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夜凉如水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杭州,六和禅寺。 夜凉如水,秋月当空。 西院禅房内,武松盘膝坐于榻上。青灯闪烁,头顶上的戒疤依稀可见。 自从安葬了病故的林冲之后,武松就再未踏出六和寺半步。落发剃度,正式皈依佛门。 日出起舞,白天颂经参禅,也不忘练拳修功。日落之后就在禅房里中打坐静思。每天亥时一到,便宽衣入睡。 春有桃梨芳菲,夏有酷暑蝉鸣,秋有落叶满地,冬有雪舞技头。 如此循环往复的日子,已不知过去了多少个春秋。 不过,这日,寺内的更鼓已经响过子时,武松却依然坐于榻上,气沉丹田,抱元守一。 他在等一个人。 他不知道这人是谁,也不知道来人目的,只知道来人应该很厉害。甚至自己究竟是否是这个人的对手,武松也一时心里没底。 ...... 就在三个时辰之前,武松用完斋饭回到自己的禅房之内。刚在榻上盘膝坐下,一道寒光从窗外破空而来。 听音辨位,武松知道这道寒光并非奔自己而来。 但他还是心里一惊。 破空之声如此凌厉、强劲,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武松心里暗忖,如果它是直奔自己而来,自己未必能够避开。 钉入房柱的是一支箭,箭身捆扎着一卷纸条。箭头则完全没入柱中,难见深浅。 拔出这支箭时,武松又吃了一惊。 虽然他已经知道此箭来势之强劲,必定力道十足,但第一次发力居然还是没能拔动它。再运丹田之力,第二次才堪堪将此箭拔出。 看着这支之箭,武松不禁心头掠过一丝寒意。 且不说,梁山当年善使飞矢的张清断无此般臂力,就算是小李广花荣引游子之弓,出燕尾蛇锋之箭,也难有此箭贯通之力。 所以,待展开纸条,看到“子时拜访”这几个字时,武松随即往正梁上望了一眼。 正梁之上,放着一个长约五尺的檀木匣,匣子里,那对饮血无数的镔铁雪花戒刀静卧其中。 自征方腊而归,失去左臂,这对利刀就再未出鞘。随武松归隐六和寺之后,它就一直匿于匣中,悬于梁上。就连往日的啸鸣之声也再未响起。 来者是敌是友,武松不知道。但来者如果不善,那就是一个大大的劲敌。 子初已过一刻。闭目而坐的武松气息平顺,几乎和睡着了一般。但右手垂处,那对镔铁戒刀就在手边,只要一伸手,崩簧一动,便可利刀出鞘。 这对沾满鲜血的神兵,他没想过还会让它重见天日。但现在,他却已经隐隐听到那久违的啸鸣之声。 青灯的火苗闪了几下,禅房的门被缓缓推开,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武松没有睁眼,却眉头一紧。 来者脚步轻灵,几乎听不到任何着地之声,如果不是他推开房门,武松根本就无法察觉有人进来。 纵横江湖十余年,武松见过轻功了得的人不少。但就算是鼓上蚤石迁、神行太保戴宗也不可能做到落地毫无声息。 何况,以自己的修为,武松自信这个世界上还没人能够悄无声息地接近自己,哪怕是自己已经入睡。除非是被蒙汗药麻翻。 “武都头可好?”来人随手掩上房门,拱手问候道,“还是......应该称你为清忠祖师?” “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武都头了。”武松缓缓睁开了眼,“也没有什么祖师,就是一个出家人罢了。” 说话间,武松仔细打量来人。一个面容清削、俊朗的年轻男子,约二十岁上下,一身青色长衫,腰间挂着一块形状奇特的白玉。 不过,在武松眼里,比那块玉佩更奇怪的还是他的左手。 他左手其实并没什么不同,只是除了拇指之外,其余四根手指上都各戴着一枚玉指环。 “你一定有很多问题吧?”青衣人也不客气,一扭身地坐在榻边的椅子上。 “我只有一个问题。”武松依然端坐榻上,甚至再也没看男子一眼。 “只有一个?” “一个。” “什么问题?” “那支箭是你射的?” “这个很重要吗?” “很重要。” 武松的回答显然有些出乎了青衣人的意料。他索性从椅子上又站了起来。 “你难道不想知道我是谁?因何而来?意欲何为?你难道就没有好奇心?” 听着这一连串的问题,武松微微一笑:“好奇并不是一个好习惯,何况我是出家人。” “可你还是对这支箭好奇,不是吗?”青衣人显然不甘心。 “因为,这个对我很重要。” “哦……我能问一下为什么吗?” 看着青衣人一脸好奇的表情,武松倒也干脆,“当然。出家人不打诳语。告诉你也无妨。” 武松右手一抬,从炕桌上抄起了那支,箭头寒光一闪。 “如果此箭是你所射,什么问题都可能是大问题。如果不是你所射,什么问题都应该不是问题。” “我似乎明白了......”青衣人虽然自顾自地点点头,但脸上却还是有些许疑惑。 “你是据此来判断我的武功?还是......” “不错。”武松肯定道,“我说过,出家人不打诳语。你深夜贸然来访,敌友未知,贫僧自然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武都头果然快人快语。”青衣人看了一眼武松手里的箭,略带几分得意地问道,“如果此箭是我所射,你怕吗?” “怕。” “哦,打虎英雄也会害怕?” “是人,都会害怕。” “那你也怕过?” “这是自然。”武松右手轻捋了一下胸前的衣襟,“正如当年景阳冈上,若非仗着几分酒意,我也不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不过。”武松顿了顿又说道,“害怕分两种。” “哪两种?”青衣人觉得和武松的对话愈发的有意思了,竟然忍不住向前探了一步。 “怕得要死和怕得要命。” “何解?” “第一种,因为害怕而丧胆,以至手足失措,只好坐以待毙。第二种,因恐惧而求生,奋而博命,置死地而后生。” “有意思。”青衣人不禁连连点头,“那你就是第二种喽?” “不。”武松冷冷地说道,“我是第三种。越怕越强。” 话音刚落,武松突然暴起,伴随着一声崩簧声响,持刀在手的武松已掠过青衣人身前,冲出门外。 第2章:寒光掠动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月色之下,镔铁雪花刀挽出的寒光更加夺目,但刹那之间寒光尽收。 等到青衣人跟着走出门外,武松已经收刀在手,退于禅房檐下。 六和寺西侧院落并不大,十余步见方,一株数人合抱之围的古槐落于西南侧。而此时古槐之下,四名黑衣人蒙面裹头,皆持单刀,呈雁行阵而立。 “他们是你的人?”武松并未回头,但青衣人自然知道是在问他。 “算是吧。”青衣人说道,“武都头刚才已经出过手了。如何?你怕了吗?” 武松的确已经出过手了。适才从房内暴起之前,他就已经察觉了院内有人,习武之人,而且不止一个。 整个六和寺内的僧人,除了武松自己,并无习武之人。所以,片刻思索之后他决定先发制人。 房内的青衣人可以来得悄无声息,而房外的不速之客却已露出形藏,如果一定要打,当然是先打后来的。 武松觉得自己的选择没错。 不过,在武松奔袭而出,连出数刀之后,他不得不收住了刀势。 他一共出了三刀,攻击了三个人,一刀比一刀快,却全部走空。 连出三刀未能得手,武松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三人都并未格挡,只是避让,而且避开刀锋时的从容身法着实让武松吃了一惊。 “都是狠角色。”武松说道,“这时候要是有坛酒就好了。可惜我戒了。” 听到武松说酒,青衣人不禁笑了起来。“看来武都头是动了杀气了。” “如果他们四人一起出手,武都头有几成胜算?”青衣人说话间已经走到院中,正好立在武松眼前。 “可能一成也没有。” “那如果给你一坛好酒呢?” “也没有。” “那武都头是已经认输了?” “认输可以活命吗?” “应该不能。” “那认输有何用?” 武松一生纵横江湖,喋血沙场,所遇高手无数。但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对面的四个人,现在至少有三个的功夫深不可测。 院里陷入了寂静,只有槐树的枝叶在风中沙沙作响。 武松静气凝神,一动不动地看着对面。他决定以静制动,既然探不出对手的深浅,他只能等。 眼看武松不再出手,青衣人倒是有点意外。他扭头看了那四名蒙面人一眼,递了个眼色。 刀风乍起,左首的蒙面者瞬间扑向了武松。手中单刀如卷席之势,直取武松下盘而来。 刀影闪烁,两人错步腾挪。蒙面人的刀风分明已经把武松完全罩住,甚至可以听到刀风撕裂僧袍的声音。 但每次眼看刀刃就要饮血,却总是被武松避开。此时的武松就像惊涛骇浪中一叶孤舟,却又总能在风浪中化险为夷。 看着两人激斗,青衣人不时露出惊叹之声,不时又嘴角含笑,笑得很含蓄,也笑得很诡异。 蒙面人的刀法越来越急,武松这叶孤舟眼看就要倾覆在一片刀海之中。 果然,蒙面人的刀终于捕捉到了一个破绽,荡开武松的格挡,顺势削向了他的左肩。 刀锋裂开肌肤的瞬间,蒙面人似乎已经闻到了血腥味。 的确是血腥味,而且越来越浓。 但那是他自己的血。 蒙面人的刀削中了武松的左肩,但得手后的兴奋刚从脑中浮现,一阵凉意却已经从脖颈处袭来。 镔铁雪花刀如蜻蜓点水般掠过,一击即收,来去如电。 蒙面人还来不及捂住飞溅着鲜血的伤口,就向后倒下,眼中满含着惊恐和不解。 鲜血也开始从武松的左肩渗出,那只包裹着残臂的衣袖也被削去大半。 “厉害。”青衣人不由自主地瞪大眼睛,“你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不,应该是舍车保帅,嗯,置死地而后生......” 青衣人似乎一时想不出该用什么来形容这一刀。 只有武松自己知道,以对面的修为,如果不让他先得手,自己断难有反击的机会。没有反击的机会,也就没有赢的机会。 所以,武松决定用身体接他一刀,已经失去手臂的左肩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露出的左肩是一个破绽,也是一个陷阱。因为失去左臂的武松不再是一个完整的目标。 蒙面人的武功原本没有问题,但面对武松时却出了一点儿问题。因为他所有出手的预判都下意识地当武松的左臂还在。 这可能只是毫厘之差,但对于武松足够了。 武松不仅要用左肩接他一刀,而且要让他相信这刀足以让自己失去扺抗力。 只有这样的诱惑才能让蒙面人出现一丝懈怠,只要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就是自己的机会。 一击必杀,院里又恢复了寂静。 “难道武都头就不怕接不了这一刀?”青衣人还是对刚刚发生的一幕颇为惊讶。 “要赢,就只有这一种打法。”武松冷冷地说道,“或者说,要活命只有这一条路。” “只有这一种?” “我只有这一种。” “可是你别忘了,”得意的神色又浮现在青衣人身上,“我还有三个人。” “我不瞎。”武松边说边放下了刀,用残破的衣袖扎紧了肩头的伤口。 “打法只有一种,但人是活的,活着就会有很多可能。”简单包扎好伤口,武松又拾起了刀,恢复了刚才静待来袭的姿态。 “不信。你可以试试。” 武松从容得就像刚念完一段经文,青衣人很意外,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再让剩下的蒙面人出手。 其实,看过武松刚才的那一刀之后,青衣人一直有一个疑惑。 他疑惑的不是武松削出那一刀,而是他被削中的那一刀。 中刀的瞬间,武松几乎同时完成了拧肩躲闪和出刀的动作。 很快。快得让青衣人难以置信。快得就像是蒙面人削中的那一刀触发了什么机关一样...... 血应!青衣人突然想起了什么,嘴角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 “罢了。”青衣人右手对着大槐树方向一挥,剩下的三个蒙面人互相递了个眼色,腾身而起,跃上槐树。 只听得枝叶沙沙作响,转眼间,三人已在夜色不知所踪。 : 第3章:马下武松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蒙面人突然不战而退,这倒是武松没想到的。他冷冷地看着青衣人,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武都头果然好手段。”青衣人拱手道,“刚才一战,足以让在下相信所谓‘马上林冲,马下武松’所言非虚。” “你刚才说的是什么切口?”青衣人的话武松好像是头一回听说,一脸迷惑。 “哦,武都头可能不知道,梁山好汉威名传世,各位英雄的手段更是了得。所以,世间多有口口相传的评话。” 不等武松再发话,青衣人饶有兴致地说了起来,“适才的那两句,说的是,梁山诸位好汉中,论马上征战,当以林冲武艺最高,若论马下厮杀,自然是武都头你首屈一指。” “哈哈哈......”听到这番话,武松不禁大笑起来,“论马上武艺,林教头自然是厉害,不过和关胜、呼延灼怕也是在伯仲之间。如果真要论个高下,只有卢员外堪称天下无双。” “那马下呢?” “若论步战,鲁提辖也绝不在我之下。也许,杨制使也有一战之力。” “如此说来,梁山好汉若以武艺论高下,当是玉麒麟卢俊义最高?” “当然。” “如果武都头和卢员外在马下交手,胜负如何?” “如果是武艺切磋,我自然不是卢员外的对手。可能走不到百回合。”武松顿了顿,接着道,“不过,如果是性命相搏,那就未可知了。” “哦,如此说来,论武艺,武都头未必天下无敌,但论拼命,世间当无对手?” “不知道。”武松淡淡地说道,“拼命这种事,只有活下来的人才能说话。” “就像方才一战,他的武艺如何?”青衣人不免看了地上躺着的蒙面人,“依我看,武都头一直落于下风吧。” “不错。”武松也冷冷地看了一眼已成刀下之鬼的蒙面人,“此人论武艺绝不在卢员外之下。只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他应该并不擅长拼命。” 尽管刚经历一场生死恶战,武松说这话时的语气却平静得毫无波澜,就像只是刚颂完一段经文一般。 青衣人也静静地看着此时的武松,眼前分明就是一个气定神闲的和尚。但在僧袍之下,却似乎一直翻涌着一股草莽之气,让人不寒而栗。 “其实,我并非想取武都头的性命。”片刻的宁静之后,青衣人缓和道,“不然,余下的那三位也断不会就此罢休。” 青衣人话自然是有道理。武松心里也明白,如果余下三人一起出手,恐怕会是一场平生未遇的恶战,生死难料。 或者说,生机渺茫。 可是,眼下一条人命已经丧在了自己的刀下。这种取人性命的感觉已经消失很久了,却似乎又从未真正离开过他。 伴随左肩伤口的疼痛隐隐袭来,武松恍然发现,自己虽然已经遁入空门,看破红尘。却依然没有看破生死。 或者说,自己身体里面对生死时的那种本能还在。即便每日颂经参惮,它依然像头伏击猎物的猛兽一样,蓄势待发。 这种本能可能每个人都有,但在武松身体里却显得尤为强大,强到武松自己也不知道极限在哪儿。 一般人可能一生只有一次经历生死的机会,很多人的那一次即是生死之别。 而武松一生恶战,无数次在生死边缘拼杀,每次都能绝处逢生,在刀光剑影中看似闲庭信步。 这不仅仅是运气,更是一种天生的能力。 在遇到恩师周侗之前,武松也不知道自己有这种异于常人的能力。 武松其实算不得周侗正式的弟子。正式拜在周侗门下的是卢俊义和林冲,当然,还有日后成为一代抗金名将的岳飞。 武松只是机缘巧合,在做阳谷县都头时,奉县令差遣进京办事,得遇了一代武学宗师周侗。这才有了受教的机会。 短短数日,周侗传授给了武松鸳鸯脚和玉环步这两路拳法之后,曾经对他有过另一番指点。 周侗当年曾对武松言道,武学之道,纵有千变万化,皆以神应为诀,迅疾为路,力劲为终。只要反应够快,出手够快,力量够足,大可不必拘泥于所谓的招法套路。 因为在周侗看来,武松不仅天生神力,身法迅捷,最重要的是他具有世所罕见的神经反应速度,对危险来袭的感知也异于凡人,愈是凶险之时,他愈发冷静。 简直是天生为战而生。 换句话说,武松有多强,他自己可能也不知道,而是取决于他的对手。 “武道之中,若以艺而论,你再苦练也恐难和卢俊义、林冲相较。但若以杀人技而论,这世间,恐无人能以武技杀你。” 这是周侗在临别之际留给武松的最后指点。 拜别周侗之后,武松对恩师之言其实也是将信将疑。 之后纵横江湖数年,又历经抗辽国征方腊的几番血战。武松之强,无论是蜈蚣岭上的王道人,抑或是于万马军中刀头喋血,竟然真是无人能伤。 直到征讨方腊的最后一战,被包道乙以妖术驭飞剑斩断左臂,武松才彻底明白恩师当年所言非虚。 彼时,包道乙飞剑来袭,武松竟然全无察觉,他身体里那种与身俱来的能力忽然就消失了。就像是一道机关突然失灵了一般。 这在之前还从未发生过。 包道乙所使是妖术!这是武松中剑时毫无防备唯一合理的解释,也是对周侗当年之语的注解。 如今,杀戒再开。武松表面上波澜不惊,内心却暗流涌动。当年遁入空门,本就是厌倦了江湖的刀光血影,看破了世间的虚情假意。 然后,佛门之内,依然还是躲不过血光。 武松并不想再杀人,但更不想被人杀。而且还是不知缘由地死于非命。而地上躺着的那个人,也死得不明不白。 想到这些,武松提高了嗓门对青衣人说道,“不管你此来意欲何为,现在已经有人为此丧命。贫僧也破了杀戒,你满意了吗?” “满意,甚至比预料中的好。”青衣人面露诡异之色,诡异中还带着让武松难以理解的笑容,“不过让武都头破了杀戒,还惊扰了佛门的清静。实属迫不得已。还望武都头见谅。” “如果死的是你,你还希望贫僧见谅吗?”武松不由得冷冷地问道。 “武都头不要动气。”眼见武松目露杀气,青衣人连忙说道,“今夜拜访,确属不得已而为之。” “不得以?” “是。” “那事已至此,接下来该如何。” “三日之后,还是子时,我会再来叨扰。” 第4章:一见如故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佛门之地,你说来就来,当真是豪横。”武松强压怒火,冷眼看着青衣人,“可你如何知道我一定会等你?” “我不知道。”青衣人淡然地说道,“不过我知道,既然破了杀戒,武都头应该想知道缘由吧。” 片刻的沉默,武松应道:“那一言为定。” “只是还有一事......”武松刚欲转身回禅房,又停了下来。 “武都头不必担心。”没等武松把话说完,青衣人就像知道了武松心思一样。探身,右臂一伸,顷刻就把躺在地上的蒙面人扛在肩上。 “告辞。”说话间,青衣人扛着那人的尸体腾身而起,跃过了院墙。 看着青衣人在院墙上一闪而没,武松明白,就算自己不愿意,也没有办法阻止他来去自如。 ...... 一夜的激斗,却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武松照例颂经参禅。一夜的刀光血影,仿佛都留在了那件被削去了左袖的僧袍上。 当然,左肩的伤口也只是划破了皮肉,并无大碍,而且这个伤害完全在武松的可控范围之内。 真正让他心绪不宁的,是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不知其因,也难见其果。 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完全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这种等待,让武松觉得,这数年来在佛门的修行仿佛一夜之间付之东流。什么戒嗔、戒痴,在生死面前还是如此不堪一击。 黄昏时分,武松用完斋饭之后,并未如往常般回到西院的禅房。 眼见夕阳余晖将尽,天色渐渐如墨染般晕开。武松避开众僧,穿过大雄正殿、罗汉堂,绕过藏经阁,直奔寺院东北角而来。 寺院东北角坐落着一间孤立的僧房。说是僧房,却比寺中其它僧房简陋许多,房内除了一方土榻,两只条凳,一张方桌,再无任何摆设。 这间僧房的主人是一个小和尚,一个没有法号,也没有受戒的小和尚。 平日里,小和尚除了在伙房里帮忙,就是干些打杂的活儿,包括但不限于扫地、除草、看门、添香...... 他几乎什么活儿都干,除了念经。因为他是个哑巴。 在这座僧众过百的寺院里,一个不会念经的小和尚自然没有什么存在感,显得无足轻重。 不过,这个小和尚对于武松的意义却不一般。 因为他是武松在六和寺碰到的第一个人。 那年,征讨完方腊,武松随大军班师,路过六和寺休整。当武松叩开六和寺的大门,开门的正是这个小和尚。 开门就碰见小和尚也不奇怪,不过当武松第一眼看到小和尚时,却着实吃了一惊。 眼前的小和尚除了是个光头,几乎和当年阳谷县那卖瓜果的郓哥生得一模一样,让武松顿时有些恍惚。 转念一想,自己在阳谷县当都头的日子已是七八年前了,此时的郓哥早该是成年男子,而眼前的小和尚却还是少年模样。 不过,不管他是不是郓哥,或者和郓哥有没有关系,都让武松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也更加让武松觉得,此地正是自己的归宿。 遁入山门,日出星现,菩提无树,明镜非台。武松放下了屠刀,更想放下心中的江湖。 寺中的日子平静而悠长,武松对小和尚一直另眼相看。虽然小和尚不会说话,更不会念经,但却耳聪目明,乖巧懂事。 这个世界上,讨人喜欢是一种本事,而不讨人厌却是另一种境界。 而小和尚也许就是后一种。 不会说话,所以他从来不会问起武松的往事,尽管武松之前的经历足以成为一段烁世的江湖传说,若放在说书人嘴里,只怕三天三夜也讲不完。 但这段轰轰烈烈的经历,只是武松了身达命,洞穿红尘前的过眼云烟。在遁入空门之后,这过往的一切即是空,皆是因。 不会说话,武松也省去了了解小和尚身世的麻烦,武松也不想知道他来自哪里,经历过什么。 两个人在六和寺相遇,在佛家看来,这即是缘。在武松看来,这场相遇,既是萍水相逢,却又相见恨晚。 所以,武松喜欢和他呆在一起,或者说很享受和他相处的时光。 佛门之地本就是修行的地方,而这种平淡如水,却心有灵犀的相处方式,让那些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日子,渐渐化为过眼云烟。 闲来无事,武松也会传授小和尚一些拳脚功夫,只因为当年的郓哥想和武松学些拳脚,却一直未能如愿。如今,也算是了却一桩往事。 小和尚虽然骨胳资质平平,绝非练武之才,但武松发现,他记忆力惊人,无论什么招数,一学就会,一遍即熟。 不到三月,武松的平生所学,小和尚居然已经把所有招式悉数学会。虽说,自古武学之道,就有“练武不练功,到头一场空”之训,小和尚还没有什么实战能力。但他这过目不忘的本事也着实让武松吃惊。 更让武松吃惊的是:寺中数年,小和尚身量一直不见长,和刚到寺时几乎一般体型模样。仿佛这几年时光在这个本该发育的少年身上完全消失了一样。 众人都觉得小和尚是得了什么怪病,好在他虽然不见长大,却也身体健康,吃得饱,睡得香。 ....... 遁入空门,武松原本已然了无牵挂。就算这一夜变故突生,在武松看来也只需顺势而为,随缘而化,哪怕生死他现在依然无法参破。 可他却突然发现,这个小和尚如今却成了他的一个牵挂。 至少,他需要对小和尚有所交代。 武松推开僧房的房门时,小和尚正蹲在房角,手里摆弄着一只瘸了脚的条凳。 见武松进来,小和尚眉间一挑,笑着放下手中的东西,站了起来。 武松抬手示意小和尚在榻上坐下,自己也拉过一只条凳,坐在了小和尚的对面。 “你听好,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须牢记在心。”武松神色凝重,目光牢牢地看着小和尚。 小和尚点了点头。 武松接着沉声道,“今夜过后,如果我有何不测,你切莫追查我的下落。只是把我教你的功夫录下来,以后如果遇到有缘之人,可把这些功夫传下去。” “他们来了?”小和尚突然开口道。 第5章:魂灵之说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眼看着几个字从小和尚嘴里脱囗而出,武松甚至都来不及细想他说的是什么,已经惊得身形不由向退去,露出一种难以名状的表情。 纵是一生历尽凶险,早已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此时的武松依然有些始料未及。 但惊愕间,武松在身形后退的同时已经蓄力待发,伴随着咔嚓一声,身下的条凳应声而裂。 小和尚已然发现武松眼中杀气陡现。只是这杀气中还夹杂太多困惑,让他并没有马上发难。 “武都头别急,等我把话说完,你再怒也不晩。”仿佛只是一瞬间,那个不会说话,乖巧的小和尚就彻底换了一副模样。 虽然他说话的声音依然是个少年,但语气和神态却像是一个深谙世事的老江湖。 小和尚转身取出火拆,点亮了桌上的油灯。他把油灯向武松身前又推进了些,灯苗闪烁,武松那张刚毅的脸更加显得棱角分明。 “这一天,我已经足足等了五年了。”小和尚久久凝望着武松,像是在凝望着一件作品。 “五年了,不,是五年又一百五十三天。我和你一起被封印在这里。在这个世界里。” 小和尚不仅开口说话了,而且说的话让人一头雾水。此时武松的思绪完全陷入了混乱。惊愕、疑惑、不解、迷茫......无数的问号在他脑海里乱窜。 但他唯一明白的是,从那个子夜发生的一切开始,一个巨大的,充满未知的漩涡正在飞速旋转,而且自己就在这漩涡之中。 平静的修行生活可能将就此被吞噬。 大约半个时辰,当夜幕彻底降临,整座寺院已如往日般静谧,武松才听完了小和尚的这个故事。 如果这是一个故事,那这个故事完全超出了武松的所有认知和想象。但,如果这是一个事实,那这个事实对于武松而言过于残酷了。 因为在这个事实里,武松这个人原本并不应该存在。 确切地说,武松的出现只是灵界的一次意外。 ...... 灵界,一个相对于凡人世界的存在。 凡人世界里的人,无论贫富贵贱,都要走向死亡。但那只是肉体的消亡,所谓的死,并不是生命的真正终结。 因为魂灵确实存在。 当凡人的肉体消亡,他们的魂灵都会进入灵界。在灵界,魂灵也并非永生,而是依靠凡间的念而存。只要凡间还有人记得它,魂灵就不会消失。只有被世间的人彻底遗忘时,才是真正的死亡。 千万年来,无数魂灵终因被遗忘而彻底消失,但也有无数魂灵因念而长存。 后人祭拜先祖,世人缅怀英雄,凡人的名字,无论是留在家谱里、牌位上还是墓碑上;无论是留在史册里、传说里还是小说里,被念者,即魂灵不灭。 在灵界的芸芸众生里,来自世间的念力不仅决定了魂灵的存灭,也决定着魂灵的强弱。普通的魂灵可以依靠世间的念而永生,而强大的魂灵则因念力的聚汇而入晋灵坛。 灵坛,是灵界中尊贵神圣的一个灵域,能入灵坛者,都是承载着凡间万千人的牵挂和怀念。灵坛之内共又分为五级,由低至高为杰灵、豪灵、雄灵、英灵,至尊者为圣灵。 能居圣灵者,神州数千年文明不绝,人杰倍出,也不过廖廖数人。 关于灵界,小和尚只是说了大概。因为灵界和凡间相比,只是生命的另外一种存在方式,但同样是一个浩瀚而复杂的世界,远非半个时辰的故事所能讲尽。 小和尚讲这个故事的目的只是让武松明白,的确有这样的一个灵界存在,而他正是来这个世界,武松也诞生于这个世界。 确切地说,武松是一个因念力而生的魂灵。凡世间本无武松这个打虎的梁山好汉。 “魂灵之说,自古就有,这不奇怪。”听完小和尚的故事,武松心里纵有万马奔腾,但脸上却渐渐恢复了平静。他只是冷冷地看着小和尚,问道:“但如此荒诞之说,贫僧凭什么要相信你?” “我知道,这的确让人难以置信,但武都头如果能回答我几个问题,也许就会有答案。”小和尚说道,“可否?” “好,你只管问来。” “武都头可还记得儿时的往事,比如儿时要好伙伴的姓名或者模样?” “......” 眼看武松陷入沉思,小和尚微微一笑,接着问道:“那你总该记得父母的姓名吧。令尊和令堂的名讳是什么?” “贫僧从小父母双亡,是我兄长一手把我扶养成人,父母的名讳不记得也并不奇怪。”话虽如此,武松心里却犯了嘀咕,他努力地回想着儿时的记忆,却惊然发现,竟是一片空白。 “那我再问你,你当年在家乡酒后伤人,以为犯了命案。那你总该还记得被你所伤之人的模样吧?年纪、胖瘦、高矮?” “这场害你背井离乡的祸事,是发生在什么地方?酒肆?街头?此事又因何而起?” “该不是酒后失忆,什么也不记得了吧。” 小和尚这一连串的问题,就像一记记重拳一样击打着武松已经有些混乱的思绪。他发现自己根本回答不了这些问题,因为这一切好像从未发生过,在自己的记忆找不到半点信息。 “这些问题,其实,只有一个答案。”看着武松陷入沉默,小和尚有意拖慢了语速,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说道。 “是什么?”一直低头沉思的武松抬起头,看着这个曾经亲切,如今却陌生得有点儿可怕的小和尚。 “因为,这些事在关于你的传说里都没有。凡世间的人只记得你作好汉的所为。其他的没人写,也没人关心,更不会有人记得。” “他们记得的就是你记得的。”小和尚不敢肯定武松能否理解自己的话,所以又加了一句,“世间没人记得的事,就不存在于你的身上。嗯……应该说是记忆里。” “你是说,是凡世间人的记忆创造了我?”武松半信半疑地说出了这个自己万万不敢相信的结论。 “差不多。但你的出现是灵界也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那他们的记忆又从何而来?” “小说、评书、话本、戏曲、传说,嗯......还有后世的电影、电视......” 小和尚知道,电影和电视的概念,武松可能完全不知道是什么,但这两件东西的可能恰恰是武松出现的最大因素。 完全陷入迷顿的武松并没有纠结于那两件他从未听说的东西。 他只想知道,这个听起太过荒诞的故事究意是不是真的,“那我,不,我和你现在何处?是你说的灵界,还是凡间?” “都不是。” 第6章:道场封印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难道还有第三个世界?”武松看着小和尚,眼神的变化已经越来越复杂,就像看着一本天书一般。 “不,是介于灵界和凡间之间,被灵力封印的一个五行道场。”小和尚心里在盘算着,应该如何向武松解释清楚。 罢了,还是问问题吧。 “这五年来,武都头可曾出过寺门?” “没有。” “可知寺外的情形?” “出家人自然不问世事。” “那这五年来,武都头可曾在寺内见过香客?” “我不是知客僧,也从不去前殿,自然是没见过。” 尽管对答如流,但这三个问题问完,武松心里又多了几分疑惑。 武松脸上一闪而过的疑惑,没有逃过小和尚的眼睛。至此,他也明白,只有武松心中的疑团越多,就能越快地让他接受那个他想象不到的现实。 所以,接着问。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武都头每日上早课时,敲木鱼领颂经文的都是玄空师兄。用斋饭时,武都头必是坐在靠东窗的第二桌,同桌的一定是玄念、玄觉、玄静三位师兄。午时过后,武都头总会在诵经堂门口遇到同净方丈,互道佛号。晚课时,同济师叔总是会领诵《金刚经》第七卷......” 看着小和尚滔滔不绝,武松脑海里浮现的景象居然丝毫不差......的确,在这座寺院里的生活是如此平静而毫无波澜,他一直以为这就是出家人该有的生活。 现在细想之下,这种平静却似乎更像一潭死水,古井无波,周而复始。 看到武松神情的变化,小和尚决定趁热打铁。 “这五年来四季轮回,武都头可觉得有何蹊跷之处?” “春去秋来,并没有什么不一样啊……” “可是每年都有大雪,漫天飞白?” “冬雪确实是每年都来。”武松想了一想,每年雪落之际,自己都会在院中把醉拳练上数回,而且专等雪满亭院,将化未化的时候。 因为,此时院中青石板上的雪面已经光滑无比,更加考验下盘的功夫。练起醉拳形醉意不醉的身法来事半功倍。 “难道这雪也是什么不寻常的地方?”武松愈发地一头雾水。 “那武都头可知,这杭州乃江南之地......冬雪可是稀罕之物。” 身为山东人,武松自是见惯了冬天下雪。所以每个冬天都有雪,并不会让他觉得奇怪。但现在想来,这每年的大雪确实来得太过相似。 “武都头可能还未曾留意,这五年来,寺内每年都会有三场大雪,而且都在大雪、冬至、小寒这三日如约而至。” 寺内?武松眉头又是微微一皱。 表面上,他是个体格雄健的大汉,但一生行走江湖,绝非一个只会鲁莽行事之人,心思足够缜密。要不然,当年也不会在十字坡一眼识破孙二娘的人肉买卖。 这会儿,小和尚话里的“寺内”二字自是也逃不过他的耳朵。 武松的敏锐显然是小和尚正想要的,他觉得是时候了,“其实,这寺里,除了你我之外,一切万物万象皆是灵力所为,是真正的与世隔绝之地。”他缓缓说道。 “你是说,这偌大个寺院,这一众僧人都不是真的?”武松不由睁大了双眼。 “不止这些,包括亭台楼阁,树木花草,雨露霜雪,凡是你在这座六和寺能看到的,都是灵力之下的灵象。” 咔嚓,武松右拳一挥,已经裂开的那只条凳又被打断了一截。“这也是,你说的灵象?” “万物皆有灵,灵象也是生命,只是换了个躯壳而已。但在这封印里的灵象都是我们借灵力而化,循法而存,依律而行。” 小和尚突然觉得这么说太过玄幻,于是又想了想说道:“这里的一切万物万象都是受灵力所控,就像是木偶或者是傀儡。每时、每日、每年循环往复,营造一个让你安心于此的世界。” 小和尚的每一句话,武松都听得很清楚,但他的每一句话,却把武松不断地拉入更深的迷茫中。 他不想相信小和尚说的一切,或者说是不愿。但似乎已经由不得他。 武松缓步走到了门口,望了一眼门外已是万籁俱静的世界,又抬头看了看星光闪烁的天空。 “贫僧也有几个问题。”良久之后,武松回身说道。 “但问无妨。”小和尚微笑着,起身倒了一碗水,双手捧着送到了武松眼前。 武松看着眼前这碗水,水波在碗中微微荡漾,自己的模样在水中隐约可见,却旋即在涟漪中破碎开去。 神驰片刻,他接过水碗,一饮而尽。冰凉的水顺喉而入,直通心脾。 “那我究竟是一个魂灵?还是一个凡人?”武松放下水碗,正色道。 “你是一个魂灵,这没错。但你是不是一个凡人,眼下还难以定论。”小和尚给自己也倒了一碗,喝了一大口,稍微思索了片刻。 武松究竟是不是凡人,小和尚的确还没有答案。因为,自古以来,只有凡人逝去之后,其魂灵才会进入灵界,有人才会有灵,灵灭则是生命的彻底终结。 然后,眼前的武松却是先有魂灵在灵界出现,须臾间登灵坛,入圣殿,聚念力而幻化成“人”。循天道,人灵有别,已获人形的武松自然该回凡间。然而,他究竟该不该属于凡间,没有人能知道。 “我只能说,你是一个世所未有的存在,无论对是灵界还是凡间而言。”小和尚说道,“不是我不想告诉你,而是以我的修为和道行,如今还解释不了。” “那你为何要装成哑巴?”武松问道。这原本该是他早就想解开的疑惑,此时想来,其中也必和这个荒诞的故事有关。 “你终于想起这事来了。”小和尚嘴角微微一笑,“你其实应该还想知道,我为什么和郓哥长得一般模样,对吧?” “是。”虽然武松心里又是一震,但经过这一夜的种种怪事,小和尚的这一问也算不上什么意外了。 “那我来问你,武都头在寺中与何人最亲近?”小和尚狡黠地一笑。 “自然是你。” “那这和我长得如郓哥一般模样可有关系?” “当然有。” “如果我会说话,那我们是不是会说很多话?” “可能会无话不说。” “如果我们说很多话,我会不会有言多必失,说漏嘴的可能?” “或许会。” “那如果我既想成为你亲近的人,心里却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不想被你看破,该如何?” “所以,你就装了五年的哑巴?” “对,因为这样最安全,也最省事。” 武松不由苦笑了一声,“你一定要这么做?” “是。” “为何?” “因为我答应过大师兄,在封印解除之前,不能再有意外。” “什么是意外?” “你就是一个意外。”小和尚陡然间提高了嗓门儿说道,“因为你是创世以来,第一个因念力而生的魂灵,你回到凡间后发生什么,我们还不得而知。所以将你封印于此,这也只是权宜之计。” 说完这句话,小和尚不由长吁了一口气。武松能否全然明白这一切,他其实也心里没底。但他知道,这些话他总得说出来。 武松又陷入了沉默,面对突如其来,却又匪夷所思的这一切,沉默似乎已经是他最后的扺抗。 但沉默却抵抗不了对解开疑惑的渴望。 “那我究竟该如何称呼你?”武松突然问道。 “灵坛十二灵守,我排最后一位,亥言。”小和尚微微一笑,“当然,你依旧可以叫我小和尚。” “对了。”亥言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还有一件事得告诉你:不是我像郓哥,而是你觉得,我像郓哥。” 第7章:三石之弓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转眼又到了子时。偌大个寺院,只有东北角这间僧房的灯光依然亮着,孤独而耀眼地存在于这个世界里。 灵界、魂灵、灵守......这些陌生的名字,一直在武松脑海里回荡。 小和尚,不,是亥言所说的那个世界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自己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那个子夜来访的青衣人又和这一切有何关系?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武松脑海里突然冒出了《金刚经》里的这句话。佛曰,一切有为法,皆是因缘而生。就算和小和尚的五年缘份都是所谓的灵象,却也是相由心生。 所以,如果一定要在亥言和青衣人之间选择相信一个,那自己当然会选小和尚。况且,青衣人初一见面,就杀机立现,背后的用心,实在不能以善意而度之。 想到这些,武松把青衣人子夜来访一事告诉了亥言,包括那场破了杀戒的较量,也包括青衣人的三日之约。 武松说得很详尽,生怕遗漏了什么细节。亥言也听得很认真,却始终没有再插话。 末了,亥言只说了一句:“武都头且回,明日我会来找你,到时再做计较。” 从小和尚的住处返回西院禅房,武松一夜未眠。他一直盘膝于榻上,闭目沉思,却心绪难平。刚刚过去的这一天两夜,仿佛将五年的时光一笔勾销,就连记忆也像消失了。 ...... 晨曦的光透过窗棂照了进来,斑驳的光影间,武松缓缓睁开了双眼。此时,上早课的钟声悠悠传来,但他知道,去不去上早课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等待,成为了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等亥言,等那个青衣人,等未知的命运。 辰时刚过,门外响起了亥言的声音:“武都头,亥言来了。” “进来吧。”说话间,武松从榻上起身,整理了一下僧袍,打开了房门。 “武都头,那支箭在哪儿,可否让我看看。”亥言一进门就急切地说道。 武松从炕桌上取过了那支箭,递给了亥言。亥言仔细端详了半天,眉头不时皱起,神色越来越严峻。 “果然是他们来了。”亥言自言自语道。 他抬头看了看武松,心里突然泛起一丝歉意。短短不到两日,本已遁入空门的武松,却被卷入一场风波中,而现在,这场风波可能比预想的更复杂。 “武都头也是行伍出身,对兵器自然不会陌生,你看这支箭有何不同?”亥言把箭递还给了武松。 武松也仔细端详了这支箭,却并没有什么发现。“弓箭非我擅长,如果花荣兄弟在,也许可以,贫僧却看不出什么不一样。” “不怪武都头,此箭的蹊跷之处的确不易发现。”亥言说道,“平常箭的箭杆,北方多用桦木,也有用萑柳,南方则以竹制居多。但此箭用的却是桃木。” “桃木?”武松一脸不解,“我只听闻,道士用桃木剑作法器,驱邪避凶。不过,当年入云龙公孙胜用的松纹古定剑也并非桃木。” “凡间确有桃木避邪之说。不过桃木确是灵界的御用之木。灵界的索灵监就全是由桃木所造。以桃木为箭应该不是凡人所为。” “那此箭是...” “所以此箭应该是灵界人所为,用此箭即可破掉这里的封印。” “如此说来,那青衣人也是来自灵界?” “应该是。但此箭却并非他所射。” “为何?” “武都头有所不知,我灵界之人一旦入凡间,皆受灵律所限,其中一条就是不能动刀兵。射此箭的一定另有他人。” 说到这,亥言已经双眉紧锁,一时想不出其中的究竟。“难道凡世间真有人能用此箭?” “射出此箭的人的确是......不凡......”武松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来形容,“应该说是罕见的高人。” “哦!”亥言闻听武松此言,眉头一挑,“武都头也看出来了。” 武松用手指触碰了一下手中的箭头,缓缓道:“花荣兄弟射术可称天下无双,但若是单论箭的劲道,他也无此神力。” “你果然是好眼力。”亥言不禁心里暗暗佩服,“武都头可知,要想破掉此地封印,须能开三石之弓,以桃木为箭,于百步之外,一箭从封印的法心穿过,缺一不可。” 天下谁能有如此神力和射术呢? “对了,武都头。”亥言突然想起了什么,“那晚被你手刃的蒙面人,你曾经说他其实武功很高,甚至在你之上?” “对。” “那武都头与他交手时可曾看出他的武功来历?” “没有。”武松沉思片刻,摇了摇头,“不过有一点倒是有些蹊跷。” “是什么?” “此人的刀法不像是江湖路数,倒是颇似军中的套路。简练、实用、凶狠。”武松边想边说道,“如果我没猜错,此人当是军中的武将。” “军中武将?”亥言口中念叨着,心下却是一震。他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但又很快否定了自己。他实在不敢想象,谁敢干触犯天条的事情。 但无论是谁能用桃木箭,眼前最要紧的莫过于封印已破。接下来究其会发生什么?才是亥言最需要考虑的事。 “不管怎样,明日子时,就是武都头入凡间之时。”亥言知道,这一刻就在眼前,也必须让武松自己知道。 “当真?”武松神色一动,心里却不知是兴奋还是害怕。 “当真。封印被破,一旦有人闯入,三日之内,灵象就会彻底消失。那时,武都头就将面对一个真实的世界。” “那贫僧该做如何打算,明日和那青衣人的子时之约又会如何?” “说实话?” “当然。” “我也不知道。”亥言说道,“如果我没猜错,那个青衣人应该和我一样,同是灵界护法。只不过,他本不应该插手灵坛之事。甚至不该出现在这里。” “但他还是来了。” “所以,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意欲何为?”亥言有些无奈地说道,“唯有一点,我可以肯定。” “什么?” “你对他也很重要。” “哈哈哈。”武松听到这句话,不免笑出了声,但声音里夹杂的也有些许无奈,“我这和尚真有如此重要?” “武都头有所不知,自有灵坛以来,能入灵坛者,在世时皆是人中翘楚,传世英雄,被凡间世代传颂。凡人但有一念,便是一分念力,历代之念就是这些魂灵的功德,至高功德者被奉为圣灵,得入圣灵殿者,魂灵万世不灭。” “而能入圣灵殿者,需聚凡间一百三十四兆又四百万万念,才可功成。自古以来,唯有孔圣、关圣两位。”亥言口若悬河,说到此处却特意停了下来,凝视着武松。 “而武都头你,是第三位。” 看着武松惊讶的表情,亥言接着说道:“你现在知道,你有多重要了吧。” 第8章:源起灵坛(上)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秦岭,太白山拔仙台。 壁立万仞,峰峦叠嶂。站在峰顶,脚下多是乱石嶙峋。传说中,立于这座神州东大陆最高山峰的峰顶,就可远眺波浪奔腾的东海。 但凡间的人即使能登临绝顶,向东极目远望,看到的也只是如波浪般起伏的山峦和云雾。 拔仙台之上,不是不能看到东海,而是还不够高。凡人的绝顶,只是仙人的脚底。 此处亦相传是当年姜子牙封仙之地,不过后世凡人每寻仙到此,既没见过仙人,也难寻仙迹。 秦岭西起昆仑,东至大别山,东西纵横连绵三千余里,隔黄河长江而分南北。北阻寒流,南屏海气,分阴阳而有南船北马之别,分雨旱而有稻稷习俗之差。此地正是聚神州之灵气,汇千秋文明的龙脉所在。 拔仙台,正是龙脉之巅。凡人不知道的是,从凡间而入灵界的灵道正在这里。只不过,灵道在凡人眼里,非物非形,聚气而生,魂灵不出,灵道无门。 从拔仙台穿过灵道,就是灵坛的主坛正殿。灵坛众护法在此,守卫着历代之魂灵,也俯视着神州苍生,护佑着华夏凡人。 ...... 灵坛正殿之上,一袭白袍的子玄迎风而立,衣襟随风飘荡,如画一般。 片刻,子玄若有所思地回头瞥了一眼沙漏,然后问道:“亥言去了多久了?” “大约半日,不到六个时辰。”站在子玄身后的一名黑衣童子回道,“哦,在凡间应该五年有余了。” 身为灵坛的首席灵守,子玄深知亥言小师弟此去关系重大,甚至关系着整个灵界的安危。而一旦灵界有变,对于凡间而言就可能是一场浩劫。 子玄望着远处起伏的流云,双眉紧锁,让他那张其实还稚气的脸庞多了些许沧桑。距离仙师回坛还有二十余天,没曾想,灵界却出了如此大的意外,福祸未知。 这一切对于他这个首席灵守而言,无疑是个巨大的考验。 就在六个天时之前,升入圣灵殿的武松魂灵触发了天道轮。人灵有别,已获肉身的武松破灵环而出,直落凡尘…… 情急之下,子玄将尚未入世的武松封印在五行道场中。随即派出了亥言师弟出灵道,以持印观察者的身份陪伴武松,静观其变。 此时的正殿之外,流云开始如波涛般翻涌,顷刻间云下的秦岭灵气萦绕,星罗棋布的湖泊水气升腾,通天而来。 “师兄。”一声急促的叫喊打破了子玄的沉思,那是师弟辰化的声音。伴随着声音急步而来的是一位身着黄衫、束发插簪,和子玄年纪相仿的少年。 “刚刚得知,灵戒所已经知道了那个消息,此时怕是已经遣人去六和寺了。”辰化眼神里布满了焦虚。 灵坛十二宫,十二灵守以大师兄子玄为首,灵戒十所,十灵戒以首座甲越领衔。灵守护佑灵坛众生,而灵戒则监管着索灵监里的魑魅之灵。 自仙师创世起坛以来,灵守和灵戒遵灵律,循天道,各司其职,一直相安无事。 直到凡历西元330年,中州朝纲不振,蛮夷南犯,鞑虏铁蹄踏破河山。数十年间,神州陆沉,衣冠南渡,中原之地陷入一场巨大的浩劫。 凡间的生灵涂炭引发灵界巨震,灵坛内的灵环竟然半数破散湮灭,而消逝的普通魂灵更是数以千万计。 眼见华夏薪火将息,神州文明几近断绝。灵界之内也爆发了一场华夷之辨。 灵戒一脉持“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之论,主张以血统族裔论华夷,非我族类皆付诸于刀兵。 而灵守一脉却秉承以礼义辨华夷,主张守文明之道化众生,以王道服天下。 这场纷争几乎让灵界同门同室操戈。灵戒一众密谋接管灵坛,妄图借众灵环之力干涉凡间,倒转乾坤。 最终一手创世的仙师出手,暂时封印了众灵戒的灵力,平息了这场内乱。但他却始终对华夷之论未发一言。 将统领灵戒的师弟流放之后,他才留给了众灵戒一句话:“你们都好好想想,索灵监里的魑魅之灵生前是华还是夷?” 这场风波之后,仙师也重修了灵律。灵界护法一旦入凡间,皆受五大灵律所限,由此严格限制了灵守和灵戒对凡间世界的干涉。 但此后,灵守和灵戒之间的关系就一直非常微妙。灵戒一众虽然名义上受灵守节制,但十灵戒内心却并不服气,一直在静待时机。 如今,武松的出现让灵界变数陡生,而灵戒此时的举动显然是有所图谋。 “灵戒能出灵道入凡间,自然可以接近封印之地。但他们皆有灵律在身,在凡间不能动武,不可能破掉自己的封印。”子玄心里暗想,不守灵律是湮灭之罪,谁会冒险触犯天条呢? “去看看英灵殿少了什么没有?”子玄脑子里忽然电光一闪,“特别是宋朝的。” “速去查看。”辰化挥手之下,一名黑衣童子应声而去。片刻之后,这名童子匆匆而返,向子玄拱手回禀。 “少了四个灵环!”黑衣童子声音里带着惶恐,额头已经渗出汗水。 “哪四个?”子玄明白,那个不祥的预感应验了。 “岳飞、狄青、杨再兴、韩世忠。” “他们好大的胆子!”一旁的辰化瞪大了眼睛,“自仙师创世开坛以来,只有当年的逐鹿之战和滔天洪水,才破律放出过灵坛的灵环。他们是要逆天道吗?” “岳飞能开三石之弓,已是凡人的极限,正好可用桃木箭破掉封印。”子玄不禁眉头一紧,“看来他们已经见过武松了。” “他们意欲何为?”辰化焦虑地看着师兄。 “眼下还不知道。”子玄避开了师弟的目光,心里又是一紧,“但有一点是确定的。” “是什么?” “武松已经入世了。”子玄心中盘算,灵界一刻,凡间已是月余。方才只是说话间,凡间怕是已过三日,六和寺的封印已经消失了。 武松来也 第9章:源起灵坛(下)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封印消失意味着什么,子玄心里自然清楚。但和往后的那些未可知相比,眼下可预见之事也是一个麻烦。 或者说,是一个问题。一个之前从未出现,所以没有答案可循的问题。 辰化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他看了看眉头不展的师兄,欲言又止。 “说吧。”子玄仿佛看穿了师弟的心思,“你在想的是什么?” “我一直有一个疑问。”既然师兄已经先开口,辰化也不再犹豫,“倘若武松已经入世,那他到了凡间该是哪朝人?宋人,元人,还是大明的人?” “他理应是宋人,他是大宋县衙的都头,宣和皇帝御封的清忠祖师。”子玄望着殿外的流云,若有所思,“但他的传记、传说大都成书于明朝,是明代的文人创造了这个家喻户晓的英雄。而他能聚凡念化灵为人,则应是世代传颂的结果......” “那究竟会如何?”辰化一时难以明白师兄的意思。 “这也是我将他暂时封印在灵象之中的原因。”子玄说道,“封印中的灵象皆是以他的本象而置,六和寺也正是他传说的终结之地。” “但杭州只有六和塔,六和寺乃是文人杜撰。”辰化疑惑地说道,“所以,武松入世之地还是宋朝?” 子玄没有立刻回答,他来回踱着步子,低头不语。少顷,他抬头问道:“辰化,你说武松因何出现。” “这......”辰化一脸茫然,“我修为尚浅,实在难以参透其中缘由。” “不,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子玄微微一笑道,“我是问你武松的魂灵是从何而来。” “自然是聚凡人之念而成。” “那凡人心中所念的那个武松是什么样的人?” “打虎英雄,梁山好汉,嫉恶如仇,武艺超群......” “后世有一位不世出的文学奇才,曾对武松有过天人的评判,你可知晓?” “师兄说的莫非是明末清初的那位金圣叹?他曾赞武松‘固有鲁达之阔,林冲之毒,杨志之正,柴进之良,阮七之快,李逹之真,吴用之捷,花荣之雅,卢俊义之大,石秀之警者也。” “正是。”子玄一边颔首,一边嘴角一弯,“素闻师弟熟读经史子集,这闲书看来也读得不少。” “师兄取笑了......”辰化顿时面飞赤色,赶忙话归正题,“只是这文人骚客的评判和此事有何相干?” “那我再来问你。”子玄走近辰化,“梁山好汉有一百零八之众,独武松得享天人之誉。历代文人虚造的英雄豪杰无数,只武松能聚念成灵。你觉得是偶然吗?” “难道是天意?” “是天意,但也是民心。”子玄说道,“武松一世英雄,成万民偶像,为百世传念。或许正是凡人希望他的传说能再有续章。” “如此说来,六和寺的封印正好封存了他的传说,破掉封印之时,正是他重出江湖之日?” “一切既往,皆为序章。”子玄转身望向了殿外,仿佛并不仅仅是和辰化在说话,“自他传说终结之地之时,再启传说。 这或许正是他魂灵返世的冥冥之意。” “师兄所言极是。只是我还有一虑。”辰言心中的疑惑其实并未完全化解,他看着师兄的背影问道。 “但说无妨。” “凡历如今已是西元两千五百六十年,宋朝早已成为历史。武松此番入凡间,会不会......” “我也曾有此虑。”子玄沉思片刻,“不过,仙师当年授道时曾说过,灵殿位于九天之上,有着超界于凡间的宇宙。一日可阅尽凡间十年,以洞悉苍生繁衍。有轮回之眼可溯洄历史,以察鉴文明兴衰。” “师兄的意思是,我们可以用轮回之眼来决定武松进入凡间的时代?” “可以。”子玄转过身来,认真地看着师弟说道,“但我们并没有。” “没有?” “没有。”子玄非常肯定地说道,“从封印的那一刻开始,武松就一直是他那个时代的武松。” “他那个时代?” “是的。他一直就是景阳冈上打虎,快活林醉打蒋门神,飞云浦绝地逢生,鸳鸯楼大开杀戒,先啸聚二龙山,后聚义梁山泊,一对镔铁雪花刀纵横沙场,征辽伐金讨方腊,最终单臂擒敌酋,落发六和寺,获封清忠祖师的那个武松。” 子玄一气说完,眼波里流动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昂。 “我明白了。”一旁的辰化连连颔首,“一切顺其自然方是大道。” “不过,还有一事你可曾想过?”子玄一边问,一边掐指算着什么。 “师兄在算什么?” “你熟读经史,闲书也没少看。那武松在六和寺出家该是哪年?” “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宋历宣和三年。”辰化略作思索后应道。 “不错。如此算来,五年之后就是......”子玄沉吟片刻,迟迟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师兄还在担心何事?” “如今,好消息是,武松入世,我们并没有干涉。一切顺其自然。” “那坏消息是?” “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坏消息。”子玄又掐指算了一遍,缓缓道,“凡间三月之后就是,靖康之难。” 言毕,子玄盘膝而坐,闭上了双眼。辰化见状,知道师兄已入定思考,便不再出声,静待一旁。 片刻之后,子玄双目重开,朗声道:“辰化,记下我的律令。” “丑阳、寅成速下泰山,封印帝王灵环。未央、巳初清查灵坛的所有灵环,确认名录。卯林、申云持灵尺监察灵戒所。丑阳、午盛开启界灵桥上的轮回之眼,以六和寺封印被破之刻计时。” “师兄,这......”听到最后一条时,辰化有些惊愕,“难道我们要一起重回宋朝吗?” “我们不会,世间万物的生死灵灭也将照常循律依规。但此后,所有从灵界入凡间之人,都会回到宋时。”子玄道。 “那是不是也意味着,凡间历史将因为武松而改变?” “我也不知道。”子玄道,“也许,这本身也是历史的一部分。” 说到此,子玄上前一步,扶着辰化的左肩接着说道:“师弟,传完律令之后,立刻前往圣灵殿,率武灵官守住大殿,任何人不得入内,包括我!” “遵命。”辰化拱手转身离去,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返身问道,“那亥言师弟怎么办?” “不必担心。”子玄说道,“亥言师弟年纪虽轻,但最知分寸,遇事沉着。让他陪着武松,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武松来也 第10章:子时之约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禅房前的石阶上,武松靠着廊柱席地而坐。他抬头望着渐渐西沉的落日,光线柔和地抚摸着他的脸,驱散了秋日里凉意。 这两日是如此漫长,他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不用再去听禅颂经,变得无所事事了,还是因为等待。 等待这个子夜的到来。 亥言也在等。他其实不想等,因为他知道那青衣人必定是名灵戒,只是不知道是哪一个罢了。但无论是谁,都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 他不是没有动过返回灵界,向大师兄回禀的念头。只是自古以来,从灵入凡易,从凡入灵难。如果想从凡间返回灵坛,只能取道秦岭太白山的拔仙台。 可杭州距离太白山三千余里,即使他身负五行之术,能驭土踏雪无痕,可日行千里,也是万万来不及。 然而,即使不等,他也无法预料这个子夜会发生什么,武松又会怎样。 所以他也只能等,或者说是赌。 赌武松能赢。 亥言走进西院时,武松依然坐在禅房前的石阶上。看见亥言进来,武松微微颔首。 “武都头的那对戒刀可还在?”亥言问道。 “在。” “甚好。” “会有刀兵?” “或许会。” “你会出手?” “我不会,武都头忘了,我有灵律在身。” “那青衣人也不会出手?” “绝不会。” 武松眉头微微一紧,亥言也瞧在眼里。 “有几分胜算?” “可能一分都没有。” “那非打不可呢?” “那就打了再说。” ........ 亥正三刻,六和寺。 万籁俱寂,世界仿佛消失了一般。 武松立于廊下,换了一身僧袍。皂直裰似乌云遮体,杂色绦如花蟒缠身。这并不是一件新衣服,却正是他当年以行者名号行走江湖的打扮。 五年来,这身行头一直被压在箱底,正如那对一直藏在匣中的镔铁雪花戒刀,如今都重见天日。 戒刀自然也在武松手里,只不过是右手持单刀背于身后,刀脊贴臂,形藏意现,蓄势待发。 一阵风过,院里那株古槐的枝叶沙沙作响。 叶随风动,枝响刀鸣。镔铁雪花戒刀啸鸣声乍起,刀尖微颤,如蛇吐信。 刹那间,四条身影从槐树的枝叶中蹿出,飞身而下,领头的正是那青衣人。 “武都头别来无恙?”青衣人拱手道。依然是三日前的装束,一样的神情。 “闲话少叙,有什么话你同他说便是。”武松冷冷一笑,指向身后的禅房。 “乙恒师兄,果然是你。”未等青衣人说话,亥言推开房门,从禅房里走了出来。 看到迎面而来的亥言,青衣人似乎并没有感到惊讶,倒是露出了几分预料之中的冷笑。 “难为你了,小师弟。为了武松,还特意剃了个光头。”青衣人说道。 “我剃个光头不算什么,倒是师兄你擅入灵坛,盗走灵环,真是胆大包天。”亥言说话间仔细打量了乙恒身后的三个黑衣蒙面人。 “哦,小师弟已经看出来了。”乙恒嘴角一撇,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驭动灵环也不是什么大事,当年仙师不也借灵环之力,介入天下纷争。我这次不过是借用了几个英灵的灵环而已。何必大惊小怪。” 英灵!亥言听到这两字,心里一沉,“你果真是放出了岳飞的灵环!” “小师弟果然聪慧。不然有谁能开三石之弓,百步穿杨,破掉封印呢。”乙恒说话间看一眼武松,“只可惜岳飞的灵环已经被武都头破掉了。不过,说起来,武都头和岳飞也算是师出同门,师兄赢了师弟也属合情合理。” 亥言也看了一眼武松,他知道,这些话又会让武松不明就里。岳飞的确算是和武松师出同门,但两人却并不相识,哪怕是在传说里。 武松一脸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经历过这两日的种种奇遇,他已经不再对任何听上去荒诞离奇的事感到奇怪。 “你处心积虑破掉封印,可曾想过后果?”亥言正色问道。 “后果不是想出来的,是做出来的。”乙恒不屑地说道,“你们灵守素来喜欢思前想后,婆婆妈妈,以至坐失良机。当年夷胡乱夏,你们就坐视文明遭难,这就是你们的礼义之道?” “华夷之辨,当年早有论断。你们难道还想重启内乱吗?”亥言不由提高了嗓门,眼睛盯住了乙恒。 乙恒看了看亥言,脸上露出了轻蔑的笑容,“不敢。只是武松入世,和华夷之辨何干?既然他已得凡人肉身,为何要被封印在此?你们自诩不干涉凡间乃是正道,那封印武松又是何道?” 乙恒一连三问,语气平静却眼含蔑视。亥言竟然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应。 的确,武松被封印于此只是大师兄的权宜之计,他究竟是谁?该属于何处?又会去向何方?没人能说清。 眼见亥言一时无语,乙恒面露得意之色道:“如何,小师弟?是继续做口舌之争,还是用刀剑说话?” “封印已破,武松入世已经近在眼前。为何还要刀兵相见?”亥言拧眉问道。 “小师弟放心,我不会取他性命,不然也不用等到今日。”乙恒依旧一副轻蔑的神情,“何况,动手一定需要理由?” “你......”亥言气得不由脸色发红,可还没等他将余下话说出口,一旁的武松已经朗声说道:“闲话少说,动手吧!” 话音未落,武松的单刀已是寒光掠动,劈风而来。 刀锋削中自己胸口的瞬间,乙恒不由吃了一惊:“武都头的刀比三日前又快了!” 但更吃惊的是武松,他手中的镔铁戒刀如同砍在铜皮铁骨之上,硬生生被弹了回来。 “武都头不可。”亥言惊叫道。他万万没想到武松会对乙恒出手。 武松一惊之下身形已急退几丈,待站定之后,右手虎口依然隐隐作疼。 “他身负五行之术,可御金,免受刀剑铁器之伤。你伤不了他。”亥言只怪自己没有和武松说清楚,但他们身负五行之术的事情其实也从未对凡人说起过。 “相信我,武都头。他绝对不会出手。”亥言对武松说道,“你只需专心应对那三名黑衣人便是。” 武松微微颔首,算是回应。“我只是想看看他是否真的不会出手。”只是瞬间,武松就恢复了平静。 在任何意想不到的时候,迅速恢复心神,这早已是他纵横江湖的一种本能。 刚才的那一刀他几乎用尽了全力,如果不是手中戒刀乃是镔铁打造,恐怕已经卷刃。 但这一刀,也让武松彻底相信,这青衣人绝非凡人。 武松来也 第11章:大宋名将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武都头能打几个?”乙恒看了一眼凝神静气的武松,“是三个一起来,还是逐个较量?” 武松冷冷一笑。示弱从来就不是他的性格。何况,示不示弱,他终究要面对这三个人。 不过,武松这时候突然想起了师兄鲁智深。 自从在二龙山一起聚义起事,他和鲁提辖就有相见恨晚的感觉。让二人惺惺相惜的,不仅仅是伯仲之间的拳脚功夫,也是意气相投的侠义性格,当然,还有酒逢知己千杯少。 入伙梁山之后,两人身为步军统领,一直都是并肩作战。在血海刀山中,两人成为了彼此最信赖,也最默契的搭档。 只要两人联手,无论是陷阵千军万马,还是冲杀于江湖,武松都觉得心里踏实,无往不利。 在梁山一众兄弟之中,能以性命相托的人可能不少,但能让武松敢于性命相托的人,鲁智深是当然的不二之选。 此刻,如果鲁智深在,武松绝不会把对面三个人放在眼里。就算他们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可惜,现在只有他自己。没有鲁智深,只能是另外一种战法。 “一起上吧,免得麻烦。”武松厉声喝道。 乙恒不经意间摸了摸左手手指上的指环,眼色一动,三名黑衣人瞬间发难。 刀势凌厉,扑面而来。 武松一直没有动。哪怕背后的镔铁雪花刀的啸鸣声已如急雨打芭蕉一般。 眼看一名黑衣人的刀尖离他的面门只有数寸,武松突然身形一抖,迎着来刀欺身而进。 刀锋贴着武松耳边滑过,武松也贴着刀脊滑过。 刀来得越快,武松去得也越快。转眼间,他已经蹿到黑衣人身前,一起到的,自然还有他手中那把镔铁雪花戒刀。 这一动,让亥言一惊,心下不由暗暗佩服。因为武松这一动瞬间化解了被动的局面。 原本,在当中的黑衣人直取武松面门的同时,左右两侧也各有一名黑衣人同时发难,迂回包抄,直接封死了武松的退路。 但此刻,迎刀而进的武松不仅瞬间脱离绝地,让左右两名黑人衣的攻击落空,还逼得当中的黑衣人连连后退。 乙恒也很吃惊。但他吃惊并非只是武松以进为退,兵行险招的胆略,而是他对这一动的时机拿捏。 要知道,早一分,当中黑衣人的刀势未老,还有变化的可能,而晚一分,武松根本避不开那刀。 如此精准的时机判断,这样的格斗感觉和神经,是一个凡人该有的吗?乙恒心里不禁自问。 说话间,武松得势不饶人,挥刀疾进,以全力猛攻当中的黑衣人。 此刻,武松眼里只有当中这个黑衣人,仿佛把余下的两人忘了一般。 他刀势如风,镔铁雪花刀的啸鸣之声顿时化作虎啸龙呤,声随刀响,撕裂着原本寂静的夜色,也一点点撕开了当中黑衣人的防线。 这黑衣人绝非等闲之人,但瞬间被武松破了攻势,抢走先机,这会儿也只有不断招架后退,以避开武松势如猛虎的连环数刀。 武松不会给他机会。 因为他知道,自己身后,余下的两名黑衣人也不会给自己机会。 逐个击破,这正是以寡敌众的要诀。然而,这除了需要孤注一掷的勇气,更重要的是用最短的时间,以最快的速度击破第一个人。 这一点,武松清楚,那三名黑衣人一样清楚。 而此时,武松身后已是空门洞开,几乎全是破绽。武松不仅心里清楚,而且已经感受到了。 刀锋划破僧袍的瞬间,武松肩头一颤。却心里一喜。 他等的正是这一刻。 没有人发现武松眼色里掠过的一丝兴奋,但下一刻,所有人都发现场上的风云突变。 武松没有回头,却似脑后长眼,他脚下环步回旋,刀随身转,回首就是一刀。 这一刀并无什么神奇之处,但这一刀的时机却是妙到巅毫。 当一个人全力猛攻之时,势必会露出破绽,武松会,身后猛攻他的黑衣人也会。 武松孤注一掷的猛攻,是根本不管身后留下的破绽。而身后黑衣人敢于放手猛攻,是不怕露出破绽。 因为,所有人都看出来了,武松的目标是当中的那个黑衣人。 但所有人都错了,除了武松自己。他之前所有的攻击其实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身后的黑衣人敢于毫无保留地攻击自己。 随便是哪一个。 高手过招,出手都会留有余地,保持起码的戒备,以防对手的反击。除非他能确定对手无法反击。 武松要的就是这个确定。 眼看武松的回首一刀如旋风般削来,左首的黑衣人终于明白了:武松真正的突破点是自己。 可惜,他明白得晚了。 镔铁雪花刀划过他咽喉时,他撤刀回挡的动作刚做了一半。 一击得手的武松脚下环步不停,借势飘开数丈之外。 乙恒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对于武松的表现,他已经不再感到意外。 声东击西、欲擒故纵、诱敌深入,武松这些充满了兵法谋略的格斗技巧的确让人叹服。 但更让乙恒惊叹的是,武松每一次都是兵行险招,在生死边缘跳舞,但每一次却都能在险境中游刃有余,看似如履薄冰,实则闲庭信步。 正如黑衣人从背后划破武松僧袍的那一刀,与其说是黑衣人差点得手,倒不如说是武松故意露出的破绽。 可是武松身后无眼,纵使他能听风辨位,也不可能如此精准地判断出来刀的距离。 唯一的可能就是:刀锋划破僧袍的刹那,武松才做出了反应,在电光火石之间完成了躲闪、转身和出刀的动作。 或者说,那是一个动作。 这才是乙恒想不明白的地方。他不相信,一个凡人能有如此神速的反应能力。 “武都头,且住手。”乙恒一边高喊道,一边挥手止住了余下的两名黑衣人。 “奈何,不打了?”武松眉间杀气未消。 “不用打了。三日之内,你已连胜两位大宋名将,当世之中,恐怕也无人能杀得了你。”乙恒有些悻悻地说道。 “可我还想打。”武松冷眼看着乙恒,擎刀在手,战意正浓。 “真的不用打了。”乙恒抬眼望了望夜空,“时辰到了。” 夜色之下,月朗星稀,旷野无垠。 只是一瞬间,六和寺的一切就这样消失了。除了那株古槐树。 环顾四周,武松恍然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于一个陌生的世界。 武松来也 第12章:恍然入世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旷野之中,武松下意识地低头扫视了一遍全身,并未发觉有任何不妥。衣衫依旧,筋骨皆能。 他抬头望向远方,目之所及,只有黑暗和苍茫。还有的就是耳边的风。 武松第一次觉得秋风有些萧瑟,左肩传来了丝丝凉意。那正是僧袍被刀锋划破之处。 一场接一场恶战,似乎已经把那个梁山泊的天伤星彻底唤醒了。 只是现在,他成了一个孤独的好汉,没人和他啸聚山林,喋血沙场,也没人和他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甚至那些曾经惊天动地的往事也是虚幻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余下的两名黑衣人连同地上的那具尸体一起消失了。 风,越来越响,因为没人说话。 ...... “小师弟,世间从此多了一位打虎英雄,你难道不高兴吗?”乙恒终于打破了沉默,言语中却带着些许嘲讽。 亥言依然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武松。 英雄入世。问题是,他还是不是英雄?又是谁的英雄? “罢了。既然武松已经安然入世。我也该告辞了。”乙恒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多余的存在,他向武松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且慢。”亥言喝住了乙恒,厉声问道,“打完就走了?” 乙恒停下脚步,却没有转身,像是在对着风说话,“打架不是目的,只是手段。你忘了,我们灵戒向来是少说多做。” “那你此举究竟意欲何为?”亥言追问道。 “不好说。”乙恒故意卖了个关子,“但如今至少知道了两件事。” “哪两件?” “第一件,武松真的很能打。” “那第二件呢?” “第二件,他能打得不像个凡人。” “对了,还有一件事。”乙恒突然转身望向了武松,面露狡黠之色,“武都头破掉的第二个灵环,是,杨再兴。” “哈哈哈......”言罢,乙恒脚下生风,飘然而去,只把一串诡异的笑声留在黑夜里。 看着乙恒消失,亥言心有不甘,但也暗自松了一口气。虽然他还无法猜透灵戒真正的意图,但至少眼下武松算是安然无恙。 亥言缓缓走近武松,看着这位刚刚经历一场恶战的和尚。 一身黑色僧袍的武松仿佛已经融化在了黑夜中,只有面庞在月光下透着冷冷的光。 或者说,那是一身僧袍也盖不住的杀气。 今夜过后,他究竟是一位出家的僧人,还是那个打虎武松?亥言也不知道。但乙恒那阵诡异的笑声,却一直萦绕在自己的脑海里。 “武都头不必过虑,你并未杀死真正的大宋名将。”亥言安慰道,“此二人只是他盗用灵环驱动的傀儡而已。” “如此说来,他们是假人?” “人是假的,但武艺一点都不假。” 亥言知道,这又是一句话很难说清的事情,事已至此,他也必须把该告诉武松的事情告诉他。 武松终于知道,他连“斩”的两名大宋名将,一个是岳飞,一个是杨再兴。前者说起来和他还是师出同门,而后者曾单骑闯入十万金兵阵中,如入无人之境。 都是赫赫有名的狠人,都是名副其实的英雄。 不过,武松杀掉的只是身具他们一样武艺的傀儡而已。真正的他们依然身处于他们自己的时空里。 或者说他们已经死了,但魂灵还在。 有了这几天的种种经历,亥言说的话即使如天方夜谭,武松也已经不再觉得奇怪了。 只是有些问题总是要搞明白。 “那我如今在哪儿?”这已经是武松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了。 黑夜之中,武松就像一个迷路的猛兽。封印虽然消失了,但他却丝没有走出牢笼的豁然,反而不知道方向。 “武都头稍候。”亥言说着走向了那株兀立于旷野中的古槐树。 他围着大树转了两圈,松了一口气。接着又掐指沉思了片刻。 “武都头不必担心,此时此地正是你该在的地方。” “何为该在的地方?” “大宋靖康元年,杭州。”亥言很严肃地说道。 “那往后该如何?”武松收刀入鞘,气色逐渐变得温润,但眉宇间却依旧茫然。 亥言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知道,一个全新的世界已经开始,但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始。 顺势而为,随缘而化,方为大道。亥言突然想起了临别之际,子玄师兄留给他的这句话。 想到此,亥言对武松说道,“武都头,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天下之大,任从你心。” “当真?” “当真。”亥言颔首应道,“如今六和寺已经没了,你是出家还是入世,是继续当和尚还是做行者,全凭你自己决定。” “罢了,罢了。”武松甩了甩衣袖,“想这些鸟事作甚,即来之,则安之。” 这句话一出口,亥言不由一愣,有些诧异地看着武松。武松自己也似乎吓了一跳,连忙双手合十,轻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看着武松的样子,亥言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不就是说了句浑话,武都头何罪之有。” “哎。”武松叹了口气,“没想到,数年修行,却......我这些经可是白念了。” “不然,武都头。”亥言语重心长地说道,“心中若有佛,不在念经多少,心中若无佛,念再多经也是无用。” “是啊,我已破杀戒,念再多的阿弥托佛也是枉然。”武松接着叹道,“如今又破了嗔戒,佛门可能真的容不下我了。” “天下之大,难道还怕没有你容身之处?” “天下虽大,可我属于这个天下吗?”武松双眉紧锁,反问亥言。 “你已立于天地之间,堂堂七尺男儿又有何惧?”亥言明显加重了语气,“你敢景阳冈上打虎,万马军中杀敌,难道还怕在天地间再走一遭?” 武松陷入了沉默,只是凝望着远处茫茫的黑夜,良久不言。 “武都头在想什么?”亥言终于忍不住问道。 “我只想一件事。” “何事?” “喝酒。” 武松来也 第13章:十里坡外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杭州,十里坡外。 晨曦中,曙光洒在官道,拉长了两个人的身影。 两个人其实没有什么目的地,如果说有,那只有一个:找酒。因为顺着官道,必然有集市城镇。 从子夜到破晓,武松和亥言就在大槐树下将就了一宿。这一宿,武松一直就在半梦半醒之间,直到饥肠辘辘的肚子把自己彻底叫醒。 饿的不仅是肚子,还有他几乎想了一夜的酒。 看着不远处一家酒店的酒旗迎风招展,武松眼前一亮,脚下生风。 “小二,来坛好酒,再切两斤牛肉来。”脚还未踏进店门,武松的喊声就已经先到了。 喊出这句话时,他仿佛听到的是自己心里发出的声音,那种久违的感觉,就像揭开了一坛陈酿的酒封,瞬间在胸中弥漫开来。 “武都头,小声些。”亥言连忙拽了拽武松的衣袖,压低声音说道,“本朝严禁私宰耕牛,如何有这么多牛肉可吃。” “这......” “哎,这也怪不得你。”亥言有些无奈地说道,“你们梁山好汉这动辄就要吃牛肉的毛病,都是拜后世的文人瞎写所赐。可别乱喊了。当心吓坏了店家。” “那酒可还能喝?”武松顿时有些兴味索然,悻悻地问道。 “酒管够。”亥言说着张手招呼小二,高声喊道,“来坛好酒,再切两斤羊肉,快!” 一坛酒,两只粗瓷海碗。看着略显混浊的酒倒入酒碗,武松突然有些恍惚。酒香四溢,思绪仿佛如坛中的酒水般缓缓流淌而出…… “来,先干了这碗!”亥言举起酒碗说道,这才把武松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干了这一碗,又见江湖。武松端起酒一饮而尽。 一旁的店小二静静地看着他们。此时尚早,店里没什么客人,难得清闲。但就算不清闲,这两位客官也足以让小二多看两眼。 小二天天迎来送往,见过的客人自然不少,和尚来喝酒的也不是没有。但像眼前这样,一大一小两个和尚,从进门就开始吆喝,喝得如此高调的还真没见过。 何况,那个大和尚缺了一只胳膊,却身背戒刀,而那小和尚看模样分明还是个少年。 小二不禁心里暗想,这方圆数里并无寺院,二人的打扮也不像云游的僧人,这来路着实有些蹊跷。 转眼之间,一坛美酒将尽。武松意犹未尽,“小二,再上一坛好酒。” 听到喊声时,小二正在柜台前和掌柜窃窃细语。“好嘞,客官,马上来。”小二赶忙应道。 说话间,掌柜从柜台里递出一坛酒,还递给了小二一个眼色。 “客官,酒来了。”小二将酒端上桌子,却并未走开,而是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武松和亥言。 武松见状说道:“不用招呼,你自忙去。”小二没应,却也没动,脸上的笑也没动。 “你还有何事?”武松面露愠色。 “客官,哦不,大师可能有所不知。”小二哈腰继续陪着笑,“近来官府下了通文,凡入杭州城者,皆不可携带兵器。你这......” “这是何故?”没等武松说话,一旁的亥言接过了话,“本朝有禁武令不假,但刀属五兵之列,据我所知,只有京畿之地才禁五兵。” “小师父说得没错,这禁五兵的通文确是新下的。” “杭州只是个州郡,虽为帅府,也难和汴京相较吧。”亥言依然不解。 小二看了一亥言,说道,“小师父难道不知道,北面边关连年告急,金人说不准什么时候又会打过来了。” “小二莫要哄我,此去边关上千里,有甚相干?”亥言还是不明就里。 此时小二左右扫了几眼,然后压低了声音道,“小师父一看就是外乡人,可能还不知道,这坊间都在说,当今圣上已经准备南迁都城,躲避金人锋芒,这杭州城据说就是钦定的行所之地。” “什么?”闻听此言,武松拍案而起,“还没打就想跑,这是甚鸟事?” “客官,不,大...大师。”武松一嗓子如惊雷炸响,吓得小二忙不迭拱手作揖,“可小声些,莫惹出祸来...” 亥言此时倒是冷静,他拉住小二道,“小二莫慌,此处并无他人。小僧只是好奇,迁都一事事关国祧社禝,这坊间传言如何可信?” 此时,武松那一嗓子也已经把掌柜地招了过来。他先陪着笑脸给端上了一盘花雀鲊脯,又朝店门外张望了两眼,才返身回到桌前。 “两位师父有所不知。”掌柜也压低声音说道,“且不说这新下的禁武令。这入秋以来,杭州城里不知从哪里多出了许多官军。据城中百姓讲,整队的都是身披步人甲......” “禁军到杭州了?”亥言不由也吃了一惊。 “还有呢,数月之内,城中被征用的民宅无数,还来了众多从未见过的工匠......”说到这,掌柜顿了顿,“最要紧的是,听城中太和楼的伙计讲,这数月来,杭州知州大人在酒楼上已经多次设宴,据说每次都有穿紫袍的......” “杭州知州不过四、五品,紫袍只有三品大员才能穿,还不止一位......”亥言不禁自言自语。 “小师父年纪不大,知道的却是不少。”掌柜不由又打量了亥言一番,“既然如此,老小儿也就不用再多说了。” “两位师父慢用。”掌柜一看这小和尚绝非普通僧人,也不再多言,作揖告退,“只是这戒刀断是带不进城了。” 酒香依旧,只是武松突然没了心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方才店家的那番话。 亥言自然看出了武松的心思。从他拍案而起的那一刻,他就愈发不像一个出家的和尚了。 “武都头,有些事容我慢慢道来。”亥言低声说道,“但此地不便多言。” 离了酒店,二人沿官道继续前行。一路之上,亥言也把这五年多来的“世事”给武松说了大概。 武松这才知道,封他为清忠祖师的宣和皇帝已经传位于其子,改年号靖康。而就在十个月之前,金兵挥师南下,居然不费吹灰之力就兵临汴梁城下。好在各路勤王之师赶到,才解了东京之围。 说完“往事”,亥言忽然异常严肃地对武松道,“不过有一事须和武都头约法三章。” “何事?” “过往皆可问,未来不可言。” 言毕,亥言右手抬起,等在半空。 武松会意,以掌相击。 “不用对天发誓吗?”武松接着问了一句。 “没用。” “......” “因为我一直就在天上。” 转眼间,远处杭州城门已经依稀可见。亥言突然停下脚步,问道,“城还进吗?” “进。” 武松来也 第14章:茶楼听书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杭州的繁华超出了武松的想象,但也许是记忆的问题。 毕竟,在他的记忆里,杭州不是烟雨江南,而是血海刀山,是梁山众兄弟蒙难之地。浪里白条张顺、金枪将徐宁、急先锋索超、赤发鬼刘唐、井木犴郝思文......皆殒命于此。 杭州的确繁华,街巷纵横,商铺林立,车水马龙,人流如织。 亥言一时也有点眼花。 有段时间没来凡间了,突然见到这么多人还真有点不习惯。 眼晕的亥言脑子却很清楚,知道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找家当铺。 因为没钱了。 其实,他们二人一直就身无分文。从封印中的六和寺出来,除了随身衣物,什么都没了。 在十里坡的酒店里,亥言一直想告诉武松,他们根本没钱喝酒,但他不想扫了武松的兴。毕竟,他念叨了一晚上。 亥言也不想吃霸王餐,尤其这还是武松入世的第一顿酒饭。 于是他只能忽悠掌柜的,说要给他算一卦。准了,就免了饭钱。 掌柜起初哪里肯信。直到亥言看了两眼他的掌纹,不仅说出他的生辰八字,家中人丁多少,还有他儿时被野犬咬过,左小腿有道碗口大的疤,娶亲时,因娘子脚大差点逃婚,三十一岁那年撞见邻居娘子洗澡...... 掌柜听得目瞪口呆,一身冷汗,拜神似的免了酒钱。还打包两斤羊肉,一葫芦好酒,一并送上。 当然,亥言临别之际也告诉掌柜,他命中有财,遇水而发,只是来得迟些,叮嘱他西湖边的那几亩田地千万留好。 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惊魂未定的掌柜喃喃自语:“他绝非凡人。” 如今进了杭州城,靠给人算命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亥言寻思良久,只能把贴身的那块玉佩拿来应急。 杭州乃江南重镇,商贾云集,当铺自然不难找。不过,亥言还是挑了一家店面够气派的,因为他担心没人识货。 当铺掌柜看到这块玉时,眼里掩饰不住地冒着光。他努力地压制着内心的兴奋,但喉结还是不停地蠕动。 识货就好。亥言明白,这块古玉是上古之物,能识得的人不会太多。 “十两黄金,三月之内,我来赎回。过期由掌柜自便。” 亥言的要价又让掌柜连吞了好口唾沫。他赶忙拿出当票填好,乐呵呵地奉上了十两黄金。 接过金子,亥言随口向掌柜打听:这杭州城最热闹的茶楼在何处? “顺这条道向东,过两个街口,有处陆园,乃此地最有名的茶楼了。” 陆园很大,人也很多。楼下大堂给说书先生隔出了块高台。武松和亥言走进来时,说书人正说到“杨七郎怒劈潘豹”,台下一片喝彩。 “杨家将。嗯,来得正好。”亥言拉了武松在角落处寻得一处桌子,叫了一壶普洱,一碟爆米花,一碟豆糕。 说书人青袍长须,花白头发,声音苍劲,如此这般人物往台上一坐,轻摇折纸扇,怒拍惊堂木,娓娓道来,说什么都让人觉得可信。 “我们真是来听书喝茶的?”武松把一盏茶一饮而尽,瞅了瞅似乎正听得入迷的亥言。 “当然,我们现在腰缠万贯,足够两三年之用,不妨偷闲半日。”亥言咬了一口豆糕,品了一口茶汤,频频点头。 “武都头难道不喜欢这般日子?清闲自在,惬意。”眼看武松沉默不语,双眉紧锁,亥言问道。 “谁不喜欢这般日子?”武松有些没好气地说道,“我原本在六和寺,不比这里更清闲自在?” 一连数日,每天吃完午饭,亥言便拉着武松到陆园喝茶听书。 武松还是老样子,喜欢一口把一盏茶干掉,然后双眉拧起,一言不发。 台上的《杨家将》已经讲到金沙滩三英归西,说书人苍老的声音刚劲而悲怆,台下一片唏嘘。 “武都头,可知金沙滩之战后杨五郎去了何处?”亥言突然问道。 “不是去五台山当了和尚吗。” “没错。那再后来呢?” “再后来......” “的确,出家五台山让五郎逃过一劫,不过,到大破天门阵时,正是五郎下山,用降龙木立下奇功。” “这就是你每日拉我来此听书的缘故?”武松扭头看了一眼亥言。 “是,也不是。”亥言微微一笑,“听书正好听到杨家将只是凑巧。” “那不凑巧的呢?” “有啊。”亥言又呡了一口茶,“嗯……喝了普洱、龙芽、日铸、蒙顶,吃了豆糕、蜜糕、牡丹饼、梅花脯、水晶角儿......” 看着武松脸色有点不对,亥言连忙收起笑容,凑近武松耳旁,“武都头难道没有发觉,此处三教九流,鱼龙混杂,诸色人等齐聚。又多有好高谈阔论,说家长里短之人。端坐此处,即可阅尽人间百态,知晓城中诸事。不好吗?” “你当真不像个和尚。又好吃,又好事。”武松又干了一盏茶。 “我本来也不是和尚,一切还不是为了武都头你。”亥言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况且,我嘴上没停,耳朵也没闲着啊。” “你说的是杨家将?” “是,也不全是。”亥言说道,“武都头你可知,这迁都一事按说已是满城风雨,可这茶楼之内却无半点风声,实在蹊跷。” “蹊跷之处可能还不止此事。”武松没看亥言,眼睛却扫视着大堂。 “哦?”亥言有些意外,“还有何蹊跷之事?” “这茶楼之内,练武之人也有些出奇的多,而且我们来这几日都是如此。” 亥言知道,武松一身武功,可听音辨位,亦可听息辨人,十丈之内,会武之人皆逃不过他的耳目。“看来,武都头这几日也不是只把茶当酒干了。” “我又怎会不知你来此地的用意。”武松说道,“不过,你可能还真是挑了个好地方。” “我只是循常理行事,没想到会是如此。”亥言有点尴尬。 突然,亥言似乎想起什么,心下一惊,“可惜,你的戒刀已藏于城外树林了。” 武松扭头瞥了他一眼,“你这小和尚,怎么老想打架?” “我又不打,打也是你打。况且,万一呢。” “不妨。”武松淡然道,“他们也都没带兵器。” 正在武松和亥言说话间,大堂忽然喧闹起来。一名年轻男子急匆匆冲进了茶楼,直奔大堂的高台。 只见男子匆忙给说书老先生行了礼,然后附在其耳旁耳语了一番。 待男子说完,说书人一时愣在当场。片刻,两行老泪悄然滴落,老先生突然仰天长叹:“我大宋危矣!”一时竟放声痛哭,不能自已。 武松来也 第15章:单臂救人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说书人老泪纵横,只哭得撕心裂肺。 台下顿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却不知发生何事。 “先生,究竟发生何事?” “老先生,别光顾着哭啊,大宋如何危矣啊?” 一众茶客纷纷忍不住在台下叫道。 说书人忍住痛哭,双手扶住几案,双唇颤微微地说道:“各位客官,老种经略相公,他老人家......归天了!” “啊......” 整个陆园茶楼,顿时哀声一片。 “老种经略相公!”武松也全身一震,“莫不是鲁提辖当年从军时的恩主?” “正是。”亥言点点头。 老种经略相公,说的正是名将种师道。 种家以种世衡为祖,五代从军,名将辈出,数十余人捐躯沙场,声震天下。 传到种师道这一代,一门三杰,种师道、种师中、种师朴,人称“小三种”。其中以种师道声名最为显赫。 “当年曾听鲁提辖数次提起种将军,梁山好几位兄弟也皆以曾在经略相公麾下效力为一生之荣。”武松不免叹道,“没想到如今也归天了。” “种将军早年统兵奔袭西夏,经略西北,威震边关,更是解汴梁之围的首功之臣。有老将军在,金人虽悍也会忌惮三分。”亥言也有些黯然,“如今,不知道还有谁能挡住金兵来犯。” 军失名将,国失栋梁,难怪整个茶楼的大宋子民无不哀伤。 尤其是在这个江山社稷风雨飘摇的时候。能够安心听书喝茶的日子可能真要到头了。 书,没法再说了。但台下的人却没散。 有人抹泪哀伤,也有人捶胸顿足。还有几位商贩打扮的人向台上走去,看样子是要上前安慰说书先生。 “不好。”亥言心里暗叫一声,连忙伸手想拉武松一把。却一把抓空。 武松已飞身而起,化作一团黑影向台上抢去。 他没有任何犹豫,因为他发现往台上走的人都是习武之人。 这不可能是巧合。 说书先生还沉浸在哀伤之中,完全没有察觉到有几个人围拢过来。 两个人一左一右扶住了说书先生,其中一人偷偷扣住了说书先生的右腕脉门,一人钳住先生的咽喉。老先生顿时身体一软。 这两人对了对眼神,假装搀扶着老先生,一路拖着向外走去。 老先生想张口呼喊,却无法出声。除了方才来禀报那名男子发现了异样,台下的茶客都以为老先生是悲伤过度所致。 但那名男子已经被另两人制住,一时动弹不得。 和老先生绝望的眼神遭遇的,是武松那双射着寒星的眼睛。 这不是一个和尚该有的眼睛。但它和它的主人就横在了去路上。 架着老先生的左右两人一愣。就是这一愣间,眼前的这个大和尚却如蛇一般滑了过来。 两人面门几乎同时遭到重击,一人挨到的是武松的拳头,另一人挨到的是武松的肩膀。 无论是拳头和肩膀,结果都一样。两人都吃劲儿不住,一起飞了出去。 想来两人都绝非乏乏之辈,却连对方如何出手都未看清,就如断线风筝般折在当场。 武松一击…得手,丝毫没有停留。他也顾不得许多,直接单臂夹起老先生,向高台后疾奔。 武松不用回头,也知道有数人已飞奔而来。这显然是一群训练有素的人,尽管两名同伴被瞬间击倒,但他们却并未乱了阵脚,立即展开反击。 武松只能跑。他唯一的一只手臂夹住了说书先生,几乎无法再战。虽然刚才的出手已经试出对方的能力,但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何况他也无手可用了。 不过跑之前,武松还用上了脚。他旋步一扫,立时将用来说书的几案踢向半空,恰好飞向身后。 这一脚几乎用上了全力,丈余宽的几案飞到半空突然炸裂开来,足以在武松身后构成一张大网,拦住一众追兵。 武松其实不太善于救人,何况单臂救人更是让他顿时觉得缩手缩脚。所以此时最好的办法就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但问题是,大堂门口已无路可走,唯有高台的后面可行,茶园上二楼的楼梯正在此处。上楼之后再做打算,眼下也只有这条路可走。 “武都头,这边。”亥言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在高台后的窗户边,一扇窗户已经被打开。 连着数日来此喝茶,武松早已对周遭的环境熟记于心。他知道,大堂后窗之外并非街市,而是一条内河。 这岂不是一条死路?不过,以他对亥言的了解,这个小和尚断不会自寻死路。 武松没有再犹豫,他脚下生风,一路带着说书先生直奔窗边而去。 窗下的确是一条内河。但窗下的河里有了一条小船。 武松三人没有迟疑,跃入船中,可船上并无船夫。然而,待三人一落入船中,这条船却自己破浪而行,顺河疾驰而去。 武松看了一眼亥言,亥言却只顾望着前方。 “别问?你忘了我是谁了?” 无帆无桨无橹,船却很快,走舸似飞箭。 武松其实不习水性,但此时立于船中,却感受不到如何摇晃,如履平地一般。 武松心下突然一乐,“这小和尚要是在梁山八百里水泊干个落草为寇、杀人越货的勾当,恐是无人可敌。”想到此,武松不禁笑出声来。 “武都头,你?” “别问。我知道你还有好些手段。” ...... 望着小船远去,追至窗边的那群人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 “大人,要向七王子禀报吗?”其中一矮壮汉子用番语问道。 矮壮汉子没有等来回话,却等来一记耳光,“浑货,说了多少次,在宋地不许讲族语!” 矮壮汉子捂着腮帮子连连称是,吓得不敢抬头。 打人者三十岁上下,长脸直鼻,脸庞似刀削一般,几乎只有皮骨。一双眼睛不大,却眼神犀利,如鹰似鹫。 这人立在窗边,双眉紧锁,看着窗下的内河有些出神。片刻之后,他低声吩咐身后的人道,“速去通知杭州通判,就说七王子要见他。” “嗻......不,是!” “滚!” 武松来也 第16章:祸起兵书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福来客栈。 平常一般的名字,平常一般的大小,在整个杭州城里只是一家很普通的客栈。 但天字一号房还算不错,整洁而僻静。住在这间房,可尽观沿街情况,也少了其他客人不必要的打扰。 这正是亥言选择此处作为落脚地的原因。当然,如今也是不差钱。 房内,说书先生已经坐在椅子上。连喝了几口茶水之后,还是有些惊魂未定。 在茶园中,先是被来历不明的人挟持,后又被武松夹在臀弯中狂奔,老先生偌大的年纪,哪禁得起这番折腾。等上船时,已经昏了过去,眼下如梦方醒。 好在自己眼前是两位僧人,才让老先生多少放下了悬着的心。 看着老先生渐渐缓过神来,亥言上前问道,“先生可知袭击你的人是何来路?” 老先生一脸茫然,似乎还在回想发生了何事,摇了摇头。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那二人应该是番邦人。”边上的武松说道。 闻听此言,老先生不由一惊,“大师是如何得知?”连亥言也有点惊讶地看了武松一眼,只是没说话。 “这不难。”武松微微一笑,“那二人虽身着宋装,但里面的中衣却是左衽。可见蛮夷之习未改。” “你打架时还不忘看人里面的衣服。”亥言此时露出少年该有的顽皮笑容。 “当真是鞑子。”老先生若有所思,“没想到他们居然追到了此处。” “先生是和金人结过什么仇怨吗?”亥言追问道。 “仇?当然有仇。”老先生眼里陡然冒出了火,“是家恨国仇!试问大宋子民又有哪一个和鞑子没仇呢?” 老先生内心彷佛被什么激起了波澜,这显然不是一个江南人该有的。毕竟这里距北患都太远,依旧可以暖风吹得游人醉,不必担心铁马冰河入梦来。 老先生沉思了片刻,又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二人,打定了主意。 “罢了,老朽看两位不像歹人,况且这位大师还救了我。我也不再相瞒了。”老先生说道,“老朽名唤种安。” 原来,这位说书先生本是种师道府上的老管家。四个月前,老种经略相公回京以后一病不起,他自知时日不多,便把老管家叫到身边,将倾注了其毕生心血的行军心得《种兵纪要》一书交于种安。并嘱咐他远避江南,以防被金人所获。 种安一路来到杭州之后,一直隐于闹市。因挂念主公,才扮作说书人到陆园来说书。一则茶楼乃人流汇聚之地,方便打探各路消息,二则在书场之上颂扬忠臣良将,以尽匹夫的本分。 只是未曾想,竟被金人奸细识破,差点被掳去。 “如此说来,这帮金人是冲着那本兵书而来?” 种安点了点头。 “老人家,可小僧还有个疑问?”听完种安所述,亥言还是有不解之处。 “小师父但问无妨。” “种老将军为何不将兵书交于朝廷,为宋军所用?” “哎......”种安长叹一声,“我家主公又何尝不想让这兵书为宋军所用,可惜......” “可惜?” “小师父,你有所不知,主公他实为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种安边说边哀叹道,“自主公率勤王之师解了汴京之围,官拜枢密副使,本以为可以施展拳脚,重振军威,以绝边患。但当今圣上还是听信了谗言,怕触怒金人,只愿偷安。最终收了主公的兵权......” 说到此处,种安又眼噙泪水,“眼看江山沦陷,百姓遭殃,却报国无门,加之小相公又战死在太原,主公才忧郁成疾,最终含恨而去。” “如今朝堂之上,已是主和派当道,这帮没骨头的,见金人如见爷娘,恨不能量中华之物力,结番邦之欢心。却视主战之将如眼中钉,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兵书落到这帮人手里,只怕是又成为了他们献媚金人的贡礼,这岂不是引狼入室之举吗!” “竟有如此昏君!”武松再也按耐不住,一拳砸在了墙上。 武松这一拳砸得墙上泥土纷落,活生生砸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窝来。 这一拳也砸得种安有些惊讶。虽说私底下骂骂皇帝在大宋朝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但像这位大和尚这样,敢当着陌生人面脱口而出的还真是少见。 而且,种安也突然意识到,他对这二位陌生人还一无所知。 “老朽失礼了,还未感谢两位师父的搭救之恩。”稍稍定了定神,老先生起身拱手,“还未请教两位师父法号,在何方宝刹修行?” “哦。”亥言赶忙接过话,“我和师兄原本在登州府金山寺出家,如今云游四方。小僧亥言,师兄法名亥明。” “老朽看这位大师身手不凡,嫉恶如仇,不像是普通的僧人。”种安不由又打量了一番武松。 “老先生有所不知,我这位师兄出家前也曾在军中效力,做过一府提辖。早在军中之时,就对经略相公钦慕得很。今日听闻噩耗,自然有些愤懑。” 一旁的武松心里暗忖,“这小和尚,编起瞎话儿来居然张嘴就来,脸不红心不跳。”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和小和尚的来历又如何对人说得清?编排一番倒也省去许多口舌。 眼见天色将晚,种安欲起身告辞。亥言赶忙劝住,“先生可曾想过,你如今已被金人识破身份,如果再回去,恐是自投罗网。” 亥言说的自然是有道理,但种安神色犹豫,欲言又止。 亥言是何等聪明的人,也看出了种安的心思。“先生不必担心,若不嫌弃,你可在此歇息一夜,待想到了一个安全的去处,再走不迟。” 亥言眼神温润,语气真诚,不由种安拒绝。况且,自己在城中的住所恐已是累卵之地,也只能权且留在此处,再作计较。 “亥明师兄,此间就让与先生,好让他早些歇息吧。”亥言给了武松一个眼色,拉着武松起身离开。 从外掩上了房门后,亥言乐呵呵对武松道,“走,我请你喝酒。” “甚好。” “你也不问为什么?” “喝酒这事,可以不问。” 武松来也 第17章:引蛇出洞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晚霞褪去,华灯初上。杭州城又换了另外一副妖娆妩媚的模样。 白日里,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刚刚天黑,则已灯烛荧煌,笙歌泛夜。特别是在大运河两岸,青楼酒旗三百家,绣旆相招,掩翳天日。 江南第一城,果然名不虚传。 太和楼的名字,武松和亥言在十里坡那个小酒店时就听掌柜提起,知道这是杭州城中有最名的酒楼。不过,当它出现在眼前时,两人还是有些目不暇接。 这家座落在运河东岸的酒楼,层楼叠榭,画栋飞甍。搭在酒楼大门外的彩楼欢门就足足有三层楼高,彩帛飞舞,灯火如昼。 进的店来,一主廊就长约百步,一眼望不到头,南北天井两廊遍设小阁雅座。店小二来往穿行,酒客们行令猜拳,而主廊槏面上更是站满了待召的歌妓,环肥燕瘦,巧笑争妍...... 当真是“席分珠履三千客,后列金钗十二行”,一个夜夜笙歌的好去处。 只是两个和尚身处其中,多少显得有些扎眼——当满脸堆笑的小二迎面而来,笑容中闪过了一丝惊讶。 但仅仅是一闪而过。随着他娴熟地接过亥言抛来的一吊钱,眼前的这两个和尚就和其他客人再无不同。 “给我们找个楼上的小阁,要能看风景的。”亥言道。 “好嘞,二位这边请。” 上楼,入座。 酒桌上,碗碟酒器,清一色的皆为银器,光可鉴人,晃得武松有眼晕。 少倾,酒菜上桌。亥言点的那些菜名,武松也听得如坠云里。 “来此处喝酒,你是生怕没人知道我二人是有钱的和尚?”武松看着一桌子美味珍馐, “不止,还是有钱的独臀和尚。”亥言调皮地回道。 “你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武都头莫急,你且安心喝酒,到时自然就知道了。”亥言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酒,我自然是要喝的。”武松索性不再理会这个行事多端的小和尚,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银盏盛黄酒,果然别有一番风味。 亥言则小呷了一口,悠然自得。 “哎,倘若不是这身打扮,我们还可点花牌,叫几位歌妓来助助酒兴。”亥言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却又不免瞟了一眼武松。 武松又自己干了一杯。 四碟干果,榛子、松子、莲子、银杏;四碟蜜饯,金桔、花姜、本瓜段儿、冬瓜鱼儿;主菜是:沙鱼脍、荔枝白腰子、螃蟹酿橙、鲜虾蹄子脍、猪肚假江珧、萌芽肚胘、润兔、炙炊饼,外加五壶花雕女儿红。这一顿足足吃了快两个时辰。 出了店门,门外已是繁星满天,河风拂面。亥言一副微熏的样子,眯着眼。 “酒也喝了,银子也花了。你该告诉我这趟酒喝的是何名堂了吧。”武松一把扶住摇摇晃晃的亥言,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莫急,待我们走上一走,就知道这酒喝得值不值了。”亥言顺势倚着武松,引着他顺着街道走去。 不过,却是往客栈相反的方向。 走过两个街口,亥言低声问道,“如何,可有收获?” 武松微微颔首,“好像有个尾巴,习武之人。” “那且看武都头你的手段了。”亥言眼神一亮,“答案应该就在他身上,哦不,口中。” 跟了三个街口,身后这名皂衣男子突然发现武松和亥言转进了一条小巷,顿时没了踪影。他连忙急追两步,赶到巷口,伸头打望。 巷里没有人,但有一只手。一只已经锁住他咽喉的手 男子想发力挣脱,却只是徒劳。这只手如铁钳一般,发力只会让他愈发呼吸困难,几近窒息。 “问你话,只管如实招来。若有半句虚言......”武松手上加了把劲儿。男子青筋暴露,拼命地想点头,脖子却动弹不得,只得又使劲眨眼。 武松松开男子脖颈,从后一脚踢中他膝弯处,旋即反扭他的右手,扣住其手腕脉门。 “说吧,你是谁?” “小人是黄都监帐下一名厢军节级。” “哟,还是位军头。”亥言眼睛一亮,“那为何不穿厢军号服?” “都监大人吩咐过,切忌声张,暗中行事......” “替金人卖命,此等勾当自然是羞于见人!”武松气得不由手上使力,那名节级顿时一阵哀嚎。 “二位大师,小人只是听人差遣,实在是不知这其中关节啊!” “那差你跟踪我们所为何干?” “都监大人只让小人探得二位的落脚之处,速速回报即可。” “我再问你,这都监平日都和什么人来往密切?”亥言继续追问。 “嗯......大师的意思是?” “他常和什么人喝酒?”武松在一旁道。 “哦,通判吴大人......好像常来常往。” “杭州通判?” “是啊。” 问完了话,亥言和武松对了个眼色,然后掏出了五两银子。 “给你两个选择,一,拿上这银子,回报你家主子就说跟丢了。二,不拿银子,让我师兄送你一程。” 节级有点不敢相信就这样放他走了,也不敢接银子,一时间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亥言摇了摇头,随手一指。只听得一声炸响,这名节级眼前的石板路顿时腾起一道火光,飞起碎石无数。 节级如见鬼神,慌忙接过了银子,连声说道,“小人遵命,遵......遵命。” 看着节级狼狈而去,亥言望着武松道,“如何,武都头,这酒喝得可还值?” “你喝酒是假,故意打草惊蛇,引蛇出洞才是真吧。” “喝酒也不假,女儿红难道不好喝吗?鱼脍不比牛肉更美味?” 武松没接话,肚子里倒是连连称是。刚才酒桌上的好多东西之前都未曾吃过,那黄酒更是回味绵长。 “那说吧,”武松忽然想起了什么,“你又如何会想到此事和官府的人有干系。莫不是你......” “非也,武都头,我虽知过去晓未来,但只知大势,不知细节。”亥言知道武松所指,“再者,天下之大,我又岂能知晓所有之事。” “那......” “是种老先生所言提醒了我。”亥言道,“你忘了,老种经略相公不是也都不敢信任官府吗!” 是啊,武松不由重重叹了口气,“这些奸贼......” 武松来也 第18章:以进为退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确认身后再无尾巴之后,武松和亥言这才往福来客栈走去。 武松还曾担心,这跟踪而来节级并非只一人行事,或有同伙接应,因而一路保持戒备。但此后的确再无尾巴。 “朝廷的差人行事如此,难怪会有金人趁虚而入。”武松不由心里叹道。 一路之上,两人商议着此后的打算。当务之急,自然是给种安寻一处安全之所,确保兵书不落入金人之手。 不过,二人也知道,和种安相识不过一天,未必就能完全获得他的信任,虽然是武松从金人手里救下了他。 眼前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在打草惊蛇,引出了杭州官府中的败类之后,二人恐怕也很难再隐藏行踪,况且武松这个独臂和尚太扎眼了。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二人早早来到种安的客房。没想到,种安也早已经起床,一个人坐在桌边沉思。 看到二人进来,种安甚至忘了客套,急忙问起了一个人的下落。 这个人就是在陆园茶楼里跑来向种安通报消息的那个年轻男子,他也是种府的家仆,名唤种欣。 武松告诉种安,他当时只记得种欣也被金人制住,之后如何,自己也不知道了。 种安听罢叹了气,“种欣这孩子,自小流落街头,被经略相公遇见后就收留在府中,一直就跟在我身边,与老朽情同父子。如今却生死未卜......” “老先生先莫急。”亥言安慰道,“敢问这种欣可知晓兵书的下落?” “事关重大,知道兵书的下落只有老朽一人。”说到此,种安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警觉。 “哦,老先生别误会。”亥言连忙说道,“金人所图无非是那本兵书,他既不知道兵书下落,想来金人也不会为难于他。” 听罢此言,种安默默地点了点头,但愁容依旧,“哎,早知如此,老朽就不该让种欣来杭州寻我。”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种安的这句话让亥言心念一闪。 “老先生,你是说种欣并未一直在杭州?”亥言问道。 “老朽当初是只身前来江南,为的是以防走漏了消息。”种安说道,“但老朽一直担心主公的病体。大约一个月前,我托人带信回汴京,让他到府中找种欣打探消息......” “等等。”亥言突然打断了种安,“你是说,昨日之前并未见过种欣?” “对啊。”种安应道,脸上有些茫然,“有何不妥?” “哦,没有。”亥言连忙说道,“小僧只是以为种欣一直跟随着你。” 亥言一边说一边悄悄给武松递了个眼神。 武松会意,忙问道,“哦,老先生可想好有妥当的去处了?” 种安犹豫了片刻,“不瞒二位,临来之时,主公曾嘱咐过老朽,情急之时,可以去找一个人,只是......” “倘若不方便,老先生可自去,只是要多加小心。”亥言道。 “小师父误会了,两位是老朽的恩人,老朽也不必隐瞒,只是若要见此人,要去......”种安又顿了顿,才挤出了最后两字,“青楼。” 看着种安略有尴尬的样子,武松也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妙啊!”亥言突然叫了一声。 这一声叫得,让种安更加觉得不自在,顿时老脸通红,“小师父莫要取笑老朽啦......” 叫完这一声,亥言也发觉有些不妥,赶忙解释道:“老先生误会了,此妙非彼妙,小僧说得妙,是这青楼此时恰恰是一个绝妙的藏身之地。” 种安还有些不解。亥言接着道:“眼下你身份已露,金人自然会差人四处寻你,又怎会放过各间客栈。可谁又能想到,你会藏于烟花柳巷之地?” 武松倒是一下明白了,心里不禁暗道,这小和尚果然是个人精,哦不,他原本就不是人。 种安听罢,茅塞顿开。“小师父的意思是,让老朽这就前去?” 亥言望了一眼窗外,“不急,此时尚早,待天色晚些,我和师兄护送你前去。” 出于周全考虑,亥言让种安留在房内,切莫出门,一切吃喝都让小二送到房内即可。 当然,武松此时也不便出街。亥言则找客家换了一间客房,从房门望出去,正好可以把客栈大门口一览无余,一切进出人等都看得明白。 收拾停当,亥言回到房中,暂时关上房门,低声和武松说道:“武都头,我记得你说过,茶楼那些习武之人连续数日都在。” “对。” “你可曾想过,为何之前几日他们没有动手?” “这......” “有一种可能是,他们之前尚未确认种安的身份,直到种欣出现。” “你的意思是种欣......” “我也只是猜测而已,并无证据。或许,种欣也并不知情也是可能的。” 一个种欣似乎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起来。不过,亥言和武松也明白,护得种安周全才是眼下的当务之急。 “让他去青楼的确是剑走偏锋之计,但也非万全之策。”亥言还是有点放心不下,“毕竟我们不可能一直在青楼守着他。” “那又该如何?有种安在,才有兵书。”武松心里也明白,倘若金人真的有杭州官府人相助,把城里翻个遍也是迟早的事。 “小和尚,我倒有个主意。”武松眼神突然一亮。 “说来听听。” “种老先生不愿透露兵书的下落,我们想助他一臂之力也无处使劲儿。” “是啊,但他的顾虑也是人之常情。” “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先发制人。” “如何先发制人?” “去把想抢兵书的人解决掉,岂不是一样!” 亥言看着武松,像发现新大陆一般,足足看了一阵,直到看得武松浑身不自在。 “如何?何处不妥?” “没有。”亥言裂开嘴笑了,“太妥了。武都头果真是好汉本色,这以进为退的法子我怎么就没想到。” “哈哈。等人杀上门来的事,我武松向来不喜欢。” “那武都头可有了具体打算?” “当然。”武松提了口气,“等天黑,直奔通判府。” “好一个擒贼先擒王。” : 武松来也 第19章:葛岭藏凶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西湖北岸,水清山秀。 葛岭不算高,不过数百丈。不过,在西湖北岸已显得挺拔峻秀,湖山相映,颇有几分世外的幽深。 葛岭也不大,方圆不过数里。自打先晋葛道人进山结庐炼丹,此处就渐渐成为道家修行之地。 到了宣和年间,因为圣上崇奉道教,葛岭一地也成了道教的香火盛地,大大小小的道观一时竟有了十余座。 建在半山腰的清云观就是其中的一座。 清云观看上去不大,院墙不高,大门也不算气派,因此香客不多,一点都不显眼。 不过,走进观内,这座小道观却是别有洞天——谁又能想到,这座看着不大的道观居然有五进之深。 清云观之秘不仅仅在于小院藏五进,门小院深。而且在后院还接有一座山洞,山洞之大,足以屯下半营兵甲。 这的确是一座内有乾坤的道观——此观,其实是金国在江南的秘密联络点。 此时,已潜入宋境的金国七王子完颜杰律正在观中。 西厢房里,一位中年男子端坐在榻上,正好藏在午后阳光的阴影里。他白面短须,悬鼻星目,身穿一件白色交领长衫,腰系玉带,头戴方巾。 如果不说,没人会知道他其实是金国的七王子完颜杰律,只当他是一位江南的儒生。 他的确是大金国如假包换的王子,却也有着一半汉人血统。因为他母亲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汉人。 在大金国皇帝的后宫里,其实从来不缺汉人妃子。不过完颜杰律的母妃却有些不同,她北投却未忘南根,从小就教儿子说汉语,习汉字,读四书五经。所以完颜杰律不仅遗传了母亲的长相,生就一张汉人面孔,还精通汉语,书画双修,在诗词上也颇有造诣。 和他那些整日扬鞭纵马,骁勇善战的兄弟们不同,完颜杰律不善弯弓射雕,虽无统兵之才,却胸有谋略,工于心计。 此番入宋,七王子正是为了那本《种兵纪要》而来,也顺便打探一下宋廷南迁的虚实。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刚从水路到了杭州,就在清云观里得知了种安被半路劫走的消息。 “谁让你们贸然出手,打草惊蛇的。”完颜杰律看着站在下首的刀削脸,愠怒道,“要误了大事,拿不到兵书,如何向圣上交代。” 他实在有些想不明白,手下这班人也都是百里挑一的劲卒,为首的更是大金国的千夫长,身经百战,居然行事如此没脑子。 “殿下息怒。”刀削脸不敢抬头,但回话的声音却不卑不亢,“属下原本已经得手,却不知从何处杀出一个独臂和尚......” “你们居然敢在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动手。”完颜杰律冷冷地说道,“你当此地是在上京吗?就不怕惊动了杭州官府?” “殿下,南蛮子的官府不足为惧。大都是些酒囊饭袋,贪财胆小之辈。”刀削脸并不觉得昨日在茶楼的行事有什么不妥。在他眼里,宋朝的官吏又懒又贪,无利之事他们从不关心,一个说书人的生死又有何干。哪怕这是在杭州。 “倒是那个独臂和尚,绝非官府之人,不知是何来路。”刀削脸抬头看了七王子一眼。 “果然是没什么脑子。”完颜杰律心里不禁暗骂,却也不便发作,“和尚,还是独臂,这应该并不难找吧?” “属下人手有限,已经通知吴通判差人暗中寻找,相信不久就会有消息。”刀削脸回道。 完颜杰律一直压着火气。 他心里也明白,这千夫长本是四王兄的宠将,屡建战功。他们之间虽名为主仆,但四王兄麾下的这班将领是出了名的骄横。除了四王兄,谁的话他们都可以不听。一味用强,自己未必能差遣得动这位千夫长。 那年,四王兄凯旋回京,大金国圣上亲自出城迎接。为彰显圣恩,圣上给诸位将领当场亲赐御酒。未曾想,这班将领居然无人下马,都在马上接过御酒一饮而尽。差点让圣上脸上挂不住。 说话间,一名随从进来禀报,“殿下,吴大人已在堂外。” 完颜杰律微微颔首,随从随即开门引入一人。 来人正是杭州通判吴化成。只不过,此时的吴通判却是一身商人打扮,黑色颌领长衫,宽袍大䄂,倒是和他圆滚的身材颇为般配。 “有劳通判大人了,跋山涉水到这山中道观相见。”完颜杰律随手向旁一指,算是让座。 “王子殿下客气,能到如此幽静之所拜见殿下,那是下官的荣幸。” 一旁的刀削脸斜眼乜着这位脑满肥肠的宋官,鄙夷的眼神藏都藏不住。 “斡不里将军,兵书一事,你须与吴大人通力携手。”完颜杰律对着刀削脸吩咐道。 斡不里点完头,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吴化成已经赶忙应道,“殿下放心,下官昨日已派出多路人马,暗中寻捕,这独臂和尚只要还在城中,断不会让他走脱。” “嗯。”完颜杰律微微颔首,“杭州官府尚未察觉此事吧?” “殿下忘了,下官也是官府。”吴化成的媚笑中有掩不住的一丝得意,“殿下放心,就算是杭州知州,他所有政令皆须下官同署才可生效,有什么消息都瞒不过下官。” 吴化成笑在皮上,完颜杰律却是乐在心里:有这般宋官做内应,自然是大金之福。 吴化成久居官场,察颜观色的本事自然是驾轻就熟,他也看出七王子此刻心情渐好,所以,他决定趁热打铁。 “殿下,下官这次来得匆忙,只是略备了一份薄礼,还望笑纳。” 说着,吴化成从袖中抽出了一副卷轴,毕恭毕敬地双手呈上。 看到卷轴时,完颜杰律就已经猜出了大半,有了几分期许。待卷轴展开,七王子眼里的光彩完全绽放开来。 瘦金体的诗帖《闰中秋月》。 “这宋家皇帝老儿,哦,该称太上皇老儿,果然是名不虚传,此书天骨鹤体,屈金断铁。看似瘦弱,却苍劲有力,锋芒毕现。”完颜杰律如获至宝,不住地点头。 “只可惜......” 听到“可惜”二字,吴化成脸色一变,一时有点慌了神,以为这诗帖有问题。 “只可惜,其笔法不藏锋,不妥协,宁为玉碎,其治世却如此苟且。”完颜杰律不禁叹道,“他先祖是马上得天下,他却要笔下失江山了。” 当着一个大宋的朝廷命官,如此戏谑宋朝的太上皇。这位堂堂从五品,可以着绯服、挂银鱼袋的吴通判不仅不敢言语,还得陪着笑,也难怪斡不里会看不起此等奴颜卑膝之徒。 但,像吴化成这样的大宋官员又何止一个。 从道观出来,吴化成长吁了一口气。昨夜其实已探得独臂和尚的行踪,却无功而返。这要是让七王子知道,那还得了。 好在,那幅花了血本弄来的《闰中秋月》总算是投其所好,没有白费心机。 “通知黄都监,多派些人手,往城中各间客栈查探,各处城门也派人盯住。”登上停在西湖边的船后,吴化成急忙吩咐手下。 “倘若人手不够,可去元道门,找袁掌门。切记,千万莫惊动了新来的禁军。” 武松来也 第20章:夜访青楼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入夜,杭州又成了灯红酒绿的世界。 灯火最璀璨的地方,除了酒楼之外,自然就是街边的青楼了。 百花阁,柳如烟,这正是种安要找的地方和人。 百花阁,名不虚传。佳人过百,抚琴吹箫,浅呤低唱,红袖绿玉,百色争香。 柳如烟,人如其名。据有幸得见真容的人说,她静时如娇花照水,行来似弱柳扶风。但对于绝大多数慕名而来的人而言,她也如云似烟,只闻其名。 想见到人,很难。 有多难。据说,柳如烟入百花阁已三年有余,能一睹如烟姑娘芳容的客人只手可数。 说难,其实也不难。想见柳如烟,不用豪掷千金,只需会两样:会呤诗作对,会纹枰坐对。 只不过,三年来,登门的所谓才子无数,递上的诗词足以等身,但能入柳如烟眼的寥寥无几。 至于围棋,至今只有一人与柳姑娘隔帘手谈,最终以半子胜出,得见美人。 听到这段传说时,亥言正坐在百花阁斜对面的茶肆里。 为了先探个虚实,亥言特意先行一步,还从街边顺走一身酒肆小二的行头。武松若要乔装,也很难隐藏其独臂之身,但亥言只要稍作装扮,谁也不会知道他是个小和尚。 不过,在听完这柳如烟的故事之后,亥言觉得,他那剑走偏锋的妙招可能会是险招,甚至是自投罗网。 且不说种安是否能在诗词上有李杜之才,或是精于黑白之道,就算他能通关,以他花甲之年,白发之身,得见柳如烟芳容,此事必定会在城中传得沸沸扬扬,又怎能逃过金人和官府的耳目。 老种经略相公所托之人竟是一名青楼女子,这本来就出乎常理。见面的方式又如此清奇,非弄得个满城风雨,这完全和避人耳目,以保全兵书的初衷相悖。 这其中究竟是老经略相公早有安排,还是情急之误,又或是所托非人...... 或者是,种安还有所隐瞒。 走在回客栈的路上,亥言一直在琢磨这其中的奥妙,却一时难以想明白。 想了一路,抬眼福来客栈已在眼前。亥言在客栈门外逡巡良久,终于打定了主意。 如果无路可走,那就只能投石问路。毕竟,把种安留在客栈也非长久之计。 出乎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种安进了百花阁,还不到半柱香功夫,又出来了。 种安神色平静而淡然,就像刚刚完成了一项使命。 “可曾作诗?” “老朽只是略通文墨,岂敢妄言诗词。” “那下棋了?” “识得黑白可算会吗?” 看着亥言和武松一脸茫然,种安脸上依然毫无波澜。 “不瞒二位,我只是遵主公之言,将一方锦帕交于了柳姑娘。”种安说道。 “可有回音?” “姑娘的侍女只带回了四个字。” “哪四个字?” “先生请回。” “那这锦帕是信物?” “也许。” 对话就此打住。但武松显然已经有些按捺不住,“老先生,恕贫僧不敬,你可还记得有要事在身吗?” 亥言连忙拉了武松一把,“莫急,我想,这锦帕应该大有玄机,对吧,老先生。” 种安微微一笑,“主公的安排自有他的道理,老朽只要照做就是。” “那眼下究竟该如何?”武松问道,“这青楼进不了,人没见着,去哪儿?” “老先生自然是回客栈安歇,师兄和我嘛,再去逛逛。”亥言立即接过了话。 武松刚想再问,亥言却暗地里狠拽了一把他的衣袖,接着向种安拱手作别。 拉着武松走出半条街,亥言这才停下。已见惯了这小和尚的行事多端,武松也不觉得奇怪,静等亥言开口。 “你觉得种安有何变化?”亥言果然问道。 “何来变化?” “你不觉得自打从百花阁出来,他似乎已是成竹在胸,泰然自若,完全没了之前的惶恐和忧虑。” 被亥言如此一说,武松也觉得果然如此,“可他并未见到那位......柳如烟。” “或许见人不如见物。” “所以那方锦帕之中必有乾坤?” “差不多。” “但让他独自离去,就不怕......” “他都不怕,我二人又何必担心?”亥言狡黠地一笑。 “那眼下我们该去......” “当然是去通判府,找吴大人喝两杯了。” ...... 酒,是葡萄酒,盛在玉盏之内更显出琥珀般的光泽。 这不是中土效西域之法自酿的葡萄酒,而是来自西域,要越过战火不休的西夏之地,横跨半个中土才到得了杭州的葡萄酒。 黄都监自然知道此酒的珍贵。他到吴通判吴大人的府上喝酒已不是第一次,但喝上西域的葡萄酒还是第一次。 黄都监自然也知道,这酒必不是白喝的,其中原委,他大约也猜到了七八分。 “大人如此盛情,让下官受宠若惊。有什么吩咐,下官自当效犬马之劳。” 吴化成一直挺喜欢黄炳路这会来事的劲儿,也不再客套。 他先挥手让侍酒的丫环退下,然后压低声音道:“金国七王子已到杭州,此行正是专为那本《种兵纪要》而来,只要能办成此事,日后就算江山易主,我等也可保富贵不移。” “下官明白。”黄炳路频频点头,“大人放心,杭州城九座城门,三道水寨,下官皆已派人暗中巡查,厢军中的可靠之人也已在暗查各处客栈,只要拿住种家的老奴,兵书自然唾手可得。” “此事切不可掉以轻心,尤其是那来路不明的独臂和尚,万不能小觑。” “下官明白,下官已调集了数十名厢军劲卒,随时候命。” “嗯。”吴化成对黄炳路的办事能力一向放心,只是眼下之事关系着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当然要多叮嘱一番。 一杯美酒入口,吴化成又想起一事,忙问道:“此事其中的底细,有几人知晓?” “大人放心,除了你我二人,知道的只有下官的两名心腹都头,再无他人。” “此二人是否可靠?” “绝对可靠。”黄炳路下意识地凑近了吴化成,说道:“今年开春之后,打通水路,一路护送那批神臂弩北上出关的,正是此二人。” 听到这些,吴化成肥腻的脸庞泛出了会心的笑容。 “真是好酒。”他又安心地喝了一盏。 武松来也 第21章:乱臣贼子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戌时已过,通判府第一片寂静。 和绿蚁浊酒相比,葡萄美酒,美的不仅是色泽,更在于酒后那种微熏的飘飘然。 吴化成觉得自己已经飘起来了。身下是柔软的丝被,如卧云中,眼前是飘舞的罗帐,似乘风而起。 吴化成很享受这样的感觉,更憧憬着日后的飞黄腾达之路。这条路,也是他在年过不惑之后才渐渐悟出的一条路...... 在官场摸爬滚打二十余载,吴化成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笔写锦绣文章,胸怀家国天下的文人墨客了。 想当年,他也曾是少年才俊,名动乡里。怀揣文人立国的梦想,一路经州试、省试到殿试,最终金榜题名,得进士及第,成为天子门生。 不过入仕之门打开之时,也是梦想逐渐破灭的开始。 什么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为往圣继绝学,这都是迂腐文人酒后奉上欺下,骗人骗已的胡言乱语。 想要在这官场中安身立命,更多是党同伐异、勾心斗角,需要的是察言观色、见风使舵,比才学更重要的是识时务,懂情势,晓利害。 吴化成也明白,相较历代前朝,大宋已算得上是文人士子的天堂。自太祖订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圣训,天下读书人也迎来了春天,就算起于青萍之末,也可登庙堂之高。 可惜,太祖自认深谋远虑,英明泽被后世,却不知道,武将之患在兵,锋芒其外,而文人之患则在心,倾轧于内。 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杀人不见血这种事,可是文人的拿手绝活。 如今,大宋之疾,已是深入骨髓,而不在表面。王朝歌舞升平之下,已是千疮百孔,暗流涌动,这也只有他这样身在其中的人才能真正体会。 以自己眼下的地位,区区一个从五品通判,他根本无力挽狂澜于既倒。 但他更不想为这座将倾的大厦殉葬。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自认有洞察世事的之才,却没有一展抱负的机遇。与其和这帮所谓的读书人一起淹没在历史的洪流里,倒不如在风浪中调转船头,另辟蹊径。 吴化成当然也知道,金人终究是蛮夷之辈,畏威而不怀德。但这样倒也简单,以利相交,以功换䘵。 况且华夏万里江山,那金人全族也就区区几百万之众,读书识理就更少,哪里管得过来,自然需要自己这样的人。 酒意弥散,让吴化成一时思绪万千,三分醉意之中更有七分得意。 一个人得意时往往就会忘形。 其实,以吴化成在官场多年养成的谨小慎微,他也清楚,兵书一日不拿到手,就一日不可高枕无忧。 但,宋廷的腐朽却很难让人怀疑,这本兵书不会落入金人之手,自己所做的其实只是顺水推舟之事。 不过,他忘了,大宋不仅有官,还有民,那些被他们视为草芥的民。 恍惚间,吴化成忽然觉得眼前一闪,顿时吓了个激灵。 紧接着是第二个激灵。因为一只如铁爪般的大手已经锁住了他的咽喉。 “狗官,敢声张,立取你的狗命!” 武松已经忍了很久了。 方才,在吴化成和黄炳路推杯换盏,酒中密谋之时,武松和亥言就已经潜伏于屋顶之上,把两人的交谈听了个分明。 之所以一直引而不发,一则,需将这两奸贼的密谋之事摸清,二则,武松单臂难以同时制住两人,一旦有所闪失,难免惊动了府中家丁。 所以,只等黄都监走了之后,武松这才出手,拿住了已经醉卧在床上的吴化成。 如此一惊,吴化成此时酒已醒了大半,待他看清了武松,另一半也醒了。 独臂和尚居然杀上门来。 吴化成心知不妙,心里盘算着脱身之策,嘴上却开始求饶。 “大侠......大师饶命,大师有何吩咐,下官自当从命。” 武松看不得这狗官的嘴脸,冷哼一声,“你不是已差人四处拿我了吗?如何,我自送上门,你却怂了。” 亥言却不想浪费时间,单刀直入,“我且问你,金人是如何知道种安的身份和行踪的?” “这......”吴化成心里暗道,我和金人的事他们是如何知道的,这两个和尚到底什么来历,如此厉害。 “说!”眼看吴化成贼眼乱转,武松厉声喝道。 “我说,我说。”吴化成自知瞒不过,“下官只是奉命行事,其余的并不知情。” “奉命?”武松一听更来气,“你身为宋臣,奉的谁的命?你食大宋俸禄,不知护佑大宋的黎民百性,却勾结金人,加害同胞,你还想有命在!” 亥言看得出来,武松恨不得立即结果了这狗官。但当务之急还是要问清其中来龙去脉。 “你奉何人之命?”亥言问道,“是不是金国王子?他现任何处?” 连金国王子他们都已知道,吴化成心里不禁暗暗叫苦。不过,一个念头又很快从他脑海中闪过。 “的确是金国王子,只是他的行踪......” 见吴化成吞吞吐吐,武松反手一掌拍在吴化成的软肋,疼得这厮顿时冷汗直冒,却叫不出声。 “大师......饶......命,我......说我说。”吴化成知道火候差不多了,“西湖边,葛岭上的清云观,其实是金人的秘密据点......” “那金国王子可在观中?” “这,下官不知,不过,下官昨日刚于观中见过他一面。” “观中有多少金人?” “约摸十余人,可能更多。” 问清了清云观内外情况,武松心里也有了底。兵书之祸,眼下祸根在于金人,只有解决掉这个金国王子,种安和兵书才可暂保无虞。 不过,武松突然发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该如何发落眼前这个狗官。 武松不由看了一眼亥言,亥言自然也明白。“先让他再睡一会儿吧。”亥言轻声道。 吴化成还未明白话中之意,只觉得后脖颈一麻,晕了过去。 这狗官杀还是不杀?这的确是个问题。 以武松的脾气,恨不立即结果了他。身为宋官,却为金人效命,死有余辜。即便是把他送到大理寺,也是死罪难逃。 不过,眼下杀了吴化成,必然会惊动杭州官府,更会让金人有所警觉,局面可能难以预料。 再则,武松入世不过只有数日,就开了杀戒,后果会如何,甚至连亥言也不敢多想。 究竟该如何处置吴化成,一时真还有些难住了武松二人。 武松来也 第22章:回马一枪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吴化成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依然躺在床上。 他下意识地活动了几下,除了后脖颈还隐隐作痛之外,其他并无不妥。他知道自己小命暂时保住了,总算先松了口气。 等缓过神来,他又不由得佩服起自己,要不是自己急中生智,把金国七王子的线索顺水推舟地露出,哪有这么容易脱身。 他也不担心完颜杰律会有什么危险。清云观是金人的秘所不假,但观中暗藏机关,王子身边高手众多,料这两个和尚这一去也是自投罗网。 想到自己这借刀杀人之计,吴化成不由得意地笑起来。 不过,吴化成脸上的笑容很快没了。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慌忙下床,也鞋都未及穿上,直奔书房。 书房里自然有书,书架上叠满了经史子集。吴化成要找的那本是《左传》,即使不掌灯,摸着黑,他也能准确无误地知道书的位置。 一摸之下,书还在,吴化成又松了口气。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册《左传》里既没有“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兵法之道,也没有“言之无文,行而不远”的行文之法。 有的,只是他和大金国往来的信函。 这是他日后向新主邀功的资本,但也是他私通敌国的铁证。 把如此重要的东西藏于书中,置于书架之上,吴化成一直觉得,自己这藏秘信的法子颇有大隐隐于市的高明。 可惜,他遇到更高明的人。 还是那只如铁钳般的手,把吴化成从自得中拉回了清醒的世界。 武松和亥言根本就没有走。他们并不知道吴化成藏了何物,但亥言知道,吴化成在惊恐之下最在意的是什么。 这回马一枪,果然杀得吴化成措手不及。 藏在《左传》里的秘信不多,只有五封,但其中一封很特别,是金国颁发给吴化成的告身:这位大宋的杭州通判摇身一变,已成了金国的江南路府尹兼都总管。 和如今只是区区一个杭州的通判不同,金人许给他的,是掌管江南一路的封疆大吏。虽然,江南路此时是宋朝的疆土。 就这一封,就足以坐实吴化成灭九族之罪。 “你们这些文人,藏东西也喜欢藏在书里。当真是书中自有黄金屋。可你这分明是书中自有祸国心啊。”亥言拿着这封告身,冷冷地看着吴化成,“要不府尹大人赐小僧一些盘缠,好让我将此书送到东京大理寺去?” “小师父饶命啊。”吴化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哀求道,“小师父但有吩咐,下官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不急,容我想想。”亥言把告身揣入怀中,“今晚之事,你若敢声张,这封信自然会有人送到大理寺去。你可明白?” “下官明白。” 看着吴化成如丧考妣的样子,亥言心里又好笑,又好气。“你在此多跪些时辰吧,好好想想你做过的勾当,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言罢,亥言拉着武松扬长而去。 有了这封信在手,亥言也不用担心吴化成再敢造次,至少不会有碍他们的行动。 出了通判府,武松这才说道:“你这个小和尚,行事多谋,当年的神机军师吴用,恐也逊你三分。” “武都头过奖了。不过,你那兄弟吴用可是虚构之人,而我却是真的。” “你也不是人。”武松丢下一句,独自往前走去。 解决了吴化成,武松二人就可以专心对付金国王子了。 清云观是一定要去的,但何时去,如何去,二人却需要谋划一番。 所以,二人决定先回福来客栈,一则,种安那边有新的进展也未可知。二则,若是真要闯一闯清云观这龙潭虎穴,也得有所准备。 毕竟,两个和尚贸然进入道观,本身就扎眼得紧。 武松二人一路夜行。而此时的种安已安然入睡。这两日以来,他从未像现在这样睡得踏实和安稳。 因为他知道,明日天一亮,兵书就可以交到足可信赖的人之手,总算没有辜负主公所托。 这一切都是因为去了这趟百花楼。 其实,去之前,除了百花楼和柳如烟这两个名字,种安也一无所知。不过,在把那方锦帕递进去之后,一切就豁然开朗。 种安的确对亥言和武松有所隐瞒。 他递进去给如烟姑娘的是一方锦帕不假,但锦帕上绣有字,他却没说。 他未曾见到柳如烟,只是由侍女带回了“先生请回”四个字也是真的。但侍女还回送了另一方锦帕,他也没说。 送进去的锦帕上写的是:西北望,江山可安,拿回来的锦帕上写的是:江南梦,家国何在。 这两句诗不仅绣在了锦帕上,也早已印在种安心底。这正是老种经略相公临别之际,留给他的“锦囊”,在遇到险情时的,可依计而行。 如今,锦帕上的诗句无误。种安明白,只要见到对的回诗,自会有人来取走兵书。自己只需等待即可。 种安一夜好梦,武松和亥言回到客栈后,看种安安然无恙,也就放心安歇去了。 翌日,晨曦初现。 种安醒来,发现一封书信不知何时已放在桌上。 打开书信,只有几个字:巳时,燕勒居。落款是一个“仲”字。 见到这个仲字,种安知道此信不假,彻定放下心来。 原来,种氏一脉本姓仲,祖上因避难改仲为种。以仲字为记,只有种家亲近之人知晓,外人不知道这其中的玄机。 此时距离巳时尚早。种安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叩开了武松二人的房门。 种安不想不辞而别,毕竟武松二人有恩于自己。但兵书事大,容不得半点闪失,此去赴约,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种安走出客栈时,亥言和武松正在房中看着。 “老先生此去可保无虞?”武松还是有点不放心。 “应该是。”亥言道,“倘若武都头放心不下,我们可以暗中尾随。” “你也想去一看究竟?” “嗯,我也有好奇心。”亥言又露出一丝坏笑,“虽然我是个和尚。” 武松来也 第23章:如烟往事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轻纱垂幕,香炉里青烟袅袅。在百花阁最高一层的西北角,正是柳如烟的绣房。 此刻,柳如烟坐在镜前,镜中依旧是那个名动杭州的美人,只是唇上的胭脂已被擦尽,没有脂粉的脸颊透出红润的光泽,一双明眸依旧动人,此时却露出了几分英气。 卸下红妆。这一刻,柳如烟已经等了足足三年。 三年来,她寄身于这烟花之地,甚至还起了如烟这样一个名字。她引得四方浪子慕名而来,成为青楼的一段传说。 但她知道,自己并不属于这里。 江南的垂柳风情万种,远没有塞外的胡杨苍劲挺拔。这里的夜夜苼歌,也不如一曲羌笛荡人心魄。 如今,她那双平日里抚琴弄箫、拈花运子的手,终于又可以擎三尺秋水,斩世间不平了。 种安送来的那方锦帕,此时就在梳妆台上,上面的字近在眼前:西北望,江山可安。 可又有多少人能读懂这字间的真正含义。 ...... 九年前,柳如烟还是豆蔻年华,也不叫柳如烟,而叫柳如是。 柳如是生于渭州华亭县一户商贾之家,其父膝下只此一女,所以倍加疼爱,自小请先生教她读书识字。十二三岁的年纪,柳如是已是初通文墨。 未曾想,西夏人贼兵犯境,一场战火毁掉了她的家园。 爹娘不得不带着她踏上逃难之路。但祸不单行,逃难路上,他们又遇到西夏的溃兵,一时间,爹娘皆丧命于鞑子的刀下…… 眼看柳如是也在劫难逃,一队宋军及时赶到,驱散了西夏人,从刀口下救出柳如是。领军的正是老种经略相公种师道。 已成孤儿的柳如是被种师道收养,种师道原本打算将她送回府中,由夫人照看。 但柳如是小小年纪,眼睁睁看着爹娘被鞑子兵所杀,心里就此埋下复仇的种子。她一再央求种老将军要留在军中,习武从军,为双亲报仇。 种老将军起初不肯,毕竟一个弱女子从军本无先例,军中携带女眷也有违军法。自己虽已身为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统兵数万,也不敢罔顾军例。 但柳如是抱定了从军习武的决心,不惜咬破指头写下血书,以铭心志。种老将军见她心意已决,又看她资质颇高,动了恻隐之心。 思量再三,种老将军将她认为义女,并把她送往终南山豹林谷。并和她定下六年之约。 谷中有一位隐士,相传为世外高人,博古通今,文武双修。其家承渊源已无从知晓,世人只知道他自号无涯子。 这位无涯子是种师道多年的至交,种老将军仕途中几起几落,每次遭贬之后,都会到谷中和这位好友相聚,谈经论道,喝茶下棋。 柳如是入谷六年,拜在无涯子门下。 原本,无涯子一生不收女弟子,但一见柳如是,如见璞玉,心生欢喜,立即破例收下了这位眼里满是仇恨的小姑娘。 无涯子不仅教授她独门武功,也教她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奇门之术。 柳如是一心念着复仇,只想苦练武功,无心其他。但无涯子却告诉她,练武不修心,只是器,而非道,器有限,而道无涯。 她不懂。 无涯子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待风一起,在空中看似胡乱挥舞,但停手之时,树枝上已串好七片落叶。 她还是不懂,师父是如何做到的。可她看得懂,若师父手中持剑,顷刻间,已是七剑尽出,击敌无数。 从此,柳如是一切按师父所授,树下练剑,亭中读书,剑下有风云,书中有乾坤。 六年时间,柳如是不仅出落得亭亭玉立,更是尽得师父真传,习得一身武功,满腹诗书。 临别之际,无涯子告诉柳如是,本门的剑术长于江湖搏杀,却并不适合两军交锋,她手中长剑可斩当世高手,却难破军士重甲。 “你更适合做一名济危扶难的侠士,而不是陷阵冲锋的将军。”这是无涯子最后留给她的话。 出谷之日,种师道只带了数名亲随前来,接走了义女柳如是。 遵照当初的六年之约,种师道让柳如是携剑而去。 此后数月,燕云十六州突然出现了一位蒙面游侠。 她单枪匹马夜袭州府,连斩十余位金国命官,其中多是降金的汉人和契丹人。 丧命的官员,无论文武,皆是眉心中剑,一击即杀,而偶有撞见的家丁护卫,也无一生还。 也就是说,见过她的人,都死了。 一时间,燕云十六州的官员人人自危。 金人可能想不到,让他们寝食难安,如芒在背的游侠,其实是一个女子。 不过,就在金国官员已如惊弓之鸟之时,这位游侠却突然销声匿迹。 柳如是突然累了,是心累。她发现,她杀再多的金贼,也改变不了宋军在边关的节节败退。 就在此时,又传来义父再度被贬的消息。她随即起程,一路西进,赶回了豹林谷。 果然,种老将军已经退隐谷中。父女相见,一时感慨万千。 只是数月光阴,种师道仿佛又苍老了许多。 凉亭中,父女二人难得清闲,摆下棋盘,相对而坐,下起了围棋。 种师道棋风飘逸,四处腾挪,不战而围,而柳如是行棋却寸土必争,锋芒毕露。 弈至中盘,柳如是提子无数,却未见胜势。在一旁观棋的无涯子也忍不住道,“徒儿还是心中杀气太重。” 棋局未终。种师道突然停下,问道,“是儿此去燕云之地,手刃金贼无数,可算大仇得报?” 柳如是拿着一枚黑子的手停在半空,却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她心累之处正好被触动。 “女儿得义父相救,又受师父教诲,自知身负的不只是家恨,还有国仇。只是,这家恨易解,国仇却难平。”柳如是叹道。 “你能心怀天下,不枉为父和你师父一番苦心。”种师道心下甚慰。 他站起来身来,踱步亭边,微风一过,老将军更显面苍然,鬓皤然。 “是儿,你可知如你这般的孤儿又何止百千。”种师道转身发问。 “女儿知道,兵燹之下,家破人亡者多不胜数。” “但天眷于你,凭过人天资,才习得绝世武功,可以手刃仇敌。而更多的人却只能一世忍辱苟活,他们的仇恨又该放于何处?” “义父的意思是?” “是儿,为父半生戎马,麾下精兵数万,尚未能斩得楼兰,你一人之力,又岂能杀尽天下鞑虏。你剑锋不及处,百姓依然难逃鞑虏之祸。” “这也正是孩儿苦闷所在。”柳如是眉头微蹙,“难道我们真的打不过鞑子了吗?” 种师道看了一眼一旁始终不语的无涯子,低头道,“大宋之危,祸在鞑虏,但更在内患!” “说句要杀头的话,如今朝纲不振,佞臣当道,老夫纵抱定马革裹尸之心,恐也难挽狂澜。”此言说罢,种师道双唇已是微颤。 “义父......” “但你年纪尚轻,来日方长,当有一番可为。” “女儿愚钝,还请义父明示。” “我想让你去江南。” 言罢,种师道回身拿起一子,落于棋盘中。 一着脱先而去。 武松来也 第24章:名动江南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从此以后,江湖再无柳如是,江南却有了一个叫柳如烟的青楼女子。 三年时间,柳如烟不仅成为了名动杭州的百花阁头牌清倌人,也让百花阁成了这江南首富之地最有名的交际之所。 当地豪门望族、文武要员、士子乡绅皆以来百花阁消遣为乐。虽然,能得见如烟真容者没几个,但想见而不得,更是让这些风流人士欲罢不能,流连忘返。 男人嘛,一般在喝酒的时候说真话,在作诗时说大话,哄女人时又喜欢说鬼话。而在百花阁,佳人在怀,喝酒行令,自然是什么话都说。 三年时间,这杭城里凡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无论是家传底细、喜好习惯,还是难言之隐、不宣之秘,都已尽在百花阁的掌握之中。 年初,杭州知府五十大寿,一时兴起欲请柳如烟到府上献艺助兴,被姑娘推辞。事后,知府大人勃然大怒,扬言要拆了百花阁。一时间,满城传得沸沸扬扬。 不过,在知府大人收到一封书信之后,一切又风平浪静。知府大人事后笑言,拆楼之说都是酒后戏言,当不得真。 此事之后,坊间都说,杭州城文有知府,武有都指挥使,但文武都管的是百花阁。 这也正是种师道让柳如烟远走江南,藏锋于烟花柳巷的用意。 原来,在数次遭贬之后,种师道已深感大宋内忧外患,江山社稷摇摇欲坠,而自己却苦无良策。 六年之约期满时,他入谷接走义女,也和无涯子有了一次彻夜长谈。 问计于无涯子成了他最后的希冀。 无涯子直言:“我非子房、萧何,何来经世之能。但即使有张良、孔明之才,若无识才之人,用才之君,也是枉然。” “难道就没有亡羊补牢的可能吗?” “如今天下之势,金人兵锋正盛,如日方升,而大宋垂暮,江河日下。唯今之计,只能以地换时,以图后继。” “何为以地换时?” “金人虽悍,然毕竟人丁不济,纵有过万铁骑,也会鞭长莫及。大宋虽弱,却是弱在庙堂积弊,朝纲不振。然万民犹在,只要物阜民丰。就有重振社稷之日。” “先生的意思是?” “以将军之能,尚无力回天,大宋颓败之势更非朝夕可逆。老夫斗胆妄言,不出五年,淮水之北恐无宁土。将军须早做打算。” 无涯子的话如剑穿心,让种师道万万不愿接受,却又如当头棒喝,一语惊醒梦中人。 “那老夫还能做何打算?” “退守江南,以图后计。” “江南?” “江南。” ...... 一生忠孝,半生戎马的种师道最终还是留在了北境。 他走不了,因为他是阵前的将军,军心所在。他也不想走了,因为他自知年过古稀,来日可数。 但他把希望寄托在了柳如烟的身上,因为他的两个儿子都已战死沙场。 也因为他相信无涯子的话。 将柳如烟派往江南之后,因为种师道四处征战,居无定所,所以一直以飞鸽传书和义女联络。 不过,飞鸽传书毕竟难保不会有意外。在临别之际,种师道特意留下了锦帕之约,以诗为凭,见帕如见人。 所以,柳如烟知道,送来锦帕之人必是要紧之人。 “小姐。”门外的一声轻喊把柳如烟从往事中叫醒。她应了一声,“进来吧。” “小姐,燕勒居的人回报,已接到了老先生。”推门进来的是柳如烟的贴身丫头翠荷,也是回送锦帕给种安的那个女子。 “好。让他们好生安置老先生,切莫有失。”柳如烟听到这个消息,也彻底放下心来。 “另外,告诉妈妈,就说我今日有恙在身,不便待客。” “知道了,小姐。” 燕勒居和百花阁相隔不过两条街,座落在闹市旁的一条街巷里,是一家普通的茶舍,也是柳如烟经略江南的一处据点。 午时刚过,柳如烟带着翠荷,换上普通妇人家的衣衫,从后门出了百花阁,一路往燕勒居而来。 西北望,三年光阴,柳如烟脚下的步子不由地快了许多。不是翠荷在一旁提醒,几乎失了仪态。 燕勒居的一间雅阁里,种安已经等在那里,望眼欲穿。 柳如烟不认识种安,但她认识那方锦帕,也知道义父府上有这样一位管家。 种安也不认识柳如烟,也未曾听主公提起。但他却认得柳如烟身边的丫头,正是昨日送出锦帕的那个清秀女子。 两人相认,再念及已经仙去的老种经略相公,不胜唏嘘,相对垂泪。 叙罢。种安也把兵书一事向柳如烟和盘托出。不过在说到藏书之处时,种安停了下来,看了看一旁的翠荷。 “哦,老管家不必担心,翠荷与我情同姐妹,不是外人。” 种安这才放下心来,却还是压低声道:“兵书被老朽藏在了一座道观,何时去取回,听小姐示下。” “事不宜迟。” ...... 燕勒居的街对面,武松和亥言坐在一家酒肆里。 这里的酒虽然比不上太和楼的女儿红,但绿蚁浊酒却自有一分甘烈。 但武松却喝得有些心不在焉,眼睛不住地望向燕勒居。 “种老先生已进去该有两三时辰了,该不是有什么意外?” “不会。”亥言笃定道。 “你为何如此肯定?” “武都头,你可知这茶馆名字的来历?”亥亥喝了一大口,放下酒碗问道。 “你这小和尚,明知我是一介武夫,识文断字尚可,这咬文嚼字之事,我如何知道。”武松不由瞪了亥言一眼。 “不过这茶馆的名字确实有些与众不同......” “燕勒,应是取自燕然未勒之意,出自范仲淹的一首《渔家傲》。所以,此处的主人和种老将军应有莫大的关系。” “这又从何说起。” “范先生也曾经略西北,力保大宋边关,说起来算是种老将军的前辈。他在词中燕然未勒,边患未除之叹,正是戍边西北时之作,想来也是种老将军心中之憾。” “对了,范先生还任过杭州知府。嗯,这个名字起得有水平。”亥言又喝了一口。 “你是如何知道这些?” “读书。” 说话间,武松突然直起了身来。抬眼望去,驶来了两辆马车,停在了燕勒居的门外。 武松来也 第25章:城门失蹄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有人从燕勒楼走了出来。 两名女子上了前面那辆马车,但何人上了后面那辆马车,武松和亥言都未得见。 因为,视线正好被头一辆马车挡住。 “驾。”随着马车夫一声吆喝,两辆马车驶离燕勒居,向西而去。 武松和亥言对了个眼色,随即也离了酒肆,一路尾随。 此时正值午后,街上行人不少,马车走得不快。武松二人一路跟随,倒也不算吃力。 约摸一柱香功夫,马车已行至城西的青波门。出了城门,不远处就是西湖和群山。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城门外传来,一时间尘土飞扬。 马很快,显然是北方的良驹。马上之人一身黑漆濒水山泉甲,腰佩宝剑。看样子是个禁军统领。 此时,城门处行人众多,眼看一骑疾驰而来,行人纷纷闪避。 有人还是没躲开。慌乱中,一个约摸五六岁的女娃一个趔趄,摔倒在路中间。 眼看马蹄就要从女娃身上踏过,马上的武官想勒缰绳已是不及。突然,战马一声哀鸣,马失前蹄。 “你看见了吗?”亥言问道。 “看见了。”武松不禁暗暗佩服,“这车中之人的飞矢功夫绝不在张清兄弟之下。” “哦。应该是个女子吧?” “没错,车上的女子确实是习武之人。”武松点点头,“只是没想到,功夫如此了得。” “两个都是。” “都是。” 这边,二人说得热闹。那边,马上的那位武官也摔得不轻。 这一摔,除了没挨上一刀,和在阵前被人斩落马下没两样。加上身披几十斤的重甲,这位武官一时竟爬不起来。 女娃被家人抱走了,失蹄的马也自己站了起来。但却没人敢去扶那武将。直到城门的守备军士跑来,才把他扶了起来。 “奶奶的,何人敢暗算本官!”人还未站稳,这武官已经忍不住骂了起来。 有守备军士认出了他,赶忙劝慰道,“哎呀,原来是秦指挥使,大人受惊了。” “大人消消气,想来是马失蹄了,这杭州城,谁敢暗算大人你啊?” “就是啊。秦大人,消消气。” 几个军士一边劝着,一边把秦大人扶到一边。 “奶奶的,你们这杭州城难道还欺生不成。”秦大人显然气还没消,嘴里骂骂咧咧,“老子十二岁骑马,十八岁从军,大小仗也打了十几次了,还从没如此摔过。奶奶的,这杭州真是来不得。” 原来,此人是禁军的一名营指挥使,名唤秦炎,一个月前随神卫禁军驻泊杭州。 方才,他原本带着本部人马在城外扎营驻训。知府大人差人让他火速到府衙,他才连甲都未卸,就一路纵马飞奔进城。 “把老子的马牵过来。”秦炎喊道,“误了知府大人的要事,你们谁担得起。” 秦炎骂完才发现,这个“你们”根本不知道是谁,心下火气更甚。 不过,等军士把马牵过来,秦炎心中的怒气彻底炸了。因为他发现,马的左前蹄上有道伤口。 “哪里来的贼人,好大的胆,真敢暗算本官?”锃的一声,秦炎拔剑出鞘,怒视着四周。 那几个守城门的军士一见这情形,也纷纷亮出了佩刀。一个什长向着城门方向喊道,“封住城门,严加盘查,别让贼人走了。” 那两辆马车正行至城门口,恰好还未出城,被军士拦了下来。 “坏了。”亥言不由叫了一声。 武松也知道坏了。如果种安也在马车上,难免不会被军士发现,如果当中有吴化成的人,那就不妙了。 光天化日之下,武松知道动手的风险,毕竟此处是城门重地。但不动手,万一种安真在车上呢。 武松的担心应验了,城门口的军士果然要检查马车。一名伍长已经用佩刀挑开了马车的垂帘一角。 突然间,拉车的马一阵嘶鸣,四蹄奋起,狂奔而去。 那名伍长被挂倒在地,余下的几名军士也惊得目瞪口呆。车夫此时就站在他们身边,马车的驾座上根本没人。 两辆马车就这样前后疾驰而去,都没有车夫。等一众军士回过神,马车已经驶出百步之外。 城门顿时大乱。 一队军士追了出去,而城门口的军士赶忙拉来拒马,封住了城门。 武松二人这才发现,马车出城了,但他们却还在城内。 一向足智多谋的亥言此刻有些无奈,倒是武松安慰起他来,“如果那女子确是种老先生要找的人,有她在,应可护兵书周全。” 亥言也觉得有道理,“也罢。他们去取书,我们去找金人的晦气,兵分两路,殊途同归。” “甚好,我喜欢。”武松乐道。 “怎么,武都头又想打架了?” “那得看和什么人打?” 说到打架,武松突然想起,自己的戒刀还藏在城外树林里。而且,清云观也在城外。 看来,这城还得出。 约摸半个时辰,武松二人赶到南边的钱湖门。好在这道城门一切如常,二人速速出了城门,往葛岭而去。 武松的藏刀之处也离此城门不远,只有二三里地,不过和去葛岭却是两个方向。 刀拿还是不拿?武松想听听亥言的意见。 “清云观的虚实未知,贸然动手,恐有不妥。我们不妨先打探一下再说。”亥言道,“刀先不拿了吧。” 去葛岭,走水路可以横渡西湖,也可从苏堤穿行,走旱路则要从西岸绕行。 此刻,苏堤上游人不少,亥言决定还是走西岸更稳妥。 西岸山林茂密,即使是在秋日,这江南之地也是一派郁郁葱葱。 武松二人一路走在岸边的小径之上,一边是湖光潋滟,一边是山色秀丽。此时,正是枫叶红了的季节,层林尽染,半个山坡如火似霞。, 风一过,红叶飞舞,近看如蝶舞翩跹,远观似飞霞满天。 美景醉人,亥言也不由得感叹,“这凡间景致果然是美不胜收。” “是啊,如此大好河山......”武松明显有话未说完,却戛然而止。 “哎,不过数日,武都头你越来越不像个出家人了。”亥言故意叹了口气,“你就不能专心欣赏一下这西湖美景吗?” “不能。”就在瞬间,武松突然眉头一紧,向山上奔去。 武松来也 第26章:山林遇险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半山坡的树林间,红叶满地。 如果不是这满地红叶,那些血迹应该更加明显。 方圆数十丈之内,地上已经躺着七八条汉子。另外十余名劲装汉子正围住一名女子,杀红了眼。 这女子,武松认得,正是马车上那人。 只见柳如烟一把长剑在手,如龙戏水,剑光掠过,总是伴随对手的一声哀叫。 但叫声连连,这群人却丝毫不退,如狼群围猎般前仆后继。 柳如烟心里越来越急,她几乎剑剑都是杀招,但这群人都内着皮甲,即使她剑无虚发,却很难一击致命。 这十余条汉子其实完全不是她的对手,但他们根本就不想赢,甚至他们都没想过活着离开。 即使身上已是血迹斑斑,但只要一息尚存,他们就如飞蛾扑火般冲向柳如烟。 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拖住柳如烟。 转眼间,又有两名汉子丧命倒地。 如此自杀式的打法,武松也看得有些心惊。这群人如此悍勇无畏,绝非一般的兵丁士卒,更不像江湖人士。 “武都头,那边。”亥言也已经跑了过来,手指向树林的深处。这个方向,也正是柳如烟奋力突进的方向。 武松顿时明白过来,猛提一口气向林中追去。 斡不里总感觉手中这口宋制的佩刀不趁手,远不如自己的那柄削花板斧。要不然,怎么会迟迟拿不下眼前这个小女子,况且自己还有两名手下帮手。 这要传扬出去,他这个四王子麾下赫赫有名的千夫长还怎么混。 斡不里的刀势越来越猛,招式简单,却刀刀有千钧之力。翠荷手中的剑极尽轻灵之势,也只是堪堪卸去对方的力道,此时已是香汗淋漓,渐渐不支。 何况她要时时护住身后的种安。 眼看久攻不下,斡不里突然大喝一声,连刀带人直冲翠荷。原来,他仗着内有皮甲护身,决定舍命一搏。 斡不里这一冲,确实让翠荷有些措手不及。她可以卸掉对方刀的劲道,但面对这冲过来的七尺大汉却一时慌了手脚,只能挽出剑花急退。 其余两名汉子见斡不里已经拼了命,也嚎叫着举刀猛扑上来。 三条大汉如虎扑食,翠荷已是退无可退。剑花在对方的猛冲之下锵锵作响,她手腕渐渐支撑不住。 翠荷的剑脱手了,飞向半空。 不过空中除了她的剑,还有两把单刀。 武松心里吃了一惊。 他情急之下,一出手就使出自己成名的鸳鸯腿,瞬间连踢三人的后心。两人吃力不住,连人带刀飞了出去,而中间那个刀削脸居然只是被踢了一个趔趄。 斡不里也吃了一惊。 他内息如翻江倒海,一口咸腥之物瞬间涌上喉头。已经倒在地上的两名手下,已是口吐鲜血,不能动弹。 此人腿力如此厉害,要不是自己还有皮甲护身,恐怕已丢了半条命。 斡不里生生把那口血又咽了回去。他转身发现,一位独臂和尚正在眼前。 正是冤家路窄。 斡不里见识过武松瞬间解救种安的手段,刚刚又挨了一脚,心下暗忖,自己单打独斗恐不是敌手,再加上那边那个棘手的小娘子,还是先走为妙。 想罢,斡不里打了一声呼哨,转身跑了。 翠荷不认识武松,但出手相救之人自然不会是敌家。种安当然认得武松,但此时的他已是力竭不支,靠倒在一棵大树前。 武松上前查看,这才发现,种安不仅是跑累了,而且左腿已伤,血流不止。 不一会儿,亥言和柳如烟也都赶来。柳如烟连忙取出随身携带的金创药,给种安包扎好了伤口。 经过种安介绍,众人互相施礼问候。当然,武松记得自己法号叫亥明。 原来,种安一行在城门口被拦之后,柳如烟用在豹林谷习得的兽语,唤马奔驰,这才冲出城门。 甩掉了追兵,种安三人在西湖西岸弃车步行,直奔栖霞岭上的福安道观。 因为名字的原因,种安到了杭州之后,曾慕名前往福安观敬香,为主公祈福。此后,每逢斋日,种安都会到此观来。 也正是这隐于山中的道观启发了种安,在距离福安观百余步之外的树林里,他寻得一棵大槐树,将兵书埋于树下,并做了记号。 此番前来正是为了取出兵书。 未曾想到,他们三人刚入树林,还未还来得及寻到那棵大树。斡不里一众人等就突然杀出。 听种安讲罢,亥言沉思片刻问道:“老先生是说,未等你们取出兵书,那金人就已动手?” “正是。” “如此说来,金人应该还不知道兵书的下落,只是探得了老先生的行踪。” “应该是......”听亥言这么一说,种安似乎才反应过来,“可是,除了眼前的各位,还有何人知道我的行踪呢?” “难道是他......”种安好像想起了什么,却又自己摇摇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老先生说的可是......种欣?”亥言试探着说出了这个名字。 种安没有回答,但亥言从他的表情里已经得到了答案。 “我记得老先生说过,那日在陆园见面之前,种欣并未来过杭州。他又是如何得知你在何处?”亥言继续问道。 “哎......”种安长叹一声,“小师父应该也记得,我曾托人带信给他。在信中老朽虽未透露住地所在,却告诉他,若有事可到陆园和福安观来寻我。” 说到此,种安猛拍了一下大腿,自责不已,“万万没想到,这,这逆子会是奸细!” 见种安这般,亥言连忙安慰道,“老先生先不必过于气恼,这金人眼线众多,从别处探得你的行踪也未可知。他日等见到种欣,再当面问个清楚也不迟。” 话虽如此,但种安心里却已是五味杂陈。如果真是被自己最信任的人出卖了,他该如何自处。 柳如烟一直没说话,但她至少已经看出了两点。一是,这小和尚思维缜密,绝对不像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二是,这大和尚虽是独臂,却轻松击退了那领头的刀削脸,武功着实了得。 这一大一小两个和尚怎么看,也不像寻常的云游僧人。 不过,两人已两次出手相助种安。想来也不会是敌人。 想要此处,柳如烟开口道:“依小师父之见,如今我们该如何行事?” “不管如何行事,此地已不宜久留。”亥言道。 武松来也 第27章:兵分两路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的确,葛岭距此已不算太远,金人很可能去而复返。可问题是,种安有伤在身,没有车马恐怕也走不了太远。 柳如烟此时想起,离此不远有一处山神庙。因为近年来道教兴盛,这座山神庙的香火已断了多年,几乎已无人前去。偶有人迹,也是樵夫猎户路过歇歇脚而已,常人知道的甚少。 这倒是不失为一个暂避之地。 原来,自打来了杭州,柳如烟每月总有几日会出城,借游玩之名察看城外的地形。如今,这西湖和岸上山岭的地势建筑,已是了然于胸。 众人都觉得可行。在商议之后决出兵分两路,柳如烟和翠荷去寻找那棵大槐树,取回兵书,武松二人则护送种安到山神庙暂避。 “我取到兵书后即来与你会合,到时候再做计较。”柳如烟拱手道,“我家老先生就烦劳两位师父照看了。” “小娘子放心,有我二人在,老先生应无大碍。”武松回道。 柳如烟微微一愣,但旋即一笑而过,转身和翠荷往福安观方向去了。 武松背上种安,随手还拣了一把金人留下的佩刀。那座山神庙果然不远,花了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就寻到了。 山神庙内,房梁、门窗上挂满了蜘蛛网,山神的塑像已残破不堪,和武松一般缺了条胳膊,供桌上亦是布满灰尘,一看就是久未有人来过。 武松寻了一处干净的地方,扶种安坐下歇息。此时,种安腿上的伤口血已止住,倒也未伤及筋骨。 安顿好种安,武松独自走到庙外,察看了一翻四周的地形。庙门前是一块几十丈见方的坝子,庙后则是山坡,只有一条陡峭的小路通向山后。 此时,亥言也跟了出来。 “亥明师兄,此处可还好?”亥言冷不丁问道。 武松有些诧异地看着亥言,“小和尚,你又搞什么鬼。此处又无旁人,你叫我什么?” “我只是想提醒你,你是个和尚。” 武松一愣,“你这是......” “你方才是如何称呼柳如烟的?”亥言眉头一挑,问道。 这一问,才让武松想起来,刚才道别之时,他叫的是“小娘子”,而不是女施主。 是一时失言,还是因为其他什么缘故,武松自己也有些纳闷。毕竟,柳如烟是他入世之后认识的第一个女人,还是绝色的年轻女子。 亥言看武松有点出神,心里偷着乐,表面上却绷住了脸,“哎,还是尘缘未了啊。” 说着,亥言独自向山下走去,扔给武松一句话:“你看好老先生,我去寻点吃的来。” 这么一说,武松还真觉得饿了。 柳如烟和翠荷带回了兵书,种安见书完好无损,终于心落了地。 亥言则带回了几条鲤鱼,用一条草绳串着,还活蹦乱跳。众人一见,都感觉饿了。 只有武松注意到,亥言一身僧袍,竟半点都没湿。“这小和尚,不知又施了什么法术。”武松心里暗道。 如何处置兵书,需要从长计议。但肚子饿了,则可以立即解决。 所以,生火烤鱼。 在豹林谷呆了六年,柳如烟自然对野外的生活驾轻就熟。只见她用剑刮净鱼鳞,剖开鱼肚,掏空内脏,再在两面鱼背上割出花刀。 虽然工具不算趁手,但她刀法纯熟,看得亥言津津有味。 待鱼杀好,武松那边也已捡来干柴,生好了火堆。翠荷则拿来了削好的树枝,从鱼嘴穿入,架上已经搭好的树枝烤架,嗞嗞声响,炊烟飘起。 “女施主这手料理鱼的功夫,小僧佩服。”亥言看着树枝上的鱼慢慢泛起焦黄色,暗自咽了咽口水。 “叫奴家娘子吧,你们都破了斋戒了,就不必再拘俗礼了。”柳如烟把鱼翻了一面,悠悠道。 亥言微微一愣,偷撇了武松一眼。武松却装作什么也没听见,往火里添了几根枯树枝。 一盏茶的功夫,已是鱼香四溢。 待鱼烤熟,柳如烟不知从何处采来几枚野生黎檬子,切成两瓣,挤出汁水淋在了烤好的鱼上。 野外没有盐,这黎檬子的汁液既能去鱼腥,又可作调味之用,这么一淋,这野外烤鱼顿时有了灵魂。 翠荷先给种安送去一条,武松和亥言则早已垂涎欲滴,忙不迭各自拿起一条,吃了起来。 亥言本来还想在吃之前念个“阿弥陀佛”,但想想还是省了。一口咬下去,大快朵颐。 吃完了鱼,又喝了些山泉水,众人都恢复了体力。只是种安这腿伤一时却好不了。是走是留,走又该如何走,须得合计一番。 “小姐不必管我,只要兵书安全了,老朽的安危又有何妨。”种安执意让柳如烟带好兵书离去,不必挂记自己。 但柳如烟担心,金人只知道兵书在种安手里,势必会再四处寻找。加之听武松二人所言,还有杭州官府的人暗助金贼,这城内也未必安全。这让她颇为左右为难,一时拿不定主意。 “咳咳。”亥言干咳了两声,说道,“不如这样,二位可带着兵书回城, 一则寻个妥当的藏书之地,二则可打探一下城内消息。我和师兄可留在此处照看种老先生,待你们确定城中安全,再派车马来接我们也不迟。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亥言说罢,武松心里暗自佩服,这小和尚果然行事周全。如此一来,不但可确保城中万一有变,不至于让种安自投罗网。也打消了柳如烟心里的顾虑,让她彻底放心,知道我二人没有窥探兵书之意。 武松心里明白,柳如烟自然也明白。她感激地看着亥言,“小师父想得如此周全,奴家感激不尽,那我家老先生就托付于二位了。” “柳娘......子不必客气。”亥言回道,“种家世代忠良,为忠良之人做点事,是我等的荣幸。” 随后,柳如烟二人拱手作别。 不过,刚转身,柳如烟似乎想起什么,回首道,“对了,此处山神庙知道的人虽少,但两位师父还需多加提防,以免金人去而复返。” “娘子放心,我们会多加小心的。”亥言道,“就算金人真来了,不是还有我师兄在吗。” 柳如烟又看了一眼武松,微微颔首,这才转身离去。 武松来也 第28章:单刀破甲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金人没有再来。却来了一队宋军。 武松和亥言没有想到,他们在城门口撞见的那位秦指挥使,其实是冲他们而来。只不过他当时尚未领命而已。 话说秦炎虽是在禁军中服役,随神卫军移防杭州之前,甚至都没来过杭州。不过,他和杭州的关系却也非同一般。 因为,杭州知府李梦权正是他的妹夫。 确切地说,他的妹子秦四娥是知府大人才刚新续弦的夫人。 有了知府大人大舅子的身份,秦炎虽然只是个小小的营指挥使,但在驻泊杭州的神卫军里,却是人人都要让他三分。 也正是因为有这层关系,李梦权才会在此时想到了他。毕竟,此事不太见得了光,还得倚仗自家人。 李梦权急召大舅子秦炎,不为别的,也是为了那本兵书。 其实,兵书不兵书的,对李梦权也没什么大紧,但若能讨得当朝右相唐大人的欢心,对自己的仕途那自然是大有好处。 所以,自从接到右相大人的秘函,李梦权就广布眼线,暗中四处派人打探。 密报传来的消息,指向了两位来路不明的和尚,其中一位还是独臂。 李梦权当即一面派出细作,暗中跟随武松二人,探明其动向,一面急召秦炎来见,让他准备动用禁军追拿二人。 话说,李梦权深知此事干系重大,容不得半点差池,所以他特意派出自己最得力的心腹姬云飞,一路尾随武松二人。 此人早年是江湖有名的大盗,不仅轻功卓绝,更善追踪逃遁之术。 所以他一路跟踪,就连武松也未能察觉。 不过,为了不打草惊蛇,姬云飞一直和武松二人保持足够的距离。所以在武松冲进林中解救种安之后,他就未再贸然深入,而是以飞鸽传书将二人行踪报于李梦权。 秦炎在知府府衙领命之后,当即快马加鞭返回城外驻地。他将麾下禁军分作十队,一队十人,以缉拿朝庭要犯之名沿西湖西岸的山林搜索。 其中一队正好搜到了山神庙。 转眼间,这队禁军已发现了有人,长枪林立,围住了正在庙前坝子上的武松。 禁军兵卒只有十人,但武松却神色凝重。亥言还从未见过武松如此,那怕是在封印的六和寺,面对三大名将时,武松也没有怯过。 但眼下,亥言却分明感到了武松的气息中有了一丝紧张。因为,禁军十人皆身披步人甲。 镔铁戒刀已经留在了城外,但即使那把戒刀在手,武松也没十足的把握能击退这十名带甲的禁军。何况,现在手里只是一把普通的佩刀。 十名兵卒开始慢慢移动,逐渐散成半圆形。他们缓慢地逼向武松,没有人贸然发动,步调一致,如墙而进。 武松可以不战,面对这些重甲之士,要走,很容易。但他不得不战,因为种安就在身后的庙里。 要战则须先破甲,但无长枪、开山斧、铁锏、铁锤这样重兵器,要想破掉几十斤重的步人甲,谈何容易。 武松还是出手了。 他知道,步人甲防护虽然严密,但并非完全没有破绽。上臂和前臂之间的臂弯是没有护甲的,这也几乎是武松唯一能攻击的地方。 武松的刀去势极快,直奔最左边的那名禁军。禁军的阵形随即转向,瞬间就有两条长枪直刺武松而来。 枪,乃百兵之王,但能称王的枪必须得在高人之手。这些禁军的枪靠的军阵的集体优势,个人枪上的功夫仅仅是入门而已。 所以,武松忌惮的是他们身上的甲,而不是手中的枪。 一个错步,让过两条长枪的枪头,武松的刀顺着枪杆连翻出数道刀光,挑手、切腕,滑如蛇进,快似鹰扑。 两名禁军完全未料到武松的刀如此之快,慌忙抽枪后退。 抽枪就得屈肘,武松等的就是他们这个动作。 机不可失,武松趁机猛进,佩刀挽出一道怪异却精准的弧线,两名禁军几乎同时惨叫一声,捂住肘部。 长枪落地。 瞬间破掉两名禁军,剩下的八人意识到,眼前这个独臂和尚是个狠角色。 禁军很快重整阵形,相互间的距离贴得更近,如铁板一块。 重甲之士,移动必然受限,武松要想躲开长枪并非难事。但武松要想再破重甲,也更加困难。 如果这么一直耗下去,对方的援军会随时赶到,庙内的种安就更加无法脱身了。 武松眉头紧锁,不能再等了。 数杆长枪贴着武松衣襟滑过,枪尖的锋刃甚至划破了僧袍。武松终于突进到了足够近的距离。 他猛提一口气,挥刀横扫,如风卷席。 刀背狠狠地砸中了一名禁军的头盔。铁盔未破,但这名禁军却如遭雷击一般,轰然倒地。 这一刀,武松几乎使出了平生之力。他知道,凭他手中的刀,很难破甲,所以只能以刀代锏,以求用重击砸倒对手。 这一击,不仅惊呆了一众禁军,也惊住了站在庙门观战的亥言。 在灵界,亥言是文灵而非武灵,对武学之道并不算精通。但武松适才那一击,他还是知道其中的厉害。 若非有千斤之力贯于刀脊,以武松手中的那把刀,绝不可能砸倒有铁盔护头的禁军。 亥言突然想起,乙恒在临走之前曾说过的那句话,“他能打的不像个凡人。” 莫非是“扛鼎”之力?亥言心念一闪。 说话间,武松那边一击得手,顿时豪气冲天。趁着一众禁军惊魂未定,他又接连砸翻两人。 这些禁军中也有人曾在边关效力,与金人、契丹人、西夏人皆有过交锋,但也未曾见过如此神力之人,仅凭一口单刀就能砸倒重甲之士。 一时间,余下的禁军心下无不胆裂,顿时阵脚大乱。 眼见重甲之士的铁墙散开,武松岂能放过良机,刀刀追魂夺魄。杀得性起处,他也顾不得许多,刀锋所向,仿佛视盔甲如无物。 刀锋砍中甲片,发出刺耳的金属相交之声,火星四溅。 甲依然未被穿透,但重击之力却直贯而入,震得这些禁军内腑翻涌,骨肉暴裂。 这身上几十斤的重甲,此时仿佛如同蝉翼一般。 一甲未破,却十士尽溃。 禁军落荒而逃,武松也未再追赶。 都说穷窛莫追,也没法再追。因为武松手中的刀,已经卷成了麻花一般。 此时的武松,手握残刀,僧袍飞舞,立于冈上,却如天神下凡。 亥言看得有些出神。他想喝彩,心底却隐隐掠过一丝不安。 武松来也 第29章:绝路逢生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击退禁军,武松二人知道此地已难再逗留。他速速奔回庙内,背起种安就向后山而去。 山下已无去路,但山上也可能是绝路。武松一边背着种安,一边望向亥言:不知道这小和尚此时又有何脱身之策。 亥言也在琢磨,他边走边观察着四周的地形。 西湖四周的山都不算高,眼看山顶就在眼前。这山也不算大,禁军想彻底围住它,有百十来人也就足矣。 怎么看,此处都已是绝地。 如果没有种安,武松想杀出重围也不难。至于亥言,他更不用操心。 但种安却必须救,尽管其实他已经没有了价值。但不救,那也就不是武松了。 此时,武松手里就连普通的佩刀也没了,再遇上带甲的军士,恐怕只能以拳破甲了。 亥言正想着脱身之策,转眼间三人已经爬到了山顶,再往前就是悬崖。 悬崖下面倒是深可见底,但也有百余丈高,崖底是条溪涧。 悬崖对面是另一道山岭,两山相距也不算太远,但十余丈的距离也绝非人可逾越。 武松心里一凉。 他先将种安放下,靠在一棵旁。然后转身察看岭下的动静,他知道,禁军绝不仅这一队,援军随时会循迹而来。 “两位师父,你们赶紧走吧,别再管我了。”种安道,“老朽已是残破之身,谅他们也奈何不了我。” “老人家不用担心,有贪僧在,断不会让你有失。”武松虽然嘴上说着,但心里却犯了嘀咕:这眼前的天堑,就算石迁也不可能跃过,自己更无可能。 何况,还要带着受了伤的种安。 亥言没说话,一直看着对面的山岭。 突然,亥言转身对着武松大喝一声,“师兄,看招。”只见亥言随手一指,直奔武松下盘而来。 武松万万没想到亥言会突然发难,但本能的反应犹在。随着脚下一阵尘土飞扬,武松陡然向后跃起,躲开了这雷霆一指。 这一指来得太过突然,武松几乎使出了平生之力。 “小和尚,你!”武松惊讶地瞪着亥言,他实在不明白,这行事多端的小和尚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 看着武松身形落地,亥言乐了。 一旁的种安也是一惊,但更让他吃惊的是,武松这一跃,竟然已在七八丈开外。 看见种安如见鬼神的表情,武松终于意识到,亥言是因何而笑了。 这情急之下的一跃,居然激发出武松自己都没想到的能力。 要知道,当年在景阳冈上打虎,被老虎逼得急了,奋力一跃也就是十步开外。而眼下这一跃,武松自己也不知哪来的神力。 “你是如何知道我能飞的?”武松盯着亥言问道。 “我不知道。” “......” “别无他法,我只是试试。” 其实这轻功一路的功夫,武松从未刻意修习。只是他天生神力,腿力超群,寻常的腾挪跳跃都较别人更加迅捷,加之习得玉环步在身,飞檐走壁自是不在话下。 不过,一跃七八丈远的功夫,武松还真没想到过自己能如此。 七八丈的确够远了,可要跃过眼前的这道山沟还是不够。 亥言的眼睛又开始四处张望,最终停在了山崖边的一棵老榆树上。 树很大,树干足有两三人合抱之围。 树的位置很好,就长在崖边,大半的树冠已经探出崖外。 树的枝形更好,粗壮的主杆分出三根主枝,两枝蜿蜒向上,一枝则平卧,错落有致,树姿优美。 站远了看,就是一株上好的盆栽。 不过,在亥言眼里,平卧的这根主枝显得格外优美,因为它伸延的方向正好指向了对面的山岭。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亥言不禁喊出声来,扭头冲着武松直笑。 武松也看到了这棵老榆树。经亥言这么一叫,他也发现,那根平卧的枝干伸出山崖足有二三丈开外,而且枝干如腰般粗壮,站上几人都应无碍。 武松明白了亥言想干什么。 清除掉那根卧枝上碍事的枝杈,武松特意站在前端试试了脚下。榆树木性坚韧,让武松心里有了底。 不过,武松又看了一眼对面。自己若以方才之力从枝头处全力一跃,也许可以飞过山沟,但如果再背上种安...... 亥言显然看出了武松的顾虑。 他让武松从树上下来,将他拉到一边低声道:“武都头不必过虑。其一,种老先生身形瘦削,应该就百斤上下,武都头你天生神力,身形似塔,只当是套了一身甲胄罢了。” 武松觉得他所言倒是在理,又接着问道:“其二呢?” “其二,你若从枝头处跃起,还可借助枝杆之力。榆木韧性颇强,你一踏之下,如箭离弦,自然可跃得更远些。” “还有吗?”武松频频点头。 “当然。其三,方才你只是向后急跃,已有七八丈运,若是向前,又可更远些。而且,对面山岭略低......” 听亥言说完,武松心里当下踏实了许多。 “不过。”正当武松跃跃欲试之际,亥言却又压低声音道。 “不过什么?” “你唯一该担心的是种老先生。” “这是为何?” “你方才一跃已是惊到他了,你若再背上他跳崖,惊恐之下,老先生恐难以自持......” “你的意思是?” “你知道我是何意。” 言罢,亥言一扭头走了。 “这小鬼和尚。”武松暗自骂了一句。 事不宜迟,武松转身到林中,寻得了几根藤条,试了试,足够结实。 随后,武松走到种安身边,和亥言将老先生扶起。种安刚刚站稳,只听武松说了一句,“老先生,得罪了。”就晕了过去。 击晕了种安,亥言帮武松将他负于背上,又用藤条将两人捆紧在一处,以武松八尺大汉的身形,如同背了一个孩童一般。 收拾停当,武松凝神静气了片刻。 然后猛提一口气,脚下生风,沿着那根卧枝疾奔而去,待奔到枝头,脚尖一点,跃向了对面的山岭。 “喂,等等我。”亥言在身后喊道,“这武都头,当真性如烈火,急脾气。” 武松来也 第30章:原息之力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如鹰却无翼,似虎更生风。 武松这一纵,孤注一掷,凌空而过,足足落在了十三四丈开外。 落地之后,武松也长出了一口气。 待他回身想看看亥言是如何过来的,一转身,发现这小和尚已经站在了眼前,正冲着他扮着鬼脸。 跃过了山崖,武松二人也知道禁军已难再追赶,大可安心寻找下山之路。 此时,天色渐晚,山岭上寒气袭来。二人寻得一处山坳,捡了一些枯枝,生起了一堆火。 火堆旁,尚未苏醒的种安靠在一棵树旁,似乎睡得正香。 武松和亥言隔火而坐。火光之下,武松盯着跳跃的火苗,有些出神。 “武都头,我们谈谈。”亥言说道。 抬头看到小和尚那一脸的严肃,武松知道,必定又有了什么异常之事。 “谈,可有酒。”自从知道了他叫亥言之后,武松其实已经对意外习惯了,倒是轻松自如。 “待我说完,回城里请你喝女儿红。”亥言一乐,顿时心里放宽了许多。 “方才你一跃之下跳过山崖,可知有多远?”亥言问道。 “十余丈总是有的。” “如此的轻功,你可曾见过?” “没有。”武松想了想,“我这一跃,怕是石迁兄弟也要自叹不如了。” “和禁军交手时,你以刀背重击得手,是早已成竹在胸?”亥言接着问道。 “不是,我也没十足把握,只是情急下奋力一博。” “你可知道,这一击足有千斤之力?” “差不多。”武松自顾点了点头,“是不是有些不像凡人了?” “没错。想知道原因吗?” “当然。” 亥言顿了顿,说道:“如果我没看错,武都头,你应该有了原息之力,这跃过悬崖之力当是驭风,而这重击之力就是扛鼎。” 原息之力,驭风、扛鼎,又是让人如坠云里之词。武松知道,接下来应该又是一个超出他认知的故事了。 ...... 其实,华夏凡人和灵界的众灵官同根同源,原本都仙星族之后。 创世之前,仙星族越九天而落神州,留下仙种,与神州之地的人族结合,创造了华夏一族。 华夏一族得仙星族点化,造城邦,立法度,塑礼义,建规制,文明肇始于海内,人族凌驾于万物。 不过,仙星族低估了人族贪婪的本性。人族凭借着超凡的能力,开始四处征伐,翻山倒海,以至自相残杀。 一时间,天地之间,万物皆成刍狗,山河俱为坟茔...... 最终,仙星族族皇震怒,以星云聚核之力摧毁了世界的一切文明,并意欲灭绝人族,重塑天地。 身为仙星皇族的仙师冒死力谏,最终保下了人族,并与族皇定下文明之约,重塑神州的文明体系,再造世界。 仙师二度创世之后,也封印了凡人的部分能力,这被封印之力就是原息之力。 原息之力共分两重九道,前五道为地重,分别为:金钟、扛鼎、血应、天笑、驭风。后四道为天重,分别为:神汇、破息、气澜、归元。 金钟者,可练成铜皮铁骨,拳脚难伤,刀枪难入。 扛鼎者,可具五牛四象之力,力大无穷。 血应者,肌体见血而应,对外来伤害有超快的反应和躲避能力。 天笑者,天笑即为闪电,动作之快,犹如灵猫。 驭风者,可踏雪无痕,飞檐走壁,凌波而飘,乘风而行。 神汇者,七窍通神,六识通灵,感官世界进入意达境界。 破息者,内息贯通,周天自成,气意合一,随欲而行。 气澜者,蕴气于内,驭气于外,可隔空摘物,隔山打牛。 归元者,万物皆为气,万法皆空,世间再无阻碍。 亥言告诉武松,其实,凡间的种种武功,皆归宗于这九道原息之力,只是有高下强弱之分而已。 武松听罢,似懂非懂。 “那凡间可有人练成过原息之力。”武松问道。 “自然是有,只不过多是习得皮毛,堪堪入门而已。” “哦,如何是皮毛?” “武林中,十三太保横练,金钟罩铁布衫之类的功夫皆属金钟一脉。但只能得一时,却无法恒久。” “那我方才的那一跃可算得上驭风?” “入门了。但也只是入门而已。” “那就无人有真正的原息之力吗?” “当然有。三国的吕布、西楚霸王项羽、唐末大将李存孝皆具扛鼎之力。” “还有吗?” “常山赵子龙也有血应之力,不然如何能一人一骑从万马军中杀个七进七出。” “原来如此。还有吗?” “其余的,得去问我那位精于武学考据的师兄申云了。” “那可有人习得全部九道原息之力?” “凡人之寿不过百年,一个凡人即使从娘胎就开始苦练,穷尽一生恐怕连地重的五道也难练全。” “如此说来,这原息之力是凡人不可及的。” “其实,原息之力的诀窍不在于练。” “那是?” “原息之力本就存在于凡人体内,只是被封印了,关键在于醒,觉醒。” “那凡间可有人觉醒过曾天重的四道原息之力?” “应该没有。至少我没见过。”亥言想了想,“不过,凡间却有不少神人仙迹的传说,可移山填海,上天入地,如果是真的,那就是天重的四息之力。” “就像你那随手一指,可凭空碎石破土?” “我这是五行灵术,是为了便于在凡间行事而已。”亥言白了武松一眼。 “那方才你为何不用你那个什么......五行术把种老先生托过去?” “灵律在身,我们不能干涉凡间的生死。” “所以,倘若种老先生被金人所挟,命在旦夕,你也不会出手?” “不会。”亥言没有半点犹豫,“就算武都头你命悬一线,我也不会。” “明白了。”武松,“打架是我一个人的事。” 亥言乐了。“打架不也正是你擅长的事。况且,有二道原息之力在身,就算是卢俊义在世,恐怕也不是你的对手了。” 说话间,天已黑尽。林间一阵风啸,睡梦中的种安醒了过来。 杭州城已暂时回不去了,接下来该去往何处?又该如何安置种安?亥言和武松还得想想。 武松来也 第31章:酒店托老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夜色里,三人走在城外的官道上。 武松背着种安,倒也不算吃力。自打从山崖上飞过之后时,武松自知有原息之力在身,陡然间生出了无穷力量。即使是十里之遥,也不觉得什么了。 十里坡,那家曾经打过尖的酒家,这正是他们暂时想到的去处。 有人深夜投店,掌柜自是有些意外,开门看到武松二人,则更加意外。何况还有一个受伤的老汉。 不过,掌柜也是精于世故之人,加之有亥言之前那段“神算”,掌柜也不再多问,连忙安排三人歇下。 安顿好了种安,亥言问掌柜的要了一壶酒,将武松拉到屋外。 来到院中,外面已是皓月当空。 “此处没有女儿红,先喝这绿蚁吧。”亥言把酒壶递给了武松。 “有事直说。”武松也不客气,接过酒壶,仰脖就是一大口。 “兵书已暂时无虞,那清云观还去不去?”亥言问道。 “将种老先生留在此处,可保安全?”武松也想着去清云观的事,但种安的安全却也是个问题。 “无妨。”亥言似乎胸有成竹。 “为何?” “因为这掌柜应该有些怕我。”亥言眉毛一挑。 “怕你?” “对啊,你忘了我曾给他算过一卦。”亥言狡黠地一笑。 “你这个小鬼和尚。”武松也想起了此事,“他怕你是不假,但又如何知道他是可托之人?” “这升斗小民,一怕无银钱度日,二怕无端惹事上身,自然不会多事。”亥言道,“到时我们再许他些银钱便是,这叫恩威并施。” “况且,此处离杭州城已远,官府和金人断不会追查到此。”亥言接着道,“如此,我们便可放心行事了。” 武松点了点,心里不禁佩服:这小和尚果然想得周全。 “如何?武都头,清云观去还是不去?”亥言盯着武松又问道。 “金人在此设下这贼窟,终究是个祸患。”武松厉声道,“索性去捣了它,岂不痛快。” “你有几成把握?”亥言又问道,“毕竟观中详情尚不得而知,你准备一个人独闯龙潭虎穴?” “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我觉得我们可以敲山震虎、引蛇出洞、一箭双雕......”亥言开始摇头晃脑起来。 “说人话!”武松故作发怒,但心里却明白,这小和尚定是又有了什么好主意。 ...... 秦炎率领一众禁军搜山的时候,柳如烟和翠荷已经返回了城内。 不久,从知府那边传来消息,城外的禁军正奉命揖拿两个和尚。这让柳如烟顿时紧张起来。 在她眼里,这城外的禁军一直就是个麻烦。 在杭州潜心经营三年,这城内的各要害之处,柳如烟都了如指掌。可偏偏这城外的神卫军,却是一个月前才驻泊到此,尚未探得太多底细,更无内线可获知消息。 好在,这李梦权正好有个当营指挥使的大舅子,官虽不大,但大小也算是个头目。 而且这位秦炎秦大人借着知府的光,打着探望妹妹的旗号,一个月以来已经数次进城,每次也都会到百花阁来寻欢作乐。 柳如烟就怕他不来。只要来了,总会有些收获。 就比如,从秦炎嘴里得知,这神卫军虽号称禁军的上四军,与捧日、天武、龙卫齐名,是禁军中的步兵精锐。但其实多年以来,神卫军早已经虚有其名。不仅满员仅有万余人,距离五万人马的编制相去甚远,而且军士披甲率也不足四成...... 按秦炎酒后所言,神卫军一个营五百军士,真正能披挂全副甲具的十之二三而已,余下的皆仅有皮斗笠和胸甲,一旦遇上金人的铁骑,和纸糊的没甚区别。 这禁军中底细,柳如烟听在耳中,心下暗想,这若是让金人知晓,恐怕更加会视宋军如无物。 柳如烟记得,当年义父也曾对她说过,大宋的中央禁军虽号称八十万,但早已只是纸上虚谈而已,兵薄上的数字只是给各中将领冒名请给,坐吃空饷之用。所以每当边患一起,真正能依仗的只有西军。 不过,这并不是柳如烟所关心的,她急于想知道的是种安他们的安危。 一直到深夜,都没有新的消息再从知府那边传来。柳如烟才稍稍放下心来。 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因为,如果种安被擒,知府大人必会收到回报。 但让柳如烟担心的事情不止这些。李梦权和禁军也卷入了兵书之争,这让柳如烟多少有些意外。 围绕着这卷兵书,牵扯其中的各方势力比她想象得更复杂。 李梦权是个什么货色,柳如烟很清楚。这位知府大人一向色厉胆薄,谨小慎微,无利可图之事绝不涉足。 此番他竟然敢冒险擅自调动禁军,背后必定是大有文章。 柳如烟还是不太相信李梦权和金人有染。虽然,杭州官府中的确有人一直和金人暗通款曲,但三年以来,却并未发现李梦权里通敌国的蛛丝马迹。 说他有不查之罪不假,但让他和金人勾结,柳如烟觉得他还没这个胆。 柳如烟思来想去,如今义父已归西,西军一脉恐也分崩离析,这遗下的兵书究竟该交于何人,自己也暂时没有头绪。 为今之计,兵书只能暂时由自己保管,静观其变。 至于李梦权究竟为何也卷入这兵书之争,柳如烟决定亲自去一探究竟。 既然秋水已出鞘,也再无收手的可能。况且从得知义父仙逝的那一刻起,她心中也再无牵绊和顾虑,决意放手施展心中的报负了。 想到此,柳如烟叫了翠荷。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眼前正好就有个绝佳的机会。 “翠荷,那日听妈妈说起过,知府大人的老母亲要过七十大寿。不知是哪一日?” “好像是十月二十,应该是四日之后。”翠荷回道,“据说要大摆寿宴,我们这位李大人又可以好好收些贺礼了。” “哦。”柳如烟心下一喜,“那倒是正好,到时我们也去凑个热闹。” “难道小姐要去贺寿?” “去。给知府大人一个惊喜。” 武松来也 第32章:独闯贼穴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翌日一早,武松二人收拾停当,出了酒店。临别之时,亥言将十贯钱交于掌柜,嘱咐他好生照看种安。掌柜自然会意,连连点头应下。 二人先绕到藏刀处取了戒刀,然后直奔葛岭而去。 葛岭下,西湖岸边稀稀落落地停着几艘客船。 此时尚早,进山上香的人不多,山径之上偶有三五名香客,也都不是去清云观的。 待武松二人拐上通往清云观的小路,前后已是难见人影。半柱香功夫,清云观的山门已隐约可见。 武松就这样大模大样地向山门走去。刀未出鞘,但目光中已杀气毕现。 门口的道士见一僧人进门,正欲行礼,一抬头却看见这僧人背插戒刀,没有左臂,顿时一惊,慌忙向观内跑去。 少倾,一长须道长从灵官殿走了出来。这道长年约五十上下,束发盘髻,头戴混元巾,身着青色道袍,手执拂尘,看样子像是观主。 “贫道揖首了。”这道长上前躬身施礼,“敢问大师此来有何贵干?” 武松并未搭理,他只是扫了这道长一眼,眼光就望向了他身后的大殿,嘴角冷冷一笑。 眼前的这道长并非习武之人,不过他身后的殿内,一队金人的劲卒正虎视眈眈。 千夫长斡不里此时正在其中。 他没想到过武松会来,更加没想到武松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就闯了进来。 “这秃驴究竟是什么来头,竟敢如此托大。”斡不里心里暗忖。 “少在此啰嗦,快叫你那金国主子出来受死。”武松高声喝道,“若等到禁军到了,少不得拆了你这破观!” 武松这话虽是对着道长喊的,但却是说给藏在殿内之人听的。 斡不里一听,心里果然一惊,“这秃驴果然是有备而来,居然召来了禁军。” 情急之下,斡不里顾不得许多,连忙吩咐手下千万挡住武松,自己一路向后殿奔去。 七王子此时正在后殿的西厢房之内,道观被破事大,但七王子要是有什么闪失,事更大。 武松见殿内并无动静,心生一计。 只见他一个健步越过那道长,探下身来,单手握住了殿前的那座香炉的一足,猛提一口气,生生将炉举了起来。 这座三足鼎香炉乃生铁所造,高过半人,周围也有五六尺,少说也有六七百斤。 寻常人,须得两三个大汉方能抬得动,可武松却单手将其拎了起来。 一旁的道长已是惊得目瞪口呆,但更吃惊的还在后面。 武松提炉在手,稍作喘息,腰身发力,单臂一抡,将香炉掷向了灵官殿。 一团黑铁,带着风声,闪着火星,直冲殿内。 武松这一掷,如雷轰顶。藏在殿内的那队金人顿时四散奔逃,但也少不了有几人被溅出的火星瓢到,疼得嗷嗷直叫。 几百斤的香炉正砸在殿内的供案之上,顿时香灰四溅。只是瞬间,供案上的绸布就被点燃,火苗窜起。 观内大乱。 几名金人从殿内抢出,挥刀扑向武松。另有几人则忙着去扑灭供案上的火苗。 武松见状,也不和扑到眼前的这几人纠缠,一跃而起,飞身抢到殿内,专打救火之人。 斡不里听得身后一片混乱,更加快了脚步。 七王子完颜杰律此时正在西厢房内,斡不里也顾不上许多,冲进房内,拉着完颜杰律就走。 西厢房后有道便门,直通观后的山坡,正是特意为不时之需所留。只要上了山,整座葛岭道观密布,还有不少修士的民居。 禁军来了?完颜杰律对这个消息颇有疑惑。此处的秘密,知晓的人本就不多,何况还有杭州通判这样的要员通风报信,这禁军如何会突然杀到?莫非...... 但前殿的确传来了阵阵喊杀声,也容不得他再多想,只能随着斡不里,在一众随从的簇拥下向房后那道便门奔去。 出了门,有一条崎岖小路通往后山。由于长年无人行走,这条山路几乎已隐没不见,只有拔开杂草和藤枝才能看到石块铺成的路面。 待沿小路攀上山坡,完颜杰律向山下望去,清云观已是浓烟滚滚,火势凶猛。 完颜杰律一阵心痛。 但他心痛的不是这座苦心经营多年的道观,也不是道观里那些可能尚未逃生的金兵,而是他从四处搜罗来的那些名家字画,其中就有那帖《闰中秋月》。 兵书还没到手,如今又失掉了刚得来了宋庭墨宝,完颜杰律不由长叹一声。 斡不里以为七王子是为道观可惜,连忙劝慰道,“殿下不必伤心,这南蛮之地迟早都是我大金国的,今日之失,他日必让他们百倍奉还。” “当真是个武夫,懂个屁!”完颜杰律心里暗骂,脸上却不便发作。 亥言觉得自己挑的这地方不错。 在武松直闯山门时,亥言沿着山坡绕到道观后面。 他跃上一棵大树的树顶,树顶之上,清云观的布局一览无余。 清云观看似不大,纵深却长达七八十步,果然是深藏不漏。 亥言仔细观察了一番,道观坐北朝南,依山而建,东面是陡峭的山崖,西面则是紧挨着山坡。 如果山门已无去路,唯一能逃脱的地方必定是西侧。 果然,随着清云观浓烟四起,一队人从道观西侧撤出,勿忙向后山逃去。 亥言只认得其中一个是斡不里,其余几人皆是宋人打扮,其中一人身着长衫,头戴方巾,被众人簇拥在中间,想来必是重要之人。 亥言在树上看得真切,斡不里一众人沿山而上,向着葛岭以西逃去。 听到山上传来三声如鹰唳般的啸叫时,武松已经放倒了十余名金人。 这些金人和他昨日在西湖西岸遇到的一样,悍勇异常,死战不退。 好在武松并没有想取他们性命,只是想让大火烧起来。眼见火势蔓延开来,灵官殿已是不保,武松一跃跳出战团,循着啸声向山上追去。 以武松现在的脚程,只要方向无误,追上金人并不是一件难事。而亥言发出的鹰唳之声已是越来越近。 武松来也 第33章:连环三箭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斡不里一边赶路,一边想着接下去该去往何处。清云观眼下虚实难料,火势不明,况且倘若真有禁军前来,断然是回不去。 林间不时传来几声鹰唳之声,让斡不里猛的心头一紧。此地地处江南,未曾见过有猛禽出没,但这叫声却和他们在关外驯养的海冬青颇为相似,莫非...... 正想着,眼前突然人影一闪,一条大汉如鸟一般落在他们跟前,拦住了去路。 斡不里大吃一惊。他完全不敢相信武松来得如此之快。 “哪位是金国王子?滚出来!”武松背擎戒刀,厉声喝道。 斡不里下意识地横移了一步,挡在了完颜杰律的身前。其余的几人也脚下移动,将七王子隔在身后。 武松笑了,“你们这群狗奴才,还真是护主心切。” 他看了一眼那个唯一没动的中年人,倒是气宇不凡,完全就是一个汉人儒生的模样。 若是在别处,断不会想到他居然就是金国的王子。 斡不里知道武松的手段。虽说七王子身边这五人都是大金国的一流武士,但要想挡住武松,他心里也并无胜算。 何况他昨日挨了武松一脚,内伤未愈,更是心有余悸。 武松一直未动,斡不里一众人也不敢动。 山间风过,树叶沙沙作响。 风声中却另有风声,三枝箭破风而来,直袭武松。 武松之前一直不动,正是因为他察觉到林中另有其人。果然是来者不善。 箭势凌厉,武松不敢怠慢。他侧身闪开第一箭,接着戒刀挽出两道弧线,拨掉了另外两支来箭。 但几乎同时,林间弓弦作响,三箭又至,如连珠一般。 斡不里见有人相助,知道机不可失,连忙指挥手下护着七王子急退。 闪避、格挡掉来箭,对武松来说并非难事。但他却也无暇它顾,眼看着斡不里等人退向山林的另一边。 斡不里也不愧为身经百战之人,即使逃跑也没有乱了章法。两名武士护住完颜杰律先行,三名武士殿后观察着武松的动向,必要时会拼死缠住武松,他自己则居中策应,节节撤退。 弹指之间,二十四箭已连珠般射出,恰好是两个箭囊之数。三箭一波,连绵而至,完全不给武松喘气之机。 箭停了,斡不里等人也已消失在林中。武松纵然心有不甘,却也只能作罢。 片刻之后,亥言从树上跳了下来。 “你都看见了?”武松问道。 “看见了。” “一个人?” “对。” 武松默默地点了点头,“没想到,天下竟然有人能出箭如此之快!” “的确。”亥言附和道,“此人射箭手法精妙,可手持三枝箭,瞬间依次连发,如此循环,当真是快如机弩。” “你可看清他的模样?” “没有,他戴着斗笠,黑纱罩脸。” “如你所言,此人的射术,若只论出箭之快,只怕是花荣、庞万春也只能望其项背。” “金人素来善射,的确是藏龙卧虎,不可小觑。”亥言道。 武松又默默地点了点头。 他走到林中,捡起一枝掉落在地的羽箭,箭头如锥,竟然长达六寸有余,正是金人惯用的箭簇。 “看来,金人在此地所伏绝非只有清云观这一处。”武松眉头一皱,“可惜,还让那个什么王子走脱了。” “武都头不必过于在意。”亥言道,“你不是已经把清云观烧了吗。至少,这王子眼下已是丧家之犬了。” 武松知道亥言是在安慰自己。但他也明白,从这突然出现的箭手来看,金人在此经营布局已绝非一两日,想要毕其功于一役,可能只是一厢情愿而已。 “看似歌舞升平的江南之地,都已是危机四伏,那北境边关就可想而知了。”武松一用力,折断了手中的箭杆,愤懑中忧心重重。 亥言看出了武松眼里的忧虑。他其实还有一件事没和武松说,此时更加犹豫要不要说。 原来,他在树顶观战时,的确只有一名箭手向武松发箭,但林中所伏却不止一人。 只是另有两名箭手一直引而未发,直到斡不里等人彻底消失。这两人才和发箭之人一起撤走。 三人一样的装扮,一样面罩黑纱。 如果箭法也一样,如果三人同时发箭......亥言心里不禁有点后怕。 这也是他没有再以鹰唳之声指引武松继续追击的原因。 “武都头,能问一个问题吗?”亥言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 “问。” “倘若刚才有两个那样的箭手同时发箭,你能应付吗?” “勉强。” “那三个呢?” “嗯......可能会凶险异常。” 武松是何等的警觉,已然听出这小和尚肯话里有话,“林中箭手不止一个,对吗?” “对,三个。”亥言点点头,“但另外两人一直引弓未发。” “怪不得。”武松眉头一紧,“可他们为何不出手?” “我也没想明白。”亥言道,“他们似乎只是想拖住你,没有决死一战之意。” “也有你想不明白之事。”武松忍不住揶揄道。 “武都头难道不曾听过一句话?”亥言一撅嘴。 “哪句?” “人心最是难测。” 武松忍不住乐了,心里顿时平复了许多。 斗嘴,他显然不是这小和尚的对手,但却也是一种说不出的乐趣。 “罢了。”武松随手收刀入鞘,插入腰后。“就让那金国王子再多活几日。” 回首望去,清云观方向已是火光冲天。武松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 “武都头可是还在想着这贼窟?” 武松点了点头。 “那倒不用担心。”亥言一边摘着挂在衣服上的枝叶,一边道,“这火势,就算是观中庙殿不能尽毁,也必定惊动了官府。到时自然会有防隅的人来勘验,这金人肯定是呆不下去了。” “你这小和尚,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你。”武松道,“也罢,能烧了这清云观,也算是没白走这一遭。” “对嘛。”亥言道,“除掉了此贼窟,也是一件可喜可贺之事。” “那该如何庆贺?” “当然是喝酒。” “何处?” “城里,如何?” “甚好!” 武松来也 第34章:秋水出鞘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杭州城的酒肆茶楼里,从来不缺话题。 不过,今日的话题只有两个,百花阁和清云观。 柳如烟要去知府大人府上贺寿献舞的消息,瞬间传遍了整个杭州城,成为街头巷尾最热门的谈资。 比普通百姓更兴奋的,自然是那些有资格上门贺寿的人。三年来,这些乡绅富贾、文官武将,大都去过百花阁,却从来得见柳如烟真容。 虽说,听闻此番柳如烟也只是蒙面纱而舞,但能见到柳如烟传说中那曼妙的身姿,这已经足够让他们想入非非了。 和名满杭州的百花阁相比,清云观知道的人并不多,但一场冲天大火也足够让它一夜成名。 “只见一位身如铁塔的独臂和尚,单枪匹马,独闯道观,力拔香炉,横扫众人,纵火而去。可惜那一座好好的道观,一柱香的功夫化为灰烬......” 运河边的一座茶楼内,一位茶客正说得眉飞色舞,仿佛自己亲眼所一般。 “这和尚捣了道观,佛道两家哪来的如此仇怨?” “想来是当今官家尊道抑佛,这与世无争的佛门弟子也咽不下这口气吧。” “有些道理,俗话说,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枝香啊。” “你两位老兄又无功名在身,休要胡言乱语,当心被捉了去。” “是是,莫要妄论国是。还是等着看柳家娘子的舞姿吧,哈哈哈......” 一众茶客说得好不热闹。 此刻,坐在角落里的黄炳路却听得五味杂陈。 黄炳路觉得出问题了。 这两日,他数次去通判府,却始终见不到吴化成。据家仆说,是吴大人身体抱恙,不便相见。 究竟得了什么病,连我都不能见?难道是这兵书一事出了意外。 而这清云观的大火一烧,黄炳路更是觉得大大的不妙。虽说,他并不知道清云观是金人的秘所,但这独臂和尚的出现必定和兵书有关。 他决定再去一趟通判府,说什么也得见吴化成一面。 吴化成听到清云观大火的消息时,心里也是一凉。 那两个和尚果然是去了清云观,但居然把清云观给烧了。这大大出乎了吴化成的预料。 如果七王子葬生火海,那金人追究起来,自己必然难逃干系。如果七王子侥幸逃脱,那事后必然也会想到是自己泄露了消息...... 吴化成越想越慌,不禁已是额头冒汗。 “大人,黄都监又来了。”吴化成正一筹莫展,在书房里来回乱转,家仆进来禀报。 “不是让你说我病了吗?” “嗯,说了。”家仆面露难色,“可他说,见不到老爷,他今日就不走了......” “一群废物。”吴化成本就心烦意乱,此时这黄炳路又找上门来,让他更加肝火旺盛。 “老爷,还有一事......”家仆已是战战兢兢。 “还有何事,快说!”吴化成觉得自己脑袋快炸了。他端起茶盏,连水带茶沫一起喝了下去。 “元道门这月的红利还未送来,已经过了三日了。” “你们不会去催吗?” “去过了,但元道门这几日都是大门紧闭,说是袁掌门身体抱恙,概不见客。” 每月十五,元道门的红利一向准时送来,从未有过拖延,吴化成是知道的。 这银钱之事倒也不是迫在眉睫,但袁掌门也突然病了,还病得大门紧闭,甚至忘了送钱,这才是不寻常的地方。 吴化成心里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快,有请黄都监,带他来书房见我。” ...... 清云观大火的消息自然也传到了百花阁。 不过,当酒肆茶楼里还在演义着“独臀和尚霸王举鼎”的故事时,柳如烟已经得到了确切的信息。 “防隅传来的消息,据观中道士所言,的确是一位独臂和尚闯入道观纵火。”翠荷道。 “亥明去闯了清云观,看来老管家也应该脱离险境了。”听到这个消息,柳如烟心里的一块大石头顿时落了地。 种安的安危一直是她担心之事,不仅是因为她已视种安为家人,也是因为,确认了种安的安全,她接下来就可以放开手脚行事了。 “道观损失如何?”柳如烟接着问道。 “清云观大半已毁于大火,观内道士有多人受伤,观主还死了。不过......” “不过什么?” “观主并非死于大火,而是身中三箭而亡。” “哦。”柳如烟眉头微蹙,“亥明是独臂,如何引弓?想来凶手是另有他人。” “那为何只取了观主一人的性命?”翠荷有些不解。 “也许是杀人灭口,这观主应该是知道某些机密之事。” “对了,是是。”翠荷猛然想起什么,“这场大火还真烧出了一个大大的秘密。” “是金人的秘密?” “对,原来这道观的后殿还连着一个山洞,你猜山洞里有什么?” “鬼丫头,快说。”柳如烟嗔道。 “是,小姐。”翠荷吐了吐舌头,“这洞里藏有不少军械物资,据说不仅有刀剑弓弩,还有数十具甲胄。” “如此看来,那两位师父所言非虚,这清云观果然是金人暗设的贼穴。” “那可有发现金人踪迹?”柳如烟又问道。 “没有。”翠荷道,“只是观中所有道士都已被衙门的捕快带走,想来他们也脱不了干系。” “如此看来,观主定是被金人所杀,以免泄露他们更多的机密。” 柳如烟沉思了片刻,吩咐翠荷道,“那些道士想来不会知道太多,暂且不用理会。你速让人打探一下那个观主究竟是什么来历。” “是,小姐。”翠荷应道。 翠前转身正欲离去,却又想起了什么,回身道,“对了小姐,去知府府上贺寿的名单今夜就会送来。” “好。”柳如烟抬头看了一眼悬于床边的那柄宝剑。 剑名秋水,是当年离开豹林谷时,恩师无涯子所赠。三年来,它一直深藏于匣内,直到柳如烟和种安相见,它才有了出鞘的机会。 彼时,无涯子除了赠剑,还送了柳如烟一首七绝,正是此剑名的来历: 『秦戟汉弓威四方, 含光承影铸侠肠, 剑藏秋火三千弱, 一舞青蛇风自扬。』 武松来也 第35章:走火入魔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日过三杆,城西那座最有名的深宅大院却依然大门紧闭。往日这个时候,早有一班门徒将一杆“袁”字大旗立于门外。旗下,慕名前来拜师人络绎不绝。 而此刻,只有大门牌匾上的“元道门”三个金漆大字依然熠熠生辉。在杭州,乃至整个江南,元道门是威名可谓家喻户晓。 “袁掌门好几日没见出来了。” “是啊,他门下弟子也没见着啊。”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谁敢找元道门的麻烦啊?” 大门外,邻近的街坊议论纷纷,猜测着大院内究竟发生了何事。 身为一派之主,袁淳风是元道门的三十九代掌门,门下弟子过千,是江南江湖上颇有名望的人物。 自东晋末年,开山祖师开宗立派以来,元道门就一直偏居江南一带。名不出两浙,声不过长江。 所以,长江以北,江湖上几乎没人知道这个门派的存在。但在江南,却是名震武林的大门派。 不过,风光之下,几乎没人知道,袁淳风这个掌门一直就当得稀里糊涂,提心吊胆。 按元道门历代传统,每代掌门年届五十,在知天命的年纪就要退隐。再从下一代弟子选出新一代掌门。 选掌门的方式很简单:比武。 十二年前,袁淳风也参加了那届掌门之战。他自知天资平庸,入门三年,除了习得一些吐纳呼吸之法,并无多少像样的功夫。所以,参加比武也就是纯属凑个数而已。 未曾想,比武当日,袁淳风忽然如有神助,仿佛在瞬间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路横扫一众同门,拿下掌门之位。 直到登上掌门宝座,袁淳风还如在梦中。比武中,自己使出的那些功夫时,就像有高人附体一般,但其实自己根本就不会那些功夫,甚至见都没见过。 此后,一旦和人动手,那种魂灵附体的感觉又会出现。每一次,袁淳风都仿佛是在梦里看着自己,用那些根本不会的武功大杀四方。 袁淳风此时才想起,江湖中一直流传一个关于元道门的传说:元道门一派的武功无招无式,无根无源,全靠内功心法的修行,一旦得悟玄机,即可神功附体,无师自成...... 如此玄乎其玄的说法,自然是很难让人相信,甚至不少人将元道门看作是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 但是,元道门自立派以来,少则十余年,多则数十年,真的就会一位顿悟玄机的天选之人出现,登上掌门之位。 袁淳风一度也觉得,自己就是这个天选之人。 事后,袁淳风曾数次在夜深人静时,寻了个无人辟静之处,想独自操演一翻。 但结果都一样:自己半招都使不出来。 好在,十余年来,真正需要袁淳风自己动手的时候已经越来越少了。 尤其是九年前,他先是用三十招就放倒了前来讨教的南少林的罗汉堂首座,三十六招徒手夺下云游至此的青城山掌门的长剑,接着一人独闯太湖,连破十三座匪帮水寨...... 从此,江南一带的武林再无人敢惹元道门。九年时间,袁淳风就没有再出过手。 袁淳风也不用再出手了。只要他现身,整个江南武林无人敢放肆。甚至只要报出元道门的旗号,黑白两道都会给个大大的面子。 不用再动武的日子,袁淳风过得自然是悠然自在,但却不那么心安理得。 他总担心,突然有一日那神奇的力量就消失。而更让他焦虑的是,不和人动手,他就无法知道这能力是否消失了。 他不是没想过,找个人试试身手,但他也担心自己的神功一旦消失了,那一世英名就会毁于一旦,荣誉、财富、声望也就此灰飞烟灭。 要知道,凭借着历代的威名,元道门在杭州一地一直生财有道。虽说漕运本是官府的营生,但往来船支的修缮,贷物的装卸、转运,这些行当已经悉数被元道门垄断。 加上这杭州店铺林立,商贾众多,大都受元道门庇护才可保平安,这其中的油水亦不可计数。 日子越长,袁淳风心中的焦虑和害怕就越盛。不到四十的年纪,他已是两鬓霜起,白发丛生。可这却被大家视为了身负神功的佐证...... 让他害怕的事情还不止这些。 袁淳风一直有午睡的习惯。但这几日却总是睡不着,一到正午,丹田之内就气息翻涌,灼热难耐。 他按照门中内息心法运功调息,总算能将气息暂时压制下去。但一到每日正午又会发作。 今日已经是第六日了,灼热的感觉愈发强烈。他已经运功了两个周天,却依然压制不了翻涌的内息。 汗水,从袁淳风的额头不断渗出。 他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气息翻涌所致,还是因为那枚丢失的玉指环。 或者,这两者本来就是一回事。 这枚玉指环是元道门历代掌门的信物,正如丐邦的绿玉杖、泰山派的铁剑、明教的圣火令。 不过,玉指环却并不在袁淳风身上。按照元道门的门规,它一直由门中的唯一一名护法持有。 这名护法除了睡觉、出恭,平时一直跟在掌门左右,寸步不离。也正是在六日之前,这名护法突然失踪了。 袁淳风此刻浙渐明白,这玉指环的消失和自己内息之疾应该有莫大的关联。但明白了也于事无补,因为他感觉自己已经无法压制体内的热浪。 汗水已经浸透了袁淳风的中衣,内息的翻涌让他全身开始不住地颤抖,他仿佛看见丹田里一个火球在燃烧,越来越亮,越来越大,就要喷薄而出...... “咣当......”房门突然被撞开,一道身影闪了进来。 袁淳风被声音惊得睁开了眼,“护法”,他隐约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但未待他看分明,一双手指已经出现在他眼前,随即只觉得眉心一麻,昏了过去。 ...... 醒来时,袁淳风已经躺在了床上。他下意识地运了一下功,发现内息已经无碍,这才松了口气。 “掌门醒了。”嗓音清脆。袁淳风撑起身子望去,一名青衣长衫的年轻男子正端坐在桌边,悠然地喝着茶。 正是本门的护法丁路。 “你好大胆。”袁淳风猛提了一口气,喝斥道,“你私盗本门圣物,去了何处?” “掌门此言差矣。”丁护法微微一笑,“持有玉指环本就是我的职责,何来私盗?” “你......”袁淳风一时语塞,“你胆敢……” “好了,掌门。”丁路站起身来,缓缓走到床边,“要不是我及时赶回来,你恐怕已经内息爆裂而亡了吧?” “你是如何知晓的......” “我不但知道你内息翻涌,灼热难耐。还知道你其实并无神功,整日提心吊胆,对吧?” “你......你究竟是何人?” 武松来也 第36章:掌门重生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袁淳风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丁路。仿佛眼前不是跟随了自己十二年的护法,而是一个陌生人。 可怕的陌生人。 “掌门莫慌。”看着袁淳风那张惊得已经有点走样的脸,丁路端起桌上茶盏递了过去。 “只要你一切听我的,你依然可以是威震江南的袁掌门。”丁路道,“不然,你这一世的英名,一身的荣华富贵就成了过眼云烟。” 袁淳风愣在床上,甚至没有接过递过来的茶杯。他此时脑子里如翻江倒海,又似一团乱麻。而他的脸却像个木偶一般,只有眼角不断微颤着,不知是恐惧还是迷茫。 看着袁掌门呆若木鸡,丁路倒也并不奇怪,也不着急。 “掌门不必多虑,你内息应无大碍,休息一晚即可复元。”丁路说道。 “明日辰时,我会准时前来,到时我们再做计较。”丁路回身将茶杯放回桌上,推门而去。 袁淳风看着桌上那个茶杯出神,良久,才回过神来,也渐渐想起了一些事情。 一些以前看似平常的事。 比如,每代的玉指环护法都是由上任掌代指定;比如,每任掌门在卸任之后就会退隐,而且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江湖上再无此人;还比如,护法从未露过武功,但轻功却高得惊人...... 袁淳风觉得,这些事情之间应该存在着某种关联,但究竟是什么,他也一时想不明白。 他眼下唯一能明白的是,元道门真正的掌门应该不是自己。 又何止是袁淳风。其实,他的三十八位前任也都不是元道门真正的掌门。 他们都只是傀儡。灵戒用灵环驱动的傀儡。 ...... 身为十灵戒之一,丁路在凡间这十二年没干别的,一直就以元道门护法的身份守在袁掌门身边。或者说,是守着灵环和它的宿体。 元道门,世人只知,这一名震江南的门派已有八百余年的历史,比江湖️上大多数门派都更久远。 而世人所不知的是,元道门只是灵戒在凡间秘密设下的修炼之所。 作为灵界的护法灵官,灵戒和灵守都有用灵环驱动凡间肉身的法力。当年逐鹿之战,仙师就曾率一众灵官下凡,驱动灵环助轩辕氏击破蛮族,奠定了华夏文明的基业。 不过,自从那场华夷之辨后,灵戒就被禁入灵坛,很难再染指五座灵殿中的灵环。 但灵界魂灵之数众多,未够功德晋升灵坛者,其中也不乏奇人异士。多年来,灵戒也一直暗中搜寻,前后所获也有数十枚之众。 这些灵环之主,生前大都是历代江湖中的游侠、剑客、死士,虽未青史留名,却也个个都是身怀绝技之人。 自创立元道门以来,灵戒一众一直瞒着仙师,带着这些灵环偷入凡间,假借元道门之地,一边修炼驭灵之术,一边暗中积累力量。 这驭灵之术,是以灵环之力驱动凡间肉身,傀儡虽可获得灵环之主的武力,但只能维持三日,灵环之力就会消失,肉身也不可再用。 若想延长灵环驱动傀儡的时间,则需要特殊的凡人肉身。而此类凡人的异常之处就在于他们的脉息。 表面上看,他们和平常人并无不两样,但却是做灵环宿体的上等肉身。皆因他们脉息缓慢,体感迟钝,更易于容纳灵环之力。脉息越慢,灵环之力维持得越久。 不过,此等肉身在凡人中也是万中之选,凤毛麟角。 袁淳风就是这万里挑一的一人。 成为一派掌门,袁掌门只当是自己天资过人,顿悟玄机。却不知,自己的过人之处只是在脉息大大异于常人。 而元道门历代掌门一到五十岁就归隐,这颇为奇怪的传统也是另有隐情。 原来,做肉身之人,长年受灵环之力侵蚀肌体,内损极大,哀老速度比之常人更甚。一过天命之年,就再难承受灵环之力。 按灵戒的说法,五十岁一过,再精壮的汉子即成废体,再无可用的价值。 八百多年来,灵戒也一直寻求在驭灵术能有突破。 以往,一个肉身只能承载一枚灵环之力,超过两枚,凡人肉身就难以吸纳。 灵戒也曾数次强行驱动两枚灵环,结果都一样,短则半个时辰,长则不到两个时辰,肉身就会内息大乱,以致走火入魔,当场殒命。 所以,元道门历代掌门之中,多有突然暴毙而亡者。 袁淳风原本也没有逃过这般命运。 六日前,丁路在袁淳风身上同时驱动了两枚灵环,也做好了掌门又一次暴毙的准备。 但和以往不同的是,过了两个时辰,袁淳风居然没有任何异样。 然后到了正午,内息最盛之时,他还是出现走火入魔的迹象,且一日重似一日 到了第六日,袁淳风终于还是无法压制翻涌的内息,暴毙当场。 袁淳风的死,成了灵戒首座甲越千百年来的一个心结。 袁淳风这个人的生死,他倒是无所谓,但这具难得的宿体却太可惜了。尤其是其后再也没有出现过像袁淳风这样的宿体。 直到武松的出现,让甲越突然发现了另一种可能。 一个天大的机会。 在以桃木箭破掉六和寺的封印之后,甲越并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但他知道,如果让宋朝的武松进入现时的凡间,时空就有出现扭曲的可能,灵守们断不敢冒这个险。 所以,他决定赌一把。 以他对丁玄的了解,这位大师兄一向以正道自居,对仙师的法旨从未有丝毫违逆。一旦武松入世,他最大的可能就是顺其自然,让他成为一个宋人。 那怕为此要开启轮回之眼,溯回历史。 一旦轮回之眼开启,他们就有挽救袁淳风这具宿体的机会。 这个机会的确出现了。 乙恒奉命,及时地破掉了六和寺的封印,为此不惜触犯天条,盗用了英灵殿的四枚灵环。 子玄果然下令开启了轮回之眼,得以让丁路赶在袁淳风暴毙前一刻及时再入凡间。 只差一点,袁淳风就又死了。 丁路觉得,这就是天意。 甲越师兄的心结可解,而灵戒一直苦修而不得之术,也可能就要实现了。 ...... 袁淳风知道自己捡回了一条命。 但他不知道,丁路已将两枚灵环之力从他体内抽出。他现在是真的没了神功,和一般的江湖人士没两样。 丁路其实并不想如此,因为一旦抽出灵环,这两枚灵环就失去了灵力,只能送回灵界,须经十年才能将灵力复苏。 但为了暂时保住袁淳风的肉身,他不得不如此。 经过一夜的休息,待袁淳风内息复元,丁路会将新的灵环之力引入他体内,因为有一件大事正等着这位掌门。 只是,丁路还没有想好,这次要不要同时驱动两枚灵环。 武松来也 第37章:孤山试灵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元道门一直紧闭的大门终于开了。 不过,除了有四个门人把守在门口,那杆威风凛凛的袁字大旗并未出现。 有几个慕名而来拜师的,全部被挡在门外,被告知过几日再来。 经过一夜的休息,袁淳风身体已无异样。 但从昨夜到现在,他却丝毫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觉得活得越来越糊涂。 自己究竟是谁?是袁淳风,还是元道门的掌门,还是什么也不是? 其实,和那一身莫名其妙的神功相比,袁淳风更在乎的是自己现在的地位。 元道门门人过千,在江南一呼百应,黑白两道谁不忌惮三分。 凭借着历代掌门的威名,元道门在杭州一地一直生财有道。虽说漕运历来是官府的营生,但往来船支的修缮,贷物的装卸、转运,这些行当已经悉数被元道门垄断。 有了这日进斗金的营生,袁淳风日子过得逍遥自在,会不会武功又有何干。 只是,如果自己真的根本不会什么神功,这一旦被拆除,恐怕所有的一切都会烟消云散。 眼看辰时将至,袁淳风更加心神不宁起来。 他内心有些害怕见到丁路,因为他隐约感觉到自己的命运就掌握这护法手里。可他又盼望见到丁路,以解开心中的诸多谜团。 丁路果然很准时。 一进门,丁路就拱身抱拳行礼,和往日没什么分别。 倒是袁淳风有点措手不及,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礼。他赶忙遣退了把守在门口的门人,将丁路引入了内室。 “掌门内息已无异样了吧。”一进内室,丁路突然出手,搭住了袁淳风的脉门。 袁淳风想躲,却根本躲不开。好在丁路真的只是搭住他的脉门,并未发力。 正如当年他投师之时,每个拜入元道门的门人都要由护法把脉验身一样。 “啊,已无大碍。”袁淳风有些惶恐,却不知恐从何来。 “既然已经好了,那我也不绕圈子了。”丁路松开了袁淳风的手腕,回身坐在了榻上。 “我现在需要你去做一件事。事成之后,你依然是元道门的掌门,武功、金银、地位、名望,一样都不会少。” “敢问是何事?” “贺寿。” “贺寿?” “对啊。难道掌门没有收到知府大人的请贴?” “哦。收到了。”袁淳风恍然大悟,这才想起来,前几日身体抱恙,虽然一直闭门谢客。但确有知府差人送来了请贴。 “只是去贺寿吗?”袁淳风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只管前去贺寿,到了寿宴之时,一切听我吩咐便是,其余的不必多问。” “这......遵命。”袁淳风心里纵有万般不甘,嘴上也只能应下。 “寿宴是后日,今日你就安心在此,调息运功。”丁路接着道,“明日你随我去趟孤山,还是辰时,我来接你。” “敢问明日这是......”袁淳风陪着笑问道。 “你不想知道自己的武功还在吗?”丁路诡异地一笑,“去了便知。” 没等袁淳风回应,丁路又站起身来,径直走向了屋外。 “哦,还有一事。”走到门口,丁路突然回首道,“别忘了准备贺寿之礼,知府大人可一向待你不薄啊。” “是。” ...... 孤山,说是山,其实是岛。 西湖中的一座小岛。 孤峙湖中,孤山西连西泠桥,东接白堤,抱里湖而藏三分幽,引外湖而得七分秀。 说是山,它其实只有十余丈高,方圆不过二三里。 山不高,却形如黛簇,山间花木繁盛,亭台错落。落于湖中,只见山水相映,灵秀天成。 立于孤山之顶,烟波渺渺,清风拂面,自得仙风。 但袁淳风此时却没有这份雅趣。 日照亭中,袁淳风和丁路并肩而立,对面还站着一个人。 孤山之约,自然是丁路特意安排的。 为了这场比武,丁路还特意挑了孤山山顶这个人迹稀少之地。 而对面这个人则是丁路花五百两银子请来的。当然,丁路还告诉他,如果能杀了袁淳风,就再加五百两。 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何况此人只觉得自己是在挣钱,没觉得是在找死。 他的确有自信的资本。 虽然元道门在江南一带威名赫赫,但过了长江却鲜有人知晓。而此人长年横行于冀州一带,江湖人称“季三拳”。 “季三拳”名叫季云鹏,但江湖之上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他的本名了。 只因为他的三拳太有名。 纵横冀州十余载,据说季三拳打架从未超过三拳。 当然,三招之内也并非全是胜绩,至今就有两人在和季三拳过了三招之后未见胜负,一位是少林除名弟子,曾为罗汉堂首座;另一位是关外的游侠,曾独闯大金皇宫且全身而退。 余下的,都死了。 三招之内见生死,这就是季三拳打架的原则。如果见不到生死,那就不打了。 季三拳不想浪费时间,因为打架就是他的营生。没钱的架他从来不打,而有人出钱的架,则往往就是要取人性命。 眼下,五百两已经到手,但季三拳还想要另外那五百两。至于袁淳风的生死,他并不在乎,也已经习惯了。 一拳挥出,顿时如雷霆万钧。 季三拳果然非浪得虚名。 拳带着风声,袁淳风只觉得一股气浪扑面而来。 只是电光石火之间,袁淳风觉得眉心一热,瞬间回到了那个熟悉的状态。 如入梦境,如有神助。 只见他侧身让过拳锋,右手化爪,抓向季三拳的手腕,如鹰扑兔。 季三拳号称三拳,正在于一拳既出,势大力沉,却又变化乡端,一拳之下,拳、掌、勾手、虎爪,鹰爪、螳螂手,随机而变。 见袁淳风一爪抓来,季三拳屈肘翻掌,反切袁淳风的手腕,见掌落空,又变掌为爪,掏心不成,又化爪为螳螂手,连勾带挂。 眨眼之间,季三拳已是变招叠出,不给袁淳风半点喘息。 “这一招之中何止一拳。”一边观战的丁路心里暗想,“难怪这么多人接不了他三招。” 不过丁路一点也不担心袁淳风,因为他知道这枚灵环的厉害。 说话间,季三拳连攻未果,陡然身形一撤,刚才在方寸之间的擒拿之术,顿时变为大开大合的刚猛拳路,劈、挂、拐、扫,如翻江倒海。 丁路不禁也看得津津有味,这季三拳的功夫之杂,如一锅乱炖,却又糅合得如此自然,风味自成,辛辣无比。 转眼之间,季三拳两招已过,见拿不下袁淳风,第三招已是绝命一博。他双手齐出,左拳右掌,袖底生风,来势奇快。 袁淳风顿觉对方拳风比之前更急,已容不得拆招化解,只得双肩一振,双掌化为十字,迎击而去。 掌拳相撞,二人戛然而止。 袁淳风稳如磐石,而季三拳则已须发飞舞,面如死灰。这一撞之下,他左手竟然被生生震断,顿时门户洞开,一股劲力直冲胸口。 “五百两......值了。”一口鲜血喷出,季三拳不禁仰天大笑。 三拳之内又见生死。 武松来也 第38章:银罗宝甲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百花阁后院。 清晨的荷塘里,莲叶上露珠摇动,莲叶间薄雾缥缈,宛若仙境。 荷塘边空地上,柳如烟和翠荷一身素衣箭䄂,正在练剑。 “出剑。” 翠荷眼里有一丝犹豫,但还是出手了。 她知道自己这一剑伤不到小姐,甚至柳如烟不用退,也能避开。 但柳如烟既没退,也没闪,硬生生接了这一剑。 翠荷已惊得花容失色。以她的修为,还不足以达到收放自如的境界,想撤剑已是不能。 三尺长剑正中柳如烟的左肩。 剑身已经弯如满弓,剑尖却未伤到柳如烟分毫。 “小姐,你已练成金刚不坏之体了?”翠荷瞪大了眼睛。 “哪来什么金刚不坏之体。”柳如烟微微一笑,“傻丫头,我是穿了此物。” 说着,柳如烟掀开了外襟,露出里面的软甲。 软甲细织如锦,银光可鉴,和平常的甲颇为不同,它更像是一件贴身的夹袄。 “这是什么甲,竟如此细薄,却可刀枪不入。”翠荷不禁赞道。 “此甲名唤银罗,是我出谷之日,师父送我的。师父说,此甲是以古林中一种巨型蜘蛛所吐之丝,加上秘练之金织成。是本门的不传之宝。” “世间竟有如此神物?”翠荷惊叹道,“想来这蜘蛛必定是大有不同。” “据师父说,他也曾在豹林谷偶遇过这种蜘蛛,所吐之丝结网,竟可捕杀野兔、狐狸般大小的走兽。他曾用剑试斩蛛丝,须用尽十分功力方能斩断。” “那为何不多采撷些蛛丝,再制几副?”翠荷好奇地问道。 “傻丫头。”柳如烟笑道,“且不说这神蛛难寻,非机缘巧合不得遇见。就算有了蛛丝也无法再制此甲了。” “为何?” “因为织法已失传了。” “难道这织法还有什么奥妙之处?” “当然。”柳如烟让翠荷凑近身前,“你仔细看看此甲便知。” 原来,平常的铠甲,是以札片相互叠压,再以皮绳穿联。而此甲则是以蛛丝为札,秘金为线,阴阳交错,繁锁之极,却又纹路清晰,经络天成。 翠荷边看边叹道,“真是巧夺天工。这世上真有人有此等巧手吗?” “是啊。”柳如烟也面有惋惜之色,“师父曾言,此甲能出世,是神物和异术之合力,可遇不可求。世上可能再无人能制此甲了。” 看着翠荷略显失望的表情,柳如烟莞尔一笑,“行了,傻丫头。这宝甲不是在此吗?” 翠荷又忍不住摸了摸银罗甲。 “对了,那小姐为何今日试甲?”翠荷问道。 “你猜猜看?” “嗯......莫不是为了贺寿之行?” “你终于聪明了一回。” “嗯。”翠荷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样小姐就可保万无一失了。” “还是傻丫头。”柳如烟又笑了,“此甲是为贺寿而备不假,但不是我穿。” “不是小姐穿,那又是何人?” “你啊。” “我?” “是。”柳如烟认真地点了点头,“此次贺寿可能凶险无比,到时刀剑无眼,我可能无暇顾及于你,希望此甲能护你周全。” “小姐......”一时间,翠荷竟红了眼眶,不知该说什么。 “好了。”柳如烟拍了拍翠荷的脸颊,“你我相识三年,名为主仆,实为姐妹。再说,你武功尚浅,对付一般的武将不在话下,倘若真遇到高手,恐怕还应付不了,有了此甲护身,自保应无问题。” 柳如烟其实不想让翠荷以身犯险,但整个杭州城都知道她二人历来形影不离,如果翠荷不一同前去贺寿,必会遭人多疑,生出不测之事。 所以,只能带上翠荷,让这次贺寿让人觉得真的就是贺寿。 为了假戏真做,柳如烟还专门挑选了八名色艺两绝的舞妓,随自己一同献舞。 这一切都是为了此番贺寿之行。 因为,当柳如烟看到贺寿的名册时,她就意识到,这场寿宴之上,以贺寿为名而来,却心怀他意者,可能并不只她一人。 是敌是友,孰强孰弱,都是未知。 ...... 母亲大寿之期将近,李梦权的脸上这两日一直挂着笑容,尤其是看到前来贺寿的客人名册时,他心情就更好了。 名册上这些名字,意味多少金银财宝,李梦权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 其实,李梦权并不缺钱。他以四品衔出任杭州知府,每月正俸就有百贯,再算上加俸和职田。况且,元道门每月都有四五百两纹银的红利进奉,银钱之事向来不用费心。 不过,眼下确有一事需要钱,很多钱。 自打新皇登基之后,朝中官场动荡,尤其是六大国贼伏诛之后,相位之争更加激烈。 而如今的右相唐恪不仅也是杭州人氏,而且和李梦权还是同科进士。这同乡加同年的关系让李梦权感觉自己时运将至,着紫袍、挂金鱼袋的日子应该不远了。 当然,无论是同乡还是同年,这都只是结交攀附的门槛而已。要想真正得到右相大人的赏识,还需要真金白银。 这钱自然不能从薪俸中来。 如今,只要这寿宴一开,给右相大人的进奉之礼也就不愁没着落了。 想到此,李梦权心里不禁暗喜,这老太太的寿辰来得可真是时候。 不过,在好事将近的喜悦中,李梦权却还有一丝不安。 就是这百花阁的柳如烟。 刚得知柳如烟要来上门献舞贺寿之时,李梦权不由得喜上眉梢,觉得自己有了大大的面子。 但待到了夜里,躺在床上,细想之下却觉得蹊跷起来。想那一年前,自己五十大寿时请她不来,如今却不请自来,这其中恐有古怪。 李梦权心里不踏实,也曾让姬云飞暗中去打探过。但百花阁果然是在准备歌舞,还请了杭州城最好的裁缝,赶制舞裙。而据说,柳如烟为了贺寿,还专门让教坊谱了一曲新词...... 其实,李梦权早就觉得,这名动杭州的柳如烟绝非平常女子,只是倒底不平常在何处,他却说不上来。 但绝不仅仅是她那传说中的绝世容颜...... 转眼间,寿宴就在明日了。 武松来也 第39章:燕勒留信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火烧清云观之后,武松二人一直等到天色黑尽,才趁着夜色,越过城墙返回了杭州城内。 翻跃城墙这事,对于亥言自然不在话下。而自从跳了一次山崖,武松也自知有驭风之力,此番正好可以再试试。 杭州城的城墙不算高,约两丈有余。武松一跃而起已是一丈有余。半空中,武松脚尖再点,借城墙之力又跃起数尺,如此交替而纵,三四步之下,已是跃上墙头。 看着武松落下,已经站在城墙上的亥言一脸满意的笑容。 “武都头,你就驭风之力又见长了。不出几日,你怕是就能凌波而飘了。” “当真,你这小和尚莫要哄我,我可不会水。” “在武功之事上我从不开玩笑。” “是吗?”武松也正色道,“那其余诸事,你已经诓骗过我了?” “武都头你......”亥言有点措不及防,“你见长的看来不止拳脚上的功夫。” 言罢,他扭头独自走了。 武松看着亥言的背影,笑了。 ...... 一连三日,武松都没出过客栈的门。独臂和尚的身份还是太惹眼。 独自在客栈里,武松也有了静思的时间。而且,盘膝打坐,闭目沉思本来就是他之前生活的一部分。 自从入世之后,武松一路经历了诸多事情,不知不觉中卷入了兵书之争。几次出手,打了官兵,跳了山崖,烧了道观...... 这样的日子和往日做梁山好汉时很像,虽然据亥言所言,那些日子其实并不存在。 但他觉得,这些日子里的他正是他该有的样子。或者说,如果重来一次,他肯定还会义愤难平,仗义出手,杀该杀的人,救该救的人。 他突然想起来,当年在六和寺和众兄弟作别,宋江只留给他四个字:任从你心。 而入世那日,亥言也对他说了同样的四个字。 他不知道今后还会发生什么,但他突然间有了一种渴望,渴望在这个并不太平的世界做点什么。 武松虽三日未出门,但酒却一日不少。 亥言每日回来,总会带回一坛上好的女儿红。 当然,也会带回杭州城里的消息。 柳如烟要去知府府上贺寿,听到这个消息时,亥言有些吃惊,但却也不意外。 柳如烟既然和老种经略相公有如此渊源,自然绝非一般的青楼女子。她突然要去知府府上贺寿,也绝非去献歌舞那么简单。 亥言一边看着武松喝酒,一边托腮琢磨着什么。 “那日在山上,你见过柳娘子的身手,如何?”亥言突然问道。 “剑法精妙,很厉害。” “有多厉害?” “嗯。”武松沉思了片刻,“梁山中的三位女将应该都不是她敌手。” “那和你比呢?” “这......”武松微微一愣,“说实话?” “当然。” “五十招之内,我未必胜得了她。” 亥言听罢,沉思了一会儿又问道,“倘若她要刺杀知府大人呢?” 武松又是一愣,随即道,“如果知府的军士不披重甲,恐无人能拦得住她。” 看着亥言一脸苦思之状,武道追问道:“你为何有此一问?难道......” “我也不是十分肯定。”亥言道,“只是觉得有此可能。” “那柳娘子为何要杀知府?” “我要是知道,就不用在此苦想了。”亥言忍不住白了武松一眼。 “那你何不直接去问她。” “你让我去青楼?”亥言没好气地道,“大宋虽然世风开放,但我好歹也是个出家人吧。” “谁让你去青楼了。”武松道,“亏你一向机灵,难道你不能去燕勒居吗?” 闻听此言,亥言顿时眼前一亮,一拍脑袋,“哎呀,真的。我怎么没想到。” “事不宜迟,明日就是知府寿宴了,我这就去燕勒居。”亥言转身就往外走,“回来给你带两坛女儿红。” 正午的燕勒居,客人不算多。 亥言走到柜台前,先扫了一眼四周,然后低声对着掌柜道:“烦请告知你家小姐,就说有个小和尚找她。” 掌柜是位中年男子,听到亥言的话,微微一愣,旋即露出了职业的微笑。 “这位小师父,在下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掌柜道,“若是喝茶,请里厢就座,若是化缘,且稍等。” 说着,掌柜从柜台下摸出几文铜钱,笑着递了过去。 亥言看了一眼掌柜手里的铜钱,笑了。 “你既然身为掌柜,可知这燕勒居名字的来历?”亥言突然问道。 “小师父何来此问?” 亥言没接话,而是念起了范仲淹的那首《渔家傲•秋思》: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一首词念完,掌柜那装出来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他警觉地扫了一眼四周,把亥言拉到一边,低声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罢了,小僧也不为难你了。”亥言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你只需将此信交于你家小姐,她自会明白。” 掌柜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信函。亥言又道:“倘若要寻我,可到城南高朋客栈。”言罢,转身出了店门。 信不长,只有寥寥数语:安无恙,山神庙一别,甚念。观有贼,出家人亦敢金刚怒目,盼复。 亥言相信,柳如烟但见此信,必然会明白。 一看到信,柳如烟就明白了。 不过她并不想让这两个和尚插手此事。尽管她知道武松身手了得,亥言心思周密,倘若能得他们相助,胜算又多了几分。 但此番前去贺寿,是她三年蛰伏之后的蓄力一击,此时已是箭在弦上,她不想再横生枝节。 柳如烟相信,成败在此一举。 柳如烟刚将信收入怀中,翠荷正好推门进来。 “可是去莫干山的人有了回报?”未等翠荷开口,柳如烟先问道。 “是的小姐,刚接到那边飞鸽传书。” “何字?” “万事俱备。” 武松来也 第40章:夜宴(上)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知府府衙内宅,中庭之中,张灯结彩,筵席大开。 居南之首自然是主桌,其余各桌自此分左右两翼排开,再合围成一个圆形。当中留出一块约三四丈见方的空地,正是留给歌舞杂耍的舞台。 主桌之上,当日的寿星李余氏一身大红绵缎对襟大袖,朝天髻间珠钗闪亮,端坐椅上,满面春风。李梦权自然是居右而伴,也是笑意满脸。 但居首席者却另有其人。 此人正是两浙路漕司转运使王思端。此番特地从真州而来贺寿,自然也是李梦权巴结这位“财神爷”的大好机会。 主桌之上的皆是上宾,袁淳风也在其中。 除了袁淳风,这桌的宾客,不是杭州官府的文武要员,就是当地有功名在身的名门望族。 能坐在这一桌的,袁淳风是唯一一个江湖人物,自是一份荣耀。 可袁淳风虽然脸上陪着笑,却如芒在背。因为,丁路丁护法一直就站在他身后。 昨日孤山一战,袁淳风知道自己又神功附体,但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而今日赴宴,又不知道这丁路究竟意欲何为,心里更加惶恐。 “他要是让我杀知府大人呢?”袁淳风脑子里突然冒出了这个奇怪的想法,不由得自己倒吸一口凉气。 本是满桌的玉盏银盘,美酒佳肴,可袁淳风却吃得心神不宁,索然无味。 “久闻袁掌门威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袁淳风正在走神,一旁有人举起了酒杯。 敬酒之人正是驻泊在城外的神卫军统领,右厢都指挥使陈道前。知府大人设宴,他这位此地的最高武官自然是座上宾。 “岂敢、岂敢。”袁淳风连忙举杯回礼,“将军才是威名远扬,在下真是三生有幸。” 陈道前以怀化大将军出任右厢都指挥使,官居三品,手握重兵,本该是这场夜宴中最显赫之人。 不过,大宋自开国以来,就重文抑武,文武官员的地位极为悬殊。莫说是李梦权是四品知府,就算一名从五品的通判也比三品的武官高过一头。 所以,陈道临自己倒也知趣,虽坐在主桌之上,却是谦逊有加,对同桌之人无半点官威。 陈道临的出现倒是让丁路有些意外。 元道门在杭州树大根深,和官府各方势力皆有深交,但和这驻泊而来的禁军却是少有往来,也知之甚少。这位指挥使大人究意是什么来路?丁路更是一无所知。 有人来得意外,而有人没来也让丁路有些意外。这个人就是通判吴化成。 身为杭州府排名次席的官员,吴通判居然没来贺寿,这似乎也坐实了他和知府大人不合的传闻。 以丁路对吴化成的了解,此人一向是个城府颇深的笑面虎,如果不是遇到什么要紧之事,他断不会公开和知府大人撕破脸皮。 究竟是什么事让这位吴通判如此行事呢?丁路一时也想不出个究竟。 丁路想知道的,柳如烟也想知道。 在看到贺寿宾客名册时,都指挥使大人的名字就让柳如烟眉头一皱。 又是禁军,自己尚未摸清底细的禁军。 其实来贺寿之前,柳如烟就一直让人在打探这位陈指挥使的底细,但所获甚少。 陈道前的履历很简单,其祖父曾官至尚书右仆射,所以得恩荫入仕,一直就在禁军中任职。 驻泊到杭州一月以来,陈道前一直就随大军驻扎在城外,只进过两次城。 一次是刚来时例行公事,到知府府衙交接公文,另一次就是此番前来贺寿。 而且两次入城,陈道前既没去过勾栏瓦肆,更没去过青楼酒馆,每次所带也只有亲随两人...... 此人简单、低调得简直让人索然无味。 但越是如此,越是让柳如烟感觉,这位陈道前大人可能并不简单。 至于通判吴化成,柳如烟早就知道他和金人有往来,也知道他已连续数日闭门谢客,颇有些古怪。 但今日为何缺度寿宴,也不得而知。 该来的没来,这让柳如烟隐约觉察到一丝不安。但如今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且不管怎么说,今日宴上已几乎聚齐了杭州上下所有达官显贵,机会难得。 这场夜宴的重头戏,该上演了。 一众伶人飘然而至,落于四席中央。为首的正是柳如烟。 柳如烟一袭白色罗裙,外缀轻纱,面蒙白纱,只见得眉黛如画,明眸似水,却已是宛若仙子,顾盼生姿。 其余八名舞妓则一清色粉色褶裙,臂挽绘花纱罗披帛,众星捧月般围住柳如烟,恰如荷花绽放,更显柳如烟雅洁之姿。 管弦声起,裙衣流动。 只见皓臂纤指,似雪藕春笋,裙摆翩翩,又如荷莲扶风。正是一曲碧水风荷之舞。 在座之人,都从未见过柳如烟,更没见过她的舞姿。如今这名动杭州的美人起舞,众宾客纷纷停杯掷箸,屏息而观。 柳如烟本就生得亭亭玉立,加上习得一身武功,身段婀娜之中更显狡捷轻灵。婆娑起舞,举手投足间爽利而不失妩媚,轻柔中尤见铿锵。 比那平常的舞姬更多了一份别样的风情。 一曲舞罢,击节喝彩声四起。李梦权也轻捋胡须,频频点头。 舞妓退下,柳如烟却依然留在原地。 此时,只见翠荷上前,先面向主桌欠身行礼报了个万福,接着道:“今日是老夫人大寿之喜,我家小姐还特意新谱了一曲《拂霓裳•乐秋天》,献于老夫人。” 柳如烟还要献歌。 在座的宾客顿时喜出望外。其中有不少文人雅士,早就听闻这柳家娘子在诗词自有一番造诣,今日要唱元献公晏殊大人之作,更是期待。 管弦又起。 柳如烟朱唇轻启,如莺啼之声划破夜空。 『乐秋天。晚荷花缀露珠圆。风日好,数行新雁贴寒烟。银簧调脆管,琼柱拨清弦。捧觥船。一声声、齐唱太平年。』 在座之人,多是饱读诗书之士,一听之下果然是晏殊大人的那首“乐秋天”。而在柳如烟新谱曲调之下,再配上此时此景,声如天籁,意境正合。 上阕唱罢,柳如烟稍作调息,待乐声延绵,鼓板击节,再启朱唇。 『人生百岁,功利易、孝忠难。国难至,剩三家奴苟且官。边关催战鼓,欢宴醉江南。叹偷安。待何时、提剑斩楼兰。』 曲调悠扬依旧,却多了几分铮铮之气。而在座的宾客方才还沉醉曲中,此时皆面色大变,惊愕不已。 因为,自“人生百岁”之后,柳如烟唱的就已不再是原作中下阕之词。而是她自己填的新词。 待唱到“提剑斩楼兰”,柳如烟已是目露寒光。 四座皆惊,却一时鸦雀无声,死一般的沉寂。 武松来也 第41章:夜宴(中)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柳如烟所填之新词,一改上阕歌舞升平,花好月圆之意,不仅大煞此刻的风景,更将江南偷安的一众官员讥讽了个遍。 颇有前朝花蕊夫人那联:“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之意。 “你,你好大胆!”片刻之后,李梦权仿佛如梦方醒,拍案喝道,“来人,将这贼......” 未等李梦权把话说完,柳如烟已是右袖飞舞,一道寒星射出,直奔李梦权而去。 两人相距不过数丈,眼看飞刀就要命中李梦权,一只酒盏突然出现在他眼前。 随着酒盏在李梦权眼前炸开,柳如烟的那枚飞刀也咣啷落地。 李梦权不由地“哎呀”了一声,是惊恐,也是心疼。因为主桌上的酒杯皆是玉盏,价值不菲。 出手的人正是一旁的袁淳风。 让他出手的人自然是身后的丁路。 丁路其实并未发现柳如烟有何破绽。但在柳如烟献唱之时,他却察觉出了这班乐师有些不对劲儿。 众人皆陶醉于柳如烟的歌舞声里,而精通音律的丁路却发现,一旁伴奏的这几名乐师竟然都错拍走调,且不止一次。而且古筝、琵琶的音色发沉...... 如果是教坊的乐师,如此的错漏实属罕见。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些乐师并非教坊之人。 而如果乐器不是受潮过度,那声音发沉之故很可能是内藏了异物。 所以当柳如烟在唱“乐秋天”时,丁路在身后对着袁淳风耳语道:“当心有人暗算知府大人。” 柳如烟一击失手,面纱之下却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躲过一劫的李梦权稍稍定了神,随即阴冷地笑道:“你以为本府不知道你这贼子之心吗?来人!” 说话间,回廊上突然冲出了大队军士,左右将整个庭院团团围住,另有一队军士从院门外杀出,张弓搭箭,守住了大门。 原来,这位知府大人左思右想,还是放心不下,特意差人调集了一营的厢军伏于府衙内外,以备不测。 此时,伴奏的乐师们也掀了桌椅,亮出了事先藏在古筝、琵琶里的兵刃。 翠荷也将秋水剑递到了柳如烟手中。 柳如烟一众只有七人,而此时庭院之内的已有过百军士,且都身着胸甲,单刀、长枪、盾牌、弓箭,一应俱全。 何况在座的还有袁淳风和一众武官。 两边相较,悬殊立见。 李梦权此时已是一副成竹在胸的得意模样,“柳娘子,你就区区数人,已是插翅难逃,还是束手就擒吧。” “知府大人,你居然把弓手都调来了。还真是抬举奴家了。”柳如烟扫了一眼整个庭院,冷冷道。 武松正欲起身,却被亥言一把拉住。 二人伏于房上已多时,一直趴在房顶的正脊之后看着这场夜宴。 眼看柳如烟图穷匕见,双方剑拔弩张,武松助阵心切,正急于现身。 其实亥言比武松更有冲下去的理由。因为他看见了丁路,十灵戒之一的丁路。 又一名灵戒现身,亥言知道这其中必有古怪,今日的夜宴也绝不简单。 但他也知道越是如此,越是要沉住气。 “加上你,可有胜算?”亥言问道。 “没有。”武松的手依然摁在戒刀的崩簧之上,“可总不能见死不救!” “你也明白是死地?” “当然,过百甲士,还有弓箭手。” “难道柳如烟她不知道?” “你的意思是......”武松松开了崩簧,一脸疑惑。 “武都头莫急,不妨静观其变。”亥言挑了挑眉毛。 亥言不相信,柳如烟能够在烟柳之地深藏不露,却会在此时行事如此鲁莽,不留后手。 庭院中,柳如烟长剑在手,环顾四周的重重围兵,却气定神闲。 倒是一旁的翠荷已是手心冒汗,连换了两次握剑的姿势。 “再不束手就擒,本府就不客气了。”李梦权有点不耐烦了,“弓箭手,准备!” “知府大人且慢。”柳如烟突然开口道,“在刀兵相见之前,奴家可否问你几桩事情?” “哼,你这小娘子是怕了吗。”李梦权嘴角一抽,“好,本府且看你还有何花样。” “敢问知府大人,这杭州城的厢军有几营?一营又有多少人马?” 这一问倒是把李梦权问得一愣,“军政之事,岂能说与你听?” “既然知府大人不肯说,那不妨由奴家来说。”柳如烟嫣然一笑。 “杭州厢军满编五营,实则只有四营,一营满编马军四百,步军五百,但实则四营皆不满员。多者一营二三百人,少者一营只有百余人而已。” 柳如烟轻描淡写,娓娓道来,末了还不忘问道:“知府大人,小女子说的可对?” 李梦权脸色大变,心里暗想,这军中的底细她是如何知道得如此清楚。 不过,他心里打鼓,嘴上却不肯示弱,“你休要在此胡言乱语,作困兽之斗。” 眼看李梦权神色异样,方寸已乱,柳如烟接着道:“那奴家再请问大人,你今日为寿宴大动干戈,调集这么多厢军。除去把守九门三寨的人之外,剩下的厢军差不多都在此了吧?” 此刻的李梦权已是满头大汗。这小娘子所言句句戳心,就像把自己扒了个精光一般。 的确,正如柳如烟所言,杭州厢军名为五营,但缺额少员已是家常便饭,实数已不足千人。 为了以防不测,他今夜几乎把能征调的厢军悉数布置在了府衙内外,其数也不足两百人。 “哼!”李梦权强作精神,有意提高了嗓门儿,“贼婆娘,多说无益。这院内的百余军士难道还拿不下你几个贼寇不成!” “不然,知府大人。”柳如烟意犹未尽,悠然自若,“这些厢军士卒,平日里多劳役,而少武备,又多有年老力衰之人。你确定他们拦得住奴家吗?” “你......” “翠荷!”柳如烟突然杏眼一立,厉声叫道。 “是小姐。”翠荷似乎早已等待多时,应声之下,已掏出了一支竹筒模样之物。一拉之下,一道火光伴着啸叫声窜入夜空。 “响云箭!” 武松来也 第42章:夜宴(下)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响箭腾空,杀声四起。 不知何时,那八名舞妓又飘然而至。只不过她们手中已不再是舞袖,而是短弩,且皆是双手各持一弩。 随着一阵弓弦作响,八人左右连发,顿时将守在院门的弓箭手射倒一片。 几乎在同时,知府府衙四周突然伏兵四起,清一色的黑衣人从街巷中杀出,足有四五百人之众。 府衙院外顿时刀兵相见。 正门的厢军尚能暂时挡住杀来的黑衣人,但在四周的院墙外,不断有黑衣人翻过院墙,往内宅杀来。 中庭中,柳如烟业已长剑出鞘,直取院门处的弓箭手。 这些厢军弓箭手原本平日就训练不足,射术精准与否倒尚在其次,对敌经验十分有限。一旦遭遇突袭,立时阵脚大乱,完全把什么军纪、阵法抛于脑后。 先前被八名舞妓的弩箭偷袭,前排弓箭手就已经倒下大半。眼看柳如烟奔来,剩余的弓箭手更是慌了手脚,有七八个倒是还记得在匆忙引弓发箭,也只是胡乱射出,全无准头。 柳如烟轻描淡写地拨掉两支来箭,瞬间已杀到弓手眼前。手中的秋水剑顿时化作一条游龙,却又轻灵似飞燕。 剑锋过处,一众弓手皆是手腕中剑,虽不致命,但都再无引弓的可能。 “好快的剑!”武松虽伏于房顶,也不禁赞出声来。 说话间,院门的厢军弓手已被柳如烟和乐师们击散。而那八名舞妓已重新装填好了短弩,一字排开,据院门而立。 院门之外,也是杀声渐近。一众黑衣人已然冲破了厢军的防线,往内宅杀来。 只是片刻之间,院内的情形已然大变。 翠荷率舞妓和乐师等人守住了院门,身后还有黑衣人不断赶来。而柳如烟则单人仗剑,凌然向前。 院内剩下的厢军倒是还有不足百人,此时皆持枪擎刀,长枪手于前,刀手在后,列阵而立,却大多神色不安。 厢军身后,李梦权和一众宾客早已退到了正堂之内,只留下两个都头在门外。 武松和亥言居高临下,自是看得分明。 且不说,这四五百人之众是如何如神兵天降,突然杀出。就算是这舞妓手中的弩,也是宋律严禁民间私造的兵器。 “这柳娘子果真是有备而来!”亥言不禁感叹。 “她这是意欲何为,难不成是要造反吗?”看着下面的阵势,武松也颇有些惊讶。 “私造兵械,聚众围攻府衙,刺杀知府。嗯,这些都是造反的证据。”亥言在一边自言自语道。 “你这小和尚,还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武松瞪了一眼亥言。 “不过,看此情形,似乎不用我出手了。”武松有些悻悻道。 “未必。” “为何?” “看见那个年轻的青衣男子没有?” 武松顺着亥言手指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在李梦权身后有一男子,所着青色长衫和夜访六和寺那人几乎一模一样。 “他是一名灵戒。”亥言正色道。 “和六和寺的那位......乙恒一样?” 亥言点了点头。 “他为何在此,莫非......” 亥言眉头微皱道:“如果我没猜错,院中应该还有一个高手。” 看着柳如烟仗剑上前,虽然中间还隔着两排披甲的厢军,但李梦权却已经心生寒意。 “柳如烟,你这是要造反不成?”在一众人面前,李梦权不想失了官威,斗胆走到了正堂门口问道。 尽管声厉依旧,但微颤的声音却露出了他那薄胆。 “知府大人言重了。”柳如烟微微一笑,“奴家此番前来,除了贺寿之外,是想问大人借一样东西。” 闻听柳如烟要借东西,李梦权不知为何,只觉得后脖颈一凉,“你要借何物?” “借今日的生辰贺礼一用,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李梦权一惊,心下暗想:今日贺寿之礼虽尚未清点,但过百宾客皆是非富即贵,所送之财物加起来少说也有上万贯。 这贼婆娘原来是为了钱财而来。李梦权心里暗骂,老子好不容易借寿宴之名才收得这些财物,却要为他人做了嫁衣。 “如何?大人是舍不得?”看李梦权一时不语,柳如烟接着道,“倘若大人舍不得自家的钱财,不知官家的可舍得?” “你,你这又是何意?”李梦权心下惊恐更甚,暗觉不妙。 此时,府衙四周的杀声渐息,只有西厢楼方向依然可闻呐喊刀兵之声。 “不好。”李梦权突然想起,西厢楼上正是府库和甲仗库所在之地,贮存着官银和军械,此地一失,他这杭州知府的乌纱怕是难保。 “孙监官,孙监官何在?”李梦权忙向四下望去,唤的正是府库的监官孙骥。 “下官在。”孙骥连忙从人群中上前,“大人有何吩咐?” “西厢楼有多少人把守?”李梦权急问道。 “嗯,府库和甲仗库原本皆有一都军士,不过......” “不过什么?” “大人您忘了,今日设宴,为保周全,所以抽调了大半的人马到内宅设伏......”孙监官战战兢兢回道。 “那领军的都头呢?” “两位都头皆在门外......” “哎呀......”李梦权顿时觉得天旋地转,险些栽倒在地。 此时,一旁夫人秦四娥连忙一把扶住了自己的相公。 婆婆大寿,秦四娥这个做媳妇的自然要侍奉左右。而她在,她那当指挥使的兄长秦炎自然也在。 “大人莫慌,城外还有一厢禁军在,量这贼女子翻不了天。”秦炎赶紧凑到近前,附在李梦权耳边说道。 李梦权扭头一看,仿佛见到救星一般。 方才一时慌了神,竟然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位大舅子。是啊,不是还有城外禁军,这神卫军右厢都指挥使不也在呢嘛。 “陈大人,陈大人。”李梦权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贼人造反,陈大人何在啊!” “这蠢货!”陈道前心里暗骂,为了自己老娘的寿宴,他竟敢抽调把守府库和甲仗库的军士,当真是自作孽。 陈道前恨不得一剑劈了这些自以为是的文官。 武松来也 第43章:一剑双掌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陈道前其实一直在思索对策。 禁军在城外,远水解不了近渴,况且没有自己的信印,城外禁军也不敢擅动。而眼下,府衙已被贼兵围住,即使有信印,也需有人突围出去。 “李大人不必惊慌,切莫先自乱了阵脚。”陈道前看着李梦权六神无主的样子,心里不禁有些暗爽,却又不便表露出来。 “可是,贼兵已经把我们围了......” “李大人,贼兵虽势大,但很难持久,越拖下去,对我等越有利。” “陈大人可否说得明白些。” “贼人此番明显是有备而来,我想他们也定然知道禁军就在城外,不敢久战。我们只需固守待援。” “可我们守得住吗?”李梦权看了一眼门外的厢军。 “大人放心,院中厢军虽比不上禁军,但皆有披甲。只需长枪在前,辅以盾牌手和刀手,结阵而拒,贼人既无骑兵,也少重器,很难攻破。” 一听陈道临这么说,李梦权心里顿时有了点底,想来堂堂禁军都指挥使不会瞎说。 “有陈大人这番话,本府也就放心了。”李梦权心里也明白,刀兵之事,这位陈道临自然比自己在行,索性就让他指挥吧。 想到此,李梦权连忙把门外的两个都头叫了进来,“你二人皆听陈大人调遣,不得有误。” 陈道临此时也不再客气。他令两名都头将厢军分作三排,前排以盾牌结阵,长枪前出,第二排为刀手,第三排则为预备队。 布阵完毕,陈道临沉声命令道:“只可据阵而守,不得进攻,违令者斩!” 院中厢军虽已不足百人,但经过此番调配,也已经将正堂围住,三层相连,形如保垒。 此时,院外的喊杀声渐息,就连西厢楼也没了太多声响。 陈道前心里暗想,贼兵究竟有多少自己并不知晓,结阵拒守固然是眼下最为稳妥之策,但始终是被动而为。 想到此,陈道前转身对李梦权道:“李大人,拒守待援固然是稳妥之策。不过也需有破局之计。” “如何破局?” “倘若有人能出手擒下那领头的女子,就可让贼人投鼠忌器。也许就能扭转局面。” 话虽如此,但他方才也已经见过了柳如烟的剑法,自忖不是对手。 “不知有哪位英雄能担此重任?”李梦权心里也没底。他先看了一眼身边的大舅子,结果秦炎的眼神躲闪不定。 “袁某不才,愿去一试。”只见袁淳风闪身而出,走到了李梦权身前。 “啊。袁掌门。”李梦权不由眼前一亮,“本府真是糊涂啊,有袁掌门在此,何惧贼人。” 李梦权突然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只怪自己一时乱了阵脚,忘了还有袁淳风这位名震江湖的高手。 说话间,袁淳风走出正厅,纵身一跃,从一众厢军头顶飞过,落在了柳如烟面前。 “久闻柳娘子艳压杭州,没想到还身藏武功,真是让袁某大开眼界。”袁淳风拱手道。 “袁掌门过奖了。”柳如烟道,“奴家这点功夫,在袁掌门面前只是雕虫小技而已。” “柳娘子过谦了,在下也习得几手粗浅功夫,今日机会难得,想向娘子讨教几招,不知意下如何?” 柳如烟白纱蒙面,却眼露寒光。她心里自然明白,对面是想拿住自己。 “那就得罪了。”柳如烟长剑一抖,剑风乍起,直刺袁淳风而来。 柳如烟知道,只要击退袁淳风,这院内就应该再无对手。 但她也知道,袁淳风名震江南十余载,武功深不可测。 所以,一出手,柳如烟就毫无保留,刹那间竟然连出七剑,剑花乱眼,秋水如泼墨。 这七剑,虚中有实,实中藏虚。虚实并非固定,只要对手露出破绽,任意一剑都可以是实招。 七剑连出,正是当年在豹林谷时,无涯子以树枝为剑,连穿七片落叶的招数。 它还有一个名字:雨打芭蕉叶带愁。 七剑之下,瞬息之间已连攻对手周身七处要害,果然是剑如急风骤雨,却又环环相扣。 如此剑势之下,没有人能不露出破绽。 袁淳风也不能。 第七剑,剑入空门,已直刺袁淳风的左肩。 剑锷破风而来,却生生停住了。剑尖离袁淳风身体只有一寸,却再难向前。 袁淳风双掌合十,居然硬生生接住了来剑。 秋水剑能切金断玉,此时却被一双肉掌夹住,任它剑刃如何锋利,却没了用武之地。 柳如烟纵是出手就毫无保留,还是没想到袁淳风敢以肉掌接剑。 就在柳如烟一惊的工夫,袁淳风双掌陡然发力,竟然要折断来剑。 若是平常刀剑,此时恐已折于他手。 但袁淳风也低估了这把剑。 秋水剑,剑如其名,是百炼之钢,也具绕指之柔,其锋似火,其韧如水。 一折不断,袁淳风也是一惊。柳如烟见状,手腕急抖,秋水剑瞬间如蛇脱身,剑尖如鞭打一般直啄袁淳风手腕。 袁淳风匆忙间脱开剑身,急退两步,而柳如烟也挽剑而退。 面纱之下,柳如烟已是脸颊徘红。自出谷以来,她还从未遇到这般的高手。 柳如烟不是没有打探过袁淳风的底细,但来杭州三年,只听说过元道门掌门在江南一带名声赫赫,却从未见过他出手。 甚至连听也未曾听过。 今日一战,她一出手就是师父的绝学,但依然未能试出这个袁淳风的深浅。 或者说是深不可测。 “这剑法已是精妙绝伦,但这袁掌门的一双铁掌更是匪夷所思。”房顶之上,武松也不由看得有些心惊。 “依武都头之见,谁能赢?”亥言问道。 “有一句话叫,天下武功,无坚不摧,唯快不破。” “柳娘子能赢?” “还有一句话叫,一力降十会。” “你......”亥言忍不住白了武松一言。 “不是不想告诉你,而是我也看不清。”武松道,“柳娘子剑法轻灵飘逸,想寻出对手的破绽并不难,但此人一双铁掌,臂力雄厚,柳娘子若破不了,恐难有胜算。” “此人应该就是灵环的傀儡了。”亥言不禁眉头一皱眉紧。 “和六和寺的那几人一样?” “是。” 武松一直在说话,双眼却始终未离院中激战的二人,眉头也是越来越紧。 正如武松所言,柳如烟的剑招变化多端,每一招皆是数剑连绵,寻出袁淳风的破绽不难。 但袁淳风仅凭一双铁掌,以掌为刀,又可化掌为爪,收放自如,如封似闭,滴水不漏。 一连十余招,柳如烟剑势越来越急,却全是虚招。生怕再被袁淳风擒住长剑。 “如此打下去,柳娘子不妙啊。”武松道。 武松来也 第44章:一拳天降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柳如烟的耐心已快耗尽。 她剑如星撒,看似攻势连绵不绝,却始终躲不开袁淳风那双铁掌。 久战之下,城内其他各处厢军可能会随时来援。况且,她招数将尽,不能再等了。 柳如烟剑势突变,只见她猫腰旋步,剑花飞旋,直取袁淳风下盘。 这一招名曰:落日凭阑星满池。 当年师父无涯子授艺之时曾言,如遇力大雄健之敌,可用此招,攻其双脚。 因为修炼这一路功夫之人,下盘需稳如磐石,立地生根,只要双脚一动,力道失据,就有可趁之机。 况且,袁淳风一双铁掌,想要护住双脚固然也不难,但总比护住上身要更费周折。 柳如烟觉得这是唯一的机会。 剑锋所指,真如满池星落。一时间袁淳风脚下已是银蛇狂舞,逼得他不得错步急退。 柳如烟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她身如哪吒探海,秋水破浪急进。 连退数步之下,袁淳风非但方寸未乱,反而是退步不退身。三步之下,左足金鸡独立,上身却已成望月之势。 双掌下探,直取长剑。 只听得袁淳风长啸一声,右掌猛拍剑身,秋水立时弯如满月,剑尖竟然回头向柳如烟刺去。 情急之下,柳如烟抽剑不及,只得弃剑而退。 秋水落地,一声哀鸣。 柳如烟此时已然花容失色。但铁掌摧花,岂会留情,袁淳风右掌如风已直奔她面门而来。 柳如烟知道自己接不了这一掌,但也只能硬接下这一掌。 掌风扑面,吹起了柳如烟脸上的白纱。 这不是掌,而是拳。武松的右拳。 拳掌相接,罡风激荡,衣襟飞舞,骨肉暴裂。 武松退了五步,方稳住身形,内息却还在不住地翻涌。 袁淳风也退了五步,却被一只手托住。那是一名督阵的厢军都头,他是避无可避才出手托住了袁淳风。 托完他就后悔了。一托之下,这名都头只觉得手腕一阵剧痛,腕骨折在当场。 袁淳风的手腕也痛。不仅是手腕,他的内腑如翻江倒海一般。连运丹田之气,也依然无法平息。 “哪来的和尚,如此神力!”袁淳风心里暗惊,不敢再往前。此时的他,内息已乱,恐怕连一个强健的军士也打不过。 “多谢大师。”柳如烟不知道武松何时现身,更没看清他是如何出手。但她知道,若不是这和尚替自己接下这一掌,自己恐怕已是重伤倒地。 “娘子不必在意,救人本是出家人的本份自然。”说着,武松上前几步,捡起了地上的秋水剑,递给了柳如烟。 秋水归鞘,柳如烟也心神归元。 刚才一战,险些落败。自己受伤倒是小事,如果误了大计,那才追悔莫及。 庭院之内,突然一片寂静。 一众军士目睹方才一战,已是惊得不敢出声。而屋内的李梦权等人,大都听闻过武松火烧青云观之举,方才又见他如神天降,一拳退敌,此时已是心下俱寒。 当然,寂静也是因为府衙四周已经没有了喊杀之声。 此时,一黑衣人跑进院内,到柳如烟身边耳语了一番。 柳如烟听罢,神色渐舒。 “大师,奴家大事已成,久留此处恐生多变,不如随我们一起走吧。” 武松不知道她所言的大事究竟是什么,但自己已出手帮了柳如烟,自然也是官府之敌。 “久战不宜,早退为上。”武松看了一眼列阵而立的厢军,颔首道。 “退!”柳如烟一声令下,翠荷等人依次从院门撤出。 武松突然想起了亥言,连忙朝房顶处望去,可已经没人。 “这小鬼和尚......”武松倒是不担心亥言的安危,他知道无人能伤他。只是刚才出手太急,来不及和亥言交待。 这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亥言居然不见了。 出了府衙,武松又四处张望了几眼,只见到成队持械的黑衣人,却依旧不见亥言踪影。 正在躅踯之间,一个小巧的身影忽然飘下,落在眼前。 “师兄,你是在找我吗?”来人正是亥言。 “你这小......”武松“鬼和尚”几个字刚想出口,突然想起柳如烟正在身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你这小师弟真是神出鬼没,来去无踪。”柳如烟在一旁笑道。 “哈......”武松略显尴尬,“柳娘子见笑了,我这师弟自小顽劣,还是尘心未改啊。” 亥言白了武松一言,也不接他的话,而是朝着柳如烟道:“柳娘子这一曲拂霓裳可唱得真是惊天动地!” 柳如烟莞尔一笑,“两位师父不问利害,数次仗义出手,武功超绝,也真是金刚怒目,罗汉在世。” “ 武功超绝的是我师兄,我可什么都没干。”亥言眉毛一扬,“我只负责替师父看着他。” “罢了,闲话少叙,先出城吧。”武松瞪了一眼亥言。 “对,先出城。”柳如烟回身指挥众人,“快,速速前往钱湖门。” 一众人马,还有十余辆骡马车,急速往城西的钱湖门行去。 人马之中,亥言觉得有几人颇为眼熟:哦,好像是燕勒居的掌柜,还有百花阁对面酒肆的伙记...... 原来,柳如烟赴宴之前,已经派人联络了在莫干山落草的好汉:“书生剑”方硕。 除了留下两百余人把守山寨之后,方硕率众倾巢而出,只为此夜而来。 寿宴当日,五百余人或扮作客商,或扮作挑夫,将兵刃藏于货物之内,分批乔装入城。其中四百人伏于府衙四周,余下一百人则伏于钱湖门附近。 响云箭一出,各路同时发难。 方硕亲带最精锐的两个百人队直扑西厢楼,劫取库银和军械。其余人则和柳如烟等人里应外合,围攻府衙。 而钱湖门附近的人则由莫干山的二当家,人称“赛周仓”的曲正风率领,拿下城门守军,以接应众人出城。 其实,在柳如烟的计划里,原本还想将李梦权当日收取的贺礼一并劫走,无奈半路杀出一个袁掌门,也只能作罢。 但劫取府库和甲仗库,所得已有十余万两白银,而兵械之多,足以装备过百带甲之士,更有弩机近百具,皆是官造的神臂弩。 收获之丰,出乎柳如烟的预想。 虽然此举赔上了她在杭州三年的苦心经营,但她不想再等了。 因为她已看透了这所谓的盛世,厌倦了在这群庸官奸商面前强作欢颜,她觉得应该用自己的方式告慰义父在天之灵。 生如蝼蚁当立鸿鹄之志,红颜薄命应有济世之心。 武松来也 第45章:夜宿竹海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见贼兵散去,李梦权如释重负,一屁股坐在了太师椅上。 陈道前心里惦记着城外禁军,匆忙告辞而去。其余宾客皆心有余悸,唯恐贼兵未退,迟迟不敢离去。 一众富贵之人窝于正厅之内,惶惶如丧家之犬。 一众人里,秦炎不愧为武将出身,此时倒也还算镇静。他走近李梦权,俯身道:“大人,此时还没到放心的时候,需派人速速查看府库,一旦库银被劫......” 大舅子这席话瞬间惊醒了李梦权,“快......快去府库查看,速速回报。” 李梦权心里已觉不妙,库银被劫,军械落入贼手,这已是丢官的大罪,如果再追究起他擅自调动府库厢军的责任...... 他越想越怕。没想到,本该是一场赚得盆满钵满的寿宴,如今却可能要赔上他的身家性命。 “速召姬云飞来见我,快。”李梦权突然想起了此人。他不想坐以待毙,至少他觉得还有亡羊补牢的可能。 经过片刻调息,袁淳风内息已无大碍,虽然半日之内,他已不可再动拳脚。 “掌门若无恙,我们也速回本门吧。”不知何时,丁路已经来到袁淳风身后。 从袁淳风被武松一拳逼退之后,丁路就一直在他身后。 作为本门护法,他及时上前护佑掌门自然是应该的。只是没人知道,他担心的只是这具宿体而已。 其实,丁路原本是想让袁淳风借贺寿之机杀了知府大人,这样杭州城必然大乱。 作为漕运的重镇,杭州坐拥大运河南端之利,又是江南运河、浙东运河和钱塘江三条水路交汇之处,是当之无愧的漕运枢纽,水路命脉之地。 再加上这李梦权还特地请来两浙路的转运使王大人,这真是买一送一的买卖。 只要杀了这两人,江南一地一时群龙无首,政令暂废,漕运停滞,对于本就北方战事吃紧的宋廷而言,无疑是釜底抽薪。 不过,在发觉柳如烟的意图之后,丁路却临时改变了主意。 他突然觉得,有李梦权这般的官员为祸一方,激起民变,远比杀了他更好。 杀了李梦权,固然能引一时之乱,有立竿见影之效。但留下李梦权这样的庸碌之辈,于宋廷而言,却是如附骨之疽,终有积羽沉舟,群轻折轴之祸。 所以,丁路决定顺水推舟,先助李梦权退敌,再作计较。 但没曾想,武松却出现了。 当时,没人发现武松是从何处从天而降,除了丁路。 更没人发现房顶之上还藏着一个小和尚,但丁路却看到了亥言。 四目相交,只是短短一瞬,心照不宣,却也意味深长。 丁路自然知道武松,更知道他的手段。在武松和袁淳风拳掌相对的那一刻,丁路甚至有了一些期待。 但结果还是让他有些失望。 要知道,袁淳风身上这枚新的灵环,乃是先唐时期的一代宗师。 此人少时雄健,好拳脚。 十七岁,于山中徒手搏虎,伤返。 十九岁,拜入铁掌门门下。 三十六岁,从铁掌掌法中悟出全新十八式,得继掌门位。 三十九岁,率门人助拆冲府军平叛,一人双掌击杀匪首以下十八人。 四十二岁,与淮河四鬼决战于淮安,三掌退四敌。 四十七岁,和少林方丈决战于嵩山之巅,仅以半招落败,但少林方丈就此武功尽失...... 如此人物,居然被武松一拳击退。丁路不禁想起了乙恒师兄之言:武松之能,已非凡人所具。 丁路有点后悔,后悔没有同时驱动两枚灵环。但他更知道,此举将有莫大的风险,而眼下还时机未到。 袁淳风,这个百年不遇的绝佳宿体,将是灵戒实施大计的关键所在。绝不可逞一时之能,和武松较一日之长短。 来日方长。 ...... 半柱香的工夫,武松一行人出了钱湖门。 待行至城外,眼看前面就是山林,身后也暂无追兵赶来,众人才放缓了脚步。 按之前的计划,柳如烟和莫干山人马在越过栖霞岭之后,一路避开官道,取山路北行,到杭州西北的东明山再宿营休整。 东明山,山高林密,竹海茫茫,藏下几百人绝无问题。何况方硕已经预先在此留下了人马接应。 一路之上,武松和亥言也将种安的下落告诉了柳如烟。柳如烟随即派燕勒居的掌柜带着几名心腹之人,前去十里坡接回种安。 柳如烟也将举义之事说了大概。 丑时已过,月黑风高。 一众人马行至东明山。眼前竹海连绵,似伏万千军马。这几百人马一进山,顿时消失无影。 但柳如烟却没敢有丝毫大意。她早将手下轻功出色,临机果断之士分为三队,每队三人,每人皆带响云箭。 每队间隔三里,依次哨探断后,如见追兵,则以响云箭为号示警。 好在一路之上,未见响云箭升空,这也让柳如烟稍稍放下心来。一众人马开始在东明山山间的竹林里安营,以待天明再启程。 林间秋风阵阵,竹影婆娑,十月的山间寒意渐浓。 翠荷已经生好了一堆篝火,四人围坐火旁,火光明媚,暖意顿生。 此时,莫干山的二当家,“赛周仓”曲正风走了过来。柳如烟连忙起身相见,互行江湖之礼。 “柳女侠有礼。”曲正风道,“在下是来相告,我们大当家的已率十余轻骑先行一步,星夜赶回山寨了。待天明之后,他会率人马下山前来接应。” “此去山寨,沿路可还安全。”柳如烟问道。毕竟这一战,是劫了杭州府库,杀了数百厢军,足以震动江南。 “女侠尽可放心。”曲正风回道,“此去多是僻静山路。而且我们大当家已有准备,早已派人沿路哨探。那德清县城内也已安插了探子,一旦官军有动,自会有人回报。” “方头领不仅一身武艺,且行事周密,胸有谋略,书生剑的名号果真不虚。”柳如烟颔首赞道。 “女侠说的是,我们大当家的本就是一门豪杰,人中龙凤,此番能和柳女侠联手,日后定可成就一番大业!” 武松来也 第46章:江湖儿女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这方硕方头领究竟是何来历?”看着曲正风告辞离去之后,亥言忍不住问道。 “他是方腊的族弟。” “哪个方腊?”亥言心里一惊,手上更快,一把拽住了武松。 一丝杀气在武松眼里闪过。但只是一闪,就淹没在了瞳仁的火光里。 亥言真怕武松突然暴起,因为方腊这个名字。 但武松并没有动,甚至连柳如烟和翠荷都未察觉出有何异样。 “自然是宣和年间在江南举义的方腊。”柳如烟道。 “哦。”亥言嘴上应着,眼神却不住地瞟向武松。 可此时的武松却一头靠向了身后的那块大石头,把自己藏进了夜色里。 “当年方腊兵败,余众多死于战中,只有方硕侥幸逃生。”柳如烟接着说道,“方硕随后聚集残部,在两年前于莫干山啸聚山林,再举义旗,劫富济贫。” “那柳娘子是如何与这山大王结识的?”亥言已经无法再压制自己的好奇心了。 “小师父此言有些不妥。”柳如烟道,“方头领虽占山为王,但绝非一般草莽之辈。” “哦?”亥言这下好奇心更盛,“何以见得。” 柳如烟用树枝拨了拨篝火,张口道: 『万卷诗书意未消, 青锋三尺鉴英豪, 山河错付谁家种, 一剑问天上九霄。』 “小师父觉得此诗如何?”念罢,柳如烟抬头问道。 “小僧不懂诗词,但听娘子吟来,只觉作诗之人有冲天之志,豪气干云。” 亥言其实心里道,这不就是一首反诗吗?比宋江在浔阳楼上题的那首还露骨。不过倒也平仄工整,胸臆澎湃。 “作诗之人正是方硕。”柳如烟道。 原来,柳如烟寄身百花阁三年,只有三位访客凭诗词打动过她,得以一睹芳容。 这方硕居然就是其中之一。 世人皆以为,柳如烟身处烟柳之地,自是喜好风月之诗,婉约之词。可谁又知道,这般豪放叛逆之句也能打动她。 相识于青楼风月之地,柳如烟和方硕却因草莽之事而投缘。 半年时间,柳如烟数次和方硕在东明山相见,商议举义之事。直到老种经略相公过世,柳如烟才下了决心。 话到兴奋处,柳如烟不禁轻敲手中剑鞘,合拍而吟: 『秋水藏锋柳作烟, 金钗玉碎干戈前, 红颜本带三分怒, 敢问吴钩值几钱?』 亥言听完了这个故事,心里暗想,这女子有绝世容颜,却怀巾帼不让须眉之心,当真是少有。 不过亥言心里更惦记着武松。虽然,他看不清武松此时的表情,但他知道,武松肯定心绪难平。 武松也听完了这个故事。 在听到方腊这个名字时,他的确心潮涌动,勾起往事连连。 不过,武松在意的倒不是他和方腊的旧怨,而是眼下这一夜刀光之后,自己究竟该去向何处。 一路行了数十里,大家早已人困马乏,皆陆续睡去。 武松却睡不着。 山风穿林而过,像无数人在低语,篝火在风中跳跃,似应声而舞。 武松起身向山坡上走去,不远处就是块悬崖。虽然他们是在半山腰扎营,但站在悬崖处,可尽观山下景色。 黑夜里,其实并没有什么景色。 但举目望去,起伏的山梁依旧隐约可见,在一片混沌中把天地倔强地分开。 “大师睡不着吗?”身后传来了柳如烟的声音。 武松早已察觉身后有人,且脚下轻盈。他猜到了是谁,一众人里有如此轻功的只能是她。 “柳娘子不是也没睡吗。”武松回道。 柳如烟盈盈向前,站在了武松身边,两人一步之距,并排临渊而立。 武松扭头看去。此时,柳如烟已卸去头上钗花,摘了面纱,换上了一身淡绿色衣裙,箭袖束腰,娇媚中不失飒爽。 武松不禁多看了两眼。世间美人无数,但侠女却并不多,而生得如柳如烟这般的侠女,自己也没见过。 如水娇躯,如花容颜,却藏着如火之锋。 “山神庙一别,未曾想再见之时又是刀光剑影。”柳如烟开口道。 “行走江湖,这也在所难免。况且能助娘子一臂之力,这或许正是娘子的佛缘。” “恕奴家唐突,你不像个出家人。”柳如烟转身望着武松道。 “你也不像个青楼女子。”武松依然望着远处的山峦。 “奴家本就不是,但烟柳之地也可行侠义之事。” “贫僧的确是出家人,扶危济困也是佛门中人的本分。” “可你眼中杀气过盛,似有血海深仇。” “那都是过眼云烟,皆为虚幻。” “那敢问大师出家前的名讳?” 武松微微一愣,随即道:“武松。” “可是止戈为武,立地如松?” 武松心中一动。他自己似乎从未想过这名字的由来,而此刻从柳如烟口中却得到了一个不能再好的答案。 “柳娘子说得没错。”武松道,“但俗名也好,法号也罢,人如其名才是真名。” 柳如烟频频颔首。 虽然和武松只有两面之缘,但她觉得,这个不像和尚的和尚,更像是一个江湖中人。 尽管他始终不肯道明来历,但萍水相逢 ,他却数次出手相助,不辞生死,这样的人足以信任。 所以她决定把憋了一路的那句话说出来。 “奴家有个不情之请。”柳如烟正色道。 “但说无妨。” “大师一身绝世武功,一副侠义心肠,何不随我等同上莫干山,共举大业?” 武松沉默了片刻,“娘子的盛意,贫僧记下了。不过贫僧云游四方,一向自由惯了,恕难从命。” 一丝失望从柳如烟眼里划过。 武松忽然觉得有些于心不忍,接着道:“但行侠义之事,又何必在意山上山下呢?” “那大师今后有打算?”柳如烟不禁追问道。 “喝好酒,做好人。” “那我们还会再见吗?” “有缘自会相见。” ...... 天刚拂晓,一众人马立即开拔。 武松和亥言也起身向柳如烟告辞。可还未等武松开口道别,亥言却先开了口:“小僧有一事相求,不知娘子可否行个方便?” “小师父不必客气,只管说来。” “嗯......小僧想问娘子借十两黄金一用。” 话刚出口,武松险些失态,心里道:你这小和尚还真是不客气。 柳如烟也是一愣,不过旋即就吩咐翠荷取来十两黄金,递给了亥言。 “娘子就不问我要这黄金作何用?”见柳如烟如此爽快,亥言倒是有点意外。 “你们数次出手相救时,不也什么都没问。”柳如烟嫣然一笑,“江湖儿女,不必拘于这些小节。” 亥言连连点头。倒是武松依然觉得颇为尴尬,连忙拱手告辞。 “对了。”柳如烟还礼之后,突然扭头对亥言道,“小师父若是有事寻奴家,可到杭州城东的孙记铁匠铺。暗语是:『三尺秋水』对『一剑霜寒』,到时自然就会有人联络我。” “好,小僧记下了。”亥言咧嘴一笑,“三尺秋水,一剑霜寒。” 看着武松二人下山而去,翠荷问道:“小姐,你是怕那小和尚不还钱吗?” “你蠢死算了!” 武松来也 第47章:酒后真言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亥言没想到,东明山脚下的这座小镇居然有葡萄酒。 原来,此镇名为安溪,不仅仅有数条溪流汇聚于此,更是北靠大山,南接杭州,东邻德清县,西邻漕运河道,是个商贸集散之地。 四通八达之地,也让西域葡萄酒这种稀罕东西出现在小镇酒肆里。当然,价格自然也是稀罕,一壶就要五贯钱。 “葡萄美酒夜光杯。”端起酒杯,亥言不禁吟道,“没想到在这小镇还能喝上葡萄酒,美中不足的就是这酒杯差了些。” 小镇毕竟是小镇,酒肆里自然没玉盏和琉璃杯这样的酒器,盛酒的只是平常的瓷杯而已。 “酒好,用什么喝不是一样。”武松才不管亥言一副摇头晃脑的样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嗯......好酒!”武松不禁连干了三杯,方才停住。 “可不是好酒。”亥言道,“就这一壶够一户普通人家一月之用了。” “当真?”武松刚拿起的酒壶又放了下来。 “出家人不打诳语。”亥言故作深沉道。 武松两眼突然盯住亥言道:“请我喝这么贵的酒,是又有何事?” “没事。”亥言像被看穿了心事一般,尴尬地笑了,“就是随便聊聊而已。” “说吧。究竟何事?”武松提起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武都头,我只是有些好奇,你为何不随柳如烟上山?” “为何要上山?” “啸聚山林,行侠仗义啊,就像当年在水泊梁山一样。” “然后呢?” “然后......” “是一直打家劫舍,杀人越货,还是盼着哪日朝廷前来招安?或者索性自立为王?” 亥言被突然问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武松独自又饮了一杯,“你问完了,那我且来问你如何?” 亥言有点发懵,但还是点了点头。 “你说宋公明是好汉吗?” “自然是......” “那方腊是吗?” “也算是吧。” “那好汉和好汉为何要刀兵相见,至死方休?” “这......” “我再问你,宋江甘受招安,方腊死战不降,为何最后却殊途同归?” “殊途同归?” “不是吗?方腊兵败,死于刀斧手之下,宋江建功,不一样死于一杯毒酒。” “武都头,你为何突然间有如此感慨?” “哈哈,也许是这好酒的缘故。”武松说着,又饮了一杯。 “来来来,小和尚你既然饱读诗书,今日我就好好讨教一番。”武松一把抓住了亥言的衣袖,两眼圆睁。 “我且问你,英雄好汉该死于义,还是该死于利?” “自然是义。”亥言觉得自己这回是捅了马蜂窝了。 “那宋江之死是义还是利?方腊之死又是义还是利?” “这......”亥言又语塞。 “一个为封妻荫子,一个为皇帝之梦,这是义还是利?” 武松不再等亥言回答,而又接着道:“那黑炭头陪宋江喝了毒酒,花荣兄弟和吴学究自尽而亡,他们是为兄弟而死,这才是义。” “为兄弟,不辞生死,这才是水泊梁山的义。” “武都头是心中对宋江有怨?”亥言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敬他,是因他仗义疏财,兄弟情深,我怨他,是因他为功名不惜赔上众兄弟的性命。这和方腊为当皇帝,兴师动众,挟民为兵又有何分别?” 言罢,武松直接提起酒壶,一饮而尽。 “这就是你不愿再上山落草的原因?”亥言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当年众兄弟为义而聚,所以才有聚义厅。可之后却改成了忠义堂。义又何在?无非是为了顶上乌纱,腰间锦绶罢了。” “柳娘子要听了你这番话,不知该作何感想?”亥言自言自语道。 “人各有志。在这不平之世,行侠仗义难道只能有造反这一条路吗?”武松也仿佛是在和自己说话。 不到一柱香的工夫,三壶葡萄酒已尽。 亥言突然觉得,这三壶酒足以和景阳冈上那十八碗相提并论。 那十八碗喝出了一个打虎英雄武松,而这三壶则喝出了一个发出灵魂之问的武松。 究竟哪个才是武松?亥言也不知道。 因为方才的那些问题,他也没有答案。 ...... 安溪带给亥言的惊喜还不只是葡萄酒,这不起眼的小镇还有马市。 看到马时,亥言眼前一亮,拉着武松一路小跑就奔了过去。 “你要哪匹,我觉得那匹青鬃马不错,个头不高,我骑正好。”亥言站在马栏外,挑着心仪的马匹。 “买马作甚?”武松问道。 “骑啊。”亥言道,“此去杭州还二三十里地呢。” “谁说我会骑马?” “你不会骑马?”亥言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赫赫有名的武都头不会骑马?” “你忘了,我是步军头领。”武松冷冷地道,“不会骑马不一样征战沙场吗?” 看着武松一脸严肃的表情,亥言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光头。 他突然起了《水浒传》里的那一段:武松受施恩所托,去快活林醉打蒋门神,临行前,施恩曾道:“后槽有马,备来骑去。”武松回道:“我又不脚小,骑那马怎地?” 世人皆以为,是武松不屑于骑马,现在想来,原来他是真不会骑马。难怪这《水浒传》中,此后再未提及武松骑马之事。 不能骑马,但可以坐马车。虽然慢点,但少了鞍马之苦,还可以躺着睡觉。 武松就这样,在晃晃悠悠的马车里睡着了。 鼾声如雷。 亥言觉得,对于在景阳冈上喝了十八碗的武松而言,方才的那三壶葡萄酒还不至于如此。 应该是聊累了。 马车一路向南,直奔杭州而去。 重返杭州是亥言的主意。 原本,刚刚大闹了知府府衙,此时杭州内外必定戒备森严,说不定城门口已经贴上武松等人的画影图形。 不过,亥言还是决定要去会会丁路。 从夜宴上那个袁掌门的身手看,灵戒很可能又私携灵环入世,他必须得搞清楚究竟。 夜宿东明山时,亥言也曾向柳如烟问起过元道门。这个门派的种种神秘之处,更是让他觉得其中必有隐秘。 元道门,是定要走一遭的。 武松来也 第48章:守戒之争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元道门的掌门内室,幽静而隐秘。这是历代掌门打坐练功之地。 但其实,哪个掌门又真的练过什么功呢,无非就是吐纳调息而已。 这间内室真正的用处是藏私。 所藏之私除了富比州府的金银,还有满目琳琅、瓷器、卷轴...... 其中瓷器珍品,不仅有“青如天,面如玉”的汝窑瓷器,甚至还有景德镇独有“饶玉”影青瓷。 而卷轴之中,苏、黄、米、蔡之作一应俱全,行、草、楷、篆,或丰腴跌宕,或纵横拗崛,或俊迈豪放,或雄浑端庄...... 而此时,在龙涎香四溢不绝的香气中,丁路正端起一只金兔毫盏,细细地品了一口茶汤。 “嗯......这龙团凤饼果然名不虚传,不愧是贡茶。”丁路不禁感叹,“这官家真是会享受。” 袁淳风则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一言不发。 “掌门可知这一片龙团凤饼要多少钱?”丁路抬眼问道。 “二两金。”袁淳风回道。 丁路撇了撇嘴,“也就是说,这一片像草一般的东西,就可抵得上一户普通人家三五年之用,这平民百姓又如何喝得起。” “对了,我还听说,如今这贡茶中的极品叫做龙团胜雪,据说要四两金子一片。掌门何时也请我尝尝?” 袁淳风没接话。 他知道丁路拿茶说事儿,是在提醒自己:没了这个掌门的身份,他什么也不是,什么也没有,可能连三文钱一两的茶沫子也喝不上。 丁路的话不是没道理。想当年,要不是因为穷得没饭吃,一路逃荒到杭州,袁淳风也不会投身于元道门门下。 在元道门,至少有口饱饭吃,这就是袁淳风当年唯一的想法。 造化弄人,袁淳风没想过成为掌门。但一旦成了掌门,他才知道,荣华富贵原来如此美好。 在家锦衣玉食,出门前呼后拥,骑的是大宛宝马,交的是缙绅显贵。就连知府大人设宴,自己坐的也是主桌。 这样的日子,他已经习以为常,或者说是理所当然了。 虽然他如今知道,这样的日子来得蹊跷,就如他那一身武功一般。 看着丁护法依然悠闲地品着茶,袁淳风心里五味杂陈。 知府府衙一战,他险些折在武松之手。自登掌门位以来,这个独臂和尚是他遇到的最强之敌,只是一拳就几乎让自己失去战斗力。 如果再打下去,他觉得自己的小命恐要交代在这和尚手里。 这样的人,可能以后还会出现,甚至更强。 这样的事,本不应该让他这个其实胸无大志,只求安稳享逸的人出头。 袁淳风怕了,虚了。 所以自夜宴之后,他又闭门不出。他甚至动了打退堂鼓的念头,向丁路表示了让其另选掌门的意思。 袁淳风自己并不知道自己的独特之处,但丁路清楚,少了这个人,事成不了。 茶过三盏,丁路放下了茶盏,起身对袁淳风道:“你是想做个一呼百应,众人景仰的英豪,还是苟活于世,任人宰割蝼蚁,你自己选吧。” 言罢,扬长而去。 丁路并不担心袁淳风会不听话。 对于这些凡夫俗子,他太了解了。财色名利,他们人生所求皆在其间。 袁淳风本是个胆小之辈,被武松一时吓住也不奇怪。但他能舍得这十几年的富贵生活? 这袁淳风其实没甚大志向,也就好个酒色。而元道门立派虽说是遵道家法统,但不婚却不戒色,酒肉之事,除了册立掌门这样的大事时要戒荤腥之外,其余时候更无禁忌。 而这杭州城中知名的酒肆青楼,谁不识得袁大掌门? 所以,丁路觉得,只要把利害放在袁淳风面前,就不怕他不就范。 丁路眼下真正担心的,是夜宴那晚见到的亥言,还有武松。 亥言出现,必会察觉到自己在这元道门的所为,进而追查其中的隐秘。 而武松,这个魂灵入世之人,所具武功已深不可测。这不测之事,是否会阻碍他们的计划,这也是丁路担心的。 为今之计,只能加快驭灵之术的修炼,让袁淳风早日成为这个世界无敌的存在。 ...... 丁路担心的事果然来了。 他推开自己房门时,亥言已经坐在了塌上。 此刻已过亥时,院中门人大多已安歇。况且,亥言进来,想不让人发现也不是什么难事。 “丁路师兄,在凡间的日子可还如意?”亥言问道。 “这问你自己便知,何故来问我。”丁路冷笑着回道。 “我入凡间,是奉子玄师兄之命。你又为何而来?” “凡间苦难将至,我来看看,不行吗?” “这元道门是你们灵戒所为,那个掌门也是你驱动的灵环傀儡,难道不是吗?”亥言站了起来,盯着丁路道。 “呵呵。”丁路抱以微笑,“许你们有武松,就不许我们有个掌门吗?” “你休要强词夺理。”亥言道,“武松是魂灵入世,和你们擅携灵环入世有何相干?” “你们究竟意欲何为?”亥道追问道。 “为凡人避苦难,教凡人得造化,如何,这般应该就符合你们灵守所言的正道了吧。”丁路悠悠地回道。 “你们难道又动了干涉凡间的念头吗?”亥言 “不敢,我等谨遵灵律,不涉生死,不动刀兵。”丁路依旧一副不屑的表情,“不然在府衙之内,那武松和女侠能走得掉吗?” “那你们为何要建这元道门?” “哈哈哈。”闻听此言,丁路不由大笑起来,“你们灵守天天嘴里念叨着所谓正道,却高高在上,岂知凡间疾苦。” “你可知道,我元道门门人过千,而这些门人原本大多都是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之人。没有元道门,他们就是路边冻死骨。而如今,他们衣食无忧,在江南之地连官府的人都要敬他们三分。如此广庇天下寒士之门,不好吗?” “如此说来,你们这还是济世之举喽?”亥言显然不相信丁路所言。 “不敢当。我灵戒一脉不比你们灵守,我等只是看得见凡间之苦,但怀善念而已。” “善念?”亥言也不由冷笑一声,“怀善念为何还要偷入凡间,行这不轨之事?” “不轨?”丁路面色一沉,“何为不轨?难道因循守旧就是正道?鼎新革故就是不轨?” 说到激动之处,丁路不禁提高了嗓门,“你当真以为这天下是太平盛世吗?大好江山已是风雨飘摇,多少人又将命如蝼蚁,你看不见吗?难道又要眼看神州陆沉,华夏将倾而坐视不理吗?” ...... 如果不是有灵律在身,这场唇枪舌剑恐怕就要变成拳脚相加了。 身为文灵,亥言自知不是丁路的对手。不过,亥言不用动手,也已经试出了对手的一点破绽。 鼎新革故,神州陆沉,这两句话和丁路激动的神情在亥言脑海挥之不去。 看来得回灵坛一趟了。亥言心里想。 武松来也 第49章:通判献图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亥言夜会丁路,武松也没闲着。 他要去找一个人,一个该在知府寿宴上出现,却没有出现的人:吴化成。 武松一直没忘了葛岭上的那名箭手。倘若不是他的连环二十四箭,那个什么金国王子怎能逃掉。 而如今再想探得金国王子的下落,他能想到的办法就是找这位杭州通判了。 吴化成知道要找他的人不少。 且不说他未去知府府衙赴宴,结果夜宴上却暴发民变。杭州一众官员,唯他置身事外,自然难逃瓜田李下之嫌。 而那金国王子脱身之后,也必会来寻他,追究他泄露行踪之罪。 还有那两个和尚,他们手里拿着自己私通金国的铁证,也是催命的判官。 思量再三,吴化成决定破釜沉舟,一不做二不休,索性立马投靠金人,早日他殿为臣。 他觉得以他现在手上的这份大礼,只要能见到完颜杰律,当有八分成算。 吴化成手里的这份大礼的确够份量。 他为官二十余载,仕途多达七八个府州县,放任杭州通判之前,也曾在汴京任工部员外郎。 三年京官,在这闲职上,吴化成无甚建树,却留了个心眼:他借职守之便,偷偷私绘了一副汴京的舆图。 这副舆图上不仅绘有汴京外城、内城、皇城,汴京十二座城门,九座水门一应俱全,而且各城门的瓮城数目,各水门的拐子城位置皆有标注。 这就是一副详细的汴京城防图。吴化成相信,金人看到这副舆图时,定会大喜过望。 这才是他压箱底的宝贝,也是他早早给自己留下的后路。 此时拿出来正是时候。 金国王子要找吴化成很容易,而吴化成要找金国王子其实也不难。 原来,为防不测,金人在杭州城内还有一处暗设的联络地点,乃是位于城北的一家当铺。 完颜杰律为此特意给了吴化成一枚玉佩。这枚白玉缠枝竹节佩乃是金国皇室御用之物,造型和宋制迥然不同,在江南几无仿制的可能。 完颜杰律告之吴化成,若遇情急之下,去清云观又不便时,可携此玉佩到这家当铺,自会有人联络。 柳如烟夜袭府衙之后,吴化成就感觉不妙。但苦于自己一直称病在家,此时现身闹市,难免招人怀疑。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特意叫来了黄炳路,让他携玉佩去当铺走一遭。 这个时候,黄炳路也是他唯一能信之人,毕竟,他们如今是在一条船上,荣损生死都在一处了。 果然,一见玉佩,完颜杰律就知道是吴化成。随即让黄炳路带回口信,亥时三刻,让吴化成携图到当铺后门相见。 完颜杰律许诺,见图之后就带吴化成二人一同北归。 完颜杰律的确是要北归。葛岭一役,他险些被武松擒获,还好半路杀出的箭手救了他。 而那三名箭手正是大金国金吾卫中赫赫有名的神箭营高手,领头的名唤脱不花。他们此番入宋正是奉皇命护送七王子北归。 未能取得兵书,完颜杰律一直耿耿于怀,觉得此番未能建功,就此北归难免失了颜面,更会被那些武夫王兄们耻笑。 得知吴化成手里有汴京的城防舆图,完颜杰律自然大喜。此时,北边战事已开,拿到这幅舆图可谓奇功一件。 收到七王子的消息之后,吴化成既喜又憾。喜的是,自己马上就能改弦更张,另投明主了。憾的是,此行走得匆忙,这一府的身家怕是带不走了。 还有那尚在舒州原籍的发妻王氏,结发十八年,两人既无子嗣,也聚少离多,吴化成多少心有愧疚。如今自己这一跑,怕是更要连累于她。 不过,想到他日在大金国高官得坐,骏马得骑,眼下这些损失也就算了。 亥时刚过,吴化成收拾停当,一身普通儒生打扮,避开家仆,从角门出了府。 角门外,黄炳路已等在那里。 只是二人不知,等在那里还有武松。 武松伏于房顶之上已经快一个时辰。 原本,武松夜探通判府,打算直接制住吴化成,逼问出金国王子的下落。 不过,正当武松趁吴化成独自在书房要动手之际,却发现,这狗官又翻出了那册《左传》。 武松记得,这《左传》正是吴化成用来藏匿私通金国信函的。当时,他和亥言只拿走那封告身,其余信函依然留给了吴化成。 见此,武松多了个心眼,心里暗想,这狗官此时取出这隐秘之物,必是有所动作。 武松决定静观其变。 果然,吴化成将密函贴身藏好之后,又开始收拾细软,一副要溜之大吉的样子。 见吴化成和黄炳路鬼鬼祟祟地上了一辆马车,武松决定暂不声张,先一路尾随,看这二人去向何处。 为了隐藏行迹,黄炳路没带车夫,而是亲自驾车,载着吴化成一路向城北而去。 大约一柱香的工夫,马车在一条巷口停下。吴化成二人弃车步行,往巷内走去。 行至巷尾一道小门处,二人四周张望确定无人之后,才叩响了门环。少顷,有人开门将二人引入。 这一切都被一路尾随的武松看得真切。 他心里暗想,这吴化成身为杭州通判,却要偷偷摸摸地来到此处,所见之人必也是见不得光的。 很可能就是那个金国王子。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想到此,武松不再犹豫,纵身一跃,飞过了院墙。 看着吴化成献上的舆图,完颜杰律已是大喜。而这吴化成还给他带来了额外的惊喜。 吴化成知道这金国七王子素爱汉人字画,所以此番献图之外,还一咬牙,献上自己珍藏多年的米芾行书之作《吴江垂虹亭诗帖》。 得见此帖,完颜杰律顿时爱不释手,两眼光彩乍现。倒是把那汴京舆图放在一旁。 “知我者,通判大人也。”完颜杰律心情大悦,“吴大人如此有心,他日必是我大金国的栋梁之材。” “岂敢,岂能。”吴化成连忙谄媚道,“日后还望殿下多多提携。” 眼看完颜杰律兴致正高,吴化成也没忘了一旁的黄炳路,接着道:“这位黄都监殿下也已见过。明日出城,我们可走钱塘门,此门的守军皆是黄都监手下,可保万无一失。” 完颜杰律醉心于欣赏诗帖,并未抬眼,却道:“黄都监果然行事仔细,到了大金国,自然不会屈尊于区区一个都监之职。” “是是,殿下厚爱,下官没齿难忘。” 武松来也 第50章:血溅诗帖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这家当铺的后院不小,正房三间,东西厢房各四间,一排下人居住的倒座房则隔开了前院的铺面。 此刻只有正房东屋里灯火通明,正是完颜杰律和吴化成会面之处。 “米颠先生之作果真是变化多端,却又意趣横生。”完颜杰律兀自端详着诗帖,眼光流动,口赞不绝。 吴化成和黄炳路则在一旁陪着笑,说些阿谀奉承之词。 没人察觉,武松已在门外。 武松伏于正房廊柱之下,凝神静气了片刻。十丈之内,习武之人不多,只有四五人。 武松思量,此时动手即可拿下金国王子,还可顺手解决了吴化成这狗贼。 一阵风过,窗纸沙沙作响。 武松一按崩簧,戒刀出鞘,裹着风声破窗而入。 第一刀直取完颜杰律。 鲜血在诗帖之上溅出数朵血花。 完颜杰律双眼露出惊恐的表情,僵在了原地。 一声惨叫从黄炳路嘴里发出,他甚至什么也没看清,就只见刀尖从自己的胸前穿出。 武松的刀很快,快得足以一刀就解决了完颜杰律。 但他却低估了完颜杰律身边的人。 眼看武松持刀直刺完颜杰律,他身边之人来不及拔刀,却随势一把黄炳路推了出去,正好帮七王子挡下了这致命一刀。 此人正是神箭营百夫长脱不花。 见一击不中,武松也是一惊。心下明白,房中有高手在。 武松并不认得脱不花,但脱不花却识得武松,正是那个连避自己二十四箭之人。 说话间,武松抽刀再进,又奔完颜杰律而来。 这一次挡在面前是三把刀。 房中除脱不花之外,另有三人一直护卫在完颜杰律左右,其中两人亦是神箭营武士,而另一人正是千夫长斡不里。 三人一齐拔刀出手,想挡开武松戒刀。但这一刀千钧之力,刀锋所至,三人的刀皆被震断。 饶是如此,武松这一刀之力也被卸去多半,刀势变缓。 脱不花趁机一把拉开完颜杰律,向院外跑去。 武松两次出手未果,心中暴怒。腾身而起,刀作龙卷,直追而去。 脱不花拉着完颜杰律疾奔,却始终未见拔刀。武松以为他是无暇拔刀。 但武松错了。 只见脱不花并未回头,却手腕一抖,一道寒光射出。 武松无奈只能侧身闪避,但一箭又至,再闪,又复一箭。 又是连环三箭! 原来,脱不花射术超绝,不仅仅是引弓可出连珠箭,快如机弩。也在于他一手独门绝技;空手箭。 此技和中原武林中的甩手箭不同,而是腕指合力,手法古怪。也不像䄂箭、筒子箭这类靠机关发射的暗器。所用之短箭只一掌之长,但在十步之内,威力不逊强弓。 这手绝技,是由金国大将抹捻史义搭所创。但即便是在以善射著称的金国,也几乎没人能习得,只有天赋异禀的花不脱得其真传,技绝一方。 连环三箭逼退武松,脱不花不敢耽搁,带着七王子直奔前院而去。 而斡不里三人也赶上前来,拼死缠住了武松。 杀声一起,东西厢房内藏匿的金人也闻声杀出,十余武士顿时将武松团团围住。 武松想要脱身其实不难。但本以为胜券在握,却还是没能杀了那金国王子,他心中窝火,实在不甘心。 外贼跑了,内贼还在。人跑了,图还在。 武松念头一动,返身杀回了房内。 地上躺着已经气绝,却死不瞑目的黄炳路。 地上还有一人。确切地说,是缩在桌脚旁的吴化成。 眼见黄炳路瞬间死于刀下,吴化成当时已吓得魂飞魄散,慌忙就往桌子下钻。此刻,他依旧两腿发软,不敢动弹。 武松进到房内,扫了一眼桌上,那幅汴京舆图还在。他先将戒刀放下,将舆图收入怀中,却并未理会那已沾满血迹的《吴江垂虹亭诗帖》。 收好了舆图,武松瞅了一眼脚边的吴化成,从胸腔里哼出一声冷笑,“就如你这般鼠辈,还敢当贼。” 说罢,武松一把将吴化成当胸拎起,饶是吴化成身材浑圆如球,也像拎只鸡一般。 房外一众金人已将门口围了个结实,却皆忌惮于武松之勇,无人敢进。 武松将刀架在吴化成脖颈上,挟着惊魂未定的通判大人走出门外。 “这狗官如今已是你们金国的走狗了,如何,你们就不想救他一命。”武松对着院中人道。 一众金人神色戒备,却一时无人答话。 片刻之后,领头的斡不里道:“这背主求荣的小人,我等岂能与之为伍,你还是牵回去喂狗吧。” 言罢,一众金人一阵讪笑。 此时的吴化成心已凉了半截。本以为今夜之后,自己就能另攀高枝,飞黄腾达。可未曾想,如今却被金人弃如敝履。 “大侠饶命。”吴化道眼看死到临头,也顾不上许多,“大侠若能救我,下官有机密之事相告。” “哦?”武松心里一动,“是何机密?” “那金国王子明......” 未等吴化成把话说完,数枝雕翎箭已破空而来。 纵是武松反应神速,急抖手腕,用戒刀拨掉三箭,也未能挡住后面三箭。 箭入眉心、咽喉、左胸,让吴化成彻底闭上了嘴,只留下瞪大的双眼。 武松这才反应过来,是葛岭上的那位神箭手。 发箭的正是脱不花。 他趁武松返回正房之际,已取得弓箭。眼看吴化成要泄露七王子明日出城之事,他急发连珠箭,只为射杀吴化成。 此时,脱不花距离吴化成只有不足二十步,以他的射术,要想取吴化成性命,武松也奈何不得。 吴化成已死,舆图也已抢回。武松心知再战无益,再把城内官军引来,恐难脱身。 想到此,武松纵身一跃,飞过院墙而去。 金人情知奈何不了武松,也怕引来宋军,亦不再追赶。 经此一战,完颜杰律又侥幸逃脱一劫,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旋即命手下速速收拾,尽快离开。 不过,看着已是沾满血迹的《吴江垂虹亭诗帖》,完颜杰律又是一阵心痛。 “这秃贼,前番烧了我的宣和墨宝,今日又毁了我的米芾诗帖,总有一日,本王要将他碎尸万段!” 完颜杰律素来温文尔雅,难得见到他如此这般咬牙切齿,一众属下皆不敢出声。 斡不里心里却道:没了汴京舆图他倒是无所谓,却为这一帖破字气极如此。这七王子莫不是读书把脑子读坏了。 武松来也 第51章:和尚钓鱼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一大早的茶楼里,吴通判被杀的消息不胫而走。 “听说了吗,通判吴大人昨夜死在城北的当铺里。” “可是,据说这吴通判是私通金国的奸细,所以死得蹊跷啊。” “金国奸细?” “是啊,据说他死时身上还藏着和金国来往的密信呢。” “哎,我大宋有这样的狗官,怕是……” “张大哥,可不敢瞎讲,小心祸从口出。” “怕他作甚。听说去年冬天,有个太学生击鼓进谏要求诛杀六大国贼,官家起初不肯。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这太学生急了,直接在午门外大骂官家。” “人家是太学生,读书人。有太祖当年圣训,人家自然可以议论国事。你就是个卖布的,能比吗?” “读书人如何?能识文断字,吟诗作对就不会卖国啦?这知书达理的人要是做起奸人来,怕是更厉害吧。” “好了,好了。还是喝茶吧。我的张大哥。” ...... 杭州城外,西湖东岸。 此时,秋光正好,晴空万里,西湖里游船来往穿梭,不下数百舫。 一条长约三丈的游船却泊在了岸边。船头坐了一人,头戴斗笠,手持鱼竿。 “你戴个斗笠就当自己是渔翁了?”船舱里,武松瞥了一眼那根没有鱼线的鱼竿,“这小和尚,钓个鱼也古怪得很。” “我这是学学姜太公,愿者上钩。”亥言并未回头,“这辰时还没到,你就非要喝酒,我这做小师弟的,不得给你弄两条鱼好佐酒嘛。” 武松的确在喝酒,闷酒。 虽然除掉了两个奸贼,但武松心里还是不痛快。 武松郁闷的是,接连两次,让金国王子从自己手里走掉。但更郁闷的是,自己却一时奈何不了那个神箭手。 “武都头可是还在想那个箭手?”亥言猜到了武松的心思。 “难道你有破解之法?”武松看着亥言的背脊道。 “武学之道,我不是太懂。”亥言,“不过,此人快箭连出,无非是以攻其必救之法,让你无暇他顾罢了。” “是这道理。可又奈何?” “我是想......”亥言盯着自己手中的鱼杆沉思了片刻,“既然如此,你不躲、不闪、不理会他的箭不就行了。” “你说的轻巧,即便是身披重甲,也难挡强弓硬弩,何况此人箭术如此了得。” “武都头可还记得我曾说过的原息之力?” “原息之力?” “对啊,你忘了你曾单刀破重甲,一纵过山崖的事了?” “你的意思是,若我有那金钟之力护身,就不用怕他的箭了?”武松心里不禁一亮。 “对。” “那我何时才能练......不,觉醒出这金钟之力?” “哎呀。有鱼!”亥言突然手中鱼竿一挑,一尾鲤鱼顿时跳到了甲板上,扑腾个不停。 “我这没线没钩的鱼竿都能钓鱼,你又何必担心这金钟之力呢。”亥道一边抓着鱼,一边道,“武都头莫急,一切顺其自然,自会水到渠成。” 听了亥言此话,武松也不再追问,端起酒杯又饮了一杯。 一直以来,亥言的语里多有不合常理之处,武松也已习惯。而且自己的武功确实屡有突破,就比如,昨夜出城时,自己攀越城墙又少用了一步,驭风之力似又长进了。 “可惜,可惜。”亥言抓着鱼看了半天,自言自语道。 “可惜什么?” “可惜柳娘子不在,吃不上烤鱼了。” 武松不由得瞪了他一眼。 转眼已过辰时,西湖上的游船愈发多了起来。 泛舟赏湖,游人自醉。 亥言收起了鱼竿,摘掉了斗笠,进了船舱。 “武都头,我想再进城一趟。”亥言道。 “进城?为何?”武松心里道,昨夜刚死了两个朝廷命官,城内必然戒备森严,此时进城多有不便。 “我想去把当铺那块玉佩赎回来。” “赎回玉佩,你这是......” 亥言神色渐渐严肃起来,“不瞒武都头,我想回灵坛一趟,有些事情须向子玄师兄禀明。” “哦。”武松一时禁然有点失落,“是,你也该回去了。” “武都头。”亥言又斟上了一杯酒,递了过去,“今后你有何打算?” “不知道。”武松接过酒杯,却没喝,“云游四方,或者......” “倘若武都头不嫌弃,我们可相约再见。” “何时?何地?” 亥言见武松有意,顿时一笑,“不瞒武都头,我此去秦岭太白山,只需三日可达。而从灵坛再回凡间,则没有限制,武都头在哪,只要约好时日,我都可前往。” “哦。”武松一时也没了主意,茫然地看着酒杯。 自己该去何处?自入世以来,武松似从来想过这个问题。 自己又能去何处? “不急。”亥言见武松犹豫不定,也不便催促,“待我先进城拿回玉佩,我们再做计较。” 亥言进城的确是去赎回玉佩。不过,他没有告诉武松,他还去了一趟城东的孙记铁匠铺。 『三尺秋火』对『一剑霜寒』,对上了暗语,亥言交给了铁匠一纸短信,让他速交柳如烟。 信上写着:明日申时,十里坡见。亥言。 杭州距莫干山有百余里之遥,不过飞鸽传书,两个时辰也到了。 接到亥言来信时,柳如烟刚好也有下山的打算。 自从大闹知府府衙,劫了府库,柳如烟一直派人打探着杭州城内的消息,以防官军来袭。 官府那边倒是没什么消息,却传来了通判吴化成和都监黄炳路被杀的消息。 柳如烟得到的信息显然非坊间传言可比。黄炳路死于刀下,吴化成则死于利箭,而箭簇乃是金人惯用的六寸长头。 柳如烟早知吴化成和金人暗通款曲,而吴化成却深夜死于金人箭下,其中必有隐情。 “莫非又和亥明大师有关?”柳如烟唯一能想到的人就是武松。 东明山一别,柳如烟一直对武松不肯上山入伙而耿耿于怀。 她本以为武松是不愿多问俗事,但如果吴化成之死又和武松有关,说明武松果然是行侠之心未改。 如今亥言捎信相约,正好可以一问究竟。倘若武松果真还一直在追查金人下落,那柳如烟也正好有一事相托。 “小姐,又有飞鸽传书到了。”门外传来了翠荷的声音。 “今日是什么日子?这已经是第三封了。”柳如烟暗自纳闷。 武松来也 第52章:千里兵符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檀木匣内,二百两黄金光彩夺目。 李梦权不禁有些心疼,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富贵之物,还未捂热,就要归他人了。 但他也明白,这个他人是可以救自己的人,也可能是唯一一人。 陈道前,神卫军右厢都指挥使,手握过万甲士,如今只有他才能助自己追回被劫走的库银和军械了。 辰时刚过,李梦权就备好了重礼,还特意叫来了秦炎,一路出了清波门,直奔禁军驻扎营地而来。 原本,吴通判和黄都监昨夜双双丧命,城内更加是人心惶惶。 作为一府之官,李梦权本该坐镇府衙,缉拿凶手。但吴通判死活和自己又有何干,这剿匪之事才是关系到自己身家前程之事。当然是出城去见陈道前要紧。 为表诚意,李梦权也弃轿乘马,着私服,只带了四名亲随。 随行的秦炎一看就明白了:妹夫大人这是刻意淡化公事,想和陈道前论些私谊。 毕竟,没有枢密院的兵符,陈道前也不敢擅调禁军去百余里之外剿匪戡乱。 可秦炎心里清楚陈道前是何许人,这位都指挥使大人不近酒色,不贪钱财,清心寡欲,甚至连个像样的喜好都没有。 要想说动他行僭越之事,难。 但碍于情面,秦炎也只能硬着头皮奉陪了。 看到匣子里的黄金时,陈道临心里不由一动。 二百两黄金,至少可以买百余匹军马,还是上等的西北番马,这无疑是个不小的诱惑。 虽说神卫军属禁军中的步军,但自都头以上的军官皆配坐骑。可实情却是,多数营指挥使、都虞侯们都无马可乘,像秦炎这样能有北方良驹的只是凤毛麟角而已。 有了这二百两黄金,不但可购得所缺军马,甚至还够更增制一批神臂弩。 不过,陈道临也明白,李梦权不会白白送上这二百两黄金,必定是有所求,所求之事恐怕和府库遭劫有关。 果然,李梦权满脸陪笑,言语谦卑,就是想让陈道前发兵追剿大闹夜宴的那伙贼寇,以追回府库的官银和军械。 “陈大人,兹事体大。还望速速发兵进剿。” “李大人,莫说没有枢密院兵符,谁敢擅动大军。就算是调遣三百军士,也需有步师的鱼契才行。”陈道前面露难色。 “陈大人,这些我都明白,但剿灭这伙贼寇勿需动用大军,只需两营禁军足矣。” “李大人是如何知晓?”陈道前心里又一动。 “不瞒陈大人,贼兵退去之时,我已派心腹之人一路尾随,将贼人的去向和虚实皆已打探清楚。” “哦。” “夜袭府衙的是在莫干山落草的一群山贼,为首之人号称“书生剑”方硕。其众不过五六百人。而且据和他们交过手的厢军所言,贼人披甲者极少,也无长枪、大斧等重器。” 说着,李梦权从怀中掏出一副舆图,“这是我派出的探子所绘,贼人山寨的布防和各个獈口要道皆有注明,供大人进兵之用。” 陈道前一边看着图,一边心里道,这蠢货倒还不算太无用。至少手下还有如此得力之人。 这得力之人正是那个姬云飞。 凭借一身千里追踪的功夫,姬云飞一路暗中尾随柳如烟等人。直到众人上了莫干山,姬云飞又混在喽啰里进了山寨,把山寨内外摸了遍。 见陈道前盯着舆图看个不停,李梦权决定再添一把火。 “而且,陈大人,你可知道这贼人头目方硕是何来历。”李梦权说着,脸上泛起一丝阴笑。 “是何来历?” “他是宣和年间大反贼方腊的族弟,是当年剿匪的漏网之鱼。大人若能剿灭这伙山贼,这平叛之功自然是大人你的。” “李大人所言可当真?”李梦权这一席话,对于陈道临的还真是不小的诱惑。 倘若李梦权所言不虚,这出兵剿匪倒也是件一举多得好事。不仅可以拿到这二百两金子,以资军备,还能落个平叛的功劳。 陈道前也相信,以他麾下禁军的战力,对付山上那几百乌合之众当不在话下。 不过,擅动禁军也是一个绕不开的问题。 陈道前盯着舆图又沉思了片刻,对李梦权道:“陈大人,不如这样,本都就以操演之名派出两营禁军,前往莫干山,由秦指挥使领军。大人则可尽遣城中厢军的弓手助阵,剿灭这伙山贼应该手到擒来。你意下如何?” “好好。”李梦权一脸媚笑,“陈大人果然是用兵有方,行事果敢。” 离了禁军营地,李梦权终于暂时松了口气。能借得禁军剿匪,就不怕追不回库银和军械了。 虽然白白搭上了二百两黄金,但两害相权,这钱也只能花了。 而且,陈道临让秦炎领军,这也正中他的下怀。因为除了剿匪之外,李梦权还一直惦记着右相唐大人所托兵书之事。 既然那独腎和尚又现身了,还出手救了柳如烟,那必定也和这伙贼人有莫大的干系。此番进剿,若能一道擒住这和尚,探出兵书下落,岂不是一石二鸟。 想到此,李梦权不由得有些得意。 不过,李梦权还是高兴得太早了些。 秦炎一路冲进来的时候,李梦权正在书房里。 此时午时刚过。用完了午饭,李梦权独自到书房里沏了壶茶,边喝边琢磨着明日发兵之事。 看见秦炎神色凝重,他刚刚端起的茶盏停在了半空,心里顿生不祥之感。 见书房没有外人,秦炎道:“妺夫大人,你这剿匪之事怕是不成了。” “为何?”李梦权心里一凉,却又不甘心,“若是陈大人觉得钱不够,我,我可以再加!” “不是钱的事儿。”秦炎喘了口气,又四下扫一圈,确定四周无人才压低声音道,“刚刚接到枢密院八百里加紧宣命,北边军情告急,调神卫军北上勤王,即刻开拔。” “啊......” 靖康元年十月。 如果不是一夜之间,柳如烟从百花阁的头牌清倌人摇身一变,成了夜袭府衙的女侠客,江南之地的杭州依然还沉浸在灯红酒绿的温柔乡里。 但在这个王朝的北境,金国大军已经卷土重来,兵锋所指,宋军一触即溃。太原城破,真定失陷,大名府告急,黄河天险形同虚设...... 汴京,杭州。山川异域,烽火同天。 武松来也 第53章:义结金兰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杭州城外,十里坡酒店。 又见到武松二人,十里坡那家酒店的掌柜已是见惯不怪。好酒好肉上好,便不再多问。 此时离申时还有约一刻时间,亥言特意点了一条鱼。 “这鱼吃起来就是不爽快。”武松戳了两筷子,没了耐心,索性作罢。 “武都头莫急,鱼鲜须细品,才有滋味。”亥言却是不忙不慌,夹起一块鱼鳍部位的鱼肉,递到武松碗中。 “尝尝看,此处俗称划水,既无刺又最嫩滑。”亥言一脸微笑。 鱼吃得很慢,酒却喝得很快。 “武都头慢些喝。还有客人呢。”眼看转眼一坛酒已见底,亥言终于忍不住了。 “还有人?”武松诧异道,“何人?” “柳娘子。” “她为何会到此?” “我约的。” “你为何约她?”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亥言道,“我们和柳娘子虽是萍水相逢,却也算是生死之交,临行前道个别也是情义所在嘛。” 武松疑惑地看着亥言,他知道这小和尚行事精怪,却一时想不明白他葫芦里究竟又在卖什么药。 “你莫非是怕我无处可去,又让我随她上山入伙?”武松问道。 “非也。”亥言道,“你既然已经拒绝了,我又怎会强人所难。” “真的只是告别?” “她来了,自然便知道了。” 百里传信,相约柳如烟来此相见,亥言自然不只是为了告别。当然,也不是为了还钱。 亥言确有私心。 此去回灵坛,亥言始终放不下的还是武松。于私,他已把武松视为兄弟,于公,当初子玄师兄所授的监察之命依然在身。 但武松却似乎并无明确去处。虽说自己从灵界返回凡间时,可任意选择所落之地,但神州之大,若不知武松去向,也是枉然。 所以他才想到了柳如烟。 亥言并不肯定柳如烟就能留住武松,但只要他们之间有联络,那找到柳如烟,也就不难得知武松的下落。 而且,柳如烟在江南一带遍布眼线,消息灵通,若要寻人,甚至比官府更可靠。 最重要的一点是,此时的武松依然如一片浮萍。亥言甚至担心,这一别之后,武松就此消失于茫茫人海...... 转眼申时将近,酒店外的官道上,一阵马蹄声传来。 骑马而来的正是柳如烟。 酒店掌柜纵是装作若无其事,心里也不禁有些惊诧:这两个和尚究竟是什么来历,行事神秘也就罢了,居然还认识如此绝世脱俗的女子。 一袭白衣的柳如烟,今日的确有些不一样。 或者说,这是武松和亥言第一次看见她阳光下的样子。 下午的阳光透过林间洒在她的襦裙上,随着她轻摇的步子,阳光仿佛合着髻上那支簪花的节奏,起舞,跳跃。 她脸上粉黛未施,清澈如水,一路奔来,几粒汗珠挂在脸上,流光洒过,如芳华初绽,似露华含光。 武松一时有些呆住,甚至忘了行礼。 “柳娘子一路鞍马劳顿,快来喝杯水酒解解乏。”亥言连忙让座。 柳如烟也不谦让,坐了下来。接过亥言斟满的酒杯,一饮而尽。 江湖儿女,自是没那么扭捏作态。 “小师父约奴家来此,不知所为何事?”柳如烟没有过多寒暄,单刀直入。 “哦。既然娘子快人快语,小僧也就直说了。”亥言道,“我和师兄就要离开此地,特意来向娘子辞行。” “二位师父要走?”柳如烟稍有些意外,“敢问去往何处?” “河东五台山,去找我们师叔。”亥言道。 武松在一旁装作若无其事,心里却道,这小和尚何时说过要去五台山?这瞎话真的张嘴就来。 “五台山?”柳如烟一听,眉头一蹙,“小师父难道不知道,河东大半已经落入金人之手了吗?” “啊!”武松不由叫出声来,“此事当真。” “当真。”柳如烟道,“不仅如此,河东太原府也已失陷,黄河以北恐已是锋火连天。” 武松一拳击在桌上,酒杯落地,吓得掌柜和小二一个激灵。 “师兄莫急。”亥言道,“且听柳娘子细细说来。” 柳如烟接着道:“奴家下山前刚接到线报,杭州城外的禁军已经奉调北上勤王,鞑子此次来势比上次更凶。汴京之围恐怕又要重演了。” 亥言也是眉头一皱,“可是这一次,没有种老将军了......” “义父他......”柳如烟神色黯然,欲言又止。 武松的酒喝得更快了。“小二,换大杯来。” 连干了三杯,武松已是眼中冒火。 “小和尚,此去河东有多远?”武松突然问道。 “杭州到汴京就有近二千里。”亥言知道武松是何意,“若是骑马,就算是上等军马,一日也顶多三四百里,若是坐马车,一日行百余里也是极限了......” “大师莫非是要去边关?”柳如烟问道。 “烽烟一起,山河破碎,佛门又安能清静。” “难道大师想以一己之力抵抗金人不成?”柳如烟道。 “叫我武松吧。”武松凛然道,“鞑虏来犯,我等习武之人岂可坐视不理。就算是佛门弟子,也需除魔卫道,保家卫民。” 柳如烟望着武松,心里不禁暗暗佩服。金人南犯,多少文官武将闻风而避,而他一个和尚却要执意逆行。 想到此,柳如烟双手举起了酒杯,“奴家有一席话,不知当讲不讲?” “娘子只管讲来。”武松道。 “奴家自幼痛失双亲,幸蒙义父收养,又得恩师授艺,习得一点拳脚,亦懂得一些道理。一生已抱定扶弱济困之心。如今又有幸结识了武大哥,大哥所为,奴家屡受恩惠,更心怀敬佩。如蒙不弃,奴家愿与大哥义结金兰!” 一席话讲完,柳如烟眼波流动,目含期待。 武松微微一愣,不禁有些心潮涌动。眼前这个女子堪称女中豪杰,却又生得如邻家女孩,有这样的妹子夫复何求。 “好!”武松也端起酒杯,“妹子!来,干了此杯,从此同生共死!” “干!” 酒店掌柜活了这么大岁数,今日算是开了眼界,不禁心里暗自叹道,这不平之世果然多奇人异士。 亥言在一旁则心里暗喜,如今武松也算有了牵挂,不管他去不去北境,心有牵挂就不怕他消失了。 武松来也 第54章:如烟托书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认了个妹子,武松心情大好,不由得又连喝了几大杯。柳如烟则以小杯相陪。 江湖儿女,于刀光剑影中英雄相惜,在举杯相邀里义气相投。 喝到尽兴处,武松不禁想起了在二龙山的日子。虽然,柳妹子的酒量和鲁提辖相去甚远,但侠肝义胆却一分也不少。 酒,喝的不是量的多少,而是人的对错。 转眼间,柳如烟已是双颊绯红,而窗外已是晚霞满天。 自出谷以来,柳如烟持三尺秋水斩过无数鞑虏,也曾隐于风尘苦心孤诣。 她半掩花容和一班权贵虚以委蛇,又以绝世容颜冷对这不平之世。 而此刻,她尽可放下所有的伪装,举杯畅饮,尽吐心声。 在这荒野陋室,山村酒馆里,酒烈,情浓,义重。 但酒,终究要入离肠。 “倘若大哥已决意北上,奴家有一事相托,还有一事相告。”柳如烟又举起了一杯,一饮而尽。 “所托何事?” “兵书。”说着,柳如烟从随身皮囊中拿出了那本《种兵纪要》。 “此书乃是义父心血之作,所载行军布阵之法,进退谋略之策皆是义父戎马半生所悟,其中更有对阵鞑虏时诸多克敌之法。” “妹子的意思是?”武松心道,冲锋陷阵我在行,但若要指挥千军万马可是难为我了。 “奴家是想让大哥带上此书,若能遇到忠勇贤能之人,可以书相赠,助其破敌。” “妹子为不留着自己用?”武松有些不解。 “大哥取笑了。且不说,奴家本无领军之能,就算如今啸聚山林,拥数百人之众,此书也是无用武之地。” 武松还是不太明白。 一旁的亥言接过了活,“娘子的意思是,这两军对阵和打家劫舍的勾当是两码事。” 柳如烟微微一笑,“小师父说的是,奴家这点本事,吓唬吓唬杭州知府还行,若要对上金人的铁骑,也只是螳臂挡车。” “那妹子怎就知道,我一定能遇上可托付此书之人?”武松问道。 “会的。”柳如烟十分肯定道,“虽说当今朝廷佞臣当道,屈膝者众,但军中也必有热血忠勇之士,我堂堂诸夏,更不会缺智勇双全的将帅之才。” “好。妹子之愿,做哥哥的一定不负所托。”武松接过了兵书。 “那还有一事呢?”武松接着问道。 “此去路途遥远,世事难料,大哥虽然武功盖世,也需处处小心。万一遇到难处,可去汴京城东的云涯茶楼,此处的东家名唤陈琦,是我师兄。” 说着,柳如烟掏出一枚玉指环,“我师兄妹三人,入门时师父就各赐了一枚。大师兄乔黛是墨玉,二师兄陈琦是绿玉,我是白玉。大哥只需出示此物,我师兄定会相助。” “好。哥哥也记下了。” 十里相送,终有一别。 眼看天色向晚,柳如烟虽有不舍,也只能起身告辞。 “大哥一路珍重,后会有期。”说罢,柳如烟一路出了店门,没有回头。 策马扬鞭时,却已是泪水盈眸。 “好了。刚认的妹子走了,该轮到我了吧。”亥言道。 “知道,你也有事相告。”武松明白,有柳如烟在场,有些话亥言不便说。 “武都头,今日月色正好,我们去外面走走吧。”亥言道。 来到院中,亥言仰头望着半轮明月,悠悠道:“武都头可还记得,当日在六和寺之时,你曾有过的天下虽大之却无容身之地之问?” “记得。”武松道,“当时不知身从何来,自然也不知身往何处。” “那如今呢?” “如今?”武松愣了一下,“既然喝得了好酒,挥得动拳头,杀得了贼人,那还想它作甚!” “那此去北境,你可知凶险?” “当然,但既入了尘世,又岂能眼看鞑虏犯境,坐视不管。” “金人的铁骑可远非那几个王子护卫可比,千军万马中,武都头纵有万夫不敌之勇,恐也是......” “知道。”