有必要这么做的!他马上就要和我们一起回帝国了,如果要杀尼古拉斯,什么时候不可以,一定要自己一个人……” 他的话忽然停住了,劳伦斯慢慢低下头,他看见舷窗的下方闪过了一点艳红的光。 西泽从他的后方伸过手,将那点光捧在了手心里。 那是一条极其漂亮的女式手链,链身是奇异的银色金属,看起来仿佛星光凝成一般,纯粹而闪耀,几枚细小的红宝石点缀其上,每一颗似乎都并不大,但仔细看时,却能发现它们是无数颗同样的红色宝石攒成的,这些红宝石异常和谐地排列在一起,形成了一朵朵精美的蔷薇花。 劳伦斯看着那几朵“蔷薇花”,有一瞬间的失语。 “我认识它们……”他迟疑着说,指了指他们身后的那条走廊:“好像是刚刚看见的那些红宝石……可是当时……” 当时它们并没有这么小! 西泽迅速地踏入走廊中,四下里寻觅了一会儿,沉声道:“所有的红宝石都已经不见了。” 劳伦斯听了一惊,急忙跟着看去,很快便发现“宝石海洋”里确实只剩下了其他种类的宝石,所有的红宝石,不论是鸽血红还是胭脂红,此刻全都已经消失无踪,只剩下他们面前的这条精美的手链,在灯光下闪烁着动人心魄的红色光芒。 这是顾清玄留下的吗?他哪来的时间炼制?刚才他不过在舷窗前停留了短短一瞬! “发生什么事了?” 奥利维亚的声音忽然从前方传来,西泽与劳伦斯猝不及防,他们齐齐抬头,正看见皇后殿下孤零零地一个人站在满地的宝石海洋中,四周的宝石光华耀眼,愈衬得她孤单而寥落。 “……殿下他……呃……”劳伦斯张了张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皇后殿下那样的期待与找寻,却只换来了如此短暂的相处,这让他应该怎么开口? 狭窄的走廊中一片死寂,奥利维亚定定地看着他,看着西泽,她的黑色眼眸忽然变得空荡荡的。 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奥利维亚急促地问:“他呢?告诉我他在哪里——” 她的话音未落,一直被西泽捧在手中的手链便突然轻轻地响了起来,如同风铃轻振,声音清脆而悦耳。 奥利维亚的目光无意识地循着声音望过去,一点红色的光便哗啦自西泽的手中窜出,那条手链如同乳燕投林般,极有灵性地扑入了奥利维亚的手中。新生的器灵如同猫儿一样好奇地磨蹭着她,带着淡淡的儒慕,奥利维亚凝视着手链上精美漂亮的蔷薇花,长长的睫毛眨了眨,一滴清亮的泪水从睫毛上滑落,摔碎在了精致的手链上。 顾清玄仿佛在她的耳边轻轻叹息了一声。 他说:“对不起。” 一道红光自那条手链上闪过,它的种种功用忽然浮现在了奥利维亚的脑海中,护身、困敌、杀伤……所有的使用法门和与器灵沟通的各种方式在奥利维亚的脑海中转来转去,她猛然间握紧手链,尽力地把所有悲哀的情绪从自己的脑海中甩出去。 她看向西泽与劳伦斯,命令道:“让飞船加快速度,尽早回航,同时联络林城、萨尔曼……” 奥利维亚一口气报出了许多个名字,他们都是忠诚无疑的保皇党,亚历山大忠实的属下,劳伦斯快速地记着这些名字,一一把他们与自己等人离开时朝堂中的局势对应,随后轻松又恍然地发现,这些人确实都不曾被尼古拉斯拉拢。 “亚历山大陛下雄才伟略。”在确定这些人占据了帝国中几乎全部的要害部门后,劳伦斯不由得由衷地说,奥利维亚却只是苦笑了一下,喃喃道:“……雄才伟略……” “如果他真的有那么雄才伟略,那他现在就不会躺在坟墓里,我们的儿子也不需要去和神殿搏命。” 这句悲愤的话自奥利维亚的心头闪过,但她却并没有将它说出,而是深深地埋在了腹内。 她微微地叹了口气。 ……亚历山大…… 奥利维亚忽然失了神。 她的手紧紧地握着,手链就被她攥在手心中。那枚手链就算再有灵性,它本身也依然是坚硬的,握紧时硌得人十分难受,她却仿佛浑然不觉似的,只呆呆地站在宝石海洋里。片刻后,奥利维亚忽然转过身,大踏步地走回到了那间狭小的隔间里。 隔间虽然小,但此刻寂静无人,空气里残留的欢乐和冰冷都已经渐渐消散了。奥利维亚注视了顾清玄曾经坐着的位置片刻,慢慢地坐回到了之前自己所坐的位置上,桌面上的饼干和牛奶依旧地放在哪儿,牛奶还剩下大半杯,饼干也还有许多,只是此刻它们都已经变得冰冷,就如同奥利维亚睫毛上挂着的眼泪。 “没关系的,我会等着你的……我会等着你接受我,接受银河帝国。”她轻声说,声音低得若有若无:“之前的那些日子我也都熬过来了,这么多年的时间也被我等过去了,现在我已经知道了你还活着,而且活得很好……” 她有什么理由不能接着等待下去呢? 走廊里的劳伦斯看了西泽一会儿,问道:“我们要不要告诉皇后殿下……” 从他这句话里,西泽想起那杯被泼过来的牛奶,唇边现出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很快便又消散了,他摇摇头:“我找个机会说吧……”虽然殿下并不想让皇后殿下知情,但西泽认为,该告知亲人的还是必须告知。 “你先去拿空间折叠石吧,我跟比尔他们说一声,让他们加快速度……” 劳伦斯点点头,正要远去时,西泽忽然对他道:“等回去帝国之后,我就接受实验室的邀请。” “什么?!”劳伦斯一下子睁大了眼睛,他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在了地上。 “你是不是疯了……实验室里那群神经病的话你也信……”他先是高声喝问,反应过来后又将声音压低,神情不安极了,透着股“你一定是在开玩笑”的意味。 西泽沉默着,突然苦笑了一下。 “有些事情,总不能只靠着殿下一个人去面对。”他慢慢挺直身子,之前那种仿佛背负了一整座山峦的沉重感已不见:“作为殿下的臣子,帝国的军人,如果连最基本的保卫国家都做不到,我有什么资格说我姓阿莫斯菲尔德?” 阿莫斯菲尔德,是一个守护帝国的姓氏! “永远追随陛下的脚步。” 西泽轻声说。 劳伦斯眨了眨眼,忽然沉重地叹了口气。 “我去拿空间折叠石。”他走了两步停下来,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那两颗宝石,若有所思地道:“殿下真的很厉害啊,我刚刚只是多看了它们两眼,殿下就毫不犹豫地把它们送给了我……你说我要是多看那些宝石几眼,他会不会把它们统统送给我呢?” 西泽忍耐片刻,吐出四个字:“痴心妄想。” 劳伦斯轻轻笑了起来。 “我也知道啊……不过我想,殿下应该会是个好殿下。” “你去实验室的时候,也带上我一起吧?” 西泽猛地抬起头,劳伦斯微笑着,对着他眨了下眼。 “我毕竟也姓卡兰博尔啊。”他意味深长地道:“而且……想要推翻那些老家伙的话,有什么方法比成为皇帝的心腹更快捷?” 西泽深深地看着他,良久方道:“……好。” 劳伦斯笑着向他点点头,大步往储备间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嘀咕着:“为了两颗宝石就卖命……我这命卖得不值啊,太廉价了……我一定会被那些老头子视作家族笑柄……” 然而尽管这么说着,他的脚步却始终坚定,没有丝毫迟疑。 …… 深夜时分,银河帝国的蔷薇城堡中安静得听不到一丝声响。 天上的圆月极明亮,皎洁如纯白无暇的玉盘,稀稀疏疏的星子在夜空上闪烁着,投下星星点点的光。尽管现在不是花季,大朵大朵的蔷薇依旧不顾时令地开放着,粉红紫白,花瓣累累地压弯了枝蔓。 此时无风无云,蔷薇的香气恣意地绽放了满园,那香气浓烈得几乎有了质感,伸手一拂衣角,好像都能掸下一指馨香。 一行侍卫自蔷薇花丛中穿行而过,身上的铠甲银亮,衬得香气都多了几分冷肃。 他们是效忠于尼古拉斯太子殿下的卫队,一直深受殿下信任,尼古拉斯习惯于把那些阴私的事情丢给他们去做,比如平时的处理尸体,再比如今天的找人暖床——是的,他们现在出现在花园中的目的并不是巡逻,而是要替太子殿下带来今夜暖床的人选。 几个锦衣华服的少年少女被这群侍卫围在当中,瑟瑟发抖地走向城堡的塔楼。 他们是被精挑细选出来的,每一个人的容貌都极出众,有的气质优雅高洁,有的容貌妖娆绝艳,但他们的脸上无一例外地都隐含着恐惧。 尼古拉斯太子的暴戾性情天下皆知,皇宫里侍女凋谢的速度比蔷薇花还要迅速,为他侍寝绝不是什么好事。尽管皇宫中戒律森严,但巨大的恐惧还是压过了一切,一个娇俏的少女紧紧拉着前方少年的衣角,眼看着塔楼越来越近,终于按捺不住开口,极小声地在那少年的耳边说:“哥哥,我不想死,我们回家好不好……” “……我不想侍奉太……太子殿下……” 侍奉太子殿下,就等于把自己的性命放在刀尖上,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身陷死亡。 她因为恐惧而说得结结巴巴,她的哥哥无声地叹了口气,强打起笑容,回过身来握住她的手捏了捏:“没事的,阿容,我们只是来给殿下选阅……殿下不一定会选中我们。而且就算选中,殿下也不一定会……会……”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整个队伍便忽然间停住了脚步。 “噤声。”前方的侍卫队长冷冷说,队伍中窃窃私语的声音立刻消失,少年闭紧了嘴巴,和其他人一起望向前方。 前方有一行同样身着银亮铠甲的侍卫,他们冷漠而肃然地走过,每个人的手上都拿着一个奇怪的盒子。那盒子完全是黑色的,看上去方方正正,丝毫没有出奇的地方,但一眼望去,却总是给人一种莫名的阴冷悲凉之感。 “清理干净了?” 在验证完身份后,两队人彼此错肩而过,少年少女这一队的侍卫队长瞥了那些黑盒子一眼,随口问道。而另一队的队长点点头,也十分随意地回答他:“是啊,这一次数量有点多,盒子差点就不够用。” 他说着,甚至还晃了晃那盒子。盒子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轻飘飘地好像里面什么都没有盛装一样,但随着他这一晃,盒盖上沾着的几滴血渍便显露在了众人眼前,在清朗的月光下看得十分分明。 那少女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更紧地拉住了自己兄长的衣角,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中饱含恐惧。 那些盒子里装得是什么? ……是什么?! 联想到太子虐杀侍女们的事迹,他们恐惧得几乎不敢呼吸。 少女的眼中几乎隐现泪花。 就在这时候,她的耳边忽然响起了一个清清冷冷的悦耳男声。 “请问你知道尼古拉斯——我是说太子殿下——现在在哪里吗?” 58 36|12.14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什么人?! 少女被这突兀的声音吓得几乎尖叫起来,顾清玄踱到她的面前,竖起指轻轻地“嘘”了一声。 他的眼瞳黑而幽深,在月光下泛着亮亮的光,好像整片星空都跌进了他的眼睛里,漂亮得令人心醉神迷。 少女不知不觉地忘记了尖叫。 “你……你是谁……” 她低声问着,终于从那双有魔力的眼瞳中挣扎出来,顾清玄认真地看了她一眼,答非所问道:“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他的声音很温和,虽然依旧冷冰冰的,却奇异地抚平了她心中残存的不安。少女捏住衣角的手紧了紧,她飞快地看了看周围的卫兵们,用口型对顾清玄道:“快走,他们会发现你的。” 顾清玄微微笑了笑,摇头示意她不用担心,随后他往前踏了几步,完全暴露在了那些卫兵们的视线范围里。 少女一下子捂住了嘴巴,黑葡萄似的眼中溢满了惊恐,她猛地闭上眼,不愿意看即将发生的场景——那些如狼似虎的卫兵们肯定会猛地扑过去,像是狮子撕碎羚羊一样把他撕得粉碎的! 她几乎已经听到熟悉的惨叫声了……自从她知道自己即将入宫以来,那惨叫声就无时无刻不缠绕着她,令她牙齿打颤、血液发冷。没有人能比居住在圣洛里斯城里的民众们更加清楚太子卫队的恐怖,他们简直是一群毫无人性的冷血禽兽,最近几年里,太子卫队的名号甚至被用来阻止孩童的哭泣。 ——他死定了。 少女满心悲哀地想着,但渐渐地,她意识到,自己没有听到本来该有的惨叫。 她的兄长拉了拉她的手,对她道:“容儿,我们该走了。”少女茫然地睁开眼,发现顾清玄就站在她的不远处,那些卫兵们虎视眈眈地巡视着周围,却对自己面前站着的大活人视而不见。 这是……怎么回事…… 叫做容儿的少女陷入了迷茫,她被哥哥拖着往前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向顾清玄,迟疑着问他:“是不是……他们都看不到你?” 顾清玄微微点了下头,跟在队伍的旁边慢悠悠地走着。他的肤色本就白皙,此刻披着月光漫步而行,长长的黑发如染了墨的瀑布般流泻,衬得肤色愈发白了几分,在朦胧的银白月光笼罩下,看起来白得几近透明。 好看得简直不像是活人。 容儿悄悄地这样想着,心中却没有生出任何恐惧来。她天真的问道:“你是死在这儿的鬼魂吗?我还以为……我还以为鬼魂看上去会很可怕。” 她一边说着,一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十分奇怪,几秒钟后,她终于意识到了那个奇怪的点在哪里—— 她没有听见自己说话时发出的声音。 明明能感觉到咽喉中膈膜的震荡,本应随着震荡而产生的声音却仿佛沉没在了真空中,周围安静得听不到一丝声响。前方的侍卫队长还站在不远处,嘴巴一张一合地说着什么话,四下里有风吹过,拂起她细长的发丝,丛生的蔷薇摇晃着枝叶,它们本应该产生刷拉拉的响声的……但她却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连自己的声音也听不见。 “鬼魂吗?我倒不是。”顾清玄的声音却透过空气清楚地传来,容儿的眼睛稍稍睁大了些。 “你……”她想要说话,却猛然间发现周围的风也停止了,前方本来正说着话的侍卫队长停滞在了原地,嘴巴僵成了一个奇怪的口型。不远处的蔷薇丛还保持着摇晃的姿态,下弯的枝条却始终凝固在那里,一动不动。 时间好像在这里被人按下了休止符。 “别紧张,我只是想问一个问题。”顾清玄往前踏了一步。他的声音依旧那样温和,温和得容儿心中的恐惧还未来得及生出,便已经烟消云散了。她仰起头,听到他吐出了那句似曾相识的话:“请问你知不知道……尼古拉斯现在在哪里?” 说到尼古拉斯时,他显得轻描淡写,云淡风轻极了。尼古拉斯是银河帝国现任的监国太子,以性情暴戾、手段残酷而闻名,很多人提到时都会忍不住敬畏地颤抖,而他却这样平静,好像只不过是说起了寻常的甲乙丙丁。 “我……我不知道他具体在哪里……”容儿迟疑着,终究还是不敢直呼其名。她指了指旁边的卫兵们:“他们才知道具体地点,我们……我们只是被送来为他暖床的……” 说到这里时,她不由得羞惭地垂下脸,不肯去看“鬼魂”脸上可能会有的失望。因此她也错过了在听到“暖床”两个字时,顾清玄眼中一闪而逝的利芒。 “这样啊。”顾清玄沉吟着轻声道。 他的指尖忽然现出了一点火星,那火星刚刚出现,空气中便徒然腾起了一股热度。容儿敏锐地感应到那火星的不简单,她稍稍后退了一步,脸上透出了些紧张来,努力地要把兄长拉到自己身后,顾清玄抬眼看了看她,笑道:“别怕。” 他抬起手,屈指将火星轻飘飘一弹。 “看,有烟花。” 容儿下意识地抬起头,只看到漫天闪烁的星斗。正当她张口欲问时,却发现眼前忽然炸起了一片金光! 不,不是金光,而是耀眼如流金碎玉般的火海。这片火海苍苍茫茫横空铺开,将整片天空都遮得严严实实,再看不见分毫月光的痕迹,即使还距离那火海很远,容儿依然感觉到了火焰中蕴含着的可怖热度,她无意识地拉紧了兄长的衣角屏住呼吸,那火海在她的注视下微微摇晃了片刻,随即徒然塌下! “敌袭!敌袭!”卫队长的时间在火海塌下的那一刻便突然恢复了流动,他下意识聚起全身异能,拼尽全力地准备抵挡即将到来的火海。足有数米高的巨大火浪朝着他当头拍下时,他的心里却奇异的没有惊恐,只带着几分疑惑想着:为什么自己完全没有感觉到火海的威力? 下一个瞬间,他的理智便尽数被虚幻的火焰淹没。 “西塔楼,六层,靠东侧的主卧……”顾清玄缓缓收回点在卫队长眉心的手,四周蔓延燃烧着的火海迅速收敛起来,聚拢压缩重新成为一小点毫不起眼的火星。空气里热度依旧,原本如天倾倒般直泻而下的火海却再无影踪,满园的蔷薇盛放如初,四下里一丝焦灼痕迹也无,几乎让人怀疑之前的火海不过是虚假幻境。 但押送着容儿兄妹一行人的卫队却整个不见了,甚至连灰烬也没有剩下,而是彻彻底底地凭空蒸发。唯一仅存的卫队长在顾清玄的指尖离开他前额的瞬间,便已经随着吹来的微风轻晃一下,散落成为无数细碎尘埃,湮灭在微风中,完全消失不见。 顾清玄轻轻打了一个响指,发出的声音并不大,落在花园中剩余的人们耳中,却仿佛震耳欲聋。 容儿的哥哥浑身战栗了一下,猛然间醒觉过来。他抬起眼,正看见顾清玄站在自己面前,他的妹妹立在两人之间,身影单薄而纤细。 “什么人?”他不假思索地问,顾清玄却压根没有多看他一眼。他注视着容儿,轻声对她道:“你们走吧,尼古拉斯已经不需要你们暖床了。” “……你什么意思?” 容儿的哥哥听到这么句没头没尾的话,忍不住奇怪地道,顾清玄终于看了看他。 “我的意思是,他马上就要死了。”他慢条斯理地说,在他来得及问出更多问题之前,顾清玄已然一步踏出,消失在了他们面前,只留下了一句飘飘渺渺的话。 “我来这儿,就是为了杀他。” 说得毫不迟疑,话语中带着十二万分的肯定。 容儿追着他消失的方向往前跑了几步,却只追到几片花瓣随风飘落。她紧紧拉住自己兄长的衣角,半是欣喜、半是迷茫地问:“……我们是不是真的可以走了?” 她的哥哥迅速地扫视了周围一圈,发现花园里此刻没有一名卫队成员。其余的几名预备暖床者还没有弄清楚目前所处的状况,正处在一片慌乱中。他思索片刻,果断握住了容儿的手:“走,我们先趁机离开这里再说!” 他一边说着,一边拉着自己的妹妹朝着花园出口的方向奔去,容儿边跑边回头,频频看向花园西侧的那座塔楼。 他现在怎样了?她悄悄地想着。 ……他找到尼古拉斯太子殿下了吗? 蔷薇城堡花园西侧的塔楼里,尼古拉斯忽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怎么回事……感冒了?”他自言自语着,用力揉了揉鼻子。 他此刻正坐在一张宽大的扶手椅里,膝盖上搁着一台崭新的立体影像投影机,庞大的星空异兽“磁元犀牛”的投影正在天花板下方缓慢旋转,被尼古拉斯指点着剖开肚腹,露出血淋淋的各色器官。 这是尼古拉斯平常最爱做的消遣之一,皮糙肉厚的怪物们脆弱的内里总是能给他带来许多乐趣。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总是感到心神不宁,无法沉下心来解剖,接二连三地打了好几个喷嚏后,尼古拉斯终于放弃,他关掉了磁元犀牛的投影,转而在房间里调出了一片茂盛的蔷薇花海。 五色缤纷的花朵在宽敞的房间里摇曳起伏,几乎能与塔楼外真正盛放着的蔷薇争艳,看着眼前如此的美景,尼古拉斯却慢慢蹙起了眉。他“啪”地按下了一个按钮,在“嗞嗞”的轻响声中,本就关得严严实实的窗户上升起了一层薄薄的光膜,彻底隔绝了花园之中蔓延开来的透鼻芬芳。 “我讨厌这种花的香气。”尼古拉斯低声说,用特制的绢绸丝帕揉着鼻子,眉头拧成了厌恶的形状:“等我当上皇帝,我一定会让人把全帝国的蔷薇统统拔了,然后种上随便什么花……” 他冷冷哼了一声,在眼前的那片花海里随意地乱点着,本来茂盛的蔷薇花随着他的指点而迅速枯萎,青翠的枝叶萎缩下来,饱满的花苞坠落,化作焦黄枯干的一团。 不过是些虚拟的蔷薇影像而已,尼古拉斯却从它们的枯萎中得到了某种主宰生死的快!感。他的鼻孔翕张着,十指连连点出,很快便把满室的蔷薇花海尽数变为焦土。看着满室枯干的蔷薇,他满意地微微勾起唇,随即关上影像,屈尊降贵地站起身来,亲自转到房门前问:“今晚的人选怎么还没来?这都什么时候了?” 他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其实距离尼古拉斯下达甄选命令还没有多久,暖床的人选此刻未至实在是非常正常的事,但门外的侍卫并不是亚伯特,哪里有勇气反驳太子殿下的话,垂着头道:“是,抱歉,殿下……卑职这就再去催催他们……” “快去。”尼古拉斯懒洋洋地背起手,在房间里慢腾腾踱起了步子。 他的个人终端早在进房间时就被尼古拉斯取了下来,此刻正丢在床边的一只矮柜上,散发着幽幽的光。一小捧材质奇异的粉末被珍惜地装在一只小瓶中,搁在个人终端旁边不远处,如果尼古拉斯有闲暇往那只瓶中看上一眼,他一定会发觉到不对劲的地方:那瓶里的碎末本该是毫无力量的,但此刻它正在毫无规律地闪烁着,散发着烈火一样妖艳灼目的红光。 那些碎末原本是一块玉符,乃是神殿外围弟子的象征,也是尼古拉斯用以联络“神殿使者”的凭藉。只是几天之前,神殿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连带着这块玉牌也化为齑粉,连自己本身的形状都已经无法继续维持,更别说是联络神殿了。 因为这件事,尼古拉斯的心情比平时更加糟糕。在短暂的发泄后,他最终没有扔掉它,而是用小瓶将玉符的碎粉盛装起来,带在自己身边,指望着它能够发挥功效,给自己留下最后一点保障。 而它现在正在发挥自己的最后一点功能,可惜尼古拉斯完全忽视了它,甚至没有往它所在的方向看上一眼。 ——小瓶之中碎末所散发着的光芒,与此刻笼罩着塔楼一层大厅的一模一样! 59 36|12.14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雀斑”是负责值守蔷薇城堡的一名卫队长,手下带着十名巡视城堡的卫兵。 每天晚上九点到凌晨两点,他总是被固定在这个时候巡逻,路线也是一成不变的从东塔楼到西塔楼。这儿的每一块砖石、每一棵花草都被他打量过无数次,可以毫不夸张地说,“雀斑”熟悉这一小片的蔷薇城堡更甚于熟悉自己的老婆。 “一千五百四十八步,一千五百四十九步……距离西塔楼门口那边还有二十八步,距离今天的巡逻结束大概还有两千步到两千五百步,今天的巡逻速度比较快,步数可能会多一点,两千五吧……” “雀斑”在心里自言自语着。 巡逻的时候聊天当然是不被允许的,那个曾经尽忠职守、抓住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四处巡视,指望着能够抓住一两个不长眼的刺客升官发财的“雀斑”也早就在长期的卫兵生涯中被磨成了一个老油条。蔷薇城堡的风景再美,看了那么多年也早就已经看腻,他现在完全是靠着计算自己的步数来消磨时间的。 至于巡逻这工作本身?哈!这里可是蔷薇城堡的内围!有什么刺客轮得上他们?近距离的刺杀,那是贴身卫队的活儿;至于那些从外围混入的刺客,又有几个能够进到城堡内部……银河帝国传承了这么多年,蔷薇城堡的卫队都已经换过了几代,发生在“雀斑”巡逻范围里的刺杀活动,可是一场都没有。 “虽然不能升官发财,但至少也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雀斑”习惯性地自我安慰着,从灰色的石质墙面旁走过,狰狞的滴水兽口旁,翠青色的爬墙植物蜿蜒攀附。他们此刻已经巡逻到了西塔楼前方,这儿的每一块石板都充斥着历史的沧桑感,“雀斑”每次经过这儿,都忍不住幻想着会回到过去,回到那个奥尔丁顿家族于微末之中披荆斩棘的年代。然后自己凭借着先知先觉,成为一代开国元勋,从此家族的姓氏与阿莫斯菲尔德、卡兰博尔等并列,子孙后代再也不用做他人的护卫,而是成为了那个被护卫的人…… 他浮想联翩地越过古老的大门,带着身后的队伍一起进入了西塔楼的大厅,这儿的墙壁上挂满了画像。 画像里的人们沉默而威严,大部分人都有着奥尔丁顿标志性的黑眼睛,奥尔丁顿家族的历代先祖们高高在上地俯瞰着“雀斑”,好像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雀斑”默默地垂下了眼睛,幻想与现实的差距总是令人感到刺痛。 “一千九百五十六步……” 他无声地翕动着嘴唇,心中的失落一闪即逝。 突然,“雀斑”的脚步停滞了,他感到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几步抢到大厅的侧门边,“雀斑”站住了脚,神色凝重地望着外面开满蔷薇的花园。 “花园里一个人也没有。”他注视着花园轻声说。其他的卫兵们还没有明白这情形的含义,“雀斑”已然抬起手,警惕地握住了腰间的武器。 作为一个积年的老油条,几乎是在看见花园中情形的瞬间,“雀斑”便立刻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对劲:无论什么时候,花园里都是绝对不可能没有人的!奥乔亚、“刀疤”、老亨特……通常情况下,蔷薇花园里应该至少有三到四队人在巡逻,可是现在,花园里居然空无一人。 “也许他们是被叫去做了什么别的事情……” “雀斑”心怀侥幸地想着,然而他自己心里却十分清楚,这种可能性简直微小到了极致。 花园里巡逻的卫兵们一定是出事了。 是有刺客吗?为什么城堡外围的那些同僚们到现在为止都毫无反应……正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忽然注意到,有一个陌生的身影缓缓自月光下走来。 “什么人?” “雀斑”本!能地张口喝问,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细弱如蚊蚋,几近无法听闻。 那个人停住步子,抬眼向侧门中望来。 轰地一声,有艳红色的火光四下里散落开来,在那片炽艳的火光中,“雀斑”看见了一双此生见过最漂亮的眼睛。 ——那双眼眸里几乎像是盛着一整片的星空。 他直直地往这片深邃的星空里跌落下去,明明身不由已,却连一丝挣扎反抗的念头也未曾生起。 …… 顾清玄自挂满画像的墙壁边走过,身边簇拥着一队身着铠甲的卫兵,他们谨慎地将他围在中间,像是一群鳌虾守卫着珍珠。 “是雀斑?你们不是负责巡视东塔楼到西塔楼这边的吗?”与另一队卫兵擦肩而过时,对方的队长略带疑惑地问:“现在上楼做什么……这里不是你们的巡逻范围吧……” 这一边的卫队长“雀斑”是个脸上生满雀斑的年轻人,看起来至多不过二十五六岁,却已经很有了一副老兵油子的模样。此时这老兵油子一挺身,很有气势地道:“当然是因为太子殿下亲自下令,让我们带来今夜的暖床人选!” 他满脸骄矜、挺胸凸肚,说话时那句“太子殿下亲自下令”被他咬得极重,就好像被命令护送暖床人选是什么了不得的伟大事业一样。 那队长一看“雀斑”这样子就觉得伤眼,但出于责任,还是停住脚步道:“我还是先确认一下……” 他说着便伸手向怀中摸去,顾清玄微微地皱了下眉,指尖上无声地浮出了一点火星。 正当那队长准备要拿出通讯器时,楼梯上方忽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那队长立时停止了动作,两队人俱都仰头往楼上看去,只见一名侍卫匆匆自三楼上方跑下,看他的服饰盔甲,竟然是尼古拉斯的亲卫队成员。 他本来神色急切,看见这两队人堵在前方时更是明显露出了焦躁的神情,但当他的目光一转,看见了人群中的顾清玄时,本来急切的神色便一下子舒缓了下来。 “长官!” “雀斑”率先并腿行礼大声道,另一名队长稍稍比他落后一步,但也很快放下手,向着军衔更高的亲卫队成员问好。那亲卫队成员放缓步子,稍稍抬高下巴,矜持地向他们回了礼。 “今天怎么是你们来送……” 他看着护送顾清玄的“雀斑”等人,声音很低地嘟囔了一句。这亲卫仿佛记得负责此事的并不是“雀斑”他们,但要具体举例是谁,却也一样讲不分明。想到此时尚等在房中的尼古拉斯,亲卫便不再纠结于此事,而是径直说道:“殿下已经等了你们很久,快跟我上楼吧。今天怎么就送了一个人过来?不过今天的这个……”他说着看了一眼顾清玄:“……看起来质量还不错。” 顾清玄指尖上的火星飞快地消散了。 “雀斑”哈哈笑了一声,颇有眼色地凑过去,压低了声音对那亲卫说:“既然这样,不如大哥您带着我们一起……”他挤眉弄眼,暗示亲卫可以和他们一起分润一下功劳。毕竟这样质量的暖床人选可不多见,万一能得了太子殿下的欢心,他们这些送人过去的虽然不敢说一定会鸡犬升天,但能够得到好处这一点却是确定无疑的。 那亲卫仔细看了看顾清玄。 顾清玄此时低眉敛目,安静地站在人群中,周围又簇拥着整队的护卫,亲卫根本看不清他的具体面容。但即使如此,即使只能看见一个大略的身影,他依然能感觉到那人是美的,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清冷艳丽,令他想起凝结着冰霜的艳红蔷薇。 “好吧,好吧……”他喃喃着,草草的冲着“雀斑”挥了挥手:“来吧,我们一起走……不要再继续耽搁下去了,殿下真的已经等急了。” 亲卫强调着这一点,但对于尼古拉斯的怒火已经不再关心。因为此时他可以肯定,尼古拉斯的怒火即使再旺盛,也会被眼前的这一位绝色轻轻松松地抚平。 他带着“雀斑”一行人沿着楼梯拾阶而上。“雀斑”一边走,一边不断地翕动着嘴唇,那亲卫奇怪地看了他两眼,悄悄地凑到他身边听了听,却听见“雀斑”是在一声接一声地数着:“两千一百四十八步、两千一百四十九步……” “这人大概是有毛病吧?” 这念头从亲卫的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即便被他掐灭,他们继续沿着楼梯往上攀着,但渐渐地,他发觉事情有一些不对劲。 旁边的“雀斑”已经数到三千多步了。 三千减两千……他们难道已经走了一千步了?现在他们可是在上楼,一步就代表着一级台阶! 亲卫猛地停住步子,有冷汗从他的鼻梁上滑落下来。像是有人在他的耳边猛地大喝了一声,亲卫仿佛从梦中惊醒一般,突然之间意识到,他们花在上楼上的时间似乎已经太久了! 他是这一队人中的领头者,按理说身后的人都应该按照他的步子行走停顿,可是当亲卫转过身时,却惊悚地发现其他的侍卫依旧在不断地走着——他们不断地走着,从下面一个台阶踏到上面的台阶上,可是他们与他之间的距离,却始终未曾拉远。 亲卫一瞬间感到了毛骨悚然。 他拉住“雀斑”摇晃着,大声喊道:“你别数了!你现在究竟在干什么!快点醒醒!别走了!我们根本就一直在原地打转!” 他的声音出了喉咙,就像是一片雪花落进了潭水里,悄无声息地融化了,甚至没有溅起一丝涟漪。“雀斑”依旧一声声不断地数着步子,其余的侍卫们跟着他一同机械般地爬着楼梯,亲卫站在原地,迷茫又恐惧地看着眼前的情形,压根不能理解眼前这一幕究竟意味着什么。 半空中忽然闪过了一层黄光。 亲卫的眼神恍惚了一瞬,面上的惊恐迷茫缓缓退去。他抬起脚,走入“雀斑”那群人中,和他们一起慢吞吞地往楼梯上方“攀去”。 一步,一步,又一步,他们不断地走着,明明始终停留在原地,这些人却仿佛毫不在意般,脸上的神情平静得近乎诡异。 楼层上方的一个人略微后退了一步,收起手中黄色光芒闪烁的物事。他俯瞰着那些傀儡般僵硬机械的人,原本满意的目光渐渐变得疑惑:好像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啊……就像是……人群里少了一个人? 少了谁?! 他思及此处,不由得悚然一惊。 “不错的法宝。” 顾清玄轻声说。他的声音如同一枚打破平静湖面的石子般,震得那人轻轻摇晃了一下,面上闪过一瞬间的惊慌,但他很快便镇定了下来。 “我早该想到不对劲。”那人自顾自头也不回地道,显然已经意识到人群中少了的那个人究竟是谁:“他们平时至少会带三到四个人以备挑选,今天怎么会只带一个……” 沉默了一会儿,他握紧手中的法宝,冷笑着说:“要杀要剐就赶紧来吧,我是不可能束手就擒的!能认出这是法宝又怎么样?不过是尼古拉斯他们的狗腿罢了,还指望神殿会看上你们?!” “这你可就冤枉我了——我可真不是什么尼古拉斯的狗腿。”顾清玄懒洋洋地道,他踏在楼梯的扶手上,如踏一把飞剑般立得极稳。 他居高临下地打量着那个阴影中的人。不过是随意混入塔楼中而已,怎么会突如其来地有了这样的转折…… 顾清玄忽然展开神识,迅速将整座塔楼都笼罩在了其中,待到看清塔楼内其余卫兵们的情形后,顾清玄轻轻地笑了一下。 “原来你也是一个刺客。” 他似笑非笑地道,随即顾清玄轻轻一点扶手,鸟儿般轻盈地掠过半空,轻飘飘地落在了那人身前的地面上。 60 36|12.14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塔楼里其余的侍卫们赫然和“雀斑”等人一样,全都陷入了无休止的机械循环! “你……你什么意思?” 阴影中的那人大吃一惊,他警惕地退后两步,握紧了那散发着黄色光芒的事物。 顾清玄笑了笑,道:“我的意思是,你今天恐怕是要无功而返了。” 他张开手,身后蓦然澎湃出了整片的磅礴火海! “尼古拉斯的命只有一条,而这一条命,我要了。” 顾清玄看了一眼那人手中的“法宝”,挥手自火海中招出一尾烈火凤凰,凤凰仰天长鸣一声,收翅敛翼,直直向着六楼的方向直冲而去。 “轰”地一声爆响,尼古拉斯的房间瞬间炸成了一片飞灰,那人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晕晕乎乎地几乎无法理解此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尾烈火凤凰轻鸣着鼓翼飞返,落在顾清玄的肩膀上,轻轻挨蹭着他的脸颊,讨好地将脖颈伸长。它的利喙长而尖锐,其中啄着一个影影绰绰的魂魄,看去之时,隐约便是尼古拉斯的模样。 顾清玄摸了摸那凤凰羽毛华丽的颈项,低声对凤凰说了一句什么,就见那凤凰喙上用力,干脆利落地将尼古拉斯的魂魄夹成了无数碎粉。 “灰飞烟灭……”那人从喉咙深处发出恐惧的低声喃喃,顾清玄笑眯眯地鼓掌道:“没错,你既然有这份眼力,想必接下来的情形于你而言也不算什么了。” “什么……”什么接下来的情形? 那人完全陷入了迷茫,顾清玄收敛起笑意,盯着那人一字一顿地说:“你以为你这样把我陷进迷阵里,我会大大方方地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你既然困住那些侍卫,想必是不想让他们发现行藏……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 顾清玄轻轻嗤了一声,他忽然抬手指向上方,停栖在他肩膀上的凤凰羽翼一展,便向着两人的头顶上方直直飞去! 只听得砰的一声震鸣,烈火凤凰在塔楼旋转向上的阶梯最顶端爆碎成无数火雨。“雨滴”如同火焰般剧烈地燃烧着,纷纷扬扬地漫天洒落,很快融进了那些卫兵们的头上身上,解除了施加在他们身上的迷幻法阵。 顾清玄微微笑道:“再见。” 随后他化为一道长虹,居然直接化光而遁! 临走之前,顾清玄回过头去,遥遥望了“雀斑”一眼,于是刚刚自迷茫中清醒过来的“雀斑”毫不犹豫地大喊起来:“有刺客——” “雀斑”这一声喊当真是声如雷震,晃得阴影中的那人一哆嗦。他来不及跳脚大骂跑路了的顾清玄,急急忙忙便唤起法宝光芒,准备要为自己谋一条生路。可惜那亲卫离得他近,身上异能光芒一闪,唰地一下跃起数米,直接将他扑倒在地,一边努力擒拿住他,一边死了主子般地高嚎道:“你们人呢!有刺客啊!保护殿下!快保护殿下!” 然而此时尼古拉斯已经用不着他们保护了:他所在的西塔楼六层侧边的卧房已经完全炸成了一片废墟。只有那高科技的先进投影仪还奇迹般地幸存着,正勉勉强强地横搭在两格地板的空隙之间,一只歪歪扭扭的元磁犀牛投影正悬浮在半空中,敞露着大半鲜血淋漓的内脏。 亚伯特领着大批的卫队匆匆自城堡的另一端跑来,等到他们到达塔楼之后,一切事情都已经完全尘埃落定。尼古拉斯的骨灰已然凉透,“刺客”也已经束手就擒,正蔫蔫地被缚在原地,等待着他的发落。“雀斑”和那亲卫作为功劳最大的两人,正昂首挺胸地立在刺客的旁侧,只是在看到亚伯特难看至极的脸色时,他们便知趣地将头颅默默地垂了下去。 毕竟……尼古拉斯太子殿下彻彻底底死翘了啊…… 虽然俩人堪称戴罪立功,是在场诸人中不多的功臣之二,但太子殿下既然死翘,保不准亚伯特总管会对他们做出什么样的处置…… 想起亚伯特总管的那些手段,他们立时眼观鼻、鼻观心起来,亚伯特蹙着眉走到他们面前,喝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西塔楼这边的防护装置全部失去作用了?” 一行人彼此打着眼色,谁也不肯先站出来说那个不怎么好的消息。到了最后,“雀斑”队伍里的一个侍卫终于硬着头皮站出来,战战兢兢地道:“报告……报告总管……尼古拉斯太子殿下被刺客刺杀……刚刚去……去世了……” 亚伯特一下子呆在了原地,似乎不可思议地反问道:“你说什么?!” 不得已,那侍卫再度把话重复了一遍,然后满心忐忑地看着亚伯特。他本以为总管会气急之下给他个耳光之类,没想到亚伯特只是沉默了片刻,便说:“带我去现场看看……还有,通知大臣们都来城堡。” 然后他便点了几名侍卫,带着他们往六楼的死亡现场走去。在经过众人时,亚伯特有意无意地走到了刺客身边,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有一道黄光自刺客的怀中飞到了他的怀里。 在那道黄光飞入亚伯特怀中的时候,刺客突然抬起头,瞪大眼睛死死注视着亚伯特。他的样子看起来狰狞极了,旁边的侍卫担心他意图不轨,拉着他往后退了两步。刺客被拽得后仰,眼珠却依旧盯着亚伯特不动,直到亚伯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方后,才默默地垂下眼来,恢复了之前那副沉默的样子。 “老实点!”侍卫们拉着那刺客喝道,刺客安静地垂着头不发一言,此时的塔楼之中,除了一个人外,没有人知道他内心的纠结困惑。 “杀了尼古拉斯的人居然不是我派的这名刺客?” 亚伯特带着身后的侍卫们踏上六楼,一边走,一边充满疑惑地想:“这样的手段……难道是神殿里的那群人出手……他们又为什么要杀尼古拉斯?因为利益冲突?” 他想来想去都无头绪,只好无声地叹息一声,捏了捏怀中的“法宝”,当时用来杀死亚历山大的奇异球体安静地躺在亚伯特的怀里,表面上飞快地闪过了一层黄光。 楼下的大厅中,那名始终藏在阴影中的刺客终于被取下了身上的藏匿仪器,露出了自己的面容——其他人尚且没觉得什么,唯有那名亲卫惊呼一声,不可思议地道:“怎么是你?!” 那刺客,居然是和他一起守卫尼古拉斯殿下的同僚! 如果尼古拉斯复生,定然能够认出这刺客便是他吩咐去催促暖床事宜的那人,只是此刻尼古拉斯既死,这事情便只有另一名亲卫知晓。