武松道,“以我一人之力也许做不了甚么,但倘若苟且偷安,那我也不是武松了。你不是也说过,任从你心吗?” 亥言点了点头。他知道,武松已经不再是那个在六和寺每日念经打坐的和尚了。 或者,他从来就不是。 “那武都头可否应我三件事?”亥言道。 “说。” “第一件,此去一路江湖险恶,武都头酒可饮,但不可醉。” “好。”武松笑了,“你几时见我醉过?” “第二件,你已有二道原息之力在身,已非普通凡人可比,出手时须留些余地。” “你是怕我滥杀无辜?” “不不,武都头别多想。”亥言解释道,“我知道你自有分寸。但这原息之力一旦觉醒,地重五道就有石破天惊之力,倘若再得天重四道加持,就有通天之能。” “有如此厉害?”武松不禁一惊。 “这原息之力本就和个人根基息息相关,武都头你原本就天生神力,身负绝学,一旦觉醒原息之力,自然比普通人更胜一筹,强上更强。” “哦,原来如此。”武松道,“好,这件我也应下了,只要不是大奸大恶,死有余辜之人,我自当留有余地。” “那还有最后一件呢?”武松问道。 “第三件,也是最要紧的。无论武都头所遇何事,身在何处,一月之后,也就是十一月廿五,请务必到陕西路京兆府。此地有一谷名曰子午谷,谷口有一道观名曰子午观,我会在观中等你三日。” “这没问题。”武松道,“不过为何是这个日子,其中有甚讲究?” “武都头你又想多了。”亥言乐了,“倘若你会骑马,我这约期可再提早些。” “你这小和尚,又来消遣我。”武松假装发怒,转过身去。 “如此要紧之事,我怎敢玩笑。”亥言连忙道,“此去京兆府有二千余里,一月之期已是紧迫。” “如此说来,我这一路怕是没有闲暇游山玩水了?”武松回头问道。 “也不尽然,说不定你驭风之力大进,日行几百里也未可知。”亥言很认真的样子。 “我记得那戴院长腿上绑上四片神行甲马,以神行之术便可日行八百里。” “文人之撰,怎可当真。”亥言白了武松一眼。 “那我倒要看看你所言是否可信。”武松言罢,突然一拳挥出,击在院中那根栓马桩上。 咔嚓一声,这根足有碗口粗的马桩如被斧砍一般,齐腰而断。 武松不禁看着自己的拳头,若有所思。 “你使了几分力?”亥言问道。 “差不多五分。” “楚霸王在世,恐也要让你三分了。”亥言也吓了一跳。 武松来也 第55章:疯言成诗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武松这一拳也彻底让亥言放心了。 “这马桩的钱你来赔给店家。”亥言嘴上埋怨着,心里却想,就凭这一身功夫,谁又能伤得了他呢。 翌日一早,亥言和武松作别。 临别时,亥言也将大部分银两留给了武松,穷家富路,旅途遥遥,有钱自然会方便许多。 武松一路西行,按亥言所嘱,他雇了一辆双驾马车,到了州县集镇再换马续行。如此,可日行近两百里。 一连七日,除了打尖夜宿,武松几乎一刻未停,前后换了十六匹马,一路急驰。 官道尽头,庐州府的城门已依稀可见。 庐州,淮南西路治所所在,自非普通的州县可比。熙熙攘攘的街市里,人来人往,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眼看天色向晚,武松投了客栈,安顿好马车,出了门。 深秋的淮南,已是寒意渐浓。此时的武松已经换了一身青色外祆,腰扎黑绦,戴了一个竹斗笠。 不摘下斗笠,几乎没人知道他是个和尚。 庐州的夜晚虽没有杭州那么热闹,但也是笙歌阵阵,华灯璀璨。 武松随意地走着。 这几日只顾着赶路,沿路州县城镇,除了沽酒换马,他几乎都没有驻足。直到今日,方有闲暇逛逛这喧闹的街市。 酒,还是要喝的。 武松突然想起了一道菜,在杭州太和楼和亥言一起吃的沙鱼脍,顿时有些馋了。 找了两家酒楼,都没有。问过小二才知,这沙鱼脍是以沙鱼皮为原料,在两淮之地少见,本地鱼脍通常以鲈鱼为上品。 “那就鲈鱼吧,再来两壶女儿红,一盆羊肉,一碟豆干。”武松也不再纠结,即来之则安之,入乡随俗就是。 鲈鱼鲜美,比沙鱼更多一份细腻清爽。武松就着黄酒,美酒佳肴,独斟慢饮,一扫几日以来的车马劳累。 然而,正当武松享受着这难道的惬意时,总觉得眼前有惹眼之人。 此人的确惹眼。当世之人,成年男子皆束发,只有囚犯才披头散发,而此人却是一头散发,衣衫不整,坐在了武松斜对面靠门的位置。 他也在喝酒,只不过桌上佐酒的只有一碟蚕豆。酒壶却已有了好几只。 “小二,再来一壶。”散发之人招呼道。 小二闻声,一脸嫌弃地走了过来,“我说陆秀才,你前几日赊的酒钱还没给呢,我看今日就别再喝了吧。” “怎地,你怕我给不起酒钱吗?”陆秀长醉眼迷离,却强作凶样,样子倒是有些好笑。 “你堂堂不第秀才,又怎会付不起酒钱呢。”小二虽然陪着笑脸,却语含讥讽,“本店本小利薄,还望陆秀才别难为小人。” 说话间,一青年男子正好走进店来。此人束发戴冠,身着锦袍,肩披鹤氅,鬓边还插着一枝翠叶金花,一看就是富贵公子。 “哎哟,郭衙内大驾光临,快请快请。”小二眼尖脚快,眉开眼笑。 原来,进店之人正是庐州知府郭岩丰的独子郭琪佩,人称郭衙内。 “哟,这不是陆大秀才嘛。”郭衙内进门就瞅见了披发之人,也不忙着落坐,“怎地,又到此处骗酒喝来了。” “先喝酒,后付钱,此为赊,何来骗?”陆秀才一脸桀骜,“衙内也是读书人,何故偷梁换柱,出口伤人?” “哎哟,我以为你已经喝多了呢。”郭衙内不怒反笑,“你这披头散发是在学魏晋的风流狂士,还是要去做鞑子?” “呵呵。”陆秀才一声冷笑,“别急,过不了几日,你们都得散发为奴,成为鞑子阶下之囚。” 郭衙内脸色一沉,喝道:“你这疯子,平日里撒撒酒疯,写两首穷酸歪诗也就罢了。休要在此妖言惑众,小心治你个蛊惑人心之罪。” “哈哈哈。”陆秀才突然仰天大笑,几近颠狂,“我是疯子?我是疯子?你们才是疯子,你那知府老爹才是疯子,这个世界才是疯子!” “你......”郭衙内想发作,可又觉得和一个疯秀才较劲儿,难免失了身份。 “怎样?我说不对吗?”陆秀才仗着酒意,早没把什么衙内放在眼里,“金贼都快杀到黄河边了。祸到临头,你们这为官之人却还在粉饰太平,暗地里却想逃之夭夭。” “你这疯子,休得胡言乱语!”郭衙内顿时没了兴致,瞪了陆羽夫一眼,拂袖而去。 眼见气走了郭衙内,陆秀才疯劲儿更盛。 他突然起身,冲向了柜台。还未等掌柜的回过神来,陆秀才一把夺过了掌柜手中记账的毛笔,随手还拿了一壶酒。 酒壶在手,陆秀才仿佛这天地之间再无他人。寻到一处白墙,提笔挥毫,笔走龙蛇,写到兴处,提壶而饮。 酒过三口,陆秀才丢掉毛笔,又是一阵狂笑。 白墙之上,已留下七言绝句一首,字如狂舞之蛇: 『散发狂歌悲白头, 屠苏几盏识春秋, 金戈胡马山河破, 北望燕云十六州 。』 陆秀才醉意不减,吟起来却字字铿锵,念到最后不禁声悲而泣。 看着这个一会儿狂笑,一会儿又痛哭的疯子,酒楼内的客人都纷纷避之不及。 “哎呀,我的大秀才,你这是发的那门子疯。”小二也急了眼,“你这酒钱不付也就罢了,还惊跑了客人,我们还怎么做生意啊!” 陆秀才此时已瘫坐在地,形如烂泥,但嘴上却没停下,“做生意,哈哈,等金贼杀过来,国都没了,哪还有生意,哈哈哈......” 这一切,武松都看在眼里。 武松心里道,此人虽疯疯癫癫,但所言却倒也不假,看来也是个忧国忧民之士。 想到此,武松唤过掌柜的问道:“此人欠你们多少酒钱?” “几日的加起来,二贯钱足矣。”掌柜忙回道。 “这里是三贯钱。”武松掏出铜钱,“他的酒钱我给了,余下的,拜托掌柜找人将他送回家去。” “多谢客官,多谢客官,只是......”掌柜接过银钱,却又欲言又止。 “怎么?有何难处?”武松一皱眉。 “啊,客官有所不知,这位陆秀才并无屋宅,平日都是寄宿在城西的一座破庙内,和一班乞丐为伍。” “哦?”武松顿时起了好奇心,“那他平日以何为生?” “摆个字摊,卖字。但其实也就替人写个书信、状纸什么的。” “他不是读书人吗?怎会落魄如此?” “哎。”掌柜的叹了口气道,“说来话长。” 武松来也 第56章:巢湖四鬼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武松又叫了一壶酒,听完了这个故事。 原来,陆秀才名唤陆羽夫。祖上也曾官拜一县知县,无奈其后家道中落,到了陆羽夫的父亲一代,已沦落为私塾先生。 陆羽夫自小读书,一直希望效仿范文正公当年断齑画粥的故事,能通过科举之路重振家声。 不料,自在童试中得中了秀才之后,陆羽夫却屡试不第,区区州试竟然成了他无法逾越的天堑,举人之路就此止步不前。 屡试屡败,陆羽夫转眼已是年近不惑,空有一身抱负,却怀才不遇,只能整日借酒消愁。 一个月前,陆秀夫从乞丐那里得知消息,金军兴兵南犯,河东河北大半已沦入敌手。但朝廷主和派当道,一味避战求和,乃至欺上瞒下,对金兵入寇一事秘而不宣。 陆羽夫起初不信。但天下乞丐是一家,不断有黄河以北的丐帮弟子南逃到此,痛述鞑子在河东烧杀抢掠之行。 陆羽夫终于按捺不住,到知府府衙前击鼓,要求庐州知府郭岩丰保境安民,整军备战。 结果,被衙役当成疯子乱棒打出。 此后,陆羽夫解髻散发,每日在市井中逢人便说,鞑子之祸近在眼前,大宋亡国之期不远。 世人皆以为他真的疯了。 一个疯子和一群叫花子的话,又有谁能相信呢? ...... 此时的陆羽夫已经酣睡在那间破庙之内,在面容残缺的菩萨像前,他犹自梦呓连连。 浑然不知,危险将近。 其实,郭衙内方才走进酒店,名为喝酒,实际上是特意来看看陆羽夫是否又喝醉了。 眼见陆羽夫果然又借酒发疯,郭衙内一面假装败兴离去,一面让人按计而行。 郭衙内原本并没有除掉陆羽夫的打算,毕竟,一个疯秀才的话,谁又会当真。 不过,陆羽夫却意外撞破了他们的一个秘密。 一个成天被陆羽夫挂在嘴边,满大街喊,但却无人相信的秘密。 而且,这个秘密现在关系着他父子二人的前程。 金军大兵压境的消息,郭氏父子其实早已知晓。两个月前,汴京度支司就连发三道宣命,催征粮饷,以资河东战备。 但身为朝廷命官,郭知府得知这消息之后的第一反应,不是筹钱筹粮以资边军,而是跑。 树还没倒,郭岩丰郭琪佩这对猢狲就已经想好了去花果山的路了。 钱和粮,郭岩丰都在加紧筹办,或者说是搜刮。但不是往北运,而是往南,他的原籍池州。 为了私运粮饷,郭氏父子不惜假借剿匪之名,实则是勾结巢湖水匪,将粮饷经水路运往池州。 不曾想,郭衙内和巢湖水匪头目、“浪里阎罗”蔡童密会时,却不巧被陆羽夫撞破。 一个疯子的话,本不足为惧。但陆羽夫不仅是个疯子,还是个秀才。 而再过几日,朝廷特遣督办军务的安抚使就将入城,到时候,这个秀才要是拦驾上书,可就不好说了。 所以,陆羽夫必须死。 郭衙内的计划是:将陆羽夫打昏之后,扔入城内河中,伪装成酒醉落水溺毙的假象。 反正,这个疯子整日醉饮早不是什么秘密。如此,可谓神不知,鬼不觉。 为了便于行事,郭岩丰提前两日,以清查流民为借口,将城中的丐帮弟子全部收罗在城中的居养院,管吃管住。 如此,城西的破庙里就只剩下了陆羽夫一人。 但此时,城西的破庙里不止一个人。 郭衙内派出的四人摸进破庙时,武松已经在庙内。 原本,武松此刻应该回到了客栈。但在酒楼听完陆羽夫的故事之后,武松感怀于此人的气节,才决定去破庙走一遭。 无他,只是想给这位秀才再留下一些银两,以尽扶危济困之心。 不过,当武松刚刚走进庙门时,忽然察觉到周围有数名习武之人。天生的警觉让他立即纵身一跃,上了房梁。 果然,四个黑衣蒙面人随即也进了破庙,正是为陆羽夫而来。 话说这四人并非府衙的官军,而是巢湖水匪骨干,号称“巢湖四鬼”。 郭氏父子之所以让水匪出手,一则是为了不走漏消息,二则,万一事情败露,也自然可以推到贼匪身上,牵连不到官府。 四鬼进到庙里时,陆羽夫依然卧在供桌下的一张草席之上,酒醉不醒,哪知大祸临头。 四鬼察探了一番,确认庙内再无他人,随即轻脚向陆羽夫走去,准备绑了人就走。 眼看四鬼之一已经探身下去,准备拿人。梁上的武松却依然未动。 因为,他知道这庙内还有人。 这个人出手了。 一条打狗棍从天而降。 确切地说是从菩萨像后飞出,棍头直点为首的一鬼。 持棍之人是一名衣衫褴褛的乞丐。 四鬼遇袭,瞬间结阵。 四人号称“巢湖四鬼”,自然是善于水战,所用兵器也是自成一派,皆是贴身短刃。其中两鬼是铁尺,两鬼是分水峨眉刺。 一棍对八刃,这名乞丐棍法刚猛,大开大合,而四鬼则攻守有据,配合默契。 武松伏于梁上,看得分明。乞丐的棍法虽猛,但却缺少变化,力有余,巧不足。 对上这四鬼刁钻的短刃招法,空有一身力气,却使不出来。 数招过后,乞丐渐落下风。而这个时候,陆羽夫也被打斗声惊醒了。 乞丐想要极力护住陆羽夫,但面对四人合围,却已是难以招架。 一招不慎,乞丐的棍头被两把铁尺锁住,未及撤棍,两把峨眉刺已直奔眼前。 武松没有用刀,而随手将斗笠掷出。 竹编的斗笠夹着风声,正好挡在乞丐身前,峨眉刺顿时失去了准头。 随着斗笠飞下来还有武松。和一只轻飘飘的斗笠相比,武松简直就是下山之虎,那把戒刀就是獠牙。 随着一阵咣啷声响,顿时已有二柄峨眉刺和一把铁尺飞向了半空。 四鬼大惊失色。纵横江湖这么久,还没人一出手就震飞他们的兵器。 其实,若不是武松想留活口,好问清来历,此时恐怕已经见血。 四鬼知道不妙,转身就跑。 武松岂能让他们跑掉。他一步跃起,一刀劈向最近一鬼。 此鬼已听到了脑后的风声,情知已躲不掉这一刀,两眼一闭,准备等死。 刀背准确地拍在了此鬼的后脑上。 武松知道自己已经身负扛鼎之力,特意只使了三分力,这倒霉鬼当即栽倒在地,没了声息。 “大侠,穷寇莫追。”武松正欲继续追赶剩余三人,那乞丐在身后叫道。 武松心里一想,已有一个活口,况且陆羽夫还在庙内,万一对方还有后手,也恐有不测。当即收住脚步。 经此一吓,陆羽夫酒也已醒了大半。但却茫然不知何事。 “多谢大师出手相救,在下丐帮鲁正全,感激不尽!”鲁正全拱手施礼,情真意切。 因为他知道,如果没有武松,不光陆羽夫难逃此劫,恐怕连自己也要交代于此。 原来,这破庙本就是丐邦弟子的聚居之地,鲁正全和陆羽夫也因此相识。 两日前,当官府将庙中乞丐都迁往居养院时,鲁正全当时就觉得有些蹊跷。 这郭岩丰向来为官不仁,贪婪狡诈,早已是惹得民怨四起,突然间却大发善心。事出反常,必有古怪。 所以鲁正全才留了个心眼,悄悄留了下来。一连两日,他都藏在庙中菩萨像后,果然等到了“巢湖四鬼”。 话说这被武松击晕的是四鬼中的老三,人称“辟水鬼”钟立。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命丧刀下,醒来却发现捡了一命,才知道武松是手下留情。 再想到,平日里口口声声称生死一处的兄弟早已弃自己而去,钟立顿时心灰意冷。所以,武松问什么,他是有问必答。 听完了郭氏父子的那些勾当,武松不由暗想,难怪如烟妹子会夜袭府衙,上山落草。这朝廷的官员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 “想你也是一方好汉,习得一身武艺也属不易,为何不去杀鞑子,却偏偏帮那狗官干这种勾当?”武松问道。 钟立一脸羞愧,却默不作声。 这钟立本是在巢湖边打鱼为生的渔户,只因官府连年压榨,横征暴敛,难以维持生计,这才和一众乡亲落草当了水匪。 他自小熟识水性,不仅驾舟行船轻车熟路,水下功夫更是了得,加之习得一些拳脚,因此,在水匪中日渐崭露头角,深得水寨老大蔡童赏识,成为了四大头目之一。 不过和“四鬼”中的其余三鬼相比,钟立本性纯良,为人忠厚,心怀劫富济贫之心,却从未有滥杀无辜之意。 此番奉命来破庙,钟立原本就有些心有不愿,此刻再听了武松一席话,更是自惭形秽。 见钟立不说话,武松也觉得此人有些不一样。换作他人,不是拼命求饶,就是死硬到底,而此人却是面有愧色,沉默不语。 “你为何不说话?”武松接着问道。 “多谢大侠不杀之恩。”钟立道,“我钟立也是七尺男儿,鞑子来犯,自当保家卫国。只是苦于报国无门,又迫于生计,才做了这勾当,实在是......” “大丈夫又何愁报国无门呢。”鲁正全突然接过了话,“眼下就有杀贼的机会。” 武松来也 第57章:纸上输赢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原来,鲁正全不去居养院,还有一个原因。 身为丐帮河北分舵的弟子,鲁正全此次是奉丐邦九袋长老风季安之命,到庐州来联络从南方来的各地江湖人士,接应他们一同北上,共举抗金大业。 其实,丐帮自第九代肖帮主卸任之后,声威在江湖上就一蹶不振,大江南北的乞丐没少,但丐帮弟子的数目却锐减。 尤其是在两淮江南一带,几十年来早已是有丐无帮。 所以,鲁正全此番到庐州,真正能听丐帮号令的乞丐不过十余人而已。而之所以来庐州,只是因为此地是群雄北上汴京的必经之路。 “有多少江湖好汉到了此地?”闻听这个消息,武松不禁问道。 “不瞒大师,这几日陆续抵达的已有三四百人,皆是南方各大门派的好手。”鲁正全回道,“还有不少门派的业已在路上。” “那之后又有何打算?” “待各派聚齐,将一同北上汴京,我丐帮的八大长老和一众高手都已在京城等候了。” 鲁正全见武松武功深不可测,就算是丐帮八大长老之中也恐无人能敌,心里其实早已有了招纳之心。 此刻见他问起此事,正好可以顺水推舟,于是接着道:“大师武功高强,又侠肝义胆,何不随我等同上汴京,共驱金贼?” 武松一时没有接话。他北上正是为了抗金之事,碰巧在此遇到群雄,倒也正是一个机会。 不过,武松此时还心有顾虑,一则他有和亥言之约,二则,对于聚众一事他还是有些心结未解。 而且武松心里还有一事,就是这庐州知府勾结水匪私吞粮饷。坐视不理,这显然不是武松的性格。 想到此,武松道:“我等习武之人,保家卫国自是义不容辞,不过眼下这庐州知府私吞粮饷,这近在眼前的内贼不除,又何谈保家卫国?” “这也不难。”鲁正全道,“只要钟立兄弟能弃暗投明,以他作内应,以我等数百人之众,截下这批粮饷并非难事。” 说完,鲁正全看向了钟立。 钟立眼里闪过一丝犹豫,“承蒙两位不弃,小弟我自当效力,可是......” “钟兄弟有何难处尽管说来。”鲁正全道。 “不瞒二位,这粮饷何时运,从何地运,小弟也不知晓......” 鲁正全道:“无妨,姓郭那狗官既然已出手灭口,想必行事就在这几日,我等只需盯着府衙自会有消息,倒是动手之时,还需钟兄弟鼎力相助。” “这个当然,两位于我有不杀之恩,又不计前嫌,小弟自当拼死相报。” 商定之后,四人决定速速离开此地。 话说,各路江湖好汉齐聚庐州,都暂住在当地门派鸣鹤门,鲁正全自是带着钟立和陆羽夫投往此处,而武松则自回客栈。 众人相约,武松明日到鸣鹤门与众人相会,共商劫取粮饷之事。 翌日一早,武松从掌柜处打听得鸣鹤门所在,一路而来。 鸣鹤门,乃是淮南一带颇有名望的武林世家。一套祖传的鸣鹤拳源自福建的白鹤派,经开山祖师张灵运兼收各派所长,自成一格。 鸣鹤拳的招式以掌代拳,善寸劲,长于贴身缠斗,招法刁钻古怪,气运连绵起伏,在南派功夫中独树一帜。 传到如今第五代掌门张怀步之手,鸣鹤门已是两淮一带首屈一指的大门派,不仅门下弟子数百,还多置田产商铺,在庐州城内也是响当当的人物。 这张怀步不仅武功不俗,为人更是仗义疏财,豪爽大气。此番江湖群雄齐聚庐州,张怀步自是盛情款待,将各派掌门皆安排在自己的宅院中,其余诸人也皆住在他经营的客栈里。 鸣鹤门在当地名声显赫,自然不难找。武松远远就看到了那座黑瓦白墙、错落有致的深宅大院。 武松走到大门前,正欲让人通报,哪知门口弟子一见,立即笑脸相迎,引武松进了大院。 此刻刚过辰时,但正厅之上,各门派之人皆已落坐,左右相列,满满当当。 武松走到门口一看,这阵势当真是不小,也不究竟聚集什么样的好汉。 “大师快请,我等已恭候多时了。”鲁正全见武松如约而来,连忙迎了出来。 待武松进了正厅,这堂上端坐的十来位掌门人,鲁正全一一引见,如数家珍。 为首坐在当中的自然是东道主,鸣鹤门掌门张怀步。 左首列坐的依次是:南少林罗汉堂首座静觉大师、蜀中雪山派掌门苏沐白、西楚铁剑门掌门丰赫扬、江南霹雳堂掌门元金山、黔南五毒教教主普鸣凤。 右首列坐的依次是:青城派掌门令虚道长、八卦门掌门贺连山、广西五虎门掌门蔡照、越女剑掌门韩岳蓉,赣南飞鹰帮帮主赖成松。 武松依次见礼,也自报了山门,“贫僧亥明,云游四方,久闻各位大名,今日得见甚幸。” 众人一阵寒暄之后,进入正题,商议劫取粮饷之事。 一时间,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 武松在一旁一言未发,却也听得有些头大。心里暗想,难怪当年定要推选个山寨之主,没个定断之人,这事是成不了。 “各位掌门、各位掌门。”眼看这局面有些混乱,作为东道主的张怀步连忙站了出来,“俗话说,蛇无头而不行,各位虽说都是一派之主,但此事我看还须推选出一位领头之人,也好统一号令,决断行事。” 众人皆觉得张怀步言之有理。 “那就比武见高低吧,技高者当可坐这盟主之位。”八卦门掌门贺连山道,“我等习武之人,自当是以武会友,服的就是拳脚。” 众人也皆点头。 和读书人多文人相轻的臭毛病不同,这习武之人,没交手之前谁也不服谁。但一旦手下见了真章,分了胜负,那大多都会真心拜服。 所以,任凭你名声再响,不过过手谁也不会服气,哪怕你是少林方丈,一代宗师。 不过,这里光掌门就有十来位,如何个比法却是个问题,如何掌握分寸也是个问题。 “在下不才,斗胆妄言几句,不知可否。”此时,陆羽夫突然站了出来。 众人皆知道他是个秀才,也不会拳脚,倒也算是个局外人,索性就不妨听他有何高见。 “在下只是个落第的秀才,于武学更是一窍不通。不过,诸位若是要动手,所谓拳脚无眼,难免会有损伤,再伤了彼此和气,于这抗金除贼大计恐也不利。” 见陆羽夫摇头晃脑说了一通,铁剑门掌门丰赫扬那急脾气早已憋不住了,“你这秀才,啰嗦了这一箩筐,到底有甚法子,你倒是说啊!” “大侠莫急、莫急。”陆羽夫倒是淡定从容,“在下只是在想,可否有个法子,诸位只动手,却不必相互动手,比如打个树木石头之类的......” 闻听陆羽夫所言,张怀步突然心里一亮,“好啊,陆秀才这法子甚好,各位掌门意下如何?” “法子是好法子,可又当以何物来验证武功呢?”雪山派掌门苏沐白问道。 “这不难。”张怀步轻捋颌下胡须道,“鄙派练功时,常以叠纸缚于木桩之上,纸厚可达寸余,以练寸劲。我等何不就以叠纸为的,以拳掌破纸多者为胜。各位意下如何?” 众人皆觉得可行。张怀步当即吩咐门下弟子速去准备。 半柱香之后,六根练功桩已立在院中,每根木桩皆有平常女子腰身粗,每根木桩上都绑好了重叠的纸张。 张怀步走到院中,手指木桩道:“左边两桩,皆叠纸三百张,右边两桩,皆叠纸六百张,中间两桩最多,叠纸千张。各位可量力而行。” 末了张怀步还不忘补了一句:“列位莫要小看了这纸,此纸是产自渐东的藤纸,韧性颇强。” “哪位先来?”张怀步向众人喊道。 片刻沉默,终于还是有人按捺不住,“那我就来先来献丑了。”只见铁剑门掌门丰赫扬闪而出,走向了院中木桩。 韦赫扬左右看了一眼,来到右边的木桩。只见他凝神静气,气沉丹田,突然一拳击出。 这一拳虽未尽穿纸叠,但六百张纸也已破穿十之八九,威力着实不小。 “惭愧、惭愧。”眼看自己这一拳未能触及木桩,韦赫扬也颇有点失望。 但在一旁观战的鸣鹤门弟子皆心里暗惊。要知道,他们平日里练功皆是以三百张为限,功夫高一些的弟子也需百拳才能尽破叠纸。 第二位出手的是八卦门掌门贺连山。 只见他脚踏阴阳,身似游龙,绕着右边的木桩游走一圈之后,化掌为刀,一掌劈下。 纸屑飞舞,如天女散花。 这一掌将六百张纸几乎全部削尽。有弟子凑上近前察看,才发现,木桩上仅剩下了三张完整的藤纸。 鸣鹤门一众弟子不禁发出惊叹之声。 眼见贺掌门露了这一手,院中好几位掌门心里也有了数,自忖自己不是对手,也就不再出手。 只剩下了青城派的令虚道长和南少林罗汉堂的静觉。 两人似乎心有灵犀,都走向了中间的两根木桩。千张纸叠,足足厚达三寸有余。 众人皆屏气敛息,静待二位出手。 令虚道长二指一并,飘然点出;静觉大师则食指如锥,于当胸刺出。 皆是成名绝技:拂穴手和金刚指。 武松来也 第58章:谋定水路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千张藤纸,依旧缚于木桩之上,两人都已收手,退步闪开。 众人迫不及待上前察看。 “两个木桩上的叠纸皆已尽破。”张怀步左右看了好几眼,不禁赞叹,“二位的指上功夫当真是惊世骇俗,难分伯仲。” “不然,还是静觉大师技高一筹。”令虚道长一脸释然道。 众人本以为这是道长的谦让之词。 但令虚接着道:“各位可再仔细看看,我二人虽都尽破纸叠,但木桩上却已有静觉大师的指印。” 张怀步领着众人回身再次察看,果然,在静觉大师所击的木桩上,一个指印隐约可见,若不细看,很难发现。 “这真是毫末之差啊。”张怀步拱手赞道,“静觉大师的神技如神龙见尾,而令虚道长的眼力也是洞若观火。” 静觉此时微微一笑,“承让,承让。” 如此,胜负已分,众人都拱手向静觉恭贺。只有鲁正全还有些心有不甘。 他看了一眼武松,忍不住道:“各位,这位亥明大师尚未出手,可否让他一试?” 此言一出,众人大多面露不悦之声。 “还有此必要吗?”五虎门掌门蔡照颇为不屑道。 “是啊,静觉大师这手金刚指一出,世上能与之匹敌的,怕是屈指可数。”五毒教教主普凤兰也附和道。 张怀步见状,赶忙出来圆场。 毕竟,丐帮怎么说也还是江湖第一大帮,虽说鲁正全只是一名七袋弟子,但丐邦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不妨,不妨。这本就是以武会友,能者居之。”静觉倒是颇有涵养,“还望这位大师不吝赐教。” 说着,他转向武松,单掌施礼。 武松其实本不想出手,更无意做什么盟主之位。不过,看到有几位掌门面露不屑,心里好强之心陡起。 况且,静觉大师此言一出,自己再推辞,也显得矫情。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武松道。 不过,此刻院中木桩只剩下左边两根,三百张叠纸的。 “来人,速去取一千张藤纸来。”张怀步叫道。看热闹,谁都不嫌事大。 “不必了。”武松缓步走到左边两根木桩前,“就这三百张的足矣。” 言罢,武松右拳直出,正中木桩叠纸。 似一阵风过,激起叠纸一阵涟漪,却转瞬即逝。 武松收回右拳,捋了捋衣襟,退到了一旁。 张怀步率先上前验看,却是眉头一皱。叠纸之上,除了留下一个拳印之外,居然一张都没破。 院中的几位掌门尚能不动声色,一众亲随弟子却已是窃窃细语。 “大和尚,你这难道是挠痒的功夫吗?”有飞鹰帮门下的弟子忍不住叫道,顿时引得一阵讪笑。掌门赖成松也未出言喝止。 武松面无波澜,未置可否。只是静静地看着,如一尊佛像。 只有静觉大师心下骇然。 “且慢。”静觉大师突然喊道,“待老衲再看看。” 言罢,静觉走到木桩前,一眼扫过,随即用手指轻轻一点,木桩瞬间爆裂开来,如朽木一般。 “哇!”众人惊叹声四起。 原来,武松这一拳虽片纸未破,却已是力透木桩,力道刚猛无比,却又藏而不漏。 “老衲佩服,甘拜下风。”静觉大师转身对着武松道,“这盟主之位理应是尊驾的。” 此时,群雄这才明白,这独臂和尚简直是深不可测,就这隔纸破桩的功夫,很多人连听都没听过。 “静觉大师见笑了。”武松回礼道,“切磋而已,不必太当真,这盟主之位还是你的。” “何出此言?” “大师忘了,比武之前已有言在先,破纸多者为胜,贫僧片纸未破,自然是输了。” 此言一出,院中的各掌门顿时对武松又多敬了一分。鲁正全更是暗自佩服:这和尚不仅武功超绝,这胸襟气度也是非凡。 此时倒是静觉颇有些尴尬,“尊驾这么说,更让老衲汗颜。你这一身功夫,冠绝群雄,自当领盟主之位。” “贫僧绝无此意。”武松辞意坚决,“大师你德高望重,声名远扬,自当坐这盟主之位,但有差遣,贫僧定倾力相助。” 眼见武松意已决,众人也不再勉强,纷纷附和,推静觉大师坐了盟主之位。 选定了盟主,群雄回到了正堂之内。静觉大师和张怀步并排而坐,同居正位。而众人皆推武松坐了左首第一位,武松也不再推辞。 经一番商议,群雄定下劫粮饷的计划,各自领命。 鸣鹤门和丐帮弟子熟知城内情况,自然负责打探府衙的动静,通传消息。 其余各门派分为两队,熟知水性的为一队,多配短兵刃,由令虚大师统领,为水战而备。其余的为一队,由贺连山统领。 静觉大师则和武松率南少林弟子为一队,作为机动。 分队完毕,群雄皆摩拳擦掌,恨不得马上就能冲杀而去。 可究竟该杀往何处?却还是一头雾水。 “若无法知晓运输线路,即使能探知他们的出发时间,仓促之间,人马恐也很难就位。”令虚道长捻了捻胡须,若有所思。 “是啊,若是提前将人马伏于府衙四周,这数百人恐也难免会露出形迹。”静觉大师也眉头微皱。 张怀步也道:“郭岩丰此行定会加倍小心,押运的官军必不会少,若不能以伏兵击之,怕是难有胜算。” 但若要以伏兵击之,就必须要提前知晓运输线路...... 此时,一旁的鲁正全忽然想起了一个人,他连忙叫来了“辟水鬼”钟立。 众人皆知钟立原是巢湖水匪。见他到来,令虚道长立时眼前一亮,不待鲁正全说话,就直接道:“钟兄弟来正好,如果你是运粮饷之人,你会从何处入巢湖?” 钟立沉思片刻道:“那知府既然勾结了水...水匪,那走水路自是上策。” “那会走哪条水路?” “东出时雍门,入南淝河,顺河而下,在施口入巢湖,水路只此一条。” “只此一条?” “运粮饷须三丈以上的大船,能走大船的河道,只此一条。” “好!”令虚道长大喜,“钟兄弟可谓首功一件。” “我再问你,这一路可有合适的伏兵之地。”令虚接着问道。 “嗯......”钟立思索片刻,“这一路到施口约有六十余里,三十里之后,河西沿岸皆是大片山林,便于隐藏。若是要选一地设伏......” 钟立又想想了道:“距施口约二十公里处有一村庄叫马桥村,此处河道狭窄,最宽处不过十余丈,是截船设伏的绝佳之地。” “太好了。”令虚道长不由拍案叫绝。 静觉大师听得也是频频颔首,“钟兄弟人称‘辟水鬼’我看不妥,应称之为‘活地图’才是。” “有了这张活地图,我看大事可成。”令虚道长和静觉大师相视一笑。 见劫取粮饷之事渐有目眉,众人皆喜形于色。 只有霹雳堂掌门元铁山还面有疑色,“那他们万一不走水路呢?” “这不难。”令虚又轻捻胡须,“我们让他走不成旱路便是。” 静觉、贺连山、张怀步、苏沐白等人也都频频点头,皆是成竹在胸的模样。 武松心里也顿时明白了七八分:怕又是亥言那小和尚用过的打草惊蛇之计。 群雄当即重整了部署,静觉大师再发号令。 钟立跟随令虚为首的一队,即刻出发,走水路前往板桥村设伏,静觉和武松则带领人马走陆路随后接应。 贺连山统领另一队,出城南南薰门,以作疑兵。而飞鹰帮帮主赖成松则率帮众自成一队,备快马,出城南德胜门,见机行事。 鸣鹤门掌门张怀步依旧坐镇城内,待事成之后,接应群雄直接北上。 布置停当,群雄各自领命而去。 话说武松这一路人马约有百余人,为避人耳目,众人皆分散出城,约定到城南外十里亭再会合。 静觉和武松都是和尚,自然相伴而行。 武松以静觉大师年事已高为由,特意雇了辆马车。静觉欣然接受,拉着武松一起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出了庐州城奔南而去。 车厢内,武松和静觉相对而坐。静觉眼见马车离城已远,开口道:“老衲有一事不明,还望请教。” “大师尽管问便是。”武松道。 “敢问尊驾师从何人?” 武松微微一愣,随即回道:“不瞒大师,我自小在山野中胡乱习得一些拳脚,后得周侗师父指点,只是也并未拜师。” 没了亥言在身边,武松一时也编不出瞎话,只能如实相告。 “周侗?”静觉面色微动,“可是江湖人称‘铁臂膀’,在京城御拳馆任天字席教师的大侠周侗?” “正是。” “如此说来,老衲和你还算同宗同源,都是少林一脉。” “少林功夫,天下无双,贫僧只是习得一点皮毛,岂敢妄攀师门。” “哈哈,尊驾实在过谦了。”静觉道,“就你那一拳隔纸破桩的功夫,就算是我师兄静念方丈也未必能胜。” 武松心里一惊,难道是我这原息之力又长进了? 武松来也 第59章:河道奇袭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巢湖四鬼”少了一鬼,郭氏父子心里顿觉不妙。 从昨夜到现在,郭岩丰已派出数路人马前去打探,但一直没有“辟水鬼”钟立的消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而破庙里的陆羽夫也踪迹全无。 这两个人的陡然消失,绝不是什么好消息。 眼看大事将近,最怕的就是节外生枝。所谓夜长梦多,郭岩丰决定提前行事。 只是,是走水路还是陆路,郭岩丰还没拿定主意。 走陆路更近,四十余里,不消一日即可抵达巢湖。但到了湖岸,还得将粮饷从车马上搬运到船上,也需事先和“浪里阎罗”蔡童约定好时间,好派船只在渡口接应。 走水路,有六十余里,虽说路程稍远,但也只需一日。而且,船只可直接从施口码头入湖,省下了来回装卸的麻烦。 能省一事是一事,毕竟这也不是什么见得人的勾当。 眼看酉时已近,郭岩丰在书房里转悠了一柱香的功夫,依然没拿定主意。 正在踌躇之间,郭琪佩匆忙走了进来。 “爹,巡城的厢军刚刚来报,有人在南薰门外打劫过路商贩,还伤了几个厢军士卒。” “多少人?什么来路?”郭岩丰顿时警觉起来。 “据说有二三十人,不像是一般的山贼路匪。” “哦,何以见得。” “据厢军头目说,这些人武功甚高,多以剑为兵刃,还善发暗器,那几个厢军就是被金钱镖所伤。” “城内只有鸣鹤门算得上是武林正宗,这突然间又从何处冒出这些江湖高手?”郭岩丰眉头紧锁。 “爹,你是担心这些人是为粮饷而来?”郭琪佩问道。 “若只是区区数十人,量他们无此胆量。”郭岩丰低头思索,反复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指环。 待拇指停住,郭岩丰道:“佩儿,传令下去,速速备好船只,明日一早走水路入湖。你亲领一营厢军随船行动。” “孩儿遵命。” “你这一路之上务必小心再小心,一旦情况有变,以响云箭为号,为父自会前来接应。” “孩儿记下了。” “对了,让巢湖四鬼速速通知蔡大当家的到施口来接应。” ...... 南淝河,河面风平浪静,薄雾缭绕。 三艘帆船前后相接,破浪而来。头尾两艘长约五丈有余,单桅纵帆,尖头龙尾。 中间的双桅大船上,郭琪佩立于船楼,凭栏远眺,眉头紧锁。这一趟关乎他们父子二人今后的荣华富贵,容不得半点差池。 这一路沿南淝河顺水而下,走了大半日了,倒也平安无事。甚至连岸上也鲜见人影。 但越是这样,郭琪佩心里越是没底。 “衙内不必担心。”见郭琪佩一直盯着水面,他身旁一身黑色劲装的男子道。 此人正是“巢湖四鬼”的老大,人称“抱水鬼”的雷刚。 雷刚道:“此季正是刮西北风,船顺风而下,再有一两个时辰就可入湖了。到了巢湖,就是我水寨的天下了。” 郭琪佩扭头看了一雷刚,“有雷头领坐镇,本公子自当放心,只是事关重大,还是小心为好。” “是是,衙内所言极是,小心驶的万年船嘛。” 说话间,船行前方,河道渐窄,雾气愈浓。 忽然间,水面一阵作响,仿佛有大窝鱼群翻江而出。 头船上的官兵还未看清发生了何事,只听得一阵阵木裂之声,船身重重地一晃,竟然停住了。 雾气之中,官兵这才发现,前方河道已被一排竹筏拦腰截断。 方才那一阵木裂之声,乃是竹筏上的无数枝竹枪插入船身的声音。 这竹筏阵正是钟立的杰作。 原来,令虚道长一队赶到马桥村之后,钟立见西岸竹林密布,顿时心生一计。 群雄连夜砍伐竹子,扎制了数只竹筏。竹筏之间再以粗壮藤条相连,结成连环筏,横于河上。每只竹筏船头的竹子皆削成尖头,锋利无比,是为竹枪。 竹筏阵摆好之后,再先绑上数块巨石,以绳索相连。巨石沉入水底,将竹筏拉沉,正好隐于水面之下。 待敌船行近,由事先潜伏的刀手砍断绳索,竹筏阵瞬间破水而冲,将敌船截住。 眼看头船被竹筏阵截停,后面的双桅大船想落锚停下,却已经晚了。 前后两船,首尾相撞,又是一阵剧烈摇晃,差点把郭衙内掀到河里。 船上的人惊魂未定,一阵弓弦声又响。漫天飞矢袭来。 雾气之中,箭似从天而降,船上厢军士卒猝不及防,顿时被这一阵箭雨射倒一片。 箭雨过后,自然是杀声四起。 钟立准备的竹筏阵还不止这些。 雾气中,十余只竹筏从西岸丛林里杀出。 这些竹筏不大,也很简陋,一只筏仅容七八人。但此处河道宽不过十余丈,竹筏入水稍往前驶,就已逼近了大船。 竹筏上皆是各派掌门和弟子。转眼间,令虚道长已率先一跃,飞上了大船,接着是雪山派掌门苏沐白、五虎门掌门蔡照、越女剑掌门韩岳蓉...... 大船之上,群雄各展所长,一时杀得厢军节节败退。 令虚道首当其冲,长剑过处,厢军士卒手中的兵器纷纷脱手而飞,弹指之间,就有十余名厢军失去扺抗力。 苏沐白一见,心中较技之意陡起。 只见他身形似飞鹰掠水,手中长剑只取厢军士卒下盘,剑光掠动,数名厢军接连倒地不起。 蔡照蔡掌门倒是没那么多花样,他手中一把五虎断门刀,刀重三十六斤。舞起来虎虎生风,挡者披靡,刀锋所指,厢军身上的皮甲如同纸糊一般。 这大船之上,原本布防了半营厢军,足有二三百人,但在一众江湖高手的突袭之下,已死伤过半,余下的皆往船楼且战且退。 眼看大势不妙,郭琪佩已是彻底慌了手脚。但还好没忘了发响云箭。 随着响云箭冲天而起,郭衙内似乎有了点底气,在船楼上高声叫道:“大家莫慌,知府大人的援军即刻就到,擒下这伙贼人,知府大人重重有赏。” 郭岩丰的确看到了响云箭。 但此时,他的一众人马却已是无暇他顾,甚至自身难保。 因为眼前这个独臂大和尚实在太厉害了。 原来,在儿子率船队出发之后,郭岩丰又点齐了一营厢军,出南薰门直奔巢湖岸边的施口。准备在此接应运粮饷的船队。 官军一出城,就被贺连山派出的探子得知。 贺连山率领的这队人马一直就在南薰门外十里亭处伺机而动。 得知官军出城之后,贺连山一面让探子继续哨探,自己率大队人马在其后悄然尾随,一面派人快马飞报静觉大师。 此时,在南淝河西岸的山林里,静觉大师和武松率本队人马已经和令虚等人会合。 得知官军动向之后,静觉沉思片刻道:“官军此行必是为了接应船队,一旦我们在马桥村发动,这队官军势必来援。” “大师所言不差。”令虚道,“贫道以为,贺掌门所率不足百人,恐难拖住这一营官军,需有人带队分兵支援。” 静觉点头称是,接着扫了一眼四周众掌门。 “贫僧去吧!”武松凛然道,“这水上的勾当我不在行,这岸上却无妨。” 见武松领命,静觉甚喜,“尊驾倒是快人快语,直接坦荡。爽快!那你想带多少人?” “五十人足矣。”武松道,“劫船一事不可有失,需有足够人手。贫僧此去,能战能走,只要拖住官军即可。” 武松嘴上如此说,心里却想,只要官军不披重甲,又能奈我何? “好,那就请韦掌门领本门弟子随你前去,如何?韦掌门。” 武松的功夫,韦赫扬早已佩服得五体投地,自然乐意,“遵命!” 事实证明,韦赫扬的选择是对的。 当郭岩丰看到响云箭,带着一营厢军向东杀来,刚进一片山林,就中了埋伏。 不过,待看清来敌不过百余之众时,郭岩丰笑了,“这帮贼人莫不是在找死?” 的确,一百多人对上五百厢军,众寡悬殊不说,这厢军皆披皮甲,更有长枪硬弓,一旦稳住阵脚,焉有不胜之理? 可惜,他们遇到的不仅是一群武林高手,而且还有一个武松。 武松的戒刀飞舞,就像一道道催命符。挡在前面的厢军士卒,枪挡枪折,刀挡刀断,人挡命丧。 眼看武松一路势如破竹,如入无人之境,郭岩丰终于明白,这一众贼人为何敢以寡击众了。 武松之勇,令厢军胆裂,却让群雄士气暴涨。 韦赫扬一对铁剑在手,手上招式连绵,心里也是乐开花:只要跟着这大和尚,老子连皇城内宫也敢闯! 各派中的门人弟子,有不少没在鸣鹤门见过武松隔纸破桩的功夫。此时见这大和尚之能,如天神下凡。 “这样的人物,怕是只有评书里的西楚霸王可比!” 转眼之间,武松已经杀奔郭岩丰而去。眼看相距已不足十丈,只要武松纵身一跃,就可直取知府大人。 此时,两名顶盔贯甲的厢军都头各执一把朴刀杀到,率一众长枪兵结阵拦住了武松。 眼见有长枪军阵隔挡,郭岩丰赶忙调转马头,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苦也。”郭岩丰一边纵马狂奔,一边心里暗自叫苦,“船队那边若是也有这般狠人,我这粮饷怕是不保......” 郭琪佩那边河道激战,并没有武松。但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 武松来也 第60章:相约汴京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大船之上,虽无武松,但十位掌门有六位在此,静觉和令虚更是一等一的高手。 加之在舟船之上,地方逼仄,官军的军阵优势无从施展,擅长单打独斗的江湖好汉倒是如鱼得水。 官军溃败之势已无法挽回。 “衙门,走吧!再不走,就走不掉了。”船楼之上,雷刚对着郭琪佩喊道。 “这一船粮饷就不要了?”郭琪佩眼看援军迟迟未到,心知大势已去,却又心存不甘。 “我的衙内,命都没了,还要这金银有甚用!”雷刚哀求道,“走吧,来日方长啊。” “走!”郭琪佩一咬牙,随雷刚跃入河中。 有“巢湖三鬼”护卫,郭衙内虽然水性平平,但逃命还是绰绰有余。四人泅水上了东岸,落荒而逃。 众厢军见郭衙内都跑了,也无心再战,纷纷弃械投降。 粮饷到手,群雄无不兴高采烈。不过等清点完所获粮饷之后,众人都吓了一跳。 粮草不计,银两竟然有三十万两之巨。 看着一箱箱白花花的银锭,众人一时尽皆愕然。 苏沐白愤然道:“这狗官,外敌当前,我等匹夫犹知抛家舍业,共赴国难,他却窃一城之资,拿民脂民膏行如此苟且之事!恨不得寝其皮,食其肉而后快!” “不如杀回城去,宰了这鸟官,也算为国除奸,为民除害!” “对,宰了那厮,拿他人头祭旗!” 众人一阵聒噪,群情激愤。 不过,冷静的人还是有。 静觉大师心里明白,经此一战,庐州城必定已是戒备森严,杀回城已是不可能。 他将众掌门引到一旁,“各位掌门,如今大事已成,但如此多银两,该如何处置?” “大师所虑,也正是贫道所虑,这三十万两白银怕是个麻烦。”令虚道长道。 “劫都劫了,怕他作甚!”蔡照道,“大不了反了。” “蔡掌门此言差矣,我等此行本是为抗金而来,劫粮饷也是为国除贼。但如果因劫粮饷而真成了贼寇,那还谈何抗金?”越女剑掌门韩岳蓉一直没说话,此时也忍不住了。 “韩掌门所言极是。”静觉接着道,“各位是否想过,那郭岩丰如果上报朝廷,反诬我等为劫匪,那又当如何?” “这......”蔡照也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令虚道长又捻起了他颌下的长须。 思量片刻之后,他开口道:“如今之计,只有让朝廷知晓真相,查办郭岩丰之罪。” “可我等并无证据证明那姓郭的勾结水匪,私吞粮饷啊?”苏沐白道。 “不然,我等确无要害证据。”令虚道,“但有时候,证据并不重要。” “那什么重要?”静觉也不禁问道。 “官!” “官?” 令虚微微一笑,“言官。别说是郭岩丰这区区一州知府,就算当朝之相,也怕言官。” “哎呀,道长别绕弯子了,有甚法子快说吧。”蔡照听得云山雾照,早已没了耐性。 原来,政和年间,令虚奉道青城山时曾结识了时任益州知府张正尧,张正尧常邀令虚坐而论道,谈古论今,成为至交。 如今,这位张正尧大人已是官授御史台中丞,正是言官之首。 “虽说张大人进京为官多年,但与贫道一直有书信往来,如今正好可将此事告之于他,以查明真相。” “哈哈,本以为道长乃是化外高人,没想到也有上达天听之路。”静觉不由笑道。 “大师莫要取笑贫道了。”令虚叹道,“身处这不平之世,多事之秋,我等又岂能置身事外,所谓出世即入世,不破俗事又何谈道法。” “道长高见,老衲受教了。” 闲话不提。群雄当即商议妥当,分头行事。 一方面,令虚亲笔修书一封,令座下大弟子骑快马先行北上,进京面呈御史台张正尧大人。 另一方面,群雄将银两从船上卸下,分装于马车之上,准备一路送往汴京。 令虚还特意在投降的厢军中留下一名都头,作为人证随行进京。 其余厢军悉数遣散,让其自回庐州。 安排停当之后,群雄押运着粮饷穿过西岸山林。和武松、贺连山等人会合之后,一众人马一路向西,绕过庐州城北上。 按照事先约定,群雄在马桥村得手后以响云箭为号。但见信号,张怀步便率鸣鹤门下弟子出西平门,在城外十里的得望坡等候群雄。 鲁正全则和陆羽夫则随张掌门同行。 夜色里,群雄在得望坡聚首,一时群情激昂。 一日奔波激战,群雄皆已饥饿疲乏。还好,张怀步还让门下弟子运来了酒肉干粮,众人随即决定就地扎营。 静觉大师则派出数队哨探前出庐州方向,以防官军追来。 武松和众掌门围坐一处,喝酒吃肉。席间说起痛击官军,刀光剑影之事,众人一时间豪情万丈。 陆羽夫自小读书,一生也皆以读书人自居,以士安天下为愿。之前从未见过如此多江湖人物,更别说共坐一席,开怀畅饮。 听众人说起和官军的激战,陆羽夫不由得暗想,这些武林人士以寡敌众,居然还杀退披甲之士。还有那个大和尚,独臂单刀,竟视数百厢军如草芥。 难道这世上真有如评书、话本里的那般万夫莫敌之人?想我等这些读书人,整日自诩忧国忧民,但贼人当前,却是百无一用。 惭愧、惭愧啊。 想到此,陆羽夫端起酒碗,站起身来道:“大师于我有救命之恩,今又有破贼之举,真是令在下佩服万分。在下手无缚鸡之力,自是比不了各位好汉,好在也空读了几年书,如不嫌弃,今日愿赋诗一首,以敬大师!” 一群武林高手中,突然多了一个想作诗的秀才,众人也觉得倒是十分有趣。 “也罢,听说你们读书人喝酒时都好行个什么酒令,吟个诗什么的,我等这些粗人今日倒也可见识见识。”霹雳堂掌山元金山道,“来,若是做得好,我再敬你一碗。哈哈哈。” “好,来来。”众人皆附和道。 “那在下就献丑了。”陆羽夫清了清嗓子,呤道: 『淮南风正高, 仗剑有英豪, 独臂风云卷, 金刚怒目滔。』 “好。”听到最后一句,静觉大师也不由赞了一声,“所谓金刚怒目,菩萨低眉,皆是慈悲。” 见静觉大师叫好,众人也纷纷附声。 其实,好不好的,元金山、韦赫扬、赖成松等人也不知道,明白是在夸人就是了。 此时,韦赫扬也端起一碗酒走到武松面前,“大师神威,在下佩服得紧,诗我是自然不会,话也不多说,就敬大师一碗水酒吧。” 言罢,韦赫扬一饮而尽。 武松也不推让,干了一碗。 武松的能耐,众人其实都已知晓。虽然截杀郭岩丰一战,只有韦赫扬、贺连山和五毒教教主普兰凤亲眼所见。但以百余之众却杀得一营厢军溃不成军,也让其余掌门颇为吃惊,想来也正是武松居功至伟。 众人皆怀敬服之意,而静觉大师则另有想法。 “尊驾能拔刀相助,老衲感激不尽。不知今后可还有机会联手破贼?”静觉问道。 武松一听就明白了老和尚的意思,微微一笑,“大师心意,贫僧明白。抗金之事。自是义不容辞,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贫僧还有一件要事在身,要赶往京兆府。” “哦......” 见静觉面露失望之色,武松赶忙接着道:“若大师不嫌弃,待我办完事此事,可再来相助,共抗金贼。” “那自然是求之不得。”静觉顿时转忧为喜。 “只是,贫僧到时该往何处寻找诸位?”武松心道,此去京兆府还有近两千里,路途遥远,这一来一去,少说一月有余,到时又如何知道群雄去了何处。 “大师不必担心,有我丐帮在,断不会失了联络。”此时,鲁正全插话道。 “是啊,丐帮弟子遍天下,要论找人,恐怕官府也自叹不如。”静觉看了一眼鲁正全。 “那就有劳鲁兄弟费心了。”武松道。 随后,鲁正全告诉武松,他办完事后可赶往汴京。城南有座关帝庙,乃是丐帮河北分舵所在,到时候便可知道群雄的消息。 群雄又豪饮一阵,陆续歇下。风餐露宿,对于江湖好汉们本就是常事,众人借着酒意,睡得极香。 倒是武松又睡不着了。 方才一幕和东明山那一夜何其相似。一群江湖好汉举杯畅饮,谈笑间,刀光剑影,快意恩仇。 只是,如此的日子,真是自己需要的吗?若没有和亥言之约,自己会和他们一共北上吗? 夜色已深,四周已是一片寂静。只有风声忽啸忽没。 武松扭头看了一眼那空空的左袖,突然想起,当年梁山众兄弟在六和寺作别时,正是因为少了这一臂,宋江已视自己为废人。 兄弟和废人,又哪个才是真的自己呢?那些酒中的热话豪言,又何时会人走茶凉? 黑夜里,没有答案。 ...... 翌日一早,武松和众人就此作别。 “贫僧此去,少则一月有余,多则不过两月,定会到汴京来寻诸位,到时再大碗喝酒,共诛金贼!” “大师保重!后会有期。” “保重。” 武松来也 第61章:镔铁宝刀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别了群雄,武松一路西行。待到了城镇,依旧照之前之法,雇一辆双驾马车,一路急驰。 此时,距离和亥言的十一月廿五之约只剩二十余日,路程却还有近二千里,已是容不得半点耽搁。 武松心下着急,几乎是逢集镇就换马,闻鸡即发,日落方停。 十日时间,竟走了一千六七百里,眼看已进入陕西路境内。 商州城近在眼前。 此时未初刚过,商州城门门口却是门可罗雀,把守的官军倒是不少,却鲜见有人进出。 都说商州乃是关中有名的繁华之地,难道是我走错路了不成? 武松不由得又抬头看了一眼城门楼,商州两个大字虽说饱经风霜,但也清晰明了。 “这是从何而来?进城做甚?”城门口,一个什长拦下了马车,张口问道。 武松一路上戴着斗笠,即使在马车上也未曾摘下,这军士并未看出他是个和尚。 “去往京兆府,途经此地,准备进城投客栈。”武松回道。 哦,什长一边应道,一边把马车内外扫了一遍,“这一路上可有撞见什么可疑之人?” “可疑之人?”武松有些不明白,“军爷的意思是......” “有没有遇上金人?” “金人?”武松不由得一愣,“难道金贼已经杀到此地了?” “那倒没有。”什长又看了武松两眼,“只是知州大人有令,各路严加盘查,以防金人细作混入城内作乱。” 说话间,什长突然发现了马车内放着的戒刀,神色顿时紧张起来。 “你带兵器何用?” “哦,军爷莫慌,这是戒刀,贫僧云游四方,这只是用来防身的。”说着,武松摘下了斗笠。 什长看了看武松头顶上的戒疤,神色依旧有些狐疑,“原来是个和尚......那你的度牒何在,拿出来验......” 这什长“看”字还没来得及出口,只觉得手里一沉,一锭银子已经握在手中。 “军爷见谅,贫僧云游四方多年,那度牒早已丢失了。还望军爷通融通融。” 什长不用低头看,凭手里的感觉,也知道这锭银子不轻,少说也有十两。 够他一二年的军俸了。 “咳咳。”什长立时装作若无其事,麻溜地把银子塞进了怀里,“行了,速速进城吧。” “有劳军爷了。” 进了城,投了客栈。武松还惦记着金军的事情,趁着吃饭的机会向掌柜打听。 结果比想象的更糟:据从北边逃过来的难民说,金国大军已破了潼关,距此不过三百余里了。 武松心里一惊。他惊的不仅是金军来得如此之快,更糟的是,潼关一破,从关中东去汴京之路也就彻底断了。 客栈的客房内,武松闷坐了半晌,抽出了戒刀。 心情不好时,武松就会擦刀。 这镔铁雪花刀虽然锋利无比,但却沾不得半点水。水渍不净就会生锈,无论是血还是汗。 所以,必须常用干净布条擦拭。 武松擦得很仔细。仿佛擦的不是刀上的污渍,而是心情。 刀脊上的花纹似流水,布条须顺流而下,不能回头。这是擦刀的技巧,也好像是人生。 十八,武松心里默念着顺脊而下的次数。收刀,入鞘。 但武松的心情依然没变好。 因为他发现,刀鞘上的崩簧坏了。 崩簧一坏,刀就容易从鞘中滑出。锋芒毕现,本不是佛家之道。 武松决定去修刀,商州城不小,应该不缺能工巧匠。 听说武松要寻铁匠,客栈掌柜想了想道:“若论手艺,往东过三条街,有一家钟记铁匠铺,人称钟老七,在整个关中都有名。” “那甚好。”武松谢过掌柜,正欲前去。 “不过,现在去,得看你的运气了。”掌柜的抬眼看了看天色。 “为何?” “客官有所不知,这钟老七有个怪规矩,每日只接三单,三单接完,就打烊收工,从无例外。此时已过申时,恐怕......” 武松心道,还有此等事,那更要去见识一下。 钟记的店旗随风飘着,店门也开着,里面打铁之声阵阵。 “这掌柜老儿,莫不是在哄我。”武松心里道。 不过,武松前脚刚跨进店门,还未及开口,店里那人道:“今日三单已满,客官明白请早吧。” 说话的人正抡着铁捶,炉火映红了半张脸。 武松见他四五十岁的年纪,头发胡乱扎着,额上扎着一条粗布发带,早已被汗水浸透。 “这位施主,贫僧慕名远道而来,还请行个方便,我多给你些银钱便是。”武松走了进去。 “大和尚见谅,小店虽小,但小店的规矩也是规矩。”钟老七抬头看了武松一眼,“和银钱无关。” “你开这个铁匠铺,难道不是为了钱?” “当然是为钱,但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呵呵。”武松不禁笑道,“你一个打铁的,称什么君子,谈什么道。” “大和尚身为出家人,如此说话,就是无道。我一个打铁的,生炉打铁,关门打烊,不偷不抢,当然是道。” 钟老七手上不停,嘴上也没闲着。 “你......”武松不禁语塞,心中不快,一时火起,啪的一声,将戒刀拍在了案桌上。 刀身从鞘中滑出,锋芒乍现。 钟老七只觉得眼前一亮,手中铁锤停在半空。 “好刀!” 武松还在心恼,不知是走是留。钟老七却放下手中活计,走了过来。 转眼间,钟老七已是满脸堆笑。但两眼却没看武松,只盯着那露出半截的戒刀。 “敢问大和尚,这刀是如何而来?”钟老七问道。 “朋友相赠。” “敢问是何处朋友?” “这又与你何干?”武松火气未消,颇不耐烦。 钟老七倒是也不恼,还顺手给武松倒了一碗水,“大和尚,这刀能否让我仔细看看?” 武松见钟老七像换了个人,也不再计较,“只管看,但看了便要接我这一单。” “好说,好说。”钟老七又眉开眼笑,忙不叠地抽出了戒刀。 捧刀在手,如见至宝,如遇神明。 仔细端详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钟老七才心满意足,却又欲罢不能地放下了刀。 “大和尚可知此刀的奥妙?” “这个自然,镔铁打造,削铁如泥。” “大和尚,你只知其一, 不知其二。此镔铁,非彼镔铁。” “有何不同?”武松问道。 钟老七故意卖了关子,“那我先来问你,此刀可有名子?” “也没甚名字,只唤作雪花镔铁戒刀。” “妙就妙在这雪花二字。”钟老七一掌拍在了自大腿上,索性坐了下来。 “世人以为,天下利刃皆是以镔铁打造,但凡见到刀剑上有花纹,就以为是镔铁。其实,真正的镔铁在中土乃是稀罕之物,可遇不可求。” “那何为真正的镔铁?”武松有些愈发糊涂了。 “真正的镔铁据说只产自天竺和西域,亮白如雪,夜里泛光,如同灯明,所以又叫雪明铁,以此铁打造的刀剑,剑身自带花纹,才是真正的镔铁宝刀。” “可刀剑中有花纹的,我也见过甚多。” “大和尚,你只用刀,不打刀,自然是不知。”钟老七一时说得兴起,“中原的镔铁刀剑,其刀剑上的纹路皆是靠锻打之法,但此刀的纹路却是自然天成,乃是真正的雪花镔铁,绝非中土之物。” “你说此刀非中土之物,那之前可曾见过相同的兵器?”武松心道,这打铁的把此刀说得天花乱坠,莫不只是为了多收我些工钱。 “大和尚说笑了,若是没见过,我又怎能识得此物。”钟老七道,“不过那也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哦,不妨说来听听。”武松好奇心顿起。 “记得应该是政和年间,我那时还在师父手下学艺。当年,我师父就素以打造兵器得名,慕名而来者甚多。有一日,少林寺方丈亲自登门,带来一块镔铁,要打一对戒刀。” 钟老七说到此,停下喝了口水才接着道:“你猜如何,这块镔铁正是天竺高僧从万里之外带来的雪明镔铁。师父当时也是如获至宝。” “如此说来,少林寺中也有一对这样的戒刀?”武松心里不由一惊。 当年孙二娘在十字坡所赠这对戒刀,正是从一位头陀身上所得。莫非...... “应该是,只是我当时也未曾得见。方丈来取刀时,师父还特意将刀封在了一只木匣中。” “这又是为何?”武松有些纳闷。 “大和尚有所不同,我师父授艺,须抡锤十年,再铸模十年,才可上手修治刀剑。所以最后那对戒刀是何样子,我也没见过。” 说起十几年前之事,钟老七竟然还有些惆怅。“不过今日终能得见神兵,也算没白打这些年的铁。” 钟老七忍不住又看了几眼戒刀,接着道:“据我师父说,此刀一旦开市,雪明之光就会浴血而现,我看大和尚这把,怕是已见过不少血了吧?” “哦,没想到此刀还有如此妙处。”武松不禁也看了一眼戒刀。 这双利刃也曾斩过无数豪杰,于万马军中取人首级,想来也算没埋没了它宝刀之名。 “此刀之妙还不止于此。” “还有何妙处?” “大和尚一看就是练家子,自然知道,平常刀剑都怕重器,对吧。” “当然,刀剑灵活,有所长必有所短。” “嘿嘿。”钟老七笑了,“但此刀却可遇锤不卷,碰锏可破,于长枪大斧中游刃有余。” “当真?” 武松来也 第62章:佛家兵器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炉火熊熊,钟老七兴致盎然地说着。他恨不得再有块惊堂木,也过一把说书先生的瘾。 十几年了,他从未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也不需要他说这么多话。 抡锤千百下,自然才能百炼成钢,才能打出生计,说多了,没什么用。 但今日却不同,得见雪花镔铁,话,不由自主地就从心里往外涌。 当年学艺功成,师父曾对钟老七说过,打铁之幸,莫过于遇上好铁,好铁中之幸,又莫过于雪花镔铁。 今日得见,钟老七顿觉人生无憾。 倘若要说还有什么美中不足,那就是,自己没机会亲自生炉开锤,打铁成钢,化石为器。 看完了好铁宝刀,钟老七也没忘了自己答应的事。 不到半柱香功夫,他就将刀鞘的崩簧修好,交给了武松。 “工钱多少?”武松问道。 “分文不取。” “这又是为何?” “能得见雪花镔铁,在下也算了了一桩心事,怎能还收大和尚你的钱。” 武松执意要给,钟老七却坚决不取。 僵持之下,武松干脆道:“这推来推去,岂是大丈夫所为,罢了,你不收我钱,那我请你喝酒如何?” “好!大和尚爽快,在下就不客气了。” 二人一拍即合,钟老七当即熄了炉火,关了店门,随武松出了街。 寻得一家酒肆,二人叫了酒肉,举杯畅饮。 此时已是酉初时分,本该是酒客盈门之时。但酒肆里,除了武松二人之外,却没什么客人。 “贫僧素闻庐州是关中有名富庶之地,为何却如此冷清?”武松道。 “大和尚难道还不知道,金兵已攻破潼关,距此不过三百里了。” “这我知道,可莫说还有三百里,就算潼关已破,那金贼也未必就能一路南下啊。” “哎。”钟老七喝了一大口,“大和尚,你不怕,但普通百姓怕啊。金人铁骑之下,官军都闻风而溃,就别说百姓了。” “宋军真就如此不堪一击吗?” “那也未必,西军一向剽悍勇猛,种家军更是战功赫赫。只可惜小种经略相公战死沙场,老种经略相公也忧郁而终,金人怕的都一个个没了......” “那你为何不走?”武松问道。 “我一个打铁的,能走到何处去。”钟老七道,“能走的都是有钱有家的人,我无妻无儿,身无牵挂,又有甚可怕。” 二人一时皆无言,只得喝酒。 两坛酒尽,钟老七已是满脸通红,有了几分醉意。 “不瞒你说,大和尚。”钟老七端起酒碗道,“我打了一辈子铁,今日能遇到你,也算是无憾了。” “莫不是因为这镔铁戒刀?” “是,也不全是。” “这又从何说起?” “能得见雪花镔铁,自然是在下之幸,但所谓宝刀配英雄,这刀也认人,大和尚正是这刀的应有之主。” “哦。”武松不由一笑,“你又如何断定贫僧是就是这刀应有之主?” “罢了。今日难得痛快,我就索性把打铁的门道说与你听听。” “好。那贫僧就受教了。” “自古打造兵器,长器短刃在重量上皆有定例,通常的刀剑,重不过二斤,若有天生神力者,最重也不过四斤。” “哦,还有如此定例?”武松道,“我有一位师兄,善使一根水磨禅杖,却足足有三十六斤。” “诶,那评书里,关二爷的青龙偃月刀还重八十二斤呢,这又岂能作数。再说长兵器自然是要重些。但单刀超过四斤,就失去刀剑应有的灵便。” “那贫僧这对戒刀呢?” “这就是大和尚你过人之处了。”钟老七醉意朦胧,却眼含敬意,“方才我看刀时,已用手掂量过了,这对戒刀单柄就已过四斤,绝非人力可为。” “哈哈哈,难道贫僧不是人?” “不不,大和尚说笑了,在下的意思是,只有大和尚这般天生神力,方能使得动此刀,换作别人,这宝刀反而是个累赘。” “果真是如此?” “大和尚莫要不信,在这世上,能使得这对雪花镔铁戒刀的人,怕是没几个。” 见武松只是微笑,钟老七以为他还是不信自己,不由得又喝了一碗。 “大和尚,你可知道我师父之名?” “贫僧听客栈掌柜说过,施主在关中一带颇有名气,想来尊师也非一般人物。” “诶,我这点名气全拜家师所赐。但求不要辱没了他老人家的名声也就是了。” 钟老七接着道:“家师早年曾在京城军器监做过掌印,铸刀剑无数,人称“万刃手”汤盛。据他老人家讲,禁军之中,能使三斤重佩刀者,也只是寥寥数人,四斤重的刀剑,就从未打过。” “如此说来,尊师是以善制刀剑著称。” “哎。”闻听此言,钟老七不由长叹了一声。 “施主是有难言之隐?”眼见钟老七一时不言,武松问道。 “也不是什么难言之隐。”钟老七道,“家师一生与铁器为伴,视好铁如命,五十岁之前也一直在军器监效命。见多了宝刀利刃,却也看透了刀剑之祸。” “此话怎讲?” “家师曾说过,天下好铁难得,但得好铁者必为铸刀剑之用。铁无罪,但刀剑却难逃杀生之罪。所以,五十岁之后,家师就告老还乡,从此也不再亲自铸刀剑。唯一一次例外,正是当年受少林寺方丈所托,打了那对戒刀。” “如此说来,那戒刀是尊师的收山之作?” 钟老七点了点头,“家师当年曾说,以戒刀收山,也正是以此为戒,乃是天意。” 其实,钟老七也是只知之一,不知其二。 原来,汤盛当年辞官回乡,封炉熄火,立誓从此不再铸造刀剑。但没想到少林寺方丈竟然亲自登门,带来还是来自天竺雪花镔铁。 一则,少林寺方丈盛意难却,二则,亲眼得见雪花镔铁,也让汤盛心痒难耐。 再三思量之下,汤盛应下了方丈所托,开炉铸刀。不过,在铸刀之时汤盛却藏了一手。 他有意将戒刀打成四斤重。 因为他知道,四斤重的戒刀恐怕无人能使,而没人使,此刀也就不会有杀生害命之罪。 但汤盛千算万算,却未曾想到天下竟有武松这般神力之人。 或许,这也是天意。 正如钟老七所言,武松正是这把雪花镔铁戒刀的应有之主。 神兵配天人,也是万念之果。 话说,二人以酒会友,因刀投缘,不知不觉又喝了两坛。 武松难得遇到一个如此懂刀之人,也兴致难消,心存请教之意。 “施主酒量未必比得了贫僧,但说到兵器,却足以做得贫僧的师父。来,再敬施主一碗,多有请教。” “诶,大和尚这是哪里话。”钟老七的酒量的确和武松难以相比,此时已有七八分醉意,但说话还算利索。 “你尽管问,只要在下所知,绝无隐满。” “好,痛快!”武松当下也不再客套,“这一路之上,贫道常听闻金兵铁骑之悍,其中尤以铁浮屠为最。据说,这铁浮屠刀箭不入,无人可挡。果真是如此吗?” “铁浮屠?”钟老七眼前一亮,“这名字听起来甚是唬人,但和宋军的步人甲一样,都是扎制的重甲而已。只不过金兵人马皆披重甲,且有兜鍪护头,只露双目,又有披膊、腿裙,全身几无破绽,故号铁浮屠。” “那可有破解之法?” “自然是有。但必须要有重器。以长枪掀其鍪,以重斧断其臂,自然可破。还有,宋军中的神臂弓也可穿戴重甲。” “那贫僧这戒刀呢,能否破掉重甲?” 武松这一问,倒是一时把钟老七问住了。 钟老七思量了片刻道:“按理说,刀剑欲破重甲断无可能。不过,大和尚这对戒刀却难说。” “哦,那究竟如何?” “要破重甲,长枪大斧自然是首选,而在短兵器中,能破重甲的也不是没有,铁锏、铁鞭、铜锤皆可。但此类兵器破甲靠的是重击之力,而非刀刃锋利。” 钟老七又想了想,“一把铁锏通常重七斤,大和尚的戒刀也有四斤重,或许会有破甲的可能。” “不会卷刀?”武松此时想起了在西湖岸边的山神庙一战,他虽以单刀破掉了禁军的步人甲,但所持单刀的刀刃尽卷,最后已成麻花一般。 钟老七此时却笑了,“雪花镔铁岂能和一般刀剑相比。大和尚放心,你这把刀能否破掉重甲,在下不敢保证。但我以项上人头担保,绝无卷刃可能。” 说到此,钟老七似乎还意犹未尽,“莫说是铁扎的重甲,就算是熟铜棍,用此刀削之,也可斩断。” “那如你所言,此刀岂不是天下无敌,无物可挡了。” “那不也是。”钟老七道,“天下万物,相生相克,雪花镔铁虽锋利无比,却也有一物奈何不了。” “何物?”武松连忙问道。 “这东西大和尚应该见过。” “哦。究竟是何物?” “白腊杆。” “木头?” “对,是木头。”钟老七道,“以白腊木所制之棍,号白腊杆,乃是少林寺武僧的惯用兵器。” “此木棍当真能挡住戒刀?” “白腊杆虽为木棍,但弹性极强,遇力即化,见锋可顺,以巧克坚,以韧破力。虽无锋芒,却能避锋芒。所以成了佛家的兵器。” “惭愧、惭愧。贫僧虽号是佛门弟子,却未识得这佛家兵器。今日算是受教了。” “哈哈哈。”钟老七早已满脸通红,此时却格外意气勃发,“不敢当。我一生打铁,别无所长,也只能痴于这兵器之上。我胡乱说些,大和尚也胡乱听听罢了。” 武松来也 第63章:痴人铁汉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酒越喝越少,话却越聊越多。 自从和亥言分开,武松还是头一回和一个人说了这么多话,喝了这么多酒。 十日间,武松一路上只顾着赶路,直到进了商州城,碰上钟老七,才有了这个酒逢知已千杯少的夜晚。 武松觉得钟老七是个知己。不仅仅是因为在识刀上,他足以做自己的师父,也因此这个打铁的汉子是个痴人。 一个痴字,说的是钟老七醉心兵器之道,也说的是他那个每日只接三单的怪规矩。 “你这每日只接三单的规矩,究竟有何讲究。”趁着钟老七尚有三分清醒,武松问道。 “大和尚,那我先问你,你一日能挥多少刀?” “这,贫僧没数过,千刀应该可以。”武松道。 “以大和尚的神力,那就算千刀吧。那可会有力竭之时?” “那自然会,再壮实的好汉也不是铁打的。” “那打铁也是如此。”钟老七双眼一眯,“再好的铁,也需千锤百炼才能成钢,少一锤,火候就少一分。而一日之内,人终有力竭之时,没了力气,锤就不知轻重,失了轻重就掌握不了火候,再好的铁也成不了百炼钢。” “嗯......倒是颇有些道理。”武松道,“那施主也当真是有一把好力气。” “以在下之力,每日三千锤已是极限。家师年轻时一日可抡四千锤,但过了知天命之年,也只能一日三千锤了。” “有趣,有趣。”武松听得入神,“那尊师也可谓是神人。” “也不然。”钟老七摆了摆手,“我有一位师兄,天赋异禀,钢筋铁骨,一日可抡五千锤方才力竭,师父都说他是老君祖师爷下凡。” “嚯,真是神人也。”武松也不禁赞道。 酒桌之上,这痴人说打铁,武松也听得如痴如醉。 不过,痴人的酒量一日也会有尽时。 眼看亥时已过,武松终于把钟老七喝倒了。 武松扛着这痴人回了铁匠铺,扶他躺下,才起身离开。 而那钟老七虽已神游梦中,口中却念着:“好酒,好刀。” 痴人的运气一般都不差,正如梁山上著名的痴人李逵,一生历险无数,总能逢凶化吉,历百战而还。 如果不是他最信赖的宋江哥哥骗他喝下毒酒,黑旋风估计能活成神仙。 钟老七的运气也不差。 因为遇上了武松,喝了这一夜的酒,正好躲过了一劫。 原来,钟老七的名声不仅关中人知道,金人也知道。 金人不仅知道钟老七,也知道他是“万刃手”汤盛的弟子,还知道他师兄弟一共七人,却只有大师兄白敬和钟老七得了汤盛真传。 这真传之中,就有最让金人害怕的一样兵器:三尖两刃刀。 三尖两刃刀其实也不是什么稀罕之物。 盛唐时期,它就是中土步兵对付游牧铁骑的利器。 大唐名将李嗣业就曾以陌刀阵如墙而进,刀锋所向,人马俱裂,杀得范阳叛军心惊胆寒,创造了步兵大破骑兵的神话。 这陌刀正是三尖两刃刀。 到了宋代,朝廷为应对北方鞑子的骑兵,也曾令军器监重新打造陌刀。不过,这种双刃长刀仿其形容易,得其精髓却难。 所以,宋制陌刀虽然也能斩马破甲,但却极易卷刃,往往一战之后即废。 直到“万刃手”汤盛供职军器监。他日夜钻研此法,终于打造出百斩不钝的双刃陌刀。 但这打造之法不仅工艺繁琐,而且对于淬火时机的要求颇高。 这铸刀剑的淬火之道,皆在于“恰好”二字。刀胚的温度、入水的时机、淬火的时长须拿捏得恰到好处,缺一不可。 淬火时间不足,则刀锋不硬,容易卷刃;淬火过头,则刀身韧性不足,刃口容易崩裂。 而这陌刀乃是双刃长刀,刀脊长一分,对淬火时机的要求则更甚一分。 毫厘之差,眨眼之间,就可能前功尽弃。 当年汤盛向弟子传授此法时就曾言:此法可教,却未必可学,既需痴心,更需悟性。 所以,七位弟子,只有大师兄白敬和最晚入门的钟老七习得此法。 而大师兄白敬正是那个可以日抡五千锤之人。 如今,汤盛已经仙逝,白敬也于三年前战死在河东,这钟老七也成了唯一的传人。 话说金人早已打探到了钟老七所在。只待潼关一破,便派出精悍人马,南下直奔商州而来。 领头的也不是别人,正是神箭营百夫长脱不花。 脱不花此行只带了五人,皆是金吾卫中一等一的高手。 他们扮作贩马的商贩,飞马疾驰三百里进了商州城。原本只待天黑,他们便要夜袭铁匠铺,把钟老七掳了北去。 脱不花哪里会想到,这钟老七会去喝酒,而且一喝就喝到了亥时。让他们白等了两个时辰。 武松也没想到,自己无意中帮钟老七躲过一劫。 但脱不花是蓄谋而来,不达目的绝不罢休,武松请钟老七喝酒却只是临时起意,喝完了就完了。 翌日,武松比往日起得晚了一些,昨夜的酒还喝不醉他,但足以让他多睡了一两个时辰。 巳时将近,武松才用过些饭菜,向掌柜打听了商州马市所在,便牵着两匹从马车上换下的马,一路寻去。 这两匹马一路已经奔驰了二百余里,虽说已经歇了一夜,但还是略显疲惫。 再者,素闻关中的秦马雄健,加之此地已距西北边境不远,马市上说不定还有西北蕃马。所以武松决定去马市上走一遭,换购两匹好马再上路。 商州的马市果然不小,不仅各色马种繁多,不仅有秦马、西北蕃马、河北马、东马等北方良驹,就连川马、淮马和大理马这样南方马种也有。 不过让吸引武松却是几匹深黄色鬃毛的马这几匹马皆高不过四尺,却肩宽膀圆,矮小健硕,武松一眼就认出,这是契丹马。 当年武松随梁山大军征辽,曾见过此马。知道这种契丹马虽不算高大,但负重能力出色,耐力极强,即使身负重甲之士,也可持久奔驰,来去如风。 “有了此等好马,我坐马车也比骑马逊色不了多少。”武松心里暗喜。 不过,待武松上前一问才知,这几匹契丹马也是刚刚买来,而卖马之人并不在市中。 “客官若想买,可去城西的福云客栈,那几个贩子还屯有十几匹,一直拴在客栈后院。”那牵马之人道,“许是已有了买家,不过你若真心想买,倒是可去问问。” 武松闻听此言,求马心切,当下也未多想,循路直奔那间客栈。 契丹马确是有。十几匹契丹马被拴在客栈后院,不时嘶叫。 武松循着马嘶之声而去,脚还未踏进院门,已是心下一紧。 四周十丈之内,有数名习武之人。 武松一生警觉,几乎从不懈怠,这似乎已经成为了他的本能。 这样的本能于敌而言,简直就是灾难,而于友而言,则是幸运。 当武松以戒备之态跨进院门时,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他“朝思暮想”之人。 但那个人却一点儿也不想他,甚至避之不及。 脱不花和武松,四目相接。只是电光石火之间,脱不花已是手腕一抖,三箭连出。 这也是一种本能。被武松吓出来的本能。 武松一直对奈何不了脱不花的箭术耿耿于怀,苦思破解之法。但其实,脱不花又何尝不是视武松为苦主。 脱不花自恃有连环箭法,又有空手箭绝技,一直未把中原武林人士放在眼里。 不过,自打遇上武松,他才知道,宋军虽弱,但宋人却是藏龙卧虎。 葛岭一战,他连发二十四箭,也只是逼退了武松,未能伤其分毫。 杭州当铺再战,他的空手箭也奈何不了武松。 这样对手,他平生未遇。 话说脱不花三箭射出,却不再出手。而是一声呼啸之后,直奔院中停着一辆马车而去。 呼啸声中,四名商贩打扮之人已是持刀杀来,将武松挡住。 这四人正是脱不花带来的金吾卫高手。 四人未曾见过武松,脱不花情急之下也未来得及示警。 所以这四人见武松空手独臂,并未太放在心上。 幸亏武松出门时把戒刀留在了客栈,不然这四个金吾卫高手恐已有人命丧。 没刀的武松丝毫不惧,他侧身避开来刀,就势右臂一翻,以腕带手猛砸来人持刀之手。 快,这名金人没能察觉,但痛,却感觉得到。而且,还是那种筋骨寸断之痛。 饶是此人是千里挑一的悍勇之士,也痛得冷汗直冒,咬牙切齿。 武松这一拳,也让其余三人彻底清醒。 他们一人在前,两人分居左右,立成犄角之势,不敢再进。 武松本就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他眼里只有脱不花。 武松心想,此贼不顾一切地直奔马车而去,这马车之内必是有甚要紧东西。 果然,脱不花此时已跳上马车,自己坐在车驾之中,扬鞭策马,驾着马车向院门外冲去。 “鞑子,休走。”武松暴喝一声,声如惊雷,身似飞鸟,直向马车追去。 武松来也 第64章:事不过三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脱不花知道他们拦不住武松,手里的马鞭挥得更猛。狠不得能背生双翅,飞将起来。 三名金吾卫也知道自己拦不住武松,但听到脱不花口中以番语喝斥,这三人立如疯狗一般扑向武松。 金人越是以命相搏,武松越是觉得这马车之中必有乾坤。 武松不再犹豫。他空手连避三刀,终于瞅准时机,一把抓住了一名金吾卫的手腕。 只见武松手上发力,脚下同时踹向这名金吾卫的右膝,就势一提,竟将这名彪形大汉拎在半空。 一条七尺大汉,瞬间成了武松手里的兵器。 他单臂发力,抡起这条人棍,无招无式,只管抡向余下的两名金吾卫。 天下神力者,这几名久经战阵的金人并非没见过,但只剩单臂却还有如此神力的人,他们真没见过。 惊骇之间,另外两名金吾卫一时乱了方寸。毕竟,这抡过来的人肉兵器,他们不能挡,只能躲。 武松就是要让他们投鼠忌器。 抡了三下,也耗费了武松不少力气。见时机已到,武松腰膀发力,将这大汉扔向了他的同伙。 摆脱了三人,武松脚下一纵,飞步又追向马车。 如今的武松,驭风之力渐进,追上马车并不在话下。 眼看马车只有十丈之遥,利箭又至。 就在武松和三名金吾卫纠缠的功夫,马车上已换了驾车之人。 而脱不花则已经腾出手来,取得弓箭,控弦在手,立于马车车顶之上,引弓待发。 见武松追近,脱不花连环箭又破风而出。 脱不花知道伤不了武松,只求迟滞他的追击。 但武松此时已经怒火中烧。 三番两次遭遇,都是这恼人的连环箭坏了事。如今第三次交手,就算这马车里什么也没有,武松也要誓破此贼。 武松决定以命相搏。 当然,拼命也需要讲方法,而武松未带戒刀,唯一的方法就是头上的斗笠。 竹编的斗笠当然挡不住利箭,但斗笠也可当作暗器。 武松并不精通暗器之道,但他也不需要。 他只是把斗笠扔了出去。 为了腾出这扔斗笠的时间,武松在闪躲来箭时甚至稍微分了心神,一枝利箭擦着耳边飞过,在脸上划出一丝血痕。 斗笠飞旋而去,轨迹飘忽,直奔脱不花。 一顶竹斗笠自然伤不了脱不花。但飞行的斗笠,却先让脱不花刹那间失去了武松的视野,待飞到眼前时,他又不得侧身闪避。 虽然这只是短短的两个瞬间,但脱不花的出箭节奏却被打乱,连环箭法告破。 武松并不知道,这点干扰能给自己赢得多少时间。也不知道,这点时间够不够自己逼近脱不花。 但箭已离弦,再无回头可能。 武松还是低估了自己的能力,或者是他并不知道自己的驭风之力一直在精进。 转眼之间,武松已冲到了脱不花眼前,二人相距不足一丈。 脱不花也不愧是金国第一箭手。眼见武松已扑到身前,依然临危不乱,射出了最后一箭。 箭头撕开了武松左肩的衣襟,甚至划破了武松肩膀上的皮肉。如果,他左臂倘若还在,那箭怕是已经中了。 脱不花也明白,这是他的最后一箭了。 松弦的那一刻,一股气浪已经破风而来。 他听到了他那张金绘宝雕弓折断的声音,甚至听到了自己胸肋骨断裂的声音。 武松这一拳,挟风带怒,毫无保留。虽然脱不花内着皮甲,却也如断线风筝一般,从马车顶上直坠而下。 这隔纸破桩之力,让这位大金国神箭手就此丢了大半条命,怕是已成废人,再无引弓的可能。 见脱不花坠地,那坐在车驾上的另一名金吾卫也弃车而去,扶起奄奄一息的脱不花,朝客栈方向逃去。 马车没了车夫,犹自顺势奔驰。武松知道自己这一拳足以废了脱不花,也算解了心头之恨。再之惦记着这马车中的东西,也不再回头追赶,而是跳上车驾,速速带住了马缰。 等马车停下,武松连忙回身掀开了车帘。 车厢里有的不是东西,而是一个人。 一个武松认识的人。 看到车里是钟老七时,武松也吃了一惊。只见钟老子手脚皆被绳子挷了个结实,嘴里还被布团塞住,蜷缩在车内。 原来,脱不花等人第一次去铁匠铺扑了空,并未罢休。翌日一早,他们又去了铁匠铺,把尚在睡梦中的钟老七擒个正着。 拿住了钟老七,脱不花等人便将其装进事先备好的马车之中。 一行人随即回了客栈,收拾停当,准备即刻出城北还。 没想到,还未来得及离开,就遇到了寻马而来的武松。 要说,也是这钟老七也真是痴人多福,命不该绝。 原本,脱不花等人是扮作贩马的商贩入城,但由于商州官府沿路盘查,他们为掩人耳目,真的带了十余匹契丹马而来。 也怪这契丹马太过惹人,被识马之人看到自然要买。贩马的不卖马,也很奇怪,脱不花只得卖了几匹,权当作戏。 未曾想,却就此引来了武松。 钟老七没想能再见到武松,一时百感交集。但苦于嘴被塞住,说不出话来。 武松想先把钟老七扶起来,但刚碰到钟老七的右臂,这打铁的汉子顿时发出“唔唔”之声,脸上汗如雨下,看样子痛苦无比。 武松心知有异,连忙把钟老七嘴里的布团拿掉。 “大和尚别动我的右臂,已经断了。”钟老七惨然道。 “莫不是那帮金贼干的好事!”武松顿时怒道。心想,早知如此,方才绝不会放过他们,定取其狗命。 “不是。是我自己弄断的。”钟老七道。 “你自己,这是为何?” 原来,脱不花等人到铁匠铺之后,也并未马上动粗,而是以高官厚禄相诱,让钟老七随他们北归,为大金效力。 脱不花觉得,一个打铁的,只要有钱,给谁打铁不是打。况且,金国大军一路南下,攻城掠地,归随的汉人工匠无数。不要钱,还不要命吗? 但钟老七痴于打铁,更是个视气节如命的汉子。要他为金人效命,打造兵器来对付宋军,这是万万不能。 眼见利诱不成,脱不花只能用强。 钟老七心知不是对手,脱不了身。当下心里一横,一咬牙,竟以铁锤自断右臂,想绝了金人的念想。 没想到脱不花还是不肯罢休,将钟老七手脚绑了,带上马车。 脱不花知道,此番奉四王子之命而来,这钟老七事关重大。说什么,也要把他带回金营,好向四王子交代。 听钟老七说完了事情前后原委,武松不禁肃然起敬。 “你这打铁的,果真是一条铁汉!”武松道,“贫僧能和施主相识一场,真是平生之幸。” “大和尚过奖了,过奖了,身为大宋子民,这不过是尽自己的本分罢了。” “本份?”武松心里暗想,如果人人都有钟老七这般气节,金贼又怎敢南犯。但如杭州、庐州知府这般的狗官,却早已将气节丢在脑后。 究竟什么才是本分?武松一时说不出来,更不敢奢望,每一个百姓都如钟老七这般,宁可自断一臂,也不愿事贼。 眼见钟老七伤了右臂,行动自是有些不便,武松心里思量,又算了算时日,决定先在商州再多停留两日,待安顿好钟老七之后再上路。 武松先帮钟老七寻了一位郎中,把他接好了断骨,上了草药。 担心城内还有金人潜伏,武松放心不下,索性就在铁匠铺中住下,陪着钟老七。 伤了筋骨,这酒是不能喝了。武松也只好忍住,到酒肆中叫人送来好肉好菜,和钟老七一起吃。 二人闲来无事,钟老七也将兵器中的各种门道悉数说与武松。武松本也算是个痴武之人,自然听得津津有味。 聊到兴处,武松突然想起一事,问道:“那金贼所惧的陌刀果真有如此厉害?” “那是自然,陌刀双刃,左右抡开,在刀法精熟的手上,当真是锐不可挡,那金人的铁浮屠也奈何不了。” “怪不得那金人会千方百计要来寻你。”武松道,“那为何朝廷不多打造些陌刀,反而让施主你这般能人流落民间?” 钟老七笑了笑,“哈哈哈,那只怪金贼只知其一,未知其二。” “哦,这又是为何?” 钟老七撕了一条羊腿,吃了两口,接着道:“这羊肉花了不少银钱吧?” “诶,你这打铁的,管这羊肉作甚,快说陌刀的事。”武松有些急了。 “大和尚莫急,这陌刀其实和这羊肉一样。” “这又从何说起?” “陌刀稀罕难得,一则确是因其打造之法,工艺精细,不能有毫厘之差。但另一原因才是要害。” “什么原因?” “太贵,造不起。”钟老七道,“大和尚你可知道,一把精造的陌刀需要钱二百贯才能打成。” “两百贯?”武松也是一惊。这两百贯足够买十匹战马,够几十户普通人家一年之用了。 “没想到这兵器如此昂贵?”武松道。 “所以,大和尚,这刀若是给你这般的好汉使倒也罢了。要是用以军阵,耗资之巨,怕是难以负担。” 武松来也 第65章:龟息伏气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转眼之间,武松又在商州多留了两日。确定钟老七彻底完全之后,这才准备告辞继续北上。 “施主今后有何打算?”临行之际,武松问钟老七。毕竟,一个以打铁为生的人,断了手臂,也等于断了生计。 “大和尚是担心我就此失了生计,是吧?”钟老七道,“大和尚不用担心。你忘了我师兄弟有七人了吗?大师兄虽然没了,其他几位师兄都还在,我不怕没地方去。” “你想去投奔你的师兄们?”武松问道。 “有此想法,只是还没想好去哪一家?”钟老七咧嘴一笑。 “兄弟多,果然是好事。”武松一听,也就稍稍放心了。 随即,武松掏出了一锭金子,递给了钟老七。 “大和尚你这是做甚?你的救命之恩在下尚不知如何报答,又怎可受如此厚礼。”钟老七一脸诚惶诚恐。 “你且听我把话说完,再决定收与不收,如何?”武松双眼一瞪,钟老七也只得先洗耳恭听。 “你这手臂是因何而断,别人不知道,但贫僧知道。你既有一腔热血,我就不能让你失了生计,还寒了心。” 武松接着道:“虽说天下之大,我一个出家人并无普渡众生之力,却能尽善待好人之心。你自断一臂,为的是更多同胞免受鞑子刀兵之祸,我给你一锭金子,为的是让好人有好报,善愿结善果。” “这......” “收下吧。俗话说,穷家富路,就算你要去投奔师兄,路上也需要盘缠。” 见武松意决,钟老七也不再推辞,收下了金子。 左手捧着金子,钟老七心绪难平。 他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大和尚这么有钱,更没想要他会如此慷慨。 打了半辈子铁,他见过的腰缠万贯之人不少,但像这个和尚这般仗义疏财之士,他只是在评书里听过。 可惜自己身无长物,只会打铁,于兵器上还算有些研究。 想到此,钟老七对武松道:“我一个打铁的,也没什么东西可送给大和尚,就送你一句话吧。” “好。” “大和尚手段高明,又有雪花镔铁戒刀在手,在下本不该多言。但日后行走江湖,若遇到使长枪之人,务必多加小心。” “哦。”武松微微一愣,“为何独独是使长枪之人?” “长枪号称百兵之王,但能让枪成王的,多是驰骋沙场的武将,却鲜有纵横江湖的武林人士,大和尚可知为何?” “愿闻其详。”武松知道钟老七精于兵器之道,也不再猜测。 “所谓一年刀,三年剑,百年枪。枪长一寸,则强一寸,却也难一寸。” “何意?” “与刀剑这些兵器相比,枪最难练。所谓枪法,蕴含百兵之法,真正精通的人少之又少。但一旦练成,则百兵莫敌。所以,江湖中,敢用枪者,不是招摇之辈,必是神通之人。” 听钟老七这么一说,武松也想起来,在庐州遇到的江湖各路好汉,确实无人用枪。 而梁山五虎上将中,虽各有所长,但从无败绩的唯有林教头,而林冲使的正是长枪。还有,号称棍棒天下无双的玉麒麟卢俊义,上阵杀敌时惯使的也是一杆黄金枪。 “那倘若遇上了呢,又该如何?”武松问道。 “弃刀。” “弃刀?”武松一时有点不明白,瞪大了睛看着钟老七。 “大和尚天赋异禀,日后自会明白。”钟老七略显神秘地笑了。 武松给钟老七留了一锭金子,即使日后什么也不干,也足可衣食无忧。 而钟老七却给武松留了一个悬疑,也够武松琢磨好一阵了。 好在,这一路之上武松也闲来无事,有的是时间琢磨。 出了商州一路西去,三百多里也就是一两天的路程。 眼看距离京兆府已经越来越近,想到马上就能再见到亥言,武松心里不由得竟有些激动。 ...... 亥言更激动。因为他给武松准备了一份礼物,虽然这份礼物能不能成,还是未知。 此番返回灵界,亥言在灵殿只呆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因为他还有和武松在凡间的一月之约。 灵界一刻,凡间已过月余。 时间不多,亥言尽量言简意赅。除了把武松所经历之事告诉了子玄,也把灵戒操作灵环傀儡开山立派,广收门徒,进而暗助官府之事悉数禀明。 话不多,但信息量不小。听完亥言的话,子玄心中忧虑更甚,却还是猜不到灵戒真正的意图。 当然,亥言也和师兄说了和武松的一月之约。子玄觉得,无论如何,这一切都是因武松而起,这位入世的英雄依然是最重要之人,自然同意亥言返回凡间,继续陪在武松左右。 不过,亥言临行之际还向子玄讨了一件东西:聚元丹。 “这才是小师弟和武约相约在子午谷的真正原因吧?”子玄道问道。 “师兄明察秋毫,我这么做确实有私心,但......” 亥言话还未吃完,子玄抬手示意道:“我明白,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只是你想过没有,这聚元复体之术向来只能用在我灵界之人身上,从未在凡人身用过。成败与否,尚不得而知。” “师弟明白。”亥言道,“但武松本就是出自我灵界,应该不是一般的凡人。况且,他是聚万念而生,那在万灵汇聚之地,或许也能正合人意......” “你真想一试?” “是,还望师兄成全。”亥言低头拱手。 “也罢。”子玄沉默片刻,“只是有一点,你须记住:只此一次。” “遵命!” 亥言领命离去之后,子玄依旧在想着灵戒的事情。 虽说元道门门下已有千人之众,但这点人为祸一方也许可以,要想扭转乾坤,干成什么大事却不大可能。 而丁路以灵环傀儡之力能保下杭州知府,可是,以一人之力,纵是天人下凡,也不可能挡住金人的千军万马。 想当年中原逐鹿大战,仙师也是率灵界众护法倾巢而出,十灵守御下三千六百弟子,十二灵戒座下一千八百弟子,才合力助黄帝击破蛮族妖魅,奠定诸夏文明基业。 灵戒这点人又能干什么呢? 正当子玄百思不得之时,申云师弟匆忙走进了正灵殿。 申云此刻不是应该在灵戒所监管众灵戒吗?难道......子玄心下不由又是一紧。 “启禀师兄,灵戒又有人下凡间去了。” “何人?” “辛杰。” ...... 辛杰师弟的到来让丁路颇为意外。 要知道,无论是灵守和灵戒,依照灵律,都不得同时有两人以上入凡间。自仙师重修灵律以来,还从未有人敢违抗。 所以,辛杰冒着违反灵律之罪而来,一定是有重要之事。 果然,辛杰带来了一枚新的灵环。一枚由灵戒首座、甲越师兄精心挑选的灵环。 丁路手上并不缺灵环,为确保万无一失,他每次入凡间都会带齐五枚灵环,这也是他驭灵之术的上限。 但这枚灵环的确正是他苦寻而不得之物。 确切地说,这枚灵环正是灵戒在驭灵之术上获得突破的钥匙。 原来,甲越在苦思之下,灵光乍现,终于想到突破驭灵之术的另一条蹊径:龟息大法。 袁淳风之所以是百年难遇的灵环宿体,正是在于他的脉息缓慢,大大异于常人。 而如果再有龟息大法加持,袁淳风脉息将可能达到一种濒死的境界,对灵环的耐受力就可能难以估量。 龟息之法,是源于上古的内功心法,并由道家一脉传承而来。尚武者称之为龟息,崇道者谓之伏气。 凡人之息有四相: 鼻中息出入觉有声,是为风相;息虽无声,而出入结滞不通,是为喘相;息虽无声,亦不结滞,而出入不细,是为气相;不声不结不粗,出入绵绵,若有若无,资神安稳,是为息相。 修炼龟息伏气之功,就是以吐纳调息之法,灭风、喘、气三相,而达息相。 息相又分为三重,一重,置毛发于鼻端,能纤丝不动。二重,可土中活埋半日不死;三重,可水中沉溺不出。 道家一脉素有修炼龟息伏气之人。南北朝时期,陶景弘先生先游四海,后得天书,开道教茅山宗,成为一代宗师。 陶景弘门下弟子众多,成大道者无数,但多以结庐炼丹而名。有一名唤孙游的弟子却独辟蹊径,醉心于龟息伏气之法,数十年修行,花甲之年终得大成,曾经潜入水中七日不出,被惊为天人。 孙游活到九十三岁而终,登仙而去。后世之人中,亦有弟子得其真传,伏气之法得以传承。 但这龟息伏气之法对修炼者的天赋要求也颇高,非常人可习得,真正得道者少之又少,终究未能成宗立派。 所以,孙游之名,后世知之甚少,而孙游之魂灵虽可不灭,但也只是散游于野,难登灵坛。 不过,这恰恰成全了灵戒。 辛杰带来的正是孙游的灵环。 丁路听完辛杰所言,茅塞顿开,不禁仰天大笑,“真是天助我灵戒,大事指日可待! 武松来也 第66章:万念归宗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云横秦岭,雪拥蓝关。 冬月时节的关中已是白雪飞扬,京兆府城外的官道之上,马蹄溅起一路雪泥。 天刚破晓,武松就雇了马车,出了城一路向南奔子午谷而来。 子午谷,北口称子,南口称午。 此时,六百多里之外的南口汉中,还是林木葱郁,溪水潺潺。而北口却已是银装素裹。 山涧里,冰石相争,悬崖上,冰瀑高挂。 站在子午观的观门前,向山崖下俯瞰,子午道从两山之间穿行而过。 当年汉高祖由沛公晋封汉王,正是由此道入汉中,成就霸业。 自元始年间,王莽始通子午道以来,这条路更是就成了连接关中和汉中的官家驿道。 多少文人骚客由此入山,感幽怀古;也有寻仙问道者由此,避世于山水之间。 当然,这条道上最有名的故事还是美人好荔枝。所谓“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能博太真美人一笑的荔枝正是从此道由川入陕。 而此刻,站在子午观门前的那个小和尚,心情和当年美人盼荔枝一样,望眼欲穿。 十月廿五,和武松之约的第一日,亥言一早就站在了这里。 冬日里子午道人迹稀少。所以,一辆飞驰而来的马车显得特别惹眼。 车行到谷口,马车停了下来。“客官,由此沿小路上山,便是子午观了。” 顺着马车夫手指的方向,武松看到了那座位于半山腰的道观,还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武都头,别来无恙。”眼看马车已掉头北返,亥言已是迫不及待,直接从山崖上飞身而下,飘落在武松面前。 “你这小和尚,还是一点没有出家人的样子。”武松笑嗔道。 虽然距离杭州一别只有一月时间,但二人都觉得好像过了数月时光,相见之际,心潮难平。 “知道为何约你到此地相见吗?”亥言问道。 “你这脑袋里诡计多端,我怎么猜得到。”武松道,“反正跟着你走就是了。” “那好吧。就怕你跟不上。”言罢,亥言转身就向山谷中奔去。“上山喽。” 此时的山谷间,山道已被积雪覆盖,栈道上也是湿滑无比。亥言却健步如飞,如履平地,一转眼就攀上了半山腰。 武松岂肯示弱,他猛提一口气,纵身而起,施展驭风之力,追了上去。 冬日的山岭上,本就没什么人,就连飞禽走兽也难觅踪影。但在这雪岭群山之间,二人却像猿猴一般飞腾跳跃,潇洒自在。 眼看武松紧追而来,亥言心里道,这一月不见,武都头这驭风之力又长进不少,居然可踏雪无痕了。不然,这山道上冰雪湿滑,哪能如此轻松自在。 武松也明白,亥言是在有意试试自己的驭风之力,当下更是抖擞精神,脚下生风。 二人一前一后,攀山而上,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已达山顶。 立于岩石之上,眼前豁然开朗。群山环绕,气象万千。 “你不会就是带我来看风景的吧。”武松稍作喘息,问道。 “难道风景不美吗?” “美。但美景又岂只在此地?” “没想到,武都头一月不见,竟是越来越能洞察世事了。” “好了,小和尚别贫嘴了,到底为何而来?”武松知道,亥言带他来此,绝不仅仅是为了试试他的驭风之力。 亥言见武松故作恼火,微微一笑,拉着武松坐在了岩石之上。 “武都头可知此处是何地?”亥言问道。 “不知。” “你脚下之地名曰玄都台,你极目所见皆是终南山,向西数百里则是太白山,而方圆数千里之地皆曰秦岭。” “秦岭,我打听来此之路时,听车夫说过。” “秦岭,三十六峰,如擎天之柱,七十二峪,如群龙吐水。正是我诸夏文明的龙脉所在,也是万千华夏凡人的魂灵归宿。” “哦!所谓秦陇汉陵,说的就是此意?” “武都头知道的不少啊。” “这是昨夜在城中投宿时,听客栈掌柜说的。” 亥言不由得颔首道:“正是如此。八百里秦川,人杰地灵。” “那这和我有又何干?”武松问道。 “此时此地,我要送你一件东西?”亥言有些神秘地道。 “是何东西?” “一件原本属于你的,却失去了多年的东西。” “究竟是何物?”武松如坠云里,眉毛拧成了一股绳,“你这小和尚,就别打哑谜了。” “武都头莫急。”亥言笑了,“此物就是你失掉的左臂。” “你莫不是在说笑?”武松有些不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话,瞪大了双目。 “绝非说笑!”亥言道。 “这如何可能?”武松不禁自言自语,“凡人肉胎,断臂岂可重生。” “可你别忘了,我非凡人,而武都头你,也非凡人所能比。” 听亥言如此说,武松又想到自己入世以来的种种经历,一时也陷入沉默。 见武松不说话,亥言接着道:“此事的确是有些玄幻,不瞒武都头,我也没有必成的把握。你可愿一试?” 武松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个小和尚,“有甚不可,大不了我还是独臂和尚嘛。来吧,这世上,倘若不信你,又有何人可信!” 见武松主意已定,亥言也放下心来。 “不过还有一事,需事先和你说明。”亥言道。 “但说无妨。” “一会儿我为你运功之时,无论是疼痛难忍,还是奇痒难耐,你都不可运功抵抗,更不能出声叫喊,你可能做到?” “明白了。”武松道,“我就当自己死了。” 言罢,武松盘膝而坐,气守丹田,闭上了双目。 亥言从怀中取出了聚元丹,先喂武松服下。接着他也盘膝坐在了武松对面。 静气,凝神,行周天之气,聚阴阳之力,亥言御指为剑,连点武松的百会、印堂、膻中、丹田四穴。 行至丹田,亥言气贯于指,口中默念: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万灵归宗,诸念成阳,江河湖海,聚水成汤,山林石岩, 筑土为邦...... 一时间,武松只觉得周身时而如坠冰窟,时而如火焚身,时而如百虫噬骨,时而又似万箭穿心。 而此时,方圆百里的山岭之间,流云开始如波涛般翻涌,灵气萦绕,万千飞烟似隐似现。 被冰封的溪涧又开始水声潺潺,林间的走兽飞禽皆潜伏不出...... ...... 元道门的后院中,丁路静静地看着袁淳风。 为了让袁掌门清修,丁路特意代掌门颁了闭关令,所有弟子七日内不得靠近后院。 已经过去了三个时辰了,打坐调息的袁淳风几乎一动不动,仿佛死了一般。 此时的袁淳风,体内已经有了两枚灵环之力,一枚是那铁掌门掌门,另一枚正是辛杰带来的孙游。 一个时辰前,丁路曾搭过袁淳风的脉息。这位掌门不仅气若游丝,而且脉象几乎完全消失,半柱香功夫,只动了一次。 丁路不知道该喜还是忧。 以脉息来看,袁淳风已经身得龟息伏气之法,因而即使两枚灵环加身,内息也毫无波澜。 但丁路也怕他是气息不足,就此一命呜呼。 丁路决定赌一把。 加上第三枚灵环。 这枚灵环之主也是个道士,南北朝年间的一位高人。 话说,这道士入道之前曾是一名江洋大盗,凭借一身飞檐走壁的功夫,打家劫舍,杀人越货,犯下累累血案。 三十一岁那年,这道士在陇西一带作案,劫道时不慎误杀了北魏大都督的千金,就此闯下大祸。 北魏大都督盛怒之下,悬赏千金,召集江湖人士追杀此人。 这道士不得亡命天涯,五年间在大江南北间流窜避祸,屡屡化险为夷。 三十六岁时,他得一高人搭救,遂随此人入山修道,避祸隐身。 此后,这道士得了法名云宗。从此潜心武学,奉道修仙,创下云宗门,成为一代宗师。 云宗一派,武功走的飘逸灵动之路,这和云宗道长早年经历有关,也是他悟道多年所得。 这门功夫讲究以巧克力,顺水推舟,以柔克刚。招式变化皆在于临机而变,无招胜有招。 云宗功成之后,并无太多出手记录。但五十七岁那年,他曾一人单剑,杀退了前来复仇的北魏禁军十八大高手。 就此,不再有人进山寻仇,而云宗道长也再也没有下过山。 此人武功之高,遂成传说。 三枚灵环加身,袁淳风气息渐盛,吐纳渐深。 半个时辰之后,他终于睁开了眼,却已是双目精光乍现,面庞血气浮涌。 丁路见状,随手操起院中门人练功的石锁,朝袁淳风掷去。 丁路此举已是犯了在凡间不得动武之律,要是袁淳风按不了这一击,更是坐实了他的违律之罪。但此刻院中没有别了,丁路心里着急,也顾不上许多了。 袁淳风见石锁飞来,轻舒猿臂,右手如拂云,又似掬水,顷刻间竟将飞锁之力轻松卸掉,把百十来斤的石锁玩于股掌之间。 转了两圏之后,袁淳风又轻轻将石锁放下,手掌却似无意中轻轻一按。 石锁顿时裂成数块。 “恭喜掌门,神功告成!”丁路眉开眼笑,不禁高呼道。 武松来也 第67章:聚元复体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玄都岩顶,无风、无声,无叶、无尘。 仿佛过了千百年,又仿佛是一瞬间,武松醒了。 他觉得自己做了个梦。在梦里,自己的身体被分解成了无数碎片。 这些碎片五颜六色,却又通体透明,忽而萦绕飞旋,忽而又四散飞散。 一团紫色的火焰在丹田燃起,火焰不断扩展。突然间,火焰轰然爆裂,光华四射...... 此时已是冬月,山顶之上更是寒风凛冽。 但武松一点也不觉得冷。 他的衣衫几乎已经被汗水浸透,浑身却依然冒着热气,蒸腾而出。 武松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体的热量,特别是左臂。那原本空空荡荡的衣袖里,热血沸腾。 亥言依然坐在对面,他面色苍白,看不到一丝血色。但脸上却挂着笑,欣慰的笑。 “恭喜武都头,大功告成。” 武松尝试着慢慢地活动肢体。他缓缓地抬起了左臂,伸缩着手指的关节。 他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像是在看着一件陌生的东西,又像是见到了久别重逢的老友。喜中感慨万千,惊里五味杂陈。 “这是真的吗?”武松像是在自言自语。 “真的。”亥言看着武松,“千真万确。” “不过,三日之内,武都头切不可用左手动武,也不可饮酒。”亥言道。 “明白,我就当自己还是独臂就是了。” 亥言点了点头。 “还有一事,也需武都头知晓。” “说。” “三日之内,我灵力全失,和凡人无异。” “放心吧,有我武松在,没人伤得了你。”武松看着亥言,就像是看着自己的亲兄弟一样。 又休息了片刻,二人这才下山而去。 没了灵力,又元气大伤,亥言只能在武松的搀扶下缓缓而行。 足足花了一个多时辰,二人才回到子午道道口。 沿着官道,二人寻得了一处集镇,投了客栈,准备歇息一夜,再作定夺。 用过晚饭,亥言的脸色渐渐恢复了正常。 以聚元复体之术为武松重生断臂,也几乎耗尽了他的元气。 这种灵界的疗伤之法,原本是仙师的不传之术。直到当年的中原逐鹿之战,灵界弟子伤者过多,仙师才将此术授于十灵守和十二灵戒,以便为伤残弟子疗法复元。 仙师之所以对此术慎之又慎,除了聚元丹乃是仙星的稀有之物,其实还有一个原因:运用此术,将消耗大量元气,以灵守和灵戒的修为,还难以自我恢复。 救人一次,除了三日之内法力尽失之外,还会丧失一轮回的修为。 这一切,亥言却没和武松提起。 不过,眼看武松已是健全之人,亥言觉得这一切都值了。 “武都头,这一月以来,你的驭风之力似乎又精进了不少。”亥言问道,“不知扛鼎之力如何?” 见亥言问起此事,武松也把庐州的经历如实相告。当然,还有在商州一拳打残脱不花的事情。 听到武松说起隔纸破桩,一人杀散数百厢军,甚至破掉了脱不花的连环箭法,亥言频频点头。 此次返回灵界,亥言也曾和子玄师兄说起过此事。对于武松觉醒原息之力,子玄也觉得有些不解。 按理说,原息之力七分在于天赋,三分在于后天修炼,但也需日积月累,没有十年以上的苦练,很难打开觉醒之脉。 而如武松这般精进,固然是武松本就天赋异禀,但日新月异之进,也完全不合常理。 但武松的出现,本来就不合常理。 “或许,武松身上的原息之力,也和念力有关。”这是子玄留给亥言的最后一句话。 这句话,也更加坚定了亥言要在秦岭的山林间,为武松聚元复体的念头。 这聚元复体之术,除了需要灵界护法以元力催动聚元丹之外,还需要聚念魂灵之气。 而这魂灵之气聚集的地方,除了灵界的灵坛之外,只有秦岭的群山之间。 因为,凡诸夏一族身死,魂灵都会循源归宗,从秦岭龙脉之地升入灵界。 亥言的私心,也不仅仅在帮助武松修复断臂,也希望能借万千魂灵的念力助他觉醒原息之力。 亥言也不知道这能否奏效,但武松本就是聚万念而生之体,他觉得足可一试。 三日,再过三日,就可以知道答案了。 三日的时间不算长。 在这三日里,亥言耐住性子,每日静心打坐调息,以恢复元气。 而武松则逐渐尝试着开始使用左手,先后拿筷子,再拿酒碗,直到拿起戒刀,循序渐进,由轻到重,由简至难。 随着武松用左手挽出一阵刀花,亥言也笑得像花一样。 三日一过,亥言一早就拉着武松又上了山。 “我今日再送你一份大礼。”亥言道。 武松也习惯小和尚的行事风格,不再多问。 二人进了山林,亥言左瞧右看,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小和尚,你在寻何物?”武松问道。 “给你找个对手。” “这荒山野岭,哪里来的人,你莫不是想再给我找只大虫吧?”武松道。 “你又想打虎了,不过大虫可没这般好遇到。再说,大虫一听你武都头的大名,早跑了。” “你这小鬼和尚,嘴是愈发甜了。”武松不禁笑道。 “找到了,武都头。”亥言突然叫道。 武松一看,亥言此时正站在一株铁杉树边,拍着树干。 这株铁杉树足有两人腰粗,参天蔽日,少说也有数百年之龄。 “你是让我以此树为敌?”武松问道。 “正是。”亥言道,“当年鲁智深倒拔过垂杨柳,今日就看武都头能否一拳断铁杉。” “你要让我打断它?”武松也不由愕然。如此粗壮的大树,莫说是用拳,就是用那把雪花镔铁戒刀,怕也要砍上十余刀才成。 “试试不就知道了。”亥言还是一脸调皮样,“怎地,难道武都头不敢。” “有何不敢!”武松明知道亥言在是激将,却也不肯示弱。 武松放下戒刀,紧了紧腰间束绦,走到了那株铁杉树前。 凝神,气聚丹田,力贯于臂。 武松一拳击出,如雷霆万钧,似蛟龙出海。 站在一旁的亥言顿觉劲风扑面,气浪滚滚。 漫天的树叶飞舞,惊起飞鸟无数。 此时,武松双脚已深陷入土,面如枣红,双目圆睁。 这一拳已是用尽平生之力。 树没倒,依然立在原地。 但树干不断发出吱呀之声,就像是在烈火中炙烧。 亥言凑近跟前察看,才发现,树干背后已是皮肉尽裂,露出一个碗口大的窟窿。 “武都头神力啊!”亥言不禁赞道,“你的扛鼎之力已然大成,就算温侯在世,霸王重生,也只能甘拜下风。” “惭愧。树都没倒,谈何神力。”武松却有些失望。 “树虽未倒,但已经是死树了。”亥言道,“不出三日,这株百年之树就会破朽而亡。你这一拳若是打在人身上,怕是神仙也会丢了半条命。” “这就是你送我的大礼吗?”武松问道。 “正是。”亥言满眼兴奋,“武都头可还满意?” “习武之人,能得此力,当然求之不得。”武松道,“不过......” “不过什么?” “我这功夫为何长进得如此之快?是因为你吗?。” “这个说来话长。”亥言道,“走,我们进城喝酒去,边喝边说。如何?” “好!”武松这三日来,滴酒未沾,也早已馋了。 ...... 丁路决定去一趟知府府衙,找李梦权谈笔生意。 这位知府大人虽然本事不大,但和朝中官员的关系匪浅,尤其是和当朝右相大人多有往来,此时倒是个有用的蠢才。 丁路也知道李梦权需要什么。 府库被劫,要想瞒住此事,自然需要拿钱填上这个窟窿;要上下打点疏通,自然也需要钱。 丁路不缺钱,或者说是元道门有的是钱。 在江南经营多年,元道门不仅借官府之力,在漕运中获利颇丰,而且还广置商铺。 不仅是在杭州,在两浙十二州府,都有元道的米行、布行、当铺...... 不过为了及时凑够所需银两,丁路还是让门下弟子皆乘快马,分赴十二州。 短短两日之内,就将各商号能拿出的银钱收罗一空。为此,丁路还下令关掉了越州、平江府和镇江府三地的商铺。 最终一点算,足有白银三十万两。 丁路速速遣人到各处金银铺,将银子全部兑成金锭,也足足装了十个大木箱。 站在十箱金子面前,李梦权真有身在梦中的感觉。 这一月以来,他整日活得提心吊胆,生怕朝廷追查库银被劫一事。 好在,此时北境战事告急,汴京那边已是乱成一锅粥,一时也无暇顾及此事。 不过,为了拖延东窗事发的时间,李梦权还不得不孝敬了两浙路漕司转运使王思端王大人黄金二百两,再加上给禁军都指挥使陈道临的二百两打了水漂。李大人这心里,比死了老母亲还难受。 如今,元道门居然送上了这份厚礼,这李梦权又惊又喜。 喜的是,有了这些银两,不仅足以填上库很的损失,还余下甚多。 惊的是,这元道门居然这么有钱。而此时送上这大礼,他们又所为何事呢? “袁掌门如此慷慨,不知需要本府做点什么?”李梦权问道。 “知府大人客气了,我等一介草民,自当为大人分忧。”袁淳风拱手道。 “袁掌门有心了,有何事但说无妨。” “诶,素闻大人和当朝右相唐大人相好,在下抖胆想讨一封书信,进京。” “只为此事?” “只为此事。” 一封信值三万两黄金,李梦权觉得这应是他这辈子最值钱的几个字了。 “来人,笔墨伺候。” 武松来也 第68章:潼关复克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京兆府,曾贵为盛唐之都。 累世的繁华,化作了街头巷尾的喧嚣,给了这座关中古城经久不衰的生气和活力。 武松二人走出街来,满眼的万家灯光,百店声闹,也一时心情大好。 三日滴酒未沾,亥言今日特意叫了五壶葡葡酒。 此地距离西域已不远,不仅有来自凉州的西域葡萄酒,而且还有久负盛名的邠州葡葡酒。 美酒入口,正如曹勋诗中所言:为膏为酒醴,香味有此珍。武松二人也举杯畅饮,飞觞不厌频。 酒肆之中,管弦丝竹犹在,酒令之声也不绝于耳。 但生逢乱世,这再美的酒,也有消不了的愁。哎叹之声不时从酒桌间响起,更有酒客仰天长叹,悲愤而泣。 此情此景,不禁让武松想起了庐州的陆羽夫,也想起了潼关被破的消息...... 东望汴京,已是遥不可及。 亥言明白武松的心思。在静休的三日里,武松也把一路上所得知的消息告诉了他。 “武都头是在忧虑东去汴京之事吗?”亥言问道。 “正是,潼关已经被金贼封锁,东去之路已断。”武松眉头紧锁。 “武都头不必担心,金人封锁潼关,挡住的勤王的大军,未必挡得了你东去之路。” 听亥言这么说,武松眉头稍展,“你是说,我们可以去汴京?” “以你如今的武功,要想闯过去不难,况且金国大军也不会在意两个和尚。难的是眼下究竟该去何处?” “难道不该去汴京吗?”武松有些不解。 “你可还记得和柳娘子分手时,她已接到金军逼近黄河的消息?” “当然记得。” “如今已过了一月有余,而且西军又被挡在了潼关之外,汴京恐怕又已陷入重围了......” “宋军真这么不堪一击吗?” “这,你应该深有体会。” 亥言这么一说,武松也才想起,自己和大宋禁军、金人都曾交过手。且不论武艺高低,金人那种不畏死的凶悍,就远非宋军可比。 至于厢军,庐州城外一战,那营厢军更是一触即溃...... “哎!”武松不由得长叹一声。 酒,有些喝不下去了。 “如今之计,小和尚你有何主意?”武松眼望着亥言。 “我知道,不去汴京你会心有不甘。”亥言道,“不如这样,我们先过潼关,再一路边走边打探消息,见机行事。如何?” “好。”武松道,“也只能如此了。” ...... 潼关其实还在宋军手中。 陕西宣抚使范致虚统率五路十万兵马,号称二十万,一路东进。先头部队不到半日就克复潼关。 要说,宋军虽说野战完全不是金兵的对手,但攻城守隘却比金人更有经验。而且以西军素来之勇,重新夺回潼关也并不意外。 所以,武松二人一路走到潼关时,并没有遇到任何金兵。 进城之后,武松和亥言费了半天才寻得一处客栈。 原来,之前金兵来袭,城里的百姓大多是早已四散逃难,所剩的多是老弱病残,行动不便之人。 此间客栈也只剩下了一位六旬老汉,独自留守。见武松二人来投店,老汉也颇为吃惊。 “两位师父是要住店还是打尖?”老汉问道。 “住店,也打尖。”亥言回道。 “住店可以,这客房二位想住哪间就住哪间。打尖嘛,只有馍饼,没有酒肉。” “不妨,老人家不必操心,我和师兄云游至此,无甚讲究,有个地方歇息即可。” “你们这云游,可当真来得不是时候,别人都唯恐逃之不及,你们却还送上门来。”老汉不禁叹道。 “是因为金兵南犯吗?”亥言故意趁机问道,“这金兵到底打到何处了?” “半月之前就已经破城了,好在昨日,据说是个什么宣抚使范大人带兵而来,又把金人赶跑了。” “哦。”亥言道,“那老人家方才所言不妥,我二人运气不是挺好吗?” “呵呵。”老汉不由尬笑了两声,“可不好说,说不定过几日又......哎,算了,不说了。二位师自便吧。” 的确,潼关复得,却并不意味着东进勤王之路就此打通。 五万金国大军依然挡在东去洛阳之路上。那是勤王的必经之路。而且统兵的正是金国第一名将完颜娄师。 从金人阿骨打立国始,这位完颜娄师就屡次上演以寡敌众,奇兵制胜之战。 灭辽之战中,完颜娄师更是以一千人马击破了前来救援的三万西夏铁骑,就此让党项人闻风丧胆。 而靖康元年,小种经略相公种师中率十万大军救援太原,也正是被完颜娄师以计诱之,兵败被杀。 所以,听到完颜娄师这个名字,范致虚有些犹豫了。 他麾下虽号称二十万,实则只有十万。而这十万之中,还有为数不少的是临时招安的流民、山贼、强盗。 真正的战斗力可想而知。 但真正关键的是,范致虚虽然抱国心切,自汴京首度被围之后,他就一直在关中整军备战,枕戈待旦。可是,文人出身的范大人对用兵之道却是一窍不通。 不懂用兵也不要紧,他身边武将出身的不少,西道副总管孙昭远、右武大夫马昌祐,还有复克潼关的杜常、夏俶等人皆有统兵之能。 但范致虚却看中了一个和尚。 一个名叫赵宗印的和尚。这位和尚能说会道,仅凭纸上谈兵之能就彻底征服了范致虚,一个出家人摇身一变,居然官拜宣抚司参议兼兵马节制,成了范致虚的头号军师。 其实,此时的范致虚麾下不仅有统兵之帅,可战之将,还有一个足以助他名垂青史的贵人。 此人就是日后独守陕州,以一己之力拒金兵于陕外,杀得完颜娄师也自叹不如的李彦仙。 李彦仙原本是在种师中麾下效力,太原兵败之后,他又招募义军投身于河东抗金。河东失陷之后,他率余部南下,投身于范致虚的勤王大军中。 李彦仙久历行伍,颇具谋略,一眼就看出范致虚人马虽众,但军纪不整,号令不明,只是一班乌合之众。一旦和金军于野外对阵,断无胜算。 且崤渑一带地势狭窄,并不利于大队人马展开。于是,他连夜向范致虚进言,兵贵神速,宜遣一路精兵先行,诸将则各自统兵首尾而进,相互接应。 如此,若先锋若得胜,则大军趁势而进。如遭不利,则可以交替而退,即使战败也不至于全军覆灭。而倘若十万大军一拥而上,在道路狭窄之地,一旦遭遇金人铁骑突袭,反而会不战自乱。 可惜,一心只想统领大军,直指汴京,以立下不世之功的范致虚哪里听得进去。 更别说,宋朝的文官一向就视武将为粗鄙武夫,何况李彦仙还只是个小小的校尉而已。 李彦仙力谏不成,不由悲愤交加。他实在不想眼睁睁看着这十万关中男儿又白白丢掉性命。 “宣抚使大人,你手握的不仅仅是十万兵马,也是西军仅存的血脉,更是解汴京之围,挽狂澜于既倒的最大希望。”激愤之下,李彦仙也顾不得许多,“切不可贪功冒进,一旦兵败,将铸成千古之罪啊!” “大胆匹夫,胆敢在此妄言军政大事。你一个小小的校尉,懂得什么行军之道。”范致虚没想到李彦仙竟然敢当面顶撞,以下犯上,不由得恼羞成怒。 “来人,将此人给我乱棍打出。”范致虚喝道。 可怜,李彦仙一心投军报国,却遇到了范致虚这个刚愎自用,却好大喜功之人。 这一切,正好被武松和亥言看在眼里。 原来二人急于打探金军和汴京的消息,想来想去,还是直接找宋军的统帅最方便。 于是二人打探到了范致虚已将中军设在了县衙之内,便一路寻来。 待到天色尽黑,二人才潜入县衙,寻得范致虚的中军所在,伏于房顶之上。 这一幕,倒是和当初在杭州时夜探通判府颇为相似,但也是迫于无奈。 毕竟,两个和尚就这么大摇大摆走进去,见不到范致虚不说,就算是硬闯进去,范致虚也不可能将军情如实相告。 所以,偷听也是一个又快又准的好法子。 “那位白面短须的校尉说得可对?”武松问亥言道。 “武都头是问的他所言的进军之策?”亥言道。 “正是。”武松自己对指挥行军打仗也不在行,听李彦仙之言,觉得颇有道理,却也吃不准。 “行军布阵之道,我也不是很懂。但古语云:善战者因其势而利导之。古语又云:自古善用兵者,不谋其胜,先谋其败。古语还云:知吾卒之可以击,而不知敌之不可击,胜之半也;知敌之可击,而不知吾卒之不可以击,胜之半也;知敌之可击,知吾卒之可以击,而不知地形之不可以战,胜之半也......” “说人话!”武松眼睛一瞪,低声喝道。 “我觉得他说得很对。”亥言道。 “那还等什么。”言罢,武松纵身而下,朝李彦仙离去之路追去。 武松来也 第69章:仙风道骨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李彦仙很失望。 大宋并非无可战之兵,也并非无可用之民。在河东、河北,虽然金军凶残成性,所到之处烧杀劫掠,但依然不断有自发的义军奋起抵抗。 然而,在这个文官当权的朝廷里,大部分军队却被像范致虚这样自以为是文人统帅把持,不谙兵道,以致将帅无能,累死三军。 李彦仙一时不知道该往何处走。就算自己能带领麾下所部另谋他途,但这千把人,于这危如累卵的大势恐也是杯水车薪。 “将军留步。”正当李彦仙徘徊之际,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喊道。 李彦仙回头一看,只见一个戴着斗笠的大汉追了上来。待走近才发现,原来是一位和尚唤他。 “我只是区区一个宣节校尉,岂敢妄称将军。”李彦仙道,“不知大师有何见教?” 还未等武松再开口,亥言已经跑了上来,抢着道:“此处不是说话之地,可否借一步细谈。” 又是个和尚。李彦仙心里道,那范致虚身份就是个大言炎炎的和尚,莫非这两个和尚也是招摇撞骗之徒。 不过,李彦仙心里虽然有些不快,但也是有涵养之人,自然不会牵怨于无辜之人。 “两位师父若是有事,可到我帐中一叙。”李彦仙道。 往军帐的路上,亥言一直在琢磨,武松急着找这位白面短须的军官究竟为何?想来想去,应该是和那本《种兵纪要》有关。 猜到了武松的意图,亥言也想好了一会的应对之词。必要的时候,瞎话还是要说的。 进了李彦先的军帐,三人互通了姓名,当然,武松还是叫亥明。 “两位师父来此两军交战之地,不知所为何事。”李彦仙问道。 “噢,我和师兄是受人所托,来寻种家军的后人。”亥言道。 “种家军?”李彦仙心里一颤,“不瞒二位,在下曾在小种经略相公麾下效力,可惜种将军已经以身殉国了。种家军恐已名存实亡了。” “那种将军可有后人?” “种家的后人据说都留在了汴京。”李彦仙道,“但汴京此时怕已是......” “汴京究竟如何了?”武松不禁问道。 “西京洛阳已失,黄河天险告破,我等勤王之军又被阻于此地,汴京怕是凶多吉少。”李彦仙黯然道。 三人一时无语。亥言虽然早就知道到汴京已危,但金军进展之快,还是让人惊骇。 武松思量了片刻,从怀中掏出了那本《种兵纪要》,递到李彦仙面前。 “你可识得此书。” 李彦仙接过兵书,略翻了几页,“此书莫不是老种经略相公所著?” “正是。”亥言道,“此书乃种老将军毕生心血。” 接着,亥言种师道托书一事简要地说了一遍。当然,其中关于柳如烟之事都略去未表。 “李校尉虽非种家人,但也算是种家军一脉,今日得遇,也正是天意,正好收下此书。”亥言道。 李彦仙看着兵书,表情却有些复杂,“老种经略相公一代名将,即使金贼也忌惮其智勇,他老人家的兵书于我等行伍之人,自当奉为圭臬,可是......” “可是?”武松急道,“为何可是?” “两位师父心意,在下深悉。但我只是一个区区校尉,掌兵不过千,这本兵书在我手里,根本无用武之地。” 亥言一听,也觉得有理。没有足够的人马可用,兵书所能发挥的作用自然会大打折扣。 但把这兵书交给范致虚这位志大才疏之辈,怕也是暴殄天物。 李彦仙也明白,这兵书献给范致虚没用。他思索了片刻道:“在下有一提议,可供两位定夺。” “李校尉请说。” “如今各路勤王人马消息不明。但二位可以去寻一个人,或许正是这兵书的归宿。” “何人?” “康王殿下!” “康王?”武松问道,“他不在汴京吗?” “据京城传来的消息,一月之前他已经离京北上,前往金营议和去了。但此后,却没了消息。有人说,他在磁州被宗泽将军拦下了,并未去到金营。” “哦。”亥言道,“此消息可信吗?” “我觉得可信。二位想想,倘若康王殿下真到了金营,怕早已成金人的人质,在两军阵前用来要挟我军了。” 亥言点了点,“李校尉是想让我等去寻康王,献上兵书?” “正是。”李彦仙道,“如今汴京告急,情况难料。倒是康王正巧殿下不在城中。以他皇室宗亲的身份,振臂一呼,或可聚拢勤王之师,到时自然不缺领兵之将,这兵书也有了用武之地。” 听完此番话,亥言心里暗想,武松想将兵书交于李彦仙的决定,虽然多少有些草率,但如今看来,武都头看人的眼光还真没错。 这位李校尉不仅精通兵法,还顾大局,知轻重,果然是个人才,比那范致虚高出太多。 可惜,这样的人却身居低位,空有一身本领,却难有机会施展。 “李校尉不为私利,心系大局,令小僧十分佩服。”亥言打心底里赞道。 “诶,国难当头,万千百姓尚知同仇敌忾,我等行伍之人,食朝廷奉禄,自当责无旁贷。” “那李校尉今后有何打算?”亥言问道。 “尽忠、保家、誓抗金贼,不求名垂青史,但求无愧我心。” ...... 时局变化之快,的确超出了许多人的想象。也包括丁路。 在拿到李梦权的亲笔推荐信之后,他和袁淳风就马不停蹄,一路北上,直奔汴京。 但当他们到达汴京时,城外已经遍竖五色旌旗,金国的大军一眼望不头。 闰十一月初二,金国东西两路大军就完成了对汴京的合围。等到丁路二人能看见汴京城时,城楼上已是炮火连天,箭如飞蝗。 好在,金军数日以来,都是主攻京城的东面和南面,西南方向只是围而不攻。 趁着夜色,丁路和袁淳风从顺天门跃上城墙,避开守城的宋军,一路往内城而来。 乱世之秋,意外自然还没结束。 当袁淳风和丁路带着书信找到唐恪唐大人的府第时,唐恪人还在,但已经不是宰相了。 其实,就在丁路二人从杭州出发时,唐恪就已经被罢了相位。 唐恪罢相,也算是当今官家赵檀做出的为数不多的英明决定。 可惜,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前,这位右相大人为了向金人表达议和的诚意,已经下令让各路勤王人马散去。 原本已经赶来的几十万大军就此折返,把汴京城留给了虎视耽耽的金兵。 等到金军兵临城下时,唐大人悔之晚矣。 其实,在当今朝堂之上,像唐恪这般天真而又迂腐的议和派不少。 他们以为,金兵来犯,无非就是为抢钱、抢粮、抢地,只要满足了他们的胃口,自然会退兵。 他们却忘了,人欲尚且贪得无厌,何况豺狼虎豹。 他们以为可效仿当年的“澶渊之盟”,通过议和换取百年和平。殊不知,若无寇相力谏真宗御驾亲征,并在澶州城下痛击辽军,射杀辽军统帅萧达凛,何来议和资本。 这群以士大夫治天下为己任,自认为饱读圣贤书,精于权谋,善度人心的文人,把割地求和当成他们忠君恤民的唯一手段。 他们却似乎始终没有明白一个道理:以战谋和则和存,以弱谋和则和废。在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永远不要期望在谈判桌上得到。 自古蛮夷之辈,畏威而不怀德,不惩而仁,以弱示强,无异于与虎谋皮,以身饲虎。 如此简单的道理,不仅先人圣主皆有深悟,就连平民百姓都明白。 所以,当这位唐恪大人以右相身份陪同官家巡视城防时,被百姓拦下,若不是他骑马逃脱,怕是要被群殴至死。 眼见自己钦点的右相犯下众怒,赵官家也顺水推舟,罢免了唐恪。 然而,此举已经不是亡羊补牢了。因为,在十余万金军的重围之下,羊圈已经没有修补的机会了。 唐恪虽然失去了相位,但还是接见了袁淳风和丁路。 虽然,李梦权在信中写了一堆阿谀奉承的废话,但有一点还是有用的。他在信中道:袁淳风得道多年,已是仙风道骨,可驭风而行,隔空摘物,法力高强...... 当然,这些都是丁路让他写的。丁路也没瞎说,袁淳风如今四枚灵环加身,所具武功在常人眼中已是神一般的存在。 唐恪虽然已遭罢免,但其实一直还是心忧社稷,想着为官家分忧解难。 如今,金国大军已然兵临城下,不想打也得打了。如果有奇人异士能助一臂之力,那当然求之不得。 而且,新任的右相何粟,其麾下就有支“奇兵”,据说面对招募的都是善使法术的奇人,正好适合这位袁掌门。 不过,光说没用,唐恪自然要先见识一下袁淳风的本事,才会相信信中所言。 丁路当然早有准备,他对袁淳风暗使了一个眼色。 “那草民就献丑了。”袁淳风拱手施礼。 话音刚落,只见袁淳风腾身而起,跃出堂外。接着又纵身一跃,飞上了院中的一株足有三丈高桂花树。 等到袁淳风又飞身而下,返回堂内时,他手中已经多了一只麻雀。只见他掌托麻雀,沉腕旋肘,这只麻雀几欲振翅,却始终飞不起来...... “大师果然乃神人也。”唐恪不由得喜出望外,“有如此高人,我大宋之危可解。” 武松来也 第70章:飞跃黄河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磁州,此去有千里之遥。 要去千里之外寻人不是件容易的事,何况还是兵荒马乱的岁月,更何况要寻之人还未必就在磁州。 “武都头决定去磁州了?”回到客栈,亥言问道。 “李校尉说的也对。”武松道,“这兵书若不交到有用的人手中,只怕会辜负了种老将军一片苦心。” “那你可知康王是何人?” “不是皇子吗?” “那你可知他是几皇子?” “皇帝老儿的儿子这么多,谁搞得清他是老几。”武松道,“只要他是皇子,能号集抗金的大军,管他作甚。” 亥言一时无语,却心情复杂。 难道真的要让武松见到康王赵杦吗?倘若两人相见,又会有何后果? 亥言知道,为了让武松入世,子玄师兄已经开启了轮回之眼,自己和武松正处于一段历史的洪流之中。 他无意,也无权改变历史的进程,但也不能强行改变武松的意愿。 见亥言不说话,武松道:“怎么了,小和尚,你有何心事?” “噢,”亥言连忙道,“我是在想,此去磁州有上千里,少说也要六七日行程。况且眼下战火四起,那康王的行踪恐怕也未必明了。” “那你的意思呢?”武松问道。 “我觉得,我二人可以一路向东,先到汴京看看究竟是何情况,一路之上也可继续打听康王的消息,到时再做定夺也不迟。” 武松想了想,也觉得有理。“那就依你的。” 东去之路果然已是战火连天。 武松二人避开官道,专走山间小径,但一路之上也遇到了不少逃难的百姓,甚至还有被打散的宋兵。 从难民和溃兵嘴里,武松二人倒是也听到了些消息,但却都说的不一样。 有人说,金国大军已经开始围攻汴京,而有人却说,朝廷和金人一直在议和,金军只是围而不攻。 至于各路勤王之师的消息,也是扑朔迷离,只听说河北一带确有宋军一直在抵抗,却不知是哪路人马。 不过有一条消息却让武松心里一动。 有好几个从黄河以北逃过的难民都在讲,在浚州一带的黄河渡口,有一支义军一直在袭扰金军,专挑粮草辎重下手。 据难民所言,这支义军和平常禁军大有不同,他们不披甲,却善用刀剑,武功高强,来去如风,让金兵颇为头疼。 武松心里暗想,这八成应是静觉大师那群江湖好汉了。 这群江湖人士,亥言也听武松说起过。以他们几百人之众,想要挡住金国大军显然如螳臂挡车,但若以游击方式袭扰金军,倒也是得心应手。 亥言道:“这群江湖好汉倒是颇有谋略,这种打法,正好扬长避短,不失为上策。” “他们之中,有少林高僧,青城派掌门,都是江湖中成名已久的人物。”武松道,“想来也不缺智谋之人。” 说到此,武松不由想起了庐州城外一战。那是他入世以来,第一次面对数百之众,也是第一次有如此多人并肩作战。 自然,他也想起了和群雄的汴京之约。 亥言似乎又猜到了他的心思,“浚州距磁州只有三百余里,而且皆在汴京以北,倒是也顺路。” 武松扭头看了亥言一眼,“小和尚,你莫非是会读心术?” 亥言一笑,“哪有什么读心术,我只是知道武都头杀贼心切罢了。” “也好,我等先到汴京一探究竟,再转头一路北上,你看如何?” “听你的。”亥言点了点头。 一路继续东行,越接近汴京,能遇到的百姓也越来越少。 行至汴京二十里之外,沿路的村庄集镇皆已是人去房空,没有了半点人迹。 活人倒是也能遇上,那就是金兵的巡逻哨探。 对这送上门来的情报,武松自然不会放过。 他果断出手擒下了一名金军的斥候,一问得知,金兵果然已把汴京团团围住,开始攻城了。 武松还是有些不甘心。 他和亥言一路绕到了汴京城以北,但所到之处,皆是金兵的军帐,满山遍野,根本看不到头。 汴京已是孤城一座。 站在一座土丘之上,武松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汴京城,心绪难平。 他纵有万夫莫敌之勇,一个人也无法驱散这十几万金国大军,解不了这孤城之围。 “为今之计,只有北上了。”武松手按着戒刀的刀柄,拧眉竖目。 欲拔刀杀贼,却无力回天。 翻山越岭,对于如今的武松而言已非难事。 自从亥言为他用了聚元复体之术之后,他不仅重生了断臂,而且驭风之力也日益精进。 虽然他还是不会骑马,这兵荒马乱的,也找不到马车。但这一路飞奔,倒是比马车还快,不到三日,武松和亥言已来到浚州地界。 黄河已近在眼前。 此时已是寒冬腊月,昔日奔腾咆哮的黄河,已经开始封冻。不过,冰面厚度还不够,人车皆难通过,还得依靠黎阳津的渡口和浮桥通行。 但这些薄冰对于武松而言已经足够了。 “来吧,武都头,可以一展你凌波而飘的功夫了。”亥言看着武松,一副师父教练徒弟的表情。 武松心里还是有点没底。一则,自己这驭风之力究竟到了什么境界,他着实不知。二则,他不熟水性,万一掉河里,岂不要坏。 况且,这河面少说也有百余丈宽...... “武都头不必担心。”亥言道,“以你如今的驭风之力,一跃二三十丈不在话下,这河面的冰虽薄,但足以借力。” “此话当真?”武松还是有些犹豫。 “你听过少林达摩祖师一苇渡江的故事吗?你也算是少林弟子啊。” “听过。”武松道,“可那不是一个传说吗?” “你也是个传说。” 话已到此,武松也不再犹豫。 他紧了紧腰间束绦,猛提一口气,纵身跃上河面。 武松偌大的身形,在冰面之上却似一只大鹏一般轻灵。 他一起一落间,果然已跃出二三十丈。虽然脚下尽是薄冰,身形却如蜻蜓点水,飘然起来落间已是飞过了黄河。 不知何时,亥言也已经站在对岸,鼓掌叫好。 “下一次,你可以试试真正的凌波而飘了。”亥言道。 “你这小和尚,还真是不怕我淹死。”武松道没好气道。 “不怕。”亥言有些得意地道,“你究竟有多大本事,我自然知道。” 亥言此话不假。但武松有一样本事,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不对。”武松突然脸色一沉,“可能有金兵。” 为了避开金兵,武松二人特意选了此处远离渡口的河段。 但刚过了河,武松就察觉到了异样。 确切地说,他原本有听息辨人之能,十丈之内只要有习武之人,皆逃不过他的耳目。 但眼下,武松却发现一里之内有十余名习武之人。 亥言知道,武松的警觉从未出错。这种能力并非九道原息之力中任何一道,却没想到,业已精进到如此惊人的境界。 果然,在距离武松二人不到一里之处,十余名金兵正持刀而来。 这群金兵由一名百夫长带队,一路急奔。但他们的目标并非武松和亥言,而是在追一个人。 此人头扎裹头,身着粗麻祆,背上系着包袱,一看就是个普通的百姓。 不过,此时他肩上的衣衫已破,还渗着血,显然是被兵器所伤。 虽然此人已几乎力竭,但却兀自玩命地沿着河岸奔逃。 金兵已是越追越近,而那人却步履愈发踉跄,仓惶间摔倒在地。 他真的跑不动了。 眼看着金兵已把自己围在当中,那人悲愤交加,转身朝南方跪伏着,欲言又止,已是泪流满面。 那金兵百夫长一脸狞笑,“看你还能跑去何处?” “先看看你自己该往何处跑吧?” 百夫长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人的声音。不知何时,一位身材魁梧的大和尚已经站在他们身后,旁边还有一个未成年的小和尚。 “你这秃贼,莫不是找死。”百夫长一边喝道,一刀已举刀劈来。 这百夫长一路南下,沿途已斩杀了无数宋兵和宋民,如屠羔羊。也不在乎再多杀一个,所以并未有丝毫犹豫。 可惜,他今日遇到的不是羔羊,而是猛虎。 只见武松微微一笑,侧身让过来刀,右手已是将背后戒刀卸下,却只是刀柄迎前,正好击中百夫长的头盔。 百夫长只觉得眼前一黑,随即只觉得满血咸腥之物,几乎遮住了双眼。 武松这一击只使了二分力气,却已经打得这位身经百战的百夫长头破血流。 但一众金兵却并未意识这和尚有多厉害,只见长官被打,便嗷叫着一拥而上。 “正好。”武松心道,自断臂重生以来,还未试过,今日正好拿你们开戒。 雪花镔铁戒刀寒光出鞘,不是一把,而是一对。 双刀翻飞,如蛟龙戏浪,又似白蛇浴血。 五六名金兵还未看清刀从何来,就已经身首异处。 饶是金兵悍勇,也没见过如此这般杀人,而且还是个和尚。 百夫长见武松这般神勇,知道遇上了杀神,赶紧一声呼啸,准备溜之大吉。 “好汉,断不可留下活口。”被追的那人突然用尽力气喊道。 武松微微一愣。虽未答话,但他手中双刀却不停。 一时间,十余名金兵已尽丧武松刀下。 就连一旁的亥言也看得不由心惊。 武松来也 第71章:八品小吏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黄河北岸,寒风凛冽。但比风更令人胆寒的是武松的刀。 “多谢好汉相救,本......小人感激不尽!”那名被追杀的人站起身来,拱手向武松施礼,双腿却止不住地打颤。 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力竭之故。 也难怪,他那一声“不可留下活口”本是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却未曾想到,武松真的在顷刻之间就办到了。 “施主不必多礼,路见不平,自当拔刀相助,何况金贼犯我疆土,人人得尔诛之。”武松收刀入鞘,还礼道。 武松此刻才仔细打量了此人一番。 此人大约只有二十多岁。虽然一身尘土,肩上染血,满脸汗泥,但却细皮嫩肉,不像个劳作者。 关键是,他一身粗布打扮,却穿了一双尖头的皮靴。 寻常百姓大都穿草鞋或布鞋,南方也有穿木履。而能穿皮靴者,非官即富。 “敢问阁下从何而来?”武松问道,“又欲去往何处?” “小人从汴京而来,未想在此遇到了金兵,差点就丢了性命。”那人答道。 “既已从汴京出来,为何不往南去,却要北来,这不是自投罗网了吗?”武松冷冷道,“说吧,你究竟是何人?” “小人的确是打汴京而来,本是想去登州府投亲的......只是为了躲避金兵,这才一时迷了路。” “行了。你就别再编了。”亥言此时走了过来,“就阁下这双皮靴,连金兵都瞒不过,又想瞒谁呢?” 此人一听,双脚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脸上更加慌乱。 这双皮靴的确差点给他招来了杀身之祸,但所谓世事难料,这双皮靴其实也是他能活到如今的原因。 此人的确是从汴京而来,但却非一般的逃难百姓,而是身负密信的官府之人。 他叫秦仔,原本只是一名八品阁下祇侯,在权臣高官云集的汴京,并不起眼。 不过,身处乱世,这位八品小吏也有了一举扬名的机会。虽然,也可能是九死一生的机会。 原来,汴京被围,当今官家赵檀虽然昏招迭出,但也还没有坐以待毙。 他得知康王赵杦身在磁州一带,而且赵氏一脉宗亲之中,也唯有康王一人还身在城外,随即亲笔御书,在黄绢上写下檄文,命人突出城围,前去联络这个弟弟。 赵檀也深知突围不易,所以特意写了四封一样的黄绢密信,分别交于四人,但凡有一人能寻到康王,亦可功成。 这秦仔就是四位身负皇命的信使之一。 要说这秦仔也是蠢人有蠢福。四位信使都是乔装打扮,混作百姓出城北上。其余三人不仅换了衣衫,也换上了布鞋。而秦仔却是顾头忘了尾,穿着一双皮靴就出了城。 没穿皮靴的,自然和普通百姓无异,在金兵面前的命运也没两样:身强力壮的都被拉去修造攻城器械,身体瘦弱的就如牛羊一般宰了,充作军粮。 人人都知金兵凶残,但却没人能想到金兵能如此凶残。所以,其余三位信使泯然于百姓,也尽丧在金人刀口下。 独独这位秦仔,凭借一双皮靴成功地引起了金人的注意。 刚过黄河,他就被巡逻的金兵发现。为首百夫长一看此人绝非普通百姓,欲将其带回军营盘问。 秦仔一看不妙,借着出恭的借口撒腿就逃。这一逃,也是他命不该绝,正好撞上了武松。 眼见隐瞒不过,秦仔也只能将实情告诉了武松和亥言。不过,他只说自己身负皇命,欲寻康王,却没说黄绢密信之事。 听完秦仔所言,武松将信将疑。 倒是亥言马上道:“那正好,我和师兄也是要去寻康王,正好结伴同行。” “这......”秦仔面露难色,一时不置可否。 武松一把把亥言拉到一边,低声道:“此人的话真可信?” “反正我们也要去寻康王,和他一路前去,不就知道他说的真假了。”亥言道,“再者,他倘若真身负皇命,身上必有信物,此事也他瞒不了。” 武松一听,言之有理。 随即转身对秦仔道:“这一路到磁州尚有二三百里,再遇上金兵,可没人再能救你。不如与我二人结伴而行,也可相互照应。” 一提到金兵,秦仔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子:我性命没了事小,一旦失了皇命,自己就成了千古罪人。 “也罢,二位已救了在下一命,我这条命也就交于二位了。”秦仔不禁深深作了一揖。 武松刚想上前搀起秦仔,脸色却突然一变。 这一次,亥言也知道危险即将来临。因为远处已是马蹄声阵阵,尘土飞扬。 倘若来的是金军骑兵,武松和亥言倒是无妨,但铁骑之下,要想护住秦仔却并非易事。 武松不由得双眉紧锁,手按崩簧,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应对。 一路奔来的确实是一队人马,而且足有百余骑。 但马上之人却皆未披甲,而且衣着杂乱,绝非军骑。待行近一看,武松笑了。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静觉为首的江湖群雄。 静觉等人也发现了武松。不过,却一时有些不敢相认。这也难怪,他们识得的武松本是个独臂和尚,而此时眼前之人却是双臂健全。 为首的静觉勒住马头,面带疑惑地问道:“敢问尊驾可是亥明大师?” “静觉大师久违了,正是贫僧。”武松单掌还礼道。 静觉翻身下马,又仔细端详了武松上下,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恕老衲失礼,尊驾这手臂......” 武松也知道,这事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可能永远也解释不清,只得无奈敷衍道:“此事说来话长......” “大师莫惊,我师兄这是得遇奇人,修得摩罗复体之功,才断臂重生。”亥言笑着迎上前来,向静觉施礼道。 “哦。这是贫僧的师弟,法号亥明。”武松连忙引见。心里却道,这编瞎话的勾当还是小和尚在行。 暂时避开了手臂的话题,武松也上前和群雄一一见礼, 武松此时才发现,似乎少了几个人。 “大师,还有几位掌门呢?”武松不禁问道。 武松此问,也让静觉不禁双手合十,连道佛号,神色黯然。 此时,令虚道长走上前道:“尊驾有所不知,飞鹰帮赖帮主、霹雳堂元掌门、五虎门蔡掌门,还有三位丐帮长老皆已力战殉国了......” 原来,群雄在汴京和丐帮兵聚一处之后,就一路北上,在河北一带活动。得知金国两路大军已对汴京形成合围之势,群雄也为是否回援汴京有过争执。 最终还是令虚道长晓以利害,说服众人留在黄河沿岸,以奇兵侵扰金军粮道。 不到半月时间,群雄屡次烧毁金军粮草和辎重,斩杀了数百金兵。“辟水鬼”钟立更是一展所长,一人就凿沉三艘金军的粮船。 但数次交手,各门派弟子也折损大半,三位掌门更是丧身于金兵的箭下。 “金兵之勇,绝非宋军可比。”令虚道长不由叹道,“我等虽自认武功不弱,但在金人的铁骑重甲面前,也是力有不及......” 武松虽然也明白,沙场征战,死伤在所难免,但闻听相识之人身死,还是不免悲痛。 正如当年征讨方腊时,眼看梁山众兄弟死伤无数,武松也曾万念俱毁。 说话间,天色已晚。 众人商议,先回群雄的宿营之处,再做计较。一行人随即取道东往,朝不远处的凤凰山奔去。 凤凰山不大,高约三十余丈,方圆也不过二三里,本是耸立在黄河岸边的一处天然屏障。 政和年间,朝廷也曾在此处设置军寨,成为遏制着金兵渡河南下进犯的咽喉,后因水患泛滥,黄河改道而废弃。 虽然军寨已废弃多年,但也算可以遮风避雨,正好给了群雄安身宿营之地。 回到军寨,众人各自围坐在一起,生火取暖。武松二人则和静觉、令虚等人在正堂处席地而坐,商议着下一步的打算。 得知武松是准备前去寻找康王,令虚道长不由也心头一动。 “我等也听说过康王之事。”令虚道,“不瞒二位,这半月以来,我们也让丐帮兄弟数次北上打探,却一直未有确实的消息。” “哦,那康王不在磁州?”亥言问道。 “康王的确到过磁州。”令虚接着道,“据说一个多月前,康王欲北上金营议和,正是被磁州知州宗泽宗大人拦下,才未让康王殿下入了虎口。” “那后来呢?” “宗泽大人一直在磁州据城坚守,但据丐帮兄弟七日前回报,康王殿下却已不在磁州了。” 见武松露出些许失望的表情,令虚赶忙道:“尊驾也不必过虑,鲁兄弟两日前刚刚出发北上,应该很快会有消息了。” 听着群雄的谈话,一边的秦仔心情忽起忽落。有了康王殿下的消息,自然是好。但康王究竟在哪?这一路上金兵遍布,自己再这么瞎寻下去,怕是没见到康王就已经把命丢了。 “大师,有消息了,有康王殿下的消息了。”突然间,一位丐帮弟子打扮的人冲了进来。 武松一看,正是自己认得的鲁正全。 武松来也 第72章:秀才遇兵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鲁正全带来的消息让群雄为之一振。 原来,康王的确是到过磁州,也的确是被知州宗泽拦下。但如今他已身在相州了。 “相州?”令虚大师一听,不由得一喜,“此去相州只有不足二百里,快马加鞭的话,一日可达。” 而秦仔听到已经距离康王如此之近,更是按捺不住激动之情,决意要立刻启程。 “本官有皇命在身,万万不能耽搁,还请诸位英雄速速随我北上,觐见康王。” 群雄看着秦仔,一时皆未言语。 对于秦仔的身份,群雄其实大都有些怀疑。但这事关重大,众人不敢信其有,却也不能轻易信其无。 身为群雄首领,还是静觉大师打破了沉默,“这位施主,你若真有皇命在身,我等定会保你北上去见康王。不过,恕老衲不敬,你如何证明你有皇命在身?” “这......”秦仔顿时一愣。他的确有东西可证明自己身负皇命,但心里却道,圣上的御笔亲书,你们这些山野村夫又怎会识得。 正在此时,陆羽夫站了出来道:“大师稍等,我来问问他,便知真假。” 原来,陆羽夫一路随群雄北上之后,不会武功的他本该留在汴京。但这位秀才执意要随众人杀敌报国,这才一直和群雄在一起。 虽然让他杀敌肯定是不成,但陆秀才也把自己当成了半个军师,给群雄出出主意。再不济也可以留守军寨,收集点粮草什么的。 眼下,他也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只见陆羽夫走到秦仔面前拱手道:“敢问阁下官居何职?” “阁门祇侯。” “几品?” “八品。” “职责何在?” “掌朝会、游幸、宴享赞相礼仪。” “所引何人?” “文武官员自宰相以下,宗室自亲王以下。” 陆羽夫点了点头,回身对静觉大师道:“大师放心,此人是否身负皇命未可知,但确是朝廷命官。” 陆羽夫这几问,也让群雄顿时刮目相看。平时和金兵交战,也看不出这落魄秀才有何用,但此时方知,这书倒是也没有白读。 亥言在一旁看着,也不禁频频点头。心想这秀才一生不第,这入仕之事却了如指掌,就连八品小吏的营生都记得清清楚楚,此时倒是也派上了用场。 既然确定了奏仔确是宋廷的官员,那群雄也就不再纠结。 静觉大师随后把令虚道长、张怀步等叫到一边,也叫上了武松,商议北上之事。 以群雄眼下区区百余人,在此袭挠金军也非长久之计。所以对北上投奔康王,众人也皆无异议,也正合了武松之意。 翌日一早,众人离了凤凰山,向北而去。 此去相州不足二百里,路不算长,但却并不好走。 虽然金国大军主力已经尽在汴京城下,但金人也已经知道了康王不在汴京的消息。 所以,这一路之上,金军的游骑一直不断,少则百余骑,多则上千骑。群雄只能避开官道,走乡野小路,这也大大影响了行军的速度。 行到第二日,群雄终于来到了相州城十里之外。 据丐帮弟子哨探后得知,相州城外并无金军营帐,这也让群雄稍稍松了口气。 不过,相州城却依然城门紧闭,一副如临大敌的阵势。 众人寻得一处山林,准备先派人前往城下,待联络妥当,叫开城之后,大队人马再入城。 不过,正当众人商议由谁前去时,却发现,秦仔不见了。 原来,秦仔见相州城已近在咫尺,立功心切,趁众人不注意,骑了马直奔相州城门而去。 等众人发现时,秦仔已纵马奔出了数里开外。 “这鸟官,要坏事。”八卦门掌门贺连山不禁叫道。 但秦仔不觉得自己要坏事,他只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立下不世之功,成为力挽狂澜,名垂青史的那个人。当然,他甚至已经看到了自己加官进爵,身着紫袍的那一天。 片刻之间,秦仔一人一骑已奔到相州城城门之下。 “城上守军听着,我乃汴京信使,有皇命在身,请速开城门。”秦仔扯着嗓子高喊道。 城上守军看到有一骑奔来,早已引弓戒备。碰巧,此时相州通判赵不封正好巡城到此,见有人叫门,也不敢擅自做主,忙遣人去州衙通报知州。 “你且稍候,待禀明知州大人,再行定夺。”赵不封在城楼上喊道。 不过,秦仔还没等来开城的命令,却先等来了金兵。 随着一声呼啸,一队金军骑兵突然从城门西边的一处树林中杀出,从一箭之地外急驰而来。 秦仔哪里见过如此阵势,顿时吓得目瞪口呆,拽着缰绳的手也不禁颤抖,一时不知所措。 城楼上宋军见金兵来袭,急忙放箭,一时间也射倒了数十骑。可转眼间,已有几名骑兵冲到了秦仔眼前。 “我命休矣。”秦仔暗叫不好。 果然,一条狼牙棒呼啸而至,直取秦仔的坐骑。这名金军千夫长显然不想取他性命,而是要生擒活捉。 狼牙棒正中马腹,这马顿时一声哀鸣,倒在地上。秦仔也顿时被掀翻在地。 未等秦仔爬起来,千夫长已是棒交左手,一探身,准备用右手将秦仔抓上马来。 手已抓住秦仔的后脖领,但这只手也永远留在了后脖领上。 一道寒光掠过,千夫长只觉得臂膀一凉,他披着披膊的手臂竟然被一刀斩断。 正是武松的雪花镔铁戒刀。 武松还是不会骑马,但如今的驭风之力犹胜快马。所以,他是第一个追上秦仔的人。 一刀斩断了千夫长的右臂,武松不敢怠慢。双刀挽出一片刀光,又连斩了四条马腿,将金军骑兵逼退。 此时,群雄已陆续拍马赶到,和金兵厮杀在一起。 可是,金兵越来越多,而且皆是骑兵。 一时间,相州南门之外,足有千余金兵铁骑杀到,将百余群雄分割包围。 而城楼上的宋军怕误伤了群雄,不敢再放箭,也不敢开城门。 群雄本就是江湖人士,不善马战,又遭遇的是金军的重甲骑兵,战况可想而知。 除了静觉、令虚等掌门仗着过人的武功尚可自保之外,其余各门派弟子根本挡不住金人铁骑的反复冲击,死伤无数。 武松虽然心里一直暗骂这秦仔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也知道他身负皇命,所以只能拼命护住,根本无暇顾及他人。 眼看各门派弟子在铁骑下如风中残烛,武松明白,再如此打下去,群雄恐怕要尽皆丧命于此。 果然,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各门派弟子已死伤殆尽,就连越女剑掌门韩岳蓉、雪山派掌门苏沐白、五毒教教主普伽尼也皆已挂彩,渐渐不支...... 武松心下一急,也顾得许多。只见他将双刀皆交于左手,右手一把抓起秦仔,脚尖一点,飞上了城墙。 这一跃,已是飞到城墙半高之处。武松脚尖再点城墙,但却不再上跃,而是倾力将秦仔抛向了城墙。 秦仔稀里糊涂之间,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觉得天旋地转,突然就重重摔在了地上。 这下摔得着实不轻,却也摔得正是地方。等他睁眼一看,自己已是身在城楼之上,周围皆是宋军。 武松这一招手抛人也把城楼上的宋军吓了一跳。通判赵不封心里也暗道,这大和尚不仅会飞,还有如此神力,此等人物真是天下少有。 “来人,速速打开城门,接应他们进城。”赵不封喝道。 原来,这赵不封虽只是一个相州通判,却也是皇室宗亲,乃太祖的六世孙。只因太祖之后,并非子承父业,而是兄终弟及,太祖一脉才失了皇位,分封各地为官。 赵不封眼见武松神勇,惜才心切。所以也顾不上再等知州的命令,临机决断,下令开城迎敌。 再说,如今城里那位康王殿下,说起来也是赵不封的堂弟,所以守城的军士也不敢有违通判大人之命,立即整军出城。 此时,群雄血战一番,也只剩下了十余人。除了静觉、令虚和武松之外,皆都挂彩。 不过,群雄人数越来越少,也让城楼上的宋军弓箭手少了顾忌,顿时箭如飞蝗,将外围的金兵射退。 加上,城门一开,大队宋军杀出接应,金兵见无机可乘,也就此退去。 经此一战,虽然靠着武松的神力保住了秦仔,但群雄也损失惨重。待重新聚拢一看,除南少林寺两名弟子、青城山一名弟子、越女剑一名弟子之外,各门派弟子皆已战死。 而铁剑门掌门丰赫扬和八卦门掌门贺连山也是身中数箭,伤势严重。 “金兵的铁骑果然非我等能敌。”令虚看着自己手中已是血迹斑斑,却也崩口无数的长剑道,“想我这含影宝剑也是一代神兵,却也奈何不了这重甲。” “大师所言极是。”静觉也不免叹道,“我等在江湖中也算是有些名气,但这江湖厮杀和两军交战比起来……哎。” 众掌门也都心下黯然。在这千军万马之中,纵是各位自认武功卓绝,也皆只是沧海之一栗,又哪来的什么万夫莫敌之人。 武松来也 第73章:不足与谋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在赵不封眼里,武松就是万夫莫敌之人。 他亲眼在城楼所见,武松以一对戒刀斩杀十余名金军重甲骑兵。若不是他还要护住秦仔,可能会更多。 斩杀金军重甲骑,赵不封并非没见过。但要破重甲,素来需有长枪、大斧、陌刀这样的重兵器,再辅之以神臂弓、床弩。 像武松这般,以一对戒刀就杀退金军铁骑的,赵不封还真没见过。 何况,他还亲眼看见武松还有把秦仔扔上了城墙。就算是汴京皇城内一等的内等子也没这本事。 最重要的,是武松的那股杀气。 这般的杀气,他在宋军将士中从未见过。甚至他一度以为,堂堂大宋,已经无人能在金军的铁骑面前露出这般的杀气。 赵不封实在难掩对武松崇敬之情。 群雄刚进城门,他就一把拽住了武松的胳膊,“大师真乃天神下凡,来,快随我去见康王殿下。” 武松知道他是下令打开城门之人,也顿时颇有几分好感。 不过,眼下最紧要的还是秦仔,所以武松连忙道:“大人莫急,这位秦信使有皇命在身,正要求见康王。” 赵不封此时也想起了秦仔,这才先放开了武松,引着众人往州衙走去。 到了州衙门口,赵不封先行进去通报,让武松等人先在门口等候。 不一会儿,有一名都头来到门口,大声道:“康王殿下有令,请信使速速入内相见。其余人等,先到驿馆休息。” 秦仔忙不迭地进去了,武松等人相视了一眼,只好先随衙役去往驿馆。 康王赵杦并不识得秦仔,但秦仔却识得赵杦。一进到州衙内宅的正堂,秦仔立马伏地就拜,一时竟泪流不止。 “下官终于见到殿下了,我大宋有救了。” 端坐在正堂上的正是当今官家的胞弟,康王赵杦,一旁站着的除了赵不封之外,还有相州知州汪伯彦。 秦仔也知道光哭没用。 他抹了把眼泪,接着解下了裹头,在发髻里摸索了一番,抽出一束裹成卷的黄绢。双手奉上。 赵杦接过黄绢,徐徐展开。果然是皇兄赵檀的亲笔。 字不多,寥寥数行: 『檄书到日,康王充兵马大元帅,陈遘充兵马元帅,宗泽、汪伯彦副元帅,速领兵入卫王室,应辟官行事,并从便宜。』 赵杦看了一遍,又读了一遍。顿时双手颤抖,哽咽不已。 他扑通一声,向南跪倒在地,哭泣道:“圣驾蒙尘,庙堂遭难,臣弟定当遵皇命,鞠躬尽瘁。” 一时间,堂内众人也纷纷朝南跪拜,唏嘘不止。 哭了一阵,汪伯彦率先起身,把赵杦搀扶起来,“殿下莫太过悲伤,眼下既有圣命在身,大王更需保重身体,才可不负圣恩。” “是啊,殿下。”赵不封也起身道,“大王如今已是名正言顺的兵马大元帅,正可统兵勤王,莫失良机啊。” “诶,赵大人。”汪伯彦连忙插话道,“勤王之事岂能儿戏,自当谋算周全,从长计议才是。” “你......”赵不封瞪了汪伯彦一眼,欲言又止。 “好了,两位大人,这入卫王室自然是刻不容缓,但要解汴京之围,也不是一日之功。本王自有打算。”赵杦一边说着,一边以手扶额,似要晕倒。 “殿下、殿下保重啊。”汪伯彦赶忙扶着了赵杦,“大王定是累了,都先退下吧......。” 赵不封一脸愤然地走出了州衙,待走到衙门之外,不由仰天长叹。 赵杦的确是累了。 这封信寥寥数语,却是字字如千金,也字字如刀山。他得好好想想。 “殿下莫不是真要起兵前往汴京吧?”眼见赵杦愁眉不展,汪伯彦递上了一盏茶,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汪大人以为如何呢?”赵杦抬眼道,“如今你也是兵马副帅了。” “下官这还不是托康王之福,岂敢妄言。”汪伯彦道,“不过,以眼下这点兵马,若贸然南下汴京,怕是以卵击石啊。” “还是汪大人深知我心,本王又何尝不想南下勤王,救父皇和皇兄于水火,解百姓危难。”赵杦叹道。 “殿下莫过心忧,这勤王之事的确急不得。眼下大王又身负社稷安危之重,更需慎之又慎才是。” “嗯。”赵杦又手扶前额,闭上了眼睛。 “对了,殿下。”汪伯彦突然压低声音道,“那窦燕娥下官已差人从磁州接来了,还未请大王示下,所以就先安置在了西院僻静处,不知......” “这还需多问吗?”赵杦抬了抬眼皮,“汪大人办事,本王自然放心。” “下官明白,明白。” ...... 赵不封心里很不痛快。 他本以这一纸檄文会让康王不再是躲躲闪闪,担起勤王抗金的重任。 但他还是高估了康王。他这位堂弟显然被金兵吓破了胆。就算他如今已领兵马大元帅之职,也只是窃名忝职罢了。 赵不封此时也想起宗泽。 正是这位宗泽大人在磁州果断拦下康王,才保住了这位皇室宗亲。而眼下,康王更是成为了唯一一位未陷囹圄的亲王。 而且,宗泽知磁州不到一年,就将这座毁于金兵战火的城池,重新打造成坚不可摧的堡垒。 而数日之前,宗泽曾派人送信给赵不封,希望他劝说康王,起邢、洛、磁、越、相五州之兵攻击真定,以围魏救赵之策解汴京之围。 此计也和赵不封的想法不谋而合。可惜的是,康王根本不为所动,只求固守,不愿出击。 “竖子,不足与谋。”赵不封此时也才明白,宗泽为何不愿直接上书康王了。 赵不封一时苦闷难解,闷头而行。 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家酒肆门前,索性以酒消愁吧。 进了酒肆,赵不封才发现,他一直惦记之人居然也正在店中。 武松和亥言也看到了赵不封。 所谓相请不如偶遇,三人也正好合在一起,同桌举杯。 武松本已是多日未沾酒,今日进了相州,又正好得闲,自然要开怀畅饮。 眼见武松频频举杯,赵不封心道,这大和尚不仅武功超群,这酒量也非凡人可比,真是个神人也。 “大师好武艺,好酒量,本官今日真是开眼了!”赵不封道,“来,不醉不归。” 偶遇赵不封,自然也让武松寻得一位好酒友,而亥言却正好有了探听消息的人。 “小僧抖胆,敢问那信使可见到康王了?”眼看酒过三巡,亥言问道。 “哦,本官差点忘了,你等拼死护送此人,也算是值了。”赵不封道,“他的确带来密诏,康王如今已是兵马大元帅,总领勤王之事。” “那好啊。”亥言道,“如此,解汴京之围有望了。” “呵呵。”赵不封仰头又喝一杯,“希望如此吧,领天下兵马者,当尽天下之事......” “大人这是醉了?”亥言听出了这话里有话,趁机接着道。 “醉了也好。醉在这乱世之中,总比苟且偷生,枉为人臣痛快些......” 这酒又喝变味了。 亥言抬头看了看武松。武松没醉,自然听出了赵不封这话里的弦外之音。 回到驿馆,武松拿出了那本兵书,仔细端详了半天,眉头不展。 “武都头是怕此书所托非人?”亥言问道。 “是。什么也瞒不过你。” “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既然你不放心,又怕不甘心。何不自己去一探究竟。” “如何去?” “这还用我教你吗?你又不是没干过这勾当。” ...... 相州州衙的内宅不算大,后院倒也僻静深幽。虽然和王府相去甚远,但在这兵荒马乱之中,能有这样一处安逸之处,赵杦已算知足了。 何况还有美人美酒相伴。 “殿下今日好像兴致不高嘛,是这酒不好,还是奴家这人不好?” 卧榻之上,一女子正倚在赵杦的怀里。只见她身上只披了一件轻纱,贴身的粉色抹胸之下,半隐半露,白雪映霞。 此女子正是窦燕娥。 她本是磁州的一名歌伎,生得妖娆婀娜,媚若桃李,自有一段风流。一日偶得康王宠幸,便让这位殿下流连忘返,欲罢不能。 即便已逃到了相州,赵杦依然对这窦燕娥的温柔乡念念不忘,特意让汪知州将人接来,以解巫山云雨之念。 此时的赵杦已有了几分醉意,他端起酒杯,把酒洒在了燕娥的香肩之上,顺势低头吮吸着。 “美酒就着美人,这才是人间美味。” “哎哟。殿下可真是会品。”那燕娥娇嗔道,“吃了奴家的,可别忘了奴家。” “哈哈,本王若是不记得你,又怎会让人把你从磁州接来,你这小娘子端是没良心。” “那殿下那日为何从磁州勿勿就走了,不辞而别?” “哎,还不是那宗泽老儿,日日催着本王起兵勤王,唠叨不休。” “难道殿下真不打算起兵勤王吗?” “勤王?呵呵。”赵杦笑了,“妇人之见,又岂知其中乾坤。” “这军国大事,奴家自然是不懂。”燕娥道,“但汴京城里被困的不是你父皇和皇兄吗,难道殿下就不念骨肉之情?” “呵呵,骨肉之情。”赵杦不由冷笑道,“你生在平常百姓之家,也不怪你。你又怎知道,自古生在帝王之家,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没有骨肉之情,只有兄弟相残了。所谓情字,对我等皇子皇孙而言,太重了。” “可你皇兄不是也封你为兵马大元帅了吗?” “小娘子,你不懂,他封我为帅,是要本王救他。却又怕我拥兵自重,所以才吝啬‘天下’二字,只授大元帅。这两字之差,只有心机之争,君臣之防,又哪来的兄弟之情!” “那殿下真若不起兵,岂不是要天下人视为......”燕娥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把话咽了回去。 “哈哈。不忠不孝,对吧。”赵杦道,“放心,本王已是兵马大元帅,这兵自然要起,这王当然要勤。我要让天下都知道,本王才是抗金御侮的希望所系。哈哈......” “哎哟,殿下要成了天下之主,可别忘了奴家。”燕娥又是一声娇嗔,扎进了赵杦的怀里。 “来吧,让本王先看看你这小娘子有没有当贵妃的身骨。”说着,赵杦一把扯掉了燕娥的抹胸...... 武松来也 第74章:谁该为王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武松听不下去,也看不下去,更忍不下去了。 他直接破门而入,一步就跃到了卧榻前。 亥言本想拉住他,但武松动作之快,居然也超出他的想象。 赵杦的反应也不慢,见有人破门而入。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拿挂在床边的那把佩剑。 可惜,武松比他更快。只见他右手一探,拔开了赵杦伸出的右臂,顺势将剑一把抄走。 “有刺......”窦燕娥虽然已惊得花容失色,倒也没忘了呼救。只是她那“客”字尚未出口,就被武松用剑鞘戳中脖颈,晕了过去。 赵杦并没有就范的意思。 趁武松击晕燕娥的瞬间,他一拳挥出,直取武松腰间软肋。 这一下倒是让武松有些意外。他没料到,这康王殿下还会出手,而且他侧身击晕燕娥之际,正好露出腰间的软肋。 武松并非不知道赵杦会武功,但却真没想到他身手还颇有章法,瞬间就能看出对手破绽。 其实,武松的确有些小看了康王。 身为皇子,赵杦自小不仅要读圣贤书,也要习弓马武艺。而赵杦年幼时,不仅天资聪颖,能日诵千字,而且还兼有神力,到弱冠之年已能开一石半的硬弓。 要知道,能开一石半的硬弓,已是禁军中最精锐的殿前诸班的选拔标准了。 所以,赵杦的功夫对付几个一般的禁军士卒,绰绰有余。 只是他今日遇到的是武松。 见赵杦一拳击来,武松并未闪避,只是身子稍向一缩。待卸掉赵杦的拳劲,武松腰身一挺,硬生生把这拳顶了回去。 赵杦吃劲不足,不由地闷哼了一声,手腕痛疼欲裂,缩了回去。 “呵呵,本以为你是个无胆鼠辈。”武松冷冷道,“看来,却是先前小瞧你了。” “你是何人?竟敢行刺本王。”赵杦知道自己根本不是武松对手,也不再出手,但也面无惧色。 “我是谁,说了你也未必知道。但你身为皇子,又是否知道自己是谁?”武松双眼一瞪。 “你这是何意,莫非你是金人派来刺杀本王的?”赵杦此时早已酒意尽消,“瞧你身手不凡,想必也是一方好汉,为何要为金人效力?” “我呸!”武松不由得怒道,“你还有脸如此说话。你自己在此苟且偷安,按兵不动,那金贼怕是要奉你为上宾才是。” 赵杦一边说话,一边想着应对之计,眼光还不时瞟向门口。 “别看了,你那四个侍卫已经来不了。”武松看透了赵杦的心思,“还是顾着你自己吧。” 果然,又有人走了进来,还随手带上了房门。却不是什么侍卫,而是亥言。 见一大一小两个和尚立在眼前,赵杦虽然知道救兵一时半会来不了,但也稍稍放下心来。 他知道,倘若武松要杀他,早就动手了,也不用在此费这口舌。 武松是真想一刀宰了他。 但一则,这皇子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胆小如鼠,二则,即使要杀他,也要让他死个明白。 “看你方才的样子,也不像个无胆的鼠辈。”武松厉声道,“为何却只知在此花天酒地,罔顾皇命,弃汴京于不顾?” 赵杦这下明白了,来人原来是来兴师问罪的。 “好汉暂且息怒。”赵杦终于坐直了身子,还整理了一下衣裤,又顺手用衣衫盖住了燕娥的裸露之体,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 “勤王抗金之事岂能等同儿戏,本王自会谋定而后动,如此才能有胜算。”赵杦缓缓道。 “我呸。”武松手腕一抖,手中宝剑滑出剑鞘二尺,搭在了赵杦的肩上。 “你和那贱妇所言,贫僧都已听得清清楚楚,你还敢在此狡辩?”武松杀心顿起。 赵杦心里一惊,心道这下坏了,刚才酒后吐真言,自己心里这点算计都被听去了。 不过,赵杦之前就曾出使过金营,在如狼似虎的金人面前也面无惧色,气定神闲,让金人也颇为佩服。 眼下这情景,这位康王倒也并未慌乱。 “好汉听得的自然不假,但你若杀我,岂不正好帮了金人的大忙,又有谁来统领勤王之师,解汴京之困呢?” 武松怒气未消,接着道:“难道你不该杀吗?” “那好汉以何罪杀我?” “你弃皇命于不顾,阳奉阴违,是为不忠,置父兄性命于敌手却不救,是为不孝,见万民身陷水火而偷安,是为不仁,国难将至还在此寻欢作乐,是为不义。你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如何杀不得?” 武松一气说完,一旁的亥言也不由感慨,这武都头当真是气极,一时间竟然憋出如此洋洋洒洒之言。 “哈哈哈。”赵杦突然仰天大笑,“说得好!好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被武松一顿斥责,赵杦反而彻底没了心里负担,索性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那好汉我来问你,金军两度南犯,是谁一味求和,自废军备?是谁任用奸佞,遣散勤王之师?又是谁听信谗言,弃用种师道老将军,以致种师中将军兵败身死?” “是谁?” “正是好汉要本王尽忠尽孝的父兄啊。” 见武松一时不言,这位康王更加来了劲头。 “我再问你,金军势大,所到之处,宋军尽溃,眼见社稷将倾。是谁冒死出使,周旋于虎狼之间,以求回旋之地?是谁可振臂一呼,号令天下,匡扶宋室?” 未等武松说话,赵杦兀自叫道:“是我,是本王。”一时间,赵杦双眼圆睁,撕心裂肺。 “你不想着起兵勤王,却只想着自己拥兵自保,倒是还如此大言不惭。”武松气极道。 “勤王?谁是王?谁又该为王?”赵杦冷笑着,“尔等只知什么忠孝仁义,岂能知道,古语早云,天命无常,有德者居之。天命眷我,岂能不从?” “你也配称有德之人,我誓杀你。”武松已是忍无可忍,手中一抖,长剑就要毕现。 “不可!”亥言连忙叫道,“杀不得。” 饶是亥言出言制止,那剑势戛然而止,却已划破了赵杦脖颈处的皮肉,血痕已见。 那康王殿下此时也闭目仰颈,倒也未露惧色。 “为何不可?”武松厉声问道。和亥言说话,他还从未用过如此语气。 “就是不可,万万不可。”亥言的语气也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双眉紧锁,凝视着武松。 如此表情让武松也不由得心里一惊。自相识以来,这小和尚还从未有如此的严肃,或者说是严厉。 “武都头,恕我不能言明,但也恳请听我一言,此人绝不能杀!” 武松虽心有不甘,更满脑子疑惑不解,但还是手一松,收回了长剑。 亥言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信任的人,更是让他断臂重生之人。他不可能不信他。 尽管武松对眼前这个康王已是恨之入骨。 逃过一劫的赵杦慢慢睁开了眼睛。 生死之间,说他完全不害怕是假的。 但身为皇子,还是孤悬重围之外的唯一皇子,从他接到黄绢密诏的那一刻起,他就自认为自己就是那个天命之人,命不该绝。 武松又狠狠地看了赵杦两眼,厉声道:“今日就暂且留你一命,但你须依我三件事,如若不然,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或他日身居深宫大内,我也定要来取你性命!” 赵杦也是聪明之人,自然明白犯不着再激怒武松,先顺其之意就是了,“好汉请讲,本王自当遵命。” “第一,早日起兵勤王,救万民于水火。” “依得。” “第二,绝不可降金” “也依得。” “第三,善待忠勇之士,包括那些一路护送信使而来的江湖好汉。” “这是当然。” “如有食言,此剑就是你的下场。”说罢,武松双手捏住剑身,双肩一紧,竟然将此剑生生折断。 这一折真把赵杦吓到了。要知道,此剑一直是他平日随身佩戴之物,乃是名匠打造的皇家佩剑,切金断玉,吹毛立断,绝非一般刀剑可比。 此时,却被武松用手指就折断了。这个和尚的武功简直闻所未闻,倘若他日他真要取我性命,该如何应对? 赵杦心里寒意顿生,却马上又打起了别的主意,“好汉之言,本王记下来。好汉若能助我共举抗金大业,本王定不相负!” “你好自为之吧。”武松不屑道,“只要你不负天下人,贫僧绝不食言。” 说罢,武松拉着亥言扬长而去。 经此一夜,康王也算是有惊无险,捡回一条性命。 待窦燕娥醒来,他嘱咐燕娥万万不得将此事泄露半句。 而等到院外侍卫醒来,跑进来查问,赵杦直接编了一段瞎话,说是自己已将刺客击退,并无大碍,也不要声张了。 本来,这也不是什么见得了人的好事。 不过,赵杦没想到的是,难以启齿之事还不止于此。 原来,武松冲进来之时,赵杦正和燕娥欲行云雨之事。而那一刻正是寻草入巷,将进未进之际。 结果被武松一吓,竟留下遗症。赵杦此后再也不能行人事了。 武松来也 第75章:神乎其技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丁路和袁淳风已经等了整整三日了。 除了每日在唐恪大人的府中好吃好喝,他们什么也干不了,只能等。 等着新任宰相何栗的召见。 唐恪唐大人并非不尽力,他让袁淳风二人带着自己的亲笔书信去见何大人,又亲自登门,但都没见到何大人。 何栗真的很忙。 作为一个读而优则仕的典型代表,何栗在二十七岁就在殿试中一举夺魁,以状元的身份踏入了仕途。 大魁天下后,何栗的仕途虽也有起伏,曾被外放入川知遂宁府。但凭借干练的作风和卓越的政绩,何栗很快被调回京城,出任御史台中丞,成为言官之首。 在此任上,何栗干得最大的一件事,就是连上七道奏折,终将“六大国贼”之一的王黼及其一党扳倒,名震朝野。 靖康元年,何栗以资政殿大学士领开封府尹。但上任不到十日,随着唐恪被罢相,年仅三十七岁的何栗终于被推到了百官之首的位置。 这是多少读书人一生的梦想,更是众多入仕者终其一生,却可望不可及的位置。 然而,在这风雨飘摇,大厦将倾的乱世之秋,这个宰相之位却已是唯恐避之不及的风口浪尖。 何栗知道,在这个时候,坐上这个位置意味着什么。但即使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身为士大夫的自己也责无旁贷。 何栗也知道,在非常时期必须要用非常手段。 所以在他尚未拜相之时,就力谏官家,将天下分为东西南北四道,授予四道总管军政大权,所有在总管府辖区内的军队都受总管的节制,以便统一协调各路抗金之事。 这实际上是对宋朝原有政治结构的一种颠覆,这四大总管拥有的权力和地盘,甚至比唐朝的各大节度使更甚。一旦金兵退去,各道总管就很可能尾大不掉,再现藩镇割据的乱局。 这要是放在平时,敢如此进言必被视为大逆之罪,但面对迫在眉睫的金兵之患,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而在汴京被围之后,也正是接受了何栗的建议,官家才下决心送出密诏,任命远在相州的康王为兵马大元帅,统领天下勤王大局。 实事上,按祖例,宋朝宗室一直被限制参与军事,以免拥兵自重。而这一决定也已犯了大忌。 但这个时候,不打破惯例,下点猛药,又如何能拯救这个即将覆灭的王朝呢? 何栗也一直还在寻找这样的猛药。包括他麾下的那支“奇兵”。 所以,在等待了三日之后,丁路和袁淳风的机会终于还是来了。 如果没有唐恪的推荐,何栗是不可能召见袁淳风的。毕竟,这世上装神弄鬼,招摇撞骗之徒甚多,何大人不可能自己一个个去甄别。 但既然唐大人言之凿凿,何栗也不由得想一探究竟。 袁淳风这回换了个花样。 在当朝宰相何栗大人面前,他一掐剑指,凌空虚点,在青石地板上写了六个字:道可道非常道。 何栗俯身仔细一看,青石之上的字就像是以利器凿刻的一般。不禁叹为观止。 其实,身处这个道教备受尊崇,连太上皇都自称道君皇帝的年代,身为大宋重臣的何栗也是道教信徒。 而且,何栗外放四川时,就曾与青城派掌门令虚道长交好,对道家之术自然也就颇有耳闻。不过这般隔空破石之术,即便是令虚道长也未曾显露过。 何栗当下大喜。 “道长果然是世外高人,今日令本相大开眼界。”何栗道,“只是不知这道家之术中,可有临阵御敌的法门。” “道家之术博大精深,包罗万象,自然是有。”袁淳风道。 “愿闻其详。” “我道家中有六丁六甲之阵,可请得十二神明护法,保一方平安,守城御敌,断无不可。” “那可有冲破敌阵之法?”何栗接着问道。 “本门中有奇门遁甲之术,可斩草为马,撒豆成兵,冲破敌阵自然不在话下。” “此法本相也曾有耳闻,却从未得见,当真有如此神奇?” “草民岂敢欺瞒大人。”袁淳风道,“有六丁六甲附身,平常士卒即可有万夫不当之勇。” “那大师可否演示一番,也好让本相开开眼?” “这......”袁淳风顿时面有难色。 此时,一旁的丁路连上前道:“回禀大人,并非我家掌门不愿演示,只因此法乃本门秘传之术,不仅施法前必须斋戒三日,而且会极度消耗真元,所以不到要紧之时,不便施展。” “哦。”何栗其实也并非完全相信袁淳风,毕竟隔空破石是一回事,临阵破敌又是另一回事。 而且要想说服当今官家,出“奇兵”退敌,光凭口中之言显然是不够的,弄不好,还有欺君之罪。 “倘若带你面圣,你能一展破敌之术吗?”何栗问道。 “草民惶恐。”袁淳风连忙揖首道,“若能得见圣威,草民自当尽展所能,忠君报国。” “好!”何栗道,“你且暂回唐大人府中,三日之后,本相带你觐见圣上。” “多谢大人!”袁淳风道,“草民定当竭力。” “不过,草民还有一事相求。”袁淳风接着道。 “大师还有何事?” “草民想带上本门护法一同面圣,不知可否?” “这又是何故?” “大人有所不知,草民施法时要请诸天神明,没有护法,则功法难成。” 何栗一想也是,那太上老君身边不也有两个童子嘛。只要这袁淳风真会法术,多一个人又何妨。 想到此,何栗道:“无妨,那你二人到时一同进宫面圣就是了。” 回到唐恪府中,唐大人甚是高兴。 虽然他已被罢了相位,但只要袁淳风真能见了官家,助朝廷破敌,自己这举荐之功真然是少不了。 而且唐恪虽说是主和派,但他也是深知宋军承平日久,武备松懈,根本不是金国铁骑的对手,这才力主求和。 要是有神兵助阵,稳操胜券,谁又想当主和派呢! 丁路自然也很高兴,走到这一步,距离大功告成已经是一步之遥。 只要能见得了皇上,他就有把握让袁淳风成了为那个决定历史命运之人。 看着丁路暗自得意的神情,袁淳风却一脸茫然。 自从在丁路的安排下闭关之后,袁淳风便觉得自己的内息愈加浑厚,武功大进。但究竟有多高,他自己却并不清楚。 反正隔空破石,以气刻字这种事,虽然是自己干的,但也觉神乎其神,不可思议。 他更不清楚的是,丁路这么做究竟有何目的? “你究竟欲何为?”袁淳风终于忍不住问道。 “这宰相大人家的茶叶也不过如此。”丁路只顾品着茶,并未接话,“不知三日之后面圣,能不能尝到那四两黄一片的龙团胜雪。” “你大费周折,不会就是为了喝那贡茶吧?”袁淳风有些急了。 “难道掌门不想吗?”丁路依旧气定神闲,微笑道,“你不想喝极品贡茶?不想日日锦衣玉食,琼浆玉液,夜夜美人在怀,阅尽天下美色吗?” 丁路看了看手里的茶盏,又悠悠道:“也许过不几日,此等油滴盏就入不了眼,要用异毫盏才可了。” “掌门莫要多虑了。”见袁淳风一脸的焦虑,丁路接着道,“只要你依我所言行事,面圣之后,我保你成为当朝的红人,到时候只怕是王侯将相也要敬你三分。” “你让我当着何大人面夸下海口,就不怕到时候见了皇上,却没有什么撒豆成兵之术吗?”袁淳风道,“那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 “哈哈哈。”丁路笑了,“面圣之事,你就不必担心了,到时候自然有我。你只须按我教你的行事便可。记得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欺君可是要灭九族的!” “呵呵,你一个孤儿,哪来的九族。”丁路道,“放心,等你飞黄腾达之时,你谢我还来不及呢。” 丁路心里却道,欺君自然是要欺的,只不过有灵环在手,这些凡夫俗子又有谁能识破呢? “好了。我的大掌门,你就安心在此等待三日,莫再胡思乱想了。”丁路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 走过袁淳风身边时,丁路突然停了下来,上下反复打了袁淳风一番。看得袁淳风一阵发毛。 “怎么?有何不妥?”袁淳风怯怯问道。 “嗯......”丁路略有所思,“这两日,你去买一身上好的道袍,面圣时换上。还有,面圣之时,莫再自称草民了,称贫道。记住了?” 袁淳风点了点头。 “对了,还有一件事,这三日之内,你不必斋戒,随意喝酒吃肉便是。” 言罢,丁路推门而去。 丁路这最后一句话,不说还好,这一说,袁淳风心里更没底了。 不必斋戒?随意喝酒吃肉?袁淳风心里道,这怎么听也像是在叫自己及时行乐的意思啊! 他越想心里越不痛快。 “他娘的,老子死也要做个风流鬼。” 想到此,袁淳风起身出了门,直奔大相国寺。 之前他早就听说,这相国寺南边的录事巷,北边的小甜水巷,皆是青楼汇集之地。 此时不去,更待何时。 武松来也 第76章:绛云面圣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三日的时光,袁淳风一点没浪费。 汴京城一入夜,他的身影就会准时出现在相国寺南北两边街巷的青楼里。 虽说整个汴京城已被金国大军团团围住,但城里的日子还是得过。去青楼,自然也是日子的一部分。 况且,金兵围城,生死未知,及时行乐也是人之常情。 唯一的变化就是贵了。 不过,这对于袁淳风而言不是什么问题。反正丁路几乎把元道门能带的钱都带来了,一掷千金这种事,袁淳风干得也毫无负担。 流连于烟花柳巷之中,袁淳风除了夜夜风流,花天酒地之外,也多少听到了一些消息。 比如,朝堂上,主和派和主战派吵得厉害,但想开城投降、割地求和的大臣是居然大多数。 又比如,城里的许多年轻力壮的百姓都愿意和金兵死战到底,但官家却怕他们不服管制,下诏不让其上城墙守备。 但另一面,却又招募了一批市井无赖之徒组成所谓的“忠义军”,让他们帮忙守城。 袁淳风也知道,这些出自烟花柳巷的消息未必可信,这军国之事,自己也不是太懂。 但做百姓的欲战,当官的却想和,这上下不是一条心,这仗怎么打得赢? 袁淳风流连于青楼时,丁路也没闲着。 他混进忠义军中,一旦有金军攻城,就登上汴京外城的城墙观战。 两日下来,丁路发现,汴京城的城防体系其实相当严密,足以称得上固若金汤。 整个汴京城,城外有护城河,护城河后有羊马墙(处于城墙与护城河之间的城墙)、羊马墙后才依次是外城、内城和皇城,整整五道防线拱卫着皇宫。 而汴京城一共有十二座城门和九座水门,其中南熏门、新郑门、新宋门和新封丘门因为通御路,是直门两重外,其余城门均设有瓮城,委曲开门。 各道水门则除了自身有铁闸拦水之外,水门两边也皆建了拐子城,有敌来袭,即可从拐子城夹击。 为了筑固城防,在外城的四角上还筑有城楼,以增加城池四角的防御力量。 此外,汴京城城墙上还广布城垛和女墙,还有凸出城墙外的马面,给四边形的城墙增加了防御纵深。外城每百步也皆设防卫棚,用以储备守城器械。 汴京之城防,绝非一般城池可比。 除了完整坚固的城防体系之外,丁路还发现,守城的宋军也绝非传说中那般不堪,而是颇有章法。 在防守的同时,宋军也会选择适当时机出击。而一旦宋军出击,就会有弓箭手在城墙上引弓待发。 若城下战败,在败军退回城内的过程中,城上守军就会拿捏好时机,让过自己人,再用弓弩将金兵射退。 几番交战,丁路都眼见宋军进退有据,城上城下各司其职,配合默契,让金兵在城下即使得胜,却也靠近不了城门的吊桥。 丁路进城已经数日,这几日里,金兵攻势虽猛,但却并没攻破任何一道外城城门。 虽说城外聚集了十余万金国大军,但只要宋军依仗城池之利,抱定死守之心,金兵要想破城也绝非易事。 转眼三日已到。何栗果然没有食言,要带袁淳风二人去觐见赵官家了。 这日午时刚过,何栗派人驾着马车而来,将袁淳风和丁路接到宫城的西华门外。马车到时,何栗已经亲自在门口等候。 随后袁淳风二人跟着何栗从西华门入宫,一路来到垂拱殿殿外,等候听宣。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 为了面圣,袁淳风真还精心打扮了一番,完全是一副道家高人的行头。 不过,什么系青结巾,穿黄道服,扎皂绦都还好,就是这着草履却让他叫苦不迭。 此时已是闰十月十一,这几日汴京都在下雪,这把穿着一双草鞋的袁淳风冻得够呛。 但为了维持自己仙风道骨的形象,他只能忍着。好在他如今已身具龟息之功,只要调息运气,倒也不觉得太冷了。 又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有内侍出来传命。原来,那赵官家早不在垂拱殿,已经移驾延福宫,宣他们到绛云阁见驾。 这又是一路好走。 穿门过廊,左弯右绕,袁淳风早已分不清东西南北了,这才来到延福宫西侧的绛云阁。 这一入延福宫,袁淳风就觉得自己的眼睛不够用了。 都说皇宫大内奢华富丽,今日有幸得见,袁淳风觉得就算此行真把小命丢了,也是值了。 袁淳风看到的,的确是当朝建筑不可复得的精品。 这延福宫和宫城前殿的恢宏壮观不同,是当年蔡京为了取媚道君皇帝,召集五位大太监分工而造的皇宫后苑。 只求侈丽,不计工财。 所以这延福宫除了殿阁亭台连绵不绝之外,更是凿池为海,引泉为湖,文禽奇兽等青铜雕塑,千姿百态,奇葩名木及怪石幽岩,穷奇极胜。 恨不得集天下山林湖海之精,揽四海玩物于一池,坐拥一宫,就赏尽人间仙境。 袁淳风看花了眼,也不禁心里暗骂,这官家是他娘真会享受,怪不得有如此多人想当这个皇帝。 袁淳风是没机会去延福宫东侧的艮岳,要是见到了,估计他立马杀了皇帝,自己坐龙椅的心都有。 说话间,何栗三人已经来到绛云阁外。等内侍进去通禀。 这次倒没等多久,也就是小半柱香的功夫,里面就传来了内侍的声音:“宣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执中书令何栗人等觐见。” 袁淳风一进到殿内,终于不冷了。 行过君臣之礼,赵檀给何栗赐了座。袁淳风和丁路则立在下首。 而此时殿内,除几个伺候的内侍之外,还有一个人,正是枢密院使孙傅,掌一朝军机大事的重臣。 孙傅其实也是个道教信徒,而且对所谓的“奇兵”也一直颇有兴趣,听闻寻得袁淳风这般的奇人,也自然要来看个究竟。 坐在龙椅上的赵檀也不多废话,直接单刀直入道:“听闻道长通奇门遁甲之术,可撒豆成兵,斩草为马,朕今日召你来见,正为一睹神通。” 袁淳风赶忙又跪倒在地,“回官家,贫道确有道家法术,只是那所谓的撒豆成兵之说乃是江湖谬传而已,真正的奇门遁甲之术另有实情。” 袁淳风此言一出,把坐着的何栗吓了一跳。心道,你这道士怎么到了圣驾面前,突然又变卦了。 “哦。”赵檀也不由脸色一沉,“难道没有撒豆成兵之法?” 袁淳风心里也一阵打鼓,但这些话都是丁路一字一句教的,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 “撒豆成兵之说自然是言过其实,黄豆又岂能变成甲士。不过......” “不过什么?”赵檀明显有些不耐烦了。 “贫道之法虽不可撒豆成兵,但却可让普通人得天神附体,有万夫莫敌之勇。再施以六六丁六甲阵法,得十二神明下凡,即可驱七千七百七十七人为天兵天将,击破金兵自当不费吹灰之力。” 这一大段说完,袁淳风已是冷汗直冒。 “哦。此话当真?”赵檀道。 “贫道岂敢欺君!” “那你如何证明?” “贫道可当场演示。” “好!”赵檀顿时龙颜大悦,“道长不必拘礼,起来说话。” 袁淳风谢恩之后站了起来,却不敢抬头。 “道长欲如何演示,尽管说来。”赵檀有点等不及了。 他那皇帝老爹一生信道,他自小也是耳濡目染,但道家的那些神通法术他只听过,却从未得见。 今日倒是个好机会。 袁淳风怯怯地看了看官家,接着道:“贫道斗胆,可否向官家借人一用?” “借人?借何人?” “只要是不会武功之人皆可,当然,手无缚鸡之力之人更好。” “哦。这又是为何?” “回官家,贫道可施法让此人得天神附体,瞬间就能变成武圣般的人物。当然,官家还需召一位武功高强的禁军进来,一验真假。” “有趣,有趣。”赵檀顿时来了兴致。他随即往下扫了一圈。 何栗和孙傅皆是文官,应该不会武功,但他们皆是朝廷的肱股之臣,自然不可冒险。 赵檀的目光最终落在了站在一边的那个小内侍身上。 “陈班值,就你了。”官家指着那内侍道,“道长,如何?” “官家钦点之人,自然是好!” “陈班值,你没习过武吧?”赵檀还有点不放心,又问道。 “小的从未习过武,不敢欺瞒官家。”那陈班值此时已是吓得满头大汗,只能自认倒霉。 “那就好,待演示完毕,朕定重重赏你。” “谢陛下恩典。”陈班值心道,等我有命领赏再说吧。 此时的赵檀已是兴致盎然,跃跃欲试。“对了,还差个武功高强之人,这......” “禀官家,微臣倒有一人选。”此时,一旁的孙傅起身道。 “哦,孙卿快说。” “亲从官指挥使武功大夫薛盛正好在殿外当值,薜将军武艺高强,能开二石半之弓,不正好是合适之选?” “甚好,甚好!”赵檀道,“快宣薛将军进来。” 武松来也 第77章:一显神通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薛盛走了进来。 他头顶凤翅兜鍪,身穿朱漆山文甲,外罩短身绣衫,腰悬佩剑。 “道长,薛将军已到,何时能开始?”赵檀道。 “回官家,待贫道施法之后,即可开始。”袁淳风躬身回道。 “那就请道长一展神通吧。”赵檀挪了挪身子,拭目以待。 只见袁淳风走到殿堂中间,右手掐剑指运于胸前,闭目口中念道: 画地局,出天门,入地户,闭金门,乘玉辕。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勾陈腾蛇。六丁六甲神将乘我而行。今日禹步,上应天罡,下辟不祥,万精厌伏,所向无殃。所望者达,所击者破,所求者得,所愿者成。请玉女真君护我,急急如九天玄女道母元君律令! 咒语念完,袁淳风双眼一睁,突然凌空一指,点向立在一旁的陈班值。 陈班值一脸惶恐,赵檀满眼期待,何栗眉头微皱,薛盛则是一脸茫然。 只有丁路气定神闲。 “回禀官家,大功已成。”袁淳风收了神通,向赵檀躬身道。 “可以了?”赵檀道。 “贫道怎敢欺瞒官家,如今这位班值已是自负绝世武功之人,官家一试便知。” “好!”赵檀坐直了身子,“薛将军何在?” “微臣在。”薛盛连忙躬身上身,虽然他依旧没搞清楚状况。 “朕命你出手攻击陈班值,不得有所保留。” “这......”薛盛愈发懵了。 “诶,你怕什么,朕赦你无罪。倒是你再不出手,朕就要治你个抗旨不遵之罪了。” 话说到这份上,薛盛也没甚好犹豫的了。他健步走向陈班值。 眼看一个八尺大汉扑面而来,陈班值已是一身虚汗,不知所措。 袁淳风用余光瞟向丁路,丁护法却依旧面无表情,似笑非笑。 薛盛出手了。他一拳击向了陈班值的面门。 电光火石之间,陈班值突然感觉魂灵出窍一般,自己仿佛不是自己了。 只见他侧身闪过来拳,右手一把扣住了薛盛的手腕,接着左手如爪,直抓薛盛的臀下腋窝处。 陈班值这一动,满殿人皆惊。 薛盛更是心下骇然。 他没想到,这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小内侍能躲开自己这一拳,更没想到,他能瞬间就能抓到自己这一身甲胄的软档。 薛盛没想到的还在后头。 只见陈班值双臂发力,反拧薛盛的右臂,薛盛竟然吃劲不住,只能弯腰旋肘,卸掉来劲。 陈班值则就势一甩,直接把顶盔贯甲的薛盛丢出丈外。 坐在地上的薛盛惊得目瞪口呆。而坐在龙椅上的赵檀却是又惊又喜。 “薛将军,你若再不全力以赴,你这皇城司的勾当怕是不保哦。”赵檀笑着道。 薛盛这下不再有任何犹豫了。 只见他站起身来,先卸下了腰间佩剑,又摘下了头盔,然后朝陈班值扑去。 薛盛自小习武,十六岁从军,从禁军中一路擢升,凭的就是一身功夫。如今却栽在一个小内侍手里,这脸还往哪儿搁。 再出手,自然是毫无保留。 能做到亲从官指挥使,官拜武功大夫,薛盛的功夫自是不差。 只见他拳如猛虎,虽然身披重甲,却丝毫不慢,瞬间连攻陈班值的面门、胸口、下腹,招式凌厉。 陈班值却身形灵动,错步、侧身,未后退半步就避开了薛盛的攻势。 见对方居然不退,薛盛心下暗喜。他顺势上步前冲,以拳探路,拔草寻蛇,拳招未老,却突然回拳亮肘,横扫而来。 此时,两人所距不过半尺,薛盛这一肘直奔陈班值的左脸颊,已是避无可避。 陈班值的确已无退路。 但不知何时,他的右手却已经先扣住了薛盛的脉门,竟硬生生将对手这一肘截住。 陈班值这次不再客气,他身稍一沉,腰马合一,一招提壶敬酒,双拳齐出。 一拳正中薛盛下巴,一拳正中薛盛腰部。 只见薛盛偌大的身子瞬间飞出,落在一丈之外。 待众人反应过来一看,薛盛已是满嘴是血。这血,不仅是下巴皮肉破损的血,也是内伤口吐之血。 这次,薛盛已经根本爬不起来了。 “好!”赵檀足足愣了片刻,才不禁叫好。 “来人,先将薛将军扶下去,召太医好好医治。”赵檀道,“再赏黄金百两,以资鼓励。” 说完,赵檀好奇地看着陈班值道:“如何,陈班值,你是否有异样?” 陈班值一副如梦方醒的样子,“小的,小的没觉着有何不妥。” 此时,孙傅站起身来,躬身向着赵檀道:“恭喜官家,贺喜官家,有此神通法术,如得十万天兵,何愁金兵不破,社稷不兴。” 何栗也连忙起身,“微臣也给官家道喜了。” “哈哈哈。”赵檀心情大好,甚至这几个月来,从来没这么高兴过。 “何相为国荐才,功不可没,朕,没看错你啊。” 一时君臣笑逐颜开。 袁淳风此时悬着的心也彻底放下了。他也不知道丁路又使了什么法术,但那个小内侍方才的表现,他也看见了。 此后会发生什么,他并不知道,但他知道,这欺君之罪肯定是不用担心了。 “道长神通,令朕今日大开眼界,只是还有一事不明,还请道长赐教。”赵檀高兴之余又想起了什么。 “不敢,不敢,官家有问,贫道岂敢隐瞒。” “如今这陈班值已经得了神通,不知又如何才能让千军万马如神兵天降呢?”赵檀问道。 “回禀官家,贫道今日在殿内所施之术,只是为方便官家和诸位大人验看,以辨真假。若要驱动千军万马,需贫道设坛作法,才能请下上天诸神,助我破敌。” “原来如此。”赵檀微微颔首,“设坛作法有何讲究?” “设坛自然需要一些斋祭供品,以谢天神,此外......”袁淳风欲言又止。 “诶,道长直管明言。” “此外还需黄金百两,化为金粉,撒于诸供品之上,以表诚心,以谢神明。” “这个道长不用多虑,若能请得天兵,百两黄金又有何妨。” 听到袁淳风临时给自己加戏,居然向官家要黄金。丁路心道,这破落户,就这点出息,要金子也只敢要一百两。果然是个胸无大志的货色。 不过,要就要了吧,这一百两金子对于皇帝而言而不就是九牛一毛。 要完了金子,袁淳风如释重负,暗自窃喜。 “对了,那陈班值会一直神功附体吗?”赵檀又问道。 “回禀官家,陈班值能得神功,是因贫道施法所致,只要贫道收了法术,他自然就恢复原样了。” “哦。”赵檀道,“那他可有性命之虞?” “官家放心,陈班值还是原来的陈班值,绝无差池。” 赵檀又思量片刻,对着何栗和孙傅道:“两位卿家,你们看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回官家,微臣制下正好有一支奇兵,皆是奇人异士,正好可以让袁道长统领,以破金兵。”何栗道。 “哦。孙卿以为如何?”赵檀又看了孙傅一眼。 “回官家,微臣附议,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还请官家下诏加封道长,以便其名正言顺,统领奇兵。” “嗯,朕也正有此意。”赵檀频频颔首。 “袁道长上前听封。”赵檀思量片刻道。 袁淳风赶忙伏跪在地。 “朕封你为护国九天都君,赐玉印一枚,宝剑一柄,授武德大夫,赐金千两,领禁军侍卫亲军步军司都指挥使之职。” 袁淳风也没听明白这封的官有多大,但这黄金千两,他自然听清了。心下甚喜,赶忙磕头谢恩。 封赏完毕,何栗和孙傅皆上前向袁淳风道贺。袁淳风也一一还礼。 龙颜甚悦,但官家也累了。 遂命何栗领袁淳风去交办诸事,众人谢恩而出。 出了宫城,何栗听了孙傅的建议,先安排袁淳风二人到兵部衙门住下,等明日讨了正式的诏书,再行事为便。 到了兵部衙门,孙傅命人为袁淳风二人腾出房间,一切皆按都指挥使的待遇置办,安排妥当, 待到四下无人时,袁淳风才偷偷问丁路:“这官家到底封了多大官给我?” 丁路笑了,“这武德大夫虽只有七品,但这步军都指挥使却是正五品,官不小啊,掌门。” “是吧。”袁淳风心里道,那杭州知府李梦权一把白胡子了,也就是四品,我这一夜之间就官拜五品,当真是造化啊。 想到此,不禁眉飞色舞起来。 “如何?掌门如今官居当朝五品,光宗耀祖了,是不是该谢我?”看着袁淳风那得意样,丁路道。 “那是当然,当然。”袁淳风陪笑道,“那此后我又当如何行事?” “这你不用担心,该吃吃,该喝喝,该去你那青楼,你直管去。”丁路道,“到时候听我的就是丁。” “是是是,这是自然。” 看着袁淳风那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丁路心里道,若不是你身赋异能,哪会有如此一步登天之遇。 丁路又想到,此番宫中走一遭,又废了一枚灵环,也不免有些心疼。 要知道,他身上空闲的灵环本就只剩两枚了。今日为了在圣上面前演这一出戏,又在那小内侍身上用掉一枚,所余只有最后一枚了。 但想到自己将大功告成,丁路也觉得值了。 眼下,万事俱备, 只欠东风。 不过,要想确保万无一失,丁路决定还是要去金营走一遭。 待到夜色降临,袁淳风自然又去了青楼。而丁路则跃过城墙,出了南薰门,直奔城南五里外的青城而来。 青城,原本是宋朝皇帝行祭天之礼的斋宫,但如今却成了金国西路大军的屯驻之所。 西路军统帅,完颜宗汗的中军大帐正是设在斋宫之内。 武松来也 第78章:校场试技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武松并没有离开相州。 虽然他夜探州衙,搅了赵杦的鸳鸯梦,还差点杀了康王。但他还是决定留下。 他要看看这个康王究竟会不会食言。 当然,驿馆是不能呆了,武松和亥言找了家客栈住下,离驿馆也不远。 过了两日,驿馆的江湖好汉果然被召到了州衙,康王赏了他们一些金银,还将他们归在武翼大夫刘浩帐下。 但康王却迟迟没有竖起兵马大元帅的帅旗,号令天下。 赵杦其实也不是不想。竖起大元帅之旗,自己可以名正言顺号令天下勤王之师了。 但他眼下却还有担心。他怕大旗一立,树大招风,把金兵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现在手上也没什么兵马。相州有二万,磁州的宗泽也有二万,其余附近州县据说还有数万。 但赵杦他见过金兵是什么样,皆是虎狼之师。他甚至觉得,倘若是野战,三五个宋兵可能都不是一个金兵的对手。 所以,还是呆在城池里更安全。 眼见已是闰十一月二十五,康王还是迟迟未动,武松有些急了。 “小和尚,你究竟为何不让我杀他。”对于不能杀康王一事,亥言一直避而不谈,但越是这样,武松就越是不解。 “武都头,我说过了,万事皆可言,唯有此事,绝不可言。”一提此事,亥言就会变得异常严肃,毫不退让。 “可......”武松愤然道,“可他迟迟按兵不动,根本没有去解汴京之围的打算啊!” 亥言不再接话,而是又给武松倒了一碗酒。 亥言不是不想说,而是无法说。 他不能告诉武松说,不能杀康王的原因,是因为他日后将成为皇帝,倘若他死了,整个历史都将会被改变。 他也不能告诉武松说,其实也杀不了康王,因为子玄师兄已经下令,封印了泰山上的帝王灵环,天命已定。 但其实还有一个最现实的原因:康王是唯一一个逃亡在外的皇子。一旦汴京城破,皇族尽灭,他也是赵氏江山唯一的合法继承者。 所以,哪怕他是一坨狗屎,也会被扶上天子之位。 尽管,亥言自己也觉得,这些所谓的法统全无道理。但他也无权改变。 亥言的这些难言之隐,武松并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千里迢迢地一路寻来,本是要把兵书交到合适的人手中,却未曾想到,这个康王竟是个自私懦弱之辈。 这兵书究竟该交给谁? 武松想起义妹柳如烟之托,又想起在潼关碰到的李彦仙,一时又有些茫然。 再这么等下去,武松的耐心也快耗尽了。 喝干了碗中的酒,武松突然起身向房外走去。 “武都头要去哪?”亥言问道。 “心烦,出去走走。”武松随手抄起了斗笠,又把戒刀系在了背上。 “我有个去处,武都头可有兴趣?” “是何去处?” 见武松停下了脚步,亥言知道有戏,连忙也站起身来。 “听说武冀大夫刘浩这几日正在校场招募乡勇,甚是热闹,武都头可有兴趣?”亥言道。 “刘浩?”武松回身道,“可是静觉大师他们投效的那个刘浩?” “正是此人。” 武松一想,自夜探州衙之后,自己和群雄再未碰面,只听说他们进了军营。此番也正好去看看,“也好,那就走一遭吧。” “除了看热闹,你应该还有别的心思吧?”待走在路上,武松问亥言。 “武都头是何时习得这读心术的。”此时的亥言又恢复了那调皮的模样。 “不瞒武都头,此去不也是为了你那本兵书嘛。这刘浩是个合适的人也不一定。” 武松心道,也是。招募乡勇,说明这刘浩至少有勤王抗金之心,去看看也无妨。 校场果然很热闹。 等武松和亥言赶到校场门外时,只听得里面鼓声阵阵,不时还有喝彩叫好之声传来。 而在校场四周墙外的树上,也早已爬满了看热闹的百姓,看到兴奋之处,也是叫好连连。 武松二人见校场大门已经关闭,也只得寻得一株大树,攀到树上。好在,他二人能上的树,一般百姓根本上不去,也自是独享一片风景。 校场内的风景确实不错。引弓射箭,纵马奔驰,枪棒对练,来应募者各展所长,都想在这军中谋得一席之地。 此时,校场内又有一批应募者上前试技,这第一项就是射箭。 自宋以来,宋军对弓弩手的重视就较前朝更甚。所谓“军器三十有六,而弓为称首;武艺一十有八,而弓为第一。” 所以无论是选拔禁军,还是武举会试,射箭都是第一项要考验的内容。 说话间,十名应募者一字排开,准备引弓放箭。而其中一人却走到了校场的阅兵台前,向着台上的刘浩躬身抱拳行礼。 “启禀大人,小人有一事相求,望大人恩准。” 刘浩一看,只见此人年约二十出头,身高七尺,身姿雄健。再看面容,生的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高鼻圆目,端是气宇不凡。 “你有何事?”刘浩问道。 “小人想请大人准许,将小人的箭垛移到百二十步之外。”那年轻人回道。 “哦?”闻听此言,刘浩也是一惊,心道,此人好大的口气。 要知道,宋军选拔弓箭手,早有一套教阅、测试的标准。箭手在六十步开外射八箭,射中五箭即为合格,而此时校场上的箭垛正是六十步。 此人居然要射一百二十步! “你可知道,百步之外就需开三石之弓。” “小人知道。” “可今日校场内并未备有三石之弓。” “小人自带之弓正好三石。” 刘浩一下子站了起来。他从军十余载,能开三石之弓的人,只听过,却从未见过。难道今日是天降良将吗? “好!本官倒要见识一下。”刘浩道,“来人,将箭垛移到一百二十步之外。” 看着军卒将箭垛搬到一百二十步之外,整个校场内外顿时炸了。 百步穿杨的故事,别说树上看热闹的百姓只是在评书里听过。就连校场内这些行伍之人也以为只是传说而已。 “如何,今日这热闹是来对了吧?”亥言笑着对武松说道。 武松没接话,却想起一个人:那个金国神箭手脱不花。但即使是脱不花也只是箭快如连珠,而此人真能百步穿杨吗? 不,是一百二十步! 校场内外的议论喧嚣声渐息,所有人都屏息静气,等着这后生引弓出箭。 一时间,只有丝丝风声掠耳,静得落针可闻。 只见这后生左手持弓,右手从箭囊中抽出三枝雕翎箭。他抬头看了一眼日头的方向,又扫了一眼树上飘动的枝叶。 张弓,搭箭。弓如满月,箭似流星。 首箭即出,又已是弓满而发,一时间竟是三箭追逐而去,飞而箭垛。 三声闷响之后,验靶的军卒高声喊道:“三箭皆中红心!” 刹那间,校场内外暴发出海啸般欢呼。 校场内的军卒纷纷以手中枪棒剁地,顿时尘土飞扬,震天动地。而树上有百姓一时忘乎所以,竟从树上跃了下来。 “真乃神人也。” “是啊,这百步穿扬原来不是传说啊。” “都说金人善射,这射术怕是金人也忘尘莫及啊。” 看热闹的,看门道的,都在这后生的三箭中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武松也很满足。 虽说,以出箭速度而论,这后生还不及脱不花。但能在一百二十步之外,三箭连发,皆中红心,他相信脱不花也做不到。 我大宋也有如此善射之人,还惧那鞑虏作甚! 当然,最满足的莫过于刘浩。 见三箭皆中红心,他已是连忙走下阅台,直奔那后生而来。 原本,他奉康王和汪知州之命,在此招募乡勇,也没抱太多的期望,只是希望,顺便收拢一些被打散的宋军溃兵。 没曾想,却有如此神勇之人出现。 “敢向壮士,姓是名谁,家住何处?”刘浩一把拍在了后生的肩膀上。 “小人岳飞,字鹏举,本州汤阴县人士。”后生拱手回道。 “好。”刘浩喜不自胜,不禁又上下好好打量了岳飞一番,“壮士能开三石之弓,百步穿杨,欲能投效军中,日后定能建功沙场,不可限量。” “大人过誉了,小小此来正是为国效命,驱除鞑虏,还我山河,虽死无惧。”岳飞回道。 不过兴奋之余,刘浩也没忘了这是在校场试技,而弓箭只是其中一项。 “岳壮士的箭术,本官已经见识过了,只是这沙场交兵,还需刀枪相搏,不知壮士可有趁手的兵器?” 刘浩有心提携岳飞,但倘若光凭箭术也怕别人有闲话,所以也需要岳飞再亮出些本事。 “回大人,小人十八般兵器皆有习练,不过惯使长枪。”岳飞道。 “好!”刘浩道,“壮士直管捡趁手的兵器,让我等再开开眼界。” 言罢,刘浩重新登上阅兵台,高声道:“今有汤阴县岳飞,能开三石之弓,善使长枪,有不服者,可上来挑战。欲能胜,赏钱三百贯,授进义校尉。” “岳飞?哪个岳飞?”武松觉得这个名字好耳熟。 武松来也 第79章:雪花柳叶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就是你在六和寺杀掉的那个岳飞。”亥言一脸坏笑地看着武松。 “怪不得。”武松终于想起来了,此人武功确实了得,还是什么大宋名将。 “此人臂力惊人,射术更是了得。不愧为名将。”武松道,“这校场之内恐无人是他对手。” “那也未必。”亥言道,“莫非武都头你不是人。” “你这小和尚,又来消遣我。”武松瞪了亥言一眼,“我不是在六和寺和他交过手了吗?” “那不一样,且不说当时那人只是个傀儡,而且单刀并非他所长,他真正厉害的是他手中那杆长枪。” “哦。”一提长枪,武松突然想了钟老七跟他说过,行走江湖,若遇到使长枪之人,务必多加小心。 正在武松思量时,忽然听得下面校场内有人叫道:“小人不才,愿来一试。” 武松定睛一看,这人自己认得:正是铁剑门掌门丰赫扬。 原来,静虚大师等人的确已归到刘浩帐下,这几日校场招兵,群雄也都来凑个热闹。 不过这丰掌门此时出来叫阵,却是另有原因。原来,群雄归到刘浩帐下之后,并没授予任何官职,和普通士卒无异。 静觉、令虚等出家之人倒是也不在乎这些虚名,但丰赫扬等人却多少心有不忿。 尤其是今日,一看岳飞射了三箭,这刘大人就又是要赏钱,又是要封官的,丰赫扬自然是坐不住了。 “这热闹是越来越好看了。”亥言道,“你说呢?武都头。” “小和尚,你还真是个好事之徒。”武松嘴上也不客气,心里却直乐。 亥言白了武松一眼,却马上又恢复了兴奋的表情,“依武都头看,这丰掌门可是岳飞的对手?” “韦掌门武功不弱,寻常将官绝非他对手。”武松道,“不过,要想要和这岳飞打,怕是要静觉大师出手才行。” 其实,武松此时心里对这场较量也有些期待:我倒也正好看看,这岳飞的长枪究竟有多厉害。 刘浩一见是丰掌门,心里道,正好,我还正愁这军营中找不到匹配的对手,这些武林人士想来也有些手段。 “那就有请丰掌门。” 校场中央的空地上,岳飞长枪在手,丰赫扬则是仗剑而立,左右两厢顿时战鼓阵阵。 一通鼓罢,岳飞却突然转身向阅兵台走去。 “大人,比武切磋只是为了选拔人才,但刀枪无眼,小人恳请卸掉枪头,以免不必要的损伤。” 刘浩点头赞许道:“岳壮士想得周全,就依你吧。” 眼看岳飞卸去了枪头,用蘸了白灰的布包裹住枪尖处,丰赫扬一时倒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丰掌门,比武切磋,点到为止即可。”此时,站在场外的静觉大师叫道。 丰赫扬会意。随即一掐剑诀,叫道:“那就得罪了。”言罢,铁剑一抖,直奔岳飞而来。 丰赫扬剑势一起,顿时剑影如织,将岳飞完全罩住。 岳飞也不着急,只是脚下连退。手中长枪斜横胸前,护住全身,却不出击。 眼看连退五步,丰赫扬剑势已如疾风骤雨。岳飞突然长枪一抖,划出一道弧线,侧击丰赫扬的左肩。 原来,岳飞连退之下,其实一直在观察丰赫扬的剑招。一出手,正好是丰赫扬招数连接中的间隙。 高手出招,招数之间往往可以做到连绵不断,但再强的高手,也总会有招式的起停转接。 虽然这一刹那很难被察觉,更难被捕捉到。但岳飞却做到了。 丰赫扬心里一惊。 他这招“斜风细雨”,再接“举头望月”,左肩正是唯一的破绽。 他连忙收招,横剑格挡。 棍剑相交,却只是一触即分。除了他们二人,甚至没人能听见碰撞的声音。 只见岳飞一个蟒蛇翻身,手中长枪也顺势一卷,如蛟龙入水,直刺丰赫扬的腰间。 丰赫扬身为一代掌门,自然也非等闲之辈。他手腕一抖,铁剑就势一立,挡住了来枪。 枪尖在距离丰赫扬腰间一寸处戛然而止。 ...... “好枪法,在下输了。”丰赫扬虽心有不甘,却也不失风度。 因为他明白,如果岳飞没有卸掉枪头,这一枪已经扎进了自己的软肋之中。 “承让,承让。”岳飞收枪在手,拱手还礼道。 校场内外顿时又是一片叫好声。 岳飞一枪即出,两招就破掉了丰赫扬的铁剑,场边的群雄也都无不惊叹。 这些江湖人物平日都以武林中人自居,并未把军中技艺放在眼里。但没想到,行伍之中居然有如此厉害的人物。 “此人的枪法之中,居然还蕴含着精妙的棍法,果然是后生可畏啊。”令虚道长手捻长须,也不禁赞道。 “如何?武都头。”亥言道,“这个岳飞比六和寺的那个要厉害些吧?” 武松没说话,却点了点头。 他心里暗想,当时在六和寺之战,他如果不是以残缺的左肩诱敌,冒着挨一刀的风险,以命相搏,自己未必胜得了他。 今日再一看,这岳飞果然是非同凡响。 他这杆长枪难道真的无人可破吗? 此时,校场之内依然是议论纷纷。岳飞刚才一战,不仅显露了枪法。那卸掉枪头的举动,更显出他的气度和胸襟,不得不让人肃然起敬。 “还有哪位好汉愿意上来一试?还有吗?”刘浩在阅兵台喊道。 “武都头,你是想下去和他比一场吧?”亥言看了一眼盯着场下沉默不语的武松。 “你又是如何知道我心思的?” “哎,你们这些习武之人,见了高手,自然是心痒难耐,不比个高低是不会甘心的。” 武松笑了,“小和尚倒是看得通透,那你也同意我下去打一架了?” “打,我没意见。”亥言道,“但不是现在。” “哦,这又是为何?” “你此时下场,就不怕被康王知道吗?”亥言道,“再说了,你要是输了倒也罢了,要是赢了呢?你难道要去做那个什么,进义校尉不成?” “人家是比武投军,你凑什么热闹。”亥言故意揶揄了武松一番。 武松一听,也觉得在理,只好暂时作罢。 “武都头莫急,要想比试,有的是机会。”亥言看出武松还心有不甘,“等这边散了,再找他切磋便是。” 话说校场之内,刘浩已连喊了三遍,却再无人应战。 刘浩也自然乐得如此,当即将岳飞收在帐下。 热闹看完了,武松却还有些怅然。 亥言拉着他去喝酒,也喝得有些心不在焉。 亥言自然知道他的心事,“武都头先吃饱喝足,到时候自然可寻得那岳飞较量一番。” “何时?” “今夜吧,看你已是迫不及待了。” 吃完了酒饭,亥言和武松一路往军营而来,将静觉大师等人唤出一叙。 静觉等人虽已归入刘浩帐下,但依然是自为一队。听闻武松想约岳飞比武,群雄也都来了兴致。 不过,岳飞此时却不在营中。 原来,岳飞虽已应召入军,但向刘浩请令之后,已回到客栈去收拾行李去了。 众人打听到岳飞投宿的客栈所在,便一路往客栈而去。 眼看一众人浩浩荡荡,亥言不禁悄声对武松道:“都是些武林成名人物了,也都如此好事,以后你可莫再说我了。” 客栈并不难寻,约摸半柱香的功夫,众人已走到客栈门口。 所谓无巧不成书。此时,岳飞也正好收拾停当,出了客栈,身后还跟着三人。 岳飞自然认得丰赫扬。而丰掌门也不过多寒暄,直接言明来意。 “听闻好汉枪法了得,贫僧一生唯好两件事,好酒和好功夫。今日特来讨教!” 武松上前行礼,已是迫不及待。 岳飞见这大和尚言语爽快,倒也不便推辞。况且习武之人,皆有好胜之心,这都找上门来了,焉有不战之理。 众人当下寻得一处空地。此时已过戌正,街上行人渐少,倒也清静。 月光之下,武松和岳飞相对而立,四周一片寂静,只有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 一如六和寺的那个夜晚。 武松一按崩簧,雪花:戒刀出鞘,顿时寒光乍现。 “好刀!”岳飞不禁赞了一声。 宝刀配英雄。能持此刀者,自然绝非等闲之辈。 岳飞当下也是杀气顿生,一拧枪尾,柳叶枪刃抖出枪花一片,也是寒星点点,以映明月。 枪花之妙,令人眼花缭乱只是表象,让人虚实难测才是根本。 所谓枪扎一条线,一线贯穿之力远非其他兵器所比,但一线之击一旦错过,则长枪之威就失了八分。 所以枪花之中,虚实之间何时进退,这其中时机和分寸的把握才是最难之处,也是“一年刀,三年剑,百年枪”的题中之意。 岳飞的枪花连绵,却少有出击。因为他试不出武松的破绽。 武松双刀攻守兼备,但右手刀也只是偶尔以刀代剑,刺探对手。因为他发现,岳飞的枪花看似是进攻的招数,却又暗藏了防守的招式,拦、缠、绞、拨、挑,变化多端。 一边枪如蛇进,却游滑翻腾,如龙绕柱,一边双刀翻飞,却进退自如,似狸猫戏水。 一时间,两人已战罢五十回合,却胜负难分。一旁的群雄也看得心惊肉跳,却不敢出声。 静觉心里暗道,能把长枪使得如此精妙者,真是平生未见。 其实,武松要想分胜负也并非不能。只要舍命相搏,就定会逼对手露出破绽,这也是他武功中的最强之处。 但武松不想这么做。一则,他爱惜岳飞这一身功夫,二则,他也有意要试出岳飞究竟有多强。 岳飞之强,还是超出了武松的想象。 因为五十招过后,他已经看出了武松的软肋。 原来,此战也是武松自断臂重生之后,第三次以双刀出战。前两次面对都是金兵金将,自然看不出有甚影响,但实际上,他毕竟失去左手多年,运刀之力尚未完全恢复,刀法之中尚有瑕疵。 而今日之战,武松左手刀的力怯之处,也被岳飞已看在眼里。 岳飞不再犹豫,长枪猛抖,瞬间连刺武松左肩三枪,枪枪皆是实招。 武松双刀合击,右手刀硬接来枪,左手刀却只能以削代挡,化掉枪势。 岳飞的枪愈来愈快,实多虚少,虚右实左。 武松见岳飞攻势渐盛,心道,来得正好。当下刀势一变,每一刀皆寻枪而来。 武松想借着兵刃相交之际,顺枪而进,破掉岳飞的长枪。 器械相争,两器相交之时往往也是分出胜负的瞬间。盖因高手对决,往往能借兵刃碰撞之势,借力而动。 谁先借到力,谁就占得先机。 但岳飞的反应超出了武松的想象。 刀碰枪杆的一刹那,武松刚欲借力,岳飞却已是连使崩、缠、缩,瞬间荡开了戒刀。 “好快!”武松心里也不禁惊叹。 如此又过三招,武松的戒刀始终缠不住岳飞的枪杆,反倒被他逼得连退几步。 那柳叶枪刃甚至已从武松耳边堪堪划过。 转眼间,岳飞长枪又到了。电光石火之间,武松突然想起来钟老七的那句话:弃刀。 武松顿时心下一横,双刀作势削向枪杆,眼看刀枪又要相碰,武松突然右手弃刀出爪,一把抓住了枪杆。 这一下来得太快,一边观战的众人甚至什么也没看清。 岳飞也没看清,他只觉得枪杆突然一沉。 擒枪在手的武松不会再错过这个机会,他一声断喝:“撒手!” 武松来也 第80章:神兵出击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一声断喝之下,武松右臂已是尽使全力,要将长枪拔过来。 武松如今之力已非凡人可比,这一拔何止千斤。 岳飞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要拖枪而去,虎口顿时如火炙一般。 但此时的岳飞正是二十出头,血气方刚的年纪,岂肯示弱。他双膀较劲儿,死死握住了枪杆。 见自己这一拔居然未能让岳飞的枪脱手,武松心下也是一惊:这年轻人双膀之力竟如此雄浑。 武松心下一急,也不再顾忌许多。只见他左手也握住了枪杆,沉肩拧腰,一声暴喝,双臂一抡。 这一声把亥言也吓了一跳。 他见武松打架也不是第一次了,但唯有此刻,武松如虎啸山林,已是气血暴涌,倾力一击。 这一抡,岳飞终于吃劲不住,连人带枪被抡在半空。 在众人的一阵惊呼声中,岳飞这条七尺大汉竟从武松头顶飞过。 此时,岳飞才将双手脱开,就势在空中一个鹞子翻身,飘然而下,如大鹏鸟一般落在武松身后。 双刀已在地上,长枪却在武松手中。 武松看了一眼手中长枪,随即仰天大笑,“好汉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功夫,难得,难得。” “大师竟能空手夺枪,厉害,厉害。在下甘拜下风。”岳飞躬身施礼,也是真心拜服。 此时,众人皆已围拢过来。群雄纷纷向武松道贺。显然,这场较量是武松赢了。 不过,武松却不以为然,“诶,不然,岳兄弟虽然枪没了,贫僧的刀也扔了。只是平分秋色罢了。” 岳飞知道武松是有意给自己留颜面,连忙上前道:“大师过谦了,在下的确是败了。” “岳兄弟不必自谦,贫僧与人交手,素来不会虚言逢迎。岳兄弟这枪上的功夫,若是换作马上征战,贫僧早已落败。” 武松所言其实也是实话。 一则,若真马上交战,自己连马都不会骑,自然不是对手。再则,若非情急之下悟出“弃刀”之招,武松也自认破不了岳飞手中长枪。 如今想来,岳飞在枪上的反应和变化已到随心所欲的境界,百兵之王的妙处尽在其心。而以手擒枪却出乎了他的意料,又恰恰让他在枪杆上变化失去用武之地。 毕竟,刀剑再快,也不如直接用手快。 但在那一瞬间,敢于弃刀者,这世上有几个?即使擒住了枪杆,能夺枪成功的,这世上又有几个? 若非武松,谁又能破掉这杆长枪? 武松是打心底里佩服这年轻人,而岳飞也已把武松视为世外高人。 所谓英雄相惜,尽在不言之中。 得遇如此一位武学知己,武松既满足了争胜之心,又见识了长枪之妙,当下甚是高兴。 高兴了,自然是要喝酒。 可惜,岳飞却推辞了。 “恕在下不敬,这杯中之物原本也是在下所好。不过之前曾因贪杯而误伤了兄弟,从此就戒掉了此物。还望大师海涵。” 平日里,若是有人拒绝自己喝酒之邀,武松定会不爽。不过,今日闻听此言,武松倒是对岳飞又多了一份敬意。 “岳兄弟哪里话,言出必行当是大丈夫所为。”武松道,“来日方长,他日必有举杯畅饮之时。” “借大师之言,他日若能驱除鞑虏,光复山河,岳某定当和大师开怀畅饮,一醉方休。” “好,一言为定。”武松道。 酒没喝成,但武松却丝毫不觉得扫兴。 他索性拉着武松回到客栈,两人秉烛夜谈,交流起武功上的心得,更加觉得相见恨晚。 这一谈不要紧,说起师承,岳飞方知武松居然也是周侗门下,又是一阵感叹。 “如此说来,小弟应该称大师一声师兄才是。”岳飞道。 “使不得,使不得。”武松连忙道,“我只是幸得他老人家指点,并未行师徒之礼,算不得他老人家的徒弟。” “诶,恩师生前虽未曾向小弟提及此事,但一日之师,也是师。”岳飞道,“况且以大师的手段,足以配得上师兄之名。” 武松本是爽直之人,见岳飞言语真切,也不再谦让。两人遂以师兄弟相称,又一时更觉亲近投缘。 亥言在旁边听着二人交谈,心里也是一阵感慨。 这武都头和周侗之交本是杜撰,没有想却凭此真和岳飞成了同门弟子,这缘分还真是奇妙。 不过,武松能认得这样一位师弟,也是造化。要知道,这年轻人日后可是名垂青史,不世出的英雄。 话说武松和岳飞谈得投缘,只到天方破晓,才依依惜别。 二人相约,待岳飞于军中安顿好之后,再到客栈来相叙。 ...... 当武松再战岳飞时,汴京城已经被攻破了。 自从受封之后,袁淳风的日子过得相当惬意。整日就是花天酒地,声色犬马。 何栗让他挑选六甲神兵,他就直接在那支所谓的“奇兵”里胡乱选了七千七百七十七人。也不管是些什么无赖泼皮之徒。 反正丁路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不过,舒服的日子没过几日,就结束了。 因为金兵攻势愈来愈猛烈,尤其是在城南宣化门,有金兵一度登上了城楼,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 何栗知道,不能再等了,官家也等不起了。 闰十一月二十五,枢密院颁下将令,命袁淳风率六丁六甲神兵于宣化门出战迎敌。 出战当日,袁淳风把那道士的行头又穿戴整齐,提了一把长剑,率队直奔宣化门而来。 出发之前,按丁路所授,袁淳风对着一锅颜料装模作样地做了一通法,然后让他那些神兵涂于脸上,以敬鬼神。 临近腊月的汴京,不断的冬雪并未浇灭金人的战火,却让重围之下的京城陷入更深的寒意和萧瑟中。 不过,今日却有些不同。 听说神兵出战,百姓皆闻风而出,挤在街道两边一睹神兵之威。 袁淳风坐在四人抬的步辇之上,看着两旁欢呼的百姓,恍惚间真有一步登天的感觉。 何栗乘马远远地跟在步辇之后。百姓的欢呼雀跃让他感到一丝欣慰,或者说,这是一种暗示,暗示着神兵会凯旋而归。 尽管,他自己也并不知道,这神兵是否真能力挽狂澜,老天是否会庇佑这个濒危的王朝? 袁淳风登上了城墙,上面已经摆好了香案和各类供品。 按照丁路的交代,袁淳风以亲军步军司都指挥使的身份,将城墙上的守兵悉数撤下。不仅如此,他还命守兵后撤到距城门五十步之外,只留自己的六甲神兵在城门口准备出击。 理由听上去也是冠冕堂皇:仙人作法,凡人不得观看。否则凡人的不洁之气冲撞了神明,道法就不灵了。 唯一没听袁淳风命令的是张叔夜。 身为资政殿学士、南道都总管,张叔夜断然拒绝了袁淳风这个荒谬的命令,带领其麾下的士卒坚守在瓮城的城墙上。但也只有数百人而已。 在所有的勤王大军中,张叔夜也是唯一一个成功抵达汴京的将领。 这倒不是因为他比其他人更骁勇善战,而是因为,在唐恪当初下令遣散各路勤王军队时,张叔夜虽然也被迫南撤,却一直在整兵待战。 所以一接到官家的手札,他就立刻起兵北援,才赶在金兵合围之前赶到了汴京。 可惜的是,虽然张叔夜对于这些荒谬的命令总是保持着足够的警觉,但像他这样的人还是太少了。 撤下了城墙上的守兵,一场足以改变历史的荒唐大戏终于上演了。 袁淳风在城墙上装模作样,大作法事,无非就是又把丁路教的咒语念了几遍。 反正此时只有丁路一人在旁边,鬼知道他念的是甚。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做足了戏的袁淳风收了神通,向着城门口高喊道:“神明已到,天降神兵,六丁六甲列阵,出击!” 顿时,城门大开,那七千七百七十七名画着花脸的神兵鱼贯而出,嚎叫着杀向城外。 完颜宗汗立于马上,远远地看着宣化门打开了。他不禁露出了一丝狞笑。 那夜来访的那个神秘人果然没有食言,猛攻宣化门数日,终于等来了此刻。 为了此刻,完颜宗汗早就把麾下最精锐的两个万人队调集在宣化门外。 令旗一挥,铁骑瞬间从两侧杀出。 完颜宗汗还是高估了宋军的这队神兵,在金军最精锐的铁骑面前,这群神兵和羔羊无异。 这根本就不是一场战斗,而是一场屠杀。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这七千余神兵就溃不成军,死伤过半。余下的则拼命往城门口逃去。 此时的城墙之上,除了瓮城上值守的张叔夜麾下数百人之外,无一兵一卒。 而城门内,被号令后撤的兵士只听得城外杀声四起,哪里想得到,那只是神兵被屠杀的哀号。 溃逃的神兵慌不择路,相互挤撞踩踏,一时又倒下无数。 逃得快已经跑到了城门口,但此时金军的飞箭也已经到了。箭如雨下,大部分神兵们还没来得跑过吊桥,就纷纷中箭倒地。 一时间,吊桥之上堵满了神兵的尸首,待城内士兵反应过来,想升起吊桥时却根本拉不动绞索了。 在瓮城上的张叔夜早已下令士兵放箭,想射退金兵。但面对蜂拥而至的金兵,几百人所发之箭只是杯水车薪。 看着金兵已经冲上了吊桥,张叔夜不禁捶胸顿足,大叫了一声:“神棍误国,天亡我也。” 看着金兵如潮水般涌来,一直立在城头的丁路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知道,宣化门一破,整个汴京也很快不保。狼入羊圈的后果,可想而知。 此时的袁淳风完全懵了。他甚至不清楚自己究竟干了什么。或者说,是丁路让自己干了什么。 “走吧,掌门大人。”丁路道,“此时不走,难道你还等着有人来擒你不成。” 言罢,丁路拉着袁淳风,向汴京内城飞去。 武松来也 等81章:枪舞风雪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五日之后,汴京城破的消息终于传到了相州。 相州州衙内,赵杦领着汪伯彦等人呼天抢地,捶胸顿足,又大哭了一场。 抹干了眼泪,赵杦明白,竖起帅旗的时候到了。 他如今竖起的又岂止是一面帅旗。 在那密诏之中,皇兄一直吝啬于“天下”,而如今,这面帅旗的意义又何止于“”天下兵马”。 有人哭是在做戏,有人却是真哭。 汴京城破的消息传到军营,不少将士潸然落泪,他们当中很多人一直在河北抗击金兵,力战不降。 但如今汴京失守,虽说国破山河在,却已如丧家之犬。 岳飞也哭了。 大丈夫有泪不轻弹,那是不屑于儿女情长,但如今国仇家恨在前,却杀贼无门,也是一时英雄气短。 夜色里,帐外大雪纷飞,白花满地。 岳飞忿闷难消,一提长枪,大步走出营帐。 一杆长枪卷起千层雪,红缨舞飞白,寒光照怒颜。 漫天风雪中,岳飞长枪抖动,身随枪走,风随身旋,雪随风舞。 纷飞的雪花竟飞旋如练,似银蛇狂舞。 长枪不停,穿风逐雪,闷气难消,化作无尽磅礴。 岳飞眼里并无对手,但岳飞眼里尽是杀气。 黑夜里,枪花朵朵,风声阵阵,引来无数士卒围观。 却无人喝彩。 令虚道长手捻长须,也不觉停在颔下。 比这杆长枪技高者未必没有,但气盛者,恐世间难觅。 风雪依然,但岳飞却枪势突变。 只见他以长枪为笔,以大地为案,枪尖狂舞,笔走龙蛇,一挥而就。 大地之上,白雪沙字: 『槊锋催雪动寒光, 未解征衣思汴梁, 何日请缨提锐旅, 燕然未勒羞还乡。』 “此子绝非池中之物。”望着岳飞走回帐内的背景,令虚道长道。 十二月初一,赵杦终于在相州府衙升起了兵马大元帅的帅旗。 刘浩募兵有功,获封元帅府前军统制之职,帐下官兵一时群情激昂,皆以为马上就可以挥师南下,兵发汴京。 但大元帅府却依然迟迟不见出兵的将令。 身在军营中,岳飞和群雄未得将令,只能等。 武松却等不下去了。 眼看大元帅府依旧按兵不动,武松决意辞别岳飞和群雄,独自和亥言南下汴京。 临别之际,群雄在城门口举杯为武松壮行。武松一连喝了八大碗,畅快淋漓。 岳飞还是没有喝酒,但牵挂之情却溢于言表,“师兄此去,深入虎狼之地,务必多加小心!” “师弟不必过虑,鞑子若是虎狼之辈,我就是那打虎之人。”武松道。 “再说,你我尚胜负未分,他日还要好好较量一番。” 言罢,武松大笑三声,出了城门,直奔汴京而去。 回汴京,其实是亥言的主意。 因为从汴京传回来的消息,皆言这城破得蹊跷,其中就有关于六丁六甲神兵的传言。 亥言觉得,这满朝上下,文武百官,不可能都是蠢材废物,这装神弄鬼的勾当如何能瞒住所有人。 这其中必定另有隐情。 而他最先想到的就是丁路,因为以鬼神之术示人,对于一个灵戒而言并不难。 但亥言想不明白的是,丁路此举究竟是何动机?他究竟是助朝廷抗敌,还是在助金贼破城? 想到此处,亥言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想,是想不明白了。只有去汴京一探究竟。 武松其实也想去汴京。 一则,跟随大军作战这种事,他内心一直有些抵触,远不如自己独来独往自在。况且有赵杦在,他始终不好太过招摇。 二则,他也想亲自去看看,这官家老儿到底有多昏庸无能,能如此之快就把城给丢了。 实事上,在康王赵杦升起大元帅帅旗的那一日,他那位皇兄就已经在去金营求和的路上。而在武松和亥言离开相州前,大宋官家已经签下了降表,彻底投降了。 王朝崩溃之快,是武松想都不敢想的。 虽然官家投降了,但各地的抵抗却并未停止。 陕西宣抚使范致虚麾下的十万大军分成水陆两军奔洛阳杀来。范致虚则亲率陆军出武关,趋邓州,一路东进。 可惜的是,范致虚不谙兵事,却又刚愎自用,其结局果然被李彦仙言中。 大军还没到邓州城,就遭遇了完颜娄师手下的猛将洛索。金军铁骑一冲,这支勉强拼凑起来的所谓大军立刻溃散。 范致虚的勤王之梦立马烟消云散,只能收拾残兵退守潼关,再也没敢东进一步。 最大的一支勤王军队就这样败了。远在河北的康王大元帅,成了汴京的最后希望。 金人也知道康王是汴京的最后希望,甚至是赵家王朝的唯一希望。 所以,在赵官家签下正式的降表之后,金军主帅完颜宗汗就下令让赵檀召回康王。 不过,完颜宗汗也知道,汉人军队一直就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传统。况且,如今的这个君,已是一个失国之君。 果然,当宋朝官员带着赵檀发出的投降诏书前往河北一路时,尚在宋军手中的州县纷纷拒绝献城投降,有激进的将领甚至直接斩杀了传诏的使臣。 完颜宗汗这下终于明白,赵檀的诏书一旦出了汴京几乎就是废纸一张。康王绝不会乖乖就范,更不可能自投罗网。 要拔掉康王这颗眼中钉,还得自己动手。 就在内侍曹辅带着官家密诏出发后,十八骑金吾卫神箭营武士也离了金营,直趋相州而来。 神箭营,不光有像脱不花这样绝顶箭手,也聚集了大批大金国武功高手,在内负责大金皇室的护卫,出外则是金军统帅的贴身卫队。 完颜宗汗此番南征,一共带了两百名神箭营武士。这十八骑则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皆食邑百户。 带队的纥银术可人称“落雕弓”,不仅箭术精湛,而是善使一对铁骨朵,勇猛过人,是神箭营中为数不多的几位千夫长之一。 话说纥银术可此番奉命北上,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到相州刺杀康王。为此,他们所带的弓箭箭头皆喂有剧毒,一旦见血,中箭者必死无疑。 说是十八骑,但纥银术可一行却带了三十六匹好马,如此可交替换乘,人歇马不歇。 不到一日功夫,十八骑已渡过黄河,越过浚州,直奔相州而来。 卯时就离了汴京,此时已过酉正,纥银术可等人急驰了三百余地,也已是人困马乏。 眼看天色向晚,正好前面不远处有片山林。 这一路而来,纥银术可为隐藏行踪,都避开官道,走山野小路。要想寻得一处人家也不易,况且兵荒马乱,即使有人家怕是也逃走了。 所以,纥银术可决定就在此宿营过夜,明日一早再启程。 山林不大,方圆不过二三里。待夕阳余晖落尽,整片山林顿时隐入夜色之中,却也看不到尽头在何处。 其实,山林的尽头就是一条小溪,溪流不大,却是水清石绿。 此时已是腊月时分,按理说这条小河应该已经封冻,但却依然水流潺潺,奔涌不息。 亥言和武松见到这条小溪时,也觉得颇有些神奇。等亥言一探水温才明白,此处不远应该是有天然温泉泉眼,才有了这四时如春的溪流。 一片寒冬之中,竟有如此一方天赐温汤,亥言和武松也来了兴致,索性脱了衣服,在溪水中好好洗浴了一番。 这一洗,竟让二人都忘记了时光。 亥言此时完全就是一副孩童模样,自是贪于戏水摸鱼,流连于这难得的玩戏时光。 武松则头枕着一块石头,仰卧溪中,闭目养神,仿佛融化在这山野之中。 待二人从溪水的温润中醒过来时,已是天色渐暗。 一条偶遇的溪流留住了武松和亥言,也留住了一场可能发生的刺杀。 纥银术可并非没有戒备。身经百战的悍将,行军在外,又身负重要使命,他自是处处小心。 宿营之后,纥银术可在四周五十步之外都设下警戒哨,让手下轮流戒备。即便这是在荒野之地,他也保持着随时有敌来犯的警觉。 但他今日遇上的是武松。一个在一里开外就能发现他们存在的人,还是一个武功深不可测的人。 武松察觉山林里有众多习武之人时,刚开始也并未过于在意。 眼下战火四起,遇到双方的游骑哨探也很平常,甚至还可能是流兵、溃兵。 但当武松先出手解决掉一名警戒的金人,偷偷摸近纥银术可等人的宿营地时,他才发现,这一队金人绝非一般的金兵。 因为武松看见了他们的马匹。那不是一般的马,甚至不是一般的好马,而是产自大宛的汗血宝马。 作为来自西域的神驹,汗血宝马之名自汉朝以来已被中原人所熟知,他奔跑轻快,步幅大,有日行千里之能,是不可多得的良驹。 不过,在如今重甲盛行的时代,汗血宝马负重能力低的弱点却成为它致命的缺陷,以至于在宋金两军中都已经很少见到。 武松虽不会骑马,但却也识得此马。当年梁山兄弟段景柱从金国盗来的照夜玉狮子马,正是汗血宝马中的极品。 大批汗血宝马此时出现,绝非寻常。 武松不由得把手放在了崩簧之上。 武松来也 第82章:宝马毒箭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动物有时比人更警觉,尤其天生就敏锐的汗血宝马。 纥银术可并没有察觉到有异样,但他却听到了马的嘶鸣。 那正是他的坐骑发出的声音。这匹只有三岁的马在汗血宝马中也属上品,乃是金国御马监中的良种,名曰裂风。 纥银术可发现,裂风不仅发出嘶鸣,而且双耳紧绷向前。他不再犹豫,一声呼啸,唤起了已经歇息的众武士。 那对铁骨朵已经握在纥银术可的手中,他知道危险正在逼近。虽然他依然什么也没发现。 他并非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而是更相信这匹马。 在金国,汗血宝马平日不披重甲,也很少冲锋陷阵,多为王室宗亲的坐骑。 这匹裂风之前乃是金国九王子完颜宗明的坐骑。在一次游猎中,正是裂风的示警,才让九王子躲过了猛虎的突袭。而三年前,有部落起兵叛乱,也是裂风提前发现了伏兵,让九王子得以及时脱险。 自此,得裂风之名。 此番金朝举国之力,大军征宋,金国皇上也特意将百匹汗血宝马赐于神箭营,烈风也在其中。 裂风的警觉的确出众,此时武松已伏于一株大树之上,看着下面的这队金兵。 和一般的金兵不同,这队金兵没有披重甲,而是肩挎弓箭,腰佩短刃,且一人双骑,皆为汗血宝马。 武松并不知道他们是去刺杀康王,但也看出这是一支特殊的队伍。 但既然让武松碰上了,就绝无放过的可能。 雪花镔铁戒刀从天而降,夜色中,只见两道寒光闪过,两名神箭营武士瞬间倒地。 在已经全神戒备的情况,两名手下依然顷刻毙命,纥银术可心里一寒。 “结阵。”纥银术可用番语叫道。余下武士立时围成两圈,相背而立。 武松从夜色里走出,大大方方地来到纥银术可面前。 “哪来的金狗,跑到此地来送死。”武松手持双刀,冷笑着看着对手。 方才先出手击昏了一名警戒哨,接着又连斩两人,武松对这队金兵的身手已经心里有数,所以也不再躲躲闪闪。 纥银术可也不答话,而是死死瞪着武松,就像头狼看着一只猛虎。 金人知道对面这人很厉害,却不知有多厉害。而武松觉得这队金人只是范范之辈,不难打发。 见金人不答话,武松一提双刀,直取纥银术可。 武松有些托大了。 眼前的这些武士,若论单打独斗,除了纥银术可,没人能在他面前走得过三个回合。但一旦有三人结阵,则大大不同。 武松一动,这些神箭营武士也随之而动,三人一组,向武松杀来。 这三人组分工明确,招式相互呼应,一看就是平日训练有素,默契十足。 就像围猎的狼群。 这些金人的刀法简单粗暴,本来颇多破绽,但三人合击,却恰恰能互相弥补,而刀法之凶,则更甚三人合力。 三个三人组轮番上阵,不惜命,不怯阵,也不怕露出破绽,只求杀敌,不求自保。 面对这种凶悍又默契的打法,武松竟一时有些无奈。 他要杀掉其中一人并不难,但却要承受自己也受伤的风险。 而且这些金人手中的弯刀皆非普通的短刀。虽然比不了武松手中的雪花镔铁戒刀,但也是精钢打造,一时想要削断也很难。 舍命猛攻一番之后,金人的三人组突然向两侧闪开。武松刚觉纳闷,一阵弓弦声响,数枝利箭已扑面而来。 原来,在三队三人组力战武松之时,剩余的神箭营武士已是控弦在手,只待时机一到,便数箭齐发。 能入神箭营者,箭术自是一流。 强弓利箭,十步之距,眨眼即至。纵然武松武功再高,也有些措手不及。 夜色里,武松只能凭着听风辨位的功夫闪身躲避,堪堪躲掉三箭。 第四枝箭到时,武松已是避无可避。 箭头直刺武松左肩,尖刃已经挑开了皂祆,饮血在即。 但见血的刹那,武松却像触电般肩头一颤。箭尖划破了他的肩头,却也掠过了他的肩膀。 利箭,本该贯穿武松肩头,但却只是划破了一丝皮肉。 亥言伏在树顶上,目睹了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一个凡人,不可能有如此快的反应速度。唯一的解释只能是:血应。原息之力的血应。 血应者,肌体见血而应,对外来伤害有超快的反应和躲避能力。 武松虽然避开了来箭,但觉得肩头一麻,心里暗叫不好。 “金狗,敢用毒箭伤人。”武松一声暴喝,顿时怒火难抑。 刀光漫夜,武松已经毫无保留,杀气四溢。 猛虎一旦搏命,群狼亦会胆怯。何况武松如今之力,也非凡人能及。 武松先挥刀逼退三人,接着突然回身,一刀劈向纥银术可。 这一刀挟风雷之势,如电闪一般直奔纥银术可头顶。纥银术可举双锤一挡,刀锤相碰,他只觉得虎口一麻,双柄铁骨朵差点脱手。 铁骨朵没有脱手,只是因为已经断了。 神力贯神兵,神兵借神力,雪花镔铁戒刀竟生生将两指粗的铁棍斩断。 情急之下,纥银术可侧身躲闪,但戒刀依然削中了他们左肩。若不是双柄铁骨朵已卸去大半刀力,这一刀足以把未披重甲的纥银术可劈成两半。 纥银术可伤重倒地。其余神箭营武士心下惊骇,但依旧舍命扑来。 此刻的武松杀意渐浓,扛鼎之力已喷涌而出。 雪花戒刀已不再只是刀。 刀,可削,可劈,可刺,皆以锋刃破敌。 但武松此刻手中之刀,却如锏似鞭,有利刀之锋,也有重锤之力。 活脱脱就是两把短柄斩马宝刀,刀锋过处,人刀俱裂。 不少神箭营武士不是被刀劈死的,而是被重击之后,内脏被震裂而亡。 亥言看得心惊。如此暴裂的武松,即使是自己人,也浑身寒意。 杀至最后一人,纵是金人悍勇无畏,这名神箭营武士也满脸惊恐,如见阎罗。 他转身欲跑,只见武松也不追赶,随手捡起地上的一把断刀扔了出去,刀入后心,最后一名金人也猝然倒地。 十八骑神箭营武士,在距离相州不足百里处尽皆殒命。 完颜宗汗没想到,他麾下最精锐之士竟瞬间死了,他也不会相信,他们是死于一个宋人之手。 恶战落幕,武松体内血气奔涌,这才发觉:左肩愈来愈麻,几乎失去知觉。 “哎呀,不好。”亥言此时已从树上飞下,也看到了武松肩上的伤口。 伤口很细,只有一线,但周围血肉却已经发黑,明显是中毒的迹象。 “此箭有毒,武都头你赶快封住心脉处的穴位,以免毒气攻心。” 亥言一边说着,一边撕下衣袍,将武松肩头的伤口四周扎紧。 “借你戒刀一用?”亥言接着道。 武松将刀递给亥言,还不忘了打趣道:“你这算不算犯了灵律?” “这时候了,你还有心玩笑。”亥言白了武松一眼。 “你忍着点。”亥言又看了武松一眼,却丝毫没犹豫,用刀尖将伤口切开,然后用力挤出黑血。 武松疼得额头直冒冷汗,却没忘了接着打趣,“你这用刀的手法,和我那柳妹子比可差远了。” 挤尽了黑血,亥言依然愁眉不展。 “武都头,你感觉如何?”亥言问道。 “很麻,这只手好像又没了。”武松道,“其余倒也还好。” “你这几日切不可再动武了。”亥言道,“此毒绝非一般的毒,稍有不慎,可能会丢了性命。” 武松点了点头,“知道了,别再和人打斗就是了。” 此毒的确是非寻常之毒。而是金人以长白山上一种独有的巨型毒蜘蛛毒液,再配上乌拉草和野山参炼制而成。 毒蜘蛛毒液本是剧毒,乌拉草可通经活络,野山参则可加速气血循环。但毒液配上这两味原本该是救人活命的草木,却反而可以毒液加速浸入血脉, 所以,此毒才能见血封喉。 好在,武松只是沾到少许箭尖上的毒液,中毒不算太深。但方才却恶斗了一场,毒气已然扩散,换了寻常人,怕是也已毒发身亡。 亥言让武松静坐休息,运功护住心脉。他自己则来到那群神箭营武士的尸首旁,挨个搜身。 果然,在纥银术可的身上有了收获:一块金军帅府的金牌。 在山林中另寻了一处靠近溪水的地方,武松和亥言将就休息了一夜。 翌日一早醒来,除了左臂依旧没有知觉之外,武松似无大碍,遂决定继续南行。 “可惜了那些好马!”亥言看着那些无主的汗血宝马,不由有些惋惜。 此时武松却道:“无妨,我已暂时不能运功,那驭风之力也没用了,正好可以以马代步。” “你不是不会骑马吗?”亥言疑惑地看着武松。 “你会就行了。”武松笑道,“既然是宝马,驮两人也应该无碍。况且你顶多算半个。” 亥言这下明白了,武松是让自己带着他同乘一马。 “也好,如此一日一夜便可到汴京了。”亥言心里还是惦记武松中毒的左臂,尽快赶到汴京,也可进城寻个医馆郎中。 亥言随即拉了裂风,又另外再牵了两匹汗血宝马,二人三马,一路奔汴京而去。 此去汴京,一路只剩三百余里,宝马良驹一日可达。 但汴京城乃至整个王朝已是地覆天翻。 武松来也 第83章:六和针法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汴京的这个冬天,似乎比以往更加寒冷。 陈桥门外,朔风夹着大雪扑面袭来。就连来自苦寒之地的金兵也裹紧了皮袄,躲在城门下避寒。 风雪中,一个身影从北而来。 “奉元帅将令入城办事,速速打开城门。”武松手握举金牌,走到了城门下。 带队的百夫长闻声上前查看。只见一条大汉头戴斗笠,面蒙黑布,风雪中更加看不清面容。 不过,金牌他认得,正是完颜宗汗的帅府金牌。 “你是汉人?”百夫长突然眉头一皱。 “汉人又如何?”武松道,“元帅帐下汉军数万,汉将过百,有甚奇怪?” 百夫长心里道,他说得也没错。完颜宗汗帐下的有不少归降的宋军,甚至还有契丹人。 但这百夫长还是有些奇怪,“宗汗大人帅帐驻在城南,你为何却要绕到城北来进城?” “放肆!”武松厉声道,“你一个区区百夫长,也敢过问军机要事,若是误了元帅的大事,小心你的狗头。” 武松心道,要不是自己身带毒伤,暂时不能动武,早就杀进城去了,哪用得着在此和他费口舌。 不过武松这一吓,倒也怔住了这名百夫长。 作为完颜宗望的麾下,他也素知两位元帅一向有些面合神离,暗地里一直在争这灭宋之功。要是让完颜宗汗抓住把柄,自己可能真会成为两帅之争的出气筒。 罢了,既然他持有元帅府金牌,照例放行就是。 武松穿过城门,进了外城。他回头望去,城墙之上已是遍插黑旗,站满了金国的士兵。 堂堂大宋都城,已是鞑虏的狩猎之地。 街道上空无一人,只剩茫茫一片雪白。武松突然觉得很冷,手脚甚至有些不住地发抖。 “武都头,你可还好?”此时,亥言跃过城墙之后正好赶来,他发觉武松脸色苍白,绝不是冻的。 “冷。浑身都冷。”武松吃力地回道,嘴唇也在不住颤抖。 亥言知道情况不妙,肯定是武松体内余毒未清,毒性发作了。 眼下的当务之急就是找到一个能解毒之人。 可这偌大的汴京城,又兵荒马乱,该去哪里找这人呢? 此时,亥言突然想起来了柳如烟,顿时心里一亮:在杭州分别时,柳如烟曾给过武松一枚玉环,让他有事时可去汴京城东的云涯茶楼,寻她师兄陈琦。 陈琦会不会解毒,亥言并不知道。但他在汴京行商,自然认识人多,总比自己在此瞎撞强。 经亥言一提,武松也想起了此事。而且,他们由陈桥门入城,离城东也不算太远。 云涯茶楼不算难找,但此时要寻个人打听路却不易。 好不容易敲开一户人家的房门,一问才知道:原来赵官家投降之后,金军占据外城,内城却依然在宋军手中,而这内外城之间则名义上还属于开封府管辖之地。 但外城城墙上的金兵却时常下城入市烧杀劫掠。所以百姓皆关门闭户,非万不得已,不敢出门。 至于云涯茶楼,倒是在城东颇有些名气,一问都知道。 看到武松手中白玉环时,陈琦已经明白了七八分。小师妹所托之人,必是要紧之人,尤其是在这个时候,他们还敢进城,心是有要紧之事。 再看到武松的面色,陈琦眉头一紧。 此时的武松已是面如白纸,找不到一丝血色。 “阁下中毒了!”陈琦一伸手搭住了武松的脉门,神色凝重,却又带着疑惑。 “阁下是如何中毒的?”陈琦问道。 亥言连忙将中毒之事简明扼要向陈琦说了一遍。 片刻之后,陈琦松开了武松手腕,又仔细地看了武松几眼,摇了摇头。 亥言心里一凉,“郎君为何摇头,难道......” “哦,小师父别误会。”陈琦道,“在下只是有些不解和奇怪。” “奇怪?” “对。不瞒二位,以此毒的毒性来看,他应该早就毒发身亡了。但......” 闻听此言,亥言心里道,莫非和武松体内的原息之力有关? “那敢问郎君,眼下又该如何?”亥言问道。 陈琦站起身来,在房中来回踱步,似在苦思,又像在犹豫。 “以大师的脉象来看,毒已扩散到周身血脉,一切解毒之药都已无用了。”陈琦道,“为今之计,只有一个法子或可一试。” “郎君快说,是何法子?”亥言急道。 “在豹林谷时,恩师曾传授我一套六和针法,是以银针配合指法分刺人周身穴位,祛邪通经。”陈琦道,“不过此法并非是什么解毒之法,只是导引周身经脉,驱动血气,以抗毒祛邪。” “那毒还是解不了?”亥言问道。 “小师父有所不知,人身有十二经络和奇经八脉,其中正穴有三百六十五处,加上经外之穴,共计七百二十处,其中要穴七十二,死穴三十六。这些穴位俱循阴阳而生,暗合五行,蕴藏天地之气,以针法......” “郎君、郎君。”武松不得打断了陈琦,用尽力气道,“这阴阳、五行、天地什么的,贫僧实在听不懂,你可否说得简单些?” “简而言之就是,人身本就有祛病解毒的能力,只是需要打通经脉以唤醒这种能力。” “明了。”武松心里道,这和亥言所说的原息之力倒是颇有些相似。 “那烦请郎君尽快为我师兄施针吧。”亥言看着武松说话已是费力,心下不由着急起来。 “好。”陈琦应道,“不过施针之前,在下有言在先,此法亦是不得已而为之,能否有效,还要看阁下的自身造化。” “这个自然。”武松道,“郎君直管下手,贫僧只当自己已经死过一回了。” 言罢,武松仰头一倒,闭目凝息。 见武松意决,陈琦也不再犹豫。 他取来银针包挂,在身侧展开。又和亥言将武松扶到案几之上,褪去周身衣物,放平而卧。 安置妥当,陈琦立于案边,凝神闭目,气聚丹田。 待面色微红,陈琦双目睁开,出手行针。 只见陈琦行针时急时缓,入针时浅时深。从武松脚上的涌泉、太溪,至太冲、阳陵、血海,针行至手,由少府、太渊,至大陵、尺泽...... 这六和针法,乃是取天、地、日、月、阴、阳六和之意,将天地之道,日月之光,阴阳融为一体。 施针者行针时需将精、气、神、意、法、针和融为一体,缺一不可。而针法之妙,则在于针行百穴,急缓深浅的拿捏需分毫不差,同时以意御针,再以气驱驰,以达到天与地和,内与外和,阴与阳和,气与血和,手与针和,神与意和。 唯有如此,才可达到神针相合的最高境界。 话说陈琦行针一气呵成,待收手之时已是周身湿透,汗如雨下。 此套针法行完,他已是大耗元气,竟如大病了一场。 “郎君可还好?”亥言关切地问道。 “小师父不必担心,我只是耗了些心神,休息片刻即可。”陈琦道,“接下来就看你师兄的个人造化了。” “那依郎君之见呢?”亥言问道。 “从脉息来看,你师兄血气之盛,经脉之强本就异于常人,这或许正是他能挺到如今的原因。”陈琦道,“只要能过了今夜,应该就没事了。” “哦......” 见亥言依旧一脸焦虑之色,陈琦接着道:“小师父不必过虑,想当年,我师兄被山中毒蛇所伤,已毒入血脉,我师父也是以此法救了师兄一命。” 陈琦的话也让亥言吃了颗定心丸。以武松如今身具的原息之力,亥言觉得应该可以度过此劫。 不过陈琦的话其实没有说完。当年他的师兄,也就是无涯子的大弟子乔黛虽然保住了性命,但却武功尽失,此后只能潜心于书画之道,再没有舞刀弄剑的可能。 话说,陈琦为武松施针之后,也是体力难支,自回后堂休息。 亥言也将武松扶到客房内,卧床静养。自己则守在床边,随时观察武松的变化。 这一守就是一夜。 这一夜,亥言一直未合眼。但他却越来越高兴,因为武松的脸上渐渐有了血色,气息也越来越顺畅。 待到天边破晓,难得的阳光洒进房内,武松的面色已是红润如常。 汴京城数日不绝的大雪终于停了。亥言知道,武松度过了一劫。 陈琦走进房间时,武松已经在床上坐了起来。 原本醒来之后,武松就想立即下床活动活动,但被亥言坚决制止了。他一定要等陈琦到来。 陈琦为武松又把了一次脉。亥言则一直盯着陈琦的脸,希望从他的神色里寻找些答案。 所以,亥言看到了陈琦眼里闪过的一丝惊奇,尽管只是一刹那。 “阁下习武有多少年了?”陈琦突然问道。 “不到三十年吧。”武松回道。 “哦。”陈琦沉思了片刻,接着道,“在下有个问题可能有些唐突,不知......” “这是哪里话,郎君是贫僧的救命恩人,直管问便是。”武松说话的中气明显已恢复正常。 “那敢问阁下,和我柳师妹相比,你的武功如何?” “这......”武松完全没料到会有如此一问,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阁下不必过谦,只需如实相告。” “柳娘子剑术精妙,若只论招式,贫僧五十招之内恐赢不了她。”武松回道。 亥言知道,武松说得倒也不差。 “原来如此。”陈琦点了点头,“能在五十招之内赢得了柳师妹的,这天下除了家师之外,恐怕也没有几个。” 接着陈琦正色道:“不瞒二位,身受此毒者,即使有回天之力可保住性命,但也会武功尽失。但我方才为阁下把脉,却依然内息充溢,没有半点损耗,这实在是万中无一的奇迹。” “哦......”武松也不由得又惊又喜。 “阁下武功之高,多半得益于天赋异禀。再配以六和针法,体内所激发的潜力自然又高人一等,所以才能尽祛毒气,留得一身武功。” 这下,亥言也彻底放下心来,武松更是连声道谢。 说话间,房外有茶楼的伙计前来禀报:“东家,陈道临将军来了,正在前厅等候。” “陈道临。”武松觉得这个名字好耳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武松来也 第84章:同宗兄弟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陈道前,正是在杭州驻泊过的神卫军右厢都指挥使。 话说陈琦和陈道前本就是族兄弟,陈琦本名陈道业,在拜入无涯子门下后,才改名陈琦。 二人的祖父曾官拜尚书右仆射,所以陈道前得恩荫入仕。而陈琦却无心仕途,一心求武问道,入豹林谷十年不出。 如果不是父亲过世,陈琦又无兄弟,他是不会回到汴京,接手了这云涯茶楼的生意。 陈琦和陈道前同宗同辈,自小就有来往。虽一个为商,一个为官,但二人身为士族子弟,都身怀报国之心,对朝廷一味屈膝求和早已心生怨愤。 在杭州接到北上勤王的诏令之后,陈道前率大军一路疾驰,终于赶在金军合围之前抵达汴京,成为京城内为数不多的禁军之一。 宣化门陷落之后,陈道前带兵在北城和金军激战一日,才被迫放弃外城城墙。而他负责防守的陈桥门和景阳门也是最后失守的城门。 如今,赵官家已经投降了。但陈道前却不愿做个亡国之臣,更不愿做个不战而降的将军。 陈道前想不明白,官家为何不战?不战的理由也许不少,但能战的理由却更多。 汴京的内城还在,不仅城防足够坚固,城内宋军也还有五万之众,而能战的百姓更是以十万计。 而在城外,且不论各地依然有勤王之师正在赶来,就是在河东、河北也依然有数十个州县在宋军手中。 金军虽然以东西两路大军直捣汴京,才有了今日之围。但他们依然是呈孤军深入之势,只要重新夺回在黄河以北的几座重镇,就可以一举切断金军的补给线。 内城未破,疆土尚广,士卒可战,民心亦可用。陈道临就是不明白,这官家如何就降了? 这其实也并非陈道前一个人的想法,而是众多武将的共识。 只不过,在这个文官当道的时代,却轮不到他们做决定,甚至连面圣进谏的机会都没有。 陈道前一家世受皇恩,五世为官,三代为将,他不甘心到自己这一辈,却要在鞑子面前称臣。 于是,陈道前召集了十余位不愿屈降的将官,密谋起事。 陈道前知道自己改变不了官家已降的事实,但他却可以逼迫官家放弃这个事实。 所谓兵行险招,在眼下这个时候,倘若不出奇兵,恐怕很难挽回局势了。 他的奇兵之计说起来也很简单,就是杀掉金军主帅之一完颜宗汗。只要完颜宗汗一死,必然激怒金人,到时候即使官家不想战,也只能战了。 陈道前今日前来,就是想和陈琦谋划刺杀完颜宗汗一事。因为他知道,陈琦身藏绝顶武功,也心怀不降之心。 但要想刺杀金国主帅绝非易事。 对于胞弟这个大胆的计划,陈琦也觉得是一个不是法子的法子。只是要想闯入金人的中军帐内刺杀主帅,自己也并无多少成算。 不过,在遇到武松之后,陈琦却突然眼前一亮。尤其是在武松的武功并未因毒而废之后,他更觉得这是天赐此人。 陈琦没有多想,当下引着陈道前来见武松。毕竟,能拿着师妹玉指环的人,应该是可信之人。 众人相见,陈道前差点拔剑。 武松他自然认得,虽然只是在李梦权的夜宴上见过一面,但一拳击退袁淳风的一幕,陈道临又如何能忘。 待听完了事情的前后原委,陈道前才知道,当日大闹杭州府衙的原来是陈琦的同门师妹,而武松也是一位抗金杀敌的好汉。 这也怪不得陈琦。 陈琦离开豹林谷时,柳如烟才入谷不足两年。虽然离谷之后,陈琦每年都会回谷拜望恩师,但小师妹去杭州一事,无涯子却并未向他提起。 他只知道小师妹是奉师命出谷,此后也再未相见。这别已是七年有余。 至于陈道临在杭州府衙和柳云烟还有过一战,陈琦更是无从知晓。 直到今日武松和陈道临意外重逢,他也才知道小师妹原来一直在江南。 消解了误会,众人也一时颇为感慨。 “没想到,柳娘子早已看穿李梦权之流的嘴脸,才会夜袭府衙。”陈道前叹道,“可当今朝堂之上,如这般庸碌之辈又何止一人。” “道前老弟,倘若不是当今官家任用此等庸官佞臣,又何至今日。”陈琦道,“你所谋之事不也是在逼宫吗?” 陈道前微微颔首,却不再说话。 身为臣子,不到万不得已,谁又会做出此等有违忠义的事呢? 不过说到刺杀完颜宗汗一事,陈道前此刻心中倒是又添了几分成算,因为他见识过武松的功夫。 只要武松愿意出手,陈道前觉得大事可成。 武松自然是愿意。但亥言却还有些犹豫。 “陈将军此计的确是险中求胜之策,可如何能接近金军主帅,陈将军可有计划?”亥言问道。 “小师父所言确是此计的要害所在。”陈道前道,“这也正是我今日来寻琦哥的原因。” “你已经有法子了?”武松也问道。 “我已派人打探过了。”陈道前道,“完颜宗汗的中军帐设在城南五里外的青城。而眼下金军除了驻扎在城墙之上的,重兵皆集结于北城之外,以防河东、河北的勤王之师。留在青城的只有那完颜宗汗亲随的三千人马。” 亥言心里道,三千人马不是人马啊?但嘴上却不便发作,只是接着问道:“那以陈将军之见,该如何行事?” “我准备挑选五百精兵,偷出南城,夜袭青城中军大帐,一举击杀完颜老贼。”陈道前道,“当然,倘若有我琦哥和大师助阵,则胜算大增。” “五百人可不少,又如何能避开城墙上的金兵呢?”亥言道。 “嗯......”陈道前方才还兴奋的脸顿时沉了下来,“这也是我正苦思之处。” “小师弟,你一向足智多谋,这回可有妙计?”武松看着亥言。 亥言微微一笑,“法子自然有,它就在你身上。” “我?”武松有些不解,心里道,这小和尚莫不是要我一个人硬闯金营不成? “师兄你难道忘了那面金牌了?” 亥言如此一说,武松这才想了起来。是啊,自己手里握有完颜宗汗的帅府金牌,凭此混入金营应该不难。 有了金牌,就有了混入金营的法子。不过,在究竟该派多少人突袭青城大营上,众人却有不同想法。 陈道前依然坚持以五百精兵突袭,而武松则主张以小队人马出击,人数过多,反而容易露出破绽,被金人识破。 “身为金军主帅,那完颜老贼身边必然高手众多,人手太少,怕是杀不了他。”陈道前道。 武松微微一笑,“陈将军不必担心,只要让贫僧接近那金人元帅,十步之内,神仙也保不了他。” 陈道前并非不知道武松的功夫,只是在他看来,此番刺杀事关重大,而且只有一次机会,容不得半点闪失。 如此关健时刻,他依然更愿意相信一支军队,而不是一个人。 陈琦一直没有说话。 他一直在估量着这个可能是九死一生的刺杀计划。 自古行刺王侯,无论是春秋时的专诸刺王僚,要离刺庆忌,还是战国时的荆轲刺秦王,无一不是抱定必死之心,也无一不是在三步之内才可功成。 但即使三步之内,荆轲最后也失手了。 武松方才所言,十步之内必杀金人主帅,陈琦并不知道武松能否做得到,但他自己却并无十分把握。 而且还有一个要紧之事,也是成败的关键。 想到此,陈琦道:“各位,刺杀一事绝非儿戏,其中关节需细细斟酌,谋而后动。在下有几事所虑,还望请教。” “郎君请讲。”亥言道。 “据我所知,这完颜宗汗虽年逾五十,但依然晓勇无比。况且金人素来以战立国,鞍不离马,甲不离身,倘若他身披重甲,我等当以何破之。此为其一。” “夜袭金营固然为上策,但倘若以五百之众前往,一则,恐难有奇兵之效,二则,这五百套金兵的衣服从何而来。此为其二。” 亥言听得频频点头,心里暗自佩服,这柳娘子的师兄,无涯子的高足,功夫如何尚不得而知,但行事考虑周全,果断不凡。 “还有其三吗?”亥言问道。 “有,这其三也是最要害所在。”陈琦道,“敢问各位,有何人识得这完颜宗汗?” “陈郎君所言皆中要害,来吧,我等就一一想想如何破解吧。”此时的亥言也不再是个小和尚,又恢复了他人小鬼大的样子。 “这破重甲之事,交于贫僧便是,不必多虑。”武松率先道。 说着武松抄起戒刀,一按崩簧,雪花镔铁戒刀寒光立现。 “果然是宝刀!”陈琦一生好武,对兵刃自然也有研究。一见这对戒刀,心里暗道,只怕不比自己那柄承光剑逊色。 “凭此刀可破重甲?”不过,陈琦依然有些不信。 “郎君若有重甲,可拿来一试便知。”武松道。 “这......”陈琦有些尴尬道,“在下并非武官,岂敢私藏重甲。” “那......”武松持刀环顾四周,眼睛最终落在了院中的一鼎香炉上。 “金人的重甲和这香炉比如何?”武松问道。 “自然是这香炉难破。”陈琦心里道,这香炉乃生铁所铸,壁厚半寸有余,岂是刀剑能断。 “那得罪了。”话音未落,武松跃到院中,随手一刀削去。 香炉一角竟被生生削去,如同斩断木案一般。 陈琦彻底服了。这一刀,怕是恩师无涯子也未必能做到。 陈琦不知道是,武松如今之力和雪花戒刀之利皆超出他的认知,两者结合才能一刀削断这生铁的香炉。 破甲的问题解决了。这下该轮到陈道前了。 “金军军服一事也不难。”陈道前道,“这几日,一旦入夜,都会有金兵结队下城来劫掠百姓,我等到时守株待兔,杀贼夺衣便是。” 但最后这个问题:完颜宗汗究竟是何模样? 众人却一时都犯了难。 武松来也 第85章:龙团胜雪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完颜宗汗其实还不到五十岁。 只因常年征战在外,风刀霜剑在他脸上多有流连,再加上双鬓染白,所以看上去足有五十开外。 此时的完颜宗汗正盘坐在帐中,盯着他面前几案上的一幅舆图。 帐外已风停雪住,但完颜宗汗却是愁眉不展。 这幅舆图,正是赵官家割让河东、河北两路之图,图中尚在宋军手中的四十余个州县皆有标注。 赵檀的降表递了,交割诏书发了,交割使也派了。但事实证明,这些都是纸上谈兵,不奉诏献城的宋官是大多数。 这也正是完颜宗汗烦心所在。 “丁郎,这城池交割之事你有何高见?”完颜宗汗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丁路。 自从那夜,丁路神不知鬼不觉地闯进他的大帐,献上猛攻宣化门之策后,这个神秘的年轻人就成了他的座上宾。 身为一军之帅,完颜宗汗自然不会轻易相信丁路所言。 不过,伏重兵于宣化门外,见机行事,这也没什么损失。只要等城墙上的宋军真的被撤下,他再出击也不迟。 完颜宗汗并非没有想过,这也可能是宋军诱敌之计。但他相信,只要城门一破,他麾下的士卒攻上城墙,哪怕只有几百人,就足以击溃那些不堪一击的宋军。 最终的结果自然让完颜宗汗喜出望外。他知道,一旦拿下外城,这赵官家即使有可战之士,也再无敢战之心。 而且,这破城的首功自然是要记在他这个西路军元帅名下,而不是负责进攻北城的那位二王子。 丁路看了一眼那幅舆图。 四十余个州县散布在金军回师北归的路上,也就像一根根刺,扎在完颜宗汗的心上。 “大帅所虑,怕是不只在这些州县的得失,也在大军班师时的安危吧?”丁路品了一口茶,悠悠道。 完颜宗汗神色一动,随即道:“果然是什么也瞒不过丁郎。那你可有办法?” “据城而守的宋官连皇诏都敢不奉,自然也不会听大帅你的。”丁路道,“不过......” “不过什么?” “他们如今不听官家的,也不听你的,但应该会听父母妻儿的。” “丁郎这是何意?” “大帅若能拿住这些宋官的家眷,还怕他们不从?” “那他们的家眷何在?” “多半皆在汴京城内。” “哦!”完颜宗汗心头一喜,“丁郎又是如何得知。” 丁路微微一笑,“大帅有所不同,这宋廷实行的是流官制,赴任不满三年,不许携家眷随行,如果去僻远之地赴任更是无论时间长短,皆不能携家眷。到了天禧年间,由于北方战事频起,官家又下了诏令,河东、河北路不许携家赴任。所以,他们的家眷多半都留在京城了。” “哈哈哈。”完颜宗汗听罢不由地大笑起来,“有了家眷在手,还怕他们不从。丁郎此计当可抵十万精兵。” “大帅过奖了,我也只是动动嘴而已。”丁路回道。 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完颜宗汗自是高兴。 他一面下令,让人速速入城着开封府尹督办此事,一边让人送来酒肉,和丁路在帐中举杯对饮。 见完颜宗汗喝得高兴,丁路觉得是时候了。 “如今宋廷已降,不知大帅打算如何处置赵官家?”丁路问道。 完颜宗汗并没有马上回答。一则,这么大的事,他也无权决定,要上表请示金国皇帝,二则,此事也不是丁路该问的。 不过,丁路的确是有功之人,而且说不定以后还能用上,所以完颜宗汗也不便直接驳了他。 “丁郎莫非是怕本帅杀了他?”完颜宗汗眯起了眼,脸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丁路也笑了,“只怕元帅不会出此下策。” “难道他杀不得?”完颜宗汗道。 “杀他对于大帅而言又有何难。”丁路端起了酒杯呷了一口,“只是杀人易,诛心却难。” “哦。”完颜宗汗眼色又是一动,“丁郎接着说。” “敢问大帅,此番举倾国之兵南下所为何来?” “自然是因那赵官家背义败盟,我大金皇帝才兴王师,以伐其罪。” “大帅,此处并无旁人,何故把我当三岁孩童。”丁路冷笑道,“大军此来,所为不外乎土地、钱财、女人。可对?” 完颜宗汗尬笑了一下,也不答话。 “那大帅可有灭宋之心?” 完颜宗汗还是不置可否。 “那我就斗胆猜一下。”见完颜宗汗不说话,丁路索性接着道,“大帅虽有灭宋之心,怕是无吞宋之力吧?” “何以见得?” “金国虽有铁骑数万,控弦之士更甚,但举国人丁不过数百万。而宋兵虽弱,但宋土之阔,幅员万里,纵有良驹,犹鞭长莫及,宋民之众,人丁万万之数,以十当一,犹胜金人有余。” “大帅虽勇,可知南海之遥,蜀地之僻,江南之富,岭南之韧?大帅之兵虽悍,遍撒华夏之地,怕也是如溪入海,如叶投林。” 完颜宗汗表面上依旧不露声色,但心里却道,这年轻人究竟是何来历,竟如此犀利。 此番举倾国之力征宋,大军长驱直入,直取汴京,固然是兵行奇谋,但也是险中求胜之计。毕竟以金国的兵力,若以步步为营的蚕食之策,结果很可能就是以蛇吞象。 “丁郎之言颇有见地。宋土的确很大,但如今宋京已是我囊中之地,赵官家已是笼中之鸟,待宰羔羊而已。” “大帅杀得了一个赵檀,能杀尽官家一脉吗?” “除康王之外,赵家皇子已皆是我掌中之物,如何杀不了?” “莫说康王在逃,就算是你诛尽皇子,连康王也杀了。赵家宗室子弟又何止百千,大帅你杀得光吗?” 丁路接着道:“宋民所忠,其实不是赵檀,也不是他那老爹,而是自太祖开国以来的法统。” “那依丁郎之见,该如何?” “留其命,废其礼,掳其身,夺其志,以灭民心。” “愿闻其详。” “他已是亡朝之君,杀了他,反而成全了他君王死社稷的名节,此谓留其命。他一日为君,宋民就会一日视其为主,唯有罢黜他的皇位,才能废掉彼君臣之礼,此谓废其礼。” 完颜宗汗听得暗暗称是。 丁路挥着道:“如今赵官家虽已对金称臣,但宋民未必有臣服之心。况且自古臣心可叛,但奴心不可反。” “这又是何意?” “汉语有云:士可杀不可辱。大帅铁骑可攻城略地,视人命如草芥,但只有耻辱才能彻底摧毁一族的反抗之心。” “耻辱?” “对。”丁路眼里闪过一丝鬼魅,“如今赵家皇族皆在大帅之手,让彼等为臣还是为奴,做人还是当狗,全凭大帅之意。” “此所谓掳其身,夺其志?” “大帅英明。”丁路道,“礼不存,身为奴,这不仅是那官家之耻,更是万民之耻。” “可汉语中不是也有云:知耻近乎勇吗?” “大帅所言不差。但要知耻才能勇,那赵官家许也知耻,可惜悔之晚矣。而大帅完全可以让他尝尽天下之耻,也失尽天下之心。” 听完这一席话,完颜宗汗是又惊又喜。 喜的自然是丁路所言也正合他心意,惊的却是,眼前这个年轻人心思竟也如此阴毒,不知和这赵官家有甚血海深仇。 丁路起身给完颜宗汗又斟满了一杯酒,“这只是在下的一家之见,斗胆妄言,以大帅纵横天下之谋,当已是成竹在胸。” “哈哈哈。”完颜宗汗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丁郎过谦了,以丁郎之才,若能为我大金所用,他日封侯拜相也未可知。” “在下只是山野小民,自在惯了,无意仕途,还望大帅见谅。”丁路回道。 “可惜可惜。”完颜宗汗放下酒杯,又看了丁路一眼,忍不住问道:“丁郎究竟是何方人士,师承何人?” “大帅莫不是忘了。”丁路正色道,“当初有言在先,你我之交,于国事可言无不尽,于私事则两不相问。” “哈哈哈。”完颜宗汗不得不笑了几声,以掩窘态,“丁郎莫恼,只是本帅爱才心切,你又不爱金银,不近女色,不羡权位,真不知该如何谢你,这才忍不住想关心关心你。” “大帅要想谢我也容易。” “哦,丁郎直管说来。” 丁路扫了一眼满桌的酒肉,“大帅善饮,无酒不欢,但在下却好茶,唯茗不弃。所以......” “诶,丁郎痛快说便是。” “等下次宋人犒军纳贡时,大帅可让那赵官家带些贡茶来,尤其是不可少了那龙团胜雪。” “这有何难。不用等到下次了,我即刻命人去取便是!” 言罢,完颜宗汗唤来了帐外的亲随。 “对了,丁郎说那茶唤作什么来着?”完颜宗汗回头又问了一次。 “龙团胜雪。” “去,拿我的金牌前去宋宫,让他们速速将那龙团胜雪送来,不得有误。” “嗻!” 帐外风雪又起。 丁路心道,此时若能在帐中围炉而坐,煎水点茶,自当是人生一大乐事。 武松来也 第86章:小巷遇贼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丁路终于喝到了龙团胜雪。 “银丝水芽,果然是人间极品。”丁路品完一口茶汤,闭目回味,嘴角微扬。 “这赵官家真是会享受。” 完颜宗汗瞥了一眼丁路盏中之物,“我大金国亦有不少人好此物,尤以文臣为甚。这东西真有这么好喝吗?” “大帅好酒,必知酒之妙。这茶也自有它的妙处。”丁路道。 “妙在何处?” “昔日神农尝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荼而解之。”丁路道,“而且这茶虽是产自中原之物,却对大帅一族也颇多裨益。” “哦?”完颜宗汗道,“有何好处?” “金人好酒肉,不过酒肉皆乃腥燥之物,食用过多则易满,这茶正好解酒消腻。” “如此说来,这茶当真是好东西。” “茶自然是好。不过如赵官家这般极尽奢靡,怕也是亡国之象。” “哦,这茶还能把国喝没了?” 丁路微微一笑,“大帅可知这一饼茶值几何?” “几何?” “四两金。” “四两金!可以买两匹上等好马了。” 丁路点点头,接着道:“大帅可知制此茶之人官居几品?” “制茶的匠人亦可有品?”完颜宗汗一脸疑惑。 “制此茶之人名唤郑可简,他以精妙之法制出此茶,令过往之茶皆望尘莫及,于是龙颜大悦,这郑可简得以官拜右文殿修撰,领福建路转运使。官居六品。” “有趣有趣,想我大金国一位身经百战的千夫长也只是五品而已。”完颜宗汗道,“没想到制个茶也能做到六品。” “大帅只知刀枪能杀人灭族,攻城夺寨,岂知这茶亦能腐人心志,祸国乱纲。” “哦?有如此厉害?” “要制得此茶,且不说工序之繁细,选料之苛刻,其工财耗损之巨。就说这郑可简,有如此典范在前,效法者众,皆沉迷于奇技淫巧,以悦今上,又还有谁会工于军政,以农兵为重?” “这宋人的勾当果真讲究。”完颜宗汗道,“怪不得此番南征之前,皇上要本王除了金帛之外,还要网罗各色工匠,一起带回上京。想来皇上也对此早有耳闻。” “大帅,汉人的奇技淫巧又岂止于此。” “哦,还有?” “当然。”丁路把茶盏端了起来,却未品茶汤,“有了好茶,就必须有好器。于是,除官窑之外,汝窑、哥窑、钧窑、定窑不一而足。青、白、蓝、黑各色俱全,其中犹以建盏为最,建盏中又以兔毫为极品,贵戚权门竞相追逐,文人雅士吟咏把玩,奢华之风由上而下,天下事皆荒于戏矣。” “哈哈哈,那丁郎你不是也好此物?”完颜宗汗问道。 “哎,自古人性皆是宽己严人,所谓言为士则,行为世范,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人?” 言罢,丁路又品了一口茶汤,“如今赵官家之败,败于茶,却不止于茶。茶只是败象,却非败理,茶本无罪,罪在人矣。” “看来,这茶喝得也喝不得,罢了罢了,本帅还是喝酒去。这四两金的茶就留给丁郎慢慢享用吧。” 完颜宗汗随后大笑几声,出了帐门。 丁路在金人的帐中悠闲地喝着极品的龙团胜雪,袁淳风却躲在汴京城内的一家客栈里,惶惶不可终日。 他生怕被人认出来。 好在他生就一副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模样,脱掉那一身道士的行头,也就泯然众人。 如今他一身粗布祅,头戴裹头,谁又还认得他是堂堂的护国九天都君、武德大夫。 丁路临行前交代过,在他回来之前切记不可出门。袁淳风倒也是听话,一连数日都呆在客栈里,有酒有肉,除了去不了青楼让他有些无趣之外,倒也算安逸。 但今日他不得不出门了,因为客栈里不仅酒肉没了,就连吃的也已经了。据客栈掌柜说,如今整个汴京城都缺粮了,米价也从一斗六十文涨到了一贯钱,而且还买不到。 更有传闻说,那日开封府的官军击杀了几个纵火抢劫的贼寇,尸体上的肉瞬间就被饥民割光了。而且还有人四处贩卖人肉...... 袁淳风身上并不缺钱,他随身包裹里还有圣上赏赐的黄金。虽然拿到手的时候就已经缺斤少两了,其中又拿了些化为金粉做了做样子,但余下的也足够他花销了。 不过,袁淳风还是有些担心。 因为城里已经贴出了开封府尹的告示,要求富豪之家必须将所有金帛上缴,以筹集给金国的战争赔款。 他这身藏几十黄金之人,怕也是官府正要追查的对象。 当然,最让袁淳风担心的还是自己的身体。因为他知道,没有丁路在身边护法,自己的盖世武功就会彻底消失不见。 而没了武功,自己估计连普通兵士都打不过,要是遇上打劫的,那几十黄金子就得成了祸根。 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要填饱肚子。 袁淳风记得大相国寺一带集市云集,今日又正好是十二月初八,开市之日。不过,大相国寺在内城里,所以他一路往丽春门走去,只要进丽春门,再一路延着东大街西行就到了。 此刻未时刚过,街市上却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眼下的汴京城里,金兵占据外城城墙,宋军则依然把守着内城城墙。而这内外城之间的地带,名义上依旧是由开封府管辖,但金兵下城劫掠的事情却屡禁不止,而趁火打劫的贼盗也时常出没,所以这一地带实际已是无法之地。 袁淳风走得很快,边走边警惕地看着四周,下意识地把包裹捂得紧紧的。 知道自己没有了神功,袁淳风就像被抽走了魂一样,往日那股宗师风范荡然无存。 去相国寺的路,袁淳风本来已是烂熟于心,他之前夜夜流连的烟柳之地也正在此。不过,那时他一直就住在内城官衙内。 而如今他身居外城,一时有些没了方向,加上一路提心吊胆,竟不知不觉钻进一条巷子里。 巷子不大,只有丈余宽,却似乎很长,一眼望不头。 青石板路上,依然铺满了昨夜的积雪,白雪上面没有半点痕迹,显然没有人走过。 小巷子里很静,袁淳风能听到的,除了忽隐忽现的风声,就只有靴子踩着积雪发出吱呀声。 袁淳风越走越慌,他并不确定穿过这条小卷就能看到丽春门,也只能硬着头皮向前。 俗话说,怕什么来什么。 袁淳风终于听到了第三种声音,那是有人在说话。 “阁下留步!”声音是从袁淳风的身后传来的。 这一声也吓了他一个激灵。他转身一看,两个持刀的汉子正乐呵呵看着他。 袁淳风下意识地转身想跑,可一扭头,对面也已经站好了一个汉子,持刀在手。 “留下钱财,就饶你一命。”为首的那个汉子道,“没钱,就把你这身肉留下。” 言罢,这汉子上下反复打量着袁淳风,就像是在打量一爿猪肉。看得袁淳风浑身不自在。 “大哥,原本以为今日要走空了,没想还是有人送上门来。”另一个汉子道,“看来今日这酒是喝定了。” “哈哈哈......” 袁淳风不想给钱,更不想丢了性命。 他试着提了一口真气,却发现丹田之内空空如也。 此时,他有点后悔没把圣上御赐的那把宝剑带上。虽说那把剑镶金嵌玉,太过惹眼,但也是货真价实的宝剑,削断这三人手中的破刀应该毫无问题。 袁淳风还是决定拼一把。毕竟自己入元道门二十余载,当掌门之前也是日日打坐练功,那太祖长拳也习得滚瓜烂熟,他不信就打不过眼前这几个蟊贼。 想到此,袁淳风瞄了一眼对面那汉子。猛然向前一步,双肘由下而上猛击汉子下巴,正是一招霸王举鼎。 这一招袁淳风用足了全身之力,去势极快。那汉子显然没想到,这个看似猥琐之人居然敢动手,一时也慌了神,急忙侧身躲闪。 下巴是躲过去了,但袁淳风的左肘还是结结实地击在了汉子左肩上。 自己居然出手即中,袁淳风心下不由一喜,甚至有些出乎意料。 但更出乎意料的则是那汉子。他本以为自己挨上这一肘,必然受伤。但当这一肘真打到时,却软得像一个女人一样,几乎毫无力道。 原来,袁淳风十余年来凭借神功之威,整日花天酒地,属于他自己的身体早已被掏空。如今无神功的他已是手无缚鸡之力,那烂熟的太祖长拳完全就是个空架子。 那汉子乐了。袁淳风也知道要坏。 那汉子刚刚挥刀,还未等刀落下,袁淳风已是一个前滚翻,连滚带爬地蹿了出去。 这一下动作之快倒是颇有几分功力。 袁淳风头也不敢回,拼命沿着巷子跑去。跑了十几步,他终于知道这些贼人为何在此候着了。 原来这是一条死路。 那三个汉子则不急不慢地在后追着,满脸的兴奋,还不时叫道:“跑,使劲跑。” 武松来也 第87章:金帐之臣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袁淳风回头看了一眼那条路,青石板上的白雪已被踩得凌乱不堪。 那上面不只有脚印,甚至还有他滚过的痕迹。自成为元道门的掌门以来,他还从未如此狼狈不堪过。 袁淳风想不明白,自己的力道为何如此不济。但他更想不明白的是,自己为何偏偏走进了这条死巷子。 难道这也是天意? 他突然有些心有不甘。 堂堂一派掌门,威震江南十余载,赫赫护国九天都君、武德大夫,面过圣,领过赏。难道就要死在这几个蟊贼手里,暴尸于这陋巷之中? 老天爷,竟会开如此大的玩笑? “哈哈哈......”袁淳风突然仰天大笑,笑中似乎又带着三分哭,哭中又似有七分癫。 这副疯癫模样把那三个汉子倒是吓了一跳。为首的汉子率先停下了脚步,立在了一丈之外。 这三个汉子其实也不是什么悍匪,只是饿得走投无路的市井无赖而已。袁淳风这一笑倒是一时唬住了他们,提着刀却不敢再向前。 他们其实根本没杀过人,刀也是捡来的。宋军溃败,遗弃在街市里的兵器无数。 他们也不想杀人,只要能劫得钱财,又何必要害人性命呢。至于要割袁淳风身上的肉,那也是他们听来的,正好用来唬唬人罢了。 场面一时竟有些尴尬:袁淳风兀自在哭笑不得,那三人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把这劫打得有些骑虎难下。 忽然间,袁淳风笑得只觉眉心一热,似有一股暖流涌起。 这种感觉他很熟悉,以往每次动手之前皆是如此。随后就是浑身气息奔涌,却又如魂灵出窍一般。 他抬头向四周望去,却并未发现丁路的身影。但整个人却已经像换了一个人一般,眼中精光暴露。 袁淳风不笑了。 那三个汉子也发现他停止了奇怪的笑。但已经晚了。 袁淳风一掌拍出,瞬间已是连击三人。 随着三声闷哼,三人应声倒地,鲜血慢慢从嘴角边溢出,在雪白的地上格外醒目。 “掌门大人,你未免出手太重了吧。”丁路飘然而下,落在了袁淳风眼前。 “你......”袁淳风想发作,却又生生憋了回去,“情急之下,一时失手,失手了。” “我不是让你切莫出门吗?”丁路道,“怎么,你真把自己当成天下无敌一代宗师了。你知道这汴京城里有多少人恨不得生吃了你吗?” “客栈中已无食粮,我只是饿得紧了,才想出门买些吃食。”袁淳风渐渐又找回了唯唯诺诺的状态,刚刚的杀气消于无形。 “哎,堂堂一代国师,武德大夫,差点为口吃的丢了性命,这要传扬出去,岂不贻笑大方。” 袁淳风没敢接话,也不知如何接话,只能愣在原地。 “行了。别愣着了,赶紧把这身行头换上。”说着,丁路把一个包袱丢给了袁淳风。 “这是......”袁淳风接过包袱,却一脸茫然。 “从即刻起,你就是大金国的抚南中郎将、领神箭营统领,归属完颜宗汗元帅帐下。” “大金国?中郎将?” “正是,怎么?还念着你那武德大夫、亲军步兵司都指挥使的官职呢?”丁路道,“赵官家都已经投降了,宋官还有甚可当的?” “只是......” “只是什么?” “我只是不明白,难道那日在城墙上所为是丁护法早就计划好的吗?” “宣化门一战,是我所为,但也只是顺水推舟之举。” “顺水推舟?” “是。”丁路看着袁淳风那茫然的眼神,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有没有你,大宋之败都不可避免,城破只是时间问题,你只不过是推了一把而已。” “可是我毕竟是大宋子民......” “呵呵。”丁路冷笑道,“怎么,袁掌门还真想做个为国尽忠的英雄?晚了,你如今已经回不了头了。你别忘了,宣化门是如何被攻破的。” 袁淳风一时无言以对,只是看着包袱里的那身衣服,有些发呆。 “你自己选吧。”丁路道,“是在金国为官,继续享受荣华富贵。还是留在此当宋民,为一顿饭冒险杀人,全在掌门自己。” 袁淳风知道自己没的选。 虽然他已经彻底明白,自己只是这个丁护法的一个傀儡而己。但离开了丁路,他只是任人宰割的羔羊而已。甚至连吃饱饭都可能成为奢望。 他的命运,早在当年意外成为掌门时就已经注定。这十几年来,他也享受了本不该属于他的荣华富贵,而且,他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想让他就此放弃,成为一个普通人,甚至要为一日之食而拼命的人,他做不到,万万做不到。 “敢问护法,这抚南中郎将是几品?”袁淳风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五品。”丁路道,“完颜宗汗说了,你破门有功,理当封赏。” “那我到了金营该如何行事?” “这个你不用操心,跟着我便是。” “是,丁护法。” ...... 经过三日的休养,武松觉得自己已经彻底好了。 这日一早,他特意在云涯茶楼的后院里练了一趟醉拳。一套打完,他依然觉得内息充沛,血气旺盛,丝毫没有疲乏之感。 亥言和陈琦都在一边看着。陈琦边看边暗自赞叹,这大和尚的拳脚着实了得,只怕不在师父无涯子之下。 亥言倒是看得有些心不在焉。见武松收了招式,亥言道:“师兄可别练了,再练下去,这院中的飞鸟都跑光了。” 武松瞪了他一眼,装作没听见。 亥言心里的确有事。这几日,他出门打探过关于宣化门被破时的消息,但却没什么收获。只知道确有一个道士在城墙装神弄鬼,但城门一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过,关于刺杀完颜宗汗一事却有了眉目。 据陈道前得到的消息,这汴京城里见过完颜宗汗的人其实不少。除了官家赵檀和一众皇子之外,还有赵檀身边几个参加了和议的近臣,其中就包括何栗、孙傅、秦桧等人。 要想进宫找圣上,这显然有些不现实。但要找何栗却不算太难。他如今依然持宰朝政,总领汴京防务,陈道前以禁军统领之名要求见他也属正常。 亥言也是这么想的。因为何栗正是那个招募奇兵之人,那装神弄鬼的道士究竟是何来历,他应该很清楚。 对于去见何栗这个提议,陈道前并没有意见,只是有些担心,一旦何栗知道他们要刺杀完颜宗汗,会不会出手阻止。 “我看无妨。”亥言道,“想那何栗也是一代忠良。据小僧所知,在一众文臣中,他也曾是主战之人,当初设四道总管,统领天下抗金之事之策,也是他力谏官家才得以实施。但凡能战,我想他也不会拒绝。” 亥言这么一说,武松突然想起来,青城派令虚大师和何栗是忘年之交,当初在庐州劫得粮饷之后,群雄就是依令虚之言将三十万两白银送到汴京,交给了何栗。 后来在浚州和群雄重逢之后,令虚道长也曾告诉武松,何大人在接到信函之后,就立即下命查办了庐州知府郭岩丰。 如此想来,这何栗的确也是一位正直忠良之臣。 “这位何大人贫僧也有所耳闻,绝非苟且之辈,我看值得一见。”武松也道。 见陈道前还有些举棋不定,亥言道:“陈将军不必担心,但能见到何大人,我等可以见机行事,志同则谋合,万一说不到一起,也就不必强求。” 陈道前点点头。 行刺这事他其实也思量再三,若只是为弄清完颜宗汗的长相,大可不必去寻何栗。哪怕寻个随官家去过金营的侍卫也更方便。 再不济,只要能接近金军元帅的中军大帐,只要按衣冠寻人也是个方法。 因为这金国自金太祖称帝以来,就开始注重服饰礼仪制度,先仿辽制,后效宋礼,百官服制和大宋大同小异。以完颜宗汗的亲王地位,只要盯着腰束玉带的那人即可。 但倘若行刺之事能得到何相的默许甚至支持,对于事成之后的战事准备则大为有利。毕竟,何栗作为一国之执宰,对官家的影响力是无人可及的。 去见何栗的事很快定了下来。 翌日一早,陈道前带着武松二人一路过了内城州桥,朝着尚书省衙而去。 出发之前,亥言还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亥言偷偷先去了趟尚书省衙,把前庭后院查看个遍。包括如何进出,何处有便门小道,他皆牢记在心,以备不时之需。 第二件,亥言问陈琦要了一块黄绢。这黄色本是皇家用色,平常百姓更是禁用黄色,也不敢用黄绢。 闻听亥言要黄绢,陈琦起初也是一愣,但还是给亥言寻了一块黄绢来,也没问他究竟做何用。 第二件,他给武松把了一下脉,确认无异之后,他又对武松说了一句话:“事若不成,亦可用强。” 此话也正中武松下怀。 武松来也 第88章:面见何相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汴京城的大雪时断时续,偶尔也会有一两天放晴的日子,就像这眼前的局势。 官家投降之后,金人的索赔文书紧跟着就到了。 看到文书时,赵檀反而有如释重负之感。用钱换和平这种事,他爹,他爹的爹的爹都干过,所以他觉得破财消灾也是天经地义的。 但看着索赔文书上的天文数字,何栗却如坠冰窟。 虽然他并不知道官家的内库和户部究竟还有多少金银。但他知道,文书上的数字是无论如何也凑不齐的。 拿不到足够的赔款,金人一怒之下又会干什么?何栗不敢想,却又不得不想。 闻听陈道前求见,何栗本来不想理会。但一来,陈道前好歹也是神卫军的统领,二来,在保卫外城城墙之战中,陈道前麾下的禁军也是表现最好的。 在这座孤城里,真正能战的将领已经不多了,除了南道都总管张叔夜之外,何栗能想得起来也只有陈道前了。 他必须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进来不是一个人,而是三个。除了陈道前,还有两位僧人。 看到两个和尚,何栗忽然莫名地有些头疼。他想起道士袁淳风,那个骗了他也骗了圣上,把宣化门守丢了那个神棍道士。 虽然官家并未就此降罪于他,但何栗自己还是懊悔不已,深感愧疚。 如今又来了两个和尚,有一个还似未成年。 好在何栗身为一国之相,还是要保持足够的涵养。但即便如此,他已是面沉似水。 “陈将军带两个和尚来所为何事?” 没等陈道前说话,亥言却已经先声夺人,“何大人莫非是着了道士的道,对我等出家人皆心存芥蒂了?” 亥言一上来就直戳何栗的痛处,把陈道前也吓一跳。 “哪来的黄口小儿,竟如此胡言乱语!”饶是何栗想保持国相的风度,也已是有些按耐不住,眼睛一立。 “何大人息怒,小僧胡言乱语也罢,信口雌黄也好,皆是人微言轻,倒是大人你身居要职,一句话就可能祸国秧民啊!” “你好大胆!”何栗怒道。 “难道大人就不想知道是如何被那道士诓骗的吗?”亥言倒是不急不恼,面带笑容地看着何栗。 这句话也正中何栗的心事,或者说,这个问题的答案正是何栗苦思而不得的。他实在难以拒绝。 “莫非你知道?” “小僧若不知,岂敢闯这尚书省衙。”亥言道,“再说,何大人一向礼贤下士,广开言路,难道就容不下我这一个小小和尚?” 何栗不由地又仔细打量了亥言一番。一个尚未成年的小和尚,在大堂之上居然如此镇定自若,倒是少见。 “那本相且听你有何高见。” “要想知道此中机关也不难,不过大人先要把此事的经过告诉我,小僧才好顺藤摸瓜,为大人解惑。” 何栗沉思片刻,便将如何得见袁淳风,又如所带他进宫面圣,施法显神通的前后诸事说了一遍。 “那袁淳风可是四十多岁,平常长相,说话有江南口音?”亥言问道。 “正是。” “他身边可是一直跟着一个护法?” 闻听此言,何栗心里一惊。他方才所述中并未提及护法一事。 “正是......” “那何大人可对此人还有印象?” “这......” “此人可是二十出头,着青衣,束发插簪。”亥言问道。 亥言如此一说,何栗也想了起来,“正是,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亥言并未回答何栗的问题,但何栗却不得不对亥言另眼相看了。 “不瞒大人,这二人乃是借传道之名,行招摇撞骗之事,之前一直混迹于江南。可惜大人一世英明,却被他二人蒙骗了。” “可他所施之法,本相是亲眼所见,就连当今圣上也......”何栗最终还是把后半段话咽了回去。 “大人有所不知,这装神弄鬼之徒皆有一番伎俩,但所谓法术其实只是障眼法而已。”亥言道,“不信大人请看。” 说着,亥言随手望地上一指,顿时火光四溅,泛起一阵青烟。 看着青石地板上的一堆灰烬,何栗一时也瞠目结舌。“小师父,你......” “大人,这些都是江湖戏法而己,和那袁淳风的所谓法术如出一辙,当不得真。”亥言道。 “可那道士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内侍瞬间变成武林高手,还打败了皇城司的侍卫,这又是何故?”何栗还是有些不甘心。 “这也不难,此乃是他用了江湖中的摄魂之术而已。”亥言心里明白,丁路一定是用了灵环。 但这也难不住他,“倘若何大人需要,小僧亦可让大人得一时神通。” “如何得神通?” 何栗话音刚落,只觉得自己双脚已经腾空,竟慢慢飘了起来。 何栗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就像当初对袁淳风的法术也心存疑惑。但却又不得不相信,毕竟眼见为实...... “好了好了,小师父且住手。”何栗有些慌了。 待双脚落地,何栗已是一身冷汗,但更冷的却是心里。 “哎!”何栗长叹了一声,“本相自认一生行事周全,没想到竟被山野村夫所骗,以至酿成大祸,真是有负圣恩,愧对黎民啊。” 言罢,何栗突然摘掉头上的黑纱幞头,就要朝堂中的立柱撞去。 有武松在,何栗当然是撞不成的。 只见武松一个箭步上前,右手一挽,活生生将何栗截在半路。 “大人何至于此!”陈道前连忙也上前搀住了何栗。 “如今大错已成,城破国亡,皆是因本相失察之罪,我还有何颜面活在这世上。”何栗兀自责不己。 “何大人先别急,眼下之势虽危,但绝非没有挽救之策,就看大人敢不敢了。”亥言道。 “如今官家已签下降表,还如何挽救?”何栗问道。 “小僧且问大人,你是想战还是想和?” “能战自然要战。” “那大人觉得宋军还能战否?” “内城尚有禁军五万,城外勤王之师甚众,据说康王也已在河北举兵。” “那为何不战?” “哎,本相想战,陈将军也想战,奈何官家眼见外城被破,已是无心再战,也......” 何栗欲言又止。 “小僧来帮大人把话说完吧。”亥言道,“官家也无胆再战!” 此时大堂之内再无他人,亥言这话虽属大逆之言,何栗也不再计较,只是又叹道:“自古君心难测,当今官家只想做个太平圣君,从未想过当马上皇帝,也怪不得他。” “何大人也明白是圣上不敢再战?” 何栗没说话,却微微颔首。 “他不敢战,那就逼他再战!”此时,陈道前也忍不住了,上前道。 “对,让他不得不战。”亥言接着道。 何栗一时有些不明就理,“二位这是何意?” “这也是我等今日来见何大人的目的。”亥言道,“如今之计,唯有铤而走险,破釜沉舟了。” “你等究竟要如何?” “刺杀完颜宗汗!” “杀他?” “正是,我等准备出奇兵,入金营击杀完颜老贼,让官家不得不破釜沉舟,和金军死战到底。” 何栗心里很矛盾。此举不仅是险招,而且也是九死一生之举,更是在逼宫。但除了此计,他也想不出还有什么法子能让官家放弃一心求和的打算。 “那你等需要本相做何事?”何栗问道。 “行刺之事,我和陈将军已有谋划,就无需大人牵连其中,小僧只需要做两件事。” “哪两件,小师父但说无妨。” “其一,何大人见过那完颜宗汗,可将他的相貌特征相告。其二,大人需要早做准备,一旦刺杀事成,战事必然再起,届时大人亦可有备而战。” 何栗点点头,“此两件事都不难,本相只是担心,金营有重兵把守,这行刺之事有多少成算?” “大人,我等既已决意行事,皆已抱定玉石俱焚之心,不成功即成仁。”陈道前凛然道,“只要大人能做好再战的准备,我等死而无憾!” “陈将军忠肝义胆,本相自愧不如。”何栗道,“既然各位已将身死置之度外,我也舍身陪各位走上这一遭,至于是非成败,自留于后人评说,但求无愧于心!” 见何栗心意已决,亥言倒是有些意外。 有何栗这样的宰相,亦有陈道前这样的武将,大宋气节尚在,也并非无可救药。 不过亥言接下来想要干的事,何栗却真的为难了。 “小僧还有一事相求,还请何大人相助。” “小师父请讲。” “大人此处可有官家的御笔亲书之作,借小僧看看?”亥言道。 何栗身为执宰,圣上所颁的诏书皆要由他同署才可生效,此刻正好有官家要各衙司筹集马匹的诏书在此。不过,这岂能给不相干的人看呢? 见何栗面露难色,亥言接着道:“大人放心,小僧不是为了窥探诏书内文,只是看看圣上的字而已。” 亥言这么一说,何栗更加起疑了,他突然脑子里一闪,“你莫非是想行矫诏之事?” 武松来也 第89章:金盔赐酒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何栗的敏锐让亥言有些吃惊,但更多的却是惊喜。只要他能够对金人也保持这份敏锐,亥言觉得是好事。 “也许,大人什么也不问更好。”亥言道。 亥言此言也等于默认了何栗的猜测。这又是一桩大逆之罪。 何栗没有再说话,却扭头看了一眼几案。那道筹集马匹的诏书正好在桌上。 他忽然向门口走去,走得很慢,也走得很准。等他停下来时,刚好站在门口,挡住了难得的阳光。 三十六岁就位极人臣,何栗曾经觉得人生已无憾事。但在得知宣化门被破的那一刻,他却突然觉得这是上天在玩弄自己。 在官家执意要去金营求和时,何栗比任何人都明白,这座当世最繁华的城市,即将成为一只待宰的羔羊。 因为它的主人也是一只羔羊,一只已经被彻底吓坏了的羔羊。 他知道,属于这个王朝的阳光已经快消失了,更大的风雪近在眼前。 亥言明白何栗的意思。他快步走到几案前,打开了这折诏书。 赵檀的字虽然和他爹还没法比,但也颇有风骨。可惜只是字而已。 “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我去做一个臣子该做的事。”何栗依然望着门外,没有回头。 “何大人多保重,一旦确定行事,下官会派人通知大人。”陈道前领着亥言二人告辞而去。 直到走出尚书省的大门,武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有亥言在,他也用不着说话,而且讲道理这种事,和康王赵杦那回他已经讲够了。 大不了动手就是。 不过,何栗的表现还是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对于何栗这样重臣,武松以前的了解也只是从令虚道长口中而知。如今一见,果然和吴化成、李梦权之流并不同。 倘若百官之首尚能如此,这个王朝也许还有救。 待陈道前也告辞而去,武松终于开口了:“小和尚,你方才可有违反灵律?。” “那只是五行灵术中的驭土之术,并未违律,再说何大人要撞柱,也是你出手救下的,与我何干。” “那就好。”武松接着道,“那你要看官家的诏书又为何故?莫不是真要矫诏?” “也未必。”亥言道,“只是有备无患而己。” “哦,难道你还真有当年圣手书生萧让的本事?”武松心道,这小和尚乱七八糟的本事还真是不少。 “到时便知。”亥言言罢,一扭头把武松丢在了身后。 ...... 袁淳风很快就适应在金营的生活。不仅有酒有肉,而且听说很快就有女人了。 他身为神箭营统领,平时也没什么事,就是负责护卫完颜宗汗。 应该是因为丁路的关系,完颜宗汗对袁淳风也是另眼相看。不仅赏了官职和金银,还把他的营帐就安排自己大帐的旁边,俨然就是贴身近卫的待遇。 不过,光凭丁路的一张嘴,袁淳风并不会得到金人的真正信任。且不说完颜宗汗,就算是神箭营的一众武士,对这位空降的统领,嘴上不说,心里也并不服气。 机会终于来了。 这日,宋廷又送来了一批劳军物资,包括大量的帛缉和牛羊。完颜宗汗一高兴,下令夜里燃起篝火,以酒肉犒赏三军。 金人的篝火晚会,除了有酒有肉之外,比武较技是必不可少的助兴节目。 金人比武,以骑射为首,不过到了夜里,则是以搏击为乐。 这金人的搏击,无论是将官还是士卒,皆卸掉盔甲,不拿兵刃,徒手相搏,和流行于大宋内廷的相扑颇为相似。但又不拘于摔跤之法,只要能击倒对手,皆无禁忌。 得胜者,赏酒赏肉赏金帛。 作为金军中的精锐,神箭营的武士不仅射术精湛,于搏击一道也是军营中的翘楚。此时,一位名唤哈赤博的神箭营百夫长已经连胜三场,一时风头不两。 “还有谁?还有谁?”哈赤博立在场中央高声喊道,一副睥睨天下的样子。 见无人应战,哈赤博环顾四周,扫了一圈,目光落在了袁淳风的身上。 “袁统领,久闻统领武功超群,末将今日斗胆,还请统领赐教。”哈赤博虽然言语上不失恭敬,但却是一脸不屑,一双鹰目一直瞪着袁淳风。 话说这金人以武立国,对勇武之士素来敬重。所以比武场上,并无官阶高低尊卑之分,但凡军中之士,皆可向任何人挑战。若不敢应战,则需要当众三拜认输。 哈赤博这一挑战,也正合神箭营武士之意,纷纷跟着起哄叫好,鼓躁呐喊。 坐在上首的完颜宗汗也眯起了眼,一脸期待。 袁淳风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丁路,丁路却依旧目视前方,看着场中央那个不可一世的哈赤博。 “出手轻些,别伤了他性命。”丁路低声道。 见袁淳风起身往场中央走去,四周军士的呐喊声更甚。这新来的神箭营统领究竟有何本事,大家都想见识一下。 走到距哈赤博两步之外,袁淳风停下了脚步,左手一背,右手向前一伸道:“请。” 哈赤博也不客气,眼里寒光一闪,如猛虎扑食般冲了上去,一把已将袁淳风拦腰抱住。 哈赤博没想到袁淳风居然没有射闪。这贴身相搏,一旦被抱住腰身,岂不已是俎上鱼肉了吗? 袁淳风不是没闪,是根本没想过要闪。 以他如今之力,只要丁路在,区区一个百夫长他又怎会放在眼里。 哈赤博也未犹豫,双臂一勒,腰上发力,大喝一声,准备将袁淳风连根拔起。 喊声震天,但袁淳风却纹丝未动。 这一下,哈赤博心里大惊,想他这一身雄力,扳倒一头牛犊都不在话下,如今却如蚍蜉撼树。 哈赤博不信邪,再喝一声,已是用尽全力。袁淳风依然未动分毫。 “得罪了。”袁淳风也一声大喝,突然浑身一抖,腰如龙旋。哈赤博只觉得双臂发麻,再也抱不住对手。 待哈赤博双手稍松,袁淳风错步拧身,一招“燕子三抄水”直取对手。 这“燕子三抄水”本是一招极其平常的招式,但如今的袁淳风四枚灵环加身,身负四大绝顶高手之功,再简单的招式也已是登峰造极。 转眼之间,袁淳风已一手擒住了哈赤博的右手,一手抓住了哈赤博的右脚踝,将这条大汉举在了半空。 “哇......”四周一片惊呼,就连完颜宗汗也不禁立直了身子。 袁淳风冷笑一声,双臂一抖,将哈赤博抛了出去。发力之际,他记起丁路之言,特意只用了三成力。 饶是如此,哈赤博也被丢出三丈开外,重重地砸在地上,半天也没爬起夹。 “这憨货,让他出手轻些,真是没个分寸。”丁路心里不由骂道,这要是把这百夫长摔死了,也是个麻烦。 这一摔的确有些重了,哈赤博虽然小命还在,但却已断了好几根肋骨,右手和右脚也脱了臼。 四周一时鸦雀无声。 金人悍勇,一直看不起宋军。平日征战,金军只是对宋军的强弓硬弩、大斧长槊有些忌惮,一旦进入贴身近战,金兵从不把宋军放在眼里。 一个金军百夫长经常可以追着一队宋兵砍杀。要是遇上没有披步人甲的宋军,金人铁骑只要过千,就敢冲击任何宋兵军阵,人人皆有以一当十之勇。 在不久之前的宣化门之战中,第一批登上外城城墙的金兵只有百余人,但他们却挡住数千宋兵的反扑,牢牢将黑旗立于城楼之上。让整个汴京城一点告破,即全城瓦解。 但眼前这一幕,却超出了他们大部分人的认知:一位堂堂神箭营的百夫长,在一个汉人面前居然如此不堪一击。 此刻,沉默是对袁淳风最大的拜服。 无人应战,无不胆寒。 完颜宗汗也被惊到了。 他心里暗想,倘若宋军中多几个如袁淳风般的人物,恐怕这汴京城此时都难攻破。 难怪丁路推荐此人时说,袁淳风之能,金营无人可敌。如今看来,此言不虚。 “袁统领果然乃绝世高人,如今能为我大金所用,真是天助我也。”完颜宗汗站起身来,“来人,将我的头盔取来,给袁统领倒酒!” 以元帅之盔盛酒,这在金军中堪称至高无上的荣誉。闻听此言,四周的士卒也齐声呼号,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虽然,袁淳风什么也没听懂。但他知道,那是属于他的。 袁淳风接过斟满了酒的帅盔,先举起向完颜宗汗致敬,然后端起来一饮而尽。 话说袁淳风这真实的功夫比常人还不济,但这真正的酒量却着实不差。这也是拜他十几年花天酒地所赐,加之他原本天生就内息缓慢,自然于酒上也更加耐受,不易醉倒。 如今,他这不俗的酒量倒是派上用场,一头盔酒一气喝完,居然面无异色。 “袁统领好酒量,不愧是我大金国的勇士。”完颜宗汗赞道,“来人,再取些酒肉来,今日不醉不归。” 金营此夜,纵情于酒肉之乐,军士们皆卸甲弃械,狂饮高歌。 如今宋帝已降,这的确是该好好享乐的时候。 也是有机可趁的时候。 武松来也 第90章:夜袭(上)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今夜无雪,风似乎也停了。 何栗站在御街口,远远地望着宣德门。那是进宫面圣的必经之路,他不知道今夜会不会叩开那道大门。 陈道前刚刚派人通知他,他们将在今晚夜袭金军青城大营,刺杀完颜宗汗。 一旦事成,会以红色响云箭为号。 何栗随即下令内城各门戒备。其实他之前已经密令内城守将储备弓箭、滚木礌石等守城物资。 ...... 袁淳风喝了不少,直到把完颜宗汗喝倒了才算停。 武功盖世,酒量惊人,袁淳风一夜之间就成了金营里的风云人物。 他回到自己帐中时,属下已经把赏赐的金帛送了过来。 看着这些富贵之物,袁淳风一扫数日以来的忐忑不安,享受着微熏之后的那一丝飘然欲仙的感觉。 短短一个月,他从杭州来到汴京,从掌门摇身一变成为大宋护国法师,又突然急坠而入,差点死在几个街头混混手里,再到今日成为金国神箭营统领,声震金营...... 如此跌宕起伏的生活,也让袁淳风觉得,今朝有酒今朝醉,及时行乐才是人生真谛。 因为今后的事他左右不了。 子时已过,夜色深寒。 青城的金营之中,除了值守的巡逻哨兵之外,其余金军士卒皆是酒足饭饱,纷纷睡去。 中军大帐之外,陈道前一身金军裨将的装束,腰佩红鞓乌犀带,领着一队金兵走了过来。 武松和陈琦也扮作金兵紧随其后。 凭借着武松手里的那枚帅府金牌,陈道前等人一路闯过金营,倒也颇为顺利。 此刻陈道前又举起了那枚帅府金牌,“奉二王子将令,有紧急军情求见元帅。” “元帅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你们明日一早再来吧。”帐外当值的一名百夫长回道。 “大胆奴才,耽误了二王子的大事,你担待得了吗?”陈道前厉声喝道。 “可大帅真的喝多了......” “大帅真的已在帐中睡下了?”陈道前追问道。 “末将岂敢隐瞒,今夜大帅犒赏三军,一时高兴,喝多了些。” 百夫长的话,武松听得很清楚。他抬头望了一眼不远处的中军大帐,帐蓬足足比其它军帐大出四五倍,帐前还一立着一杆黑色金边大纛。 陈道前回头看了一眼武松和陈琦,三人随即交换了一下眼色。 陈道前不禁有些激动,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握住刀柄的手在微微地颤抖。 他没想到,如此顺利地就接近了完颜宗汗的大帐,目标近在眼前。 夜色里,陈道前突然利刃出鞘,一刀劈向了那名百夫长。 刀光一闪之间,他身后已有两条身影凌空而起,飞向了中军大帐。 武松在前,陈琦在后。 帐门前当值的是两名神箭营武士,两人只觉眼前一闪,戒刀和长剑已经见血封喉。 “好快的剑。”武松心里不禁赞道。他以驭风之力抢先一步到了帐前,但戒刀出手之际,陈琦的长剑也到了。 干掉了帐门前两个守卫,武松和陈琦没有丝毫犹豫,掀开帐门冲了进去。 完颜宗汗已经惊醒了。 酒,他真没少喝,醉也是真醉了。但常年征战,起码的警觉已然刻在了他的骨子里,就在武松掀开帐门的那一刻,他就睁开了眼。 十步之内,必杀之。 此时武松和陈琦距离完颜宗汗已不足十步,卧榻上也只有一人。 武松出手了,刀如奔雷,寒光裂风,直奔完颜宗汗而来。 恍惚间,完颜宗汗尚未看清来人模样,但他已经感到了扑面的杀气。 百战之帅,也绝非等闲之辈。完颜宗汗不及多想,随手把身前的几案抄起,向来人扔去。 这大帐的几案长约丈余,宽约尺半,被抛在空中,也足以挡住武松的刀势。 只见武松刀势不减,左手只是向上一撩,一刀将几案劈成两段,右手刀依然直去完颜宗汗。 这一会功夫,完颜宗汗却已经持刀在手。久经沙场,他早已养成了刀不离身的习惯。 但有刀无刀,在武松眼里并无区别。他右手刀当空劈下,已是用足十成之力,就算是金石,也势要劈开。 两刀相交,完颜宗汗只觉得两臂发麻,虎口震裂,几欲脱手。 好在他手中的弯刀也是不可多得的宝刀,刀刃未断,加之弯刀如圆月,这才堪堪卸去了武松这一刀之力。 饶是如此,武松这一刀之力也是难以招架,完颜宗汗吃力不住,意被生生劈得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可他忘了,武松是双刀。 只见武松左手一抖,另一把戒刀已经真刺完颜宗汗胸口。 刀锋已经刺破了完颜宗汗的刀肉。但也只是皮肉而已。 不知何时,一杆长枪突然杀出,想要挑开武松的左手刀。 只不过这一挑之下,武松只是刀势偏出,却去势未减,刺在了完颜宗汗的右肩上。 袁淳风心里大吃一惊。 要知道他这一枪翻江倒海已是用尽全力,本以为可以挑开武松的刀,却只是将将拔动而已。 但这一挑对于完颜宗汗却是生死之别。 虽然右肩中刀,但只是皮肉之伤。而借武松刀势被挡之际,完颜宗汗就势向后一滚,闪到一边。 袁淳风来得的确是时候。 他的营帐原本就在完颜宗汗大帐的旁边。一夜豪饮之后,袁淳风虽然也有了几分醉意,但一直未眠。 因为丁路让他别睡。 丁路并未说明缘由,只是让他随时注意完颜宗汗大帐四周的动静。 丁路其实也并不知道武松等人会夜袭金营,他只是发现汴京内城城墙突然加强了戒备。 原来,在袁淳风赢了比武之后,丁路就悄然离开了金营,去了一趟汴京城。 他潜进宫城,暗中观察了赵檀,还有他那已是太上皇的老爹。眼看自己的大计已经接近功成,他不希望有任何意外出现。 结果令他很满意。赵檀深夜不眠,还在御书房内挥毫写词,一阙作罢,还犹自呤唱,一副已是天下太平的陶醉模样。 至于他那太上皇老爹,虽然已经退位住到了延禧宫,但好色之性却不改。又差人到宫外选了两位妙龄少女,供他此夜逍遥。 只要这两位官家还活得自在就好,活得自在的人自然不会轻易寻死,更不会有誓死之心。 也就是在出城的时候,丁路才发现内城城墙上守军林立,一副如临大敌的阵势。 如今两国已经议和,这事显然不寻常。 丁路一时也想不明白其中蹊跷之处,但也起了戒备之心。 所以才让袁淳风保持警觉。毕竟,一夜狂饮之后,整个青城大营中的金兵都不可避免的会有所懈怠。 果然,多亏袁淳风及时出现,才救下了完颜宗汗。 “是你!”武松一眼就认出了袁淳风。 “是我。”袁淳风自然也认出了武松。 袁淳风知道武松的厉害,但他如今也是今非昔比,心里倒是胆气顿生。 方才一刀,武松本以为可以立斩完颜宗汗,没想到却被袁淳风一枪挑开,心里已是又急又怒。 眼见又是此人,武松也不多话,刀花一挽,缠住来枪,直取袁淳风。 他知道,不击退此人,他就杀不了完颜宗汗。 就在武松出手时,陈琦却没有出手。 因为帐门外已有数名金兵扑了进来。 就在陈道前突然出手砍倒百夫长的瞬间,帐外的神箭营武士立即发现不妙,靠近大帐的几个人立即不顾一切向帐内冲去。 此刻,陈琦已是剑花翻飞,连续刺倒了三名金箭营武士。 他的剑法和柳如烟同出一门,但轻灵中更见犀利和老辣,剑剑直取金兵的甲胄的薄弱之处。 其出手之准,加之承光剑之利,令神箭营的武士避无可避,只见寒光,但闻嚎叫。 但金兵非死不退,只要还能动,就拼命扑向陈琦,甚至不惜舍身挡住陈琦。 转眼间,又有数名神箭营武士冲进了帐内。 陈琦额头已有汗水渗出。他要斩杀这些神箭营武士并难,但要想脱身去相助武松却也不易。 这群金人不要命的打法完全不似他熟悉的江湖,他剑再快,居然也前进不了半步。 陈道前那边也是战况惨烈。 他一击得手之后,就率二百人围住了大帐,阻挡来援的金兵,只是为武松二人争取时间。 但金兵已经越来越多。不少金兵甚至穿着中衣,光着脚,胡乱拿着随手可得的兵刃就冲杀过来。 主帅大帐被袭,金兵知道后果有多严重,唯有拼死救援。 此等不畏死的战法让陈道前颇为心惊。他心里暗道,如果换作是宋军,还能如此吗? 此番夜袭,陈道前也是做足了准备。 得知今日又有一批劳军物资送去金营,陈道前就决定趁金军疏于戒备,于今夜发动突袭。 他也最终采纳了武松的建议,只带了二百人。不过,这二百人不仅皆是他的心腹,也都是禁军中的精锐。 为了此次夜袭,他还特意带了一百名长枪兵,二百人也是人人皆配硬弩。 此时,他率长枪兵结阵而立,分成两道围住大帐,余下士卒则在长枪后发射弩箭。 这种战法也让闻讯赶来的金兵一时难以冲破防线,短短时间,已有数百名金兵死在长枪和弩箭之下。 但金兵却越杀越多,如潮水般从四处涌来。 更要命的是,一队金军铁骑也已经策马冲来...... 武松来也 第91章:夜袭(中)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陈道前又奋力砍倒了一名神箭武士。除去冲入大帐的之外,负责在帐外当值的金兵已被悉数斩杀。但陈道前自己也身中数刀,好在有重甲护身,也只是皮肉之伤。 但金兵的铁骑已经赶到,他的长枪阵渐渐不支,已有数十名宋军士卒倒地。 如潮的金兵还在涌来,长枪阵已经越缩越小,犹如汪洋大海中的一叶孤舟。陈道前知道,即使武松他们能得手,自己也不可能活着离开了。 他也很心慰,这麾下的二百人都明白自己的命运,但依然在死战,无人退缩。 有金兵的铁骑已经冲破了枪阵,宋军手中的弩已经失去了作用,他们纷纷拔出佩刀。有杀红了眼的,直接扑向马背上的金兵...... 大帐之内,武松已连出三刀,每一刀皆是毫无保留。但袁淳风却总是以诡异的脚步避开刀锋,再以一双铁掌回击。 那杆长枪原本就是袁淳风情急之下临时抓来了,他使不惯长枪,索性弃了。 但袁淳风一双铁掌在手,却并不敢硬接武松的双刀。因为他能明显感觉到,武松的刀势之威猛绝非寻常,往往刀锋未至,已是劲风呼啸,足以破壁。 果然,袁淳风以游身八卦步避开了武松三刀,但这刀风却已将他身后的帐篷劈开了三道裂缝。 袁淳风心里吃惊,岂敢怠慢,他明白,今日之武松比在杭州知府府衙时又强了不知多少。 武松也有些吃惊,这个袁淳风连躲他三刀,步法丝毫不乱,走位也又快又刁,随后的反击总是能攻己所必救,招式精妙,完全不似在杭州之时。 如此耗下去,还如何杀得了完颜宗汗。 武松心急,陈琦更急。 他余光所及,已经发现武松被一名金将缠住,眼看完颜宗汗已闪到了一边。 陈琦知道,一旦错过眼前的机会,一切将前功尽弃。 陈琦心下一横,长剑一抖,分刺身前的两名金兵。但剑势未老,陈琦陡然变招,如鱼翔浅底般从二人中间滑过,直奔完颜宗汗。 他知道身后还有数名金兵,几杆长枪也已直刺而来,但他已无睱顾及许多,滑出之际使出一招苏秦背剑,只求护住后心。 金兵的一杆长枪正刺在承光剑身上,枪尖顺着剑身滑出,纵是陈琦去势极快,也被刺破了皮肉。 陈琦眉头一皱,却也是心下一喜。能脱出重围,这一枪值了。 陈琦来的也正是时候。 完颜宗汗闪到一边之后,想用刀割开帐蓬逃生。但他右肩受伤,一时使不上劲,加之这中军大帐的毛毡比寻常营帐的要厚出许多,他又削了数刀,才将将划出一个大口子。 完颜宗汗奋力钻出了帐蓬,身子刚站住,陈琦也经到了。 咫尺之遥,金贼在前,陈琦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完颜宗汗也发现了陈琦。 话说这完颜宗汗也不愧为身经百战之帅,此刻他知道跑已无用,悍勇之气陡增,竟忍着肩伤,挥刀削来。 陈琦也出手了,一出手就是无涯子的绝学:寒雨连江夜入吴。 这一剑正是柳如烟剑法中的一招,皆为无涯子所创。话说这无涯子一身精于武学,也醉于诗词,所以这套剑法中的招式皆以诗句为名。 而这招“寒雨连江夜入吴”正是以剑破刀的招式,缠、绕、点、挑,寻对手的兵刃而进,一气呵成。 此招一出,纵是江湖中的成名高手也难以招架,何况是一个右肩受伤的完颜宗汗。 弯刀飞向了半空,长剑只刺胸口。 承光剑破甲而入,寒锋浴血。 完颜宗汗并未披甲,长剑刺中的是一名拼死前来救驾的金兵。 眼看有人帮完颜宗汗挡住了这一剑,陈琦急怒交加,一声大吼,手中长剑一挑,竟生生把中剑的金兵挑飞出一丈开外。 他长剑再进,又是一招绝学:飒若崖谷生长风,剑气如虹,剑影如龙。 可惜,已经赶来的金兵不会再给他机会,无数长枪大斧已呼啸而来。 武松看到完颜宗汗钻出了帐蓬,也看到陈琦跟着追了出去,更听到了帐外的喊杀之声。 他曾在陈道前面前夸下海口,十步之内必杀完颜宗汗,却没想到被一个袁淳风就坏了大事。 这口气,如何咽得下。 只见武松双刀一错,怒目圆睁,力贯双臂,对着袁淳风横扫而去,刀气激荡,如狂风卷席。 袁淳风见势不妙,急退之中腾身而起,平地跃起丈余,才堪堪躲过刀势。 他只听得身后一阵布裂之声,刀风之下,中军大帐竟被拦腰劈开,塌了一大半。 武松此时才发现,帐外已是满眼的金兵。 陈道前一众所余已经不足二十人,犹在苦战。而陈道前自己则已是满身血污,身中数箭,如果不是重甲护身,怕是早已丧命。 大帐的另一边,陈琦也身陷金兵重围之中,一柄长剑在无数长枪中左突右冲,却已是渐渐不支。 而在十余丈之外,完颜宗汗已经骑在马上,四周围满了重甲之士。 原本得以脱身之后,部属要拥着他退往其它营寨,但被他制止了。 他要亲眼看看这群刺客的下场。 “传令下去,生擒刺客者赏金百两,格杀一人赏银百两。”完颜宗汗道。 金兵顿时更加奋勇,如疯狗一般扑来。 武松知道,今日是杀不了这完颜老贼了。为今之计,能全身而退已是万幸。 武松稍作犹豫,挥刀冲向了陈琦这边。 但袁淳风却又挡在了前面。 他双掌翻飞,封住武松的去路。掌风所及,震得武松的衣襟乱舞,招式诡异,一时让武松只能挥刀格挡。 终于,戒刀和铁掌相撞。以雪花镔铁刀之利,居然也伤不了袁淳风。不过,武松刀势之猛,也震得袁淳风双臂发麻,内息翻涌。 转眼间,二人又折了十余招,袁淳风双掌看似丝毫不乱,但却不再敢硬接武松双刀,而是以游身之法,避实击虚,只为缠住武松。 武松也看出了对手之意,拖下去只能于己不利。 他决定赌一把。 只见武松双刀挽出,似双龙入海,龙分左右卷向袁淳风。 这一招之下,武松自己已是中门洞开,刀势之中隐约露出破绽。 袁淳风岂能放过这一良机,他顺着武松的刀势突然欺身而进,偌大的身躯竟如蛇一般。刀锋过耳的瞬间,他已是右掌击出,直取武松面门。 武松仰面向后倒去。 这一倒刚好避开了袁淳风的掌力,却正是醉拳中铁板桥功夫。 身倒而力不倒,形醉却意不醉。 就在这一倒之间,武松已是右脚飞出,直踢袁淳风腹部。 这一脚来得太快,袁淳风情知不妙,但情急之中却并未乱了章法,左掌下探,以掌硬接武松这一脚。 鸳鸯腿,本就是武松的成名绝技,而以武松如今身负的扛鼎之力,这一脚足以破金碎石,何止千斤。 掌脚相撞,气浪翻涌,风云激荡。 袁淳风,左掌如遭重锤,顿时失去知觉,身子却似飞鸟,被踢上了半空。 人还在空中,袁淳风只觉得腑中气息似要破体而出。饶是他以铁掌相抵,武松这一脚之力也几乎震破了他心脉。 袁淳风如今身负四枚灵环之力,却依然挡不住武松这一脚,堪堪落地之后,已是一口鲜血喷出,站都站不住了。 如果不是出了这一掌,他不死也是残了。 一脚击退了袁淳风,武松不及多想,双手翻飞杀向围住陈琦的金兵。 行刺无果,又被袁淳风缠了许久,武松早已是杀气满身。他双刀过处,无论是长枪大斧,还是重甲铁骑,只见刀锋浴血而进,雪花见敌吐芳。 金兵悍勇,也从未见过如此威猛之士,一时间,直杀得武松四周二丈之内,无人再敢向前。 立在马上的完颜宗汗也看得不由胆颤。 自随先帝起兵征战以来,他所历恶战无数,所见骁勇之人无数,契丹人、汉人、西夏人皆有勇不敢挡,于万马军中陷阵如探囊取物之士。 但像眼前此人,不披甲,不骑马,仅凭手中双刀,就能破重甲,断长枪,杀人如秋风扫落叶,似饿虎入羊群。 他还从未见过。 要知道,他大帐周围的士卒皆是精锐中的精锐,更莫说还有不少神箭营的武士。 “莫要伤他性命,谁能生擒此人,赏食邑万户。”完颜宗汗高声喊道。 转眼之间,武松已砍翻了数十名金兵,终于杀到陈琦面前。 此时的陈琦已身中数刀,血染衣袍,手中长剑殷红中透着寒光。 “大师,你自己走吧,不用管我了。”说着,陈琦突然单膝跪地,如果不是用长剑撑住,几乎摔倒。 武松此时才发现,陈琦左腿上已经插着一枝利箭,箭深入骨,已经看不到箭头了。 “郎君,是我托大,才铸成此大错。”武松一把扶住了陈琦,“你放心,贫僧带你杀出去。” 陈琦笑了笑,扫了一眼四周虎视耽耽的金兵,“在下此来早已抱定必死之心,虽诛贼不成,但能和大师并肩杀贼也算此生无憾了。”陈琦道,“以大师以能,尚有全身而退的机会,这以身殉国的机会就留给在下吧。” 武松也知道,自己一人要想突围也是势如登天,倘若还要带着受伤的陈琦,是万万不可能。 但见死不救也绝非他武松所为。 “陈郎君此言差矣,贫僧岂是怕死之人,今日就杀他个痛快,也不让鞑子小瞧了我等。” 说着,武松意欲又杀向敌阵,他这一动,顿时唬得围着的金兵不由向后一退。 纵有食邑万户的重赏在前,金兵也一时没有勇气去挑战这位天降的杀神。 ...... 深夜里,何栗已经在门外站了快一个时辰了。他一直眼望着南方,但却迟迟不见响云箭升起。 武松来也 第92章:夜袭(下)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陈道前果真战至了最后一人。 这二百宋军死战一夜,血透征袍,每人皆身中数刃,每人也皆战至力竭。 自宋金开战以来,金兵见惯了一触即溃的宋兵,也习惯了以寡敌众。在他们眼里,宋兵之弱,犹如乌合之众,人多时尚能仗着势众壮胆,一旦被围,几乎和猪狗无异。 但今夜,他们见到了另一种宋军。 身陷死地,犹血战到底的一群死卒。 他们甚至不敢相信,竟有数百士卒死在这队宋兵之手,伤者更是逾千人。 陈道前用尽剩的一点力气将刀横在了颈上。他已经看不到武松和陈琦在何处,只听得见大帐另一边杀声犹在。 陈琦一把拉住了武松,把右手拇指上的那枚青玉环摘了下来,放在武松手里。 “请大师将此物转交小师妹,告诉她,师兄虽无力诛贼,但也无愧师门。”陈琦面含微笑道。 “郎君你......”武松握着玉环,也握住了陈琦的手,手冰凉,分明已是内息衰褐之兆。 “大师之勇,在下平生未见,你万万不可在此枉送了性命。”陈琦用力握了一下武松的手,“快走吧,不然就无人知道,今夜有此一战,我宋人也敢此一战了。” 说罢,陈琦突然转身,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御剑而起,人剑合一飞向了金兵,口中高喊道:“斜风细雨不须归。” 这正是无涯子独门剑法的最后一招。 剑似风,血如雨,承光去,人不归。 ...... 寒夜突然就静了下来。 武松默默地将那枚玉指上的血迹拭净,然后揣进怀中。 他冷眼扫视着四周的金兵,心中热血澎湃,但脑海里却异常冷静。 他知道,只剩下自己了。如何杀出这数里金营,他也一时无计可施。 “这位好汉,不如归顺我大金吧。”完颜宗汗依然没有打消招降武松的念头,在马上喊道,“本帅看你一身好武艺,自可建立一翻功业,又何必为那赵家老儿白白赔上性命。” 武松斜目以对,睃了完颜宗汗一眼,心里暗道,可惜距离太远,一跃之下到不了他跟前。 “嘿,大帅的话你听见没。”此时,完颜宗汗帐下的一员裨将托兀真长立于马上,以刀代手,指着武松喊道,“你如今已是插尺难逃,赶紧弃刀降了吧。” 这托兀真一叫,却让武松眼前一亮。他看了那托兀真一眼,正好距自己不到十丈,立在马上耀武扬威。 真是天赐此人。 武松突然腾身而起,如飞鹰扑食般扑向了托兀真。 金兵一阵惊呼,却有些不知所措。原本有弓箭手早已引弓待发,但方才大帅有令,不得伤他性命,所以弓箭手也一时不敢放箭。 眼看武松凌空而至,托兀真倒也反应机敏,连忙挥刀上撩,想要在半空截杀武松。 他这一刀又怎能奈何得了武松。 只见半空中的武松刀花一挽,立时将托兀真手中弯刀挑飞,接着就势一纵落在马上。 武松这一落,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托兀真的身后。随即手腕一抖,已将刀横在了托兀真的脖颈上。 这一起一落,一挑一纵,在重重围困的金兵眼前,武松眨眼之间就擒住了一位裨将,不仅看得金兵们目瞪口呆,就连完颜宗汗也看得一阵后怕,不由勒住战马倒退了好几步。 托兀真也算久经战阵之将,但武松出手之快,他尚未明白过来,就已经刀架脖颈,命悬一线。 他不由有些后悔,只怪自己急于救帅,虽然披了甲,但却未带顿项(护颈甲)。 但武松并不想要他的命,只想要他这人。 擒住了托兀真作人质,金兵都以为武松要挟持着人质纵马冲出重围,纷纷举起长枪,挡在马前。 金兵又哪里知道,武松根本不会骑马。 武松又飞了起来,这次还带着一个人,确切说是拎着一个人。 拎着一个七尺大汉,武松没有跃太远,只落在七八丈开外。但落地之后,脚尖再点,又向前跃起。 每次落地,四周都是金兵,但一则,金兵却怕伤了托兀真,投鼠忌器,二则,有完颜宗汗帅令在先,也不敢贸然出手。 眼看武松这一起一落,如踏浪而行,转眼已飞出数十丈之外。完颜宗汗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高喊道:“快放箭,别让他跑了!” 听着身后弓弦声大作,武松也腾不出手来,只好将托兀真随手抡开,格挡来箭。 可怜这托兀真,竟被武松当成盾牌挥来挥去。好在他这身上的重甲乃是金军中的上品,不然他已被自己人射杀。 武松如此飞跃而行,不一会儿已冲出半里之外。眼看漫漫营寨依然望不到头,武松不由心下一急,内息喷薄而出,一跃之下居然已有十余丈之外。 武松突然想起了自己飞跃黄河时踏冰之法,他索性抛开了托兀真,专挑金兵的营帐顶落脚,居然也是起落自如。 夜色里,只见一条大汉在营帐顶上如飞鸟般起落,金兵也如见鬼魅。 眼看武松竟然就这样跑了,加之右肩刀伤阵阵作痛,双个虎口血流不止,完颜宗汗顿时恼火万丈。 “传令下去,各营整顿军马,卯时一到,就随本帅杀进汴京城去!”完颜宗汗叫道。 “大师且慢!”不知何时,丁路已出现在完颜宗汗身边,出言阻止道。 “丁郎?你为何不让本帅发兵?”完颜宗汗气犹未消。 “大帅莫不是认为这行刺一事是那赵官家指使?”丁路问道。 “难道不是那狗皇帝所为?” “大帅先请息怒。我倒是觉得未必。” “何以见得?”若是换了别人,完颜宗汗哪有这番耐心,只是这丁路屡次进言皆正中要害,所以才让完颜宗汗愿意听下去, “倘若是那赵官家所为,为何宋军没有趁机出城进攻,而是坐视这几百人在此苦战?” 闻听此言,完颜宗汗也暂时冷静下来:的确,若方才宋军趁势里应外合,出城进攻,情势会更加难测。 “丁郎的意思是,这行刺之事,并非赵官家之谋?” “他怕是无此胆略。” 完颜宗汗没说话,但心里却是认同此言。如此兵行险招之举的确不像赵檀所为。 “其实,要想知道究竟是不是赵官家所为也不难。”丁路接着道。 “丁郎又有何妙计?” “大帅只要再让那赵官家再来一趟金营便是。” “哦,让他再出城一次?” “正是。他若心中无鬼,自然会来。” “嗯。”完颜宗汗频频点头,“不过,让那赵官家再次前来,总得寻个理由才是。” “这个不难。”丁路微微一笑道,“既然宋皇已降,尊大金为主,那就让那赵官家来此商议为大金皇上加徵号一事,岂不正好。” “好。当真是正好!” 劝止了完颜宗汗怒起刀兵,丁路这才赶到袁淳风的营帐,来看看掌门的伤势如何。 方才之战,丁路其实一直在一旁观察。 他本以为,以袁淳风如今之力,当可一雪当日杭州的一拳之耻。但结果却是今日又添了一脚之恨。 丁路实在想不明白,袁淳风身上的四枚灵环之主,每一个都是绝顶高手。而且四人的武功相辅相成,铁掌掌力雄浑,刚猛无比,云宗身法精妙,以巧克力,玄空内息连绵不绝,再加上有龟息之法加持,四力合一的袁淳风几乎就是一个不世出的武学怪物。但他居然还是打不过武松。 唯一的解释就是,武松已经彻底觉醒了原息之力,而且似乎已经触及了四道天重的门槛。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袁淳风还是挡住了武松,不然完颜宗汗一死,怕是真要天下大乱了。 乱,丁路倒是不怕,怕的是这乱的轨迹脱离了他预设的方向。 丁路为袁淳风把了把脉。灵环之力尚在,只是袁淳风本身的内息受损不小,也亏得有龟息伏气之功护身,才不至于伤得过重。不过,十日之内,袁淳风也只能静养调息,不可再动灵环之力。 “掌门好些休养,切记,十日之内禁武戒酒,否则性命堪忧。”