刺客听到惊呼,抬起头冲着那亲卫笑了笑,那名亲卫复杂难言地看着他,沉默良久后,终于还是没有把自己被他叫去催人的事情说出来。 反正事已至此,又何必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当日,尼古拉斯监国太子殿下去世的消息传遍宇宙,银河帝国为之震动,下半旗三日,举国哀悼。 银河帝国皇后奥利维亚的飞船于两日后抵达。 在奥利维亚抵达圣洛里斯城后,蔷薇城堡再一次新换了主人,尼古拉斯监国时的痕迹被迅速消泯殆尽,唯有他曾经发誓当上皇帝后便要拔除干净的蔷薇花依旧盛放。 奥利维亚抵达圣洛里斯城的当日,便召集众臣来到城堡中小聚。在简单地商议完了尼古拉斯的丧事事宜后,一行人走入城堡的花园中,开始聊起一些比较轻松的话题,这是皇室与众臣们增进感情的惯例。 花园中的气氛愉悦,每个人都显得和蔼可亲。明明现在还处在尼古拉斯的丧事期间,皇后殿下的手腕上却已经戴上了一条颜色鲜艳的红宝石手链,这分明是极不合适的举动,众臣们看见了却如同没有看见一般,即使那些曾受过尼古拉斯重用的臣子,此时也没有一个人提起这事,他们的脸上多多少少带着笑容。尼古拉斯的死亡与亚历山大陛下相比,真的是一点水花也没有浮出来,不要说有人站出来为了他的利益呐喊了,就连他的死亡,都好像没有留下一丝声响。 死如鸿毛也不过如此。 也许在光网上,在论坛上,在那些闲人们的八卦闲聊中,有着暴戾名号的尼古拉斯殿下暂时还有着一席之地,但在真正举足轻重的朝堂之上,尼古拉斯的势力已经彻底退居幕后。不过短短数日而已,尼古拉斯监国数月、扯着神殿大旗好容易立起来的势力便已经烟消云散,彻底得就好像从未存在过一般。 但谁都知道,那势力的的确确是曾经存在过的。朝堂上的一部分人曾经背离皇室,投向了也许是刺杀亚历山大陛下凶手的尼古拉斯——这在当时看来也许是某种妥协,但在尼古拉斯死去、奥利维亚回归的现在,这“妥协”已然彻彻底底变成了把柄,如果奥维利亚想要抓住此事发作…… 这惶恐的情绪在尼古拉斯的死讯传出的那日便出现了,等到暗地里有消息传出,宣布奥利维亚殿下此次出访,是为了找到当年失踪的真正太子后,惶恐的情绪便愈演愈烈。当阿莫斯菲尔德家族放出口风,暗示真正的太子殿下的确已经被找到时,朝堂中惶恐的情绪几乎到达了顶峰。 奥利维亚今日选择在花园中与臣子们闲聊小聚,也是为了打消他们心中的惶恐。皇后殿下毕竟不是皇帝陛下,执掌银河帝国名不正言不顺,手下的势力也根基不稳,尽管投靠了尼古拉斯的墙头草们可恶,但相比于雷厉风行,她更倾向于徐徐图之。 “这儿的蔷薇倒是如之前一样美。” 奥利维亚头戴皇冠,身着锦衣华服,在众臣的陪伴下沿着花园的小径走过,她并不知道,这条小径也正是数日前顾清玄所走过的,因此她步履威严,对周围的风景并未表现出丝毫留恋,不过是随意找了个话题聊天罢了。 “亚伯特总管一向将城堡打理得很好。”有人简单地回应了一句。 亚伯特在前后两次刺杀事件中扮演的角色尚且少人知晓,此时他正恭敬地侍立于奥利维亚的身后,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真诚,低着头礼貌地推拒着赞美。 奥利维亚认真地看了他一眼——虽然她并不知道亚伯特便是杀死亚历山大的直接凶手,但西泽曾经找了机会提醒过她,亚伯特与自己父亲生死之间的关联。 “我听说你在尼古拉斯身边也很受重用。”她目光犀利地审视着他,亚伯特深深俯下头:“打理城堡与内务是臣下的职责所在。” ……说了等于没说。 花园中的气氛因为奥利维亚提起了尼古拉斯而变得有些僵硬。奥利维亚意识到今天并不是一个追根究底的好时机,她转过头,暂时放过了亚伯特,继续和臣子们往小径的另一端走去。 走着走着,奥利维亚的步子忽然停顿住了。 “那一棵蔷薇居然还在绽放。”她望向城堡窗下,眼眸里带上了几分疑惑。 那棵蔷薇不过是普通的品种而已,而且是单独几棵疏疏落落地种着,通常并不会享受科技的便利。半年前奥利维亚离开之时尚是夏季,那蔷薇一株芽叶也没有发出,她以为它早就已经死去,到了这个时节它居然突兀地盛开,的确是令人十分惊讶的事情。 亚伯特听到这话,抬起头往城堡方向看了一眼,很快回答道:“毕竟那是种在您画室窗下的……为了迎接您的归来,因此特意找了花匠照料。” 奥利维亚看了看他,很想问他是如何知道自己即将归来,但最终还是按捺住了。她再度看向城堡,沉默片刻后,突然说道:“我们去亚历山大的书房看一看吧。” 她的话语极轻,轻得几近叹息。 亚历山大的书房……与奥利维亚的画室是楼上楼下。 亚伯特微笑着退回人群后,尼古拉斯当时仿佛抓住什么把柄般,语气嘲笑地说出来的话再度浮现在他的脑海。 “三年前你曾经偷偷在我父皇的窗户下面,种下了一棵蔷薇。” 蔷薇死了,我可以移来一株新的。 亚伯特不动声色地想着:倒是尼古拉斯你……你现在死了,要从哪里找一个新的你呢? 61 36|12.14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宇宙中近来算得上是多事之秋。 银河帝国因为尼古拉斯的死去和奥利维亚的归来而暗潮涌动,混乱之地里“黑色战锤”与相关星球的消失终于溅起余波,天耀帝国中“开拓”小队的全军覆没也总算被摆上台面……就连小小的银辉共和国中,都因为顾家家主的突然失踪而引起了小小波澜。 ……不过这些事情呢,和顾清玄都没有什么关系。 此时此刻,他正沿着普利巴顿星球与幽蓝海之间的对角线急速飞行,往之前飞船上那个袭击他的神识所在处赶去——据顾清玄判断,那个神识来自于神殿无疑——除非这世上除了他之外,还有着另外一个突然穿越过来的修真者,并且那个修真者还莫名其妙地想要杀他。 这种可能性,基本上也就相当于没有可能嘛。 所以顾清玄非常迅速地朝着那个方向疾飞而去,他认为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挡他的脚步……直到突然之间,他手腕上的个人终端久违的震动了起来。 “怎么回事……” 顾清玄化作一道虹光的身影突兀地停顿下来。这从急速到静止之间的所花时间不过一瞬,快得完全违反了人类常理……不过顾清玄,本来就不是什么可以用常理来度量的家伙。 像是此时,他在意识到个人终端的震动是因为有人给他发来通讯之后,居然直接放出了之前炼制的仙器殿宇,自己飞入了其中,才将通讯接通。 ——宇宙之中是没有空气的,当然也就无法传音,而仙器殿宇自带小型天地,生气循环不息。这样的应对方法并没有什么问题,但顾清玄分明有着无数手段可以解决此事,却选择了最不需要耗费精力的一种。 “谁啊?”殿宇中的顾清玄接通通讯随口道,过了大约数秒后,银白色的个人终端中传来了顾渊幽幽的声音:“……主人,您是不是已经将我忘记了……” 顾清玄:…… 不好意思,他真的完全把顾渊给忘记了…… ……顾渊为什么会突然给他发通讯来着? 在几秒钟的死寂后,顾渊显然已经理解了顾清玄的意思,他没有说话,但顾清玄手腕上的个人终端上方突然浮起一点亮芒。 顾渊发来了视频通讯的请求。 顾清玄沉默片刻,点开确认接通,那点亮芒便悠悠然漂浮而起,散落凝固成了一个小小的屏幕。 “主人。”顾渊温和地笑了一下,然后稍稍将屏幕移远了些,让顾清玄能够看清他此刻处身的环境。 在屏幕移动之后,顾渊虽然还站在屏幕中央,但身后的背景已经被放大了许多,能够轻易看清他身后是一栋破败的建筑。那建筑的模样顾清玄并不熟悉,但它的装修风格他倒是挺不陌生的:每一面窗户都被打成粉碎,墙壁上飞溅着些许血痕…… “你在混乱之地?” 顾清玄在问出这句话的同时,终于恍然想起顾渊给他发来通讯的原因;“我当初叫你来混乱之地找我……” “可是现在您不在这里了。” 顾渊十分平静地说,长长的睫毛低垂着,明明神色淡然,却总令人觉得他此刻格外地黯然失落。 顾清玄本以为他会等待着自己的反应,但顾渊并没有。他稍微顿了顿,便接着说道:“……而且您要我到达的星球现在也不在这里了。” “他们说这里发生了一场可怕的强力次元电磁风暴。” “奇怪的是,原本掌控着这座星球的那个家族也跟着消失不见了。” “好巧合啊。” 他叹息般地说完这四个字后,终于闭上了嘴。虽然顾渊并没有将目光看向顾清玄,但顾清玄的眼神何其敏锐,即使是透过了悬浮的屏幕,即使顾渊此刻离屏幕尚远,他依然看见了顾渊唇边微微露出的一丝笑容…… 顾清玄奇怪地有一种被抓包的诡异心态,但是这种心态又实在是全无来由:他本来就没有打算隐瞒顾渊什么,顾渊的发现总的来说,只是令他们的见面地点突然浮云了而已。 ……大概还是顾渊的态度导致的吧。 他的语调神色,无一不透出一种“抓到把柄了~”的愉悦气息——没错,顾清玄甚至能够感受到他情绪中那一个奇怪的波浪线。 他的胆子变大了啊…… 顾清玄毫不奇怪地想:不过究竟大到了哪种程度,还是要仔细看看再说。 “不是巧合,是我做的。”顾清玄思索片刻,冷淡开口道:“你不是要到这个星球来吗?” 还不等顾渊有所反应,顾清玄便直接伸出手,透过屏幕遥遥点中顾渊眉心。曾经发誓效忠时埋下的元神种子波动了一瞬,随即顾渊只觉得身边空气变幻,脚下有那么片刻间的虚浮,再次脚踏实地时,居然是已经直接从混乱之地,到达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宫殿中! 而原本屏幕之后的顾清玄此刻就立在他的眼前。 瞬间千万里! 这宫殿中仙气缭绕,琼檐飞宇,风格与星际时代的普通建筑绝不相符,却仿佛与顾清玄极度融洽一般,带着说不清的和谐之感。 虽然并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但很显然,这儿并不是混乱之地。 被拉过来的顾渊先是怔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后立刻单膝跪地,恭敬唤道:“主人。” 他迅速地接受了自己被空间转移了的事实,垂下头虔诚地亲吻顾清玄的指尖,顾清玄任由他吻,脸上却淡淡笑了笑。 “你现在已经到达了你所期待的地方。” 这儿就是他们约定好了的那座星球——这句话的双重含义顾渊却并不能够体会。 顾清玄将手从顾渊的掌中抽回。 “维妮娜。” 他在心中轻轻呼唤了一声,无人回应,宫殿的大门却豁然一下敞开! 壮丽的星河、璀璨的群星刹那间出现在宫殿门外,黝黑色的宇宙无穷无尽地囊括而下,将整座宫殿包拢在了其中。 宫殿悬浮在一片漆黑虚无的星空中,像是一个普通的空间站或者飞船,但这里没有氧气舱、没有推进器、没有那些多种多样的高科技产品。顾渊站在敞开的大门后,眼中浮出了一抹震惊,但随即,这震惊就沉入眼底,被一种深深的狂热所取代。 “您的意思是……” 他可能以为顾清玄是要展示给他看看自己的实力,但顾清玄只是想要暗示他这座殿宇是用那颗星球炼制的而已……而且令人悲伤的是,顾渊显然并没有看出来这一点。 顾渊毕竟只是个凡人,这也不是什么令人意外的事情,只是终究还是有些失望罢了。 “我的意思?” 顾清玄挥袖关上门,对于宫殿之事只字不提,反而直接了当地转移话题道:“我可并没有什么意思,不要告诉我,你已经忘记了我叫你来这儿的目的。” 他现在已经回忆起来,他叫顾渊来混乱之地,不过是为了将那个“开拓”小队的贝克亚当交给他处置罢了。 “……我当然没有,主人。”顾渊收敛起了眼中的波澜,就像是之前的狂热从未存在过一般。他安静地站在那儿,依旧恭谨而虔诚,但顾清玄却总是觉得,他虔诚的表象下面,好像还潜藏着什么蠢蠢欲动的东西。 是的,他知道那东西正在蠢蠢欲动,顾清玄已经看清了顾渊的胆量——还真的变大了很多啊。 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顾清玄也许缺少很多东西,但绝不缺少愿意为他效命打拼的属下。 觉得他胆子太大的话,不要他不就好了嘛。 顾清玄直接将那个贝克亚当从洞府中转移过来,摔在顾渊面前,随后他后退一步,打量着面前的顾渊,神色变得疏离而冷淡。 “顾渊……”他缓慢地开口:“还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的话吗?” “什么?”顾渊正盯着被摔来的贝克亚当,听到此话时便疑惑地抬起头,随即从顾清玄的神色中得出了某种不好的预感。 一瞬间他的脑海中有一句话骤然闪过,如闪电刺破黑暗苍穹般,猛地刺破了他的内心,令所有的情感如海浪般不安地翻滚起伏。 ——“我不需要无用之人的忠心。” 顾渊愣怔了一下,像是兜头被浇下了一盆冰水般,心中有几分不可置信,却又有几分恍然。 顾清玄缓缓勾起唇。 他转过身,一步步踏在冰凉的地板上,荡起的回音极轻,却像是雷霆一般,一步步击入了顾渊心底。 顾渊顺着顾清玄的步伐望过去,顾清玄停住了脚步,却并没有回头。 “你此刻忠诚于我固然好,便不忠诚也无所谓,因为现在的你……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 “我需要你做什么呢?顾家?银辉?我已经不会回去了,你的实力本就不高,没有了顾从章之后,我要你的忠诚又有何用。” 他的声音依旧那样好听,明明似乎慵懒缠绵,却又偏偏自带了三分清冷。好像被重重丝絮缠裹起来的古剑,即使表面上再怎么绵软,骨子里的剑光也仍清冽,劈斩下来时依旧那样地干脆利落,不带丝毫留恋。 “我对你的好你应该感激,而我遗忘了你你也得受着——你已经没有令我值得记住的地方。” 顾清玄微笑着转过身,他慢慢踱到顾渊面前,以指尖轻柔抚过他的脸颊,顾渊的异能的确是冰系没错,可他此刻脸颊的温度,似乎比冰更冷。 “收下我给你的礼物吧,哥哥……” “就当是我对你最后的怜悯。” 他的指尖温莹如玉,本来算得上冰冷,但此刻竟是顾渊面颊上唯一的一点热度。 顾渊仰起脸,看着自己的主人。顾清玄的眸子黑如玄玉,沉凝而淡然,淡然得好像世间万物俱不被放入他的眼底。 顾清玄凑到了顾渊的耳边。 “大概是太久没见到我,你的胆子已经变得大了很多。” 他含着笑意,温热的气息拂过顾渊的耳垂发梢,俩人的姿态仿佛暧昧至极,但顾清玄说出来的话语,却令顾渊的心一点一点沉到水底。 “本来就已经无用了……现在心又变得太大……” “你说,我为什么还要继续留着你?” 顾清玄微笑着,将指尖按在了顾渊的咽喉。 咽喉处是人类的要害所在。 动脉血管在顾清玄的指尖下快速起伏,一鼓一涨地收缩着,暴露出了其主人的紧张情绪,但很快地,血管的起伏放缓了。顾渊像是想通了什么,忽地一笑,平平静静地开了口。 “主人想要拿走我的性命,这是属于我的荣幸。” 他仰起脖子,令自己的咽喉完全展露在顾清玄的面前。 顾渊说:“您随时可以动手。” 在如今的银辉共和国之中,谁都知道顾渊是一头凶狠的狼。他毫不顾忌、全无底线,手段狠辣到可以说有几分丧心病狂,尽管平时在下属面前也是言笑晏晏,但他轻轻一抬眼,整个顾家上下有谁敢动弹半分。 而现在这头狼安静地站在顾清玄的面前,毫不犹豫地露出要害,将自己的性命置于顾清玄的掌心。 在银辉共和国里,再没有任何一个活着的人比顾渊更加清楚顾清玄的可怕。顾从章等人的死亡,别人或许不知道端倪,但顾渊从头至尾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所以他十分清楚,顾清玄如果真的想要他的性命,根本就不用废什么话,一个念头就够了。 哪怕顾渊现在已是银辉现存最年轻的地阶异能者,哪怕他运起异能能够冻结整座宫殿,但顾清玄若是想要杀他,不过是举手之间。 但即使他的性命本身就是顾清玄弹指可取,如今这样的姿态,又有几人能够做得出来? 他笃定了顾清玄不想杀自己。 顾清玄凝视着他,数秒,忽然轻轻地笑了笑。 “有趣。” 他将手收了回来。 “我忽然觉得,你现在又有一点意思了。”顾清玄笑吟吟地望着顾渊,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就像是家里的主人,兴之所至逗弄了一下自己豢养的猎犬。 顾渊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随即他看见顾清玄将手覆在了他的额上,似乎是在玩笑,似乎又十分认真地道:“记住,以后要乖。” “……是,主人。” 顾渊微微将头后仰,吻住了顾清玄的手心。 62 36|12.14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贝克亚当还在远处如死狗一般地躺着。顾清玄在顾渊的唇落在自己掌中的那刻便收回手,那个吻便只如蜻蜓点水般,只留下了片刻的痕迹。 顾渊的眼中掠过了一丝遗憾,但又极快地掩饰了下去。 顾清玄恍若不觉般轻轻掸了掸衣袖,对他道:“走吧。” “……走?” 去哪里? 顾渊疑惑了片刻,却见顾清玄懒洋洋地转过了身。 “你要回银辉还是回混乱之地?我可以送你一程。”他说着,似乎是发觉了顾渊的沉默,似笑非笑道:“难不成你居然想要跟着我?” ——你凭什么? 这句话顾清玄并没有问出口,但它确确实实地存在着,就像是什么锋锐的宝剑一样,冰冷地抵住了顾渊的心脏。 顾渊缓慢地吸了一口气。 “烦请主人将我送回混乱之地。”他语气恭敬有余、情感却毫无起伏地说:“还有我的属下在那里等我。” 顾清玄点点头,根本没有问一句他的属下是谁,也根本没有问他银辉国中的情况。 顾渊带着贝克亚当消失在大殿中出现的一座深蓝色阵法中,他稍稍地垂着眼睛,唇边始终含着温柔的笑。直到眼前的光芒消散,他踏在了结结实实的地面上后,顾渊方才收敛起笑容,微不可查地低低叹息了一声。 “看来要花费一段时间来弥补这次造成的裂痕了……” 顾清玄的反应,实在是比他想象中的要冷硬得多。 顾渊从来都知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顾清玄是一个非常凉薄的人,想要进入他的内心相当难。但表面上,他对待自己时通常都是温煦的——尽管那温煦薄极了,轻轻一瞥就能窥见冷硬的内里,但毕竟,表面上还是存在着一层这样脉脉的外衣。 可是今天,那一层温煦的外壳突然被直截了当地撕落。 是什么令他放弃了与自己周旋? 顾渊苦苦思索,但始终发觉不了端倪,只能归结于自己和顾清玄的关系还不够亲密:自己还是耐心不足,过早表露出了窥伺主人的野心。 “不过这没关系。”他忽然慢慢勾起唇,心中浮出了一种幸灾乐祸的情绪:“我至少比某些人要好上一些。” “真是悲惨啊,明明聊了一段时间,主人却可是全程都没有问起你呢。” ……七。 这一次到混乱之地,七实际上是和顾渊一起来的。但他比顾渊更糟糕的一点在于:七并没有顾清玄的联系方式。 要知道,在顾清玄离开的那个时候,七压根就连自己的个人终端也没有!如今纵使有了,想要联系上顾清玄也无异于白日做梦:整个银辉共和国里,有顾清玄联系方式的仅仅只得顾渊一人,顾渊又是个连小孩子也严防死守的变态。别说是又叫顾清玄“哥哥”又叫顾清玄“爸爸”的七了,就连银辉学院那位七老八十的校长阁下想要从顾渊的手里得到顾清玄的联络id,那也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顾渊就是这么一个自私到极点的变态。 但顾渊即使再怎么变态,他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异能者,没有修士那样大的伟力。因此当他连夜偷偷自银辉启程,打算赶往混乱之地与顾清玄相见时,顾渊压根没有发觉到有一个小鬼也跟着他的那些手下们一起,偷偷摸摸地混上了飞船。 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七直接光明正大地住在了飞船的能源仓旁边,声称如果他们把他赶下船,他就干脆利落地和整艘船同归于尽。 为了早日见到顾清玄,顾渊带来的这艘飞船是很贵的,而顾家此时正在迅速扩张中,原本账面上的绝大部分现金都转成了各种各样的项目。这个意思也就是说,如果顾渊带来的这艘飞船被毁掉了,他一时半会儿还真的没有钱去买第二条:拍卖产业也没有那么快的速度。 作为抱着同样心情的人,七太清楚顾渊心中的急切,既然能够见到顾清玄,顾渊是一刻也不愿意等的,所以他这一下,还真的按住了顾渊的死穴。 顾渊不得不带着他一起来了混乱之地。 尽管如此,顾渊却并没有真的决定妥协:他可不愿将主人的关注与任何一人分享。举例来说,他今天联系顾清玄的行动就完全是瞒着七的,在顾清玄面前时,更是一个字也没有提起对方…… 事实上,七现在还在那艘飞船上守着呢。顾渊故意让他偷听到了自己和属下的对话,令七以为他们的目的地并非此处,停留在这儿只是为了摆脱他,再加上一点小把戏,七轻轻易易的就被他忽悠得留在飞船上不肯下来…… 也许应该拉他出来分散一下注意力的? 这个想法在顾渊的心里闪现了一瞬,但很快便又被他掐灭掉。 傻子才会给自己增加对手。 混乱之地嘈杂的街道上,他拖着贝克亚当大步踏进临时租住的房间,把毫无反应的贝克亚当甩给下属后,便自顾自翻开个人终端,开始查询起最近宇宙中发生的各种大事来——尤其是银河帝国的。 半个小时后,他默默地关上了个人终端,在经过慎重的思索后,顾渊无奈地做出了一个决定。 “我看来还是得当一回傻子了……” 顾渊找到一名属下,吩咐他回飞船把七叫过来,结果七不出意料地不肯来,顾渊只好自己去飞船上。到了飞船上后,七依旧用惯有的警惕目光注视着他,仿佛顾渊随时都会在地上挖个坑把他踹下去一样——不过这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啦——自从顾渊借了他这把刀杀了一回人之后,醒悟过来的七对待顾渊简直就像是对待阶级敌人。 ……顾渊的态度也没有比他好多少就是了。 他站在船舱中,用平静的目光注视了盘坐在能源仓边的七片刻,看得七连连皱眉后,方用平平常常的语气开口道:“你这半年多的时间看来是毫无进步啊……还是一如既往的好骗。” 顾渊的语调轻松,说出的话却如同尖利的针猛地刺了七一下,七的脸色变了变,反应过来他话中的“好骗”何在后,腾地一下站起了身。 “你……” “我已经见过主人了。”顾渊微微地露出了一点笑意来,他温文俊雅的长相配上这笑容,倒是令人眼前一亮,但可惜站在他面前的七毫无欣赏之意,身上甚至泛起了点点的杀气。 下一刻,疾风骤起!一道黑线划过顾渊眼帘,顾渊神色不变,一道冰质盾牌凭空浮现在身前三尺处,恰恰将七挥来的匕首挡在外面,只刺落了少许冰屑。 顾渊维持着那面盾牌,甚至转瞬间将盾牌增加了十数面,牢牢将七围在当中,飞快地轮换旋转着。尽管如此,他的语气依旧十分轻松平静,就好像刚刚的袭击从未发生过、面前悬浮着的多面冰盾也并不存在:“我现在就要启程离开这里,但是我认为……你应该留在混乱之地。”他说着,抬头看了七一眼,眸子里含着锐利的锋芒:“你也可以把这句话理解成我的命令。” ……命令…… 七皱起眉头,微微抿了下唇。 “我不是你的属下。”他带着点倔强说,顾渊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撤去悬浮在身前的盾牌。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我的属下,我们至多只能算是同僚。”顾渊的目光滑过七手中尚未收回的匕首:“但是作为同僚……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你继续这样下去,会变成无用的废子的。” ……无用的废子。 作为曾经被重点培养的暗卫,七对于“废子”这个词格外敏感。通常情况下,成为了废子的暗卫都只有一个下场——被主人抛弃。 如果他成为废子的话……会失去哥哥吧…… 顾渊扫视了他一眼,敏锐地从七的面容上寻到了一丝动摇和迷茫,他立刻抓住机会,毫不犹豫地发力。 “看看你吧,你有什么可以依仗的东西?主人凭什么要收留你?凭借着你年纪幼小、身世孤苦,所引发出来的那一点点怜悯吗?” 顾渊语气中并不带有嘲笑,但他所说出的事实却像是一支支利箭一样,毫不留情地穿透了七的五脏六腑。七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他握紧了匕首,反唇相讥道:“难道你就有什么值得依仗的东西吗?” “至少我比你好,我还有顾家和银辉。” 顾渊停了停,似笑非笑地说:“况且主人这次只是叫我来了——他没有叫你。” “说不定他其实根本就没有想起你呢,主人可能已经完全把你忘了!我与主人至少还有一段相处的日子,还有一点点兄弟之间的情谊……你呢?你有什么?” 他凑近七,目光锐利得几乎要把七从里到外剖成两半:“不要以为跟着我来了混乱之地就能怎样,你不过还是个孩子罢了。把你的那些伙伴们训练成刺客暗谍很了不起吗?离开我,离开顾家的那些产业,你们能够养活自己吗?” 七下意识地握紧了匕首,但很快又松开,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你怎么知道我不行?” “因为你连我单独出去见了主人的事情都发现不了。” 顾渊冷酷地指出了这一点,七的脸色霎时间苍白起来。 “……留在这里又有什么用呢?” 他低声地说,听到这句话后,顾渊确定七已经松动了:他只是缺少一个真正留下来的理由。 “留在这里的用处?自然是让自己变得有用些,不至于成为废子。”顾渊笑了笑,干脆利落地撕开了自己的伤疤:“主人如今的地位今非昔比,小小的银辉早就已经不能牵绊住他的脚步……别说你了,我如果继续蜗居在银辉一隅,迟早也会成为对主人无用的废子……” “你也知道当初主人离开银辉时有多么突然吧?不妨告诉你一个事实:那天在主人离开之前,他曾经和银河帝国来的那个西泽少将见过面——然后过了段时间,银河帝国发生政变,皇帝失踪,太子监国。然后前不久又有新的消息传来,监国的太子被刺杀身亡,皇后殿下暂行理政,并且隐隐有消息声称,帝国当年失踪的真正太子即将归来。” “而这个消息的源头就来自于西泽少将所在的家族。” 顾渊四处看了看,在旁边的矮几上找到一杯未开封的红酒。他将那瓶红酒拿起,干脆利落地以冰刃斩去瓶颈,又凝聚出一只冰晶酒杯,将瓶中的红酒倾倒在了那只晶莹的酒杯中。一边倒,一边漫不经心地对七说:“所以,从这几个消息之中,你有没有察觉到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 七仔细想了想,脸色一点点地变了。 “哥哥……他是……” “主人说不定就是银河帝国那个失踪的太子。” 顾渊将未倒尽的酒瓶搁在一边,举起盛满酒液的红酒杯。 “所以你看……我们如果继续留在银辉这边固步自封,又如何能够继续追随主人的脚步?”顾渊将那杯酒捧在眼前,用梦呓般迷蒙的语气道:“本来就无法在异能上对主人有所帮助,如果在外部的力量上都无法跟随他的步伐……我们迟早都会被主人抛弃掉的。” “哥哥不是那样的人。”七沉默片刻后道,顾渊注视着晃动的酒液,忽然一笑。 “这和主人本身是怎么样的人没关系。” “就像是你所习惯使用的匕首……我记得半年前的时候,你常用的匕首并不是这一把吧?”他着意看了七手中的匕首一眼。 “……我长高了。” 七十分简单地说,顾渊轻易理解了他的意思,笑道:“是啊,你长高了,身量变长,四肢、手掌都有所不同,原来的匕首现在使用就会觉得太小,之前合用的现在不再合用……” “而你现在有了一把新的匕首,新的、锋利的、完全合用的匕首,于是之前的那把便会被你不知不觉地遗忘掉。也许你主观上并没有抛弃它,你只是用不上它了……于是,它事实上就会被你抛弃掉。” “主人现在也已经长高了。” 顾渊凝视着杯中的红酒意味深长地道。艳红的酒水随着他的动作微微荡漾着,表面浮起细小的波纹,令人想起顾清玄唇边勾起的弧度,一样艳丽又醉人。 空气忽然陷入了难言的沉默。 顾渊轻轻笑了笑,举起酒杯,将其中的酒液一饮而尽。 他闭上眼,微微叹息了一声。 ……主人…… 到了最后,顾渊终究还是不得不选择给自己扶植一个对手。 ……跟银河帝国少将的身份相比,就算是银辉方面的顶级豪门,也压根就没有还手之力。 如果真的一切如顾渊所想,顾清玄的真实身份是银河帝国的太子殿下,那么像是西泽那个等级的属下,对他来说也完全是俯拾皆是。本来自己的地位就十分堪忧,再来这么一堆属下一挤,估计都得排到几光年之外了。 与那些可能的竞争对手相比,七……无疑更加容易拿捏。 他们俩人都出身于银辉,与主人曾经有过一段交情,对上银河帝国的那些嫡系,俩人天然就是盟友关系。再加上现在各自拥有的筹码,如果他们兵分两路,一人从商从政走白道,一人潜藏暗中编织罗网,两人彼此扶持,只要势力能够达到一定程度,恐怕连银河帝国的人都不能小视。 这,也是他们未来藉以在主人身边立足的资本。 用足够的个人武力占据地位这种事……顾渊早八百年前就不想了,这完全是空中楼阁。倒是主人性子冷淡疏懒,不怎么理会俗事外务,只要能够表现出足够的能力,当主人未来继承帝国时可以为其分忧,地位不说不会动摇,至少一段时间内完全足以立身。 至于立身之后,如何与银河帝国出身的皇室嫡系抗衡,如何不动声色地在小联盟内占据优势,就是另一个需要细细思索的问题了。 顾渊仔仔细细地考虑着一切,还不等回到银辉,就向留守的属下们发布命令,令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向银河帝国靠拢。 而七自然是留在了混乱之地,顾渊会在半年之内将他的那些小伙伴们陆续送过去,目标是让他们在混乱之地磨砺一番,至少成为一个有名号的势力,这样才有日后进入银河帝国的资本。 他们现在最为欠缺的就是时间和底蕴……虽然目标已经定下,计划也正在制定,可毕竟限于银辉共和国的先天条件。即使顾家身为银辉豪门,想要一路逆袭到与银河帝国贵族门阀抗争的地步也有好长好长的长路要走,更别提毫无底蕴可言的七他们了。这个计划提出来后,究竟是自我安慰的成分较多,还是贴近现实的成分较多,还值得好好商榷。 更何况…… 顾清玄就一定会去做什么银河帝国的皇帝么? 63 36|12.14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在无穷无尽的宇宙之中,有许许多多个不同的星系,这些星系形态各异,其中许多都堪称古怪。但在所有这些古里古怪的星系之中,恐怕没有一个比眼前的这个更奇怪了……它明明位于一条繁华的航线附近,每天有无数星舰飞船从旁边经过,却自始至终没有一艘飞船往这个星系里飞来。 它们目不斜视地就好像这个星系从未存在。 实话实说,这的确是一件令人相当奇怪的事情。因为这座星系可不是什么普普通通、随处可见的平常星系,而是一个极其庞大的天体系统,其中包含着许多个小型星系,无数的恒星、行星和小行星在其中游走,以它们的面积来看,完全可以成为一座不小的宇宙王国。 这里又不是什么偏远边疆,而是宇宙如今的腹地左近,各个国家们明明一直在为争夺更多的资源而彼此争斗,按理说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这样一大片处女地,可现在这儿却空空荡荡,周围甚至没有一个空间站或者飞行器。 它与其他星系最大程度的交流,就是旁边路过的无数飞船星舰。如果说宇宙文明本身是一座繁盛的森林,那这儿无疑属于文明的荒漠……最可怕的是,这荒漠还能隐形。 在漫天巨大的星体之间,顾清玄身化虹光急速穿行,长长的光带蔓延在他身后,闪烁着点点火光余烬。在一声声“彗星!”“彗星”的惊呼中,他飞快地从满是星舰飞船的航线上掠过,很快到了这座奇怪的“荒漠”面前。 “那天的神识就是从这里传出的……” 顾清玄看着眼前的一片虚空。“虚空”之中其实有着一座星系,这座星系极其庞大,即使顾清玄展开神识,也没办法将这片星系完全笼罩,假如换成肉眼去看,那眼前的星系就会变成一片平平无奇的虚空——这座星系本身就是一个大型的隐匿阵法,不过当顾清玄展开神识之后,它便无所遁形。 “真是复杂的结构。”神识中的阵法像是复杂而精密的仪器,各个天体都按照自己的轨道有规律地运动着。每一颗星辰都是一个阵法的节点,小阵法又是大阵法的节点,如果将这阵法缩小,镌刻在材质足够好的法宝胚胎上,那么那个法宝很可能一跃而升为仙器甚至神器…… 这座阵法的复杂程度,由此就可见一斑了。 想要破解这样庞大而复杂的阵法是非常难的,而且重要的是非常耗时,完全可以说是体力活而不是脑力活,不过顾清玄要做的……本来也就不是要破解它。 伸手翻出当初炼制的那颗灵珠,一层薄薄的雾气覆盖到了顾清玄身上,很快变成了裴安远的模样。回想了一下裴安远的修为,顾清玄身上的气势随之飞快降低,渡劫、化神、元婴、金丹……很快降低到筑基大圆满的水准。 确定没有什么破绽后,他深吸一口气,朝着阵法之中喊道:“长老——真人——有没有人在——” “——出大事啦!” 在灵力的增幅下,这喊声如同涛涛江水一般连绵不绝,很快传入阵法之中。片刻后,顾清玄前方的虚空微微波动了一下,一名中年修士从阵法中钻了出来。 “喊什么喊喊什么喊?”他没好气地道,脚下踩着的剑光黄不愣登,仔细看去居然是一串串的铜钱:“令牌没带啊?口诀不会啊?有什么事情不会进了大阵再说,在外面嚎个什么劲儿呢!” 这修士生得圆圆脸、圆圆身,穿一身黄澄澄丝绸衣裳,简直就是个大个儿的铜钱。铜钱腰间悬着个玉牌,正面刻着“太一殿”,背面刻着“钱真毫”,顾清玄一边想着这名字挺符合对方气质,一边颤着声音做出惊魂未定的悲容:“死……死光了……所有人都死光了……” “死光了?!什么死光了?” 听到这话后铜钱——哦不对,是钱真毫——大吃一惊,脸上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顾清玄揣测了一下神殿对自己那个陷阱的称呼,发觉毫无头绪,便干脆结结巴巴道:“就是……就是去……去……” 他“去”了半天,舌头几乎像是被打了结。钱真毫不耐地打断了他的话:“是不是去寻仙缘的?” 顾清玄稍稍松了口气,赶忙点头。 “所有人都死了……汝阳真人,怀德长老……都死了……”他数着寥寥几个自己知道的名字,很快又像是说不下去似的哽咽住了。 钱真毫这时候已经从初听这消息的震惊中恢复少许,他皱起眉头,敏锐察觉到其中的异常之处,怀疑地道:“不可能吧?如果他们都死了,太上掌簿长老肯定会通知殿里的……而且如果长老和汝阳全都陨落,你小子又是凭什么能活下来的?你的修为可还不到他们两人的零头!” “我是……跑得太慢了才捡回一条命……” 顾清玄早就想好该如何说了,他断断续续地说着话,脸上浮出了羞愧的神色:“……弟子没有趁手法宝,修为又有些低,半途上因私事与人口角让长老丢了下来,就一直在后面远远跟着……好容易跑到附近,就看见……就看见……” 他握紧拳头,作出了一副又悲又怒的模样:“——那所谓的仙缘根本就是个陷阱!” “所有人都被一个光罩困住了,根本逃脱不得,罩中又是火光、又是飓风,我隐约看见罩中结出了苍龙逐日界的模样,但结界维持了片刻之后便突然碎裂……” 钱真毫的目光立刻变得凝重起来,苍龙逐日界他是知道的,是殿中一个较为常用的集体性防御阵法。被困在光罩中的人们结出此界,肯定是想抵御住外界袭来的烈火和飓风,一旦光罩破碎,躲藏在其中的人又该如何是好? 他问:“接下来如何?” “如何……我看不太清具体如何……” 顾清玄放低了声音,嗫嗫喏喏地心虚道:“那些火光飓风太可怕了,我离得那么远,都感觉到有凌厉灼热的气息向我扑来……我不敢往前走……” 钱真毫立刻知道他是怕担责任,直接对他说:“你不过是个筑基修士,就算到了光罩前面也没用,殿中不会责怪你的,看到了什么直说就是!” 他眼前“裴安远”紧绷的脊背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 “我其实也没看到什么……”顾清玄回忆着那天神殿里的修士们临死前露出的本事,斟酌着说:“……除了那些光影之类,就只记得火光之中浮出一本簿册……” 他还在想着该如何形容那本没出场多久就随着主人一起领了便当的书,钱真毫便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簿册?你确定你看到的是一本簿册?” 钱真毫追问着,完全是一副天塌了的模样,看到顾清玄点了点头,他本就惨白惨白的脸色立刻更白了几分。 “你看清楚了吗?仔细想好再回答我,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他警告着顾清玄。 顾清玄回答道:“弟子真的看清楚了,的确是一本簿册没错。” “黑色封面、白色纸页,册子上蕴含着浓浓的死气?” “这个……”顾清玄看上去有些踌躇:“弟子只能说的确是本黑色封面的簿册没错,至于其余部分……实在是看得不甚清晰……” 钱真毫皱紧眉头:“除了你之外没有一个人活下来吗?” “应当是没有了。”顾清玄肯定道:“光罩里面后来发生了爆炸,等一切尘埃落定后,我看了一下里面,只剩下一个很大很宽的巨大裂缝了。” 虽然他说的不清不楚,但钱真毫作为神殿真人级别的人物,还是轻易理解了他所说的“裂缝”为何。他的脸色此时难看到了极点,钱真毫重重吐出了一口气,喃喃自语着:“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怪不得出了这样大的事情,殿中居然毫无反应——根本就是负责管理殿中修士生死的太上长老也一同死于非命了! 钱真毫思索片刻,咬着牙道:“此事事关重大,待我先去核实一番……你先在外面等着。”他顿了顿,眯眼看了顾清玄几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弟子裴安远。”顾清玄恭恭敬敬地回答。 “嘿!裴家……”钱真毫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上下扫视了“裴安远”一番:“你的令牌呢?” 他气势汹汹地问,顾清玄十分镇定:“碎了。”停顿片刻,又补充道:“光罩碎裂后,我想查看一下还有没有人幸存,就往前走了一段……结果前方突然有罡风袭来,我躲闪不及,令牌替我挡了一击,碎了。” 他笃定神殿的令牌不会只有出入阵法这一种功效。 钱真毫果然没有察觉出什么问题,直接默认了他的话:“倒也算你运气好……在外面等等吧,等会刑罚殿的人说不定会来问你些话。” “刑罚殿”这名字一听就知道是做什么的,顾清玄控制着体表雾气,令“裴安远”的脸色白了白。钱真毫见他如此更不怀疑:裴安远可是裴家后人,裴家当初在裴氏老祖死后倒得那样快、那样彻底,刑罚殿的人可是从中掺和了好大一手。 虽然裴安远这模样大约是翻不出什么水花来,但万一他畏惧刑罚殿的名头半路逃跑,或者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那自己可要吃挂落。 