丁路故意把情况说得严重了些,因为他知道袁淳风的德性,有酒绝不过放过。 出了袁淳风的营帐,丁路避开众人,直奔汴京城而去。 此时已过丑时,金营渐渐恢复了平静,汴京城方向也一片寂静。 夜深人静,正好是见那人的好时候。 丁路要见的人正是亥言。 当武松等人和金兵血战时,亥言也早已潜身于金营。他看着陈道前率宋兵死战,看着陈琦力战而亡,也看着武松孤身陷入重围。 他也只能看,甚至当武松一人杀出重围时,他也只能心里默念,却无法出手相助。 当然,他看到袁淳风时,也就知道丁路也在金营之中。 实事上,武松和袁淳风激战之时,亥言和丁路也已经发现了彼此。两人遂约定在汴京城南的安上门相见。 这回二人倒是一拍即合,心照不宣。 毕竟,二人都想从对方口中寻找答案,而这些答案也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武松来也 第93章:城楼相会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安上门的城楼顶上,亥言和丁路相对而立。高处不胜寒。 “杭州一别,小师弟一向可好?”丁路揶了揶衣领,像是要挡住这深夜的寒意。 “承蒙丁师兄挂念,我很好。”亥言道,“倒是师兄看起来不太好。” “哦。如何不好?” “师兄既已入金营,为何不着金服,披貂领,穿左祍,也不至冻坏了身体。” “哈哈哈。”丁路笑了,“汉服也罢,金服也罢,右祍也好,左祍也好,衣冠之别,只在其表,礼仪之差,却在其心。这个道理,小师弟应该懂。” “原来师兄也知道有衣冠之别,礼仪之差。”亥言道,“而如今之局,黎民遭难,社禝将倾,礼将不存,这也是你想要的吗?” “宋金之战乃大势所趋,与我又有何干?”丁路颇不以为然。 “与你何干?”亥言正色道,“师兄你可知你已铸成大错了吗?” “错?我何错之有,错在何处?” “你装神弄鬼,以妖术蛊惑官家,以至汴京城破,大宋降金。你骗得了官家,骗得了所有人,却骗不了我!” “小师弟此言差矣。”丁路慢悠悠道,“其一,我用的是灵术,当年仙师也曾用此术助黄帝中原逐鹿,你怎能称之为妖术?” “你......” “其二,官家他自己蠢,这是我的错?难道他父子二人听信谗言,宠信奸佞,穷奢极欲,劳民伤财,以至朝纲不振,武备松懈,民不聊生,匪患四起,这,也是我的错?” “宋皇昏庸,自是咎由自取,但万民无辜,你为何要推波助澜,暗助金贼?”亥言的语言已经越来越重。 “小师弟此言又错了。”丁路依旧不急不徐,“我只是顺天下大势而为,宋廷之败已是不可避免,又岂能是我等能改变?” “这就是你与金人为伍,助纣为虐的理由?你此举究竟意欲何为?” 丁路没有马上回答,只是悠悠地望着远处灯火阑珊的宫城,“究竟何人为纣,何人是昏君,日后自有公论。至于后果,小师弟莫急,尽可拭目以待。” “你......”亥言知道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 但他隐约感觉到,灵戒苦心孤诣的背后,绝非只是为了打造一个袁淳风这样的绝世高手,他们似乎乐得见到宋廷的崩溃,甚至恨不得落井下石,让这个王朝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小师弟问完了。那该我问了。”丁路道。 “你所问何事?” “武松。” “武松与你何干?” “难道武松身上没有灵环之力?” “哼。”亥言不由冷笑了一声,“丁师兄认为我也私携灵环入世,用在武松身上?” “难道不是?” “你等行不轨之事,怀不轨之心,再以己度人?”亥言不由冷笑道,“没有仙师法旨,灵坛内的灵环岂能私下凡间?” 见亥言言色凌然,丁路知道此言不假,心里更觉不妙。倘若武松没有灵环相助,那他的能力简直太可怕了。 和在杭州元道门一样,二人此次会面也不欢而散。 不过和杭州那次不同,亥言已经明显感到灵戒 的恶意,但这个恶意最终目的何在,却还不得而知。 丁路心里也没底。虽然目前一切都依然照着自己设想发展,但他觉得武松的存在会是一个不小的变数。 而此时的武松正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 云涯茶楼里,武松彻夜未眠,一直在喝闷酒。直到亥言回来时,武松已有了七八分醉意。 自相识以来,亥言还从未见武松喝成这样。 “武都头......”亥言想劝慰他,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欲言又止。 武松双眼通红,虽然已经脱掉金军的戎服,但中衣上依然满是血迹。 那都是金军的血,但再多的胡虏血也解不了武松的心头之恨。 此番冒险夜袭金营,武松知道,陈琦两兄弟已经抱定必死之心。但武松以为,只要能杀掉完颜宗汗,金军必然大乱,他当可带着二人趁乱杀出重围。 可未曾想半路上却杀出个袁淳风,让完颜宗汗逃过一劫,也让陈琦二人丢了性命。 “武都头,完颜宗汗不死或许是天意,非你之过。”亥言还是忍不住劝道,“行刺一事本就是不得已之举,你不必过于苛求自己。” 武松没有说话,只是又干了一碗酒。酒尽碗空,武松忽然站起身来,以碗掷地,“不杀此贼,誓不罢休!” 亥言知道,又到了该讲道理的时候了。虽然武武松明显已经有些醉了。 “杀了完颜宗汗,金人就会退兵吗?”亥言问道。 “不会。” “那杀他有何意义?” “逼官家弃和死战。” “所以,战才是目的。”亥言道,“而要想战,却并非只有这一个法子。” “还有其他办法?” “自然是有。” “那你快说。” “如今行刺失手,金营必然有所戒备,再想故技重施已无可能,所以逼官家死战这条路怕是行不通了。” “那究竟该如何?” “城里的不敢战,只能让城外的人战了。” “城外?何人?”武松醉眼一立,“你说的莫不是那康王赵杦?” “正是。”亥言点了点头。 “他?”武松不由面露不屑之色,“他会吗?” “他如今已是兵马大元帅,理应担起勤王的之责。” “可他一直按兵不动,奈之若何。” “那就令他出兵。” 一看亥言又露出了那熟悉的鬼脸,武松知道,这小和尚定是又有了什么鬼主意。 “你的意思是......” “武都头你忘了,在尚书省衙时,我曾看过官家的诏书。” “难道你真有圣手书生萧让那般本事?”武松问道,“准备矫诏假传圣旨?” “这实则不难。”亥言原本想说,按凡间算,自己写字已经几千年了,模仿个笔迹有什么难的。但又怕一时说不清。 “那官家的字和他爹一脉相承,也算得上大家之作。这好字模仿起来不难,若是武都头的字,可能就不好说了。” 武松看亥言居然还有闲心开玩笑,知道他应是胸有成竹。 武松道:“原来你寻黄绢,看诏书,是早有预谋。” “也不然。”亥言道,“我原本是想待刺杀事成之后,可以矫诏命内城军民一同举事。如今只能另谋他路了。” “那事不宜迟,你赶快写吧。” 亥言随即拿出了黄绢,找来纸笔,略微思索了片刻,提笔写下: 『见书如朕亲临,望康王即刻起兵,入卫京城,朕盼王师如久旱望雨,万莫迟疑。』 ...... 陈道前其实并没有死。 当他准备用最后一口气横刀自刎时,却被一名金将将刀拨落,最终伤重被擒。 完颜宗汗马上提审了陈道前,想问出行刺的幕后主使。但不问还好,这一问却给了陈道前一吐为快的机会。 “我华夏万万之众,地不分南北,人不论老幼,皆怀杀贼之心,人人恨不得吃你肉,喝你血,将尔等碎尸万段,以祭苍生,以慰亡灵。” 陈道前一身伤痕,满脸血汗,犹怒目圆睁,泼口大骂。骂到兴起,竟一口鲜血喷向完颜宗汗,若不是双手被缚,又伤重难支,他恨不得扑上前去咬死完颜宗汗。 完颜宗汗一怒之下,命人将陈道前的舌头剜去,将其吊在辕门之上。 虽然没有从陈道前口中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但金兵却从陈道前身上搜了一枚金牌。 完颜宗汗接过一看,正是自己交给神箭营十八骑的那枚金牌。 看到金牌,完颜宗汗终于明白了,为何十八骑领命之后就再无消息传回。 虽然他并不知道那十八骑已经皆死于武松刀下,但他也明白,刺杀康王一事不成了。 康王不死,始终是一个心腹大患,如鲠在喉,如芒在背。 完颜宗汗知道,这康王在外面一日,他们就一日难得心安。 完颜宗汗心事重重的样子,丁路自然是看到眼里。 和亥言不欢而散之后,他原本一直思考如何对付武松之事。不想被陈道前的骂声搅了清静,索性来到完颜宗汗新帐中一看究竟。 “大帅莫非担心那康王赵杦?”丁路问道。 完颜宗汗点了点头,眉头稍展,“丁郎又有妙计?” “不用什么妙计。”丁路道,“只需大帅一声令下即可。” “本帅下令,那康王怎会听众?” “诶,大帅命令不了康王,还命令不了宫城里的那位官家吗?” 闻听此言,完颜宗汗恍然大悟。连忙叫道:“来人,速拿纸笔来。” 何栗最终没有等来那红色的响云箭,却等来了完颜宗汗派人送给官家的一封信。 或者说是一道命令。 『今议和已定,天下归心,两国间不便再有兵伐之事。宋帝应速遣使臣分赴各地颂布诏命,莫再以勤王之名兵临汴京。河北之康王,乃宋帝一脉,当速召其归京,以安天下,以罢干戈。不得有误。』 送信的人还特意强调,送给康王的诏书须先交给完颜宗汗看过之后,才能遣人送出。 武松来也 第94章:真假诏书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相州州衙内,康王赵杦正面临着一件棘手的事情--面对几乎同时到达两份诏书,他有点懵了。 按常理,这两份诏书的真假不难分辨。 前一份是一块黄绢上写了数行字,无款无印,只是事先封于蜡丸之中。 而后一份,不仅是写在玉轴蜡笺纸上,而且中书省、门下省和宰相的签章,皇帝的玉玺印一应俱全,行文措词也工整考究,完全就是一道真得不是再真的圣旨。 最关键的是,来传诏的是赵檀身边的贴身内侍王都知。 王都知赵杦自然认识,这官家的字赵杦自然也认得。但问题是,赵杦把两封诏书看了好几遍,也都是官家亲笔。 要是两封诏书说的一样也罢了,但要命的是,这黄绢诏书要自己立即起兵进卫京城,另一封却要自己放弃抵抗,回京复命。 “送蜡丸之人现在何处?”赵杦问道。 “来人将蜡丸交于末将就走了。”当值的一名都头回道。 “来人是何模样?” “是一个孩童,约摸七八岁的模样......” “废物!下去吧。” 赵杦又仔细端详了两封诏书,依然没有头绪。 他索性一屁股坐了下来,抬头看了一圈四周的几位:两位兵马副帅汪伯彦、宗泽,相州通判赵不封。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内侍王都知身上。“王都知,这圣旨可是圣上亲手交于你的?”赵杦突然问道。 赵杦这一问,把王都知吓得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小的有几个脑袋,敢假传圣旨,欺瞒大王!” “王都知莫惊,本王只是问问清楚。你且起来回话。” 正堂之内,一时陷入沉默。 “大王,下官有一言,不知当讲否?”宗泽终于忍不住了。 “宗大人请讲。”赵杦也知道,这难题终究躲不过,不妨听听几位大人怎么说。 “敢问大王,这两封诏可确定都是官家的御笔亲书?” “这是自然,本王岂能不认识官家的笔迹。” “那下官以为,这两封诏书都是真的。”宗泽道,“只不过字都是真的,但只有一封才是官家的本意。” “哦。宗大人以为哪封才官家本意?” “大王莫急。”宗泽说着扭头转向了王都知,“王都知,我来问你,这诏书送出京城前金人可曾看过?” “这......”王都知颤颤微微道,“汴京外城已破,这诏书金人自然是看过,不然我如何出得了汴京?” “大王。”宗泽转回身来,向赵杦拱手道:“如此便明了了,王都知所传之诏是假,那黄绢诏书才是真。” “宗大人何出此言?”赵杦问道。 “大王,官家既然知道此诏要让金人过目,又岂能说出真话?此诏只不过是为瞒住金人耳目而已,那蜡丸所封之诏才是官家真实想法。此乃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 “宗大人所言极是。”一旁的赵不封也上前说道,“如今汴京内城尚在,金贼虽战据外城,却一时难再进击,故而假圣旨之名,以此既能废我勤王之师,亦能骗得大王自投罗网,此诏绝不可信啊!” 见赵杦依然在犹豫,赵不封接着道:“此诏虽亦是官家亲笔,还有各省同属,这恰恰说明是官家欲盖弥彰的无奈之举。” “何以见得?”赵杦问道。 “大王久居宫城,皇诏当不陌生。难道就不觉得这封诏书有些古怪吗?”赵不封接着道。 “何处古怪?” “既然诏书上已有中书省签章,执笔草诏的就当是中书舍人,又如何会是官家御笔亲书呢?” 赵不封此言也让赵杦心里格登一下。是呀,这么大个破绽自己怎么没能看出来呢?这官家亲笔写的诏书其实少之又少,而如此正式的圣旨更是从未见过官家自己执笔的。 “可见,此诏乃官家亲笔不假,但下官以为,官家正是言不由心,才故意露出破绽,以瞒过金人,却又能提醒大王。”赵不封挥着道。 赵杦又仔细地看了看那道玉轴蜡笺黄纸的诏书,上面写着:朕绍膺骏命:五运更始,三正迭代。朕受禅而继大统,历时载余,然元气肇辟,树之以君,有命不恒,所拥惟德...... 如此正式的诏书的确不可能是官家自己执笔写的。 “那这黄绢诏书就确定可信吗?”赵杦又问道。 “大王你难道忘了,那封你为兵马大元帅的密诏不也是一块黄绢吗?”宗泽立即回道。 闻听此言,赵杦心里不由一惊,心道,是啊,若我不信这封黄绢诏,那前面那封黄绢诏岂不是也不能信,那我这兵马大元帅岂不是成了假的? “宗大人所言也有道理。”赵杦道,“只是这黄绢诏必竟来历不明,也颇为可疑。” “大王,官家如今身陷重围,要想送出诏书必然不能循常理,遵常规,必是以非常手段,差遣非常之人。这恰恰说明官家盼勤王之师如久旱盼甘霖。正如昔日汉献帝以衣带传诏,征讨国贼,所谓礼法程序,又岂能周全。”宗泽道,“还请大王即刻起兵,入卫京师,以解圣上之危,以扶社稷,以救黎民。” “请大王起兵,解救圣上。”赵不封也附和道。 赵杦也有些心动了。 自从树起兵马大元帅的帅旗,这些日子以来,各地兵马纷纷来投,如今相州一地已聚集了近十万兵马。倘若自己一直按兵不动,必给人留下话柄,也难以收服人心。一旦失了人心,自己这兵马大元帅怕迟早成了摆设。 其实,赵杦虽然一时也难辨诏书真假,但他也早打定了主意,这奉诏回京的事自己绝不会干,因为这简直就是找死。 不过,赵杦发现汪伯彦一直没说话。他也有意无意地看了汪伯彦一眼。 “大王,下官以为此事不可草率。”汪伯彦立即心领神会,说话了。 “怎么,难道汪大人也相信这假圣旨所言,想让大王继续在此隔岸观火,见死不救吗?”宗泽知道这汪伯彦一开口,必无好事,言语中已是质问的口气。 “诶,宗大人救驾心切,本官又何尝不是。”汪伯彦道,“只是倘若大王贸然挥师南进,万一触怒了金兵,杀进汴京内城,这反而可能害了圣上,大王岂不是要落下骂名。” “汴京内城尚在,城内尚有数万禁军,此时不救,难道要等内城也被破了才救吗?”宗泽不禁怒道。 “宗大人,你也为臣多年,自是忠心可嘉,但也须体谅大王。”汪伯彦道,“如果今汴京被围,西军又被挡在潼关之外,天下勤王的重任已系于大王一身,一旦贸然行事,天下难免会谣言纷起,指大王有不臣之心,这将至大王于何地?” “难道眼看圣上身陷重围,坐视不理,畏首畏尾,逡巡不前就是为臣子之道?抗旨不遵,接诏不从,就不会招天下骂名?”宗泽已经是忍不可忍。 “好了好了,两位大人皆是忠心之臣,策略之争而已,不必如此。”赵杦连忙劝道。但其实汪伯彦之言可谓句句正中他心坎,也让他彻底打定了主意。 “宗大人救驾心切,本王甚慰。”赵杦道,“不过如今金兵势大,又据汴京之利,勤王之事绝非可一蹴而就,进兵之策也需进退有据。本王不才,受命兵马大元帅,自当行周全之策,尽臣子之心,不敢有妄动之念,行草率之举。” 话说到这个份上,宗泽也知道,要想说服这位康王已是不可能了。 “那敢问大王可有了进兵之策?”宗泽问道。 “如今之计,宗大人可领所部兵马南下直趋汴京,以作疑兵。本王则和汪大人取道东进,以迂回之势,出奇不意侧击金兵。如此,你我两路夹击,或可解汴京之围。” “此计声东击西,虚实结合。深得兵法之妙,大王之才不愧为兵马大元帅之位。”汪伯彦忙不迭赞道。 闻听此言,宗泽心里道,能把避战之举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也真是难为这位皇子了。 “如此,下官即日起兵南下。”宗泽知道已多说无益,拱手告别,把一声长叹留在了心里。 看着宗泽忿忿而去,赵杦总算松了口气。 他随即又转向了赵不封道:“赵大人,待本王和汪大人起兵之后,你即权知相州,统领一州军政,以做后援。” “下官领命。”赵不封一边拱手应道,一边心里也是一声叹息:这位族弟看来是真的要跑了。 这一次,只有亥言一个人在房顶上目睹了这一切。 他没让武松一同来,一则,是怕武松再起杀心,二则,此时尚是白日,武松虽已身负驭风之力,但也尚未达到沾瓦无声,如羽落尘的境界,难免暴露了行踪,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结果证明,还好武松没来,不然让他又看到康王赵杦那副嘴脸,亥言真怕劝不住武松。 他的矫诏之计其实已经成了,但奈何你有妙计千条,也抵不过康王的一颗逃跑之心。 走在返回客栈的路上,亥言一直在琢磨:该如何和武松说? 朕绍膺骏命 武松来也 第95章:王子现身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武松也不知道该如何和群雄说出汴京之事。 对于武松的去而复返,静觉、令虚等人都颇为高兴。众人随即寻了一处酒楼,要了一间雅间。为武松接风洗尘。 但酒桌之上,武松虽然频频举杯,却始终少言寡语,喝的是闷酒。 “尊驾此去汴京,莫非是遇到了难事,如此闷闷不乐。”静觉也看出了武松似有心事,忍不住问道。 武松刚端起酒杯,闻听此言又放了下来,欲言又止。 “是啊,大师一向快人快语,爽快得很,为何今日却......”铁剑门掌门丰赫扬也憋了半天了。 “哎。贫僧心中郁闷,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武松叹了一声,独自又干了一杯。 武松终究还是一个不吐不快之人。于是他便将夜袭金营一事的前后告诉了群雄。 听到武松以二百人夜袭金军大营,众人皆心生敬佩,又自愧不如。暗想自己怕是无此胆量。 再听到陈琦、陈道前血战不退,最终以身取义,众人又都唏嘘不已,一片叹息。 直到得知官家已经投降,两国正在议和,群雄则陷入一片沉默。 虽然他们也已得知了汴京外城被破的消息,但却不敢相信,官家真的已经放弃抵抗,投降了。 “昏君!”雪山派掌门苏沐白不禁骂了一句。 “岂止昏君。”八卦门掌门贺连山也忍不住了,“他那老爹,还有他那九哥,哪个不是软骨头,不是缩头乌龟,简直是蛇鼠一窝。” “贺掌门息怒,小心隔墙有耳。”令虚道长连忙一把搭在了贺连山的肩头,生怕他再说出更难听的话来。 “诶,道长怕他作甚!”韦赫扬这爆脾气也彻底被点着了,“那坐在州衙里的康王整日按兵不动,不是缩头乌龟又是什么!这父子几个,都不是甚好鸟!” 见群雄怒气难消,越女剑掌门韩岳蓉连忙起身到雅间门口,向外查看了一翻。好在此时酒楼客人不多,楼上也倒是清静。 “各位掌门,我等原本一心报国,为杀金贼而来,如今却已困在此地半月有余了,莫不成还要等下去吗?”五毒教教主普鸣凤问道。 原来,康王虽以兵马大元帅的身份招得各地兵马来投,却一直以各种理由推脱,迟迟按兵不动。也早已让群雄心生不满。 “这康王,果然是背信弃义的小人!”武松一拳砸在桌上。 正当众人群情激愤之时,有人寻到了此处。来人正是丐帮的鲁正全。 自从群雄被归于刘浩帐下之后,鲁正全因为行事机警,也被刘浩任命为传令官。此番也正是为传令而来。 原来,宗泽从康王处出来之后,随即传令所部整装待发,明日一早就起兵南下。而身为元帅府前军统制成刘浩如今也已归于宗泽帐下。 “明日起兵?”静觉又问了鲁正全一遍。 “明日卯时点卯,辰时起兵出发。”鲁正全回道。 刚刚还忿闷不已的群雄顿时都眉头渐展。 “是元师府的全部兵马吗?”令虚追问道。 “只有宗泽副帅帐下的一万人马。”鲁正全的回答又让众人一阵失望。 “那其余的人马呢?” “据说这是康王的将令,只命宗帅带兵南下。” “这区区一万兵马,又如何解得了汴京之围?”令虚不禁又眉头一皱。 “罢了。”苏沐白道,“也顾不了这许多了,如今能起兵,总比憋死在这相州好。” “对,跟着这康王迟早还是做缩头乌龟。”丰赫扬也道。 “各位掌门。”此时静觉大师终于发话了,“既然我等已归入宗帅帐下,军令不可违,自当随军南下,以尽报国杀贼之志。” 众人皆点头称是。 酒宴就此作罢,众人起身和武松告别。 临别之际,令虚又意味深长对武松说了一句:“岳飞如今也在宗帅帐。” 武松微微颔首,却没说话。 和众人告别之后,武松一人回到客栈。 进门时,发现亥言已在房中,正一个人坐在榻上,托着腮帮子,像是在想着事情。 “小和尚,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武松问道。 “你别说,我还真是见鬼了。”亥言回道。 “哦?哪来的鬼?” 亥言从榻上蹦了下来,凑近武松道:“武都头可还记得那金国七王子?” “你说的是在杭州的那个金国王子?” “对。” “你是在何处见到他?”武松不禁一惊。 “刚刚就在街市上。” “他眼下又在何处?”武松把刚卸下的戒刀又拿了起来。 “武都头莫急,他跑不了,我见他进了福来客栈才回来的。” “福来客栈?”武松道,“那不是正好距在州衙不远?” “武都头好记性!”亥言赞道,“谁又能想到,你这八尺大汉,居然心细如发呢。” “少贫嘴,还不快去擒住这厮再说。”武松道。 “莫急,以武都头的本事,擒住他又有何难。”亥言道,“只是你不觉得他此来颇有些蹊跷吗?” “你方才就是在琢磨此事?”武松问道。 亥言点了点头,“一个金国王子,孤身来此,你不觉得奇怪吗?” 亥言如此一说,武松也觉得有些不寻常。 方才他是因为屡次让这金国王子从自己手中逃脱,所以擒贼心切。如今沉静一想,这突然现身的金国王子必定大有来头。 “小和尚你觉得他所为何来?”武松问道。 “以他在杭州的勾当,此来必定身负重任。”亥言道,“如今相州是抗金重地,康王也在相州,这绝不是巧合。” “你的意思是他是为康王而来?” “武都头你还记得那十八骑吗?”亥言道,“就是射你毒箭的那队金兵。” “自然记得。” “我一直怀疑他们绝非寻常的金兵,而是奔着康王去的。” “你是说这十八人原本是准备去刺杀康王的?” 亥言点了点头,“你不是也去刺杀完颜宗汗了吗?金人也自然知道擒贼先擒王。” “所以,你觉得那金国王子此来也是为行刺康王?”武松问道。 “倘若是要刺杀康王,应该不会派他来,你忘了,他根本不会武功。”亥言道,“但以他的身份,此来必定和康王有关。” “难道康王已在和金人暗通款曲了?”武松不禁一惊,“怪不得他一直按兵不动。” 亥言没接话,这其实也一直是他在想的问题。 “看来,又得用老法子了。”武松道。 ...... 亥言看到的人的确是金国七王子完颜杰律,他此番潜入相州,也的确是为康王而来。只不过,他不是来刺杀康王的,而是来劝降康王的。 武松和亥言只知道,金军一面围攻汴京,一面却对远在相州的康王有所忌惮,欲除之而后快。 但他二人却并不知道,在如何解决康王这个问题上,金营却是令出两路,各有各的打算。 原来,金军此番南侵是兵分两路,西路大军以完颜宗汗为帅,而东路大军则以二王子完颜宗望为帅。两帅非但互不隶属,各主军令,而且还暗自争功。 和完颜宗汗一味用强,一切皆付于刀兵不同,完颜宗望相对温和,更讲谋略,喜欢不战而屈人之兵。这完颜杰律此次正是奉他之命而来。 话说,完颜杰律虽然名义上也是金国王子,但因为只是一个汉女子所生,和其他王子相比自是低人一等,就连名字中也不能用代表宗族辈份的“宗”字,所以才以杰律而名。 不过,二王子完颜宗望自小就和七弟相好,也一直对这位弟弟关照有加。此番南征,也正是他及时派人召回了在杭州的完颜杰律,并一直将其留在营中,作为幕僚参与军事。 就在完颜宗汗派出神箭营十八骑,意欲刺杀康王之后,完颜杰律则向二王子进言,可招降康王,如此即可免去刀兵之争,又可以扶持一个傀儡。毕竟,宋朝疆土太大了,完全依靠金国目前的兵力,犹鞭长莫及。 完颜宗望也知道康王始终是个心腹大患,但苦于兵力有限,围困汴京已是有悖于兵法中“十则围之”之道,纵是金兵悍勇,也无力再分兵进攻在相州的康王。而如今完颜杰律劝降的建议也正合他意。 完颜杰律随即自告奋勇,只带了一个亲随,扮作客商,请命前来相州招降康王。 完颜杰律之所以如此自信也并非没有道理。他自小熟读经史,不仅对汉人王朝的兴衰颇有研究,也熟知历朝历代的宫闱之争。也在他看来,汉人皇族一向视权欲重于亲情,天子之位背后,不仅有血腥的刀光剑影,更有龌龊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以康王眼下的处境,他不信这位九皇子没有不可告人的念头。只要许以权位,再晓以利害,他相信自己能够说服康王,到时候岂不是奇功一件,也好让那些成天喊打喊杀的王兄们知道,三寸之舌有时候比过万铁骑更有用。 此时,完颜杰律正坐在客栈的上房里休息,他在等夜色降临,就准备夜访州衙,去会会那位康王殿下。 武松来也 第96章:二王密会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天夜向晚,完颜杰律出了客栈,一路向州衙而去。 他已在相州逗留了三日,大事能否成功,也就在今夜了。 完颜杰律对此行已是成竹在胸,因为在见康王之前,他已经见过了康王身边最重要的一个人。 他知道这个人足以左右康王的想法,而他却能左右这个人的想法。 这个人就是兵马副帅汪伯彦。 汪伯彦之名,完颜杰律早就耳闻。此人家境贫寒,却少有才名。虽然直到三十四岁得中进士,但靖康元年,凭借献上的《河北边防十策》深得官家赏识,被任命为直龙图阁,知相州。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完颜杰律带来他儿子的亲笔书信。 原来,汪伯彦的儿子汪召嗣在汴京任军器监丞,掌管军械的制造。汴京外城告破,汪召嗣就成了金军的俘虏。 汪副帅见信如见人,也顿时明白了对方的来意。爱子心切的汪伯彦立即答应了完颜杰律的要求,着手安排会面一事。 其实,就算金人没有儿子做人质,汪伯彦也会力劝康王避战。只不过,如今金人是需要康王投降,投降和不战其实又有多少区别,无非是字面上留些颜面而已。 赵杦本来不想见这位金国密使。刚刚两道诏书已经搞得他头昏脑胀,接着又为该兵往何处而挠头,实在是不想再自添烦恼。 不过听闻来人是金国王子,赵杦还是改变了主意。 汪伯彦特意将两位殿下的会面,安排在了后院的内室之中,除了自己陪同之外再无他人。毕竟这也不是什么见得了人的勾当。 香炉中烟熏袅袅,几案上茶香氤氲,两位殿下终于见面了。 “素闻康王少年英才,今日一见果然气宇非凡,他日必能龙腾九霄,不可限量。”完颜杰律一开口就把康王夸上天。 “过奖过奖,小王何德何能,如此谬赞实不敢当。”赵杦连忙客气道。 “康王过谦了。如今华夏众生,亿万百姓之命皆系于殿下一人,”完颜杰律道,“试问又有何人能救万民于水火,解乾坤于倒悬?” 完颜杰律如此赤裸裸地恭维康王,赵杦自己也听出了一些不一样的味道。 “我皇兄依然是一国之君,万民之主,小王岂能越俎代庖,行僭越之事。”康王收起了客套的笑容。 “你那皇兄如今身陷重围,政令难出京城,已是自顾不睱,所谓君王之名,怕是有名无实,朝不保夕罢了。”完颜杰律低声曼语。 “殿下这是何意?”赵杦心里一动。 “你皇兄已献上降表,向我大金国称臣,康王难道不知?” “这......小王已有耳闻?” “既已为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个道理康王想必也应该明白。”完颜杰律的语气依然不急不徐。 赵杦一时无言,他在揣摩完颜杰律这句话究竟是何意? 见康王沉默不语,完颜杰律微微一笑,“康王不必多虑,所谓天命难违,顺势则昌,逆势则亡。也所谓福祸相倚,危中有机,其实一切皆有可为。康王切不可错失良机啊。” 话说到此,完颜杰律觉得自己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就差直接让赵杦拥兵自立了。 完颜杰律决定再加把火。 “敢问康王,你如今已身为兵马大元帅,那你所部之兵比那西军如何?”完颜杰律问道。 赵杦嘴上不说,心里知道,自己眼下这些军队虽有十万之众,但其中多是乡勇和地方厢军,还有不少流民和溃兵,和禁军中最能打的西军自然无法相比。 不过,他也不甘心就这样示弱,“西军固然骁勇,但河北之兵也不乏能战之士,况且河北河东之地,民心可用......” “康王可知范致虚之败?”完颜杰律打断了赵杦的话,“他麾下西军号称二十万之众,却在我数千铁骑前一触即溃,所谓勤王之师如今已躲在潼关不出,望京兴叹罢了。” 赵杦顿时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也不知是被完颜杰律抢白的,还是心虚。 “殿下,贵军之勇,小王自然知道。”赵杦不想示弱,随即话锋一转道,“不过,若是只论刀兵之事,殿下也不必孤身来此吧。” “哈哈哈。”完颜杰律又是一笑,“康王果然是明白人,那必是也明白如今之势了吧。” “还请殿下赐教。” “如今之势,汴京城已是我大军囊中之物,待受降事毕,大军必然挥师北进,届时兵锋所至,康王怕是再无多少转圜的余地了。” 赵杦明白,完颜杰律所言非虚,这也正是他一直焦虑所在。但让我就此投降,也没这般便宜。 “那敢问殿下此来,究竟是为战还是为和?” “自然是为和。”完颜杰律道,“康王所虑无非是战端再开,难免生灵涂炭,但其实我家元帅又何尝不顾怜苍生呢。” “哦。”赵杦心里一动。 “如今大势已定,天下已分,化干戈为玉帛,也是民心所向,万民之福,不知康王以为然否?” “何为天下已分?” “以黄河为界,我大金据河北之地,而康王守河南如何?”完颜杰律狡黠地一笑。 “这是殿下之言,还是?” “自然是我家元帅之意。” “此话当真?” “康王难道以为我大军此来是为灭宋?” “难道不是?” “宋土之大,南北数千里。况且金人惯居北方,又岂会染指南方湿热之地,所谓水土不服,南橘北枳,这亦是天数。” 赵杦又沉默了。他很想相信完颜杰律这番话,但又不敢相信。 “大王,下官也听闻,金兵所来,只为割地,不为灭宋。”汪伯彦此时也趁机道,“方才七王子所言也是颇有诚意啊!” 赵杦脑子里正飞速地运转着,而此刻汪伯彦又推了一把,让他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殿下之言小王深以为然,罢兵休战亦是两国之福,不过小王只是兵马元帅,必未做得了这个主啊。”赵杦道。 “诶。康王此言差矣。”完颜杰律道,“你是兵马大元帅,你不战,谁还敢战?再说,你今日为王,他日就未必只是为王。” “这......” “康王之资,雄才大略,康王之名,天下归心,倘若康王再能化天下干戈,守一方平安,遂成不世之功,他日继承宋室大统,岂不是名正言顺!” “是啊,大王。”汪伯彦早已猜透了赵杦的心思,“天下苦战久矣,如今百姓苦无明主,黎民苦无定所,康王若能息兵罢战,鼎定乾坤,也是众望所归,社稷之幸啊!” 会谈的气氛逐渐变得融洽起来。 待弯月高挂之时,已是宾主俱欢,谈笑风生。 武松和亥言这回什么也没听到。 因为州衙后院的这间内室颇为隐秘,没有窗户,甚至从房顶上也无从窥探。 不过武松二人也一直守在后院的房顶上,直到看见汪伯彦将完颜杰律一路从后门送出了州衙。 二人一路尾随,见完颜杰律回到了客栈。待这七王子掌灯夜读时,武松才破窗而入,擒住了他。 冤家路窄,完颜杰律看见武松时,不禁吓得魂飞魄散。不仅是因为他知道武松会要他的命,也因此这个独臂和尚竟突然四肢健全了。 武松暂时还不想要他的命,只想知道他和康王干了甚勾当。 武松也已经想好可能需要用强,不过等亥言看见完颜杰律所读之物,也就有了答案了。 原来,完颜杰律在灯下看的正是康王赵杦写给完颜宗望的信。 说它是一封信,不如说它是一封乞降书。 『谨致书王子元帅阁下:古之有国家而迫于危亡者,不过守与奔而已。今大国之征小邦,譬孟贲之搏僬侥耳,以中原全大之时犹不能抗,况方军兵挠败、盗贼侵交,财贿日朘、土疆日蹙,若偏师一来则束手听命而巳,守奚为哉? 恭惟元帅阁下以宗英之重,行吊伐之师,谋略如神威,权不世其用兵之妙与黄帝争,驱逐北平契丹,南取中国,极天所覆混为一区,此岂载籍所有哉? 昔秦并天下可谓强矣,而不废卫角之祀;汉高祖成帝业可谓大矣,而不灭尉陀之国;周武帝兼南北朝可谓广矣,而许留萧察以为附庸。故曰竭山而畋者非善畋者也,竭泽而渔者非善渔者也。 盖知天命有归而欲仰以成,一方之主而恩威广布,金珠玉帛者大金之外府也,学士大夫者大金之陪隶也,是天地之间皆大金之国而无有二上矣!亦何必劳师远涉然后为快哉? 中天而立至威也,相时而动至明也,存人之血祀至信也,全人之肝胆至仁也,兼是四者在阁下德为何如?在某之感为何如?不宁惟是而已,大军罢兵,则数百万之生灵永保室家,数万里之山河永成井邑,亦大国之利也。 某受命据河北之地,实仰息阁下不伐之恩。今之势者,大金王于天下,而某甘为臣耳,罢兵则干戈休而玉帛存,社稷存亡在阁下一言。某之受赐有若登天之难,而阁下之垂恩不啻转圜之易,伏惟留神而特加矜察焉。谨』 洋洋洒洒,引经据典,武松没看懂。但字里行间全是屈膝谄媚之词,尽显摇尾乞怜状,哪有半点王侯之气。 亥言看罢,也气得肝火直冒。但他还得忍住,他怕武松知道了,立马就会提刀去州衙找康王算账。 武松来也 第97章:无耻之极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康王准备和金人议和了。”亥言道。 在武松的追问之下,亥言只能把书信的内容告诉了他。虽然已经略去了其中的细节,但这已经足够激怒武松了。 出乎亥言意料,武松似乎坦然地接受了这个现实,或许他已经早有了心理准备。 他甚至没有再动怒,也没有拔刀,他只是一直死死地盯着完颜杰律。 从沉浸在大功告成的喜悦,到被当头一盆冷水浇灭,完颜杰律尚未完全回过神来。 饶是他自认足智多谋,此刻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武松的身手他已见识过数次,跑是断无可能。他也不能呼救,一旦自己身份暴露,不用武松动手,相州的百姓就可能撕了他。 武松还是出手了,完颜杰律只觉得后颈一麻,就昏了过去。 “小和尚,倘若将此信公诸于天下会如何?”武松问道。 “乞降金人,康王必招天下人唾骂,身败名裂,失去人心。”亥言回道,“不过,此信未必有用。” “为何无用?” “此信既无落款,也没印章,如何证明就是康王所书。”亥言,“到时候他咬定是有人伪造,能奈他何?” “这鸟人,看来是小瞧于他了。”武松咬牙道。 “此信虽无用,但这王子却有用。”亥言接着道。 “你的意思是?” “武都头数次欲杀他而后快,如今正是时候。”亥言道,“不过......” “不过什么?” “他不能死在武都头之手,而是要死在康王之手。” “你是想嫁祸康王,让他不得不战?”武松眼前一亮。 “许他不仁,也休怪我无义。”亥言小脸一仰。 “那该如何才能让他死于康王之手呢?” “这也不难,只要将他交给静觉大师,让他们以擒获金人奸细的名义押往元帅府,交与康王即可。” “你是要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死在康王之手?” “当然,倒时天下人皆知,康王不杀他也不行,想赖也赖不了。” “还是你鬼主意多。” 主意已定,武松二人随即带着完颜杰律往军营而去。 翌日一早,宗泽点齐兵马,起营出发。 不过在出城之前,他亲率令虚等人,浩浩荡荡直奔州衙的元帅府而来。 宗泽没想到,临出兵之际,还能擒获一名金人的奸细。而这人倒也痛快,直接就承认了自己的金国七王子。 如今出兵之际,正好拿这王子来祭旗。 见到被五花大绑,还塞住了嘴的完颜杰律,康王顿时吓得七魂少了六魂,寒冬腊月的天,他后背却是冷汗连连。 “大王,昨夜属下擒得金人细作一名,乃是金国七王子。”宗泽向康王拱手道,“如今押解在此,请大王下令立斩此贼,正好为大军祭旗。” 康王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看宗泽的口气,应该还不知道自己和完颜杰律密会之事,也应该还没有看到那封信。 “宗大人出师之际,就有此意外之喜,真乃我大宋之福。”康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不过这金人果真是王子吗?” “他自己已经招认了,岂能有假。”宗泽道,“来人,将他口中之物取下。” “大王若不信,一问便知。” 这一路之上,完颜杰律一直在琢磨着脱身之计。武松没杀他,他已经觉得很意外,武松把他交给了宗泽,却没提那封信,他就更如外。 直到宗泽率人押着他直奔州衙而来,他也约摸猜到了武松的用意。如今能说话了,他也早已想好了该如何应对。 “康王,我确是金国七王子,此番是奉我王兄完颜宗望帅令,出使而来。贵国自古以来号礼仪之邦,难道,这就是贵国的待客之道吗?”完颜杰律虽然双手被缚,却是不卑不亢,毫无惧色。 完颜杰律这番话说完,康王心里顿时有底了,只要密会之事没有败露,那就正好顺水推舟。 “哦。阁下真是金使?”康王故意问道。 “我有完颜元帅的金牌为凭,岂能有假。”完颜杰律道。 “那金牌何在?” 说话间,宗泽从腰间掏出了一枚金牌,递了上去,“这金牌确是从此人身上搜出来的。” 此刻,汪伯彦也基本搞清了状况,连忙开口道:“大王,俗话说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既然此人的确是金国使臣,我等就当以礼相待,如此方显我天朝上国的威仪。” “嗯。汪大人所言有理。”康王颔首道,“宗大人,先给这位金国使臣松绑吧。” “大王,这如何使得?”宗泽有些急了,“此人身穿我汉服潜入城内,明明是细作,又怎会是使者?” “大人此言差矣。”完颜杰律知道自己活命的机会来了,“我大金自立国以来,一直视宋国为兄弟之邦,崇汉制,尊汉礼,宋金之服本无太多差别。况且入乡随俗,我着汉服又有何不妥?” “我呸。”宗泽怒道,“谁与你是兄弟?这世间有你等这般骨肉相残的兄弟吗?难道掠我国土,杀我百姓,就是你所言的崇汉制,尊汉礼吗?” “兄弟亦有阋墙之时,宋金之争乃枝叶之较,不废天下之根本。”完颜杰律兀自道,“金宋本是同气连枝,而非夏夷之敌。” “你休得在此巧言令色,妄想蒙混过关。”宗泽道,“如今我大军挥师南下,不日即可光复汴京,何须你在此多费口舌。” “好了好了,宗大人。”康王道,“本王也曾出使金营,得金人以礼相待。如今金使来访,我泱泱大国又岂能废礼自轻。” “是啊,宗大人,即使要兵戎相见,也不应废了使臣之礼,快先松绑吧。”汪伯彦也附和道。 宗泽无奈,只得令人给完颜杰律松了绑。却依然怒目圆睁,瞪着完颜杰律。 “好了,宗大人你自带兵出城,本王与这金国使者商谈便是。”康王道。 “大王。如今下官出兵之事已被这金人知晓,你若放他回去,岂不是泄露了军机?”宗泽不由地急道。 “这......”康王心里一惊,心里道,自己只一心想先救下完颜杰律,差点忘了此事。 汪伯彦连忙出来救场,“宗大人莫急,你直管挥师南下,待我和大王问明这金使来意,自会留他三五日,等你渡过黄河之时,再派人将其送回金营便是。” “是呀。”康王随即也道,“宗大人一向用兵如神,到时候金人即使知道你已出兵,怕是也已经晚了。” 宗泽还想说点什么,康王又连忙道:“宗大人速速出兵吧,误了时辰就更加不好了。” 眼见完颜杰律就这样康王迎进帅府而去,静觉和令虚等人皆怒火难平,却也无可奈何。 而宗泽更是长叹一声,拂袖而去。 他知道,他此番挥师南下,只能是孤军奋战了。 康王以商议军国大事为由,让帅府的其他人退下,只留下了汪伯彦和完颜杰律。 时隔一夜,三人又再度同处一室,却心情大异。 那封乞降信不知去向,康王如坐针毡,而信没了,完颜杰律邀功的凭证也没了,自然也是郁闷不已。 他们唯一能确认的就是,信肯定在武松手里。这个至今来历不明的大和尚,如今也成了二人共同的大敌。 “此人一日不除,本王一日难安。”康王咬牙切齿道。 就在康王和完颜杰律都一心想着如何除掉武松时,汪伯彦却在想着另外一件事。 这位如今的兵马副帅能够得深得康王之心,绝非只是因为会溜须拍马,逢迎献媚,也在于他一向老奸巨滑,心思诡诈。 “大王,你不觉得此事颇有些蹊跷吗?”汪伯彦道。 “汪大人所言蹊跷是何意?” “大王你想,这金国殿下是被那和尚所擒,按殿下之言,他二人此前结怨已久,但那和尚为何没有加害王子,却将他交给了宗泽?” “汪大人意思是?” “下官以为,那和尚是欲嫁祸给大王。” “嫁祸于我?”康王眉头一紧,顿时反应过来了,“是啊,若非王子机警,差点就中了这秃贼的奸计。” “汪大人所言极是。”完颜杰律在一旁道,“如今那和尚奸计不成,怕是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对。”汪伯彦接着道,“这也正是下官所忧之事。” “你是说他还会再来?”一想到武松那日夜闯州衙,不仅坏了自己鱼水之欢,还差点要了自己的命,康王不禁后背一阵发凉。 “他若得知殿下还在此地,必定会再来。”汪伯彦道,“如此,也倒是给了我等守株待兔的机会。” “汪大人是想趁此设下伏兵,将这秃贼一举擒杀?”康王眼里闪过一丝阴鸷。 汪伯彦点了点头。 武松有多厉害,汪伯彦没见过,完颜杰律可是领教过数回了。 “汪大人设伏之计固然好。但那和尚武功甚高,莫说一般的士卒,就算是我大金一等一的武士,十余人也奈何不了他。”完颜杰律不无忧虑道。 康王也见过武松的身手,虽然以他的武功还根本试不出武松的深浅,但就凭武松在州衙中来去自如,还硬接了自己一拳,康王也明白,武松绝非平常之人。 “汪大人可有胜算?”康王也有些犹豫。 “大王放心,只要他敢来,必叫他有来无回!”汪伯彦信心十足。 “汪大人究竟有何妙计?” 汪伯彦一脸得意道:“不瞒大王,下官麾下有数营之士,皆配神臂弩,此弩乃是军器监最新打造,原本是专为对付金军的铁浮屠之用,百步之内,可洞穿重札。纵是那和尚有三头六臂,铜头铁身,只要伏下百名弓手,待他到时,乱箭齐发,焉有不死之理?” “好啊!”康王不禁赞道,一想到能够除掉武松,他也难掩兴奋。 “汪大人有如此神器自然是好,可我还有一虑。”完颜杰律此时却道。 “殿下所虑为何?”汪伯彦问道。 “若是那和尚不来呢?” “此事下官早已想过了。”汪伯彦一脸阴险,“只要我等放出风去,三日之后送殿下出城回营,那和尚必在三日之期内前来。” “如何放风?” “通知赵通判,不,是赵知州即可。” “为何是他?”康王也有些纳闷。 “大王有所不同,当初那秦仔来送密诏时,曾于城下和金兵有过激战,正是赵不封开了城门,接应那和尚入城的。而且,赵不封与这和尚还曾在酒楼相谈甚久。” “哦。汪大人是如何知道这些事的?”康王顿时觉得自己又小瞧了这位副帅。 “不瞒大王,下官早已在城中广布眼线。当然,这都是为了大王的安全着想。” “哈哈哈。”康王笑道,“汪大人行事周全,不愧为我大宋栋梁啊。” “大王过奖,过奖了......” 武松来也 第98章:不谋而合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亥言和武松也没想到康王竟如此无耻。 看着完颜杰律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州衙,亥言也终于明白,在无耻的人面前,再多的谋略也无用,有时候还是如武松这般直接出手更管用。 可惜,这个康王却真的不能一杀了之。 完颜杰律和康王走进州衙时,武松也正混在宗泽率领的士卒里,距离二人正好十丈。 只要武松愿意,他一跃之下就能取了二人的性命。 但武松没有动。 他其实很想冲上去杀掉完颜杰律,然后再把那封乞降信公之于众。但这么做究竟会是什么结果,他却心里没底。 他甚至不敢确认,在场的宗泽和宋军是否会相信他的话,相信康王已经在向金人摇尾乞怜。 或许也不是他们不愿相信,而是不敢相信,康王已经准备投降了。 大宋唯一的希望已经准备投降了--这的确是一个很多人接受不了的结果。 武松突然觉得有些头疼。 他原本以为抗金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只要抱定杀贼之心,握紧一对戒刀即可。但如今,他却发现,贼岂止是在金营。 武松甚至在想,与其回到相州来和康王纠缠,还真不如再闯一次金营来得痛快。 宗泽的大军缓缓开出了城门,向南而去。 武松和亥言一直站在城头,直到军队彻底消失在天际线,二人才悻悻而返。 “武都头,待了了这书信一事,再去寻他们相聚也不迟。”看着武松闷闷不乐,亥言宽款道。 “如何了?那康王杀不得,如今又逼不得。”武松回道。 “康王虽然杀不得,那金国王子却杀得。只要王子一死,即使康王一心想降,怕是金人也不会答应。”亥言道。 “你的意思是再闯一次州衙?”武松问道。 “那先得确认那王子在州衙之内。” “你是觉得他未必就在州衙?” “那王子也知道你会杀他,康王更不敢让他死,他们岂能坐以待毙?” “那他能藏在何处?” 亥言微微皱了皱眉,“我也还没想明白。” “不过,虽然不知道他身在何处。但可以把他吓出来。”亥言道。 “又是你那打草惊蛇之计?” “差不多。” “你就没有别的计策了吗?” “俗话说,一招鲜吃遍天。”亥言小脸一仰,“好用,为何不用。” “那此番又该如何行事?” “这回换一下。”亥言道,“我去打草惊蛇,武都头直管守株待兔便是。” “哦。”武松看了一眼亥言那古灵精怪的表情,“这倒是有些新鲜。” 亥言和武松这边在谋划着如何杀掉完颜杰律,而康王那边也没闲着。 虽然汪伯彦献上了以神臂弓伏击武松的计策,但康王还是有些不踏实。毕竟,他们并不知道武松究竟何时会来,让二百弓弩手死等也不是办法。 最后还是汪伯彦想出了一个主意。他让康王颁下帅令,明日一早,大军开拔出城。而如此重要的命令自然要通知负责留守的新任知州赵不封。 接到帅令时,赵不封也有些吃惊,他没想到康王如此迫不及待。 他也顾不得许多,连忙动身赶到了州衙,他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康王,但他也想知道,康王会如何处置那位金国使者。 “大王明日领军出征自然是好,但敢问那位金国使者该如何处置?”赵不封也没多啰嗦,直接单刀直入。 康王正等着他来问呢,正好道:“金使之事,赵大人就不必操心了,本王今日会将他留在帅府内,明日再随大军同行。” “随大军同行?”赵不封眉头一皱,“大王不怕他窥探到军机,到时候再泄露给金人吗?” “诶。赵大人多虑了。”康王微微一笑,“本王自会差人严加看管,又怎会泄露了军机。再说,本王带上金使,也是怕他留在此地,窥探到相州的城防嘛。” “可是下官有一事不明,还望大王明示。” “何事不明?” “大王既已准备出兵,那又何时将这金使送还呢?” “赵大人,你是不是关心的有些多了。”康王愠怒道,“此乃军机大事,本王自有决断,就不劳你费心了。” “可是,宗大人已经挥师南下,这金使一旦......” “好了,赵大人。”康王突然站起身来,“你已是相州知州,守好城池才是你职责所在,其余不必多问!” 言罢,康王假意拂袖而去。 赵不封憋着一肚子火出了州衙。 他并不知道,康王和这所谓的金使究竟谈了什么,但从在州衙门前的表现看,康王已然将这金使奉为了上宾,如今又要带着他随大军出征。这绝非什么好事。 身为大宋命官,赵不封自然也明白所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的道理。但作为宗室子弟,赵不封更不想看到抗金大局就此毁于一旦。 因为这月余以来,他已经看透了他这位族弟赵杦,康王虽然以皇子之身掌大元帅印,但其心思全不在勤王抗金上,只是一味苟且偷安。 为今之计,只有杀了这金国使者,才能逼康王和金兵开战。这个想法,赵不封一直就有,只是迟迟下不了决心。 赵不封很想自己动手。但他也清楚,一旦动手很可能酿成兵变,到时不仅自己会落得个谋乱的罪名,也很未必杀得了金使。 但眼下赵不封也明白,一旦金使随康王离了相州,那就是彻底放虎归山了。 今夜是最后的机会。 ...... 见到赵不封来访,武松和亥言也有些吃惊。 其实,赵不封也并不知道武松已经回到了相州,但群雄却都知道。 带着赵不封前来的正是越女剑掌门韩岳蓉和五毒教教主普鸣凤。 原来,宋军军制不允许女子,尽管韩岳蓉和普鸣凤皆是江湖侠女,但也无法例外。所以,在静觉、令虚等人归于刘浩帐下之后,她二人就一直留在赵不封处。 自从目睹了城下一战后,赵不封也知道群雄个个都身怀绝技,皆以英雄视之。因此对二位女性也是敬为上宾。 决心要杀掉完颜杰律之后,赵不封也将自己的计划向二人合盘托出。二人一听要夜袭州衙,自然也就想到了武松。 众人相见,赵不封也开门见山,道明来意。武松和亥言也坦言也正有此意,一拍即合。 不过对于夜袭如何进行,众人却一时拿不定主意。 照亥言之前的计划,他原本打算先在州衙后院放把火,引出完颜杰律,再将其击杀。不过,赵不封却担心,一旦火势失控,会把整个州衙化为灰烬,难免伤及无辜。 其实亥言身负五行之术,火势大小完全在他掌控之中,只是这些话除了武松,他也不便向其他人明言。 好在有了赵不封的加入,众人对州衙后院的布局中有了更细致的了解。赵不封甚至手绘了一张后院的舆图,将各处标注得一清二楚。 按赵不封所言,州衙后院共有两进,最后一进是花园。花园之前则是一进十丈见方的院落,正北是一排正房,原本是汪伯彦起居之所,在康王到来之后,也自然成了康王的住所。 汪伯彦自己则搬到了州衙前院,把整个院落都留给了康王,就连东西厢也空了出来,以备康王的不时之需。 康王的住所,武松和亥言之前去过,知道赵不封所言不虚。上次夜探州衙时,正是在西厢房搅了赵杦的云雨好事。 至于康王会把金国使者安置在何处,众人皆觉得必定是东西厢房中的一间。 赵不封还透露了一个信息,在靠近州衙后院的西北角有一处望楼,立于楼上,整个州衙皆可一览无遗,是个绝佳的瞭望之所。 不过平日皆有一队士卒把守,昼夜轮值,从不离人。 这处望楼,武松也曾见过,只是不记得具体的位置和高低了。 “此望楼约有多高?”武松问道。 “约摸七八丈。”赵不封回道。 “距离州衙院墙有多远?” “不超过五丈。” “后院那花园有多大?” “东西不过十丈,南北倒有十五六丈 。” “花园可有院门?” “除却正北有一道院门外,西北面还有一处角门。” “甚好。”武松问完,心中也已经有了主意。 夜色朦胧,寒气阵阵。 转眼子时将近,整个相州城也渐渐隐于黑夜之中,只有城楼和各外望楼上还有灯火闪烁。 州衙正门的灯笼不算太亮,昏暗的灯光下,两名值夜的士卒无精打采地倚在门边,其中一人还不住地打着哈欠。 武松等人兵分了三路。 韩岳蓉和普鸣凤从前院潜入,虚张声势,以作疑兵。武松和亥言则潜伏在后院,待前院事起,再见机而行。 而赵不封则自带一队心腹士卒,潜上望楼,将守兵解决之后,在望楼上作瞭望哨,再以响箭为号,为武松指示方向。 原来,赵不封虽是文官,但身为宗室子弟,他自幼习武,尤善弓马,箭术不输于殿前诸班禁军。所以他主动请缨,在望楼上为武松做耳目。而且,以他的身份,也不便直接杀进州衙之内。 临近子时,武松和亥言已经伏在后院的院墙之上。 按照约定,赵不封得手之后,会以灯火为号,三长一短。 武松一直注视着望楼。果然,子时刚过,约定的灯火亮起。 武松一手拉上了黑色面罩,又紧了紧头上的斗笠,手按崩簧,蓄势待发。 四周依然是一片寂静,静得连崩簧的声响也格外刺耳。 “不对。”亥言突然低声道。 “如何不对?” “子时已过,为何却没听到打更的声音?” “你确定子时已过?” 亥言又抬头看了一眼夜空中的月亮,“我确定。” 武松来也 第99章:子夜伏兵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武松也看了看月亮。 他觉得没人能看一眼月亮,就能知道如此精确的时辰,但亥言本来也不是人。况且他的话还从来没错过。 这个夜晚,的确安静得有些不同寻常。 武松凝神屏气了片刻,也发现了异样。 原本,以武松如今听息辨人的修为,完全可以察觉到一里之内是否有习武之人,但州衙内有习武之人也并不奇怪。所以他起初并未太在意。 但当他仔细一听才发现,州衙之内至少有数百习武之人,但却如此安静。 “不好。”武松突然轻轻叫一声。 亥言明白武松的意思:按照约定,在看到赵不封占领望楼的信号之后,韩岳蓉和普鸣凤将率先从前院发动袭击。 但她二人可能并未发现有异样。 韩岳蓉和普鸣凤果然动手了。 二人从前院一路潜入,很快就来到了后院,一路之上也没遇到巡夜的军士。 普鸣凤一扬手,三枚飞刀飞入了西厢房的三间房内。为了只是打草惊蛇,她还特意抹掉了刀上毒药。 飞刀破窗而入,却如石沉大海。 普鸣凤如法炮制,又向东厢房甩出三枚飞刀。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就在二人迟疑之间,北面的正房两侧突然一阵弓弦声响,黑夜里,数十枝利箭破空而来。 普鸣凤急忙挥动手中长鞭,韩岳蓉也急挽剑花。 但来箭越来越多,渐如雨下。 随着一阵破窗之声响起,东西厢房内也飞出无数利箭。一时间,普鸣凤和韩岳蓉被三面箭雨包围,饶是她二人将手中兵刃舞得密不透风,也是险象环生。 神臂弩确非一般弓箭可比,来势奇快,加之距离不过十丈,连绵不绝。普鸣凤二人只能疲于招架,甚至连跑的机会都没有。 夜色中,韩岳蓉突然发出一声低啍,一支利箭已正中她的左肩。 但更大的危险却在她们身后。 箭雨戛然而止,正当韩岳蓉和普鸣凤以为可以稍作喘息时,身后的倒座房内突然冲出一队军士,皆是长枪重甲。 韩岳蓉本已快力竭,眼下又左肩中箭,仅手中一柄长剑根本奈何不了这些重甲之士,被逼得连连后退,渐渐不支。 普鸣凤虽未受伤,但面对重甲长枪,她手中的长鞭也只能以巧卸力,但求自保,却无力进攻。 转眼间,二人已被数十名军士分割围住,东西厢房和正房两侧的弓弩手则张弓待发,只要二人有跃上院墙之势,就立即会被箭雨覆盖。 韩岳蓉已被逼到了墙角,长枪已数次从耳边擦过,而左肩早已被鲜血浸透...... 武松的刀终于到了。 围在韩岳蓉身边的军士只见一道黑影,两道寒光,瞬间就有两人惨叫一声,倒地不起。 武松救人心切,出手狠辣,刀锋过处,直接劈开了重甲,刀刀入骨。 “休得放跑了此人!”夜色里,头戴凤翅兜鍪,身披朱漆山文甲的汪伯彦高声喊道。 原来,汪伯彦一直率重甲长枪之士伏于院南倒座房内,眼见普鸣凤和韩岳蓉被箭阵所困,他自以为得计。但他也很快发现,二人身形娇小,完全不似康王所描述的武松模样,这才率人杀出,想擒下二人。 如今见这双刀大汉如此骁勇,方知此人可能才是武松。 将令之下,军士纷纷挺枪杀向武松。但他们很快发现,自己是在找死。 武松抡开双刀,如虎入羊群。有雪花镔铁戒刀在手,他根本无视军士身上重甲。寒光阵阵,已是甲裂枪断,又倒下十余名军士。 不过,见韩岳蓉已经脱困,武松也手下留情,双刀只取军士的手脚等非要害之处,倒地者虽然叫得凄惨,但皆无性命之忧。 一时间,无人再敢向前。 此时,普鸣凤也已杀到韩岳蓉身边。 趁着武松杀退军士的机会,她先将韩岳蓉左肩之箭折断,再撕下衣襟为其包扎止血,又喂她服下了随身携带的回血丹。 州衙后院发生的一切,站在望楼上的赵不封看得一清二楚。 他知道中了对方的埋伏,眼下莫说要想寻出金国使者杀之,恐怕如何让武松等人脱身都颇为困难。 他居高临下仔细察看着州衙内的情况,此时,还有军士不断从前院向内院杀来,州衙门前的街道上也有军士涌出,显然是事先埋下的伏兵。 只有内院后的花园没有任何动静。 赵不封不容犹豫,立即张弓搭箭,而花园方向射出一支响箭。 响箭啸鸣,划破夜空。 这原本是用来指示金国使者所在方向的,武松知道,赵不封此刻放箭定是在指示脱身的方向。 但要想冲向花园,就必须先闯过那群弓弩手的阻击。 武松扫了一眼四周,眼前还有百余名长枪手列阵而立,身后还有军士不断赶来,而一旦突破身前的枪阵,就会面对如雨的利箭。 倘若是自己一人,杀出去应该不难。但身后的韩岳蓉身负箭伤,普鸣凤也已是香汗淋漓,体力不支,二人能否闯过箭阵,武松心里也没底。 “擒杀刺客者,赏金百两!”眼看手下一时胆怯,不敢向前,汪伯彦不由急了。他知道,只要能擒杀武松,就是为康王除去一个心腹之患,当是大功一件。 但他不知道,武松的本事究竟有多高。 他这一声让武松眼前顿时柳暗花明。 汪伯彦话音刚落,一条黑影就从天而降,飞向了自己。 身旁的军士惊骇间举枪便刺,却被武松挥刀劈刀。等汪伯彦回过神来,一把明晃晃的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汪伯彦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武松明明刚刚还在十余步之外,如何就瞬间飞到了眼前。 等自己的脖子能明显感觉到冰凉刀锋时,他也终于知道,完颜杰律为何对武松如此忌惮了。 “想要活命,就让你手下人退开!”武松厉声喝道。 他其实并不知道汪伯彦的身份,不过白天在州衙门前,此人就一直在康王左右,而眼下他又身披将军盔甲,想来也是个要紧的人物。 “好汉手下留情,留情。”汪伯彦一时也慌了神,不知所措。 “少废话,要么让你手下人退开,要么你血溅当场。”武松手腕一抖,刀刃往里进了半分。 “别别别,好汉饶命。”汪伯彦只觉得脖颈一阵刺痛,知道武松并不虚言,“都给本帅退开,退开!” 见武松突然出手擒住了汪伯彦,韩岳蓉和普鸣凤也迅速靠拢过来。 三人押着汪伯彦一路慢慢向花园退去。四周的军士见汪大人被擒,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看着他们退进了花园。 又有一枝响箭划破了夜空,正射在了花园西北角的角门上。 武松明白,这是赵不封在指示自己从角门处退走。他随即押着汪伯彦朝花园的角门退去。 普鸣凤打开了角门,先向外张望了一眼,确定无异之后,对武松点了点头。 “二位请先走一步,我随后便来。”武松道。 武松这么做,一则,是韩岳蓉有伤在身,需等她二人彻底脱险之后,自己再走不迟。二则,他还有事要问汪伯彦。 韩岳蓉和普鸣凤知道武松身手了得,又有人质在手,也不再犹豫,立即出了角门,一路向西而去。 武松立在角门处,封住了门口。他看了一眼尾随而来的军士,除了长枪之士外,数士名弓弩手已经张弓待发,布满了花园。 “那金国使者现在何处?说出来了,就饶你一命!”武松在汪伯彦耳边问道。 “这......”汪伯彦眼珠乱转,心里盘算着,“这只有康王知道,下官不知啊!” “哦?”武松又把刀刃一动,“是那金国王子的命重要,还是你自己的命重要?啊!” “好汉饶命,饶命。”汪伯彦忙道,“金使并不在此处,已被康王送到军营去了。” “何处军营?”武松道,“休要耍滑,快说。” “城东......” 汪伯彦话未说完,只听一阵弓弦声响,三支利箭突然飞来。 这来箭不仅出乎汪伯彦意料,也让武松措不及防。他实在没想到,有人竟不顾汪伯彦的死活。 饶是武松反应神速,挥刀拨掉了其中两枝,还是有一枝箭正中汪伯彦前胸。 箭透重甲,汪伯彦惨叫一声,暗道,我命休矣,向后倒去。 见汪伯彦中箭惨叫,武松也以为他命休矣。不再于此地纠缠,放下汪伯彦闪出门外,随即向后一纵,飞身而去。 但汪伯彦没死。 利箭虽穿透了重甲,但也仅仅只是伤到了一点皮肉,就被甲片锁住,并未伤及骨肉。 要说这汪伯彦能箭下逃生,是因为他命大,也是因为他身上这身朱漆山文甲。 汪伯彦出任相州知州前,曾在京中任军器少监,于军械研制上也颇有建树。他不仅组织改进了神臂弩,使其破甲能力更强,而且还亲自监工打造自己身上这套山文甲,用料考究,工艺精细,乃重甲中上上之品。 没想到,今夜这场自相矛盾之战,最终还是重甲略胜一筹,也帮他保住了一条命。 汪伯彦此刻则是又惊又吓,倒地不起。待众人将他唤醒,他才知道自己没有死。 待拔出利箭,确认自己只是伤了点皮肉,汪伯彦心里是又惊又气。这黑夜里,究竟是谁放的箭,恐怕已是不从查实。 但他知道有人敢放箭必是有人授意,而这授意之人只能是一个人。 汪伯彦自认老谋深算,却万万没想到,康王为了保住金国使者,不惜牺牲他的性命。 汪伯彦心里暗道,这康王平日看似文弱,实则心狠手辣,狡诈之处不弱于自己。 不过,要在乱世之中为王,他这阴险劲儿倒是个可事之人。 亥言也目睹了州衙内发生的一切。在汪伯彦中箭的那一刻,他也大吃一惊。 这一箭,也足以显示出康王要保住完颜杰律的决心。 或者说,是他要投降金国的决心。 武松来也 第100章:大军开拔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通判府内,普鸣凤已经替韩岳蓉取出了箭头,给创口敷上了自己独门的金创药。 “放心吧,妹子。此伤幸未伤及筋骨,用了我这金创药,三五日便好。”普鸣凤道。 自古善用毒者,皆通晓医术,所以普鸣凤如此一说,众人也都放心了。 看着韩岳蓉依旧有些苍白的面色,武松突然想起了陈倚、陈道前,还有那二百位不知名的大宋士卒。 倘若不是自己急中生智,擒住那将官为人质,武松也不知道两位女侠能否冲出重围。 自从决定北上抗金,武松自己早已做好了杀身成仁的准备,所以从不畏险,也不知险在何处。 但眼见眼边之人接连丧命,武松却有些怕了。不是怕死,而是怕失去。 因为他知道失去的痛苦。 昔日在阳谷县,他失去过至亲的哥哥武大郎,在征方腊时,他又失去一众出生入死的兄弟,尤其是视为兄嫂的张青、孙二娘。纵是铮铮铁汉,也难免悲痛落泪,万念俱毁。 他不怕失去宋江这样的所谓大哥,更不在乎失掉所谓功名。却怕失去亲情,失去归属,到头来,只能遁入空门,自我流放,被迫了无牵挂。 而如今,武松又有了牵挂。 亥言他倒也不担心,他知道世间无人能伤得他。 但和他并肩杀敌的江湖群雄,一同去金营行刺的陈氏兄弟,尤其是那义结金兰的柳家妹子,这些人都是血肉之躯,也皆怀忠肝义胆。在这场战火中,他们可能随时遭遇不测。 而实事上,以陈琦如此身手,也已经战死在金营了...... 这也是武松连续第二次刺杀失败了。 杀不了完颜宗汗,是因为袁淳风半路出来搅局,而此番杀不了完颜杰律,则是因为他们低估了康王的狡猾程度。 而这后一次却更让武松心烦,他甚至在心里也承认,这般勾心斗角的勾当,自己的确不擅长。 武松的心事,也只有亥言能看出来,亥言也知道该如何化解,还是老办法:喝酒。 夜深人静,一碟豆腐干,一碟鲊脯,几壶好酒。一起借酒消愁的还有赵不封。 行刺失败,还中了对方的埋伏,赵不封自觉自己责任不小。至少是自己提供了错误的情报,才让武松等人险些自投罗网。 “差些让各位英雄遭了暗算,本官真是惭愧!”赵不封举起酒杯道。 “赵大人不必自责,小僧也未曾料到康王如此诡计多端。”亥言回道,“还好大家已全身而退了。” “哎。”赵不封叹了口气道,“我也没想到,这康王竟如此害怕金兵。想我太祖皇帝当年也是马上得的天下,纵横沙场是何等的英武......” 闻听此言,亥言心里却道,别提你那太祖皇帝了,若不是当年他得国不正,既怕被文人戳脊梁骨,又怕后人效法他以兵变夺位,由此定下重文轻武,守内虚外的国策,致使华夏尚武精神日薄,冗官废政,又何至日后畏夷如虎,打不过契丹人、西夏人,更打过金人。 当然,这些话自然不能当面说。不过,听赵不封的口气,他这赵姓倒是非同一般。 “赵大人莫非是宗室子弟?”亥言问道。 “惭愧,惭愧,本官的确是宗室一脉,乃太宗第六世孙,正好和那康王同辈。”赵不封回道。 亥言突然脑筋一转,趁机道:“同为宗室一脉,赵大人的胆识可比那康王强多了,可见并非宋室无人。” 亥言此言顿时吓了赵不封一跳,他下意识地环顾了四周,差点忘了是在自己府中。 “小师父切莫乱言,这话要是传出去,怕是逃不了谋逆之罪。”赵不封道。 “小僧只是就事论事而己。”亥言心道,什么谋逆之罪,你们那官家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管得了这些。 “再说,那康王所干的勾当你也看见了,这宋室江山迟早让他拱手送给金人。”亥言索性也不再顾及。 “小师父年纪轻轻,却是洞若观火。”赵不封道,“但如今他是兵马大元帅,他若不想战,我等又能如何?” “如何?自然是去杀了那金国王子,彻底断了他投降的念想。”武松在一旁突然道。 “此事还能成吗?”刚刚夜袭州衙失手,赵不封难免已被挫了锐气,不禁问道。 “只要那金国王子没走,又如何成不了。”武松道。 “那大师可知道金国王子的下落?” “康王将他藏在城东军营里了。”武松道,“这是贫僧从那挟持的将官口中问来的。” 夜色里,赵不封方才并未看清武松挟持的正是汪伯彦,所以又问道:“大师不怕这其中又有诈?” “不像。”武松道,“为了不让那将官说话,军士已放箭射杀了他。” “将金国王子藏于军营之中应该不假。”此时亥言道,“只是军营之大,又该如何寻出那金国王子呢?” 这的确是个问题。 这不像去行刺完颜宗汗,只要奔着中军帅帐去即可,而这金国王子身在哪个帐中,的确难测。 而且这是在宋军营寨,武松也不可能如在金营般乱杀一气。毕竟那些士卒都是自己同胞。 亥言又连喝了好几杯,像是在和武松比赛。 武松看着他这种喝法,知道他那小脑袋又在飞速地运转了。 亥言的确是在动脑筋,而且他知道自己这次面对的是狡诈的康王,一般的谋略骗不了他。 “赵大人,康王可是有帅令,一早就起兵出城?”亥言突然问道。 “确有此事。”赵不封回道,“不过,这也可能是他的疑兵之计,目的是逼我等动手。” “疑兵之计不假,但如今州衙一战,他们亦无所获,必然忌惮我等再去。”亥言道,“所以我觉得康王定会一早就起兵出城。” “一旦康王起兵出城,那岂不是再无机会了?”赵不封道。 “不然,此番正是要等他出了城才好动手。”亥言微微一笑。 “小师父的意思是?” “师弟的意思,待大军出城,再半路截杀?”武松知道,亥言必定是有了主意。 “是。也不是。”亥言一副故作神秘的样子。 “何解?”赵不封也好奇道。 “我等于半路截杀不假,但须等金国王子自现身再动手。” “如何让他自己现身?”赵不封还是不明白。 “倘若大军在途中突遇金兵,你觉得康王会如何应对?”亥言反问道。 “这......” 未待赵不封回道,亥言接着道:“他一心避战,自然不会交锋,那必然会将金国王子请出,以化干戈。” “妙啊!”赵不封不禁拍了一下桌子,“此乃引蛇出洞之计。” “所以,此番欲想事成,还需赵大人出乎相助才可。”亥言笑着看着赵不封。 “小师父的意思,本官明白。”赵不封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这扮作金兵一事,自然由本官来安排。金兵戎服不难寻到。” 亥言所料的确不错。 康王得知并未擒杀武松,心里也是一紧。 不过,再又得知汪伯彦中箭之后,他连忙带着侍卫赶回了州衙。 “汪大人受惊了。”康王赵杦一进门就急赶几步,奔到了榻前,忧切地看着汪伯彦,“如何,汪大人伤势无大碍吧。” “多谢大王关心,下官受的只是皮肉之伤,将养两日即可。”汪伯彦回道。 “来人。”康王突然扭头厉声道,“将那班弓弩手统统拿下,一一查问,定要把暗算汪大人的凶手查出来。” “大王息怒,息怒。”汪伯彦赶紧出声阻止道,“想来也是有人杀贼心切,怕放跑了那武松,这才误伤了下官。念在发箭之人忠心可嘉,大王不妨就网开一面罢了。” “这......”康王故作为难之状,心里却道,这汪伯彦倒也乖巧识趣,的确是个可用之人。 “汪大人真是大人大量,视大体之人。”康王道,“既然如此,那就依汪大人之言,不再追究此事了。” 二人互相顺着台阶下,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自此,康王也对汪伯彦更加另眼相看,而汪伯彦也就此成为康王身边不可取代的近臣,日后封侯拜相也自然水到渠成。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眼下最要紧的事还是完颜杰律和武松。 因为,康王知道,他们不去杀掉武松,武松也会再来刺杀金国王子。 “大王,这贼和尚武功确实了得,需早做打算啊。”汪伯彦知道自己已经泄露了完颜杰律的行踪。 “那依汪大人之见当如何?”康王道。 “下官以为,不如将计就计,大王应尽早率大军出城。”汪伯彦道,“只要出了城,将王子藏于大军之中,谅那和尚也无计可施。” 康王点了点头,“那本王该统兵去往何处?” “自然是依大王之前所定,一路先向东。” “向东?” “此去往东不到二百里即是大名府,此处多年为陪都,城高沟深,易守难攻。加之物阜民丰,人丁过百万,是处绝佳的固守之地。”汪伯彦道。 “嗯。”康王点了点头。 “还有,此处北接河间府,南可趋山东、下淮北,回旋余地甚大,可战可走。” 康王又点了点头。 “还有......” “还有?” “素闻大名府佳丽云集,莺燕成群......”汪伯彦压低声音迹。 “哈哈哈。”康王强颜笑了几声,“汪大人甚知我心,很好很好。” ....... 清晨,霞光初现。 康王迫不及待地率领大军出了北门,穿过子城,再扭头一路向东而去。 想到马上就可以逃脱武松的追杀,也可以避开金军,康马坐在马上也是如释重负,不由得也信马由缰,意气风发。 大好河山尽在眼前,能挽乾坤于倒悬者,除了本王,又有何人呢? 武松来也 第101章:白旗白衣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朔风中,旌旗烈烈。 康王的大军一路向东,行进在莽莽雪原之中。 自成为皇子以来,康王大部分的时间都生活皇城之中,养尊处优,却也无所事事。 如今能亲率数万大军,驰骋在这旷野之中,康王顿觉天地广阔,心中豪气自生,竟有说不出的豪迈。 这也难怪。遵循太祖圣训,宋朝宗室一向都只能住在京城,虽然从小就可以获封官爵,锦衣玉食。但宗室成员只有官位、爵位名号,并没有具体的实权。尤其不能掌握军权。 所以,自宋开国以来,从未发生过皇子和宗室作乱。但也圈养出一窝娇贵子弟,不是呤诗作对,寻花问柳,就是打打马球,踢踢蹴鞠。 大多是些声色犬马之徒。 而在众皇子之中,庶出康王并不得宠,更无可能继承大统。倘若不是金军南犯,致使社稷崩溃,皇室将倾,他这辈子可能就会在优渥却庸碌中了此一生了。 但所谓福祸相倚。康王又怎会想到,居然有这么一天,自己也可以如昔日太祖一般手握重兵。 大军走得并不快,已过午时,也不过行进了三十余里。 这一路之上,并没有出现康王期待的,百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景象,甚至连人烟都难见。这难免让康王有些小小的失落。 好在大军蜿蜒而进,如同巨蟒卧野,康王纵马在前,也能找到点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感觉。 正当康王在马上志得意满之时,汪伯彦策马奔了过来。 “大王,有先锋营探马来报,前方五里处发现金军。”汪伯彦道。 “啊?”康王脸色一变,马上勒住了马缰。 “大王莫惊。”汪伯彦接着道,“据探子说,金军只有百余骑,不是大队人马。” 听闻金兵不多,康王稍稍松了口气。 不过,此处突然出现金兵,还是让康王警觉起来。倘若只有百余骑金兵倒是不惧,只怕这只是先锋部队,后面还跟着大队人马。 自己所率虽然有数万之众,但这些军队的战斗力究竟如何,康王心里其实也没底。 汪伯彦心里也没底。 别看宋军有数万之众,但披甲之士不过十之二三,而且不少是刚刚招募的乡勇、流民,不仅缺少训练,更是根本没上过战场。 以汪伯彦对金兵的认知,只要有过千铁骑,就足以冲垮自己这支军队。 要是宗泽在,他麾下的那一万兵马倒是堪称精锐,或可一战。但眼下...... 所以,能不打最好别打。 “大王,金军虚实未知,你看是......”汪伯彦试探着问道。 “汪大人有何高见?” “金军铁骑切不可小觑,贸然迎战,恐中了埋伏。”汪伯彦道,“再者,大王不是已有议和之意了吗?” “那眼下敢如何?”康王问道。 “不妨先一探究竟,再做定夺。” 康王点了点头。身为兵马大元帅,自己自然不能先乱了阵脚,况且金兵只有百余骑。 “汪大人随我来。”康王壮了壮胆,策马向前。 行至先锋人马处,果然看见一箭之地外,有一队金军骑兵来回策马奔驰,黑旗招展,叫声阵阵。 此时,先锋营统制,承义郎沈平之已将先锋军士列阵展开,令弓弩手压住阵脚。等待康王号令。 “大王,下官以为有诈。”汪伯彦在康王耳边道。 “如何有诈?”康王眉头一皱。 “对面金军只有区区百余骑,如何敢在我大军面前纵马扬威,并不怯意?” “汪大人的意思是?” “那骑兵身后树林尘土飞扬,必是还有伏兵。”汪伯彦十分肯定道 “那该如何是好?”康王道。 “大王莫慌。”汪伯彦道,“大王你忘了,你还有不战即可屈人之兵的人。” “你是说金国王子?” “正是。”汪伯彦道,“只要金国王子现身,对面无论有多少兵马,也自会退去。” “此计甚妙!”康王顿时眉头一展。 “速去将金国使者请来。”他对着身边的亲随命令道。 对面的百余金军骑兵不是别人,正是赵不封麾下军士假扮而成,领军的是赵不封一个心腹提辖官,名唤王成。 按亥言所授之计,王成特意在康王大军必经之路上挑选了一处密林,待大军先锋将至,王成就率队冲出树林,在林前故意暴露行踪。 亥言料定,康王生性胆小却又多疑,见此情形必疑有伏兵,不敢贸然接战。如此一来,区区百余骑兵就可以拦下数万大军。 见康王大军扎住了阵脚,王成知道计策已经成了一半。一边命手下继续在马上挥刀叫喊,一边让人在林中继续骑马拖着树枝来回奔驰,弄得烟尘滚滚。 不一会儿,完颜杰律策马来到了阵前。 待康王将情况一说,完颜杰律心里不免有些奇怪:此地怎么会有金军出现? 不过,既然康王有求于自己,他也不便推脱。况且,万一要真打起来,自己也难免被波及。 “康王可遣人前去通报,就说本殿下在此,有二王子元师金牌为凭,只要见了金牌,他们自会罢兵。”完颜杰律道。 “好。”康王甚喜,随即命道,“沈统制,你就走一趟吧。” “末将遵命!”沈平之拱手领命。 他先整整了盔甲,随后让军士取来一面白旗,然后挥舞着白旗策马向金军奔去。 康王一众人远远地望着,只见沈平之一路奔到金军阵前。 片刻之后,他就策马往回。在跑到大约两军中间的位置,他先将那面白旗插在了地上,再一路返回阵前。 “回禀大王,金军约金国使者在白旗处相见,以验明身份。”沈平之回禀道。 康王扭头看了看完颜杰律,完颜杰律点了点头,策马前出,直奔白旗而去。 完颜杰律这边一人一骑而去,金军那边也有人奔白旗而来,却是一人步行。 一箭之地,不过一百五十步,两人相向而行,不一会儿两人相距只有五十步之遥。 完颜杰律边策马前行,一边望着来人。只见来人身形魁梧,身着金军戎装,脸却看不清。因为他将围脖拉起,掩住了口鼻。 金人身在北地,为挡风沙,以布巾遮面本也不奇怪。但完颜杰律还是觉得有些异样。 一是,此人未披甲,二是,未骑马。金人焉有不会骑马的? 完颜杰律隐约感觉不对,随即用番语高声问道:“来人是哪位将军帐下?” 来人没有回答,反而加快了脚步。 完颜杰律愈发感到不妙,连忙勒住了缰绳。但转眼间,二人之间只剩三十步之遥。 忽然间,一阵狂风刮过,来人脸上的布巾扬起。刹那间,完颜杰律终于看清了此人的面容,那是一张追魂索命的脸。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乔装成金兵的武松。 完颜杰律一惊之下,心道不好。没有任何犹豫,连忙急转马头,回马逃去。 武松见他要跑,也急奔两步,飞身而起,向完颜杰律扑来。 武松这一跃,如大鹏展翅,瞬间就飞到了完颜杰律马后十步之内,只要再有一跃,即可追上完颜杰律。 康王那边也看出情况有变,却一时又不知发生了何事。倒是汪伯彦反应机警,未等康王下令就叫道:“弓箭手准备!” 但已经来不及了,只见武松再度跃起,已然凌空一刀,劈向完颜杰律。 刀风烈烈,直奔王子后心而来。 箭风霍霍,也直奔武松后心而来。 不是宋军的箭,而是金兵的箭。 武松这一刀必杀完颜杰律。但若是如此,他也再难避开身后来箭。 无奈之下,武松只得在空中拧身急转,挥刀拨掉了来箭。 随着武松落地,飞箭又至,完全不给武松喘息之机。 更糟糕的是,趁着武松拔挡来箭的机会,完颜杰律已策马奔出二三十步开外。眼见金国王子已经脱身,宋军的飞箭也直奔武松而来。 一时间,两边飞箭如连珠一般都射向武松。 武松一边格挡来箭,一边用余光望去,这才发现方才身后来箭是一队金人骑兵所发,而此时这队骑兵也正边射边进,朝自己纵马奔来。 虽说都是金兵装束,但武松认得,这队奔自己而来的金兵皆是一身黑甲,正是金军神箭营的武士。 又是冤家路窄。 说话间,已有两名神箭营武士已冲到跟前,其中一人弃弓不用,挥刀向武松劈来。 “找死!”武松心里暗叫一声,侧身一闪,一招海底捞月,直向马腿削去。 随着战马一声哀啸,这名武士顿时被掀翻在地。 出刀之后的武松并未停手,而是随势一纵,凌空而起,又一刀劈向随后而来的一骑。 这名武士见武松刀势极快,连忙举刀格挡,仓促间,手腕中竟然还暗含变化。只见两刀相接,主名武士吃力不住,直接被震飞落马。 这一刀,二人都知了一惊。 这名武士已看出武松刀势既快又猛,但依然没料到被一刀就劈飞了。 而武松本以为一刀之下,对方不死也残。却未料到,对方居然硬接了自己一刀,虽然被震飞落马,但落地时却是双脚着地。 武松也明白,以此人的身手,绝非之前的神箭营武士可比。 来的这队骑兵的确不是一般的神箭营武士。 就在落马武士稳住身形之后,那被斩了马腿的武士也已起身,二人兵合一处,持刀盯着武松,却未敢再向前。 飞箭已经停了。 但风声却未停。 在一队黑甲骑兵的簇拥下,一条白色的身影纵马奔来。待距离武松二十余步时,这条白影陡然跃起,从马上飞身而下,身姿飘逸,翩翩然落在了距离武松十步开外。 就这份轻功,就足以让武松为之一敬。 见白衣人落地,先前两名武松立即恭身而立,低头施礼道:“师父。” 白衣人微微颔首,算是回礼。 接着他转身面向武松,一拱手:“阁下身手了得,敢问高姓大名。” 武松见此人一身白衣,满头白发,一绺白须, 年约六十开外,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世外高人的样子。 “贫僧就是个出家人。”武松没好气地道,“废话少说,放马过来便是。” 说着,武松索性摘掉了头上的毡帽,把刀一横。 “哦。原来是个和尚。”那白衣老者倒也不恼,依然一脸微笑,“莫非阁下师出少林?” “你这老汉,问这些作甚,少林不少林的,打得赢才算数。”眼见完颜杰律又从自己手口逃走,武松正在气头,这个老头又一顿啰嗦,早已不耐烦。 “阁下倒是个爽快人。”白衣老者依然不急不徐,“好,那老夫就得罪了。” 话音刚落,这老者眼中寒光一闪,突然一跃而起,一掌击来。 武松来也 第102章:云海掌法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旷野之中,一地雪白。 白衣老者这一掌击出,如狂风乍起,卷起满地白雪。 一团雪影呼啸而至,雪借风势,风助雪威。 “好功夫。”武松暗赞一声,却并不闪避,右手刀迎风而去,直取老者手掌。 眼看刀掌相碰,却在将碰未碰之际,擦肩而过。 白衣老者这一掌之力瞬间回旋,而武松手中戒刀更是啸鸣声不绝, 两道劲力在半空中一触而散,却又散而不绝,竟把四周地上的白雪震得飞散起来。 两道身影皆向后一退,而两人脚则出现了一个一丈见方的圆圈,圈内再无白雪。 武松心里暗暗吃惊,心道,此人掌力之猛丝毫不亚于袁淳风,但却更加绵长幽深,看似若有若无,实则虚实不定,暗藏凶险。 白衣老者也暗自惊叹,这和尚的功夫像是出自少林,但刚猛中更见雄浑,似有龙象之力。这中原武林何时又出了如此人物? 能遇到如此对手,武松心里不由杀气顿生,斗志更甚。也不再多想,挺刀再战。 一时间二人闪展腾挪,如双龙入水,在这旷野白原中搅起漫天飞雪。 老者掌风雄浑,却遇坚即化,游刃有余;武松刀风凌厉,却丝滑如水,见缝插针。 旁边的一众黑甲武士只见得刀影闪烁,掌风激荡,却根本看不清二人招法。 而离得更远的康王等人,则只远远见到一团白影飞舞,似有数十人在激斗。 康王原本打算让手下军士出击,趁机杀掉武松,以绝后患。可又担自己这边冲过去,引起金兵误会,只好先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战过六七十个回合,二人犹难分出胜负。 但武松此时已打定了主意。只见他突然变招,脚下玉环步飞旋,瞬间数刀连出,双刀交替,刀势连绵,丝毫没有空隙。 见武松似有搏命之势,老者双掌抱圆,在胸前舞出一团劲风,准备硬接武松刀势。 刀入掌风,内力相较。老者暗运掌力,以一招“云翻雨倾”卷住来刀,挥着又是一招“顺流而下”翻手推出。 这两招正是老者从山中飞瀑中悟出的招数,以掌为水,水无形可化万物,水借势可奔千里。这两招借力打力,随势而发,竟然将武松的戒刀一带,脱手飞出。 但老者未断到,武松刀上的招数不假,却也藏有后招。借着老者甩飞戒刀之势,武松也就势一个转身,回旋一脚踢来。 玉环步接鸳鸯脚,配合天成,浑然一体。 为了甩飞武松手中戒刀,老者的招式和力道已是用到极致,这回旋一脚已是避无可避。 情急之下,老者右掌迎出,掌至半途,突然旋腕变掌侧拔,想要卸掉武松这千钧一脚。 但武松这一脚来势太快,力有万斤,老者这一拔虽已是妙到巅毫,也只是堪堪拔偏了寸余。 这一脚依然奔老者的左肩而来。 戒刀还落地,这一脚已然中的。 老者一声闷哼,趔趄着后退了几步。虽未倒地,但却已是气血翻涌,内息大乱,伤得不轻。 “师父!”身后的两名黑甲武士连忙上前扶住了老者,而其余武士则横刀挡在老者身前,对着武松怒目而视。 老者摆了摆手,示意武士退开。 他强打精神,依然微笑着对武松道:“阁下如此年纪,竟有如此深的修为,老朽甘拜下风。” “老人家如此年纪,还如此了得,贫僧也敬佩得紧。”武松拱手回道。 “老朽对中原武林亦有耳闻,却从来听过阁下之名,不知能否请教?”老者接着道。 “武松!”武松道,“这是贫僧出家前的俗名。” “老朽记下了。”老者满意地点了点头。 一代宗师显然不想自己败在一个无名之辈手中,虽然,武松这个名字他确实没听过。 “敢问老人家尊姓大名?”所谓来不往非礼也,武松随即也问道。 “惭愧惭愧,老朽完颜拓海,乃长白山天池派掌门。” 原来,这白衣老者也是金国王室,乃金国开国皇帝完颜阿骨打的族兄,名唤完颜拓海。 完颜拓海自幼好武,却并不只限弓马。昔日,当完颜阿骨打一箭射出三百余步,被惊为天人时,完颜拓海却手持弯刀与狼群激战,斩杀头狼而归。 年满十八岁之后,完颜拓海闻听中原武功博大精深,随即南下中原游历,遍访名师,对中原武林的功夫多有涉猎。 回到关东之后,一心向武的完颜拓海只身入长白山。数年间,他在山中与鸟禽为伴,与虎豹夺食,饮山泉,食野参,潜心钻研,博采众家所长,又得悟山中飞瀑、云海、霜雪之妙,独创了一套云海掌法。 在长白山中封关修炼二十年后,完颜拓海功成出山,已然是一代宗师,在白山黑水之地再无对手。 开宗立派之后,完颜拓海受大金皇帝之请,收下神箭营中三十六为弟子,传授武功。这三十六名神箭营武士得拓海调教,也自然成为神箭营中的翘楚,平日专职圣驾护卫,从未出过上京。 此番金国大军南征之时,完颜拓海正在长白山中闭关。待他出关之后才知金军已围住了宋京汴梁。 完颜拓海自练成云海掌之后,就一心想到中原来一试身手。在他想来,自己如今这一身武功足以挑战中原各大门派,就算是嵩山少林他也未放在眼里。 得知大军已破汴京之后,完颜拓海也请命南下,带着十二名弟子直奔汴京而来。 可没想到的是,再入中原,第一次和人交手,他就败在了武松这个不知名的和尚之手。这也让完颜拓海锐气受挫,对中原武林不敢再小觑。 可他又何曾知道,他今日所遇到的武松已是中原武林中无敌般的存在。 不过,尽管首战遇挫,但完颜拓海此战也算是救下了自己的皇侄完颜杰律。 以一刀换一脚,武松虽然击退了完颜拓海,但也深对方武功之高,只怕还在静觉、令虚之上,绝不亚于袁淳风。加上他身后一干弟子,武功也是不弱,今日要想击退他们不难,但要想再去杀完颜杰律已是不可能了。 也只能就此作罢。 “老人家得罪了,他日若有机会,再一决高下。”武松拱手道。 “好。阁下若有意,老朽自当奉陪。”完颜拓海回道。 言罢,武松拣起了地上的那把戒刀,还刀入鞘,背于身后,纵身一跃向树林方向奔去。 见武松离去,完颜拓海终于支撑不住,一口鲜血喷出。 他心里明白,方才武松要是趁机冲上来,他身后的这十二名弟怕是阻拦不了。 运功调息了一会儿,完颜拓海的脸色渐渐复原。此时,康王那边,完颜杰律见武松离去,也在一队军士的护卫策马而来。 叔侄相见,自是一番寒暄。 完颜杰律明白,今日倘若不是这位王叔突然杀出,自己怕是已死于武松刀下。 如今见完颜拓海受了伤,也深感不安,连连好言宽慰。 趁着武松和完颜拓海激战之际,王成也带着那百余兵假扮的金兵穿过树林,向南撤去。虽说方才有十余人被神箭营武士射杀,好在大部分人也皆安全逃脱。 那片树林里,只有亥言还在等着武松。 三番五次让完颜杰律从自己手中溜走,武松心里憋闷。到林中见到亥言,也是一时沉默不语。 他知道,这次错过了机会,要再想杀完颜杰律怕是就难上加难了。 “武都头不必自责,这或许皆是天数。”亥言道。 “你是说这金国王子命不该绝?”武松扭头望着亥言道。 “他也不是完颜宗汗,命该不该绝其实也无关大局。”亥言道。 “难道他不该杀吗?”武松拧眉问道。 “你要杀他是为了私仇而国恨?”亥言并未直接回答,却反问道。 “我与他并无私仇,自然是国恨,金贼人人得尔诛之。” “那就是了。”亥言道,“杀他,是因为他是金贼,更因为杀了他,就可以逼康王和金人开战。不是吗?” “是啊!” “既然眼下杀不了他,那不妨换个法子。”亥言那机灵鬼的表情又浮出在脸上,“咱不能总在一棵树上吊死。” “你是说,还有其他法子逼康王开战?”武松问道。 “法子自然是有。” “什么法子?” “武都头,我先来问你,你以为康王为何不敢战?”亥言反问道。 “为何?” “他怕。” “怕甚?” “他怕打不过。”亥言道,“自和金军开战以来,宋军鲜有胜绩,损兵折将,丧民失土,以至如今汴京被围。畏金兵如虎者,又岂止康王一人。” “难道怕就不打了?” “他身为康王,如今又是兵马大元帅,自然是要思前想后,难免畏手畏尾。而且他之前所见的皆是宋军之败,又哪有敢战之心。” “那又当如何?” “如今之计,只有让他明白金军并非不可胜,或许才能让他下定决心。” “你的意思是?” “武都头你忘了,那宗泽副帅已经率军南下。此人是个人物。”亥言道,“而且你那师弟岳飞也在他军中。当然,还有静觉大师他们。” “你是让我前去,助他们一臂之力?” “对啊。”亥言道,“只要助宗泽击破金兵,到时康王自会有敢战之的。” “但康王不战,除了畏惧金兵之外,怕是还有私心吧?”武松道。 “武都头也看出来了?”亥言道 “他那点小算盘,又岂能瞒得了天下所有人!” “所以,这点倒也不妨。”亥言眯着眼睛一笑。 “哦。这又是为何?” “他既有私心,必也要在乎民心。”亥言道,“倘若宗泽可连破金兵,得四方响应,到那时,康王还是按兵不动,举棋不定,怕是就要失去民心。纵有兵马大元帅之位,怕也再难号今天下兵马。” “那汴京之围呢?”武松觉得亥言说得不无道理,但对康王迟迟不肯出兵南下依旧耿耿于怀。 “武都头,你想得未免有些多了。”亥言道,“如今之势,是亡君还是亡国,或许只能选其一了。君亡而国存,则江山还在,万民还可安,若是国亡而君存,又有何意义?” 闻听此言,武松低头不语。 片刻之后,武松抬头道:“此去寻宗帅之前,你得允我一件事?” “喝酒?”亥言问道。 “哈哈,小和尚,你也有猜错之时。”武松不禁乐道。 “那是何事?”亥言故意瞪了武松一眼。 “教我骑马。” “哈哈哈......”亥言一时竟笑得停不下来。 武松来也 第103章:相马之术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青鬃马连尥几下蹶子,武松终于把持不住,被甩了下来。 好在他一身功夫,落马的姿势还算潇洒,但脸色却是很不好看了。 “这畜牲。”武松忍不住骂道。这已经是他第四次被甩下来了。 一旁的亥言极力忍住笑容,“马是一种敏感却又通人性的动物。”亥言道,“它能看出你不会骑马,武都头。” “难道它也欺生?”武松有些不信。 “当然。它能感觉到你心中的惧意。”亥言接着道,“你怕它?” 武松一时无言。 “你老虎都不惧,怕它作甚?”亥言就快忍不住笑了。 “我不是怕它。是怕骑它!”武松有些没好气道。 “你一身功夫,天生神力,只要你不想下来,它奈何不了你的。”亥言道,“相信我。” 武松没说话,突然纵身一跃跳上了马背,双手抓紧了马鞍。那匹青鬃马一惊之下,奋蹄狂奔而去...... 相州的校场不小,这匹青鬃马在场内狂奔了好几圈。坐在马上的武松虽然就像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小舟,但始终没有再落马。 马跑累了,武松却刚刚来了兴致。 好在校场之内,赵不封为武松备了数匹良驹,武松索性又换了一匹,左歪右斜地纵马飞奔,居然也乐此不疲。 累坏了三匹马之后,武松终于有了正常的骑马姿势,而自己也大汗淋漓。 骑马之道,本就是熟能生巧。虽然武松这种办法略显笨拙,但倒也直接。如此接连数日,武松也已经能在马上驾驭自如。 会骑马了,武松也方知骑马之妙。那种驰骋飞奔的感觉,和自己以驭风之力飞驰大为不同,省力自是省力,若有宝马良驹,一日能行数百里更是人力所难及。 见武松已经可以自如地纵马飞驰,亥言也自是高兴。 得知武松二人准备南下去寻宗泽部,赵不封特意在军马中挑选了两马西北蕃马,给二人送了过来。 一共前来的还有越女剑掌门韩岳蓉。 原来,韩岳蓉虽生于江南,但家中世代贩马,她自小就懂相马之术。听说赵不封要为武松二人选马,也就毛遂自荐,揽了这差事。 在宋军军马中,西北蕃马本属上品,而再经韩岳蓉挑选,这两匹马果然是头似剥兔,耳似削竹,胁肋过十,高蹄座,大蹄板,神骏威武。 亥言上前拍了拍马背,满意地点了点头。 “多谢赵大人赠马。”亥言道,“这应该是宋军中一流的战马了。” “小师父不必客气,两匹马而已。”赵不封,“二位此去不辞凶险,本官自当相助。” 说话间,韩岳蓉纵身上了一匹马,一拉缰绳,在校场中奔跑起来。 原来,她前几日因为肩伤未愈,只能在榻上静养,如今箭伤好了,正想活动活动筋骨,见有好马,也一时兴起,策马奔腾。 马已送到,赵不封也转身告辞。 待赵不封走远了,亥言这才盯着马上的韩岳蓉自言自语道:“马是好马,可比那汗血宝马还是要差些。” “你说的是那十八骑金兵的马?”武松问道。 “对啊,尤其是为首的那匹红马,真是难得的良驹......”亥言一边说着,一边眯着眼睛,像是看见了那匹裂风一样。 看着亥言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武松道:“要得此马,其实这也不难啊。” “武都头知道何处有宝马?” “当然。” “何处?” “金营里啊。” “你是说去金营盗马?” “诶,盗马多难听,借,我等去借不就得了。”武松道。 “哈哈哈。对,借马。” 说到盗马,亥言那小脑袋不禁又动了起来。 看着他那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武松知道,这小和尚定是又在憋什么鬼主意了。 “你是又有什么鬼点子了?”武松忍不住问道。 亥言眉毛一挑,“我是在想,既然要去盗马,索性就闹得大些。” “如何叫大?” “把那金营里的战马一锅端了,你觉得如何?” “你是说,把金营的战马全带走?”武松觉得有事大了。 “我是这么想的。”亥言道,“只是若想做成此事却也不易。” 亥言说着,又托住了腮帮子。 “哎,要是柳娘子在就好了。”亥言突然道。 “柳妹子?为何?” “你忘了,柳娘子会兽语,自然也识得马性,惑许有办法。” 亥言如此一说,武松也想起柳如烟能以口哨驱马的本事。 “她如今远在杭州,你想也没用。”武松看了亥言一眼。 “我听闻有一种盗马之术,只要头马一跑,群马就会相随。”亥言道,“但这识得头马的本领才是要害所在。” 亥言说的这相马之术,武松当年也曾听“金毛犬”段景柱说起过。不过当年自己不骑马,对相马之术自然也没甚兴趣。 “你连什么五行之术都会,这相马之术却不会?”武松故意要逗逗亥言。 亥言白了武松一眼,“这世间百术,岂能样样皆通。你不也刚学会骑马吗!” 二人从盗马说起,到斗嘴为止,却并未注意到韩岳蓉遛了两圈,已经策马回转。 “二位师父说的可是识马之术?”韩岳蓉勒住了马头问道。 “韩掌门见笑了。”亥言忙道,“我和师兄就是在瞎琢磨。” “这江湖中确有一门盗马之术,只是一直被视为旁门左道。但其实要识得头马却也不难。”韩岳蓉说着翻身下马,飘然而落。 “哦!”亥言眼前一亮,“莫非韩掌门也会此术。” “奴家家中世代贩马,对这相马之术自是略知一二。”韩岳蓉道,“只是这相马有迹可循,但识头马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韩掌门的意思是?” “这么说吧。马其实和人一样,谁厉害就服谁。”韩岳蓉道,“马中之王自然就是头马!” 亥言听得频频点头,面露喜色。 “原来韩掌门不仅剑法了得,还是这识马之术。”亥言道,“真是难得、难得。” 亥言原本想说的是“真是天助我也”,但想到韩岳蓉箭伤刚愈,又有些不好意思。 韩岳蓉也看出了亥言的心思,微微一笑道:“二位若不嫌弃奴家武功不济,愿同二位前去,闹他个天翻地覆。” “韩掌门可知此去凶险?”武松在一旁道 “诶,大师此言不妥,奴家虽是女流之辈,但也知守家卫国,此时又岂能置身事外。”韩岳蓉道,“再说,我所带弟子已尽丧金人之手,此仇不报,我有何颜面再面对本门列祖列宗。” “韩掌门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贫僧佩服。”武松深深一揖。 “大师客气了,能和大师共闯金营,也是奴家之幸。”韩岳蓉忙拱手回礼。 “好了,好了。”亥言道,“如今万事俱备,就还差一件事了。” “还差何事?”武松问道。 “还要去问赵大人要匹好马啊。”亥言扮了鬼脸,转身去牵了一匹马,先往校场外走去。 “这小鬼和尚。”武松心里道。 而韩岳蓉也是莞尔一笑。 三人主意已定,便一同回到赵不封府中。听完了三人之意,赵不封自然又让韩岳蓉自去挑了一匹好马。 听说韩岳蓉要随武松二人前去盗马,五毒教掌普鸣凤也有了同去之意。不过,赵不封却有些依依不舍。 原来,普鸣凤善于用毒,也精于医术,尤其对刀枪此类的外伤颇为擅长。前几日,那百余名假扮金兵的军士之中,多有身带箭伤而回,经普鸣凤医治之后,恢复之快,远胜军中的军医之术。 这也让赵不封大喜过望,遂有意将普鸣凤留在军中。因为他知道,他这座孤城迟早和金军要有一战,能有普鸣凤相助,至少如同多了数百能战之兵。 当然,赵不封也有私心。原来,赵不封虽已年过而立之年,却至今未娶。而在这月余之中,他和普鸣凤相处之日不少,对这位来自黔南之地的苗家女子渐生情愫,好感日增。 身为宗室子弟,赵不封平日里见过的大家闺秀,娇娘媚女不少,但却对普鸣凤这般英姿飒爽的女侠一见倾心。所以才动了挽留之意。 赵不封欲留下普鸣凤作医官,这也算是个不错的理由。普鸣凤也早已看出赵不封于她有意,只是碍于女人家面子,也不便挑明。而见看韩岳蓉要走,自己再孤身留在赵不封这里也怕招人闲话,这才提出要随三人同去。 亥言是如何机灵之人,从赵不封看普鸣凤的眼神,他也已经猜出了七八分。所以,这解围之事自然还得他来。 “普教主,小僧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亥言道。 “小师父有话直管说,都江湖之人,无妨。”普鸣凤道。 “这其一,普教主既然精通医术,留在相州自然也是好事。”亥言道,“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而如今这乱世之中,杀人易,救人却难。普教主若能救得众多军士的性命,也是莫大的功德。” 赵不封听得频频点头,而普鸣凤也是暗自称是。 “这其二,我等此去只为搅乱金营,不在人多,只在出奇不意。再则,普教主留在此处,我等也有了退守回旋之地,岂不是更好?” 亥言说完,众人都觉得颇有道理。普鸣凤也不再坚持,顺水推舟决定留下。 临别之际,普鸣凤将两个药瓶交给了韩岳蓉,并嘱咐道:“好妹子,这白瓶之中是我独门所制的金创药,一切刀器之伤皆可用。这黑瓶之中则是玉露丹,乃是本门解毒之药,天下一般的毒药皆可解之。若是中了如鹤顶红这般的剧毒,马上服下此丹亦可压制其毒性,只要七日之内来我这里,可保无虞。” “妹子我记下了。”韩岳蓉接过药瓶,也随势握住了普鸣凤的手,“姐姐你也多保重,咱们后会期。” 就此,三人纵身上马,策马而去。行出十余步,亥言突然高声叫道:“赵大人,好好照顾普教主!” 言罢,亥言一阵偷笑,扬鞭打马,独自狂奔而去。 ...... 出了相州,三人一路向南。延途之上,听闻宗泽已率军直奔黄河边的滑州而去。正好在三人去汴京的路上。 “二位大师。我等是直趋汴京,还是先去和宗帅会合?”韩岳蓉问道。 “若小僧没猜错,宗帅此行,定是奔着黄河渡口而去,意图占据要津,以切断金军北归之路。”亥言道,“我等三人,于大军作战于事无补,倒是若能盗马成功,让那金军缺了军马,则正好可助宗帅一臂之力。” 韩岳蓉点头称是,“好,那就直奔金营,让那什么铁浮屠成为没马的铁疙瘩。” 武松来也 第104章:金营盗马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西北蕃马虽比不上汗血宝马,但在战马中也是耐力十足,武松三人向南急驰了两日一夜,已是距离汴京不足二十里。 举目远眺,已经能隐约看见金军连绵的营帐,黑旗招展,一眼根本望不到头。 眼见天色尚未黑尽,武松三人先寻了一处树林,吃了些干粮,稍作歇息。 “一会儿我先去探探营,摸清金营的马棚所在,然后再按图索骥,闹他个人仰马翻。”亥言一边吃着囊饼,一边道。 武松点了点头,“别忘了寻那汗血宝马。” “这个自然,擒贼擒王,盗马自然要盗好马。”亥言又胡乱塞了两口,站起身来,“我去了。” 言罢,亥言一遛小跑,瞬间消失在渐暗的夜色里。 韩岳蓉一脸不解地看着武松,却又不知该如何问起。 “哦。韩掌门莫惊。”武松连忙道,“你有所不知,我这小师弟虽不会什么拳脚功夫,却自幼习得独门轻功,可以落地无声,踏雪无痕,堪称世上难有。所以,打探消息本事天下也无人可及。” 言罢,武松心里也道,自己这编瞎话的功夫也是真是见涨,说了如此一大堆,也是脸不红心不跳。 听武松如此一说,韩岳蓉倒也信了。这也难怪,武松的功夫在她看来已是这世间少有,作为武松的师弟,这小和尚会这绝世的轻功也算不上奇怪。 不过武松还是有些心虚,接着补了一句:“方才他一路奔去,韩掌门可曾听见脚步声?” “好像真没听见。”韩岳蓉一想,方才还确是没注意到此事。 “那就是了,落地无声。”武松道,“韩掌门放心,金兵发现不了他。” 转眼间,天色已黑尽,四周一片寂静,静得马匹在原地挪一下步子,也能清晰地听到马蹄着地的声音。 还有其它马蹄声。 其实,武松早就发现了有马奔来,不过他知道这马是朝自己方向奔来,也就暂时未动。 果然,不一会儿,马蹄声渐近。不是一骑,而是两骑奔来。 韩岳蓉也发现了有马奔来,刚想拔剑,却只见武松已飞身而起。 她扭身一看,只见武松一起一落,两纵之后,只听到两声闷哼,马蹄声戛然而至。 以极快地手法解决了这两名金兵之后,武松顺便搜了搜二人身上,除了各带了一枚铁制的令牌之外,并无其他要紧之物。看样子应该是两名刚出营哨探的斥候。 这两名斥候也算来得是时候,虽然身上没带什么机要之物,但这两身金兵的衣服正好派上用场。 约摸一柱香的功夫,亥言回来了。 见武松二人已经换上了金兵的衣服,亥言不由一笑,“若是在白日,你二位怕是混不入金营。” 武松和韩岳蓉相视一看,也不免笑了。原来,那两个金兵的衣服穿在身上,武松的太短,完全遮不住肚子,而韩岳蓉的则太大,活像是穿了戏袍。 亥言带回来的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 好消息是,许是因为宋帝已经投降的缘故,金营之内皆是人解甲,马卸鞍,戒备松懈。而且马匹都大多集中在一处喂养,一处马棚就有数百之多。 坏消息则是,汗血宝马却没和其它战马在一起,而是单独拴在一处靠近中军大帐的位置。 “这马果然是金人的宝贝。”武松不由眉头一皱,“这就是那什么,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吗?” “也未必。”亥言道。 “有甚法子你就快些说出来。”武松瞪了亥言一眼。 “如今之计,需兵分两路。” “如何兵分两路?” “你和韩掌门去那大马棚,我则去盗汗血宝马。如此可鱼和熊掌兼得。” 说着,亥言从怀中掏出了一片白布,上面已简要地画了一幅金营的舆图。 “此处是距离营门最近的一个马棚。”亥言指着舆图道,“你和韩掌门可先在此埋伏。等我到了中军大帐,但见信号,再一起动手。” “以何为号?”武松接着问道。 “大火。” “大火?” “对,盗马之前先来个声东击西。”亥言一边说着,一边指着舆图上东北角一处标记,“此处是金人粮草所在,我先给他们放把火。” “好!”韩岳蓉也不禁赞道,“一旦火起,金营自会大乱。” “这就叫趁火打劫。”武松看了一眼亥言,“在那相州州衙的火没放成,这回你终于如愿了。” “对,但见火起,一起动手,我只需盗得三匹汗血宝马即可。待你二人得手,再一同从南边营门撤出。”亥言接着道,“我查看过,那处马棚距此门不过一里,营门值守的金营不过百余人,以师兄之能应该不难应付。” “只要三匹汗血宝马?”武松问道,“为何不把汗血宝马全带走?” “韩掌门,你来告诉他。”亥言小脸一仰。 韩岳蓉也笑了,“大师有所不知,这汗血宝马虽是难得的神驹,可飞驰如电,但却有一致命的软肋,不能负重物,所以金人的铁骑所用之马并非此马,而是契丹马。” “原来如此,那三匹就好。”武松总算明白了,“我等皆无披甲的习惯,正好可乘此马。” 三人又看着舆图,确认了马棚、营门、粮草等位置,布置妥当。 不过此刻天色刚黑,亥言觉得还时机未到,三人就原地休息。按亥言的说法,金人好饮,如今战事不起,金人定会在夜里喝酒作乐,等他们喝得差不多了再动手不迟。 夜色里,三人席地而坐。因为怕暴露行踪,也未升火,一阵寒风吹过,寒意更甚。 “韩掌门生在江南,怕是不习惯这寒冬之地吧?”亥言问道。 “不怕小师父取笑,的确是有些寒冷。”韩岳蓉不由裹紧了衣服,“若不是金贼南犯,奴家怕是也不会踏足这北地。” “是啊,若不是金贼犯我疆土,谁又想背井离乡,千里赴戎机呢。”亥言叹道,“难为韩掌门了。” “诶,两位师父不也是辞了佛门清静之地,在这乱世中杀敌报国吗?”韩岳蓉道,“奴家虽是小女子,但自幼也曾读过些书,国破家亦亡的道理还是懂的。” “韩掌门误会了。”亥言忙道,“小僧只是感叹,江湖儿女尚知此理,但那些为官为君者却只顾私利,而弃黎民不顾,真是愧对读书人三个字。” “管那些鸟人作甚。”武松接过话来,“我等直管凭心而为,尽力杀贼就是了。” “对,大师所言也正是奴家所想。”韩岳蓉道,“我等习武之人,除暴安良乃是本份所在,保家卫国自是义不容辞,一切但求无愧于心。” 亥言不再说话。 夜色里,他抬眼望去,只见黑云压顶,正如此时的心境。 眼看亥时已过,金营灯火渐稀,三人起身依计而行。 武松和韩岳蓉扮作金军斥候,从大营南面的营门而入,倒也一切顺利。经过营门时,武松特意看了一眼把守的金兵,果然只有百余人,且大多懒散,明显松于戒备。 按亥言舆图所示,武松和韩岳蓉很快就寻到了马棚,棚内果然聚集了数百匹战马。而值守的金兵却不多,只有几名马夫和军士。 韩岳蓉趁着夜色摸进马棚,武松则在栅栏边伏下。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韩兵蓉从马群中回来了。她冲武松点了点头,武松明白她定是已寻到了头马。只待亥言那边火起,即可动手。 不过,眼看已经过一柱香的功夫,却依然未见动静。 “莫不是小师父那边出了什么意外?”韩岳蓉道,显然是有些急了。 “不会。”武松道,“他一向行事机警,再说,若是有意外,也不会一点动静也没有。” 武松心里明白,以亥言之能,金兵奈何不了他。但以他的脚程,也不应该耗费如此长的时间。唯一的可能就是遇到了什么事。 正在二人犹豫之时,大营东北角火光窜起,顿时引得一阵大乱。 见到大火冲天,武松二人知道亥言已经得手。韩岳蓉随即跃入马群,不一会儿,只见她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之上,直奔栅栏口而来。 武松打开了栅栏,随着韩岳蓉纵马冲出,身后的马群也尾随着一拥而出。 一时间,群马奋蹄,跟着韩岳蓉所乘的头马向营门口奔去。 马群一路飞奔,延途遇上不少正欲去救火的金兵。但金兵只见群马奔驰,却不见有人驱驰,以为是马群是被大火所惊。 原来,韩岳蓉自小就会骑马,骑术了得。她只是施展了一个镫里藏身,就隐身于马群之中,带着头马狂奔而去。 待马群奔至营门口,门前的金兵刚想关闭寨门,挡住马群。只见武松已飞身杀到,刀光阵阵,瞬间就砍翻了门口的几名守军。 寨门大开,数百匹战马一拥而去,如洪流滚滚,余下的金兵就是想拦也拦不住了。 就在群马奔腾之际,亥言也到了。 只见他骑着一匹,手里还拉着另外两条缰绳,一人三马从营中奔出。 武松远远就看见了亥言,见亥言纵马奔来,武松纵身一跃,挥刀砍翻了几名上前阻拦的金兵,随后就势跳上了一匹汗血宝马,接过亥言手中的缰绳。 二人紧跟着马群冲出了金营。 汗血宝马果然是非同凡响,片刻之间,武松二人已经追上了头马,和韩岳蓉兵合一处,领着马群继续向北急驰。 一口气跑出十余里之后,三人这才停了下来。待回身查看,跟着头马冲出金营的战马足足有六七百匹,黑压压的一大片。 望着远处犹是火光冲天的金营,武松笑道:“今夜这勾当收获不小啊,这金贼怕是睡不着觉了。” “不止这些,还有意外收获。”亥言有些神秘地道。 “还有收获?” 亥言点了点头。 原来亥言潜至中军大帐,原本只是想盗几匹汗血宝马。未曾想,却意外撞见了完颜宗汗正走进大帐。 这完颜宗汗本该在城南青城的金营中,此时却出现在了城北,亥言顿时觉得其中大有文章。 亥言随即伏于大帐之外,果然听到了完颜宗汗和完颜宗望两位金帅的密谈。 不过,这个意外得到的消息,却不是什么好消息:金人准备让官家赵檀再度来金营,并趁机废帝另立。 武松来也 第105章:一箭重逢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火烧了金营的粮草,还带出了数百匹战马,这本该是一个好好庆祝的夜晚。 但这条意外得知的消息不仅很扫兴,也打乱了众人之前的计划。 原本在劫得战马之后,三人就准备带着马匹去投宗泽。但眼下他们却面临着一个问题:要不要把金人欲废黜宋帝的消息通知官家。 “管那狗皇帝作甚,一个屈膝投降之人还有何颜面为君?”武松显然不想再管此事。 “那你可知道金人为何还要废了他?”亥言道。 “为何?” “就是因为他不适合作金人的傀儡。” “傀儡?” “对。”亥言道,“金人南犯,若是为了灭宋,只是以蛇吞象,有心无力。所以抢够金银土地,还是要走的,但走之前,金人需要扶持一个傀儡,名为宋君,实为金奴。” “那官家已降,又与奴臣何异?” “你小瞧了官家了。”亥言道,“他再无胆识,再昏庸,也终究是泱泱一国之主。所以,金兵一退,他必反。” “必反?” “对,即使官家不敢反,群臣和百姓也会逼他反。他若不反,则会失尽天下民心,民心一失,则帝位不安。” 亥言接着道:“即使如你所想,他是个无胆鼠辈,也还可以效他老爹之法,南逃。” “所以金人也知道他必反?” “金人自然知道,而且金人还知道,凡赵氏一脉皆不适合当这个傀儡。” “哼。原来作奴才也不配。”武松不由道。 “小师父所言不无道理。”韩岳蓉此时也道,“但难道官家不明白吗?” “官家自然也明白,但如今他恐怕宁愿相信金人,也不愿相信自己的臣子了。”亥言道。 “相信金人?” “对。他相信只要满足金人的要求,金人自会退兵,他还可以当他的皇帝。”亥言,“毕竟半壁江山犹在,金人一时也无力染指。” “所以他宁肯冒险去做个臣奴,也不愿据城一战?”韩岳蓉道。 “康王如今手握重兵,尚且对金兵避之不及,官家已身陷重围,又何来敢战之胆。”亥言也叹了一口气。 “真是一窝鼠辈!”武松恨恨骂道。 “那我等眼下该如何?”说了半天,韩岳蓉也没明白亥言究竟何意。 “但尽人事,唯听天命。”亥言道,“我去何大人处走一遭,将金人所谋告之,至于他能否说助官家,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小师父要独自前去!”韩岳蓉眉头一蹙。 “对。我等还是兵分两路。”亥言道,“小僧去通知何大人。韩掌门与师兄带着马匹去投宗大人,此事也耽误不得。” 武松看了亥言一眼,知道他意已决,也不再阻拦。“韩掌门放心,我小师弟自有过人之处,不会有事的。” 就此,三人分头而行。武松和韩岳蓉引着马群一路向北,直奔滑州黄河渡口而去。而亥言则弃马步行,返回汴京。 此去滑州不过百余里,武松和韩岳蓉星夜兼程,一日功夫也就到了。 但问题是,滑州在黄河以北,一条大河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虽说此时的黄河已经封冻,但冰层薄厚不一,冰上可过车马的河段沿岸皆有金军重兵把守,要想带着数百匹马过河实无可能。 眼见距离黄河岸边已不足三里,武松二人先将马群引到一处树林。 此时已是午后,阳光正好。奔了一夜半日的马匹也累了,正好可以在林间啃食些野草充饥。而武松二人则商量该如何过河。 倘若弃掉马匹,寻一处渡河也不难,但这数百匹良驹却着实让二人不舍。若是要绕开金兵防线,则需要向一路向西,而且也根本不知道何处才能绕开金兵防线。 最终二人决定,韩岳蓉留下来照看马匹,而武松则先行过河,待寻到宗帅所部之后,再做定夺。 二人也约定,无论寻到宗帅与否,武松第二日午时之前必定返回。 对于武松而言,封冻的黄河也正好让他施展凌波而渡的驭风之力。他寻到一处金兵防线的空隙,踏冰飞跃而去,几番起落已是到了对岸。 按亥言所言,宗泽进兵到此,必是为袭击金军在黄河的防线而来,既然有金军布防,那宗泽所部也必在附近。 武松过河之后,一路北行了六七里,却依然未见宋军踪迹。 但以武松听息辨人之能,他很快发现一里之内有兵卒。 究竟是金军还是宋军,他还不知道,但他知道有数百之众。而且似有马蹄声,却又似隐似现。 武松随即寻了一外土丘,隐身于后,静待着这队人马现身。 人马渐近,隐约已能看见旗号,乃是一队宋军。 武松心下暗喜,刚想现身,忽然一声弓弦作响,一支利箭破空直奔自己而来。 武松心下奇怪,也不敢怠慢,先侧身避开来箭,随即飞身跃出,并高呼道:“且慢动手!” 武松跃出土丘,往对面望去,这才发现,距离远处宋军还足有二百步开外。 是何人竟有如此箭法?武松心里暗道,难道是...... “师兄!”远处传来的喊道也证实了武松的猜测,发箭之人正是岳飞。 也难怪,岳飞一身戎装,混在众军士中,武松也一时难以认出。但武松一声大喊跃出之时,岳飞却已认出了武松。 二人未曾想竟在此重逢,一时也惊喜万分。 “岳兄弟,你这一箭好生厉害,莫非你有千里眼不成?”武松问道。 “师兄许是大意了,你虽藏于土丘之后,却露出斗笠。”岳飞笑着道,“小弟误以为是名金兵探子,这才发箭。” “哈哈哈,若真是个金兵探子,怕是已丧命于你箭下了。” “是啊,不是小弟夸口,这世上能射开我这一箭的,除了师兄你,怕也是没几人了。” 武松明白,岳飞所言的确不假,纵是在二百步外开,方才那一箭也力道十足,直奔自己眉心而来。 二人闲话叙完,也进入了正题。 原来,宗泽率军离了相州之后,即令刘浩率部直奔滑州而来,意在伺机袭击黄河渡的金兵,切断金军北归之路。 岳飞今日则是率三百骑兵前出侦察,来探一探金军防线的虚实。 听武松说了劫得金营军马一事,岳飞也是心里一动。对于眼下的宋军而言,这数百匹战马可是一大笔财富。 岳飞思量了片刻,问武松道:“师兄过河时,可知金军最近的据点在何处?” “顺此一路往南,沿河岸向西不到二里,就有一处金营。”武松回道。 岳飞点了点头,似乎心里已有主意。他随手找了根一根树枝和几个石块,在地上划了几道。随后向身后喊道:“王贵兄弟过来。” 一名顶盔贯甲的年轻人应声前来,正是和岳飞一同投军的结拜兄弟王贵。 “据方才探马来报,沿河岸往东六七里处还有金兵的一个据点。和师兄所说的据点相距大约十里。”岳飞一边摆弄着石头,一边道,“两个据点之间,正好有一处山岭,虽然不大,但据探马所言,伏下二三百骑足矣。所以我的计划是。” 说到此处,岳飞看了看王贵,接着道:“王贵兄弟,你带五十人马,多带弓箭和火油,奔袭此处。”说着,岳飞手指着最东面的据点,“切记,是佯攻,只要放火呐喊,造足声势即可。” “得令!” “其余人随我在此设伏,只待西边金兵来援路经此地,就截杀之。”岳飞圈住了那个代表山岭的石头。 “师兄但见金兵出援,便可率人从这个据点引马杀过河来。”岳飞对着武松道。 “率人?”武松有些不解。 “对,而且皆是师兄的老朋友。”岳飞笑道。 说话间,从队伍后面走来了一群人,正是静觉、令虚等诸位掌门。 原来,岳飞率军先出侦察,群雄也请命相随。岳飞知道他们个个身怀绝技,正好可用其所长,所以就带上了众人。 方才群雄是负责为这队人马断后,归队之后也才知道遇上了武松。 和众人相见,武松自是又一番惊喜。 听了岳飞之计,令虚也捻着胡须道:“岳将军这声东击西,围点打援之计甚妙!” 不过,此时岳飞麾下一名校尉却忍不住道:“ “可是,我部只有区区不足三百人,伏击金兵是否有些......” 闻听此言,岳飞并未发怒,反而笑道:“那我且问你,金兵可知我有多少人马?” “并不知。” “我再问你,待天色黑尽,金兵可能看出我有多少人马?” “不能......” “我还问你,既然金人铁骑过千,就敢冲击我数万军阵,我宋军健儿为何就不敢以寡击众?” 言罢,岳飞回身对着身后的将士高喊道:“尔等可敢随我杀贼?” “杀!”一时喊声震天。 “好!”岳飞喝道,“今日之战,我等不论上下,皆为兄弟,同仇敌忾,誓破金贼。若我岳飞畏缩不前,尔等皆可斩之。” 岳飞一阵高喊之下,麾下众将士已是血气上涌,群情激奋。 武松在一旁看着,心里道,若是宋军中多几位如岳飞般的人物,又何至于此?若是汴京城里的那位有岳飞一半的胆气,又何至于此? 武松来也 第106章:铁马冰河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韩岳蓉没想到武松这么快就回来了。和武松一起回来的还有令虚道长。 在诸位掌门中,也只有令虚的轻功可以借薄冰飞渡黄河。不过在看目睹了武松过河的方式之后,令虚也是自叹不如,大赞后生了得。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武松和令虚沿着河岸向东先行,韩岳蓉则引着马群远远地跟着后面。 不远处,已能看见金营灯火闪烁。 从营帐的数量看,此处据点应驻扎了整整一营金兵,若是算上对岸的,应该有千人之众。 倘若此处据点的金兵悉数出援,那岳飞要面对的可能会有三四倍于己的敌人。 想到此,武松也不由为小兄弟捏了一把汗。 “尊驾是在担心岳将军吧?”令虚似乎看出了武松的心事,低声道。 武松默默地点了点头。 “尊贺不必多虑,以岳将军的手段,他决不打无准备之仗,敢伏击金兵,他必有胜算。”令虚道。 为了让武松放心,令虚接着道:“数日前在侍御林,也是这三百骑,在岳将军率领下突袭了一支过千人的金军,斩首数百而回。岳将军得以官升承义郎,军心大振。” “哦,他升官了?”武松也没想到,仅仅只是数日,岳飞就立下战功。 “尊驾莫看他年纪轻轻,行军打仗却是足智多谋,是个不可多得的帅长。”令虚道,“他日必成一代名将。” 武松知道令虚不怎么爱夸人,但此时却对岳飞夸个不停,想来这个小兄弟果然是人中龙凤,不世之才。 眼见天色尽黑,东面忽然隐隐泛起了火光。接着烽烟升起,即使相隔十里也清晰可见。 对岸的金营开起骚动起来,紧接着南岸的金营也人叫马嘶,金兵纷纷冲出营帐,向对岸集结。 武松和令虚知道,定是王贵那边已经得手了。 转眼间,两岸的金兵集结完毕,一路向东奔去,留在据点驻守的只剩下了一二百人。 这点金兵,武松完全不放在眼里。 待东援的金兵完全消失在夜色,武松和令虚飞身而起,直扑金营。 夜色里,二人一前一后,如急驰的虎豹,转眼闻就扑到了岸边。 驻守的金兵尚未反应过来,就有数人被斩杀。 武松和令虚知道此战在于速决,以便让身后的韩岳蓉引着马群渡过黄河,所以二人出手皆狠辣无比。 只见二人一左一右,刀剑翻飞,挡者披靡。留守的金兵皆未披重甲,只着皮甲,又何如何能扺挡得住二人。一时间,已有数十名金兵名丧刀下。 见武松二人杀开一条血路,韩岳蓉也引着马群冲到了岸边。 临行之前,武松曾对她叮嘱过,让她直管引马过河,不必恋战。所以韩岳蓉依旧骑在那匹头马之上,策马踏上了封冻的河面。 为了便于两岸通行,金兵已用茅草在冰面上铺出了一条通道,防止人马在冰面上打滑。此时,韩岳蓉正好引着马群从通道一路奔向对岸。 夜色里,马群冲来似千军齐出,金兵也一时搞不清状况。加之武松二人已是让他们疲于招架,哪里还能阻挡这滚滚洪流。 此处河段不过百丈余宽,不消多时,韩岳蓉已经引着马群冲到了对岸。而此时,静觉等人也已杀散了金兵,正好按应马群上岸。 六七百匹骏马就这样奔过了黄河。 一直等着最后一匹马踏上冰面,武松和令虚才随着马群奔向对岸。 对河之后,群雄和韩岳蓉引着马群一路向北,而武松和令虚则依旧留在队尾断后。 待奔出三四里地,见身后已无追兵,武松飞奔到队前,寻到了一匹汗血宝马。 “各位带马群先行一步,贫僧去接应一下岳兄弟。”武松翻身跃上了这匹汗血宝马,对群雄拱手道。 众人知道他武功了得,而令虚也知道他依然在挂念岳飞,所以也不阻拦。 “尊驾直管前去,我等在约定之地静候佳音。”静觉大师道。 武松点了点头,一勒马缰,纵马向东奔去。 汗血宝马神速异常,五六里地转眼即至。待武松已能看见人影时,只听得杀声阵阵,两军犹在酣战。 他一按崩簧,只抽出了一把刀,左手依然抓紧了缰绳。这也是他第一次在马上作战,武松知道自己骑术不精,也不敢太托大。 夜色中,武松一时也看不清岳飞在何处,索性直奔着人多处杀去。 金兵遇伏,本已是措手不及,先是被一阵弓弩射倒一片,接着又被宋军骑兵来回冲杀一阵,又倒下无数。一时间,根本不知究竟有多少宋军。 眼见刚刚稳住阵脚,却又见一骑黑影纵马冲来,瞬间又有三四名金军骑兵被砍翻落马。 金军皆是久经战阵,却还从未见过这样的骑兵。 不仅马未披甲,马上的大汉也片甲未着。而手中既不是长枪、大斧,也非锏、鞭、锤此类的重器,只是一把单刀。 但此人坐下的马快,手中的刀更快,手起刀落之间,快如闪电,却又刀刀见血。金兵身上的重甲好似纸糊一般。 “师兄好手段!”武松如神兵天降,不仅吓坏了金兵,也吸引了宋军的注意。岳飞也看见了他。 见武松如此神勇,岳飞也是豪气顿升,一挺长枪杀进了敌群。 听到岳飞的喊声,武松也知道自己杀对了地方,手中戒刀更加出手如风。 一骑一刀,马快刀重,如饿虎入林,刀光如同在金人铁骑间纵情起舞,却是死亡之舞。 一骑一枪,大开大阖,似蛟龙入海,枪刃如柳叶划破寒风,却是浴血生寒...... 二人与其说是在杀敌,倒不如说是在较技。 可怜那一群金兵,他们自南犯以来,何曾见过如此骁勇的宋将,纵是舍命死战,也只是平添了二人刀枪下一个亡魂而已。 二人杀得性起,如入无人之境。那二百多宋军也个个奋勇争先,纵马来回冲杀,金兵完全被冲散,溃不成军。 阵脚大乱的金兵见败势已定,也四散奔逃。有人往西退去,有人则直接逃向了河边,一名领头金将拔转马头,准备奔东面的据点而去。 眼看这名金将已奔出百步开外,只见岳飞张弓搭箭,黑夜之中循着马蹄声响,一箭射出,例无虚发,射杀了这队金军中的最后一名骑兵。 也就是半柱香的功夫,这场伏击战落幕。 待清点战场,竟然斩杀了近六百名金兵,而宋军除了有近百人挂彩之外,只有二十余人战死。 如此悬殊的战绩,在宋金之战中并不鲜见,但以往皆是金军以寡击众,还能胜出。但今日一战却大不一样。 杀声渐息,风声在耳。一众宋军立在黄河岸边,鲜血染征袍,寒光照铁衣。 他们当中的不少人都和金兵有过交锋,却少有胜绩,以至见了金兵,未战已有三分怯。 直到遇上了岳飞,他们才发现,金兵并不可怕,自己狠起来,金兵也会胆寒。 宋军得胜而归,一路并未停歇,直到在约定的地点和众掌门会合。而此时,王贵也率军返回,五十人皆毫发无伤。 众人随即兵合一处,一路向北往刘浩大军的营寨而去。 武松和岳飞并驾走在队前,一边走,一边说着分手后彼此的经历,也一时感慨颇多。 岳飞一边说着,一边不时仔细打量着武松坐下的这匹汗血宝马,露出羡慕的表情。 “师兄所乘应当就是汗血宝马了吧?”岳飞道。 发现岳飞看马的眼神泛着光,武松不由一笑,“岳兄弟看来也是爱马之人。” “冲锋陷阵,若有宝马良驹就可如虎添翼,自然是求之不得。”岳飞道。 “只可惜。”武松拍了拍坐下马的马脖子。 “师兄因何可惜?” “若不是这汗血宝马不堪负重,倒是可赠与岳兄弟,随你征战沙场。” “小弟对此也曾有所耳闻。”岳飞道,“原来果真如此。” 看着岳飞有些失望的表情,武松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随即道:“岳兄弟莫急。” 说着武松拨转马头向后奔去,不一会儿,他已带领着韩岳蓉策马而来。 “岳兄弟,这位韩掌门自小就习得相马之术,此番能在金营盗走这数百匹马,正是靠韩掌门所能,让她帮你挑一匹好马应该不难。” 闻听此言,岳飞立即在马上拱手道:“韩掌门真是立下奇功一件,在下十分佩服。那就有劳韩掌门了。” “岳将军不必客气,况且这也费不了什么事。”说着韩岳蓉微微一笑,“岳将军不妨看看奴家坐下这匹马如何?” 韩岳蓉这么一说,岳飞也不由仔细打量了这匹暗红色的马。一看之下,果然神骏非凡,气宇轩昂,绝非一般马可比。 “果然是好马!”岳飞道,“只是在下怎可夺人所爱?” “诶,岳将军误会了。”韩岳蓉道,“我骑它只是为引群马相随,绝无据为己有之意。” “此马是匹头马?”岳飞问道。 “正是。头马可统帅马群,将军能率众军,头马配将军,岂不正好。”说着,韩岳蓉扭头对武松道,“奴家说的可对,大师?” “太对了!”武松道,“这马就是为你而来的。岳兄弟就不必客气了。” 见岳飞还有些犹豫,韩岳蓉道:“不如这样,这头马非寻常之马,自有一股傲气,一般人也骑它不得。到了营地,岳将军可以先试一试,它服不服你,一切皆看天意。你看如何?” 明知韩岳蓉此言中有激将之意,岳飞也按耐不住好强之心,应道:“好,就依韩掌门之言。” 武松来也 第107章:背嵬之名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岳飞的手抚摸着马的额头,从上而下,缓慢却有力。接着他又侧身抚摸着它的脖颈,依旧是自上而下,顺着毛。 这匹暗红色的头马并没有拒绝,只是甩了甩马头,似乎有些焦躁,却又舍不得岳飞的抚摸。 岳飞看了看它的耳朵,两只如柳叶段的马耳不住地向脑后倒去。他随即发现,它的尾巴也在不停地胡乱甩着。 “它是不是饿了。”岳飞扭头问韩岳蓉道。 “岳将军好眼力。”韩岳蓉道,“自金营出来,它就未吃过东西,其它马吃野草时,此马却一草未食。” “来人,快取些草料来。”岳飞吩咐道。 草料取来了,这匹马嗅了嗅,却又抬起了头,依旧甩着它的尾巴。 “难道它不饿?”一旁的武松眉头一皱。 “它不是不饿,而是嫌弃草料不精。”韩岳蓉微微一笑。 “好马!”岳飞也笑了,“来人,取些豆料来,还有,给我找些蜂蜜来。” 果然,等军士取来了豆料,这马终于低下了它那高昂的头颅,愉快地吃了起来。 岳飞则将蜂蜜倒在手中,让马儿在自己手中尽情舔食。 吃饱了,马儿的尾巴也不甩了,而是用马头不停地拱蹭着岳飞,像个撒娇的孩子。 “嗯,这回我看明白了,这马是岳兄弟的了。”武松乐道。 一旁的韩岳蓉也微笑着,“岳将军果然是位识马爱马之人,这匹马是遇见明主了。” 岳飞道:“昔日汉伏波将军曾云,行天莫如龙,行地莫如马。马者,甲兵之本,国之大用。我等行伍之人,又时逢乱世,爱马当是本份。” “可贫僧还有一事不明,这挑食的马就是好马?”武松又问道。 “师兄有所不知。”岳飞一边抚摸着马头,一边道,“这马和人一样,却又不一样。” “何解?” “这好马和好人一样,有好身手也要有好品格,此谓之德。”岳飞道,“但马乃牲畜,其德就在于食,挑食对马而言,就是它的德性。也只有食不厌精的马才能行千里而不知疲,经百战而不辍。” 韩岳蓉听得频频点头,武松却是若有所思。 “岳将军真是高论!”一旁的令虚也赞道,“所谓好马遇良将,将军即得此马,应该给它取个名字才好。” 令虚此言,众人皆觉得有道理,如此宝马良驹是该有个名字。 岳飞一边抚摸着马脖子,一边思索着。 片刻之后,岳飞道:“昔日周穆王曾有八骏,首名曰:绝地。意为足不践土。而此马原是金人所有,今日却为我所用,我看就叫绝虏吧。” “好名字。”令虚率先赞道,“这名字既含弃暗投明之意,亦有驱除鞑虏之决心。好!” 此时,绝虏仿佛也知道自己得了名字一般,突然仰起脖子嘶叫了一声。 “果真是个神物!”识马无数的韩岳蓉心里暗道。 绝虏有了归宿,那随它一路而来群马也有了安排。 在得知岳飞不仅以少胜多,在黄河岸边大破金兵,而且还带回来六七百匹契丹战马之后,元师府前军统制刘浩大喜。 自引军出相州以来,岳飞每次出战几乎都能给刘浩带来惊喜。对于这年轻人的能力,刘浩已是深信不疑,所以他决定给岳飞一个更大的舞台。 而这些马正好来得是时候。 刘浩将这六七百匹马悉数拨给了岳飞,不仅如此,还从营中另拔了几十匹,加上岳飞原来麾下的三百骑,正好凑齐千匹战马,让岳飞组建一支千人骑兵,是为精锐。 刘浩此令也让岳飞大喜过望,千恩万谢之后,岳飞马上领命而去,着手挑选加入这支骑兵的军卒。 听闻岳飞要挑选骑兵,营中军卒皆慕名而来。能成为岳飞麾下的一员,已经成了众士卒之愿。 岳飞知道这支骑兵深负厚望,不敢有丝毫马虎。他不仅亲自挑选军卒,而且还制定了严格的标准,这些标准甚至超过禁军的标准,却又不拘于禁军的标准。 禁军要求身高五尺七以上。岳飞却并一定看重身高,而是挑选琵琶腿、车轴身,以强力疾足负重能走者为优。 禁军要求能在六十步之外开一石二斗之弓,十二箭中六。岳飞则要求八十步之外能开一石半之弓,十二箭中十者方可入选。 最重要的一条,也是挑选禁军没有的,那就是胆量。 为测试军卒的胆识,岳飞让备选军卒立于箭垛旁,自己于百步之外张弓放箭,不闭眼,无惧色方可入选。 话说,虽然军中士卒皆知岳飞箭法如神,能百步穿杨。但真让自己站在箭垛边上,也难免心里打鼓。有人箭还未至,就禁不住撒腿跑了,更有人吓得尿了裤子...... 岳飞的这种方法,军中也颇有非议,刘浩也不是很理解,但却也未加干涉。 到了夜里,令虚道长拉着武松一起进了岳飞的营帐,也正是为此事而来。 “一定要如此吗?”令虚问道。 “一定!”岳飞回得很干脆。 “为何?” “战场是生死之地。不知死者,焉知生。” “可子曰,不知生,焉知死。” “孔夫子所言,说的是做人的道理。但我等要面对的是沙场。” “你是在让士卒体验死亡的感觉?” “对,因为我要选的皆为死士。” “死士?” “对,只有体验过死亡的人,才是死士,才能不畏死。” “难道你不怕万一失手?” “没有万一,我相信自己。” “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相信你。” “所以,我只需要能相信我的人。” “这......” “沙场乃生死之地,若不能取信于兵,又如何能同生共死?” 武松在一旁听着,一言未发,却心有戚戚焉。 沙场可不就是需要能够以生死相托的兄弟,正如他和鲁提辖那样,可以放心地把后背交给对方。 但这种生死的信任却非一日之功,对于更多甚至连姓名都不知的战友而言,岳飞的这种方法虽然过于激进,但也不失为非常之时的非常之举。 沉默了片刻,令虚道:“贫道自认修道多年,以为已经参破了这人间生死。但今日听将军一言,却方醍醐灌顶。贫道受教了。” “诶,道长过奖了。”岳飞道,“在下才疏学浅,岂敢妄论道法。只是这乱世之中,眼看山河破碎,若无向死而生之念,怕是真要做亡国之奴了。” 数日之后,岳飞终于选齐了这千人骑兵军。 这一千人除一人一匹良驹之外,皆身披铁叶锁甲,短刀一把,长刀一柄,弓弩各一副,加箭矢若干。 成军之日,刘浩特意将一面军旗授于岳飞。接旗之后,岳飞也邀请武松和群雄到帐中一聚。岳飞自己虽已戒酒,但却为众备下了几坛好酒,是为犒劳诸位。 席间,众人推杯换盏,自是畅快淋漓。 “岳将军得了一匹宝马,又得了一支精锐之师,真是可喜可贺。”令虚道,“不知这支骑马可有名号?” “名号?”岳飞一愣。 “对啊。”令虚道,“自古精锐之师皆有名号,汉有军名曰虎贲,唐有军名曰玄甲,皆是所向披靡之师,名垂青史。就算金贼也有那铁浮屠,将军之师也应该有个名号才好。” “我只是侥幸胜了几仗,尚未建功立业,如何敢图这些虚名?”岳飞回道。 “诶,将军此言差矣。”此时静觉大师也说话了,“以将军之资,他日踏破鞑虏只是迟早之事,况且所谓人无名不立,事无名不成。将军欲成大事,也需给这支军队取个响亮的名号,必可威震敌胆。” “这......”岳飞沉思了片刻,“那不知各位有何高见。” 众人之中,大多都算不上读书人,除了令虚道长。所以大家都看着令虚。 令虚微微一笑,倒也不推辞。只见他捻着胡须思量了一会儿道:“不如就叫背嵬军吧。” “背嵬?何解?” “这背嵬并非我中原语言,而是出自西夏的党项语。”令虚缓缓道。 “我大宋之军,为何要用鞑子的语言。”丰赫扬先急了。 “丰掌门莫急,先让令虚大师说完嘛。”岳飞忙道。 令虚看了一眼丰赫扬,接着道:“贫道曾听闻,这背嵬本是西夏王室亲随军之名,当年西北禁军和西夏军多有交战,也曾收降过背嵬军,因慕其英勇,所以宋军中也有以背嵬而名之军。” “哦?宋军中也有。” “自然有,前人沈括在西北知事延州时,就写下过「旗队浑如锦绣堆,银装背嵬打回回」的诗句。” “那这背嵬究竟是何意?”韩岳蓉也问道。 “贫道对党项语也略通一二。”令虚道,“这背嵬乃是取其音,以汉字代之。背乃蛇,嵬乃鹰,背嵬即为鹰蛇之意。” “蛇乃小龙,这背嵬军就是龙鹰之军?”岳飞道。 “对,龙鹰之军为背嵬,背嵬之军如鹰击长空,龙腾虎跃。却又讳龙之名。” “背嵬......”岳飞想了片刻,“好,此名甚好,知其意者仰其名,不知其意者畏其名。” “贫僧也觉得不错。”静觉也道,“岳将军如今得了金人的战马,名曰绝虏,军队又取西夏之名,背嵬加绝虏,正好是誓破鞑虏之意。” “好!那就叫背嵬军。” 武松来也 第108章:阴谋阳谋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眼见数百匹战马有了用武之地,最高兴的其实是韩岳蓉。她未曾想到,自己自小习的技艺能立下奇功一件,也算是不枉此番从江南千里迢迢北上,投身于这场洪流之中。 但韩岳蓉终是女儿之身,不便久留于军营中,在盘桓了数日之后,她也向众人告辞,自回相州。 在营中这几日,韩岳蓉也特意传授了些骑马技巧给武松。有了她的指点,武松的骑术也大有长进。即使双手持刀,也可以在马上劈砍自如。 临别之际,韩岳蓉也把普鸣凤给她的那瓶解毒的玉露丹留给了武松。 武松意欲推辞,韩岳蓉道:“奴家知道大师武功盖世,怕是无人能伤得了你,所以,那瓶金创药自然用不着。但江湖险恶,暗箭更是难防,这玉露丹也是以备不时之需,大师就不必推辞了。” 武松见韩岳蓉言语真切,也就不再客气,收下了玉露丹。 看着韩岳蓉纵马远去,武松突然有些挂念亥言了。 虽然他知道无人能伤得了亥言,但这已经过了四五日了,按理说,他早该回来了。 难道是亥言未寻到宋营,也不应该啊,以亥言的本事,他不可能找不到啊! 武松心里不由得有些七上八下,虽然他知道这些担心可能是多余的。 亥言的确是遇到了麻烦。 但这个麻烦不是他的,而是大宋的。 亥言入京城后,很快就寻到了何栗,并将金人欲废黜宋帝之事相告。 可是何栗对亥言等人行刺完颜宗汗一事还耿耿于怀,由于武松等人一去就没了消息,何栗甚至怀疑他们是以行刺为借口逃出了汴京。 所以,他对亥言送来的消息也是将信将疑,或者说他不愿相信这个残酷的现实。 也难怪,何栗一直没有收到金营的任何消息,他也不会相信,陈琦与陈道前二人连同那二百禁军全部以身殉国,无一生还。 没有上过战场的人,无法体会那种视死如归的感觉,也理解不了死士之心。 自宋立国以来,朝堂上班这班文臣,无论忠奸,也无论清廉还是贪腐,都习惯于在守内的环境中生存,谋略有余,胆识不足,精于算计,却也畏手畏脚,瞻前顾后。 他们从骨子里不信任这些武将,也不信任他们行事方式。 亥言也看出了何栗眼中的不信任。他知道没有更多的证据,何栗不会相信他。 亥言决定再去探营。 于是一连数日,亥言都潜伏在完颜宗望的大营之中。 虽然两位完颜都是元帅,但毕竟完颜宗望名义上是堂堂二王子,一旦二人有要事相商,还是完颜宗汗屈尊到完颜宗望的大帐中来。 亥言果然等到了一个更惊人的消息:金人不仅要废黜赵檀,还要将他和他老爹连同所有宗室掳往北境,以绝其脉。 何栗听到这个消息时,也为之一震。他虽然并不知道亥言有多大本事,又是如何能探听到如此重要的消息,但他已经隐约感觉到汴京的氛围不妙了。 自从亥言来报信之后,何栗也有意留心了金人的动向。果然,金人不仅开始催促作为战争赔款的金银,而且还以要纵兵入城抢掳相威胁。 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原本何栗和完颜宗汗达成了协议,由自己代表宋朝去青城大营商议赔款之事,但等何栗到了青城大营,完颜宗汗却避而不见,让人传话说,让官家再来一趟金营,为大金皇帝加个徽号,顺便商议减免赔款之事。 为大金皇帝加徽号这个理由看似很正当,但大金皇帝又不在金营,官家在皇城里做这件事和在金营里并无区别。 这让何栗感觉到了不妙。 他连夜进了宫,但他也没有直说,而是委婉地表达了希望圣上别去金营的意思。 到底要不要去,赵檀也很犹豫。 说他不怕金人,那是假的。但比起金人来,他更怕的却他爹和九哥。 他老爹虽然已经退位,但好歹也是太上皇。而且,老爹当初禅位于他,本来就金军大兵压境下的避祸之举,想拿自己当替罪羊。 好在自己吉人天象,第一次汴京之围得解。如今,他好不容易以除国贼之名,将把持着朝政的那些老爹旧臣清洗干净了,这金兵却又来了,还破了城。 形势顿时又变得微妙复杂赴来。 他觉得,眼下的局势,金人才是这座京城真正的主宰。换而言之,如今大宋已向金国称臣,这宫城里的二圣究竟谁为圣,也是金人一句话的事。 而谁更听金人的话,更让金人放心,这显然很重要。 还有那个不知身在何处的九哥赵杦。让他统兵勤王,他按兵不动,让他回京复命,也是石沉大海。真是其心可诛啊。 说不定,他也正等着我激怒金人,他正好以唯一的宗室身份取而代之。 所以,赵檀深以为然的是:金人再可怕,要的只是土地、金银和女人,但那二位骨肉血亲以及他们身边的人要的却是他的位子和江山。 这金营还是应该去。 “何卿,朕身为一国之君,值此国难之际,岂能安于宫中享乐。若能解救万民于水火,朕当不辞劳苦,不吝身骨,不惧险地。”赵檀大义凛然道,“金营,朕亦去过一回,再去一回又有何妨。” “官家......” “好了,何卿,朕意已决。你速去准备吧。” 看着何栗失望而归,亥言也已经猜到了结果。 他知道,指望这些自以为是,精于算计的君臣是不可能了。 如今之计只能尽快见到武松等人,希望勤王之师还能有挽回局面的可能。 亥言辞了何栗,施展五行之术向北急奔而去。 亥言的动作很快,赵檀的动作也不慢。 为了怕百姓知道自己要再赴金营而阻拦,他甚至是秘密地出了宫城,连很多内侍都不知情。 但京城百姓还是知道了,当赵檀的车辇行至南薰门,不少百姓拦住了官家的车驾,请求他留下,以防金人的阴谋。 连百姓都能看出的阴谋,赵檀自然也不傻。但他内心却有着不可为外人道的盘算,而能和百姓说的自然也是君为民不辞生死的那一套。 有情绪激动的百姓拉住官家的车驾死不放手,最终是护驾的侍卫发狠斩杀了几人,才结束这场拦驾事件。 坚决阻拦官家出城的还有南道都总管张叔夜。直到最后,张叔夜拉住马苦苦哀求,甚至放声痛哭,也依然打消不了官家的去意。 赵檀坐在车辇上,回头看着痛哭不舍的张叔夜,一时也百感交集,用张叔夜的字称呼他道:“嵇仲努力。” 的确,臣民抗金,君王媚金,都很努力。 武松来也 第109章:一官二盗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亥言要想找到武松等并不难。但亥言带来的消息却让众人很为难。 岳飞新建了背嵬军,但只有千骑,刘浩麾下也不过三四千人,即使加上宗泽副帅的人马,也只是万余人而已。 想依靠这些人马去解汴京之围,乃至解救当今官家,无异于飞蛾扑火。 岳飞将这消息报于了刘浩,刘浩马上转禀了宗泽。而宗泽知道,除非能说动康王起兵,以大元帅的身份号令诸路勤王之师一起进兵,否则于事无补。 但他刚接到消息,康王已经引军东去,到了山东东平府,离汴京是越来越远了。 在刘浩军营中,众人的情绪都很低落,似乎已经忘记了还在正月里。这原本该是华夏之地最热闹的日子,各州各府,各家各户都会张灯结彩,庆祝新年。 但眼下,国不像国,家又在何处。 眼看元宵节将近,宗泽那边依然没有消息,或者说是康王那边没有消息。 但汴京又传来了不好的消息,官家真的又去了京营,而且一去已是五日,却依然没有回来。 据说,是因为金人对宋廷一直凑不齐赔款而震怒,以扣押官家为条件,要求朝廷用钱来赎人。 但亥言知道,汴京虽是这个世界上最繁华富庶的城市,但无论如何是凑不出这份赔款的。金人只是找个借口罢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已是无法挽回的现实。 元宵之夜,岳飞还是为武松和众人准备了些酒菜,算是在这乱世之中偷闲片刻。但他自己却依然滴酒未沾,送来酒菜之后就告辞回自己的营帐去了。 这酒喝得很压抑。 众人皆很少说话,只是频频举杯,借酒浇愁。 平日,众人皆是一方豪杰,行侠仗义,除暴安良,自认能凭一身功夫扫天下不平之事。但自聚义北上以来,经历数战,不仅门下弟子仅余数人,就连十位掌门中已有三位殒命,方知在千军万马面前,再高的功夫也是沧海一粟而已。 不过,令虚也一直在琢磨一件事,就是如何将江湖中的功夫和两军交锋结合起来。 趁着今日众人都在,令虚也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贫道知道各位胸中憋闷,其一是这汴京被围,官家被掳之事,其二嘛,也是我等对此无能为力。”令虚道,“但其实也未必。” “大师未免太乐观了。”八卦门掌门贺连山道,“以我等的身手,杀几个金兵确是不难,但面对金人重甲之士就已吃力,又如何解得了汴京之围。” “是啊,道长。就我等这些人能奈何得了那万千金军?”雪山派掌门苏沐白也道。 “仅凭我等数人自然是无法对抗金人的千军万马。”令虚道,“但我等却可以出奇制胜,以巧破敌。” “道长有甚好法子就直说吧,真是急死人了。”丰赫扬已经有些忍不住了。 “丰掌门莫急,贫道只是有些想法而已,成与不成,还需各位定夺。”令虚道。 “大师真管明言就是。”静觉道,“但凡可以一试,我等又何惧生死。” 令虚微微颔首,接着道:“各位前还记得亥明大师夜袭金营之事?” 闻听此言,武松也是一愣,他的确是向群雄说起过行刺之事。 “难道道长还想去金营行刺?”武松问道。 令虚微微摇了摇头,“贫道的意思是,倘若在十步之内,我等的功夫才可有用武之地,以我之长破敌。正如尊驾差点就刺杀了那金国元帅。” “道才的意思是,我等如能潜入金营,就可救出官家?”贺连山也问道。 “你说得容易,金营里重兵把守,岂是说入就入的。”丰赫扬道。 “救人不假,但不是潜入金营,而是半路截杀。”令虚道。 “半路截杀?”静觉眉头微皱,“道长的意思是待金军北归时再于途中截杀,救下官家?” “对。”令虚道,“官家如令被押于金营中,重兵驻守,我等自然难以接近。但一旦金军北归,这行军途中才有可趁之机。” “就算是趁金人行军途中下手,那一样要面对千军万马,又如何能有成算呢?”贺连山问道。 “金人大军行进,必是连绵几十里,如蛇而进。我等只能需击其一点,只要能速战速决,趁金人大军合围之前撤出,就可能得手。”令虚接着道。 见众人面面相觑,皆是将信将疑的样子,令虚捻了捻胡子道:“不瞒各位,贫道也曾数次观察过金军行军时的阵列。一里之内,所行士卒不过两营,也就是千人。而且,关键的一点是,行军途中,士卒大都不披重甲。” 一千人,不着甲。众人都在心里各自盘算着这个数目。 按照令虚的说法,要在极短时间内从一千金兵中完成救人,然后再撤走的任务,依然是如登天一般。 令虚挨个看了众人,接着道:“当然,金人行军,几十里外就已经布有哨探,所以此战,人在精不在多,而且需要轻功了得,如此才能避开金人耳目,出奇制胜。” “那道长以为几人合适?”静觉道。 “四人足矣。” “四人?”静觉道,“为何是四人?” “其一,四人行事易于掩藏行踪,这其二,贫道三年前曾悟出一套四象阵法,依阵法而战,四人联手,可挡千军。正好用在此时。” “四象阵法?能有如此厉害?”丰赫扬不由瞪大了眼睛。 “贫道的这套法乃是从先古奇书《易经》中所悟,所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人依阵法,循环出手,此进彼退,生生不息,变化无穷,犹如千军万马。”令虚道,“不过......” “不过什么?”静觉知道令虚奉道多年,于道法和武功上都堪称当世高人,他所言的这四象阵法或许真可成奇兵之道。 “不过,四象阵法的威力如何,还是要取决于这四人本身的武功修为。”令虚道,“若是想要破千人军阵,四人须皆是当世绝顶高手才行。” 此言一出,众人又皆沉默了。 亥言也听明白了,在座各位中,能算得上绝顶高手的,除了武松之外,也只有静觉大师和令虚道长了。 如今的问题是:缺一个人。 几位掌门也知道自己的武功与令虚、静觉不可同日而语,虽有心出力,但也自知能力不济。 “哎,要是我静念师兄没受伤就好了。”静觉大师叹道,“可惜......” “静念大师怎么了。”令虚也是一惊。 原本,南少林方丈静念大师是他心目中的另一个人选,但也需要去千里之外请来助阵。而如今,就算是远水能解近渴,也不行了。 “师兄三年前练功过于贪进,以至走火入魔,虽然保住了性命,但却内力尽失了。”静觉不无忧伤道。 “这......”令虚更是眉头紧锁,不知该说些什么。 “各位可还记得一官二盗?”就在众人一愁莫展之时,丐邦弟子鲁正全突然说道。 原本,众人在说这四大绝顶高手之事,鲁正全自知武功低微,也不便插话。不过,眼下他却想起了一个人。 “鲁兄弟说的可是人称金算子的上官令?”静觉顿时也眼前一亮。 “对,正是此人。”鲁正全回道。 经鲁正全一提,除了武松和亥言之外,众人皆想起了这个上官令。 原来,自宋立国以来,朝廷不仅重文轻武,对于民间习武之风也多有弹压。因此,江湖武林人士的地位都不高,以至中原武林各派日渐式微,人才凋零,后继乏人。即使有出类拔萃的人物,也不再有开宗立派的想法,更无宏扬功法之愿。唯有自得逍遥罢了。 所以,这数十年来,江湖之中也少有绝顶高手出现,就连被尊为武林之首的嵩山北少林也没落了。 不过,这上官令却还真是个人物。他早年曾应试中第,做过一任知县。不过,五年之后他就突然辞官而去。从此,朝廷中少了一位七品知县,而江湖中却多了一个赏金杀手。 二十余年间,上官令杀过富贾官绅,也杀过江湖人士。其的成名之作是十六年前,他奔袭千里,一人灭掉了云剑宗全门。而当时的云剑宗掌门已是武林中仅次于南少林方丈的人物。 从此之后,他纵横江湖,死在他剑下的人物竟有七个掌门,十三个帮主,五位朝廷命官,令人闻之色变,见之胆裂。 由于他出身官吏,江湖上也将他和两位神龙见尾不见首的大盗并称“一官二盗。” 这“一官二盗”之所以齐名,是因为他们纵横江湖皆是为了金银。只不过,二盗是靠偷和劫。而上官令却是靠杀人,只要有人出价,他什么人都敢杀。 所以江湖上也送了他一个绰号:金算子。只不过,他只算人命,不算其它。 “此人以武功而论,确是一个合适的人选。”静觉道,“但他只为钱财杀人,又如何会与我等为伍呢?” “只要出钱,他什么人都杀吗?”亥言一直没说话,此时突然道。 “对,江湖人言,只有出不起的价,没有上官令杀不了的人。”鲁正全回道。 “那出钱救人呢?”亥言又道。 “救人?”鲁正全想了一想,“也救,七八年前,有河东的一个富商曾许一百两金,让他救出被金人掳去的爱妾。” “结果如何?” “据说他年袭金营,斩杀了百余金兵,救回了那娘子。”鲁正全道。 “那就是他了!”亥言笑了。 武松来也 第110章:故地重返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众掌门又陷入了沉默。 在他们眼里,只为钱杀人的上官令毫无道义可言,甚至一直为江湖各派所不齿。这样的人又如何肯为大义出手呢? 可是除了上官令,他们也想不出还有其他的人选,遍观中原武林,能称得上绝顶高手的,都在此处了。 亥言也看出了众人的心思。 “各位掌门所虑,无非是这上官令所为与侠义二字背道而驰。”亥言道,“不过,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等只用其长,也未尝不可。” “可这上官令毕竟是贪财逐利之徒,行事无常,怕是难以驾驭。”静觉依然忧心重重道。 “大师,小僧倒是以为,这贪财未必就不是好事?”亥言道。 “这......小师父何出此言?” “他只为钱杀人,那我等许他金银便是,这倒也简单。货银两讫,互不相欠,岂不快哉?”亥言道。 令虚一直捻着自己的胡须,低眉沉思。亥言的话虽然有些过于直白,但也不无道理。而且为今之计,也找不出第二条路可行。 因为令虚明白,倘若勉强找一个人来替代,不仅会让四象阵法的威力大打折扣,甚至还会危及其余三人的性命。 “此举虽是不得已而为之,但眼下也好如此了。”令虚道。 要不要找上官令的问题算是解决了。而接下来却还有两个问题:去何处寻这上官令?这酬金又从何而来。 打探上官令下落的任务自然是落在了鲁正全身上,虽然他如今已是刘浩帐下的传令官,但他丐帮弟子的身份还在,打探消息的事依然非他莫属。 鲁正全也即刻领命而去。 至于酬金之事,虽然一众掌门皆是背井离乡而来,经过二月的南征北战之后,身边已无多少银钱。但有一个人却是例外,他就鸣鹤派掌门张怀步。 当初在庐州劫了粮饷之后,张怀步为了随群雄北上,也将能带上的银两悉数带走。在进入相州之后,张怀步也把这些银两寄存在了赵不封府中,足有一二百两黄金。 如今,只要派人去相州取来便是。 酬金的问题解决了,就等着鲁正全传回消息 趁着等待消息的日子,令虚也将四象阵法中的奥妙悉数传授于武松和静觉。为了有备无患,令虚也请苏沐白临时客串这第四人。 这一来,是为了演练阵法,二来,也是为了万一寻不到上官令,也可退而求其次。 经过两日的演练之后,众人发现,这四象阵法果然是变化无穷,蕴含着连绵却又磅礴之力,四人联手,犹如四支军队一般。 不过,对于四人能否对抗千名金兵,众人心里还是有些没底。 武松倒是无所谓,面对百人还是千人,于他看来并不差别。但苏沐白还是忍不住道:“这四象阵法当真是威力无穷,足有以一挡百之力。不过,我等要面对的毕竟是过千金兵啊。” 亥言也一直在旁边观察这四象阵法。虽然他于武学之道并不在行,但也看出这阵法中的诸多变化。 “苏掌门,小僧有一言不知当讲否。”亥言突然道。 苏沐白知道这个小和尚不简单,也连忙客气道:“那就请小师父赐教了。” “各位往日面对金兵时颇感吃力,不外乎两样。”亥言道,“其一,金人有重甲护身,各位却少有能破重甲的兵器,其二,军队之威不仅在于人多,更在于结阵,以阵法驱兵,则威力倍增。” 令虚在一旁听得频频颔首,心里道,这小和尚怎么看也不像个少年儿郎。 亥言接着道:“但此番我等是以奇兵袭之,金兵不及披甲,威力少半,更来不及结阵,威力再少一半。如此算来,千人其实只剩下不足三百人。” 说着,亥言问令虚道:“敢问道长,你一人可能敌多人金兵?” “不过百人吧。”令虚正色回道。 “就算四人一人可敌不过百人,四人合力已是胜算有余。”亥言道,“何况我等是以四象之阵击无阵之兵,焉有无胜之理!” 言罢,亥言微笑着看着令虚,“道长,小僧可有虚言?” “并无虚言。”令虚道,“小师父的见识不亚于当世高手,着实令贫道佩服。” 看着亥言一副得意的样子,武松心里道,这小和尚,自己不打架,却对这打架之事说得头头是道。也好,经他如此一说,众人至少不再有胆怯之心了。 数日之后,鲁正全那边也有消息传回:自金兵大举南犯之后,上官令在江湖中就没了踪迹,如同消失了一般。 好在,丐帮弟子遍布大江南北,凡江湖留名者皆很难逃过他们的耳目。原来,上官令已经隐居于终南山中,二年未出山谷一步。 既然已经知道了上官令的下落,众人也决定事不宜迟,准备即刻派人前去终南山寻访此人。 武松和亥言自告奋勇,请命前往。 众人皆知他二人,一个武功盖世,一个足智多谋,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也就不再多议。 临行之际,武松特意去和岳飞辞行。当然,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把《种兵纪要》交与了岳飞。 武松知道,这本种老将军的心血之作总算也有明主了。 岳飞得此书如获至宝,对武松也更加敬尊重。 次日一早,武松和亥言各骑一匹汗血宝马,出了军营奔西而去。 此去终南山有千余里,不过有宝马代步,也就是三四日的路程。 二人行到第三日,距离终南山只有二三十里之遥。眼见天色已晚,二人寻得一处集镇,投了客栈,准备翌日一早再进山。 “武都头此来,也算是故地重游了。”客栈房间里,亥言悠悠道。 “嗯。”武松点了点头,“终南山乃我断臂重生之地,自然是故地。” “怕是还有故人吧?”亥言神秘地一笑。 “故人?”武松一愣,“你说的是我那柳妹子吗?” “对啊。”亥言道,“柳娘子的师父无涯子不也是隐居于这终南山中,说不定会遇见。” 亥言提起此事,武松不免心里有些黯然。因为他不仅想起了柳如烟,也想起了已经殉国的陈琦。 尽管二人相识不过数日,但陈琦不仅于他有救命之恩,更是生死与共的兄弟。他驭剑冲向金兵的一幕,武松至今记忆犹新,也感怀颇深。 有的人,相识数十年,也只是形同陌路,而有的人,不过数面之缘,却已是生死之交。 武松伸手入怀,摸到了陈琦的那枚绿玉指环。 玉体冰凉,武松也不禁悲由心升:若是没有柳妹子以玉指环相托,得遇陈琦,自己怕是已毒发身亡。然而,陈琦如今却已陨命金营,他日和柳如烟相见,不知该如何面对。 亥言也看出了武松心绪低落,知道定是和陈琦有关。 “武都头,人死不能复生。”亥言道,“况且陈郎君是力战而死,其名可昭日月......” “罢了。”武松道,“你不用宽慰我,生死之事,我自己早已置之度外,只是兄弟朋友的生死,我却难以释怀。” 亥言还想说些什么,武松却起身出了房间。 ...... 莽莽群山已在眼前,武松和亥言快马扬鞭,向着山中急驰而去。 按鲁正全传回的消息,沿七十二峪的太乙峪入山,深入约十里有一谷曰翠华,上官令正是隐居于此谷之中。 此时,山中积雪未消,道路湿滑,马匹难行。二人只能将马匹拴于谷外,弃马步行入谷。 谷深幽静,白雪皑皑,二人行了一路,不仅未见人烟,就连飞禽走兽也难见。 眼看已过午时,二人入谷已有七八里地,依然是空山不见人,也未闻人语声。 “莫不是鲁兄弟的消息有误。这上官令根本不在谷中?”武松难免有些失去了耐心。 “武都头莫急,虽然我不知道那上官令是否就在此谷之中,但谷中有人却是不假。”亥言道。 “哦?何以见得?”武松一愣,心里道,一里之内若是有人,根本逃不过自己的耳朵,这哪来的人? 亥言那神秘的笑容又浮现在脸上,他并未回答武松的问题,而是随手拣起了一块石子,看似随手的向前方的雪地上掷去。 随着石子落地,雪地上立时发出一阵类似铁器的声响。待在武松上前一看,才发现原来雪地中设下了一个捕捉野兽的夹子,那块石子正好触发了机关。 “若是没人,这夹子又是何人所设呢?”亥言得意地看着武松道。 “你是如何发现这机关的?”武松不由疑惑地看着亥言,“难道又是那五行之术?” “这又何必用五行之术呢。”亥言乐了,“旁边的那树杆明显留有刀刻的痕迹,我又不瞎。” “你......”武松一时又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亥言的意思明显是在揶揄自己。 “好了,武都头,你大人有大量。”亥言连忙道,“还是先找人吧。” “如何找?人是有,但人在何处?” “既然有人,自然也不怕他不出来。”亥言道,“还是老法子。” “什么老法子?” “打草惊蛇啊!” 武松来也 第111章:山谷茅屋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不等武松再问,亥言就已经忙碌起来。 他在山林中左寻右觅,上蹦下纵,弄来了一堆树枝和树叶。 寒冬腊月里,又刚下过雪,要找到完全干的树枝倒也不容易。不过,好在亥言要的就是半干不干的,因为他不仅要火,更要烟。 “你莫非又要放火?”武松看出了他的意图。 “是啊。”亥言一边埋头归拢着树枝和树叶,一边道,“自古行军打战,都是以狼烟烽火为号,我这是告诉他,有人来了。” 说着,亥言点燃了树枝,待有火苗窜起,又用树叶将火头盖住。不消一会儿,浓烟滚滚而起,直窜树顶。 亥言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抬头望着升腾而起的浓烟,就像是在欣赏一副作品一般。 “有人好酒,有人好色,你是好纵火。”武松双手抱在胸前,看着亥言道,“如此看来,你还真是个孩童。” “武都头休要取笑于我。”亥言道,“这浓烟升起,十里之外都能看到,我就不信他不来。” 亥言的自信并非没有道理。 这翠华谷原本就是个人迹罕至的野谷,谷中之人隐居于此,自然是不愿有人打扰。亥言这火一放,自然挠了他的清静。 人,果然来了。 不过,来的人却是一位妙龄少女。她显然不可能是上官令。 只见这少女一身翠衫,俏生双目,杏脸桃腮,但清秀的脸庞却透着一股野性。许是身在山野之故,虽到了束发及笄的年纪,她依然梳着丫髻,一头的发辫更显出俏皮模样。 “哪来的野和尚,竟敢在此纵火撒野!”这少女一开口却毫不客气。 亥言不恼反乐,心里道,六和寺也没了,要说自己和武松是野和尚,却也没说错。 “小娘子莫恼,我等是来此寻人的。”亥言本来想叫妹子,但又怕这少女误会。毕竟自己看上去还没有她大。 “呵呵。寻人就要放火吗?”少女道,“来此寻人之人多了,也未见有人如你这般。” “哦。”亥言心里一喜,看来是找对地方。“敢问小娘子,可都是来寻上官令的?” 少女瞥了亥言一眼,“你也是来求我义父的?” 亥言心里道,原来这少女是上官令的义女,怪不得傲气十足。 “正是,还请小娘子通禀一声。”亥言道。 “想见我义父的人多了,岂是你说见就见的。”少女道。 “那要如何才可见到令尊呢?” “也不难,只需回答一个问题即可。” “是何问题?” “那你听好了。”少女嫣然一笑,但笑中却分明带着几分傲气,“今有三人两果,果一般大小。问,如何才可均分两果?” “这有何难。”武松早就忍不住了,“把两果切为六片不就得了。” “呵呵。真要如此简单,还问你作甚。”少女嘴角一撇,“你又如何保证所切的每一片都一般大小呢?” “这......”武松一时无语,只能看向亥言。 亥言沉思了片刻,问道:“只要均分,一切皆可?” “当然。”少女道。 亥言微微一笑,“那也简单,杀掉一人便是。” 此言一出,不仅少女一惊,连武松也是一惊。 少女惊的是,亥言竟如此之快就破了此题,而武松惊的则是,这小和尚的思路果然非比常人。 杀人这种事,自己是无论如何想不到的。 “你这小和尚果然有些来头。”少女一改方才的傲气,面色也温和起来,“那二位请随我来吧。” “那就有劳小娘子了。”亥言单掌施礼道。 “叫我绿绮吧。”少女一回头,笑面盈盈。 武松和亥言跟着绿绮,沿着山径而行。忽而拾阶而上,忽而又拨草而行,转了好几个弯。 约摸行出一里地之后,眼前豁然开朗,在一处山坳里,一座小院坐落于溪边,院中有几间茅屋。 水声潺潺,炊烟袅袅,果然是一个清幽之所。 走过溪流上的一座竹桥,三人来到了院前。待绿绮进院通禀之后,亥言和武松也进到了屋内。 屋中陈设很简单,一榻一案,几把木凳,还有一个书架,再无他物。 案几后坐着一人,年约五十开外,半白须发,发髻散乱,只是用一根木簪插住,才不至于散开。身上粗布祆,交领半敞着。 怎么看,也不像个隐居的世外高人,倒像个农夫。 “二位所为何来啊。”上官令没抬头,依旧拔弄着手边的那副算盘。要说这屋子最值钱的应该就是这副算盘了,因为它的算珠是金子做的。 “来此处寻你,莫不成还有别的事。”亥言回道。 上官令不禁一笑,“那二位怕是要白走这一遭了,在下已经金盆洗手了。” “不杀人了?” “不杀了。” “为何?” “累了。” “怕是赚够了吧?”亥言冷笑了一声。 “你这小和尚,一个出家人,说起这杀人的勾当来,为何如此轻描淡写?”上官令终于抬起了头,“佛门不幸啊。” “你一个杀人的倒是还敢数落小僧,也是江湖不幸啊。”亥言也不客气。 “小小年纪,竟如此牙尖嘴利,怪不得小女说你是个野和尚。”上官令不禁仔细打量了亥言一番,“想当年,少林寺方丈也不敢和我如此说话。” “你觉得小僧该怕你?”亥言道。 “怕倒不必,至少你来此是有求于我吧?” “施主此言差矣。”亥言道,“小僧来此,只是出价杀人,杀与不杀,皆在于你,何来相求?” “有意思。”上官令不恼反乐了。 也难怪,纵横江湖十余载,出钱请他杀人者无数,大多是一副奉承巴结的模样,像这小和尚这般却是头回见。 “要想让我重出江湖也不难,只需一件事即可。”上官令道。 “莫非又是解题?”亥言眉头一挑。 “那都是些儿戏罢了。”上官令摇了摇头,“我封刀之前曾立誓,从此不再涉及江湖,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有人能一刀劈开院中的那块石头。”上官令一边说着,一边起身走出了门外。 院里的确有块石头,一块足有二人合围般大小的山石。 “这石头有何讲究?”亥言问道。 “没甚讲究。”上官令道,“只是我当年在谷中寻觅筑屋隐居之地,碰巧于溪边发现此石,就索性在此住下了。也正好以此石为誓,退隐江湖。” “你这明明就是寻个借口,不想再过问江湖之事。”亥言笑了。 “就算是吧。”上官令面露得意之色,“不过,所谓山外有山,人上有人,江湖之大,或许有人能劈开此石也未可知。” “的确未可知。”亥言微微一笑,转身对武松道,“师兄以为如何?” 武松看了看那块石头,心里思量,若是一般的刀剑,以自己之力要想劈刀这巨石怕也很难,但有镔铁雪花戒刀在手,倒是可以一试。 “那贫僧就试试吧。”武松说着,从背后抽出了一把戒刀,朝那块巨石走去。 这回轮到上官令吃惊了。他根本不相信这世上有人能劈开这块石头。 只见武松凝神屏息了片刻,气沉丹田,力贯于臂,手起刀落。 随着一声巨响,瞬间尘烟泛起,吓得院中的绿绮不禁捂住了耳朵,更惊起林中飞鸟一片。 待上官令上前定睛一看,巨石果然被当中劈开,犹如神迹。 上官令愣在原地良久,才回身看了看武松。纵是他半生杀人如麻,也不禁心下骇然。 “如何,此石已破。你可莫要食言哦。”亥言依然微笑着。 “这买卖我接不了。”上官令摇了摇头。 “你真要食言而肥?”亥言也不禁恼了。 “不是我不接,是根本接不了。”上官令道,“以这位大和尚的身手,他都杀不了的人,在下又如何杀得了,” 闻听此言,亥言忍不住乐了,心里道,原来这上官令倒是颇有自知之明。 “你还真是不愧是金算子。”亥言道,“算得倒也清楚。” “呵呵,惭愧惭愧。”上官令道,“明知不可为,又何必自讨没趣。这杀人也是买卖,明知买卖不成,又何苦为之。” “你误会了。”亥言正色道,“我等此番前来,不是让你杀人,而是救人。” “救人?” “对,救人的买卖你也不接?” “接。”上官令道,“二位能入得谷来,又寻到此处,已是有缘之人。这位大和尚又劈开了巨石,实乃天意。岂有不接之理。” “不过。”上官令又道,“二位可知道在下接买卖的规矩?” “什么规矩?”亥言问道。 “只出价,不还价。” “如何出价?” “那要看二位所救的是何人了。” “这又如何说来。” “莫急,二位先屋里请,待我细细说来。”说着,上官令引着二人返回屋内。让座之后,他自己又坐回了案几后,拿起了那副金算盘。 “这救人也分是何人。”上官令道,“这夫妻、父母、儿女为一等,兄弟姐妹次之,至交好友则又次之。” “哦,这有何差别。”亥言问道。 “若是这第一等则是一人一百两金,次之七十两,再次之只需五十两。”上官令道,“此外,若是官商则一人再加五十两。若是僧道,则一人减去三十两。” 看着上官令滔滔不绝,亥言也不免觉得甚是有趣。 “你这开价贵则贵矣,倒也算贵得合情合理。”亥言道,“不过,我等要你所救之人,这价钱可不太好算。” “诶,但凡是人,那就有价,如何不好算。”上官令拨了拔算珠,“这人是你至亲、兄弟还是朋友?” “非亲非故非友。”亥言道。 “难道是萍水相逢?” “也算不上相识。” “那可是官商。”上官令越问心越凉。 “算是,也算不是。” “究竟是何人啊?” “当今圣上。” 武松来也 第112章:人算珠算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一丝惊讶从上官令的眼神中闪过,但很快,惊讶就被兴奋所掩盖。 他看着亥言,就像在看着一堆闪闪发光的金子,眼里全是光彩。 “此话当真?”上官令道。 “绝无虚言。”亥言回道。 “如此,这价钱要好生算上一算了。”上官令一边说着,一边拨起了算盘,“这皇上称官家,自然是算官,先加上五十两。” “至于这关系嘛......”上官令手指停在了算盘上,“官家乃万民之主,所谓君父臣子,理应算父子,那就是一百两。” 看着上官令算着这账,亥言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但上官令这账还没算完。 “敢问小师父,这官家要如何救法?”上官令问道。 亥言于是就把官家被困金营,群雄准备于半路袭杀金兵,解救圣驾之事简要地说了一遍。 “如此说来,这救人必先杀人,而且要杀之人可能还不少......”上官令眉头一紧,小眼一眯,“罢了,这杀人之数实难测之,就一口价吧,再加五十两。” “一共正好是二百两。”上官令拨罢算珠,抬头道。 “嗯。价钱也算公道。”亥言点了点头,“只是小僧还有个疑问。” “直管问。”上官令道,“小师父放心,问问题不收钱。” “若是金人出钱,让你杀官家,你接不接?” “接。有人出钱自然要接。”上官令毫不犹豫道。 “哦?那若是......” 没等亥言把话说完,上官令已抢先道:“小师父放心,我既已接了你救人的勾当,自然不会再接他人之托。在江湖中做生意,信用二字堪比千金。” “不过,你可知道此事关乎国家社稷,绝非江湖之事可比。”亥言接着道。 “不然,于在下而言,皆是一样。”上官令道,“至于他究竟是皇帝老儿,还是寻常百姓,只是价钱上有差别而已。所谓得人钱财, 与人消灾。” “你这也倒是简单直接。”亥言不禁又多看了他两眼。 “这世间事,亦是江湖事,江湖事也是生意事。所谓亲兄弟明算账,货银两讫,自古就是天理。”上官令忍不住又拨弄了一下算盘,“你说呢?小师父。” “果然是金算子,算得倒也清楚。”亥言道,“那就一言为定了。” “一言为定。” 生意谈妥,上官令遂让绿绮奉上茶水点心,款待亥言二人。 不过待说起何时起程时,上官令却表示不便和二人同行。 “在下独来独往惯了,不喜与人同行。”上官令道,“二位只需告诉我何时到何地,我自当前去,绝不失约。” 见武松眼里有些疑虑,上官令接着道:“江湖上虽人人皆知我上官令是贪财之人,但却也知道我从不食言,二位大可放心。” 亥言知道他行事异于常人,见此也不再勉强,便与上官令相约,六日之后在滑州城西门相见,遂和武松起身告辞。 绿绮将二人送到谷口。正准备告别,武松突然问道:“敢问小娘子,可知此山中有一个豹林谷?” “有啊。”绿绮道,“听说谷中隐居着一位世外高人,叫什么,哦,无涯子。” “那小娘子可知这豹林谷在何处?” “哦,倒是也离此不算远。”绿绮道,“你由此往北,出了山,再往西走个三四里,见有一条峪道,顺着峪再进山,大约六七里就可看到豹林谷谷口了。” “贫僧多谢小娘子了。”武松连忙施礼致谢。 “大和尚先不用谢我,你能不能进得了谷还不一定呢。”绿绮笑着道,“想见那无涯子,怕是比见我义父还要难些。” “哦,这是为何?”亥言也来了兴致。 “二位去了便知。”说完,绿绮甩着满头的发辫,头也不回地走了。 “武都头想去拜访一下无涯子,是为了那绿玉环?”见绿绮已走远,亥言问道。 “是,也不全是。”武松道,“我和他二位弟子皆可算是生死之交,既然已到此处,理应前去拜访。” “嗯。我也想去见识一下。”亥言道。 “你莫不是因为那小娘子的那句话吧?”武松瞪了亥言一眼。 “就算是吧。”亥言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我倒是想看看,这世外高人究竟高在何处。” 二人一路斗着嘴,一路策马出了山。 按绿绮之言所指,二人一路西行,宝马神骏,不消一会儿功夫,果然来到了另一处峪口。 与方才入翠华谷的峪道不同,此处的峪道宽可跑马。峪道间溪水奔涌,两侧山木葱翠,完全没有寒冬里应有的凋零枯败之象。 “此地果然别有洞天,难怪无涯子会择此隠居。”亥言坐在马上,看着两侧的山林,“仙人福地也不过如此。” 武松急着入谷,也无暇顾及这山间的景致,只是策马扬鞭,一路急驰,把亥言甩在了身后。 “这急性子。”亥言心里道,只好也纵马追去。但尚未奔出太远,只见武松在前方已是勒住了马缰,停在了原地。 原来,路没了。 峪道在山间戛然而止,被一道山崖拦腰截断,崖高数十丈,如刀削斧劈一般,一眼望去,绝非人力可攀。 武松翻身下马,向四处察看,只见山林莽莽,草木深可藏人,却看不到其它的入山路径。 不过,左侧的山坡上却有人,一个在砍柴的老者。 “敢问老丈,此处可是豹林谷?”武松上前施礼问道。 “你是来求仙的还是问道的?”那老者并未抬头。 “不求仙,也不问道,是来寻人的。”武松回道。 “来此之人皆言是来寻人的,但不外乎求长生之道,寻升仙之法,又岂能瞒过老夫。”说话间,这老者抬起了头,这才发现自己面前是一大一小两个和尚。 “噢,和尚来此倒是少见。”老者道,“二位请恕老夫方才失言之罪。” “不打紧。”亥言道,“请教老丈,此路可是通往豹林谷?” “正是。” “那为何没路了?” “路自然是有,只是看二位有没有本事了。”老者微笑道。 “这是何意?”武松问道。 “二位往崖上看。”老者举起手中的柴斧,往那道山崖上指去,“可有看见那挂在树枝上的铜铃。” 二人顺着老者所指抬头望去,果然,在山崖边的一棵槐树上,一只酒碗大小的铜铃正挂于树枝上。 “这铜铃是?” “那崖下有一付弓箭,箭只有三支。”老者又指着山崖前的一块石板道,“二位若能三箭之内命中铜铃,铃响之时,自会有绳梯放下。” “原来老丈是专在此地设考之人。”亥言笑道,“想必也是无涯子所托吧。” 老者笑而不语。 武松抬头又看了看山崖,崖高足有三十余丈,自己虽有驭风之力,但要想攀爬而上,也是不能。 至于射箭,且不说能否射中铜铃,就算由下而上想要射到崖顶,也绝非寻常军士能做到。 “要是岳兄弟在就好了。”武松不禁叹道,“可惜......” “有甚可惜,以你的臂力,已是不输岳飞,况且只要能开二石半之弓,就可射上崖顶。”亥言道。 “可弓箭非我所长,我哪有射中铜铃的本事。”武松道。 “武都头莫急,不是还有我吗?”亥言一边低声道,一边冲着武松使了个眼色。 “你?”看着亥言那鬼头鬼脑的样子,武松顿觉有异,“莫非你要舞弊?” “你还要不要入谷,还想不想见无涯子?”亥言故意板起了脸。 “这......” “想见就一切听我的。”亥言道,“你只管引弓,待我说放时,你再松弦即可。” 眼见武松二人在一旁窃窃私语,那老者道:“若二位无箭射铜铃之能,也还有别路可走。” “还有何路?”武松连忙问道。 “从此退出山谷,再向西还有一条入谷之路。不过嘛......” “不过什么?” “此路迂回曲折,少说也需一日方可入谷。” 武松一时无语,只能回身又看了一眼亥言,“那就依你吧。” 亥言得意洋洋地走到了崖前的那块石板前,拣起了弓箭,对着武松道:“来吧师兄,让他见识一下你百步穿杨的功夫。” 武松也不说话,一脸茫然地走了过去,接过了弓箭。 张弓搭箭,弓如满月。 以武松之力,开弓并非难事,张弓待发也不在话下。 待武松引弓已定,亥言随即转到了他身后,一边左瞄右看,一边还低声道:“高些,往左些,再往左些......” 随着亥言的声音,武松不断调整着张弓的角度。也算是武松臀力惊人,在保持满弓的状态下,依然稳如磐石,每移一分之后,皆又纹丝不动。 如此奇怪的射箭方式,老者也是头一回见。他看着武松在崖下张弓已过一罗预,却不见力竭,心里也不由暗道,这大和尚的臂力着实惊人。 “放!”亥言突然大叫了一声。 这一声让武松猝不及防,手指一松,利箭脱弦而去。 武松来也 第113章:射乐书数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利箭顺崖而上,破风而去。 随着铜铃发出悦耳的声音,那老者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和尚,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百步穿杨者,他并非没有见过,但如武松二人这般射法,他简直闻所未闻。 武松也很吃惊。虽然他知道亥言之能非凡人所能及,但这箭毕竟是自己射出去的。 铃响之后,果然有绳梯从崖下垂落而下,直落崖底。 “二位师父请上崖吧。崖上又是另一番乾坤了。”老者意味深长地说道。 “听老丈之意,这还只是一个开始。”亥言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 “小师父着实非比寻常,其他人到此,都畏难而退,你倒是乐在其中。”老者道,“看来你二人确非求仙问道之人。” “老丈过奖了。”亥言道,“自古求仙问道,也须历经磨难,方能修成正果,” “那就祝二位得所愿吧。”老者拱手道。 有绳梯相助,武松攀援而上也不算费力。而眼见老者还在崖下,亥言也装模作样地攀着绳梯而上,倒也有趣。 上到崖上,呈现在二人眼前的果然又是另一番景象。 如果说崖下的山林已非寒冬应有之象,那崖上则是繁花四野,草长莺飞,让人误以为是身在无尽春色之中。 亥言举目望去,虽然此处已在崖上,但眼前更有山峦叠嶂,第次峰起,却又山不知所终,只见天边云如涛涌。 二人循路而行,走出不远,山径却又蜿蜒向下,顺着一股溪流向山谷间伸去。谷间,溪水清澈见底,还有鱼儿游嬉其间,悠然自在。 走在这世外桃源之地,亥言心情大好。他走到溪边,掬起一捧溪水,一饮而尽。 “身处如此仙境,能做这无涯子的弟子还真是莫大的福份。”亥言不禁感叹道。 “你别高兴太早,听那老丈所言,此去必是还有古怪。”武松却是无心于这山间美景,还惦记着寻访无涯子之事。 “武都头,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俗话还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俗话又说,既来之则安之......” “好了好了,你又非凡人,哪来的如此多俗话。”武松道,“你还是先告诉,方才那一箭是如何射中铜铃的。” “原来你在惦记着此事。”亥言说着又蹦回了武松身边,“你可是以为自己已有百步穿杨之能了?” “要真是如此,我还问你做甚!”武松白了亥言一眼。 “其实此中之妙也简单。”亥言道,“弓箭之道,其一在力,其二在准。力,你自然不缺,唯缺准。” “道理我当然知道,但这准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 “所以,我才会突然叫那一声啊。” “你这小和尚,越说我越糊涂了。”武松眉头一皱。 见武松一脸茫然,亥言又得意起来,从武松左侧蹦到了右侧。 “自古有百步穿杨之能者,皆须勤加练习,以至熟能生巧。”亥言道,“武都头你不善射,自然也不知这巧字之妙。” “究竟是何奥妙?” “久射者,皆知要有意瞄之,却要无意击之。”亥言道。 “何为无意击之?” “就是说,张弓瞄准时,要做到目中有箭,心中亦有箭。但放箭之时,却要目中无箭,心中亦无箭,随意而发。” 武松听得虽然半懂不懂,却似乎又悟出了些许,“你这小和尚,从不打架,但于武学之道倒是一套一套的。” “所谓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你长于器,我善于道。不是正好。”亥言又得意起来。 “什么道,器,究竟何意?”武松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不说了,不说了。不然你又要怪我不说人话了。”说着,亥言一溜烟向前跑去。 不知不觉,二人已在谷中行出三四里。 但除了山间景致越来越美,这人影却依然见不到。武松已是面有急色,亥言倒是依旧一副游山玩水的神情。 好在,待二人沿着山径转过一处山坳,溪流上出现了一座木桥,桥头处则立着一座草厅。 有桥、有亭,自然也会有人。 果然,待武松二人行至桥头,只见一名少年正盘膝坐在亭中,膝上则放着一副算盘。 又是算盘,武松心里道,难道这山中之人皆好此物不成。 见到少年和算盘,亥言却是笑了。难道这一关考的是算术不成。 亥言也未犹豫,上前施礼道:“请问小郎君,此桥可是通往豹林谷?” “正是。”那少年抬头道,“二位师父可是要过桥。” “正是。”亥言回道,“还请小郎君行个方便。” 只见那少年站起身来道:“方便之门自然是为智者而开,想要过桥也不难。请小师解题一道即可。” “那就请出题吧。”亥言回道。 “既然二位是出家人,那就以僧为题吧。”少年道,“二位听好了:巍巍山中寺,不知几多僧。六十五只碗,用尽不差争。二人一碗饭,三人一碗羹。四人一碗菜,算来有几僧?” 少年说得摇头晃脑,武松却听得晕头转向,不知所云。 亥言一听,心里便有数了:这不是《孙子算经》里的题吗?只是把妇人荡杯改成和尚用碗而已。 只见亥言心里暗自盘算了一会儿,确认无误之后,即答道:“寺中僧人整六十。” 那少年笑着点了点头,“小师父果然聪慧,那就请过桥吧。”说着,少年侧身让到一旁。 亥言拉着武松穿过草厅,一路上桥而去。 刚走上桥面,亥言忽然扭头问道:“小郎君这关可比上山崖容易多了,这是何故?难不成是先难后易,先苦后甜?” 亥言这一问,也把少年问愣了。他过了一会儿才回道:“小师父许是精于算术,方觉得此题容易。但对于能开二石半之弓,百步穿杨者,此题已是不易了。” 闻听此言,亥言也点了点头,“看来要想入这豹林谷,还得文武双修才行。你说呢,武都头?” “有你即可。”武松头不回,径直过桥而去。 山径依然看不到尽头,却又开始蜿蜒而上。又行出一里多地,溪声渐隐,山风渐作,已不似方才那般春意盎然,倒有了几分萧瑟之气。 “你说前面还会有何古怪?”武松问道。 亥言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老者试箭,少年问题,嗯......或许该有娘子出场了......” “此话当真?” “嘿嘿,我也是胡乱猜之,你故且听之便是。” 娘子没见着,但再走得几步,远处已传来琴声。 二人循琴声而去,先看到的是一片竹林。 山风吹过,竹叶沙沙似细语,琴声过耳,也如轻语低吟。武松竟一时有些飘飘然。 “完了。”亥言突然道。 “你这又是何意?”武松难得听到亥言说出丧气之话,这一句完了也着实吓他一跳。 “你有所不知,这音律之事非我所长。”亥言道,“这关若是要考音律,怕是要露怯。” “原来你也有所不能。”武松忍不住笑了,“这倒是头一遭。” “不能就不能,大不了回去便是。”亥言说着,欲作转身要走之状。 “诶,你这小和尚,休要戏耍我。”武松一把拉住了他,“既来之则安之,不是你说的吗?况且未必是考音律呢。” 亥言撇了撇嘴,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心里却是在偷笑。 竹林里果真是一名女子。 一袭白衣白裙,两道弯眉斜飞入鬓,一双凤眼秋水含波,生得俏中自带三分艳,一脸春色却含霜。 见武松二人走近,白衣女子将琴声打住,眉眼带笑道:“二位既已到此,就听奴家弹奏一曲如何?” “只听曲,不考题?”亥言倒是觉得奇怪了。 “只听曲。一曲听罢,二位即可自去。” “听何曲?” “十面埋伏。” “那就请小娘子快弹吧。”武松急道。 “那奴家就献丑了。”说罢,白衣女子纤指微动,一曲《十面埋伏》从指尖奔涌而出。 琴音铿锵,有如杀气扑面,抑扬顿挫,又似山穷水复。 恍惚间,武松的思绪随着琴声奔流而出,眼前瞬间涌现出无数往事:飞云浦死里逃生,鸳鸯楼快意恩仇,乌龙岭血战不休......一转眼,嫂嫂潘金莲那哀怨的眼神,玉兰那人见犹怜的楚楚模样又扑到眼前...... “武都头当心!”亥言突然叫了一声,才将他武松从思绪中拉了出来。 “这题不是考我的,是考你的。”亥言正色道。 “考我?” “对。此女所弹之曲乃是摄魂之音,只可入耳,切莫入心。”亥言道,“你需稳住心神,千万别被琴声所惑!” 听亥言如此一说,武松才明白方才险些遭了道。连忙收住心神,默念佛号。 琴声依然,武松则闭目以诵经相抗,倒也不再有失神之态。 一曲弹罢,白衣女子见二人神情坦然,也只得作罢。“二位果然非寻常人可比,奴家技拙之处,还望见谅。” “小娘子的琴声真是杀机四伏啊。”亥言倒也没有马上要走的意思,“这一路之上的安排都是那无涯子所为吧。” “二位既已到了此处,奴家也不必相瞒,这确是先生的安排。”白衣女子欠身回道。 “这又是射箭,又是算术,又是听琴的,这无涯子倒也是煞费苦心。” “二位有所不知。”白衣女子接道,“这十余年来,道教日渐兴盛,到这山中来求仙向道者不计其数。先生名声在外,更是不胜其扰。不得已才设下关卡,好让人知难而退。” “哦。那这考题又有何讲究?” “先生曾言,求仙问道本是君子修身之法,而非小人逐梦之途,所以即从《周礼》中的君子六艺,设下考题。”白衣女子道,“不过,谷中不便驾马御车,而山野之地亦无需拘礼,因而便只设四题。” “如此说来,这射、乐、数已过,最后一关就是书喽?”亥言道。 “正是。” 武松来也 第114章:竹海对句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武松和亥言以为面对的是一片竹林,但其实是一片竹海。 就算是从空中俯瞰,这片竹海也一望无垠。山风一过,绿浪随着山势起伏翻涌,直达天际。 竹海深处,一座庭院宛如孤岛一般落于半山腰。 说它是庭院,可它却无片瓦片砖,从房舍、院墙到门栏,一切皆为竹制。在这茫茫竹海中,倒也显得醒目却不突兀。 门栏边,一位儒生打扮的中年人坐在一把竹椅上,手捧经卷。眼见一大一小两个人影沿着山径而来,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诧,但也是稍纵即逝。 自无涯子设下考题,这数年来还是第一次有人能闯到此处。 “二位能到得此处,想必也不用在下多言了吧。”儒生立起身来,正好挡住了院门。 “敢问无涯子先生可在?”亥言瞟了一眼儒生身后竹屋,施礼问道。 “家师在与不在,还得看二位的本事了。”儒生面无波澜。 哦,此人应该就是柳如烟的大师兄乔黛了。亥言心里道,按柳如烟在杭州以诗择客的套路,她师兄也不外乎就是这些了。 “了解了解,那请问先生,是要考吟诗作对,还是考笔墨丹青呢?”亥言问道。 “小师父看上去似已成竹在胸了。”儒生又仔细打量了亥言一番。 “何必在胸,这满山满野的竹子,随便选一根就是了。”亥言怼人兴致又上来。 小小年纪,口气倒是不小,儒生心里道。但脸上却不便发作。 “既是如此,那小师父就接题吧。” “好。” “二位既然想见家师,那不妨就帮家师了却一桩心事如何?” “此话怎讲?” “当年家师初入终南山,偶到此处,随决定在此隐居,二位可知为何?”儒生问道。 “为了这满山的竹子?”亥言脱口而出。 儒生笑了笑,“这竹海茫茫无涯,确是原因,但只是其一。” “其二呢?” “二位请看。”儒生说着,手指向了院门边的一块山石,只见山石上刻着七个字:终南山中山难终。 “家师来此时,这块山石上已经有此句,却不知何人所题。”儒生道。 “似乎少了一句。”亥言道。 “小师父果然聪明。”儒生道,“此句应为下联,但上联却不知所终,或许本就没有上联。” “先生是要我对出上联?”亥言问道。 “对。”儒生道,“家师于此数十年,对这上联之缺一直耿耿于怀,虽也有对句,却都不甚满意。今日就请二位赐教了。” 亥言眉头一皱。 此联不仅是回文联,而兼有谐音之妙,以“难”字代“南”字,正好点出终南山连绵几百里之势。 亥言脑子里飞速运转着,却一时也想不出好的对句。 “若是二位对不出上联,那只能请回了。”儒生微笑着,依然立在院门前。 汗珠开始从亥言的头上渗出,但对句却迟迟未在脑中浮现。 一旁的武松见亥言如此,心里也急了。 眼看马上就要见到无涯子了,却被这甚鸟对联所阻。武松岂肯罢休。 山中的天气说变就变,刚刚还是白日高悬,转眼间就飘起了雪。雪片顺风而下,瞬间就满山白花。 “今日让见得见,不让见也得见。”风雪中,武松再也按耐不住,呛啷一声,戒刀已出鞘,准备硬闯院门。 “武都头万万不可!”武松的举动把亥言也吓一跳,连忙出言喝止。 武松持刀在手,目露凶光。 他其实也并非真想动手,因为他知道这儒生不会武功。他只是情急之下,也想学亥言来个打草惊蛇,把屋舍里的无涯子逼出来。 武松这招打草惊蛇并未吓到那儒生,却让亥言眼前一亮。 “先生,小僧这上句有了。”亥言小脸一仰。 “哦,那就请小师父赐教吧。”儒生也是微微一惊。 “你这下联是:终南山中山难终。”亥言有意顿了顿,“小僧的上联是:雪花刀上刀化雪。” 原来,正是武松方才在风雪中拨刀,才让亥言脑中灵光乍现,以雪花刀相对。 “哈哈哈。此句果然不俗,让二位进来吧。”此时,院内屋舍中突然传出了一位老者之声,显然应该是无涯子。 闻听师父开口,儒生也不再阻拦,侧身让开院门。 亥言和武松走过院门,朝屋舍而走。将行至院中,亥言忽然扭头对还立在院门的儒生道:“你应该就是乔黛乔师兄了吧。” 言罢,也不等儒生有何反应,亥言又自顾向屋舍走去。 无涯子和亥言想象中的样子差不多,白发白须白眉,面容清瘦,仙风道骨。 亥言的模样却让无涯子有些吃惊,他没想到对出上句的居然是个似未成年的小和尚。 “二位到此,所为何来?”无涯子问道。 “敢问老先生,柳如烟和陈琦可是你门下弟子?”武松也不过多寒暄,单刀直入。 “没错,正是老朽门下。”无涯子又吃了一惊。心里道,江湖中识得自己弟子本就不多,这和尚居然两个都认识。 武松也不多言,从怀中掏出了那两枚玉指环,一白一绿,递到了无涯子眼前。 见环如见人,无涯子这下更吃惊了。这两枚玉指皆是弟子贴身信物,如今却皆在这和尚手中,看来这和尚非比寻常。 无涯子连忙起身让座,奉茶相迎。 三人围坐,伴着茶香四溢,武松也将如何与柳如烟相识结拜,柳如烟以兵书和玉指环相托,又如何在汴京得陈琦相救,随后共赴金营行刺之事一一详告。 说到陈琦力战殉国之处,无涯子也不禁黯然神伤,眼中泪光闪动。 “哎,想那琦儿本为士族子弟,为求武学才避世投于老朽门下,然而,他虽有出世之心,却仍怀家国之情。”无涯子道,“如今他为国尽忠,也算是不辱先祖,不辱师门了。” 话虽如此,但无涯子得知爱徒身死,也依然情绪低落,再无多言。 眼见屋外天气将晚,无涯子让乔黛安排武松二人到旁边屋舍中住下,待明日再叙。 山中的夜晚出奇的寂静,亥言躺在榻上,甚至能听见雪落的声音。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武松,突然问道:“武都头,若是让你在此隐居,就此不问世事,你可愿意?” 武松也没睡着,但他却没有回答亥言的问题,而是反问道:“那人为何要隐居?” “嗯......”亥言一愣,“应该是为了避世吧。” “那又为何要避世?”武松接着问道。 “这......”亥言还少有被武松问住,但眼下也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若是乱世,这一山一谷能挡住那些求仙问道之人,但能挡得住金人的铁骑吗?”武松道,“若是太平盛世,又为何要避?” “武都头为何如此感慨?” “还不是你先问的。” “哦。”亥言发现自己好像捅了马蜂窝,却又不知该如何收场。这武松说话,有时候就像他的出手,又快又狠。 “有人避世是因为处境,而有人是因为心境吧。”亥言想了想道。 “心境?”武松道,“那是万念俱灰,还是万念皆空呢?” 这又是一个刁钻的问题。 “有分别吗?” “万念俱灰是被迫为之,万念皆空则是主动为之。我说得可对?” 亥言点了点头,“那当初你在六和寺出家,是万念俱灰,还是?” “应是万念俱灰吧。”武松,“试问,一个无父无母,无妻无子,无兄无友之人又何来念想呢?” “那如今呢?”亥言有点儿后悔自己为何说起这个话题了,只好小心翼翼地又问道。 “如今?”武松微微一愣,随即道,“有你啊。还有柳妹子、岳兄弟和令虚道长等人......” “所以,你根本没隐居的念头?” “没有。”武松肯定道,“但有好酒,四海之内皆是我家。” “原来酒才是你真正的牵挂。”亥言白了武松一眼。 “你错了。”武松正色道,“有酒无友,那和万念俱灰又有何分别。能有人一起痛饮的酒,才是真的好酒。” “嗯。”亥言重重地点了点头,“可惜,无涯子好像不喝酒。” “他能隐居此地,当是万念皆空之人。”武松道,“不过,听到弟子遇难,他也会悲伤,也并非是了无牵挂。” “武都头的意思是?” “我觉得他是以有念之身修万念皆空之心,和我佛门弟子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亥言觉得,武松有时深沉起来也挺吓人。 次日一早,武松和亥言刚刚起床梳洗完毕,乔黛就过来相邀,说是无涯子有请。 二人连忙来到无涯子的屋舍,施礼相见。 “昨日因心念琦儿,多有失礼之处,还望二位见谅。”无涯子还礼道。 “前辈客气了。我与令徒之事之有数面之缘,但眼看他身死,也痛惜万分,何况他还是你的爱徒。”武松回道。 “或许也是天意。”无涯子道,“不说这些了,老朽听闻你曾中过金人剧毒,想为你把把脉,不知方便否?” “求之不得。”武松即刻坐下,撸起了衣袖。 只见无涯子右手轻出二指,搭住了武松的脉门,双眼一闭。 片刻之后,无涯子睁开双眼,又打量了武松一翻。 “敢问好汉师承何人?”无涯子问道。 “我自小胡乱习得些拳脚,后得周侗大师指点,却并未拜师。”武松回道。 “哦。”无涯子轻捻颌下长须,“原来是周侗的高足......” “前辈,有何不妥?”武松心里道,我也并无虚言啊。 “啊,好汉放心,你体内之毒已祛尽。”无涯子道,“老朽只是奇怪,以好汉的年纪来看,远非百岁之身,但好汉内息之盛却胜过老朽数十年的修为,实乃匪夷所思。” 听无涯子这么说,亥言明白了,武松如今体内已有数道原息之力,内力之强怕是就要冲破地重之限了。 “世间真有如好汉这般的武学奇才。”无涯子不由感叹道,“我那如烟徒儿能与你义结金兰,也算是她的造化了。” 武松来也 第115章:文武之争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无涯子这脉号得有些意兴阑珊。 为武松号脉,一则,是想看看他体内是否还有余毒未清,二则,是想在武学上给他些指点。 但如今他知道没有这个必要了。 无涯子虽并非只醉心武学,但在武功上向来颇为自负。 当年他三十二岁入谷,除了是想潜心钻研天象之术,也是因为他纵横江湖再无对手,只有无敌的寂寞。 他入谷前最后一战的对手也正是周侗。 江湖人言,二人当年在华山之巅大战三天三夜,只打得日月无光,天地变色,却胜负未分。 但其实,二人只是在京兆府城南十里一处不知名的山坡上切磋了百余招,无涯子最终以半招胜出。 周侗练的是外家切夫,至刚至猛,一出手就大气磅礴。而无涯子则是内外兼修,不仅招式精妙,且内息绵长。战至百回合之后,趁周侗稍有力竭之象,无涯子方得以险胜。 所以,无涯子知道,武松如今身具之能绝非周侗一人所授,必是还有其它机缘。 而在豹林谷隐居四十余载,无涯子虽未再出谷,但对武林之事也有闻,却从未听说江湖中出了武松这样一位人物。 无涯子随后将二人领到了院中。原来,乔黛已在院中的石几之上泡好了茶。 此时,一夜风雪已将苍翠的竹海披上了一层银装,青竹琼枝,绿海间泛起白浪,再伴着茶香,别有一番意境。 “老朽不甚酒力,只好以茶代酒,招待二位了。”无涯子道。 “此时此景,品茶正好。”亥言笑着道,“对吧,师兄?” “甚好甚好。”武松忙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无涯子微微一笑,“二位果真是师出同门?” “噢,前辈别误会。”亥言连忙道,“我师兄的武功是出家前学的,小僧可一点也不会武功。” “原来如此。”无涯子道,“无过,有你师兄在,怕是也无人能伤得你。” “哦。真有这么厉害?”亥言故意问道。 “以好汉如今的修为,江湖中怕是难有敌手。”无涯子不无心慰道,“这也是中原武林百年积弱之后得以复兴的征兆。” “前辈过奖了。”武松连忙起身,“前辈的两位弟子剑法精妙,也是让在下大开眼界。” 武松此言并非恭维之词,而无涯子对自己的这套剑法也颇为自信,“若只论剑招,老朽这套无涯剑法确有独到之处,不过在好汉面前,以小徒的修为怕是不济。” “我听柳娘子说过,这套剑法每一招皆以诗句而名,听起来颇为深奥。”说到这套剑法,亥言也来了兴致,“这是前辈故意为之?” “哈哈,让二位见笑了。”无涯子轻捻白须,“这确是老朽所为,但并非以诗句为剑法名,而是从诗句中得悟剑法。” “诗句中也暗藏剑法?”亥言道。 “小师父博学多识,应该听闻过公孙大娘之名吧?” “前辈说的是唐朝的公孙大娘?” 无涯子微微颔首。 “正是从公孙大娘的剑法中,张颠才悟出笔走龙蛇的绝世草书,杜工部也才有了『一舞剑器动四方』的旷世绝句。可以,文武之道,看似殊途,但于剑上却可同归。” “哦,前辈之意是说练剑和写诗其实是相通的?”亥言道。 无涯子又点了点头。 “自古剑法纵有千变万化,不外乎虚实结合,而诗词之妙亦在虚实相生,虚为意,实为力。有实无虚,则诗无意,味同嚼蜡,剑无神,如莽汉相争。而有虚无实,则诗无据,乃无病呻吟,剑无根,如隔靴搔痒。” 武松听得云遮雾罩,而亥言却是兴致盎然。 “知道为啥要多读书了吧。”亥言悄悄在武松耳旁道。 见武松没搭理他,亥言只是一努嘴,也不计较,兀自转向无涯子问道:“那这剑法有多少招?” “只有十六招。”无涯子道,“不过,每招皆蕴含诸多变化,与诗句意境相合。比如这一招:无边落木萧萧下。” 说着,无涯子随手拣起一根竹枝,起身走到院中的一簇竹子前。只见他手脆轻抖,瞬间无数竹叶纷纷落下。 武松心里一惊。 原来,落下的只有竹叶,却无半片积雪。无涯子看似随意的挥动,却是精准到巅毫,只把未有积雪的竹叶削落。 武松心里道,若只论剑招之绝,自己怕也不是对手。 “原来萧萧落木,其意在萧不在木。”亥言道。 “小师父悟性果然很高。”无涯子也是微微一惊,“只取萧瑟之木正是此招的精妙所在。” “那止于剑乎?”亥言又问道。 “剑,号百兵之君,自古读书人习武,也多是以剑为兵器。”无涯子道,“老朽自小读过几本书,又好习武,所以才有此悟。只是一家之言而已,让小师父见笑了。” “不过所谓文武之别,其实亦是器道之争。”无涯子沉思了片刻,接着道,“本朝重文抑武,看似是以道驭器,以礼乐制天下。但废器于内,却也是自残于外,所谓守内虚外之策实乃偏安,终有今日之祸。” 这段话,武松听明白了,“无器御敌,何来道,无戈止武,亦是无用之武。”武松忿忿道,“金人狼子野心,天下人尽知。” 无涯子不由多看了武松几眼,“好汉所言极是,无器卫道,则道将不存,无道驭器,则器必滥杀。器道若失之一,终是祸国秧民。” 无涯子侃侃而谈,滔滔不绝。一时间已是日过三杆。 无涯子欲挽留二人多住几日,但武松还惦记着和上官令之约,只得起身告辞。 临行之际,无涯子告诉武松,约半月之前,柳如烟有飞鸽传书回谷,说她已决意率众北上,意在勤王抗金。 闻听柳如烟北上,武松也是心里一动。 待用过午饭,无涯子和乔黛将二人送到门外。 “于武学之道,老朽已无可指点之处。”无涯子道,“二位不辞千里来访,老朽别无他物,只有以此书相赠。” 说着,无涯子从乔黛手上接过一册书递给了武松,武松一看,不正是那本《种兵纪要》吗? 原来,种师道除了把此书交于种安远避江南之外,也抄了一本送到无涯子手中。 “此书和好汉手中那册无异,只是多了老朽的一些批注而已。”无涯子道,“好汉可交于那位将军,应该有所禅益。” 武松连忙拱手谢过。 “前辈虽隐于世外,却也心系国事啊。”亥言在一旁道。 “让小师父见笑了。”无涯了道,“老朽在这谷中,名为隐居,实为禁欲。” “禁欲?”亥言也不由一愕。 “对。人活于世,皆逃不过欲望二字,好色好酒是欲,贪财恋权是欲,争强好胜,扬名立万岂又不是欲?”无涯子道,“老朽躲在谷中,实乃以不见为净,少见一件世事,也就少一些欲望。” “前辈这是以孑然一身修万念皆空之心,也是器道两存,虚实相生啊。”亥言微微一笑。 无涯子这下明白了,亥言为何能对出那句上联了。 “他日若有缘,还望二位再来谷中一叙,老朽不胜荣幸。”虽是客套之词,但这也是无涯子诚心之语:这一大一小两个和尚,一个武功深不可测,一个少年老成,绝非寻常之人。 武松二人出了豹林谷,在那片山崖下取回了汗血宝马,策马东去。 一路之上,武松一直是快马扬鞭,行色匆匆。亥言也未多问。 两日之后,二人距滑州已不过四五十里之遥。见天色已晚,二人就近找了个集镇投宿。 “武都头一路急驰,可是惦记着柳娘子。”亥言有意无意地问道。 “嗯。”武松点了点头,“她若是直趋汴京,怕是不妙......” “这你不用担心。”亥言道,“以柳娘子的行事风格,她断不会鲁莽行事,自投罗网的。” “那你觉得她会去往何处?” “她若是为了抗金,去投军也是可能的。”亥言道,“不过,她毕竟是女儿身,投军也多有不便......” “那究竟会去何处?”武松有些急了。 “武都头莫急。”亥言道,“柳娘子武功虽不及你,但也是少见的高手,一般的金兵也奈何她不得。况且她一向行事周密,既然决意北上,必是有备而来。” 武松勉强点了点头,却依旧眉头不展。 “放心吧。等到了滑州,交了令。再让鲁正全打探她的下落就是了。”亥言接着道,“上官令躲在山里都让他找到了,以丐帮弟子之能,还怕找不到你那妹子?” 听亥言这么一说,武松才稍稍放下心来。 在这个世界上,若是还有人能让武松视为亲人的话,那也只有亥言和柳如烟了。 亥言他自然不用担心,但柳如烟此番北上,却让武松不得不担心起来。 翌日一早,天色尚未完全放亮,二人就一路马不停蹄奔向滑州方向。 远远看到宋营旗帜时,二人也终于放下心来。 归营之后,群雄纷纷前来相见。得知二人果然找到了上官令,并已定下约期,众人也是喜形于色。 不过,群雄却告诉了武松一个不好的消息。 武松来也 第116章:劫书北归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这个不好的消息来自汴京。 据丐帮弟子探得的消息,在汴京城里的太上皇也出城去了金营。 据回来的丐帮子描述,他混在阻拦太上皇的百姓之中,于南薰门欲拦下圣驾。但随行的宋官却斩杀了数名痛哭拦架的百姓,活生生将太上皇送到了门外的金军手中。 这名丐帮弟子并不识得这名宋官,只听其属下称他为范将军,而太上皇则称他为范巡检。 群雄亦不知此人是谁,但也都明白,汴京城内的部分宋官已经沦为金人的走狗。 一连数日,坏消息不断传来。 除了官家父子之外,包括太子、后妃、嫔御、诸王、王妃、帝姬、附马在内的皇室宗亲三千余人,皆被押往金营。 赵氏父子一脉,除了康王赵杦之外,已经悉数在金人手中。 掳完皇室诸人,金人又开始索要汴京城内的女人。嫔妃、帝姬们是两位元帅留给自己和帐下诸位将领的,但还有更多的军士需要女人。 土地、金银、女人,金人大举南犯的述求看似简单,却也很残酷。 尤其是在发现开封府根本凑不出他们索要的金银,而割让城池的交接又迟迟没有进展的情况下,汴京城内的女人也成了金人觊觎的目标。 一时间,无论是帝姬、宗姬、族姬,还是宫女、女乐、倡优,皆成为了金人的战利品。所不同的只是标价因身份不同而不一样罢了。 比如帝姬和王妃每人一千锭金,宗姬一人五百锭金,族姬一人二百锭金,宗妇一人五百锭银,族妇一人二百锭银,贵戚女一人一百锭银...... 金人无法从汴京城内搜刮出更多的金银,这些女子就成为偿债的物品。但就算宋廷能够凑足金银的数目,她们就会幸免于难吗? 事实上,从官家决定投降的那一刻起,这座京城之内的一切都已经成了金人囊中之物,耻辱早已注定。 也许,耻辱会让官家父子悔不当初,更无颜面对列祖列宗。但真正承受耻辱的却不是他们。 因为不愿换上金服侍酒,三名宫女被击杀;而郓王妃和信王妃也因为不堪受辱,一入金营就选择了自尽。 除了主动以死相抗之外,还有更多的女人是在金人的摧残下暴毙于金营,其中不乏数位帝姬。这些盛世中的金枝玉叶,转眼间就成为了乱世中的残花败柳...... 听着这些消息,众人皆忿闷难消,却也一时无可奈何。汴京之围,绝非众人之力可解,而国难之危,也非众人之能可救。 他们只能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再出奇制胜。 不过,上官令却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自从在滑州城外和武松见面之后,他就留在了军营。眼见正月已过,众人依然没准备行事之意,上官令自然有些坐不住了。 “这买卖到底做还是不做啊?”上官令终于忍不住,来到了武松和亥言的营帐,进门就问道。 武松此时也正在独自喝着闷酒,见上官令一进门就有兴师问罪之意,他也不知该怎么作答,只能看向了亥言。 “施主莫急。”亥言道,“这时机未到,又如何行事呢?” “那要等到何时?”上官令明显不满意,“金人一日不来,等一日,那若是一年半载都不来,岂不是要等死人?” “那依你之见,是要硬闯金营不成?” “切,这明摆着有去无回的赔本买卖如何做的。”上官令道,“我上官令虽然爱财,但更惜命。” “那还请施主稍安勿躁。”亥言道,“施主可别忘了,你我已有约在先,你既已接了这勾当,就不可毁约了。” “这......”上官令一时语塞,他只恨自己当初没有和亥言约定一个期限。如今,眼看这买卖遥遥无期,自己却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打发了上官令,亥言扭头看了看武松。 武松依然喝着他的闷酒,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亥言知道,武松心里憋闷,除了汴京城传来的那些消息之外,还有一件事,就是柳如烟的下落。 按理说,柳如烟若是真已率众北上,江湖中应该不会没有任何消息,尤其是还能避开丐帮弟子的耳目。 但一连半月,鲁正全都没有带回任何关于柳如烟的消息。 唯一可能和柳如烟有关的,就是近日的确在黄河沿岸出现过几支义军,专门偷袭金军的粮草辎重,但并没一支由女子领军的队伍。 “武都头莫要多虑。”亥言道,“这没消息,也是好消息。” “你是说柳妹子?”武松道。 “对啊,这没有任何消息,要么就是柳娘子根据没有北上,要么就是来了,但却一直隐而不发,也在等待时机。” “哦。你真是如此想的?”武松问道。 “当然,你难道忘了,当初她夜袭杭州府衙不也是蓄谋已久,才一击必杀吗?”亥言道,“以柳娘子的心机,她是不会贸然出手的。” 听亥言如此一说,武松也稍稍放下心来。 ...... 数日之间,岳飞又领军打了几个胜仗,斩杀了数千金兵。虽然还是解不了汴京之围,但也让宋军军心大振,群雄也跟着杀贼,一吐胸中之气。 而武松留在军中,自然也参加了这几次战斗。他把满腔的憋闷也尽皆发泄在了金兵身上,一对雪花戒刀又饮血无数。 而经历数战,武松的骑术已日渐精进,纵马撕杀已是娴熟无比,比之当年梁山的五虎上将,也是有过之无无不及。 “当年林教头说起马上之妙,我还有些不以为然。如今看来,这纵马撕杀果然是如虎添翼。”武松一边给自己这匹汗血宝马喂着黄豆,一边和亥言说道。 “你终于知道骑马的好处了。”亥言道,“那你可知道昔日关云长,为何一照面就斩了河北名将颜良?” “为何?” “无它,唯马快刀重尔。” 言罢,亥言拍了拍自己那匹汗血宝马的马脖子,走了。 亥言出了马棚,正好撞见上官令。见到亥言,上官令满脸堆笑,拱身施礼,甚是客气。 原来,见上官令留在军营无聊,亥言就又和谈了笔生意,杀金兵一人十两,金将一人五十两。 如此一来,上官令也不再整日缠着亥言,而是每战必奋勇当先。几仗下来,他也赚了数百两,自是心情舒畅。 “小师父,何时需要杀人,哦不,杀敌,直管开口,在下必不相负。”上官令道眉开眼笑。 “施主这生意再如此做下去,怕是金人要找上门来了。”亥言道。 “诶,不妨事。”上官令道,“但凡有人出价,我是来者不拒。” 亥言心里道,此人果然脸皮够厚,也真是见钱眼开。这天下之大,还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 对于上官令所为,群雄一直就看不惯,也尽皆远之。而上官令一向独来独往,特立独行,也并不在意。 唯一例外的是令虚道长。 因为,在眼见上官令数次出手之后,令静道长也不得不承认,以上官令的身手,的确是四象阵法之一的不二人选。 所以,一有闲暇,他就会与将四象阵法的奥妙传于上官令。 眼看二月已近半,汴京那边也终于传来了群雄期待的消息。 据丐帮弟子回报,金军大营里,已经有车马整装待发,似乎有北归的迹象。 闻听金人要撤,群雄也顿时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不过,群雄此时也并不清楚,官家是否就在这队要北撤的金军中。 果然,两日之后,丐帮弟子又传回了消息,这队准备北归的金军是以马车牛车为主,足有上千辆之多。据丐帮弟子打探,车上所载多是书籍礼器。 原来,在金人搜刮汴京城内的金银和女人的同时,他们也没有放过城内的书籍。 在将官家赵檀扣为人质之后,金人就索要了书录,凭着书录,金人不仅将宋室族亲一网打尽,无一遗漏,也索取京城全部藏书及印版。 在开封府交给金人的名录里,太上皇的后宫除了有五名后妃之外,还有嫔三十一人,宠婢四十一人,婢六十七人,皆有名有姓,也皆是耻辱的筹码。 而那些浩如烟海的藏书,曾经是这个王朝灿烂文化的象征,如今也成为耻辱的标志。 金人的确也需要这些书。他们虽然在战场从来就瞧不起宋廷,但在国家制度却一直效仿宋制,甚至在文化上亦多有仿汉之礼。 这些典籍不仅可以帮助他们制定规章制度和礼仪,更是他们自认得承大统的标志。 而主持这项工作的不是别人,正是有着一半汉人血统的七王子完颜杰律。在他眼里,这些经史子集才是这个王朝的根本,才是诸夏之地真正的不朽之道。 话说,一日之后,这支浩浩荡荡的队伍果然离了汴京,直趋河北而来。 要不要截杀这支金军,群雄却有了不同意见。 丰赫扬、贺连山等人以为,一旦袭击了这支金军无疑会打草惊蛇,让金人有了戒备,以后再想突袭北归的金人队伍就更难了。 “这支金军明显是探路的,为的是试探我等的虚实。”贺连山道,“一旦遇袭,金人必然加强戒备,那救官家一事怕就更难了。” 身为群雄之首,静虚不置可否。他也在犹豫,一时不知该如何决断。 对于贺连山之言,令虚也没发表意见,而是望向了亥言,“小师父,你意下如何?” 亥言看了看众人,见大家都一时无言,这才开口道:“贺掌门所言,这支先行金军是为探路而来,小僧以为确是如此。” “哦。”令虚稍觉意外,“小师父也不同意截杀此队金军?” “不。”亥言突然话锋一转,“小僧倒以为,这队金兵非截不可。” “这是为何?”贺连山急了。 “这队金队此来为探虚实不假。”亥言道,“但说句得罪诸位的话,金人要探的并非各位,而是康王。” 令虚微微颔首,却也没接话。 “一旦这队金兵一路安然无恙,金人必以为康王怯战。”亥言接着道,“到时,汴京城的金国大军势必沿此路北归,十余万之众,我等岂有可趁之机?” “小师父的意思是?”静觉还是有些不太明白。 “诸位皆身在军中,想必也已知道,宗泽将军日前在开德府连战连捷之事吧?” 众人皆点头。 “若是宗帅在东,我等在西,于河北黄河一线皆有动作,那金人会如何?”亥言问道。 “那金人势必要避开河北,取道河东北归。”令虚终于接话了。 “道长所言极是。”亥言心里道,终于有明白人了。 “你是说金人会避战?”静觉又问道。 “倘若道长是金人主帅,你会如何?”亥言没有回答静觉的问题,反而转向令虚问道。 令虚又捻了捻胡须,沉思了片刻才道:“若是贫道为帅,势必以可战之兵出击河北,以牵制宋军,而不战之兵则取道河东北归。” “何为可战之兵,又何为不战之兵?”静觉追问道。 令虚望着亥言笑而不语,明显是等着这小和尚来回答。 “金兵善战,自然是可战之兵。”亥言也不客气,“但北归的金军却已有不可战之兵了。” “此话怎讲?” “金兵来时如饿虎饥狼,但如今汴京城破,宋帝投降,金兵已是满载而归。”亥言道,“试问,一支金银锦帛在手,女色在怀的军队又怎会恋战呢?” “小师父的意思是,我等先袭杀这支探路的金兵,以虚假声势,再迫使金人分兵北归,到时再下手。”静觉道。 “对。”亥言点了点头,“而且,若我所料不差的话,官家等人必在取道河东的这路金兵之中。” “既然如此,那就干吧!”丰赫扬道。 “好了,生意又来了。”上官令则悠然地起身,出了营帐。 武松来也 第117章:山谷伏兵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完颜杰律掀开车帘向外望去。此刻,暮色渐深,残阳如血,余辉之下,车队蜿蜒而行,渐渐没入远处的山丘之中。 “万里通秋雁,千峰共夕阳。”完颜杰律突然想起了这联唐诗,不禁脱口而出。 看着醉人的夕阳,完颜杰律陶醉其间,悠然自得。 当然,真正让他沉醉的并不是这日暮之景,而是此番的满载而归。 想想昔日,为得到宋廷的古籍墨宝,他虽然费尽心思,所得也只是寥寥数件而已。两月之前在杭州,眼见米芾的《吴江垂虹亭诗帖》毁在武松之手,他甚至气得捶胸顿足。 然而,眼下大宋御府中上万册藏书尽在自己手中,其中光据《宣和画谱》和《宣和书谱》所载的字画已有数千轴,且每一幅都堪称精品。 刚拿到书录时,完颜杰律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自幼识汉字,读汉籍,醉心于诗词书画,而书录上的这些名字,个个都是如雷贯耳,震古烁今的人物。 先晋三绝的顾恺之,有九幅画作,吴带当风中的吴道子,更是有九十三幅之多。而在书谱之中,不仅历代名家,行草篆隶一应俱全,而且还收录了武候诸葛孔明、文靖公谢安这样的先贤之作。 最让完颜杰律心动的则是,他幼年熟读唐诗,如今,李白、杜牧、白居易等人的手书真迹居然也已在自己手中,那些千古名句也仿佛活过来了一般...... “殿下,是不是该宿营了。”车厢里,坐在完颜杰律对面的一名随从小心翼翼地问道。 完颜杰律又看了一眼天色,心里不由泛起几分焦虑。 “再往前走一会儿吧,”完颜杰律道,“已经走了四五日了,所行也不过二百余里,这何时才能返回上京啊。” “殿下,这车上所载皆是书册,自然是走不了多快。”随从道,“况且,临行前二王子嘱咐过,需步步为营,不可贪急冒进......” “本王知道了。”完颜杰律有些不耐烦道。这个二王子身边近臣赖先,名为自己的随从,实际上就是二王子派来监视自己的。 完颜杰律心里道,这些书籍有多重要,我不比尔等更明白吗? “传令下去,准备宿营。”完颜杰律掀开车帘吩咐道。 马车边上,担任王子车驾护卫的是一名千夫长,名唤色也马。闻听七王子有令,他应声策马而去。 不过,没多一会儿,色也马又回来了。 “回禀殿下,后队还有数百车马尚未过河,你看......”色也马道。 “为何如此迟缓?”完颜杰律眉头一紧。 色也马心里道,这位王子殿下从无统兵经验,又哪里知道,这上千辆车,五千人马,前后绵廷十余里,岂是一刻就能走完? 不过,他毕竟是王子,色也马也不便顶撞,只能道:“殿下可领前队到前方五里外等候,待大队皆渡河之后,再扎营不迟。” “那就依你之言吧。”完颜杰律道。 大军继续北行,眼看已日落西山,后队车马依然没有完全渡过黄河。 车辚辚,马萧萧。完颜杰律坐在马车里,又翻开了那册《宣和书谱》的首卷。 这一卷所载皆是历代帝王的书法之作,乃称帝王书。其间尤以唐朝历代皇帝之作为多,唐太宗、唐明皇、乃至女帝武则天之作则有在录。 “想那昔日大唐盛世,太宗文功武略,是何等英明神武......”完颜杰律不禁抚卷而叹。 “今我大金皇帝已尽取河北之地,这些汉人典籍也尽归殿下所有。”那赖先道,“此功业岂不是更胜前朝?” 完颜杰律不想搭理他,但心里也不得不承认,若是没有金国大军征伐,攻下汴京,自己恐怕也无缘见到这些典籍。 而为了押送这批书籍北归,王子也特意派了五千人马护卫。 武松人等并不知道,这队押送书籍礼器的金军足有五千人马,其中还有一千铁骑。 不过,据丐帮弟子传回的消息,金人车队首尾延绵足有十几里。众人即决定,在金人前队渡过黄河之后,就择机行事,趁其首尾不能相顾一举击之。 马车突然猛地晃了一下,完颜杰律一时措手不及,差点栽倒在对面赖先的怀里。 原来是马夫陡然勒住了缰绳,因为一支利箭刚刚从他耳边擦过,射入了车厢的木板中。 一时间,杀声四起。完颜杰律大惊失色。 武松和众人也很吃惊,因为他们一营五百人马还没动手。 “这是哪路人马?”武松不禁道,“此地应该再无宋军了啊。” “管他是哪路人马,既然也是冲着金人而来,必是友军无疑。”驾连山道。 “嗯,而且,这领军之人也是个行家。”令虚道。 原来,众人伏兵之处正是一处山口的西侧,而杀声正是从山口东侧传来。当初选择伏兵之地时,由于东侧山梁过小,根本藏不下五百人马,所以令虚才选择在西侧设伏。 不过,设伏也绝非这么容易,若不是武松有异能,一连秒杀了三队金人派出的探马,众人的行踪怕是也已败露。 “道才,我等眼下该如何?”武松扭头问道。以武松以往的脾气,但闻杀声,早已杀将出去了。不过,他如今见金军队伍根本看不到头,知道人数不少,也不想贸然行事。 他自己倒是不惧,但也不想带着身边的这五百人以身犯险。 “既有友军,我等自当相助。”令虚道,“趁金人首尾不能相顾,正好杀出。” 众人皆点头称是。 就在此时,亥言突然对武松道:“师兄,给你一个凶险些的差事如何?” “好啊,你又有何鬼主意。”武松欣然应道。 “你可率百人,从前往后杀。”亥言道,“记住,不可和护卫的金兵恋战,而是多截杀车马,得手之后再将车马横于山口,越多越好。” 武松和众人皆明白了,亥言是要武松将山口堵住,以断绝金军的前后联系。 “小师父若不是出家人,也是统兵的帅才。”令虚赞道。 众人随即领命而出,只奔山口杀来。武松则自带百人,策马向山口南面冲去。 武松坐下汗血宝马,自是比他人更快,一马当先。但武松马未至,身后的利箭已从头顶掠过,如雨点扑向金人的车队。 金军遇袭,也只时片刻慌乱,很快就在军官的带领下展开反击。 武松惦记着亥言交给他的任命,也不与金兵过多纠缠,只奔着车马而去,斩杀马夫,再断缰绳,让拉车的牛马四散奔逃。 武松一路带人由北往南杀,转眼间,已摧毁了数十辆车马,不足二十丈阔的山口被马车、牛车堵了个严严实实。 金军的人马并不少,随行护卫的足有五千之众。然后,此时大部分人马都还聚集在黄河渡口,以等待后队车马过河。尤其是那一千铁骑,除了护卫七王子的二百近卫之外,皆在后队。 闻听前队遇袭,后队金军也连忙前来救援,但一到山口才发现,道路上已经堆满了车驾,甚至还燃起了大火。 金军骑兵根本过不去,有步卒能冲过去,也很快发现自己面对的是一位如杀神般的大和尚。 武松此时已率人挡在山口南端,但有金兵冲过来,在武松这百骑的冲杀下,也根本扺挡不住,哪里前进得半步。 过百金兵,武松原本就没放在眼里。而眼下,山口被堵,能费力冲进山口救援的金兵受地形所限,人数不足,也根本无法结阵。 一时间,金军队伍硬是被武松一众拦腰截断,首尾难以相顾。 突遭袭击,完颜杰律一时也慌了。此时,他的马车正巧已经进入了谷口,一时间,只听得弓弦声大作,惨叫声连连。 待色也马将他从马车中拉出时,只见马车夫已是身中两箭而亡,而马车四周则躺满了金人的尸体。 行军途中,金兵大多都没有披重甲,在弓弩之下,完全就是活靶。 夜色中,完颜杰律完全没了方向,只能跟着色也马向没人的山坡上逃去。 马上不了山坡,色也马只能弃马,带着数十名近卫,一路护着完颜杰律向山上而去。 夜色中,一道寒光如风而过,顿时就有三名金军士卒倒地。 色也马不由一惊,这些士卒都是他亲自挑选的精锐之士,专为护卫七王子所备,绝非一般金兵可比。 可转眼间,三人已经毙命,而他甚至还没看清对方是如何出手的。 寒光未停,又有几名金兵相继倒下。 色也马这回看见了,只见一条纤细的黑影飞跃而至,手起剑落之间,飘逸却又犀利,招招致命。 色也马不敢怠慢,忙将完颜杰律掩于身后,一挺手中弯刀,杀向黑影。 刀剑交错,在黑夜里顿时撞出了一阵火星。色也马刚想挥刀再砍,只觉得身腕一阵剧痛,弯刀竟再难握住,脱手掉落。 没等色也马明白过来,寒光再起,一把长剑不知何时已从他眼前滑过。 一位蒙着黑面纱的黑衣女子,这是色也马看到的最后画面。 因为,长剑已剑正中他的眉心。饶是他身披一身重甲,头戴铁盔,也已经成了摆设。 眼见色也马被杀,完颜杰律顿时慌了手脚,转身就想跑。 “看你往哪儿跑。”他身后传来了一位女子的声音,长剑直奔他后心而来。 武松来也 第118章:又见故人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花落地,柳如烟”,完颜杰律几乎是本能地脱口而出。 黑衣女子的长剑一颤,竟然生生停在了半空,剑尖距离完颜杰律的后颈只有不到半寸。 夜色里,她看不清那人的模样,但却听得清他念出来的诗词。 “花落地,柳如烟”,那只是其中的一句。 完颜杰律也看不清她的模样,但忘不了她的声音。 “花落地,柳如烟”,正是自己为她而作。 ...... 三年来,慕名登上杭州百花阁的人无数,但只有三个人凭着诗词之作打动过柳如烟。 其中之一就是这首《鹧鸪天•登楼》: 『江南烟雨柳叶翩,百花丛里觅青莲。 泛舟误入晓寒处,离水才知秋满园。 花落地,柳如烟,琵琶一曲词几篇。 登楼只怕惊香语,提笔捎来一纸闲。』 这首词深得柳如烟之心,她甚至把它写在了一纸折扇之上,藏于枕边。 赋词之人,柳如烟也记得。此人自称姓叶名律,河北大名府人氏,虽是年逾不惑,但却儒雅俊朗,谈吐举止也绝非那些登徒浪子可比。 二人品茗、谈诗、论画,谈得十分投缘。 不过二人只此一面之缘,随后柳如烟就夜袭了府衙,上了莫干山。 完颜杰律能感受到颈后的森森凉意,但他也知道自己没死。 他慢慢地转过身来,看见了一双熟悉的明眸。 “柳娘子,真的是你?” 柳如烟没有回话。 她只是死死地盯着眼前此人,眼角竟不住地微颤。 虽然他如今腰束玉带,头戴貂皮帽,俨然一身金人的装束,但那一脸俊朗儒雅正是叶律无疑。 柳如烟长剑未收,却也未再向前。 她无论如何没有想到,会在此地再见到他,更没想到他竟然是金人。 柳如烟一度以为自己已经忘了此人,但当听到那句词时,内心的私藏却突然涌出。 手中的剑再快,却也刺不破内心的羁绊。 只是片刻的犹豫,又有金兵杀了过来。 “小姐,当心!”翠荷挥剑拔开了一把正劈向柳如烟的弯刀。 柳如烟如梦初醒。她心一横,陡然欺身向前,瞬间将剑横在了完颜杰律的脖颈上。 赶来的金兵皆是近卫,都认得完颜杰律,见七王子被擒,一时也不敢再贸然向前。 “图找到没有?”柳如烟问道。 “尚未找到。”翠荷回道,“车马太多了。” “那先走吧。”柳如烟不再犹豫,押着完颜杰律向北面山披退去。 金兵被截为了两段,困在山谷里的本就不足千人,群雄一阵砍杀之下,已死伤大半。等到武松再率人转身杀回时,金兵已是完全陷入苦战。 人群中,武松忽然发现有一人很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只见那条汉子手中一柄朴刀,刀法简单粗暴,在金兵群中左冲又突,甚是勇猛。 忽然,一名金军百夫长从斜刺里杀出,抡着开山爷向汉子劈来。汉子急忙侧身横刀招架,刀斧相撞,汉子手臂一震,勉强接住了这一斧。 不过,此时旁边一名金兵也已挥刀砍来,眼见而汉子已是来不及躲闪。 弯刀连同着半截手臂从汉子眼前飞起,接着又是刀光一闪,那名金军百夫长也一声闷啍,倒在地上。 那汉子惊魂未定,“多谢大......大师,原来是你。”待他看清武松模样,顿时又惊又喜。 “你是......” “大师忘了,在下莫干山曲正风啊!”汉子道。 武松终于想起来了,此人正是莫干山的二当家,人称“赛周仓”的曲正风。 看到了曲正风,武松心里顿时一动,“原来是你,那敢问柳娘子可也来了?” “来了。”曲正风道,“方才她见有金兵往山坡逃去,她就追了过去。”说着,曲正风用手一指。 “好!稍后再叙。”话音未落,武松已是飞身而去,直奔曲正风所指方向。 先见到柳如烟的是亥言。 在得知有人先动手之后,亥言就一直想看看究竟来的是何人。 在群雄杀出之后,他也趁着夜色,在山林间飞纵,往东面山坡而来。 山坡上,一群衣甲不一,蒙面裹头的人正和金兵激战,一看就不是正规的宋军。 不仅如此,这群人的武艺也看起稀松平常,往往二三个人才能战得下一名金兵。若不是他们先以弓弩突袭,加之金兵腹背受敌,这群蒙面人怕是要自寻死路。 不过,蒙面人中也有例外。 只见那人一袭黑衣,黑纱蒙面,一柄长剑在手,夜色里只见寒光跳跃,所到之处,金兵皆中剑倒地。 亥言虽看不清此人是谁,但这剑法太熟悉了。 尤其是在豹林谷听过无涯子解剑之后,这套从诗句中悟出的无涯剑法,他虽不知其招,但却已深悉其意。 这不正是柳如烟吗! 原来柳如烟押着完颜杰律向北坡退去。到了后山之后,她又挂念着手下的众兄弟,随即将完颜杰律绑在一棵树上,并留下翠荷看守,自己又返身杀了回去。 柳如烟杀得痛快,亥言也看得过瘾。 待柳如烟四周再无活着的金兵时,亥言飘然而至,落在了她面前。 “柳娘子一向可好。”亥言笑嘻嘻道。 “小和尚,是你!”柳如烟这回只有惊喜,再无惊愕。短短时间里,居然连连遭遇故人,也让她不禁心潮难平。 “不光是我,还有呢。”亥言调皮道。 “武大哥也来了?”柳如烟眼睛一亮。 “那是自然。不过这会儿估计还在拿金人撒气呢。”亥言道。 “小和尚,你又在背后说我什么?”说话间,武松不知何时已飞身而至,一手拍在了亥言的光头上。 “武大哥......” “妹子。” 夜色里,柳如烟摘下面纱,四目相对,却一时无言。 “好了,这回你可以放心了吧。”亥言冲着武松道,“这道劫得也算是值了。” 虽是故人重逢,万千牵挂涌上心头,但在这兵戈之地,自是也不便先过多叙谈。 于是众人先合兵一处,合力杀散了山谷中的金兵。随后,众人和静觉和令虚等人会合,一清点,截下了足足有二三百车。 山谷外,增援的金兵还在陆续赶来,只是谷口被车马堵住,一时无法大军杀进。 令虚则让丰赫扬和驾连山率二百人,以弓弩封住谷口断后,且战且退。 如今的问题是,如此多的车马,该拉往何处? “由此往西约三十里,有一处太公山,奴家之前一直在山中驻扎。”柳如烟道,“我等可先引车马往山中暂避,各位以为如何?” 静觉和令虚也正愁夺了这么多车马,该如何处置。因为刘浩已奉宗泽之令,率本部人马向东往开德府而去,此地方圆五十里之内再无宋军驻扎。一听柳如烟此言,也正中下怀,欣然接受。 不过,即便是有了去处,这几百车也不可能悉数带走。最终柳如烟提议,将装载着书画典籍的拉走,令虚也点头称是。 除此之外,其余车上还有不少礼器、法物、舆服等,皆是皇家御用之物,但也只能舍弃。毕竟,金人大军在后,拖着几百车重物难以脱身。 主意已定,众人也不再迟疑,押着挑选的车马一路向北出了山谷,再折向西行。 当然,除了数十车书画之外,还有一个俘虏:完颜杰律。 一路上,武松和柳如烟并马而行。 柳如烟所骑的正是亥言的那匹汗血宝马,亥言执意要让于柳如烟,他自己则坐在一驾牛车之上,悠然自得。 说起杭州一别之后的事,武松让柳如烟先说,因为他还一时没想好,该如何将陈琦之死告诉她。 原来,在得知汴京城破之后,柳如烟就和曲正风率领二百人离了山寨,一路北上。 柳如烟也知道,她这点人马于汴京之围于事无补,也不适合和金军正面交锋。于是她过了黄河之后,就带人隐于太公山山中,伺机而动。 三日前,柳如烟也得知了金人将押送书画典籍北归的消息。而柳如烟此番伏击金人,也正是为书画而来。 确切地说,她是为一幅画而来。 这幅画就是顾恺之的《洛神赋图》。 这幅传世名作一直被历代文人墨客奉为丹青圭臬,无数帝王将相也为之痴迷。 不过,柳如烟欲劫此画,却是另有缘由。原来,她在豹林谷时,曾听师父无涯子说过,这《洛神赋图》虽是画作,却暗藏了天数变化之玄机,若能破解其中玄妙,即可知天命,甚至可以逆天换命,扭转乾坤。 而此画一直被那官家视为私物,藏于御府之中,不见天日。直到如今,国难突降,殃及书画,也才让柳如烟动了杀机。 “这就是你暂时留下那金人性命的缘故?”武松问道。 “确是如此。”柳如烟有些心虚,但不知道该如何和武松说起此中纠葛,“此人精通书画,手中必有画谱,应该知道这幅神作的下落。待我等安顿好,问他即可。” “你如何知道他精通书画?” “嗯......”柳如烟不禁一慌,“若是他不精通此道,金人怎会让他领军押送呢?” “也有道理。”武松点了点头,“毕竟他好歹也是个金国王子。” “什么!他是金国王子?” 武松来也 第119章:杀与不杀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金国王子的尊严,完颜杰律算是丢光了。 尽管他依然身着华服,腰束玉带,但却被捆得像个粽子一般,被丢在一驾牛车上,嘴里还塞着一块破布。 虽然在柳如烟剑下暂时逃过一命,但他知道自己依然是命悬一线。尤其是在看到武松之后。 完颜杰律也万万没想到,草莽气十足的武松和柳如烟居然是一路人,而且看起来关系还非同一般。 当然,在他眼里,柳如烟本是千娇百媚却又清新脱俗的女子,从她身上,他甚至能看到自己母妃的影子。但当她手持长剑时,就如同换了个人一般,美则美矣,却是寒气逼人,令人不敢有任何非份之想。 完颜杰律费力地扭动着脖子,向四周望去。夜色里,四野茫茫,只有马蹄和车辙声清晰可闻。 他唯一能看清的,只有一直骑马跟在牛车旁的那个女子。那应该是柳如烟的贴身丫头,名叫翠荷。 不过,当完颜杰律和她目光交接时,只见翠荷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好似有血海深仇一般。 “快进山了,把他双眼蒙上。”不知何人喊了一声,完颜杰律只觉得眼前一黑,连夜色也没了。 众人一路星夜兼程,终于在天亮之前进了太公山。 说是进山,其实在穿过一条阔约二丈的山道之后,就是一处山岰,一座不小的太公庙坐落在群山环抱之中。 许是因为战乱的关系,山庙已被废弃,也正好成了柳如烟等人的落脚之处。 赶了一夜的路,众人皆已人困马乏,就在山庙内外的空地上各自歇息。 柳如烟从山庙后的一条小路沿山而上,不消多时,便攀上了一处山顶。 站在此处,可以看到出山外十余里远,是个绝佳的瞭望之地--尽管她已经布置了三队哨探断后,但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当然,也是因为她需要一个人静静。 远处的天边渐白,霞光微露,柳如烟一脸倦容,却无丝毫睡意。 对她而言,刚刚过去的一夜有些过于残酷,这种残酷甚至冲淡了和武松重逢的喜悦。师兄的战死让她很意外,但在这乱世之中,这样的生离死别,她其实早有心理准备。 真正让她始料未及的则是叶律的出现。她本以为那是一段深藏心底的美妙回忆,却在一夜之间成了羞于启齿的羁绊。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让武松先饶过叶律一命,究竟是为了问出《洛神赋图》的下落,还是自己动了恻隐之心。 山顶的风很大,却吹不散柳如烟的愁绪。 趁着众人已经歇息,柳如烟决定单独去见一次完颜杰律。因为,她不知道当着众人的面,她该如何对此人开口。 完颜杰律完全没睡着,一则,是手脚被绑,他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姿势,二则,一个明知自己可能快死的人哪还有心情睡觉。 柴房门被推开时,完颜杰律心里一紧,以为是有人要来取他性命了。不过,看到是柳如烟时,他心里又升腾起一丝希冀。 “我问你答,若有半句虚言,立取你性命!”柳如烟长剑一指,极力做出恶恨恨的样子。 完颜杰律点了点头。 剑尖从完颜杰律眼前划过,嘴里的破布团瞬间掉落。 “你可知《洛神赋图》何在?”柳如烟问道。 “娘子问的是东晋虎头先生之作?” “废话,自然是长康先生之作。” “御府画谱中确有收录《洛神赋图》,但皆非长康先生的真迹。” “你此话当真?”柳如烟眉头一蹙。 “不瞒娘子,拿到画谱时,小王......在下就特意查验过,《洛神赋图》共有三份,但皆是后人临摹之作。” “皆是摹本?” “娘子若不信,可自去查验,小王若没记错,那三份《洛神赋图》皆在甲字第九号车中。” 柳如烟知道,完颜杰律于书画颇有研究,《洛神赋图》如此知名之作,他断不会看错。心里不禁颇为失望。 “名录中真的没有先生真迹?”柳如烟还是有些不死心。 “确实没有。小王收录书画时特意问过御府内侍,据他说,长康先生的真迹早已失传。”完颜杰律道,“即便是御府所藏之作,既不书《洛神赋》,也无名款,画风虽皆有六朝遗韵,但确是摹本无疑。” “不过......”见柳如烟满脸失望之情,完颜杰律顿时觉得自己大限将至,连忙想找到一根救命稻草。 “不过什么?”柳如烟杏眼一立。 “小王曾听言,在御府所藏摹本之中,有一幅乃是宣和皇帝亲笔,只是慕于长康先生盛名,他才未落名款。” 柳如烟知道,宣和皇帝于书画上造诣深厚,亦颇为自负,想来他兴趣所致,临摹这千古名作也并不奇怪。 不过,即使是皇帝亲笔,那摹本也是摹本,《洛神赋图》中所暗藏的玄机究竟还在不在,亦不得而知。 如今之计,只好先寻到摹本再说。 想到此,柳如烟收起长剑,欲转身离去。 “娘子,你会杀我吗?”完颜杰律突然颤微微地问道。 “我不杀你,其余人怕是也饶不了你。”柳如烟背对着完颜杰律,冷冷道。 “可杭州一别,小王......” “休提杭州二字!”没等完颜杰律把话说完,柳如烟已厉声喝道。 “你堂堂金国王子,潜入我大宋境内,欲行不轨之事,你还有何脸面提起?” “是,娘子说的没错。可我奉命行事不假,对娘子倾慕之情也是真啊,花落地,柳如烟......” “你住口!”柳如烟猛然回头,只见她嘴唇微颤,双眼含星,“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娘子为何杀我,难道就是为了那一面之缘,一词之念吗?”完颜杰律虽然心里已怕得要死,但他也知道,柳如烟是他唯一活命的依仗。 “我杀你,是因为尔等蛮夷之族侵我疆土,屠我百姓,毁我宗庙。”柳如烟道,“国仇家恨,不共戴天!” “娘子息怒。娘子也是饱读诗书之人,岂不闻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自古以来就是有德者居之。今宋帝无道,皇天震怒,才有我大金恭行天之讨,吊民伐罪,以正寰宇。” “我呸!”柳如烟怒道,“尔等所到之处,毁家灭门,生灵涂炭,此谓之德?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你也敢妄称有道?” “小王承认,金兵确有烧杀劫掠之事。”完颜杰律道,“但自古征战,军纪不严之事常有,此乃小节,为天命所授,匡扶天下才是大义啊。” “大义?在尔等这些王公贵族眼里,黎民百姓就果真是命如草芥,只堪成为所谓大义的殉葬品?”柳如烟道,“尔等的大义就是只知权谋天下,王侯将相,不顾苍生疾苦,陷万民于水火?” 完颜杰律一时语塞。他原以为,柳如烟只是诗书满腹,又善解风情的婉约女子,却不曾想,眼前之人却是心系苍生的一位女侠。 柳如烟气犹未消,接着道:“你也妄称读书人。可知孟子有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尔等以蛮夷之师兴兵来犯,又置民于何地?” “娘子息怒,息怒。”完颜杰律道,“这些道理小王自然知晓。但两国交往,可礼尚往来,也难免有兵戈相向,只求看在相识一场,放小王回去。” “放你回去?”柳如烟双目一立,“好让你再劫掠我大宋典籍,糟蹋我礼仪文章吗?你休想!” 言罢,柳如烟摔门而去。 但要让她立即杀了完颜杰律,她还是下不了手。 如何处置完颜杰律,不仅是柳如烟的问题,也是众人的问题。 杀了他,以解心头之恨。这是大多数的意见,尤其是武松,以前数次让从自己手中逃脱,早就欲除之而后快。 不过,令虚道长却以为不妨先留他一命。 “金贼自然当诛,不过此人乃金国王子,非一般金兵可比。”令虚道,“暂且留他一命,或许日后可有大用。” “有甚鸟用?留着他迟早也是个祸害,不如杀了痛快。”丰赫扬瞥了一眼令虚。 “就算是两军交锋,有这王子在,也可让金人投鼠忌器。”令虚道,“何况,他身为王子,必是知道些寻常人不知之事,说不定有助于我等之后截杀一事。” 令虚此言也提醒了众人。完颜杰律既然此番能领军北归,势必对金军整个北归计划有所知悉,倒真还是个重要的消息来源。 “道长所言不差。有这王子在手,我等也多了些回旋余地。”亥言也道,“杀他还不容易,但先留他一命,或可换回些更有价值的东西。” 虽然众人依旧有些心有不甘,但令虚和亥言这一老一小,一道一僧也是公认善于谋略之人,他二人的话也颇有份量。 “那就依二位之言,先审审这个王子,看看有何收获再定夺也不迟。”作为群雄之首,静觉大师一锤定音道。 武松没有说话,众人之中,最想杀完颜杰律就是他。但他觉得亥言的话不无道理。 柳如烟也没有说话,因为她甚至不知道,这个王子的性命于她而言,究竟是私事还是国事? 武松来也 第120章:金人汉血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负责提审完颜杰律的是亥言、令虚和武松。 武松不用说话,亥言给他的任务就是站在一旁,用双眼盯着完颜杰律即可。 这一招很管用,完颜杰律该招的不该招的,全招了。 汴京城里的情势果然是越来越坏了。 据完颜杰律所言,金国大军的确已经计划北归了。因为,眼看就要开春了。 从汴京到上京,有近三千里之遥。他们南侵时是依靠闪击战,一路金戈铁马,但北归时已经变成另一支军队。他们车马上装满了金银珠玉和女人,且不说,这是一支已经心满意足,无心恋战的军队,就是行军速度也将大大减缓。 此去上京,非一两月是到不了的。 不过,在准备撤离之前,金人还做了几件事。 按完颜杰律的说法,金国皇帝废黜赵檀的诏书已经送到了。之所以还未正式宣诏,只是因为二位金国元师还在物色另立新君的人选。 据说,中书少宰兼河北割地使张邦昌是不二之选。 此外,完颜杰律还透露了一个消息,就是康王赵杦的母亲韦氏和康王妃邢氏也已被扣押于金营中。 听到这个消息时,亥言心里一震:金人此番南侵已可谓将宋室一网打尽,唯一还有所忌惮的就是统兵在外的康王。如今康王的妻母落入金人之手,怕是又会横生枝节。 不过当问及金军北撤的时间和线路时,完颜杰律却表示并不知晓。 “你当真不知?”令虚厉声问道。 “小王岂敢隐瞒,北归一事事关十余万人,又岂可草率决断。”完颜杰律道,“况且,如今各位好汉劫了小王,就算是真有计划,也怕要另作打算了。” 亥言觉得完颜杰律说的也有道理,况且看他一心只求能活命,有问必答,想来也不敢隐瞒。 “那我再问你,金军如今在汴京有两个主帅,究竟谁人作主?”亥言问道。 “这......”完颜杰律一时不知亥言何意,“二位元帅各领左右军,并无主次之分。” “真无主次之分?”亥言小眼一眯,追问道,“你王兄身为王子,难道不高人一头?” “哦,我王兄虽是王子,但完颜宗汗也是国相之子。而且他随先皇征战多年,战功卓著,在军中颇有威望。所以,即使是我王兄也要让他三分。” 亥言的用意,令虚也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只是当着完颜杰律的面不便明说。 “敢问各位好汉,可否放小王一条生路?”眼见亥言等人不再追问,完颜杰律试探道。 “你怕甚?”亥言白了他一眼,“宋室一脉,上到太上皇、少帝,下至诸王、帝姬都已在你王兄之手,我等却就只有你一人,你还怕你那王兄不管你?” 闻听亥言此言,完颜杰律心里顿时凉了一半。一则,他知道自己如今已经成了人质,二则,他素知自己的那些兄弟是如何对待俘虏的,若真是“礼尚往来”的话,自己的日子怕是会猪狗不如。 完颜杰律决定再试一次。 “各位好汉有所不知,我虽也是金国王子,但与其他诸王子却有所不同。”完颜杰律道。 “哦?有何不同?”亥言问道。 “小王母妃其实是汉人,所以小王也有汉家血脉。”完颜杰律道。 “哼,你不是为了活命,信口胡诌吧?”亥言冷笑道。 “血脉之事小王岂敢胡言。”完颜杰律道,“小王母妃原是云州叶氏,世代为商。后燕云十六州尽归金国所据,母妃才被先皇所纳。小王句句属实,绝无虚言。” “你当真是汉人?”令虚不由又仔细打量了完颜杰律几眼,“只是你又如何证明呢?” “好汉又可曾听过哪个金国王子不好弓马,却爱诗书的呢?”完颜杰律接着道,“诸王子之中,也只有小王自幼受母妃所教,识汉字,读经史,背汉赋,咏唐诗,虽身在北地,却不忘汉根。” “我呸!”武松终于忍不住了,“你身上既然流着汉人的血,为何又甘为鞑虏,以身事贼?” 眼见武松冲着自己走了过来,完颜杰律吓得不由浑身一颤。 “小王自小就生在金国,也是身不由己啊。”完颜杰律连忙解释道,“再说,宋金之争本是兄弟阋墙,当年亦有海上之盟,共伐辽贼,光复燕云......” “行了,行了。”亥言打断了完颜杰律,“不管你真是汉人也好,假意托辞也罢,不就是想活命吗?放心,暂时不杀你。” 当武松等人在提审完颜杰律时,柳如烟则带着翠荷去寻书画去了。 果然,在甲字第九号马车上,她发现了《洛神赋图》,而且真有三卷。其中一卷是纸本,显然绝非顾恺之的真迹,剩余两卷皆为设色绢本,却也都未有名款。 究竟哪一卷是宣和皇帝的临摹之作?其中又有没有可能是原作呢? 柳如烟一时也难断定。 她随即吩咐翠荷将三卷画作尽皆收好,不可离身。 在太公庙休整了一日之后,众人见并无金兵追来,遂准备出山。 由于刘浩已率所部东去,暂时没有消息,而此地方圆百里也再无宋军,静觉和令虚决定率众先去相州。一来,所截获的这数十车书画需要一个妥当的存放之处,二来,可以到相州暂作休整,待刘浩那边传来消息,再归队不迟。 当然,还有一点就是,上官令此役又斩杀了不少金兵,酬劳累数已达五六白两,需要付账了。而作为金主,鸣鹤派掌门张怀步的银钱也寄存在了赵不封府内,此去相州也正好取钱付账。 令虚原本有意邀柳如烟同赴相州,不过柳如烟却是另有打算。 原来,柳如烟准备带着三卷《洛神赋图》返回豹林谷一趟,向恩师无涯子求教其中玄机。而且,自三年前离谷之后,她也再未回去看望过恩师。 不过,柳如烟却将曲正风和一众兄弟托付给了令虚等人,让其随群雄同赴相州,日后也好加入宋军,共同抗金。 要不要跟柳如烟一同前去,武松先偷偷地问了亥言的意见。 “你堂堂八尺男儿,威震武林的盖世英雄,想去就去,何故来问我?”亥言故作不愿理睬的样子,心里却在偷笑。 “你这小和尚,我好心来问你,却被你一顿消遣。亏我把你当兄弟。”武松道。 “对呀,你当是兄弟,当柳娘子是妹妹,既是兄妹,又有甚不好意思的?”亥言又是一顿抢白。 “可柳妹子并未相邀,我若是说要跟去,是不是有些过于唐突?” “我的武都头啊。”亥言道,“柳娘子虽是一代女侠,但人家也还是个未出嫁的小娘子,哪有让她邀请你的道理?” “那我如何知晓柳妹子心里是否有此意?” “哎,你笨死算了。”亥言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我且问你,你和静觉大师、令虚道长相较,何人与柳娘子更亲近些?” “那自然是我。” “这不就是了。”亥言道,“那为何柳娘子会将山寨之人托付给令虚道长,而不是你?” “嗯......”武松似乎明白过来了,“那如今又该如何是好?” “行了,行了。还是我去吧,谁让我脸皮厚呢。”亥言一脸嫌弃地看了武松一眼,然后蹦着朝柳如烟跑去。 “柳娘子,小僧有一事相商,还望娘子行个方便?”亥言道。 “小师父何必如此客气,但说无妨。” “娘子应当还记得,小僧在杭州时曾问娘子借过十两黄金。” “原来是此事,钱财于我乃身外之物,小师父大可不必介怀。”柳如烟笑着道。 “诶,世间哪有欠钱不还之理。”亥言一本正经道,“不过,我等出家人一时也凑不齐这些银两,所以小僧想换个还法,不知娘子意下如何?” “哦,如何换法?”柳如烟知道亥言人小鬼大,却不知这小和尚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 “咳咳。”亥言干咳了两声,然后正色道:“娘子此去豹林谷有千里之遥,况且眼下战乱不休,贼匪猖獗,这一路必凶险非常。我师兄,啊,就是你武大哥武功盖世,定能护你周全。如此,我和师兄护卫的酬劳就当是还债了。娘子觉得如何?” 柳如烟想极力忍住笑,却还是不禁嘴角一弯。 “天下哪有这么贵的保镖,走一趟要十两金!”翠荷小嘴一撅道。 “丫头,这你就不懂了。”亥言道,“这走镖的价钱不在于保镖,而在于被保护之人。有人胜过千金,有人却一文不值。” “那这保镖可有期限?”柳如烟嫣然一笑,问道。 “娘子但有吩咐,我等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说着亥言扭头冲着武松道,“对吧,师兄?” 武松站在不远处,已经有些尴尬。他知道再任由亥言说下去,局面怕是不好收拾,于是连忙走上前去。 “柳妹子,此去路途遥远,又事关重大,就让我这作大哥的护送你一程吧。”武松道。 “奴家求之不得。”柳如烟回道 “丫头,跟我来。”亥言又蹦到了翠荷身边。 “干嘛,小和尚?” “去选两匹好马,准备上路啊!”亥言道,“上好的契丹良马哦。” 武松来也 第121章:假语真言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亥言给自己挑了一匹枣红马,给翠何挑了一匹黑鬃马,因为他要将自己那匹汗血宝马让给柳如烟。 自从上回坐在牛车上,看着武松和柳如烟策马奔腾之后,亥言就觉得汗血宝马和柳如烟很般配--和武松在马上不同,柳如烟骑在汗血宝马上,宝马神骏矫健,娘子曼妙婀娜,英武中更见优雅,飒爽中亦可见风月。 见亥言执意相让,柳如烟也不再推辞。 她抚摸着这匹马的脖颈,银白色的毛发细薄却密,犹如绸缎,马身颀长,延颈秀项,不输美人。 柳如烟自十三岁起拜在无涯子门下,不仅文武双修,更在豹林谷习得兽语,对战马自是格外亲近。 只见她伏在马首边,口中窃窃细语,却又不似人言。那匹银白色如同听懂一般,马唇微垂,马尾悠闲地晃着,看上去十分惬意。 柳如烟喜获神驹,爱不释手。而翠荷却对亥言颇有怨言。 “小和尚,你为何选一匹黑马给我?”翠荷拉着脸道。 “此马乃契丹马,是北漠上等的战马,比你原先那匹矮马强出百倍。”亥言道,“你还嫌弃,当真是不识货。” “我不喜欢!” “你为何不喜欢?” “反正就是不喜欢。”翠荷道,“这毛色黑不溜秋的,多难看!” “毛色?”亥言眉毛一拧,“我说小丫头,你是骑它,不是用它毛皮来做衣衫,关毛色何事?” “小师父,你就将你那匹枣红马换与她便是。”柳如烟走了过来,“女人家的心思,你不懂。” 翠荷连连点头,眼睛瞟向了亥言身后的那枣红马。 亥言心里暗想,选马之时,他还特意为翠荷挑了一匹体态轻盈,四肢修长的,可没想到她看中的却是毛色! “猜不透,猜不透。”亥言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将马缰递给了翠荷。翠荷牵过马去,立时眉开眼笑。 “你也有猜不透的时候。难得,难得。”不知何时,武松也走到了亥言身边,拍着他的脑袋道。 “哼,你不谢我也罢了,还来取笑我。”亥言一把拨开了武松的大手,“当真是忘恩负义。” “哈哈哈。”武松一时开怀大笑起来,他忽然觉得,能和亥言、柳妹子在一处,什么乱世不乱世的,也不甚要紧,自会有一番快乐。 翌日一早,武松四人与群雄作别,出了山向西而去。 临行之际,柳如烟也特意将自己亲自驯养的数羽信鸽留给了曲正风,让他如遇急事,可飞鸽传书至豹林谷。 四骏奔驰,走得也不算太快,眼看黄昏将近,也不过行了二三百里。 武松和亥言并辔而行,亥言和翠荷则跟在身后。 此时,二人眼前旷野无垠,一马平川。 “武大哥,不如比试一番如何?”柳如烟突然道。 “好!” 武松话音刚落,只见柳如烟两脚一夹马肚,随着一声低喝,已是纵马奔出。 武松也不甘示弱,立即一伏身,策马追去。 亥言此时正和翠荷斗嘴斗得不亦乐乎。突然见武松二人狂奔而去,一时措不及防。 “小姐,等等我。”翠荷连忙快马扬鞭,也一路追去。 亥言倒是不急不忙,一边催马前行,一边嘟囔道:“这小丫头,他二人斗马,我二人斗嘴不是挺好,非要追上去做甚。” 亥言不紧不慢地在后面跟着,他也知道,若是放马狂奔,他和翠荷的坐骑无论如何是追不上那两匹马汗血宝马的。所以,急也没有。 此刻,斜阳夕照,柳如烟和武松正迎着落日奔去。亥言从后望去,只得见得两道剪影在金色光晕中跳跃着,如画如诗,意境天成。 二马飞驰,忽前忽后。 武松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柳如烟。 白衣舞动,眼眸飞扬,霞光映上了她的脸颊,却化不开那如水的轻柔,只泛起荣曜秋菊般的妩媚。 纵是阵阵朔风扑面,武松心里却是突然一热。 只是一恍惚,柳如烟又越过武松,领先而去。 “若是输了,可是要罚酒三杯!”柳如烟恣意飞驰着,把武松甩在身后...... 武松心甘情愿地自罚了三杯。 在这个依山傍水的小镇上,战火带来的创伤似乎正在消散,按客栈掌柜的说法,已经有近一月没见过金兵了。 让武松和亥言的惊喜的是,这个小镇居然还有上好的葡萄酒。而说起这葡萄酒,掌柜也是颇为得意。 “客官有所不知,本镇地处战火之地,自去岁冬月以来,金人三番五次来劫掠。不过,镇子背靠着云台山,金人一来,大伙躲进山里便是。”掌柜道,“老朽知道这葡萄酒得来不易,就一直把它藏在山中,等这些日子消停了,才敢拿下山来。几位客官也来得正是时候。” 有了葡萄美酒,众人顿时觉得这小镇的夜色更多了几分醉意。 武松和柳如烟重逢已有两日,只不过,这两日几乎是路上马不停蹄,直到眼下才得闲坐在一处。 说起杭州一别之后的种种际遇,武松倒也言简意赅,诸多事情皆一笔带过。但亥言却嫌武松嘴笨,便把这几月来以来的诸般经历像说书一般,娓娓道来,眉飞色舞。 亥言说得高兴,翠荷也听得入神。 当说到在相州得遇岳飞,不打不相识时,柳如烟也眼露惊讶之色。她也没想到,在宋军营中还有能和武松棋逢对手的人物。 而当说起夜探相州府衙,半路截杀完颜杰律,后又入金营盗马时,翠荷不禁露出惊叹之色,小嘴不时张得老大。 柳如烟虽面无波澜,心里却也对武松佩服不已:试问这天下又有几人能有如此胆识和豪气,在这乱世之中干出如此惊天之事? “武大哥,你这手臂是如何复元的?”待故事讲得差不多了,柳如烟终于问出了这个在心中憋了好几日的问题。 武松知道,亥言讲故事的时间结束了,又该到小和尚编排瞎话的时候了。 “娘子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当然奇怪啦!”翠荷抢先道,“这世上难道真有如此神奇的法术?” “小丫头,这不是法术,是上古的绝世武功。”亥言一本正经道。 “武功?”柳如烟也面露狐疑之色。 “对。”亥言道,“不过此事说来活长。” “哎呀,你快说呀。”翠荷急道,“再长也得讲来听听。” 亥言故意作出犹豫为难之状,“好吧。这原本是一段武林秘闻,但二位也不是外人,小僧今日就破例说与二位。” 武松闷头又喝了一杯酒,他不知道亥言还能不能编得下去。 “娘子可曾听闻过竺法兰?”亥言先问道。 “小师父说的可是东汉时期传说的中天竺高僧?”柳如烟回道。 “娘子果然是博学。”亥言道,“这武林不传之秘正是和此人有关。” 亥言喝了一口酒,接着道:“相传竺法兰不远万里入中土传教,得汉明帝召见。于是他入宫弘扬佛法三年,不仅留下了《四十二章经》《佛本生经》《法海藏经》等诸多佛经译本,也留下来一个传说。” “是何传说?”翠荷问道。 “自东汉起,宫中内侍皆须净身,这位天竺高僧在宫中驻留三年,亦不能例外。”亥言道,“竺法兰在宫中传法三年期满,遂出宫立寺,留在了中土继续弘扬佛法。你猜之后如何?” “如何?” “这位高僧不仅就此留在中土直至圆寂,还留下了子嗣。” “啊!和尚也能结婚生子?”翠荷不禁叫道。 “谁说和尚不能结婚生子的。”亥言道,“在太祖开国之前,历朝历代皆有和尚结婚之例,后秦有名的得道高僧鸠摩罗什还是奉旨成婚的。” 亥言心里有些埋怨翠荷把话题带偏了,她只惊讶于和尚结婚之事,却不提净身。不过,亥言转念一想,她年纪尚小,又未出阁,不知净身为何意也不奇怪。 “可这高僧不是已经净身了吗?”还好,柳如烟终于略带羞涩地问道。 “这正是秘闻的要害所在。”亥言接着道,“原来这竺法兰不仅是得道高僧,也是武功绝顶之人。据说,他自幼入佛门,从佛法中悟出了一套绝世武功,此功不仅可以破金击玉,还可以生残补缺,再生造化。” “你是说,武大哥是以此功使得断臂重生?”柳如烟问道。 亥言点了点头。 “也是机缘巧合,天意如此。”亥言道,“江湖传言,在竺法兰归天之后,此功就此失传。然后却并非如此。原来此功秘籍一直就藏于少林寺中。只不过,却非少林诸多武学绝技中任何一门,所以也不在武学典籍之中,而是一本普的佛经,名曰《本生经》。” “这又是为何?” “其实,此功并未失传,只是此功需有强大内息驱动才可练成。但数百年来,中原武林却无人能达到当年高僧的境界。”亥言道,“所以,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它只是一本普通的佛经而已。” “你的意思是,武大哥的内息已可以驱动此神功了。”柳如烟又问道。 “对。”亥言,“你武大哥堪称百年不遇的武学奇才,天赋异禀,所以才能得此造化。” “难怪和在杭州时相比,武大哥的武功又精进不少。”柳如烟默默地点了点头,“这也是吉人自有天相,大哥命中注定有此福报。” 眼见柳如烟和翠荷对比皆信了,亥言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 再往下说,他也快编不下去了。 “少林寺内果然有《本生经》?”等待众人各自回房歇息时,武松问亥言道。 “我胡乱编的。” “那那个什么印度高僧呢?” “那自然是确有其人。” “你倒是真真假假,胡话连篇。” “那自然。”亥言不无得意地道,“所谓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不然怎能瞒过柳娘子。” “小鬼和尚,真是服了你了。” 武松来也 第122章:守株待兔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小姐,和尚真的也可结婚生子吗?”坐在榻上,翠荷手托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你个女孩家,老是问这些事作甚?”柳如烟嗔道。 “我是在想......”发现柳如烟正瞪着自己,翠荷顿时把后半句咽了回去,“想是不是应该歇息了。” 翠荷吐了吐了舌头,转身躺在了榻上。 自从离了杭州百花阁,柳如烟和翠荷虽然还是以主仆相称,但实际上早已是情同姐妹。 看着翠荷假装入睡,柳如烟道:“不宽衣就睡下,你是越来越不成体统了。” “小姐不是一直说,江湖儿女不必拘于小节吗?”翠荷背对着柳如烟,也不回头,“再说如今身处不明之地,万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也好及时应对不是。” “你就懒吧!”柳如烟故作嗔怒道,“看以后谁敢娶你?” “我不嫁人,我一辈子跟着小姐,你到哪我就到哪。”翠荷回道。 “傻丫头。”柳如烟忍不住笑了。 在客栈的另外一间房内,亥言倒是真睡了,连衣服都未脱。 方才他先是滔滔不绝,过了把说书的瘾,接着又临机应变,生编了一个天竺高僧和绝世神功的故事,着实是累着了。 看着亥言沉沉入睡的样子,武松先将灯火拨暗了些,然后转身出了房间,独自一人来到了客栈后院。 小镇不大,此刻已是灯火渐尽,一片寂静,只是偶有几声犬吠传来。 武松是来看看马匹的。 自从学会了骑马,武松对马也愈发有了亲近感。尤其是在得了这匹汗血宝马之后,他对这神物更是如对人一般。不仅亲自给它喂饲料,连刷马也是自己动手,从不让他人动它。 方才喝酒时,武松特意问掌柜讨了些黄豆,正是为他的马准备的。 武松一边给马喂着黄豆,一边抚摸着马脖子,像是在照看着一个孩子。 “妹子也没睡呢?”武松并未回头,却早已察觉身后来了人,而且知道是柳如烟。 “武大哥这听息辨人的功夫真是天下一绝。”柳如烟道。 闻听此言,武松突然脸上一红,还好是夜里,倒也看不出来。 武松的确有听息辨人之能,但也只能分辨来人是否会武。不过,当柳如烟靠近时,他却能闻到一股与众不同的气息,淡如幽兰,馨香弗远。 “武大哥还真是个爱马之人。”柳如烟也走到马前。 “不是说马无夜草不肥吗,它跑了一整日了,也该好好犒劳一下。”武松道。 “妹子为何也未歇息。”武松接着道,“莫不是也来喂马?” “哦,倒也不是,只是方才酒饮得多了些,出来散散酒气。”柳如烟道,“听到后院有响动,才过来查看。” “夜里天凉,妹子可小心莫入了寒气。”武松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想到了天气。 “奴家在外闯荡惯了,不打紧。”柳如烟微微一笑,“多谢大哥挂怀。” “对了,武大哥,奴家一直还不知道你贵庚几何?”柳如烟突然问道。 这一问倒是把武松问住了,他脑海里急速转动着:对啊,我多大了?在六和寺五年...... “哦,已经虚度三十......有六了。”武松也不是很肯定。 柳如烟忍不住笑了:“大哥看来还真是得道高僧,不问春秋,也是逍遥自在。” “让妹子见笑了。”武松颇有些窘态,“出家之后确是有些不记得。” “那大哥出家前可曾娶妻?”柳如烟接着又问道。 “不曾婚娶。”武松一边回道,一边想,这妹子今夜的问题为何如此刁钻,端是有些抵挡不住。 “妹子今年芳龄几何?”武松赶忙也回敬了一个问题。 “奴家也二十二岁了。”柳如烟道。 “那是青春正好,正当妙龄。”武松道,“有你这样一个妹子,也是大哥的福气。” 武松说话时,一直没敢正眼瞧柳如烟,因为他分明能感受到,柳如烟的眼神和往日有些不一样。 或许是喝了些酒的缘故?武松心里琢磨道。 但其实又何至是柳如烟。 武松这几日也觉得自己有些不一样,心情出奇的畅快。所以,方才喝的那几壶葡萄酒,虽然味道很一般,但他依然觉得余味悠长。 这一切,应该是因为和柳如烟重逢有关。但武松却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事,还是因为人。 “不对!”武松忽然眉头一紧。 很快,柳如烟也明白了武松为何脸色突变。宁静的小镇突然嘈杂起来,镇口方向还隐约传来马蹄声。 待武松和柳如烟返回客栈内,只见掌拒神色慌张地从门外跑了进来,气喘吁吁道:“不好了,金兵来了。” 闻听此言,武松和柳如烟立即回到房内,取了刀剑,向镇口奔去。 果然,一队人马在镇口叫喊着,挥舞着手中的火把和刀剑,却并没有冲出镇来。 整个小镇的灯火重新亮起,镇上的居民纷纷从门缝里探出头来观望,却无人敢开门出来。 此时,只有里正带着耆长,还有几个壮硕的汉子,互相壮着胆子迎上前去。 “军爷,小镇乃穷乡僻壤之地,又屡遭劫掠,家家户户已是所剩无几。这里有五十两银子,是孝尽军爷的。”说着,里正颤微微地递上了一个银袋。 “哈哈哈,你这老儿倒也识趣。”为首的一名金兵用刀将银袋挑了过去,用手掂了掂,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过,本爷今天不是来寻尔等晦气的,是来找人的。”那金兵道。 “找人?敢问军爷要寻何人?”里正问道。 “镇上客栈今日是不是来了二男二女,皆骑好马,其中还有两个和尚?” “嗯......确有此事。敢问军爷......” “那就别废话了,带路吧!”那金兵喝道,“既然有人替尔等破财,还不赶紧的。” 原来,这伙人是冲武松他们而来。 正当里正还在犹豫之时,两条身影忽然飘然而至,落在了里正身后。 “不用麻烦了,贫僧不请自来了。”武松冷笑地看着那金兵道。 那金兵见武松像是从天而降,不由吓了一跳。不过,仗着身后近百之众,他依然㡳气十足,“快快将身上银钱交出,本爷爷就讨尔等性命。对了,还有那两匹马也一并与我牵来。” “好说,好说。这银钱好马尽可拿去,不过你先要回答贫僧几个问题。”武松依然面带冷笑,不急不恼。 原来武松和柳如烟方才伏身于暗处,武松发现,这队金兵虽然披发,也身着金兵服装,但军服杂乱,也无旗号,像是溃兵,却又十分可疑。 “你这和尚,如此多事。还不快些交出银两,否则莫怪爷爷手中这口刀不认人。”那金兵明显又加重了语气。 “你真是金人?”武松突然双目一立。 “怎样,听到你金爷爷的名头怕了?” “你既是金人,为何不说番语,却是满嘴汉话?”武松依旧不急不恼地问道。 “我要是说番语,尔等又如何听得明白。” 此言一出,柳如烟也笑了,“你身为金人,居然也自称番语,这倒是少见得紧。” 接着柳如烟又对那金兵说了一句听起来像“乌里麻里”的话。 武松没听懂,那金兵也没听懂。 “小娘子,你在说什么?”那金兵一头雾水。 “军爷,不应该啊。”柳如烟笑着道,“奴家方才用番语问你‘你可知死字如何写’,难道你听不懂?” “大胆!”那金兵恼羞成怒,纵马向前,举刀向柳如烟劈来。 柳如烟并未拔剑,而是微微一侧身,让过来刀,接着右手前探,瞬间就扣住了那金兵握刀的手腕。 “下来!”随着她一声娇嗔,只见那七尺大汉立时从马上跃落,重重摔在了地上。 眼见这绝色的小娘子一出手就制住了头领,那百来人也一时大惊失色。 有几个胆大的不信邪,叫喊着挥刀冲来。但尚未冲到柳如烟面前,只觉得眼前一道身影闪过,纷纷中拳倒地。 好在武松出手时留足了余地,不然这几个人不死也残了。 这群人何时见过这般功夫,如同见鬼了一般,顿时作鸟兽散,根本不管还倒在地上的同伙了。 “就这点能耐,还敢假扮金兵?”武松冷冷地看着地上那头领,“如今可以回答贫僧的问题了吧。” “好汉......大师......不,神僧饶命,小的一时迷了心窍,往后再也不敢了。”那头领趴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一般。 “少在此溜须,贫僧不吃这套。”武松道,“尔等究竟是何人,从实招来!” 原来,这群假扮金兵之人是附近山上的山贼,为首的正是地上此人,叫唤李善。他嫌自己这名字不够唬人,还给自己起个绰号:镇三山。 这个绰号也没错,只不过李善这百十来人占的只是三个小山包而己。 平日里,李善都会往镇上派出探子,专为物色下手对象--李善其实没什么真本事,劫道的活儿太累,打家劫舍风险太高。于是他索性守着四周几个镇子,专等过路的富贵之人下手。 这日,那探子见柳如烟衣着不俗,所乘的马匹也绝非凡品,便回山报信。李善一听,顿起歹念。 没想到,他今日碰到的却是他这一辈子可能都见不到的绝顶高手。 武松来也 第123章:近乡情怯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劫道剪径的人武松见得多了,冒他人之名者也并非没有,就比如当年有蟊贼李鬼冒李逵之名剪径,还有山贼王江冒宋江之名强抢民女。 不过,像李善这般冒充金兵的倒是头回见。但此等勾当花样再多,也皆是借他人之威讨些便宜罢了。 武松对此等人向来就不齿,本欲一刀结果了李善。但闻讯赶来的亥言却让武松先慢些动手。 因为亥言发现这李善身上颇有些蹊跷之处。 “你这些金兵衣服是从何得来?”亥言问李善道。 亥言此问也提醒了武松:是啊,以这李善的身手,断不是金兵的对手,这些金兵衣服绝不可能是其从金兵身上夺来的。 “是小人从金兵身上捡来的。”李善道。 “你是说,是从金兵尸首上扒下来的?”亥言追问道。 “是。” “在何处?” “由此往西,有一黑虎岭,岭下有不少金兵尸首。” “有多少?” “嗯......不少,怕是有数百。” “那你可知是何人所为?” “小人不知,小人到时,只见到尸首,却未见旁人。” “那这一带可有何山寨?” “像小人这般的山......山贼倒是有几路。”李善猥琐地笑了笑,“但谁又有胆敢袭杀金兵啊。” “那黑虎岭离此多远?” “不远,也就不足十里。” 亥言问完了,却依然没有得到足够满意的答卷。 要知道,能击杀数百金兵,即使是正规的宋军也至少是过千人。但这一带,除了刘浩、岳飞所部,应该再无大队宋军了。 况且,刘浩已经率军东进,不可能出现在此地。 究竟是何人击杀了这些金兵? 亥言见里正好也在,遂问起这一带宋军驻扎的情况。不过里正也表示,这方圆百里的州县并未听闻有大队宋军驻防。 “据老朽所知,距此最近的大军怕只有西京洛阳了。”里正道。 “那如今驻守洛阳的是何人?”亥言问道。 “据说是陕西宣抚使范大人麾下的义军。” “范致虚?”亥言突然想起了此人。 “对对对,是这个名字。”里正道。 听亥言一说,武松也想起了此人,正是那日在洛阳时将李彦仙逐出府衙的那位范致虚范大人。 柳如烟并不知道此人,但却道:“此地距离洛阳倒是也只有二百余里,不过,以宋军一贯的德性,怕是也无胆奔袭到此。” 亥言点了点头,“娘子所言不差,这位范大人我和师兄曾在洛阳见过,他断无这般胆识。” “哎,我等也不要在此瞎猜了,明日一早到那黑虎岭瞧个究竟就是了。”武松此时道。 亥言和柳如烟皆觉得有理,也暂时不再理会。武松则将李善和那几个喽啰绑了,交与了里正和耆长,让他们带给官府发落。 翌日一早,天尚未完全放亮,亥言就醒了。他忙不迭地把武松也摇醒,催着赶快上路。 武松一脸睡眼惺忪地看着亥言,“就是去瞧些尸首,你为何如此着急。” “再迟了,尸首就臭了。”亥言小脸一翻,“你倒是无所谓,可人家毕竟是女人家。”说着,亥言指了指隔壁。 武松拗不过他,只好也起了床,胡乱梳洗了一番。等二人出了房门,发现柳如烟和翠荷早已在客栈门口等着了。 十里之地,四马奔驰,不消多会也就到了。 果然,山岭上还横着不少尸首,也皆是身着金兵衣服。好在天气寒冷,尸首虽然看上去已经死了有些时日了,但也并无甚腐臭之气。 即使这样,翠荷也站得远远的,以手捂鼻不敢往前。 亥言站在一块凸起的山石上,在数着尸首的数目。柳如烟则走近一具尸首,拔出一支箭,仔细看了看箭簇。而武松也伏身在一具尸首上翻看着什么。 “如何?娘子有何发现?”亥言一下蹦到了柳如烟面前,许是亥言不经意用了五行之术,蹦得过远了些,吓了柳如烟一跳。 “小师父这轻功着实了得!”柳如烟面露惊讶之色。 “妹子莫惊,他也就只会轻功罢了。”武松连忙过来解围,“练好轻功,跑起来就比旁人快些。” 亥言原想白武松一眼,最终还是变成了笑脸,“师兄说的对,打不过就跑,此乃武林不败之秘诀。” 柳如烟莞尔一笑,“小师父这张嘴怕也是没有败过吧。” “娘子莫要取笑我了。”亥言道,“还是先说正经事吧。娘子可有发现?” “有。金兵所中之箭应是神臂弓所发的木羽箭,箭短,但入口极深。”柳如烟道,“这神臂弓乃宋军制式武器,奴家在杭州甲仗库中曾劫得一批。” “师兄你呢?”亥言又扭头问武松道。 “金兵中披重甲者不少,但却有被利刀劈开的,从刀口来看,应该是陌刀一类的重器。”武松道,“不过,我曾听一位身怀绝艺的铁匠兄弟说过,陌刀造价不菲,绝非一般的兵器。” 亥言听罢满意地点了点,“让二位当世高手来干这仵作的勾当,也真是难为二位了,小僧先谢过了。” “行了,别耍贫嘴了。”武松道,“快说你的。” “遵命,师兄。”亥言连忙收起了调皮样,“我方才仔细数过,此处金兵的尸首不下三百。” “然后呢?”武松问道。 “能击杀三百金兵,而且还有配有神臂弓和陌刀这般重器,这支宋军绝非一般的义军,应该是一支千人以上的精锐之师,堪比岳飞的背嵬军。”亥言做了总结陈词。 “可岳兄弟已领军去了开德府,这支精锐之师又是从何而来呢?”武松道。 “不知道。”亥言摇了摇头,“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什么?”武松问道。 “率队击杀金兵者,定是位有胆有识,有勇有谋之人。”亥言接着道。 “何以见得?”柳如烟也问道。 “如今黄河以北,敢奔袭金军的,除了宗帅麾下,试问还有何人?”亥言道,“康王手握重兵,却依然畏金如虎,可见胆识并非人人都有。” “那谋略呢?”柳如烟接着问道。 亥言接着道:“小僧方才除了细数金人尸首,还察看了一下地形。此处山高林密,道路在两山之间陡然变仄,正是伏击金兵的绝佳之地,可见领军之人深谙兵法。” “连兵法也懂,小师父你平日是念经还是看兵书去了?”翠荷终于忍不住了。 “嘿嘿。”亥言乐了,“不瞒二位,那册《种兵纪要》我闲时曾翻看过,略懂皮毛而已。” 亥言提起兵书,却让武松突然想起了一人。 “你说会不会是那位李彦仙,李校尉?”武松向着亥言道。 亥言眼睛一亮,“对啊,还真有可能。” “二位所言是何人?”柳如烟看着武松和亥言猛然醒悟的样子,却是不明就里。 “哦,妹子,只是一位萍水相逢的宋军将官。”武松忙道,“当日就觉得此人颇有韬略,眼下正好想起了。” “难道此人就在附近?” “不知。”武松摇了摇头,“当日在洛阳一别,之后也再无消息。不过,以李校尉的一腔抱负,他应该会聚兵抗金。” “倘若真是李校尉率兵所为,那师兄你也算是慧眼识珠。”亥言道,“简直比你那刀法还准。” “我若识人不准,早把你丢下了。”武松知道亥言又准备斗嘴了,也不客气,“换了旁人,怕是早就被你气死了。” “夸你也成罪过了。”亥言小嘴一撅,“哎,如今的师兄真是越来越难伺候了。” 说着,亥言晃着脑袋,双手一背,晃悠悠地走走。 看着这一大一小,柳如烟也忍不住乐了。她和二人相处了这几日才发现,这对和尚全无出家人该有的矜持,尤其是这个小和尚,时而语锋犀利,时而又古灵精怪,哪像个出家人的模样。 不过如此也好,柳如烟其实原本就没把武松当作和尚。尤其是在武松于杭州州衙出手相救,二人义结金兰之后,柳如烟就已把武松视为了亲近之人。 有时她甚至觉得,能与武松相识是上天赐予的缘份,也是这乱世之中的莫大的慰藉。 “小姐,他二人相互恼了吗?”翠荷突然悄声问道。 “傻丫头,你昨日和小师父拌了一路的嘴。你可曾恼了?”柳如烟道。 翠荷恍然大悟,追着亥言跑去。 离了黑虎岭,四人依旧向着终南山而去。 虽然武松和亥言心里皆觉得,李彦仙也许就在附近,但此行的目的依然是陪柳如烟回豹林谷,暂时也无暇寻访。 不过出了这段插曲之后,也提醒了众人,河东战事看似已偃旗息鼓,但实则依然杀机四伏。 不然也不会有金军出现在这一带--此处南下可直指西京洛阳,西趋则可叩关陕州,进而直逼潼关。 所以,众人一路上也更加小心谨慎,快马加鞭,直到过了陕州才稍稍放下戒备之心。 随着距离京兆府越来越近,柳如烟纵马飞驰的次数越来越多,纵是汗血宝马神骏异常,也已显出疲态。 眼看远处已是群山连绵,身边朔风呼啸,柳如烟突然勒住了坐骑--此刻,终南山已遥望可及。 “『岭外音书绝, 经冬复历春。 近乡情更怯, 不敢叩师门。』” 柳如烟立于马上,不禁朱唇轻启,轻轻吟道。 “娘子改得妙啊!”亥言赞道。 武松来也 第124章:洛神赋图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转眼之间,柳如烟辞师离谷已是三年有余。 过眼年华,山色如故,却是几番春换,朱颜未改,却是游子心倦。 入山,柳如烟轻车熟路,在山岭间自如地穿行。 身为无涯子的关门弟子,她自然知道不为外人所知的道路。原来,进入豹林谷也可以不用攀崖、过桥,也不必射铜铃、算算术。 直至竹海,柳如烟才弃马步行,纵身奔进竹林深处。 自从入山,柳如烟一路急行,也一言未发。武松等人也只是一路紧随,来不及移步换景,却已是人在山中,洞天乱眼。 眼见竹庐已近在眼前,柳如烟突然停下了脚步,双膝一落,跪在了竹院前的石阶之上,未语泪先流。 “徒儿不孝,徒儿回来看你来了......”柳如烟泣声而拜。 无涯子闻声而出,大师兄乔黛更是急奔几步,打开了竹门。 “小师妹!果真是你!”乔黛一脸惊喜,“快起来,师父早已料到你会来。” 柳如烟并未起身,只是拱手道:“大师兄可好。” “起来吧,是儿。”无涯子飘然而至,俯身扶住了柳如烟的肩膀,“回来就好,不用行此大礼。” 说着,无涯子手臂一抬,将柳如烟扶了起来,仔细打量了一番。 “三年风尘路,也是难为你了。”无涯子怜惜之情溢于言表。 “师父,徒儿不孝,未能在身边服侍你老人家,还望师莫怪。”柳如烟娇颜挂泪,粉面带悲。 “诶,你既决意投身江湖,身许社稷,就不必在乎这些儿女情长。”无涯子道,“只要你还记得为师,为师心足矣。” “师父,屋外风大,还是让小师妹进屋再叙吧?”乔黛在一旁道。 “对,来,是儿,先进屋。”无涯子说着,又向柳如烟身后道,“几位也一同随老朽进来吧。” 眼见天色渐晚,山风瑟瑟。众人和无涯子在屋中围炉而坐,清茶数盏,几缕香薰,话分几头,既叙离愁,也论风云。 得知柳如烟这三年来的种种经历,无涯子表面毫无波澜,但内心怜惜之情更甚。再想到陈琦已身亡,也是暗自神伤。 “前辈,小僧一直有个疑问,不知前辈能否解惑?”见众人情绪有些低落,亥言连忙问道。 “小师父但问无妨。”无涯子道。 “那就恕小僧冒昧了。”亥言道,“我听柳娘子说,她是你的关门弟子,那敢问小僧前番入谷时遇到的那几位是......” “哦。你说的是那崖下老丈、桥头童子和林中少女吧。”无涯子微微一笑,“三人皆是我门中弟子,只不过,三人皆是拜黛儿为师。” “哦,是你徒孙。”亥言小嘴一咧,“也是柳娘子的师侄。” 言罢,亥言扭头对翠荷道,“小丫头,你也有晚辈了。开心不?” 翠荷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能用求助的眼神望着柳如烟。 柳如烟知道,但有亥言在,总是少不了小意外。不过说到翠荷,她也想起了一事。 “师父,徒儿有一事还要向你请罪。”柳如烟道。 “何事?” “翠荷与我在杭州三年,朝夕相伴,情同姐妹,所以我曾擅自传授过她一些本门的基本功夫。”柳如烟道,“不过,未经师父许可,并未教她无涯剑法,还请师父莫怪。” 无涯子微微一笑。 “这又何罪之有,为师素来就没有什么门户之见,天下武学,人人皆可参习。”无涯子道,“得空之时,你可将无涯剑法传于她便是。不过此套剑法在意不在式,有多大成就,还得看她个人的修为和悟性了。” “徒儿多谢师父。”柳如烟一边低头施礼,一边拽了拽翠荷的衣角,示意她赶快谢恩。 “嗯,奴家多谢......”翠荷心下即欢喜又惶恐,一时竟不知该如何称呼无涯子,欲语又止。 “叫前辈吧。”亥言在一旁对着翠荷挤了挤眼,“可别叫师公,不然你就成我晚辈了。” “哈哈哈。”无涯子忍不住也笑出声来,“叫什么皆可,也别难为这娃儿了。你就随小师父叫老朽前辈便是。” “是,那多谢前辈了。”翠荷连忙一边施礼致谢,一边狠狠瞪了亥言一眼。 有了亥言,竹庐夜话的气氛也逐渐轻松起来。眼见茶过数盏,夜色已深,众人也各自回屋歇下。 翌日一早,柳如烟带着翠荷到师父屋里请安。当然,她也没忘了此行的一个重要目的:《洛神赋图》。 听柳如烟道明来意,无涯子也是兴趣昂然。就算没有暗藏什么天数变化的玄机,能一睹御府所藏的名作,也是平生一大幸事。 三卷《洛神赋图》展开,卷长皆有十七八尺,即便是放在地上,亦不可尽展。 无涯子索性挪开了房中桌几,席地而坐,卷动画轴,逐卷现看。 只见无涯子时而眉头微皱,时而屏息凝神,时而又频频颔首,时而则捻须沉醉...... 约摸过了半柱香的功夫,无涯子才起身离卷。 “是儿,你是说此三卷之中有一卷是宣和皇帝的御笔?”无涯子问道。 “此也是宫中传言而已,并无实据。”柳如烟如实回道。 “嗯......”无涯子沉思了片刻,“倘若此中真有宣和御笔之作,我想应该是此卷无疑。” 说着,无涯子指着地上展开了一半的一卷画作道。 “此言当真。”柳如烟心里一喜,“师父是如何知道的?” “为师猜的。”无涯子微微一笑,颇有几分得意道,“不过,为师猜的不是画,而是宣和皇帝的心思。” “心思?”柳如烟一脸茫然,“徒儿不是很明白。” “是儿,为师问你,若是你来临摹虎头先生的大作,你会如何?”无涯不问道。 “我?”柳如烟越来越糊涂了。 “是不是会尽力模仿先人之笔法,以求以假乱真?” 柳如烟点了点头,却犹是一脸不解。 “虎头先生之作,自古被奉为设色之圭臬,其笔法如春蚕吐丝,细腻古朴,却又繁简有别。所谓人大于山,水不容泛,虽然在如今看来,此种笔法于山川树石上的着墨,不免有些古早幼稚,但此正是六朝画作之风。”无涯子道,“而在此三卷之中,有两卷摹本的笔法如古,其意也从,当是摹本中的经典之作,而这一卷则不同。” “师父的意思是,此卷真是宣和皇帝之作?”柳如烟道。 无涯子点了点头。 “宣和皇帝虽然作官家乏善可陈,但于书画上却造诣深厚,堪称大家。”无涯子道,“所以,他临摹虎头先生之作也并不奇怪,只不过他的用意却和世人皆不相同。” “如何不同?” “旁人临摹这传世名作,或为名,或逐利,而他只是为炫技。” “炫技?” “对,他身为官家,天下之物皆归其所有,书画名作,纵然价值万金,于他眼里也只是书画而已。他若临募,应该不是为名利,而是为了和前人比试而已。” “那此卷如何见得就是他的炫技之作?”柳如烟接着问道。 “是儿,你来看。”说着,无涯子又俯身跪地,指着卷上的一处水波道,“于笔法上,此处看似细劲古朴,并无异样,但若细看,却是简中藏锋,水波似有欲兴未兴,暗波涌动之意。” 柳如烟一看,果然是如师父所言。 “其实,此种笔法中在此卷中山川树石中皆有流露。巅毫之间暗藏锋芒,恰恰正是宣和皇帝的心境写照。” “是何心境?” “即作临摹,当循先人笔法,不忘古风,但我为君王,又岂能拘于常规,自当有藏锋之笔。”无涯子道,“宣和皇帝尤善花鸟山石,但六朝画风中,山川树石却多是用以烘托意境,着笔简朴,他技痒难耐,所以才不禁藏锋于其中,却不免露出帝王之气。” “师父真是观画知心,洞悉万象。徒儿自叹不如。”柳如烟顿时茅塞顿开。 “不过。”柳如烟又道,“此卷既为宣和御笔,那是否又暗藏天数变化呢?” 闻听此言,无涯了不由地眉头一皱。 “所谓《洛神赋图》暗藏天数变化也只是传言而己,这其中玄机是藏于笔法之中,还是藏于画作的内容之中,眼下也尚未可知。”无涯子捻着长须道,“容为师再仔细看看,若想参悟其中奥妙,怕非一日之功。” “徒儿明白。”柳如烟道,“师父慢慢研究便是。” 看着柳如烟和无涯子在屋中对着几卷画看了半日,武松也不便打扰,只得拉着亥言到竹林中闲逛。 “你说那什么画里真藏有什么天数吗?”武松终于忍不住问道。 亥言一边把玩着手中的竹叶,一边摇了摇头。 “你是不知道,还是说没有?”武松又问道。 “不知道有还是没有。”亥言勉强回道。 “你不是从天上来的吗?”武松道,“天数如何,你会不知道?” “既然是天数,又如何能知道。”亥言道,“天机不可泄露,你不知道?” “那为何又会有关于那画的传言?”武松还是不甘心。 “自古凡人问天求道,多是庸人自扰而已。” “你这是何意?” 武松来也 第125章:山穷水尽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亥言将手中的竹叶撕下一柳,放在唇边,嘴唇微动,鸟鸣声响起。 声音却低沉似哀鸣。 “你这鸟有些老了吧?”武松皱了皱眉。 “因为找不到鲜嫩的竹叶。”亥言道,“只有新鲜的嫩叶才能吹出空灵之声。” “大冬天的,何来嫩叶?” “对啊,枯荣生发,天时有序。自古如此。”亥言道,“你可曾见过夏日飞白雪,寒冬有新枝?” “你的意思是天时有序,天数已定,天命不可违?” “武都头,你的悟性越来越高了。” “那柳妹子和她师父所做之事岂非枉费功夫?”武松忧虑道。 “那也未必,所谓尽人事,听天命,谋事在人 ,成事在天。”亥言道,“况且,那《洛神赋图》中究竟藏的是何玄机,还未可知。” “天命?人事?玄机?”武松一边自语,一边朝着竹林深处走去。 一连两日,无涯子师徒三人都在屋中研究画作,从早到晚,足不出户。 武松自知帮不上忙,也就耐着性子,在竹海中四处闲逛。好在有亥言作伴,倒也不算无聊。 许是觉得有些怠慢了客人,第三日一早,无涯子便让乔黛引着武松二人去了一个地方。 这个地方是一个山洞,站在洞外,一股热气已扑面而来,在寒冬里让人暖意顿生。 “二位师父,此洞之内有一处天然温泉,长年温热,四季不凉。”乔黛道,“师父怕二位太过无聊,特命在下引二位到此,二位可自便。” 言罢,乔黛拱身告辞而去。 “冬日泡汤,好啊。”亥言眉飞色舞,“来吧,武都头,还等啥。” 说着,亥言一边褪去衣袍,一边跑进洞中,只听得“扑通”一声。 “这小鬼,猴急得很。”武松也走进洞中,果然有一洼温汤出现在眼前。 池子不小,比一间竹庐还大,汤面热气升腾,迷漫开来,氤氲缭绕。 武松也脱去衣袍,走进池中。水刚没过腰身,亥言突然一捧水泼来,正浇在武松脸上。 武松不躲不闪,也没恼,反倒是闭上双眼,享受着热流扑面。 “畅快!”武松不由叫道,“再来!” “美的你,自己来吧。”亥言顿觉无趣,一猫身游向了一边。 少顷,二人皆头靠在池边的石壁上,池波不兴,温润迷散。 亥言扭头看了看武松,只见他双眼微阖,额头上渗出汗珠。 上一次如此仔细端详武松,亥言记得还是在六和寺,在油灯之下,他凝望着武松,随后向他道出了他来自灵界的事实。 转眼已经过去了四月有余,武松还是那个一脸刚毅,英气纵横于脸,侠义深埋于心的武松。 不过,有一点不一样。 “武都头,你是不是该剃发了?”亥言突然道。 武松双眼一睁,用手摸了一把自己的头顶。果然,不知不觉,他已长出了长约寸余的头发,若不是凑近了看,甚至连顶上的戒疤也快看不见了。 “为何要剃发?”武松道。 “你不是和尚吗?” “六和寺都没了,我还是和尚吗?” “莫非你想就此还俗?” “出家也罢,还俗也好,如今身在乱世之中,又有何分别?” “有啊。我觉得你还是尘缘未了,放不下这世间恩怨。”亥言若有所思道。 “放不下又该如何?” “放不下就不放呗,任从你心,你忘了。”亥言道,“强求放下,只是平添烦恼,” “可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武松道,“放不下是一切烦恼之源。” “可佛亦曰:随心,随性,随缘。佛还曰:万法唯心。”亥言,“剃发出家是修行,济世救人也是修行。” “方才不是你让我剃发的吗?”武松突然双目一立,“如何又成了我执意要剃发了。” “嘿嘿。”亥言乐了,“我只是想告诉你,佛法无边,可解万物,但万物也皆可为佛法。所以不必在意形式。留发并非无佛,剃发也未必得道。” “对了,你的头发为何没有长出来?”武松突然发现,亥言顶上依然如在六和寺一般光亮。 “你忘了,我不仅不长头发,还不长个儿呢!” 言罢,亥言转身一头扎进了池水中。 温汤水热,二人泡了约半个时辰,已是通体舒坦,疲乏尽去。而且,肚子也饿了。 二人穿好了衣服,出了山洞,朝竹庐而去。 回到竹庐时,翠荷正好已经备好了饭菜。亥言也不客气,端起碗就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猛扒了几口后,亥言扭头问翠荷道:“小丫头,那边可有进展了?”说着,亥言朝正堂努了努嘴。 翠荷摇了摇头,“奴家不知,反正好几日了,没见小姐笑过。也不知那画里究竟有何秘密。” “哎,佛曰:求不得,放不下......”亥言像是在自言自语,“且不说此画有无玄机,这烦恼也已是无中生有喽。” “吃你的饭。”武松夹了块鱼肉放在了亥言碗中,“有肉吃还堵不上你这张嘴。” 亥言撇了撇嘴,夹起了那块鱼肉,一口塞进了嘴里,大快朵颐。 河鱼鲜美,野兔肉香醇,野荠菜爽口,亥言一连吃了三碗饭才罢休。看着他吃饭的模样,翠荷也忍俊不住,笑出声来。 “小师父,你就不能矜持些,如此吃法哪像个出家人。”翠荷道。 “出家人吃饭该什么样,莫非你见过?”亥言白了她一眼。 “奴家虽未曾见过,但必定不是你这样。”翠荷不甘示弱。 “你既没见过,又如何知道和尚吃饭不是我这样。”亥言道,“难道和尚吃饭还有定式不成。” “和尚吃饭时至少须止语吧?”翠荷道,“哪像你,嘴里还嚼着饭菜,话却说了一箩筐。” “哟,小丫头,你知道的还不少啊。”亥言不由看了一眼翠荷。 “如何?被奴家说中了吧。”翠荷得意地仰起了脸,“破了荤戒,又破了嗔戒,你的修行不够啊。” “咦,几日不与你斗嘴,你是愈发厉害了。”亥言陡然来了兴致,“倘若我不是和尚呢,小丫头你又当如何?” “你既已落发,又如何不是和尚了?”翠荷道。 “谁说落发了就一定是和尚,我自己剃着玩不行吗?” “那你还一口一个小僧小僧的,又如何说?”翠荷也不依不饶。 “小丫头,你这就有所不知了。”亥言晃起脑袋道,“僧,取自梵语之音,在梵语中,所谓僧者,意为大众也。而佛法之道,意在普渡众生,所以,我可称僧,你也可称僧,众生皆可为僧。” 看着亥言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翠荷也是一脸茫然,“你休要哄我!” “不信,你可以去问你家小姐,看我可有说错。”亥言道。 “小师父所言颇有道理。”正当亥言和翠荷斗得正酣时,无涯子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进来。 “前辈见笑了,小僧只是和她闹着玩的。”纵是亥言一向无拘无束,信口开河,但见无涯子突然驾到,也不免有些尴尬,连忙起身行礼。 “无妨,无妨。”无涯子微微一笑,“小师父方才所言虽说有牵强附会之嫌,但也并非完全没道理,而且,听小师父之言倒是让老朽有所顿悟。” “啊?”亥言心里道,我就是在胡说八道,怎么还能让无涯子有所悟了呢? “正如小师父方才所言,世人以你落发之相,自称之名,所以视你们为出家人,皆不觉有异。”无涯子道,“但其实,僧者,原本确是大众之意,只是有了佛之后,其意才有了僧。” “前辈的意思是?”这回轮到亥言一脸茫然了。 “世人皆视《洛神赋图》为画,自先晋以来亦无人异之。但也许它并非是一幅画作,画只是它的表象而已。”无涯子道。 “前辈的意思是,要想解开这画中的玄机,要以非画视之?”亥言眉毛一挑道。 “小师父果然聪慧,一点即通。” “那前辈可是有所发现?” 无涯子摇了摇头。 “老朽只是苦无所得,出来散散心,偶然听到小师父和这娃儿的对话,才忽有此悟。”无涯子道,“至于究竟该视其为何物,却尚未有任何头绪。” “前辈莫急,自古解秘之道,总是山穷水尽疑无路,却柳暗花明又一村。”亥言道,“抑或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妙啊,小师父之言引经据典,却是恰到好处。”无涯子道,“后两句乃是东坡先生名句,而这山穷水尽柳暗花明之句不知出自何处?” 亥言心里咯噔一下,心里道,糟糕,一不小心说顺嘴了,把后世陆放翁先生的诗句也念出来了。他此时出生了没有?就算出生了,怕也还是个孩童吧。 也算是亥言反应机敏,假话张口就来。“哦,让前辈见笑了,这两句只是小僧前番进谷时,于路上偶得之句,不登大雅之堂,惭愧惭愧。” “小师父过谦了,此句甚妙。老朽自叹不如。”无涯子道,“能得小师父指点,或许真可柳暗花明。” 言罢,无涯子拱手谢过,转身出了屋外,又朝竹庐的正堂走去。 看着无涯子离去的背影,亥言长吁了一口气。转眼又对翠荷道:“小丫头,咱们立功了,来,接着再斗会儿。” 武松来也 第126章:洛书九数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倘若《洛神赋图》不是一幅画,那又是什么呢? 勿勿吃了些翠荷送来的饭菜,无涯子师徒三人又开始对着画作琢磨起来,却一时也没有什么头绪。 眼见三人为几卷画废寝忘食,武松也颇有不解,忍不住问亥言道:“这《洛神赋图》究竟画的是什么?” “哎呀,这说起来就话长了。”亥言道,“简而言之,就是东晋有个叫顾恺之的大画家,某日读了曹植,哦,就是曹操曹孟德的儿子,他写的《洛神赋》,突然兴致来了,就把此赋所讲的故事画了下来。” “那这故事讲的是何事?”武松又问道。 亥言道:“就是陈王曹植在洛水边偶遇洛水女神宓妃,慕其美貌,欲两情相悦,怎奈人神殊途,最终求之不得,黯然神伤的故事。” “哦,原来又是一个求不得,放不下的故事。”武松若有所思道。 “是呗。”亥言道,“自古文人皆多愁善感,尤其是所谓的魏晋名士,皆以风流自居,生性狂放不羁,所以有人神之情也不算奇怪。” “你个小和尚,你才多大年纪,好像对这男女情爱之事了如指掌一般?”武松撇了一眼亥言道。 “这些事书上都有,和年纪大小又有何关系?”亥言反驳道,“再说,不是你问我的吗?” 武松和亥言在厢房里斗嘴,而在正堂之内,无涯子师徒三人也似乎有了些眉目。 “是儿,为师在想,这画作乃是虎头先生读了《洛神赋》之后而作,但先生所画即是子建所写吗?”无涯子道。 “师父的意思是?” “黛儿,《洛神赋》你应该是烂熟于心,而这画作中可有赋中未提及之物。”无涯子又转身问乔黛道。 乔黛一边默想,一边又仔细地察看着画作,“未提及之物?” “陈王与侍从,宓妃与众神,彩旌与桂旗,山川树石,马匹和奇禽异兽......”乔黛边看边自言自语,“未见有何赋中未提及物啊?” “是儿,你去看看。”无涯子又道。 柳如烟闻言也俯下身去,从卷首至卷尾仔细察看着。 片刻之后,柳如烟略带疑惑地问道:“师父所言之物是那把羽扇吗?” 无涯子微微颔首道:“还是女孩家心细一些,正是此物。” 经柳如烟如此一说,乔黛也才发现,图中的羽扇果然在赋中并未提及。而且,在卷首曹植和宓妃相遇时,羽扇是在宓妃手中,但在卷尾处,当二人依依惜别时,羽扇却已到了曹植手中。 “黛儿,你再看看其余两卷是否也是如此?”无涯子道。 乔黛赶忙又展开其余两卷,无论是绢本的还是纸本也皆是如此,一把羽扇从宓妃手中到了曹植手中。 “可见,此羽扇绝非后人临摹时随意加的,而是原作就有的。”无涯子道。 “那师父,这羽扇又有何意呢?”乔黛问道。 “你觉得是何意?” “徒儿愚钝,不敢妄自揣测。” “诶,但说无妨。” “是。徒儿以为,这应是宓妃送与曹子建的定情之物。”乔黛有些犹豫地答道。 “何以见得?” “这洛神赋,无论文画,所叙皆是二人相情相悦之事。”乔黛道,“徒儿猜想,那虎头先生作此画时也深为陈王遗憾,所以才以羽扇寄情,聊表安慰之心。” “既然是人神殊途,有情却无缘,又何要加上这所谓的定情之物呢?”无涯子反问道。 “这......”乔黛一时语塞。 “是儿你以为如何?”无涯子又问柳如烟道。 “莫非这羽扇另有所指?”柳如烟一时也想不明白。 无涯子笑了笑,接着道:“徒儿们细看,这把羽扇非一般的羽扇,而是一把麈尾。” “麈尾?”乔黛道,“就是鹿的尾羽。据徒儿所知,此扇乃魏晋名士所好。难道它还有所指?” “黛儿所言不差。”无涯子道,“不过,此处出现麈尾怕是另有玄机。” “还请师父赐教。”乔黛道。 “涑水先生司马光曾言:鹿大者曰麈,群鹿随之,视麈尾所转而往,古之谈者挥焉。”无涯子捻了捻长须道,“是故麈尾者有领袖群伦之意。而太史公所著《史记》中也曾曰: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师父的意思是,这麈尾所指的是天下和帝位?”柳如烟问道。 无涯子微微颔首。 “那将这帝王之物授于陈王又是何意?”柳如烟又问道。 “自周武王起,自古历代君王皆自号天子,意为授命于天,王权以神授之,方为正统。”无涯子道。 “那这洛神是指代天神吗?”乔黛也问道。 “自陈王的《洛神赋》出世以来,世人皆视洛神为情爱之神,其实不然。”无涯子道,“汉唐两代皆有洛神乃伏羲之女一说,可见洛神其实贵为三皇之后,实为天神之喻。而且......” 无涯子顿了顿道:“能乘六龙之驭者,又岂止是一个小小河神而已。” “可是陈王虽才高盖世,却并未得承大统,得魏帝之位是其兄曹丕啊?”乔黛不禁又问道。 “虎头先生生于魏朝之后,又岂能不知前朝之事。”无涯子笑道,“所以,此作之意应该不在怀古,而在预卜后世。” “后世?”柳如烟眉头一蹙,“难道陈王是暗指今世之人?” “有此可能。”无涯子道,“不过究竟指代何人,为师也尚无头绪。” “若是依师父所言,以洛神为天神,那洛神和这被赋予天命之人怕是也有莫大的关系。”柳如烟似有所思。 “嗯。是儿所言,不无道理。”无涯子又捻着长须沉入了沉思。 “洛神,洛水之神,洛水......”无涯子在屋中绕着铺在地上的画卷来回踱步,口中念念有词。 突然间,无涯子停了下来,问道:“黛儿,你可曾记得《尚书》中提到的河图洛书?” 乔黛回道:“记得,这河图洛书据传为上古天书。在《周易》中亦有云: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乃是阴阳五行术数之源。” “正是,这洛书不正是出于洛水吗?”无涯子眉头一展,面露喜色。 “师父所言极是,自古对河出图所指皆无定论,有说是黄河,亦有说是银河。但洛出书,此洛所指正是洛水无疑。”乔黛道。 “师父的意思是,这一切亦和洛书有关?”柳如烟问道。 “这应该不是巧合。”无涯子道,“河图洛书被奉为阴阳五行之祖,太极、八卦、周易、六甲、九星、风水,皆可追源至此。其中蕴藏了天地变化的玄机也不足为奇。” “那这其中的奥妙又何在?”柳如烟接着问道。 无涯子道:“按先人所述,河图洛书本为一体,河图为体,洛书为用;河图主常,洛书主变;河图重合,洛书重分;方圆相藏,阴阳相抱,相互为用。所以......” 无涯子又沉思了片刻,接着道:“此画作若是蕴含洛书之意,那如今天下大乱也正应了洛书中变、分之数。” “难道这金人南犯,汴京城破,天下大乱是应了天兆?”柳如烟不禁愕然,“那师父又如何就确定此画之兆是对应的眼下之势?” “这《洛神赋图》自问世以来,世人多闻其名而不见其踪。若不是金人南犯,汴京城破,这大内密藏之作又何以能重见天日。”无涯子眉头一皱道:“或许这就是互为因果,天数使然。” 闻听此言,柳如烟也一时低头不语。 “师父,这画中所藏的玄机应该不仅只有乱世之兆吧?”乔黛道。 “当然,有乱必有治,先人之预卜中也应暗藏着得授天命之人。” “那究竟是何人才能终结这乱世呢?”乔黛追问道。 “黛儿,你可还记得洛书中的九数之妙?”无涯子并没有,却反问乔黛道。 “徒儿记得,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五居中宫。一至九之数,蕴含无尽变化,故亦称图十书九。”乔黛回道。 无涯子微微颔首道:“正是,洛书之九数,纵、横、斜,三数相加之数皆为十五,也正是万变不离其宗之意。而数以九为大,亦可有无尽之数,而世间则以一为始,九为极,天地万物,以九为尊,概莫如此。” “师父的意思是?” “为师以为,这授天命之人或与陈王曹植有相通之处,也应该和九之数有关。”无涯子最后道。 “啊?这也行?”亥言突然叫了一声,把武松也吓了一跳。 “你在与何人说话?”武松一脸疑惑地看着亥言。 原来,亥言虽远离正堂,但无涯子师徒三人的对话,他一直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当听到三人逐渐将画作与眼下乱世联系在一起时,亥言也愈发听得仔细了。 直到无涯子说出“授天命之人应该与九之数有关。”时,亥言也不禁惊出声来。 “那康王赵杦不也是宣和皇帝的第九子吗?”亥言心里道,“难道这真是天数早已注定?” 武松来也 第127章:师徒私语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与九之数有关?柳如烟也很快想到了康王赵杦。 她在杭州蛰伏三年,不仅对江南一带的官员了如指掌,对朝廷上下的显要人物也多有了解。这康王原本在诸皇子中并不起眼,但时势使然,机缘造化,一次出使金营之旅让他因祸得福,成了宋室孤悬在外的唯一希望。 听柳如烟讲完康王之事,无涯子沉默了片刻。 “这康王果真是唯一幸免的宗室子弟?”无涯子问道。 “据徒儿所知,的确是。”柳如烟回道,“如今宣和皇帝父子以下所有皇族皆被金人所俘,唯有康王拥兵在河北一带。” “这康王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又和陈王曹植又有何相通之处呢?”乔黛在一旁问道。 无涯子微微摇了摇头。 “为师于谷中数十载,对这宫城之事自然不甚知晓,康王其人也素无耳闻。恐怕只有是儿还多少了解一些。”无涯子望向了柳如烟。 柳如烟此时突然想起了什么,随即回道:“师父,我武大哥与那康王曾有数面之缘,不妨请他来一问究竟。” 无涯子点了点头。 亥言早就想进去了,眼见柳如烟来请,也不再客气,拉着武松进了竹庐正堂。 说起康王,武松强压着怒火,将几番在相州相遇之事择要说了一遍。说到康王一味苟且偷安,避战不前,甚至私通金使,暗自乞降时,武松不禁双眼眦裂,怒气难掩。 无涯子也听得眉头紧锁,面露愠色。 言罢,武松又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了无涯子。 正是那封康王写给二王子完颜宗望的乞降信。 读罢书信,无涯子掩卷不语,缓慢地走到门口,独自望着院外的群山。 良久之后,无涯子才缓缓道:“若真是天数如此,怕是也正应验了老朽当年和种将军所言,以地换时,退守江南实为不得而为之。” “前辈的意思是?”武松一脸不解。 “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宋帝被俘。若想号令天下之师驱逐鞑虏,必先有人可振臂一呼,使天下归心。”无涯子道,“但眼下只有两个选择。” “哪两个?”亥言也问道。 “恕老朽斗胆妄言,这其一是另立乾坤,拥戴一位异姓之人重整山河。但短时之内,怕是找不到可以让天下信服之人。” “那其二呢?” “这其二自然就是奉赵氏一脉为君,以续大统,以聚民心。而为今之计,也只能是这个康王了。” “这......”武松想发作,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只能一拳砸在自己手里。 “可师父,这康王一味怯战,拥重兵却畏金如虎,他真能力挽狂澜吗?”柳如烟问道。 无涯子没有立即回答,却话锋一转道:“是儿,那封书信你可曾看过?” “徒儿方才也看过了,信中尽是谄媚之词,屈膝之态,哪有一国一王之尊严!”柳如烟回道。 无涯子微微颔首,又问乔黛道:“黛儿,你以为如何?” “小师妹所言极是。”乔黛回道,“信中所言实乃奴颜婢膝,不堪入目。” “此乃其一。”无涯子道,“为师其实想问的是,这康王的书法如何?” “这......”乔黛又低头看了看那封书信,“若论书法,康王此信介入行真之间,倒是出规入矩,用笔丰腴圆润,却又不失清逸之气,颇有东晋二王 之风。” 无涯子也道:“若只论书法,这康王倒是无愧皇室子弟,其造诣不输其父宣和,更是自成一家。想来,这官家皆是文人雅士,一脉相承。” “师父的意思是?”柳如烟不知师父为何又要论及康王的书法。 “为师曾遍观历代君王之御笔,虽各有千秋,但若只论语法造诣,本朝诸位官家可谓鹤立鸡群,独领风骚,纵是汉武大帝,盛唐太宗亦不能相较。可惜......”言至此,无涯子突然话锋一转,“治天下绝非止于笔墨,吟诗作对固然风雅,但杀伐决断才是帝业正途。” “师父的意思是,本朝的官家皆是笔墨皇帝,却无雄武之志?”柳如烟道。 无涯子又微微颔首。 “想那太祖皇帝当年以马上得天下,深知武将之患足以颠覆乾坤,所以才有杯酒释兵权,遂开启以文治天下。”无涯子道,“然矫枉难免过正,自太祖以降,本朝以重文抑武为国策,守内虚外,强杆弱枝,以至于内承平日久,于外则武备松懈,内忧隐于积弊,而外患则彰于边祸。此积弱非一日之功,也非一人之祸也。” “前辈之意是,康王之弱,弱不在康王,而在赵氏一脉经年累月之弊?”亥言道。 “小师父所言,正是老朽之意。”无涯子道,“试问自太宗以下,以至宣和皇帝及诸子,又有何人具雄才伟略,有开疆拓土之能?”无涯子语气依然不急不徐,但恨其不争之意愈发凸显,“只不过皆是安于现状,抱残守缺罢了。” “所以,在前辈看来,就算换个皇子,和康王也没甚分别?”亥言又追问道。 无涯子未置可否,只是又走到门前,独自悠悠道:“老朽也希望这画中的玄机并非如此,可是眼下之局,似乎又别无他解。” 众人一时皆陷入沉默。 待出了正堂,武松将亥言拉到一边,才问道:“这所谓画中的玄机难道就是说,康王会继承大统,成为官家?” 亥言无奈地点了点头,“以前辈之言,是。” “这也是你当初死活不让我杀了那赵杦的缘故?”武松接着道。 “是。却也不是。” “何意?” “那康王日后的确会成为一国之君,这是天命,亦是人为。”亥言道,“而我不让你杀他,正是因为君王的天命有数,虽天命不可违,但人事亦可为。” “究竟是何意?”武松还是不太明白。 “就是我等虽然改变不了他的命运,但可以改变他的想法。”亥言道,“若他日后注定会成为君主,那也希望他可以成为一位明君圣主!” “他能吗?”武松看着亥言,一脸茫然地问道。 “不知道。或许吧。”亥言道,“唯尽人事,但听天命。” 武松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又问道:“那被金人俘虏的官家还救不救?” “当然要救。”亥言回道。 “倘若真的救下了,那康王又该如何?” “救与不救,天下万民依然要奉赵氏为主。”亥言道,“至于究竟是何人为君,上有天数,下有纲常,也论不到你我操心。况且,你我要救的绝非官家之人,而是江山社稷,黎民百姓。” ...... 解开了《洛神赋图》暗藏的玄机,却并没有让无涯子师徒有如释重负之感,反而让众人心绪更加难平。 柳如烟并不在乎谁来当这个皇帝,她只在 乎谁能挽救眼下的危局,好让百姓不再遭受刀兵之苦,不再有人在鞑虏的刀下家破人亡。这也正是她当年以血书铭志,入谷修炼六年,又在杭州蛰伏了三年的初衷。 无涯子也看出了徒儿的心思。 然后,眼下的乱世,又岂能是一个女孩家能够左右。他也有意想劝她留在谷中,就此不再过问世事,但他也知道,从柳如是到柳如烟,他的这名关门弟子已经注定逃不开世事的羁绊。 她的心里不仅有父母的家仇,还有义父种师道的遗愿,而自己在六年里教她经史子集,诗词歌赋,其中有的不仅风花雪夜,草长莺飞,更多的是家国天下,礼义廉耻。 况且,她青春正好,让她就此隐于这深山野谷中,无涯子也于心不忍。 待用过晚饭,无涯子特意将柳如烟单独留下。而柳如烟也知道,师父定是有要事相谈。 不过,让柳如烟稍感意外的是,无涯子一开口问的却是别人。 “是儿,你那位结义的武大哥,你以为如何?”无涯子一脸慈祥问道。 “武大哥侠肝义胆,光明磊落,是当世武林中难得的英雄好汉。”柳如烟一边回道,一边想,师父为何突有此问。 “这些为师都知道,为师问的是你,以为他如何?”无涯子微笑着,笑中却带着几分神秘, “师父......你这是何意?” “嗯......为师是在想,你已决意投身江湖,身许社稷,难免要面对血雨腥风。虽然你已尽得为师真传,但毕竟还是女儿身,又是只身一人......” “师父你......”柳如烟没想到师父竟然会提及此事,不免脸上一红,“可是徒儿和武大哥已经结为兄妹了,况且武大哥已是出家人......” “傻丫头,他是不是出家人,为师会看不出来。他虽是佛家弟子打扮,但却无半点出家人的做派。”无涯子道,“再说,出家亦可还俗嘛。” “师父,你老人家为何突然说起这个......”说话间,柳如烟已是满面飞霞,纵是江湖儿女,此时也不免有些羞涩难当。 “我的好徒儿,你也莫怪老师有些唐突。自古男大当婚, 女大当嫁,你也早过了出阁的年纪,是该想想日后的归宿了。”无涯子见话已说开,也不再犹豫。 见柳如烟低头不语,无涯子决定趁热打铁,接着道:“是儿你有所不知,你义父仙逝之前,曾派人传书与我,特意将你的终身大事托付于为师。你义父知你一身孤苦,又好侠重义,也才更担心你误了青春。所以为师也才一直将此事放在心上。” “师父的心意,徒儿自然明白。只是......”柳如烟欲言又止。 “是儿放心,我等江湖中人,没有那些繁文缛节,也不用管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无涯子道,“为师只是以为你武大哥不仅武功盖世,为人也直爽豪迈,是可以以性命相托之人。不过,一切还是要看你自己的心意。” “莫非你已有心上人了?”见柳如烟又低头不语,无涯子又突然问道。 “师父哪里话,徒儿听师父的便是。”柳如烟连忙回道。 “诶,师父只是惜才,担心你错过了好人。”无涯子,“这毕竟也是终身大事,你自己决定就好。只是为师以为,你与你那武大哥一对江湖儿女,甚是般配。哈哈哈......” 无涯子一阵大笑,柳如烟的脸更红了。 武松来也 第128章:玉环定情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夕阳下的竹庐,绿叶掩映,斑驳陆离。金色的霞光像胡乱挥了几笔,就让竹舍仿佛活了起来,迎着晚风熠熠生辉。 亥言眯着眼,让阳光尽情地照在自己的脸上,也把笑容隐藏在阳光里。 一不小心,亥言又听到了无涯子师徒的对话。 他本来没打算听的,但奈何竹庐的房间隔音太差,两间房又相距不过十余步,当他不经意听到“武大哥”三个字时,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亥言不得不佩服无涯子的敏锐。他也终于明白,无涯子为何一直称自己为“小师父”,却称武松为“好汉”了。 不过,对于无涯子做月老这件事,亥言也颇有些意外。或者说,对武松与柳如烟之间的感情,究竟是兄妹之情,还是男女之情,他也不是很明白。 他只知道,武松对柳如烟的挂念是千真万确的,要不然也不会随柳如烟二进豹林谷。 阳光不算太刺眼,但望久了也有轻微眩晕的感觉。亥言转了个身,依旧盘腿坐在竹舍的门廊边,正好可以看见屋里的武松。 “武都头,你今年贵庚啊?”亥言突然问道。 “你为何也有此问?”武松一愣。 “咦,莫非已有人问过你了?”亥言一下来了兴致,“是何人?是不是......” 武松已经意识到自说漏了嘴,连忙掩饰道:“没有,没人问过,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罢了。” “武都头,你说谎的本事可差得紧啊。”亥言眯笑着看着武松,“若论说谎,我可以当你师父了。” “小鬼和尚,好端端的,为何要问这些。”武松有意避开了亥言的眼神,佯装嗔怒道。 “哼,许别人问得,就不许我问得。”亥言甩着手中的一片竹叶,望着天道,“未免有些重色轻友了吧。” “你。”武松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做势要打亥言,却并未真的出手。 亥言倒是很配合,一蹦就跳到了院子里。正好撞见正端着茶盘而来的翠荷。 “小师父,你可真是一位闲不下来的出家人啊。”翠荷稳了稳手中的茶盘,立即揶揄道。 “嘿嘿,不打紧,太闲了容易胡思乱想。”亥言早已习惯了和翠荷斗嘴,一点也不恼。 “哇,这茶好香,是给我的吗?”亥言看着翠荷手里端着的茶盘,忍不住闻了闻。 “算是吧,这是小姐让奴家给二位师父送来的山茶。”翠荷回道,“是小姐亲手煮的。” “妙极,妙极。”亥言也不容气,从翠荷手中接过茶盘,欢天喜地端着朝屋内走去,边走还边喊,“师兄,柳娘子给你送茶来啦。” 茶汤尚热,茶香悠长,亥言喝了一口,不禁赞道:“这柳娘子煮的茶果然美味,若是日日皆有此茶可品,真是莫大的福气哦。” 武松闷头喝着茶,一言不发。茶香是不假,这产自山中的野茶,茶香浓郁,入口甘醇,自有一番风味。 可武松此时更想喝的,是酒。 入谷已有四五日了,武松至今滴酒未沾,未免有些馋了。或者说,无论遇到什么样无法平复的情绪,酒永远是最好的解药。 武松没有等来酒,却等来了柳如烟。 柳如烟让翠荷来传话,说是有事相商,请武松到院外的竹林中一叙。 应承了翠荷之后,武松扭头看向了亥言。 “你看我作甚,娘子又没请我。”亥言自顾摆弄着茶盏,瞥了武松一眼,却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我只是在想,妹子寻我所为何事?”武松有些尴尬道。 “所为何事,去了便知。”亥言道,“怎么,你武都头连老虎都不怕,还怕个小娘子不成?扭扭捏捏,岂是大丈夫所为。” 被亥言一顿抢白,武松也一时没了回句,扭头出了屋门,直奔竹林而去。 月光如水,竹影婆娑。 柳如烟一袭淡绿色衣裙,肩若削成,腰若约素。立在竹林间,虽看不清容貌,却是亭亭玉立,月影留痕。 “武大哥,如今《洛神赋图》玄机已解,不知今后有何打算?”柳如烟缓缓转过身来。 “尽人事,听天命。”武松道,“无论玄机如何,天数如何,杀金贼总是没错的。” 柳如烟点了点头。 “若大哥不嫌弃,奴家愿就此追随哥哥......” “妹子,江湖凶险,如今又时逢乱世,你不怕吗?”武松道。 “哥哥不惧,奴家又何惧之有。”柳如烟道,“况且,仗剑天涯本就是奴家此生所愿。” “好一个仗剑天涯。妹子既有此意,为兄定不相负。”武松道。 月光下,柳如烟娇面映辉,眼波流动。她抬头望着武松,一扫往日的侠气,柔声道:“那枚玉指环可还在哥哥身上。” “哦。在在......”武松这才想起来,头一次入谷时,他将绿玉指环交还给了无涯子,却留下了白玉指环。 武松手忙脚乱地从怀中掏出了那枚白玉指环,伸手递了过去。 “妹子的信物,为兄一直贴身放着,如今也可物归原主了。”武松道。 “哥哥误会了,奴家是让你好生保管。”说着,柳如烟伸出双手,缓缓地将武松摊开的手掌重新握住,把玉指环又裹在了掌心。 白玉温润,却依然不似柳如烟的纤指那般柔滑,夜凉如水,却暖意融融。 武松不禁心间一颤,那只打过猛虎,杀过顽敌的手也仿佛被融化了一般。 “好好留着它吧。”柳如烟言罢,转身飘然而去。 望着柳如烟远去的倩影,武松一个人愣在原地。良久,方才回过神来。 手心里的玉指环余温尚存,手指间余馨缭绕,武松的心像是被打开了一道缺口,一种莫名的情绪正喷涌而出...... 走回竹舍的路并不长,武松却好似越过了千山万水。待他回到屋中时,连亥言也看出他的一脸茫然。 “如何?武都头,竹林夜话,可有收获?”亥言问道。 武松没说话,一下子坐在了榻上,手里还握着那枚玉指环。 如此失魂落魄的武松,亥言还是头一回见到。他心里道,原本想这孤男寡女之间的对话,我就不偷听了,可没想到却成了如此局面。 亥言突然灵机一动,转身从枕边取来了羊皮囊。待来到武松身旁,他拔下了囊塞,一股酒香飘出。 “你哪来的酒?”武松也是一惊,眼神顿时活了起来。 “嘿嘿,这是我入谷前,在客栈打尖时特意藏的,以备不时之需。”亥言调皮地一笑,“眼下是不是正是时候?” “知我者,小和尚也。”武松一把抓过了羊皮囊,仰头就是一大口。 “说吧,究竟发生了何事。”见武松美酒入口,立即似换了个人一般,亥言也趁机问道,“莫不是和柳娘子闹别扭了?” 武松摇了摇头,“这是哪里话,柳妹子知书达理,又侠肝义胆,怎么会有别扭。” “那可未必。”亥言道,“女孩儿家的心思可难猜得紧。” “柳妹子的心思,我倒是明白几分。”武松又喝了一口酒,“可这乱世之中,我怕担不起这份牵挂。” 亥言大约是听明白了,于是晃着脑袋道:“武都头莫非只想做一个了无牵挂,独来独往的大侠?” “难道不对吗?”武松问道。 “那怕是只有回到六和寺去喽。”亥言回道。 “可世上本无六和寺啊。” “那世上又何来了无牵挂之人?” “你是何意?” “人活于世,又有谁能无情无欲无求,无恩无仇无念,所谓了无牵挂,只是自欺欺人罢了。”亥言道。 “那那些隐于深山古刹的修行之人呢?” “无涯子前辈隐居此谷数十年,他不是依然牵挂着自己的弟子,为陈琦之死神伤,为柳娘子解惑。”亥言正色道,“那上官令自称金盆洗手,不问世事,不还是为金银所动。” 见武松又沉默无言,亥言低下身子,手扶着武松的膝头问道:“武都头你难道忘了,你是因何而来?” “我?” “若没有亿万人的牵挂,你又怎能因念而生,来到这个世上?” 闻听此言,武松如醍醐灌顶,瞬间释然。 他仰头将囊中酒一饮而尽,“好酒!” 见武松解了心头之忧,亥言也露出了笑容。他站起身来,晃着小脑袋又道:“愿作轻罗著细腰,愿为明镜分娇面。武都头,你好福气哦。” “小和尚,休要取笑于我。”武松瞪了亥言一眼,“想我已年近不惑,如此是不是委屈了柳妹子?” “我的武都头,想你身为江湖好汉,为何也如此迂腐守旧。”亥言道。 “况且,本朝风化已开,娶妻纳妾者又有多少在意年纪。想那东坡先生,四十岁时还纳了年仅十八的王朝云。”亥言接着道,“你武都头仪表堂堂,英雄盖世,又正值壮年,尚未婚娶,和花信年华的柳娘子乃是天作之合。他日英雄美人携手仗剑,实为江湖的一段佳话啊。” “行了,行了,你快打住。”武松不禁面露喜色,“我只求护妹子一生周全就好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在谷中又盘桓了两日,武松等人也准备向无涯子辞行。 无涯子也知道柳如烟心愿已定,也不再挽留。 临行之日,无涯子特意让柳如烟将武松和亥言请到屋中。 “二位两度入谷,老朽招待不周,还请多多包涵。”无涯子道。 “前辈言重了,我等一再叨扰,才该望前辈见谅才是。”武松连忙拱手回道。 “我等皆是江湖中人,也不必如此客气多礼了。”无涯子道,“不瞒二位,今日请二位来,是有两件事。” “前辈请讲。” “这其一,就是老朽这徒儿。”说着,无涯子轻抚着身边柳如烟的肩头,“是儿虽为女流,却好侠重义,此去难免会有刀光剑影。老朽冒昧,欲将她托付于好汉,还望好汉能护她周全。” “前辈放心,在下但一息尚在,就绝不会让柳妹子有任何差池。”武松语言坚定道。 无涯子频频颔首,又扭头看了一眼柳如烟,会心一笑。 “那第二件呢?”亥言有些迫不及待问道。 “这第二件嘛,老朽与二位也算是有缘,只是老朽乃一山野小村夫,虽无甚可赠,但今日也要送好汉一件礼物,聊表心意。”无涯子道。 “哦,是何礼物?”亥言眼睛一亮。 “二位随我来。”言罢,无涯子引着众人来到院中。 武松来也 第129章:三招之师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竹院中,朝阳初升,竹尖上的晨露晶莹剔透,山风一过,如珠垂帘。 无涯走到廊前,低头将长袍挽起,在腰系了搭扣。似有动武之意。 自拜别师父之后,柳如烟就再也没有见过师父出手。见无涯子有此举动,也一时有些兴奋,心里道,莫非师父今日要露一手? “好汉的戒刀可否借老朽一观?”无涯子转身问武松道。 “当然。”武松说着从背后解下戒刀,递给了无涯子。 “仓啷”一声,无涯子抽刀出鞘,顿时寒光乍现。 “果然是难得的宝刀。”无涯子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雪花戒刀,“是儿的秋水剑怕也不及此刀。” “不过......”无涯子突然话锋一转,“若是秋水剑配上雪花刀,好汉以为如何?” “前辈的意思是?”武松有些不解。 “自古,剑称百兵之君,刀称百兵之胆。但用剑者往往多变却少力,精于招式却疏于杀伐。尤其在两军阵前,剑法多变的优势反而成了缺陷。”无涯子道,“不过,若是刀剑合璧,不失变化之妙,又得勇猛之胆,岂不是两全齐美。” “前辈是要传我刀法?”武松心里一喜。 “老朽深知好汉武功之高,古今罕有。”无涯子道,“不过今日一去,你和是儿要面对的千军万马。所以,老朽这几日悟出了三招刀法,正好传于好汉。” “只有三招?”武松一愣。 “对。”无涯子道,“不过这三招刀法并非什么武林绝学,只是老朽依照无涯剑法的招式所悟,以刀配剑,双刃合璧,胜双人之力数倍,更可破千军。” “真有如此厉害?”亥言插嘴道,“可是前辈的无涯剑法有十六招,但刀法却只有三招,如何相配。” “小师问得好。”无涯子微微一笑,“老朽的无涯剑法本就是重意不重式,而这三招刀法亦是取其势,招法并非要紧之处。以好汉的修为,完全可以一点即通。” “那这三招也是以诗句为名吗?”亥言又道。 无涯子颔首称是。 “那请前辈赶快演示吧,我等不及了。”亥言道。 “那老朽就献丑了。”言罢,无涯子将刀鞘拋给身边的乔黛,双手持刀,跃向院中。 “第一式,风萧萧兮易水寒。”随着无涯子口中诗起,只见他双刀齐进,挽出阵阵刀风,真似狂风乍起,一时间漫天刀光,其势如万马奔腾。 “第二式,银瓶乍破水浆迸。” 无涯子刀势突变,先取中路,再分两翼,如海舟入水,劈风破浪。 两招之后,竹院之中已是竹叶满天,随风飞舞,足以掩翳天日。 “第三式,春风不度玉门关。” 只见无涯子刀随身卷,脚下生莲,以飘乎的步法在落叶间游走穿行。顷刻间,满天落叶飘下,无涯子却片叶未沾身。 “好刀法!”武松不禁叫出声来。 “见笑,见笑。”无涯收刀在手,笑着走了过来,“不知好汉是否看清了?” 武松点了点头,“刀式的确不难,但前辈取势之妙,再配和这绝妙的步法,当真是平淡中更见神奇。尤其是这最后一招,步与刀合,如封似壁,万箭难伤。晚辈真是受教匪浅,尚须好好领会。” 武松心里道,若是早点习得这最后一招,也不用苦于无法破解那金人神箭手的连珠之箭了。 “只是......”武松脸上微显尴尬之色,“恕晚辈粗鄙,这招法的名字一时却记不太清。” “不妨,不妨。不是还我吗。”亥言在一旁道,“就算没我,不是还有柳娘子吗?” “哈哈哈。”无涯子也笑了,“是何名字无所谓,只要好汉会其意,得其势,不知名又何妨。” “前辈所言极是。”亥言道,“这名字我和柳娘子帮你记下就是了。不过,这刀剑相合,以拙补巧,寓繁于简,用晦而明之意,就得师兄自己好好体会喽。” 亥言此言一出,不仅柳如烟一惊,连无涯子也有些出乎意料。 他虽然知道亥言聪慧过人,见识非凡,但也没想到,他能如此准确地洞悉这刀法中的奥妙,况且他还非习武之人。 倒是武松早已见怪不怪,连忙拉了一把亥言,“行了,莫要班门弄斧了。” “不然,不然。”无涯子道,“小师父虽非习武之人,但于武学上的见地也足以让老朽佩服。这样也好,有这样一个师弟在身边,好汉习练这刀法时,也不用老朽指点了。” “不敢,不敢。”亥言连忙谦虚道,眼睛却瞟向武松,扮了鬼脸。 教完了刀法,无涯子收刀入鞘,将刀还给了武松。 武松双手接过戒刀,突然双膝跪地,沉声道:“前辈授艺之恩,晚辈没齿难忘。晚辈斗胆,称前辈一声师父,师父在上,受弟子一拜。” 言罢,武松倒头便拜。 无涯子连忙俯身相扶,“老朽只是传了三招刀法而已,实不敢当啊!好汉快快请起。” “一招一式也是师恩,何况是三招。”武松依然跪在地上道,“昔日周侗大师于我亦也授艺之恩,虽无缘拜其门下,但晚辈心里却早已把他视为恩师了。” 无涯子心里道,自己当年和周侗也算是棋逢对手,惺惺相惜。如今武松既得二人传艺,也真是缘份使然。 想到此,无涯子道:“罢了。老朽能得好汉这样的弟子,也是三生有幸。不过老朽数年前已立誓不再收徒,是儿已是关门弟子。不如你就做老朽不记名的弟子吧!” “弟子多谢师父!”武松三拜之后方才起身。 无涯子喜得一名弟子,武松则终于有了授业恩师,众人也皆大欢喜。 尤其是亥言,他趁人不注意,蹦到武松耳边轻声道:“你如今是该叫柳娘子妹子呢,还是叫师姐呢?” “就你事儿多。”武松瞪了他一眼。 眼见已日过三杆,无涯子让乔黛领着众人去准备些路上的干粮。自己则悄悄把亥言拉到了一边。 见众人已进了屋内,无涯子这才从袖笼中掏出数枚药丸般大小的圆珠,交到了亥言手中。 “前辈,这是何物?”亥言看着手里的东西问道。 “嘘......”无涯子示意亥言小声些,然后接着道,“此物名叫雷烟,乃是老朽一位道友在炼丹时偶得之物。以其掷地,可瞬间腾起烟火,使人耳鸣目眩......” “哦,逃跑的时候用正好!”亥言一脸兴奋道。 “小师父,你可小声些。”无涯子道,“老朽知你师兄秉性,定不屑使用这般上不得台面的伎俩,但江湖险恶,总是有备无患才好。所以,老朽这才交与了你。” “前辈放心好了。”亥言道,“我师兄是那德性,有时死要面子活受罪。你给我对了。嘿嘿。” 说到兴处,这一老一小也是相视一笑,颇有些相见恨晚之感。 话说,柳如烟虽然依依不舍,但终究还是要拜别恩师。而且,如今她心中已不知不觉对武松有了依恋,随武松而去也是迟早之事。 四人离了豹林谷,一路东返。 一路上,依然是武松和柳如烟并辔在前,亥言和翠荷则在后随行。 “妹子,为兄有一事一直不太明白,不知能否......”武松骑着马,突然想起了一事。 “哥哥但问便是,不用如此客套。”柳如烟回道。 “好。”武松道,“我一直听你师父唤你为是儿,可你不是叫柳如烟吗?” 闻听此言,柳如烟莞尔一笑,“那是奴家的本名。” 于是,柳如烟便将自己自小父母被鞑子所杀,幸得种师道收养,又入豹林谷学艺,继而奉义之命蛰伏杭州的经历说与了武松。 武松之前只知柳如烟是老种经略相公的义女,无涯子的弟子,却不知她还有如此曲折的身世。听完了这些故事,武松心中不禁对这妹子的怜爱又甚了几分。 “对了,哥哥以后就叫奴家烟儿吧。”柳如烟突然道,“烟雨江南,有幸逢君,江湖儿女,自此同行。” 言罢,柳如烟不禁脸上飞霞又起,纵马向前奔去。 “好......”武松策马追去。 “这是又要赛马吗?”跟在身后的翠荷不知发生了何事,眼见柳如烟又策马奔出,只好也催马追去。 “哎呀,你管他二人做甚。”亥言叫道,“这小丫头,真是少不更事。” 众人一路急驰,在次日日落之前正好赶到陕州城。