钱真毫为了防止万一,直接一道法决打在裴安远身上,将他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你先在这等着,我去去就回。”他说着便转过身,重新往仿佛虚空的那一片法阵中钻去。只见空气微微波动一下,钱真毫胖圆胖圆的身体便随之消失不见了,过了片刻后,顾清玄转过头,向着钱真毫消失的地方看了看。 “不知道那个刑罚殿的人会怎样行事……如果是直接搜神之类,我虽然有八成把握能够骗过,不过为了以防万一……” 轻轻一点手指,之前炼制出的仙器大殿便收敛气息、缩小成一粒微尘,落在了顾清玄的指尖上。 “仙器自爆的威力,这阵法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顾清玄收起手,体表刚刚消失片刻的法决光芒再次恢复:“不管怎么样,还是做一下打进去的准备吧。谁知道那些人会不会突然发疯,打算来个杀人灭口?” 尽管这种可能性不大,顾清玄还是暗暗调动起了灵力,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但表面上看来,他依然是那个修为仅仅筑基的裴安远,正被金光流转的法决禁锢着、以之前的姿势继续站立在原地,僵硬得好像从未恢复行动一般。 当钱真毫再次返回时,看见的便是被自己的法决控制在原地不动的裴安远。 “这是怎么回事?”刑罚殿来的人是个生着两条长长的花白眉毛的长老,一双眼睛精光四射。他扫了一眼顾清玄,目光便落在了钱真毫身上,钱真毫被他看得一凛,急忙笑道:“事关重大,不敢擅专,以防万一,把他暂时禁锢一下……只是普通的定身诀,不会对他造成伤害的。” 他一边说,一边迅速出手将顾清玄身上的禁锢解开,花白眉毛的长老冷哼一声:“你倒是细心。” 这话说得不冷不热,钱真毫却仿佛没听出来一般,胖脸上一团憨笑。 那长老也不理他,径直上前数步,打量着顾清玄:“你就是裴安远?” “是。”顾清玄拿不准他是不是认识“自己”,心中多出了一丝谨慎,那长老眯眼扫视着他:“当日殿中多人共去寻仙缘,其中金丹元婴俱有,甚至包括一位大乘期的太上长老!结果如今他们都死了,只剩你一个筑基期的小辈存活……事情怎会如此巧法?!你当我们刑罚殿的人俱是傻子么!” 他运足灵力,在裴安远的耳旁一声大喝,在后者目光散乱、心神涣散之际,向着他大手一抓,神识刺向裴安远识海——他竟是直接用了搜神之术! 64 36|12.14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顾清玄对此早有所料。 他的神魂何等强大,在那长老搜神之术使出的瞬间,顾清玄便已经制造出无数记忆碎片,填满了“裴安远”的识海。 对方的神识如尖针般刺来,随即化作无数触角,在“裴安远”的识海中细细搜检起来。顾清玄悄悄感受着他的想法,不断填补、修改着那些碎片,很快,生着一双花白长眉的长老收回手,他冷冰冰地注视了顾清玄一眼,哼道:“你倒是好运。” 顾清玄垂下眼,做出一副恭敬的模样,知道自己这一关算是过了。 接下来……就可以进入神殿内部了吧。 就在顾清玄这么想着的时候,那刑罚殿长老一摔袖,鸡蛋里挑骨头地道:“虽然你之前并未说谎,但你先是胆小懦弱、眼睁睁看着同门死去而不救援,违反殿中规矩;接着又损坏殿中身份玉牌……若是令牌不碎,你早就可以通过它将消息传到殿中,又何必等到今日?如果能够早几日报知上来,魂殿中派出人去,说不定还能找回几个魂魄。你一个筑基小辈,一路飞行回来耗费了多少时间,如今若是再去,只怕那些魂魄早就灰飞烟灭!” “你记住,那些无辜消散的魂魄,事实上全部是为你所害!” 不需要更多证据了,这长老显然和“裴安远”有仇。顾清玄刚刚垂手应“是”,又听到那长老说:“回去后便去寒域思过十年吧,也令死去的亡者们心神宁静。还有……”他睨视着顾清玄:“……你之前毁坏玉牌,为了防止你日后再犯,这十年里的灵石等物就不发给你了。” “……是。” 顾清玄应道,语气中适时地带上了一丝不甘。 长眉长老冷笑数声,自顾自往阵法中走去,钱真毫看了看他,回头对顾清玄使眼色道:“还不快跟上?” 他说着扬起手,向着顾清玄打来一道金光。顾清玄接住细看,却是一面崭新令牌,和钱真毫自己腰上悬着的那枚类似,前面刻着“太一殿”,后面刻着的却变成了“裴安远”三字,显然是新给他的身份令牌。 “多谢。”顾清玄轻声说,钱真毫大大咧咧收下这道谢,挑了挑眉对他道:“记得认主。” 顾清玄答应一声,一边快步跟在长眉长老身后走向阵法,一边小心地自识海中分出一小部分来,以这单独分割出的一小部分进入玉牌中,将那令牌认主。 莹润的玉牌之上很快闪过了一道光芒。 随着玉牌上的光芒浮出,前方的虚空随之微微波动了一下,很快露出了隐藏起来的庞大阵法。这阵法广袤至极,一眼望去只见无数星光闪烁,这星光几乎无穷无尽,自眼前而起,一直延伸至目光穷尽的天际处,看上去竟然仿若银河一般横亘广袤。 顾清玄目不斜视,仿佛见过这阵法无数次一般,目光中没有丝毫波动,径直向着这星河一步踏出,很快进入了阵法内部。 盯在他身后的钱真毫收回视线,也一同迈步踏入了星河中。 星河之后,是无数庞大天体组成的巍峨法阵! 尽管不能一眼览尽,但可以窥见的部分轨迹依然可见其玄奥繁复,法阵之上透出古老沧桑的韵味。顾清玄强自压制住了想要展开神识仔细揣摩一番的念头,跟在长眉长老的身后走了几步,却忽然看见眼前光芒一闪:那长老居然抛下裴安远不管,自己驾起剑光,往最近的一座星球上飞去了。 ……想来这长老和“裴安远”之间结的仇还不小啊…… 看来这次得自己飞过去了。 顾清玄无奈地思索着:一般修士筑基期的时候御剑飞行的速度是多少来着……糟糕,他完全不记得了!这一飞下来肯定是要露馅! ……不然随便蒙个速度好了? 当外面的钱真毫跟在他身后出现在阵法内时,顾清玄正在该选择哪个速度之间犹豫,犹豫着犹豫着,就听见钱真毫笑眯眯地在自己的身后说:“哎,你等等,先别急着拿飞剑出来,筑基期的御剑速度太慢了,主殿那儿人都还在等着呢,我先带着你去吧。” 他说着,脚下轻轻一踏,闪烁着铜钱光泽的飞剑便出现在了空中。 钱真毫冲着顾清玄招招手,顾清玄一边略微松了口气,一边忍不住多看了那把飞剑几眼:这飞剑实在是形态特异,居然完全是用铜钱穿成。钱真毫见他注意到了自己的那把剑,不由得嘿嘿笑了两声,得意洋洋地道:“这把剑可是老子的珍藏!我敢在这儿和你说,整个修真界里,有着这样一把剑的修士,如今不超过十个人!” 太谦虚了,其实根本就只有你一个吧。 顾清玄默默想着,抬脚踏了上去。 钱真毫压根没发现那个筑基期的小辈居然胆敢在心中腹诽自己,他一催灵力,铜钱飞剑便随之腾空而起:“铜钱是个好东西啊,我当年在修道之前,是个做阴阳先生的——阴阳先生,你知道是做什么的吗?我就知道你不知道,不知道也没关系,我可以给你说……” 借着这不算长的一段飞行距离,钱真毫以极快的语速迅速地将阴阳先生这个以抓鬼为生的职业全面地、系统地对顾清玄解释了一遍,并且说:“我当年可是个非常优秀的阴阳先生,是阴阳先生里的翘楚!不然也不能得到机缘,踏上这条长生之路不是?” 他说着,微微叹息一声:“当时对付的那些厉鬼,现在看来不过吹口气就可以消灭,但却是再也没有去消灭它们的心情了……” “虽然身为凡人的时间不过区区几十年,完全可以说是短得可怜,可终究是给我留下了不少痕迹的。喜欢钱财是一个,这铜钱剑嘛,又是一个。” 钱真毫说到这,忽然再一次嘿嘿笑起来:“你别看我现在这样,我当年做凡人的时候,也可以说是仙风道骨啊!和汝阳那老儿的卖相相差无几!毕竟是吃饭的事情,要靠卖相唬人……” 顾清玄十分赞同做阴阳先生要靠卖相唬人这点,但前面那句话他却是不敢苟同:顾清玄可是曾经打过扮演汝阳真人的主意,虽然后来因为懒得精分而放弃了,但汝阳真人的形貌如何他可依然是记得一清二楚。不去深究皮下内里,只单单看那副容貌,汝阳真人的的确确当得起“仙风道骨”四字,可这钱真毫……侧面看着像个球,正面看来也还是像个球,若是有人要给他画个像,那画像一定十分接近于铜钱。 完全没办法把他和汝阳真人联系在一起啊。 他没有掩饰表情中的狐疑,钱真毫一看就知道他对自己的话语深表疑惑。这并不奇怪,要是他不认识以前的自己,听了这句话也一样会觉得疑惑,他看了看这筑基期的小辈,有心把纳元戒里的画像取出来给他看看,到了最后却只是叹息一声。 “算了,反正都是过去的事了,和铜钱一样,都是过去的事了。”钱真毫带着顾清玄进了那座星球上,他降下剑光后,在纳元戒里摸了摸,掏出了一张光卡来。 钱真毫把那光卡对着顾清玄晃了晃:“看,这世上的凡人如今都不用铜钱了,连银两也不用了,用的都是这种东西……我前段时间出去过一趟,那感觉怎么说呢……”他收起光卡,既笑且叹道:“……我这种老古董估计是跟不上时代了啊……” 虽然彼此立场不同,但这句话还是令顾清玄产生了些许共鸣。不过他只是笑了笑,一句话也没有说:以“裴安远”的身份,他不说话才是对的。 钱真毫果然没有因为他的沉默而多说些什么。 他只是说:“你进去吧。” 顾清玄走进那座青石为基的殿宇中时,钱真毫还孤零零地站在殿门前,一只手里提着铜钱飞剑,另一只手里握着那张银河帝国皇家银行发行的光卡。 殿中长眉长老正背身而立,感应到顾清玄进来后,他冷冷说道:“我记得你出去时修为还未至圆满。” “侥幸在半途有的突破。”顾清玄只说了半句话,没说具体是在去的路上突破的,还是在回来的路上突破的——毕竟他也不知道当时的裴安远修为积累如何,要是咬死了,出了错误便不太好收场。 索性那长老也没有多问,只是嘲讽地冷笑了一声:“再圆满也不过是筑基罢了,筑基……筑基有个什么用处?”他转向顾清玄,眼底的冷光幽幽:“三年之后,便是筑基大比时,错过这次就又要再等五十年……五十年后,哼哼……” 原来他令裴安远回去思过,是为了让他错过这个筑基大比。 稍微一想就知道这筑基大比之上绝对是有好处可拿的:也许是有能够促进修为、渡过关卡的丹药,也许是有更好的功法将要赐下,也可能是一个拜师收徒的场合。总而言之,既然是在他的干预下错过此事,裴安远绝对是要表露出不悦或者不满的。 于是顾清玄脸色一变,立刻露出了不满的神色。 这不满的神色取悦了长眉长老,后者抬高下巴,挥手启动了殿中一座光芒黯淡的传送阵,带着顾清玄一同踏入了阵中。在传送阵光芒亮起的瞬间,顾清玄的脑海中响起了一声低低的冷笑:“现在不过是个开始罢了,我会让你这辈子止步于筑基。” 是长眉长老的声音,并不带着愤怒或者嘲讽,而是平平静静彷如叙述般的语气。顾清玄微微一顿,随即转过头去,怒目瞪视着长眉长老:“你——” 他咬牙切齿地瞪视着对方,有意将牙齿咬得格格轻响。此时阵法的光芒已经重新黯淡下去,长眉长老如同没看见他一般,越过顾清玄直接走到了阵法外,只是他在经过顾清玄身边时,顾清玄从长眉长老的眼中看到了隐藏极深的得意。 他和裴安远之间果然是有大仇的。不过裴安远只是个筑基修士,怎么想都很难得罪他,估计还是祖辈上传下来的恩恩怨怨吧。 顾清玄完全不以这仇恨为意,见那长眉长老已经走远,便也从阵法中踏出来,带着沉郁悲愤的神色跟在他身后走去。 长眉长老将顾清玄带入了另一间殿宇。 与之前的那座殿宇相比,这座殿宇无疑要华丽许多,虽然没有雕梁画栋,但却是仙气缭绕、气度十足,自然透着一股磅礴大气的味道。几个元婴期的修士立在门边,看起来像是童子之流,既然这里的“童子”都有着元婴修为,其中主人的身份地位可想而知。 顾清玄猜了猜这殿中主人的身份,觉得不是殿主本人便是太上长老。他还在猜测时,长眉长老已经自顾自上前,他没有开口说话,但身上却传出一股神识波动来,显然是在依靠这种方式与殿中人交流。片刻后,那长眉长老转过身:“太上长老同意了对你的处置。” “裴安远”迟疑了片刻,追问道:“太上长老没有什么别的话要问我吗?” “有我这个刑罚殿的长老询问过你就够了。”长眉长老可能是觉得他还心存侥幸,干脆冷冷笑了一声,以气势径直向他压来:“走吧!这种情况下还给你一个思过的机会,而不是将你当做叛徒一般处置了,任谁都会说我一声宽容和蔼!” 那股气势有如实质般,如同泰山压顶一样狠狠地压在了他的脊梁上,试图将“裴安远”的脊梁压弯、让他对着自己鞠躬。顾清玄挺直身子,脚下微微一沉,喀拉拉踩碎了数尺石板。 ——他把脊背上的劲力转移到了脚下。 “咦?有趣。”长眉长老显然对他的应对十分意外,说完“有趣”之后,施加在顾清玄脊梁上的力道一下子增加了近乎一倍!若是换了普通的筑基修士在这儿,不肯低头之下,说不定脊梁都要被这力道压得粉碎:很显然,长眉长老此时是打定了主意想要让裴安远对着自己低头。 筑基期的小辈对着化神期的长老低头,那实在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尽管两家之间有着仇恨在,但即使裴安远在此,估计也要因为撑不下压力而败下阵来:毕竟筑基和化神之间的修为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可如今“裴安远”的表皮下,藏着的是渡劫期的老怪顾清玄……虽然他的年龄在修真界里还不足以被称为老怪,可修为早就已经是了。 而且这“老怪”从来都不以耐心著称。 顾清玄已经快要对这个一心要让自己低头的家伙失去忍耐度了。反正他现在已经混进了阵法中来,“裴安远”身份的最大用处也已经消失,不如干脆杀了这家伙好了……这家伙实在是太烦人了,针对自己针对个一次两次还不够吗,如今看来居然是没完没了,而且还想压着自己冲他低头:当年面对天劫的时候,顾清玄都从没有低下过头! 反正只是个马甲罢了……再说他和裴安远应该是仇人吧,换成真正的裴安远在这里,估计也会想要杀了他吧…… 这样想着,顾清玄已经开始有些跃跃欲试。虽然他知道长眉长老的身后不远处就是刑罚殿,殿中至少有一个大乘期的太上长老在,但他要杀人,大乘期怎么可能拦得住? 然而就在他即将动手时,长眉长老身后始终沉寂的大殿中忽然传出了一个苍老威严的声音。 “适可而止!” 四个字,没提名字,长眉长老却好像骤然间被闪电击中了似的,浑身都一下子僵硬住了,反应过来后,背后立刻滑下了些许冷汗。 “是,太上长老,这次是我太过分,得寸进尺。” 他转了个身,恭恭敬敬地面对大殿微微鞠躬,顾清玄蹙眉看着这一切,理智上认为自己应该跟着他一起冲着大殿拜一拜,情感上却依旧跃跃欲试地想把这长眉长老连带着身后的巍峨大殿一起干掉—— “我们走吧。” 长眉长老转回身来,没精打采地道。 顾清玄抿了抿唇,眼角余光瞥过殿外种着的一栏花草,在其中看见了几株随风摇曳的艳红色蔷薇。 他垂下眼,安静地跟着长眉长老走了。 毕竟此行的最大目的不是搞垮神殿,而是救回那个银河帝国皇帝陛下被囚禁起来的魂魄…… 也许是因为这一趟并没有钱真毫在,长眉长老居然在驾起剑光将顾清玄摄了上去,惊讶了片刻后,顾清玄就明白他为什么要带着自己了:他即将要去闭关思过的寒域离这儿实在太远,要是让筑基期的裴安远自己慢吞吞地飞过去,估计要飞到自己老死。 简单来说,那颗被叫做寒域的星球位于整座星系阵法的最北端,与位于正西方向的刑罚殿虽然不能说是南辕北辙,可也着实有着好长的一段路途要走。长眉长老的剑光大约已经提到了极速,快得如同闪电一般,几乎能斩破越来越寒冷的空气。 顾清玄站在剑上,察觉到那长眉长老总是在注视着自己。一开始他还有些奇怪长眉长老在期待些什么,等到周围的空气越来越冷,而没有经过阻挡的寒风扑啦扑啦地拍向人们的脸颊上时,顾清玄就意识到对方究竟是在期待着什么了。 以一种略带浮夸的姿态,“裴安远”渐渐颤抖了起来。 这颤抖起先很轻微,但幅度在不断加大,很快,“裴安远”就开始格格打颤,脸色也随之变得青白交加。顾清玄本来还打算加上一些寒冰挂衣的效果,但可惜他是火系灵根,身上还有红莲业火这样的大杀器,伪装出被冻惨了的样子没问题,想要弄出寒冰来就有些强人所难了。 想来想去没办法,只好用幻术伪造出寒冰来。尽管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长眉长老却显然没有发现顾清玄连人带冰全部是幻术所化,还在因为自己对他的“磨砺”饵沾沾自喜,并且刻意放慢了飞剑的速度,好延长自己看好戏的时间。 “到了。”过了许久,长眉长老方才说道。他按下剑光,带着顾清玄往一座纯粹银白色的星球降去。 此时的“裴安远”身上已经笼罩了一层白霜,但顾清玄丝毫没有觉得冷,不过他看着长眉长老的模样,猜测这“寒域”应该的确是个极其冰冷的地方:因为在按下剑光之前,长眉长老谨慎地用灵力在自己周围制造了一个厚厚的护罩,用以隔绝外界的寒风。结果在进入这个星球大气层的一瞬间,那灵力护罩上立刻冒出一阵白烟,随即是一阵“喀拉喀拉”的脆响……根本就没有实体可言的护罩,居然被这儿的寒冷冻结成了冰晶! 顾清玄当机立断,将“裴安远”彻底变成了一个冰人。 长眉长老被这变化吓了一跳,嗖地驾着剑光就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嘀咕着:“这寒域怎么比他们说的还冷啊!” ……原来他自己也没有来过吗?! 顾清玄沉默片刻,就见那长老忽然呵呵笑起来。 “冷点好!冷点好!这么冷其实也挺好!”说着他取出一枚火红色的灵珠,那灵珠一出现,本来寒冷的空气顿时变得灼热了几分。顾清玄体内的红莲业火微微跳动了一下,他立刻知道那灵珠里定是蕴含着一丝异火的火种。 唔,要不要杀人越货呢? 顾清玄略微迟疑了片刻,而就在这片刻光景里,得到了保护的长眉长老已然带着顾清玄猛地朝下方掠去。在能够看清下方的一片湖水时,他狠狠地操纵着剑光颤抖起来:“给我下去吧!小子!” 长眉长老大喊着,已经变成了冰人的“裴安远”在剑光上摇晃了一下,很快就像一块石头似的直直往湖面里坠落了下去。 长眉长老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一幕,他的脸上刚刚露出点得意的神色,头顶上方的云层之中,忽然浮现起一个庞大的黑影。 “轰”! 一声炸响,云层骤然崩散,长眉长老循声回头,正看见一个巨大的狰狞龙头,朝着下方狠狠扑来。 它的目标,正是长眉长老手中的灵珠! 65 36|12.14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这里居然会生出寒螭!” 长眉长老万万料不到会突然生出这样的变数,乍然看见从云层中探出的巨大龙首,几乎吓得魂飞魄散。 寒螭!这是寒螭啊!只有极寒之地方才会生出的少见灵物!即使是普通的幼年寒螭,也足以与一名元婴修士相抗衡,何况是这一头…… 怪不得,怪不得寒域忽然变得如此冷……原来是有一头寒螭来了这里…… 长眉长老此时再也顾不上什么耀武扬威了,裴家那个余孽的事情也被他丢到了八百里外,一心只顾着驾着剑光飞速往外逃遁。不料那寒螭反应极快,长眉长老的剑光飞遁而出还不到数秒,云层中便猛然探出一只狰狞龙爪,迎着长眉长老飞遁的方向,对准了他当头压来! 仅仅是一只龙爪而已,对准了长眉长老当头压来时,他居然有了种逃无可逃的感觉:仿佛即将压来的并不是一只龙爪,而是自己周围的整片天地。 这一片天地,都在要他死! 尽管心中忍不住发颤,长眉长老依然清楚这不过是一种错觉,想要取走他性命的并不是天地,而是面前的这头不知修炼了多少岁月的寒螭:这种“天地皆为我所用”的境界,长眉长老从前只在传言中听说过,想不到亲眼见到时,使出者居然是一头畜生。 他知道这头畜生厉害,眼见那龙爪即将压来,立刻一拍胸口,毫不犹豫地喷出一口鲜血。这血溅在飞剑上,令得剑光之中立时多出了一抹血色,本就极快的飞剑速度硬生生再度增加了三成,驾驭之时更是多出了一种心灵相通的感觉。这种心灵相通的感觉是长眉长老曾经追求许久的,但如今正在生死关头,他根本来不及感悟太多,直接驾着速度变快的飞剑径直往侧边飞去,试图躲开寒螭拍下的这一爪。 长眉长老几乎就做到了——但在他将将飞出寒螭这一爪的笼罩范围时,始终未动的龙首却忽然一张口,满口森森的利齿朝着他便当头咬来。 “畜生!”长眉长老大惊失色。此时他头顶上方有龙爪压下,前方不远又有龙口森森,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就地一坠,然后胡乱选了个方向横冲而去——只要他下落的速度足够快,便可以在寒螭拍死自己之前找到机会,离开那头畜生掌控的范围,从而逃出生天! 耳边呼呼风声刮过,没有灵气护罩的保护,夹杂着细碎冰粒的寒风刮得长眉长老脸颊刺痛。但他却毫不在乎,精神抖擞:那只可恶的寒螭没再追来!头顶上方没了龙爪,四周也没有龙口的威胁,他这一回大约是赌对了—— 正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眼前忽然有气流如巨浪般迎头拍来。再仔细一看,拍来的哪里是气流,居然是一条极粗极大的龙尾! 怪不得那寒螭没有追来,也没有再对着长眉张口或者伸爪,原来长眉长老慌不择路之下,竟将自己送到了它的龙尾边…… 这一尾巴寒螭不拍下去的话,简直就是对不起长眉长老的自寻死路。 眼看着前方龙尾如长鞭般袭来,长眉长老脸上不由得露出了绝望之色。他一咬牙,正欲再催出一口精血,却听见脚下飞剑传来嘎拉拉一声脆响。 在这性命交关的当口,他惯用了多年的飞剑居然碎了! 这飞剑原本材质便不算很好,全靠长眉本人温养多年才勉强有了极品法宝的功效,但终究在品质上与其他的法宝们相比有所欠缺。平时使用时倒是无妨,今日几次急速飞行,又被长眉用精血催逼,本身便已经如累卵之危,再加上寒域温度太低、冻得材质更加脆弱,如今被龙尾拍来的气流一打,居然就这么四分五裂。 它这一裂,长眉逃出生天的希望便也随之嘎拉拉地化为了齑粉。 前方的龙尾越来越近,长眉长老的脸色白得如同死人。 突然,他的心中有一线灵光闪过。长眉横下心,张口便喊:“我马上就要自爆元婴!” 自爆元婴,是元婴有成修士们的最后一道杀手锏,与敌人同归于尽的不二利器。在这种明显一边倒的生死战斗中,自爆元婴这手段一向受人欢迎,不过……现在这场面好像不是很适合用它啊? 先不说寒螭身为灵兽,长眉长老的自爆是否能破防,单单一人一龙之间的距离就足够令得自爆元婴的威力无限弱化:他们现在离得相对较远,龙身又本就极长,就算长眉抓住机会仓促自爆,也最多只能炸伤那条迎面拍来的尾巴,对寒螭本身压根没有致命威胁,更别提他此时并不是真正自爆,而是用自己的自爆元婴来威胁寒螭了——这根本就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嘛。 可是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在寒螭听到他自爆元婴的威胁之后,居然真的硬生生停住了尾巴。 “你自爆元婴又与我何干?” 寒螭盘在上方的云层之中口吐人声,它的声音如同一名娇滴滴的少女般轻灵婉转,但那双冰白色的眼眸里,却透出一股高高在上俯瞰苍生的漠然,仿佛前方的长眉长老与天地中的一颗微尘无异。 然而,那一条破空碎风拍击而来的龙尾终究是停住了。 ——这头寒螭真的被长眉长老“自爆元婴”的威胁吓住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发现寒螭真的如自己猜测那般停下杀手,长眉长老悄悄松了口气,看来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寒螭之所以突然发动袭击,是因为自己身上有着一件它想要的东西。 它过来杀人,就是为了夺宝。假如自己真的自爆,那宝物定然会在爆炸中烟消云散,令得寒螭空欢喜一场。就算事有侥幸,那宝物居然能够在化神自爆之中毫发无损,那也必然会被爆炸产生的冲击力远远抛出,飞到不知哪个角落里,从此难以寻觅。 正是因为担心此事,鳞甲坚硬的寒螭才会被长眉长老的自爆威胁吓住。 带着这样的判断,长眉长老语带谨慎地开口道:“不知小老儿身上有何物事入了道友的法眼?若是道友能够大发慈悲,饶过小老儿一命,小老儿愿将那物双手奉上。” 浓厚的冰云悄然消散了几分,云中的寒螭微微舒展躯体,虬结的鳞甲相击,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它笑吟吟开口道:“我若是直接杀你,也能拿到那东西。” ……它竟然是直接默认了长眉长老的猜测! 尽管寒螭语调森冷,尽管它的身上依然带着杀机,听了它的这句话后,长眉长老却悄悄松了口气。 寒螭既然开口说话,就表示一切有的谈,它并不一定会来要了自己的性命。 “道友自然是能够杀我的。” 知道自己的性命暂时无忧后,长眉长老便迅速冷静了下来:“只是道友身在神殿阵法之中,若是杀死殿中长老,行踪定然立刻暴露……” “你这是在威胁我?” 寒螭眸光一冷,语气变得更加婉转清脆,好像少女般娇软,身上的龙威却徒然展开,压得长眉长老膝盖一软。 “不敢,不敢。”长眉长老嘴上说着不敢,脸上的神色却表现出他这就是在威胁。他按住了自己腰间的那枚令牌,灵力迅速地缠裹在了上面,口吻平静地叙说道:“小老儿自然绝对不是您的对手,可是小老儿不过是殿中的普通一员罢了,殿中有众多其他长老,还有不少太上长老。小老儿这样的长老都是化神修为,而每一个太上长老,至少都有着大乘期的战力!” 一旦神殿反应过来,这寒螭就算再强,也不过是他们盘中的菜! “你可以试试,是他们来得快,还是我杀你快。” 长长的龙躯盘曲起来,寒螭身上弥漫出了一层冰冷寒气,它用那双属于兽类的眼睛毫无情感地盯着长眉,看得长眉长老忍不住微微打起了寒战。 显然,寒螭并不喜欢被人威胁。 凌冽的寒风之中,隐隐有杀气四溢。 长眉长老运起清心咒,镇定住了稍微有些慌乱的头脑:“道友无需如此!这本来完全可以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情。我将宝物奉上,道友饶过小老儿一命,你我各取所需,又何乐而不为呢?” “我饶你一命,让你活着回去找人过来杀了我?”寒螭似笑非笑道,身上的龙威与寒气愈发猛烈。然而此时长眉已经完全镇定下来,他十分冷静地说: “道友既然选择现身夺宝,定然已经想到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小老儿若是死在这里,道友肯定会被殿中追杀;若是道友肯放过小老儿,与小老儿完成这个交易,那么道友仅仅是可能被人追杀。可能与肯定之间,该选择哪个,我想道友也不必听小老儿啰嗦。” 长眉长老说到这儿时稍微顿了顿:“况且小老儿不是死物,在道友来杀小老儿之时,小老儿完全有机会自爆元婴,道友也许到时候可以试试看,是小老儿自爆元婴的速度快,还是道友你拿取宝物的速度快。” 很显然,如果最终谈话闹崩,长眉长老并不介意来一个玉石俱焚! 他说完这一番话后,寒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仿佛正在思索是否妥协。尽管它不再表露出杀意,但长眉长老依旧不敢怠慢:他的一线灵力分为两缕,分别缠裹在令牌上与元婴上,防备着寒螭一旦发难,自己能够拼却一命令它这一遭吃不了兜着走! “算了。”良久之后,寒螭忽然说。它的眼睛依然紧紧盯着长眉长老,身上的寒意与杀气却无声无息地消散了,唯有龙威犹存。 “如果你想要上报神殿——记住,我现在随时可以杀你。”寒螭警告地说。 长眉长老微微笑道:“小老儿是一个非常识相的人,没有那许多毫无用处的野心傲骨。如今小老儿的性命便捏在道友之手,小老儿又如何敢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最好是这样。”寒螭懒洋洋将躯体伸长,浓浓的冰云覆盖上来,将它展露出来的部分重新隐藏,只留下那颗巨大的龙首。那龙首睨着长眉长老:“给我吧,还磨蹭什么呢?” “道友可还没有告诉我,道友想要的究竟是什么?”长眉道长反问道,寒螭沉默片刻,简单道:“龙珠。” ——龙珠! 长眉长老一瞬间恍然大悟。 他立刻相通了许多事,不用寒螭再过多地解释些什么,长眉长老很快伸手进怀,取出那枚用以抵御寒冷的火红灵珠。 他看着那枚珠子,面带苦笑地说:“这珠子是小老儿百年之前意外所得,实在不知原来是龙族之物。若是早知……” “若是你早早知晓,也轮不到我今天得到它了。”寒螭打断了长眉长老的话,它目光灼热地紧盯着他手中的火红灵珠。长眉长老见此,微微叹息一声,将手中的火红灵珠径直抛了出去。 小小的灵珠在半空中飞快旋转着,珠子的表面上似乎弥漫着一层火光。隐藏在云层之中的龙尾轻摆,寒螭的整个躯体俱是往前一扑——它张开巨口,就要往不远处的灵珠之上咬去。 寒螭的目光一早便牢牢锁定在那珠子上面,当长眉长老将手中灵珠抛出之后,寒螭覆满鳞片的细长龙颈便骤然伸长! 它冰白色的眸子里充满了兴奋的神色。 只要将那龙珠吞入腹中,它自可以寻个地方慢慢消化所得:有了这颗珠子,寒螭便可借机化龙,生龙角、渡雷劫,成为真真正正的寒域之龙!到了那时,什么神殿,什么太上长老,统统都要慑服于龙奶奶的威严之下—— 寒风中忽然有一道火光闪过。 寒螭眼眸中兴奋的神采凝固了,硕大的龙头从脖颈上断裂,顺着重力旋转着平平飞出。隐藏着龙躯的浓厚冰云瞬间消散,长长的龙躯翻滚着从半空之中落下,重重砸在地面上,溅起了半天高的冰尘和雪花。 然而并没有血液溅出,因为所有的血液在溢出的瞬间便被蒸干了。顾清玄收起掠过寒螭脖颈的火焰长刀,向着下方轻轻一招手。 “叮”的一声轻响,那枚被寒螭盯上许久的龙珠轻快地自它盘成一团的尸体上弹出,径直投进了顾清玄的手心里。 66 36|12.14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此时的长眉长老整个人已经完全懵了。 ……寒螭这是死了? 寒螭居然死了! 在这一瞬间他甚至忘记了自我保护,令得原本缠绕在令牌与元婴之上的灵气也因为无人控制而消散。明明这是件攸关生死的事,但长眉长老居然暂时顾不上关注这些,只顾着一心盯着前方顾清玄的面容猛看。 如果说寒域里突然出现一条寒螭还是他可以理解的变故,那么现在事情的变化就已经完全是他猝手不及的了:那头能够轻轻易易把他捏死的寒螭,转眼间就被别人同样轻轻易易地杀了?它死得这样简单、这样轻松,甚至令长眉长老有了一种极其荒谬的感觉,只觉得现在发生的这一切如同梦境一般…… “怎么,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顾清玄转头看向他,他现在还用着“裴安远”的脸。也许是因为这个,长眉长老内心所受到的震撼尤其大,他死死地盯着“裴安远”的面容瞧,越来越肯定自己现在身处梦中。 “裴家的小子……怎么可能杀死寒螭……”他几乎细不可闻地低声喃喃着,看起来似乎十分地失魂落魄。但在这失魂落魄的表象掩饰下,长眉长老正悄悄将灵力重新缠绕回令牌与元婴之上。顾清玄仿佛对他的小动作毫无所觉一般,握着那枚灵珠轻轻笑了,他说:“这也许是因为我并不是你所谓的裴家小子。” 长眉长老正缠绕灵气的动作微微一顿。 “你……你……”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瞬间变得难看起来,顾清玄没有理会他。他平摊着手,那枚火红的龙珠在他的掌心上缓缓旋转,核心处的一缕火焰本来正微微地跳动着,似乎很快感应到了什么般,火焰颤抖了起来,悄悄往另一侧的方向瑟缩着。 但这瑟缩是完全没有用的,火焰外层的表壳如同阳光下的冰晶一般逐渐融化,很快就将那缕火焰完全暴露在了空气中。顾清玄指尖一点,体内的红莲业火骤然自虚空中浮出,对准了那缕火焰便狠狠一口吞去,龙珠中的火焰剧烈抖动了起来,挣扎了片刻无果之后,便如同烟花一样猛然炸开。然而即使是玉石俱焚的爆炸,所产生的火焰和热量也依然被束缚在红莲业火的“腹内”,这举动不过是加快了消化的过程罢了。 很快,那一缕龙珠内的火焰便完全失去了影踪,彻底化为了红莲业火的一部分。吃饱了的红莲业火轻轻抖了抖,就好像打了个饱嗝般,连火焰都变得有几分懒洋洋的。顾清玄像抚摸猫儿似的摸了摸它,红莲业火舒服地颤了颤,随即化入他的指尖中,重新回到了顾清玄的丹田之内。 在这个过程里,长眉长老却始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紧紧地盯着顾清玄,脸色变得越来越白,眼中的神情越来越惊恐,身体却完全僵硬住了,就好像有人对他施了一个威力强大的定身咒,让他连神魂也动弹不得。 令牌上的灵气已然缠绕了一半,却随着他的动作也一齐僵硬住了,顾清玄收起火焰后,抬起头对着他笑了笑。 “怎么,不打算叫人了?” “是不是觉得如果不停止动作,就会霎时间灰飞烟灭?” 冷汗从长眉长老的额头顶上小溪似的往下淌,很快将他长长的花白眉毛打得透湿,那一双长眉被沾湿而垂下来的模样可笑极了,长眉长老明知这一点,却连运起灵气蒸发干净自己身上的那些汗水也不敢。 ——他有着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预感:一旦自己有了动作,接下来就一定会死! 顾清玄低头看了看声息全无的寒螭尸体,嗤了一声道:“我本来还以为你会更有骨气一些呢,或者至少这寒螭的疑心会更重……你们俩居然没有因为彼此的信任不足而最终打起来,实在是令人大失所望。” 他本以为长眉长老的所谓献宝不过是个幌子,是为了骗取那寒螭先行放下警惕,等一旦有了机会,长眉长老就会立刻出手,力求将寒螭一击杀死。 他本以为寒螭答应交易仅仅只是个缓兵之计,是为了骗取长眉长老暂时放下戒心,等一旦有了机会,那寒螭就会立刻出手,直接杀人与夺宝兼得。 ……然而事实证明,顾清玄想多了。 如果没有他出手打断,他们根本就已经要完成这个交易了! 大约是因为他此时开口说话的缘故,对于长眉长老的压制倒是稍稍放松了些许,至少没有了那种一动作就会死于非命的强烈预感。然而此刻,顾清玄的神识早已锁住了周围虚空,长眉长老不但无法自爆,甚至连附着在令牌上的求援信号也发不出去。 在发现了这一切后,长眉长老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不过最终还是不幸失败了。他看着顾清玄,意识到自己今天多半无幸,便不管不顾地开口嘲讽道:“可惜啊可惜,老夫很有自知之明。就算是老夫我与寒螭打起来,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我拼却了一条性命重创它。老夫活得久了,如今惜命得很,不能与寒螭相争、无法令你渔翁得利,这还真是对不起了啊!” “不不不,你误会了。” 顾清玄随手将龙珠残余下来的几片破碎晶体丢到一边,笑吟吟回答道:“你们也许算得上是鹬蚌相争,可我决不能说是渔翁得利——之所以感到大失所望,不过是本以为能够看到一场好戏。” “想杀你们,根本就不用等到你们两败俱伤。” 这句话轻飘飘落地的同时,长眉长老忽然感到自己的脑海轰地一声炸开了! 沛然而无可抵御的可怕力量如滔天大浪般狠狠拍入他的识海,只一下,就撞碎了长眉长老磨砺修炼多年方才建造而成的防线。长眉长老心中立刻警铃大作,但还不等他做出什么反应,下一次拍击便已经转瞬即至。 长眉长老这一下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的识海被顾清玄的攻击打得粉碎,比寒域之中漫天飞舞的细小冰晶还不如。顾清玄展开神识,在长眉长老那些破破烂烂的记忆中挑拣着,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内容。 “银河帝国的事务相关一向是东北角那块的什么殿负责的?嗯……他们还负责炼器、炼药。等会就从那边打出去算了,报仇的同时还能顺便弄点材料……” 顾清玄盘算完毕,一指点在浑浑噩噩的长眉长老天灵盖上,这本就识海破碎、生不如死的可怜人顿时魂魄一缕飘飘去也,倒是彻底摆脱了那两条长得过分的破眉毛,委实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顾清玄站在原地等待了片刻。 “别装死了。”他淡淡说:“我自己下了多重的手我自己知道。那一刀斩杀肉!身有余,可多半不会损伤你的神魂,识相的就赶紧出来,不要逼我做一些我们都不太喜欢的事情。” 他的神色极冷,语气也极冷,可是这句话说完之后,四下里依旧什么动静也无,漫天中唯有寒风呼啸,就好像他这句话是说给吹过的冰冷寒风听的。 在片刻的沉默后,顾清玄若有所思将目光转向那堆毫无动静的龙躯。 “魂魄这种东西其实挺有意思,生前那样庞大的躯体,死后的神魂却可以缩得比一粒尘埃还小。你的躯体又那样大,一时半会的,我还真不知道你的魂魄究竟躲在哪片鳞甲下——不过其实我也不需要知道。” 他的眼神缓缓自蜿蜒的龙躯上扫过,指尖已经浮出了一点温度极高的火焰。 “我数三声,你再不出来,我就直接把你的脑袋和身子全都烧了。”顾清玄语气平静地说,指尖上的那一点火焰随着展了展焰锋,方圆数百米之内的冰晶粉尘立时融化,变成了一滴滴极细微的悬浮水滴,这些水滴随着寒风飘荡在半空中,宛如春日里一场迷离的雾。 那火焰的温度究竟有多么高?居然硬生生在这座冰封多年的寒域中造出了一片温暖区域! 想也知道,那点火焰一旦被他丢下,寒螭遗留下来的龙躯多半便要化为飞灰。假如——这只是假如——寒螭真的残留下了魂魄,并且一直缩在躯体中潜伏着等待机会,那么这一点火焰落下去时,那缕魂魄估计也要随之彻底灰飞烟灭了。 若是那残存的魂魄足够聪明,这时便该赶紧出来求饶才是,然而顾清玄三声数完,下方的龙躯处却依然毫无动静。 是他猜错了吗? 顾清玄冷笑一声,直接将那点火星甩在了寒螭庞大的龙躯上。熊熊烈火“轰”地燃起,寒螭的躯体明明至寒无比、外面鳞甲也坚硬光滑,就算在外面浇满油脂、堆上柴禾,想要焚烧起来也不是什么易事。然而此时,那一点火星就像是见了油锅似的,迫不及待地疯狂燃烧起来,不多时便吞没了整个龙身。 长眉的尸首很快被火势吞没,过了片刻后,不远处的龙首也被随之卷入,不过是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下方的冰原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 大约数秒钟后,那一片火海之中忽然传来了一个急促狼狈的声音。 “饶命啊!前辈饶命啊!小龙错了,小龙错了,求前辈放过小龙这一回——” 一条缩得只有巴掌大小的寒螭魂魄从那片火海中猛然冲出,其势急急如丧家之犬、其态惶惶如漏网之鱼。它的尾巴尖上还挂着一点火星,就这么不管不顾地朝着顾清玄冲去,顾清玄抬起头扫了它一眼,它便瞬间顿住了脚步,直接僵在了半空中。 “终于肯出来了?”顾清玄转头看向它,墨色眼眸里犹带着一丝笑意,在这双漂亮眼眸的注视下,寒螭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 “前……前辈饶命……” 它战战兢兢地道,同时拼命用仅存的妖力包裹住尾巴上的那一点火星。顾清玄看它一眼,懒洋洋地说:“晚了。” “你现在已经死了。”他指着地上熊熊燃烧着的庞大龙躯。 正忙着止火的寒螭顿时愣住,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组织语言。对方这话说得一点问题没有,它的的确确已经死了,现在留存的不过是魂魄而已…… ……说起来,已经死掉的魂魄,还能不能再被杀死一次了? 正在寒螭犹豫时,忽然听得身下喀拉拉一声巨响,急忙低头看去,却见是寒域下方的坚冰被烈火烧得崩裂出了一条巨大裂隙。这裂隙起初并没有多宽,不过是它身躯的三分之一大小,但在被烈火继续烧灼了片刻后,本来不大的裂缝便迅速扩宽、拉长,很快就将它的整个身躯吞没,刚刚寒螭听见的喀拉拉声响,就是它身躯自裂隙处滚落、鳞片划过冰壁发出的破裂声。 这时的裂隙,宽窄已经比寒螭躯体要大上数倍! 寒螭见此顿时感到毛骨悚然。 它是这寒域中土生土长的生灵,是天地至寒之气凝结而成的精华,在寒域之中满地覆盖着的冰层究竟有多厚多坚固,没有谁比它更加了解。而这样厚、这样坚固的冰层,居然在此人随手的一点火星之下融化崩裂了——对方甚至还不是有意为之! 而此刻寒螭的尾巴上,就沾染着这样的一枚火星…… 就在它发愣的时候,冰面上的裂隙再度扩裂开了。一些冰块和雪粉簌簌地自裂隙的两旁落下、砸进裂缝深处,寒螭的躯体彻底被裂隙吞没,看着眼前这一幕发生,寒螭忽地一个激灵,它毫不犹豫地开口道:“我知道这儿的宝物都有哪些!我知道该去哪儿找到好东西——我统统告诉您!全都告诉您!” “……只求您高抬贵手,放过小龙一命!” 这一幕实在是有点似曾相识,不过短短片刻之前,寒螭与长眉长老之间发生过极其类似的对话,只是那时的寒螭是强势的一方,在此刻则完全变成了弱者。 强势那方的顾清玄抬起一只手:“你的灵力借我。” 寒螭不明所以,但依然乖乖听话地照办了,顾清玄的手心上很快便多出了一团蓝白色的极寒灵力。顾清玄高高飞起,居高临下地打量了一番下方的狼藉战场:此时在冰原上蔓延燃烧的火海开始向远处蔓延,最中心处燃烧的火焰则多半已经熄灭,上面的冰雪已经完全融化了,显露出了下方光秃秃的荒原。 顾清玄站在荒原之上收起火焰,选择了一个方位之后,将手中那团冰寒的灵力光球径直抛下。 蓝白色的光芒炸开,所有事物上都笼罩上了一层寒霜,烈火燃烧的痕迹很快被覆盖在了白色的冰层下。在寒螭的冰寒灵力帮助下,顾清玄快速地伪装着战场,所有与火焰有关的痕迹都飞快地消失了,渐渐地,整个寒域看起来已经变得毫无破绽可言:这儿看起来完全像是长眉长老与寒螭打了一架后形成的战场,和顾清玄这样的旁人没有半分关系。 寒螭在一边看着他作为,渐渐恍然大悟,怒道:“你!你这是嫁祸——” 顾清玄淡淡扫了寒螭一眼,后者便将未说完的话语全数吞回到了腹中。 “行了,走吧。”最后打量了一番战场痕迹,确定没有什么破绽后,顾清玄掸掸衣袖对寒螭道。寒螭还在垂头丧气地处在被嫁祸了的郁闷中,听见顾清玄说话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反问:“走去哪儿?” 顾清玄的眉毛皱了皱——在注意到他的这个动作变化之后,寒螭本来充斥着沮丧不甘的头脑霎时间清醒过来,马上意识到顾清玄是让它带自己去找那些用来赎命的宝物。 ……那要赎的可是它自己的命啊! 神殿的威胁远在天边,这一位的威胁那可是近在眼前。寒螭立时将那些无意义的郁闷气愤抛在脑后,垂下头恭恭敬敬地道:“请前辈随我来。” 说着,它便将魂魄大小略放开了些,好让顾清玄能够看得清楚,随后寒螭长尾一摆,便朝着天空直冲而去了。 顾清玄身化虹光,紧随其后。 他们的身影消失了好一阵子后,荒原上才渐渐平静下来。在顾清玄收起火焰后,那片春日般的温暖区域顿时便随之消失不见了,空中悬浮的水滴瞬间凝结成冰晶,呼啸的寒风漫天刮过后,极度的低温顿时卷土重来,很快收复了之前的那一小块失地,又用冰雪和寒霜将所有的痕迹密密覆盖。 当神殿中人意识到长眉长老的一去无回、顺着他离开的路线一路追踪到寒域时,原地剩下的就只有一片白茫茫的冰雪了。 “这是……怎么回事?” 一名前来寻人的长老皱紧眉头,仔细用神识搜索着那一片厚厚的冰雪,试图找出一些线索来。只是冰雪实在太厚,短短时间内就增加了数米深,再加上长眉与寒螭一个在烈火中尸骨无存,另一个躯体掉入了裂隙深处消失得干干净净,想要找出线索来实在是强人所难。 另一名长老倒是有几分本事,他闭上眼睛,细细辨识着周围残存的灵气,很快道:“是非常浓厚的冰寒灵力,可能是这片寒域的天生灵物……可惜了,他绝不是这天生灵物的对手。” “这片寒域殿中倒是有多年没有着人过来清理过了,生出天生灵物也不是什么令人意外的事情,只是可惜了长眉他……”那名长老说着,忽然顿了顿:“说起来长眉为何要来此处?这里明明已经多年毫无人迹了。” 另一名长老显然是知道几分内情的,嗤道:“还不是为了让自己出口气……” 长眉当年与裴家老祖有隙,却奈何对方不得,一口气憋在心中多年无处发作,早已经憋成了内伤。后来裴家老祖陨落,长眉又恰好正在闭关,等他出来之后,裴家就只剩下了小猫两三只,还基本上都撞不到他的手上。今天好不容易撞大运抓住一个“裴安远”,长眉又如何能够放过,自然是要抓紧机会好好磋磨一番。 只是谁知道这磋磨着磋磨着,就把自己的小命给磋磨没了? 两名长老彼此唏嘘感叹一番,商量着回去如何上报殿中——反正看眼下的光景,长眉是肯定没法活着回来了。他们须得仔细斟酌用词,讨论该如何利用此事令自己更上一层楼、好继承长眉遗物……哦不对,是遗志。 他们也不急着去抓凶手(反正凶手是天生灵物,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总是在神殿的处理范围内的),好容易将长眉的身后事商量完毕,两人便将主意打在了这片寒域上。 这片寒域是神殿之物,不属于殿中任何人的私产,按理说这儿产出的天才地宝他们两人谁都没有资格觊觎——可今天这儿不是有个现成的长眉背黑锅嘛! 很快两人打定主意,选定一个方向便慢悠悠搜寻而去。 他们一没有一只生于斯长于斯的寒螭带路,二不是神殿之中专门负责取宝的人物,对寒域的地形宝物如何自然是一无所知,只能用最老的笨办法遍寻各处,争取不放过任何一处奇遇。 这种选择本身没有毛病,只可惜他们在如何继承长眉长老的遗志上耗费了太多时间。当这两位总算决定出发,在这寒域为自己寻求一番机缘时,他们所追求的那些“机缘”早就被寒螭这地头蛇带着顾清玄一网打尽了。 更加使人不由自主为他们感到悲哀的是,当这俩长老发现不对,觉得有人捷足先登之时,罪魁祸首早就离开寒域,往神殿深处返身而去也…… “嗯,是这个方向吧……” 顾清玄以术法牵引血脉,径直朝着亚历山大魂魄所在的方向飞去,但越飞近,他就越发觉得眼前的景物似乎十分熟悉。 “这里……我总觉得在之前来过?” 看着眼前越来越近的大殿,顾清玄忽然心生一种不妙预感,他飞了片刻,忽然目光一凝。 他突然明白,自己是在什么时候来过的这里…… 在顾清玄目光的聚焦处,一丛丛艳丽的红色蔷薇正在花栏中随风摇曳。 67 36|12.14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亚历山大的灵魂被人附着在这一丛丛蔷薇上了。 顾清玄沉默地注视着它们, 红艳的蔷薇烈火般绽放,像极了银河帝国皇室的徽章。 片刻后,他伸出手,轻轻地点在了其中一朵蔷薇柔软的花瓣上。 “砰”! 灵魂层面上的世界中忽然发出一声沉闷的爆响,烈火似的蔷薇花突地炸裂了, 它在顾清玄的灵力下无声无息地散碎、化为一团火样的红雾。在许多个光年之外的银河帝国中, 正指派仆人们更新机器清洁工身上零部件的亚伯特本来正微笑着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随着这丛蔷薇的粉碎, 他脸上的笑容忽然间无声无息地凝固住了。 “啊……您终于离开了吗,我的陛下?” 亚伯特低声自语着,抬手抚住了胸口处。 “您怎么了,阁下?” 他捂住胸口的动作引起了旁边女仆的注意, 她从那只机器人打开的后背处抬起头来, 担忧地望向总管阁下。后者摇了摇头, 对她道:“我去一趟洗手间。” 说完之后,亚伯特便步履匆匆地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但刚刚转过拐角, 到了没有监控的那个区域时,亚伯特的脚步便一下子停驻住了。他掩住嘴咳嗽了两声,隐隐有血丝自亚伯特的唇角边渗出, 但他很快便用手背若无其事地擦掉了它们,当他走出这个区域时,面上已经恢复了那种惯有的亲切笑容。 “阁下。” “阁下。” 城堡中巡视的侍卫与路过的侍从侍女们无不恭恭敬敬地低头问候,亚伯特熟稔地向他们一一点头回礼。他对这座蔷薇城堡的结构非常熟悉, 其熟悉程度很可能还在亚历山大或者奥利维亚之上,因此很快就到达了仆从专用的盥洗室。 “仆从。”在推开熟悉的盥洗室大门时,亚伯特·沃拉斯顿不无讽刺地想道:“当年沃拉斯顿的先祖如果知道,自己的忠心换来的不过是子孙后代生生世世的仆从地位……在战争之中是否还会像当时那样拼命?” “生而高贵的奥尔丁顿啊……与沃拉斯顿之间的距离简直如同天和地一般不可逾越。” 他站在镀着金边的水晶镜前。 水晶镜和这一整座的蔷薇城堡一样,都是非常古老的极有年头的事物。尽管如今科技的发展日新月异,但古老的奥尔丁顿依然坚持着使用这些古老的东西,如同那些皇室成员们始终恪守着那些古老的、死板到令人无法忍耐的教条——这个宇宙中最强大国家皇室的选择,很大程度上引领了整个宇宙的风潮走向,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古老的方是高贵的,就连飞船内部的装饰舷窗,卖得最好的也是雕刻着众神像的胡桃木,而非那些花里胡哨的高新合金。 ——这种想法其实并不正确。 亚伯特注视着洗手台旁边摆着的一瓶花,毫不让人意外地,那瓶花是几枝漂亮的蔷薇,被插在精致的水晶瓶里,连最不起眼的叶片也都被打理得挺括翠绿。他看着那几枝蔷薇花,沉默地想着:古老的其实并不一定是高贵的。 沃拉斯顿的姓氏十分古老,和奥尔丁顿、阿莫斯菲尔德或者卡兰博尔一样古老,但沃拉斯顿的先祖却不是银河帝国开国大帝的兄弟或者属下,相反,他是他的奴仆……一个忠心耿耿、彻头彻尾、无可救药的奴仆。 当沃拉斯顿家族的先祖向着奥尔丁顿家族的先祖下跪发誓终身效命时,他绝不会想到,自己这一跪,子孙后代所有的前途野心,都被这一跪给牢牢地束缚在了奴仆的定位上。 同时被束缚住的,也有亚伯特那渺小的不可言说的爱。 这份感情从最开始就注定得不到回应:帝王如何会注视俯身在他脚下的奴仆? 那些生来便无比耀眼的人啊……他们眼中注视的是整个天地、整个宇宙,是银河帝国的过去现在与未来,匍匐在脚下的奴仆对他们而言,分量不会比一粒尘埃更重。 亚伯特是在六岁时发现这一点的,自从发现这一点后,他便悄悄加入了神殿,成为了神殿外围的一份子。 他从来都知道自己心底深处的渴望有多邪恶,那愿望阴暗极了,令亚伯特常常觉得自己就像城堡里年久失修的潮湿角落,身上生满了暗绿色的苔藓和霉斑。 “先祖知道后一定会引我为耻,因为我居然敢对自己的陛下抱有觊觎之心。”亚伯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了一个漂亮的、讽刺的笑:“不过我认为,能够有这个差点得到他的机会实在是我的荣幸……” 差点得到。 亚伯特忽然不愿再想下去了,他闭紧了嘴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一如既往地,镜子里的人最多只是堪称清秀而已,由于年纪的缘故,这份清秀也早已转变成为了中年男人的文质彬彬。对于不谙世事的孩子们而言,也许这个形象还有一定的杀伤力,但对银河帝国的亚历山大陛下来说…… 好吧,必须承认,如果这个人不是自己的话,亚伯特绝不会认为他会有什么资格与亚历山大陛下并肩而立。 ……至少我差点得到了他。 “游戏结束了,到此为止吧,我已经做到了我全部能够做到的。”亚伯特在心里对自己说,他将手伸进了洁净光亮的洗手池中。 “哗——” 精巧的水龙头自动拧开了,当亚伯特把手凑近时,温度适合的温水便哗啦啦地倾泻下来,冲在他细白文弱的手上。 当手掌完全被温水浸湿后,亚伯特慢慢抬起手,将湿漉漉的掌心捂在了自己的脸上。 “……我又一次失去您了,陛下。”亚伯特低声喃喃着,他似哭似笑,声音低到几近细不可闻。 有晶莹的水滴顺着他的掌缘淌下来,一路沿着小臂肌肉的弧度滑落到袖管里,最终慢吞吞地消失在柔软的布料中,不知是水还是眼泪。 神殿之中,亚历山大的灵魂在蔷薇花碎裂的瞬间便脱困而出。 “啊……你是何人?” 皇帝陛下茫然地环顾了四周一圈,最终将目光定在了顾清玄的身上。他穿着死时那天换上的华贵长袍,英挺的面孔苍白而几近透明,眼神里还带着睡梦般的混沌迷茫,气度却已然恢复了一名皇者的威仪。 顾清玄情绪复杂地注视着他:他的容貌的确与自己有几分相似。 两世为人,顾清玄的容貌几乎没有什么改变,所以顾清玄在见到他之前,心里偶尔会猜测着对方是何等模样,是否会和自己的父亲有什么相像之处……但是此时此刻,当亚历山大真正出现在了面前,顾清玄才恍然发觉,自己已经记不得当年父母的长相了。 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只有大难来临时那晚飞溅的鲜血:顾家上下除了顾清玄自己,全部被那名发现他的修士捉住,一刀斩头。 顾清玄慢慢闭上了眼睛。 “你是何人?此处是何处?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前方的皇帝陛下还在警惕地问着,顾清玄不想看他,直接对他道:“回去吧。”便打了一道灵力过去。亚历山大浑身一颤,身不由己地投入了那道灵气中,很快化为一道流光,投往了银河帝国所在的方向。 那座巍峨雄壮的大殿中,终于有人发觉了顾清玄站在花栏旁,几名侍立的童子中有一人冲过来,对着顾清玄叱骂道:“不知尊卑的东西!区区筑基而已,这刑罚殿前也是你能待的?还不快速速退去,若是打扰到在殿中调息的太上长老……” 顾清玄睁开眼睛向那童子望去,此时他还保留着裴安远的伪装。那童子一看到他,正在叱骂着的话语便停住了,转而嘲讽地冷笑起来: “哈,我当是什么人如此大胆,原来是裴安远裴大公子啊。怎么,裴家老祖去了这许多年,今天终于晓得怀念了?” “裴大公子也许是不记得我了,但我可记得裴大公子……当年我们那一批的筑基里,裴大公子可是最天才最耀眼的新秀!哼哼,十二岁炼气,十七岁筑基,多么厉害,多么令人神往……”童子的语气变得越来越讽刺。说是“童子”,其实他也有着青少年的模样,而且与裴安远同辈,年纪大约不超过百岁。 百岁元婴,倒也当得上“天才”二字,至少跟裴安远这个至今仍在筑基期徘徊的家伙相比要天才得多。只是当年裴安远仗着有自家老祖在,靠着明明不怎么样的天赋越过他、被称为“最天才最耀眼的新秀”,这童子纵使当时不说什么,心中的不甘愤懑也完全可想而知。 只是当年裴家老祖在世,这不甘愤懑即使累加得再深厚,也仅仅只能是不甘愤懑,纵使童子再长了千百个胆子,也不敢朝裴安远龇一龇牙! 但如今的情况可是大不相同了。 那童子站在大殿前的台阶之上,居高临下俯瞰着下方花栏处的顾清玄,眼角眉梢俱是扬眉吐气的得意:“只不知道当年那样风光的裴大公子可曾想过会有今日?如今不过百年时光,耀眼的你依然在筑基期停留,不起眼的我却成为了元婴!” 顾清玄重新垂下眼,轻轻地拍了拍手掌,表扬道:“那你还真是挺棒的啊。” “……” 童子有点迷茫,他不知道裴安远的态度为什么这么奇怪……难道他不应该感到愤怒羞耻吗?他酝酿了片刻,正打算开口再说些什么,下方的“裴安远”却忽然抬起头来,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只这一眼,那童子整个人便如坠冰窟。 “什么人!”后方的殿宇中有一股凌然气势冲霄而起,殿中正调息的太上长老被顾清玄那一眼惊动,毫不犹豫将气势放出,吐出飞剑便向着顾清玄斩来! 166阅读网 68 36|12.14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这是一章英俊的防盗章~24小时后自动替换正文么么哒=3=男子的神经在这瞬间忽然就崩溃了。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那男子不要命地嚎啕起来,他哭喊着,脸上糊满了鼻涕和眼泪:“饶了我吧!我……我只是个小喽啰,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你确实什么都不知道,那你凭什么要我放过你?” 顾清玄懒洋洋地说,他将长鞭扬起,斜斜指着那个人的前胸。那男子眼看着艳红色的可怕火焰在自己面前不到三寸处摇晃,吓得几乎魂飞魄散,嘴里结结巴巴连句囫囵的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缩在那儿一个劲地发抖。 若是不知情的人看见了这一幕多半会心生怜悯,哪里能想到这可怜虫几分钟前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哭的真难看。”顾清玄瞥了他一眼,语带嫌恶地道。 欺软怕硬,恃强凌弱,这家伙真是连让他正眼去瞧的资格都没有! 顾清玄懒得再看他,随手一脚就将那人踹到了一边去。男子抖抖索索地缩在角落里,却已经不敢再流眼泪,只拼命用大手把脸上糊着的液体擦干净,僵着舌头含含糊糊地问:“您……您想要知道什么……我、我都说……我什么都说……” “告诉我,你话里话外提到的那个先生,现在究竟在哪里?” 听到“先生”这两个字,男子本来渐渐平静下来的身体忽然猛地颤抖了一下,好像想起了什么令人恐惧的事情,眼神里透出一瞬间的犹豫。他飞快地瞥了顾清玄一眼,却正对上那双漆黑森冷的眼瞳,幽深的瞳仁中几乎完全没有了光亮,看上去活像是干涸了的血海,赤红的火鞭从他的手中垂下来,无声地炙烤着地面。 男子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这一刻,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定了定神,偏过头不敢去看顾清玄:“我……我告诉你……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顾清玄轻轻一笑,道:“你说。” 一刻钟后,顾清玄独自一人走出了小巷。 ——他可是从头到尾,都不曾给出过什么承诺。 “a3区凯瑟琳皇后大道67号阿尔伯特星港……”这个名字奇怪的地方,就是所谓“先生”的所在。 顾清玄操纵灵识,将一小缕火焰化为灵气,刷去身上的泥土血污,确认自己看起来再无异常后,方才抬起脚,神色淡然地向记忆中a3区域的方位走去。 顺着他一路前进的方向,路旁寥寥的人群渐渐变得熙攘。 大街之上,车水马龙。一个圆头圆脑的机器人路过他身边,伸手塞过来一张传单,同时嗡嗡地充满热情地道:“人马座商场开业大酬宾!欢迎各位前来选购!” 顾清玄顺手接过来,学着别人的样子看了两眼,发现看不懂,便不动声色地塞进了口袋里。他正想继续向前迈步,却突然听见头顶传来了类似飞剑的锐鸣声,顿时神色一动,急急抬起头,却哪里找得到飞剑,只有各种各样的悬浮车沿着头顶上方的街道呼啸来去。 晴朗的天光直射下来,将幢幢高楼映得光亮。一栋一栋水晶盒子似的楼宇拥挤在道路之间,天空中没有飞着悬浮车的地方都填满了五光十色的面板,两边质感类似玉璧的墙面上,各种人物物件和字体正欢快地蹦来蹦去。在悬浮车们与面板们的上方极高处,时不时会有身躯庞大的星际飞船掠过,在云层中投下颜色浓重的黑影。 顾清玄呆了数秒,突然无比深刻地意识到,这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世界。 他沉默片刻,忽地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重重地吐了出来,他目光中仅有的那一丝震动与不安,似乎都随着这一口气被一同吐出了。 顾清玄垂下眼,神色平静地走进了人群中。就像是一滴水珠融入了大海,他飞快地融入了人群里,好像他只是千万人潮中极其普通的一员。只是他的容貌太精致,气质也太卓然,由此引来了不少人或惊艳或羡慕的目光。这些目光的主人贪婪艳羡地扫过少年精致的侧脸,却丝毫未曾发觉到,他动作与步伐中存在着些许的不协调。 那种不协调非常微妙,就像是高配的光脑忽然被塞进了一台极其落后的机器人中,思维与身体不能做到同步。 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不协调正在以飞快的速度消失。在渐渐染上橘黄的日光下,顾清玄行走的步伐逐渐由缓慢变得稳定,两旁的街道上注目他的人虽多,却完全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就像是没有人注意到,那双深邃的黑色眼眸里一闪而过的惊涛骇浪。 这个世界,和顾清玄所熟悉的修真界完全不同! ——这里是一个凡人文明十分发达的世界。 在智慧的作用下,人类走上了与修□□完全不同的道路,他们称之为“科技”。 科技造出了宇宙飞船,科技让人们发现了外星,科技使人类成功地步入了外太空,占领了一座座形态各异的星球,并最终建立了多国并存的宇宙政权。但即使科技再怎么发达,这个世界也没有发展出比刀剑更高端的武器,因为他们发现了另一种更便于彼此对抗的“工具”,那就是异能。 这具身体的原主,就是一个f级资质的异能者,他的名字也叫顾清玄,是银辉共和国豪门顾家的一员。这出身初一听好像不算差,但实际上简直是差劲到了极点。 顾家虽然说是豪门,也不过是银辉共和国一亩三分地上的地头蛇罢了,势力范围是以首都银辉星为中心的十几个大小星球。这地盘看上去似乎很不小了,但实际不过是沧海一粟。拿宇宙中最强大的国家银河帝国而言,它占据着以银河系为中心的上百个星系,涵盖的星球以数千万亿计,顾家与它相比岂止是巨人与豌豆,简直连巨人脚下最渺小的尘埃也算不上。 而原主f级的异能资质,也压根不算什么天才,甚至连人才也够不着,仅仅是比没有异能好上一些而已。即使在异能学校里学习了足足八年,原主也没能够觉醒任何异能,不过还是一个身体孱弱的普通人,哪怕是连等阶都没考到的半吊子异能者,都能轻轻松松把他给碾死。 ……实力如此低微,身后也没有依靠,若是平平常常倒也罢了,却偏偏长了一张过分漂亮的脸! 顾清玄的舅舅会把他这样卖掉,不过是看准了他没有能力报复自己而已。 是的,舅舅——顾家其实并不能算是顾清玄的本家。他的母亲顾桐早逝,至死也未曾婚嫁,生前留下的大笔遗产全数被顾家笑纳。虽然有传言说她做过银河帝国某个大人物的情人,不过终究也没得过名分,因此顾清玄自小便随着母姓。虽然说起来也算是顾家的人,但内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同,首当其冲的一点:假使他是顾家正经八百的嫡系,身为顾家家主的便宜舅舅决不会把他卖给那个“先生”暖床。 在所谓“舅舅”决定把他送出去给人暖床的那刻,顾清玄的这辈子其实已经毁了。只能活在别人床笫上的日子,和废物又有什么区别? 在被送到了先生那儿的当天夜里,原主不顾一切地跳了车想要逃跑,只是哪里又能跑得掉?原主本来就是个毫无依仗的,离开了顾家后,他甚至连买星际飞船船票的钱都没有!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又怎么可能能逃出“先生”的手心,被小喽喽们堵在小巷里痛殴似乎是理所当然的。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被所有人认定了不可能觉醒异能的人,居然会在这一顿没头没脑的殴打中异能觉醒了!而且,这异能还是极为珍惜的红莲业火! 可惜的是,红莲业火威力虽大,觉醒时的难度同样也倍增,原主没有熬过去,在难捱的疼痛和炙热感中生生痛死,就在他咽气的差不多同一瞬,另一个时空的顾清玄恰好正借助红莲业火之力,转移时空而来…… 觉醒异能,是原主差不多期盼了大半生的事情,谁又能想到,随着这异能一同到来的,居然还有原主的死期! 感受着心底深处淤积着的那一丝不甘,顾清玄轻轻叹了口气: “终其一生,你所求所盼,又哪里是什么异能呢。” ……不过是想让别人能看得起他而已。 没有异能就好像是什么天生的原罪一样,令曾经的顾清玄几乎处处受人白眼,过分漂亮的容貌不但没有产生助宜,反而引来了无数轻薄的目光。为了自己胸中那一口气,为了不让人说他只是靠了一张脸活着,即使再怎么受人欺负,他也硬生生在那异能学校里挺过了八年。八年的时间,可以想象他在学校里受到了怎么样的屈辱,谁都知道他不可能觉醒异能了,只有他自己不信,拼了命地也要去证明自己。 “真是个一根筋的傻子,想要别人看得起自己,又不是只能依靠异能……” 想当初顾清玄不过一介炉鼎,偌大个修真界又有谁会看得起他!后来呢?又有谁敢在他面前露出哪怕半分不敬!顾清玄资质不算顶尖,手上也没有仙魔神器,唯一可依仗的不过是红莲业火,之所以能横行修真界,只不过是靠了一个狠字而已! 欺辱我的,统统都会被我踩在脚底!看不起我的,那就生生挖去那双看人低的眼睛!当初你灭我满门,那我就灭你满宗、满族、满派! 谁都知道修到了渡劫就是整个修真界无敌,也都知道修到了渡劫后一眼就能望得见死期。修真界过去几千年来,又有谁敢真的修到渡劫了?哪怕顾清玄灭绝了大半个修真界的门派,也没有第二个人敢做出和他一样的选择! 能够把破釜沉舟做到这样地步的人,九天三界,只有一个顾清玄罢了! “顾家,‘先生’……”玩味地品咂着这两个名词,顾清玄一勾唇,轻轻笑了,漂亮的黑眼睛里,蓦然间闪过了一丝杀意。 他加快步子,转过了一道街角,那街角边悬浮着的透明标牌赫然写着:“a3区凯瑟琳皇后大道”。 本来晴空万里的天空中,骤然间阴云笼罩,浓重的乌云沉沉盖顶,就仿佛是……风雨欲来。 随着“扑”地一声轻响,王力整个人面朝下扑地栽倒了下去。一汪一汪的鲜血涌泉似的从他的后心喷出来,浅红色的地毯慢慢地被鲜血濡湿,渐渐染成了深红,而王力就这样脸朝下埋在浸满鲜血的地毯里,一动不动。 一双脚踩在了那张深红色的地毯上。 吸饱了鲜血的地毯“咕叽”一声,冒出了薄薄一层血水来。顾清玄低头看了一眼,蹙了蹙眉头:“真脏。” “你……你是什么人!”蒋玉平的心脏因为紧张而狂跳起来。由于顾清玄低头的动作,他并没有看清眼前之人的容貌,只是纯粹出自于本能地,对对方产生了深深的恐惧。就像是横行于大地的灿龙第一次见到比自己更可怕的星空异兽,几乎不用多余的思考,蒋玉平就已经迅速地明白了一点: 眼前的这个人完全可以杀了他!就像是他刚刚杀了王力那样的……轻而易举! “我是什么人?”顾清玄听了,却忍不住笑起来:“多新鲜呐,难得有金主认不得他花钱买下的这张脸。” 那声线听着慵慵懒懒,干净清透得很,却无端透着股惑人的绵软,令人一听就觉得自己要醉了,浓厚的腻意从骨子里泛上来,清净天也变成了十丈软红尘。 ——但这样听人欲醉的笑声落在蒋玉平的耳中,却只听得他浑身发冷。 这声音他太熟悉了,熟悉到根本不可能被错认。 “顾……顾清玄?你是顾清玄?”蒋玉平声音颤抖地问,顾清玄唇边的笑意愈深了,他淡然道:“不错,我就是顾清玄。” “铮”地一声轻响,他轻轻弹了下手中的匕首,几滴鲜血从匕首尖锐的锋刃上洒下来,落在了王力毫无生气的躯体上。 眼看着那鲜血摔落下去,蒋玉平的心不由自主地随之抖了一下,他知道,从那匕首上落下来的,就是他的心腹爱将王力的血…… “说吧,你想怎么死?”顾清玄懒洋洋地道,他脸上还带着令人畏惧的淡漠的笑。驾驶舱里明亮的灯光像是流水一样,流淌着从少年光洁的皮肤上泻下来,明明是细瓷样的肌肤,看上去却浑似冰雪般,连他那微微翘起的含着笑意的唇,都一并透着冰雪般漠然的冷色。 “先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69 36|12.14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随着顾清玄的话音落地,大殿前方的空气陷入了片刻的凝滞。 但很快,那十几个为首的神殿修士便陆陆续续地笑起来。 “我说是什么人莫名其妙的在这儿发神经,原来是一个脑袋有问题的疯子……”其中一个女修看着顾清玄大声道,她面容俏美,姿容颇佳,脸上丝毫不加以掩饰的嘲讽神情却明显地破坏了这种美丽:“……居然还说什么太上长老在火堆里,哼,我看火堆里面的东西根本就是他的脑子吧!” 其他的几个修士配合地哄笑着,女修仿佛从这笑声中得了鼓励,愈发不依不饶地讽刺道: “投降或者死?就凭他?哈!他以为他是谁呢!殿中排名前百的修士我都认得,其中可没他这号人,也不知道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出来的,估计是修炼时候走火入魔修傻了,还敢在这里大言不惭……” 这女修话里话外饱含着十二分的讥讽不屑,即使顾清玄就站在他们身前不远处,她也没有要把声音放得低一些的意思。很显然,尽管顾清玄已经将话说到了这个地步,这群来自神殿的修士还是不能理解他们此时所面临的处境,以为顾清玄仅仅是在和他们说大话罢了! 神殿高高在上、从无敌手的日子已经过得太久太久,久得新生一辈已经将这种威严视为了理所应当:他们不能想象、也无法接受世界上居然有人真的敢于挑衅神殿的威严。 即使是在这些神殿修士心中最荒谬可怕的那些梦境里,也未曾出现过如今这样荒谬的场景:有外敌来到神殿腹心,杀死神殿的太上长老,还对着他们这些核心弟子发话说不投降便死——这三件事情里的任何一件,在他们的概念中都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更何况如今是三件叠加在了一起? 肯定是眼前这个不知底细的修士疯了,在刑罚殿前面放火搞破坏还胡言乱语。说什么太上长老陨落……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罢了。 即使太上长老的尸体就在他们的不远处噼里啪啦地燃烧着,杀人凶手也正站在他们面前,他们也依然下意识地这么想着。如果在外面的什么地方,顾清玄放出这样的话时,眼前这些修士或许会更加谨慎一点,但这里,可是神殿经营多年的老巢! 在神殿的腹心之处,刑罚殿的正门口旁,“太上长老被杀”这件事情显得是这样不可思议,荒谬到几乎就没有一点可能性。 那些修士们站在一起,笑着、嘲讽着,顾清玄却意外地仿佛并不在意,他只是温和地微笑着,问他们:“那你们选择的是第二个选项咯?” “什么第二个选项——”一名修士不耐烦地说,就在这时,另一名一直在笑的修士忽然不笑了。他止住笑容,用手肘捣了捣旁边修士的胸口:“等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这里不是刑罚殿的正门口处吗?前面这疯子都开始放火了,殿中值守的太上长老为什么没有任何反应?” 由这一点开始,那修士很快便联想到了其他的更多不妥处:“就算太上长老在殿中闭关无法做出反应,那殿前值守的那些童子呢?他们总不会一起去闭关了吧!就算是太上长老派遣他们去做事,也不会一起都派遣了去,至少会留下一个两个,也好看守门户……” 他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往前走去,想要看看会不会有哪个童子站在他视线的死角处。但方才踏出两三步,修士的目光刚刚从火堆与顾清玄的身上移开,在看清殿前景象的那刻,他的脸色便一下子大变起来。 “殿门——殿门没了!人也没了!都没了……花栏台阶……太上长老……” 在修士视线可及的地方,所有的事物都化成了散碎的尘埃粉末,修士不知所措地站在那一地的粉尘里,脸色看起来比石粉更白。 ……太上长老,难道是真的出事了?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修士忽然打了个寒颤,仿佛有什么巨大的阴影张开翅膀掠过他的心头,一股冷气从头到脚地窜下来,令他油然而生一种格外不祥的预感。 他瞬间想起了顾清玄给他们的那两个选项。 “等等!先等等!不是第二个!我们还没有选——”那修士下意识地大喊着,在他同伴们诧异惊奇的目光中,顾清玄看着他微微一笑。 “抱歉,晚了。”他说。 顾清玄扬起火鞭遥遥一挥,下一个瞬间,大殿之外蓦然涌起了可怖的滔天火海! 仿佛是漫天的火烧云降临到了地面,千万匹昳丽绸缎霎时间展开,数不清的火流汹涌奔腾,那些神殿修士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便毫无反抗之力地被裹挟到了其中。 但在被火海裹挟进来的刹那,不知火焰厉害的修士们还没有停止自己的嘲讽。 “青阳你忽然这样害怕,我还当他有什么厉害手段,结果也不过是些火焰而……不!不对!这是什么火!” 在火焰吞没掉那名修士的护身法宝后,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震惊恐惧的神色。他慌乱地在储物戒指里翻找着,很快摸到了一只小玉瓶,打开之后仿佛不要钱般用力抖动着瓶身,将瓶中装着的东西一股脑儿向着火海倾倒而去。 那只玉瓶左不过巴掌大小,其中倾倒出的却是彷如滔滔江海一般的水量,水流如瀑布般哗啦啦泻下,好像瓶口的另一端所连接着的不是瓶身,而是一整条河流或者一整座湖泊般。眼看着这条河流形成,将自己等人与火海隔绝开来,那名修士才终于松了口气。 他握紧玉瓶,冲着自己的同伴们大喊:“过来!都过来!这是我家老祖亲自祭炼出来的六极真水,连太阳真火也能够扑灭,在这火海中护住我们理应绰绰有余……”然而他的话尚且还未说完,火海中便猛然升腾起一阵雾气。 周围的火海翻滚涌动,蒸腾的雾气也被火焰映得颜色通红,那雾气迷迷蒙蒙,浓郁极了,在火光的照映下全然是艳红的颜色,看起来艳丽无比,倒真的仿佛是火烧云一般了。满地的火海与雾气彼此交映,艳丽奇美到了极致后,却有了一种格外雄浑壮阔的美丽,然而在这美景中站立着的神殿修士脸色却难看极了,好像面前的不是美景,而是地狱。 “我们死定了……我们死定了……” 因为恐惧到了极致,这修士甚至暂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知道不断地喃喃着同样的话。在号称能熄灭太阳真火的六极真水蒸发殆尽、“地狱”将他彻底吞没的那一刻,这名修士的脑海中终于浮起了一个勉强成型的念头: “如果刑罚殿中的太上长老真的陨落了,生死殿中的那一位为什么会至今都毫无反应……” 他并不知道,负责掌管生死殿那一位太上长老永远都不可能再做出什么反应了。因为早在顾清玄潜入神殿之前,他便在仙缘诱惑下前往了那个陷阱,和其余的那些修士们一起,死了个彻彻底底。 此时刑罚殿周围方圆百里的范围已经完全被火海吞噬了,冲天的火光摇曳,焰锋几乎要挨蹭到了苍穹。隶属于神殿的修士们慌乱地在火海周围四散奔逃着,各种真水、净水被他们拼了命地往火海里倾倒,但这些各种各样名头厉害的水同那些六极真水的命运一样,统统被火焰蒸发成为了缥缈的雾。 雾气、蒸汽与火焰焚烧产生的尘埃漫天飞舞,将好一座仙气缭绕的星球弄成了仿佛末日降临般的景象。 在这彷如末日一般的景象中,顾清玄身化虹光疾驰而出,一路向着大阵的东北方向飞去。 ——神殿中负责银河帝国事务的那部分,正是位于整座大阵的东北方! 东北方的一座不起眼的星球上,银河帝国相关事务的总负责人本来正处在闭关中,但不知为什么,从几日前开始他的危险预感就像是一根灵敏得过了头的天线,始终在那儿“哔哩哔哩”地响着,弄得他差点生出心魔,根本就无法安心调息。 “怎么了?究竟怎么了?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我这预感多年来还从未出过错,可是现在我身在神殿之中,究竟会有什么事情令我也感到危险?” 他像是一头焦躁到了极点的犀牛般在房间里团团乱转,怎么也弄不明白这危险的预感究竟来自于何方。整个神殿上上下下都被他捋了一遍,但最后得出的结论,也还是“我根本就没有得罪人”。 自从当年得罪了某位太上长老、被发配到这负责凡人事物的地方之后,这一位总负责人就深刻意识到了权力的可怕性与缩着脖子做人的必要性。同样的错误犯过一次就够了,他自认为这些年来做人足够周全,神殿上下理应没有人会刻意与他过不去——至于神殿之外,哈!神殿外能有什么人可以让他也感到危险? 单单论对外界的了解程度,整座神殿中恐怕也没几个人能够与他相比。正因为太过了解,总负责人才下意识地摒弃了危险来自于神殿之外的选项。 哼……神殿之外的凡人界那是什么地方?那里所谓的高手之流,不过是一群小孩子过家家般的玩意儿罢了!什么天阶地阶,什么水火异能,看起来似乎很厉害,但是到了神殿面前,还不是说按死就能够按死! 倒是那个科技发展到后面,令他产生了一种极其微妙的预感,这玩意儿日后会对神殿产生威胁……但,也仅仅只是威胁而已,而且在产生这种微妙预感之后,神殿方面已经做出行动,将凡人们的科技发展限制住了。 所以这危险预感究竟是来自于何方呢…… 这一位总负责人并不知道,如果他现在能够放下这一点点的刻板思维,去联络银河帝国的暗室看一眼,他立刻就能发现尼古拉斯的命牌已经碎成了一摊粉末,而那些用作联络之途的玉牌,也都在某种诡异力量的作用下化为碎粉。 通过这一点,他也许能够猜测出外界发生了某种变化,但就算危险的预感再怎么在他的耳边拼命尖叫着,他终究也还是没有这么做:就像是消息传回来这么久之后,神殿也还是没有派人去失去了主人的生死殿中看一眼那样。神殿这座庞然大物在宇宙的巅峰已经屹立了太久太久,久远到他们都已经忘记了什么叫做威胁,面对此时迫在眉睫的危机,神殿上下的反应全都迟钝得可笑…… ……不,不对,他们其实根本没有感觉到所谓“迫在眉睫”的危机。 是,刑罚殿的太上长老陨落了,刑罚殿所在整座星球都被笼罩在火海之中,但那颗星球不过是神殿所属千万星球中的一颗罢了,虽然的确位于腹地没错,却也并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地方。 是,那些出去寻找仙缘的修士们是都一去不复返了,但这种事情在神殿的历史上也不是从未发生过。像是裴家当年那一位老祖,不就是死在一个莫名其妙的黑洞里吗? 