进城之后,众人投了间客栈。这一路鞍马劳顿,也皆早早歇下。 翌日一早,正当众人准备启程继续东去时,刚出客栈,却听到了一个消息:城门关上了。 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城东发现了大队金兵,所以整个陕州城才闭城备战。 无奈之下,众人只好又返回客栈,待有确切的消息之后再决定如何行事。 行程突然被阻,武松和柳如烟皆面有愁色,担心何时才能赶回相州,更担心若是金人此时押送官家北撤,怕是要误了大事。 亥言倒是依旧乐呵呵的。“愁也没用,走,我请各位喝茶去。”亥言道,“边喝边打探消息,不是正好吗?” 武松和柳如烟一听也对,困在客栈里也无所事事,倒不如去街市上走走。 听闻金兵来犯,陕州城内的街道上不时有大队官军经过,分别往各处城楼上奔去,倒也军容整齐,行进有序。 街市上的店铺依旧开着,并未见有关门闭户,大难将至的景象。 亥言寻了一家茶楼,让小二领了个靠窗的雅间坐下,点了一壶当地的紫阳茶,又叫了些点心,凭窗品茗,倒也不觉有大兵压境。 趁着小二前来送点心的时候,亥言问道:“不是有金兵来了吗?小僧看这茶楼里的客人依旧不少,街市上也照旧热闹。” “小师父是外乡人吧?”小二打量了众人一圈回道。 “正是。” “那就不奇怪了。”小二颇有几分得意道,“各位有所不知,这陕州城内有位能人,有他坐镇,又何惧金兵呢。” “哦!”亥言一听也来了兴趣,“是何方神圣,能让这城内百姓如此安心。” “说起此人,他官不大,只是石壕县尉而已。”小二道,“不过,据说此人世代为将,颇懂兵法。之前他率义军屡挫金兵,听说还奔袭数百里,伏击过金人的铁骑,斩首数百,让金贼寝食难安。” “一个县尉竟有如此能耐!”亥言也不禁感叹。 “是啊,听说如今知州大人也将城防之事交与此人,对他言听计从。” “那小二可知,此人姓甚名谁?”亥言问道。 “听说姓李,叫李......” 还未等小二说完,亥言和武松几乎是异口同声道:“李彦仙?” “对,对对。”小二挠了挠头,一面茫然地看着二人,“客官是如何知道的?” 武松来也 第130章:神机之弩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陕州州衙之内,经制使王喜一脸愁容,脸上哪来半分喜色。 也难怪,城外突然出现大队金兵的踪迹,让他顿时紧张起来。 他没法不紧张,整个陕州城,算上刚刚招募的义军也只有不足五千人,其中还有不少人是盗匪出身。让他们抢抢百姓可以,要面对金兵?王喜实在不敢想象。 “去请李大人的人去了多久了?”王喜一也焦虑地看着门外,一边问道。 “已经去了有一会儿,应该快了,大人。”立在下首的一名随从应道。 王喜一直觉得自己这个名字取得不错,因为他的运气一向很好。 靖康元年,他刚刚荫补入伍就遇上了金兵南犯。他随种师中将军东出潼关勤王,因解汴京之围有功,得以升任中山府马步军副总管。 其后种师中救援太原时中伏战死,王喜当时也在军中,却因为担任殿后之职而侥幸身还。 金兵第二次包围汴京时,王喜又随陕西宣抚使范致虚东出武关勤王。结果范致虚大军在邓州兵败,西北军精锐尽失,而王喜再次全身而退。带着麾下千余人逃到河东一带,当了一个月的流寇, 不久之后,他又被鄜延经略使张深招降,奉命镇守陕州,以经制使之职兼知陕州,成一方军政主官。 他原以为这是个肥差。但随着汴京城破,洛阳告急,陕州这座地处入陕咽喉之地的重镇又成了金兵觊觎之地。 正当王喜为身处这个四战之地坐卧不安时,一个年轻人的出现又拯救了他。 他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石壕县尉居然如此善战,屡破金军。这也让王喜喜出望外,感叹自己是吉人自有天相。 这个人就是王喜在等的人:李彦仙。 “下官李彦仙见过大人。”李彦仙终于来了。 王喜顿时一扫愁容,连忙上前相搀,“李大人不必多礼,来来,快请坐。” 李彦仙知道王喜为何急着寻他,因为他也得知了金兵出现的消息。而且在来州衙之前,他已经命部下登上城楼戒备,并开始调集守城器械。 自从因为劝谏范致虚被逐之后,李彦仙一直辗转于河东陕西一带,继续组织义军抗金。直到出任陕州石壕县县尉,遇到王喜。 在李彦仙眼里,王喜和范致虚亦是一路货色,文人出身,不谙兵事,只时因形势相逼,才被推上了领军一方的重任。 不过和刚愎自用,好大喜功的范致虚相比,王喜却有一个最大的优点:他有自知之明。 他知道自己并无统兵之能,所以在军事上也从不乱插手。尤其是在发现李彦仙是位打仗的行家之后,他也不拘一格,将指挥军队之事统统交给了这位县尉。 而在经历了上次被范致虚怒逐之事后,李彦仙也开始懂得,要适当地收敛一下自己的傲气。 因为他明白,要想合力抗金,他不仅要赢得王喜这样的上司信任,更需要他的全力支持。而给足他们面子则是获得支持的必要条件。 好在,在和金人作战这个问题上,王喜对李彦仙的建议一直是言听计从。而李彦仙也一直是以军师的身份出谋划策,最终发号施令的重任还是交给王喜,这也让王大人感觉很好。 “王大人,探马所报情况如何?”待坐定之后,李彦仙马上问道。 “据报,金兵有骑兵过千,步卒不详,距城东大约只有三十里了。”王喜道。 “大人莫急,目前金兵意图尚不得而知,我等可先静观其变,再做决断。”李彦仙道。 “李大人之意是金兵并非为攻城而来?”王喜又问道。 “金兵所来何为,下官眼下也不得而知。”李彦仙道,“不过,若是要攻城的话,应该不止只有数千人,大人可再派出探马继续哨探金兵动向,尤其注意探查金兵是否携带了攻城器械。” “好好好,本官这就派出探马。”王喜道。 “对了,下官敢问大人,城中目前粮草情况如何?”李彦仙接着问道。 “城中粮草尚足,可供半年之用。” “好,大人放心。金兵若真敢来攻城,下官定叫他有来无回。”李彦仙信心十足道。 “有李大人此言,本官就放心了。”王喜顿时喜上眉梢,“城防之事,但有所需,李大人直管开口就是。” “下官领命。”李彦仙拱手告辞。 对于守住陕州城,李彦仙的确是信心十足。 一则,陕州城不仅背靠黄河,城防坚固,不必担心四面受围。二则城北十里是三觜山,城南十六里则是天柱山,皆依山势筑有军寨,三处互为犄角之势。若金兵来犯,可相互支援,左右呼应。 此外,李彦仙一直惦念着的破敌神器:床弩的制作也快完工了,而今日正是测试的日子。 一旦有了床弩,即使面对金军的重甲骑兵,李彦仙也心里有底了。 出了州衙,李彦仙一路纵马往校场而来。 校场在城南城门附近,从州衙门前的大道一路向南,快马加鞭也用不了多久。 眼见校场大门在望,李彦仙心里惦记着床弩之事,催马疾驰,顿时扬起一路尘土。 “李大人,李大人。”李彦仙策马刚奔到校场大门前,只见一名麾下的都头奔了过。 “叶都头,何事?”李彦仙连忙带住了马缰。 “恭喜李大人,有人拔了头彩了!” “哦!”李彦仙也不由一惊,“当真?” “下官岂敢拿此事说笑。”叶都头道,“而且这好汉还只用了一只手!” “是吗?天下真有如此神力之力!”李彦仙是又惊又喜,“快,此人在何处,速速带我前去。” 原来,李彦仙为了招募义军,特意在校场中设了一处赏擂台。 这擂台上没有擂主,只有三副石担,分别重三百斤、五百斤和八百斤。能举起三百斤的赏钱五两,五百斤则是十两,而若是能举起八百斤的石担,就能得百两赏银。 此所以如此,李彦仙是想以此发掘大力者,以充作义军。 原本,选拔军士是有一套流程的,弓马兵器拳脚皆有标准,不过由于时间形势所逼,也来不及一一考核。这个举石担的方法虽然简单粗暴,却也是行之有效。所谓一力降十会,只要力气够大,武艺再不济,也能有足够的战斗力。 自设此石擂以来,三日已过,能领到五百赏银的倒是有十余人,能领到十两赏银的却只有一人,而那副八百斤重的石担,甚至都无人敢碰。 而今日听闻有人举起了八百斤的石担,而且还是单臂,李彦仙也按耐不住好奇心,想见见究竟是何方神圣。 校场东角的马桩边,几名军士正对着两马高头大马啧啧称奇。也难怪,这一红一白两匹马不仅比旁边的马高出半头,而且头细颈高,四体修长,形体优雅却不失雄健,端是神骏威武。 李彦仙的眼光也被这两匹宝马吸引,不禁暗自羡慕。 “李校尉,还记得小僧吗?”突然一个小和尚蹦到了李彦仙面前,咧着嘴笑。 李彦仙定睛一看,猛然想起,这不正是当日在潼关要赠书与他的那个小和尚。 说话间,旁边一位大汉也摘下了头上的头笠,“李校尉,别来无恙啊。” 原来,武松和亥言听闻李彦仙在城内,就四处打听他的下落。最后听说他这几日都在校场招募义军,所以就直奔校场而来。 到了校场,正好碰上石擂前热闹非凡。武松一见,一时技痒难耐,一出手就用单臂将那副八百斤的石担举过头顶,拿下头彩。 武松这一举也让围观的百姓大呼神力,就连翠荷也惊得目瞪口呆。柳如烟表面上虽然波澜不惊,但见武松如此神力,心下更是又惊又喜。 对于武松的举动,亥言也没阻止,因为他知道,只要武松拨得头彩,必然会引得李彦仙现身。 果然,李彦仙闻讯而来。 众人相见,李彦仙一时颇为感慨。尤其是知道武松正是单臀举起石担之人后,他心里更是高兴。 “想我李彦仙一心抗金报国,不惜毁家纾难。”李彦仙感叹道,“许是上天眷顾,让我总能遇到奇人异士,助我抗金,真是苍天有眼啊!” 听李彦仙这话,武松还不是他遇到的第一个神人,亥言的好奇心又上来了,立即问道:“莫不是李校尉还遇到了其他高人,比我师兄还厉害?” “小师父误会了。”李彦仙连忙道,“在下说的这人并非会武功,而是位能工巧匠。没有无图纸,他也能仿制军器监的床弩。” “何为床弩?”武松问道。 “床弩乃是军器监研制的一种弩机。”李彦仙道,“此弩合数弓之力,发如枪之矢,远及七八百步,犹可洞穿重甲。” “竟有如此厉害!”武松叹道,“这实非人力可及。” “对了。各位来得正好,今日正是在下验弩之日。”李彦仙,“各位可一同来见识一下这床弩的威力。” 于是,众人随李彦仙来到校场阅兵台。 此时,军士已将一台床弩放在了阅兵台下。只见这台床弩是由三张大弓通过绞索相连,再配以机关绞盘架于木座之上。 而在床弩所指方向,约三百步开外的校场墙下,已经放好一个垛靶。和一般的垛靶不同,这个靶垛是用沙袋做成,上面还盖了数层皮甲,皮甲之上又叠了一块铁皮。 “试弩!”李彦仙下令道。 只见,三十名强健的军士左右分列,众人合力转动绞轮,才将床弩的弓绳拉开。然后将一杆如长枪般大小的铁翎矛矢置于矢道中。 待以望山瞄准之后,一名力大的军士抡动大斧砸动扳机,巨矢脱弦而出,犹如蛟龙出水,呼啸而去。 “数甲皆破,箭穿靶而过!”片刻之后,负责报靶的军士飞奔而来,禀道。 “好!”李彦仙大喜,“各位随我去验看吧。” 还没等李彦仙迈步,亥言早已迫不及待地奔向了垛靶。 待众人来到垛靶前仔细一看,果然,这枝巨矢不仅射穿了铁皮和皮甲,还直接穿过了沙袋,露出了如枪尖般大小的箭头。 若是换成披甲的金兵铁骑,怕已是人马俱裂。 “哈哈哈,什么铁浮屠,在这床弩面前皆是浮云!”李彦仙不禁喜形于色。 “恭喜李大人,大功告成!”一名都头拱手贺道。 “好,甚好!”李彦仙左右环顾了一周,突然又问道,“钟好汉呢?为何不见人?” 这都头脸色立即有点变了,小心翼翼地回道:“他去喝酒去了......” 武松来也 第131章:铁匠心伤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李彦仙的表情很复杂,欲怒却又有些哭笑不得。尤其是在看到那支破甲穿沙的巨矢时,他也明白,此人缺不得。 “罢了,由他去吧。”李彦仙颇为无奈道,“自古能人有些臭毛病也属平常。” “是何人让李大人如此不淡定,小僧倒是想见识见识。”亥言问道。 “让小师见笑了。”李彦仙道,“此事说来也颇有些意思,在下方才所言能造床弩的正是此人,但他也有个毛病,每日皆要饮酒,而且一饮必醉。” “哦。看来像是个有故事之人。”亥言道,“那此人是何来历?” “只知他是个铁匠,自称关内人氏,在下于关内募兵时,是他毛遂自荐来投。”李彦仙道,“我本以为他就是个平赏的铁匠,可哪知此人打造兵器颇有功夫,所铸刀剑绝非平常铁匠可比。而且他还会铸造各种箭簇,威力各有不同,当真不输军器监的工匠。” “看来李大人将此人当宝贝了。”亥言道,“所以才放纵他喝酒。” “哎,小师父有所不知。”李彦仙感叹道,“如今兵荒马乱,各州都作院的工匠皆四散,汴京又被破,想那军器监亦落入金贼手中,想要寻得一位精通兵器的工匠实属不易啊。” 武松一直没说话。 因为他想起了一个人。但他又觉得不会有如此巧事,毕竟天下姓钟的人何止千万,凑巧也是铁匠亦不足奇。 不过,当他听闻此人精于兵器之道,还颇有些臭毛病时,武松也不由心里一动。 “李大人,你方才说此人可是姓钟?” “正是。”李彦仙回道。 “敢问他全名是?” “他投军时未报全名,只是说他行七,所以众人皆唤他钟老七。” “他可是四十余岁,额上系一根粗布发带?” “大师是如何知道的?”李彦仙有些纳闷。 “哈哈哈,说来说去,此人原是我旧相识。”武松道,“快,烦请李大人引我去见他一见。” “好,大师请。” 钟老七看见武松时,已经有了七分醉意。不过,他还是认出了这位救命恩人。 许是借着酒意,钟老七一把就抱住了武松,话未说上两句,竟然痛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不能自已。 男儿有泪不轻弹,这泪里必定是有什么悲伤的故事。 待钟老七把自己故事讲完,翠荷已经哭得梨花带雨,柳如烟也是潸然泪下,就连武松、亥言和李彦仙也眼噙泪水...... 自从在商州和武松分别之后,钟老七原本打算就此退隐,寻一处避静之地,置几亩薄田,过一种平淡却无忧无虑的生活。 因为他手里有武松相赠的一锭金子。 钟老七离了商州之后,就直奔武关。 武关城外有处小山村,名曰:铁匠村。正是当年师父汤盛收下钟老七师兄弟七人之地。 话说汤盛从军器监退隐之后,就来到此地,开山收徒,并一手建起了这座铁匠村。 不过,自到了铁匠村之后,汤盛就再未亲手打造过兵器,只是将手艺传给了弟子。 而在收下钟老七这个关门弟子之后,汤盛虽就此收山,却从不吝啬将打造普通铁器的经验传授给周围的村民。 汤盛曾对钟老七言,打铁这门手艺本无太多不传之秘,好铁匠靠的是个人的悟性和修行,无论是锻打、淬火还是研磨,皆需要经年累月的专注和积累,并无取巧之道。 所以,铁匠村所打造的铁器表面看,并无什么特别之处。但时间一长,无论是铁犁、铁锹,还是菜刀、柴斧,就显出经久耐用之长。 就此,凭借着出色的手艺,铁匠村很快声名远扬,不仅是武关周围的客商纷至沓来,就连关中、洛阳等地,也有很多人慕名而来。 二十余年间,弟子们学艺得成之后纷纷离去,到各地自立门户,开枝散叶。 不过,三年前,得知汤盛过世之后,二徒弟叶良随即举家返回铁匠村,接过师父的衣钵,继续在铁匠村传授打铁的手艺。 在诸位师兄里,叶良资质不算高,但却为人宽厚,秉性纯良。尤其是对钟老七这个小师弟最是关爱。 钟老七刚拜入汤盛门下时,刚过弱冠之年,尚有几分顽劣之性,每次闯祸受到师父责罚,都是二师兄出头,代他受过。 平日里,二师兄对钟老七也是嘘寒问暖,如亲兄长一般照顾这位小师弟。 入门的第四年,钟老七上山取水时,不慎被毒蛇咬伤,多亏叶良冒着中毒的风险,用嘴帮钟老七将伤口的蛇毒吸尽,又守在钟老七榻边两日两夜,才保住了他的一条命。 所以,在知道二师兄返回铁匠村之后,钟老七也直奔武关,就是为了投奔叶良。 然而,在钟老七于两月前返回铁匠村时,看到的却是一副惨不忍睹的景象。 除了那道村牌依然竖立在村口之外,整个村庄,百余户人家,到处都是断壁残垣,横尸四野。 唯一活着的是二师兄叶良的七岁的幼子。他能够幸免,是因为叶良在危急关头将其藏在了一口枯井之中,才躲过这场劫难。 原来,铁匠村不仅远近闻名,连金人也知道了。趁着西北军勤王不成,一路退守潼关的机会,金人特意派出一营人马,突袭了铁匠村。 目的只有一个,金人欲将村中的铁匠们悉数掳往金营--对于金军而言,这些手艺出众的铁匠甚至比招降数千宋军更有价值。 面对来袭的金兵,叶良宁死不从,率村民进行了殊死却无望的抵抗。 一场血战,全村五百余口,除了十余人被掳去之外,男女老幼尽皆死在金人刀下。叶良以铁锤击杀了三名金兵,最终身受十余刀,血尽而亡。 临死之前,叶良死死地咬住了一名金军百夫长的耳朵。所以,当钟老七寻到师兄的尸首时,还有半只耳朵含在他口中。 看着满地的血污,钟老七明白,在这乱世之中,又何来安逸的世外之地。 在救出叶良幼子之后,钟老七一个人,花了整整三日,先安葬了师兄叶良家五口。接着,他挖了一个大坑,将全村老少的尸首一一收拢,合葬在这个大坑之中,并立了一块石碑,碑上只刻了二字:铁冢。 跪在碑前,钟老七对天发誓,此生之后,将与金人为敌,杀尽鞑虏,以血还血。 钟老七也明白,自己除了会打铁并无过人之处,所以他毅然决定投军,用自己的这门手艺打造出更多利器,好在战场上杀尽金贼。 离了铁匠村后,钟老七先寻了一处人家,将叶良幼子托付于这家人,并留下了那锭金子。随后,钟老七一路打听宋军的下落,直到在陕州遇到李彦仙。 在李彦仙军中,钟老七凭借着自己的手艺很快就获得器重,成了李县尉眼中的奇人。 不过,每当夜深人静之时,钟老七一闭上眼,铁匠村被屠的惨象就会浮现眼前,挥之不去。 只有将自己灌醉,钟老七才能暂时麻木自己,将血海深仇埋进心底。 “钟兄弟,此后只要莫误了打造军械之事,酒你直管喝!”李彦仙道,“若不嫌弃,本官陪你喝。” “大人这是折煞小人了。”说了这一大段,又哭了许久,钟老七的酒也醒得差不多了,连忙回道,“小人平身所学唯有这打铁的手艺,但能杀金贼,小人定当全力以赴,倾其所有。” “钟兄弟之能,本官早已佩服万分。”李彦仙道,“就今日所试这床弩,就可谓神器一件,足以让那金贼闻风丧胆。” “床弩成了?”钟老七此时方才想起了正事,不免有些愧色。不过,他向来对自己的手艺颇为自信,所以才敢独自喝酒去了。 “成了,破甲而过。”李彦仙道,“若不是校场中箭靶只能置于三百步外,应该还可远些。” “那是当然。”一说起自己的杰作,钟老七也不再谦虚,“不瞒大人,这床弩可射六七百步远,而且照样洞穿重甲。” “当真?”李彦仙道。 “小人何时骗过大人。”钟老七道,“当年家师在军器监供职时,还曾造出能射远千步的床弩。只是,这千步之床弩需百人才能操作,又不利搬运,才未装备军中。” 一说起兵器,钟老七立即滔滔不绝,兴致勃勃。 一日之内,武松连续和两位故友重逢,心情也是大好。在说完床弩之事后,武松见李彦仙忙于军务,也不便再打扰,遂相邀二人晚上寻一家酒楼再叙。 不过,李彦仙却是另有打算。他知道,武松和亥言绝非寻常之人,此番到陕州也应该是有事而来。 所以,他在吩咐钟老七加紧督造床弩之后,特意引武松等人到了校场内的一处班房。 “前番在潼关有幸结识二位,知道二位也是心系抗金的义士,因此,下官冒昧一问,二位此番是为何事而来。”李彦仙也不再啰嗦,单刀直入。 李彦仙很直接,武松也喜欢这样的爽快。于是就把他们准备返回相州,伺机截杀北归金军,解救官家的计划告诉了李彦仙。 闻听武松所言,李彦仙不禁眉头一皱。 “大师所言,金兵即将从汴京北撤,此消息可靠吗?”李彦仙问道。 “可靠,金兵的确已决定北撤。”亥言回道,“只是具体是何时,又会走何线路尚不得而知。” “如此说来,眼下出现在城东的金兵或许与此有关。”李彦仙沉思了一会儿道。 “哦。李大人以为如何?”亥言道。 “以在下看来,汴京的金兵若是要北撤,一是取道河北,再就是沿河东北上。眼下康王大军聚于河北一带,金兵怕是也有所忌惮。”李彦仙道,“所以在下以为,金人很可能走河东这条路。” “那城外出现的金兵又所为何来?”亥言问道。 “在下以为,这支金军只是疑兵。” “何为疑兵?” “这支金兵是故作攻袭陜州之势,目的就是让我等忙于守城,而不敢出击,好让汴京的大军沿河东北撤。”李彦仙道。 “李大人的意思是,金兵此来攻城是假,牵制宋军不敢东进才是真?”武松也问道。 “在下以为的确是如此。”李彦仙道,“不过,金兵究竟是何企图,恐怕还需再作探查。” “其实,要想知道金兵真正的意图也不难。”亥言突然一脸神秘道。 “哦,小师父有何高见?”李彦仙问道。 “打一下不就知道了。” 武松来也 第132章:实则虚之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什么?李大人你要出城迎战?”王喜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人放心,下官只引本部五百骑兵,去探探金军的虚实。”李彦仙道,“能战则战,不能战则走。” “可是李大人,探马回报,这队金兵有数千之众,来势汹汹,不可小觑啊。”王喜还是觉得李彦仙此举过于冒险,在他看来,能守住陕州城已是万幸,为何还要去招惹金兵呢? “自古用兵之道,皆是强者示之以弱,弱者示之以强,”李彦仙道,“金兵来势越凶,可能越是虚张声势。” “莫非金兵真不是为攻城而来?”王喜暗自盘算,若金兵的意图真的不在于攻城,倒是于自己是桩大好事。 “下官此去,正是为了一探虚实。” “那李大人可要多加小心才是。” “大人放心,下官自有分寸。”李彦仙道,“还要烦请大人调集弓弩手于城墙之上,以备接应。” “那是自然,李大人直管前去,本官会亲自在城楼上督战,以待李大人凯旋。”王喜欣然允诺。 李彦仙决定夜袭金兵,武松自然义不容辞。 不过,对于柳如烟也要同去这事儿,武松却多少有些担心。 “烟儿,你一定要去吗?”武松问道,眼里尽是关切。他知道柳如烟虽然武功不凡,但若是遭遇金兵重甲之士,未必能应付自如。 “哥哥难道忘了,当日在竹林之中的你我之约了吗?”柳如烟柔声道。 “为兄如何能忘,只是刀剑无眼,这金兵的铁骑强弓不能等闲视之。”武松道。 “哥哥不必担心,奴家除了手中秋水剑,还有宝甲护身。”说着,柳如烟从包袱中拿出了那件银罗甲,递给了武松。 武松拿着银罗甲仔细端详了一番,面有疑色,“此甲如此轻薄,如何能挡住刀剑和弓弩?” “哥哥可莫要小瞧于它。”柳如烟道,“此甲乃是师父传给奴家的,是件世间罕有的宝物。莫说是普通刀剑,就算是哥哥手中的雪花戒刀也未必能破。” “哦,果真有如此厉害了吗?”武松似乎还是不信,又看了看这细软轻薄的银甲。 “哥哥不信,可以一试!”柳如烟俏脸一仰,对着武松莹莹一笑。 武松有些犹豫,毕竟自己一刀下去,纵是金人的重甲也抵挡不住,何况是这轻薄之甲。 “哥哥若是怕伤了宝甲,可先莫使全力。”柳如烟道,“试试便知。” 武松抽出戒刀,让柳如烟将银罗甲平置于桌上,然后一刀砍下。 武松只用了三分力,但他自己知道,这一刀若是砍在身披重甲的金兵身上,不死也是重伤。 果然,这一刀之下,桌子轰然裂开。 但是,当武松俯身捡起银罗甲时发现,软甲几乎毫发未损,需要仔细查看才能看见一道细如发丝的划痕。 “世间竟有如此神物。”武松又把软甲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啧啧称奇。 另一边,翠荷也嚷着要同去,劝她的重任自然落到了亥言身上。 “小丫头,你自认武功比之你家小姐如何?”亥言道。 “那自然是没得比。可我总比一般的军士要强些吧?”翠荷一脸不服气。 “军士皆身披重甲,你可有?军士皆抱定必死之心,你可有?”亥言连问道。 “我不管,我就要跟着小姐,生死不离!”翠荷小嘴一撅。 “那你可有想过,万一遭遇恶战,你家小姐为了保护你,会分心?”亥言道,“届时,你非但帮不上忙,还可能成为小姐的负担?” “真会如此凶险吗?”翠荷道。 “两军交战,岂是儿戏?”亥言板起了脸,“生死只在瞬息之间。” 翠荷的小嘴依然撅着,但头却渐渐低下了。 过了一会儿,翠荷抬起头道:“我不去也行,但需答应奴家一件事。” “何事?说来听听。” “小师父你也不许去,留下来陪我。”翠荷弯眉一笑。 “这......”这回轮到亥言撅嘴了。 “小师父,你就委屈一下,留下来陪这丫头吧。”此刻,柳如烟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武松。 亥言还是有些不情不愿,毕竟他也想跟着武松同去,一来,是替武松观敌掠阵,二来,如此大的热闹,他也想去看看。 不过,既然柳如烟已经开了口,亥言也不好再拒绝。而且,以武松和柳如烟的身手,此去应无大碍,倒是若留翠荷一个人在城中多有不便。 月黑风高,丑时已过。 李彦仙率五百精骑悄悄地出了陕州城,人衔枚,马裹蹄,向东而来。武松和柳如烟则换上了夜行衣,策马走在队首。 陕州城东是一片开阔的旷野,行出约二十余里,则是两山之间的谷地。两座山算不上险要,谷地也有百余丈之阔,却是前往陕州的必经之地。 李彦仙率军前出十里之后,停了下来,等待探马回报。 “若是金兵此来真是为攻城,必会在前方的两山之间当道扎营,控制住山口。”李彦仙低声对武松道,“若是没有营寨,必是虚张声势而已。” 不一会儿探马回来了,但带回的消息却让李彦仙有些意外:山口有金军营寨。 “难道金兵真是来攻城的?”李彦仙不禁眉头一紧。 “可能看出有多少人马?”李彦仙问道。 “金兵营寨扎在两山之前,属下无法登山察看。”探马回道。 此时,一名都头上前道:“李大人,三觜山营寨地势颇高,于山顶之上应该可以察看到此处。” “速派快马前去!”李彦仙命道,“切记数清金军营帐数目。” 李彦仙本想就此率军回城,毕竟金兵若真的扎好了营寨,自己这五百人马去劫营只是以卵击石。 但他又心有不甘。因为,若是就此回去,难免会让王喜王大人小瞧了自己。 小瞧自己倒是也无所谓,怕的就是王喜就此失去了信心,不敢再战,甚至弃城而逃。 夜色很深,黑云满天,没有一丝月光。这真是一个夜袭的绝佳时间。 但李彦仙却只能等。他翻身下马,抚摸着坐骑的脖颈,陷入了沉思。 作为领军之人,他不能拿麾下这五百人的性命去冒险。况且,这五百人是陕州城中的精锐,不可有失,亦不可做无谓的牺牲。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派去三觜山的快马回来了。但带回来的依然是不好的消息:“金营延绵数里,两山之间皆是。” “可曾数过营帐?”李彦仙焦急地问道。 “数过,约有七八百。” 闻听此言,李彦仙心里一沉:若以十人一帐算,金兵少说也有七千人!若是探马所报有误,或有近万人也未可知。 这营看来是劫不了了! 李彦仙不由狠狠地捶了一下马鞍。 “李大人,奴家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眼见李彦仙一脸愁容,柳如烟上前道。 “柳娘子但说无妨。” “敢问李大人,营帐之数意味着金兵有多少人马?”柳如烟问道。 “少则七八千,多则近万。” “那奴家再请问,以李大人以往的经验看,近万金兵能攻下陕州城吗?” 柳如烟此言让李彦仙心里陡然一震:以过往宋金交战的经验来看,近万金兵拿下一个陕州城是绰绰有余。 “柳娘子的意思是?” “奴家不懂什么行军打仗之事,不过,奴家以为,若是金兵意欲取陕州,为何不马上进攻,而是摆下营寨?”柳如烟道。 “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弱者以强示之。”李彦仙恍然大悟道,“娘子之意是,此处营寨是金人布下的疑兵。” 柳如烟微微一笑。 “奴家素闻金人多有好汉学者,但多是止于皮毛而已。”柳如烟道,“金人也应该听过武侯诸葛先生昔时摆下空城计的故事,所以,奴家以为,此处金营乃是金人东施效颦之举。” “娘子果然好眼力,一眼就看出了金人的把戏。”李彦仙道,“倒是在下,差点作了一回司马懿。” “李大人言重了。”柳如烟道,“所谓兵者,诡道也,大人谨慎行事也是应该的。” 主意已定,李彦仙也不再犹豫,遂令全军急进,直奔金军营寨袭来。 随着一阵弓弩作响,金军营寨大门望楼上的哨兵应声倒地。武松一马当先,一刀就劈开了寨门,跃马杀了进去。 顿时,五百铁骑如洪流奔腾,席卷着整个金营。 果然,金军营帐虽多,但帐中却并无多少人马,甚至大部分帐中空无一人。 武松和柳如烟一路冲杀,却几乎没有遇到象样的抵抗。和以往即使遇袭也会拼死反击不同,营寨里金兵几乎是闻风而逃,毫无战意。 不到三分之一柱香的功夫,营寨中杀声已息。 待清点战场完毕,这偌大的金营中其实只有不足三百人。除了逃掉了十余人外,其余皆被武松等人斩杀。 李彦仙还仔细察看了金兵的尸首,发现最高的将官也只是两个百夫长而己。 这几乎是一座空营。 班师回城的路上,李彦仙心里不由对武松和柳如烟又多敬了几分。 因为他方才所见,武松一刀就劈开寨门,此等身手他平生未见。随后二人纵马冲杀,出手之快,皆非一般武将所能,就算是金兵将领,也无此骁勇。 得知武松二人得胜归来,亥言一咕噜就从榻上爬了起来,奔了出来。 “金军究竟有多少人马?”亥言一见到武松就当头一问。 “只有三百人,还不够我杀的。”武松笑道。 “只有三百?” “只有三百。” “不好!”亥言眉头一皱。 武松来也 第133章:沥泉神枪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亥言一叫不妙,武松也知道是有事不妙。 别看这小和尚平日里精灵古怪,嘻嘻哈哈,但武松知道,他一旦严肃起来,必定是有事儿不妥。 武松收起了笑容,等着亥言说下去。 “倘若这支金军虚张声势是真,那汴京的金军怕是真要北撤了。”亥言一脸严肃道。 武松立即明白了亥言的意思:他们该启程回相州了。 听闻武松等人要走,李彦仙很是有些不舍。 他刚刚见识了武松和柳如烟的身手和谋略,若是二人能够留下来辅佐自己,那无疑是莫大的幸事。 然后他也知道,自己这里眼下并非是抗金的主战场。尤其是在知道武松等人准备半路截杀金兵,意图救出圣上之后,他更明白孰轻孰重。 对于武松等人救驾的计划,李彦仙原本是有些想法的。毕竟在他看来,这种以江湖手段对抗军阵的打法,多少有些幼稚,甚至是在送死。 但在见过武松的身手之后,李彦仙却开始改变了自己的看法。且不说,如武松、柳如烟这般的江湖人物确有过人之处。单单他们身上的胆气就令人肃然起敬。 这种胆气,恰恰正是这个形将崩溃的王朝最缺的。 李彦仙甚至一度萌发了率军与武松同去的想法。不过,他也知道自己眼下的职责所在。 以他目前的兵力,能守住陕州,这个挡在关中前的最后一道屏障已是不易。 虽然他身后还有潼关这道天险,但他也深知范致虚那点本事。所以,一旦陕州一失,就等于对金兵敞开了通往关中的大门。 关中,这个四塞之国,秦陇汉陵之地一旦落入金人之手,那中原将永无宁日。 傍晚时分,李彦仙在陕州城内最好酒楼颐和楼设宴,为武松等人饯行。 葡萄美酒,银盘玉盏。李彦仙入武多年,一直戎马征战,向来不喜这种酒宴应酬之事。不过今日却是例外,尤其是在知道武松好酒之后,他也特意让酒楼备下了西域葡萄酒,并带上了自己的一名善饮的心腹都头作陪,因为他担心自己酒量欠佳,无法让武松尽兴。 不过,酒桌之上,却少了钟老七。 “钟兄弟为何不见?”武松道,“莫不是李大人给他下了戒酒令?” “大师说笑了,在下不但没让他戒酒,还专门让人送了他几坛好酒。”李彦仙道,“不过,从一大早到此刻,他滴酒未沾,一直就在炉边忙活,说是稍后就来。” “哦,有如此好酒,钟大哥却能忍住,想来必是重要之事。”亥言的小脑袋又开始活跃起来,猜想着究竟是何事。 武松倒也没多想。加之在豹林谷呆了数日,一直没喝上酒,今日又有上等的葡萄酒,自然是开怀畅饮。 酒至微醺,柳如烟脸上已泛起浅浅的红晕,李彦仙发自肺腑的敬仰之词亦将言尽。钟老七终于来了。 满脸大汗,身上甚至还带着炉火的残灰,钟老七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恕在下来迟,还望各位见谅。”钟老七欠身道。 “来来来,钟兄弟快入座。”武松连忙起身让座,“你若再不来,这好酒就快让我喝光了。” “不急,不急。”钟老七道,“这世上原有比酒更要紧的事。” 说着,钟老七从背后的包袱中拿出了一个羊皮包卷。 “大和尚,前番在商州之时你曾救我性命,又以重金相赠,在下一直无以为报。”钟老七道,“如今就以此物相赠吧。” 说着,钟老七打开了羊皮卷,顿时寒光耀眼。 两支枪头毕现。 “这是?”武松也眼前一亮。 “大和尚你忘了,昨日曾听你说起过你那位岳兄弟,也正应验了在下当日给你的提醒。”钟老七道。 “正是,不过,我与岳兄弟是不打不相识,如今已是莫逆之交了。”武松道。 “能和大和尚棋逢对手的,想来也绝非凡人。”钟老七道,“大和尚你已有了那对镔铁雪花戒刀,自然不用在下费心了,所以这对枪头是送给你那位岳兄弟,助他多杀金贼的。” “好!”武松大叫了一声,“钟兄弟真是有心了,我先代岳兄弟谢过了。” 说着,武松将酒斟满递给了钟老七,“来,钟兄弟,干了此杯!” 看着武松和钟老七举杯一饮而尽,亥言走了过来,仔细端详着那对枪头,问道:“敢问钟大哥,这对枪头可有何讲究?” 钟老七放下了酒杯,顺手拿起了其中一支枪头,颇为自豪道:“此枪内头长四寸五分,内库长六寸,径阔七分,中起脊高厚,两刃薄,形如柳叶,故号柳叶枪。” “钟兄弟,寻常武将所用枪头不皆是内头长四寸,内库长五寸五分吗?”此时,李彦仙也凑了过来,打量着钟老七手中的枪头。 “大人果然是行家。”钟老七道,“寻常枪头的尺寸确如大人所言,皆在于要控制枪头的重量,枪头过重则失去了灵便,故有枪头不过两之说。不过,这岳将军也是天生神力,所以在下才特意加重了枪头,使起更加趁手。” 武松听罢连连点头,“这和我那四斤重的戒刀是一个道理。” “对。你二人之力远非常人可比,所以要因人而异,不必拘于常规。”钟老七也是会心一笑。 “那除了更重些外,此枪可还有不凡之处?”李彦仙一直盯着这枪头,总觉得其锋之利,不似凡品。 “枪重只是其一,其二嘛......”钟老七故意卖了关子,才缓缓道,“此枪亦是真正的镔铁所打。” 原来,钟老七前番离开铁匠村时,还特意去了师父汤盛坟前拜别,并在碑前的地下挖出了师父的一件遗物。 这件遗物正是几块镔铁石。 说起这些镔铁石,也和武松那对雪花戒刀有莫大的关系。 话说当年汤盛受少林方丈之托,以镔铁打造了这对戒刀。完工之后,尚余下了几块铁石,汤盛原本有意将其还给少林方丈,但方丈执意要将铁石相赠,汤盛才最终留下这些铁石。 不过,汤盛此后再也没有打造过兵器,所以这些镔铁石也一直被封存,直到汤盛过世,也随他埋入了地下。 作为汤盛最得意的弟子,钟老七一直就知道这几块镔铁石的存在,也一直记着师父的嘱咐:铁石可为石,亦可杀生,不可乱动。 不过,钟老七也相信,师父在天有灵,也会同意自己将镔铁石打造成枪头,因为那是杀贼抱国的枪头。 其实,在和武松重逢之后,钟老七就打定了主意。所以他才两日一夜,滴酒未沾,一个人在炉边夜以继日地打造这对枪头,终于大功告成。 “那要试试这神枪吗?”亥言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原则,又蹦了出来。 “小师父此言甚妙。”钟老七在打造兵器一直颇为自信,他也想让众人见识一下自己的本事。 “只是此处乃是酒楼,又该如何试枪呢?”钟老七环顾了一下四周。 “秦都头。”李彦仙灵机一动,突然叫道。 “属下在。”陪酒的那名都头赶忙应道。 “借你佩刀一用如何?” “属下乐意效劳。”秦都头立即明白了李彦仙的意思,立即解下佩刀,双手奉上。 “秦都头,不心疼吧?”李彦仙一边接过佩刀,一边问道。 “大人言重了,一把佩刀而已。”秦都头赶忙拱手回道。 “不妨事,不妨事。”钟老七道,“待试过枪头,在下亲手为秦都头再打一把佩刀,算是赔礼。” “好。那就有劳钟大哥了。”秦都头深知钟老七的手艺,自然也是心下欢喜。 “仓啷”一声,李彦仙抽出了那把佩刀,看着钟老七道:“钟兄弟,该如何试法?” “很简单,在下握住枪头,李大人只需用刀全力往枪刃上劈砍便是。”说间,钟老七右手握住了枪头内库,举在身侧。 “全力?” “全力。” “那各位请稍稍闪开些,本官要失礼了。”李彦仙道。 众人随即皆向后退了一步,翠荷更是一闪身躲在了亥言身后,露出半个脸。 只见李彦仙深吸了一口,然后一刀劈去。 铿锵声震,寒光两分。 钟老七手中的枪头犹在微颤,啸鸣之声隐约可闻。而李彦仙手中的佩刀却只余下了半截,一把精钢打造的佩刀居然齐刃而断。 李彦仙虎口微麻,心下则是大惊,这镔铁之刃果然是非同凡响。 钟老七扭头看了一眼枪头,欣然道:“总算是没有浪费这些镔铁石,此枪已成。” 此时,亥言又蹦了过来,对着钟老七手中的枪头又端详了一番。 “钟大哥,此枪刃上似有纹路若隐若现,状如溪水,也像流云,乍一看还有些像条飞龙。”亥言道。 “此正是雪花镔铁之妙。”钟老七道,“这些花纹乃是自然天成,深入肌理,又因淬火之法不同,而各有变化。” 说着,钟老七朝武松道:“大和尚,可否借你那宝刀一用。” “当然。”武松从桌旁取过戒刀,递给了钟老七。 亥言一看,这钟大师是要开讲啊。连忙把桌几上的杯盏归拢了一番,腾出了一块空地。 钟老七将枪头和一把戒刀并排置于桌上,然后取过一盏灯烛。 “各位请看,这戒刀上的花纹好似云朵,团团相接,却又非相连。此乃静水淬火之故。”钟老七道,“而这枪刃上的花纹却是沿刃而上,蜿蜒如龙,则是以流水淬火而成。” “这其中又有何讲究?”亥言问道。 “和刀剑相较,枪刃要与百兵相抗,更需耐磨。”钟老七道,“所谓流水淬火,其实就是在静水淬火之后,再以盐液或油液混入泉水沥之,使其刃坚而更韧。” “好!”亥言不由大叫了一声。 “你全听明白了?”武松不由地看了亥言一言。 “嘻嘻。”亥言咧嘴一笑,“这打造兵器之秒,这一时半会儿我也不是很明白,但我已给此枪想好了一个名字。” “哦,小师父快请讲!”钟老七一脸期待。 “沥泉!”亥言道,“各位以为如何?” 武松来也 第134章:秋水冬渊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好一个沥泉枪。”李彦仙赞道,“沥泉过,神枪出,此枪必成一代神兵!” “多谢小师父赐名。”钟老七也是一脸兴奋,“自古神兵皆有名号,此枪既已得名,日后必将名传天下。” 亥言此时却有些不好意思道:“小僧也是听钟大哥所言,才偶得此名。况且若无钟大哥神作在前,也只是有名无实。” “不过......”亥言突然想起来什么,“这还有一支,小僧可一时也无名可起了。” 亥言如此一说,钟老七反而笑了。 “小师父怕是误会了。”钟老七道,“这另一支枪头是在下准备赠与李大人的。” 原来,钟老七素知李彦仙也惯使一杆长枪,所以才打造了两支枪头,只不过给李彦仙的这支是按寻常尺寸打造的。 “我的?”李彦仙又惊又喜。 接过另一支枪头,李彦仙仔细地端详着,除了枪刃略短之外,和那支沥泉一模一样,寒气森森,云纹若现。 此时,柳如烟站起身来道:“奴家斗胆,愿为李大人此枪起个名字,如何?” “柳娘子文武双全,堪称天下罕有,能得娘子赐名,在下求之不得。” 夜袭金营一战,李彦仙已看出柳如烟必是饱读诗书,心下自然乐意。而且他言语中的“罕有”两字,是因为此女子文武双全本已难得,居然还如此绝色。只不过,当着众人之面,他不便明言罢了。 只见柳如烟略微沉思了片刻,然后朱唇轻启道:“昔时唐朝宰相李峤曾在一首咏戈诗中写道,晓霜含白刃,落影驻雕鋋,我看,此枪就名‘落影’如何?” “嗯!鋋,意为矛戈,也正是长枪之意。”亥言生怕武松听不懂,赶忙道,“落影之枪,好意境,好名字!” 李彦仙回味了片刻,亦是频频点点:“好!果真是好名字。柳娘子手中有长剑,胸中有万卷,在下自叹不如。” “李大人折煞奴家了,大人为国戍边,岂是我一小女子可比。”柳如烟道。 一时间,众人又举杯畅饮,贺神兵得遇正主,也贺神兵名至实归。 宴至亥正时分,众人方才散去。 翌日一早,武松四人启程而去,李彦仙和钟老七特意送到城门口,依依惜别。 出了陕州,武松四人一路向东。因为担心遭遇金兵,众人也避开了大路,取山路前行。三年多前,柳如烟曾于此北上燕云刺杀金官,所以识得不少山路,此时也正好排上用场。 不走大路,除了影响赶路的速度之外,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不易找到客栈投宿。不过,对于惯于行走江湖的众人而言,也不是什么难事,寻一处山岭露营便是。 不住客栈,除了找不到沽酒的地方略有遗憾之外,亥言却是乐在其中,在山间带着翠荷捉鱼打猎,倒是更加快活。 出城之前,柳如烟特意问李彦仙讨了一副弓箭,也正是想好了打猎之用。不消一会儿功夫,柳如烟已经拎着一只野兔和一只山鸡回来了。 “君子六艺,柳娘子看来是样样精通。”亥言笑呵呵道。 “这也是师父所授,不学不行啊。”柳如烟回道,“不过,艺多不压身,这不,此刻不是就有野味可吃了。” “嗯。有兔有鸡,不过我还是想吃娘子烤的鱼。”亥言一边说着,一边招呼翠荷道,“走,小丫头,我带你捉鱼去。” 翠荷欣然点头,跟着亥言直奔山间的溪水而去。 武松此时已经生好了篝火,柳如烟则用长剑开始料理那只野兔,剑法依然精妙。 “烟儿,为兄有一事相求。”武松拨弄着篝火,像是无意却似有心地说道。 “哥哥再别如此客套了,有事直管说便是,再如此,奴家可恼了。”柳如烟故作生气道。 “好好。”武松道,“为兄只是在想,那两杆枪皆有了名字,我这对戒刀亦非凡品,是不是也该有个名字才是。” 柳如烟抿嘴一笑,“奴家以为是何事,原来哥哥是在为戒刀鸣不平啊。这还简单,奴家为哥哥起一个便是。” 柳如烟手里未停,却是眉间轻蹙,陷入沉思。 火光之中,武松望着柳如烟,一时竟有些痴了,像是在痴等着刀名的答案,但一直没有答案也甚好...... 片刻之后,柳如烟俏脸一动,“奴家此剑名号秋火,那哥哥的这对戒刀就叫冬渊吧,如何?” “冬渊?是冬日深水之意吗?”武松怯怯地问道。 “对,这对戒刀乃雪花镔铁所造,已自带冬意,而哥哥武功盖世,此刀在手,其威深不可测,犹如寒渊深潭。”柳如烟道,“再者......” 言至此,柳如烟突然低眉道:“再者,奴家是秋水,哥哥是冬渊,岂不正好......” “秋水,冬渊......好,甚好!”武松嘴里念叨着名字,脸上泛起笑意。 “我这对戒刀也有名字了。”眼见亥言和翠荷拎着几尾鱼回来了,武松忙不迭地对亥言道。 “叫啥?”亥言问道。 “冬渊!” “哦......”亥言眉毛一挑,“秋水配冬渊,妙极,妙极。就是有些冷得紧。” 说着,亥言故意裹紧了衣袍,嘴里还发出瑟瑟之声。 “小和尚,你可还想吃烤鱼?”柳如烟一声娇嗔,杏眼一立。 “娘子莫怪,莫怪。小僧就是说顺了嘴,不冷,一点儿都不冷。”亥言连忙满脸堵笑,舔着脸把鱼递到了柳如烟跟前。 烤兔子、烤山鸡,还有烤鱼,这一顿山间野味着实丰盛,甚至有些多了。好在众人赶了一日的路,胃口大开,一点没有浪费。 亥言从嘴里小心翼翼地抽出了一根鱼刺,扔进火里,然后心满意足地抹了抹嘴。 “若是每日都能吃上柳娘子做的菜,让我干什么,我都愿意。”亥言一边说着,一边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武松。 柳如烟低头一笑,没有搭理他,翠荷却马上接道:“若是让你变成小狗,你可愿意?” “哎,柳娘子文能吟诗作赋,武能除暴安良,还弄得一手好料理,真是世间难得。只可惜......”亥言故意停下叹了口气。 “可惜什么?”翠荷追问道。 “只可惜,身边那个小丫头却好不晓事,牙尖嘴利,刁蛮无理......”亥言摇着头道。 “你这小和尚,看我不打你!”翠荷一声娇嗔,起身就冲向亥言。 亥言拨腿就跑,翠荷不依不饶地追了出去。 篝火边又只剩下了武松和柳如烟二人。 山里的夜晚很安静,只有火里的树枝噼啪作响。 武松静静地看着火堆,也不时看一眼柳如烟。他突然有些不敢直视眼前这个女子,他不知道是为什么,或许是因为她有些不太真实,完美得不真实。 柳如烟用树枝拔动着火堆,火苗腾起,映红了她的脸。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火苗的温度,但更能感受到武松不时飘来的目光。 这个看上去坚如山石,行事果决的男人,也会变得局促。就像方才为戒刀起名的时候,他就像个讨要糖果的孩子。 不过,这样的武松反而让柳如烟感觉更真实。 山里的夜晚冷得也很真实。 武松从马上取下一块毛毡,靠在火堆边铺好,这是为柳如烟和翠荷准备的。他自己则背靠着一棵大树,对着篝火,合衣而眠。 武松慢慢进入了梦乡。梦境里,他带着柳如烟回到了清河县,见到了哥哥武大郎。武大笑得合不拢嘴,比自己娶了媳妇还高兴。 转眼间,他和柳如烟又置身于万马军中,金兵如潮水般涌来,刀剑飞舞,血肉横飞。 突然间,一支雕翎箭飞来,正中柳如烟胸口,柳如烟顿时倒在了武松怀中...... “烟儿,烟儿......”武松惨叫着,陡然从梦中惊醒,冬夜深寒,可他却已是满身大汗。 那两声“烟儿”也惊醒了柳如烟,她慌忙起身冲到武松身前,轻轻擦拭着武松额头上的汗水。 睁眼看见柳如烟,武松一把握住了她的双手,“烟儿,你没事吧!” “奴家没事,哥哥是做梦了吧。”柳如烟柔声细语。 武松猛然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态。他慌忙想松开双手,却被柳如烟一把拉住。 亥言也醒了,他正准备上前,一见这情景,头一歪,又闭上了眼。 而此时翠荷也已翻身坐了起来,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从来见过小姐对一个男人如此,那怕是在百花阁,也从未有男人能如此靠近小姐,还双手相握。 “哥哥,奴家就在你身边,哪儿也不去。”柳如烟眼里柔情万千,秋水盈盈,眉蹙春山。 “烟儿......”武松一时无言以对,但指尖传来的温柔,却渐渐融化了梦境中的悲伤。 一阵山风吹过,掀起了柳如烟青丝几缕。武松凝望着眼前这位绝世佳人,铮铮铁汉,却已是情难自抑。 他一把将柳如烟揽入怀中,在这个寂静的山林中,山风低语,林叶暗吟,仿佛是武松的心声。 ...... 闲话少叙,四人一路直奔相州。虽然是取道山路,比不得大路宽阔宜行,但四人所乘皆是良驹,行到第三日正午,远处的相州城门已依稀可见。 为安全起见,武松特意策马折向南,驰出二十余里,在确认一路并无金兵踪迹之时,才又策马返回,同三人一起朝相州城而去。 相州城门大开,除了有把守的军士会盘查过往人员之外,并没什么紧张的气氛。 城门口当值的一名什长正好认得武松,自然也没有阻拦。四人进了城门,一路奔通判府而来。 到走到通判府门口,正好撞见了出门的韩岳蓉。她率先看见了武松,还有那两匹熟悉的汗血宝马。 韩岳蓉连忙迎上前去。众人相见,武松自然一一介绍。 韩岳蓉虽然也是女子,但也不由多看了柳如烟几眼--从令虚等人的口中,她已经知道和武松同行的亦是一位女侠,但一见面才发现,竟是一位如此美貌的女侠。 在江南武林,韩岳蓉素来有第一美女之誉,但此刻也是自叹弗如。 “其他诸位掌门可好?”武松问道。 本是自然一问,但韩岳蓉脸色却微微一变。 “都好......”韩岳蓉道,“只是......那位莫干山的曲兄弟不幸离世了,苏掌门也负了伤。” “是何人所为?”武松脸色一沉。 而柳如烟听闻曲正风身亡,也是脸色大变。 武松来也 第135章:一夜生变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武松等人此去,来回不足半月,等再和群雄见面时,却听到的是一死一伤的消息。 可还有更糟糕的:完颜杰律被人救走了。 救人的人,也是杀人的人。 武松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有令虚道长和静觉大师在,其余诸人也算是高手,如何就让人从眼皮子底下把人劫走了? 况且,还是在一座重兵把守的宋军城中。 武松带着柳如烟直奔通判府后院,他迫切地想知道,此事究竟是如何发生的? 见到武松和柳如烟时,令虚也多少有些愧色。毕竟,当日分手时,柳如烟曾把曲正风托付于他,可没想到,短短半月却已是阴阳两隔。 不过,令虚也知道轻重缓急,他当即把事情的经过说与了武松等人。 原来,在众人返回相州之后,已升任知州的赵不封就把通判府让给了群雄居住,自己则搬去了州衙。 除了群雄之外,完颜杰律也被软禁在后院的一间厢房之内。虽然完颜杰律不会武功,但令虚等人也知道此人事关重大,所以不敢托大,诸位掌门和头领分为两人一组,每夜轮流看管。 就在两日前的深夜,正好轮到雪山派掌门苏沐白和曲正风当值。未曾想,一位蒙面黑衣人突然出现,劫走了完颜杰律。 按苏沐白事后所述,来人武功极高,只用两招就击毙了曲正风,随后又打伤了自己,愣是在众人的眼皮底下劫人得手。 令虚等人闻讯赶来时,此人已经不见踪影。而等到令虚率人追出,也是一无所获。此人能带着一个不会武功的王子甩掉令虚,轻功也着急了得。 “如此说来,道长也未曾得见此人的身手?”武松问道。 “贫道惭愧,确实未见。” “那见过此人的就只有苏掌门了。”武松接着道,“他眼下伤势如何?” “左肩中剑,幸未伤及筋骨,无性命之忧。”普鸣凤是为苏沐白治伤之人,自然最清楚。 “那曲兄弟的尸体可还在?”武松又问道。 “还在,一直停放在仵作房内。”令虚道,“据仵作验过之后说,曲兄弟胸骨尽断,内腑爆裂......” 武松眉头一皱,“先带我去看看。” 今虚引着武松人等一路去到仵作房,只见曲正风的尸体被白布盖住,放在一座木台之上。 柳如烟此时已是双目微红,却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因为她知道,此时查出凶手比伤心更管用。 武松脸色凝重,上前缓缓掀开了白布。只见曲正风双目紧闭,脸色已呈暗黑之状。武松又轻轻掀开了曲正风的衣襟,胸口处赫然出现一个掌印,四周的肌肤已是呈深赫色...... “普掌门。”武松回身问道,“曲兄弟可有中毒之兆?” 普鸣凤摇了摇头道:“奴家仔细查验过,并无中毒。” 武松重新将尸体用白布盖好,一路皱着眉走出了仵作房。 “道长,若换作是你,可能一掌就击杀了曲兄弟?”武松突然问令虚道。 “倘若曲兄弟站定了让贫道出手,或许可以。”令虚道。 “大师你呢?”武松又朝静觉问道。 “道长所言不差,若是曲兄弟不还手,贫僧全力一击或有可能。”静觉道,“但两招之内就拿下曲兄弟,贫僧自认无此本事。” 武松点了点头,这也正是他纳闷的地方。 倘若只论拳掌之力,能够一击就致曲正风于死地的,这世上也有几位。除了自己和无涯子之外,袁淳风、令虚和静觉皆有此能,可能还有上官令。余下的...... 武松此时突然想起了一个人,一个最有可能出手救完颜杰律的人:正是那日在相州城东和自己交过手的天池派掌门完颜拓海。 然而武松还是有些想不明白:就算是自己全力出手,也未必就可以在两招之内就让曲正风失去还手之力。 难道那完颜老头武功又大涨了不成? “苏掌门在何处?”武松决定继续查下去。 “一直在房内养伤。”令虚道,“尊驾是想去问问他吗?” “嗯。既然只有苏掌门见过此人,有些事也只能请教于他了。” 亥言一直跟武松身后。虽然没有说话,但心里却道,在打架这种事情上,武松的敏锐和警觉真是与生俱来的。 武松推门进去的时候,苏沐白正斜躺在榻上,左肩处衣衫鼓起了一块,应该正是受伤之处。 “苏掌门伤势如何?”武松拱手道,“贫僧特来探望。” “原来是大师回来了。”苏沐白欲起身相迎,武松连忙上前一步,将他扶回原位。 “苏掌门有伤在身,就不必多礼了。”武松道,“贫僧就是来看看你伤势如何。” “哎。”苏沐白不由叹道,“只怪在下学艺不精,眼看着曲兄弟惨遭毒手,却无力相救,还险些搭上自己的性命。” 说着,苏沐白不禁低头垂眉,泫然欲泣。 “苏掌门不必如此。”武松道,“来人武功深不可测,这也怪不得你。” “是啊,在下虽然看不清此人模样,但他出手狠辣,不似我中原武功,招式端是诡异。”苏沐白道。 “此人是使何兵器?”武松问道。 “剑啊!”苏沐白回道,“在下正是被他长剑所伤。” “那此人所使之剑和中原的剑可有不同?” “嗯......似乎剑锷略阔。” “敢问苏掌门接了他几招?” “在下技不如人,怕是不到十招。” 武松还想接着问下去,亥言突然道:“小僧看苏掌门气血不通,还是先好生休养吧。你说呢?师兄?” 亥言无比认真地看着武松,武松当下会意,顺势也道:“正是,正是。苏掌门放心养伤,擒拿贼人之事就交与贫僧好了。” 说着,众人退出了房内。 武松先走到柳如烟身边,对她耳语了一番。柳如烟点头会意,冲着武松嫣然一笑道:“哥哥放心,此事不难。” 接着武松趁众人各自散去的机会,又将令虚引到一边,悄声问道:“道长,贫僧有一事请教。” “尊驾请讲。” “以道长的手段,需要多少招方可寻出苏掌门的破绽?” “尊驾的意思是?” “哦,道长别误会。”武松道,“我只是以此来判断一下那蒙面人的武功。” “哦......”令虚捻了捻胡须,“苏掌门的雪山剑法自成一派,端是不弱,贫道就算全力施为,怕是也要四五十招后才有胜机。” 武松点了点头,“多谢道长赐教。那我先告辞了。” 望着武松离去的背影,令虚捻着胡须自言自语道:“这大和尚心细起来,也不输那小和尚啊。” 听闻武松归来,赵不封在处理完公务之后也特意从州衙赶来,准备为武松等人设宴接风。 不过,武松却以一路鞍马劳累,想早些歇息为由婉拒了。 但他借着寒暄的机会也问了赵不封一个问题:“相州城墙最矮处是多少丈?” 赵不封自接任相州知州以后,早就把相州城四面城防巡查了无数遍,自然是了然于胸。他告诉武松,西城城墙最矮处只有不足三仞。武松随后还独自纵马去了一趟西城。 待夜色降临,武松回到房内,亥言早已托着下巴在那等他了。 “大理寺的武大人,你的案子查得如何了?”见武松一进门,亥言就问道。 “小和尚,休要胡说!” “我哪里胡说了,你自打进了通判府,就一直查问个不停,不封你个大理寺卿,也至少该是个少卿才是。”亥言悠悠道。 “那我问你,在苏掌门屋中时,你可是有意不让我问下去?”武松道。 “算你聪明。”亥言道,“再问下去,怕是就要打草惊蛇了。” “如此说来,你也觉得其中有古怪?” 亥言点了点头,“此事的确有些蹊跷。” 武松刚想接看说下去,亥言一把将他拉到了炕桌前,“不过,此事先不急,先吃饭。”亥言道,“这些菜是柳娘子亲手做的,一直在等你,我都没敢吃。” 武松这才看见桌上果然已摆好酒菜,顿时也觉得饿了。 “柳娘子呢?”武松一边端起酒杯,一边问道。 “还好意思问!”亥言没好气道,“她专门送酒菜过来,又等了你好久,这才悻悻离去。你可仔细娘子恼了,不理你!” “又在背后说奴家什么?”话音未落,柳如烟推门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坛酒。 “奴家是怕二位酒不够,去沽酒去了。”柳如烟盈盈一笑。说着先给武松又斟了一杯,接着给亥言碗中夹了一块炙羊肉。 “快吃吧,上好的滩羊肉都堵不住你这小和尚的嘴!”柳如烟对亥言道。 武松和亥言相视一笑,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柳如烟则在坐在一边看着,满脸温柔。 吃了好几杯酒之后,武松终于心满意足地停了下来。 “烟儿,我托你问的事如何了?”武松问道。 “哥哥但有吩咐,奴家岂敢怠慢。”柳如烟回道,“问过了,普掌门说,剑伤不深,入肉不到半寸。也未伤筋骨。” “只有不到半寸?”武松问道。 柳如烟点了点头道:“普掌门还说,伤口是剑刃直刺所致,入口不阔。” 武松放下了酒杯,一脸严肃地又问道:“烟儿,你也是惯使长剑之人,若换作是你,这一剑会如何?” “若是直刺而去,又无格挡的话,当可洞穿。”柳如烟想了想回道。 “那就奇了,以此人的武功,这一剑不应如此不济啊?”武松道。 “哥哥的意思是?” “不瞒妹子,若此人能两招掌毙曲兄弟,十招击退苏掌门,其武功犹在静觉、令虚二人之上,就是为兄也未必能胜。”武松道,“放眼天下,我唯一能想到之人就只有那完颜拓海了。” “可是哥哥曾与我说过的,救过金国王子的那个天池派掌门?” “妹子好记性。”武松点了点头道,“不过当日我与他交手时,他却并未用剑,也未佩剑。” “或许他用剑是为了掩人耳目呢?”柳如烟道。 “那为何杀曲兄弟时却不曾用剑?”武松则道。 “该我来说几句了。”亥言此时终于啃完了最后一块羊肉,抹了抹嘴站起身来。 “此中古怪只有两种可能。”亥言道。“其一,刺伤苏掌门者,另有其人。其二,是他自己刺伤了自己。” 这两样,其实武松和柳如烟皆已想到了。 “奴家以为他自残的可能性更大些。”柳如烟道。 “妹子所言不差。”武松附和道,“若是另有其人,应当逃不过静觉、令虚二位前辈的法眼。” “你二人倒是一唱一和,夫......”亥言差点又说顺了嘴,连忙转回了正题,“反正,无论是哪种可能,都说明了一个问题:苏沐白在撒谎! 不过,苏沐白为何要撒谎?他又在隐瞒什么?难道他是金人的奸细?还是另有隐情? 三人却一时还没有头绪。 武松来也 第136章:中毒疑云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一声尖叫划破了夜晚的宁静。 武松三人皆是一惊,柳如烟更是担心翠荷的安危,率先冲出了房门。 尖叫声是从后院传来的,那正是群雄居住的院落。除了静觉和令虚二人是住在西院之外,苏沐白、上官令、贺连山、丰赫扬、张怀步以及几名弟子皆住在此。 武松和亥言也住在西院,所以当他二人冲出房外时,静觉和令虚也闻声而出。 众人相视一眼,随即奔向了后院。 尖叫声是一名侍女发出的。 为了照顾群雄的起居饮食,赵不封留下了几位下人。而这名侍女原本是赵不封特意留给普鸣凤的,因为苏沐白受了伤,普鸣凤才让侍女给苏沐白送去饭菜。 可没想到的是,当这个名侍女准备去苏沐白房中取回食具时,却发现苏掌门已是七窍流血,倒在了榻上。 眼见苏沐白惨死之状,众人脸色大变,最难看的莫过于普鸣凤。因为谁都看得出来,苏沐白是中毒身亡,而她又是用毒的行家。而且,苏沐白的饭菜也是她让侍女送去的。 那名侍女此时已经吓得脸色惨白,缩在一个角落瑟瑟发抖。 普鸣凤俏脸憋得通红,她分明能感受到四周异样的眼光。但她也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或者,她一解释,反而坐实了自己头号疑犯的身份。 众人也像商量好了一般,皆沉默不语。而越是没人说话,普鸣凤越是如芒在背,就如同坐在火山口上。 “钟兄弟,烦请你去州衙通报赵大人,另外,将仵作请来。”静觉大师终于说话了。 “是!”辟水鬼钟立应声而去。 “在仵作来之前,诸位切莫触碰苏掌门,以免脱不了干系。”令虚此时也沉声道。 其实,要想验毒,普鸣凤就是最适合的人选。但眼下这情势,令虚的意思众人也皆明白。 仵作验看的结果更让人吃惊。 苏沐白所吃的饭菜里并没有毒,仵作以银针探腹,也未发现有中毒的迹象。 毒在肩上的伤口。 这个结果对于普鸣凤无疑又是一记晴天霹雳,因为,给苏沐白伤口上药的正是自己。 “普掌门,请问你最近一次给苏沐白上药是何时?”令虚缓步走近普鸣凤问道。 而就在令虚说话间,丰赫扬、贺连山、张怀步等人也有意无意地挪动着脚步,将普鸣凤围在当中。 “大约一个时辰之前,就是差不多吃饭之前。”普鸣凤有些不情不愿地回道。 “那当时苏掌门的伤口可有异样?”令虚又问道。 “并无异样。” “那贫道再问你,若是有人在你的金创药中掺了毒药,你能否察觉?” “那是自然。” 普鸣凤回得很干脆。但越是干脆,也越是把自己陷入难以自证清白的绝境。 就眼下的情势而言,她几乎已经成了唯一的嫌犯。 “普掌门,你为何要下此毒手?”丰赫扬已是按耐不住,厉声道。 “丰掌门,你休要血口喷人!”普鸣凤道,“奴家何时下了毒手?” “不是你,又还能有谁?”张怀步也站了出来,一脸戒备地看着普鸣凤。 “难道你等都以为是我毒死了苏掌门吗?”普鸣凤绝望地扫了一眼四周。 令虚和静觉皆面色凝重,沉默不语,丰赫扬和张怀步则怒目相对,其余人等的目光里也充满了怀疑。 “你们想干什么?”韩岳蓉突然横身挡在了普鸣凤身前,“凭什么就认定是普掌门所为?” 数月以来,韩岳蓉和普鸣凤朝夕相伴,又经历生死数战,已是情同姐妹。 她不相信普鸣凤会是杀人凶手,但她这一动,让现场的气氛更加剑拔弩张。因为她的手真的已经按在了剑柄上。 作为群雄之首,众人皆在等着静觉大师的意见。但此时的静觉也很为难,虽然目前所有的疑点都指向了普鸣凤,但若是就此断定她就是凶手,似乎也还有些牵强。 静觉眉头紧锁,手里不停地转动着念珠,却一时想不出一个两全之策。 “各位,可否听在下说两句。”不知何时,上官令出现了。 在众人之中,上官令平日独来独往,除了杀人赚钱之外,几乎和任何人都无往来。而在相州这些日子里,由于无金兵可杀,他也几乎像消失了一般。 不过,他此时突然发声,倒也是所有人中最合适的那一个--他和所有人都没甚瓜葛,更谈不上交情,所以应该也是最“清”的旁观者。 “上官施主有何高见?”静觉正左右为难,见有人解围,也就顺水推舟。 “此事原本与我无关,我上官令只知杀人收钱,没钱的勾当向来没兴趣。”上官令道,“不过,说两句话也费不了什么力气,索性就免费说说便是。” “你要说什么就快说,少在此啰嗦。”丰赫扬又忍不住道。 上官令也不恼,反而笑呵呵道:“丰掌门好大的脾气,那好,我就先问问丰掌门。” “问我何事?”丰赫扬一愣。 “敢问丰掌门,你可会用剑?”上官令道。 “这......当然会。” “哦,那苏掌门所中一剑可是你刺的?” “当然不是,你这贼货,难不成就因为我会用剑,那剑伤就是我刺的不成?”丰赫扬急了。 “丰掌门也知道恼了。”上官令依然不急不徐,“那普掌门因为会用毒,难不成中毒的就一定是她所为?” “这......”丰赫扬一时语塞,无言以对。 上官令接着道:“各位,人命关天之事岂容儿戏。没有真凭实据,又怎能妄下结论。” 虽然“人命关天”这几个字,从上官令嘴里说出来,让人总感觉有些奇怪。但他所言确也有道理。 而身为群雄之首,静觉大师深知此事需慎之又慎,一旦处理不当,这支队伍就可能分崩离析,这显然于大局不利。 “各位掌门,老衲以为上官施主所言有理,此事尚有诸多疑点,不可草率行事。”静觉道,“依老衲之见,在未彻底查清真相之前,各位需稍安勿躁,以免中了贼人的奸计。” 令虚点了点头,也道:“大师之言在理,我等切莫先乱了方寸。” 眼见静觉和令虚都发话了,丰赫扬等人也只好暂时作罢。 “不过,在此事未查明之前,还需委屈一下普掌门,这几日就不要外出了。”静觉朝着普鸣凤施礼道,“也请韩掌门代为约束。” 普鸣凤虽然一脸委屈,但情势所至,也只能如此。而韩岳蓉则转身握住了普鸣凤的手,安慰道:“姐姐就先委屈一下,日后定能还你清白。” “还有一事,大师也需有所安排。”上官令又道,“此事因毒而起,所以毒是关键,所有和毒有关的证物皆需妥善保管。” 静觉点头称是,遂让人将苏沐白肩伤处残留的药沫取下,又将包扎伤口的白布收好,皆封存于一个木匣之内。 正当众人准备散去之时,赵不封从州衙赶了过来,还带二百名军士。 不过,赵不封并非是来兴师问罪,替普鸣风出头撑腰的。 因为,他还并不知道普鸣凤已经成了众矢之的。他只是听闻府内接连出现命案,才调了二百厢军士卒,准备加强通判府的戒备,以防不测。 不过,在了解了事情的原委之后,赵不封却做了一个令人竟外的决定。 他不仅同意暂时对普鸣凤禁足,还特意下令调拨了一百名军士,将普鸣凤、韩岳蓉和柳如烟所住的东院团团围住,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出。 他和普鸣凤相好的事,众人其实皆已知道。静觉还一度担心,赵不封此来万一有意偏袒普鸣凤,他们还有些难办。毕竟,他才是这一城之主。 赵不封的安排也让静觉和令虚等人肃然起敬,纷纷心里暗赞,这赵大人真是秉公办事,不徇私情。 其实,赵不封之所以如此行事,却恰恰是为普鸣凤着想。因为他知道,要想让普鸣凤找回清白,需要的证据,而不是自己的权力。若是自己一味以官府之权偏袒普鸣凤,群雄定然不服。 这可是一群武功高强的江湖人士,而非逆来顺受的普通百姓。 赵不封安排停当之后,众人也皆散去。相关证物则由静觉大师暂为保管。 在这场险些内讧的风波中,武松和亥言,还有柳如烟,一直没说话。 三人刚刚断定苏沐白有问题,这人转眼间就中毒身亡。不管普鸣凤是不是真正的凶手,这通判府内陡然出现的危机,显然比他们料想得更复杂。 武松和亥言返回了西院,刚进屋坐下,还未来得开口说话。就听到门外响起了令虚的声音:“二位师父,贫道有事叨扰,可否行个方便?” 亥言连忙打开了房门,将令虚让进了屋内,一同来的还有静觉大师。 三僧一道,在屋内围坐在一起。 能否解开苏沐白中毒之谜,令虚和静觉一致觉得,此事缺不了亥言,所以才深夜来访。 而亥言则在犹豫:要不要把苏沐白撒谎之事向二人如实相告。 武松来也 第137章:三僧一道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烛光闪烁,是门外的风透了进来。 亥言起身走到门口,将房门掩紧的同时,顺便看了一眼门外的院子。在通往后院的回廊上,此刻已经站满了军卒,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小师父以为此事如何?”令虚问道。 亥言回身坐下,没有回答令虚的问题,而是反问道:“道长也觉得是普掌门下的毒吗?” “贫道并不肯定。” “那静觉大师呢?”亥言又朝静觉问道。 “若是能确定下毒之人,老衲和令虚道长也不用深夜来此了。” 亥言点了点头,接着道:“倘若真是普掌门下的毒,有两件事需要有合理的解释。” “小师父请讲。”静觉道。 “其一,是动机,她为何要杀苏掌门?其二,是破绽,她若真要杀人,为何留下如此多破绽。用毒不说,还在为苏掌门疗伤时下毒。” “小师父的意思是,普掌门是被人嫁祸栽赃?”令虚道。 “不知道。”亥言道,“小僧只是觉得可疑,杀人总该有原因,也应该极力避人耳目,隐藏破绽才是。” “那依小师父之见,眼下又该如何行事?”静觉道。 亥言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先弄清楚一些事情。 “二位大师,曲兄弟被杀那晚的情景能否再给小僧说说?”亥言问道。 “小师父想知道什么,直管问便是。”静觉道。令虚也点了点头。 “好,那小僧就得罪了。”亥言道,“敢问二位,当晚是如何得知有人来袭的?” “当晚,老衲已经睡下了,突然听到后院有打斗声,随即便起身冲出了房门。”静觉道,“哦对了,老衲出门时也正好撞见令虚道长。” “对。贫道就住在静觉大师的隔壁,也是听到打斗声而出,正好看见大师也冲出房门。”令虚在一旁道。 “如此说来,二位是一同冲往后院的?”亥言接着问道。 “正是。” “那待二位冲到后院,所见是何情形?” “老衲到后院时,曲兄弟已经倒在地上。”静觉道,“老衲随即上前查看,发现曲兄弟已经气绝身亡了。” 令虚点了点头,附和道:“大师所言不差,当时苏掌门业已受伤,倚在门边。贫道上前询问之后,就带人朝府外追去。” “那再请问二位,当时其余几位掌门可在后院?”亥言道。 令虚沉思了片刻道:“贫道和静觉大师赶到时,丰掌门、张掌门、钟立兄弟已经在院中了,贺掌门、韩掌门和普掌门也随后就赶来了。” “道长没有记错?”亥言突然站了起来,眼里掠过一丝诧异。 “不会有错。”令虚又想了想道,“静觉大师也应该记得。” “没错,老衲所见和道长并无不同。”静觉附和道。 “那请问,在丰掌门、贺掌门和张掌门三人中,谁的武功更高些?”亥言追问道。 “若论武功,自然是贺掌门技高一筹。”令虚回道。 “若是二位所言非虚,那这其中必有蹊跷!”亥言一下子蹦了起来。 “小师父是指......贺掌门?”令虚也不禁眉头一紧。 “道长也发现啦!”亥言一脸兴奋道,“韩普二位掌门住在东院,脚程不如你和静觉大师,自然是来得晚,而贺掌门就住在后院,却姗姗来迟,甚至比钟兄弟还慢,这其中必有古怪。” “对,贺掌门的确有诸多可疑之处。”武松也道,“方才在苏掌门房中时,他也一言未发,如同置身事外。” 亥言点了点头,接着道:“不说话,有两种可能,一是不关心,二就是心里有鬼。” “那贺掌门为何要下此毒手呢?”静觉大师问道。 “这正是小僧所言的,动机。”亥言道,“若是我没猜错的话,杀掉苏掌门是为了杀人灭口。” “杀人灭口?”静觉一脸茫然,“为何要杀苏掌门灭口?” 亥言先和武松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将对苏沐白撒谎的分析,以及对蒙面人的猜测告诉了静觉和令虚。 听亥言言罢,令虚也微微一笑,“方才小师父盘问贫道和令虚大师,是怕我二人之中也有内鬼吧?” “还请二位见谅。”亥言咧嘴一笑,“此事颇为复杂,在未查明真相之前,任何人都有嫌疑。” 令虚点了点头表示理解。“若换作是我,也会如此。”令虚道,“其实贫道对苏掌门那晚所言也一直心存疑虑。” “哦?” “依苏掌门所言,他接了那蒙面人十招。”令虚接着道,“可他明知来人武功高出自己太多,却迟迟未出声求援,这显然不合常理。所以,当尊驾询问我苏掌门武功一事时,贫道就猜到了二位也有怀疑。” “原来如此。”静觉恍然大悟道,“怪不得道长要我一同来寻二位,说是必有收获。” 至此,众人对苏沐白是被杀人灭口一事达成了共识,也皆倾向于普鸣凤是被嫁祸的判断,不过依然还是缺乏证据。 “要想查明真相,还是得从这毒下手。”亥言道,“只有搞清这毒究竟从何而来,才能顺藤摸瓜,找出真凶。” “可这用毒的勾当,只有普掌门最擅长,难道要让她来查毒不成?”静觉道。 “查毒之事自然需要普掌门出手,不过只能暗中行事,不可过于张扬。”亥言道。 “如何暗中行事?”静觉又道。 “这也不难。”武松此时道,“可以让我妹子去寻普掌门,她二人皆住在东院,行事方便。” “对。”亥言也附和道,“而且女人之间,有些话说起来也方便。” 静觉和令虚皆点头称是。众人随即商定,明日一早,分头行事。 一夜无话。 翌日一早,静觉和令虚带着那装有证物的木匣子,大摇大摆地出了通判府,直奔相州最大的药材铺而去。 临行之前,静觉也交代各位掌门,在他二人返回之前,切莫轻举妄动。 而另一边,亥言则悄悄地将留有残毒的证物交给了柳如烟,并让她依计而行,切莫声张。 在连出了两条人命之后,整个通判府的气氛也变得越来越紧张。各院之间,不仅有军卒把守,在三位女侠所住的东院里,更是被重兵包围。 柳如烟走到普鸣凤房门前时,被两名军卒拦了下来。 “知州大人有令,还请女侠不要为难小人。”一名军卒毕恭毕敬地说道。 “你家大人有令不假,那只是禁足普掌门,又没禁足奴家。”柳如烟道,“怎么,我等女人家说说私话也不准吗?” “这......”军卒一脸为难之色,却又不敢用强。他知道,这皆是一群江湖人士,端不好惹。 尤其是眼前这个最漂亮的小娘子,一大早就在院中耍了一套剑法。几起几落之间,还未看清她是如何出手的,就只见院中那株槐树的枝叶纷纷落下...... “那还请女侠莫要将房内之人带出,不然小人可担待不起。”军卒满脸堆笑道。 “那是自然。”柳如烟一边回道,一边推开了房门。 女人之间的敌意是天生的,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普鸣凤比柳如烟大不了几岁,也尚未出嫁,在黔南苗人之地,她也是远近闻名的美人。加之深得苗王蒙竹烈真传,善于用毒,江湖人就送了她一个浑号:“天仙凤”。天仙既是赞她美貌,亦是源于一种叫“天仙子”的剧毒花木。 初见柳如烟时,普鸣凤就惊讶其绝色犹胜自己,又从其他掌门口中得知她武功卓绝,仅次于静觉和令虚二人,这心中立时有了三分妒意。 而如今,自己被疑为毒杀苏沐白的凶手,成为众矢之的,心情自然郁闷。忽见柳如烟进来,普鸣凤也是面沉似水,连起身相迎的客套也免了。 柳如烟在青楼蛰伏多年,不仅善于揣度男人的心思,对女人的心思也是了如指掌。见她拉着张脸,柳如烟心里也猜到了几分。 “普掌门冷若冰霜时,依然如此明艳动人,怪不得会令赵大人思之如狂。”柳如烟微微一笑道。 柳如烟不仅把她夸赞了一番,而且还提到了赵不封,这也正戳中普鸣凤的心事--女人在无助的时候,自然最想的就是自己的爱人。 虽然对赵不封铁面无私的做法,普鸣凤起初也心有怨恨。但和寻常家女子不同,她也是久经江湖之人,对其中的利害自然要看得更加透彻。所以,待冷静下来一想,她也明白了赵不封的良苦用心。 如今,柳如烟一提到赵大人,她心中的挂念自然被勾起。 “赵大人如何了?我该不会连累于他吧?”普鸣凤眼里满是急切。 “普掌门放心,赵大人没事。”柳如烟道,“不过赵大人挂念于你,自然也会心绪不宁。” “是赵大人让你来的?”普鸣凤不由地警觉起来,心里暗想,这小娘子才来了两日,如何就与赵不封如此熟络了。 “普掌门误会了。”柳如烟连忙道,“奴家并非是奉赵大人之命而来,却是为赵大人解忧而来。” “这是何意?” “普掌门可曾想过,你若一日不能洗清嫌疑,那赵大人就一日不得心安?”柳如烟道,“如今只有姐姐尽快自证清白,才可让人安心啊。” “那该如何自证清白?我的好妹妹。”普鸣凤此时已对柳如烟彻定放下戒心。 “奴家带来此物。”说着,柳如烟先朝门口望了一眼,接着从怀中取出了一副手掌大小的皮卷。 随着皮卷展开,一卷白布和一堆药沫赫然出现在普鸣凤眼前。 “能否解开苏掌门中毒之谜,就看姐姐的了。” 武松来也 第138章:血隐之谜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冬日暖阳,相州城终于露出了它喧嚣的一面。 街市上的叫卖声此起彼伏,酒肆茶楼里宾客盈门,似乎让人暂时忘记了城外随时会爆发的战火。 亥言独自出了通判府,直奔州衙而去。眼下通判府内的气氛过于紧张,亥言想出来透透气。当然,主要还是去寻赵不封赵大人。 曲正风和苏沐白接连丧命,让亥言感受到这相州城内危机四伏,尤其是苏沐白的死,足以说明群雄之中还有内贼潜伏。 这也让亥言想起了杭州,想起了西湖岸边的青云观。 这相州城内会不会也暗伏着金人的细作呢?不然,为何群雄一到相州就出了内鬼?而且,救完颜杰律的人也来得如此之快,下手如此之准。 所以,他决定去寻一趟赵大人。 见到赵不封时,赵大人正在为筹粮一事忙得焦头烂额。 康王赵杦临走时,虽说封了个知州给赵不封,但也将相州城内的粮草几乎悉数带走,只留有不足一月的军粮给赵不封。而且这粮还是按四个营的编制算的。 如今,赵不封又募集了两个营的义军,粮草的问题就更加突出。而且,一旦金兵来犯,陷入旷日持久的守城战,这城中几十万百姓的口粮也会成为问题。 加之这两日,通判府连出命案,自己心爱之人又成了最大的嫌疑犯,更是让赵不封心力交瘁。 待听完了亥言所言,赵不封的眉头几乎拧成了麻花。 如今,身为一州的父母官,又是守着一座孤悬在北的城池,他深知自己身上责任重大。而内贼一日不除,他也一日难安。 “敢问小师父有何高见?”赵不封望着亥言道。 “小僧此番正是为此而来。”亥言道,“为今之计,只有把这内贼引出来。” “如何引法?” “这就需要大人出手了。” ...... 普鸣凤看着乌黑的银针头,眼里闪过一丝懊悔。 “是我大意了,没想到会是此毒。”普鸣凤道。 “究竟是何毒?”柳如烟也急于想知道答案。 “此毒名叫血隐,是天下奇毒中的奇毒。” “如何奇法?”柳如烟也不禁好奇心顿起。 “天下奇毒,无论是鹤顶红、孔雀胆,还是蛛汁、蛇涎,溶于水之后皆称无色无味,所以可以杀人于无形。但其实不然。”普鸣凤道,“所谓无色无味只是对于寻常人而言,却难以逃过我等用毒者的眼鼻。不过,诸毒中也有例外,这血隐就是其中之一。” “这血隐,连姐姐也分辨不出?”柳如烟又问道。 “对,因为它本不是毒药!”普鸣凤道。 “不是毒药?” “对。此药本是一味草药,服用之后有祛热散风之效。”普鸣凤道,“不过,此药一旦遇血,就成了剧毒之物,足以致人于死地。故有’血隐’之名。”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要此毒混在姐姐的金创药中。” “但这还不是最蹊跷之处。”普鸣凤的眉间依旧疑云不散。 “还有何蹊跷?” “此物在民间从未出现过。” “不是民间之物?” “对,我曾听师父说过,此物本不是中原之物,而是产自南洋雨林,是一种珍奇之木的汁液。”普鸣凤道,“景德年间,此物以避风散之名作为贡品传入中原,因其在祛风热症上有奇效,所以一直就是大内密药,从未现于民间。” “姐姐是说,此毒乃是宫中人所有?”柳如烟道。 “对,七年前,苗王世子曾患风热之症,头痛欲裂,数月难愈。后来,还是幸得宣和皇帝赐药,才治愈了此症。”普鸣凤道,“记得当年来赐药的皆是皇城司的人,还是带着圣旨而来。” 难道下毒之人是来自宫中?或是受命于宫中的人?这个疑问萦绕在二人脑海里中。 但其实还有一个疑团待解:下毒之人是如何将这血隐掺到金创药中的? 普鸣凤极力回忆着这两日的所历之事,却还是找不到合理的解释。 金创药,她一直就是随身携带,除了睡觉,几乎从不离身。 “除了给苏掌门治伤之外,这两日可还有其他人用过金创药?”柳如烟也想帮普鸣风尽快找出线索。 “没有。”普鸣凤摇了摇头,“这两日,我只为苏掌门换过金创药,每日差不多皆是酉时前后。” “那此毒可是慢药?”柳如烟又问道。 “不是,此毒遇血而发,虽不会见血封喉,但从中毒到毒发不会超过半个时辰。” “如此说来,下毒之人必是在前日酉时到昨日酉时之间下的手。”柳如烟道,“姐姐你再想想,这段时间可还有可疑之处?” 普鸣凤紧咬着下嘴唇,极力回忆着。 “若是一定要说有,那只能是他了。”普鸣凤突然道。 “何人?” “贺掌门。” “为何是他?” “昨日大约是申时,哦,也就是亥明大师去看过苏掌门之后。贺掌门曾来问奴家讨过药?”普鸣凤道。 “他为何讨药?” “他说是偶感风寒。” “姐姐可曾为他把过脉?” “有过。” “结果如何?” “脉象浮紧,确是风寒之症。” “那姐姐给他药了吗?” “给了,奴家从药匣中取了几粒专治风寒的药丸与他。” “金创药的药瓶也在药厘之中?” “在。” “在此期间,姐姐的视线可曾离开过药匣?” “有......”普鸣凤眼里顿时闪过一丝异样。 “姐姐是去了何处?” “奴家将药丸递给贺掌门之后,正好听到门外有人唤我,所以,奴家就起身去开门了。”普鸣凤一边说着,一边双眉紧锁。 “是何人?” “是州衙的人?”普鸣凤的脸色已经愈发难看,如同要面对一个无法接受的事实。 “州衙的人?”柳如烟也是脸色一变。 “是赵大人手下的一名都头。” “他所为何来?” “他是奉赵大人之命,给奴家来送胭脂水粉的。”普鸣凤此时已低下了头,不敢再看柳如烟的眼睛。 “此人常来吗?”柳如烟能理解普鸣凤此刻的心情,但她必须问下去。 “以往赵大人所送之物,皆是他送来。” “此人姓甚名谁?” “奴家只知道他唤作赵都头......” 柳如烟终于问完了,而普鸣凤也如释重负般靠在了墙边,脸上已是香汗淋漓,却面色苍白。 倘若此事还和赵不封有牵连,那她不仅是所托非人,更是在无意中成了一场阴谋的帮凶,甚至是被人利用...... “姐姐先莫心急,此事尚有诸多疑点,还不能妄下结论。”柳如烟握住了普鸣凤的手,“当务之急是找到这个赵都头,查明缘由。” 普鸣凤紧咬着嘴唇,默默地点了点头。 “姐姐先好生歇息,余下之事,就交与奴家来办。”柳如烟接道,“姐姐放心,事情总有水落石出之日。只是方才我与姐姐所谈之事,切莫再让他人知晓!” 普鸣凤又点了点头。 柳如烟心里明白,普鸣凤此刻最需要的是有人陪伴,但她更清楚,要想查明真相,就得先找到这个赵都头。 柳如烟出了房门,直奔后院而来。此时,武松正坐在后院院门边的回廊上,看似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亥言之所以让武松留下,正是让他盯住后院诸位掌门,毕竟,在事情未查明之前,任何人都难逃嫌疑。 柳如烟把武松拉到了院门,将她从普鸣凤处所得的消息简要地说了一遍。随后,她让武松继续留在通判府,以防不测,自己则直奔州衙而去。 眼见柳如烟离去,武松返身回到后院。 不过,他换了个地方,金刀大马地坐在东院通往后院的回廊上,一扭头,正好可以看见普鸣风的房门。 守在回廊上的军卒看了看武松,有心想上前盘问,但一碰到武松那双寒光毕露的眼睛,也随即作罢。 是直接找赵不封对质,还是先找到那个赵都头?柳如烟一路上还在犹豫。 若是直接面对赵不封,万一他真和此事有关,那不免会打草惊蛇。届时要是撒破了脸,局面怕是难以控制,毕竟赵不封是堂堂的一州知州,手握重兵。 但若不如此,这赵都头只知其姓,又未曾谋面,要寻出此人也要费些周折。 纵是柳如烟一向行事机警,也一时有些左右为难。 所以,当柳如烟进到州衙后院,看到赵不封和亥言时,她的神色多少有些不自然。 亥言是何等聪明之人,眼见柳如烟神色有异,也猜出了定是通判府那边又有了新情况。 “赵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柳如烟也不过多客套,直接问道。 “此处并无他人,柳娘子不必担心。”赵不封看了一眼四周。 柳如烟来之前,他正和亥言在后院的正堂之中商议,为此还特意遣退了下人。 整个正堂只有他和亥言。 “事关重大,还请赵大人再寻一个隐秘之地!”柳如烟坚持道。 赵不封看了看亥言,随即道:“那二位请随我到内堂一叙吧。” 柳如烟拱手谢过,跟着赵不封向内堂走去。 原来,她已打定了主意:万一赵不封真和此事有关,她就立即出手制住他。而在内堂中,赵不封即使想唤人来救,也是来不及了。 武松来也 第139章:乱世蝼蚁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内堂之中,阳光透过窗棂照了进来,斑驳的光影让整个房间升腾起一股暖意。 但暖意在赵不封身上稍纵即逝,柳如烟看似随手地掩上了房门,又看似随意站在了阳光前面。 从赵不封这里看过去,他甚至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能看见一个婀娜的身姿,却透着一股寒意。 “敢问赵大人,你府中可有一位赵都头?”柳如烟决定单刀直入。 “有啊。怎么,出何事了?”赵不封一脸茫然。 “只有他一个姓赵的都头?” “是,在州衙听差的一共五位都头,五位副都头,只他一人姓赵,名唤赵季。”虽然心里纳闷,但赵不封还是耐心地回道。 “那此人可算得上是大人的亲随?” “亲随?是,也不是。”赵不封是越听越糊涂,“只是因他一直就在州衙当差,熟悉衙中诸事,本官又刚搬来州衙不久,所以常唤他听差罢了。” “那大人可曾差他去给普掌门送过东西?”柳如烟双目紧紧盯住了赵不封。 “送东西......哦,前几日鸣凤,就是普掌门说胭脂水粉用完了,本官就让赵都头帮忙买了一些送去。”赵不封道,“他自小就长在相州,自然知道哪家的好。往日普掌门有缺什日用之物,我也皆是让他帮忙置办。” “他何时送去的,大人可知道?”柳如烟追问道。 “这本官不知,我只是让他买好了就送去。”此时,赵不封已隐约觉察出有些不对,“究竟发生了何事?娘子会问这些不相干之事。” “娘子放心,赵大人应无虚言。”亥言一直在旁边静静地听着二人的对话,也一直观察着赵不封的神情,并未发现不妥。 况且,赵不封曾和他一起夜袭州衙,刺杀过完颜杰律,他有足够理由相信赵大人。 倒是在赵不封回答的话里,亥言发现了一些蹊跷之处。 “娘子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尽可相信赵大人!”亥言正色道。 柳如烟虽然还是有些犹豫,但既然亥言已经发话了,她也不便再坚持,遂将情况如实相告。 “方才大人说,那赵季一直就在州衙当差。换而言之,他曾是汪伯彦的手下。”亥言道,“而据普掌门所言,那血隐之毒乃是宫中之物......二位,这恐怕不是巧合。” 亥言的意思,赵不封和柳如烟皆已明白。不过,康王毕竟是自己族弟兼上司,赵不封也不便直言,只是低头沉思。 柳如烟却无所谓,在她眼里,无论是什么康王,还是什么大元帅,只要是作奸犯科之辈,人人得而诛之。 “先是苏沐白为内应,助蒙面人救走完颜杰律,接着苏沐白露出了破绽,被杀人灭口,还企图嫁祸普掌门,以扰乱我等的视线。这一切看来并非单单是金人所为。”柳如烟道。 亥言点了点头,“如此看来,康王一直和金人有勾连,难怪他一直避战不前,眼看着汴京遭难,却熟视无睹。” “那二位以为眼下该如何?”赵不封心里不想承认这个结果,却也无法否认眼前的事实。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 “自然是先拿住这个赵都头,顺藤摸瓜,找出内贼。”柳如烟忿忿道。 “娘子先莫急,如今既然已经有了赵都头这条线索,我等不如放条长线,钓大鱼。”亥言面露狡黠之色。 柳如烟知道,亥言定是又有了好主意。 …… “知州大人有令,各营指挥使明日卯时点齐各本部人马,在南门处集结,听候差遣,不得有误。” 州衙正堂之上,相州签判吴廷宣布了赵不封的命令。 领了将令之后,堂下的五位营指挥使纷纷面面相觑,皆是一脸疑惑。 “吴大人,知州大人这是意欲何为啊?”刘指挥使是五人之中资格最老的,趁着吴签判走过来的机会,他低声问道。 “据说是城南三十里发现了金兵,赵大人准备率军出击。”吴廷道。 “金兵?出击?”刘指挥使脸色微变,“可整个相州只有不足三千人马,守城还勉强,为何还要出击啊?” “刘指挥使,你也是跟随赵大人多年了,大人是何脾气你会不知?”吴廷道,“要不你自己去问问?” “这......”刘指挥使瞬间就怂了。摇着头悻悻而去。 黄昏时分,相州街市上行人渐稀,走在路上的人也是行色匆匆。 赵季像平日一样,晃悠着出了州衙,还不忘和门口的军卒客套两句。但拐过州衙的西南角之后,他就加快了脚步,一路向西而去。 赵季一直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 他看见亥言和柳如烟一前一后l进了后院。大约一个多时辰之后,赵不封同二人一同走了出来。赵大人看上去脸色铁青,愁容满面。 不多时,负责一州刑审判案的录事参军曹承也到了。在法司房内,他和赵不封闭门密谈了良久。 待二人出来时之后,赵不封将一册卷宗交与于另外一位当值的吕都头。 趁吕都头去备马的机会,赵季假装凑巧路过,顺口打听了一下。原来,吕都头得到的命令是,速乘快马将案卷上报提刑司。 赵季知道,本朝一州知州有罚权而无杀权,凡是涉及死刑,皆需上报提刑司核准。显然,卷宗里的是件命案。 最近的命案不就是通判府里两条人命吗?赵季不由心里一喜,心道,看来这赵大人真是六亲不认啊,连自己相好的女人也不放过。 接着,午时刚过,相州守军各营的指挥使又被召集到州衙,接到了准备出城迎击金兵的命令。 这赵不封莫非是一时乱了方寸,发疯了?赵季一路走着,心里一路琢磨着,此事怕是该及早通知康王殿下才是。 西市的店铺大多都还未打烊,转眼间,陈记布行已经在眼前。 赵季先迅速扫了四周一眼,这才迈步进了店门。 “哟,这不是赵都头吗?快请、快请。”掌柜的招呼道。 “听闻陈掌柜近日新进了一批上好的丝绸,我特来看看。”赵不封道。 “有,有。只是上好的丝绸尚未拆包,还请赵都头先到内堂一坐,再慢慢挑选。” 说着,掌柜引着赵都头进了内堂。 这一切,皆被亥言看在眼里。 眼看就要日落西山,静觉和令虚总算回来了。 二人走进后院时,正好撞见武松。 三人在院中低声交谈了片刻,静觉不时看看手中的木匣,又不时摇摇头,令虚则捻着胡须,脸上愁云不散。 这一切,也皆被贺连山看在眼里。 他长长地出了口气,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 这一日感觉太过漫长。 尤其是武松一直在后院和东院间来回游弋,像个瘟神一样阴魂不散,让他感觉就像一把利剑悬在自己头上,随时会落下。 这个大和尚回来的真不是时候! 倘若没有他突然出现,又问得苏沐白破绽频出,自己也不用出手杀掉苏掌门灭口。 不过他也知道,康王交给他的血隐之毒,普通的药材铺根本不可能识得,普鸣凤也许识得,但她已经被当成了最大的嫌疑犯,应该没有机会自证清白了。 贺连山觉得,为了救一个金国王子,付出的代价未免太大了。不过,既然有康王的密令,他也只能依令行事。 其实,康王并没有让他杀掉苏沐白,但却给了他临机决断的之权。若不除掉苏沐白,自己和在相州的整个内线就有暴露的可能。 苏掌门,对不住啦。贺连山心里道,这日后武林盟主之位,你也不用想了。待我登上盟主宝座之日,一定给你多上几柱香,你在天之灵也别怪我。 贺连山心里其实还是有几分愧意,毕竟,当日相州城下一战,若不是苏沐白出手相救,他恐怕已命丧金人铁骑长枪之下。 也正是那一战,让贺连山在血海尸山中渐生怯意,战争的残酷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更远非江湖撕杀可比。 到了相州之后,贺连山就一直在琢磨一个问题:如此豁出性命地去拼杀,是为何?这么做,值得吗? 想自己十二岁拜入八卦门下,寒来暑往,勤练不辍,终有所成。四十岁不到,他就接任掌门之位,从此带领八卦门横扫蜀中各大门派,和青城派并称蜀中双绝,声名远扬,即使在汉中、秦川之地,也颇有江湖威名。 如今,他正值壮年,意气风发,难道就这样跟着静觉这老和尚去以金军为敌?然后,在某一日命丧金兵之手,成为这乱世中的蝼蚁? 这不该是我贺连山的命啊! 雪山派的苏沐白也是这么想的。 碰巧,他们在相州遇上了汪伯彦。或者说,是汪伯彦也正有意要拉拢他们。 于是,推杯换盏之间,功名利禄利诱之下,贺连山和苏沐白很快就重新找到了人生的方向。汪伯彦以康王的名义许诺,只要二人忠于康王,他日待康王继承大统之日,也是二人一统江湖之时。 当然,苏沐白对当武林盟主没兴趣。他一向自诩为道教正宗,却一直以来受到终南山和青城山的压制,苦于无法登堂入室,成为道家一脉的领袖,也没机会把他自认天下第一炼丹术发扬光大,泽被苍生。 但若能得康王垂青,他日必能一展所长,让雪山一派广播天下,遍起庐观。说不定,他的金丹一成,得官家赏识,到时候封个国师也未可知。 于是,二人在领了密令之后,依然一直潜伏在群雄之中。因为,康王给他二人的第一个任务,其实是寻机除掉武松。 可是,要想对武松下手又谈何容易。二人自知武功和武松相差甚远,就算是暗算突袭也难有胜算。 下毒不是不行,但有普鸣凤这样的用毒高手在,一般的毒药怕是也难以瞒过她。 所以,为了能除掉武松,康王不惜将大内密藏的奇毒血隐给了贺连山,并传授了使用之法,让他找机会毒杀武松。 但是要用血隐,就必须要见血。而要想让武松受伤出血,这也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虽然一直没找到给武松下毒的机会,但随着完颜杰律被擒,贺连山和苏沐白也是等来了立功的机会。 在接到康王传来的密令之后,他二人虽然也有些纳闷:康王为何要救出金国王子?而且还是在两军正激战的时候。 但二人知道康王此举必是有他的考虑,轮不到他们质疑,自己听命行事即可。 于是,在当夜,借着苏沐白和曲正风当值看守的机会,先由贺连山将那蒙面人从后院的角门引入,接着苏沐白趁曲正风不备,从身后擒住他,再让蒙面人一掌击毙,就此救出了完颜杰律。 为了掩人耳目,苏沐白不得不用自己的长剑刺了自己左肩一剑,装作是被蒙面人所伤。在贺连山带着完颜杰律和蒙面人向角门撤去之后,苏沐白才佯装叫喊,引来了静觉等人。 可惜,苏沐白的苦肉计却没有瞒过刚刚归来的武松。 不杀了苏沐白,迟早二人会一起暴露。 贺连山虽然此刻依然心有余悸,但当时下手时却没有丝毫犹豫。 在这个乱世之中,任何妇人之仁都可能让自己万劫不复。 “贺掌门,静觉大师召我等前去,说是有要事相商。”突然,门外传来了辟水鬼钟立的声音。 武松来也 第140章:困兽犹斗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贺连山走出房间时,发现驻防的军卒们正在撤防,排着队列从院门鱼贯而出。 等他跟着钟立走进正堂时,发现诸人皆已经就坐,独独少了五毒教教主普鸣凤。 “贺掌门又是姗姗来迟,快请坐吧。”静觉大师手指着一个位置道。 那是留给贺连山的位置。 整个正堂中,静觉大师居中坐在首席,他的左手边依次坐着令虚道长、丰赫扬、张怀步和上官令。而右手边依次则是武松、柳如烟和韩岳蓉。 右边空着的首席正是留给贺连山的。 若以武功论,这个位置还论不到贺连山,但若以资历论,他确实也够资格坐在此席。而且,在武松未来之前,他也是和令虚分居左右首席的。 所以,贺连山没觉得有何不妥。不过,待他在位置上坐定,却总觉得有些别扭:他正好坐在了当堂两大高手之间。 眼见诸位均已落座,静觉大师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各位,这两日发生的事想必诸位业已知晓,好在,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如今真相已查明,此时请大家来,就是要对此事做个了断。” 说着,静觉扫了一遍堂中诸位,顿了顿接着道:“不过,在此之前,老衲先请大家见个人,我想诸位之中应该有人认得他。” 言罢,静觉大师又朝门外喊道:“钟兄弟,把人带进来吧。” 门外的钟立应声而来,手里还押着一个人。正是赵季赵都头。 赵季双手被缚,进了门之后就迅速扫了一眼堂中所有人。众人皆立目而视,只有贺连山不由自主地避开了他的眼神。 “贺掌门,你可识的此人?”静觉突然问道。 “噢,此人不是赵大人府中的一名都头吗。”贺连山强装镇定道,“似乎常来此走动。” “莫非贺掌门不知他姓名?”静觉又问道。 “在下与他并不熟识,又如何知他姓名。”贺连山嘴上应付着,心里已感觉不妙。 “那请问赵都头,你可认得贺掌门?”静觉又转向了立在堂下的赵季。 “贺掌门,你也不用掩饰了,我等为康王殿下效命,又何必遮遮掩掩。”赵季倒是依旧趾高气扬,“谅尔等也不敢把我怎样!” “如何?贺掌门,是由赵都头来说,还是你自己说?”静觉冷冷道。 贺连山终于明白自己为何坐在这个位置上了。 “呵呵呵。”贺连山不由也冷笑了几声,“罢了,罢了。事已至此,本掌门也不再相瞒了,没错,我正是奉康王之命行事。” “残害同胞,栽赃嫁祸,助纣为虐,这就是康王让你干的好事?”武松拍案而起,怒目相视。 “大师何必动气。”贺连山明知自己已难脱身,反而倒是淡定了许多,“所谓,做大事者不拘小节,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要想逐凌云之志,又岂能有妇人之仁。” “我呸,亏你还是一派掌门,竟然能说出如此无耻之言。”韩岳蓉早已忍不住,出言呵斥道。 “韩掌门息怒,想你也是一派之主,你可曾想过,你带来的那些弟子如今又在何处?”贺连山索性豁出去了,“我等一路苦战,死伤殆尽,又换来了什么?如今连官家都已成了金人的囚徒,如此打杀下去,还有何意义?倒不如像我一样,追随康王殿下,重振社稷,以图后计,方江山可保,百姓可安啊。” “哎哟,没想到贺掌门不仅一手八卦掌神出鬼没,在这口舌之争上也颇有些诡辨之才。”亥言从武松身后走了出来。 他知道,静觉等人之所以要召集众人和贺连山当堂对质,而不是直接拿下他,就是要讲个江湖道义,也要让他死得心服口服。 这些江湖之人,虽说平日里好勇斗狠,打打杀杀,但一旦涉及到所谓的名门正派,也总是好讲个出师有名,免不了要讲出个子丑寅卯来才肯罢休。 打架不能打,但论讲道理,亥言自然不逞多让。 “贺掌门,小僧且来问你,你可算江湖人士?”亥言问道。 “那是自然。” “既为江湖人士,那可知行走江湖,最重要的是哪个字?” “自然是义字当先。” “好。好一个义字。”亥言笑了,“那我问你,你背盟群雄在先,毒杀苏掌门于后,义何在?” “这......” “我再问你,你可是大宋子民?” “自然是......” “既身为大宋子民,你却暗助金人,放走金国王子,忠又何在?” “我是奉康王之命行事,何来不忠?”贺连山还想狡辩。 “康王是官家吗?你不忠于还在汴京的当今圣上,却忠于一个在外的康王,你这是谋反啊,贺掌门。还敢妄称忠字?” “......” “你身为一代掌门,所谓的名门正派,居然行下毒之事,又欲栽赃于他人,如此下流龌龊的勾当,与仁义何干!” 贺连山被一顿数落,已然词穷。可亥言正说在兴头,岂能就此放过他。 “想你贺姓一脉,也是先贤辈出。贺齐曾官拜东吴大将军,贺循亦是西晋的股肱之臣,贺知章更是以诗名传天下,乃盛唐之监。如何到了你这,却干起了私通鞑虏,卖国求荣的勾当。你这是大不孝啊!” “你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还有何脸面在此巧言诡辨,妄称大义。”亥言不依不饶,“贺掌门,你是白活了这几十岁,愧为人矣。” “小秃驴,你休得在此妖言惑众。”贺连山此时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再也无法淡定了,“我贺连山纵横江湖几十年,岂容你这娃儿在此呱噪!” 话音未落,贺连山突然出手,一掌击向亥言,端是迅捷无比。 眼看掌风扑面,亥言也不躲闪。因为他知道,武松早已戒备,这一掌不可能打到自己。 果然,贺连山一动,武松早有准备。只见他脚下一点,瞬间离了坐椅,迎着贺连山的掌风一拳击出。 眼看拳掌就要相撞,贺连山却虚晃一枪,脚下踏步,飘然而去,转而直奔右边末席的韩岳蓉而来。 原来,贺连山是声东击西,掌击亥言是假,突袭韩岳蓉才是真。 贺连山心里清楚,生死在此一举。所以,他出手就是平生绝学,脚下八卦步也端是诡异巧妙,转眼间就杀到韩岳蓉眼前,掌若游龙,直取对方前胸。 仓促之间,韩岳蓉甚至连长剑尚未拔出,眼见掌风袭来,只能一面横起剑鞘格挡,一面急退。 但她此刻还坐在椅子上,想急退却难以发力,眼看已是避无可避。 掌风扫过了剑鞘,只是扫过。 原来,情急之中,一旁的柳如烟也不及多想,一伸手,用尚未出鞘的长剑猛拨韩岳蓉的坐椅,才将将帮她躲过这一掌。 韩岳蓉犹在惊魂未定,贺连山却已收掌旋步,突然向窗边冲出。随着一声脆响,贺连山已是破窗而出。 他不仅是声东击西,还早已想好了脱身之计。他先假意对亥言出手,引武松来救,接着又突袭韩岳蓉。 韩岳蓉是这堂中武功最弱的一个,也正是贺连选定的突破口。不管他这一击能否得手,只要逼退了韩岳蓉,她身侧就再他人,只剩下了门窗。 门边左手还坐着上官令,所以贺连山自然是选择破窗而出。 贺连山的如意算盘打得也算不错,他也如愿地冲出了堂外。 可惜,堂内还坐着数位当世高手,也皆是有备而来,岂能容他就这样跑了。 当贺连山一动之时,静觉和令虚就已经先后抢出,追身而去。等贺连山将将落于堂外的院中,武松、静觉和令虚业已到了。 当世三大高手挡住了贺连山的去路。 “贺掌门,回头是岸。”静觉大师道,“你还是伏法吧。” “回头?伏法?呵呵。如何回头,又伏的是哪家的法?老和尚,你也莫在此惺惺作态。咱们拳脚上见高低。”贺连山立掌划出“青龙探水”式,欲作殊死一搏。 “哎,那就恕老衲得罪了。”静觉知道,自己乃群雄之首,这铲除内贼之事自是责无旁贷。 静觉大师一拳击出,虎虎生风,正是少林罗汉拳。 见到静觉大师出手,武松和令虚也暂且闪到一边。以二人的身份和武功,本就不屑以多欺少,况且,以静觉大师的身手,拿下贺连山当无问题。 可是,此时一战,贺连山却是以命相搏,招招皆是两败俱伤的打法,完全不给自己留余地。而静觉大师却无杀心,甚至还希望对方知难而退,出手自是留有分寸。 原本,以二人武功差距而论,静觉五十招之内足以拿下对手。但眼看五十招已过,贺连山虽是困兽犹斗,却依然未露败像。 照这般打下去,何时才是个头啊?亥言一边看着,一边心里道,这老和尚,你当这是比武切磋呢,还讲什么点到即止? 看不去的,除了亥言,还有一个人就是上官令。 他翘着二郎腿,斜坐在院里的回廊边,嘴里还嚼着黄豆,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二人激斗,却早已看出了其中端倪。 黄豆吃完了,但那边犹在激战。 上官令拍了拍手掌上的粉屑,又伸了个懒腰。然后向院中走去,边走边道:“大和尚稍歇,让我来会会这厮。” 言罢,上官令纵身一跃,飞入战团,一掌向贺连山击来。 武松来也 第141章:恶人奸人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武松只觉得眼前突然人影一晃,不由心里暗赞了一声:好快的身法。 自从将他从终南山请来,武松还没真正见过上官令出手。 之前劫杀完颜杰律一战,虽说上官令也在,但武松和他是分居山谷两边,也没有机会见识到他的身手。只是后来听说,他一人就斩杀数十名金兵,身手端是了得。 而只是刚刚那一纵,武松也确信,此人武功的确深不可测。 虽然静觉是佛门中人,并未起杀心,但五十招之后,贺连山变化已尽,还是渐落下风。而此时,上官令又突然出手,他已是难以顾及。 但贺连山浸淫八卦掌数十年,又历经恶战无数,临阵对敌的经验和反应也着实不差。只见他连忙脚下急旋,欲以身法避开这一掌。 不过,这一掌来得太快,饶是贺连山身法极妙,在两大高手夹击中愣是寻出一丝空隙,让身上要害避开了这一击。但左肩还是被击中了。 贺连山脚下一个趔趄,向后倒去。 静觉见状,已然停手不前。上官令却是得势不让,欺身再进,两掌连出,快如闪电。 贺连山此刻步伐已乱,又丢了重心,只能勉强翻掌上托,以一招“白猿献果”招架。 可惜,果才献到一半,托盘却已翻了--上官令在眨眼间翻掌为刀,右手力劈而下,瞬间将贺连山合托的双掌切开。紧接着右掌顺势而进,如利刃般直戳对方咽喉。 和静觉苦战了六十余个回合,贺连山本已是接近力竭,又突遭上官令闪电连击,这下再也抵挡不住,掌尖正中其咽喉。 贺连山瞪大了双眼,捂住了自己的脖颈,似想呻吟,却发不出声音。 直至气绝。 “阿弥陀佛。”静觉大师不禁低唱佛号,低首而拜。 上官令两招之内就击毙了贺连山! 虽说是有静觉大师先消耗在先,又是二人合力围攻,但上官令出手之快、之准、之恨,还是让众人大吃一惊。 且不说此人武功之高,绝不在静觉和令虚之下,单这份痛下杀手的利落,这院中诸人怕也是无人能及。 怪不得他当年是江湖第一赏金杀手。 上官令俯下身去,用贺连山的衣襟擦净手上的血迹,然后站起身来,旁若无人地走了。 临出院门前,还扔下了一句话:“放心,这条人命不收钱。就当是送给诸位的了。” 众人一时皆沉默不语。 静觉、令虚等人并无意立取贺连山的性命,他们还想从贺连山嘴里问出一些情报,其中最关键的就是,康王是否已经知道他们准备半路解救圣驾的计划。 武松虽有心杀他,但也自问无法像上官令这般出手果绝。 只有亥言心里暗赞,还是这位“金算子”做事爽快。像贺连山这种妄称一代宗师,实则卑鄙阴险的小人,也恰恰怕的正是上官令这样的人。 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 何况,亥言也不觉得上官令就是恶人。 贺连山被立毙的结果其实还有一个好处:赵季瞬间老实了。 他原本心里打好了算盘,自己是奉康王之命办事,甚至往冠冕堂皇上说,这是在行监察之职。就算自己和人命案有关联,也至少应该先收监,再通过正常的刑案流程定罪,即使要想杀了他,按大宋律法也该上报提刑司核准才行。 不过,看着贺连山死不瞑目的惨状,赵季也明白了,在这群江湖人士手里,律法也是可有可无的。就算赵知州不杀他,武松等人也未必会放过他。 所以,不用打,也不用吓,赵季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地全招了。 包括是贺连山和苏沐白将金国王子在相州的消息传递给了康王,而那家陈记布行就是收集和传递消息的据点。 也包括是康王下的密令,让他们里应外合,协助金国高手救走了完颜杰律。 也包括是他配合贺连山在普鸣凤的药瓶中投下血隐之毒,嫁祸栽赃。 还包括康王一直想除掉武松,这也是他以利相诱,再将苏贺二人留在群雄中的一个重要原因。 至于他还有没有同伙,赵季则犹豫了一下。毕竟,若是被一窝端了,康王日后必定饶不了他。 但他也清楚,以亥言的精明,不可能相信整个相州城内驻军中只有他一个内应。就像亥言不仅神不知鬼不觉地跟着他到了布行,还把自己和掌柜的密谈内容听得一清二楚,自己却浑然不知。 在赵季眼里,这个小和尚简直如同鬼神。 赵季的招供让亥言更加确信,康王已经知道群雄准备半路救驾的计划。只是,康王究竟知道了多少,如今还不得而知。 好在,眼下内鬼已除,群雄完全可以重新调整计划。而且以康王对江湖人物的认知,他也不可能想到武松等人会采取四人奇袭,这种极具风险的方式。 唯一不利的就是,倘若康王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了金人,这势必会让金人更加谨慎和小心。 除掉了内鬼,查明了真相,普鸣凤也得以洗清了冤屈,这本应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群雄却高兴不起来。 短短数日,又有三人接连殒命。想当初在庐州聚义时的群雄,如今已经折损了大半。除了静觉大师之外,十位掌门只剩下了五位,而数百弟子几乎已尽皆战死。 而经此一难,群雄的心情也更加复杂。一直并肩杀贼的队友中,居然暗藏着内鬼,还不止一个,这甚至比死更让人心寒。 感到心寒的还有赵不封。 从赵季的招认中,他终于得知,在州衙之内除了赵季之外,还有两名副都头也是汪伯彦的人,或者说是康王的人。而在相州驻军中,还有一位营指挥使亦是汪伯彦埋下的暗鬼,只是赵季并不知道究竟是哪一个。 不过,作为久历官场之人,赵不封比群雄更容易接受这些现实。或者说,他早就明白,尔虞我诈,阴谋暗算本来就是官场的一部分。 甚至对于赵季这样的人,他还不能杀了他,一是,大宋律法不允许,二是,此刻也正是用人之际,缺乏的就是赵都头这样的基层军官。这些人身上,或许有这样那样的恶习,但这些人,却也是他和普通士卒之间的纽带和润滑剂。他又刚刚执掌相州不久,要想控制住军队,暂时还少不了他们。尤其是在眼下这个时候, 因为,赵不封已经隐约感到了大战将至。 自康王率军东去之后,在金兵北归的线路上,相州已是河北路为数不多的重镇之一。金兵一旦举兵北撤,必要取之才会安心。 这也正是他抓紧招募义军、筹集粮草的原因。 赵不封也自认有信心能驾驭赵季。像赵季这样的人,贪利寡义、现实是他们的缺点,但其实也是他们的优点。 贪利,则可以利诱之,现实,则更加明白眼前的利害取舍--康王已远在山东,如今又战势不明,他许下再多承诺也有无法兑现的可能。而只要还在相州,赵不封才是真正能决定赵季前途和命运的人。 孰轻孰重,赵不封相信赵季会想明白。 赵季自然也是识时务之人,而且不光保住了小命,还能继续当差拿饷,他自是千恩万谢,发誓效忠。 而赵不封也叮嘱他此事切莫声张,且当任何事都未发生。因为赵不封觉得,无为而治,或许是眼下对待其余内鬼的最好选择。 处置完了赵季,赵不封还要做一件同样棘手的事:去向普鸣凤请罪,或者叫解释。 不过略微让赵不封有些意外的是,普鸣凤并未过多责怪于他,只是假装赌了一会儿气之后,就展颜而笑,娇花重现。 普鸣凤也曾一度怀疑过赵不封,但如今误会已解,她也明白赵大人对自己是一片真心。 而赵不封此时也心中甚慰。他当初钟意于普鸣凤,不仅是因为她容颜美丽,更是看中了她有别于寻常女子的爽利和侠义。 尤其在这件事情上,赵不封看似铁面无私,实则是保护普鸣凤的做法,若是换了其他女子,恐怕早已负气绝情,把赵不封当成负心薄性之人了。 赵不封不禁将普鸣凤拥入怀中,一时间感慨万千。在这乱世之中,能得遇如此佳人,也算是一种莫大的慰藉。自己绝不能有负于她。 “今生能得遇娘子,真乃我赵某之幸。”赵不封低头抚触着普鸣凤耳边青丝道,“不如,唯汝之名,冠吾之姓。如何?” 此言一出,普鸣凤纵是一代女侠,也立时脸颊绯红,羞颜顿起,更加妩媚动人。 “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普鸣凤柔声回道,“一切听凭官人作主就是。” “哈哈哈......” 赵大人准备迎娶普鸣凤的消息,瞬间就传遍了通判府,也暂时驱散了笼照在众人心头上的阴云。 虽然,曲正风等人尸骨未寒,但在这乱世之中,喜丧之事也顾不得许多风俗讲究。况且,众人都知道,赵普二人早已相情两悦,成婚只是水到渠成,瓜熟蒂落罢了。 眼看吉日将近,通判府这边也热闹起来。众人皆忙着帮普掌门张罗着大婚所需之物,鸣鹤门掌门张怀步更是出手大方,拿出十两黄金送与普鸣凤作嫁妆。 按他的说法,我江湖各派也算是普掌门的娘家,岂能失了礼数,丢了面子。 听闻有喜酒喝,亥言也是高兴地成天在通判府各院乱窜,东瞧西看,瞅什么都新鲜。也难怪,他来凡间虽然不是第一次,但参加婚礼却是头一遭,自然好奇心大盛。 柳如烟和韩岳蓉则是忙着帮普鸣凤准备大婚之日的衣服、首饰诸物。 自从经历了这场风波之后,柳如烟也成了二位女侠的恩人,所以二人也已视她为姐妹。这几日里,三人几乎吃住皆在一处,也说了好些女人间的私房话。 普鸣凤能嫁给赵不封,柳如烟和韩岳蓉都打心眼里为姐姐高兴。 纵为乱世侠女,也需情归有处。 毕竟,女人不可能一直在外闯荡江湖。男人一辈子打打杀杀,那是事业,女人若是也如此,那怕就成事故了。 “一辈子闯荡江湖又如何?凭我手中三尺秋水剑,斩尽天下不平事!”柳如烟倒是颇有些不服。 “妹妹可别嘴上逞强,你和那武大哥之事,瞒得了别人,可瞒不了姐姐我。”普鸣凤抿嘴一笑。 韩岳蓉也跟着道:“奴家虽没普姐姐眼光毒辣,但这点事倒也看得出来。自古英雄配美人,武大哥英雄盖世,正好配上妹妹这绝世容颜。” 不得不说,女人在这方面的观察力和直觉皆是无师自通。短短几日,数回照面,一两个眼神,普鸣凤和韩岳蓉就已经看出了其中端倪。 “哎呀,二位姐姐休要胡说,武大哥他是出家人......”柳如烟犹想争辩。 “他是不是出家人,姐姐我会看不出来?”普鸣凤道,“静觉大师才是出家人。” “哦,对了,岳蓉妹子,以后可别再叫大师了,要叫武大哥。”普鸣凤故意板起脸对韩岳蓉道,“要不然,柳妹妹才真要恼了。” “姐姐你......” 闺中密语,嬉笑打闹,自是一番岁月静好。 虽然短暂,却也真实。 武松来也 第142章:心照不宣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汴京城又下起了大雪。 袁淳风刚刚掀开帐门,刺骨的寒风就裹着雪片扑了进来,直往他衣领里钻。 “这鬼天气。”他心里暗骂了一声。 大帐里其实并不算冷。身为大金国的抚南中郎将,神箭营的统领,袁淳风所住帐蓬的规格甚至超过千夫长。 大帐之内,榻上铺着厚厚的羊毛皮,旁边还温着上好的黄酒女儿红。何况,榻上还躺着一位可以暖被窝的佳人。 这可不是一般的佳人,而是一名如假包换的族姬。柳如烟一生御女无数,但像族姬这样的女子,他之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但如今,某位王爷的女儿就躺在他的榻上,任他摆布。 由于救驾有功,完颜宗汗对袁淳风一直厚待有加,不仅好酒好肉管够,就连分女人也没忘了他。像族姬这样等级的女子,只有千夫长以上的金国将领才有资格获得,但完颜宗汗也破例赏赐给了袁淳风。 可是,袁淳风依然怀念江南那湿润的空气。二个月了,他还是适应不了这种朔风呼啸,动不动就大雪纷飞的天气。 袁淳风也听说了金国大军即将北归的消息。这也意味着,自己若是选择继续为金国效力,那就得跟着一起向北,去到风更大、雪更大,也更苦寒的北地。 这对于一个自小生活在江南,早已习惯了暖风春色,烟雨杨柳的人而言,这无疑也是一个艰难的抉择。 袁淳风也曾经旁敲侧击地问过丁路,但丁路却未置可否。而这几日,丁路又神秘地消失了,虽然袁淳风早已习惯他这种神龙见尾不见首的行事风格,但眼看着大军就要开拔,袁淳风心里也不禁焦虑起来。 袁淳风回头瞥了一眼榻上的那名女子,她正睡得香甜。 据她自己所言,她是晋康郡王赵孝谦之女,刚过及笈之年。没想到的是,一生养尊处优,却一朝沦为囚徒,成了任由金人玩弄的玩物。 袁淳风对这样的幼女其实没太大的兴趣。和杭州勾栏瓦肆里那些风骚妩媚的女子相比,这族姬尚不谙人事,更不懂床笫之妙,鱼水之欢,让袁淳风多少有些索然无味,也就是适合暖暖被窝而已。 袁淳风有时候倒是会同情于她,想着她一旦也随金军北归,再落到其他金人手里,其命运可想而知。 战争的残酷性,远不仅仅是血海刀山,江山易主,更多的则是众多无辜之人命运的天翻地覆,一个族姬尚且如此,何况是普通的黎民百姓。 纵是皇亲宗室,也是蝼蚁之命。 袁淳风想到此,不禁也打了个寒颤。想到自己若不是有神功附体,怕也难逃任人宰割的命运。 但这些神功其实却并不属于自己,而是掌握在丁路手中。没了丁路,他什么也不是。 丁路一直没闲着,他也在思考着袁淳风是否要随金人北归。 宋廷的覆灭已经是无可挽回。 这不仅是仙师创世以来,华夏的中原王朝首次亡于外族,父子两位皇帝沦为阶下囚,乃至整个皇室宗族被倾巢而灭,更是前所未有之耻。 如此之耻足够了吗?丁路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这样的耻辱能否撼动灵界那个恒古不变的师训?能否逼迫灵界做出根本性的改变? 这一个月来,丁路在金军大营里也目睹了太多惨剧。 数百后宫妃嫔、帝姬、宗姬,上千的族姬、侍妾,女宫;数千宫女、乐女和官眷,就如同进了屠宰场的牲畜一般,除了不会像牲畜一样马上丢了性命之外,她们在金人手中再无半点为人的尊严。 不到一个月时间,已有数百人被轮番折磨至死,其中不乏有人不堪其辱,自尽而亡。 但这丝毫改变不了什么。 在这场人间浩劫中,金人的蛮夷本性展现得淋漓尽致。他们以胜利者的姿态,干尽了猪狗不如的兽行,却以此为乐。在他们眼里,尽情地羞辱和摧残被征服者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是荣而非耻。 哪怕如此恶行已经和禽兽无异。 丁路对这些并非无动于衷。但他一直觉得,和灵戒们伟大的理想相比,这些人的牺牲虽然无奈,却也值得。 诸夏文明历经数千年,虽然一脉相承,从未断绝,但却也沉疴缠身,宿疾难除。以诸夏凡人之识,根本无法自愈。唯有一场从头倒脚,由里至外,剥骨伐毛,反骨洗髓的变革,才能让诸夏文明浴火重生。 今日靖康之耻,是一时之耻,一代之耻。但若能以耻为鉴,以耻促变,那今日所有人的牺牲则功在千秋万世。 趁着整个金军大营沉迷于酒色之中,两位元帅也为争夺帝姬而无暇他顾,丁路日夜兼程,回了一次灵界。 由于时间有限,灵戒首座甲越师兄只交代了他三句话:一是确保二圣北狩不得有失;二是尝试给袁淳风注入第五枚灵环;三是找机会除掉武松。 丁路心里明白,这三件事其实有莫大的关系。以如今宋军的战斗力,摆开架势,面对面地较量根本不是金兵的对手,甚至大多数宋军依然是闻风而逃,一味避战。 且不说,宋军有没有胆量于半路截杀金军,就算有,二圣究竟在哪支队伍中?又会走哪条线路?宋军也未必能获得准确的情报。 不过,这个武松却是个异数。就像他上次夜袭金营刺杀完颜宗汗,要不是袁淳风拼死挡住他,就差点让他得手了。若是武松有意故技重施,突袭金军,结果还真是难以预料。 而且,武松身边还有一个亥言,有他在,探知到二圣的下落也并非什么难事。 这个武松真是个麻烦! 丁路自认,这一路走来,自己的计划堪称完美。整个大势都一直按照预想在发展,从汴京城破,到赵檀被废,直至二圣即将北狩,每一步皆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唯独这个武松的存在,让他总是有些担心。这个人的能力和秉性都完全异于常人,甚至他的出现就像是冥冥之中故意来与灵戒为敌的。 所以,如何能除掉武松也成为丁路眼下的重中之重。 一回到汴京城外的金营,丁路就去见了完颜宗汗。 他需要知道金军究竟何时开拔,再决定自己和袁淳风何去何从。 但完颜宗汗却并没有告诉他金军开拔的时间,因为十余万大军北归,还要带着近万名俘虏和各种金银礼器,这无疑是一个需要好好谋划的事情。 完颜宗汗还没有拿定主意,或者说,他还未与二王子完颜宗望达成一致。 还过,丁路却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据完颜宗汗所言,康王赵杦已和完颜宗望秘密签下了降书,承诺自己一旦登上帝位,就将黄河以北之地悉数割让给金国。为了表示对另一位元帅的尊重,他也派人给完颜宗汗送了一封降书。 完颜宗汗一直把丁路当成心腹,所以也没避讳,把那封乞降信给丁路看了。 看罢这封洋洋洒洒之信,丁路笑了。 “丁郎何故发笑?”完颜宗汗问道。 “我是在为大帅高兴啊。”丁路道,“有了此信,大帅不仅可尽收河北之地,此番北还也可无高枕无忧了。” 完颜宗汗不禁阴着脸道:“丁郎真的以为,这是那康王的肺腑之言?” “未必皆是真话,但却也是实真情流露。”丁路回道。 “哦?何为真情流露?”完颜宗汗对这个说法倒是很好奇。 “康王的此时乞降,无非是为两件事。”丁路道,“一则,他虽为兵马大元帅,天下宋军皆归其所有,但他应该明白,以眼下宋军的实力,岂是大帅的对手。” “那其二呢?”完颜宗汗道。 “其二嘛,”丁路阴阴一笑,“他自然是希望大帅不要再放了他父兄二人,以免坏了他的好事。” “丁郎的意思是,康王无意救出他父兄?”完颜宗汗问道。 “当然,他既无此实力,也无此胆识,更无此意愿。”丁路道,“大帅只要让他明白,大金国已决意将二圣带回上京,康王自然也就会金军北归视而不见了。” “那一旦他自立为帝,号今天下。岂不会成为我大金的后患?”完颜宗汗道。 “那我敢问大帅,以大金如今的军力,可有尽克天下的把握?”丁路话锋一转。 “没有。” “那我再问大王,以你之见,康王之兵可有反攻河北河东的能力?” “呵呵,那岂不是以卵击石。”完颜宗汗不屑道。 “那就是了,康王之意,首在帝王之位,次在能苟全于一隅,最后才是重振江山社稷。”丁路道,“而大帅之意,我斗胆度之,则首在河北河东,次在关中西陇,最后才是整个九州之地。所谓步步为营,循序渐进,绝非一时一役之功。所以如今之势,大帅若不攻康王,康王绝无意再战。而待大帅再有意南下时,康王也只是不得不战。” “丁郎的意思是,康王这封信其实就是想以二圣为条件,暂罢刀兵,却又心照不宣?”完颜宗汗道。 “对啊,大帅。”丁路道,“若是他明言此事,那不等于告之天下,自己是个不忠不孝之人,又何以服天下!” “哈哈哈。”完颜宗汗大笑道,“这个无父无君的鼠辈,本帅就先暂且饶过他。” 出了完颜宗汗的大帐,丁路也打定了主意:这个鼠辈康王倒是一个可以利用的人。 武松来也 第143章:红颜何罪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丁路回来了,袁淳风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就在昨日,一名喝醉的百夫长突然闯入袁淳风的营帐,借着酒劲非要把那名族姬抢走。 当时的情景颇为危急,袁淳风想出手阻止,但他也知道此刻自己身上并无神功,只能强装镇定。嘴上怒斥那名百夫长,身体却不敢上前。 好在,几名神箭营武士及时赶到,将那名醉鬼拖走,才避免了一场悲剧发生。 事后,那名百夫长专程到袁淳风帐中来请罪,叩谢袁淳风不杀之恩。他又哪里知道,袁淳风也是一阵阵后怕。 所以,当看到丁路走进自己营帐时,袁淳风比见到亲爹还亲。 不过,丁路随后的决定又让袁淳风陷入纠结之中。 丁路说要带他离开金营,他对此倒是没意见,但丁路说是要去投康王,袁淳风却颇为意外。 “康王?是大宋的康王吗?”袁淳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难道金国也有一个康王不成。”丁路冷笑着。 “可是,我已经从宋臣变成了金臣,如今又要去投效康王,如此反复无常,与那三姓家奴又有何异?”袁淳风明显心不甘情不愿。 “哦哟,没想到我的袁大掌门还是个如此有气节之人。”丁路一脸嘲讽道,“既然如此,你就留在金营,继续为大金国效命吧,本护法就不耽误你的锦绣前程了。” 言罢,丁路转身欲走。 “丁护法,丁护法留步!”袁淳风连忙上前拉住了丁路,“但听丁护法吩咐就是,又何必动气。” 袁淳风心里窝火,但也能满脸陪笑。他知道,自己只有选择喜怒的权力,却没有决定喜怒的权力。 “那敢问丁护法,我等此番前去投效康王,又是所为何事?”袁淳风小心翼翼地问道。 “袁掌门,你始终还是宋人,自然还是为宋王效力才是正途。”丁路道,“如此,待你百年之后,也好去见你的列祖列宗不是。” “就这么简单?”袁淳风明显不信。 “简单?你若能得康王赏识,他日必定能青云直上,封侯拜将也未可知。”丁路道,“如此光耀门楣,泽被后人之事,你说简单?” “可我又如何才能得到康王赏识呢?” “这个倒是真不难。” “在下愚钝,还请丁护法明示。” “因为你和康王应该有一个共同的敌人。” “何人?” “武松。” “那个和尚?” “对。怎么,你怕了?” 说不怕,那是假的。袁淳风勉强笑了笑,“那和尚的手段,丁护法你也见识过,怕是......” “所以,只有你和康王联手才能有胜算。”丁路道。 袁淳风并不确定丁路所言全是实话,但至少他说的这些都是事实。 他和武松两次交手,皆处下风,凭他一人之力,不可能赢得了。 原本,惹不起,还躲得起。但袁淳风也明白,这两次交手,他和武松业已结下了梁子,武松迟早要找他算账。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那完颜大帅那边,我该如何回话?”袁淳风又问道。 “此事就不用袁掌门操心了,我自会与大帅禀明。”丁路道,“你收拾收拾,明日一早启程。” 言罢,丁路转身出了营帐。 袁淳风也没什么可收拾,除了带上金银衣物,其余的也皆是金营之物。 不过,他忘了,营帐里还有一个人。 “大人,你带奴家一起走吧。”那名族姬突然哀求道。 袁淳风这才意识到,榻上还躺着一个人。他看了看那族姬,楚楚可怜,满脸渴求。 “你叫什么名字?”袁淳风突然想起来,这个伺候了他近一月的族姬,他甚至还不知道叫什什。 不是他不问,而是他根本就不想问。因为名字对于他而言,没有任何意义,它随时会被淹没在这场浩劫之中,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但此刻,袁淳风却突然动了恻隐之心。 眼前这名女子,还不到十六岁,本是玉指如青葱,娇面胜桃花,含苞待放的年纪。 但一夜之间,她就成了王朝覆灭的一件不起眼的祭品。袁淳风一想到她日后落入金人之手的处境,也不免有些难受。 “奴家叫剪红,春风二月似剪刀的剪,对镜揽红颜的红。”那女人回道。 “剪红......”袁淳风沉思了一会儿,突然灵机一动。 “你说你是晋康郡王之女,那你可认得康王?”袁淳风问道。 “康王殿下是我族兄,奴家称他为九哥。”剪红回道,“小时候曾在府中见过几面,兴许他还记得奴家。” 剪红虽尚年幼,但也听出了袁淳风话里有话,此刻就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此话当真?”袁淳风追问道。 “奴家不敢撒谎。”剪红回道,“小时候,九哥常来府中和父王研习书法,自然认识奴家。” “好。你且等着,我去去就回。”袁淳风心下一喜,出了营帐。 丁路觉得袁淳风这个想法还有些道理。 他原本就告诉完颜宗汗,他准备带着袁淳风去投康王,名为投效,实则是为大金国当卧底。一方面帮助完颜宗汗监视康王,另一方面也可以为完颜宗汗探听情报。 对于丁路的计划,完颜宗汗并无怀疑。 从他助自己攻破汴京外城,到袁淳风在武松刀下救下自己,完颜宗汗对二人的忠心就再没怀疑过。而且他对丁路的谋略和见识也颇为欣赏,几乎是言听计从。 不过,当丁路提出去假意投效康王时,完颜宗汗却有些犹豫,或者说是有些不舍和担心。 不舍,自然是因为丁路腹有良谋,而袁淳风则武功卓绝,而担心则是,完颜宗汗觉得丁路二人就如此贸然去投,如何能取信于康王? 对于完颜宗汗的担忧,丁路倒是有些意外。完颜宗汗原本也只是他计划中的一枚棋子而已,谈不上任何感情。但此刻他才意识到,完颜宗汗从情感上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心腹。 这种感觉让丁路有些奇怪。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获得了完颜宗汗的信任,而且这种信任中也不仅仅只有利益,也有感情。 这也提醒了丁路,在和这些凡人打交道时,晓之以理很重要,动之以情也不能少。而且,情感往往才是他们最大的软肋。 所以,当袁淳风提出要带上那名族姬时,丁路顿时觉得:正好。 一则,带上这名族姬也算给康王的见面礼,如此也可打消完颜宗汗的担忧;二则,这名族姬若真认得康王,也的确有利于他们尽快取得康王信任。 对于完颜宗汗而言,一名族姬显然是无足轻重的。虽然为了争夺这些宋廷宗室女子,金军内部不惜大打出手。前几日,为了一名帝姬,完颜宗汗还斩了一名万户的亲弟弟,才算平息了这场女子之争。 不过,相对于帝姬而言,人数上千的族姬却算不上什么。而且这名族姬本来就是赏赐给袁淳风的,如今让他带走,还能有助于打入康王内部。又何乐而不为呢? 得知自己可以跟着袁淳风一起离开,剪红顿时感激涕零。她拜倒在袁淳风面前,不住地磕头感恩。 袁淳风连忙上前把她扶了起来。只见剪红虽已满脸泪痕,却也平添了几分让人怜惜之美,袁淳风也忍不住帮她抚去泪水。 剪红此时倒也识趣,她自己伸手解开了罗衫,露出了猩红的肚兜。袁淳风此刻再也把持不住,一把将剪红压在了身下...... 在这场被浩劫裹挟,命如草芥的劫难之中,剪红没有其他选择,就算是有,她也只能在坏和更坏中做出选择。 而与其他族姬乃有关、宗姬乃至帝姬相比,她觉得自己已属万幸。虽然她并不喜欢这个男人,甚至讨厌他,但她也知道,能跟着他离开金营,已经是活下去的最好选择了。 ...... 康王一脚踹开了身边的女子,绝望地叫道:“滚!快滚!” 那名女子慌忙抓起了散落一地的衣服,也来不穿上,只是胡乱遮挡住身子,忙不迭地夺门而去。 康王随手抓起了一只酒杯盏,作势要摔,但手举到半空却又停住了。 他紧咬着嘴唇,双目欲裂,胸中似有万丈怒火,却又无处发泄。一如身体内的积攒了不知多少日的内火,却已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这几经是第七个了,皆是绝色女子,大王这是......”房门外,一名内侍小心翼翼却又无可奈何地看着汪伯彦。 “嘘......”汪伯彦连忙示意内侍小声些。 他把内侍拉到了僻静之处,压低声音问道:“七个,都未成事?” 内侍点了点头,一脸焦虑道:“好些日子了,就没一个能成的,环肥燕瘦,风骚清纯的皆有。有两个还是小人特意从青楼寻来的......” “记住了,此事切不可声张,否则就是掉脑袋的死罪。”汪伯彦眉头一紧,“还有,那些女子也切不让她们胡言乱语。” 说着,汪伯彦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是是,小人明白。汪大人请放心。”那名内侍不由地心里一颤。 房间里,康王像只斗败的公鸡,又如泄气的皮球,瘫坐榻边。 “贼秃驴,本王不杀你,誓不罢休!”康王右手死命地掐着自己的大腿,恶恨恨道。 武松来也 第144章:济州之王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桃月的济州,山花吐蕊,春意渐浓。 康王特意让人将书案搬到了院子里。虽然此时还有些春寒料峭,但正午的阳光一照,倒也不觉得冷了。 小内侍在一边研着墨,赵杦自己铺好宣纸,提笔沉思了一会儿,随即挥毫写下了一首他最喜欢的《渔父词》: 谁云春色恋江南, 一片山花独自欢。 舒慧眼,细看山, 泼墨挥毫意正酣。 一词题罢,赵杦颇为自得,独自端详了半天。 “吕班值,你以为如何?”赵杦扭头看着小内侍。 “大王之笔真是越来越有山谷先生的神韵了。”小内侍知道赵杦一直在习练黄庭坚的书法,连忙奉迎道。 “本王问的不是书法,是这首词。”赵杦道。 “小人哪里懂什么诗词。”小内侍一脸惶恐,“不过,看大王今日心情大好,这词也必定是极妙的。” “哈哈哈。”赵杦得意地大笑起来。 来此已经月余,赵杦总算是没有了丧家之犬的感觉。 从离了相州开始,他先是向东,又折而向南,先到大名府,后趋东平府,又来到这济州。这一路以迂回的名义,绕着汴京兜圈子,也真是难为这位兵马大元帅了。 尽管他如今麾下兵马已有近十万,但避战依然是他的上上之策。 作为整个大宋皇室的唯一希望,赵杦当然知道自己是重要性,岂能轻易以身犯险。这不仅是汪副帅所言,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而为了彻底脱离险境,赵杦觉得自己已经尽力了。他不仅给二位金国元帅写了乞降信,表明心迹,还帮助完颜宗望救出了金国七王子。为此还损失了潜伏在相州的内应。 如此卖力,金国二位大帅应该会明白自己的心意了。 不过,赵杦也知道,他如此畏战,已经引起了麾下的很多将领的不满。尤其那些北方的将领,看着大军一味南撤,抛弃了自己故土和百姓,嘴上虽不便顶撞,但心里已是积怨以久。 所以,为了平息众怒,赵杦也授权宗泽打着自己的旗号,在开德与金军开战。 让赵杦没想到的是,宗泽虽统兵不足万人,却在开德府连战连捷,杀得金兵直接称他为“宗爷爷”。 宗泽在一路进兵的同时,也给赵杦连上了几封书信,希望赵杦以兵马大元帅之名檄令诸道会兵汴京,勤王救驾。 按汪伯彦的所言,这个宗泽简直太不懂事了,如何敢来教堂堂康王、兵马大元帅行军打仗呢?若是此番遂了他的愿,往后谁还能把大元帅当回事儿? 武将拥兵自重这件事,在大宋历来就是禁忌,三衙和枢密院分制,将有统兵之职,却无调兵之权,就是为防范将领擅动兵马。 只是如今天下大乱,朝庭的中枢机构几近瓦解。为了勤王大计,才不得已让各路将领各自统兵,便宜行事。 眼看宗泽连战连捷,在军中威望渐高,甚至有振臂一呼,应者云集之势。赵杦心里可谓是五味杂陈。 手下有如此良将,自然是好事,日后自己若能继承大统,也需要这样的良将。毕竟赵杦也清楚,金人狼子野心,绝不会只甘心于眼下所得,他日必会卷土重来。 但宗泽这么能打,也让赵杦很为难。若是他一路真打到了汴京,解了京城之围,自己又该如何自处? 就算他解不了汴京之围,万一他拥兵自重,效法当年太祖陈桥黄袍加身,自己这个兵马大元帅又能拿他怎么办? 毕竟,如今皇兄已经被金人罢黜了,天下无君,谁执牛耳? 思前想后,赵杦最终还是采纳了汪伯彦的建议,一方面依旧按兵不动,继续在济州观望,另一方面,按旧制授任宗泽为徽猷阁待制,从四品。 不得不说,汪伯彦这个人,虽然能力不行,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但他总能猜对赵杦的心思,这一点怕是无人能及。 加官晋爵,却不派援兵,给虚名,却不给实力。赵杦觉得此计甚妙,如此既可先笼络住人心,让天下人以为自己并非不会任用贤能,也可暂时堵住宗泽的嘴,拖住宗泽的腿,免得他坏了自己的大计。 正当赵杦正拿着自己的大作反复欣赏,自鸣得意时,汪伯彦走了进来。 “大王真是好雅兴。”汪伯彦一边恭维着,一边还在琢磨:此事该如何和康王说。 因为他也不确定,这究竟是不是一件好事。 就在大约半个时辰之前,有人寻到了他的住所。汪伯彦不知道此人是如何进来的,他只知道自己刚带人去把军粮一事办妥,一进院门,就发现有两人坐在院中等着他了。 据来人说,他二人本是殿前司的禁军,是一路从汴京而来,还带来了一名族姬,而且这名族姬还认识康王殿下。 汪伯彦没法确认他们的身份,毕竟殿前司的禁军好几万人。但族姬,还是认得康王的族姬,这可不是随便能假冒的。 不过,汪伯彦也知道,如今汴京城已尽落金人之手,族姬、宗姬和帝姬据说皆已被掳至金营,而这名族姬又是如何能脱身的? 按来人所言,这名族姬是趁乱从金营中救出来了。汪伯彦当时就觉得此人是在信口胡说,当即就命左右将二人拿下。 不过随后发生的事情让汪伯彦大吃一惊,只见其中一人只是随便挥了几下手,就把四个军卒放倒在地。 汪伯彦吓得够呛,以此人的身,他若是想当场杀了自己,恐怕也不是难事。很显然,此人即使真是个骗子,也是个武功高强的骗子。 可是,万一此人是来行刺康王的呢?这是汪伯彦脑子里蹦出来的又一个念头。毕竟,康王可是如今大宋宗室的唯一血脉,金国派人来刺杀他也完全有可能。 所以,汪伯彦先问了族姬的名字,然后让那二人先回去等消息。那二人倒也爽快,还将所住客栈的名字告诉了汪伯彦,然后就走了。 汪伯彦不敢耽搁,他一面让人盯住那家客栈,一面急奔来见康王。 “汪大人,你觉得本王这首渔父词如何?”康王还在孤芳自赏。 汪伯彦连忙凑上去看了看那首词,边看边点头。“大王此阕词言山却不在山,言花亦不止花,可谓胸臆满满,其意颇深啊。”汪伯彦晃着脑袋道。 “嗯。”赵杦满意地点了点头,“知我者,廷俊也。” 眼见赵杦心情不错,汪伯彦心里的石头先落下一半。原本,他还在担心,康王因为此前云雨之事不成变得暴躁易怒,这几日一直心情不佳。如今看来,应该是雨过天晴了。 “大王,下官此来是有一事需要大王定夺。”汪伯彦道。 “何事?不会又是宗帅催促派兵之事吧?”赵杦明显脸色一沉。 “非也非也。”汪伯彦道,“是有名女子,自称是族姬,还说认得大王。” “哦?”赵杦微微一愣,“她说叫什么名字了吗?” “她自称是晋康郡王之女,名叫剪红。” “晋康郡王......”赵杦沉思了片刻,“郡王确有一女名剪红,小时候我也见过。她人现在何处?” 汪伯彦连忙把来人之事详细说了一遍,也把自己的担心说了。 “见!”在思量了片刻之后,赵杦斩钉截铁道。 他不是不怕有人来行刺他,也怀疑族姬是个诱饵。但他觉得倘若真是金人设下的计策,应该至少会用一名帝姬,也就是他的亲姐妹来当诱饵,而不是一名他很可能不认识的族姬。所以,赵杦觉得,这只是一个偶然的巧合。 不过,赵杦也听从了汪伯彦的建议,除了调来重兵护卫之外,还准备身着内甲,以防不测。 然而,赵杦很快就发现,这并没有什么用。 按照汪伯彦的安排,次日一早,三人在重兵护卫下一路进了府衙后院,进院之前也仔细搜过全身,确认并未暗藏兵刃。 可一见面,赵杦刚刚认出剪红正是自己的小族妹,还未来得及出言相认。只见袁淳风就如鬼魅般飞到了赵杦眼前,右手一爪扣住了他咽喉,左手则连出两掌,震飞两名重甲侍卫。 “得罪了,殿下。在下也是不得已而与之。”袁淳风道,“还要烦请殿下莫让手下人轻举妄动,以免误伤了殿下。” 袁淳风这段话说得心平气和,却又不容商量。赵杦则明显感到,对方只要一用力,自己的喉头就会被捏碎,只得道:“都且退下,退下。” 汪伯彦此时也慌了神,连忙示意四周的侍卫往后退。 此时,只见丁路悠然地走了上来,朝赵杦问道:“请问殿下,此女子你可认的?” “小王认的,她是小王的族妹,剪红族姬。”赵杦回道。 “那好,既然殿下认得,说明我等并未撒谎,对否?”丁路接着道。 “对。” “那我再请问殿下,此刻若他要杀你,你逃得掉吗?”丁路指了指袁淳风道。 “逃不了。”赵杦的汗水已经从额头渗出来了。 “那你可知,他为何还不动手?” “小王不知。”赵杦心里越来越毛,心里道,这世上还有如此行刺的吗? “那我来告诉殿下。”丁路故意顿了顿,“因为我等本来就没想杀你。只是想和殿下你私下好好谈谈,可又怕你不允,才出此下策。” “可以谈,尽管谈。”赵杦是越听心里越毛。 “既然殿下开口了,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丁路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殿下屋里请吧。” 于是,三人一同进了屋内,门关上。 大约不到半个时辰之后,门又开了。 只见赵杦走了出来,气定神闲。 他立在门前,向着院中依旧惊魂未定的汪伯彦和侍卫说道:“尔等都听着,即日起,这位袁壮士就是御营统制了,凡本王出入诸班事宜,皆要听袁统制号令。” 汪伯彦一脸茫然,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 武松来也 第145章:不速之客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相州通判府,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 申时刚过,柳如烟和韩岳蓉就到了普鸣凤的房中,给新人打扮起来。 若论画妆打扮,这也是柳如烟的看家本事。在杭州百花阁三年,对于描眉画眼这些事,柳如烟自然已是手到擒来,而且什么样的女子该画什么样的妆容,她也颇有心得。 半柱香的功夫,普鸣凤已经从英姿飒爽的侠女,摇身一变成了娇艳欲滴的美娇娘。再配上凤冠霞帔,大红罗衫,金钗映红颜,绛唇照朱衣,端是国色天香。 “姐姐今日真是天仙下凡,怕是后宫嫔妃也比不了。”韩岳蓉赞道。 普鸣凤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恍然如在梦中。 她一生纵横江湖,一支长鞭,满袖飞矢,让武林中人闻色起意,却又闻风丧胆--无数人贪慕她的美色,却又忌惮她的“毒名”。 其实,她的兵刃和暗器上从不淬毒,甚至她也很少用毒。 她自幼跟随苗王学艺,苗王不仅授她武艺,也传她医术。而苗医自古就独成一脉,认为日常之象,无论是日、月、寒、暑,还是风、霜,雨、露皆可酿制风毒、气毒、水毒、寒毒、火毒。 所以医术即是祛毒之术。 所谓毒,只是外界对苗医的一种误读而已。而以五毒教之名示人,一则,欲要解毒祛毒,就必先尽识天下之毒,二则,也是普鸣凤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 而自得“天仙凤”之名后,普鸣凤在江湖上的“毒名”更盛。当初在庐州和群雄初会,众人虽嘴上不说,但却都有意无意避开普鸣凤。特别是在吃饭时,更是离普鸣凤越远越好。 普鸣凤倒也不恼,因为,让人害怕有时也免去了不少麻烦。 直到此后随群雄北上抗金,经历数战,伤亡日增,普鸣凤用医术救下不少人,众人才彻底放下戒心。 尤其是相州城下一战,群雄伤亡惨重,丰赫扬和贺连山均身中数箭,伤势颇重。多亏普鸣凤妙手回春,短短数日就让二人伤愈如初。 不过,普鸣凤一直保持着冷若冰霜的样子,除了和韩岳蓉独处一处时,她在众人面前从来不笑,依旧以毒蝎美人之面示人。 然后,在遇到赵不封之后,她也知道,该是放下伪装的时候了。 昔时在相州初识,赵不封虽贵为宗室子弟,却行事豪放不羁,颇有江湖之风。群雄投入军营之后,他也将普鸣凤和韩岳蓉二位女侠留在府中,以礼相待。 尤其是对普鸣凤,赵不封不仅没有因其“毒名”敬而远之,反倒是关爱有加。他敬她为侠女,时常谈论江湖之事,也慕她的美貌,平日嘘寒问暖。 赵不封还常邀普鸣凤和韩岳蓉赴宴,也从不避讳同食一盘菜,同饮一壶酒。 有一次,普鸣凤忍不住半开玩笑地问他,就不怕自己会中毒吗?而赵不封则回道,毒其实是在人心,而非在人手,江湖儿女,肝胆相照,又有何可怕? 那是普鸣凤第一次在男人面前露出笑容。 如今,她也将自己托付给了这个不怕中毒的男人。 江湖风雨霜冷面,终有良辰一夜归。 柳如烟从桌上拿起了红盖头,轻轻罩住了普鸣凤那美艳的脸庞。 “好了,时辰快到了,赵大人应该快到了。” 知州大人大婚,整个州衙从一早就忙碌开了。吉时一到,迎亲的队伍就浩浩荡荡地出了州衙,一路敲锣打鼓,管笙齐鸣,直奔通判府而来。 赵不封立于马上,身披红袍,头戴花冠,一脸春风,满腹暖阳。 非常之时,他原本想的是婚礼一切从简。不过,他又怕就此委屈了普鸣凤,所以,三书六礼之中,三书的聘书、礼书和迎书一样不少。而六礼之中,则免去了一些费日费时的环节,纳吉、纳征之后,就迎来了亲迎的日子。 赵不封大喜之日,武松和亥言也早早起了床。为了参加婚礼,二人前几日特意去寻了家裁缝店,作了两件新袄,约好了今日一早去取来。 穿上了新衣,亥言早早地跑到了大门口,眼巴巴地望着大道远处,等着迎亲的队伍到来。若不是周围全是人,他恨不得飞上屋顶,好看得远些。 武松倒是没亥言那份兴致,他只是惦记着喜宴--赵大人大婚,这好酒必是管够,到时自然可以开怀畅饮。 想着要去赴喜宴,武松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一对戒刀解了下来。凡要出门,他这对戒刀从不离身,但今日要去的喜宴,再背着一对刀戒刀着实不太合适。 不过,武松环视了屋中一遍,却未发现合适放刀的地方。他又抬起看了一眼,灵机一动,纵身一跃,将戒刀放在了房梁上。 这可能是多此一举,但对于一生警觉的武松而言,却又在情理之中。 酉正已过,州衙后院的中庭中,筵席大开,宾客满座。相州城内,文武官吏,商贾乡绅,凡是有头有脸的人,今日大都聚集于此。 作为普鸣凤的娘家人,静觉大师也自然领着群雄悉数到场,坐在了一桌。 只少了一个人:上官令。 上官令向来独来独往,我行我素,而且和群雄也无太多交往。所以他不来,众人既没觉得奇怪,也没觉得不妥。 上官令原本是想来了的,他虽然特立独行,自认卓而不群。但他也好酒,有好酒可喝的事情,他也没理由拒绝。 只是,他也不想凑迎亲的热闹,想着等到了开宴的时辰再去,喝酒就是了。 这一等,却等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这人正是天池派掌门完颜拓海。 原来,夜袭通判府,掌杀曲正风,救走完颜杰律的正是他。不过,在将完颜杰律趁夜送出相州城,交给在城外接应的弟子以后,他又只身返回了相州。 他此来相州,除了是受二王子之托来救人之外,还有一个目的:伺机刺杀赵不封。 原本区区一个知州,用不着金人如此费尽心思。但赵不封如今镇守的相州,却恰恰是金国大军北撤的咽喉要塞。所以,若是能杀掉赵不封,也可让相州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地,有助金军破城。 在返回城内之后,完颜拓海很快摸清了州衙的布防情况。可正当他准备动手时,武松却突然出现了。 武松的手段,完颜拓海自然心里有数。他倒不是担心自己杀不了赵不封,但州衙和通判府相距不远,他是担心一旦惊动了武松,再加上其他中原武林人士,自己怕是很难全身而退。 而且,自从上回败在武松之手后,完颜拓海就一直耽耽于怀。 虽然他输得也算心服口服,但始终对武松借弃刀之机,以腿制胜的那一招颇为纠结。他甚至觉得,若是徒手相搏,以自己的掌法未必就赢不了武松。 而且,武松手中的戒刀堪称神兵,自己虽然掌法精妙,但也多少有些忌惮,从而让自己掌法威力折了几成。 所以,这对雪花戒刀也成了完颜拓海眼中钉,肉中刺。 一连数日,完颜拓海都乔装打扮,在通判府四周打探。但武松除了睡觉,戒刀几乎从不离身,而完颜拓海也不敢再贸然夜闯通判府。 就在完颜拓海准备放弃之时,没想到的是,赵不封的大婚却让他等来了机会。 迎亲的时候,通判府门前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完颜拓海就混在其中,看着武松和群雄皆未带兵刃,出门赴宴而去。 完颜拓海心里大喜。待夜色降临,他立即潜入了通判府。他并不知道武松住在何处,所以只能挨个房间查找。 他找到了普鸣凤的长鞭、柳如烟和韩岳蓉的长剑,还有丰赫扬的一对铁剑。可正当他准备摸向西院时,上官令发现了他。 见有人夜袭,上官令丝毫没有犹豫,一掌击出,而完颜拓海则出掌相迎。 两掌相接,一触即分。 二人都吃了一惊。 上官令心里奇怪,何时冒出一个掌力如此雄厚之力。 他以杀人为业,出手从无保留,刚刚一掌,他几乎用了全力,可不但未能伤到对手,只是将对手逼得退了三步,而且他自己也退了两步。 完颜拓海心里更奇怪。群雄皆已去了婚宴,如何还有一个武功如此了得之人。自己这一掌已是用了八成功力,本以为对手不死也残了。但双掌一对,自己居然还稍稍落了下风。 二人顿时皆明白,是遇到了强敌,立即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你就是那个救走金国王子之人吧?”上官令冷冷问道。 完颜杰律被救那夜,上官令其实也后院。以他的武功和脚程,他该是第一个赶到现场之人。但一来,他懒得多管闲事,二来,他也未料到事情如此严重,所以根本就躺在榻上没动。 不过,事后得知出了人命,上官令也颇有些后悔。所以,当普鸣凤蒙冤时,他才一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作派,出言相助。 如今,眼前这个蒙面之人武功极高,又来历不明,他想不出还能是其他什么人。 “呵呵,阁下功夫了得,眼光也很毒辣。”完颜拓海也冷冷道,“我还真是小瞧了尔等这些中原武林之人。” “废话少说,你蒙面而来,干得自然是见不得人的勾当。”上官令道,“既然来了,那就过了我这关再说。” 言罢,上官令从怀中一探,掏出了他那副从不离身的金算盘。 只见,上官令右手一抖,瞬间金光激射,数道光芒直奔完颜拓海而去。 武松来也 第146章:暴雨梨花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这几颗金算盘珠子差点要了完颜拓海的命。 二人相距不过五步,金珠突然暴射而来,完颜拓海几乎无暇躲闪。情急之下,他只能一边暴退,一边双掌急施云手。 但金珠来得太快了,完颜拓海已使出毕身的修为,急退之间拼命想卸掉金珠之力。但还是有两颗金珠穿破了他的掌风,贴着他们肩头飞过,其中一颗已划破了他的衣衫,皮肉已见。 完颜拓海完全没想到对方会突施暗器。 他知道对方是个极强的对手,而且以对方的修为,至少应该是位宗师级的人物,而宗师就算会使暗器,一般也不会一见面就用暗器的。 可他并不知道,上官令是以杀人为业,只要能致对方于死地,他从来不在乎用何手段。 以算珠为暗器,上官令已经有数年未使过这招了。一则,是因为算珠真是黄金所制,一颗就价值不菲;二则,一般对手也用不上,就算是贺连山这样的高手也完全没必要。 但今日遇到的对手,很可能是一场你死我活之战,人一旦死了,金算珠也没了任何价值。 “贼货,居然用暗器偷袭,你还真是个卑鄙小人。”完颜拓海惊魂未定,更恼羞成怒。 “呵呵。”上官令笑了,“你蒙面不敢示人,偷偷摸摸来此,居然还有脸说我卑鄙,当真是厚颜无耻之极。” 完颜拓海一时也无言以对,只能双掌一翻,直奔上官令扑来。 夜色中,当世两大高手战成一团。 刚刚差点被偷袭受伤,完颜拓海也不再有所保留。他的云海掌法如怒海惊涛,汹涌而至,又如云蒸霞蔚,暗藏万千变化。 上官令不敢托大,他以算盘为兵刃,攻则为刀,守则如盾,在完颜拓海的掌风中如舟搏浪,看似凶险,却也是滴水不漏。 算珠飞旋,锃锃作响,金光点点,如萤夜舞。 上官令明白,此战面对的是平生未遇的劲敌,虽然还是趟免费的买卖,但也是生死的买卖。 所以,他暗器偷袭不成之后,也不再贸然使出杀招,而是见招拆招,以守为攻。 二人皆知道,生死可能就在一瞬之间。 转眼间,二人已拆过五十余招,完颜拓海的掌法变化却依然连绵不断,就像海天无际,没有尽头。 上官令的额头已经渗出了汗水,心里也隐隐不安。 他一生遇敌无数,恶战无数,和人交手却从未超过五十个回合。因为,五十个回合之内,他必能看出对手招法中的破绽,然后一击致命。 但在完颜拓海的掌法中,他却始终找不到破绽,或者说,在如云似海般的掌法变化中,破绽稍纵即逝,能看到,却摸不到。 算珠转得越来越快,声音急切得像要脱盘而出一样。这是因为完颜拓海的掌法越来越急,越来越烈。 它不像是一阵狂风,更像是一道海墙,在奔涌中无断蓄势、抬高,然后雷霆一击。 上官令知道,那最后的雷霆一击已是越来越近。 他自认自己的招式狠辣无比,天下少有,但若找不到对手的破绽,再狠辣的招式也无用武之地。 而完颜拓海的掌法却是连绵不断,厚积薄发,在不断消耗中慢慢侵蚀、渗透,无形中已渐占上风。 完颜拓海还可以等下去,打得越久,他胜算越高。但上官令却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他已经明显感受到对方掌风的压力越来越强,气浪甚至已影响到了他的气息。 他以为此生都不会使出的这招,但今日必是要出手了。 上官令决意一博。 只见他手腕突然一抖,像是转动了机关一般,算盘上的算珠瞬间飞出,以暴雨梨花针之势飞向了完颜拓海。 这是个可能两败俱伤的打法。 因为,方才以算珠作暗器偷袭完颜拓海,上官令已用掉了算盘上的发射机关。而此时一抖,他只是以腕力震断了串连金珠的木杆,将算珠尽数撒出。 若是换个对手,这一盘算珠一撒之下,足以让对手不死也重伤。 但他如今面对的是完颜拓海,一个掌力雄浑而又绵长的绝顶高手。而且,完颜拓海已经知道他手中算盘有古怪,一直暗中戒备。 一见上官令手腕一抖,完颜拓海就知道不妙,他连忙双掌运力,以一招“海枯石烂”暴击飞珠。 乱珠齐舞,当真如梨花绽放,四散而飞。 完颜拓海这一掌用尽平生之力,数颗算珠竟然逆向朝上官令飞去。 距离太近,根本无法闪躲。 就算上官令回手用手中无珠的空算盘格挡,也依然身中数珠,左肩、左腹、右臂和右腕顿时染红,算盘也脱手落地。 完颜拓海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算珠实在太多了。 除去上官令偷袭时用掉了数颗,算盘上余下的还有八十余颗,尽数飞来,纵是完颜拓海掌力了得,也还是有数颗飞珠破空而至。 他的左肩和右胁也已是血透衣衫。 院中陡然安静了下来,只有算珠在地上滚动的声音。 二人皆未再动。 完颜拓海捂着自己的右胁,死死盯着上官令。他在盘着眼前的形势,自己未被伤及要害,此时若是出手,应该可以掌毙此人。 上官令的确伤得更重,尤其整个右手已经抬不起来了。若要再战,几无胜算。 完颜拓海也看出了上官令无力再战,心中杀心已起。 可他刚想发动,脚还尚未迈出,又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他看见上官令做了一个动作。 只见上官令左手伸进了怀里,然后停住了。 他还有暗器?这是完颜拓海脑海瞬间冒出的念头。 还是只是在虚张声势,想吓退自己?完颜拓海知道对手诡诈,很可能是在故弄玄虚。 他很想赌一把。但他也不敢赌,万一对手真还有暗器,以自己眼下的状态,冲上去很可能躲不掉。而且,眼下身处敌境,对方随时会有援兵赶来,自己赌不起。 完颜拓海心里恨闷,脑子里却很冷静。他又瞪了上官令一眼,转身飞向院墙,消失在夜色中。 上官令长长舒了一口气。他将左手从怀中抽出,手中什么也没有。 这出空城计唱得着急凶险,但也只能姑且一试,没有其它法子了。 经此一战,酒是喝不成了,还损失了好多金算珠。一想到此,上官令不禁苦笑,自言自语道:“这趟买卖可是亏大了。” 留守在通判府的下人终于发现了上官令,连忙赶往州衙去报信。 此时,婚宴正值酣处,群雄也正喝得兴致正高。但一听来人所言,众人也皆是一惊。 武松已经见过上官令出手,知道他武功了得,而能伤得了他的,这世上也没几个。 所以,一听上官令多处受伤,也意识到情况不妙,当即决定返回通判府。 不过,为了不搅了赵不封和普鸣凤的喜事,武松也让静觉、令虚等人留下,自己和亥言回去便是。 当然,柳如烟和翠荷也要求同去,武松也未阻拦。 上官令确实伤得不轻。尽管他已经自己出手,封住了几处要穴,以免失血过多。但待武松等人赶到时,他已经瘫倒在自己房中,面色惨白。 武松查看了一下上官令的伤势,发现其左腹伤口内的算珠还在体内,而此处也是伤得最重之处。 若是不及时取出,怕是会危及到上官令的性命。 要取出腹中的算珠其实也不难,柳如烟和武松都可以。但难的是,取出算珠之后如何处理伤口,这才是决定上官令生死的关键。 可是,普鸣凤还在婚礼上,而且还是新娘子。总不可能让新娘子半道跑出来给人疗伤吧。 新娘子还真来了。普鸣凤甚至还不及脱去一身新人服饰,就匆匆赶来,同来的还有新郎倌赵不封。 原来,在武松等人离席之后,赵不封来给群雄敬酒,却未见武松等人。一问之下,静觉也如实相告。 赵不封一听,当即就去和普鸣凤商量,二人也是一拍即合,决定救人要紧,无论如何要先去查看一下上官令的伤势。众人这才离了婚宴,一路赶来。 有了普鸣凤,众人也皆放下心来。普鸣凤也马上查看了上官令的伤情,为他先取出了腹中算珠,再以针线缝合伤口,敷上自制的金创药。 一顿忙碌之后,普鸣凤已是香汗满面。 “娘子大婚之日,却来为在下治伤,这救命的大恩,在下真是无以为报。”上官令满眼感激。 “阁下何出此言,江湖中人,救人自是奴家的本份。”普鸣凤拭了拭额头上的汗水,“当日你为奴家仗义直言,奴家一直感激在怀,你又何必客气呢。” “可今日毕竟是娘子大婚之日,良辰吉时,却为在下所累,实在是过意不去。”上官令道。 “这又是如何说呢,救你又不耽误奴家成婚。”普鸣凤道,“只是你如今大伤在身,奴家这喜酒怕是一时喝不成了。” “不急,不急。来日方长。” 处理好了伤口,普鸣凤也准备离去。此时,上官令道:“娘子可否再帮在下一个忙?” “阁下请说。” “烦请娘子帮我把那个小和尚叫进来,如何?” “这有何难,你且等着。” 不一会儿,亥言进来了。 “寻我何事?”亥言进门就问道。 “嘿嘿。”上官令尬笑了两声,“我想麻烦小师父一件事。” “说,何事?” “我想烦请小师父去趟后院,把散落在地上金算珠帮在下找回来。” “哈哈哈,好说,好说。”亥言心里道,还真是死都不忘金银的财迷。 武松来也 第147章:城下疑兵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八十九颗,这是亥言帮上官令找回来的算珠数目,加上从上官令腹中取出的那颗,是九十颗。 一副算盘上应该有九十一颗算珠,还差一颗。 差的这一颗,要么还散落在某个未知的角落,要么就是还在蒙面人的胁部。但这一点,上官令也无法确认。 “这买卖还不算亏,就差了一颗。”上官令显然已经很满意了,“多谢小师父了,算在下欠你一笔账,下回免费。” “下回是哪一回?”亥言想逗他一逗,“是解救圣驾吗?” “非也,非也。”上官令连忙道,“救驾一事已经谈好了价钱,岂可违约。在下说的是下一回。小师父但有吩咐,在下定当效命。” 亥言微微一笑道:“那小僧记下了。” 余下的那颗金算珠还无法确认去了何处。但武松已经能确认,蒙面人正是完颜拓海无疑。 他方才听了上官令的表述,这世上能有如此雄浑掌力者,只可能是两个人:袁淳风和完颜拓海。 袁淳风也具备救完颜杰律的动机,毕竟他曾经在金营出手救过完颜宗汗,继续力金人效命也是可能的。 但上官令虽然看不清来人的面目,但却从他所言中得到了两个信息:一,来人是个老者,二,来人并非中原人士。 来人只能是天池派掌门完颜拓海。 可是,完颜拓海去而复返,还趁婚宴之际夜闯通判院,他究竟又意味何为? “武都头,倘若是你夜入金营,会做什么?”亥言问道。 “杀人,或者救人。”武松想了想回道。 “人,他已经救过了,而且此处应该也没有他想救之人了。”亥言又道。 “可若是为了杀人,他为何夜闯通判府呢?此处除了上官令,并无他人。”武松道。 “这也是我想不明白之处,或许还能一种可能,就是此处有他想要之物……” 亥言如此一说,武松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直奔自己的房间而去。 戒刀还安静地躺在房梁上,武松松了一口气。跟着赶来的亥言一看,似乎明白了什么。 果然,一问之下,众人随即发现,东院和后院的房间都有被翻动的痕迹,尤其是兵器被人动过。 “难道他是为盗兵器而来?”柳如烟有些纳闷,“但我等兵器并未丢失啊。” “他或许想要的不是诸位的,而是......”说着,亥言看向了武松。 “你是说,他想盗的是这对戒刀?”武松眉头一皱,“可他似乎并不使兵器啊。” “他不使兵器,但并不意味着他不怕兵器,尤其是你这对宝刀。”亥言道。 “而且,我觉得,盗刀也并非他的最终目的。”亥言接着道,“盗刀只是让你失去利刃,也折损些武力。” “那他究竟意欲何为?”武松追问道。 “还是杀人。” “要杀何人?” 亥言沉思了片刻,接着道:“若是我没猜错,他想杀的应该是赵大人。” “赵大人?”武松一惊。 “对。”亥言道,“你可以夜闯金营,刺杀金军元帅,金人自然也会来刺杀我大宋主将。” “不妙。”亥言的这番分析也让一旁的令虚道长叫出声来。 “道长何出此言?” 令虚一捻胡须道:“若是如小师父所言,此人是来刺杀赵大人的,那很可能意味着,金军马上要北撤了。” 亥言点了点头道:“道长所言极是,刺杀赵大人应是金人为扫清北撤线路所为,若赵大人一死,相州无主,恐怕就无力阻挡金军北撤了。” 此言一出,众人也是一阵后怕。若不是上官令意外遭遇此人,还斗了个两败俱伤。让他寻得机会去刺杀赵大人,届时众人也怕是来不及救援。 “你觉得他还会留在城中吗?”武松问亥言道。他心里暗想,若不及时除掉完颜拓海,始终是个后患。 “若是换作你,肋部受伤,可还能飞过城墙?”亥言反问了一句。 武松摇了摇头,也明白了亥言之意。 不过,赵不封和普鸣凤已返回州衙去了,毕竟婚礼尚未结束。而此时去请赵大人下令搜捕刺客,似乎也有些不妥。 次日一早,相州城门照例开放,只是各城门明显加派了人手,对过往人等逐一盘查。唯独南门城门紧闭,城墙上布满了军卒。 完颜拓海果然还在城中。 虽然他的伤没有上官令严重,但左肋的伤势也不轻。若不是那颗算珠只有一半嵌入了皮肉,加之他内力深厚,他怕也一时无法行动自如。 不过,左肋的伤势还是让他运功时大受影响,尤其需要提气的轻功。相州城墙,最矮处也有约三仞高,若是没有受伤,完颜拓海自然可以飞跃而过,但眼下却成了横在面前的天堑。 天色刚亮,完颜拓海就离开了金人在相州城内的秘密据点,在城中转了一圈。 他发现了各处城门皆加强了戒备,严加盘查。硬闯并非不可,一般的军卒还拦不住他。但若是有群雄的人在,自己还带着伤,怕是凶多吉少。 完颜拓海的担心是对的。 武松等人的确已经张网以待,就等着完颜拓海硬闯城门。 为了能擒杀完颜拓海,群雄也是兵分三路,除了关闭的南门之外,武松和柳如烟等人在北门,静觉、韩岳蓉和张怀步守东门,令虚和丰赫扬则守西门。如此分兵,每一路皆有绝顶高手在,确保完颜拓海逃不掉。 而普鸣凤依然留在州衙,保护自己的官人,以防完颜拓海狗急跳墙。 但还未等到完颜拓海,南门却先出事了。 巳时刚过,南门外突然尘土飞扬,马嘶人叫,似有大军杀来。 守城的军士连忙飞报州衙。赵不封闻听有大军来袭,连忙顶盔贯甲,一面传令各城门戒备,一边纵马直奔南城城门而来。 待登上城楼举目远望,只见南门外,旌旗招展,尘烟滚滚,正是金军的旗号。 莫非金军要攻城?赵不封心里暗道,金人此时来袭,究竟意味何为? 来的的确是金军,不过这支金军只有一千人马,而且皆是骑兵。他们此来,也并非是为了攻城,而是来接应完颜拓海的。 原来,完颜杰律在被救回金营之后,二王子完颜宗望也一直在挂念着皇叔完颜拓海。眼见数日已过,依然不见皇叔回营,二王子也心知不妙,随即派出三千精骑,由麾下猛将野里青率队直奔相州而来。 而在围城之前,完颜拓海在神箭营的大弟子脱也汗也先行乔装入城,在秘密据点和师父会合,将二王子的计划告之。 按照完颜宗望的部署,城外金兵将会在东南西三门外虚张声势,佯装攻城,以吸引守城宋军的注意力,而完颜拓海则寻机从北门突围出城。 果然,赵不封很快收到了东西两处城外也发现金国大军的消息。他心里暗叫不好,自己城中只有不足三千人马,骑兵更是不到千骑,粮草亦是不足,若是真被金国大军围了城,怕是不妙。 赵不封立即传令道:“速派快马,出北门,向真定府和大名府求援,快!” 不多一会儿,武松等人皆已闻讯拍马赶来。原来,在赵不封离开州衙之后,普鸣凤也即刻骑马往各门通知了群雄。 此时,城下金兵已蜂拥而至,为首将官的鍪缨已是清晰可见,叫阵声亦不绝于耳。 不过,众人很快发现了蹊跷之处。只见城下的金兵只是一味纵马叫阵,却始终徘徊在一箭地之外,更没有摆开攻城的阵势。 “金兵究竟意味何为?”赵不封正在纳闷之时,突然间,城下金兵的侧翼一阵大乱。 只见一队人马突然杀出,从东往西,如力刃劈瓜一般切入了金军铁骑中。 一时间,金军人仰马翻,乱作一团。 “是背嵬军,是岳飞。”亥言率先看见了旗号,不由地大叫起来。 众人定晴一看,果然是一队宋军杀到,旌旗之上赫然写着“背嵬”二字。而武松也发现了,为首红马银枪者,正是岳飞兄弟。 说话之间,岳飞的背嵬军已杀至金军腹地,岳飞更是一马当先,直奔为首的野里青杀来。 野里青没想到自己会遭宋军突袭,更没料到,这队宋军居然敢冲击自己的铁骑。要知道,自己这千骑精骑虽然无法攻城,但若是野战,那怕过万宋军他也不会放在眼里。 可眼下,这支宋军不但主动出击,那个为首的宋将居然还敢直冲自己。这还是宋军吗? “找死!”野里青暗叫一声。只见他一抬腿,从鸟翅环、得胜勾上摘下那柄狼牙棒,拍马向岳飞冲来。 二马一错镫,野里青兜头盖脸就是一棒。他这一招力劈华山,招式平平无奇,却势大力沉,足有千斤之力,曾砸死过宋将无数。 但今日他遇到的却是岳飞。 见狼牙棒呼啸而来,岳飞不慌不忙,侧身的同时引枪而进,枪碰狼牙棒的瞬间,借着来棒之力顺势斜挑。野里青收劲不足,竟然跟狼牙棒之势向前冲去,险些载下马来。 岳飞随势一个巨蟒缠腰,长枪在腰间绕了一圈,枪交到右手,陡然刺出。 野里青也不愧是身经百战的猛将,反应够快。只见他缩身藏头,躲闪来枪。 但岳正出手之快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柳叶枪刃从他肩上划过,正好扎中他的左耳耳环,枪势不减,瞬间将他半只耳朵连同顶上兜鍪挑飞而去。 “哇呀!”野里青惨叫一声,心知不妙,连忙拨马就跑。同时还不忘回手挥出一棒,以阻挡岳飞追击。 可是他又犯了个错误。 见野里青狗急跳墙,挥棒向后横扫。岳飞将计就计,认准来棒,用尽全力以枪头猛击棒头。 一声金石之响,狼牙棒脱手飞出,正砸在野里青的后心。 纵是有重甲护身,这一击也砸得野里青当即一口鲜血喷出,载在马背上。 见主将遭难,四周的金兵慌忙来救。只见岳飞枪花翻飞,瞬间又挑翻数名金兵。不过,金兵死战不退,全力挡住岳飞的去路,已经伤重不醒的野里青也被金兵救下。 二招之内,岳飞就差点斩杀了主将。金兵何时见过此等宋军将领,一时心下俱寒。 然而,金兵的噩梦尚未结束。 正当他们和这队宋军杀得难解难分之际,突然又有一队人马杀到。为首的是一个短发大汉和一个绝美的娘子。 大汉的两刀之下,重甲若无物,而美娘子的剑法狠辣,则专取人咽喉、面门、双肘、两膝...... 一时间,金兵军心涣散,无心恋战,护着重伤的主将野里青向南退去。 原来,武松站在城楼上不仅发现了岳飞,也发现了岳飞是以不足五百之众硬冲金军铁骑。其胆色固然让人叹服,但武松也担心他有失,随即向赵不封请令,允他带三百骑兵出城接应。 赵不封知他骁勇,也敬佩岳飞孤军杀阵的勇气,当即应允。并吩咐城楼上弓弩手全面戒备,随时接应宋军回城。 武松要去,柳如烟自然要相随,武松虽稍有犹豫,但一看到柳如烟的眼神,也就豪气顿生,心里道,若是连柳妹子都护不住,我武松还妄称什么英雄。 “师兄,果然是你!”岳飞也看到了武松,拍马奔了过来。 “岳兄弟,别来无恙吧。你可想煞哥哥了。”武松开怀笑道。 “这个岳飞果然是个人物!”一旁的柳如烟不禁心里暗想,平日里还从未听哥哥对人说出“想煞”二字,今日见到这岳飞倒是头一遭。 武松来也 第148章:沥泉归主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金兵虽然退去,但岳飞也知道自己是突袭得手,不可恋战。随即和武松兵合一处,向城内退去。 而在城池另一边的北门,趁着宋军快马出城搬救兵的机会,完颜拓海和脱也汗也突然出手,夺了马匹,杀出城去。 放跑了完颜拓海,赵不封颇为懊悔,怪自己中了金人调虎离山之计。 不过,岳飞突然出现,突袭金军也不算没有收获。此番城下一战,居然斩杀了三百余金兵铁骑。而岳飞等人并不知道,这支骑兵是金军精锐中的精锐,乃是二王子的亲随之师。 在确认金兵尽数退去之后,赵不封在州衙设宴,款待了岳飞,群雄自然做陪。 原来,岳飞之前一直随宗泽在开德府一带征战,数挫金兵,屡建战功,如今已晋升为武翼郎,充先锋营副统制,成为宗帅麾下最器重的将领。 数日之前,宗泽发现金军异动频频,似有大事发生。再联想到已数次收到金军可能要北撤的线报,宗泽随即决定,让岳飞带领三百骑兵沿黄河西进,摸清金军的真实意图。 岳飞智勇双全,临阵多变,正是宗泽心目中执行此任务的最佳人选。 领命之后,岳飞亲自挑选了三百精骑,沿黄河向西而进。一路之上,他发现金兵果然在几个渡口布下重兵,却只守不出。他曾试探着在夜里佯装冲击金营,但金营的金兵只是以弓弩回应,绝不出营接战。 今日卯时不到,岳飞正率队在相州城东三十里外宿营休整,却接到派出的探马回报,说有数千金军骑兵直奔相州而去。 岳飞不敢怠慢,随即拔寨起营,一路尾随金军而来。 岳飞起初也以为金兵是为攻城而来,不过他很快发现了古怪:金兵不仅皆为骑兵,而且也未携带攻城器械,甚至也无运载辎重的车马。 这显然不像是一支准备攻城的部队。 事出反常必有妖。 见金军兵分三路,分别在相州城东南西三面叫阵,岳飞当机立断,决定率队突击城南之敌。 岳飞毅然出击的理由很简单:金军非为攻城而来,却又虚张声势--既然你不想真打,爷爷就偏要和你真打,打出你的真实意图。 况且,战场就在相州城下,只要一举冲乱金军阵脚,城内守军自然会趁势出击,给金军造成夹击之势。 不得不说,岳飞打仗的思路已完全超出了金军以往对宋军的认知。在金军眼里,宋军只善结寨据城而战,一旦进入野战,就只能以重甲步兵结阵而进,战法保守呆板,稳重有余,灵活不足。 而如岳飞这般,敢以寡击众,尤其以骑兵对冲骑兵,这也让金军难以置信,以至措手不及。 对于岳飞的胆识,众人也皆是敬佩有加,赵不封之前从群雄口中已听过岳飞之名,而今日在城楼之上,也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岳飞领军破敌。 若论个人之勇,岳飞今日一战已不亚于当日武松在城下之战,而若论指挥布阵,则是武松也万不能及。 我大宋有此良将,何愁金贼不破,社稷不兴!赵不封心中暗想,一时感慨万千。 “素闻岳统制威名,今日一战果真让本官大开眼界。”赵不封举起酒盏,“有岳统制这样的骁将,实乃我大宋之幸。” “大人谬赞了。”岳飞连忙举杯回礼,“下官只求上报皇恩,下报黎民,驱贼除虏,不敢居功。” 岳飞此刻杯中并不是酒,而是水。 虽说是知州大人设宴款待,他依然遵守着滴酒不沾的戒律,将水一饮而进。 赵不封也知道他喝的不是酒,此时还是忍不住问道:“岳统制给自定下的这酒戒,不知何日能除啊?” “让大人见笑了。”岳飞道,“这酒戒是为了让下官专心军事,以免误了军机,也是为了提醒下官,国难当头,百姓犹苦,还未到痛饮之时。” 岳飞凛然道:“踏破鞑虑,还我河山之日,就是我岳飞重举酒杯之时。” 众人皆为之动容。 “瞧瞧你小师弟,说不喝就不喝。哪像你,没酒喝跟丢了魂儿似的。”亥言轻轻地在武松耳边道,说完还一脸坏笑。 “你这小和尚,寻到机会就拿我开心,我几时因为喝酒误过事?”武松也轻声回道,语气却不轻。 坐在武松另一侧的柳如烟也听到了二人的对话,不由抿嘴一笑,举起酒杯道:“哥哥不用理他,我和哥哥喝一杯。” 眼见讨了个没趣,亥言一撇嘴,酸溜溜地道:“哎,你如今是有了帮手了,我只能甘拜下风了。” 亥言嘴上和武松戏闹着,心里却暗道,这岳飞出言耿直,倒是和武松不相上下。遇到肝胆相照,心胸坦荡之人倒也无妨,若是遇到气量狭小的心机之辈,怕是难免遭人记恨。 约摸一个时辰,酒宴散去。 赵不封安排岳飞率队就在通判府附近的安营,岳飞也正好想和武松叙旧,自是求之不得。 回到通判府之后,武松特意让武松带上长枪,随自己到屋中一叙。 岳飞不知何意,但也未多问,携了长枪跟着武松来到屋内。 “一别就是月余,今日和岳兄弟重逢,我这做师兄的正好有一件礼物相送。”武松笑呵呵地拿出了那件皮卷,“我保证你会喜欢。” 说着,武松打开了皮卷,露出了那支“沥泉”枪头。 烛光微颤,寒光闪烁,枪刃之上隐约可见的花纹仿佛活了一般,似龙欲飞。 岳飞眼前一亮,如见至宝,不禁俯下身去,以手轻轻拭过枪刃,喜不自胜。 “师兄是从何处得来这宝物?”岳飞问道。 于是,武松就把这枪头的来历和岳飞说了一遍,当然,也没忘了告诉他,亥言已经给此枪起了个名字:沥泉。 岳飞听罢,大赞一声“好”,随即兴致大发,随口吟道: 神枪有名曰沥泉, 欲纵青龙锁边关。 但借柳叶锋半尺, 敢叫胡马心胆寒。 一旁的柳如烟心里不由地暗道,昔日曹子建七步成诗,今日这岳飞却见枪即吟,若不是痴于武器,又文武双全,怕是很难做到。而这首脱口而出的七绝,也是借枪咏志,心怀家国,绝非应景,是乃胸意之作。 此人当真是一代奇才,难怪武松哥哥对他如此看重。 “如何,岳兄弟,要不要试试枪?”武松问道。 “好啊,师兄真是深知我心。”岳飞难掩脸上兴奋之情。 岳飞随即取下了长枪上的旧枪头,将“沥泉”换上,又找来军中的工匠,重新固定好枪杆和枪缨。 一刻时间,沥泉枪犹如神龙归位,握在在岳飞手中,红缨鲜艳,枪刃森森。 “该如何试法呢?”亥言看着一杆神枪出世,也不禁兴致盎然,“普通的刀剑,我等在陕州已经试过了,不知还有没有新鲜的法子。” 岳飞一听,也明白了亥言的意思。他思索了片刻,随即对一旁的亲随道:“去,到营中把今日缴获的那顶兜鍪取来。” 岳飞所言的兜鍪,正是他在城下从野里青头上挑落的那顶。古时征战,将军的头盔既是最重要的护具,亦是荣誉的象征。 所以方才一战,虽说让野里青侥幸逃脱,但他的那顶兜鍪却作为战利品被宋军所获。此刻,岳飞也正好想到了它。 不消片刻,兜鍪取来了。岳飞持枪来到院中,让人找来一座木桩,将兜鍪顶在桩头之上,恰似一个金兵的人靶。 听闻岳飞要试枪,群雄也皆跑来看热闹,一时间院中群英汇聚,就连上官令也让非要让人抬着,出了屋门。 此时夜色已深,武松准备让人拿些火把来,以为照明之用。不过岳飞却阻止了他:“师兄且慢,这上阵杀敌又岂可分昼夜,能够在夜黑之中出枪不落空才是真本事。” 武松点了点头,“岳兄弟果真好本事,好,我等就静待你夜挑金盔。” 言罢,武松退到一边,拭目以待。 长夜微凉,春风犹寒。 只见岳飞手握长枪,立于院中,突然右脚一碰枪纂,顿时长枪飞舞,枪花乍起。 夜色里,岳飞腾挪翻转,刺、挑、劈、扎,把一杆大枪舞得如苍龙出水,又似流云飞瀑,只见枪花过眼,却难觅枪刃所踪。 “他为何还不刺那头盔啊?”亥言看得眼花缭乱,却也有些急了。 武松瞥了他一眼,悠悠道:“难得你也有不懂的时候。” “快说,究竟是为何?”亥言白了武松一言。 武松微微一笑道:“这刚换了枪头,枪重已然和之前不同,自然是先适应一番,才知深浅轻重。” “哦......”亥言似乎明白了。 “哥哥所言不差。”此时柳如烟也说话了,“小师父可知,这长枪乃百兵之王,极是难练,枪长一寸,枪重一分,皆会影响出手的感觉,岳兄弟空舞这一阵,正是在寻找其中变化。不过,以奴家看来,他很快就要出枪了。” 果然,柳如烟话音刚落,只见岳飞旋步转身,以拨草寻蛇之式直奔木桩而去。忽然间,岳飞一拧枪把,长枪吐信,一道寒光似流星赶月直奔木桩而去。 破金之声响起,岳飞以一招白龙探海式扎在原地,身如满弓,枪似飞矢,枪尖已然刺入木桩上的兜鍪中。 院中一片安静。没人能看清,这一枪究竟刺入有多深。 “破!”随着一声断喝,岳飞手腕一抖,枪刃寒光再现,那顶兜鍪也飞向半空,左右两分。 这一刻,众人皆惊。 要知道,这顶兜鍪乃是精钢打造,比之身上的重甲更难击破。但在岳飞这一枪之下,不仅被刺穿,还被从中劈开。 枪刃之利,使枪者膂力之强,运枪之精准,只有三者合一才能有如此威力。 “真乃神枪!”岳飞手指一拔,收枪入怀,犹自盯着枪尖赞叹不已。 “真是神人!”躺在椅子上的上官令心里暗暗赞道,之前只知这大和尚神力无敌,如今这位岳统制也是不遑多让。若是于两军阵前交锋,他这杆长枪怕是比大和尚的戒刀威力更甚。 “这岳兄弟当真是了得。”柳如烟也不禁由衷赞叹。 这下亥言总算找到“报仇”的机会了,他立马把脸凑了上去,问道:“娘子也称他为岳兄弟,这是随何人叫的呢?” 柳如烟不禁小脸一红,才知无意中说顺了嘴。“你这小和尚,莫是要讨打。”柳如烟嗔道。 “哎哟,小和尚也叫出来了,这又是从何人那学来的......” 言罢,亥言一溜烟儿跑了。 武松来也 第149章:点茶为止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通判府内,春光正好。 正午的阳光撒在西院中,暖意融融。借着那株大槐树作盖,众人围坐在树影之下:静觉居南,武松和令虚分居东西,而岳飞则坐在北边。 一旁的石桌之上,茶炉、茶盏、茶注、茶筅、茶勺一应俱全。柳如烟端坐在石桌前,正低头专心点茶,翠荷立在一边,而亥言则坐在对面,托着腮帮子,看得津津有味。 受武松之邀,岳飞前来一叙。当然,除了叙旧之外,主要还是商议救驾之事。 岳飞不喝酒,所以柳如烟特意去找普鸣凤讨了些好茶。 也是凑巧,当初汪伯彦任知州时,为了讨好康王,专门找人弄了一批建安贡茶。因当时走得匆忙,并未悉数带走,正好留在了州衙一些。 柳如烟挑了两片琼林毓粹、两片旸谷先春,又借了一套茶具,一并带回了通判府。 宋代茶道,以点茶为最。今日正好有闲暇时光,所以柳如烟决定展示一下自己的点茶技艺--自从离了百花阁,她也再没功夫点茶了。 柳如烟先将“旸谷先春”掰下一片,置于火上炙烤,待茶香渐浓,又用纸包好,将干茶锤碎,再碾碎成粉末。 接着,将茶粉放入茶盏中,先注入沸水,将茶调成膏状。然后一边继续点水,一边用茶筅旋转打击,拂动茶盏中的茶汤,使之泛起汤花,此谓击拂。 这点水、击拂正是这点茶中的精要所在,看似平常,却暗藏玄机。点水需有节制,注水亦讲究落点,再配合击拂的节奏,需要身、心、气、神合一,稍微分神,雪沫便散了去,出不了“雪沫乳花”。 只见柳如烟手腕频动,如驭剑取穴,快而不乱,精准而富有韵律,茶盏中的茶汤翻涌却不溢,渐渐水乳l交融。 待柳如烟停手,一盏点茶即成。她示意了一下翠荷,翠荷随即端起这盏茶,奉到了静觉大师面前。 令虚亦是好茶之人,这茶盏一上桌,他立即端详起来,随后赞道:“汤色如雪,果然是上上之品,汤花咬盏,聚而不散,点茶之技亦是妙到巅毫。柳娘子这功夫和她的剑法一样出神入化啊!” 柳如烟嫣然一笑,“奴家已久不操练,技艺怕是有些生疏了,还望道长和大师海涵。” “哪里,哪里。柳娘子过谦了。”令虚道,“静觉大师,赶快先品为敬吧,今日我等皆有口福了。” 茶汤如雪,茶香四溢,当世四大高手围坐品茗,也是难得一番悠闲。 “岳兄弟,金军北撤一事你以为如何?”武松问道。 “眼见已是初春时节,金人喜寒惧暖,必然是要北撤了。”岳飞道,“只是金人究竟会如何撤法,尚未可知。” “那以岳统制之见,金人会走哪条路?”静觉也问道。 岳飞略微思索了片刻道:“以在下愚见,金人或许不会只走一条路。” “哦?”令虚道,“此时分兵岂不是犯了兵家大忌?” “不然。”岳飞接着道,“金军南犯本就是分东西两路,两路皆有主帅,且互不隶属。而且我素闻金人出征,所劫掠之物,皆是归个人所得,从无充公一说。若是两军合在一处,必起争端。此乃其一。” 柳如烟在一旁一边给亥言点着茶,一边也听得频频点头,心里道,义父的那本兵书给了他真是给对了。 岳飞接着道:“若是金人合兵一处,反倒给了我军孤注一掷,聚兵拦截的机会。而兵分两路,则既可相互呼应,也让我等难以判断虚实,无法兼顾。此乃其二。” “对啊,若是金人分两路走,那官家会在哪 一路呢?”武松也问道。 这的确是个要紧的问题。 岳飞已经知道了武松等人准备奇袭金军,以救下圣驾的计划。虽然他对这种非常打法并不太认同,不过眼下之局,倒也不失为一招剑走偏锋之计。 “为今之计,若金人果真是兵分两路的话,我等不妨可以明修栈道, 暗渡陈仓。”岳飞道。 “何为明修栈道, 暗渡陈仓?”令虚觉得岳飞应该和自己想到一处了。 “明修栈道者,乃宋军大队人马,暗渡陈仓即是各位。”岳飞接着道,“我等可集重兵拦截其中一路,并大造声势,示之以强。而各位则依原先计划奇袭另一路,如此或有奇效。” 令虚听罢频频点头道:“只要声势造得够大,或许金人为避锋芒,真会把官家放在另外一路中。” “那金人究竟会走哪两条路呢?”武松又问道。 “这个不难。”岳飞笑了笑,“以如今之势,东取道河北,西则取道河东,而且大军开进,需要沿路补给,必是沿州县而进。” 亥言此时也想起了在陕州时金兵的异动,随即道:“大约十余日之前,金兵曾佯攻过陕州,应该是为取道河东北撤在做准备。” “小师父所言极是。”岳飞点头道,“河东一路,西有陕州,南有洛阳,只要扼住这两地,金兵北撤之路就几乎一路畅通了。” “那眼下就看金兵何时启程了。”令虚道。 “以在下愚见,很可能就在这几日了。”岳飞道,“如今各处黄河渡口皆有金军重兵把守,眼下惊蛰已过,春分将近,黄河冰封将破,我想,解封之日就是金军北撤之时。” 言罢,岳飞突然站起身来道:“诸位,事不宜迟,在下即刻回报宗大人,以调集人马在河北拦阻金军,河东一路只能仰仗诸位英雄了。” 眼见岳飞急着要走,武松端是有些不舍。不过他也知道军情紧急,调动人马又需时日,耽搁不得。 “岳兄弟,匆匆一聚,又匆匆一别。沙场征战,还需多加小心。”武松也起身道。 “师兄放心,有你所赠的沥泉枪,区区金贼何足惧哉。”岳飞道,“待杀尽金贼,小弟一定陪师兄开怀畅饮,一醉方休!” “好!我等着!”武松上前扶住了岳飞双肩,“你我就定下这酒约,绝不食言!” “好。” 二人英雄相惜,却又要匆匆而别,肝胆相照,却也不禁侠骨柔肠。 “师兄保重!”岳飞欲言又止,和众人辞别之后,毅然转身而去。 武松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也不由愣在原地,有些黯然神伤。 一旁的柳如烟看在眼里,心里也暗道,原来男人之间的情愫也会如此绵柔,像哥哥这样的英雄豪杰也有情到深处。 话说岳飞离了相州,回报宗帅。而群雄这边也开始着手准备救驾的计划。 然而,眼下最要紧的一个问题就是:上官令伤了。 虽然有普鸣凤的精心医治,上官令伤势已无大碍,但毕竟是伤及内腑,就算普鸣凤可妙手回春,上官令要想恢复如常,也至少需要十天半月。 而一旦金兵此时到来,这原先计划好的四象阵法就缺了一人。 谁来顶替上官令的位置,就成了当务之急。 若论武功,余下的众人之中自然是以柳如烟最高,而且四象阵法中的四人武功差距不可太大,否则不仅阵法威力会大打折扣,还会让对手找到软肋,破其一点而使阵法瓦解。 所以,柳如烟也是唯一能顶替上官令的人选。 可是武松却心里犯了难。 他深知此战的凶险,无异于闯刀山火海,可谓九死一生。他实在不愿意让柳如烟一起去冒这天大的风险。 令虚和静觉也知道武松的私心,但更理解这人之常情,故而也不便多言。 柳如烟自然知道武松的心意,更知道,只有自己才能说服武松。 到了晚饭时间,柳如烟特地亲手做了几样拿手菜,又温了一壶好酒,送到了武松的房间。 亥言一见就明白了,借故离去,好让他二人私聊。柳如烟朝他会心一笑道:“放心吧,酒菜也有你一份,翠荷正在屋中等你呢。” “还是娘子贴心,我去了。”亥言蹦着出门而去。 烛光映影,对影双人。 柳如烟先给武松斟上了一杯酒,然后道:“哥哥的心思,奴家自然明白。但哥哥莫不是忘了你我的竹林之约了?” “为兄岂能忘记。可是烟儿,此去要面对的是金人的千军万马,就算为兄也不敢保证能全身而退。”武松面露担心之色。 “若是哥哥无法全身而退,你就忍心抛下奴家不成?”柳如烟双眸闪动,秋水微澜。 “这......”武松竟一时语塞。 “哥哥是担心奴家武功不济,对吗?”柳如烟又问道。 “你的武功在当世之中已属难得。”武松道,“只是这一战很可能要以一敌百,稍有差池,就很可能性命难保。” “这个奴家知道。”柳如烟缓缓道,“可哥哥莫不是忘了,奴家有银罗甲护身,百兵难伤,就这一件,怕是也抵得上半个绝顶高手了吧。” 柳如烟这一说,武松也想起了此物。心里倒也放心了几分:有这银罗甲在,倒真是如多了一门保命的神功。就算是静觉、令虚全力出手,也未必伤得了她。 见武松神情有所缓和,柳如烟决定趁热打铁。 “还有一件事,哥哥莫非也不记得了。”柳如烟道。 “还有何事?” “哥哥真是好忘事。”柳如烟微微一笑,“你忘了,师父曾传你三招刀法,可与我的剑法刀剑合璧,到时候你还怕不能全身而退?” “对呀!”武松一拍大腿,这才想起此事。当日无涯子传他三招刀法,正是为了与烟儿的无涯剑法相配,专为对付千军之用。 “如何?如今哥哥可放心了吧?”柳如烟突然伸手握住了武松的手,“还请哥哥记住,无论生死,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 武松无言,只觉得柳如烟眼里水火交融,指间柔情万种,只能痴然相对,甚至忘了美酒就在手边。 翌日一早,柳如烟和武松叩开了令虚道长的房门,正是为学四象阵法而来。 令虚一见,也立即明白了。 不过,令虚得道多年,洞悉世事,更深知人心,他见武松眼里仍有一丝忧虑,便先道:“尊驾不用担心,贫道先将阵法传于柳娘子也是为了有备无患。” “道长这是何意?”武松有些不明白。 “贫道算过了,就算金兵即日从汴京开拔,要行到此地也需六七日,若再有耽搁,也怕是十日之后了,届时上官令的伤也应该好了。自然还是原先四人结阵出击。” “需要这么久吗?”武松还是有些不信。 “尊驾忘了,金军此番北撤,所携之物甚巨,加之还有众多人质俘虏,贫道料其一日所行绝不过百里,快不了。”令虚的语言似有十足把握。 闻听此言,武松顿时眉头尽展,“那甚好,甚好。如此我等亦可做足准备。” 武松来也 第150章:耻别京华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汴京城外已是春意渐醒,金军真的要开拔了。 和来时如风卷残云,雷霆万钧不同,这十几万大军要走,真是如拖泥带水:拖着无数金银财宝,带着成千上万的俘虏。 这些财宝里,不仅有价值连城的金银玉帛,还有无法用价值来衡量的典藉、礼器、法物,甚至还有舆服、宝玺和浑天仪...... 这些俘虏里,不仅包括几乎整个皇室宗族的男女老幼,还有无数女乐、各色工匠、僧道、司天官、内侍、学官、明经、盐吏,甚至还有阴阳、技艺、傀儡、影戏和小唱...... 金人仿佛要将汴京的繁华打包带走,好将这个王朝的精气神全部抽干。他们一面将自己的荣耀建立在对赵氏皇族的百般羞辱之上,一面却又掩饰不住对这个王朝生活方式的向往。 他们鄙夷这个王朝的羸弱苟且,却又仰慕这个王朝的礼仪文化, 他们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征服和占有一直以来就是他们的立国之本。在他们眼里,金戈铁马之下,人和牲畜、土地、金银并没有什么区别,皆是胜利的附属品而已。 而掠夺和耕种,只是因天授之命不同,采取的不同生存方式而已,并无文明和野蛮之分。适者生存,强者为王才是这天下亘古不变的王道。 金宋之有今日,正是天命所至。 此番南征,攻城掠地,灭宋掳族,纳贡收金,这也是天道酬勤,实乃我大金之运,国祚当兴。 不过,如今得胜班师,大军北还,对于二位元帅而言也是一次前所未有的考验。面对数千里之遥的漫长行程,如何能全身而退,将这些战利品安全地带回白山黑水之地,二位主帅还真的要好好动动脑筋。 宋军究竟有多大的阻击能力,完颜宗望是心里有数的。虽然宗泽所部表现出了少见的战斗力,甚至一路连战连捷,但完颜宗望知道,他兵力有限,游击袭扰或许可以,想要拦阻金国大军,无异于飞蛾扑火。 只要康王遵守他们之间的默契,不将重兵集结于在金军的归途上,一个宗泽纵有通天之能,也改变不了什么。 一个好消息就是,据探马回报,康王的主力部队突然出现了洛阳附近,大有攻取城池之意。 这显然是在向他传递着一个信号,康王无意和金军展开正面的对抗,也不会阻止他们北归。绕到洛阳,这个远离金军北归线路之地,也恰恰是康王真实心境的表现:金爷爷,你走你的,我收拾我的。至于什么父皇皇兄,族亲宗室,对不起,本王爱莫能助。 不过,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完颜宗望和完颜宗汗还是对北撤的线路和方式作了精心的安排。其中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要将赵檀和他爹分成两路--尽管他二人一个是废帝,一个已退位,但在宋民和宋军眼里,二人依然是代表着王朝正朔,皆有可救的价值。 最终,二位元帅经过商议和讨价还价,确定了北归的方式。 东路大军由完颜宗望统领,经河北北上。这路大军前后分为七队,其中宋廷官员在第二队,太上皇、诸王、驸马在第三队,郑太后、宫妇在第四队,王妃、帝姬在第五队。一共有车八百六十余辆。 西路大军则由完颜宗汗统领,经河东北上。这一路前后分成五队。其中朱皇后在第一队,三千给金国皇帝的贡女在第二队,各色工匠三千家在第三队,废帝赵檀及太子则在第四队。 除了赵檀和他爹被分置于西东两路之外,各队的之间,宗室夫妻皆被分开押运,也就是说皇上见不到后妃,诸王见不到王妃,帝姬也见不到附马。 在这些人马中,归于东路的第五队比较特殊,因为康王的生母韦氏和康王妃邢氏皆在其中。虽然这一队俘虏只有王妃、帝姬等三十余人,但完颜宗望却调派了五千精兵押送,其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初春三月的最后两日,东西两路大军相继拔寨起营,递次向北开拔。为了迷惑宋军,东西大路除了金军自己的旗帜之外,皆打出宋皇的旗号。而各队之间也相互间隔十里的路程,一旦遭遇宋军,既可提前预警,亦可前后呼应。 望着大军浩荡前行,完颜宗汗立于马上,志得意满。自己从十七岁起随先皇起兵,二十余年来征伐无数,今日之讨亦堪称不世之功,足以彪炳史册。 此番南征,他可谓收获颇丰,而能将宋室宗族一网成擒更是超出他的想象。若是以攻城掠地而论,此番征宋还远远谈不上是灭国之战,但能掳走宋皇一脉,却足以称得上是诛心之战。他甚至相信,此战之后,宋廷已是断脊之犬,无根之木,他日再挥师卷土重来,必是予取予求,所谓华夏江山,迟早会成为金人的牧狩之地。 唯一让完颜宗汗还心存一丝忌惮的,就是那夜对自己的行刺。 那个夜晚,那个大和尚,那个一脸儒雅却剑法犀利的剑客,还有那二百死战不退的宋军,这些人给他带来的震撼,至今仍心存余悸。且不论那个大和尚武力之强,令人匪夷所思,单单那股死战之勇就足以让人胆寒。 若是宋军皆有此勇气,今日的汴京恐怕也不会是眼下之势,甚至他们能否攻到汴京也未可知。 金人素来尚武好勇,但一生戎马的完颜宗汗也明白,勇武不仅在于体魄,更在内心。善战之士固然可敬,敢战之士则更令人畏惧,而死战之士才最可怕。 此时,他更加觉得当初丁路之言甚是,要真正征服这个王朝,只有夺其志,以灭民心,从心理上彻底摧毁他们的抵抗意志。 所以,这次大军北归,那些金银玉帛,女人工匠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还是二位官家,尤其是他军中的废帝赵檀。 赵檀的生死原本倒是无所谓,但如今必须让他活着,活着忍受耻辱,成为整个大宋王朝看得见,想得到的耻辱。这才是最重要的。 西路大军于凌晨三更起行,赵檀这一队从新郑门出发,经万顺门、固子门、咸丰门和永顺门一路向北而去。 赵檀早已意识到了自己的命运不可逆转,所以每经过一个城角,皆掩面号泣,尽显泪别故土的悲情。 然而,这些眼泪除了为金人平添几分笑料,并无任何意义。它只是官家当初脑子里进的水,如今又换一种方式流出来罢了。 他知道这一别,自己此生怕是再也回不来了。但回不来的又岂止是他的躯壳,若是太祖太宗在天有灵,怕是会将他从宗庙中除名,也难解心头之恨。 作为这个王朝在位时间最短的一位官家,赵檀是被历史,也是被他那个甩锅的老爹推上的皇位。他也许并无力挽狂澜的雄才伟略,但他也干尽了病急乱投医的蠢事,他自然也不甘心成为亡l国l之君,但却彻底忘了身为一国之君的尊严和底线。 他的昏聩颟顸比之其父不遑多让,甚至青出于蓝。他在位一年有余,却拜罢了二十六位执宰之臣,他几乎把所有的心机都放在和其父的权谋之争中。而面对内忧外困之局,他又几乎完美地错过一切救国之策,将种师道、李纲等忠臣良将弃之不用,却任由耿南仲、唐恪等怯于公战,勇于私斗之流祸乱朝纲。以至父子“联手”,前仆后继,错过无数次挽救危局的机会,将这个文盛一时,富甲天下的王朝彻底埋葬。 他的苟且屈膝亦可谓前无古人。其身居天子之位,手握社稷之重,却一味思降不思战,为奴不为人。他宁愿视敌为亲,也不忘宫闱之争,总想着以奴颜换来偏安,跪着照样还可当皇上。他以儿皇之身开启了自己的为君之路,又以儿皇之姿乞求保住君位,最终却只能踏上北狩之路,落得极耻之名。 靖康之耻,耻不在结局,而在过程。 靖康之耻,耻不在百姓,而在共治天下的皇帝和士大夫。 诸夏之耻,以此为最,更以此为鉴。 ...... 金人退去,冬雪消融。 在一片狼籍的金人营地里,被遗弃的绸缎、猪羊、米面不计其数,还有不少典籍、金帛淹埋在泥土之中,被马踏人踩,视为粪土。 杂在物品中间的,还有不少老幼病残妇。在她们的脸上,不幸却又万幸表情交织在一起。她们是这场国难的受害者,也是这场浩劫的幸存者。 然后在金人眼中,她们和那些不值钱的书籍、表缎、猪羊一般,皆是可弃之物。 在她们的满是风霜,惊恐余痕的脸上,依然残留着寒冬的气息。一如汴京,这座世间最繁华的都市依然深锁于破败、萧瑟之中。 战火虽然已经渐渐远去,但一场浩劫留下的伤痛却已深入骨髓。一如这个王朝,虽然还在苟延残喘,却已经被永远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 武松来也 第151章:杀人诛心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塞雁孤鸣南去,高飞难寄音书。祇应宗社已丘墟。愿有真人为主。 岭外云藏晓日,眼前路忆平芜。寒沙风紧泪盈裾。难望燕山归路。 赵檀以树枝为笔,以沙土为纸,写下了这阕《西江月·塞雁孤鸣》。 虽然是用树枝所写,但依然可见笔法隽秀飘逸,行文一气呵成。 夜宿黄河边,让赵檀第一次有机会如此近距离看着黄河,脚下水波拍岸,举目百丈江阔。 “官家,夜里风凉,还是回营帐去吧。”身后的内侍叶平生轻声劝道。 赵檀没有动,他依旧站在岸边,迎风而立,望着大河北岸的点点灯火。那应该是另一队的宿营地,却不知道是不是朱皇后。 夫妻难见,父子难见,兄弟难见,君臣难见。这一次北狩,让赵檀尝尽了骨肉分离和亲情难聚的滋味。 他曾经以为,在权位之争面前,这些亲情根本不值一提。但当如今真成了孤家寡人之后,他才发现,亲情对他而言却已变得可望不可及。 他并不相信自己已是众叛亲离,他甚至不觉得自己出城降金有何不对。为全城的黎民百姓计,为延续国祚计,他皆觉得降金是最好的选择。 要怪只能怪金人太无耻,出尔而尔,反复无常,乃至赶尽杀绝。 他一直觉得,投降并不可耻,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才是愚蠢的。而且,投降这二字也不妥,应是妥协和退让,而妥协和退让也只是一种治国策略而已。 正如我大宋一朝,历代先皇皆是如此。对外,可以让城让地,让钱让粮;对内,则可让权让名,让文人在本朝名利双收。 恨只恨,金人未得教化,只有虎狼之欲,却无礼仪之心,非我族类,又岂能懂得礼教才是天下臣服的根本…… 见官家无意回帐,叶平生撕下了一块衣襟,将食指咬破,以指为笔,准备低头抄录那阕《西江月》。 突然,一道波浪涌来,打湿了赵檀的皮靴,也将地上的词句冲掉了几个字。“塞雁......南去......”叶平小心翼翼地问道,“官家,塞雁之后是何字?” 赵檀这才发现,叶平生在以血为书抄录自己的这阕临江之作。他苦笑了一声,“罢了,大浪淘沙,没了就没了。” 接着又是一道河浪冲来,一阕《西江月》就此消失得无影无踪。 北撤的金国大军走得很慢,一日所行不过六七十里。 西路大军还带着近万名宫女和各色工匠,由于车马不够,他们大多只能步行,所以行军的速度就更加快不了。从汴京出发已经七日了,前后五路人马还未全部渡过黄河。 不过,对于武松等人而言,金国大军走得慢却是个好消息。 从得知金军从汴京开拔之后,武松和群雄就不断派出探马,一路打探着金军行进的消息。 当西路金军悉数渡过黄河的消息传来时,上官令的伤势也已经基本痊愈了。按照原计划,依然是由武松、静觉、令虚和上官令联手,以四象阵法突袭金军,伺机救出圣驾。 不过,如今的问题则是,如何在金军队伍中确认圣驾的位置。因为据探马传回的消息称,西路金军分为五队,除了担任前锋的第一队是打着金军铁骑的旗号之外,其余四队皆有宋皇的旗号,前后连绵数十里。 官家究竟在哪一队?静觉大师也即刻召集众人商议对策。 “这金人还会用障眼法了,真是可恶。”韩岳蓉不禁恨恨道。 “这也不难。”亥言此时站了出来,“依小僧之见,我等可以先猜后探。” “猜,如何猜?”静觉问道。 “若大师是金军统帅,会将官家置于哪一队?”亥言反问道。 “这......”静觉一时也没了主意。 “不如让贫道先来猜上一猜。如何?”此时,令虚笑着,又捻起了他的胡须。 亥言就喜欢这老道的默契劲儿,当即道:“那就先请道长赐教。” “若是官家必在这四队之中,贫道以为,第二队和第四队,金人必择其一。”亥言道。 “哦?这是为何?莫非道长会算?”韩岳蓉也问道。 令虚笑了。“贫道又不是神仙,如何会算。我只是依小师父所言,在揣摩金人的心思。”令虚道,“第二队最靠近金军铁骑,一旦遇袭,自然是便于救援。而第四队居后,却又不是殿后的队尾,一旦前军有变,也有足够的时间应对。” 亥言点了点头道:“道长所言不差,不过小僧也以为,官家在第四队的可能性更大些。” “为何?”韩岳蓉又问道。 “诸位应该皆看过戏吧,可知压轴之意?”亥言又反问道。 “我知道。”翠荷突然出声道,“压轴就是一台戏的倒数第二个剧目,通常是由戏班里的头牌来唱。” “对。”亥言冲着翠荷一乐,“在金人大军中,官家不就正是这个头牌吗。” 如此一说,众人也明白了亥言之意,皆点头称是。 “好啊,小和尚,你胆敢把官家比作伶人,你不要命啦。”翠荷却不想放过这个机会,冲着亥言挤了挤眼。 “鬼丫头,休要胡说。”柳如烟连忙拉了翠荷一把,却也忍不住笑了。 “那探呢?”静觉大师接着问道。 “这探嘛,就交给小僧即可。”亥言一脸自信道,“这打架之事非小僧所长,但若论寻人探路,小僧也就不谦让了。” 众人皆知亥言轻功了得,来去无踪,也不再多言。 正在此时,普鸣凤走了进来。说话间,只见她掏出了一块白绢,待展开之后,众人才发现,绢上画有两个人的画像。 原来,在得知众人即将前去截救圣驾之后,赵不封特意将官家和太上皇的肖像画在白绢之上,以助众人按图救人。 毕竟,这一众人中,只有自己见过这父子二人。 “我家官人知道各位将行力挽狂澜之举,亦有心同去。”普鸣凤道,“但苦于他身居其位,不敢擅离职守,所以只能以此画尽力相助诸位了。” “这是哪里话。”令虚连忙道,“赵大人这画像可是要紧之物,不然我等即使有通天之能,此去怕也是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了。” “原来皇帝老儿长得是这般模样。”此时,上官令也凑了上来,仔细端详了一番白绢上的画像,“眉短面长,果然是个短命皇帝。” 众人皆知上官令一向口无遮拦,不过,如今当着宗室妻氏的面,就如此数落当今官场,这多少还是有些不敬。 “上官兄,你这嘴也未免太毒了些。”丰赫扬总算还比较客气。 “呵呵,嘴毒点倒是无妨,也就是逞口舌之快。可心毒就不同了,尤其是居如此高位之人,心里若是只有私算,受苦的却是天下百姓。”上官令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官家是非,又岂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楚的。”令虚见气氛不对,连忙出言圆场。 “一两句说不清楚?”上官令不但没有借令虚之言顺坡下驴,反而不依不饶起来,“可他在位一年有余,就败光了百年江山,诸位总看得清楚吧?” 上官令语锋犀利,得势不让,但却也说得句句属实,众人一时也无法反驳。或者说,也没人想反驳。 只是,在这要紧的时候,上官令却突然对官家出言嘲讽,难免让这救人的气氛有些尴尬。 “诸位不必多虑,在下也只是一时有感而发而已。”见众人沉默,上官令又道,“救驾一事,既然我已经接了,就必当践约守诺,全力以赴。” 言罢,上官令转身扬长而去。 这官家倒底该不该救?这其实也是武松一直在想的问题。 亥言也看出了武松有心事。 尤其是看着武松一连干了三杯,却一口菜也没吃,亥言也知道,定是上官令方才的那番话让武松又有了想法。 “武都头,你是怕了吗?”趁着柳如烟和翠荷去取酒的功夫,亥言问道。 “怕?我何时怕过,大不了就是一死!”武松回道。 “我不是说你怕死,我是说,你是怕走这一遭不值,对吗?”亥言又道。 武松没回话,也等于默认了。 “其实,救一个官家或许真不值。”亥言接着道。 “你也觉得不值?”武松刚举起的酒杯又放了下来。 “不值。若是为了救一个昏君,却可能白白搭上如此多人的性命,的确不值。”亥言道。 “那我等为何还要去?” “你觉得你要救的是一个人吗?”亥言反问道。 “难道不是?” “不尽然。” “这是何意?” “的确,你要救的是一个人,而且还是当今圣上。”亥言正色道,“但其实你要救不是他的人,而是他的名。” “名?” “正是。如今之局,官家个人的生死其实已无意义,但他的名节却事关大局。”亥言道,“他若以一国之君的身份被掳到上京,所受之耻,那就非他一人之耻,而是整个大宋之耻,诸夏之耻。而且,耻亦不在当世,而在千秋文明。” “所以,这亦是金人废他却不杀他,还要将他掳往金国的原因?”武松似乎也明白了。 “对,所谓杀人不如诛心,正在于此。”亥言道。 “所以,金人希望他活着受辱,而不是人死名灭?” “是,对于金人而言,一个活着的废帝,远比一个死了的官家更有用。” “那到万不得已之时,官家亦可杀?”武松陡然眼神一立。 武松来也 第152章:龙凤小镇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杀心一起,杀气立现。 亥言心里暗暗吃惊,他自己并无此意,武松却已动了杀机。 可这废帝赵檀和那赵杦一样,是绝不能杀之人。或者说,他的生死已有天数,却绝不能死在武松手里。 然而,亥言却无法向武松解释其中的原委,这与天数有关,更与灵界有着莫大的关联,也正是子玄师兄下令封印泰山帝王灵环的原因。 “若是他不能杀,武都头又当如何?”亥言一脸严肃地问道。 这样的表情和语气,武松不只见过,甚至已深深印在他的脑海里。 所以,他明白其中的含义和份量。 “那直管救人便是。”言罢,武松仰头又干了一杯。 救人亦非易事,尤其是在金兵的大军之中,无异于龙潭戏水,虎口夺食。 次日一早,众人依计分头行事。 柳如烟和武松骑上汗血宝马,出城一路向西,绕过太行山脉,直趋太行山的西侧。 按照金军行进的线路,取道河东的西路大军在渡过黄河之后,势必直奔已被金军占领的太原府。而武松和柳如烟此行,就是要在通往太原的路上寻出一处合适的伏击之地。 亥言则一人独自向南,去“迎接”金国大军,进一步确认官家所在。 其余人等则在静觉的率领下,也一路西行,借助太行山的掩护,将数百人马扎在大山西麓,静候武松二人的消息。 为了此番行动,赵不封也把本属于群雄的五百人马还给了他们,再加上莫干山的人马,共有约六七百人。 不过,对于普鸣凤执意要同群雄同去,赵不封多少有些不舍。毕竟是新婚燕尔,而且此去更是吉凶未卜。 但赵不封也深知,正是因为此去凶险,才更需要普鸣凤这样的良医随行。他虽有万般不舍,也知道普鸣凤此刻绝不会置身事外。 思量再三,赵不封最终还是同意了爱妻前去,并调拔了二百具弓弩给群雄,以备不时之需。 话说有了宝马良驹,武松和柳如烟不到两日就绕过了太行山。 群山之间,二人一路风餐露宿,晓行夜隐,两三日之中,遍行四野,终于在一个叫黎县的小城觅到了一处绝佳之地。 黎县,坐落于太行山西麓的一座小城。它三面环山,只有西南面如虎口从群山中探出,朝向山外的黄土之地。 山口有一小镇,名曰龙凤镇。小镇名头不小,但地方却不大,只是地势起伏,据山而险,只有一条乡道蜿蜒曲折探出山口,直达北上太原的官道。 柳如烟反复察看了四周的地形,此地正好扼在北上太原的必经之路上。而且出了小镇,一里地外就是官道,以武松的脚程,即刻便至。而进了小镇,南北皆有崇山峻岭,如此之地,不便于大军展开,却有利于小队突袭,出则直插官道,退则有群山可隐。 真是天赐的伏击之地。 唯一不妙的则是,从小镇继续向东则是黎县县城,而城中已被金军占据。 趁着夜色,武松和柳如烟进了小镇,一则,想寻家酒肆客栈打尖,二则,也想打探一下黎县县城内的金兵虚实。 由于常年战火,小镇几经兵患,已显得破败萧条,不少民舍甚至已人去屋空,只有几只野犬出没其间。 好不容易寻到了一间挂着酒招的酒肆,门却关了。 武松上前叩门,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来应门。 门开了,但却只开了一半,一个睡眼惺忪的脑袋探了出来。看到戴着斗笠的武松时,他吃了一惊,随后问道:“客官所为何来?” “你这可是酒店?”武松有些没好气地回道。 “是是,自然是酒店。” “是酒店,自然是来喝酒,又何来此问!” “是是,客官请进,客官请进。”那人仿佛刚醒过来,赶忙将武松二人让进了屋内。 酒店不大,只摆了三张桌子,屋里好像也只有那应门的汉子一人。他一边用抹布擦着布满灰尘的桌子,一边问道:“二位客官喝点什么?” “有好酒直管上来,再随意来几个小菜便是。”武松道。 “好酒有,只是小店这山野之地,无甚好菜,只有腌制的山中野味,客官可要?”店家小心翼翼地问道。 “野味也好,有什么直管上。” “好嘞,二位稍等。”店家应着,朝后屋跑去。 不一会儿,酒菜上桌,一坛酒,两只粗瓷酒盏,一碟腌野兔肉,一碟山鸡鲊脯。 烛光不算太亮,酒菜也很简单,但武松知道,他二人不是为喝酒而来。 武松先饮了一大口,又瞥了一眼倚在柜边,打着哈欠的店家。“我说这位店家,你这店为何早早就打烊了?” 店家不禁又打了个哈欠,才回道:“不瞒客官,二位是小店这半月以来来的头一遭客人,不早早打烊,又能如何?” “哦?”柳如烟一听来了兴趣,“那为何没有客人?” “这还用说嘛,此地方圆几十里,到处皆是金兵,莫说是客商,就是久居此地的百姓,能跑的都跑了,又何来客人。”店家无奈地回道。 “那你为何不跑?”柳如烟接着问道。 “我?呵呵。”店家苦笑了几声,“小人我既无甚家财,也无妻室,就指着这间小店过活儿,能往何处跑?” “那没有客人,你又如何过活?”武松也问道。 “嘿嘿。”店家又乐了,“二位是外乡人,自然是有所不知,这镇上的人自古以来就是靠山吃山,世代多以打猎为生,入山为猎,出山则为民,所以,倒也饿不死。” “如此说来,店家对这四周的山林可是了如指掌?”柳如烟不禁心中一喜。 “那是自然,小人打小就这山中打猎,方圆十里的山岭和自家的一样。”店家颇有些得意。 “那这南北两处山岭可有名字,又通往何处?”柳如烟接着问道。 “镇北之山叫凤凰岭,镇南之山叫栖龙岭,两山皆延绵数十里,而两山之间正是本镇和黎县县城。”店家道,“此谓龙踞南,凤在北,所以本镇才得名龙凤镇。” “果然是块宝地!”柳如烟口中不禁赞道,心里又有了想法,“只是,这上山之路是否方便?” “上山倒也不难,凤凰岭山道阔处,车马可行。”店家道,“只是......” “只是什么?”见店家言语中似有犹豫,柳如烟追问道。 “二位有所不知,如今这凤凰山已有了山大王,据守着山中要道,寻常百姓早已不敢进山了。”店家道。 “山大王?那请问店家,可知这山大王是何来历?”柳如烟接着问道。 “据说领头的唤作金刀太岁李善,善使一口金背大刀,手下有七百人。”店家道,“听镇上人说,此人原是潞州的一户乡绅,自金兵来犯之后,他就聚集乡勇,占山为王了。” “哦?那这李善也算是抗金的义军喽?”柳如烟道。 “这......小人也不是很清楚。”店家道,“只是听闻他在山上竖起的旗号,写的是......哦,替天行道。” “那他可与金兵交战?”柳如烟问道。 “他曾率人下山劫过金兵的粮草辎重。”店家道,“可听说他也袭击过过路的宋军...... “呵呵,这位山大王倒是有趣。”武松冷哼了一声,“想来也是个趁火打劫的山贼而已。” “呵呵。”店家见武松面露不屑之色,店家赶忙也陪笑了两声,“只是这李大王,哦不,李善却似乎从未劫过百姓,还不时派人给镇上的老弱人家送些粮食......” “哦?”闻听店家此言,柳如烟觉得这位山大王倒真有些意思了。 “那金兵可曾进山围剿过这李善?”柳如烟越来越觉得,这酒店是来对了。虽然,这店里酒水味道寡淡,而腌制的野味也太咸。 “那黎县县城里倒是驻有金兵,却未曾听过有进山围剿之事。”店家回道。 “那县城中有多少金兵,你可知道?” “这......小人不知,只是听说统军的是个什么千夫长,常派人到镇上来收些野味。” “甚好!”柳如烟嫣然一笑。 其实,这李善到底是何人,原本倒也并不要紧。不过,眼下他却聚众占据着凤凰岭,而这座山正是柳如烟预想中,群雄在突袭之后撤退的必经之地。 若是向南撤入栖龙岭也并非不可,但一则,栖龙岭山势如何,又通往何处,眼下皆无可知。一旦贸然入山,很可能陷入金军后队的围堵之中。 而凤凰岭则不同,既然李善已经占据此地,足以说明此山据险可守,或许还有退路可走。不然,以金兵一贯的作派,县城里既然有过千人马,不可能对这山上的山匪视而不见。 金兵不打,自然说明打不了。所以,对于柳如烟等人而言,只要拿下此山,既可为突袭行动留下后路,亦可借势挡住县城里的金兵。 “哥哥,看来要去拜会一下这位金刀太岁李善了。”出了酒店,柳如烟朝着武松道。 “烟儿要去,哥哥自当奉陪。” 武松来也 第153章:先礼后兵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凤凰岭上并没有凤凰,但山势险峻,一峰挟二岭,真如凤凰展翅一般。 按照店家的指点,柳如烟和武松一早就沿着“凤凰”的一侧翅膀往岭上走去。越走,柳如烟就越明白,李善为何会选在此地占山为王了。 原来,凤凰岭不仅有数条山径通向龙凤镇,还有一条阔约数丈的大道通向岭外,与官道相接。只不过,这条可行车马的山道已被李善拦腰截断,沿着山势垒起了一座寨门。 寨门不大,却凭借着山势扼险而据,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若不是龙凤镇的本地人,进山就必须经过这道寨门。但即使是本地人,若想越过这道寨门,也只能从几处山崖,借助钩索或枝藤攀援而上。 不过,自从李善在此建了山寨之后,除了几位以采药为生的老山户偶尔越界之外,龙凤镇的百姓不再敢越雷池半步。 柳如烟心里清楚,要想拿下山寨只能速战速决,没有过多的时间让她二人在此纠缠。除非再另择伏击之地。 所以柳如烟和武松决定,单刀直入,直闯山寨,先礼后兵,伺机而动。 站在寨门的望楼上,通向寨门的大道一览无遗。所以望楼上的喽啰远远就看见一男一女奔寨门而来。 “啾......”一枝响箭破空而来,扎在武松身前的地上,距离算得刚刚好。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望楼上发箭之人高声叫道。 二人停下脚步,柳如烟则报拳高声回道:“终南山豹林谷柳如烟前来拜山,烦请通禀你家大王,就说小女子有套富贵要送与李大当家的。” 柳如烟虽然声如莺啼,但却中气十足,声震山谷,望楼上的箭手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那箭手手搭凉棚,又仔细打量了山下二人,虽说远远的也看不清模样,但二人凛然而立,端是气宇不凡,不像是寻常人物。 “二位且稍候,待禀明大王再行定夺。”那箭手说话间下了望楼,向山上奔去。 约摸一刻的功夫,那箭手回来了。 “我家大王有令,请二位上山一叙。”箭手喊道,“二位请先上前来。” 武松和柳如烟交换了一下眼色,随即向寨门走去。 待行至寨门前,只见从寨墙上放下来一个吊篮。“进山的规矩,想必二位都明白吧。”那箭手居高临下说道。 武松二人自然明白对方的意思,也不多言,解下了刀剑,放于吊篮中。待吊篮拉起,寨门才缓缓打开,二人进了山寨。 沿着山路上行,每隔数百步又筑有一道寨门,皆是依山势而立,层层设卡,道道险关。 待出约二里地,山腰之上霍然开朗,十余间竹舍茅屋依山而建,当中一座大殿显得格外扎眼。 柳如烟一看便知,此殿原本应是一座道观,只是如今成了这山大王的正堂,没了香火,却在殿门外两侧摆满了十八般兵器。 进得殿来,只见殿内两侧,两列刀斧手肃然而立。当中一把虎皮交椅,虎头垂地,威风凛凛。椅中半坐半躺着一个虬髯大汉,正眯着眼瞅着入殿之人。 待二人走近,虬髯大汉半躺的身子突然撑了起来。他知道来者之中有名女子,但却没想到竟然是如此绝色的小娘子。 “这位便是我家大王,人称金刀太岁李善,李大当家。”那名箭手单手一引道。 “奴家乃是豹林谷柳如烟,携师兄武松见过李大当家的。”柳如烟抱拳施礼道。 “小娘子有礼了。”李善坐直了身子,双眼不住在柳如烟身上游动着。 突然,他觉得似乎有道火辣的目光在盯着自己,眼神一晃才发现,原来是那个戴着斗笠的大汉正怒目而视。 李善心里不禁打了个激灵,却又觉得有些莫名:这是在自己的山寨中,自己怕个甚。 “小娘子,你这位师兄是......”李善还是避开了武松的眼神,眯着眼问道。 “哦,我师兄自小失语,失礼之处还请李大当家的见谅。”柳如烟回道。 “原来是哑巴啊,不搭紧,不搭紧。”李善道,“有何事,小娘子说来便是。来人,给二位赐座。” 李善笑眯眯地看着柳如烟,心里已是乐开了花。 原本,听闻山下有二人求见,李善本没打算理会。但一则,这半月以来,金兵一直缩在县城里,宋军更是影子都见不到,山寨一直没开过张。二则,听闻来人只有两个,还说有套富贵相送。闲着也是闲着,索性就见见也罢。 没想到,来人之中居然有位如此美貌的小娘子,这又送富贵,又送佳人的勾当莫非是天眷于我? 李善心里想着美事,脸上也堆着笑,眼神更是一刻也舍不得离开柳如烟。 “小娘子说有富贵相送,不知这富贵在何处?又如何取法?”李善问道。 “这富贵自然是有,还是天大的富贵,就是不知李大当家的敢不敢取?”柳如烟微微一笑。 “哈哈哈,小娘子怕是不知,这方圆几十里,管他是金人还是宋军,我李善皆不放在眼里。”李善道,“但有富贵,我自当取之。” “哦,李大当家果然是名不虚传。那奴家不妨如实相告。”柳如烟道,“数日之后,会有一支金兵路经此地,军中有一人,若能救出此人,可得黄金千两。” “有这等好事?”李善面露狐疑之色。 “绝无半点虚言。” 李善还是有些不信,“要救的究竟是何人?” 柳如烟扫了一眼殿内四周道:“此事事关重大,知道详情的人越少越好。” 李善眼角微微一动,犹豫了片刻。他又看了看一直一言不发,却始终盯着自己的武松。 “不妨事,这殿内之人皆是我的心腹弟兄,小娘子直言便是。”李善虽然好色,但也心机颇深,在未知虚实的之下,他显然不敢托大。 柳如烟嘴角一弯,“也罢,既然如此,那李大当家就听好了。这要救之人,乃是当今官家。” “官家”二字一出口,李善的眼角一动。他愣了足足有好一会儿,突然放声大笑。 “哈哈哈......小娘子,你莫非是来消遣本王的?”李善道,“开下如此玩笑,你就不怕本王恼了。” “奴家像是在说笑吗?”柳如烟面色不改,“你若无胆,又何必自称什么山大王。” 李善的笑容戛然而止,眼角又不停地抽了几下。“小娘子,你所言真不是玩笑?” “敢问李大当家的,若是奴家说笑,又是所为何来?”柳如烟道,“难不成真是为了专程来消遣大王?” “可当今官家为何会到此地,又如何落入金人手中的?”李善犹有疑惑。 也难怪,汴京城破虽然已过三月有余,官家被金人所掳也过去了两月。但战火连天,政令不通,消息混乱,李善不知官家之事也不算奇怪。 不过,待柳如烟将国难之事一一相告之后,李善突然又大笑起来,比之方才笑得更加放肆。 “哈哈哈......好,甚好。”李善道,“真是苍天有眼,这昏君父子应有此报!好得很!” 这下轮到柳如烟惊诧了。 “来人,将这二人给我绑了!”正当柳如烟纳闷之际,李善突然发难了。 可李善话音刚落,只觉得眼前一道身影划过,转眼间,武松已飞身而至,快得匪夷所思。 李善也不愧是一山之主,他本能地操起身边的那把金背砍山刀,对着武松就是一招“横扫千军”。 可惜,刀只挥到一半,李善只觉得手腕一麻,武松不知何时已扣住了自己的脉门,只是顺势一拧,李善的刀就脱手落下。 待他再反应过来,那把大刀已经握在了武松手里,横在了自己的脖颈边。 而在另一边,柳如烟也是出手如电,一招就夺下那名箭手刚刚出鞘的佩刀。接着以刀为剑,一口气挑落三名喽啰手中兵刃,一时无人再敢上前。 “要活命,就让你的人先退下。”柳如烟立在殿中,以刀指着惊恐万状的喽啰,一脸淡定。 李善万万没想到,这二人身手如此了得,只是电光石火之间,自己就被制住,动弹不得。 “尔等先退下!”李善此刻反倒镇定下来,因为他知道,若是二人有心杀自己,怕是早已没命了。 箭手带着殿内的喽啰退到了门边,他也知道,这二人武功之高,实在是闻所未闻,自己这些人留在殿内也救不了大当家的。 “二位究竟所为何来?”李喜又眯起了双眼问道。 “不是和你说了吗,救人。”柳如烟有些没好气道,“你不答应也就罢了,却为何偏要动手。当真是不识好歹。” “哼!只怪我技不如人,要杀便杀,不必多言。”李善倒也不服软,“想让我救那昏君,那是万万不能。” “李大当家的莫非认得官家?”柳如烟没想杀他,但也没想明白,这李善为何对官家恨得如此咬牙切齿。 “我区区一介草民,哪会认得什么官家。”李善道。 “那你何故如此?”柳如烟这下更纳闷儿了。 “何故如此?哈哈哈。”李善又笑了,“河东各州的百姓有几人认得官家?可又有几人不恨他入骨?又有几人没有亲人因他丧命?” 柳如烟似乎明白了,这李善怒从何来。 “我等河东百姓也曾视他为万民之主,可他又何曾视我等为民?”李善道,“他只不过大笔一挥,就割地割城,将我等送与金人为奴。太原之战,苦守二百余日,以至易子而食,官家又在何处?还有文水、西都谷、祁县、太谷、盂县,万千百姓惨遭金人屠戮,官家又在何处?” “弃民不顾,视民如草芥之人,有何脸面称官家!”李善越说越怒火难抑,昂首而言,甚至忘了脖子上还架着一口大刀。 好在武松手疾眼快,将刀撤开,才避免误伤了他。 “说的倒也没错。”武松终于忍不住说话了,他索性将刀一扔,拍了拍李善的肩膀。 武松来也 第154章:不可貌相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李善看了武松一眼,露出一丝惊讶,却也带着三分感激。 哑巴说话通常不是什么好事,但这句话明显是在帮自己。 他也知道自己的武功相差悬殊,所以也没有捡起地上的大刀,而是一屁股又坐回了他的虎皮交椅,索性一言不发。 门口的一众喽啰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殿内的气氛顿时沉默而尴尬。 不过,一声叫喊很快打破了沉默。“报......”一名喽啰急匆匆地从殿外奔了进来,似有十万火急之事。他甚至没有觉察出殿内有何异常,直到看见有位漂亮的小娘子提着刀,他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柳如烟把刀收了回来,朝李善看了一眼。李善也当即会意,立起身来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回禀大王,黎县县城里的金兵出城了。”那名喽啰气喘吁吁道。 “哦?”李善又把身子往前探了探,“有多少人马?” “不少,少说也有六七百人,有不少骑兵。”喽啰道。 “金兵是去往何处?”李善追问道。 “直奔龙凤镇去了。” “龙凤镇?”李善沉思了片刻,“传令下去,让各寨戒备,再探再报。” 喽啰得令而去。 “二位,若是无意动手,那就请随我到后堂一叙如何?”李善率先打破了僵局。 柳如烟和武松递了个眼色,随即道:“那恭敬不如从命。” 李善起身先向后堂走去,行至半途,突然转身朝殿下喊道:“白兄弟,速速去把二位大侠的兵器取来,送到后堂。” 穿过大殿,后面就是一进院子,院中古树参天,草木繁多,还设有石桌石凳,想来正是李善平日起居之所。 三人在围着石桌坐下,少顷,白姓箭手将武松和柳如烟的兵器送了过来。 李善亲手将刀剑奉上,并致歉道:“方才以为二位是宋军的细作,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那李大当家如今不以为我二人是宋军探子了?”柳如烟问道。 “宋军之中怎会有如二位这般的人物?”李善笑道,“不然我大宋又何至于此。” “我二人的确不是宋军。”柳如烟道,“但我等皆是大宋子民。此番也确是为救圣驾而来,不知李大当家可否行个方便?” “你果真要救官家?”李善的语气已明显不似方才那般。 柳如烟点了点头。 “那请问娘子,这金兵有多少人马?这官家又如何救法?”李善问道。 “救人之事,李大当家的不必操心,只是待救人之后,需借道贵寨,以作退路。”柳如烟道,“只要李大当家到时打开寨门,接应我等入山即可。” “只是借道山寨,不用我动手?”李善又问道。 “对,不劳李大当家的动手,只需行个方便。”柳如烟回道。 李善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道:“这黎县县城的金兵出动,莫非和此事有关?” “这也正是奴家担心所在。”柳如烟道,“不知李大当家可知城内金军虚实?” “城中金军有两营人马,骑兵二百,步兵六百,披重甲者约四成,领头的是个千夫长,名唤乌达鲁。”李善轻描淡写,像是随口而出。 闻听此言,柳如烟心里不禁对李善又高看了一眼,所谓知己知彼,这李善倒是有些领军的才能。 “如此说来,金军几乎是倾巢而出。”柳如烟道,“莫非要弃城?” “未必。”李善接着道,“城内应该还有五六百签军。” 见柳如烟面露不解之色,李善又道:“哦,其实就是投降的宋军。” “那李大当家以为金兵为何出城?”柳如烟想听听李善的想法。 “金军已有半月未曾出城,此番出动,多半是为你所言的圣驾而来。”李善道,“此地扼守北上太原的官道,进可攻,退可守。金兵只要占据了龙凤镇,前出即可控制官道,北进又可挡住我下山之路。想来,你所言的圣驾距此怕是不远了。” 柳如烟心里暗暗赞道,这李善看似粗鄙,且有些好色,但其实还颇有些谋略。 “李大当家所言极是。”柳如烟道,“看来,城中金军定是已得到消息,金国大军真是快到了。” 说着,柳如烟转头对武松道:“哥哥,为今之计,唯有拿下这支金军,才可确保大计可成。” 武松默默点了点头,而一旁的李善却不淡定了。他用异样的眼神看了柳如烟一眼,欲言又止。 “如何?李大当家,可有意与我等袭杀这支金军?”柳如烟望着李善,盈盈一笑。 “呵呵。”李善也报之一笑,却笑得颇为勉强,“杀金兵我倒是没意见,不过,就算我起全寨人马,此去怕也是羊入虎口。恕难从命!” “李大当家是怕敌不过金兵?” “不是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李善道,“以我山寨之兵,守山寨尚可,劫个粮草也还行,若要和大队重甲金兵开战,万不能敌。” “那以你山寨之兵,李大当家以为可敌多少金兵?”柳如烟问道。 李善双眼一眯,思量了片刻道:“一百金兵,我可确保全歼。” “好,那就一百!”柳如烟笑了。 李善却有点懵了。 “李大当家,奴家岂能不知金军的厉害,又怎会让你干赔本的买卖。”柳如烟接着道,“我只问你,若金军要从龙凤镇退回黎县县城,会走哪条路?” “从镇上到县城只有一条路,而且两侧都是山岭,车马难行。”李善似乎猜到了柳如烟的用意。 “倘若让你截住退往县城之敌,可有胜算?” “若是只有一百金兵,我保证让其回不了县城。” “好。那奴家再问你,倘若要从官道进入龙凤镇,可还有其它路可行?”柳如烟接着问道。 “若是从官道入镇,确是只有一条路。不过,若是从镇南的栖龙岭入镇,却有好几条山道,而且马匹可行。”李善道已经基本明白柳如烟意欲何为了。 “哦,那金兵可知此路?”柳如烟越来越觉得这李善的长相具有很大的欺骗性。 “应该不知,这些山道平日里只有镇上的猎户会走,当中还隔着一片竹林。”李善道,“对了,林中伏下千人绝无问题。” 柳如烟会心一笑,“奴家先行谢过李大当家了。” 随即,柳如烟和李善约定,待引军突袭金兵之前,会提前知会李善,到时以响云箭为号,同时发难,李善只要截住金兵回城之路即可。 李善思量了片刻,又唤来了那名箭手。 “这位兄弟姓白名慕侠,人称赛李广,不仅箭术了得,且行事机灵。”李善道,“白兄弟熟知此处地形,若二位方便的话,可让他同去,也好便于联络行事。” “李大当家果真是考虑周全,有白兄弟相助,我等自然求之不得。”柳如烟连忙拱手谢过。 “那就有劳白兄弟了。”武松拍了拍白慕侠的肩膀道,“方才多有得罪,改日定以酒相谢。” 白慕侠顿时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躬身道:“能为二位大侠效力,是在下的荣幸。” 三人就此离了山寨,下山而去。 有了白慕侠领路,三人走山道,绕过了龙凤镇,直接进了栖龙岭。按白慕侠的指点,柳如烟二人寻到了那片竹林,也确认了入镇的山道所在。 一路之上,柳如烟也从白慕侠口中得知:这李善原是出身潞州望族,自小好习枪棒,却也喜读兵书。 因家中田产颇丰,所以李善也无心于考取功名,平日专好结交江湖好汉,行侠仗义,在潞州一带颇有些名声。 金兵南犯以后,他便变卖了家产,募集乡勇加入抗金的义军。不过在目睹了所谓的“义军”名为抗金,实为盗匪之后,他就毅然率众离开,独自为战。 大约四月之前,他领军转战到此,发现了凤凰岭这块宝地,当即决定在此占山为王,而凤凰山山寨的取址和设计也是他亲自所为。 也是在彼时,白慕侠投效到了其麾下,因其箭法了得,加之又是本地人,他很快就得了李善的赏识,平日下山打劫金兵宋军,皆是由白慕侠担纲前哨。 听了白慕侠所言,柳如烟心里道,难怪这李善长相似张飞,却也心思缜密,原来也是一方豪杰。 说活间,三人下了栖龙岭,眼见官道已在眼前,武松突然叫了一声:“不好!” 原来,看见官道,武松才想起来,一早去山寨前,他和柳如烟将两匹汗血宝马寄放在了镇上的那家酒肆之中。方才一直在山岭间穿行,直到到了官道,才想起此事。 而此刻,镇上怕是已驻满了金兵。 失了两匹宝马固然可惜,但若是让金兵发现了蹊跷之处,打草惊蛇,怕是更会坏了大事。毕竟,这两匹马太扎眼了。 眼下该如何是好?武松和柳如烟一时也有些进退不得。 “那家酒肆的店家可是四十开外的汉子?”见二人愁眉不展,白慕侠突然问道,“店中也只有他一人。” “正是。”武松回道,“莫非白兄弟认得他?” “不瞒二位,在下本就是镇上的猎户,自然认得。”白慕侠笑了,“店家姓曹,因排行老大,都叫他小乙哥。” “莫非你有甚法子取回宝马?”柳如烟觉得他不会无故有此问。 “也是巧了,小乙的酒肆正好在镇尾,屋后就紧靠着那片竹林。”白慕侠道,“若二位的宝马是拴在后院,距竹林也就是十余步,那应该有机会。” “那事不宜迟,速去速回。”武松道,“一旦金兵发现了宝马,那就不妙了。” 三人当即又返身折回了栖龙岭,再沿着通往镇上的山道一路急行。 白慕侠又领着二人穿过竹林,一路向着曹小乙的酒肆而来。 果然,距离竹林边不远处,酒肆的屋子已清晰可见。立在林中,甚至可以听到镇上金兵用番语交谈时声音。 武松示意二人先莫出林,自己则纵身一跃,飞上了一株粗壮的竹子,向酒肆的后院望去。 这一望不要紧,武松不仅看到了自己心爱的宝马,还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让他心里一惊的人。 武松来也 第155章:打草惊蛇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酒肆的后院里,一红一银两匹汗血宝马正埋头吃着地上的草料。而在马旁,一位白发长须的老者仔细打量着马匹,若有所思。 此人正是天池派掌门完颜拓海。 真是冤家路窄,狭路相逢,武松心里暗道。但此番相逢却真的不是时候。 完颜拓海虽未发现武松,却已认出了这两匹马,其中那匹枣红色的,正是他在相州所见武松的坐骑。 话说完颜拓海在逃出相州之后,并没有返回汴京。他让弟子回营向二王子复命,自己却一路北上,去了太原府。 原来,如今太原府的金军守将不是别人,正是他唯一的儿子完颜宗哲。 完颜拓海一生痴于武学,所以虽然身为皇族,却只娶有一室正妻,而其妻在生下完颜宗哲之后即难产离世。 此后,完颜拓海一心于武学之道,未再续弦。甚至为了入山修武,他索性将儿子交给了妹妹抚养,直到完颜宗哲行成年之礼时,他才出山见了儿子一面。 无母亦无父的完颜宗哲自小跟随姑母长大,也早早随族兄们从军征战。如今年逾四十,已是战功卓著,受封食邑万户,以主将之职镇守河东重镇太原。 对于这个儿子,完颜拓海原本无甚感情。而自从得成绝世武功,横扫了关东武林之后,他亦觉得人生已无欲无求,直到此番南下中原。 先是败给武松,后又于相州和上官令斗了个相败俱伤,这两次遇险让完颜拓海逐渐明白,中原武林虽日渐式微,江河日下,但依然是藏龙卧虎。 本以为自己苦修数十年,可以一举荡平中原,但中原武学之深,技艺之庞杂,远非他一人之力可比。 正如金国大军虽可直捣汴京,掳走宋帝,但若想彻底征服中原,却依然力有不及。 尤其在相州遇见了群雄之后,也让完颜拓海明白,中原虽然因长年抑武而至军力日废,但其民间习武之风犹存。而这种武学传承或会因制而衰,但亦可应运而兴。一旦尚武之风重起,以中原之人力,他日势比会让大金国吃尽苦头。 他思来想去,深感大金若想武运长久,就必须改变重力不重技,好战不好练的习俗,构建起自己的武学之道,将武学精要传承下去。 所以,他决定去太原寻子。 一则,这世上唯有这儿子是自己嫡亲血脉,眼见自己已年过花甲,这一身绝学恐无传人。虽说完颜宗哲年纪不小,已然错过了习练武功的最佳时间,但他已育有四子,其中三人已随军征战,完颜拓海也有意将自己的一身绝学传给自己的嫡孙。 二则,如今儿子手握重兵,身居要职,也正好可以助自己在军中建立武学习所,以武练兵,以艺助军。 事实上,他也曾为此向二王子进言,但二王子刚刚攻破汴京,废了宋帝,正为自己的不世军功沾沾自喜,自然对所谓中原武学不屑一顾。 不过在太原见到儿子之后,完颜宗哲对他的想法却也不置可否。反而劝他莫要过于迷信武学,并直言,所谓的中原武学,在金人的铁甲军阵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儿子的态度让完颜拓海颇为失意。而这对父子之间本就无多少亲情可言,他既不能以父之名要求儿子,更无权过问军中之事。 无奈之下,完颜拓海只能暂时作罢。 就在他滞留太原之际,完颜宗哲也接到了汴京大军已启程北归的通报。此刻,完颜拓海才想起来,在相州时,康王设在城中的暗桩曾透露过一个消息:中原武林人士有意金军北归途中救下圣驾。 对于这条消息,完颜拓海也已经让弟子通知了二王子。不过,以二王子的骄横,他未必会将此事放在心上。因为在他眼里,区区几个中原武林人士,又怎敢袭击金国大军呢! 这也恰恰是完颜拓海心忧所在。尤其是那个武松。 所以,在将《云海掌法》的拳经留给儿子之后,完颜拓海就辞了太原,一路寻着大军南下而来。昨夜,他行至黎县,为了探知大军的行踪,他索性进了县城。 正巧,县城守将乌达鲁也刚好接着线报,金国西路大军约在三日后路经此地,完颜宗汗元帅通令沿途州县加强戒备。 想到此处凤凰山上有山匪盘踞,乌达鲁不敢托大,这才一早就引军出了城,在龙凤镇上安营扎寨,扼守住官道要冲。 完颜拓海自然也随军而来。没想到,在这家不起眼的酒肆中,居然会有汗血宝马这样的神物,而且还是“旧相识”。 武松从竹枝上飞下,低声将情况说与了柳如烟。 是否该舍弃宝马,先避其锋?这也是眼下最棘手所在。毕竟,若想迅速解决完颜拓海,武松自问也无此把握,况且,还有数百金兵在此。 而那两匹宝马却也不能不要。因为,马上的包袱里除了二人的随身衣物之外,还有柳如烟这数日来沿途绘制的地形舆图。这舆图对于奇袭金军之后是否能全身而退至关重要。 完颜拓海也意识到了武松可能就在附近,而且他此时出现也绝非巧合,定是为了北归的金国大军而来。 完颜拓海警觉地扫了一眼四周,习武者的本能让他感觉到危险就在身边。 武松还是决定出手了。 不过,出手的不是武松,而是柳如烟。出手的也不只有柳如烟,还有白慕侠。 柳如烟长剑出鞘,飞过院墙,对着完颜拓海就是连环三剑。她知道对手武功了得,所以一出手就毫无保留。 与此同时,镇上的金兵也是一阵骚动,镇头附近,相继有数名金兵中箭倒地。此时,正是正值金兵午饭时间,大多数人皆已卸下了甲胄,利箭飞来,自是箭无虚发。 飞矢还不断从林中射出,似有不少弓弩手。因被竹林遮挡,金兵也一时不知有多少来敌。 在酒肆的后院,完颜拓海也听到了金兵的鼓噪,而对面这个小娘子剑法之妙也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虽然识得此女子乃是武松身边之人,但之前并未见她出过手。今日一见面,这娘子剑法轻灵飘逸,却暗藏重重杀机。自己虽不至于落败,但要想取胜,也并非易事。 而且完颜拓海还发现,这小娘子出手之间似在有意拖住自己。 “不妙。”完颜拓海心里暗叫,这武松未现身,莫非是对手施以声东击西之计,让这女子在此拖住自己,而武松则去袭杀主将乌达鲁去了? 完颜拓海知道武松有此本事,而且他也听二王子说起过,武松曾夜袭金营,险些刺杀了完颜宗汗。 一旦武松将乌达鲁击杀,此地的金兵必将群龙无首,而这种斩首的策略也正是中原武林人士最擅长的。 一想到此,完颜拓海亦无心恋战。他急提真气,双掌挽出一朵莲花,一招“排山倒海”向柳如烟拍去。 这招是云海掌法中最简单的一招,亦是威力最大、最耗内力的一招,不到非拼个你死我活之时,完颜拓海不会轻易用之。 不过他此刻使出这招,并无意和柳如烟拼命,只是想逼退对手,好脱身而去。 掌风来袭,果然如巨浪扑面。柳如烟情知此掌威力,连忙挥剑急退。 掌风中,秋水剑啸鸣声声,柳如烟秀发飞舞。 她堪堪避过了这雷霆一击,但落地之时,犹觉内腑一阵翻涌。若非有银罗甲护身,这一掌只是掌风所及,自己怕是也会受伤。 柳如烟这才相信,这个老头真如武松所言,是个着实了得的人物。 一招逼退了柳如烟,完颜拓海不再犹豫,飞身跃出院墙,向镇头冲去。 武松终于按耐不住,从竹林中飞了出来。若不是柳如烟让他万万不可现身,他早就已经出手了。 “烟儿,你没事吧?”看着柳如烟满面汗水,气息急促,武松心疼地问道。 “奴家没事。”柳如烟嫣然一笑,“快,先带马速离此地。” 二人随即牵了马匹,出门撤进了竹林。不一会儿,白慕侠也赶了过来。三人一同向栖龙岭奔去。 “白兄弟,没想到你还有这手箭法。”走在路上,武松不禁赞道,“我还以为只有金人箭手才会这连珠箭法。” 原来,方才武松攀在竹枝之上,为二人观敌掠阵。只听得竹林中一声弓弦响,就见有三枝雕翎箭一齐飞出,分射三人。若不是武松知道林中只白慕侠一人,也会以为有数名箭手。 “让大侠见笑了。”白慕侠微微一笑道,“在下这箭法并非连珠箭,而是一弓三箭,齐发分至而已。” 武松一听,这岂不是比那金国神箭手的射术更加不可思议。“三箭齐发?”武松心里道,这箭法,当年花荣兄弟怕是也不会。 “对,三箭齐发。”白慕侠道,“在下世代以打猎为生,于箭法上自然小有所成。这三箭齐发之术正是传自祖上。” “哦,是祖传的箭法?”柳如烟也好奇心顿起。 “其实也非祖传。”白慕侠又道,“在下先祖白世里当年乃是大唐折冲府果毅左都尉,曾跟随左骁卫大军薛仁贵东征高丽,西讨回纥。这三箭齐发之术正是拜薛大将军所授。” “原来,薛仁贵三箭定天山的传说是真的。”柳如烟道。 白慕侠点了点头道:“在下先祖习得此箭法之后,也历代相传至今。虽说家道中落,以至今日沦落为山匪,愧对祖先,但好在此箭法也幸未失传。” “诶,白兄弟何出此言。”武松道,“是官是匪,是英雄好汉还是奸佞宵小,在行而不在名。白兄弟不必自责。” “哥哥说得对。你祖上为国征战,你今日为抗金出力,又何愧之有?”柳如烟也道。 “能跟随二位大侠诛杀金贼,是在下之幸,更是在下之荣。”白慕侠不禁心生感激,连忙抱拳行礼,“日后二位但有吩咐,在下定效全力。” 三人一路在栖龙岭间穿行,也未见有金兵追来,这才放慢了速度。 武松拍了拍枣红马的脖颈,若有所思。 “哥哥是在担心突袭金军之事吧?”柳如烟显然看出了他的心事。 “是啊,虽说取回了宝马,但也惊动了金兵。”武松不无忧虑地道,“如此一来,金兵必然有了防备,再想突袭小镇怕是不易了。而若是拿不下这镇上的金兵,那救驾之事恐怕也不妙。” “哥哥不必担心。”柳如烟微微一笑,“既然已经打草惊蛇了,我等不妨将计就计,让这条蛇不得安宁。” “......”在柳如烟的脸上,武松仿佛看到了亥言那习惯的表情。 武松来也 第156章:夜扰昼袭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从龙凤镇向南二十里,在太行山麓的一座废弃道观里,武松和柳如烟终于等到了静觉所率的人马。 原来,从相州出发前,柳如烟就和群雄定下了联络的方法。 一方面,柳如烟沿途留下记号,这些记号是她在杭州时和莫干山好汉联络所用,只有莫干山的人才能明白其中含义,包括所指的方向,留下记号的时日等等。 另一方面,柳如烟也和静觉等人约定,会沿太行山西麓的道观留下记号,群雄只要沿太行山一路向北,以道观为目标,再按她所留记号的指示前行,就不难寻到她和武松的行踪。 话说,这大宋年间,因官家奉道的缘故,道教盛极一时,道观更是遍地开花。尤其在太行山山中,入山修道者众,道观自然不少。所以,这沿途的道观也成了联络的驿站。 柳如烟能想出这个法子,就连亥言听了也是自愧不如。他当时心里道,这世间还真有像柳如烟这般,既有倾城之姿,又文武双绝,还如此聪慧的人物,莫非这也是万念之力赐与武松的吗? 就在柳如烟二人和群雄会合之后,亥言也到了。 众人见面,柳如烟也把在龙凤镇所遇诸事一一相告。虽然意外遭遇了完颜拓海,还因取回马匹而惊动了镇上的金兵,但柳如烟随后的主意,也正中亥言的下怀。 他不仅连称妙极,更是连连自告奋勇,要亲自去干这“惊蛇”的勾当。按他自己的话说:这打架的事他不在行,但这捣乱的事怎能少了他。 出发之前,柳如烟将所绘的地形舆图又复制了数份,分别交于各路领头之人,其中涉及龙凤镇四周的地形,还特意让白慕侠作了校正。 待一切安排妥当,众人即分头行事。 白慕侠自是返回凤凰岭山寨,将群雄的计划详告之李善。 武松、亥言、柳如烟,还有翠荷等四人则带着二十名弓箭手先行一步,往栖龙岭赶来。 丰赫扬和韩岳蓉各领二十人,在距龙凤镇以南的官道上设下两道伏兵,专候有可能南去报信的金军快马,以防走漏了消息。 其余人马则在静觉和令虚的率领下,向栖龙岭开进,暂时潜伏于岭中。 有武松领军,这队人马也不怕金兵在竹林中设伏。反倒是金兵不熟地形,根本不敢贸然进入竹林。只留下一小队人马在竹林边值守戒备。 眼见亥正刚过,已是人定之时,众人动手了。 竹林中一阵弓弦作响,在竹林边守夜的金兵顿时倒下数人。余下的几人刚拔出佩刀,就只见两条人影闪过,也瞬间倒地。 紧接着,十余支火箭划破了寂静的夜空,向镇中的金兵营帐飞去。已经入睡的金兵一阵忙乱,抓盔甲、找兵器,纷纷冲出帐外。 待一名百夫长带着数十名盾甲兵冲进竹林,却已是人去林空。 这边刚消停,凤凰山方向突然又杀声大作,然后又是一阵飞矢袭来。来箭倒不多,甚至未伤到金兵。但喊杀声却响彻山谷,似有数百人。 待大队金兵循声追去,却又是不见任何人踪影。 从此之后,金兵这一夜再无宁日。 每隔约半个时辰,南边是竹林飞火箭,来得快去得也快,北边是喊杀声震天,光打雷不下雨。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扰得镇上的金兵想睡睡不得,想打还找不到人。 整整折腾了一夜,直到天边破白,这场戏才算收场。整个营寨的金兵已是疲惫不堪。 统军的千夫长乌达鲁气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他一度想回师县城,但又怕失了这官道要冲,误了完颜元帅的将令。 完颜拓海也是一夜未曾合眼,形容憔悴。但他脑子还算清醒,见乌达鲁满脸愁容,他连忙上前道:“将军不必过虑,这贼兵袭扰未必就是坏事。” “先生何出此言?”乌达鲁脸色更加难看了。对于这位突然出现的老先生,乌达鲁本就有些不满,但碍于他手持二王子的元帅金牌,又是皇族,才让他三分。 眼下正在进退维谷之际,闻听完颜拓海之言,乌达鲁还以为他是在说风凉话,心中怨气更盛。 “将军稍安勿躁。”完颜拓海不急不徐,“这贼人只敢夜间来袭,又无胆接战,这恰恰说明,对方根本无力应战。若老夫所料不差,只是小股人马而已。” 完颜拓海心想,这定是武松和相州那群江湖人士所为,虽然意图不明,但他们显然不敢正面和金军对战。 乌达鲁一听,也觉得颇有道理。“那该如何应对才是?” “将军直管让军士白天好生歇息,老夫料定这班贼人绝不敢再来。”完颜拓海道,“眼下之计,唯有以不变应万变,切不可自乱阵脚。” 乌达鲁思量了片刻,接受了完颜拓海的建议。他一面命令二百军士着甲戒备,其余人等抓紧时间休息,一面派人赶回黎县县城,让城内的签军做好随时出城增援的准备。 此外,他还派出哨探,在凤凰山山寨的寨门附近监视,随时注意山寨的动向。因为他知道,山寨里的山匪要想出动大队人马,只能走寨门这条路。 果然,正如完颜拓海所料,白日里的金营又恢复了平静,两侧的山岭上也悄无声息。 直到临近正午时分,乌达鲁才渐渐放下心来,在自己的军帐中准备歇息片刻。 金兵们紧绷着神经也松懈下来,熬了一夜,终于可以睡上一会儿了。 金兵们刚刚入睡,而栖龙岭上的宋军则已是好好休息了一夜,吃饱喝足,跃跃欲试。 为了确保一举全歼镇上的金兵,群雄也做了周密的部署。 静觉携张怀步、钟立等人率三百人从镇头杀入,令虚带着普鸣凤率二百人从镇尾杀入,武松则和柳如烟、上官令带领剩余人马穿过竹林,从镇子的腰部突进。 按亥言的话说,这即是东西对进,中心开花的战法。 由于完颜拓海的意外出现,所以也特意将武松和上官令两大高手置于中路,目的就是为了擒杀完颜拓海,以免让他跑了。 由于竹林中不便于骑马冲杀,亥言和翠荷则带着二十余名莫干山的好汗留守,负责照看马匹。 而在凤凰山那边,李善早早地就点齐了五百人马,绕过寨门,从小路顺崖而下,悄然潜至了龙凤镇通往县城的道路两侧。 李善还另拔出五十人,沿着县城方向行出半里地,砍倒了数株大树。直等镇上战火一起,就将道路拦腰截断。 劫道这种事本就是他们的老本行,所以干起来自然是轻车熟路,游刃有余。 正午阳光正好,金营营帐中军卒已渐入梦乡,整个大营,除了偶有几声马响鼻传来,再无声响。 一名值守的百夫长手按着刀柄,向竹林中张望着。他总感觉四周有些过于安静了,不太对劲儿,却又不知道是哪儿不对劲。 他抬头望了望高悬的白日,有些晃得睁不开眼。 突然,耳边响起了一阵再熟悉不过的声响,那正是箭矢划破空气的声音。 阳光突然间像被撕掉了几缕一般,上百支飞矢从天而降。 这回,他终于看清了,竹林中瞬间冲出无数宋军,披甲执锐,掩杀而至。 乌达鲁和完颜拓海几乎是同时惊醒的。听到杀声四起,二人也知道不妙,乌达鲁戴上兜鍪,操起手边的开山斧就冲了出去。为了以防万一,他甚至没有解下身上的甲胄,只是将头盔和顿项解下,以便躺下休息。 而完颜拓海犹缘了片刻,才冲出营帐。他不相信,以相州群雄这点人,就敢冲击大队带甲的金兵。 所以,当完颜拓海看见无数宋军士兵时,才知道自己算计错了。而看到武松和上官令迎面冲来时,他也知道,二人是冲自己来的。 按照事先定下的计划,武松等人直扑中军营帐,他和上官令的目标就是完颜拓海,而乌达鲁则交给了柳如烟。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上官令一言不发,一刀就劈向完颜拓海。 为了方便杀金兵,他平日出战时皆会使兵刃,而将算盘藏于怀中。只不过,所用兵刃都是随手而取,刀剑皆可。 此番从相州出发前,他特意寻赵不封讨了一把精钢打造的银手刀。虽然谈不上是宝刀,但此刀刃长只有尺半,厚背薄刃,擅使短刃的上官令用来也颇为顺手。 一旦出手,上官令从无保留,况且对面还是害自己受伤之人。所以,这一刀自然是挟风带怒。 而除了这一刀之外,武松的双刀却是后发先至,从另一侧也卷向完颜拓海。 遭遇两大高手夹击,完颜拓海心里自是明白,这会是平生最凶险的一战,亦是生死决。 他急运掌力,一招“拨云见日”,左掌拔开武松刀势的同时,右掌急进,直挑上官令的手腕。 一守一攻,边退边进,一气呵成,险中更有杀招。 完颜拓海不愧为一代宗师。他明知对面二人皆是当世绝顶高手,单单一个就足以匹敌自己。若是一味采用守势,在二人合力夹击之下,自己断无胜机。 而相较之下,上官令稍弱,所以他在全力化解武松攻势时,却不惜冒险对上官令以攻代守。其中风险,他自然心知肚明,但这个险必须冒,也是唯一的胜机,或者说,是生机。 完颜拓海身处绝境,也将云海拳法中绵长之力发挥到了极致。 飘乎似云的是身法和招式,忽隐忽现,若即若离。 奔涌不息的是掌力和掌风,潮起潮落,起伏跌宕。 这双掌对上三刀,恰如一龙战二虎。只见,完颜拓海须发飞舞,腾挪起伏,哪像个六旬老人,更像山中灵猿。 一时之间,武松和上官令竟也拿不下这个杀得兴起的老头。 不过,在另一边,柳如烟却很快就解决了乌达鲁。 柳如烟深知擒贼先擒王的道理。所以她一出手就是无涯剑法的绝学。 见乌达鲁的开山斧劈来,她先避过其势,待其抽斧回转时,突然剑如蛇进,一招“江流宛转绕芳甸”,秋水剑挽出一道柔美却诡异的弧线,瞬间攀上了乌达鲁的手腕,剑尖如灵蛇吐信一般啄了一口,乌达鲁顿时手腕一松,大斧落地。 一击得手,柳如烟趁势而进,剑势乍起,正是无涯子在竹庐院中展示过那一招:“无边落木萧萧下”。 寒光点点迷人眼,惨叫连连让敌愁。 柳如烟知道,自己手中长剑未必能破掉对方身上的重甲,所以这一招瞬间分击对方的腋窝、臂弯、膝盖,如蜻蜓点水,却每击皆中。 乌达鲁就像一株被伐倒的大树一般,双膝一软,轰然跪地。 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方才急于应战,只戴了兜鍪,却未披顿项,露出了咽喉要害。 而此刻,他又身中数剑,四肢已难以动弹,俨然就是一只待宰羔羊。 秋水急进,穿喉而过。 武松来也 第157章:云消海息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主将已诛,尔等还不弃械投降!”柳如烟高声叫道。她长剑在手,绝美身姿中更见豪迈。 金兵本就是仓促应战,虽然人数占优,但多数人根本来不及披甲,在宋军突袭之下已落下风。 如今一听主将被杀,心中更怯。 在镇头,静觉这队人马由南往北掩杀,也渐渐将金兵逼入镇中。而柳如烟知道镇尾之外还有凤凰山伏兵在后,所以斩杀了乌鲁达之后,她也率人向镇头杀去,和静觉等人夹击金兵。 柳如烟的那声高喊,完颜拓海也听到了。 主将一死,军心涣散,留给自己的机会也愈发渺茫了。 转眼间,三人已战过二十余回合,武松不由对这位老者又生出几分敬意。 他自认,在自己和上官令的围攻之下,这世上绝无可能有人能活着离开。但这完颜拓海居然战过二十回合还未露败像,端是位了不起的人物。 只可惜,各为其主,国仇家恨,誓不两立。于公于私,今日都必杀之。 而且,武松业已找到了杀他的办法。 二十招之后,武松已经看出了完颜拓海对自己只守不攻的策略。而他除了依靠飘乎不定身法与自己周旋之外,其虚实结合掌法中,虚招几乎全给了自己。 顶尖高手对决,容不得一丝懈怠和疏忽,也不容不得半分示弱和退让。 尽管完颜拓海这样做,只是无奈之下的一种策略,但他有意避强趋弱也给了武松机会。 面对只守不攻的对手,武松是不会客气的。 只见他虚晃一招,突然双刀左右交劈,迎着完颜拓海的掌风冲去。这一冲,立时让完颜拓海心里一惊。 这掌风中,正是完颜拓海以虚御实,牵制武松的招式。所有的变化看似凶猛,却只有招法,并无劲力。突然被武松这全力一冲,瞬间破绽毕现,空门大开。 完颜拓海情知不妙,急中生智,一招“鱼翔浅底”,整个身躯陡然前仆,同时双掌猛击地面,真如一条鱼一般伏地而行,又昂首跃起。 这一伏一起之间,正好避开了武松的刀势,却又腾身而起直扑上官令。 这时机的拿捏,招式的衔接,已是完美到无懈可击。 但这也是孤注一掷的搏命一击。 他已然将身后完全暴露给武松。一击不成,武松不会再给他机会。 扑向上官令的这一掌,聚满了完颜拓海的毕生功力,而且是双掌飞旋,宛如蛟龙吐水。 然而,完颜拓海还是低估了武松。 就在双刀落空的瞬间,武松已是手腕一翻,双足一点,驭刀再进。 刀鸣风破,后发先至。 刀锋划破完颜拓海后背的刹那,他的双掌之力业已击出,上官令也知道此掌的威力,连忙挽刀相迎。 银手刀锵锵作响,居然在双掌的龙卷之力下弯折欲断。掌风过处,上官令亦全力相抗,也立时被击退数步,内息翻涌。 若是武松那一刀没有先削中完颜拓海,破掉他的部分劲力,在完颜拓海的这舍命一击之下,上官令怕是已经身负重伤。 但,这一击也耗尽了完颜拓海的内力,而且他还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挨了武松一刀。 这一刀虽不致命,但足以让完颜拓海无再战之力。 完颜拓海倒在地上,后背已是血透衣衫,而眼前却是武松的雪花戒刀。 他苦笑了一声,“罢了,能死在阁下之手,老朽也算无憾了。动手吧。”言罢,他双目一闭,引颈待戮。 “前辈,我敬你是一代宗师,能练成这一身绝学殊为不易。你若肯降,既可保住性命,亦可留下这绝世武功。如何?”武松言辞恳切,真情流露。 完颜拓海睁开了双目,眼里闪过了一丝犹豫。 死,他并不惧,况且他已是春秋将尽之人。但无人能继承他的衣钵,将这套云海掌法传下去,才是他莫大的遗憾。 可投降?这也是身为皇族的他万万不可接受的。 “阁下的心意,老朽心领了。”完颜拓海看了看武松,淡淡一笑,“但老朽已是风烛残年,生死之事早已看淡,况且,战败身死,也算死得其所了。” “你当真不肯降?”武松情知金人刚烈,这完颜拓海又是一代宗师,自负甚高,要让他投降实在勉为其难。但他还是想再试试。 “若换作是你,你可会降?”完颜拓海依然是一脸淡定地问道。 武松一时也无言以对。 “不过,老朽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阅下可否应允?”完颜拓海突然道。 “前辈请讲。” “老朽这一生无甚所求,唯有在这武学之上还算小有所成,尤其是这套云海掌法,乃是老朽毕生心血,若能传于后世,也算死而无憾了。”说着,完颜拓海从怀中掏出了一册书,正是《云海掌法》。 原来,他这《云海掌法》的拳经录有两本,一本留给了在太原的儿子,一本则一直随身携带。 “前辈的意思是?”武松问道。 “老朽想请阁下代为保管此书,他日若有机会,可交与我大金之人,也可将这门武学传下去。”完颜拓海道。 他知道,自己虽然留了一本给儿子,但此子未必会把它当回事。束之高阁,甚至弃如敝履也未可知。 “前辈就不怕我据为己有,或是交与宋人?”武松也没想到,完颜拓海会把如此重要之物托付给自己。 “你不是那样的人。”完颜拓海淡淡一笑,“老朽夫一生阅人无数,不会看错。” 武松有些犹豫了。他知道接过这本书的份量,因为这不仅仅是一诺千金的问题。一旦他答应了,之后会发生何事实难预料。毕竟宋金之争不是江湖门派之争,干戈一起,就是你死我活,大是大非。 “若是阁下为难,那老朽也不便勉强。”完颜拓海也看出了武松的犹豫,“只求阁下杀我之后,也请毁掉此书。” “我答应你。”武松伸手接过了那本《云海掌法》。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对还是不对,他只是觉得,完颜拓海虽是敌人,但亦是武林之人,求武之道,传武之心不该因人而弃。 “阁下之恩,老朽只有来世再报了。”完颜拓海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突然左手捡起了地上一支雕翎箭,朝自己胸口戳去。 箭入前胸,深不见簇。 武松心里一颤。他杀人无数,早已见惯了生死,但此刻也不禁心生惋惜:如若完颜拓海不是金人,二人不必性命相搏,只是切磋较技,或许会成为武学知己也未可知。 武松将书揣进怀中,又寻来一面金人的旗帜,轻轻盖在了完颜拓海的身上。 一代宗师,就死在了这不知名的小镇上。 此时,镇上的战事已息。 除了十余名金兵弃械而降之外,其余金人尽皆战死,其中上到百夫长,下到什长,所有军官皆战至最后,无一投降。 如此死战,也让宋军这边伤亡不小,阵亡了两百余人,伤者也有百余人。若不是有数位江湖高手领衔,胜负怕是要逆转。 此外,还有数十名金兵冲出了镇子,向县城方向逃去,正好被李善的人马截住,无一逃脱。 待众人清点战场,也对宋军的伤亡感到心惊。 此战兵力折损过半,而且除了百余人是莫干山的人马之外,其余皆堪称宋军中的精锐。 金人被折腾了一夜,已是疲惫不堪,又是突遭袭击,却依然有如此强悍的战斗力,其勇可见一斑。 不过,众人很快就收到了一个好消息:县城内兵变了。 原来,黎县县城内的签军本就是当地的厢军,只因金军来袭,无援无助,所以才降了金人。 话说这签军领头的原是潞州的一名提辖,姓朱名俊,潞州失陷之后,就降了金人,并被遣到黎县协助金军布防。 他虽为了活命表面降金,但背地里一直在打探宋金交战的消息。借着请两名金军百夫长喝酒的机会,他也探听到了金国大军已班师北归的消息。而河东各州县是撤是守,金人也一时未决。 所以,见金军大队人马出了城,朱俊也多了个心眼。他一边派人监视出城金兵的动向,一边暗地里召集人马,将留在城中的百余金兵围了。 当武松等人夜扰金营时,朱俊也是一夜未合眼,不断派出心腹之人出城打探。他虽然不清楚究竟会发生何事,但他隐约感觉到大事有变。 果然,次日正午时分,龙凤镇上杀声四起。朱俊当机立断,带兵冲入金兵驻地,斩杀了领头的百夫长,缴了金兵的械。 随后,他一面在城头重新竖起了宋军的旗号,一边派人出城报信。 如今,不仅全歼了镇上的金兵,还意外得到了县城,群雄也是喜出望外。宋军伤亡不小,能够入城休整,补充给养,治疗伤病自然是再好不过。 稍作商议之后,静觉让普鸣凤先领一队人马,带着伤兵先行入城休整疗伤。钟立则骑快马去通知丰赫扬和韩岳蓉归队,其余人等在打扫完战场之后再入城。 而柳如烟则带着莫干山的兄弟,将依然留在镇上的百姓救出,帮着收拾细软家当,一并先撤进黎县县城。 酉时刚过,众人陆续进了县城。柳如烟也让人请来了李善,准备共同商议救驾之事。 入城之后,经令虚提议,朱俊又将城头上的旗帜重新换回了金军的黑旗,以防万一。静觉也随即派出了三队探马,一路向南而去。 眼看快到晚饭时间,朱俊除了安排入城的宋军吃饭之外,还另外准备了酒菜,款待群雄。 当然,酒席之上除了喝酒吃肉,最主要的还是商议救驾之事。毕竟,按照亥言带回的消息,最快两日,最慢三四日,金国西路大军就要到了。 不过,商议刚开始,就出现了争执。因为,亥言还带回了别的消息。 武松来也 第158章:民贵君轻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亥言跟踪了金国大军足有六七日,自然将这支前后延绵数十里的队伍摸了个透。 虽然亥言事先已对金军的分队情况有过预判,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从第一队开始探查。 不出所料,打头的前锋正是金军的一万铁骑,领军的是金军大将赛里术。 不过,有些出乎意料的是,这队金军中也有十余名俘虏,而且皆是女子。经过打探,亥言才得知,这些女子中居然有赵檀的皇后朱氏,此外还有两名年幼的帝姬。 赛里术在金军素以骁勇著称,但他的好色之名亦是尽人皆知。所以,这十余名女俘虏实际上就是他的随军玩物。 他甚至一度想亵渎朱后,被朱后以死相拒。因碍于朱后的身份,赛里术亦不敢用强,这才作罢。 亥言不禁对朱后心生敬意,虽然赵檀懦弱无能,以至祸国秧民,还连累自己的后妃们一起受难。但他的正宫皇后朱氏却不惜以死维护自己的尊严。 不过,那两名帝姬就无法在他的魔爪下逃脱了,还有那些随侍的宫女,也无一能够幸免。 亥言虽然对赛里术的暴行恨之入骨,却也束手无策。这些暴行在他意料之中,只是亲眼所见时,犹难抑愤。 在第一队之后,第二队押送的是数千名进献给金国皇帝的宫女;第三队则是三千余名各色工匠及其家眷。 让亥言有些奇怪的是,和其他俘虏轻辄被打,重辄被杀相比,金兵对这些工匠倒还算客气,不仅吃喝管饱,也甚本没有体罚。 原来,这些工匠涵盖了几乎所有的行业,对于以掠夺为主的金人而言,这些人的手艺和技能,也是帮助他们建立一个真正的文明国家重要资源。 金国自立国起来,一直效仿宋制汉礼,学汉字,仿汉服,对于这些能够提高他们“衣食住行,吃喝玩乐”的工匠,自然也是有着巨大的需求。 “打仗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更好地吃喝玩乐吗。”在得知有金兵克扣了宋人工匠的口粮之后,一名金军千夫长训斥手下时,说出了这句话。 这话恰好被亥言听到,亥言觉得话虽粗鄙,但也颇有几分道理。 他忽然觉得,这数千工匠及其技艺才是这个王朝的价值所在。 所以,当他终于在第四队当中寻到赵檀,看到这官家虽已是废帝,但依然还有内侍伺候,没金人在场时,依然是一副颐指气使的作派时,亥言就气不一处来。 随后,亥言趁着夜深人静潜入赵檀帐中,问了他三个问题: “你可知金人为何不杀你?” “你可后悔当初降金?” “若能回到汴京,你当如何?” 赵檀吓得不轻,他显然想不明白这小和尚是如何混进来了的,他甚至一度以为亥言是来行刺自己的。 不过,他最终还是回答了亥言的问题。 赵檀道:“金人不杀朕,皆因感怀朕体恤万民。朕是为民而降,罢干戈以休养民息,于宋金两国皆是功德,朕何罪之有?又为何要杀朕? 赵檀倒也省事,一段话回答了两个问题。 但亥言觉得他说的不是人话。也不知他是当官家把脑子当坏了,已经忘了如何说人话了?还是依然在装腔作势。 所以,亥言没等他回答第三个问题就扬长而去。 若是为了救赵檀这位官家,还要牺牲无数人的性命,这究竟值不值?在回去的路上,亥言也不得不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赵檀身上巨大的象征意义究竟还有没有意义?或者说,他的生死荣辱真的还能左右这天下之势吗? 在将金军各队的情况告诉众人时,亥言并没有说起自己和赵檀见面之事。 他只是告诉众人,赵檀的确在第四队中,随队押送的金军过万,而且是由完颜宗汗亲自领军。而第三队则是三千余名各色工匠,护军也有五千余人。每队之间相距大约是五里路。 能够确定赵檀就在军中,而且还确定了具体的位置,这对于群雄而言的确是个好消息。这意味着,之前的一切准备,包括刚刚结束的这场激战皆未白费。 不过,三千工匠的出现却引发了争议。 亥言在说起这三千工匠时,只是直接地陈述,并未有任何暗示和诱导。但显然,和他一样因此而产生动摇的人还不少。 所谓动摇,不是救还是不救的问题,而是该救谁的问题。 “与其救那皇帝老儿,倒不如救下那些工匠。”上官令直言不讳的习惯一点没变,“当然,若要救工匠,在下可以免费出手。” “对,在下也赞成救工匠,不在乎什么赏金。”李善也附和道。 “诸位英雄,眼看大敌将至,箭已在弦,这临时改变计划,是否妥当?”朱俊小心翼翼地问道。 在得知群雄救驾的计划之后,朱俊原本觉得实在是过于凶险,甚至是痴心妄想。不过,当他知道,龙凤镇一战,群雄是以六百人全歼了近两营金兵之后,他也是大吃一惊,即刻对这群江湖好汉刮目相看。 按他的如意盘算,倘若真能救下官家,自己岂不是也可跟着立下大功一件,就此平步青云。 可眼下群雄似乎要改主意了,朱俊心里不由地着急起来。但他心里也清楚,自己虽是在座中官职最高的,却说了也不算。 武松看了看静觉和令虚,这一僧一道,一个拔着念珠,一个捻着胡须,皆是低头不语。 “道长,你以为如何?”武松忍不住问道。 令虚捻着胡须的手指顿了一下,紧接着又顺须而下。 “救君还是救民,这确是两难之选。”令虚道,“但亦是难易之择。” “道长这是何意?” “君民皆需救,此为两难。然以眼下之势,救民更难于救君,故有难易。”令虚接着道。 “奴家请问道长,我等为何要不要救君?”柳如烟突然出言道。 “君乃一国之主,万民之主,救君即是救天下,救万民。”令虚觉得柳如烟话里有话,犹豫了一下,还是回道。 “那以道长之言,救君亦是救民,奴家说的可对?”柳如烟又问道。 “不错。”令虚微微颔首,却面露疑色。 “既然如此,直接救民又为何不可?”柳如烟微微一笑,“且不说,孟子有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这......娘子所言倒也不假。”令虚一时只能抱以尴尬之色。 “那道长所言难易之择,又当如何?”朱俊显然还不死心。 的确,和之前定下的救驾相比,若是要去救那三千工匠,其难度远甚于救赵檀一人。而且,这也意味着,原先以四象阵法的突袭之策没了用武之地。 而众人也清楚,经龙凤镇一战,群雄所率之兵只剩下三百余人,而且还有百余人带伤。这城中厢军也只有五百人,就算加上凤凰山山寨的七百余人,也不过一千五百人。要想以这点兵力去冲击五千金军,还要救出工匠,这的确是以卵击石之举。 这一点,亥言也一时还没有什么好主意。 “以朱提辖之见,救民之举不可战?”见众人陷入沉默,柳如烟接着问道。 “本官虽只是区区一州提辖,但也算带兵多年,屡有征战。以眼下之兵,实难一战。”朱俊道。 “可奴家却以为可以一战!”柳如烟信心十足的样子,就连武松也有些吃惊。 “如何可战?”朱俊心里道,一个小娘子简直是口出狂言。 “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我等有县城为据,又有山寨之险,进可攻,退可守。占据地利,此其一。”柳如烟道,“金军虽众,却是长途行军,劳师而来,我等以逸待劳,可得天时,此其二。” 言罢,柳如烟顿了顿,见众人皆是洗耳恭听的样子,又接着道:“的确,以我等眼下兵力,若想攻击大队金军是勉为其难,但所谓兵者诡道也,既然之前有奇袭之策,如今亦可出奇制胜。况且金兵不知我等在此,必无防备,以奇兵击之,定有奇效。此其三。” “那如何出奇制胜,娘子可有妙计?”亥言问道。 柳如烟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了一副舆图,摊于桌上,正是她自己绘制的此地地形图。 “奴家已勘察过四周地形,不到之处也请凤凰山的白兄弟校正过。”柳如烟指着舆图道,“以此地的地势而言,山多道狭,并不利于大军展开,却恰恰于我有利。若我等能断头掐尾,再击中腹,在金军大队人马赶到之前救出工匠,则可经龙凤镇撤回县城,再据城坚守,如此大事可成。” 说着,柳如烟随手拿起一支筷子,在舆图的官道上划了一道,“由龙凤镇往南约三四里,此处官道阔不过三丈,且道两旁皆是山岭,用树石截断官道并不难。” “此可就是娘子所言的,掐其尾?”亥言道。 柳如烟点了点头。 “那断头之处呢?”亥言追问道。 “在此处。”柳如烟又在图上划了一道,“此处官道正好经凤凰山脚下而过,只要李大当家的出手,截断它并不难。” 李善看着舆图上的位置,频频点头道:“到时候只需多备滚木擂石,断路绝无问题。” “敢问李大当家,你能挡住金军多少时辰?”柳如烟又问道。 李善又眯起了他那双目,琢磨了一会儿道:“若是再加上火攻,在下可保前队的金兵一个时辰之内无法回援。” 柳如烟要的就是这句话,因为只有如此,才能有足够的时间带着工匠撤往县城。 众人对柳如烟的计划皆没什么异议,虽然这必将是一场恶战,甚至和救驾相比,可能会将更多的人陷入危险中,但若真能救出这三千工匠,那也是莫大的功德。 不过,一向谨慎的令虚却还有些顾虑。 他并不担心是否能利用地形截断金兵,甚至也不担心能否出救出工匠,他担心的是能否带着这些工匠安全地撤进县城。 “敢问从官道到县城有多远?”令虚问道。 “这个我清楚。”李善主动接过了话,“从官道到龙凤镇一里半,从镇上到县城六里不到,加上镇子,绝不过九里路。” “九里路......”令虚又捻起了胡须。 这算不上一段很长的路,若是骑马,用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但要带着三千名工匠,若是还有辎重,半个时辰也未必够。 柳如烟也明白令虚的意思。而在她的整个计划里,这的确是变数最大的一环--群雄和宋军的战斗力,她可以预估。而且按亥言带回的消息,金兵的重兵,尤其是重甲骑兵都集中在首尾两头,只要能断头掐尾,她相信以群雄之力足以救出工匠。但一旦进入撤退阶段,数目庞大的工匠能以怎样的速度撤往县城,这却是无法估量的。 最坏的可能就是,群雄将不得不在半路阻击金军的追兵,而到那时,他们面对将是数倍于己的敌军重甲部队...... “报......”突然间,一名军士急匆匆奔了进来,向朱俊拱手道。 “何事?” “城外发现有大队骑兵,正朝西门而来。” 武松来也 第159章:援军新计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夜色之中,一匹快马向着城门飞弛而来。 “是韩掌门。”亥言叫了一声。 听闻城外有骑兵出现,一众人连忙登上了西门城楼,朱俊也下令军卒登城戒备。 不过,随着韩岳蓉的到来,一场虚惊也成了意外的惊喜。 原来,韩岳蓉奉命在官道以南设伏,准备拦截可能去报信时金兵快马。没想到,她却等来了一支由南而来的宋军,领军的不是别人,正是岳飞。 岳飞的到来,让群雄又惊又喜。惊的是,岳飞为何会出现在此?喜的是,他带来了整整一千“背嵬军”,这无疑于雪中送碳。 在一阵寒暄之后,众人也终于知道岳飞来此的原因。原来,由完颜宗望率领金国东路大军已越过了河北,一路北去了。 宗泽也想于半途阻击这支金军,而且他也这么做了。他知道自己兵力不足,还特意以兵马副帅的名义,召令河河各路人马集兵于大名府,想在此和金兵决战。 可惜,除了他自己麾下的万余人马之外,没有一路宋军赶来。 一万对十万,这是一场毫无胜算的较量。不少部将都劝宗帅暂避其锋,以图后计。但宗帅还是毅然迎战。 为了阻挡金军铁骑的冲锋,宗泽还特意下令制造了二两辆战车,组成车阵迎战“铁浮屠”。 可惜,金军重甲铁骑的威力还是超出了宗帅的想象。尤其是在一马平川的河北平原上,宋军几乎无险可守。 随着车阵被破,宗泽也明白,仅凭一己之力已无力再阻止金军北去。 不过,宗帅并未就此罢休。尤其是从岳飞口中得知了群雄的计划之后,他毅然决定,让岳飞带领本部人马速趋河东,伺机解救圣驾。 话说岳飞领军一路西进,先到了相州。在得知武松等人已率兵绕过太行山后,他也一路尾随而来。 为了避免暴露行踪,在进入河东之后,岳飞就将大队人马隐于山中。自己则率少量轻骑一边沿路侦察,一边寻找合适的设伏之地。 所谓英雄所见略同,岳飞也和柳如烟一样,看中了黎县这块地方。这才遇上了在官道边设伏的韩岳蓉。 对于柳如烟的伏击计划,岳飞也深感赞同,对其绘制的地形舆图,更是赞不绝口。他也没想到,这小娘子居然有如此才能。 不过,和令虚的担心一样,对于能否顺利将工匠们撤进县城,岳飞也一时没有把握。 眼见天色已晚,众人也暂时各自歇下。 翌日一早,武松和亥言刚刚起床。柳如烟就送来了早饭。三人吃到一半,岳飞也来了。 见柳如烟也在,岳飞心里道,正好。他也不过多寒暄,直接对武松道:“师兄,我想请你和柳娘子一起出城一趟,如何?” “奴家愿往。”没等武松回话,柳如烟立即应道。她似乎已经猜到了岳飞的用意。 “好。”武松也回道,“吃饱喝足,正好出去走走。” “我也要去。”亥言也蹦了出来。他并未说“想”,而是说的“要”,一副非去不可的模样。 “那就辛苦小师父了。”岳飞知道这个小和尚非同一般,也就顺水推舟。 “柳嫁子还请带上舆图。”岳飞又朝柳如烟道。 “好,奴家这就去取来。我等就在西门碰头吧。”柳如烟回得干劲利索,随即转身离去。 待武松三人到达西门时,发现柳如烟已等在了城门处,他还带来了两个人:李善和白慕侠。 “岳统制,这位是此地凤凰山山寨的李大当家,人称金刀太岁李善。这一位是白慕侠白兄弟,也是山寨的人。”柳如烟引荐道,“他二人熟知此处地形,所以奴家就擅自作主,请他二人同去了。” 岳飞一笑道:“柳娘子真是有心人,多谢多谢。” 众人随即出了西门,直奔龙凤镇而去。一路之上,岳飞不断地观察着四周的地形,还不时对照着舆图作着标记。 待行至龙凤镇,岳飞望着镇两侧的山岭,若有所思。 “敢问李寨主,由此镇可能上凤凰山?”岳飞问道。 “只有几条山路可行,车马难行。”李善回道。 “那由凤凰山可能去往县城?”岳飞接着问道。 “若是由官道入寨,可以绕过此镇,由山上直通去往县城的山道。”李善大约也猜到岳飞的用意。 “可能行车马?” “勉强可行。” 岳飞点了点头。 他接着望镇南边走去,眼前正是那片竹林。 “这竹林有多大?”岳飞问道。 “东西延绵有数里,南北怕是也有一二里地。”李善道。 岳飞走进了竹林,用手拍打着一根竹杆,抬头向上望去。 “此竹可有名字?”岳飞又问道。 “哦,此竹名叫金镶玉,乃本地所生。”白慕侠上前回道。 “能长多高?” “短则丈余,长则近两丈。” “质地如何?” “很硬。”白慕侠道,“哦,本地的猎户常用此竹制作箭杆。” “哦。”岳飞不禁一喜。他又拍拍竹干,自言自语道:“甚好,甚好。” “岳统制是要在这竹林中设伏吗?”李善忍不住问道。 “这竹林确是绝佳的藏兵之地,但若是金兵不进竹林,我能奈何?”岳飞道,“况且金兵势大,在竹林中设伏,也只能袭扰,却挡不住金兵。” “那当如何?”李善问道。 “我要在此镇中布阵,以挡住金兵。”岳飞道。 “在镇中布阵?”李善有些纳闷,“可这镇上无险可守,拿什么挡住金兵?” 岳飞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道:“就用这些竹子。” 接着,岳飞和众人又先往南,先选定了截断金兵后队的地点。又赶往凤凰山脚下的官道,按李善的建议,选定了截断金兵前队的地点。 勘察完毕之后,众人急速返回了城内。岳飞随即叫来朱俊和群雄,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按照岳飞的安排,柳如烟断尾掐首之计可行,只是有一点,须先断尾后掐头,以确保先将工匠队伍和殿后的金兵护卫队隔断。而前队则只能相机而动。 断尾一队由静觉、丰赫扬和张怀步领军,带领一百人,凿山、开石、伐木;掐首的任务则交给了李善,由他率领山寨人马伏于山上,但见静觉这边响云箭升空,便可动手。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另拨了一百名厢军弓弩手给李善。 群雄的其余人马则由武松和令虚等人统领,加上五百“背嵬军”,一共七百余人,事先埋伏在龙凤镇四周,负责救人。 一旦救出工匠之后,则由群雄带领由山道进入凤凰山,绕过龙凤镇后再退往县城。 而岳飞特意让武松负责殿后,且战且退,务必将金军的追兵引往龙凤镇。 岳飞还特意交代,只要把金兵引到镇头即可,武松等切不可进镇,而是走竹林退往县城。 剩下的事就交给岳飞和他率领的“背嵬军”。 武松也一时没想明白岳飞会如何阻击金兵,他也没问。行军布阵这种事,他本就不在行。但他看岳飞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也就放心了。 他也想着是不是去问问亥言,但亥言却不知道跑到何处去了,一起消失的还有柳如烟。 布置完毕之后,岳飞一刻未停,他先请朱俊相助,在县城里找农户家借来了不少锄头之类的农具。然后带领五百军士匆匆出了城。 这些军士皆未披甲,也未带长枪和弓弩,人手就一把单刀,当然,还有那些农县。 此外,岳飞还将白慕侠一起带走了。 将近午时,亥言终于回来了,是和柳如烟一起回来了。 “小和尚,你又跑去何处了?”武松问道。 “数人去了。”亥言回道。 “数人?数什么人?”武松有些懵了。不知道这小和尚又在搞什么鬼。而柳如烟则在一旁抿嘴一笑。 “数金兵啊。”亥言又回道,“我负责数,柳娘子负责算,合作愉快。” “你二人去哨探金兵去了?”武松不由一愣,亥言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往返,他信,但柳如烟如何可能? 亥言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了。”亥言道,“我是和娘子去了官道一趟,然后从南走到了北,算了算首尾的距离。” “你是说伏击之地首尾的距离?”武松问道。 “对啊,结果是足足有五里长。”亥言回道。 “那数人又是何事?” “此处官道狭窄,并排而行至多只能容下六七人,若是还有车马,也就二三人而已。”亥言道,“依此估算,三千余名工匠的队伍,再加上车马,前后应该长约四里。” “就是说,我等有望救出所有的工匠?”武松终于明白了。 “正是!”亥言笑道,“是不是值得喝一杯?” “哈哈哈。”武松也乐了,“值得,当然值得。” “可是有酒却没有菜啊?”亥言边说边望向柳如烟,“你说呢,娘子。” “奴家知道了,你这个小馋鬼。”柳如烟故意瞪了亥言一眼,“哥哥稍候,我这就去做菜。” 眼见柳如烟走了,亥言顺手抓起桌上的黄豆,扔进嘴里嚼了起来。 “对了,你可知你那岳兄弟在城外做甚?”亥言突然冲武松道。 “做甚?” “砍竹子。” “......” 武松来也 第160章:见驾不救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吃过晚饭,岳飞回到了城内。 他还特意带来了几套甲胄,准备送与武松等人。 “小弟知道师兄武功盖世,但刀箭无眼,尤其是眼下这一战会凶险异常,这甲胄或可有用。”岳飞道。 武松笑了笑回道:“岳兄弟的好意我记下了,不过我等江湖中人向来不惯披甲,穿上这东西,怕是多有不便。” “是呀,岳统制,这铁甲确是好东西。”令虚在一旁道,“可这一副铁甲足有四五十斤重,若是穿上此物,贫道怕是飞不起来了。” 见岳飞犹有些不解,柳如烟也上前道:“岳统制惯于军中作战,自然深知这甲胄的好处。不过江湖功夫更重招式变化,尤其依赖身法,一旦披甲便会失之灵变,这功夫就会大打折扣。” “原来如此......”岳飞一边点头,一边若有所思,“怪不得当年周侗师父曾言,天下武功虽万变不离其宗,但亦有江湖武功和军中武艺之分,前者是技艺之较,后者则是生死之争。” “师父所言有理。”武松也道,“江湖之争虽然也会分生死,但与两军对阵比起来,也就不值一提了。” 武松不由想起当年征讨方腊时的激战,尤其是乌龙岭一役,梁山人马伤亡惨重,多少叱咤江湖的兄弟死于万马军中,自己的一条胳膊也是在此战中没了。 一想到此,武松不由地面色沉重。“诸位英雄,眼前这一战生死难料,还须多加小心才是。” 气氛顿时有些凝重起来。 ...... 初春的河东,夜里寒意犹盛。 武松站在院中,望着夜空中的弯月,一阵风过,也不由打了个寒颤。 “武都头,你有心事?”亥言从身后走了过来。 “我二人离开六和寺多久了?”武松没有回头。 “快半年了吧。”亥言回道,“武都头为何有此一问?” “半年......”武松没有回话,兀自喃喃自语,“若是没有离开六和寺,又会如何?” “世间本无六和寺,自然不会如何。”亥言道,“武都头是在担心明日一战吗?” “明日?”武松一愣,“你确定就是明日吗?” “按金军行进的速度,最快就是明日了。”亥言回道。 “竟然如此之快......”武松道,“小和尚,你觉得我等能救出那些工匠吗?” “一定能。”亥言倒是回得干脆。 “你如此有信心?” “当然。”亥言回道,“我对你有信心,对岳统制也有信心。” “那会死人吗?” “当然也会,打仗嘛,难免会有死伤。”亥言觉得,这不该是武松问出来的问题。 “武都头,你可是在担心柳娘子?”亥言追问道。 武松默默地点了点头。“是,但也不全是。”武松道,“我与群雄皆已是生死之交,和当年梁山上的众兄弟一样。” 亥言立时明白了,武松是在担心其他人的生死。而这些人中,有爱情、亲情,也有友情,如今皆已成了他的牵绊。 “那若是让你就此归隐山林,和柳娘子双宿双栖,从此不问世事。你可愿意。”亥言又问道。 “那我武松还是武松吗。”武松回道。 “那就是了。”亥言正色道,“国难当头,就连静觉大师,令虚道长这些出家之人皆投身于抗金之中,你武都头又岂肯置身事外。” “放心吧。柳娘子闯荡江湖多年,所历战事不比你少。”亥言拍了拍武松肩膀,宽慰道,“再说,你二人不是还有无涯子所授的刀剑合璧之法嘛?” “嗯。”武松点了点头。 夜色中,岳飞也还没睡。借着油灯的光亮,他还在研究那幅舆图。此时,门外突然响起了叩门声。 原来是朱俊深夜来访。 “朱提辖深夜来此,不知所为何事?”岳飞一边给朱俊让座,一边收起了桌上的舆图。 “岳统制见谅,下官冒昧来此,只是有一事须告之大人。”朱俊笑着道。 “何事?” “大人可曾知道,当今官家也在这支金军之中。”朱俊压低了声音。 “听说了。”岳飞一脸平静。 “那这救人一事,若是只救工匠,却不救官家,大人不觉得不妥吗?”朱俊道。 “你可知押送官家的金兵有多少?”岳飞反问道。 “这,下官听说有过万人马。” “是一万铁骑,而且是由完颜宗汗亲自领军。”岳飞道。 “那朱提辖可知,官家这一队被押有多少人?”岳飞接着问道。 “这,下官不知......” “除了官家之外,还有太子、祁王和一位帝姬,此外还有随行内侍、侍女百余。”岳飞道。 见朱俊不说话了,岳飞接着道:“敢问朱提辖,一万人押送百余人和五千人押送三千人,你会救哪一支?” “这......”朱俊心里也明白,以目前这些兵力,要在一万铁骑下救人无异于找死。 “可若是日后有人追究起来,我等见驾不救,岂不是死罪?”朱俊犹未甘心。 “何为见驾不救?”岳飞面露愠色,“太上皇就在金人东路大军中,可除了宗帅所部在大名府苦战之外,其余诸路河北人马又在何处?康王大军又在何处?你想追究何人这见驾不救之罪?” “是是,大人教训的是。”朱俊一脸惶恐,“下官只是一时救驾心切,才胡言乱语,大人莫怪。” “朱提辖言重了,我等皆是为国效命,如今形势危急,情急之下难免考虑不周。”岳飞缓和道,“这守城之事还需朱提辖多多费心才是。” “那是自然,下官定当竭力,静候大人凯旋。”朱俊连忙道,“那下官就不打扰大人休息了,就此告辞。” 看着朱俊推门离去,岳飞不由地眉头一紧。 和亥言所料的一样,金兵果然快到了。 翌日一早,派出的探马相继回报:金国大军距此只有四十里了。 按之前的布署,众人各自领命出城而去。 不过,在临行之前,岳飞找到了武松和令虚道长。三人在耳语了一番之后,决定将令虚和翠荷留在城中,协助朱俊守城,以接应群雄。 翠荷虽有些不情不愿,但柳如烟却也示意她留下,她也只能作罢。 朱俊心里也是不太乐意,这明显就是岳飞在提防于他。不过岳飞官阶远高于自己,他只能听命。 话说众人分头行事,武松等人率兵从竹林中绕过龙凤镇,在镇口处停了下来。七百余人皆藏于林中,倒也隐于无形,看不出半点破绽。 武松特意将岳飞拨给他的五百“背嵬军”分成两队,一队由自己和柳如烟带领,一队则由上官令、韩岳蓉和普鸣凤带领。钟立则单独率十名轻骑,负责联络。 按照估算,金军前锋最快也要午后才到。所以,众人先在林中歇息,以逸待劳。 待在林中坐定,柳如烟用随身的包袱中掏出两个馍饼,一人一个递给了武松和亥言。 二人拿到手里才发现,这馍饼和平常的有些不大一样,因为它里面夹了东西。 亥言忍不住一口咬下去,大口嚼着。“唔唔,好吃......唔,好吃。” 待将口中食物咽下,亥言忍不住问道:“娘子,这里夹的是什么,端是美味。” “你猜猜看?”柳如烟嫣然一笑,“你一向好吃,难道吃不出来?” 武松咬了一口,也是频频点头,“真是美味,这究竟是什么?” 亥言又咬了一口,细细品着,“像是鸡肉,却又比鸡肉更有紧致,更好吃。” “就是鸡肉,只不过是山鸡。”柳如烟道,“你这小馋鬼还算厉害。” “山鸡?那为何没见有骨头?”亥言有些奇怪。 “奴家已经把骨头去掉了。”柳如烟道,“不然如何夹在这馍饼里。” “哇,我和师兄真是有口福。”亥言边吃边道,“这山鸡肉无骨,夹在这馍饼里,还真是个绝妙的吃法。” “烟儿,这么好吃的东西,可有名字?”武松也边吃边问道。 “有啊,奴家自小长在关中,关中人家常吃这个,叫肉夹馍。”柳如烟道,“只不过,原本用的是羊肉或是猪肉,碰巧我昨日在山上打了一只山鸡,所以就试试用鸡肉会如何。” “肉夹馍?”亥言的小脑袋一晃,“这明明是馍饼中夹肉,为何不叫馍夹肉,却叫肉夹馍?” “你这小和尚,吃也堵不住你这张嘴。”柳如烟道,“居然问出如此刁钻的问题。” “不懂就问嘛。”亥言一撇嘴,“对吧,师兄。你是不是也想知道?” “嗯,这名字却是有些奇怪。”武松也附和道。 “这肉夹馍乃是肉夹于馍中之意,简而言之,不就是肉夹馍。正如那叫花鸡,其意本是叫花子做的鸡,一个道理。”柳如烟道,“不过,这只是其一。” “还有其二?”亥言好奇地追问道。 “有啊,奴家小时候曾听爹爹说过,这肉夹馍,馍饼是形,肉才是魂,无肉之馍就是没有灵魂的一张饼而已。所以取名时,才将肉置于前,故而得名肉夹馍。” “嗯......”亥言频频点头,“好吃,好名。娘子这手艺和学识皆可冠绝天下了。” “快吃吧,又耍贫嘴。”柳如烟抿嘴一笑。 临近午时,阳光变得耀眼起来。阳光在枝叶间穿过,斑驳交错,让一片静谧的竹林多了几分生气。 巳时一过,武松就传令下去,全队噤声。 一时间,五百带甲之士伏于林中,竟如此安静。武松心里不禁赞道,这岳兄弟果然制军有方,这些士卒军纪严明,绝非一般宋军可比。 武松抬眼望了一眼柳如烟,此时正好有一缕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未施粉黛的面容泛起光华,天然如画。 柳如烟只是嘴角一弯,嫣然一笑,将笑容融化在了宁静阳光里。 武松知道,如此的宁静正在渐渐消失。 武松来也 第161章:白兄慕侠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黑旗烈烈,玄甲森森。 一支大军如巨蟒般在晋中高原上蜿蜒而行,蛇头眼看就要钻进群山之间。 赛里术一身重甲,策马走在队首。他不时举目远望,前方的官道越来越窄,山岭越来越高,他的神色也越来越紧张。 探马的回报正不断传来,前方的山势虽不算险要,但道路却越来越窄,根本不便大队人马通过。 作为整支西路大军的前锋,赛里术深知自己责任重大。所以,他已经让人向后队传令,军卒需披甲前行,加强戒备。 赛里术倒不担心会有宋军伏击自己,自己一万铁骑在手,他自认放眼整个宋廷,也已经没有敢主动挑战他的军队。 他担心的是后面几队人马,俘虏众多,辎重也多,行动缓慢。 所以,赛里术特意下令放慢行军速度,尽量等一等后队人马。 按照完颜宗汗当初的布署,每一队人马前后相距五里。但今日一早出发之后,赛里术就要求自己的后军必须要保持能看到第二队人马。他觉得自己是对的,若是在旷野之上,五里的距离足让各队相互支援,但在此地,五里路有些太远了。 赛里术一度向完颜宗汗建议,今日可以在黎县宿营。但一则,一座小小的黎县根本不可能容下整支大军,二则,前行半日就宿营,这自然会大大拖慢大军北归的速度。 而且,据东边传来的消息,东路大军已经突破宋军的拦截,过了河北,马上就要到燕京了。 按照完颜宗汗的判断,宋军主力在东路遭到重创,关中的西军也被牵制在陕州一带,在自己的这条路上,不可能再有像样的宋军部队了。 赛里术也相信元帅的判断,但他依然觉得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金军的铁骑走得很慢,慢得不比步行快多少。而金军走得越慢,静觉心里就越急。 他和韩岳蓉伏于山梁上,看着金军的铁骑进入了伏击点。可一万骑兵,半柱香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却依然一眼望不到头。 这一万铁骑是这支金军的精锐所在,也是对宋军最大的威胁,它迟迟不通过,难免让人悬着的心放不下来。 果然,意外出现了。 金军行至半途,突然有百余骑兵从大队中策马冲出,沿着山道直奔龙凤镇而来。 这一百骑兵由一名百夫长率领,人马皆未披甲,身背硬弓,腰挎弯弓,乃是轻骑兵,人称“拐子马”。 这队金兵的突然出现让武松等人大吃一惊。他们虽然未必能发现伏于竹林中的宋军,但一旦他们进了龙凤镇,甚至直奔黎县,后果不堪设想。 而柳如烟心里更清楚,岳飞在镇尾处设下了机关,一旦这队金兵经过,势必会打草惊蛇。 眼见金兵已经快到镇口了,武松不由地手按崩簧,双眉紧锁。 柳如烟连忙用手按在了他的手上,摇了摇头。 这队金兵未披重甲,以武松等人之力,在短时间内解决掉他们并不难。 可一旦杀了他们,金军大队等不到回报,必然会发现情况有变。那群雄的整个计划将很可能前功尽弃。 但不杀他们,任由其一路往前,也迟早会发现蹊跷之处。 杀与不杀,皆是两难。 正当武松等人苦无对策时,金兵却在镇口停了下来。 因为他们发现镇里走出来一人。 此人正是凤凰山的白慕侠。 此时,他一身猎户的打扮。其实,他平日里也是这身打扮,只不过眼下脱掉了皮甲,但身上还背着弓箭。 白慕侠看见了金兵,金兵也发现了他。他假装有些惊慌失措,先是在原地愣了一下,又转身欲跑。 “嗖”的一声,一支雕翎箭飞来,正好射在了白慕侠身前的地上。 “呔,南蛮休走。”只见那百夫长大喝一声,拍马冲到了白慕侠身前,把刀一伸,架在了白慕侠的肩膀上。 白慕侠一脸惊骇,连忙高举双手道:“军爷饶命,军爷饶命。” “你是何人?”百夫长厉声问道。 “小的是这镇上的。” “为何身背弓箭?” “小人是以打猎为生,这弓箭是打猎用的。” 百夫长又上下仔细打量了白慕侠一番,接着问道:“这镇上还有人家?” “有,可也不剩几家了。”白慕侠颤危危地回道。 “为何?” “这兵荒马乱的,能走的都走了。” “那你为何不走?”百夫长双眼一瞪。 “小人无亲无靠,又能去何处?再说,小人只会打猎,离了这山林如何过活。”白慕侠陪着笑回道。 闻听白慕侠此言,百夫长扭头望了望北面的山岭。 “这山上可有山贼?”百夫长接着问道。 “之前确有一伙山贼,不过,自从县城里来了金军之后,这伙山贼就不见了。”白慕侠回道。 “哦?”百夫长眼前一亮,“县城距此还有多远?” “嗯......穿过镇子,再往东,约摸六七里就到了。”白慕侠道,“哦,在镇子东头就能看见县城的城墙了。” “那这几日城内的金兵可曾出过城?”百夫长双眼一虚,盯着白慕侠。 “出过,出过。”白慕侠连忙道,“前日曾有大队金兵来过镇上,不过昨日又回去了。” “哦,来了多少人马?” “嗯,小人没数过,数百人总是有的。” 百夫长又盯着白慕侠看了几眼,然后把刀收了回去。 “来人。”百夫长一挥手,两名金兵当即策马上前。 百夫长回身和这两名金兵耳语了一番,二人随即纵马向镇东奔去。 就在白慕侠和金兵对话时,伏于林中武松已经飞到竹枝上,观察着发生的一切。 他不知道白慕侠为何会突然出现,当看到白慕侠被金兵拦下时,并被金兵盘问时,他甚至怀疑白慕侠会漏露了消息。 但武松并不知道,白慕侠是主动暴露的。 原来,李善率领山寨人马在山上埋伏好之后,他思量再三,还是决定让白慕侠带上几名当地的兄弟去支援武松。少了几个人,对他这边的设伏影响不大,但多几个熟悉地形的人,对于武松等人行事却大有帮助。 没想到的是,白慕侠等人刚刚下山,就发现了金军骑兵直奔龙凤镇而来。 白慕侠显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他来不及多想,当即立断,一边让几个兄弟悄悄潜入镇中,寻几处人家,把灶火升起来。一边自己卸掉身上的皮甲,扮作镇上的猎户从镇上走了出去。 他知道自己此举风险甚大,金兵一向杀人不眨眼,沿途过处,屠村灭寨是家常便饭。 但他也知道,若是让这队金兵察觉出异常,后果不堪设想。而且,他料定,这队金兵来此的目的是打深,并非专为杀人而来。 白慕侠所料不差,这队金军骑兵正是奉赛里术之命,来探查虚实,以防有宋军埋伏。 而那百夫长让两名骑兵穿过镇子,就是去看看黎县县城是不是还在金军手中。 话说那两名骑兵纵马向镇东奔去,还没走到镇尾,就已经远远地看了县城的城门楼。二人随即勒住马匹,定晴一看,门楼之上果然竖着一面黑色大旗,正是金军的旗号。 原来,岳飞一直让朱俊别忙易帜,依旧在城头竖着金军的旗号。如今,正好骗过了这两名金兵。 眼见两名金兵向镇东奔去,白慕侠手心里也不由地捏了把冷汗。他知道,岳飞布下的陷阱就在镇尾处,一旦金兵出了镇子,就很可能触发机关。 万幸的是,今日天公作美,艳阳高照,万里无云,眼见度出奇的好。所以,尽管有六里之遥,但站在镇东,城门楼上的旗号已是看得一清二楚。 待两名金兵返回禀报完毕,那百夫长这才眉头渐展,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立在马上,朝着白慕侠咧嘴一笑,却笑得很阴森,“好了,没事了。你可以走了。” 言罢,他掉转马头,向镇外奔去。不过,他还冲着那两名金兵使了个眼色。 白慕侠连忙躬身致谢,连声称诺,然后转身向镇子里走去。 刚刚走出十余步,只听得身后一声弓弦作响,白慕侠应声倒下。 武松来也 第162章:降妖除魔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眼见白慕侠中箭倒地,武松恨得咬牙切齿,却只能看着。 那名百夫长扭头看了一眼,一脸得意地扬长而去。若不是要赶回去向赛里术复命,他应该还会去镇子里逛逛,他的刀也好几日没开市了。 对他们来说,杀人有时候并没有什么目的。正如今日这般,对方并非宋军,自己也没时间劫掠,只是顺手杀个人而已,权当消遣了。 他甚至觉得这已经是对白慕侠的恩赐了,因为他还让这猎户多活了一刻。 在他眼里,这些宋民和牛羊没甚区别,唯一的区别应该就是,宋民有时候会反抗。这未必不是好事,这可以让很多新兵练习一下怎么杀人。 待金兵彻底没了踪影,武松连忙向镇中飞去。 “白兄弟。”武松一边叫着,一边俯身查看白慕侠,却发现白慕侠虽然趴在地上,身上却并无血迹。 “金贼走啦。”白慕侠突然翻身坐了起来,手里还握着一支箭。 “白兄弟,你这是......”武松饶是江湖经验丰富,也是吃惊不小,他方才明明看见白慕侠中箭倒地了。 “嘿嘿,雕虫小技,让大侠见笑了。”白慕侠咧嘴一乐,“金贼这箭术也是平平而已。” 见武松犹是一脸疑惑,白慕侠连忙道:“大侠,我等还是先进林子吧。” 武松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带着白慕侠钻进了竹林。 总算瞒过了金兵,众人也皆先松了口气。接下来,只能耐心等待。 听说白慕侠上演了一出假装中箭的好戏,亥言也来了兴趣。他凑了过来,低声问道:“白兄弟,你是用手接的箭吗?听说还是背对来箭。这听风辨位的功夫着实了得!” “嘿嘿,小师父过奖了。”白慕侠道,“其实小人也不会什么听风辨位,只是自小习箭,只要弓弦一响,小人就知道大概的距离和方位,再说,小人也知道那金贼没安好心,所以一直戒备着。” “可这空手接箭也绝非易事。”柳如烟也在一旁道,“奴家自问也没这本事。” “无它,唯手快尔。”白慕侠道,“我等习箭之人,自然知道箭快,小人只要比箭更快即可。”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武松心里暗道,果然是万变不离其宗。 赛里术的前锋部队已经渐渐远去。 静觉终于稍稍松了口气。他向南远眺,已经能看见第二队金军的队伍了。 他悄悄下令,让一直藏在山坳里的人马,慢慢移动到预设的伏击位置。 伏在山岭上,山下金军车马行进的声音清晰可闻,不时还夹杂着金兵的吆喝声和喝斥声。 静觉虽然身为出家人,但也感觉自己的耐心正在慢慢消失殆尽,金军队伍的长度远远超过他的想象,仿佛永远看不到尽头。 但他必须等,等待第三队队尾的到来。 作为群雄之首,他深知自己责任重大,整个计划的成败与否,首先取决于自己发动的第一击。 从十二岁起入寺修行,静觉几乎一生都是在南少林度过的。倘若没有金兵来犯,山河破碎,他如今应该还在静谧的寺院中念经修武。虽然生活单调平淡,循规蹈矩,却也悠然平静,与世无争。 他自小在武学上天赋颇高,年纪轻轻就在僧众中脱颖而出,二十三岁就以试得入罗汉堂,刚过四十,他就成为罗汉堂首座,担负起寺内的传功重任。 在离开南少林之前,他虽然已是身负绝学,但却从未破过杀戒。所以临行之前,他曾请教静念师兄:若遇金兵,杀戒可破? 静念师兄当时只留给他一句话:降妖除魔,立地成佛。 此后一路北上,四处转战,他带出来的十八名弟子伤亡殆尽,如今只剩下了两人。而这两人也已经是各派唯一幸存的弟子了。 短短半年时间,静觉经历了无数次生死,这些生死不仅是自己的,还有别人的,对手的。他亦见证了太多不幸,妇孺、老幼,在金兵刀下没有区别。他逐渐明白了师兄彼时之言。 在二入相州之前,他每与金兵交战,只是用一条哨棒。但金兵的凶残并没有因为他的克制而有丝毫的改变,一条木棒也点化不了如此多的妖魔。 所以,再入相州之后,他曾特意寻到赵不封,请他让军中铁匠给自打造一条浑铁禅杖,给自己仅存的两名弟子打了两把戒刀。 两名弟子当时也有些诧异,而静觉也只给了他二人一句活:善对众生,恶向妖魔。 两日前的龙凤镇一战,静觉第一次使出了三十六路降魔杖法。那一战的静觉如金刚附体,禅杖飞舞间,金兵血肉横飞,就连和静觉一路的张怀步和钟立也不禁心惊:他们还未见过如此暴烈的静觉大师。 大师暴烈,只为妖魔横行。 自从群雄定下救人的计划之后,静觉就一直充满了期待。从他内心而言,他自己也更倾向救工匠而非救官家。 佛曰:众生平等,是指众生的法性平等,对众生的慈悲心平等。所以,以功德论,救出一位官家岂能和三千众生相比,而以本心论,一人即使是君,也不是需要普渡的众生。 静觉并非不知此战的凶险,但更知此战的意义。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救渡众生绝非只是靠手中木鱼,口中佛经,也需掌中这柄降魔禅杖。 工匠的队伍也开始慢慢进入了伏击之地,静觉连忙低声命令传令兵速报于武松。他知道,大战已经越来越近了。 “快点,快点!别磨蹭。”一名金军千夫长立在马上,用马鞭在空中挥舞着。 他很想将马鞭直接抽在那些工匠身上,但有将令在前,他只能拿空气撒气。 作为殿后的护卫,他率领一千人马走在第三队的最后,想快也快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工匠拖拖拉拉地前行。 官道两边的山岭越来越高,这名千夫长的心情也越来越烦躁。 初春的河东春寒料峭,可一身重甲的他却已经浑身是汗,甚至有汗水顺着兜鍪流进了脖子里。 这名千夫长摘下了兜鍪,擦拭着内衬里的汗水,嘴里不禁骂道:“披着几十斤重的盔甲行军,也不知是哪个王八蛋出的主意。” 突然,他听到了一阵石土翻滚的声音,待他猛地抬头一看,山坡之上,无数大小不一的石头正翻滚而下,一时间尘烟滚滚。 “不好!”这名千夫长暗叫一声,连忙将兜鍪重新戴上。可刚刚戴好,一块磨盘大的石头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他后心上。 随着一口鲜血喷出,千夫长连人带马被砸倒在地,整个马身将他的左腿死死压住,动弹不得。 他挣扎着抬头想呼救,却只看见山石正如雨点般落下,耳边尽是惨加声...... 见响云箭腾空而起,武松一按崩簧,双刀出鞘,纵身一跃,率军冲出了竹林,直奔官道杀来。 官道上挤满了惊恐万分,不知所措的工匠。有一群正好走到路口,慌乱之中本能地想往岔道上跑去,却立即被押送的金兵砍倒数人。 武松眼中喷火,手中戒刀含不留情,双刀翻飞,瞬间就砍倒了数名金兵。他毫不迟疑,沿着官道一路向北杀去。 在武松身后,柳如烟等人业已杀到,而按照事先计划,上官令和普鸣凤则率另一队向南杀去。 群雄心里皆清楚,此战的关键在于速战速决,因此出手即是杀招。这种方式,上官令最是熟悉,出手就要命正是他的风格。 但战况的惨烈程度依然超出了他的想象。 静觉大师那边的“断尾”其实很成功,一阵山石攻势之后,他们几乎将殿后的那一千金兵完全拦在了后面,还立时砸死砸伤了百余名。 跟着工匠过去的只有随行押送的金兵。但这些金兵却皆是带甲之士。如今眼见宋军突然杀到,他们也终于明白,为何前锋营的赛里术大王一定要让他们带甲行军了。 如何破甲,一直就是这些江湖好汉和金兵交战时的一个难题。除了武松因为天生神力,又手握镔铁宝刀之外,就算是静觉、令虚和上官令这样的绝顶高手,在面对金兵重甲时也颇感吃力。 所以,突然面对披甲的金兵,上官令和普鸣凤也一时陷入苦战。 上官令的银手刀已算是短刃中的利器,但想要直接刺穿重甲也犹显乏力,他只能专取对手的护甲薄弱之处。但如此打法,面对一两个对手尚能奏效,一旦陷入群斗,也难免左拙右支。 普鸣凤的情况则更张凶险,她一向擅使长鞭和暗器,但这两样兵刃对上重甲如同隔靴搔痒,很难一击致命。 万幸的是,上官令和普鸣凤今日所率的不仅仅是原先的人马,还有二百余名岳飞麾下的“背嵬军。” 因为怕误伤工匠,这些“背嵬军”皆未带弓弩,却是人手一把陌刀或长槊,腰间还挎着一把宽背单刀。 这陌刀和长槊皆是破甲的利器,加之这队宋军明显训练有素,三人一组,配合默契,刀槊联动,丝毫不惧金兵。 二百余人,竟然杀得金兵一时间节节败退,让上官令和普鸣凤压力顿减。 被截断在中间的这队人马,除了三千余名工匠之外,还有约千余金兵。被武松等人分隔在两边之后,南边也还有六七百人。 待顶住了宋军的第一阵攻势之后,人多势众的金兵又逐渐占据了上风。 此时,普鸣凤身边围着四五名金兵。为首的是一名百夫长,他手中一条狼牙棒,势大力沉,逼得普鸣凤不敢硬接,只能闪避。 眼见百夫长的狼牙棒又拦腰抡来,普鸣凤急忙纵身向后一跃,同时长鞭出手,卷向棒杆。 情急之中,她想缠住对方的狼牙棒棒杆,再借力甩出,以巧破千斤。 可未曾想到,激战多时,普鸣凤已是力怯,出手稍有偏差,长鞭竟然缠在对方狼牙棒的棒头之上,一时间抽鞭不能。 那百夫长见状,大喝一声,猛拉棒头,普鸣凤竟吃劲不住,被拽得脚下不稳,向前栽去。 其余金兵立时挺枪急刺,瞬间三支枪尖直奔普鸣凤而来...... 武松来也 第163章:背嵬铁军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普鸣凤几乎已经嗅到血腥味,那是血渍残留在枪刃上发出的味道。 她知道枪尖离自己很近了,但她却无能为力,因为在那百夫长发力猛拽之下,她已经失去了重心,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了。 三支枪头飞向了半空,普鸣凤也终于稳住了身形。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她身旁闪过,还伴随一声低喝:“普掌门小心!” 那正是静觉大师。 紧接着,只见静觉大师一招“风雷激荡”,浑铁禅杖直取百夫长的狼牙棒。他这一招并非是要打人,而是要帮普鸣凤抽回长鞭,所以才事先出声提醒。 禅杖的月牙铲精准地戳在了狼牙棒棒头和棒杆的结合部。普鸣凤当即心领神会,见棒头飞起,她就势手腕一抖,长鞭裹着棒头向旁边的一名金兵飞去,几乎同时,她左袖一舞,三枚飞刀业已飞出,直取百夫长的面门。 棒到甲裂,刀至见血。 普鸣凤这左右分击一气呵成,认位精准。甩出的狼牙棒正砸在那金兵的胸口,虽有铁甲护心,那金兵也当即被砸倒在地,口吐鲜血。而那三枚飞刀,不偏不倚,正中百夫长兜鍪和顿项之间的露出的双眼,只听得一声惨叫。 “多谢大师。”普鸣凤匆匆谢了一句,又挥鞭而进。她发现,这长鞭上缠着个狼牙棒,倒是成了破甲的利器。 而静觉大师手中的这柄禅杖,头上是锤,末端是铲,首尾双刃,破甲之力,比之陌刀长槊更甚。加之将一套降魔杖法施展开来,当真是沾着即伤,挨到即亡。 此时的静觉已不再是念经礼佛、慈眉善目的大师,而是降妖伏魔的怒目金刚。 原来,在用滚石截断了金兵之后,静觉大师让韩岳蓉带人继续释放石头,以彻底阻断官道,自己则率一百人走小路杀下山来,增援上官令二人。 随着静觉大师的出现,宋军如虎添翼,将金兵的反扑又压制了回去。已经有不少工匠开始夺路而逃,向着龙凤镇方向奔去。 在武松这边,战况则更加惨烈。 按照事先约定,一见静觉那边响云箭升空,李善便会发动。但这队金兵的行进速度比预想的慢了不少,所以,当李善命人用滚木截断官道时,依然有数百金兵被留在包围圈里,而是还皆是重甲骑兵。 加上原本就和工匠随行的金兵,武松这一队面对的敌军数量达六七百人之多。 万幸的是,此处官道逼仄,又堵满了人马,金军的重甲骑兵冲不起来,威力大打折扣。但饶是如此,这群铁疙瘩也让武松等人颇为头疼。 武松已经杀红了眼,他刀锋过处,人甲俱裂,鲜血四溅。两把镔铁戒刀也是饮血而鸣,啸声不绝。 但金兵还是太多了。尤其是那群重甲骑兵,皆是金军的精锐,他们见马战施展不开,不少人索性跳下马来,与宋军短兵相接,贴身肉搏。 不过,金兵虽人数占优,却因为地势难以展开阵型。武松和柳如烟领着十余名“背嵬军”冲在最前面,也几乎挡住了大部分重甲骑兵。 在他们身后,其余的“背嵬军”则占据了优势,将随行押送的金兵分割开来,不少工匠趁乱向南逃去。 但在靠近伏击点的地方,依然还有数百工匠陷在金兵的包围中。他们或卷缩在道边,或伏在车上,惊恐却又带着一丝希望地望向武松这头。 武松知道,多耽误一刻,就多一分全军覆灭的风险。而以眼下之势,想要将工匠悉数救出已是不能。 他必须做出取舍。 这是关乎生死的取舍,亦是艰难的取舍,更是不得不做出的取舍。 武松心下一横,突然将双刀向背后一插,还刀入鞘。接着一个箭步飞出,先是闪身避开刺过来一杆长枪,尔后旋步腾身,鸳鸯连环脚凌空而起,将一名重甲骑兵硬生生踹飞出去。 那披甲的战马嘶叫了一声,正欲扭头往回奔。只见武松一手抓住它的马嚼子,一手扣住了马的前腿连接马肚子的关节,大喝一声:“哪里走!” 只见武松双膀发力,居然将这匹铁甲马生生拔地而起,拎在半空。 一匹契丹马,少说也有八百斤,再加上披挂的铁甲,已有近千斤重。而武松竟然把这近千斤的活物拎了起来,四周的金兵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如见鬼神。 这还不算完,只见武松腰膀发力,双臂一抡,这匹铁甲马一声哀嘶,飞向了金兵人群。 这一扔,不仅顿时砸倒了一片,也吓得一众金兵连连后撤,避之不及。 “退!”武松怒目圆睁,大喊了一声。只是瞬间,他双刀又已经在手,边退边盯着金兵的动向。 柳如烟也立即明白了武松的用意,此时此刻,也只能当机立断,容不得丝毫犹豫。 她当即率领宋军且战且退,向着官道的路口撤去。 在岔道口,钟立、白慕侠等人正指挥着手下军士带着逃出来了工匠往通往凤凰山的山道奔去。 在另一边,静觉大师等人也掩护着工匠,一路杀了过来。 众人皆是满身血污,一脸疲惫,普鸣凤身上还挂了彩,上官令的银手刀则已卷刃。但眼见无数工匠跟随自己杀了出来,也心下甚慰,战意不减。 但眼下还远未到高兴之时,官道两侧的金兵正一路追杀而来,而更让人担心的是:凤凰山脚下“掐头”之地的拦阻正在被瓦解。 和“断尾”之处两边皆是山岭不同,凤凰山脚下的官道不仅更宽阔,而且西面只有一些土丘,起伏不大,有些地方甚至纵马可上。 为了能尽量截断金兵,李善也已经费尽了心思。由于凤凰山上并无太多开采山石之地,李善就下令手下多伐大树,加上原本用来守山储备的滚木,也有二三百根粗木。 此外,李善还特意将战线拉长,在长达半里的官道上均设置了滚木,只为最大限度地延缓金兵回援。他甚至还准备了火攻,待滚木将官道阻断之后,又放下无数浸满火油的草笼,以火势挡住金兵。 不过,金兵回援的速度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想。因为被拦截在北面的金兵很快就发现,可以绕过西边的山丘回援官道。 更要命的是,金军的前锋营也很快得知了消息,赛里术急令一名千夫长率一千“拐子马”轻骑火速回援,自己则亲率一千重甲骑兵随后而来。 按照之前的计划,武松等人要等工匠撤进凤凰山山寨之后,再将金兵引向龙凤镇方向。眼见工匠的队伍还在源源不断往山上奔去,武松等人也只能在路口死战不退。 这个时候,岳飞的“背嵬军”就成了真正中流砥柱。短短时间,他们就结成了阔达十余丈的军阵,正好扼住路口的咽喉。 “背嵬军”的军阵分为前后三排,第一排的军士解下背后的圆盾,连成盾阵,再以长槊前出;第二排左手执盾,右手执刀;第三排则持圆盾和长枪戒备。 率先追来的金兵大多是轻甲步卒,散兵式的冲击根本撼动不了宋军军阵,顿时被刺倒无数。 金兵中的将官也很快发现了宋军结阵,一名百夫长连忙召集了百余名弓弩手,下令齐射。 “盾!”只听得一名营指挥使叫道,列阵的“背嵬军”闻声而动,下蹲、举盾,一气呵成,整齐得宛如一人。 箭矢如雨而至,却大多射在了盾牌之上。偶尔漏网的,也并未穿透宋军的甲胄。 金兵弓弩手接连三轮齐射,却未伤到几名宋军,“背嵬军”的军阵岿然不动。 眼见弓箭破不了这军阵,十余骑率先追来的金兵顿时按捺不住,仗着自己人马皆披重甲,嗷叫着挺枪冲了过来。 见重甲骑兵冲来,那名“背嵬军”的营指挥使神色丝毫不惧。他死死地盯着那十余骑金兵,眼看金兵已冲到距军阵不足三十步时,他突然大喝一声:“枪!” 话音刚落,只见第三排的军士将手中长枪掷出。一时间,数十杆长枪飞向了金兵骑兵,人仰马翻。 这一阵投枪之下,十余名重甲骑兵被射倒了一大半。而前方战马一倒,随后的也躲闪不及,撞在一起,乱作一团。 本来就不宽阔的山道,顿时被倒地的人马堵了个结实。宋军的军阵依旧纹丝不动--他们完全可以上前斩杀那些倒地的金兵,但把他们留在原地,挡住自己人则是更好的选择。 金兵的那名百夫长有些恼羞成怒,却也无可奈何。他完全不敢相信,在如此混乱的时候,宋军居然能迅速结阵,行动之快,选择地点之准,前后列阵之有章法。 这哪里是他之前见过的宋军! 方才这一幕,武松等人看在眼里,心里则是惊叹不已。如此临危不乱,沉着善战的宋军真是难得一见。 而武松心里也有些后怕,若是今日没有这五百“背嵬军”助阵,仅凭他们之前的那些兵力,莫说是想要救出工匠,怕是连自身也会陷入苦战,难以脱身。 武松来也 第164章:只身诱敌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工匠们还是走得太慢,有人拖着沉重的包袱,包袱里应该是是他们的生计所在,所以即使逃命,也舍不得扔掉;有人甚至还不时回头张望,应该是有亲人没能逃出来。 钟立和白慕侠很着急,这些工匠只要还有一人进不了山寨,就意味着武松等人就还要守下去。 金军骑兵已经在准备第二次冲锋了。 而这一次,他们调集了六十余骑重甲骑兵,分为两排,每排间隔五十步,依次向宋军军阵冲来。 投枪已经用完了,这意味着宋军将要面对金军铁骑的正面冲击。 那名营指挥使面色严峻,却依然死死地盯着正在冲过来的金军铁骑。 “守!”,随着他大喊一声,军阵中第二排军士齐齐上前,将手中盾牌叠在了第一排军士架好的盾牌上。 两排军士顿时合为一排,双盾相连,组成盾阵。两排军士扺足而立,双腿前弓后绷,严阵以待。 金军铁骑如一股洪流,奔涌而来,撞向了那堵盾牌组成的人墙。 马嘶、人叫,人仰马翻。金器相交之声此起彼伏。 如同惊滔拍岸一般,金军的这股洪流瞬间激起了一阵波浪。只不过,腾空而起波浪中,翻腾是鲜血、断刃、盔缨和无数哀号。 宋军的军阵被冲开了一道缺口,一名金军铁骑纵马而过。但等待他的是无数把陌刀的刀锋,他甚至还未及刺出一枪,就已经被乱刀砍死。 缺口很快被第三排的军士补上,盾阵犹在。但大多数盾牌已经残缺变形,不少军士也已是血染甲衣。 转眼之间,第二波金军铁骑业已近在咫尺。没人能知道,宋军这堵人墙还能否挡住这次冲击。 武松也不知道。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袖手旁观。 突然,两条身影从宋军军阵的头顶飞过,迎着金兵冲了过去。 两把戒刀,一柄禅杖,正是武松和静觉。 只见武松双刀如风,卷向金兵铁骑的马腿,静觉也如法炮制,月牙铲如犁地般横扫千军。 要在疾速冲锋的铁骑中专砍马腿,还要不被其所伤,对力量、身法和应变都有极高的要求。放眼群雄之中,也只有武松和静觉才有此胆识和实力。 但即便是如静觉这般的绝世高手,在群马奔腾中也是险象环生。一杆长枪贴着他的肩头擦过,鲜血瞬间浸湿了僧袍。 静觉一咬牙,一招“莲花出尘”,立时舞出一圈杖影,荡开四面来袭的兵刃,又向一匹马的马腿横扫而去。 在武松和静觉联手阻击之下,已有七八骑金军铁骑被掀翻在地,这一波金军的冲锋被生生阻滞在了半途。 此时,柳如烟和上官令业已杀到。面对已经停下来的金军铁骑,二人的出手也从容了许多。 柳如烟的长剑依然剑走轻灵,专刺金兵甲胄的薄弱之处,虽不能致命,但也接连让三名金兵失去了战力。 而上官令不知从何处捡来了一柄铁骨朵,正好也是他擅使的短刃。只见他挥开铁锤,专取马头和人头,砸得金军人马一阵阵惨叫。 在四大高手面前,跑不起来的金军铁骑自然威力大减,成了一堆活靶子。他们唯有仗着身上的重甲勉强扺抗。 但除了柳如烟之外,其余三人手中的兵刃皆足以一击致命,短短十余个回合之后,三十余骑金兵已死伤殆尽。 武松等人的出击,也给“背嵬军”留出了足够的喘息时间。三排军士重新结阵完毕,受伤的军士也被替换下去。 暂时击退了金兵,武松等人也不敢追击。因为他们知道,金军援兵正不断赶来,更凶猛的冲击可能转眼即至。 武松带着柳如烟等人暂时退回了军阵。 他走到那名营指挥使面前,一脸感激地说道:“好兄弟,尔等已经尽力了,速速撤往山中吧。不然,我就对不起我岳兄弟了。” 那营指挥使笑了一笑,“大侠的好意,在下谢过了。”指挥使道,“但我接到的将令是和大侠共进退 ,所以恕难从命。” 武松欲言又止,只好拍了拍指挥使的肩膀,想了一会儿才道:“兄弟尊姓?” “在下姓卫,卫青的卫。” “好。很好。”武松道,“能与卫兄弟并肩一战,是我武松之幸。” 说话间,亥言不知何时飘到了武松身边,他急切地道:“工匠已尽数撤进山寨了。” 果然,亥言这边话音刚落,只见钟立和白慕侠从山道上疾奔而来,一边跑一边挥舞着手势。 “好!”武松大叫了一声,心里也不由地松了口气。 “卫兄弟,你速带人退往镇口,那里会有人接应。”武松对卫指挥使道,“记得让伤兵先走,我来断后。” “可是......”卫指挥使有些犹豫。 “没有可是。”武松正色道,“你家岳统制可曾对你说过,要听我的命令?” “有。” “那就快走,这是军令!” “是......” 卫指挥使又看了一眼官道方向,那边人沸马叫,似乎正有大批军队集结。 “退!”他大叫了一声,军阵的后两排立即散开,依次向后退去,而第一排的军士却依然结阵而退,目视着官道方向。 “烟儿,你和静觉大师、上官兄弟也速速退往山中,由我来断后即可。”武松转身对柳如烟道。 “哥哥你......”柳如烟眼里尽是不舍。 “放心吧,谅这些金兵还留不住我。”武松笑着道,“事不宜迟,快走吧。” 言罢,武松又转身朝静觉道:“大师可否将这禅杖借我一用?” 静觉虽不知武松是何用意,但也没有丝毫犹豫,连忙将禅杖双手递上。 武松将禅杖拿在手里掂了掂,不禁赞道:“果然是好兵器。” 在钟立和白慕侠的带领下,柳如烟等人和宋军往龙凤镇退去。到了镇口,再走山路进了凤凰山。 走在山道上,柳如烟不时回头望向镇口方向,眼中尽是焦虑。 “娘子不用担心。”亥言在一旁道,“我师兄向来不会撒谎,他说没人留得住他,那就没人留得住他。” 柳如烟默默地点了点头,脸上却依然神色凝重。 “奴家想留在此处,接应哥哥。”柳如烟突然停了下来,“这山中小路复杂,万一哥哥迷路了如何是好。” 众人皆知她心中挂念武松,也不便劝阻,况且这上山的小路确是隐秘,情急之中未必能很快发现。 “那小人也留下吧,这山路我最熟悉。”白慕侠主动请缨道。 “那就有劳了白兄弟了。”柳如烟心里也道,有白慕侠在也好,他熟悉山中地形,万一情况有变,也可多一条出路。 山道之上,武松立在道中,双刀在背,手中一柄禅杖戳在地上,静候着金兵的到来。 一人当关,凛然不惧。 此时,金兵已重新集结,一名千夫长也纵马而至。他点齐了二百铁骑,一路杀来。 待冲至道口,发现宋军的军阵已撤,道当中只有一条大汉当道而立,一脸杀气。 那千夫长急勒马缰,抬手示意众骑停下。他策马在原地转了几圈,一脸狐疑。 他不相信,一个人就敢当道阻拦他的这队铁骑,而且还不骑马,不披甲。 这要么是故意找死,要么就是其中有诈。 千夫长扫视着山道两旁的山坡,山上的树林并不密,不可能藏有伏兵。那大汉身后也是空空如也,见不到半个人影。 但越是如此,他的疑惑就越重。 武松依然不动声色,像一尊塑像一样立在原地。若不是山风吹起衣襟,还真以为他就是一尊石像。 估量着柳如烟等人已经进了山,武松猛提一口丹田之气,高声喝道:“尔等鼠辈,还不过来受死!” 这一声,如虎啸山林,龙吟九霄。金兵胯下的战马被惊得扬蹄而起,不住地往后退去。一 众金兵也脸色微变。 “这哪来大汉,战至此时,还如此中气十足。”那千夫长见武松已是满身血迹,却依然声如惊雷,也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但,等显然不是办法。 千夫长手一招,五骑铁甲骑兵纵马奔出,齐头并进,向着武松冲去。 武松依然未动。 四十步,一阵风过,铁蹄溅起的尘烟已经卷向了武松。 三十步,武松已经能清晰地看见金兵藏在兜鍪下的双目。 只剩二十步,武松动了。 只见他手腕一翻,双手持杖,斜出一步,往道旁的林中一探。月牙铲正好钩住一根躺在地上的树杆。 十步,武松脚扎马步,双肩一沉,一招“海底捞月”,随着禅杖抡向半空,一根酒坛般粗细的树杆凌空而起,飞向了金兵。 金兵铁骑正纵马疾驰,哪里还收劲得住。立时连人带马被砸飞了三骑。 此时,另外两骑也已冲到了武松眼前。武松旋身避过一骑,身动杖随,杖头猛扫马的后腿,又是一声马嘶响起。 最后的这名骑兵眼看不妙,拨转马头就想跑。武松立状,纵身一跃飞起,人还在半空就单手持杖,向前点出。 这一点,杖头的铁锤正中那金兵的后心,一口鲜血喷出,溅得马脖子上的铁甲一片血红。 三招之内,五名重甲骑马就这样没了。那千夫长也不禁看得心惊胆战。 他从未识过如此直接却凶悍的打法,但他也不相信,眼前这个如天神般的大汉能挡住他身后的百余铁骑。 “呜......”他口中一声啸叫,从鸟翅环、得胜勾上摘下那柄开山斧,纵马冲出。在他身后,一众金兵也嗷叫着一起冲去。 武松一看,是时候了。他倒提禅杖,转身便走。 他以驭风之力纵跃而行,却未全力施为,始终和身后的追兵保持着看得见却又摸不着的距离。 “休要放走了那南蛮!”那千夫长匹马当先,双眼欲裂,恨不得活吞了武松。 突然间,数骑金兵从他身边一掠而过。 原来,前锋营的轻骑“拐子马”已经增援而至,方才超过去的正是这队人马中的精锐。 这些“拐子马”和重甲骑兵不同,人马皆不披甲,以善射见长。因而人轻马快,后发先至。 转眼间,一队金兵追着武松已经来到了镇口。眼看武松马上就要进入镇子,奔在前面的数名“拐子马”立即引弓搭箭,飞矢连出。 武松听得脑后声响,知道是飞箭来袭,急忙抡起禅杖,舞出一团杖影,拨挡来箭。 不过,武松这一动手,脚下也立马慢了下来。 此时,三名“拐子马”已飞速接近,他们纵马疾弛,却丝毫不影响开弓放箭,而且发箭极快,虽然比不上神箭营脱不花的连珠箭法,但三骑连射,也逼得武松一时腾不出手脚。 若是被这三人缠住,等到后面的大队金兵赶到,武松要想脱身,必又是一番苦战。 正当武松心急之际,突然又听到一声弓弦作响。以武松的听声辨位的功夫,他知道这声弓响并非来自金兵,而是从身侧的山岭上传来。 果然,弦响箭出,三支雕翎箭从林中飞出,直奔那三名“拐子马”而去。 射向武松的箭雨戛然而止。武松不敢怠慢,立即穿过镇中的房屋,朝着弓弦声的方向飞去。 眼见三名金兵几乎同时中箭,武松已经猜到了应该是白慕侠所为。当他飞上镇边的山坡之后,果然看到了白慕侠正引弓戒备。 在白慕侠身边还站着一人,正是柳如烟。 “哥哥。”柳如烟见武松奔来,忍不住冲上前去,仔细打量着武松身体上下,确认他是否受伤。 “烟儿!”武松未想到柳如烟也在此,又惊又喜。 “二位大侠,快随小人先上山吧!”白慕侠倒是有些急了。 柳如烟一手拉起武松,随着白慕侠向山上奔去。 武松来也 第165章:疑兵伏兵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武松就这样消失了。 看着倒在镇口的三具“拐子马”尸首,那名千夫长喝停住了手下。 他向镇子里望去,小镇不大,也没什么特别。只是此刻特别的寂静。 多年征战的直觉告诉他,危险就在身边。 他并没有看清箭是从何处射来,但能三箭同时射倒三名金兵,发箭之人必然箭术了得,而且还不止一人。 他又向镇子两侧望去,南边是一片山岭,也看不到有路,而北边则依稀可见一片竹林。 “乌真大人,追还是不追?”此时,旁边的一名百夫长问道。这名百夫长正是负责押送工匠的,失了工匠,他自然罪责难逃。 乌真右手一举,示意那百夫长闭嘴。然后才问道:“步兵可跟上来了?” 百夫长回头一望道:“来了。” “有多少人马?” “不到两营。” “好。”乌真道,“传我将令,步兵二百人为一队,入镇搜索前进。” “嗻!” 乌真相信,这镇里绝对有古怪,若是贸然让骑兵入镇,极有可能中埋伏。所以,不如先让步兵上,反正是他们放跑了工匠,就算是去送死,也得先去。 二百名步卒入镇了。他们小心翼翼地走着,手扣弓弦,注意着任何风吹草动。 一条野犬突然从一间民房中蹿了出来,立即引来一阵箭矢。 “放火,将房子烧光!”乌真灵机一动,下令道。 不消多时,火光四起,整个龙凤镇顿时被火海吞噬。 杀人放火,这是金兵最擅长的勾当,如今杀不了人,就先放火。况且,放火也是为了更好地杀人。 看着镇上的房屋渐渐化为灰烬,乌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无论宋军设下了什么埋伏,在这一把火里都已化为乌有。而入镇的金兵也已走过大半个镇子,也未发现任何异样。 宋军并未在镇中设伏,这倒是让乌真有些意外。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宋军已经消耗殆尽,根本没有兵力在此设伏了。 这个镇子上的一切,包括那三支突如其来的冷箭,皆是虚张声势而已。 想到此,乌真回头问道:“铁浮屠到了没有?” “乌真将军,为何还迟迟不进兵?” 乌真没有等来回话,却等来了一声质问。发话的正是前锋营统领赛里术。 原来,赛里术亲率一千重甲骑兵一路回援,也已经赶到了镇口。 “大王息怒,末将是担心宋军在镇中设伏,所以才谨慎从事。”乌真连忙在马上拱身行礼。 “此镇巴掌般大小,有何可惧。”赛里术愠怒道,“再说,此地根本没有宋军主力,你怕什么。要是让那些工匠逃了,元帅饶不了你!” “是是,末将过于小心了。”乌真不敢抬头,“请大王下令。” 赛里术斜了乌真一眼,“速率你部穿过此镇,直取黎县县城,我领大军随后就到。” “嗻!”乌真领命而去。刚一转身,又听得赛里术在身后道:“记住,重甲骑兵在前,其余的人马在后。” 乌真连忙点齐了本部人马,百余重甲铁骑打头,向着镇西开进。 待行至镇西口,镇外的山道豁然开阔,而且已经可远远地望见县城的城楼了。此时的城楼之上,已经竖起了宋军的旗号。 乌真立在马上,眉头一皱。 若是宋军已占领了县城,那些工匠必是往城内退去。宋军在镇上故布疑阵,就是为了迟滞自己的追击,好为工匠撤入城内争取时间。 一想到此,乌真不再犹豫,大喝一声:“快,全速前进,休要放跑了南蛮!” 一时间,尘土飞扬,百余铁骑如大河改道般向前涌去。身后,数百步卒紧随其后。 重甲铁骑跑得不算快,基本保持着匀速小跑的姿态。在没有明确的进攻目标之前,他们是不会全速冲刺的。 所以,铁骑身后的步兵跟得很近,相距不过十余步。 乌青压在骑兵的队尾,一边催促着步兵尽快跟上,一边观察着两侧的山坡。山上的树木稀疏,荒草也不高,很难埋伏人马。 他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虽然已经确认方才在镇上,是宋军在故弄玄虚,但他还是担心宋军会在路上设伏。如今看来,这道路两侧的地形根本不适合埋伏。 除非宋军就在这条路上作文章。 刚想到此,乌青心里也是一惊。他连忙两脚一夹马肚,策马向队首奔去。 刚跑到一半,只听得一声轰隆巨响,紧接着两边山坡上陡然风声阵阵。 乌青一时之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看见无数竹标从两侧飞出。而且这些竹标不是飞向骑兵队伍,而是奔着侧后方飞去。 一阵破空之声过后,两侧的山坡又恢复了平静,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乌真的耳边只剩下了金兵的哀嚎声。 他拍马赶到队首,发现山道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陷马坑。在这个阔约数丈,深达丈余的坑里,插满了削尖的竹标。 此时,已有四五名骑兵连人带马落入坑中,密密麻麻的竹标虽不致命,却也从甲胄的缝隙中扎入,尤其是人腿、马腿,一片血肉模糊。 而且,人马相互挤压,这几骑就算救起来,怕是也已经废了。 只损失了四五名骑兵,对于金兵而言倒不算什么。但这个陷马坑的作用还不只于此。 它除了自己是个坑之外,还是一系列机关的触发装置。所以,当金军骑兵陷入坑里的同时,预设在两侧山坡上的机关同时发难,数百支竹标顷刻间如雨而至。 这一切正是岳飞、白慕侠和钟立的杰作。 白慕侠是猎户出身,除了精于箭术之外,对于制作诱捕野兽的各类机关也颇为在行。在大雪封山的季节,在野善经常出没的地方设下机关,守株待兔也是猎户们常用的手段。 而对于竹阵,钟立早在庐州与群雄劫取官船时就用过,他又曾是水匪,对这类阴人的勾当自是驾轻就熟。 所以,当得知岳飞想用以竹阵设伏时,二人也主动请缨。为此,白慕侠还特意从山寨中请来一位木匠,这位木匠是随白慕侠一同入伙山寨,原来也是镇上的居民,连接各处竹标的机关正是出自他手。 不过,在设置机关时,岳飞特意嘱咐要将竹标的发射方向对准斜后方。因为他料定,金军必定是重甲骑兵在前,步兵随后,而以竹标的威力,未必能穿透金兵重甲,但杀伤轻甲的步兵不在话下。 果然,当乌青折马往回,来到步兵队伍时,眼前的景象惨不忍睹。 在竹标的袭击之下,金军步兵瞬间就死伤了百余人,鲜血柒红了地面,哀嚎声声不绝。 “不拿下此城,本将军誓不为人!”乌青咬牙坚切齿,青筋暴起。 武松来也 第166章:铁浮遭屠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岳飞用手拍了拍绝虏的马脖子,安抚着它的情绪。 绝虏明显感觉到了什么,喘着粗气,前蹄不停地刨着地面,急不可待。 马本是一种敏感而胆小的动物,即使身经百战的战马也会有本能的胆怯。但绝虏却是个例外。 它能比同类更早地感觉到危险的来临,却似乎是在期待着这种感觉,兴奋得像只即将出笼的猛兽。 它的兴奋劲儿就像是给岳飞的预警,甚至从它喘气的节奏中,岳飞就能分辨出来敌的多少和远近。 岳飞抬眼看了看日头,金兵来得比自己预计的稍慢了些。看来,金兵保着足够的谨慎。 不过,岳飞也相信,此刻的金兵应该已经气极败坏了。 在最适合设伏的镇上,他特意唱了一出空城计;在看似无法没伏的半路上,他却又设下无人竹阵。 虽然对金兵的杀伤有限,尤其是对重甲骑兵的杀伤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接连的意外才是岳飞想要的。 人在遭遇意外时,往往会乱了方寸,若是一次不够,那就再来一次。岳飞相信,在不断的意外面前,再沉稳的将领也会有情绪的波动,就算是自己也不例外。 而岳飞还给金兵准备了最后一个意外,一个足以彻底激怒金兵的意外。 黎县县城已近在眼前,乌真甚至已经能看清城门上斗大的“黎县”二字。不过,距离他更近的则是一队军阵,宋军的军阵。 乌真勒住马头,又仔细打量了一番对面。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又不得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对面的宋军结阵而立,呈弧形挡在城门之前,却至多只有五百人。因为只有五百人,宋军所谓的军阵其实只有前后两排--在乌真的认知里,如此单薄的军阵和一张纸没有什么区别,在“铁浮屠”面前只会是一触即溃。 乌真率人马停在了一箭之地外。他实在想不明白,宋军为何要在城下布阵?如果这五百人还算得上一个军阵的话。 他甚至觉得,只需自己率一百重甲骑兵一个冲锋,就足以击溃对面这队宋军。唯一要担心的只有城墙上的宋军弓弩,但只要宋军没有床弩,也奈何不了“铁浮屠”。 岳飞冷冷地看着对面的金兵,一眼扫去,重甲骑兵只有百余骑。 他有些担心,担心金兵就此发动冲锋。但他担心的不是金军骑兵太多,而是太少。若是只为了这区区百余铁骑,他的精心布局未免有些不值。 为了在此等候金兵,岳飞特意让这五百人养精蓄锐。巳时才点卯,然后饱餐一顿,午时一过,才出城列阵。步人甲则是半个时辰前才披挂上身。 为了这一战,岳飞也思索了良久。黎县县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小城,城墙虽然不高,也无护城河,但却只有东西两座城门,南北两侧皆是据山为墙,天险自成。 所以,金兵虽众,却无法从南北两侧迂回,要想破城,就只有西门这一条路。 岳飞熟知金军骑兵的进攻套路,他们通常会以重甲的“铁浮屠”从正面冲击,轻骑“拐子马”则从两边迂回,侧击对方军阵两翼。 这套战术在野战中屡试不爽。因为就算宋军能以重甲对重甲,勉强挡住“铁浮屠”的正面冲击,但“拐子马”的骑射战术灵活机动,能给位于军阵后方的宋军弓弩手造成巨大杀伤。 一旦弓弩手伤亡过多,整个宋军军阵就再难挡住“铁浮屠”了。 不过,如今岳飞将这五百人布在城下,两翼则皆是山岭,虽说是背水一战的绝地,却也避免了遭到“拐子马”的侧击。 岳飞也命朱俊将所有弓弩手都调集在西门城墙之上,有城墙做掩护,就算和“拐子马”对射,也绝不会落于下风。 剩下的,就是这五百“背嵬军”和金军重甲骑兵的对决了。 赛里术也对眼前的景象颇感意外。 他原本已经做好攻城的准备,他甚至已经下令,让后队速速征调砲石、鹅车、云梯等攻城器械前来。 可没想到,宋军居然要和金兵在城下接战,而且只有五百人。 这不是吃了態心豹子胆,就是疯了。 这也不是在挑战自己,而是在羞辱自己,羞辱自己麾下所向披靡的“铁浮屠”! “列阵!”赛里术低喝一声,眼里露出一丝冷笑。 一旁的令旗官令旗挥动,重甲骑兵徐徐向两翼展开。不消多时,铁骑列阵完毕,玄甲相接,黑旗招展,如同一道乌云横在城门前。 黑云压城城欲摧。 绝虏低嘶了一声,忍不住要蹿了出去。岳飞带了一把缰绳,又俯身拍了拍它的脖子,低声道:“伙计,别急,别急。” 岳飞终于看到了他期待中的景象,对面的重甲铁骑一字排开,粗略一数,一排就有三百余骑。 它就像一条铁锁,完全罩住了宋军军阵,随时就会锁喉而来。 “听我号令,不得擅动!”岳飞大喊了一声。 接着,他才从身边的军士手中取过他那顶笠盔,戴在头上。沥泉枪却依然挂在鸟翅环、得胜环上。 令旗一展,金军骑兵动了。 马嘶阵阵,乌云涌动。 铁骑迈开了脚步,徐徐而进。 铁骑当中,一名百夫长头顶双雉羽铁盔,手擎一杆五色黄日大旗,显得犹为亮眼。 他不是一名普通的百夫长。整队铁骑皆以他为标兵,他控制着全队的行进速度,从起步,小跑,到冲刺,全队的节奏掌握在他的脚下。 在金军铁骑里,能担任这一位置的,无一不是征战十年以上的骁将,皆是百里挑一的老骑兵。 从多远距离开始冲锋,何时挺枪,何时冲刺,皆以他的旗号为准。 “铁浮屠”,人马皆披重甲,虽然冲击力天下无敌,但过重的负载也极大消耗了马的体力。所以,每一次冲锋的距离都极其有限和珍贵,甚至早十步冲锋都会让“铁浮屠”因为力竭而威力锐减。 而这正是这名百夫长存在的意义。 百夫长兜鍪下露出的双目,如鹰之利。他死死地盯着宋军的军阵,突然手中军旗一抖,斜指向前。 铁骑开始小跑起来,一时间尘烟乏起。 岳飞立在马上,巍然不动,紧闭双唇。 宋军也未动。第一排的军士甚至没有立起盾牌。 金军铁骑越跑越快,尘烟四起,大地也开始颤抖。一箭之地已过,盔缨飘荡,雉鸡翎迎风乱颤。 “伏!”岳飞大喊一声。 第一排宋军皆单膝跪地,却依然没有举盾,甚至放下了手中的长枪。 百夫长看见了宋军的举动,一丝不祥的预感从他脑海里划过。但只是一刹那间。而此刻,已经容不得任何犹豫,铁骑滚滚,已是覆水难收。 “呜......”百夫长口中一声长啸,手中军旗一抖,平指向前。 整队金军铁骑长枪尽出,马似离弦之箭,卷起漫天烟尘,呼啸而来。 三十步,二十步,十步...... 铁甲洪流,势如海潮奔涌,眼看就要惊涛拍岸,卷起血雨腥风。 绝虏的前蹄已经在地上刨出了数个小坑,但缰绳却依然死死拽在岳飞手里。 “起!”岳飞大喝一声,声如惊雷,炸响在铁蹄声中。 百夫长听到了这声呐喊,也几乎在同时,他眼前一晃,自己就飞向上了半空。 大多数金兵铁骑和百夫长一样,还来不及看清眼前发生了什么,就跌下马来。 赛里术却看得真切。 就在金军铁骑即将冲进宋军军阵时,却突然平地出现了一排长枪,立在了宋军和金军铁骑之间。 其实,那不是什么长枪,而是一排竹枪。只不过,它比长枪更长,长达两丈;比长枪更粗,而且是三根竹子合扎在一起。 它就像是突然从土地钻出来的一般,斜指向天,也指向金兵冲来的方向,昂首等待着金兵铁骑撞上来。 竹枪并无铁尖,只是削尖了头而已。但金军骑兵以雷霆之势而来,撞在这竹枪之上,顿时竹裂、马翻、人落。 三百铁骑,没有一骑能够冲入宋军军阵,却已倒下十之八九。 好在有重甲在身,竹枪还要不了他们的命。但有人会要他们命。 大多数金兵还未从地上爬起来,宋军的长枪和陌刀就已经到了。 这不是一场战斗,而是一场屠杀。 倒在地上的金兵除了一身重甲,大多手里已经没了兵刃,面对宋军的长枪和陌刀,他们只能本能地举手格挡,苟延残喘。 “背嵬军”没有人手软。他们见过了太多手无寸铁的百姓被金兵屠戮,他们之中很多人的家园也已毁于战火,甚至故土已经成了金人之地。 不可一世,百战百胜的“铁浮屠”正发出如待宰羔羊般的哀嚎,此起彼伏。 赛里术瞪大了双眼,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纵是他身经百战,号称“万人屠”,他也未曾想象过这般景象。他麾下的“铁浮屠”历战百余阵,从来都是屠杀者,还从未如今日这般成为被屠者。 短短时间,三百铁骑就几乎全军覆没,赛里术完全接受不了眼前的一切。 “列阵!”赛里术几乎是在嘶吼。 虽然怒火已经让他接近疯狂,但他也知道,自己身后至少还有七八百重甲骑兵--宋军的竹阵的确让他始料未及,但接下来他们还拿什么来阻挡下一队“铁浮屠”? 岳飞冷冷地一笑。 武松来也 第167章:铁甲决战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金军重甲骑兵再度列阵完毕,这次是前后两排,每排还是三百骑。 赛里术已是恼羞成怒,却并未下令攻击。他的情绪虽然已经濒临失控,却并未失去起码的战术素养。 他在等,等待弓弩手就位。 他知道自己低估了眼前这队宋军,所以接下来的攻击务必一击得手。 一千“拐子马”轻骑兵已经分居两翼,但骑射虽然灵活,射程却远不及弩手,要想压制对面的宋军,还是需要步兵弓弩手到位。何况,对面城墙上还布满了宋军的弓弩。 一场追击战变成了攻坚战,这是赛里术不原意看到的。但即使如此,他也不相信,对面仅凭区区五百人还能挡住自己接下来的攻击。 岳飞也在等。 他知道自己已经彻底激怒了金兵,也看到对面列阵待发的两排“铁浮屠”。真正的决战就在眼前。 岳飞也有些担心。担心另外那五百“背嵬军”是否还有足够的体力。 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虽然只伤亡三四成,还足以组成一支铁甲骑兵。但这队人马仅仅入城休整了一个时辰。 好在他们的战马一直在休息,单论马力,会比对面的“铁浮屠”好上很多。骑兵对阵,五分在人,五分则在马。 岳飞示意了一眼身旁的令旗官,令旗官立即往城墙上挥动旗语。在得到回旗之后,令旗官朝岳飞点了点头。 岳飞知道,城中已就位。 他右脚一抬,从鸟翅环、得胜勾上摘下了沥泉枪。胯下的绝虏立时发出一声嘶鸣。 城门徐徐打开,城门前的宋军军阵闪出一条通道,挡在路上的金兵尸首也被宋军拖到一边。 岳飞一催战马,擎枪向前,慢悠悠地来到阵前。 赛里术惊愕地看着对面。他实在没想明白,宋军意欲何为。 莫非要主动进攻?不可能,这方圆百里根本没有宋军主力,这小小县城的守军也绝不会过千。就算有,也只是些装备简陋,甚至连甲胄都没有的厢军而已。 要知道,自己身后是七八百重甲骑兵,还千余“拐子马”和一两千步卒和弓弩手。这样一支金军,几乎可以在黄河以北横着走,宋军不过万绝不敢招惹自己。 但眼前这名宋将却立马阵前,还城门大开,排出了决战的架势。 宗泽不是已经在河北被击溃了吗?赛里术心里暗道,除了宗泽,宋军之中还有何人能有如此胆量? 岳飞带紧了缰绳,领着绝虏在原地转了几个圈。他知道,根本不用催马,只要松一下缰绳,绝虏自己就会冲向敌阵。 但眼下还没到时候。 宋军变阵了。他们十五人一列,三列一队,分为十队,如同十把利刃指向了金军。 “疯了!”赛里术万万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自己更疯狂的人。 半年前的洛阳之战,他曾率八百铁骑冲击二万人的宋军军阵,凭借重甲铁马一举击溃宋军,创造了以寡击众的巅峰之作。 但敢于如此疯狂,他倚仗的是宋军根本奈何不了的重甲,还有势不可挡的骑兵冲锋。一甲当十士,一骑破百兵,这才是疯狂的底气和资本。 可眼前的宋军所凭何在? “嗖、嗖、嗖!”三支响云箭腾空而起,是凤凰山方向,也是金军的侧后西北方向。 赛里术心里一惊,岳飞则是心头一喜。 赛里术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并未下令。 岳飞却知道发生了何事,他左手一举,大喝了一声:“进!” 城门口立时尘烟大作,一队骑兵杀出,直冲对面的金军军阵。 这队宋军骑兵冲出城门之后并未展开,而是如一支利箭般直冲金兵中路,箭头就是岳飞自己。 两侧的十队宋军也闻声而动,齐头并进,杀向金军。 “弓弩手,放箭!”赛里术终于发出了号令。但话音刚落,身后已是一阵大乱。 他并没有听到期待的弓弦声,耳边只有阵阵惨叫声传来。 武松双刀狂舞,瞬间就砍翻了四五名金兵。这些金兵弓弩手皆不披甲,在武松刀下如同瓜果般不堪一击。 原来,武松等人在撤回凤凰山之后,只是稍作休整,安顿好伤兵。接着,又在李善和白慕侠的带领下,悄悄由山路下了山,绕到了金兵的侧后。 由于急于追击撤往县城的工匠,金军只顾着赶路,并未对两侧的山岭进行仔细搜索。加之地形不熟,他们根本没有察觉到已有近千人悄悄绕到了背后。 这近千人中,李善除了留下一百人看守山寨之外,已率众倾巢而出,此外还有群雄麾下还能战的二百余人。 山寨的人马虽然近身格斗的能力不足,但皆配弓箭。响云箭一升空,他们瞬间齐射,目标正是金兵后队的弓弩手。 而一阵箭雨过后,武松等人才率众杀出,目标依然是金军的弓弩手。 群雄之中,静觉和普鸣凤此前已经挂了彩,好在皆是皮肉之伤,并不大碍。二人简直包扎之后,依然坚持参战。 面对几乎无甲的弓弩手和轻甲的步卒,群雄也终于有了扬眉吐气的机会。尤其令虚苦心设计的“四象阵法”也终于了用武之地。 待四人皆杀入金兵阵中,只听得令虚长啸一声,武松、静觉和上官令立即会意,脚踏方位,结阵出击。 这四象阵法一经发动,再配合四人的绝世武功,立时如四条巨龙在金兵群里翻起滔天巨浪。 只见四龙循环出击,此进彼退,首尾相连,生生不息。所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物,随着阵法渐进,四人的攻守顿时生出无尽的变化,如同千军万马席卷而至。 金兵何时见过这种打法。在他们的认知里,只有双拳难敌四手,饿虎也惧群狼,而在军阵面前,也绝不可能有什么万夫不敌之人。 但眼前的这四个人,仿佛四尊天神下凡,扫荡着如蝼蚁般的自己和同伴。尤其那个持双刀的短发大汉,他的刀锋之下,几乎没有伤者,刀刀毙命。 其实,金兵遭此大劫绝非是因为四象阵法之故。突遭背后偷袭,根本来不及结阵亦是他们瞬间溃不成军的原因。 而武松四人的策略也很明确,在砍翻了无数弓弩手之后,四人便结阵直扑金兵的步兵,而把已经四散的金兵弓弩留给了身后的山寨人马。目的就是要在金兵步卒结阵之前击杀之。 何处金兵多,武松四人就杀而何处,如此的目的除了尽可能大地发挥阵法威力之外,还有一个好处:让游弋在两翼的金兵“拐子马”投鼠忌器,无法放箭。 当武松等人从后往前杀来时,岳飞率领的“背嵬军”骑兵也冲到了“铁浮屠”阵前。 赛里术慌忙之中,下令迎击。但只是这稍稍的犹豫,金军已失去了先机。 金兵的重甲急忙骑马拍马相迎,但还未跑出几步,“背嵬军”铁骑已迎面而至。 以快击慢,以疾击缓,以势击滞。 “背嵬军”的箭尖如穿鲁镐,瞬间就在“铁浮屠”军阵中切开了一道口子。 岳飞长枪一挑、一撩,两名重甲骑兵瞬间落马。他的马太快,枪刃太利,金兵根本猝不及防。 趁着金兵陷入一时的混乱,切开“铁浮屠”的“背嵬军”又挥师向北。一字长蛇阵立时变为二龙出水阵,向着北侧的“铁浮屠”卷来。 人马交错,三股铁流瞬间搅在了一起。 岳飞的长枪在敌阵中上下翻飞,大开大闔之中,枪刃却又如灵蛇般鬼魅难测。沥泉之刃不断撕裂着金兵的重甲,即使只是划过,也足以破甲见血。 岳飞来回冲杀,除了一名百夫长勉强招架了三个回合,其余金兵皆是一枪之下非死即伤。短短时间,已有十余名重甲骑兵被他挑落马下。 金兵心里惊骇万分。 在这场骑兵的搅杀中,有不少金兵也冲出马阵,向着“背嵬军”的步军冲来。 这十队步兵,披甲执盾,手握长枪。见金兵骑马冲来,前排三人立即蹲下竖起盾牌,其后三人则以半蹲的姿势将盾叠在前排盾上。 这显然是这些军士平日里操练了无数遍的动作,熟练、迅速、精确。瞬间就在金兵骑兵冲锋的路上立起了一道盾墙。 一道像斜坡,却又随时能动的盾墙。 只见金兵铁骑冲撞而来,就在马蹄踹上盾牌的瞬间,盾墙突然向后兜起,同时三杆长枪刺出。 轻则人仰马翻,重则甲破马伤。 后面的宋军则及时跟进,长枪洞穿重甲,留马不留人。 十队步兵,如法炮制。每接受一次冲击,就更换两排步卒。 他们始终相互保持着足够近的距离,相互呼应,据阵而进,和骑兵一起夹击金兵铁骑。 朱俊立在城墙之上,目睹了城下发生的一切。 倘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无论如何不会相信,岳飞居然以不足千人就挡住了千余“铁浮屠”,还有无数金兵。 不,不只是挡住。此刻,城下的宋军似乎正在击溃金兵,他目之所及,倒地的金军人马越来越多。 若是有人以眼下所见上报战果,必定会被认为是冒领军功。 “这岳飞究竟是何方神圣?竟如此骁勇,其麾下之军也如此神勇。”朱俊心里暗暗赞叹,今日之战,真是大开眼界。 “传令下去,随时准备出击。”朱俊道。 武松来也 第168章:枪挑铁骑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令虚曾言,四象阵法可敌千军,前提是敌军不结阵、无重甲。 如今,他的话正在应验。金兵就像被驱散的羔羊,四散奔逃。 最惨的莫过于弓弩手,他们先是背后遭到一阵箭矢的突袭,接着又被群雄领军冲杀,七八百人之众顷刻间已所剩无几。 眼见金兵溃散,凤凰山山寨人马也趁势杀出。这些喽啰并不具备和金兵对战的能力,但以多欺少,围猎溃逃之兵却很在行,也一时杀得性起。 赛里术已经看到了后队的溃散,但此刻的他已是无暇他顾。因为,他的“铁浮屠”也面临着崩溃的境地。更要命的是,岳飞已经拍马杀到。 绝虏奋蹄,沥泉已至。岳飞长枪刺出,似蛟龙出水,直奔赛里术面门而来。 赛里术连忙举斧招架,但岳飞枪势之快,显然超出了他的想象,斧柄将将磕到来枪,枪刃已到眼前。 情急之下,赛里术脖子一歪,枪尖贴着耳边划出,惊出他一身冷汗。 二马一错镫,岳飞拨转马头,返身再度杀来。 话说,赛里术胯下之马也身披重甲,转身自然稍慢,而绝虏矫健,亦非寻常战马可比,转眼间已载着岳飞扭头冲来。 此时,赛里术人和马却刚转到一半。岳飞岂能错过眼前良机,一拧长枪,分心便刺。 赛里术知道不妙,他甚至来不及看清来枪,却已经感受到枪刃破风之声。他只能本能向后一闪,期望能避开这枪。 枪刃从胸甲的左侧刺入,又从胸甲右侧穿出。赛里术这一闪,总算避开了这致命一枪。 但岳飞岂能就此罢休。只见他双膀用力,一拧长枪,大叫一声:“破!”。赛里术胸前的铁片锁甲顿时化作碎片飞出,而枪刃也划破了他的前胸。 赛里术痛得一阵眩晕,险些栽下马去。但身为金军名将,他也绝非等闲之辈。只见他就势一倒,抱住马脖子伏在马上。 眼见主将受伤,两名部将急忙拍马来救,一人挥刀猛劈岳飞,一人则直接挡在赛里术马前。 岳飞让过来刀,长枪再进,一枪正中来将肩窝,将他挑落马下。 但此时,赛里术也在金兵的护卫下跑了。 赛里术一退,金兵顿时军心涣散。除了余下的“铁浮屠”犹在拼死抵抗之外,其余金兵已是无心恋战。 而此时,铁骑之间的较量也是胜负已分。 在岳飞的带领下,三百“背嵬军”骑兵来回冲杀,而十队重甲步兵亦步步进逼,步骑协同,动静相宜,“铁浮屠”被切割得支离破碎,军阵之势已是荡然无存。 而宋军手中的陌刀也是专为破甲而造,刀重刃利,往往一刀就能劈开金兵重甲。不可一世的“铁浮屠”终于遇到了苦主。 遍野刀光,漫天血色。 岳飞沥泉神枪上的红缨已经在滴着鲜血,而血浴之下的柳叶枪刃龙纹毕现,呼之欲飞。 眼见群龙无首,乌真也知道此战败局已定。他连忙高声喊道:“保护大王,速速撤退。” 言罢,他拍马冲到将旗兵跟前,一把夺过将旗,拼命挥舞。然后擎着大旗向赛里术逃跑的方向追去。 兵败如山倒。但好在金兵还有千余“拐子马”。 见两军陷入混战,领军“拐子马”的千夫长果断下令,弃弓拔刀,引军从两翼向中路杀来。 这些“拐子马”擅射,身上也只披轻甲。但持弯刀冲击,也一时势不可挡,硬生生将“背嵬军”和群雄即将形成的合围之势冲断了。 “拐子马”的拼死杀入,也给赛里术拼出一条生路。他忍着剧痛,在余下的数十骑“铁浮屠”的护卫向龙凤镇退去。 金兵败退,群雄也是军心大振,追着那些来不及跑掉的金兵步卒一阵乱砍。 李善起兵至今,还从未经历过如此激战,更未杀得如此痛快。他带着山寨人马追杀金兵的弓弩手和步卒,一时也杀得豪气冲天。 眼见金兵要跑,他岂肯罢休。金刀一挥,高声叫道:“休让鞑子跑了!”言罢,率领一众山寨人马追去。 “李大当家,不可!”柳如烟大叫了一声,想喝止住李善。 可惜已经晚了。 李善带人刚追出十余步,一阵箭雨骤然落下,立时就有二三十人倒在箭下。李善虽然挥刀格挡,却也左肩中箭,血流不止。 原来,金军虽然败退,却也退而不乱。“拐子马”殿后,重新控弦在手,就是防止宋军追击。 吃了大亏的李善也瞬间清醒过来了,连忙带人退了回来。 柳如烟连忙过来查看他的伤势,好在未中要害,性命无忧。 “在下还是托大了。”李善有些尴尬地苦笑道,“没想到金兵败退也没乱了阵脚。” “金兵绝非等闲之辈,李大当家往后切莫再冒进了。”柳如烟道。 “是是,娘子说的是。”李善坐在一株树下,手捂着伤口,连连点头。 “大王,大王。不好了!”忽然,一名满脸血污,喽啰打扮的人奔了过来。 李善一看,正是留守山寨的一名小头目,名唤陈二。 “何事?”李善心里顿觉不妙。 “山寨,山寨被金兵攻破了。”陈二上气不接下气道。 “你身后可有金兵追来?”李善知道大事不好,急问道。 “小的是从山道逃出,金兵不熟地形,应该没有追来。”陈二回道。 “那兄弟们呢?” “被金兵的石砲轰死了不少,其余的皆散了。” “啊,石砲!”李善终于明白,自己据险而建的山寨为何如此之快就失守了,也明白,危险将近。 柳如烟一听金军是用石砲攻破了山寨,也是大吃一惊。连忙让李善带领山寨人马速速往城内退去。自己则直奔岳飞而去。 此时,武松等人业已和岳飞会和,开始清理战场。 听闻柳如烟之言,岳飞也是眉头一紧。他随即命令道:“传令下去,各部速速退回城内,不得有误!” 岳飞明白,石砲的出现意味着金兵随时会发起攻城。他回头看了看黎县城的城墙,心里一紧。 这里的城墙不高,目测还不足三仞,城外也无壕沟和护城河,若是金兵决意攻城,加之还有石砲助阵。不知道这城能坚守多久? 但眼下的当务之急,就是速将队伍撤回城内,还有探明金军的动向。 岳飞一边派出数队探马,一边指挥着人马向城内撤去,自己则带领“背嵬军”负责断后。 退至城门前时,地上散落的那些竹枪突然引起岳飞的注意。 这些竹枪三根捆扎为一根,正是方才掀翻金兵人重甲骑兵的神器。此时虽然破损了不少,但依然有数十根未被折断。 岳飞翻身下了马,搬起一根竹枪,把它立了起来。这些竹枪皆长约二丈,立在地上,竟然比城墙还高出些许。 岳飞笑了。 “背嵬军”入城之后,岳飞让朱俊派出一百名精壮的厢军步卒,由他亲自带领来到城下。 按岳飞的指示,步卒们搬起散落在地上,尚未折断的竹枪,挖坑破土,将竹枪沿城墙竖起。每根间隔约一步半左右,前后错落,在城墙前立了一道纵深三丈有余的竹枪阵。 担心竹枪不足,岳飞又让白慕侠带人速去竹林,专挑长两丈的竹子,又砍了近百根。然后将这些单根的竹子,插在三根合扎的竹枪之间,粗细相间。 站在城墙外一看,一片人造的竹林像一道屏障一样护住了城墙。 武松站在城楼看着,既好奇又纳闷,一时想不明白岳飞设此竹阵的用意。 亥言则边看边点头,心里道,这岳飞不仅善出奇兵,这乱七八糟的鬼点子也是不少。 “小和尚,你可明白这竹阵有何用?”武松终于忍不住问道。 “你先问问柳娘子,或许她知道。”亥言道。 武松又看向了柳如烟,“烟儿,你知道?” 柳如烟微微一笑,“奴家也不是很确定,此类法子,奴家也只是在评书里听说过。” “评书,什么评论?”武松一脸迷惑。 “哥哥可曾听过《杨家将》?”柳如烟问道。 “多少听过一些。” “那书中有一段杨六郎凝冰筑城,挡住辽军大炮的故事,哥哥可曾记得?” “不记得了。”武松只能实话实说。 “话说,当日辽兵大军围住了遂州,将大宋君臣困于城内。这遂州城城墙矮薄,辽军又有大炮,一轰之下,城墙势难支撑。”柳如烟口若悬河,“危急之际,杨六郎想出妙计。当时正值寒冬腊月,滴水成冰。杨六郎下令军士连夜往城墙上浇水,待辽军天明时一看,眼前已变成了一座冰城。就算大炮轰击之下,也只是掉了一层冰块而已......” “烟儿的意思是,岳兄弟在效仿这凝冰筑城之法,以竹阵抵挡金兵的砲石?”武松问道。 “我想岳统制应是此意。”柳如烟回道。 “可,这竹子果真能挡住砲石吗?”武松犹有些怀疑。 “哥哥你忘了,方才在城下,这竹子是如何挡住金军重甲骑兵的吗?”柳如烟道,“竹子虽非铁石,却韧性极强,能屈能伸,易弯却不易折。或许真能卸掉砲石之力。” 亥言也点了点头道:“你岳兄弟应该就是打的这个主意。不过......” “不过什么?” “这竹阵或可抵挡砲石一时,但一旦折损,却无法像浇水凝冰一样补充,所以,也非长久之计。” “那该如何?” “这城,恐怕迟早要弃。”亥言眉头一皱。 武松来也 第169章:弃城入山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黎县一战,不仅成功救出了两千余名各色工匠,还击杀金军“铁浮屠”近千骑,另计步骑两千余人。 虽说宋军亦有不小伤亡,尤其是群雄所率的人马十停折了八九停,莫干山的兄弟更是全军覆没。但如此的战损比在宋金交战中已是极为罕见,甚至是前无古人。 这其中缘故,除了宋军军中有武松、静觉等绝世高手之外,最重要的制胜原因还是岳飞。 他不断地给金兵造成意外,却又充分地利用了其骄狂之气,巧设竹阵,最终在城下给了重甲骑兵致命一击,还差点斩杀了大将赛里术。让一直在中原大地横着走的“铁浮屠”尝到了溃败的滋味。 然后,这一切依然改变不了一个现实:只要金兵想攻城,黎县不可能守下去。 在城墙边设下竹林阵之后,岳飞也返回城内,开始和群雄商议弃城之事。 弃城,是迟早的事。但如何弃?何时弃?却也有讲究。 “金军遭此一败,绝不会善罢甘休。”岳飞道,“依我估计,金兵这两日必会攻城,我等需早作打算。” “依岳统制之见,这城能守得住吗?”静觉大师问道。 “很难。”岳飞道,“我设下竹阵,正是为了抵挡金人的石砲,但这只是拖延一时的权宜之计。金兵若是举大军前来,破城只是时间问题。” “那这城能守多久?”令虚也问道。 “或许两三日,或许......只有一两日。”岳飞深知金军砲石的威力,而以黎县城墙的防御力,怕是坚持不了多久。 众人皆已尽知岳飞之能,所以对他的判断也自然深信不疑。但这意味着,弃城是唯一的出路。 “朱提辖,城中还有多少百姓?”岳飞问道。 “自从金兵来了之后,能逃的都逃了,但三四千人总是有的。”朱俊回道。 “若是要撤离百姓,有何路可走?” “眼下怕是只有出东门这一条路了。”朱俊略加思索后回道。 “那金兵可有绕到东门的路可走?”岳飞又问道。 “这......”朱俊来黎县驻守也不过只有几个月而已,对此地的地形也说不上熟悉,也一时语塞。 “这个在下知道。”一边的白慕侠接过了话,“金兵若想绕到东门,只有翻过栖龙岭这一条路。” “有路吗?” “有,但皆是山路,马可行,车难行。”白慕侠肯定地回道。 “那你以为金兵能发现这条路吗?”岳飞又问道。 “小人以为不大可能,不然朱提辖也不会不知了。”白慕侠觉得自己的判断应该没错。 岳飞点了点。 “如此看来,这东门是我等唯一可走的方向。”岳飞道,“不过,此事宜早不宜迟,以免被金军发现,失了退路。” 有了白慕侠这个本地通,岳飞也索性撇开了朱俊,直接问白慕侠了:“出了东门可通往何处?” “出了东门,一路向东再走了六七里就是太行山了。”白慕侠回道。 一听出了城不远即可入山,岳飞也心下一喜,连忙接着问道:“那山中可有路通往别处?” “将军问的可是穿过太行山的路?”白慕侠道。 岳飞点了点头。 “听镇上的老猎户说,太行山中确有山路可行,一直向东便可出山。”白慕侠道,“不过小人也未曾走过。据说要出山,至少也要走上三四日。” “东出太行,应该就是河北之地了。”此时,柳如烟在一旁道,“只是不知道出山之路有几条。” “娘子所言不差。”白慕侠道,“自从金兵来了之后,有不少人正是穿过太行山去往河北,也有河北人穿山逃到此地的。听说,就有不少大名府的人。” “大名府?”岳飞闻听,眼前一亮。 “对,这县城里应该就有从大名府来的人。”白慕侠回道。 岳飞连忙让手下军士取来了一张舆图,所绘正是河北之地。 大名府乃是北宋四京之一,在舆图中自然不难寻找。岳飞手指着舆图中大名府的位置,接着向下移动。 “白兄弟,出山之路中可有通往相州去的?”岳飞抬头问道。 一听到相州这两个字,众人皆是一振。 相州正好位于大名府南面,也在太行山东侧,正是赵不封镇守之地,还孓是为数不多还未被金人占领的城池。若是能去往相州,无疑是一个最佳的撤离去处。 在众人期待的注视下,白慕侠却有些茫然。 他一生未离开过本地,方圆百里已是活动的极限。对于三四百里之外,中间还隔着一座太行山的相州,不知道也是自然的。 “嗯......恕小人孤陋寡闻,相州......未曾听闻过。”白慕侠有些尴尬道。 众人难免有些失望。不过,此时朱俊则道:“若是此地真有从河北而来的人,有知道相州的也未可知,兴许不难寻到。” 朱俊此言倒是提醒了岳飞,他连忙道:“那就烦请朱提辖赶紧发布告示,让城中百姓做好撤离准备,顺便征召一下,看看是否有人知道去往相州的山路。” 岳飞虽然已是这城中官阶最大之人,但于县城中发号施今,依然交给朱俊来做,这亦是对他的尊重。 “下官这就去办。”朱俊心里受用,自然行事麻利,转身就走。 “朱提辖,记得悬赏。”岳飞又补了一句。 “下官明白!” 眼见天色将晚,岳飞让众人先各自先去吃饭休息,自己则带人登上城楼,巡视了一圈城防,并严令弓弩手戒备,以防金兵趁夜偷袭。 待布置妥当,岳飞才下了城楼,直奔武松等人的住处而来。 岳飞心里清楚,要想带领全城百姓撤退,最早也得明日一早。而最坏的可能就是,明日一早,金兵就会大举攻城。若是如此,就必须有人留下来守城,尽量拖住金兵。 岳飞来寻武松等人,正是为了此事。 岳飞原来是想由自己带二百“背嵬军”留下守城,余下的则交于武松和静觉率领,护送百姓和工匠出东门,先入太行山。 “岳统制,奴家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听了岳飞的计划,柳如烟突然道。 “娘子但讲无妨。” “你决定留下守城,一旦城破,可有退路?”柳如烟问道。 “一旦城破,我自会率队从东门退出。”岳飞回道。 “可一旦城破,金兵蜂拥而至,你和你的属下未必能够脱身。”柳如烟又道。 “大不了,杀出去即可。”岳飞一脸轻描淡写地说道。 “奴家倒有一计,或可免去撕杀。” “哦。还请娘子赐教。”岳飞也知道,虽然自己说得轻松,但届时要想杀出城去,也绝非易事。 “奴家以为,岳统制不妨演一出空城计。”柳如烟微微一笑。 ...... “铁浮屠”战败,赛里术负伤的事情,完颜宗汗也很快知道了。 他一时也没想明白,此地如何会突然冒出来一支如此强悍的宋军。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属下是否在谎报军情,但当他看到赛里术时伤势时,却不得不相信了。 自大军南征以来,赛里术所率的“铁浮屠”战无不胜,攻无不取,所到之处,宋军皆是闻风而溃。而像今日这般,赛里术居然差点丢了性命,还是头一回。 “领军的宋将是何许人?”完颜宗汗看着满身裹满白纱布的赛里术问道。 “宋军旗帜中并无帅旗,亦无将旗,只有一面宋字旗。”赛里术回道,“领军的是一个使长枪的年轻汉子,末将不曾见过。” 完颜宗汗心里道,连将旗都没有,说明领军之人官阶不高,所率之兵也不会太多。 可问题是,赫赫有名的赛里术,威震敌胆的“铁浮屠”居然被一个无名之辈打得如此之惨,这更加让人难以接受。 原本,他所率的西路大军一路安然无恙,眼看就要到太原了。只要过了太原府,就彻底脱离了宋军的活动区域,北归之路就再无可忧之事了。 可没想到在这小小的黎县,却遭此祸。不仅损兵折将,二千余名工匠被劫走,而且连对方虚实也没摸清楚。 完颜宗汗心里不由火起。 按照他原本的念头,大军顺利北归是头等大事,切不可因为小不忍而乱了大谋。 况且,保括废帝赵檀在内的一众宗室大臣们皆还在,而且已经过了黎县,前面不远就是预定的宿营地武乡城,城中的金兵也已经出城来接应...... 但这口气如何能咽得下去! 要知道,据东路大军传来的消息,完颜宗望所部已一举突破了宗泽的拦阻,而且还是大破宋军,从此宋军在河北之地再无力生事了。 若是自己被无名之将击败的消息传出去,岂不是会让二王子笑掉大牙。 所以,完颜宗汗决定,必须拿下这个不知名的县城。 “如今距离黎县县城最近的是哪位将军?”完颜宗汗问道。 “眼下只有千夫长乌真率一千人,驻扎在县城以西的一个小镇上。”身边的一名副将回道。 “托木耳何在?”完颜宗汗又问道。 “托木耳率军殿后,此刻应该就在附近。” “传我帅令,命托木耳率兵五千,带齐攻城器械,回师黎县。明日一早攻城。”完颜宗汗道,“攻不破城池,让他提头来见!” “嗻!” 武松来也 第170章:真假空城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卯时刚过,托木耳就点齐了兵马,浩浩荡荡直奔黎县县城而来。 大军出发之前,他已派出先锋营,对道路两侧的山岭进行了搜索。在确认安全之后,才率大军出发,但在两侧山岭上,他依然留下了一千人马担任侧卫。 和赛里术一样,托木耳也是食邑万户,同为完颜宗汗帐下的名将。 不过,和激进勇猛的赛里术相比,托木耳却是以老练稳重著称,行事谨慎、仔细,从不冒进。在围困汴京时,就是由他负责宋廷二圣的护卫,此番北归,他亦作为殿后的主将,紧随废帝赵檀这一队。 所以,接到完颜宗汗必须破城的帅令,托木耳深知事大,丝毫不敢怠慢。 他不仅将已经驻扎在龙凤镇的五座石砲悉数留下,还额外又征调了五座,鹅车、云梯等攻城器械也一应俱全。 此外,他还带上了千夫长乌真,这个将将经历过惨败的人。 大军走得很慢,也很稳,几乎是步步为营。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才来到黎县县城前。 立在马上,托木耳眯着眼,打量着眼前这座城池。 他一生攻城掠地无数,拿下的大大小小宋城少说也有十余座,却从未见过如此又小又简陋的城池。 这甚至算不上一座城,几乎就是依着山势建了一道城门楼而已,城门左右的城墙长不过数十丈,城前既无壕沟,亦无瓮城。 但最令托耳木奇怪的却不是这些,而是此刻城门大开,而城墙之上,除了竖着一杆“宋”字大旗之外,看不见半个人影。 是空城?还是空城计?托木耳本就不大的双眼眯得更小了。 “大王,守城的宋将诡计多端,你可要多加小心才是。”一旁的乌真道。 托木耳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远处的城门。城门里什么也看不到,只是偶尔风过,卷起几片枯叶。 托木耳也注意到城墙前的这数排竹子。 对于昨日一战的种种离奇之事,他亦有耳闻。尤其是“铁浮屠”居然被什么竹枪所破,他更是觉得匪夷所思。 今日又见到这竹枪,他难免疑心更重,一时也想不明白,这竹阵究竟是何名堂? “石砲准备!”托木耳对令旗官道。 对于摸不清,看不明白的事情,托木耳从不贸然行事。所以,无论这竹阵有何古怪,这究竟是座空城,还是一出“空城计”,先轰它一阵总是没错的。 托木耳此番带来的石砲皆为双梢砲,每砲由五十名军士合力操作,可发射近百斤重的石弹,远达百步开外,正好可以轰到城墙。 石磨般大小的石弹呼啸飞起,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砸向城墙。 令托木耳感到惊奇的一幕发生了。 不少石弹先砸中了密密麻麻的竹枪,虽然穿林而过,接连砸断了数根竹枪,但等砸到城墙上时,却似乎已经失去了威力,城墙只是掉了几块墙皮而已。 首轮齐射,石弹给城墙造成的损伤远低于托木耳的预料。依照以往的经验,在这一轮轰击之下,如此破小的城墙应该摇摇欲坠才是,至少也会轰出几个窟窿来。 托木耳眉头一皱,终于明白这竹阵的作用了:原来是用竹子卸掉石弹的冲击力。 不过,托木耳随即面露冷笑,因为他看见,已有不少竹枪被折断。 “继续!”托木耳喝道。 又一阵石弹飞起,呼啸而去。 三轮齐射之后,城墙前竹阵中,完整的竹枪已是所剩无几,断枝满地。而城墙的垛口已被轰塌了好几处,城门楼也被轰塌了一个角。 但城里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换火毬。”托木耳还是不放心,准备再进行一轮火攻。 不一会儿,十个火球呼啸着飞上了城墙,落地之后轰然爆燃开来。其中一个火球正中城门楼,立时燃起熊熊大火。 若是城墙上真藏有伏兵,此刻没被砸死,也被烧死了。 “准备入城!”托木耳此时才确定,不管宋军玩的是什么诡计,至少城墙上应该是安全了。 “传令下去,盾牌手在前,结阵入城,入城之后,做好巷战的准备。”托木耳道,“无论军民,格杀勿论。” 托木耳不相信宋军就这么撤了,但他相信,只要自己这三千人马进了城,宋军不可能再挡得住自己。 按照完颜宗汗给自己下的死命令,屠城是在所难免。 然后,宋军真的撤了。不止是宋军,全城的数千百姓全走了。而且,此时已经进了太行山。 只有岳飞带着二百骑兵在山口戒备,以防金兵追来。 原来,朱俊不仅连夜动员了全城百姓做好弃城准备,而且还真找到了几个知道去相州之路的人。 得知此消息之后,岳飞也最终下定决心,采纳了柳如烟的“空城计”,和大队人马一起撤离,留了一座真正的空城给金兵。 原本,在未探明进入太行山之后的去路前,岳飞已做好了在山中打游击的准备。毕竟,若是出山之路只有大名府方向的话,大名府此时已落入金人之手了。 而若是要在山中打游击,这数千百姓和工匠将是一个巨大的问题。岳飞只能据城坚守,尽量杀伤和迟滞金兵,为这支行动迟缓的队伍争取时间。 不过,如今有了去往相州之路,岳飞也稍稍放下心来,至少大队人马入山之后有明确的前进方向。剩下来就是速度和时间的问题了。 为了保险起见,城里的百姓从寅时起就开始陆续出城,卯时不到,百姓已基本撤离完毕。 朱俊率领厢军在前开道,令虚和静觉也在其中,而武松和柳如烟等人则率余下的宋军护卫着百姓和工匠,岳飞依然率二百骑兵殿后。 除了给金兵留下一座真正的空城之外,岳飞还给金兵留了些别的东西。 在一路撤往山中的延途上,他让军士丢弃了一些旗帜、兵刃和盔甲,甚至刚刚缴获的金军重甲也丢了十余副。 名为诱敌,实为拒敌。 岳飞的这招疑兵之计又起了作用,尤其是他面对的对手是托木耳,这个十分谨慎小心的人。 越是谨慎之人,就越是难免多疑。而且有昨日的一战为鉴,托木耳更加不敢冒进。毕竟,他面对的是能斩杀近千“铁浮屠”的宋军。 所以,当看到一路被丢弃的军器时,托木耳认定,这必是宋军的诱敌之计。 “大王,方才在城中结阵而进,又分兵搜索了许久,已是耽误了不少时间。”一旁的乌真忍不住道,“若再不加快速度,宋军怕是就跑掉了。” 托木耳乜了他一眼,然后望着远处道:“宋军狡诈,还是小心为妙。” “可大王,这明明就是敌军故布疑阵。”乌真道,“若宋军真还有一战之力,又怎会弃城不守呢?” “昨日一战你可在场?”托木耳冷冷问道。 “在......” “那昨日宋军布的可是疑阵?” “这......” “昨日赛里术可是也以为宋军无一战之力?” 乌真顿时觉得自己矮了一截,不再敢回话。 “你看见前面的大山了吗?”见乌真不言,托木兰却没有罢休之意。 “末将看见了。”乌真勉强回道。 “那你可知此山之名?” “听说叫太行山。” “那你可知此行有多大?” “这,末将不知。” “那可知入山之后有几条路,每条路又通往何处?”托木耳的语言虽不急不徐,但问题却是步步进逼。 “末将不知......”乌真汗快下来了。 “初来乍到,不知此山地势,或许也怪不得你。”托木耳突然话锋一转。 可乌真刚以为可以松口气,托木耳又发问了:“你昨日曾与城中宋军交过手,那我来问你,你可知宋军共有多少人马,如今又剩下多少人马?” 这回,乌真的汗真下来了。 他也终于知道,在金军之中托木耳为何被称为“钝刀”了。 见乌真彻底没了动静,托木耳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然后道:“不知对方虚实,不知眼前地形,就敢妄言进兵。你是如何统兵作战的?嗯!” “大王恕罪,末将确实鲁莽了。”乌真连忙回道,“一切全听大王号令。” 托木耳依旧没看他,眼望着进山的方向。 “既然城池已破,那就收兵吧。”托木耳一挥手,拨转马头,向城内行去。 他心里想得很清楚,完颜宗汗的帅令是让他拿下城池,既然如今已经破城,那自己的任务就算完成了。虽然,只是一座空城。 至于被劫走的工匠,那责任不在自己,元帅也没有下达要抢回工匠的命令。 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大军已经往太原去了,安全北归才是头等大事。 岳飞在山口埋伏了一个多时辰,见没有金兵追来,也总算松了口气。 他下令全队退入山中,同时在队尾留下一队军士,沿路将马蹄印清理干净,直到入山半里之后才收工。 山路比众人想象得更宽阔一些,甚至可以纵马驰骋。所以,这一大队人马走得也不算慢。 按照那几位相州人所言,入山之后,向东前行不到四十里有一座小城,名为涉县。所以,岳飞和众人商议之后决定,走到涉县再宿营过夜。 山道之上,武松和柳如烟并辔而行,亥言依然和翠荷跟在后面。 和翠荷又斗了一路嘴,亥言也有些词穷了。只见他眼珠一转,突然催了一下胯下战马,蹿到了武松身边。 “师兄,你觉得是杀人痛快,还是救人痛苦?”亥言问道。 武松被问得一愣。 武松来也 第171章:君也民也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面对亥言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武松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或者说,他还真未想过此事。 武松骑在马上,目光自然地向前伸展,目之所及是一眼望不到的百姓。 “娘子呢?你以为如何?”亥言见武松没有回话,又转向柳如烟问道。 “你是在问奴家吗?”柳如烟道。 “莫非娘子也觉得此问很难回答?”亥言道。 “不难,一点不难。”柳如烟嫣然一笑,“只要哥哥觉得痛快,奴家就痛快。” 亥言真想给自己一巴掌,后悔自己为何要去问她。 “看来是小僧多虑了。”亥言尴尬地一笑,一带缰绳又自觉地退了回去。 见亥言讨了个没趣,翠荷岂能放过他,“让你牙尖嘴利,如何?在小姐前面还不是手下败将。哼!” 于是,亥言还是回到了他熟悉的“战场”。 不过,武松似乎对个问题倒是上了心,骑在马上若有所思。 “哥哥还在想小和尚那个刁钻的问题?”柳如烟问道。 武松点了点头,扭头看着柳如烟道:“烟儿,你说行走江湖,是不是难免杀戮?” “是。”柳如烟道,“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就难免要惩恶除奸。” “那欲救人,是不是就非得杀人?”武松又问道。 “有时是在所难免。” “可杀了人,有时也未必能救人。” “这亦是难免。” “所以,其实无论是杀人还是救人,也未必会痛快。对否?”武松望着柳如烟,很想得到一个答案。 “哥哥,你或许是误会小和尚的问题了。”柳如烟却没有给武松答案。 “那当作何解?” “其实痛快是否并非取决于杀人还是救人。”柳如烟道。 “那是取决于什么?”武松一脸疑惑。 “取决于是为何杀人,为何救人。”柳如烟道。 武松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忽然觉得,柳如烟虽然年纪轻轻,却洞悉世事,自己是自愧不如。 尤其是自己还在六和寺修行了多年,看来,自己这念经修禅,倒不如烟儿一路行侠仗义,把这世间看得透彻。 “哥哥不用想太多。”柳如烟接着柔声道,“我等江湖儿女,行事不必拘于世俗之理。世事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不然,烟儿也不该跟随哥哥了。” 柳如烟眼波流动,柔情之中却又带着坚定,让武松顿感心安。 大队前行,越走,四周的山越高,林越深。而众人的心里也越来越踏实,深山密林此刻正是他们最好的掩护。 眼看午时将近,岳飞决定先择地休息片刻,顺便吃些干粮,补充一下体力。为了以防万一,他依然在队伍后面每隔三里留下数队哨探。 待走到一处开阔的谷地,正好还有一股不小的溪流自西向东流过,大队人马便就此停下休息。 岳飞自己则带着一队军士寻了一处山坡,登高远望,既可看到前方的去路,也可观察到谷地四周,乃是一不错警戒之所。 岳飞举目四望,只见山峦起伏,群峰峥嵘,雄奇尽显。在宿营地的西面不远处,一处飞瀑顺崖而下,直冲入了谷地的溪流中,苍溪水湍,当真是一片大好河山。 此时,谷地之中,不少百姓纷纷到溪流中取水,还有人直接抄起溪水,洗去一脸征尘。 虽说眼下依然是春寒料峭,溪水犹有些冰凉,但众人脸上却是春意盎然。 望着谷地中密密麻麻的人群,岳飞一时心中感慨万千。 其实,他也曾动过救出少帝赵檀的念头。毕竟,他怎么说还是一国之君。若是能救出官家,必是大功一件。 岳飞想救官家倒不是为了加官进爵,或者说,加官进爵只是手段,而非目的。 因为他知道,若想实现自己的抱负,想重振这大好河山,想彻底击退金人,他就必须掌握足够的军队,至少要如宗帅那般。 但如今自己人微言轻,统军不过千余。虽说这些人马刚刚击破了“铁浮屠”,但想要彻底击溃金军,却是远远不够。 岳飞也以为,宋军之弱,非在人,而在治。在如今的军制之下,庸兵十万,不如精兵一千。而自己亲手训练出的“背嵬军”就是明证。 他日若能执掌军机,手握重兵,他必能革除旧弊,重铸兵锋。以华夏儿郎之资,到时候,什么“铁浮屠”、“拐子马”,皆不足可惧。 不过,当数千工匠的性命就摆在自己眼前时,他却也很难说服自己置身事外。 自古王朝更替,从来只有昏君,而无刁民。或者说,是先有昏君,才有刁民,有什么的君,就会有什么样的民。 所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苦就苦在,百姓就算安守本份,劳碌奔波,一旦遇上昏聩无能之君,却根本无力改变自己的命运。除非铤而走险,落草为寇。 而岳飞自己亦是万千黎民中的一份子。 岳飞生在一个普通农家,自然深知百姓疾苦。尤其是在父亲过世之后,家道愈发艰难。二十一岁那年,又逢河北大涝,他甚至不得不为生计而去投军。 如今,他已是官至武翼郎,充前锋营统制,不用再为生计发愁。为天下百姓而战,亦成为他心中所念。 此番投军之前,岳飞的母亲曾在他背上刺了四个字:精忠报国。 忠者,君也,国者,百姓也。但若是只为忠君,而不报民,这君迟早将为民所弃。 岳飞是如此想的,亦是如此做的。 武松和柳如烟寻了一处树阴,带着亥言和翠荷一起席地而坐。 吃着干粮,亥言突然想起什么,叹了口气道:“哎,此时要是有肉夹馍吃就好了。” 柳如烟装作没听见,却将随身携带的羊皮水壶解下,拨掉了塞子,递给了武松,“我想哥哥定是想此物了。” 武松已经闻到了酒香,立即接过了水壶,仰头就是一大口。 “痛快,还是喝酒最痛快!”武松顿时感觉畅快无比。 “烟儿,你这酒是从何而来?”武松问道。 其实,昨日击退金兵之后,武松也曾到城中街市中,想沽些酒。但城中酒坊本就不多,而且百姓们又急于收拾行李,准备弃城,所以武松寻了半天也没找到酒喝。 “哥哥你忘了龙凤镇上的那位店家啦。”柳如烟微微一笑,“有他在,你还怕没酒喝。” 武松一听,也想起来那日和柳如烟夜探龙凤镇时,曾在一家酒肆中吃过酒菜。 原来,龙凤镇一战之后,柳如烟率领莫干山的兄弟将镇上居民带回县城,其中就是镇上酒肆的那位店家。 柳如烟知道武松好饮,所以特意派人帮那店家将店中贮藏的酒运到了城内,顺便挑了一坛,灌在了羊皮水壶中。为了多带些,柳如烟还在城中买了好几个羊皮水壶,足足装下了一坛酒。 不过,柳如烟并没有把羊皮酒壶全拿出来,而是藏在了马匹的包袱中。她也知道,武松一旦喝起来岂能收得住,而此去相州路途遥远,所以,要细水长流。 “哎,有人关心就是好。不像我,没人管,想吃个肉夹馍都吃不上。”亥言故意小嘴一撇,把手里一块馍饼掰得稀碎。 “行了,你可别糟蹋粮食了。”柳如烟道,“奴家何时忘过你?” 说着,柳如烟给翠荷递个眼神。 翠荷会意,将自旁的包袱取了过来。不过,手刚伸进包袱,却又停住了。 “想吃肉夹馍吗?小和尚。”翠荷朝着亥言得意地笑着。 “当然想......”亥言顿时觉得不妙,可又真是馋。自从和武松来了凡间,以往只能在书中读到的美食已尝了不少,更加对这人间美味 “想吃不难,叫声娘子就给你。”翠荷小脸一仰。 “你个小丫头,称什么娘子。”亥言一撇嘴。 “不叫也行,反正路还长,这肉夹馍我留着自己吃便是。”翠荷倒也不急,把手从包袱里又抽了出来。 “欸欸......”亥言已经闻到了肉夹馍的香味,但却又不肯向翠荷低头,一时间有些语无伦次。 “好了,丫头。你快别戏弄了他了。”柳如烟道,“他若是真恼了,你也讨不到好。” 翠荷这才一脸不情愿地拿出了两个肉夹馍,递给了亥言。 “还是柳娘子好!”亥言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嘟囔着。 说话间,武松突然觉得头上有一阵异响,本能的警觉促使他抬头一看。 这一看,惊了武松一跳,只见一块斗大的山石正沿着山崖翻滚而下,直奔自己所坐之地而来。 说时迟,那时快。武松由不得细想,他腾身而起,暗运内力,双拳齐出,猛击向那块石头。 其实,武松也不知道这一击会如何。毕竟这块石头少说也有两三百斤,再借着山势滚下,其力之大难以估量。 但武松不得不出手。 原本以他的功夫,完全可以躲开山石。但山石滚落的方向,不仅还有柳如烟等人,而且旁边还有不少百姓和军卒,这一石头砸下来,必有死伤。 武松双拳结结实实地打在了那石头上。 只听得“轰”的一声,一块斗大的石头瞬间化为无数碎石,如天女散花般落下。 四周之人皆惊在原地,一惊山上之石,二惊武松之力,而这二惊之事甚至让武松自己也吓了一跳。 亥言心里暗道,这一击,武松体内的原息之力怕是已突破地重,入天重之境了。 武松来也 第172章:白面双枪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武松稍稍一愣,但旋即拔地而起。这崖上必有古怪。 这一纵,将众人刚合上的下巴又惊掉了。 崖高约三丈,武松一纵就有丈余,脚再一点,右右交替,又跃起数尺。眼看距崖顶还有不足一丈,武松突然斜飞而出,一手正好扣住一块突起的岩石,顺势一荡,又再度跃起,这次只点了一次崖壁,已是飞上了崖顶。 武松身形魁梧,远异于常人,但此刻却如猿猴般轻灵,又似大鹏展翅。 这江湖中的轻功,以梯云纵为最。但即使身负梯云纵的顶尖高手,三纵之后亦已乏力,三丈之高断不可及。 这一点,群雄中轻功最好的令虚自然明白。所以,武松这一跃,旁人看了热闹,而令虚却是看出了门道。深不可测的门道。 当然,全场最明白的是亥言。他心里暗想,和在终南山时相比,武松的驭风之力不知不觉又精进了不少,这恐怕和他已入天重之境有关。 不过,在为武松高兴之余,亥言也不由心里暗道,你再如此显露下去,怕是要不被当人看了。 武松倒是没想这许多,他只是想飞上崖顶,一探究竟。而且他只是扫了一眼,就已经预判好了攀上崖壁的线路,最关键的就是那块突出的岩石--所谓艺高人胆大,对如今的武松而言只是一种本能而已了。 果然,崖顶上真有人,而且还不至一个。 对于突然出现的武松,崖上这几个劲壮汉子也吓了一跳。 武松扫了这些人一眼,皆是皂巾裹头,身背弓箭,腰挎短刀,其中一人还披着皮甲。 看样子,像是山贼。 莫非是劫道的?武松心里也盘算着。可是,世上哪有如此不开眼的山贼,凭这几个人就想打劫数千人。 武松想得一点没错,这些人的确是山贼。而他们的确也没蠢到想打劫山下的这路大军,方才山石滚落只是个意外,是一名喽啰因为紧张,不小心触发了放落石的机关。 然而,眼下木已成舟,石头也放了,人也来了,颇有些骑虎难下之势。 好在武松并不想立刻伤人,虽然方才若不是自己出手,那块石头砸下去必有死伤。 “尔等是何人?”武松冷冷问道。 这一问不打紧,随着武松话音刚落,只见眼前的草丛一阵骚动,转眼间站起了一群人,足有二三十名,每人皆头顶着草环--他们要是不动,武松还真没发现。 人一多,那身披皮甲之人仿佛也有了底气,但他却既没拔刀,也没取弓。 “这话该我问你才是。”那人道,“此山此岭,皆为我家大王所有,尔等擅闯此地,意欲何为?” 武松一听乐了,果然又是一个山大王。 “那石头是你放的,是想害人性命,好夺取钱财吗?”武松觉得自己的耐心越来越好了,居然和山贼讲起了道理。 不过武松其实心里也明白,这伙山贼若真是要劫道,应该不会只准备了一块滚石。所以,他也没立即动手,而是想问明缘由。 可是,此时武松却听到了一声弓弦响,一支箭直奔自己而来。 武松微微侧身,让过来箭的同时已飞身而起,转眼就到了那发话之人面前。 还未等那人反应过来,武松已经一手扣住他的咽喉,一手反拧住他的右手,而把自己挡在了那人身后。 这一连串的动作快得匪夷所思,又精准无比,那人惊得瞪大眼睛,却又说不出话来。 武松扣住他咽喉的手稍稍松了松,在他耳边道:“若是不想活命,我随时效劳。” “大侠饶命,饶命。”那人总算回过神来了。“是哪个小王八羔子,谁让你擅动的?”那人随即朝着对面喝斥道。 “是小的......”人群中,一个精瘦的汉子颤微微地举起了手,“小的不小心,手抖了......” 武松一听,是又好气又好笑。而那被擒之人则大声喝道:“统统把弓箭给爷放下,若不是大侠手下留情,尔等还有命在?” 此人虽然武功平平,但眼力劲儿倒是不差,他知道,武松随时可以取他性命,而且这些人根本拦不住。 关键是,他们是真没想打劫。 “好汉息怒,切莫伤了和气。”一个宏亮的声音突然从山崖后传来。 随即一条身影几跃之间,已是来到武松面前。武松暗自有些意外:这份轻功虽说和自己的驭风之还不可同日而语,但比之令虚也差不了多少。 没想到,这荒山野岭还有此等人物。 只见来人年纪和武松相仿,个头也差不太多,却是生得面如冠玉,眉清目朗,眉眼间毫无半分江湖之气,倒像是舞文弄墨的儒雅之人。 所以,他那一袭束身皂装打扮,还有背后那两把短枪,怎么看也有些格格不入。 要不是他露了一手轻功,武松还以为他那背后双枪就是装装样子。 “在下乔三水,敢问好汉高姓大名。”乔三水一抱拳道。 “武松。” “原来是武大侠,方才我的兄弟多有冒犯,还请大侠见谅。”乔三水嘴上客套着,心里却在嘀咕,武松?没听过江湖上也这号人物啊。可是从他方才出手制住罗七来看,此人武功深不可测。 “尔等算是啸聚山林的好汉呢,还是剪径打劫的山贼?”武松道,“或是还有别的什么勾当?” “哈哈哈,好汉也好,山贼也罢,我等兄弟在此,只不过是为了讨口饭吃。”乔三水道,“还望武大侠行个方便。” 闻听此言,武松乐了。“你这山大王做得倒有些意思,居然要我行个方便。莫非是我劫了尔等的道不成?” “误会,误会。”乔三水也笑道,“大侠率大军到此,我等岂敢冒犯,还望大侠大人不计小人过,就此作罢,你和各行其路,两不相干。” 原来,乔三水早已经看到崖下有数千之众,加之眼前还有这个深不可测的大汉,自然放低了姿态,好言好语。 武松见对方似无恶意,也松开了手里的罗七。 他观察了一下四周地形,发现此地虽然山峦叠嶂,但脚下这块地方却恰恰是块平台,而且草林颇深,正是个埋伏的绝佳之地。 难怪这二三十人伏于此地,未露丝毫痕迹。莫不是那块山石滚下,就算是警觉性极高的武松也未曾发觉。 “请问,此处可有下山之路?”武松问道。 “下山之路自然是有,不过,若大侠不介意,在下可借你一根绳索,你从来处下崖便是。”乔三水笑着回道。 武松顿时明白了,这下山之路必是这些山贼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旦告诉了自己,一是,怕自己再带着人马沿路杀回来,二是,也泄路了山寨的机密。 也罢,武松也不想在此多生事端,随即拱手道:“不必了。既然如此,就此告辞。” 言罢,武松纵身一跃,从山崖又一跃而下。 武松上崖去了这一阵,谷地里的众人也多少有些担心。静觉等人想上山相助,却只见悬崖峭壁,根本寻不到上山的路径。 见武松回来了,众人也放下心来。而此时,岳飞也已经赶了过来。 他方才站在高处也未曾发现这崖上伏有人马,可见这伏兵之地果真是个绝佳的位置。 柳如烟忙着查看武松的双手,方才拳击山石那一下,她不由地有些担心。一看武松双手丝毫无损,才彻底放心。 岳飞也上前询问:“师兄没有大碍吧,这崖上藏有多少人马。” “岳兄弟不必多虑,这崖上是一伙山贼,人数不多,断不敢下山来。”武松道。 “师兄可知道这些人是何来历?”岳飞又问道。 “哦,领头的是个使双枪的白脸汉子,叫什么......乔三水。” “尊驾说他使的是双枪?”一旁的令虚突然问道。 “正是,他背插双枪,武功不弱。”武松回道。 “尊驾与此人交过手了?”令虚又问道。 “未曾交手,但他轻功不凡,武功应该也不会差。”武松道。 令虚扭头看了一眼静觉,静觉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如何,莫非道长认得此人?”武松察觉出了异样。 “哦,贫道并不认识,只是怀疑此人可能来头不小。”令虚道。 “道长可是以为此人与双枪乔莫峰有关?”此时,柳如烟插话道。 “正是。”令虚颇有些意外,“没想到柳娘子年纪轻轻,却也识得此人。” “道长误会了,奴家只是听家师提起过而已。”柳如烟道,“说此人当年名震河东和关中,以一对双枪独步天下。” “正是,不过此人成名已早,收山亦早,就算贫道和静觉大师这般年纪,亦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静觉大师此刻也道:“说起来,此人与武大侠和岳统制还颇具些渊源呢。” “哦。”武松和岳飞几乎同时一愣。 静觉捋了捋胡须接着道:“乔莫峰当年是拜在北少林俗家弟子谭正芳门下,也是谭大师的关门弟子,和两位的恩师周侗周大侠是师出同门。” 武松和岳飞一听,恍然大悟。不过,武松又问道:“那如何断定此人就和乔前辈有关?” “贫僧也不敢断定。”令虚接着道,“不过,在江湖之中,惯使双枪者本就是凤毛麟角,就算在军中亦属少见,而且他也姓乔,想来天下不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岳飞点了点道:“的确,能使双枪者,绝非等闲之辈。” “管他是不是巧合,找来问问不就知道了。”不知何时,亥言蹦了出来。 “对,我这就去问他。”武松转身来到崖下,提了一口气,冲着崖上高声道:“敢问兄弟,可识得双枪乔莫峰否?” 声若洪钟,瞬传数里。 武松来也 第173章:三水往事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乔三水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乔莫峰”这三个字了,确切地说,应该是二十年。 而在江湖上,上一次有人听到这个名字,已是三十六年前了。也只有令虚、静觉这样的武林前辈才知道,那时的“乔莫峰”是何等的人物。 身为谭正芳谭大师的关门弟子,乔莫峰拜入谭正芳门下时,周侗等诸位师兄早已出师,在江湖威名远播。 不过,乔莫峰的出现,却让谭正芳一改封山之诺,在年过花甲之后又收了这名关门弟子。 因为,乔莫峰天资之高,实在让谭大师不忍错过这个武学奇才。 乔莫峰的确是个天才。 他十三岁拜师,在谭正芳门下学艺七年,直到潭大师归西,乔莫峰不仅尽得恩师真传,还独创了十六路霹雳双枪法。 枪,本就是极难练的兵刃,江湖人物更是鲜有人习练。而乔莫峰不仅知难而进,还从少林棍法和刀法中得悟,独辟蹊径,以双枪将刀棍枪之妙融为一炉。 要知道,自古能独创武功,开宗立派者,无一不是武学天才,也无一不是要潜心修炼几十年才有所成。而如乔莫峰这般,不仅刚过弱冠之年就可独创一门功夫,而且还能将百兵之妙融为一体,简直就是旷世之才。 不过,除了在本门内切磋印证之外,乔莫峰从未在江湖上显露过身手,所有有关他的传说只是因为谭正芳说了一句话:“此人之能,非江湖所能容。” 所以,江湖人物大多不相信乔莫峰的所谓独门双枪,皆以为只是他为博虚名故弄玄虚罢了。有人甚至以为,谭正芳之言不是老糊涂,就是有意为爱徒背书。 直到乔莫峰去了一次汴京。 此次汴京之行,乔莫峰其实只是去拜会师兄周侗,将师父的一些遗物交与师兄。 彼时,周侗刚过四十,正是春秋鼎盛之时,却已是京师御拳馆的“天”字席教师,名满天下。 对于这个未曾谋面的小师弟,周侗从与恩师来往的书信已有所知晓,对其在江湖的传说亦有耳闻。 为了印证小师弟的武功,周侗特意安排了一场比试,让御拳馆的“地”字席两大教师出战。乔莫峰本无意出手,但却碍于师兄之面只能答应。 不过,在比试之前,乔莫峰提了两个要求,一是他让师兄再加了两名“人”字度的教师,以一敌四;二是将双枪换成了双根短棒,以棒代枪,以免伤人性命。 比试很快就结束了,乔莫峰在十招之内就击破四人,每人皆身中一棒,而且皆是被棒头戳中,若是换成枪头,结果可想而知。 周侗大吃一惊。要知道,能入御拳馆当教师者,皆是江湖中成名已久的人物。但四人合力,却未走过十招。 周侗随即带着乔莫锋去了后院,并命人从外关闭了院门,任何人不得打扰。 没人知道师兄弟二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只知道从此之后,周侗不再使刀枪,而专心于弓箭之术,遂以箭法无敌于天下。 而自此以后,乔莫峰的威名在江湖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但江湖之中却依然没人见过他的双枪,他也从不主动出手。按他自己的话说,武是杀人技,一旦出手必见生死。 他所说的生死,是在战场上。他一个人的战场。 彼时,大宋虽已和辽国罢兵休战,但西北西夏之患又起。宋军虽一度占据优势,却为了议和,主动放弃了米脂、葭芦、安疆和浮图四寨,以求息战。 而官家和大臣在疆图上的轻轻一笔,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很可能就是一场灭顶之灾。 米脂,正是乔莫峰的家乡。 这一战,在西夏和大宋官方战报里皆找不到任何记录。 西夏人没有记录,是因为没法记录,也没脸记录。 月黑之夜,一人双枪,独闯了一座西夏兵寨。一夜之间,五百人的兵寨死伤过半。如此战损,领兵的都统即使冒死实报,上级也不会相信。 大宋没有记录,却是因为根本没人知道,是何人突袭了西夏兵寨,让这要冲之地在一夜崩溃,也让数千被西夏人扣留的大宋百姓得以南撤。 在接应百姓入城之后,延州知州呈报上来的公文只有寥寥数字:米脂百姓二千余,越界南归。 此后的数年间,西夏又屡犯边境,两国战事再起。而在西夏人的后方,屡屡发生粮草和辎重被毁之事,一时让西夏人苦不堪言。 西夏统帅也曾派兵四处围剿,却根本捕捉到任何踪迹,因为他们搜剿的不是一支军队,而只是一个人。 乔莫峰就像一个隐藏在黑夜里猛兽,总是在意想不到之时给西夏人狠狠一击。而西夏人只认识了那两杆神鬼难测的双枪,却从未见过此人的真面目。 直到关于双枪的传说从边关流传到中原,江湖上才知道,原来乔莫峰销声匿迹数年是去了西北边关。 但几乎就在一夜之间,让西夏人心惊胆战的那个蒙面双枪将真的销声匿迹了。 能让乔莫峰消失的,并非恐惧和厌倦,而是挂念。 因为他遇上了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从此让他心有归宿的女人。 而且,这个女人还有了身孕。 这名女子姓方名淼,甘南人氏。在逃难中遭遇了西夏溃兵,正好碰上乔莫峰路过,才得以虎口脱险,也就此随了乔莫峰。 一次偶然的相遇,也彻底改变了乔莫峰的命运。他对方淼一见倾心,从此心有所属,也不再只是一个江湖游侠。 在得知方淼有了身孕之后,乔莫峰思前想后,最终决定就此收山,因为此时,他的生死不再是他一个人的了。 不到二年时间,他手中双枪的杀人技已臻化境,手刃了上千西夏兵卒,其中包括一名司马,六名校尉和十余名军候,这已足够告慰家乡死于西夏人之手的七十三口族人。 而曾经的孑然一身,如今也心有羁绊。 乔三水正是乔莫峰的儿子。 只不过,江湖上没人知道乔莫峰有这个儿子,甚至没人知道他有了妻室。只知道,江湖之中,从此没有了乔莫峰的消息,那对不世出的双枪真的成了传说。 而彼时,乔莫峰才仅仅二十四岁而已。 而事实上,就在他归隐后的第十七年,也就是其子乔三水十六岁那年,乔莫峰在这个世界上彻定消失了。 自归隐之后,乔慕峰带着妻儿一直隐居在五台山边一个叫同里的小镇上,置了几亩田地,男耕女织,逍遥自在,闲时还教镇上的孩童识文习字。 镇上的人皆以为他就是位初通文墨的庄户人,那会想到,他曾经是名震江湖的一代大侠。 不过,自从乔莫峰一家来此之后,短短数月之间,附近山上在此盘踞了三年的一股山匪却离奇地消失了。 据上山打猎的猎户说,仿佛在一夜,这贼人的山寨就走去寨空。就连五台山上的主持方丈也感慨,定是佛祖显灵,将山贼送走了。 如此,乔家三口在镇上一住就是十六年。当乔三水年满六岁之后,乔莫峰就开始传授他一些基础的拳脚功夫,但严令他不得在外显露,否则家法伺候。 九岁那年,乔三水为邻居的玩伴打抱不平,不得已出手伤了一个比他大四五岁的少年,结果被乔莫峰得知之后,罚他在院中扎马步三个时辰,只到他力歇晕倒才罢休。 待乔三水到十岁,乔莫峰才开始传授他双枪枪法。不过,五六年光景,乔三水却始终只能学到十二招,对于后四招一直不得要领。 乔莫峰对此倒是显得很淡定。他告诉儿子,这后四招的确很难,却也是枪法中的精髓所在。而它难就难在,再多的习练也可能无法参悟其中奥妙,只有在实战中才可悟出真谛。 但实战,就是杀人技。这对于一个未成年的孩子还太早。 不过,乔莫峰也告诉儿子,只要他学会十二招,就足以纵横江湖了。至于最后四招,还得看他个人的造化。 原本,乔莫峰没有让儿子闯荡江湖的打算,传他枪法,是为了不至于神技失传,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他希望那个万一永远不会出现,但最终还是来了。 乔三水十六岁那年,一个深夜来访的客人打破了乔家人平静的生活。 乔三水甚至没有看清来人的样子,只知道是一个中年男子。但次日一早,乔莫峰就走了。 他没有告诉妻儿自己去往何处,何时回来,只是在临走时嘱咐乔三水,倘若自己七日未归,就带着母亲离开此地,不要告诉任何人。 七日之后,乔三水没有等到父亲,而母亲也因为思念成疾,病倒了。 乔三水记得父母的嘱咐,带着母亲离开了五台山。但母亲方淼的病情却越来越重,最终在路上不治身亡。 一夜之间,乔三水就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他不知道父亲是死是活,也不知道他去了何处。 三日之后,乔三水曾经悄悄潜回了同里小镇,想探听一下父亲是否回来过。 然后,他看到的却是一个尸横遍地,鸡犬不留的小镇,整个同里小镇二百余口,无一身还。 乔三水在不少乡亲的身上找到了残留的箭簇,并一直留了几枚在身边。 半年之后,他终于知道,这些箭簇皆是宋朝官军所惯用的菱形点钢箭。 武松来也 第174章:出山之路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武松的那一声高叫,余音在山谷回荡着,久久不绝。 其实,久久不绝的只是乔三水的回忆,那三个字就像打开了记忆的闸门,同时也撕开了看似已经愈合的伤口。 二十年来,他尝尽了人间冷暖,却一直没有停止寻找,寻找父亲,也寻找父亲消失的原因。 可是,一切都像那个同里小镇一般,彻底消失了。 二十年时间,弹指而过。江湖中也已经没有几个人还记得乔莫峰这个人,更不知道他还遗下了一子。 直到今日,这个名字又在这山谷中响起。 乔三水将一条绳索的一头系在一株树上,然后抓着绳索顺崖而下,行至一半,他松开绳索,直接飞了下来。 他实在等不及了。 “大侠如何知道家父的名讳?”身子将将站定,乔三水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令尊真是双枪乔莫峰乔大侠?”令虚迎上前去。 “正是。”乔三水回道。但乔大侠这个称谓,他却是头一回听说。 令虚忍不住看了看乔三水背后的双枪,又仔细打量了乔三水一番。 “没想到,乔大侠当年神秘消失,一晃已经三十余载。”令虚颇为感慨道,“直至今日,双枪又现江湖。” 众人虽然素不相识,却因为一个名字,或者说是一个传说而瞬间拉近了距离。 尤其是令虚和静觉二人,他二人虽说年纪比乔莫峰还要大些,但已是久慕乔大侠当年在江湖的盛名。 而柳如烟亦对此人颇为敬佩。因为在豹林谷学艺时,乔莫峰是恩师无涯子提及过的少数几个江湖人物之一。柳如烟记得,恩师当年因为无缘结识乔莫峰,还颇感遗憾。 如今,得知乔莫峰有了传人,众人也深感欣慰。 江湖人物之交,往往是一见如故,特别是还有如此渊源。所以众人和乔三水之间也免去了诸多客套。 从静觉和令虚的口中,乔三水才知道,原来自己的父亲当年是名震江湖的大侠。只不过,他就像一颗无比璀璨的流星,划过了江湖,遂成传说。 至此,乔三水也至少明白了一点,父亲当年的突然离去,必定是和他那大侠的身份有关。但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却依然是一个谜。 而从乔三水口中,众人也得到了一个有些意外的信息:由此东出太行山并无去相州之路,最南的出山口也在磁州附近,距离相州有近百里之遥。关键的是,磁州如今已被金兵所占。 一听到这个消息,岳飞连忙直奔前队的宿营地而去,要寻那几个带路之人。 不过,这几个人却突然失踪了。 负责在前开路的朱俊很纳闷,这几个人刚才还在眼前,可转眼就不知去向。 岳飞大概已经猜到了原因,这几人定是作贼心虚,怕事情败露才逃了。不过,他们为何要故意误导众人?岳飞还一时无法确定。 岳飞能确定是,必须尽快启程,以防有变。 但该去往何处呢? 乔三水给出的建议是,可先按原计划前往涉县宿营过夜,然后再作计较。而他自己也愿意随行带路。 众人自然是求之不得,随即各自整队出发。而乔三水在向手下交待了一番之后,也跟随大队而来,还带来了两个心腹手下。 众人一路东行,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了涉县。涉县城不大,而且由于连年战火,已几乎成了一座空城,城墙倒是还算完整,只是城门已经破损无用了。 岳飞命令军士在城墙轮值警戒,百姓则在城内宿营休息。众人在吃过一些干粮之后,就聚在一间废弃的酒肆内,商议接下来的行程。 岳飞担心的是,那几个突然失踪的人若是金人的细作,那东出太行山恐有巨大风险,甚至有落入金兵埋伏的可能。 但若是不东出太行山,首先,折返西行是不可能,其次,留在山中亦不现实。毕竟,队伍中还有数千百姓和工匠,不可能长时间滞留在山中。 “东出太行山是我等唯一的出路,只是该从何处出山才能避开金兵?”岳飞道。 “乔兄弟,你可知这东出太行山有几条路可走?”武松朝乔三水问道。 众人一直没有问起乔三水落草的原因,在这乱世之中,为贼为匪,有时候皆有不得已的苦衷。 不过,乔三水倒是不避讳。 “自从金兵来犯之后,在下在这太行山中落草也一年有余。”乔三水道,“这东出太行山的路也走过几趟,由此往东,过了一个叫西戌岭的地方就分为南北两条路,北面一路通往大名府,而南面一边则通往磁州。” “难道就真没有去往相州的路了吗?”武松还是有点不死心。 “也未必,太行山南北连绵数百里,向南或许会有其他的路可行。”乔三水道,“但能否通往相州,在下也不得而知。” “乔大哥,你曾说过东出太行山之路,最靠南的出口是在磁州,那可知出山之后距磁州城还有多远?”岳飞突然问道。 “大约三四十里。”乔三水想了想回道。 “出山处的地形如何?”岳飞又问道。 “出山之处有一座太行山余脉,名曰响堂岭,一旦翻过此岭,即是一马平川之地。”乔三水道。 闻听此言,岳飞一时沉入了沉默。 一马平川之地,不仅意味着没有任何地形可供掩护,也意味着更适合金军的骑兵作战。而若要带着数千百姓去投相州,就得穿越百里平原,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我等是否可以沿着太行山东麓一路南行,待绕过磁州之后,再一路往东去往相州。”此时,令虚道。 如此行军方式,在群雄从相州奔袭至黎县时就曾经用过,也就此避开了金兵的视线。所以,静觉等人纷纷点头,觉得倒可一试。 “道长这个法子倒是可行,只不过......”柳如烟道,“如今我等还带着数千百姓,若是要翻山越岭怕是多有不便,而且给养也是一个大问题。” “柳娘子所言极是。”岳飞也道,“我等随身携带的干粮最多只够六七日,百姓估计也差不多。若是出山之后还要沿山麓而行,怕是找不到补充给养之地。” 说到补充给养之事,乔三水倒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他插话道:“岳统制,补充给养之事在下或许可以帮上忙。” “乔兄弟快说。” “在出山之处的响堂岭上,也有一伙落草的好汉,而且有近千人之众。”乔三水道,“领头的姓单名岳池,善使一杆铁槊,自称是先唐好汉单雄信之后,江湖人称“小雄信”,与在下还有些交情。” “哦,你是说响堂岭上有近千人的山寨?”闻听此言,岳飞也是眼前一亮。 “正是。”乔三水道,“单大哥在此处啸聚山林已有数年,之前打过宋军,如今专打金兵。时常袭扰附近州县。” “金兵就不曾围剿过他?”岳飞问道。 “岂能不剿。磁州的金兵剿过,就连大名府的金兵也去过。”乔三水说着面露得意之色,“可响堂岭地势险要,又背靠太行山,金兵亦不习山地战,根本奈何不了单大哥。” 乔三水说得得意,岳飞也听得高兴。 “好。甚好!”岳飞不由地大叫了一声,一个大胆的计划正在他脑子里成形。 看到岳飞一脸兴奋的表情,亥言凑到武松耳边悄声道:“你这岳兄弟怕是杀心又起,看来又有金兵要倒霉了。” “何处的金兵?”武松有些不解。 “应该是磁州城的。”柳如烟在一旁也低声道。言罢,她冲着亥言微微一笑。 “你这柳妹子也是厉害的角色。”亥言又补了一句。 “再请问乔兄弟,此去响堂岭还有多远?”岳飞又问道。 “山路约还有百余里。” “路可好走?” “不算难走,马匹可行。” “好。”岳飞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乔兄弟相助。” “岳统制客气了,有何吩咐直言便是,在下定当效劳。”乔三水拱手回道。 “我想让乔兄弟陪我先行一步,去一趟响堂岭。如何?” “岳统制是想去拜山?”乔三水道。 “正是。不瞒乔兄弟,我想去招安单大当家,共讨金兵。”岳飞道。 “招安?”乔三水有些惊讶。 “对,招安。乔兄弟以为如何?” 乔三水沉思了一会儿,“以在下对单大哥所知,杀鞑子没话说,可要让他为朝廷效力,可就不好说了。” “无妨,所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岳飞依然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如今国难当头,单大当家能够以金兵为敌,足以说明他亦是深明大义之人。只要乔兄弟代为引荐,我有信心说服他。” “那岳统制准备带多少人前去?”乔三水问道。 “只需你我二人。” “只你我二人?” “对。”岳飞微微一笑,“我二人此去是拜山,又不是攻山,带那么多人做甚?” “那岳统制准备何时启程?” “明日一早。” “好,那我就陪你走这一遭。”乔三水打定了主意。 “岳兄弟,如此好事怎能舍下哥哥我呢!”武松突然道。 “师兄......”岳飞没想到武松也要去。 “还有我,师兄去哪,我去哪?”亥言也跳了出来。 “师兄不必担心,我此去只是作个说客,不会动刀枪。”岳飞劝道,“况且,率领大军之事还要劳烦师兄。” “带军之事我岂懂得,况且有静觉大师在,兄弟尽可放心。”武松是打定了注意,非去不可。 “岳统制,可否借一步说话。”此时,亥言走到岳飞身边,拉了拉他的衣袖。 岳飞和亥言走到一边。只见二人低语了几句,然后岳飞笑着回来了。 “明日一早,我与师兄、柳娘子,还有亥言小师父一共随乔兄弟先行一步。”岳飞道,“军中之事就交于朱提辖和静觉大师了。” 说着,岳飞又唤来了两名“背嵬军”的营指挥使,吩咐道:“凡事皆要听从静觉大师号令,不得有误。” 而在另一边,柳如烟则冲着亥言会意一笑。 武松来也 第175章:箭簇藏问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两人之行成了五人之行,最开心的莫过于亥言,最纳闷的莫过于武松。 他很想知道,亥言究竟和岳飞说了些什么,就让岳飞不仅同意了自己同行,还带上了柳如烟。 但亥言以“天机不可泄露”就打发了他,他只好去求助柳如烟。 “哥哥不觉得我等五人之组合堪称完美吗?”柳如烟道,“有男有女,有官有匪,有文有武,有勇有谋。无论遇到何人何事,皆有应对。” “难道亥言也是如此对岳兄弟说的?”武松有些半信半疑。 “那倒未必,不过意思应该差不多。”柳如烟道,“我等此去,只能成功,容不得失败。不然,这数千百姓就麻烦了。” “那岳兄弟此去,果真是为招安?”武松又问道。对于招安这个二字,武松天生就有些扺触,这也是他没直接去问岳飞的原因。 “若真能收降响堂岭山寨的人马,你岳兄弟就可手握逾两千人马,你觉得他会如何?”柳如烟道。 “烟儿的意思是,岳兄弟准备招安山寨人马,是为了攻打磁州城?”武松想起了方才亥言所言。 “岳统制用兵一向不拘常理,既然他敢以五百人迎战千余铁浮屠,去攻磁州也未可知。”柳如烟回道,“至少,奴家以为他已经有了护送百姓去相州的法子。” 岳飞的确有攻击磁州的念头,他料定金军大举北撤,一个小小的磁州不会驻扎太多人马。但究竟是真打,还是假打,还是需要摸清对手的虚实才可决定。 而此番响堂岭之行,一是为了招降单岳池的人马,也是为了打探磁州城内金兵的虚实。 岳飞相信,单岳池能和金兵分庭抗礼这么久,不会不了解对手的情况。 所以,待众人各自散去之后,岳飞又单独将乔三水留下,询问了一些关于响堂岭和单岳池的情况,包括单岳池的武功、秉性和喜好等,甚至包括他酒量如何,是否好色。 乔三水均一一作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此,岳飞心里又多了几分胜算。 翌日一早,岳飞和武松等五人先行一步,乘马东去。按照乔三水的估算,虽然山道难行,但只要能行马,百余里的路程半日即达,天黑之前无论如何都可扺达响堂岭了。 果然,不到两个时辰,众人已经将高山深壑拋在了身后,到了乔三水之前所说的西戌镇。出了西戌镇,山道果然分为了南北两条。 见天色尚早,岳飞决定先在镇上休息片刻,人马皆补充一下再行赶路。于是,众人在镇口寻了一处茶铺,打尖休息。 荒山野岭之中的茶铺也没什么东西,茶是粗茶,食是炊饼,但解渴管饱也足够了,众人也不在意。 众人围坐在一起,难免寒暄交谈。而此刻,亥言的好奇心又被勾了起来,问起了乔三水落草的原因。 乔三水起初欲言又止,不过最后还是将十六岁时往事说了出来。众人这才知道,原来乔莫峰乔大侠是在二十年前才真正地消失了。 听完乔三水的故事,亥言有些后悔了。后悔自己又勾起了乔三水的伤心往事,尤其在听到同里小镇惨遭血洗,无一生还时,亥言和众人也深感悲愤。 然而,在众人心里的一时悲愤,在乔三水的心里却早已成为一个无法解开的心结。甚至,他在人世间孤独漂泊二十年,就是为这个心结活着。 二十年来,他也是第一次向外人说出这个故事,而且还是一群刚刚结识不久的人,他甚至还不了解这些人的底细。 不过,乔三水相信自己的判断。武松武功极高,在崖上之时,他完全可以杀了自己的手下,自己恐也奈何不了他。 但武松却并未下手。 而岳飞虽然身为宋军将官,却率军护卫着数千名普通百姓,这和他以往见过的那些劫掠百姓的宋军大相径庭。 而且,岳飞这一路所为,皆是为如何将百姓完全送至相州,颇有侠义之风。也难怪这支军队中还有一众江湖人士。 这是一支有些奇怪的队伍,但也是足以让乔三水相信的队伍。 况且,乔三水将自己的故事讲与众人,除了信任之外,亦有一点私心。 “岳统制,在下有一事请教,是和弓箭相关,不知阁下可否不吝赐教。”乔三水道。 岳飞尚未答话,亥言就先开口了:“那你可算找对人了。岳统制的箭术天下无双,有关弓箭之事,他若认第二,这世上怕是无人敢认第一。” “休要听他胡说。”岳飞连忙道,“不过,我于弓箭上确是有些心得,乔兄弟有何问题直管问就是。” 闻听此言,乔三水心里道,莫非是天助我也。他随即从怀中掏出了一卷皮卷,打开之后,里面包着的是几枚箭头。 这些箭头已经有些锈蚀,正是当年在同里镇乡亲的尸首上留下的。 “敢问岳统制可知道这些箭簇的来历?”乔三水问道。 岳飞拿起箭头,逐个端详了一番。 “此箭簇名曰点钢箭,乃是禁军所用的箭头。”岳飞道,“不过这几枚箭头却非一般禁军所有。” “这其中有何讲究么?”乔三水目光充满了急切和期待。 岳飞沉思了片刻接着道:“这点钢箭乃是统称,因精钢难得,所以大多数点钢箭其实是铜制或铁制箭头,只有殿前司所辖禁军才装备此种精钢所制的箭头。” “那殿前司所辖禁军是何来历?”乔三水并非出身行伍,对宋军的编制自然不甚了解。 岳飞有些犹豫,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此时,柳如烟在一旁道:“所谓殿前司,统领的是殿前诸班值,以及步骑诸指挥的禁军,也就是大内禁卫军。” 乔三水一听,心里一惊。他似乎有些将信将疑,又望向岳飞。而岳飞也点了点头。 难道,父亲突然消失之事和大内禁军有关?乔三水心里一时思绪翻涌。 这突如其来的插曲,让当场的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众人皆知,这几枚箭簇关系着一段尘封了二十年的血案,也关系着当年乔莫峰突然消失的秘密。而若是真有大内禁卫军牵涉其中,这背后所隐藏的秘密恐怕难以想象。 “乔兄弟,虽说这箭头和大内禁军有关,但此事已过去多年,其中诸多关节怕是也一时难以查证。”岳飞道,“与其急于一时,不如从长计议。” 乔三水依然沉默着,但眼里的神情却异常复杂,似有惊愕、怨恨,而更多的则是不甘、急切。 “乔兄弟大可不必急于一时。”此刻,亥言也开口道,“只要我等可突破金军防线,安全扺达相州,小僧或许可以助你追查此事。” 此言一出,不仅乔三水为之一振,就连其他人也吃了一惊。武松更是心里暗道,这小和尚又有什么鬼主意。 “小师父你有办法?”乔三水问道。 “只要此事真和大内禁军有关,我或许有办法。”亥言回道。 “小和尚,此事关系重大,可说笑不得。”柳如烟也担心亥言夸下海口,到时候却让乔三水失望。 亥言微微一笑,“其实这个法子你和师兄都知道。只是一时想不起来罢了。” 武松这下更糊涂了,“究竟是什么法子,你快说便是。” “你忘了,我等曾经劫杀过完颜杰律,还劫下一批大内御府的书录。”亥言道,“而这批书录不正好还在相州吗?” 此言一出,柳如烟顿时恍然大悟。“你是说,在御府的藏书中,或许会有历年的起居注,其中可能有关于禁军的记录。” “还是娘子聪明。”亥言接着道,“只要能找到当年的起居注,就算没有关于大内禁军调动的记录,也会有封拜除授的记录,想要找到当年的殿前司殿帅及以下诸班值的指挥使是何人,应该不难。只要这些武官还活着,其中必有人知晓当年血洗同里镇之事?” “小师父的意思是,先找书,再找人,然后即可追查当年之事。”乔三水脸上浮起一丝兴奋。 “能调动大内禁军者,绝非寻常人。小师父这个法子确实可行。”岳飞也点头道,“我大宋官员的升迁记录一向有注册留存,涉及到大内禁军的更是如此,二十年前的应该不难查到。” 眼见自己苦寻二十年也未能解开之谜有了希望,乔三水顿时有一种拔云见日之感。 他突然双膝跪地,拱手道:“能得遇诸位英雄,真乃我乔三水今生之幸。诸位相助之恩,乔某无以为报,今后诸位但有所吩咐,在下定当结草衔环,以死相报!” “乔兄弟言重了,快快起来。”岳飞连忙上前相搀,双膀一用力,愣是把乔三水拉了起来。 “乔兄弟不必如此。”武松也道,“且不说此事还须慢慢追查,未必就可一蹴而就。就算我等相助于你,也是侠义之为,举手之劳。况且,令尊当年杀贼报国,名满天下,我等如今助你查明此事,也是做后辈的本份,江湖人的本份。” “是啊,乔大哥,你且放宽心。”亥言也道,“到了相州,小僧就算掘地三尺,也把当年的禁军统领找出来。倒时候,你请我吃顿饭就是了。” “好好。”乔三水也不由被亥言逗乐了,“莫说一顿,一百顿也行啊。” “那就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武松来也 第176章:力拔山兮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响堂岭其实不是一座岭,而是两座。 出山的山道将山岭一劈为二,由此岭分南北,双岭对望。 单岳池的山寨建在北岭之上,原因说起来也简单。北岭之上不仅石窟众多,而且建筑云集,这其中除了众多佛家寺院之外,还有当年北齐皇帝的行宫。 原来,北齐皇帝当年定都邺城,又设晋阳为陪都,这响堂岭正好在两地之间。加之此地山青水秀,石质优良,北齐帝高洋便命人在此地开凿石窟,修筑行宫,兴建寺院,以便在他来往于晋阳和邺城时避暑、游玩和礼佛。 所以,单岳池接见岳飞等人之地正是行宫的正殿,恢宏壮观,气宇不凡,绝非寻常的山寨可比。 刚一见面,单岳池就感觉到异样。因为除了乔三水之外,余下的四人一看就皆非等闲之辈。 那个头最高的汉子,一头短发,似僧非僧,背插双刀,不怒自威。 那中间的汉子则身着宋军号衣,虽未披甲,却头戴笠盔,手中一杆大枪,气宇轩昂。 而那小娘子,虽是一身白素劲装,还手拿宝剑,却生得倾国倾城,宛如天仙。 还有那个小和尚,似未成年。但自进殿之后就左顾右盼,眼睛没停过。面对着满殿的刀斧手,并无半点惧色,倒是像进了戏园子,好奇得紧。 “乔兄弟别来无恙啊。不知今日上山,有何见教。”单岳池索性装着没看见,只向乔三水问话。 “多谢单大哥挂念,乔某今日前来既是为大哥引见几位好汉,也是为帮大哥避难消灾而来。”乔三水道。 “避难消灾?难在何处?灾又从何来?”单岳池脸色微变,“乔兄弟多日不见,为何一来就要寻我的晦气!” “大哥息怒。乔某与大哥相识多年,自认还有些交情,又如何会寻大哥的晦气。”乔三水道。 “那你说的灾啊难啊,又是何意?”单岳池问道。 “这也正是这几位朋友来此的原因。”乔三水道,“大哥一问便知。” 乔三水心里道,我是已经按岳飞所教把话说完,剩下来的事就看他自己了。 单岳池一脸疑惑地扫了岳飞等人一眼,“尔等是何方人士,先报上名来。” “不急。”岳飞向前迈了一步,拱手道,“单大当家不妨先听听在下说的对与不对,再通报姓名也不迟。” “哦......这是何道理?” “若是我等说的不对,姓甚名谁又有何意义,若是说的对,也不必在意是何名字了。”岳飞悠悠道。 “呵呵,倒是也有几个分歪理。”单岳池咧嘴一乐,“行,那你且说来听听。” “敢问单大当家的,磁州的金兵可是有了异动?”岳飞道。 此言一出,单岳池心里一惊。就在约一个时辰之前,他刚刚接到在磁州城内暗桩的飞鸽密报,说城内金兵似有出兵的迹象。 不过,单岳池面上依然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地道:“异动又如何,金兵又不是没来过。” “那再敢问单大当家,若是大名府的金兵也有异动,又如何?”岳飞又问道。 “大名府?”单岳池脸色微变,“我响堂岭的威名已经惊动大名府不假,可为了一座山寨就大动干戈,怕是不至于此吧。” 单岳池心里清楚,大名府的确也曾出兵来围剿过自己,但也只是为磁州的金兵助阵而已。大名府乃河北重镇,金兵还至于为了自己这座山寨就举大军来犯。 “单大当家说的是。”岳飞微微一笑,“金兵若举大军来此,的确并非是为你的山寨而来。但却势必会全力攻寨。” “这又是为何?” “因为你挡了人家升官发财的路!” “你是何意?”单岳池越听越糊涂。 见火候已经差不多了,岳飞就将护送工匠和百姓之事和盘托出。 金国大军北归的事情,单岳池早已知晓,而汴京君民被掳走之事,他亦有耳闻。所以,听岳飞如此一说,他马上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单岳池眉头紧锁,沉思了一会儿,然后问道:“敢问阁下,你麾下还有多少兵马?” “二千人马。” “可有骑兵?” “七百重甲骑兵。” “那你可知大名府和磁州有多少金兵?” “还请单大当家赐教!” “磁州驻军就有两千,其中五百骑兵。”单岳池道,“而大名府的守将是食邑万户的耶真珠,麾下至少有五千人,骑兵不详,但不会少于千骑。” “单大当家果然是知己知彼。”岳飞道,“不愧为名将之后。” “呵,阁下不用恭维我,若是连这点事都不知道,我这山寨早没了。”单岳池道。 “那单大当家以为可有一战之力?”岳飞接着问道。 “一战?”单岳池用疑惑的眼神瞅了岳飞一眼,“如何战?就算你我联手,能守住山寨怕已是万幸。” “难道大当家的就没想过索性取了磁州?”岳飞道。 单岳池乐了,“阁下好大的口气。且不论凭你我之力根本攻不下磁州,一旦大名府的金兵来援,我等怕是死无葬身之地。” “单大当家的误会了。”岳飞道,“我说的是取,而非攻。” “这有何差别?” “攻,方法只有一种,而取的方法却有很多。”岳飞道,“强攻若是不行,亦可智取。” “莫非阁下已有了破城妙计?” “妙计自然是有,但关键还要看单大当家的有没有这个胆量。”岳飞道。 “阁下用不着用激将法。”单岳池倒是沉得住气,“若是想让我以卵击石,逞匹夫之勇,万万不能。我不会拿山寨兄弟们的性命当儿戏。” “那好,我且问单大当家,若是两千对两千,你以为可有胜算?”岳飞又问道。 “你问的是攻城还是守寨?” “不是攻城,也非守寨,而是野战!” “野战?”单岳池眉头一紧,“恕我直言,若是野战,两千金兵怕是可敌过万宋军。” “你这汉子,如何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还妄称是什么名将之后。”武松终于忍不住了,“你莫不是被金兵吓破了胆!” 乔三水脸色顿时有些尴尬,连忙出来圆场,“单大哥见谅,这位武大侠一向快人快语,还有大哥多多包涵。” “哦,大侠?”单岳池瞅了一眼武松,“逞口舌之快之人,我见多了,妄称大侠者也不少。不知这位大侠又是何来历?” 武松差点就脱口而出:我乃景阳冈上打虎武松是也。一想不对,又生生咽了回去。 这口气没出去,也把武松憋坏了。他扫了一眼大殿,目光最终落在了殿门口的一对铜狮子上。 “光说没用,咱们手上真见章。”说着,武松走到了一只铜狮子旁。 上山之前,岳飞曾交代过,此行只为说服单岳池,无论如何都不可动手伤人。 所以,武松只能拿这铜狮子出这口气了。 “敢问这位大王,这狮子有多重?”武松拍了拍铜狮子,仰头问道。 这大汉莫不是疯了?单岳池心里道,这铜狮子虽说比不上皇宫门前的,只有三尺高,但一只少说也有上千斤。岂是人力可为? 不光是单岳池,就算是岳飞和乔三水也吃了一惊。 岳飞虽然知道自己这个师兄天生神力,可这铜狮子重达千斤,如何能搬得动? 亥言和柳如烟倒是显得很淡定,亥言自不必说,他知道武松的原息之力一直在精进。而柳如烟在龙凤镇一战中,亲眼见过武松将一匹铁甲战马提在半空抛向金兵,所以,她也并不奇怪。 “这铜狮子一只怕是有千斤,好汉且莫逞强,伤了自己。”单岳池说的也倒是真心话。 “好!”武松爽快地叫了一声,“若是我搬得动这狮子,大王可敢和金兵一战?” “好汉这是在说笑吗?”单岳池还是不相信武松有此神力。这世上能搬得动这铜狮子的,怕是只有评书里的隋唐第一条好汉李元霸。 “你看我像是在说笑吗?”武松双目一立,瞪着单岳池道。 单岳池又仔细看了看武松,然后扫了一眼大殿之内。只见殿中的喽啰中不少人已经在窃窃私语。 单岳池心道,自己若再不应下,怕是会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也罢,我就不信你真能搬得动这狮子。 “好。若好汉真能搬得动这狮子,本大王就和金兵决一死战。”单岳池道。 “大丈夫一言即出。” “驷马难追!” 只见武松紧紧了腰上布绦,一手扣住铜狮口,一手拿住铜狮脚,猛提了一口真气,腰膀发力。 千斤之狮,竟然真的被武松提在了半空。 满殿的喽啰皆惊得目瞪口呆,单岳池亦是惊在了当场,半晌没说话。 眼见武松一出手就震住了单岳池,岳飞是又惊又喜,连忙趁势而进道:“如何?单大当家应该不会食言吧。” “大丈夫岂能言而无信。”单岳池定了定神,“不过,好汉虽然神勇,但金兵亦绝非善类,不知阁下有何破敌良计?” “这点单大当家的不必担心,破敌之计已在我脑中。”岳飞道。 “究竟是何妙计可破敌取城?” “偷梁换柱。” 武松来也 第177章:调虎离山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初春的河北原野,草木尚未返青,一望无垠的依然是苍黄之色,粗犷而又荒凉。 旷野之中,一支队伍蜿蜒数里,向着相州方向缓缓而行。漫漫路途,风沙阵阵。 队伍之中,大多数人都裹着厚厚的的锦祆,抵挡着犹可刺骨的春寒。还有不少人以布遮面,挡住风沙。 这是一条去相州最近的路,但也是最危险的路。整个队伍完全暴露在旷野之中,无遮无挡,数里之外就可以轻易发现他们的行迹。 领头的几个人骑在马上,警觉地观察着四周,神色凝重,仿佛危险随时会来临。 危险的确来了。 数里外的一株榆树上,一群飞鸟突然惊起,四散而飞。 在漫天的尘土中,一队金军骑兵飞驰而至。待奔到距这支队伍约一里处,这队骑兵突然一分为二,一队奔向队首,一队奔向队尾。 旷野奔袭,骑兵转眼即至。那群赶路之人仿佛被这支突如其来的骑兵吓傻了,他们甚至忘记了逃跑,在原地惊愕地看着骑兵越来越近。 金军骑兵开始放箭了。 但他们的飞箭并非射向人群,而是射向队伍前进的方向和可能逃跑的对面方向。一阵箭雨就像给这支队伍划出了一道无形的禁区,想跑就会倒在飞箭之下。 他们行动快速而又统一,截头、断尾,再以人马拦在一则,以飞箭阻断另一侧。就像群狼围猎羊群一般。 人群开始陷入慌乱,他们相互拥在一起,惊恐地看着逐渐迫近的金军骑兵。不少人甚至抱头蹲在了地上,像是在躲避飞在空中的利箭。 一名领头的汉子壮着胆子策马迎上前去,朝一位金兵百夫长拱手道:“军爷饶命,我等只是普通的工匠而已,还请军爷高抬贵手,放我等南去。” “工匠?可是汴京的工匠?”那名百夫长眼前一亮。 “嗯......正是。” “哈哈哈。本爷爷寻的就是尔等!”言罢,他回头向后望去,大队金军步兵也正疾奔而来。 这支金兵正是驻守在磁州的部队,统军的是一名千夫长,名唤耶里夏。 在得到金军细作禀报时,耶里夏还有些将信将疑。他不相信会有数千百姓能从金军的押送下逃脱,更不相信数百宋军加上些山匪就能挡住金军。 不过,对于这几名细作的身份,他却不敢怀疑。因为这三人皆是二王子麾下的“鬼使”。 原来,金军除了骁勇善战之外,对于谍报系统也一直很重视。为此,二王子亲自组建了一支密探队伍,代号“鬼使”。 在大军南征之前,这些鬼使就已经潜伏在沿途的各州县,为金军提供情报,其中有不少归降的汉人和契丹人。 这三名鬼使原本就是河北的汉人,此前一直潜伏在大名府和磁州一线。金国大军开始北归之后,三人奉二王子之命前往太原府,途经黎县,正好遇上岳飞和武松等人在此劫杀金兵,才被滞留在城中。 在得知岳飞准备率队穿过太行山退往相州之后,三人将计就计,谎称知道去相州之路,准备将岳飞等人引往磁州方向,再趁机拦截。 不曾想,乔三水的出现打乱了他们的计划。三人随即趁乱逃走,骑马飞报磁州守将。 正当耶里夏还在犹豫时,太原府的飞鸽传书也到了,信中不仅证实了三名鬼使的说法,还命令河北各州县务必抢回工匠。 耶里夏知道,自己立功的机会来了。 按照鬼使所报,护送工匠和百姓的宋军不足千人,其余的只是些厢军和所谓的义军,几乎和平民无异。所以,耶里夏觉得凭自己手中的两千人马,击破宋军绰绰有余。 为了独占这份大大的功劳,他甚至没有通报大名府的守军。 耶里夏唯一有些担心的是响堂岭上的山贼。不过,只要宋军出了山,到了平原之上,即使再多几百个山贼,耶里夏也不放在眼里。 果然,这支工匠队伍出山之后一路奔着相州而去,自己选的这个拦截之地可谓恰到好处。 耶里夏扫了一眼这支长长的队伍,粗略估计有二千余人,正好和被劫工匠的数目差不多。 他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只要把这些工匠带回磁州,自己就可立下大功一件,食邑千户也并非没有可能。 不过,耶里夏也有些奇怪,这支队伍为何没有宋军护卫? 他不由警觉地望向四周,然而一片旷野之中,根本藏不下任何伏兵。 难道宋军就此彻底放弃了?据说,这些工匠皆是来自汴京,堪称大宋工匠中的精英啊。 耶里夏不由地又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些工匠,一个疑问突然浮现在他脑海里:莫非所有工匠皆是男丁?因为,一眼望去,看到的皆是男子,找不到一个女人。 说话间,金军的步兵已将这支队伍团团围住,不少金兵还用弯刀的刀背拍打着工匠,用半生不熟的汉语叫嚷着,似乎想勒索些金银。 若不是耶里夏严令军士不得伤害这些工匠,金兵们怕是早已按耐不住其豺狼的本性了。 “你,是做什么的?”耶里夏把掌中大刀一指,搭在了一各裹头遮面的大汉肩上。 大汉抬头看着耶里夏,居然没有丝毫惧色,却也没回话。 “问你话呢,你是聋子不成?”耶里夏手腕一翻,大刀的刀刃顿时翻向了那大汉的脖颈。 “你找死!”大汉突然一声断喝。 话音未落,他已经一伸手抓住了大刀的刀柄,顺手一拽。耶里夏居然吃劲不住,连人带刀被拉下马来。 说时迟,那时快,未等耶里夏从地上爬起,一把戒刀就已经横在了他的顿项上。 “爷爷正是杀尔等这些鞑子的!”说着,武松握刀就势一抹,镔铁戒刀竟然含不费刀地穿破了顿项,一刀封喉。 夺刀、拉刀、拔刀、出刀。武松的动作之快,四周的金兵尚未反应过来,他们都主将就已经身首异处。 武松这一动,“工匠”队伍顿时炸了。 一时间,工匠们纷纷掀开外祆,亮出了暗藏的刀器,扑向身边的金兵。 这支队伍里其实有女子,还不止一名。柳如烟、韩岳蓉、普鸣凤,还有翠荷,纷纷掀起蒙头,杀向金兵。 为了确保击溃这支金兵,这支所谓的“工匠”队伍几乎集结所有精锐。除了静觉等群雄率领的二百余人之外,朱俊麾下的五百厢军,李善手下的六七百喽啰皆已在此,岳飞还特意留下了五百“背嵬军”助阵。 除了岳飞自己。 原来,岳飞亲率余下的二百“背嵬军”,随同单岳池挑选的二百精兵,扮作平民已经混入了磁州城。但见响云箭起,便在城中发难,夺取城池。 怪只怪耶里夏立功心切,在探知有大队平民向南而去之后,他只留下了一营人马守城,自己则亲率大军杀出城外。 在城外,耶里夏所率的一千步卒和五百骑兵,遭遇的是一群武林高手和近两千宋军。而武松一出手就斩杀了主将,随后的混战也没有太大的悬念。 虽说朱俊麾下的厢军和李善手下的义军战斗力平平,但有五百“背嵬军”坐镇,还有武松、静觉等一众高手,金兵很快发现,自己遇到的不仅不是什么工匠,而且也不是他们熟悉的宋军。 半个时辰不到,近千金兵就被击杀殆尽,只有那五百“拐子马”仗着马快,边战边撤,向磁州退去。 但此时的磁州也已经不是他们的了。 岳飞以四百人对战五百金兵,不仅丝毫不落下风,甚至一接战就杀得金兵溃不成军。这其中,除了“背嵬军”骁勇之外,乔三水和单岳池也功不可没。 岳飞之前只知道,乔三水乃昔日乔莫峰乔大侠之后,其家传的双枪当年亦是名震江湖。但乔三水的武艺究竟如何,却不得而知。 而和金兵一接战,乔三水的双枪让岳飞大开了眼界。他不仅一出手就挑了一名百夫长,而且,双枪所指,招式看似简单,却犀利狠辣,枪枪夺命。 更厉害的是,他的枪法效率极高,绝无半分花哨,恰恰适合两军对垒。双枪过处,金兵就算是披甲,也像是一个个人靶,只见枪出枪进,哀嚎一片。 这杀敌的速度,怕是我和武师兄也稍有不及。岳飞心里不禁暗叹。 单岳池也不差。他掌中一杆长槊,大开大阖,出枪又猛又准。单以枪法而论,单岳池不像是个江湖人物,倒是更像一位军中猛将。不愧为单雄信之后,“小雄信”之名。 不消多时,城中金兵尽被斩杀。 岳飞随即命人放出响云箭通知武松等人,而单岳池也随即派出快马,向山寨回报。因为,真正的工匠和百姓此时还在山寨之中。 以宋军假扮工匠,吸引金兵出城,再以奇兵偷袭磁州,既破金兵,又得城池。岳飞这偷梁换柱、调虎离山的连环计此至大功告成。 这一战,非但让工匠和百姓暂时有了安身之所,而且也解决掉了最近的威胁。众人皆对岳飞的用兵佩服不已。 而经此一战,单岳池也终于明白,岳飞之言绝非胡开海口,其胆识和谋略令人叹服。 其实,当岳飞说出这个计划时,单岳池并非没有顾虑。他怕宋军假扮工匠的诱敌之计成了送羊入虎口,更怕这一战损兵折将丢了山寨,因此难免有些犹豫。 而岳飞对此也心知肚明,所以才让武松带队在城外迎战金兵,而自己则和单岳池在城内偷袭。为了彻底打消单岳池的顾虑,岳飞甚至让他将大部分人马依然留在山寨,只带二百人随自己进城。 所以,无论是岳飞的用计,还是用心,单岳池皆已记在心里。 “以阁下之才,如今才是一个区区前军统制。真是太区才了。”单岳池向岳飞拱手道,“若天下的宋军皆如你麾下这般,那金兵又怎敢来犯。” “单大当家过誉了。”岳飞回道,“若是没有单大家相助,再好的计谋也是无用。” “惭愧、惭愧。”单岳池真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岳统制胆识过人,却又行事周全,我是自愧不如。” “此战之后,金兵必会卷土重来。不知单大当家今后有何打算。”岳飞问道。 单岳池沉思了片刻,突然单膝跪地,抱拳拱手道:“若岳统制不嫌弃,我单某愿弃寨归顺,随将军杀敌报国。” “好!单大当家快快请起。”岳飞连忙将单岳池扶起,“不过,眼下还不能弃寨。” “这是为何?” 武松来也 第178章:大名府城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能顺利招安单岳池,岳飞甚感欣慰。 此番不仅破了磁州之敌,还得了单岳池这员猛将和近千人马,可谓是一举两得。 而且,岳飞在响堂岭时已仔细观察过,这响堂岭的人马多为山民,体格健硕者不少,而且军纪相对严明,没有一般山匪的散漫之气。这显然是单岳池治军有方。 在这样一支队伍里,岳飞完全可以挑选出足够的人来补充到“背嵬军”,假以时日,又是一队足以让金兵胆寒的劲卒。 不过,眼下还不是放弃山寨的时候,因为对工匠和百姓的威胁还未彻底解除,大名府的金军随时会杀来。 所以,岳飞从未想过将工匠和百姓带来磁州,而是先让他们在响堂岭待命。待拿下磁州之后,再按照之前令虚的建议,让熟悉山地的白慕侠带领工匠和百姓,由张怀步和钟立率军护送,沿太行山东麓一路向南,待绕过磁州之后再去往相州。 拿下磁州,一是为了歼灭磁州的金兵,二是为了利用磁州吸引住金兵的注意力,为工匠和百姓争取南撤的时间。 听了岳飞的计划,单岳池准备再调一些响堂岭的人马来磁州,共御金兵。不过,岳飞却没有同意。 待武松等人率军入城之后,岳飞让单岳池和乔三水带领本部人马速速返回山寨。临行之际,岳飞嘱咐单岳池:但见磁州方向烽烟燃起,便可引山寨兵马出击,从西侧佯攻大名府。 响堂岭和磁州虽然相距三十余里,但当中皆是平原,视野几无阻隔,站在岭上便可遥望到磁州城。 岳飞之所以如此安排,也是为了在磁州城外保留一支机动力量,若是金兵来攻磁州,则可以随时威胁其侧后。 单岳池和乔三水领命而去之后,岳飞又将普鸣凤和韩岳蓉两位女侠请来,让二人骑快马直奔相州,通知赵不封派军出城接应工匠和百姓。 两位女侠虽有些不舍,但也知道事关数千人的安危,遂领命而去。临行之际,普鸣凤特意将一瓶解毒的玉露丹留给了柳如烟,以备不时之需。 随后,岳飞又将众人召集到一起,安排守城事宜。 岳飞其实不想守城。和寻常的宋军相比,他麾下的“背嵬军”其实更擅长野战,守城反而限制了其优点。而且,以自己眼下这些人马,若是大名府的金兵铁了心要攻城,他也不知能坚持多久。 但若是不以磁州为据点,吸引金兵的注意力,他又担心工匠和百姓行军速度过慢,无法及时撤往相州。 待一切安排妥当,已近黄昏时分。 据派出的探马回报,大名府的金兵尚无异动,岳飞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按他的估算,工匠和百姓最快也得两日才可抵达相州,只要过了今夜,他就有了更大的回旋余地。 大名府的金兵的确没有出动,因为守将耶真珠完全不相信从磁州撤下来的金兵所言。 两千宋军居然击溃了一千五百人的金军,还夺了磁州城?这绝不可能!就算宋军使计,将金兵调出了城外,若想全歼人数过千的金军,起码也需五千宋军。 可是耶真珠也在纳闷,按理来说,自宗泽部被击溃之后,这方圆二三百里再无像样的宋军队伍了,而这支宋军又是从何处冒出来的? 直到黄昏时分,三名“鬼使”的到来,才解开了耶真珠脑海中的疑团。不过,对于宋军只有两千余人,而且其中还有大半只是厢军和乡勇的说法,他依然半信半疑。 只不过,鬼使的情报一向以准确著称。而且在金军之中,鬼使也一向地位特殊。身为二王子的亲信,这些鬼使不仅仅是刺探敌方军情,其实也肩负着监察诸将的使命,告状,打个小报告也是常有的事。 耶真珠虽食邑万户,却也不敢轻易得罪他们。万一这些鬼使到二王子处参自己一本,说自己畏敌不进,贻误战机,放跑了工匠,怕是也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耶真珠还是决定兵发磁州。不过,不是马上,而是次日一早。因为,在河北平原之地,若是光明正大地拉开阵势野战,金兵占据绝对优势,而夜战反而容易中了宋军的诡计。 出兵也不是倾巢而出,而是准备以三千步兵加上一千骑兵奔袭磁州。余下的两千人则由副将统领,留守大名府城。 岳飞几乎一夜未眠,他一直担心金兵会连夜来袭,每隔一个时辰就上城墙巡视一圈。而且,对于守城之战,岳飞自认也不太擅长。他之所以睡不着,也是一直在琢磨着是否可以再度出奇制胜。 眼见天已破晓,依然未见金兵踪影。岳飞脸上露出了笑容。 他下了城墙,直奔武松的住处而来。 岳飞走进房间才发现,柳如烟已经做好了朝食,给武松送了过来。而亥言正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边喝着热气腾腾的豆浆。 柳如烟连忙给岳飞让座,又帮他盛了碗豆浆。她知道武松食量大,因而特意多做了一些,自然也不怕多一个人。 岳飞熬了一夜,已是饥肠辘辘,也不再客气。 “我的岳统制,你这大清早跑来,该不是只为这顿朝食吧?”亥言从食篮里拿了根油条,递给了岳飞。 “让小师父见笑了。”岳飞接过了油条,“我昨夜一夜未眠,终于想到了破敌之计,所以特地来寻师兄商议。正好柳娘子也在,也可给些意见。” “岳统制折煞奴家了。奴家洗耳恭听便是。”柳如烟连忙谦虚道。 “那敢问柳娘子,你以为金兵为何没连夜来攻?”岳飞问道。 “你是说大名府的金兵吗?” “正是。” “奴家以为,金兵应该是被吓到了。” “哦?” “不到半日,磁州两千守军几乎被全歼。大名府之敌怕是以为我等有近万人吧?”柳如烟微微一笑。 “娘子与我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岳飞道,“所以,我决定不如将计就计,再吓吓这帮鞑子。” “愿闻其详。” 原来,岳飞料定,金兵今日必来攻城,但却对磁州城内虚实并不知晓。所以,他决定,主动出击,用疑兵吓阻金兵。 按照岳飞的计划,他自领“背嵬军”自城北出击,静觉和令虚率凤凰山的人马从东绕到金兵侧翼,而单岳池和乔三水则领响堂岭人马从西边出击。朱俊则率厢军留守城内。 三路人马皆要大张旗鼓,做足声势。而此战的关键则是不战,以疑兵吓退金兵。 而岳飞交给武松的任务则是,潜入大名府城内,伺机将金兵的粮草库烧了。按岳飞所言,这是在疑兵之计上再加上一把火,让金兵彻底陷入崩溃,不敢应战。 武松也不想守城。守城对于他而言,完全就像是被捆住了手脚,哪里有在野外砍杀来得痛快。所以,他对岳飞给自己的这个任务很满意。 亥言也很满意,因为这个任务特别适合他--在凡间,受灵律所限,他既不能动手,也不能动刀,唯一能干的事情就只有放火了。 众人主意已定,立即分头行事。 武松、柳如烟和亥言三人收拾停当,立即出了磁州,直奔大名府而来。 因担心汗血宝马太过惹眼,三人也换了三匹普通的马匹,还将刀剑用布裹了,放在了马匹的竹包袱中。 耶真珠率大军出了南门,一路浩浩荡荡直奔磁州而来。因为还携带了云梯、鹅车和砲石等攻城机械,所以大军的行进速度也不快。 眼看已临近午时,大军距离磁州还有四十里之遥。而此时,武松等人已经绕过南面,从大名府的东门入了城。 按照岳飞的计划,武松等人须在申时之前烧了大名府的粮草库。不过,大名府贵为大宋北京,是一座人口过百万的大城,想要很快找到金兵的粮草库也并非易事。 望着繁华的街市,武松也一时没了头绪。 “怎么?当年你和梁山好汉不是来此大闹过一场吗。如今不认识了?”亥言悄悄在武松耳边嘀咕道。 武松狠狠瞪了他一眼。 “烟儿,眼下该往何处去寻那金兵的粮草库呢?”武松扭头朝柳如烟问道。 “粮草库,奴家也不知在何处,不过,往一个地方去总是没错的。”柳如烟回道。 “何处?” “府衙。” “还是娘子聪明。”亥言在一旁道,“此乃一举正中要害。就算到时寻不到粮草库,把那留守的金兵主将杀了,再把府衙烧了,也不错。” 武松一听,觉得也有道理。无论烧什么,杀谁,只要能引起城中大乱,目的就达到了。 “好,那就去府衙走一遭。”武松道。 打听好了府衙的去路,三人一路策马前行,不消一柱香的功夫,已是来到府衙跟前。 大名府不愧为大宋五京之一,河北第一重镇,府衙自是恢宏大气,光东西两侧的院墙就长达半里,门前更是占满了金兵,戒备森严。 在府衙大门的斜对面,武松三人寻了一家酒楼,又在二楼寻了一处靠窗的位置坐定,推开窗户正好可以望见府衙大门。 “时辰尚早,咱们边吃边打探打探消息,吃饭办事两不误。”亥言坐在桌边,瞄了一眼府衙大门道。 “就知道吃!”武松白了他一眼。 “放心,误不了你岳兄弟的大事。”亥言也回敬了一个白眼。 “小二,先来两壶葡萄酒!”亥言已经迫不及待了。 武松来也 第179章:烽燧黄烟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一位小二陪着笑跑了过来,他的笑,一看就有些勉强,却笑得很卖力。 “客官,小店没有葡萄酒,还请客官多多包函。”小二道,“要不给各位来两壶上好的女儿红?” “偌大的酒楼没有葡萄酒?你莫不是店大欺客?”亥言小眼一立,“还是怕我付不起酒钱?” “客官息怒,息怒。小的有几个胆敢得罪客官。”小二连忙作揖道,“只是店中确无葡萄酒,不光是本店,这大名府所有的酒家,客官怕是都找不到葡萄酒。” “这是何缘故?”亥言有些纳闷。 “客官一看就是外乡人,自是有所不知。”小二先瞅了瞅四周,然后往亥言跟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道,“自打金人来了之后,整个大名府的所有酒家,无论大小,就再也没有葡萄酒可卖了。” “这是何道理?”武松不由地厉声问道。 “这位客官可小声些。”小二连忙道,“你没看见对面就是府衙吗,一会儿把金人招来,小的可就麻烦了。” “小二莫慌。”柳如烟在一边安抚道,“你且说说,这葡萄酒和金人有甚相干?” “哎。”小二叹了口气,接着道,“据说,那金人守将,叫个什么......耶真珠,此人好酒,而且专好葡萄酒。所以,自他来了这大名府,就将集市上的葡萄酒全收走了。不仅不让各处酒家卖,就连酒坊自酿的葡萄酒也须悉数送到府衙中去。” “这金人好酒不稀奇,可他一人也喝不了这多酒啊?”亥言还是没听太明白。 “客官有所不知,这耶真珠不是怕自己没得喝,而是不给我等这些人喝。” “这是何意?” “他说了,葡萄酒乃上等佳酿,酒中珍品,尔等这些汉人贱民岂配享用。” “他果真是如此说的?”武松一把抓住了小二的胳膊,怒气满面。 “哎哟哟,客官轻些轻些,小的这骨头快碎了。”小二求饶着,“这种话,小的岂能胡说,这大名府何人不知,哪个不晓啊。” “真是欺我大宋无人了吗?”武松似乎已经压制不住胸中的火气了。 “哎,我说句话,客官你也别不爱听。”小二道,“如今咱这官家都让人掳去了,这堂堂北京大名府也割让给金人了,大宋怕是真没人了。我等升斗小民又能如何?只求能够渡日罢了。” “好了,小二,你去随便上些酒菜来吧。”柳如烟赶紧把小二打发走了,生怕武松这火气压不住,又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哥哥莫生气了。”柳如烟道,“别忘了我等为何来此,莫误了大事才是。” 武松默默地点了点头,把桌上的一盏茶当酒干了。 “师兄莫气,我有一个法子,既能出你胸中这口恶气,又能把正事办了。你要不要听听?”亥言突然凑到武松跟前道。 “真有这等好事?你快说!”武松知道亥言鬼主意多,顿时一脸期待。 “我先问你,你那枚金人的元帅金牌可还在?” “在,我一直带在身上。” “那就好办了!” ...... 府衙门口的金兵守卫不认识武松三人,但却认得二王子的金牌。所以,一见武松金牌在手,不敢怠慢,连忙笑脸相迎,把武松三人让进了府衙。 留守府衙的是一名千夫长,名唤那颜,听说有二王子的密使到了,赶忙出来迎接。 “三位来此,不知有何事?”那颜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三人。心里暗道,这二王子用人也真是不拘常理,用汉人也罢了,居然还有孩童和女子,还是如此绝色的女子。 “我等是奉二王子之命前来,敢问耶真珠大人何在?”武松没拿正眼瞧那颜,冷冷问道。 “耶真珠大人一早就领军出城去了。”那颜回道,“城内诸事暂由本官代掌。” “可是为了宋国工匠逃脱之事?”武松又问道。 “尊架是如何知晓的?” “哼,如此大事,二王子怎会不知?”武松道,“我等正是为此事而来。” “那敢问二王子有何示下?” “二王子交代过,此事事关机密,只能说与主将知晓。”武松又冷冷地撇了一眼那颜。 原本,亥言让武松假扮二王子特使,武松就颇有些别扭,尤其是看见金人时就没有好脸色。不过,武松等人其实并不知道,金营上下对二王子身边的特使一直颇为忌惮,比之“鬼使”更甚。如此一来,武松的傲慢和不屑也正好符合特使颐指气使的作派。 “是是,下官多嘴了。”那颜连忙道,“只是耶真珠大人一早就领军出城了,此时怕是已在四十里开外了。” “难道就没有联络他的法子吗?”此时,柳如烟出言道,“若误了二王子的大事,何人担待得起?” “诸位莫急,联络的法子自然是有。”那颜道,“耶真珠大人出城前交代过,若有军情,可派快马传递消息。” “快马?”柳如烟杏眼一立,“待马到时,怕是有人要人头落地了!” 柳如烟素来善于察颜观色,她方才已经发现,这金兵将领即使官至千夫长,对二王子的特使也是颇为忌惮,所以,她决定索性再吓他一吓。 “这......”那颜沉思了片刻道,“若是有紧急之时,也可以烽燧传递消息。” “那烽燧台何在?”柳如烟追问道。 “城墙四角皆有,若是要通报耶真珠大人,西南角的烽燧台位置最佳。” “那还不快些前面带路,莫误了二王子的军机大事!”柳如烟脸上一点不客气,心里却忍不住要笑出来了。 那颜不敢怠慢,连忙领着武松三人出了城,打马直奔西南角的城楼而来。 在路上,那颜忍不住怯声问道:“敢问二王子的大军已到何处了?” 亥言心里一乐,这鞑子显然还不放心,所以才出言试探,这也说明这烽燧台的确很重要。 “千夫长大人,二王子的事你倒是关心得紧。”亥言接过话,“怎么,难道二王子何时到了燕京,又何时到了上京,还要通报与你不成?” “下官不敢,不敢。”那颜道心里道,这三人个个皆不好惹,还真是狗仗人势,得罪不起。 说话间,众人已来到城墙西南的烽燧台上,负责此处的烽帅一见那颜,连忙上前施礼。 “三位,这位就是此处的烽帅官,有何消息要传递告之于他便是,他自会发号。”那颜道。 柳如烟知道,在大宋军中,凡烽号之隐秘,皆只由烽帅或烽副自执,所传递的信息也以烽号的不同组合而不同,外人很难知晓。想来,这金人的烽燧台也该是大同小异。 想到此,柳如烟朝那烽帅官问道:“若有敌军万人来袭,该以何为号?” “这......”那烽帅顿时面露难色,望向了那颜。 “小娘子,这烽号之隐秘,素来由烽帅官自执,连下官也不知晓,此乃军例,你不会不知吧?”那颜顿时警觉起来。 “这个我自然知道,只是事出紧急,我等奉命必须急速召回耶真珠大人。”柳如烟道,“若非如此,耶真珠大人何时才能回来。” “若是以来敌万人发号,岂不是谎报军情,到时候耶真珠大人怪罪下来,下官可担待不起。” “误了二王子的军机大事,你就担待得起了?”柳如烟加重了语气。 武松抬头看了看日头,眼看距离和岳飞约定的申时将近,他也不再犹豫。“仓啷”一声,戒刀出鞘。 武松一手举着元帅金牌,一手将刀指向那烽帅官,厉声喝道:“二王子金牌在此,尔等谁敢违命,我可先斩后报!” 其实,在来烽燧台的路上,柳如烟就以手指敲击剑鞘,并给武松递了个眼色,暗示他必要时可用强。所以,武松一见时辰将近,也就直接拔刀了。 “大人,这......”那烽帅官一脸无辜地看了一眼眼前的戒刀,又望向那颜,一时无知该如何是好。 “尊驾息怒。”那颜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却不敢用强,“下官听令就是。” 接着,那颜悄悄给烽帅官递了个眼色。 烽帅官会意,随即下令道:“三烽两燧,白烟为号,准备点火。” 烽燧台上的烽卒得令而动,开始准备点火。 那颜的小动作早被柳如烟看到眼里,她虽然不明白“三烽两燧”的信号含义,但她知道这其中必然有古怪。 柳如烟也向武松使了个眼色,随即突然出手,一柄长剑出鞘,瞬间就横在了那烽帅官脖子上。 几乎就在同时,武松身形一动,也一把擒住了那颜,同样是刀架脖颈。 那颜好歹也是身经百战之将,却被武松瞬间擒住,动弹不得,心里也是大骇。 “五烽五燧,黄烟为号,听清了没有!若敢违令,立取你狗命!”柳如烟在烽帅官耳边厉声命令道。 柳如烟虽然也不知道“五烽五燧”是何含义,但烽燧越多也代表来敌越多,这总是没错的。至于黄烟,她只是看见了在烽燧台上堆有硫磺,想来也是制造燃烟所用,这才顺口而出。 只要能让耶真珠知道大名府有事,管它是黄烟还是白烟,只要越热闹越好。 而烽帅官也知道,只要柳如烟手腕一动,自己就会命丧当场。他也顾不上许多,只得下令道:“五烽五燧,黄烟为号!” 一时间,积薪上烽火燃起,黄烟腾空,袅袅直上云霄。 见烽烟已盛,柳如烟向武松又递了个眼色。随便长剑一抖,那烽帅官还没叫出声来,就血溅当场。 武松的手更快,他抽刀而去的同时,先抹了那颜的脖子,刀顺势前出,左右一挽,又砍倒了两名金兵。 紧接着,武松和柳如烟刀剑翻飞,不消多时已将烽燧台上的金兵悉数击杀。 其实,在拔刀之前,武松已经观察过四周情况。这烽燧台四周有二十余名金兵把守,不难解决。 只是这大名府城墙颇高,足有两丈有余,城下还有一道壕沟,阔达四五丈。自己有驭风之力在身倒是无妨,但柳如烟能否飞下城墙,武松却并无把握。 不过,此刻也由不得多想,返身下城已是不能,唯一的一条出路就是飞下城墙。 只见武松还刀入鞘,奔到柳如烟面前,一把拉起她的左手,点了点头。然后拉着柳如烟纵身一跃,向城墙外飞去。 如比翼之鸟,凌空成双。 “哎!还有我呢?”亥言在身后叫道,“真是重色轻友。” 武松来也 第180章:但问春风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行进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三千人的金兵大军毫无秘密可言。 不过,耶真珠并不担心。因为,旷野之中,自己无法掩藏行迹,对手也一样,只要宋军敢来,他自信凭借重甲铁骑和拐子马,就能够轻易击溃对方。 眼看未正已过初刻,大军距离磁州只有不足二十里了。耶真珠依然没有让大军加速,自己有五百“铁浮屠”压阵,又有足够的攻城器械,稳扎稳打方是上策。 “报......”前出的一队探马回来了,“前方五里发现有宋军骑兵。” “有多少人马?”耶真珠问道。 “约二百骑。” “二百?”耶真珠眉头一皱。 他思量了片刻,下令道:“命左翼骑兵二百,前出迎敌。” 令旗官令旗挥舞,只见左翼的二百轻骑“拐子马”呼啸而出,问南杀去。 不消多时,前方回报:宋军不战而走。 “哼,南蛮,和本王玩这种把戏!”耶真珠冷笑了一声。 “不用理会,继续前进。”耶真珠下令道。 大军距磁州十五里时,宋军的骑兵又出现了,还是二百骑,还是一见金兵出击,就撤了。 到金兵大军距磁州只剩十里时,相同情况又出现了一遍。 “大王,宋军会不会是故意引诱我军?”耶真珠身边的一名裨将不无担忧道。 “哼,莫被这些南蛮的诡计骗了。”耶真珠不以为然,“此地方圆几十里无山无岭,根本藏不下伏兵,诱我又有何用?” 大军继续前行,眼看距磁州只有五里之遥,一支宋军列阵而立,挡在了耶真珠面前。 这次不止二百人,而是整整五百骑。 只见旗甲鲜明,军容整齐,左阵皆持长槊,右阵俱提陌刀。当中一员大将,头戴笠盔,身披朱漆山文甲,手中一条柳叶沥泉枪,正是岳飞岳鹏举。 耶真珠带住了缰绳,仔细打量了一番对面。他确认自己并未看错,列阵的宋军至多五百人,虽然皆是骑兵,但仅凭这点人马,就想挡住自己吗? “铁浮屠,列阵!弓箭手准备!”耶真珠犹豫了片刻,还是下令道。 令旗官令旗挥动,金军阵中一阵马蹄声响,五百“铁浮屠”缓缓向前,在阵前一字排开,五色黄日大旗甚是惹眼。 耶真珠又望了一眼宋军军阵,缓缓举起了右手,只要他手一挥,五百铁骑就会立时冲向宋军。 不过,耶真珠的手却突然停在了半空,迟迟未动。因为,他看见宋军身后突然有烽烟升起,正是来自磁州城城墙上的烽燧台。 “报......”正当耶真珠还在犹豫时,一名探马奔到了跟前。 “何事?” “左翼五里外发现宋军。” “有多少人马?” “约有千余人。” “再去探来。” 耶真珠的右手缓缓地放了下来。其实,侧翼出现宋军并不意外,但意外的是,正面的宋军如此从容淡定。若是将二者联系在一起,则更令人生疑了。 意外只是刚刚开始。 一骑从后队突然奔了上来,来人面色惊恐道:“启禀大王,大名府城头有烽烟燃起!” “什么!”耶真珠心里一惊,“几烽几燧,烟是何色?” “五烽五燧,黄烟。” 耶真珠一听,脸色大变。他心里明白,五烽五燧代表来袭之敌过万,而黄烟则是敌军正在攻城之意。 “不可能,绝不可能。”耶真珠仿佛在自言自语,“如此多宋军是从何处而来的?” “大王,大名府可不能有失啊!”那名裨将在一旁提醒道。 “难道本王中了南蛮的调虎离山之计?”耶真珠的眉毛已经拧成了麻花。 “报......”又是一声叫喊传来。 此时的耶真珠已急火攻心,“又有何事?” “右翼七里外也发现有人马?” “是不是宋军?” “不是,像是响堂岭上的山贼。” “有多少人?” “约有近千人。” “去往何处?” “直奔大名府去了。” 闻听此言,耶真珠心里彻底凉了。 他知道,这响堂岭上的山贼平日里据山而守,没有十足把握,绝不主动下山出击。此番几乎是倾巢而出直奔大名府,必是那边有利可图,才去趁火打劫。 “大名府危矣。”耶真珠暗叫不妙。 “传令,后队变前队,步兵先行,骑兵护住两翼,回援大名府。”耶真珠道。 ...... 武松骑在马上,虽然隔着数里,但依然能看到金兵大军回撤时卷起的阵阵尘烟。 马自然是金兵的。 从大名府城墙一跃而下之后,武松三人就一路向东而去,尽量远离平原,以避开金兵。 不过,金军放出的探马居然向东西各前出了十余里,有一骑正好撞到武松手上。 武松正愁没了马匹,赶路费劲,如今有人送马上门,他自然也不客气。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马只有一匹。 亥言倒也罢了识趣,一溜烟儿就独自跑远了。把马留给了武松和柳如烟。 柳如烟也丝毫没有扭捏,自己先翻身上马,然后一伸手,将武松拉上马来,二人同乘一骑向响堂岭方而奔去。 柳如烟将头靠在武松肩上,整个身子就势倚在了武松怀里。这个姿势其实并不利于纵马奔驰,但柳如烟却不在意,她很享受这样的感觉,身后那宽阔的胸膛让她感到从未有过的踏实。 微风吹起了柳如烟的秀发,几缕青丝拂过武松的鼻尖,一丝幽香袭来,武松也不禁心旌摇荡。 他下意识地捏紧了缰绳,用臀膀紧紧护住柳如烟,生怕她掉下马去。 “烟儿,方才从城墙上飞下,你怕吗?”武松问道。 “怕?为何要怕?” “那城墙高过两丈,就算是令虚道长也未必能一跃而下。” “哥哥要跳,奴家自然要跳。”柳如烟柔声道,“就算是刀山火海,奴家也奉陪。” “烟儿......你可曾想过......”武松欲言又止。 “想过什么?”柳如烟半仰起头,回望着武松,半面娇颜,吐气如兰。 武松不由脸一红,目光却又舍不得从柳如烟脸上移开。 “我怕......” “这世上,还有能让哥哥害怕之事?” “豺狼虎豹,千军万马我自然是不怕,我怕的是,在如此乱世之中,何处才是你我的归宿?” “奴家自小成了孤儿,先遇义父,后遇恩师,如今又遇到了哥哥,这已是上天对我莫大的恩赐。”柳如烟道,“奴家此生别无他求,只求一生跟随哥哥,谷则异室,死则同穴,你的归处便是奴家的归宿。” “烟儿,你的心意我又何尝不知。此生能与遇见烟儿,又何尝不是天眷于我武松。”武松道,“只是,如今山河破碎,我是怕给不了你一个安稳的日子,只能整日与刀光剑影相伴。” “哥哥,人活一世,春秋不过百年,能得遇知己,可从心而为,能纵横江湖,可快意恩仇,又何须在意这些。”柳如烟道,“奴家只知道,剑之所指,即心之所往。” 武松一时无言,只是又将身子向前倾了一些,紧紧拥住了柳如烟,拥住了这位天赐的良人。 旷野无垠,前路漫漫,剑指何方,但问春风。 ......… 金军回撤大名府,意味着岳飞的计划已经大功告成。而按照他的估算,工匠和百姓此刻应该已经快到相州了,就算耶真珠发现自己上当,再发兵追赶,也已经来不及了。 不过,岳飞也不敢有丝毫怠慢。如今的河北,大部地区已被金兵占据,所以磁州非可守之城,亦非久留之地,迅速撤往相州才是最稳妥之策。 经过简单的商议之后,岳飞决定,连夜南撤。大军分为两路,一路由静觉、朱俊等人率领厢军和凤凰山的人马,由磁州向南直趋相州:另一路则由单岳池、乔三水带领响堂岭的人马沿太行山东麓南撤。两路人马约定在相州东面马回镇汇合。 而岳飞自己则依旧带领“背嵬军”殿后,以防金兵追击。 话说这马回镇,群雄在前番离开相州时曾有经过,所以,武松和柳如烟也特意跟随单岳池一队,以便领路。 当然,让武松跟随响堂岭的人马同行,也是柳如烟主动提出的,因为她有事要问乔三水。之前,一直忙于御敌,也人多眼杂,而如今正好借赶路的机会问个究竟。 原来,柳如烟在豹林谷学艺时,就听恩师无涯子说过,大宋自立国以来,一直流传着几桩关于大内的悬案。一是“烛影斧声”,二是“金匮之盟”,三是“二德之死”,四是“花蕊之亡”。其中这前两桩直接事关帝位之争,第三桩也和帝位有莫大的关系,乃宋廷最忌讳的话题,但亦是民间最津津乐道之事。 但有一桩悬案,民间则知之甚少,鲜有人提起。这就是道君皇帝韦妃的身世之谜,而这韦妃正是康王赵杦的生母。 柳如烟之所以想起此事,是因为在听乔三水讲起往事时,曾说起,乔莫峰离奇消失是在整整二十年之前,而且应该和大内禁军有莫大的关系。柳如烟依稀记得,康王赵杦今年好像正好二十岁。 这是不是一个巧合? 武松来也 第181章:山阴同乡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子夜时分,山麓的寂静被一堆堆篝火打破,一条稀疏的火龙蜿蜒在山脚下,星星点点。 单岳池带着响堂岭的人马,沿着太行山山麓急行了大约四十里,这才下令宿营休息。武松等人则在队尾殿后。 借着休息的机会,柳如烟先把自己的想法和猜测告诉了武松和亥言。一则,在去问乔三水之前,她需要先让武松和亥言知晓大致的情况;二则,她也想听听二人的意见,看看自己的猜测是否有些过于大胆了。 听完了柳如烟之言,亥言立时来了兴致。对于此类解疑释惑的事情,他一直就情有独钟,何况与事可能还和宋廷大内,甚至和康王有关。 “娘子是如何得知康王今年正好是弱冠之年的?”不过,亥言首先好奇的是柳如烟为何知道这么多。 柳如烟微微一笑,“你忘了那御府的书录了,当初在找《洛神赋图》时,奴家无意中翻到了宗室名录,才得知了那赵杦的年庚。” “那娘子果真以为乔莫峰失踪与赵杦有关?”亥言又问道。 “不知道,这或许只是奴家的直觉罢了。”柳如烟回道,“不过,恩师昔日曾言,这乔大侠当年在江湖中如流星一瞬,消失得实在蹊跷。奴家以为这其中必有大大的隐情。” 亥言点了点头,“乔大侠当年的失踪的确令人费解,究竟是何事才能让他忍心抛下妻儿呢?” “按乔兄弟所言,乔大侠当年是为了妻儿才毅然归隐,可见亲情于他胜过一切。”柳如烟道,“而能令他忍痛放弃妻儿的,只能是天大的事情。” “所以,娘子才以为可能是事关大内宫廷?”亥言也觉柳如烟之言不无道理。 柳如烟点了点头。 亥言又道:“娘子所说那几桩大内悬案,前几桩我也有所耳闻,但韦妃身世之谜此前却未曾听过,这故事又从何而来?” “前几桩皆和帝位有关,自然在民间流传甚广,那烛影斧声之事就曾录在文莹大师的《续湘山野录》中。”柳如烟道,“至于韦妃身世之说,奴家也只是听家师提起过。” “哦,莫非你师父也认得韦妃?”武松也问道。 柳如烟道:“家师虽不认识韦妃,却认得其父,还且还是同乡。” “居然有如此巧的事情?”亥言更好奇了。 柳如烟点了点头,“家师祖籍越州山阴县,正好和韦氏祖上同籍同乡,两家一直也素有交往。但大约在三十年前,韦家突然举家迁往汴京,说是投靠亲友去了,从此就再无消息。” “莫非这其中有甚奇怪之处?”亥言觉得这里面应该大有文章。 “投亲靠友本也没什么奇怪的,蹊跷之处就在于,韦家在山阴县也算是殷实之家,人丁兴旺,日子过得好好的,为何要突然举家北迁?还有,临走之际,韦家人把宗祠也毁了。” “啊,把宗祠都毁了?”亥言也吃了一惊,“这的确令人费解。” “所以,这韦家北迁之事当年在山阴传得沸沸扬扬,妇孺皆知。”柳如烟接着道,“直到十年后,韦氏入宫成了侍御,此事就更加离奇了。” “那你师父又是如何知道,这韦氏就是当初迁走的韦家人呢?”武松问道。 “原本是不知的。”柳如烟道,“只是当年家师入京拜会周侗周老前辈,在汴京却偶遇了韦氏之父韦安道,彼时那韦安道却装作不识家师,这更让家师感到疑惑。随后从多方打探才得知,韦安道有一女被选入宫中,成了后妃的侍女。” “这无涯子前辈的好奇心,看来也不比我差多少嘛。”亥言不禁打趣道。 “若是你师兄突然有一日说不认识你了,你会不会好奇?”柳如烟回道。 “也是。此事就算是放在平民百姓身上也颇有些奇怪,何况还事关宫中之事。”亥言点了点头。 “有意思,有意思!”亥言是越听越兴奋,“看来此事还真是大有乾坤,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没什么了,就是韦氏得了官家临幸,生下了那康王。”柳如烟道,“不过,此刻那韦妃怕是已身在金国了吧。” “烟儿,那你如何会以为此事和乔大侠相干呢?”武松在一旁一直听着,却还是有些不解。 “奴家也不是很肯定,只是若是当年乔大侠消失一事真和大内禁军有关,而那年又正好是康王赵杦出生之年,这或许只是巧合,或许也未必。”柳如烟道。 “嗯。”亥言也若有所思,“大内禁军,韦妃,乔大侠,这三者之间究竟有无干系呢?” “若是乔大侠当年突然辞别妻儿的日子,正好也是韦妃生下赵杦的日子,那是不是更令人好奇了?”柳如烟看着亥言道。 “可此事毕竟过去二十年了,不知乔兄弟还能否还记得清日子?”亥言道。 “所以,奴家才想去问个清楚。” “那还等什么,赶紧去吧。”亥言已是迫不及待了。 对于柳如烟的问题,乔三水先是一愣,随后沉入了沉思。 毕竟已经过去了二十年,虽然乔三水还清楚地记得当年的诸多情景,但具体的日子却真有些记不清了。 三人皆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乔三水,希望他能够想起些什么。 “具体日子在下的确不记得了,只记得应该是端午节之后。”乔三水皱着眉头道。 “你确定?” “确定,我记得娘亲包了粽子,还给我做了香囊,镇上各家各户门前也种满了艾草和菖蒲。”乔三水道,“应该没错,家父离开时,已经过了端午了。” 虽然没有具体的日子,但乔三水的这个答案也足以明确了。 “那娘子,你还记得康王的生辰日吗?”亥言赶忙问道。 柳如烟摇了摇头,“当时只是匆匆一瞥,只记得年份,具体生辰日奴家也不记得了。” “不妨事,到了相州,不就知道了。” 亥言忍不住马上就自己奔去相州,一看究竟。以他的驭风之力,也就是半个时辰的事。不过,眼下也只能暂时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 “三位为何问这些?”乔三水却一时没明白过来,“难道此事和家父相干?” “眼下也只是我等的猜测罢了,乔兄弟莫急,等到了相州,或许就能找到些线索。”亥言道。 “乔兄弟放心,我等即应下此事,定会尽力助你查明真相。”武松也上前拍了拍乔三水的肩膀,“我虽是粗人,但我这小师弟和妹子皆是足智多谋,有他二人在,一切皆有可能。” “那在下就先谢过各位了。”乔三水拱手道,“若能查得真相,我也今生无憾了。” 乔三水也未曾想到,此番和武松等人的意外遭遇,却让困扰了自己二十年的谜题突现转机。对相州之行也更加期待。 众人在山脚下休息了大约三个时辰,天边刚刚泛白,单岳池就下令启程了。 人马就此一路向东,直奔回马镇而去。 响堂岭的人马多是山民出身,又加之平日里单岳池操练不辍,这脚力自然比普通百姓快了许多。只走了不到两个时辰,就已经到了回马镇,而回马镇距相州只有不足二十里了。 此时,静觉等人率领的人马已在镇中歇息,而相州派出接应的人马也已经到了,领军的不是别人,正是普鸣凤和韩岳蓉。 三姐妹相见,自是一番寒暄问候。普鸣凤还特意给柳如烟带了两套衣衫,内外俱全。一套给柳如烟,一套给翠荷。 柳如烟此时也才发现,这多日征战,自己那一身素白的箭衣衫已然沾满了泥土和血迹。 “这天下绝色之人,总该有一身干净衣服相配才是。”普鸣凤低声打趣道,“赶紧去换了,不然武大哥该不高兴了。” “姐姐你......”柳如烟粉面一红,接过了衣衫,带着翠荷朝一间空房进去。 普鸣凤和韩岳蓉一边笑着,一边走到房门前,守住了门口。 片刻之后,柳如烟和翠荷推门而出。柳如烟一身淡绿色束腰裙,翠荷则是一身粉桃色罗裾,宛如两名仙子,清爽脱尘,飘然而至。 此时,武松和亥言也正好走了过来。看着焕然一新的柳如烟,武松也不禁眼前一亮。 “如何,武大哥,我这柳妹子是不是仙子下凡?”普鸣凤趁机又打趣道,“自古英雄配美人,你这当世的大英雄何时娶我家妹子啊?” 普鸣凤自小生长在苗疆,性格泼辣直爽,她早就看出柳如烟和武松两情相悦,自然也是一吐为快,想着为妹妹早日促进好事。 不过,普鸣凤如此一说,却将武松和柳如烟窘在当场。柳如烟顿时脸上飞霞,红了脸。而武松则一时也有些不知如何应对,脸也红了。 “我说普掌门,你自己刚新婚不久,就又想着再热闹一次啦。”此时,亥言又蹦了出来,“莫不是喜酒还未喝够?” “当然,柳娘子是我自家妹子。她的终身大事,我岂能不管。”普鸣凤,“况且,此番能救下这些工匠,也是件大喜的事,何不来个双喜临门。” 眼见普鸣凤越说越来劲,柳如烟赶忙上前拉住了她的胳膊,低声道:“好姐姐,你再说下去,奴家就快臊死了。” 普鸣凤这才意识到,此时静觉等人以及单岳池、李善等人,还有不少军士皆已围在四周,笑而不语。 “怪姐姐我一时高兴,忘了分寸。”普鸣凤连忙也低声道,“妹妹放心,此事我定会为你作主,武大哥若是不从,我定不饶他。” 不过,普鸣凤和柳如烟的私语没能逃过亥言的耳朵。 只见他假装一脸苦相,走到武松身边道:“哎,师兄,你这回怕是插翅难逃了。” 武松来也 第182章:书海寻迹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相州,这座孤悬在河北的城池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虽然如何安置这五六千百姓和工匠,颇让赵不封有些头疼,但能救下如此多大宋子民,其中还有二千余名各色工匠,赵不封甚感欣慰。 作为宗室子弟,赵不封虽然身为太祖的六世孙,却早已远离权力中心,终其一生也只能如眼下这般成为一州的主官,永远无法在皇权的核心地带施展自己的抱负。 但他自小心怀天下,以黎民苍生为念,如今看着百姓能逃脱金兵的魔掌,安全归来,赵不封也深深体会到了做父母官的快乐。 为了安顿好这些归来的百姓,他下令开仓放粮,专门为这数千百姓发放了五日的口粮。尽管,相州城中的存粮其实已快告罄,尤其是数千军士的粮草只能维持月余而已了。 但无论如何,赵不封决定要坚守下去。他相信随着天气转暖,宋金之间的战局定会有变,河北之地并非没有彻底光复的可能。 赵不封也深知这二千余名工匠的重要性,所以,他一面令人给入城的百姓安排食宿,一面派出信使前往南京应天府,将工匠被解救一事报与康王知晓。 其实,他心里明白,这个康王心胸狭窄,难堪大任,其行其言甚至有辱大宋先祖。但眼下,他却是唯一被正统认可的继承人。而且,如今他身在的应天府已经是大宋实际上的权力中枢,这些大宋工匠的精英们理应去往那里。 赵不封刚刚派出了信使,武松、柳如烟和亥言就来了,同来的还有一位赵不封不认识的儒雅中年人,自然是乔三水。 武松道明了来意,赵不封二话不说,就亲自将众人领到存放书籍的府库,并令守卫打了房门,让众人自便。 赵不封刚欲转身离去,突然想起来什么,回头道:“哦,对了,五日之前,康王的一名内侍来过,取走御府的书籍。” “啊!”亥言不由地叫了一声,“全取走了?” “那倒没有,只是取走了大内的皇室谱牒和翰林医官院的诊录。”赵不封道,“其余的书籍,一概未动。” “康王放着诸多典籍不拿,却独取这两件,赵大人可知是何缘故?”柳如烟问道。 “据那内侍说,康王是想确认一下宗室子弟中是否还有成功逃脱者,也好寻找搭救。”赵不封道,“至于诊录,说是康王儿时的旧疾发作,身边又无御医,想从之前的诊录中查找药方。” “那他可曾说,这些典籍书画何时来取?”亥言也问道。 “说是待大事安定之后,自会遣人来取,让我好生看管,不得有误。”赵不封笑了笑,“只是不知康王所言的大事究意是何事?” 亥言暗自松了一口气,表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那没事了,赵大人公务繁忙,就不劳你费心了。我等自便就是。” 待赵不封走远以后,亥言才朝柳如烟道:“看来娘子的猜测果然有道理,这康王已经露出尾巴了。” 柳如烟点了点头。 众人不再多言,旋即进入店库,开始分头翻阅御府的书册。 这府库内所存放书录足有上万册之多,不过,当初金兵押送已按类分好,分装在了马车之上,且每个书箱上也皆有标注目录。所以众人找起来也不算费劲,尤其是记录大内诸事的起居注并不难找。 柳如烟翻到一册起居注,看了一会儿,脸不禁红了。她赶忙将这一册递给了亥言,“这后宫之事还是你来看吧。” 原来,这册起居注上记录的多是后宫诸事,其中有不少官家临幸嫔妃、侍女的记录,难怪柳如烟看了会脸红。 亥言接过册子,粗看了几眼就忍不住心里暗骂,这老官家当真是日耕不辍,夜夜欢愉,如此淫贼,又喜好舞文弄墨,还如何有精力治国理政。 不过,在这册堪称老官家的风流史中,亥言也有了发现。 原来,康王赵杦的生母韦氏入宫后只是一名侍女,只是一个偶然的机会才被老官家临幸,得以进位。 对于这次偶发之事,起居注上的记录也只有寥寥数笔:崇宁五年,八月,庚戌,宿乔婉容处,醉幸侍女韦氏。 亥言又往后翻看,但此后再无官家临幸韦氏的记录,只是在崇宁五年末,封韦氏为平昌郡君,次年二月又进为才人。直至大观元年五月,乙巳,韦氏生下皇子赵杦。 亥言屈指一算,从被官家临幸到生下赵杦,正好是不到十月。真是准到不可思议,也难免令人生疑。 不过,在老官家的后宫,几乎每日都有临幸妃嫔,甚至侍女,所幸之人数以百计,官家又如何会在意此等细节。他只会在意有皇子诞生,至于是何时种下的龙种,自然不会全记得。 亥言在记录中还发现,这乔氏可谓深得老官家宠幸,从崇宁五年到大观三年,她一路从婉容进升至正一品贵妃,成为四妃之首,仅次于皇后之位。 而这乔贵妃和韦氏关系看起来也非同一般。当初进宫时,二人同为郑皇后的侍女。此后韦氏偶得官家临幸,也是在已经贵为婉容的乔氏宫中,而且,起居注中的记录里,还有一个“醉”字,足见官家当时已非清醒状态。 最关键的是,乔贵妃也姓乔,和乔三水同姓。 这莫非又只是巧合? 亥言越看疑惑越多,也越看越兴奋。 此时,乔三水和柳如烟那边也有了进展。 根据起居注记录,二十年前,也就是大观初年,担任殿前司都指挥使即殿帅的,正是奸贼高俅。 不过,作为武官之首,殿帅是统领整个禁军乃至全国军队,而实际掌管大内禁军的则是殿前司都虞侯,官居五品,是仅次于殿帅正副指挥使的人物,也是统领大内禁军诸班值的指挥官。 而在殿前司都虞侯这个位置上,柳如烟和乔三水也发现了一些不寻常之处。 根据记录,在大观元年担任殿前司都虞侯的是一名叫沈放的武官。但大观元年六月,沈放突然告病还乡。 紧接着,一个月之后,金枪班指挥使高炼和招箭班指挥使王岭双双暴毙,死因不明。 为此,官家还一度责问高俅,斥他御下不力。 这莫非又是巧合? 就在亥言埋头琢磨时,乔三水则将相关的记录都抄录了一遍,收入怀中。 在这些看似不相干,却又不寻常的记录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他一时也想不明白,只能留存好这些资料,慢慢琢磨。 翻看了差不多半日,众人见暂无其他发现,也权且作罢。 回到通判府之后,四人又齐聚于武松房内,开始逐一分析其中的关节,希望能在千头万绪中寻出些蛛丝马迹。 亥言最关心的还是那位乔贵妃。因为,他实在不相信,乔贵妃和乔莫峰之间没有干系。 不过,乔三水的回答却让亥言有些失望。据乔三水所言,乔家一族七十三口当年尽命丧于西夏之手,这亦是乔莫峰怒入敌营,二年内杀得西夏人闻风丧胆的重要原因。 “当真是无一生还吗?”亥言犹未死心。 “据家父所言,等他闻讯赶回米脂老家时,族人已尽遭毒手,没未发现生还者。”乔三水道,“家父还亲手掩埋了族人,共计七十三口。” “那有没有可能有人当时正好不在家中,侥幸逃脱呢?”亥言又问道。 “这......在下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族中有多少人口,家父应该不会记错。” “敢问乔大哥,令尊当年在谭大师门下学艺七年,当中可曾回过老家?”柳如烟此时突然问道。 “在下听家父说起过,当年他一心学艺,从入门到师公仙逝,他都未曾下过山。”乔三水道,“未曾想,却再无机会为双亲尽孝,殊为憾事。” “如此说来,若是族中这七年再有新添人口,令尊也未必知晓?”柳如烟道。 “这......应是如此。” “娘子果然是心细,我如何就没想到此中关节。”亥言觉得眼前又浮现出一道光亮。 “奴家只是觉得,若那七年中乔家再有新添人口,按年纪算,此时大约该是四十岁上下,正好和乔贵妃相仿。”柳如烟道,“这又是一个巧合。” 柳如烟接着道:“此外,奴家素闻米脂盛产美女,当年闻名天下的美人貂蝉据说就是米脂人氏。乔贵妃能从一名侍女进至贵妃之位,深得官家宠幸,必也是天下少有的绝色,是米脂人也未可知。” “而且......”柳如烟不由地看了乔三水一眼,又道,“以乔大哥的容貌也不难看出,乔家人天姿俊秀,当是一脉相承。乔前辈当年在江湖上不也是人称“玉面双枪”吗?” “有道理,有道理。”亥言道,“娘子之言虽只是揣测之说,却也并非牵强附会,乔兄弟之乔和乔贵妃之乔或许真是一家。” “小和尚先莫夸我,说了这么多,可我等所言也皆是猜测,眼下并无实证。”柳如烟道,“无实证也就很难破解其中谜团。” “既然此路不通,我等不妨换条路试试看。”武松一直没说话,此时却突然道。 “师兄的意思是?”亥言知道,在这种场合,武松一般不太说话,但他一旦出言,必是有十足把握。 “乔贵妃这路暂时无解,我等可以顺着大内禁军这条路追查,实在不行,还有最后一条路。”武松眼光一动,“此路虽然有些风险,但或可一击必杀。” “何路?” “直接去找那康王。” 武松来也 第183章:钱塘沈氏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这破解谜题,亦如以武较技,招式固然重要,但有时候直接了当更管用。 所谓快刀斩乱麻,尤其在线索时隐时现,又千头万绪之时,直击要害反而会有奇效。 像亥言和柳如烟这般抽丝剥茧地分析,武松并不擅长,但他认准对方要害的本事却是与身俱来。这一点,亥言也深感佩服,只是,若是直接去寻康王,风险却着实不小。 且不说,康王是否会轻易就范,道出实情,就算是以康王如今的地位,想要再接近他也恐非易事。而且,若此事真的事关大内隐秘,说不定还会让康王就此痛下杀手。 对于此等利害,武松自然是心知肚明。不过,以他的脾气,既然已经知道康王很可能与此事有关,他就绝不会善罢甘休,定然一追到底。 亥言自然也知道他的脾气。 “师兄所言也是个法子。”亥言道,“不过二十年前,那康王还是个将将出生的婴儿,当时之事他未必知晓。我倒是以为,大内禁军这条线索或许也是破局所在。” “可大内禁军也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且不说如何寻到那沈放,就算是寻着了,此人还在世与否也未可知。”武松道。 亥言扭头瞅了瞅柳如烟,发现她一直在低眉沉思,于是问道:“柳娘子,你以为如何?” 从亥言内心而言,虽然他知道此事很可能与康王脱不了干系,但眼下他还并不希望武松就直接去寻康王,所以,他想着柳如烟是不是会劝止一下武松。 “嗯......奴家是在想。”柳如烟道,“这寻找沈放一事,或许可以找赵大官人帮忙。” “赵知州?”武松有些不明白。 “对。”柳如烟道,“记得义父当年在说起禁军冗员之弊时就曾言,禁军诸班统领多为荫补的仕宦子弟,若想在大内禁军中官居五品,这沈放的祖上多半是官宦之家,而且官还不小。” “就像陈道前,陈将军?” “对。” “娘子的意思是,这沈放祖上若是历代为官,赵知州或许认得?”亥言道。 “正是,赵大官人是宗室子弟,少时当入太学,在京时日自然不少,对汴京的官场总比你我熟悉。而且沈姓的高官应该不会太多。”柳如烟道。 “嗯,娘子这个想法倒是可以一试。”亥言道,“只是如此一来,此事也瞒不过赵知州了。” “奴家以为不妨事。”柳如烟道,“赵大官人虽然是宗室子弟,又官拜知州,却为人侠义,颇有些江湖之风,绝非宵小之徒。” “烟儿说的对,赵知州和康王虽是同宗,但绝非同路人。”武松也道,“他定会相助于我。” “既然如此,那还等甚,走吧。”亥言道。 再次见到赵不封时,他已身在州衙后院。 忙了半日,赵不封这才有空坐下来,安安心心喝盏茶,而普鸣凤还特意为他备了些点心。 见武松等人进来,普鸣凤先迎上前去,拉住了柳如烟,“妹妹要来,应该先差人说一声才是,我好多准备些糕点。对了,我家官人又给奴家买了些新的水粉,正好拿与你一些。” “有劳姐姐挂记,贸然叨扰,奴家实在不好意思了。”柳如烟道,“只是此事还非得麻烦赵大官人不可。” 普鸣凤一听,知道柳如烟等人必是有正经事,便也不再寒暄,领着众人进了书房。自己则又去准备了些茶点。 待听罢众人之言,赵不封也是吃了一惊。 “看来此事的确大有隐情。”赵不封沉思了片刻,接着道,“不过,请诸位放心,只要本官能力所及,定当鼎力相助,绝不徇私。” 柳如烟和武松相视一顾,微微颔首。 “我等前来,正是想向大官人请教,若想寻到当年的殿前司都虞侯沈放,可有甚法子?他很可能是知晓隐情之人。”柳如烟道。 “沈放?”赵不封端起茶盏放到了嘴边,却未饮,“若是二十年前的大内禁军统领,本官自然也不认得。不过,若此人真是荫补入士,倒也未必难寻。” “哦,赵知州真有办法?”亥言顿时兴奋起来。 赵不封抿了口茶,接着道:“我大宋自立国以来,承隋唐旧制,一直就有荫补入仕之制。熙宁年间,官家又广开皇恩,凡权知州以上的官员皆可荫补亲属为官,所以每年得荫补入仕为官者,少则数百,多则上千。” “啊,那不是比科举入仕者还多!”亥言心里道,如此多人,不是大海捞针吗? “小师父莫急。”赵不封微微一笑,“人数是不少,但依据官职高低,得荫补者所授官职亦不相同。如相使、开府仪同三司这等的高官,其子所授官阶是从八品,其孙、弟、亲侄是正九品。以此类推,官职越低,得荫补者入仕的**也就越低。” “那这沈放能官至五品,已是不小了。”亥言道。 “确实不小了,本官蒙宗室之恩,十七岁入太学,十九岁以上舍生及第入仕,至今已逾十年,也不过刚刚正五品而已。” “如此说来,这沈放若是得荫补入仕,**必然不低。”亥言道。 “岂止不低,是很高,他能官至正五品,其祖上必定是三品以上的大员。”赵不封十分肯定道。 “所以,只要能寻出三品以上的沈姓官员,就可以顺藤摸瓜,查出这沈放的下落了?”柳如烟道。 “娘子聪明。”赵不封道,“按年岁推算,这沈放若是以子荫补入仕,其父应当是在先皇哲宗或是神宗、英宗年间为官,最早也不会早于仁宗年间。”赵不封屈指算了算,“四朝共历六十三年,虽说历朝的三品以上官员为数不少,但姓沈的应该没有几个了。” “妙啊。”亥言道,“经赵知州如此一说,果然是茅塞顿开,拔云见日。看来,我等离这沈放已然不远了。” “哎。”赵不封此时却叹了口气,“若是在汴京,满朝文武俱在,要问出这沈姓的三品以上官员倒也容易。可眼下,以本官的见识,也一时想不起来。” 此言一出,顿时如同给亥言头上泼了盆冷水,武松等人刚刚晴好的脸色也瞬间转阴。 “赵知州,要不你再仔细想想。”亥言道,“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 赵不封用手不停地转着茶盏,一圈又一圈。 “法子倒是也有,不过怕是要费些力气。”赵不封道。 “知州直管明言,我等不怕麻烦。”亥言道。 “还是得从御府所藏的起居注入手,其中涉及赏罚除授的记录中,或许能寻到线索。”赵不封道,“只是这六十余年的记录......” “不打紧,只要能寻到线索,就当再读一遍《左传》和《史记》了,而且这起居注读起来有趣多了。对吧,娘子?”亥言说着,冲柳如烟扮了个鬼脸。 “也是,若不是机缘巧合,我等寻常百姓又如何能得窥此等密不示人之册呢。”柳如烟微笑着瞪了亥言一言。 “那说干就干吧,时候也不早了。”武松道,“我倒也想看看,这官家几十年来都说了些什么。” 于是,众人又一头扎进了库房之内,直到月上树梢,也没见出来。 六十余年的起居注,多达近千册,就算四人分工,亦是一桩浩大的工程。 况且,武松打打杀杀惯了,让他坐下来看几个时辰的书册,还不如让他去再打两只大虫来得痛快。 而且,武松只是初识文字,对于书册中涉及的官职称谓也不甚了解,自然不知道这些“郎”啊、“使”啊,究竟有多大,只能看到提及沈姓的官员就拣出来,再由亥言和柳如烟甄别,如此一来,效率也大打折扣。 所以,不到一个时辰,武松就开始罢工了,只是对着一堆书册运气。 夕食过后,普鸣凤给众人送来些酒菜,武松也索性彻底收工,喝起酒来。而普鸣凤则补上了他的缺。 夜至三更,众人终于把自仁宗年间起至哲宗的起居注翻看了一遍。功夫也没有白费,总算查阅到一些线索。 在这六十余年间,从书册中查到的三品以上的沈姓官员共有两位。 一位是沈括,熙宁八年,拜翰林学士,权三司使,官至计相,正三品。 另一位是沈文通,乃是沈括之族侄,元佑四年,拜龙图阁直学士,知开封府,从三品。 而且沈氏一脉,祖上历代为官,沈括曾祖曾官至大理寺丞,其父亦任多地知州。所以沈括和沈文通皆是以荫补入仕,是货真价实的士大夫家族。 那沈放究竟和此二人有无关系?这事还得交给赵不封来解决。 一听到沈括的名字,赵不封立时眼前一亮。 “存中先生号梦溪丈人,素有才名。本官入太学时,就曾研读过先生所著的《梦溪笔谈》,实乃我朝未有之博学之作。”赵不封道,“我居然把沈公忘了,实属不该啊!” “那沈括先生祖籍是何处,赵知州可还记得?”亥言问道。 “本官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杭州府钱塘县。”赵不封道。 “那沈文通是沈公族侄,同宗也应是同籍。如此说来,无论这沈放是二人之中何人之后,祖籍也是杭州钱塘县。”亥言道,“这倒是省事了。” “那赵知州以为,这沈放是沈括一门之后的可能性有多大?”亥言又问道。眼里尽是期待。 “很大。”赵不封道,“虽说普通的禁军士卒皆是经过筛选的精壮男丁,但担任统领的多为仕宦子弟。尤其是大内禁军,除非是军功卓著,能做到殿前司都虞侯的,十之**皆是荫补入仕。” 闻听此言,武松和乔三水也面露悦色,亥言更是乐道:“看来,我等这夜算是没白熬。” “诶,对了。娘子在杭州多年,有没有听说过叫沈放的还乡缙绅?”亥言突然又想起来了什么,扭头朝柳如烟问道。 其实,在听到杭州二字时,柳如烟就已经在脑海里搜寻着答案了。她在杭州经营三年,对当地的名门望族、士子乡绅可谓了如指掌。 “沈放?”柳如烟默念着这个名字,陷入了沉思。 在她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个名字。但若是京官还乡到杭州,她不可能不知道。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在她去杭州之前,这个沈放就已经过世了。 柳如烟不想放过任何线索,也担心自己的记忆万一出现遗漏,所在,她决定去寻翠荷。 此时已近丑时,所以待人赶回通判府时,翠荷早已睡下。 被柳如烟从被窝里突然叫醒,翠荷还是睡眼朦胧,犹未清醒。 “小丫头,此事如天大,你若还不清醒,那我只能用冷水泼你了。”亥言道。 被亥言如此一吓,翠荷也立时一个激灵,算是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作为柳如烟的贴身丫头,柳如烟事事皆不瞒她,所以,她也算得上是柳如烟的半个秘书。 只见她托腮想了一会儿,然后道:“在杭州的名门望族中,确实没有叫沈放的。不过......” “不过什么?”亥言有些急不可耐了。 “不过,姓沈的倒是有,其中最有名的一家,家主叫......沈束。好像就是做过京官。” 武松来也 第184章:梦里江南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沈束?”经翠荷一说,柳如烟脑海里也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对啊,确是有此一人。”柳如烟道,“沈束,年近花甲,家住杭州钱塘县,但在杭州开有数间米行、布庄和酒楼。平日为人低调谦和,并无一般官宦之家的作派,但连李知府对他也要礼敬三分,言必称沈公。” “娘子真是好记性,这杭州大小官员和缙绅是不是皆在你的脑中。”亥言道。 “惭愧,惭愧。”柳如烟赶忙道,“方才不是也险些忘了。” “对了,小姐。”翠荷又道,“那日李知府母亲宴夜,此人也在受邀之列。我等大闹府衙时,他应该也在场。” “小丫头,你的记性也不差。”亥言赞道。 “不过,此人名唤沈束,并非沈放。”柳如烟眉头微蹙,“年纪倒是相合,也是京官还乡,就是名字却对不上。” “那此人在京曾任何官职,娘子可曾打探过?”亥言问道。 “自然是打深过,但此人对此似乎讳莫如深。”柳如烟道,“对外只称乃是虚职,不足道。” “所谓讳莫如深,深则隐。此人或许是在掩盖什么。”乔三水在一旁也道,“不然,按理说,京官归籍也算是衣锦还乡,该唯恐他人不知才是。” “嗯。”柳如烟点了点头,“如今看来,此人确有可疑之处,只可惜,他一直居于钱塘县城,奴家才未得去探查一番。不然只要能看到他家的宗祠,其家世来历不就明了了。” 见柳如烟颇有些懊悔,亥言连忙宽慰道:“这也怪不得娘子,所谓此一时彼一时,换作别人,也不会想到要去查探他家的宗祠。” “烟儿,你说此人可疑,那有没有一种可能。”武松一直未言,此刻却发话了。 “是何可能?”柳如烟问道。 “他把名字改了。” “对啊,若是他真想隐藏什么,改名也是自然之事。自古以来无论是达官显贵,或是贩夫走卒,改名也不是什么稀奇之事。”亥言道,“况且,他改名未改姓,不算是忘祖,却又隐藏了过去,倒正好说得通。” 说着,亥言忍不住拍了一下武松的肩膀,“师兄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沈放?沈束?”柳如烟反复琢磨着,继而也是频频点头,“听哥哥如此一说,这两个名字倒也真有些干系。放,意为使之自由,而束,则意为缚,正是一正一反之对。” 众人越说越觉得眼前豁然开朗,仿佛隐藏的秘密即将要被解开一般。 不过,说归说,众人在此间说得再热闹,分析得再有理,也还缺少实证。 未得到证实的推测,也只能是推测而已。这个道理,众人也皆明白。 “以奴家之见,我等事不宜迟,直趋杭州,一探究竟。如何?”柳如烟道。 “对,所谓百闻不如一见,百思终需一解。既然事已至此,就直接去杭州走上一遭,总比在此猜来猜去强。”亥言也附和道,“况且,杭州于娘子而言可谓轻车熟路,要想寻到这个沈束应该不难。” “嗯,烟儿此言也正合我意。”武松也道,“去杭州走上一遭,也算故地重游了。” “好,在下自然也要一同前往。”眼见事情有了眉目,乔三水自然也有按耐不住的兴奋。 见众人主意已定,赵不封和普鸣凤也不便挽留,只是嘱咐众人一路多加小心。 普鸣凤对柳如烟犹有不舍,将柳如烟拉到一边又说了些私房话,这才和赵不封一起告辞回了州衙。 趁着柳如烟和普鸣凤说话的空当,亥言突然凑近武松低声问道:“你说实话,是不是因柳娘子也曾经改过名字,你才想到那沈束也可能改名的?” 武松撇了他一眼,颇有些得意地道:“非也,非也。” “那是为何?”亥言有些不信。 “你难道也忘了,我也改过名字,亥明!” 言罢,武松扭头走了。 ...... 虽然熬了大半夜,但次日一早,众人还是早早就起了床。 武松特意起得更早了一些,天还未亮,他就独自出了门。因为他要单独去和岳飞告别。 武松在路上还担心自己起得太早,岳飞尚未起床。但当他看见岳飞时,岳飞已经将一套太祖长拳打到一半了。 武松见状,便暂未出声,索性站在一旁看着岳飞将三十二式拳法打完。 “好!”待岳飞收住拳式,武松忍不住才叫出声来。 “见岳兄弟这路太祖长拳打完,我方知道,此拳为何能称‘百拳之祖’了。”武松由衷地道,“此拳看似招式简单,一学即会,但在岳兄弟手中才知其精妙所在,所谓大巧不工盖莫如此。” “师兄见笑了。”岳飞连忙迎上前道,“小弟只是习惯早起习练,胡乱打上一套罢了,岂敢在师兄面前班门弄斧。” “诶,我武松从不虚意奉承。”武松道,“尤其是在这拳脚上,能让我诚心佩服的,这世上没几个。昔日的智深师兄算一个,林教头算一个,还有就是岳兄弟你了。” 武松说得兴起,一时没留意,鲁智深和林冲就这样顺口而出。话已出口才反应过来了。 岳飞本也是个武痴,一听有让武松佩服的人,自然是要问的。 “敢问师兄,这二位英雄是何许人也?恕小弟孤陋寡闻,之前并未听闻过。”岳飞道。 “哦,智深师兄是五台山的高僧,数年前已圆寂。林教头,当年做过禁军的枪棒教头,说起来,他也拜在过师父的门下,算是你的师兄。只是他长你不少年岁,过世也早,故而你不知其名。” 武松一口气把这段“谎言”说完,也不由得佩服起自己来:自从跟了亥言,这扯谎的本事也是见长。 “那当真是件憾事,想来能被师兄夸赞之人,必是有好手段。”岳飞不无遗憾道。 “所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以岳兄弟的天资,若是有志于江湖,日后必定成为一代宗师。”武松道。 “师兄过奖了。但值此国难当头之日,江湖虽大,怕是也容不下一方较技的擂台了。”岳飞道,“我岳飞不才,不敢与诸位江湖英雄比高低,却也不甘作亡国之奴。但凭手中一杆长枪,胸中一口豪气,也定要和鞑子血战到底。” “好兄弟!”武松一掌拍在岳飞肩上,“我这作师兄的没看错你!” 此时,晨光初现,破夜而出的阳光终于有了春天的气息。 武松有些不舍地看着岳飞,他知道,今日一别,又不知何日再能相见。 他一生走南闯北,结交甚广,光梁山兄弟就有一百多个,但真正交心的却只寥寥数人而已。 而自从结识岳飞以来,二人聚少离多,亦不像昔日山寨兄弟那般朝夕相伴,甚至连碗酒也没一起喝过。 然而,每次与岳飞相逢,无论是在相州的校场,还是在冰封的黄河边;无论是伏击金兵,以寡击众,还是对撼铁浮屠,智退追兵。和这个年轻人在一起,总能让武松有一种踏实的感觉,就像当年和鲁提辖携手御敌一般。 这种感觉很奇妙,也很稀缺,它不需要过多的言语,却需要心有灵犀的默契。 所谓的肝胆相照,不是酒桌上大呼小叫的“好兄弟”,而是刀光血影中的性命相托。 所谓的志同道合,不是以兄弟之血填满私欲和权欲的深壑,而是拔刀出剑时的问心无愧。 自从别了六和寺之后,这半年有余的经历让武松似乎对人生有了一些新的认识。 原来,不喝酒,也能交到好兄弟,比如岳飞;而喝酒,也能认识好女人,比如烟儿。 当然,即使不明不白,不知不问,也能得知己,比如亥言。 武松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想,若是能将这三人介绍给鲁提辖认识该多好。 岳飞可以陪他切磋拳脚,烟儿可以陪他喝酒,而亥言则可以给他逗闷儿...... 岳飞也猜到了武松是来告别的,他甚至还猜到定是大内禁军之事有了重要的线索。但他军务在身,也只能就此送别武松。 武松也丝毫未隐瞒,将众人在起注居中的所得和诸般分析一一相告。 不过,在提到康王赵杦时,武松注意到岳飞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 尽管只是稍纵即逝,但却清晰无比。 “岳兄弟,若是有朝一日,你所事之人和你所信之人刀兵相见,你当如何?”武松突然问道。 “但求忠义,莫问前程。”岳飞道。 武松不再说话,也没有拱手而别,而是又拍了一下岳飞的肩膀:“保重。” 收拾好行装之后,武松等五人先向群雄辞行,而后又到州衙辞别了赵不封夫妇,这才出了城门,一路向南而去。 临走之前,柳如烟还特意放出了信鸽,通知留守在莫干山的方硕,让他先遣人去钱塘县打探一番,但她在信中叮嘱,且莫打草惊蛇。 放出信鸽之后,柳如烟突然想起,自己当初带出来的二百人如今皆已战死,不禁黯然神伤。 虽然此番北上,不仅重遇了武松,也就此情定终身。而且,一路征战,也算是杀敌救民,一遂心愿。然后,面对无数同胞生命的逝去,她也心生悲悯。 想到此,柳如烟特意在相州城下捧了一把黄土包在一个布包之内--将兄弟们撒下过热血的泥土带回江南,以作祭奠。 将泥土放入行囊,柳如烟拔转马头,望向了遥远的南方。 千里之外的杭州,不知还是不是那个梦里的烟雨江南。 武松来也 第185章:食之有道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晚春四月,越往南走,越是草长莺飞,芳华满目。 过了淮水之后,战火的硝烟渐尽,在沿途的州县集镇之中,几乎已经感受不到战争的气息。 尽管,此时宋廷宗室数千人还行进在北去的路上,而耻辱才刚刚开始。 二圣北狩,带走了这个王朝自以为是的繁盛和骄傲,却带不走普通百姓为生计奔波的忙碌。 尤其是在金人铁蹄尚未踏足之地,偏安是一种普遍的心态--在未曾见亲眼过金人的凶残之前,很少人会意识到他们的贪婪。 在贩夫走卒的眼中,传闻中披发獠牙的金兵,远不如那些衙役和乡军凶残。而士子们心中偶尔涌起的忧患,也很快在笙歌泛夜的暖风中消散了。 扬州,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 和杭州相比,扬州的繁华有过之而无不及。早在盛唐时期,扬州就博得了“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的盛名。 此时,夕阳西下,运河两岸已是灯火渐起。在桨声灯影里,一时间,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客纷纷。 扬州,距离杭州还有六百余里,但柳如烟已经分明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那穿城而过的河流,两岸的垂柳,岸上错落的勾栏瓦舍,都和杭州是如此相似。 自小生在北方的乔三水却有些看花了眼,和烈马秋风的塞北相比,这杏花烟雨的江南是另一番风情,也是另一种味道。 就比如眼前的这桌菜,不少是他见所未见,甚至闻所未间的。 “娘子今日所点之菜怕是有些讲究吧?”亥言端详着这一座菜肴道。 柳如烟微微一笑,“乔大哥初到江南,奴家就抖胆作东,选些江南之地独有的美食给乔大哥品尝而己,算不上什么讲究?” “那乔大哥快动筷吧,吃了这桌美味珍馔,你也算是和当世,哦,应该是前世大文豪神交过了。”亥言道。 “这是何意?在下才疏学浅,还望小师父赐教。”乔三水也听出了亥言话里有话。 “乔大哥你可别小看了这座菜,它不仅费银子,还费脑子。绝非寻常人能点出来。”亥言道,“足见柳娘子待客之道颇为用心。” 柳如烟依旧笑而不语,倒是武松有些急了。 “小和尚,有什么话就快说,别故弄玄虚,耽误了我和乔兄弟喝酒。”武松道。 “咳咳。”亥言整整了衣襟,然后随手拿起一根筷子,再把跟前的一只酒盏倒扣在桌,“既然如此,那小僧就给列位看官说上一说。” 说着,亥言用竹筷敲了一下酒盏,开始了他的表演。 “话说这桌菜可不简单,它看上去是桌菜,却又不仅仅是一桌菜。若想知道此菜之妙,还得从一个人说起。” 看着亥言摇头晃脑,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样,武松恨不得用筷子敲在他光头之上。 “快些入正题,如此绕来绕去,酒都凉了。”武松道。 “话说大约是元祐年间,朝廷诏令苏东坡知扬州,这也是东坡先生一年之内调任的第三个地方。彼时,乌台诗案虽已过去了十余年,但东坡先生的仕途之路依然暗礁密布,在官场之上如履薄冰。故尔一到扬州,先生就写下了两年阅三州,我老不自惜,团团如磨牛,步步踏陈迹。的诗句。” “何为乌台诗案?”翠荷突然问了一句。 “小丫头,哪有打断说书人的道理。”亥言瞪了翠荷一眼,“这乌台诗案容我以后再慢慢说与你听。” “我等书归正传。”亥言又敲了一下酒盏,接着道,“话说东坡先生在扬州任上虽只有半年,但他心系民生,勤政恤民,不仅冒着得罪权臣蔡京的危险,毅然废止了劳民伤财的万花会,还为民两次上书,历述扬州农户之苦,让朝廷宽免了一年赋税,民生得以喘息。而且,东坡先生还考察漕运,恢复旧法,允许空船携货,让船工可以安居乐业。扬州百姓无不感恩。” “我说小和尚,你说了半天,和这菜究竟有何关系?”武松终于又忍不住了。 “诶,这位看官问的是。”亥言丝毫不恼,反而又用筷子敲了一下酒盏,“话说,世人皆知东坡先生才冠九州,诗文天下无双。却不知他于美食上亦堪称大家,到了扬州这个物华天宝之地,岂能辜负了这淮扬美食。在遍尝扬州美味之后,东坡先生也写下了一首《扬州以土物寄少游》,诗中道:鲜鲫经年秘醽醁,团脐紫蟹脂填腹。后春莼茁活如酥,先社姜芽肥胜肉。鸟子累累何足道,点缀盘食亦时欲。” 言至此,亥言停了下来,望着乔三水道:“这位看官,你可知这诗中所指之物现在何处?” “小师父如此一说,那想必是在这桌上了。”乔三水回道。 “正是。”亥言说的兴起,索性站起身来,指着桌上的菜如数家珍。 “这鲜鲫经年秘醽醁说的就是这碟鱼鲊,团脐紫蟹脂填腹说的则是这碟醉蟹,后春莼茁活如酥说的是这碟腌莼菜,而先社姜芽肥胜肉就是这碟腌姜芽了。” “哦,我知道了,鸟子累累何足道应该就是这碟咸鸭蛋。”翠荷在一旁抢过了话头。 “嗯。这小丫头,汝子可教也。”亥言咧嘴一笑,“这几样皆是扬州本地有名的土物,不仅美味,而且若封于罐中可一月不坏。所以,东坡先生才可将其寄给好友秦少游分享。” “如何,娘子?小僧说的可对?”介绍完菜品,亥言颇有些得意朝柳如烟问道。 柳如烟嫣然一笑,点了点头,“一个出家人,居然对美食有如此研究,也真是难为小师父了。”柳如烟道,“既然如此,那你就接着把这书说下去吧。” 说着,柳如烟玉指一伸,指向了桌上一只汤碗,“请问小师父,这道菜又是何来历?” “哇。这道菜的来头可就更大了。”亥言一看,这不是传说中的河豚吗? “所谓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萎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这首东坡先生的传世之作说的就是这河鱼之首的河豚。”亥言边说,边住口涎直流,“以前只是听说,今日终于有口福了,这也是托乔大哥之福。” 说着,亥言忍不住就要动筷子。 可刚一伸手,就被柳如烟拉住,“先别急。你的书还没说完,怎可动筷子!” “来,说书先生,把这道主菜说完,就可以吃了。”柳如烟又指向了一盆羊肉。 “这不就是水盆羊肉吗?这个乔大哥应该识得。”亥言道。 “嗯,这的确与关中的水盆羊肉颇为相似。”乔三水道,“关中人还常以胡饼配之,甚是美味。” “非也,非也。”柳如烟微微一笑,“奴家在扬州宴请乔大哥,又怎会用关中名肴呢。如何,小和尚,你也有不知之事了?” 亥言撇了撇嘴,“娘子这那是请客,分明就是难为我等客人嘛。师兄,你还不快管管。” “你这小和尚,方才还说奴家有心,如今却为何说翻脸就翻脸。”柳如烟故意嗔道。 “好了,好了,烟儿,你就别和他计较了。”武松此时连忙出来圆场,“你就快些道出这其中明堂,我等也好开吃了。” “罢了,就听哥哥之言。”柳如烟立时嘴角一弯,“这道菜名曰大官羊,乃是扬州名菜,而豫章先生也曾在诗中感叹春风饱识大官羊,不惯腐儒汤饼肠,说的正是此物。” “娘子说的可是苏黄米蔡之一的山谷老人黄庭坚?”亥言问道。 “正是。”柳如烟道。 “那为何叫大官羊?” “想来应是本朝羊肉珍贵,多为宫中所用,所以才取官家中的一个官字,故称大官羊。”柳如烟道,“不过,此也为坊间之言,未必可信。” “可信,当然可信。”亥言道,“可见这羊肉乃是稀罕之物。来来,各位,既然那官家已经北狩,以后自然是更不缺羊肉吃了,这中原的大官羊就由我等代劳了。” “哈哈哈,小师父此言甚妙。”乔三水也不禁赞道,“那在下就不客气了。” “是哪来的黄口小儿,敢在此嘲讽当今圣上,还有没有王法!”突然,旁边酒桌站起来一位头戴纶巾,身着对襟长衫的年轻人。 只见此人一脸怒气地走了过来,朝着亥言道:“看你像是个出家人,为何如此口无遮拦,岂不知妄言圣上,是大不敬之罪。” 肉还没吃上,却先吃了顿教训,亥言心里顿觉不爽,也不甘示弱。“看你也像个读书人,为何也信口雌黄,还出口伤人,真是有辱斯文。” “我如何信口雌黄了?”年轻人双目一立。 “那我来问你,我何时嘲讽圣上了?” “你方才明明说什么官家自然不缺羊肉吃了,难道还能抵赖?” “哦......原来你说的是这个。”亥言小脸一仰,“那且再问你,一个献了降表,奉金贼为主之人,还算得上圣上吗?” “你......金贼不仁,悍然南犯,官家为保全黎民百姓,才不得已委屈求全,但他依然是我大宋的圣上,百姓的官家。”说着,这年轻人还拱手向北,摆出遥敬的样子。 “哎哟,我看你的圣贤书真是白读了。”这几日忙着赶路,亥言已经有些时候没和翠荷斗嘴了,眼看如今有人撞上来,早已是技痒难耐,岂能放过。 “这位小郎君,你可知你口中的这位圣人早已不配为君了。”亥言道,“其言其行,已和圣字没有半点干系。你若再称他为圣上,就是有辱于历代君主,更是玷污了圣贤之名。” “你......圣上之名,岂是你一个野和尚可随意妄言,肆意指摘的!”那年轻人怒气冲冲地回道。 “此言差矣啊,读书人。”亥言倒是淡定依旧,“岂不闻,昔日姜太公曾言,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也。他既为天子,我为天下之人,说他两句有何不妥?” 不等那年轻人回话,亥言又道:“太公望还说过,利天下者,天下启之;害天下者,天下闭之。你说的那位圣上,脆拜金贼,此为失节;罔顾百姓,此为失德;不战而降,此为失志;甘为囚奴,此为失礼。此等害天下者,又有何德何能该被奉为圣上?” 那年轻人一时语塞,脸涨得通红。 此时,掌柜已闻声而来,连忙劝道:“这位客官,你说了这大半天,想必也渴了,小店免费奉上两壶上好的女儿红,还请客官多多包涵,莫再争辩了。” 亥言瞅了那年轻人一眼,见他并未再说话,也就顺水推舟道:“甚好,有好酒入口,谁还逞口舌之快。那就多谢掌柜了。” 少顷,店小二将女儿红端了上来,借着上酒之机,小二低声道:“各位客官想必是外乡人,方才那年轻人乃是本州知府的衙内,各位还是多加小心为好。” 武松来也 第186章:节外生枝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自打从相州出发,众人一连七日晓行夜宿,风雨兼程。直到今日才有了闲情,定定心心地坐下来吃这一顿饭。 虽然被那年轻人一时搅了兴致,但一来,亥言也未吃亏,还过了把斗嘴的瘾;二来,众人皆是行走江湖之人,本就不太在意这些口舌之争。 尽管经掌柜随后提醒才得知,那年轻人居然是扬州知州的衙内,但众人也未太放在心上,反正明日一早就要离开此地。 所以,这一顿酒饭足足吃了快两个时辰,直到戌时已过,方才作罢。而此时,就连武松也已有了几分醉意。 不过,刚一走出酒楼大门,武松立时就清醒了。 晚风迷离,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在窥视着他们。 “烟儿,似乎有人在跟踪。”走在回客栈的路上,武松低声对柳如烟道。 武松的警觉向来是常人所不及,方才一出酒楼,他就察觉出周围有不少习武之人。当时未出声,只是还无法确定这些人是为何而来。 此刻,果然有人一路尾随,武松这才告诉了柳如烟。 “哥哥打算如何应对?”柳如烟悄声问道。 一听有人尾随,柳如烟也立即猜到了可能和那个衙内有关。她并不想在此生事,以免耽误了行程。况且所谓强龙难压地头蛇,若真是衙内的人,还是尽量不惹为好。 “我等只是路过此地而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不是还有正经事在身嘛。”武松道,“只要人不犯我,我亦不犯人。” 柳如烟朝亥言微笑着点了点头。她本以为,以武松的性格,有人找上门,势必不会轻易罢休。如今看来,武松却也是知轻重的。 武松无意招惹麻烦,但麻烦还是来了。 待众人行至一僻静街口,身后尾随之人也不再躲躲藏藏,直接现了身形。 “前面的诸位,请留步!”随着一声喊叫,三名汉子拥着一人追了上来。 当中那位正是方才在酒楼上的那位年轻人,也是掌柜说的扬州知州的衙内。 “诸位,在下陆知恩,方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那年轻人拱手道。 “这位也是本州知州的衙内。”旁边一名头戴结式幞头的男子补充道。 和刚才在酒楼上声色俱厉相比,此刻的陆衙内如何换了一个人一般,变得谦逊有礼起来。 原本听到身后那声叫喊时,武松已经做好不得不动手的准备,此时也有些意外。 亥言见陆知恩一脸和气,也是有些吃惊,不知对方变脸如此之快,究竟意欲何为。 “这位小郎君,哦,应该是陆衙内。可是方才之辩还意犹未尽,小僧随时奉陪。”亥言嘴上依然是绵里藏针。 “小师父误会了,方才在酒楼之上,的确是在下过于莽撞了。”陆衙内道,“如有冒犯之处,万望见谅。在下此来,是有一事相求。” “陆衙内有何事,直说便是。”武松不想在此过多纠缠。 “嗯,此处不是说话之地,诸位可否随我到州衙一叙?”陆衙内欠身道。 亥言是越听越糊涂,饶是他聪明绝顶,也一时不知道这陆衙内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武松给亥言递了个眼色,又看了柳如烟一眼。 俗语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无论来者强弱,武松总能见招拆招。但眼下,来人先硬后软,继而提出如此唐突的要求,却又态度谦和,着实让武松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陆衙内,我等只是路经此地,明日一早还要启程赶路。登门打扰恐多有不便,还请衙内见谅。”柳如烟不卑不亢,拱手道。 “尔等好大的架子,我家衙内好言相请,尔等却推三阻四,莫非要等人来拿不成?”陆知恩身边那名头戴幞头的男子面露不悦。 “休得无礼!”陆知恩连忙喝斥道,“此处岂有你说话的道理。” 那男子连声称诺,低下头不再敢多言。 “诸位,在下今日之请的确有些唐突,但请诸位相信,在下绝无歹意。”陆知恩道,“若能得诸位拨冗前往,必定感激不尽。” 眼见陆知恩一脸诚恳,亥言心里道,若是他果真不怀好心,执意用强,恐怕也不会只带三个人来了。或许是真有事相求? 可他堂堂知州衙内,与我等又是初次见面,又会有何事能有求于我呢? 最终,还是压抑不住的好奇心占据了上风,亥言决定去一遭。反正有三大高手在,就算出事,百八十个厢军根本不在话下。 “那恭敬不如从命,陆衙内就请头前带路吧。”亥言道。 说着,亥言还冲武松挤了挤眼,然后大摇大摆地朝陆知恩走去。 既然亥言已经开口应下,武松和柳如烟也不便再说什么。 “你就不怕其中有诈?”走在路上,武松低声问亥言。 “有何可怕,不是有你在吗?”亥言道,“我就不信,这扬州州衙之内还有人敢挑战当世三大高手,那不是自讨苦吃?” “小鬼和尚,万一打起来,你又不用动手。只会看热闹。”武松斜了亥言一眼,“找事你却是最在行。” “我的好师兄,一位衙内为何要相求于我等素不相识之人,你不觉得有些不寻常吗?”亥言道。 “是有些古怪。” “那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 “想,但我等有要事在身,你不怕节外生枝,耽误了行程?” “无妨。”亥言道,“那沈束归隐杭州已经多年,在与不在也不差这两日。” “那到时万一要动手,你可别跑。” 二人一路斗嘴,不知不觉已走过三四条街,来到一座高墙大院旁。 不过,众人被领到的却是一处小门边,一看就非州衙的正门。 进了角门,陆知恩领着众人穿过一处花园,绕过回廊,来到了一处安静的院子。 此时的院子里,只有朝南的一间房屋还亮着灯。陆知恩将众人领到房门前,然后先让随从退下,再叩门而入。 屋中坐着一位男子,白面灰须,年近花甲之年,头戴东坡帽,上身齐膝大袖衣,下身肥管裤。 “爹爹,这就是孩儿方才在樊楼遇到的几位高人。”陆知恩施礼道。 接着他又向武松等人介绍道:“这位便是家严,扬州知州陆云中。” 武松等人上前施礼,也一一通报了姓名。 陆云中起身还礼,并一一让座,而陆知恩却立在了他的身后,并未落座。 “诸位,恕老夫冒昧,深夜请诸位进府,唐突之处,还请多担待。”陆云中彬彬有礼。 “我等与陆知州素昧平生,不知深夜相请,有何指教?”亥言也是言语客气。 “听我小儿说,这位小师父言锋犀利,满腹经纶,对眼下时局的见解颇有独到之处。所以,老夫请诸位来,是想讨教一二。”陆云中又仔细打量了亥言一番。 亥言表面上依旧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心里却也纳了闷:这番恭维之词怎么就和时局扯上干系了呢,我不就是嘲讽了一通赵檀那儿皇帝嘛。莫不成骂皇上还正中他的下怀? “陆知州,小僧只是信口开河,有感而发,算不得什么时局之论。”亥言道,“不知大官人究竟要问何事?” “听小儿说,小师父对北狩之事颇为了解,但不知小师父对眼下国无君主一事怎么看?”陆云中道,“如今二圣北狩,伪齐当道,这大宋天下究竟是谁的天下?” 此言一出,亥言也吃了一惊。心里道,这陆知州究竟想干什么?听他这口气,不像是一州知州,倒像是哪个山头的山大王。 不行,我得探探这知州的底,可别在言语上遭了他的道,不然我亥言一世英名怕是要折在此地了。 想到此,亥言佯装惊讶道:“哎呀,我等山野百姓随口议论两句也就罢了,你身为朝廷命官,一州知州,当着我等之面如此议论官家,怕是有些不妥吧?” “哈哈,小师父何必谦虚,以老夫看来,诸位怕也不是什么寻常百姓吧?”陆云中意味深长地一笑。 “哦,何以见得?” “且不说诸位相貌不凡,一看就非等闲之辈。就算是诸位所乘的马匹也绝非凡品,怕是大内之中也少有此等良驹。”陆云中接着道。 闻听此言,武松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心道,短短时间,这陆知州居然已经查过我等的底细了,不管他是否怀有歹意,这手段也着实不低。 “怪不得。”亥言咧嘴一笑,“原来陆知州已经差人查过了。呵呵,还真是有劳大官人费心了。” “还请诸位莫怪,实在是因为相求之事事关重大,老夫总该谨慎些才是。”陆云中道,“你该不是以为老夫相请诸位是一时心血来潮吧。” “好吧,既然陆知州已经查过了,我等也就不再隐瞒了。”亥言慢悠悠道,“是,我等那两匹马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宝马,但也只是花重金买来的而已,陆知州若是喜欢,拍出二十两金子来,我让与大官人便是。” 亥言心里道,我就不信你从两匹马上就能看出什么究竟来! “看来小师父还是不愿相信老夫,也难怪。你我萍水相逢,初次见面,话只说三分也是人之常情。”陆云中又诡异地笑了笑,“若是两匹汗血宝马说明不了什么,那诸位之中,有三位皆身怀绝世武功,这总该不是寻常百姓了吧。” 此言一出,武松等人皆脸色一变,尤其是武松。他心里暗暗吃惊。以他的听息辨人之能,早就知道,这知州父子皆非习武之人。 可这陆知州就凭这一面,不仅看出我等会武功,还能看出武功的高低,此等能耐,就算武松自己也没有啊! 见众人面露惊色,陆云中似乎还意犹未尽,他又用手指了指武松道:“尤其是这位好汉,武功之高,实乃老夫平生未遇。” 此时,柳如烟的手已经搭在了剑鞘的崩簧之上,眼露寒光。 武松来也 第187章:老夫雄心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武松用手轻轻拍了拍柳如烟,冲她使了个眼色,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因为他确定,陆云中父子不会武功,而整个院子里,不仅没有习武之人,连人也没有。 就算此处是个陷进,也是一个勿需动武的陷阱。 “诸位不必惊讶。”陆云中依然是面带微笑,从容淡定,“老夫不会武功,也绝无动武之意。今日之会,也的确是老夫有事相求。” 亥言也有点懵。 尤其是当陆云中说出武松等人的武功高低时,饶是亥言一向处变不惊,也多少有些吃惊。 “陆知州,你究竟有何事,不妨明言。”武松终于开口了,“我等的确是江湖中人,而江湖人喜欢直来直去,既然你费尽心思请我等前来,那就痛快些。” 陆云中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儿子,吩咐道:“恩儿,去查看一下院中情况。” “不必了,陆知州。”陆知恩刚准备领命而去,未等起步,武松就十分肯定地道,“这院中并无他人。” 陆云中点了点,“既然武大侠说话了,那就不必麻烦了。” 说着,陆云中站起身来,缓缓走到堂中。“今日请诸位前来,实在是有一桩天大之事。”陆云中站定之后,又看了一眼亥言。 “诸位可知,康王即将在应天府登基了。” “啊!”这句话一出,武松忍不住拍案而起,把亥言和柳如烟皆吓了一跳。 “此话当真?”武松双目之中似有火焰。 “这种事,老夫岂能戏言。” “敢问陆知州,此事你是如何得知?”亥言问道。 “康王的密令在三日前已经到了。”陆云中道, “我想,如今黄河以南诸路的各府、州主官皆已知晓了吧。” “那康王准备何时登基?”亥言又问道。 “密令中并未明言时日,只是命京畿路、京东两路、京西两路,两浙路、江南路和我淮南东路诸州府于本月前赴应天府,以备登基大典。” “既然是康王密令,陆知州为何要告之于我等?”柳如烟突然问道。 “因为老夫以为,诸位也应该不想看到康王登基。”陆云中语言平淡,却似乎成竹在胸。 “陆知州这是何意?”柳如烟警觉地问道。 陆云中微微一笑。 “这也是老夫冒昧将诸位请来的原因。”陆云中道,“事已至此,老夫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原本,小儿在樊楼和诸位意外相遇,只是这位亥言小师父评议官家之言让老夫颇感意外,敢骂官家的百姓并非没有,但能骂得如此一针见血者,绝非寻常百姓。” 陆云中定了定,接着道:“之后,老夫便差人查探,方知诸位并非本地人氏,而客栈中的两匹汗血宝马也甚是惹眼。要知道,这汗血宝马在中原早已绝迹,乃至能识得此马的人也已是凤毛麟角。凑巧的是,老夫手下的一名都头正好识得此马。所以老夫才以马识人,知道诸位绝非寻常人。而且最关键的是......” 说到此,陆云中故意卖了个关子,停了下来。 “我说陆知州陆大官人,你若再如此吊小僧胃口,那就恕我不能奉陪了。”亥言小眼一立,起身欲走。 亥言此举还真非故意作戏。他心里道,想当初我在汴京时,和当朝宰相对过话,在河东和官家也谈过心,也没你这个区区一州知州摆的谱大,想和我玩欲言又止,欲擒故纵的把戏,你还嫩了些。 “小师父留步。”陆云中连忙道,“是老夫失礼了,还请见谅。” 柳如烟心里也道,这些官老爷,平日里摆谱摆习惯了,也只有小和尚能制住他。 陆云中接着道:“诸位难道不知,两个月之前,金贼曾将我大宋御府所藏典籍礼器劫掠北去,途中却被一伙好汉截下,此事如今已传遍大江南北。其中传得最神的,说的就是那领头之人骑一匹汗血宝马,如神兵天降,杀得金兵望风而逃。还有一位女侠也甚是威武,差点击杀了金国王子。若是老夫没有猜错,此事正是诸位好汉所为吧?” 说着,陆云中看了柳如烟一眼。 闻听此言,亥言心里道,原来劫书一事已经传到了江南,怪不得这陆知州能联想到我等身上。 “不错,此事正是我等所为。”亥言道,“但这与康王登基又有何干?” “诸位能冒死袭杀金贼,保住我大宋文化瑰宝,想必亦是忠勇之士,难道就忍心看着大好江山交于康王之手?”陆云中此时一改方才的淡定,语气间已有了一丝风雷之气。 “哦。莫非陆知州也以为康王难当此大任?”柳如烟问道。 “既然话已说开,老夫也就实不相瞒了。”陆云中道,“自金贼南犯至汴京城破,二圣北狩,老夫虽然一直身在扬州,但无一日不心系战局。靖康元年十二月,当老夫听闻康王在相州竖起兵马大元帅的帅旗时,也一度以为汴京有救了,大宋有救了。可是......” 说到此,陆云中返身回到案前,从桌上拿起了一卷舆图,然后将其直接摊在了地上。 “诸位请看,这是老夫据各路线报绘就的战局图,这红笔所画正是康王自拜帅以来的行进线路。”陆云中指着舆图道,“这位兵马大元帅在相州起兵,本可向南直趋黄河,解汴京之围。可他却先一路向北去了大名府,接着又折向东南去了东平府、继而转向济州。三个月时间,他率数万之众围着汴京绕了半圈,却对汴京之围视而不见,直到汴京城破,官家乞降,二圣北狩。” “如今,他又到了应天府,总算是把围绕着汴京的这半个圈画完了。”陆云中用手指狠狠敲了一下舆图,“这难道就是他的勤王大计?拥此人为君,岂不让金人耻笑我大宋无人了。” 陆云中这番话正好说到了武松心坎上,他不由怒从中来,“这康王不仅是个无胆鼠辈,还包藏私心,只为自己那些龌龊的勾当,就弃百姓与江山于不顾。实在不配为君!” 说着,武松并未多想,直接从怀里挑出了一封信,正是康王赵杦写给金国二王子的乞降书。 “陆知州你没看错,此人实乃我大宋之耻。”武松将信递给了陆云中,“这封信就是康王写给金国王子的。” 陆云中接过信来,拿到灯下,只是粗读了一遍,就已面色凝重,双眉紧锁。 “这当真是康王亲笔?”陆云中问道。 “千真万确。” “呵呵。”陆云中不禁冷笑了一声,“老夫只知这康王一味避战,是畏敌胆怯,未想到此人之恶,早已将我大宋国威丧尽,太祖太宗若是在天有灵,岂能认此等不孝子孙!” 说到此处,陆云中高举手中信笺,凌然道:“倘若老夫说,康王之才不足以安邦定国,康王之胆识,亦不足为一国之君,康王之德,更不配为天下之主。诸位以为然否?” 武松自然应道:“他本来就不配。” 柳如烟也点了点头,她虽然并不认识康王,但也曾听武松说过和康王的数次遭遇。武松欲杀之而后快的人,她自然不会有好印象。如今,又亲眼看见一位朝廷命官怒斥这位皇子,也足以让她认定了康王实乃奸佞小人。 亥言也总算彻底明白了陆云中的心思,不过,这位知州请他们来用意何在?亥言还没猜透。 “如今康王登基在即,那陆知州有何打算?”亥言问道。 “这正是老夫请诸位前来的原因。”陆云中捻了捻胡须道,“康王若成功登基,我大宋的光复怕是遥遥无期了。” “可是,以你我之力能阻止他登基吗?”亥言接着问道。 “能或不能,皆事在人为。” “莫非陆知州已有了打算?” 陆云中点了点头,“不瞒各位,老夫和康王帐下的御营右军都统制苗彦素有交往,苗统制对康王一味避战,苟且偷安亦早有不忿。半月之前,苗统制奉命到扬州来征粮,老夫与苗统制就曾定下盟约,一旦有变,便可起兵兵谏。” “兵谏?只是兵谏吗?”亥言面露疑色。 “兵谏不成,便另立新主,又有何不可。”陆云中不由地眼露寒光。 “陆知州莫非想杀了康王?” “他若是能从谏如流,担起驱贼复国的重任,老夫自然拥戴。”陆云中道,“但他若是一如既往,畏战偷安,老夫也不会有妇人之仁。” “陆知州可曾想过,一旦兵谏,你很可能要背上谋乱的罪名。”亥言道,“倘若失手,怕是晚节不保。” “哈哈哈。”陆云中突然笑了,笑得很勉强,也笑得很无奈。 “老夫二十一岁即进士及第,入仕为官,得先皇哲宗垂青,也曾入京效命,官拜御史中丞。想那元符年间,我大宋犹可光复青唐之地,还两破西夏,终使西北边靖,鞑虏不敢再犯。”陆云中道,“未曾想先皇昭孝帝英年早逝,大统传至道君,从此朝纲不振,奸臣当道,蔡京之流以绍述新法为名,无恶不作。而官家却好奢侈之风,建艮岳,修宫观,致使民怨四起。老夫曾以御史之职累谏不辍,却反遭贬出京城。只能眼见大好河山丧于金贼铁蹄之下,空有一腔热血,一把枯骨,却无力回天。” “小师父。”说着陆云中突然双目盯住亥言道,“倘若是你,是做一个空有名节的愚忠之臣,还是索性为苍生社稷博浪一击呢?” “陆知州,你当真是心意已决?”亥言反问道,“你难道真的不怕落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老夫已是钟鸣漏尽之人,又何惧之有。”陆云中,“不然,为何还将此事如实相告诸位。” “那陆知州请我等来,是想让我等助你擒杀康王吗?”此时,武松已经按耐不住激动之情。 “对。但先擒,可杀,亦可不杀。”陆云中道。 武松来也 第188章:志同道合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武松看着须发灰白的陆云中。 从进到州衙到眼下,只不过短短半个时辰,但他对这位花甲老人已是肃然起敬。 武松心里道,康王的苟且无耻,有多少天下人看在眼里,心知肚明的亦不在少数。但想杀他,而且敢杀他之人,之前怕是只有自己。 如今终于有了志同道合之人,武松岂能不喜。 更难得是,自己乃一介江湖布衣,无官一身轻,也不在乎什么贼匪之名。而陆云中已为官数十载,此番却要赌上一生的官声和名节,当真其勇气可嘉,胆气可敬。 想到此,武松不再犹豫,朝陆云中拱手道:“陆知州,我武松不才,还有些手段,愿助你一臂之力。” 见武松已经表明了心意,亥言也不好再多言。而柳如烟和乔三水自然随武松之意,拱手称诺。 “那敢问陆知州,你准备如何行事?”亥言问道。 “诸位请回座,此事请容老夫与诸位细细相商。”陆云中示意众人坐下。 “所谓擒贼先擒王,老夫原本是打算与苗统制里应外,由老夫挑选数名死士伺机接近康王,但有机会便直接擒住他,而苗统制则率麾下兵马在外响应,迫其就范。”陆云中道,“不过,据苗统制所言,那康王自离了相州之后,对护卫之事一直慎之又慎,平日里贴身侍卫皆由汪伯彦汪副帅统辖。所以,就算苗统制身为御营统制,也很难接近康王。因而只能突袭。” 陆云中顿了顿接着道:“为此,老夫特意在让苗统制绘制了一副应天府府衙的舆图,然后按图所示,在本府的后院中进行了数次演习,以五名死士模拟夜袭康王居所。” “结果如何?”柳如烟问道。 “十有五败。” “何故?” “据苗统制探得的消息,为康王值夜的侍卫有百人,房前房后各五十名,而且每到丑时还会轮换。而要想瞬间突破这百人的护卫,接近康王卧榻,就算是老夫麾下最精锐的五名死士舍命相搏,亦有被尽数击杀的可能。” “敢问陆知州,那五名死士武功如何?”柳如烟接着问道。 “这五名死士虽 是老夫精心挑选的军中精锐,但与三位大侠自是难以相较。”说着,陆云中扫了一眼众人,目光最终落在了翠荷身上,“无过,应该不逊色于这位小娘子。” 柳如烟一听,心里道,翠荷虽算不上一流高手,但对付十来个不披甲的军士还是绰绰有余。如此看来,五名死士要对战百名侍卫,的确也是凶多吉少。 “百名侍卫不足为惧,只要我等出手,应该不难接近康王。”此时,武松也站了起来,“陆知州请我等来正是此意吧?” “武大侠莫急。”陆云中似乎还有话没说完,“其实,在未遇到诸位之前,老夫本已决定冒险一搏。但未曾想的是,情况又有变化。” “哦?又出了何事?” “据苗统制所言,康王近日又增加了侍卫的人数,而且,还不知从何处得了一位江湖高手,受封扈从统制,成为康王的侍卫头领。如此一来,想要接近康王已是愈发不可能了。” “想来应该是他登基在即,所以才加强了护卫,以防不测。”武松道,“哼,这康王怕是也知道自己干的这般勾当,生怕有人去取他狗命。” “应是如此。”陆云中点了点,“要做官家了,命自然就贵了些。” “那敢问陆知州,康王眼下的扈从侍卫有多少人?”柳如烟问道。 “据苗统制所言,他所住的府衙内外约有五百军士把守。平日出行,也总有二百人的随从侍卫。”陆云中回道。 “军士是否披甲?” “在府衙中,皆披皮甲。出行时,则有一百人披步人甲。” “可有弓弩手?” “五百人中有一百弓弩手,出行时则配五十名弓弩手。” “负责守卫他居所的依然是一百人?” “对。” “他所住的房屋也不曾换过?” “并未换过。” 柳如烟点了点头,突然又想起什么,于是接着问道:“方才所言的那位江湖高手,陆知州可知此人武功如何?” “老夫也未见过此人,其武功究竟如何,老夫也不得而知。”陆云中道,“不过,据苗统制所言,此人武功之高在康王军中已传得神乎其神。” “那苗统制可曾见过此人出手?” “也没有。皆是听说而已。” 闻听此言,武松不由地笑了笑,“呵呵,烟儿不必多虑,此人怕也是一个招摇撞骗之徒,徒有虚名罢了。” 武松心里道,康王身边的那些货色,自己早已见识过。况且,若真是有什么绝顶高手,康王也不至于如此怕死。 柳如烟没有再说话,心里却在盘算夜袭之事。思量片刻之后,她低声对武松道:“若是我等联手夜袭,哥哥觉得成算如何?” “只要先解决掉弓弩手,或是能避开,想擒住康王应该不难。”武松道。 “嗯。”柳如烟点了点,随即转身朝陆云中道:“夜袭之事,陆知州尽可放心,我等可助你擒下康王。不过,我等原本还有要事在身,且容我和两位哥哥商议之后再答复你,如何?” 陆云中一所武松等人愿意出手,也顿时面露喜色,“那是当然,诸位尽管商议,老夫静候佳音就是。” “喂,娘子,我小和尚就不算人吗?为何不用同我商量?”此时,亥言突然又蹦了出来,一脸不高兴。 “你又不会武功,同你有何可商量。”柳如烟回道,“莫非你也想一同去擒杀康王?” “你......”亥言明知道柳如烟是在和他说笑,也一时被噎得无言以对。 倒是陆云中并不知道二人是在斗嘴玩笑,连忙上前劝道:“都怪老夫这不情之请,可别耽误了诸位的要事,更别为此失了和气。” “陆知州不必如此认真。”柳如烟笑了,“我等确有要事在身,需要商议也不假,但这小和尚你却不用理会。” 亥言朝着柳如烟白了一眼,然后脸色瞬间由阴转晴。只见他突然又蹿到了陆云中跟前,一脸严肃地道:“陆知州,方才柳娘子同你讨论夜袭之事,小僧我不便插嘴。如今陆知州你大事初定,可否也帮小僧解解惑?” 陆云中实在没想到,这位小师父在酒楼时能慷慨陈词,方才所见亦是少年老成,思维严密,何为何突然就变了个模样,如古灵精怪一般。 “小师父还有何事不解,直管问便是。”陆云中道。 “小僧不解的是,你既然不会武功,又是如何看出他三人武功的高低的?” 闻听此言,陆云中轻捻了一下胡须,带着三分得意道:“说起来,此事还要多谢那道君皇帝。” “干他何事?”亥言又有些糊涂了。 “那道君皇帝尊崇道教,天下人想必都已知晓。”陆云中,“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官家既然好道,群臣百姓自然效仿,以至朝野上下,修道之风盛行。更有不少人假借修道之名,招摇撞骗,聚敛钱财。老夫当年对此风颇为反感,而为了探究这道法到底有何神奇之处,老夫在而立之年也开始修炼道法。” “哦,难道陆知州是以道法看出武功高低?”亥言觉得这事新鲜。 “非也,非也。”陆云中笑道,“说来惭愧,老夫当初入道二年,原本一无所成。未曾想,在被贬离京之后,十余年间纵情山水,反而得悟其中玄机,尤其是在这听息、观光之法上略有所成。如今累二十余年之功,老夫虽不习武,但却能分辨出习武之人的气息强弱,进而得知其武功高低。” “居然有如此神奇的道法?”一旁的武松闻听此言,也不禁暗暗吃惊。他自认武功不凡,又天赋异禀,更兼有原息之力在身,才有了听息辨人之能。 但这位陆知州不会武功,却可以仅凭气息就能分辨出武功的高低,实在匪夷所思。 这江湖之大,武学之玄妙,果然是无奇不有。 “那这气息强弱,武功高低,陆知州究竟是听到的,还是看到的?”亥言又问道。 “是听非听,是看亦非看。”陆云中道,“老夫修炼听息之法,初以耳听,进而以心听,直至以意听之境界。而达到意听之境后,便可由己至人,由声及息,由息入神。所以,诸位的气息皆已在老夫的心中。” “那这武功高低当真和气息有关?”亥言追问道。 “这是当然。”陆云中道,“习武之人,筋骨强于外,气息盛于内,武功越高的人,气息自然越盛。只不过,此盛非气粗气壮,也非息深息浅之意,而在于息不绝有如江河之水,气连绵如同群山起伏。” 亥言一边听,一边眼珠乱转。待陆云中言罢,他突然对陆云中道:“陆知州虽不会武功,但日后在江湖也有一席之地了。” “哦,小师父何出此言?” “你可以开个赌坊,专为一切江湖人士比武开盘设赌,到时候岂不是稳赚不赔?” “......” 武松来也 第189章:意外之喜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玩笑归玩笑,亥言知道,眼下必须要做个取舍:是继续前往杭州查寻线索,还是先去应天府夜袭康王。 为了让众人能够静下心来商议,陆云中马上命人准备了三间安静的客房,希望众人就留宿于州衙之内。 眼见此时已近子时,众人也不再推辞。 “这陆知州是生怕你跑了啊。”一进房间,亥言就是对武松说道。 “做官的,步步小心,想得周全些也不奇怪。”武松道,“倒是他这听息识武的功夫,着实有些古怪。” “这恐怕也和原息之力有关。”亥言道。 “可是,原息之力之中似乎并无此等功夫啊?” “它的确不是一种武功。”亥言道,“但所谓原息之力,并非单指武功。你等凡人诸般未觉醒之力皆是在其中。” “那凡人究竟有多少未觉醒之力?” “包罗万象,不一而足。”亥言道,“但凡人之能,皆可觉醒。” “莫非吃喝也是?” “你是在说你自己吧,景阳冈前那十八碗。”亥言一乐,“也算。昔日廉颇年八十,尚食斗米肉十斤,可谓奇人。” “哦,对了,本朝太祖太宗年间有一朝臣名唤张齐贤,不仅出将入相,文武双全,而且体质丰大,饮啖过人,犹嗜肥猪肉,每食数斤。据说他少时家贫,还把乡邻家的一整张牛皮吃了。”亥言又道。 “你莫不是编些故事来哄我。”武松有些不信。 “哼,我为何要骗你。”亥言没好气地道,“你若不信,可去问你家柳娘子,这些皆是书上所载。” 说话间,门外响起敲门声,是柳如烟和乔三水前来商议去留之事。 何去何从,这的确是众人需要决定的。 按陆云中所言,康王命各州主官于月前抵达应天府,这意味着他的登基之礼很可能会定在五月。但究竟是哪一日,却不得而知。 “此去杭州还有六百余里,快马加鞭,二三日可达。而应天府则有千里之遥,至少需要三五日。”柳如烟道,“而且一个在南,一个在北,无论先去何处,来回皆要十日以上了。今日是四月十七,以此估算,若是先去杭州,月前未必能赶到应天府。” 武松点了点头,却未说话。 “如此看来,杭州和应天府只能去一个了。”乔三水道,“而杭州之事犹可延缓,而应天府之事却耽误不得。” 众人皆知乔三水的心意,眼看萦绕在他心头二十年之谜有望破解,自然是心情迫切。不过,在轻重缓急上,却依然识大体,顾大局。 “乔兄弟先不必着急,或许会有两全之策亦未可知。”武松道。 说着,他看了亥言一眼,心里道,这小和尚平日主意颇多,应该会有好办法。 “小和尚,你平日话最多,为何如今一言不发?”柳如烟也看了一眼亥言,自打众人开始商议,他就一直托着腮帮子在沉思。 “嗯......我是在想两件事。”亥言双目犹自盯着桌上的烛火。 “哪两件?”武松问道。 “其一,是那康王究竟会于何日行登基之礼。其二嘛,我是在想,若是当年乔大侠失踪之谜真和康王有关,那去杭州和去应天府或许是殊途同归。” “那你可想出了什么眉目?”武松又问道。 “乔兄弟,你可记得起居注中所载,康王生于何日?”亥言突然朝乔三水问道。 “记得。当日所查种种,在下皆已记在册中。康王生辰更早已记在心中,是大观元年,五月乙巳日。”乔三水道。 亥言屈指算了一算,“若是我没算错,大观元年,五月乙巳日应当就是五月廿一,也就是康王生辰。” “小和尚,你的意思是康王会在自己的生辰之日登基?”柳如烟道。 “娘子果然是一点即通。”亥言道,“既然他选择了在五月登基,没有理由不选自己的生辰之日吧。如此不正好双喜临门嘛。” “有道理。”柳如烟道,“况且康王命各州主官月前抵达,必也要留出些时日来筹备大礼所需诸事,应该不会如此仓促。” “照此说来,我等的时间尚还充裕。”武松道,“就算先去杭州,再北返去应天府时间也足够了。” “那第二件事呢?”武松又追问道。 “嗯,我是想,若是康王真和乔大侠失踪之事相干,我等又能在杭州寻到于他不利的证据,到时候再去应天府,或许就用不着动刀动枪了。” “你的意思是,康王的身份可能真有古怪?”柳如烟眉头一皱。 “莫非娘子也想过?”亥言心里知道,柳如烟亦是聪明之人,应该会想到其中的可能。 柳如烟微微颔首。“奴家的确也想过。尤其是在康王命人取走皇室谱牒和翰林医官院诊录之后。”柳如烟道,“乔大侠,乔妃、沈放、这诸事之间有太多巧合,而且,若是康王心里没鬼,他又为何要急于取走谱牒和诊录?其中必有蹊跷。” “娘子所言极是。”亥言道,“所以,我等还是应该先去杭州,查出这个沈束究竟是不是当年的沈放。况且,就算此去杭州无果,我等再去应天府也来得及。” 对于亥言的判断,武松和乔三水也觉得有理。若是不动刀兵就能迫康王就范,这自然是更好。 “那陆知州处该如何答复?”武松问道。 “此事不用担心,陆知州请我等来,无非也是为了能扳倒康王。明日一早,我去和他说便是。”亥言道,“而且,这陆知州或许能帮上忙也未可知。” “这是何意?” “莫急、莫急,明日一早便知分晓。”亥言扮了鬼脸道,“好了,时候不早了,各自安歇吧。” 说着,亥言一轱辘就窜到了榻上,把后背留给了众人。 ...... 翌日一早,众人刚刚洗漱完,陆云中就差陆衙内来请了。 还是在昨夜的那间院子、那间房间,陆云中已经等候多时。 “如何?诸位商议可有结果?”见过礼之后,陆云中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 “陆知州,事已至此,我也就不再相瞒了。”亥言道,“其实,我等此行亦和康王有关。” “啊?”陆云中吃了一惊。 于是,亥言就将杭州之行的目的,还有自己对康王登基之日的判断大致说了一遍。 听完了亥言所言,陆云中沉思了片刻,然后道:“这或许是天意吧,老夫原本只是冒昧相请,未曾想诸位亦是苦康王久矣,此番若真能扳倒康王,真乃天下人之幸。” “诸位尽管前去杭州,老夫在静候,若是有用得上老夫的,尽可开口。”陆云中又道。 “陆知州客气了,不过,小僧还真有事相询。”亥言道。 “小师父直管问便是。” “请问陆知州,今年贵庚?” “虚度光阴,六十有一了。” “那在京为官是何时?” “老夫元佑八年入京,授御史台中丞,至崇宁二年被贬,前后正好十年。” 亥言屈指算了一算,又问道:“那陆知州可还记得沈放此人?” “沈放?” “他曾任禁军殿前司都虞侯,于大观元年告病还乡了。” “殿前司都虞侯?”陆云中眉头一紧,手捻胡须,“能在大内禁军中任职者,大多皆是荫补入仕的仕宦子弟。沈放......” 陆云中在屋中来回踱步,极力搜寻着脑海里的记忆。 “沈......”陆云中突然眼前一亮,“你说的可是沈文通之子沈放,老夫记得崇宁年间,他时任侍卫亲军步军都虞候。” “陆知州,你说此人是沈文通之子?”亥言也差点跳了起来。 “对。”陆云中道,“老夫记得,当年沈文通曾官至开封府尹,拜龙图阁直学士,但由于一直无子嗣,被一众朝臣讥笑。不过,沈文通却在花甲之年老来得子,这儿子正是沈放。此事在当年朝中多有议论,皆称沈直阁是老树发新枝,实乃本朝之前所未有之奇事。老夫虽无缘和沈直阁同殿为臣,但对此事亦有所耳闻。” “哈哈哈。”亥言不由得乐了开花,“沈放既是沈文通之子,那祖籍必是钱塘县无疑,如此看来,这杭州沈束十之**就是当年的沈放。” “莫非真是天助我也。”武松也笑道,“看来这扬州真是来对了。” 柳如烟和乔三水也皆喜出望外。 未曾想,这扬州一夜,不仅吃了美食,进了州衙,和知州不“打”不相识,还意外从陆云中口中证实了这一关键信息,真是收获不小。 而有了这条关键的信息,众人更是迫不及待地想尽快赶往杭州。 话说众人随即辞别了陆云中父子,返回客栈,取了行李和马匹,启程直奔杭州而去。 临行之前,众人和陆云中约定,十日之内必返回扬州,届时再一同北上应天府。 话说众人出了扬州城,纵马一路向南。 此时已是暮春时节,沿途花红柳绿,景色宜人。 亥言一时心情大好,忍不住凑到柳如烟马上道:“娘子,昔日唐人孟郊在及第之后曾有诗云: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今日我等在春风中纵马江南,不知娘子有何感想?” “小和尚莫非是在考奴家诗文?”柳如烟抿嘴一笑。 “昔日娘子在杭州百花阁时,曾以诗筛客,名动江南。难道今日今时就没有诗性大发吗?”亥言道。 “好,奴家就权且一试。”言罢,柳如烟一带缰绳,让马慢了下来。 片刻之后,只见柳如烟昂首吟道: “华夏烽烟何日休, 暮春四月下扬州, 的卢秋水问前路, 一剑光寒天道酬。 武松来也 第190章:香囊密信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应天府,大宋四京之一,号南京。 在四京之中,它也是唯一还未被金人铁蹄践踏过的地方。 而如今,它也成了康王赵杦首选的登基之地。 其实,从在济州开始,汪伯彦、黄善潜、王渊之流就已经数次劝进,让赵杦早即帝位。 不过,赵杦却一直推辞不受。当然,并非是他不想当这个皇上,而是他心里自有算盘:一则,如今二圣很可能还在北狩的路上,自己若是匆忙称帝,难免受授人以柄;二则,二圣蒙尘,已经不可能有传位诏书,若只是依靠群臣拥立,多少有些得位不正之嫌。 所以,他得等,等一个更合适的时机。 很快,康王期待的局面终于出现了。 原来,金人在罢黜了赵檀之后,强立张邦昌为大楚皇帝。不过,金兵一撤,张邦昌就很识趣地开始着手还政于赵氏。 他先是在私第中找到了元祐皇后这个关键的人物。 话说这元祐皇后孟氏本是先皇哲宗的第一任皇后。哲宗在位时一度被废,道君皇帝继位后又得以恢复后位,被尊为元祐皇后。但两年之后,又再度被废,移居瑶华宫,成了出家人。 然而,所谓世事难料,福祸相倚。谁又能想到,正是因为被废,让孟皇后逃过了这个王朝最大的一次劫难。 汴京城破之后,金兵金按照皇室名册清点后妃的人数,凡是有位号的嫔妃,无一幸免,皆被抓作俘虏押送到北方。而孟氏因为是废后,因而不在名册中。 更加碰巧的是,就在金兵进入皇宫搜捕嫔妃之前,孟氏先后居住的瑶华宫和延宁宫均遭离奇大火,无处可住的孟氏只得出宫,借住在其侄子的私第之中。 名册上没名字,皇宫里找不到人。孟氏就这样在金兵眼皮子底下躲过了这一劫。而且,她也成为了除康王赵杦之外,大宋皇室中唯一未被掳去北方的人。 如今,这两位“幸存者”的命运也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张邦昌先是将孟氏迎回了延禧宫,恢复其元祐皇后的尊号,并请其垂帘听政。 在得知康王统兵于济州之后,孟皇后命人持自己的手书前往,书中以宋太后之名宜谕天下,拥立康王继承帝位。 至此,康王赵杦继承大统终于“名正言顺”,群臣也趁机再度劝进,赵杦自然也顺水推舟,以“勉为其难”的姿态答应了。 这个世界有时候真的很有趣,康王自小就不得道君帝宠爱,而孟皇后更是被道君帝废了封号,然而这两位皆不受他待见之人,如今却成为左右宋室江山的关键人物。 已经北狩的道君帝若是得知此事,不知该作何感想。 康王抵达南京应天府之后,一边诏令各州官员于五月前进京,一边命人在城外修筑中兴坛,以为登基大礼之用。 而选定在自己的生辰之日登上大宝,则是赵杦早已想好的决定。 众人皆以为,此乃双喜临门,吉上加吉之意。但只有赵杦自己才明白其中真正的寓意。 在自己的生日登基,并非是因为喜上加喜,反而是因为,生日对于赵杦而言并非是什么愉快的记忆。 其实,从赵杦出生的那一刻起,他和他的母亲就是皇宫中可有可无的存在。 都说母凭子贵,可惜,道君皇帝广播雨露,儿子实在太多,赵杦只是其中最不起眼的那个。而其母韦氏出身宫女,既无绝世容颜,也不擅琴棋书画,在后宫众多佳丽之中,实难入道君帝法眼。 母,难凭子贵,而子,亦难仗母恩。 在赵杦的童年记忆里,皇上老爹几乎很少踏足母妃的居所。唯一的一次是他六岁那年,时逢母妃韦氏生日,皇上老爹才大驾光临。 但其实这并不是道君帝有心,而是和韦氏相好的乔贵妃刻意提醒,道君帝才想起来自己还有这么一位诞下过皇子的嫔妃。 母子二人慌忙中迎接圣驾,安置酒席。可宴至半途,因为另一位妃子即将临盆,道君随即便抛下母子,匆匆离去。 到赵杦成年之时,依规要搬出皇宫居住。但他的老爹皇上居然差点忘了他的成人礼,经大臣提醒才想起此事。 在金兵挥师南下之前,赵杦的一生,几乎就是在被冷落乃至无视中度过。 尽管他从小发奋图强,是三十二位皇子中罕见的文武双全之人,但这并未能改变他被视若无物的命运。 直到金兵二度围了汴京,赵杦主动请缨赴金营求和,他老爹才感其忠勇,加封其母韦氏为龙德宫贤妃。 而这场意外的“母凭子贵”,也就成为了赵杦人生的转折点。 如今,赵杦登基在即,他马上就能够完成人生最大的一次逆袭。在他登上大宝的那一刻,之前所有的无视和冷落都将烟消云散;那些曾经主宰自己命运的人,其命运就将被自己主宰。 而从此之后,也无人再敢不记得自己的生日,因为,他赵杦的生诞之日,即是这王朝的复兴之日。 尽管,这一切是以江山倾覆,乾坤倒悬,苍生涂炭为代价。 自从到了应天府之后,赵杦的心情一直不错,尤其在得知两路北撤的金国大军皆已越过燕山之后,赵杦也彻底放心了。 金兵的北归固然大大减轻了他的压力,但更重要的是,随着二圣在大宋的疆域中彻底消失,在这片土地上,他就是唯一的皇位人选。 不过,一个叫曹章的人的突然出现却惊出了赵杦一身冷汗。 这个曹章自称是大宋臣子,宣和五年授承信郎,此番是随金国东路大军北上,和太上皇道君帝以及太上皇的诸妃嫔是一路,而诸妃之中就包括赵杦的生母韦妃。 按照曹章的自述,他是趁金兵看守不备,在半路上得以逃脱,这才一路南归,寻着康王的消息而来。 大宋臣子能逃出来,这并非什么稀奇之事。 在上万人的俘虏中,金兵对女性俘虏看管甚严,因为他们已经将其自己的私产和战利品。至于男性俘虏,除了太上皇、皇上和诸皇子被严加看管外,对其余人的看管并不太严,所以要逃跑并不算太难。 曹章不仅成功逃脱,更重要的是,他还带来了书信,太上皇道君帝的信。这才是他来找康王的主要原因。 道君帝的这封信是写在半截衣袖之上,想是仓促之间,不及多言,只有寥寥数语,其意无非就是思念皇儿,亦心忧社稷,望九哥赵杦能救其南归。 太上皇的笔迹,赵杦自然是认得。看着父皇的亲笔御书,他自然照例要上演一出悲情戏,向北而拜,痛哭流涕。 不过,对于父皇信中所言,尤其是其中最关键的一句“便可即真,来救父母”,赵杦是又爱又恨。 爱的自然前半句,“即真”即是让其登真天子之位,而恨的则是后半句,若救了父母,到时候谁又该是真天子呢? 此时的曹章却依然不识趣,居然建议赵杦召募敢死之士,由海路北上营救道君帝。也是言辞恳切,声泪俱下。 曹章的表现让赵杦心里着实恼火,在自己即将登上大宝之际,此人不仅来得不合时宜,还如此不识趣。 然而,曹章此行给康王带来的打击还不止于此。因为,他还带来了另外一封信,一封来自康王生母乔妃的书信。 这封信被缝在了一个香囊之内。 这个香囊,赵杦认得,正是母亲的贴身之物。囊中绢书上的笔迹,赵杦也认得,确是母亲亲笔无疑。 但信中所写,赵杦却不想认得。 书信不长,寥寥数字而已,但却字字如利箭穿心,如雷轰顶。 信上道:吾儿,汝非宋皇之子,实乃契丹皇族之后,汝父已归金,切勿以族为敌。盼归如盼日月。母泣书。 看着信,赵杦终于明白母妃为何要将信缝于香囊之中了。 信中所言,令赵杦愣在了当场。 万幸的是,他折开香囊时,身边除了汪伯彦之外再无他人。 汪伯彦见赵杦神情异常,只当是他思母所致,连忙出言宽慰道:“大王不必过于忧虑,待日后登上大宝,与金人议和,迎回太妃当不算难事。” 所谓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汪伯彦的话倒是提醒了赵杦,若是信中所言是真,而金人也知晓此事的话,这仗还真不能打了--打不赢也就算了,万一打赢了,金人将此事昭之于天下,自己这皇位怕是难保。 而眼下最要紧的则是,此事究竟是否属实,而知晓内情的又有何人? 对于前者,赵杦心里也明白,母亲不会凭空胡言。所以,真正要命的还是此事究竟有多少人知晓。 赵杦以思母心切为由,让汪伯彦退下。自己则在内室里陷入了沉思。 他的确是在思母,但更多的则是在回忆儿时和母亲在一起的一些往事,一些如今想来,颇有些蹊跷的往事。 比如,赵杦自小生得鹰鼻鹞目,无一丝道君皇帝儒雅之气,倒是有三分北戎之像。好在,一则,道君帝子嗣众多,不像自己的儿子也不止这一个;再则,韦氏本就姿色平平,其子貌不出众也是正常。 而比长相更蹊跷的则是,从赵杦记事起,母亲韦氏经常在黄昏之后,立于庭院之中观赏园圃内的春兰秋菊,往往一站便是许久,直到月上柳梢头。 以前,赵杦以为这是母亲在苦苦等待父皇的到来,但如今看来,却并非完全如此。 因为赵杦突然想起了一个细节,母亲总是会朝着北面默默地念念有词,而父皇的寝宫却并不在北面...... 还有一件事,也赵杦越想心里越慌,那就是他十一岁那年,母亲进升九嫔之一,娘家人得以恩准入宫探望。当时,赵杦的舅舅,也就是韦妃之弟韦宗渊曾经入宫和韦氏相会。 赵杦在无意之间听到了二人的密谈,可他什么也没听懂,因为二人所用的不是中原之语,似像番语。 如今想来,应是契丹语无疑。 这其中究意暗藏着多少秘密,赵杦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但仅凭母亲信中所言,不仅足以让他失去登基的合法性,还会背上灭九族之罪。 赵杦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武松来也 第191章:帝王心机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赵杦几乎一夜未眠,孤灯寡人,苦思冥想。 次日一早,他就以妄揣圣意的罪名将那个曹章逐出了南京,贬至江州,且九年之内不得迁秩。 随后,康令密令自己身边的心腹内侍兰桂急赴相州,在被抢回的御府藏书中找到皇室谱牒和翰林医官院的诊录,并悉数带回。 月余之前,当相州知州赵不封差人来报,说是抢回了一批御府藏书时,他还未放在心上。而此时,赵杦才意识到,自己身上这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很可能会在后宫记录中留下痕迹,他必须把一切可能存在的痕迹彻底抹掉。 在提心吊胆了七日之后,兰桂回来了,而且果然在御府藏书中寻到了皇室谱牒和医官院的诊录。 赵杦本想重赏兰桂,但转念一想,如此一来反而会令人生疑,旋即作罢。 查阅诊录之事,他也不敢让人代劳,而是趁夜深人静之时,自己独自翻阅。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又是种种令赵杦不敢细想的记录。 其中关于韦氏怀孕的记录中写道:崇宁五年,十月,壬子,入内问诊平原郡君,其脉由寸至尺,如盘走珠,乃喜象。 赵杦自小博览群册,且不限于圣贤之书,对医学算术杂艺亦有涉猎。他依稀记得,若要把出喜脉,至少要有二月身孕才可。而按照诊录上所载的日期推算,其母韦氏几乎就是在将过两月之期就被诊出了喜脉。 如此精准的效率,看似只是巧合,但若是联系到母亲信中所言,一切就像早已谋划好了一般。 诊录中的可疑之处还不止于次。 根据记录,韦氏自诊出喜脉之后,到诞下赵杦,在不足七月的时间内,御医居然给她开了十七次安胎药,每月至少两次,其用药有白术、黄芩、生地、续断、女贞子……不一而足。 对于妇科之症,赵杦虽然也略知一二,但所知也只是皮毛而已。而对于这些淹没在后宫繁杂记录中的信息,他总觉得有些不寻常之处。 思量再三,赵杦最终压制住了自己探究真相的好奇心,趁着夜深人静,将所有的诊录付之一炬。 一起烧掉的还有母亲韦氏的那纸亲笔信。 无论这封信上所言究竟是否属实,无论这些记录背后究竟意味着什么,赵杦都不会让其再留存于这个世界上。 无论何人敢阻止自己“即真”登位,也皆如此类,灰飞烟灭,尸骨无存。 至于皇室谱牒,赵杦在其中倒是并未发现有何可疑之处。倘若说一定要有,那就是,据谱牒所记,道君帝一共有三十二位皇子,但在赵杦的记忆中,算上自己应该也只有三十一个,其中七人夭折,健在二十四人。 而据谱牒所载,这个不在赵杦记忆中的人,名叫赵相,生于宣和七年八月,照此算今年应该才不到两岁。 赵杦想了良久,也没想起来自己有这么个弟弟,既没见过,甚至连听都没听过。 虽然自己十五岁就离开了皇宫,但有新皇子出生这种事,自己不可能一点儿不知道,而且也从未听母亲提起过此事。 赵杦如今满脑子皆是和自己登基有关的事,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皇子不得不令他心中疑窦重重。 尽管这只是一个不到两岁的弟弟,但若是和自己非宋室宗子这件事联系在一起,这位下落不明的弟弟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赵杦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让自己身世之谜彻底消失才是最重要的。 他突然有点后悔,后悔自己没有让兰桂把相干的御府藏书全带回来,尤其是那些后宫的起居注,很可能也隐藏着某些蛛丝马迹。 但若是眼下再差人去取,还只是取起居注,而不是将所有藏书运走的话,势必会遭人怀疑。尤其是他那位族兄,相州知州赵不封。 二人虽同宗同族,但自从自己安插在相州的暗桩暴露之后,二人之间实际上已是心照不宣,只是没有彻底撕破脸皮罢了。 所以,如何处置这些御府藏书才是眼下最要紧之事。 看着火盆中已渐渐熄灭的余烬,赵杦脑海里也渐渐有了一个想法:这批藏书无法如何不能再回到宋人之手,它最好的归宿就是永远、彻底地消失。 赵杦也知道,御府藏书有不少传世的典籍,还有历代名家和帝王的墨宝,代表着这个王朝,乃至诸夏文明数千年的灿烂文化。 身为一位读书人,这些藏书的价值他焉能不知。 但是,这一切和自己的即将到手的帝位相比,都不重要了。况且,以自己在文学和书法上的造诣,他相信,只要自己他日登上大宝,这王朝的文化将迎来一个前无古人的伟大时代。 在这一点上,赵杦甚至觉得自己不逊色于道君帝。他自幼习文,尤其在知道父皇擅长书画,工于笔墨之后,他更是发奋苦读,勤练书法,就是想讨得父皇欢喜,对他另眼相看。 虽然,这一切的努力最终被证明于事无补,但他在书画上的多年勤奋并未白费。尤其在书法上,他更是情有独钟,自束发之日起,非大利害相妨,未始一日舍笔墨。初学米黄,后专意王羲之,年及弱冠,已是自成一家。 他相信,他日后人若论及帝王书法,自己绝不会在道君帝之下。 而今日所牺牲之一切,都将因为他这位千古一帝的降临而物有所值。 火盆中余烬业已完全熄灭,只见灰烟升起,慢慢消散在空中。 此时已是丑正时分,赵杦却丝毫没有倦意。 他内心的火焰一直在升腾。 如今,随着元祐皇后手书和道君帝御书的先后到来,他的登基,于法于理皆已明正言顺,这股燃烧了快二十年的火焰必将一飞冲天,震古烁今。 卯时一过,赵杦就将贴身内侍康录叫了进来。 这位康录虽是宦官,但却也颇通文墨,还写得一手好字,所以深得赵杦信任。平日里,诸多文书也多由其代笔起草。 如今,登基之日将近,需要起草的文书实在太多,赵杦也将起草加封各地官员诏书之事交与了康录,令其代行中书舍人之职。 一大早把他叫来,赵杦是想问他,关于加封相州知州赵不封的诏书拟好没有。 “回禀官家......” “嗯……”赵杦狠狠瞪了康录一眼,“切莫胡言乱语,授人口实!” “是是,小人该死,该死!”康录连忙道,“小人只是心情迫切,一时不察,才脱口而出。” “好了,说正事吧。”赵杦撇了他一眼。 “是。”康录欠身道,“回禀大王,依旧制,赵知州可进中侍大夫,依旧知相州,权相州军州事。” “几品?” “正五品。” “加授保和殿学士吧。”赵杦想了片刻道。 “大王,这可是正三品了。”康录有些不解道。 “本王知道是正三品,赵知州苦守河北,又救得数千工匠百姓南归,加封个正三品的虚职有何不可。”赵杦淡淡地道。 “是,大王英明。” “对了,再授他沿边经略安抚使,统领河北西路诸府州军事。”赵杦又道。 “河北西路诸府州?”康录有些纳闷儿。他心里道,河北西路大部分已被金兵所占,这“沿边”倒是名副其实,这统领诸府州不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吗? 不过,康录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这康王一大早把自己召来,只特意询问加封赵不封一事,这显然绝非因为这赵不封是康王的族兄。 至于究竟是为什么?这也不是他该问和该想的,一切唯命是从就是了。 “是,大王知人善用,小人这就去办。”康录回道。 望着康录远去的背影,赵杦心里道,本王的用意岂能被尔等轻易猜透。给这赵不封越阶加封,只是让天下人皆知道,我待他不薄就够了。 至于沿边经略安抚使,也正好成全他一心抗金救国的心愿,反正本王是不打算要这河北之地了。到时候,相州毁于战火,那些御府藏书自然是在劫难逃,也怪不得本王了。 想到此,康王不禁露出了一丝微笑。 院门外,袁淳风远远地看着赵杦,看着他脸上那一丝诡异的笑容。 不知为何,袁淳风总觉得这笑容阴冷无比,就和康王这个人一样。 来到康王身也已有月余,他其实也没什么事好做。身为御营统制,他的职责只有一个:护卫康王。 所以,他的房间就紧挨着康王所住的庭院,相距不过二十余步,他亦是少数几个不用通报就能出入康王居院的人。 在这一月里,袁淳风一次也没出过手,但银钱却未少领。按丁路所言,他一月领的银两已经相当于一朝宰相的月俸了。所以,不仅吃喝不愁,还有大把余钱可供挥霍。 不过,除了好酒好肉管够之外,他也没机会去外面寻花问柳。因为,他是康王的贴身护卫,除了康王睡觉,他皆得在左右伺候。 这也是最令柳如烟不满意之处。 他也曾问过丁路,他这御营统制究竟是个多大的官,丁路笑着答道:“不入品。” 但丁路也告诉袁淳风,过不了多久,他就会青云直上,达到天下武人想都不敢的地位。 因为,康王即将成为一国之君了。 果然,随康王到了应天府之后,赵杦即将登基的消息已传遍御营。丁路也告诉他,康王登基之日,也是他进位之时,至少能当个皇城司使,掌宫禁宿卫,从六品。 一听只有从六品,袁淳风有些心有不甘。 毕竟,在汴京时,康王他哥给自己封的可是什么指挥使,正五品;而在完颜宗汗帐下,他也是正五品的抚南中郎将。 怎么到了康王这,不升反降了。 丁路当时就笑了,他带着几分鄙夷之色告诉袁淳风,皇城司使虽只有从六品,却是皇上的亲信和耳目,就算是三品以上大员也得忌惮三分。 听丁路如此一说,袁淳风才稍感安慰。 其实,他倒真不在乎此等虚名,什么使啊、郎啊、大夫,他也分不太清楚。只要有钱、有势,有酒、有女人,他才无所谓当什么官。 “尽心护卫便是,但保康王无虞,飞黄腾达指日可待。”这是丁路语重心长地告诉袁淳风的话。 不过,袁淳风心里依然有些不踏实。他总觉得,平日不苟言笑的这个康王有些邪性。 武松来也 第192章:苏堤解剑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春日里的杭州又是另外一番妩媚。 此时已是暮春四月,芳菲褪去,姹紫嫣红虽已难觅,却是草木葱茏,满眼晴翠。 “虽无乱花渐欲迷人眼之景,但这绿扬阴里白沙堤却是名副其实。”走在西湖岸边,望着湖中的孤山,亥言不禁感叹道。 “小和尚,你又诗性大发了。”柳如烟微笑着看了亥言一眼,随即又望向了西湖西岸的山林。 春末夏初的西湖的确景色宜人,杨柳抚堤,湖光潋滟。但柳如烟却独恋西岸的那片在秋日里会红透的山林,那里正是她和武松初识之地。 如今冬去春尽,半岁已过,她和武松也从萍水相逢的江湖朋友,变成了携手仗剑的江湖侠侣。 从扬州一路南下,柳如烟等人原本可以直接前往钱塘县城,不必再绕到杭州。 不过,柳如烟还是选择先去了一趟杭州城--在城东的孙记铁匠铺,早已有莫干山的兄弟等在那里,将事先打探的关于沈束的消息一一相告。 沈束,的确住在钱塘县,但却不在县城内,而是住在郭外的惠民乡放马镇。镇东有一处依山傍水的大宅院,正是沈家。 据打深的消息得知,沈家世居此地,是有名的乡绅世家。历代更是多有为官,家声显赫,在当地无人不知。而沈束正是沈家现今的家主。 得知沈束还在,柳如烟等人也暂时放心下来。这才一路出了杭州城,朝着钱塘县方向而来。 而沿着苏堤绕西湖而行,也是柳如烟有意为之,一来,是故地重游,二来,则是她还有心事未了。 “小和尚,你方才吟诵的可是唐人的诗句?”看着亥言依然还在摇头晃脑,沉浸在西湖的美景中,柳如烟问道。 “对啊,只是诗中所写与眼下时节稍有不同罢了。”亥言回道,“娘子何来此向?” “奴家也有一句,乃本朝大词人柳七之名作,倒也和此地景致有相合之处。”柳如烟道。 “莫非是那首专为杭州所作的望海潮?”亥言道,“可眼下只是晚春,既无三秋桂子,亦无十里荷花啊。” 柳如烟莞尔一笑,轻轻地摇了摇头。 “奴家所指并非是此,而是那句杨柳岸,晓风残月”柳如烟道,“只是此句也非为杭州所作。” “杨柳岸,晓风残月?”亥言摸了摸脑袋道,“景致倒也合,只是时和地皆不对,此刻已过正午了,柳七所写也非西湖吧。” 亥言觉得,柳如烟应该不是在光说诗词。 “你所言也是奴家一直困惑之处。”柳如烟道,“也正是今日来这苏堤的缘故。” “哦?”亥言有些越听越糊涂。而一旁的武松更是如坠云中。 “小和尚,你应该记得,奴家的无涯剑法中,每一招皆是以一句诗词为名吧?”柳如烟又道。 “记得,当然记得。”亥言道,“当日在豹林谷时,尊师无涯子特地说起过此事。” “嗯。”柳如烟点了点头,“无涯剑法十六招,其中有一招就是‘杨柳岸晓风残月’,不过,奴家一直难以参透此招的剑意。” “那无涯子前辈可有指点?”武松也问道。 “家师曾言,此招乃是十六招中唯一以词句而非诗句为名,亦是诸招之中剑意最深的一招。”柳如烟道,“师父亦言,剑意之领悟在于个人的修为,非外力能左右。” “那娘子为何此时此刻又提及此事?”亥言又问道。 “前番回豹林谷时,师父知道奴家曾居杭州三年,所以特意提及此事。”柳如烟道,“他老人家说,若是有机会,可再到西湖苏堤上走一走,或许就可参悟此招的剑意。” “原来如此。”亥言总算明白柳如烟为何要特意来此一游了。 “如何?小和尚,你一向聪明过人,悟性也高,可有何指教?”柳如烟望着亥言道。 “嗯......容我想想。”亥言一边说,一边朝着堤岸边走去。 他一会儿摸摸岸边的垂柳,一会儿又向湖心远眺,口中还念念有词:“杨柳岸,晓风、残月......” 看着亥言在苦思冥想,武松也禁不住问道:“烟儿,这杨柳岸的意思我明白,那所谓晓风残月又是何意?” “晓风乃是拂晓风起,残月则是残余月影,皆是天明时的景色。”柳如烟回道,“不过在词中亦有凄凉之意。” “哦……”武松默默地点了点头,也在一旁独自沉思起来。 过了一会儿,亥言率先蹦了回来,朝柳如烟道:“娘子可否先将这招‘杨柳岸晓风残月’”舞一遍,让我看看?” “这有何不可。”言罢,柳如烟后撒两步,长剑出鞘,剑光一闪,剑势乍起。 只见秋水起舞,顿如波澜层层而进,忽而剑势上挑,波住剑凝。 但动静之变只是一瞬,转眼剑势再起,剑如长虹,如破浪而出...... 柳如烟舞罢,转眼看了看亥言。 亥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对柳如烟道:“娘子可知这苏堤上有六桥?” “当然,苏堤六桥乃西湖胜景。” “那娘子可知六桥之名?” “映波、锁澜、望山、压堤、束浦和跨虹。”柳如烟站在堤上,回头朝南望去,一一数来,“我等此刻脚下恰好是束浦。” “哦,竟有如此巧事。”亥言眼前一亮。 “巧从何来?”柳如烟却是有些茫然。 “束浦,或许正是这剑招的要诀所在。”亥言又晃起来小脑袋。 “你的意思是,这招剑法亦暗合苏堤六桥之名?”柳如烟问道。 “对。”亥言道,“方才见娘子所舞,剑势起停转合,恰如六桥之名,而且正好是以映波起,跨虹止。” “如何见得?”武松也不禁好奇起来,一边问,还一边用手指比划着柳如烟方才的剑招。 “你等皆是习武之人,自然看重的是招式的变化。”亥言道,“但招式我又不懂,故而我看到只有剑势而无剑招。娘子之剑正如映波而舞,聚澜而兴,望山之远,却又恋水之深,最后蓄势而出,如长虹贯日......” “你确定不是你书看多了,臆想出来了的?”武松眉头一皱问道。 “师兄,你莫非忘了,无涯子前辈也是钱塘县人,西湖上的苏堤他岂能陌生?”亥言道。 柳如烟也默默地点了点,“家师的确说过,他年轻时常游西湖,于苏堤之上观水望山。看来此招的确合六桥之意。不过......” “不过,合六桥之意,却为何以‘杨柳岸晓风残月’为名,娘子所问应是在此吧?”亥言又道。 “正是。莫非你也有了答案?” 亥言点了点头。 “是方才你和师兄之言提醒了我。”亥言道,“晓风残月皆有势衰之意,尤其是残月,天明在际,月影已残,是为不可留之意。娘子以为然否?” “月乃夜象,天明之际确是不可留。可这和束浦桥又有何相干?”柳如烟道。 “束浦,我以为正是收剑之意。” “收剑?” “对,剑招我虽不懂,但若是以六桥之意度之,行至束浦,正如月至天明,残影难留,应随风而去,见好即收。”亥言道,“但束浦,是收,亦是聚。” 此时武松似乎也明白了什么,他对柳如烟道:“烟儿,你不妨试试看,剑势停滞凝结之时,不进反退,收剑之后再起长虹之势,或有奇效。” 闻听此言,柳如烟还是有些将信将疑。不过她也知道武松武功修为极高,应该也是看出其中奥妙,随即长剑再起。 剑起波澜,如波涛滚滚,又到了蓄势而发的那一刻。 柳如烟心念一闪,不进反退,先收剑入怀,再全力刺出。 剑去如长虹贯日,但剑影却如飞虹跨桥,叠浪翻滚,在空中出了一道诡绝的弧影...... 一时间,剑意四起,四周杨柳飞舞,就连武松背后的戒刀也在鞘中发出阵啸鸣。 “好一个束浦、跨虹!”武松不由大叫了一声。 亥言则在一旁笑而不语。 眼见柳如烟收住剑势,一直一言未发的乔三水也暗自惊叹,这一招“杨柳岸晓风残月”一出,天下怕是没几个人能接得住。 柳如烟收剑入鞘,嫣然一笑,如花映日,灿烂似霞。 “小和尚,到了钱塘县城,我请你好好吃一顿!”柳如烟道。 “知我者,娘子也。”亥言乐开了花。 按照路程估算,柳如烟觉得在天黑之前怕是到不了放马镇,所以众人决定,先在钱塘县城投宿,次日一早再前往放马镇。 钱塘县城虽然只是一个县城,但繁华程度却超出了武松等人的想象。整个县城居然有六厢五十二坊,完全就是个缩小版的杭州城。 所以,黄昏一过,这座城市仿佛才刚刚焕发出活力,在灯火通明之下,勾栏瓦肆中喧闹之声渐沸,街头巷尾充满了烟火气。 这可乐坏了亥言。从扬州出来之后,众人急于赶路,已是一连数日没有好好地吃上一顿饭了。按照亥言的话说,但凡一顿没超过半个时辰,那就不叫吃饭,只能叫进食而已。 寻得一处酒楼,点上一桌菜,几壶好酒,还没动筷,亥言就已是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 “我说小和尚,还没吃呢,你怎么就像已经吃饱了一样?”翠荷忍不住道。 武松来也 第193章:初见沈宅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这顿饭足足吃了快两个时辰,其中有一半的时间是亥言和翠荷在斗嘴。 乔三水还有些不习惯,而武松和柳如烟早就对此习以为常。在翠荷明显处于下风时,柳如烟甚至会“出口”相助,而武松则一直是旁观者--看两个孩子斗嘴,也算是佐酒助兴的节目。 这也是自离了扬州之后,众人吃得最开心的一顿饭。而开心的原因却是各有不同。 亥言开心,自然是因为好好吃了一顿江南美食,尤其那道令他魂牵梦荦的东坡肉。 而柳如烟开心,则是因多年来在剑法上的困惑迎刃而解,至此,十六招无涯剑法终于功德圆满。 更开心的是武松,因为当柳如烟使出顿悟之后“杨柳岸晓风残月”时,他知道,柳如烟的武功又精进了一层。有这套完整的剑法在手,柳如烟业已具备与静觉、令虚等人一较高下的能力,甚至单以招式而论,自己也未必能占据上风。 而柳如烟武功越高,自己心中的牵挂就能越轻一分。 乔三水除了开心之外,更多却是兴奋,即将揭开谜底的兴奋,他已经为这一刻等待了二十年。 酒足饭饱,再好好睡上一觉,然后直奔放马镇。 ...... 放马镇不小,人也不少,临近午时的街头已经热闹非凡,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茶舍也是顾客盈门。 但一踏进放马镇,武松就察觉出了异样。 因为他发现周围的习武之人很多,多到仿佛是踏进了一座军营,而不是一座寻常的集镇。 这座小镇的确有些不一样,越往镇中走,宅院的院墙就越高,稍大一些的宅院还建有望楼,楼上站着弓弩手。 按照莫干山兄弟传回的消,沈家的宅院位于镇东头,也就是整个放马镇的最深处,而沈家宅的背后就是大山。 随着街边宅院的院墙越来越高,一座宏伟的庭院终于出现在眼前。 大门前的匾额上,“沈第”两个金漆大字格外醒目。而更醒目的是,大门前左右各站了四名家丁,皆是身披皮甲,刀悬佩刀。 柳如烟远远看着这座宅院,她此时想了在孙记铁匠铺时,莫干山的兄弟曾经告诉过她,沈家宅院戒备森严,绝非一般民宅可比。 所以,派去的兄弟根本无法进入到宅院内部,而镇上的人似乎也没人知道,沈家宅院里面究竟是什么样。 “哥哥,不如先寻家酒店打尖,再做计较?”柳如烟朝武松道。 武松看了看日头,点了点头。他也看出来,这沈家宅院有些不寻常。 不过,众人目之所及,却并未发现有酒肆,直到拐过两个巷口,才发现了一家酒店。 但此刻的酒店门口,小二已经在上门板,看上去像是要打烊的样子。 “诶,小二,为何如此早就打烊了。”亥言连忙一个箭步上前,拉住了小二。 “客官是要吃饭?”小二望着亥言的神色有些奇怪。 “当然。”亥言道,“莫非不让吃饭?” “不敢,不敢。那客官请进。”说着,小二又连忙卸下了门板,“掌柜的,有客人。” 柳如烟和武松交换了一眼色,众人随即进了这家酒肆,成了店中唯一的一桌客人。 落座,叫菜,上酒。 趁着小二端菜上桌的机会,柳如烟问道:“小二,为何如此早就准备打烊了?” 小二笑了笑,“客官想必是外乡人吧?” “外乡人又如何?”柳如烟道,“莫非有甚讲究?” “客官有所不知,本镇的人多有持斋之习。”小二道,“此刻已过午时,自然不会有客人了。” “过午不食?”亥言一摸脑袋,“莫非镇上的人皆是佛家子弟?” “嗯,也算是吧。”小二道,“本镇居民多守佛家戒律。” “可小僧在镇中并未见到有寺院。”亥言还是有些奇怪。 “客官有所不知,这镇中确实没有寺院,只不过......”说着,小二朝着沈家宅院的方向努了努嘴,“沈家大宅后院就是一座寺院。” “此话怎讲?” “据说沈大官大在自家后院修了一座三进的佛堂,整日香火不断,可不就是寺院了。”小二道。 “那这佛堂你可曾见过?”亥言又问道。 “这沈大官人的宅第,岂是随便能进的。”小二给亥言倒了一碗酒,“只有逢斋月的初一和十五,镇上的人才可到沈家的佛堂去烧香。小的也不信佛,所以不曾去过。” “喔。你说的沈大官人可是叫沈束?”柳如烟也问道。 “正是,不过沈大官人的名讳岂是我的敢乱叫的。”小二回道。 “这在自家宅中修佛堂倒也算不得稀罕,但让人去进香却是少见得紧。”亥言道,“这莫非也有讲究。” 此时,掌柜的端着一盘鸡肉走了过来,满脸堵笑道:“客官是有所不知,这沈大官人在本镇可不是一般人物,这持斋之习也是因他而来的。” “哦。”亥言顿时觉得,这其中必有些故事,连忙又道,“掌柜的快说说,究竟是何道理?” 此时店中并无其他客人,武松等人点的酒菜也已经上齐,掌柜的也就索性站在桌边,讲了起来。 “这沈家历代居住于此,乃本镇第一大户人家。据说从真宗年间开始,沈家就有人开始做官了,至今已经出了好几任京官了。”掌柜道,“直到如今的家主沈大官人,听说也是从京官任上告病还乡的。” “那这大佛堂又是为何而来?”柳如烟追问道。 “这佛堂啊,也正和沈大官人有关。”掌柜道,“大约是二十年前,沈大官人从京城告病还乡,回来之后就在宅院中建了佛堂,开始吃斋念佛,说是以修行化解多年的顽症。” “那斋月进香也是沈大官大人定下的规矩?”亥言又问道。 掌柜点了点头。 “各位可能还不知,这放马镇上,沈姓乃是第一大姓,镇上人十有四五皆姓沈。”掌柜接着道,“所以,这沈大官人信了佛,这佛就算是在这镇上扎了根了,不过是二年光景,这镇上的人大多也信了佛,慢慢的,这持斋之习也就成了镇上的风俗了。” “那是真信还是假信?”亥言眉头一皱。 “小师父,这种话可不敢乱说。”掌柜连忙朝店门口看了看。 “沈大官人既然皈依了佛门,也就是放马镇信了佛了。”掌柜降压了些声音道,“哪有什么真信和假信,只有不得不信。” “莫非这沈大官人是这镇上一霸,鱼肉乡里之徒?”柳如烟也是眉头一皱。 “那倒也不是,这沈大官人一向为人谦和,彬彬有礼。每逢灾年,他还会开仓放粮,周济百姓,倒是也有佛家的慈悲。只不过......” “不过什么......” “在这个镇上,谁又敢和沈家人过不去。”掌柜道,“无论是种田的庄户人家,或是开店贩货之人,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掌柜的意思是......” “这镇上的宅地,十之七八皆是姓沈。”掌柜道,“而且,沈家历代为官,镇口还有御赐的牌坊,就连每任知县上任,皆要前来登门拜访,敬他三分,何况是寻常百姓。” “那镇上那些高墙大院,还有望楼上的弓箭手也和这沈大官人有关?”武松问道。 “客官好眼力。”掌柜道,“但凡诸位看到有望楼的宅子,皆是沈家宗族之子,和沈大官人之亲不出五服。各宅院之间以望楼相互联络,以备不时之需。” “难道还有人敢对沈家不利?”武松追问道。 “那倒还没有。”掌柜道,“这些望楼也是沈大官人还乡之后才修的,说是同气连枝,共保家园,有备无患,护佑乡里。” “哦,怪不得这镇上习武之人好像真是不少。”武松似乎在自言自语。 “习武之人也多半是沈家族人,不过这习武之风也是沈大官人还乡之后才兴起的。”掌柜道,“听说,沈大官人还亲自编练家丁,每年秋收之后,沈家还会举行一年一度的秋试。” “何为秋试?” “就是比武,弓马、刀枪什么的。”掌柜道,“从中挑选出武力高强者,成为沈家家兵,每年择优录用,听说军饷和禁军一般。” “那沈家有多少家兵?” “据说有五六百之众,是皆是精壮之士。” “难道此事官府不管?”柳如烟问道。 “官府?”掌柜笑了,“这沈家家兵就是以乡勇的名义编练的,官府只需出编制,所有的兵丁的军饷均由沈家负担,官府何乐而不为。再者说,眼下官家都被金人掳走了,各地以勤王复国之名,皆在召募义军,谁还管得过来。” 听完掌柜之言,武松心里也暗自庆幸,幸好方才谨慎起见,没有贸然硬闯沈家宅院。不然,很可能会有一场激战。 而亥言心里则是又喜又忧。 喜的是,从沈束沈大官人的种种表现来看,他的确很像一个带着巨大秘密回乡的人,而这个秘密很可能就是他们要找的答案。 忧的是,这沈大官人似乎一直在做着准备,准备随时迎击可能出现的敌人或是仇人。很显然,他绝不会轻易将秘密说出来,不然也不会如此煞费苦心地编练了一支自己的军队。 是强攻还智取?是文斗还是武斗?亥言觉得得好好想想。 武松来也 第194章:独闯宅门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日落黄昏,放马镇喧嚣渐息,灯火渐起。 尤其是沈家宅院四周,几乎已经见不到行人。而不远处,数座望楼上的灯笼已经亮起,灯光映照之下,灯笼上“沈”字格外醒目。 一袭白衣,一柄长剑,一脸笑容,柳如烟就这样独自走到了沈家宅院的大门前。 当一个女子对着你笑的时候,通常会让大多人失去戒备,何况还是一个如此绝色的女子。 大门前,一个家丁嬉皮笑脸地迎了上来,伸手拦住了柳如烟。 “小娘子,找谁啊?”这名家丁上下打量着柳如烟,恨不得生吞了眼前这美人。 柳如烟依然笑靥如花,没有说话。 她扫了一眼,门前依然是八名家丁,左右各四人,皆腰悬佩刀,身着皮甲,身戴皮斗笠。若是不问,还以为是正规的厢军士卒。 不过,从眼前这名家丁的轻佻举止来看,这些所谓经过“秋试”挑选的精兵也不过如此,至少军纪不整,而且毫无江湖经验。 从柳如烟入谷学艺的第一日起,无涯子就反复叮嘱过她,他日若行走江湖,遇见四种人一定要小心:女人、出家人、乞丐和小孩。 其中,首当其冲就是女人。与男人相比,女人在体能天生不足,而敢独自行走江湖者,必有过人之处。 可惜,眼前这名家丁显然不知道这些,其余几名家丁也是色眯眯地盯着柳如烟。 他们甚至并没有注意到柳如烟手中的长剑,更加没有意识到有什么危险。 柳如烟决定给这些家丁一个教训。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柳如烟出手了。 不过,她却并未出剑,因为她并不想伤了这些家丁的性命。 只见一柄未出鞘的长剑陡然而出,眨眼间已是连刺数剑。 剑无刃,但依然出手又快又准,如游龙戏水般在几名家丁间穿行而过,点到即止。 三名家丁尚未来得及拔刀,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剑从何处来,就已经倒在了地下。 柳如烟的脸上依然保持着微笑,而余下的几名家丁却已是满脸惊恐。 他们慌忙中拔刀迎敌,却只觉得眼前一晃,又有两人捂着肋部倒了下去。 眼见已有五人倒地,柳如烟觉得差不多了。 只见她长剑再起,又向一名家丁刺去。剑至半路,手腕一抖就磕飞家丁劈来的佩刀,接着顺势再进,直取对方面门。 “哎呀!”那名家丁情知自己已是避无可避,只能双目一闭,准备等死。 剑停住了,停在了距那名家丁的双目只有寸余之处。 “告诉你家沈大官人,今夜子时,我会再来拜访。”柳如烟字字铿锵。 言罢,她长剑一收,扬长而去。 戍时刚过,沈家宅院灯火通明,人头涌动。各院已是布满了节日执刀拿枪的家丁,还有百余名弓箭手在聚集在后院的正堂前。 而在沈宅的四周,无数座望楼上也已是灯笼高挂,而且皆是三盏。 若是从空中望去,这些望楼就如众星拱月般将沈家大院围在当中,足足延绵至方圆二三里之外。 武松和亥言的位置和空中也没甚区别,二人此时正在其中的一座望楼之上,而且还是最高的一座。 这座望楼位于沈家大院的西南方向的一处宅院中,而在这个方向,除了背靠山岭,还有一条溪水从山而下,流过沈家大院的后墙。 原来,趁着黄昏时分,武松等人对沈家大院四周的地形探查了一番。 武松和亥言负责东半边,乔三水和翠荷则负责西半边,而这座最高的望楼正是乔三水发现的。 武松和亥言没有犹豫,所谓一览众生小,这座最高的望楼自然是首选的观察之地。 待二人飞上这座高达三丈的望楼,这才发现,此楼究竟是高在何处。 站在这座望望之上,不仅仅可将沈家大院尽收眼底。更重要的是,它能看到沈家大院院后山岭上的山道,若是有人从山上沿山道而下,必然逃不过望楼上的眼睛。 而且,从望楼上的兵丁口中,武松和亥言还知道了这灯笼的含义。 一盏白灯是平日里的惯例;二盏白灯代表有异常情况;三盏白灯是全面戒备的号令,而若再加挂一盏红灯,则是作为指示来袭之敌的方位之用。 而此时,望楼上三盏白灯高挂,据兵丁所言,自建好望楼以来,还从未挂过三盏白灯。 “把红灯挂上吧!”亥言朝那兵丁命令道。 那名兵丁一脸茫然地看着亥言,以为自己听错了。 “如何?还要我帮你挂不成?”武松瞪了那兵丁一眼,厉声道。 “小人遵命,遵命就是。”那兵丁连忙在望楼升起了一盏红色灯笼。 此时,有一女子来袭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沈府。 不过,不少家兵却心里纳闷,为何一个女子就让整个沈家大院如临大敌。 沈束一个人坐在正堂之中,手边是那把已久未饮血的宽背短柄大刀。 这把刀刀长和普通佩刀无异,但刀背却极厚,刀重足有六斤,正是沈束专为自己打造的兵刃。 话说这沈束也是天生神力,却自小使不惯长兵器,所以才特意打造了这把宽背大刀。而这把刀在他手中,既不失佩刀的灵便,却又有了重器之威,自是独树一帜。 但沈束此刻却不知道,这把宽背大刀在自己手中还剩下多少成威力。 虽然,自还乡以来,他二十年无一日不操练刀法。但自己毕竟已年过花甲,六十有二,体力渐怯。 尤其是一过了花甲之年,他每每操演一套刀法之后就已气喘吁吁,手上乏力了。 沈束将宽背大刀拿在手中,用一块白布擦拭着刀刃。这把刀也曾饮血无数,斩过鞑子,砍过贼匪,功勋卓著。 但它也杀过无辜的人。 尽管是迫于无奈,或是说是上命难违。但无论如何,的确是他带兵屠尽了一镇的百姓,以剿匪之名。 他原本不想亲自出手,但那镇上的男丁殊死反抗,一名汉子挥着一把锄头冲向了自己,他不得不出刀相迎。 其实他心里也明白,无论出手与否,这一镇二百余口的性命皆已算在他名下,自己手中已是血债累累。 这是他一生之中最为恼悔之事,也正是他刚过而立之年,正是春秋正盛之时,却突然告病还乡的原因。 二十年来,他从未有过一日真正的安宁。 他兴建佛堂,每日念经诵佛,还让几乎全镇的人都皈依了佛门,无非就是想在佛祖前忏悔,以洗刷自己身上的罪孽。 但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又谈何容易。 他不惜倾尽家财,操练家兵,所拥之兵甚至超过了整个钱塘县。他还下令沈氏一脉各家各院修建望楼,联防互保,互通敌情。 怕的就是,有朝一日,仇家寻上门来。 他其实并不知道,究竟会是什么人来寻仇。因为,要想取他的性命的人并非只有仇家,还可能有当年给他下令的人。 无论如何,他在还乡之后的二十年里,随时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平日里深居简出,若非必要,绝不出门,也正是为了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他甚至改了自己的名字,改了家谱,还隐瞒了自己京官的身份。在这个镇上,知道他曾经官拜殿前司都虞侯的人只有他的正室李氏,而七年前,李氏也已经过世了。 不过,在柳如烟闯了院门,并留下子夜之约之后,沈束就知道,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其实,在得知汴京被破,二圣北狩,连带着宋皇宗室数千人皆被掳走之后,沈束甚至还长出了一口气。他以为,随着当年后宫之人的彻底消失,这关乎大内的密秘必会归于沉寂。 但一切还是来了。 从门前家丁的描述来看,来人虽是一名女子,但武功之高令人震惊。而能有如此高武功之人,想必和当年的乔莫峰有看莫大的干系。 但以这名女子的年纪来看,她不可能是乔莫峰的后人,除非是第三代。 在沈束的脑海里,记忆和现实交织在一起。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二十年来的所有运营和准备,所有低调和警觉,其实就是在等待这一天的到来。 自己如今虽是风烛残年,大不了赔上老命一条。但自己眼下亦是儿孙满堂,人丁兴旺,他也绝不甘心沈氏一脉因为自己而遭杀身之祸。虽然他当年屠尽了一镇之人。 沈束觉得,他身上的罪孽不应该由族人来承担,但他自己却只能将这秘密深埋在心底,以沈氏家主的身份守卫着族人的安宁。 无论来者究竟有多少人,武功又有多高,沈束都已决意死战到底 沈束虽然知道自己已是廉颇老与矣,但他也相信自己如此多年的准备不会白费。 如今整个沈宅已是如临大敌。不仅院中的三百家兵已经悉数戒备,四周沈氏一脉的各宅院业已得知了消息。 他知道,此时方圆三里之内,五百家兵皆已持刃待发。这些由他亲自编练的家兵也不仅仅是在保护他沈束,也是在保护自己,保护沈氏一脉。 “阿郎,西南沈全家的望楼之上,挂起了红灯。”此时,管家沈从突然跑了进来,有些慌张地禀道。 “沈全家?”沈束闻听眉头一皱。 “命一百家兵随我来。”沈束提起大刀,走出了中堂。 武松来也 第195章:沈家三子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沈束手持宽背大刀,身披皮甲,头戴笠盔,带着一百名家兵直奔西门而去。 行至西门,沈束亲自登上了门旁的一座望楼。站在望楼之上,他朝一街之隔的另一处宅院望去,眼前却是一片漆黑和寂静。 既无打斗之声,也无灯火。只有那座全镇最高的望楼上,那盏红灯格外耀眼。 “红灯升起有多久了?”沈束向旁边的家兵问道。 “也就不到半刻。”家兵回道。 “当真?” “小人一直盯着,绝无差错。” 闻听此言,沈束心里一凉。 作为沈家宅院西侧的第一道屏障,沈全家不仅修筑了那座最高的望楼,而且也是除沈宅之外,驻兵最多的一家,整个宅院里有足足八十名家兵。 这倒也不是因沈全和沈束关系最近,而是沈全的家宅正好也是背靠山岭,而且还扼守在上下山岭的山道旁。 这条山路不仅是沈束为自己留好的最后退路,也是他防备有人从山后偷袭的必经之路。 为此,沈束不仅出资修了那座最高的望楼,还从自己最精锐的二百家兵中抽出了五十人,和沈全家的家丁一起负责看家护院,主要还是守卫那座望楼。 难道不到半刻时间,这八十人就全没了?沈束心里暗道,对方究竟来了多少人? “你可看到有打斗?”沈束又向那名家兵问道。 “未曾看到。” “那可有听见任何声响?” “也......也没有。” “向对面望楼射一发响箭。”沈束令道。 “是。”那名家兵立即张弓搭箭,弦响箭出,顿时一声啸鸣划破了夜空,一支响箭向着那座最高的望楼飞去。 随着响箭的啸鸣声逐渐消失,夜空又恢复了平静。 沈束死死地盯着那盏红色灯笼,心里却是无数个问号在翻滚。 他实在不愿相信,自己苦心准备了二十年的布局,还没见到敌人的面,就已经损失了关键的一臂。整整八十名家兵就像蒸发了一样,就这么消失了。 “报......大门前,来了。” 正当沈束还在研狐疑之际,一名家兵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沈束低头望去,正是黄昏时被那女子击倒的家兵之一。 “慌什么!”沈束厉声喝道,“说清楚,谁来了?” “正是那名小娘子。” “来了多少人?” “只有一人。” “一人?” “一人!” “那小娘可有说什么?” “她说......”那家兵有些吞吞吐吐。 “如实禀来!” “她说,让阿郎速到大门相见。不然......” “不然什么?”沈束已经压不住胸中的火气了,“快说!” “不然她就要血洗沈家......” “好个贼婆娘。”沈束不由地怒骂了一声,转身下了望楼,直奔大门而去。 “阿郎,阿郎息怒啊!”管家沈从慌忙追了上去,“切莫中了奸人的圈套啊,阿郎!” “一个小娘子,就敢如此嚣张,这是欺我沈家无人吗?”沈束心里也知道,此刻最需要的是冷静,但被一个女子上门叫阵,这口气实在忍不下去。 忍不下这口气的不单是沈束,还有他的三个儿子。 沈束膝下育有四子二女,二女皆是在正室李氏在京城时所生,而四个儿子则全是归乡之后才出生的。 其中长子沈轶之依然是李氏所生,年方十九;次子沈研之只比其兄小半岁,乃是二房苗氏所生;三子沈献之则是三房孔氏所生,年方十七。二房 苗氏还育有第四子沈越之,今年刚满六岁,尚未成年。 一度膝下无子的沈束,在归乡之后竟然连得四子。这也让沈束觉得,这正是佛祖对自己的宽恕和恩赐,也更加让他既全心向佛,亦苦心练兵--这份家业断不能断了香火。 此时,听闻一女人在大门前叫阵,沈家三子早已是按耐不住,各提兵刃,直奔大门而去。 话说这沈家三子自幼便习文练武,十二岁之前,皆由其父传授武艺,但也只是一些基础的拳脚功夫。 沈束自知自己的功夫多是军中武艺,适合两军交锋,却并不擅长江湖打斗。所以,他托人在江南遍访名师,终于在栖霞寺寻得一位高僧,将其请至府中,收下三子为徒。 这位高僧在府中六年,悉心传艺,将自己的独门武功,一套披风剑法倾囊相授。而沈束还专门差人赴处州,请来一位铸剑师,专为三子各打造了一把长剑:长子沈轶之得青虹剑,次子沈研之得白虹剑,三子沈献之得紫虹剑,三剑皆是剑中精品。 此时,沈家三子已是提剑在手,立在大门前,对着柳如烟怒目而视。 “何方来的贼婆娘,胆敢在此撒野!”长子沈轶之厉声喝道。 “看你年纪轻轻,就如此口出恶言,当真是没家教。”柳如烟微微一笑道,“此处没你说话的份,还是让那沈束老儿出来答话。” “我呸!”沈轶之怒道,“家父尊讳岂是你这贼妇能叫的。” 柳如烟依然不急不恼,悠悠地道:“你这小儿,左一个贼字,又一个贼字,岂不知你家那老爹才是真正的贼。不信,且让他出来说话。” “哼,就凭你!”沈轶之双目一立,“先问问小爷手中的剑答不答应。” 话音刚落,只见沈轶长剑一抖,直刺而来。 话说这沈轶之业已听闻了柳如烟独闯大门之事,他虽然不相信这女子有多高的武功,但面对瞬间能击倒了五名家兵之人,他也不敢大意,一出手就是披风剑法中最狠辣的一招:风从何来。 这披风剑法其实是从佛家的杖法中演化而来,因而招式中变化简明却力道十足。这风从何来,出手就横扫对手下盘,看似来势汹汹,却只是虚晃一枪,突然剑挑对方咽喉。 沈轶之的出剑,柳如烟看在眼里,心里也是多少有些意外。 她原以为这沈家小郎君只是徒有其表,却未曾想其剑法倒是有模有样,绝非一名江湖人物可比,至少要高出翠荷一筹。 不过,自从苏堤解剑之后,柳如烟在剑法上的修为又已精进一层,尤其对剑意的理解已初入宗师之境。因而,沈轶之虽来势汹汹,她也并未放在眼里。 眼见青虹剑已剑指咽喉,柳如烟才身形一动,右手手腕一翻,秋水剑的剑鞘迎剑而上。 剑、鞘相交,秋水一出,青虹落。 柳如烟看似只是不经意地一次格档,却在眨眼间,不仅完成了拔剑出鞘的动作,而且剑鞘顺势飞出,绕着沈轶之青虹剑翻了一圈,朝沈轶之的左肩飞去。 柳如烟手中秋水未动,只是摆了个起手式,但剑鞘却已击中了沈轶之的肩头。 沈轶之只觉得肩头一麻,手中青虹剑差点脱手,他急忙连退两步,才稳住了身形。 只是一招,柳如烟甚至并未真正出剑,沈轶之却已经明白,为何那几个家兵说起这女子时,谈之色变了。 “你究竟是何人?”沈轶之忍住肩头疼痛,嘴上的语言也矮了三分。 “我不是说了吗,让你家老爹出来说话。”柳如烟依然一脸微笑,“何故在此动刀动枪,伤了彼此和气,也失了你的颜面。” “你......”沈轶之心中火起,却又知道自己断不是此女子的对手, 一时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沈轶之怔在那里,而他的两个兄弟却还不明就理。在他二人看来,柳如烟只是不知使了个什么古怪招式,居然以剑鞘伤人,却未及出剑。 而眼看柳如烟依旧言语甚是嚣张,二人已是怒火难平,双双出剑,一左一右,直奔柳如烟而去。 “二哥、三哥,不可。”沈轶想出言阻止,却已经晚了。 只见白虹、紫虹如双龙出水,卷起晚风一片。但龙至半途,却突然掉头而下,如断线风筝般栽到在地。 柳如烟一剑即出,这回也不再客气。秋水穿龙而过,瞬间分点二人手腕,认位极准,力道也拿捏恰到好处,正好挑破了二人手腕,却又未伤及筋骨。 又只是一招,双剑落地,还见了血。这下,沈家兄弟彻底没了脾气,只能用双目恶狠狠地瞪眼前这位女子。 三人自学艺得成之后,还从未遭此大败,心中是又气又怕。 想来,即使当年和师父以木剑过招,起码也能招架十余招方才落败,而如今对手只是一招,就瞬间失了兵刃。 三人之中,沈轶之武功最高,见识也更多,他心里更清楚,这女子其实已经手下留情。若是真的出手,他兄弟三人怕是已有人不死也残。 柳如烟终于收起了笑容,冷冷地看着对面三人。 她知道,若是不给三人点颜色看看,还一味在此纠缠,那沈束就不会轻易露面。出手伤人虽是有些迫不得已,但也只能如此。 沈束其实已经急着赶来了。 他虽然并不清楚来的这女子武功究竟有多高,但他知道,敢两次独闯大门之人绝非等闲之辈。 而且,他也知道,自己的三个儿子虽然学有所成,但却几乎毫无江湖经验,很可能要吃亏。 待沈束提刀赶到大门口时,眼前的一切果然不出他所料。不过,万幸的是,三个儿子所受的只是轻伤,性命无忧。 待查看了二子手腕上的伤口之后,沈束稍稍松了一口气,然后抬头打量了一番柳如烟。 如此美貌的女子,竟然有如此深不可测的武功,这不禁又让沈束心中疑惑更甚:她完全有能力杀了自己这三个儿子,却为何却手下留情?莫非是还有更歹毒的打算。 “这位女侠,老夫正是沈束,不知女侠来此究竟所为何事?”沈束上前一步,拱手问道。 “你真是沈束?”柳如烟也打量了他一番,心里暗道,从年纪上看倒是相符。 “我沈束在这放马镇何人不知,又岂能有假!”沈束正色道。 “那奴家且问你,汴京有几道城门?”柳如烟又问道。 “你这是何意?”沈束心里一惊。 “你直管回话便是。” “城门十二座,水门九座。”沈束回道。 “宫城之东又是何门?”柳如烟追问道。 “东华门。” “门内又是何宫?”柳如烟发出了最后一问。 “庆宁宫。” 柳如烟莞尔一笑,道:“久违了,沈放沈虞侯。” 其实,从柳如烟问起汴京和宫城之门开始,沈束就已经意识到了对方的用意。他也索性如实回答,该来的终究躲不掉。 不过,沈束还是有些不明白,对方为何还不下杀手。难道,她还在等待什么吗? 很快,沈束就等来了答案。 随着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扭头一看,管家沈从正上气不接下气跑来。 “阿郎,大事不妙了!”沈从神色慌张,是沈束从未见过的那种慌张。 “何事如此慌乱?” “小郎君,小郎君被抢走了!” 武松来也 第196章:双枪劫子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沈从口中的小郎君,正是沈束年仅六岁的幼子沈越之。 沈束在年逾五旬之时,还能生下一子,自然是对这幼子百般宠爱,视为掌上明珠。 沈府上下也皆知,这四哥乃是阿郎的心头肉。 如今,突然听闻幼子被劫走,沈束顿觉血往上撞,眼前一黑,若不是身边的长子沈轶之眼急手快,出手相搀,他差点栽倒在地。 好不容易定住心神,沈束低声问道:“可知是何人所为?” “来人蒙着面,未得看清。”沈从道,“只是听二娘子说,此人背插双枪。” 一听到“双枪”二字,沈束彻底站立不住,手中大刀也哐当落地。 沈束的表情和举动,柳如烟尽皆看在眼里。 至此,她不仅已经确信,这个沈束正是他们要寻找的沈放,而且也可以断定,大内禁军的确和当年的同里镇屠杀案有关。 她甚至相信,康王之母乔氏和这一切也绝逃不过干系,而沈束也正是解开所有隐秘的关键所在。 柳如烟决定,再逼一下沈束。 “沈大官人,二十年了,你莫不是以为,二十年就可以将一切抹去?”柳如烟道,“所谓苍天有眼,因果循环,你既已皈依佛门,此中道理应该明白。” 沈束抬眼看着柳如烟,他知道,他苦心隐藏了二十年的秘密即将告破,而他一直在保护的家人也已命悬一线。 尤其是幼子沈越之被劫,无疑是给了他致命一击,他内心的防线正在逐渐瓦解。 沈束的幼子的确是被乔三水劫走的。 趁着沈府一阵大乱,而沈束又赶往西面查看望楼,沈家三子亦冲到正门的机会,乔三水单枪匹马直扑东院,没费什么力气就劫走了六岁的沈越之。 劫走沈越之则是亥言的主意。 原来,在从酒家掌柜口中得知沈束有一六岁幼子,而且被视为掌上明珠之后,亥言就决定了这个兵不血刃的计划。 从柳如烟独闯沈宅大门,到武松和亥言夜袭望楼,再到柳如烟二次上门挑战,皆是依亥言之计而行。 目的只有一个,吸引沈束的注意力,令他疲于应付,最终为乔三水劫走沈越之打开方便之门。 武松起初并不同意如此,毕竟以其子来胁迫沈束,在武松看来实非侠义之举,有悖于好汉之名。 “此事只与沈束相干,又何苦殃及家人?”武松道,“我等只要拿住沈束一人即可。” 闻听武松此言,亥言心里倒是有些意外。 在他的印象里,《水浒传》中的梁山好汉胁迫之事可没少干。美髯公朱仝、神医安道全和金枪将徐宁等人皆是被胁迫入伙。而为了逼霹雳火秦明上山,宋江更是不惜屠杀青州的无辜百姓,甚至还间接害死了秦明的妻儿。 就算是武松自己,在“无名业火冲破青天”时,也曾在血溅鸳鸯楼时候滥杀过无辜。 而眼前的这个武松显然有些不同--其实,在梁山众好汉中,书中的武松已经是最接近完美侠义形象之人,故而后世的大才子金圣叹才将其称为“天人”。而如今的这位武松似乎更加爱惜自己的声誉。 不过,亥言有信心说服他。 “武都头,可曾想过,倘若我等为擒住沈束而一味用强,会有何后果?”亥言问道。 这也是自众人结伴以来,亥言再次使用“武都头”这个称呼。而此时,乔三水和柳如烟已经分头去准备了。 “你的意思我自然明白,可沈束未必就会殊死反抗,我等此来也并非是为了杀人。”武松回道。 “他苦心布局,操练家兵,难道只是为了束手就擒?”亥言反问道,“刀兵一起,怕是会伤及更多无辜之人。” 其实,武松心里也明白,要想擒住沈束,逼其就范,一场撕杀怕是很难避免。但对于劫持沈束幼子的计划,他依然有些于心不忍。 “武都头,若是一个六岁小儿可以避免一场杀戮,难道不值的吗?”亥言道,“况且,我等也不会伤这小儿性命。” “可乔兄弟万一起了杀心呢?”武松道。 这其实也是武松另一个担心所在,毕竟乔三水身上背负着一镇二百余口的血海深仇。 “不然。”亥言肯定地道,“虽说我等和乔兄弟相识不过半月,但即使以人之长情度之,他也不会起杀心。” “为何?” “和复仇相比,他更渴望的是真相,乔大侠一去不回的真相。”亥言道,“在真相大白之前,我相信他不会胡来。” “而且,不瞒你说,我之所以让乔兄弟去劫那孩子,也还有另外的计较。”亥言道。 “你还藏着什么鬼心眼?” “当然是他的那对双枪!”亥言颇有些得意地道。 “双枪?”武松眉头一皱,“你的意思是,要有意让沈束知道双枪的存在?” “对!”亥言不由地蹦起来拍了武松一把,“但见双枪,我想那沈束必然方寸大乱。” “可你如此步步紧逼,就不怕他狗急跳墙吗?”武松不无担心地问道。 “不妨,他的爱子在我等手里,料他不会乱来。”亥言道,“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既然你我来此的目的不是为了杀人,那何不以攻心为上,彻底把那沈束吓住,也免得你出手伤人。” “嗯。”武松点了点头。不过他旋即又道:“你不是一直最喜欢看打架吗,怎么?这回不想看了?” 亥言似乎早就预料到武松有此一问,他意味深长地一笑,“架也未必没的打。” “哦?” “我眼下唯一担心的就是,沈束会自我了断。”亥言脸色陡然一沉,“这也是我力主劫持其子的原因,但即使有其子在手,我也担心他会走上绝路。” “他真会如此?”武松问道。 “我也不能肯定。”亥言道,“但他的心里若是真藏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一个绝不敢说出口的秘密,一切皆有可能。” “所以,你是想让我在必要的时候出手制住他,以防他自尽?”武松问道。 “对,怕是只有你才有此能力了。” “也好,救人总比杀人好。”武松点了点头。 武松来也 第197章:兵不血刃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在武松对沈束出手之前,亥言先给他寻了一个练手的目标,那是隔壁宅院的主人沈全。 作为沈束的族侄,沈全原本在沈氏一脉中的地位算不上高,甚至到了他这一代,已经没落到需要典当度日,就差把祖宅卖了。 然而,随着沈束的归乡,沈全终于时来运转。因为宅院所处位置特殊,沈全一家的地位变得举足轻重起来。 沈束不仅出钱修了那座望楼,帮他加高了院墙,甚至为了让他安心效命,还将镇上的两间商铺送给了他。 二十年来,沈全忠实地充当着沈家大院的侧卫,也一直太平无事。直到今日,望楼上先是奉命挂起了三盏白灯,紧接着,红灯又突然升了起来。 当沈全领着一众家兵冲到望楼时,望楼边,一位头戴头笠的大汉已经立在那里,冷眼静候。 “谁是当家的,出来说话?”武松瞟了一眼对面,足足有三十余人,皆持刀挚枪,身披皮甲。 为首的则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手持一条钢鞭,身形倒算魁梧。 “哪来的贼人,敢来此撒野,还不束手就擒。”沈全用手中钢鞭一指,厉声喝道。 武松原本还想和他斗上两句,但突然想起了亥言交给他的任务,也不再多言。 只见武松突然摘下斗笠,顺手抛出,飞向了沈全。 沈全只觉得眼前一晃,急忙用钢鞭一挑,击向来物。可他很快发现,迎面飞来不止一物。 在斗笠之后,一团黑影呼啸而至,而且是后发先至。 就在沈全挑飞斗笠的同时,黑影也已经到了眼前。 沈全甚至已经清晰地看到了对方的眼睛,那是一双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睛。 沈全也算是练家子出身,二十岁之前就已经是镇中数得上的武夫。寻常的汉子,三五个人也近不了他的身。 自从沈束归乡开始编练家兵之后,沈全也有了安稳的营生,开始日日勤练功夫。如今年过四十,正是龙精虎猛之年,自认也是这镇上的一把好手。 可眼下,这大汉如风一般扑来,他却完全没有看清对方是如何出手的。 沈全来不及多想,他立时向后撤步,同时手中钢鞭斜劈,抡向了武松。 但钢鞭抡到一半就停住了。一只大手牢牢地扣住了他的手腕,沈全只觉得手腕一麻,钢鞭顿时脱手落地。 紧接着,沈全呼吸开始变得困难,因为有另外一只手已经扣住了他的咽喉。 转眼间,沈全就成了待宰的羔羊。 四周的家兵皆瞪大眼睛,他们当中的不少人甚至根本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觉得黑暗之中,一道黑影闪过,当家的就已经成了别人手中的俘虏。 “熄灯,噤声,否则,立取你性命!”武松在沈全耳边一字一句地说道。 沈全还想挣扎,却发现自己脉门被扣,根本使不出力气。 而他这一挣扎,换来的只是武松手上的加力,晕眩感随之冲上他的脑门。 沈全终于明白,他的性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好汉手下留情。”沈全感觉到武松手上松了几分,连忙求饶道,“好汉但有吩咐,在下照办便是。” “照我说的做,熄掉所有灯火,除了望楼上的。”武松有些不耐烦道,“留灯还是留命,你自己选。” “是是,在下遵命。”沈全连忙应道。 不多时,整个宅院的灯火熄灭了,只有望楼上那三白一红的灯笼依然高悬着,显得格外耀眼。 亥言在望楼上看着,他对武松的表现还算满意,他觉得自己也得做点什么。 于是,他从望楼上直接纵身飞下,飘然落在了一众家兵面前。 亥言这招的确有用。那群家兵尚未从方才的惊恐中恢复过来,又突然见到了一幕“天外飞仙”,立时噤若寒蝉,又哪敢再造次。 顺利解决了沈全这家之后,武松和亥言押着沈全,出了院门,直奔沈家大宅的大门而来。 子时,月色朦胧。 往日的这个时候,应该是放马镇最宁静的时刻,甚至除了望楼上的灯笼之外,全镇再也见不到其它的亮光。 然而,此刻,在沈家大院的正门前,却是火把遍布,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沈束知道,维持了二十年的宁静将彻底消失,今夜,也许会是二十年前那个夜晚的重演,只不过是,屠人家小者,家小终将被屠。 所谓的因果报应,盖莫如此。 所以,当武松和亥言出现时,沈束倒反而平静了下来。 来人绝非只有一人,这是他早已想到的,来人的手段有多厉害,他亦大致有了判断。 他如今已然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唯一想的就是如何能保住家人,尤其是六岁的幼子沈越之。 想到此,沈束缓缓推开了正搀扶着自己的长子沈轶之,提了一口气,昂首走上前去。 “尔等究竟所为何来,何不直言相告,莫要伤及无辜。”沈束极力让自己保持着镇定。 “所为何来,我想沈大官人心里自然清楚,至于是否会伤及无辜,也一切取决于沈大官人你自己。”亥言道。 “阁下这是何意?”沈束问道。 “小僧我明人不说暗话,我等此番前来,只为寻人,不为杀人。既然人已寻到,自然也不想动刀动枪,伤及无辜。”亥言道,“所以,动手与否,全在沈大官大。” “可尔等寻上门来,我沈家上下又岂有坐以待毙的道理?”沈束道,“何况尔等不是已经动过手了吗?” “沈大官人说的是他吧。”亥言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武松,武松也立即会意,扭着沈全走上前来。 “沈大官人可以自己问问看。”亥言指着沈全道。 “沈全,你可还好?”沈束其实早就看到了沈全被劫持而来,心里已感不妙。 “我还好......”沈全回道,“幸无大碍。” “那其余人等呢?” “请家伯放心,小侄一家,嗯......还有一众家兵皆安然无恙。”沈全道。 “无人受伤?”沈束有些意外。 “无人受伤。” “你莫不是因迫不得已,才出言搪塞?”沈束还是有些不信。 “事关人命,小侄岂敢说谎。”沈全道,“小侄的确是被这位好汉擒住,但他也并未害我性命,其余人等也毫发未伤。” “沈大官人若是不信,自可差人前去查看便是。”亥言道,“小僧不是说过了吗,此来只为寻人,不为杀人。” 沈束又看了一眼沈全,只他虽然双手被缚,身上却也并不伤痕。而亥言言语之间也不像是在撒谎。 “那尔等为何劫走我小儿,这岂是好汉所为?”沈束提高嗓门道。 闻听此言,柳如烟微微一笑道:“敢问沈大官大人,我等几时自称过好汉,方才你家小郎君不还称奴家为贼吗?” “这......方才的确是犬子无礼。不过,诸位好汉若是要寻仇,直管冲老夫来便是,何故祸及家人。”沈束被柳如烟呛了一句,反而倒是冷静了下来。 “沈大官人此言差矣。”亥言见沈束言语中有所松动,决定再加一把火,“我等将你的小郎君带走,其实也是为你着想。” “小师父年纪轻轻,就如此巧言善变,真是令老夫大开眼界。”沈束不由地冷哼了一声,“劫人妻儿的勾当,居然也被你说得如此大义凛然。” “沈大官大先莫恼,且让小僧仔细和你说道说道,你我再论是非,如何?”亥言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 “好,老夫且听你如何说!” “我且问你,我等若是要请沈大官人出府一叙,你可会答应?”亥言问道。 “老夫与尔等素不相识,自然不会轻易应下。”沈束回道,“不过,若是好言相商,也未必不可。” “沈大官人,我知道你为官多年,又是一方豪绅,但你又何苦将那些官场上虚伪之辞用在小僧身上?你莫不是真欺我是三岁小儿不成!”亥言冷冷一笑,言语也不再客气。 “老夫如何欺你?” “若是能好言相商,你编练如此多家兵又是为何?若是能好言相商,你的三位小郎君为何一言不合,就想出手伤人?若是能好言相商,你又为何要改名?还筑高墙,修望楼,结寨联防?” “你......”亥言这一连串的反问,让沈束也一时无言以对,只能攥紧了拳头,怒目相对。 “如何?沈大官人,小僧所言可有一句不实?”亥言依旧不依不饶。 “沈大官人,给句痛快话吧。”亥言见沈束不言,又接着道,“是刀兵相见,还是坐下来好言相谈?我等皆可奉陪到底。” “如何谈,又在何处谈?”怔了半晌,沈束终于有些不情愿地问道。 他心里也明白,打,未必有胜算,况且爱子还下落不明。而谈,或许还有保住家人的一线生机。 亥言抬头看了看天色,道:“明日午时,镇西十里亭,我等恭候沈大官人大驾。”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武松来也 第198章:十里长亭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镇西十里亭,是亥言早就想好的会面之地。 长亭就座落在官道旁,除了一条官道之外,还有一条乡道由此而过。沿着官道向西,可直趋钱塘县城,而顺着乡道往南,则通往另外一座叫下关的小镇。 四通之地,进退皆可。 而在长亭四周,方圆五十丈之内皆是一片开阔,四野之地,无处藏身。 在此处会面,几乎没有任何隐秘可言。 当然,亥言之所以选择此处还有一个原因:在长亭内有一副对联,确切地说是半副。 上联是:睡佛长睡,睡千年长睡不醒。 下联却是空白。 进放马镇之前,众人就曾路经此地,亥言当时就发现了这半副对联。隔日再到此地,亥言又对着这半副对联琢磨起来。 此时距离午时尚有些时间,柳如烟也饶有兴致地参与进来,和亥言一起看着那副上联若有所思。 “娘子可是已有了对句?”亥言扭头看了一眼柳如烟。 “还没有。”柳如烟摇了摇头,“莫非你已经有了?” 亥言故作神奇地笑了笑,“有或是没有,怕是要取决于那位沈大官人。” “此话怎讲?” “等他来了,就知道了。”亥言道。 “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正当亥言还在得意,武松从身后冷不了拍了一下他们脑袋。 “哎哟。”亥言不知道是真疼还是假疼,捂着脑袋叫了一声,“堂堂一代大侠,为何要在身后偷袭。” “能让我偷袭的人,这世上怕也只有你了吧。”武松道,“你应该觉得荣幸才是。” 亥言万万没想到会遭到武松的“反击”,一脸不解地看着武松,半晌才憋出一句:“师兄,你学坏了。” 柳如烟在一旁忍不住笑了,翠荷则笑得更放肆,咯咯地笑个不停。 乔三水坐在亭中的条凳上,静静地看着武松等人。 眼看午时将近,很可能马上就有一场激战来临,但武松等人却还如此轻松。乔三水也不由地心生佩服,自己一直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了下来。 临近午间的官道上,几乎看不到往来的行人。偶有人路过,也是驾着车马的商贩,急驰而过。 从巳正开始,亥言就蹲在官道边,看着着从官道过去的车马。到巳正三刻,从放马镇方向而来的只有二驾车马,还有一骑快马。 其中一驾马车去了钱塘县方向,而另一驾马车则拐向了乡道,朝着下关镇而去。 亥言抬头看了看日头,又扭头望向了官道,放马镇方向又传来了车马声。 远远望去,一驾双驾马车正不紧不慢地驶来。 武松走到了亥言身边,低声道:“方才过去的两驾马车上皆有习武之人。” “多少人?” “一车之上只有一人。” “那我猜,这驾车马上也有。”亥言看了看正逐渐驶来的那驾马车。 武松点了点头。 “也只有一人?” “这车上应该有两人。” “如此看来,这沈大官人犹想困兽犹斗。”亥言不禁摇了摇头。 “这不是正合你的心意,有架可打了。”武松面无表情地回道。 “哎,我苦心积虑就是想免了这场打斗。”亥言道,“可这沈大官人却依然一意孤行,看来,他真是藏着个天大的秘密。” 说话间,那驾马车已是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快,眼看距高长亭只有三十余丈之遥了。 武松跨了一步,挡在了亥言身前,伸手按着了刀柄上的崩簧。 马车在奔驰,武松的目光在移动,始终没有离开车身。 直到马车从武松眼前疾驰而过,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亥言不禁眉头一皱,柳如烟和乔三水也将手从兵刃上放了下来。 但此时,武松却突然暴起,戒刀出鞘,如一只大鹏鸟一般飞向了马车。 双马奔驰,马快,车也快。而武松的人更快。 但还有数道寒光比武松还快。 寒光从马车中飞出,一共五道,直奔长亭而去。 金石之声响起,此外还有一声惨叫。 柳如烟是用剑拔掉了来镖,乔三水则以双枪挡掉了飞镖。但翠荷却射避不及,左肩中镖,顿时血染衣襟。 血,是黑色的。 几乎就在同时,武松的双刀已劈向马车,刀风过处,马车的车顶如朽木般被一劈两半。 两道身影从马车腾空而起,飞向车外。 飘然落地的是两个和尚,两个胡须灰白的老和尚。 马车依然在疾驰,拖着已残破的车厢。 马蹄声却是越来越密,又有两驾马车直奔长亭而来,正是之前经过的那两驾。 转眼间,马车上又飞下两条身影,又是两个和尚,只过年纪略轻,约摸四十来岁。 四个和尚立时结阵而立,手中各持一把长剑,虎视耽耽地盯往了武松。 武松也听到了那声惨叫,知道有人中了暗器。 他心里有些后悔,后悔自己还是有些迟疑,出手晚了。 原来,当那辆马车驶过时眼前时,武松就已经察觉到了马车中有人正准备出手。 武松此前的听息辨人之能,只是能察觉到是否有习武之人。而方才马车驶过之时,武松却突然捕捉到了异样的内息,这是那种高手激战时才会出现的内息。 武松并不确定这样的内息意味着什么,因而才有了瞬间的迟疑。也正是这瞬间的迟疑,才给了马车上的人出手的机会。 武松扫了一眼对面的四个和尚,心里却惦记着亭中的柳如烟等人。他后退了几步,这才扭头望向亭中。 此时,柳如烟已经将翠荷扶到条凳上坐下,点了她几处穴道,以封住血脉,以免毒气攻心。 随后,她从怀中掏了一只药瓶,从瓶中倒出一粒药丸,喂翠荷服下。 这瓶药丸正是当日普鸣凤送与她的玉露丹,可解百毒。 见翠荷服下丹药之后脸色稍缓,柳如烟才稍稍放下心来。但随即一股怒火从胸中燃起,她提剑转身出了亭子。 “尔等暗箭伤人,还在暗器上喂毒,真是江湖败类!”柳如烟杏眼圆睁,怒火难抑,“速速交出解药,不然休怪我剑下无情。” 闻听此言,武松也怒了。 他也未想到,这四个出家人不仅出手偷袭,还用的是毒镖。“尔等真是枉为出家人!” 对面是四个和尚也很吃惊。尤其是为首的那个老和尚。此人正是沈家三子的师父,栖霞寺的主持方丈焦岳大师。 虽然听沈束所言,这几位不速之客的武功深不可测,而自己的三位弟子,更是在一招之内就被那女子打掉了兵刃。 但焦岳以为,弟子之所以如此不堪只是因为缺乏江湖经验而已。而自己纵横江南武林几十年,除了杭州的元道门掌门之外,还从未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加之还有三位师弟助阵,不可能拿不下这几个外来之人。 然而,他在马车中突发暗器,本以为可以出奇不意放倒对手,最终对方却只有一人中镖,而那个大汉的当头一刀更是如石破天惊。若不是自己反应够快,就差点吃了大亏。 焦岳心里暗道,自己这手“烈风镖法”独步武林,十步之内出手从未虚发,何况方才还是借助马车的掩护突袭。可即使如此,却被对手避过。 这几人的武功之高确是不可小觑。 不过,好在对方还是有人中镖了,而没有自己的独门解药,这镖上的剧毒足以要了她的性命。所以,焦岳依然有恃无恐。 “解药老衲自然有,不过还请诸位先将沈家小郎君交出,解药自当奉上。”焦岳手腕一翻,将长剑背于身后,摆出了一副要谈判的样子。 “老和尚,你好不知耻,我等与沈束之间事与你何干?”柳如烟怒道,“再不交出解药,定叫尔等命丧此地。” “女施主此言差矣,我乃沈家诸位郎君的师父,深受沈大官人之恩,沈家的事,老衲岂能袖手旁观。”焦岳捻了捻长须道,“况且,尔等劫持沈家人在先,我偷袭在后,也算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有何不可?我劝施主还是早些交出沈家小郎君,以免耽误了时辰,怕是那位女施主会毒发身亡。” “哦。原来那三个不堪一击的徒弟就是你教出来的。”此时,亥言走了过来,“还真是名师出高徒啊。” 看着亥言一脸嘲讽的表情,焦岳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了。 “休在此逞口舌之快,一手交人,一手交解药。”焦岳道,“多言无益。” “你当真要管此事?”武松突然冷冷地问道。 “路见不平,自然要管!”焦岳岂肯示弱。 “不后悔?” “哈哈,怕是尔等此时后悔还来得及。”焦岳仰头一笑。 “找死!” 武松的“死”字刚一出口,突然纵身而起,双刀卷起风雷,直扑焦岳。 这一动,如狸猫扑鼠,但更似猛虎下山。 焦岳只觉得一阵劲风扑面,两道寒光袭眼。他连忙长剑一抖,脚下腾空,暴退的同时疾点来刀。 刀剑相交,一声脆响,几点火光。 焦岳以为自己的剑点中了来刀,但定睛一看才发现:身边焦溪师弟的剑已经断为两截,而一把刀已经横在了他的脖颈。 武松来也 第199章:江湖一家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正午的阳光下,雪花戒刀亮如烂银,光可鉴人。 焦溪感觉到却是阵阵寒意,从脖颈凉到心底。 作为焦岳大师的师弟,栖霞派焦字辈弟子,他虽然入门不算早,但在门中也已修行了近二十年,一身功夫在整个栖霞派中也属于顶尖高手之列。不然,师兄此番也不会带他一起下山。 可是,方才只是一招之间,他不仅手中长剑被削断,还瞬间就被武松刀架脖颈。自出道以来,他还从未遭遇过如此窘境。 其实,焦溪并非是武松刻意挑选的目标,一切只是因为他距离焦岳最近,还试图出手相助。 武松原本是想以最快的速度击破焦岳,拿到解药。但在焦岳和焦溪这一退一进之间,他瞬间变招,先擒住了立功心切的焦溪。 焦岳此刻才明白,为何自己三名弟子会在一招之内就失了兵器。 “解药!”武松冷冷道。 焦岳盘算着眼下的局面,小师弟焦溪在对方手里,另外两位师弟焦云、焦木武功略高于焦溪,但即便是三人联手也未必能救下焦溪,何况自己还投鼠忌器。 可若是交出解药换回焦溪,这沈大官人所托之事也就无望了。他出来前夸下的海口,也将成为笑柄。 “阁下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要找沈大官人的麻烦?”焦岳决定先缓和一下气氛。 “知道打不过,就开始套近乎了。”亥言此时走了上来,他心里也在盘算,若是能不打自然最好。但嘴上却一点不客气。 “那我且问你,可识得青城派令虚道长,可听闻过南少林静觉大师?”亥言问道。 焦岳心里一惊,心道这两位皆是名震江湖的人物,当世武林的绝顶高手。 “两位当世高手,老衲自然识得,不瞒小师父说,老衲和静觉大师有过数面之缘,也曾相谈甚欢。算是朋友。”焦岳回道。 “哦,那就好办了。”亥言微微一笑,“敢问大师,你的功夫相较静觉大师如何?” “静觉大师乃南少林罗汉堂首座,武功盖世,岂是老衲所能相提并论。”焦岳道。 “大师倒也有几分自知之明。”亥言道,“那你可知静觉大师现在何处?” “嗯......听闻他北上抗金,率武林群雄在黄河以北屡破金兵......”焦岳道。 “看来你的消息还算灵通,可惜......”亥言故意欲言又止。 “有何可惜?” “可惜,静觉大师一世英雄,竟交了你这种朋友。”亥言道。 “小师父何故出口伤人?” “怎么,你不服气?”亥言眉毛一挑,“你难道不知自己已铸成大错,他日必为江湖所不齿?” “老衲何错之有?” “助纣为虐,此其一,暗箭伤人,此其二,执迷不悟,此其三。”亥言道,“难道还嫌不够?” “你......你莫要血口喷人!”焦岳何时被人如此面斥过,何况还是个似未成年的小和尚,脸上已是挂不住了。 “诶,你先别急,待我一一道来,定叫你心服口服。”亥言依旧表情轻松,不急不恼。 “沈大官人请你援手,你可曾问过缘由。若是他让你杀人放火,打家劫舍,滥杀无辜,难道你也一一照办?”亥言道,“若他本是大奸大恶之徒,身负累累血债,你也不问是非?” “你所言可有证据?”焦岳道。 “证据就在他身上。”亥言道,“倘若不信,你我可以一同与他当面对质。” “光凭你几句话,让老衲如何信你,又岂能轻易让尔等去见沈大官人。”焦岳心里已有几分犹豫,但嘴上还是不肯退让。 毕竟,此番来之前沈束曾许下重诺,但能救下小郎君,沈束就出资给栖霞寺中佛像重塑金身,并布施一万贯作为供奉。 “所以,你这就叫执迷不悟。”亥言叹了口气,“哎,想那静觉大师何等英雄,却是交友不慎。他日重逢,又该如何开口言及此事?” “莫非你和静觉大师也相识?”焦岳心里更加有些慌了。 “何止认识,你眼前这位。”亥言指了指武松道,“就是和静觉大师并肩杀敌,威震河北之人。” “有何凭证?” “凭证?”亥言扭头看了一眼武松道,“他要凭证,要不你给他看看。” 武松一愣,心里道,我和静觉大师相识不假,并肩杀敌也不假,可眼下又何来什么凭证? 见武松怔在原地,亥言笑了。 “静觉大师曾将金刚指传授于你,莫非你忘了。”亥言冲武松挤了挤眼晴。 这下武松终于明白了,亥言是让他再露一手。 武松心里道,也好,这几个和尚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再如此耗下去,口舌之争怕是最终还是要以伤人为终。 武松扫了一眼四周,发现焦溪手里还握半把长剑,只是剑刃上半段方才已被自己的戒刀削断了。 “借你长剑一用!”武松伸出左手,朝焦溪道。 焦溪一愣,将剑递了过来。只见武松并未接过剑把,而是三指一掐,捏住了半截剑刃。 武松看了一眼亥言,亥言笑得很放松。 “得罪了。”话音刚落,只见武松三指运力,猛然一扭,残剑一折两段。 其实武松也不知道自己能否以指断剑,更加不会什么金钢指。他只是记得亥言说过,他的原息之力已突破地重之境,所以索性全力一试。 静觉的金刚指,焦岳也曾经有幸见过。 那是在九年前的一次佛会中,二人在闲暇之余曾论及武功,因焦岳一直仰慕少林武功,恰逢静觉刚刚练成金刚指。所以,静觉也当面露了一手,以双指连击一块鹅卵石数下,鹅卵石瞬间化为碎石。焦岳当时叹为观止。 但眼前的这一幕却更令他瞠目结舌。 要知道,焦溪这把剑虽不是什么神兵,但亦是精钢打造,百里挑一的利刃,比之鹅卵石更是硬出数倍不止。 可在这大汉的手中,确切说是在指间,却如竹木一般,一折即断。如此指力,怕是静觉大师也自叹不如。 此人究竟是谁?焦岳心里暗道,少林功夫一向不外传,尤其是金刚指这样的绝学,更加不可能轻易传于外人。 焦岳不禁又仔细打量了一番武松,那一头短发又引起了他的猜测:此人看上去也曾经是出家人,而能有如此高深武功的和尚多半是出自少林。 难道他真和静觉大师有莫大的干系,若果真如此,得罪他倒也罢了,得罪了南少林怕是自己担待不起。 想到此,焦岳收起了长剑,单掌施礼道:“好汉真和静觉大师相识?” “我武松向来不喜攀权附贵。”武松道,“不过,静觉大师英雄侠义,义气为先,我自然认他这位兄长。” 听武松的口气,与静觉非但认识,而且二人之间也是平辈相称,并无尊卑之别。焦岳心里不禁又是一惊,心里道,在江湖中敢和静觉称兄道弟的没有几个,何时又出了眼前这位好汉。 “若阁下真是静觉大师的朋友,那请恕老衲方才多有得罪。”焦岳道,“所谓天下江湖本是一家,我等也莫再伤了和气。” “那还不快把解药拿来!”柳如烟在一旁道。 “这位女施主莫急,待老纳亲自为那位女施主解毒。”焦岳已经变得和颜悦色。 “难道这解药还有什么讲究不成?”柳如烟眉头一皱。 “女施主有所不知,这镖上之毒乃是本门秘制,即使有解药也需要配合推宫行血之法,方可祛除毒性。”焦岳客气道,“非外人可解也。” 柳如烟将信将疑地看了焦岳一眼,不过转念一想,他师弟还在武松手里,料想他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才收起了秋水剑,做了个请的手势。 焦岳为了表示诚意,索性将手中长剑也交给了一旁的焦云师云,然后大步流星地走向了亭中。 武松依然未动,刀架在焦溪的脖颈之上,目光却盯着焦云、焦木。 焦岳来到亭中,刚走到翠荷跟前,却突然愣住了。 他先是俯身察看了一下翠荷的伤口,又盯着翠荷的脸仔细端详了一番,看得翠荷已然露出羞涩之态。 接着,他又单掌施礼道:“恕老衲冒昧,可否让老衲与施主把一下脉?” 翠荷已经有些不好意思,只得抬头望向柳如烟,直到柳如烟点了点头,她才将自己的右手伸了过去。 焦岳右手搭脉门,左手一捻胡须,闭上了双目。 少顷,只见他双目睁开,脸上疑惑更甚。 “敢问女施主,你是否喂过她什么丹药了?”焦岳扭头朝柳如烟问道。 “喂过,是奴家随身所带的解毒丹。”柳如烟回道,“莫非有何不妥吗?” “哦,可否让老衲看看?” 柳如烟稍有犹豫,还是从怀中掏出了那瓶玉露丹,递给了焦岳。 焦岳接过药瓶,拔了瓶塞,放在鼻下一闻。 “敢问此药可是玉露丹?”焦岳脸色一变,问道。 “你是如何知道这丹药的名字?”柳如烟也吃了一惊。 “此药可是五毒教之人所赠?”焦岳又问道。 “正是!”柳如烟道,“如何?你也认得普掌门?” “哎呀。失敬失敬!”焦岳顿露惶恐之色,“老衲这真是班门弄斧了。” 武松来也 第200章:玉露神丹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玉露丹,柳如烟以为只是一种解毒的丹药而已,却不知道,其在武林“毒”界堪称至尊。 对于江湖之中的用毒者而言,玉露丹既是谈之色变的克星,亦是求之不得的圣药。 柳如烟更不知道,玉露丹作为五毒教的独门圣药,从不轻易授于教外之人。 自立教以来,五毒教历经六代教主,至今一百八十余年,教外之人得到玉露丹只有三次。 一次是立教之初,首任教主石龙将玉露丹赠于少林方丈,也是当时的武林盟主。以此作为踏足中原武林的觐见之礼。 第二次是咸平年间,第二任教主麻尚赠药于当时的两大绝顶高手风不破和聂青云,求二人帮自己争夺苗王之位。 第三次则是二十三年前,普鸣凤的师父苗王麻吉宝受朝廷征召,将玉露丹进献给时任西北监军的童贯,助其解掉羌人释放的毒烟,借此大破羌军,收复了湟州诸地。 至此之后,玉露丹在江湖只闻其名,难见其踪。 而焦岳专心研究毒药已有三十七年,对于玉露丹之名更是早有耳闻,只是一直未曾得见。直到十六年前,焦岳受邀赴黔南苗疆参加苗王召集的“药王大会”,这才有幸见识到了玉露丹。 当时,苗王为了验证玉露丹的药力,不惜亲身试药,让一条竹叶青咬了自己一口,再服下玉露丹,立时药到毒祛,震惊四座。 经此一会,江湖上的用毒好手从此对玉露丹敬若神明,对五毒教亦佩服得五体投地。 而在药王大会结束之前,苗王也破例让诸位同行闻了闻玉露丹,焦岳也在其中之例。 这一闻,也让焦岳印象深刻,至今未忘。 因为这玉露丹和寻常解毒丹药不同,有一股奇异的香味,香气时隐时现,似花香却不浓,似清露却更悠长。 焦岳这才明白,此药为何叫玉露丹了。 今日得以再见此丹,焦岳也彻底相信,眼前这几个人来头着实不小,自己开罪不起。 “请问女施主,五毒教教主与你是......”此时的焦岳已经变得毕恭毕敬,因为他知道,能得到玉露丹的人,必定和五毒教教主关系甚密。 “你是问普掌门吗?”柳如烟道,“我和她以姐妹相称。” 焦岳虽未见过普鸣凤,但也知道五毒教新任教主之名,所以一听柳如烟之言,更加诚惶诚恐。 “老衲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此前多有得罪,还望女施主恕罪。”焦岳又深鞠了一揖。 见焦岳态度大变,柳如烟也一时有些茫然,“大师这是......难得这毒不用解了?” “有了这玉露丹,自然也不用老衲再献丑了。”焦岳道,“若是女施主手中这瓶药还解不了,那天下怕是也无药可解了。” “哦......”柳如烟不由地又看了看手中的药瓶,继而又看了看翠荷,其脸色确是已和平常无异。 “我妹妹果真无碍了?”柳如烟问道。 “无碍了。”焦岳回道,“不信你可以问向令妹,肩上伤口是不是已无麻木之感,只是还有些疼痛罢了。” “丫头,感觉如何?”柳如烟扭头问道。 翠荷动了动肩膀,然后朝柳如烟点了点头。 知道翠荷身上的毒已解,亥言也走进了亭内。倒是武松还有些不放心,刀依然架在焦溪的脖子上。 见此情景,焦岳连忙笑呵呵地走了过来,朝着武松单掌施礼道:“方才多有得罪,实在是大大的误会。阁下若是还不放心,大可把老衲当作人质,待确认那位女施主无碍之后,再放了老衲即可。” 听焦岳如此一说,武松也不再坚持,松开了焦溪,还刀入鞘。 一场一触即发的打斗戛然而止,不仅如此,焦岳还带着三位师弟又施礼致谦。搞得武松等人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诸位既认识静觉大师,又与普掌门是好友。想必在江湖上也是威名赫赫。”焦岳道,“恕老衲孤陋寡闻,可否请教诸位英雄尊姓大名?” 武松等人也一一还礼,通报了姓名。 待武松说出自己的姓名之后,焦岳先是沉思了片刻,接着又看了看拴在亭边的那几匹马,才恍然大悟。 “敢问阁下,二月之前,在河北突袭金兵,截回我大宋典籍之事,可是阁下所为?”焦岳问道。 武松点了点头,“确是我与静觉大师等合力所为。” “哎呀,真是失敬失敬。”焦岳面露尴尬之色,“早知道是阁下,老衲又岂敢在此造次,真是愧对诸位了。” 言罢,焦岳先请武松等人在亭中坐下,然后自报了山门,又数次赔礼。 此时,武松等人才知道,他们拦截金兵劫回御府书籍之事,不仅各州府业已知晓,江湖中也已传闻开去。尤其是骑汗血宝马的武松,更是在传闻中成了一骑当千的下凡天神。 “早知如此,我等先报上师兄的大名,也不用大动干戈了。”亥言一撇嘴道,“翠荷妹子算是白挨了一镖。” 闻听此言,焦岳顿露尴尬之色,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武松连忙把亥言拽到一边,低声道:“人家已经数次道歉了,你就莫要再追究此事了。” 亥言却神秘地一笑,也压低声音道:“你不懂,我这一说,那老和尚会更加自知理亏,如何一来,他也不得不助我等擒住那沈束了。” “你还是鬼主意多。”武松边笑边点了点头。 果然,焦岳思量了片刻道:“诸位此番专程来此寻沈大官人,想必所为不是小事,若是用得着老衲,老衲定当尽力相助。以老衲与沈家的关系,或许也不用大动干戈。” “我等此来确是为沈大官大,乃是关系到二十年前的一桩疑案。”亥言道,“而且或许还有更深的内情,事关社稷安危。” “哦。”焦岳道,“那此事应当和沈大官人性命无关吧?” “你放心,我等只需要沈束开口,绝无意取他性命。”亥言回道,“劫持他的幼子也只是为了避免大动干戈。” “好。那诸位可随老衲即刻前往沈府,以老衲的几分薄面,或可说服沈大官人。”焦岳道。 “且慢!”突然,一直没说话的乔三水站了起来。 “在下有言在先。若是那沈大官人手上真有血债,我到时候绝不会善罢甘休。”乔三水道,“所谓,莫谓言之不预,此事还是先说明为好。” “这位乔施主是......”焦岳有点懵了。 他又打量了乔三水一番,突然目光落在了那双杆双枪之上。 “你莫非是......” 武松来也 第201章:书房问话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三十六年前的江湖之上,焦岳还不到三十岁,只是栖霞寺里一个普通的二代弟子,但乔莫峰的名字却是如雷贯耳,无人不知。 焦岳虽然没见过乔莫峰,却知道“玉面双枪”的名头,而眼前这人不仅姓乔,而且还手持双枪,很难不令人产生联想。 “没错,双枪乔莫峰正是家父!”乔三水也不再遮掩,凌然回道。 焦岳脑子顿时有些发懵。 前后一柱香的功夫不到,中原武林曾经和如今的绝世人物轮番“出现”,应接不暇。 焦岳突然觉得,自己受沈大官人之托接的这勾当不仅是在班门弄斧,更是在自取其辱,若不是反应够快,自己这几十年来挣下的江湖名声怕是要折在今日了。 “原来是乔大侠的后人,失敬失敬。”焦岳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今日无论如何要助这他们反戈一击。 “恕老衲斗胆直言,此事已是事关中原武林的大事,老衲自当义不容辞。”焦岳接着道,“不过,还请诸位带上沈家的小郎君一同前往。” “小郎君之事,大师就不用操心了。”亥言微微一笑,“待我等到了沈府,小儿自会出现。” ...... 沈束万万没想到,他连夜请来助阵的高手,转眼间就成了别人的帮乎。 所以,当下人进来禀报,说是焦岳大师回来了时,他还有以为是焦岳得手了。 直到他奔到大门口时才发现,焦岳大师却和武松等人并肩而立。而且比昨日还多了二人,一个是位肩上带伤的小娘子,另一个则是位背插双枪的俊朗中年人。 对他怒目而视的中年人。 那种眼神,令沈束有似曾相识之感,也让他心里一寒。 “沈大官人,这几位皆是名震江湖的侠士,亦是一言九鼎的人物。你大可不必担心贵郎君的安危。”焦岳朝沈束施礼道,“几位此番前来,也事关中原武林的大事,所以......” “大师,你这是何意?”沈束突然感到有些绝望,“这几人上门挑衅,又劫我幼子,如何就成了什么江湖侠士了?你堂堂一代宗师,为何出尔反尔,反戈一击?” 沈束情绪有些激动,甚至声音也有些颤抖。 “沈大官人稍安勿躁,老衲已和这几位好汉说过了,只要你依言而行,你的家小绝无危险。”焦岳道,“还望大官人看在老衲的面子上,切莫作无谓之争。” 焦岳的话已经说得足够明白了,而沈束也自然听得足够明白了。 他扫了一眼四周,三个儿子皆手持兵刃站在身后,府内也还有三百全副武装的家兵。 但拼死一战的后果也不难想象。 且不说,焦岳师兄弟四人究竟会助谁,就算是对面这几人,自己怕是也未必挡得住。 战,很可能是满门被灭,而不战,也意味着自己将接受一个屈辱的结果。 何况,自己的幼子至今还下落不明。 “沈大官人,若是你觉得我等行事不合江湖道义,那好,你我不妨就在此,当着众人之面,将二十年前之事公诸于众,如何?”亥言上前一步道。 “你,你莫要欺人太甚......”沈束已经忍不住浑身颤抖。 “谈也不是,打也不是,那就穷竟要如何?”亥言也有些不耐烦了,“堂堂大丈夫,能不能痛快点。” “沈大官人,听老衲一句劝。”此时,焦岳走近了沈束,压低声音道,“以老衲师兄弟四人之力尚伤不了他们分毫,你莫非还要以卵击石不成?” 沈束的眼角也开始有些抽动,他心里明白,焦岳是在告诉他,一旦动手,他绝不会出手相助。 “罢了。”咬牙沉思了片刻,沈束道,“只要诸位能交还老夫幼子,老夫任凭诸位发落!” “你家小郎君从未出过贵府,又让我等交什么给你呢。”此时,亥言又笑了。 “你这是何意?”沈束有些糊涂了。 “你家后院是不是有座花园?”亥言悠悠问道。 “有。” “花园中是不是有座假山,山中有三处互相贯通的山洞?” “是。” “那就对了,贵郎君此时应该还在某处洞中。” “此话当真?”沈束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当然当真,只是......” “只是什么?” “他一夜未吃未喝,怕是已经饿坏了。”亥言忍不住扮了一个鬼脸。 “好,老夫就信你一回。”沈束听闻幼子沈越之还在,也打定了主意。 “来人,速去后花园寻到小郎君。”沈束扭头吩咐之后,又对着亥言等人道,“诸位请随老夫进来吧,只要犬子无碍,老夫自会将一切如实相告,绝不食言。” 亥言扭头和武松交换一下眼神,众人随即跟着沈束走进了沈家宅院。 沈家书房中,沈束已经卸下了皮甲,摘掉了笠盔,那把大刀也还刀入鞘,挂在墙上。 此时的他一身乡绅员外的打扮,静静地坐在椅子上,脸色也已经恢复了平静。 幼子沈越之已经在后花园寻到,除了被绑了一夜,又饿了一夜,受了些惊吓之外,其余并无大碍。 其余三子二女和几位妻妾,沈束也命他们不得接近书房,而且无论发生何事,皆不可再动刀兵。 而在书房门口,则由焦云、焦木和焦溪三人把守,任何人也不得靠近。焦岳大师则作为中人留在房中。 武松、柳如烟、亥言和乔三水依次坐下,翠荷则被安排到一旁的里屋休息。 此时,丑正已过三刻,阳光斜洒进了沈束的书房,光影斑驳,暖意融融。 但此时的沈束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温暖,他甚至不用抬头和武松等人对视,也能感受到那冷若刀剑的目光,来自那位背插双枪之人的目光。 “诸位有何问题,直管问吧。”沈束知道,他二十年来一直担心的一刻终于还是来了,此时倒是感觉坦然了许多。 “你叫沈束还是沈放?”亥言正色道。 “如今叫沈束,二十年前叫沈放。”沈束平静地回道。 “是殿前司都虞侯沈放,官居五品,对否?” “正是。” “二十年前,五台山边有一座叫同里的小镇,你可曾去过?” “去过。” “所为何事?” “奉命,杀人。” “奉何人之命?” “尔等真的想知道,也敢知道?” 武松来也 第202章:韦氏之谜(上)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二十年前那个夜晚,是沈束最想抹去的一段记忆。不过,它却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里,甚至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 从汴京到五台山,一千三百余里。两百大内禁军,一人双骑,乔装打扮,星夜兼程,只用了三日便扺达了那座叫同里的小镇。 这是一趟杀人的买卖,其实也是一趟可能掉脑袋的买卖。 既无殿帅的命令,亦无皇城司的手令,更无枢密院的兵符,擅自调动大内禁军就是死罪。 但沈束依然得接这趟买卖,因为自打趟了乔婉容的这趟浑水,他就回不了头了。 为自己的前途计,他得罪不起乔婉容,而当乔婉容有“求”于他时,他也拒绝不了。既然拒绝不了,那趁机攀附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只不过,令沈束万万没想到,事情一旦开始,就一发不可收拾。直到乔婉容要自己带兵千里奔袭,去屠尽一座小镇之民。 尽管沈束只是奉命行事,并不尽知其中底细,但他隐约感觉到,此举定是为了掩盖一个天大的秘密。所以,乔婉容才会密令他做下如此丧尽天良之事。 可在沈束的印象里,乔婉容却不像心狠手辣之人。 乔婉容,原为郑皇后的侍女,但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是迟早的事。何况道君皇帝还是出了名的“御女”皇帝。 在成为道君帝的枕边人之后,乔氏受宠爱的程度也超出了整个后宫的预料。虽然,道君皇帝依然多情,但流连于乔氏居所的时日明显超出了以往任何人。 而且,乔氏的肚子也十分争气,进位不到三年,就生下了两位皇子,崇宁五年已进升婉容,成为九嫔之一。 九嫔,虽位列一后四妃之下,但当时的乔婉容俨然已是后宫中最炙手可热的人物,众内侍私下皆言,乔婉容进贵妃位是迟早的事。 要知道,在皇后之位确立之后,贵妃就已是后宫众多嫔妃进位的极限。而且,能登上贵妃之位的人一向才是皇上真正最宠爱之人。 在民间,一直就有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的说法。而在后宫,道理其实也一样,皇后这位正妻基本是放在那敬和看的,其余众嫔妃则是拿来宠幸的,而贵妃正是“妾”中花魅。 至于“偷”嘛,道君皇帝也不遑多让,他和京城名妓李师师的故事在汴京城亦是公开的私密。 所以,乔婉容的话在后宫的份量绝不在中宫和储闱之下,虽无下旨之权,却有圣旨之效。只要不做太出格的事情,道君帝基本上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其实,乔婉容虽然备受宠爱,却很少恃宠而骄,行事从未逾矩, 唯一的例外是韦氏有求于她。 乔氏和韦氏,当初一同被选进宫,又一同成为郑皇后的侍女。数年春秋,二人朝夕相伴,情同姐妹。但其实更已是成为磨镜之交,对食之伴。 其实,像乔氏和韦氏这样的“情侣”在后宫并不少见。 作为后宫女子,她们在踏入深宫的那一刻起,大多数人的生活就注定是残缺的。因为,在偌大的后宫里,真正的成年男子只有一个,而能“分享”到这个男人的机会则是可遇不可求。 所以,对于这些正处于花样年华,青春正好的女子而言,在感情和身体上相互慰籍也成了她们安放的青春一种方式。 不过,乔韦二人的磨镜之情比旁人更加浓烈,尤其是乔氏。倘若说,韦氏只是环境所迫下的权宜之计的话,那乔氏则是发自肺腑之情,当真是“回身顾盼覆侬影,此地忽生并蒂莲”。 在寂寞的深宫之中,乔氏将与韦氏视为一生之伴,并许下海誓山盟,相约他日若得富贵,彼此必不相忘。 很快,乔氏凭借绝世容颜获道君帝宠幸,旋即进位,受封婕妤,成为了皇上的嫔妃。 踏上富贵之路的乔氏自然未忘记韦氏,她一直在寻找机会向皇上推存韦氏。因为她知道,只有让韦氏进位,她二人才能有更多的机会厮守,在这深宫之中相伴一生。 可未曾想到,乔氏数次趁道君帝临幸之际,向皇上推存韦氏,但每当见到韦氏,她过于平庸的姿色就直接劝退了皇上,屡试屡败。 而正在此时,却情况突变,横生枝节。 那是一个雨骤风疾之夜,韦氏在深夜突然来到乔氏的住所。一进门,韦氏就扑通一声,双膝跪地,未语已是泪流满面。 乔氏忙问何事,韦氏只是哀泣,口中不断重复着:“姐姐救我!” 在乔氏不停地追问之下,韦氏终于道出了一个惊人的秘密:她已经有孕在身。 窗外风雨交加,而乔氏则心如雷击。 当这个如睛天霹雳般消息,从她深爱之人的口中说出,乔氏除了震惊,还有不解,乃至愤怒。 此时,韦氏尚未得皇上宠幸,所怀绝非龙种。而宫中女子怀孕,却怀得并非皇上的儿女,这只能是死罪。 但又让乔氏震惊的是,韦氏居然已和男人有染,这无疑是对自己的背叛。 乔氏突然发现,眼前这个和自己情同姐妹之人,绝非如她外表那般普通和简单。 韦氏的确不简单。 首先,韦氏的年龄是虚报的。时年十六岁的她,虽然一直称乔氏为姐,但她其实已经是二十六岁了。 之所以虚报年龄,一则是为了入宫,二则是为了掩人耳目。 既然年龄是假的,那这韦氏的身世自然也不会简单。 如今事关自己性命,韦氏也不敢再对乔氏有所隐瞒。她心里明白,只有乔氏能救她,也愿意救她,因为她知道,她爱她。 韦氏一家的确和无涯子是越州山阴县同乡。只不过,韦家也并非是祖居山阴县,而是在四代之前移居而来。 带着使命移居而来。 韦姓其实在华夏历来颇有名望,其中最出名的一支是源于黄帝姬姓的大彭氏,乃是以古韦国为姓,渊源流长。唐朝时期,韦姓在关中境内人丁兴旺,“京兆韦氏”曾盛极一时。 另外一支则相传是汉代大将韩信之后,在韩信被吕后诛杀之后,韩氏后裔为避祸,以“韩”字一半的“韦”为姓,远避广西。 不过,韦家的韦氏却并非出自这两支,确切而言,此韦非中原之韦,而是源于西域的疏勒国。 相传,这支韦氏亦是古韦国灭亡之后西迁并入羌人一族,也有一说是通过丝绸之路迁入的西域的汉化羌人。只因年代久远,本族又缺少文字记载,真正的祖源已无从考证。 不过,无论源于何处,这支韦氏的最大一个特征就是:在外貌和习俗上已和汉人无异,一旦束发,着右衽之服,即是如假包换的汉人。 话说,作为这支韦氏一脉,韦家自唐代以来便定居关中之地,与当时兴盛“京兆韦氏”几乎融为一体。 不过,韦家毕竟是游牧之族出身,所以虽然居于关中,但历代依然是以贩马为生,商迹西至阳关之外,东至大漠。无论是西北番马,还是契丹马、室韦马,皆经韦家之手进入关中。 然而,随着契丹的崛起,尤其是耶律阿保机建立契丹国之后,韦家的命运却被改变了。 韦氏之父名曰韦安道,其高祖韦业全本是京兆府的一带颇有名气的马贩子。他带领族人长年远走塞北,将优良的契丹马贩入关中,年近不惑之年,业已累积起一份不错的家业,妻贤子孝,生活富足。 然后,四十岁那一年,当他像往常一样带着大儿子和族人远赴塞北时,这趟本该毫无波澜的贩马之旅,却变故突起,彻底改变他以及他子孙的人生走向。 当时,中原正处于五代十国时期,各方政权割据,你方唱罢我登场。而在长城以北,契丹国方兴未艾,正虎视眈眈地觊觎着中原广袤的沃土。 频繁的战事不仅令黎民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也极大地影响了正常的商贸往来。不过,有一类交易却因为战事而变得更加兴旺,那就是马匹。 持续不断的战争消耗使得马匹,尤其是军马的需求量陡增,其中盛产良驹的契丹自然是最大的马匹供应地。而韦业全所做之事就是将契丹的马匹贩卖至中原。 当时,燕云十六州已经被后晋儿皇帝石敬塘献给了契丹,契丹的兵锋所指已经抵达长城沿线。故而,交易马匹的榷场也散布在长城以北的集镇,其中以易州以南的几处马市最为兴盛,也正是韦业全经常光顾之地。 距离易州不足百里的一个榷场,当韦业全正在挑选马匹时,他出色的相马之术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 其实,韦业全祖上本是游牧出身,相马之术正是出自家传。而传到韦业全这一辈,他不仅很快掌握了祖辈口口相传的经验之谈,更是在贩马的生涯不断学习,将各色马种的优劣以图文录下,平日闲时,不是研习自制的“马经”,就是到各处马场去以相马为乐。 刚过而立之年,韦业全的相马之术已臻化境,南北马匹,只要经他眼一瞅,手一摸,马的优劣便已了然于胸。 