是,倒霉的长眉长老的确是在寒域那儿陨落了,但一个长老而已,死了并不是什么大事,就算是被派去支援他的那两位长老,也一样没有将他的生死放在心上。 神殿……的确是承平得太久太久了。 它已经完全成为了一个僵化、腐朽的庞然大物,只觉自己生来便高高在上,无可挑衅。 尽管神殿有着宇宙中最快的联络手段,但“神秘修士现身银辉共和国、疑似为出关的上古法修”这消息从银辉共和国传来时,依然和其他所有那些消息一样,在臃肿庞大的各层机构里被传来传去。修士们的时间是以百年为单位的,修炼本身对修士而言也比其他几乎所有事物都重要得多,再加上本身组织结构的臃肿,当顾清玄在刑罚殿外燃起滔天火海时,这个“神秘修士现身银辉”的消息,甚至还没走到验证真伪的当口。 如果外面那些分殿的修士还在,那些委派命令、让人去追杀顾清玄与银河帝国的修士还在,事情也许还有着一定的转机,但可惜,他们现在已经全部死去了。 令他们死去的真正凶手并不是顾清玄,而是此时此刻,正在生死殿中积蓄、徘徊着的东西。 ……在生死殿的太上长老死后,被彻底释放出来,一瞬间杀死了仙器“陷阱”中几乎所有修士的东西。 生死殿外,侍立在门口的一个道童注意到,紧闭着的殿门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闪光。 “这是怎么了……”他看了看四周无人,便低声嘀咕着走过去,好奇地探头往殿门中看了一眼。 下一个瞬间,他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70 36|12.14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什么?出事了?刑罚殿那边着火了……哎呀,刑罚殿着火关我什么事情嘛!都已经和你说过好几遍了,我现在不想出门,不想出门!” 当顾清玄抵达自己的目的地红尘殿时,银河帝国相关事务的总负责人还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正打开自己的个人终端,满脸怒气地和对面的人说着话——是的,他的确是出身神殿的修士,但他也有着自己的个人终端,看起来型号还颇为先进,至少比顾清玄购自于银辉共和国的那个要先进几分。 “……我几天前开始就总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啊,好像有什么坏事要发生了一样……你也知道嘛,我这种预感从来没出过错……” 这一位总负责人的样貌颇为年轻,看上去不超过二十一二岁,说起话来却老气横秋得很。顾清玄站在红尘殿的大门边等了一会儿,在确定他没有注意到自己后,顾清玄举起手,轻轻地叩了两下门扉。 “谁啊,我都说了这段时间别来人,让我单独在这儿待会——”总负责人放下个人终端,老实不客气地冲着顾清玄喊。他一边喊,一边转过头来,打算给这不听话的家伙一个好看,只不过刚刚将头转过来,总负责人的目光便凝固住了,教训对方的言辞还没有说出口,就已经僵硬在了喉咙之中。 他将一双眼睛望定了顾清玄。 “你是谁?你是怎么进到红尘殿里来的?” 负责人警惕地说着,同时悄悄调动起了殿中的阵法。一阵黯淡的光芒自红尘殿的屋脊上闪过,虚空之中隐约有磅礴的灵力漫延而出,无声无息地覆盖了整座殿宇。顾清玄冷眼旁观着他动作,不但没有阻止的意图,甚至还轻轻笑了笑。 “你的反应倒是比较特别。”顾清玄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脸——那还是一张属于裴安远的脸:“大部分人在看见这张脸后,都会毫不犹豫地开始嘲讽或者报复,例如喊两句裴安远你也有今天之类……你却能一眼看出我身上的不对劲,被派遣到这种地方坐冷板凳倒是委屈你了。” 说完这段话之后,顾清玄略停了停:“不过你是从什么地方发现我的问题的?是不是因为我身上有一种玄妙的属于高手的气势之类?” 顾清玄充满好奇地注视着负责人,在他的目光中,负责人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十分迟钝地道:“你说叫你裴安远?那你其实是裴家的人啦?哎呀,怎么不早说,我当年和裴家老祖也多少有着几分交情。你看看你看看,要不是你提得快,差点就出事了不是?” 他这样说着,居然伸手把已经调动起来的阵法关了,随着已经闪烁起来的光芒“唰”地熄灭,顾清玄看他的眼神渐渐变了,变成了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我错了,我收回我刚才说过的话。” 在负责人彻底关掉阵法,还笑嘻嘻地对着他做了个“没事了”的表情之后,顾清玄神色复杂地开口道:“我刚刚发现,也许他们让你坐冷板凳才是正确的……还是说大部分的神殿中人都和你一样迟钝?” “和我一样……什么?”负责人满眼迷茫地问,顾清玄已经对他的反应彻底绝望了。他慢慢抬起手,正打算彻底结束眼前的闹剧,却忽然听见不远处被放下的个人终端里传来了刺耳的叫声:“快!你快点杀了他!他就是那个在刑罚殿附近放火的人!” 顾清玄循着声音望去,看见一个陌生修士的立体影像正浮在负责人的个人终端上闪烁,其背后的场景明晰极了,至少顾清玄可以清楚看见在那修士的身边浮着一圈不同地方的影像,并且眼尖地注意到,其中一处的场景便是熊熊火海。 “你既然知道是我在刑罚殿附近放的火,说明你将之前的情形全数看进了眼中。既然如此,你又怎么会忽视掉了最重要的一点呢?” “这家伙……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啊。” 顾清玄微微地笑着,眼底闪过了一抹幽暗的光。 “不好!”那陌生修士立时意识到事情不妙,立体影像的脸上随即露出了惊慌失措的表情,他张开了嘴,似乎打算对负责人说些什么,但随着顾清玄毫不犹豫地展开神识,悬浮在个人终端上方的立体影像很快便像是被摔在地面上的玻璃瓶那样破碎了。 在即将彻底消失之前,那个濒临破碎的影像还徒劳地挥着手,发出了一个意义不明的类似于“库~”的颤音。顾清玄猜测他想说的其实是“快”,但至于那个“快”字后面具体跟的是什么,是“快跑”还是“快动手”之类,他就没有心思去继续探究下去了。 他只是抬起手,对着那名脸色大变的总负责人轻轻地点了点头。 “再见了,这位……祝你下辈子别来神殿。” 轰地一声,火流窜出,如同光罩般顷刻将总负责人包围。然而还不待火苗接触到他的身体,顾清玄便忽然“咦”了一声,暂时停下火焰,转头望向了大殿外的某一处。 在他目光注视的那个方向,另一座星球上的所有景象都被坚固厚实的墙壁挡在了后面。但顾清玄的神识并不受墙壁的阻碍,所以他“看”到了在不远处的生死殿中,正在发生的奇怪一幕: 一团浓郁至极的阵法光芒正牢牢包裹着生死殿。那不是蚕茧包裹蚕蛹的那种饱含温柔的缠裹,而是仿佛巨蟒绞杀猎物般,用尽全身力气不死不休的紧勒。 “那个殿外的阵法看上去怎么这么奇怪……”顾清玄的神识谨慎地徘徊在生死殿外。他并不知道这大殿里究竟是有着什么东西,但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那绝对不是什么好玩意儿,殿门外躺着的几具毫无声息的尸首也在警告着他:这阵法里束缚着的东西极其危险。 “生死殿?”通过神识,顾清玄看清了那几具尸首上的令牌。它们和神殿发放给“裴安远”的那一枚极其相似,只是在背面的“神殿”二字下方,还另刻得有“生死殿”的小字。 看来这些死去的人全都是隶属于生死殿的。 “你知不知道生死殿里到底有着什么?”顾清玄散去不远处流转如罩般的红莲业火,对被笼在罩中的总负责人随口问道。然而话说出口后,却久久没有得到回音,顾清玄下意识地用神识一探,却发现原地空空荡荡,总负责人尸骨无存,只剩下一缕青烟越飘越高,越飘越远…… 顾清玄沉默地注视着那缕青烟。 在这样长久的沉默后,他最终微微叹了口气,说道:“算了……反正再见也已经说过了,我如今杀了你,倒也并不算是误伤。” 说完这句话后,顾清玄便将那缕青烟挥散了,转而将精神集中继续在不远处的生死殿上。 生死殿外依然是光芒闪烁。缠裹在殿外的阵法光芒正在不断地压缩、收紧,好像是占到了上风一般,下一刻便要将殿中的东西绞杀殆尽,但顾清玄却从越来越盛的阵法光芒中觉出了某种极其不祥的意味来,他略略斟酌了片刻后,果断地自红尘殿中退出。 在凝视了大殿片刻后,顾清玄手一挥,抛出的火焰按照轨迹准确命中了这座不起眼的殿宇,悬在银河帝国头顶之上多年的那把利剑几乎霎时间便熊熊燃烧起来。 这殿宇作为神殿中直接负责凡人界事宜的那一部分,里面也许还收藏着一些神殿关于银河帝国或者凡人世界的阴私,但顾清玄此时并不打算花费时间将它们一一找出来:那座被阵法光芒包裹着的生死殿给他的危险感觉太强烈了!甚至能够比得上曾经的天劫给他带来的感觉…… 虽然理智上顾清玄隐隐明白那威胁并不是直接针对自己的,但情感上还是没有办法站在那里眼看着一切发生。 毕竟那种危险的感觉实在是太过强烈,好像有刀子对准了自己的胸口,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直截了当地扎下去……不,那大约不是一把刀子,而是同时存在的千万把刀子,每一把刀都对准了周身要害,只等着那一个瞬间之后万刀齐发! 若是这些刀子的真正目标是自己也就罢了,顾清玄说不得是要和那殿中的玩意儿想方设法拼上一拼的,可是目前看来那殿中东西的目标并不是他啊。不但不是他,还有可能是神殿,顾清玄可不是什么圣母,根本就不可能牺牲自我去帮神殿挡刀。 留下来看热闹这种行为也并不怎么可取。就算知道天塌下来砸不到自己,但天塌下来这件事本身也已经足够可怕了。顾清玄又不是那种执意要从危险中寻求突破的疯子修士,他大部分时候的思维还是属于一个正常人的,正常人面对这样仿佛天塌一般的危险,第一时间要做的当然是有多远跑多远。红莲业火虽然可以穿越时空,但是要发动它却也是十死一生的事情,不到万不得已,顾清玄能够自己跑路就还是自己跑路…… 所以几个因素综合起来,顾清玄立刻便做出了抉择:眼前的殿宇被火焰点燃的同一瞬间,他就毫不犹豫地转身朝外疾飞而去。 “娘的!你怎么跑了!这种时候应该做的难道不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吗?!” 顾清玄隐隐听到有谁在他身后说,他暗暗冷哼一声,心想:当然要跑!不跑留在那儿等着看天塌么? “娘的!说好的渡劫期修士呢!我看你只有速度算得上渡劫期吧!为什么你就没有一点面对危险的勇气——” 顾清玄毫不犹豫地背手挥出了一道灵力,直接打在身后不远处紧跟着的幻影上,将那幻影打得只来得及“娘的”一声,便毫无反抗之力地灰飞烟灭了。 腰间挂着的一枚玉牌似乎轻轻地颤抖了一下。 维妮娜的声音怯生生地在顾清玄识海中响了起来:“主人……刚才那个……好像和我很像……” “你们不一样,你是府灵,他是阵灵。”顾清玄简单地说了两句后,告诫维妮娜道:“那个阵灵的脑子可能有点问题,连敌友场合都分不清楚,你不要学他。” “……好的,主人。”玉牌上闪过了一点蓝光。维妮娜似乎还想要说一些什么,但就在蓝光闪过后的这一瞬间,顾清玄身后包裹着生死殿的阵法光芒却猛然膨胀开来,炸成了一片耀眼到刺目的白光。 顾清玄在白光亮起的那一刻,便直接耗用心头精血催动红莲业火,暂且使用了小范围的时空挪移之力,短短几个瞬间自阵法核心腹地到达了神殿外围边缘。直到他踏出阵法笼罩的范围后,生死殿爆炸引起的那一声巨响方才惊天动地地传来,震得整个星球大阵都随之颤抖着,顾清玄回身看了眼大阵,但除了光芒闪烁的阵法本身之外,他什么也没看见。 “也不知道爆炸后阵内是怎样情形……” 这个念头只在顾清玄的心中出现了短短一瞬。因为下一个瞬间,眼前的星球大阵便猛然波动起来,其中传出了一声狂怒无比的叫喊:“贼人!凶手!竟敢犯下如此滔天恶行,就算天能容你,我等也不能容你!” 这声音听来响亮极了,明显是用了灵力增幅过的,它一路自法阵中洋洋洒洒地传出来,十分准确地表达出了说话者胸中蕴含的愤怒之情。顾清玄起先还在好奇话中说起的“贼人”、“凶手”指的究竟是谁,但很快他便意识到,那人口中提到的凶手好像就是他顾清玄本人。 因为在这叫喊声响起后不久,一行几十道剑光便同时出现在了阵法之外。一大群神殿的长老、太上长老将顾清玄牢牢围在了中心,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悲愤沉郁的神色,其中那个顾清玄有几分眼熟的、曾经在那一位银河帝国相关事务总负责人的个人终端上出现过的修士正指着顾清玄,对其余那些长老太上长老们大声疾呼着: “是他!绝对就是他!我刚刚在奕恒的个人终端里看见他了!在奕恒失去联络的前一刻,他正打算对奕恒下手……而在奕恒彻底失去联络之后,红尘殿与生死殿那一片就燃成了火海!” “然后……然后爆炸就发生了……所有人几乎都死了……炼气以上,化神以下,我们一路过来所看见的所有同门……都……” “总而言之,害死他们的罪魁祸首肯定是他没错了!生死殿那个地方,一定就是这个人炸的!” 那修士拼尽全力地喊着,唾沫星子漫天横飞,那一根直戳戳竖着的手指尖,正正好好指向了顾清玄的鼻尖。 71 36|12.14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顾清玄看着那根指向自己鼻尖的手指。 “你的意思是,神殿里所有炼气以上、化神以下的修士全死了?而我就是那个害死他们的罪魁祸首?”他重复着那名修士的话。大概是因为顾清玄的语气中毫无愧疚之情,后者狠狠瞪了他一眼,戳向他鼻尖的手指抖动得愈发凶狠了:“杀了这样多的人,你居然还这样理直气壮!难道你连一点点人性和愧疚之心都不曾有么?你——” 顾清玄皱了皱眉,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我做过的事情我自然会认,但既然那事情我不曾做过,我又为什么要背这个锅?如果你说的那个什么奕恒是掌控凡界事务的那名修士的话,那么杀死他的那人的确是我,刑罚殿与红尘殿外的火也的确是我放的……可我却并不曾引起什么爆炸。” 虽然顾清玄在这个世界上引发的爆炸并不少,可这一场爆炸,当真是与他无干! 神殿本身是由无数星球组成的大阵,每一个星球都代表着一座殿宇。这意味着两座殿宇之间的距离就等于两颗星球之间的距离,彼此间相隔着千万丈的虚空。顾清玄只是普通地放了点火,这火把红尘殿与刑罚殿所在的星球烧了个一干二净他相信,可要说这火突破虚空、自己跑去生死殿外烧起来……那这火焰本身估计都直接可以成精了,又如何会被顾清玄收服并化为己用。 顾清玄认为自己不是那个罪魁祸首,并且能够找出许多理由来支撑自己的这一观点。譬如他根本就不知道生死殿里装的是什么,就算把它炸了自己又能够得到什么好处?但可惜这些理由统统被对方认定成了狡辩,以那修士为代表的神殿一方已经认准了顾清玄。 “哼!世界上哪里有如此巧合之事?你毁了刑罚殿,毁了红尘殿,为何就不能毁了生死殿?” 一名貌似长老的中年男子开口了,他今日大约失去了不少亲朋好友,看向顾清玄的眼珠子都有些发红:“神殿多少年来都不曾出过事,你如今一出现便连连出事!这些事情不是你做的,还能是谁做的?你说事情不是你做的,那证据呢?有证据吗?” “那你们说是我毁掉的生死殿,你们本身又有什么证据?”顾清玄冷笑道:“我既然认下自己毁了红尘殿与刑罚殿,与你们便已经是结下了生死大仇,难道我还指望你们就此放过我不成?何必单独瞒下这一桩事?” “这……” 几名孤家寡人、没在这次事故中失去什么的长老与太上长老顿时迟疑了:顾清玄这话说得确实也有道理。反正他都已经和神殿结仇,彼此之间不死不休,关系坏到了无可再坏,这生死殿一事认与不认实在是无关紧要。若事情真是他做的,他坚持不认实在是毫无缘由,莫不是真的冤枉了他? 只是剩余的神殿修士们都对顾清玄的话嗤之以鼻。 “谁知道你为什么想要隐瞒?也许你就是抱着侥幸的心理呢?” 很显然,顾清玄的一番话打动不了在事故中失去亲友的那些长老们。他们骤然失去家人徒弟,总是要寻一个明确的目标来发泄怒气的,就算寻遍整个宇宙,也不会有什么目标比顾清玄更合适了。况且顾清玄刚刚有句话说得对,他已经和神殿结仇了,既然是十分明确的仇敌,那么就算杀了也不算什么失误! “若是你愿意放开识海让我们仔细一观,那我们或许可以相信你……”一名太上长老不怀好意地看着顾清玄,貌似善良的提议,顾清玄听了却只是冷笑而已。 放开识海给他们一观? 这不就相当于开门揖盗吗! 无论对何种境界的修士来说,敞开识海任他人进入都是一件极度危险的事情。就好像是将一只鸡蛋剥光了壳,任由里面的蛋黄蛋白敞露在外,保护它们的只剩下最后一层薄薄的膜,任你将外面的蛋壳修得再厚,那层薄膜也还是一手就可以捏碎了。 这一位太上长老提出要进入顾清玄的识海,根本就是另有所图!什么查看记忆啊,不过就是想骗得顾清玄露出破绽,自己好一击之下将他毙命! 顾清玄压根就懒得理他。 “怎么?你不是一直说我们冤枉了你吗?为何现在给出了让你证明清白的方法,你却是不愿意了?” 因为顾清玄久久没有作出反应,那太上长老有些着急地开口激将起来。他大约是有些相关经验的,话里话外嘲讽十足,脸上又作出了一副“你果然是那罪魁祸首”的小人得志状,倒的确撩起了顾清玄的怒火。只可惜顾清玄愤怒之后的表现,与太上长老所预想的那种大约不太一样。 “冤枉……清白……” 顾清玄重复着这两个字,唇边的笑意渐渐消失。 “我多番解释,不过是因为自己问心无愧而已,你们相信与否,说到底又与我何干?” “爱信便信,不信便罢……反正到了阴曹地府之后,你们自然是可以从先下去的那些人口中,得知谁才是那个真正的罪魁祸首!” “唰”地一声,火鞭抽出,顾清玄狠狠勾住那太上长老的脖颈,火鞭一缠一卷之下,太上长老还未及挣脱,便已被鞭上的火焰焚化成了一缕飘飘摇摇的青烟。 “你!你!你居然杀人灭口!简直是丧心病狂!” 看见这一幕的神殿修士无一不大惊失色。这一大群长老太上长老本以为自己这方占了优势,万料不到顾清玄居然敢直接向着他们动手,而且仅仅是一个照面,便轻而易举将那太上长老秒杀——太上长老可是如今神殿最高端的战力了! 这一群人中,修为最高的也不过是那些大乘期的太上长老罢了…… “我杀人灭口……对,我就是杀人灭口了。”顾清玄已经不想指出他们话里的那些谬误了,他干脆一甩鞭尾,杀气十足地对着他们笑了笑:“灭口就要彻底,斩草需得除根。你们既然知道我如今是要杀人灭口,就都快些想好了遗言,准备着下去之后怎么和你们的同门说吧!” “哈!不过是靠着偷袭杀了一人,如今居然就这么大言不惭!” 有反应迅速的神殿修士不等顾清玄将话说完,已然率先冷笑起来:“你方才偷袭杀死的那一位紫清真人,可是神殿诸位太上长老中修为最稀松的一个……靠着嘴皮子灵活得了殿主欢心,吃丹药最终上的位,杀了他又算得了什么?还用的是偷袭的手段……” 这修士着意将死去太上长老的修为说得低了又低,话里话外又把顾清玄偷袭一事极力扩大化,弄得仿佛顾清玄修为不济,杀一个修为最差能力最低的太上长老都需要通过偷袭的手段一般。他的目的倒是十分简单,只是为了安定人心而已,随着这几句话的说出,本来稍稍骚动起来的队伍确实安静了下来。 只是在这安静之中,不知有谁小声说了一句:“可他还烧了刑罚殿与红尘殿啊……”顿时又使得人群中产生了轻微的骚乱。 红尘殿那地方倒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是刑罚殿,可是有着神殿中除却殿主外战斗力第一的太上长老在! 顾清玄的修为如何,神殿修士们暂且没有什么概念,但刑罚殿中驻守的那一位太上长老,可是切切实实与他们一同生活了成百上千年的人物。人群中的这些长老太上长老里,有人与他论过道,有人与他切过磋,更是有人得过他的提点,这才堪破关卡,获得了切切实实修为上的提升。 可以说在没有了殿主的神殿里,刑罚殿的太上长老就是如同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有他在,人心便能安定,修士们便有底气,而就是这么一个定海神针般的太上长老,竟然在神殿的腹心位置,不知不觉便被顾清玄杀了…… 发话的那名修士脸色一白,随即便傲然道:“就算烧了刑罚殿与红尘殿又如何?说不定他也是靠着偷袭的呢?就算不是偷袭,我们如今这么多人,难道还打不过他一个!” “对啊!后面还有阵法呢!” “就算打不过他,我们至少也能保住性命!” “就是,就是,华音,你总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老夫被杀吧?” 他们乱糟糟地说着话,情绪倒是明显再次镇定了下来。但这样几番折腾之后,神殿修士们的气势已泄,顾清玄更是一眼看穿了这群修士的虚有其表——他们若真的有足够杀他的把握,此刻恐怕早就已经动手,根本就不会在这儿说上如此多的废话。 “你们要动手就动手,废话那么多做什么?莫非是怕了?” 顾清玄慢悠悠地敲着鞭柄,随着他的敲击,有火焰星星点点的坠落下来,大部分都很快湮灭在了虚空里,但也有少部分无声无息地将空中“烫”出了一行细细的黑色裂缝。 那火焰的温度之高,居然直接将空间烤出了裂缝来?! 不知道红莲业火特性的修士们紧张地盯着那些缝隙,脸色渐渐又变得难看极了。但那为首的修士嘴上还在硬道:“怕什么怕?你既然这么想死,那就让爷爷们送你一程!” “好。”顾清玄笑吟吟一挥鞭子:“我等着。” ——如今神殿死伤大半,人心散乱,可以说是已经名存实亡,不过只有堪堪一战之力罢了。今天这一战过后,在场诸位长老太上长老多半会回去瓜分神殿家业,打着包裹各奔东西重建山门去也,若是顾清玄今天不能一一杀了他们,以后再想斩草除根,就需要花上几倍的工夫去寻找他们的影踪! 顾清玄并不想花费工夫做这等事,于是唯有毕其功于一役。 “我等着”那三个字说完,他便径直挥出手中长鞭,在灌注了足够灵力之后,长鞭如同一尾火龙般横空扫过,在周围的虚空中留下一圈隐约的弧形火痕,将诸人全数圈在了其中,却没有伤到其中的任何一个。 在片刻的怔愣后,人群中很快响起了嘲笑声:“看看,这一鞭子不就挥空了嘛!压根一个人也没有伤到,我看这家伙也就是这种低劣水平了……” 那人话音未落,只听得虚空中响起一阵清脆如玻璃碎裂般的响声,随后那一圈隐约的弧形火痕渐渐黯淡下来,而且正不断地越变越细、越变越窄:组成那弧形火痕的火焰们正在不断迅速地消失中。但这些火焰的“消失”,却不是单纯意义上的熄灭,而是被什么更加危险的东西吞噬了。 在神殿修士们惊恐的目光中,虚空中的那一圈弧形火痕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消散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幽黑色的弧形裂隙。与灼热刺目的火焰相比,黑色的裂隙本身似乎毫不起眼,但修士们注视着它的目光却变得更加恐惧了,仿佛这裂隙要比火焰恐怖上十倍、百倍…… “空……空间裂隙?这么大的空间裂隙?!” 有人战战兢兢地开口问,人群里一片沉默。没有人愿意回答他的话,虽然所有人都能看出来那的确是空间裂隙,但没有承认的话,就好像可以期盼着某种奇迹的出现——比如大家集体看走眼了之类——让他们所面对的情形变得不再那么绝望。 只可惜,站在他们对面的还有一个顾清玄。 “嗯,其实我不太知道这是不是一个空间裂隙,不如我们来亲自试验一下好了。”顾清玄一边说,一边还顺手从腰间解下那枚“裴安远”的令牌,径直丢向了裂隙处。这裂隙因为太过细小,周围并没有产生罡风乱流,看上去好像十分无害,只是条普普通通的黑线罢了,但在令牌经过“黑线”的那一刻,好像瞬间被人砍下了千八百刀那样,被斩碎成了无数细小的粉末。 顾清玄注视着那些粉末被“黑线”全数吸进去,煞有介事地点头道:“看来这的确是空间裂隙没错了。” “不过诸位没必要害怕的,你们比一枚令牌要大得多了,就算被空间裂隙沾到,说不定也只是少个胳膊或者断个脚,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的……你们说是吗?” 他微微笑着,抬头望向面前的那些神殿修士们。 72 36|12.14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那些修士们的脸色大多是煞白的。 空间裂隙的可怕压根无需科普,绝大部分修士对此都是心知肚明。从他们学会御剑飞行、学会御使灵气罩、学会离开星球到达宇宙空间的那天起,都会被科普到一个常识——远离一切看上去像是裂缝的东西。就连初出茅庐的金丹修士都知道这玩意儿的危险性,更何况眼前这些人。 但……他们就真的被就此禁锢住了吗? “哼!真是愚蠢,以为自己画了个圈就万事大吉了吗?” 那领头的修士暗地里想着,脸上露出了一个讽刺的笑:这里可是虚空之中,又不是在平地上。顾清玄所画的圈再怎么厉害,也只是平平铺在空中而已。对于能够飞行的修士而言,移动可不是只有前后左右这四个选择,他们还有上和下! 正当那修士悄悄观察顾清玄神情,打算趁着他不注意的当口从上下的某个方向直接飞出去,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时,他忽然听到顾清玄的声音悠悠地响了起来: “如果你们打着从上方或者下方飞出去的主意,那我劝你们最好不要。” 他“啪”地打了一个响指,数十道火痕忽然自虚空中显现出来,它们以一种极为复杂的方式相互交织着,编成了一张密密实实的网,燃烧的火星飞舞间,隐隐有黑色的空间裂隙浮现。只是这么短短的一个瞬间,这网便已经将圈内的修士们完全笼罩了,它轻而易举地弥补了上下空间的空隙,这一下,神殿残余的这些修士们彻底成了笼中飞不出去的鸟。 笼里的人与笼外的人互相对视着。 “你究竟想要怎么样?”其中一个修士镇定地开口道,他的额前隐隐有冷汗浮现,但眼神却十分冷静。 “能够轻易制造出空间裂隙,难怪你能够杀死刑罚殿的那一位……能够杀死刑罚殿的那一位,此刻也自然能够杀死我们。” “我们既然是敌对关系,随随便便地杀死我们不是更简单吗?为什么仅仅选择威慑我们而非杀死?你究竟想从我们身上得到什么?” 顾清玄盯着他许久,直到那修士目光颤抖地移开视线后,方才问出了一个看起来十分莫名其妙的问题。 “兰瑟在哪里?” ……兰瑟? 那是谁?? 神殿的这些高高在上的长老太上长老们陷入了迷茫,顾清玄缓缓地用指尖敲击着自己的手背,慢条斯理地说: “我实在懒得再和你们废话些什么。如今就简而言之,把我想知道的事情说出来。说得出来的活,说不出来的死——宇宙这么大,只要你们以后乖乖地安分守己,不要打扰我,我自然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 他这样居高临下地说着话时,居然再没有什么修士敢反驳,之前那种义愤填膺、理直气壮的神情,现在完全地在那些神殿修士们的脸上消失了。他们或是死死盯着那一圈黑色的裂隙,或是露出谨慎恐惧的神情,更有人已经开始苦思冥想着,试图在记忆里搜寻出那个叫做兰瑟的名字,好换取自己的一条小命。 “哈,什么兰瑟!依我看神殿根本就不存在这个人!你不过是想随便找个借口,让我们自以为有了希望,最后却陷入更深的绝望中——”有修士苦思无果,忍不住出言激愤道,但他的话尚且没有说完,便被顾清玄的冷冷一瞥硬生生堵在了喉咙里。 “我用不着你信。” 顾清玄十分冷淡地说:“爱信不信,想找死的话随便你们来。” 他瞬间撤去伪装,始终被压制在筑基期的气势骤然拔高,超越所有人至少一个位阶的威势狠狠地压在了那些人的脊梁上,整个人群霎时间像是被抽去了脚下的挡板似的,纷纷下饺子似的往下落去,要不是有一名太上长老反应得快,挣扎着将自己的法宝扔出拖出了大家,现在虚空中大约会多出许多神殿修士牌饺子馅。 “这……这是渡劫……殿主……”一个饺子馅战战兢兢地结巴着。 顾清玄连看都没多看他一眼:“不愿意说的话,就把自己的神识敞开。” 他完全是命令的语气。敞开神识的危害所有修士们都知道,方才那个出言要顾清玄敞开神识证明清白的长老立刻跳了起来:“不要以为你是渡劫我们就怕了你!让我们敞开神识?你以为你是谁?你——” 这长老话未说完,整个人便“砰”地一声烧成了一根大火柱,在那些神殿修士高高低低的惊呼声中,顾清玄径直道:“我发慈悲的次数很有限,你们最好不要浪费我的善心。” 在他的说话声里,那长老烧成的火柱慢吞吞地熄灭了,虚空中令人恐惧地什么也没剩下。一个修行了千百年才有如此修为的修士啊,在神殿昔年也是一呼百应的人物,如今居然就这么轻飘飘地死了,甚至连一点骨灰也不剩。 神殿的修士们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他们现在已经再没有人试图去说一些鼓舞人心的话了,就连之前那个一直试图振奋士气的修士,此刻也安静得像是一个没有舌头的哑巴。 “敞开神识。”顾清玄言简意赅地说,那些个长老太上长老们用眼神打了一阵机锋,最终一个看起来地位不是很高的长老苦着脸站了出来。 “尊驾恕罪,这倒不是我们不愿意说,我们实在是不知道啊……那位兰瑟,究竟是何许人也?我等委实是对他毫无印象……在下方才苦思冥想了许久,也不曾记得殿中何时有过姓兰的……” 顾清玄轻轻地笑了笑。 “这倒是奇怪了,当时我不过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的生活而已,结果你们这群人突然跳出来,莫名其妙就带走了我的老师——” “带走了您的老师?!” 听了这话,那些修士们差点没把自己的元婴吓出毛病来。 眼前此人自己就已经十分可怕了,有资格做他老师的人,那得可怕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您的老师……”那长老的脸此时已经跟苦瓜似的,皱巴巴地缩成了一团:“……这一位……那个……您看看也知道了啊,您我们尚且都得罪不起,何况是您的老师……” 得罪不起? “有什么得罪不起的?你们刚刚不还是让我等着吗?”顾清玄慢悠悠往前踱了几步,在他的注视下,苦瓜长老的脸色看起来有些发绿。他将目光转向自己的同门们,低声问着:“之前那话是谁说的?快些站出来!” 回答他的却只有一片沉默。 刚刚那些张牙舞爪地要杀顾清玄报仇的人,此刻都已经将头深深地低了下去,不敢与那苦瓜长老对视,也不肯出来承认自己说过类似的话。 虚空中一时间安静得只有浅浅的呼吸声在一片死寂中起伏。 在这样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些人的头顶发间已经渐渐见汗,甚至有些人连双腿都开始发软、打颤。那苦瓜长老求饶地道:“……尊驾恕罪啊……我们之前实在是……实在是不知……” 不知您居然已经是一位渡劫期的大能! 如果早知道对方已经渡劫,他们说什么也不会这样鸡蛋碰石头的撞上来啊……还说什么报仇……现在想想,人家的确没必要欺骗你啊,渡劫期的修士,在这个宇宙里肆无忌惮的横行都可以,有什么必要顾忌他们这些人的想法…… 苦瓜长老在心中为自己与同门的行为而深深懊悔着。他隐约想起来了事情的不对,刑罚殿和红尘殿,都只是简单地被烧毁了而已,生死殿却是爆炸了,这一位前辈虽然能操控火焰,但单纯的火焰,它根本是炸不起来的啊…… “……想来生死殿内本来便已经存在问题,否则即使是尊驾放火焚烧,也绝不至于产生爆炸……”苦瓜长老十分艰难地组织着语言,生怕哪一句话触动了对方的逆鳞,那人一挥手就把虚空裂缝的包围圈合拢缩小,将自己等人给砍成八百十片。 顾清玄一眼扫过去,那些神殿修士们剧都心惊胆战地垂着头,没有一个人敢于直视他的目光。 于是,顾清玄缓缓将手合拢。 “之前的事情已经不重要了,我已经说过,你们爱信不信。”他放慢了语气,好让那些人明白过来,自己此时绝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回到刚才的问题上来,你们之中谁能告诉我,兰瑟在哪里?” “……兰瑟……” 苦瓜长老的神情看上去更加苦涩了,他不仅仅脸缩成了一团,甚至连人也几乎缩成了一团,在顾清玄的注视下战战兢兢地打着颤:“……敢问尊驾……能否给个提示……” 他们实在是不知道,那一位兰瑟,究竟是何方神圣! 顾清玄啪地打开了个人终端。 “兰瑟嘛……其实我跟他也不是很熟,只知道他是银辉共和国的人,之前本来好好地在上课,忽然就被你们神殿的人闯进课堂,交涉了一番后就被神殿带走了……”他缓缓地滑动着并不算长的联络人列表,最终点中了其中一个名字。 银辉共和国中,顾渊正在对属下安排扩张事宜,却不料自己的个人终端突然震动起来。 “什么人会在这时候给我发通讯……”顾渊先是眉毛一皱,明显露出了不悦的神情,但在看清楚对方的名称后,这种不悦的神情顷刻间便烟消云散了。他不耐烦地挥手将属下赶出门,自己先是单膝下跪,虔诚地吻了下腕间银白色的个人终端后,方才恭敬地打开了它。 “主人。” 顾渊温柔地低唤道。明明此时顾清玄凭空站立在虚空里,身后还有着覆盖着火焰的奇异黑色“鸟笼”,笼中还关着一大群古旧得像是从历史的尘埃堆里翻出来的老头儿,即时视频中的每一个地方都显得十分奇怪,但顾渊却好像没看见般无视了其他所有的一切,只将目光集中在画面中央的顾清玄身上。 他的目光如此虔诚,如此专注,就仿佛之前所发生的那次不愉快从未存在一般。 顾清玄在他的注视下沉默了片刻。 “你这里有银辉学院那位校长的联系方式吗?”他打破沉默后的第一句话,就令顾渊的眼神黯淡下去了一瞬。 “……主人找我,只是为了通过我联系……格兰瑟姆?” 在看似抱怨的一句话后,顾渊飞快地垂下头,语速极快地道:“不,主人,请原谅我,我不应该对您有所怨望。您说得对,我现在太过弱小,根本对你毫无用处……我是个不合格的仆从,我——” 在顾清玄来得及打断他之前,顾渊忽然又闭了嘴,他垂下眼,将眸子里的深邃全数遮在了长长的睫毛下。顾渊的眼皮颤抖着:“……我现在就去找格兰瑟姆校长的联系方式。” 说着,他立刻转身走到书桌前,敲打着悬浮在空中的屏幕飞快地输入了一些什么,一边敲,一边好像不经意似的问顾清玄:“说起来主人为什么突然想起他?格兰瑟姆校长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关注过主人的事情了。” 潜台词就是格兰瑟姆曾经关注过。只是顾清玄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直接说道:“我是为了兰瑟的事情……当时他被神殿的人带走了,不是吗?” 当初顾清玄还在银辉共和国的时候,本来是打算做个普通学生过一段属于凡人的日子的,谁知道神殿突如其来,一下子打破了原本的生活轨迹。顾渊正在输入字符的手指抖了抖,他下意识地低声自言自语道:“……那个送饭盒的?” 在后来获得权力后,顾渊私下里把有关顾清玄的一切信息都收集了起来,其中也包括那天午后,银辉学院里兰瑟抱着饭盒放到顾清玄房前台阶上的监控录像。 ——感谢银辉共和国的前任总统不知道哪位阁下,感谢银辉学院的老头儿校长格兰瑟姆先生,顾渊终于弄清楚了那天被自己轻易击败的对手究竟是谁;感谢无处不在的诸位神殿修士,感谢他们的无私奉献与牺牲:顾渊在得知这个情敌的真实身份时,情敌本人早就已经被扫地出门了。 正因为如此,顾渊在得知那天午后送饭盒的真正人选后,也并没有怎样将他放在心上,他认为这一位兰瑟多半是会一去不回了……虽然就算他回来,顾渊也不觉得他能对自己的地位产生什么威胁,但毕竟少一个人要比多一个人更好。 只是现在,听主人的意思……主人这是记住对方了吗? 刚刚被顾清玄敲打过不久,意识到主人并不在乎自己的顾渊突然感到了一股嫉妒的刺痛。 顾清玄没有听清他刚才的低语,追问他道:“你刚才说什么?” “……不,我刚才没说什么,主人。”顾渊轻轻说,他停下了自己输入字符的动作:“主人要找格兰瑟姆校长,其实是为了这个兰瑟?” 顾清玄并没注意到顾渊有些奇异的语气,他只是点点头:“的确如此,我刚才忽然想起他也在神殿……唔,之前神殿突然出了事,我想着总该确定下他是否活着。” 顾渊暗暗地期盼着他最好死了,但嘴上却道: “既然是这样,主人,我可以为您找到一些关于兰瑟的信息。” “这样也好。”顾清玄点点头,如果还得去找格兰瑟姆,显然要更加麻烦和耽误时间。顾渊得了鼓励般地笑了笑,删去了之前键入的那些字符,重新输入了几个简短的字。 在“叮叮”的清脆声响中,悬浮的光屏上迅速浮现出了兰瑟的相关资料,而且意外地十分之详细——至少比格兰瑟姆那里可能会有的员工资料要更加详细得多。 这是顾渊当时为以防万一而收集出的,他虽然想过也许有一天这些资料会发挥用处,但从未想过这用处居然会发挥在这方面。他点了点屏幕,将资料的名称一一给顾清玄看过,顾清玄注意到兰瑟还是校长助理时的一张照片就位于资料最上方,他看了眼照片上羞涩微笑着的兰瑟,对顾渊说:“把那张照片放大。” 顾渊立刻照做,不仅将照片放大,还贴心地将个人终端摆到了屏幕前方,兰瑟的面容立刻清晰地浮现在了顾清玄的个人终端上,顾清玄将手腕上的个人终端取下,用一道灵力托着,送到了那些神殿修士们的眼前。 “这个人你们认识吗?”顾清玄声音平静,其中并不含什么杀气或是冰冷的意味,但在他说出这句话的同一刻,那些神殿修士中一个不起眼的长老忽然狠狠地颤抖了一下身体。 73 36|12.14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顾清玄立刻将目光转向了他。 “怎么?”他简短地问,在意识到顾清玄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的那一刹那,那名长老身体的颤抖变得更加剧烈了起来,他下意识地往人堆深处缩去,想要将自己遮掩在其他修士们的身后,但当顾清玄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时,其余修士们就像是被无形的火焰燎烤到了一样,如摩西分海般向着两侧分开,将试图藏住自己的长老重新暴露在外。 “告诉我,兰瑟怎么了。” 顾清玄因为那长老的态度而感到了一些不妙,他注视着对方,眼中的杀意越来越盛:“说,实,话。” 属于渡劫期的威压有如实质般,狠狠地压在了那名长老的脊梁上,那刹那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隐约的“咔擦”脆响,长老整个人瘫软在了原地,周围的人群如同受惊的鸟儿般哗然散开,只留下趴在原地动弹不得的那名长老。他的身体因为恐惧而依旧不断颤抖着,这颤抖伴随着脊椎被压断的剧痛,令他脸色苍白,几乎口不成言: “放……放过我……我……我没有……” 顾清玄一步踏上,目光灼灼,盯住那个正在瑟瑟发抖的背脊:“你对兰瑟干了什么?” 虽然他已经不太能记得兰瑟的长相,甚至不得不求助他人而不能凭空绘图,但兰瑟与顾清玄的关系,无疑要比眼前这些神殿的修士要更加亲密得多。不知不觉地,整个裂隙圈内的神殿修士们已经全数散开了,他们尽量远离了中央,远离了那个正在被顾清玄牢牢注视着的人,为了离得更加远,有些修士甚至不得不将背脊或者脚底贴近了裂隙处,其中一些人瞬间就被裂隙无情地斩出了伤口,但他们没有一个人敢动弹一下,甚至也没有一个人敢于痛呼出声,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地立在那儿,目光聚集在顾清玄与那名瑟缩的长老之间。 那名长老痛得满脸都是汗,他的脸色看起来更白了,恐惧得恨不得重回娘胎一趟: “……我……我没有做什么……不是我做的……我没有……” 他还在下意识地说着推卸责任的话,但颤抖的身体已经完全将他出卖了,很显然,这名长老绝对与兰瑟的下落脱不开干系。顾清玄轻声细语道:“如果不是你做的,那你为什么连转过头来看我都不敢?” “……” 长老没有回答,空气一时寂静到了极处,甚至能清晰地听见周围的火焰正在噼啪燃烧的声响。 其他神殿修士们的脸上蒙上了一层夹杂着恐惧与慌乱的苦色。 “罡华,你要是什么都没有做,就干脆对着前辈实话实说啊……”有人忍不住出言道,显然还在做着一切终了后顾清玄就会放他们安全走人的美梦。旁边的一名修士看着他那副天真的样子,忍不住嗤笑道:“别做梦了,若是罡华老儿真的什么都没有做,何至于到了这地步还不敢吐出一字!认命吧,我等今日约略要一同陨落于此处了!” “罡华……你说话啊,罡华……” 那修士的脸色已经同罡华长老一般惨白了,他低声催促着他,似乎指望着对方能够做出什么举动来进行反驳,然而令人失望的是,回答他的终究只有那片死一般的沉默。 很明显了,罡华长老的确是“做了什么”。 “回答我,你究竟做了什么?”顾清玄此时倒好像并不愤怒了,相反地,他看起来镇静极了,镇静得好像在面对一件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事,甚至他根本不是在寻求一个答案,而只是简简单单地问出了这么一句话而已。 “我什么都……我什么都没有做……” 令人失望却又不怎么出乎意料地,罡华长老此时还在嘴硬。顾清玄轻轻一笑:“你不会这么天真吧,以为你不说实话,我就拿你没办法了?你以为我是什么人?你们神殿里的刑罚殿的吗?” 冷汗从罡华长老的额上发上涔涔而下,他嗫喏道:“不,不,我没有……我……我只是……只是……” “闭嘴吧。”顾清玄已经懒得和他纠缠;“既然你不愿意对我实话实说,那我就自己看。” 一股火焰旋风般卷没了罡华长老,在零星短促的惊呼声中,顾清玄的神识将罡华长老死死攫住,片刻后放开他时,罡华长老整个人已经软成了一滩泥,如同一块无知无觉的岩石般,向着最近的一座星球上投去。 “鸟笼”内的神殿修士们眼睁睁地看着罡华越飘越远,最后与其他的一些小型陨石之类一起环绕着那座星球漂浮,有人胆战心惊的问:“他……他究竟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 顾清玄不知从哪里取出了一块丝绢,此时正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他的手指很漂亮,长而白皙,看起来秀气得很。他擦完手,漫不经心地将丝绢焚为飞灰,望着远方的大阵若有所思地道:“我刚刚突然意识到,你们大概是这个世上最后仅剩的修真者了吧。” 他这话来的完全莫名其妙,神殿的修士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终于有人大着胆子说: “是啊,我们的确是最后仅剩的那些了……刚刚的事故……实在是太惨烈……” 毕竟相对于一整个修真界而言,炼气以下、化神以上层次里囊括的修士们,才是传统修真界里组成主体的那一部分。如果神殿真的搜罗了这个宇宙里所有的修士,那么在刚刚那瞬间的可怕爆炸之后,这个宇宙里剩余的所有修士,也许真的就只剩下顾清玄眼前这一群人了。 之前在一时的激愤中,神殿的修士们还未曾想到过这点,但此刻被顾清玄点出,他们便纷纷愕然发觉:自己这批人好像的确是世间仅存的一批修真者了。 他们起初其实并不是十分在意此事,但此时此刻,顾清玄突然提起这一点,令他们的心中忍不住生起了一线希望。 “他是不是打算放过我们了……” 有人压低了声音对旁边的人说,尽管被他搭话的那人嘴上说着“怎么可能”、“莫抱希望”,眼中终究浮出了点点滴滴的希冀来。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整个宇宙里所有仅存的修士近乎都被搜刮于此,面对整个宇宙朝生暮死的凡人,自己这些修真者多多少少于他都有些香火情吧? 这个煞星说到底也是修士中的一员啊,说不定他真的会因此动念放过他们…… 但随即,这种微小缥缈的隐约期望就被顾清玄残忍地亲手打破了。 “你们是最后一批的话,这很好。”顾清玄笑着,探手自虚空中抽出火鞭,响亮的鞭花一抽,余音袅袅回荡于虚空中,洒下漫天星星点点的火光。他执着鞭子,笑吟吟望着眼前诸人:“灭绝整个修真界的事情,我早就想干了。” 如同被一桶冰水当头浇下,本来抱着一线希望的修士们几乎顷刻间便意识到他打算做些什么。一名太上长老绝望地低喊起来,因为恐惧和不可置信他的声音都有些变形:“不!你不能这么做!我们是修真界最后的希望了!你这是在灭绝修真界啊!你是整个修真界的罪人!你——” 顾清玄“啪”地一挥鞭,长长的鞭梢矫如灵蛇般灵活地穿入两道裂隙的夹缝中,准确击中了那名太上长老的脑门,又自后脑处贯出。因为温度太高的缘故,甚至连一滴血或者脑浆都没能流出来,所有的一切在鞭梢穿入头颅的那一瞬间便蒸发了,顾清玄抽回鞭子,太上长老便如同粉末捏成的人形般猝然消散。 此时他之前说话的余音还在不远处飘飘荡荡着。 顾清玄收回鞭子:“真遗憾,我好像的确可以这么做。” “不,你不能这样,你不能……” “快!快点通知阵灵,说不定还来得及……” “我们干脆和他拼了!我就不信我们这么多人加起来连一搏之力都没有……” 在实实在在的死亡威胁下,整个“鸟笼”里成了乱糟糟的一片。惧怕惶恐到只会一个劲儿说“不”的、脸色惨白连怎么控制手脚都忘记的、仍旧抱着一线希望自觉有可能半途翻盘的、想着你不让我活我也不让你活准备最后一搏破釜沉舟的……简直是一副末日来临前的众生态。 顾清玄欣赏了一会儿这副情形,懒洋洋对他们摆了摆手道:“再见。” 下一刻,那只由火焰和虚空裂隙组合而成的“鸟笼”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收紧。 在漫天的咒骂与惨呼声中,顾清玄扬手收回个人终端,一步步踏着虚空向那座庞大巍峨的星球阵法走去。个人终端另一头的顾渊随手将兰瑟的相关档案删除,微笑着对顾清玄说:“我还以为主人会用鞭子对他们做些什么呢。” “鞭子”这个词儿被顾渊说得一咏三叹,听来十分地意味深长。 只可惜顾渊这媚眼算是做给了瞎子看,顾清玄完全没品出他话中的深刻含义,他只是摇头道:“我的鞭子并不是为了他们准备的。” “……那是为了……” 顾清玄将个人终端的画面调了调,一整座壮观的阵法出现在了顾渊眼前,顾清玄执鞭指着那座光华灿烂的巨型法阵:“这里。” 不知道神殿内部究竟出了什么问题,此时此刻,这座本来不应该现于凡世的阵法已经完全暴露在了所有人的眼前,无数的飞船都改变了航道向这突兀出世的恍若梦幻一般的华美阵法驶去。加急情报被送上了各个国家势力高层们的案头,甚至连顾渊这儿也同时收到了一份,但他只是简单地看了一眼,便将那份情报随手放在了一边。 “您需要我吗?”顾渊恭敬地问,顾清玄稍稍迟疑了一下。 通常来说他是用不着顾渊为自己做些什么的,但此时情况特殊,不管怎么说,这个宇宙里的修真界总是因为他的缘故死了个彻彻底底,若是找到足够有灵根的凡人行修炼之事,修真之路倒是可以从中续上一续…… “或许……”他斟酌着自己的用词。 顾渊的心脏激动地在胸膛中狂跳,他用期盼的目光注视着顾清玄,渴望能从他的口中得到对自己的认可。但在后者即将开口的那一瞬,那座璀璨壮美的阵法之中,忽然接二连三地升起了阵阵光芒。 “怎么回事——” 顾渊忘记了自己与顾清玄相隔无数光年,他下意识地凑近了光屏。顾清玄蹙着眉将个人终端放下:“好像是里面的东西要出来了。” ……里面的东西? “什么东西?”听到顾渊问起,顾清玄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冷冷的。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按你们的说法,大概是星空异兽吧。” “星空异兽?怎么会跟星空异兽有关?”顾渊听到这个名词时有些惊愕:“人类发展了这么多年,大部分星空异兽都已经被灭绝了,仅有的一些*简直比能量石还珍贵……” “我想它们其实根本没有灭绝,只是被他们通过某种方法囚禁了起来而已。” 顾清玄眉宇间闪过一丝厌恶:“怪不得我当时杀那太上长老时在场的所有神殿修士会在顷刻间死于非命,我本以为是由于生死之力的瞬间爆发所致,现在看来……” 现在看来,那些死去的修士,其实统统死于某种契约的反噬! 神殿用于隐匿保护自身的阵法这样壮观,纵观整个修真界,恐怕也独此一家才有这样豪迈的手笔。这可是以一座座星球为阵基的庞大阵法啊……要以什么样的力量为引,才能维持住这样庞大阵法的运转? “当年我屠灭的那些门派,很多不过是有一个山门而已,最壮观的也只是以一整座星球为立派之地。这样大的法阵,涵盖的星球恐怕要数以千百计,如果单单是用灵石来维持运转……哼,这么多年下来,耗费的灵晶灵石恐怕都够那些高层心痛的了。” “以整派修士之力共同镇压异兽,再引异兽之力运转推动阵法?不过是阵法而已,至于与所有弟子的性命相抵么?神殿的立派祖师总不见得这样喜欢排场吧,也许这里面还有些别的原因……” 顾清玄低声自语着,顾渊完全是有听没有懂的迷茫:“您说什么……?”他疑惑地问,顾清玄抬起头:“不,我没说什么……我只是说,杀死兰瑟的凶手大约就要出来了。” “兰瑟……”顾渊皱了皱眉:兰瑟不是那个长老杀的吗? “是那个长老间接害死的。”顾清玄解释道:“兰瑟的天赋太好,如果任他成长下去,会成为这五十年里筑基大比的夺冠热门之一,为了防止自己玄孙的大好仙途遭受挫折,那家伙提前让兰瑟签订了契约……” 说到这里时,顾清玄沉默一瞬。 “他的实力还不够。”他简简单单地说。 顾渊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出言安慰——他此刻的心情十分复杂,既有“主人为了情敌之死而失落”的微微嫉妒,又有“情敌不用自己出手已经提前自动退出”的欢欣鼓舞。 迟疑片刻后,顾渊道:“您总是已经给他报仇了……” 顾清玄摇摇头,正准备说些什么,不远处的阵法里却突然又传来一声爆响。 他说了句“下次再说”便伸手往个人终端的开关处按去,正要关上个人终端,动作却凝滞了一下。 感受着神识边缘处即将闯入的一艘飞船,顾清玄形状漂亮的眉毛紧紧地皱了起来。 “好奇心太重可不是什么好事啊。”他微微叹息着说,一边弹出一道灵气暂时将飞船阻隔住,一边将个人终端重又放到了眼前来:“跟其他人说一下,让他们远离这个地方……唔,这里的坐标怎么看来着?” “您按一下左下角这个地方开启定位就好,坐标什么的我来找。” 顾渊果断说,在顾清玄依言按下了那个标记后,顾渊低下头忙忙碌碌地捣鼓了一会儿,忽然抬起眼:“等等,主人,您说的其他人,具体是指——” “除了你我之外的所有人。”顾清玄毫不犹豫地说,在看到顾渊仿佛有一瞬间的迟疑后,他问:“怎么?是不是有什么困难的地方?” “……不,没有,您放心。”顾渊在上次被顾清玄敲打后,哪里还敢让主人觉得自己没有什么用处,他巴不得自己在顾清玄的眼里是个毫无缺点的完人。 顾清玄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自然最好,如果有的话,你就……”他想了想,从自己的个人终端里翻出了奥利维亚的联络方式:“……你就找她。” 拿到联络方式的顾渊愣了愣,这个代码看起来有些像…… 银河帝国的贵族专用? “呃,冒昧地问一句,‘她’是谁?” 顾渊在问出这句话的同时,脑海里冒出了一大串尊贵高雅的贵族小姐的姓名,也做好了被顾清玄责问不该窥探他私生活的准备,但出乎顾渊意料的是,顾清玄仅仅是轻轻笑了笑。 “她啊……她是……” 顾清玄顿了顿,尽管看上去心情复杂而且疲惫,但他的笑容依旧温暖极了。 他说:“她是我妈妈。” 顾渊:……竟然是岳母? 他差点就把这两个字脱口而出了,但幸好最终还是刹住了脚。顾渊咳嗽一声,珍而重之地将那个联络方式用多种方式妥善保管了起来。 “主人放心。”顾渊郑重地说,同时暗暗发誓除非自己要死否则绝不要找未来岳母求助。 这其实也算是一件好事,如果西泽知道顾渊已经把奥利维亚叫成了未来岳母,估计要直接带着军队过来把他给套了麻袋。而以西泽如今在银河帝国的地位来看,一旦顾渊找了奥利维亚求助,西泽想不知道这件事都很难…… “总之,祝你好运吧。” 顾清玄略略点了点头,他关上个人终端,注视着前方不断传来隐约爆炸声的阵法:“也祝我好运。” 银河帝国的蔷薇城堡中,正在小憩的奥利维亚忽然抬起了头。 “怎么了,殿下?”旁边的侍女温声问,奥利维亚摆了摆手:“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有点累……”她抿起唇,示意侍女暂且退下,自己起身走到窗边,凝视着窗外丛丛盛开着的蔷薇花。 鲜红若血的宝石蔷薇手链在她白皙的腕上摇晃着,美丽得格外妖艳。 正在窗下指点园丁修剪花草的亚伯特若有所觉的抬起头,与窗内的奥利维亚对视了片刻后,他慢慢地俯下!身,做了一个“午安,殿下”的口型。 奥利维亚烦躁地关上了窗帘。 “亚历山大,你知道吗?我今天总是……总是坐立不安的……” 她一步步地在房间里转着圈,这间用于小憩的普通茶室并不大,地板由昂贵的原木铺成。奥利维亚的每一步落下,都会在地板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哒哒哒哒”,这声音在狭小的房间里回荡,让奥利维亚愈发觉得心烦气躁起来。 今天可能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这念头一直徘徊在奥利维亚的心里,怎么也挥散不去。 奥利维亚下意识地相信自己的预感不会有错,但即将发生的究竟会是什么事情?好事?还是坏事? 也许人在遇到这种情况时就是有一种不自觉往坏处去想的本!能,奥利维亚焦躁地迈着步子,脑海里把所有可能出事的方方面面全都过了一遍。 “我的孩子?不,我相信他绝不可能出事。”奥利维亚紧紧地抓住了自己的裙裾,将漂亮的绸缎攥得生出皱纹也浑然不觉:“命运不会对他这样不公的,就算即将有什么祸事临头,命运也不会残忍到将一切都降临在他身上……” 她强迫自己将思绪从顾清玄的身上转开:“也许是实验室里的西泽和劳伦斯?不,不应该的,实验到了这地步应该已经很成熟了……再说如果真的出事,他们第一时间就会报到我这里。如今没有动静,只能说明一切都在按照正常发展……” “难道是帝国方面?尼古拉斯新死,西泽劳伦斯在实验室,如果天耀帝国探知消息趁机发难……” “也许……也许……” 奥利维亚越想越心烦,作为一个帝国的皇后,现任的执政者,一个孩子的母亲,有太多太多的事情可能发生在她的身上了。尽管她的一生已经承担了许多的不幸,但如果命运觉得这一切的不幸还不够呢? “究竟还有什么事情要发生?神祇啊,如果您真的存在,请让所有的灾厄降临在我一个人的身上吧,请让我的孩子幸福快乐,让我的国家稳定安康,我愿意……老天哪!” 奥利维亚忽然伸手捂住了嘴巴,她大大的黑葡萄似的眼睛里盈满泪水。 “不……这不是真的……这一定不是真的……” 她缓慢地摇着头,一步一步地往后退去,她的目光始终牢牢地注视着前方。 74 36|12.14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在她前方的不远处, 苍白的、透明的亚历山大正凭空悬浮在那儿,微笑着注视着她。 “奥利维亚。” 他张了张嘴,对她做出了这样的口型,奥利维亚隐隐听见有熟悉的声音响起,隐约缥缈如回声般, 像极了水中的明月或者半空的虚影, 和他的整个人一样, 都显得如此苍白而透明, 好像一阵风过去就会被吹散似的。 她用手捂着嘴,神思不属地往后倒退了一步,随着“咯噔”一声轻响,奥利维亚的腰部撞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上, 始料未及的疼痛使得她脚下稍稍趔趄。亚历山大的虚影飞快地飘到她的身边, 伸出手想要搀扶她, 但他苍白黯淡的手臂却从她的手臂上穿过去了,好像一阵凉雾吹拂过花枝。 奥利维亚微微地打了一个寒颤。 “……我……我冻到你了吗?”亚历山大乍着手飘在原地,看上去十分地不知所措。他抬抬手, 看姿势是想要抚摸奥利维亚耳畔垂下的发丝,但手刚伸到半途,亚历山大蓦然想起自己已经没有了触碰妻子的资格。 他垂下了手。不知道为什么, 这个动作格外地令奥利维亚心碎。 “亚历山大……” 她喃喃地念着那个名字。她的丈夫,生而为王者的伟人,无比骄傲的奥尔丁顿,即使在怎样的艰难险阻中也不曾低头的他啊……他的一生何曾如此狼狈过?曾经大半个宇宙的兴衰都由他一言而定, 而如今他竟连妻子鬓边的一缕发丝也无可奈何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满心要与神殿一争高低的男人,怎么会落到了如今这样的境地…… “你在难过吗,奥利维亚?” 亚历山大飘到了她的身边,奥利维亚不得不注意到他只能用飘了,那双蹬着精致皮靴的脚看上去依旧有力,却只能毫无意义地踏着虚空而行。 他行动的过程中甚至连一旁轻飘飘的窗纱也没有惊起。 奥利维亚愈发地感到了某种悲哀。 “我不知道,亚历山大,我又看到你了,我明明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可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心脏疼痛得简直像是要裂开了? 她茫然地注视着他,眼前的亚历山大看上去年轻而英俊,死亡将时光在他的身上巧妙地回溯了,看上去分明还是当年初遇时意气风发的青年君王,但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身上彻底剥离了…… 一滴泪水缓慢地从奥利维亚的脸颊上流淌下来,它挂在她尖尖的下颔上,像是一颗闪闪发亮的珍珠。 啊,她知道了,原来是因为这个。 “……你真的已经死去了,亚历山大。” 她安静地笑了笑,亚历山大的脸上现出了悲哀的神色。 “尽管我早就听说了你死去的消息,但是我内心深处一直不肯承认。我没有亲眼见到你的尸首,也许是这点令我还存有一点心存幻想的余地。没有亲眼见到你的尸首,没有亲眼看着你下葬,没有看见你的棺椁被掩埋于泥土……我始终无法相信你死了,我指望着你还能够好端端地出现在我眼前,然后告诉我,嘿,这一切其实也只是你的一次筹谋。” “现在你终于出现了,却是……却是……这样的。” 奥利维亚再也承受不住了,那滴泪水从她的下巴上滑落下来,然后是更多的珍珠般的泪水。它们顺着不吸水的精致绸缎往下流淌,亚历山大张口想要说一些安慰的话,却最终感到自己无话可说,他慢慢飘过去,伸手“搂”住了她不断颤抖的肩膀。 曾经坚实有力的肩臂像是某种凉风或者是雾气,无法给予奥利维亚任何实质上的安慰。奥利维亚深深地把头埋进臂弯中,她害怕自己抬起眼便会看见亚历山大的手臂穿过自己肩膀的样子,如果真的再次目睹了这样的情形——奥利维亚想——她一定会承受不住的。 “对不起,薇娅,对不起,我……我实在是自大又愚蠢……” 亚历山大半跪了下来,他的眼中带着懊悔,还有一点点不多的庆幸:“我知道我没资格恳求你的原谅。先祖在上,我曾经以为我可能要害死你了,我以为我的轻信会葬送我的国家,过去的每分每秒对我来说都是一种煎熬,我不知道你们怎样了,我甚至不敢去想象我死后将会发生些什么……” “我还真的以为你能对付得了尼古拉斯。” 奥利维亚轻轻地说,她擦掉了睫毛上挂着的眼泪。 她此时并未完全抬起头,所以理所当然地,她错过了亚历山大脸上闪过的一丝疑惑。 “尼古拉斯?为什么会是尼古拉斯?” 他忘记了还在祈求原谅的事,紧紧地盯住了自己的妻子:“你这话的意思是……我死后帝国的新任掌权者是尼古拉斯?” “是的,当然是,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弄错。” 奥利维亚有些不高兴,亚历山大却丝毫未察觉般,只喃喃地自言自语着:“怎么会是尼古拉斯?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他的眉毛皱紧了又松开。以一种格外敏锐的直觉,奥利维亚敏感地从丈夫的话中嗅到了异常的味道,她猛地站了起来:“你现在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害死你的那个人其实并不是尼古拉斯吗?!” “不是,当然不是,尼古拉斯怎么可能有那样的本事。” 亚历山大的眉毛轻轻挑了挑,这一瞬间,那种属于君王的威严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他说起尼古拉斯这个名字时是如此轻蔑,如同说起什么卑贱肮脏的东西。 尼古拉斯怎么可能有本事害死他呢?志大才疏,暴戾好色,这样的人从骨子里来说就没有戴上皇冠的本事。即使给他真正的太子之位,他也还是无法收拢人心的,更别提亚历山大很久以前就开始提防他,如果致命一击是从尼古拉斯的手中发起,亚历山大自然是早有准备。 以亚历山大送走孩子都要将自己记忆洗去的小心谨慎而言,能够简简单单地将他杀死的刺客,也只有那些他曾经真心信赖过的对象。 他回忆着那天自己死时的情形,眼中的神色变得复杂起来。 “害死我的那个人……我真的从未想过他会害我,但后来我仔细思索,觉得他会反叛也并不是没有理由的。权力这种迷人的□□足以让任何一个人上瘾,奥尔丁顿这么多年来也的确是薄待了他所在的家族,只是你说如今执政的依然是尼古拉斯?为权力他已经杀了一个帝皇,为什么不再杀一个太子?难道是神殿在里面发挥了什么影响力?” 亚历山大起初还像是在解释诉说,但慢慢地,他又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奥利维亚已经十足的不耐烦了。 “拜托,陛下,我不想猜测那凶手行事的原因!我请求你告诉我那个人究竟是谁?” 凶手也许至今没有得到他应有的下场,亚历山大怎么还能这样磨磨蹭蹭? “那个人?你说杀我的那个吗?”像是从梦中惊醒般,亚历山大抬起眼,奥利维亚盯住了他的嘴唇,就在那个凶手的名字即将被吐出的一刻,亚历山大苍白透明的身影忽然突兀地波动了起来。 奥利维亚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怎么了,亚历山大,你——”她忽然转过头,本应紧闭着的窗户不知什么时候被拉开了,轻薄的纱帘温柔地拂动着,带来了花园中隐约的蔷薇香。皇室总管亚伯特姿态优雅地斜靠在窗台边,他的手中捧着一个鸽卵大小黄光闪闪的东西,它如同蚌壳一般敞着口。 亚历山大就从她的身边被吸了过去,如同旋风般化成了无数片,缩进了那个鸽卵大小的不知名东西里面。 随着“叮”的一声轻响,亚伯特将那东西的两片“蚌壳”合拢。像是被那声音吓到了似的,奥利维亚轻轻地抖了抖。 她看着这位从她少女时便开始服侍亚历山大的总管阁下。 “是你。”她恍然大悟地说,亚伯特收起“蚌壳”,温文尔雅地拍了两下手掌。 “是啊,的确是我,殿下……要我说,您其实要比亲爱的陛下要更加地富有智慧。只可惜就总体而言,您和陛下俩人都算不上有多么聪敏——”他活动了一下脖颈,冲着奥利维亚露出了一个假笑:“——那只是你们之间的比较级而已。” 亚伯特伸出手短短地敲了下窗户,皇家研究院特意制作的防护玻璃便在一阵黄光中轻易地化作了虚无。一步跨过空空如也的窗框,亚伯特居高临下地冲着奥利维亚点点头,随即从半人高的窗台上一跃而下。 奥利维亚下意识地在他跳下来的瞬间后退了一步,但在反应过来后,她又一步踏了回来。 “把我的丈夫交出来。”她镇静地注视着亚伯特,亚伯特好像没听见她的话般,就站在与她相隔不远的地方,专注地用目光仔细打量着她。他打量得非常细致——从睫毛到发梢,从鼻尖到唇角,细致到令奥利维亚感到了不自在的程度。 在这样被打量了好几分钟后,奥利维亚终于稍稍地偏过了视线,好避过亚伯特□□裸的目光。 她的动作没有令亚伯特从那种专注而细致的观察中脱离出来,他依然注视着她——事实上,这或许更像是审视。 “你想要干什么?” 她终于忍不住问,不知道过了多久后,亚伯特总算开了口,但却并没有回答她所询问的话。 “尊敬的殿下,请恕我失礼,这窗户的隔音好像并不太好,所以非常抱歉地,我把您与陛下的对话全部听入了耳中。”亚伯特的用词依然是那样谦恭有礼,脸上的笑容却能明显地说明,他并没有为自己的偷听而感觉到有什么抱歉的地方。 他取出了那枚装着亚历山大魂魄的“蚌壳”,嘴里啧啧啧地叹道:“陛下您真的以为我是为了权力而投入了神殿的吗?我得承认,或许开始时确是如此,但我毕竟是这样忠诚的一名奴仆,即使有再怎样多的权力,也不足以让我背叛您。” 令人惊异的是,亚伯特这话说得居然十分真心实意,如果不是知道了他是杀死亚历山大的凶手,奥利维亚说不定还会被他的诚恳蒙骗呢,此刻却只觉得他虚伪得令人作呕。 亚伯特手中的蚌壳愤怒地摇晃了一下,他脸上的笑容更浓了,珍惜地用指尖抚摸着“蚌壳”光滑的表面。 “啊,您不相信,是吗?那我为什么要选择继续辅佐尼古拉斯,而不是自己登基为帝?我确信神殿并不会在意这些琐事的,您也知道,尼古拉斯其实在神殿里没什么地位,否则他也不会被派遣到我们这些凡人中来,对不对?” “您一定不知道,束缚住您魂魄的那些红蔷薇究竟是什么。” 他停止了抚摸,目光凝在反射着光华的蚌壳上,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深情。奥利维亚有一瞬间感觉到他似乎要吻上去,但他很快就转过头,将眼神聚焦在了奥利维亚白皙纤长的指上。 在奥利维亚隐含厌恶的目光中,亚伯特轻轻按了按自己的嘴唇,向着她纤细的指上飞了一个吻。 “真是可惜啊。”他不无遗憾地说:“原本计划进行得十分顺利,再有一段时间,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与您在一起了。”亚伯特将目光转向手中的蚌壳,他露出了一个饱含恶意的笑容:“将我的魂魄与陛下的魂魄融合再一起后,再向您宣称我就是您的丈夫,只是条件所迫,不得不附身在亚伯特的身上……您说,您究竟会不会信呢?” 他的话无疑是对奥利维亚说的,皇后殿下无声地握紧了手链:“我怎么可能相信这种荒谬的事……” 她下意识地斥责,换来的却只有亚伯特讽刺的微笑。 “如果计划成功,我会拥有尊敬的陛下从小到大几乎全部的记忆。面对一个知道您与陛下私人隐秘的人,您又怎么能够断言,我不是您记忆里的那个亲爱的丈夫?” 166阅读网 75 36|12.14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奥利维亚感到自己的身体僵硬住了。 她不由自主地去设想起了这个可能,但随即,她看见了亚伯特脸上的笑容。 ——一种饱含着胜利者意味的、令人厌恶至极的笑容! 奥利维亚握住手链的指尖紧了紧,她强自压下心中翻涌的愤怒,回以亚伯特一个诱惑至极的眼神。 在浅淡的光晕笼罩下,妆容华贵的皇后殿下微微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如受惊的蝶翼般颤抖着,眸中的水光却潋滟,唇边勾着的笑容足以勾魂夺魄。不得不承认,银河帝国的皇后殿下的确是个美人,当她穿上这身属于皇后的华服——这独属于她的铠甲时,这种纯粹女性的美感被冲淡了、削弱了,她仿佛成为了高高在上的属于皇权的符号。但在此时此刻,当她垂头勾唇,欲说还休地冲着亚伯特轻轻一笑时,奥利维亚身上属于一个成熟女性的魅力刹那间被全数绽放出来,如同气息醇美的醇酒,居然令得心有所属的亚伯特都有了一瞬间的失神。 “……原来您是打了这样的一个主意。” 清风吹过轻薄的纱帘,奥利维亚的声音也被风吹得散开来,自然带出了三分的绵柔入骨:“您为什么未曾打算过与我说明这些呢?为什么要伪装成我的丈夫?难道您就这么笃定我一定会拒绝?” 她纤细的指尖慢慢拂过自己的唇间,一国皇后居然做出了宛如诱惑般的姿态!她用眼尾扫着亚伯特,似笑非笑—— 亚伯特震惊得有一瞬间完全忘记了要扮演好自己设计过的角色。 怎么——她不是深爱着亚历山大的吗?为什么会当着他的面做出这样近乎背叛的事情来? 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奥利维亚的深情原来只是浮在表面上的虚伪表象,她实际上是一个真正负心凉薄的冰冷女人,所谓对亚历山大的爱只不过是一种掩饰。 这瞬间他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无比可笑……亚历山大啊,看看这个你深爱着的女人吧!她居然堂而皇之的背叛了你的信任! 为了给自己的背叛行为寻找一个足够合适的借口,亚伯特苦心孤诣地构思了一场下仆暗恋女主人多年、想方设法取代男主人地位的豪门虐恋狗血大戏,万万没想到他这边才刚刚用力,奥利维亚一方就已经倒下了…… 难道他其实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老天作证,亚伯特可从来没有想过,要是奥利维亚接受了他的所谓“爱意”应该要怎么办。 天知道从他进入房间的那一刻起就完全是在演戏,他喜欢的人从头到尾根本就只有皇帝。做出深爱奥利维亚多年的姿态不过是个掩饰,好给自己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找出一个足以令人接受的借口——或者其实并不是借口,他只是从骨子里不愿意让亚历山大、奥利维亚或者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活人知道,自己对皇帝陛下抱有的那一份不可言说的爱意。 真是奇怪,暗恋皇帝好像是难以言说的事情,暗恋皇后却仿佛是可以接受的。 ……这么多年过去,他终究还是这样胆怯。 相对来说皇后殿下倒是勇敢得出人意料。只是这样一来,自己这边究竟该如何收场—— 亚伯特无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蚌珠”,蚌珠冰冷光滑的触感让他霎时间冷静了下来。 不,不对,奥利维亚绝不是这样的人,如果她打算背叛她与亚历山大的爱情,那么过去那些年的时间里她有无数个机会这么做,亚历山大并不是一个敏感多疑的君主,奥利维亚有足够的时间与空间接近各个帝国中的大臣贵族。尽管面对这一点令人难堪,但亚伯特不得不承认,那些人里绝大多数都比他本人要风度翩翩、富有魅力。 既然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奥利维亚从未对亚伯特表现出什么格外的青睐,又怎么可能在一个照面下被亚伯特那几乎不存在的魅力所倾倒,甚至说出这种堪称诱惑的话来。 她大概是打算以此为掩饰,做出什么足以翻盘的事情吧。 亚伯特这样猜测着,脸上慢慢露出了一个笑容,眼神变得朦朦胧胧的,带着深爱女神多年而不得的中年男人在女神对自己表现出青睐后,所应展现出特有的半是狂热半是梦幻的迷恋神情。 要做到这一点很容易——只要把眼前的奥利维亚想象成亚历山大就足以做到。即使在奥利维亚谨慎的打量下,亚伯特也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她保持着微笑,对着亚伯特微微抬起手。 “如果早知道这件事,我们也不用浪费这么多年的时间了。”奥利维亚轻声细语,吐气如兰,好似完全忘记了亚历山大的事情般,装走了皇帝陛下的亚伯特则握紧蚌珠,放任自己沉浸在“我暂时拥有了亚历山大”的虚假想象里,适时地流露出了惊喜混杂着不可置信的复杂神情。他们明明是在彼此虚与委蛇,脸上的神色却都无比真诚,好像真的是一对恋□□热的情夫情妇,前者抬起环绕着红宝石手链的皓腕,示意后者:“其实我昨天刚做了指甲,你看看,好不好看?” 这个话题提出的其实十分突兀,但奥利维亚的语气又实在暧昧十足,令人感觉不到其中有什么奇异的地方,与她此时的轻声细语相承,倒仿佛是一种环环相扣的诱惑。老实说,银河帝国皇后殿下的手生得十分美丽,在温柔的光线笼罩下,她微微抬起的手腕弧线优雅如天鹅长颈般,泛着细腻雪白的光泽。 之前那些邀请般的话语加上那一串巧夺天工的红宝石手链的衬托,气氛一下子被突兀拖入了暧昧的深谷。 亚伯特凝视着那只手。 那的确是一只非常漂亮的手,纤秾合度,细腻柔滑,他将它想象成亚历山大的手,眼神渐渐变得着迷而专注。 “当然好看。”他梦呓般地说,同时慢慢俯下!身,像是想要将脸颊凑近它。 “当然好看,您一直这么好看,我此生从未见过比您更加美丽的人……您的每一根发丝,每一个微笑,都是那样无与伦比的美丽……” 亚伯特几乎失神似的喃喃着,他与奥利维亚之间的距离不知不觉地慢慢缩短了。奥利维亚似乎被亚伯特的话语取悦了,她的笑容变得愈发动人,眼角余光却一直注意着两人彼此之间相隔的距离。 近了,近了,更近了…… 就是现在! 奥利维亚猛地伸出手,将手腕上戴着的手链粗暴地扯了下来,狠狠地用力摔到了亚伯特的脸上。这一整串的手链都是由珍贵的红宝石做成,每一颗宝石都被曾经的匠人精心雕琢过——这也就意味着它们十分坚硬,而且……有棱有角。 对于柔软的面部和眼睛来说,这一串有棱有角的宝石手链,绝对是富有一定杀伤力的武器。 奥利维亚用力地推着它,用那些坚硬的红宝石□□着亚伯特的眼睛,亚伯特虽然预感到了她会做出什么事来,但却万万没想到是这样激烈的事……他忍不住因为疼痛而大喊起来,奥利维亚一直紧紧地注视着他,在他因为疼痛而下意识地放松了手指的时候,她敏捷地将亚伯特手中的“蚌珠”一把抢过。 亚历山大!! 亚伯特本!能地想要抢回那颗承载着亚历山大灵魂的蚌珠,在他不顾眼睛的疼痛试图伸出手去的时候,奥利维亚回身抓住了不远处早就看好的花瓶。根本来不及将花瓶中盛着的鲜花撤去,她直接将花瓶举了起来,其中的鲜花与清水哗地洒下,亚伯特一脚踏了上去,满室弥漫起了花朵破碎产生的清香。 奥利维亚用尽全力将花瓶对准了亚伯特的头颅砸下去。 “砰”的一声脆响,价格昂贵的古董花瓶碎裂成了无数小片,亚伯特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他摔在那些破碎的花瓶碎片上,手指微微抽搐了几下后就不动了。 隐隐有红色的液体从他的脑后流淌出来。 奥利维亚紧紧握住手里的蚌珠,她的身体在不可自抑地颤抖着。 “他死了吗?他真的死了吗?”奥利维亚忍不住想着,她盯着毫无声息的亚伯特看了片刻后,俯下!身飞快地捞起落在他脸旁的手链。在这个过程中她的指尖被不远处的花瓶碎片割破了,鲜红的血珠落在手链上,很快就被吸收进去,手链上开始显出了隐隐的光芒来,但她却毫无察觉。 奥利维亚的目光慢慢对准了墙壁上挂着的装饰用的宝剑。 在她攀着扶手踩上座椅,试图将那把宝剑从墙上拿下来时,她身后昏迷着的亚伯特慢慢睁开了眼睛。他先是眨了眨眼,神色有一瞬间的迷茫,但很快就将一切都想了起来。 “这样的结局……倒也并不是什么出乎意料的。” 亚伯特看着奥利维亚试图拿下宝剑的背影,脸上居然露出了微笑来,这笑容一闪即逝,他很快重新闭上眼,恢复了之前昏迷不醒的样子。 奥利维亚很快拿下了宝剑,她握紧剑柄跳下座椅,镶满宝石的剑鞘在一声轻响后被甩落下来,露出了其中寒光闪闪的剑锋。 她执着剑缓缓向倒在地上的亚伯特走去。 在宝剑的剑锋落下去的瞬间,紧闭着眼睛的亚伯特忽然想起了种植在神殿中的那一片美丽的红色蔷薇花。 那些蔷薇花的确并不是普通的蔷薇,他请求神殿中人将亚历山大的灵魂附着其中,是想要洗去亚历山大这些年以来的记忆。 即便只是一个死后的魂魄而已,即便心知肚明这样的拥有仅仅是虚妄而已,他也还是忍不住想要试试看……如果在很多很多年以前,在亚历山大遇到奥利维亚之前,他先对陛下表露出了内心的爱意,事情的发展最终会不会有所不同? 或者,他也可以趁机向着亚历山大陛下告白……“即便得到了不好的结果,也可以洗去对方记忆一切重来”的机会,可不是随便什么时候都有的。 甚至有可能他能够借此拥有陛下呢?这样的可能即便只是想想,也足够令亚伯特心花怒放。 不过到了最终,他也仅仅只能是想想。 亚历山大的灵魂附着于蔷薇花上的时间太短,根本不足以洗掉对方的记忆,而前段时间尼古拉斯又十分依赖于亚伯特,结果到了最后,亚伯特也还是没有说出被埋藏了多年的话语。 “还真是有一点遗憾啊,不过这样,也是我理所应得的吧。” “最终,我也还是一个连表白都吝于勇气的人……” 在这样的想法中,亚伯特的魂魄慢慢自身体中飘出,他看见奥利维亚神色复杂地站在他的尸首旁,有浅淡的红色光芒从她手中拿着的红宝石手链里溢出来,出自于神殿的“蚌珠”在这样的光芒里慢慢融化了。亚历山大的魂魄重新浮现,两个半透明的魂魄漂浮在空中,彼此对视一眼后,亚历山大毫不掩饰脸上厌恶的神情,亚伯特则对他回以微笑。 “再见了,我的陛下。” 他用口型这样对亚历山大说。 亚历山大狠狠地怒视着他。 “如果早知道这样的话……”他隐约听见他的陛下在这样说。 亚伯特轻轻地微笑起来。真是可惜啊,无论是他还是他的陛下,都不会有这个“如果早知道”的机会了。 在“反正陛下肯定已经记住我了”的安慰心理中,亚伯特的灵魂毫无留恋的消散了。而亚历山大依旧狠狠怒视着他灵魂消散而去的地方,直到奥利维亚从身后颤抖着触碰到他的肩膀,他才猛然回过头来,眼角眉梢满满的都是惊愕。 “怎么……这是……怎么回事……” 他茫然地看着奥利维亚的手——那只手正搭在他的肩膀上,原本苍白透明而虚浮的身影,居然在不知不觉中凝实了。 “亚历山大……” 奥利维亚轻轻呼唤着他的名字,她满眼泪水,不可置信的用指尖轻轻触碰着他的脸颊。 亚历山大迟疑着回握住她。 “我……我只是试了一下……”奥利维亚迷茫地说着:“有个声音告诉我可以这么做……”她握住了那条精致漂亮的红宝石手链。淡红色的力场中,某种力量自手链中绽放出来,沿着奥利维亚这个主人的心意,使本是魂魄的亚历山大暂时获得了实体。 “结束了吗?” 奥利维亚慢慢地将自己的脸颊埋入亚历山大的怀中,她不肯去看脚边流淌着的鲜血,亚历山大抱紧她,若有所思地说:“也许快结束了……” “只除了这最后一件事。” “对了,说起来,这个力场的效果,究竟能够维持多久?” …… 短短的一日之后,银河帝国再度出现了十分惊人的变化。 原本被认定早已死去的皇帝亚历山大陛下奇迹般出现在人前,他看上去英俊如昔,手腕风姿全都如同往日,关于他被篡权夺位的尼古拉斯杀死的传言不攻自破。甚至有人开始认定,皇帝陛下之所以假死就是为了让那些心思浮动的人跳出来,好抓住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一时之间,在尼古拉斯篡权期间站错了队的达官显贵们人人自危。 在这样波澜涌动的情况下,皇室总管亚伯特暴病身亡的消息就如同一片树叶落入江海中般,几乎没能溅起什么水花,所造成的全部影响,仅仅是皇室总管换了一个人而已。 也许不会有多少人在意,不过在这里还是必须指出,新上任的皇室总管来自银河系中某个不起眼的偏远小国,据说那个国家的名字和强大的银河帝国类似,也有一个“银”字。 可能是叫银辉,或者叫银光吧,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人在乎这种小事。 相对来说,皇帝陛下突然宣布已经选定帝国继承人的事情,才真的叫做一石激起千层浪。 一个以前从未出现过、莫名其妙就预定了下一任皇帝宝座的太子……即使是以一个现任皇帝一言九鼎的强大帝国而言,这样的太子也未免有些太过突兀且儿戏了,尽管知道以血统身份而言,那一位从未出现过的太子殿下或者才是正统,但他毕竟的确从未出现过啊?甚至当皇帝陛下宣布选定他作为自己的继承人时,他也依然没有出现在银河帝国…… 这算是哪门子隐形的太子殿下啊?! 166阅读网 76 36|12.14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在银河帝国内部因此而争议不断的同时,处于风口浪尖的话题主人公却根本对这一场风波一无所知。 当已经死去的亚历山大陛下借着手链的力量显出形体,当着一众臣子的面宣布自己的继承人选时,正式成为银河帝国太子殿下的顾清玄正站在神殿那座大气恢弘的废墟中,与前方气急败坏的阵灵对峙。 那个阵灵,就是顾清玄当时出阵法前,要求他发挥渡劫期修士的风范、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脑子不好使”的家伙。 身为这座雄伟阵法的阵灵,他生活的年月想必已经足够长久,但非常可惜的是,这些流逝的时光岁月并没有令他增长多少智慧。 比如此时此刻,这阵灵正不顾阵法中那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拼尽全力地将顾清玄前方的阵法强度提高再提高,一直到自己能力范围内的最终极限才终于罢手,当他停止提高阵法强度时,充满灵力的光芒正于法阵之上纵横流转,散发着满满的“生人勿近”的光辉。 “住腿吧你这个混蛋!我不允许你再往前走哪怕一步了!你这个害死了整个神殿的杀人凶手!我绝不会让你的脚踏上这片由我本人守护着的土地!” “假若你不听劝告、一意孤行的话,我是不会介意和你同归于尽的!” 阵灵昂首挺胸,气势十足地说着,但顾清玄只是静静地望着他,然后毫不迟疑地往前迈了一步。 “我往前走了。” 阵灵:…… “来同归于尽啊?” 阵灵:…… “哈!你以为我真的不敢与你同归于尽吗?!”阵灵色厉内荏的哈哈大笑着,然而并没有任何动作,顾清玄看了他片刻,抬起脚往前又走了一步。 阵灵:………… 这个人为什么就是不按照惯例办事呢?! “你别再进来了!假如你再往前走哪怕一步,进入阵法范围后,我自爆法阵你也绝对会粉身碎骨!”阵灵竭尽所能地恐吓着顾清玄:“就算你是渡劫期的大能,也没有可能在我的自爆之下活命的……不想死就别再往前走了!我真的会自爆的!真的会!” “嗯,我相信你会。”顾清玄漫不经心地点着头,继续往前走了几步,那闪耀着耀眼光辉的阵法在他的面前如同一层毫无阻碍作用的纱帘一样,根本就不能起到任何意义上的阻拦作用。他一边走,一边头也不抬地问阵灵:“说起来你们那个生死殿到底位于哪个方向来着?我感觉那地方现在很危险了,你不打算做点什么事情来挽救局面吗?” 他这话说得十分一本正经,弄得阵灵居然一时间忘记了两人此时对峙的局面,下意识地跟着顾清玄的思维往下走:“生死殿就在那边啊……”他随手指了指一个方向:“……做点事情挽救局面?我也想做,但是那边现在完全是要爆发的火山口了,我只能尽量不让他对外界造成太多影响……” “嗯,说得很有道理。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是啊,他接下来究竟应该怎么做? 顾清玄这样一问后,阵灵顿时就被他所提出的问题难倒了,开始苦思冥想起如何不让即将“爆炸”的生死殿对外界产生影响,彻底忘记了要阻拦顾清玄这件事情。等到他终于反应过来事情不对时,顾清玄早就已经走出好远,将这个只长了年纪没有长脑子的阵灵完全抛到了脑后…… “等等!你这个骗子!你什么时候走过来的!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自爆送你去见死去那些人的怨灵亡魂啊!” 幸好阵灵在阵法内部天生自带外挂,在意识到了事情不对后,能够迅速利用庞大的阵法体系将自己凝聚的意识体从阵法外部传送到顾清玄附近,虽然在他传送过来的这短短一个瞬间里,顾清玄已经又飞出了一段距离,但阵灵终究还是借助自己的外挂追上了他。 “你……你究竟打算来干什么?害死了神殿上上下下这许多人还不够吗?!” 也许是之前那些修士们临死前发出的信息起了作用,这阵灵认定了顾清玄就是害死神殿上上下下众多修士的凶手。顾清玄不否认自己干掉了那些“上上”,但在“下下”一类修士的不幸死亡中,他绝对不是那个应该承担罪过的直接责任人。 不过这一点,他已经懒得向这些一言不合就给自己扣黑锅的家伙们说明了,这个阵灵觉得他是罪魁祸首那就是吧,反正那一半的“上上”都杀了,也不在乎背一个“下下”的黑锅。 “真奇怪啊,我以为我进来这里你完全是知情的。”顾清玄掸掸衣袖,慢条斯理地说。他做出这个动作时有一种格外令人心折的气度,但顾清玄接下来说出的话,令他的形象在阵灵的眼中骤然间变得无比可恶: “不是你刚刚才说过的吗?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方不失我渡劫期修士的风范啊。” “你看,你这里不平,我不就是来助你了吗。” 顾清玄面带微笑,随手一指旁边稍稍有些凹凸不平的路面,在庞大灵压的笼罩下可怜的路面发出“轰隆”一声巨响,乱糟糟的烟尘漫天乱窜,又被顾清玄轻描淡写抚平。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原本那条凹凸起伏、由鹅卵石镶嵌而成的路面已经变成了一片坦途,彻底没有什么“不平”可言了。 阵灵在这种堪称流氓的行径下彻底目瞪口呆。 他想起了不久前发生的事情,在生死殿发生第一次爆炸之前,他曾经拼命追逐着顾清玄的脚步试图让这个渡劫大能留下来,帮助神殿阻止生死殿里的变化…… “我说的不平不是这个不平啊!相助也不是这个相助!” 阵灵急得跺脚,顾清玄却只是轻轻一晒。 他自然知道不平不是这个不平,相助也不是这个相助,但他压平这条鹅卵石路面的意思可不是真的要好心替空无一人的神殿修路啊! “看来阁下还是没能够理解我的意思,我再仔细给你解说一下好了。”顾清玄左右看看,在四周的星球中发现了一颗用作局部枢纽的,他伸出手一指那颗星球,温文尔雅地对身边的阵灵说:“我觉得那颗星球整个都有些不平啊。” 阵灵:…… 谁能告诉他这煞星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不是真的像他想象中那样?!! 顾清玄对着他温柔一笑。 “对啊,真的就是你想象中那样。” “也许你不知道,其实我精研阵法很多年了,我看你这个大阵……有很多地方其实都不怎么平整啊。” 顾清玄指尖一动,大股大股的火焰旋风凭空而起,以那颗局部枢纽的星球为核心,沿着阵法脉络一路飞一般地蔓延开来,甚至很快就找到了维持整座法阵运转的真正核心。不得不承认一法通万法通,虽然这个阵法的复杂程度和庞大程度都是顾清玄生平仅见的,但仔细说来,它也只不过是个阵法而已。 温度极高的灼热火焰将迅速地整个阵法的筋骨脉络统统都包裹其中。 尽管阵灵这种意识的凝聚体实际上是并不会流出汗水的,但此刻神殿大阵的阵灵依然觉得自己的背脊仿佛被冷汗浸透了。 而那个已经扼住他咽喉的恶魔,还在对着他笑得风轻云淡。 “阁下,请问还需不需要我来为你……拔刀相助?” 166阅读网 77 36|12.14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作者有话要说:_(:з」∠)_坦白说这么久不更的原因是我码字到一半意识到这本书大概就要这么完结了…… 感觉在这种防盗章里一章完结绝对会被打死啊OTZ 但是……又实在是到了该完结的地方了…… 一种【感觉不应该这样完结可是又不得不完结】的悲伤…… 所以就这么强行拖着、拖着,一直拖到了【再不更新也一样会被打死】的时候…… ……你们……你们打死我吧QAQ _(:з」∠)_躺倒露出柔软的肚皮 ……在这种情况下, 阵灵还有其他选择吗? 他没有。 尽管内心十分痛苦,十分挣扎, 十分地唾弃屈服在强者威压面前的自己,但阵灵终究还是无可奈何地闭上了眼睛。 算了吧, 都算了吧,反正自己也已经挣扎过了……是因为对方太强无力抵挡才不得已做出这种选择的!这种事并不是自己心甘情愿的! 阵灵这么想着,正打算认命地开口说话,却忽然听见阵法中更辽远处传来了一阵猛烈的爆炸声。 ——准确来说,是一连串的爆炸声。先是一声堪称惊天动地的“轰隆”巨响, 紧接着是接二连三的稍小些的爆炸, 然后爆炸声越来越密集, 范围越来越广大, 简直像是有一百万颗附带弹珠的地雷, 在一百万个巨人的脚下被不断踩裂爆炸……爆炸声响得几乎能够震破天际, 而诞生于这座阵法中的阵灵, 本该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为了拯救自己的生命而多少做出一些举动的阵灵,却在这阵连绵不断的爆炸声中陷入了呆滞。 他可能是被这种突如其来的猛烈爆炸吓呆了吧, 而在另一个方面来说, 阵法中的爆炸并不会因为他的呆滞而暂时停止:阵灵本来凝实得近乎实体的身体, 正在这种爆炸之中逐渐不断地变得越来越透明。 很显然, 如果任由这种爆炸继续下去, 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凭空消散了。 顾清玄往爆炸声最初响起的方向遥遥望去。 本来可以清晰看见的星球阵法,现在已经完全被淹没在了一种乳白色的灵雾中:这种雾气完全是充满灵气的材料和花草在巨大的爆炸下产生的。很显然,在这种程度的爆炸之下, 所有的事物都被还原成了最本质的状态,那些坚度不够的东西在爆炸发生的瞬间就破碎了,而剩余的部分——主要是灵气——则被爆炸产生的压力排出了爆炸中心,这些灵气之多,甚至形成了这片掩盖了整座大阵的白雾。 神殿还真是挺有钱。 这个念头短暂地掠过顾清玄的脑海。 他朝着旁边转过头,不出意料地发现那只阵灵正一动不动地呆在原地,张口结舌地仿佛一块木头。因为栖身的阵法已经被爆炸破坏了大半,这块“木头”此时已经变成了接近玻璃的形态,顾清玄甚至可以透过他看见后方蔓延汹涌着肆虐阵法的白雾…… 那片白雾的前方好像有一线细细的白线在拼命往前逃窜着,看形状有点像是那条摇头摆尾的寒螭。 以它的速度来看大概能活着…… 顾清玄只看了它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准备好了?”他问阵灵,后者呆滞了片刻,正要迟钝地张嘴答上一声尾调拉高略带疑惑的“啊”,却骤然感觉自己身体一重,紧接着周围的景物以一种飞跃般的速度接连不断地往后急速退去。 “……啊?” “啊!” “啊啊啊啊啊——” 一道艳红色的火光在空中飞掠,它身后的乳白色灵雾尽数被凭空蒸发。辽阔的宇宙空间里回荡着阵灵的惨叫,他拼命抱着顾清玄的手,用自己最大的嗓门竭尽全力地喊着:“我要被吹散了啊啊啊啊——风太大了会死人的啊啊啊啊——” “能不能尊重一下阵灵的生命安全啊啊啊啊啊——” “闭嘴。” 顾清玄毫不怜悯地用属于妮娜的蓝色灵质糊住了这个阵灵的嘴。 阵灵被迫安静下来后,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形体已经不再那么透明了。 仔细一观察,似乎,好像,貌似是抓住自己的这个煞星,用灵气暂时维持住了自己的存在…… “恩人!” 阵灵满眼泪水地望着顾清玄,用全副的意志力试图用自己的目光向他传达出这两个字。 顾清玄回给了他一个充满嫌弃的眼神。 “别发呆,感受一下,原本的生死殿到底是不是在这个地方。” 顾清玄扯了扯阵灵的胳膊,这时候阵灵才意识到他们已经停下来了,现在一人一阵灵正悬浮在一片静谧的白雾上方。远处的爆炸还在不断地蔓延着,翻滚出的气浪通天接地,而他们立足的虚空之下却极安静,乳白色的灵雾像澄静的湖面一样安逸地流淌着,四下里一点生灵的声响也没有,好像一切有生命的事物都被融化在了那片白雾里,天地之间只剩下了一片朦胧。 阵灵被顾清玄捏着胳膊,战战兢兢地回忆起了神殿地图原本的构造。 “生死殿的话,还要再往前去一点……对,就是这里,差不多就是这里。”他指点着下方那片静静涌动着的乳白雾气。顾清玄低头看了那雾气片刻,尝试着分辨雾气下方朦朦胧胧的形状,过了一会儿,他问:“生死殿从上方看起来是不是长得很像一头怪兽?” “啊?不是啊。生死殿那边的构造我记得应该是挺正常的……” 阵灵十分茫然地回答,说到一半时却顿了顿,脸色一点一点变得难看起来。 “等等,你的意思是……”他的眼角抽搐着,下意识地想要往下方看,但却又害怕真的看到什么,眼皮好像是在抽筋似的一跳一跳。顾清玄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再度看了眼下方的白雾:“我的意思是我们现在有麻烦了。”他说着,扳住阵灵的右肩,猛地将他往后方带去。 阵灵抖了一下抬起眼睛,看见有一道如山岳般的巨影随着风声猛然窜起。 “我的面前长出了一座山?” 阵灵下意识地想,但随后又意识到那不是山,而是某种极其庞大的生物……的一部分。 在顾清玄带着他飞退的过程里,那个东西正在不断地长大。 在它最初破开云层的瞬间,顾清玄发誓它最多只有鲸鱼大小,但时间越往后面推移,它所展露出来的部分就越大,现在它看起来简直就是一座从雾海中拔升而起的金字塔——表面上绷着层黑漆漆的厚皮,从里到外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腥气。那腥气真的是难闻极了,是一种像是鱼腥又像是兽腥的混杂在一起发酵过的、直冲脑门的可怕气味,而在这令人作呕的气味中间,黑色的“金字塔”还在不断生长蔓延。 “这东西究竟有多大……” 顾清玄仰头向上看去,但就算穷尽他的目力极限,也无法看到那个生物的头颈。它立在他们的面前,就像是一堵几千里宽的黑色墙壁,从左到右,横亘过他的全部视野。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它也同样高,从云海下方冒出来的短短时间里,它变成了一堵结结实实的长城。 不,不是长城,而是几千堵层层累高起来的长墙。即使是长城和它比起来也太矮了,最高的烽火台也挨不到它可能存在的趾尖。 有什么模糊的黑影在从上方的虚空里探下来。 那形状看起来有些眼熟…… 顾清玄不太想得起来是在哪里见过类似的形状了,但被他抓在手里的阵灵很快尖叫起来,难得一次地,他先于顾清玄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它出来了!” 阵灵满面惊恐地扯着嗓子:“那些布置没用——它出来了!这个怪物——” 从他杂乱无章、断断续续的叫嚷声里,顾清玄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词儿。 “出来……” 从哪出来? 为什么会出来? 这两个问题几乎不用怎么思考,本!能就立刻给出了答案。 “是那个生死殿里的东西。” 顾清玄停下了飞退的步子,他眯起眼,看见上方有什么模糊的东西在虚虚地悬浮着,颜色很深而边缘模糊,有些像是一个被模糊化的黑洞…… 顾清玄的脸色突然变了。 不,那东西并不是什么黑洞! 这是那个怪物大张的嘴巴! 在这一刻,顾清玄忽然意识到自己错了。 他本来以为兰瑟是被那名长老骗去了封印处,成为了维持封印的献祭,但现在他突然发现,自己原本以为是献祭术法的东西,根本就只是一个巨大怪物的一张嘴。 从神殿长老的识海中搜刮出来的记忆还没有冷透,兰瑟死时的场景历历在目。他作为新晋弟子被派去了生死殿的后头,端着一盆兽肉准备给封印里的东西喂食,本以为尽量小心就可以保证安全,却不知道自己才是被准备好的食物。 不,甚至都不一定是食物。如果那怪物一直都是这么大的话,给它一个兰瑟连塞牙缝也不够,它可能只是打了个哈欠,甚至只是张了张嘴,兰瑟就这么被吸进去了…… 那个有趣的、悟性高得可怕的、如果换在修真界说不定能打开一片天地的灵魂,就这么出师未捷身先死地,被那个怪物随随便便张开嘴巴吸了进去。 它甚至可能都没有什么感觉呢! 顾清玄忽然觉得无比可笑。 他仰头看着那片模糊的黑影,它正在不断地越扩越大,现在已经变得清晰很多了。虽然中心的部分依旧是个深不可测的黑洞,但因为距离的缘故,倒还可以看清楚上下两排白森森的牙。 “我其实已经不太记得兰瑟了。” 顾清玄低声说,周围的爆炸声此时还在持续着,不断的爆裂声音震耳欲聋。但在他开口说话的时候,这爆裂声仿佛刹那间远去了,他的话音极轻却又极清晰,像是一滴盖过了暴风雨声的水滴悄然滑落。 “我承认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怎么注意过他,相比这整个新奇的世界,兰瑟实在是太不显眼了。他的性格太平平无奇,长相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好不容易抓到机会准备逆袭,稍微引人注目了一点之后,神殿就直接来把他带走了。我和他相处的日子一只手就可以数得过来,坦白来说,我对银辉星上风景的印象都要比对他更深刻。” “现在想想,只依稀记得他在讲台上震慑学生的一幕。我记住它的原因并不是那震慑本身有什么可取之处,而仅仅是因为兰瑟表现出来的样子和他以前的样子大相径庭……而且糟糕的是,我根本记不清他以前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了。” 顾清玄轻轻笑了笑。 “从这个方面来说,我实在是对不起我的老师。” “虽然他没有教我什么……但我的的确确叫过他一声老师。在我知道他被神殿带走的时候,我甚至还曾经为他感到高兴过,我以为他终于可以一展所长了……” “但结果,他就被你这样毫不在意地吃掉了。” “和吃掉最普通的空气一样。” 顾清玄凝视着越来越接近的“黑洞”中心。 “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这么随随便便吃人吃了多少年了。不过我想我可以趁这个机会教教你,有些东西,是不可以随便乱吃的。” 他抬头对着不远处的阵灵比了个手势。 现在,马上,给我消失。 阵灵迟疑了一瞬,有些想要留下来帮他的冲动,但很快想起对面那人是团灭了神殿的罪魁祸首。 “祝你好运。”他犹豫片刻后,嘟嘟囔囔地说了一句,凭空消失在了蔓延开来的白雾中。 顾清玄看着脚下的白雾。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乳白色的雾气已经变得浓厚了很多。是的——浓厚,越来越浓,也越来越厚。 顾清玄开始时是站在雾海上方的,但现在雾气已经淹没到了他的脚踝。雾气另一头的景物现在更加看不清楚了,甚至头顶上方的位置也开始有雾气浮动起来,但那只黑漆漆的嘴巴倒并没有变模糊,反而更大更清晰了……这是因为它在不断接近的缘故。 随着它的越接越近,越来越大,那张庞硕无朋的森森巨口光是看一眼就足以令人心生寒意。这倒无关于注视者本身的胆量大小与否,单单是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就足够他们对那张能够吞云吐日的巨大嘴巴心生敬畏。 然而此时注视着它的顾清玄,心绪却已经没有了半分波动。 前一刻还存在于他心中的愤怒与悲伤交杂酿出的复杂情绪,那些在他的心底深处涌动起伏着的种种情感,在这一刻兀地停滞住了。所有那些涌动着的波浪,在顾清玄抬起眼的瞬间便凝冻成冰,随后便被悄无声息地碾碎铺平,铺成了一片平静无波的冰海。 顾清玄抬起手,一点炽红的火星自他的指尖上燃烧起来。 他安静地凝视着这点火焰,仿佛那一点火焰便是这整个天地的中心,是唯一的真实,而除此之外的一切皆为虚幻。庞大的巨口此时就距他百米不到,森森的利齿正悬在他的头顶之上闪光,从巨口深处涌出的腥风吹得顾清玄的发丝衣袂都飘拂起来,腥风中夹杂着的、那种可怕的令人作呕的气息甚至被顾清玄指尖的火焰点燃,凭空冒出了一缕缕灰白的雾线。 吼! 突然,那大得不可名状的巨口中发出了巨大的咆哮,那声音太大了,震动得整个大阵都在随着声波摇晃起伏。离得较近的几个星球随着这声波发出了嘎拉拉的碎裂声,十几道、几十道不等的裂缝噼里啪啦地从那些星球之上冒了出来,一些星球颤抖着碎裂了,巨大的碎块无声无息地被漫延开来的乳白雾气吞没。 吼!! 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如果说原本的雾海平静得仿佛一块巨大的凝固奶油,那这声吼声就像是开到了最大马力的热风枪,那些缠缠绵绵地仿佛能悬浮到时间尽头的雾气在这可怕的吼声面前毫无悬念地破碎了。厚重的云雾、星球的残骸、再加上一些漂浮在半空中的可能是阵法残余的东西……这片虚空中一切有形有质的实物都在这声咆哮的面前退却了、屈服了,它们争先恐后地打着滚儿顺着吼声的去向翻走,不过短短的一眨眼功夫,巨口前方便已经被清出了一个方圆数里的空档。 ……不,那里还不能完全算是空档。 这一刻,庞大到绵延数个星系的神殿大阵里处处都翻涌滚动着磅礴雾气,只有那张巨口前的一小块方圆是干干净净的,而这一小块方圆中几乎寸草不存,只有一个相比那巨口而言十分渺小的身影立在其间。那身影并不大,不要说与那通天接地的巨口相比,他甚至还没有巨口上的任意一颗利齿高。在那些被吼声直接排开的事物中,绵延的雾气可以瞬间将他淹没,巨大的星球碎块可以轻易将他砸成齑粉,然而它们在那张巨口的面前都像是巨浪面前的蝼蚁一般被简简单单地拍开了,唯有那个身影还站在原地,甚至连他指尖之上浮着的小小一点火星,都未曾在那庞大的气浪之下晃动分毫。 这点火星是多么地细小啊,它甚至还没有顾清玄的一个指甲盖大,与前方那张滔天的巨口相比,更只不过是泰山之上的一粒细土罢了。它身上的光芒又是这么微弱,在庞大深邃的几近于黑洞的巨口面前,它不啻于夜空之下的一只萤火虫。火星与巨口两者之间的对比是这样明显,明显到根本不会有人怀疑二者对峙的最终结局:毫无疑问地,那点火星会在巨口的面前没有一点悬念地被吹灭。 然而此刻它却依然存在于那张巨口的面前,在顾清玄的指尖之上,毫无动摇、坚定不移地无声无息燃烧着。 这张巨口苏醒之初连续两声的怒吼,自以为连天地都可以掀翻,却居然未能掀翻这一道小小的身影,甚至不能吹灭那身影指上的一点火星。而这道身影又离得它如此近,这不禁令巨口感到了微微的困惑,但困惑之后,随即浮上的便是恼怒。 这世上居然还存在着敢于挑衅自己威严的蝼蚁?!这些渺小的、毫无力量的、据说叫做什么修真者的生物,不是应该如以往的惯例般拜服在自己面前,战战兢兢地为自己献上祭品,称颂自己的伟力,并且恳求着希图获得自己的力量么?为什么眼前的这个蝼蚁这样平静,他面前没有祭品,也不曾拜服在它的身前,甚至在它展现出自己的威势之后,他依然平静得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蝼蚁无疑是在蔑视自己的威仪! 忽地,两轮黯淡苍白的巨大月轮突然出现在巨口上方,那巨口的怪物用它许多年未曾睁开过的眼睛努力地、仔细地观察着下方的身影,一时间不能确定那是不是自己眼前浮着的什么微虫,但随即它放弃了仔细研究,转而深深吸气,打算再来第三次的怒吼。 显而易见,巨口已经被眼前这个渺小的“蝼蚁”惹得颇为不快,它认为自己仁慈的展现出的威仪大约是折服不了他了。而既然折服不了,巨口的怪物便也不打算再给对方什么机会,它只想用一次最强大、最可怖的飓风,将前方这蝼蚁连身躯带灵魂一道给撕扯得粉碎! “呼啦啦——” 天地间风声猛响,之前被狂暴地吹开的事物,此刻又被吹开它们的巨口硬生生吸回,无数夹杂着杂物的雾气漫天乱舞,被巨口如同长鲸吸水般地吸入口中,眼看着那巨口怪物转眼便要开胸吐气,给面前的这一个渺小的令人扫兴的蝼蚁,一个他最开始便就本应该有的结果…… 然而在它即将张口吐气的前一刻,顾清玄扬头望着前方的巨口,缓缓举起手中燃烧的那点火星,轻巧地弹了出去。 那是一点渺小到几乎不能被巨口怪物大如月轮的眼睛看见的火星。 那是一点微弱到似乎随便来个人轻轻地吹一口气就会熄灭的火星。 它漂浮在无垠的虚空中,就像是初生的蜉蝣漂浮在大海,又小、又虚弱,似乎并不能构成任何威胁。但那个庞大的、可怕的、被神殿上下供奉了无数时光的怪物,却在那一点火星被顾清玄遥遥弹出的那刻,感到了一种久违的、令它从骨子里往外瑟瑟发抖的如浸冰水般的恐惧。 那是——独属于死亡的恐惧! “轰——” 不过是短短一个瞬间,原本不超过指尖大小的火星便骤然地膨胀了——它飞快地收缩,爆炸,在轰隆隆的巨响中把自己膨胀成一片巨大的星云,这“星云”纯粹是赤红色的,其上的温度却诡异地高,几乎在被这“星云”触碰到的刹那,巨口怪物便凄厉而猛烈地嘶吼起来。它的声音难听极了,听起来就像是有人把凌迟一只鸡时发出的惨叫放大了一千万倍,之前被吸入的雾气随着这嘶吼声从它的口鼻间丝丝缕缕地溢出来,却又在转瞬间被高温的“星云”蒸发,外围的雾气和高温的“星云”相撞,发出剧烈的嘶嘶声,顾清玄就在这片全然的混乱中,轻轻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他的手生得非常漂亮,五指纤长而白皙,这是一双属于文人墨客的手,任谁第一眼看见都会这么说。似乎上天注定让它的主人去舞文弄墨、吹箫抚琴,高高在上地远离那些凡尘俗世的缈缈烟火,但是此时此刻,这只手却抚在一把剑上。 一把锐利的、血腥的、用来杀人的剑。 与人们想象里那种寒光闪闪的利剑不同,这把剑的颜色沉郁而黯淡,如果是在光线微弱的情况下,甚至会被误认为是全黑的。但此刻四下里全被赤红如火的高温星云笼罩,大半个星球大阵都在地狱般的可怖温度下熊熊燃烧,无数个星球仿佛无数个巨大的火把般将整片天地照得透彻,这把剑的颜色也就一览无余地被暴露在光明之下…… 这是一把纯粹的、血红色的剑。 是的,它是血红色的,却不是一般情况下血液惯有的那种鲜红,而是如同凝固的血液那般,带着一点乌沉沉的紫。 顾清玄用那只白皙而纤长的手握紧了它,用一种云淡风轻的很不熟练的姿势,他握着剑的样子就像是握紧了一管笛子或者一支毛笔,那样的衣袂飘飘,那样的风姿卓然,好像下一刻他就要开始用那把剑去刻出一整套的《天问》、《九章》,然而下一刻,从他的身上迸发而出的,却是强烈的、可怖的、无可置疑的杀气。 ——那是屠杀过大半个修真界的仙门后,才凝练而出的真正煞星般的杀气! 面对着在高温中嘶吼咆哮的巨口怪物,顾清玄持剑,挥剑,轻斩而出。 依旧是那样不熟练的姿势,像是挽了半个剑花那样轻飘飘的一斩,动作轻柔而缓慢,甚至都不能惊飞剑尖上落着的蚊虫。 怪物充满痛苦的惊天动地的哀嚎,却在这轻柔而缓慢的简单一斩下停止了。 天地之间,一片寂静,空旷安静的几乎让人有些不知所措,顾清玄收回剑,将它挥散在虚空中,四下里只能听见他细细的呼吸声,整个星球阵法庞大如斯,此刻却唯有他的呼吸声清晰地在这数个星系大小的庞大范围中安静的起伏。 前方的巨口怪物还维持着张开大嘴的姿势,它锋利的牙齿在火光下显得闪闪发亮。有隐约的烟雾从它的齿缝间散逸出来,就像是巨口怪物还在朝着外面嘶声咆哮那样,但它巨大的肺部已经凝滞住了,同样巨大的胸口也已经停止了起伏,在维持了四五秒的寂静后,在一种诡异的可怖响声中,那巨口怪物的整个半片脑袋,随着泼洒而出的大量血液脑浆从半空里直直地滑落下来。 以那张巨口的上下颌之间为分界,巨口怪物的整个脑袋被顾清玄平平地削成了两半! 虚空中轰隆隆的震动起来,巨口怪物剩下的半截脑袋连同躯体顺着重力无力地滑落下去,重重地跌向了黑暗深处——那个神殿上下圈养了它不知几千万年的地方。原本星光莹莹的大阵随着巨口怪物的死亡刹那间黯淡下去,张牙舞爪地扩散着的雾气也悄悄消弭了,顾清玄伸手召回那片赤红的星云,将它重新化作了一点小小的火星。 随后他拈着那点火星,用它小心地点燃了一把普普通通的线香。 顾清玄站在那摊脑浆与血液的混合物前,找了个比较干净的地方,将那把线香轻轻地□□了泥土中。 然后他闭目,拜了三拜。 “抱歉了,兰瑟,我此时已经找不到你的尸骨了。来时仓促,也没带什么东西,唯有头颅半片,线香一把,权以祭奠,望你勿嫌简陋。” “神殿已经不存在了,我想以后你若是再度转世投胎,也不会再发生类似的情况——我其实不知道在这边轮回转世的情形究竟有没有,不过我希望是有的,这样日月轮转之后,我们也许还能有再见面的机会。” 顾清玄忽然笑了笑。 “不过等到下次轮回转世的时候,你大约是没机会再做我的老师了,来做我的徒弟还差不多……你的运气其实还真不太好,我这辈子叫过老师的人没几个,包括你在内,已经全死了。” 他顿了一下,神色复杂地补充道:“还都是死得连魂魄也不剩下。” 当年曾被顾清玄叫过老师的人共有三个,前两个和他全家上下一起死了,第三个就死在顾清玄手下,兰瑟这个不能算是老师的老师,却是顾清玄本没想到会有的第四个。 他摇摇头,伫立在那柱孤零零的香前站了一会儿,细细的烟雾无声地向着天空盘旋而上,顾清玄看着那烟柱,努力回忆着当初与兰瑟初见时的情形,却发觉记忆中只有一个在讲台上慷慨陈词的模糊身影,唯剩下顾渊找给他看的兰瑟照片是清晰的。 顾清玄暗暗叹了口气,重又把个人终端打开,调出之前顾渊发给他的兰瑟照片,将它放到最大后珍而重之地放在了香后。但当白色的烟雾渐渐弥散笼罩开时,就连顾渊发来的这张照片,似乎也变得模糊了。 又在那站了片刻后,顾清玄对着悬浮在半空中的兰瑟照片说:“我走了。” 他微笑了一下,将燃尽的香与个人终端全都留在了原地。 在顾清玄转身的瞬间,他忽然听到一个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声音,焦急地在自己背后喊了一句:“等等!” 顾清玄的脚步停住了,他缓慢地转回身。 苍白的、半透明的兰瑟正悬浮在那柱香的余烬上方,局促又不好意思地朝着顾清玄笑了笑,但他又很快低下头来。 “我之前一直被关在它的肚子里……轮回应该是有的,我感觉我很快就要去轮回了,谢谢你,我是说,你杀了它我才能有轮回的机会,我……” 他结结巴巴地说着,半晌后停住了,沉默了很久,才很轻很轻地说了一句: “……我没想过我还能见到你。” 顾清玄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兰瑟仿佛从这目光中得到了某种鼓励般,断断续续地接着往下说道:“……我没想到过我还能见你,更没想到来解救我的会是你。我其实、其实有想过这种事,只是我以为它是没有可能发生的……我是说,它这样神奇,简直、简直就像是……” “就像是王子拯救了公主一样。” 兰瑟在心里这么说着,嘴巴上用出的那个词却是“奇迹”。 “谢谢你。”苍白而半透明的兰瑟郑重地说,他鼓足勇气看着顾清玄的眼睛:“我觉得我的运气非常好,真的,非常、非常好,因为能够遇见你,我想我的运气一定是很不错的。” 他的目光澄澈、干净、充满笃定,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愫。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顾清玄少见地有些慌乱,甚至垂下眼,避开了兰瑟注视他的目光: “你有什么话想要我带给别人吗?” 他轻声地问,兰瑟深深地注视着他,半晌之后才笑笑道:“其实没有什么的,我是个孤儿,当初离开了银辉也没想着还能回去,所以该道别的、该完成的,我都早已经完成过了。” “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话想要问的……” “我其实想要问问你,我当初给你做的那些东西,好吃吗?” ……东西? 什么东西? 什么好吃?! 顾清玄的脑海中有一瞬间的茫然,但他看着兰瑟清澈的、满怀期冀的眼神,丝毫没有思考便鬼使神差地回答:“好吃,很好吃。” 说完之后却又停住了,他想了半天,好容易才想到了那次兰瑟给他做的乔迁宴,于是才松了一口气:“你的手艺真的很不错,吃起来给人的感觉……很温暖。” 兰瑟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笑了笑。 “是这样的吗……谢谢你。” 谢谢你,愿意为了我的心情说谎。 兰瑟知道顾清玄其实从没有吃下过那次所谓乔迁宴。 那天他所做出来的所有东西,都在事后被他发现出现在了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把它们扔到垃圾桶里的家伙是谁呢?兰瑟相信那个人并不是顾清玄,其实只要那个人不是顾清玄,究竟是谁也就没有什么所谓了。 所以他只是微笑着,好像真的为顾清玄的评价所开心般,带着喜悦的笑容说:“你喜欢那就很好了。” 很好、很好了…… 当顾清玄走出阵法时,整座大阵都已经彻底地黯淡了下来。一些看似虚空的地方崩塌了,陆陆续续有各种各样的星空异兽探头探脑地从其中跑出来,它们不敢去惹顾清玄,顾清玄也懒得理它们,他独自站在无边无垠的虚空里,一时间居然有些茫然。 自己究竟该往哪里去呢?接下来应该要该做些什么呢?好像有许许多多可以去做的事,可又好像全都没有什么动力去做…… 正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接近视线尽头的远方却忽然出现了一个黑点。 说是黑点,但其实也不能算是黑点,因为那个黑点本身并没有颜色,只是所有的光都在经过的时候被它吸入了进去,看起来才似乎是黑的。顾清玄疑惑地盯着它,脑中不期然地浮现出了之前曾看见过科普的“黑洞”。 莫非自己亲眼见证了一个崭新黑洞的诞生?说起来黑洞似乎会吸走周围的一切事物吧,那自己会不会也被吸进去?在修真界里好像从未见过这玩意儿,自己这个渡劫修士要是真的被吸进去了,那会不会死呢…… 顾清玄正警惕地打算离它远点,忽见那黑点猛地收缩了一下——就像是那只巨口怪物准备开胸吐气时的动作——然后随着一阵连续的喷气声,一艘银白色的小型星舰从黑点中流畅地滑了出来。 “不是和顾渊说过这附近不能有飞船之类的吗?” 顾清玄不太高兴地想,顾渊这次没有完成自己交给他的任务。但随着前方那艘星舰的转身,顾清玄从它的舰身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复杂而华贵的纹章。 那是和他眉心印记一模一样的、属于银河帝国皇室的蔷薇纹章! 几乎是立刻,关于顾渊的些许不快就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银河帝国皇室——一个能够让明面上身份是普通孤儿的伪太子上位的皇室,其中能够有几个人用得起这样尊贵的纹章?来的人究竟会是谁?会不会是——会不会是奥利维亚——妈妈? 顾清玄想都不想,立刻朝着那星舰赶了过去,可当那艘绘制着皇室纹章的星舰停顿下来、悬浮在空中时,顾清玄才看清坐在那艘星舰之中的人…… 人不多,只有两个。 穿着一身军装的西泽坐在舰长的位置上,脸色有些不健康的苍白,精神却十分好,他原本有些焦急混杂着紧张的神情在看到顾清玄的瞬间便放松了下来,转而变成了一个微笑——当看到这个微笑的时候,顾清玄才意识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也露出了相似的微笑。 他飞到星舰的驾驶舱附近,抬手敲了敲驾驶舱的透明外壳。 “你怎么来了?” 顾清玄好奇地问,西泽下意识地想要站起身来行礼,被座位卡住后才意识到自己现在不太方便起身,只能举手行了个军礼,然后方才恭恭敬敬地答道:“是这样的,殿下,我们从银辉共和国一个商人那里收到了殿下您的消息,猜测这附近可能会发生什么危险的事,为了您的安全起见,我们希望能够确保殿下您同样身处于安全范围,但是接下来当我们想要联系您时却屡次遭到了失败。皇后陛下为此十分忧心,因此派遣我们——” 西泽正在十分严肃地说着,他的话却被旁边插出来的一个声音所意外地打断了。 “才不是呢,殿下别听他瞎扯!” 同样穿着军装的劳伦斯一边举手行礼,一边毫不顾忌地大声喊道:“我们根本不是被陛下派来的!西泽是从研究所那边偷听到了殿下失去联络的事,然后带着我一起私自窃取了殿下未来的私人星舰带着路线图逃跑了……我们理论上应该还在营养舱里待着呢!这家伙刚做完基因改造,一心就想着来确保殿下的安危……” 西泽苍白的脸色上几乎是立刻笼上了一层红晕,随后又迅速地变白了,他差不多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劳伦斯!你给我住口——适可而止——” 然而劳伦斯可一点都不想适可而止,他按下了自动驾驶的按钮后就动作灵敏地从座位上翻了出来,一边往后跑,一边喊:“殿下!西泽这个死人脸其实暗恋您很久了!他从第一次见面时就喜欢上您了!您看在他还算是个小白脸的份上给个机会怎么样,我保证他会好好珍惜的……啊啊啊殿下救命啊!杀人灭口啦!” 