在长城沿城的各处榷场,韦业全相马的名声早已不胫而走,在马贩中也得了个“韦马神”的名号,几乎无人不晓。 而此番韦业全遇到的可不是寻常的商贩,甚至不是寻常之人,而是契丹国的皇族。 实事上,这名契丹的皇族正是专程为韦业全而来。 武松来也 第203章:韦氏之谜(中)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此人名唤耶律德未,乃是契丹国开国皇帝耶律阿保机之弟耶律迭剌之子,当今大辽皇帝耶律德光的族弟。 身为皇族,耶律德未时任大辽斡鲁朵弘义宫右皮室军都详稳。这斡鲁朵其实就是耶律阿保机仿汉制设立的禁军,其中弘义宫皮室军即是大内禁军,乃是皇帝的亲随宿卫军。 耶律德光登基之后,皮室军又几经扩充,分为左、右、南、北、黄五部,人数达数十万骑,平日负责宿卫宫禁,战时则随皇帝出征。 能出任右皮室军都详稳,耶律德未自然是皇上的心腹之人,亦是能征善战之士。不过,这位耶律德未除了弓马娴熟之外,在汉学上也颇有造诣。 原来,耶律德未受其父耶律迭剌影响,自小习读汉文,所以早在耶律阿保机下令让耶律迭剌效仿汉字,创立契丹文字时,耶律德未就成为其父最得力的助手。 所以,在大辽皇族的诸多将领中,耶律德未不仅是少有的文武双全之才,更是效仿汉制的坚定支持者。他一直认为,要想继续开疆拓土,建立千秋大业,就须博采众长,广纳天下贤才,不仅要借鉴汉人的礼制文化,还要将汉人为我所用。 所以,耶律德未此番专程来到边境的榷场,正是慕韦业全之名,招贤纳士而来。 为了能等到韦业全,耶律德未甚至提前打探好了“韦马神”每季北上的大概时日,又命人在边境的四五处有马市的榷场守候,自己则坐镇易州,守株待兔。 在得知韦业全出现在榷场之后,耶律德未随即骑上早已备好的快马,一人三马,快马加鞭,赶到了这座易州之南榷场。 在得知了耶律德未的身份和来意之后,韦业全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若要归顺辽国,易服披发倒是小事,但这也意味着韦业全要放弃自己数代安居之地,再度举族迁徙,全族近百口将踏上一次陌生之旅,前途未知。 但韦业安心里也清楚,辽国正当兴盛之时,此番又有皇族亲自前来招贤,自己若是不答应,不仅恐难再踏足这边境的榷场,断了生计,怕是还有性命之虞。 而且,耶律德未态度诚恳,还许下高官厚禄,答应他一旦入辽,即可出任御马监总管,领六品衔,可谓一夜登堂入室。 韦业全心里也在想,想我韦氏一族,数百年来四处流浪,如无根之萍,更不敢奢望成为一方官吏。如今不仅有机会吃皇粮,领官饷,而且还是六品之位,又何乐而不为。 韦业全并未过多犹豫,旋即应下此事,率全族近百口东迁归顺了辽国。 耶律德未也没有食言,在他力荐之下,韦业全得以出任辽国御马监总管一职,权知辽军军马之事。 而韦业全也没有让耶律德未失望,在大辽这个以马立国之域,他精湛的相马术有了更大的用武之地。 凭借着自己与身俱来的天赋,韦业全执掌御马监数年,不仅相马神准,在养马驯马之术上也日益精进。他甚至还将契丹马和室韦马杂交,培育出了耐力更强的契丹良驹,成为享誉辽地的真正“马神”。 马,尤其是战马,对于辽国有多重要,自然是不言而喻。所以,不出五年,韦业全在辽国上下已是颇有名望,一度被耶律德光加封靖国男之爵位,食邑千户,一时风光无两。 执掌御马监十四年,直到韦业全去世之前,韦氏一族在辽国的汉人中一直优渥之门,儿孙萌其恩泽,也生活得逍遥自在。 不过,在韦业全于五十四岁之年寿终正寝之后,韦家的好日子也渐行渐远。 韦业全一生育有五子,五子之中有三子子承父业上,同在御马监任职。可惜,在此三子身上,其父在相马方面的天赋却消失得所剩无几。 加之三子一味贪图享乐,只想背靠父母这棵大树,过安逸的日子,相马的本事日渐荒废,更奢谈青出于蓝。 韦业全健在时,他尚可替几位不成器的儿子补漏遮挡,误不了差事。但一旦他撒手而去,这三个儿子便渐渐露了怯,终酿成祸事。 就在韦业全过世后不到一年,三子奉南院大王之命去马场挑选五百匹军马,作为皮制军黄部骑兵之用。 结果,其子挑选的军马十之四五皆是劣马,很快就在操演中露出破绽。乘驾这些马匹的骑马一旦披上重甲,坐下之马冲锋不足百步就已力竭,还有不少马匹甚至力竭倒地,心吐白沫,其状惨不忍睹。 此事让皇上震怒,当即下旨追查其中原委。韦业全这三子自然难辞其咎。 军马乃大辽立国之根本,岂能容得下如此渎职之事,辽皇当即将韦氏三子捉拿问罪。 其时,正值耶律德光欲进兵中原,饮马黄河之际,对战备之事尤为看重。盛怒之下,辽皇当即就要将三子枭首,并诛其三族。 危急时刻,还是耶律德光出面向皇上求情。他历数韦业全的功劳,请皇上念及其父为大辽屡立功勋,免了三人死罪。 为了说动皇上,耶律德未还特意将皇上的御马牵来,而这匹御马正是由韦业安培育出的杂交契丹马,并在去世之前亲自为皇上在马群中挑选的。 所谓睹物思人,耶律德光看着这匹神骏的契丹马,也不禁想起了韦业全的种种过往。 最终,皇上听从了耶律德未的建议,免了韦氏三子死罪。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皇上削去了韦氏长子世袭的爵位和诸子的官位,全族贬为奴,由耶律德未收为家奴。 得以保全性命的韦家人对耶律德未自然是感恩戴德。然而,耶律德未之所以出面保下韦家人,除了念及和韦业全的旧情之外,亦有自己的私心。 原来,随着耶律德光入主中原的野心越来越强烈,辽国上下也开始着手进军南方。而除了秣兵历马,整军备战之外,还由耶律德未牵头,组建了一秘密机构:抚南司。 这抚南司其实就是负责刺探、收集敌国情报的机构,司中不仅有契丹人,还有汉人、党项人、沙陀人、羌人,加以训练之后,即被遣往各处潜伏起来。 照耶律德未所言,欲破敌,必先知敌。要想征服南方,除了需要金戈铁马之外,也需要全面详尽的情报来源。而抚南司正是为此而生。 所以,抚南司虽然行政上归属辽国南院,但实际上是直属皇上,所收集来的各种情报皆直接奏报皇上,以供军机决策。 而耶律德未将韦氏一门收为家奴之后,并未让这两百余口悉数为奴,而是在韦氏门人中挑选了三家,交给了他们新的使命。 在这三家人之中,韦业全的四子韦敬山正是韦道安的高祖,也是韦氏的曾祖。 很快,韦敬山一家十余口奉命举家南下,带着潜伏的使命远徙江南,在越州山阴县安了家——其实也是成为大辽在江南的暗桩。 依耶律德未所授,韦敬山以躲避战乱之名迁居山阴,然后在当地开了一间杂货铺,而为了方便传递情报,韦敬山又拾起了父亲的手艺,干起了贩马的生意。 当然,韦敬山的“本职”还是刺探和收集情报。 山阴虽然只是一个县城,但它隶属于的越州正是吴越国的东都,乃是整个吴越国的经济中心。 初到山阴,韦敬山还一时想不明白,抚南司让他一家人潜伏于此,究竟要收集什么样的情报?毕竟,此处的吴越国距离大辽还有近两千里之遥。 待韦业全在山阴站稳脚跟之后,抚南司的秘令也到了。 原来,耶律德未将韦敬山一家遣入吴越之地,并非是为了令其刺探军事情报,而且令其收集吴越的各类手工制作技艺,包括但不限于铁器冶炼、茶盐制作、煤炭开采、瓷器烧制...... 因为,耶律德未早就探知,在中原陷入混战,王朝交替频繁之时,偏居江南的吴越国,国虽小,却一直在强敌环伺中屹立不倒,保持着数十年的安定繁荣。 所以,吴越国是当时中原手工业最发达之地,亦是各种技艺能人聚集之地,而这些技艺和人才也正是志存高远的大辽所需要的。其余不论,单是这铁器冶炼之术就可以直接让辽军受益。 话说,这韦敬山虽然在贩马上能耐也和其父相去甚远,但在经商方面却是个奇才。在四处收集手工技艺的同时,韦敬山也逐渐摸清了其中门道。 这一边,相关的情况源源不断地被送往北方,而另一边,韦敬山的生意也做得风生水起。不到五年,韦敬山已不仅仅是一家杂货铺的老板,名下已坐拥七八家店铺,除了被官家垄断的盐铁之外,他的生意涉及了茶业、瓷器、牲畜、米粮等各各门类。 十年之后,韦家已是山阴县里富甲一方的大户人家了。 不过,家业越大,韦敬山心里的忧虑就越重。在外人面前,他是风光无限的韦老爷,但只有他心里明白,自己的真实身份是辽国的细作,见不得光的暗桩。 卧底的日子从韦敬山传到了其子韦从立,又从韦从立传到了韦明廷,再从韦明廷传到了韦道安。 直到太祖在陈桥皇袍加身,吴越国纳土归宋,中原重归大统,韦家依旧在山阴县忠实地执行抚南司之命。 话说,在当年遣韦家人前去山阴潜伏时,耶律德未就给韦敬山定下了规制,这暗桩之职传长不传幼,真正知道真实身份的韦家人只有长子长孙这脉。至于其他族人,则早已把自己当成了江南人,娶妻生子,安居乐业。 身为长孙的韦道安自然也想过如此安稳的日子,但他身上传自高祖的暗桩身份却不是想去就去的。每隔三月,抚南司就会有人前来联络,取走情报并传达新的指令,百余年来从未间断。 不过,就在韦道安四十九岁那年,整整过了四个月,抚南司的人依然未到。 韦道安觉得机会来了。 武松来也 第204章:韦氏之谜(下)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韦道安早就想不干了。 韦家在山阴扎根百余年,至韦道安已是第五代。韦氏一门开枝散叶,全族已逾百余口,人丁兴旺,家族昌盛。 然而,作为长房嫡孙,韦道安却一直带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活着,谨小慎微,如履薄冰。 为了隐藏自己辽国暗桩的身份,他甚至无法像正常人家那般生活。 就在年前,山阴县陶知县有意将小女儿许配给他的长子,韦道安却只能冒着得罪知县的风险婉拒了。就此还在坊间留下他韦道安自恃富甲一方,目中无人的传言。 韦道安真是有苦难言。 得罪了知县倒也罢了,更要命的是,韦道安觉得自己身份暴露的风险越来越大,不定何日就有灭门之祸。 韦道安的担心不无道理。 事实上,自宋辽开战之后,抚南司就开始令韦家人收集军事情报。可由于山阴距离边关实在太远,在此处其实根本获知不了什么军情,因此,抚南司便要求韦家人设法在宋军的战备物资上做手脚。 比如:往筹集的军粮中掺假,将劣马供给给军方。为了干此等勾当,韦家人除了担心吊胆之外,还要花银钱行贿各路官员。 不过,所谓无心插柳柳成萌,在与各路官员结交的过程中,韦家人有了意外收获:原来,只要贿赂对了人,以次充好竟然也是一门一本万利的好生意。 而且,数十年间,尽显韦家人也曾经有过担心,但却一直平安无事。而在与官员的结交中,韦家人也逐渐摸索出一套法门:何人可以行贿,何时行贿,如何行贿,分寸如何拿捏,火候如何掌握,此类种种手段,韦家人已是驾轻就熟,施展起得心应手。 真是所谓铁打的韦家,流水的官。 然而,从三年前开始,抚南司的要求越来越高,已经不只满足于此类暗做手脚的勾当,开始要求韦家人设法盗取宋军军械的制作工艺,尤其是那些对于辽军杀伤力极大的军械。 比如:神臂弩。 要知道,宋朝自立国以来,对民间习武之风颇为忌惮,各代均颁有禁武令。对于军械的制造和使用也有严格的法令,除了手刀、弓箭、短矛之类的兵器可以民间拥有之外,长械重器是严令禁止的。尤其是硬弩、甲胄此类更是立有重典,私藏私造,轻则徒刑,重则流放。 而神臂弓,作为宋军克制北夷铁骑的利器,更是被视为军中机要,不可外流。 韦道安心里自然知道,盗取神臂弩一旦被查获会是什么后果。但抚南司的军令,他亦不敢明着违抗,只能硬着头皮行事。 在经过几月的运作之后,韦道安以重金买通了一名在越州甲仗库当差的都头,盗出了两副神臂弩。随后,他命人夹藏在货物中,秘密送往了辽国。 韦道安本以为已经万事大吉。可未曾想,三个月之后,抚南司又传来密信,信中先是嘉奖了他一番,随后话锋一转,令他设法获神臂弩的制作方法。 原来,这神臂弩乃是大宋军器监经过多年才研制成功,其制作工艺不仅要求颇高,还有独特的法门。辽军虽然获得两副完好无损的神臀弩,但一经拆解,竟然无法复原,更何谈仿制。 接到密令的韦道安顿时犯了愁,也反心渐定。 这神臂弩的制作历来是宋军中的最高机密,这制作图纸别说是山阴县,就算是越州、杭州等地也不可能存放。 要想拿到制作图纸,一是去汴京,直接从军器监下手。可自己在汴京人生地不熟,毫无根基,更无人脉,要想打通军器监这般的要害衙署,简直势如登天。 还有一个法子,就是从越州都作院下手。 作为各州府的军械制造机构,都作院尽管也没有神臂弩的制作图纸,但韦道安寻人打探过,都作院却有负责修缮神臂弩的工匠。 所以,只要能策反一名会修神臂弩的工匠,再设法将其送往辽境,或可做成此事,向抚南司复命。 可是,盗取一两件物什容易,要将一个活生生的人“盗”走,再送往遥远的北境,这其中牵涉的关节不仅繁锁,更容易横生枝节,随时有事情败露的风险。 而经过此事,韦道安也逐渐明白,自己一日为暗桩,就终身难以摆脱抚南司的操控。 而且,依照眼下的局面,抚南司的要求会越来越过苛刻,今日要盗神臂弩,明白就可能要他去盗床弩,甚至是城防图等等。 迟早有一日,他会东窗事发,身份败露。而到了那时,自己这一家人只是辽人的弃子罢了。 此时,韦道全也想起了从小就听祖父与父亲提及过的身世。想那韦家之祖韦业全也曾尽心为辽国效命,但其后人却因渎职差点被灭族,最终被发配到这异国他乡作暗桩,百余年来一直干着这见不得光的勾当。 归根结底,韦氏一门只是辽人手中的工具罢了。 欲想不再成为辽人的工具,真正光明正大地活着,就必须彻底摆脱抚南司。这个想法,也非韦道全一时一日之念,只是一直在等待机会罢了。 事实上,从三年前开始,韦道安就一直在谋划和准备着“遁形”之事。 为此,他暗中转手了部分店铺,并将所得的银钱悉数换成了黄金,打包好后藏于宅中。时至今日,已有数百两黄金之巨--这些钱足以让他无论去往何处,皆可保一家人生活无忧。 此外,韦道全还暗中让行事机敏的二儿子韦宗敏去往汴京,买下了一处宅院,作为日后入京所居之地。 对于为何要迁往京城,韦道全反复考虑过。所谓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要想彻底避开抚南司的耳目,与其躲到偏远之地,倒不如去往最繁华之地。 一则,汴京城人口过百万,自己一家一旦入城,正如滴水归海,飞鸟入林,即可藏于无形;二则,抚南司的人很难想到韦家人会逃往此地,而且汴京乃京畿之地,首善之区,辽人亦不敢轻举妄动。 而经过与抚南司这些年的打交道,韦道安知道,尽管辽人在大宋各地皆设有暗桩,但抚南司与署下各处暗桩皆是单线联络,各暗桩之间相互并不知晓彼此身份。 这意味着,只要避开抚南司的联络人,韦家人的真实身份和过往所为即可被彻底洗掉。 不过,正当韦道全意欲举家脱逃之际,一个人的意外出现却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 依照惯例,每隔三个月,抚南司的密使会来到山阴县,在韦家经营的杂货铺,以事先约定的暗号和韦家人联络。 所以,尽管韦家人历经五代,生意早已涉及各行各业,甚至酒楼茶肆也开了几间,但这家韦记杂货铺却一直留着。 而且,每逢桃浪、荷月、桑落、暮岁这四个月的初一和十五,韦家长房的当家人皆会在这间杂货铺中坐镇。对外的说法则是:韦家自杂货铺起家,历代皆不忘根本,谨守初念。 而抚南司每次所遣之人也并非固定,往往二三次之后皆会换人,而且每次来人皆不会过夜,当日即走。 但大约在两年前的桃浪之月,前来联络之人却有了变化。 此人不仅连着来了三次,而且每次皆在韦家宅院中住了三日,白日里却不知去向,只有日落之后才归。 而当此人于桑落之月第三次前来之时,他竟然在韦家盘桓了近一月时间,行踪诡秘。 韦道全隐约感觉到些许不安,却又不敢询问其中缘由。直到此人第四次到访之时,韦道安才忍不住以有违惯例之由问询此人。 这不问不打紧,一向才得知,此人并非一般的密使,而是抚南司副都详稳,乃当年耶律德未的五代孙,名唤耶律余洪,是妥妥的大辽皇族。 抚南司的皇族亲自前来,而且还连来了四次,这不禁让韦道安心里一惊。 他心里暗想,莫非是自己欲脱逃之事败露了?可转念一想,自己行事谨慎,此事至今只有自己和二儿子二人知晓,断无泄漏可能。 唯一的解释就是,抚南司有重要的任务要交给自己。 抚南司的皇族副都详稳亲自前来,这是有多重要的任务啊?一想此,韦道全不禁头皮发麻,冷汗直冒。 不过,韦道全却是多虑了。 耶律余洪此番远涉江南,并非是因为有何重要机密而来,甚至他此行以抚南司副都详稳的身份联络韦道安,只是随便而已。 他真正的目的则是为寻找越女剑剑法而来。 话说,这位耶律余洪堪称契丹人百余年来不可多得的武学奇才。 和所有契丹皇族一样,耶律余洪自幼习弓马,凭借过人的天赋,他早早就在军中崭露头角,十六岁时就随军出战,和宋军屡有交锋。 在十七岁那年,他率百骑在雁门关外和二百宋军遭遇。 一场激战之后,辽军虽然依仗骑兵的优势几乎将宋军悉数斩杀,但为首那名宋军将领的武艺却令耶律余洪叹服不已。 这名宋军在长枪被折断之后,居然以一把佩剑连斩了十余名辽军,愣是在重围之中杀出一条血路,突围而去。 此人剑法之精妙,令耶律余洪仿佛打开了另外一个世界,彻底颠覆了他对武艺的认知。 他从未想到,一把长剑居然可以在长枪重甲的包围下,如游龙戏水,却又见血封喉。如此这般的击杀之技,和他自小习练的武艺截然不同。 经过此战之后,一向对自己武艺颇为自负的耶律余洪也逐渐意识到,中原武学果然是博大精深,奥妙无穷。 自此,耶律余洪开始潜心研习中原武学,利用南征的机会四处寻访名师。 二十一岁那年,他在五台山意外得到了一册武学秘笈--《般若奔雷掌》,就此醉心于此。十年之后,奔雷掌初得大成,耶律余洪便已横扫塞外,燕山南北,再无敌手。 但耶律余洪深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武学之道学无止境。而且,身为大辽皇族,武学最终的目的是为了助辽国征伐四方,彻底征服南蛮之地。 而此番来到江南,耶律余洪的目标就是寻访越女剑剑法的下落。 原本,中原武学门派众多,越女剑并不在名气最大之列,而之所以是越女剑,则是因为耶律余洪经过打探得知,这越女剑相传乃是古越国一女侠所创,她曾受越王之邀,入宫教授越国士卒剑法,最终助越王剿灭了吴国。兵戈盛极一时,称霸一方。 越女剑,既可江湖争锋击技,亦可阵间斩将击马,此正是耶律余洪心目中至高的武学之道。因而,他对这一门剑法也是势在必得。 不过,在得到越女剑之前,耶律余洪却先意外得到了一名“越女”。尽管此女并非真正的越女,而是一名胡女。 武松来也 第205章:胡女私情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韦道安膝下只有一女,依照祖制,她并无名字,只因排行第三,所以皆称她为韦三姐。 韦三姐虽是女流,却生就一副男人秉性,幼时便顽皮好动,及笄之后也无半分大家闺秀的模样。为了方便出门玩耍,她还常常女扮男装,化作小郎君模样走街串巷。 对于此女,韦家人皆不无忧虑,担心她日后如何寻得到婆家。 不过,韦道安倒是不太在意,他自知自己祖上是西域胡民,风俗本就与中原有异。而长居关中时,当地也一直保有遗唐之风,女孩家举止言谈皆颇为开放。因而,女儿的如此行为在他眼里并无不妥。 不过,令韦道安未曾想到的是,韦三姐的潇洒行为却招来了意外之祸。 那是耶律余洪第二次登门之时。 耶律余洪照例在韦家住了三日,每日皆是早出晚归。到了第三日,耶律余洪比以往回来得晚了不少,待他到韦宅门外时,已是亥正时分。 为了不惊扰到韦家人,耶律余洪未如往日那样直接走正门,而是绕到了后院,纵身飞过院墙,像名刺客一样潜回了韦宅。 此时的耶律余洪已是绝顶高手,飞檐走壁自然不在话下,只要他想,韦家人也很难发现的行踪。 然而,韦家宅院之大却超乎了他的预想,加之之前从未从后院走过,他原本想着悄然回到自己所住的客房,走着走着却迷了路。 迷了路的耶律余洪误打误撞,不知不觉间竟然走到了女眷的住所。而一处依然亮着灯火的闺房也引起了他的好奇心。 此时已近深夜,按理来说,韦家人早该睡下,这依旧亮着灯火的房间又会是何人?了 此处闺房中住的不是别人,正是韦三姐。 她其实已经睡下,只是她一惯粗枝大叶,睡前躺在榻上玩着九连环,不知不觉,迷迷糊糊中就睡着了,忘了熄灭烛火。 耶律余洪忍不住好奇心,以指点破窗纸,往房中望去。这一望,也就此注定了一段孽缘。 原本,耶律余洪偷窥一眼也没甚打紧,起初也只是满足一下好奇心而已。然而,待他看清房中景象时,一切却变了。 此时正值荷月,正是三伏赤日炎炎之时。尽管此刻已是深夜,但江南之地,湿热蕴结,暑气未消。韦三姐贪图凉快,竟然只披了一件肚兜,下身一条白裈裤,就这般卧于榻上,玉体横陈。 话说这韦三姐其实生得稀松平常,箭眉细目、高鼻薄唇,在汉人眼中只是姿色平庸之辈。 但是,韦三姐虽无芙蓉面,却是水沉为骨玉为肌。而且,她不仅腰身如弱柳,还生得前有双峰藏深壑,后有珠圆赛玉盘,前凸后翘,自有无尽风流。 耶律余洪一时间看得呆在原地,双目凝结,胸中却是烈火升腾。 他向来听闻中原女子行为保守,大家闺秀更是深藏闺中,很少抛头露脸。未曾想,这韦家小娘子却如胡人般奔放不羁,将这风流之体就如此坦露无遗。 未及细想,耶律余洪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窜动的欲望,用佩刀挑开门栓,摸了进去。 以耶律余洪的身手,想要制服一名弱女子自然是不在话下。他先出手点了韦三姐后颈处的哑穴,便不再动武了。 韦三姐从睡梦中惊醒,却喊不出声来,只得奋力相拒。可她愈是反抗,耶律余洪愈是得趣,兴奋之情更盛。 韦三姐终究未得逃过此劫。 经次一夜,未尝人事的韦三姐终得鱼水之欢,方知云雨之妙。她也未曾想到,原来床笫之事竟然如此妙不可言。 所以,事毕之后 ,她既不挣扎,也不哭泣,而是用暧昧的目光望着耶律余洪,望着这个剽悍如山的胡人男子。 而韦三姐不知道的是,她其实天生几段媚骨,一处淫潭,于鱼水之欢上可谓天赋异禀,足以让男人消魂蚀骨,欲罢不能。 耶律余洪也不曾想到,他偶起邪念,一时兴起,却遇上了一个天生尤物,闱中绝品。一夜之欢后竟然有些割舍不下。 而且,虽然韦三姐在汉人女子中只能算是姿色平平,但在耶律余洪眼里,她这容颜却是别有一番风韵。 临别之际,耶律余洪将自己的一枚耳坠留给了韦三姐,相约三月之后再来相会。韦三姐虽未置可否,却欣然接过了耳坠,笑而不语。 三个月之后,耶律余洪如约而返。 这一次,他在韦家足足住了月余。一则,是因为他寻访越女剑剑法之事有了眉目,二则,自然是和韦三姐再续前缘,共赴云雨。 白日里,耶律余洪依旧只身外出,到了夜晚,待韦家人皆已睡下,他便潜入韦三姐房中,偷香快活。 一来二去,耶律余洪和韦三姐的私情如洪水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在寻访越女剑的过程中,耶律余洪还意外得到了一册假的。 话说,这越女剑在吴越之地名声在外,慕名先来求学者多不胜数。所谓有求者,必有应者,一时之间,号称越女剑正宗的门派在吴越之地居然有十余家,鱼龙混杂,真伪难辨。 这些所谓的越女剑,面对一些涉世未深,又基本毫无武功根基之人倒也能混水摸鱼。但在耶律余洪面前很快便露出马脚。 所以,耶律余洪数度遍访名师,却始终未能得见真正的越女剑传人,见到的皆是一些花里胡哨,却华而不实的所谓“越女剑法”。 更有甚者,一些奇门邪术亦假借越女剑法招收门徒,这其中竟然还有和武功毫无半点干系的民间奇术。 耶律余洪得到这册即是如此。 这册书名为武功心法,实则记录的却是一门房中术,且专为女子所练。 得了这册房中术之后,耶律余洪索性将其交给了韦三姐,让她按书中所授练习。韦三姐本就在此事上天赋异能,再按书中之法修炼,竟然是精进神速。 待耶律余波隔年再来之时,韦三姐在床笫之上的功夫已令他如上九霄,激流奔涌,一发不可收拾。 一夜七枪,枪枪蚀魂。 由此,耶律余洪对韦三姐更加难以割舍,恋之如狂。 话说,韦三姐习练这门房中术,除了有助云雨之事外,还有额外之功:习练不到半年,韦三姐已感觉到,自己的容颜肌肤愈发年轻,似有还童之兆。而一年之后,韦三姐虽已年方二十有五,却依然如刚到及笄之年的少女一般鲜嫩,连韦家人也视之为奇事。 然后,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耶律余洪和韦三姐的苟且之事,最终还是被韦道安察觉了。 尤其当耶律余洪连续来了近两年,而且逐渐不再遵循三月之限,时常间隔不到一月就突然到访,在韦家盘桓的日子也越来越久时,韦家安已经感觉到蹊跷之处。 鉴于耶律余洪的身份,韦道安自然不敢去质问他。于是,待耶律余洪离去之后,他这才将女儿私下唤来,逼问此事。 韦三姐自知隐瞒不过,只好直言相告,还哀求父亲成全于她。 尽管已有了心理准备,但得知真相的韦道安依然又惊又怒,几欲动手。 女儿尚未出阁,就做出如此苟且之事,不仅令韦家人蒙羞,一旦传出去,定然颜面扫地 。更要命的是,如今女儿和抚南司的皇族有了瓜葛,势必将影响他的脱逃计划。 这才是关乎一家人性命的大事。 按韦道安的计划,他早在一年之前就已经准备妥当。二儿子韦宗明不仅已经在汴京城内买下了一处宅院,收拾停当,而且还盘下了一处茶楼,作为日后到京城的营生。 而韦道安则几经打探,也为自己一家人规划好了一条逃往汴京的路线。 他准备先南下去往两浙西南路,取道“八闽”之地,以避开抚南司的追踪。再从建宁府向西,经江南路北上,过岳州、鄂州、襄阳府,然后直趋汴京城。 韦道安反复测算过,这一路迂回北上,快则两月,慢则最多三个月便可抵达汴京,等到抚南司的人察觉到异样,他一家人早已不知去向。 之所以要先向南走,就是韦道安料定,抚南司的人发现不妙,必会密令北面的暗桩沿路追查拦截。所以,两浙路、江南东路,乃至淮南西路皆不安全。 原来,经过多年的观察和打探,韦道安业已知道,抚南司虽然是每隔三个月才会遣人来联络,但事发紧急时,却有一套应急机制:一旦出现突发状况,密使也会打破常规,突然出现。 自韦道安执掌韦家以来,如此的状况一共出现过三次,皆是在密使按例到访后不过三五日,又突然有另外的密使突访,传达抚南司的指令。 韦道安当时就留了个心眼,因为他发现,突访的密使皆是地地道道的汉人,毫无半点胡人口音,不像是从辽国而来。 韦道安推测,抚南司很可能还在宋境内设有暗藏的指挥行所,以便在遭遇突发状况时向各处暗桩发号施令。 而且,细心的韦道安还发现,三次突访的密使虽然是三名不同之人,但皆有淮北口音。并且三人还有一个相同之处,就是皆骑马而来。而这种看上去矮小的马匹,祖上就以贩马为生的韦道安自然识得,乃是淮马。 韦道安也据此断定,这抚南司设在宋境内的秘密指挥行所应该就在两淮之内。换而言之,由山阴向北的一路之上,无论是江南西路、淮南西路,还是淮南东路皆可能有抚南司布下的暗桩。 所以,韦道全在谋划脱逃线路时,也有意识地避开了直接北上的线路。 然而,耶律余洪的出现不仅打乱了他的计划,而且他如今还和自己的女儿有了私情,隔三岔五便突然出现,这无疑更加让韦道安防不胜防。 对于这位行踪飘忽的辽国皇族,韦道安虽然恨得咬牙切齿,却也一时拿他无甚办法。他能做的,只有耐心等待时机。 所以,韦道安虽然已经知道了耶律余洪和女儿的私情,但他依然装作什么事也未发生。当耶律余洪又出现时,他还是笑脸相迎,甚至明知此人又去和女儿苟合了,他也只能忍痛听之任之。 忍字当头,是他唯一的出路。 皇天不负苦心人,韦道安的忍耐还真忍来了机会。 突然之间,一连四个月,耶律余洪未再出现,而且也没有其他抚南司的人前来联络。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韦道安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但他意识到,这可能是天赐良机。 他当机立断,只用了一日时间收拾细软,当晚即连夜举家出发,在夜色中告别了这个世代居住的地方,远遁他乡。 韦三姐在一阵慌乱中就被父亲拽上了马车,望着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祖居,她实在不相信,耶律余洪会忍心抛下她。除非,他出了什么意外。 耶律余洪真的出事了,而且还是天大的事。 武松来也 第206章:祸起后宫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皇族,总是自带光环,乃一国之中最尊贵的一族。天生就可享受荣华富贵,坐拥锦衣玉食。 但皇族,也意味着随时会卷入宫闱之争,在权欲的幻海中沉浮,就算是想置身事外,也很难逃脱权力漩涡的裹挟。 耶律余洪其实从未贪恋过权位,尤其是在练成般若奔雷掌之后,他早已将武学视为毕生之求。而且,他本就有爵位在身,衣食无忧,生活条件优渥,一心只想潜心武学,成为一代宗师。 只不过是父命难违,他才不得不在抚南司任职,辅佐继任抚南司都详稳的兄长耶律余都。 自抚南司创建以来,这间秘密机构一直是由耶律德未的子孙执掌,历代主官皆为耶律德未的后代,如同世袭爵位一般。 之所以如此,乃是因为抚南司关系着辽国命脉,一直直属于大辽皇帝。对于如此重要的机构,辽皇自然不放心交与外姓人,所以一直由耶律皇族主持。 也正因如此,身为皇族一脉的耶律家也一直处于大辽的权力中心,即便是如耶律余洪这般无心权位之人,也很难独善其身。 大辽天庆年间,当天祚帝登上皇位,成为辽国新一代皇帝之时,曾经雄霸燕山南北的大辽国其实已经日渐势衰,国运将尽。 当时,女真一族已经在白山黑水间崛起,逐渐摆脱大辽的奴役,成为北方一支新兴的力量。 在天祚帝登基之后十余年,女真人建立的金国不仅已经和辽国分庭抗礼,而是已逐渐占据上风,在宋辽金三足鼎立的局面中渐成一家独大之势。 国运将衰,往往是外忧内患并起,对于辽国而言,也很难逃过这般宿命。 就在女真人于外虎视眈眈之时,辽国内部也是暗流涌动,危机四伏。 一场巨大的动荡终于因为皇储之争而彻底爆发。 在天祚帝的后宫,元妃萧贵戈和文妃萧瑟瑟是最得宠的两位妃子,而二人身后所代表的势力也足以左右这个王朝的命运。正因如此,两位皇妃所生的皇子也不可避免地卷入了皇储之争。 其实,这场宫斗双方的势力差距颇为悬殊。 元妃的兄长萧奉先时任北院枢密使,他的两个弟弟保先为东京留守,嗣先为东北路都统,皆是位高权重,手握重兵。皇上对萧家人自然是颇为倚重。 而文妃萧瑟瑟虽然亦是皇族出身,其妹其弟皆和皇族联姻,妹夫正是抚南司都详稳耶律余都。但和元妃一门相较,其实权和地位皆不可同日而语。 但文妃所生的皇子、晋王耶律敖卢沃不仅是长子,且武艺高强,为人仁厚,素有贤名。这令他被朝中不少大臣视为储君的最佳人选。 其实,耶律敖卢沃本无意争夺储君之位。 辽国自立国以来,虽一直学习汉文化,并借鉴汉人制度确立了皇位继承制。但自开国皇帝耶律阿保机开始,辽皇的皇储制度就从未遵循过立长不立幼的中原传统,而是能者居之。 所以,耶律敖卢沃虽然身为长子,却并没有成为储君的法统依据。但他的存在依然被视为对皇储之位的最大威胁。 尤其是在元妃之子、秦王耶律定和他身后萧氏一族眼里,耶律敖卢沃就是他们夺取皇位的首要障碍。 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平民臣子尚且如此,何况是关乎皇位之争。 于是萧奉先兄弟三人与元妃密谋之后,率先发难,诬陷文妃与其子一直在暗中密谋篡位。还言之凿凿,称耶律敖卢沃欲效仿当年的唐皇李世民,发动兵变,弑兄逼宫,夺取皇位。 一时间,“谋立晋王,尊立天祚为太上皇”的传言不断传到了天祚帝耳中,而元妃则借吹枕边风之际,向皇上哭诉“自己与儿子恐命不久矣”,继续扇风点火。 天祚帝果然信以为真,旋即下旨清剿“谋乱”一党。可怜,文妃蒙冤被赐死,其弟驸马都尉萧昱,其姐夫耶律达葛里则被斩首。 作为被认定的乱党一脉,耶律余都和耶律余洪自然也在被清剿之列。幸运的是,耶律兄弟当时统兵在外,这才逃过一劫。 闻听天祚帝听信谗言,诛杀良臣,耶律余都一怒之下,索性率部降了金国。 而耶律余洪其实当初并不赞成降金,他还曾想过只身潜回上京,面见天祚帝,直陈冤情。 不过,一条消息很快又从上京传来:耶律家满门被抄杀,老幼妇孺皆无幸免。 至此,耶律余洪方知天祚帝实乃昏庸之君,残暴之帝,而自己兄弟二人已成丧家之犬。 耶律兄弟降金之后,耶律余都受到了完颜打骨打的重用,成为进攻辽国的主要力量。而耶律余洪则一心想为家人复仇,一直在谋划着刺杀天祚帝之事。 降金之后三个月,耶律余洪曾两度潜入上京,意欲刺杀天祚帝。以他的身手,入宫行刺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第一次,因天祚帝外出狩猎,耶律余洪在苦等数日之后依然未见天祚帝回宫,只得作罢。 半月之后,耶律余洪再度入宫。这一次,天祚帝正好在宫中,待耶律余洪潜入寝殿时,这位皇上也刚饮酒作乐完毕,正烂醉如泥,酣睡不起。 耶律余洪见状果然出手,准备将这位荒淫无道的昏君击杀于睡梦之中。 然而,令耶律余洪没想到的是,这却是天祚帝设下的圈套。他刚破门而入,殿内立时伏兵四起,二百带甲武士将他团团围住。 以天祚帝的废材本性,他其实根本想不到耶律余洪会冒险入宫行刺,更加不可能设下伏兵--这一切皆是萧奉先兄弟所为。 原来,萧奉先兄弟早就知晓耶律余洪醉心于武学,且已有所成。所以,在怂恿天祚帝诛杀了耶律余洪家人之后,三兄弟就料到了耶律阿余洪定会来复仇。这才设下陷阱,让天祚帝佯装醉酒,引耶律余洪现身,就此斩草除根。 耶律余洪未料到会中了埋伏,刺杀不成,反而陷入重围。但耶律余洪武功之高也超出了萧奉先兄弟的想象。 萧氏兄弟原本以为,以二百弘义宫皮制军的精锐之士设伏,这耶律余洪定然插翅难逃。然而,一场恶战之后,耶律余洪居然凭一口佩刀,一双肉掌击杀了近百名甲士,最终突出重围而去。 虽然,禁宫中的侍卫层层截杀,飞蝗如雨,刀枪层叠,依然未能留住耶律余洪。 凭借着绝顶武功,耶律余洪总算杀出了一条生路。但激战多时,他亦受伤不轻,左肩和右臂均有中箭,气力也几乎耗尽,内息大乱。 在趁夜逃出上京之后,耶律余洪辗转来到咸州,投奔已经是大金将军的兄长。 耶律余洪原本打算在刺杀了天祚帝之后,就直接南下去往山阴,带上韦三姐一起双宿双飞。但眼下自己受伤不轻,只能先养好伤之后再作打算。 这伤一养就是月余,距离上次去往山阴县已近四个月了。耶律余洪虽心里挂念着佳人,却也只能耐心等待伤愈。 与此同时,随着耶律兄弟的反叛,抚南司实际上已陷入名存实亡的境地。 原本,作为直属皇上的秘密机构,抚南司收集来重要情报都是由都详稳直接呈报皇上。但自天祚帝登基以来,这位皇上长年疏于政事,对于抚南司的奏报也逐渐爱理不理,之后索性令耶律余都“诸事自决”,不必再凡事皆要上奏。 由此,抚南司逐渐沦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机构。而耶律余都只是出于忠心和执念,才苦心维持着抚南司的各项运转,期待有朝一日,天祚帝能回心转意,重新重视这个曾为大辽立下无数功劳的机构。 然而,耶律余都最终等来的却是一场冤案。 而随着耶律余都的反叛,抚南司的各种机要档案也脱离了辽国的掌握。存于上京司衙的部分,在查抄时几乎被销毁殆尽。 好在其中录有各处暗桩分布的名册一直由耶律余都随身携带,这才不至于让抚南司苦心建立起来的情报系统土崩瓦解。 不过,在起兵反叛之后,耶律余都一直忙于应付辽军的追杀,一连几个月皆在奔逃中度过,根本无暇顾及此事。 待他安定下来,准备着手清点各路暗桩之时,也已经过于四个月时间。这也意味着,已经错过了和所有暗桩的联络时间,如今情况如何?实难预料。 实事上,在抚南司广布宋境的各路暗桩之中,和韦道安一样心怀异心者不在少数。所以,趁着辽国内乱,抚南司群龙无首之际,有不少人果断出逃,和韦道安一样彻定消失了。 耶律余都曾设想,可以带着这些暗桩一起归顺金国,这必是奇功一件。然而,当他重新派出密使前去联络时,十之七八的暗桩皆已踪影全无。 耶律余都虽心有不甘,暗骂“南蛮皆是背信弃义之人”,但他清楚,在暗桩如此大规模地脱逃之下,他一时也无力追查下去。只能任由其去矣。 然而,耶律余洪却不愿意善罢甘休。 当他在四月有余之后重返山阴,发现韦家已经神秘消失时,耶律余洪并未就此放弃,而是踏上了千里寻人之路。 他誓要找到韦三姐--既然功名利禄已经化为泡影,那和心爱之人浪迹天涯也成了他唯一的希冀。 武松来也 第207章:三探皇宫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一晃已是一年之后,汴京城内又是秋意渐浓。 在大相国寺四周的街市上,即使是非集日,也已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韦道安从街边的一间茶楼里走了出来,脚步轻快,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的笑意,或者说是轻松。 他望着繁华的街市,觉得汴京城仿佛在突然之间变得真实起来。 辗转来到汴京之后,韦道安一直深居简出,小心翼翼。就连盘下的那座茶楼自己也很少去,只是雇了个掌柜代为打理。生意自然是不咸不淡,勉强维持。 以韦道安的生意经,他早想辞了这掌柜,自己亲自上阵。他甚至已经看好了周围的一些店铺,街东头的米行、成衣铺,还有拐角的那间胭脂铺,他都准备盘下来。不出半年,他就能在这汴京城内重新开启自己的商业大计。 但他还得再等等。 韦道安知道,逃到京城并不意味着万事大吉。抚南司的人可能随时会追查而至,他必须低调行事,才可将一家二十余口隐藏于这繁华都市中,直到完全融入这茫茫人海。 而且,他唯一的那个女儿韦三姐,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 自从离开了山阴县之后,韦三姐就像丢了魂一般,茶饭不思,整日就坐在窗边,望着窗外发呆。 韦道安心里清楚,她是忘不了和那耶律余洪的私情,走火入魔了。 莫说这本就是见不得人的勾当,更莫论一旦让耶律余洪寻见,他一家人的性命恐怕也难保。 若一日不为韦三姐寻个妥当的去处,韦家恐一日不得安宁。 所以,韦道安数月以来一直在忙活此事,直到今日才总算定下心来。 刚刚在茶楼的雅间之中,韦道安将十两黄金交给了一个人。 此人正是负责为后宫采选侍女的一名内侍。而为了结识这名陆班值,韦道安也费了不少周折,花了不少银钱。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以韦道安这些年来积累的与官员打交道的能力,再加上舍得使钱,他终于寻到了这条门路。 话说这宋朝采选宫女之事本承唐制,每年八月由“花鸟使”负责在民间挑选。不过,自仁宗年间开始,宫女需求量大增,采选之制也愈发混乱,依靠宫中私人关系入宫者已不在少数。 尤其是太后、皇后这样的后宫之首,经常会令身边的心腹内侍插手此事,在民间采选自己中意的侍女。 这陆班值正是宫中郑皇后身边的内侍。 不过,虽然疏通了郑皇后这条线,但要想入宫成为侍女,却依然要符合一些硬性条件。承旧制,入选的宫女年龄必须是十三年岁到二十岁之间,且必须是非医、巫、商贾及百工之家的良家处女。 为了让韦三姐满足条件,韦道安自然也早早下足了功夫。 他先在京郊置下了多处田产,又花重金买通了地方的里正,顺利地拿到了城郭户的户籍,而且还是三等。就此洗白了自己一家人乃商贾之家的背景。 当然,借着入户籍的机会,他也把韦三姐的年纪改了,本已是二十有六的韦三姐摇身一变,成了年方二八的少女。好在,韦三姐自修炼了那房中术之后,容颜愈发年轻,即使虚瞒了十岁,也丝毫看不出破绽。 韦道安之所以如此费尽心思要将女儿送入宫中,倒不是指望日后能凭借女儿而飞黄腾达,而是在他想来,只有将女儿送入大内深宫,才可彻底断了她的念想,也彻底躲开耶律余洪的追踪。 这耶律余洪再有本事,总不能闯进大宋皇宫寻人吧。 耶律余洪还真有这个本事。 只不过,待他寻到韦三姐的踪迹时,已是两年之后了。 那时,韦三姐已在郑皇后身边做了两年侍女,还和乔氏结下了磨镜之情,也几乎将耶律余洪彻底忘了。 但两年时间,耶律余洪其实一直没有停止寻找。 随兄长降金之后,耶律余洪虽然也受封千户,但本就无意权位的他食禄却不受官,一人一骑浪迹天涯。 耶律余洪一路南下进入宋境,足迹不仅遍及江南、八闽之地,还入川滇,走甘陕,再折回湖广、两淮,几乎走遍了宋境。 他一边四处打探韦三姐的下落,一边寻访中原武林名家。相思之苦难消,唯有勤习武功排解胸中积闷。两年时间,虽寻佳人无果,武功却是又为精进,一时之间竟难逢敌手。 之后,孤独求败的耶律余洪听闻汴京城有一御拳馆,乃是会集天下名师之地。这才一路向汴京而去。 耶律余洪从未想到韦家人会远遁汴京,所以也从未踏足这座大宋京城。此番前来,也是为了会会御拳馆的名师,尤其在中原江湖上名声赫赫的周侗。 不过,来到汴京的耶律余洪在未见到周侗之前,却先意外撞见了一个人,一个旧相识。 韦宗彦看见耶律余洪时,当即吓得灵魂出窍。 依照抚南司暗桩的传统,各处暗桩一直遵循着传长不传幼的惯例。因而,身为韦家长子,韦宗彦刚满十六岁时,韦道安就已将暗桩之事告之于他,并让他逐渐参与其中。 所以,韦宗彦不仅早就知晓耶律余洪的真实身份,也知晓他和妹子之间的私情。而此时撞见,无疑于一记晴天霹雳。 说来也巧,韦宗彦这日正在自家开的金银铺当值,没曾想,自己好好地做着生意,“仇人”却从天而降。 而耶律余洪也并非有意寻来,只是想将身上的金子兑换成银钱而已。 其实,韦家本不该涉足金银铺这样招眼的买卖,但一则,韦家进京已经二年有余,一直太平无事,心中戒备已逐渐松懈;二则,这金银铺的买卖不仅利润颇丰,还容易结交权贵,韦道安这才于半年前开了这家金银铺。 未想到,今日会冤家路窄,撞上了耶律余洪这位唯恐避之不及的煞星。 不需要耶律余洪用太多手段,韦宗彦就把一切都招了,其中自然包括韦三姐入宫成为侍女之事。 彼时,抚南司早已分崩离析,耶律余洪自然不会再追究韦家的暗桩之事,他关心的只有韦三姐的下落。 得知韦三姐已入宫成为了侍女,耶律余洪是悲喜交加。喜的是,黄天不负有心人,自己终于找到了韦三姐的下落;悲的是,她已成了别人的女人。 耶律余洪其实多虑了。 在他眼里,韦三姐是天下无双的尤物,但在道君帝眼里,韦三姐于姹紫嫣红、花团锦簇的后宫佳丽中,怕是连泛泛之辈也算不上。 耶律余洪已是急不可耐。他一边许诺不再追究韦家人脱逃之事,一边严令韦宗彦不可向外人透露见过自己。然后就匆匆告辞,准备夜探皇宫。 以耶律余洪的身手,想要潜入皇宫并非难事。难的是,在偌大个后宫之中如何找到自己的心上之人。 入宫之前,他已经从韦宗彦口中得知,韦三姐入宫之后是负责伺候郑皇后的侍女,历时两年依然还在皇后身边当值,只是已升为司室,也就是负责打扫皇后的起居之所。 而在后宫女子当中,除了有侍寝资格诸多嫔妃之外,司室也算是宫女中的上等了。 耶律余洪当夜就潜入了皇宫。 不过,他并未着急寻找韦三姐,而是花了大半夜的时间,将后宫中各殿的位置以及进出之路摸了一遍,在天亮之前又退了出去。 隔了一日之后,耶律余洪再度入宫,直奔延福宫而来。虽然他尚不清楚郑皇后的具体处所,但后宫诸嫔妃皆住于此,再从中确定皇后所住之处也就容易一些。 耶律余洪乃辽国皇族出身,对于宫禁规制自然并不陌生。而且,辽国无论是朝臣官制,还是后宫礼仪,皆有效仿汉制。所以,只要从服装和侍从的规格上,耶律余洪就可大致分辨出高低尊卑。 而皇后作为后宫之首,自然就不难找到。 又费了一些周章,耶律余洪不仅找到了皇后的寝宫,还打探出了其一众侍女的住所。在这聚集了上万名女子的深宫之中,他终于寻到了自己的心上人。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耶律余洪在寻到韦三姐之后,并未立即现身。而是暗中跟随,摸清了韦三姐入夜之后起居活动线路,然后强忍相思之苦,出了宫。 尽管他思之如狂,已是食不甘味,寝不成寐。但他更清楚,若想在深宫之中得会佳人,绝不可操之过急。 又等了一日,耶律余洪准备妥当,算好了时辰,第三次夜探皇宫。这一次,他轻车熟路直奔韦三姐住所,在韦三姐的必经之路上潜伏等候。 约摸一刻时间,当值完毕的韦三姐果然出现了。虽然还有另一位侍女与她结伴而行,但这对耶律余洪而言并无大碍。他果断出手,将二人几乎同时击昏。 得手之后,耶律余洪先将另一名侍女拖至御花园的池塘边,绑上一块石头将其沉入水底。随后才将韦三姐背至后宫的假山之上,将其唤醒。 韦三姐在迷迷糊糊中苏醒过来,一睁眼,看到眼前之人时,一时间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武松来也 第208章:奔雷一掌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耶律余洪还真是挑了个好地方。 大宋后宫里假山,虽说是叠石而成的人造之景,但在道君帝这位“艺术”皇上的亲自督导之下,此片掇山而成的园林可谓“括天下之美,藏古今之胜”。 冈连阜属,东西相望,前后相续,左山而右水,后溪而旁垄,连绵而弥满,吞山而怀谷。 月光皎洁,晚风拂面,藏身于这幽静的山石园林之间,果真是个私会的绝佳之地。更何况,此刻已是深夜,巡夜的大内禁军也绝不会来此,更加便宜了这对野鸳鸯。 韦三姐万万没想到,此生还能再见到耶律余洪。 入宫两年,她已然认命。而且就在这些日子里,在乔氏的相助下,她正在寻求被官家临幸的机会,以便就此上位,彻底摆脱侍女的命运。 如今,曾经朝思暮想的耶律余洪突然从天而降,韦三姐如坠梦中。却不知是美梦,还是噩梦。 韦三姐很想露出惊喜之色,但勉强挤出的笑容却带着几分无奈、几分彷徨。 好在,此时的耶律余洪已是如饥似渴,完全没有注意到韦三姐有些怪异的表情。他一把撕开了她的衣襟...... 得偿所愿之后,耶律余洪尽显温存之态。他将韦三姐拥在怀中,一边抚摸着她的秀发,一边畅想着往后二人双宿双栖的美梦。 而此时的韦三姐却心乱如麻。 若是此情此景放在两年前,她心定是欣喜若狂,恨不得立时和心上人私奔而去,就此浪迹天涯。 然后,时过境迁。如今,她已是内宫侍女,有一步登天的可能。更重要的是,她与乔氏早已结下磨镜之情。 她深知乔氏对自己情深似海,而且乔氏眼下正是得宠之时。只要有乔氏在,自己迟早会有进位得幸的一日,位列九嫔甚至进妃位也不是没有机会。 是跟着耶律余洪四处流浪,还要随时提防有人追捕,朝不保夕?还是留在宫中,日后养尊处优?韦三姐心里自然想得清楚。 不过,已经冷静下来的韦三姐也明白,若此时断然拒绝耶律余洪,怕是会惹恼于他,甚至招来杀身之祸。 为今之计,只有先虚以委蛇,先稳住他再图后计。 于是,韦三姐亦尽现娇柔温存之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她向耶律余洪表示,若此时二人即刻就私奔而去,必定会连累到韦家一门,轻则流放,重则被斩。她实在不愿因一己之欲,而害了家人。故而,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为好。 耶律余洪一听,觉得在情在理。他只当是韦三姐孝心拳拳,又哪里知道,只是她已经起了二心罢了。 韦三姐随后提议,容她先向父亲禀明此事,再劝说父亲随她一同逃走,共享富贵。 想那耶律余洪一世精明,此刻在陷入温柔乡之后却如水灌脑,如油蒙心,居然信了。 他还许诺,韦三姐但能说服其父,他不仅对韦家当初脱逃一事既往不咎,还会带着韦家一门一同北投,去大金国享受荣光富贵。 也难怪耶律余洪会作如此之想,在他看来,韦家人本就是胡人之后,北投金国也算是认祖归宗。况且,他手里还握有韦家人的秘密,不怕韦道安不从。 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男人总是会有谜之自信。 又是一阵温存之后,二人依依惜别。 韦三姐果然托人给父亲送去了书信,但她去信的目的并非为了劝韦道安一同脱逃,而是问计于父,如何解决这个天大的麻烦。 韦道安其实已经知道耶律余洪突然出现了。韦宗彦虽然向耶律余洪信誓旦旦表示,绝不会泄露他现身的消息,可一转身就告诉了父亲。 不过,让韦道安没想到的是,耶律余洪居然如此之快就入宫寻到了女儿。这大宋皇宫,乃天下戒备最森严之地,这耶律余洪的能耐当真是惊世骇俗。 韦道安思前想后,反复权衡,最终还是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只有除掉耶律余洪,才能彻底解决这个天大的麻烦。 不然,一旦事情败露,无论是自己女儿与他的私情,还是自己之前身为辽国暗桩的黑历史,皆足以令韦家人在劫难逃。 然而,耶律余洪可以神鬼不知地独闯禁宫,武功之高可想而知,想要杀他又谈何容易。而且,此事又是见不得光之事,报官更加行不通。 好在,韦道安落户汴京三年,暗中开店经商,结交颇广,其中亦不乏一些江湖人物。 韦道安相信,只要许之有足够的金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天下之大,还怕没有能杀掉耶律余洪之人。 数日之后,韦道安打听到,在京城之中,有名的武林高手多聚集在御拳馆,其中尤以“天、地、人”三席的教师武功最高。 打探到了门路,韦道安随即开始着手自己的计划。他辗转托人从御拳馆寻觅合适的人选,最终在花了数百两银子之后,确定了三人。 韦道安虽无江湖经验,但于人情世故上却颇有老练。他心里清楚,要找的杀手,除了武功要够高之外,还得是贪财好利,最好是见利忘义之人。毕竟,自己这勾当见不得光,更怕惊动了官府。 话说韦道安选中的这三人乃是三兄弟,大哥凌雷、二哥凌霆、三哥凌霜,皆出自沧州八极门。三兄弟皆是一手八极拳,两把飘摇刀,在河北一带成名已久,号称“凌风三刀”,每战必是三人联手,雷霆齐出,风刀霜剑。 在御拳馆中,大哥凌雷乃是“地”字席教师,而凌霆、凌霜则同为“人”字席教师,皆是一流高手之列。 为了请动这“凌风三刀”,韦道安除打点中间人花了五两黄金之外,还许以三人黄金五十两,先付二十两,事成之后再付三十两。 对于御拳馆的教师而言,五十两黄金几乎相当于十年的俸禄,就算是三人平分,也抵得三年教拳所得。如此买卖,岂有不接之理。 在韦道安谋划此事的同时,耶律余洪却浑然不觉,依旧沉浸于和韦三姐的幽会之中。他隔三岔五便潜入后宫秘会佳人,以解相思之苦。 韦三姐尽管已有异心,不过,她自逃离山阴县之后,直至入宫做了侍女,就再也未偿男女之事。即便是和乔氏早有磨镜之交,但那也只是隔靴搔痒而已。 欲海深藏,终于在见到耶律余洪时春潮澎湃,奔泄而出。所以,在与耶律余洪缠绵悱恻时,她亦是心神荡漾,乐在其中。 当然,趁着共赴云雨之际,她也不失时机地套出了耶律余洪在京城的落脚之处,并将之告知了父亲韦道安。 转眼已过一月,耶律余洪也曾有过疑惑,询问韦三姐举家私逃之事为何迟迟不见进展。韦三姐只能以变卖家产需要时日为由搪塞。 好在,耶律余洪此时对她依旧深信不疑,更加不可能想到,怀中之人已动了杀机。 得知了耶律余洪的落脚之处,韦道安再也等不下去了。这把悬在他头上的利剑一日不除,他就一日不得安宁。 在一个雨夜,凌家三兄弟夜袭了城南的喜来客栈,楼上天字丙号房里住的正是耶律余洪。 按照凌雷的预想,他兄弟三人联手,不出十招,定取这倒霉鬼的性命。等五十两黄金到手,就辞了这御拳馆的差事,回沧州老家开间武馆,岂不快活。 十招之内,的确胜负已分,生死已定。 只不过,胜出的是耶律余洪,死的是凌家两兄弟。 遭遇偷袭时,耶律余洪丝毫没有慌乱。他虚晃一招,就纵身破窗而出,飞到了客栈的后院之中。 因为,他的般若奔雷掌乃是一套大开大合的掌法,于房间内对战三人,多少有些施展不开。毕竟,刚一接招,他已试出来者绝非泛泛之辈。 能做御拳馆教师之人,自然是一等一的高手。而凌家兄弟见耶律余洪破窗而去,还以为对方是怯战而逃,更加信心十足,追杀而去。 客栈的后院不算大太,但已足以让耶律余洪施展他的奔雷掌法了。 这般若奔雷掌一出手,顿时如山崩地裂,其雄浑之力让凌家兄弟大惊失色。三招一过,凌霆的双刀即被震飞,到了第五招,凌霜也失了兵刃。 待耶律余洪第七招使出“伽叶摩顶”,一掌击出,却分击凌霆、凌霜二人,掌影如莲花绽放,掌风却似巨浪拍岸。 凌家两兄弟虽躲过了当头之掌,却依然被掌风扫到。凌霆胸骨尽断,当场气绝;凌霜虽只是左肩中掌,却也当即倒地不起。 凌雷其实原本也难逃厄运,万幸的是,当时天降大雨,院中泥泞湿滑,而耶律余洪在睡梦中遇袭,飞出窗外时还未及穿上靴子,只能赤脚打斗。而就在他掌毙二人之后,脚下稍有不慎,一时失了重心,给了凌雷机会。 凌雷见状,那还敢恋战,趁着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他赶紧放出随身携带的霹雳弹,然后夺路狂奔。 捡得一条命的凌雷左思右想,依旧怨恨难消。 他当夜就冲入韦宅,找韦道安兴师问罪,责怪韦道安事先未打探清楚,以至让他兄弟三人遇到一个如此厉害的硬手,还丢了两条人命。 原本,凌雷已经收了韦道安定金,其中风险理应自己承担,就算丢了两兄弟性命,也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自己认栽。如今,他却还敢前来寻韦道安的不是,实属无赖之徒。 然后,韦道安自知惹不起此等江湖人物,更怕此事张扬出去,只能好言相商。最终又给了凌雷十两黄金作为补偿,这才送走了这瘟神。 临走之际,韦道安还问了凌雷一句:“以大侠所见,可知何人能杀得了这番子?” 凌雷愣了愣,扔下一句话:“怕是请出御拳馆天字席的周侗周大侠,也未必有十足的胜算。” 这句话,让韦道安心里凉了大半。 刺杀耶律余洪未果,让韦道安如坐针毡。但更让他抓狂的事还在其后。 因为,韦三姐发现,自己可能已有了身孕。 武松来也 第209章:乔妃杀心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偷情总是有风险和代价的。 韦三姐的月事一向很准,然而这一月,例日已经过去了好几日,却依然未见动静。 韦三姐心里知道不妙。 她并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怀有了身孕,但她也清楚,这月余以来,自己和耶律余洪在后宫假山上频频苟合,十之八九是珠胎暗结了。 想到自己的丑事一旦败露,韦三姐是愈想愈怕,几日里魂不守舍。 所谓屋漏偏逢连阴雨。 正当韦三姐不知该如何是好之时,父亲又从宫外传来了消息:刺杀耶律余洪的人失手了,而且耶律余洪武功之高,简直匪夷所思。 思来想去,韦三姐以为,眼下能救自己和家人的只有一个人:乔氏乔婉容。 自打乔氏进位之后,虽说韦三姐不能再与她朝夕相伴、耳鬓厮磨,可见面的机会还是有的。在乔氏进婉容之位,成为九嫔之一后,乔氏每回到郑皇后处请安,皆会借机与韦三姐相会。 而且,乔氏一直为韦三姐能够进位在尽力,一有机会就向官家推荐她。 韦三姐知道,乔氏对她依然是一往情深。 所以,在那个风急雨骤之夜,韦三姐果断叩开了乔婉的房门。 听罢韦三姐之事,乔婉容粉面通红,又惊又怒。她知道,若按后宫之例,韦三姐已犯下死罪,甚至会诛连九族。 可她看着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韦三姐,二人往日的恩爱之情又浮现在眼前。 情爱是醉人的酒,往往也是杀人的刀。 乔婉容百感交集地看着韦三姐,久久不言。 对韦氏弃之不管,对她来说很容易,亦是万全之策。然而,眼见心爱之人可能就此丧命,二人曾经许下的海誓山盟化为泡影,乔氏又难以割舍。 沉默良久,乔婉容突然从头上拔下了一支玉簪,然后奋力掷向地面,一声脆响之后,玉簪立时碎为几截。 “你若再有负于我,形同此簪!”乔婉容厉声对韦三姐道。 “妹妹我知错了。”韦三姐见此情景,知道乔氏已经心软,“姐姐此番但能救我,日后我姐妹二人定当长相厮守,海枯石烂,永不分离。” “若要我救你,你须将所知之事悉数道出,不得有任何隐瞒!”乔婉容神色依然严厉。 “姐姐放心,但凡我所知之事绝不会相瞒,若有虚言,天诛地灭。”韦三姐哀声回道。 “起来吧,此事非同小可,还须细细谋划才是。”乔婉容边说边将一直跪在地上的乔三姐扶了起来。 窗外风雨正急,而乔韦二人相拥于罗帐之中。旧时恩情历历在目,现时纠葛却步步惊心。 韦三姐此刻也意识到,她来求乔婉容乃是明智之举。 乔婉容之所以能走到今日之位,成为九嫔之一,除了天生丽质之外,其实也是因为她一向心思缜密,善度人心。 此番她既已决意相助韦氏,自然要仔细琢磨一番。 对于韦三姐而言,眼下有两个麻烦。其一是她肚子里的,其二就是耶律余洪,而且其中任何一个皆足以要了她的命。 乔婉容心里清楚,只有双管齐下,宫内宫外同时着手,才可保住韦氏。 对于韦三姐肚子里可能已经有了珠胎,乔婉容倒是已想出了一计:偷梁换柱。 原本,乔婉容一直就在向官家推荐韦氏,只是因为韦三姐资色平平,引不起官家兴致而屡屡受挫。 如今,若是能让韦氏尽早得官家临幸,无论她是否真有了身孕,此事就可瞒天过海,神不知鬼不觉。 即便是韦氏真的有孕在身,也正好还可以母凭子贵,得以尽快上位也未可知。 只不过,如何让官家能临幸韦氏,这还需好好设计才是。 至于如何除掉耶律余洪,乔婉容却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 按韦三姐所言,其父韦道安重金请了御拳馆的三名高手,却依然奈何不了耶律余洪,还搭上了两条人命。这番子的武功当真是深不可测。要想杀他,怕是要费一番周折。 次日一早,乔婉容借给郑皇后请安的机会,又见到了韦三姐。请安完毕之后,她寻机将韦三姐引到了无人之处--她已有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按照乔婉容的打算,在官家下次临幸自己时,她会让韦氏在一旁待侍。而自己则先设法先将官家灌醉,继而趁龙体迷醉之际,将韦氏送入其怀中。只要云雨一兴,此事即大功告成。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乔婉容还暗中让心腹之人寻了一包春药,到时趁机放入官家酒中。 还有一件事也至关重要,就是韦三姐已非处子之身。所以,乔婉容准备备下一份鸡血,用皮囊装好,藏于暗处。只待官家和韦三姐行房之后,再将鸡血撒在床榻之上,便可万事大吉。 为了韦三姐,乔婉容可谓是煞费苦心,而且还冒着犯下欺君之罪的风险。韦三姐对此自然是心知肚明,感激不尽。 不过,官家究竟何时会来临幸,这却不在她二人的掌控之中。而且,一旦韦三姐被官家所幸,照宫中惯例,必然会获封进位,不再是普通的侍女。 如此一来,韦三姐身份一变,势必会被耶律余洪察觉到。不仅会打草惊蛇,万一惹怒了耶律余洪,则大事不妙。 因此,在实施这偷梁换柱之计前,必须先除掉耶律余洪这个心腹之患。 正在乔婉容苦无对策之时,他父亲乔莫青正好进宫前来探望。 见女儿有些心神不宁,乔莫青便询问何故。乔婉容在命侍从退下之后,将此事向父亲和盘托出。 话说,乔莫青膝下只有此一女,且在乔婉容刚满三岁时,其生母林氏就英年早逝。乔婉容乃是其父一手带大,因担心后母不能善待乔氏,乔莫青也一直未再续弦。 故而,乔氏父女的感情也绝非常人家可比,而乔婉容诸事皆不对其父隐瞒,就算是她与韦三姐有磨镜之情,此时亦不再避讳。 对于这个女儿,乔莫青自然是怜爱无比。 当初将其送入宫中,也并非只是为了贪图富贵,而是乔莫青觉得自己女儿乃天资国色,一般人家又岂能般配。 正好当时时逢宫中采选,乔莫青索性就上下打点,几乎耗尽家财,才将女儿送入宫中。 虽说乔家在京城中无甚根基,乔莫青也只是个九品小吏,乔氏入宫之后不可能授妃位。但乔莫青自认以女儿的资质,迟早会有得宠幸之日。 果然,不出一年,乔氏就成功进位,如今还生下了皇子,母凭子贵,已位列九嫔之一。照此下去,前途未可限量。 入番进宫,乔莫青一则是按例探望,二则是专门来告诉女儿,之前皇上赏赐的那处宅第已经修葺一新,不日即可乔迁入住了。 可听完女儿所言之事,乔莫青却已是冷汗直冒。 他哪里想得到,女儿居然为了另一女子而敢冒欺君的风险,而且还动了杀心。 此事一旦出了差池,不仅眼前的荣华富贵将化为乌有,怕是性命也堪忧。 乔莫青很想劝女儿及时罢手,莫再管那韦氏的闲事,甚至与其恩断情绝。 但自己的女儿,乔莫青自然了解,乔氏虽然自小乖巧,善解人意,但却也个性倔强,凡她认定之事,绝无回头可能。 所以,女儿如今将此事告之于他,其实并非是来征询意见,而是求他相助的。 而且,如今他二人虽是父女,但已有君臣之别,婉容铁了心要干的事,他一个做臣子的也干涉不了。 如何为乔婉容分忧,解决掉这个麻烦才是他作为臣子的本份。 话说,这乔莫青本是关中米脂人氏,当地民风剽悍,自古就有习武风。乔莫青自小也习练拳脚,于武功上也算是个内行。 在迁来汴京之后,凭借着一身功夫,乔莫青也得以在开封府陈留县的县衙里谋了捕快的差事,一直做到了捕头。 在女儿进位为妃之后,皇恩浩荡,乔莫青也得以鸡犬升天,受封陈留县开国公之爵位,从此跻身公侯之列。 有了县公的爵位,乔莫青自然不用再在衙门中当差了,锦衣玉食也自然是伸手可及。 不过,和寻常公候之家喜欢声色犬马不同,闲下来的乔莫青除了弦了一房妻氏,准备为乔家延续香火之外,于酒色之上倒也无甚爱好。 他最大的爱好,是闲来无事就去汴京城的御拳馆溜达溜达。沏上一壶茶,摆上几碟干果,看拳师们打拳教学,一看就是半日光景。 这一来二去,御拳馆上下皆已认得这位县公,而乔莫青自然也与诸位教师熟络起来。 所以,当乔婉容提起韦家曾重金聘请了三位御拳馆教师去刺杀那番子时,女儿欲除掉的这个番子武功如何,乔莫青心里已是大致有数了。 出了宫城之后,乔莫青见天色尚早,便直接去了趟御拳馆。借着观拳的机会,他旁敲侧击地了打听了一番。 这一打听才知道,号称“凌风三刀”的凌氏兄弟三日前不辞而别,突然就消失了。也没能无人知晓这三兄弟去了何处。 世间显然没有如此巧合之事,凌氏兄弟三人必定正是韦家所请的那三个杀手无疑。 凌氏兄弟的名号,乔莫青当然知道,也有过数面之缘。而且,他也知道,这兄弟三人一位是“地”字席教师,二位是“人”字席教师,武功端是不弱,三人联手更是不得了。 如此看来,这三人联手都未能杀了那番子,还折了二人。此人武功之高,怕是天下也少有。 若是动用官军,以重甲之士捕杀,倒也可有成算。或者能请御拳馆“天”字席教师周侗出手,亦可成事。但这是见不得光的勾当,这两个办法显然皆不可行。 这世上,还有何人能行此事呢? 乔莫青绞尽脑汁,终于想起了一人,一个与他是发小,但却已多年未见之人。 武松来也 第210章:兄弟重逢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乔莫青与乔莫峰正是同宗的兄弟。 在关中银州的米脂寨,乔姓虽然算不上是大姓,但乔家堡却颇有些名望。 乔家祖上据传乃是匈奴贵族,在大汉西击匈奴,建立西域都护府之后,不少溃散的匈奴人便融入中原各族之中,这乔姓即是汉化后的匈奴后裔。 “五胡乱华”时期,米脂乔家为躲避战火,辗转迁徙到此,就此扎根于斯,开枝散叶,繁衍生息。 乔家源于匈奴,虽说早已铸剑为犁,但历代一直保持着尚武之风,凡乔家男丁皆自小习武。故而,十里八乡皆知乔家堡的人剽悍善战。 到了大宋时期,因米脂寨长年位于边境,战火频繁,匪患四起。为了结寨自保,乔家堡的人习武之风更盛。 乔莫青和乔莫峰虽已是三代之外的同宗兄弟,但二人因为年纪相仿,自小就在一起玩耍,既习武练拳,也追狗撵鸡,上树捣鸟,下河摸鱼。 且因二人皆是家中唯一的男丁,所以,年长两岁的乔莫青自然以兄长自居,平日对乔莫峰呵护有加。但凡乔莫峰受了欺负,总是乔莫青挺身而出。 乔莫峰十一岁那年,一股西夏溃兵途径乔家堡,临时起意准备顺路劫掠一番。 当时乔家两兄弟正巧在堡外玩耍,眼见贼兵来袭,乔莫青连忙拉着乔莫峰向堡内逃去。 当二人已奔至寨门,眼看就可以躲进已经戒备的寨墙时,贼兵的飞箭业已经到了。年纪稍小的乔莫峰因为落在了后面,几支飞箭已经直奔他后心而来。 情急之下,听到脑后破风之声的乔莫青一把将乔莫峰扑倒在地,用自己的后背护住了小兄弟。 随后,寨内的族丁举着盾牌将二人救回了堡内 这一扑,救下了乔莫峰一命。但一支飞箭却从乔莫青右耳穿过,虽未伤及性命,却已将其半只耳朵削掉,落下终身残疾。 至此,二人之间的兄弟之情更加深厚,而乔莫峰也时时记着乔莫青的救命之恩,想着日后定当相报。 两年之后,十三岁的乔莫峰拜在谭正芳门下,就此离家学艺,七年时间再未回过乔家堡。 而在十九岁那年,乔莫青之父为了躲避持续不断的战火,举家离开了乔家堡,前往汴京投亲。乔莫青也就此离开了乔家堡。 曾经朝夕相处的两兄弟就此天各一方,再未得见。 话说乔莫峰学艺得成之后回到家乡,却发现乔家堡却已经遭西夏人血洗,全堡男女老少无一幸免。 而且屠寨之后,遭遇拼死抵抗的西夏人余恨未消,还纵火焚烧了整个乔家堡。所以,乔家族人的尸首也被烧得面目全非,难以辨识。 彼时,乔莫峰并不知道乔莫青一家已经迁往汴京,眼见乔氏全族被灭,他以为乔莫青业已丧生在西夏人之手。 随后两年间,乔莫峰凭借一对双枪,在西夏人腹地大开杀戒。是为了给父母双亲以及族人复仇,也是以此报答乔莫青昔日救命之恩。 令乔莫峰没想到的是,乔莫青并没死。而二人居然还有重逢之日。 那是在乔莫峰退出江湖,带着妻儿隐居于五台山下之后三年。 当时,乔三水快三岁了,已经能下地奔跑,牙牙学语了。眼见生活已经逐渐安定下来,乔莫峰决定去汴京走一趟。因为,他还有一件心事未了。 原来,谭正芳在临终之前将一本《谭家拳》传给了乔莫峰。 这三十六拳法乃是谭正芳在少林罗汉拳的基础之上,融合了其毕生的心得所创,乃是谭大师武学大成之作。而将此拳谱传于乔莫峰,足见谭大师对这位关门弟子的器重。 不过,自带着妻儿归隐之后,乔莫峰已不愿再问江湖之事,更没有开宗立派,广收门徒的打算。 所以,思量再三之后,他决定去京城走一趟,将这本《谭家拳》交给师兄周侗,不至于让这门绝技在自己手里失传。 乔莫峰单人独骑,甚至连双枪都没带,直奔汴京而去。 当时,双枪乔莫峰在江湖中已成传说,所以当周侗见到这位小师弟时也大吃一惊。而乔莫峰在将拳谱交给周侗之后,也再三叮嘱师兄,此番相见之事,切不可对人言。 周侗虽不知其中缘故,但也明白师弟必有其苦衷,自然应下,始终未向他人透露半句。 乔莫峰原本以为,此趟汴京之行就此顺利达成,江湖中也不会留下丝毫痕迹。可未曾想,当他辞别周侗,走出御拳馆大门时,却意外撞见了乔莫青。 说来也是缘分。这乔莫青自来到汴京之后,就在开封府陈留县县衙谋了个捕快的差事。一有闲暇之时,他就会来御拳馆看人打拳,而这日正好没有当值。 此时距离二人上次见面已过去了十二年,二人的相貌早已今非昔比,即使撞见也未能认出彼此。不过,容貌身形再如何变化,乔莫青右耳上的伤痕却一直还在。 当乔莫峰看见前面一人右耳明显残缺时,他心里立时一震。 但仅凭一只耳朵显然还无法相认。所以,乔莫峰并未声张,而是暗中一路尾随。待到了一处避静之地时,他才出声以儿时的称呼“青哥”唤之。 这一声“青哥”之下,乔莫青猛然回头,四目相对,二人眼中渐渐皆露出惊喜之色。就此,离散了十二年的兄弟意外重逢。 眼见乔莫青安然无恙,乔莫峰自然是大喜过往。随即拉着乔莫青寻得一处酒家,要了一个雅间,举杯畅饮,叙旧也忆旧。 一叙之下,乔莫峰才知道“青哥”当年举家迁移,才躲过了那场劫难。如今已在汴京安家立业。 而乔莫青也才知道,原来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玉面双枪”乔莫峰真的是自己当年的小兄弟。 酒酣耳热,兄弟情长。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最终还是有话别之时。 乔莫峰没有忘记叮嘱兄长,自己已不问江湖之事,所以切莫透露自己的行踪。不过,临别之际,他掏出一枚铜板,一掌将其劈为两半,一半交给了乔莫青。 “若青哥遇到难事,可去往五台山圣水寺,将这半枚铜板交与主持慧延大师,他自会告之你我在何处。” 这是乔莫峰留给乔莫青最后之言,亦是给出了一份承诺。虽然他已经退隐江湖,不问世事,但他依然记得乔莫青当年的救命之恩。 一晃又过了十三年。 乔莫青未再见过乔莫峰,也从未去过五台山,但他一直留着那半枚铜板。直到今日,他和女儿突然卷入了一场意外的风波。 乔莫峰的武功究竟有多高?乔莫青并不很清楚。但他当年在江湖的威名远扬,绝非浪得虚名,而且乔莫青也亲眼见过他随手一掌就劈断了铜板,如此身手可见一斑。 如今,若想杀掉那个武功同样深不可测的番子,而且还要掩人耳目,只能求助于乔莫峰了。 乔莫青打定了主意,便不再迟疑。他一边托人暗中送信给女儿,告之此事,一边挑了两马好马,星夜兼程赶往五台山。 上了五台山,寻到了圣水寺,但寺中主持已换了人--慧延大师已经圆寂,接掌主持是其弟子圆空法师。 不过,人换了,铜板却依然是信物。待乔莫青道明来意之后,圆空法师取出了另一半铜板,两半相合,丝毫不差。 圆空法师随即将乔莫峰的住处如实相告。待天色已晚之时,奔波了一路的乔莫青终于来到同里小镇,叩开了乔莫峰的家门。 杀人可不是小事。但乔莫峰未有丝毫犹豫,当即就答应了乔莫青的请求。在他心里,既然有诺在先,就算乔莫青要让他上刀山下火海,他也绝不推辞。 大丈夫有恩不报,岂不枉为人。 不过,乔莫峰心里也明白,此事非同小可。 其一,乔莫青十余年来未曾有求于己,此番不远千里来相请,这要杀人必非等闲之辈。而且,乔莫青如今已贵为国戚,位列公候,他要杀之人所牵扯之事必然不小。 其二,听乔莫青所言,三名御拳馆的教师联手出击,最后居然落得个二死一伤,此人的武功端是不弱。加之此人还可屡入皇宫,如入无人之境,单这份轻功,在这世上就屈指可数。 所以,临行之际,乔莫峰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叮嘱妻儿:若自己七日内未归,便离开此地。 乔莫峰并不知道会发生何事。但他隐隐感觉,此行绝不会简单。他也暗自估算过,这一趟若是顺利,七日之内必可返回。而一旦出了差池,也绝不能连累妻儿。 其实,乔莫青并没事成之后,再杀人灭口的打算,他始终视乔莫峰为兄弟,此番前来,也是迫不得已。 但他没有歹意,他女儿却早已定下了杀心。 从乔婉容接到父亲的秘信,知道其父会去请来一位绝世高手之后,她其实已经打定了主意:一旦得手,她就会将这位绝世高手一起除掉,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因为,任何知道这个秘密的人皆得死,不然她和韦三姐就一生不得安宁。 所以,乔婉容一边等待着父亲归来,一边也在物色着“黄雀”的人选。 思量一番之后,她觉得殿前司都虞侯沈放是个合适之人。 武松来也 第211章:谁是黄雀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听闻乔婉容要召见自己,沈放有些诚惶诚恐。 身为负责大内宫禁宿卫的殿前司都虞侯,他自然知道乔婉容如今在宫中的地位。不到三年,她已经从一名侍女进升为九嫔之一,而且还诞下了两位皇子,风头正盛。平日就连皇后也要让她三分。 再想想自己,已过不惑之年,出任殿前司都虞侯也已经七年了,却一直未得晋升,五品衔似乎成了他仕途的极限。 他也曾试图巴结殿帅高俅,想着“孝敬”些金银,好让高太尉于升迁之事多多关照自己。 可一打听方才知道,要没个几万贯,连高太尉家门都进不去。想想自己的那点俸禄,再想想自己的家底,沈放只得作罢。 不过,沈放也时常心有不甘。 自己虽是蒙荫补入仕,但他自幼习武,加之天生神力,在大内禁军的诸统领中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与那些徒有其表,实则连一石半之弓都拉不开的官宦子弟岂可混为一谈。 想当年初任殿前司都虞侯之时,时逢官家领着诸皇子帝姬出城踏青赏景,他自然随驾护卫。当时,刚满六岁的皇长子赵檀非要骑马,结果所乘御马被草丛中的一条毒蛇所惊,狂奔不止。危急关头,正是沈放果断出手,勒停了惊马,救下了大皇子。 一时间,沈虞候的神力和忠勇在后宫传为美谈,就连官家也称赞他有“搏虎之勇”。那时候,沈放是何等的意气风发,自以为晋升指日可待。 可是,这一晃就是七年。这七年以来,沈放自认恪尽职守,忠心耿耿。每早晨起,必习练刀法拳脚,从未懈怠。而且,和那班只知道喝酒耍钱的官宦子弟相较,他在当值时也从不饮酒,兢兢业业。 可到头来,当年和他一起入职大内禁军,他任殿前司都虞侯时只是金枪班指挥使的王思成,如今已是殿前副指挥使,官居从三品了。而自己还在原地踏步。 究其缘故,不就是因为王思成的妹妹王氏进了德妃之位吗?虽然这位王副指挥使除了好酒贪杯之外,一无是处,完全就是个银样蜡枪头。 可是,其国舅爷的身份放在那,比什么武艺才干都管用。反正作为大内禁军,武功这玩意儿兴许十年八年也用不上一回,安心领俸就是了。 沈放虽心怀不满,背地里也曾有过抱怨。但既然自己既无位列三公的爹,也无作嫔妃的姐妹,加之自己也不善于阿谀奉承之道,那也只能认命了。 退一步想,能做到从五品之位,也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只是,若想重显沈家当年封候拜相的荣光怕是不能了。 不过,今日乔婉容突然召见,除了让沈放有些意外,他心中隐约感觉有些异样。要知道,嫔妃单独召见大内禁军统领,这本身就与宫制不合。 所以,当乔婉容身边的贴身侍女悄悄将沈放引到内阁时,沈放脑海里不免浮现联翩。 见过了君臣之礼,乔婉容先给沈放赐了座,然后一摆手,让侍女退了出去。 如此一来,沈放更加紧张了。此时已是清秋之月,一缕汗水却从他的兜鍪里滑出,顺着脸颊渗进了脖颈。 “沈虞侯不必拘紧。”乔婉容轻声道,“此番请虞侯前来,只是本位见虞侯日夜宿卫禁宫,甚是操劳,特备了些茶点,答谢虞侯。” “乔婉容言重了,护卫皇上和诸位嫔妃是下官的本份,何来操劳。”沈放连忙欠身回道。 乔婉容又打量了沈放几眼,接着道:“本位唐突,敢问沈虞侯今年贵庚?” “下官不才,虚度光阴,已四十有一了。”沈放回道。 “哦……”乔婉容有意将这“哦”的一声拉得很长,随后却没了下文。直到良久之后,又才开口。 “本位若是没有记错,沈虞侯出任此职怕是有些年头了吧?”乔婉容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下官惭愧,已经七年有余了。” “哦,那比本位进宫还早。”乔婉容意味深长地道,“以沈虞侯勇武之才,难道就没想过进位之事?” 这一问,沈放立时听出了弦外之音。不过,对于这突然从天而降的幸福,沈放更多的惶恐。 “下官但求尽忠职守,这升迁之事岂敢强求。”沈放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接乔婉容拋来的这根绳子。 “沈虞侯的忠勇,本位和官家皆早已看在眼里,如今之职,的确是有些屈才了。”乔婉容索性把话又挑明了些。 沈放就算是块木头,此刻也已经听明白了。他连忙把低着的头又压低了些。 “下官何德何能,能得皇上与婉容谬赞。乔婉容之恩,下官没齿难忘。但有用得着下官之处,我沈放定效犬马之劳。”沈放的声音有些颤抖了。 “本位眼下倒真有一件差事,想请沈虞侯相助,不知沈虞侯......”乔婉容觉得时机差不多了。 “乔婉容但有吩咐,下官岂敢不从。” “那若是本位的私事呢?” “......”沈放一直低着头猛然抬了起来,不由自主地看着眼前这位绝世美人。 ...... 清秋时节的风已经有些凉了,尤其是到夜里。 虽然在后宫的假山上,遍布的嶙峋怪石不仅可以藏身,亦可挡风,但夜风吹过,韦三姐还是不由地一哆嗦,又往耶律余洪的怀里钻了钻。 耶律余洪倒是不怕冷,他索性把自己的外袍罩在了韦三姐身上。 耶律余洪明显感觉到韦三姐在发抖,于是又把怀中人搂得更紧了。方才那一番快活,距离他上次入宫业已过了五日,饥渴难耐之下,他上来就把韦三姐剥了个赤条条。兴许是受凉了。 之所以隔了这些日子才来,倒也不是耶律余洪不想来。而是那日在客栈遭遇突袭之后,他随后几日皆在追查此事。 探查了几日,他终于打听出了这三人的来历。不过,除了被他击毙的凌霆、凌霜二人之外,逃走凌雷已不知所踪,彻底在汴京消失了。 耶律余洪反复在记忆中搜寻着,也始终未寻到和这凌氏三兄弟有何瓜葛。 不过,他这些年来走遍大江南北,和中原武林人士多有交手,其中打伤打死的也不少,也难免结下仇家。所以,此三人是帮人来寻仇也未可知。 耶律余洪也并非没有对韦氏起疑,为此,他也特意夜探过韦家。 不过,一连两夜,他伏在暗处观察了韦道安很久,也未曾发现有何可疑之处。而且,他还发现,韦道安似乎真的是在转卖家产,一连把一间金银铺和两间茶楼皆关了,家中存了不少金银。 耶律余洪也就此打消了疑虑。不过,为防不测,他还是换了家客栈。 可耶律余洪并不知道,韦道安变卖家产不假,但并非如他所想的那么样,是为了带着女儿同他一起跑路,而是韦道安自己想溜之大吉。 原来,在行刺耶律余洪失手之后,韦道安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一旦女儿事情败露,连累到自己,他就准备舍女保家,撇下韦三姐举家脱逃。 反正,跑路这勾当,他已是驾轻就熟,万一不对,再跑一次也无妨。 可怜的是韦三姐,她还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做了舍弃她的打算。 躺在耶律余洪的怀里,韦三姐的确是在抖个不停。一则是风凉,二则是心虚。 就在白天,乔婉容已经将如何杀掉耶律余洪的计划告之了她。 乔婉容让她以商议脱逃之事为由,约耶律余洪一日之后的亥正时分,在寿山上的观云崖与韦道安相见。她则提前设下伏兵,一举擒杀耶律余洪。 而这约会之地,也是乔婉容精心挑选的。 这寿山是位于宫城以北的一座土山,山不算高,只有百余丈,但山势陡峭。 原本,这座寿山是官家准备用了扩建宫城之地。 话说,喜好奇石的道君帝早已嫌弃后宫的园林过于寒酸,与当今繁华盛世不配,更与他的仪威不符。而且,信奉道教的官家相信,怪石中有蟠龙神力,身处怪石环绕之中,可以帮助自己得道升天。 所以,早在半年之前,官家就下令将山下百姓悉数迁走,准备将寿山建造成他心目中的皇家园景。不过,正当一切准备就绪之时,却出了差池。 为了搜尽天下奇石,以为他的园林所用。官家特意命杭州制作局和苏州应奉局在江南遍采花石,再经漕运运至汴京,此为“花石纲”。 而所采之石中,有不少大如小山,为了能让运送“花石纲”的船只通过,漕运过处,甚至不惜拆毁桥梁,凿坏城郭。一时间弄得民怨四起。 终于,民怨激起了民变,整整十万花石纲在真州辖地被一伙盗匪给劫了。官府追揖了数月,也始终未能查到下落。就此,寿山的园林工程成了无米之炊,只得暂且搁下了。 故而,此时的寿山,四周既无百姓,也无官府的工匠,就是空山一座。 正是个杀人抛尸的好地方。 武松来也 第212章:奔雷双枪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崇宁五年,八月十七,汴京寿山观云崖。 圆月之下,一场足以名震江湖的大战在就此上演。 这场较量是当世武林两大顶尖高手的较量,亦是中原和塞北武林之间的一次巅峰对决。 可惜,这场较量却几乎不为人所知。而交手的二人不仅之前从未谋面,甚至连彼此的名头都未曾听闻。 这场较量也并非江湖较技,武功切磋,而是生死相搏。 皓月当空,乔莫峰双枪寒光烁烁,耶律余洪掌影翩翩,枪掌交错,大战了二百余回合。 耶律余洪纵横中原江湖数载,从无败绩,本以为中原武林不过如此。但此刻方知,所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中原武林果直是卧虎藏龙。 乔莫峰虽退隐江湖十余年,却从未将功夫放下。而今日一出手,也是心下一惊。 这耶律余洪的般若奔雷掌,久居五台山脚下的乔莫峰自然识得。而这套掌法一经耶律余洪使出,果真如奔雷激荡,雄浑刚猛亦是乔莫峰平生未见。 这套般若奔雷掌法,乔莫峰在闲暇时也曾向五台山圣水寺的慧延大师讨教过。 据慧延大师所言,般若奔雷掌乃是南北朝时期的一位名叫觉能的高僧所创,掌法一共十六招,招式并不难,稍有些武功根基之人皆可学会。 但若想真正练到掌如奔雷却很难,招法之间若无奔雷之势,即无奔雷之力。而要想再参透般若之力,则难上加难。 在当年创下这套掌法之后,觉能大师曾在五台山岩山寺的山门前,命人立下了三块巨石,每块巨石皆有两人多高,重约五千余斤。又在山门前的一株菩提树上悬挂了三条白绸,每条皆长约三尺。 高僧乃言,能一掌击裂巨石者,即成奔雷之名,但若要真正练成至高境界的般若奔雷掌,则隔空击断悬空的白绸。 自此以后五百余年,习练般若奔雷掌的人数不胜数,但岩山寺门前的巨石至今还有一块完好如初。而那株菩提树上的三条白绸,只是因为经历风霜侵蚀更换过,却从未有人击断过。依然在迎风飘荡。 当年乔莫峰也曾到岩山寺一探究竟,望着剩余的那块巨石,他自认也无力击破。 而眼下,在乔莫峰看来,耶律余洪的奔雷之力却足矣破石。 能遇见如此对手,也令乔莫峰精神大振。他平生第一次将“霹雳枪”法的所有十六招悉数使出,心里大呼过瘾。 耶律余洪亦有惺惺相惜之意。 在他之前看来,中原武功往往过于重技,招式繁杂,却多有华而不实之技,于实战中并无大用。 但眼前的这位手握双枪之人,每一招招法的变化不仅皆是有的放矢,且简练直接,毫无半点浮华之风。 这也正是耶律余洪遍访中原武林,苦苦追寻,并想为大辽军士所用的击杀之技。 若是以武会友,说不定二人可以成为难得的知己。 可惜,这是一场必有生死的较量。 二百招之后,耶律余洪的奔雷之力渐弱,已现力衰之像。 要知道,自出道以来,还从未有人在他面前走过百招。但这一战遇上乔莫峰,战过二百回合依然难觅对方破绽。而以雄浑刚猛见长的奔雷掌本就颇耗内力,一旦内息不济,掌法便会失去迅雷之势,破绽渐显。 乔莫峰的双枪之强,强就强在双枪之中,一枪在前如拨草寻蛇,专寻对手的破绽,而一枪在后,进退自如,攻守兼备。 一旦耶律余洪露出破绽,乔莫峰就绝不再会给他机会。 枪如蛇进,终于穿透了耶律余洪的掌风,顺着他的袍袖直刺左胸。耶律余洪想回掌侧击枪柄,却不料乔莫峰的后枪又至,直接刺向他的手腕。 情急之下,耶律余洪一招“佛陀拈花”,掌翻如蝶。若是在内力充沛之时,这一招不仅可震开刺向胸口的一枪,还可以回旋擒住后枪的枪柄。 这一招也是般若奔雷掌中,为数不多将精巧变化与刚猛之力融于一体的招式,亦是需要掌力和掌法皆要丝毫不差的招式。 可是,此时的耶律余洪内息已近油尽灯枯之势。 他震开了刺向胸口的那枪,也擒住了乔莫峰后枪的枪柄。但却稍稍迟了一分。 耶律余洪握住了枪柄,枪头却已刺进了他的右胸,深达寸余。 胜负即分,生死立判。 “好枪法!”耶律余洪此时内息已彻底耗尽,鲜血慢慢从嘴角渗出。 “能死在阁下枪下,在下也不枉此生了。”耶律余洪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 “阁下的般若奔雷掌也堪称百年不遇,若是徒手相搏,胜负怕是犹未可知。”乔莫峰望着面色苍白的耶律余洪,心里不由生出恻隐之心。 “哦,阁下识得这掌法?”耶律余洪本已灰暗的眼中又浮现出一丝光亮。 “识得。”乔莫峰道,“般若奔雷掌乃中原武林享誉数百年的绝学,阁下也算是大成者了。” 耶律余洪显然听出了这话里的弦外之音,尤其是“也算”两字。顿时好强之心又起。 “莫非我这掌法还有不足之处?”耶律余洪格外好奇。 乔莫峰静静地看着耶律余洪,“恕我直言,阁下的掌法已尽得奔雷之力,却尚未达般若之巅。” “这是何意?” 乔莫峰思索了片刻,他知道一时半会也无法言明,突然想起了当年慧延大师在言及此掌法的一句话。 于是他对耶律余洪道:“上天有雷霆之怒,但上天亦有好生之德,此正是般若之意。” 耶律余洪沉思了片刻,突然仰天大笑了几声。“哈哈哈,想我苦练一生,临死却依旧未能参悟这掌法的至高境界。”耶律余洪眼里有几分遗憾,却又有几分不甘。 “若有来世,希望还能与阁下再战它三百回合。”耶律余洪已经气若游丝,却依旧强撑着他那与身俱来的那股剽悍之气。 “你就不想知道,是何人要杀你吗?”看着已经气绝的耶律余洪,乔莫峰心里生出一丝不忍。 “那还用问,定是那女人。”耶律余洪脸上又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他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高声叫道:“韦三姐,你今生负我,我耶律余洪来生亦不会负你。” 话音刚落,乔莫峰突然听得身后风声大作。 那是无数利箭破空而来的声音。 沈放是为数不多亲眼见证了这场巅峰之战的人。 早在两个时辰之前,天色刚黑,他就率领五十名大内禁军埋伏在观云崖边的林中。 这五十名禁军皆是他多年的心腹,亦是大内禁军中的精锐。而此番设伏,五十人皆外套黑衣,内着皮甲,蒙面裹头。而且,他还命三十名禁军携带了神臂弩。 乔婉容给他的密令是,无论二人孰胜孰负,只要分出胜负之后,便全力杀出,务必击杀剩下之人。 为此,乔婉容不仅给了黄金二百两,还许诺,一旦做成此事,必在皇上面前替他美言,加官晋爵指日可待。 不过,在静静地看着二人激战时,沈放才明白,这二百两黄金的差事不好干。 作为自小习武之人,乔莫峰和耶律余洪之战不仅令沈放大开眼界,更是让他心惊胆颤。二人武功之高,让沈放觉得自己之前的自负实乃井蛙之见。 沈放甚至一度有打退堂鼓的想法,觉得即便是他有五十人之众,也未必杀得了其中一人。 不过,当看到二人激战了二百余回合之后,沈放心里却有底了。 因为,他知道,二人激战如此之久,无论何人取胜,皆已近力竭之态。到时候,他先以神臂弩突袭,再拥众杀出,以军阵之力攻之,当有胜算。 沈放所料的确不假。 此时,耶律余洪已然气绝身亡,而乔莫峰也已几乎耗尽了内息。 而且,耶律余洪方才震开他右手枪的那掌,掌风所及,也扫到了他的右臂。此时,他的右手已经有些抬不起来了。 转眼间,飞箭已至。乔莫峰不待回头,急忙连挽枪花,拨打来箭。 但只能用一只手。 饶是乔莫峰武功盖世,此刻不仅已近力竭,而且还只剩下一只手。面对三十支神臂弩射来之箭,乔莫峰已被逼得有些狼狈不堪。 将将勉强躲开飞矢,一群黑衣人又挺枪杀来。 来人并未疾冲而至,而是十五人为一队,并肩前行,如墙而进。前后三排,步步逼来。 乔莫峰一看,来人虽然蒙头罩脸,身上也无号衣。但所使长枪却是禁军军士惯用的兵刃,这些人绝非江湖人物。 乔莫峰脑海里瞬间闪过了乔莫青的脸庞。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这位“青哥”居然暗藏了杀手,欲除掉自己。 乔莫峰一时怒火攻心,恨不得将这忘恩负义的兄长千刀万剐。可他知道,眼下的自己根本无力再战。 他想过先走为上。以他的轻功,即便是内息将尽,也足以一跃二十步开外,足以甩掉这群不速之客。 但他很快发现,合围而进的黑衣人已经彻底封住了下山之路。 而他的身后,则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武松来也 第213章:告病还乡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月光之下,黑衣如云,长枪似林。 乔莫峰暗运内力,突然腾身而起,往悬崖下飞去。 沈放万万没想到,乔莫峰会不战而退,而且是退往死路。 他连忙急跑两步,奔至崖边,探身往崖下望去。只见崖下漆黑一片,已无半点声息。 观云崖,崖高数十丈,崖下乱石丛生,就算乔莫峰武功盖世,这一跳也绝无生还的可能。 只是,他这份决绝和胆气犹令沈放心惊不已。 沈放心里甚至有了一丝解脱--人死了,却并非死于自己之手。 沈放回身走到耶律余洪的身旁,俯身探了一下他的鼻息,确认他已经气绝。随后才抬起了他的左臂,撸起了衣袖。 耶律余洪的左臂之上,一只狼头的图案赫然在目。 乔婉容临行之际曾叮嘱沈放,得手之后,只需将耶律余洪左臂上的狼头刺青割下,带回复命即可,尸首则就地深埋。 至于乔莫峰,则需要将其双枪带回。 沈放用刀割下了那块人皮,用一张皮卷卷好,再揣入怀中。随后,他命人在崖边的林中挖了一个深坑,将耶律余洪的尸首埋了。 对于乔莫峰跳崖一事,乔婉容心里多少有些不踏实。 虽然沈放言之凿凿向她保证,从观云崖跳下去绝无生还的可能。但所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今却什么也未见到。 所以,乔婉容又给沈放下了一道密令,命他带人星夜兼程赶往五台山下的同里小镇。一来,若是乔莫峰万一未死,势必会回去和妻儿相会;二来,到时无论能否遇上乔莫峰,皆要将镇上之人悉数杀掉,彻定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接到乔婉容这道密令时,沈放心里倒吸了好几口凉气。他实难想到,眼前这位娇媚无比的女人,竟然如此心狠手辣,为了掩盖此事,居然要杀掉一镇的无辜百姓。 可是,沈放也知道,他如今已是上了贼船,想反悔已是万万不能。 乔婉容的狠毒,也令乔莫青始料未及。 当初他请来乔莫峰时,只以为得手之后便万事大吉。根本没想到,女儿早已定下“黄雀在后”,杀人灭口的计划。 而眼下,她甚至要追杀到同里镇,斩草除根。 乔莫青觉得自己愧对了莫峰兄弟,他也很想劝女儿就此收手,莫再干伤天害理之事。 但看着乔婉容不容置喙的口气,他却根本没有质疑的胆量,只是不由自主地把同里小镇的所在说了出来。 乔莫青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害怕自己的女儿。是因为她已成为九嫔之一?还是因为她行事如此狠辣?抑或是二者兼而有之。 此后数年,乔莫青再也未进宫探望过自己的女儿。五年之后,乔莫青离奇地消失了,无人知其去向。 乔婉容心里明白,她必须如此。 唯有如此,才能彻底消除所有的隐患,任何可能危及她和韦三姐的人皆不可活。 她对韦三姐的情爱有多深,下手就有多狠。 而就在沈放率队秘密出发之后,乔婉容知道,她应该着手解决韦三姐肚子之事了。 正好,机会来了。 崇宁五年,八月十九,内侍传谕,道君帝今夜要夜宿铅英阁,命乔婉容做好接驾的准备。 在乔婉容“偷梁换柱”计划之中,最要紧的莫过于必须将官家灌醉,不然之后的诸事难成。为此,乔婉容也使出了浑身解数。 当日,乔婉容不仅设下美酒佳肴,还安排了霓裳歌舞。自己更是亲自下场,一身轻罗,半露玉体,为官家跳了一曲胡姬之舞。令官家龙颜大悦。 一曲舞罢,乔婉容又频频举杯,兴致盎然的官家自然是来者不拒,在美酒佳人的陪侍下忘乎所以。 半个时辰之后,在酒力和药力的混合作用下,道君帝已是醉眼迷离,心火澎拜。见时机已到,乔婉容适时地将一直在旁侍酒的韦三姐推入了官家怀中...... 次日清晨,道君帝从御榻上醒来,发现身边躺着两位女子,皆玉体横陈,床榻之上还有一滩殷红之物。 乔婉容官家自然识得,另一女子却是有些眼生。道君帝晃了晃脑袋,恍惚中想起昨夜醉饮之事,此女子好像正是侍酒之人。 乔婉容也醒了,她连忙坐起身来,欠身道:“官家昨夜一龙戏双凤,果真是威武犹胜少年郎。” “哈哈哈......”道君闻听此言,也彻底明白发生了何事,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此女是何人?”道君帝一把将乔婉容搂进怀里,右手在白玉山峰间摩挲游走。 “回官家,她乃郑皇后侍女韦三姐,亦是奴家的好姐妹。”乔婉容一脸娇羞地回道。 “好,朕知道了,知道了。” 又过了一日,内侍叶都知到郑皇后宫中宣诏:侍御韦氏封平昌郡君。就此,韦三姐终于摆脱了侍女的身体,成了有名有份的皇帝小妾。 两个月之后,御医奏报平昌郡君有喜。韦三姐和乔氏心中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地。 这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何人的?韦三姐心里自然最清楚。那个夜晚,官家究竟有没有临幸她,她自然也清楚。 但这一切皆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今她已怀的是龙种了。 次年初,韦三姐已是腹部高隆,孕态十足。道君帝又下诏,进其为才人。就此,韦才人怀有龙种之事已是宫中尽知。 听到韦三姐进才人的消息时,沈放心里一惊。他忽然想起了观云崖之夜,耶律余洪在临死之前高喊的那个名字:韦三姐。 他心里不禁暗自吓了一跳。 宫中人皆知,韦才人能有今日,多是拜乔婉容所助。正是她向官家屡荐,才以让韦氏得官家临幸,继而成功进位。 而据沈放所知,这宫中叫韦三姐只此一人,而和乔婉容情同姐妹的,也只此一人! 沈放不敢再往下想,却又忍不住往下想。 尽管他还一时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关系,但他隐约感觉到,这当中必然有一个天大的秘密,而且这个秘密应该和韦三姐有关。不然,乔婉容不会下如此毒手。 一想到乔婉容的狠毒,沈放顿时又是一个激灵。乔婉容的手段他已经见识过了,万一有一日,她算计到自己的头上,自己会不会也有从“黄雀”变成“螳螂”的一日? 沈放越想心里越慌。 当初接下乔婉容这杀人勾当之时,他没敢问其中缘由,乔婉容自然也没说。但如今看来,从他涉足其中的那一刻,一把刀就已经悬在了自己头顶。 思来想去,沈放觉得自己还是太过托大,既低估了乔婉容的心机和狠毒,也高估了自己的地位。以乔婉容如今的地位和上升趋势,若是有心要对他下手,也并非没有可能。 沈放突然觉得,他若想自保,手里必须得握有些让乔婉容忌惮的证据,让她不敢对自己下手。 沈放当夜直奔寿山观云崖,他想挖出耶律余洪的尸首,寻找些证据保留下来,以备不时之需。 但到了当初的埋尸之地时,沈放却发现,耶律余洪的尸首已经不翼而飞了。 沈放至此才明白,他所谓的那些心腹,其实也可能是别人的心腹。 让沈放心里更不安的是,事发已过了足足近半年,乔婉容当初许诺晋升之事也是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动静。 沈放担心的倒不是乔婉容食言,而是担心此事所传递出的信息:乔婉容是不是已经在准备对自己下手了。 沈放其实是错怪乔婉容了。她之所以迟迟没有为沈放在官家面前进言,并非是言而无信,而是有她自己所虑。 自古以来,后宫干政就是一大禁忌,宫中之人与朝廷官员私下结交亦被视为居心不轨。而她与沈放沈虞侯非亲非故,一旦贸然在皇上耳边为其美言,难免招来官家的猜疑。 眼下,对于乔婉容而言,最最要紧之事莫过于让韦三姐顺利生下皇子,以便母凭子贵,进位加品。在此之前,绝不允许出现任何差池和意外。 至于沈放,乔婉容也有过打算。若是助其晋升不成,她准备给他足够的金银。她相信,只要金子够多,就可以让他永远保持沉默。 她不是没想过将“杀人灭口”之事再重演一遍,但若想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了一位殿前司都虞侯,官居五品的朝廷命官,这绝非如之前那般只要够狠即可。 她亦仔细思量过,她自认此事处理得颇为干净,既未让沈放知晓杀人的原由,也并未留下任何证据。沈放有的只是猜测而已。 只要韦三姐顺利生下皇子,必进婕妤之位,九嫔之位亦指日可待。到时,以她和韦氏的名位,沈放若是无凭无据,光凭空口之言,又岂敢贸然搬弄是非。 大观元年,五月十二,韦才人顺利诞下一子。龙颜大悦,为子取名赵杦,寻进韦氏为婕妤。 同年八月,封皇子杦力蜀国公。 三日之后,沈放收到了乔婉容遣人密送来的黄金五百两。 此外,来人还当面转述了乔婉容给沈放的留言:听闻沈虞侯近日旧疾复发,体力难支,特来慰问。为国事计,亦为贵体虑,望虞侯早日告病还乡,颐养天年,以安诸心。 沈放知道,自己该消失了。 武松来也 第214章:慈悲为怀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钱塘县放马镇,沈家大宅。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在书房的地砖上投射出炫丽的窗花,一如往昔。 二十年来,沈放从未像眼下这般轻松。 他终于将埋藏在心底的私密道出,就像卸下了一副沉重的枷锁。 他没有任何保留,甚至连自己的猜测也悉数道出,因为他觉得,心里哪怕再留下一丝隐秘,都会令他继续背负着这副枷锁。 他唯一期望的是,所有的罪责可以由自己一人承担,不会累及家小。 “老夫所知,已尽数道出,所有罪孽皆是老夫一人所为,任凭诸位发落。要杀要剐,老夫绝无怨言。”沈放道,“只是恳请诸位大侠,放我妻儿一条生路,老夫感激不尽!” 亥言心里明白,沈放应该是都招了。而据他所言分析,亦和自己的猜测基本吻合。 尽管沈放并不知晓乔莫峰之名,但在这个世上,能把双枪使得如此出神入化者,不会有第二人。 至于那个番子,虽然亦不知姓名,但从他手臂上的狼头刺青来看,多半就是一名契丹人。 亥言没有说话,而是扭头看了乔三水一眼。 眼下的首要之事,就是要看乔三水是何态度,毕竟在座的诸位之中,只有他是这场历史悬案的直接受害者。 沈放也缓缓抬头看着乔三水,还有他背后的双枪。 如果说,初闻双枪重现时,他内心之中更多的是恐惧的话,那此刻,他已然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他明白,这一刻终究躲不掉。 “敢问阁下,当年使双枪之人与阁下是何关系?”沈放尽量让自己显得很放松,试探着问乔三水道。 “正是家父!”怒火在乔三水的眼中跳跃着,时隐时现。 “明了。”沈放终于得到了预料中的答案,反而坦然了许多,“虽说令尊并非死于老夫之手,但亦是因我而死。阁下若要报仇,老夫绝不还手。” “你确定家父真的死了?”乔三水冷冷问道。 “崖高数十丈,应无身还可能。”沈放回道。 “尔等可曾寻到家父尸道?” “崖下皆是乱石杂木,亦无路可行,所以未曾寻得。” 乔三水沉默了片刻,眼中火焰又现。 “就算家父生死不明,那同里镇二百余口无辜之人的性命又当如何?”乔三水道,“你还得了吗!” “老夫自知罪孽深重,死有余辜。只求阁下放过我妻儿家小,老夫若有来世,愿做牛做马报答阁下。”说着,沈放突然离了座位,扑通一声朝着乔三水双膝跪地,双手抱拳上举。 沈放这一跪,令屋内众人皆有些吃惊。焦岳大师首先起身而来,想要将沈放扶起。“沈大官人何苦如此,还是先请起来再说吧。” 可沈放兀自岿然不动,低头垂目,一副甘心领死的模样。 场面顿时有些尴尬。 武松、亥言和柳如烟等人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此时此刻,他们说什么皆不妥当--一切皆得取决于乔三水。 偌大的书房内,一时间陷入沉默,落针可闻。 “乔兄弟,沈放的确罪无可赦,你若要取他性命,我等皆无二话。”武松终于还是坐不住了,“不过,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念其家人无辜,还请乔兄弟手下留情。” “是啊,乔大侠,当年同里小镇的无辜百姓惨遭毒手,所为实乃禽兽之行。如今我等若是也伤及无辜,又与此等禽兽何异?”亥言也跟着劝道。 乔三水依然沉默着,仿佛充耳不闻。 其实他的脑海里一直在反复地问自己:这二十年来,他究竟是为何而活着?是为了复仇,还是为了真相? “罢了,罢了。”乔三水突然长叹了一声,“冤冤相报何时了,我今日杀你,你儿来日又来寻仇,我若有后,后人又去寻仇......如此何日是个了结。你起来吧。” 此言一出,众人皆有些意外。跪在地上的沈放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依然跪地不起。 “乔施主真乃慈悲之人,老衲修行多年,自认在佛法上也略有小成,但今日真是自愧不如。”焦岳双手合十,朝乔三水深深鞠了一躬,“阿弥陀佛。” “不过,我还有一个要求。”乔三水站起身来,走到了沈放身前,突然右手往背后一探,抽出一柄短枪。 乔三水这个动作惊得武松一愣,可他刚欲出手阻止,手腕才动,就被一旁的亥言拉住,冲他摇了摇头。 饶是以武松如今的身手,也被亥言生生拦下。 只见乔三水持枪一探,用枪刃托住了沈放一直举着的双臂。“起来说话吧。”说话间,乔三水手腕一动,硬生生将跪着的沈放托了起来。 沈放惶恐地看了乔三水一眼,又连忙垂下头去。“阁下但有吩咐,老夫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我要你去趟当年的同里镇。”乔三水道。 “这......”沈放一时有些不明所以,“阁下的意思是?” “我要你在当年的行凶之地,做一场七七四十九日的法事,超度那些无辜的亡灵。”乔三水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会随你一起去!” “应该,应该。”沈放道,“老夫定会请得得道高僧,备下最好的供品,竭力办妥此事。” “不知阁下是否还有其他吩咐?”沈放突遭大赦,诚惶诚恐。 “当年镇中二百余口突遭横祸,暴尸荒野,未能入土为安。”乔三水面色沉重道,“你须再为其就地建一座坟冢,以慰亡灵。” “这也应该,应该。”沈放回道,“老夫定会安排周全。以汉白玉石为镇上亡灵树碑,再以赎罪之身叩拜。” 乔三水点了点头,转身走回了自己的座位,收起短枪,又重新坐下。 事情比任何人想象得都更为圆满,圆满得让沈放甚至有些不知所措。他不免担心乔三水是否会突然变卦,所以,他必须要表现出足够的诚意和赎罪之心。 “诸位,若是不嫌弃寒舍简陋,可在此小住,老夫自当尽心款待。”说着,沈放又朝问乔三水道,“阁下所言之事,老夫这就去抓紧筹备。至于何时动身北上,全凭阁下吩咐。” 乔三水默默地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而亥言见此,也就顺水推舟道:“那恭敬不如从命,我等就讨扰了。” “哪里,哪里。”沈放心里暗自松了口气,“那诸位在此稍歇,老夫马上去安排客房。” 说着,沈放起身告辞,拉着焦岳出了书房。 跨出书房之际,跟在后面的焦岳猛然发现,沈大官人的后背已经湿了大半。 眼见沈放和焦岳离去,柳如烟这才朝亥言道:“我等留宿于此,你就不怕那沈大官人又使诈?” 亥言微微一笑,“不会。他虽身负血债,但我看他也不是背信弃义的小人。况且还有焦岳大师在,谅他不敢有此贼心。” 柳如烟微微颔首,但眉宇间依然有一丝淡淡的忧虑。她行走江湖多年,自然凡事皆格外小心,尤其此番本是深入“虎穴”,难免还存有戒心。 “娘子不必担心。”见柳如烟尚存疑虑,亥言又道,“既然乔大侠以莫大胸襟化解了这场宿怨,我等亦不该有小人之心。再说了,真要打杀起来,沈家人也占不到便宜。” “况且......”说到此,亥言顿了顿,“我等住在此处,那沈大官人必定是好酒好菜奉上,何乐而不为呢?” 这句话终于让柳如烟眉头一展,乐道:“你怕是又馋了吧!” 说话间,沈放已让下人收拾好了西院的客房。众人也不再推辞,随即去客栈取了包袱和马匹,搬进了沈家大宅。 在用过了沈放精心准备的晚宴之后,柳如烟先让翠荷留在房中养伤,自己则来到了武松和亥言房中。 因为,虽然乔三水家仇已查明,但此事却尚未了结,尤其是关于赵杦的身世之谜。 柳如烟走进房内时,亥言也正托着腮帮子,盯着桌上的灯火发呆,一副苦思之状。 亥言想的自然也正是此事。 如今,所有的线索皆指向了一惊天的秘密:康王赵杦的身份。甚至单单从沈放所招认之事就足以推断,当年韦妃所生之子,名为皇子,实则可能是契丹人之后。 不然,韦妃和乔妃就不会苦心布局,痛下毒手,连无辜之人亦不放过。她二人要掩盖的,必定是要人性命的秘密。 可是,真正知晓内情的人,可能只有韦妃、乔妃和那个不知姓名的契丹人。如今契丹人早已身亡,而韦妃和乔妃却被金军掳去了北国,又有何人来证明此事呢? 众人心里也清楚,就算他们心里皆认定康王出身有异,并非赵氏一脉,但若无真凭实据,又如何能让天下人信眼? 毕竟,他们要针对的是一个即将登上大宝之人。 “娘子,你说,除了乔妃、韦妃和那个契丹人之外,还会有人知晓其中内情吗?”亥言突然抬头看着柳如烟,问道。 “或许有。”柳如烟回道。 “娘子快说。”亥言很想知道,柳如烟是否与自想得一样。 “按年纪推算,乔大侠退隐江湖时,乔妃年纪尚幼,而且乔大侠当年返回米脂老家时,乔家族人已尽遭毒手。”柳如烟道,“所以,乔妃当年应该并不认识乔大侠。他二人之间必还有一人。” “娘子接着说。” “若奴家没有猜错,此人必是乔妃家人,而且,很可能是乔妃之父。”柳如烟接着道。 亥言听得频频点头,“所以,乔妃之父很可能也是知情之人。娘子和我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柳如烟微微一笑,“你也早已想到此节,只是等奴家先说出来罢了,对否?” “嘿嘿。”亥言乐了,“娘子真是冰雪聪明。” “你二人所言不差。”此时,武松在一旁突然道,“可是,且不说这乔妃之父究竟是何人?就算知道了姓名,如今又到何处去寻到此人呢?” 武松此言也让亥言的笑容立时没了。 是啊,就算确有此人,但如今汴京城遭此大劫,又该去何处寻找这位皇亲国戚呢?说不定,他已丧身战乱之中亦未可知。 “哥哥所言的确不假。”柳如烟也是眉间微蹙,“若想寻得此人和大海捞针无异,即便是寻到了,他也未必知情,即使知情,也未必肯说,更奢论作证。” “既然如此,如今只有一个法子了。”亥言突然站了起来。 “是何法子?”武松问道。 “直接去寻康王。” “寻他作甚?” “武都头你忘了,康王亦是知情之人。” 武松来也 第215章:分路出击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亥言一句话也提醒了武松和柳如烟。 作为这场阴谋中的主角,康王赵杦亦是最大的受益者。而且从他命人将皇家谱牒和医官院诊录取走的行为来看,他必定心里有鬼,很可能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之谜。 “可是以康王的心机和城府,我等手上若无证据,他会认吗?”柳如烟道。 “以他的德性,自然不会认。”亥言微微一笑。 “那我等直接去寻他又能如何?一刀杀了他?”武松也很纳闷。 “倘若他心中有鬼,我等就可以去诈他一诈。”亥言狡黠地一笑,“兴许会有收获。” “嗯……”柳如烟点了点头,“对付如他这般奸诈之人,也只能耍些手段了。只是不知你这小和尚准备如何行事?” “这个嘛,我还没想好。”亥言晃了晃脑袋,“娘子说的没错,要对付康王这般奸诈之人,就得比他更奸诈才行。” “嗯,此等勾当正是你所长。”武松一本正经地道,“阴康王之事就交与你了。” “你......”亥言瞪了武松一言,却又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小脸顿时憋得通红。 柳如烟极力忍住笑,连忙打圆场,“好了,天色也不早,你二人早些歇息吧。奴家也回房去了,翠荷那丫头还有伤在身呢。” 说着,柳如烟冲着武松温柔地一笑,然后转身出了房门。 亥言假装又生了一阵闷气,一个人坐在桌边,继续盯对着灯火发呆。 但他脑子里一直没有停止运转,想着该如何才能“阴”到康王,最好能让他不打自招。 其实,当初在相州的御府藏书中寻出线索之后,武松就曾提议直接去找康王。只不过,那时众人只是推断和怀疑,并不能确定此事和康王的身份一定相干。 但眼下,所有的线索皆已指向了康王的身世,而沈放之言也足以佐证这些推断。唯一缺少的只是证据。 “武都头,倘若你是康王,知道自己身世有异,你会如何?”亥言突然扭头问道。 “那自然是要极力掩盖。”武松回道。 “那若是你得到消息,说有人可能知道内情,又会如何?”亥言接着问道。 “以康王的德性,势必会想方设法,杀人灭口。”武松正经道。 “嗯。”亥言点了点头,“若是如此,就好行事了。” “你已经想出法子了?”武松问道。 “差不多了。”亥言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康王为人心机颇深,又狡诈多疑,你确定他一定会上当?”武松还是有些不放心。 “只要我等放的鱼饵够肥,还怕他这条大鱼不上钩?”亥言道。 “对了,武都头。”亥言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今日是何日子?” “四月......廿五。”武松回道,“你问此作甚?” 亥言并未正面回答,而是自言自语道:“嗯,时日有些紧,不过应当来得及......” 武松和亥言在琢磨着如何去“诈”康王,而柳如烟也没闲着。她回房之后,一边照看着有伤在身的翠荷,一边也在思量。 不过,柳如烟所想之事并不是如何去“阴”康王,而是如何寻到可以扳倒康王的证人。 在她看来,隔在乔妃与乔莫峰之间之人很可能就是这个证人。 翌日清晨,武松等人刚刚洗漱完毕,沈放就来了。 原来,沈放已经连夜将前去同里镇的所需之物准备停当,此来正是特地来询问乔三水,何时可以动身? 当然,他用的是请示的口吻。态度比昨日更加恭敬,甚至有些谦卑。 原来,昨日在众人返回客房之后,焦岳大师特意又叮嘱了沈放一番,告诉他切不可有异心,因为武松等人是他万万惹不得的。 在得知了武松等人的来历之后,沈放心里也彻底明白,这些人若是真有心灭他满门,自己也只能是俎上鱼肉罢了。 故而,在沈放心里,已然将武松、乔三水等人敬如菩萨了。而事实上,沈放能活着,也正是拜乔三水的慈悲所赐。 乔三水并未当即答复沈放,而是将武松等人请到了房中,以便众人商议之后再做定夺。 “此去五台山路途遥远,即使有好马良驹,路上怕是也至少需要十余日。”亥言道,“我看还是及早动身才是。” “那明日一早便动身,诸位以为如何?”沈放态度谦卑地问道。 乔三水朝亥言点了点头,“那各位若是没有意见,我等就明日一早动身吧。” 定下了行程,亥言又把乔三水引到一边,低声道:“乔大侠此去,小僧还有一事要拜托于你,不知可否?” “哦,你等有其他打算?”乔三水一听此言就明白了,亥言等人定是另有去处。 亥言点了点头道:“我等准备去应天府。” 乔三水顿时了然:自己之事已水落石出,但康王身世之谜却尚未完全解开,这的确是关系到更多人命运的大事。 “那小师父需要我做什么,直管吩咐便是。”乔三水道。 “乔大侠言重了。此事其实不难。”亥言道,“只需你在北上之时,顺路再去趟相州。” “回相州?” “对,把这封书信当面交与赵知州便是。”说着,亥言从怀中掏出了一纸信封,递给了乔三水。 乔三水当即会意,将信接过揣入怀中。“小师父放心,在下定当面呈赵知州。” 亥言和乔三水这边言罢,柳如烟又发话了。不过,她问的是沈放。 “沈大官人,奴家有一事不明,还想请教一二。”柳如烟拱手道。 “女侠言重了,女侠但有所问,老夫绝不敢隐瞒。”沈放连忙拱手还礼,毕恭毕敬。 “沈大官人当在汴京任职时,可曾知道乔妃其父?”柳如烟问道。 “知道。乔妃进婉容之位后,其父就受封陈留县公了。” “哦,那你可知他姓名?” “嗯......若是老夫没记错的话,乔婉容之父名唤乔莫青。” “那你可曾见过此人?”柳如烟已经有些兴奋了。 “未曾见过。”乔三水却十分肯定地回道。 闻听此言,柳如烟刚刚燃起的希望顿时又熄灭了。 沈放的确说的是实话。他当年奉命先在观云崖伏击,后又奔袭同里镇,皆是直接受命于乔婉容。所以,他既不知晓乔莫峰和耶律余洪的身份,亦不知晓二人的来历,也更加不会知道乔莫青和乔莫峰之间的关系。 “这乔莫青是他的名,还是字?”此时,乔三水突然插话道。 “这......应该是名,他无字。”沈放道 “你确定?” “老夫不敢有虚言。”沈放顿时有些紧张,“依照宫中之制,嫔妃家人每年可以进宫探望。而入宫之前,照例要将名册交于当值大内禁军查验。乔婉容自进位之后,其父每年皆有入宫,故而老夫在名册上见过这乔莫青之名。而且,不止一次。” 乔三水随即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后,他十分肯定地道:“如此看来,这乔妃之父乔莫青确是家父族兄无疑了。” “乔兄弟为何如此肯定?”武松问道,“莫非就是因为这名字?” “是,正是这名字。”见众人皆还有些疑惑,乔三水接着道,“各位有所不知,我乔家祖上乃是匈奴人,虽然早已归汉,有了汉姓,但于取名上却一直与中原人有所不同。” “哦?有何不同?”亥言立马来了兴致。 “据家父告诉我,我乔家历代取名,男丁皆只有名而无字,名则皆是双名。而且中间一字乃同辈人共用。”乔三水道。 “到了弱冠之年,也不再有字?”亥言又问道。 “我乔氏一生只有名,无字。”乔三水肯定地回道。 “如此说来,这乔莫青不仅确有其人,而且很可能还是知晓隐情之人了。”柳如烟脸上又浮现出一丝兴奋。 这个新的发现一时让众人又看到希望,至少,除了直接去“诈”康王之外,还存在寻到证人的可能。 只不过,想要找到这位乔莫青依然是如大海捞针,眼下唯一可行的就是去汴京城探访一番,看看有无线索。 于是,众人先和沈放定下明日动身的时辰,待沈放离开以后,又才齐聚在武松房内,商议接下去的打算。 亥言的小脑袋一直在飞速地运转着,不时还掐指算着什么。 片刻之后,亥言开口道:“依小僧之见,乔大侠你依旧照原计划行事,一路北上,先去相州,再往五台山。若是你信得过那沈放,可与他约好时日,到时在同里镇会合即可,不必同他一道去相州。” 乔三水立即明白了,亥言是担心让沈放同去相州会节外生枝。“小师父的意思在下明了,你放心,不出七日,这封信我一定送到赵知州手中。” “那有拜托乔大侠,只因此信事关紧要,小僧才不得不劳烦乔大侠走这一遭。”亥言脸上一笑,心里则道,这乔三水果然也是聪明人,一点即通。 交代完了送信之事,亥言又对着武松和柳如烟道:“至于我等吗,可能先要去汴京走一趟了。” “你确定来得及?”武松道,“你可别忘了,距离那康王的登基大礼已无多少时日了。” “此事我岂能忘了。”亥言道,“方才我已算过了,此去汴京有近两千里,不过我等有好马代步,五六日即可抵达。而汴京到应天府则只有三四百里,快马加鞭一日可达。如此算来,只要十日之后我等能赶到应天府,应该就还来得及。” “嗯。”柳如烟也点了点头,“奴家记得小和尚说过,康王会将登基大礼定在他自己的生辰之日,也就是五月十一,如此给我等尚有余地。可行!若是能在汴京有所收获,到时就可多些胜算。” “那就此定下了?”亥言冲着武松一挤眼。 “听你的,那明日一早,兵发汴京。” 武松来也 第216章:京城寻青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槐夏之月,路边的槐树已经开花了。洁白如玉的花朵成串地挂满枝头,颇似累累果实,在绿叶间格外醒目。 在京畿之地的百姓眼中,这些槐花就是真的果实。 槐花本就可以食用,平常时日,农户家就常将槐花采下,和面揉在一起,做成槐花饼。而眼下,这些槐花已经成了他们重要的食物来源。 在金兵洗劫而去之后,整个开封府所辖十六县之地已是四野凋敝,满目疮痍。如今,连汴京城内都缺粮少食,郊外各县更加是饿殍遍野,这树上的槐花已是上好的食物了。 眼见一路之上村落荒凉,饥民满目,武松等人心情沉重,亥言和翠荷也早已停下了打闹,眉头紧锁。 “若是那康王能早日起兵勤王,又何至于此!”武松立在马上,狠狠地拍了一下马鞍,怒火难抑。 “哥哥,自古王侯将相,大多心里只有功名利禄,眼里何时会有百姓疾苦。”柳如烟道,“康王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若是只有私欲,而无胸怀天下之心,他又如何配当这皇上?”武松道。 “武都头,你若是当面如此说他,他定然是不认的。”亥言也在一旁道。 “他为何不认,难道我说错了不成。”武松眉毛一拧道。 “康王之流,早已把天下视为私产了。”亥言道,“天下即是他赵家人的天下,他一心窃取皇位,你又如何能说他无胸怀天下之心呢?” “可他未必真是姓赵啊!” “所以,这才是我等来此的目的。”亥言道趁机接着道,“若能揭破他的身世,让他继承不了大统,或许天下大势亦会有转机。” 武松没接话,只是抬头看了看远处。“驾!”他一催胯下的汗血宝马,向汴京城方向奔去。 此时已是正午,阳光正好,视野开阔。过了陈留县,汴京城的城楼已是隐约可见。 四人四骑,一路奔驰而去。 自从离开六和寺以来,这是武松第二次来汴京城,而柳如烟却是生平第一次入京。可惜,这座世上最繁华的都市,如今已彻底变了模样。 昔日里,举目可见青楼画阁,绣户珠帘,雕车竞驻于天街,宝马争驰于御路,金翠耀目,罗绮飘香,而如今,则是满目颓垣。 即使进了内城,也到处是残垣断壁,满街满巷皆是被劫掠过的痕迹,金人几乎把带不走的皆付之一炬。 好不容易寻到了一处客栈,武松等人先将就用了些饭食,便出了客栈,准备打探一番。 “汴京城这么大,该从何处寻起呢?”站在客栈门口,武松望着街上的行人问道。 “那自然是去城西了。”亥言悠然道。 “为何是城西?莫非你已知道那乔莫青的下落?”武松一愣。 “你真当我是神仙啊。”亥言撇了武松一眼,“让你平日里多读些书,你却整日只知打打杀杀。哎,你还是问你家娘子吧。” 言罢,亥言摆出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自己先往西一拐,走了。 “你这小和尚......”武松又被揶揄了一翻,却又不明就里。 柳如烟忍俊不住,连忙在武松耳边道:“哥哥有所不知,这自古以来,中原历代王朝就有闾左豪右之俗,王公贵族一般都住在城西。所以,既然那乔莫青是皇亲国戚,那自然是住城西了。” “哦。”武松脸上顿时有些尴尬,“那就先去城西吧。” 果然,与城中其他地方不同,城西多是高宅大院,而且越靠近宫城,宅院越是宏伟,一看就是王公之府第。 寻访了约摸一个多时辰,武松等人也有了收获,只是这收获和没有无甚区别。 乔莫青的确曾住在此地,众人甚至已经寻到他的府第:陈留县公乔府。只是,府上早已人去楼空,没有了半点人间烟火气。 关于乔家,附近的街坊百姓倒是大都知道,此处正是乔贵妃的娘家。不过,对于乔莫青的名字,却几乎无人知晓。 直到在两条巷子之外,看到了一间铁匠铺。 刚看到这间铁匠铺时,亥言也有些意外:汴京城内的各色工匠不是已经被金人掳走了吗?难道是在黎县被解救的那一批? 随后一问才明白,铺中这位铁匠已是须发皆白,年过花甲,也正是因为年迈的缘故,才未被金兵掳去,就此逃过一劫。 而且,这位老铁匠还认得乔莫青。 “你说的是乔贵妃之父,乔大官人吧。”老铁匠放下了手中铁锤,一眼迷离道。 “正是,正是。”亥言心中一喜,“老人家认得他。” “认得,当然认得。”老铁匠用衣袖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虽说乔大官人乃是皇亲国戚,但大官人平日里也是个好武之人,时常到老朽这里来打些贴身兵器,所以和老朽也算熟识。” “甚好!”亥言禁不住乐了,“那敢问老人家,你可知乔大官人如今在何处?” “不知道。”老铁匠的回答顿时又把亥言的笑脸定住了。 “这是为何?” “老朽已经有十余年未曾见过他了。” “他走了?去了何处?”亥言犹不死心。 “走了。”老铁匠眉头一皱,似在思索着什么,“大约十五六年前吧,乔大官人忽然不辞而别,离家而去了。也无人知晓他去了何处。” “哦,据说此事当年还惊动了官家,官府差人寻了好些时日,也未有所获。”老铁匠接着道。 亥言终于明白,为何乔府四周的街坊皆不知道乔莫青之名了。 “那敢问老人家,既然乔大官人早已不知去向,为何这陈留县公的名号还留着?”此时,柳如烟也在一旁问道。因为,她记得,大宋的爵位大多数是不可世袭的。 “哦,据说是官家格外开恩,让乔大官人的幼子承袭了县公之位。”老铁匠道,“其实,还不是因为乔贵婉受宠的缘故嘛。” 闻听此言,亥言仿佛又看到了一丝希望,忙追问道:“那乔家郎君呢,现在何处?” “也走了。”老铁匠道,“自打金兵破了城,这一带的王公大官人们能逃的皆逃了。没逃掉的,女眷也大都也被金兵掳去了。哎,兵荒马乱的,王公贵族又能如何,还不是和丧家之犬一般。” 至此,线索又断了。 告别了老铁匠,武松等人悻悻然地走在街上,一时皆沉默不言。 乔莫青这个名字,就像浮现在天边的一丝曙光,可却又如此遥不可及,如镜花水月一般。 众人走得有些乏了,便寻了一间茶楼,随便点了些茶点,歇歇脚,也收拾一下心情。 见众人一直闷头喝茶,就连一向贪吃的亥言也光看着眼前的绿豆糕发呆,却不下手。柳如烟说话了。 “小和尚,你向来乐观,如何也垂头丧气了?” “哎,一个消失了十五年的人,又如何才能寻得着呢。”亥言不由地叹了口气,“这靖康之难,难道果真是成全了那康王?” “人,是没寻到。可也不是没有收获啊。”柳如烟淡淡一笑道。 “有甚收获?”亥言一直盯着绿豆糕的双眼抬了起来,望向了柳如烟,“莫非娘子还有其他发现?” 柳如烟点了点头道:“奴家是在想,这乔莫峰为何突然就消失了。” 闻听此言,亥言也是为之一振,立时立直了身子。“娘子快说。” 武松也放下了茶盏,望向了柳如烟。 “一个已贵为公爵之人,衣食不愁,养尊处优,为何要突然放弃如此优渥的生活?”柳如烟道,“这显然不合常理。” “那烟儿,你以为是何原因?”武松问道。 “奴家以为,不外乎两种原因。”柳如烟道,“其一,被人寻仇,被迫离开。其二,自己主动离开。” “可是他贵为皇亲国戚,女儿又是皇上的宠妃,又有何人敢上门寻仇呢?”武松接着问道。 “哥哥问的是。”柳如烟接着道,“奴家以为,若是真有人来寻仇,那必也是血海深仇。比如,若是乔三水乔大侠上门寻他,倒也说得通。” “可乔兄弟之前根本不知此中内情啊。”武松又道。 “所以,有人上门寻仇的可能性,奴家以为不大。”柳如烟道,“乔莫青应当是主动离开的。” “那原因呢?” “奴家以为,是因为愧疚。” “愧疚?” “对。” “因何愧?” “因为他觉得是自己害死了乔莫峰乔大侠,却又无能为力。所以,才心生愧疚,心结难了,继而离家出走,避世偷生去了。”柳如烟道,“当然,这些皆是奴家的猜测而已。” “嗯。娘子所言虽只是猜测,但我觉得颇有道理。”亥言频频点头。 “哦,何以见得?”武松道。 “你想,乔莫青虽说是乔妃之父,但若是乔妃决意要杀人灭口,乔莫青怕是也只能同流合污,违心而为了。”亥言道。 “可若是乔妃逼其父杀人,岂不是有违纲常?”武松又道。 “可你别忘了,三纲之中亦有君为臣纲,乔莫青与乔妃,先是君臣,其次才是父女啊。”亥言道,“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这是什么道理!”武松不由怒道,“难道入了那皇宫,沾了皇威,就可以不顾人伦,为所欲为了吗?” “哥哥别动气,自古一入侯门深似海,何况是成了皇上的身边人。”柳如烟连忙劝道,“此等所谓的王侯之家,非我等能以人之常情度之。” “是啊,武都头。你也犯不着为此动气。”亥言也道,“不过,若是柳娘子所言属实的话,倒也是件好事。” “好事?好在何处?”武松道。 “若乔莫青真是负愧而去,说明他良知未泯。若是能寻得他的下落,或许真能助我等扳倒康王。”柳如烟道。 “正是。”亥言点了点头,“而且,至少眼下我等已能断定,乔莫青确有其人。到了应天府,诈起康王来,也更有底气了不是?” 武松来也 第217章:龙袍落地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康王一把将身上的龙袍扯下,扔在了地上,满脸怒气。 “这是何处的裁缝,本王有这么胖吗?”康王没好气道,“登基大礼有多重要,尔等难道不知?用此等货色来敷衍本王!” 在一旁伺候的一名小内侍吓得满脸煞白,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大王息怒、息怒。”内侍叶平生连忙捡起了地上的龙袍,掸了掸上面的灰尘,“大王好日将近,犯不着为此等小事动怒,小的再去寻好裁缝便是。” 康王看了一眼叶平生,也不便再发作,只是手一挥:“行了,尔等暂且退下吧,本王想歇息了。” 叶平生连声应道,连忙带着那名小内侍一起退了出去,带上了房门。 出了房门,叶平生瞅了瞅自己手中的那件龙袍,心里有些纳闷儿。 按理说,这件龙袍做得的确稍许有些宽松了,但这应天府的裁缝又怎能和大内御用裁缝相较。 况且,在确定了登基大礼的吉日之后,一切闲杂人等就不准再进入府衙后院,要接近康王是更加不可能。所以,就算是负责缝制龙袍的裁缝其实也未见到过康王本人,而是按内侍给的尺寸做的,有稍许出入也是在所难免。 叶平生觉得,康王今日这火气来得有些莫名,像是在借题发挥。 的确,康王真正恼火的并不是什么龙袍,嫌龙袍尺寸不合只是他发泄的方式罢了。但这突如其来的烦心事若是解决不了,这龙袍即使再合身,也有穿不上的可能。 原来,就在昨日,从相州传来一封八百里加急快报。 听闻有相州加急快报,康王一度还有些纳闷儿。 对于赵不封这位族兄,康王一直有所防备,所以在诏令各州府主官于月前抵达应天府,参加自己的登基大礼时,康王特地以相州地处边关要塞,一切以军机为要为由,让赵知州不必来了。 此时,却从相州传来了加急快报,难道是金军来袭了?不可能啊,金国大军不是刚刚北撤吗? 待看到快报内容时,康王的吃惊程度却比听到金兵来袭更甚。 据信中所报,两日前有一股贼人夜袭了相州州衙府库,劫走了一批御府藏书,经查验,被劫走的正是数百册起居注。 为何单单只劫起居注,别人不明白,康王岂能不明白。 可此事事关隐秘,康王又不敢和任何人道出,那怕是自己的心腹。故而只能憋在心里,暗自盘算该如何应对。 康王颇有后悔,后悔当初应该及时将和后宫有关的藏书悉数运来应天府,一毁了之。虽然,如此也可能会引起赵不封的怀疑,但只要毁灭掉所有的证据,他又能如何? 而眼下,居然有人专奔着起居注而去,难道这世上还有其他人知晓其中隐情?康王是越想越怕,一连两日,坐卧不安。 令康王坐卧不安的事情还远未结束。 翌日一早,汪伯彦就前来求见。而待见面之时,汪伯彦却一直支支吾吾,直到康王让身边的内侍皆退下之后,汪伯彦才道出了实情。 据汪伯彦回报,这两日以来,在应天府的大街小巷中,有不少乞丐一直在传唱一首童谣,如今应天府城内已是老幼皆知。 “是何童谣?”康王眉头一皱。 “这......下官不敢说。”汪伯彦回道。 “为何不敢?” “歌中诸词,多有对大王不敬之词。” 康王冷笑了一声,“汪帅,这些所谓的童谣大多是假借预言之名,实则行蛊惑人心之事,前朝的太平歌词、推背书之类盖莫如此,你乃饱学之士,又何必在意。” “大王说的是,此等歌谣确是多是别有用心之辈编造之作,自然当不得真。”汪伯彦道,“只是这首童谣的言语实在粗鄙,有冒犯天威之嫌。” “恕你无罪,你直管说来。”康王道。 “是。”汪伯彦清了清嗓子,“歌中所唱只有四句,乃是:龙生九子,九子非龙,龙翔九天,狼奔北戎。” 康王听罢,面色大变。他一拳砸在了案几上,震得案上的茶盏茶汤四溅。“这些乱民贼子,好大的胆。” “大王息怒,此等贱民之言岂可当真,不过是信口胡说罢了。”汪伯彦道,“居然敢将大王与北胡相提并论,当真是大逆不道,大逆不道。” 汪伯彦忙着低头回话,没有看清康王的脸色已是难看之极。 他又如何知道,这首童谣真正触怒康王的原因:狼奔北戎,这几乎已经是在明示康王乃是契丹胡人之后了。 康王在屋内来回走着,他在压制着自己的怒火,也在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登基大礼近在眼前,此时切不可乱了方寸,否则很可能前功尽弃。 “汪帅,你说此童谣已在城中传遍,那可知道是从何而来?”康王停下了脚步,问道。 “传唱者多是些乞丐,也有些无知的孩童。”汪伯彦小心翼翼地回道。 “乞丐......”康王沉思了片刻,“汪帅,汪学士,本王就将此事交与你去查办,务必要查出其幕后之人。” “下官遵命。”汪伯彦其实来之前就想好了,最好要讨得这查办的差事。 一则,能办好此事无疑向康王表忠的绝佳机会,尤其是在登基大礼近在眼前之际。二则,这登基之前,应天府上下看似一片忙碌,但汪伯彦实则却无事可做,存在感越来越差。 尤其是黄潜善到来之后,汪伯彦明显感到了危胁。因为他发现,这位徽猷阁待制,河间府黄知府,其溜须拍马、阿谀逢迎、揣摩上意的本事丝毫不亚于自己。如今他已官至兵马副帅,直接威胁到自己的位置。 更要紧的是,黄潜善最近还立了次大功,张邦昌在汴京称帝之事,就是首先由黄潜善通报给康王的。 眼下,康王即将登上大宝,成为大宋新的天子。而一直跟随康王的这些近臣们自然要论功行赏,成为新一代的股肱之臣。这其中,最耀眼的位置莫过于相位,而最热门的人选也正是汪伯彦和黄潜善二人。 因此,对于汪伯彦而言,能得到这份差事,一旦办成,无疑是大功一件。 “汪帅且莫急。”正当汪伯彦准备告退时,康王又叫住了他。 “大王还有何示下?”汪伯彦道。 “查办童谣之事切莫声张,只可差人暗中查访。”康王道,“一旦查清源头,切不可轻举妄动,先来报之于我。汪帅可听明白。” “下官明白,明白。”汪伯彦眼珠一转,自然听懂了康王的意思,“大王请放心,下官会差心腹之人暗中查办,绝不会打草惊蛇。” “嗯。”康王点了点头,“汪帅若能办妥此事,日后本王就要称你为汪知院......或者汪相了。” 最后这句话,汪伯彦听得更加明白了。知院即是知枢密院事之职,执掌一朝军机之事。而相自然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百官之首。 “下官定当为大王效犬马之劳,不负所托!”汪伯彦深鞠一躬,甚至恨不得倒头便拜,提前高呼“万岁”。 看着汪伯彦掩饰不住的笑意,康王挥了挥手,“汪帅先去吧。你办事,我放心。” 汪伯彦走了,屋中又只剩下了康王一人。他一屁股又坐回了椅子上,愁上眉梢。 从相州急报到童谣满市,这一切皆指向了一个他最不想看到的局面:这世上除了他母子二人之外,还有人知道他的身世之谜。 而且,无论是何人,他们此番显然是直指自己而来。 五日之后,就是五月十一,是自己的二十岁生日,也是自己行登基大礼之日。 在弱冠之年就能继承大统,成为一国之君,天下之主,这曾经是康王想都不敢的。 如今,自己即将走上人生巅峰,将儿时母子二人遭受的所有冷落和轻视统统扫尽,还有什么能比这更令人扬眉吐气的吗? 但如此要紧之时,却横生枝节,而且还是不可为外人道的隐秘之事。莫非这是命运? 可康王从来不相信什么命运。 不然他也不会明知自己在诸王子中毫不起眼,更无继承大统的可能,但依然自幼习文练武,日耕不辍,从未懈怠。 在宣和帝二十四位活到成年的皇子中,赵杦自认文武全才,提笔能写锦绣文章,上马可引石半之弓,何人能及? 想当初,金军围困汴京之时,他主动请缨出使金营。面对金国的虎狼之士,他临危不惧,不卑不亢,即使金人欲以宋军劫营之事恐吓自己,自己依然保持着应有的气节。以至于让金人误以为他绝非真正的皇子。 试问,诸皇子之中,又有何人,有何德何能比自己更适合登上大宝,延续大宋江山呢?难道仅仅只是因为什么嫡出、庶出,姓赵或不姓赵吗? 不,我赵杦才是真命天子。无论何人都不可能夺走这一切。 挡我者,只有死路一条。 赵杦心里暗暗发誓,无论是何人,用何种手段,坏我大事者,绝不可留在这世上。 武松来也 第218章:又见蜡丸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亥言看了一眼锅里不断翻滚的饺子,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在进了应天府之后,武松等人并未投宿于客栈,而是寻了一处普通人家,租下了一进小院。 之所以不投客栈,乃是因为随着康王登基之日将近,应天府上下已是全城戒备,不仅各道城门加紧了盘查,就连城内也随处可见巡逻的军士,各间客栈也要按令登记住客,以备官府查验。 混入城门对于武松等并不是难事,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众人还是避开了客栈。只不过,租下小院要比住客栈花费的银两多些罢了。 当然,租在小院里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亥言和武松又可以尝到柳如烟的厨艺了。而今日兴致所至,柳如烟给大家包了一顿荠菜猪肉馅儿的饺子。 看着亥言一副猴急的样子,柳如烟却没有将饺子捞出,而是又往锅里掺了半碗清水,已经沸腾的汤水瞬间又风平浪静了。 “娘子这是为何?”亥言有些急了,“饺子不是熟了吗?” “小馋鬼,瞧把你急的。”柳如烟娇嗔了一声,“这煮饺子需在汤沸之后再点水三遍,方可食,你难道不知?” “不知。”亥言摇了摇头,“这又有何讲究?” “汤沸之后,面皮已熟,但肉馅儿却未熟,若是一直以沸水煮之,则皮易破,俗称露馅儿。”柳如烟道,“点水三遍,则可防止面皮被沸水冲破,又可使肉馅儿熟透。而且冷热相激之下,煮出的饺子外皮才够筋道,口感更佳。” “哦......”亥言摸了摸自己的光头,似懂非懂,“以往只知汤沸才可食,今日方知止沸亦是致熟之道,这其中火候还真是门学问。” “你说的怕不是饺子吧?”柳如烟看了一眼亥言,意味深长道。 “嘿嘿,一切皆瞒不过娘子。”亥言咧嘴一笑。 ...... 汪伯彦果然不辱使命,仅仅用了不到一日,他就查到了那首童谣的出处。结果令他大吃一惊,却也让他心下暗喜。 惊的是,如此大逆不道的童谣居然是出自一位朝廷命官之手;而喜的则是,在登基大礼之前能帮康王查出这名“内贼”,这份功劳可不小。 扬州知州陆云中,当从汪伯彦口中听到这个名字时,康王也吃了一惊。 对陆云中,康王之前知之甚少,只是在准备参加登基大礼的各州府官员名册中见过此人,至于此人的是何出身,是何秉性,又属于哪一党,则一概不知。 “此事当真?”康王不由地追问了一句。 “千真万确。”汪伯彦回道,“下官差人多路追查,尽皆指向这陆知州。正是他以银钱散与各处乞丐,将童谣到处传唱。” 康王双目微含,又问道:“那这陆知州究竟是何来路?” “此事下官业已暗中查过。”汪伯彦正等着康王此问,“这陆云中乃是元佑年间进士出身,曾官至御史中丞。宣和二年,因屡次冲撞官家,被贬至扬州。如今已是年过花甲,膝下有一子二女,二女儿名唤陆春娘,政和元年嫁与了越王赵偲......” “他女儿是越王妃?”康王忽然一愣。 “正是,想他陆家世受皇恩,以布衣之家终成皇亲贵胄,他却不思天恩,心怀叵测,竟干出如此忤逆之事......” “行了,你先下去吧。”汪伯彦正说得口沫横飞,却被康王突然出言喝止。 “是,下官这就告退。”汪伯彦没想自己也有拍马屁拍在马腿上的时候,顿时尴尬不已。 “慢着。”汪伯彦刚想退出门外,康王一招手又叫住了他,但依然是以背相向。 “没有本王的命令,切不可轻举妄动!”康王冷冷地道。 “下官明白。” 陆云中之所以会如此,康王心里也已大致有数了:他女儿既然身为越王妃,那显然是被金人掳去北方了,或许已亡于半途也未可知。陆云中思女心切,乃至牵怒于自己,这也说得通。 只是康王心里暗道,这宗室全族遭掳,你不去责怪二圣,反倒怪罪于我,这是何道理?难道这大好江山是我赵杦丢了的不成! 不过,对于陆云中胆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挑衅自己,康王更加觉得不可思议。 莫非他手上真握有于自己不利的证据? 康王在屋里来回转了足足半个时辰,也没想好眼下究竟该如何应对。 他并非没有动过杀心,他甚至已经想好了杀手的人选,那个袁淳风就乃是上上之选。 但他也不免有些担心,若是真有证据在陆云中手里,自己贸然动手怕也会坏了大事。 正当康王举棋不定之际,门外传来了内侍叶平生的声音:“启禀大王,扬州知州陆云中在府外求见。” 这一声顿时把康王惊了一个激灵。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未去寻他,他却率先杀上门来了。这姓陆的究其意欲何为? 片刻犹豫之后,康王朝着门外道:“让他去西院偏厅等候。” 叶内侍随即应声而去。 康王随后出了房门,穿过回廊,朝西院慢慢走去,边走心里边盘算着应对之策。 待进了西院,他瞥了一眼院门的一名侍卫道:“没有本王的吩咐,任何人不得进来。” 言罢,康王整整了衣襟,朝偏厅走去,临进门之前,他还刻意挤出了些许笑容,强装一脸轻松地走进了偏厅。 “陆知州所为何来啊?”前脚刚迈进房门,康王就忙不迭地道,似乎完全忘了应有君臣之礼。 见康王一脸笑意,陆云中索性也免了礼数,只是起身直接回道:“下官此番乃是专为送信而来。” “送信?”康王一愣,“何人之信?” “官家之信。”陆云中正色道。 “官家?哪个官家?”康王纵是城府再深,此刻也再无法藏住惊愕之色。 “大王说笑了。”陆云中却笑了,“天下莫非还有第二位官家不成,自然是大王的皇兄,年号靖康的官家。” 康王的脸上就像被无数蛇虫爬过。他心里知道,此时自己应该露出万分惊喜的表情,甚至要喜大过惊。但露在他脸上的却是一种怪异乃至扭曲的表情,似哭非笑,又欲哭无泪。 “陆知州莫不是在说笑?”康王努力让自己保持着镇静。 “大王,下官有几个脑袋,敢拿此事说笑。”陆云中不急不徐道。 “那这信从何来?” “是有人送与下官。” “那陆知州又如何得知此信乃是我皇兄所托?” “是否是御笔亲书,大王一看便知。”说着,陆云中从怀中掏出一枚蜡丸,双手奉上。 “蜡丸书?”康王望着陆云中手中的依然完好的蜡丸,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接还是不该接。 “这蜡丸书虽说也曾是御用之物,但民间亦可仿制,且此物并无标记,如何能确定是我皇兄之物?”康王强作镇定。 “下官也不敢确定。”陆云中依然保持着微笑,“大王不妨打开,一看便知真假。” 言已至此,康王也只得伸手拿过蜡丸,双手一掰,打开了蜡丸。 蜡丸之中果然藏有一卷黄绢,和当初在相州时接到的那纸黄绢诏书几乎一模一样。 待将黄绢展开,定晴一看,康王的双手不由地微颤起来。 绢上四行字,康王反复验看,的确是皇兄赵檀的亲笔无疑。 但真正让康王心惊胆颤的是绢上所写的内容: 黄龙非吾土, 古月难为天, 若非同根木, 焉敢问江山。 武松来也 第219章:华空禅寺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黄龙、古月、同根、江山...... 在康王脑海里:这几个词搅成一团,但意思却已清晰无比:“黄龙”指的是金人的黄龙府,“古月”二字合在一起就是“胡”字,而“同根”与“江山”不就是在说自己非赵氏子孙却要继承大宋正朔吗? 莫非赵檀也已知晓此事了?还是他早已知晓,只是到此刻才发难? 不过康王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测,觉得这似乎不合常理:若是皇兄早知此事,完全可以轻易将自己置于死地,何必等到如今。 最合理的解释就是,赵檀也是在北狩之后才得知此事的。 可他又是从何得知,莫非是母妃韦氏不小心走漏了消息?那这是不是意味着还有其他人也知道此秘密? 康王双目盯着黄绢,脑海里却已经飞速闪过了无数疑问。 陆云中静静地看着康王,脸上一直挂着一种莫名的笑容,仿佛他也能看到绢书的内容一般。 “今夜亥正时分,城南华空寺,下官静候康王大驾。”陆云中突然开口道。 康王如同从梦中惊醒一般,猛一抬头,以一种诧异的眼神看着陆云中。 “你是在和本王说话?” “难道这屋中还有其他人?”陆云中轻捻白须,笑容依旧。 “陆知州,你好大的胆......”康王很想发作,却发现自己似乎底气不足。 “下官不敢。”陆云中还是不卑不亢,“下官只是奉旨办事。” “奉旨?奉何人之旨?” “蜡丸我已送到,黄绢诏大王也已看过。大王应该明白下官所言之意。”陆云中道,“华空寺之约下官也是遵官家口谕,来与不来,请大王自行定夺。” 言罢,陆云中拱手一揖:“下官就此告退。” 望着陆云中潇洒而去的背影,康王就像脑袋被猛击了数下,恍惚中觉得有些天旋地转。 ...... “小和尚,你觉得康王会赴约吗?”武松望了一眼天边的夕阳,问道。 “会。” “你为何如此肯定?” “这好奇乃是人之天性,尤其是事关自己的身世之谜,又有谁不想知道呢?”亥言悠悠道,“何况,康王此人本就生性多疑,不怕他不来。” “那他会独自前来吗?”武松又问道。 “应当是。”亥言的语气稍稍有些松动。 “他如今即将成为一国之君,一个人前来就不怕有危险?”武松道,“何况,想行刺他的人应该不少吧。” “嗯。武都头之言也不无道理。”亥言想了想,“不过,若是他兴师动众而来,却更加危险。” “你是说,他也怕身世之谜大白于天下?”武松道。 亥言点了点头,“如今就要看他如何权衡这其中轻重了。”亥言道,“不过,若是以他当日在武都头刀下的表现而言,我以为他必会独自前来。” “你说的是在相州的那次?” “正是。”亥言道,“康王虽为人狡诈,但也有临危不惧的胆色,愈是凶险之时,他可能愈发地冷静。” “你这是在夸他吗?”武松不由地白了亥言一眼。 “所谓知己知彼,方可百战不殆。”亥言道,“康王为人虽不堪,但这不代表他就是无胆鼠辈,更不意味着他就是蠢材。” “嗯。”武松也勉强点了点头,“康王的确颇有些胆识。” “所以,有坏人倒是不怕,怕的是有勇有谋的坏人。”亥言道,“我等要对付的毕竟是一个即将成为天下之主之人。” “那你觉得有成算吗?”武松又问道。 “不知道。”一向嘻嘻哈哈的亥言此刻却是一脸严肃,“这康王城府颇深,难以常人度之,只能见机行事了。” 的确,亥言和武松二人与康王已有过数次交锋。但无论是武松以武力相逼,还是亥言矫诏诱之,抑或是以金国王子的性命相迫,皆未令康王就范。 在武松眼里,这个康王堪称无耻至极,而在亥言看来,康王不仅狡诈,而且奸中带邪,其心机之深,端是难以揣测。 所以,他此番苦心布下陷阱,不惜请出两位知州助阵,甚至已将陆云中置于险境,但最终能否令康王上当?亥言心里也没底。 康王的行动的确是超出了亥言的预想。 他已决定赴约了,但他却并非独自前来,而是带了一个人。 此人正是御营统制袁淳风。 这是康王左思右想之下最合适,亦是唯一的人选。 对于康王而言,约,是必定要赴的,但单刀赴会还是过于冒险。他倒不是怕陆云中会对自己不利,但陆云中背后还有什么人却是他无法预料的。 而若是动用御营侍卫,心然会兴师动众,很难避人耳目。本来那童谣就已传得满城风雨,如今再被人知晓赴约之事,不就等于承认自己心里有鬼,不打自招了嘛。 康王也曾想到过汪伯彦,毕竟他对汪帅的忠心已无任何怀疑。但汪伯彦对他的所谓忠诚,首先是建立在他是合法继承人的基础之上,一旦他的身世败霜,汪伯彦会如何,他也无法预料。 所以,只有袁淳风最合适。 一则,袁淳风武功深不可测,以一人之力就应该可以保他平安;二则,尽管他至今尚未摸清此人的底细,但这也恰好正是他合适之处:不属于任何势力,神秘却又陌生。 从某种意义而言,在这座交杂着各种势力,人人心怀算计的南京城里,他简直就是一张白纸。 而且,通过这些时日的观察,康王发现,袁淳风此人其实并无多少心机,只是好吃喝,贪女色,这种人反而便于掌控。只要许以高官厚禄,他必然言听计从,不会多事。 用过夕食之后,康王特意将袁淳风单独召至屋中,向他交代了此事。 康王告诉袁淳风,此去只有一个任务,确保自己的安全,其他的一概别问,也不可向任何人说起。而到时自己一旦以右手摸右耳,则需立即出手,杀掉在场之人,绝不可留下活口。 当然,康王也承诺,若能办好此差事,三年之内就会加封袁淳风为国公之爵位,而且世袭罔替。担心袁淳风听不明白,他还告诉袁统领,大宋自开国以来,国公之位已是非赵氏宗室所能受封的最高爵位了,而那几个所谓的异姓王也是死后追授的而已。 袁淳风虽然读书不多,但也基本听明白了。这不是比小时候听评书里所说的“封侯拜相”还厉害吗?还且还可以传给自己的子子孙孙,是大大的光宗耀祖啊。 袁淳风记得,当初丁路曾告诉他,待康王登基,自己就可以入皇城司任职,成为众多权臣争相巴结的红人。可眼下,康王“金口”一开,自己就将一步登天,成为国公,这莫非就是造化使然。 袁淳风也思量过,从康王许下重赏来看,此行必定事关重大,且凶险异常。但既然康王敢去,自己又有何可惧? 况且,试问这天下,除了那个叫武松的和尚之外,何人能是自己的对手?护驾还不是小菜一碟。 不过,袁淳风心里也清楚,此事的关键不在于自,而在于丁路丁护法。没有丁路,自己就什么也不是。 所以,从康王屋中一出来,他就急匆匆地去了丁路的房间。将康王所言之事一五一十地告之了丁路。 听罢袁淳风所言,丁路一边品着茶,一边沉思了片刻,然后对袁淳风道:“你且一切按康王吩咐行事,我自会安排。” 有了丁路这句话,袁淳风也彻底放心了。他随即告辞,返回了自己房间,静待天色黑尽。 戌初刚过,这座位于城南的小院门前已是人车稀少,显得格外安静。 小院大门一开,武松、亥言和柳如烟走了出来,皆是一身夜行打扮。 柳如烟先朝门外两旁张望了几眼,然后回身朝武松道:“烟儿去了,哥哥一切多加小心。”言罢,柳如烟出门向西,朝着三里外的华空寺而去。 望着柳如烟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幕中,武松眼里闪过一丝忧虑。 “武都头不用担心,以柳娘子如今的身手,就算是康王带上百八十个侍卫,也无大碍。”亥言道,“何况,此去应该是智斗,不是武斗,这柳娘子可比你厉害多了。” 武松没有接话,只是说了一句:“那就依你之计,出发吧。” 言罢,二人一路朝应天府府衙奔去。 原本按武松的打算,他想自己去赴华空寺之约,再会会康王。而柳如烟则趁康王离开之际,夜探府衙,在康王的住所探查一翻,看看有无可能找到康王私匿的证据,比如御医院诊录什么的。 不过,亥言最终还是决定让柳如烟去赴宴华空寺之约,而武松则和自己去夜探府衙。 亥言说服武松的理由很简单:夜探府衙可能遇到的危险显然比去华空寺更大,而且去见康王也不是为了打架。 但之所以如此分兵,亥言心里其实还有其他的原因,他担心武松一旦见到康王,到时按耐不住怒气,怕是会又起杀心。 所以,还是让武松和自己去干体力活更妥当些。 可是,亥言和武松皆未想到,康王不仅带了人,而且还是武功高到可怕的袁淳风。 武松来也 第220章:燃发认亲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华空寺,真的是一座空寺。 寺中有佛却已无僧,而且佛像蒙尘日久,甚至已看不清是那尊神明。 在这个尊崇道教的时代,各处道观并未因道君皇帝的北狩而立刻荒废,而佛寺在长年的冷落中却早已少人问津。 陆云中立于大殿前的院中,静静地望着山门。 两日之前,当他按亥言所指,推开这座寺庙的山门时,瞬间腾起的风尘呛得他几乎睁不开眼。尽管这座华空寺就在城中,走出去半里地就是喧闹的街市,但它似乎早已被彻底遗忘,莫说是香火,就连生息也找不到半分。 生息还是有的。 一刻之前,当陆云中再次推开山门时,吱吱呀呀作响之声,顿时惊飞了院中那株老杨树上的一群乌鸦。飞鸦四散而去,消失在夜幕之中。 陆云中抬头看了看夜空中的弯月,他有些担心。担心康王会失约,从而就此错过了行惊天之事,逆转乾坤的机会。 关于如何对付康王,在他重新见到武松等人时,就已经逐渐有了清晰的思路。 从编了那首童谣,让乞丐们满城传唱,到直接登门求见康王,直至定下华空寺之约。这一切基本是亥言定下的策略,陆云中也深以为然。 所以,他很乐意成为执行者。那怕亥言告诉他,一旦照此行事,身为朝廷命官的他就再无退路可言,甚至有性命之忧。 性命,陆云中早已置之度外,而官位,他更是早已看淡。他曾经官至御史中丞,乃言官之首,可监察百官,但又能如何?一个昏君就足以让所有的制度之衡化为乌有。 陆云中并不知道康王究竟会是个明君还是昏君,但从他这半年来的所做所为来看,他至少是个私欲远高于公义之人,甚至于私欲而言,他弃父兄乃至整个宗室于不顾,忠孝不存,又何论仁义礼智信。 远处的更鼓响起,正是二更天了。 陆云中掖了掖衣襟,扶了扶头上的黑纱幞头,因为他已经看到山门外有人走来。 来者是两人,除了一身儒生装扮的康王之外,他身后还跟着一名中年男子,头扎黑色软脚幞头,短须阔腮。 二人进了山门,一路朝陆云中走来。待行至距陆云中约二丈处,二人停止了脚步。 陆云中心里一惊,但令他吃惊的并非是康王还带了一个人,而是此人武功之高,怕是这世上也没几个。 莫非此人就是传闻中,康王身边的那个江湖高手?陆云中心里暗忖。光以听息而辨,此人的武功绝不在乔三水之下,和武松也有一战之力。 陆云中难免有些担心起来,他倒不是担心自己,而是怕万一动起手来,柳如烟能否是此人的对手? 柳如烟早已藏身在那株老杨树上,枝叶遮挡之下未露形迹。但康王身后之人,她却已看得清清楚楚,正是当初在杭州州衙与自己交过手的元道门掌门袁淳风。 虽说此后再未见过,但武松也曾经对如数次提起过此人,知道他已为金人效命,还坏了武松刺杀金人主帅之事。而且据武松所言,此人的武功比之在杭州又精进了许多,端着不好对付。 所以,眼见他如今却和康王在一起,而且看起来就是康王的护卫,柳如烟也是心下一惊。 短短数月,这袁淳风已在宋金之间数次反复,而且皆是在位高权重者身边出现,这不由地令柳如烟心里暗想,此人远不像他的相貌那般平庸无奇。 看来,今夜的华空寺之约会比预想的更加难测。 “陆知州,本王已应约前来,有何指教就尽管说吧?”康王扫了一眼四周,发现只有陆云中一人,心里稍稍放下了些。 “下官此番约大王到此,是奉旨行事。”陆云中道,“之所以选在此处,乃是因为下官有圣上密令在身,且所涉之事事关大内稳秘,所以......” 陆云中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康王身后的袁淳风。 “此人乃本王心腹,一切皆不必避讳,陆知州直管说来便是。”康王并未回头,“倒是陆知州口称有圣上密令,不知有何为凭?” “那敢问大王,白日里大王所见的蜡丸书可是圣上亲笔?”陆云中微微一笑道。 “是皇兄亲笔不假。”康王道,“不过,信上所写语焉不详,其意难辨。” “若真是语焉不详,康王怕是不会如约来此吧?”陆云中道。 康王脸上微微一抽,随即又恢复了平静,“那陆知州既然说有圣上密令在身,就拿出来让本王一看吧。” “恕下官不能从命。” “这又是为何?” “圣上密令只是让下官当面向大王传谕。” “传谕?” “正是。” “那是口谕还是手谕?” “手谕授于下官,由下官口授于大王?” “那陆知州就请传谕吧。” 只见陆云中双手抱拳,转身朝着北方一拱手道:“奉圣上手谕,对康王有如下几问。” 言罢,他又转回身来对着康王道:“请问康王,可知汉胡有别,夏夷殊途?” “这是当然。”康王强作镇定,但手心已经冒汗。 “再请问康王,可知昔日王莽以异姓之身篡汉,终致天下大乱?” “陆知州这是何意?”康王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了。 “诶,大王莫要动气。”陆云中道,“此乃圣上所问,非下官之问。” “我皇兄为何会有如此无稽荒诞之问?”康王不由地双目一立,“陆知州该不是在假传圣谕,图谋不轨吧?这可是诛九族之罪。” “哦。”陆云中嘴角一弯,似笑非笑,“那若是有人乃胡人蛮夷之后,却隐瞒身份,图谋窃取皇位呢?又该当何罪?” “如此天大之事,岂可凭空口之言,妖言惑众。”康王早就打定了主意,只要拿不出真凭实据,你又奈我何? “此事事关社稷,当然不可信口开河。”陆云中道,“然圣上既授命于下官,自然也早有安排,就是不知康王能否遵圣谕而行?” “若我皇兄真有谕令,本王自当遵旨。”康王心里道,任你说破天去,也休想套出我话来。 “好。”陆云中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木匣,举在手中道:“圣上有谕,特差人带回龙发数根,以为验查之用。” “我皇兄这头发有何用?”康王一愣。 “燃发认亲?” “燃发认亲?”康王不由地瞪大了双目,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如何认法?” “其实不难,只需取龙发一根,再取康王之发一根,将两发缠在一起,然后点燃焚烧即可。”陆云中一本正经地道,“待发燃尽,再验看余灰便可辨别了。” “如何辨别?” “若余灰呈一色,则二人必是血亲无疑。”陆云中故意顿了一下,“若余灰呈杂色,则二人并非出自一脉。” “本王只听闻过滴血认亲,何来燃发认亲之法?”康王一脸狐疑,眼含阴鸷。 “此乃道家茅山派秘传之法,乃由太上皇传于圣上。康王未曾听闻也不奇怪。”陆云中淡然道,“若非此番圣谕授之,下官也不知晓此法。” 其实,这世上何来什么燃发认亲之法,这法子本就是亥言胡乱编造的。 当亥言编出这法子时,武松也是一脸疑惑,担心被康王看出破绽。 但亥言却告诉武松,此中的关键并在于用何法验亲,而在于康王敢不敢一试。若他心中有鬼,必然会百般推托。 而且亥言还告诉武松,其实无论何人之发,燃尽后皆是一般颜色,他赌的就是康王根本不敢一试。 康王果然不敢。 “如此荒谬怪诞之说,岂能相信,所得之证,又岂能令人信服。”康王脑子里飞速盘算对策,嘴上绝不松口。 “大王莫非要抗旨不遵?”陆云中有意加强了语气。 “非本王有心抗旨,实乃不得已而为之。”片刻之间,康王已经想出抵赖之策。 “陆知州想必也应当知晓,如今二圣北狩,我皇兄已身陷金人之手,其言其行必在金人监视之下。如此,这所谓的圣谕又怎能保证不是金人假我皇兄之手之作,挑拨离间,以扰乱我大宋朝纲,从中渔利呢?”康王义正辞严。 “你......”陆云中没想到,康王会突然来这么一手,无赖至极。 不过,陆云中随后冷笑了一声:“康王果真要违谕不遵?” “此谕来路存疑,本王恕难从命。”康王语气坚决。 “好,既然如此,那下官只有遵圣上之命,去面见元祐太后,由太后来裁断之事了。”陆云中冷眼而视。 此言一出,康王心里一颤。 康王心里明白,若是没有元祐太后孟氏的手书传谕天下,自己的登基之事怕是正要再费周折。在如今的大宋王朝中,这位先帝之后更是举足轻重,甚至是可以逆转乾坤的人物。 一旦此事被她知晓,自己必然先功尽弃。 突然间,康王心里闪过一念。他抬头冷冷地看了陆云中一眼,右手缓缓抬起,摸了摸自己的右耳。 袁淳风顿时身形暴起,一掌击向了陆云中。 武松来也 第221章:秋水哀鸣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几片杨树叶飘然落下。 袁淳风一动,柳如烟也出手了。三枚飞刀破空而去。 陆云中除了露出惊愕的眼神,什么也做不了,也来不及做。 他看着袁淳风突然朝自己袭来,又看着三道寒光掠过。虽然他能以听息之力辨别出武功的高低,但对来袭之敌却无半分招架之力。若不是柳如烟及时出手,他已经被袁淳风一掌击中。 而且,陆云中也没弄明白,康王为何突然就痛下杀手。 他没想明白,可康王已经明白了。 就在陆云中说出“元祐太后”四个字时,康王就彻底明白了:对方是在诈自己。 这是陆云中情急之下露出的一个破绽,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这是个破绽,他只是想以元祐太后来压康王就范。 可他没想到的是,已经北狩的官家赵檀根本不可能知道元祐太后的下落,更加不可能知道她又被尊为太后,有垂帘之威了。 他还是低估了康王。 在他们眼里,康王实乃奸猾之辈,且生性多疑。但也正是因为多疑奸诈,所以他即使身处绝境也不会放过任何可疑之处,在其深不可测的城府中,亦有常人难及的冷静。 陆云中只是出现了一个看似不经意的失误,就已将自己陷入死地。 好在,只是一瞬间,柳如烟已从天而降,秋水出鞘,挡在了陆云中身前。 方才,她以三枚飞刀逼退袁淳风,暂时救下陆云中。但此刻,她心里也清楚,要想彻底保住陆知州的性命,必有一番恶战。 袁淳风仔细打量着柳如烟,虽然眼前这女子以黑纱蒙面,但他却越看越眼熟。尤其是那对明眸,还有她手中那把长剑...... “呵呵。”袁淳风冷笑了一声,“原来是你这小娘子,真是冤家路窄啊。当日在杭州让你侥幸逃脱,今日看你还能往哪里逃!” 柳如烟明白,袁淳风已经认出了自己。 “姓袁的,久违了。”柳如烟索性也不再掩饰,“亏你也自称一派掌门,却是个反复无常,卖主求荣的三姓家奴,实乃我中原武林之耻。” “袁统领,休要与此等贼人费口舌。”夜色中,康王面色森森,“陆知州矫诏谋逆,犯上作乱,罪不可赦,就地诛杀!” “遵命!”袁淳风应了一声之后不再言语,一运掌力,复又扑来。 自依附了康王之后,袁淳风至今还寸功未立,他也知道,今日正是立功的大好机会。所以,一出手就毫无保留,杀招尽出。 此时的袁淳风已身附四枚灵环,兼具三大高手之力,一双铁掌,配上云宗门精妙的身法,再加上玄空连绵不绝的内力,已是当今武林中刚柔并济的巅峰之人。 只见他一掌击出,不仅如龙行九霄,力大势沉,且掌中暗含无数变化,似万马奔腾。 柳如烟深知袁淳风已今非昔比,不敢怠慢,急挽剑花,一招“雪拥蓝关马不前”。剑锋过处,寒光连绵,如雪花漫天。 自从在苏堤解剑之后,柳如烟的无涯剑法招式未改,但其对剑意的领悟已不可同日而语。 之前她多是以招谋意,以精妙的招式勾勒出诗句的意境,如今,她却已是招未出,意先行,剑随心出,招随意行,更加挥洒自如,随心所欲。 只见黑夜之中,袁淳风的掌法几乎风雨不透,遮天蔽日,搅动得四周风沙翻涌。康王和陆云中虽然早已退出三四丈开外,但依然感到胸闷气短,衣襟也被震得一阵乱颤。 然而,在这狂飚之中,柳如烟身剑合一,却如海燕般在浪间飞舞。秋水啸鸣不断,剑光划过夜幕,却丝毫不乱,反而如在天幕中笔走龙蛇,挥毫泼墨。 转眼之间,二人也战过三十余招,袁淳风脸上渐渐有些挂不住了。 想自己在康王面前首度出手,若是久战之下还拿不下一个小娘子,还有何脸面自称高手,又有何资本去邀功请赏。 想到此,袁淳风暗催内力,突然双足一点,腾身而起,双掌齐出,直奔柳如烟的剑光而去。 这一招看似平平无奇,却已蓄满了十成铁掌之力,却又暗藏了云宗门中最诡异的一招身法。 袁淳风看似双掌前出,身如利箭穿云,但眼看掌风即将触及到剑光之际,他的身形却像游龙绕柱般突然荡开。 这诡异的一荡,袁淳风整个人如巨蟒翻身,瞬间避开了柳如烟的剑锋,却从其身侧袭来。而随着身形变化,袁淳风的双掌也飞旋如桨,破空而至。 柳如烟万万没想到,袁淳风凌空出掌,行至半途犹能变幻出如此身法。眼见他双掌斜刺击来,收剑招架已是不及。 柳如烟临危不乱,身形向侧后急倒,看似如断线之鸢,实则就势躲过来掌的同时,脚踏凌波,挽剑如柳,在败退之间竟使出了一招“穿花贴水益沾巾”,剑锋如飞燕抄水般突然乍起,直刺袁淳风的腰间。 眨眼之间,二人皆在刀尖上走了一回。 袁淳风未料到,自己如此变招居然也被柳如烟避过,不禁心里暗叹,这小娘子的身法端是了得。 不过,柳如烟虽然堪堪避过这招,但袁淳风掌力之雄浑也超出了她的想象,方才只是被掌风波及,自己也顿觉气血翻涌。 此时,袁淳风已然气极败坏,见柳如烟剑锋刺来,他不退反进,翻掌硬抓来剑。 早在杭州州衙时,柳如烟就已经知道他一双铁掌的厉害,此刻自然有所准备。她手腕急抖,顿时剑影如涟漪泛起。 原来,前番回到豹林谷时,柳如烟曾特意向恩师无涯子请教过,如遇上铁掌硬拿长剑的对手该如何应对。无涯子当时只说了一句:剑有形,但影无踪。 秋水如波,影影绰绰。 可剑依然被袁淳风拿住了。或者说是被他擒住了。 只见剑影之中,袁淳风的一对铁掌却突现拂浪之姿,又似掬水之态,翻转之间居然将剑影罩住。掌虽未触剑,柳如烟却只觉手腕一振,一股无形之力从剑身传递而来。 “撒手!”只听得袁淳风大喝一声,双臂一振,顿时秋水啸鸣似泣,剑影凝结,化成一道寒光飞向了半空。 柳如烟尚在惊愕之中,袁淳风翻掌急进,一掌正中柳如烟前胸。 秋水尚未落地,柳如烟却已经倒飞出去,人还在半空,面纱飞散,一口鲜血已从她口中喷出, 娇柳之身,如花坠地。 “烟儿!”黑夜之中,犹如一声惊雷炸响。只见一道黑影,双道寒光呼啸而至。 袁淳风刚想趁势上前,先结果了柳如烟,再取了陆云中的性命。却忽然听到了一个他熟悉却又恐惧的声音。 紧接着,一道劲风从侧后袭来,袁淳风急忙侧身暴起,同时双掌回旋,以全身内力使出搬拦之式。 他知道,发出声音之人有多厉害,他更知道,这一声暴喝意味着什么。 镔铁雪花刀从袁淳风肩旁掠过,饶是他已用尽平生之力,将掌力已经运到了极致,这一刀依然劈开了他的掌风。 若不是他全力暴退,这一刀的后果不堪设想。 袁淳风没有犹豫,他知道武松不会善罢甘休。只见他脚下连点,腾挪不断,转眼间已奔到康王身边。 此时,康王也已经听出了武松的声音,更看到了武松劈向袁淳风的那一刀,一时间,种种回忆在他脑海闪过,不禁吓得灵魂出窍。 好在袁淳风反应机敏,也没忘了他的护驾之责。他不由分说,一把抓住了康王的肩头,用尽全身之力拔地而起,向山门飞去。 已经杀红了眼的武松岂能罢休,他一运驭风之力,提刀就要追去。此时,亥言却出言阻止了他。 “武都头且慢,还是先救柳娘子要紧!” 亥言的话也瞬间将武松惊醒,他才意识到柳如烟还生死未明。而他即使追上了袁淳风二人,也未必就能立斩此贼。 武松强忍怒火,收起戒刀,急忙奔向了柳如烟。 柳如烟的嘴角依然残留着血迹,即使是在夜色里,也看得出她已面无血色。待武松将她缓缓抱起,急唤了几声,她才慢慢睁开了双目。 看着怀中的柳如烟气若游丝,武松一时间不知所措,血火的双目中已是泪光闪动。 “烟儿,烟儿,你......”武松心中似有千言万语,却又说不出话来。 “哥哥......”柳如烟勉强叫了武松一声,却似乎再也没了力气,一头歪倒在武松怀里。 武松见状,更加没了主意,只是不断地唤着烟儿的名字。 此时此刻,还是亥言保持着足够的冷静。他连忙上前探了一下柳如烟的鼻息,又号了号她的腕脉,心里稍稍安定下来。 “武都头,你先别急。”亥言缓缓道,“柳娘子内息尚还平稳,一时半会儿应无性命之忧。只是所受内伤不轻,需及时医治才行。” “那你可会医治?”武松眼巴巴地望着亥言。 亥言摇了摇头。他心里清楚,武松是情急之下方寸已乱,已经忘了自己有灵律在身,不得干涉人间生死。 亥言沉思了片刻,突然对武松道:“眼下之计,或许只有一个人可以救娘子。” “何人?”武松眼光急切。 “普掌门。” 亥言此言也立时让武松清醒了许多。“对,那事不宜迟,我等即刻出城,直奔相州。” “是要快些,不然可能出不了城了。”亥言紧接着道。 武松来也 第222章:南苗北林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一旦有了决定,武松就不再有丝毫犹豫。 他抱起柳如烟,尽展驭风之力朝小院奔去。而亥言则将惊魂未定的陆云中拉到一边,叮嘱他也速速离开应天府,以免遭了康王毒手。随后他才追着武松飞去。 返回小院,唤醒翠荷,迅速收拾好行囊,牵了马匹,武松让翠荷和柳如烟同乘一骑,众人催马直奔南门而去。 待行至距离城门约二百步之处,武松让亥言和翠荷先稍候,自己则单人独骑向城门冲去。 亥言终于明白,武松为何要先让翠荷与柳如烟同骑一马了。原本他打算自己先去引开城门守军,再由武松闯开城门。但武松显然等不及了。 城门处随即传来的一阵喊杀声,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待亥言等人策马奔至城门,只见武松将戒刀架在一名提辖的脖颈,地上则已经倒着七八名军卒。四周还围了十余名持枪的军卒,枪尖朝着武松,但脚下却不由自主地往后缩。 “速速打开城门,绝不伤尔等性命,不然尔等就血溅当场!”武松目露杀气,厉声道。 从那名提辖惊恐的表情中,亥言完全可以想象得出方才发生了什么。如此看来,还是武松的办法更快。 “开门!”武松已失去了耐心,手中戒刀一动,血丝从那提辖的脖颈渗出。 “快......速速打开......城门。”那提辖官喝道。作为这道城门的最高指挥官,他不想因失职遭罚,却更不想就此丢了小命。 几名军卒相互看了一眼,将城门缓缓地打开,露出了双骑可行的一道口子。 亥言不再犹豫,引着翠荷夺门而去。武松所乘的那匹汗血宝马似乎也心领神会,看了武松一眼,然后跟着亥言出了城门。 亥言将将策马奔出城门十余步,武松也飞奔而至,一跃飞上马背。四人三骑,还有一匹空马一同疾驰而去。 众人奔出不到一里地,身后的城门上已是灯光通明,隐约还可听到马嘶人叫之声。 亥言心里暗自庆幸,若不是武松行事果决,以最快的速度闯开城门,一旦康王的追兵杀到,众人怕是难以脱身。 骑在马上,武松一边急催战马,一边不时望向倚在翠荷身上的柳如烟。他心中依然在懊恼,自己还是晚了一步,才让柳如烟身受重伤。 原来,武松和亥言夜探府衙,不消多时就寻到了康王所居的庭院。其实,这也不难,只要寻着守卫最森严之处即可。 潜入康王的房中后,二人四处翻找,本想看看康王是否会藏匿些证据。但证据未能寻到,却有了其他发现。 在康王的案几上,亥言发现了一摞尚未签署的告身。他随手翻看,原来是康王任命和加封各路官员的文书,从各司衙到各州府官员皆有。 这显然是康王在登基之后,准备用以封赏天下,笼拢人心之间用。亥言心里虽然不屑,但手上却没停,好奇地翻看着。 这一翻之下,亥言却意外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袁淳风。而他即将被授予的差职是皇城司提举。 皇城司提举,品阶不算太高,但却是身居要职,乃皇上的贴身近卫,兼任密探。是皇上身边心腹中的心腹。 亥言心里不由一惊,连忙叫来武松。 当武松看到袁淳风三字时,也是一脸意外。在亥言将皇城司提举一职解释了一番之后,武松则脸色突变,暗叫一声“不好”,转身就冲出了门外。 亥言也瞬间明白了,武松显然是意识到柳如烟会有危险。 武松的警觉果然应验了,只是他飞速赶去,却依然晚了一步。这才令他懊悔不已,责怪自己为何会让柳如烟只身犯险。 众人一路未停,纵马从东边绕过应天府之后,就一路向相州奔去。直到马匹跑到力竭,方才停下休息了片刻,然后继续星夜兼程。 应天府距相州六百余里,武松纵然心急如焚,连夜奔驰,也只能耐住性子。 好在汗血宝马神骏异常,另外两匹亦是契丹中的上品,持续奔跑之力自然是寻常马匹所不及。 翌日上午,眼见巳时将过,众人已经可以远远望见相州的城门了。 此时,武松已和柳如烟同乘一骑。他看了看怀中依然昏睡着的烟儿,面色苍白,气息微弱,顿时心如刀绞。 “驾!”武松急催战马,朝着相州城门奔去。他明知胯下的汗血宝马奔驰了一夜,业已到了脱力的边缘,但他此时已顾不了许多。 那汗血宝马仿佛也知晓武松的心情,一声嘶叫,奋蹄前奔。而马的脖颈之上,已是殷红一片,汗血染身...... ...... 相州州衙的后院之中,武松来回走着,脸色阴沉。他不时望向西厢房的那扇房门,眼里尽是焦虑。 此时,静觉和令虚等人也已闻讯赶来。不过眼见武松之状,众人也不便上前寒暄,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着。 西厢房的房门开了,只见普鸣凤和韩岳蓉一同走了出来,随手掩上了房门。 武松连忙迎上前去,急切地问道:“普掌门,如何?” “幸亏柳妹子有宝甲护身,才躲过一劫,不然这一掌怕是性命难保。”普鸣凤缓缓道。 “那就是说烟儿已无大碍了?”武松不由地心中一喜。 “奴家已经给她服下了医治内伤的丹药,又给她推宫过血,妹子应该暂无性命之虞。”普鸣凤道,“但若想彻底治好妹子的内伤,奴家也自认无能为力。” “这......”武松心中刚刚升腾的希望瞬间又落到谷底,“普掌门,难道烟儿就......” 武松双目紧盯着普鸣凤,眼里有不甘,也有斯待,更有哀求。 “武大哥莫急。”普鸣凤勉强笑了笑,“虽然奴家无此本事,但有一人或许可以。” “是何人?” “林妙。” 原来,在中原武林之中,若以武功高低而论,近百年来始终没有一人能独占鳌头,令天下信服,甚至在南北之争中,也从未有过领军人物。 不过,若是医术而论,则一直就有“南苗北林”之誉,“南苗”自然指的就是五毒教苗王一脉,而“北林”则说的是有“圣手神针”之称的林妙。 而且,苗王一脉历来是以用毒解毒见长,而“圣手神针”林妙则是以医治内伤著称。江湖传言,但有一口气在,在林妙之手皆可起死回生。 “既然有此神医,那就请普掌门告之我他在何处,我速带烟儿前去。”武松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此人或能救治妹子,不过......”普鸣凤却面露些许尴尬,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武松有些急了。 “尊驾稍安勿躁。”此时,令虚走了过来,“若是贫道没猜错,普掌门所虑之事应该是这林妙的怪癖吧?” 普鸣凤默默地点了点头。 “是何怪癖?”武松一脸不解,“莫非此人会见死不救,还是要价甚高?” “尊驾莫急。”令虚道,“这林妙在中原武林成名已久,享盛名多年,的确是医术卓绝。不过据贫道所知,由于求医者太多,不胜其扰,他在十五年前就立下了一个规矩,凡上门求医者,皆有三不医。” “何谓三不医?”亥言在一旁听着令虚一顿啰嗦,也是有些不耐烦了。 “没钱不医,女子不医,江湖人不医。”令虚道。 令虚说得很慢,武松和亥言自然也听得很清楚。 这几句话就像在兜头泼下一桶冷水,顿时令武松心凉了一半:除了银钱应无问题之外,余下两个条件,柳如烟皆不符合。 “这是甚鸟规矩!”武松忍不住骂出声来。 “管他甚鸟规矩!”此时,丰赫扬也忍不住道,“我等直接杀上门去,他医也得医,不医也得医,还怕他不从。” 闻听此言,武松心里道,实在不行,这也不失为一个法子。无法如何,烟儿一定要救,哪怕陪上自己的性命。 不过,武松刚想说话,静觉大师却连忙拉了丰赫扬,“韦掌门莫要冲动,你忘了七年前的点苍派了吗?” 此言一出,丰赫扬面色一变,方才还舍我其谁气势顿时烟消云散,不再言语了。 亥言一直在旁边看着,他心里也曾盘算,若是求医之事果真是说不通,那也只能动手了。这个世界上,有时候动手确是比讲道理管用。 不过一看静虚出言制止了丰掌门,亥言立即明白,这其中必有故事。 “静觉大师,这林妙林神医必是大有来吧?”亥言立即凑了上去,“快给小僧讲讲。” “此人的确不可小觑。”静觉捻了捻胡须,“这林妙不仅医术高明,江湖之不中无人能及,而且此人性情古怪,除了行医治伤,从不与人交往。所以江湖上有人还送了他一个浑号:独神医。” “话说此人自出道之后,便成为江湖各大门派争取拉拢的对象,皆对其敬如上宾。”静觉接着道,“当年我师兄静念因练功不慎,走火入魔,也是不远千里将其请到寺中,师兄才得转危为安。” 说起往事,静觉顿时滔滔不绝。 对于此类江湖轶事,亥言原本一直是颇感兴趣,但眼下柳如烟命悬一线,他那还有心情。心里也不禁道,这老和尚,扯这些陈年旧事做甚,直接说缘由不就是了。 不过,心里虽说如此,但他也不好出言打断,只得耐着性子听下去。 “多年以来,这林妙医治的武林高手无数,但却从未听闻过与何人有过交情。”静觉继续说道,“所以直到十五前,他突然定下了这三不医的规矩,古怪之极,却也无人知晓其中缘故。” “那七年前点苍派究竟是何事?”武松终于忍不住问道。 “那年,点苍派与白眉派因门中弟子殴斗引起纷争,两派掌门相约以武定是非。”静觉道,“老衲记得是八月十五月圆之夜,点苍派陆掌门和白眉派赵掌门在苍山下洱海边大战了一场,最终陆掌门技逊一筹,败下阵来,还身受重伤。” “不用说,那陆掌门定是去求林神医治伤,却被拒之门外了。对吧?”亥言实在有些耐不住性子,只得出言相问。目的嘛,自然是想让静觉直入正题,别再东拉西扯了。 “正是如此。”静觉道,“点苍派门人一怒之下,起全派高手三十余人,从大理国杀奔河北,欲围攻太岳岭,逼林妙就范。” “结果呢?”亥言又问道。 “结果......”静觉顿了顿,“点苍派一众高手刚至岭下,就被悉数击杀,无一生还。” “全死啦?” 武松来也 第223章:江湖默契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亥言的好奇心又被勾了起来。 尤其是当静觉说出“点苍派一众高手悉数被击杀”之后,亥言立即意识到,这个故事和林妙这个人皆不寻常。 “是死于何人之手?”亥言忙不迭地追问道。 静觉低头摸了摸胸前的念珠,说出了三个字:“江湖人。” 饶是亥言自认聪明绝顶,听到这个回答时,也是一脸茫然。 武松也很茫然,而且他还察觉到,在场的一众掌门皆脸色有异,眼神中似乎隐藏着什么。 “大师,你是在给小僧打哑谜吗?”亥言一脸不解地看着静觉。 “非也。”静觉道,“小师父误会老衲了,老衲所言即是实情,并无隐瞒。” 亥言更糊涂了。 “其实,与其说点苍派一众高手是死于某个人之手,不如说是死于一种江湖默契。”静觉接着道,“若小师不嫌老衲啰嗦,我便细细道来。” “大师请讲。”亥言这下自然不嫌静觉话太多了。 “当年在江湖上,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武林各派之间就有了一个心照不宣的默契。无论何人,皆不可对林神医不利,否则,整个武林便可共诛之。”静觉道,“点苍派是第一个破坏这种默契的,也是最后一个。” “莫非武林各派之间有过协议,定过盟约?”亥言问道。 “从未有过。” “那这林妙可是武功盖世,无人可敌?” “他不会武功。” “那是这林妙手中握有各大门派的短处或人质?” “中原武林门派何止百千,他岂能做到如此。” 亥言摸了摸脑袋,“哦,小僧明白了。林妙真是个聪明人。” “小师父也是个聪明人。”静觉会意地一笑。 “你明白什么了?”武松依然有些不明白。 “这林妙从不与人交往,看似是性格孤傲,实则正是他的生存之道。”亥言道,“他与武林中任何人皆无交情,也意味着他不属于任何一派,而是属于整个武林。所以,无论何人与他为敌,皆是与整个武林为敌。” “小师父所言可谓正中要害。”此时,令虚道长也走了过来,“当然,这皆是以他举世无双的医术为前提,因为无论是何人,武功有多高,皆会有有求于他之时。” “这林妙果然是个奇人。”武松也总算听明白了。 “不过,在下还有一个疑问。”武松道,“据静觉大师所言,此人在十五年前不就立下了三不医的规矩,其中一条不就是‘江湖人不医’吗?” “江湖人不医,但人总有退出江湖之中时。”令虚意味深长道。 “退出江湖?道长的意思是?” “我等习武之人,虽比寻常人筋骨强健,但也终有年老体衰之日。当年周侗周大侠得七十九岁高寿,然年近古稀之时便功力大减,和寻常武夫无异,而一过古稀,病疾渐显,更不复言勇。此乃天道使然,不可逆也。”令虚道,“故而,任你是武林泰斗,还是一方豪强,也终会有求医求生之日,此正是林神医存在的价值。” “道长是说,武林之中的人,只要退出了江湖,便可得林妙医治了?”武松问道。 令虚微微颔首,“据贫道所知,这十余年来,少说也有七八位掌门,十来位帮主金盆洗手,以便上太岳岭求医了。” “说来惭愧。”说到此,令虚也不由面露些许尴尬之色,“九年之前,贫道的恩师在将掌门之位传于贫道之后,也就此退隐江湖,去了太岳岭。” “哦,想来尊师已是世外高人,为何也会去求助那林妙?”武松越听越感觉不可思议。 “这人生一世,无论富贵贫贱,强弱高低,终究逃不过生老病亡。”令虚若有所思道,“尊驾到了贫道这个年纪,或许就明白了。” 不管这其中的道理明白与否,向林妙求医之难,武松总算彻底明白了。 “如此说来,我若是要硬闯那什么太岳岭,便是与天下武林为敌了?”武松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众人发问。 院中陷入良久沉默,无人回答武松此问。但沉默已经就是答案了。 “师兄莫急。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只要那林神医还在,就总会有办法。”亥言走到武松身边,平心静气道。 “你已经想到办法了?” “暂时还没有。”亥言回道,“但既然不可用强,那只好智取了。” “是啊,尊驾。虽说这林妙十五年来从未破例。但你这小师弟足智多谋,未必没有可能。”令虚也终于重新开口,但话中也是锦里藏针。 此时,只见普鸣凤走到武松跟前道:“武大哥,林神医救与不救尚未可知。但柳妹子的伤势却耽误不得,依奴家之见,应尽快前往太岳岭,先见到林神医再做计较。” “那太岳岭在何处?”武松感激地看了普鸣凤一眼,问道。 “这太岳岭位于太行山之北,在真定府灵寿县境内,因与五台山隔山相望,故又名望佛岭。距此约有五六百里。”普鸣凤道,“不过,入岭还有数十里山路,即使快马加鞭,怕也需二三日才行。” “嗯。”武松低头思量片刻,“今日天色已晚,我等明日一早动身。” “柳妹子身子虚弱,怕是骑不了马,所以武大哥需备一辆马车才好。”普鸣凤接着道。 “好。我记下了,稍后便去准备。”武松道,“路上还有何事需要交代的,普掌门也一并告之于我便是。” “余下也没什么了,奴家会与武大哥一同前往,路上照顾妹子之事,武大哥就不用担心了。”普鸣凤道。 “这......”武松心里一热,想说些感激之词,却一时语塞。 “奴家也一同前去,定护柳妹子周全。”此时,韩岳蓉也走了过来,对武松道。 “二位女侠之恩,我武松记下了。”武松抱拳拱手,对着二人鞠了一躬。 二人连忙还礼。 此时,处理完公务的赵不封也闻讯赶来,听闻此事之后,也立时吩咐手下去准备车马,还特意嘱咐,需要一辆双驾马车。 “此去真定府多有金兵盘踞,若是大侠需要,我可差人马护卫。”赵不封关切地道。 “赵知州的好意,小僧心领了。”亥言连忙上前道,“我等此去只为求医,人太多反而容易露了形踪。大官人直管放心,我等会尽量避开州县城池,不会去招惹金人。” “是是,本官一时心急,考虑不周。”赵不封也意识到自己派兵护送之举可能会弄巧成拙,连忙致歉,“不过,所需金银之事,就由本官来安排便是。” “多谢赵知州,武松来日必当报答。”武松又朝赵不封一拱手。 安排好次日启程诸事,众人也各自散去。韩岳蓉索性搬到了西厢房房中,和翠荷一起照看柳如烟,还随手处理了翠荷肩上的伤口。 见此,武松也放心回到自己的房中,吃了些普鸣凤差人送来的酒食,便躺在了榻上。 连夜飞驰六百余里,加之心里一直想着柳如烟的伤情,武松也彻底累了。不消一会儿,已是合衣而眠,鼾声响起。 睡梦中,武松梦见自己为了让林神医医治柳如烟,最终和天下武林反目,大打出手。静觉、令虚、丰赫扬、张怀步等人,还有众多不认识的人物皆与自己拔刀相向,一场血战,尸横遍野…… 不知过了多少,武松在恍惚只觉得有人在摇晃自己,待他睁眼一看,是亥言在叫自己。 “师兄、师兄,快些起来。令虚道长来了。” 若是放在平常之时,武松即使入睡也会保持足够的警觉,断不可能有人接近还未能察觉。可见,这一日奔波之下,心力交瘁的武松是真累了。 听闻令虚到访,武松连忙起身下了床榻,连声致歉,见礼让座。 “道长深夜来访,不知有何事指教?”武松扭头看了看窗外,已是夜色沉沉,想来自己这一躺就过了好几个时辰。 “哦,贫道知道尊驾明日就要动身前往太岳岭,今夜前来,一是为道别,二是为道歉。”令虚缓缓道。 “道长言重了,这道歉之说又从何谈起?”武松一脸茫然道。 “白日里在院中,贫道其实还有话说,只是当时人多眼杂,恐有不便,故而贫道言语中才多少有所保留,扰了尊驾的心绪,还请怒罪。”令虚道。 “这何罪之有。”亥言立时明白了,令虚定然还隐瞒一些和林妙有关的事情,“道长有话直言便是,小僧和师兄感激不尽。” “好,希望贫道所言能对此番求医之事有所帮助。”令狐冲虚点头道。 “道长请讲,我等洗耳恭听。”闻听此言,武松也瞬间彻底清醒了。 “话说这林神医生性孤傲,从不与人结交,但却有一大爱好,不对,应当叫嗜好。”令虚道,“正如尊驾好酒一般。” “是何嗜好?”亥言立刻想到“投其所好”四个字。 “好与人斗嘴。” “斗嘴?” “说得文雅些,就是好与人争辩,且喜论输赢。” “那道长是如何得知的?”亥言心里道,这林妙既然不喜与人交往,又如何与人争辩呢? “且听贫道细细道来。”令虚一捻颌下长须。 武松来也 第224章:神医轶事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九年前,令虚的师父白青道长卸任青城派掌门,并通告武林正式退隐江湖。 在行完金盆洗手礼之后,白青便携三名弟子直奔真定府太岳岭,登门求医。而令虚正是当年的三名随扈弟子之一。 “恩师自过了花甲之年,便有了心痛之疾,每每发作时,不仅胸痛难忍,武功亦会尽失。也正是因为这心痛之症,恩师始终无法突破混元气第九层,一生报憾。”令虚的活匣子一开,亦是滔滔不绝。 “贫道陪恩师远赴太岳岭,也正是为了医治这心痛之疾。不过,在见到林神医之后,却差点白走了一趟。”令虚接着道。 “这是为何?”亥言问道。 “银两不够。”令虚略显尴尬。 “啊?难道是这林神医还坐地起价不成?” “也并非如此。”令虚道,“这林神医看病治伤其实一直有定例,无论是何人求医,诊金均是黄金五十两。” “我的天,这病果然不是寻常人能看得起的!”亥言吐了吐舌头。 “可是当林神医见过恩师后,却以治疗此疾耗时费力,且所需药材昂贵为由,将诊金提到了一百黄金。”令虚接着道,“说来惭愧,我青城派虽乃蜀中名门,但恩师其实一生清贫,这五十两黄金已是倾其所有了,又何来多余的银钱。” “结果如何?”亥言心里道,一代名门掌门,只有五十两黄金的家底确实少点,尤其是这个尊崇道教的年代。 “情急之下,恩师便与林神医争辩了起来。从诊金之例一直争到求道和求医,最后成了道法之辩。”令虚道,“这一争就是约两个时辰,直到夕阳落山,方才罢休。” “吵了两个时辰?”亥言不由地双目一瞪,“都吵些什么啊?” “贫道和两位师弟当时在房外,也未听得十分直切。”令虚道,“只时后来听恩师说,其实就是在争论:求道是求欲还是灭欲。至于其中细节,贫道也不得而知。” “不用说,那最后定是尊师吵赢了?”亥言忍不住扬了扬眉毛。 “正是。那林神医最后大笑了三声,然后道,‘罢了,罢了,本座这回甘拜下风,就免了道长的诊金’。”令虚道。 “道长的意思是,若是我等能吵赢这林神医,或许可以令他破例医治柳娘子?”亥言道。 “能否令其破例,贫道也不敢保证,但这法子或可一试。”令虚道。 “这林妙真的如此喜好与人争辩吗?”武松在一边问道。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令虚微微一笑。 “这是何意?”武松眉头微皱。 “哦。”亥言连忙接过了话,“道长的意思是说,师兄好武,喜欢在拳脚上论输赢,而这林神医不会武功,故而只能在嘴上与人争个输赢,其实是殊途同归罢了。” “对对,小师父所言极是。”令虚道,“贫道也是后来才听闻,这林神医虽素不与人交往,却最喜与人争辩。从贩夫走卒到各路名家,但有机会便要争论一番。所争亦是包罗万象,从家常里短,飞鸟走兽,日出月升,寒来暑往,但有所见即可成为争辩之题。而且,据贫道所知,这林神医鲜有败绩,故而乐于此道。” “嗯。”亥言点了点头,“这林神医此好是其长处,也可成为他的软肋。” “这也是贫道今夜来此的缘故。”令虚又捻了捻胡须,“小师父一向能言善辩,又足智多谋,若能在口舌之争中胜过那林神医,此事或许可成。” “道长,小僧还几件事需要请教。”亥言一边暗自琢磨着,一边道。 “小师但问无妨。” “那林神医多大年纪子?” “已过天命之年,应该比贫道小上几岁。” “可曾娶妻生子?” “据贫道所知,未曾娶妻,也无子嗣。” “那在太岳岭上,只有他一人居住?” “并非一人,据说他收了十余名门人,皆住在岭上。” “门人?不是弟子?”亥言有些奇怪。 “不是弟子,至少没有名份。这林神医从未正式收过弟子。”令虚肯定道。 亥言随后又询问一些林神医的喜好习惯,脾气秉性,令虚凡知道的也尽数告之。 待令虚告辞离去,武松突然一手搭在了亥言的肩膀上,一脸严肃道:“小和尚,此去求医,就要多多拜托你了。若能救得烟儿,我武松今后唯你是从。” “武都头,你别这样。能救得娘子也是我的心愿。”亥言看着武松一脸严峻,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你我之间又何来相求之说,但凡我所能,必当不遗余力。” 武松感激地点了点头,面色稍显平和。不过,他的手却未放下,似乎还有话说。 “武都头,你是不是心里还有话要说?”亥言是何等聪明,一眼就看穿了武松的心理。 “是。”武松咬了咬嘴唇,“有一事,我必须与你言明。” “何事?” “万一这这道理说不通,我必要用强,你不可拦我。”武松语气坚定。 “我不拦你,我也拦不住你。”亥言回道。 “到时候,我怕是要以天下武林为敌了。”武松道,“恐怕也会连累于你。” “你都不怕,我又怕甚?”亥言不以为然,“再说了,我要想跑,天下又有何人能抓得住我?” “也是,你本就不是人。” 闻听此言,亥言虽被噎了一下,但他也知道,武松心里已是渐渐释然。 “武都头且先放心,我等先礼后兵,先斗嘴,不行再动手也不迟。”亥言又道,“俗话说,君子动口,小人动手,我先做君子,你后做小人,如何?” 武松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行了,留着力气对付那林神医吧。天色也不早了,快些睡吧,明日一早还得赶路呢。” 说着,武松脱了外衣,躺在了榻上。 不过,武松刚刚到躺下,还未及拉上被子,亥言又摇了摇他,问道:“武都头,你说,与人做口舌之争,就果真如此有趣吗?” “你问我做甚,问你自己不就是了。”武松翻了身,把后背甩给了亥言。 ...... 仲夏之季的太岳岭满山绿意,群山连亘,苍翠峭拔。穿行其间,丝毫没有酷暑之气。 岭上一块方圆一里的坝子上,散落着七八房茅庐,虽然简陋,但也错落有致,别有野趣。 此处正是“圣手神针”林妙所居之处,自从立下那“三不医”的江湖规矩之后,他就一直隐居于此,一晃已有十五年。 用过了午食,林妙闲来没事,出了房门,随意走着。 院中的一畦菜地中,芥蓝菜长势正旺,西爪地里也亦已是果实满地。菜地旁边,用竹子砌成的一圈栅栏里,一群鸡鸭正在争跑啄食, “小九,过几日,将这围栏再加阔些,这鸡要是奔跑不开,蛋下得少,肉也不好吃。”林妙朝着正在圈中抛洒菜叶的那后生说道。 “是,先生。小人明日就去砍些竹子,将围栏再加阔一倍。”小九点头回道。 “嗯......”林妙满意地点了点头,随便伸了个懒腰。他举目四望,只见在田间地头,七八个门人皆在各自忙碌着,阳光明媚,生气盎然。 话说,这些在劳作的门人并非林妙的弟子,而是他的病人,而且皆是付不起诊金的病人。 原来,在众多登门求医者中,并非全部都付得起那昂贵的诊金。而没五十两黄却又想治病的,唯一的可能就是被林妙相中,收为门人,效命满十年即算偿还了诊金,期满后去留自便。 十余年来,林妙已收下了十七位门人。所有入门之人在上山之后,也不再使用自己的本名,而是由林妙按入门先后编号,众门人平日里皆以编号相称:小三、小八、小十三等等。 如今在这太岳岭上,除了林妙之外,还有十五名门人,只缺了小二和小六--二人十年期满之后便下山去了。 林妙随意闲逛着,不知不觉走到了鸡舍旁,正好看见小十三在鸡窝边收碌着,手里拿着几个鸡蛋,不时举起一个,对着阳光左看右看。 “小十三,你在做甚?”林妙问道。 “哦,先生来了。”小十三连忙放下手中鸡蛋,“小的在挑选些鸡蛋,准备孵一窝鸡仔。” “甚好,甚好。”林妙面露悦色,“到了桐秋之时,鸡舍和鸡圈又可以扩大了。” “诶,对了,小六去了何处?他不是和你一起的吗?”林妙扫了一眼四周,“莫非他又去偷睡去了。” “没有,没有。”小十三赶忙道,“是小的让他去围栏里挑几只健壮的母鸡来,好孵蛋。” “哦......”林妙朝鸡舍里瞅了瞅,“诶,此处不是有几只吗,看上去也颇为健壮嘛。” “先生,这几只是公鸡......”小十三也瞅了一眼鸡舍,小心翼翼道。 “我岂能不知是公鸡。”林妙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难道公鸡就不能孵蛋?” “这......”小十三的那张老脸上顿时写满了困惑,“小的自小就养鸡,至今已有四十余载,还从未听过公鸡也能孵蛋,这怕是不能吧......” “我看未必。”林妙道,“来,你倒是说说,这公鸡为何就不能孵蛋?” 小十三心里顿时暗叫不妙,完了,看来这一时半会儿是干不了活儿了。 武松来也 第225章:班门弄斧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仲夏的阳光透过枝叶洒在院子里,本该炽热的空气,却被这山林稀释得温润柔和,再偶有山风拂过,夏意中更多了七分秋凉。 林妙一身轻袖薄衫,随处往身旁的一块山石一坐,摆了个金刀大马的姿势,一指小十三道:“来,你且说说,为何公鸡就不能孵蛋?” “小的只知道,这自古以来就是公鸡打鸣,母鸡孵蛋。”小十三硬着头皮道,“还从未听过公鸡孵蛋的,更未见过。” “自古以来?这自古以来的事多了去了。难道件件皆是正解,事事皆不可更改?”林妙清了清嗓子道,“若论自古以来,这先秦时尚有殉葬之礼,权贵身死,却要让活人来陪葬。这合理乎?” “竟有这等事?小的没读过书,先生可别哄我。”小十三道一脸惊讶。 “我哄你作甚,春秋时期的大贤墨子就曾在书中云:天子杀殉,众者数百,寡者数十;将军、大夫杀殉,众者数十,寡者数人。这岂能有假。”林妙道。 “哦,是不合理,天理难容。”小十三怯声道。 “还有,隋唐之前,在朝中为官者多为门阀世族,父传子,子传孙,子子孙孙,富贵不移。这又合理乎?”林妙道,“直到科举开试,读书人才得以凭才学入仕,寒门亦可出贵子。才有唐宋之盛,民智广开。” “哦,原来读书人也不是一直能做官的......” “可见,所谓自古以来之事,也并非最优之选,革故鼎新才是时务之道啊。”林妙已有几分得意之色。 “那先生之意是......想用公鸡孵个蛋试试?” “我看可以一试......” “先生,有人上山来了。”正当林妙刚站起身来,准备去鸡舍抓公鸡时,一名后生跑了过来,正是今日在山门当值的小五。 “几人?”林妙问道。 “二男四女?” “人现在何处?” “已经在前院中等候了。” “先请客人到茶房等候,我稍后便去。”林妙看了看日头,又自言自语道,“三个月了,终于有人送钱上门了。” 林妙走进茶房时,亥言正在琢磨着桌上的茶盏,五个茶盏皆是兔毫盏,只是釉色各有不同,亥言和武松的是银盏,而柳如烟、普鸣凤和韩岳蓉三人的则是金盏。 这林神医陋室藏珍器,果真是个土豪。亥言心里道。 林妙一进门就扫了众人一眼,脸色立时微微一变。因为六人之中,除了那个小和尚,皆身携兵器,一看便知乃江湖中人。 “诸位,这位便是我家庄主。”小五毕恭毕敬地道。 “久闻林庄主大名。”普鸣风率先起身,拱手道,“五毒教普......” “不必了!”普鸣风尚未报全名号,林妙就一摆手,打断了她的话,“尔等若是江湖人物,本庄主就不必知道姓名了,有事就请直说便是。 看着林妙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众人一时怔在原地,气氛颇有些尴尬。 “林庄主,我等不远千里而来登门拜访,你如此待客怕是有些失礼吧。”亥言开口道。 “我这里从来就没有客人,只有病人。”林妙的语气依然很冷。 “那莫非病人也不用知道姓名?” “病人自然要知道姓名,可尔等也做不了本庄主的病人。”林妙打量了一番亥言,“除非你就是那病人。” “究竟哪位是病人,我想林庄主一看便知了吧?”亥言索性走上前去。 “所以,各位还是请回吧。”林妙又看了一眼柳如烟道,“这位小娘子,本庄主医不了。” 武松一直死死盯着林妙,拳头捏得嘎嘎作响。 若不是上山之前,亥言与他约法三章,在与林妙争辩完之前,他不得动手,也不要动口。武松早就忍不下这口气了。 亥言倒是不急不恼,依然面带微笑,“素闻林庄主饱读圣贤书,经纶满腹,知书达礼,今日一见,也是不过尔尔。” “尔尔是何意?”林妙本已转身走向门口,闻听此言又转回身来。 “你不讲道理啊!”亥言一摊手,“哎,可惜了这几只兔毫盏,如此美器竟配了粗鄙之人,暴殄天物啊。” “呵呵,没想到你这和尚,小小年纪却口出不逊。”林妙顿时来了劲头,“我倒要看看是谁不讲道理。” “那就烦请林庄主指教一二了。”亥言回身又坐了下来,然后端起了自己那盏茶,牛饮了一口。一副准备好了吵架的样子。 “好!本庄主就与你讲讲这道理。”林妙何也转身一掀衣摆,坐在了主位的椅子上。 “我且问你,上山之前可知上山的规矩?”林妙问道。 “庄主说的可是那三不医?”亥言反问道。 “正是。” “自然知道。” “既已知晓,那还有何话说?”林妙道,“所谓国有国法,山有山规,尔等既来登山求医,又岂能有规不从?” “我等是求医不假,不过,我等此番上山亦是为治病救人而来。”亥言一边说着,一边故意将目光从林妙身上移开。 “治病?救人?何人有病?”林妙质问道。 “这病疾正是在这‘三不医’之中,难道林庄主浑然不知?”亥言又将目光移回到林妙脸上,一副关切的样子。 “大胆和尚,你竟敢说本庄主有病,当真是狂妄可笑。”林妙很想发作,却还是忍不住了。 “诶,林庄主此言差矣。”亥言还是笑呵呵的样子,“其一,小僧并未说是庄主有病,病不在庄主,而在那三不医;其二,就算是庄主非要认下这有病之事,也不奇怪啊,岂不闻‘医者难自医,渡人难渡自’?” 林妙终于意识到,自己今日是遇到对手了。 不过,林妙非但不恼,反而心中兴奋之情顿生。 三个月了,他一直未得下山,整日里只得与庄中门人寻个鸡毛蒜皮之事争辩一番。而他心里也清楚,他与这些门人是主仆关系,他们又岂敢真正反驳自己,只是应付几句,讨他开心而已。 所以,此类的争辩其实也甚是无趣,只是聊胜于无罢了。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行医只是林妙的谋生之计,只不过天赋异禀,让他成为了享誉天下的神医。但与人争辩才是其真正所好,而且他自认于口舌之争上,自己也是不世出的天才,人生苦短,岂能浪费了这天纵之资。 林妙定了定神,准备与这小和尚好好较量一番。 “好。本庄主倒想听听,我这三不医病在何处,疾从何来?”林妙双手往椅把一放,摆好了架势。 亥言心里明白,林神医果然上钩了。 上山之前,亥言还一度担心,万一这林妙不接招该如何?如今看来,在吵架这件事上,林妙不仅上瘾,而且很是自负。 “既然林庄主有此雅兴,那小僧今日就斗胆班门弄斧一回。”亥言道,“不过,小僧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庄主可否应允?” “你说说看。” “若是小僧能证明这三不医实属荒谬之论,林庄主可否破例呢?”亥言眼里闪过一丝狡黠之色。 “哈哈哈。”林妙笑了笑,“看这样子,这位小师父是成竹在胸,有备而来啊。” “岂敢,岂敢。小僧素闻林庄主不仅医术超绝,而且辩才亦是独步天下。”亥言道,“就算当年的诸葛孔明复生,怕是也要逊色三分,至于晏婴、邹忌、张仪、苏秦之流,更是不在话下。小僧只是情势所迫,才斗胆请教,实乃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你这小和尚倒也有些自知之明。”林妙虽然发现,这小和尚言锋也颇为犀利,但他也并未放在眼里,“本庄主生平只好两件事,救死扶伤,论理说事。这治病嘛尚有取舍,但这言语争锋之事,却是来者不拒。” “庄主高才,岂是小僧能相提并论。所以,还请庄主手下,哦不,是口下留情。莫让小僧输得太过狼狈才是。”亥言觉得火候差不多,得让林神医彻底飘起来才好。 “怎么,尚未开始,你就准备甘拜下风了?”林妙看了看亥言,“你莫不是想让我让你几招吧?” “那倒也不必。”亥言回道,“只是在辩论之前,有一事小僧须先问问清楚。” “何事?” “敢问林庄主,这三不医中,可有主次轻重之别?”亥言问道。 “并无分别,三条之中,但有一条不合,便不医。”林妙回道。 “好。”亥言嘴角微微一扬,“如此说来,只要小僧能证明其中一条之谬,即可算胜出了。对否?” “道理也对。”林妙摸了摸下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既然庄主也同意了,那你我就此一言为定。”亥言突然站了起来。 “诸位皆已听到了林庄主之言。小僧今日就和林庄主来一场君子之辩,各位皆可做个见证。”亥言凌然道,“若小僧落败,三年之内便不再开口说话。” “林庄主,那就恕小僧得罪了!” 武松来也 第226章:三不医(上)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林妙的这间茶房,名为喝茶之所,其实就是用来接待上山求医者的。所以除了两张几案,几把椅子之外,再无其余陈设。 整个房里,最值钱的就是那两副茶具,一副配银兔毫盏,一副配金兔毫盏。 当然,这两副茶具也没花林妙一个铜板,而是六年前,闽北福威帮帮主林之冲登门求医时送的。 话说,多年以前,这林帮主不知从何处得了一本《辟邪拳谱》,逐按书中所记习练。 也不知是拳谱本身有误,还是林之冲自己习练不得法,练了不到二年,林之冲便经脉逆行,手脚不听使唤。最终不仅武功尽失,也几乎成了不能自理的废人。 在林妙的妙手神针之下,林之冲最终得以康复,虽然武功已无法复原,但总算可以正常地安享晚年。为此,林之冲不仅奉上了双倍诊金,还敬献了两套建盏茶县。 林妙对于茶道本无甚研究,亦不知这建盏之名。不过,听闻此茶盏乃是御用之物,王公贵族亦视其为珍品,林妙也就欣然笑纳,置于茶房之中作待客之用。 至于他自己,则还是喜欢用粗瓷海碗,泡着山间野茶,喝着畅快。 这茶房说是用以接待客人,其实却从未有客人在此间待过一盏茶的时间。 林妙虽然孤傲,但对登门求医者却从不怠慢。来了就见,见了也从不客套寒暄,直接三言两语将话说清,银两够否?是否可医治?言明即毕,绝不多言。顶多就是碰上疑难之症,再先号一下脉,也不过就是片刻的工夫。 所以,往往是茶尚热,已到了送客的时候。 不过,今日却是一个例外。 亥言喝干了茶盏中的茶水,又自己拎起茶注,添了一盏,一副品茶论长短的架势。 林妙也不介意,而是朝着门口喊道:“小五,速去再取一壶沸水来,别怠慢了客人。” 茶喝够了,亥言开始出言相问:“敢问庄主,可知当朝宰相一月的薪俸是多少?” “本庄主乃山野之人,和庙堂之上亦无交往,自然是不知。”林妙回道。 “那小僧就来告诉庄主,当朝宰相一月的正俸按例是纹银三百两,再上职钱、津贴等等,一月可得约五六百两。”亥言道。 “哦,看来当官确是个好营生。”林妙不住地点头道。 “那我再请问庄主,可知一户寻常人家一年的收入有多?”亥言又问道。 “嗯......怕是也有百八十两吧?” “看来林庄主真是不食人间烟火,亦不知民生多艰啊。”亥言道,“那小僧就来告诉你,不足五十两。” “哦。那我还真是受教了。”林妙道,“但不知小师父所言是何意?” “林庄主真是难得糊涂啊。”亥言道,“你定下的诊金,已是相当于权倾朝野之人的一月薪俸,更是寻常人家一年收入的十倍之资,你不觉得有些过高了吗?” “按小师父如此算法,似乎是高了些。”林妙道,“不过,本庄主也有一问请教?” “庄主请讲。” “小师父可知你桌上这只茶盏价值几何?”林妙指了指亥言手边的那只银兔毫盏问道。 “若真是建窑出品,一只怕是就价值纹银三十两。”亥言想了想道。 “那小师坐下的这把竹椅呢?你看价值几何?”林妙接着问道。 “这椅子?”亥言拍了拍椅把手,“这怕是值不了几钱,顶多二十文吧。” “嗯。”林妙点了点头,“小师父年纪轻轻,又是出家人,没想到对这过日子的俗物倒是门儿清。难得,难得。” “不过,如小师父所言,可见这世间万物,无论贵贱,总是有个价不是?”林妙接着道。 “此话不假。”亥言也表示同意。 “那本庄主再请问,这物有价,人可有价?”林妙又道。 “有啊!”亥言随口就道,“那贫苦人家,迫于生计,将儿女卖身为奴,或卖入教坊青楼,总是有个价钱吧。” “哦,那又请问,小师父你可有价?在座的各位是否也有价?” “我等皆非贱口,岂能以价而论?”亥言回道。 “如此说来,人,实则是无价的,然否?”林妙稍显得意道。 “对。” “所以,人乃是无价的,只是生时是无价之宝,若死了便成了无价之物了。”林妙道,“本庄主以有价之资救得无价之宝,又何言价高呢?难道,五十两金换一条命,不值吗?” “若以人命而论,的确不算贵。”亥言道,“可是医治伤病就果真有如此大的花销吗?” “你又不是大夫,如何知道花销不大?”林妙立即反问道,“且不说,来此求医者,多患疑难之症,需本庄主行针用药,费时费神,就算是所用之药材,亦多为奇枝异草,价值不菲,所费又何止百金。” “当真?庄主莫要欺我?”亥言一脸将信将疑的样子。 “你可知一支长白山千年野参价值几何?一株天山雪莲又需多少银子?”林妙趁势而进,“还有,岭南的雪蟾衣,漠北的银狐血、蜀中的食铁兽兽掌,这些奇物千金难求,你可知晓?” “哦。照庄主所言,这五十两黄金倒也合情合理。”亥言低头道,“这三不医的其一倒也说得通。” “呵呵。那是当然。”林妙身子往后一仰,靠在了椅背上,“我林妙一生行医,虽谈不上悬壶济世,但也是童叟无欺。” 这第一回合,似乎是林妙胜出了。 武松不能开口说话,心里却已是暗暗着急。心里道,这小和尚平日里巧舌如簧,能言善辩,为何今日却让对方占了先机。 这一切,柳如烟也看在眼里。 不过,她却暗自佩服,这小和尚与人斗嘴时还不忘使用兵法,先示敌以弱正是欲擒故纵之计。这首回合战罢,得胜的林妙已然成骄兵之势了。 “这诊金之辩,小僧是输了。”亥言向林妙拱了拱手,一副心悦诚服的样子。 “这才将将开始,小师父不必如此。”林妙颇为大度地道,“你我之辩尚胜负未分,请继续。” “好。”亥言礼毕,“那接下来就该是这二不医,女子不医了吧?” “正是。” “那小僧想请教,女子为何不医?”亥言道,“虽说男女有别,但皆是父母所生,皆有生老病亡,庄主为何厚此薄彼?” “小师父想来也读过不少书,岂能不知有红颜祸水之鉴?”林妙似乎早已有所准备,“夏桀亡于妹喜,世人方知酒池肉林为何物;商纣亡于妲己,暴行可称旷古绝今;周幽王亡于褒姒,烽火戏诸侯只为搏美人一笑,凡此种种,皆是妖魅乱国之证。而所谓环肥燕瘦,沉鱼落雁,皆是亡国之姿,乱世之容。可见女人之毒,首在其色,越是绝色的女子,越是毒辣。” 说着,林妙忍不住又瞥了柳如烟一眼。“难怪子曰: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孔圣真是一语中的啊。” “林庄主之意,是说孔老夫子也认为女子不该医?”亥言道。 “孔圣当然未言女子不该医,但难养之意已然明了,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之辈,岂可善待。”林妙道,“本庄主只不过是遵圣训而行罢了。” “庄主方才所言,若是夫子泉下有知,怕是要死不瞑目了。”亥言微微一笑道。 “你这是何意,难道我所言不是孔夫子之说?”林妙眉间一紧。 “话,自然是老夫子说的不假,可惜听者却是会错了意。”亥言,“圣人之言自当可为处理世之道,但若是屈解其意,岂不是南辕北辙吗?” “你说本庄主屈解了圣人之言?有何为证?”林妙道。 “那我且问庄主,孔夫子是何朝何代之人?”亥言问道。 “这还用问,自然先秦之人。” “那庄主可知,先秦时,女子所指是何意?” “难道不是女人之意?” “非也,非也。”亥言摇了摇头迹,“小僧不才,也曾读过《论语》,文中共出现了十八处‘女’字,但皆非女人之意,而是通‘汝’字,可见此女非彼女也。” “十八处,你此活当真?”林妙显然有些不信。 “庄主若不信,可找一本论语细细数了便知。”亥言昂首回道 林妙眉头更紧了。 “而是,先秦时期亦无‘女子’之称,此处女子应是女与子之意,正如妻子是妻与子的合称。”亥言接着道,“古今行文有别,若是以今之规解古之文,岂不是刻舟求剑了。” “那依你之言,先秦时,女人在文中如何称呼?”林妙追问道。 “答案也在《论语》中啊,君不闻,子亦曰:有妇人焉,九人而已。” “那圣人此活又究竟该是何意呢?” “小僧以为,夫子此句乃是特指,而非泛指。”亥言道,“‘女子’乃是君王妻妾与子女之意,而非指天下所有的女性。” “可你所言,又如何让本庄主信服呢?” “林庄主,素不闻夫子周游列国十余载,却是家中有妻,在外无妾;其子孔鲤早亡,其妻改嫁,夫子亦未阻拦。”亥言道,“试问如此通情达理之人,又岂会不分青红皂白,贬尽天下的女人呢?这说不通啊。” “就算如你所言,孔夫子并未贬尽天下的女人。但女色误国却是不争之事吧。”林妙道,“正所谓‘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教君王骨髓枯’。” “好!”亥言不禁站起来身,击掌叫好,“好一个腰间仗剑斩愚夫。” 亥言的这声不仅叫得林妙一愣,也叫得普鸣凤、韩岳蓉等人一惊,皆心中暗暗纳闷儿,眼看这小和尚已占据上风,为什么何突然为林妙喝起彩来了? 武松来也 第227章:三不医(中)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亥言索性走到了房间中央。 虽然他依旧是一身粗麻僧袍,身量也小,但举手投足间,却大有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般的气度。 “未得遇庄主之前,小僧也曾以为红颜祸水之说乃是言之有理,今日听了庄主之言,才茅塞顿开,方知其中真意。”亥言道。 “真意?何为真意?”林妙道。 “所谓红颜祸水,其实祸不在红颜,而在错恋红颜之人啊。”亥言道。 “我何时说过此话?” “庄主真是贵人多忘事,这真意不就在庄主方才所引的诗句中吗?” “哪一句?” “腰间仗剑斩愚夫啊,林庄主。” “这......” “此句之妙,妙就妙在这个愚字,此句之真,也正是真在这个愚字。”亥言接着道,“若夫不愚,红颜何以成祸?可见是先有愚夫,红颜才能成祸。红颜何罪,怀色其罪!” “听小师父之言,怕是只有阅尽万千美色,才会有如此见地。”林妙心中一慌,连忙话锋一转。 此言一出,普鸣凤和韩岳蓉当即有些坐不往了,心里道,这林妙眼见说不过,居然对一个小和尚口出这般荒谬之言! 不过,亥言却是丝毫不恼,只是淡淡一笑,他知道,林妙这是狗急跳墙,方寸已乱。 “林庄主此时还有心说笑,果真是处变不惊,大家风范啊。”亥言道,“只是小僧有些奇怪,庄主是如何知晓小僧阅尽了万千美色的?” 这回普鸣凤和韩岳蓉更吃惊了,就连武松也是一愣。虽然他知道,亥言一向不按常理出牌,但此言一出,也令武松大为意外。 “哦,莫非小师父真有此好?”林妙正愁没有对策,想以左右言他之计应对,没料到亥言还自投罗网了。 “有啊。”亥言又扬了扬他那眉毛,“小僧不才,也曾过《太史公记》,还有《汉书》《后汉书》《三国志》《唐书》,哦对了,还有本朝六一居士欧阳先生编撰的《新唐书》。” “这......” “怎么,庄主难道不知本朝真宗皇帝的圣训吗?” “什么圣训?”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啊。” 柳如烟虽然浑身乏力,面色苍白,但也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哈哈。”林妙只得尬笑了两声,“小师父出家当和尚,真是可惜了。” “小僧出家不出家与此又有何干。”亥言接着道,“以史为镜,可知天下兴衰,亦可知世事利弊,正如今日红颜之辩,不也早已在书中了吗。” “那如你之言,自古以来,红颜乱国之事皆非红颜之祸,更非女人之罪喽?”林妙道,“岂不闻,一而再,再而三,红颜祸水之事屡见不鲜,小师父又当作何解?” “好解。”亥言道,“试问,华夏文明自夏以降,已逾三千年,其间王朝更迭,君王何止百数。而哪一个君王身边不是群芳争艳,红颜乱眼?可为何只有庄主言及之数人成祸?莫非余下的万千不可数的红颜皆不是女人?” “那本庄主倒想问一句,是否古往今来,普天之下的所有女子皆是无罪?”林妙沉思了片刻,问道。 “当然不是。”亥言回道,“白璧亦有微瑕,人上一百,便形形筛筛,良莠不齐是在所难免。” “如此说来,但凡是一女子,就有怀罪的可能,然否?”林妙突然诡异地一笑。 “是。”亥言回道。 “既然如此,本庄主不医有罪之人,又有何不可。”林妙又把身子靠向了椅背。 “你怎知所医之人有罪?” “不知。”林妙道,“但我亦不知她无罪。故而,本庄主为了避免医到有罪之妇,才概不医治,不医就不会有犯错的可能,此乃万全之策。” “你......”亥言顿时明白了,这林妙眼见不敌,已然是在诡辩了。 眼见林妙居然出无赖之言,韩岳蓉累积在胸中的怒气已然要喷薄欲出,她的右手已按在崩簧之上。 此时,柳如烟费力地伸出手,拉住了韩岳蓉的衣袖。她心里明白,此刻尚未到彻底翻脸之时。 只是一转眼的功夫,亥言就恢复了平静的神色,他甚至朝林妙又笑了笑。 “林庄主倒果真是个洁身自好之人,诡辩之术亦是无人能及。”亥言道。 “过奖,过奖。”林妙却也不恼,“人非圣贤,人人皆有自持之道,本庄主只是治病救人,又未杀人放火,笑骂由人又有何不可?” “当然,庄主自持一道,只要不有违法度,自然无可厚非。”亥言道,“不过,若是庄主言行有自相矛盾之处,又该当如何?” “何来自相矛盾?” “如庄主方才所言,所谓女子不医,是为不医有罪之人,对否?”亥言问道。 “正是。” “那若是医了有罪之人该如何?” “本庄主十五来就从未医治过女子,又何来有罪之人?” “那敢问令堂还安好?”亥言接着问道。 “家母已于七年前仙游了。” “那令堂生前可有患病?” “年老体弱,自然有疾在身。” “那庄主可曾为令堂医治过?” “那是当然......”林妙,“你这是何意?” “令堂可是女人?”亥言又问道。 “这是什么话?”林妙立直了身子,“自然是。” “那庄主岂不是已经破例了?” “错!”林妙面色已然不悦,“家母乃无罪之人,我如何违例?” “林庄主确定?” “家母一生相夫教子,贤惠友善,与世无争,有罪无罪,我岂能不知?”林妙道。 “小僧暂且信你所言无虚,只是有一事不明,还请庄主赐教?” “何事不明?” “敢问庄主,令堂是在何年纪生下庄主的?” “这与此辩有何相干?”林妙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 “庄主只需告之于我,小僧自然会解释明了。”亥言不依不饶。 “十九岁。”林妙有些不情不愿。 “好。”亥言点了点头,“那再敢问庄主,令堂十九岁之前你可认得?” “你这小和尚,为何如此出言不逊!”林妙终于忍不住了,“那时我尚未出生,又如何认得!” “如此说来,十九岁以前的令堂是否无罪,庄主也不能保证吧?”亥言终于图穷匕见。 “你......”林妙虽然气得脸已通红,但犹不肯罢休,“那你也不能保证家母就定然有罪吧?” “嗯......也是。”亥言低头在屋中转了一圈,又抬头道,“既然至此已成无果之争,不如你我各退一步,这第二回合算平局,庄主意下如何?” “好。”林妙心里盘算着,第一回合是我赢了,第二回合若算平手,那无论第三回合结果如何,我已立于不败之地,又有何惧? 武松却真急了。他实在有些不解,本已胜券在握的亥言为何退让?但武松也知道,自己已经答应过亥言,不可妄动。 “那你我就继续吧,这最后一辩定胜负。”亥言却依然不慌不忙。 “小师父请。”林妙也瞬间恢复了气定神闲之态。 “那就先照例请庄主赐教,这江湖人不医又是何故?”亥言道。 “这简单,身在江湖,难免舞刀弄枪,打打杀杀。张三今日伤了李四,我若医好了李四,李四他日必要去寻张三复仇,如此循环往复,冤冤相报,何时是个头。”林妙,“故而,本庄主索性一概不医,免得助涨了这江湖好勇斗狠之风。” “如此说来,林庄主此举倒是有莫大的功德喽?”亥言回道。 “不敢,本庄主不敢贪此功德。”林妙知道亥言必定不是在真心夸赞自己,“但本庄主自问医术尚可,无论是刀剑之伤,还是拳脚之害,但经本庄主之手,皆可起死回生。故而,我若断了其念想,便可令江湖人三思后行,莫再自不量力,贸然逞强。” “那庄主可曾听闻过一句话: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亥言问道。 “小师父之意,本庄主自然明白。”林妙道,“但身固然有不由己之时,自己究竟有多大能耐却更需有自知之明。明知力所不及,却又好强争锋,美其名曰:行侠仗人,实则只是急功近利,这不正是尔等江湖人士所好吗?” 言罢,林妙还扫了武松等人一眼,收获了一众怒目之视。 “庄主误会了。”亥言道,“小僧其实说的是庄主你。” “我?” “对啊,莫非庄主非江湖中人?”亥言道,“难道这‘圣手神针’之名不是江湖名号,而是朝廷的官职?该不是令尊当年所起的吧?” “你这小和尚,为何总扯上本庄主的家人!”林妙怒道,“当真是无礼至极。” “好好,那小僧在此给庄主赔礼了。”说着,亥言弯腰给林妙鞠了一躬,“不过,庄主乃是江湖之人,这总该无误吧。” “这是自然。” “那小僧倒想请教庄主,你是以何为生?” “明知故问,当然是行医为生。” “既然庄主是以行医为生,治病救人即是你的立身之本,庄主又身为江湖中人,江湖便是你的安身之地。”亥言道,“在安身之地,却不行立身之事,天下还有如此忘本之事吗?庄主此举无异于鱼弃水、鸟厌林,和尚念经却骂的佛,与那中山狼有甚差别?” “你......” 武松来也 第228章:三不医(下)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林妙又笑了。 只是,他的笑看上去有些奇怪。嘴是咧开了,嘴唇却紧咬着,眼角是弯了,双眼却几平眯成了一条缝。 纵横江湖二十三年,林妙第一次有点怕了。 三十岁之前,他也怕过。 师父在遇到他时,曾说过,他是百年难遇的学医之才,假以时日,必成一代江湖神医。但师父也说过,杏林之道,天赋固然重要,经验是积累亦无捷径可走,至少需做十年学徒,方可独自行医。 在随师父走江湖的日子,林妙师徒虽不碰刀兵,却也见惯了刀光剑影,江湖险恶。他和师父在江湖行医,救人的速度永远赶不别人杀人的速度,而且,所救之人往往也是为了再去杀人。 而身在江湖之中,郎中大夫的地位似乎只是个陪衬,永远得不到应有的尊重,甚至还常常受到威逼胁迫。本是救死扶伤之道,却难免被卷入杀人害命的勾当,整日提心吊胆,如履薄冰。 似乎只有如黔南五毒教那般,既会解毒,亦会用毒,才会令人心生敬畏。 直到二十三年前,他一医成名。 那一年,丐帮第九任帮主肖若天率丐帮八位顶尖高手,在雁门关伏击辽国南院大王耶律达赫。由于情报有误,原本以为只有五十骑的护卫队却来了二百骑。 肖若天不想错过这一千载难逢的机会,最终还是决定冒险出击。 雁门关外一场血战,肖若天率八大高手舍命相搏,斩杀辽兵百余,肖若天甚至还一掌击中了耶律达赫的后背。 怎奈,辽兵悍勇,死战不退,让耶律达赫负伤而逃。而久战不下,辽兵援军杀到,丐帮众人顿时陷入重围。 最终,除了肖若天和八袋长老陈季风杀出重围,其余丐帮高手尽皆当场殉国。 而在退入雁边关内后,陈季风也血尽而亡。待负责在宪州城接应的丐帮子找到帮主时,肖若天亦是奄奄一息,命悬一线。 碰巧的是,林妙师徒当时云游至五台山,下山之后就进了宪州城,正好碰上满城寻找良医的丐帮弟子。 因为贪图丐帮开出的一百两黄金的酬金,林妙的师父自告奋勇,带着林妙前去医治。可是,当他见到躺在床上的肖若天时,却后悔了。 粗粗一验,肖若天身上足有十余处伤口。其中两处箭伤,一处几乎是贯左胸而过,距心脏不足半寸,一处则是穿肾而过。再号脉,内息如将熄之火,已成油尽灯枯之势。 林妙的师父只得如实相告,让丐帮弟子准备后事。闻听此言,丐帮弟子哪里肯依,随即拔刀相向,喝令林妙的师父非医不可,若是救不活帮主肖若天,即拿林妙师徒二人陪葬。 林妙的师父明知是死路一条,也只得硬着头皮上阵,却又不知该如何下手。 就在此时,作了九年学徒的林妙果断出手了。 他以一套五行针法遍刺肖若天三十六处要穴,其出针之准,下针之快,取穴之大胆,令他的师父也是大吃一惊。 更让他师父吃惊的是,行针之后,肖若天居然气色渐好,连脉息也平顺起来。 随后,林妙又开出三张药方,让丐帮弟子每日按卯、午、酉三时依次喂肖若天服下。 七日之后,本已危在旦夕的肖若天已可自己进食。又过了十日,他便能下床走动。到了一个半月,肖若天已然恢复如初。 从此,丐帮将林妙奉为上宾,并传号天下,林妙乃是丐帮恩主,何人与之为敌,便是与丐帮为敌。 而有了丐帮的宣传,林妙在江湖上立时声名鹊起,登门求医者越来越多。不知何时起,“圣手神针”的名号已传遍江湖。 在得了“圣手神针”之名,林妙做了一件他自认最明智的事,就是和丐帮撇清了一切关系,也不与任何江湖人士交往。 因为他已渐渐明白,丐帮虽是天下第一大帮,但也因此树敌无数,自己一日和丐帮有瓜葛,也就一日有被卷入仇杀的危险。 而且,他更加明白,再大的门派,也有势衰之日,正如自肖若天卸任帮主之位后,丐帮就此江河日下。而再高的武功,也有不敌之时,正如少林方丈智空二年前就死在了七名蒙面黑人之手,至今未查出凶徒。 势力、武功看似强大,却无法保证自己在江湖中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自己与任何门派皆无干系,但每个门派却又会有求于自己。如此,方是不败之地。 而十五年来,他偏居在这太岳岭上,无一兵一卒护庄,门人也无半点武功,他却始终安如泰山。 甚至再也没有体会过害怕的滋味。 林妙有时也在想,这不正是武学中所谓“无招胜有招”的至高境界吗?若自己当年不是从医,而是习武,说不定也会是绝世高手。 但今日,林妙却害怕了。 令他害怕的不仅是眼前这个巧舌如簧,成熟得吓人的小和尚,还有他身边的那个威猛大汉。 而那个大汉令人生畏之处也不是他的形容,而是杀气。 他一言未发,只是怒目相视,却让林妙有万刃加身之感。 林妙行走江湖多年,所遇之人,有如凶神恶煞者,有阴毒狡诈者,有笑里藏刀者,也有不怒自威者。 但从未有人有如此这般的杀气。 这杀气如利刃,可一剑封喉,如利箭,能穿心而过,更像大斧,可一举将人劈开。 但它其实是一种决绝之气,令人不寒而栗。令林妙心里不得不担心,若是真不医那女子,会有雷霆之怒,灭顶之灾。 “小师父之言,分明是在说我乃是忘恩负义之辈。”林妙暗自稳了稳心神,“不过,论恩义,难道就可不问善恶了吗?” “何为善恶?”亥言道,“倘若庄主所问的是:医治江湖人是要不分善恶吗?小僧会说,是!” “啊!”林妙不禁叫了一声,“若是你如此以为,你我怕是无再争辩的必要。” “林庄主莫急。”亥言道,“小僧且先问你:是救人容易,还是杀人容易?” “于我自然是救人容易,于各位嘛......可能是杀人更容易些。”林妙扫了一眼众人,却唯独不敢看武松。 “非也,非也。”亥言摇了摇头,“杀人与救人之易难,并非在杀人与救人本身,而在是为何要杀人与救人。” “愿闻其详。”林妙道。 “若是滥杀无辜,自然是杀人容易,不问青红皂白,手起刀落即可。但若是要行侠仗义,除暴安良,杀人却不易,所杀之人非是死有余辜,罪有应得方可杀。此才是真正的江湖善恶之别。”亥言道,“至于救人......” 亥言故意停了下来。 “那救人又当如何?”林妙问道。 “救人却恰好相反。”亥言接着道,“见死不救自然容易,袖手旁观,置身事外即可。但济世为怀却不易,好人、善人自然该救,但坏人、恶人难道就不该救吗?” “坏人、恶人也该救吗?”林妙一脸不解。 “不该吗?” “那为何该救?” “你若不救,只是这个世上少了一个恶人而已。但你若救了,这世上却可能会多一个善人。”亥言回道。 “那若是救了,他依然为恶呢?”林妙追问道。 “所以,这正是救人之难。” 林妙愣愣地看着亥言,他实在难以相信,这些话是出自一个似未成年的小和尚之口。 “林庄主,我佛有曰:人无善恶,善恶存乎尔心。所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善恶其实只在一念之间。”亥言接着道,“你又如何能凭所谓的善恶去定人生死呢?” “难道善恶之道不是该先要分清善恶吗?”林妙又问道。 “所谓善恶之道,不只是分善恶,更在于扬善惩恶。而扬善惩恶,亦不只是灭恶之人,更在于灭恶之念。”亥言语气越来越平和,也越来越像一位白眉老僧在谈经论道,“所谓治病救人,于术是治体疾,救人命,而于道则是治心疾,救人心。” 言罢,亥言又缓缓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捧起茶盏,细细地品了一口。 房中陷入了沉默,只剩下亥言品茶的声音。 良久之后,林妙站起身来,朝亥言拱手道:“罢了,这一辩,我输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长长舒了口气。刚刚还金刚怒目的武松也如释重负,不由地看了身边的柳如烟一眼。 “不过,这三回合战罢,你我皆是一胜一平一负,最终乃是平手。这又当如何呢?”林妙又开口道。 房中的气氛顿时又紧张了起来。 “林庄主,方才所辩,胜负且不论。有一事你总该认吧?”亥言连忙又站起身来。因为,他已经发现,韩岳蓉马上就要拔剑了。 “何事?”林妙倒还算镇定。 “你乃江湖之人,认否?” “当然认。” “好。”亥言笑了,“既然如此,庄主可知行走江湖,最重要的是哪两个字?” “这个自然知道:信义二字。”林妙道。 “信字何解?” “重信守诺。” “好。”亥言连连点头,“那庄主可还记得你我开辩之前的胜负之约?” “哈哈哈。”林妙不由地大笑起来,“小师父不仅能言善辩,这记性也是好得很啊。恕本庄主年老糊涂了,差点忘了此约。” “罢了,罢了。”林妙心里明白,是该找个台阶下了,“能与小师父有今日之辩,真乃三生有幸。本庄主就破例,为这位娘子医治便是。” 说着,林妙走到柳如烟身边,伸手搭住了柳如烟的腕脉。 只见林妙手搭脉门,双目微闭。少顷,一丝疑惑却浮现在了他脸上。 “奇了,为何会如此?”林妙睁开了双目。 武松来也 第229章:万幸之中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今日果真是个特别的日子。林妙心里不由地嘀咕了一下。 十五年来,第一次有访客在这间茶房待过一盏茶的功夫;二十三年来,林妙心里第一次有了怕的感觉。 而眼下,自他从得了“圣手神针”的名号之后,也是第一次号脉超过了五十动。 在柳如烟脉动足足百下之后,林妙才松开了手,站了起来。 “请问娘子,你可是被人掌力所伤?”林妙问道。 “正是。”柳如烟回道。 “是何人?” “元道门掌门袁淳风。” “袁淳风?元道门?”林妙暗自纳闷儿,武林中何时出了如此厉害的人物? “中掌之时,你可曾披甲?”林妙接着问道。 “有。” “可是步人甲?” “不是。” “那是何甲?” “是本门的软甲。” “可否让本庄主见识一下?”林妙好奇心顿起。 “当然。”说着,柳如烟朝身边的翠荷示了下意。 翠荷随即从包袱里将银罗甲取出,递给了林妙。 林炒将银罗甲拿在手里,一边翻看,一边啧啧称奇,“敢问此甲是何来历?” “此甲乃是家师所授,是以一种巨蛛之丝,加以秘炼之金织成,故称银罗甲。”柳如烟如实相告。 “娘子师尊是?”林妙马上追问道。 “哦,奴家是拜在无涯子门下。”柳如烟回道。 “可是终南山豹林谷的无涯子?”林妙眼前一亮。 “正是家师。” “难怪,难怪。”林妙不住地点头,“天下能有如此宝甲者,怕是也没几人。” 见林妙一直在说这银罗甲,亥言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原因。不过还是忍不住直接问道:“庄主为何对此甲如此感兴趣。” “噢。恕本庄主直言,倘若这位娘子当时无此甲护身,怕是已......不在人世了。”林妙道。 “竟有如此厉害!”亥言也吓了一跳,随即瞟了武松一眼。武松的眼里似又云雷暗涌。 “若是本庄主所料无误的话,出掌之人不仅掌力雄浑,且内力深不可测。这天下有如此掌力者,至少本庄主还未见过。”林妙道,“所以,就算是身披军制步人甲,也挡不住这一掌之力。” “奇怪的是,我似乎从未听闻过此人。”林妙皱了皱眉,“就算当年的丐帮肖帮主也未必有此掌力。” 亥言自然知道其中缘故,但又不便道出。心里暗道,这丁路师兄究竟在袁淳风身上用了几枚灵环? “对了,本庄主还有一个疑问。”林妙又转过身来,朝柳如烟道。 “林庄主直管问便是。” “娘子中掌之后可曾服过什么丹药?” “有。” “是何丹药?” “九回丹。”普鸣凤在旁站起身来,接过了话。 “九回丹?”林妙扭头看了普鸣凤一眼,“可是苗疆五毒教的九回丹?” “正是。” “那娘子是......” “五毒教普鸣凤。” “那苗王蒙竹烈是娘子的?” “正是奴家恩师。” “原来如此。”林妙恍然大悟。 “本庄主今日是真有些眼拙了。”林妙言语中顿时和风细雨,“之前多有不敬之处,还请普掌门和这位无涯子的高足多多海涵。” 亥言心里道,都说这林妙生性孤傲,与江湖人士也素无交情,不过,听到无涯子和苗王的名号,却客气了许多,这其中怕是必有些缘故。 “林庄主客气了。”柳如烟马上回道,“是奴家贸然登门求医,还坏了庄主的规矩,要请庄主见谅才是。” “哪里,哪里。”林妙道,“娘子能造访此山野之地,亦是本庄的荣幸。不知无涯子前辈可还安泰?” “多谢庄主挂念,家师在谷中隐居,也算是自得其乐。”柳如烟一边回道,一边也心里暗道,此人不是以孤傲名天下吗?听其言似乎对恩师却颇为尊敬。可之前从未听师父提起过此人啊! 林妙不禁又看了一眼柳如烟,“不瞒娘子,你今日能到得本庄来,亦属万分幸运了。” “此话怎讲?” “倘若无那银罗甲护身,你怕是当场即会伤重不治,此其一。”林妙道,“倘若不是又遇到普掌门,给你服下九回丹,并以推宫过血之法将丹药药力化入经脉,娘子你怕是也到不了本庄这里。” 闻听此言,柳如烟不禁抬头看向了身边的普鸣凤,眼含感激。而普鸣凤则将手轻拂在她肩上。 “妹子,吉人自有天相。放心吧,既已到了此处,妹妹必会逢凶化吉。”普鸣凤低头道。 普鸣凤此言倒也不是纯粹在安慰柳如烟。因为方才林妙并未过多询问,便已经知道她是以推宫过血之法化开了九回丹,足见其果然是医术超绝,名不虚传。 “那娘子这伤势,林庄主可有办法医治?”亥言有些等不及了。 “嗯,办法自然是有。”林妙突然眉头一紧,“不过......” 林妙这“不过”一出口,众人心里皆是一惊。 “不过什么?”忍了这许久,武松也终于按耐不住了。 “各位莫急,请容我慢慢道来。”林妙道,“娘子所受之伤,其实已伤及经脉,尤以内息受创极深,此时全仗九回丹的药力维持,寻常人早已不治了。” “那究竟还有无办法可治?”武松已经有些急了。 “寻常的疗法已然是无效了。”林妙道,“为今之计,只能以五行针法遍刺她的奇经八脉,或可有回天之力。” “那就请庄主以此法医治吧!”亥言道。 “小师父有所不知,以此套针法疗伤亦是兵行险招。不仅对施针之人要求极高,而且需要先服下百气丸,以药力护住周身经气,方可行针,否则全身经脉难以承受,后果不堪设想。”林妙道,“这针法嘛,本庄主倒是自认可胜任,但这剂百气丸却颇为难得。” “这药丸有如何难得?”普鸣凤问道,“莫非是以天下奇花异木配制而成?” “非也。”林妙摇了摇头,“配制这百气丸所需之味其实皆是寻常之物,只是......却需要诸多讲究。” “是何讲究?” “需五岳之土,四季之草,四时之水,方可得百气之力。”林妙道。 “何为五岳之土?” “需东岳泰山山顶的黄土五钱,西岳华山山顶的褐土五钱,南岳衡山山顶的红土五钱,北岳恒山山顶的黑土五钱,还有中岳嵩山山顶的白土五钱。” “虽说要废些时日和马力,倒也并非不可能。”普鸣凤道,“那何又为四季之草?” “需春分时的连翘叶十钱,夏至时的罗勒叶十钱,秋分时的紫苏叶十钱,冬至时的黄杨叶十钱。” “那岂不是需要一年光景才可集齐这些。”普鸣凤道,“若要即时取来却是难了。” “这不算什么,最难得是这四时之水。”林妙道。 “那四时之水又是何物?” “需雨水节令的雨水十五钱,白露节令的露水十五钱,霜降节令的白霜十五钱,还有小雪节令的雪水十五钱。” “这......”普鸣凤脸色一变,“白露之露和你霜降之霜倒也罢了,可余下两样,若是雨水那日无雨,小雪之日无雪,那该如何?” “等。”林妙道。 “那庄主可等得了?”普鸣凤急切地看着林妙。 “哎。”林妙叹了口气,“可惜天时不与我,自从三年前得了此方之后,却始终未得小雪之雪,终究差了这最后一水。” 房中一时间又陷入了沉默。 人力已尽,然天时不与。纵然林妙有“圣手神针”,也只能望时兴叹。 “难道除此法之外,就再没有其他法了吗?”武松当然不甘心。 “有是有。”林妙说着却摇了摇头,“只是最后这个法子,这世上......怕是没人会肯。” “究竟是何法子?庄主不妨先说来一听。”亥言生怕林妙再吞吞吐吐,武松会忍不住火气了。 “此法出自先晋时期的《易法》,乃是由一位医武双绝的高僧所创,一直以来亦被称为杏林奇谭,武林传说。”林妙道。 “庄主可否说得详细些?”亥言道。 “欲行此法,需先以银针刺入伤者气海、膻中二穴,以通任脉。然后再由一内力深厚之人,将内力聚于右手食指商阳穴,再以指为针,点击伤者背后命关穴,以内力贯入。待行过大小两周天之后,伤者任督二脉一通,即可功成。”林妙道,“不过,此法亦是一种奇门之术,非常人能为之。” “奇在何处?” “其一,此法对运功者内力要求极高,内力不足,便无法以内力冲破商阳穴,再贯入伤者经脉中。其二,运功时,运功者与伤者皆要裸露上身,不着片缕,以便让周身经脉运行无阻。”说到此,林妙顿了一下,“但最奇之处却是在其三......” “那其三是?” “一旦功成之后,运功者便会内力尽失,一身武功算是没了。”林妙道,“所以,此法又称以命换命之法。” “以命换命?”亥言也吃了一惊。 “试问,一位身怀绝世武功之人,若是武功尽失,又与没命何异?”林妙道。 “那可有人用过此法?”亥言追问道。 “据本庄主所知,自有此法以来,数百年间只有太宗年间华宗派掌门华雄用过。”林妙,“据说,华雄当年雄霸武林,号称百年不遇的武学宗师,只是为救其子,才用了此法。” “结果如何?” “其子自然是伤愈了,但华雄也武功尽失,成了废人。”林妙道,“而且,仅仅三日之后,仇家就杀上门来,华雄一家惨遭灭门之祸......” “啊!”亥言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莫非是仇家所布之局?” 林妙点了点头,“哎,试问这世间,除了至亲骨肉之外,又会有何人会如此舍命而为呢!” “敢问庄主,如何得知远功者的内力是否可用此法?”武松突然问道。 “哥哥,不可!”柳如烟心中一颤,顿时湿了眼眶。 武松来也 第230章:击水见情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夕阳西沉,晚风轻拂,仲夏之月的山中竟有了几丝凉意。 茶房的后面有一座凉亭,用茅草搭起来的凉亭。亭子不大,但亭中的那张石桌却不小,七人围坐也绰绰有余。 十五年来,林妙第一次在山上设宴,款待上山求医之人。 说是设宴,其实也就是让小八用山上自种自养之物,做了八道菜,摆了一桌于草亭之中。林妙则亲自做陪,还拿出了葡萄酒。 这已是林妙给予上山之人的最高待遇了。平日里,就算有退隐的各大门派掌门人前来,他也从未与之同食,更别说陪喝酒了。 话说这小八上山前在真定府的酒楼做过厨子,所以,所做菜肴也像模像样,色味俱佳。不过,众人皆惦记着柳如烟的伤势,有些食之无味。 “各位,饭总是要吃的。”林妙主动举起了酒杯,“本庄主就以薄酒一杯,聊表敬意。” 武松平日里无酒不欢,此刻却意兴阑珊。他一口饮干了杯中酒,又忍不住问道:“林庄主,关于那疗伤之法,你还未说明啊。” “莫急、莫急。”林妙依旧不慌不忙,又给武松斟了一杯,“尊驾内力是否足够,本庄主说了也不算,要以《易髓经》中所载之法试过,才可知晓。” “那为何迟迟不试?”武松道,“莫非庄主已断定我无此内力。” “我又不会武功,如何能知道你内力如何。”林妙将酒杯朝武松跟前推了推,“只是这测试内力尚需有些准备,待各位吃饱喝足,时间正好。” 林妙越这么说,众人的好奇心越甚。但俗话说,客随主便,既然林妙已经有了安排,也只好先耐着性子把这顿饭吃完。 席间,林妙频频举杯,还饶有兴致地为众人介绍菜品,什么只喂菜叶和虫的鸡,一日要游嬉三个时辰的鸭子,还有寒潭深处的白鱼、山顶上的野菌...... 林妙的兴致是真的高。甚至,他已经许久没有今日这般兴奋了。 这不仅仅是因为,今日到访的有和自己齐名的“南苗”传人,还有无涯子的高足。更重要的是,他有可能见识到传说中的绝世内功,数百年来,如此深厚的内力只存在于传闻中。 当然,那个叫亥言的小和尚也是原因之一。 林妙甚至觉得,今日怕是上天的有意安排,让我一日之内遇到如此多奇人。 饭,终于吃完了。 林妙引着众人向后山走去。在穿过一片菜地之后,一道山泉出现在眼前。泉水顺山石而下,流入了一洼约二三丈阔的潭中。 平日里,此处潭水正是山庄中一切用水的来源。而眼下,在紧挨水潭的一块空地上,则多出了一个不小的石槽。 说是石槽,它比马厩里喂马的石槽更大更深,长约两长有余,阔约五尺,足有半人之深。 这石槽也非以一块巨石打造,而是由无数石块垒砌而成,石块之间的缝隙则用泥土拌着枯草黏合。 一支竹筒将泉水从潭中引出,再注入石槽中。虽说石缝之间不时还有泉水渗出,但待众人到时,槽中的水已距槽边上沿不足半尺。一个巨大的人造水池已然成了。 看着这个水槽,众人一时不明就里。而令亥言更奇怪的是,也就是一顿饭的功夫,林妙居然已经让门人造好了如此大的水槽。 “这是刚刚造好的?”亥言一边问着,一边俯身下去,摸了摸石块之间的黏土。 “哦,确是刚刚垒砌而成。”林妙道,“因要的急了些,只能将就如此了。不过小师父放心,这水槽注水远快于漏水,足够用了。” “林庄主这庄上还真是人才济济啊,有厨子,还有泥瓦匠,怕是还有石匠,比之朝廷的工部也不遑多让啊。”亥言乐呵呵道。 “小师父说笑了,我这山野之地岂能和官府相较。”林妙道,“不过,鄙庄之中也的确不乏能人,至少日常所需,无论是衣食住行,还是游戏玩乐,皆可在庄中自便。” “受教,受教了。”亥言心里道,怪不得这林妙能在此一住就是十五年,倒也逍遥快活。 “那这水槽究竟做何用?”武松问道。 “尊驾不是要试试自己的内力吗?这水槽正是专为此而造。”林妙道。 “这水槽......如何试法?”武松依然没想明白。 “据《易髓经》中所载,欲以内力之法疗伤,运功施法之人需要聚内力于商阳穴,再以指为剑,以力穿丈八之水犹未衰竭者,方才可成。”林妙道,“此山中并没湖泊,几道山溪则又水深不足,故而才造了这水槽。” 听林妙如此一说,众人皆心里一惊。所惊之处,一则是,这测试之法实在过于刁钻,二则是,此等内力实在是骇人听闻。 尤其是柳如烟、普鸣凤和韩岳蓉等人,三人皆是习武之人,自然知道要以指力击穿丈八之水有多难。就算是少林的金刚指,以静觉大师的修为,隔空破石碎木或许可以,但要击水而过,怕是万万不能。 亥言想的则是另外一件事。他心里在琢磨,若能做到林妙所言之事,武松体内的原息之力应该已达天重四道的破息和气澜之境了。 精进如此之快,绝非常人所能。 “那我究竟该如何为之?”武松却没心思想那么多,他只想尽快一试,尽快救治柳如烟。 “请尊驾盘膝坐于水中,后背贴住槽边即可。”林妙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水槽边,指着水槽靠近深潭的一头说道。 “然后,再照我所讲之法,蓄力于商阳穴,以右手食指当胸点出,若能击破这片树叶即可。”说着,林妙又走到水槽的另外一头,指着槽沿道。 此时,众人才发现,在另一头的槽沿上已挂好了一片树叶,树叶大半已没入水中。 “好,那就让我来一试!”说话间,武松已脱去上衣,一脚跨进了水槽中。他按林妙所指,贴着槽边盘膝坐下,水立时没过了他的胸口,水波泛起,溅到了他脸上。 亥言不禁暗自捏了把汗。 他知道武松根本不识水性,虽然这槽水不可能淹着武松。但一个不识水性之人,对没及胸口的水会有本能的恐惧。 但此时武松的脸上却只有决绝的表情。 “尊驾真是急性子。”见武松已然就位,林妙便靠上前去,“我虽不懂武功,但还需将这运功之法的传授于你,尊驾才好依法而行啊。” “庄主请讲,我听着便是。”武松已然双目一闭,意守丹田。 “据经上所载,若要聚内力于商阳穴,只需以小周天之法运行内息,但过尾闾、夹脊和玉枕三关之后,不必再走上鹊桥,而是沿耳颊而下,经曲池、外关直达商阳穴。”林妙道,“只要尊驾内力足够,便可凝气于指,破空而出。” “明了。”武松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如老僧入定一般。 此时天色已暗,四周显得愈发寂静,只能听到山风不时拂林而过,还有就是虫鸣和溪流之声。 众人皆不敢出声,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水中的武松。 突然,从水槽中传出了一阵细微却奇怪的声响。这声音并非水流入槽之声,而像是沸水翻腾。待众人探头看去,只见水槽中果真有气泡泛起,水下似有暗流涌动。 正当众人还在惊诧之时,武松睁开了双目。只见他右手立掌于胸前,食指单出,随着眼中一道寒光闪过,武松一指点出。 死水微澜。 水槽中,就像有一群鱼儿游过,却又随即摇尾而去,潜入了水底。 瞬间又水波不兴,只剩下竹筒中水流入槽的声音。 林妙率先奔到了水槽的另一边,俯身下去。亥言等人却皆留在了原地。 亥言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期待什么样的结果。因为,成与不成,皆会是一个残酷的结局。 柳如烟的心情则更加复杂。她甚至更希望武松无此内力,虽然那将意味着自己将命不久矣。 此时,林妙已经转过身来,他手里还拿着一片树叶,正是挂在槽沿边的那片。 树叶中间多了一个洞。 “这世上真有如此深厚的内力,我今日也算是大开眼界了。”林妙拎着树走了过来,“恭喜柳娘子,你这伤有救了。” 柳如烟没有说话,而是扭头看向了武松。 此时,武松已从水中站了起来,如山般的身躯上挂满了水珠。他看着柳如烟,脸上泛起了笑容。 “林庄主,既然已经试过了。那就事不宜迟,赶紧安排疗伤吧。”武松一边擦拭着身上的水,一边朝林妙道。 “尊驾刚在水中泡了这许久,却依然还是这般性急如火。”林妙道,“你内力是足够了,但疗伤却还不是时候。” “庄主此话怎讲?”武松问道。 “要用此法疗法,在时辰上也是颇有讲究的。”林妙回道,“按经上所写,须在每日午时运功,才有最佳功效。” “为何是午时?” “每日午时,正是人体阳气最盛之时,此时行功便可事半功倍。”林妙道,“再说,尊驾已运功一次,必定耗了不少内力,也需要休息。” 武松虽然心下甚急,但也知道林妙所言非虚,于是也点了点头。 “各位不必急于一时。”林妙接着道,“先可在鄙庄休息一夜,明日正午时分,我自会安排好一切。” 随后,林妙命门人收拾了客房,让武松等人住下。 “武都头,你真的已经想好了?”刚刚关上客房房门,亥言就问道。 武松来也 第231章:秋水落地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我就没想过,你信吗?”武松朝亥言笑了笑。 “我信。”亥言少有的严肃,“你没想,但我必须想。你可想过,一旦武功尽失,你还如何去行侠仗义,除暴安良?” “若是我连烟儿都救不了,还谈何侠义?”武松淡淡地回道。 “那你想过你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吗?”亥言犹未甘心。 “你想过?那你告诉我,是何意义?”武松的语气依然很平静。 “是......”亥言突然发现,自己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是啊,从奉子玄师兄之命在六和寺中陪伴武松,到一起走出封印入世,直至在这个乱世之中闯荡已逾半载,自己其实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却始终没有答案。 武松,是注定会成为一位英雄?还是有人希望他成为一位英雄? 在希望他成为英雄的人里,是只有灵守?还是有更多的人,甚至是不同时代和时空的人? 亥言突然觉得脑子有些乱。 但有一点他很清楚,武松一旦为柳如烟运功疗伤,就会失去一身武功。 没有了武功的武松,还是武松吗? “小和尚,别多想了。”武松突然道,“你忘了那句话了?” “哪句?” “任从你心。” 亥言望着武松良久,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 “丫头,丫头。”柳如烟轻声唤着翠荷。 翠荷显然已经睡着了,对柳如烟的呼唤没有任何反应。 柳如烟轻轻捋了一下翠荷耳边的头发,又帮她将被子拉了拉,眼里充满了怜爱和不舍。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师父和大师兄,翠荷已是陪伴她时间最长的人了。 柳如烟还清楚地记得当年初见翠荷时的情景。 那是在四年前,柳如烟初到杭州不久。她常于夜里刺探城中的官员府宅,以便摸清他们的底细。 有一晩,在返回百花阁的路上,她发现一个瘦小的身子倒在了一条巷子中。她上前一看,见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女孩儿,和自己当初被义父救下时差不多年纪。 那女孩儿衣着破烂,骨瘦如柴。柳如烟一番察看之后,发现她身上除了一些皮肉伤,并无大碍,呼息也还平稳,只是过于微弱,才知道是饿晕了过去。 柳如烟犹作犹豫,还是将这女孩儿救起,先带去了燕勒居茶楼。 这个女孩儿就是翠荷。 翠荷的身世并没有什么离奇之处,她只是千万失地农户中一员而已。 大宋立国之后,士大夫阶层得以空前扩容,但这并未能改变土地兼并的王朝痼疾。失去土地的自耕农不是沦为流民,就是卖身为奴,当然还有一种选择就是落草为寇。 翠荷生于盐官县的一家佃户,被父母卖给了一户乡绅为奴。因为不堪忍受主子夫人的打骂,才趁夜逃出,一路乞讨来到了杭州城。 在杭州街头流浪了两日,翠荷除了吃过半个被其他乞丐丢弃的烧饼之外,再没吃过任何东西。乞讨时,还差点被一间青楼的老鸨拐走。走投无路的她最终因体力不支,晕倒在了一条巷子里。 在救下翠荷之后,柳如烟先将她安顿茶楼中,待养好身体之后,才将其带到百花阁,成为自己的贴身侍女。 因为说起自己家乡时,总爱提起一片田间的荷塘,柳如烟就给她起了翠荷这个名字。 三年多的时间里,柳如烟教她识文练剑,也教她抚琴弄箫,甚至也未对她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 二人早已情如姐妹,生死相依。 看着已经睡熟的小丫头,柳如烟眼角泪水闪动。但纵有万般不舍,她也必须如此,不然,她觉得是自己定会拖累了武松。 柳如烟勉强支撑着走到了桌前,桌上已经写好了两封信。一封是给武松的,一封是给普鸣凤。 给武松的那封信,只有四句,乃是一首七言绝句,亦是一首诀别之书。 而给普鸣凤的那封信,则是请她收留翠荷,照顾自己这个身世坎坷的妹妹。 柳如烟将两封信叠在一起,压在了烛台之下。然后,她一手按在了秋水的剑柄上。 长剑缓缓被抽出,剑身如水,映照着她如花却略显苍白的面容。 她毅然将秋水一横,架在自己的颈前,只要手腕一动,便可就此了香消玉殒。 “哥哥,只有来生再见了。”柳如烟双目一闭,心一横,寒光一动。 两道寒光相撞,秋水脱手而飞。 柳如烟惊骇间睁开了双眼,房门顿开,普鸣凤和韩岳蓉已经冲了进来。 原来,在柳如烟即将横剑自刎之际,是普鸣凤隔窗出手,以飞刀击落了秋水剑,才救下了柳如烟。 若是在平时,普鸣凤的飞刀未必能击落柳如烟手中长剑,但眼下,柳如烟已是伤重不支,没剩多少力气了。 普鸣凤和韩岳蓉其实一直在窗外。 在武松试功成了以后,韩岳蓉就发现柳如烟神色有些异样。女人天生的直觉告诉她,其中必有不妥。 她将自己的担心告之了普鸣凤,普鸣凤亦有同感,于是二人一直留意着柳如烟房中的动静。 见已过亥正一刻,柳如烟和翠荷的房中依然亮着灯,二人顿觉有异,便伏于窗边察看。 二人看着柳如烟伏于案上写下书信,又看着她轻唤翠荷,直到她抽出长剑,准备引颈自刎。 “妹妹,你为何如此糊涂!”普鸣凤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了柳如烟的双手,眼含泪花。 而韩岳蓉则迅速捡起了落地的长剑,将它收到了一旁。 “二位姐姐,妹妹此举实在是迫不得已。”柳如烟低头道,“我不想再拖累武大哥,更不想他为了救奴家成了废人。” “妹妹素来冰雪聪明,为何也说出如此荒唐之言。”普鸣凤道,“你如此轻生,又对得起何人?” “是啊,妹妹。”韩岳蓉也在一旁道,“武大哥对你一往情深,不惜舍弃一身绝世武功也要救你,你若就此挥手而去,岂不是辜负他一片真心。” “难道没了武功就是废人了?”韩岳蓉接着道,“武大哥一世英雄,就算了没了武功,依然是顶天立地的好汉,莫非妹妹会嫌弃他配不上你不成?” “我......”柳如烟一时无言以对。 “还有我!”普鸣凤又道,“林庄主之言妹妹应该记得,你若真的就此轻付了性命,又怎对得起姐姐我如此辛苦保住你性命,又怎对得我等一路辛劳送你到此!” “小姐,你为何要如此恨心。”此时,翠荷也已经惊醒,“你就忍心抛下奴家而去吗?” 烛光摇曳,柳如烟一时心乱如麻。 “妹妹,先别再胡思乱想了。”韩岳蓉见柳如烟依然低头不语,又说道,“妹妹能遇上武大哥这样的英雄,我等羡慕还来及,你却忍心就此离他而去吗?况且,武大哥也未必就会武功尽失。” “姐姐你这是何意?”闻听此言,柳如烟不禁抬头问道。 “我且问你,武大哥的武功比尊师如何?”韩岳蓉道。 “怕是还要略胜一筹。” “那就是了。”韩岳蓉接着道,“奴家在江南学艺之时,就已听闻过尊师无涯子的大名。家师曾说过,无涯子堪称中原武林百年一遇的高人,就算当年周侗大侠亦稍逊三分。如此可见,武大哥武功之高怕是超出了你我的想象了。” “姐姐是说......” 韩岳蓉点了点头道:“奴家以为,以武大哥武功之高,为你疗伤之后也未必会失掉内力。” “是呀。”普鸣凤在一旁也道,“方才我也曾私下问过林庄主,据他所言,武大哥这般武功亦是他生平未见。蓉妹妹所言或许真有可能。” 以柳如烟的聪明,她自然知道,二位姐姐如此说多少有宽慰自己之嫌。不过,在如今的心境之下,她自然也愿意相信有此可能。 不然,她似乎真的只剩下绝路可走。 柳如烟此时才注意到,翠荷已经是泪流满面。她连忙帮翠荷擦去了泪水,“好了,傻丫头,我不会丢下你的,姐姐还得给你找个好人家呢。” 一句话,翠荷顿时收入了啼哭,娇嗔道:“我不嫁人,奴家要一辈子跟着小姐。” “真是个傻丫头。”普鸣凤也摸了摸翠荷的脑袋,“你家小姐也是要嫁人的,到时你还作陪嫁不成。” “陪嫁有何不可,反正武大哥奴家也认得。”翠荷小脸一仰道。 “疯丫头,胡说什么。”柳如烟终于露出了笑容。 虽然她知道,自己明日将要面对的,依然可能是一个残酷又两难的局面。 此时,普鸣风拿起了烛台下的两封信,她看了一眼,随手便将写着自己名字那封置于火上,一烧了之。 “姐姐你......”柳如烟看看信纸渐渐燃尽,却有些不知所措。 “妹妹要对我说的话,留着以后慢慢再叙。”普鸣凤道,“至于这封嘛,我想武大哥也不想看到。烧与不烧你自己决定。” 说着,普鸣凤将信递给了柳如烟。 柳如烟慢慢地摊开了信纸,纸上的四行诗句映入眼帘: 枫红时节江南好, 烟雨随风柳随君, 欲问青天借几世, 冬渊再起妾先闻。 武松来也 第232章:一心二用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山中的早晨,薄雾缭绕,鸟鸣百啭,溪流潺潺,恍如世外桃源。 昨夜在柳如烟房中发生的一切,武松和亥言丝毫不知。 天刚泛白,武松就早早起了床。虽然此刻距离午时尚早,但他似乎有些迫不及待了。 武松在屋前寻了一块空地,紧了紧衣绦,双拳在胸前一错,正是醉拳的起式。 只见武松以斟酒起,从初饮、微薰之态渐入酒境,直至颠狂、迷离。偌大的身躯,时而如虎豹伏腾,时而又如龙盘蛇绕。 在看似随意的跌撞、摇摆间,却暗含着闪、展、腾、挪,于拳掌变幻中,皆是虚守实发、趁虚而入、指东打西的击技要诀。 亥言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在他印象里,自从离开了六和寺,武松就再也没有打过这醉拳。不知今日打此拳又是何意? “武都头,此时来壶酒不是正好。”见武松收了拳脚,亥言随即开口道。 “不了。自从到了六和寺,我打这醉拳就再未饮过酒了。”武松拭了拭额头上的汗水,“再说,一会儿还有正经事。” “不饮酒又如何称得上是醉拳?”亥言道,“你当年在快活林醉打蒋门神,不是喝了一路吗?” 武松微微一笑,“那是我想喝酒了,顺便就此找个借口罢了。” “如此说来,这醉拳实则与喝酒无关?”亥言接着问道。 “这么说吧,喝了未必能打,不喝一样照打。”武松道,“只不过,酒的确可以壮胆倒是真的。” “你还需要壮胆?”亥言一愣。 “不然呢,你以为不喝那十八碗,我会独自过那景阳冈?” “那一早就练这醉拳不会也是为了壮胆吧?”亥言脱口而出道。但问完这句话就有些后悔了。 “非也。”武松正色道,“练拳壮不了胆,练心才可以。” “那为何要练这醉拳?”亥言还是不甘心。 “那我先问你,自离了六和寺,可曾见我用过醉拳?”武松反问道。 “不曾。”亥言很肯定。 “可知是为何?” “为何?” “当年周侗师父传我醉拳时曾经说过,醉拳虽然厉害,但却不可轻易用之。”武松道,“因为醉拳伤人亦伤己。” “伤己?如何伤法?” “你应该听过一句话,形醉而意不醉。” “听过,这不正是醉拳的精髓所在吗?” “正是。”武松道,“但你可知,要真正做到形醉意不醉有多难?” “很难吗?” “很难。”武松道,“所谓形醉意不醉,并非是简单的装醉,而是形似无心之动,意却有心而发。” “这很难吗?”亥言还是不太明白。 “那你说,一心二用难不难?”武松又问道。 “若是凡人,可勉强为之,但怕是也难两全齐美。”亥言想了想回道。 “的确。”武松说着,往地上扫了一圈,随手捡起了两根树枝,左右手各持一根。 “你来看。”说着,武松蹲在地上,左右手同时在地上画了起来。 片刻之后,地上赫然出现了一方一圆。方形四边几乎等长,而圆形圆滑如满月。 “你居然可以做到!”亥言不由瞪大了双眼。 “当年周侗师父在传我醉拳之前,便要先以此试之。”武松道,“他老人家乃言,非能双手同画方圆者,不可习练醉拳。即便勉强为之,亦难大成。” “你的意思是,要练醉拳就先得会一手画方,一手画圆,一心二用才可。”亥言道。 “道理相通,但这醉拳的一心二用,乃是形和意,行与心的一心二用,比之那画方画圆又更难上数倍。” “我不会武功,你可别哄我!”亥言一边说着,一边自己比划起来。 “不信你可以试试?”武松笑了。 “如何试法?” “你看见那棵梨树了吗?”武松指着不远处道,“树上可是有两只梨?” “岂止两只。” “我说的是你能够得着的那两只。” “......”亥言狠狠白了武松一眼,“看见了,又当如何?” “你可上前去试试,心里想里摘左边那只,但用手去摘右边那只。”武松笑着道,“看看可成。” 亥言一脸疑惑地走到了那棵梨树前。 他看着那两只自己伸手可及的梨果,伸出了手,但手伸到一半,却又停住了。如此反复几次,却始终下不了手。 “这如何能做得到?”亥言扭头朝武松叫道,“这言不由衷可以,但手不随心却也太难了吧。” “你非凡人,尚且如此。可想而知,人要做到会有多难。”武松道路,“你再设想一下,与人交手,生死可能只在瞬间,岂可容得半分差池。一心二用又如何能专心对敌?” “所以......” “所以,师父曾言,世间真能领悟醉拳者如凤毛麟角,历代所谓习练醉拳者也多是略知皮毛而已。”武松道,“而若想发挥出醉拳的真正威力,对心神会有极大的耗损,非遇劲敌时不可轻动。” “那今日是......” “哎,我这一生唯好两件事,一是酒,二就是武功。”武松不禁叹了口气,“在遇到周侗师父之前,我曾以为自己已悟到了武学之道,但自从习得了这醉拳,方知武学之妙博大精深,学无止境......” 说着,武松手腕一翻,拳成端杯,凝在胸前。良久之后,方才放下。 “可惜,过了今日,我武松就要与这武学无缘了。”武松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再最后练一趟这醉拳,是给自己留个念想,也算是给师父一个交代。” 此时,晨雾渐渐散去,霞光透进山林。光影之间,亥言看着一身汗水的武松,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宽慰。 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武松和在六和寺相比,愈发的真实了。 眼看午时将近,林妙将众人引到一间内室,此处位于一间石室中,外间是林妙存放草药的之所,内间正是他平日治疗伤患之地。 “此间内室除设有数处气孔之外,只此一道房门,正好给柳娘子疗伤。”林妙道,“一切所用之物,本庄主业已备好。这行针之事就交于普掌门了。” 说着,林妙将一卷银针递给了普鸣凤,“普掌门亦是杏林中人,我自不用多虑,只有一事需提醒掌门:针入气海、膻中二穴,不可太浅,须过半寸,否则任脉不开,此法难成。” “庄主放心,奴家记下了。”普鸣凤接过银针,点头道,“还有其余需要注意的吗?” “没有了。”林妙道,“只需按我所授之法行功,大小两周天之后即可功成。” “那我等需要做什么?”亥言问道。 “只需耐心等待便是。”林妙回道,“当然,各位也可为武大侠护法,因为这行功疗法时,绝不可被打断,否则二位皆有性命之忧。” “不过,我这山庄自有以来,还从未有人敢上山骚扰。”林妙不无得意道,“各位尽可放心就是。” 亥言知道他所言非虚,也不再多言。只是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武松一眼。 林妙扭头看了看屋外,又道:“时辰差不多了,三位请入室吧。” 随即,武松、柳如烟和普鸣凤三人走进了内室,林妙则从外将门关上。 内室之中,烛火明亮,一张长方形的床榻放于中央,和寻常的床榻不同,这张榻四边皆无围挡,其实就是一张铺了绵垫的长条案而已。 “普掌门,在下还还一事需要你相助。”武松道。 “何事?武大哥直说便是。” “待我运功点穴之后,请普掌门用布条将我双眼蒙上。”武松拱手道。 普鸣凤一听,当即会意。她心里道,这武松看似粗犷豪放,却也是心细之人,在这生死关头,还惦记着柳妹子的名节。 说话间,柳如烟已将上身的衣裙慢慢脱去,盘膝坐在了长榻上,双目紧闭。 武松也脱去上衣,在柳如烟身后盘膝坐定。只是他一抬眼,也不禁心中一荡。 烛光之下,柳如烟玉背坦露,如凝脂一般,两片蝴蝶骨翩然欲飞,一条美人沟若隐若现。不时还有一阵幽香袭来...... 普鸣凤则立在柳如烟身前,虽同为女人,也是心中一动。 她心里暗道,柳妹子容颜已堪称绝世,没想到这身段也是风流无限。玉颈生香,双峰耸立,单单是那蜿蜒而成的一对锁骨,就足以销魂...... 只是一刹那,普鸣凤忙收回了心神。 她从针卷中抽出了一枚银针,置于火苗上炙烤了片刻。 “妹妹,我要行针了,你可准备好了。”普鸣风轻声问道,“若是有胀痛之感,切莫运力相抗。” “姐姐直管下手便是。”柳如烟没有睁眼,“奴家只当自己已经死了。” “好。”普鸣凤点了点头,右手一捏银针,朝柳如烟双乳之间的气海穴刺去...... ...... 亥言坐在门槛上,双手托着下巴,望着远处的山林。 “小和尚,你在想何事?”翠荷递给了亥言一杯茶。 “我在想,若山无草木,河无鱼虾,树上不结果,天上不下雨,会是怎样?”亥言道,“是不是和人心了无牵挂了一样。” “这小和尚,说的是何胡话,听也听不懂。”翠荷眉头一皱,“莫不是你着魔了?” “你还小,听不懂也不奇怪。”亥言依旧望着远处,“人活一世,终究活得还是牵挂二字。” 武松来也 第233章:一剑登堂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内室的门开了。 普鸣凤搀扶着柳如烟走了出来。柳如烟看上去依然很虚弱,但面色却已红润了不少。 待普鸣凤扶着柳如烟在椅子上坐好,林妙马上将手指搭在她的脉门上。 和第一次为柳如烟号脉一样,脉动五十下之后,林妙依然未起身。 林妙搭着柳如烟的脉,而众人皆盯着林妙的脸,希望能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些端倪。 除了亥言。 因为他已经奔进了内室,想看看武松如何了。 武松依然坐在榻上,斗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滴下,浑身亦是大汗淋漓。 “武都头,感觉如何?”亥言急切地问道。 “无妨。”武松笑了笑,“就是感觉没甚力气。” “姻儿如何了?”武松随即问道。 “放心吧,林庄主在为她把脉了。”亥言道。 “恭喜柳娘子,你内伤已愈。”少顷,屋外传来了林妙的说话声。 闻听此言,武松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小和尚,我想喝酒。”武松朝着亥言道。 “喝,我陪你喝。”亥言突然鼻子一酸。 柳如烟的情况比林妙预计的还要好。 在经过武松的运功疗伤之后,她不仅内伤已无大碍,而且武松还助她打通了任督二脉,令她内力修为一跃而入宗师之境。这对于一个只有二十几岁的年轻女子而言,是不可想象的。 不过,林妙也嘱咐柳如烟,她大伤初愈,元气尚在恢复中,三日之内切不可动武。 而武松的情况则没有什么意外。 他失去了所有的内力,虽然拳脚功夫仍在,但力、劲、速、气已和寻常武夫无异。按林妙的说法,就是一个普通的禁军士卒的水平,而且这还是拜武松天生神力所赐。 武松心里其实还抱有一丝侥幸,他以为,林妙毕竟不是习武之人,未必就能洞悉一切。 然而,当武松回到屋中,尝试着抽出镔铁雪花刀后,却突然感觉刀重了许多。他又试着挽了几个刀花,也没有了往日得心应手的感觉。 至此,武松终于明白,在这柄四斤重的“冬渊”神兵面前,自己果然已经变成了寻常人。 武松坦然接受了这个结果,至少他表面上并无太多的沮丧。他将一对戒刀用布裹了好几层,放在了枕边。 三日里,柳如烟每日都亲自下厨,做好了美味佳肴给武松送来,而亥言则陪着武松开怀畅饮,谈笑风生。 但亥言知道,再美的酒也驱散不了武松心中的愁怅。因为武松喝得很克制,虽然每食必饮,却从未喝醉。 “每日皆有美酒、美人相伴,真是神仙过的日子啊。”亥言举起酒杯朝武松道,“你说呢,师兄?” 武松淡淡一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倘若天下有厨艺之争,烟儿这手艺怕是也可入三甲之列。”武松并未接亥言的话,而是又用筷子夹起了一块兔子肉,塞进嘴里。 “哥哥喜欢,奴家往后每日都做给你吃,管那天下做甚,只要哥哥开心就好。”柳如烟嫣然一笑,又把一盘烤鱼推到武松面前,“哥哥尝尝这寒潭白鱼,奴家已经把鱼骨去掉了。” “还有此种吃法?”亥言顿时眼前一亮,忙不迭地伸出了筷子,“娘子如此贴心,让小僧也跟着享福了。若是没有师兄,我怕是一辈子也吃不到如此美味。” “这么多菜也堵不上你的嘴。”柳如烟道,“奴家几时少了你的。” “小姐说的是,我就没见过如此贪吃的和尚。”此时,翠荷也在一旁道。 “你见过几个和尚,就敢妄言?”亥言筷子不停,也不耽误拌嘴,“尚未出阁的小丫头可不好瞎说话,免得日后找不到婆家。” “你,小姐你看,这小和尚......”翠荷只得向柳如烟求救,“辛辛苦苦做了好吃的给他,他却如此无理。哼!” 武松笑了,笑得很放松。 他早已习惯了亥言和翠荷之间的这种打闹,但如今听来,却和这美酒美食一样,可以让自己暂时忘记一切烦恼。 没有了武功又如何?武松有时也在想,只要还有自己牵挂之人在身边,又何须在乎,是凡夫俗子?还是盖世英雄? 这几日来,柳如烟也一直在想着如何安慰武松,但每每见到武松,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她只能心里暗暗发誓,此生定要守候着这个男人,至死不渝。 转眼三日已过。这日一早,林妙就让门人将众人请到了茶房。 林妙又为柳如烟把了一次脉。这一次,脉动五十下之后,他便笑着收了手。 “柳娘子的内伤已然痊愈,而且内力充溢,应比之以往更胜。”林妙道,“这也算是因祸得福,意外之喜。” 众人一听,皆面露喜色。 “林庄主,小僧还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一二。”亥言此时却问道。 “小师父还有何事?” “我记得林庄主说过,当年华宗门的华雄曾以此法救过其子。对否?”亥言道。 “确有此事。” “那小僧就有一个疑问了。”亥言接着道,“华雄若是成功救了其子,那他儿子也该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才是,却为何还是被仇家灭门了?” “小师父的意思是,华雄之子既然打通了任督二脉,也应该功力大涨,为何却依然挡不住仇家的追杀?”林妙道。 亥言点了点头。 “嗯。”林妙缓缓走了几步,“本庄主也曾想过其中缘故,或许只有两种解释。” “何解?”亥言追问道。 “一种可能就是华家当年的仇家太强。” “那另一种呢?” “另一种则是因为,华雄和武大侠虽然同样运动救了人,但却还是有分别。” “是何分别?” “武大侠的内力比之当年的华雄要强出不少。”林妙道。 “何以见得?”亥言接着问道。 “哦,有一件事各位可能还不知。”林妙道,“那日在潭边试功之后,本庄主曾返回过水槽处,却有了意外发现。” “是何发现?”柳如烟也有些等不及了。 “我发现,在放置那片树叶的槽边,其实还留下了一道指印。”林妙,“只是当时只专注于那树叶,一时不察。” “指印?”柳如烟眼前一亮,“庄主是说,那是武大哥指力所致?” “对!”林妙道,“由此可见,武大侠内力之深,实在是匪夷所思。” “哦,我明白了。”亥言道,“依庄主所言,虽同为疗法,但我师兄内力之深,已达当年华雄难以企及之境?” “对。”林妙笑了笑,“华雄当年为其子打通了任督二脉不假,但受内力所限,可能只是打通了而已。”林妙道,“但武大侠不仅助柳娘子打通了任督二脉,而且其部分内力也留在了柳娘子经脉之中,这才使得柳娘子功力大进。” “此话当真?”武松犹有三分疑惑。 “不瞒各位,本庄主虽然不会武功。但却能以脉息识别武功的深浅。”林妙道,“这十余年来,来此求医的江湖人物无数,其中不乏名门大派的高手,以方才柳娘子的脉息来看,她如今的内力足以跻身当世顶尖高手之列了。” 众人一时面面相觑,不知是该信好,还是不信好。 虽说林妙的医术盖世无双,但仅凭他把一下脉,便可知晓内力的高低,众人依然有些将信将疑。 不过,亥言此时倒是想起了扬州知州陆云中,他也不会半点武功,却仅凭人的呼吸就可判断武功高低。如此看来,林妙能以脉息识内力也说得过去。 “林庄主,你医术天下无双,我等自然拜服。”此时,韩岳蓉道,“不过,恕奴家浅见寡闻,这只以脉息便可知内力深浅,奴家还从未听闻过。” 林妙一听就明白了,这是不信我之言啊。 “的确,空口白话确是难以让人信服。”林妙道,“那不如就再试上一试?” “如何试法?”亥言立时又来劲了,“不会又要垒石槽吧?” 林妙略微沉思了片刻,一伸手道:“各位且随我来。” 言罢,林妙引着众人出了茶房。待行至房后,林妙对着正在田间浇水的一名门人道:“小十二,去把昨日砍的那些竹桩取些,送到梨园旁的空地来。” “是,先生。”小十二回道,“要取多少?” “你能抱多少就多少吧。”林妙道。 随后,林妙又引着众人绕过菜地,来到了一处梨园。稍后,只见小十二抱着一捆半人高的竹桩,哼哧哼哧地奔了过来。 “柳娘子,若以你往日之力,一剑可斩断几根竹桩?”林妙问道。 柳如烟想了想回道:“四根合抱怕已是奴家极限。” “好。”林妙应了一声,又转身对门人道,“小十二,将八根竹桩捆扎在起,立于地上便是。” 小十二应声而动,将怀中竹桩放下,一数,正好八根。他随即用竹条将竹桩捆扎在一起,待确认捆扎结实之后,将其插在了地上。 “柳娘子,请出手吧。”林妙微微一笑,“若是你全力施为,一剑斩不断这八根竹子,你的诊金我如数奉还。” 看着林妙一到胸有成竹的表情,武松心里暗道,若真能一剑斩断这八根竹子,怕是也足以一剑劈开重甲了。 而普鸣凤和韩岳蓉二人更是暗暗吃惊,这一剑断八竹之力,就是静觉、令虚这样的高手怕是也要全力而为才行。 柳如烟稍有犹豫,还是抽出了秋水剑。 只见她一捏剑诀,身形一动,一招“回头望月”朝竹桩削去。 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一招剑法,乃是初学剑法者常用的招数。但这一剑,柳如烟已用尽了平生之力。 剑光一闪而过,竹桩只是微微一颤。 武松已经看得分明,剑锋已然从八根竹桩中划过,快如闪电。 果然,待柳如烟剑势一落,八根竹桩次第而断,被斩断的竹节散路了一地。 “看来,这诊金我还是得收下了。”林妙得意地笑道,“柳娘子这一剑,足以纵横江湖了。” 众人自然是又惊又喜,武松心中更是顿觉宽慰。他心里不由道,以烟儿如今修为,就算没有自己,这天下武林怕是也没几个人能伤得她了。 “先生,先生......”正当众人在沉浸在喜悦之中时,只见一名门人边喊着,边急奔而来。 正是负责在山门当值的小五。 “何事如此慌张?”林妙看了一眼气喘吁吁的小五。 “山下来人了。” “来人有何奇怪,你慌什么?” “不是,先生,来了很多人。”小五有些语无伦次。 “多少人?”林妙一愣。 “怕是有......有一二百人。” “你可看清是什么人?”林妙心里掠过一丝不安。 “好像是官兵。” “官兵?”林妙眉头一皱,“可是宋军?” “好像是。” “宋军!”林妙脸上顿时疑虑重重,“此地方圆几里并无宋军驻扎,再说,我和官府也素无瓜葛,为何会有官兵至此?” “林庄主,或许这些官兵是冲我来的。”此时,武松突然开口道。 武松来也 第234章:甲士围山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站在山门处,太岳岭下一览无遗。 山脚下,盔缨时现,刀影绰绰,数队士兵正沿着山麓展开,将林妙山庄所在的这道山岭围了起来。 一队持长枪的甲士则沿着山路蜿蜒而上,路阔丈余,足以容得下四五名士卒并排而行。 这条路正是上山的唯一通道。 太岳岭算不上险峻,上山之路迂回而进,不一会儿,这队长枪甲士已经越过半山腰,朝山门逼来。 “林庄主不必担心,奴家看这些军士不过二百之数,且未披重甲,就是动手,我等足以应付。”看着沿山路而来的军卒,柳如烟长剑一横道。 “娘子莫着急动手,且问清来意再说。”林妙倒是显得从容淡定。 转眼间,长枪甲士已逐渐逼近,距离山门已是不足三十步。 “来者何人,请报上姓名!”林妙立于山门前,朗声叫道。 军卒闻声而止,顿时停了下来。只见前面三排军卒左右让开,从后走出了一个人。 只见此人头戴宫花幞头,身着交领皂色长衫,腰系勒帛,帛上还挂着一只银鱼袋,显然并非一般军卒。 林妙虽然不识此人,但武松和柳如烟却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正是袁淳风。 “本官奉皇上口谕,前来揖拿逆贼武松一党,不相干的速速退开。否则休怪本官手下无情。”袁淳风大摇大摆地走上前来,努力摆出一副官样。 “皇上?哪个皇上?”林妙眉头一皱,“当今皇上不是已被金人掳去北方了。何时又有皇上了。” “大胆,山野村夫竟敢在此妄言。”袁淳风怒道,“尔等难道不知,官家已在应天府继承大统,乃号建炎了吗?” 闻听此言,武松、亥言和柳如烟等人心里皆是一惊。三人相视一顾,心里也立时明白,按时日算,康王赵杦果然是在五月十一登基了。 “哦......你说的是那个康王吧?”林妙依旧是不愠不火的样子,“那也怪不得老夫,此地山野偏僻,又不在宋军辖内,我如何知道?” “哼,官家已是九五之尊,当今天子,岂容你再妄称前号。”袁淳风道,“若再敢胡言乱法,小心你的小命。” “那你又是何人呢?”林妙问道。 “我乃皇城司提点,袁淳凤。”袁淳风不禁晃了晃脑袋,“今日前来正是奉旨拿人。” 闻听此言,亥言心里道,原来这厮真的已经混成康王的心腹了。 “皇城司提点?”林妙做出一脸惊恐状,“提点大人,你好大的官威啊。只是草民有一事不明,还望大官人赐教。” “少啰嗦,有话快说。”袁淳风不耐烦道。 “不知你这皇城司提点,是宋官呢?还是......” “大胆,本官乃当今圣上亲封,当然是宋官,官居五品!”袁淳风怒道。 “哦哟,一个皇城司提点,却领五品衔,大官人还真是高就了,怪不得官威这么大。”林妙继续道,“草民真是失敬、失敬。” “你一山野村夫。还敢妄论朝廷命官。我皇城司乃圣上亲随。”袁淳风并未听出林妙的嘲讽之意,反倒是自鸣得意起来,“凡大宋境内,无论官民,本官皆可巡查。” “哦。”林妙双目一眯,“那草民就不太明白了,此地如今已是金国疆土。离此往南约百里就是真定府,城中驻有数千金兵。你这宋官到此拿人,就不怕被金人知道?”林妙道。 “你......这,大胆刁民,休得在此胡言乱语。”袁淳风一时也有些无言以对。 事实上,在他出发之前,赵杦也一再叮嘱他,此番前去擒杀武松,乃是深入金人之地。所以切记要小心行事,万不可惊动了金兵。 就在林妙和袁淳风插科打诨之时,武松也在暗自盘算着眼前的形势。 若是只有这二百宋军,以柳如烟等人的身手倒是不惧。不过眼下,既便是以柳如烟如今的身手,怕是要合普韩二人之力才可挡得住袁淳风一人。己方已是明显落于下风。 为今之计,只有先唬住袁淳风,再随机应变了。 想到此,武松突然喝道:“姓袁的,你几日不见,莫非是涨本事了,敢在爷爷面前撒野了不成?” 袁淳风正在琢磨着,这山中老儿是不是和金兵有甚关系,不然竟敢在自己面前如此托大。一看武松站了出来,他却不禁露出一丝阴笑。 “贼和尚,莫非你那头发长了几寸,也学会唬人了。”袁淳风冷冷道,“你一身武功已然废了,你以为本官不知,你唬得了谁?”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心里一惊。众人皆一时想不明白,武松舍身为柳如烟疗伤一事,这袁淳风是如何得知的? 难道是林妙?亥言心里暗道。 可若是他要害武松,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折,而且他要有意下手,只需在传授运功之法做些手脚,以他对经脉运行的了解,完全可以趁机暗算武松和柳如烟。 况且,林妙之前与武松素不相识,为何要加害于他? “林庄主,运功疗伤之事,你的门人可有人知晓?”亥言缓缓走到林妙身边,低声问道。 “疗法之事自然有几人知道。”林妙也正在纳闷儿中,“但其中的利害,应该无人知晓。而且,这几日,我门下之人也无人下山啊。” “看来必有一番恶战了。”此时,柳如烟在一旁道,“只是连累了林庄主。” “诶,娘子这是哪里话来。”林妙道,“我林妙岂是怕事之人。再说,这姓袁的是有备而来,可本庄主也不会坐之待毙。” “庄主你......莫非有退敌之策?”亥言看着林妙处变不惊的样子,心里已猜到他必是有所准备。不然,他方才也不会一个劲地在言语上戏耍袁淳风。 “嗯,我这山庄虽说不是什么禁地,但也不是想来就来的。”林妙将手一摆道,“各位暂且退后。” 待众人退入山门数步之后,只见林妙走到一张石桌旁,将手伸到桌下,手腕一拧。 ...... 除了山风大了些外,什么也没发生。 林妙一脸不解,又拧了几下。但还是一切如故。 此刻,林妙终于有些慌了。 “林庄主。别来无恙啊!”忽然,一个声音从山门外传了过来。 这个声音,林妙似乎不并认得,他一脸茫然地朝山门外望去。 但这个声音,武松等人却听起来十分耳熟。 山门外,从袁淳风身后的军卒中走出来了一人,此人戴着和军士一样的皮斗笠,身上却是一袭普通的皂袍,无甲也未束绦。 “林庄主是不是在奇怪,你设下的机关为何没有发动?”只见那人摘下了皮斗笠,露出了一张长须飘然的脸。 林妙和武松等人顿时惊在了当场。 武松来也 第235章:道貌岸然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世界仿佛静止了一般,只有山风穿林而过。 令林妙震惊的是,此人为何知晓自己设下的机关。 而令武松等人震惊的则是此人的这张脸。 这是一张他们再熟悉不过的脸,那长须,那眼眉,还有那把背在身后的长剑。 至此,众人也终于明白,袁淳风为何会突然杀到了。 “令虚道长!”韩岳蓉终于忍不住叫出声来。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惊愕、疑惑、费解,还有愤怒。 这也几乎是众人此刻共同的心声。 而在亥言心里,则更多了一份担忧。 从袁淳风现身,亥言就意识到,丁路必然就在附近,此番也必是为武松而来。而令虚的突然出现更是如同雪上加霜--武松已武功尽失,一个袁淳风已是难缠,再加上一个令虚,己方怕是凶多吉少。何况还有二百宋军。 只是他一时也想不明白,令虚何时已经与袁淳风勾结在一起,或者说是投效了赵杦了。 “令虚?”此刻,只有林妙还有些不明就里,他依然在苦思着此人究竟是谁?又在何时见过。 “你是......”林妙迷惑地看着令虚。 “庄主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令虚微微一笑,“你忘了,九年前,贫道曾随家师登门求医,在贵庄小住过两日。” 此言一出,林妙终于想起来了,“你是青城派白青道长的弟子?” “承蒙庄主还记得贫道,今日也算是久别重逢了。”令虚道,“昔日庄主对家师有再造之恩,今日还请庄主也成全贫道才是。” “成全你?成全你什么?”林妙脑海里努力搜寻有关令虚的记忆,渐渐浮现出一个粗略轮廓。 青城山令字辈的大弟子,为人和善,尊敬师父,友爱师弟。入门三十二年,武功与道法在门中弟子中均属出类拔萃,四十六岁时接任青城派掌门,任掌门后第一件事,就是护送师父白青道长不远千里来太岳岭求医。 林妙自小聪慧,素有过目不忘之能。当年白青道长登山求医,除了那场道法之辩外,二人亦有过些闲谈。而在只言片语中,白青道长就曾提起过自己的这位得意弟子。 林妙以为,这位令虚只不过是众多匆匆过客中的一员,却未曾想到,九年之后,此人会再次出现。而且显然是蓄谋以久,有备而来。 他是如何知晓自己山庄机关秘密的?他又为何与官军为伍,不顾十五年来的江湖默契,悍然来犯? 林妙的脑子里充斥着无数的疑惑,但他也明白,今日怕是山庄的大劫之日。 十五年来,他能在险恶的江湖中安然无恙,在这山庄上逍遥一方,凭借是自己多年的精心布局,但更重要的,是依靠着一种江湖默契。 如今,令虚竟敢打破这一江湖默契,那必定是有天大的好处,才会令他不惜冒着与天下武林为敌的风险。 从他带领着官兵来看,这个老道多半是已投靠了朝廷,很可能还得到了丰厚的封赏。 而作为一个江湖人,朝廷恰恰正是林妙无法掌控,也无力掌控的。 “林庄主,今日之事与治病疗伤无关,你只需袖手旁观即可。”令虚又开口道,“我等是奉旨办事,事成之后,山庄还是你的,你也还是圣医神针。” “袖手旁观?”林妙双目一立,“尔等毁了我的机关不论,你这趁人之危的行径,岂是名门正派所为。难道你师父白青道长是如此教你的吗?” “庄主此言差矣。”令虚倒是一点不恼,“若不是庄主传他疗伤之法,那武松又怎会失去武功。若说贫道是趁人之危,那林庄主也是功不可没啊。若是庄主乐意,他日我在圣上面前请功时,也算上林庄主一份。” “你......当真无耻,简直枉为修道之人。”林妙再也按耐不住怒火。 可他也明白,眼下之势已是危如累卵。 “令虚道长,你为何要如此?”此时,武松往前探了一步,面色沉静。 不管心中此时有多少怒火,武松也只能暂时压住。因为他知道,以眼下的实力对比,自己这一边断无胜出的可能。 死,自己倒是不惧,大不了就是拼死一搏。但他不想让身边之人就此送了性命。 “尊驾之问,倒是可先问问自己。”令虚见武松开口说话了,似乎早有准备。 “问我自己?”武松有些不解。 “是。”令狐冲虚索性将手中斗笠一抛,走到了队伍前面。 “尊驾武功盖世,好侠仗义,还屡挫金兵,贫道一直心存敬仰。能数度与尊驾并肩杀敌,同仇敌忾,更是贫道一生之幸。”令虚道,“可尊驾是否想过,我等浴血沙场究竟所为何来?” “你说是为何?”武松冷冷道。 “古人云,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我等习武之人,素来以侠义为本,有除暴安良之心,更该有济世安邦之志。”令虚一边捻着长须,一边侃侃而谈,“故而兵戈之争终非长久之计,让天下百姓可安生立命才是根本。” “你所言倒也是不错,没人愿意打打杀杀,何人又不想安享太平。”武松道,“可眼下太平了吗?” “如今新皇登基,天下归心,不正是收拾山河,重振社稷的大好时机吗?”令虚道,“就此让百姓远离战火,让黎民安居乐业,不正是最大的侠义吗?” “依道长之言,那康王就是重振江山的明主?是万民之福?”武松道,“这也正是你甘心投靠于他,处心积虑前来暗算我的原因?” “尊驾与官家之间的恩怨,贫道也略知一二。”令虚道,“其中必定是有些误会,官家所为亦有不得已的苦衷。” “是吗?弃父兄于不顾,弃百姓于水火有何苦衷?一味避战,不惜乞降金人又有何苦衷。”武松尽力压制着火气,“他所谓的苦衷怕只是担心有人坏了他的皇位吧。” “武大侠!”令虚突然提高了声调,“你我皆是武林中人,偏居江湖,又岂能尽知那庙堂之事,这江湖争斗又岂能和治国安邦相提并论?” “道长的意思是,治国安邦者就可寡廉鲜耻,不仁不义,干那些阴险狡诈的勾当?”武松冷笑道,“正如今日这般趁人之危?” “欲成大事者,自当不拘小节。”令虚道,“官家身系天下,所谋者乃是万民之福,而非一己之私。为天下苍生计,必要的取舍和牺牲亦是在所难免。尊驾不在其位,不明所以也是难免。但官家苦心孤诣之所求,与尊驾舍生忘死之所愿,实乃本同末离啊。” “呵呵,笑话。”武松不由地冷笑了两声,“我等浴血杀贼时,你那官家又在何处?在尔等眼里,苟且偷安之事竟也如此光明正大了?” “武大侠,你我也曾数度与金兵苦战,鞑子之强悍你也应该心知肚明。”令虚道,“眼下金人兵锋正盛,非我大宋之力所能匹敌。唯有先避其锋芒,再图后计,委屈求全乃是情非得巳。” “道长,枉我武松曾敬你为一代宗师,江湖豪杰。”武松苦笑地摇了摇头,“如今看来,你我本就道不同。吾之禁地,乃汝之坦途,吾所敬之者,乃汝所弃之者。所谓酒逢知已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你我往日的情义只能是止于今日了。” “武大侠......”令虚还想继续说些什么。但袁淳风却是已经不耐烦了。 “道长,何必在此废话。”袁淳风道,“我等只需杀上山去,拿了那武松的人头,复了皇命不就是大功一件了。” “哎。”令虚不由地叹了口气一声,“既是如此,就休怪贫道绝情了。” 令虚其实是有心劝降武松。 虽然他也知道官家对武松是恨之入骨,早就欲除之而后快。但令虚也有自己的盘算:若能说招降武松,不仅可以免了刀兵之争,还可以就此借武松之力收服一众武林人士,包括留在相州的静觉等人。 毕竟,遍观眼下的中原武林,够份量的人物已尽在此列了。只要这些人以自己为尊,不仅可以让官家承诺许与他的武林盟主之位名副其实,而且,那条所谓的江湖默契也就不攻自破,再也威胁不到自己。 至于武松,令虚相信,只要武松真的武功尽失,也就不再对官家构成任何威胁。到时候,他自能以号令武林,以为朝廷所用来说服官家。 可惜,令虚哪里知道,武松一生最恨的就是“招安”二字。 话说,眼见武松和令虚话不投机,林妙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连忙走到亥言身边,与亥言耳语了一番。 可话还没说完,山门外已经发难了。 只见袁淳风飞身而起,只是两纵之间就扑向了武松,而令虚也长剑出鞘,杀进山门。二人身后的长枪军卒也一拥而上。 早已戒备的柳如烟立时秋水一抖,挡在了武松身前,而普鸣凤和韩岳蓉也亮出兵刃,截住了令虚。 此时,亥言已不知去向。而林妙和几名门人则已被军卒围住。 不过,军卒们并未动手,显然是事先接到了命令,不许伤了林妙性命。 袁淳风立功心切,也没有把柳如烟这位手下败将放在眼里。见柳如烟拼命护住武松,他并未多想,急催内劲,一双铁掌直击而去。 柳如烟知道对方的厉害,又心念着武松,所以一出手就是无涯剑法中的那招“无边落木萧萧下”。 一时间,秋水影寒,剑光如雨。 剑影之中,袁淳风依旧掌翻如花,内力喷涌,想如法炮制震飞柳如烟手中长剑。 不过,袁淳风很快发现,柳如烟的剑光跳跃,如幻似影,根本分不清虚实,却又似乎招招皆实。 这也正是“无边落木萧萧下”的精妙所在。 看似只有一招,却是在一招之间分击对手周身要害,电光石火间,如万箭齐发。 更要命的是,袁淳风突然感到柳如烟剑锋所及,竟然如浪翻涌,似有无尽内力连绵而来,将自己的掌力弹开。 袁淳风心里一惊,心里道,只是几日不见,这小娘子为何突然内力大增。 也就在这愣神的功夫,柳如烟如落木般的剑法居然穿过掌风,向袁淳风右肩刺来。 见回掌招拆已是不及,袁淳风连忙提气向后暴退。虽然堪堪躲过了来剑,但右肩的衣袍却被剑气撕破,右肩也是一阵酸麻。 袁淳风终于明白,眼前的柳如烟已经不是在应天府的柳如烟了。 这边,柳如烟凭借暴涨的内力,再加上本就精妙无双的剑法,算是暂时缠住了袁淳风。 但在另外一边,普鸣凤和韩岳蓉双战令虚,却已是险象环生。 武松来也 第236章:退往何处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普鸣凤和韩岳蓉已经在拼命了。 二人双战令虚,出手几乎全是两败俱伤的招式。但犹是如此,二十招之后,二人已是香汗淋漓,渐落下风。 令虚并不想伤了二人性命。毕竟,二人与自己并无仇怨,而且还曾经是一道出生入死的同袍。 所以,原本以令虚的武功,二十招一过足以拿下普韩二人,但令虚却一直未下杀手。直到令虚发现,袁淳风居然一时奈何不了柳如烟,而面对军卒的围攻,武松和翠荷也未露败像。 尤其是武松,虽然武功尽失,但天生神力犹在,而他那与生俱来的杀气,更是让一众军卒未战先怯。 令虚明白,不能再拖下去了。 只见他长剑一挽,顿时剑影如浪,向普鸣凤的长鞭挑去。 眼看剑鞭就要相接,普鸣凤连忙急抖手腕,鞭梢如灵蛇吐信,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向令虚的持剑手卷来。 令虚等的正是这一招。他只是手腕突然一沉,长剑一立,剑锷正好等在了鞭梢来袭之路上。 待长鞭触及剑身的瞬间,令虚剑似龙旋,立时将长鞭缠住。 只听得令虚低喝了一声:“撒手。”普鸣凤只觉得手腕一震,长鞭竟然握拿不住,脱手飞出。 见普鸣凤长鞭脱手,韩岳蓉急忙出剑相救,急削令虚的右手手腕。可她哪里知道,令虚真正的目标却是自己。 只见令虚龙旋之势不减,沉肘猫腰,就地飞旋,在躲开韩岳蓉这剑的同时,已是回身一剑,削向了韩岳蓉。 韩岳蓉躲得了剑,却躲不了还缠在剑上的长鞭。鞭柄重重地砸在她的左臂上,顿时皮开肉绽。 令虚这两招之内,声东击西,不仅夺了普鸣凤的长鞭,还击伤了韩岳蓉,其招式拿捏之准,身法之快,端是精妙。 得势之后的令虚也不再放过机会。他趁势而进,右手剑荡开韩岳蓉勉力挥出的一剑,左掌立时寻空门而去,一掌击向了韩岳蓉胸口。 这一掌,令虚只用了五成内力,目的自然不是取她性命,但足以令韩岳蓉倒地不起。 眼看令虚一掌击来,避无可避的韩岳蓉已是花容失色,双目一闭。 两掌相接,令虚顿觉一股劲力袭来,倒飞出丈外方才稳住了身形。 “道长这一掌未用全力吧。” 待令虚定睛一看,原来方才那一掌并未击在韩岳蓉身上,而是被人硬接了一掌。 与他对掌之人此时也正冷冷地看着他,正是“金算子”上官令。 上官令的出现,令令虚大吃一惊,却让普鸣凤等人喜出望外。 令虚调整了一个内息,确认无碍。但他心里却打起了鼓:突然之间多了如此一个硬手,自己这一边的优势瞬间荡然无存。 按照他原本的估算,以自己和袁淳风之力,拿下失去了武松的众人应该是绰绰有余。可没想到,先是柳如烟武功突然大进,居然一人就挡住了袁淳风,而随后又横刀杀出个上官令。 如此一来,自己这边已经处于下风,只能等山下的军士悉数杀到之后,方可有胜算。 “二位女侠,恕在下来迟一步。这个牛鼻子老道就交给我吧。”上官令眼睛盯着令虚,对普韩二人道。 韩岳蓉刚刚逃过一劫,普鸣凤则被夺了兵刃,二人皆还有些惊魂未定。不过,看着上官令,二人也先松了口气,随即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便一起朝武松那边杀去。 武松确实有些扺挡不住了。 虽然他的气势依然足以震慑宋军军卒,但毕竟已内力尽失,全凭一股蛮力只能是勉强自保而已。 而且,从山门外拥入的军卒越来越多。 柳如烟很想去护住武松,但她也明白,自己面对的是袁淳风,稍有疏忽就有性命之忧。 此时,上官令已和令座交上了手,一柄长剑和一把金算盘在半空交错翻飞,气浪四溢,四周的宋军军卒根本不敢靠近。 而随着普鸣凤和韩岳蓉的加入,武松和翠荷顿时压力陡减。 韩岳蓉尽管左臂受伤,但手中长剑犹在,对付几个未披重甲的宋军军卒还是游刃有余。普鸣凤则索性夺了一把长枪当兵刃,虽不太趁手,但也杀得军卒不敢上前。 在太岳岭的这块坝子上,三处战场一时激战正酣,难分胜负。 但对于武松等人而言,久战终究不利。因为,山下的宋军正源源不断赶来,而且看起来远不止二百之数。 大约五十名弓弩手也已经沿山门一字排开,张弓搭箭,随时可以乱箭齐发。 此时,亥言突然又出现了。 只见他从山庄深处跑了出来。一看眼前的形势,他当机立断,打了一声口哨,示意武松等人朝自己这方向退走。 武松等人当即会意,且战且退,向亥言那边退去。 然而,柳如烟却被彻底缠住了。在袁淳风雄浑又连绵不绝的掌力之下,柳如烟已经渐露不支之象,根本脱不开身。 眼前的形势,众人皆看得清楚。但武松纵然有心助柳如烟脱困,如今也已无力出手。而在军卒的围攻之下,普鸣凤、韩岳蓉和翠前等人也根本腾不出手来。 如此形势,上官令也看得明白,他也知道,眼下唯有自己能助柳如烟。 想到此,上官令虚晃一招,手腕一抖,算盘上两粒算珠突然飞出,直奔令虚而去。 令虚岂能怠慢,急挥剑拔挡,算珠击中剑身,顿时火星四溅。 就在此刻,上官令却已纵身一跃,跳出战团,直奔袁淳风而去。 转眼之间,上官令已从斜刺里杀出,单掌前出,直取袁淳风。 犹在酣战的袁淳风突遭袭击,急施云手的同时,立时暴退了两步。 上官令一招逼退了袁淳风,却不再追击,而是向柳如烟使了眼色,示意柳如烟赶快退走。 因为上官令知道,令虚随即将至。 果然,令虚已然从身后杀到,而且来得比上官令预想得更快。他的轻功之高,显然超出了上官令的预料。 说话间,令虚的长剑已破风而来,而袁淳风也重新扑了上来。眼看又要将上官令和柳如烟二人留住。 上官令知道,此刻已容不得半分迟疑。只见他左手一翻腕,将手中算盘一立,接着右掌猛击算盘。顿时,无数道金光如雨点般飞出,罩向令虚和袁淳风。 在一阵疾光暴雨之下,纵是袁令二人武功了得,也只能急闪躲避。令虚稍有不慎,一粒算珠擦着他面颊飞过,脸上立时火辣辣的疼。 趁着这会儿功夫,上官令和柳如烟随即脱身而走,朝着亥言奔去。而此时,武松等人也已经和亥言会合。 见众人已经尽数撤出,亥言不禁小脸一喜。他随即从怀中掏出了两枚药丸般大小的圆珠,正是当日在豹林谷时,无涯子送给他的雷烟弹。 只见亥言将两枚雷烟弹掷出,一落地,顿时腾起一阵烟火,随即白烟四起,正好挡住追来的宋军军卒。 “嘿嘿。真是好东西!”亥言拍了拍手,一脸得意。 眼见烟火腾起,武松和亥言等人一时没了踪影,林妙也露出欣慰的笑容。 不过,他脸色随即一变,赶忙朝着烟火方向高喊道:“小师父,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山不转水转,你我后会有期!” 林妙的叫声,亥言听见了。他微微一愣,也来不及细想,还是带着众人一路向山庄后奔去。 不消一会儿,众人便来到了那片深潭处。 只见亥言转到在潭水后的山崖处,在一座石像边,他拨开了茂盛的杂草,顿时露出了一个足有丈高的洞口。 原来,方才林妙与亥言耳语,正是告诉他此处藏有一座山洞,只要转动那石像的底座,便可打开崖壁上的洞门。 而亥言刚刚正是来寻找这个山洞的。他按林妙所言,果然打开了山洞门。而且这个山洞之大,完全超出了亥言的想象,洞中宽阔足以行得下车马。 亥言临机一动,索性先奔到后院,将那几匹他们来时所乘的好马先牵到了洞口,其中自然有那两匹汗血宝马。 取了马匹之后,亥言这才奔回山门前,带领众人退往此地。 亥言带着众人进了山洞,待所有人马尽数进洞之后,亥言先让翠荷先打着了火折子,然后才在洞边的石壁上摸索了一番,随着一阵机关声响,山洞的石门又慢慢合上了。 借着火拆的亮光,众人很快就寻到了几根蜡烛,随后点亮了烛火。 原来,此处山洞正是林妙收藏各类医典和药方的密室。当然,也是他以备不时之需时避险的所在。平日里,只有他自己知晓,从未告之过门人。 所以,在情急之下,他才将此山洞告之子亥言,好让众人有退路可走。 按林妙所言,山洞并非只是藏身的密室,沿着山洞一直走,约行出二百余步之后便可直通后山,出了山洞是一处山崖。在山崖处,有一座吊桥与对面山岭相连,只要过了吊桥,便是五台山的地界了。 众人沿着山洞一路向深处行去,果然,走了大约二百余步,又看见了一道石门。显然,只要打开这道石门,便可出洞了。 但是,亥言在石门边寻了许久,却始终找不到打开石门的机关在何处。 莫非这是一道死门? 武松来也 第237章:智者乐水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亥言盯着那道石门,眉头紧锁。 林妙既然给他指了这条路,那就绝不该是条死路啊?可是,眼前这道石门究竟该如何才能打开呢? “小和尚,莫非是那林庄主本就不想告之我等打开这石门之法?”普鸣凤焦急地问题。 “应该不是不想。”亥言道,“而是未来得及。” 亥言此时才想起,林妙与他耳语时似还有话未说完,却已被突然冲来的宋军军卒打断了。 “这石门看上去足有半尺之厚。”武松上前拍了拍石门,“若是我内力未失,拼尽全力一击,或有破门的可能。” 上官令此时也上前拍了拍石门,摇了摇头,“在下怕是无此神力。” “那该如何是好?”翠荷看了看手中的烛火,一脸焦虑。 “柳娘子,你可听到林妙对小僧所喊之话了?”亥言突然扭头朝柳如烟问道。 “奴家听见了,像是出自《论语》中的一句,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柳如烟道,“不过,他末了也说了一句后会有期。” “嗯。”亥言点了点头,“看上去似乎是在与我道别,但这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却和告别并无联系啊。” “你是说,林庄主这句引自《论语》之言是在暗示你吗?”柳如烟也觉得其中可能有古怪。 “我以为是,不然为何来此突兀的一句。” “那林庄主为何不直接明言便是?”翠荷此时在一旁道,“如今却让我等在此猜来猜去。” “傻丫头,他若明言,那两个贼人不是也知道了。”柳如烟瞪了翠荷一眼。 “的确。林庄主若是当众明言,必然瞒不过令虚。”亥言道,“而且,以令虚那老匹夫的心机和头脑,他要发现那石像上的开门机关也是迟早的事。说不定,宋军不久就会追进洞来。” 闻听此言,众人皆心里一紧。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亥言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这两句,在石门从左走到右,又从右走到左。 柳如烟也低头默念着,沉思不语。 武松心里明白,此等解谜之事,自己是使不上力,只能依靠亥言和柳如烟二人了。 “小和尚,那林庄主话中是不是还有一句:山不转水转?”柳如烟突然抬头问道。 “正是。”亥言回道,“是有一句山不转水转。怎么,娘子是想到了什么吗?” “奴家是在想,那进洞的石门机关是转动那石像。石自然取自于山,故而也可谓之山转。”柳如烟接着道,“那这出洞的机关,是否和水有关,也正和水转之意?” “嗯嗯。娘子所言颇有道理。”亥言频频点头,“智者乐水,可能也正是林庄主将我等指向水的用意。” 说着,亥言又对着石门四周寻找起来。 可是寻了半天,也未在石门周围找到和水有关的东西。 众人也帮着在石门四周上下搜寻,依然是一无所获。 “哎。”上官令不由地叹了一声,“想来在下平日里也好这这解谜之事,只是这四周无水,又从何下手呢?” “嘘......”突然,武松将手指放于唇上,示意众人噤声。 众人随即皆闭口不言,屏住了呼吸。 果然,随着四周陷入寂静,一阵丝微的水流声渐渐传来。 亥言心里不由一喜。 他知道,武松的听力异于常人,只是没想他内力尽失之后,却依然还保留了这能力。而自己方才忙于和柳如烟说话,居然也未注意到这流水声。 众人连忙举着烛火,循着水流声而去。 沿着山洞一侧的石壁向回走了约二十余步,这才发现,有一股泉水沿着石壁顺流而下,在流到地上之后,又渗入了石缝中,不知所往。 亥言从翠荷手中拿过烛火,把这股泉水上下左右又照了一遍,四周也再无水流。 不过,在紧挨着泉水入地不远的地方,却有几只竹筒靠着石壁放着。亥言拿起一只来一看,正是用来盛水的器具。 亥言乐了。他晃着手中的竹筒朝翠荷道:“小丫头,你觉得这竹筒是作何用的?” “自然是装水之用,这还用问!”翠荷回道。 “那装了水又作何用?”亥言继续晃着脑袋问道。 “这......是林庄主用来喝的?”翠荷眨了眨眼,不是很肯定。 “傻丫头,洞口外就是那片深潭,潭水清甜,为何还要到此处来取水。”柳如烟道,“岂不是舍近求远吗?” “那这些竹筒是作何用的?”翠荷问道。 “来,小丫头,我带你去找找看。”亥言一招手,领着翠荷又朝石门走去。 二人走到石门前,举着烛火又仔细地搜寻起来。不消片刻,果真有了新的发现。 原来,在紧连石门底部的地上,有一条约三指阔,一寸深的沟槽。这条沟槽沿着石门底部一直延伸,到了石门两侧之后又钻进了石壁中,看不出通向了何处。 亥言蹲下身子,盯着这条沟槽,然后又伸手摸了摸槽壁。槽壁很干,干得只剩一层灰土。 不过,在灰土中,亥言却发现有些黑色的碎末夹杂其中。他用指尖捏起一撮,先仔细打量了一番,随后又凑到鼻子前闻了闻。 “小和尚,你闻什么呢?”看着亥言奇怪的举动,翠荷不禁问道。 亥言笑着道:“我闻到出路了。你信不信?” “你是属狗的吗,能闻出路来?”翠荷睁大了眼睛,一副惊讶状。 “鬼丫头,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玩笑。”柳如烟从后面轻轻拍了一下翠荷的脑袋。接着,她也蹲下身去,看了看沟槽。 “小和尚,你可是闻到了腐败之味?”柳如烟问道。 亥言重重地点了点头,一脸兴奋地道:“娘子真是冰雪聪明,一点就通。” “小姐,你和小和尚在说什么呢?奴家怎么听不明白?”翠荷还是一脸茫然。 “这也怪不得你,你年纪尚幼,不知这些也属正常。”柳如烟道,“这沟中尘土中的黑粉末若是有腐味,说明不是一般的尘土,很可能是草木腐朽的残余之物。” “草木?这沟里如何能长草术?”翠荷还是有些不明白。 “能,而且曾经长过。”柳如烟道,“青苔也是草木啊。” “哦,我明白了。”翠荷恍然大悟道,“长过青苔,说明这沟里曾经有水流过,对吗?” 柳如烟笑着点了点头,“那还愣着做甚,赶紧接水去啊。” 众人说干就干,连忙用竹筒接了那股泉水,然后再将水倒入石门下的沟槽中。 水流顺着沟槽向石门一侧流去,随着注入的水越来越多,不一会儿,一股水流从沟槽靠近石门的另一侧涌了出来。 眼看着水流首尾相接,汇成了一道,石门轰然一动,竟然缓缓从右侧打开了。 “一股水流居然能转动这巨大的石门,这其中暗藏的机关可谓巧夺天工啊!”看着移动的石门,柳如烟不禁赞叹道,“这世间的奇人真是不少。” 不过,话音刚落,水流断了,而石门也停了下来。 不仅停了下来,石门还渐渐向反方向移动起来,有重新关上的迹象。 “快,水不能停!”亥言连忙叫道。 可是,此时武松、上官令和韩岳蓉手中的竹筒皆已空了,而普鸣凤和翠荷还在接水的路上。等翠荷一路捧着竹筒奔到时,石门已经缓缓地关上了。 众人此时皆已看明白了,必须有水不断注入沟槽中,才能让石门缓缓打开,而水流一断,就会前功尽弃。 亥言眉头一皱,他看了看众人手中的竹筒,心里暗自估算了一番。 “看来我等只能孤注一掷,而不可细水长流了。”亥言道。 “嗯,小师父所言极是,那这断后之事就交给在下吧!”上官令也明白了亥言的意思,自告奋勇道。 经过简单的分工,众人先用竹筒在泉水处接满了水,然后将一共五只竹筒先集于石门前。接着,除了上官令之外,其余人皆牵了马匹在石门依次排好。 见众人已然准备就绪,上官便开始往沟槽中注水。倒完第二只竹筒时,石门又缓缓打开,待第三只竹筒中的水倒尽,石门打开的空间已足够一人出入。 柳如烟率先牵着马冲了出去,众人随后依次而出。第四只竹筒倒尽之时,石门已开了一半,足够两三人进出了。而此时,除了亥言之外,其余人等皆已出了洞口。 亥言看了一眼上宫令和他手中的竹筒,这才放心,一步蹿出了门外。 转眼间,上官令已经将最后一只竹筒倒尽,石门顿了一下,又朝反方向移动起来。 上官令突然犹豫了一下,只见将地上的竹筒悉数捡起,抱在怀里,然后才一个箭步蹿了出去。 上官令落地的那一刻,身后的石门已经只剩下了半个人的空隙。 好险!众人皆替上官令捏了一把冷汗。而他自己却得意地笑了。 “这下,那牛鼻子老道一时半会儿怕是追不上来了。”上官令自言自语道。 柳如烟虽然也惊出一身冷汗,但她瞬间也明白了上官令的用意。 没了装水的竹筒,就算令虚等人能进洞追来,甚至从沟槽的水迹中猜到打开石门的办法,但一时之间怕是也找不到盛水的器具。 出了山洞,果然又是一片天地。 举目望去,眼前是群峰叠起,连绵无际。没想到只是一洞之隔,这一边的山峦竟如此雄伟壮丽,远非太岳岭可比。 亥言此时想起,林妙曾告诉过他,出了山洞,对面就是五台山了。 望着对面的五台山,众人寻着山路前行。走出不到百步,果然发现了一座吊桥, 吊桥长约二十余丈,阔约一丈,以铁索将两边山崖相连。五条铁索上铺着木板,两侧各还有两条铁索,算是护拦。 不过,吊桥之上可见藤曼环绕,杂草丛生,一看就是许久无人走过了。 柳如烟领头走在最前面,她牵着那匹银色的汗血宝马走到桥前。她刚想迈步上桥,身后的汗血宝马突然猛甩马头,一边发出嘶鸣,一边拽着柳如烟往向退去。 “烟儿,且慢!”武松连忙叫道。 武松来也 第238章:飞索渡崖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动物的感官天生就比人类灵敏,何况还是马中之龙的汗血宝马。 柳如烟立刻明白,这吊桥怕是过不得了。 她拍了拍马的脖子,既是安抚又是感谢。不过,那匹银色的汗血宝马依然立着耳朵,一副警觉的模样。 众人随即在四周搜寻了一番,发现山路至吊桥而止,再没有其它路可走。而退回去,则是那道已经关上的石门。 真是才离险境,又逢绝路。 亥言向前探头望了望,桥下是深不见底的沟壑,两侧的崖壁也如斧砍刀削一般...... 亥言又看了看那座吊桥,自己要飞过去不是什么难事。而以柳如烟、上官令等人的身手,只要那几道铁索足够结实,有落脚之地,以轻功跃过也应该可以。 但武松如今已内力尽失,翠荷功夫不够,他二人怕是无此之能。何况还那几匹马,尤其是那两匹汗血宝马,将其留在这绝地又于心何忍? 饶是亥言一向足智多谋,此时也是一愁莫展,一时想不出有何好主意。 正当众人皆看着吊桥发呆之际,普鸣凤一个人朝桥走去。 只见她走到桥前,先用脚试探了一下桥面上的木板,木板发出了吱吱嘎嘎的声响。接着她又用手搭在吊桥一侧的一根护索上,拉了拉,又凑近看了看。 待普鸣凤转过身来时,她脸上竟露出了一丝微笑。 “妹妹,以你和上官大侠的身手,即使这桥上没有木板,若要过桥应该也不难吧?”普鸣凤走到柳如烟身边。 柳如烟点了点头,但她一时却未明白普鸣凤是何意。 “那今日我等能否过桥,就要仰仗你和上官大侠了。”普鸣凤道,“哦,对了,不止人,还有马。” “姐姐,你有办法了?”柳如烟眼前一亮。 普鸣凤点了点头道:“我以为可以一试,总比在此傻等好。” 此时,亥言也闻声跑了过来,“普掌门有什么法子,快讲来听听。” 普鸣凤微微一笑,“你可曾听说过滑索桥?” “滑索桥?”亥言一愣,“有过耳闻,却未见过。” “这也怪不得,这种滑索桥只在我苗疆、蜀地和大理之地才有,北方实难得见。”普鸣凤道,“说是桥,其实只是一条滑索而已。” “你是说,可用滑索滑过山崖?”亥言问道,“果真可行吗?” “奴家方才已经看过了,这吊桥一侧的那两条护索虽是铁制,但却足够光滑,完全可以作为滑索之用。”普鸣凤道,“我等可以用其中一条在这两山之间造出一条滑索来。” “那该如何行事?”柳如烟问道。 而此时,众人也皆围了过来,普鸣凤索性招呼众围坐成一圈,开始讲解自己的计划。 “柳妹子和上官令轻功最高,可从吊桥上先行过桥,待到了对面,则需将上面那条护索从对面破断。但切记不可失了手,让铁索掉了。”普鸣凤道,“砍断之后,你二人需寻一处更低的之地,或拴在树桩之上,或绑在山石之上,务比要将这条铁索固定牢固,以上官大侠使全力拉拽亦不能断之为最佳。若是铁索不够长,可用山中的藤条相连。” “绑扎铁索处是不是还应留出足够的落脚之地啊?”亥言突然插嘴道。 “对,小师父提醒的是。”普鸣凤笑了笑,“看来你已经全明白了。” “嘿嘿,普掌门过奖了。”亥言一乐,“你接着说。” “二人过桥之时,我等余下之人则去山上砍些竹子和藤条,做成一个吊篮,吊篮要足够大,但两边却要留出空档,不可扎牢。”普鸣凤继续道。 “那是个什么样的吊篮?”翠荷有些不解。 “你见过吊床吗?”柳如烟拍了拍翠荷的脑袋问道。 “见过啊。” “和吊床样子差不多。对吧,普姐姐。”柳如烟道。 “正是。”普鸣凤点头道。 “那这是为何?”翠荷又问道。 “小丫头,你忘了,还有马也要过去啊。”普鸣凤道。 “这马也能滑过去呜?”翠荷多少有些不信。 “你有所不知,在我苗疆,山河险峻,很多地方要过河皆是用滑索。”普鸣凤道,“不仅是人,骡马货物也是从滑索滑过。只要这条铁索够结实便可。” 翠荷边听边眨巴着眼晴,又扭头看了一眼那吊桥,依旧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对了,砍了竹子之后,留几节竹筒给奴家,由我来制作滑手。”普鸣凤接着道,“切记,越老的竹子越好。” 经过普鸣凤的一番讲解之后,众人也基本明白了。不过,韩岳蓉似乎还有疑惑之处。 “普姐姐,这人可以操作滑手滑过去,那这马匹又该如何呢?”韩岳蓉问道。 “所以,须一人一马一同过桥。”普鸣凤道。 “那如此重量,若是滑到半路停下了该如何是好?”韩岳蓉又问道。 “妹妹问得是,的确有此可能。”普鸣凤道,“故而还需每人编制一条绳索,我约摸算过,绳索有三丈长足矣。一旦滑至半路不动了,便将绳索先系在腰间,再抛给上官大侠和柳妹子,由他二人拉过去即可。” “嗯。姐姐想得甚是周全。”韩岳蓉点了点头。 “可是,那马匹若是害怕,不肯上吊篮,该如何?”此时,翠荷又发问了。 “小丫头,有我在,你就放心吧。”韩岳蓉也拍了拍翠荷的脑袋,“姐姐自小识马,有办法让它听话的。” 商议已定,众人便开始分头行事。 柳如烟和上官令施展轻功,朝吊桥上飞去。临走前,普鸣凤也特意提醒了二人,这桥面上的木板时日久远,怕是多有腐朽,务必当心。 果然,二人几起几落间,脚点桥面时,脚下木板就有已朽败之木。幸得二人早有准备,亦是有惊无险,五六纵之后便已跃过桥去。 留在桥这边的人则在普鸣凤的带领下,砍竹子,收集藤条,随后开始制作吊篮和滑手。 约摸一个时辰之后,吊篮和滑手已做好,而每人手里也有了一条三丈余长的藤索。 而除了制作吊篮颇费功夫之后,编制一条超过二十丈长的藤绳也很是费时,足足花了翠荷和亥言一个多时辰,翠荷的手也被磨出好几个水泡。 “小丫头,你立大功了。”亥言拍了拍手道,“若是没你编的这条长绳,这滑索桥只能是有去无回了。” 翠荷本已累得一脸疲态,心疼地端详着自己手上的水泡,一听此言,倒也有了几分得意。 此时,对面的柳如烟和上官令早已将铁索固定妥当,足足比桥这头低了二丈有余。铁索倾斜而去,直通对面。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只见普鸣凤将竹筒所制的滑筒扣到铁索上,再将一根竹编绳索穿过滑筒,而后再用一根粗藤与吊篮相连。而在吊篮的另一端则拴着那条长约二十余丈的藤条,以便将吊篮再拉回来之用。 此时,韩岳蓉已将那匹银色的汗血宝马牵了过来,马的双眼已被用布蒙上。在韩岳蓉的牵捡下,马被套进了吊篮中,四条马腿则悬在了篮外。 普鸣凤则坐在马旁,右手紧紧握住滑手,然后回头朝韩岳蓉点了点头。只见韩岳蓉手一松,吊篮便载着人马朝对面滑去。 在距离对面山坡不足二丈处,吊篮滑动之势已尽,果然停住了。普鸣凤随即将系在腰的藤索抛出,以她善使长鞭的本事,这抛绳的准头自然是不在话下,藤绳准备地落到了上官令手中。 见普鸣凤一人一马成功滑到了对面,众人心里皆有了底。随后,翠荷与武松如法炮制,照着普鸣凤的法子也滑了过去。 轮到韩岳蓉时,正好还剩下最后一匹马。韩岳蓉看了看亥言,她是在担心到亥言过桥时,无人助他拉住吊篮,不便操作。 那知亥言笑着道:“韩掌门直管滑过去便是。小僧用不着这滑索。” 说着,亥言把那条长藤绳抛进了吊篮中,“这吊篮也不用再拉回来了。万一那牛鼻子老道追来,岂不便宜了他。” “可你......”韩岳蓉不由一愣。 “韩掌门你莫非忘了,小僧的轻功不比柳娘子差哦。”亥言嘿嘿一乐。 韩岳蓉这才想起来,亥言轻功确是了得,在去金营盗马时自己也曾见识过。就此,她也不再多言。 看着韩岳蓉一人一马顺着滑索而去,亥言则走到了桥前,看了一眼对面。然后,一运驭风之力,朝桥上飞去。 依亥言之力,其实只需一纵便可飞过桥去,甚至都用不着走桥。不过,为了不吓到众人,他才装模作样地在桥上几起几落,飞跃而过。 即使如此,当他在众人飘然落地时,上宫令也是连连赞叹:“小师父这一身轻功,在下亦是自愧不如。厉害,厉害!” “见笑,见笑。”亥言微微一笑,“小僧只精于此道,只求自保罢了。” 说话间,天色已渐渐黑了下来,众人折腾了一路,也皆人困马乏。“先找个地方宿营吧。”柳如烟提意道,“那牛鼻子老道一时之间应该追不上来了。” 见众人皆无异议,柳如烟随即带着大家寻了一处山坳,在靠近溪水处的一片林中宿营休息。 “此番多亏上官大侠出手,我等才能全身而退。真是万分感激。”众人刚刚坐下来,亥言就对上官令道,“只是,不知此番大侠要收我多少银两?” 闻听此言,上官令尴尬地笑了,“小师父这是在取笑在下啊,世事岂能皆以银钱算之。再说,当日在相州时,我不是还欠你一单吗?” “哈哈哈,上官大侠还记得此事。”亥言也乐了,“那就两清了,哈哈哈。” “对了,上官大侠,你为何会突然到此,又是如何得知那令虚的阴谋?”此时,柳如烟问道。 这亦是众人心中的疑问。 “此事就说来话长了。”上官令悠悠道。 武松来也 第239章:深藏不露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林中生起了两堆篝火,亥言不知从何处拿来了一包炊饼,发给了众人。 “小师父,你莫非会变戏法。这些炊饼是从何而来?”韩岳蓉一脸惊奇。 “嘿嘿,诸位在打架,小僧又帮不上忙,但也不能闲着啊。”亥言道,“所以就顺路去了趟厨房,可惜没肉,只能拿了这些,填饱肚子也够了。” “山郊野地的,有这炊饼很好了。”上官令抓起一个就塞进嘴里,狼吞虎咽地吃着。看样子是真饿了。 待吃饱喝足,上官令抹了抹嘴,然后道:“那在下就与诸位讲讲这一路之事吧。” “讲,快讲。”亥言急着把最后一决炊饼塞进嘴里,“小僧早就等不及了。” “好。要说在下为何至此,还得从当日相州一别说起。”上官令道,“其实,在诸位与乔大侠一同离开相州时,在下就曾想过要返回终南山了。只是心中一直有一个疑惑。” “是何疑惑?”柳如烟问道。 “我觉得群雄之中还藏有内鬼。”上官令道。 “哦,是我等去了江南之后又发生了何事吗?”武松也问道。 “那倒也不是。” “那你为何有此怀疑?”武松又问道。 “诸位难道忘了通判府的毒案了吗?”上官令神秘地一笑。 “这如何能忘。”武松道,“可那苏贺二位掌门不都死了吗?贺连山还是你亲手击毙的。” “没错。贺连山正是死于在下之手。”上官令道,“可是杀了他没多久,我就有些后悔了。” “后悔?”武松一愣。 “哦,武大侠别误会。”上官令连忙道,“在下并非是后悔杀了他,此等奸贼死不足惜。我只是觉得杀得早了些,他可能还知道些什么。” “你是说他还有同谋?”亥言道,“而且正是那牛鼻子老道。” “在下当时也只是猜测,更加不知道就是那令虚老儿。”上官令道。 “那你猜测的依据何在?”亥言挠了挠头,他努力回想了一番,也未想起来当时还有什么可疑之处。 “的确,最终揪出了两个内鬼,这相州毒案也算是告破了。”上官令笑了笑,“可有一个疑点始终却无法解释。” “是何疑点?”亥言追问道。 “普掌门可还记得,贺连山是如何将那毒药偷放入你那药瓶中的?”上官令扭头朝普鸣凤问道。 “当然记得,他当时是以偶染风寒为由,问奴家讨药,然后趁奴家去应门时下的手。”普鸣凤也是一脸疑惑,“上官大侠此后不也问过奴家此事吗?” “没错。在下事后的确问过普掌门。”上官令道,“你也说过,当时曾给贺连山号过脉,的确是感染了风寒的脉象。对否?” “正是。”普鸣凤一边点头,一边也想着什么,“难道......” “诸位,以普掌门的医术,断不可能号脉不准。”上官令接着道,“而若真是风寒之症,少则三五日,多则六七日方可见好。可那日打斗之时,贺连山可曾像一个有风寒之症,体虚之人。” 闻听此言,众人皆已回想起来了,是啊,那日贺连山不仅差点伤了韩岳蓉,还和静觉大师激战了五十余回合,完全不像一个患了风寒之人。 “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贺连山的脉象有假。”上官令接着道。 “你是说,他当时是伪装了自己的脉象?”柳如烟也有些惊讶,“天下真有如此奇妙的功夫?” “有!”此时,普鸣凤开口道,“但不会是贺连山自己。” 上官令点了点头,“普掌门精于医术,自然知道其中奥妙所在。” “普姐姐,这又是为何?”柳如烟还是不解。 “奴家曾听家师说过,江湖中的确有一门内功心法,可以控制人的脉息变化。”普鸣凤道,“不过要想伪装出不同的脉象,非有极深的内力修为不可,就算家师他老人家也难以做到。而以贺连山的内力,他断无此能。” “所以,上官大侠才想到是那牛鼻子老道?”亥言道。 “那倒还没有,当时在相州城内,有如此内力者也不止令虚一人。”上官令道,“武大侠、静觉大师也皆有此能,哦,还有那个完颜拓海。” “那你是如何确定是令虚老儿的?”柳如烟继续问道。 “首先,那完颜拓海可以排除。在下与他交过手,那番子虽然内力深厚,但其内力修为和我中原武功完全不同。”上官令道,“当然,武大侠自然也不可能。所以,只剩下了令虚和静觉大师。” “然后呢?”亥言也问道。 “可惜,在下此后再未发现有何可疑之处。”上官令道,“从黎县苦战,救出无数工匠,到穿越太行山,一路经历艰险回到相州,二人皆无异动。直到诸位此番北上求医,离了相州之后。” “哦!发生了何事?”亥言已经有些急不可耐。 “小师父有所不知,在诸位离开相州之后二日,令虚那老儿就突然消失了。”上官令道,“而且是到了次日一早,众人才发现他已不辞而别。” “嗯!”武松此时也点了点头,“以那老道的轻功修为,要让人不察觉不是什么难事,趁夜飞过城墙也不在话下。” “那老儿消失之后,在下也曾去寻过静觉大师。”上官令接道,“大师对此也颇为意外,完全不知何故。” “事已至此,在下也索性将心中存疑向静觉大师和盘托出。”上官令道,“大师虽也不知令虚去往了何处,但却又说起另外两桩事。” “何事?” “其一是,据静觉大师说,令虚曾在私下数次说起过康王登基之事,言语中多有国不可一日无君,韬光养晦方是抗金上策之论。”上官令道,“静觉大师当时只以为他只是有感而发罢了,便未放在心上。如今想来,这令虚老儿怕是想拉静觉一起去投效康王。” “嗯,应是如此。”亥言道,“那第二桩事呢?” “这其二嘛,则是静觉大师说,当日诸位准备来太岳岭求医时,他曾经想起一事,却最终没有道出。”上官令道。 “可是舍弃内力为人疗法之事?”亥言回道。 “小师父是如何知道的?”上官令一惊,“正是此事。” “嘿嘿,我猜的。”亥言笑了笑,“不然,你也不会到此了吧。” “是是,静觉大师当时就道,他正是担心武大侠会在走投无路时行此险招,所以才未说出此事。”上官令心里不由暗自佩服,这小和尚真是聪明绝顶,“而一但武大侠真的舍弃内力救人,那势必武功尽失,到时便会给人留下可趁之机。由此才想到令虚怕是会对武大侠不利,好去向康王邀功请赏。” “可令虚又是如何知道武大哥已武功尽失了呢?”普鸣凤还是有些疑问。 “倘若奴家没料错的话,那令虚必是先已上山刺探过了。”柳如烟此时道,“以他的轻功,潜入山庄应该不难,而且武大哥又失了内力,也很难察觉到他的踪迹。” “那他潜入山庄,就不怕武大哥武功还在吗?”普鸣凤又问道。 “怕当然会怕。但所谓富贵险中求,那老儿应该觉得这值得冒险。”亥言在一旁道,“何况,万一被我等发现,他想跑总是能跑得掉的。” “正是,以那牛鼻子老道的心机,他必是先上山刺探,确认武大哥失了武功之后,才带兵前来攻山。”柳如烟道,“因为,他自认以他的武功,还没有十分的把握能拿下我姐妹三人。所以,该冒的险,他会冒,但不该冒的险,他绝不会托大。” “是啊,这牛鼻子真的是老谋深算,步步为营啊。”上官令也感叹道,“在下也差点着了他的道,才姗姗来迟。” “哦,上官大侠所言又是何事?”柳如烟道。 “在料到那老儿恐对武大的侠不利之后,在下便先直奔太岳岭而来。可刚离了相州不足百里,就遇到了一件怪事。”上官令道。 “是何怪事?” “这一路之上,我再也买不到马匹了,就连拉车的骡马也买不到了。”上官令道,“我本想着事情紧急,需沿途换马赶路,可哪里会想到,根本无马可换。在下也只能靠着从相州出发时所乘之马,一路赶来,这一日也不过能行出不足二百里。这才差点来迟一步。” “这牛鼻子老道此番果真是处心积虑,布置周密。”亥言不禁叹道,“他正是担心相州有人会追来,才不惜沿途设计,以迟滞追兵。” “是啊。”