眼看着劳伦斯按下了自动驾驶的按钮,恼羞成怒的西泽顿时顾忌全无,他“唰”地从座位上翻起身,向着顾清玄告罪后跳起来就向劳伦斯冲去…… 等顾清玄反应过来后,他已经笑了很久很久了。 也许是太久了一点,因为当他重新看见揪着劳伦斯走回来的西泽的脸时,发现那双漂亮的冰蓝色眼睛里充满了忐忑。 顾清玄看着那双漂亮的冰蓝色眼睛。 “你喜欢我?”他故意沉下脸来,十分严肃地问。 清晰地看见西泽的喉结随着他的问话而上下滚动了一下——他准是因为太紧张而咽下了一口唾沫——然后他定了定神,方才坚定而又决绝地回答顾清玄:“是的,殿下,我喜欢您——非常、非常喜欢您。” 西泽脸上的神情那样肃穆、一往无前,就像是正带头对敌方的基地发起着一次破釜沉舟的冲锋。 顾清玄又有些想笑了,但他抑制住了自己,转而道:“那你就是这么对自己喜欢的人吗?” 顾清玄的表情还是那样严肃,严肃到令西泽的心脏砰砰地在胸膛里打起了鼓,他眼中有些茫然,一时间不能明白顾清玄的意思——直到后者伸出手,不紧不慢地又叩了两下驾驶舱。 喜欢我你还就这么把我给晾在外边? 他看起来是那样的自然而然、神情又是那么地理直气壮,以至于西泽下意识顺着他的意思打开舱门后,准备去舱门附近迎接殿下的到来时,才终于想起来一件事。 ——这个展开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啊! 自己刚才难道不是出口表白了吗?虽然这个表白是建立在被意外出卖的基础上的,但那好歹也是个表白啊……殿下给出的回应却完全不像是答应了的样子,不过也不能算是完全没答应,所以说殿下对自己的态度究竟是什么样的……? 这个重大的问题就在西泽的大脑里晃啊晃的,晃得他整个人都有些不太好,随着舱外顾清玄的渐渐接近——准确点说,是随着他与顾清玄之间距离的一寸寸缩短——这种“不太好”的感觉几乎到达了巅峰。有一种冲动促使着他想要大声地询问自己的殿下,自己的表白究竟获得了一个什么样的结果,但就在这询问即将脱口而出时,这种冲动又被他硬生生地遏制住了。 万一殿下的思路被自己给打断了怎么办! 万一自己的询问会给殿下带来“急躁冒进”的映象怎么办! 万一殿下本来在考虑着要不要答应,被自己一问反而产生逆反心理干脆决定不答应了怎么办! ……西泽仿佛这辈子都没有这样患得患失过,然而他的脸上依然还是惯例般地毫无表情,仿佛一座已经彻底僵冷下来的冰山。 舱门无声地合拢上,无垠的星空宇宙统统被这扇舱门给锁在了外面。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了一条短短的甬道,而在这条短短的甬道上,顾清玄正在朝着西泽越走越近。 与满心忐忑的西泽不同,顾清玄此时就显得游刃有余的多,他甚至有闲暇去凝视西泽的面容。 真奇怪啊——他端详着面前这个青年的神情——即使到了现在的情况下,对方的脸上好像还是没有什么表情的,似乎眼下的局面根本没有给他造成什么困扰。但如果你仔细去看,会发现那双一向平静无波的冰蓝色眼眸间或会划出一道粼粼的波痕,所有的忐忑、不安、纠结、紧张,都被暴露在那一瞬间的闪动中。 殿下在朝着自己走近了。 更近了。 越来越近了。 西泽渐渐地屏住了呼吸,因为他意识到在这个窄窄的仅容两人并肩的甬道里,顾清玄选择了他所在的这边。 他忍不住用余光瞟了一眼自己身边余下的空档:那位置无疑足够给殿下经过——甚至可以说是绰绰有余,殿下明明可以选择走在那一边的,而他却朝着自己的这一边走过来……这是不是已经预示着什么? 西泽不敢往下深想了,顾清玄此时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如果再往前走上三步,两人的鼻尖就会毫无疑问地相撞在一起。 殿下这个时候应该停住了吧! 西泽这样想着,然而顾清玄却并没有停。 他往前走了一步。 两步。 到第三步时他停住了,但即使如此,两人之间的距离也靠得有些太近了,近得西泽的鼻尖上,都萦绕着独属于顾清玄的气息。 西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膛里砰砰地跳动,他想要深深地吸一口气来缓解紧张,但又怕动作太大唐突了只隔着一步远的殿下,只能稍稍往后退了一步,一边行礼问着殿下安好,一边忍不住地在脑子里胡思乱想着——怎么办啊!我出来的时候忘记吃香口糖了! 虽然西泽一向对自己的个人卫生问题极端注意,有时候甚至有些太苛责了,但他这次是从营养舱里跳出来就偷了星舰跑路的,别说香口糖了,连自己的仪容也没有好好地仔细打理过,穿的衣服都不是自己的,而是一沓备在星舰上的士官服中的一件…… 怎么办!西泽有些越想越感到忐忑了,他怎么思索都觉得自己此时毫无形象可言,换句话说,此时表白也差不多可以说是毫无胜算可言…… 都怪劳伦斯! 西泽在心里咬牙切齿地想着,脸上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威严冰冷如同冰山般,始终故我地毫无表情。 就在此时,西泽听到了顾清玄轻轻咳嗽了一声。 殿下这是打算要做出回答了吧! 这刹那间,因为暗骂劳伦斯而消失不见的紧张情绪一下子全部回来了,西泽忐忑地、忐忑地注视着顾清玄线条优美的下颌——别的部位他都不是那么太有勇气去看——甚至没有心思去想殿下的下颌究竟有多么好看。 “你喜欢我?” 他听见殿下说,由于两人之间的距离靠得实在太近,当顾清玄开口说话时,西泽甚至能感觉到有温热的气息吹拂着自己的发丝。 紧张的情绪一下子因为这气息而翻了倍。 由于不能保证自己的个人卫生问题,西泽此时压根就不敢说话——其实有一部分也是因为他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因此只能用力地点了点头,尽量表现出自己究竟有多么喜欢。 顾清玄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眸在西泽的身上打了一个转儿,又往前走出了一步,这一步,把西泽之前行礼时后退出来的距离给完全弥补上了,不仅弥补,甚至还略有超出:这体现在两人的脚尖之间只剩下了半个脚掌的距离。 “你为什么喜欢我?” 顾清玄这样问。 西泽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从喉咙口里跳出来了,这个问题显然不像是之前的那个一样,能够用点头摇头这种简单的身体语言就能够搞定。他不得不微微垂下头,避开殿下灼灼的视线后,才有足够的勇气去回答这句话。 他张开嘴,然后,整个人就怔愣在了那里。 ……对啊,他,究竟为什么会喜欢殿下? 要说殿下哪里好呢,西泽自然可以毫不犹豫地回答什么地方都好,好得甚至让他感到十分地自惭形秽,觉得自己不足以和殿下匹配。但仔细一想,这些优点都不是自己喜欢殿下的理由。 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喜欢殿下呢? 西泽想啊想啊,几乎搜肠刮肚,想得绞尽脑汁,到了最后,却也只能给出一个连自己都觉得十分看不过眼的答案。 “我也不知道的,殿下……我只是,觉得您格外可爱。” ……可爱?! 这样的回答却是顾清玄万万没有料到的。 顾清玄面对着这样一个评价,一方面是觉得十分想笑,另一方面又觉得心情复杂。他从不认为,自己有朝一日会和“可爱”这个词沾边,甚至有那么几秒钟,顾清玄有觉得西泽会不会干脆是随便乱说的,但当他触碰到了西泽的目光,却又不再这么以为。 西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正过了脸来,那熟悉犹如坚冰一样的眼神此刻已经泰半融化了,只剩下薄薄的一层,仿佛初春时湖泊上的薄冰,轻轻一触便会破碎,融化成其下温暖的春日湖水。 他的目光是那样地认真,他认真地、认真地觉得顾清玄……格外可爱。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顾清玄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轻说,这声音是那样轻,好像一阵风吹过来便会破碎了。然而这条狭窄的甬道里没有风,只有两个人细细的呼吸声彼此重叠,因此西泽毫无疑问地听到了这句话。 他回答了这句话,声音同样是那样轻,轻得好像是梦呓中的呢喃。 “我只是看到您,就自然而然地这么想了。” “自从第一次看到您之后,我就忍不住地觉得您十分可爱,就是那种……想到了之后就忍不住会微笑起来的可爱。” “……很想,很想和您一起变成猫啊,很想用长长的尾巴圈住您,和您毛绒绒地依偎在一起,睡在午后的窗台上懒洋洋地一同晒着太阳,紧紧地拥抱着,阳光晒得我们暖洋洋的,甚至感觉有些热,可就是舍不得放手,好像整个人都要融化在阳光里,变成一团棉花糖那样……那样的可爱。” 顾清玄静静地注视着西泽。 多么奇怪啊,这个看起来一贯彷如冰山般毫无表情的家伙,此刻却说着和自己的画风毫不相符的形容“可爱”的话,而更加奇怪的是,随着他的形容,自己居然也忍不住有些想要微笑,是那种懒洋洋地睡在阳光下,暖和得好像一块要被融化掉的棉花糖那样,十分与自己的画风不符的微笑…… “可是你看到我的时候很少这样地微笑起来。” 顾清玄突然说,西泽愣了一下后,不好意思地略微垂了下眼。 “我只是习惯了不做出什么表情……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和帝国里的那些各色政要们互相接触了,我从小就在演技方面没有什么天赋,为了防止我的表情变化泄露出一些不该泄露的情绪,父亲认为我不做出表情是最好的……” “一开始有些不习惯,但是后来习惯了之后,发现这样也很方便,所以长大了也不打算改了,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已经完全是习惯成自然……” 他这么说着的时候,忽然发现顾清玄颇有几分遗憾地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样啊……” 顾清玄叹着气如是说:“其实,我觉得你还是笑着的时候比较好看。” 在听到这句话的同时,西泽几乎是下意识地立刻微笑了一下,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然是想要沉下脸,恢复自己那副冰山冷淡的样子。可是理所当然地,这时候反应过来已经不管用了:他的那个微笑已经完全落入了顾清玄的眼中。 于是,顾清玄也忍不住地微微笑了起来。 真是可爱啊——他这么想着,看似十分随意地对西泽说了一句:“好啊。” ……好啊? 什么好啊? 这两个字出现得实在十分突兀,与之前他们聊着的话题好像根本风马牛不相及,西泽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顾清玄在回答什么,直到顾清玄又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我突然觉得你其实也挺可爱的……所以,我们就先试试看吧。” 试,试,看。 这三个字在西泽的脑海里徘徊蹦跳着,跳得他有些觉得天旋地转,当西泽再一次开始开口说话时,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有些不像是自己的了。 “您的意思是……我们……”西泽听见自己沙哑着嗓子这样说,然后,他看见自己的殿下轻轻地瞟了自己一眼。 那是轻轻的、似笑非笑的一眼。 顾清玄没有回答西泽的问题,他只是微微笑着抬起眼。 “这一次,总该轮到你给我让路了吧。” 这一瞬间,全世界所有的花都开了。 (全文完) 西泽(认真又开心):“原来殿下您也记得我的。” 顾清玄(故作不知):“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西泽:“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啊!是我经过您身边,您给我和我的士兵让路——我一直以为只有我记得,原来您也是记得的!” (狂喜乱舞ING) 顾清玄:“……才没有,我忘记了。” 西泽(严肃):“您明明说出来了。” 顾清玄:“我随便乱说的。” 西泽:…… 顾清玄::) 番外:老汉克斯的酒馆 老汉克斯是生活在银河帝国首都星圣洛里斯城的一个普通的酒馆老板,他经营的这家酒馆地段好极了,就位于蔷薇宫殿不远处,如果天气晴好的时候,甚至还能在酒馆里看见蔷薇宫殿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顶端。 老汉克斯家买下这座酒馆已经有一百多年了,从老汉克斯爸爸的爸爸起,他们一家就一直在做着开酒馆的生意。这门营生的利润不算多,不能让他们一家发什么大财,可也不算少,至少能让老汉克斯养活一家老小还绰绰有余。最近几年来更是如此:那位突然出现的神秘帝国皇太子本就引发了大量的好奇心,在太子殿下开始推行《基础修炼课程》时,这种情形就更加加剧了不少,有很多人千里迢迢地从各个星球行省——甚至是国外——赶来想要见太子殿下一面,至少也要满足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所以,自然而然地,老汉克斯基本靠游客和侍卫们维持的生意愈加地好了许多。 不过生意的好转并没有让老汉克斯变得大手大脚,相反,他现在花钱更加精打细算了很多。原因倒是很简单:老汉克斯一共有三个儿子,里面没有一个是异能者,以前的时候嘛,他打算从这三个儿子中选择一个继承酒馆,剩下的那些只能各给一笔钱,让他们自己去找一个活路。但是现在事情不同了,当年太子殿下在推行《基础修炼课程》的同时,也同时推行了一种叫做资质测试的东西。 大儿子说那个资质测试测试的东西不是异能,而是一种什么……什么叫做“灵根”的东西。灵根是什么老汉克斯不懂,但是他知道,自己的三个儿子,全部都都测试出了那个所谓的灵根! 足足三个拥有灵根的儿子啊! 这可意味着老汉克斯家撞大运了,因为灵根虽然不如异能那么稀有,但还是十分稀有的。一般情况下异能者都会有灵根,而普通的民众之中,大约一百个里才能有一两个拥有灵根的。而老汉克斯家里的三个儿子,居然全都是有灵根的,这岂止是祖坟冒青烟,根本就是祖坟上烟火冲天啦! 老汉克斯仔细打听过了,自己的几个儿子资质都不是特别好,但也不算非常差,至少,如果努力学习的话,每个人以后都有成为一个地阶异能者的机会——那可是地阶啊!那可是异能者啊! 地阶的异能者是什么概念,生活在圣洛里斯城这么多年的老汉克斯可是十分清楚,那可是正正经经的高阶层,假如进到自己这个酒馆里来,自己是要兢兢业业谨慎伺候的。虽然临走时同样要收钱,可起码要给打个七折,而且对方走后,那个座位还会被标上特殊记号,表示那里曾经有地阶异能者光临,从此那个座位的收费都要涨上三成,想入座的人还会趋之若鹜…… 至于地阶以上的异能者……天呐,老汉克斯可就完全不敢想了,他稍微一想就会把自己给美晕了。 如果自己的三个儿子全都成了地阶异能者,那会是多么美妙的事情啊!老汉克斯家的阶层甚至都会完全不一样了,以后出门买菜,也能在那个有一个异能者女儿的汤姆·戴克面前昂首挺胸了。 不过这一切美妙的画面都有个前提,那就是老汉克斯的三个儿子真的要变成地阶异能者才行。 为了儿子们的未来,老汉克斯不得不开始精打细算了。他知道的很清楚,虽然送三个儿子去太子殿下开办的专门学校并不算是多么庞大的开销,但为了增加他们成长为地阶异能者的几率,他必须要花钱购买足够的灵石,丹药甚至是租借阵法……花钱多倒不算是什么问题,最让老汉克斯担心的就是想花钱也花不出去,前几年这种《基础修炼》刚出来的时候,听说灵石什么的都少极了,能够租借出来的聚灵阵法也少。好在在太子殿下的英明领导下,这种情况没过多久就已经得到了改善,听说是西泽元帅带领了一大批士兵去很远很远的一个什么——什么叫做神殿遗址的地方,开发出了大量的灵石,这才算是解了帝国上下的燃眉之急。 现在老汉克斯的三个儿子都已经入学啦,该备上的灵石阵法之类,老汉克斯也都已经准备好了。现在老汉克斯坐在自己的酒馆里,心里可一直都是美滋滋的,就连以前那些不怎么搭理他的异能者们来喝酒的时候,往往也会和老汉克斯说上两句。 “哎,老板,我听说你的儿子们可都是有灵根的啊。” “是啊。”同样的话,老汉克斯已经听到过无数次了,可是每一次听,他都会和第一次听到的时候一样,乐得眉毛眼睛都快要飞出去了。 “真好啊……只是既然这样,你的这个酒馆以后该怎么办呢?” 是啊,三个儿子都成了异能者,以后肯定是看不上老汉克斯的酒馆了,虽然他们能做的工作不一定有老汉克斯的酒馆赚的钱多,却也不需要那么累、那么操心。自己爸爸的爸爸传下来的酒馆眼看着就要后继无人,老汉克斯却并没有感到生气,他看上去依然是乐呵呵的。 “怎么办?怎么办到时候再说嘛,说不定他们有哪个就看上我的酒馆了呢?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都看不上,我留着这个酒馆,给他们留着一个保险,那也算是好的嘛。” “说的也是。” 问话的那人点了点头,又喝了一口酒,老汉克斯抬眼看了看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并不认识这个人——他肯定不是蔷薇宫殿里的侍卫或者住在附近的本地人,很可能是外来的游客,不过也不太像,因为他穿着的衣服一角,绣着蔷薇宫殿里的人才能绣着的小小纹章。 有可能是个什么文官吧,管家之类的……老汉克斯不负责任的想。当然啦,他也并没有觉得蔷薇宫殿里的总管——同时也是银河帝国皇室的内务总管——能够出现在自己的小酒馆里,他只是单纯地这么想了一下而已。 “再来一杯酒。” 在老汉克斯的思绪偷偷飘走的时候,那个陌生的来客已经又喝完了一杯酒:他的面前已经排列了足足三个酒杯。老汉克斯瞅了他一眼,确认他的脸上并没有什么醉意后,才又端了一杯酒给他,并且搭话道:“今天心情不好?” 一个人在这里单独喝掉这么多酒,十个人里有九个是心情不好,这样的人老汉克斯这辈子见多了。毕竟人人都想要借酒消愁,可是愁呢?真的能被酒消得掉吗?要知道,老汉克斯虽然看着一个酒馆,自己可是滴酒不沾的。 果不其然,那个人听到这句话后,握着老汉克斯递给他的酒杯,自己就微微地苦笑了一下。 “是啊,心情不好。” 他说完这句话后,就闷头喝起了酒,似乎没有什么继续搭话的意思。 他不说话,老汉克斯也不继续问,只是找了个靠近他的地方开始擦杯子。其实那些杯子都已经被擦得光亮无比,根本就没有继续擦拭的必要,老汉克斯只是在给自己找一个事情做罢了,至少可以假装自己并不是在好奇想要八卦,尽管他确实是十分好奇并且想要八卦。 毕竟酒吧里的娱乐是有限的嘛,老汉克斯认为自己的好奇心十分正常,顶多不过是在发挥地利优势而已。 还是那句话,类似的人他见过的多了,他知道这个家伙迟早会说的。也许是再喝了一杯酒之后,也许是再三杯,但不管怎么样,他总会说的。 果不其然,在把老汉克斯新递给他的一杯酒给喝到了一半之后,那个家伙开口了。 他问老汉克斯:“你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老汉克斯看似仔细地擦着杯子,一只耳朵早已经悄悄地竖了起来。 “听说……嗯,听说太子殿下和别人订婚的消息。” 老汉克斯眉毛一跳:“那肯定是听说过了!”太子殿下订婚的消息是前两天才出来的,对方是帝国元帅西泽,老实说,老汉克斯和大多数国民一样,对于这桩婚事是乐见其成的。不过在网上还是有不少人大叫着自己从此失恋了——有些人还宣称自己连续失恋了两次——难道眼前这人也是那些家伙中的一员?不然太子殿下订婚的事情和这个家伙会有什么关系? 老汉克斯想到这里,对这个男人的印象就不是很好了。虽然他看起来出身不错,长得也俊俏,可也不能一天到晚的胡思乱想嘛。 大概是察觉到了老汉克斯那一点微妙的情绪,对方又喝了一口酒,垂着眼再度苦笑了一下。 “我喜欢的人,也就是在那段时间,和别人订的婚。” 啊,这样啊……老汉克斯微微松了一口气,同时为自己不靠谱的猜测而产生了一点点愧疚之情。在这种情绪的趋势下,他注意到男人杯子里只剩下两三口的酒:“再来一杯?”他问道,同时拿出了一个新的杯子。 男人握着酒杯慢慢地点了一下头,老汉克斯就将一杯满满的酒朝着他推了过去,男人准确地接住了,但因为酒液太满,白色的泡沫顺着杯口溢出来了些许,很快地流淌到了那男人的虎口上。 “哎呀,你要纸巾吗?” 老汉克斯问,男人摇了下头:“不,不用……”他轻轻抖了下手,虎口上流淌的泡沫就变成了碎冰块,被他一摇之后,纷纷落在了桌面上。 这是一个异能者! 老汉克斯先是一凛,随后又在心里暗笑了自己一声。异能者又怎样?又不是没有见过。 在自己即将成为异能者的三个儿子的支撑下,老汉克斯继续站在那儿,用包含同情的语调说:“最近这几天很不好过吧?” 那男人笑了,那笑容里依旧充满了苦涩。 “是啊,是有些……不太好过。” 他继续喝着酒,断断续续地和老汉克斯说着: “我其实已经喜欢他很久了啊。” “我只是……只是一直都没有直接说出来而已……” “当时我觉得,如果我说出来的话,他是一定会拒绝我的,所以我只是一步步慢慢靠近,想要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软化他的心……” “可结果呢?结果在他订婚了之后,我问他,他为什么会选择和那个人在一起,他却说……‘他既然开始时说了喜欢我,而我其实也不怎么讨厌他,两个人都没有恋人,那在一起试试看倒也无妨。’就这样试着试着,倒觉得和那个人在一起也挺不错,就干脆真的在一起了……” “你说!这么儿戏的事情!怎么会真的就这么发生!” 男人说到这里是,情绪显然有些激动,老汉克斯连忙配合着安慰他。这个时候的男人已经喝得有些醉了,他一边将剩下的酒液一口饮尽,喊着“再来一杯”,一边带着点哭腔说:“明明是我先认识他的啊,明明我……” 明明我和他才是近水楼台!为什么我却没有能够先得到月亮?! 这件事,顾渊一直一直都很是想不通,他想不通自己为什么那么愚蠢,仅仅是说一句“喜欢你”而已,真的有那么难吗?如果自己当年先告白,那主人——顾清玄——会不会转而选择自己呢? 是的,在老汉克斯的酒馆里借酒浇愁的这个男人,其实就是顾渊。 他一直没有办法忘记,当自己在顾清玄的面前,十分愤怒地问出那句:“他说了喜欢你你就和他在一起了?那如果换个人说喜欢你,你是不是也和他在一起了”的把自己完全暴露在对方面前的话时,顾清玄当时给出的回答。 “可是目前为止,光明正大地在我的面前说了喜欢我的人,仅仅也只有西泽一个而已。” 这一句话,简直就像是一记闷棍,狠狠地打在了顾渊的身上。 是啊,的确如此,直到最后,顾渊也依旧没有在顾清玄的面前,堂而皇之地说上一句喜欢他。 所以呢,自己其实根本就是活该。 活该! 顾渊醉醺醺地笑着,又狠狠地灌下了一杯酒。 他没有流泪,他早就不允许自己流泪了,他只是一直喝酒,一直一直地喝着酒。 借着酒吧昏暗的灯光,顾渊能够看见酒吧外面挂着的鲜花装饰。这是为了庆祝太子殿下订婚而挂出的,整个首都星全部的店铺,从书店到酒吧,全都挂上了类似的鲜花,多么可笑啊,这件事还是身为皇室总管的顾渊亲自安排的,在决定着鲜花种类造型选择等相关事宜时,顾渊心中的滋味,那才叫做真正的难以言说。 顾渊抬起头,对着老板喊:“老板,再来一杯酒。” “你的这杯酒还没喝完。”吧台后面的老板用一种担心的眼光看着他,顾渊知道,他这是担心自己醉得厉害,连自己喝了多少酒都记不清了。所以顾渊耸了耸肩,直接道:“这杯酒不是给我自己喝的。” 老板的目光中虽然还有些担心,却依然将一杯酒摆在了他的面前。顾渊拿起那杯酒,端在手里稍稍地摇晃了一下,随即轻轻笑了起来。 “嘿,兰瑟。” 他对着空气说道:“我们很久不见了啊……好吧,其实我对你,还真的没有什么太大的印象。” “只是那天,放在他门口的那些食物是你做的吧?对不起啊,我把它们全都倒掉了,挺可惜的,毕竟那些食物看上去就很好吃。” 顾渊往地上慢慢地倒着那杯酒。 “我当时应该笑过你是蠢货……现在你可以过来笑我了,事实证明,不管是你还是我,其实归根结底都是一模一样的蠢货。” “他要结婚了。” “别太难过了啊……蠢货。” 不管是你,还是我。 78 36|12.14 - 每天都有人觊觎我的美色 - 鹤衣 夜晚, 月光温柔地攀上了蔷薇城堡的一角。し。 城堡内的蔷薇四季不败,此时深沉的夜空上明月皎皎, 淡银色的月光像是流动的雾气般, 影影绰绰地笼在满园的蔷薇花上。淡黄淡白的蔷薇各开了一季后, 现在的城堡花园里纯粹是红色蔷薇的天下,茜红、玫红、紫红、嫣红……各色各样的红色蔷薇满溢着香气, 娇娇艳艳地开在月色里,淡银色的月光温柔地笼罩着它们, 就像是一个个活色生香的美人,立在花丛中犹抱琵琶半遮面。 这样的景色无疑是很美的, 顾清玄立在这样的美景中,却比所有的蔷薇花加起来还要好看。 他是独自一个人走进花园中的, 没有引起晚宴上几乎任何人的注意。不远处的城堡里灯火通明,帝国最新的星际飞船布尔迪亚号正骄傲地悬浮在城堡上空, 敞开了自己的座舱, 用作此次晚宴的主场。为了防止有人趁机刺探,蔷薇城堡所有的防护光罩与法阵都开着,远远地俯瞰过去五光十色,显出了十二万分的堂皇富丽。这样气派的晚宴即使是在整个帝国的历史上都是规模少有的,专为了新任太子殿下一人举办。皇室的态度不可谓不郑重。可惜这样的郑重如今看来是付诸流水了, 宴会的主角不仅没有半分领情的意思, 甚至都不愿意在这个晚宴上多待。 顾清玄神色倦怠,倚靠在半截特意做旧的石柱旁,暗红色的藤蔓弯弯绕绕地攀缠上去, 心形的叶子朝着四面八方伸展。其中一枚叶子恰好垂在他的耳畔,颜色殷红如血玉般,更衬出他的肤色细白。 许是因为晚宴上喝了酒的缘故,顾清玄额上的徽记不知何时显露了出来,半遮半掩地被笼在额前的黑发下,平日里素来冷淡的眼眸也因为酒意而显得水汪汪地,凭空生出了几分妩媚多情的模样。 那种——看似妩媚多情的模样。 顾渊敢说,没有谁比他更清楚那种多情表面下的冷淡自持了,当他微笑着看向你的时候,当你的身影被映入到了那双漆黑如夜的眼瞳里的那刻,你往往会凭空地生出一种错觉,错觉那人似乎是爱上了你,那样的专注与深情让你忍不住自惭形秽、口干舌燥、心跳砰砰如擂鼓,但当你被这如海的深情鼓舞,想要上前一步,真正地把对方握在手心时,他眼底深处的冷漠就会向冷水一样扑来,将你当头淋得透湿。 顾渊已经被这样的冷水从头到脚淋了太多遍了,多到他似乎已然能够认命,接受自己倾慕的人即将属于别人的事实。然而当此时此刻,当他站在花丛后方,看着不远处沐浴在月光下的顾清玄时,那种属于初生牛犊的勇气又一次回到了他的身上。 今晚的月色太好了,满园的蔷薇开得太盛,顾清玄独自立在月光下的模样又实在太好看,好看得令顾渊头昏脑涨。他忍不住地抬步向前,想要靠得再近些就一吐心怀,岂料刚刚走了两三步时,前方的顾清玄便若有所觉地转过头。 “谁?”他先是投来冷淡的一瞥,片刻后又舒展了眉眼,懒洋洋道:“是你啊……怎么,今天没有在晚宴上待着?” 走得稍近了些后,顾渊将顾清玄看得更清楚了,他额发间的徽记也更明显:毫无疑问,顾清玄今夜喝的有些多了,这信息令顾渊心中微微一喜。他并不指望顾清玄能够醉到什么程度——那种酒后乱性的事情几乎不可能在他们这类人的身上发生——他只是单纯地猜测着,今夜顾清玄的心情也许不好。 这世上能够引起顾清玄心情变化的事情并不算多,甚至可以说是十分有限的,而其中九成都围绕着那少数几个有资格影响他情绪的人。尽管顾渊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认,他本人并不属于其中的一员。倘若他因为某种意外突然死亡,就像是在兰瑟身上发生的一样,顾清玄倒有可能产生片刻的情绪波动……但是这种待遇,顾渊委实并不想要。 归根结底,他只是不愿意承认自己对于顾清玄而言,仅仅是芸芸众生里稍为特殊的那么一份子罢了。 这现实想想就令他感到挫败。 顾渊站在一丛蔷薇的后方,凝视着与他相隔不远的顾清玄,后者看起来依然——依然是那么好看,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能感到自己内心被激起的热血在渐渐冷却了,他的心跳在逐渐恢复正常,他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失去那种不顾一切的勇气……而这种勇气恰恰是他所急需要紧握手中的。 尽量把自己的呼吸放得平缓,顾渊深深地吸入了一口气,再把它慢慢地吐出来,想象自己所有乱七八糟的杂念都被裹挟在这口气里,被一起排出了他身体。 然后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饰,露出一个千锤百炼过的微笑。 “是啊,你知道我的,我只是……”顾渊说到这里,忽然烦躁地抓了一下头发,这个动作对于他来说是十分少见的:“……我只是……只是……算了。” 他放弃了。顾渊揉了揉自己的脸,破罐子破摔地直接对顾清玄说:“我只是发现你不在晚宴会场。” “啊,宴会。” 顾清玄脸上露出了一点讽刺的笑。顾渊有些惊讶:他清晰地感觉到了顾清玄对这个晚宴的排斥,而这样的态度在顾清玄的身上其实是很少出现的。 他的惊讶情绪一闪即逝,很快就被顾渊熟稔地遮掩住,但顾清玄依然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这一点点讶然。 “没什么好惊讶的,你应该知道,今晚这个宴会的主要目的是给我找个伴侣……”他飞快地瞥了顾渊一眼,略微皱起眉:“还是说你一直不知道这一点?他们居然没有把这事告诉你?” 顾清玄的语气里半是惊讶半是怀疑,顾渊在完全理解了他的话中含义后,感觉自己一直在怦怦跳动的心脏一下子停止了活动,它甚至完全消失了,只在他胸膛里留下一片空洞。 是的,的确没有任何人把这件事情告诉他。 这事从理论上来说是完全不应该发生的,毕竟顾渊是皇室现任的事务总管,这场宴会从筹备到散场,每一个步骤都应该令他了然于胸。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从城堡上方星舰的停泊角度到晚宴桌上摆着的鲜花类型,他几乎了解今夜这场晚宴的一切,只除了这么一件事。 “……他们没有告诉我。” “他们没有告诉我。”顾渊想着,他感到自己一直在发热的头脑突然地冷静了下来,并且在短短的时间里迅速理解了事情发生的原因。 看起来他私心里那一点点的猜测成功地化为了现实,顾清玄与西泽的感情的确遭遇了某种危机,以至于皇室要用安排相亲晚宴的方法来试图令顾清玄找到一个新的、合适的伴侣。这也许是个好消息,但不好的消息是,他本人看起来完全不符合皇室的评选标准。 他们甚至有意地不让他知道这一条消息。 “我该怎么想呢?”顾渊品咂着这件事,脸上显出了复杂的笑意:“他们不告诉我这件事,很明显,我在某方面并不合格,所以在这场挑选伴侣的游戏里一开始就已经出了局。但如果我本身不够重要,或者在他的心中不够重要,他们又有什么必要特意不告诉我这件事呢?” 这样反复咀嚼着这个消息,顾渊的心脏似乎一点一点地又长回来了。 他觉得自己已经差不多揣摩到皇室那方面的想法了。 毫无疑问,自己或者说顾家,对于银河帝国皇室而言完全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卒子,属于随随便便伸脚就可以碾碎的层次。所以很自然的,他顾渊的名字并不会出现在相亲晚宴的目录中,因为皇室方面认为他根本就没有那个资格。 至于皇室总管的身份?那不过是个职位罢了,在被剥夺了许多职权后的现在,这个职位几乎什么事情都不能说明,仅仅是银河帝国皇帝陛下给自己曾经的密探出身的家族顺手发下的一点荣耀罢了,顾渊本人为此付出的努力也不能让它焕发光彩。 是的,的确是皇室亲自把自己剔出了那份名单之外,对这点顾渊越来越肯定。但他却并没有因此感到沮丧,反而渐渐振奋起来。 “也许这意味着我对他而言是比较特殊的。” 顾渊这样对自己说:“不然他们根本就没有隐瞒我的必要,不是吗?” 的确如此,如果顾渊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甲,皇室根本无需将相亲晚宴的消息隐瞒。他感到自己渐渐流失的勇气又回来了。顾渊抬起头,直视着顾清玄,眼睛里像是燃烧着暗沉沉的火焰:“我——我一直有些话想要对你说。” “嗯?” 顾清玄的眼睛并没有看他,他只是低垂着头,把玩般地注视着手掌中托着的什么东西。甚至连回应里也充满了冷淡,仅仅是礼节性的一个升调,顾渊鼓起的勇气连他的一个眼神都激不回来。 但这并不足以让顾渊退缩。 得承认,他的的确确畏缩于向顾清玄表白,但那只是因为他害怕随之而来的失去——他感到自己是不能够接受失去顾清玄的后果的,即使那拥有本身也虚无缥缈——一旦做出决定之后,顾渊反而镇定下来,冷静又锐利,顾清玄的冷气即使化作了冰山也不足以让他畏惧。 “我有一些话想对你说。” 顾渊声音轻柔地说:“我想你很可能已经猜到了我要说的内容,鉴于我现在并没有叫你主人……” “嘘。”顾清玄突然竖起了一根手指。 这是明白无误的噤声手势,尽管顾渊不知道此时发生了什么,但他依然止住了自己的话头:他从来没有违抗过顾清玄的命令,不管他是不是在称呼他“主人”。 结果,顾渊在下一秒就怨恨起了自己习惯性的恭顺。 他看见顾清玄向着侧边转头,唇边勾起了一个确定无疑的笑。 那是一个顾渊熟悉至极的笑。 他知道这个笑容是归属于谁的。 顾渊感到自己的心一下子沉沉地往下坠去,他僵硬着脖子转过头,不出意料而又无比绝望地发现,从那个方向而来的果然是他熟悉至极的人。 他熟悉至极——同时又巴不得对方早日升天的——西泽·阿莫斯菲尔德。 西泽大踏步地向着顾清玄走去,他尽力维持着脸上的微笑,尽管花园中的小路弯曲曲折,也丝毫不肯放慢脚下的速度。 尽管他似乎是在微笑着,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一位远近闻名的青年才俊实在是极少微笑的——除非在太子殿下面前时。那时他的笑容看上去温暖又柔和,和现在这种冷峻的笑容全然不同。现在的西泽看似也在微笑着,但这种笑容毫无弧度,有棱有角,每一个细节都在说明同一件事:这个笑容的主人心情很不好。 有不少见过这个笑容的人在私底下窃窃私语说,西泽元帅笑起来的样子比不笑的时候更可怕。 如果说平时的西泽已经是一座冷峻冰山,那么挂着这种冰冷微笑的西泽就是深渊海底的暗色寒冰,更深邃,更冷峻,更令人望而生畏。 这块寒冰一路横冲直撞,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气,在一个小时之内直接从数个光年之外的某驻军星球闯到了蔷薇城堡中,期间不免会出现重重拦阻,但无论哪些困难,统统没能阻挡住西泽的脚步。 他的步速甚至在这一个小时之内都没有放缓过——直到此时此刻。 “你在这。” 在看到顾清玄的瞬间,西泽霎时间放慢了脚步,在他几乎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脸上的微笑也同样地柔和下来。沉入深渊之地的暗冰重又浮到了水面外,冷峻的冰山沐浴在了明亮的阳光下,在温暖的光芒中愉快地闪着光。 与牢牢注视着他的顾渊不同,西泽好像都没有意识到不远处有个顾渊的存在。他微笑着走向顾清玄,没有提起头顶上方星舰里的晚宴,也没有提到自己打破了多少个规则才在一个小时之内来到蔷薇城堡,西泽只是走过去,站在顾清玄的面前,轻轻抱住了他。 那样的珍惜,那样的小心翼翼,就像他怀抱住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他所珍爱的一整个世界。 “星舰上在举行宴会。” 过了大约半刻钟顾清玄说,西泽悄悄用唇蹭了下他的脸颊,然后方在顾清玄的一瞥中放开他。 “是的,好像的确是在举行宴会。”他回答:“想要和我一起去吃点东西吗?” 顾清玄注视着他,西泽十分平静的回视。他的神情看上去是如此自然,严肃,好像完全不知道上面那个宴会的性质一样……但如果真的不知道的话,他又怎么会千里迢迢地赶回城堡? 顾清玄就这样看着他,良久,良久,忽然间慢慢笑了。 “你怎么不问我要不要一起跳舞?” 今晚蔷薇城堡的晚宴是一个极其正式的晚宴,这样的晚宴虽然也会有宴席,但一般情况下百分之八十的时间都要消磨在交际和跳舞上。一起跳舞,在这种宴会里算是非常正统的邀约,但是一起吃饭……? 西泽略显惊讶地抬头:“我原以为你不会喜欢——” “我确实不喜欢。”顾清玄对着他笑了笑:“今天整个晚上都有人不停的邀请我,一起跳舞,聊天……不过要请我吃饭的,仅仅只有你一个人而已。” “他们大概没有我这么了解你,跳舞毕竟是传统选项。”西泽笑了,顾清玄也笑了,他一边笑着,一边说:“可是你第一次邀请我的时候,我们可并没有一起跳舞。” 的确,他们没有一起跳舞,而是坐在一起——十分令人难以相信的——吃了一顿饭。 “邀请我的这么多人里,大部分人都在担心我会不会答应他们的邀约,小部分则会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而只有你会担心……担心我没有吃东西。” 说到这里时,顾清玄的话里隐隐多出了一丝笑意。 顾渊忽然感到心底一阵酸涩,他想起自己似乎也从来没有关注过顾清玄有没有吃饱。 为什么自己以前从没想过这一点呢? 也许是因为——因为顾清玄在他面前显得太强大,强大到似乎无懈可击,连形象都是近乎完美的,他甚至没想过顾清玄也会感到……感到饥饿? 顾渊神色复杂地注视着前方,顾清玄和西泽正在说笑,顾清玄摊开手掌给西泽看,上面是一朵开得非常漂亮的蔷薇,已经被凝固住了,在那儿永恒地绽放着。 “这朵蔷薇开得很像你。” “不,他没你好看。” 他听见西泽和顾清玄在低声说话。 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已经插不进去了,自己一直没有说出来的那段话,好像也已经失去了能够说出来的机会。 顾渊不能控制地往后倒退了两步,微微闭上了眼睛:他不想看到这一幕,更不想看到接下来他们可能会有的耳鬓厮磨,彼此温存…… 他不想看见自己彻底沦为失败者的一幕。 西泽抬起眼,他好像看到了不远处的蔷薇花丛微微地摇晃了几下,就像是有什么人从后面路过一样。 ——只是路过。 166阅读网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