柳如烟也在一旁,“这沿途之上,市集本就不多,又加之战火未尽,令虚那老儿若想买尽马匹亦不是什么难事。” “这老匹夫,竟是如此奸滑之辈!”武松不由气得猛拍了一下大腿,气闷难消。 “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能想到,堂堂一代宗师,竟也会如此。”韩岳蓉也在一旁气恼道,“真是人心叵测。” “诸位,正所谓江湖险恶,险恶其实不在刀剑,而在人心啊。”上官令道,“在下也久居江湖,早已见怪不怪了,什么名门正派,一代宗师,又有几人不是道貌岸然,沽名钓誉之辈呢。” 此言一出,众人也皆陷入沉默。 回想当初,众人皆以为上官令是只论金很,不讲道义之辈,甚至耻于为伍。可如今看来,上官令却才是义字为重之人。 “诸位也不必对此耿耿于怀了。”亥言见气氛有些尴尬,连忙出言道,“所谓人各有志,那令虚老儿道貌岸然也好,深藏不露也罢,皆是他欲求所至。为人还是做贼,他一个年近花甲之人怕也是早就想好了。我等又何必在此替他多虑呢,不值啊!” “小师父说的是,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不必为那老儿生气。”柳如烟也道,“况且,如今那老儿阴谋并未得逞,他怕是也难向主子交差。我等该高兴才是。” “烟儿说的是。别管那老匹夫了。”武松此刻也附和道,“我等还是先想想,眼下该去往何处才是正理。” 闻听此言,众人也觉得有理。不过,接下来该去往何处,众人也一时没有什么好主意。 “诶,此处不已是五台山了吗。”亥言突然眼前一亮。 “对啊,是五台山。”柳如烟回道,“莫非你想到什么好的去处了?” “嗯,正好顺路嘛。”亥言又乐了。 武松来也 第240章:神医软肋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林庄主,你又何苦如此呢!”令虚摸了摸脸上的那道细细的伤口,不由地动了杀心。 可他也知道,杀了林妙也弥补不了让武松逃脱的损失。而且官家要的也不是林妙的人头,相反,一个活着的林神医才是他真正的价值所在。 “我和你不一样。”林妙一脸鄙夷地看着令虚。 “林庄主又何必故作清高。”令虚冷冷一笑,“人生一世,无非是为官为财,为名为利,乃至求道求仙,皆逃不出一个欲字,庄主虽乃世外高人,怕也不能免俗吧。” “呵呵,这些话居然出自一个修道之人口,本庄主也是大开眼界了。”林妙不由地摇了摇头,“想当年,白青道长与我作道法之辩时曾云,道法并无高低之分,只有欲望才有高低。时至今日,本庄主才明白,令师所指为何。可惜啊,他当年却错信你这小人,真是所托非人啊。” “林庄主当年与家师道法之辩,贫道也略知一二。”令虚道,“不过,真正可惜了却正是家师自己啊,他一生求道,却始终没明白,人欲难灭之理。” “你居然对自己的师父出言不逊。”林妙不由火起,“真是枉为一派掌门!” “不然,不然。”令虚倒也不恼,“家师当年也曾教导我辈,我等求道之人,尊的是理而非人,信的是法而非事。师父对贫道有教诲之恩,传道之情,我自不敢忘。不过,道法之上却未必要因循守旧,唯师而从。” “莫非你已自认要高过你师父不成?” “高低暂且不论,在这人欲之事上,家师亦是不能免俗啊。”令虚道,“不然,他老人家当年不远千里来此求医,所为何事?不正是求生之欲吗?可见,所谓存天理而人欲,实乃谬论也。” 眼见令虚那副自鸣得意的样子,林妙心中的好辩之心突然又被唤醒了。虽然,自己此刻已是身陷绝境,生死未卜,但就算是死在此处,也要和他一争高低。 想到此,林妙索性往旁边的石凳上一坐,将衣摆一甩,道:“呵呵,我本以为道长修道多年,又贵为一派掌门,多少也该读些圣贤之书。可未想到,你读书也是不求甚解,以至屈解先贤之意,来为自己开脱。” “屈解?贫道屈解什么了?”令虚一愣。 “所谓存天理灭人欲之论,绝非是指一切人之欲,此处所灭之欲,乃是指违背天理之人欲。”林妙道,“正如,饮食,天理也,山珍海味,人欲也,酒池肉林,则是天理不容也;夫妻,天理也,三妻四妾,人欲也,而荒淫无度,亦是天理不存。你只不过是断章取义罢了。” “哦?庄主这是辩心又起,欲与贫道在在口舌上争个长短喽?”令虚双目一虚,“那我倒要请教了,你这争辩之欲又是不是你所言的人欲呢?” “这还用问?自然是合乎天理的人欲。”林妙回道。 “那贫道就不明白了,我劝武松等人归顺朝廷,劝庄主你去为官家效力,这难道也有违天理不成。”令虚道,“贫道所言的官、财、名、利,有哪一条不是人之常情,又有哪一条是有违天理的?” “所谓合不合天理,并非在你所言的官财名利,而在所求之道。”林妙道,“岂不闻,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又岂止财乎。世间一切所欲,盖莫如此。” “那贫道所求又何不可?”令虚道,“你悬壶济世,治病救人,数十年所医之人最多不过百千之数。而贫道应上天之命,扶佐天子,扶危安民,普渡众生,可救之人何止万数,此才是真正的大义,天理使然。” “呵呵。”林妙冷笑道,“凭你说得再天花乱坠,这一切已和天理人欲无关了。” “为何无关?” “试问,一个背信弃义、趁人之危之人又与禽兽何异?”林妙道,“既为禽兽,所欲又岂再是天理人欲?只不过是如兽欲般的私欲、贪欲罢了。” 令虚的脸色愈发难看了。 他很想就此一剑结果了林妙。但他也知道,一旦此事传到江湖,自己不仅当不了武林盟主,还会成为整个武林的公敌。 可不杀他,今日突袭山庄之事,迟早也会为江湖人所知,到时依然要面对整个江湖的追讨。 正当令虚左右为难之际,搜索山庄的军士前来禀报,说是发现了一个山洞。 令虚连忙命军士看押好林妙,自己则直奔山洞而去。 待令虚来到洞前,只见袁淳风已经一脸得意地立在洞口,洞门也已经打开了。 “道长,这石洞的机关已被我破解了。”袁淳风道,“那些贼人必是进洞去了,我等就此追杀进去,如何?” 令虚仔细看了看洞口四周,地上不只有脚印,还有马蹄印,从印记的方向来看,确是进了山洞。 令虚之前已经暗中察探过整个山庄,他知道山后并无退路。而凭借着九年前自己的意外发现,他也事先将暗藏于山门外的机关破除了。 所以他才领兵直接从山门攻入。可没想到,此处还暗藏着一个山洞。真是百密一疏。 令虚随即让军卒找来火把点燃,然后命一队军卒先行进洞,待进洞的军卒安然无恙之后,他和袁淳风才跟着进入洞中。 洞里确实没有什么机关。只有十余个摆放得整整齐齐的箱子,而打开箱子一看,全是书册。令虚随手翻了翻,皆是药典和药方。 在其中一个上了锁的箱子中,则只放了一共三册书,每册封面皆写着三个字:百草经。署名处则只有一个“林”字。 令虚看着这书册,心里一喜,计上心头。 此时,一路向山洞深处搜索的军卒也传来回报:山洞深达二百余步,尽头是道石门,却不知该如何打开。 令虚捻了捻胡须,然后对袁淳风道:“袁提点,耽搁了这些时间,贼人怕是已经逃脱了。贫道以为就此收兵罢了,你看如何?” 袁淳风虽心有不甘,但知道再追下去,一则,那洞门如何打开还是个棘手的问题,二则,即使追上了,他与令虚二人也没有十足把握拿下武松等人。尤其是那个突然出现,以算盘为兵刃的汉子,武功着实了得。 “也只能如此了。”袁淳风回道,“只是就如此回去,怕是交不了差吧。” “袁提点不必多虑,虽说未能拿住那武松。但此行也并非没有收获。”令虚道,“到了南京,贫道自会在官家面前有所交代。” “哦,道长是得了什么宝贝了吗?”袁淳风瞅了瞅令虚手中的那册书。他虽然识字不多,但“百草经”三个字还是认得。 “是不是宝贝,回到了南京应天府一切便知。”令虚笑了笑,“贫道包管官家不会怪你我失职之罪。” “哦,那甚好。那就全仰仗道长了。”袁淳风尽管心里颇有些不爽,却也不便发作。因为在出发之前,官家赵杦特意嘱咐过,此行一切以令虚的号令为准。 出了山洞,令虚一边命人收拾战场,一边命人将林妙带到一间茅庐中,自己则静候于此。 见林妙进了屋中,令虚先示意军卒退下。待屋中只剩下他和林妙二人时,他才开口道:“林庄主,贫道想与你定个君子之约,你看如何?” 林妙乜了令虚一眼,冷冷道:“有话就直说,少来这些虚伪之词。” “好,那贫道就直说了。”令虚道,“今日之事,贫道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你若能够保守秘密,不将今日之事外传,贫道也不难为你。你依然可以留在山庄,继续行医治病,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不知林庄主意下如何?” “哼,你也怕为江湖人所不齿。”林妙道,“可你凭什么让本庄主闭口不言?” “凭此物。”令虚说着,从怀中取出了几册书,正是那三册《百草经》,“你看这够不够?” “你......”林妙定睛一看,正是自己数十年来的心血之作《百草经》,亦是自己视若性命之物。 “老道,你究竟意欲何为?”林妙强压怒火,手却已忍不住在颤抖。 “庄主莫急,贫道知道此书是你一生心血之作,乃济世之良方,又怎忍心毁掉。”令虚看着手中的《百草经》,“不如这样,贫道先暂且借此书一用,为期三月,三月之后,若是江湖无事,贫道自当奉还。如何?” 林妙瞪着令虚,恨不得活吞了他,却也不可奈何。 “你可要言而有信!”林妙道。 “那是自然,只要林庄主信守承诺,贫道也绝不食言。”令虚回道。 “好,那就一言为定!”林妙咬着牙道。 “不过,有一事需先讲明。”林妙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若是武松等人将今日之事说了出去,那可怪不得本庄主。” “此事请林庄主放心。”令虚微微一笑,“这群贼人的话如今怕是无人敢信了,只要庄主不说,便无妨。” “这是何故?”林妙不由愕然。 “哈哈,不瞒庄主,贫道来时,朝廷已颁下海捕文书,缉拿武松人等。”令虚颇有些得意地道,“但在我大宋境内,这伙贼人怕是自身难保了。” 言罢,令虚将书册又揣进怀中,扬长而去。“庄主保重,莫忘了你我之约就是了。” 令虚出了屋子,犹自得意。他心里道,有了这《百草经》在手,不仅可以令林妙不敢造次,而且还可能助自己在官家面前立下奇功一件。 原来,令虚之前去往应天府报信时,还意外从汪伯彦口中得知了一桩秘事,就是官家患上了阳亏之症,不能人事了。 原本,如此隐秘三事,汪伯彦根本不敢透露给令虚。但那日,令虚知道汪伯彦乃是官家面前的红人,有心巴结,便借着拜访的机会,将自己秘炼的丹药进献给了汪伯彦。 汪伯彦本就是信奉道教之人,也早知令虚乃青城派掌门,得道高人。所以,对其亦早有结交之意。 这一来二去,二人借着奉道求仙的名义,相谈甚欢,以至臭味相投。而说起为官家进忠效命之事时,汪伯彦这才将官家不能人事的隐疾相告,也期待令虚是否有灵丹妙药可为君分忧。 灵丹妙药,令虚自然是没有。而他那些所谓的秘制丹药,也是借世人崇道之风用来糊弄人的,自己从来不服用。 不过,在得知了官家有此隐疾之后,令虚也多留了一个心眼。直到他发现了这《百草经》,也立时想到了此事。 他方才在山洞中粗略翻看过,《百草经》所载,皆是治疗疑难杂症的药方,其中有一辑收录了阳亏阳虚诸症。 令虚虽不识医理,但也看得明白大致的意思。他立即想到,到时候把这《百草经》献给官家,以翰林医官院御医的本事,从中找到对症的药方应该不难。 到时,自己岂不是献书有功,立下奇功一件。日后登国师之位,号令江湖也当不在话下。 想到此,令虚不由地满面春风,捻须微笑。 武松来也 第241章:大山小寺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清晨,千山初醒,百鸟争鸣。 朝云出岫间,云纱萦绕,不见峰几座,只见山连绵。 “小和尚,你说的那个同里小镇在何处啊?”众人一路在山道上前行,翠荷忍不住问道。 “我也不知道。”亥言回道。 “那如何去得?” “笨,你只知道问我,却不知去问别人吗?”亥言白了翠荷一眼。 “去问何人?”翠荷道,“这荒山野岭的,除了我等,哪还有人?” “哎呀,你这小丫头,居然把这佛家名山称作荒山野岭。”亥言故作惊讶道,“小心佛祖怪罪下来,罚你去作尼姑。” “我才不怕呢,佛祖只能管得你这小和尚,却管不了我。”翠荷撅着嘴回道。 “你且等着,佛祖立时就会现身,到时看你怕不怕。” “你休要哄我,你当奴家还是孩子吗?” “不信?你看前面是何处?”亥言说着,手往前一指。 原来,二人一路斗嘴,不知不觉间众人已走出了山坳,而在山口处,一座不大的寺庙出现在眼前。 看见寺庙就在眼前,众人皆是心中一喜。这仅意味着可以去讨些斋饭,而且正好可以打听一下同里镇在何处。 坐落在山脚的这座寺院不大,整个院落只有两进之深,前殿供奉着菩萨像,后院就是僧众的起居之所了。 此时,山间的白雾已渐渐散去,寺院山门已开,一名年轻的僧人正在门口一边扫着地,一边还不时打着哈欠。 待走到山门前,亥言抬头看了一眼门前的木匾,“回青寺”,这个寺名倒是也有些别致,亥言心里道。 别致的还不止是寺名。待亥言上前道明来意,被知客僧引入寺中,众人又发现,寺院之中,除了该有的佛龛、佛像、香炉等物之外,在寺院的殿门旁、供桌上、庭院四角和两侧,几乎每个角落都放置了各种假山,有小巧的盆栽,也有巨大的落地石。 “你家方丈倒是颇有些山水雅趣啊,贵寺快赶上官家园林了。”柳如烟不禁打趣道。 “让施主见笑了,敝寺方丈的确有山石之好。”知客僧道,“师父曾言,此乃也是一种修行。” “嗯,世间一切皆是修行。”柳如烟点了点头,“尊师说的也对。” “我说这位师兄,修行的事可且放一边。我等一路到此,先祭一下五脏庙才是正事。”亥言乐呵呵地道。 知客僧立时会意,忙将众人引到后院的客房坐下。不消多时,便端来了米饭和斋菜,虽然只是几碗青菜和豆腐,但倒也清爽可口。众人不一会儿就一扫而光。 刚刚吃罢了斋饭,只见一位留着花白胡须的老僧走了进来。经随行的知客僧介绍,众人才知来者正是本寺的方丈,法号木月。 遂一一见礼。 “诸位施主光临敝寺,多有招待不周,还望海涵。”木月大师揖首回礼道,“若不嫌弃,诸位可在本寺将就一宿,明日再启程不迟。” 亥言扭头望了望窗外,心里道,此时刚过正午,为何这方丈就要我等留宿了? “多谢方丈好意,此刻时辰尚早,我等就不多打扰了。”上官令道,“还是赶路要紧。” 木月微微一笑道:“施主有所不知,此地方圆几十里内就再无寺庙、道观,老衲是怕诸位到时再也寻不到投宿之所了。” “那就多谢方丈大师了。”亥言立时上前接过了话,“小僧正好也要打听一个去处,还请大师赐教。” “哦,诸位要去往何处?” “同里镇,大师可曾听说过。” “同里镇?”木月大师眼里忽然闪过一丝异样,却瞬间就消失了。 只见他双眉微蹙,似在思索,甚至还在原地踱了两步。 “老衲从未听过此地。”片刻之后,木月摇了摇头道,“不知诸位要去的这同里镇确定是在此地吗?” “应该没错,难道此处不是五台山吗?”亥言道。 “这就难怪了。”木月道,“五台山方圆六百余里,山下的集镇又岂是老衲所能尽知。诸位要去的这小镇或许在别处也未可知。” 亥言还想再问些什么,武松突然上前道:“那我等就在此叨扰一晩,给方丈添麻烦了。” 一边说着,武松一边轻轻拽了一下亥言的衣襟。亥言当即把准备问的话咽了回去。 “施主言重了,出门在外,与人方便亦是出家人的本份,诸位就安心在此歇息便是。”木月大师回道。 待木月离去之后,知客僧便安排众人住下。由于寺院不大,客堂只有两间,故而也正好男女分开,各住一间。 到了客堂住处,众人皆有些乏了,便各自在榻上休息。 只有亥言似乎闲不下来,转身就出了门,在寺院各处逛了起来。一会儿帮这个挑挑水,一会儿帮那个扫扫地,甚至还跑去伙房劈了会柴火。 柳如烟则趁着方才赶路的机会,在山中采了些竹茹。此时正好蒸了些竹茹茶,给武松送来。 柳如烟给武松和上官令各端了一杯,然后望着正在院中扫地的亥言,“这小和尚何时变得如此勤快了?” 武松微微一笑,“烟儿,你再仔细看看,他扫的地如何?” 听武松如此一说,柳如烟又仔细看了看才发现,亥言手里虽然挥着扫帚,但只是在地上胡乱划着,嘴上一直不停地和旁边的一名僧人说着什么,哪管地上的枝叶乱飞。 不消一会儿,亥言回来了。 见桌上有飘着热气的竹茹茶,他也不客气,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小师父辛苦了,这又是扫地又是劈柴的,还真是把自己当成挂单的游僧了。”柳如烟笑着道,“不知有何收获啊?” “嘿嘿,让娘了见笑了。”亥言也是一乐,“在寺院里干点儿活,也是小僧份内之事,何来辛苦。” “行了,快说吧,你这一圈忙活下来,地没扫干净,水挑了半桶,总该得了些什么才是。”武松道,“此处也无他人,快说。” 亥言没接话,先是走到门边,朝门外扫了一眼,然后将房门掩上,这才回到桌前,往桌上一趴,朝武松道:“那是我先说,还是你先说?” “要我说什么?”武松问道。 “那方才为何拉住我?”亥言白了武松一眼,“你定是察觉了什么。” 武松随即正色道:“是。原来那方丈是个习武之人。” “啊!”亥言不由一惊。但他惊的不仅是方丈会武功,还有武松。 “师兄,难道你的内力已经恢复了?”亥言连忙问道。 “那倒没有。”武松摇了摇头,“但我确定那方丈会武功,或许是我听息之力恢复了些许吧。” “先别说我了,说说你又发现了什么?”武松又道。 “嗯。”亥言点了点头,“当日乔三水曾说过,同里镇就在五台山东南的山脚下不远处。你可曾记得?” “奴家也记得。”柳如烟点了点头。 “可我方才问过寺中僧人了,此地也正是位于五台山的东南。”亥言道。 “你是说那方丈在有意隐瞒什么?”武松问道。 “也未必。”柳如烟则道,“毕竟同里镇已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方丈不知道也不奇怪。” “娘子说的没错。”亥言道,“陈年旧事,没人知道也是正常,而且我已打听过,这座寺庙是十五年前才建的,那时候怕是已无同里镇了。” “那就奇怪了。为何方才提到同里镇时,那方丈的眼中却有异样?”武松道。 “原来你也发现了?”亥言道,“看来不是我一个人觉得这方丈有些古怪了。” “嗯,奴家也觉得有些蹊跷。”柳如烟眉间微蹙。 “怎么,娘子方才也发现啦?”亥言道。 “哦,方丈的异样奴家并未察觉。”柳如烟道,“奴家是在想,此座寺院建于十五年前......这是不是一个巧合?” “巧合?什么巧合?”武松问道。 “哥哥你忘了,我等前番去汴京寻找乔莫青之时,据那老铁匠所言,乔莫青不也是十五年前不辞而别的吗?”柳如烟道。 “对啊!”亥言一下站了起来,“还是娘子心细,我怎么把此事给忘了。” “烟儿,你是说这方丈可能就是乔莫青?”武松道,“天下竟有如此凑巧之事?” “并非没有可能。”柳如烟回道,“不然这方丈也不会一听到同里镇就面有异色。而且,从年纪上看,他与乔莫青也应该差不多。” “不过,眼下也只是我等的猜测而已。”亥言又道,“若这方丈真是当年的乔莫青,他怕是也不会轻易承认。” “是啊,他若真是乔莫青,必是要极力隐瞒往事。”柳如烟也道,“不然,他当年就不会舍弃荣华富贵,不念亲情,不辞而别了。” “不管怎样,总是要弄清这方丈的身份。”武松道,“既然已经到此了,断无错过的道理。” 柳如烟和亥言自然也表示同意,只是该如何才能让确认方丈的身份,却一时没甚好主意。 “在下倒是有个法子,诸位不妨一试。”此时,一直在旁边当听客的上官令说话了。 他虽然还是没听明白武松等人说的究竟是何事,但乔莫青这个人他却听明白了。 “哦,上官大侠有甚好法子?”柳如烟问道。 “其实这个法子很简单,就是趁他不备之时,突然唤他一声,立见真假。”上官令道。 “嗯。这法子虽说简单粗暴,却颇有道理。”武松点头道,“一个人就算隐姓埋名多年,自己的名字绝不会忘,而且猛然听到自己的名字,都会有本能的反应,这是最难隐藏的。” “上官大侠,先说好,这单我可没钱给。”此时,亥言在一旁笑嘻嘻道。 “杀人才要付钱,出主意免费。”上官令回道,“动动口的事情而已,小师父不必紧张。” 众人随即商定,到了用夕食时,若是方丈前来见礼,便依计而行。 可是,到了夕食时间,方丈始终没有出现。亥言心下着急,饭未吃完便出去打探去了。 待亥言回来,带回的则是一个意外的消息:方丈出门了。 武松来也 第242章:消了业障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木月抬头看了看日头,此时大约是未正时分。他心里盘算着,倘若抓紧点时间,天黑之前应该能赶到。 这条路他每个月都会走一趟,来回不到三十里,单程半日功夫足矣。就是离了大道之后还有六七里的小路,走起来费力些。 十五年来,他总是在每月十五这一天走上一遭。到了地方之后,就将《地藏本愿经》念诵两遍,总是要有约两个时辰。然后,当日就在一间草棚中过上一夜。 无论寒暑,从未间断。 遇到冬天天气寒冷,他就生上一堆火,倒也不算难熬。 不过,今日却并非十五。但木月觉得,今日必须得走上一遭。 因为他已经隐约感觉到,今日来寺中的这几个人是来者不善。 虽然,这几人看上去不像恶人,年纪也差了自己许多,但当“同里镇”三个字从那小和尚里说出来的那一刻,木月就意识到,十五年的平静生活即将走到尽头。 木月并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何事,但他早已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甚至,这十五年来,他在这偏僻之地结庐立庙,念佛修行,是在赎罪,更是在等待因果报应。 日头渐渐西斜,木月已经远远地能看见那株老槐树了。 十五年前,倘若没有这株粗如水缸,华盖如云的老槐树,他几乎就再也寻不到这座已经荒废的小镇了。 不过,随着老槐树映入木月眼帘,一阵隐隐约约诵经声也从远处传来,阵阵青烟也从槐树边升起。 木月大吃了一惊。此处早已没有了人烟,这十五年来,除了自己,从未有人出现过。 木月连忙紧赶了几步,然后压低身子,伏在一座小土丘后,探头向老槐树方向望去。 眼前的景象让木月更加吃惊不已。 只见在老槐树旁,两条长达二丈的灵幡立于道口,灵幡旁则已经搭起几座凉棚。在一座凉棚中,几名僧人盘膝而坐,正在齐诵经文。而在槐树的枝干上挂满黄绸,槐树下则是香火缭绕...... 莫非小镇当年还有幸存者?木月心里陡然一动。 但他不知道自己是该害怕,还是该庆幸。倘若真还有幸存之人,自己也有了赎罪的机会。可是,若是眼前做这场法事的真是当年的幸存者,那也意味着自己正是其要寻找的仇人。 尽管,自己并非是直接的凶手,但若是自当年不来此寻找乔莫峰,这小镇上的人也不会死于非命。 木月犹豫了良久,还是立起了身子,抬步向老槐树走去。 看着一个老和尚从远处走来,乔三水有些奇怪。来此已经半月有余了,除了去五十里外的清凉寺请来做法事的僧人,就再未见过有人来过。这个老和尚又是从何而来? 眼见老和尚已经走近,乔三水站起身来,出了凉棚,迎了上去。 “这位师父有礼了,敢问大师为何到此?”乔三水拱手道。 “老衲......”木月刚刚准备揖首还礼,话未完全出口,却已经愣住了。 他目光落在了乔三水背后的双枪上。 一阵风过,枪上红缨飘动,木月禁不住浑身颤抖起来。他又将目光移到了乔三水脸上,那眉眼,那神彩,皆似曾相识,却又恍如梦中...... “施主......可是姓......乔?”木月颤动着双唇,奋力说出了这几个字。 乔三水当即一惊,满脸疑惑地回道:“正是,大师是如何知道的?” 木月没有回话,但两行老泪却已夺眶而出,他缓缓抬起了右手,像是要伸向乔三水。可抬到一半却停了下来,似有千言万语,却无语凝噎。 突然,木月双膝一软,在乔三水面前跪倒在地。口中念道:“阿弥陀佛,莫峰兄弟,老衲有罪啊!” 乔三水听到了“莫峰”二字,心中也是一颤。 ...... 凉棚之内,一堆柴火已经升好。火堆边,乔三水和木月相对而坐,火光映照在木月脸上,泪痕在苍老的面容上依稀可见。 不过,此时的木月已然如释重负。 二十年来,他将所有的秘密埋在心底,如今终于一吐为快。他远避山野,以青灯古佛为伴,希望以修行化解自己身上的罪孽。但时至今日,他才知道,倘若不将罪恶道出,念再多的经,烧再多的香,也消不了自己的业障,难得正果。 如今,他将自己所知一切之事,所犯一切之罪一一道出。从与乔莫峰自小为伴,到汴京意外重逢,再到前往同里镇求助,直至乔莫峰跳崖、同里镇遭屠,这一切的前因后果,他皆无保留。 “乔施主,老衲很想称你一声贤侄。但我也知道自己不配。”木月抬头望着乔三水道,“老衲也未曾想过,莫峰兄弟的后人未遭毒手,这也是苍天有眼。如今,老衲能得见故人之后,也此生无憾了。” “施主就请动手吧,老衲能死在此地,也正是因果报应,死得其所了。”言罢,木月双手合十,闭上了双目。 乔三水看着引颈待毙的木月,久久未言。 此番重返同里镇,他本是为了那些冤死的亡灵而来。而所谓的仇恨,在他原谅沈放时就已经放下了。没想到,此刻,面前又出现了一个“仇人”。 “大师,事情已经过去了。”乔三水淡淡地道,“我若一心只为寻仇,也不会来此了。若是大师愿意,就为此地的亡灵超度一番吧。” 木月缓缓睁开了双目,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有些吃惊地看着乔三水。 “施主,你这是......” “大师是不相信在下之言?”乔三水道,“也好,我让你见个人便是。” 说着,乔三水走了出去。不消一会儿,领着一个身形高大的老者回来了。 “大师可认得此人?”乔三水指着沈放道。 木月缓缓站起身来,仔细打量着来人,却想不起来是何人。 沈放也打量了木月一番,也不认得。不过,他却发现了木月右耳有明显的残疾,缺了大半。 “你是陈留县公?”沈放不是很肯定地问道。因为他当年并未见过乔莫青本人,只是听宫中人说过,乔婉容之父右耳不全。 “施主是?”闻听对方居然能报出身己当年的爵号,木月也吃了一惊。 “惭愧,惭愧。”沈放连忙拱手道,“在下当年在大内禁军当差,做过殿前司都虞侯。” “沈虞侯!”木月不由地叫道,“你就是那个沈虞侯?” 沈放点了点头。 木月此时终于明白,乔三水为何会原谅自己了。 木月刚刚平复的心情突然又如潮涌来,他不停地晃着头,随后长叹一声:“哎!莫峰兄弟,想你当年义薄云天,侠义心肠,老衲却是恩将仇报。如今,你儿又如此宽宏大度,不计前仇,老衲真是无地自容啊!” 言罢,木月又垂泪不己。 “大师,冤仇易报,但心结难解。”乔三水道,“你十五年来一心向佛,我二十年追根溯源,无非都是为了化解心中愿念。杀人是该偿命,但若杀心难除,终究是仇怨难消。与其说是给你解脱,不如说是让我自己解脱。” “施主,枉我信佛参禅十余载,念诵经文万卷,却没有你悟得透彻。”木月抬起了头,“今日幸得施主点悟,才消了业障,亦是佛心之始啊!” “大师言重了,佛家不是有云:一切皆是因果吗。”乔三水道,“今日能得遇大师,消了这段业障,也正家父与世伯当年的情缘之果啊。” “世伯......”木月有些恍惚,“施主方才叫的是......” “若不嫌弃,世伯以后称我为侄也无妨。”乔三水道。 闻听此言,木月的心绪忽如飞箭,如烟往事顿时又涌上心头。 他颤抖地伸出双手,抓住了乔三水的肩膀,仿佛是以莫大的勇气喊了一声:贤侄......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待木月心绪稍平,乔三水将他请到棚中,准备安排他先歇息歇息。 “对了,世伯。你那寺庙离此有多远?若是太远,不妨在此将就一晚。”乔三水道,“等明日一早,我再送你回去。” 听乔三水提起自己的寺庙,木月突然想起了一事,忙道:“贤侄不提我差点忘了,今日有一伙人到我寺中投宿,也曾问起过同里镇,看似来者不善。” “哦?是些什么人?” “嗯......三男四女,其中还有一个小和尚,为首的是个短发的大汉,唤作......武松。” “武松?”乔三水一愣,“那小和尚可是法号亥言?” “正是,莫非贤侄你认得?” 乔三水笑了,“认得。世伯不用担心,这些人乃是侄儿的朋友。” “哦,那老衲就放心了。”木月松了口气。 不过,此时乔三水心里却道,武大哥等人为何突然到此?他们应该是寻自己而来,莫非是发生了何事? 想到此,乔三水问道:“请问世伯,此处离贵寺有多远?” “大约十三四里。”木月回道,“贤侄这是......” “哦。世伯有所不知,这位武大侠于侄儿有恩,此番寻到此地怕是有事要找侄儿。我想,我还是连夜赶去为好。” “不妨事,老衲这就带你回去便是。” 二人打定了主意,乔三水随即和沈放交待了一番。然后到棚外牵了两匹马,和木月一同策马向回青寺奔去。 武松来也 第243章:木匣藏私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月光下,寒光如练,刀风裂空。 不消一会儿,武松已是大汗淋漓。 武松收刀在手,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臂膀,摇了摇头。 望着手中的镔铁戒刀,武松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他方才只舞了不到十招,手中的戒刀就已变得沉重起来,再无往日得心应手的感觉。 比起在林妙山庄时,挽上几圈花刀就会感到吃力不同,武松眼下也算是小有进步。但要想重新持刀纵横沙场,还远远不够。 刀很重,一如武松此刻的心情。 “哥哥不用急于一时,慢慢来。”柳如烟递过来一条毛巾,让武松擦擦脸上的汗水。 亥言站在一旁,却没敢上去宽慰武松。 试刀的主意是他提的,他以为武松既然已恢复了听息辨人之能,或许是和内力恢复有关。如今看来,他还是太乐观了。 武松不断地擦拭着脸上的汗水,却一言不发。 他想让自己平静地接受眼前的现实,而且,在决定为柳如烟运功疗伤之前,他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真到了内力尽失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依然有些心有不甘。 武松甚至觉得,失去了内力的自己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心里空荡荡的。 “不知那方丈究竟去了何处?”武松突然开口了,说的却是另一件事。 其实,在知道木月离寺之后,武松就想着要追寻而去。不过,在亥言又去劈了会儿柴,挑了半桶水之后,也只得暂时作罢。 因为,据亥言打听回来的消息,木月方丈每个月都会有一日离开寺院,次日方归。只是今日的日子不对。至于去了何处,寺中僧人从不知晓。 亥言还打听到,出了寺庙,只有一条大道沿山麓一直向西而去。而且和木月所说的一样,沿路之上的山中再无寺庙,只有行出五十里之后,再沿山道上山,才会有一座寺庙,叫作清凉寺,乃是方圆百里最大的佛寺了。 而若是朝山道相反的方向前行,则是一条直通五台县县城的乡道。不过要去往县城,也还有百余里的路要赶。 木月方丈究竟去了何处?根本无法推测,寻找也无从下手。 所以,亥言的建议是,以静制动。照他之言: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就不信,这方丈还就此扔下寺院消失了不成。 果然,正当武松等人准备歇息之时,方丈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人。 见到乔三水时,武松等人皆是喜出望外。尽管此时已近子时,众人却顿时睡意全无,齐聚在了武松的那间客堂之内。 见众人谈意正浓,木月遂让僧人煮了三大壶金莲花茶送来。 据木月所言,这金莲花茶乃是北方独有的花茶,而产自五台山的金莲花,更是因出自高寒之地品质更佳,其茶水清澈明亮,还有淡淡的香味,还有清热排毒,明目养肝之效。 普鸣凤对金莲花亦有耳闻,曾在药典中见过。只因此花只生长于北地,故而直到今日才得见实物。 “武大哥,此茶你倒不妨每日喝上一壶。”普鸣凤道,“这金莲花是茶亦是药,我曾听师父说,此花在塞外与天山雪莲齐名,不仅于内火之症颇有疗效,且对内力损耗者亦有裨益。奴家虽不敢担保此花可令你恢复内力,但或有奇效也未可知。” 武松闻听此言,也连忙致谢,拿起茶碗喝了一碗。他心里知道,众人皆惦念着他内力尽失之事,普掌门也是在寻机宽慰自己,自己自当领情。 “啊,武大哥为何会失了内力?”乔三水却是一惊。他万万没想到,只是分别了半月光景,武松居然遭此大劫。 于是,由亥言主讲,柳如烟补充,把钱塘县一别之后的诸般经历一一讲来。而乔三水也将自己一路所历告之众人。 当然,木月也不是听客。他又将自己所知之事与众人说了一遍。木月一边说,亥言也一边频频点头。 有了木月之言,他们之前所有的分析和推测也一一得到了印证,二十年前尘封之事也逐渐脉胳清晰。 最终,所言诸事也落到了康王赵杦的身世之上。 “康王?诸位说的可是当年韦婉容所生的九皇子。”木月问道。 “正是韦妃之子。”亥言回道。 “老衲记得,当年我尚未出走之时,这九哥就已经受封康王了。”木月道,“为此,我那小女还特意让老衲打了一对玉猪送进宫里,作为贺礼送给韦婉容。” “那方丈以为,这康王果真是皇子吗?”亥言索性直接问道。 “他是否是皇子,老衲也不敢断言。”木月沉思了片刻道,“不过,他既是韦婉容所生,的确有莫大的可疑之处。因为老衲可以确定,那韦婉容当年和那番子确有私情。不然我那小女也不会痛下杀手。” “我等亦是以为如此,可惜却寻不到任何证据。”亥言边说着,边看着木月的眼睛。 “证据,老衲便是人证。”木月道,“当年乔婉容与那番子私通之事,小女也曾告诉过我,这岂能有假!” “可是方丈,那康王狡诈异常,若是他抵死不认,反诬你是冒名之辈,你又能奈何。”亥言道,“况且,他如今已是大宋皇帝了。” “啊!他已是皇上了?”木月明显吃了一惊。 “是,他在应天府刚刚行完登基大礼。”亥言道,“如今已是大宋之主了。” 木月皱了皱眉,“没想到,老衲隐于这山野之中,这世道已然变化如此了。” 亥言一听也明白了,这方丈长年居于山中,怕是也消息闭塞,不问世事很久了。 “那方丈可知汴京城破之事?”亥言问道。 “此事老衲倒是听说了。”木月道,“还听闻了二圣北狩的消息。” “不单二圣。”亥言小心翼翼地道,“宋皇宗室一族皆已被掳去北地了。” “宗室!”木月又是一愕,“小师父的意思是......” “皇子、帝姬、嫔妃、贵卿、朝臣,共约数千人,皆未幸免。”亥言道。 木月愣了片刻,突然苦笑了两声,“呵呵,报应、报应啊。当日你权倾后宫,做下逆天之事,才终有此报。” “方丈......”亥言也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木月, 眼见木月如此,武松也难免生出恻隐之心。他心中暗道,倘若是自己的至亲之人做出伤天害理之事,自己又该当如何呢? 木月稍稍平复一下心情,还是忍不住问道:“难道宋皇宗室一族就未有幸免之人吗?” “除了康王,无一幸免。”亥言回道,“据小僧所知,金兵是按宗室名册搜检,几无漏网。” “如此说来,康王也正是因祸得福,才得以继承大统了?”木月道。 “其中也有诸多周折,但结果正是如此。”亥言点了点头。 “可若康王真是乔婉容当年与那番子苟合所生,那我大宋江山岂不是拱手让与了外族?”木月道,“如此滔天之罪,岂不是也有老衲一份?” 言罢,木月神情沉重。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当年之举竟会酿出如此恶果,真是造化弄人。 突然间,木月似乎想起了什么。 “诸位稍等片刻,老衲去去就回。”言罢,木月转身出了客堂。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木月回来了。手里还多了一个木匣。 待木月将木匣打开,里面是一卷绢布包裹,再翻开布包,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条大红的肚兜。 许是年月久远,肚兜已有些褪色。但此等女人的贴身私物居然出现在一座寺庙之中,众人也是一惊。柳如烟等几位女子更是顿感尴尬,连忙把目光移向了他处。 “还请诸位莫要介意。”木月拿出肚兜时也尴尬地笑了笑,“此物乃是老衲出家前所得,也非老衲之物。但有了此物,便可证明乔婉容当年与那番子有私通之情。” “哦。此话当真?”闻听此言,亥言立时凑了上去,完全忘了自己应该是个和尚。而柳如烟等人也忍不住看向了木月手中之物。 木月将那条肚兜在桌上摊开,只见大红的肚兜上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一看便是男女定情之物。 不过,这件肚兜的不寻常之处远不止于一对鸳鸯戏水。 在绣像的下方,还绣着两行字:上面一行,右边是个“韦”字,左边二字看着和汉字颇为似,却又不是汉字。下面一行则绣着一排日期:庚申、丙戌、丙寅。 “韦”字众人自然识得,而旁边的两字却只有柳如烟认识。 “这是契丹文,乃是耶律二字。”柳如烟道,“此处应该是一人的姓氏。” 武松和亥言皆知道柳如烟会说番语,没想到她还识得契丹文。而木月更是佩服道:“柳施主真是博学。老衲只知此为契丹文字,却也不识得。柳施主既然识得,那更加可以确认了。” 柳如烟点了点头,“耶律乃契丹国姓,此处所写应是契丹人姓氏无疑了。” “那不用说,下面这行应该是就韦妃的生辰。”亥言道。 “嗯老衲可以确认。”木月点头道,“当年韦妃与小女交往颇深,老衲也问过小女,韦妃正是生于元丰三年九月,和这肚兜上的生辰正好相合。” “元丰三年?”亥言低头掐指算了算,“敢问方丈,韦妃是何时进宫的。这日子似乎不合啊?” “小师父果然了得。”木月道,“据小女所言,这韦妃当年为了入宫,虚报了年纪,足足少报了十岁,但月日却未改过。” “那敢问方丈,这肚兜是从何而来,又如何证明乃是韦妃所有呢。”亥言接着问道。 “此物从当年那番子的身上寻到的。”木月道,“正是二人私通的铁证。” 武松来也 第244章:又见血隐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木月至今清楚地记得,二十年前的那个傍晚,金枪班指挥使高炼约他到大名楼一叙。 他那时还叫乔莫青,还是堂堂的陈留县公,如假包换的皇亲国戚。 不过乔莫青与高炼的交情和他的爵位没什么关系。早在他还只是陈留县捕头时,就与高炼结识了。 因为,二人皆是好武之人,而且没事都喜欢往御拳馆跑。 话说,这世上好武之人分两种,一种是如武松、乔莫峰这般,天赋异禀,一学即会,一点即通,只要再勤于此道,必成一代名家。 另一种则是天资不足,却痴迷于此道,拳脚上虽平平无奇,但却善于看出门道,若是只说不练也够得上是个行家。 乔莫青和高炼就属于此类。 二人因好武结交,最喜之事莫过于在御拳馆一起观拳,边看边论。场上之人打得固然精彩,二人在场下的品评更是自得其乐。而散场之后,二人往往还意犹未尽,就找上一处小酒馆,一壶浊酒,两碟小菜,相到投机处,只恨相见甚晚。 久而久之,二人渐成莫逆之交,亲如兄弟,就差烧香结拜了。 这高炼是官宦子弟,祖上做过几任京官,其祖父曾出任枢密都承旨。故而,高炼得以荫补入仕,在大内禁军得了个差事,从都头一直做到了金枪班指挥使。官不算大,但亦是皇宫近卫。 在乔莫青父凭女贵,成为皇亲国戚之后,二人依旧常在御拳馆相约观拳。只不过散场之后的去处从小酒馆变成了大酒楼,汴京城中有名的酒楼,二人几乎去了个遍,自然是乔莫青做东。 由于和乔莫青交情不浅,乔婉容也时常听父亲提及高炼此人。在乔氏进位为婉容之后,乔莫青平时要捎信带物给女儿,也多由高炼代劳,这一来二去,乔妃和高炼也渐渐熟识起来。 高炼也知道乔妃乃是官家的宠妃,自然也乐见其成,慢慢便成为了乔妃的心腹。 不过,乔妃除了让高炼照顾父亲,莫饮酒过量,平日里再时常赏些小钱之外,也并无甚逾矩之处。 直到那一夜,乔妃突然召见了高炼,并给他下了一道密令。让他当夜跟随殿前司都虞侯沈放前往艮山观云崖设伏,务必确保击杀崖上决斗的两人。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差事,高炼虽心存疑虑,却又不敢不从。当夜,他随沈放伏于崖上,也见识到那场二位绝世高手的对决。 高炼很吃惊,但他吃惊的不仅仅二人的武功,而是那名使双枪之人。 原来,有一次和乔莫青饮酒夜话,二人对周侗大师是否是天下第一争执起来。喝多的乔莫青酒后失言,言称自己有位兄弟,善使双枪,武功绝不在周侗之下。不过,在高炼追问此人名号之后,乔莫青又闭口不言了。 当时,高炼本以为这只是乔莫青争不过自己,胡乱编造出一个人物而已。可当他在观云崖上看到那名使双枪之人时,才明白,乔莫青并无虚言。 于是,在眼看着那番子死于枪下,使双枪之人也跳崖之后,高炼暗自留了个心眼。 当年,在他得荫补入仕,准备进大内禁军任职之前,其祖父就曾告诫过他,在京为官,尤其在大内禁军任职,需处处小心,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却不可无。凡事欲进之时,先要想好退路,如此方可小心使得万年船。 高炼一直谨记此话,所以,他决定给自己留个后手。 伏击当夜,当沈放命人掩埋那番子尸首时,高炼便暗自记下了埋尸地点,还偷偷做了记号。 次日夜晚,高炼便暗中重返了观云崖。为了安全起见,他还邀上了自己的妹夫,同在大内禁军当差的招箭班指挥使王岭一同前往。 二人趁夜将那番子的尸首挖出,然后全身搜了一遍,除了找到一块石佩之外,还在番子的怀中寻到了一条肚兜。 高炼只是粗粗一看,就发现了肚兜上绣着的“韦”字。他当即吓得将肚兜卷起,捏在手中。 乔妃与韦三姐相好之事,在宫中并非秘密,高炼自然有所耳闻。而且,宫中韦姓之人除了韦三姐之外,高炼再也想不出第二人。 平时温婉贤淑的乔妃为何要痛下杀手?这番子又和韦氏有无干系?高炼当即吓得不敢再想下去。 思量再三之后,高炼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和王岭索性将番子的尸首搬出,抛下了悬崖。 事毕之后,高炼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必须将此事告诉乔莫青。这才约了乔县公到酒楼相见。 听完了高炼所叙,乔莫青方才知道,乔莫峰已经跳了崖。难怪乔兄弟和自己曾约好,事成之后便返回县公府,可他等了一夜,却始终未见到人。 乔莫青此时也方知,自己那已贵为婉容的女儿竟如此狠毒。他纵然追悔莫及,却已于事无补。 乔莫青随后将高炼带来的那条肚兜收好,并一再叮嘱高炼此事万莫声张,否则会有性命之忧。 因为,他至此已经对自己的女儿有了重新的认识。 然而,乔莫青还是低估了自己的女儿。 一个月之后,高炼死了。 事发当日,高炼倒在了距离自家宅院几步之遥的巷口。被巡夜打更的差人发现时,已是七窍流血而亡,而且浑身酒气。 大内禁军的金枪班指挥使暴毙街头,此事也惊动了开封府衙。时任开封府尹宋乔年亲自升堂办案。 按理说,七窍流血乃是中毒之象无疑,可经仵作勘验,并未发现毒从何来。最后调来了大理寺的仵作,也依然查不出是从何处下毒。 宋乔年最后不得不下令解剖尸体,但仵作验遍全身,却还是验不出任何毒物。话说,宋乔年也曾出任过京西北路提刑官,自认查案有一套,但他亲自验尸也是一无所获,寻不出半点头绪。 最终,开封府只能以饮酒过量致暴毙结案。而此事在大内禁军中也传得沸沸扬扬。 三日之后,另一桩疑案又发生了。 招箭班指挥使王岭在例行操演时,不慎被属下一名禁军的弓箭所伤。当时,箭簇只是擦破了王岭的脸颊,看似并无大碍。可不到一个时辰之后,王岭却突然七窍流血而亡,死状和高炼一般无异。 开封府再度升堂查案。那名失手的禁军当堂喊冤,经查验,射伤王岭的那支箭的箭簇也的确验不出任何毒药。而仵作验尸的结果也和高炼的一样,完全找不出毒发的原因。 那名禁军最终因查无实证被释放,只是以误伤上司的罪名罚了半年军饷,逐出禁军,永不录用。 连续两桩疑案,两名大内禁军统领不明而亡,这也惊动了官家。他甚至严厉斥责时任殿帅的高俅,责怪他御下不力,居然发生如此离奇之事。 而对于办案不力的开封府,官家虽未立即降罪。但次年,宋乔年就遭言官弹劾,被贬出京城,到蕲州领了个保静军节度副使的虚职。 乔莫青当年虽也不知高炼的确切死因,但他心里明白,此事和自己的女儿脱不了干系。 而经过此事之后,乔莫青也更加确定,自己的女儿已非同路之人,所谓荣华富贵之下是见不得人的肮脏龌龊。 不过,乔莫青并未马上离开。一则是因为,其幼子尚小,当时还不满三岁。二则是,他还有些事情未了。 在随后的五年中,乔莫青几乎再未去过酒楼,平日里花钱也一改大手大脚的习惯。宫中若有赏赐送来,他也皆留存起来。 五年后,乔莫青幼子已过韶年,被恩准入国子监入学。乔莫青才离了汴京,和家人不辞而别。 而在乔莫青离开之前,高炼和王岭的遗属皆收到了一份来历不明的厚礼:黄金一百量。 听着木月一口气将这段往事讲完,武松等人也终于明白,当日在相州查阅的起居注中,种种蹊跷存疑之处也就此有了合理的解释。 不过,普鸣凤关注的却另有他处。 “方丈,你方才所说的那两起疑案中,二人所中的应该是血隐之毒。”普鸣凤道。 “血隐?”闻听此言,柳如烟也想了起来,“姐姐说的可是那苏沐白所中之毒?” “正是此毒。”普鸣凤接着道,“方丈有所不知,此毒入口为药,见血才为毒。且此毒发之后,半个时辰即化于无形,再无毒性。所以事后验尸也很难验出。” “施主为何如此肯定?”木月急切地问道。 “因为此药乃是大内宫中独有,外人极少知晓。”普鸣凤道,“只是因奴家一生以毒为伴,才识得此药。寻常仵作怕是很难识别。” “如此说来,只有宫中的人才会有此物,也才懂得如何使用?”木月又道。 “此药乃是南洋贡品,极其稀有。非宫中之人怕是很难获得。”普鸣凤接着道,“而且,能懂得此药毒性之人,翰林医官院的御医怕是也不多,非宫中地位显赫之人不可得。” 木月听得很明白了,也终于确认了了,当年高炼和王岭之死也正是自己女儿下的手。 他心里道,没想到,整整二十年过去了,自己虽然一直未停止过忏悔和赎罪,并尽力弥补受害之人,以图为自己,也为自己的女儿减轻罪过。但当年所为,居然遗祸不尽,甚至已经影响到了大宋江山的归属。 想到此,木月道:“诸位还有何事需要老衲做的,直管吩咐。于私于公,于家于国,老衲定当竭尽全力,万死不辞!” 武松来也 第245章:帝王心事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已是子夜时分,亥言依旧伏在桌子,一边盯着桌上摊开的肚兜,一边掐指算着什么。 依照肚兜上所绣的生辰,亥言费了一柱香的功夫,才将韦氏的出生年月日算了出来。 应该是元丰三年九月初六。 倘若这个日子和宋室皇家谱牒上所记的韦妃生辰一致的话,那就足以证明这条肚兜乃是韦妃之物。 可如今的问题是,韦妃当年为了入宫,虚报了十岁。那她在皇室谱牒上的记录应该就是元祐五年九月初六。 虽然月日相同,但年龄却整整差了十岁,就算是能当堂对质,康王也有足够的理由据此否认,将这条肚兜的主人和自己的母妃撇清干系。 这也正是亥言在苦思不得其解之处。 木月方丈,也就是当年的乔莫青能留得此物,已是殊为不易。这也几乎是二十年前那一系列谜案中,唯一留下的证物,亦可能是扳倒康王的最后希冀。 可阴差阳错之间,这韦氏当年的伪作不仅让她得以蒙混入宫,如今还将自己与那番子的私情之证抹去了。 “师兄,你说这世上是歹人运气好,还是好人运气好?”亥言突然抬头朝武松问道。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武松一愣。他心里明白亥言是在问何事。但经过这些日子之后,他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他们一行人一路追查,从江南查到汴京,如今又到了此地,而且最终还巧遇了乔莫青,所获一切也足以证明康王绝非皇族。 可到头来却似乎是白忙一场。而且先是柳如烟身受重伤,接着自己又内力尽失,已和平常人无异。 而自己眼中所谓的那些歹人,康王已登基成了天下之主,令虚怕是也正小人得志。还有那个袁淳风,本是个反复无常的三姓家奴,如今也居然成了皇宫近卫。 歹人之运,又何曾见过所谓的因果之报? 此时,乔三水却接过了话:“小师父,佛家云:天道好轮回。这世间任何事皆有因果报应。种何因结何果,终究是逃不过的。” “是啊,小师父,或许眼前是死局,可世事无常,眼下不见破局之道,或许只是时机未到而已。”此时,上官令也道。 亥言默默点了点头,“或许真是时机未到吧。” 次日一早,趁着乔三水和上官令出门晨练的机会,亥言叫住了武松。 “武都头,我想去应天府走一趟。”亥言道。 “去应天府?”武松一愣,“可如今我武功已失,如何去......” “我说的是我自己。”亥言道,“我一个人去,不打架,只是去打探一番。顺便再去会会我那丁路师兄。” “你是让我留在此地?”武松问道。 亥言点了点头,“眼下,扳倒康王之事恐已陷入死局,况且他已经成了一国之君,我等已不可轻言刀兵。你且暂留此地,我只是去打探消息而已,十日半月即回。到时再从长计议。” 武松知道亥言心意已决,也不再多言。 ...... 赵杦这几日特别忙碌。除了登基之后,有诸多政事要处理之外,自己的私事也不少。 当然,既已成为一国之君,自己的私事亦是国事,比如这阳亏之症,不仅事关自己能否重振雄风,再行人事,也关乎着大宋江山的后继之人。 令虚献上的《百草经》,赵杦私下交给心腹御医看过,其中确实有针对阳亏阳虚之症的药方。御医在仔细研习之后,也对《百草经》上所录的药方赞叹有加,并从中精心为赵杦挑选了一个方子,开始照方抓药,为赵杦调养。 不过,据御医所言,欲治此症需数月调理,很难立杆见影。 赵杦虽然已经迫不及待,但也明白此事非一日之功。 不过,令赵杦欣喜的是,服药数日之后,他虽然还未尝试房事,但已感觉整个人精神大进。就算熬夜批改奏折,次日也无萎靡之态,不时还会有晨勃之兆。 赵杦大喜之下,不仅免了令虚失职之罪,还下诏封了他一个护国九天元君、太常寺少卿,掌祭祀之礼。 至于当日许的武林盟主之位,赵杦则暂时未提。一则,这本就是个虚号,无职无品,岂能和四品的太常寺少卿相比。这二则嘛,令虚此去太岳岭,既然未能擒杀武松,也怕是号令不了天下武林。不如先等等再说。 令虚自然也明白官家的心思。况且,自己其实本已失手,官家不降罪已是开恩,如今还得了封号,一跃成为四品朝廷命官,自己也该知足了。 倒是袁淳风,见令虚初来乍到,不知为何缘故,去了一趟太岳岭,回来就受了封赏,品阶比自己还高,这里多少有些不爽。 不过,自己失手之事,官家果然也没有怪罪,这也让袁淳风不得不对令虚心存忌惮。这牛鼻子老道武功未必比得上自己,但在如何迎合圣意上,自己确是自愧不如。 而且,丁路也告诉袁淳风,在圣上面前当差,争得不是一日之长短,而是看谁更长久。以他皇城司的职位,以后立功受赏的机会多的是。 不过,丁路也告诫他,伴君如伴虎,日后再领了皇命办事,切不可再有妇人之仁。 袁淳风当即就明白了,丁路所言的是他在太岳岭一战,和柳如烟交手时未尽全力之事。 其实,袁淳风当时也并非未尽全力,他只是突然得见了柳如烟的全貌,竟生出一丝邪念,想着若能生擒这个小娘子,倒不失为一桩美事。这才未下杀手。 但他这点小心思又怎会逃过丁路的眼睛。 虽然被丁路一眼看穿,袁淳风也不敢有逆,只得连连称诺,表示下不为例。 不过,柳如烟那绝世容颜却令袁淳风久久难忘,如今又因为此事被丁路奚落了两句,心里着实窝火。 想来想去,袁淳风随即出了府衙,直奔城南的那间玉香楼而去。这间玉香楼乃是整个应天府最有名的青楼,袁淳风此前曾流连于此,还认识了个相好。 不过,由于赵杦登基之事,他身为康王贴身近卫,也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去过了。今日,正好得空,去一解这心火之苦。 袁淳风这几日确是没什么事可做。赵杦登基之后,虽然只能暂时把应天府衙当作行宫,但所有宿卫之事皆已按照大内条例执行,保护圣上的职责已由新建的大内禁军接管。 袁淳风虽然依旧担负近卫之职,但自从得知武松武功尽失之后,赵杦也不再要求袁淳风日夜守护在自己院中,只是有事时才会召他入内。 而这几日,赵杦似乎异常忙碌,几位近臣几乎每日皆会被召入内宫。尤其是汪伯彦,一日要跑好几趟。 眼看天夜已晚,袁淳风见到汪大官人又一路入了内殿,他心里知道,今日官家肯定是不会召唤自己了。 此时不去偷欢,又更待何时。 赵杦这几日的确很忙,但所忙之事却和国政无关,而是一件琐碎之事。 原来,在赵杦在应天府登基为帝,名正言顺地号令天下之后,除了天下诸州府纷纷响应之外,还突然出现了不少前来认祖归宗的皇亲。 不到半月的时间,已经有七八名自称是帝姬、宗姬和驸马之人到了应天府,皆称自己乃是从北去的半路中逃出来的,听闻圣上在应天府继了大统,便寻来此地投靠。 对于这些来投靠的所谓“皇亲”,大内自然要先甄别一番。而这一查之下,不少人就已经露出了马脚。 赵杦上回让内侍从相州取回来的皇家谱牒,此刻也正好排上了用场。谱牒之上,所有皇室人员均有记录在册。 其中,一名宗姬连姓名都报错了,一名驸马虽然报对了姓名,但他却把说不出自己的官职,以为驸马即是官职,这两个当即被乱棍打出。 有两名宗姬所报的姓名、封号皆对,一人自称是晋康郡王六女芸姑,但一查谱牒,却应该是平原郡王之女:一人自称是燕王五女巧荪,却说不出自己母妃的姓氏,连自己父亲年庚几何也说错。 这几个当即被押入了大牢,三日之后,便以冒名皇亲之罪杖杀于大理寺。 不过,其中一个自称是柔福帝姬之人,却似乎是真的。 柔福帝姬,名赵嬛嬛,道君帝与懿肃贵妃王氏所生,比赵杦小三岁。此女对后宫中诸事也是对答如流。 赵杦虽然并不认识这个妹妹,但他爹道君帝一共生了三十四位帝姬,他不认识也正常。 而且,经过曾在汴京宫中当差的几名内侍和宫女辨认,此女的容颜也的确是柔福帝姬。 不过,此女也有存疑之处:经内侍验身,未嫁之身已非处女,而且还长了一双帝姬不该有的大脚。 对于非处子之身,此女也承认,自己在被金人掳去之后,已被金军将领所辱,失了名节。而脚大的缘故,乃是因一路随金人北上,无车无马,徒步数千里所致。 负责甄别的内侍最后只能将此事呈报给赵杦,由赵杦自己定夺。 对于此女身上的疑点,赵杦也明白,被金人劫去,失身是在所难免。至于脚大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帝姬突然徒步流徙数千里,怕是也果真会如此。 所以,赵杦最终认下了这位妹妹,还加封其为福国长公主。 不过,认下这位妹妹之后。赵杦却突然想到了一件烦心事。 既然柔福帝姬被金人掳去之后失了名节,那所有的宗室女子怕是也难以幸免。其中自然保括自己的母妃韦氏和妻子邢氏。 邢氏倒也罢了,但母妃韦氏的名节却非小事。因为自他登基之后,依照旧制,就该加封自己的生母为后。 可是,如今自己母妃已身陷金国,此时加封究竟合适是否?又该如何面对流言蜚语?赵杦一时也拿不定主意。这才迟迟没有下诏。 该如何才能为母妃洗白,让她名正言顺地成为母后呢? 赵杦决定,召汪伯彦来商议商议。 武松来也 第246章:遥尊为后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华灯初上,应天府府衙内已是一片肃静。除了巡夜的禁军侍卫,几乎再也看不到其他人影。 汪伯彦在内侍的引导下,一路往官家的寝殿而来。 此时已过酉正时分,自官家登基以来,还未在此时召见过自己,汪伯彦心里不免有些忐忑。 平日里,除了正常的早朝之外,官家也会召见近臣入内殿议事,尤其是汪伯彦、黄潜善等几位近臣。但汪伯彦应召的时候已经私下问过内侍,此番只召了自己一人入宫,而且内侍还特意传了官家口谕,令汪伯彦不必着朝服,穿便服即可。 汪伯彦这一路上一直在琢磨,照今日之情景看来,官家此番召见自己,所为之事恐怕有些不一般,至少不是可以公开商议之事。 其实,汪伯彦近日来心情比较复杂。因为,在相位之争中,他已被黄潜善抢了先机。 官家即位之后,黄潜善受封中书侍郎,由于宋自元丰年之后,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即成了右相的标配,如今黄潜善官至中书侍郎,事实上距右相之位只是半步之遥了。 而汪伯彦受封的则是同知枢密院事,乃是枢密院的副职。当然,知枢密院事的正职,官家也暂时让它空着,其用意颇为玄妙。 对于自己的安排,官家也曾私下暗示过汪伯彦,枢密院执掌大宋军机,在眼下时局中,其重要性绝不亚于相位。 而且,赵杦还留了最重要的一手: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即左相一职也暂时空缺着,这才是真正的百官之首。 所以,汪伯彦心里明白,所谓的相位之争还只是刚刚开始,来日方长。 而今日,说不定就是个机会。 果然,待汪伯彦见到了赵杦,官家不仅让他免了君臣之礼,还赐了座。完全没有要商议朝政的意思。 “汪卿执掌军机大事,连日来辛苦了。”赵杦淡淡地笑着,“今日只是闲谈,不论国事。” “官家每日为国操劳,殚精竭虑,微臣又岂敢妄言辛苦二字。”汪伯彦一边回话,一边心里盘算着,不论国事?怕是不便提及的事吧。 “朕正值青春之年,辛苦些倒是无妨,但能为大宋国祚延绵,民安国泰,操劳亦是份内之事。”赵杦道,“只是朕初登大宝,对诸多旧制多少有些不甚明了,还得烦劳汪卿及时提醒才好。” “官家言重了,提醒自不敢当。官家若是万一有遗忘之处,微臣本当进言。”汪伯彦嘴上应着,心里却暗道,官家今日言语如此客气,倒底是所为何来? “是啊,这执掌天下,诸事繁杂,朕虽也想面面俱到,也难免百密一疏。”赵杦道,“就说这封号之事吧,就颇让朕有些糊涂。” 糊涂?汪伯彦心里一动,有何事能令官家糊涂呢?怕是有甚为难之处吧。 “自古新君即位,封赏天下亦是定例,唯此才彰显天恩浩荡。”汪伯彦道,“只是,不知官家说的是哪一桩?” “朕只是想请教汪卿,若依旧制,有新帝登基,其生母是否该有尊号?”赵杦缓缓道。 “这......依旧制自然是该有。”汪伯彦道,“本朝历代之中亦有先例,乃是为君者的孝贤之德。” “哦。那朕若是要尊慈亲韦妃为后,自然也是不违旧制喽?”赵杦向前微微探了探身子。 “这,自然是......不过。”汪伯彦低下头道,“若是尊韦妃为后,微臣怕会对官家不利啊!” “有何不利?” “如今韦妃随太上皇北狩,已是天下皆知。”汪伯彦深吸一口气,“恕微臣斗胆直言,韦妃身在金地,怕是名节已失,若是官家赐与尊号,怕是有损圣上声誉啊。” “这是你的想法?还是群臣的想法?”赵杦身子又向后一仰,冷冷问道。 “微臣不敢有瞒官家,此事在群臣中亦有些议论。”汪伯彦道,“皆言......” “都说了什么?”赵杦追问道。 “皆言封号事小,国体事大,官家的声誉更是关乎社稷安危,切莫因小失大。”汪伯彦一边回道,一边偷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赵杦陷入沉默。 汪伯彦心里却暗暗叫苦。本以为今日被单独召见是个机会,可没想到,却是一件如此棘手的事情,看上去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 “汪卿,朕且问你,若是韦妃名节未失,此事是否可行?”赵杦突然又开口道。 “这自然可行。”汪伯彦道,“可此事虽然并无实证,但若想让天下人相信乔妃未失名节,怕是也很难。” “那朕再问你,一位年近半百的妇人,可还有失节的可能?”赵杦又问道。 “官家的意思是......”汪伯彦的脑子里飞速运转着,努力琢磨着官家这句话说意思。 “半百之身,已到艾服之年,自然是无失节之虑了。”汪伯彦道,“此乃人之常情也。” “那就是了。”赵杦笑了,笑得有些奇怪,奇怪得让汪伯彦有些不寒而栗。 “朕的母妃今年已是四十有八,既然如此,又何来失节之事呢?”赵杦看着汪伯彦道,“你以为如何,汪卿?” “四十有八?”汪伯彦有点懵了。 他心里努力回忆着,若是自己没有记错,太上皇今年也才四十有六,而宫中人皆知,韦妃是从侍御进位为妃的,又怎么可能比太上皇还长两岁呢? 而且,前几日有人来冒名皇亲时,汪伯彦也奉谕参加了甄别。他当时就翻阅过皇家谱牒,若是没有错的话,在太上皇诸多妃嫔之中,除了郑皇后比太上皇年长三岁之外,再无人年长于太上皇了。 不过,汪伯彦很快就明白了赵杦的意思。 “官家真没有记错吗?”汪伯彦意味深长地道,“那皇家谱牒中所录不会有误吧?” “韦妃乃是朕的生母,难道这天下还有谁能比朕更清楚此事吗?”赵杦愠怒道,“慈亲生于元丰三年,这岂能有假!” “是是,官家当然不会有错。”汪伯彦道,“定是那谱牒所录有误,微臣这就前去勘误。” “不急。”赵杦摆了摆手,心里道,这汪伯彦果然识时务,领会能力也够快。 “此谱牒曾破金人劫走过,多半是被金人篡改过了,多有不实之处。”赵杦接着道,“汪卿可先对照校订,然后把旧册烧了吧。” “圣上圣明,此册经过金人之手,必是有误了。”汪伯彦道,“官家尽可放心,微臣自当尽心校订,不负圣恩。” “嗯。”赵杦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道,“那汪卿你看,该给朕的母妃一个什么尊号为好呢?” “嗯......”汪伯彦沉思了片刻,“臣以为,不如尊其为宣和皇后,不知官家意下如何?” “宣和皇后?”赵杦眉头一皱,“汪卿的用意何在?” “回官家,这宣和乃是太上皇曾用过的年号,取宣和之号,不正是官家的生母应得之名吗。”汪伯彦回道。 “嗯。甚是。”赵杦点了点头,随即又道,“那为何不直接尊为太后,而是皇后呢?” “尊为皇后,乃是因为太上皇尚在,以此亦可彰显官家未忘父恩,犹尊父皇之名,实乃忠孝之君啊。”汪伯彦道,“当然,先尊为皇后也还有他意?” “还有何意?” “微臣以为,先尊为皇后,也可视为试探之举。可先看看群臣和天下的反应。”汪伯彦道,“若是异议不多,到时再择日尊为太后亦是水到渠成之事。” 闻听此言,赵杦频频点头,“汪卿果然是个仔细周全之人,朕没有看错你啊。” “官家过奖了,为官家分忧正是我等做臣子的本份。”汪伯彦道,“而且,微臣也明白,官家尊韦妃为后,看似只是孝心所致,其实更是官家在为大宋江山所虑啊。” “哦?汪卿接着讲。”赵杦双目微闭。 “只要韦妃有了尊号,不仅官家的孝心夭下皆知。而且官家可以迎回生母之名,与金国议和,免得那些好战之人再轻言兵戈之事。”汪伯彦道,“眼下之势,战则必败,和则还有诸多回旋之地,只是那群武夫看不透而己。” “哈哈哈。”赵杦不由地大笑道,“汪卿之言真是深得朕心,朕素知汪卿忠心耿耿,又善度人心,今日看来,朕还是看低了你。” “微臣惶恐!”汪伯彦扑通一声,当即跪倒在地,“官家一心为江山着想,臣只是感同身受罢了。” “汪卿快快请起。”赵杦起身上前,将汪伯彦扶了起来,“你我虽已为君臣,但当日的患难之交,护卫之功,朕也是不会忘记的。” “多谢圣上。能追随圣上的鞍前马后,是臣之大幸。”汪伯彦道,“臣只求能辅佐圣上重振大宋江山,不敢妄言有功。” “嗯,有如汪卿这般贤臣在朕左右,又何愁我大宋江山不复呢。”赵杦道,“看来,汪同知枢的那个同字也该去掉了。” “谢圣上隆恩!”汪伯彦扑通一声又跪下了。 同知枢密院事,去掉“同”字,即是知枢密院事,乃枢密院正职长官,正二品,天下军机皆在掌中。 偷听了约一柱香的功夫,亥言趴在屋顶上,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武松来也 第247章:谁为正统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亥言看着汪伯彦退出了寝殿,又看着赵杦如释重负地倒在榻上,闭上了双目。 这只是亥言入城的第二日,没想到,只蹲守了两夜就有了意外收获。 亥言也未曾想到,赵杦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居然能干出如此掩耳盗铃之事。不过,所谓阴差阳错,如此一来,韦妃的生辰正好和那条肚兜上所绣的吻合。 亥言虽然还不清楚,韦妃的生辰记录为何会差了十岁,但无论其中又藏着何种隐秘,结果却是坐实了当年韦妃与那番子的私通之情。 这正是亥言等人需要的。 亥言恨不得立即奔回五台山,将好消息告之武松和柳如烟。不过,他此行还有一件事未了,那就是会会师兄丁路。 要找到丁路并不难。 亥言心里明白,既然袁淳风是官家的近卫,他这位师兄自然也会在宫中。而且,权且充作行宫的应天府府衙也不算大,他上次和武松已经来过一回,也算是轻车熟路。 在西院的一间厢房里,亥言终于找到了丁路。 作为整个皇城司中唯一一个无官无职的人,丁路享受的则是和皇城司提点一般的待遇。只不过,他对俸禄、尊卑什么的并不在意,只是要求给自己安排一间独立的房间,免受打扰。当然,他还问官家讨赏了一些上好的贡茶,而赵杦也顺便赏了他一套建盏茶具。 亥言推门进来的时候,丁路正在独自品着茶。对于亥言的突然到访,他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只是用眼神给亥言让了座,又端起茶盏,细细品起茶汤来。 “师兄真是好雅兴,看来是万事大吉了。”亥言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 “哎,这连年战乱,这贡茶的品质也愈发不如了。”丁路将茶盏轻轻放下,似乎对亥言之言充耳不闻,“可见,还是太平盛世好。” 待茶盏中茶汤的涟漪渐渐消失,丁路才抬头看了看亥言,“小师弟来得够快的,怎么,武松没事了?” “哼,处心积虑,趁人之危的勾当是不是让你颇有成就感?”亥言冷冷道。 “诶,小师弟此话又是从何说起。”丁路道,“这武松失了武功,与我有何相干?率兵攻山也是那牛鼻子老道请的圣旨,我一个局外人总不能断人飞黄腾达之路吧?你说呢?” “你少顾左右而言他。”亥言道,“那我问你,你带着那袁淳风先是蛊惑赵檀,而后又投靠金人,如今却又依附赵杦,如此反常无常,究竟意欲何为?” “俗话说,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寻个明君效力又有何不可?”丁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难道明知是个昏君,还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如今在那北寒之地尽忠不成?” “照你之言,赵杦就是位明君喽?”亥言道。 “是不是明君,眼下下结论怕是为时尚早。”丁路道,“不过,与他那老爹和兄长相较,他至少算是个勤勉之人,且胸怀大志。”亥言心里暗道,丁路此言倒也不差,这两日来,他一直在暗中观察着赵杦的一举一动。这位新登基的皇上也的确勤于政事,每日批阅奏章都会到深夜方息。 “勤政乃是做君主的本份,这又有何可褒奖之处。”亥言道,“何况,勤勉就一定不会误国吗?而所谓胸怀大志,其志若是将江山拱手让人,亦可谓之大啊。” “小师弟,当今官家乃是皇室正统,而且如今赵氏一脉只他一人幸存,他即位称帝是天命所授,顺理成章。”丁路道,“难道你也想干涉时运,改天换地不成?” “哦?那倘若这赵杦并非赵氏一脉,而是鞑虏之后呢?你以为又该当如何?”亥言冷冷一笑。 “你这是何意?”丁路脸色微变。 “何意?”亥言道,“且不说非皇室一脉继承大统,和那张邦昌窃居帝位,妄称伪楚又有何异!若是大宋江山落入一个鞑虏之手,你也乐见其成吗?” “你是说赵杦不是赵家子嗣?你可有证据?”丁路的身子已经坐直了。 “如此天大之事,若是没有真凭实据。我岂能信口开河。”亥言回道。 “空口无凭,我又如何信你?”丁路犹是心存疑虑。 于是,亥言便将韦氏当年之事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其中有乔妃之父乔莫青为人证,肚兜为物证之事,他也没有隐瞒。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丁路也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脸上虽未露惊愕之色,但却半天没说出话来。 丁路知道,亥言绝不会凭空编出如此一个离奇的故事,虽然这个故事的确令人匪夷所思。 倘若亥言所言为真,那就意味着赵杦不仅得位不正,还有阴谋夺位之嫌。而他鞑虏之后的身份更是难为天下所容。 一旦此事为人知晓,势必天下大乱,赵氏江山恐怕真要落入群龙无首,四方割据的局面。 而果真出现如此局面,金人岂会坐视不理。到时候怕是会起鲸吞之心,将整个神州视为自己口中之食,将万万苍生当成待屠羔羊。 丁路不禁想起,当年的五胡乱华,正是因为晋朝因“八王之乱”内斗纷起,国力空虚,才让蛮夷之族趁机而入,致使中原生灵涂炭,十室九空,诸夏文明遭受空前浩劫。 也正是在当年,灵戒一脉欲携灵环下凡,以灵界之力干涉凡间,逆转乾坤,拯救诸夏苍生于水火。 不过,仙师当年却阻止了灵戒,不仅将统领灵戒的师弟莫溪流放,还将众灵戒的灵力暂时封印。事后,仙师则授于了灵守节制灵戒的权力,以此来防范灵戒再生事端。 经过此事之后,灵戒一脉虽然受挫,甚至处处被灵守监管,但以首座甲越为首的十大灵戒却心有不甘,一直在暗中酝酿着新的计划。 其中,元道门即是灵戒为了秘密修炼驭灵之术在凡间所设,而袁淳风则是数百年来,灵戒在驭灵术上取得突破的希望所在。借着武松魂灵聚念而生,下落凡间的机会。甲越果断命乙恒师弟破掉了六和寺的封印,让武松入世之事不可避免,也就此逼迫灵守大师兄子玄下令开启了轮回眼。灵戒才趁机复活了袁淳风的肉身,使其成为能身负多枚灵环之力的宿体。 然而,灵戒的目的绝不仅仅是复活一个袁淳风,他们更大的目标是要让灵界打破不得干涉凡间的禁律,以雷霆之怒扫荡神州蛮夷,让诸夏文明避免再遭重创,也让诸夏苍生不受蛮夷欺辱。 而丁路奉甲越师兄之命滞留凡间,带着袁淳风所做的一切,无论是蛊惑赵檀轻信什么神兵天降,还是暗助金兵攻破汴京,以致劝说完颜宗汗将二圣和皇室一脉尽掳北去,就是要将这个王朝的腐朽无能展示在世人眼前,让这个王朝背负着空前的耻辱。唯有如此,才能让灵界明白,凡间君王之堕落和无能,已经到了不可救药的境地,也唯有如此,才能让灵界出手成为迫在眉睫之举。 灵界不出,凡间便会是万古长夜。 其实,眼见汴京城破,万千百姓遭殃,数千被掳去的皇室男女也大多是无辜受难,丁路也曾于心不忍,甚至心生哀念。 但正如甲越师兄所言,所谓不破不立。倘若不让这个王朝之耻痛彻心扉,不彻底砸烂这个自以为是的朝廷,灵界那帮迂腐守旧的灵守就不会为之所动。 今日之所有牺牲和劫难,正是为了来日廓清寰宇,让天下重归清平世界,让诸夏文明昌盛,让苍生沐恩得幸。 然而,今日兵戈方休,大宋子民刚得片刻喘息,若是因为赵杦身世再起战端,这也是丁路不敢想象的。 毕竟,战乱并非是灵戒的本意,而又将黎民百姓推入战火之中,更非灵戒之愿。 况且,赵杦若非诸夏正统,甚至如亥言所言乃是蛮夷之后,那与灵戒一直秉持的华夷之论岂不是背道而驰。为一个蛮夷之君动用灵界之力,更加是大逆不道。 最重要的是,丁路原本早已计划就绪。待赵杦坐稳帝位,得天下拥戴之后,他就会返回灵界,向甲越师兄回报。 以目前天下之势,甲越师兄势必会以诸夏王朝首度亡于外族,其耻难容为由,再度将华夷之辨提上灵坛,重启灵届出兵下凡的动议。 一旦动议通过,灵界便会以清宇之名,携灵环下凡,助赵杦挥师北进,痛击鞑虏,不单是女真人,包括室韦、党项以及契丹残余,皆可一扫而净。 就此,长城即为内墙,塞北只当是后院,诸夏至少可保数百年安宁。此可谓千秋之功。 可是,如今却突生变故。 若是灵界出兵下凡,出师固然有名,可所拥之人又在何处? 若是没了赵杦,又有何人能令天下信服? 若是弃赵杦不顾,而赵氏一脉又已尽在敌手,另立异性之主恐怕又是天下乱始。 丁路盯着茶盏中的茶汤,汤清如玉,心里却是乱如麻团。 武松来也 第248章:寒潭清凉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五台山,顾名思义,是由五座山顶如平台的山峰环抱而成。从南台往北看,前面列着东台、北台、中台和西台。 此时虽已近荷月,但行走在山间,却无丝毫暑气。而向山顶望去,白雾茫茫,似有雨雪纷飞。 “此处可真是好地方,炎炎夏日,竟如此清凉。”行至半山腰,武松不禁感叹道,“不知这五台山究竟有多大,能居住在此地,也是人间造化。” “哥哥,我等还只是登了南台,你就如此感慨了,等你登遍五台,怕是会舍不得离开此地了。”柳如烟笑盈盈道。 “莫非这五台山正是因五台得名?”普鸣凤久居苗疆,之前也从未到过黄河以北,对北方的山川也只是耳闻。 “姐姐说的不差,五台山五峰耸,出顶无林木,有如垒土之台,故曰五台。”柳如烟道,“我等眼下所在的是南台,山顶之上千峦弥布,犹铺锦然,故名曰锦绣峰。” “那其余四台呢?可是也有好名字?”听着柳如烟娓娓道来,韩岳蓉也兴致盎然。 “有啊。”柳如烟道,“中台山顶广平,圆周五里,巅峦雄旷,翠霭浮空,故名曰翠岩峰。五台之中,若论峰峦之众,山景之奇,当以此台为最。” “妹妹接着说。”普鸣凤道。 “这东台顶上,蒸云浴日,日出之时,东望可见明霞满天,云海漫野,如陂似镜,故名曰望海峰。”柳如烟着道,“即便是如眼下荷月之季,在山顶上披裘犹觉寒意。” “这北台则五台中最高之处,从山下仰望,巅摩斗杓,立于山顶,又似可摘星,故名曰叶斗峰。”柳如烟接着道,“若是遇上云蒸雾漫之时,便觉钟鸣千嶂外,人语九霄中。” “哇,光听小姐如何一说,已觉此处已是人间仙境。”翠荷听到痴迷处,不禁努力垫脚向北望去。 “还有西台呢,不知又有如神秀之处?”普鸣又问道。 “这东台观日,西台自然是看月了。”柳如烟道,“入夜之后,月坠峰巅,宛若悬镜,故名曰挂月峰。而且此山谷中遍布桂花树,一到秋天,便是满谷桂香。” “妹妹,莫非这五台群峰你皆去过了?”听着柳如烟如数家珍,韩岳蓉不禁问道。 柳如烟微微一笑,“数年前,奴家北上燕云时曾经路过此地,因慕其盛名,逗留了几日,故而有幸登山游赏。” “那正是太好了,如今你正好带我等游遍五台,也不枉我和韩妹妹这样的南方人到此一回了。”普鸣凤道。 “奴家自当效劳。”柳如烟道,“不过,这五台山方圆约六百里,想要遍览五峰,没个月余怕是不能。” “不急,反正亥言小师父还不知何时回来,我等慢慢游玩便是。”普鸣凤一边说道,一边随着折下了几条树枝,在手里编了起来。 “那我等今日可是要登南台?”韩岳蓉又问道。 “非也。”柳如烟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我等今日去的地方并非五台中任何一台。” “难道这五台山中,还有比五台更加有名的去处?”武松也觉得有些奇怪。 “当然。”柳如烟道,“哥哥可知,这五台山魏晋之前并不叫五台山。” “哦?那叫什么?” “清凉山。” “嗯,这个名字倒也贴切。”武松点了点头,“那我等今日所去之处想必是和清凉二字相干?” “哥哥猜的不差,我等今日要去的正是清凉谷。”柳如烟道,“谷中不仅有清凉寺,清凉石,还有数处寒潭。” “那我等为何要去这清凉谷?”翠荷又忍不住问道,“该不是去清凉寺烧香吧?” “去了便知。”柳如烟故意卖了个关子,领头朝山谷中走去。 柳如烟的确来过五台山。 那是在四年前,她从豹林谷学艺得成,仗剑出山,便一路北趋,直奔燕云之地。 数月之间,柳如烟面蒙黑巾,手持秋水,连袭了十余州府,专门刺杀城中的金国官员。 一时间,燕云各州府的官员如惊弓之鸟,人人自危。民间更是传闻,这刺客乃是天神下凡,故而来去无踪。 因为,几乎无人见到过刺客的面目,更加不知道刺客居然是位妙龄女子。 不过,在刺杀易州刺史张业通时,却遇到了意外。 话说这张业通祖上本是汉人,世代就居住在易州。但自石敬塘将燕云之地献给契丹之后,易州就一直处于不断的战火之中。张家虽是汉人,更多的时候则是辽民和金民,所以从张业通的父亲一辈开始,就在辽国任职。 张业通自小继承家学,文武兼修,不仅考中了辽国的进士,而且在武学也颇有造诣。和契丹人善于弓马不同,张业通的武功乃是正宗的中原流派,善使一双判官铁笔,又兼有一身横练功夫,若论单打独斗,在契丹乃至女真将领中几乎找不对手。 在易州被金国据占之后,张业通曾避世隐居了三年,其间曾屡拒宋召。不过,在完颜宗望慕名前来召贤时,他却应召出山,为大金国所用。 柳如烟正是得知张业通乃是汉人金官,才特意前去刺杀。而此时的张业通乃是以枢密院主奏之职兼任易州刺史,比之寻常的刺史更高一等。而完颜宗望爱其才能,还特意调拔了百名神箭营武士担任其近卫。 这一战也是柳如烟自出山以来遇到的最惨烈一战。 若是单打独斗,柳如烟要想杀掉张业通也并非不能,但至少也需三十招以上。而有了神箭营武士的护卫,张业通不仅丝毫不落下风,还越战越勇,一对铁笔好几次都差点刺中柳如烟。 万幸的是,柳如烟夜袭之时是选在后半夜,神箭营的武士大多是仓促应战,未及披甲,这才让柳如烟手中的长剑威力尽显。 但饶是如此,柳如烟在围攻之下终究力怯,在击杀了十余名武士之后,她不得不突围而去。 不过,在撤退之时,神箭营的援兵赶到,持重弩在后追杀。乱箭齐发之下,柳如烟也身中数箭。 好在柳如烟当时身着银罗宝甲,帮她挡住了来箭。不过,神箭营武士手中的重弩非寻常弓箭可比,乃是模仿宋军的神臂弩所造,箭矢之力强劲异常,柳如烟虽未受皮肉之伤,但弩箭的冲击力却令她内息大乱。更要命的是,神箭营武士不肯善罢甘休,一路跟随柳如烟向西之路追来。 话说这神箭营乃是金军精锐中的精锐,弓马武艺自然高人一筹,追击的本领也非寻常金兵可比。 在一名百夫长的带领下,三十余名武士一路追赶,柳如烟尽管仗着轻功数次摆脱了追兵,但金国武士却锲而不舍,凭借追踪之术又咬住了柳如烟。 直到追出二百余里,柳如烟无奈之下遁入五台山,利用山林地势才彻底甩掉了这群金国武士。 这一路追赶也让柳如烟内息耗尽,仅凭一口气才最终脱离了险境。待她进入五台山之后,又一路穿山越岭,终于体力不支,倒在了一座寺庙门前。 待柳如烟醒来之时,她已经躺在一间客堂之内。将她救起的正是寺中的方丈,法号空见。 空见大师并非习武之人,但却初通医理,他为柳如烟把脉之后告诉她,她内息耗损过度,连日奔波又导致气脉虚火,需要静养才行。 在寺中调养了三日之后,空见大师见柳如烟已能行走自如,便又告诉了她一事。 原来,从寺院向西约一里,有数座寒潭,其中一座潭水呈湖蓝之色,名曰积翠。此潭水寒似冰,却又长年不冻,水中无鱼,深达数尺却又一望见底。 更加神奇的是,每到日落时分,潭中便会升起一片白雾,宛如蒸腾汤池。 据空见大师所言,此潭一直被四周寺院和山民视为异物,百余年来从未有人敢下水游戏,更无人敢取潭水饮食。 直到二十余年前,山谷中一村庄有一位村民名唤张季,突然得了一种怪症,一直高热不退,又行为颠狂。其家人寻遍方圆百里的郎中,也不知如何医治。 一日,张季趁家人不注意,突然夺门而出,一路疯疯癫癫,胡言乱语,不知不觉中便跑到了这积翠潭边。随即脚下一滑,摔入潭中。 待其家人和村民乡亲追寻到潭边,只见张季已躺在潭中,头搭在潭边的石块上,安然睡去。 他浑家上前一摸他的额头,居然热气消退。过了一会儿,待张季醒来之时,他神志已完全恢复正常。 自此之后,寒潭可治怪疾的消息不胫而走。也有不少胆大之人开始尝试着在潭中泡浴,不管有病没病,泡过之人皆觉得神清气爽,体力充盈,就像服了大力丸一般。 久而久之,神潭之名传遍了十里八乡。尤其是到了夏日,前来泡浴者络绎不绝。 空见大师之意,柳如烟也就此明白了,是想让她去那寒潭中泡上一番,或可有助于她内息恢复。 柳如烟本无此打算,一来,寒潭四周无遮无挡,自己一个女儿家多有不便。二来,以泡浴恢复内息之说,她亦闻所未闻,岂敢轻易尝试。 不过,她连日来运功调息之时,总觉得丹田之气很难聚合,周身气脉难畅,内力似乎有日渐耗尽之兆。 柳如烟思来想去,若是要坚持到回到豹林谷,再由师父来诊治,怕是为时已晚。自己这一身苦练的功夫得来不易,眼看刚刚开始仗剑江湖,岂肯就此成废。 所以,她决定冒险一试。 武松来也 第249章:潭里玄机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山中的夜晚出奇的寂静。 柳如烟在灯下静思了许久。想到自己正是借助此地的深山幽林,才甩掉了金兵的穷追,或许正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她也最终下定了决心。 为了避人耳目,一直到了子夜时分,柳如烟才独自来了积翠潭边。在确认四下无人之后,她才褪去罗衫,走入寒潭之中。 其实,柳如烟有些多虑了。 这积翠潭本就不大,圆周只有七八丈,且位于山石围绕的低洼处,东西南三面皆是岩壁,只在北面有一条山径通入。若有人至,在潭里一眼就能看到。 而且,空见大师知道柳如烟入潭多有不便,在通往寒潭入口的一株桃树上,挂上了一件袈裟,作为警示之用。 原来,自从发现此潭的神奇之处后,寺中僧人每逢初一和十五也会到潭中沐浴。而谷中的村民多是信佛之人,自然也乐于给僧众行个方便。 久而久之,每月这两日也成了寺僧们专享寒潭的日子。而空见大师则会将自己的袈裟挂于树上,以防有村民忘了日子误入。 有了袈娑,加之又已是深夜,自然不会有人来惊扰柳如烟了。 当时已是初秋,山中本就凉爽,而潭水又寒冷如冰,所以柳如烟初入潭中自然顿觉寒气刺骨。 不过,神奇的是,在一阵寒意袭遍全身之后,潭中看似水流平静,但柳如烟却能感到潭底却是暗流飞旋,似有万千条小鱼在啄食,又像有无数银针在灸刺,酥、痒、麻、酸,却又有说不出的通畅...... 入潭之前,空见大师也曾告诉过柳如烟,在潭中泡浴,耐受度因人而宜,有人只能坚持片刻,有人却可以泡上一柱香的功夫。 而自有人下潭以来,坚持最长时间的人也没有超过两柱香的。所以,他让柳如烟以两柱香为限,切莫为了疗伤而贪进。 约摸一柱香之后,柳如烟起身出了寒潭。待她擦净身上的潭水,虽感觉寒意犹在,但却浑身通透,竟然和洗了热水澡一般。 回到寺中客堂之后,柳如烟尝试着运功调息,虽然内力还未有恢复迹象,但气脉却已变得流畅了许多。 柳如烟顿时又惊又喜。于是,每日过了子夜之后,她便到寒潭中泡浴。如此半月之后,柳如烟已可以在潭中泡上近两柱香的功夫,而未有丝豪不适。 更神奇的是,她的内息也渐渐恢复,丹田聚气时已是意到气凝,气动自如。 整整两月之后,柳如烟已完全恢复。 而此时,空见大师才告诉她,三年前,自己在登山时曾不慎坠落,内腑受伤极重,也是依靠此潭才得以伤愈。 当时,空见大师让寺中僧人将他抬至潭中,他以禅定之态坐于潭水中,足足坚持了两柱香的功夫。如此坚持了十余日,空见大师便慢慢痊愈了。 虽然空见大师也不知其中奥妙,但却就此认定此潭乃是神潭无疑。这才建议柳如烟去潭中一试。 而据空见大师所言,此潭之奇绝非偶然。因为,五台山早有仙山之名。 相传,此地原本是冬有严寒、夏有酷暑,草木不生,生灵罕见的苦瘠之地。因文殊菩萨感念百姓对佛祖的虔诚,便从龙王处借得天石,然后抛石而下去,将此地点化成了冬暖夏凉,百木繁盛的仙家之地。 直至今日,谷中最大的一座寺院中一直供奉着这块名为清凉石的天石,寺院亦以“清凉”为名。 数百年来,此地逐渐成为佛家圣地。最盛之时,整座五台山有二百多间寺庙,光清凉谷中就有十余座,香火之盛,皆慕佛家恩德。 而神潭济世,在空见看来亦是菩萨显灵,恩泽延绵之果。 伤愈之后,空见大师也提议,让柳如烟遍游五台山。尤其是东西南北中五台顶上,皆建有雄伟寺庙,乃是当年隋文帝下旨敕造,即东台望海寺、南台普济寺、西台法雷寺、北台灵应寺、中台演教寺。 五台寺庙遥相辉映,堪称天下奇观。 照空见所言,登五顶拜寺,一则是借摩天之地,感恩菩萨显灵,赐神潭造化。二则,五台山之奇尽在五峰,既然机缘让柳如烟来到此地,何不顺道游赏,亦是不虚此行。 柳如烟其实也早就闻听过五台山之名,师父无涯子也曾言,世间素有“五台归来不看寺”之说。既然此番在此地得遇奇缘,也自当拜遍五台,以感恩德。 所以,柳如烟这才花了一月遍游五台五顶,也是在读万卷书之外,于壮美山川中得尝行万里路之愿。 回到终南山豹林谷之后,柳如烟将这段奇遇对师父如实相告。无涯子在思量良久之后,也颇有些不解。 据无涯子推测,潭水至寒,可将体内的循环损耗降至最低,甚至暂时封印不必要的气脉流动。 如此反复多日之后,体内内息也得重新蓄积,直到气满而溢,重启气脉循环。 据无涯子所言,柳如烟当时并未受到过重内伤,只是因为脱力而至内息耗尽,犹如风中之烛,雨中之火。而寒潭之水则如一道屏障,暂时将体内外不必要的损耗与内息阻断,以待内息复元之时,便可自愈。 不过,对于潭中之水有如针灸推拿,无涯子也难解其中玄妙。他只是猜测,如此水流与针刺封住身体穴位或有异曲同工之效,只是其行程更加平缓,循循渐进,以配合内息的休养。 如此神奇的寒潭,柳如烟自然是不会忘记,这也正是她今日之行的真正目的。 事实上,在得知太岳岭对面就是五台山时,她就打定了主意,要带武松到这寒潭中一试。 只不过,若是师父所言无虚,这寒潭之水只是能帮助内息复燃的话,那能否对内力尽失的武松有效,柳如烟也不敢抱太大希望。 随后事出巧合,众人为躲避袁淳风和令虚的追杀,一路进洞出洞,直至滑过那座吊桥,直接到了五台山,这让柳如烟觉得是天意使然。 所以,在得知亥言要独自去往应天府,而让武松留下养伤之后,她也欣然同意。直到今日以游山之名,带着武松等人重返清凉谷。 进到谷中,柳如烟很快就寻到了那座熟悉的寺庙:翠华寺。 其实,这寺庙原本叫光华寺,不过在神潭现世,尤其是潭水助空见大师重伤得愈之后,他便取了寒潭名字中的一个“翠”字,将寺名改为了翠华寺。 故人重逢,柳如烟和空见大师自然是一番寒暄。而在柳如烟道明来意之后,空见大师则先让僧人安排柳如烟等人在客堂暂歇。待亥时之后,积翠潭中的村民尽皆散去,他这才提了一件袈裟,将众人引到了潭边。 对于寒潭的来龙去脉,柳如烟也在路上悉数告知了武松。 寒潭疗伤之说,众人听来皆觉神奇,武松更是觉得不可思议,甚至不敢相信。不过,武松不想辜负了柳如烟一片苦心,故而一到潭边,他也并无任何犹豫,立即脱去上衣,坐入了潭中。 这一坐就是足足半个时辰。 空见大师担心武松初入寒潭,时间过长会有不妥,曾数次询问武松可有不适之感。可是每问之时,武松皆大呼畅快,竟久久不愿起身离开。 直到在潭中坐泡了三柱香的功夫,武松才恋恋不舍地从潭中起身。而起身的原因也并非是感到有何不适,而是,困了。 空见大师不禁对武松的耐受能力叹服不已。要知道,他当年是以禅定之功才在潭中坚持了两柱香之久,而这已是无人能及。如今,武松初入潭中,便如鱼得水,实在是奇观。 见武松在潭中如此表现,柳如烟自然也是喜出望外,心中希望大增。 此后一连数日,武松皆在亥时之后来到潭中泡浴。柳如烟则一直陪在一旁。 而普鸣凤、韩岳蓉等人碍于男女有别,虽也有心下潭一试,却只能暂时作罢。 倒是一同随行的上官令二话不说,也脱了上衣下到潭中,一试究竟。 众人皆是江湖儿女,自是不会过于拘泥于小节,柳如烟对上官令的举动也不介意。不过,只在潭中泡了不到一柱香功夫,上官令就耐受不住,出了潭水。 他一边擦着身上的水,一边用奇异的眼神看着在潭中悠然自得的武松。他实在想不通,武松为何能在这寒潭中坚持如此之久。 不,应该是享受! 武松在潭水如此神奇的表现,也令众人对他的内力复元抱有了更大的期待。柳如烟更是以为,奇迹或许就在眼前。 然而,整整过去了七日,武松虽然每日皆去潭中坐泡,时间最长时已近一个时辰。可待他运功调息时,却并未感到内力有任何恢复的迹象。 武松犹不甘心,又取了戒刀,在寺中空地操练了一番。但十招一过,刀重之感又从手臂上传来,他勉强坚持舞到了第十四招,却已是浑身大汗,气喘如牛。 一怒之下,武松将戒刀掷在了地上。 眼见希望化为泡影,在一旁的众人也一时无言。 此时,只有柳如烟走上前去,用手扶住了武松的胳膊。 “哥哥......”柳如烟欲言又止,也不知该如何宽慰武松。 “武大侠,在下倒是有个提议,不知你愿否一试?”此时,自入谷以来一直不太说话的上官令突然开口道。 “有何提议?” “你可记得那个完颜拓海?”上官令微微一笑。 武松来也 第250章:他山之石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完颜拓海,金国皇族,堪称金国第一高手。武松又岂能不记得。 可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饶是聪明如柳如烟,也一时想不明白上官令此时为何提起此人。 “上官兄有话直说便是。”武松此刻心绪未平,虽然以兄弟相称,但语气之中依然有藏不住的躁动。 武松有些急躁,但上官令却一点不急。因为他知道,此事急不得。 “武大侠切莫心急,在下只是有一想法,想与诸位探讨一番,或许会对你的内力恢复有用。”上官令和颜悦色地走了过来,还顺手将地上的戒刀拾起,双手递还了给武松。 柳如烟伸手接过了戒刀,对上官令抱以微笑,“上官大侠有何高见,我等不妨坐下来慢慢叙谈。”说着,她将刀一挽,背在身后,引着武松和上官令往房内走去。 柳如烟心里明白,上官令亦是当世高人,除了武松之外,众人之中数他武功最高。他若是有何想法,必然不会是信口开河。 上官令的确想了许久了。 从他得知武松已内力尽失开始,他一面惊讶于,武松居然为一女子而甘愿舍弃一身绝世武功,一面对武松的佩服又多了几分。 上官令自问,若是换作自己,怕是做不到如此。 他游历江湖多年,最终成为了只为银钱出手的杀手,只是因为早已看穿世间诸多虚情假意,倒不如只论银钱来得简单痛快。 但他却未曾想到,这世间竟然有人可以把一个“情”字看得如此之重,甚至超过了他对银钱的深情。 只为钱杀人者,应该是最无情的,而能为情舍命者,则是最痴情的。但其实二者可能是一种人,皆是守信守诺的痴人。 这也正是上官令很想相助武松的原因。 客堂内,众人围坐在灯前,皆看着上官令,等着他开口。 “在下曾与那完颜拓海两次交手,每次皆是生死之战。此人武功之高自不必多言,我今日要说的是其武功中的怪异之处。”上官令道,“而这怪异之处或许会对武大侠有所启发。” “怪在何处?”武松问道。 “怪就怪在他的掌力。” “掌力?” “正是。”上官令道,“武大侠和他也交过手,应当能感觉到,此人掌力之雄浑,放在中原武林也是屈指可数。可是其掌力却与我中原武功颇为不同。” “上官兄指的是他的内功修为?”当上官令说到掌力时,武松也想起和完颜拓海交手时的情景。 上官令重重地点了点头。 “或许,他的不该叫内功。”上官令接着道,“我中原武功一向讲究内力修为,由内而外,以气驱力,故而内力高低殊为重要。正如武大侠一旦失了内力,便和寻常武夫相差无几。” 武松点了点头,“的确,我中原武功虽有内家外家之分,但皆要讲究内在修为。所谓武功,形于外为武,藏于内为功,有武无功,打不死人。” “没错。”上官令道,“但那完颜拓海的武功却似乎并非如此。” “你是说他的掌力乃是源自外家之力?”武松眉头一皱,他实在不敢相信,一个人仅仅凭借筋骨之力,就能有如此雄浑延绵的掌力。 上官令又重重点了点头道:“倘若说我中原武功是讲究由内而外,意与气合,力由气生的话,那完颜拓海则是由外而内,以外力激发内在修为。在下不敢说是异曲同工,但也算是另辟蹊径。” “果真是如此吗?莫非你知道那完颜拓海的练功之法?”武松还是有些不信。 “武大侠有所不知,在下年轻时曾游历过塞外、漠北,对鞑子的武功亦有涉猎,故而才敢斗胆断言。”上官令接着道,“这一则,鞑子多生于苦寒之地,天生骨骼强健,力大无比,其武功一路素来就是以筋骨力见长。二则,鞑子得教化未久,识文习礼也只有不足百年,故而在武学上也尚存蒙昧,对于内在修为之道尚未领悟。” “上官大侠的意思是说,鞑子的武功之中并无任何内功心法?”此时,柳如烟也在一旁问道。 她也曾在太行山下的龙凤镇和完颜拓海过了几招,如今回想起来,这金人的掌力确与中原武功大为不同。 上官令点头道:“我在塞外时也曾见识过鞑子的习武之法,多为举石击木,逐狼搏牛,从未听闻过有打坐运功。更加没见过任何内功心法的记载。” “如此说来,这完颜拓海能将掌力练到如此地步,与我中原武功的路数并不相同,却也是殊途同归。”武松道。 “不错,此人武功与我等并非一路,而彼之路或许正是武大侠可借鉴之路。”上官令道,“所谓由内而外是内家正宗,但由外而内也绝非旁门左道,不然那完颜拓海又岂能成为一代宗师。” “可此人武功究竟是何路数,我等又从何而知呢?”武松问道。 “武大侠莫非忘了,他那本《云海掌法》不是已托付于你了吗?”上官令微微一笑。 “这......”武松面有难色,“他是将此书托付于我,是让我日后交于金人,可并未让我参习。而且,我等私窥他人的武功秘笈怕是有违江湖之道吧。” 闻听此言,上官令心里不禁暗暗佩服,事已至此了,没想到武松却还坚守着和一个死人之间的约定,此生能结识这般人物,也不枉自己这一路奔忙。 “武大侠,我等皆是江湖中人,又岂能不知其中的玄机。何必拘于什么门派之见呢。”上官令随即道。 “这......”武松犹在犹豫。 “我等习武之人皆知,这天下武功的高低,在人不在技。”上官令道,“无论是何门何派,能得大成者皆是天赋、悟性、勤勉缺一不可之人。就说你武大侠吧,就算只会一套太祖长拳,也足以纵横天下了。” “上官大侠言之有理。”此时,柳如烟也插话道,“天下武功流派又何止千百,岂能尽习之。何况我等只是借鉴功法路数,也算不上私下习练。” “是啊,武大哥,以你这一身功夫,也犯不着去习练金人武功。又何必纠结于此呢。”普鸣凤也在一旁劝道。 见众人皆有如此之言,武松也不再坚持。 他从随行的包袱中将那本《云海掌法》取出,在灯下翻开。 在翻阅一番之后,众人发现,此书中除了录有云海掌的招式要诀之后,在书的末几页,则记录了完颜拓海的习练之法。 果然不出上官令所料,这完颜拓海当年习练之法与中原武功颇有不同。 “于瀑布前击流水千次,每日不辍,直至掌过水而掌不湿为佳。” “怀抱山石于双掌之间旋击,初百斤,继百五十斤,直至二百斤,以山石三刻不落地为佳。” “立于潭中,水至胸下,将掌法习练一遍,初时如泥牛入海,举步维艰,逾半年,如履平地,复三年,掌出水涌,举步浪起,如龙在水” 看着这些完颜拓海录下的练功之法,众人皆是啧啧称奇,没想到这金人习武虽不讲内修天地之道,却也在天地间觅得了自成一路的功法。 武松看着看着,也渐渐茅塞顿开。尤其是于潭水中操练掌法那一段,立时令他眼前一亮。 “上官兄可是想让我借鉴此法,以由外而内,重修内力?”武松道。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上官令道,“完颜拓海不谙我中原内功之法,却能有如修为,绝非偶然。以武大侠的天生神力,若按此法习练,或有奇效也未可知。” “是啊,哥哥。此处还有那积翠潭,正好可以在水中习练。”柳如烟也道,“以这潭水之奇,怕是会事半功倍。” “娘子所言正是。”上官令接着道,“武大侠在水中之感异于常人,或许正是机缘使然,让你在此浴寒潭之水,重修惊天之力。” 说到兴奋处,上官令又指了指武松的戒刀道:“我曾听闻江湖中有一门水下武功,专于水中打斗,其技法、功法颇有奇特。只是习练者太少,我也未曾见过。不过,在下一直在想,俗话说,抽刀断水水更流,可见以刀断水乃万难之事。武大侠若是能在寒潭中尽展刀法,达到有刀无水之境界,也怕会是武林空前未有之奇观!” 上官令说得热闹,众人也听得兴奋。 可只有武松心里明白,如今自己能否恢复功力尚不得而知,更莫论在水中重现雪花戒刀的威力。 不过,对于仿效完颜拓海之法,于寒潭水中重修内功,武松倒是以为确是一条可选之路。 尤其是在眼下,自己内力已失,按正常路径起码需要苦练十余年方可恢复。而完颜拓海之法虽然也需经年累月之功,但有寒潭之力加持,或许真有奇效。 武松还记得,当年周侗传艺于他之时也曾言,天下武功,虽有内家外家之别,门派更是难以计数,但正如山中之径,登顶之路并非只有一条,但能做到技与力的极致,便可登峰造极。 云海掌法,武松又在心中默念了一遍。 云字取的是其掌法之势,而海字则取的是其掌力之深。而如今想来,这如海之力怕是和他当年在水中习练有莫大关系。 眼下,此谷中既有寒潭之水,自己又岂容错过。 “好。明日便去潭中一试!”武松打定了主意。 武松来也 第251章:御水成锋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夜已渐深,潭水冒着丝丝白气,在烛火的亮光下更多了一丝神秘。 柳如烟和上官令等人在潭边一字排开,静静地注视着武松。而空见大师则立在那株桃树下,袈裟已经挂在树上,他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离开。 武松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地向寒潭中央走去,直到潭水快将没过了胸口,他才停了下来。 柳如烟知道,武松不习水性,甚至有些怕水。 武松又开始挪动着脚步,向前试探着,潭水没有再变深,而他已经到了潭的中央。 片刻之后,潭水微澜。 上官令虽然看不清武松脚下步伐,但从身形和手势来看,他知道武松在水中所打的是一套太祖长拳。 太祖长拳,凡习武者无人不知,其招法广为流传,普通军士皆会,更莫论江湖中人。 不过上官令知道,这套拳法即使再普通不过,但在水中打起来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水无形,阻力也是无处不在,所以武松的每一招皆是似像非像,犹如一个初学的孩童一般,显得有些许笨拙。 武松的脸涨得通红,看得出来,他在奋力与水相抗。 太祖长拳,有三十二式,可武松却没能打完。到第十七式,指当势时,他突然一个趔趄,栽入水中,呛了好几口水。 柳如烟急得要上前,普鸣凤却一把将其拉住,冲着她摇了摇头。 普鸣凤知道,她心中挂念着武松,但眼下只能靠武松自己,别人帮不了他。 他也不会要人相助。 果然,武松稍微喘息了片刻,又在水中操练了起来。直到第二十五式雀地龙,武松扎进了潭水中...... 三十二式太祖长拳,武松最终还是没有打完。其间,还呛了三次水,跳过了两式。也不知道,是他忘了,还是其它缘故。 不过,当武松从潭水起身而出时,脸上却挂着笑容。虽然,他看上去已是力竭。 “有意思,有意思。”武松乐呵呵道,“这水中打拳果真是奥妙无穷,那完颜拓海是个人物。” 见武松如此,柳如烟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她连忙上前,帮武松擦净身上的水,然后将一件干净的长袍给武松披上。 “哥哥明日再来?”柳如烟柔道问道。 “来,当然要来。”武松笑着回道,“且不说我武松从不半途而废,就冲着这水中打拳的乐子,也要来。” “施主必是与这寒潭有缘,才能于苦中见乐。善哉,善哉。”不知何时,空见大师已经走到了潭边。 “多谢大师指点。”武松连忙揖首还礼,“数日来烦扰宝刹,又在这潭中沐浴,扰了贵寺清静,还望方丈见谅。” “施主哪里话,佛寺本就是为有缘之人而立,这寒潭亦是为了普渡众生,何来烦扰一说。”空见大师道,“老衲以为,这寒潭怕是也有识人之能,施主或许正是其乐见之人。” “多谢大师吉言。”武松乐道。 就此,每日亥时一到,武松便准时出现在寒潭中,操练太祖长拳。 三日之后,武松已能在水中将一套太祖长拳打完。甚至意犹未尽,力犹未竭,于是又打了一遍。直至子时方休。 不过,在打至伏虎式和雀地龙时,武松依旧呛了几口水,拳势顿息。但一直在潭边观阵的柳如烟发现,武松的招式已然如在平地上顺畅到位了。 又过了五日,武松人在潭中,拳脚一动,顿时水花飞溅。拳风过处,劈波斩浪,一套太祖长拳三十二式,劈挂擒拿,冲立回转,皆是遇水不滞,逢浪而破。 武松是越练越兴奋,从亥时到子时,一个时辰之内,他足足可以打完七八套太祖长拳。 待拳势收后,潭中白雾已然消散无影,而潭水之浪却久久不息。 半月之后,只剩下柳如烟依然每夜陪在潭边,看着武松在水中操练。 这一夜,武松打的依然是太祖长拳,但观阵的柳如烟却发现,武松拳招未变,潭中却已是另一番景象。 只见武松身形一动,他周围的潭水便开始飞旋起来。随着他招式越来越急,四周的潭水渐旋渐高,居然在他拳势之外涌起一圈水墙,悬于潭上,经久不散。 更神奇的是,武松一出招,拳带风声,却再未溅起水花。他一招黑虎掏心,立时带起了一股水流,潭水如练,仿佛如同一条绸带缠绕在武松的手臂上。 水借拳势,拳借水威,一拳击出,竟凌空打出一道水箭,在夜色中明晃如刃。 柳如烟看得惊呆了。 武松也看到了这个变化。他顿时心中一震,索性不再按拳谱出招,而是脚下玉环步飞旋,拧腰一动,随手又是一拳击出。 武松的这一拳无招无式,却是蓄力满满,而且是朝潭边的一面岩壁击去。 拳到之处,距离岩壁尚有丈余,但拳风所指,一股水龙却脱手而去,如箭脱弦,撞向了岩壁。 蛟龙出水,亦不过如此。 随着岩壁上水花四溅,一阵碎裂之声传来,几块巴掌大的岩石纷纷落入了潭中。 岩壁之上,一根被放在凸突石块上的蜡烛也迎风而灭。 武松的拳头还停在半空,周围涌起的水墙正慢慢消失,但他的心绪正波涛汹涌。 柳如烟也看得既惊又喜。以她对武学的见识,也难以解释和理解眼前的一切。 从击水、破水到御水,武松只用了半月时间,就在这寒潭中渐入化境,简直并凡人所能。 “哥哥,你大功告成了。”柳如烟不禁冲到潭边,望着武松,眼中已是秋波流动,似有莹光点点。 “烟儿......”武松回过头来,也望着柳如烟,“莫非这就是造化使然,因果报应。” “嗯嗯。”柳如烟拼命地点着头,“从你救奴家的那一刻起,或许一切皆已注定。” 武松嘴角一扬,露出了笑容,“烟儿,上天如此眷我,怕是也因你而起。” 说着,武松突然一伸手,将柳如烟拉入了潭中。 柳如烟虽然有些猝不及防,却也就势一跃,扑入了寒潭,也扑入了武松怀中。 此时,夜深人静,只有潭水微波荡漾之声。水,依旧很凉,但武松却心火翻涌。 他看着已周身湿透的柳如烟,云鬓之上,水珠涟涟。几滴水流慢慢从她脸上滑过,越过俊俏挺拔的鼻尖,滑向那温润如玉的嘴角。 武松的心,也仿佛被什么东西滑过,炽热如火。他再也顾不了许多,将自己的唇印上了那片夜色中的丹霞...... 夜风微凉,人生如梦。 ...... 此日一早,上官令醒来时发现,武松似乎换了模样。 他打量了一番,才恍然大悟,是武松已将头发束起,还戴了一顶软脚幞头。 原来,武松自离了六和寺之后,至今已有大半年,头发早已长到可束发的长度。 昨夜,趁着在潭边生火烤干衣服的机会,柳如烟也帮武松将头发梳理干净,先扎上头巾。而那顶幞头则是柳如烟早已私下做好的,内衬里还绣了个柳字。 武松的新装扮让众人皆是眼前一亮,尤其是那顶幞头,将武松的杀气藏住了三分,却又英气未失。 不过比武松新装更让众人吃惊的,还是他昨晚在潭中的表现。 闻听武松大功告成,众人皆是喜出望外。在听柳如烟讲完细节之后,上官令更是不住地啧啧称奇。 “不知究竟是寒潭之妙,还是武大侠本就是位奇人。能御水成锋者,在下真是闻所未闻。”上官令道,“武大侠仅仅用了半月,居然就能达到如此境界,那完颜拓海若是还在人世,怕是也要气死过去了。” “是啊。奴家也曾听师父说过,水乃至柔之物,但小如细流可水滴穿石,大如江河可穿山断崖,可见水之力犹胜钢铁金石。”柳如烟道,“只是将这御水之道运用在武功上,家师也始终不得其法,哥哥今日之功怕是开天辟地了。” 柳如烟的话让上官令心头一动。他连忙接着道:“娘子所言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事。” “何事?” “我曾听闻,先唐时有一位绝世剑客,剑法练到登峰造极之后,竟能一剑开江。”上官令道。 “一剑开江?”众人皆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对。据说此人当年一剑之下,竟劈开江水百丈,生生令江水断流,激起滔天巨浪。”上官令道。 “当然,这只是江湖传闻而已,再说,这数百年前的事,又无人见过,也不知真假。”上官令接着道,“不过,今日有武大侠如此之能,在下倒是以为这传闻未必不是真的。” “上官大侠,你是想让武大哥也试试,看能不能一刀断流吧?”韩岳蓉此时微微一笑道。 “嘿嘿,在下确有此意。”上官令尬笑着,“只是不知武大侠愿否一试。” “试试倒也无妨。”武松好强之心顿起,“只是此处附近并无江河,又如何试呢?” “这不打紧,此处虽无江河,武大侠可先找一处潭水,看看能否以刀断水。”上官令见武松点头了,立时来了兴致。 “上官兄说的是那寒潭?”武松问道。 “嗯......”上官令思索了片刻,“那寒潭奇是真奇,只是小了些,怕是施展不开。需寻处大些的。” “这不难。我等去问问方丈即可。”柳如烟道,“此地潭水不少,应该不难寻到。” 话已至此,众人也不再多言,皆兴致勃勃地寻方丈去了。 听明白了众人的来意,空见大师略微思索了片刻道:“由此往东约三里,便有一处潭水,足有数十丈之阔,比我这小寺怕是还大些。不知可否?” “够了,够了。”上官令兴奋地应道,“多谢方丈指点。” “不过,老衲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诸位可否行个方便?”空见大师又道。 “大师请讲。” “老衲也想随诸位前去,不知方便否?”空见大师怯怯道。 “这有甚不方便的,那就请大师带路吧!”上官令一侧身,让方丈先行。 “大师看来是凡心未泯啊。”待空见大师走出了数步之后,柳如烟在武松耳边低声道。 “自遇见了你之后,我不也凡心大动了。”武松回了一句,又看了柳如烟一眼。 柳如烟顿时满面飞霞,连忙扭过头去,生怕被众人看到。 此时,天光正好。一行人出了寺院,顺着山路向东而去。 武松来也 第252章:桃林风起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走过一片桃树林,眼前顿时一片开阔。 在正午的阳光下,一片宽阔的水面泛着金光,在群山环绕下格外耀眼。 水面不算太大,甚到称不上湖,但最阔处也有几十丈。比之那积翠潭,已是宽阔无比。 柳如烟率先走到了水边,向水心处望去。“请问方丈,此水有多深?” “潭心怕是落不了脚。”空见大师回道,“对岸也常有渔民驾船在潭中捕鱼,想必潭水不会太浅。” 闻听此言,柳如烟扭头看了看武松道:“哥哥,这潭水不浅,切莫走得过深。” 武松知道柳如烟是担心他不识水性,点了点头,“不妨事,我在岸边试试便可。” 说着,武松也走到岸边,寻了一块石阶站定。 他抬眼向前望去,虽然一眼即可望到对岸,但眼前的水面也足有三四十丈阔。莫说是一刀劈开,就算是自己尽展驭风之力,若是水中没有借力之处,怕是也飞不过去。 一剑开江?武松心里也在嘀咕,这世间真有如此霸道神奇的武功吗? 不过,武松也知道,自己既已应了此事,无论如何总得试上一试。 只见将腰绦紧了一紧,然后从背后解下了戒刀,崩簧一动,抽出了一柄戒刀。 武松持刀在手,顺手挽了几个刀花,只是一瞬间,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镔铁雪花戒刀仿佛也通了灵性一般,发出了阵阵啸鸣。 武松心中豪气陡起,右手刀花急挽,脚下一错步,一招力劈华山向水面砍去。 刀在半空却停住了。 众人期待的眼神也顿时凝住,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林中有人!”武松低喝了一声,猛然收住刀势,向身后的桃树林奔去。 柳如烟知道,武松这一句“有人”,绝非寻常人,定是习武之人。不然不会引起武松的警觉。 武松一动,众人也皆知有异,纷纷一亮兵刃,跟着冲入林中。 柳如烟则特意让翠荷留下,护住不会武功的空见大师。 林中果然有人,而且有二三十人之多。 待武松两步跃入林中,只见十余丈外,一名男子狼狈地奔逃着,身后不远处,一队军卒正紧追而来。 这男子看上去刚刚成年,手中虽然提着把单刀,但已是满身血污,气喘吁吁,头发也散开了一半。 武松看他装束,应该是个宋人后生无疑,不过却不像是宋军模样。 不过,此人身后的追兵,武松却识得。这些军卒皆是金兵,而且不是普通的金兵。 神箭营的人,武松已经与之交手过数次,其装束自然与寻常金兵不同,尤其是他们盔缨上的那根白色雉鸡翎格外扎眼。 转眼间,那后生已奔至武松跟前。他先是一愣,待发现武松也是宋人打扮时,似乎松了口气,却又一时说不出话来。 “小哥且往后去,此处交于我便是。”武松用眼神示意了方向,然后让过那后生,横刀挡在路前。 见金兵已蜂拥扑来,武松心里暗道,方才那一刀,就先在尔等这帮贼寇身先试试吧。 想到此,武松脚下一动,一跃而起,刀在空一挽,一刀向冲在最前面的三名金人劈去。 武松刚刚在寒潭中复元,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恢复到何种地步,所以,这一刀几乎使尽了全力。 一道寒光,裂空而至。 三名金兵是呈品字型冲来,寒光从右侧那名金兵眼前掠过,他甚至没看清来袭是何物,就只觉脖颈一凉。 寒光未停,眨眼间又掠过其余二人。 为首的那名金兵看清了,是一把刀。他甚至还有时间举起手中的铁骨朵格挡。 但刀锋依然划过了他脖颈,手中的铁蒺藜骨朵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左侧的那名金兵也看得很清楚,但他明明只见刀锋在自己眼前数尺外掠过,却只觉得耳边风过,便一头栽倒在地。 随后的金兵戛然而止,愣在原地,无一人再敢向前。 让他们止步不前的,不仅是已经瞬间倒地的三名金兵,还有眼前一副不可思议的景象。 就在那三名金兵身后,一排桃树仿佛被狂风卷过,枝叶摇晃着,咔嚓声不断传来。 三四株桃树断了,碗口粗的树干齐腰而折。树上尚未成熟的桃果顿时散落了一地。 余下的金兵完全没有明白发生了何事?杀人,他们见得太多了,但如此杀人,他们却从未见过。 “大侠,莫留活口!”突然,那名后生在武松身后大叫道。 此时,柳如烟和上官令等人业已杀到。众人来不及多想,扑向了惊魂未定的金兵。 其实,不用那后生出言提醒,众人也绝不会放过这队金兵。 余下的二十余名金名又岂是众人的对手,除了那名领头的百夫长之外,其余人皆交手不过一两回合,被取了性命。 也是怪他们自己,为了追击,这些金兵皆只身着皮甲,又如何挡得一群武林高手。 只有那个百夫长棘手些,他双手也是一对铁蒺藜骨朵,却比那金兵手中的重了许多,一柄足有三十来斤。 韩岳蓉连刺他两剑,皆被他用铁骨朵震开,还震得韩岳蓉手腕一阵发麻。 不过,在以杀人又快又恨的上官令面前,区区一对小铁锤又怎会放在眼里。 他先三招解决了三名金兵,见韩岳蓉一时奈何不了这百夫长,上官飞身一跃,便向百夫长扑来。 上官令手中一把银手刀,刀花一挽,瞬间就切中了百夫长的手脆。只听得百夫长惨叫一声,右手的铁蒺藜骨朵立时脱手。而眨眼间,上官令手腕一翻,银手刀又向他胸口刺来。 百夫长反应也是够快,急忙左手一横,用另一柄铁蒺藜骨朵想挡住来刀。 论快,百夫长又岂是上官令的对手。 只见上官令刀刺出一半,见那百夫长欲以铁骨朵格挡,他手中刀就势一飘,正好避开了锤头,刀刃贴着铁骨朵的手柄滑进了百夫长的肩窝。 不过,为了避开铁蒺藜骨朵上的凸刺,上官令出刀稍偏,加之银手刀刀刃长只有尺余。所以这一刀虽然刺中,却非致命一刀。 那百夫长也是身经百战之人,中刀瞬间立时暴退,一边退还一边将手中铁蒺藜骨朵甩了出来,直奔上官令面门。 虽然飞来的铁骨朵伤不了上官令,但这一闪之间,那百夫长已奔出数丈。而有两名金兵则嚎叫地向上官令扑来。 很显然,这二人是要舍命相搏,好让那百夫长有机会逃脱。 眼见百夫长几奔出七八丈,眼看就要隐于林中,数道寒光破空而至,百夫长应声倒地,再也没有爬起来。 上官令飞速解决了那两名金兵之后,纵身一跃便飞至了百夫长跟前。他俯身一探,那百夫长已然气绝。 不过,上官令却发现,百夫长背上居然插着六枚飞刀。而且,三枚是略长,三枚稍短。 原来,眼见百夫长要跑,柳如烟和普鸣凤几乎同时出手,以飞刀直取逃敌。结果就是,六刀齐中。 上官令先将飞刀一一取下,然后将那百夫长的身子翻了过来,将手探入其怀中摸索了一番。不一会儿,在其腰间搜出了一块腰牌。 不过,腰牌上所刻的乃是金文,上官令并不识得。 此时,二十余名金兵已尽数被击杀。 武松除了劈出那一刀之外,又出手了两次。 尽管他已有意收了力道,但依然眨眼就砍杀了五名金兵,但有刀风划过,金兵就如同稻草人一般。 随后,众人兵合一处。上官令则将那枚腰牌递给了柳如烟,他知道,柳如烟懂得番子的文字。 柳如烟接过了腰牌一看,腰牌长约三寸,乃是铜制,呈宽刃剑形,上刻着三个金文。翻译成汉字即是:尚书令。 “看来这队金人来头不小。”柳如烟道,“这腰牌乃是尚书令府的。” “尚书令?”上官令也是一愣。 众人之中,上官令曾经做过一县的知县,自然对这些官职名称不会陌生。 “这尚书令官很大吗?”普鸣凤虽然已是知州夫人了,但对于这些庙堂之事却也不是很清楚。 “很大。”上官令道,“宋承唐制,尚书令本是尚书省之首,但因唐太宗当皇上之前做过尚书令,故他登基之后便不再设此官职。到了本朝也没有此位。不过,金人仿汉制,才设了此官职。其位和相位无异。” “哦。那是够大了。”普鸣凤道,“那这队金兵究竟是何人手下呢?” “据奴家所知,金国授尚书令之位的应当是那完颜宗汗。”此时,柳如烟在一旁道,“就是武大哥当时刺杀未遂之人。” “是那鸟人?”武松也是一愕,不过他随即点头道,“嗯,差不多,这队金兵乃是神箭营的人,应当和完颜宗汗相干。” 弄清了腰牌的来历,众人也立时明白,这队金兵来头着实不小,而他们追杀之人也应该不是寻常百姓。 “那后生呢,找他问问不就明白了。”武松说着,转身张望了一番。这才发现,那后生已经倚着一株桃树坐在地上,双眼紧闭。 众人连忙上前察看。上官令检查了一番之后发现,他身上虽然沾满了血污,但除了肩上和手臂上有两处皮肉伤外,其余并无大碍。 看样子,是精疲力尽,体力难支,一时昏死了过去。 “先将他抬回寺院吧,救醒了再说。”武松道,“又要麻烦方丈了。” “施主言重了,救人本是佛家本份,何况还是被金兵追杀之人。”空见大师道,“那就烦请各位搭把手,将人先抬回寺中吧。” “其实不用如此麻烦。”上官令突然道,“将他抬到那积翠潭中一泡,不就是了。” 众人皆点头称是。 武松来也 第253章:螭纹迷踪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在积翠潭里一泡,还不到半柱香的功夫,那后生就醒了。 醒来说的第一个字则是:饿。 于是,回到翠华寺中,这后生一连吃了九个饮饼,外加两碗豆腐,两碗荠菜羹。 可惜,寺中却无荤腥。若不是柳如烟从寺外偷偷给他带来两条腌山鸡腿,这后生的嘴怕是还顾不上开口说话。 吃饱喝足,又换了一身干净的僧袍,这后生终于换了个模样。 他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一问之下果然年方十七,不过后生回答的则是“生于政和元年”。接着问下去,后生说自己乃是汴京人士,姓肖名真。 而问及为何被金兵追杀时,肖真说自本是随太上皇一路北狩,在行至真定府以北时,趁夜逃脱,结果在途经真定府时,又被金兵发现,才一路西逃至此。 “随太上皇北狩?”上官令一惊,“莫非你是朝廷命官?” “嘿嘿。”肖真尴尬地笑了笑,“本......不,我乃秘阁修撰,小官而已。”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心想这小哥小小年纪,为何已经为官了。 见众人面有疑色,肖真连忙补充道:“哦,我是拜祖上所赐,荫补入仕,并非科举及第。” 言罢,肖真这才想起来拜谢众人的救命之恩,不过也只是拱了拱手而已,连欠身都没有。 “这位肖大官人,你这武艺是从哪里学的?”武松突然问道。 “家传,家传的。只是些粗浅功夫而已,不值一提。”肖真回道,“只是防身而已。” “那敢问肖修撰,眼下有何打算?”柳如烟问道。 “嗯......听闻建炎新立,我有意投往应天府,好为新帝效力。”肖息回道。 一听他要去投赵杦,武松立时脸色一变。不过,还未没等他发作,柳如烟却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 “此去应天府有上千里之遥,非十日半月能达。”柳如烟笑着道,“肖修撰不妨在此先歇息一晚,明日再做计较。如何?” “也好,也好。”肖真道,“那就先在此歇一晚再说。” “那我等就不打扰大官人休息了。”柳如烟一边说着,一边引着众人出了房间。 听闻救下的是位朝廷命官,空见大师也不敢怠慢,命僧人将自己的禅房打扫干净,然后请肖真住了进去。 肖真也不客气,欣然住进了方丈的禅房。 看着肖真大摇大摆地搬去了方丈的禅房,柳如烟转身回了客堂屋内,随手将房门关了起来。 此时,众人皆已围坐在桌前。 “烟儿,此人是不是有诈?”武松问道。 柳如烟点了点头,“此人话中确有颇多可疑之处,像是有意在隐瞒些什么。” “娘子所言不差,就说他这官职就不象是真的。”上官令道。 “上官大侠是说,他年纪尚小,不可能为官吗?”普鸣凤问道。 “那倒不是。”上官令道,“宋官之中多有荫补入仕者,十七岁做官也未必不可。”“那是为何?” “还是因为他这官职太小。”上官令道。 “太小,这是何意?”韩岳蓉也听糊涂了。 “据我所知,能随二圣北狩的官员皆是大宋重臣,再不济也是高品阶之臣。”上官令道,“可这秘阁修撰顶多就是个六品官,根本轮不上被金人掳去。” “上官大侠所言极是。”柳如烟也在一旁道,“而且,这秘阁修撰通常是授与资深学士的贴职,此人小小年纪,断不可能。” “此人定是在撒谎无疑!”武松也道,“若他果真是个六品小官,又怎么惊动神箭营的人。” “武大侠所言极是。”上官令道,“此人身份绝非他所言那么简单。” “嗯。”柳如烟也点了点头,“若真如他所言,金兵是从真正府一路追来,那真正府距此少说也有三四百里,一个普通的六品官员断不会让金人如此兴师动众,穷追不舍。” “还有。”上官令道,“不知诸位注意到没有,此人行为举止颇有倨傲,完全不像一个寻常官员。” “他好歹也是位大官人,在我等百姓面前架子大些,难道不妥吗?”韩岳蓉有些疑惑。 “姐姐,上官大侠的意思是,此人举止有一种天生的傲慢。”柳如烟接过话,“就算我等救了他一命,他似乎也觉得是理所应当,连拱手之礼也颇为敷衍。” “柳娘子观察得真是仔细。”上官令道,“在下正是此意。而且,他这年纪也颇为可疑。” “哦,疑在何处。”韩岳蓉追问道。 “按理说,随二圣北狩的皆是重臣,不可能有如此年轻的官员。”上官令道,“如他这般年纪的,只可能是内侍或者......” 话说至此,上官令却没有把话说完,只是默默地看了柳如烟一眼。 “那此人究竟是何人?为何要隐瞒身份呢?我等不是救了他吗?”翠荷突然忍不住问道。 “这其实是一个问题。”柳如烟拍了拍翠荷的脑袋,“若是他的身份过于隐秘,又怎会对我等陌生人如实相告,虽然我等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 “隐秘?”武松眉头一皱,“烟儿你是说此人可能是......皇族?” 尽管武松在说出“皇族”二字时,已经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此言一出,房中顿时鸦雀无声。 武松说出的话,其实也是柳如烟和上官令想说却没有说出口的。 片刻安静之后,上官令道:“此人身上确有不少可疑之处,但若说他是皇族,怕一时之间还难以断定。” “或许有一点可以断定。”柳如烟道。 “娘子莫非还有发现?”上官令道。 “奴家记得,这肖真在潭中醒来之后,武大哥和上官大侠将他扶起之时,奴家曾无意中看到他腰间露出了一枚玉佩。”柳如烟接着道,“只是奴家想要再细看之时,他却将玉佩握入了手中,像是极其重要之物。” “那娘子方才在房中可还见过这玉佩?”上官令又问道。 “再未见过。”柳如烟摇了摇头,“想是已被他藏好了。” “那娘子可曾看清玉佩模样?” 柳如烟又摇了摇头,“当时只是一晃而过,并未看得分明。” “烟儿,这玉佩有何不妥?”武松问道。 “是啊,妹妹,官宦士绅之家的男子多有佩玉,这不是寻常之事吗?”韩岳蓉也有些不解。 柳如烟笑了笑,“男子佩玉确是不是什么稀奇之事,不过,所佩之玉却大有讲究,以玉识人也未必不可。” “以玉识人?”韩岳蓉又是一愣。 “姐姐有所不知,本朝男子佩玉成风,玉佩上所刻图案,花鸟鱼虫、山水人兽,不一而足。”柳如烟道,“不过,有一种图案却只能是皇族才可用。” “妹妹说的可是龙?”韩岳蓉道。 “正是。”柳如烟接着道,“不过,龙和龙亦有不同。官家所佩之玉,雕的自然是龙,而若只是诸王,所佩之玉,则雕的应当是螭龙纹。” “螭龙?”韩岳蓉又道,“那和龙有何不同?” “相传,螭乃龙九子之一,乃是无角之龙。”柳如烟接着道,“亦有一说是,有鳞曰蛟,有翼曰应,有角曰虬,无角曰螭。” “烟儿的意思是,若是此人所佩之玉刻的是螭龙纹,那他必是皇族无疑?”武松道。 “正是。”柳如烟点了点头,“而且以他年纪来看,怕是道君帝的皇子之一。” “你是说他可能是康王的兄弟?”武松双目一睁。 “极有可能。”柳如烟回道,“只要能拿到那枚玉佩,一切即可明了。” 一枚玉佩陡然成了关键所在。 不过,对于如何能拿到这枚玉佩,众人却有不同的之见。 照普鸣凤的脾气,单刀直入即可,那肖真若有不从,直接用强便是。 但柳如烟和上官令却以为不妥。且不说,若那肖真是皇族,用强怕是犯上之嫌。而且,就算他只是寻常百姓,恃强凌弱也违侠义之道。 武松也不同意用强,因为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若此人真是皇子,那就意味着他有合法继承大统的身份。 若是能说服此人,以皇子名义号令天下,与那康王分庭抗礼,倒也不失为扳倒康王的一条可见之路。 不过,武松也明白,此时说这些还为时尚早。当前首要之事,还是要先确认此人的真实身份。 武松此时不由想起了亥言。 “若是小师弟在此,或许会有什么好主意。”武松不禁叹道,“那怕是鬼点子,也好诈他一诈。”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武松的话也提醒了柳如烟。 柳如烟心里道,是呀,以亥言一向的古灵精怪,此时怕是会想出什么歪主意来。而眼下之势,若是用强不行,也只能剑走偏锋了。 低头思量了片刻,柳如烟突然朝着武松和上官令道:“奴家或许有法子拿到那玉佩,只是需二位助一臂之力。” “烟儿快说,是何法子?”武松一脸急切。 “请君入瓮。”柳如烟微微一笑。 武松来也 第254章:醉卧山寺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用过的寺中僧人送来的朝食,肖真斜倚在榻上,有些意犹未尽。 虽说这是他一个月以来吃的第二顿热食,白粥配上一碟不知为何的腌咸菜也颇为爽口,但这种无半点荤腥的斋食还是令他腹中无感。 他不由地想起了在汴京时,母亲总会让人在朝食中给他准备一碗羊汤泡饼。乳白色的羊汤上撒些葱花和芫荽,观之就诱人食欲。将饼细细掰碎之后浸入汤中,就着羊肉吃下,立时满腹舒暖,精神十足...... 肖真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独独想起这羊汤泡饼,或许是这两个多月以来,他一直和羊呆在一起的缘故。 那群鞑子吃羊的方式简单粗糙,通常就是把羊皮一剥,再剁成几大块,扔进大锅里一煮了事。 肖真从内心异常鄙视这种暴殄天物的吃法。可惜,这一路之上,他闻够了羊屎的臭味,甚至和羊群睡在一起,但羊肉却很少能吃到。 只有在金兵心情好时,才会扔给他两根羊骨头,算是赏赐。 不过,这一切已经过去了。 只要自己到了应天府,曾经的荣华富贵就会重新回到自己身边。肖真手里摩挲着那枚玉佩,心却已经飞到了南京。 此时,门外响起了叫门声:“肖大官人可在?” 肖真连忙收起了玉佩,立直了身子,然后应道:“在,进来说话。” 推门进来的是武松和上官令。 二人见过礼之后,上官令递上了一张羊皮卷,上面画着粗略的山势和道路。 “不知肖大官人何时启程,我等特地画了一副出山的舆图,以免大官人在山中迷了路。”上官令道。 肖真接过舆图,仔细看了看,脸上露出了些许难色。 “此地离宪州还有多远?”肖真抬头问道。 “怕是还有近三百里。”上官令回道。 “那五台县城呢?” “也有百余里。” “哦。”肖真点了点头,又低头看起了手中的舆图。 “大官人若是想寻就近的城池,由此往北,出了五台山,便是代州城了。”上官令道。 “代州?代州已是金人的了。”肖真瞥了上官令一眼,“你想我自投罗网吗?” “大官人以为,宪州和五台县城就不是金人的了吗?”上官令一脸平静地回道。 “什么?宪州也......”肖真一脸惊讶。 “莫说是宪州了,黄河以北,又还剩几个州府是大宋的呢?”上官令又道,“你身为朝廷命官,难道不知?” “这......”肖真面色有些尴尬,“那此去应天府岂不是要......” “若是避开州府,少走官道,也不是没有可能。”上官令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只是要多加小心就是。” “那你可知距离此地最近的宋军在何处?”肖真问道。 “相州,距此怕是也有七八百里。”上官令回道。 “相州?河北西路......”肖真似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思索着什么,眼睛一直盯着舆图。 “咳咳,大官人若是没有其它吩咐,我等就先告退了。”上官令道,“我等还得上山打猎去。” 上官令这看似一句无心的话,立时引起了肖金的注意。 “打猎?”肖真抬头看着上官令,“可是这寺院之中不是容不下荤腥之物吗?” “那是。”上官令道,“佛门清静之地自然不容杀生,不过我等在寺外打打牙祭,吃些野味也无妨。” 上官令的话刚说完,肖真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他猛然想起来了昨日吃的山鸡腿,顿觉齿颊生津。 “上官兄,我等就莫要打扰大官人了。”此时,武松开口道,“再说,几位女侠已经上山了,若是让其先得了手,你我脸上怕是不好看了。” “是是......”上官令一拍脑袋,“那柳娘子箭法了得,可莫让她抢了头功,到时候怕是要罚酒三杯了。” 二人这一唱一和也说着,肖真越听心越痒:居然还有酒! “二位......大侠。”肖真终于忍不住道,“本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二位是否方便?” “大官人请讲?”上官令道。 “我想随二位一同前去打猎。不知可否?”肖真咧嘴一笑。 “这......大官人不是要去投应天府吗?”武松道。 “不急,不急,此去沿路皆有金兵把守,我想还是需从长计议。”肖真道,“待探听到可靠的消息再走也不迟。” “既然肖大官人有意,那就请他一同前去便是。”上官令朝武松道,“多一人饮酒,也热闹些。” “说的也是。”武松道,“只是不知道大官人能否吃得惯我等这些山野之物,喝得了村里自家酿的水酒。” “无妨,无妨,本官没那么多讲究。”肖真一边说着,一边已经起身下了榻,“正好还可领略一下山野之趣嘛。” 于是,肖真一路跟着武松二人出了寺门,朝山上走去。行了不到半里地,迎面就碰上了柳如烟等人。 只见柳如烟、普鸣凤和韩岳蓉皆身背弓箭,正是从那些神箭营武士身上取下的战利品。 看见武松等人,翠荷在远处就举起了担在肩上一根竹竿,边晃边得意地道:“我家小姐箭无虚发,二位大侠已是输了。” 乔真定晴一看,那竹竿上已然挂着两只野兔和一只山鸡,还有一只不知名的飞禽。 “娘子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这一会功夫居然已经收获如此之多了。”上官令道,“我二人甘拜下风。” “那你二人可要愿赌服输,罚酒三杯了。”普鸣凤也晃了晃手中的羊皮囊道。 “该罚,该罚。”武松笑着道,“莫说三杯,十杯也罚得。” 众人说笑着,寻了一处有溪水的林地。接着,武松生起一堆篝火,柳如烟等人则开始在溪水边料理起猎物。而上官令也没闲着,他去到一片竹林中,砍起了竹子。 看着众人忙碌,肖真无事可做,索性寻了一块石条,坐在一边悠闲自得地看着风景。 不消多时,肉香味随风飘散,肖真发现自己又饿了。 荷叶铺开,烤好的野兔肉已被切成了小块。山鸡则是直接包在荷叶中,外面裹上湿泥,埋在火堆里烤好了。待敲碎泥壳,扒开荷叶,顿时香味扑鼻。 上官令撕下了一条鸡腿,递给了肖真。柳如烟则给他倒了一杯水酒。所谓酒杯,就是用竹节做的,倒比寻常的酒杯大了些。 “请吧,肖大官人,山野之地自是比不得城中樊楼。”上官令一举手中竹杯。 “甚好,甚好。这山中野炊,自有一番乐趣。”肖真乐道。接着就端起竹杯饮了一口。 水酒入口,淡是淡了些,却清甜顺滑,肖真忍不住又饮了一口,将杯中酒干了。 “大官人好酒量,来,我武松也敬你一杯。”武松说着,端起酒杯,一连干了三杯,连呼好酒。 肖真见状,又陪了一杯。 酒,其实算不上好酒,就是些附近村庄自家酿的村酒。柳如烟只花了不到三十文钱,就装满了五只羊皮水囊。 但对于肖真而言,自从离开了汴京城,他已经好几个月没尝到酒的滋味了。此时,酒的优劣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唤醒了那种几乎已经遗忘的味觉。 肉香酒甜,众人皆频频举杯,肖真亦是来者不拒,彻底放飞了自我。 只是肖真不知道,这村酒入口清甜,看似寡淡,其实却后劲十足。肖真自认酒量也不差,却已经不知不觉醉了。 “诸位身手不凡,斩杀那金贼如砍瓜切菜一般,真是让本......本......” 两只野兔尚未吃完,肖真已有些语无伦次。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了那繁华的汴京城,纵马飞驰在马球场上...... 待肖真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禅房的榻上。 他揉了揉自己的脑袋,依然有些昏昏沉沉。他只是隐约记得林中的野炊,有酒有肉,喝得少有的痛快。至于自己何时醉倒的,说了些什么,又做了些什么,如何又回到此处,却完全不记得了。 肖真突然想起了什么,忙向腰间摸去,直到手及之处摸到了那枚玉佩,这才松了口气。 他抬头望窗外望了望,天色依旧明亮,却不知自己这一睡究竟睡了多久。 山野小寺之中,一场从未有过的宿醉之后,肖真突然觉得有些恍惚。他端起桌上的那碗水,猛喝了几口,泉水清洌,令他清醒了些。 又呆坐了片刻,肖真终于打定了主意,决定去寻那群江湖人士。 因为他知道,仅凭自己很难到得了应天府,随时可能再次落入金兵手中。而若是到不了应天府,他流亡的日子也不会彻底结束。 如丧家之犬的日子,他已经过够了。 肖真整理了一下衣襟,下了榻,推门走了出去。 肖真刚刚走到后院,就看到一幕令他吃惊的景象。 只见客堂前的空地上,武松正打着一套醉拳,身形飘忽,却似虎跃山林。 醉拳,肖真也曾在汴京的御拳馆见人打过。但武松的醉拳,却完全不同。 因为,武松身形过处,拳风所及,一丈之内如狂风乍起,卷起地上的落叶飞旋,震得旁边的榆树枝叶乱颤。 难怪旁边观战的一众人皆离开三四丈开外。 武松的身手,肖真在桃林中见过,那一刀劈死三名金兵之作,已让他惊为天人。而眼前的景象,只能让肖真感叹,此人徒手之力竟如刀舞枪落,真是无风亦能起浪,举手便化风雷。 “好!好手段!”肖真不禁叫出声来。 闻听有人喝彩,武松连忙收了拳势。 “让大官人见笑了。”武松拱手道,“不知大官人酒醒了没有?” “惭愧,惭愧。”肖真迎上前去,也还了个礼,这回身子倒是向前欠了不少,“方才多有失礼之处,还请大侠多担待一二。” 只是喝了一顿酒,这肖真的态度突然谦逊了几分,柳如烟见此也是微微一笑。 “大官人哪里话,也是怪我等事先忘了告诉大官人,这村酒喝起来寡淡,但却是力道十足。”柳如烟道,“再被山风一吹,极易醉倒,让大官人受罪了。” “哈哈,不打紧,不打紧。”肖真摆了摆手,“酒卧山间寺,杯中日月长,人生又难得几回如此,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大官人莫非是想留在这山中,不去应天府了?”上官令也走了过来。 “能在此处得遇诸位好汉,又承蒙搭救,实乃本官之幸。”肖真道,“本官只是以为,诸位武艺高强,一直留在这山野中怕是有些屈才了。” “大官人的意思是......”上官令道。 “哦,我的意思是,诸位是否想过为朝廷效力?”肖真试探道。 “朝廷?谁家的朝廷?”武松问道。 武松来也 第255章:信王可信?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武松眼中的杀气令肖真心里一颤。 他完全没想到,一提到朝廷会引来如此反应。 他看了看武松那张不怒自威的脸,心里有些犹豫,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肖大官人别误会。”上官令连忙在一旁道,“我等江湖中人,自由自在惯了,受不了官府的约束,所以才在山野中图个快活。” “也是,也是。”肖真尬笑了一下,“寄身于山野之间也挺好,还少了诸多烦心之事。” “哦,听大官人之言,像是有什么烦心事?”上官令问道。 “嗯......本官的确有一桩心事。”肖真道,“就是这去应天府的事。” “大官人可是缺盘缠?”上官令道,“若是如此,我等可以借你些,多的没有,一二十两纹银总是有的。” “噢,大侠误会了,这一路上银两倒是小事,本官是担心若再遇上金兵,怕就不妙了。”肖真的语气已和昨日明显不同。 “莫非大官人是想让我等一路护送你前去应天府?”上官令故作恍然大悟。 “本官确有此意。”肖真道,“诸位尽可放心,只要能到了应天府,绝不会亏待了诸位,金银之物自不在话下。” “大官人此话当真?”上官令双目一眯。 “自然当真。” “那在下可得好好算算了。”上官令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了他那把算盘。只不过,上面的珠子已是寻常的木头算珠了。 见上官令掏出一把算盘,肖真也是一愣。 不过上官令却未在意,而是自顾自地拨打起算盘来,边拨边还念念有词。 “此去应天府少说也有千里......一里算十文,就是十两,我等一行六人,就是六十两。此去少说也得十日,每日的食宿......若是骑马,还有马匹的花费......万一遇上金兵,还得动手杀人......” 只见上官令足足拨弄算盘好一会儿,终于抬起了头。 “肖大官人,在下已仔细算过,若是要我等走这一趟,怕是需要纹银六百两。看在你我喝过酒的份上,在下打个折,就收五百两吧,五十两黄金亦可。” 言罢,上官令笑呵呵看着肖真,一副等他还价的模样。 “嗯......黄金五十两?”肖真似乎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又尴尬地笑了笑,“这价钱倒是也公道,那就依上官大侠之言吧。” “好!肖大官人果然爽快。”上官令道,“只是不知大官人准备如何付钱呢?” “这......”肖真又是一愣,随即摊开双手道,“本官眼下身无分文,怕是要事成之后才能付清了。” “也是。”上官令点了点头,“自古赊账也是有的,不过赊账也总需有个扺押或是信物,不知大官人有何为凭?” “嗯......”肖真立时想到了那枚玉佩,但马上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如此尊贵隐秘之物,说什么也不能泄露了。 “大侠放心,只要能到得了应天府,待我见到皇上,金银财物又算得什么。”肖真道,“若是诸位愿意,我还可保举诸位到军中任职,食朝廷俸禄,从此衣食无忧。” “肖大官人,若说护送你前去应天府也并非不可,我等走江湖的,护卫之事也不稀奇。”柳如烟此时走了过来,“只是,大官人方才所言,却令奴家颇有些疑惑。” “娘子有何疑惑?” “官家乃九五之尊,岂是能说见就见。”柳如烟道,“大官人轻易许下此诺,又怎能令我等相信?” “是啊,大官人,我等虽是江湖草莽,但行走江湖也讲究重信守诺。”上官令也道,“我等若应下此事,定当护你一路周全。不过,你空口无凭,令我等确是有些为难啊。” “我乃堂堂朝廷命官,又岂会言而无信呢!”肖真有些急了。 “大官人莫急。”上官令依然笑呵呵的,“你说你是朝廷命官,也只是你一人之言,我等心有存疑也是人之常情嘛。” “是啊,你说你是那秘阁修撰,我等暂且信你。”柳如烟也趁机道,“可区区一个六品官,又如何能轻易见到圣驾呢?还能在圣上面保举入仕,这实在让人难以相信啊。肖大官人。” 柳如烟这一席话立时将肖真噎住了。他面色憋得通红,却又一时说不出话来。 肖真心里暗想,这几个江湖人士不仅武功高强,而且见识不凡,这小娘子居然知秘阁修撰只是个六品官。 早知如此,自己就该编个品阶高些的。可若说自己是御史中丞、户部侍郎、起居舍人什么的,自己这小小年纪,怕是也瞒不过他们。 肖真心里此时颇为矛盾。虽说这些人也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可若将自己的真实身份说出,他亦怕有不利之事发生。 可是不说,这些人已对自己有所怀疑了。而且,没有他们护卫,自己莫说要去到应天府,怕是走到半路就没了方向。 说,还是不说,皆是两难。 “罢了,罢了。”肖真终于还是下了决心,“事到如今,我也不再隐瞒各位了。我其实本不姓肖,也不是什么秘阁修撰,之前所言只是一路逃避金人追捕,不得以而为之。” “那你究竟是何人?”上官令收起了笑容。而众人也齐刷刷地盯住了肖真。 “我姓赵,名榛,乃信王是也!” 他本以为此言一出,众人便会齐齐叩拜,再不济也会大惊失色。可是,众人却面色平静,也没人有要行礼的意思。 “你说你是信王,是皇子?”柳如烟又上前了一步,“那有何为凭?” “有。”赵榛说着,从腰间取出了那枚玉佩,摊开在掌心。“此玉佩上雕有螭龙纹,乃是皇子御用之物。” 柳如烟接过了玉佩,仔细看了看。其实,在赵榛醉倒之后,她就已经看过这枚玉佩了,此时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 因为,她之前和武松、上官令又仔细合计过,虽然可以以玉佩识人,却若玉佩是此人从别处得来,也无法确定他的身份。 所以,柳如烟决定假装糊涂。 “此玉佩的确做工精致,实非凡品。不过我等皆是江湖之人,又岂能识得这宫中宝物。”柳如烟道,“大官人还有其它凭据吗?” “你......”赵榛又被噎了一回,“本王好不容易逃出金营,一路辗转到此,除了这贴身之物以外,哪还有留下什么?” “那此物既是宝贝,为何没被金人夺了去?”柳如烟又问道。 “金人只好金银,根本不识得玉佩,所以才没有抢去。”赵榛面色已是越来越难看,“再者说,我好歹也是皇子,金人尚能以礼相待,不至于搜走贴身之物。” 柳如烟心里暗道,这倒也说得通。不过,还得接着问。 “那奴家权且先称你为大王。”柳如烟口中称王,却并不见礼,“不过,此事事关重大,奴家还有些问题要问,请大王见谅。” “问吧。”赵榛索性往院中的石凳上一坐,总算找到点王爷的感觉。 “你说你是信王,那敢问康王是......” “是我九哥。” “那你排行第几?” “排行十八。” “你先前说是从真定府以北脱身,那可还记得是何地?你又是如何脱身的?”此时,武松也加入到盘问中来。 这一问不打紧,一问之下,顿时勾起了赵榛的伤口之事。他眼中顿时泪光闪动,嘴唇也咬得渗出了血丝。 “白沟,界河。”半晌之后,赵榛奋力挤出了四个字。 白沟,因白沟河而名,位于真定府以北三百余里,乃是当年宋辽两国的界河。但自金人崛起之后,大宋非但未能如愿收回燕云之地,反而节节南溃,白沟也不再是宋土了。 不过,大宋的武将们一直将白沟河视为夏夷之分的边界,甚至渴望有朝一日能再度饮马白沟河,继而剑指燕云。 靖康二年,春暖花开之时,这个愿望得以实现了。只不过,是以另外一种方式--太上皇和诸位大臣们一路北狩,以金人俘虏的身份跨过了白沟,也就此告别了大宋国土。 也正是在到达白沟河时,资政殿学士、签书枢密院张叔夜突然仰天大叫,继而痛哭不止。 渡过白沟河之后,这位不惜舍身入京勤王,又随皇上北狩的一代名将自缢而亡。 张叔夜的死,令太上皇和众大臣伤心不已。在太上皇的一再请求下,金人准许他们就地安葬了张叔夜,并焚香祭拜。 也正是借着在河边逗留的机会,赵榛趁金兵疏于防备,一跃跳入了白沟河中,借着江水向下游漂去。 话说,这赵榛在诸皇子之中是难得喜武厌文之人。他自幼就好舞刀弄棒,喜动不喜静。六七岁时,就瞒着母后,跳到御花园中的池塘戏水,到了十五岁,他就已经在马球场上纵马驰骋,诸皇子中已无人是他对手。 此刻,见白沟河奔流而过,他瞄准机会毅然跳入河中。因为他知道,这是逃走的最后机会了,一旦进入金国国土,就算他能逃脱金兵看押,也很难在满是金人的北境中藏匿。 赵榛以为,自己的选择虽然风险极高,但值得一试。一则,是因为他水性颇好,二则,他知道金人多不识水性,又身披甲胄,一时恐不及追捕。 赵榛在河里漂了足足有好几里,河水湍急,若不是他水性极佳,怕是已被水浪卷走。好在,他不仅躲过了河浪,也躲过了金兵的追赶,逃出生天。 接下来的日子,赵榛只知道一路向南逃去,饿了吃野果,也吃过老鼠,渴了喝天水。运气好时碰上逃难的百姓,也学着吃些野菜、草根。 也是跟着逃难的流民,赵榛才到了真定府。不过,在想跟随流民混进城,好乞讨些吃食时,赵榛却因为他脚上的那双官靴引起了城门口金兵的怀疑。 一看不妙,赵榛拔脚就跑。此时,他幼时的顽劣则成了他能保命的关键--虽然身为皇子,但爬山跳涧,钻林越沟,他丝毫不怯。 在得知有皇子脱逃之后,完颜宗汗大怒。他立即遣出数队神箭营武士,画影图形,向南分路追捕。 其中一路就在真定府以西三十里的一座集镇上发现了赵榛的踪迹。 人一旦被逼到了生死关头,往往会比自己想象的更厉害。 赵榛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能夺下一名金兵的佩刀,还拼死砍杀了两人。然后,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半个月时间里,赵榛像个野人一样藏身于山林中,根本不敢靠近集镇。但即使如此,神箭营的人依然能捕捉到的踪迹,令他不得不向更深的山中逃去,直到进了茫茫五台山。 听着赵榛这一路讲述,柳如烟一直注意着他的表情,见他一会儿眼噙泪水,一会儿又咬牙切齿,不像是在作戏。 而武松则注意听着他讲的每一个细节,以此来判断他所言真假。 “金兵追击你时,可曾放箭?”待赵榛讲罢,武松突然问道。 “没有,但金人的确身背着弓箭。”赵榛回道。 武松点了点头。他心里道,以神箭营金兵的射术,若是从后放箭,赵榛怕是很难躲掉。 “那你夺刀时用的是哪一招?”武松又问道。 “嗯,青龙探爪,再接翻江倒海......” “探爪之式,要诀何在?”武松追问道。 “一爪擒腕,一爪拿臂弯。”赵榛道,“拧腰而动,旋肘上击。” 武松不再问了。从赵榛所答来看,他所言无虚,也确是有些功夫。这和武松听息的判断也一致。 该问的,能问的,皆已问了。 武松和柳如烟相视了一眼,至少,眼前的这个赵榛看不出任何破绽。 “敢问信王,你是何时受封王位的?”突然,一个声音从院门传来。 那是武松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了。 武松来也 第256章:二问信王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亥言从院门外蹦出来的时候,所有人是又惊又喜。看着那个古灵精怪的身影蹿到跟前,武松和柳如烟更是笑逐颜开。 只有赵榛完全不明所以。 不过,赵榛很快就发现,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和尚更非等闲之辈。因为他似乎对皇家的事知道的不少。 “这位是?”赵榛并没有直接回答亥言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大王莫慌,小僧和这几位是同道。”亥言,“不过,若是想继续让小僧称你为大王,还请回答小僧的问题。” 赵榛看了一眼亥言,又将目光移向武松等人,收到的皆是礼貌却又不容拒绝的目光,他心里顿时明白,问题还是要回答。 “靖康元年四月。”赵榛有点不情不愿。 话音刚落,亥言又已经问道:“那敢问信王,你的生辰是几月几日?” “八月十七。” “那你是何人所生?”亥言还没有要结束的意思。 “明达皇后刘氏。” “那与你同母兄弟还有几人?” “二人。” “那是......”亥言依旧不依不饶。 “八哥,济阳郡王赵棫,十一哥,祈王赵模。”赵榛耐着性子回道,但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 其实,赵榛说的这些,亥言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他虽然在相州也看到过皇家谱牒,他甚至也有过目不忘之能。但道君帝子嗣实在太多,他当时不可能一一翻阅。 不过,看着赵榛对答如流的样子,亥言的目的也基本达到了。至少从目前看来,这个皇子像是真的。 然后,还不是盖棺定论之时。 随后,亥言以护送一事容不得半点闪失,还需仔细谋划商议为由,先送走了赵榛。然后,才和众人进了屋中。 亥言此去已有半月,不过重逢之后却没有过多叙旧,因为,眼下最要急的是确定这皇子的真伪。 从众人盘问的情况来看,这赵榛所答并无破绽,而柳如烟一直也在细细观察赵榛,也未发现有何可疑之处。一切似乎足以证明,此人真的是逃脱的皇子。 不过,亥言却以为,眼前所有的证据中皆是言证和物证,唯独缺少了人证。 “人证?”上官令一愣,“眼下又到何处去寻这人证?除了康王,那皇帝老儿一家子皆去了北境,如何寻得?” “是啊,总不至于真的把此人送给康王去吧。”普鸣凤道,“那岂不是羊入虎口。” “直接的人证的确是很难寻到。不过,或许会有间接的人证呢。”亥言道。 “你又有了什么鬼主意,快些说吧。”眼见亥言眼珠一转,武松也已经猜到了他定是想到什么。 “诸位莫非忘了,有一位皇亲国戚就正在以地。”亥言微微一笑。 “你是说木月大师?”柳如烟首先反应了过来。 “正是。” “对啊。这木月大师乃是乔妃之父,虽是外戚,但好歹也是正经的皇亲啊。”上官令道。 “可是。”柳如烟此时则眉头一蹙,“木月大师十五前就离开汴京了,而按年岁推算,那时的信王才是两岁的幼儿,怕是很难认得吧。” “娘子所言不差,木月大师认得赵榛的可能性极小。”亥言道,“不过,以他当年的身份,应该对宫中之事有所知晓,说不定会有法子甄别此人。” “嗯。”柳如烟点了点头,“禁宫内外的确天差地别,有诸多关节是我等百姓很难知晓的,让木月大师来盘问于他,或许也是个好法子。” “那就如此决定了。”亥言站了起来,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我这就去请木月大师来。” “此去回青寺少说也有四五十里,今日怕是来不及了吧?”上官令也看了一眼天色。 “无妨,我天黑之前即可赶到回青寺。”亥言道,“明日一早,我便和他一同返回,一日之内应该也到了。” 众人皆知亥言轻功了得,也不再多言。 临走之际,柳如烟让亥言将那两匹寄放在回青寺的汗血宝马骑来。一则,路上也可快些,二则,将马带到此来,也可以备不时之需。 “得令!”亥言向柳如烟拱了拱手,便去了房门,转眼就消失在山林之中。 望着亥言消失的背影,武松这才想起来,还没把自己武功恢复之事告之于他。 其实,亥言回来的已经比预计的要晚了一些。 以他的驭风之术,从应天府往返只需二日即可。而之所以晚了,也是因为在应天府多留了几日。 原来,在应天府夜会丁路时,亥言将康王赵杦的身世之谜如实相告,令丁路也大为震惊。 思量再三之后,丁路答应亥言,会收回袁淳风身上的灵环之力,也不再暗中相助赵杦。 此外,丁路也和亥言订下了一个君子之约:再没有寻到合乎法统的皇位继承人之前,暂时不能对康王下手。 不过,正当亥言准备离开应天府时,却听闻了一件大事。 赵杦有儿子了。 建炎元年六月十三,赵杦在做康王时纳的侧室潘氏生下一子。 赵杦登基刚刚月余,又喜得皇子,整个应天府上下自然欢欣鼓舞, 话说,这潘妃所生还真是赵杦之子。虽然自从武松在相州夜闯内室,惊了鸳鸯之戏之后,赵杦便不能人事了。但潘妃在此之前便已有了身孕。 而且,更重要的是,她没有像赵杦正妻邢氏那样,被金兵掳了去,而是一直跟随在赵杦身边。虽然也经历了一路逃亡,惶惶不可终日,但腹中胎儿却还算争气,终于熬到了赵杦登上大宝的日子。 对于赵杦而言,此时喜得皇子的意义绝非一个儿子那么简单。自己阳亏之症尚不知能否治愈,如今有了这个儿子垫底,不仅可保皇位有后,还可以暂时堵住悠悠众口。 原来,自赵杦登基之后,一切皆已按大内规制行事,这其中就保括后宫临幸之事。不过,登基月余,赵杦一直以忙于政事为由,逃避后宫之事,以至于起居注上关于临幸妃嫔的记录至今一片空白。 得知赵杦得子的消息之后,亥言想到的则是更外一件事:若赵杦乃是契丹人之后,那他的儿子自然也是契丹人,如此一来,这大宋江山将会一直由鞑子血脉继承。 所以,亥言决定再逗留几日,去查查赵杦的后宫。 亥言的想法很简单,他需要全面了解一下赵杦的子嗣情况。一旦时机成熟,到了扳倒赵杦的那一日,他这些子嗣也必须从皇室宗谱中一一清除,以免留下后患。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却吓了亥言一跳。 他发现,赵杦自到了应天府之后,不仅再未有妃嫔怀孕的记录,甚至在起居注中,连临幸后宫的记录也没有。而赵杦之前所生的五位宗姬也皆已被金兵掳走了。 亥言虽然不知道,赵杦的临幸记录为何是一片空白,但他至少能确认,这位官家至今只有一子,而且至少十月之内,不会再有子嗣诞生。如此一来,也为日后免去了不少麻烦。 在查探完毕之后,亥言这才离了应天府,返回了五台山。 ...... 次日酉时刚过,亥言带着木月大师回来了。一场新的盘问也就此开始。 在得知木月的身份之后,赵榛也曾以国丈相称,却被木月婉言谢绝。而对于这位十八哥皇子,木月其实已经完全没有记忆,不过,在昨晚亥言道明来意之后,他就已经想好了应对之法。 “请问信王,大内宫禁之中有便服禁军,此事你可知晓?”木月大师直接问道。 “这个本王自然知道。”赵榛回道,“大师说的是大内禁军的便服暗哨吧。” 木月点了点头,“那再请问信王,这些便服禁军是以何物辨识。” “幞头上插翠叶簪花。”赵榛回道,“逢单日插银色,双日则是金色。若逢元宵灯庆,则幞头左右各插一枝。” 听得赵榛所答完全无误,木月大师心里也暗道,此人果然对内宫颇为熟悉。 “那再敢问信王,宫城中坤宁殿可还记得?”木月又问道。 “这岂能忘得,坤宁殿乃是皇后所居之地。”赵榛回道。 “那坤宁殿前的一对石狮子,信王可还有印象。”木月接着道。 “狮子?本王不记得坤宁殿前有石狮!”赵榛微微一愣。 “噢。”木月则是一笑,“那兴许是老衲年岁大了,记错了。” 赵榛心里道,这老和尚居然敢诈我。 “那老衲若是没记错的话,坤宁殿门前有一对楹联吧?”木月又问道。 “楹联倒是有的,乃父皇亲笔所题。”赵榛道。 “那信王可还记得楹联所题为何?” “上联是......万花归璇枢,秉神符而永泰。”赵榛思索了片刻,“下联是,一元开瑞策,捧宝胜于重华。” 木月大师听罢,扭头看了看亥言,然后点了点头。 亥言和武松等人立即会意,这个皇子应该是真皇子无疑了。 “我等之前多有失礼之处,还望大王莫怪。”上官令带头向赵榛揖首行礼,众人也随之见礼。 “诶,不知者莫怪。”赵榛此时倒显得大度起来,“在这乱世之中,小心谨慎些也是应该的。” 见众人已经相信了自己,赵榛也一时心情大好。因为,这意味着可以明正言顺地让众人护送他去应天府了。 “如何?我等何时启程去往应天府啊?”赵榛乐着问道,“不如明日就动身吧。” “去不得!”亥言突然开口道。 武松来也 第257章:修书一封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关于赵榛的来历,其实在柳如烟和上官令盘问他时,亥言就在院外听了个八九不离十。 虽然,一个突然从天而降的皇子也令亥言有些始料未及,他甚至按耐不住好奇心,有立即冲出去一问究竟的念头。但他还是忍住了。 因为,他知道,这个人的出现和身份的真假究竟有多重要。 而他越听越觉得,这是冥冥之中有天意如此,才让这个皇子能逃出金营,还最终被武松等人救下。 所以,从得知此人可能是皇子那一刻开始,亥言就一直在琢磨着。直到确认他是信王赵榛无疑,亥言心中的计划也差不多想好了。 不过,在说出自己的计划之前,还得把关于赵杦身世的离奇故事讲给赵榛听。 可故事越是离奇,赵榛就越难相信。 这也难怪,和自己从小一起在宫中长大的兄弟,突然之间就变成外人,而且还是蛮夷之后,这实在令赵榛难以接受。 可是,见亥言言之凿凿的样子,也不像是在凭空杜撰。况且,这是祸及九族的大逆之罪,谁又敢无事生非,拿堂堂皇子的身世作编排。 康王赵杦,也就是如今的建炎皇帝,赵榛自然不陌生。而且因为二人只相差了三岁,往日在宫中也多有往来。 不过,在赵榛的记忆里,这康王的确和其他皇子不大一样。 一则,他是韦妃所生,而且韦妃就此也再无生育,故而,在后宫七八十个皇子帝姬中,赵杦是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加之他生性有些孤僻,所以更加显得不合群。 二则,在诸皇子之中,赵杦是最为勤奋的一个。其他皇子在玩耍时,他不是在看书习字,就是在操练弓马,几乎不见懈怠。 赵榛因为从小喜欢武艺,也时常和赵杦一起习练弓箭和枪棒。练箭时,赵杦每次皆要射中靶心一百箭方肯罢休,不然绝不停手。而练习枪棒时,若不慎被误伤,赵杦也不会像其他皇子那般趁机哭爹喊娘,就此作罢,而是当作无事发生,继续操练。 也是因为同好武艺的缘故,赵榛也常与赵杦在一起。不过,每当赵榛玩性大发,或跳入御花园池中戏水,或纵马在宫中甬道驰骋时,赵杦却从不参与。 按赵杦之言,此乃逾矩之事,不可为。 不过,赵杦的勤奋和规矩,却改变不了他在宫中倍受冷落的地位。尽管他堪称文武双全,其书法甚至受到过父皇的称赞,其弓马技艺在诸皇子中也无人能及。 不过,这位九哥的胆识却是令赵榛佩服不已。 赵榛清楚地记得,靖康元年初冬。金兵大军压境,汴京告急。为了向金人求和,官家只得答应金人的要求,要派出一位皇子做为议和的使臣前往金营。 当时,官家将诸位兄弟召集于紫宸殿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希望众兄弟之中有人能主动请缨为使,为君分忧。 然而,大家心里皆明白,此去金营名为议和,实为人质,可谓羊入虎穴,九死一生。 所以官家也已事先准备好了一只签筒,筒内则装好数量与皇子相等的金漆竹签。若最后无人主动请命,就只能抽签决定。 当时,年满十五岁以上的十四位皇子皆在殿中,包括赵榛和他二位同母所生的哥哥,八哥赵棫和十一哥赵模。 一听要去金营为使,众皇子顿时噤若寒蝉,纷纷低头不语,气氛甚为压抑。就算是太上皇也在当场坐镇,也一时无人应声。 可没想到,康王赵杦此时却主动上前,请命出使。这才让众皇子松了一口气,也让太上皇和官家愁眉渐展。 太上皇一高兴,立即下诏加封赵杦之母韦氏为龙德宫贤妃,以嘉奖九哥之忠勇。 这也是赵榛最后一次见到赵杦。 没想到,一晃半年已过,当初凛然出使的康王已经得登大宝,而自己却已是丧家之犬,还差点就此永别故土。 一想到此,赵榛不免心中五味杂陈。 “大王,恕小僧斗胆再问一句,你可知如果今身上所系,肩上所承?”见赵榛望着窗外发呆,亥言道。 “我?”赵榛似乎还未从思绪中解脱出来,有些茫然地看着亥言。 “不是大王你,又还有何人呢!”亥言加重了语气,“莫非你要眼睁看着大宋江山落入异族人之手,看着一个鞑子之后坐在龙椅之上,让你的父兄姐妹妻儿所受之耻永无昭雪之日吗?” “那本王......能做什么?”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或者说是突然降临的使命,赵榛多少还是有些准备不足。 若说赵榛完全没动过这份心思,这也是自欺欺人。但凡是一个正常的皇子,在他的意识里,或多或少对皇位都有过觊觎。 只不过,对于大多数皇子而言,这样的念头可能只是一闪而过,也只能一闪而过。然后,认命。 但其实,这样的念头很难彻底消失,它只是深埋在内心的深处,被岁月的尘土掩盖。一旦天缘巧合,或者人心所动,它就会破土而出。 越是乱世,越是如此。正如赵榛眼前之局。 “莫非你想让本王取而代之?”赵榛试探地问道。 “大王,这不是取而代之,更非谋逆篡位,而是正本清源,让大宋江山回归正朔。”亥言道,“你若不取,他日九泉之下,你如何面对太祖太宗?” “可本王如今只有一人,而九哥已登大宝,受群臣拥戴。我凭什么去和他一争高下?”赵榛道。 “大王你错了,群臣拥戴的不是康王,而是他皇子的身份,如今他已非皇室血脉,又会有何人敢奉他为君?”亥言道,“大王你也并非一人,你乃皇室正统,只要振臂一呼,立时就会天下响应。” “你的意思是,让本王起兵去征讨康王?”赵榛又问道。 “非也。如今谈起兵之事为时尚早,何况眼下也无兵可起。”亥言道。 “那该当如何?” “古语有云: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胜为上,兵胜为下。”亥言道,“既然大王眼下无兵,那就不妨直接攻心?” “攻心?如何攻法?” “敢问大王,你与康王可算亲近?”亥言话锋一转又问道。 “还算亲近,住在宫中时常有往来。”赵榛道。 “那你的笔迹康王应当认得喽?” “认得。九哥还时常说我的字,苍劲有余,韵味不足。”赵榛道,“哦,说是如无林之山,无鱼之水。” “那就好办了。”亥言一乐,“你可修书一封送于康王。” “修书一封?” “对,这叫先礼后兵。”亥言道,“若他知难而退,也就不用大动干戈了。” “那信中写些什么?” “我说你写便是。” 说着,亥言将事先已准备好的纸笔拿出,放在了桌案上。 柳如烟则磨好了墨,将毛笔递给了赵榛。 赵榛擎笔在手,看着展开的白纸又沉思了片刻,才抬头对亥言道:“你说吧。” “九哥安好。之所以仍称汝为九哥,盖因念昔日手足之情,然此情非骨肉之血,汝应自知。今乾坤倒悬,江山待复,汝以异族之身窃取大宝,假皇子之名欺世盗名,实乃弥天大错。 吾念在兄弟旧谊,奉劝汝悬崖勒马,迷途知返。否则,汝与母之旧事即会大白于天下,届时身败名裂,为天下万民唾弃,汝恐悔之晚矣。” 写到此,亥言停了下来,又思量了片刻,接着道:“汝与吾之事,乃国事,亦为家事,可不动声色于内,亦可大动干戈于外,故如今之计,汝可效父皇禅位以退,还大统于正朔。如此旧事可匿,江山可安,汝仍可得享皇室之贵,续存手足之情。此为吾之心意,亦是两全之策。望汝三思。” 写到此,亥言又停了下来,朝武松等人问道:“距此最近的州府在何处?” “南有宪州,北有代州。”柳如烟回道,“不过,应该皆在金兵手中了。” “那县城呢?”亥言又问道。 “最近的县城就是五台县了,距此也有百余里。”此时,木月大师应道,“不过,也已有金兵把守了。” “哦。那倒也正好。”亥言低头思索了片刻,又问道,“那请问大师,这五台县城外可有什么容易寻到,却又隐秘的所在?” “这......”木月独自沉思了片刻,“你别说,还真有这么个地方。城北十里有座不知名的土山,山上有座石塔,名叫风雷塔,相传为旧时祈雨所用。如今,每遇久旱不雨时,周围的百姓还会到塔前焚香献祭,附近州县的百姓皆知此塔之名。” “好。甚好。”亥言笑着道,“那大王接着就写吧。” “汝若有意,七月初一,正午时分,吾在五台县城北十里风雷塔静候尊驾,届时再共议前程。”亥言说完了最后一段。 见赵榛在信末具名之后,亥言笑着道:“好了,信已写好,剩下之事就交与我等来办即可。大王只需静候佳音。” “如此便可成事了?”赵榛将信将疑道。 “此事事关重大,又岂能如此简单。”亥言道,“而且以你那九哥的心机,也不可能轻易就范。” “那此信是何用意?” “投石问路。”亥言道,“在围棋中,也称为试应手。” “试应手?” “正是。只要康王见到你的亲笔书信,必知你已逃离金营。他若心里有鬼,对你自然有所忌惮,到时候我等再见机行事。”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在信中约他在此地相见?难道不怕他派兵前来吗?”赵榛接着问道。 “我等怕什么,此地州县皆有金兵驻守,怕的应该是他才是。”亥言笑了笑,“大王放心好了,康王断不敢派兵越界,要来也只会暗中前来。” “那小师父以为,他会赴约吗?”赵榛终于明白亥言为何就近选了地点。可是,他对这个邀约康王的计划依然心里没底。 “这个小僧也很难断言。”亥言道,“你那九哥心机颇深,又行事诡诈。但至少他不敢对此事坐视不理,也必然会有所行动。只要他一动,或许就会露着破绽。” “那本王除了在此等待,就不用做什么了吗?”赵榛道。 “大王就权且在此休养些日子,稍安勿躁。”亥言一下就听明白了赵榛话中的弦外之音,“你尽放心,以我这几位朋友的身手,就算有一营的金兵来犯,也可保你周全。况且我等眼下还是在这深山之中,金兵驻守各处城池已是左支右绌,怕是无力到这山中来了。” 听亥言如此一说,赵榛也暂时放下心来。随即便起身告辞。 临走之际,亥言也再三叮嘱他,暂时莫向寺中僧人透露自己的身份,包括空见大师,以免招来麻烦。 直到赵榛走后,亥言这才将众人又聚在一起,说道:“如今只剩下一件事了。” “何事?” “如何将这封书信送给康王。” 武松来也 第258章:晚风山岗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对啊,这信该如何送去?”饶是柳如烟机智过人,也一时不知亥言打的何主意。 “这恐怕就要让劳烦普掌门走一趟了。”亥言冲着普鸣凤微笑着道。 “我?小师父是让奴家去趟应天府吗?”普鸣凤有些吃惊。 “那倒不必,普掌门只需将此信带回相州,交与你家赵大官人即可。”亥言道,“到时候你再让赵大官人派快马送去应天府。” “可如此一来,不会连累赵知州吗?”韩岳蓉有些不解。 “娘子多虑了。”亥言道,“如今相州已地处宋金两国的前线,一个皇子能逃回宋土,投奔到相州合情合理。这才足以让康王相信,赵榛真的逃回来了。” “可你信中不是约他在五台县见面吗?”韩岳蓉追问道。 “姐姐,小师父如此设计,也正是为了让赵知州撇清干系。”柳如烟已经明白了亥言的用意,“约康王在远离相州之地相见,不正好说明赵大官人并未收留皇子,也就没有了同谋的可能。” “哦,想不到这小师父想得还如此周全。”韩岳蓉笑了,“奴家方才是错怪你了,你可别介意。” “嘿嘿,韩掌门哪里话。”亥言乐着道,“小僧也是和韩掌门一起闯过金营,盗过宝马的人,又怎会介意。” “小师父真是有心了。”普鸣凤也打消了疑虑,“奴家替我家官人谢你了。” “二位掌门不必客气。”此时,武松在一旁道,“这小和尚虽然算计起康王此等奸诈之人来从不手弱,却也从不会陷朋友于险地。” “我说师兄,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啊?”正事说完了,亥言立马又恢复了他顽皮的样子,“你这话听上去,我好像比那康王还坏些。” “自然是在夸你。”武松倒是依旧一本正经,“殊不知,在这世上,若想对付奸诈之辈,有时候还真要比他更奸才可。” 武松说的的确是真心话。 尤其在经历了如此多事情之后,他愈发觉得,人心是这世间最难揣测的。正如那令虚道长,一直道貌岸然,可转眼就成了暗下毒手的小人。 这样的人,和如狼似虎的金贼,甚至是心怀狡诈的康王比起来,则更加可恨。 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武松也逐渐明白,若想要防备奸佞小人,必要的奸滑亦是在所难免。正如亥言,他总是能揣测到对手的奸诈之处,这一点武松也是自愧不如。 “好了,你二人数日不见,难道就不想喝上两杯吗?”此时,柳如烟在一旁道,“尤其是你,小师父,你一去就是半个多月,总该有些好消息吧。是不是有好酒好肉才肯开口?” “嗯嗯。”亥言不停地点着头,“知我者,娘子也,等吃饱喝足了,我和诸位好好讲上一讲。” 一提到酒,武松也有些馋了。 为了恢复武功,他自从离开太岳岭之后,就再也没沾过酒。直到今日中午时,为了灌醉赵榛,他才开了戒。不过,带着目的喝酒,又岂能尽兴。 更何况,赵榛的酒量实在是不值一提,武松刚有了些兴致,他就已经醉倒了。还得让武松扛回寺中。 “烟儿这主意甚好。”武松也乐道,“不如我等趁着天色未黑,再上山打些野味,然后就在山中寻个去处,再好好喝上几杯。这一来为小和尚接风,二来嘛,也是为普掌门践行。如何?” 众人一听,皆称好极。 于是,众人带了弓箭,出了寺门,直奔山上而去。 若论射箭打猎,武松自知不在行。他索性让柳如烟带着其余人上山打猎,自己则领着亥言往积翠潭走去。 在去寒潭的路上,武松将自己武功恢复一事告诉了亥言。不过,他和柳如烟在潭中相拥而吻之事,武松却未提及。 他也并非要刻意隐瞒,只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亥言则将在应天府探得的情况告之了武松,包括康王已将皇家谱牒中韦氏的生辰篡改,却正好和那肚兜上的相合。还有就是康王生了个儿子等等。 而他和丁路相会之事,亥言也未提及。他只是告诉武松,若是到了万不得已,需要对康王用强之时,袁淳风已不足为惧。 二人一路说着,不知不觉已到了积翠潭边。此时,夕阳已近落山,积翠潭中已没有了泡浴的村民。 望着这不算太大,却有如此功效的寒潭,亥言也颇感神奇。 他走到潭边,伸手试了试水,顿时一阵冰凉从指尖传来。接着,他又掬了一捧潭水,凑到鼻子前闻了闻。 “武都头。”见四下无人,亥言又对武松恢复了熟悉的称呼,“你说你的武功已经恢复,有十成吗?” “怕是比之前还要厉害些。”武松回道。 “当真?”亥言微微一愕。 “这岂能有假。”武松道,“这潭水虽然寒冷如冰,但置身其中,我却无丝毫不适。泡得愈久,仿佛筋骨愈发有力了。” 接着,武松也将上官令提到的那一剑开江的剑客,以及自己欲到大潭边试刀之事告诉了亥言。 “一剑开江......”亥言嘴里念叨着,心里则暗道,若要以刀剑斩断江河水流,其原息之力怕是已达天重的气澜之境。 这几乎已是凡人的极限。 “武都头,你试着用戒刀劈这潭水试试。”亥言道。 “全力吗?” “全力。” 武松随即从身后抽出一把戒刀,在潭边立定。稍作凝息之后,他一刀向寒潭劈去。 只是这一刀劈下,亥言已是一惊。 才数日不见,武松出刀的速度却已大不相同。虽然亥言并非武灵,对武功一道知之不深,但出刀快慢他还是能分辨出来。 倘若说武松以往的出刀是寒光一闪,那刚刚这一刀则几乎连寒光也未见。若不是潭中水浪涌起,亥言根本没看清武松的戒刀已劈向了寒潭。 刀风烈烈,浪如奔马。 只是眨眼之间,武松这一刀之下,寒潭之水竟被劈出了一道水线。两侧浪高过尺,中央则激起了一股暗流,瞬间撕开了水面,向潭边的岩壁撞去。 潭水涟漪未息,潭边的岩壁却发出了山石崩裂的声响。碎裂的石块开始不断滚落,又在潭中溅起朵朵水花。 亥言绕到了寒潭的另一侧,扒着岩壁仔细看了看,岩壁之上已经赫然出现了一道裂缝,足有二指宽。 亥言扭头望向武松,笑着道:“武都头,你这一刀怕是已接近气澜之境,假以时日,一剑开江也并非不可能。” “真的可以一剑开江吗?”武松收了戒刀,脸上犹有些不可思议的表情。 “若是能达气澜之境,蕴气于内,驭气于外,则便可将扛鼎之力聚于一瞬,正如你方才那一刀,刀之快,已是肉眼难辨,如此五牛四象之力即成飞龙之势。”亥言道。 “你的意思是,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武松似乎明白了。 “正是此理。”亥言点了点头,“快于形外,若是突破极限,内藏之力便会无穷。达气澜之境者,飞花摘叶亦可杀人,御水成剑自不在话下。刀风所驱,即使弱水一瓢,也足以破金断玉。” “莫非这一切真和这寒潭有关?”武松忍不住俯下身去,搅动着潭水。 “我以为,有关却也无关。” “这又是何意?” “这寒潭之水或许真有神奇之处。水至寒却不冻,或可封住你体内不必要的气息流动,让你聚气于要冲,以突破原息之力的关隘。”亥言道,“但武都头今之所成,怕还是你自身之能所至。不然,泡过这寒潭之人,不是皆可成为绝世高手了?” “你说的也是。”武松点了点头。 “而且,武都头你别忘了,你可能亦非凡人。”亥言接着道,“能得如此造化,或许和世间的念力有关。” “念力?”武松一愣。 早在六和寺时,亥言就曾经告诉过他,自己能降临世间,正是因亿万念力而生。如今想来,也怕只有念力才能解释这神奇的一切。 “二位师父,天色不早了,再不来,酒可没了。”此时,不远处传来了翠荷的声音。 原来,柳如烟那边已经收获满满,便让翠荷到潭边来叫武松二人。 “走吧,喝酒去。”亥言咧嘴一笑,“好些日子没尝到你家柳娘子的手艺了,可馋死我了。” “你这小和尚,又胡言乱语了。”武松故意眼睛一瞪,做势要打亥言。 “诶诶,武都头你可要仔细了。”亥言边躲边说道,“以你如今的身手,可得收敛些,很容易伤人的。” 二人一路说闹着,跟着翠荷向山上走去。 待看到柳如烟等人时,野饮已经差不多好了。 也就是一柱香的功夫,柳如烟等人已经打了不少猎物。半只野鹿已经架在火上烤着,火堆里还埋着两只山鸡,而石板上,已经切好的生鱼脍也放在了荷叶中,旁边还放了一叠新鲜的紫苏叶。 当然还有已斟满了酒的竹杯。 亥言已经口水直流。 “你二人多大了,还像孩童一样玩水吗?”一见武松和亥言,柳如烟就打趣道。 原来,武松方才那一刀,溅起一阵水花,他和亥言身上的衣衫皆被打湿了不少,直到此刻才发现。 “哎呀,娘子。你管你家武大哥就是了,管我作甚。”亥言玩性又起。 “好,奴家不管你便是了。”柳如烟道,“但这鹿是我打的,鱼脍也是我切的,还有酒是翠荷去买的。你就别吃了。” “哎呀。你看你师兄,谁让你玩水的,把我也连累了。”亥言一看不妙,立马调转枪头,“还把柳娘子惹恼了!” “你这小鬼和尚,明明是你以为自己牙尖嘴利,结果自讨没趣。”武松双目一立,“你以为没人治得了你吗。” 说着,武松假装再不理睬亥言,接过柳如烟递来的竹杯,仰头一饮而尽。末了,还大赞了一声:好酒! 亥言眼巴巴地看着石板上的酒菜,又偷瞄了柳如烟几下。 “说,奴家管不管得?”柳如烟娇嗔道。 “管得、管得。”亥言脸上立马笑成了花,“小僧知错了,往后再也不敢了。” “这还差不多。”柳如烟顿时嫣然一笑,切了一大块鹿腿肉递给了亥言,“吃吧,也只有肉才堵得住你这张利嘴。” “小姐说的可是,就没见过天下有如此话多的小和尚。”翠荷此时也趁机揶揄道。 此时的亥言哪还顾得拌嘴,他嘴里正嚼着鲜美的鹿肉,大快朵颐。 晚风拂山岗,好汉家四方。 武松来也 第259章:五台赋诗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荷月的五台山已是五颜六色,正如柳如烟此时的心境。 远处是云雾缭绕,白雪皑皑的山峰,四周却是青葱满目的山林,山坡草甸上则缀满了各色的山花,一低头就能看见初绽的金莲花,金黄夺目...... 而身边则是武松,一个像山一样的男人。 普鸣凤已经动身去了相州,剩下的暂时只有等待。所以,闲来无事,游山玩水也就顺理成章。 而且据空见大师说,这六七月正是五台山一年之中最好的时节。尤其是南台,山花最盛。 天时正好,良人在旁,漫步山间,也令武松一时间忘记了正自处乱世之中。 他扭头看着身边的柳如烟,却发现柳如烟也一直在看着自己,眸光如水,竟比那寒潭更加清澈。 “哥哥在想什么?”柳如烟眼波流动,柔情无限。 “没想什么......”武松道,“我只是在想,若是能在这山中度过此生,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那是当然,自古就有不少文人雅士远避繁华,寄情于山野之间。所谓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我等此刻也是采莲南台下,悠然望锦绣。”柳如烟道,“家师若在此,怕是也羡慕此处景色了。” “嗯。无涯子师父才学出众,却早早隐于山中,也真是难得。”武松道。 “哥哥若是愿意,奴家也可陪你在这山中隐居,不再问世事。”柳如烟道,“只是你可舍得?” “有何舍不得。”武松不加思索道,“这世上,除了烟儿,还有好酒,一切皆舍得。” “哥哥此话当真?”柳如烟宛尔一笑,“若让哥哥就此不问世事,管那什么金兵宋军,什么康王信王,什么江山百姓,一切皆可抛之脑后?” “这......烟儿......”武松眉头一紧,“哎,我何尝不想就此置身事外,只是路见不平尚要拔刀相助,眼见江山百姓遭难,又岂能坐视不理......” “哥哥生就一副侠肝义胆,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柳如烟道,“若真是让你做个如闲云野鹤般的隐士,怕也就不是你了。” “烟儿......你是不是有些怨我?”武松突然有些内疚,“若不是为了康王那贼子,你也不会身受重伤,还差些......” “哥哥你莫非忘了,你我是如何相识的?”柳如烟笑靥依然。 “这如何能忘......” “哥哥可还记得那晚在东明山上,奴家曾对你说过什么?”柳如烟又道。 “记得,你邀我上山,共举大业。”武松道,“可我当时并未应下。” “那哥哥可还记得,你自己当时还说了什么?”柳如烟眼光一动。 “还说了什么......” “奴家曾问哥哥今后有打算,哥哥是如何说的?” “喝好酒,做好人?” “对。”柳如烟道,“奴家今生所愿,就是陪哥哥喝好酒,做好人。不辞生死。” “烟儿......”武松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 此时,山风拂过,吹起了柳如烟鬓间几绺青丝。发丝飘荡,又从武松鼻尖掠过。武松的心也仿佛被轻轻拂过,忍不住抬手伸向了那娇花般的面容...... “小姐,小姐......”还没等武松的手触及柳如烟的脸庞,翠荷的声音突然响起。 “小姐,你看我采的野花好看吗?”随着叫声,翠荷手里拿着一束野花奔了过来,完全没有发现她来得不是时候,或者说也正是时候。 “疯丫头,你再叫得大声些,那林中的大虫就被你叫出来了。”柳如烟捋了一下耳边的头发,瞪了翠荷一眼。 “哪有什么大虫?小姐你休要哄我。”翠荷小嘴一撅,“再说,有你和武大哥在,就算有大虫敢来,也是自寻死路。” “好了,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油嘴滑舌了。”柳如烟道,“莫不是和那小和尚学得的?” “诶,娘子这可冤枉小僧了。”亥言此时也跑了过来,“这小丫头一路上就忙着采花了,小僧可没和她说过话。” “那你又在做甚?”柳如烟问道。 “看风景啊!”亥言小脸一仰,“这些日子整天不是打打杀杀,就是四处奔忙,难得有如此闲情逸致,所谓偷得浮生半日闲,我得多偷几日才过瘾。” “那若是你师兄愿意留在这山中隐居,你当如何?”柳如烟一边说着,一边又偷瞄了武松一眼。 “那甚好。”亥言道,“能有此山此景,还有佳人相伴,谁又不愿意呢?对吧,我的师兄?” “你去了趟应天府,就愈发没大没小了。”武松扭头对亥言道,“有如此对师兄说话的嘛,当心得罪了烟儿,倒时候好酒好肉又没你的份儿。” “哎呀。师兄,你如今这嘴上功夫和你手上功夫也不差多少了。”亥言道,“一出口就直击我的软处,简直比出刀还狠。” “嗯,你要是没这软处,岂不是没人治得了你了。”武松接着道,“如此也好,你总算是有所忌惮了,不然你怕是要上天。” 看着武松和亥言斗着嘴,柳如烟抿嘴笑着,手上也没闲着。 她从路边摘下一些枝条,在手里编来绕去。接着又从翠荷手里拿过那些野花,几番捣鼓之下,一顶花冠赫然出现在她手中。 “来,丫头,快戴上,看看如何。”说着,柳如烟将花冠戴到了翠荷头上。 云鬓之上,五色繁花,本就清秀可爱的翠荷顿时又多了几分俏丽。 “哇哦,娘子这双手真是天下少有。”亥言叫道,“既拿得了长剑,开得了硬弓,又做得出好菜,还有如此手工,端是了不得。” “行了,只是这一会儿,你这小嘴又跟摸了蜜似的。”柳如烟道,“你这小脸比这山上的天气变得足快。” “不过娘子,你这明显偏心啊。”亥言突然小脸一拉道。 “我如何偏心了?”柳如烟柳眉一挑。 “你看,你给小丫头做了花冠,是吧。我师兄这顶幞头,不用说,也是出自于你手。”亥言一脸委屈,“那小僧我呢?我也与娘子相识一场,一同于刀光剑影中走到如今,娘子为何厚此薄彼呢?” 柳如烟忍不住笑了。可还没等她说话,翠荷已经抢先道:“你头上又没有头发,身上也不缺衣袍,那你要什么?” “我不管,总之你和师兄皆有了,我也得有。”亥言晃着脑袋道。 看着亥言一脸不依不挠的样子,柳如烟思索了片刻道:“小和尚,奴家送你一件别的东西,你看可好?” “送我什么?”亥言连忙凑了上来。 “你既然饱读诗书,那奴家今日就以此山此景为题,送你一首七律吧。”柳如烟道,“也不枉我等到此一游。” “好好好。”亥言一连说了三个好字,“那就请娘子赐诗吧。” “嗯。”柳如烟点了点头,然后朝路边走去,抬眼望向了远处的群峰。 片刻之后,柳如烟吟道: “秀云常恋五台峰, 云霁天青见岳容。 崖翠只因崎峻外, 水寒何惧暑天中。 千岩竞秀丹青怯, 百道雄关旌鼓同。 不问人间同路苦, 但凭秋水刺苍穹。” 吟罢,柳如烟回首对亥言又道:“有些时日没读过诗词了,还望小师父指正。” “不敢,不敢。”亥言连忙摇头道,“只凭娘子诗中的这股胆气,天下多少所谓的须眉男子就自叹不如。” “让小师父见笑了,江山如此多娇,恋之即要卫之。”柳如烟道,“不是吗?” “正是。”亥言应道,“娘子真乃是剑胆琴心,女中豪杰,小僧佩服佩服。” “好了,你这是又开始为夕食做功课了吧。”柳如烟笑着道。 “嘿嘿。娘子这话说的,好像小僧整日就知道吃似的。”亥言道,“娘子方才那首七律也足以让小僧心满意足,比吃顿鹿肉还解馋。” 说到鹿肉,柳如烟也想起来了什么,“对了,那腌制的鹿肉还余下半只呢,一会儿下了山,正好用来下酒。” “好好好,先赏好景,又得好诗,再有好酒好肉。这一日又是神仙般的日子。”亥言顿时乐开了花。 “那我等下山去吧。”武松此时也道,“烟儿如此一说,我也有些饿了。” 于是,众人便返身往山下走去。 走在下山的路上,武松见柳如烟和翠荷走在前面,便凑近亥言低声问道:“小和尚,方才烟儿的那首诗是何意?” “嗯,你没明白其中之意?” “我只听得大概,什么山高峰险,云开雾散。好像是在说山水风光。”武松道,“不过最后一句像是拔剑问天之意。对否?” “差不多。”亥言道,“不过,不仅仅拔剑问天。是要和师兄你一道拔剑问天。” “我?”武松一脸茫然。 “笨!娘子这首诗其实是写给你的。”亥言道,“不问人间同路苦,说的就是和你在一起。” “啊” “我等成天皆是打打杀杀,难道这日子不苦?”亥言道,“可柳娘子却不觉得苦,才誓要和你一同仗剑天涯。” 武松听罢,默默地点了点头。 “你可欠我三杯酒了。”亥言又道。 “为何?” “为何?解诗不用花钱的吗?”亥言小脸又是一扬。 武松来也 第260章:脆梨几文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 山里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已过去了七八日,众人不是游山玩水,就是打猎喝酒,自是悠闲自在。 不过,玩归玩,武松和亥言也未敢有丝毫大意。无论何人何时上山游玩,在武松和上官令二人之中,必会有一人留在翠华寺中,负责护卫赵榛,以防万一。 当然,有酒肉的时候,众人也会邀上赵榛一起,毕竟这寺中的斋饭实在是有些委屁这位皇子了。 有酒有肉的日子,赵榛自然是喜欢的。只是,他的酒量还是不济,虽然没有再醉得不省人事,但酒后失态却是常事。 而一旦有了五分醉意,信王也不再是信王了。他端起酒杯就与武松和上官令称兄道弟,还夸赞柳如烟国色天香、韩岳蓉俏丽妩媚,就算后宫嫔妃也逊色三分。 众人知道他是酒后胡言,也未当真。不过,有些话却听起来像真的。 比如,赵榛说过,除了少数几位皇子之外,官家其实根本分不清大部分儿女的名字,叫错是常有之事。为此,官家身边的贴身内侍要随时提醒,所以宫中最清楚诸皇子帝姬排行的人不是官家,而是几位内侍。 当然,大多数皇子帝姬一年也见不到官家几次。尤其是帝姬们,若不是衣着尊卑有别,即使见着了,官家也未必认识谁是帝姬谁是内侍。 为此,亥言还问过赵榛,太上皇究竟有多少儿女。赵榛的回答是,活着的少说也有五六十,若算上夭折早亡的,七八十个总是有的。 听赵榛如此一说,亥言当即就吐了吐舌头。 “生养再多又有何用,如今皆成了金人的阶下之囚。”武松忍不住道,“什么皇子帝姬,天潢贵胄,到头来还不是命如蝼蚁。” 闻听此言,赵榛倒也不恼,反而仰天大笑道:“大侠说的极是,皆是无用之辈。到了金人兵临城下之时,个个皆成了缩头乌龟。只有九哥还有些胆色......” 话未说完,赵榛又抓起了酒杯,晃悠悠地往嘴里倒了一口。 “可悲啊!我堂堂宋室子孙,白读了这么多圣贤之书,却甘受失节之耻,竟无人敢怒。”赵榛又道,“我等愧对先祖啊。” “大王,你又醉了。”上官令连忙在一旁劝道,“今日也差不多。” “本王没醉,上官大侠莫要劝我。”赵榛又夺过酒杯,“让我喝了这杯,他日本王得登大宝,你就是辅国大将军,正二品。” 说着,他又举杯朝着武松道:“还有你......武大侠,就冲着你在桃林中的那一刀,他日就是骠骑大将军,嗯......从一品。” “为何不是正一品?”亥言知道他是醉话连篇,索性顺水推舟接过了话。他心里道,逗趣皇子的机会可不是轻易有的,岂能错过。 “小师父有所不知,本朝武官最高就是从一品了。”赵榛道。 “哦,这是为何?” “哎!本朝武官从来就......就比文官要低上一等。”赵榛说话已经有些结巴,“此所谓以文抑武,以礼制兵也。” “不应该啊!”亥言犹不嫌事大,“想那太祖皇帝自己就是武官出身,曾官拜大周朝殿前都点检啊?” “嘘......”赵榛连忙对着亥言竖起了食指,还左右看了看,“小师父,你知道得太多了,太祖皇帝的心思,又岂能是你我可妄加揣测的,你且太平些,大不了,我日后封你个国师之位就是了。反正本王早就看那些道士不顺眼了......” 亥言还想接着问,柳如烟却伸手拉了他一把,摇了摇头。他这才作罢,自己偷着乐去了。 赵榛趁着酒劲儿,又给柳如烟、韩岳蓉和翠荷三人各加封了郡夫人、淑人、硕人,总算过足了瘾。 转眼间,已是六月廿七,距离和赵杦之约只剩下三日了。 这日一早,武松正在后院中操练着拳脚,刚练到一半,亥言就揉着一副惺忪的睡眼从房中走了出来。 平日里,不到柳如烟将朝食送来,亥言是不会起床的。但今日却是不同。 “用完朝食,我等去趟五台县城吧?”亥言伸了个懒腰,朝武松道。 “去五台县城?做甚?”武松问道。 “按日子算,那封信康王应该已经收到了。”亥言道,“若是他有意赴约,不管是自己来还是派人来,怕是也应该到了。” “可约定的不是七月初一吗?”武松又道。 “以你对康王的了解,他若是敢来,会不提前打探一番吗?”亥言反问道。 “也是。”武松恍然大悟,“对付此等小人,是得留一手。” 于是,用过朝食,武松让上官令、韩岳蓉,还有翠荷留守寺中,自己则与亥言、柳如烟拿了兵器,往五台县城赶去。 刚出了山谷,还未走上通往县城的乡道,武松看着乡道上来往的车马行人,停下了脚步。 “烟儿,此处的山民可有习武的习俗?”武松突然问道。 因为平日里皆是柳如烟和翠荷去附近的村里沽酒,为了寻些好酒,十里八乡的村落二人基本都去过了。 “除了有些猎户之外,其余人好像并无习武的习惯。”柳如烟也立时警觉起来,“哥哥,你是察觉了什么吗?” “那就有些奇怪了。”武松双眉一紧,“你看见那道边卖瓜果的两个汉子了吗?” “看见了。”柳如烟抬眼望去,在约百步之外的道边,果然有个瓜果摊,摊前两个山民打扮的人正在有一句没一句地吆喝着。 “此二人皆是习武之人。”武松低声道,“而且四周似乎还有。” 听武松如此一说,亥言也警觉起来,他仔细打量了那卖瓜果的二人,果然也发现了问题。 “果然是有古怪!”亥言也压低声音道,“这世上哪有穿着官靴的卖瓜果的?” “那眼下该当如何?”柳如烟扭头看了看武松,“这二人会不会是城中的金兵探子?” “去会一会不就知道了。”说着,武松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 待行至瓜果摊前,武松停下脚步,随手拿起了一只山梨问道:“这脆梨几何?” “嗯......二十文钱一斤。”一个汉子回道。 “哎呀,你莫非是在打劫不成?这脆梨居然敢卖二十文钱一斤。”不知何时,亥言从武松身后跳了出来。 “二十文钱贵吗?”那汉子被亥言一吓,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二十文钱可以买好几斤大米,四五斤猪肉了。你说贵不贵。”亥言道,“尔等如此哄抬物价,当心小僧报官去。” “这位小师父莫动气,我这兄弟刚刚入行不久,所以不知行情。”此时,另外一个稍胖一些汉子连忙道,“小师父若是喜欢,这几个脆梨拿去便是,不要钱。” “你这梨可是产自这山中?”武松端详着手中的山梨又问道。 “当然,当然。”汉子陪着笑回道,“皆是自家的梨树结的果,又脆又甜。” “你扯谎!”武松突然双目一立,“这山中方圆十里根本没有梨树,又何来这脆梨?” 其实,武松也不知道这山中有没梨树,只是和亥言呆在一起久了,也学会了诈人之法。 这一诈也果然有效。那胖汉子顿时支支吾吾,语无论次起来,“啊,小人一时糊涂,忘了这梨是从从县城里贩来的。” “说,尔等究竟是何人?”那胖汉子突然只觉得眼前一晃,一柄长剑已经横在他的脖颈前。 一位绝色的小娘子正执剑瞪着他。 先前的那个汉子一看不妙,伸手就往瓜果摊下摸去。可手刚伸到一半,就只觉得肩头一疼,被一把戒刀的刀背拍得一个趔趄,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汉子反应倒是不俗,只见他就势向后一滚,接着便向道边草丛中逃去。边逃嘴里还喊道:“来人啊!” 随着这一声喊,乡道两旁的草丛里瞬间蹿出七八条汉子,皆手提单刀,喊杀着冲向瓜果摊。 “留住这个活口。”武松朝柳如烟说了一句,一转身便迎着来人冲了过去。 一交手,那几个汉子就有些后悔了。 冲在最前面的两个汉子一觉得眼前刀光一闪,就已经血溅当场。 也怪这二人运气不好,武松起初以为他们是五台县城的金兵,所以出手毫不留情。但斩杀了二人之后,武松发现这些人的武功路数却像是大宋的禁军,这才留了余地。 余下的几人算是捡回了一条命,但也不过一两招之间就倒地不起,有两个武艺稍强些的,则落荒而逃。 只是片刻时间,十条汉子就彻底交待了。看着眼前的这一幕,那名被柳如烟制住的胖汉子惊得目瞪口呆。 “说吧,尔等是何人?来此作甚?”柳如烟厉声问道。 “本......哦不,小的乃是御前禁军都头梁震。奉皇城司之命,在此设......设伏。”那胖汉子颤危危地回道。 “设伏?为何设伏?”柳如烟眉间一紧。 “小人只是奉命行事,说凡是出山之人,行迹可疑者皆要截杀,尤其是要留意一位十七八岁的小郎君。”梁震道。 “除了此处,还有伏兵吗?”此时,武松也已经走了过来。 “由此往县城,每隔五里皆有......”梁震道,“十人一队,直至县城外十里亭。” “尔等究竟来了多少人马?”武松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儿。 “御前营龙直班差不多皆来了,怕有二三百人。” “二三百人!”武松一惊,“那其余人等呢?” “往山里去了。” “山里何处?” “小人不知,小人只是奉命在此设伏。” “那尔等领军的是何人?” “皇城司袁提点。” “袁淳风?” “正......正是。” “坏了!”武松暗叫一声不妙。 武松来也 第261章:山寺号角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翠华寺内,已是一片刀光血影。 武松将驭风之力使到极限,一路飞奔,甚至已将柳如烟甩下二三里路。可是,当他奔至寺前时,山门外已经躺着两位僧人,寺内也是杀声阵阵。 由不得多想,武松一纵之下飞入了寺中,直奔后院的方丈禅房而去。 眼看后院就在眼前,拱门处却有一队持刀劲卒拦住了去路。武松根本无暇理会,只是一提真气,纵身从这群刀手头顶上飞了过去。 院里的情景已是险像环生。 在袁淳风和令虚的夹击之下,上官令的左肩和右臂上血迹斑斑,已是在勉强支撑, 他以一把银手刀力敌两大高手,虽败像已露,却没有丝毫脱身的打算,刀刀以命相博,只为拖住对手。 在院子的另一边,面对蜂拥而来的刀手,韩岳蓉和翠荷也只能且战且退,渐露不支之像。尤其是翠荷,明显招法已乱,手中的长剑轻灵不再,只剩下力战之态。 而二人的身后就是方丈的禅房。 武松打眼一看,便知这些刀手的武功比道边设伏的那一队要高出一筹。而且,这队人若是披甲持长枪,以军阵攻击,韩岳蓉和翠荷恐怕早已不敌。 武松稍作犹豫,崩簧一动,双刀尽出,直奔袁淳风和令虚而去。因为,韩翠二人尚有自保之力,而上官令则随时可能有性命之虞。 只见武松双刀一挽,左右一刀分击二人。 刀似奔雷,劲风乍起。 袁淳风和令虚看清来者是武松,心里皆是一惊。但寒光已到,也容不得二人多想,连忙招架。 袁淳风双掌一翻,欲用掌风卸去刀势,可掌风和刀风一碰之下,只觉得手心发麻,似有刺骨寒风袭来,震得衣袖风鼓。 只是这一招,已惊得袁淳风急忙暴退丈余。 更吃惊的则是令虚。他本想错步闪躲,但武松的来刀太快,快得他只能举剑格挡,硬接了这一刀。 令虚接的是武松的右手刀,也是更猛的一刀。 刀剑相交,眨眼即分。 令虚的这一剑看似只是格挡,但其实招架之中却手腕急抖,一招之内已经接连使出引、拨、撤、撩的剑诀,将四两拨千斤之技已运用到了巅峰之境。 可是,刀剑一分之下,令虚不仅长剑差点脱手飞出,还被震得脚下顿失根基,向后倒去。要不是他拧腰急旋,又以长剑撑地,只怕已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令虚一脸惊愕,不由地还摸了摸自己的左耳,火辣辣的疼。 话说,武功如令虚这般境界的高手,一旦接战,周身上下已有一道罡气护身,寻常人的刀剑很难伤到。其效用和十三太保横练、金钟罩一类的功夫差不多,只是不用再刻意运功聚气,一旦出手,罡气自成,好比寻常人的呼吸一般。 可是这周身之中,唯有脸部无护体罡气。好在,头脸乃是一人要害中的要害,无论是先天本能,还是后天修炼,凡习武之人皆知护头乃是防守的第一要诀。 但武松方才的那一刀,刀风所至,竟然从令虚脸旁扫过,如一阵烈焰灼过左耳。 所谓人算不如天算,令虚千算万算也未料到,才半月未见,武松不仅武功尽复,还精进如斯,完全令他措手不及。 原本,令虚对这一趟差事是胸有成竹的。 二度奉旨办事,令虚和袁淳风皆知不容再失,也做足了准备。此番所带的三百人,是令虚亲自在御前营的大内近卫中挑选的,尤其是跟随他和袁淳风负责攻山的二百人,个个皆是精锐中的精锐。 话说这赵杦的御前营,本就是从前线军队中挑选出来的军卒,和充斥着大量官宦子弟,徒有其名的大内禁军相比,这些军卒皆堪称百战之士,而从中再选出之人,自然非一般军士可比。 按令虚对赵杦之言,此队军卒莫说是绝不亚于金兵中的精锐,就算是和普通的江湖人物放对,也不会落于下风。 在令虚想来,有了这二百劲卒,再加上自己和袁淳风联手,要拿下上官令、柳如烟等人是绰绰有余。甚至再突然杀出个如静觉这般的高手,也还是有足够的胜算。 然而眼下之势,他却独独误算了武松。 见武松一招就击退两名顶尖高手,上官令也知道此地已用不着他了。于是,他转身就朝方丈禅房冲去,银手刀顿时卷起一阵寒光,把围攻韩岳蓉和翠荷的刀阵撕开了一道缺口。 这一边,武松则趁势而进,一人双刀,力战二人。 若论打架,武松不仅身手天赋异禀,谋略胆识也可称天下少有。此刻,他以一敌二,不仅是毫无惧色,更是知道轻重缓急--虽然袁淳风和令虚皆是一等一的高手,但相较之下,令虚还是稍逊一筹。所以,武松的攻势也是三七开:三分给了袁淳风,而七分则招呼在了令虚身上。 柿子要挑软的捏。谁弱就打谁,谁的何处弱就攻何处,这永远是打架的第一要诀。 可怜这令虚,踌躇满志而来,眼看又要得手,却被武松突如其来的一刀劈得差点丢了魂。如今,面对武松的凌厉攻势,他心中怯意已生,手上也自然又弱了几分。 转眼间,武松虚虚实实已连出了九招,其中七招给了令虚。这牛鼻子使出浑身解数,也终究没避过其中三招,一招震得他虎口裂开,一招削掉了他半截袍袖。 而这第三招,武松刀若盘龙,削足、斩腰、劈颈一气呵成,快如闪电。当令虚以为他变化已尽时,武松的刀却又飞旋而上,向他头顶扫来。 面对这无端再起的一刀,令虚的长剑再无回挡的可能。 刀从令虚头顶上划过,散发飞起,又落下无数发丝,他顶上的那支束发玉簪也应声而断。 那是只有掌门才能佩饰的绿玉发簪,也是青城派传了九代的掌门信物。 若不是令虚本能地藏头缩颈,他的半个脑袋怕是已经搬了家。 自拜入青城派门下,令虚修道习武已有四十一年,还从未如今日这般狼狈过。 但和狼狈之像相比,今日一战更令他心神俱丧,胆气尽失。 他握住长剑的手已禁不住在颤抖,那其实是他的心在颤抖。 “哥哥,这贼道士交给奴家便是!”突然间,柳如烟也杀到了。只见她秋水剑一抖,直取令虚。 见柳如烟加入战团,武松也刀花一挽,奔着袁淳风而来。 新仇旧恨,恩怨累累,今日誓要做个了断。 方才走了几个回合,袁淳风已然明白,今日之武松武功又有精进,自己一人绝非敌手。 他一边感叹这武松真是自己的冤家,一边思量着眼下的形势。 要打,已是胜算不大,即使有二百军卒助阵,业已占不到上风。何况打到此时,连那个皇子的面还没见着。 要走,也不是太难。可脱身容易,想复皇命却不易。而且,若此番再无功而返,龙颜不悦的后果可不是闹着玩的。 袁淳风脑子里想着,手上却丝毫不敢怠慢。而只是又接了三招,他已经明显感觉到,武松如今刀法之快,刀风之烈,已经不是自己所能相抗。 再打下去,不出二十招,自己的掌力即会衰竭,到时候怕再也接不住武松的刀势。 他心里也清楚,自己有多怕武松,武松就有多恨自己。 和性命相比,一切的荣华富贵、美色钱财又算得了什么呢? 一想到此,袁淳风打定了主意。只见他突然反守为攻,连出三掌,掌掌皆是蓄足十成功力,大有以命相搏之势。 一时间,掌风激荡,刀影成练。 此刻,镔铁雪花戒刀的啸鸣声已似鹰唳,又像狼嚎。刀风则破浪而进,在袁淳风的掌风中如蛇狂舞。 二人并未碰到彼此,气浪却已激得尘土飞扬,四周二丈之内,如同风雷相会,鬼神莫近。 袁淳风这三掌,已是聚合体内四枚灵环之力的全力出击,但依然被武松的刀风撕破。 不过,这也正袁淳风所期。见武松的戒刀已穿风而来,他掌化擒龙之势,以掌力隔空硬拿来刀。 见袁淳风居然敢空手入刃,武松心里暗叫一声:找死。旋即肩膀一动,刀头回旋继而又向上撩去,以海底捞月之势削向袁淳风。 只见袁淳风就势腾身而起,居然以掌力裹住了戒刀,借着武松这一削的刀势飞了出去。 原来,袁淳风空手入刃是假,借力脱身才是真。不过,武松这一削之力却也非同寻常,袁淳风虽已运足了内力,但刀风所及,也震得他双臂发麻,两只铁掌也如针刺一般。 待他落于三丈之外,也才发现,两只衣袖业已碎成布条。方才那一招,只要稍有差池,他这一双手臂怕是已不保。 眼见已脱身在即,袁淳风那还顾得上许多,也完全把令虚和那队刀手抛在脑后,一纵身就往院外飞去。 袁淳风跑了。令虚则惨了。 原本以他之能,单战柳如烟当不落下风。可是,挨了武松那几刀,他的战意早已如他顶上头发一样:散了。 柳如烟则是仇人相见,份外眼红。 以她的无涯剑法,其招式精妙本就不输令虚,如今又得了武松七八成的内力,剑势之烈,普天之下,怕是也几个敌手。 一个杀心正浓,一个怯意已深。仅仅交手不到十招,柳如烟已经逼得令虚节节后退,只剩下招架之力。 眼看令虚在剑影交错中败像已露,而武松也已腾出手来,只需一出手,这老道怕是在劫难逃。 突然间,一阵牛角号声划破了长空,在山谷中回荡不息。 众人一听,这不是金人惯用的军号声吗? 武松来也 第262章:箭雨突袭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牛角号声还在空中回荡,听上去似乎还很遥远,而天空中却飘来了一片乌云。 那不是乌云,而是一阵箭雨,扑天盖地直扑翠华寺。 箭雨之下,院中的激战瞬间散了。武松等人反应迅速,各自挥动兵器拨挡。而那一队刀手则手忙脚乱,动作稍慢者当即中箭,一时间已倒下一片。 平日里,这些军卒防备弓箭几乎全靠盾阵,根本没有用兵器拔挡的经验和能力,这一阵箭雨之下,顿时大乱。 待箭雨停息,院内的数十名刀手已是死伤大半。而令虚也趁乱跑了。 武松随手拨下射入窗棂的一支利箭,箭簇长达六寸,正是金兵惯用的箭头。 这突然来袭的金兵是从何而来,又是为何而来?这是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正在众人疑惑时,亥言从院墙上飘然落下。 “寺外全是金兵!”看得出来,亥言神色有些急躁。 “有多少人?”武松连忙问道。 “数不清,满山皆是,少说也有七八百人。”亥言道,“只怕是有备而来。” 闻听此言,武松心里一惊,突然出现如此多的金兵,唯一的解释就是赵榛的行踪已经被泄露了。 武松扫了一眼院门,那群刀手此时已经忙着逃命,纷纷向寺外奔去。可他知道,不消多时,更凶悍的金兵就会杀到,以眼下的兵力对比,要想保着赵榛杀出重围,怕会是一场苦战。 就在此时,方丈禅房的门开了。赵榛和空见大师一起走了出来。 原来,袁淳风等人突袭寺院时,方丈正好过来给赵榛送茶,就此被一起困在了房内。 看着满院的尸首和伤兵,空见大师连道了几声佛号,脸上已露出惊恐之色。 不过,空见大师只是稍作悲怜,便朝着众人道:“诸位施主,此地怕已是不宜久留,还请各位速速离去吧!” “方丈,给贵寺招来如此大难,我等实在有愧。”武松上前道,“只是眼下贼兵已近,还是由在下带你一同杀出去吧。” “贼兵还未退去吗?”空见大师一愣。 “贼兵虽退,但金兵怕是即刻便至了。”武松道。 “金兵!”空见大师顿时脸色一变。 他在这寺中礼佛已有数十年,虽说近些年来,此地已经成为了金国的属地,但周围州府的金兵却从未来过寺中。 空见大师沉思了片刻,又开口道:“从这后院往西,绕过伙房之后有一道便门。出了便门便是一条山道,平日里少有人过。诸位由此出寺,或可躲过金兵。” “那请问方丈,这道山道通往何处?”见空见大师指了条后路,柳如烟马上追问道。 因为她心里清楚,此时寺院四周怕是已被金兵围了。 “沿山道一直往西,大约二十里便是西台的一座余脉,名日白马山。”空见大师想了想,“此山或许可为诸位避祸之地。” “哦,方丈何出此言?”柳如烟听出了空见大师话里有话。 “哎,事到如今,老衲也就不瞒各位了。”空见大师苦笑了一声,“此山之上有一群落草的好汉,当然宋军和金军皆视其为贼寇。为首的一位唤作孟宪,绰号“黑奉先”,此人因常到寺中来敬香,故而与老衲相识。诸位前去投他,或许是条去路。” “方丈说的此人可靠否?”柳如烟心里顿时闪过一念。若是换作平日,有去处就去了,管它是什么好汉还是贼匪。不过,如今他们却带着一个皇子,自然不敢大意。 “这......”空见大师迟疑了片刻,“若说敬香信佛之人也算是善类,可他又是个落草之人。不过他与金兵有不共戴天之仇,诸位为避金兵去投他,想来也该无妨。” “那方丈何不随我一同前去?”武松道,“金兵怕是很快就到了。” “多谢施主好意。”空见大师一脸坦然道,“老衲乃出家之人,寺在人在。何况金兵要寻的也不是老衲,料也不会为难于我,诸位就放心去吧。” 见方丈心意已决,眼下又情势危急,武松也不再多言,带着众人按方丈所指朝西院奔去。 望着众人离去的背影,空见大师又道了一声佛号:阿弥托佛。 其实,金兵早该冲进寺中了。 可碰巧的是,杀来的金兵正好在山门撞见了溃散的御前营刀手,两边不由分说就打杀起来。 就连令虚也不得不连出数剑,斩杀了好几个金兵。 这些金兵是从何而来的?这其实也是袁淳风和令虚心中的疑问。 令虚来之前早已打探清楚,此地四周的州府虽说皆已被金兵所据,但距清凉谷最近的城寨也在百里开外。若非事先设伏,绝不可能有如此多的金兵突然杀出。 而且看金兵的来势,怕是有近千人之众。能让金人如此兴师动众的,怕只有那个皇子了。 然而,金人又是如何知晓这皇子在此地呢? 待令虚拼了老命杀出重围之后,他依然百思难解。 其实,他已经猜到了其中缘故,只是他却不敢相信这个原因。 因为除了他和袁淳风,知道皇子在此的只有官家了。而他和袁淳风不可能自掘坟墓,唯一的解释只剩下了...... 令虚猛地撩了一把散落下来的头发,心里又恨又惊。此时,他想起的只有一句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臣。 话说武松等人从便门出了翠华寺,沿着方丈所言的那条山道一路西行,柳如烟也没忘牵上那匹银色的汗血宝马。 待行出六七里之后,果然没遇到金兵的拦截。众人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脸上表情也轻松了些。 可亥言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 自己算计好的一切,为何突然就横生变故了呢?莫非赵杦真要鱼死网破不成?还有那个袁淳风,为何又突然出现了。 ...... 亥言还是低估了丁路。 他以为自己已和丁路定下了君子之约,袁淳风这个怪胎便会就此绝迹江湖。 但所谓君子之约,是用来约束君子的。不做君子,就不用遵守了。 丁路本来就没把自己当君子,他一直以为,欲成大事者,就须不择手段。什么君子小人之别,只会束缚住自己的手脚,受制于人。 而之所以当时和亥言定下此约,也只是暂时的权宜之计罢了。 何况,他已经和赵杦达成了一个新的约定。 亥言更低估了赵杦。 他以为赵杦即使为了皇位,可以狠到不顾父兄、母妻的地步,这已是人之极限了。 但,其实不然。 为了皇位、江山和自己的心中抱负,赵杦一切皆可舍弃,那怕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也是唯一的一个儿子。 就在亥言离开应天府后的第六日,赵榛的那封信就到了。 当来自相州的八百里加急呈到案前时,赵杦不由地心里一惊。他以为又是金兵犯境的消息,可转念一想,金军刚刚班师没几日,不可能如此之快就卷土重来了。 当他看到信封火漆上的图案时,更加吃惊了。那清晰可见的螭龙纹,赵杦再熟悉不过了,那是只有皇子和诸王所戴玉佩上才有的纹饰。 自登基以来,每当听到有人从金营逃回,前来投奔的消息,赵杦皆会心中一紧。但他紧张的不是有人来冒名皇亲,而是担心真有哪位皇子逃了出来。 要说最懂赵杦心思的还是非汪伯彦莫属,他寻了个机会,在私下里宽慰赵杦:皇子皇孙金人皆是派重兵看押,想要逃出来又谈何容易! 可如今,看着火漆封印上的螭龙纹,赵杦知道,他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待他命左右退下,独自一人打开来信,这才明白,情况比他想象得更糟。 看着那一列列熟悉又蹩脚的字,赵杦从头一直凉到了脚。不仅是一个皇子逃回来了,而且这个十八哥居然也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这足以一击致自己于死地。 赵杦魂不守舍地度过了几乎一整日,他就像一只被逼入绝地的野兽,很想亮出獠牙拼死撕叫一番。但他明白,自己绝不能如此,任何冲动的念头皆会毁掉之前所有的努力。 待夜深人静之时,赵杦又偷偷拿出了那封信。烛光之下,他盯着信中“七月初一”那几个字,亥言和武松的脸仿佛就浮现在眼前。 赵杦并不知道,他这十八哥是如何与二人碰到一起的,但他清楚,这信中之约绝不是自己那十八哥的主意。以他对赵榛的了解,他断然想不出如此周密的安排。 只有那个鬼精鬼精的小和尚,才会约自己在金人的辖地见面。 去是万万不能的,自己已贵为九五之尊,岂能轻涉险境,还要避人耳目。 可不去,按信中言之凿凿来看,他们手中似乎真的握有自己身世的证据。不然,十八哥在信中怎会口口声声称自己为异族? 赵杦觉得自己快疯了。 突然间,房门吱嘎一响,一个身影飘然而入。吓得赵杦顿时向后一缩。 “你是......何人?”赵杦话刚出口,就已认出了来人,正是那不要官不要赏,只要喝贡茶的丁护法。 赵杦不知道丁路是如何避开大内侍卫,就如此堂而皇之地走进来的。不过,此人向来行迹飘乎,一直就是个神秘的存在,赵杦心里也明白。 “官家莫惊。”丁路微微一笑,就势往边上的圆凳上一坐,一点儿也不客气,“在下此来,是为你解忧来的。” “解忧,朕有何忧?” “没有吗?”丁路依然在笑,“那在下是该称你为赵构呢?还是耶律构呢?” 武松来也 第263章:狼狈之约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亥言离开应天府之后,丁路并没有闲着。 他趁夜潜入了御府,花了两夜时候,把起居注和皇家牒谱翻了个遍。他并非不相信亥言所说,他只是想亲自证实一下这个匪夷所思的消息。 结果,丁路果然发现了赵杦之母韦氏的生辰和亥言所说的一致。而且他还有其它发现:韦氏在生下赵杦之后,近二十年来就再无生育,甚至连个帝姬也没生下。 而据后宫起居注所录,道君帝却有多次临幸韦氏的记录,光大观三年到政和三年,五年间就有十余次之多。可韦氏却再也没有过身孕。 丁路又去翻寻了翰林医官院的记录,却发现,几乎找不到和韦氏有关的诊录。或者说是,有长达九年的后宫诊录完全消失了。 韦氏为何在生下赵杦之后就不孕了?医官院的诊录为何又会消失?这二者之间又有何联系? 丁路的脑海里涌出无数疑问。 虽然以眼前的线索,他也无法解答这些疑问,但疑问本身也已经足以证明,的确有人在刻意掩盖和韦氏身世有关的一切。 除此之外,丁路还有意外的收获。 在翻阅赵杦的起居注时,他发现赵杦自登基之后就没有临幸嫔妃、侍女的记录,一次也没有。 这显然很不寻常。 接着,丁路很快就在医官院的诊录里找到了答案。虽然,这几页诊录所记,言词颇为隐讳,药方的记录丁路也并未完全看懂,但赵杦患有阳亏之症他却看懂了。 丁路此时才想起来,赵杦刚刚得了一位皇子,也是他眼下唯一的子嗣。 他脑海里顿时冒出了一个想法,一个可能有些过于狠毒的想法。他甚至不能确认,赵杦会不会接受,但他还是决定试一试。 因为他在赵杦身上已经花了不少心血,若就此舍弃,他实在是心有不甘。 更重要的是,他觉得赵杦和自己很像: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懂得成大事必有取舍。而且,够恨,无论是对己还是对人。 就好像自己,为了修炼驭灵之术,他不惜在凡间呆了前后超过三百年。 对于灵戒而言,且不说孤守在凡间有多么寂寞,更重要的是,每在凡间滞留超过一百年,其修为即会退化一层。而在所有灵戒中,只有他甘愿如此牺牲。 所以,丁路决定去会会赵杦,和他好好谈谈。 此次夜谈一直持续到了将近丑时,巡夜的禁军侍卫已数次路过赵杦的寝殿,依然能看见房内亮着灯火。 侍卫倒也并没觉得奇怪,因为赵杦批改奏折至深夜是常有的事。只有赵杦的贴身内侍叶都知稍有些生疑,因为赵杦虽然经常熬夜,但作息却很准时,无论再晚,一到子正初刻,必会歇息。 但今日,已过子正三刻了,赵杦房中的灯火依然亮着,叶都知难免有些担心起来。 不过,赵杦曾叮嘱过他,夜里若无召唤,任何人不得打扰。因此,叶都知也不敢贸然前去叩门询问。 他只是觉得,今夜似乎有些不寻常。 这的确是一个不寻常的夜晚。在大宋最重要的的一间房内,两个心狠手辣之人秉烛夜谈,终结狼狈之约。 丁路几乎没有兜圈子,他直接单刀直入告诉赵杦,自己已经知晓了他乃异族之后的秘密,也知晓了他因患阳亏之症不举之事。但丁路也许诺,不仅不会泄露此事,还会继续助他坐稳皇位。 惟一的条件是,赵杦不能将皇位传于自己的儿子,而是要寻一位宗室后裔收为养子,再传位于此子。 至于赵杦自己的儿子,则需要赵杦在适当的时候让他彻底消失。 听完丁路所言,赵杦不怒、不言,只是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丁路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发现赵杦眼里有犹豫,但也在赵杦的眼神中看到一种不易察觉的东西。 他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东西。有些像狼,又有些像蛇,在灯火中时隐时现...... “朕如何信你?”这是在沉默良久之后,赵杦说出的第一句话。 说这句话时,赵杦显得格外淡定,冷静得就好像二人在谈论的是一件无足轻重之事。 赵杦的反应令丁路是又惊又喜。惊的是,他居然能如此从容、淡定,喜的是,他需要的正是这种从容和淡定。 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也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丁路从怀中拿出了一件东西,放在了赵杦面前。 那是一件印信。赵杦定睛一看,正是自己数日前刚刚授于汪伯彦的枢密院官印,因是新铸,上面还镌刻有“建炎元年”的年号。 枢密院的官印有多重要,赵杦自然心知肚明。可在丁路手中,似乎就像一件玩物一般。 “官家先不必动怒。”没等赵杦说活,丁路又道,“此事和汪同知其实没多大关系。只要在下愿意,三省六部各司各衙的印信我皆可取来给官家,就算是各州府的印信,各位将军手中的虎符,也不在话下。” 赵杦又仔细看了那方印信,的确是由文思院新铸的无疑。 赵杦迅速接受了听到的和看到的一切。 其实,早在初次遇见丁路和袁淳风时,他就已经意识到,丁护法绝非寻常人。甚至和那个武功高得出奇的袁淳风相比,这个丁护法平日里看似悠闲自在,无所事事,却更令人难以琢磨,深不可测。 稍加思索之后,赵杦甚至把那封书信推到了丁路面前。 赵杦此举多少有些出乎丁路意料,不过这也更加证明了丁路之前的判断:赵杦的确是一个值得合作的人。 作为回报,丁路不仅将亥言告诉他之事和盘托出,包括最关键的那件证物:肚兜。他还答应赵杦,会助他全力铲除可以威胁到他皇位之人,包括那个刚刚出现的十八哥赵榛。 从一开始的惊恐不已,到最后的一拍即合,赵杦觉得,丁路的意外来访即是天意,是在他走投无路时的皇天眷命。 更是他该得此位的又一力证。 随后,他和丁路在烛光下敲定了计划的绪般细节。 根据信中所约定的地点,丁路在心里立时有了初步的打算。他告诉赵杦,三日之内,他便可探查出赵榛的具体落脚之处,而赵杦只需安排好突袭兵力即可。 当听到“三日”之时,赵杦心里又暗自一惊。从应天府到五台县有上千里之遥,三日时间无论如何不可能往返。除非,赵榛根本就不在五台县城附近。 三日之后,丁路果然带回了赵榛的下落,还有用赵榛所戴玉佩拓下的一块蜡印。 丁路甚至还手绘了一副舆图,图中详细标明了各处的位置。赵杦还命人从工部找来了宪州和代州的舆图,一对校之下,和丁路所绘的居然分毫不差,而丁路在图中所标注的清凉寺、翠华寺等寺院的位置,在官府的舆图中却根本没有。 至此,赵杦也彻底相信,这个丁护法的确有通天的本事。 其实,为了探查到赵榛的具体下落,丁路也费了些功夫。 他先以驭风之力,在一日之内就赶到了五台山。以他对亥言的了解,加之赵杦曾经告诉过他,武松等人上次是在太岳岭附近逃脱,而太岳岭又和五台山隔山相望,丁路料定武松和赵榛等人必定是藏身于五台山山中。 要想寻遍方圆六百余里面五台山,对于寻常人而言少说也要一个月。不过对于有驭风之力在身的丁路而言却并非太难。正如当初亥言一路追查北归的金军,也只是朝夕之功罢了。 而且,丁路是从靠近五台县城的南台查起,故而只花了不到半日的功夫,他就已经查到清凉谷。很快,他就在翠华寺内发现了武松等人的踪迹。 丁路随身携带了赵杦亲手绘制的赵榛画像。果然,他很快就发现了赵榛就在寺中。 为了确保无误,他还趁夜潜入过方丈的禅房内,在赵榛熟睡时验过了那枚螭龙纹玉佩,并拓下了一块蜡印。 虽说,武松在一里之外就可听息辨人,但丁路本来就不是凡人。所以,对于丁路的来访,武松等人居然毫无察觉。 在丁路带回了确切情报之后,赵杦决定动手了。 当然,此等见不得光的差事依旧只能交给袁淳风和令虚去办,这也是给二人一次亡羊补牢,戴罪立功的机会。 不过,赵杦却有意拖延了一日才命袁淳风和令虚启程。因为,他还要安排后手。 就在袁淳风出动身前往五台山之前,赵杦先秘密派出了两队快骑,每队二人四马,星夜兼程分别往宪州和代州而去。 这两队人皆是平民打扮,却身负密信。 信是赵杦特意写给宪州和代州的金军统领的,信的内容也一样,皆是告之金军统领,大宋十八皇子正藏身于五台山清凉谷内。见信三日之后,但见谷中有刀兵起处,便是皇子所在之地。信中还附上了一副皇子的画像。 结果,两队人马的结局却不尽相同。 前往宪州的那一队被金军当成了奸细,不问青红皂白就被斩杀了。 而前往代州的一队则运气不错。因为代州的金军守将那托叶正好刚刚接到了完颜宗汗的军函,告之他宋国十八皇子赵榛脱逃,命他注意设卡盘查。 如此一来,那托叶自然相信信中所言不假,随即点齐了两营人马,一路奔清凉谷而来。就在袁淳风和令虚突袭翠华寺时,那托叶已经带领人马在清凉谷以北的山梁上埋伏多时了。 赵杦此计既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也是借刀杀人,毁尸灭迹,和当年乔妃的行事倒是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甚至已经想好事成之后的托辞:听闻十八哥得以逃脱金人之手,特遣精兵数百,乔装深入金地,欲秘密接应皇子回境。不料,途中遭遇金兵追杀,血战之下,皇子与诸将士以身殉国。 武松来也 第264章:仰天长叹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转眼之间,清凉谷已成了血海谷,佛门圣地已成了丧命的坟场。 不到半个时辰,跟随袁淳风前来的二百名御前营军卒悉数阵亡。 他们原本在人数上就处于绝对的劣势,加之为了突袭方便,身上也未披甲,所以面对蜂拥而至的金兵完全处于下风。 堪称宋军精锐中的精锐的二百名军卒就这样以身“殉国”了。 他们甚至在死之前都没能弄明白,自己究竟是在为谁而战?又是死于谁人之手? 只有袁淳风仗着轻功了得,才堪堪得以突出重围,捡回了一条命。也只有他心里明白,是谁在举手之间导演了这场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之戏。 袁淳风跑得算早些,在金兵尚未合围前就已经冲了出去,头也不回地一路向东逃去。 袁淳风的所有举动,自然被丁路看在眼里。对于这个被自己视若“珍宝”的傀儡,丁路内心是越来越鄙视了。 就天赋而言,此人的内息根基堪称数百年难遇,可此人却是个贪生怕死,薄情寡义之徒。身为首领,他居然完全不顾手下和同伴的生死,逃之夭夭了。 至于身负的皇命,更是早已被他抛至九霄云外。 直到一口气奔出十里开外,袁淳风才停下了脚步。脚下一停,他嘴上就忍不住骂了起来:“这鸟皇上,居然还藏着一手,娘希匹,要不是老子跑得快,怕是也交代了。” 袁淳风一边自言自语地骂着,一边拉扯着业已碎成布条的衣袖。 “我说袁提点,你又是私下辱骂官家,又是临阵脱逃,可知该当何罪?”不知何时,丁路已飘然落在了袁淳风身旁。 “丁护法......嘿嘿。”袁淳风尴尬地笑了笑,“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好一个留得青山在。”丁路冷冷道,“那你可曾想过,该如何回复皇命?你以为如此回去,你的青山还留得住吗?” “这......”袁淳风有些慌了,“那丁护法以为该如何?” “你跑的时候为何不来问我,如今却想起我来了。”丁路脸色有些难看起来,“那十八皇子你可曾见到?那条肚兜你得手了吗。” “丁护法还请息怒。”袁淳风只能堆起笑脸,“原本就快得手了,谁料到那武松会恢复了武功呢。况且还突然杀出如此多金兵,这实属意外啊。” “意外?你不觉得你能活到如今,也是个意外吗?”丁路陡然又加重了语气,一转身,把后背甩给了袁淳风。 丁路是故意的。 他知道自己暂时还少不了这个傀儡,此人也是灵戒一脉数百年的心血所在。但他必须要给他一个教训,好让他重新明白,离开了自己,他什么也不是,什么也得不到,甚至连性命都难保。 不然,再遇到要害之时,他还会自作主张,擅离职守。 这个道理,袁淳风其实一直都明白。只是,在生死关头,逃命是他本能的反应罢了。 或者说,就身体而言,一旦有灵环之力附体,他即成一代宗师。但在心智上,他依旧还是那个好色贪杯,胸无大志,无胆无谋的鼠辈而已。 丁路可以操控他的身体,却无法改变他的心智。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威逼和利诱。 “丁护法,在下知错了,知错了。”袁淳风已经驯服得像条狗,“还请丁护法给指条明路,日后定当唯护法之命是从,不敢再造次了。” 见袁淳风彻底服贴了,丁路也收起了冷脸。 他心里清楚,此事也不能完全责怪袁淳风。因为他也未曾想到,赵杦居然还准备如此阴毒的后手,欲借金兵之力杀人灭口。 对于赵杦此举,丁路的内心是有些矛盾的。赵杦居然连自己都敢算计,这实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可也正是赵杦的这份阴毒,让他也心有戚戚焉。 丁路扪心自问,若是换作自己,怕是也会如此。 够狠,够阴,行事果决。为成大事,天下皆可为我所用,也皆可为我所弃。这不正是自己看中赵杦的原因吗? “回京之后,你自当去向官家请罪。其余之事交给我便是,你不必担心。”丁路道,“至于遭遇金兵一事,你只需如实回禀即可。” “丁护法当真可保我无罪?”袁淳风一脸谄媚之相。 “你直管放心好了,此事本就是见不得光的。再说,遭遇金兵也是意外,非你所能左右。”丁路道。 “那官家若是问起那十八皇子的下落,我又该如何作答?”袁淳风又问道。 “你就说,金兵势大,皇子陷入重围,不知所终。”丁路道,“只有你孤身杀出重围,只为向官家复命。” “那官家若是担心十八皇子未死,又该如何?”袁淳风还是有些担心。 “蠢!”丁路斜了袁淳风一眼,“二百御前营精锐皆已命丧金兵之手,你觉得皇子还能生还吗?” “是是。在下明白了。”袁淳风恍然大悟。 不过,丁路和袁淳风没想到的是,令虚也没死。 和袁淳风相比,令虚只是稍晚了一步,就和军卒一起陷入了重围。 若换作平时,以令虚的武功,要突出重围不算太难,因为在山林谷地中,金兵军阵的优势也打了折扣。 可是,令虚之前已接连恶战了三场,尤其和武松一战,不仅令他心神俱裂,也消耗了大量元气。 待他冲出寺外,又遭遇金兵围攻时,已是真元将尽,只得陷入苦战。 与金兵交手,令虚已经不是第一次。昔日在相州城下,在黎县的龙凤镇,他已斩杀过了数以百计的金兵。 不过,孤身一人对战金兵却还是第一次。因为他所带的那队御前营军卒,与其说是在撕杀,不如说是在被屠杀。 血战一场,令虚强鼓余勇,在斩杀了二十余名金兵之后,终于仗着轻功了得才杀出了重围。 不过,在奔逃之时,金兵在身后又放箭追杀。此时的令虚已尽力竭,不仅周身罡气已散,且回剑拔挡也已力有不及,有一支箭正中了他左肩。 带着箭伤的令虚又狂奔了七八里。直到身后再无金兵追来,他这才停下脚步,忍痛将箭拔出,然后用随身携带的金创药敷上,再撕下一截道袍包扎了伤口。 此时的令虚披头散发,满身血污,道袍也已破碎不堪,狼狈之像平生未有。 但比外貌更狼狈的则是他的心情。 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此刻的令虚已是惶惶如丧家之犬,他甚至不知道该去往何处? 回应天府?显然不是条明路。 一则,他差事又办砸了,官家很可能治他个有负皇命之罪;二则,既然官家已经起了杀人灭口之心,自然也不会再想见到他活着,再回应天府就是自投罗网。 其实,令虚不回应天府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官家的那阳亏之疾。 原来,在向官家进献了从林妙处得来的药方之后,令虚本指望官家可药到病除,重振雄风,届时自己必是功不可没。可据汪伯彦探听到的消息,官家服药已有一月,却依然不能人事,已是龙颜不悦了。 令虚本想着,此番若能办好这趟差事,也算是将功折过,能够继续获得官家的信任。可眼下,差事又砸了,回去自然是寻死。 可自己又该去往何处呢? 突袭太岳岭时,他就已经赌上了自己的前途和声誉。就算圣手神针林妙守口如瓶,不会将自己所为传之于江湖,可武松等人只要还活着,他所做之事迟早会被江湖人得知,到时候自己怕是再无容身之地。 庙堂,再也去不得,江湖,也回不去了。 无论是武林盟主之梦,还是国师之愿,如今皆已破碎,这不禁让令虚心中万念俱毁,茫然不知所往。 他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不禁悲从中来。 想自己一生从道,自十二岁拜入青城派门下,到四十六岁接任掌门,直至今日,这四十三年来,他勤习武功,专研道法,从无一日懈怠。 其道法和武功的修为不仅在同辈中出类拔萃,就连师父白清道长也曾言,今虚的武功造诣已是青出于蓝,乃本门近百年来罕有。 也正是因为如此,白清道长在卸任掌门之前,就将混元气的内功心法传给了令虚,打破了青城派历代立下的,非掌门不得习练混元气的规矩。 令虚也不负所望,在出任掌门之前,只花了五年时间就将混元气练到了第七层。接任掌门之后,更是第三年就突然了第九层,成为青城派自立派以来第二位将混元气练到最高层之人。 就此,青城派威名大震,数年之间不仅成了道教丹鼎派的南宗,更是在南方武林中声望日隆,成为与南少林齐名的江湖大派。 不过,令虚最得意的并非是自己的武功修为,而是道法。这也是他自认和历代掌门,包括恩师白清道长的不同之处。 令虚一直以为,道家子弟虽名为出家人,但修道之途却不必拘泥于方内还是方外,所谓出世只是修道的手段,而入世才是修道的目的。 以出世之心,得入世之果,方为大道。 要不然,道家修行,无论是求长生不老,还是为羽化升仙,若彻底放弃了滚滚红尘,又有何意义? 而且,令虚一直以为,将身心融入世俗之中,以世俗之有为,修道家之无为,才是更好地宏扬道法,引渡众生的光明之道。 正如道君皇帝,以万民之主的身份尊崇道教,才使得道家之法广传天下,福泽苍生。 当然,令虚不敢自比道君帝,更无意窃取君位,他只是想借助世俗的权力和财富,将道法发扬光大。 这也正是决意投效赵杦的根本原因。 可是如今,他却已身处世俗权力和江湖规则的夹缝之中。 就好像站在方内、方外的那道门槛上,本该是进退自如之地,眼下却成了进退两地之境。 “苍天啊,天下难道真无贫道容身之处了吗!”令虚不由仰天长叹。 武松来也 第265章:山规人定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白马山,不是因为山势如马,而是山中有一座寺曰白马寺,所以这座原本无名之山才得名白马。 和洛阳那座大名鼎鼎白马寺相比,这座白马寺虽然称不上千年古刹,但在寺庙数以百计的五台山中,也算是小有名气,香火旺盛。 而且,这座白马寺的由来和洛阳白马寺颇为相似。相传是在魏晋年间,一位得道高僧以白马驮着经书云游此至,见此山奇秀,于五台之间别有一番景致,便决定在此立寺。 据说,此高僧花了十年时间,以一人力,垒石成塔,积木成楼,真的建起了一座寺院。 寺成之日,当第一柱香在寺中燃起,时值六月的山中居然飘下鹅毛大雪。 六月飞雪通常是不祥之兆。不过,对于当地的村民而言,这场大雪却无异于天降祥瑞。因为,此地已经大旱了半月有余。 就此,方圆十里的山民纷纷慕名而至,进寺上香朝拜。到了寺中才发现,殿中的供案之后空无一物。 问起缘故,那位高僧道:佛本无相,以众生为相也。若心中有佛,所拜皆为佛,若心中无佛,既使佛祖显灵,菩萨下凡,也会视而不见。 山民又问起寺院名字,高僧仿佛才想起此事,便道:贫僧以白马驮经书至此,白马亦是功德无量,就叫白马寺吧。 白马寺就此得名。 此后数百年,白马寺香火日盛。尽管寺中一直没有供奉任何佛像,但前来进香的信徒却越来越多,越来越远。 原因其实很简单。据说自有了白马寺之后,此地数百年来不仅一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而且从未遭受过兵燹之祸。 唐朝天宝年间,名将郭子仪受命出雁门关平定安史之乱。当时郭子仪正在守孝期间,只因军情紧迫,才被朝廷夺情启用。 据说起兵之前,郭子仪曾到白马寺中上香求签,以卜吉凶。寺中方丈却未给他签筒,而是给了他一柄八指长的二股檀木金刚杵,而金刚杵通常是独股、三股或五股,二股的尤其罕见。 此后,郭子仪挥师东进,花了八年时间平定了安史之乱。在唐王朝大厦倾覆之际、危急存亡之时,挽狂澜于即倒,扶大厦于将倾。 凭借累累功勋,郭子仪官至兵部尚书、太尉兼中书令,受封代国公。更重要的是,郭子仪功高足以震主,却得以善终。当他病逝后,不仅获赠太师,谥号“忠武”,还得配飨唐代宗庙廷,陪葬于建陵。 据说晚年时,郭子仪曾回到白马寺,并归还了那柄二股金刚杵。 到了宋朝太平兴国年间,杨业父子与辽兵在雁门关经年血战。金沙滩一役,杨家七郎八虎身陷重围,死伤过半。其中杨五郎为躲避辽兵追杀,误入五台山,也正是在白马寺附近甩掉了尾随的金兵。 杨五郎本有意在白马寺落发为僧。不过,一则白马寺方丈当时就道,他日后必得金身正果,而白马寺并无供奉之位,留不住他;二则,他多年前与太平兴国寺智聪法师就有约在先。所以,杨五郎才最终去了五台山楼观谷的太平兴国寺,出家为僧。 到了真宗天禧年间,官家曾到雁门关外游猎,不料却中了辽兵的埋伏。幸亏杨五郎带着数百僧兵及时赶来救驾,才拼死保着官家杀出重围。 官家感激不尽,但数次封赏皆被杨五郎以出家人的理由婉拒。直到杨五郎于八十五岁圆寂之后,官家才下诏为其朔了一座镏金铜像,以示金身再造。 听茶铺的掌柜讲完这个故事,亥言的第一个疑问就是:既然此处已有白马寺,且此寺远近驰名,那山上的那位山大王孟宪,为何还要去往二十里外的翠华寺烧香拜佛? 莫非空见大师与此人之间关系匪浅? 不过,眼下也不是追究其中缘故之时,亥言且暂时将脑中疑问放在一边。 因为掌柜随后讲的故事是越来越有趣了。 据掌柜所言,这白马山大王的确姓孟名宪,江湖人称“黑奉先”。黑,自然是指其肤色,奉先则是三国时第一猛将吕布的字,因这孟宪也善使一条方天画戟,故而给自己起了这个浑号。 大约是在三年前,孟宪带着上千人到此,遂倚山立寨,就此扎根。三年时间,方圆十余里内的山村皆被山寨所辖,所拥兵民已近万数。 此地原本就地处深山,地势险要,所以,无论是宋朝官府,还是金国的军队皆无力管辖。渐渐的,白马山便成了国中之国,既不属于宋,也不属于金。 在宋国将河东诸州府割让给金人之后,驻守代州的金军也曾派兵前来清剿过。可是金兵一进入白马山,所到之处皆是坚壁清野。想要攻山,可面对险要的山势又一筹莫展。 在围着白马山转悠了三日之后,终因给养耗尽,粮道又时常被劫,只得罢兵。 近半年来,金国大军已经北撤,代州所驻金兵只剩下二千人马,还要担负着扼守州县城池,拱卫雁门关的重任,实在无力,也犯不着为一座深山中的山寨兴师动众。 所以,白马山在这战火连天的岁月里,倒是成为了一方静土。白马寺的香火更盛。 当武松等人问起如何才能上山时,掌柜则道:“若是想上山,说难也不难,说易也不易。” “这是何意?”武松又问道。 掌柜笑了笑,故意卖了个关子:“由此往西二里便是山寨的入口,到了一看便知。” 见多言无益,武松等人也不再纠缠,又在茶铺中买了些干粮,便继续向西而去。 临走之时,武松还特意又多瞧了掌柜几眼,他心里觉得,这掌柜怎么看都有些像昔日的朱贵兄弟。 倒不是说二人长得像,而是这掌柜在山寨前开这一间茶铺,怕也是作为山寨的耳目,乃是为了搜集情报,哨探往来之人。 因为,连武松如此不甚讲究之人,也觉得这茶铺的茶实在太难喝了。 二里地,说到就到。转眼间,山寨已在眼前。 说是山寨入口,可寨前却没有高大坚固的寨门,甚至寨门处的地势也谈不上险要,完全没依山据险之势。 不过望寨门后望去,不远处则是一片深不见头的树林,林前则是一条深涧穿流而过。涧阔七八丈,深则有数十丈,一座吊桥横跨其上,将寨门和树林相连。 武松等人这才看明白了,若想进山,寻常人必得从这吊桥上过。就算众人之中,怕也只有武松、上官令和柳如烟可凭借轻功一跃而过。 当然,亥言不在此列。 “诸位可是要上山?”此时,寨门前的一个小头目打扮的人迎上前来。 武松一打量,发现此人腰挎单刀,但手中却拿了一把双股鱼叉,不像是兵器,倒像是打渔的家伙。 “正是想上山,还望小哥通禀一声。”武松拱手道,“就说是翠华寺空见......” 没等武松把话说完,那个小头目就一摆手道:“诶,不必通禀。诸位若是想上山,纳投名状即可。” “何为投名状?”武松心里道,莫不是要去杀个人才行。 “诸位看此处便知。”说着,那小头目往身后一指,众人才发现在寨门旁的一棵大树上挂着一块木匾,匾上写着几列字。 亥言上前一看,随即念道:欲上山者,纳金贼首级一枚,附献甲胄者,充首级三枚。各色工匠可免纳入山。 亥言念完,回头故意冲着众人道:“可有会工匠手艺之人?” 众人知道亥言是在明知故问,也没理会。亥言自觉无趣,只得悻悻道:“那好吧,看来只能去杀金贼了。” “这位小哥,这投名状我等是看明白了。”武松道,“可这荒山野岭,让我等去何处寻那金人呢?” “这也不难。”那小头目用手一指道,“由此往北,翻过一道山梁,约摸行出十一二里,便有一处金贼的兵寨。兵寨只有一条山道通向代州,乃是金人运送粮草的必经之路。运气好的话,蹲守个三五日,必有所获。” 那小头目轻描淡写地说着,仿佛截杀金兵是信手拈来,蹲守三五日也是弹指之间一般。 “敢问小哥,可知兵寨中驻有多少金兵?”武松沉思了片刻,突然问道。 “少说也有二三百人。”小头目一愣,“若是遇有军情怕还不止。” “可皆披甲?”武松接着问道。 “约有半数披甲,弓弩手只披皮甲。” “可有骑兵?” “嗯......好像只有二三十骑。”小头目嘴上回着,心里却在嘀咕,莫非这大汉要去劫营寨不成? “那我再问你,若纳上的金人首级有多,还有何好处?”武松依然面无表情地问道。 “这......”小头目脸色已经有些异样了,“好汉这是何意?” “就我等这些人,若能拿下金人兵寨,你家大王会当如何?”武松怕他还听不明白,索性挑明了。 “拿下兵寨?”小头目双眼睁得老大,一副活见了鬼的样子,“好汉莫非是在说笑?” “何人与你说笑!”武松双目一立,“你直管说说,你家大王会当如何?” “这......小人可做不了主......” “那何人能做主?” “我能做主!”说话间,一位头戴纶巾,一身白衣的汉子从寨门内走了出来。 这汉子虽说也是身形高大,但这一身打扮往一众喽啰中一立,却一点也不像个草寇,倒像是个读书人。 小头目一见此人,连忙躬身施礼,口称“二当家的”。 接着,他又转身向武松道:“这位便是本寨的二当家,人称铁扇子王青是也。” “好汉方才之言可当真?”王青朝武松拱手道。 “大丈夫一言九鼎,岂能有假。”武松也拱手回礼道。 “好!既然如此,若好汉真能拿下金贼兵寨,在下自当请好汉上山,坐第三把交椅,共谋大业。”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武松来也 第266章:投名纳状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看着武松等人一路向北而去,王青一边敲着手里的那把铁扇子,一边若有所思。 他一眼望去,武松一行不过七人,还有三名女子和一名小孩。就凭这些人就可比拿下一座金人的兵寨?他觉得这些人不是疯子,就是神仙。 就算自己山寨里如今已有劲卒过千,也从未动过要去攻打金人兵寨的念头。 因为,王青心里清楚,金兵之所以对山寨无计可施,全是靠山寨有地利之势。若是要摆开阵势交战,山寨的人马根本不是金兵的对手。 不过,王青的内心还是希望武松等人真有这通天的本事。 虽说金兵一时奈何不了山寨,可这座兵寨也正是金人特意设下的,目的就是为了监视白马山寨。 它就像一根刺,虽然暂时还动摇不了山寨,却扎在了二位当家的心上,令人总想拔之而后快。 眼见武松等人已走远,王青招手唤过了两名喽啰,对其耳语了一番。随后,二人便一路朝着武松等人所往尾随而去。 身后有尾巴这种事又怎能瞒过武松。不过,他倒是希望有山寨的人跟着,到时候拿下山寨,正好也有个见证。 武松等人一路北行,在翻过一道山梁之后,已是日落西山,天色渐黑了。 众人便在寻了一处山林,生起了篝火,准备宿营歇息。也正好商议攻打金人兵寨之事。 对于武松的这个主意,众人其实皆觉得有些疯狂,只有柳如烟不以为然。 “武大侠,以我等区区五人之力,若要进攻兵寨,是不是有些托大?”上官令道。他说话之间,已经把赵榛和亥言排除在外了。 “不是五人,是三人。”武松微微一笑,“我、你,还有烟儿即可。韩掌门和翠荷留下保护皇子。” “就我三人?”上官令一愕,“就算是那兵寨中只有三百金兵,以我三人之力,怕是也要苦战一场。万一......” “是啊,武大哥。如此冒险之事有多少成算?”韩岳蓉也担心道。 “没有十成,也有八成。”武松淡定地道,“寨中名义上虽有三百金兵,但实则战力不足百人,上官兄又有何可惧?” “不足百人?这从何说起?”上官令有些不解。 “金兵所仗,一在人多,二在披甲。如今寨中金兵一半未披甲,战力减半。”武松道,“我等以三人之力突袭,金人绝对想不到,以有备攻无备,对手战力又打了折扣。还有,我等可半夜动手,届时金兵必然疏于戒备,战力又减了几成。如此一来,不是只剩百人而已。” 上官令一边听着,一边心里道,这武松平日里看似勇远胜于谋,可一旦关系打架之事,武松却有着远胜常人的洞察力,不少看似险中求胜之举,实则早在他料算之中。 而柳如烟则早就知道这些。 她此刻之所以一言不发,正是因为她知道,武松一旦决定动手,必已在心中有过料算,绝非逞匹夫之勇。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自从那晚在积翠潭中,和武松有了肌肤之亲后,她在心中已将武松视为夫君,夫君想做之事,她自然要生死相随。况且还是杀敌的大义之事。 亥言也一直没说话。 打架的事,他从未怀疑过武松的判断。只是为何要打这一架?他却尚未彻底猜透武松的心思,但当着众人之面,他也不好明言。 武松最终决定后半夜动手,所以众人决定先在山林中休息,吃些干粮,再好生睡上一觉,养精蓄锐。 亥言则自告奋勇,前去打探金人的兵寨虚实。众人知道他轻功了得,也未多言。 十余里路,亥言不到半柱香功夫就到了。果然,在山道边的一片山坡上,一座金人兵寨依山而立,正好扼守住了山道。 夜色之下,整座兵寨火光点点,占据了大半个山坡。 亥言寻了一个正好可俯瞰兵寨的高处,数了数寨中的营帐,约有三十余座,若是十人一帐,差不多正好三百余人。 点完了营帐之数,亥言又仔细察看了四周的地形。兵寨的寨门距离山道只有不到五十步,不过,若从山道直攻寨门,则需仰攻,地势不利。 而在兵寨的西边,则正好有一道山崖,崖下正好是整座兵寨的腰身处,若是顺崖而下,即可直冲兵寨的腹地。 亥言又仔细察看了那道山崖,崖高约有三四丈,崖壁如刀劈斧削一般,寻常人若无绳索相助,不可能攀岩而下。但以武松三人的轻功,顺崖飞下,当无不可。 亥言当下心里一喜。为了确保周全,他又特意朝那道山崖飞去,实地勘察了一番。若想绕开兵寨上到崖上,虽然并无路可走,但从山道西侧上山,则可沿山攀爬而上,对于有轻功在身的人而言,亦非难事。 查探完毕,亥言将诸处要害记于心中,随即便踏上回程。 待亥言回到宿营之地,众人皆已就地睡下了,只有武松一人在火边值守。 亥言一见正好,因为他有事要问。 “你真要去攻打山寨?”亥言凑到武松身也,低声问道。 “那岂能有假。”武松回道,“不然如何能上得了山?” “你真打算去坐那第三把交椅了?”亥言又问道。 “能坐上第三把交椅也不错。”武松道,“想我当年在水泊梁山时,也只是坐了第十四把交椅而已,这回若成了,岂不是大大地高升了。” 亥言心里明白武松是在说笑。 “哟,你几时对这权位如此上心了?”亥言白了武松一眼,将一根树枝扔进了火堆里,顿时炸起一阵火星。 “怎么,你还恼了?”武松笑着道,“难道你不知道我为何要如此吗?” “莫非你真想就此占山为王?”亥言问道。 “占山为王只是手段,而非目的。”武松拨了拨火堆,又扭头看了看身后躺着的赵榛,“若是没这位皇子,我又怎会稀罕什么山大王呢?” “可是要保住这皇子,也并非只有上山这一条路吧。”亥言道,“若是我没记错,你不是一向对落草之事颇为反感吗?” “可是若不上山,我等又能带着这皇子去往何处?”武松道,“莫非也让他一起浪迹天涯?” “武都头的意思是?”亥言又把声音降低了些。 “我也未完全想好。”武松盯着火堆,“只是以为,我等如今已经身处金人之境,又要以那康王为敌,若无一处安身立命之地,怕不是长久之计。” “此言倒是在理。”亥言点了点头,“可是,那孟宪的底细尚不得而知,你就不怕此举过于冒险吗?” “险,总是要冒的。”武松道,“不过,这孟宪既然是与金人为敌,至少算是个同道之人。至于康王嘛,他一时半会儿怕是无力再染指此地了。” 见亥言犹有疑惑之色,武松接着道:“你尽可放心,上山之后,皇子的身份我等暂且不要透露,到时候再见机行事即可。再说,察颜观色,揣度人心之事,你不是最擅长吗?” “好吧。眼下也只能如此了。”亥言道。 接着,亥言将查探所得一一告之了武松。末了,亥言又补充了一句:“到时候要不要我放把火,助你一臂之力?” “呵呵。你这看家的勾当早在我的计划之中了。”武松乐道,“不然,我又岂能如此贸然行事。” “你......”亥言突然觉得,武松心思之细,完全不像他那外表。 “不过,我可有言在先,我这火只烧粮草,取人性命的事,我可不能干。”亥言又压低了声音。 “这个自然。你一把火攻心即可,金人先胆丧三分,我杀起来也可省力些。”武松道。 子正一过,武松将众人叫醒。依照之前的安排,他让韩岳蓉和翠荷留下保护赵榛。 此外,他还特意将那匹汗血宝马留给了韩岳蓉。因为,此马的警觉之力不比自己听息之力差多少,有熟知马性韩岳蓉在,万一有何异动,此马也可提前预警。 而柳如烟也将三枚响云箭留给了翠荷,一旦有事,亦可以响云箭求援。 待一切安排妥当之后,由亥言带路,武松和柳如烟、上官令一行便向北而去。 半个时辰之后,武松等人便抵到了兵寨附近,按照亥言的指点,三人从山道边山坡上攀爬而上,来到了那处山崖。 站在山崖向下望去,兵寨中的灯火依旧,但已是一片寂静。只有寨门处,一队当值的金兵来回走动着。 按照分工,突进兵寨之后,上官令负责攻击寨门,将值守大门的金兵解决掉,并就此切断金兵的退路。武松和柳如烟则直取营帐,斩杀睡梦中的金兵。而三人一旦杀入,亥言则将兵寨中的粮食和马厩点燃,以乱敌心。 以三人之力突袭三百之众,这在宋金交战的历史上,怕是绝无仅有之事。 兵寨中的金兵也从未想过,居然有人敢如此大胆。可惜,他们今天要面对的是三名当世的绝顶高手,其中还有一个半人半神的武松。 而在武松眼里,这群金兵只是一堆投名状而已。 所谓杀人如麻,倘若所杀之人皆为敌寇,武松手中的戒刀只会有金刚之怒,断无菩萨慈悲。 武松看了一眼左右的柳如烟和上官令,一点头,率先飞下了山崖。 武松来也 第267章:刀剑合璧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眼见武松向崖下飞去,柳如烟感受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杀气。 其实,武松之所以执意要突袭金人兵寨,还有一个目的:他想试试,在经过寒潭复元之后,自己究竟有多强? 尤其是在和军队对阵时。 在翠华寺时,他就意要与来袭的金兵接战,只是碍于要先保护皇子,这才暂时作罢。 眼下,这三百金兵不多也不少,正好合适。 一阵风掠过了火炬,火焰还在跳跃着,武松已经劈开了第一个营帐。 他并没有刻意瞄准,看似只是随手一刀。紧接着毡布撕裂的声音,又传出了人的叫声,有闷哼声,也有惨叫声。 闷哼的,是一刀毙命,惨叫的,则多是缺胳膊少腿。 也有侥幸躲过这一刀的,在黑夜里如梦方醒,却又不知发生了何事。很快,又是一道寒光闪过,血肉横飞。 武松又飞向了第二顶营帐。这一次,他一刀挥出,特意找了个角度。 方才杀入第一顶营帐之时,武松出了四刀,看了两眼,已经将营帐大致的布局记在了心里。所以,劈向这第二顶营帐的一刀,武松已是有的放矢。 黑夜中,依然还有惨叫声传来,受伤的金兵又多看到了一道寒光。 那是柳如烟的剑。 这一次,武松刚出了三刀,柳如烟的剑光已至。营帐之中,只见寒星舞动,就再没了生息。 接着,二人又扑向了第三顶营帐。 武松一刀破帐,柳如烟长剑跟进,刀风之中,剑影点点,十人的营帐,刹那间就留下一片尸体。 当杀到第四顶营帐时,金兵已陆续从睡梦中惊醒,有金兵已经赤裸着上身,持刀冲出了营帐。 此时,亥言也已经把粮草垛和马厩点燃。整个兵寨顿时火光冲天,马嘶人叫,一片大乱。 武松和柳如烟刀剑不停,又将一座营帐的金兵斩杀。 在另一边,上官令则刚刚解决了寨门前的最后一兵金兵。轮值的金兵皆有披甲,又是持械戒备,自然要难对付一些。 不过,与金兵数番交手之后,上官令早已摸清了金人甲胄的软肋。在杀人中学习杀人,也正是上官令最擅长之事。 他出刀之准,一名金兵绝不超过两刀。 在解决了寨门守军之后,上官令将两架拒马交错,横在了寨门前,彻底堵死了出寨的去路。 转眼间,武松和柳如烟已杀到了第五座营帐。此时,金兵已不再是待宰的羔羊,不断有持刀擎枪的金兵从四周杀来。 这正是武松想要的。 武松突然收住刀势,侧身朝柳如烟道:“烟儿,你我试试刀剑合璧如何?” 柳如烟当即会意,武松这是要拿这群金兵演练无涯子所授的那三招刀法。 “奴家自当奉陪!”柳如烟嫣然一笑,随即叫道:“风萧萧兮易水寒。” 武松闻声而动,双刀齐进。一时间,双刀影如龙腾,交首而进,卷起尘土向金兵扑去。 刀风过处,金兵未见刀从何来,只觉得似有万刃乍现,漫天刀光。 刀光之中,柳如烟也一挽秋水剑,趁势而进,不断在武松左右穿梭游走,轻灵似飞燕掠海,又宛若凤舞九天。 武松刀风似猛虎,如犁庭扫穴,柳如烟剑影似星撒,如梨花随风。 夜色中,金兵惨叫声不绝于耳,顷刻间又倒下了一片。 此时,领军的一名百夫长已经披挂完毕,带着一队长枪甲士扑了上来。 他实在不敢相信,区区两人就敢独闯兵寨,还杀得手下四散奔逃。 “来得正好!”武松心里暗道。他脚下一旋,一挽戒刀,刀势突变,迎着那百夫长一刀劈去。 正是无涯子所授的第二式:银瓶乍破水浆迸。 刀去如水泄浪涌,那百夫长只觉得眼前一闪,劲风扑面,他急忙挥刀格挡,并就势向侧边一闪。 然而,眼看着一道寒光已从自己肩侧划过,寒光却突然炸开,一分为二向两侧扫去。 百夫长只能再次挥刀相抗,却只见自己刚举起的刀迎风而断。紧接着,一股劲风袭来,自己已向后飞去。 同时飞出的还有七八名金兵,刚刚结好的军阵瞬间裂开。 落地的金兵中,披甲者尚在有呻呤之声,而未及披甲者则已当场毙命。但无论死活,他们手中的长枪皆已折断。 暂时活着的,也没有活过多久。随着剑影在金兵身上跳跃,柳如烟很快就让他们没有了痛苦。 只有那百夫长多耗了柳如烟一剑。 他凭借一身重甲挡住了武松的一刀,但也已是内腑欲裂,重伤难起。 接着,他拼死挥动手中的半截弯刀,用一只手臂的代价化解了柳如烟的一剑,但柳如烟的第二剑又直取他的咽喉。 蜻蜓点水,却已然剑去人亡。 黑夜之中,剩余的金兵觉得自己仿佛已置身于阎王殿中,那两条身影就是索命的黑白无常。 亥言伏在山崖之上,看着兵寨中发生的一切。脑海里不由浮现出了项羽这个名字。 当年垓下兵败,楚霸王退往乌江。而在自刎之前,项羽就曾在乌江边独战汉兵,以一人之力斩杀了数百甲士,实乃天神之为。 如今,武松虽有柳如烟和上官令助阵,但这份胆气和悍勇,怕也是不让当年的霸王。 虽然,当年的项羽面对的是披坚执锐的汉兵,而武松面对的则是多数来不及披甲的金兵。 可是,项羽当时也身披乌金甲,手持铁戟宝剑,尤其是他有乌金甲护体,足以令他可全力进攻,不必过多顾及防守。 如今,武松则是以肉身杀入敌群,其力怕是已不输项羽,其技更是犹在霸王之上了。 看到兵寨这一幕的不止亥言,还有一路尾随而来的那两名喽啰。 话说,此二人虽然轻功和武松等人相差甚远,但二人皆是猎户出身,惯于在山中奔行,攀爬之能更是不在话下,加之熟悉山路,也不比武松等晚到了多久。 当看到武松三人果真攻入兵寨,并杀得金兵鬼哭狼嚎时,这两名喽啰也惊得目瞪口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目。 约摸半个时辰之后,兵寨渐渐恢复了平静。只有粮垛的大火依然在随风狂舞,偶尔还会传来金兵的呻呤声。 火光映照之下,武松三人皆是浑身血迹斑斑,脸上却杀气未褪。 上官令也不知道自己穷竟杀了多少人,但他知道,这满寨金兵三百人,十之七八皆是死在武松之手,包括两名百夫长。 “武大侠,你如此杀法,可知让在下少赚了多少银子?”上官令笑着道。 “哈哈哈,上官兄不必在意。”武松也笑道,“我所杀之人皆算在你名下便是,杀贼不论多少,唯求诛尽。” “你说的倒是轻巧,皆算在他名下,我可没钱给!”不知何时,亥言也已经飘落在武松面前。 “哈哈哈,在下是说笑而已。”上官令道,“能与武大侠并肩杀贼,实乃平生之幸,千金也不换啊。” 众人说笑着,仿佛刚刚只是一起喝了一顿酒,而不是经历了一场血战。 随后,武松用戒刀在金兵尸首割下十对耳朵,又将那三名百夫长的腰牌取了,一并用布包了。作为投名状系在了腰间。 众人收拾停当,便出了兵寨,从来路返回。待回到宿营之地时,天边已渐渐泛白,林间也传来了鸟鸣声。 武松三人找了一处溪水,将身上的血迹简单清洗了一下,换上了随身包袱中的干净衣服。 随后,众人又吃了些干粮,歇息了片刻,便往白马山走去。 作为一个旁观者,赵榛其实很想问问武松,他三人果真已经拿下山寨了? 他也以为,韩岳蓉和翠荷会问起此事。可二人和武松等人见面之时,只是相互点头示意,根本没提袭击兵寨之事。而翠荷更是只忙着为柳如烟找来干净的衣服,帮着清洗血迹去了。 不过,赵榛很快发现,不用问了。 因为,当众人再次来到白马山山寨入口时,已是另一翻景象。 只见铁扇子王青率领着一众喽啰,在寨门前分为两队,列阵相迎。 王青站在当中,身后的一名喽啰则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摆着三只海碗,碗中斟满了水酒,酒水略显混浊,应是绿蚁无疑。 见武松等人走近,王青连忙上前一步,拱手施礼道:“在下已在此恭候多时了。诸位好汉凯旋,在此略备薄酒,不成敬意。” 武松也不客气,激战一夜,正是口渴之时。他上前端过酒碗,三碗酒一一一饮而尽。 “好汉真乃好酒量!”王青立即赞道,“昨日在下有怠慢之处,还请好汉多多包涵。 “对了,还未请教好汉尊姓大名。”王青接着道。 “武松!”武松将酒碗往地上一扔,“闲话少说,投名状已在此,还请二当家的验看。” 说着,武松将腰间的布包解下,递给了王青。 “携带首级多有不便,只取了十对金贼耳朵在此。另外三块金人百夫长的腰牌,也可作为见证。”武松道,“二当家的若是想要甲具,可派人去那兵寨自取便是,绝无阻碍!” 王青打开了布包,只是瞄了一眼。他终于彻底相信,那二名喽啰回报之事果然是真的。 “好汉。哦不,武兄弟真乃神人也。”王青笑着道,“这区区投名状又何足挂齿,来,有请诸位上山一叙。请!” 于是,众人跟着王青进了寨门,过了吊桥,一路穿过树林,向山中走去。 这一路之上,山间遍布着众多房屋,凡有宽阔之处,还有无数农田果园,星罗棋布,生机盎然。 约摸一柱香的功夫,众人来到了半山腰的一处坝子。坝子之上,足有大大小小几十间木屋。 紧靠着山崖处则有一座石砌的大殿,殿门前左右站着两列刀手,均是一身红衣,身披皮甲,一看就和寻常喽啰不同。 “诸位好汉请先到客房歇息片刻。待我回过大当家的,再请诸位入殿相见。”王青说着,让一名手下引着武松等人去了客房,自己则向大殿走去。 武松等人到了客房,各自歇下。 武松特意给赵榛要了一间单间,让他独自休息。自己则依旧和亥言、上官令一间,而柳如烟三人则住另一间。 可是,眼看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却尺迟未见王青的身影。 “这姓孟的,好大的架子!”上官令望着门外,有些不耐烦道。 武松来也 第268章:左衽之惑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未必就是那姓孟的。”亥言悠悠道,“我倒是以为,这个什么铁扇子......心机颇深。” “何以见得?”武松急忙问道。 “方才他一得知你姓名,便已改口称你为武兄弟了。”亥言道,“难道你未发现?” “嗯。”武松点了点头,“的确是熟络得快了些。不过,我若坐了第三把交椅,称号道弟也是应该的。” “那也未必。”亥言略有所思道,“你这第三把交椅怕是有坐不成的可能。” “哦?小师父何出此言?”上官令也放下了手中正擦拭着的银手刀。 “你听过功高震主吗?”亥言缓缓道,“你三人一下就灭了金人的兵寨,怕是也吓到了人家了。” 亥言此言一出,武松和上官令也顿时反应过来,这一战的确是有些过于锋芒外露了。 “你的意思是,这王青会食言而肥,当初之诺就不作数了?”上官令道。 “不作数就不作数吧,那第三把交椅不坐也罢。”武松则悻悻然道。 “恐怕还不止于此。”亥言小脸上眉头一皱,“我担心的是,这山寨会容不下我等。” “果真会如此吗?”武松也是一愕,“你是不是有些过虑了。” “要不今夜我去打探一番?”亥言突然灵机一动。 武松显然知道他欲行何事,连忙阻止道:“我等是诚心前来投靠,你若如此,怕是有些不妥吧?” “你就不怕这山寨之人对我等不利?”亥言撇了撇嘴。 “他若是想是对我等不利,又何必请我等上山呢?”武松道,“你且莫急,等见了那姓孟的,再作计效不迟。” 亥言见武松如此,也只能暂且作罢。 亥言的担心还未得到证明,而那位山大王孟宪的面却也未见到。 按王青的说法,孟宪这几日染上了风寒,不便见客,还请武松等人见谅。待身体好些后,自当再与诸位相见。 对于如此牵强的理由,武松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自己是客,客随主便是起码的礼数。 虽然没有见到孟宪,但王青对武松等人招呼得却足够周到。每日皆有好酒好肉送来。尤其是知道武松善饮,好酒也备下了数坛。 只有一点,一旦武松等人想出门去山寨逛逛,即会被门口的喽啰劝回。说是二当家有过吩咐,山中遍布不少机关,怕众人误入,再有损伤就不好了。 一连三日,日日皆是如此。就算每日皆可喝个痛快,武松也已憋得难受。 他心里觉得,亥言的担心怕是要成真了。 到了第四日,好酒好肉依然按时送来了。但武松等人却无人动筷子。直到负责送酒菜的小喽啰前来收拾碗碟时,才发现桌上的酒菜原封未动。 小喽啰顿时觉得气氛不对,有些尴尬地笑道:“各位好汉为何不吃?是不是嫌酒菜少了花样,或是不对胃口。要不小的让伙房重做几样,再送来?” “不必了。”武松冷冷道,“回去告诉你家二当家的,就说我等已讨扰贵寨多日了,今日便告辞下山。” “嗯,各位这是......要走?”小喽啰道,“若是因小的伺候不周,各位爷直管明说便是。但凡小的能做的,绝无二话。” “不干你的事。”武松道,“你直管将话带到便是。” “可......若是让二当家的知道是小的招待不周,让各位心生了去意,小的怕是吃罪不起啊!”那小喽啰似乎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依旧还在说着。 “你这人,好生啰嗦,我已说过了,我等是自己要走,与你不并无相干!”武松有些不耐烦了,“你为何还如此多事!” “好汉息怒,若是嫌酒不好,小的马上就去换。”小喽啰一副讨饶之像,却就是不肯去传话。 亥言顿时觉得,这其中必有蹊跷。 武松正要发作,亥言已抢先道:“这位小哥,若是我等下山了,你可是会有麻烦?” “这......”小喽啰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你直管说出实情,我保你无事。”亥言一边安抚着小喽啰,一边朝上官令使了个眼色。 上官令立即会意,看似漫不经心地朝院门口走去。 小喽啰下意识地也朝院门口看了一眼,这才又开口道:“二当家只是吩咐小的,五日之内务比好生招待各位,若是各位好汉提前下山去了,就要......就要......” “就要什么?”见小喽啰吞吞吐吐,武松厉声问道。 “就要......剁了小的的双手。”小喽啰颤危危地回道。 “还有这等事!”武松腾的一声站了起来。不过,他很快又坐了回去。 “那你可知,你家二当家的为何要留我等五日?”武松放缓了语气。 “小的只是奉命办事,这其中缘故却不知。” “那你家大当家的病可好些了?”亥言冷不丁地问道。 “病?”小喽啰一脸茫然,“小的就是个打杂的,几日也见不到大当家一面,又如何知晓这些。” “你且先回去,晚间照旧送酒菜来便是。”武松道,“只是方才所言,且莫与人说起。不然......” 说话间,只见武松随手操起桌上的一把酒壶,稍一用力,酒壶应声而裂,化作无数碎片。 “小的不敢,不敢。”那小喽啰顿时吓得面无人色,躬身后退着告辞而去。 那王青为何要留足众人五日?这是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原本按亥言的计划,今日拒食酒菜,并扬言要告辞下山,正是为了以退为进,逼迫那孟宪现身。 可眼下,却意外得知了王青的安排,而今日一过,便是第五日了。 “柳娘子,你以为那王青何故如此?”亥言盯着桌上的酒菜,却问的是柳如烟。 “或许他是在等些什么。”柳如烟若有所思道,“等人或是等事。” “嗯。小僧也以为是。”亥言道,“可是以五日为限,又能等来什么呢?” 突然,亥言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娘子可知,此地距宪州有多远?”亥言问道。 “宪州?”柳如烟一愣,“怕有四五百里。” “那代州呢?” “代州,也差不多。四百里总是有的。”柳如烟回道。 “那若是往返这两地,需要多少时日?”亥言又问道。 “若是有好马换乘,来去各需一日。”柳如烟道,“若是单人单骑,怕是最快也需要三日才可往返。” “那若是代州有大队人马前来呢?”亥言问得越来越奇怪。 “若以轻骑奔袭,两日可到。”柳如烟虽然不知亥言究竟是何意,却也猜到了三分。 “小和尚,你这是何意?”上官令终于忍不住问道,“那宪州和代州不是皆为金兵所据了吗?” “这个我自然知道,我只是在想,若是王青有意引金兵到此,我等该如何应对?”亥言道。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愕,就连柳如烟也面露狐疑之色。 “你是又发现了什么蹊跷之处吗?”武松心里清楚,亥言绝不会信口开河。 “嘿嘿。”亥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瞒各位,这两日夜里,我偷偷出去逛了逛。” “原来如此。”武松心里知道,这越是不让去的地方,亥言就越是好奇。他定是趁众人熟睡之时,偷跑出去了。而以他之能,就算是自己也很难察觉。 “快说吧,你究竟发现了什么?”武松道。 “其实我也就是随意逛逛,因为师兄有言在先,我连那座大殿也没进。”亥言道,“不过,也确实发现了一些古怪。” “是何古怪?”武松道,“你要急死我不成?” “师兄可还记得,那队在大殿门前值守的士卒?”亥言倒是一点不急。 “记得。”武松道,“那队士卒着装和寻常喽啰大有不同,想来应是这山寨中的精锐之士。” “对。这古怪之处正是在其着装上。”亥言道,“进山那日,因相距太远,还看不真切。直到凑近了才发现,这队士卒所穿号衣皆是,左衽!” “左衽?”武松一听,当即一惊,“你是说,这些人皆是鞑子?” “是不是鞑子,我也不敢断言。”亥言道,“但胡服左衽却是不假。” “所以,你才怀疑那王青会引金兵到此?”上官令道。 亥言点了点头。 “可是这山寨不是一直以金兵为敌吗?那寨门前所立的投名状又岂能有假?”上官令还是一脸不解。 “是啊,若是那王青有意引金兵前来,不是自找麻烦吗?”韩岳蓉也在一旁道。 “这也正是我还未想明白之处。”亥言托住了自己的下巴,“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这王青绝无收留我等之意。” “小师父所言,奴家亦有同感。”柳如烟此时道,“不然,为何迟迟不肯引那孟宪来见,让我等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自从亥言说出那个看似无理的猜测之后,武松一直没说话。因为他一直在想,若是真有金兵前来,会是怎样的后果。 “借刀杀人。”武松突然说道。 ” “若是有大队人马前来呢?”亥言接着问道。 “就算皆是轻骑,怕也需两日 武松来也 第269章:讨价还价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当那四个字从嘴里脱口而出,武松自己心里也是一震。 武松从来不愿把人往坏处想,所以,之前亥言对于王青的猜疑,他才不愿相信。 但眼下他却不得不这么想。 他甚至有些后悔。自己一举灭掉金人兵寨,如今想来,的确有些过于高调了。在急于建功的同时,恐怕也令人心生忌惮。 尤其是在互相还不知底细的情况下,他如此锋芒毕露,难免遭人猜忌。 “哥哥的意思是,王青欲借金兵之手除掉我等?”柳如烟立时明白了武松所指。 “这也只是我的猜测而已。”武松道,“但事已至此,怕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那眼下我等该当如何?”上官令道,“难道要先动手不成?” “那倒不必。”武松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既然他至今还以礼相待,我等又岂能无礼在先。” “可如今毕竟是寄人篱下,若那王青真有心加害,我等岂不是需时刻提防。”韩岳蓉也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韩掌门不必多虑。”武松道,“他若真要有心下手,也不会是在这寨中,不然就不是借刀杀人了。” 其实,武松想说的是,就算是他敢在寨中动手,自己也有十足的把握后发制人。 自打夜袭了兵寨之后,武松对自己如今的武功也有了全新的认知:只要不是如袁淳风、令虚这般的对手,他自信十招之内必定制住对方,可擒贼擒王。 而且,在上山之时,他也有意观察过王青的脚力,单以轻功推断,王青的武功平平,只怕连韩岳蓉也不如。 不过,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所以,在亥言看出王青心机颇深之后,武松也已经让众人在饭菜中多加小心,谨防有诈。 而行走江湖多年,柳如烟、上官令等人也自然明白江湖险恶的道理,一切饮食之前皆以银针试过。 其实,就算是万一中毒,柳如烟身上还带着普鸣凤所赠的玉露丹,寻常毒药也不必担心。 “那以哥哥之见,眼下我等究竟是走是留?”柳如烟又问道。 “我以为,不如以静制动,静观其变。”武松道,“再说,我等眼下又能去往何处?” “嗯,师兄此言在理。”亥言点头道,“眼下一切皆是我等猜测而已,倒不如看那王青究意打的是何主意。反正明日就是第五日了,他若真要有所图谋,明日也该出手了。” “若是等他先出手,会不会来不及?”上官令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我的意思是,我等是否有足够的时间应对?” “上官大侠稍安勿躁,他若是于寨中动手,有你和师兄在,又有何可惧。”亥言自信满满道,“若真是引金兵来袭,你也尽可放心,绝不会逃过小僧之眼。” 闻听此言,上官令也明白了亥言之意,便也不再多言。 众人就此散去,装作任何事皆未发生,该吃吃该喝喝。 不过,为周全起见,武松还特意让柳如烟等人和赵榛换了间房,让皇子住到了最靠里的一间。 话说到了第五日,众人刚用过夕食,王青出现了。这也是他自众人上山之后第二次露面。 “哎呀,抱歉,抱歉。”一进门,王青就满脸堵笑,“这几日寨中事务繁忙,实在脱不开身,慢待了诸位好汉,还望多多包涵才是。” “无妨,无妨,二当家的忙于事务是好事啊。”亥言上前道,“越是忙,越是可见山寨兴旺不是?” “嗯......是是,小师父说的也是。”王青道,“只是有些委屈了各位,我这地主之谊也未尽到。” “二当家客气了,我等每日好酒好肉吃喝着,才是受之有愧。”武松也上前道,“这吃白食的日子可是有些不太习惯啊。” “哈哈哈......”王青不由尴尬地笑了笑,“武兄弟说笑了,说笑了。诸位斩杀金贼无数,已是大功一件,当受此礼。” “哦,对了。敢问二当家的,那孟大当家的病可好些了。”亥言话锋一转。 “哎。”王青马上叹了口气,“说来也是奇怪,大当家的一向身体强健,很少生病,没曾想此番却是一病不起,用了好些药,也不见起色。” “哦。”亥言看了看王青,“那就是说,我等还是见不到孟大当家喽?” “啊,实在是多有不便。”王青道,“不过,在下今日前来,也正是将我大哥之意转告诸位。” 说着,王青回头朝着院门口一招手:“来人,将东西端上来。” 只见,两名喽啰从院外走了进来,手里各端着一个托盘。 盘中放的却不是酒,而是白花花的银子。上官令一打眼就已算出了数目,足足有纹银四百两。 “二当家这是何意?”武松指着托盘问道。 “哦。我大哥有言,感蒙诸位好汉来此聚义,又斩杀金贼无数,实乃当世豪杰,江湖人俊。”王青道,“怎奈敝寨山小水浅,怕是容不下这许多真龙。特此聊备些薄礼,万望笑纳。烦请诸位另投别处,他日扬名立万,小可自当使人亲到麾下纳降。” 言罢,王青还深鞠了一躬,态度端是恭敬。 武松又看了一眼那托盘上的银子,面色一沉道:“二当家的,莫非是不认那投名状了?” “武兄弟,那投名状自然是认的,只是以兄弟之能,若是留在此处怕是委屈了。” “哦,那二当家的以为我该去往何处才是?” “以武兄弟的手段,又何愁无用武之地呢。”王青道,“不过,若是武兄弟暂未有打算,在下倒是可以推荐一个去处。” “是何去处?” “下山之后,往西二十余里,还有一座山寨,名叫清风寨,山上有数千人马,领头的唤作秦岭,据说以前做过禁军的虞侯,只因宋军兵败才不得已上了山。”王青道,“武兄弟若投了此人,或可建功立业也未可知。” “二当家的倒是想得周全。”武松冷冷道,“连我等去处都想好了。” 王青只得尴尬地笑着。 “二当家的,就如此打发了我等,未免有些不地道吧?”亥言突然又开口道。 “小师父这是从何说起?”王青一愕。 “那小僧且问二当家的,那金人兵寨你可差人去过了?”亥言问道。 “去过了。” “也清点过了?” “嗯......清点过了。” “寨中有多少金兵尸首?” “三百有余。” “所得甲具又有多少?” “嗯,百具上下。” “那刀箭呢?” “弓弩也有百副,刀枪无数......” “那小僧就要再一句了,贵寨收获如此,就只值这点银两吗?”亥言理直气壮地道,“光十副甲具怕就不止此数了吧。” 上官令在旁边听着,心里不禁乐了:这小和尚,如何和我一般算起账来了。不过,倒也算得在理。 王青起初以为亥言是要提出什么苛刻的要求,没想到原来是嫌钱少,这心里石头才落了地。 “小师父说的是,在下这就让人再去准备些银两。”王青连忙道,“只是敝寨寨小利薄,再奉上三五百两已是极限,还望诸位见谅。” “行吧,我也不为难二当家的了。”亥言一副勉强的样子,“等你银子送到,我等明日一早就动身下山便是。” “好好,银子稍候便到。”王青如释重负。随即命人将那两盘银子放下,便匆匆告辞而去。 见王青走远,柳如烟走到亥言身边道:“小和尚,你这出索要银两的戏倒是演的不错。” “嘿嘿。”亥言咧嘴一笑,“小僧这点雕虫小技又岂能瞒得过娘子。” “是啊,我方才还在耐闷儿呢。这小师父何时变得和我一样贪财了。”此时,上官令也过来打趣道。 “小姐,难道小和尚不是在讨银子吗?”只有翠荷还有些不明就里。 “银子当然是要讨的。”柳如烟拍了拍翠荷的脑袋,“不过,这银子是故意讨给那王青看的。” “故意的?” “是啊,如此一来,那王青便会以为我等已决意下山了。”柳如烟道。 “哦......”翠荷若有所思。 “哎呀,娘子。”亥言却是一副心急的模样,“她还是个小丫头,何苦告诉她这些勾心斗角的勾当,莫让她学坏了。” 说闹着,亥言抬头看了看天色。 “时辰不早了,我想我该下山一趟了。”亥言朝武松道。武松当即会意。 “小师父多加小心。”柳如烟则在一旁叮嘱道。 “放心吧,娘子。”亥言回道,“最多一个时辰,小僧去去便回。” 果然,一个时辰之后,亥言就回来了。而他带回来的消息也证实了先前的猜测。 原来,亥言下山之后,按王青所指,沿路朝西一口气奔出了三十里,却根本没有发现有什清风寨。 但是,在往西十余里的一处山隘,亥言却有了其他发现:在山隘两边的山林中,已有无数金兵在就宿营。 亥言粗略数了一下,少说也有五六百人马。 若是果真依王青所言,下了山一路往西,则必然会中了金兵的埋伏。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听到这个确切的消息时,武松还是不由地怒从心起。 “贼匹夫,果然歹毒。”武松一拍桌子,“不杀此贼,绝不罢休!” “哥哥息怒,待明日一早再做计较也不迟。”柳如烟连忙劝道。 不过柳如烟心里依然有个疑惑,这座山寨既然是以金人为敌,空见大师也曾言,那孟宪与金人有不共戴天之仇,那这王青为何还要引狼入室呢? 武松来也 第270章:道义何用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人心难测,又岂止是江湖。 王青对此深有感触。 三年前,王青还是五台县县衙的一名押司。平日好舞文弄墨,写几首酸诗,又习得一些拳脚,故而号称文武全才。 不过,王青在骨子里还是自以为是个文人,加之本朝文人自比武夫就高一等,所以,王青特意找人打了一副铁扇子作兵器,不仅独具一格,还可附庸风雅。 话说,王青虽只是县衙小吏,但平日里为人豪爽,亦好结交,在县衙中也颇有些名声。加之还讨得一房美娇妻,这日子过得也颇有滋味。 直到其妻钱氏的那位远房亲戚出现。 三年前,正逢解试之年。这位远房亲戚从汾州寻来,因其正值服丧之期,又不想错过了考试机会,便想在五台县寓籍请解。他知道王青在县衙当差,便特来请王青帮忙做保。 依大宋律,受杖刑以上刑罪者、服丧期间者,是不得参加科举考试的。不过,也经常有人通过换地入籍的方式参加解试,只要当地有官吏做保,一般不会严格追查。 王青也未多想,便帮这亲戚上下打点,并做保让其寓籍请解入试了。 可未曾想到,这一年因代州分发解额数多,临近州府有大量举子冒籍而来,想以“寄应”之法搏个功名。由此,也引发了代州当地举子的不满,两方由口角发展成殴斗,最终酿成流血事件,有两名当地举子还丢了性命。 此事也惊动了朝廷,代州知州下令彻查冒籍之事。王青为远亲做保一事也遭人举报。 举报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发妻钱氏。 原来,这钱氏生性风流,又生得颇有些姿色,平日里就对王青时常不着家一事心生怨气,继而竟和街头米铺的刘二勾搭成奸。 这一来二去,日久生情,加之这刘二伺侯女人又自有一套,钱氏便渐渐起了异心。一心想着如何才能和那刘二做长久夫妻。 正好,这冒籍科举一案让钱氏以为正是机会,她索性举报了自家的官人,想就此趁机摆脱王青。 冒籍科举本不是什么大罪,但一查之下,王青妻家的那名远亲正是致人身亡的凶手之一,因牵连到了命案,自然罪加一等。加之王青是知法犯法,徇私舞弊,最终被判了个充军之罪,刺配沧州。 直到临充军之前,王青才得知自己是遭发妻陷害,心中自是怨怒难消。 巧的是,押送王青的两位解差平日里与王青多有交情,对其遭遇也颇为同情。 王青便托请县衙里交厚的另一位陆押司,变卖了家产,换得黄金三十两,再买通了两位解差,让自己半路“逃脱”。 随后,王青悄然返回了县城,趁夜将一对正在行欢的男女斩杀于当场。虽然心仇得解,但县城也再无王青的容身之地,他这才背着命案去投了白马山。 王青初到白马山时,金兵尚未大举南犯,五台山一带也还是宋军的辖地。因此,白马山还是和宋廷官府为敌,时常劫掠些附近州县的粮草。 王青在县衙当差多年,对县城的钱粮所在自然是了如知掌。所以,他一上山就给孟宪献上劫取县城的大胆计划,并自告奋勇带队前去。 原来,由于雁门关军情告急,代州各县的能用之兵皆已被抽调去了边关,五台县城中除了百余厢军之外,就剩下县衙里的十余名捕快了。王青对此心知肚明。结果,王青率三百人夜袭县城,不仅劫得钱粮无数,还策反了几十名余守军,几乎是兵不血刃就满载而归。 待回到山上一清点,所获钱粮可够山寨至少半年之用。孟宪也因此大喜,当即与王青结拜为兄弟,让他坐了白马山第二把交椅。 从此,王青也成了山寨二当家的,还给自己起了“铁扇子”的浑号。 王青的能耐还远不止如此。 在知晓了白马寺的来历之后,他亲自动笔,将关于白马寺的传说添油加醋,又编撰了一番,并命山寨之人在当地广为传播。 所以,从白马寺建成之日天降瑞雪,到什么郭子仪求签得杵,杨五郎借寺避祸,其实皆是王青后来编的。 目的嘛,就是要让四周的百姓相信,这白马山乃是天佑福地。如此,未归顺者可竞相来投,已上山者则安心天命。 孟宪一度对此不以为然,他甚至觉得此种蛊惑之术过于儿戏,未必奏效。 不过,令他意料之外的是,半年之后,前来投奔百姓已达数千人之多,有人的甚至是从六七十里外远涉而来。 一时间,白马山人丁兴旺,渐渐形成了方圆十余里的山寨,整个白马山自成一国。 事后,孟宪问起其中缘故,王青乃言,大多数百姓民智未开,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尤其是在这乱世之中。 就此,王青也成为白马山实权人物,每逢大事,孟宪必要先询问其意。 其实,在得知武松等人真的拿下了金人的兵寨,还把金兵杀了个精光之后,王青就有些后悔了。 因为他知道,金军势必会把这笔账算在白马山的头上,如此一来,山寨与金军之间好不容易达成的默契就将瓦解,山寨将永无宁日。 白马山与金人不共戴天,这在方圆几十里内是人人皆知。山寨的人马也的确袭击过金兵,但那已是两年前的事了,自从王青成了二当家之后,此等事件就再未发生过。 孟宪当初上山落草,也的确是为了躲避金军的追杀,而白马山天然的险峻,也成了他对抗金兵的最大依仗。 可是,等到王青上山入伙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告诉了孟宪一个现实:以金兵的实力,拿下大宋京城都不在话下,何况是区区一座白马山。对于这座山寨,金人不是不想,而是觉得不值。 所以,王青给孟宪的建议是,不要主动招惹金军,更不要让金人感觉到白马山是个威胁。尤其往代州方向,尽量避免和金兵接战。 为此,他还建议将靠近代州方向的一座山寨主动放弃,因为这座山寨一则地势不够险要,守起来耗费兵力不说,还需要白马山的主寨来供给;二则,这座山寨和金人的兵寨相距只有不到十里,随时可以威胁到金兵的粮道。 果然,在孟宪采纳了王青的建议,主动弃寨之后,一个奇怪却微妙的情况出现了。以马蹄岭为界,白马山的人不再去岭北劫道,而代州城的金兵也就此未再来过岭南,甚至将岭北兵寨中的兵力从五百减到三百。 王青曾经言语恳切地对孟宪道,若想在这乱世中有立足之地,还要立得长久,能打能杀固然重要,但审时度势却更重要。 以眼下之局,金兵势大,大宋的河东之地必然不保。不过,金人毕竟兵力有限,只能占据州县城池,而如白马山这样深山老林,金人暂时还无力顾及,也正好成为割据之地。 以白马山为据,虽是权宜之计,但也正可趁宋金交战之际,广积钱粮,积蓄势力。待天下之势尘埃落定,再于宋金之中再做取舍也不迟。 当然,反金的大旗却依然是需要的,有了这杆大旗,既可凝聚周围百姓的人心,也能让百姓明白,要想免于金兵的蹂躏,只有上山这一条路。 而且到时候,若金军获胜,则可向金人请求招安;万一宋军光复,亦可以抗金之师归顺朝廷。此乃左右逢源,进退自如之计。 果然,不久之后,汴京城破,河东、河北之地已尽归金人的消息传来。孟宪也对王青更加高看一眼,对其几乎是言听计从。 只是有一件,每当王青提起可以适当和金人私下接触,探探是否有招安的可能时,孟宪就会断然拒绝,从不松口。 对于其中缘故,王青也有过猜测。 因为,他上山之后才发现,最初跟随孟宪上山的那近千人皆有胡服习俗,尤其是孟宪的那三百亲兵,不仅一直是着左衽之服,而且汉话说得也不太流利,私下经常还会用番语交谈。 王青也曾有意无意地问起过孟宪的来历,但孟宪除了告诉他,自己本是漠北胡族,只因躲避战火才流落至此外,对其余诸事皆是讳莫如深。 王青不甘心,也差心腹暗中打探过,但因为不懂番语,也没无太多收获。 而且,据前去打探之人回禀,山寨中虽然早已是汉胡混杂,但那些胡族却戒心颇重,一起喝酒吃肉可以,喝高兴了还会载歌载舞,但一聊家史就三缄其口。 不过,王青并没有完全遵照孟宪之意。 他瞒着孟宪,一直私下差人去和代州的金人联络,渐渐地已经建立一条秘密渠道,和代州守将那托叶常有秘信往来。 王青此举其实也并非只是私心,他也并无取代孟宪之意。他只是以为,落草为寇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为山寨过万人的前途计,宋金两边总要择其一而从之。 而以眼下之势来看,金国已是名副其实的河东之主了,也正是择机接受招安的时候了。 可令他未想到的是,突然杀出了武松这个伙人,而且还真把金人兵寨给灭了个干净。这不仅超出了他的想象,更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在得到手下的回报之后,王青原本是想直接将寨门一闭,将武松等人拒之山外。 可转念一想,金人若找不到武松等人,必然将这笔账算在白马山头上,到时候那托叶一怒之下,举一州兵马来攻,白马山就算是铜墙铁壁,怕也难逃厄运。 所以,王青索性心一横,一面假意将武松等人请上山,一面差人飞报代州的金人,并与那托叶约定,自己届时将武松等人骗往西去,再由金兵设伏擒杀。 王青心里也清楚,自己所行之事有违江湖道义,甚至过于阴毒。所以,一切的安排,他皆是瞒着孟宪行事。 因为,孟宪是真的病了。而且是在武松出现之前就病了。所以,山寨近来的事务皆是由王青代掌,这也正好让他便宜行事。 其实,王青与武松等人本无仇怨,出此下策,他自己也多少有些于心不忍。奈何,若是不将武松等人献给金兵,自己这山寨怕是难保。 生逢乱世,活着才是最重要。至于所谓的江湖道义,一旦命没了,道义又有何用? 武松来也 第271章:迷雾满山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清晨的白马山云雾笼罩,宛如生于层云之间,悬空而立。 王青向山下望去,只见白茫茫一片。 此时已近桐秋之月,每年一到此季,无论山上山下,起雾是常有之事。而且雾气弥漫,往往临近巳时才会散去。 王青心里不禁暗喜,如此天气,再加之有山林掩护,武松等人怕是很难逃过金兵的伏击。 武松等人也起了个大早。 望着四周的浓雾,亥言心里也是一阵暗喜。他还趁人不注意,飞上屋顶观察了一番:在雾气笼罩之下,整个坝子也仿佛被围上一层层白幔,与山寨其余各处完全隔开。 不仅如此,就算是坝子上,十步之外就已视野全无,各间房舍之间也是只闻其声,不见人影。 一旦打杀起来,山寨纵然人多势众,怕是也难分敌我。 武松的确已经准备动手了。 他自信只要能制住王青,山寨的喽啰兵丁也只能投鼠忌器,奈何不得。 唯一的变数就是那个迟迟未见露面的孟宪。 身为山寨的大当家,此人究竟是真病还是假病?这暗通金兵之事是其所为,还是王青假其之名?这些眼下皆不得而知。 所以,武松虽然已决定动手,但还是听从了亥言的建议,动手可以,但先莫伤了王青性命,而是以王青为质逼孟宪现身,再做计较。 武松自然知道亥言是对的,毕竟自己上山的目的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求得一个立足之地。只是被王青逼到如今地步,才不得不做好刀兵相见的准备。 可一旦真的动了手,武松自认制住王青并不难,但难的是如何才能控制住整个山寨。所谓,强龙难压地头蛇,自己再强再能打,也不可能杀光山寨所有的人。 武松所虑,也是亥言一直在琢磨的问题。 他甚至在昨晚潜入过山寨的大殿,想看看能否有所发现。 不过,等他进入大殿才发现,这座依山而建的大殿之大,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殿内共有五进之深,每进皆有房屋十余间,而靠着山崖处,两侧的耳房更是延绵几十丈,一时难以尽数。 亥言在里面转了一个多时辰,也没能寻到孟宪在何处,或者说是看起来像孟宪的人。 他以为以孟宪的身份,其必然居住在后院的几间正房中。但是却没有。 他还想以兵丁守卫人数来判断孟宪的居所,却发现,整个大殿内除了有两队兵丁巡夜之外,各院并无人把守。 不过,亥言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他发现大殿内的所见之人皆是着左衽之服,盖无例外。 换而言之,居住在大殿内的人皆是胡族。 倘若居于大殿之内的皆是金人,那王青引金兵来袭倒是也说得通了。可是山寨明明是以金人为敌,还以金兵首级作为投名状啊。 倘若他们不是金人,那又会是何人呢?契丹人?党项人?还是室韦人? 亥言也一时想不明白,真是一惑未解,一惑又起。 不过,亥言也知道,可能一会儿就会有答案了。因为,王青已经差人来请,让众人到大殿前的迎客亭相见了。 迎客亭,是迎客之地,亦是送客之地,亭下十步即是下山之路。 众人此时业已收拾停当,也不再迟疑,出了客房,朝大殿走去。 临出门之际,武松还特意叮嘱韩岳蓉,一旦动起手来,她只需全力护住赵榛即可。 山雾依旧未散,武松等人一路朝迎客亭走去,只见四周白茫茫一片,就连平日巍峨挺拔的大殿也看不见在何处。 不过,武松以听息之力却知道,四周至少有二三十名兵丁。 待众人走到迎客亭前,只见王青已在亭前等候,其身边还跟着两名喽啰,皆是精壮之士。 “武兄弟,在下已恭候多时了。”王青迎上前来,拱手道,“数日来招待多有不周,还望诸位多多包涵。” “二当家不必多礼,我等已叨扰多日,今日便下山去了。”武松也上前一步道,“不过,下山之前,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说话间,武松突然出手,一把就握住了王青的手腕。 王青根本没看清武松是如何出手的,他只觉得脉门一麻,接着整个右臂也变得麻木起来,根本使不出一点力气。 “武兄弟......你这是何意?”王青一脸惊愕,他如今也终于知道,武松为何能灭了金人兵寨了。单单就武松方才的那一次出手,就足以超出了他对武功的认知。 尽管,他也习武多年,对贴身擒拿之术早已烂熟于胸,但武松出手之快,根本没给他任何反击的机会。什么旋掌翻腕,移步沉肘,什么点、分、切、封、锁、扣、拧,未及眨眼,皆已是空谈。 “何意?”武松冷笑着,“我等上山一趟,总要见一见你家大当家的吧,不然岂不是有失礼数。” “可大当家的尚在病中,多有不便吧……”王青猝然被擒,一时间不知武松究竟意欲何为。 “不用劳烦大当家的大驾,我等进殿前去拜望即可。”武松道,“二当家就当个引路人吧。” “这......不妥吧。”王青一边回着话,一边又暗自运力,可他发现右手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完全没有任何感觉。 他又回头向后望去,这才发现,上官令和柳如烟不知何时也已经将两名手下拿住。 “有何不妥?”武松道,“见上一面又能怎样,莫非你家大当家的是皇上不成!” 说着,武松手上一紧,这下王青的右手终于又恢复了知觉,痛的知觉,而且是那种筋骨欲断的痛。 不过,王青倒还真是算条汉子,他强忍着愣是没叫出声,但额头上已有豆大的汗珠渗出。 “国有国法,山有山规,岂有客不随主便的道理。”王青嘴上依旧不肯服软。 “哦,二当家的要和讲道理?”武松道,“那我倒要问问了,我等有心来投,你食言而肥也就罢了,却还要存心加害于我,这又是何道理!” 闻听此言,王青当即一惊。心里道,莫非自己引金兵设伏之事已被知晓了?不可能啊,这五日以来,在客房四周守卫的皆是自己心腹之人,武松等人若是有人离开,自己不可能不知道。 “武兄弟,你怕是有些误会了吧。”王青犹不松口,“自诸位上山以来,在下一直款待有加,还赠于银两,又何来加害一说?” “是吗?”武松冷冷一笑,“那不如你随我一起下山,去和那金兵讲讲道理,你意下如何?” 至此,王青总算明白,自己算计武松一事已然露馅儿了。 “呵呵。”王青此时倒也坦然了,“看来在下还真是小瞧诸位了。事已至此,尔等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王青硬气如此,除了本性使然之外,也是有恃无恐。他心里暗道,就算你武松有通天的本事,杀了我,怕也闯不过下山的道道机关。 “我且留你一命,你只需带我等进殿,等见了你家大当家的,再作计较。”武松道,“如若不然,我就一刀一刀剐了你!” 武松双目一瞪,王青也不由心中一寒。 如此眼神,也令王青不由地相信,武松真的会剐了他。 “引尔等去大殿可以,但能不能见到大当家的,在下也说了不算。”王青道。 “少啰嗦,你直管带路!”武松手一动,将王青右手反剪到背后,“走!” 雾依然很浓,整个坝子上虽然有数十间房舍,但却似乎无人发现寨中已突然生变。 直到武松等人押着王青走到大殿门前,才被殿门前的红衣军卒拦下。 领头一名军卒率先发觉了异样:武松紧贴王青的后背,而王青脸上的表情也很不自然。还有就是,一众人居然朝着大殿而来,而且皆是汉人。 “二当家的,这是要做甚?”那名军卒当即抽出了腰刀。 “这些人非要进殿面见大当家的。”王青道,“我也拦不住。” “大胆!”那军卒喝道,“难道二当家的也不知道规矩吗?” “规矩又岂能不知,只是我也劝不住啊。”王青此时已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亥言跟在身后也顿感纳闷儿:看着军卒的口气,哪里又把王青当成二当家的,简直就是高高在上的主子样。 武松哪里管得了这许多,他直接冲着那军卒道:“废话少说,赶紧闪开,我等有要事要见你家大当家的。” “哪里来的狂徒,此处岂是你说进就进的!”那军卒则毫不退让,“你可知,但有汉人擅闯大殿者,就地格杀!” “什么?”闻听此言,武松不由心头火起,尤其那“汉人”二字格外刺耳。 “今日爷爷是非进不可,爷倒要看看,何人敢挡!”说话间,武松右手往背后一探,戒刀立时出鞘。 只见寒光一闪,戒刀已架在了王青的脖颈之上。 见武松出刀,柳如烟、上官令等人也纷纷抽出了兵器。 大殿门前的红衣军卒也马上亮出腰刀,列开了阵势。 大战一触即发。 武松来也 第272章:如临大敌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牛角号在山间响起,仿佛要将浓雾撕裂一般。 雾气茫茫之中,依然十步之外难见人影,但武松知道,无数人正朝殿门前奔来。 王青觉得自己快死了。因为他心里清楚,就算武松真一刀抹了他,那些红衣军卒也不会退让。 和那座大殿的威严相比,他的命一文不值。尽管他是山寨二当家的。 武松也察觉出一些异样。他将戒刀横在王青的脖颈上,向往迈了两步,可那队红衣军卒非但没退,反而也向前进了两步,丝毫不让。 武松扫了一眼殿门前,红衣军卒约有二十人,以自己之力,若要硬闯入殿并不难。但如此一来,杀戒必开。 “尔等当真就不顾你家二当家的性命了吗?”武松喝道。 “无论何人,没有大当家的允许,擅入大殿者,格杀勿论!”那名领头的军卒没有半点妥协的意思。 “好,那就休管爷爷无情了!”武松左手一挺,推着王青直直向殿门走去。眼看王青就要撞上那头目的刀尖了。 “好汉且慢动手!”突然,一声叫喊从殿门内传来,紧接着是几声咳嗽声。 只见一个大汉在一人的搀扶下,缓缓从殿内走出。 一见此人,众红衣军卒立时收了刀,让到了两旁,垂首而立。 武松抬眼一看,大汉身形高大,就比自己矮了那么一点,脸很黑,也就比李逵白那么一点。 不用问,此人应该就是“黑奉先”孟宪了。 “来人可是孟大当家的?”武松朗声问道。 “正是在下,敢问好汉是何方神圣?”孟宪道。 “我是何人不要紧,我只是想问问孟大当家的,我等有心来投,投名状也纳了,尔等却要暗算于我?这是何道理?”武松不想多啰嗦,单刀直入。 “好汉何出此言?”孟宪一脸茫然。 然后,他又看了一眼王青,“王青兄弟,这是何故?” “大哥,此事一言难尽。”王青道,“小弟只是一心为山寨着想,才出此下策。” 孟宪显然还未明白究竟发生了何事,但眼前的情景他却看得明白,只要武松手腕一动,王青就会血溅当场。 “这位好汉,在下数日来身体抱恙,故而对寨中之事过问不多。”孟宪道,“好汉上山之事,在下也只是略有耳闻,若是有何误会,还请好汉多多担待,莫轻易伤了和气。” “误会?”武松冷冷道,“难道拒而不见,又逼我等下山,再引金兵截杀,此等种种皆是误会?皆非尔等所为?” 孟宪越听越吃惊,也越听越明白了。 不过,他实在不敢相信,王青居然会瞒着自己独断专行,还引来了金兵。 “王青兄弟,他所言可是实情?”孟宪明显加重了语气,说完还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王青此刻自知难以抵赖,索性也坦然了许多。 “不错,一切皆是小弟所为。”王青道,“为山寨计,小弟问心无愧。” “你!”孟宪气得又咳嗽了几声,面色已是愈发难看。 “我一向待你不薄,还让你坐了山寨第二把交椅。没想到,你却如此阳奉阴违。”孟宪道,“王青兄弟,你为何如此啊!” 王青没有回话,他只是默默地低下头。 “孟大当家,小僧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亥言突然闪身上前道。 亥言一直在旁边暗中观察,他觉得这孟宪应该不是在演戏,而是真不知道王青所为。既然如此,此事也还有转圜的余地,并非一定就要动手。 “小师父请讲。”孟宪定了定神。 “我等本无意刀兵相见,只是贵寨这位二当家的逼人太甚,我等又一直未能面见大当家,这才不得已出手。”亥言道,“如今既然有误会,不如坐下来好好谈谈,到时候是走是留,我等听大当家的安排便是。” “小师父之言也正合我意。”孟宪道,“那就请好汉先放开我王青兄弟,我等入殿再叙。如何?” 亥言和武松交换了一下眼神,武松虽心有不甘,但还是随即松开了王青,将其一把推向了孟宪跟前。 不过,武松戒备未松。他虽然相信亥言的判断,但也做好了万一的准备,一旦有变,他自信一跃之下就可拿住孟宪。 话说武松这一推,看似随手,实则却用足了力道。饶是王青也算是身手不凡,也被推了个趔趄,一头栽倒在殿门前。 “来人,将王青绑了。”王青尚未及起身,孟宪突然脸色一沉,喝道。 左右军卒当即上前,将还趴在地上的王青用绳索绑了个结实。 “诸位好汉,请入殿吧。”孟宪随后手一引。 此时,山中雾气已渐渐散去,武松回头往坝子上看了一眼,大殿外已聚集了少说二三百兵丁。 若是方才真的打杀起来,必是死伤无数。 一间不小的厅堂内,孟宪招呼武松等人入座。不过,屋中只有桌案,却没有椅子,只是在桌案后辅着毛毡垫,倒像是营帐中的摆设。 众人落座之后,孟宪又命人将被缚的王青置于堂中,自己这才坐到了主位。 随后,亥言将上山的前后一一讲来,孟宪则仔细听着。 待亥言讲罢,孟宪沉默了片刻。 他需要消化的信息的确不少。不止是王青的擅自作主,还有武松等人的逆天之能。 孟宪不禁又打量了一番武松等人,他实在不敢相信,就凭这区区几人,居然能灭掉整座金人兵寨。 他也有一丝后怕,倘若方才真的刀兵相见,自己怕是也讨不到便宜。 “王青,你还有何话说?”孟宪还是决定先解决内贼。 “事已至此,我也无话可说。”王青双手被缚,却面色不改,“只是有一件,小弟所为绝非私心,实乃为大哥和山寨着想。” “哦?你暗通金贼,引贼来犯也是为山寨着想吗?”孟宪厉声道。 “大哥!金兵如今之势难道你看不到吗?”王青道,“一座兵寨尽灭,你以为金人会善罢甘休吗?你真以为,凭借山寨之险就能挡住金人铁骑吗?你难道忍心看着全寨万余人丁失去安身之所,让多年经营之地毁于一旦?” “这就是你一直劝我降金的缘故?”孟宪道。 “不是降金,是归顺。” “这又有何不同?” “降者,只能任人宰割。归顺,则可讨价还价,甚至大哥还能受封为官。这又岂能一样。”王青道,“以山寨如今的实力,金人已不敢小觑,却又不能轻易取之,这正是待价而沽之时啊,大哥!” “呵呵。好一个待价而沽。”孟宪冷笑道,“能将背信弃义,暗通敌贼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也真是难为你了。可你别忘了,你也是大宋子民。” “大哥你错了,如今二圣北狩,黄河以北已尽归金国,所谓的大宋业已退守江南,我等又算什么大宋子民?”王青道,“既无守土之君,我等又何必甘为亡国之民。” “所以,你早就有了投金之意,对吗?”孟宪用手撑在大腿上,一脸冷漠。 “大哥你又错了。”此时的王青仿佛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求尽吐胸中之意,“我等要投靠的并非金人,而是前途生计,是大哥你,还有数以万计人的未来。” “未来?” “对。大哥可知,你眼下的生死已不是一人的生死,你之一念可关乎万千人的生死。”王青越说越是慷慨激昂,“大哥你如今据一山之险可得一时平安,但若以长久计,区区一个白马山又岂能是久居之地?方圆十余里又如何能与金人相抗?岂不闻:识时方可达变,应运才能得生。大哥你身为一寨之主,切不可如尺泽之鲵,井中观星,而错失良机啊。” 王青这段话,武松越听越觉得耳熟,颇似当年宋江在梁山上鼓吹招安之言。 武松更是越听心里火越盛,已然按耐不住,准备拍案而起。 可还未等武松发作,一名红衣士卒突然奔进屋内,慌慌张张道:“启禀大王,山下来报,有大队金兵来袭!” “金兵!”孟宪当即一惊,“来了多少人?” “据山下旗语所报,约有两千之众,其中甲士过千,另有骑兵五百,攻城器械若干。”报告之人虽然气喘吁吁,略有慌张,但却口齿清晰。 “什么!”孟宪猛然站了起来,身子晃了晃,差点摔倒,多亏旁边的侍从一把扶住。 两千人马?据孟宪所知,整个代州驻扎的金兵也就是两千余人。金兵这是倾巢而出啊! 王青心里也很吃惊。他也没想到,为了武松这几人,金兵居然举全城之兵而来。 亥言和柳如烟也有些吃惊。以旗语传递军情,这乃是正规军队中才会有的,没想到这白马山上也有。 而且,从方才来人所报的军情来看,不仅仅只有人数,还有各兵种的分布,乃至还有攻城器械。能用旗语传递如此精确的情报,这绝非一般的山贼草寇所能做到。 看来,这位孟大当家的来头不小啊!亥言心里暗想。 “诸位,军情紧急,在下就先行一步了。”孟宪稳了稳心神,朝武松等人拱手道。 “既然此事因我等而起,那我等就陪大当家的一同前去吧。”武松此时也立即起身道。 “也好。那就随我来吧。”孟宪说着,又扭头朝门口的军卒道,“先将王青押下去,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 军卒得令而去。 待众人走出大殿时,整个山寨已是号角声四起,如临大敌。 武松来也 第273章:虎啸山林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代州的金兵真的是倾巢而出了。 除了留下三百人留守城池之外,守将那托叶调集了全城人马,其中还有沿途两个兵寨的人马,共计二千余人。 此外,那托叶还带上了三座双梢石砲和大量攻城梯。弓弩手也备足了弓箭,足够一人百箭之数,大有毕其功于一役之势。 因为,那托叶的目标不止是那突袭兵寨之人,而是在翠华寺逃脱的宋皇子。 其实,在武松三人突袭金人兵寨之前,那托叶刚刚带兵途经兵寨,返回代州城。 他一回到城内,还未过夜,就接到了兵寨被破的线报。正当他大惑不解之时,王青的密信紧接着就到了。 那托叶知道王青早有归降之心,而密信的内容也正好解释了兵寨遭袭的原因。那托叶既不相信白马山的人有胆敢攻打兵寨,也不相信他们有这个实力。 更重要的是,那托叶据此推断,逃脱的皇子很可能就在这队人之中--这些人走投无路,投奔白马山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对于信中所叙,武松只以数人之力就灭掉了整个兵寨,那托叶也心存疑惑。他觉得王青必定隐瞒了什么,就算是兵寨之兵并非金军精锐,又是突遭夜袭,三百之众也不可能就被数人杀尽。 无论如何,此番绝不能再让宋皇子逃脱了。 那托叶决定将计就计,起兵去赴王青之约。不过,他早已打定了主意,万一有变,就索性攻上白马山,彻底拔了这根心头之刺。 那托叶其实早就想灭了白马山这伙山贼。 二年前,他初到代州时,还并未将白马山放在眼里,以为就是一伙打家劫舍的蟊贼而已。加之,白马山虽地处深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却也未处于要道之上,并无太多战略价值,所以也未将其当回事。 然后,当金兵忙于攻城掠地,侵占河东宋土时,白马山却趁机招兵买马,逐渐做大。 到那托叶反应过来之时,白马山不仅已经占据了方圆十余里之地,还裹挟了上万百姓,俨然是割据一方。 身为代州主将,在自己辖地之内有如此一个存在,那托叶自然是容不下。可他也估算过,要想强取白马山,势必将举全城兵力,而且损失必然不小。得失之间,未必合算。 而且,白马山那个二当家王青,一直就有归降之意,这一年多来始终和他有密信往来。不仅订下了互不侵挠的协定,王青还一再允诺,待时机成熟,必定说服大当家的举寨归降,届时,人马钱粮皆归代州。 王青之言,那托叶未必全信。 不过,自年初开始,金国两路大军破了汴京之后,河东也成了金军主要的补给之地。各州府的金兵皆忙于清剿宋军残留的扺抗力量,以保障金国大军北归时一路无忧。 所以,那托叶也正好和王青达成默契,除了在马蹄岭以北设下一座兵寨,以之监视白马山之外,他也将主要精力放在了保障北去的通道上。 和攻城掠地,纵马野战相比,这种据城守卫的治安战向来就非金兵所长。那托叶虽心里也有诸多不惯,却也不敢怠慢,尤其是在金国大军北归时,保障大军沿途安全更是不容有失。 就在三个多月之前,完颜宗汗的大军在途经黎县之时就遭遇了意外,不仅数千工匠被劫走,还损失了上千人马。 为此,完颜宗汗大怒,不仅将黎县四周二百里之内的州县主将斩了,就连太原府主将完颜宗哲也被治了个疏于防范之罪,被夺了食邑万户之位,降为千夫长。 此事传遍河东诸州府之后,那托叶更加不敢托大,在五台山西北两侧的要道上又新设了两座兵寨,与代州城构成犄角之势,一旦有变,即可相互呼应。 在大军北去之后,那托叶又逐渐肃清了四周的残余宋军,只剩下白马山,这座一直打着反金旗号的山寨了。 眼下,那托叶觉得是时候动手了。 虽然一旦要强攻山寨,损失自不会小,但除了能一举拔掉这根眼中钉、肉中刺之外,更重要的是,若能擒获那个逃脱的宋国皇子,那必是大功一件。 这绝对是一笔合算的买卖。 而且,据那托叶打探到的消息,完颜宗汗一直在物色人选,欲将戴罪留守的太原府主将完颜宗哲换掉。 此番若是能擒住皇子,立下大功,那托叶自认入主太原府指日可待。 在代州做主将已近两年,那托叶早已想过,一直困在此城,整日和山贼匪兵打交道,很难有立功的机会,也很难有晋升的机会。 眼下,天赐之机就在眼前,自己岂能错过。 所以,那托叶一接到王青密信,没有过多犹豫,便举兵而来。 为了确保不让武松等走脱,他除了倾兵而出之外,还亲率五百骑兵先行了一步,星夜赶往了王青约定的地点。 亥言去山下夜探时,发现的正是已经扺达伏击点的那托叶所部。而大队人马还在后面。 原本,王青和那托叶约定的是巳时之后。因为,按王青的估算,辰时送武松等人下山,若只能步行,要走到伏击之地至少要巳时了。 不过,巳时刚过,那托叶见后续大队人马业已赶到,便不再等待,下令人马开拔,直扑白马山。 两年来,那托叶也曾尝试过一次围剿白马山,终因地形不熟而退兵。此后,他也再未领兵前来。 不过,两年来,他也从未停止过对白马山的刺探,不仅对于白马山山势之险已有足够了解,也早已探明了山寨的三个出口。 所以,大军一到白马山下,他便另分出两路人马,将两个山寨出山之口围住。自己则亲率大队人马,围住了正寨门,也就是那道以山涧为沟,以吊桥相通的出口。 在大队人马的后部,三座双梢石砲业已就位,每座砲皆备石弹十发,足足费了二十辆牛车之力才拉来。 而除了石砲之外,那托叶还带来了专为白马山量身定制的攻寨利器:折叠攻城梯。 白马山寨门前的这条山涧,两边有七八丈之阔,比之一般城池的护城河还要阔了许多,也因此成了护寨的天然屏障。 为了突破这道天险,那托叶一直在动脑筋。 寻常的攻城城最长也就四五丈,再长不仅攻城时也用不上,搬运也颇为不便。那托叶最终在代州内寻到了一位宋人工匠,造出了折叠梯。每梯分三节,一节长三丈,以机关相连。不用时,三节可折叠为一节,便于携带,到用时,则可打开,以卡锁固定,便成了长达九丈的长梯,足以跨过山涧的梯桥。 这二十余具长梯正是为攻打白马山所造。 对于攻山之策,那托叶也早就有了打算。 三座石砲射程可达百五十步,砲石连发便可将山涧后的那片树林覆盖,再配以五百弓弩手齐射,足以压制住山寨的弓箭手,为突击山涧的金兵提出足够的火力掩护。 那托叶自信,一旦突破山涧的金兵过百数,就足以挡住山寨的兵丁,从而彻底打开进山之路。 为了便于山中作战,那托叶也令军卒皆只披皮甲,只有自己和一百骑是身着铁甲。 按他所料,山寨中的兵丁多是流民山匪,一则披甲者不多,二则战力也有限,自己麾下之兵一旦杀进山中,以一敌三也还绰绰有余。 那王青号称山寨有二千人马,就算他所言有诈,再多出一千,一旦短兵相接,也绝非自己的对手。 而他之所以留着一百铁甲骑兵,完全是为那队突袭兵寨之人所备。那托叶不相信,在金人的一百铁甲之士面前,还能有什么武林高手能活着回去。 不过,那托叶并没有立即下令攻山,三座石砲也隐藏在人马之后,未露痕迹。 因为,他还想着不战而屈人之兵。尤其是那个皇子,若是白马山的人能乖乖将皇子交出,他甚至可以不打这一仗。至少是暂时不打。 所以,在金兵已经将山寨围住,并摆开一副攻山的阵势之后,那托叶还在等,等王青出现。 那托叶没有等来王青,等来的却是孟宪。 他虽然并未见过孟宪,也未见过王青,但“黑奉先”之名他早已耳闻。 很明显,此时立在对面那座高大望楼上,一脸黝黑的那汉子不是王青,应该就是孟宪了。 “来人可孟宪孟大当家的。”隔着约有百五十步,那托叶高声叫道,声如洪钟,响彻山谷。 这金人中气倒是够足,想来应该是主将了。武松站在孟宪身后,心里暗道。 “正是本大王。”孟宪强作精神,也回喊道,“山下来者是何人?为何兴兵至此?” 孟宪就有病在身,噪门自然不及那托叶,这一喊之下,不禁又咳嗽了几声,气喘吁吁。 不过,孟宪深知,两军交战,气势上岂能输人一筹,就算拼了老命,也绝不能露怯。 “本将军乃代州守将那托叶,久闻孟大当家威名,今日到此,是为与大当家做笔生意而来。”那托叶道,“不知大当家有可意于此?” 孟宪刚想扯着嗓子回话,却被武松伸手拦住了。 “大当家稍歇,比谁嗓门大这种事,由我来即可。”武松道,“犯不着和金贼斗气。” 说着,武松上前一步,朝着对面高声喝道:“金贼听着,你家武爷爷在此,有话快说,休得啰嗦!” 声音传来,百步之外,一队列阵在前的金兵当即感觉心神一颤:这大汉的声音好似虎啸山林。 武松来也 第274章:纸笔何在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只是这一嗓子,就已经把那托叶震住了。 要知道,他可是金军中出了名的大嗓门儿。这个大,不是单纯的声音大,而是声远,可传数里,气足,回荡不息。 早年,女真人起于黑山白水之间,尚武好勇,全民皆兵,那托叶除了自小力大之外,这大嗓门也是一绝。 尚未投军之时,他就曾以一声咆哮吓退了窥视自家羊圈的狼群。待入了军中,他更是以喊声代替号角,屡次在危急时刻指示敌阵的薄弱之处,立下战功。 所以,他出身虽然并非强宗大姓,但年方二十一岁就凭借军功做到千夫长,是河东诸州守将中最年轻的一个。 可方才武松那一阵回喊,令那托叶也自叹不如。 此人莫非就是夜袭兵寨之人?那托叶心里暗道,单从这身形和嗓门来看,还果真是个人物。 那托叶定了定神,一催胯下战马,来到了军阵之前。 “孟大当家的,本将军就有话直说了。只要你交出那位小郎君,我便即刻退兵。”那托叶朝着望楼道,“兵寨之事,本将军也不再追究。” 此言一出,孟宪一脸疑惑,而武松等人却是心里一惊。 亥言也瞬间明白了,怪不得金兵来了如此之多,原来是冲着皇子来的。 “武大侠,那金人所言之人是谁?”孟宪一边回头向望楼下望去,一边问道。 此时,在望楼之上,只有武松、亥言和柳如烟三人跟了上来,其余人则在楼下。 孟宪的目光很快就落在了赵榛身上,一众人之中,也只有此人符合小郎君的身份。 武松知道此事已很难瞒过去,可他心里还是有些犹豫,要不要将赵榛的身份向孟宪如实相告。 “孟大当家的,实不相瞒,那金将所言之人就在望楼下。”亥言此时道,“只是,此人身份隐秘,暂时还不便相告。” “能让金人如此兴师动众者,想来也不是寻常人物。”孟宪又看了楼下的赵榛一眼,“不过,此事关系山寨的生死存亡,我不能不查。” “并非我等不愿如实相告,实乃此人干系重大,所涉绝非我等几人的生死。”亥言道。 “哦,听小师父之意,此人的命比我山寨这上万人的命更要紧喽。”孟宪明显面有不悦之色,“你佛门不是讲究众生平等。” “非也,非也。”亥言道,“佛曰众生平等,是指众生法性平等,是在三世六道轮回中,由因得果的机会平等。” “佛理自然是小师父更懂,我只是关心我山寨人的生死,不想让整寨人枉送了性命。”孟宪又道。 “大当家的心系山寨众生之心,小僧又岂能不知。”亥言道,“况且,此人的生死和贵寨人的生死本无区别。只是大当家的可曾想过,你交出此人,就真能换来山寨的安宁吗?” 亥言此言也正好戳中了孟宪的软处。他心里也清楚,今日交出此人或可令金人暂时退兵,但金兵迟早会卷土重来。 况且,凡与金人为敌者,皆可算是自己的同道,至少不是敌人。若交出此人,遂了金人之意,其中利弊不言自明。 “哈哈,小师言之有理。”孟宪道,“金人本就是虎狼之性,又岂能言而有信。就算是寻常百姓来投,但入了我山寨,我又岂能将其交于金贼。” 闻听此言,武松暂时松了口气。 不过,孟宪紧接着又道:“如今之势,除了据寨拼死一战,怕是也别无他路了。只是,金贼此番来势汹汹,血战是在所难免了。” “或许还有另一条路。”武松突然平静地说道。 “武大侠所言何意?”孟宪扭头看着武松,“莫非你有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法子?” “战还是要战的。”武松道,“我只是在想,是否有擒贼先擒王的可能。” “哥哥是想直接擒住那金将,逼其退兵?”柳如烟问道。 武松点了点头,“若是有法子靠近那金将,我便可一举擒住此贼。” “那你有法子了吗?”亥言对于武松这个大胆的想法也颇感兴趣。若是真能得手,倒是可以避免一场血战。 “以我如今之力,若得十丈之内,必可得手。”武松肯定道,“只是,要如何才能靠近此贼?” “武大侠此言当真。”孟宪有些将信将疑,“此贼乃金兵主将,绝非凡凡之辈,且又身披重甲,你真能一举擒住?” “这个大当家的尽可放心,擒住他并不难,难的是如何才能接近他。”武松回道。 就在武松等人说话间,那托叶那边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如何,孟大当家的可想好了没有。”孟宪叫道,“如若不然,我就要下令攻山了。到时血洗山寨,可休怪我没给你机会。” 见孟宪已在催促,亥言灵机一动,悄悄走到了孟宪身后,压低声音在孟宪身后耳语了一番。 亥言本就身形矮小,又有孟宪挡住,所以那托叶根本没发现有人在与孟宪耳语。 “来将听着,要我交人可以,但所谓口说无凭,若是你能立下文书,签字画押。我便信你。”孟宪回道。 “立何文书?” “你只需在书中写明,三月之内,你所辖之兵不可犯我山寨,违约者天诛地灭。”孟宪道,“有此文书在手,我便交人。” “此处并无纸笔,我拿什么写?”那托叶心里道,这帮南蛮子端是事多,还要立个什么鸟文书。 不过,他也琢磨着,立个文书也无妨,反正只是以三月为限,我三月之后再来攻山,也不算违约。 “纸笔乃是小事,若将军答应,我便使人送来便是。”孟宪道。 那托叶又思量了片刻,想不出对面能耍出什么花样。 “那好,你使人送来便是。”那托叶道,“如此若能免了刀兵之苦,你我也皆大欢喜。” 就在孟宪和那托叶说话时,武松和亥言则一边低语着,一边仔细观察着寨门前的地势。 金兵围山之后,那道可有可无的寨门便无人把守,山寨兵丁已经全部退到了山涧之后,拉起了吊桥。 金兵则在距寨门二十步之外列阵以待,此处距山涧之后的树林正好是一箭之地,百步之外。而此时,那托叶正策马立于阵前。 武松和亥言着重观察的,则是寨门边立着的那座望楼。望楼高约三丈,平时作为瞭望之用,立于楼上,东西两条来路便可一览无余。 不过,武松看重此楼并非是为了登楼远眺,而是另有它用。因为,这座望楼距金兵阵前只有约二十丈。 “二十丈之遥,我并无把握可一跃而至。”武松眉头微皱,看着望楼低声道。 “若平地一跃,你如今可跃多远?”亥言问道。 “十丈绝无问题。” “嗯。”亥言低头琢磨了片刻,“你可还记得西湖边那次飞崖而过?” “记得。”武松点了点头,“你的意思是,借助望楼从高处跃下,便可一跃达二十丈?” “楼高三丈,所余空间颇大,我觉得以你眼下的驭风之力,二十丈不在话下。”亥言肯定地回道。 既然亥言如此肯定,武松也不再有所顾虑。 以送纸笔之名,靠近那托叶并伺机擒杀,这正是亥言情急之下想出的主意。 不过,亥言也知道,以那托叶的警觉,他绝不会让来使靠近自己,在寨门处势必会派人交接。而相距二十丈也是一个足够的安全距离。 主意已定,孟宪便命人取来纸笔,交与了武松。 只不过,他对于武松能否得手却也疑虑难消。在他看来,且不说于万马军取上将首级之事本就多属谬传,就算武松要接近那金将怕也非易事。 接过纸笔之后,武松则对孟宪道:“大当家的,我若得手,助你退了金兵,你当如何?” “若好汉真能得手,我自当与你以兄弟相称,共掌山寨?”孟宪道斩钉截铁道。 孟宪所言的确是真心话--若武松真有这通天的本事,自己能得其相助,共谋大事,那自然是求之不得。 “好。你我一言为定。” “绝无虚言。” 言罢,武松拿了纸笔,又将背后的戒刀解下,交给了柳如烟。 “烟儿,先替我暂且保管,我去去就回。”武松道。 “哥哥不带刀吗?”柳如烟知道武松身手了得,此去必是心中有了成算,可弃刀不用,还是令她难免有些担心。 “若是带刀,那金人必然有所戒备。”武松道,“我如今空手而去,正好是攻其不备。” “放心吧,娘子。”亥言此时也道,“论打架,你武哥哥何时托大过。若无把握,他不会出手的。” 柳如烟点了点头,不过脸上依然满是忧虑之色。 “娘子若是还不放心,小僧倒是有个主意。”亥言看了看柳如烟。 “是何主意?小师父快说。”柳如烟急切问道。 “你可看那座望楼?”亥言指着吊桥边一座望楼道。 柳如烟顺着亥言手指望去,只见在吊桥之后,树林之前还立着一座望楼,望楼不高,高约二丈,却有四五丈阔,正是控制吊桥机关所在。 “此楼距金兵已不足百步,若有箭法出众者,引强弓之箭,足以射到金兵阵前。”亥言接着道,“我方才看过了,那金将身边的两名骑卫虽身着重甲,却未戴顿项,咽喉处正是破绽。待师兄发动之时,娘子若能射倒那二骑,也可让师兄省些力气。” 柳如烟一听,笑了。 “小师父是何时知道奴家有此箭法的。”柳如烟道。 “娘子,你当我那些鹿肉是白吃的。”亥言忍不住扮了鬼脸,“打架我虽然不会,但谁会打,能打,可瞒不过我。” 准备停当之后,众人便分头行事。 这边,孟宪传令山寨各处做好接战准备。柳如烟则登上了吊桥后的望楼,选了个视野开阔的位置,控弦在手,准备随时出箭。 武松过了吊桥,待吊桥重新升起之后,他便大步流星朝寨门外走去。 见是那个虎啸大汉走来,那托叶也不禁心里一愣。不过,当他看清来人未带兵器,也未着甲,手里只拿着纸笔时,也放下心来。 待武松走到寨门时,果然有两名金兵迎上前来,挡住了去路。 武松也不多言,将纸笔交了,便返身走回了寨内。 从金兵中接过纸笔,那托叶索性也不下马,直接将纸摊在马背上。那托叶提笔在手,心里想着措词,不经意朝对面望了一眼。 只见,不知何时,那大汉已经登上了寨门后的望楼,正双目炯炯,瞪着自己。 武松来也 第275章:擒贼擒王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四目相对,那托叶心里掠过一丝不安。 他也是身经百战之将,在两军阵前所遇的狠人也不少,可眼前这条大汉却令他有一种无法明状的压迫感。 二人相距二十丈,他甚至连对方的眼眉也看不真切,却能感受到对方眼中的杀气。 那托叶又看了一眼那望楼,如此远的距离,对方手无寸铁,自己这边则是刀甲林立。 他又能如何?莫非他会飞不成? 那托叶觉得自己有些多虑了。他低下头去,提笔在纸上写了起来:今与白马山孟宪约定...... 突然,一阵风起,卷起了那张白纸,那托叶手一滑,“定”字的那最后一撇甩了出去。 他听到了一阵惊呼,那是金兵发出的,他刚一抬头,只觉得眼前一团黑影扑来。 果然有人会飞。 此时的那托叶手中只握着一支笔,他想弃笔拔刀。可笔刚脱手,武松已经到了。 武松并非手无寸铁。他弃戒刀不用,只是为了让那托叶放松戒备。但他也知道,金将身披铁甲,还需有破甲之物,就是他此刻手中的那把匕首。 这把匕首是问韩岳蓉借的。 越女剑门中,并无佩短刃的习惯,更无使短刃的武功。只是韩岳蓉祖上一直以贩马为生,常年出门在外,短匕首不仅可以用于防身,也是野外生存的趁手工具。因此,韩家人也养成了佩戴匕首的习惯。 韩岳蓉这把匕首,刃长七寸八分,由处州龙泉县的名匠所铸,削铁如泥,乃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利刃。 不过,武松并没有用它刺破金将重甲的打算。虽然以他如今的功力,再配上利刃足以捅穿重甲。但他的目的却并非于此。 其实,武松之所以敢只身犯险,是因为他已经想好制住那托叶的法子。那就是一旦得以近身,便从后背擒拿,再以匕首横于其颈,完成挟持。其中唯一的难处就是那托叶护住颈部的顿项。 而有了这把匕首,武松也有了破掉顿项的把握。 原来,数次与金兵交手之后,武松已深知金人重甲的厉害,尤其金兵将领,从头到脚皆有重甲覆盖,寻常的江湖兵器很难破防。 所以,在相州时,武松就特意向岳飞请教过破甲之道,不仅对于重甲的薄弱之处已了然于胸,而且甲胄各部位的穿戴连接、锁扣所在皆已记在心里。 而这顿项的锁扣正是颈后,只需以利刃削断,便可解开顿项。 说话间,武松如飞鹰扑兔,从天而降。 那托叶见来不及拔刀,本能地一拳向武松击去。 武松等的就是他的这拳。他人尚在半空,却一把抓住了那托叶的手腕,就势一荡,居然借着敌手,在空中回旋而落,正好落在了那托叶的身后。 那托叶是又惊又痛。惊的是,他完全未看清武松的招法,痛的则是,自的胳膊几乎被武松扭断了。 眼见武松的从天而降,一旁的金兵在惊愕之后也反应了过来,左则的那名骑兵抽刀就朝武松劈去。可是刀刚举起,一支利箭已破空而至,正中他的咽喉。 发箭之人正是早已引弓待发的柳如烟。 武松见柳如烟得手,也是反应急速,将身子一扭,将那托叶的身体转向了右侧,正好迎向了另一名骑兵劈来的弯刀。 那名骑兵见状,急忙撤招,硬生生卸去刀势,可刀锋依然从那托叶肩上划过,铿锵作响。 武松并不担心那托叶的性命。他知道,那一刀根本劈不开他身上的重甲,甚至都皮肉伤都不会有。 而这一来一去之间,武松已经抽出了匕首,横刃在那托叶颈后一划,顿项瞬间脱落。紧接着,武松手腕一翻,已将匕首搭在了那托叶脖颈上。 “想死还是想活,你自己选!”武松沉声喝道。 一阵冰凉从脖颈处传来,那托叶对于自己眼下的处境已是心知肚明。 四周的金兵见主将被刀架脖颈,也只能举着兵刃,一时不敢上前。 “好汉,有话好说。”那托叶极力保持着镇静,尽管他征战六载,所历大小之战不下百回,但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却还是头一回。 “先让你的人退开二十步,你我再做计较。”武松命道。 “尔等退出二十步开外,没有我的将令,不得擅动!”那托叶没有犹豫,立即高声喝道。 四周金兵还有些犹豫,纷纷扭头看向了军中一名校尉,此人也是那托叶的副将。 “违令者斩!”那托叶见手下人居然未动,不由地又大喝了一声。 那名校尉见状,连忙一拉马头,率先向后退去,金兵也跟着开始后退,直至二十步开外方才停住。 不过,金兵虽退,却始终保持着半圆之形,将武松一骑二人围住,也挡住了东西两路。 武松心里也不禁暗暗佩服,这金兵果然是训练有素,进退有据。 “好汉,有何要求,你直管说吧。”那托叶虽然被刀架脖颈,但他此时也被冷静下来。他心里知道,武松若是杀了自己,他也很难脱身。 武松没有说话,而是一拽马缰,将马头转向金兵,自己则背对着山寨。 只是这一转身,武松心中本已打定了主意,却变了。 他原本是打算,挟持住那托叶之后,便将其掳回山寨作为人质,逼迫金人退兵。不过,以方才金兵的表现来看,金人未必就肯就范,不顾主将生死也并非没有可能。 而且,武松转身之后还发现了一样东西:在金军的阵后,三座石砲已一字排开。而方才在望楼之上,由于被草木所掩,众人皆未发现金人带来这攻城的利器。 石砲的威力,武松在黎县时就已经见识过,他心里清楚,有此利器在,山寨很难挡住金兵的攻击。 所以,武松心里盘算着,必须毁了此物。 “你如今有两条路可选。”武松在那托叶身后道,“其一,我立取了你的性命,再举全寨之兵与尔等死战,鹿死谁手尚不可知,不过你必定是看不到。你意下如何?” “嗯......那第二条路呢?”那托叶回道。 “其二嘛,你先命金兵西撤二十里,待到二十里之外,再以响云箭为号,我但见号响,便放你回去。”武松道。 “只是如此?”那托叶有些不敢相信。 “当然,不过在撤军之前,尔等还需做一件事。”武松又道。 “何事?”那托叶就知道不会如此便宜。 “将那三座石砲留下。”武松冷冷道。 “......”那托叶一时无言。 他心里清楚,那三座石砲意味着什么。一旦没了石砲,能否攻下山寨暂且不说,金兵欲想突破那道山涧必将付出成倍的伤亡。 可若是不答应武松的条件,自己又性命难保。还有一件事就是,自己阵亡之后不仅无功,可能还会有罪。 因为,此番他举一州之兵前来,既无太原府的将令,也无完颜宗汗的帅令,已犯下私调大军,擅离职守之罪。 虽说之前完颜宗汗曾传令河东各州县,注意没卡盘查脱逃的宋国皇子。可若是拿不到皇子,又损失了兵马,这贸然出兵之责怕是也会算在自己头上。 自己战死沙场,那托叶倒是不惧,自入军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经做好准备。 不过,若是死后还要被追责负罪,自己的家小怕是难逃被贬为奴的命运。尤其是自己的两房妻室,正是如花似玉之年,想想就可惜。 那托叶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先退兵保全性命才是上策。虽然制作石砲殊为不易,但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自己依然控制着进出五台山西北两侧的要道,就不怕那宋皇子逃脱,攻下山寨也是迟早之事。 “那就依好汉之言,我命人西撤二十里便是。”那托叶道,“那三座石砲也留给好汉。” “好。既然你答应了,那就赶快下令吧。”武松道,“不过我有言在先,你若敢使诈,我立取你性命。” 说着,武松用左手指了指山上,“山寨之上的瞭望点多不胜数,西去之路可一览无余。你若暗伏兵马,休想逃过我等之眼。” 其实,武松也不知道,山寨上的观察所是否能将西去之路尽收眼底。但他不清楚,那托叶更加不清楚,正好以此唬住他便是。 “那是自然。”那托叶道,“你我既已约定,又岂会使诈。我这就传令撤兵。” 说着,那托叶朝着金兵喊道:“传我将令,大军西撤二十里,即刻出发。三座石砲留在原地,不得擅动。” 接着他又朝那名副将道:“耶珠将军,二十里一到,便以红色响箭为号,本将军见号即归。不得有误。” 那副将在马上拱手回道:“末将遵命。”他眼里虽有些犹豫,但还是从命行事,带着金兵向西撤去。 见金兵一动,山寨上几处望楼上,顿时不断有旗语挥动。 不消多时,孟宪接连接到线报,三个出口的金兵退了,已尽数往西撤去。 金兵果然退了!孟宪顿时心里又惊又喜。他望了一眼山下的武松,心里暗叹,这大汉果然是个神人,还有那出箭的小娘子,其箭法之精准,整座山寨怕是也无人可及。 “再探再报,注意金军动向,不可大意!”孟宪一边传令,一边下了望楼,直奔吊桥而来。 此时,武松依旧挟持着那托叶立在寨门前,见孟宪到了吊桥边,武松喊道:“大当家的,可命人速速取些火油送来。” 孟宪随即命几名喽啰取了火油,然后放下了吊桥,搬到了武松面前。柳如烟和亥言也跟着过了吊桥,一同走到了寨门前。 “看见那三座石砲了吗,速去将其烧了。”武松指挥着那几名喽啰道。柳如烟和亥言此时才明白了武松的用意。 眼见三座石砲燃起了大火,那托叶虽然心疼,却也无可奈何。这把火至少将他的攻山大计拖后了两个月。 武松也是如此想的。 等待稍显漫长。武松也下了马,让那托叶坐在寨门前。当然,刀依然架在他的脖颈上,只不过匕首已换成了镔铁雪花刀。 约摸一个时辰之后,西边一支响云箭腾空而起,红色烟火瞬间炸开。 一见箭起,那托叶终于彻底松了口气。可他刚想开口说话,只觉得脖颈处一凉,张大着嘴巴,却再也发不出声来。 响云箭余烟尚未散尽,武松已是手腕一动,抹了那托叶的脖子。 血溅当场。 武松来也 第276章:豺狼虎豹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武松的刀很快,快得甚至在刀刃上看不到一丝血迹。可他还是撕下了一块袖袍,将刀刃擦拭了好几遍,才还刀入鞘。 袖袍是那托叶身上扯下的。他对自己生命的突然消逝毫无准备,直到断气还睁着双目,一脸的惊鄂。 其实,如这般的表情,他应该很熟悉。多少死在他刀下的百姓皆是如此,带着不甘、惊愕和未来得及的怨恨猝然而去。 只不过,他从未注意,也从未在意罢了。 不知从何时起,那托叶,还有无数和他一样的金兵就对杀人之事习以为常了。 在他们眼里,宋民的性命和牛羊猪狗并无不同,甚至在军粮短缺时,这些人就是牛羊。 而且,和宋军的士卒相比,他们在面对这些百姓时,几乎不会遇到扺抗。对于初上战场的金兵而言,这更是练手的绝佳机会。 在金人看来,学习杀人,重要的其实不是技法,而是要习惯血腥和残忍。这亦是成为一名合格士兵的必由之路。 金人也从未觉得有何不对,因为当年契丹人也是如此对待他们的族人的。 所谓杀人如麻,于他们而言也并非贬义。因为杀人越多,也意味着军功越高。 即使屠杀百姓不计军功,但斩杀百姓本身就是一种犒赏--所掠之物皆归己所有,这是金军素来的传统。 武松望着死不瞑目的那托叶,脸上出奇的平静。 但见响云箭起,便斩杀此贼,这是武松早就打定的主意。原因很简单:烧了石砲,又斩了金人主将,金军必然军心不稳,至少二月之内再无力攻山。 至于金军是否会为此而报复,武松也想得很清楚,杀不杀此人,金军也迟早会来。 武松此举也多少出乎亥言的意料。他之前还在琢磨着,待金兵退去,该如何处置这名金将? 若是放他回去,无异于放虎归山。可若杀了他,却又有失信之嫌。 如今也好,一了百了。亥言突然觉得,武松干净利落地结果了他,也是最好的结果。 “你就不怕金人说你背信弃义吗?”亥言走到武松身边,问了一句。 “和金人有何信义可讲。”武松平静地道,“若是讲信义,这些鞑子又会悍然南犯,夺我疆土,屠我百姓。再说了,今日放了他,说不定他明日就杀回来了。” “说的也是。”亥言点了点头,“只是这金人怕是没想到你会出此一招。” “知他必不仁在后,我为何不能不义在先?”武松道,“对付此等狼子野心之辈,唯有先下手为强。” “嘿嘿,武都头,我觉得你学坏了。”亥言压低了声音道。 “是吗?”武松瞅了亥言一眼,“那还不是跟你学的。” “我?这又从何说起。” “不是吗?那赵杦奸诈无比,你不是也以诈对诈吗。”武松道。 “赵杦?”亥言一愣。 “故而,与奸人斗,就要比之更奸,与恶人斗,就要比之更恶。”武松接道,“若与豺狼相斗,又岂能以人视之?” “武都头,你是杀人又诛心啊!”亥言不禁脱口而出。 “兽心又岂能称之为心。”武松道,“何况,我就是要让那帮鞑子明白,犯我疆土者,必有此报。” 武松这一席话,听得亥言不免有些错愕。 他不知道,眼前的这个武松和六和寺的那个武松,究竟哪个才是武松? 或者说,眼前的武松才是原本的武松?又或者说,眼前的武松才是这乱世之中该有的武松? 亥言一时之间也想不明白。 不过,亥言想不明白的事,柳如烟却并未多想。 她其实一直还在担心武松会放了那金将,以免落下失信之名。可她早已明白了一个道理:所谓江湖道义,是对有道义人而言,鞑子残暴无道,又何必讲什么道义? 当年,柳如烟从燕云之地返回终南山豹林谷时,她就与恩师无涯子有过一段关于“为何习武”之论。 无涯子曾言,习武的目的并非是杀人,而是以可杀之能,止欲杀之心,示之以强却不用强,才是至高的习武之道,也是行侠仗义,除暴安良之本意。 不过,柳如烟却以为,于武中求道,须以教化为先,奉礼者方可及道。而茹毛饮血、杀人如麻者,教化未开,唯见生死,才会令其生畏惧之心。 能止住其杀心的,绝不是点到为止,手下留情,而是除恶务尽,斩尽杀绝。 闻听柳如烟此言,无涯子当时也颇有些吃惊。而柳如烟之言,也并非凭空臆想,而是来源于她在燕云之地数月中所见所闻。 金人的残暴,不会因为求饶和示弱而有丝毫收敛,反倒是在雷霆手段面前,他们会知难而退,畏威而避。 正如柳如烟纵横燕云之地数月,令金人谈之色变,也令金人就此“安分守己”了不少。光天化日之下,几个金兵就敢劫掠村镇之事一度绝迹。 此谓,豺狼之性,只能示以虎豹之威。 所以,当看到武松斩杀了那托叶,柳如烟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暗暗叫好。 话说,眼见武松力退金兵,又斩了那托叶,孟宪是喜出望外,连忙命人放下吊桥,将武松等人迎回山寨。 接着,他不顾自己还在不停地咳嗽,吩咐手下,在大殿中备下酒菜,要好好地犒劳武松等人。 孟宪并非不知道此举会激怒金人,但他更明白,只要他一日不降,金兵早晚会有攻山的那一天,武松此举则为自己争取了时间。 而且能得武松这般人物相助,一旦与金人接战,自然又多了几分胜算。 待武松等人随孟宪重新回到大殿时,在方才的那间厅堂内,酒菜已经摆好,虚席以待。 众人纷纷落座之后,亥言先扫了一眼桌上的酒菜。 只见桌上碗碟很大,菜却只有二三样:一只如盆大般的碗中盛的是羊肉,一碗腌制的鹿肉,一碟水果,还有一碗乳白色的米粥。碗碟边则还放了一把七八寸长的短刀。 看着那碗中如拳头般大小的羊肉,亥言寻思着,这刀应该是用来削肉的了。 接着,亥言又对着那碗米粥端详了半天,不确定究意是何物。 他见柳如烟正好坐在邻桌,便探过身去,低声问道:“娘子,可知这乳白色的米粥是何物?” 柳如烟笑了笑,回道:“此食叫乳粥,亦叫酪粥,是以牛羊之奶加米煮制而成。不过......”柳如烟又将声音压低了些,“此物味酸,且有腥膻之味,不喜者怕是难以下咽。” “哦?莫非此物是鞑子的食物?”亥言也把声音压到最低。 柳如烟没回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亥言记得,众人在山寨客房住了五日,每日酒食皆是有人送来,而且菜样颇多,鸡鸭鱼兔,山珍野味,煎烤烹酿,几乎日日不重样。可今日这山寨大当家的设宴,为何却如此单调了? 莫非......亥言心里一直存在的那个疑问,如今又从这桌菜上得到了佐证:这孟宪很可能是个胡人。 “诸位好汉,在下今日有幸得遇诸位,实乃三生有幸,在此略备薄酒,一来,以敬地主之谊,二来,则是答谢相助之恩。”亥言正琢磨着,孟宪已举起了酒碗道。 众人皆举杯相敬,一饮而尽。 肉,确是好吃。尤其是武松,本就习惯于这种大块吃肉的日子,索性弃刀不用,撕扯着大块羊肉,好不痛快。 但那乳粥,也确是有股腥膻之味。除了柳如烟以小口呷食,细品慢咽间颇为享受之外,其余众人皆是一尝之下,难掩皱眉之色。 “哈哈哈。”孟宪也发现众人的脸色有异,“忘了告诉诸位了,此乃乳粥,是以羊奶煮制而成,乃是专为招待贵客之用。初食者多有不惯,但多食几回,便可知其美味无穷。” 听孟宪如此一说,武松也不客气,直接道:“大当家的,我是个粗人,有话就直说了,这羊肉,还有这鹿肉当真是美味,可这乳粥......确实味有不惯,此物怕不是中原之食吧。” “武兄弟说的没错,此物乃是北地之食。”孟宪道,“只因我祖上与鲜卑人颇有些渊源,故而有了同好此食之习。武兄弟若是吃不惯,不必勉强,吃那羊肉便是。” “嗯,南北习俗却是大有不同,这日常饮食自然也是各有所好。”武松道,“不过,这喜好羊肉之美,倒是南北皆同。” “武兄弟所言极是,正如你我虽萍水相逢,又有些误会在先,但共诛金贼之心却是一样。”孟宪道,“可见是志同道合。” 说起杀金兵,武松自然也是认同的。一时间,二人推杯换盏,相谈甚欢。 谈到兴处,孟宪又提起结拜之事,武松也欣然答应。于是,二人约定,等次日再摆下香案,正式结拜。 不过,二人所谈之中,武松对赵榛的身份依然只字未提,而孟宪对自己与鲜卑人的渊源亦是点到即止。 这顿饭吃完,亥言决定要和武松好好谈了谈了。 见亥言关上了房门,武松已经猜到他有话要说了。 “你是不是想说我和孟大当家结拜之事?”武松率先道。 “此事暂且放在一边。”亥言摇了摇头,“我只问你一件事。” “何事?” “倘若那孟宪是胡人,你当如何?”亥言正色道。 武松来也 第277章:好人坏人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那羊肉真是美味!”武松似乎是答非所问。 “莫非一同吃了顿羊肉,你就不在乎他是不是胡人,愿与之结拜为兄弟了?”亥言明白武松的意思。 “既已同喝一坛酒,同吃一锅肉,结拜为兄弟又有不可?”武松回道,“何况,我以前梁山兄弟中也有胡人。” “有吗?”亥言一愣。 “哈哈哈。”武松突然笑起来,“你不是号称博览群众,有过目不忘之能吗?看来也有遗漏不查之处啊。想当年我梁山一百单八将,其中便有胡人。” “何人?”亥言脑子里飞快地转着,但一时要将这一百单八将全记起来,也非易事。 “青眼虎李云,在梁山上坐第九十七把交椅。当年在山寨中负责起造修缉房舍。”武松回道,“只是,征方腊时战死于歙州了。” “李云......”亥言努力地回想着这个名字,却根本想不起来。 他虽然有过目不忘之能,但在梁山好汉中,三十六天罡星他倒是可以倒背如流,至于七十二地煞星,他只记得朱武、黄信、扈三娘、金大坚和萧让等数人。 “这李云果真是胡人?”突然被武松找到了一个所知盲点,亥言这较真之心又起。 “他人称青眼虎,正是因为生得红发碧眼。”武松道,“当然是胡人。” 这回,亥言没话说了。 “如此说来,武都头也并不介意与胡人为伍,乃至称兄道弟喽?”亥言又问道。 “为何要介意?”武松道,“难道只是因为金兵是胡人,所有胡人就皆是贼寇不成?人之好坏善恶又岂能以汉胡之别一概而论。” “嗯......”亥言不禁连连点头,“武都头,你有如此见识,倒是令我有些意外。” “这有甚意外?”武松倒是有些不解,“难道我汉人之中就没有奸恶之辈不成?那赵杦、李梦权、吴化成,还有袁淳风、令虚、贺连山之流,虽是汉人,不一样有狼子野心。” “诶!”亥言就像发现新大陆一般,“其余人,你所言皆对,可这赵杦可不是汉人哦。” “嗯。若说这捉人话柄的功夫,你认了天下第二,怕是无人敢认第一了。”武松道,“不过,那赵杦虽非汉人,却是生于汉皇之家,从小到大皆受汉礼,却不还是如此奸滑狡诈?可见,忠奸之别,亦不可以贫富贵贱而辨之。” “武都头,今日之你与往常相比,似有大大不同。”亥言道,“让小僧有些措手不及啊。” “如何?莫非在你眼里,我整日只知打打杀杀不成。”武松白了亥言一眼。 “那倒也不是。”亥言道,“只是你每每出手时的果决,令人很难想象,你心里其实也有着诸多的思量。” “取人性命之事,又岂能不费思量。”武松道,“出手越是果决,反而越需要三思而行,只是我一旦打定主意,就绝不会犹豫。” “那你数番出手,可有过后悔之时?”亥言突然很好奇。 “嗯......自然也有。”武松道,”我平生杀人无数,确也有滥杀之时。正如当年血溅鸳鸯楼,死于我刀下的,张都监、蒋门神之流自然罪该万死者,可其府上的佣人丫环也实在乃无辜。” 言至此,武松不禁双眉一拧,面露愧色,“在六和寺出家之后,我也曾时常念及此节,悔意难消。” “武都头你莫非忘了,那只是你往生之事,又何必当真。”亥言道。 “虽说是往生之事,但却实难忘记,正如你想不起来的那位青眼虎李云,于我则是恍如昨日。”武松道,“而且,既然你说我乃是因万念而生,那凡所念之事我自然也无法忘记。” “是无法忘记,还是无法释怀?”亥言小心翼翼地问道。 “怕是二者兼而有之吧。”武松若有所思道,“我想,唯有以今世之功,折往生之过,才是我这一世存在的意义吧。” “那今世之功是指何事?”亥言接着问道,“莫非是建功立业......” “非也,还是喝好酒,做好人。”武松正色道,“或者说是,杀该杀的人,救该救的人。” “你说的可是康王赵杦和信王赵榛?”亥言追问道。 “是,也不全是。”武松道,“只不过,此二人生死所系,可能关乎千千万万人。比之当年在水泊梁山占山为王,劫富济贫之事,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亥言突然觉得,这天聊得是越来越深沉了,深沉得他甚至一时竟无言以对。 不过,他此刻也明白了,武松答应孟宪结拜之事也绝非一时兴起,就像他一刀宰了那金将一样,武松心里已想得很清楚了。 武松和亥言能如此深聊,也是因为上官令不在房中。 因为在吃过那顿酒宴之后,他先去寻了一趟孟宪,接着又去寻了一趟柳如烟。目的皆是一样:讨要舆图。 原来,上官令已决定准备辞别众人,返回终南山了。要舆图的目的就是为了避开沿途金兵把守的州县,寻出一条去往关中的线路。 听闻上官令要走,武松心中多少有些不舍。 这种不舍,一是因为,上官令在太岳岭上的相救之恩未报;二则是,上官令身手了得,若能留在山上,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帮手。 不过,上官令也坦言,自己离开终南山已经五月有余,他一直惦念着留在山中的养女绿绮。如今,武松和柳如烟已经伤愈,又救得了皇子赵榛,还暂时有了安身之地,他也才决意告辞。 武松等人虽有不舍,但也不便挽留。只得与之依依作别。 而上官令归山心切,已经等不及次日了。他在讨得舆图之后,便决定即刻动身。 武松等人一直将上官令送到了山下寨门,直到上官令一再请众人留步,大家才作罢,于寨门外做最后的话别。 平日里,亥言话最多,可到分别之时,他却发现自己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上官令,原本在江湖中是只认银钱不认人,人命皆可以银两计算的贪利之人。可是,最终救武松等人于危难之际的,也正是这位“寡义”之人。而如令虚这般的所谓名门宗师,才是真正的阴险小人。 见亥言沉默不语,面露不舍之状,上官令半作玩笑道:“小师父不必如此,你别忘了,你还欠我杀贼的银两呢,在下若是有一日亏空了,定会前来寻你的。” 平日里最好玩笑的亥言此时却似乎当了真,连忙道:“你几时会缺钱?不如留个联络方法,免得我还要跑去终南山寻你。” “是啊,上官大侠。太岳岭相救之恩我等还未及报答,不如先留下方便联络之法。”此时,柳如烟也趁机道,“我等相识一场,又同生共死过,此等情份岂可轻言舍弃。” “哈哈哈,既然诸位如此看得起在下,那我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上官令略微想了想道,“其实要想寻我也不难,柳娘子只要能寻到尊师,让尊师命人知会我一声即可。” 柳如烟一听便明白了,上官令于终南山所居之地和豹林谷相距不远,听他之言,平日里必然是和师父有所往来。若有需要之时,她以飞鸽传书给师父无涯子即可。 “那奴家记下了。”柳如烟微微一笑,“若上官大侠得闲和家师见面时,还请上官大侠代奴家向家师问安。” “一定一定,娘子如此一说,我倒是有些想念尊师的山茶了。”上官令笑着道,“待我一回到终南山,便去讨杯茶喝。顺便将此处情况和尊师聊聊。” “那就多谢上官大侠了。”柳如烟拱手施礼道,“此去路途遥远,还望珍重!” 言罢,上官令向众人拱手而别,下山去了。 望着上官令往山下而去的背影,武松不禁感叹道:“江湖有此等人物,怕也正是江湖的精彩之处。” “哥哥此言甚妙。”柳如烟也道,“所谓江湖侠义,也是日久方能见真心。这沽名钓誉,道貌岸然者实在是太多了。” “可不是,当初我执意要请他出山,那几位掌门还多有不情之意。”亥言此时也仰起了小脸,一副得意的样子,“如今如何?可知我识人的眼光了吧!” “是是是,你看人最准。”武松道,“不过,令虚那贼老道隐藏这许久,你不也没看出来有何端倪?” “你......”亥言被噎了一下,随即道,“哎,怪只怪这世上奸人太多,又喜欢装作好人,小僧我识好人在行,识坏人却真是力有不逮啊!” “哦,那奴家倒是想请教一下小师父。”柳如烟看了一眼四周,见寨门处的喽啰相距较远,又接着道,“你看那孟宪孟大当家的,究意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嗯......”亥言沉思了片刻,“好人坏人眼下还不好说,但有一点我可以断定。” “哦,说来听听。”柳如烟道 “此人来历绝不简单!” 武松来也 第278章:汉胡同仇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孟宪,原本并不姓孟,也不名宪。 他本名萧先达,乃是契丹人,而且不是寻常的契丹人,由其姓氏便可知是妥妥的契丹王族。 辽国历代皇后几乎皆出于萧氏,故而在大辽中,耶律姓是皇族,而萧姓即为后族。 不过,世人皆知耶律和萧乃是辽国两大国姓,但其实在大辽开国皇帝耶律阿保机之前,契丹人本无固定姓氏,和北方众多游牧民族一样,重名不重姓。 直到耶律阿保机的出现,契丹人有名无姓的历史也才此改写。 耶律阿保机不仅雄才大略,成为辽国的开基之主。而且,他对中原的汉文化非常推崇,自身汉学造诣也颇高。 立国之后,耶律阿保机不仅大量任用汉人,还置州县、立城郭、定赋税,效仿汉人制度来管理本族军民和俘获的大量汉人。 由于南北差异先天存在,契丹人不事农耕,而汉人不善养马,耶律阿保机还独创了“南北分制”,中央官制分南北两院,北院以国制治契丹,南院则以汉制待汉人。 耶律阿保机对汉礼的推崇也体现在了姓名上。 契丹人历代无固定姓氏,只是以所居之地呼之。到了耶律阿保机这一代,仍以所居之地“世里”著姓。而“世里”的汉译即为“耶律”,就此耶律之姓也固定下来,成为了契丹皇族的姓氏。 由于耶律阿保机对汉高祖刘邦极为崇敬,所以他又为自己预选了一个汉姓--刘氏,并追尊商代刘姓豕韦氏为其祖先。 熟读汉史的耶律阿保机也明白,汉高祖刘邦之所以能成就大业,离不开重臣萧何的辅佐之功。他既然自比刘邦,自然也需要属于自己的萧何,故而便将契丹人中两大有功于国的大族乙室和拔里氏赐姓为“萧”。 所以,萧氏一脉不仅垄断了皇后之位,还长期居于相位,是辽国权力中心不可或缺的家族。 而萧先达的父亲萧德公就曾经是辽国的南院宰相。 生于王侯之家,萧先达原本该是幸运的。按照他的出身,即使以后不能继登相位,也可以养尊处优。 可是,辽国传至天祚帝时,已是日薄西山,江河日下。 话说这位天祚帝志大却才疏,好功却无谋,而且极度喜欢玩乐,犹好游猎。 其在位期间,一年四季,不是在四处游猎,就是在去游猎的路上。冬日里,在江河中钓鱼,到了夏季,便在山中猎兽。还美其名曰:此乃不忘祖宗根本,不废弓马之能。 有了昏庸的君主,也自然给了佞臣当道的机会。辽国一时间内乱四起,宗室贵族更是各怀异心,多有拥兵叛乱之事发生。 而就在天祚帝游山玩水之时,女真人在完颜阿骨打的治下已逐渐崛起,开始窥视已如病兽般的辽国了。 其时,身为南院宰相的萧德公业已发觉了女真人的野心,数度向天祚帝进谏需及早防备。可惜,天祚帝对此却置若罔闻,还嫌其多事将萧德公贬至宁江州。 宁江州辖境正好接近女真人崛起之地,萧德公也亲自目睹了女真人势力快速扩张。他又上书,称“女真有轻朝廷心,宜增兵以备不虞”,但天祚帝还是置之不理。 随后,萧德公又出任黄龙府知事,收集到了更多女真人意欲起兵的证据,再上书称“臣治与女真接境,观其所为,其志非小,宜先其未发,举兵图之”。然而,萧德公连上数折,却如石沉大海。 倘若说忠臣进言还不足以让天祚帝提高警觉的话,那当完颜阿骨打已反心渐露,甚至开始有所行动时,也足以令天祚帝意识到危机即在眼前。 可惜,这位游猎之君还是不断错过了挽救自己的机会。 辽天庆二年,天祚帝巡幸春州,召附近的女真各部首领来朝,完颜阿骨打也在应诏之列。 酒宴之中,天祚帝一时兴起,令各部首领跳舞助兴,唯有完颜阿骨打不从。此时,天祚帝才注意到这个女真人“意气雄豪,顾视不常”,担心其日后成患,遂起了杀心。 酒宴之后,他曾密令北院宰相萧奉先找借口杀掉完颜阿骨打。可萧奉先却认为阿骨打不过是不知礼仪的蛮夷,即使真有异心,蕞尔小国,也翻不起什么大浪。 这一番说辞正中天祚帝下怀,更让他依旧以为自己乃是泱泱大国之君,连宋朝都要向自己称臣,区区女真,弹丸之邦,如何又敢犯我天威。由此便放过了完颜打骨打。 此番酒宴之后,天祚帝继续沉迷于玩乐之中,政务荒废到把册封完颜阿骨打之事也彻底忘了。 原本,这也是一次歪打正着的机会。因为一直没等来辽国的册封诏书,完颜阿骨打以为天祚帝已知晓他心怀异心,便暗中起兵,开始着手吞并女真各部。 在吞并的过程中,女真人中的赵三、阿鹘产二部拒不归从,二人还逃至咸州,将阿骨打起兵之事飞报至北院。 可是,天祚帝居然将其当成了治下部族的寻常纠纷,只是命令地方官员去调停安抚,使得完颜阿骨打在其眼皮底下顺利地完成了起兵的准备工作。 天保四年,待完颜阿骨打正式起兵反辽时,一切皆已晚了。 之后的十年时间,完颜阿骨打不断攻城掠地,蚕食着大辽的国土。而天祚帝依然不改好游猎的习惯,只是他能游猎之地已越来越少,而他自己也逐渐成为了金人的狩猎目标。 至保大四年,天祚帝已经失去了辽朝的大部分土地,自己也已退出漠外。十年战耗,他的儿子和家属大多数被杀或被俘,辽国的王公贵族们也降金的降金,归宋的归宋。 此时,只有少数几位大臣依旧跟随着他,在连丢三京之后,一路西迁至夹山之中。这其中,就有已经改任都宫事的萧德公。 三年前,已经丧失了大半疆土的天祚帝复国心切,却又刚愎自用。他不听劝阻,率军出夹山,南下武州,准备收复河东的州县。给果被金军杀得大败,所率之军大部分降了金人。 其时,作为萧德公最小的儿子,萧先达也跟随其父在天祚帝军中。萧氏父子忠心不二,一直保护着天祚帝苦战不降。 只是,此役之后,天祚帝已是精锐尽失,只能带着残部和族人四处流亡,如丧家之犬。 次年二月,天祚帝一路西行,在逃至河东应州境内时被金军追上。一场苦战之后,天祚帝被俘。萧德公力战不休,最终身中七箭,血透铠甲,倒在了萧先达怀中。 临终之前,萧德公叮嘱儿子,让萧先达率部向南突围,为大辽和萧氏一族留住血脉,以图东山再起。 急切之中,萧先达问及为何要向南。萧德公乃言,金人知北地乃是契丹人祖地,必有重兵拦堵,眼下之势往南或可避敌锋芒,而且向南越过雁门关之后,不远就是五台山,有群山掩护,大可有回旋余地。 言罢,萧德公气绝而亡。 萧先达草草掩埋了父亲的遗体之后,便率残部和族人一路南撤。待一路奔逃,辗转到达五台山时,三千余人只剩下了千余人,其中还有半数是妇幼。而五十岁以上的男丁皆自愿留下断后,已全部战死。 进了五台山之后,萧先达最终觅得了白马山这块宝地,就此占山为王,客居他乡。 而为了掩盖契丹王族的身份,萧先达也取其母汉妃孟氏之姓,改姓孟,再取其原名中的一个先字,遂叫孟宪。 因其自小也熟读汉书,对三国时第一猛将吕布崇拜不已,所以萧先达也入乡随俗,给自己起了个“黑奉先”的浑号。他还特意找铁匠打了一把方天画戟,作为自己的兵器。 在白马山落草两年有余,萧先达虽然是偏居山野,却始终不忘复国之事。因此,在河东之地被金人占据之后,他便树起了抗金大旗,引得四方流民纷纷来投。 加之王青来投之后,山寨经营有方,便渐渐将方圆十余里的山地纳入了自己的范围,其中汉人的人数已占十之八九。 虽然山寨中已是汉胡同居,但萧先达依然令契丹人独居大殿,而没有他的允许,汉人则不可进入大殿,违者立斩。 萧先达此举也是效法先祖的“南北之制”,将契丹人和汉人分而治之。 不过,若有战事,也是汉胡兵丁携手出战,共同御敌。而日常的赏罚奖惩,也是对胡汉一视同仁,契丹人有侵犯汉人者,亦难逃责罚,汉人有功者,亦受奖赏。 所以,山寨中的汉人虽有大殿不入之禁,但日常待遇也并无低人一等,汉胡之间也相处融洽。依萧先达之言就是:凡山寨之人,并无胡汉之分,皆为白马山之民。 萧先达之所以如此,除了他母亲本就是汉人,自己从小也读汉书,识汉礼之外,更重要的一个原因则是他心里清楚,若想在此站稳脚跟,继而完成复辽大业,光靠自己这千余族人是万万不能的,唯有广聚可用之民,才能和金人分庭抗礼。 其实,在得知汴京城破,宋廷二圣北狩之后,萧先达一度萌发了取消大殿之禁,让胡汉彻底混居的念头。因为,他知道,天下宋民如今对金人的仇恨已绝不亚于自己,完全可以同气连枝,共讨金贼。 如今,随着武松等人的出现,萧先达觉得,正是时候了。 武松来也 第279章:师出有名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夜色已深,萧先达叩开了武松的房门。 明日一早,就是二人相约结拜的日子,而在结拜之前,萧先达决定将自己真实的身份告之武松。 既为兄弟,自然该坦诚相见。 萧先达所讲的一切,亥言和武松早有所料。不过,萧先达乃契丹王族的身份还是令二人有些吃惊。 武松脑海里隐约浮现出当年随宋江征辽的情景,可不知为何,这些场景皆是一闪而过,且异常模糊,自己一时间也记不起任何清晰的细节。 和他毫不费力就想起了青眼虎李云这位兄弟相比,征辽的记忆就像过眼云烟一般,真的消散了。 “大当家的可识得耶律得重?”武松脑子猛然跳出了这个名字,便脱口而出问道。 一听这名字,亥言先是心里一惊。他虽然不记得青眼虎李云,但耶律得重的名字他却记得很清楚。 因为在《水浒传》中,武松随大军征辽,在攻打蓟州时,只一刀便斩了蓟州主将,而这位主将即名叫耶律得重。 只是,此人乃是虚构,萧先达又如何识得。 武松这突然一问,也令萧先达一时陷入沉思。“耶律......得重......”萧先达思索着,“姓耶律的乃是皇族,我多半应该识得,不过武兄弟所言之人,我却未听过。” 突然,萧先达眼前一亮,又问道:“敢问武兄弟,你所言这耶律得重是其名,还是其字?” “这......”武松也一时懵了,“契丹人也有字吗?” “这个当然,自太祖帝始,我契丹一族便从了汉礼,有名亦有字者不在少数了。”萧先达道。 “那这耶律得重是名是字可有何区别?”亥言的好奇心也被勾起来了。 “若是字,此人我便认的。”萧先达道,“他名唤耶律大石,字得重,官拜辽兴军节度使,是我大辽的重臣。” “哦,那这耶律大石可是你家狼主的兄弟?”武松急切地问道。 “他乃我太祖八世孙,自然是御弟。”萧先达回道。 “那此人可还活着?”武松又问道。 “嗯......应该还活着。”萧先达的语气也不是很肯定。 “此话怎讲?”武松接着问道。 “那是在三年前,当时我与家父保着狼主在夹山时,大石将军因苦劝圣上暂莫出兵未果,便一气之下率部西去了。”萧先达道,“从此便再无消息......” “原来如此。”武松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莫非武兄弟与大石将军有过来往?”萧先达心里也有些好奇。 “哦,那倒不是。”武松回道,“只是我的一位旧友曾在蓟州与他切磋过武艺,故而才想起此事。” “哦,这也难怪。”萧先达道,“大石将军乃我大辽有名的文武双全之人。不过,能有机会与他切磋,你这朋友也绝非寻常人。” “自古好武之人,得遇高手,既有相斗之意,亦有相惜之心。那耶律大石必然也是遇到了知音,这才屈尊而为。”亥言担心武松的瞎话快编不下去,连忙接过了话,“此所谓不打不相识。” “小师父所言极是,以武兄弟的身手,能和他做朋友的,也绝非泛泛之辈。”萧先达道,“此事虽然只是江湖轶事,但也算是我宋辽两家相好的佐证。” 武松虽然知道萧先达之言有些牵强,但他其实也早已打定了主意,即便对方真是契丹人,自己也决意与之结拜,共掌山寨。 只是,武松却未想到,萧先达居然是契丹王族,而且还曾经是辽国皇帝的近臣,这也让武松心里有了些顾忌:要不要将赵榛的身份也如实相告? “大当家的能如此坦诚,我等自不必相瞒。”此时,亥言出言道,“我等虽皆是汉人,但亦饱受金贼之苦,与大当家的也算是同道中人,联手抗金自然是不在话下。只是不知道大当家的今后有何打算?” 亥言所问,也正是武松想问的。 “打算?”萧先达有些未明白,“小师父所言之意是......” “小僧之意是,大当家的一直高举抗金大旗,却也一直以汉名示人,不知今后是照旧呢?还是......”亥言索性把话挑明了。 “哦。我今日前来,一来是将实情相告,则二来嘛,也正是想和武兄弟商议此事。”萧先达道,“我是在想,若此时便亮出契丹人的身份,昭告天下,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 “大当家的是怕树大招风,引起金兵的注意吗?”亥言问道。 “此只是其一。”萧先达道,“我还有一个担心,就是担心山寨多为汉人,方圆百里也多为汉民,倘若我一旦打出契丹人旗号,恐于山寨前途不利。” “那依大当家的意思呢?”亥言决定先听听他的打算。 “我意以为,无论是契丹人,还是汉人,本就是同宗同族,不必强分你我。”萧先达道,“只是早年多有兵戈之争,难免结下旧怨,眼下倒不知依旧以汉名示人,以广纳四方百姓,待山寨壮大之日,再图他计。” “可是大当家的,若小僧没有想错,你已定下大殿之禁,这山寨中的百姓即使不知你是契丹人,怕是也皆知你乃胡人了吧。”亥言道,“而且,大殿之禁确有分尊卑之嫌啊。” “小师父说的是,此事我也一直在思虑之中。”萧先达道,“若是我废除大殿之禁,二位以为如何?” “那自然是好。”亥言笑了笑,“如此一来,汉胡自成一家,便可齐心协力,共抗金贼。” “武兄弟,你意下如何?”萧先达还是想听听武松的意思。 “既然已同寨为民,自当一视同仁,方可同心。”武松道,“正如你我要结拜兄弟,于我汉家此亦称义结金兰,大当家的可知其义?” “这自然知道,想当年我大辽圣宗帝与贵国真宗帝便结下金兰之好,定下檀渊之盟。就此即为兄弟之国。”萧先达回道。 “那大当家的可知金兰一说出自何处?”武松又问道。 “这......愿闻其详。” “所谓金兰,本出自《易经》中‘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之句。”武松道,“可见,同心者方可为金兰之好,于你我,于山寨汉胡之民皆是如此。” 武松这一席话,不仅令萧先达又肃然起敬,暗叹他不仅身手了得,腹中还颇有些学识。就连亥言也吃了一惊。 这些话平常不是该由我来说吗?亥言心里纳闷儿道,武松又是何时读过《易经》的呢? 思量了片刻,亥言才猛然想起来,当初在杭州时,武松和柳如烟分别之前曾经义结金兰。事后,武松也曾向自己问起“金兰”一说的来历,是自己告诉他的。 没想到,自己当时只是随口一说,顺便卖弄一下知识,可武松却已牢记在心里了。 莫非武松也有了过目不忘之能? “武兄弟说得甚好!”正当亥言还在思量之时,萧先达又道,“既然二位也有此意,等明日结拜之后,我便废了这大殿之禁,无论胡汉,皆同居一室,同饮好酒,同心齐力,如此大事可成!” “大当家此举甚好。”武松道,“不过如此一来,不是知山寨今后以何为号?” “自然是以你我之令为号。若有异议,我二人亦可商量着办。”萧先达道。 “大当家的误会了。”武松又道,“我的意思是,山寨是否要树起哪一家的旗号,以明抗金之心。” “这......”萧先达想了想,“以往出兵,我山寨皆是以一面红旗为号,上绣白马,所以方圆之地,但见白马旗,便知是我白马山的人马。” “白马旗。倒有些意思。”亥言道,“这怕是那王青的主意吧?” “小师父真乃神算。”萧先达不由一惊,“你是如何知道的?” “嘿嘿,这说起来也不难。”亥言道,“王青此人颇攻于心计,他又做过县城小吏,自然知道此中利害。” “哦?莫非这白马旗还有甚讲究?”萧先达道。 “自古凡兴兵者,必要师出有名,就算占山为王,打家劫舍,也总得寻个正当的理由。”亥言道,“以白马为旗,乃是借白马寺神佑之名,以收人心。久而久之,那些关于白马寺的传说便会化于这白马旗上,但见旗者,便皆视之为神佑之号,应者日众。” “那如此说来,我等依然以白马旗为号如何?”萧先达道。 “不然。”亥言又道,“所谓彼一时也,此一时也,昔日以白马旗为号,自可收拢人心。但大当家的若是想成就大事,尤其是抗金之事,仅仅是以这白马旗为号已然是不够了。” “那又当以何为号?”萧先达越来越觉得,这个小和尚很不简单了。 亥言低头沉思了片刻,“小僧以为,白马亦何保留,但白马也必须有名才可。” “白马有名?”萧先达有些茫然,“那该为何名才妥?” “大当家的姓萧,可以谐音取‘肖’字,绣于白马之中。”亥言道,“以肖姓示天下,即可为汉人所容,又不忘你契丹人之本。从此白马山树起肖字大旗,居山可安四方百姓,出山可讨金贼,岂不正好!” 萧先达听得频频点头。 可武松却总觉得此事不像亥言所言那么简单。 武松来也 第280章:夜话神兵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武松和萧先达相谈甚欢,王青却在牢中度日如年。 王青被关押之地其实算不上牢房,只是在一间院子里辟了几间木屋,再用海碗粗的树杆重新围了,加上一把锁,用以关押平日犯了山规的人。 至于在交战的俘获的金兵,一则,白马山已经有些时日未与金兵交战了,二则,依萧先达之命,凡拿到金兵从不留活口。 不过,在王青眼里,这间所谓的牢房根本关不住他。倒不是他有什么溜门撬锁的本事,也不是他能一掌击破牢栏,而是因为负责看守牢房之人。 话说这牢房,白日里皆由大殿内的红衣士卒看守,而到了夜里,除了会有一名契丹人作为头目坐镇之外,其余六名兵丁皆是汉人。 而且,眼下整个牢中只关押着王青一人,兵丁们几乎无事可做,皆在隔壁的班房里歇着,而那名当值的契丹人却在单独的房间里。 而在今夜当值六名兵丁之中,就有王青的一个心腹。此人唤作孙二,是和王青差不多时候上的山,因为平日行事机警,又有些功夫,随被王青看中,收为了心腹。如今在山寨中已是一个什长了。 其实,今日本不该孙二当值。不过他得知王青被大当家的下了牢,便多了个心眼,寻人顶了个班头。 王青看见孙二时,心里已经明白了。因为,孙二身为什长,照例是不用当夜值的,他此刻出现,多半是为了自己而来。 孙二不动声色,整了两只烧鸡,两坛好酒拿进了班房之内,然后招呼其余兵丁一起吃喝起来。 亥时将近之时,除了孙二之外,其余五人皆已喝得酩酊大醉,七歪八倒地各自昏睡过去。孙二这才出了班房,直奔那契丹人的房间而去。 因为,牢门的钥匙在那契丹人身上。 孙二知道胡人善饮,就算自己是海量,但若想灌倒这胡人也无甚把握。况且,山寨有山规,夜里当值不得饮酒。虽然汉人兵丁多不将其当回事,偷饮之事常有,也从未遭过责罚,但契丹人却是军纪严明,从不违例。 所以,孙二决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动手。 当然,此动手也并非直接动武。孙二虽然有些手段,当初在老家的十里八乡也以善扑出名,是把摔跤的好手,但想要几招之内就拿下这名胡人,他也无十足的把握。 所以,他决定上些别的手段:迷香。 原来,孙二在上山之前先做了两三年剪径的山寨,可自己一个人势单力薄,劫道的买卖也不好做。于是,他又溜进应州附近的城寨,干起了坑蒙拐骗的勾当,蒙汗药、迷香之类手段自然是轻车熟路。 捅破窗户纸,吹管一伸,已经熄灯的房内依旧悄无声息。但孙二胸有成竹,等了片刻之后,他便推开了房门,先让空气流通了一会儿,才进到房中。 果然,躺在榻上的那胡人已被迷倒,孙二连推了他几下也毫无知觉。得了钥匙,孙二随即出了房门,一路来到了牢房门前。 将王青放出了牢房,孙二连忙道:“二当家的,这山寨怕是留不得了,不如你我趁夜下山,另投他处吧。西边寨门今夜当值的正好是我兄弟。” “走?哼。”王青拍了拍身上的稻草,冷笑了一声,“他真以为这山寨是他一人的吗?今夜我就要让他看看,这山寨是姓孟还是姓王!” 说着,王青在孙二耳边耳语了一番,孙二频频点头,待王青吩咐完毕,便转身勿勿而去。 ...... 客房中,武松和萧先达正谈得高兴。 萧先达甚至已经在请教武松方天画戟的招法,因为他虽然因崇拜吕布而以戟为兵器,却始终未寻得正宗的招法,只能以契丹人惯使的枪法代之,总觉得有些不对。 “长兵器也非小弟所长。”武松道,“不过,这方天画戟兼有枪刀之利,刺劈皆能,大当家的或可在枪法中再加上些刀斧的招式。” “嗯,武兄弟说的甚是。”萧先达道,“只是若以刀斧之法使之,我这方天画戟重有八十二斤,使起来怕是有些吃力。” “八十二斤!”武松也是一愕,“大当家这兵器是从何而来的?” “是我让铁匠专门打造的。”萧先达回道,“传说吕奉先当年使的方天画戟重有百斤,不过铁匠们皆言过重,于是我就照关二爷的青龙偃月刀之重,打了一把八十二斤的。” 亥言在一旁听着,想笑又不敢笑出声来,心里道,也不知这萧先达从何处听来的这些,莫非契丹人手中汉书皆是些“神鬼志”不成。 “大当家的,我且问你,契丹人平日征战时善使何种兵器?”武松问道。 “开山斧、狼牙棒,长槊也有。”萧先达道。 “那一把开山斧有多少斤?” “二三十斤总是有的。当年家父麾下就有一员猛将,善使开山斧,其斧就重有三十斤。”萧选达道。 “那就是了,大当家的自比此人如何?”武松又道。 “嗯......若论力气,怕是在伯仲之间。”萧先达道,“只是在下以为,若这兵器轻了,怕是无当年吕奉先之戟的威力。” “恕小僧直言,所谓百斤的方天画戟,还有那八十二斤的青龙偃月刀,怕只是传说而已。大当家的切莫当真。”亥言终于忍不住道。 “哦!只是传说吗?”萧先达眉头一皱,“难道天下就无人使得如此重的兵器了?” “也不尽然,只是非有天生神力之人才可。”武松略有所思道,“比如我当年的一位师兄。” “那武兄弟的这位师兄使的是何兵器?”萧先达问道。 “我那师兄善使一条水磨禅杖,重约六十二斤。”武松道。 “六十二斤?比我那方天画戟还要轻些。”萧先达似有不以为然之意。 “那大当家的可知此人力气有多大?”武松道。 “多大?” “碗口粗的杨树,可连根拔起。”武松说得轻描淡写。可萧先达听完却惊得嘴张得老大。 “这......怕是双膀要有千斤之力......”萧先达怔了半晌才道。 “千斤怕也不止。”武松道,“我那师兄之力堪比天人下凡,这才使得动这六十二斤的禅杖。” “呵呵,看来是在下误信了传言,托大了,托大了。”萧先达不由地自嘲道,“这百斤重的方天画戟怕是只有天神才使得动了。” “大当家的,其实那方天画戟虽兼具枪刀之利,但也是以技法见长的兵器,不必太重。”武松道,“你只需按寻常枪槊的重量打造即可。十余斤足矣。” “让武兄弟见笑了。”萧先达有些尴尬笑道,“只是这把百斤重的方天画戟怕是白费了。” “不用白费啊。”亥言此时道,“大当家的可以将此戟立于大殿门前,以作镇山之宝,不是正好。” “有理,有理。”萧先达频频点头,“小师父之言甚妙,将此戟立于殿前,又可成为一段传说了,哈哈哈。” “也是,能打造出如此一把兵器实为不易,弃之不用可惜了。”武松道,“待我得空时,也去试试。哈哈......” 突然间,武松笑声戛然而止,脸色一变。 “大当家的,这山寨可有巡夜的兵丁?”武松一脸正色问道。 “有啊,一过酉时,便有兵丁巡夜打更。”萧先达不知武松此问是何意。 “一队兵丁有多少人?”武松追问道。 “一队十人,分为两队,交叉巡查。”萧先达又回道。 “不对!”武松眉头一皱,“此刻院外怕是已有数百兵丁!” 闻听此言,萧先达当即也是一惊。 “武兄弟此话当真?”萧先达问道。 话音刚落,只得院外突然喊声四起,火光冲天。 武松未待多想,抄起戒刀便冲出了门外。 待他来到院中,只见院门外已冲进了十余名喽啰,而院子四周也是喊声四起。 此时,柳如烟、韩岳蓉和翠荷等人也出了房门,来到了院中。 武松随即朝着柳如烟使了个眼色,柳如烟立时会意,长剑出鞘,立在了最里屋的房门前。房中住的正是信王赵榛。 此时,院门处的喽啰闪到两旁,列开阵式,挺枪对着武松等人。一人则走上前来。 在火把的亮光,众人皆看得真切:正是铁扇子王青。 “武兄弟,你我又见面了。”王青手里敲打着扇子道,“眼下山寨皆已听我号令,我劝你还是放下兵器,束手就擒,免得伤了和气。” “哦,这白马山寨何时轮到你来发号施令了?”此时,萧先达从房内走了出来。 萧先达的现身令王青也不由一愣,他身边的喽啰们一见是大当家的,也纷纷面路惊诧之色,举着的刀枪也不由自主地放了下来。 “大当家的?你为何在此?”王青一脸惊愕,手中扇子也停住了。 “我还没问你呢,你又为何在此?是何人如此胆大妄为,私放了你的?”萧先达厉声喝道。许是用力过猛,他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我说大当家的,你贵体欠安,就不必在此枉费心神了。”王青虽然有些措手不及,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待我拿这些祸乱山寨的贼人,再向你回禀不迟。” “大胆王青,你是想造反吗?”萧先达又喝道。 “哼哼,大家当的言重了。”王青一点也不恼,反而笑着道,“不过若是大当家的执迷不悟,小弟也只能造反了。何况,反了你这胡人,又有何不可!” 武松来也 第281章:披发之耻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临近子时的白马山山寨,从未如今夜这般喧闹。 此时,武松等人所住客房院外,数百名喽啰已将院子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在最外圈则有百名弓箭手张弓以待。 王青原本的打算是,先将武松等人拿住,再去逼宫萧先达。为此,他特意调了一百人在大殿门外列阵,以阻止大殿内的人出援。 从孙二的口中,王青也已经得知了武松独闯金阵,斩杀了那托叶,力退金兵之事。不过,这反而更加坚定了他即刻动手的决心。 虽然那托叶死了,但王青与代州金兵的联系却并未中断。 事实上,当初在和那托叶接上头之前,王青先结识的是那托叶的副将,修武校尉阿虎里。他甚至两次混入代州城,和阿虎里有过面谈,二人对于白马山归顺一事也是一拍即合。 如今那托叶一死,代州城主事的自然就成了阿虎里,王青觉得如此一来,行事反而更加方便了。只要能拿住武松等人,将其献于阿虎里,自然可以将功抵过,归顺之事自然水到渠成。 不过,萧先达的出现还是令王青颇为意外。因为,平日里,一旦过了日落时分,萧先达从未离开过大殿。除非有紧急之事。 然而事已至此,王青知道开弓已无回头箭,而且他心里也有足够的底气。 话说这白马山人丁过万,而兵丁约有两千五百人,其中五百是契丹人,皆以红衣为装,大多驻于大殿之内。 余下两千人皆是汉兵,乃是由居民中的少壮男丁编练而成,共分为四营:长枪营、盾刀营、弓箭营和骁卫营。每营设统领一人,副统领二人,皆是从中挑选的武艺出众者。其中骁卫营的兵丁多是猎户、流兵出身,堪称山寨中的精锐。 而在四营之中,骁卫营和弓箭营的统领皆是王青的心腹,这正是王青的底气所在。此时,围住院子的正是骁卫营和弓箭营的人马。 “来人,将这些贼人拿下!”王青一扬手中铁扇,同时往后退了一步。 “我看何人敢动!”萧先达双目一瞪,厉声喝道。 他眼光到处,那队正欲动手的兵丁不由地又退了回去,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弟兄们,我等皆为汉人,为何要听从他一个胡人之命。”王青叫道,“今日随我夺了这山寨,往后这白马山就是我汉人当家做主了。” 说话间,王青向左右使了个眼神,两边立时闪出二人,正是骁卫营统领叶荣锦和弓箭营统领吕子侯。 见叶荣锦和吕子侯皆已擎刀在手,萧先达心里清楚,此二人一旦动手,其麾下的兵丁必然会一拥而上。 “叶兄弟、吕兄弟,莫非二位也要造反吗?”萧先达双目冷峻,死死地盯着二人。 “大当家的,胡汉有别,在下身为汉人,也是迫不得已。”叶荣锦一脸为难道,“还请大当家的行个方便,否则就休怪小人不念旧情了。” “哦,叶兄弟也知道你我还有旧情。”萧先达语气缓和了一些,“那叶兄弟可知这是情从何来?” “大当家的,你于我救命之恩,小人自不敢忘。”叶荣锦道,“可你既为胡人,如今窃居我汉地,有鸠占鹊巢之嫌。如今倒不如先依了二当家之命,莫要逞强才是。” “是啊,大当家的,你乃胡人,而这山寨之中十之八九皆是汉人,日久之后,怕是难以服众?”此时,吕子侯在一旁也道,“如今之势,山寨汉兵皆已听从二当家的号令,你又何苦如此呢?” “没错,我是乃胡人,而且我今日还要告诉各位兄弟,我是契丹人。”萧先达朗声道,“可我想问问各位,在这山寨之中,我可曾亏待过各位,山寨一直以来便是胡汉同居,已非一时一日,我可是一视同仁,何时曾厚此薄彼?” 此言一出,保括叶吕二人在内,不少兵丁皆垂下了头--萧先达所言,的确并无虚言。 “我还想再问问各位。”萧先达决定趁热打铁,“所谓胡汉之别,莫非比各位兄弟,还有尔等家小的生死更要紧吗?尔等皆可扪心自问,当初是为何上山的?” “叶兄弟,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你当初上山之时,已是独自一人了吧。”萧先达又朝着叶荣锦道,“你难道忘了,是何人害得你家破人亡,又是何人救了你性命了吗?” 闻听此言,叶荣锦不禁又垂下头去,面有愧色。 叶荣锦当初本是山中的猎户,家有双亲在上,还有一妻二子。生活虽称不上富足,但凭借他出色的狩猎功夫,日子也算过得安稳。 可随着金兵的到来,噩梦随之降临。 金兵洗劫村庄时,叶荣锦正好因为上山打猎才逃过一劫,可待他看见村中火起赶回家中时,父母妻儿已尽遭毒手。 怒火中烧的叶荣锦为寻金兵复仇,在山道旁蹲守了一天一夜,终于等到一队押送粮草的金兵。 他先是用弓箭射倒了七八名金兵,接着持刀杀出,又奋力砍翻了数人。怎奈,金兵太多,他最终寡不敌众,陷入重围。 叶荣锦本已抱定了必死之心,苦战之下虽多处受伤,犹死战不退。危急时刻,萧先达正好带人路过,随即杀出,击退了金兵,救下了叶荣锦。 那时的白马山山寨,人马不过千余,也未分作四营。萧先达见叶荣锦身手不俗,又有一股悍勇之气,便命他为汉兵头目,统领山寨的汉人兵丁。 萧先达不仅于他有救命之恩,更有再造之德,叶荣锦心中又岂能不知? 况且,山寨中的兵丁十之六七皆是为了躲避金人才上山入伙,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者也不在少数,能于山寨中得安身之所,皆是拜萧先达所赐,众人心中又岂能不知。 叶荣锦虽然依旧举着朴刀,却迟迟未动。 他虽然已决定跟随王青起事,但要让他恩将仇报,对萧先达动手,他却于心不忍。 “各位兄弟,休听他巧言令色!”王青一看情势有些不对,连忙道,“若是真如他之言,胡汉皆一视同仁,那山寨中为何会有大殿之禁?我等汉人凭什么就不能居于大殿之内?这难道不是厚此薄比,胡尊汉卑吗?” “是啊,我等汉人平日里连大殿都进不得,这还说什么一视同仁。”此时,孙二也在一旁帮腔道。 一时间,兵丁群中也是一阵鼓噪。 这大殿之禁确实是萧先达绕不开的一道坎,也正是王青敢于铤而走险,发动兵变的依仗之一。 因为他知道,一直以来,这个大殿之禁在山寨众多汉人心中是根刺。虽然平日里皆不明言,却始终如鲠在喉。 “大殿之禁确有其事,但各位兄弟可曾想过,居所之别只是先后之分而已。”萧先达道,“倘若我真是厚此薄彼,乃至行胡尊汉卑之事,为何没让各位披发易服?众兄弟之中,在金人治下生活过的应该也不少吧,试问那些女真贼人又是如何对待尔等的?” 说话间,萧先达话锋一转,突然朝着吕子侯道:“吕兄弟,你终日里裹着头巾,可否将其中缘由告之众位兄弟呢?” 闻听此言,吕子侯一脸尴尬之色,还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原来,这吕子侯本是雁门关阳武寨的一名步军都头。靖康初年,金兵来犯时,孤立无援的雁门关九座兵寨有七座不战而降,其中就有吕子侯所在的阳武寨。 投降金兵之后,阳武寨一千余人便被金人收编成了“签军”。吕子侯起初以为,做“签军”也没什么,无非是换个主子领军饷而已。 但归降之后,金人随即就下了披发令,命令所有“签军”必须披发,以从金制。 话说这披发,也并非将头发披散开来这么简单,而是要将头顶前部和两鬓之发尽皆剃光,再将脑后之发梳成两条发辫,再由其垂下。 这“披发”之令也令投降的宋军士卒大为不满,多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可轻易毁伤”为由拒绝。金人则强令执行,并斩杀了十余名坚决不众者,以敬效尤。 迫于金兵之威,吕子侯也不得不忍辱剃发。 给果,留发不留头之令最终激起了“签军”兵变,九寨之中先后有五个兵寨的降军因此反水,一时间金兵不得不四处灭火。 早就心有怨言的吕子侯也趁乱而动,他联络了寨中其余几位都头,聚集了七八百人趁夜起事,反出了兵寨。 可惜,随着代州金兵的到来,这场“签军”的反抗很快被剿灭,吕子侯和十余名宋军奋力杀出重围,一路南逃,这才到了白马山。 因吕子侯做过宋军军头,又箭法不俗,熟知军务,萧先达不仅将其收留于山寨,还委以弓箭营副统领的之职。 这一晃已有八九个月了,吕子侯在山寨中混得风生水起,还因教训箭法有功,又帮助山寨打造出了破甲锥,得以升任弓箭营统领一职,成为汉兵四营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可是,他顶上被削去的头发依旧还未长回到足以束发的长度,所以只能终日里裹着头巾,以掩其丑。 这“披发”之耻,他又岂能忘记。 “这披发易服当然是奇耻大辱,此乃金贼罪不可恕之证。”孙二此时道,“莫非大当家的也学那金贼,强迫我等披发不成?” “哦。你也知此乃是奇耻大辱,是金贼之恶?”萧先达等的就是孙二此言。 “当然!”孙二还在得意。 “既然如此,我今日也不妨告诉众位兄弟。”萧先达陡然提高了嗓门,“欲令各位甘受披发易服的不是我,而是这位王青,王二当家的!” “啊......” 武松来也 第282章:卧榻之侧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在院中见到萧先达的那一刻,王青就已经预料到,萧先达在情急之下必出此招。而他也一直在思索着应对之策。 “哈哈哈。”在四周一片哗然之声中,王青突然仰天大笑起来。他尽力让自己的笑声显得从容,还带着些许不屑一顾。 “大当家的,你为何要在众兄弟面前信口雌黄,污蔑于我。”王青道,“我本堂堂汉人,又岂能让我等同胞去受那披发易服之辱。” “是吗?”萧先达冷冷道,“那我倒要问问你,白日里,在大殿门前,是何人亲口承认暗通金贼,引金兵来犯的?” “没错,金人是我引来的不假。可金人为何来此,大当家的如今也该心知肚明了吧?”王青道,“若不将这几个贼徒交于金人,山寨怕是永无宁日,这难道大当家的不知?” 说着,王青又将扇子举过头顶,大声喊道:“众位兄弟,我王青也想问问大伙儿,这一年多来,金兵可曾来攻打过山寨?能有如此太平安稳的日子难道不好吗?” 的确,近一年多来,白马山一直和金兵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默契,这在山寨中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而且渐渐地,大多数人也觉得,只要有吃有喝,相安无事,又何必去主动招惹金人呢? 对于大多数人而言,能在这乱世之中觅得一个安身之所,他们已经很满足了。 至于往后会如何?眼下能和金人相安无事究竟是何缘故?很少有人会去想,也懒得想。 也更少有人会想到,一旦时机成熟,金人迟早还是要灭了山寨。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可惜,这个道理对于升斗小民而言还是太遥远了。 而这些,王青早就想过了,还已经想透了。 自己不可能一辈子当山贼,如今之势也容不得他永远当山贼。而不当山贼的出路无非两条:接受招安和自立为王。 自立为王,乃至割据一方,这自然是梦寐以求之事。可王青心里也清楚,以眼下山寨的实力而言,那也只能是个梦而已。 至于招安,无非也有两条路可选:投靠金国,或者是归顺大宋。而以如今的势力对比,前者无疑才是明智之选。 平日在山寨里,王青也时常和手下的喽啰们吃喝在一处,毫无二当家的架子。他还不时到各人家中聊聊家常,嘘寒问暖,显得平易近人。 王青之所以如此,除了拉拢人心之外,也是为了了解山寨百姓的真实想法。 所谓得人心者得天下,做一国之君如此,当一寨之主亦是如此。 所以,山寨百姓安于现状心态也正是王青需要的。他知道山寨百姓想要什么,而民之所需,也正好可以为他所用。 此时,见众喽啰一时间纷纷交头接耳,王青心里明白,自己所言已经触动了众人内心。 于是他又接着道:“众位兄弟好好想想,为了几个外来之人,不惜与金人刀兵相见,再陪上无数兄弟的性命,乃至失去安身之所,这值得吗?” “王青!你骗得众兄弟一时,还想骗众兄弟一世不成?”萧先达怒道,“你暗通金贼多时,究竟意欲何为,你以为就无人知晓吗?” “大当家的何必动怒。你我以兄弟相称,共掌山寨,所图无非是为众兄弟谋一个安身立命之所,有肉吃,有酒喝。”王青笑着道,“金人既不犯我,我等又为何要去触怒金人?难道成天打打杀杀就是众兄弟所愿吗?” “你少扯远了。我就问你,你敢告诉众兄弟,你已经决意投降金贼了吗?”萧先达又道。 “投降?我王青行事一向光明磊落,何时有过此意。”王青一脸无辜,“大当家口口声声说我降金,可有证据?” 王青说话之前,脑子里已飞速转过:和金人联络之事,除了两名自己的心腹之外,其余人皆不知晓。就连叶荣锦、吕子侯,甚至孙二也完全不知情。 原来,王青深知归降金人之事绝非容易。虽然山寨中的人大多数已不愿和金人开战,可山寨中和金兵有家仇的亦不在少数,若想举寨归降,除了要说服萧先达之外,还需要从长计议。没有十足的把握,王青也不敢让人知晓此事。那怕是他的心腹之人。 而且,王青所谓的心腹也分三六九等。 像叶荣锦、吕子侯二人,只是因为二人各自掌握着一营兵丁,才成为王青有意拉拢的对象,以便掌控山寨的汉兵,到了关键时刻好为己所用。 为此,王青还亲自出面,在山寨的未婚女子中为叶荣锦物色了一名容貌娇好之人,为他续了弦。 而像孙二这般的心腹,王青在四营之中皆有安插,也多为什长、伍长之类的小头目,而且大多是有些心机,却又贪图小利之人。 至于自己真正的心腹,则是王青上山之后,经过数月观察才确定的人选。 此二人除了行事机敏,又城府颇深之外,还有一个共同之处:皆在代州城中住过,却和金人并无仇怨。 最终此二人不仅被王青收为心腹,还暗中结拜为兄弟,歃血为盟。随后,二人便被王青委以两个看似无足轻重,实在事关要紧的职位。 一个就是山寨外那间茶铺的掌柜,姓朱名奎;另一个则是负责山寨的采办,姓蔡名旺。 前者是山寨的眼线,而后者则正是王青和代州金人联络的密使。 每月初五,蔡旺便会以采办为名前往代州,将王青的密信交于金人。他通常还会在城中住上一日,拿到金人的回信之后再返回。 一直以来,蔡旺也从未受到过怀疑。因为,虽然山寨的日常生活所需基本可以做到自给自足,但还是有些东西需要到附近州县购置。比如:生铁、食盐、茶叶等等,还有萧先达喜欢喝的葡萄酒。 不过,事出紧急之时,王青也会打破惯例。正如五日之前,他就密令朱奎去了一趟代州,与金人约定了截杀武松等人之事。 所以,朱奎和蔡旺才是王青真正的心腹,也是唯一知道他与金人有密信往来的人。不过,王青究意何时要归降,又会以何种方式归降金人,此二人亦不知其详。 因此,王青也有足够的自信,自己并没有任何实证握在萧先达手中。 “证据,你在大殿之内所招认的,难道不是证据?”萧先达道,“你口口声声要归顺金贼,难道忘了吗?” “那敢问大当家的,你所言可有我画押的文书?又有何人为证?”王青不慌不忙,“你只凭几句外人之言,就翻脸不认人,将我下了大牢。你如此所为,就不怕凉了众兄弟的心吗?” 他心里道,当时在场的只有武松等人,我只要抵死不认,你又能奈我何? “你......”萧先达此时心里才有些懊悔,怪自己还是低估了王青,低估此人在山寨中的影响力,也低估了他的无耻程度。 不过,王青并未觉得自己无耻。他之所以如此,只是为了暂时赢取山寨汉人的支持,以便拿下武松等人,并趁机夺了山寨的兵权。 他原本并不想如此之快就强夺山寨。毕竟,萧先达当初也有恩于自己,还认了自己这兄弟,做了山寨二当家的。他不想自己被视为忘恩负义之人。 可是,武松等人的出现却彻底打乱了自己的计划。 山寨生变,自己被下了牢房,这令他不得不顺势而为,断然发动兵谏。唯有如此,他才能继续自己的招安大计。 王青心里也清楚,这是一招险棋。 毕竟山寨的汉兵虽然大多已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但降金的意图一旦提前暴露,众人何去何从,也殊难预料。 此外,一旦兵谏成了兵乱,汉胡两军自相残杀,山寨的实力也将受损,这也等于损耗了降金的资本,甚至可能会被金兵趁虚而入。到时候,招安怕是就要变成进剿了。 不过,事已至此,王青也只能冒险一搏了。因为,在大殿之内那场降金之辩中,他已经隐约感觉到,萧先达对金人明显是抱定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之心。 而王青也自信,一且自己成了山寨之主,他便有足够的把握说服众兄弟们接受金人招安,同享富贵。因为,这也是山寨万余人口的唯一出路。 为了众人之福,牺牲少数人的性命也是在所难免,更莫论是武松那几个外人。 亥言一直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也一直在盘算着。 从王青转眼就从牢中脱身,还带兵围了院子来看,此人在山寨中的影响力可见一斑。 虽然他抵死不认降金之事,足见此人乃无耻之辈,可也恰恰说明此人心机颇深,今日敢于发动兵变,必是早有谋算。 亥言知道,以眼下情势来看,倘若自己再不出手,一场恶战怕是在所难免。 山寨究竟有多少汉兵他并不知道,但无论是多少人,一旦打起来,皆是自相残杀,唯一的赢家只能是金人和王青。 想到此,亥言不再犹豫。他缓缓走上前去,待走到王青身前,他微微一笑道:“二当家的,小僧只问一句,若这山寨之中真有人暗通金贼,欲把山寨献给金人,你以为该如何处置?” 王青脸上不禁抽了一下,但随即便义正言辞道:“若查实确有此事,无论是何人,其罪当诛,绝无二话。” “此言当真?” “当真!” “好!”亥言笑得嘴咧得老大,“借王二当家之言,小僧今日便不请自来,助贵寨捉拿内贼了。” 武松来也 第283章:故弄玄虚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王青知道谁是那个内贼,他也知道亥言知道谁是那个内贼。 可他却不知道亥言会如何捉出这个内贼,或者说是揭穿自己。 武松也不知道,但他知道亥言肯定又有了什么鬼主意。 亥言其实没什么鬼主意,甚至在决定走上去之前,他也没想好该如何入手。 但他必须要有所行动了。因为他方才看“热闹”之时,是坐在屋顶上的。 坐在屋顶之上,自然看得更远。亥言原本是想看看院外有多少人马,却看到另外一幕。 原来,在大殿门前,已经不断有红衣士卒冲了出来,他们显然是听到了殿外的喊声。 深夜时分,山寨的兵丁突然聚集在坝子上,殿内契丹人不可能无动于衷。况且他们大当家的还出殿未归。 此时,王青调拔的一百兵丁拦在了殿门前,不让契丹人出来,而亥言目之所及,殿门内涌出的红衣士卒也已有百人之众。 大殿门前,已是剑拔弩张。 亥言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因为他清楚,若论情势危急,眼下大殿门前比此处更甚--这边总算有萧先达暂时先镇住了一众喽啰,还在做口舌之争,而那边,怕是马上就会刀兵相见。 所以,亥言是边走在边琢磨,直到他高调地宣称要助山寨捉贼时,才突然灵光一闪有了主意。 “小和尚,你如此大言不惭,就不怕闪了舌头。”王青强作镇静,冷冷道,“就凭你便能捉出内贼吗?” “怎么,你怕啦?”亥言微微一笑,“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若不是那内贼,又何必如此心虚。” “小和尚,我一向行事磊落,山寨之中人尽皆知,有甚心虚的。”王青道,“我只是看你年幼,怕你只是空口说大话,并无此能,又怎可将性命悠关之事交于你手!” “哟,年幼怎么了,年幼就一定没本事吗?”亥言小脸一仰,“岂不闻,曹冲六岁称象,司马光七岁砸缸救友,甘罗十二岁拜相,霍去病十八岁北击匈奴,封狼居胥,试问哪一个你能比得?” “哎哟,你倒是牙尖嘴利得很。”被亥言这一顿抢白,王青气势上已输了三分,“你居然自比少年俊杰,可真有本事捉出这内贼?” “那是当然,只要这山寨中藏有内贼,我今日便叫他原形毕露。”亥言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亥言的出现,不仅令萧先达有些意外,也令叶荣锦和吕子侯等人为之一惊。 他们也没想到,一个看着似未成的小和尚不仅语锋犀利,而且在刀枪面前毫无半点惧色,还要主动请缨来捉贼。 “二当家的,这位小师父既出此言,不如就看看他是如捉拿内贼的。”叶荣锦此时道,“若是真能查出内贼,也正可还你清白不是?” 闻听此言,王青心里明白,若是自己执意不许亥言行事,怕是难免要引起众人的猜疑了。 而且,叶荣锦在整个山寨之中,也是仅次于自己的三号人物,其麾下的骁卫营更是寨中精锐,自然要给他些面子。 “好,那就依叶兄弟之言,看看你究竟有何能耐。”王青道,“不过,此事事关山寨大局,你虽乃小儿,却不可戏言,若是查不出内贼,你又该当如何?” “这个好办!”亥言一眼就看穿了王青的心思,“若是查不出内贼,小僧任凭二当家的处置。” “此话当真?” “绝无戏言。” “空口无凭。” “哎呀,你好啰嗦。”亥言小脸一沉,“在场之人何至百数,莫非还做不得见证?” 说着,亥言索性一转身,蹦上了院中的一方石桌,然后朗声道:“各位听好了,我乃登州金山寺云游僧亥言,今日奉命查拿山寨内贼,若是天明之前查无结果,小僧敢受王青二当家三刀,如有食言,天诛地灭!” 发完了誓,亥言自己差点忍不住乐了,他心里道,就算万一失了手,我挨你三刀又何妨? 不过,亥言此言一出,却把萧先达吓得一惊。他虽然知道王青就是内贼,他也知道亥言知道王青是内贼,可证据又在何处? 正当萧先达在为亥言担心时,只见过亥言又从石桌蹦了下来,走到了王青而前。 “如何?二当家的,你可满意了?”亥言笑着道。 “小师父果然非等闲之辈,在下佩服。”王青只得强装笑脸道,“那就有劳小师父了。” “哎呀,不好!”亥言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朝着王青道,“追查内贼之事先不急,你还是先去大殿门前一趟吧,再不去,怕是要打起来了!” 闻听此言,王青和萧先达皆反应过来了,二人相视了一眼,便一前一后连忙出了院子,向大殿赶去。 临走之前,王青还特意留下了吕子侯和一队兵丁,名为保护亥言,实则也是看住武松等人。 亥言倒也不介意,只是望着王青的背影独自笑个不停。 “小和尚,你真有法子让那王青招认吗?”此时,柳如烟走到了亥言身边低声道,“挨上三刀可不是闹着玩的。” “娘子直管放心好了,小僧自有妙计。”亥言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那王青既然做了,就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看着亥言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柳如烟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尽管,她也猜不出亥言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大殿门前最终还是没打起来。 一则,汉兵的头目、骁卫营副统领俞光见红衣士卒越来越多,自己区区百人很难是对手,他便下令让手下后退了二十步。 二则,带头的契丹人虽救主心切,却也不敢先动手。因为萧先达早已颁下命令,在大殿之外绝不可和汉人动武,以免伤了胡汉之间的和气。 原来,山寨刚刚引得四周百姓来投时,一名契丹人酒后失礼,在殿外打了两名汉兵,还扭断了其中一人的胳膊。由此引发了汉人众怒。 萧先达当时以大局为重,不顾手下人的苦劝,毅然将那名契丹人当众砍了头,并就此定了契丹人不得出殿滋事的禁令,这才使得山寨重归胡汉和睦的局面。 如今,也正是因为这条禁令的存在,也才避免了一场内斗的发生。而且,以契丹红衣士卒的战斗力,殿外那一百骁卫营汉兵怕是凶多吉少。 萧先达和王青的现身,也彻底平息了这场对峙。 王青虽心有不甘,也只能暂时作罢。 但他早已打好了主意,只要自己咬死不认,谅那小和尚也寻不到任何证据。一旦无果,他便可以名正言顺地斩杀了亥言,到时候,萧先达想保也保不住。 而一旦要斩亥言,武松等人必然不依,双方势必刀兵相见,这正好给了他下手的理由。只要擒杀了这几个人,不仅可一举重树自己的声威,还能以萧先达误信外人,遭致金人来袭为由逼其让位。届时,整座山寨便在自己掌控之中了。 王青这边打着如意算盘,亥言那边也在不紧不慢地进行着自己的计划。 按照亥言的要求,萧先达下了一道命令,令山寨兵丁中,汉兵凡都头以上,胡兵凡百夫长以上的头目,除了值守寨门的之外,皆齐聚于大殿之前。 汉兵四营共有二十名都头,除了值守三道寨门和巡防的四人之外皆已奉命到来,加上四营四名统领、八名副统领,共二十八人。 胡兵一营共有五名百夫长,加上萧失达麾下两名副将,则是共七人。 两边相加共三十五人,再算上王青,正好合计三十六人。 一时间,白马山的骨干精华已尽数到齐,在大殿门前候命而立。而大殿前的坝子上,一百骁卫营士卒和一百红衣士卒分左右列阵而立,每二人之中一人还手持火把,照得坝子上亮如白昼。 深夜时分,还排下如此大的阵势,这在白马山还是头一回。 各位头目交头接耳,一时议论纷纷,却不知道究竟会有何事。 萧先达也不知道。不过,他相信亥言如此行事必然有他的道理,而要想揭穿王青,自己也一时想不出有其他法子。 “小师父,山寨头目皆已到齐,接下来又该如何?”站在大殿门前的台阶上,萧先达问道。 亥言扫了一眼台阶下的众头目,点了点头道:“嗯,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何为东风?” “这东风嘛,正是在你手上。” “在我手上?小师父,你越说,我越糊涂了。”萧先达一脸茫然。 “那方天画戟不在你手上吗?” “方天画戟?”萧先达是越听越懵。 “对,那方天画戟正是查拿内贼的神器!”亥言煞有其事地道,“大当家的直管命人取来,小僧自有道理。” 萧先达将信将疑地看了亥言两眼,还是命人去将那方天画戟取来。 不一会儿,两名士卒一前一后抬着那把方天画戟出来了。八十二斤重的铁戟,即使二人合抬,从殿内这一路走来,也有些气喘了。 一看这方天画戟,武松不禁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原来,为了让这铁戟够重,萧先达让铁匠将戟头打造比寻常铁戟更长,光月牙刃部分就长约尺余,整个戟头双刃也有一尺多阔。 不仅如此,这把方天画戟的戟杆居然也是一条铁杆,看上去比寻常枪杆还粗了不少,枪纂也长有尺半,和枪杆打造为一体。 武松心里道,就这杆重戟若要舞动起来,不知要耗费多少气力。就算是岳飞兄弟,天生神力,所用之枪也只有十余斤而已。这萧大当家的真把自己当战神了。 见戟已取来,亥言便让士卒将这把方天画戟插在台阶之下。 一杆大戟立于当中,周围的众头目皆是一脸茫然。 “各位头领,小僧受二位当家的所托,今夜在此查拿山寨内贼。还望众头领暂时听我号令,小僧先在此谢过。”亥言说着,先朝众头目揖首行了个礼,然后又朝萧天达和王青看了一眼。 萧天达随即点头示意,而王青则道:“小师父之言我等皆已听到,你要如何查拿内贼,就请开始吧。” “好,那小僧就得罪了。”亥言道,“其是要想查出内贼也不难,有此戟即可。” “”台阶之下,顿时又是一阵哗然 见众人依旧不解,亥言又道:“各位可曾听过吕布辕门射戟的典故?” 众头目中十之八九皆点了点头。 “那好。昔日吕奉先辕门射戟定分止争,今日小僧也以戟为法,来个舞戟识贼!”亥言洋洋得意道。 武松来也 第284章:作茧自缚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夜半时分,白马山灯火通明。铁戟森森,小和尚欲断忠奸。 望着台阶下的数百人,亥言整了整僧袍的衣襟,还清了清嗓子。在如此多人的注视下说话,这还是头一回,一种仪式感油然而生。 他倒不是紧张,他也不能紧张。真正紧张的应当是台下的王青。 他心里也清楚,自己表现得愈是谈笑风生,王青就愈发心虚,也愈发容易中计。 “白马山因何得名,我想小僧就不必在此啰嗦了,此山乃是神佑之地亦是路人皆知。”亥言朗声道,“不过,各位只知其一,未知其二,殊不知这杆铁戟也是神物,眼下正好用以识贼。” 亥言扫了一眼众头目,接着道:“各位或许有所不知,大当家的打造这杆方天画戟,乃是白马寺方丈之意,故而,此戟既是兵器,亦是法器。” 此言一出,台下众人又是一片哗然,就连萧先达也是一愣,心里道,此事我怎么不知道? “小和尚,兵器就是兵器,法器就是法器,在下还从未听过用铁戟作法器的,你可休要在此哄骗我等。”台下终于有人按耐不住道,说话之人乃是刀盾营副统领蒋方智。 见有人出言质疑,王青虽然没说话,却也微微一笑,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亥言。 “哦,这位头领看来是不信小僧之言。”亥言一点儿也不慌,“那小僧倒要先问问这位头领了,你可曾见过重八十二斤的兵器,又可曾使过?” “这......”蒋方智想了想道,“八十二斤重的兵器自然是少见,可大当家的天生神力,兵器重些又有何不可?” “那这方天画戟你可使得动?”亥言追问道。 “在下技拙,也无此神力,自然使不动。”蒋方智倒也老实。 “不急,你究竟使不使得动,稍后便见分晓。”亥言一脸神秘。 “小师父,你究竟如何以戟识贼,还是赶紧直说吧。”此时,骁卫营统领叶荣锦也有些不耐烦了。 “好。”亥言道,“小僧也不再啰嗦了,就让这方天画戟说话吧。” 说着,亥言抬脚下了台阶,走到了那铁戟面前。接着,他双掌合十,闭上双目,对着方天画戟念起经来...... 亥言声音不大,众人距他也远,根本听不清他念的是什么,只是听得一阵“呜里嘛里”之声。 少顷,亥言复睁双目,语罢收声。 接着,亥言又回到台阶之上,朝着众位头目朗声道:“各位头领,如今法器已开,此戟已非寻常铁戟了。烦请各位依次上来试试身手,但忠于山寨者,便可舞动此戟,十招之内,绝不会力竭。若是有异心,暗通金贼者,怕是三招也舞不了。” 三招,恰恰是这杆方天画戟的极限了。 这一点,萧先达心里清楚,众头目心里也清楚。 原来,在打造了这杆方天画戟之后,萧先达才知此戟之重,非常人所能。就算自己仗着天生力大,也很难使动这兵器。 然而,若是就此弃之不用,难免在众人面前失了颜面。萧先达最后找到了一个法子,他给自己的这套戟法独创了三招:力劈华山、横扫千军和青龙出水。而整套招法也只有此三招,因为三招一过,便已力歇。 好在,萧先达这三招也颇有些讲究,在前两招的劈扫之下,以铁戟之重,寻常对手即使能勉强招架,也大多已被震得虎口裂开,方寸大乱。此时再以青龙出水之式直刺对手,非死即伤。 所以,萧先达数次出战,皆是三招之内便以重戟拿下敌将。 只有一次,对面是一名善使一对铁蒺藜骨朵的金将,对手硬是接住了萧先达三招,萧先达旋即退走。 因此,山寨的汉兵们也私下给萧先达取了另一个绰号:“黑三郎”。 亥言并不知道萧先达只能使三招。不过,在想到以方天画戟做文章时,他就悄悄问过武松,以他之力可能舞动这铁戟? 武松当时给他的答复是:舞动不难,但五招一过便会失了章法,十招一过便会力竭,不可能持久。 亥言知道武松之力远非寻常武夫可比,也就此打了个折扣,定下了这三招之法。 众头目一时间面面相觑,却无人上前。 众人自问绝无萧大当家的之力,要想舞动这铁戟,即便是三招已是万万不能,何况是十招。 “这位头领,要不就请你先来试试吧?”亥言一脸微笑地朝蒋方智道。 “我......”蒋方智此时心里那个后悔,后悔自己方才为何要出言相讥。而眼下,自己却是骑虎难下了。 “蒋兄弟,既然如此,你就不妨上前一试吧。”此时,萧先达也说话了。 大当家的也开了口,蒋方智知道再难推脱,无奈之下,只能硬着头皮,走到了方天画戟前。 只见他紧了紧腰绦,又深吸了一口气,面色严峻就如同上了刑场一般。 待双手握住方天画戟,他又深吸了一口气,身子向往下一沉,扎了个高马步。 偌大的坝子上,数百人皆屏气凝神,一时间鸦雀无声。 “嗨!”只见蒋方智大喝一声,双膀较力,提起了方天画戟。 铁戟飞舞,左扫卷地如龙,右扫风过如虎。 蒋方智平日里惯使一把朴刀,所以此时他只能以刀法舞动铁戟。 待蒋方智使出第三招“举火撩天”之时,围观的众头目皆是脸色大变,还有兵丁不禁发出了叫好之声。 转眼之间,蒋方智又使出了第四招、第五招......依然未见力竭,反而越舞越兴奋,连他自己口中也忍不住发出“嚯哈”之声。 人群彻底炸了。萧先达也是一脸惊愕。 只有武松已经猜到,定是亥言又使了什么法术,就像他在汴京城尚书省衙内,突然让何栗凌空飞起一样。 说话间,蒋方智已使完了十招,这才收了招式。 他将铁戟又重新插回了地里,还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那方天画戟,眼里犹有几分不解。 “各位头领,蒋头领已试戟完毕,法器之下,他已证清白。”亥言高声道,“接下来,就请各位依次上来一试吧。” 此时,蒋方智如释重负,而余下的三十五位头目则惊愕不已。 蒋方智身为刀盾营副统领,武功自是不弱。可能将这八十二斤的方天画戟连舞十招,这简直是神鬼附体。 可眼前之象却又是千真万确。 “我来!”叶荣锦此时从人群闪身而出,朝方天画戟走去。 身为骁卫营统领,他自然不能甘于人后,何况他自认心中坦荡,既然蒋方智已经试过了,自己又有何惧? 在众目睽睽之下,叶荣锦也提起铁戟,舞了足足十招方才停手。 待叶荣锦舞罢,他将铁戟往地上一插,然后朝萧先达道:“大当家的,我叶荣锦已试戟完毕,小弟以为不如就依照各营顺序,让众兄弟依次上前一试。我骁卫营的兄弟可先来,弓箭营、长枪营、刀盾营随后,大哥以为如何?” “叶兄弟此言甚好,那就各营依次上前试戟,以证清白吧。”萧先道点了点头。 至此,众头目也不再迟疑,皆依次上前。每人试戟之前,叶荣锦则在一旁报名验身。 亥言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但他看的不是何人舞得吃力与否,而是看是否有人委缩犹豫,不敢上前。 但令亥言有些意外的是,在叶荣锦试过之后,众头目便依照各营的顺序依次上前。 先是骁卫营的两名副统领,其后则是五名都头。接着轮到弓箭,亦是按统领、副统领和都头的顺利,然后是长枪营和刀盾营。 待刀盾营的最后一名都头试戟完毕,所有人皆舞动了十招,无一失手。 只剩下了二当家王青。 亥言原本是想,以此法不仅可以逼王青露出马脚,还可以查出王青安插在各营头目中的心腹。可令他没想到的是,他一直在暗中观察,却并未发现哪位头目有胆怯之像,也无人委缩推脱。 亥言并不相信,这三十五名头目中没有王青的心腹。唯一的解释就是,王青并未将欲投降金人之事告诉任何人。 难怪他如此有恃无恐,根本不怕自己有证据被查出。 亥言心里盘算着,如此也好,这至少也说明在众头目之中,可能还没有真正死心塌地要随王青投金者。只要擒住王青,便可控制住局面。 想到此,亥言悄悄走到了武松身边,低声道:“小心那王青狗急跳墙,一旦有变,你须速擒此人。” 武松脸上不动声色,只是点了点头。 接着亥言又走到台阶下,径直走到了王青面前。 此时,王青的脸色已经有些不自然了, “如何?王二当家的,众人已证清白,只剩下你一人了。”亥言道,“还请二当家前去一试吧。” 王青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分明已经感觉到了周围的目光,所有头目皆齐刷刷地盯着自己。无声却胜有声。 坏人很少以为自己是坏人,王青也一样。王青也不以为自己做的是亏心事,甚至觉得心安理得。 不过,人一旦做了不想为人所知之事,心总是虚的,王青也一样。 他很想硬着头皮,也上去一试。可他却没这个胆量。 他不知道,那个杆重达八十二斤的铁戟为何突然就变轻了。方才二名士卒抬来时,明明还一路气喘吁吁,可转眼间,众头目皆已挥舞自如。 他只知道,这杆方天画戟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变轻。 他也知道,一旦舞不动这铁戟,自己便难以洗清勾结金人的罪名。 因为,他更知道,山寨中的大数人皆会相信这所谓的铁戟乃是神谕。正如他当初亲口编造的,那些关于白马寺的传说一样。 这真叫是作茧自缚! 武松来也 第285章:狗急跳墙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方天画戟依然立在那里,王青也立在原地。 这其实是场赌局。 亥言赌的是王青根本不敢去拿铁戟,而王青赌的则是自己也舞得动铁戟。 可是王青不敢赌,因为他输不起。一旦赌输了,就意味着自己二年来的心血就此付之东流。 而亥言却敢赌,因为最后的底牌一直捏在他手里:只要他撤掉五行之术,那铁戟即会恢复原样,王青根本就舞不起来。 所以,这是一场王青必输的赌局。从他不得不接受亥言的捉贼计划开始,他就已经输了。 眼见王青迟迟不动,人群中也渐渐鼓噪起来,声音越来越大,令他如坐针毡。 三十余位头目中,能称得上王青心腹的也有七八人,不然,他也不能一出牢房便可调动人马。 可是,这些心腹只是王青刻意拉拢,想为己所用而己。至于王青心中的投金大计,他觉得众人皆不足与谋。 而且,对于山寨中的大多数头目而言,与金人互不侵扰,相安无事,他们并无异议。可要投降金人,披发易服却是绝计不能。 生于乱世,为求一方生地,仇可以不报,但奴却也做不得。 “二当家的,你若不去试戟,叫众兄弟如何信你?”终于,一个声音从人群中冒了出来。 “是啊,你若无异心,便去拿起戟来耍上一耍便是,莫让兄弟们在此干等啊。” “二当家的,切莫令兄弟们失望啊......” 这有人开了头,人群中顿时七嘴八舌,此起彼伏。 亥言依旧面带笑容,静静地看着王青。 他此时已经不用说话了。 萧先达也一直没说话。他是在犹豫,犹豫该如何处置王青。 众头目的反应,他皆已看在眼里,至少从眼下的情形来看,降金在山寨中并不得人心。这也令他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他并非没有察觉到王青一直在山寨笼络人心,暗自培植自己的势力。可他却对此睁一眼闭一只眼,因为他需要王青来掌控汉兵,毕竟胡汉有别是无法改变的现实。 他只是没想到,王青会对降金如此执着。 尽管王青已经不止一次向他进言,接受金人招安是山寨唯一的出路。但他以为,只要自己不松口,王青便也会放弃这个念头。 直到王青今夜擅自调动汉兵,大有兵谏之势,他才意识到,山寨中有降金之意者可能并不止王青一人。 万幸的是,亥言出了这一奇招。尽管萧先达还想不明白这其中的玄机,但这一试之下,不仅令王青露出了马脚,还试出众头目并无降金之心。 所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在这个胡汉同居的山寨之中,共抗金贼正是众人能团结一心的最大基础。有此“同心”,只要清除了王青这个异己,白马山就不会内讧。 可是,萧先达也不忍心杀了王青,因为王青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王青的确有功于山寨。 他当初刚刚入伙之时,就带人劫了五台县的府库,取得钱粮无数,可谓大功一件。 在做了二当家之后,王青不仅频施手段,引得四方百姓来投。而且还制定了山规条令,帮助萧先达以赏罚治寨,为山寨建立起了一套完整而有效的秩序。 他甚至还效法朝廷的募兵制,在每户男丁中抽选强健者为兵,并免赋税、发军饷,建立起了山寨的用兵模式,既可强兵,也不废耕作。 山寨每次出征所得,也是按功劳大小分配。军功越高者,不仅能分到越多的钱粮,获得晋升的机会,而且还能有优先择偶权,这在男多女少的山寨无疑具有巨大的吸引力。 因此,各营的头目中,凡副都头以上者,皆无单身。 王青的治理才能,也正是萧先达一直看重他,甚至给了他“非兵事皆可便宜行事”之权的重要原因。 “王青兄弟,事已至此,你就莫再执迷不悟了。”萧先达终于开口了,“只要你回心转意,我便可既往不咎,你我还是兄弟。” “哈哈哈。”闻听此言,王青仰天大笑了几声,“既往不咎?请问,我又何罪之有?难道为山寨众兄弟的前途着想,这也是罪过吗?” 说着,王青一转身,朝着众头目又道:“众位兄弟,我知道兄弟中有不少人和金人有仇,可兄弟们是否想过,尔等的父辈、祖辈不是和契丹人也有仇吗?既然今日能与契丹人共处一山,就不能与金人和平共存吗?” “王青!你休得胡言!”萧先达没想到,自己有心饶过王青,王青不仅不领情,还继续蛊惑人心,居然将自己和金人相提并论。 然而,除了立即出言喝止之外,萧先达也一时想不出该如何驳斥于他。毕竟,王青所言也并非毫无根据。 早年间,在大辽国兴盛时,辽兵也曾屡犯宋境,尤其在这雁门关一带和宋军激战频频,而烧杀抢掠,祸害宋民的勾当也没少干。 “王二当家的,依你之言,只要投降了金人,你就能保这一寨人的安全喽?”此时,亥言接过了话,朝王青问道。 “那是当然,金人已向我许诺,只要我等接受招安,山寨之民便是大金之民。”王青道,“只要听从金人号令,我山寨依旧可以留居此地,安居乐业,得一方太平。” “招安、招安,招个鸟安!”还未等亥言回话,武松却已怒道,“你这鸟人,左一个招安,又一个招安,怕只是想着拿全寨人性命去金人面前邀功请赏,你好做个金官吧?” “是啊。”亥言见武松开了口,索性便顺着武松之言道,“你方才所言,投降之后,山寨要听金人号令。那小僧且来问你,若是金人要让我等去攻打宋城,去杀戮宋民,又该如何?” “还有,你说受了招安,山寨之民便是什么狗屁大金之民了,那我又问你,要不要披发易服?”亥言决定不给王青喘息之机,“若是金人留发不留头,你又该如何?” “只怕是你为山寨谋所谓前途是假,金人已许你官职了才是真吧!”亥言继续道。 “你......你这小和尚,你这是分明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王青一脸铁青。 “哦?谁是小人,谁又是君子?”亥言依旧气定神闲,“二当家口中的君子,是在说你自己,还是你要投靠的金人主子?” “且不说,所谓的金人之诺只是你一人之言,是真是假尚不可知。”亥言又道,“就算是真有,可那金人本是豺狼之性,毫无信义可言,你又岂能将全寨人的性命交于此等贼类之手!” “小和尚,你口口声声说金人无信。可这一年多来,我山寨与金人一直相安无事,金兵也未曾来犯,这总是事实吧。”王青不甘示弱,“这也非我一人之见,山寨众兄弟也可为证。” “你的意思是,金人也是信守承诺的喽?”亥言问道。 “至少不像你所言的那般不堪。”王青道,“一年多来,金兵从未越过马蹄岭一线,这亦是不争之事。” “那今日来犯之兵呢,莫非不是金兵?”亥言又追问道。 “今日前来的金兵只是为捉拿尔等几位贼人而来。和山寨并无干系。”王青道,“为了山寨安危,我自当有所取舍。” “如此说来,今日金兵所来,原本只是为了我等区区几人喽?” “当然。”王青强作镇定道。 “那金人为何会举倾城之兵而来,重兵围山,还扬言要灭了山寨?”亥言道,“难道这正是你之所图?” “胡说,我如何会引金兵前来攻寨。”王青断然否认。 “既然你并无此意,我也权且信你,那只能说明金人实乃背信弃义之徒。名则有招安之意,实存灭寨之心。”亥言突然提高了嗓门,“不是吗?王二当家的?” 王青此时才发现,自己又被亥言绕进去了。 未待王青回话,亥言又转向众头目道:“众位头领,金人之恶,我想诸位既有亲历,亦有耳闻。但金人之恶,就算是豺狼亦有不如。汴京城破,二圣北狩之事如今已是天下皆知,可诸位未必知道,金人掳走的又何止二圣和王公大臣,还有数以万计的帝姬、宗姬、族姬、宫女。试问,皇家女子尚难逃厄运,寻常百姓家的女子又会如何呢?” 说着,亥言又转向王青道:“二当家的,若是要将你家妻女献给金人,你又当如何?” 亥言言罢,人群中又是喧哗声四起。 白日里,金人重兵来犯之事,众人皆是亲眼所见。王青想赖也赖不掉。而且,亥言方才的“妻女”之言也恰好击中了众人的伤心之处。 原来,不少头目正是因在战火中妻离人散才不得已上了山,也有不少是上山之后,凭借军功才娶了妻室。所以,一想到金人掳掠民女成性,新仇旧恨顿时便涌上心头。 而且,好巧不巧,在三十余位头目中,如今只有王青是孤身一人,没有妻室。 这原本只是因为王青当年被自己发妻暗算,就此对女人已有成见,无意再娶。可如今在众头目看来,这却成了王青并无意久留于山寨的证据之一。 王青如今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二当家的,你若再不去试试那铁戟,就休怪我等兄弟翻脸无情了。”此时,人群中一条年轻汉子叫道。 此人看上去只有二十岁上下,剑眉星目,高大挺拔,正是长枪营副统领郑先觉。他上山一年半,凭借一套祖传的枪法屡建军功,累升至如今之职。 而就在两个月前,郑先觉才刚刚迎娶了寨中一家的十六岁女子为妻,如今正是新婚燕尔之时。也难怪如此火大。 王青此时心里明白,经亥言如此一说,自己不仅已难以洗脱降金之罪,还犯下了众怒,处境端是不妙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亥言,眼里闪过一丝阴鸷之声。 只见他迈出了脚步,缓缓向那杆方天画戟走去。十余步之遥,他却走得很慢。 待行至台阶正前方,王青突然暴起,手中铁扇一展,向亥言扑来。 武松来也 第286章:铁扇飞刀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这是王青的最后一击。 在走向方天画戟时,他已经仔细观察过,亥言所立之处是台阶最前沿,他只要向方天画戟方向走出四步远,距亥言便只有三步之遥。 武松则位于亥言右后方约六步开外,萧先达虽然就在亥言身后两步开外,可王青知道,萧先达力气虽大,武艺却是平平,他自信自己只要先发制人,萧先达也来不及援手。 为了多一分胜算,王青只走出三步远就出手了。因为走到这个位置,他和武松之间的视线恰好被萧先达挡住。 王青的出手够快。 在整个白马山,他的武功未必排得上号,但单以轻功论,他却可称顶尖。而且他以一把铁扇作兵器,走得正是轻、快、准、狠的路子。 王青几乎得手了。 他出手时,武松视线被挡,虽然只是一眨眼,但等武松发现不妙时,他的铁扇距亥言只有一步之遥。 王青的算计很简单,只要抢在武松援手前冲至亥言身前,铁扇一横就可制任这小和尚。再以此为要挟,退向山下。 可惜,他算漏了一个人:柳如烟。 柳如烟本不在王青的料算之内,因为她位于亥言左后方约八九步开外,如此远的距离,王青料定她根本来不及援手。 柳如烟的确来不及。尽管她的轻功要高出王青许多,但要想后发先至却也很难。她只是衣袖一抖,一道寒光脱手飞出。 在亥言眼前两尺处,王青的铁扇子猝然落地,而他持扇的右手已是血流不止。 飞刀很准,正好切中王青的右手前臂,铁扇脱手,却不会伤及他性命。 王青疼得暗叫了一声,身形一歪,差点摔倒在地。 也只是一瞬间,武松已经到了。王青身子尚未站稳,一只手掌已切向了他脖颈处,他只觉得一阵眩晕,就昏了过去。 “好汉手下留情!”萧先达知道自己叫晚了,但还是忍不住叫了出来。 他在山下已经见识过武松的手段,知道武松这一掌足以要了王青的性命。 “大当家的放心,我无意取他性命。”武松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王青,“这厮只是被我切中颈脉,昏过去了而已。” 武松这一掌出手又快又狠,力道却在他的掌控之中。 这一掌,也惊得当场的众头目心下皆是一惊。 在这三十余位头目中,大多数人白日里并未在山下,所以也未得见武松单人独闯金阵的那一幕,只是听闻有一大汉从天而降,一举擒杀了金人主将,力退金兵。 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眼下,众头目终于相信,这大汉的武功果然是深不可测。 叶荣锦和吕子侯甚至有些后怕:方才在院子里,若是真动起手来,自己又能在这大汉跟前走上几个回合? “没想到这二当家是真会狗急跳墙。哎,这又是何苦呢?”亥言倒像没事人一样,似乎方才王青突袭的并不是他。 “小师父,你无碍吧?”萧先达一脸关切地问道,在他看来,亥言方才已是命悬一线了。 “大当家的不必担心,小僧敢如此托大,不是没有道理的。”亥言笑了笑,又看了柳如烟一眼。 “是是,几位大侠的手段端是了得,在下今日算是开了眼了。”萧先达道,“我山寨能得诸位相助,又何惧那金贼呢!” “敢问大当家的,你准备如何处置此人呢?”亥言问道。 萧先达脸上有些犹豫,他看着地上的王青,目光里五味杂陈。 “来人,先将王青押入牢房。叶兄弟,你亲自带人看押,没有我的将令,任何人不得探视。”萧先达没有回答亥言的问题,而是先下令道。 “再去将郎中唤来,给二当家的止血疗伤。”萧先达想了想又道。 待众人领命而去,将王青拖走,萧先达这才招呼亥言等人道:“诸位,请随我到殿内说话。” 进到殿内,萧先达先命人腾出了三间房屋,将武松等人安排住下。然后,他又将武松和亥言二人单独请到了一间厅堂内,并让手下退了出去。 “大当家的是舍不得杀了王青吧?”未等萧先达开口,亥言先问道。 “真是什么也瞒不过小师。”萧先达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确有此意,只是还有些犹豫,故而才请二位来商议商议。” “那厮反心已见,你又留他何用?”武松不禁眉头一皱。 “武大侠所言的确不错,不过他虽有降金之心,却也罪不至死吧。”萧先达道,“方才你不是也手下留情了吗?” “那只是因为他乃山寨之人,他的生死该由你来定夺罢了。”武松道,“我若当着众人之面杀了他,怕是于大当家的不利。” “不过,他的确也罪不至死......”武松又补了一句。 “是啊。二位有所不知,这王青自上山以来,为山寨立下了不少功劳。”萧先达接着道,“而且此人颇有些谋略,经营山寨也是一把好手,若是就此杀了他,未免有些可惜了。” “可是,大当家的你可曾想过,人一旦起了异心,怕是很难留得住了。”亥言道,“你若饶过他,就不怕留下后患吗?” “这也正是我犹豫所在。哎!”萧先达长叹了一声,“这王青为何如此执念于降金呢!” “所谓人各有志,莫要强求。”亥言道,“若王青已铁了心要投降金人,大当家的再惜才,怕是白费心思。” “那依小师父之意,该如何处置此人呢?”萧先达问道。 “他既然决意降金,那不如就让他去投金人好了。”亥言轻描淡写地道。 “啊?”萧先达一愣,“小师父你这是......” “哈哈,大当家的别误会。”亥言乐了,“小僧只是以为,若是他真和金人早有勾结,我等倒是可以利用此事来做些文章。” “哦?愿闻其详。” “嗯......究竟该如何行事,小僧也暂时还未想好。”亥言眨了眨眼,“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要弄清一件事。” “何事?” “这王青是如何与金人联络的。” “那你觉得他会招认吗?” “他若不招,也许会有人招。”亥言道,“难道大当家的也相信,这王青在山寨就没有同谋之人?” “此节我也想过。”萧先达眉头一皱,“不过从方才殿前试戟之事来看,众头目之中似乎并无他的同谋。” “嗯,小僧也是以为如此。”亥言点了点头,“不过,若无同谋,王青又是如何从牢中逃脱的呢?” “哦,我明白了!”萧先达猛然一惊,随即朝屋外走去。 大约一柱香的功夫,萧先达便回来了。 要想查到放走王青之人并不难,当值的喽啰皆认得孙二。 可是,孙二也不傻,他眼见王青又被下了牢,当即就准备跑路了。 当萧先达命人缉拿孙二时,他已经逃至了西寨门处。之所以选择走这道寨门,正是因为今夜在西寨门当值的什长是他的一位兄弟,名唤李季。 依照萧先达和王青定下的山规,亥时一过,山寨寨门就会关闭,任何人不得出寨,除非持有萧先达的令牌。 令牌,孙二自然是没有。但他和李季却有交情,而且还交情不浅。 想当年,在王青上山之前,山寨的汉兵一到日落之后,就有喝酒耍钱之风。而孙二和李季正是在赌桌上认识的,日子一长,二人臭味相投,便成了兄弟。 可要说这赌运和赌技嘛,这孙二和李季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经常刚过月头,李季就输个精光,好在孙二这人也颇为仗义,时常周济李季,也从未催他归还。李季自是感激在心。 就在半年前,李季还娶了一房浑家赵氏。 按说依山寨之规,李季只是区区一个什长,还轮不到他讨老婆。不过他讨的这女子是个寡妇,长了他五岁,还带着个三岁的孩子,自然比不得黄花闺女,也就无人与李季相争。 李季也不在乎赵氏是寡妇,只要二人意投意合即可。 到了结婚之时,孙二不仅主动忙着张罗,还暗中塞了两吊钱给李季,因为他知道李季囊中羞涩--虽说自王青上山之后便颁下了禁赌令,李季也只能收了赌心,可他平日里大手大脚惯了,又好酒,根本剩不下几个钱。 李季对此自是又感激不尽,从心里将孙二视为兄弟。 然而,当得知孙二要违令出寨时,李季却为了难。 要知道,这违令出寨可是重罪,私放人出寨更是重罪,二年多来,还未有汉人敢触犯此例。 唯一犯过事的是名契丹什长,他当时收了一名汉人的十两银子,放其出了山寨。结果事情败露,萧先达断然将这契丹什长斩了。 从此以后,无人再敢违例。 若是放在半年前,李季念在孙二有恩于自己,索性就与孙二一起逃了。反正孤家寡人一个,大不了再寻个别的去处。 可如今,他却已有了家室,赵氏还怀上身孕,他要一跑了之,家人岂不是要代他受过。这岂是男儿所为? 一边是自己的恩人,一边是自己的家人。李季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命手下将孙二拿了,押回了山上。 被押到萧先达跟前后,孙二自知在劫难逃,只求大当家的饶过他一命,痛痛快快地全招了。 包括他是如何灌倒其余喽啰,又用迷香放倒契丹人,救出王青,还替王青传令调集人马等等。 可亥言等人需要的不是这些。 “你果真不知王青与金贼勾结之事?”萧先达厉声问道。 “大当家的,你就是借小的一个胆儿,小的也不敢和金人,不,金贼有勾结啊。”孙二道,“小的若是知道二当家的与金人暗中有来往,还那敢趟这混水啊。” “那平日里,你可曾发现王青有何可疑或者不寻常之处?”萧先达想了想又问道。 “可疑......不寻常......”孙二一心只想戴罪立功,真是在搜肠刮肚,却想不出王青有甚可疑之处。 “那你再想想,那王青是否有什么特别平常之处?”亥言突然问道。 “特别平常......”孙二一时没明白亥言之意。 “或者说是,特别有规律之事。”亥言又道。 “有规律......”孙二也是个机敏之人,经亥言这一点拔,他顿时明白了。 “有,还真有!”孙二眼睛一亮道。 武松来也 第287章:凌云之志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王青毎日的生活很规律。 每日卯初一刻起床,洗漱完毕之后,卯初三刻便会准时出现在山寨议事堂。 卯正时分,众头目点卯,若无兵事,萧先达则不会现身,全权由王青负责主持议事。 待点卯议事结束,各头目领命而去,王青便去往山寨各处巡视,东、中、西三道寨门是必去之地。 巡视完一遍之后,便已到午食时间。王青通常是随遇而安,离哪处饭堂近,便在哪处饭堂同喽啰们一起吃喝,对饭菜也没甚讲究,喽啰们吃什么,他就吃什么。 用罢午食,王青便回到议事堂坐镇,处理寨中事务,直到日落。在此期间,若是事务不多,王青也会抽空练上一套武功,活动活动筋骨。 到了夕食,王青通堂便在议事堂就餐,饭菜和众头目也没甚两样,而且还少了一样东西:酒。 自上山之后,王青平日里就把酒戒了,除非是逢年过节,或是山寨庆功的日子,他一概滴酒不沾。 日落之后,王青便回到自己的住处,通常也是读书写字,山寨中若无事,他几乎不会出门。 不过每月之中,有几个日子比较特殊。 每月初一,王青会在议事堂主持发放军饷,为此,他会提前一日清点账目和银钱,并亲自带队在议事堂守夜,以防军饷有失。 每月初二,王青会进大殿一次,将山寨上一月的收支账目交于萧先达查看,并商议一些要事,比如众头目的升迁奖惩,山寨的耕作经营等等。 当然,萧先达也会留王青在殿中共进午食,王青依然不饮酒。 每月初三,王青要下山一次,去往设在山下的那间茶铺。通常是辰时出山,巳时方归。 每月初四,王青在巡视完山寨之后,则会去一趟库房,和山寨采办交代下山采买事宜。次日一早,采办便会下山,通常要七八日方回。 当孙二说到此处时,亥言突然打断了他:“等等,这采办是何人?” “姓蔡名旺,据说上山前也做过一县的押司。”孙二回道。 “每次下山采办皆只有他一人吗?”亥言眉头一皱。 “只他一人,还有一驾马车。” “没有马车夫?” “没有,他自己便可驾车。” “一直以来,皆是他一人下山采办吗?”亥言继续追问道。 “正是,此事大当家的也应当知晓。”说着,孙二望向了萧先达。 “此事我知道。”萧先达道,“每到月初,王青也会询问我需要些何物,再命人下山采办。” “小僧的意思是,为何只有一人下山,山寨也不缺人手吧。”亥言道。 “哦,此事王青与我说过,因四周州县皆已被金贼占据,这一人下山扮作客商,目标自然小些,不易引得金人生疑。”萧先达道,“如何,这其中莫非有蹊跷?” 亥言沉思了片刻,没有回话,而是继续朝孙二问道:“我再问你,这蔡旺每次下山,皆是七八日方回吗?” “差不多,总要七八日左右,最快也要六七日。”孙二回道。 “萧大当家的,这距离白马山最近的州县是何处?”亥言又转而朝萧先达问道。 “五台县距此约有百三四十里,是最近的县城了。”萧先达道,“往西约百五十里,也还有一座永乐县城,再远便是代州城了。” “那大当家的以为,若这蔡旺是去五台县采办,往返需要几日?”亥言问道。 “这......若有马车代步,顶多也就是三五日。”萧先达顿时明白了亥言所问之意,“莫非这蔡旺每次去的皆是代州?” “去代州也未尝不可,兴许有些东西只有代州才可买到。”亥言道,“只是每次皆要舍近求远,怕就是其中有鬼了。” “小师父的意思是,这蔡旺便是王青与金贼联络之人?”萧先达道。 “单人独车,每次下山皆要去趟代州,怕绝非巧合吧。”亥言道。 “那我立即将此人拿来,一问便知。”萧先达道。 “事不宜迟。”亥言道,“如今王青被擒,若那蔡旺真与王青是一伙,怕是也准备要逃了。” “来人!”萧先达立即叫道。 蔡旺的确是想跑了。 在知道王青再度被投入大牢之后,他已经意识到,王青已经彻底失势,而自己的身份也迟早会败露,再留在山寨,只有死路一条。 然而,想一逃了之却也并非易事。 首先,得闯过寨门这关,而且还不是他一人,还有他的浑家罗氏和两个儿子。 其次,拖家带口的,即使出了山寨又能出往何处?就算代州的金人能够收留他,此去也有三四百里之遥,无车无马,又如何去得? 更何况,代州金人主将已被山寨杀了,自己此去更大的可能是自投罗网。 思来想去,蔡旺决定主动投案。 所以,当萧先达命人前去缉拿他时,刚出大殿,他已经跪在了大殿门前,束手待擒。 和孙二一样,蔡旺将能招的统统招了,保括如何在代州与金人联络,还包括山下茶铺的掌柜朱奎亦是王青的心腹。 朱奎的身份,蔡旺原本是不知晓的。王青与二人皆是单线联络,二人彼此并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不过,就在五日之前,王青急于要通知代州的金人,才不得已让蔡旺下了趟山,将与金人接头的信物交给了朱奎,然后让朱奎星夜兼程去往了代州。 蔡旺此举也是为了将功折罪,希望大当家的饶过自己一命。 待蔡旺招供完毕,亥言沉思了片刻问道:“那王青与金人往来的密信你可曾看过?” “不曾,二当家的,哦不,那王青每次的书信皆是封于蜡丸之中。小的如何得见。”蔡旺道,“金人的回信也皆是以蜡丸封好,才由小的带回。” “那你每次交信之人可是同一人?”亥言又问道。 “皆是同一人。” “可是那被斩杀的金将那托叶?” “小师父所言之人可是白日里死在山下的那人?” “正是此人。” “那不是,小的每次将信交于的是一个叫阿虎里的,乃是代州的副将。”蔡旺回道。 “哦?”亥言眉毛一扬,“每月皆是此人?也只有一次?” “正是,小的每月初五下山,初九在代州与此人交接,前后所差不过一日。”蔡旺道,“至今已有十五回了,也正好十五个月。” “哦,你倒是记得清楚。”萧先达冷笑道。 “小的不敢有所隐瞒。”蔡旺道,“只求大当家的能饶过小的及妻儿一命,小的日后定当效忠大当家的,绝不敢再有二心。” “那我再问你,若是令你再去往代州与阿虎里联络,你可能办妥?”亥言又问道。 “这......”蔡旺有些犹豫,“不是小的不敢,只是这金将死了,小的再去代州,怕是小命难保。再说,那阿虎里若见不到王青的亲笔,又岂能相信小的......” “此事不用你操心,我只问你,若是让你再走趟代州,你可能办到?”亥言道。 “嗯。小的愿戴罪立功,万死不辞。” 亥言随后朝萧先达道:“大当家的,小僧以为可先留下此人,不知你意下如何?” 说着,亥言眨了眨眼,意味深长。 萧先达一时也不知亥言是何用意,但他也知道亥言必定是有了什么打算。随即,他便命人将蔡旺带了下去,房中又只剩下了他与武松、亥言二人。 “不知小师父有何妙计?”萧先达有些急不可耐了。 “大当家的,若是小僧没有记错,今日已是六月二十九,再过几日也正好是那约定之日了。”亥言道,“我等不妨再给金人送封信去。” “送信?送何人之信?” “自然是王青的亲笔书信。”亥言神秘地笑了笑。 “王青的亲笔?”萧先达有些茫然,“小师父之意是假王青之名,哄骗金贼吗?” “差不多。”亥言道,“小僧想来个调虎离山之计,只是不知道大当家的有没有这个胆量。” “莫非你想夺了代州不成?”萧先达心里一惊。 “小僧正有此意。” “可以我山寨之力,要想夺城......怕是力有不及吧?”萧先达道,“即使举全寨之兵,我所拥不过两千余人,而代州金兵却有两三千人。” “所以嘛,才需要调虎离山啊。”亥言道,“只要我等能将大部分金兵骗出代州城,取城又有何难。” 萧先达低头沉思了片刻,眉头紧锁,“若是真能调虎离山,取下代州城倒也并非不可。可是,一旦如此,势必会招来四周的金兵,届时我山寨怕是会四处受敌啊。” “大当家所虑也不无道理,只是你可曾想过,你据此一日,金人就难容你一日,金兵迟早会来。”亥言道,“倒不如趁此机会,拿下代州城,据城而立。” “是啊,大当家的。”此时,武松在一旁也道,“你既已决意抗金到底,索性就闹得大些,大丈夫当有凌云之志,又岂止于这区区一座山寨。” 武松此言,也正好触到了萧先达心底之愿。身为大辽王族,萧姓之后,他又何尝不想担起复国大业呢。 “二位,在下虽不才,但绝非鼠目寸光之人,既然如此,我就听从二位之言,与金贼一战。”萧先达道,“只是,如何才能令王青就范,写信与代州的金人呢?” “只要大当家的下得了决心,书信之事尽可交给小僧便是。”亥言胸有成竹道,“区区一个王青,还难不倒我。” 武松心里知道,这小和尚又要干他那拿手的勾当了。 武松来也 第288章:夜探牢房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在亥言想来,要想寻到王青的笔迹应该不难,所以,即使王青不肯就范,他依然可以假王青之笔,给代州的金人写封信,骗金兵出城。 可是,奉命前去搜查王青住处之人却一无所获,寻遍了所有角落,也没有找到任何有王青笔迹的东西。 王青城府之深,心机之细,显然超出了亥言所料。 其实,王青刚上山时并非如此,保括山寨的诸多条例、告示和公文等等,皆是他亲笔所写。不过,自从和代州金人有了密信往来之后,王青便异常仔细起来。 他先是借重新制定山寨条例的机会,将自己所书尽数销毁,改由山寨中一名落第的举人执笔,重写了一遍。平日里签发各类公文,他也皆以私章代替,从不落笔。 至于自己在住处习练的书法之作,也皆是写完之后当即烧掉,绝不留存。 王青之所以如此,并非是他有未卜先知之能,而是他深知通金之事事关重大,在没有十足把握之前,绝不可泄露半分,也绝不能落下任何把柄。 所以,他每次写给金人的密信,事先皆以蜡丸封好,即使蔡旺这般的心腹也从未见过信中内容。而金人的回信亦是看后即焚。 所有一切皆记在心里,这才是最安全所在。 王青其实并不知道,亥言准备在他的笔迹上作文章,但他知道,留下的任何痕迹皆有可能成为罪证,若想死无对证,只有尽可能抹去一切。 所谓未雨绸缪,料敌于先,也正是所有成大事者应具之能。 不过,事到如今,王青心里也很清楚,自己的招安大计已是山穷水尽,蔡旺和朱奎暴露亦是迟早之事,说不定二人见大势已去,已经去主动投案自首了。 躺在牢中的草堆上,王青虽然双目紧闭,却根本睡不着。 右手臂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这种疼痛感也令他回忆起了方才的情景,可直到此刻,他也不知道是谁出手打断了自己。 而当武松飞至自己眼前时,他甚至还未及有任何反应,就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他一度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他也没想明白,萧先达为何没有杀了自己,还让人给自己包扎了伤口。 虽然他自信没有留下任何通金的物证,但方才在大殿之前,在山寨众头目的众目睽睽之下,自己的所做所为已然是鱼死网玻,图穷匕首见了。 令王青更加没想到是,已是丑时将近,牢房外却传来了脚步声。不一会儿,萧先达出现在了牢门外,身后还跟着武松和亥言。 “王青兄弟,你手臂伤势如何?”萧先达扶着牢门问道。 王青朝牢房外瞟了一眼,又抬眼看向了房顶,“多谢大当家的挂念,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王青并不知道萧先达此来所为何事,但他也不相信,萧先达会饶过自己,他也打定了主意,绝不求饶。 “王青兄弟,你可知道我为何留你性命吗?”见王青如此倨傲,萧先达也未恼,反而更加语重深长。 “在下不知。”王青依然望着房顶。 “因为我从未忘记你曾为山寨立下的汗马功劳,我也重你是不可多得之才。”萧先达道,“你若能回心转意,你我依然可以兄弟相称,捐弃前嫌,共图大计。” “共图大计?呵呵。”王青笑了,“何为大计,莫非守着这山寨,当一世的山大王便是你所言的大计吗?” “我知道王青兄弟其志不在小,也颇有谋略。不过,在你看来,难道就只有降金这一条路可走吗?”萧先达道。 “非是降金乃是出路,而是择强而从才是这乱世中的生存之道。”王青道,“如今山寨所处之地,金人环伺。而纵观天下,莫说整个河东已尽归金人,就是整个黄河以北也已无他人立锥之地。敢问大当家的,你又拿什么逆天而行?” “哎!事已至此,我也不再瞒你了。”萧先达道,“你可知道我为何绝不可能投降金人吗?” “为何?”王青终于将头转向了牢门。 “我乃胡人,想必王青兄弟早已知晓?” “知道。” “我不只是胡人,还是契丹人,更是大辽的王族之后。我也不姓孟,而姓萧。”萧先达道,“金人于我,有杀父之仇,更有灭国之恨,倘若换作是你,你又该当如何?” 王青终于明白,萧先达为何一提降金便断然拒绝了。他不是没有想到萧先达可能是契丹人,可是他却没有想到,萧先达并非是寻常的契丹人--萧姓的契丹人,与赵姓的宋人几乎没什么区别。 王青把头又转了回去,双目又望向了房顶。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若是换作自己,又该当如何?”王青心里不禁也在思量着。 只是作为一个县城小吏,自己和金人既无家仇,也轮不到论及国恨。他虽然志向也不小,但是还远未到要兴邦立国的程度,只是想在乱世之中求得一方太平,一官半职罢了。 “王二当家的,你所言择强而从,虽说有些势利,但也不失为生存之道。”此时,亥言开口道,“不过,你可曾想过,择强而从,这强未必就在于兵锋一时之盛,而是在于长远之道。” “长远?”王青一扭头,“你是说金兵之势不可长久吗?” “正是。”亥言也走到了牢门前,“如今金人兵锋之盛,确有摧枯拉朽之势。可先贤有云:过刚者易折,善柔者不败。金人虽盛极一时,却必未就可长久。” “何以见得?” “你可知金国有多少人口?”亥言问道。 “不知......” “举国人丁不过数百万,其中十之六七还并非女真人。”亥言道。 “那你可知大宋有多少人?”亥言接着问道。 “这......我只知当年五台县户籍之数有六七万,也曾听闻汴京城有百万之民。”王青道,“至于整个大宋之民,的确不知。” “那小僧来告诉你,汴京一城的确便有百万之民,而整个大宋人丁则有万万之数。” “竟有如此之多......”王青也吓一跳。 “只多不少。”亥言道,“试问以万万之数对百万之众,孰能持久?” “可大宋不还是败了吗?”王青不以为然。 “大宋之败,非败于民,而是败在朝廷昏庸,官家怯弱。而且,也只是败于一时而已。”亥言道,“靖康之耻,虽堪称空前绝后,可汉民根基尚在,汉地四海犹存,迟早可卷土重来。” “你一个小和尚,又如何敢妄断天下大势。”王青虽然口中犹有不屑,但身子却坐了起来。 “天下之势,天下人自然皆可论之,我虽是出家人,又为何不可?”亥言道,“只要言之有理就行呗。” “那你所言理在何处?” “我且问你,若是金人果真势不可挡,天下无敌,那为何不顺势南下,尽灭宋土?反而班师北归了呢?”亥言道。 “为何?” “实乃金人锋芒已尽,力有不及啊。”亥言道,“要不然,江南、八闽、汉中、巴蜀皆乃物华天宝之地,以金人贪婪之性,又岂肯放过。” “就算以你之言,金兵之势难以染指南方,可我等身处之地已尽在金人刀锋之下,莫非也不会长久?”王青问道。 “你可知道相州在何处?”亥言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又问道。 “略有耳闻,应当是在河北一带。” “那关中你应该知道了吧。” “这个自然。” “那小僧就来告诉你,相州如今依然在宋军手中,距此也不过八百余里。”亥言接着道,“而关中的门户陕州如今也还在宋军手中,更莫论关中之地还有雄兵数十万。” “你的意思是......” “小僧之意是,我等眼下看似身处金人合围之中,但其实不仅可以据山之险暂求自保,也可趁势而动,往东可联络相州,往南则可与关中之兵遥相呼应,绝非孤立无援。”亥言接着道。 “趁势,趁何势?”王青身子已经挺得笔直了。 “正是眼下之势啊。”亥言道,“如今金国大军已经北撤,所留兵马也只是据城而守。而且眼下又正逢暑热时节,金人素来喜寒厌热,正是起事的大好时机!” “你是说以山寨之兵,去攻城拔寨吗?”王青觉得亥言的想法不免有些疯狂。可如此疯狂的想法,其实也曾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过。 “有何不可?”亥言反问道,“代州之兵不过两千余人,而且主将已死。况且,自古用兵之道,在于出奇制胜。但有奇谋,拿下代州又有何难?” “出奇制胜......那该如何出奇?”王青腾地站了起来。 亥言知道,他已经动心了。 “这奇谋就在你身上。”此时,萧先达趁机道,“只要王青兄弟能与我等同心,拿下代州便指日可待。是降金为奴,还是据兵为将,只在你一念之间!” “我?”王青真的动心了。 武松来也 第289章:步步为营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所谓人生,其实就是在不断地做选择。 当年被自己的发妻陷害,刺配沧州时,王青选择了逃狱杀妻,反上了白马山。当时看来,他选择的是一条更难的不归路,可倘若真的去了沧州,此时怕是已战死在沙场。 上了白马山之后,王青本可以安心地做他的二当家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他又选择了降金这条更凶险的路。 人生的很多选择,其实没有对错之分,只有难易之别,而趋易避难则是人之天性。 王青其实也一样,降金虽然也是一条险路,但和与抗金到底相比,却要容易一些。而且,王青心里也清楚,抗金是条死路。 没人会选择一条死路。 不过,在听完亥言的一席话之后,王青却有些动摇了。 一则,降金之路在萧先达这里亦成了死路,所谓不共戴天之仇,显然没有任何商榷的余地。 二则,如今看来,与金人为敌未必就是一条死路,至少亥言所言也有几分道理。 身为汉人,不是到了走头无路的地步,谁又愿意背负汉奸之名,谁又不想做个顶天立地之人。 “大当家的果真能不计前嫌,留我王青一条活路吗?”王青缓缓地走到牢门前。 “王青兄弟,只要你从此和我等同心抗金,一切皆可既往不咎。”萧先达道,“你我兄弟联手,必可干出一翻轰轰烈烈的大事,区区金贼,又何足惧哉!” “大哥......我......”王青用手把住了牢门,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王青兄弟,不用多说了。”萧先达道,“你我虽汉胡有别,但自你上山以来,我早已视你为生死兄弟,不然也不会让你坐了山寨第二把交椅。” “大哥......你如此待我,可小弟我......真是无地自容啊。”王青拍了一把牢门,满脸悔意。 “也怪我,一直对你有所隐瞒。”萧先达道,“只是我身为契丹王族,被迫流落至此,亦有不得已的苦衷。” “大哥,如今你我既已坦诚相见,我王青也在此发誓。”王青单手指天道,“日后若再有异心,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好兄弟!”二人隔着牢门,双手紧握在一起。 眼见二人摈弃前嫌,同归于好,亥言心里不由地对萧先达又多了几分佩服。 他心里道,这契丹人看似粗犷,却有常人难及的容人之量,单论气度胸襟而言,倒是颇有些当老大的样子。 “不过,大当家的若是就如此饶过了我,又如向山寨众兄弟交代呢?”王青突然想起了什么。毕竟,自己如今在山寨人眼中,已是不折不扣的通金贼了。 “所以,你还得暂且在这牢中再委屈几日。”没等萧先达开口,亥言抢先道,“你这勾结金人的罪名也暂时还要先留着。” “小师父的意思是......”王青立时已经猜到了大概。因为他走到牢门前时已经发现,整个牢房的院子中,此时只剩下了萧先达三人,所有喽啰皆已不见了。 “二当家的是聪明人,我等若要想骗过金人,自然需要你出手才行。”亥言道,“而且,这山寨之中是否还有金人的暗桩,眼下也不得而知,为周全起见,只能如此。” “是啊,王青兄弟。此事事关隐秘,若过早被泄露,怕是会前功尽弃。”萧先达道,“先委屈你几日,也是我的意思。” “小弟明白。”王青道,“若想成事,理当如此。只是大哥可是有了具体的计划?” “我等今夜也正是为此事而来。” 随后,隔着牢门,萧先达、亥言二人与王青开始商议起具体的计划,而武松则走到院门处,以防隔墙有耳。 最终,众人商定,由王青写信给代州的金人,告之阿虎里,斩杀那托叶实非自己之意。为了将功折罪,他已暗中安排妥当,约定于七月十五亥时三刻,他命人打开山寨东门,接应金兵入寨,里应外合,助金兵一举夺寨。 为了防止金人起疑,王青在信中也写明了诸多细节,比如,届时会以三支红色响云箭为号。而山寨之中,凡归顺金人的兵丁皆会左臂缠绑白布,以免误伤等等。 萧先达则事先引一队兵马埋伏在代州城外,一旦代州金兵中计,倾巢而出,便趁势夺了代州。 待商议妥当,已近卯时,天边已渐渐有些泛白。 萧先达一边命人暗中给王青送去了纸笔,一边依旧命骁卫营统领叶荣锦亲自带队守在牢房,戒备森严。 而亥言见天已放亮,则直接和武松去了柳如烟的房间,叩开了房门。关于他与王青商定的调虎离山之计,他想听听柳如烟意下如何。 待亥言将整个计划说完,柳如烟沉思了片刻,然后摇了摇头。 “怎么,娘子以为此计不妥?”亥言一愣。 “这调虎离山之计甚好,只要不露出破绽,便可诱出金人。”柳如烟道,“只是奴家以为,袭取代州未必就是上策。” “哦?娘子接着说。”亥言道。 “代州距此有近四百里,若想引山寨之兵去城下埋伏,这路途遥远,过千人马怕是很难隐藏行踪,此乃其一。”柳如烟道,“若是代州城金兵没有倾巢而出,即便只留下一营五百之众,以山寨的兵力要想破城,怕是也不易,此乃其二。” “即使能夺了代州,可代州城与山寨相距过远,快马轻骑也需要一两日才可达。一旦有事,两地之间很难相互支援。”柳如烟接着道,“届时我等是舍城还是舍寨?此乃其三。” 闻听此言,亥言也是一惊。 他心里道,我等方才只想着如何拿下代州,这行军的细节,还有夺城之后事,的确是未考虑周全。 也难怪,这王青虽有颇有谋略,但毕竟只是做过一县城小吏,于行军征战上并无太多经验。 而萧先达虽然出身契丹王族,但之前也多是随父出战,并无多少独自统兵的经历。在白马山落草之后,也多干的是打家劫舍,劫道剪径的勾当,带兵攻城之事亦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柳如烟则不同。她虽是女流之辈,但在豹林谷学艺时便已熟读兵书,而在武松将《种兵纪要》赠与岳飞之前,她也已私下研读过多遍。加之她闯荡江湖多年,所历战事无数,虽谈不上有统军之才,但对于兵伐之道亦多有领悟。 昔日在黎县设伏,解救工匠一战也正是依她之计而行,而这也正是亥言一大早便来寻她缘故。 若论带兵征战,在这一众人之中,柳如烟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那依娘子之见,该当如何?”亥言虚心问道。 “依奴家之见,将金兵诱出代州之计可行,但暂不必夺城,而是于半路伏杀之。”柳如烟道。 “只杀人,不夺城?”武松此时也在一旁道。 “正是,只要能击杀了金兵在代州的主力,代州城内便是不战自危了。”柳如烟道,“届时,我等取与不取,城中金兵皆是如惊弓之鸟,不敢擅动。” “而且,奴家以为,与其将金兵诱入山寨击杀,倒不如于半路伏击更好。”柳如烟接着道。 “半路伏击?” “对,若是将金兵诱入山寨,固然也不错,但金兵此时必然已是有备而战,苦战在所难免。”柳如烟道,“而倘若于半路伏击,则可出奇不意,杀他个措手不及。以有备击无备,胜算更高。” “嗯。烟儿言之有理。”武松点头道,“只是于何处设伏,烟儿你可已有了打算?” “这个不难,就交给萧大当家和王青好了,他二人熟知四周地形,要想寻一处伏击之地应该不难。”柳如烟道。 “那烟儿以为,这代州金人会出动多少人马前来?”武松又问道。 “若是奴家所料无误,金人有了前番的教训,必定不会倾巢而出了。”柳如烟道,“而且,若是金人果真信了王青之言,可直接杀进山寨,以金人的自负,此番前来之兵千人足矣。” “嗯。若是如此,举全寨之兵,再加上我等几人,将所来金兵悉数击杀倒是成算不小。”武松点点头道。 “娘子这是歼敌为上,夺城为下之意喽?”亥言道。 “是,也不是。”柳如烟微微一笑。 “那娘子究竟是何意?” “歼敌只是手段,夺城才是目的。”柳如烟道,“只是就眼下之势而言,夺取代州尚未到最佳时机,但我等可以先夺取别处城池。” “何处?” “比如说永乐县,或者五台县。”柳如烟道,“一则,城中金兵不多,便于攻取;二则,此二城距此皆只有百余里,一旦取之便可与山寨互为呼应。如此,再由近及远,由小及大,便可步步为营,徐徐图之。” “可是这两县所驻金兵虽不及代州,但要想攻城,怕是也并非易事吧?”武松问道。 “哥哥莫非忘了,只要我等能击杀了代州之兵,有了金兵的号衣,不就不用强攻县城了吗?”柳如烟笑着道。 “娘子,你这是连环计啊。”亥言不禁叫道,“你老实说,是不是心中早有此谋了?” “那倒也没有,只是上官大侠临走之际,曾问萧大家的讨过四周州县的舆图,奴家也趁机描绘了一份。”柳如烟道,“方才听你说起取城之事,奴家也才有了此念。” “哎,娘子不去带兵打仗还真是屈才了。”亥言故意叹了口气。 “小和尚,你又拿奴家取笑。”柳如烟也故作恼了,“是不是有了这山寨,你就不愁吃喝,有恃无恐了?” “嘿嘿,小僧不敢,小僧是真心佩服娘子。”亥言满脸笑容,“不然,我也不会一清早就来叨扰娘子,连朝食还没吃上呢。” 柳如烟忍不住笑了,“且等着,奴家这就做些吃的去。豆腐脑如何?” “好好好!”亥言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武松来也 第290章:令出如山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柳如烟来到伙房时,刚过寅正时分,但山寨的伙夫已经开始升起炉灶,准备朝食。 在王青制定的山寨条例中,对伙房的要求也颇为严格,必须要卯初三刻前备好士卒们的朝食。因为那时各营的士卒皆已点卯完毕,用罢朝食之后,再歇息约二刻时间,到卯正三刻,士卒便要开始操练。 若是伙房误了时辰,将会直接影响到士卒们的操练。轻则罚饷三月,重则杖二十,逐出山寨。 为此,山寨四营汉兵,每营皆有各自的伙房,每营伙房负责朝食的伙夫一共十二人,由一名伙头带领,每日寅时便要起床,准备一营五百人的朝食。 当然,除了要早起之外,有些物料在头日夜里便要准备好。比如黄豆,要做成豆腐脑,就先得事先用水泡上。 柳如烟只是就近寻了一处伙房,正好是弓箭营的伙房。不过,无论她寻到哪一营的伙房,伙夫们皆已认得她了。 因为,一夜之间,武松和柳如烟的大名已传遍了整个山寨。 在武松一人独闯金阵,斩杀金将的故事中,这条八尺大汉的神勇固然是威震山寨,而柳如烟百步穿扬的箭法亦被传得神乎其神。 而在大殿试戟的故事中,武松一掌击倒王青已是稀松平常,倒是柳如烟以飞刀破掉铁扇。成了士卒们最大的谈资。 无论是当时在场的,还是不在场的,说起这一幕来皆是眉飞色舞,津津乐道。 这也难怪,一位娇滴滴的小娘子,不仅有倾城的容貌,还有惊世的身手,这足以让山寨的士卒们为之倾倒,惊为天人。 如今天人就在眼前,来讨些豆腐脑,伙房的伙记自然是热情相待,哪里还需要柳如烟自己动手,早已将点浇好的豆腐脑双手奉上。 那伙头甚至恨不得,把那一桶豆腐脑皆送与柳如烟才好。 所以,柳如烟和韩岳蓉不仅端回了五碗豆腐脑,还有一大盘点心,里面有烧饼、蒸饼,还有糍糕。 “娘子,你这手脚也太快了吧。”亥言看着一桌的朝食,顿时觉得饿了。 “这些是伙房已经做好的,奴家只是跑个腿而已。”柳如烟将一碗豆腐脑递到了武松跟前,“奴家也未曾想到,这山寨的伙房竟如此井井有条,看来这王青还真是管教有方。” “是吗?山寨的伙房已经备好朝食了。”武松也有些吃惊,“此刻也还未到卯时啊。” “可说的是,我听伙房的伙计讲,王青上山之后不久,便定了这规矩,每日卯时三刻前,必须备好朝食。”柳如烟道,“伙计生怕误了时辰,通常是提早便备好。” “烟儿你是说,整个山寨士卒的朝食皆已备好吗?”武松又问道。 “差不多了吧,奴家所见,只一个伙房所备之食已足够几百人所用了。”柳如烟道,“而且,花样还不少。” “嗯,所谓见微知著,可见这王青管理山寨还真是仔细严谨。”亥言一边喝着豆腐脑,一边道,“怪不得那萧大当家的舍不得杀了他,此人也倒是人才。” “嗯,此人行事的确周密,若是真能与我等同心,倒也不失为一好帮手。”武松掰开了一个蒸饼,却迟迟没放进口中。 “怎么,你还担心他会出尔反尔,再起异心吗?”亥言抬头问道。 “我只是心里有些不蹅实罢了。”武松道,“所谓人心难测,正如那令虚老儿,我等皆曾视他为生死之交,可到头来......” “心存戒备也是应该的。不过我观王青此人,虽然心机颇深,但也不像个奸诈之人。”亥言道,“与那令虚老儿并非一路货色。” “哦?何以见得?”武松道。 “他若只是一心投金,何必如此尽心费力地经营这山寨。”亥言道,“可见他也是真心为山寨着想,只是一时鬼迷心窍罢了。” “小和尚所言也有些道理。”柳如烟此时也插话道,“试问生逢乱世,就算康王,还有他那皇上老爹皆想着向金人乞和,又何况是寻常的百姓呢。” “是啊,宁为太平犬,莫作乱世人。在这兵荒马乱的日子里,苟且偷生固然为我等习武之人不耻,可谁又不想过太平日子呢?”韩岳蓉也开口道,“奴家以为,那王青只是对金人尚心存侥幸而已,以为投降金人也不失为一条活路。” 武松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得将蒸饼塞进了嘴里,使劲嚼了起来。 折腾了一日一夜,武松和亥言也真的乏了。 吃过了朝食,二人便回到房中,倒头就睡。等一觉醒来,已是午时已过。 而且,武松二人还不是自然醒的,而是被吵醒的。 亥言揉着惺忪的睡眼打开了房门,想看看究竟,正好碰到前来送饭菜的柳如烟。一问之下,才知道,大殿内正在搬家。 原来,在武松和亥言睡觉之时,萧先达亲自主持了今日的点卯和议事。在议事时,他也正式宣布,废除大殿之禁。 不仅如此,他还下令将大殿东侧腾出了十二个房间,四营汉兵的统领和副统领皆迁入大殿居住,而往后的大殿巡值也由汉胡兵丁交替执行,单日汉兵,双日胡兵。 说话间,柳如烟前脚刚进了房间,门外又有喽啰来敲门,说是大当家的有请。于是,武松二人只得胡乱扒了几口饭菜,出了门。还叫上了柳如烟。 和萧先达见面之后,亥言便将柳如烟的计划又详细地说了一遍。萧先达越听越觉得有道理,不免对柳如烟又高看了一眼。 众人随即又商议了一些相干的细节,诸如兵力的分配、起兵时辰等等。其中最要紧的便是确定伏击金兵的地点,以及究竟是先取永乐县还是五台县。 关于伏击的地点,萧先达的建议是就选在山寨以北的马蹄岭一带。不过,具体地点最好还是由王青来选,因为他对此附近的地形可谓了如指掌。 至于攻取县城之事,萧先达却有些左右为难。 “若论远近,自然是五台县更近些。”萧先达道,“不过五台县城已属宪州管辖,一旦取了此城,恐怕会惊动了宪州的金兵,届时我等恐腹背受敌。” “那永乐县呢?”柳如烟问道。 “永乐县倒是可取,只是要由西攻取永乐,当中还有一座金人的兵寨,大队人马怕是很难绕开。”萧先达道,“若是要从北面绕过去,则要多出不止一倍的路程。” “那兵寨有多少金兵?”武松问道。 “少则三百,多不过五百。” “兵寨距永乐县城有多远?” “不到四十里。” “那就索性将这兵寨一同拔了,也费不了多少事。”武松道,“如此,从山寨到永乐县城便可畅通无阻,一旦有变,亦可相互支援。” “这主意好是好,只是有一点不妥。”亥言想了想道。 “如何不妥?” “若是要连同兵寨一起夺了,必得一鼓作气,连续作战。”亥言道,“我是担心我等兵力不足,又要奔袭百余里,恐有不济。” “是啊,我山寨所拥之兵不过二千五百人,除去留守山寨的,能出战的怕只有两千人。”萧先达道,“伏击代州出城之敌,结果尚难预料,届时还有多少人马能奔袭永乐县,我心里也不甚有底......” 的确,白马山之兵究竟有多少战力,萧先达自己心里自然有数。 “敢问大当家的,山寨之兵可有强弱之分?”武松又问道。 “我麾下契丹兵五百人,皆是家父旧部,乃百战之士,不是在下夸口,其勇绝不亚于金人。”萧先达道,“次之便是骁卫营了,此营兵士多是行伍出身,可称山寨汉兵中的精锐。余下三营,多数本是山民百姓,也少有双军交战的经验......” “够了!”武松道。 “够了?”萧先达却是一愣,“武兄弟这是何意?” “若是大当家的信得过我,可将骁卫营交与我,再加上弓箭营前去设伏。”武松道,“大当家只需在山寨等候,一旦我取得金人号衣,再率余下各营奔袭永乐县城,顺便拔了那兵寨。” “骁卫营和弓箭营合计也就千人,武兄弟,你莫非是在开玩笑?”萧先达有些吃惊。 “军中之事,岂能玩笑。”武松道,“我以千人之众击千人之敌,又有何不可?就算代州来敌再多些,也无惧。” “武兄弟,在下知道你手段了得。不过,金兵一旦过千,可不是闹着玩的。”萧先达又道,“你果真有此把握?” “大当家的所虑自然也有道理。”武松笑了笑,“不过你可曾想过,此战我等是伏击来敌,以逸待劳,又是攻其不备,已是占得先机,此乃其一。况且,金兵行军途中应当不会披重甲,我等先以弓箭袭杀,再趁势杀出,必可事半功倍,此乃其二。还有,金兵遇袭,一时难以结阵,战力必然受损,纵有千人之众,又有何惧,此乃其三。” “如此说来,武兄弟果真是胸有成竹了?”萧先达道。 “大当家莫非以为,我等之前以三人之力袭杀金人兵寨,当真只是逞匹夫之勇吗?”武松又道,“心中若无成算,岂不是白白去送死?” “有理有理。”萧先达频频点头。 “不过,有一事我须先言明,此番出战之前,这两营兵士我要亲自操练。”武松接着道。 “操练?这临阵磨刀,还来得及吗?”萧先达又有些懵了。 “大当家的误会了,我这操练非是教授武艺,这几日功夫也来不及。”武松回道,“我只是要让兵士们学会一件事。” “是何事?” “令出如山,令行禁止!” 武松来也 第291章:校场操练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菜园坝,顾名思义四周皆是菜地。 这的确是白马山上最大的一片菜地。而在菜地的东面,则有一片长约三百步,阔也有二百余步的空地。 空地上什么也没种,而是摆满了刀枪剑戟,还有箭垛、马桩,靠南则用石块垒起了一座高台。武松此时正立在台上。 此处正是白马山的校场。 望着台下列队而立的五百骁卫营士卒,武松的思绪又回到了四个月前,黎县边的龙凤镇。 龙凤镇一战,堪称武松离开六和寺之后最惨烈的一战。 面对金兵的大队人马,群雄依仗地形之利,在山间设伏,一举救出了数千工匠。但战况之凶险,也令武松至今心有余悸。 事后,武松每每回忆起此战时,对岳飞麾下的背嵬军印象犹为深刻。 在武松看来,此战能险中求胜,除了事先的布阵安排和群雄的殊死拼杀之外,背嵬军不动如山,动如雷霆的表现更是关键所在。 此后和岳飞数次叙谈,二人除了谈论武功之外,武松也曾向岳飞请教过两军交战之事。岳飞曾言,江湖争斗与两军交战看似皆是以武力相争,其实门道却大为不同。 “江湖之争重于技,而两军之争重于纪。”这正是岳飞之言。 岳飞告诉武松,在江湖争斗中,个人的武功高低足以决定胜负。但在双军交锋时,人过一百,寻常的江湖高手便可忽略不计,人过一营,即使是绝顶高手,便如虎入狼群,而若是千军万马交锋,一人之能也只是沧海一粟而已...... 岳飞又言,两军交战,固然是武力之争,人数、武艺、士气缺一不可,然而军纪才是重中之重。 昔日兵家之祖孙武就早有“令之以文,齐之以武”之论,而“齐之以武”正是以纪治军,如此,纵千万人也可为一人,而千万人之力便可聚于一力。谁人可挡? 如今,武松眼前是白马山汉兵中最精锐的五百人,也是他夸下海口所要依仗的五百人。 其实,台下不止五百人。 除了骁卫营的五百士卒列队而立之外,校场四周还围满了不少其他各营的士卒,或立或坐,皆是一副看戏的表情。 原来,听闻武松今日要亲自操练骁卫营将士,其他士卒皆闻讯赶来,就是想开开眼界,看看这位神人有何能耐。 武松又扫了一眼台下的士卒,号衣还算齐整,其中半数还披有铁甲。不过士卒手中的兵器却有些杂乱,朴刀、手刀、长枪皆有,还有人手里拿着钢叉、铁棍和斧头...... 不过,这些眼下并不重要,数日之内也不可能装备齐整。重要的是,这些士卒能不能像一支真正的军队。 “听我将令!”武松终于开口了,声如洪钟,台下众兵士顿时皆是一怔,不由地挺直了腰板。 “所有人,就地卧倒,须纹丝不动。”武松道,“擅动者,杖二十,私语者,杖二十!” 这是一道有些奇怪的命令,可那五百士卒却也不敢有违,纷纷就地卧倒。 卧倒在地的人不敢说话,旁边看热闹的士卒却已是议论开了。 “这是什么功夫?莫非趴在地上也是操练吗?” “张二哥,我看这功夫当属你最高,让你在榻上趴上整整一日,怕是也不在话下。” “哈哈哈......” “你个鸟人,休拿爷爷说笑,谁像你,轮到不用点卯时,日上三杆了还下了床。” “诶,张二哥,你这明显就是心中妒忌了。人刘乙哥房里有娘子暖被窝,你有吗?” “哼,等我过几日斩他几个金狗,升了都头,爷也马上有人暖被窝了,哈哈哈。” 转眼间,一柱香的功夫已过。 看热闹的闲话也渐渐没了,可地上的那五百人还趴着,武松则一言不发,依旧立在台上。 待整个校场渐渐归于沉静,看热闹的皆已懒得说话了,已是整整过去了一个时辰。 趴在地上,不只是寻常的士卒,还有骁卫营的各头目,也保括统领叶荣锦和二位副统领。 叶荣锦有些趴不住了。倒不是体能无法坚持,而是心里有些窝火。想我堂堂骁卫营统领,在这一趴就是一个时辰,这算甚鸟事! 他目光望左侧瞄了一眼,正好能看到副统领薛之贵。巧的是,薛之贵也是一脸怨气地看着他。 四目一对,薛之贵似乎按耐不住了。 “启禀大哥,小人有话要说!”薛之贵突然开口道。可他这句话,不是朝着台上的武松说的,而是朝着坐在台上的萧先达。 萧先达似乎没有听见,甚至没有朝这边望上一眼。 一丝冷笑从武松脸上掠过。 他朝台前走了两步,确认了声音是从何而来,然后喝道:“来人,将此人拖下去,杖二十!” 话音一落,台上立时跳下两名红衣士卒,不由分说,将于薛之贵拉了起来,朝校场大门处拖去。 整个校场顿时一片哗然。但趴在地上的那五百人却无人敢出声。 叶荣锦有些慌了。他想动又不敢动,想出声又不敢出声。 “大哥,大哥......”薛之贵一边挣扎,一边还想争辩。 “再加二十!”武松又是一声喊,顿时将校场内的议论声压了下去。 世界终于清静了,看热闹的皆闭上了嘴,薛之贵也收了声。 不消一会儿,校场大门外传来了哀号声,清晰却又惨烈,那是薛之贵的声音。 武松神色坦然,心里却在默念着薛之贵的叫声,直到第四十声惨叫传来。 “所有人听令,起身!”武松在台上喊道。 五百人陆续站了起来,却无人再敢出声。 “今日便到此。”武松道,“明日卯正三刻,还是在此,过时不到者,杖四十。” 次日一早,卯正二刻,武松已经立在校场的台上。而此时,台下骁卫营五百人皆已到齐,除了副统领薛之贵。 校场四周,看热闹的比之昨日的只多不少。为了看热闹,不少轮休的士卒也特意起了大早,跑到校场来了。 “喂,你说昨日薛副统领挨了四十杖,不知今日该何人倒霉了?” “那就得看这大汉又出甚新花样了。” “哎,薛副统领也是,不就趴上一个时辰嘛,何必呢。” “你说的轻松,想那薛副统领也曾做过一州的提辖,还斩杀过五名金兵,单论诛杀金兵之数,也是山寨中仅次于叶统领之人了。连大当家的也敬他三分,何时受过这种气?” “你啊,还是太年轻,这居功自傲者,自古以来就没好下场。况且,他薛之贵再能耐,能比得上那武大侠吗?百八十个金兵在他面前还不和泥捏似的。” “可不是,据说这武松可凌空而飞,百步之外取人首级。薛之贵怕是在他手里走不上几个回合。” “哎呀,赵三哥,这不是说操练的事嘛。这武功高低又有何干,武功再高,也不能不讲道理嘛?” “小乙哥,你此言差矣。你难道没看出来,这武大侠是在立军威呢。令行禁止懂吗?就算命你去死,你也得去啊,这就是军令如山。” “让我去死?我不去,大不了不干了。” 这边正说得热闹,武松在台上又下令了。 “叶统领,烦你挑选出营中武功最高的二十人来,待命。”武松道。 叶荣锦领命而去,很快就选出了二十名士卒,皆是精壮汉子,其中还有两个都头和三个副都头。 “叶统领,你以为这二十人可敌多少金兵?”武松问道。 “这......此二十人皆是我营中的高手,以一敌二绝不在话下。”叶荣锦道。 “那若是你营中士卒呢?”武松又问道。 “嗯......六七十人或可敌。”叶荣锦有些不是很肯定。 “好!我且信你。”说着,武松抬脚,飞身跃下了台,走到了那二十名士卒面前。 “尔等看到那根旗杆没有?”武松说道,手指向了校场西边一根旗杆,旗杆上挂着一朵红绸扎制的花球。 那二十人皆点了点头。 “以一柱香为限,尔等二十人须保住那花球不被人夺取。”武松道,“若失了花球,尔等皆要杖四十。” “何人来夺?”有士卒问道。 “余下的所有人。”武松说完,又一跃跳上了台子,朝着台下道,“尔等余下之人,皆可去夺那旗杆上的花球,得手者赏银三十两。但有一样,只可徒手,不可使兵刃。” 台下顿时哗然。 那二十人面面相觑,一脸茫然。而余下的士卒则纷纷磨拳擦掌,跃跃欲试。 二十人对四百余人,这显然是一场毫无胜算的较量。可军令已出,这二十人也只能听令。 只见他们稍作商议之后,便来到那旗杆之下,十人一圈,分成两层,将旗杆围了起来,严阵以待。 武松也觉得,这二十人坚持不了一柱香的时间,毕竟要以一敌十已是万难,何况是以一敌二十还多。 可这主意是亥言出的,亥言还和他打了个赌,赌那二十人能胜,输者三日之内不得饮酒。 武松欣然接受,也拭目以待。 武松来也 第292章:校场三练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眼看着一柱香已快燃尽,这场夺球之战的战况却令人出乎意料。 那二十名士卒虽已是精疲力尽,身上衣衫也已被扯得七零八落,不少人身上甚至有了血痕,却依然死守在旗杆之下。 两道人墙被无数次冲散,却又无数次合拢。二十名士卒中,即使有力竭者,也依然在同伴的搀扶下拼死相抗。 因为,每个人皆知挨上四十军杖的后果。 如今还躺在床上的薛之贵,已然没了半条命。虽然山寨的郎中已经给他上过药,但没个十日半月,他根本就下不了床。 他也是自有山寨以来,第一个挨了四十军杖的人,饶是一条如此精壮的汉子,也已几乎成了废人。 而和那二十人拼死抵抗不同,那四百多人虽人多势众,将旗杆围得水泄不通,却始终无人能冲至旗杆之下。 “不是皆言,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吗?”武松瞟了一眼就快燃尽的香,有些纳闷儿,“莫非赏金还不够?” “三十两纹银,已是一名营统领半年的军饷,不少了。”亥言在一旁道,“若是普通的士卒,怕是够二三年的军饷了。” “那为何这四百余人,却打不过这二十人?”武松看着远处的旗杆,“难道是因为那二十人有结阵之利?” “不尽然,我以为是因为那三十两银子只有一份,而那四十军杖却是人人有份。”亥言道,“那二十人明知道已是生死一处,自然能齐心协力,同舟共济。而那四百人则不同,人人皆想得那三十两银子,却人人又怕让他人抢了先,所以各怀鬼胎,又岂能同心?” “还有。”此时,柳如烟也走了过来道,“这一边是在为命拼,一边只是为钱拼,自然也是不同。这世上,为了三十两银子杀人的不是没有,可为了三十两把自己命搭上的怕是难寻。” “就这么简单?”武松道。 “已经不简单了,你只用了三十两悬赏就试出了一个道理,这还简单?”亥言晃了晃脑袋。 “是何道理?” “一个人一旦拼命,其勇便可双拳敌四手,而一群人一旦为同一件事拼命,其勇则足可以一当十。”亥言道,“这不正是你所愿吗?” “我原本只是试试这五百人军纪如何,如今看来,还须为这五百人寻到一个一共拼命的理由。”武松若有所思道。 说话间,一柱香已经燃尽。随着监看燃香之人令旗挥起,旗杆之下顿时罢了手。 “今日便到此。明日还是卯时三刻,到校场听令。”武松随即下令道。 ...... 看着桌上的酒菜,武松却迟迟没有动筷子。 “你果真准备率这五百人去伏击金兵?”亥言问道。 “你以为胜算如何?”武松反问道。 “不好说,打架的事还是你在行。”亥言一边说着,一边给自己倒了杯酒,还故意看了武松一眼。 “你不在行?这酒不是赌赢了吗!”武松回瞪了亥言一眼。 “嘿嘿。不就是三日之内不能饮酒嘛,大不了我陪你便是。”说着,亥言将酒杯往旁边一推,还将酒壶盖了起来。 “打架嘛,武力之算自然是你所长。”亥言道,“这五百人究竟能敌多少金兵,你心里岂能没数?” “若这五百人能如方才那二十人一般同心,倒是真可一战,纵使金兵过千,我也不惧。”武松道,“若是真能杀金兵一个措手不及,击其于慌乱之中,则胜算更高。” “嗯。看来我家武都头已是深谙兵家之道了。”亥言频频点头,“不过,单只你一人知道这些,怕是还不够。” “这又是何意?” “兵法皆云,攻心为上,攻城为下。我以为,这攻心嘛,不只是攻敌心,也须攻己心。”亥言又晃起了脑袋。 “攻己心?” “对啊。你要这五百年人也知道,此战必胜。”亥言道,“如今畏金如虎者十之八九,所以大多不战先怯,但若是明知必胜,谁又不想做个胜者呢?” “那如何才能令他们相信呢?” “那就要看你的了。”亥言道,“不过,有你袭杀金人兵寨之事在前,这应该也不难。只是所谓耳闻为虚,眼见为实,你怕是还得露上一手。” 又过了一日。卯时三刻的校场上,五百骁卫营士卒已列队而立。 “尔等听着,凡是和金兵交过手的,皆到左边黄旗下。”武松在台上高声道。 台下顿时一阵忙碌,不消多时,五百人已分成左右两队,左边黄旗下只剩下了百余人。 “黄旗下的人听着,凡斩杀过金兵皆上前来,在台下列队。”武松又下了第二道命令。 这回,在台下列队的只剩下了不足二十人。 武松扫了一眼台下这队士卒,随手指了其中一人,“你,出列!” 那名士卒应声而出,又上前了一步。 “你叫什么名字?”武松问道。 “小的姓韩名成宗。” “好。韩兄弟,我且问你,你与金兵交手过几次?”武松了问道。 “三次。” “斩杀过几人?” “只......一人。” “哦。那以你之见,金兵可称悍勇?”武松接着问道。 “这......”韩成宗有些犹豫。 “你直管如实讲来!”武松提高了嗓门。 “是。小的以为,金兵的确勇猛......不可小视。” “那若是尔等五百人对阵金兵五百人,你以为可能胜之?”武松又道。 “这......恕小的斗胆直言,怕是不能敌。”韩成宗有些慌了。 “何出此言?”武松双目一立,“莫非那金兵有三头六臂不成。” “嗯,那倒不是,金兵也是一个脑袋......与我等一般模样。” “既然如此,尔等又有何可惧?”武松道,“莫非你斩杀金兵之事实乃谎报?” “小的不敢,小的的确斩杀过金兵,还有首级为证。”韩成宗一脸惶恐道,“大侠若是不信,可去查阅功劳薄。” “我且信你。”武松冷冷一笑,“那我若言,以五百之兵可敌千名金兵,你可敢信我?” “这......”韩成宗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尔等可敢信我?”武松一抬头,又朝着台下的众兵卒问了一遍。 台下却无人回应。 台下骁卫营兵卒无人敢应,而在校场内看热闹的却又议论开了。 “五百人对一千金兵?这武大侠莫非是疯了。” “说的是,若不是有这山寨为据,一千金兵能荡平了此处,你信不信!” “是啊,当年我在雁门关阳武寨当差时,一营金兵就能追着二三千宋军满山跑。要不是我跑得快,那能活到今日。” “我看也未必,那武大侠不是仅凭数人就灭了一座金人兵寨吗?可见,我大宋也并非无人。” “哎,可惜像武大侠这般的人物还是太少了,不然怎么会让金狗长驱直入,破了汴京。连官家都成了人家的俘虏。我等也只能躲在这山上。” ...... 见台下无人应声,武松笑了。 “尔等果然是畏金如虎。”武松道,“区区一千金兵就让尔等吓破了胆,难道五百人中竟无一人是男儿?” 此言一出,顿时惹恼了一人,正是骁卫营统领叶荣锦。 前日,自己的副手只因说了一句话,就被杖责四十,差点没了命。他心里早就憋了一肚子火。 今日,武松又出言相讥,居然说自己这一营将士没一个是男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武大侠,你操练士卒,严明军纪,有赏有罚,在下皆无怨言。”叶荣锦道,“不过,你出言不逊,竟如此羞辱我等,恕在下实难苟同。还请你收回方才之言。” 言罢,叶荣锦凌然而立,仰头直愣愣地盯住了武松。 “哦,叶统领可是不服?”武松淡淡地问道。 “不服!士可杀,不可辱!”叶荣锦也提高了嗓门。 “不服!不服!不服......” 见统领发了话,台下人群中也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叫声。 “好!”武松大喝了一声,“尔等倒还有些血性。”” “既然如此,我且先问向叶统领,你一人可敌几个金兵?”武松问道。 “我叶某虽乃一介草民,若论杀金贼却从未眨眼,以一敌五绝不在话下。”叶荣锦回道。 武松虽然不知道叶荣锦武功究竟如何,也听过他当年为报家仇,一人劫杀金人粮草车一事。而且,他能坐上骁卫营统领一职,也绝非等闲之辈。 “好。我记下了。”武松微微点了点头,又转脸朝立在台下那一队士卒道,“尔等又自认可敌多少金兵?” 话音刚落,只见一条粗壮的汉子闪身上前,拱手道:“小人不才,乃骁卫营副统领程俊南,自幼也习得些拳脚,上山以来也刀斩过五名金贼,有功劳薄为证。别人我不知道,但有朴刀在手,三五条金狗,又有何惧。” “好,我且也算你五个。”武松微微一笑,“余下的各位呢?” 见众人一时无人应答,武松又朝站在黄旗下的那队士卒喊道:“尔等也是和金兵交过手的,自认能以一敌一者,也可站到台前来。” 片刻之后,陆续有十余名名士卒走到了台前,基本皆是都头或副都头这般的头目。 武松站在台下,粗略数了一下,算上叶荣锦和程俊南,此时台前一共立着三十六人。 “叶统领可敌五人,这位程兄弟也算五人,余下各位我就不细算了,就当尔等皆能以一敌一便是。”武松道,“如此算来,尔等对阵五十名金兵当不在话下了。叶统领,我算得可对?” 叶荣锦一愣,他明明听明白了武松所言之意,却又实在不明白其中含义,只能点了点头。 “好。既然如此,尔等就暂且为一队,我倒要看看尔等到底是不是真男儿!” 武松说着,扭头朝身后唤道:“烟儿,有劳了。” 武松来也 第293章:一剑青衫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柳如烟一身青衫,飘然而至。如一朵青云落在了校场中央,盈盈而立。 柳如烟的大名,整个山寨已经无人不晓。但那三十六人之中,大多数人却从未如此近距离地见过这位美人。 美人,他们不是没见过,可如此英姿飒爽的美人,还真是没过见。 真是粉面含春威不露,青杉磊落侠气生。 整个校场又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这位小娘子乃是我师妹。”武松朗声道,“既然尔等皆自认是好汉男儿,那今日就请我师妹与各位切磋一番,如何?” 此言一出,众人皆望向了叶荣锦,等着他拿主意。 “如何比法?”叶荣锦问道。 “我师妹曾与金人交手多次,死在她剑下的金兵已不计其数。”武松道,“若是我说,她一人一剑可敌百名金兵,尔等可信?”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不淡定了。 虽然柳如烟先有百步穿杨射倒金人铁骑,后有飞刀破掉王青铁扇,武功之高,早已在山寨传为美谈。可众人对武松之言却不敢相信。 “武大侠,不是我等不信,只是你之言未免过于夸张了些。”叶荣锦道,“两军交战可非儿戏。” “如此说来,叶统领是不信喽?” “不信!” “好。不信也罢,那只能刀枪上见分晓了。”武松微微一笑。 “那该如何见分晓?”叶荣锦已经有些压不住火了。他心里已打定主意,就算自己一人绝非柳如烟的对手,也要率先迎战。 “依方才所算,尔等一众可敌五十名金兵。那就这样吧......”武松故意顿了顿,“还是以一柱香为限,香尽之时,若是各位手中的兵器还在,就算我师妹输了。如何?” “你是让我等一起上?”叶荣锦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然是一起。”此时,柳如烟开口道,“不过还请各位放心,奴家绝不会伤了尔等性命,点到即止。” 这回,整个校场皆不淡定了。尤其是边上看热闹的,又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这小娘子好大口气,莫不是得了失心疯了。” “不像,你看她那副神色自若的模样,完全不把骁卫营的放在眼里。” “那可已是骁卫营的精锐了,叶统领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何况还有三十余人帮手。” “说的是,我就不信,这一队人马还打不过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 “不过,要伤了这小娘子,那就有些可惜了。” “刘二,你又想入非非了吧?就这小娘子,怕是你无福消受吧!” “嘿嘿,想想又不打紧。得了,还是看热闹要紧。” 最不淡定的还是叶荣锦。 他扫了一眼四周的众兄弟,这些兄弟已是整座山寨最能打的了。他实在不敢相信,合三十六人之力还拿不下一位小娘子。 “各位,若是还不出手,那奴家可就不客气了。”见众人迟迟不动,柳如烟又开口道。 说着,柳如烟手腕一动,秋水出鞘,剑光乍现,指向了众人。 “兄弟们,我骁卫营何时受过这窝囊气。来,随我杀之!”叶荣锦再也忍不住,一挺手中长枪,率先冲向了柳如烟。 一时间,三十余名士卒纷纷亮出兵刃,一拥而上,杀声顿起。 台上的香炉之内,一柱香烟也袅袅升起。 转眼间,叶荣锦长枪已至,直取柳如烟面门。 枪势之疾,宛如蛟龙出水,枪缨飘洒,似龙须飞舞。 “好枪法!”柳如烟也不禁暗赞了一声,心里道,这叶统领倒是有些手段。 眼见长枪已近,柳如烟一挽剑花,以剑刃击向枪头,却是一击便撤,借着这一击之力飘然而起,飞向了叶荣锦身后。 叶荣锦只觉得眼前一晃,一道青影掠过,长枪顿时走空。待他拧枪回身,那道青影早已飘入人群之中。 青影起落,如蝶舞花间,剑影游荡,似彩练当空。 数名士卒还未看清剑从何来,就只觉得手腕一麻,手中兵刃已经脱手落地。 动手之前,武松曾再三叮嘱柳如烟,切莫伤了士卒们的性命。所以,柳如烟出手时,剑法未改,但剑势只使出八分,每一剑其实皆未刺中,只是剑气所至,便已震落士卒的兵刃。 其出招之准,分寸拿捏之妙,就连在台上观战的武松也暗暗佩服。 他心里道,烟儿这无涯剑法有了深厚内力加持,其精妙之处更甚。如此看来,以无涯子前辈的修为,若是以无涯剑法与自己对阵,胜负犹未可知。 武松能看出柳如烟剑法之妙,可那群士卒却不知其故,只是以为这小娘子之剑仿佛施了什么妖法。只见剑影绰绰,却在捕风捉影之间就着了道,不是手腕,就是手肘,皆是一麻便失了兵器。 青影依然在人群中飞舞,士卒们却如同一群扑蝶的顽童一般,笨拙而无奈。 即使武功略高的几人,虽然暂未失了兵器,但要想沾到柳如烟身边,也是不能。 眼见半柱香已过,手中还拿着兵器的只剩下了不足十人,其中就有叶荣锦和副统领程俊南。 汗水已经从叶荣锦的额头不断渗出,不过,这汗水一半是累的,一半却是惊的。 他一直冲杀在前,追着柳如烟猛攻。有好几次,他的枪尖几乎已经碰到了柳如烟的裙角,可是却总是差之毫厘。 他完全不敢相信,在数十人的围攻之下,柳如烟却像一只狸猫一般,总是能找到空隙穿行,身法之妙,犹如鬼魅。 不仅如此,柳如烟手中的长剑,除了刚刚接战时磕碰过自己的枪尖之外,就再没有碰过任何兵器。 在士卒的枪林刀风中,这把长剑仿佛只是一道光影,缥缈虚无,却又无处不在。往往剑光一动,便会传来一声闷哼。 说话间,柳如烟身形再起,朝叶荣锦飘来。 她知道,场中剩下的皆算是武功不错之人了。尤其是叶荣锦,以他之前数次出枪来看,要想以剑气震落他手中长枪怕是有些费劲,这也是柳如烟先避其锋芒的原因。 剑影突然消失了,一道寒光直奔叶荣锦而来,破风之声,啸鸣不绝。 叶荣锦岂敢怠慢,连忙一拧长枪,照着来剑猛然刺出。 叶荣锦心里已想得很明白,既然根本寻不到柳如烟的破绽,又岂能放过眼前这个机会。索性也不再躲闪,而是以攻对攻,以长枪硬破来剑,再顺势刺出,那怕要两败俱伤。 这是要拼命。 见叶荣锦不退反进,柳如烟微微一笑。因为她等的就是这一招。 刀枪相碰,只是一瞬间,剑影又起。 柳如烟剑势突变,缠、绕、点、挑,长剑寻着长枪而进,正是无涯剑法中破敌兵器的一招绝学“寒雨连江夜入吴”。 昔日,师兄陈琦随武松夜袭金营,正是用这一招破掉了完颜宗汗的单刀。眼下,柳如烟此招一出,叶荣锦只觉得手中长枪不由自主地要脱手而去。 叶荣锦也是拼了,他不顾剑锋所至已然快点到了他的左手,愣是拼尽全身力气往后猛拽长枪。 枪是拽住了,但柳如烟的长剑也已经随枪而进,又削向了他的左手。叶荣锦暗叫不妙,左手一松,右手一旋,想以枪杆磕开来剑。 剑身果然向后回旋而去,但那不是叶荣锦磕的,而是柳如烟手腕一动,主动撤剑。 柳如烟也不是就此收手,而是在回剑的同时欺身而进,转眼之间已冲到叶荣锦身前,以剑柄猛击叶荣锦右手手腕。 这剑退人进实在太快。 叶荣锦只觉得眼前一双美目盼兮,手上却是一疼。 长枪落地。 叶荣锦尚未反应过来,柳如烟又已飘然而去。因为程俊南的朴刀已经劈到。 原来,程俊南见叶荣锦要拼命,情知正是夹击柳如烟的绝佳机会,便从柳如烟身后尾随而至。 只是他没想到,只是一招,柳如烟便破掉了叶荣锦的长枪。而且,柳如烟身法太快,又仿佛脑后长眼,一进之间便避开了自己的一刀。 程俊南犹不甘心,反手又是一刀劈向柳如烟身后。 这一刀,柳如烟又躲开了。可刀锋所向,却正好也指向了叶荣锦。 等程俊南发现不妙时,已然收手不及。而此时的叶荣锦已是手无寸铁,避无可避。 刀在叶荣锦的胸前划过,还伴随着一声惨叫。 不过,发出叫声的不是叶荣锦,而是程俊南。刀也只是在叶荣锦胸前划过而已,随即便猝然坠落。 柳如烟的剑刃终于还是见到血了。 她回身一剑,是为救叶荣锦一命,所以也不敢再有丝毫托大,直取程俊南的右手手腕。 饶是如此,她分寸的拿捏依然妙到巅毫,秋水剑只是在程俊南的手腕上一点而过,既足以令他朴刀脱手,又不至于伤及其筋骨。 在场的所有人皆看得清楚:柳如烟这一剑,不仅救了叶荣锦一命,还令程俊南兵刃脱手,眨眼间已是一箭双雕。 香炉里的那柱香尚余小半,香烟依旧在随风而去。而此时的台下,已是散落了一地的兵器。余下的七八名士卒虽然手中还握着刀枪,却也不敢再向前。 叶荣锦明白,胜负已分。 “多谢柳女侠救命之恩!”叶荣锦定了定神,低头拱手向柳如烟道,“我等输得心服口服。” 一旁的程俊南虽然捂着手腕,疼得龇牙咧嘴,但他也明白,柳如烟方才一剑也是救了自己。不然,这刀下去,叶荣锦不死也废了。 “多谢柳女侠剑下留情。”程俊南也低首道,“小人自不量力,多有冒犯,还请女侠莫怪。” 柳如烟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算是还礼。然后,身子一纵,又飞回了台上。 叶荣锦紧走几步,来到台下,朝着武松拱手道:“武大侠,柳女侠的本事,小人和众兄弟已经领教了,我等是实在自愧不如。” “切磋较技,难免有胜有负,叶统领不必过于放在心上。”武松道,“况且,此番比试也并非为了分出胜负,只是让尔等算清一笔账。” “算账?” 武松来也 第294章:设伏之争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叶荣锦终于明白了武松的用意。 倘若自己这三十六人可敌五十名金兵,那以方才柳如烟的表现,她一人可敌百名金兵绝非虚言。 而武松的武功显然还在她之上。 “武大侠之意是,我等五百人真的可击杀千名金兵吗?”叶荣锦还是有些疑虑。 “我柳师妹的手段你已经领教过了,不过,我若说她还未尽全力,你可信?”武松道。 叶荣锦点了点头。 柳如烟方才一招便破掉他的长枪,若要取他性命也只是举手之间。而她随后剑挑程俊南手腕,更是举重若轻,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就只这手功夫,便足以令人叹服。 “柳女侠的功夫,小人自然无话可说。”叶荣锦道,“只是小人以为,若是真要与金兵对战,如何破甲才是要紧之事。” 说着,叶荣锦指着列队的士卒道:“武大侠你也看到了,骁卫营已是山寨之精锐,能披铁甲者也不过十之四五,而能破敌甲的兵器也少之又少。不是小人夸口,若是我这一营兄弟能与金兵披甲数一样,不用劳武大侠和柳女侠出手,我叶荣锦便可率队破敌。” “叶统领之言并非没有道理,不过,破甲之事你不必担心。”武松道,“我只问过,倘若敌我皆无护甲,只以刀枪相搏,你可敢一战?” “有何不敢!”叶荣锦豪气顿生。 “好!尔等接着操练吧。”武松一点头,转身和柳如烟、亥言等人离了校场。 用罢夕食,萧先达将骁卫营统领叶荣锦、副统领领程俊南、弓箭营统领吕子侯、副统领马青山召至了大殿议事堂。 武松、亥言和柳如烟也在受邀之列,其实,这会也是武松请萧先达召集的。 “今日请各位兄弟前来,不为别的,只为出击袭杀金兵之事。”萧先达见众人到齐,便开门见山道,“不知各位头领意下如何?” “出击袭杀金兵?”一听这几个字,四位统领面色皆是一变。 虽然,武松连日来在校场操练,在山寨中早已传遍,众头目也隐约感觉到山寨必是要有所动作,但“出击”二字还是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众头目心里皆清楚,自金兵在马蹄岭以北设下兵寨之后,白马山一年多来就再未主动出击过。 倒也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据山而守,不再主动招惹金兵是山寨奉行已久之策,也是基于实力的明智之选。 “大当家的,这出击乃是何意?”叶荣锦问道。 “莫非叶兄弟也甘心一辈子窝在这山上,就不想干一翻大事?”说着,萧先达又望向其他三位头目,“其余几位兄弟皆是甘心如此吗?” “大当家的,非我等甘居于此,男子汉大丈夫,谁又不想轰轰烈烈地干上一场。”叶荣锦道,“只是以眼下山寨的实力,据山自保的确也是上策,若是主动出击,怕是以卵击石啊。” “诶!叶兄弟,你今日在校场的那份豪气哪去了。”武松忍不住道,“莫非敢战之言只是说说而已。” “武大侠,小人在校场所言绝非虚言,要和金人开战,小人绝无二话。”叶荣锦道,“可若只是逞一时之勇,怕是得不偿失。” “逞匹夫之勇自然是不足取,可若是有必胜之战呢?叶统领还会如此瞻前顾后吗?”武松又道。 “必胜之战?”叶荣锦一愣。 “怎么,你以为我白日在校场兴师动众,只是为了立军威、显本事不成?”武松道,“一切操练不为求战,又练它作甚!” 说着,武松便把先诱代州金兵出城,再于半路伏击的计划说了一遍。 “至于你所虑破甲之事,我等只要击金兵于行进之中,趁其未及披甲,不就不攻自破了吗。”武松道,“以有甲战无甲,叶统领还怕不敌吗?” 叶荣锦听罢,腾的立了起来,“若此计可成,我骁卫营兄弟自当奋勇争先,誓破金贼!” 程俊南也跟着站起身来,“没说的,金兵若无重甲护身,我这一口朴刀便如砍瓜切菜一般。” “二位兄弟且先坐下、坐下。”萧先达摆摆手道,“此战若成,你二人自当是大功一件。” “大当家的,小人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此时,弓箭营统领吕子侯又立了起来。 “吕兄弟,不必拘礼,坐下说话便是。”萧先达道。 “大当家的诱敌之计的确甚妙,不过只有一点,小人以为不妥。”吕子侯道。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何处不妥?”萧先达道,“你直说便是。” “这伏击之地选的不妥。”吕子侯道,“若是选在马蹄岭一线,距山寨东门只有五六里而已,以小人的经验来看,金兵行至此处时应该已经披甲在身了。” “哦?”此言一出,柳如烟心里一惊,连忙问道,“敢问吕统领,你是如何得知的?莫非你也是行伍出身?” “在下不才,曾做过边军的一名都头。”吕子侯道,“所以,对金兵的行军之道也略知一二。” “吕统领请接着说。” “其实,无论是金兵还是宋军,但有重甲之士,在行军中皆是不披甲的,一副步人甲重达五六十斤,若披甲行军,怕是走不了多远。只有到了列阵接战之前,才会披甲。”吕子侯道,“若是野战,我宋军通常是距战地五里之外披甲完毕,再列阵前进。但金兵却不同,通常提前十里便披甲了。” “这是为何?”武松也问道。 “这一则是因为我宋军多为步卒,又缺良马,带甲行进五里已是极限。”吕子侯道,“而金人则多骑兵,加之体健力大,所以,才能带甲奔袭十里。” “若无吕统领提醒,我等怕是真的要如那赵括一般,纸上谈兵了。”柳如烟顿时感慨道,“看来,这行军打仗的门道还真是颇为讲究。” “柳女侠所言极是。五里之差,有甲无甲,很可能就是生死之别。”萧先达道,“此战事关我山寨大局,诸多细节还需多加考虑才是。” “嗯,照吕统领所言,这伏击之地我等还真要仔细选选才是。”武松道,“倘若不能以伏兵击之,出奇制胜,此战的确要谨慎为之。” “武大侠不必多虑,伏击之地交于在下便是。”此时,叶荣锦道,“在下自幼便生活在这山中,方圆几十里皆烂熟于胸,找个便于设伏之地应该不难。” “如此甚好。”柳如烟道,“不过,选好设伏之地乃是此战关键,不知各位有何高见?” “自然是在距东门十里之外,选个山谷之地最好。”叶荣锦道,“倘若我所记不差,过了马蹄岭,如这般的地势应该不难寻到。” 柳如烟没有接话,而是看向了吕子侯。因为她发现吕子侯正低着头,若有所思。 “吕统领以为如何?”柳如烟问道。 “敢问叶统领,这十里之外可有大片开阔之地?”吕子侯猛然抬起头,却没有回柳如烟的话。 “开阔之地?”叶荣锦不由一愣,“为何要寻开阔之地?” 此问也是在场所有人心里的疑问。 “哦,叶统领莫急,我且再请问,由东门通往代州的山道阔有多少?” 这又是一个让众人有些茫然的问题。 “嗯......窄处约有二丈有余,阔处也就三丈而已。”叶荣锦想了想道。 “那山道两旁是多草丛,还是林木?”吕子侯接着问道。 “自然以山林居多。”叶荣锦道。 “你可确定?” “我之前常于此地打猎,岂能记错。”叶荣锦有些不耐烦了。 “吕兄弟,你所问究竟是何意?”萧先达也有些没了耐心。 “哦。大当家的莫怪。”吕子侯连忙站了起来,“我只是以为,山谷之地固然有利于我等设伏,可金兵皆是久战之士,也必然会有所防备。”吕子侯道,“况且,若叶统领所言不差,于山林之地设伏,我弓箭营怕是无用武之地。” “此话怎讲?”柳如烟觉得,这吕子侯身为弓箭营统领,又是行伍出身,所言自然会有些道理。 “各位想想,此时正值七月,正是枝繁叶茂之时。设伏之地若是林木茂盛,这一则,要以远射之箭袭杀金兵,箭矢恐被枝叶所挡,很难施展;这二则,金兵一旦遇袭,势必避开山道,躲进山林之中,我弓箭的威力自然又打了折扣。” “那为何不能将弓箭手隐于山林之中,直接射杀金兵?”叶荣锦问道。 “叶统领,小弟知道你箭法也颇为了得,百步之内,例无虚发。”吕子侯笑了笑,“可是,且不说,我弓箭营士卒并非人人有如叶统领一般的箭法,而且,两军交战之时,弓箭手也通常不会瞄准单个目标,而是以齐射覆盖敌众,此正是乱箭齐发之妙。” 听吕子侯如此一说,众人也基本听明白了。 而武松心里也清楚,若是伏击之时,不能先以弓箭给予金兵足够的杀伤,此战的胜算势必会打上大大的折扣。 “可若是选在开阔之地,又该如何隐藏我等的踪迹呢?”叶荣锦又问道。 “所以,我等在此也皆是纸上谈兵。”吕子侯道,“若想寻一个周全之地,还得去实地勘察才是。” “这吕子侯看来不简单呐。”亥言心里暗道,“可见,宋军之中也并非皆是废物。” 武松来也 第295章:桂香枫红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越过马蹄岭之后,山道变得越来越阔,山势也越来越缓,武松一行五人甚至可以并马前行。 为了寻到一处合适的设伏之地,武松、亥言和柳如烟特意起了个大早,匆匆用罢朝食。然后叫上了叶荣锦和吕子侯,五人轻骑快马,一路出了山寨东门,向北而来。 望着山道两旁葱郁的山林,柳如烟心里不禁对吕子侯又佩服了几分。 此地的山林茂密,枝叶几乎遮天蔽日,粗看是绝佳的设伏之地。不过,正如吕子侯所言,若是将兵卒伏于道边的山林之中,弓箭手怕是很难发挥出齐射的威力。 而若只是以伏兵出击截杀,这一路山道狭长,想从道两边对金兵形成夹击之势,以眼下的兵力则远远不足。 柳如烟心里道,这两军交战果然和剪径劫道大为不同,若是无周密布署,贸然出击,怕是白白断送了士卒们的性命。 “若想在此处设伏,怕是需有三倍于金兵的兵力才可。”吕子侯一边察看着山势,一边自言自语道。 “吕统领,你是不是在得知我等欲以千人伏击金兵时,就已经想到了此计的疏漏之处。”亥言一拽马头,凑到了吕子侯身旁。 “让小师父见笑了,我山寨兵力有限,欲行伏击之事,自然更要想得周全些。”吕子侯道,“不瞒小师父,若无武大侠这三日来在校场的操练,伏击金兵一事小人绝不敢应承。” “哦,吕统领这是话里有话啊。”闻听此言,武松也策马靠了过来。 “不敢、不敢。小人只是就事论事而已。”吕子侯连忙在马上欠了欠身,“不是小人涨金人威风,灭自家志气,小人还在宋军中时,欲想伏击金兵,除了要选一处绝佳之地,起码需有数倍于敌的兵力方敢下手。” “哦,这其中有何讲究?”武松问道。 “这其一嘛,自然是和金兵相较,我宋军的战斗力的确是相去甚远。不怕各位笑话,三五名宋军步卒也未必敌得过一名金兵,更莫论骑兵了。”吕子侯道,“其二嘛,伏击之战通常要将兵力分为侧击、首击和尾击三部,其中以侧击之兵为最强,先斩腰,随后再首尾对进,一举歼之。以我眼下的兵力,怕是不够。” “依吕统领之意,我等欲以千人伏击千人,实则难有胜算?”武松道。 “不然、不然。武大侠误会了。”吕子侯道。“小人方才所言,说的只是此地的伏击之法,也是宋军的伏击之法。所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如今我等有了武大侠,还有柳女侠援手,或可剑走偏锋,出奇制胜。” “莫非吕统领心中已有了主意?”柳如烟也问道。 “恕小人先卖个关子。”吕子侯道,“况且,此计是否能成,地利之便尤为重要,不如待我等先寻到地方,小人再详细说出也不迟。” “吕统领果真是个心思缜密之人。”亥言道,“你这出奇制胜的主意怕也是心中早有谋算了吧?” “还真是什么也瞒不过小师父。”吕子侯道,“其实,在昨日见识过柳女侠的手段之后,小人便有了此意,只是若想让二位大侠尽展手段,还需有地利之便。” “那我等就尽快赶路吧,看看十里之外是否有吕统领中意之地。”武松一拔马头,策马向前而去。 山道在山间蜿蜒即去,五人一路前行,不知不觉间已经行出十里之外,山道两侧的景色也越来越多彩。 不经意间,山间的桂花已经悄然吐出点点金黄,幽香随风袭来,沁人心脾。 柳如烟忍不住翻身下马,探手从道边的枝头上摘下一簇,捧在了手中。“此时刚到七月,这桂花为何就开了?”柳如烟颇有些惊喜。 “哦,柳女侠有所不知,这是本地独有的桂花,因山中气候凉爽,自然比山外的桂花开得早些。”叶荣锦道。 “难怪,看着这满山的桂花飘香,奴家还以为已是桂月中秋之时。”柳如烟盈盈一笑,“这山中的日子果真容易令人忘事。” “柳女侠说笑了,不过我等久居山中之人,这日子虽说清苦些,但逍遥自在倒是真的。”叶荣锦道,“若是没有金贼犯境,此地倒真可称人间仙境。” 说着,叶荣锦神色突然黯淡下来,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 “叶统领,我等差不多已走出十里了,不知前方可有开阔之地了。”柳如烟向来善于察颜观色,见叶荣锦神色有异,又想起她听到过关于叶统领的身世,已猜到七八分,所以连忙岔开话题。 “哦,若是我没记错,过了前面那片枫叶林,还真有一片开阔之地。”叶荣锦道。 闻听此言,吕子侯一催胯下战马,率先冲了出去。 此时的枫叶林尚未红透,只有树顶的枝叶开始泛红,宛如山林之上飘来无数朵红云。山风一过,红云摇曳,满山生辉。 众人也催马向前,跟着吕子侯纵马奔去。 眼见一马在前,四骑随后,不消多时,又已驰出三四里之外。 满山的枫林之色,不禁令柳如烟又侧目相顾,暗叹这山中既有丹桂飘香,又有枫叶争红,已是秋意渐起,正如当日在杭州城外和武松初识之景。 一眨眼,已经过去了快一年的光景了。 往事如烟似梦,甚至已经历过生死一线,好在良人在侧,人生如此,又复何求。 柳如烟又回头看了武松一眼,嫣然一笑,却只是笑而不语。 这一眼,不由令武松心神一荡。 武松心里不禁想着,若此行不是为了寻觅什么伏击之地,而是和烟儿策马秋游,那该有多好。 说话间,山道两旁的“红云”渐渐散去,而众人眼前也豁然开朗。 只见先行一步的吕子侯已经勒停了战马,望着眼前的景象正频频点头。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片广阔的谷地。 在此处,起伏的山恋仿佛被天神劈了数刀,硬是在群山之间凿出了一块平地,一块东西阔有数百步,向北则是一眼看不到头的平地。“吕统领,这莫非就是你想要寻觅的绝佳之地?”亥言问道。 “差不多。”吕子侯颇有些得意道,“此处作为金兵的葬身之地,是再合适不过了。” “可是,若在此处设伏,我等又该埋伏于何处?”亥言往四周望了一眼,东西两侧虽说也有山林,但不仅山势平缓,而且山披上多是杂草乱石,若想藏下数百人,全无可能。 “小师父也以为此地不宜设伏?”吕子侯问道。 “是啊!” “那金兵可能也会做如此之想。”吕子侯道。 亥言是多么聪明之人,瞬间就明白了吕子侯的意思。 “令金人疏于戒备自然是好,可若是连埋伏之地也没有,又谈何伏击?”亥言还是有些不解。 “这设伏之地自然会有。”吕子侯说着,用手指向了西面的一座土丘。 “此地?”亥言又是一脸迷惑。他反复看了看那座土丘。 说是土丘,高不过丈余,坡上也无林木,只是长满了过膝的杂草而已。不过,这土丘南北延绵倒是有百余丈,屯下五百人足矣。 “这土丘如何设伏?”武松也有些看不明白,“且不说,这土丘如此低矮,很难隐藏下数百人。而且此处距山道少说也有二百步,待我等杀出,金兵怕是早已结阵而拒了,这如何能出奇不意?” “二位莫急,容小人慢慢讲来。”吕子侯微微一笑,“在此地设伏,的确不便隐藏。不过,武大侠你莫非忘记了,你首日在校场操练的科目了?” “你的意思是让士卒们卧伏于山丘之上?”武松道。 “不仅如此,还需加些伪装之物。”吕子侯道,“当然,这伪装之术武大侠不必担心,山寨中山民猎户众多,以草术伪装藏匿自然不是难事。” “既便如你所言,能在这山坡上藏下五百人,可出击之时,这二百步之遥,又该如何化解。”武松又道,“若是失了突袭之势,我等五百人如何能击千人之敌?” “武大侠,小人之前已说过,此番伏击乃是出奇制胜。所谓出奇者,或有奇谋,或有奇人,或二者兼具,便可功成。”吕子侯道,“故尔不可以常理行事。” “何为奇谋,又何为奇人?”武松又问道。 “于不宜设伏之地设伏,令敌之不备,便是奇谋。”吕子侯道,“而奇人,则正是你和柳女侠。” “我?” “正是。”吕子侯道,“以二位的手段,只要能一举击杀了金人主将,金兵势必军心大乱。我等再趁势杀出,金人群龙无首,又不知我方究竟有多少人马,战力必然受损。如此,就算是失了突袭之势,又有何惧?” “你如何能保证我二人能一举击杀主将?”柳如烟此时也问道,“二百步之遥,即使我师兄手段了得,待冲到金兵阵前怕是也经迟了。” “那若是只有二十步呢?”吕子侯道。 “二十步?” “二十步!” 武松来也 第296章:一箭之地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二十步,正是武松当日凌空飞跃,一举擒住那托叶的距离。 可武松环顾四周,实在看不出来,在这片开阔的空地之上,该如何接近到距金将只有二十步之地。 “吕统领,此地根本无处藏身,何来二十步之说?”柳如烟也仔细察看了一遍,眉头微蹙。 吕子侯没有立即回话,而是翻身下马,走到道边的草地上,然后俯下身去,用手抓起了一把泥土。 “各位可曾听过土遁之术?”吕子侯突然问道。 “土遁之术?”柳如烟一愣,“吕布统领说的可是五行方术中的遁地术,此术在江湖中早有传闻,只是奴家从来见过。” “遁地?此等江湖邪术又如何可信?”武松也是眉头一紧,“人乃血肉之躯,又如何能在土中穿行。” “武大侠莫急。”吕布子侯道,“小人所言的土遁之术,并非江湖传闻的飞天遁地的方术,只是一种藏身伏击之术而已。” 说着,吕子侯将于手中泥土摊在了众人眼前,“此处泥土松软,挖出一个半人大的深坑应当不难。将人藏于其中,再以草木覆之,便可隐于无形。” “此法可行吗?”亥言也翻身下马,走到道边,抄起了一把泥土。 “小师父放心,此法并非小人凭空臆想,而是有过先例的。”吕子侯道,“小人也只是如法炮制而己。” “你是说之前曾经用过此法?”亥言道。 “用过。”吕子侯道,“当年小人在宋军服役时,在雁门关外,曾以此法伏击过金人的铁浮屠。” “哦,以遁地之法伏击铁浮屠?这听上去倒是有些新奇。”武松也好奇心陡起。 “哎,这其实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吕子侯道,“金人的铁浮屠人马皆披重甲,刀箭难伤,当时我宋军又缺少破甲的兵器,故而才不得不另谋他路。” “那究竟是如何破之?” “要以此法破敌,需在两军接战之前,事先在阵前挖好数百个深坑,然后命士卒持刀盾藏于坑中,以为伏兵。”吕子侯道,“待金人的铁浮屠冲锋之时,再从坑中突然跃出,专照金兵的马腿砍杀。” “铁浮屠人马皆披重甲,只有这马腿没有护甲,这倒真是个破敌之法。”武松点了点头。 “此法的确是有效,不过也是凶险异常。”吕子侯道,“若不是没有更好的法子,也不会出此下策。” “下策?”武松一愣。 “是啊。武大侠有所不知,此法虽然可直击金人铁骑软处,但伏击的兵士往往也是九死一生。”吕子侯道。 “这是为何?” “以武大侠的身手,自然不会觉得此事不易。”吕子侯道,“可是,对于寻常士卒而言,要想一刀砍中疾驰中战马的马腿,非有过人的胆识和身手不可。稍有不慎,便会被铁马掀翻,死于铁蹄之下。而且,即使得手,也还有后续的铁骑冲来。所以,所谓伏兵,其实皆是一群死士!” “这岂不是以命换命的战法?”柳如烟不禁动容道。 “欲破金人铁骑,当时也只能如此。”吕子侯有些黯然道。 众人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吕统领之计,我以为可行。”武松突然道,“我到时候便选一处靠近道边之地伏下,待金兵到此,便突然杀出,取了金人主将的首级。” “武大侠你误会了。”吕子侯连忙道,“我让武大侠潜伏于道边不假,但并非是要你率先杀出。” “那我要等到几时?”武松道。 “等我弓箭营齐射之后。”吕子侯道。 说着,吕子侯索性蹲了下去,随手捡起一枚石子,在地上画了起来。 “方才我已仔细观察过了,此地地势开阔,而过了此地再往南行,便是山林夹道之地。”吕子侯道,“以金人行军的习惯,通常会有探马前出五里哨探,对于此地地形不可能不察。所以,小人以为,金人定会在此稍作停留。” 一边说着,吕子侯一边在地上画了圈。 “为何会停留?”武松又问道。 “应该是披甲。”未等吕子侯答话,柳如烟在一旁道。 “正是!柳女侠果然聪明。”吕子侯不禁看了柳如烟一眼,“再往南去,山势渐险,山道两旁便于潜伏,金人必然要提前戒备,带甲而行了。” “而且,此外距山寨东门差不多有十二三里,正好符合金人披甲的规律。”柳如烟也道,“也正好是我等发动突袭的良机。对吗?吕统领?” “看来女侠已尽知我意了。”吕子侯点了点头,“就趁金人停下披甲之际,先以乱箭射之,再由二位率先杀出,以击杀金人主将为要。” 言至此,吕子侯转身朝武松道:“只有一点,还需二位切记。” “吕统领请讲。” “小人会命弓箭营做六轮齐射,齐射完成之后,小人会以一枚红色响云箭为号。”吕子侯道,“但见号起,二位再行杀出,以免被箭矢误伤。” “吕统领倒是想得周全。”武松点了点头。 “一营弓箭手,六轮齐射,就是三千支箭。”亥言一边算着,一边道,“不知这有何讲究?” “寻常弓箭手,连发六箭便会力有不及,再难以满弓发箭,射程也会有所不及。”吕子侯道,“所以,齐射六轮已是极限。” “而且,以三千支箭覆盖敌阵,按十之二三的命中率算,足以杀伤六七百金兵了。”吕子侯接着道,“小师父别忘了,此时金人尚未及披甲,杀伤之数或许更多。” “若吕统领所算不差,即使金人以千人之众前来,我等此战也必有胜算。”武松道。 “那可不是,以五百对五百,不用二位大侠动手,我骁卫营将士便可尽灭金贼!”叶荣锦也乐道。 “吕统领所算果然周密。只是奴家还有个疑问。”此时,柳如烟突然道,“不知弓箭手该埋伏于何处?” 此言一出,众人也皆朝四周望了望,这才发现,空地的东西两侧虽然也布满了山地,但皆是在二百步之外,远远超过了弓箭的射程。 “柳女侠问得是。”吕子侯道,“若是伏于两侧山丘之上,弓箭射程的确不足。不过,各位请看,西北处的那道山坡如何?” 众人顺着吕子侯手指之外望去,果然在西北方向有一道山坡,坡高只有数丈,杂草心生。 “此地距山道怕也有百五十步,弓箭也未必够得着吧?”柳如烟还是有些疑问。 “是啊,百十五步之距,吕统领之箭能及否?”武松也问道。 武松来也 第297章:顺风而为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在一众人之中,论箭术自然是柳如烟最高,她百步穿杨之技在山寨早已不是秘密。可若是百五十步,柳如烟也自认力有不及。 武松不擅弓箭,唯一一次开弓是还在豹林谷时,射那只崖上的铜铃,也只是在亥言引导下胡乱放了一箭,歪打正着而己。 可他也知道,能在百五十步外箭无虚发者,怕是只有如岳飞兄弟这般的高手。而怎么看,眼前的吕子侯也不像有此能耐。 “吕统领可是能开三石之弓?”武松问道。 “武大侠说笑了,能开一石二斗之弓者,便可入选殿前司禁军了。小人不才,也勉强能开一石半之弓。”吕子侯道,“能开三石之弓者,这天下怕是也没几个。” “那开一石半之弓,可否在百五步外箭无虚发?”武松追问道。 “很难,射远或可勉强及之,射亲则非箭术精绝者不能。”吕子侯道,“不过,我等此战无需需箭无虚发。” “吕统领之意是,我等此番伏击,并不需要射得准,只需要射得远即可?”柳如烟也问道。 “柳女侠箭术了得,小人自然是佩服。”吕子侯道,“不过,女侠之箭只是箭术之一,以弓箭杀敌,也并非只百步穿杨之技。” “愿闻其详。” “以我宋军弓箭以例,射程有远近之分,也有效用之差。”吕子侯道,“三十步内可破重甲,五十步内可破锁甲,六十步内则可破皮甲,而远及百步开外,则依旧可以杀伤无甲之士。” “可据奴家所知,禁军选拔弓箭手时,也只是设靶于六十步开外而己。”柳如烟道。 “女侠所言不差。”吕子侯道,“以一石之弓直射,最远也只有八十步而已。不过,若是抛射则可达百余步。” “抛射?” “对。直射求准,而抛射则是求远。”吕子侯道,“所谓抛射,是以仰角向空发箭,箭矢得御风之力,自然射得更远。” “即便如你所言,抛射可达百余步,可还是不及百五十步之遥啊?”武松道。 “武大侠莫急。”吕子侯说着,从背后的箭袋中抽出了一支箭,“各位看看,此箭有何不同?” 众人一看,这支箭的箭簇果然有些不一般。 通常的箭簇是棱形,而这支箭的箭簇则是中脊凸起,两侧还带有如凤翅般的两翼,宛如一只疾飞中的飞鸟。 “这箭簇似乎有些讲究。”柳如烟道。 “柳女侠好眼力。”吕子侯道,“此箭名曰凤翅,乃是小人最新打造而成,可比寻常箭簇射得更远。” “哦,怪不得吕兄弟你没事就往铁匠铺跑,原来是在琢磨这东西。”叶荣锦恍然大悟。 “让叶大哥见笑了。”吕子侯道,“小弟我平日里也没甚所好,就好这弓箭之道,难得山寨有几位手艺上佳的铁匠,也正好让小弟胡乱捣鼓一番。” “你这可不是胡乱捣鼓,那破甲锥不也是你打造出来的吗?”叶荣锦道,“当日,五十步开外射穿金人重甲,可是技惊四座啊。” “吕统领,那此箭究竟可射多远?”亥言一看,这二人一唱一和的,不知要扯到几时,连忙把话又接了回来。 “哦,小人反复测试过,以一石之弓发之,足可射到百二三十步。”吕子侯道。 “那不还是差了些?”亥言又抬眼望了望那道土坡,还眯起一只眼睛,树起右手大拇指比划着。 “小师父不用看了,山道距那土坡的确有百五十步,只多不少。”吕子侯笑着道,“不过,小人包管这一箭可射出百五十步。” 说着,吕子侯翻身上马,一人一骑朝西北方问的土坡奔去。待到了土坡,他又下了马,登上了土坡,引弓在手。 “各位,且看!”话音刚落,吕子侯朝天射出了一箭。 箭矢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在了武松等人侧后的山道上,深插上入土。 足有百六七十步。 “风!是风!”亥言突然叫了一声。 闻听此言,众人也顿时恍然大悟。 “箭矢顺风而飞,箭借风力,自然飞得更远,真是妙啊!”柳如烟不禁赞道,“这吕统领果然是个人物。” “顺风发箭,可若是碰上逆风之时呢?”亥言却又眉头一皱,“难不成要学诸葛孔明,设坛借风吗?” “不会。”叶荣锦望着土坡道,“此时已近秋时,此地只会刮西北风,那山坡正好是上风口,绝佳之地。” 有了叶荣锦此言,众人也皆放心下来。 “看来,这兵伐之事,还真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诸般谋算,不可不察啊。”武松不由地感叹道。 “哥哥说的是,想当日黎县一战,多亏有岳统制运筹帷幄,我等才能险中求胜。”柳如烟道,“而如今没了岳统制这般的帅才,若要与金人开战,自然需要谋算得更加仔细才是。” “嗯,为将之道,须深谋远虑,事无巨细,比我这江湖打打杀杀可是麻烦了许多。”武松道,“若是要统率千军万马,怕是更加不易。” “怎么,这回知道打架和打仗不一样了吧。”此时,亥言也凑了过来,“岂不闻,兵者,国之大事,生死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是啊,兵戈一起,就是生死之地。”武松叹了一口气,“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眼见武松突发感慨,柳如烟连忙在他身边低语道:“哥哥,眼前一切皆是时势使然。俗话说,身在江湖,心悬魏阙,我等江湖人,既然卷入了江山社稷之争,也只能但尽人事,唯听天命。无论前路如何,烟儿会一直陪着你。” ...... 转眼已是七月初五了,蔡旺如往常一般,独自驾了一辆马车出了山寨,往代州而去。 蔡旺心里知道,无论成败,此行应该是他最后一次去代州了。成了,代州和山寨必然势不两立,而不成,自己还可能小命难保。 蔡旺不是没想过借出寨之机,就此远走高飞,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可是,自己的发妻和两个儿子还在山寨之中,抛妻弃子之事,又岂是男儿所为? 而且,在代州城里也还有他牵挂的人。 原来,这一年多来,蔡旺除了受王青之命联络金人之外,自己也没闲着。 趁着在代州城中过夜,以便等金人回信的机会,蔡旺常去青楼买欢,就此认识了一位叫月娘的青楼女子。 这一来二去,二人渐渐情投意合,成了相好的。 从此,蔡旺每月去往代州,皆会与月娘相会,缠绵一夜,在翻云覆雨中也互诉衷肠。 月娘并不知道蔡旺的真实身份,只当他是一名宪州的客商。而蔡旺虽然也未透露自己已有妻室,但却已暗暗打定主意,一旦随王青降金之事得成,自己便替月娘赎了身,纳为妾室,共享好日子。 可眼下,随着王青被擒,自己的如愿算盘算着彻底落了空。 妻妾双全的日子是没有指望了。可蔡旺自认绝非负心薄性之人,他觉得应该给月娘一个交代。 毕竟二人既有肌肤之亲,也有过海誓山盟,就算不能和月娘双宿双栖了,他也不能再让月娘流落在这烟柳之地。 于是,蔡旺在出发之前便打定了主意,此去代州,要见上月娘最后一面,并将五两黄金交于月娘,作为她赎身之用。 话说,蔡旺一直在山寨担任采办的差事,而且每趟皆是独自外出,从中揩些油水,贪些公财不在话下。这两年下来,也是积少成多,攒下了一笔浮财,五两金子自然是不缺的。 和阿虎里的会面很顺利,蔡旺还不忘恭喜阿虎里已执掌代州。 待和阿虎里告别,出了茶楼,蔡旺已是一身冷汗。他虽然并不知道信中内容,但毕竟是心里有鬼,做贼心虚。 好在阿虎里并未生疑,临别之际还特意告诉他,明日将会面的地点改在了州衙边的云山茶楼。 蔡旺并未询问其中缘故,不该问的不问,这是身为细作的起码素养。不过,他暗自猜想,应该是阿虎里自己主事之后,也自然有了自己的行事风格。 不过如此也挺好,因为月娘所在的那座青楼正好也距州衙不远,自己倒是更加方便了。 眼见天色渐晚,蔡旺寻着青楼的方向出了客栈,一路忐忑不安地去见相好的去了。 月娘那边,则早已算好了日子,备好了酒菜,打扮得花枝招展,就等着蔡旺来了。 二人一见面,自然是先推杯换盏,而后共赴风雨之约。 一月不见,月娘也是使出浑身解数,于床榻之上百媚千娇。可是,刚至兴处,月娘却发现,蔡旺今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官人,今日为何有些力不从心?”月娘娇滴滴道,“是不是有甚心事,还是奴家伺候不周。” “不关娘子的事,娘子今日比那仙女还要美上三分。”蔡旺不禁抚摸着月娘娇嫩的脸庞,眼中柔情万千,“只是今夜之后,你我怕是要劳燕分飞了......” “官人这是何意?”月娘连忙一把抓住了蔡旺的手,“官人是不要奴家了吗?” 武松来也 第298章:色字当头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色字头上一把刀,自古以来,王侯将相如此,贩夫走卒亦是如此。 蔡旺原本有更好的选择。 他大可不必理会月娘,甚至不用再见她,然后取了金人回信回去复命便是。 即使见了月娘,他也可将五两金子留下,从此一拍两散,也算是仁至义尽。 可是,看着怀中哭得梨花带雨,娇态百生的美人,蔡旺心软了。 借着几分酒意和一颗色心,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要带月娘一起离开代州。 蔡旺并未意识到这个决定的风险,他以为只是多了一些麻烦而已。 因为他可以将月娘带走,却暂时不能将她带回山寨。一则,自己此行身负机要之事,贸然带一女子回山,显然无法交代。二则,私携女眷回山也有违山规,况且这女眷还名不正,言不顺。 所以,蔡旺思量再三,决定为月娘赎身之后,先将她带到距代州二十里的一个小镇安顿下来,待事情有了转机,再做计较。 离开青楼,月娘自然是愿意的,可当她得知蔡旺是在白马山落草的山贼,并非什么宪州的客商时,心里却犯了嘀咕。 蔡旺以为,月娘今生已经认定了自己,只在乎二人的情意,并不在乎他是客商还是草寇。可他却忘了,他和月娘顶多就是露水夫妻而已。 虽然月娘对他,从一开始的逢场作戏,到如今也算是日久生情,可月娘真正所求的却只是安稳的日子,而不是他这个人。 能出得起五两金子的并不多,可也犯不上跟着一个山贼,去过那种朝不保夕,只知今日不知明日的日子。 是继续做一名青楼女子,还是跟着蔡旺过落草为寇的日子,月娘心里自然有自己的盘算。 何况,有了蔡旺给的五两金子,月娘也不用再过卖笑的日子了。 于是,月娘表面应承着蔡旺,歇尽娇媚之态。可当蔡旺在温柔乡里心满意足地睡着之后,月娘却立马出了青楼,直奔州衙而去。 风月场所的女子,又岂止识得蔡旺一人。州衙之内,也自然有月娘的恩客,而且还是一名金人的百夫长。 其实,在得知了蔡旺真实身份之后,月娘就已经有了主意。 虽然她并不知白马山在何处,更不知白马山上究竟是些什么人,但她知道,代州主将前些日子刚刚死在了白马山,金人为此恼怒不已,颁下榜文,在代州全境悬赏缉拿白马山匪。 她那位相好的百夫长前日也刚刚带兵出了城,去附近的镇集搜捕过所谓的山匪细作。如今,蔡旺自己送上门来了,她岂能错过这领赏的机会。 其实,所谓悬赏缉拿白马山山匪,只是阿虎里虚张声势,做出的姿态罢了。 那托叶被杀,他身为副将接掌了代州,为主将报仇自然也成了他首要之责。可他心里清楚,白马山山匪皆在山上,搜捕行动也只是做做样子,还可以顺便搜刮些财物。如此,既显得他为主将复仇心切,有情有义,也可让手下人捞些实惠,可谓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蔡旺还在睡梦中,就稀里糊涂地从被窝被拎了出来,又稀里糊涂地被押到了州衙,跪在了阿虎里面前。 阿虎里也没有想到,抓来的白马山细作居然是蔡旺,而蔡旺一见到阿虎里,心里也顿时慌了。 他并没有将自己此行是来送假信之事告诉月娘,可是自己欲与月娘诀别,也意味着他今后不会再踏足代州,只此一样,便足以令阿虎里起了疑心。 阿虎里不傻,蔡旺却够怂。还没等金人动刑,阿虎里只是虚着双目盯了他一会儿,他就全招了。 蔡旺知道的其实不算多,他只知道王青已被下了牢,自己送来的这封信虽是王青亲笔,却非王青本意。他甚至也不清楚信中的内容,更加不知道武松等人设伏之事。 不过,单假信一事也足够了。而且,为了立功,蔡旺还向阿虎里招认,白马山近日来一直在加紧操练士卒,似乎要有所动作。 其实,阿虎里一直在琢磨这封来信。对信中王青相约攻寨之事,在茶楼当着蔡旺面时,他未动声色。可蔡旺那坐立不安,眼神飘忽的表现早已令他起了疑心。 如今蔡旺的招认也证实了他的怀疑。 不过,思量再三之后,阿虎里打算将计就计,放蔡旺回去,而且是带着自己给王青的回信回去。 因为阿虎里不想中了白马山的圈套,但更加不想错过一举荡平白马山的机会。 身为代州代理主将,阿虎里知道自己这个位置并不稳固,尚书省和太原府随时会派遣新的主将来接任。但若是自己能率军灭了白马山,那情势则会完全不同。更何况山上还有宋国的皇子,若能拿住皇子,其功劳怕是区区一个代州也容不下自己了。 阿虎里并非不知此战的风险,明知是陷阱,谁又会自投罗网? 可阿虎里仔细盘算过,他并不以为这是个陷阱。 白马山有五营共二千余兵马,这是王青早已透露过的情报。在阿虎里眼里,这些人马根本不值一提,若不是仗着白马山险要,易守难攻,而是在野外对阵,他自信只要五百金兵便可尽灭这伙山贼。 所以欲取白马山,如何攻破山寨寨门才是关键。 而依王青信中所言,七月十五亥时三刻,会以响云箭为号,打开山寨东门,接应金兵入寨。阿虎里仔细想过,若是其中有诈,萧先达也必然是在寨中设伏,诱金兵进入埋伏。届时,白马山的主力也必然齐聚于东门处。 这是白马山围歼自己的机会,也是将白马山人马一举聚歼的机会。因为,阿虎里决定除了留下一营金兵和一营“签军”守城之外,将尽起三营精锐之士出战。 至于如何攻破寨门,他也已经有了谋算。信中所约定之时是亥时三刻,而他决定在戌时三刻便提前动手。 对于白马山的布防,阿虎里也早已有所了解。和正门以山涧为沟,据沟而守不同,东门则是据山势而立,凭借天然的崖口建了一道寨门。只要攻破了寨门,便可长驱直入。 阿虎里之前也曾向那托叶献策,若要夺取白马山,可避开正门,强攻东门。不过,那托叶却以为东门外地形崎岖复杂,不利于大军展开,若是冒险强攻,必有不小的伤亡。 而在阿虎里看来,东门前虽然地形狭窄,却足以容得下四座云梯和两驾鹅车。只要先以弓弩手齐射压制住寨门上的守军,再以云梯和鹅车猛攻寨门,一旦有金兵能登上寨墙,那怕只有十余人,便足以从内攻破寨门,一举奠定胜局。 如今,那托叶已经阵亡,代州人马皆已听从自己的号令,也没人再能反对自己的破寨之计了。 阿虎里不是没想过,白马山人马会在途中设伏。而且此去白马山多是山地,山道狭窄,可设伏之地颇多。但他认定白马山之人无此胆量,即使有,他也正好求之不得。 因为在他看来,他手握三营一千五百虎狼之兵,就算白马山倾全寨之兵在半路设伏,他也有信心尽灭来敌。如此一来,还省去了攻寨的麻烦。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再多的计谋也会显得苍白无力。这是阿虎里在多年征战多得出的金科玉律,尤其是和宋军交战,金兵过千便可肆意横行,若有一千铁骑,便敢冲击任何宋军军阵。 这也难怪,自宋金开战以来,宋军除了据城坚守,凭借弓弩之利还有些胜绩之外。一旦进入野战,尤其是短兵相接时,几乎是一触即溃。 “一金敌五汉”之说早已在两军之中流传开来。 而在阿虎里眼里,白马山的人马甚至连正规的宋军还算不上,只要攻破寨门,还不是如屠宰猪狗一般。 不过,马蹄岭兵寨被袭之事,阿虎里自然也知道。但他根本相信王青信中所言,只是区区数人便杀光了三百金兵。况且,那座兵寨的金兵也多非精锐,其中还有不少契丹人和羌人,战斗力自然非自己麾下之兵可比。 阿虎里的自信看似有些骄狂,却也并非没有依据。 就在不到二年前,他曾率两营人马强攻雁门关的胡峪寨。在用双梢石砲轰开隘口之后,他麾下的八百步卒便杀进寨内,将近三千宋军一举击溃,斩首千余。 半月之后,他率五百人押送粮草至雁门关,半路遭到宋军两千人伏击。在大多数士卒未及披甲的情况下,他率部血战,愣是把遇伏之战打成了追歼之战。不仅粮草未失,还斩杀七八百名宋军。 他自己则一人一骑就挑翻了三名宋将,追得宋军主将纵马狂奔了十余里。 也正是凭借此战,阿虎里获封修武校尉,作为那托叶的副将驻防代州。 如今,一次绝佳的机会摆在面前,阿虎里又岂能坐失良机。 不过,唯一的问题就是,如何让蔡旺不敢再出尔反尔,将自己招认之事又转头告诉了白马山的人。 阿虎里思来想去,终于想出了一个主意:既然蔡旺贪恋美色,那就从美色上做文章。他向蔡旺许诺,只要他遵命行事,不仅会将月娘送与蔡旺,还额外赏他两名契丹女奴。 为了让蔡旺甘心效命,阿虎里还给了他一枚自己的腰牌,作为金军破寨时的保命符。但见腰牌,任何金兵皆不会为难于他一家人。 蔡旺想到日后不仅有娇娘在怀,还可以右拥右抱,色心又彻底盖过了理智,自然是满口应下。 色字头上的这把刀,不仅刮骨,而且蚀心。 武松来也 第299章:作贼心虚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作贼,难免会心虚。而且蔡旺一直觉得自己根本不适合作贼,还是这种稍有不慎就会丢了性命的贼。 蔡旺也不知道,当初王青如何会选中自己。 自己刚上山时,只是因为一直以贩卖杂货为生,又算得一手好账,才被分配到山寨的采办处,做了账房先生。 数月之后,原先负责采办之人因被查出贪污公款,中饱私囊,被王青就地正了法。蔡旺这才被委以采办之职。 初任采办时,蔡旺诚惶诚恐,谨小慎微,不敢越雷池半步。 可是,自从他接任采办之后,王青便定下规矩,每次下山皆是一人独行。面对触手可及的银钱,蔡旺又如何能无动于衷。 而且,贪污也是有门道。 蔡旺长年经商,对各类货物的价格变化自然是了然于胸。比如,食盐的价格往往冬季高于夏季,而茶叶的价格则在清明前后会有不小的落差,葡萄酒的价格则因为战乱的缘故一直居高不下。 价格的变化,也自然给了蔡旺作文章的机会。在货物价低时,他便大量采买屯积,但在做账时,依然皆按每月的定额上报。 为此,他甚至需要拿出自己的积蓄暂时补上。相当于自己低买入手,待价高时,再高卖给山寨。如此操作,虽然周期长了些,却令人很难察觉其中奥妙,甚至算不上贪污,只是他利用职务之便,暗中做了个赚差价的中间商罢了。 不到半年,蔡旺已从中获利一二百两银子,但在山寨的账目中却察觉不出有丝毫不妥。 在蔡旺看来,如前任采办那般,直接在采办中以次充好的做法实在太过愚蠢,又岂能长久。 平日里,蔡旺则是为人和善,乐于助人。 山寨中有人需要他私下代买一些货品,比如胭脂水粉、锦罗绸缎之类的,他也从不从中牟利,在山寨中口碑颇佳。加之他生就一副老实巴交,人畜无害的模样,整座山寨皆知蔡旺是个大好人。 不过,蔡旺做的手脚却没有瞒过王青。在他事无巨细的管理之下,蔡旺私屯货物的勾当又岂能逃过其法眼。 但这正是王青需要的。 经过数月的暗中观察,王青觉得蔡旺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贪财,自然是可利用的弱点,贪得如此巧妙,则说明此人颇有些心机和城府。而且,蔡旺在山寨中名声颇佳,老好人的人设更是绝佳的伪装。 如此人物,王青又岂能放过。 可是,王青只知道蔡旺贪财,却不知道,他还如此好色。 好色也并非不可,男人皆有好色之心。只是事到如今,蔡旺所好,已不仅仅是关乎他个人之事,而是影响到了一场大战的进程。 蔡旺如期回到了白马山,甚至比以往还提前了一日。当他将阿虎里的回信交于萧先达时,武松等人也皆松了口气。 从阿虎里的回信来看,代州的金人果然是上钩了。 唯一觉得有些不妥的只有王青。 在拿到阿虎里的回信之后,萧先达便命人将王青“押”到了大殿来。 看见阿虎里的回信,王青顿时眉头一皱。 信的内容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信末多了一个落款,阿虎里的落款。 而以往的密信是从来没有落款的。 按理说,多出一个落款也说得通。毕竟之前的回信皆是出自那托叶,而这封信则是来自于阿虎里,可能是个人习惯而已。 可王青却发现,信中的笔迹却和以往回信一样,乃是出自同一人。 经王青一说,亥言也觉得有些蹊跷。 “如此说来,之前执笔的也并非那托叶。那会是何人呢?”亥言道。 “奴家以为,之前的回信应该皆是阿虎里代笔。”柳如烟道。 “何以见得?”王青问道。 “如今那托叶已死,阿虎里自然成了代州主事之人,若非他亲自执笔,又怎会具名呢?”柳如烟道,“这落款看似是随手,却恰恰流露出阿虎里得掌大权的心境。” “心境?”萧先达一愣。 “正是。”柳如烟道,“平常之人若是写信,具名是自然而然之事。而阿虎里之前只是代主将执笔,当然不便具名。如今此信已是本人之意,便也随手具名了。” 听柳如烟如此一说,众人也皆觉有理。 “可是这又有何蹊跷之处?”萧先达道,“此信即使是阿虎里亲笔所写,也并未有何不妥吧。” 亥言和王青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可一时也想不出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一时之间也只能盯着那封信发呆。 “有何不妥,将那蔡旺唤来问问便是。”武松道,“又何必在此想破了头。” 武松一言也点醒了众人。萧先达连忙命人去将蔡旺带来。 突然又被召见,蔡旺心里顿时有些慌了。 在去大殿的路上,他一路都在琢磨,究竟是何处出了问题?还是根本没有出问题。可若是没有问题,又为何将自己召回大殿?若是真出了问题,自己是招还是不招? “信是何人交于你的?”蔡旺刚一进屋,还未及行礼,王青便劈头问道。 猛然见到王青,蔡旺完全没有心理准备,顿时吓了一哆嗦。 “王......王二当家的......小的......”经此一吓,蔡旺将方才在路想好的应对之策完全忘到九霄云外,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他原本已经打定了主意,绝不可将自己被金人识破之事供出。只要自己咬死不认,也绝不会有人知道。 反正,若是金人破了山寨,这些人皆难逃一死,而自己则有保命符在身。若是金人破不了山寨,自己也不用再去代州了。 一切皆是死无对证。 而且,蔡旺也想过了,自己若是又招了,如此反复无常,朝秦暮楚,大当家的怕也不会再放过自己。 索性就赌一把,将宝彻底压在金人身上,这也算是“初心”未改。况且,这不也是王青王二当家的选择吗? 可王青的突然出现,却完全不在他的算计之中。他瞬间脑子里一片空白。 “问你话呢。如此吞吞吐吐,是不是有事隐瞒?”王青双目一立。“小的......小的只是没想到二当家的也在此,的确有些吓到了。”蔡旺道,“小的以为二当家的还在牢里呢。” “少废话,快些回话!”武松在一边厉声喝道。 “是是,小的明白。”蔡旺稳了稳心神,“这信自然是那阿虎里交于小的,和往日并无分别。” “那阿虎里可已经是代州主将了?”王青追问道。 “这......小的不是很清楚,看起来好像是。”蔡旺小心翼翼地回道。 “那你以为自己可曾露出过什么破绽?”王青又问道。 “小的一路小心谨慎,和以往别无二致,应该没有。”蔡旺觉得自己是后背已经汗流不断,只能强作镇静。 “那此番和金人见面,你可察觉出有何异样?”王青并不甘心。 “异样?恕小的愚钝,并未发现有何异样......”蔡旺佯装想了想,但其实他也真的是在想,“哦,对了,的确有些不同于往常之处。” “有何不同?”王青连忙问道。 “这一路之上的集镇和城寨中,皆张贴了缉拿白马山山匪的榜文。”蔡旺道,“哦,还有就是,那阿虎里将信交于小的时,换了间茶楼碰面。” 蔡旺心里盘算着,若是不招点什么,王青等人怕是不会放过自己。 “就这些?”王青明显有些失望。 “小的不敢有所隐瞒。”蔡旺低下了头。 “蔡采办,你回山之后,可曾见过你家娘子?”突然,柳如烟走到了蔡旺跟前,笑着问道。 柳如烟此问,不仅问得蔡旺一头雾水,也令在场之人有些不明就里。 “女侠这是何意?”蔡旺脑子里转得飞快,却想不出柳如烟所问何意。 “你直管回话便是。”柳如烟依然笑着,但笑容中却透着一丝不容拒绝之意。 “小的方才一直在库房忙于清点货物,尚未得闲回家,也还未曾见到我那浑家。”蔡旺回道。 “哦!”柳如烟的笑容瞬间消失了,“那奴家再问你,你此去代州,除了见过金人之外,可还曾见过其他人?” 柳如烟这一问,众人皆盯住了蔡旺。 “小的只是在茶楼见了金人,并未见过其他人啊。”蔡旺刚刚落下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 “是吗?”柳如烟冷冷道,“那你这身上的香粉味是从何而来?” 至此,众人这才明白,柳如烟为何先问蔡旺是否见过自己的浑家了。 蔡旺只觉得脑洞嗡的一声,汗珠瞬间从额头上冒出。 已经过了三日了,那贱人身上的香粉味为何还能留在自己身上?蔡旺心里暗自叫道。 蔡旺哪里知道,若是寻常女子身上所抹的香肌之粉,多为玉女桃花粉,香气清雅,经过三日路途奔波,即使残留于他身上也早已消散了。 而月娘乃是青楼女子,用的则是迎蝶粉,其味香浓扑鼻,足以招蜂引蝶,再经一夜缠绵,在蔡旺身上残留之气自然是经久不散。 此种香气,又如何能逃过柳如烟的鼻子。 武松来也 第300章:战或不战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这一战,打还是不打? 蔡旺的招认其实并无太多信息。唯一能确认的是就是,阿虎里已经知道了这是一个圈套。 “小僧以为,那阿虎里还是会来。”亥言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既然他已经知道这是个陷阱,为何还要来?”萧先达有些不解。 “若是他不打算来,为何还要将蔡采办放了回来?”亥言道,“索性一刀杀了他不是更省事。” “有道理,阿虎里既然放蔡采办回来,必定是想让我等以为他已中计,再将计就计。”柳如烟道,“只是,不知道金人究竟会如何行事?” “嗯,料敌于先乃是制胜之道,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亥言说着扭头望向了王青,“以二当家的对此人的了解,你以为他会如何行事?” “在下与这阿虎里曾见过两次,此人行事骄狂,完全不把我白马山放在眼里。”王青道,“他昔日曾放言,若不是那托叶一心只想招安我等,不愿耗损兵力,他只需率五百人便可灭了我白马山。” “这阿虎里当真如此目中无人吗?”武松忍不住目露寒光。 “这也怪不得他。”王青道,“大当家的应该知道,我白马山自立寨以来,每每出击,皆只是寻金人的给养车队下手,也无一不是以七八倍的兵力伏击,即使如此,也从未有过全歼金兵之例。” “的确如此。”萧先达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就算在下亲率契丹兵出战,一旦金兵逾二百之数,也只能知难而退。” “如此倒也正好。这阿虎里既然不把白马山放在眼里,必定是有恃无恐。”柳如烟道,“他即便能料到我等会伏击,怕也想不到我等敢于寨外设伏,更加不会想到我等会在开阔之地出击。” “嗯,小僧以为我等不如以不变应万变,依旧照原计划行事。”亥言道,“所谓骄兵必败,既然他如此托大,定能杀他个措手不及。” “二位所言极是,不过在下还是些担心。”萧先达道,“不如我将一营契丹兵也交与武兄弟统领,也好有备无患,多些胜算?” “大当家的不必如此。”武松回道,“你莫非忘了,我等一旦突袭得手,取得了金人号衣,这一营契丹兵便要连夜奔袭永乐县城,又岂能分兵于我?” “是啊,若是错过了时机,永乐县城的金兵接到了预警,这夺城之战怕是就前功尽弃了。”柳如烟也道。 “大哥,二位大侠说得在理。”王青此时也道,“我等此番是分兵出击,环环相扣,切不可先乱了方寸。” “那好吧,就依各位之言,我依然在山寨静候佳音便是。”萧先达道。 商议妥当,众人随即散去,各自分头准备。 转眼之间,七月十五之期到了。 巳时一过,武松和柳如烟点齐了骁卫营和弓箭营的兵马,从东门出了山寨,向马蹄岭而来。 临行之前,柳如烟特意嘱咐韩岳蓉和翠荷留在山寨,负责保护皇子赵榛。二人虽然有些不愿意,但也心知皇子安危事关重大,只好应下。 亥言则先行一步,一路北往,刺探金人动向去了。 其实,早在一日之前,王青便已派出了三队探马,一路前出去哨探金军的行踪。待午正时分,武松率军扺达伏击之地时,三队探马也先后有了回报:金人大队人马已在二三十里开外了,约有千人之众。 人数和事先所料的不差,只是来得明显比约定之时早了些。 好在,武松等人也留出了足够的时间余量,设伏业已完毕,武松和柳如烟藏身的坑洞也已挖好了。 只是亥言迟迟未归,难免令武松有些心绪不宁。 他倒不是担心亥言有何危险,他知道无人能伤得了他,他只是觉得亥言迟迟不见,莫非是出了什么意外? 亥言的确早该回来了,以他的脚程,虽然辰时才出发,但完全可以后发先至。 原来,亥言在探查到金兵行踪之后,又多了个心眼。因为他发现了一个有些古怪之处:这队金兵虽然浩浩荡荡,却没有骑兵,除了领军的数位将领骑马之外,皆是步卒。 重甲骑兵向来是金兵精锐中的精锐,如此重要的一战,金人不可能不带骑兵。即便是重甲骑兵不利于攻山,也应该会有轻骑“拐子马”随行才是。 所以,亥言在放过这队金兵之后,又继续往北而去。果然,在大约五里之后,又出现了一队金兵。 这队金兵约有五六百之众,除了有二百轻骑和二百重甲骑兵之外,还拉着六架云梯和四座鹅车,正是攻城的器械。 原来,阿虎里虽然行事骄狂,根本未将白马山人马放在眼里,但依然保持了起码的戒备。这才特意将人马分为前后两队,万一在途中遇袭,则可相互呼应支援。 如此部署,在兵力上是前重后轻,而在战力上却是前轻后重,留足了后手。 看到这支金兵,亥言当即吃了一惊:这意味着武松等人要伏击不是一千金兵,而是一千五百人,其中还有近一营骑兵。 亥言生怕金人还留有后手,又继续向北而去。直到又奔出十里之外,再未有金兵出现,他这才一路南返,回报武松。 听罢亥言之言,武松等人一时皆陷入了沉默,尤其叶荣锦和吕子侯,一听金兵来了一千五百人,还有骑兵押后,心里顿时犯了嘀咕。 一千人对阵一千五百人,这看上去明显超出了众人的预期。就算能以弓箭先给予金兵足够的杀伤,可除去五百弓箭手,宋军真正能投入肉搏战的只有五百余人。 如此一算,五百人要面对的金兵,少则也会有六七百,多则就会有八九百,甚至更多。而且还有骑兵。 “武大侠,是战是退,你需尽早决断才是。”叶荣锦道,“若此时撤回山寨,据山坚守也还来得及。” 武松知道叶荣锦已心生怯意。 这也难怪,在宋金交战史上,以寡击众从来就是异想天开,何况自己如今麾下的还非正规宋军。 撤,不是不可以,据山坚守也是最为稳妥之计。但一旦撤兵,也意味着之前的谋划将全盘落空。 不撤,领军之人已心生怯意,何况寻常士卒。虽然武松自己并不惧意,但若想说服麾下之士拼死一战,武松却又一时想不出适合的说辞。 况且,武松也不想让跟随自己的这千余人马枉送了性命。 “金人骑兵可已披甲?”此时,柳如烟朝亥言问道。 “还未披甲,在甲具已在车马上了。”亥言回道。 柳如烟点了点头,又朝吕子侯问道:“吕统领,以你的估算,弓箭营兄弟六轮齐射,最多可杀伤多少金兵?” “若是金人未及披甲,射界清晰,八九百人也已是极限。”吕子侯想了想道。 “若是再多齐射三轮,可有可能?”柳如烟又问道。 “并非没有可能。”吕子侯道,“只是六轮齐射之后,箭手怕是已力有不及,若再要齐射,只能前出,抵近发箭了。” “那吕统领可敢一试?”柳如烟目光中带着些许期许。 “若女侠有令,小人愿亲率麾下拼死一战。”吕子侯拱手道。 “奴家还有一个不情之情。”柳如烟眉眼一弯,“不知吕统领意下如何?” “女侠请讲。” “若是待我等杀出之后,弓箭营的兄弟可敢与金人短兵相接?”柳如烟问道。 吕子侯脸上露出了一丝犹豫,“柳女侠,并非小人怯战,只是我弓箭营兄弟多是山民出身,平日也少有近战训练,其究竟有多少战力,小人也心里没底。” “吕统领不必过虑,奴家的意思是,一旦我和师兄斩杀了金人主将,你可敢率弓箭营的兄弟们杀出,助一臂之力。”柳如烟又道。 “柳女侠不用多言了,我吕子侯岂是贪生怕死之辈。”吕子侯心里道,若是再在一位小娘子面前推诿避战,岂不是枉为男儿,“但有军令,我弓箭营绝不退缩。” “好,有吕统领此言,奴家以为可以一战。”柳如烟道。 见叶荣锦依然面有难色,柳如烟接着道:“金兵既然携带了攻城器械,足以说明其是为攻山而来,对我等于此处伏击绝无防备,次乃其一。而据方才吕统领所算,除掉被弓箭杀伤之兵,金人所剩也只有六七百人而已,就算有骑兵,也只是无甲之士,和步卒并无不同,其乃其二。奴家虽是女流,但我与师兄联手,斩杀二三百无甲之士如探囊取物一般,此乃其三。如此,我等又有何可惧!” 说着,柳如烟又转向了武松道:“哥哥意下如何?” 武松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拍了拍叶荣锦的肩膀道:“叶统领,我小师妹之言你也听到了,不知你还有何顾虑,但说无妨。” “既然二位大侠已决意一战,小人自当拼死追随,绝无二心。”叶荣锦面色略有些尴尬,但目光还算坚定。 “叶统领尽管放心,我武松向你保证,在你率兵接战之前,我定取金人主将首级。”武松凌然道,“如有失手,军法从事!” 话已至此,又岂有不战之理! 武松来也 第301章:人马俱裂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亥言已经隐约听到了马蹄声。 他用食指蘸了些口水,然后伸向了半空,风不算大,但的确是西北风。 他其实又往北跑了一趟,结果令他又放心了不少:押后的那队金军骑兵和辎重已追上了前队人马,其中二百骑兵还改为了前队,走在了最前面。 金兵已经摆出了作战的队型,这也意味着他们马上准备披甲了。 叶荣锦伏在山坡上,透过眼前的杂草,他完全能看清山道上的一切。他亲眼所见,已经有两队金兵探马经山道向南而去,约模半个时辰之后又折了回来。 其中一队金兵探马还在此处逡巡了一阵,甚至朝骁卫营所伏的方向前探了近百步远,未见任何动静,才返身离去。 不过,临走之前,有一名金兵还朝山坡上胡乱放了几箭,其中一支箭正落在叶荣锦眼前不到十步的地上。 叶荣锦甚至还听到了另一名金兵在嘲笑同伴:“你以为白马山的那群南蛮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胆敢在此设伏,不是送死吗!” 待金兵探马离去,叶荣锦知道,金兵很快就要到了。 倘若说,他之前还有些担心,担心自己麾下这五百人是否是金人对手,那如今他却有些迫不及待,想一跃而起杀出去了。 因为,他这五百人在草丛里已经趴了一个多时辰,耐心正在逐渐消失,杀心却在逐渐膨胀。 吕子侯也在等。 他也知道,此战的成败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自己的弓箭营--杀伤的金兵越多,也意味着短刀相接时的金兵越少,哪怕是差一二百人,也很可能将决定最后的胜败。 所以,吕子侯反复观察了地形,仔细测算了距离、角度和风向,最终将五百弓箭手分成了三排,埋伏在山坡后。 如此列阵,五百人一次齐射便可覆盖大约百步的横面,也有足够的纵深杀伤。 一轮齐射之后,弓箭手再稍偏转方向,又可覆盖百步。如此,六轮齐射就如移动的箭雨,完全可将一千五百人的金兵队伍覆盖。 吕子侯还特意挑选了一百名精壮之士,将全营的皮甲皆配给了这一百人,这一百人也是吕子侯准备和金兵短兵相接时,冲杀在前的精锐之士。 ...... 阿虎里抬头望了望已经西斜的日头,转眼,一片浓云飘至,天色顿阴了下来。 探马已经接连来报,过了前面的那片开阔之地,便是崎岖的山路,马蹄岭也近在眼前。 马蹄岭,一直就被视为一道边界,金兵和白马山之间的边界。 在双方尚未达成互不侵扰的默契之前,马蹄岭也一直就是白马山人马时常出没之地,专门劫杀金兵粮草辎重。 而自从金兵在岭北设了一座兵寨之后,白马山人马也再没越过马蹄岭生事,所谓的默契也就此形成。 可如今,兵寨已被尽灭,马蹄岭自然又成了阿虎里心中忌惮之地--倘若白马山人马真有胆敢于寨外设伏的话,唯一的可能便是在马蹄岭一带。 “传令下去,原地停留,准备披甲!”阿虎里觉得,此时此地,时机正好。 阿虎里自己勒住了马缰,立在马上朝四周望去。他不用披甲,因为今日一早从顺义镇开拔时,他已经顶盔贯甲了。 虽然他身上这套盔甲重达五六十斤,但仗着天生雄健,胯下乌骓马也千里挑一的良驹,阿虎里并不介意带甲行军。 最重要的是,自己身为一军主将,容不得半点侥幸。 话说,金军的重甲铁骑威名远扬,而披甲的过程也足够繁重。给马披甲尚可由骑手自己完成,而骑手自己身上的重甲则需要同伴帮忙,往往是三四人伺候一人,还得扶上马送一程。 所以,步骑混编的金兵一旦准备披甲,皆是骑兵优先,步卒随后。三四个步卒先围着一个骑兵忙活,披皮甲的步卒先帮披铁甲的步卒。 天空中的云越来越厚,风也渐渐大了。 阿虎里拉了脖颈上的顿项,因为他似乎听到一阵风声,有些奇怪的风声。 那的确是风声,却是漫天飞矢破风而至之声。 箭如雨下,好似乌云盖顶。 “不好!”阿虎里暗叫了一声。 一支利箭从阿虎里盔缨边划过,落在了地上。他顺着来箭方向望去,如蝗的飞箭正是来自于西北方向的那处山坡。 阿虎里一身重甲,倒并不担心飞箭能伤到自己。可惨叫声却已在身边不断响起。 此时的金兵,绝大多数尚未及披甲,又身处开阔之地,密集的飞箭令他们无处可躲。有金兵连忙拿起盾牌遮挡,但大多数金兵还在忙于披甲,根本来不及立起盾阵。 飞箭还在不断袭来,凤羽箭的威力果然非同凡响。即使有金兵举盾遮挡,依然有不少箭簇穿透了蒙着铁皮的木盾。 武松静静地伏在坑里,耳朵里听着金兵的惨叫声,眼睛则透坑沿的蒙草观察着金兵的动向。 “往南退!”此时,阿虎里已彻底辨明来箭的方向,而且飞箭只来自一个方向。 他不由多想,连忙一拨马头,指挥着金兵向山道以南退去。 一时间,金兵就像被箭雨追赶着一般,如潮水般向南溃去。虽然,地上已经留下了数百具尸体和伤兵。 金兵拼命向南逃去,逐渐跑出了弓箭的射程,也距离武松和柳如烟所伏之地越来越近。 武松看得很清楚,那个在马上挥舞着开山斧的壮汉叫得最响,也一副临危不乱的样子。 此人怕就是金人主将阿虎里了。 眼见阿虎里策马奔近,距自己只有十余步开外,武松决定不再等了。虽然,他根本看不清究竟还剩多少金兵。 平地之上,一条身影突然破土而出,飞向了半空。 十步之遥,于武松而言只需一纵即至。 人还在半空,雪花戒刀当头劈下,雷霆万钧。 武松这一刀来得太快,快得阿虎里根本没看清人从何来,只觉得眼前寒光袭到,急忙挥动大斧招架。 没想到的是,这乌骓马比阿虎里反应更快,武松人到刀至之际,这马居然本能地猛扬起前蹄,一声嘶叫。 乌骓马这一扬蹄,正好将马头挡在了武松刀前,而阿虎里也措不及防,身子在马上一仰,手中开山斧险些脱手。 戒刀依然落下了。 这一刀,武松已是倾力施为,只求一击便要斩杀金人主将。神鬼难挡。 刀锋所及,劈开了马头,又正好劈在了阿虎里斧刃上,才劈在了阿虎里的左肩上。 马裂、斧断、甲破、人落。 可阿虎里却没有死。 但他瞬间明白了,若不是自己的战马和大斧挡在前面,加上一身重甲,这一刀足以将自己劈成两半。 落马的阿虎里来不及细想,借着落马之势向一旁滚去,虽有些狼狈,但他清楚,第二刀马上就会到了。 一刀只斩了一个马头,武松也是一惊。他刚一落地,脚下又是一点,追着阿虎里又是一刀。 可转眼之间,已有四五名金兵横在了前面。 这几人身上皆无甲,有人手中甚至没有兵刃,只是举着面盾牌。可他们依然狂叫地扑向武松,全无惧色。 这一刀,如镰刀割过麦杆,三名金兵几乎是被齐腰斩断,另外二人则瞬间没了右手和左脚。 金兵还在涌来,但不少人已惊得收住了脚步,惊恐万状地看着武松,一时间无人再敢上前。 武松并不想理会金兵,他眼里只有阿虎里。只见他刀势再起,大叫了一声:“挡我者死!” 还是有不怕死的。两名百夫长抡起铁蒺藜骨朵,一左一右向武松扑来。 刀棒相接,铁棒却如木棍一般。直到两名百夫长感觉脖颈一凉,也没想明白,自己的铁蒺藜骨朵是因何而断。 武松瞬间连斩数人,金兵顿时慌了。可此时,阿虎里连滚带爬又跑出了十余步之外,还在两名金兵的搀扶下上了一匹战马。 缰绳在手,阿虎里哪里还顾得许多,一催战马就准备要跑。 突然之间,半空又飞起了一条人影,飘然而至。 这回,阿虎里看清楚了,迎面飞来的一位翩翩女子。若不是她手中有长剑,阿虎里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好美的小娘子!这是阿虎里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的话语,也是他在这个世上的最后一眼。 剑如星撒,秋水剑在阿虎里的前胸仿佛挽出了一朵花,随着胸甲的甲片飞起,秋水剑穿心而过。 而此时,阿虎里刚将腰刀抽出了一半,手还握在刀柄之上,却再没有机会拔出了。 刀未出鞘,剑已封喉。 一击得手之后,柳如烟一收长剑,顺势一脚将阿虎里踹下了战马。自己则立于了马上。 此时,武松也刚刚杀到。见柳如烟一剑斩了阿虎里,他也终于松了口气。 武松来到柳如烟马前,二人相视一笑。随即,武松将刀往胸前一横,朝着四周围满的金兵高声喊道:“主将已死,尔等还不伏首就诛!” 金兵虽然慑于武松之威,一时不敢上前,但左右环顾之后,却也是一脸迷惑。 这世上难道还真有数百人向两个人投降之事吗?不对,这南蛮汉子不是要我等投降,是要我等伏首就诛。 “你当真欺我大金无人吗!” 武松来也 第302章:残阳如血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只听得一声断喝,从金兵阵中跃出一骑,嚎叫着直奔武松和柳如烟冲来。 马是一匹枣红色的契丹马,腰背浑圆,四肢雄健。而马上之人,手提一杆长槊,满脸钢髯,脑后披发,那颔下胡须比头发还多。 此人虽未顶盔,却是周身披甲,是少数几个披挂完毕的金将--他向来就没有戴头盔的习惯,寒冬腊月里亦是如此,人称“烈火金刚”,正是阿虎里麾下的一名百夫长,叫唤阿乌。 眼见自家主将死在柳如烟剑下,而武松居然还喝令千军受死,阿乌岂能咽得下这口气,便一催战马杀来。 武松一见有马冲来,脚下一动,挡在了柳如烟马前。 他双目紧盯着飞驰而来的金将,心里却在估算着距离,只要来将冲至二十步之内,他便出手,一刀结果了此人。 周围的金兵仿佛成了现众,皆注视着阿乌纵马冲向武松。 在代州全境,阿乌可是出了名的猛将。 二年多来,死在他长槊之下的宋军不计其数,光雁门关九座兵寨的虞侯和指挥使就有六七名,寻常宋兵更是数以百计。 所以,他虽然因为酗酒误事,屡犯军纪,至今仍只是个百夫长,却在军中还有个绰号:“千人屠”。 “千人屠”阿乌能否和武松一战,金兵们皆是翘首以盼。 枣红马喘着粗气,阿乌一直拖着的长槊已经慢慢抬起,武松眼中杀气渐起。 突然间,武松一跃而起,手里寒光一动。 不过,另一道寒光却先到了。 一支飞箭破空而至,不偏不倚,正中了阿乌后脖颈,风羽箭簇穿喉而出,血溅当场。 阿乌猝然落马,也躲开了武松的那一刀。 武松也不禁吃了一惊,但更吃惊的是金兵。 眼看着阿乌突然被一箭射倒,金兵尚在惊愕之中,后队又爆发出一阵哀叫,又有不少金兵中箭倒地。 是吕子侯率弓箭营冲下了土坡,前出了五六十步,又做了一次齐射。 一箭射翻阿乌的正是吕子侯。 他单人独骑,从山坡上冲下,待六十步之后便掉转马头,与金兵队伍平行而驰。马不停蹄,弓已满月,一箭封喉。 原来,在发起突袭之后,吕子侯便寻了个高处,弓箭营每一轮齐射之前,他皆先发一箭作为指引,一箭出,百箭随。所以,每一轮齐射皆指向金兵最密集之处。 但金兵的反应之快,还是超出了吕子侯的预料。到弓箭营第五轮齐射时,大多数金兵已经逃离了射程之外。 吕子侯当机立断,下令弓箭营冲下了山坡。而在此刻在他身后,一百士卒已经弃弓执刃,列阵而立,随时准备出击。 此时,叶荣锦所部已经出击了。 叶荣锦率先跃起,大喝一声:兄弟们,随我杀!长枪一挺冲向了金兵。身后顿时杀声四起。 不过,他并没有发现,随他冲向金兵的并没有五百人。 约有一百余人依然趴在草丛中,一动未动。这一百余人并非来自一都,其中有两个都头,三个副都头,各有分属。 他们不动的原因,是因为看到了坡下的金兵比预想的更多,足足还有七八百人。而且,金兵已然开始结阵。 他们怕了,怕自己冲下去是去送死。 这一百余人几乎皆是行伍出身,其中大部分还和金兵有过交锋,余下的也见识过金兵的能耐。所以,在他们看来,就算武松和柳如烟再能打,这一战依然毫无胜算。 武松和柳如烟也看到了金兵正在结阵,更清楚,金兵一旦结阵完成,就算没有披甲,亦会战力倍增。 还未等武松开口,只见柳如烟一催胯下战马,挥舞着长剑,朝还尚聚拢的金兵军阵冲了过去。 武松见状,随手拉过那匹枣红马,一跃而上,也挥刀向另一处正在集结的金兵冲去。 主将已死,金兵非但没有溃散,还很快就准备结阵相抗,这是令武松没有想到的。 如今之计,唯有彻底击垮金兵的斗志。 一团红影裹着一团黑影冲进了金兵阵中,顿时刀影阵阵。 红影是马在奔腾,黑影是武松在纵横。 很快,刀光卷起了漫天的血色,无甲的金兵在武松刀下简直就如草木一般,而他们手中的长枪、弯刀、盾牌甚至是铁骨朵,也像朽木一样不堪一击。 镔铁雪花刀不断地发出啸鸣之声,却从未如今日这般鬼魅,它仿佛是在合着风声起舞、吟唱。 死亡之舞,索命之音。 血色越来越浓,金兵心中的寒意也越来越浓。要知道,这些金兵皆是身经百战之士,也从未将宋军放在眼里。但今日一战,他们终于体会到了肝胆俱裂的感觉。 金兵并非不敢战,血雨腥风早已被其视为家常便饭,可面对眼前的这条大汉,他们不是在战斗,只是在被屠杀。 不到一刻时间,武松纵马来回冲杀了三四趟,已经有五六十人倒在了武松刀下,几无全尸。 杀得性起,武松索性跳下了战马。因为马已经累了,而他却战意正烈。而且,此刻的金兵已经被武松彻底冲散,如一群受惊的蚍蜉。 另一边金兵的情况似乎略好些,不少金兵至少还能在柳如烟剑下招架几招。一名百夫长甚至瞅准时机,一斧砍断了柳如烟坐骑的马腿,逼得她凌空而起,弃马步战。 可柳如烟的剑太快了,也太准了。 一招即出,便是分击数人,剑花朵朵,皆是浴血怒放。 在她的剑下,无甲的金兵就像是一个个用来练剑的人偶,咽喉、前胸、双肘、小腹,剑过如蜻蜓点水,剑去却已是非死即残。 金兵之中并非无人能战,几位披甲的百夫长仗着手中的斧锤重器,舍命向前,想要硬碰柳如烟的长剑。 可是柳如烟的身形太快了。她知道自己的长剑一时奈何不了金人手中的重器,所以便“避重就轻”,仗着灵动的身法在金兵群中穿行,专挑手中无重兵器人下手。 她如同一只在花间嬉戏的彩蝶,翩翩起舞。时而凌空飞跃,时而穿花绕柳。 和武松如排山倒海般的刀光相比,她的秋水剑影却如霓裳彩练,欲扑之,则不见,欲避之,却难逃。 优雅自有千般,辛辣更有万分。 此时,叶荣锦业已率部接战了。 以有甲对无甲,骁卫营的将士豪气顿生,全无惧色。有勇猛者,甚至仗着自己身上披甲,出手便是两败俱伤的招式,以刀换刀,绝不退让。 一向骄横的金兵竟有些不知所措,频频后退。 叶荣锦一杆长枪,大开大阖,接连挑翻了三名金兵。一名金兵试图用手中盾牌格挡,他直接朝着盾牌猛刺,长枪居然破盾而进,扎进了金兵的小腹,金兵被他连盾带人挑飞出去。 副统领程俊南亦不甘人后,一柄朴刀抡开,左劈右削,上挑下砍,虎虎生风,也连着砍翻二人。 亥言站在一座土丘顶上,只见得武松和柳如烟在中间开花,骁卫营则从侧翼切入,金兵的阵型被彻底冲乱,已是毫无章法可言。 不知何时,骁卫营中原本按兵不动的百余人也纷纷杀出,加入了战团。 其实,单论武艺,这百余人本就是骁卫营中精锐,之前只因怯战才畏缩不前。而他们的加入,就像一把利刃刺入金阵软胁,也成了压倒金兵的最后一根稻草。 金兵开始溃散,有不少人转身向北奔逃。 所谓兵败如山倒,心中的怯意就像瘟疫,一人溃至十人溃,再至百人溃,直至溃不成军。 何况,金军阵中的十余名百夫长此时已被武松和柳如烟斩杀了大半,金军就像一只先被斩首,又被砍断了骨架的恶龙,彻底散了。 眼见金兵开始溃败,吕子侯也率弓箭营杀了过来。此时的弓箭营士卒只恨自己离得太远,错过杀敌的机会。 吕子侯纵马冲在最前,马上频频引弓,连发数箭,箭无虚发,就像是在狩猎野兔一般。 此时,溃逃的金兵也才意识到,在此开阔之地固然不易中伏,但逃起命来也无处躲藏。 “放箭!”吕子侯在马上急喊道。弓箭营的士卒纷纷引弓,开始自由射杀。 风声、杀声、哀嚎声,声声入耳。 家仇、国仇、新旧仇,仇仇得报。 响彻了一个多时辰的喊杀声渐渐消失了,只有金军伤兵的呻吟声不时传来。 此时,残阳如血,征衣红透。 望着满地的金兵尸体,武松满脸血污,却目光冷峻。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究竟斩杀了多少金兵,他只是看到,向北溃逃而去的金兵只余下了一二百人。 这一战,一千五百金兵几乎被尽灭,金人主将被斩,代州境内的金兵已是伤筋动骨,心寒胆战。 “速速打扫战场,金人的号衣、旗帜和马匹,能带走的尽皆带走。”武松高声叫道,“其余辎重,尤其是攻城器械全烧了。” “武大侠,金贼的伤兵该如何处置?”此时,叶荣锦走了过来问道。 武松犹豫了片刻,只吐出了一个字:杀。 武松来也 第303章:城头大旗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天色渐晚,白马山的人马开始撤出战场。 武松命叶荣锦率队先行,将所获的金军号衣、旗帜等物资尽快送回山寨。 柳如烟和吕子侯则领大队人马随后,并用缴获的车马负责护送伤兵回寨 武松自己则与亥言率一百弓箭手殿后。 这一战,不仅重创了代州金兵,而且白马山的损失不大。弓箭营几乎毫发无损,而骁卫营也只折损了一百余人,其中阵亡的还不到六十人。 有甲无甲,的确是天壤之别,哪怕是号称“一金可敌五汉”的金兵。 可亥言发现,武松一路上依然紧锁着眉头。 “是还在想着杀掉伤兵之事吗?”亥言将马靠了过来,低声问道。 武松没有回答。 “杀就杀了,武都头不必多想。”亥言又道,“而且,我方才问过吕统领了,杀与不好杀,这些伤兵皆难逃一死。” 武松脸色微微一动,扭头看了亥言一眼。 “你别看我,是吕统领说的。”亥言道,“按他之言,金人伤兵十之八九皆是中箭的,而中了凤羽箭的人,皆活不过三日。” “这是为何?”武松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你忘了那凤羽箭的样子了,此等箭簇一旦射中身体,即便拔出,也会带出大块皮肉,伤口很难愈合.....除非普掌门出手医治。”亥言道。 武松又陷入了沉默。 过了片刻才又开口道:“金人伤兵是我下令杀的,这些鞑子皆是死有余辜,我又如何会有妇人之仁。我是在想另一件事。” “何事?”亥言有些失望,失望自己居然猜错了。 “我是在想骁卫营之事。”武松道。 “你也看见了?” “看见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打架时更需如此。”武松道。 亥言这下终于知道,骁卫营有百余人一度畏缩不前之事,还是没能逃过武松的眼睛。虽然,他当时正处于数百金兵的重围之中。 “那你意欲何为?”亥言问道。 “不知道,还没想好。”武松回道,“等回了山寨再作计较吧。” “你是准备军法从事,以正军纪吗?” “想过。” “我以为不可。”亥言沉思了片刻。 “为何不可?”武松道,“临阵退缩,此乃兵家大忌。” “你有没有想过,此战之前,这些人只是什么?此战之后,这些人又是什么?”亥言道。 “你这是何意?”武松完全没有听懂。 “据我所知,骁卫营的人多是行伍出身,也就是说,这些人之前皆是宋军,而且应该是被金兵打怕了的宋军。”亥言道,“临阵退缩固然当斩,苟且偷生也是人之常情。谁又想白白去送死呢?” “你接着说。”武松道。 “在你武都头看来,此番伏击可能已是成竹在胸,可在寻常士卒眼里,却无异于以卵击石。”亥言道,“即使你与柳娘子一出手就击杀了金人主将,这些人还是以为此战毫无胜算,所以才畏缩不前。这一切皆是基于他们以往对金军的认识。而眼见金兵败局已定,他们才意识到今日非同往日。” “依你之言,这些人岂不皆是见风使舵之辈,又岂能留得?”武松道。 “你错了,武都头。”亥言道,“趋利避害乃是人之本性,明知不敌,又有多少人会冒险呢?你当年在景阳冈上打虎,也并非本意吧?” “嗯,若不是仗着几分酒意,又心存几分侥幸,我是不会独自过冈的。”武松点了点头。 “所以,你堂堂武松其实也畏虎,而这些宋军则一直是畏金兵如虎。”亥言道,“而今日这一战,就好比是你当年打虎一战,从此,这些人心中之虎已去。” “那你是以为这些人可留?”武松道。 “不仅可留,还可用。”亥言道,“所谓百战之士,其实并非是打过多少仗,而是要看打过多少次胜仗。屡战屡败者,只会愈战愈弱,不会百战成兵。而自今日始,这些人便成可战之士了。” “若是再遇强敌,他们就不会临阵退缩了吗?” “或许还会。但统兵之道,以将为先。敌强不强,其实皆在于你,而不在于敌。”亥言道,“今日之敌不可谓不强,可在你刀下不也是溃不成军了吗?你须记得,只要你胜一次,你麾下之兵便添勇一分。” “我胜?”武松有些不解。 “对,你胜。”亥言道,“所谓赢者通吃,胜者得拥。你越能胜,兵不仅会越勇,且会越多。自古以来,御兵是如此,御民亦是如此。” “况且,你如今还能认出是哪些人临阵退缩了吗?”亥言又问道。 武松摇了摇头,“百余人,一时之间如何认得?” “那不就是了。”亥言又道,“若是只有数人畏敌不进,你自当斩之,以正军法。但所谓法不责众,如今有百余人如此,你倒不如当无事发生,如此还能收拢军心。” “收拢军心?”武松不由勒了一下马缰,让马放慢了脚步。 “是啊。你若不杀他们,还赏他们,这些士卒必然感恩于你。”亥言接着道,“既慕你勇,又受你恩,他们又怎会不服你,日后尽心效命呢?” “要不由你来统军吧。”武松微微一笑。 “我若是有你这般能打,倒也可一试。”亥言白了武松一眼,“可惜,我只能纸上谈兵。” “那作个军师总可以吧?” “有薪俸吗?” “有烟儿做的酒菜,你还要薪俸?”武松道,“再说了,你非凡人,要这凡间银钱作甚?” “你......” ...... 待武松返回山寨时,萧先达和王青早已候在了东门外,身后则是已换上了金兵号衣的契丹营将士。 按照之前拟定的计划,萧先达将亲率契丹营和刀盾营连夜奔袭永乐县城。 萧先达本想让武松和柳如烟留在山上休息,毕竟二人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但武松心知夺城之战也不得有失,没有答应。 不过,临行之前,他请萧先达先颁下将令,犒赏了骁卫营和弓箭营将士,却未提有人临阵退缩之事。 随即,萧先达命叶荣锦和吕子侯留守山寨,自己则率千余人马朝永乐县而来。 攻取兵寨和县城的过程出奇的顺利。 有了金军号衣和旗帜,加上萧先达又精通女真番语,很快就骗开了寨门。 原来,阿虎里在出征之前,已遣人到县城和兵寨传令,告诉了守将自己将突袭白马山,令其注意截杀沿路溃逃之敌。 所以,当萧先达引兵到达之时,寨中金兵还以为是阿虎里的人马,便打开了寨门。 可怜,此时天尚未白,寨中大部分金兵尚在熟睡之中,萧先达所部几乎没费多少力气,便将寨中三百余名金兵尽数斩杀。 此日未时前后,一路急行军的白马山人马又已抵达了永乐县。萧先达如法炮制,又骗开了城门,大军趁势杀进了城内。 永乐县的战况要激烈一些。但城中守军只有不足五百人,以寡敌众,又是突遭袭击,加之还有武松和柳如烟出手,金兵也很快死伤殆尽,只有数十人逃出了北门。 夺下城池之后,众人经过商议,由王青率领六百人留守永乐县,其中保括一百契丹营士卒。其余人等则随萧先达返回白马山。 萧先达担心金兵反扑,本有意将两营人马尽皆留给王青。不过王青告诉他,经此数战,尤其是伏击阿虎里得手之后,代州金兵短时间内怕是无力再战了。 萧先达觉得也有道理,但还是执意留下了一百契丹营士卒,王青也不再推辞。 离开永乐县城之前,萧先达还特意命人将新制的山寨大旗取出,挂在了县城城门楼上。 正是那面“肖”字的白马旗。 望着肖字白马旗在永乐县城头升起,萧先达颇为感慨道:“作了近三年的山大王了,今日终于也有了城池了。” “萧大当家的,区区一座永乐县,你不会就此满足了吧?”亥言道。 “让小师见笑了,在下只是想起昔日不堪之事,一时有些失态。”萧先达道,“我等既已竖起这面大旗,又岂会止步于此,金贼不灭,我心难平。” “是啊,抗金大计任重而道远,我等还需从长计议。”武松也颇有些感慨道。 柳如烟则盯着城头上的肖字白马旗,又多看了几眼。 “娘子以为这面旗如何?”亥言凑到柳如烟问道。 “此旗是何人设计的?”柳如烟反问道。因为她记得,原先挂在白马山寨门的大旗只有白马,却无“肖”字。 “那还用问,自然是小僧我喽。”亥言嘿嘿一乐。 “嗯,除了你,也想不出还有何人了。”柳如烟意味深长地点了点。 “娘子这是何意?”亥言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 “你瞒得过别人,可未必瞒得过奴家。”柳如烟抬头瞟了一眼萧先达,也低声道,“小和尚,你确定那萧大当家的不知此旗的含义吗?” “应该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亥言的声音更低了。 武松来也 第304章:赌酒上位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王青站在城头,看着萧先达等人渐渐消失在了远方。他又抬头看了一眼那面白马旗,白马依然是那匹白马,只是马背上多了个“肖”字。 “以肖代萧?”这是王青的第一反应。可他又觉得,似乎没这么简单。 但不管怎样,如今已经顺利拿下了永乐县城,这才是最重要。 身为曾经的一县押司,王青自然清楚一座县城的价值。 尤其是和白马山相比,虽然永乐县县城并不大,仅以控制的区域而言,也完全比不上方圆十余里的白马山。但是,县城虽小,却是五脏俱全。 所以,打下了县城之后,王青便忙碌了起来。 他一边命人四处张贴安民告示,安抚民心,一边还派出人手,帮助救治在交战中被误伤的百姓。 他自己则亲自去了县衙,第一时间查阅了县城的户籍册。结果令他很满意:永乐县城登计在册一共有七千三百余户,合计四万五千八百余口。 这些数字意味着什么,王青心里自然清楚。 他在白马山苦心经营两年,所聚之民也只不过万余。故而,白马山能编练出二千五百人的军队已是极限。 如今,永乐县有四万五千余人口,就算一户抽一丁,那也是七千余人。 不过,王青并不想如此操作,他知道兵在精而不在多,也明白涸泽而渔的道理。 他思索了一夜,决定采用府兵制和募兵制相结合的方式,开始着手城内的征兵之事。 次日一早,王青命人颁下告示。 第一道,免除城中三月赋税,三月之后,税率减至现行的五成。 第二道,设立募兵处,凡城中十六岁至四十岁的男丁皆可报名。一经选中,每月单日入兵营操练,双日则可在家务农,遇有战事时,则须随时听从调遣。 不过,兵士参战时的武器和马匹需自备。相应的,兵士可按月领取军饷,依兵阶不同,每月从一贯钱另三石米,到三贯钱另六石米不等,若是能做到都头一级,则可有月饷五贯另九石米。战时军功另计。 要知道,当时的上等禁军军卒,月饷也不过是一贯钱另二石五斗米而己。何况,禁军还是全勤,一旦入武便只能归属营中。 王青之所以敢如此,是因为他在清点县衙府库中也有了意外收获。原来,府库中居然有纹银二十余万银,布帛绢绸上万匹,大多是金兵收刮所得。 王青粗略算了一下,就算募兵三千,加上自己所率的六百人,这些银钱也足够用一年以上。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如今则是,金兵取之于民,自己则用之于兵。 募兵的告示一贴出,募兵处顿时人山人海,前来报兵应征者的队伍排出了一里开外。又能当兵吃粮,而且军饷如此丰厚,还不误自家农活,如此好事,又岂能不趋之若鹜。 眼见报名者如此踊跃,王青连忙又加设了三个募兵处,分别由刀盾营的正副三位统领负责招募。 不过,要想领到这份比禁军还高的军饷也并不容易。因为,王青定下的募兵标准也不低。 首先是身高,须要五尺五寸以上,膀大腰圆者优先。其次,要能举起六十斤重的石锁,或能开一石二斗之弓。 所以,三日招募下来,所得兵士也只有一千八百余人。为此,王青不得不又将身高标准放宽了一指,最终募得了二千余人,正好够四营之数。 然后,他又将刀盾营的士卒打散,分到新征募的兵士中,最终编为了五个营。除了刀盾营原先的三名正副统领分别出任一营统领之外,余下两营的统领位置则暂时空缺。 三日之后,在县城的校场内,王青组织了一次比武--比武选统领。 这场比武向全体士卒开放,凡有意者皆可报名参加。 比武所设科目也不复杂,只设了三项:步射、骑射和马枪。 步射,需在八十步外五箭皆中靶心者方为合格。 骑射,需在三十步外于马上放箭,不仅要三箭连中靶垛,还要穿透蒙在靶垛上的铁甲方为合格。 马枪,则在校场之内设木桩三十,每桩间隔十步,应试者策马执枪,挑刺木桩上的草扎人头。以半通鼓,一百六十六槌为限,需挑落二十只草扎人头方为合格。 话说这县城中有不少人是打猎出身,善射者自然不少。所以,第一项步射之后,合格者尚有四十余人。 不过,在骑射之后,就只余下了十余人。和站立射箭不同,骑射不仅要求箭术精准,对骑术要求也颇高。虽然只有三十步之距,但要想在奔驰的马上命中目标,还要力能穿甲,这自然绝非易事。 而到了马枪一项,纵马挑刺木桩之技则更加贴近实战。此项技艺,不仅需要骑术精湛,出枪准狠,而且对耐力要求颇高。 不少应试者在连挑十余个木桩之后,便显力怯,手中长枪也自然失去了准头,空枪连连。 所以,待马枪一项比完,校场之内只余下了五人。 不过,选将却还未就此结束。王青又给这五人加试了一题。 只见王青将这五人叫到点将台前,然后命人端出了五碗酒,用托盘盛了,放在了五人面前。 “各位好汉,比武已毕,诸位皆可称百里挑一之人。不过,各位若想成为一营统领,还需先喝了这碗酒。”王青道。 闻听此言,这五人心里皆是一怔:喝碗酒有何难,为何还要如此郑重其事? 此时,王青接着又道:“不过,我须事先言明,这五碗酒中有一碗乃是毒酒,饮者必死。而且,我也不知究竟是哪一碗。” 说着,王青露出了些许诡异的笑容,“喝与喝,全在诸位自己。若是不幸喝到了毒酒,那亦是天意。” 此言一出,整个校场顿时一片哗然。 “这那是选将啊,这不是赌命吗?” “说的是,听说一营统领月俸是十贯钱,可也犯不着把命搭上啊。” “李二哥,要是你,你喝不喝?” “嗯,不喝。” “你不是赌场老手吗?这不是和赌大小一样。” “屁话,赌钱可以输,赌命你输得起?” ...... 正当校场内议论纷纷时,只见五人中有一人上前一步,端起了一碗,一饮而尽。 “哇......”校场内顿时响起一阵声响,也不知道是赞叹,还是惊讶。 只见此人喝了酒之后,一抹嘴,然后将碗朝地上一摔,还大叫了一声:痛快!脸上全无惧色。 过了片刻,这条大汉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中毒的迹象,索性放声大笑起来。 王青微笑地看着此人,问道:“敢问好汉姓甚名谁?” “小人姓张名烈,世居本地。”那汉子回道。 “好。张烈兄弟,你且暂到台上等候。”王青手一引,将张烈引上了点将台。 “如何,余下四位好汉还有人要喝这酒吗?”王青又朝着台下四人道。 余下四人的表情各异,但皆不由自地看了看已经走上点将台的张烈。 其中一人生得颇为白净,在四人之中身形也最单薄。不过,在马枪一项中,此人却是唯一一位在鼓罢之前挑完所有三十个木桩之人,而几乎枪枪不走空,只漏了两桩。 只见此人看了看王青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毅然上前了一步,也端起了一碗酒。 见又有一人准备喝酒,校场突然安静了下来,静得落针可闻。 这白净汉子盯着酒碗迟疑了片刻,随着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不意察觉的笑容,他将酒也一饮而尽。 “哇......”整个校场又是一片惊呼。 片刻之后,一切如常。 “敢问好汉姓名?”王青问道。 “小人罗元庆,祖上乃易州人士,年幼时随家父迁居至此。”那人回道。 “好,罗兄弟也请上台吧。”王青道。 二人已在台上,台下则还余下三人,还有三碗酒。 “各位,可还有人一试?”王青又朝着台下道,“若无人敢试,今日的比武便到此为止了。” 台下的三人此时心里皆清楚,那碗毒酒还在余下的三碗之中,而此时再上前,也意味着有更大的几率喝到毒酒。 三人有些后悔了。后悔自己为何不先上前喝酒,五选一和三连一相比,明显是前者赌赢的机会更大。 可是眼下,喝到毒酒的几率越已是越来越大,如此赌命之局,凶险更甚。 三人皆未再动。 “好!既然已无人敢试,那今日之试便到此为止。”王青在台上朗声道,“台上二位好汉即领统领之位。” 说着,王青一招手,将张烈和罗元庆二人带回来了县衙。 待在堂中落座,王青先让随从退下,只留下张罗二人问话。 “张兄弟,我先问你,你为何有胆一试?”王青道,“你就不怕喝到毒酒吗?” “俗话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张烈回道,“与其多想,不如索性抢先喝了,既然要赌,自然是先赌为上。” “哦,何为先赌为上?”王青道。 “小人没读过什么书,但小人也知道,先喝总比后喝好啊。”张烈道,“大不了就是一死,还痛快点。” “嗯,你行事看似莽撞,实则是当机立断,算得也算清楚。”王青点了点头。 “那你呢?罗兄弟。”王青又朝罗元庆问道。 “小人和张大哥赌的不一样。”罗元庆回道。 “哦。那你赌的是什么?” “小人赌的是,没有毒酒。”罗元庆微微一笑。 武松来也 第305章:罗家枪法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罗元庆的回答,王青似乎并没有感到意外。不过他还是继续问道:“罗兄弟果真如此笃定?就不怕赌错了?” “赌嘛,总是有风险的。”罗元庆道,“不过,赌局和打仗其实差不多,若能知己知彼,胜算便高了不少。” “哦,愿闻其详。”王青越来越觉得,自己是选对人了。 “小人只是以为,王将军眼下正是用人之际,此番酒局,应该只试试我等胆量而已,绝不会要了我等性命。”罗元庆道,“况且,小人斗胆说一句,若真有人饮酒而亡,王将军恐会失了军心,也失了民心。” “哈哈哈。”王青不由地大笑了几声,“我这点心思原来早在罗兄弟料意之中。不过,我这一试,不也试出了罗兄弟的谋略了吗?” “小人不才,又岂敢奢谈谋略二字,只是胡乱猜测罢了。”罗元庆连忙低头拱手道。 “什么?这里头没有毒酒!”此时,一旁的张烈也明白过来了。 “张兄弟也不必介怀。”王青道,“你是明知山有虎,还偏向虎山行,这份胆识亦足够难得,是个将才。” 接着,王青又询问了二人详细的家世背景。这不问不要紧,一问才知道,二人的来历皆非一般。 张烈世居此地已有五代,其高祖和天祖皆曾在边军中效力,镇守雁门关。 其中天祖张廷还曾跟随杨家将作战,乃是当年杨延昭帐下的一名陪戎校尉。宋辽罢兵之后,张廷因以军功解甲,便到永乐县做了一名县尉,就此定居于此。 身为边军之后,张烈自小便习练祖上传下的枪法,据说这套传自其天祖张廷的枪法,当年还受过杨延昭的指点,颇有几分杨家枪的影子。 而这罗元庆的来头则更加了不得了。 原来,这罗元庆祖上正是隋唐时期赫赫有名罗艺。 罗艺自幼武艺高强,骁勇善战,精骑射,一套罗家枪法更是出神入化,神鬼难挡。隋大业年间,因战功任职虎贲郎将。 趁着隋末群雄并起,天下大乱之机,罗艺趁机拥兵自立,自称“幽州总管”,割据幽州、营州一带,得了“燕云王”的绰号。 随着李渊在太原起兵,天下大势已有尽归李唐之兆,罗艺审时度势,决定归顺大唐。大唐武德三年,罗艺奉表归唐,唐高祖李渊册封罗艺为燕郡王,并赐国姓李。 归唐之后,罗艺曾先后率部跟随秦王李世民和太子李建成征讨刘黑闼,屡立战功。并就此得到了唐高祖的器重,拜为左翊卫大将军。一时风光无限。 不过,罗艺此后却卷入了储君之争,在李建成的拉拢下,成为太子一党,也就此埋下祸根。 玄武门之变后,秦王李世民登基即位,成为大唐之主。不过,他并未因为罗艺之前曾无故殴打过自己的亲信而降罪,反而在大封群臣时论功行赏,任命罗艺为开府仪同三司,官居一品。 可是,李世民的恩典并未令罗艺安心。他常常惶恐不安,担心唐太宗会秋后算账,遂起反意。 贞观元年正月,罗艺妄称奉密诏征讨突厥,率兵攻占豳州,威逼长安城。唐太宗遂命长孙无忌、尉迟敬德率官兵征讨罗艺。 结果,罗艺所部大败,只好率残余数百骑兵,一路西遁,最终在宁州被部将所杀,将其首级送往京城。 罗艺兵败被杀,其弟罗寿、其妻儿也受牵连被斩。不过,罗艺有妻妾五人,其中有一妾姜氏,在罗艺败走豳州时于乱军中失散。 而她当时已怀有身孕。 话说姜氏本是易州人氏,相传为三国名将姜维之后,祖上一直有习武之风,姜氏虽为女流,但也从小舞枪弄棒,使得一手好枪法。 罗艺雄据燕云之地时,有一回路过易州,恰巧遇见了姜氏。 当时,姜氏与其兄外出游玩,碰上有山匪拦路抢劫客商,兄妹二人路见不平,当即拔刀相助,双人双枪杀散了山匪。这一幕正好被罗艺撞见。 罗艺见姜氏不仅生得美貌动人,而且枪法精湛,绝非寻常女人可比,遂起爱慕之心,将其纳为了侧室。 所以,姜氏在和罗艺失散后,便一路逃亡,辗转回到了易州娘家。 半年之后,姜氏诞下一子,便是罗艺的遗腹子,取名罗回。“回”诣音“悔”字,意味悔不该起兵造反之意。 姜氏此后也未再改嫁,而是独自一人,含辛茹苦将罗回抚养长大,并将罗家枪法传授给了儿子。 好在,姜氏娘家家境还算殷实,娘家人也对姜氏也无丝毫嫌弃,母子二人也从此相依为命。直到罗回成年之后,姜氏才将其身世如实相告。 转眼就是数百年。 罗氏一脉就此在易州繁衍生息,虽然已无法恢复当年的豪门荣光,但日子也算过得太平安稳,罗家枪法也得以代代相传。 直到大唐寿终正寝,天下再次陷入大乱。 清泰三年,后唐赵国公石敬瑭起兵反叛,为了一圆自己的称帝梦,石敬瑭将燕云十六州尽献于契丹人,换得契丹出兵,帮他灭了后唐,正式即位。 燕云之地落入契丹人之手后,罗氏家族已传到了罗回的第十一代,早已在易州开枝散叶,人丁数以百计。 不过,罗氏一脉虽然人口渐旺,但承平日久,习武之风也渐渐荒废。只有长房长孙一脉一直秉承祖制,习练罗家枪法,未曾懈怠。 契丹人到来后,罗回的第十一代长孙罗熙犹念昔日罗家威震燕云,曾令突厥人闻风丧胆,故而不愿甘为夷奴,毅然决定举家西迁。 罗熙一家十余口辗转西行,最终在雁门关以南的代州境内落了脚。到了罗元庆高祖一代,又因宋辽战事不断,又才迁到了靠近五台山的永乐县,生活至今。 传到罗元庆这一代时,其父罗松本已是三代单传的独子,结果自己连生了六个皆是女儿,直到年近知天命之时才得一子,因出生之日正逢正月初一,老来得子的罗松便给儿子取名罗元庆。 身为四代单传之子,罗元庆自然是倍受宠爱。不过,在习练枪法之事上,其父却对罗元庆要求殊为严苛。所以,罗元庆六岁习枪,十二岁时便已尽得罗家枪真传,十六岁时已是闻名乡里。 如今,罗元庆年方二十有一,也已娶妻生子。 听闻罗元庆乃是名门之后,家世渊源深厚,王青也立时来了兴趣。 “我也曾听过不少关于令先祖罗艺的传说,世人皆言,罗将军当年威震燕山南北,凭借的是手中一杆罗家枪和麾下的燕云十八骑。不知此事是否属实?”王青问道。 “我家先祖的传闻颇多,直假亦是难辨。”罗元庆笑了笑,“不过我听家父说过,燕云十八骑之说恐多为杜撰。而罗家枪确是不假,我罗家枪法可谓专为破虏而生,所以才在当年令鞑子们闻风丧胆。” “专为破虏而生?”王青一听,这个说法倒是颇为新奇。 “哦,据家父所言,当年突厥横行一时,除了弓马娴熟之外,也是仗着身披重甲。”罗元庆道,“而我罗家枪法却正好是专为破甲而生。” “这世上还真有专门破甲的枪法?”王青好奇心顿起。 “王将军误会,此处破甲并非只是穿透之意,破者,其意在于专击甲胄的软肋。”罗元庆道,“罗家枪一出,枪枪皆指敌护甲软处,快、准、狠。” “罗兄弟可否说得详细些?”王青又道。 “我罗家枪共分上中下三路,三枪为一组、每四组为一段、每三段为一路,每路三十六枪、故而乃有一百单八枪。”罗元庆道,“这一百单枪看似复杂,其实亦可归结为十式。” “哪十式?”张烈也是使枪之人,自然也听得兴致盎然。 “枪谱乃云:一扎眉篡,二扎手,三扎肩头,四扎肘,五扎前胸,六扎膝,七扎胯膀穿裆走,八扎金鸡乱点头,九扎银蛇刺咽喉,十式五虎断门枪,策马回身敌难走。”罗元庆滔滔不绝,如数家珍。 王青一边听着,一边暗自默数着。 待罗元庆言罢,他猛敲了一下手中的铁扇道:“咽喉、外肩、虎口、胯部、膝盖、脚背......此套枪法所攻部位也正是护甲难及之处,真是绝妙啊。” “不过,此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怕是不易。”王青思索了片刻又道,“知道要刺何处,可未必就能刺到何处吧?” “当然。这也正是此枪法绝妙之处。”罗元庆接着道,“我罗家枪法共三路一百单八枪,却是万变不离一个点字。” “点字?” “正是。”罗元庆接着道,“上路枪称武点枪法,以大开大阖取其势;中路枪称文点枪法,以精巧灵动取其准;下路枪则是一枪武点,一枪文点,文武交错的枪法。而在实战出枪时,武枪亦可变文枪,文枪亦可变武枪,一枪三变,变化无穷。为求一点,则又有拦、拿、提、捋,劈、崩、穿、点,挑、拨、扫、磕等十二路手法,再辅以身法,就算你明知要我要刺你咽喉,你也未必能挡!” “听罗兄弟如此一说,我已是手痒难耐。”此时,张烈已经有些急不可耐了,“俗话说,光说不练嘴把式。不如我向罗兄弟讨教几招,你看如何?” “是啊,罗兄弟不如耍上几枪,也好让我等开开眼。”王青也道。 “那小人就恭敬不如从命,请!” “请!” 武松来也 第306章:一招半式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县衙的后院不算大,也有三四丈见方,地上皆铺满了青石板,倒也平整。 “不知张大哥想如何比法?”罗元庆道,“是文比还是武比?” “这有甚讲究吗?文比如何?武比又如何?”张烈反问道。 “哦,若是武比,最好要卸下枪头,以免误伤。”罗元庆道,“若是文比嘛,则不必如此。” “那不如先文比吧。”王青道,“只是不知该如何比法?” 罗元庆抬头扫了一眼院内,除了院角处有一棵榆树之外,再无他物。 “王将军,可否命人取些黄豆来?”罗元庆道。 黄豆?王青虽然有些不明就里,但也知道罗元庆必有道理,便命人前去照办。 不消多时,一名兵丁端着一碗黄豆回来了。 只见罗元庆伸手在碗中抓了一把黄豆,然后撒在了地上,十余粒黄豆顿时散落开来,在青石板上蹦跳着。 “罗兄弟,这是何意?”王青问道。 “哦,此乃小人自小的练枪之法,以枪尖扎刺黄豆,需又快又准方可功成。”罗元庆道。 “要多快多准?”王青又看了一眼地上的黄豆。 “枪出豆碎,例无虚发。” “张兄弟,你可能做到?”王青扭头问道。 张烈盯着地上的黄豆发了会儿呆,“以枪尖刺中黄豆......倒也勉强可为,不过要枪枪皆中,小人怕是没这本事。” “那就先请罗兄弟一展身手吧。”王青道,“也好让我等见识一下。” 罗元庆微微一笑道:“那小人就献丑了。” 说着,罗元庆紧了紧腰绦,一提手中长枪向前了一步。 王青和张烈则向旁边退出了数步,给罗元庆留出了空间。 枪动了,王青只觉得眼前寒光一闪,枪花乍起。 只见罗元庆脚下斜步交错,步子很小也很碎,手上时起时伏,宛如摇橹。 王青几乎看不清一直在舞动的枪尖,只觉得枪尖如同精灵一般,在青石板跳跃着。 枪影绰绰,惊起点点黄豆。 片刻之后,罗元庆长枪一收,退出一步。 王青连忙上前一看,青石板上已经找不到一粒完整的黄豆,只剩下一地碎屑。 “十六枪!”张烈则在一旁叫道,“罗兄弟一共出了十六枪。” “张大哥不愧也是使抢之人,好眼力。”罗元庆微笑道。 “惭愧、惭愧。”张烈道,“罗兄弟的枪法果真是枪无虚发,在下自愧不如,自愧不如。” “十六枪,枪枪皆中?”此时,王青已蹲在地上,仔细察看着地上的黄豆碎屑,似乎还想找出一粒完整的黄豆来。 突然,王青站了起来,转身朝罗元庆道:“罗兄弟的枪法果然了得,古人有撒豆成兵之术,而今有罗兄弟这撒豆试枪之技,厉害,厉害。” 不过,王青随后突然话锋一转:“只是这黄豆是死的,人却是活的,不知罗兄弟若是刺活物也能如此精准吗?” “王将军之意小人明白。”罗元庆道,“那小人就不妨再费些黄豆。” “还是黄豆?”王青一愣。 “对。”罗元庆道,“只是要烦请王将军帮个忙,将黄豆抛到半空,小人再以枪挑刺。如何?” “好好,此招甚好。”王青连忙从兵丁手中拿过了碗,将手伸进碗中。 “一粒?还是?”王青的手刚伸进碗中,又停了下来。 “小人功夫有限,王将军一次抛三粒黄豆即可。”罗元庆说着,前后一错步,枪头已微微扬起。 “三粒?”王青心里一惊,心想,他真能瞬间枪挑三粒飞在空中的黄豆吗? 王青抛出了黄豆,三粒。 不知道王青是有意还是无意,三粒黄豆似乎抛得过于用力了些,彻底飞散开来,每粒黄豆之间隔开了足有一二尺。 王青还是没有看清枪影。他只觉得眼前划过几道寒光,罗元庆便已收了枪势。 但地上黄豆,王青看清了,碎成数片,无一完整。 王青彻底服了。张烈更是在一旁拍手叫绝:“一枪三刺,疾如闪电,妙到巅毫,罗兄弟好手段!” “承让、承让。”罗元庆连忙抱枪拱手道,“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这文比已经比了,不知这武比张大哥还要比吗?”罗元庆又道。 “罗兄弟的手段我自愧不如,甘拜下风,就不用比了吧。”张烈心知自己绝非对手。 “诶,既然机会难得,张兄弟又何必推辞。”王青此时却道,“不如就切磋几招,武比一番,也让我开开眼界。” “这......”张烈尽管有些不情愿,但既然王青已经开了口,他也不便再推却,“好吧,小人就只好班门弄斧了。” “张大哥不必多虑,你我只是切磋而已,点到即止。”罗元庆说着,又转身朝王青道,“还要烦请王将军命人另取两杆枪,卸去枪头,再裹上厚布。” “这个自然。”王青随着命人去照办。 不消多时,两杆没有枪头的长枪取来了。罗元庆和张烈各取一杆,走到了院子当中,相对而立。 但罗元庆却迟迟未有亮开架势。 “张大哥也是使枪之人,可知枪法之中,有上中下三路之分?”罗元庆突然问道。 “在下不才,于枪法上也有些了解,自然知道。”张烈道,“枪分上中下三路,但真正的杀招多为中路枪,其中尤以中平枪最为难防。俗话说:中平枪,枪中王,中间一点见阎王。” “那小弟若以中平枪攻之,张大哥可能防得住?”罗元庆又问道。 张烈摇了摇头,“以罗兄弟的枪法,即使我明知来招为中平枪,恐怕也很难防范,唯有急退避之。” “那不如小弟今日便斗胆,教授张大哥一招破解中平枪之法,如何?”罗元庆道。 “这......”张烈颇有些意外,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原本,这说好是一场切磋,可罗元庆却要传授破解的招法,而且还是破解杀招的招法。 要知道,所谓同行是冤家,武林门派之间更是如此,本门杀招向来不会外传。而张烈心里更清楚,在枪法之中,如何破解中平枪历来就是各门派的绝密。 “罗兄弟,你这是切磋?还是......”在一旁准备观战的王青也一脸不解。 “自然是切磋。”罗元庆道,“所谓切磋,不正该是通过较技相互提高吗?若只是为了一争高下,又有何意义?” 此言一出,王青又不由地对罗元庆高看了三分。 “罗兄弟难道就不怕泄露了本门之秘吗?”张烈仍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其他武功,小弟也不甚了解。只不过,于枪法之道,虽然各门各派皆有各自法门,但其实也是万变不离其宗。”罗元庆道,“小弟以为,所谓枪法高低,其实并不在于是何门何派,而是在于个人修为。所以,也并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诀,皆是为了拆招而已。” “罗兄弟不仅手段了得,这胸襟怕是连那些什么所谓的掌门宗师也自愧不如。”张烈无不感慨道,“那在下也就不再客套了,罗兄弟准备接招吧。” “张大哥抬举了,请。”说着,罗元庆亮开架势,半虚步持枪,左手在前,右手在腰间,严阵以待。 只见张烈凝神片刻,手中长枪一抖,朝罗元庆刺来。 话说张烈也是习枪多年,手上功夫也是炉火纯青,长枪一动,顿时出蛟龙出水,又疾又猛,直奔罗元庆咽喉。 “好枪!”罗元庆不禁叫了一声,双目却死死盯着了来枪。 待枪入中门,已成势不可挡之势,只见罗元庆双手齐动,左手内旋,右手外转,同时以腰带肩,双膀发力,脚下不退而进。 两枪一错,在枪杆一碰的瞬间,罗元庆的枪杆前端正好搭在了张烈枪杆半截处。 这一碰,张烈本以为是切磋的开始。但,这一碰已经是结束。 只见罗元庆的枪头顺势一滑,顺着张烈的枪杆滑出一个半圆。只是这看似轻巧的一滑,张烈顿时觉得自己的枪杆突然被一股无形之力带走,方才的千钧之力瞬间化为无形。 眼见自己的枪杆向外荡开,张烈再想发力已经晚了,惊愕间,罗元庆的枪头已顺势而进,刺向他的咽喉。 枪停住了。就停在距离张烈咽喉不足两寸之外。没有枪头的枪头还在不住地微颤,像是在合着他已急如鼓点的心跳。 若是枪尖还在,这一枪已经刺入了张烈的咽喉。 只是一招之间,罗元庆便转守为攻,不仅破掉了对手来招,还一击必杀。 而在王青眼里,这一枪简直是平平无奇,简单到似乎只是随手一枪。可他心里也知道,这一枪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张烈终于从惊魂中回过了神。他抱拳低首道:“罗兄弟的枪法已入化境,实非在下能敌。” “不敢不敢,张大哥过誉了。”罗元庆也连忙收枪还礼道,“枪法之道,艺无止境,张大哥出枪之力势如奔雷,也绝非三年五载可成。” 罗元庆此言倒是也没有丝毫恭维之意,甚至他方才那一声叫好声也是发自肺腑。 因为,虽然他一招被破掉来枪,但张烈所刺那枪不仅来势迅猛,出枪精准,其实也暗含了诸多变化。 所以,留给他破解的时机也是稍纵即逝,所需的力道拿捏也需分毫不差,若不是自己苦练这“粘、滑”之诀十余年,早已达到人枪合一,心到手到,神至力达的境界,这一枪也未必能破。 “罗兄弟,我有一个不情不请。不知你能否答应。”此时,王青走上前来,语气颇为客气。 “王将军折煞小人了,有话请讲。”罗元庆连忙欠身道。 “嗯......”王青似乎还有些犹豫,“不知罗兄弟这枪法可外传否?” 武松来也 第307章:百枪之王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枪,号百兵之王,而罗家枪则号百枪之王。 这是罗元庆幼时,其父罗松经常提起的一句话。 不过,在罗元庆开始习练罗家枪之后,他才逐渐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罗家枪当年之所以能威震燕云之地,是因为它叫罗家枪,更是因为使枪的人是罗艺。 在罗元庆习练枪法三年,已将一百单八枪烂熟于胸之后,其父罗松曾言,单以枪招而言,他已尽得真传,但要若以枪法而论,他还只是刚刚入门而已。 随后,罗松才将罗家枪枪谱的下册交给于罗元庆。 所谓下册,其是一共只有两页,也未记有任何招法。只有一段口诀和一张图示。 口诀云:百枪之争,终归于一击;百技之变,终归于一合;百力之道,终归于一毫。寸险才有尺强,寻枪才可破枪,先粘后滑,有攻无守,无守难攻。 话不多,其意也明,但其意亦深。 而在图示上,则是一杆长枪分为三段,三段之中又分为三点,一枪九点,每一点上皆注有发力的手法,既与枪招相辅相成,又暗合粘滑的枪法要诀。 罗松告诉其子,学会枪谱的上册并不难,只要四肢健全之人皆可。但能否领悟枪谱的下册,才是决定枪法高低的关键。 当年的先祖罗艺,一杆长枪神出鬼没,百兵难挡,其招法其实并无太多秘密可言。他真正厉害之处,是在于对枪法的领悟。 同样的一招,何时出枪,又于何处出枪,何时发力,又于何处发力,枪出几分,力又使几成,凡此种种皆有讲究。 往往差之毫厘,便是生死之别。 所以,在罗家枪威名远扬之后,虽然不断有人偷师效法,但大多只是画虎不成反类犬,学到的只是皮毛之技,却难悟枪中要义。 就算是在罗家后人中,真正能领悟下册要义之人也少之又少。枪法犹在,只是再无罗艺。 直到传到罗元庆一代,其父罗松又看到了罗家枪重振声威的希望。 在罗元庆十六岁那年,习练枪法已十年的罗元庆已初露峥嵘,不仅在十里八乡已找不到对手,在平日和父亲的对枪切磋时,罗松已经在他枪下走不过三招。 也是在那年的冬天,罗松父子到城外贩羊,在路过西台山麓时,遭遇了山中狼群的突袭。 野狼之猛,其迅疾凶狠远胜人类,动作之快也绝非一般习武之人可比。但罗元庆独战群狼,却游刃有余,在群狼连番攻击下,不仅毫发未损,还枪枪见血,一连挑死了八匹野狼,击退了狼群。 事后,罗松察看了死狼的尸体,发现每匹狼皆是咽喉中枪,一击致命。 不过,身在永乐县这座偏远小城,罗元庆也没有太多施展身手的机会。 春日里,他只能以院中桃树为敌,待有风过,落英缤纷之时,他便枪挑落红,既练枪法,亦练身法。 夏日里,他又跑到城外的山中,寻得一处飞瀑,在飞泄而下的流水中练完一百单八枪,既练耐力,亦练定力。 秋日里,漫天的落叶自然是最佳的陪练。只不过,罗元庆并非是把落叶当成刺击之物,而是将其视为敌之兵刃,沾叶不破,又引叶而不落,以练习枪诀中的“粘滑”二诀。 到了冬日,但有大雪纷飞之时,罗元庆则中雪中一口气连出三十六枪。枪刃之上若是沾到雪花,便再出三十枪,直到雪落不沾刃,穿花不留痕为止。 直到三年前,代州宋军守将于敬前来招兵。罗元庆以棍代枪,连胜了于敬帐下三名副将,一显罗家枪神威。 原本,罗元庆已经收拾好行装,准备从军效力。结果,临走之际,父亲罗松却突染恶疾,就此撒手人寰。 无奈之下,罗元庆只能脱去戎装,换上孝服,守家服孝三年。也就此错过了从军报国的机会。 如今,罗元庆服孝之期已满,又正好碰上永乐县城光复,他也毅然前来应征。 对于王青的传授枪法请求,罗元庆也丝毫没有犹豫,当即应下。 因为,他心里也清楚,罗家枪法本身并无秘不外传之技,一切招法皆需日积月累的苦练,而要想于枪法上大成,更需要先天的悟性。 “不知王将军要让小人将枪法传授于何人?”罗元庆问道。 “我有意让罗兄弟将枪法教与营中士卒,以破金兵。”王青道,“不知可否?” “这倒也不难。不过罗家枪法有一百单八枪,若要尽数教与士卒,怕也有些不易。”罗元庆沉思了片刻,“既然王将军是以击破金兵为目的,不如这样,小人只选三招相授,你意下如何?” “只选三招?”王青一愣。 “哦,王将军许是误会了。”罗元庆又道,“若是单打独斗,三招自然是远远不够。但若是用于两军对阵,千百人冲杀,往往一两招便见生死,只要练好三招便足以破敌。” “不知是哪三招?” “一招破枪,一招破刀,一招破盾。”罗元庆道,“此三招之名只是泛指,破枪之招不止于枪,一切长兵器亦可破,破刀之招也不止于刀,一切短兵器皆可破,而破盾之招也是如此,凡格挡之器皆可破。” “有理,有理。”王青频频点头,“是我一时有些糊涂了,那就依罗兄弟之言。” 得了罗元庆这样一个难得的人才,王青心里也是喜出望外。他原本是想挑选两名营统领,不过,在见识了罗元庆的本事之后,他便改了主意。 王青最终决定,将两营合为一营,以罗元庆为统领,而张烈为副统领。营中士卒皆以长枪为兵器,由罗元庆负责教授枪法。他还给这个千人之营取了响当当的名字,号破虏营。 对于王青的安排,罗元庆自然是欣然领授,而张烈也没有怨言。对于罗元庆,他也已佩服得五体投地,做其副手亦是他内心所愿。 在一切安排妥当之后,王青一边命各统领加紧操练人马,一边命人将自己在永乐县招兵之事呈报白马山,其中还特意提及了罗元庆此人。 在加紧屯兵备战的同时,王青也没放松对金兵的查探。他遣出数路人马,乔装去了代州城,刺探军情。 为此,王青还特地拔了一笔银两,挑选两名行事可靠之人,去代州城中盘下了一间茶楼,作为据点。 其实,这件事他原本早就想做了。 只是之前一心只想着接受金人的招安,他担心一旦在代州城中设下据点,一则被金人知晓了,会猜忌于他;二则被萧先达察觉了,则更加不妙。 毕竟,让蔡旺每月以采办之名去和金人联络,知情者甚少,若是在城中设下据点,所涉及的人员和环节便会更加复杂。而此等隐秘之事,参与之人愈多,也愈发容易暴露。 现如今,自己既然已经决心抗金,也自然要随时掌握金兵的动向,尤其是代州之敌。 除了在代州查探之外,在永乐县去往代州沿路之上的三个集镇中,王青也皆布下了暗桩。其中距离永乐县最近是华阳镇,只有不到五十里,恰好是正常行军速度的一日之程。 如此,万一有金兵来犯,也给王青留出了足够的预警时间。 为了以防万一,王青在华阳镇一共了设下了三队暗桩。其中一队在平日里不做任何刺探情报之事,完全静默,也与其他两队毫无联系。只有当金兵来袭,而其余两队又出现意外,无法回报时,这队暗探才会浮出水面。 王青此举也是留足了后手。因为他心里清楚,如今己方身处金兵的包围之中,虽已据有一城之地,但也容不得半点侥幸和马虎。否则,一着不慎,便会灰飞烟灭。 话说,当王青在永乐县忙于招兵买马之时,武松和萧先达等人在白马山也没闲着。 按照之前的约定,武松和萧先达正式结拜为兄弟。 二人焚香拜而说誓曰:“念萧先达、武松,虽为异姓,既结为兄弟,则同心协力,救困扶危;上报国家,下安黎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 誓毕,因萧先达长武松三岁,即为兄,武松为弟。从此,山寨中的人皆称武松为武二郎,武松倒也十分受用。 与萧先达结拜之后,武松便成为了白马山的兵马头领,各营统领皆受其节制,如有军中赏罚,也皆由武松定夺,除非有人犯下死罪,皆不必报请萧先达。 不日,王青从永乐县发来的呈报也到了。知道王青居然已募得两千人马,萧先达大喜。 他万万没想到,只是数日时间,王青就已将人马扩充了一倍。放眼整个代州全境,金兵现如今的全部人马恐怕也不及此数。 萧先达心里更加觉得,自己当初放过王青一马,再令其为己所用真是英明之举。 武松对王青募得两千人马之事也很感兴趣,心想此人倒是果真是个人才。不过,武松更感兴趣的则是王青着重提到的罗元庆。 听闻此人枪法了得,还是名门之后,武松心里既生好胜之心,又有好奇之心。 他心里暗道,“莫非这世上还真有人的枪法能胜过我岳飞兄弟不成?” 武松来也 第308章:骑马投枪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武松终于见到了罗元庆。 身为白马山的兵马元帅,王青在永乐县募得两千人马,去检阅一番自然是武松职责所在。 武松也的确是想去看看王青招募的这些兵马,两千人可不是小数,若是真能有一战之力,攻取代州也不是没可能。 不过,武松主要还是想去会会这位罗元庆,更想见识一下传说中的罗家枪。 武松要去,柳如烟和亥言也自然要随行。尤其是凑热之事,又如何会少了亥言。 一同随行的还有韩岳蓉,她此去的理由则是去相马。 因为王青在呈报中还提到,在永乐县城里得到了数百匹马,其中有金人的战马,也有从马贩中收来的。这令王青萌发了组建骑兵营的念头。 金人骑兵的威力,王青早已见识过,这也正是白马山一直不敢和金兵野战的一个重要原因。而以骑制骑无疑是最佳的办法。 只是要想拥有成建制的骑兵,不仅需要有马,还需要有合格的战马,更需要有懂马之人。 韩岳蓉无疑是最佳人选。 韩岳蓉原本的任务是负责保护十八皇子赵榛,所以自上山之后,一系列的战事她皆未参与。不过,如今山寨大势初定,赵榛留在山寨中也足够安全,也不用韩岳蓉再贴身护卫了,留下一个翠荷已足矣。 武松还带上了弓箭营统领吕子侯。自从成功伏击了代州来袭之敌后,武松对吕子侯已是另眼相看。 在武松以往的印象中,宋军军官多是平庸无为,贪生怕死之辈。 然而,在那场伏击战中,吕子侯的表现却彻底颠覆了他的看法。从对战场的选择,到临场的决断,吕子侯皆显露出一名统领应具之能,而他的一手箭法也令武松刮目相看。 而且,吕子侯乃是正宗行伍出身,虽然只是区区一名都头。但他的从军经历,对兵事兵制的熟悉程度,也正是武松需要的。 当武松等人来到城内的校场时,不仅见到了罗元庆,还见到了马,数十匹战马。 原来,罗元庆正奉王青之命,正在训练骑兵。 眼见校场上热火朝天的景象,武松示意王青暂时不要声张,一众人静静地一旁观看。 罗元庆训练骑兵的方式有些奇怪,他既没让骑在马上的士卒练习骑刺和劈砍,也没让他们练习骑射,而是在练习马上投枪。 只见随着罗元庆一声令下,二十余骑并排冲出,每人手中握着一杆枪。待奔出五六十步之后,罗元庆又是一声号令,骑手纷纷将手中枪向前投出,落在三十余步开外。 罗元庆摇了摇头,大喊道:“投枪如引弓,这弓即是尔等的腰胯,有了引弓之力,才可投得更远。再来!” “这骑兵投枪是你的主意?”武松朝王青问道。 “非也。”王青摇了摇头,“我只是让罗兄弟试着组建一支骑兵,至于该如何操练,皆由他自行决断。 “吕统领,你可曾见过如此操练骑兵的?”武松又扭头问吕子侯。 “小人也不曾见过。”吕子侯也一直盯着校场上的骑兵,若有所思,“不过,步卒投枪倒是有的。” “步卒投枪?”武松脑子里一闪,突然想起来,在黎县龙凤镇一战中,岳飞麾下的背嵬军就曾经以投枪阻击过金人的骑兵。 “莫非是想以投枪破敌重甲?”武松自言自语道。 “奴家也以为是为破甲。”柳如烟在一旁道,“不过,破甲之法不少,为何非要以骑兵投枪呢?” “烟儿的意思是......”武松一愣。 “奴家之意是,若只是以骑兵投枪杀敌,未免有些浪费了。”柳如烟道,“骑兵可不是容易训练的。” “是呗,又费人又费马,投一枪就完了。是有些浪费。”亥言此时也道。 众人的谈话,王青自然也听见了。他虽然也不知道罗元庆为何要独独练这投枪,但他知道,罗元庆之所以如此,必然有他的道理。 “罗统领,且先过来一下。”王青朝远处高喊道。 罗元庆闻声而至,来到了众人眼前。 “罗统领,这位便是武大侠,也是我白马山的兵马元帅。”王青向罗元庆引见道。 “小人罗元庆,见过武帅!”罗元庆连忙躬身行礼。 “诶,罗统领不必如此客气,什么武帅不武帅的。”武松道,“叫我武二郎好了,山寨兄弟皆是如此。” “这......”罗元庆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抬头瞟了一眼王青。 “对对对,武大侠向来不喜客套之辞。”王青连忙道,“大家共举大事,皆是自家兄弟,罗统制就不必多礼了。” “小人遵命便是。”罗元庆口中虽然应道,但心里却还是在犹豫:这武二郎又如何叫得出口? 随后,王青又将柳如烟等人介绍给了罗元庆,众人皆一一见礼。 “罗统领,敢问你训练这骑兵投枪是所为何求?”武松也不过多客套,直接问道。 “回二......二郎。这骑兵投枪乃是为了击破金人骑兵。”罗元庆道,“小人眼下也只是在做些尝试而己。” “那为何不训练骑马冲杀之术,而是独独练这投枪呢?”武松追问道。 “这......”罗元庆犹豫了片刻,“实在是不得己而为之。” “不得己?”武松一愣,“此话怎讲?” “若能以骑兵对骑兵,于阵前冲杀,自然是最好不过了。”罗元庆道,“可是,恕小人直言,若是以眼下这些士卒之能,要令其去与金人骑兵冲杀,就等于是去送死而已。” “哦!罗统领何出此言?”武松道, “二郎可能有所不知,我军中兵士善骑者本就不多,即便骑术尚可,要想能在马上作战,也需长久训练方可。”罗元庆道,“而且,他们要面对的是金人骑兵。金贼皆自幼习惯了马背上的勾当,策马奔腾如履平地,马上刺杀劈砍之术早己成为稔熟于心。绝非我等这般的所谓骑兵可敌。” 此言一出,众人也皆觉得颇有道理。 金军骑兵的凶悍,众人皆有所见。当日黎县城下一战,若不是有岳飞的背嵬军,又加之岳飞巧布竹枪阵,根本就挡不住金人的重甲骑兵。 “那若是我等以重甲对重甲呢?”柳如烟此时问道,“人马皆披重甲,在骑术与金人的差距便不会过大了,但有甲坚器锐,或许也可一战?” “小娘子之言有理。”罗元庆道,“若是能有重甲骑兵,的确可以凭借甲厚器坚冲杀即可。可是,且不说我等眼下重甲不足,就是马匹也不足。又何以成军?” “马匹不足吗?”武松抬眼望向了校场中央。校场内除了那二十余骑之外,还有三十余匹马拴在马桩边。 “王青兄弟,你送来的呈报上不是说,所得马匹有数百匹吗?”武松眉头一皱,“马去哪里了?” “哦,二郎有所不知。马是有数百匹,可是能作为骑兵之用的马几乎皆在此处了。”罗元庆道,“其余马匹拉车驮货可以,但要上阵冲杀怕是不能。” 说到了马,只见韩岳蓉已经朝马群走了过去。在围着马匹端详了一阵之后,她又回来了。 “请问二位头领,这校场中的马匹已经是最好的了吗?”韩岳蓉问道。 王青看了罗元庆一眼,然后回道:“女侠所见,的确已是经罗统领挑选过的了。” “正是,这些马匹大多是金兵未及带走的,皆是战马。”罗元庆也回道。 韩岳蓉点了点头,然后朝武松道:“武大哥,这些战马皆是契丹马,若只是作为轻骑所用倒也可称良驹,不过,却披不了重甲。” “哦,韩掌门是说这些马作不了重甲骑兵之马?”武松知道韩岳蓉是识马高手,她的话自然不假。 “是。契丹马虽为好马,但亦有优劣上下之分。”韩岳蓉道,“尤其是重甲骑兵所用之马,皆是契丹马中的上等之选,非如此,不足以负荷人马皆披的重甲,也根本无法冲锋陷阵。” “何为上等马?”武松问道。 “于我宋军而言,马匹肩高须四尺三寸以上方可作为战马,肩高一寸,价高一贯。这个,吕统领应该知道。”韩岳蓉说着,看了吕子侯一眼,吕子侯也点了点头。 “不过,金人所用的契丹马却有不同。”韩岳蓉接着道,“契丹马身形相对矮小,头大肩厚,耐寒、耐劳,负重能力极佳,可谓天生的战马。只是其肩高一般皆不过四尺二寸,而一旦超过四天二寸者,便可称契丹马中的神驹,也只有神驹才可作重甲骑兵。” “原来如此。”柳如烟道,“那依姐姐所见,这校场中的马匹皆非神驹?” 韩岳蓉摇了摇头,“若是契丹马中神驹如此易得,那金人的重甲骑兵也就不稀罕了。” “不过,这些马虽非神驹,但作为轻骑之用,却是绰绰有余。”韩兵蓉接着道。 “想不到娘子对马竟如此精通,小人自叹不如。”罗元庆拱手道。 “罗统领过谦了。”韩岳蓉连忙还礼回道,“你识马选马的眼光也颇为不俗。契丹马耐力极佳,反复冲杀、奔袭绝无问题,正好适合骑射之兵。” “骑射倒也算骑射,只是罗统领这是骑马投枪啊。”此时,亥言终于又逮着机会说话了,“而且,若只是作骑射之用,为何要骑马投枪,骑马射箭不是更好?” “小师父,我这骑马投枪绝非射箭可比!”罗元庆信心十足道。 “何意?” “我这投枪可破金兵重甲?” “当真?” “当真。”罗元庆道,“各位若是不信,可以拭目以待!” 武松来也 第309章:校场论枪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二十余杆枪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飞向了一排垛靶。 说是一排,其实只有三个垛靶而已。每只垛靶以草扎成人形,人形的躯干部位还蒙上了一层铁皮。 飞枪如同乱枪,大多数只是扎在了地上,但每只垛靶上依然有枪命中,有的还不止一杆。 武松等人迫不及待地走向了垛靶,亥言跑在最前面,倒是罗元庆一脸自信地落在最后。 投枪的枪尖穿透了铁皮,没入垛靶足有二三寸。 亥言看得很仔细,他发现有一只垛靶除了有层铁皮外,还衬了一层皮甲,而另外一只则是蒙了两层铁皮。 亥言还发现,这些枪也有些不一样。 寻常的枪,枪长大多过丈,这些投枪则只有约七尺长,而且枪尾无枪纂,而是削成尖尾状。 “罗统领,此枪也是你所制?”武松也发现这些枪与众不同。 “回二郎,此枪也是罗家枪的一种。”罗元庆道,“乃是专为马上投射所用。” “这也是罗家枪?”武松用垛靶上拔出了一杆枪,仔细端详了一番。 “正是。”罗元庆道,“小人先祖罗艺当年率军威震燕云,屡破鞑虏,凭借的不仅是手中长枪,还有这投枪。” “吕统领,你可曾见过此枪?”武松扭头朝吕子侯问道。 吕子侯走了过来,也仔细端详了一番。 “恕小人见识浅薄,我朝长枪形制繁多,但此枪却也是头一回见。”吕子侯道,“不过,此枪专用以马上抛投,倒真是绝妙。” “妙在何处?”武松问道。 “此枪枪长七尺,便于马上携带,而枪尾如梢,应该是利于飞行,和箭羽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吴子侯道,“三四十步之内,其穿甲之力怕是犹胜弓箭。” “吕统领果然是行家,此枪确为投射之用,据家父所言,在当年先祖罗艺军中,骑兵皆配投枪,与敌接阵之时,先纵马以投枪击之,以乱其阵,再持长枪冲杀。”罗元庆道,“只不过,此种战法于如今已不多见,尤其是本朝以来,弓弩之风盛行,便再无投枪之法。” “是啊。”吕子侯也感叹了一声,“本朝兵制繁杂,兵器研制也不可谓不多,光长枪形制就有十余种之多,却独独没有这投枪。” “既然这投枪可破重甲,为何会被弃之不用?”武松有些不解。 “这......”罗元庆和吕子侯一时沉默,不知该如何回答。 “哥哥,这投枪之法被弃之不用,怕是人之故,而非器不利。”此时,柳如烟在一旁道。 “何解?”武松问道。 “那位罗艺生于隋唐,雄于初唐,而彼时也正是我中土兵锋最盛之时。”柳如烟道,“为将者智勇双全,为兵者骁勇善战,兵锋所向,蛮夷无不披靡。据家师所言,昔日唐兵之勇,较之强汉之时的“一汉敌五胡”更甚,其勇不仅在器,亦是在人。” “烟儿之意,是勇气之别?”武松眉头一皱。 “正是。”柳如烟接着道,“若是奴家没有猜错,昔日罗艺所部以投枪杀敌,骑兵在投枪之后,还会继续冲杀,而如今的宋军又有几人有如此勇气?尤其是面对金人铁骑时。” “是啊,柳女侠所言极是。”吕子侯也在一旁道,“说句忤逆之言,我朝太祖虽是武将出身,可自大宋立国以来,武备之策却是以守为主,但遇鞑虏犯境,往往是据城寨而守,鲜有主动出击。所谓兵之锐气,怕是早丧失殆尽。” “吕统领此言怕是藏在心中已久了吧。”武松道,“难道宋军的勇气真的已荡然无存了吗?” “哎。”吕子侯叹了口气道,“二郎怕是有所不知,单以我宋军的装备来看,所谓勇气怕是已日渐消弥了。” “装备?何以见得?”武松又问道。 “二郎可知,我宋军所部,光禁军就号有百万之众?”吕子侯道。 “有所耳闻,东京禁军不是就有八十万吗?”武松道。 “可二郎怕是不知,禁军虽有百万,却十之六七是以弓弩手为主,我朝选拔军卒也先是以善射为先。”吕子侯道。 “这有何不妥吗?”武松道,“善射者亦可杀敌。” “哥哥,善射者固然亦可杀敌,但若是一支军队只会以弓弩御敌,却不敢与敌短兵相接。久而久之,又何来勇气?”柳如烟道,“金人之悍勇,又岂止于弓马?” 武松默默地点了点头。 “所以,宋军之弱由装备便可见一斑。”武松道,“只是其弱并非器不利,而是人无勇。” “正是。”吕子侯道,“若单以武器装备而言,我朝绝不亚于盛唐,甚至军器监的工艺更胜前朝,光长枪就骑步攻守之分,只是......” “你是说长枪吗?”武松眼睛一亮,“难道长枪有如此多讲究?” 武松突然想起来当日在商州之时,钟老七曾言,枪乃百兵之王,还提醒过他,若是在江湖之中遇到使枪之人,务必小心。此后,他果然在相州时见识了岳飞的枪法。 “二郎若是不嫌小人啰嗦,小人便斗胆说说。”吕子侯道。 “你直管说便是。”武松道,“我部成军未久,正是需要规制之时。长枪又是军备必需,我等正需好好研习一番。” “好。”吕子侯道,“本朝长枪形制繁多,长短各异,但长皆不过丈三之数,亦有步骑之分和攻守之分。” “这丈三之长,有何依据?”武松道,“不是有一寸长一寸强之说吗?” “古人有云:凡兵,无过三其身,过三其身,弗能用也,而无已又以害人。”吕子侯道,“这丈三之数应是历代兵制经验所得,枪杆太长,过了丈三之数,则枪腰便会变弱,不可用。若是要让枪腰不软,则必须加粗枪杆,又不可握。故而,这丈三之长已是极限。过犹不及。” “不过,这丈三之数也非绝对。”吕子侯又道,“据说隋唐时期盛行一种l马槊,便有丈八之长。” “那为何如今却不用了?”武松问道。 “据小人所知,此种l马槊冲击力十足,可是枪杆所用材质昂贵,枪刃亦长达二尺,制造工艺也颇为复杂,耗费甚巨。所以,难以大量制造。”吕子侯道,“小人有一同袍曾在军器监任职,据他所言,打造一杆丈八的马槊,须三名工匠耗费两日,所花银钱也要三四十两银子,寻常士卒又如何用得起。” “那何为步骑之分?”武松又问道。 “所谓步骑之分,差别皆在枪刃。步卒用枪多以直刃为主,以本朝枪制而言,有素木枪、鸦项枪、锥枪、笔枪等,便于直刺破甲。”吕子侯道,“而骑兵用枪则枪刃带钩,有单钩、双钩和环枪。” “带钩所为何用?” “骑兵长枪带钩,是为了冲杀之时,避免刺入过深。”吕子侯道,“若刺入过深,便会不及拔出,误了战机。” “哦。”武松点了点头,“那何又为攻守之分?” “攻守之分乃是指攻城与守城。”吕子侯接着道,“攻城所用之枪通常是杆长六尺,刃长一尺至二尺,以刃之长短不同,又可分为短刃、短锥和突拐,皆是利于在攻城云梯上携带。而守城所用之枪则通常是杆长二丈五,刃长亦有二尺,便于刺杀攀城之敌。” “如此长的枪,能使得动吗?”武松道,“而且也远远超过你方才所言的丈三之数了。” “若是于平地之上徒手使之,是有些困难。”吕子侯道,“但立于城头之上,可依托城墙为支据,自然会省力不少。而且,一杆守城的长枪往往是二三名士卒合用。” “原来如此。”武松道,“没想到,一杆长枪还有如此多讲究,今日也算是受教了。” “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而兵事又关乎国家社稷,自然不可怠慢。”吕子侯道,“小人也只是略知皮毛而己。” “吕统领不必过谦。你出身行伍,熟知兵务,往后还要你多多费心才是。”武松道,“但有什么好的建议,你直管进言。” “小人定当全力以赴。”吕子侯连忙应道。 “说到这长枪,倒是勾起了小僧的好奇心了。”此时,亥言突然道,“不知罗统领所使之枪有何讲究?” 说着,亥言一脸期待地望着罗元庆。 罗元庆自然明白亥言之意,连忙转身走到马桩处,从一匹马上取了长枪,然后又走了回来。 只见罗元庆手中之枪枪长丈二,枪刃如柳,和武松见过的岳飞所用之枪并无太大区别,只是枪刃两侧多了两个不太显眼的倒钩。 “这枪看起来倒是平平无奇。不知使枪之人的枪法如何?”亥言看着长枪,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小师父若不嫌弃,小人愿斗胆献丑一试。”罗元庆道,“只是不知这对手” “罗统领,不如就由奴家来向你讨教几招吧。”此时,韩岳蓉突然闪身而出。 武松来也 第310章:越女之剑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武松没有想到,韩岳蓉会主动请缨出战。不过这样也好,自己可以先观战,看看这罗元庆究竟有何手段。 尽管在王青信中,罗元庆的枪法被说得神乎其神,但武松对王青的身手早已心知肚明,若是让他与柳如烟放对,怕是坚持不了五招。 一个人对功夫认知的高低,通常和自身功夫的高低相关。所以,王青眼里的高手未必就是真的高手。 而在武松看来,韩掌门虽然在江湖中称不上一流高手,但论单打独斗,白马山一众头领皆非她对手。就算是烟儿出手,也至少十招之后才有胜算。 所以,罗元庆究竟是不是如王青所言,乃是使枪的绝顶高手,和韩岳蓉过上十招,也基本可见分晓了。 韩岳蓉也是闲坏了。自打上了山,她便成了赵榛的私人保镖,大大小小的打斗,她一次也没捞着。 剑一直在鞘里,心也有些痒了。 韩岳蓉并非好斗之人,可既然已经投身到这场洪流之中,她岂能又一直置身事外,当个看客。 不过,韩岳蓉主动出战还有一个理由,一个不便示人的理由:她发现了罗元庆所使之枪的枪刃上有两个倒钩。 枪刃有钩,也顿时勾起了韩岳蓉的一段回忆。 韩岳蓉虽为一派掌门,但她其实年纪并不大,只有二十五岁而已。而且,她接任越女剑掌门时,也才将将二十一岁。 在江湖各大门派之中,年方二十有一就出任掌门者,可谓少之又少。即使在越女剑历代掌门中,也从未有小于三十岁的掌门。 韩岳蓉如此年纪轻轻便接任掌门,其实是因为一个意外--她的师父、越女剑的前任掌门谢云娘突然身亡了。 那是在四年前的一个冬夜里,身为掌门的谢云娘刚刚从外地返家,尚未回到剑庄,在半路上就突遭两名蒙面人袭击。 一番恶战之后,这两名使长枪的男子身中数剑败走,而谢云娘也肩膀受伤。 与此同时,越女剑剑庄也遭到数十名蒙面人的突袭。这群人武功套路简单粗暴,却悍勇异常,越女剑门中十余名弟子,受伤者十之八九。而当时韩岳蓉正巧返回了诸暨老家,不在庄中。 不过,这群蒙面人似乎并非只是为杀人而来,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在遍寻无果之后,便匆匆离去。 待韩岳蓉从老家返回剑庄之后,掌门谢云娘已只剩下了一口气。原来,她肩上枪伤虽不致命,但来敌的枪刃却喂了剧毒。而且,请来好几位郎中,皆不识得此毒,只有一位年纪稍大的郎中推测,此毒恐非中原所有。 终于等来了韩岳蓉之后,谢云娘当即便命其余门人退下,只留下了韩岳蓉一人。 她先是将代表掌门信物的那柄越女剑授于韩岳蓉,接着又告诉了韩岳蓉一个秘密:越女剑非江湖之剑,而是庙堂之剑。 原来,越女剑之所以得名越女,正是和和它的创始之人有关。 春秋战国时期,吴越争霸于江南之地。越王为了训练士兵,在民间广征高手,越国大夫范蠡听闻南林有一女侠善于剑术,便向越王推荐了此人。 女侠入宫,先与越王论剑戟之术,令越王茅塞顿开,后于宫中教授兵士剑法,月余之后便离去。只因此女未曾留下姓名,便以越女名之,其留下的剑法也称为越女剑。 此后,越王挥戈伐吴,大破吴军,其麾下越军以剑破戟,威震四方。越王此时方知,这越女剑的厉害。 灭吴之后,越王便遣人四处寻找越女的下落,名为报恩,实则是担心越女剑为他人所得,便对越女起了杀心,欲除之以绝后患。 越王的歹毒,越女早有预料,这也是她当初教剑之后便果断辞官离去的原因。听闻越王四处寻她,她也就此隐姓埋名,消失在茫茫群岭之中。 此后数百年,江湖上一直有自称越女剑的传人出现。到了宋朝,号称越女剑正宗的大小门派已有十余家,遍布于江南各地。而韩岳蓉所在的这一派,也只是其中一家而已。 谢云娘在身亡之前告之韩岳蓉,本门乃是越女剑真正的传人。只不过,数百年以来,本门所练的剑法只是越女剑的一半。 越女剑,出自当年越女,非人授,而是越女得参天地之机,又于山野中与走兽飞猿相搏,最终得悟手战之道。 其剑,舍长求短,重意轻力,静如止水,动如雷霆;其身,杳之若日,偏如腾兔,追形逐影,光若仿佛。斯道者,可一人当百,百人当万。 不过,在越王称霸之后,越女情知此剑法杀伐之气太重,授之于兵士甚至可左右天下时局。而越王欲追杀于她,也令她明白,此剑法一旦落入有野心之手,必会掀起血雨腥风,引天下纷争。 于是,越女在归隐之后,便将越女剑法一分为二。上册之越女剑,以身法为重,讲究击而不破,点到即止,更偏重于江湖较技,狠辣凶残之招一概弃之。 而下册才是当年授于越军的手战之法,其中犹以十三招破长兵之术为精髓。 不过,越女在将剑法相传时,便定下了门规:凡入越女剑门下,非掌门不得习练下册。掌门习练了下册,也只是为剑法留传,平日里绝不可使用,哪怕是生死关头。 对于何时能将下册剑法示人,越女当时只在下册的扉页上留下了一句话:非华夏倒悬之时,剑不可出。 对于这句话,越女剑的历代掌门皆各有理解,却也不敢轻易逾矩。 甚至在当年“五胡乱华”之时,时任越女剑掌门任霞也曾一度动过“出剑”之念,可终因中原一脉得偏安江南之地而作罢。 不过,数百年来,越女剑的“隐锋”之举却令冒名者越来越多。一时间,江湖之中无人能知道究竟哪家才是正宗的越女剑。 直到传至韩岳蓉这一代,门中出现了一名叛逆之人。 此人正是韩岳蓉的师姐:孟燕婷。 武松来也 第311章:掌门之选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孟燕婷比韩岳蓉早入门两年,是大师姐。 在谢云娘十二名弟子中,她不仅资历最老,而且武功修为也最高。 门中弟子皆以为,孟燕婷是接任掌门的不二人选,她自己亦是如此以为。 不过,越女剑历代掌门传位,从来就不是以武功和辈份而论。虽然,能否接任掌门的确和武功有关,却并非单纯是看武功的高低。 因此,每一位拜入越女剑门下的弟子,在习剑五年之后皆有一次“试剑”的机会。 所谓试剑,是在空地上立有一根粗木桩,木桩上放有一只苹果。试剑者只能出一剑,须将苹果削成七瓣,且苹果不可坠地,方为胜出。 谢云娘的十二名弟子皆先后试剑,结果只有孟燕婷和韩岳蓉先后胜出,成为掌门人的候选。 在成为掌门候选之后,按照门规,谢云娘便开始向二人传授越女剑下册中的剑法,但只先传授十三式中的前六式,待确定掌门人选之后,再传授后六式。 原来,所谓的十三式,其实是一招的十三个变化,也正是越女剑的精髓所在。 依谢云娘所言,学会前三式,寻常人便可瞬间击杀一名持械劲卒;学会前六式,便可一剑破十枪;学会了前九式,便可在万马军中以一敌百;而学会了前十二式,凡天下持长械之人皆可斩...... 至于最后一式,据说越女在当初传剑之时便刻意将其隐去了。 在传剑之时,谢云娘也告诫韩岳蓉和孟燕婷二人,学剑之后,一不可外传,二不可使用,那怕面临生死时刻,也不可以此招对敌。就当自己从未学过。 如有违命,门规伺侯,轻者逐出本门,重者废掉武功。 韩岳蓉自是谨遵师命,而孟燕婷则暗自有了小心思。尤其是在一场意外的恶战之后。 话说,越女剑门规森严,弟子一旦入门,便要居住在剑庄之内。只有在有新掌门继任之后,同辈弟子才可出嫁,而出嫁者则要离开剑庄。 不过,每名弟子每年皆有一月的假期,可离开山庄回家探亲。 孟燕婷祖籍是在真州,每年皆是初春时回家探望父母。就在她成为掌门候选人的次年三月,她如往常一样回了趟真州。没想到,在半路上遇到了意外。她刚出了扬州城,便遇到了山贼劫道。 寻常三五个山贼,孟燕婷自然不会放在眼里。可她此番遭遇的山贼却有数十人之众,来势汹汹。 孟燕婷见对方人多势众,便想着破财消灾,将身上银钱给了便罢。可是,这伙山贼见孟燕婷生得颇有几分姿色,又正是青春正好,顿时起了色心,欲行非礼之事。 孟燕婷无奈之下,只能拔剑相抗,一连斩杀了三四名山贼。可是,在山贼的轮番围攻之下,她也渐渐不支。眼看自己就要落入敌手,孟燕婷也顾不了许多,一剑六式猝然出手。 一剑之后,山贼顿时倒下一片,第二剑时,孟燕婷身边五步之内便再无山贼。 看似平平无奇的两剑,眨眼间便将十余名山贼刺翻,这不仅令余下的贼人惊恐万状,也令孟燕婷自己大为震惊。 她也万万没想到,这一招六式的剑法果真有如此威力。 贼人散了,而孟燕婷的心情却久久无法平复。 这不仅是因为自己刚刚劫后余生,更是因为这一战令她见识了这一剑六式的厉害。 一剑六式便已恐怖如斯,若是自己学会了一剑九式、十二式,那又会是怎样一般景象? 孟燕婷不敢想,却又忍不住去想。 在返回剑庄的一路上,对这剑招的渴望一直在她心中燃烧着。 回到剑庄之后,孟燕婷自然隐瞒了自己出招之事。尽管当时是情非得以,但违反门规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不过,孟燕婷并未有丝毫的内疚。她并不以为自己做的有何不对。她反而觉得,既然本门有如此厉害的剑法,为何却要秘不示人,甚至在生死关头也不许使用。 这未免太过荒谬。 自此之后,孟燕婷心里也多了一个心结,要如何才能学全那一剑十二式? 最老实的办法,自然是等自己坐上掌门之日。不过,一则,师父谢云娘尚不到四十岁,春秋正盛,若要等到她传位,至少已是十年、二十年之后了。二则,就算等到了传位之时,这掌门之位也未必就是自己,万一传给了韩岳蓉,岂不是空等这些时日。 孟燕婷觉得自己不能如此傻等下去,她也等不及了。 于是,孟燕婷开始暗中观察师父的一举一动,希望从中能查探出这剑谱的下册所在--既然等不了师父传剑,那只剩下盗剑谱这一条路了。 然而,孟燕婷耗费了数月时间,却依然没有发现剑谱究竟藏于何处。 失去了耐心的孟燕婷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她趁师父外出之时,独自潜入了掌门的卧屋内,查寻剑谱。 孟燕婷在卧室中翻箱倒柜时,依旧一无所获。正当她准备放弃时,却在无意中触碰到了床边的一个机关,一道暗室之门出现在墙上。 孟燕婷顿时喜出望外,她心里清楚,既然这剑招秘不示人,那这突然出现的暗室中必然大有文章。 此时,谢云娘却突然出现了。 原来,孟燕婷自以为自己行事小心,却没想到她的怪异举动早已被师父觉察。谢云娘也索性将计就计,假意外出,目的正是引孟燕婷现身。 见事情败露,孟燕婷非但没有悬崖勒马,就此罢手,反而毅然对师父痛下杀手。 而且,一出手便是一剑六式。 谢云娘也没想到自己的大弟子会如此狠毒,更没想到,她居然敢用禁忌之剑招。眼看孟燕婷来剑凶狠,谢云娘先是急退之下避开来剑,接着也回了一剑。 一剑九式,胜负立见。 谢云娘最终还是手下留情,只是挑伤了孟燕婷的右腕。 私闯掌门禁地,以上犯上,图谋不轨,这些罪名足以令孟燕婷被诛杀于庄内。 但谢云娘还是心软了,她念在与孟燕婷师徒一场,一度情同母女,最终只是将其逐出师门,永不录用。 而她自己也自断一指,因为她也用了禁忌之招,破了门规。 可是,谢云娘的宽厚并未换来回报。 三月之后,一群不明来历的蒙面人便突袭而至。 武松来也 第312章:剑出意满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谢云娘并不知道,这伙蒙面人来自何处,但她知道,他们是为何而来。 截杀她的两个蒙面人枪法不俗,却始终未下杀手。这二人一直在引诱她出招,似乎是想让谢云娘使出所有招数。 战过三十余招之后,谢云娘业已明白,自己的生死只在一线之间。但她始终没有使出一剑十二式。 既然难逃一死,谢云娘索性也彻底将生死置之度外,出手全是两败俱伤的招式。 在越女剑法中,原本就有不少克制长兵器的招法,尽管当初被越女刻意去“删除”了过于狠辣的招式,但其灵动的身法、刁钻的剑路犹在。一旦不计后果地舍命相搏,也殊难抵挡。 结果,谢云娘舍命的一剑,以游龙之势分刺二人,自己虽然肩头中了一枪,却也削中了对方一人的肋骨、一人的左耳。 直到二人负伤逃走,谢云娘也始终没有看清二人面容。不过,她却记住了二人所使的兵器,长枪的枪刃两侧有两个不太显眼的倒钩,与寻常的长枪颇有些不同。 在江湖门派之中,使枪者原本就不多,以长枪为兵刃的就更少,而长枪枪刃带钩通常是马战所用的兵刃,在江湖中更是难得一见。 因此,谢云娘在临终前也告诉韩岳蓉,偷袭自己和剑庄的人,可能并非江湖中人。 至于这些蒙面人的目的,很可能是为那一剑十二式的剑谱而来。而泄露剑谱秘密的最大悬疑人,应该就是已被逐出师门的孟燕婷。 当然,谢云娘也将一剑十二式的剑谱传给了韩岳蓉。原来,越女剑剑法的下册只是写在一片白绢之上,而这片白绢则一直藏在掌门宝剑的剑柄之中。 至于这以白绢抄录剑法究竟是始于何时,也已无从考证。谢云娘只是告诉韩岳蓉,一剑十二式,以文字记之,其是只有短短二十四个字。但要参透一剑十二式的所有变化,则非十年之功不可。 谢云娘还告诉韩岳蓉,自己入门二十四年,自三十六岁接任掌门至今,已研习一剑十二式七年有余,却始终还未参透最后三式。此憾也只能留给韩岳蓉来帮她完成了。 在谢云娘离世之后,韩岳蓉也遵从师父遗命,接任了越女剑掌门。 此后,她也曾暗中遣人去真州打探过孟燕婷的下落,但得到的回报则是:孟燕婷一家人早已不知所踪。 不过,前去打探之人还带回了另一个消息,这孟燕婷的叔父本是真州的兵马都监,而且,孟都监一家也突然消失了。而据真州城中的传言称,这孟都监是与金人有勾连,才畏罪潜逃的。 叔父、兵马都监、金人,这些究竟和孟燕婷有何关系,这其中又是否与偷袭剑庄有关? 韩岳蓉隐约感觉到,这发生的一连串事情应该不是巧合。但她也一时想不明白,这些巧合之间究竟有何关联。 她只是牢牢地记住了一点,当年打伤师父之人所用的也是枪刃带钩的长枪。正如如今罗元庆所用之枪。 校场中央已被清理一空,操练的军卒也全部退到了一边。 韩岳蓉长剑已经出鞘,左手手指捏了个剑诀,虚步以待。而罗元庆则单手握枪,右脚稍向退了一步,引而不发。 “罗统领,那奴家就得罪了!”韩岳蓉眼中寒光一闪,出剑了。 美人如玉,剑出如虹。 当场的大多数人从未见识过真正的武林高手,所以,韩岳蓉一出手,那轻灵如燕的身姿,如鳞光泛起的剑影,顿时让校场响起一片惊呼。 惊呼声刚刚落下,剑影和枪花已然交错, 转眼间,二人剑来枪往,已过了近十招。 在军卒们看来,二人只是在闪展腾挪,忽进忽退,甚至连兵刃都很少相碰。而在武松等人眼里,二人却是在不断以虚招试探,以便找出对手的破绽。 “烟儿,你以为胜负如何?”武松眼里盯着场中央,低声问道。 “韩姐姐若久战不下,恐难有胜机。”柳如烟回道。 “嗯,这罗元庆招式看似简单,却变化颇多。”武松道,“而且,我看他出枪极少,实招则更少,似乎成竹在胸。” “哥哥也不必过于担心。以奴家之见,韩姐姐的招式尚未落下风,二十招之内,罗统领未必会有胜算。” “嗯,今日观此一战,我对韩掌门倒是有些刮目相看。”武松道,“这越女剑似乎像是专门为克制长兵器而生。” “哥哥也看出来了。其实奴家一直以为,若单以招式而论,韩姐姐的剑法之精妙并不逊色我多少。”柳如烟低声回道,“只是她的剑法之中始终有意犹未尽之意。” “嗯,我亦有同感,韩掌门的剑法其实堪称一流,只是总觉得有些虎头蛇尾。”武松点头道,“或者说是,杀气不够。” “哥哥之意,是说韩姐姐在有意隐瞒实力吗?”柳如烟道。 “不像。”武松摇了摇头,“韩掌门剑法之中的剑意已满,招式之间的起承转合也颇为流畅,并无刻意隐瞒之象。” “那或许只有一种可能。”柳如烟眉间微蹙,若有所思。 “是什么?” “其剑法本就如此。”柳如烟道。 “这是为何?”武松也是一愣,“技击之道,不就是为了杀敌吗?” “哥哥有所不知,奴家当年在豹林谷学艺时,曾与家师论及天下剑法。”柳如烟道,“家师曾言,他入谷归隐之前便已识遍天下成名的剑法,唯有越女剑一派令他颇有些费解。” “因何费解?”武松问道。 “家师本就是江南人氏,据他所言,他自幼便知越女剑,只是天下号称越女剑正宗的有十余派之多,却大多是华而不实,徒有虚名。”柳如烟道,“直到二十多年前,他老人家与一位越女剑的掌门交手,虽然家师最终胜出,但这位叶掌门的剑法却颇令他颇为欣赏。” “哦,能让无涯子师父欣赏的剑法必然不俗。”武松道。 “是。不过这剑法令家师欣赏之处并不在于它有多厉害。”柳如烟又道,“而是在于其剑意似无穷,但却少有杀招,其招法只为胜负,却不求生死。” 正当武松和柳如烟说话之时,场上情势突变。 罗元庆连出了三枪。 武松来也 第313章:游龙戏凤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罗元庆很少连出三枪。 在他成年之后,即使是其父罗松与之对练,也很难挺过三个回合。而当年连胜代州守将于敬帐下三名副将时,他最多也只是连出了两枪。 往往兵刃相碰之时,便是罗元庆寻枪而进,破敌之时。 不过,今日和韩岳蓉交手,罗元庆不得不连出三枪。因为他发现,韩岳蓉的剑法异常轻灵,往往一触即化,根本找不到借力的时机。 或者说,时机并非没有,只是稍纵即逝,很难把握。 罗家枪法的精髓是在于后发制人,于对手的招式中借力打力,以破敌之兵刃,求破敌之结果。 可是面对韩岳蓉,罗元庆已经试过无数手法,却很难“粘”住她的长剑,也就无法借力“滑”出诸般变化。 所以,罗元庆决定三枪连出,分上中下三路,势要寻出韩岳蓉的破绽。 说是三枪连出,其实上下两枪皆是虚招,只不过,这虚招的分寸皆在罗元庆的掌控之中。看似是虚招,一旦韩岳蓉出剑招架,罗元庆便会寻剑而进。而且他自信,在自己三枪连发之下,韩岳蓉的剑法再轻灵,只要招式连接中稍有差池,他便可捕捉到机会。 见对方枪势陡然变急,挽起的枪花如练而至,韩岳蓉也不敢怠慢。 她一边挽剑急退,一边紧紧盯住了罗元庆持枪的右手--只要他的右手手肘没有伸直,其枪法的招式便存在变招的可能。 罗元庆已经连出了上下两枪,可他右手手肘一直保持着一定的屈度,枪势看似已覆水难收,实则却暗流涌动。 而韩岳蓉的剑也始终如拂浪一般,像一片柳叶在风中摇摆,总是能绕开枪刃,随着罗元庆的枪杆起舞。 长枪和剑上下翻飞,宛如游龙戏凤,却是凤的舞姿更加曼妙。 转眼之间,两枪已过,罗元庆却依然没有找到进枪的真正机会。 他当即心下一横,枪头突然回旋,同时拧腰侧步,长枪在他手中急转了一圈,又朝韩岳蓉分心刺来。 枪刃破风之声陡起,连枪花也消失了。寒光夺目,枪如离弦飞箭。 这一枪,罗元庆居然在瞬间就完成了换手,变成了右手在前,左手在后,但枪势却反而更疾更猛。 这突然的变化也令韩岳荣一惊,她连忙手腕向下一立,以一招“无心插柳”横剑相迎。 剑刃和枪刃相碰,枪势之猛,令韩岳蓉手腕一震,长剑不禁脱手而落。 枪尖贴着韩岳蓉的眼前划过,额头飞起的几缕青丝被枪风裹挟着,随风而去。 校场内爆发出一阵惊呼。 但惊叫声刚落,罗元庆的长枪也脱手飞出。 他不得不弃枪,因为韩岳蓉的长剑已削向他的右手。 原来,在电光石火之间,韩岳蓉明知自己这横剑一挡无法卸掉对方枪劲,索性主动弃剑,但剑尚未落地,她便又用左手接住,然后顺势而进,削向了罗元庆的持枪之手。 “承让了,罗统领。”韩岳蓉见罗元庆已长枪落地,便也收剑而立,拱手道。 “娘子身手如此了得,小人甘拜下风。”罗元庆也连忙拱手还礼道。 罗元庆知道,自己虽然破掉了对方的长剑,甚至险些刺中对手,但还是输了。而且输得心服口服。 对于韩岳蓉先弃剑,却又换手拾剑这一招,他自认也是大开眼界。 以往,他很少有与江湖人物交过手。只是听父亲说过,江湖人物多以短刃为兵器,尤善单打独斗,招式变化多端。 今日一见,果然是如此。 罗元庆原本对自己的枪法颇为自负,自十六岁枪法得成之后,他也的确没有遇到过对手。不过,今日一战,他也终于明白,天下之大,能人高手之多,绝非区区代州一地可比。 “哈哈哈,二位此战可谓各有千秋。”此时,武松也走到了场中央,“韩掌门的剑法自不必多言,而罗统领的枪法之妙,即使在中原武林也足以开宗立派了。” “惭愧、惭愧。”罗元庆面露愧色道,“是小人学艺不精,难堪重任。” “罗统领这是哪里话。”此时,柳如烟也已经走了过来,“莫非你是觉得败在一女子之手,有失颜面不成?” “岂敢,岂敢。”罗元庆连忙回道,“韩娘子的剑法小人是真心拜服,绝无轻视之意。” “罗统领你也不必过于介怀。”武松道,“你可知道,韩掌门的越女剑成名已久,不是我夸口,若论单打独斗,就算金国大将中怕也没几人是她对手。” 武松如此一说,韩岳蓉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武大哥真是折煞奴家了。”韩岳蓉道,“其实罗统领的枪法颇有独到之处,奴家方才只是侥幸取胜而己。若真要是上阵杀敌,罗统领当胜奴家甚多。” “好啦,好啦。二位都不用谦虚了。”此时,亥言开口了,“长枪对宝剑,英雄对美人,端是棋逢对手,相映成辉,我等观战之人甚是满意。以小僧之见,不如弄些酒菜,我等再把酒叙谈如何?” 武松抬头一看,也确实快到夕食之时。于是便道:“那就请王青兄弟安排一下吧,我等边吃边叙。” 接着,武松又朝罗元庆道:“罗统领也一起吧,于枪法上,我还有些不解之处要向你讨教一二。” 见武松发了话,王青自然连忙应下,下去张罗酒菜去了。而罗元庆也随众人一起,朝县衙而去。 去往县衙的路上,柳如烟有意拉着韩岳蓉走在了后面。见武松等人一路说笑着走出十余步之外,柳如烟这才低声问道:“姐姐今日主动请战,应该不只是为了切磋武艺吧?” 闻听此言,韩岳蓉微微一笑,“你家武大哥想要试试那罗统领的武功,我这做姐姐的自然责无旁贷。不过,今日和罗统领交手,奴家也的确是另有打算。只是......” “姐姐若是有隐情不便相告,奴家不问便是,只是奴家以为,你我既已姐妹相称,你若有甚难处,我自当相助才是。”柳如烟道。 “好妹子,不是我不愿相告,只是此事说来话长。”韩岳蓉接着,“况且,此事事关我越女剑的一桩旧案,在无真凭实据之前,奴家也不好妄下定论。” “可是因为他那杆长枪的缘故?”柳如烟又问道。 “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你。”韩岳蓉道,“妹妹猜得不错,正是他手中长枪,而且就在于他枪刃带钩。” 柳如烟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接着问道:“对了,你我相识一场,奴家也一直未曾请教过姐姐的师承......” “这有何妨,奴家先师姓谢,讳名云娘。”韩岳蓉回道。 “不是姓叶吗?”柳如烟又问道。 “叶?奴家的师公姓叶......” 武松来也 第314章:长钩短钩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当年和无涯子交手的正是韩岳蓉的师公,越女剑掌门叶青娥。 叶青娥也是越女剑三百余年来,九代掌门中唯一一位练成一剑十二式之人。她当年与无涯激战百余回合,情急之下使出了一剑十二式,虽然最终以半招惜败,但她的一剑十二式令无涯子惊叹不已,慨叹:此剑一出,天下剑法皆为俗品。 也正是在见识了这一剑十二式之后,无涯子受到启发,才于豹林谷隐居时创下了十六招无涯剑法。 此役之后,叶青娥也深知自己因一时好胜之心而破了门规,便削发为尼,遁入空门,以绝凡尘之念。 也正是因此一战,叶青娥重新修订的门规,凡越女剑门人,若有再使出一剑十二式者,须自断一指,以为惩戒。 因为她已经明白,若不能以刻骨之痛为戒,是人,总能找到出手的理由。 而且,她与无涯子一战也从未与人说起,包括当时唯一的掌门接任者谢云娘。 所以,越女剑后辈之人皆不知有此一战,更不知叶青娥曾违规使出过一剑十二式。 不过,柳如烟如今这一问,二人也才知道双方的师承还有如此渊源。自此,二人又更加亲近。 去县衙的路不算长,韩岳蓉也只能和柳如烟说了大概:自己之所以主动请战,正是因为当年偷袭师父之人也是使带短钩的长枪,而其背所图也颇令人生疑。 说话间,县衙内的接风宴已摆好,众人落座,把酒言欢。 韩岳蓉特意敬了罗元庆一杯,所谓不打不相识,切磋武艺在先,事后喝一杯也是江湖惯例。 柳如烟也敬了罗元庆一杯,也借机打开了话题。 “罗统领的枪法不俗,这长枪似乎也有些与众不同。”柳如烟道,“不知这枪刃带钩有何讲究?” “哦,柳娘子乃是江湖中人,或许有所不知,这军中所用长枪与江湖兵器确有不同。”罗元庆道,“枪刃带钩者,多为骑兵所用之枪,正如小人所用之枪。” “罗统领,若是在下没有看错的话,你所用的长枪枪刃和寻常骑兵用枪似乎还略有不同吧?”此时,吕子侯插话道。 “吕统领果然是好眼力。”罗元庆道,“的确略有不同,在下之枪枪刃的倒钩要稍短一些,似钩,却更似短刃。” “那这些许不同有何讲究?”柳如烟又追问道。 “其实原本也没甚讲究,只是我罗家枪自先祖罗艺始,枪刃之钩便一直如此。”罗元庆道,“我罗家人也就世代按枪谱上所载打造枪刃。” “吕统领,奴家记得你曾说过,骑兵长枪带钩,是为了避免刺入过深,不便拔出,对吗?”柳如烟转头朝吕子侯问道。 吕子侯点了点。 “那以你之见,罗统领此枪可也是如此?”柳如烟又问道。 “这......小人虽然略知兵器形制,但平日也非使枪之人,不敢妄断。”吕子侯道。 “柳娘子所问,可谓一针见血。”罗元庆接过话道,“枪刃带钩所用的确是如此,小人也曾反复试过,钩长一寸三分,寻常士卒便可刺拔自如,既可刺杀敌兵,又可拔枪再战。而小人之枪,枪刃之钩只是八分长,以此枪刺杀,若要做到刺拔自如,则须在力道的把握上见功夫,非习练多年不可。” “罗统领之意是,只有枪法高明者才可使短钩之枪?”柳如烟又问道。 “此乃其一。”罗元庆道。 “那何为其二?” “据先父所言,当年先祖罗艺之所以以枪为兵刃,也是受鞑虏启发。”罗元庆道,“各位应该知道,鞑虏向来善骑,于马上兵器的使用也颇有独到之处,而这长枪枪刃带钩,也正是先祖罗艺从鞑虏手中习得,正如汉时的胡服骑射,师夷长技以制夷。” “哦?这枪刃带钩原来是鞑子所用?”武松也觉得新鲜。 “正是。”罗元庆道,“只是鞑子的冶炼之术远不及我中原,故而以昔日之工艺,这枪刃之钩只能做到八分长。” “只有八分长?”武松不禁用手指比划了一下。 罗元庆点了点头道:“据先父所言,当年铁器之术只能做到如此,若再长,便极易在交战中折断,失了锋利。” “如此说来,这罗家枪的形制是按当年鞑虏之枪所造,传承至今了。”柳如烟道,“不知如今还有其他人也用此种枪刃否?” 柳如烟此问,也正是韩岳蓉心中所问。 “据小人所知,以本朝军器监的铁器工艺,打造两寸长的枪钩也不在话下,这一寸三分的枪钩,即使是寻常铁匠铺也无问题。”吕子侯道,“至少在我宋军之中,应该少有人会用此短钩之枪了。” “吕统领所言不差,小人前日刚刚寻了两间铁匠铺,令其打造二百只长钩枪刃,皆是钩长一寸三分。”罗元庆道,“小人也试过两支样品,绝无问题。” “如此说来,宋军已无人使此短钩之枪,那金人呢?”韩岳蓉已经忍不住了。 “金人怕是也无人用了。”吕子侯道,“各位莫非忘了,数日前我等伏击代州金兵,也斩杀了不少骑兵。据小人事后收验,金人的骑兵长枪也皆是长钩之刃,虽然刑制还不及我军器监所造,但钩长绝不止一寸。” 吕子侯此言一出,柳如烟和韩岳蓉脸上顿时闪过一丝失望之情。 片刻沉默之后,柳如烟突然又问道:“若是在数年之前,比如三四年之前,可还会有金人还用此短钩之枪呢?” 柳如烟此问,众人皆觉得有些奇怪,只有韩岳蓉明白其中之意。 不过,此问却令吕子侯脑中闪过一念。 “若是在三四年前,倒是并非没有可能。”吕子侯若有所思道。 “此话怎讲?”柳如烟立即追问道。 “小人在宋军服役,有一位同袍曾在军器监效力。”吕子侯道,“据他所言,金人南犯之时,所到之处皆是鸡犬不留,唯独对各色工匠颇为宽待,尤其是对军器所的工匠优待有加。其目的正是为偷师我中原的冶炼铁器之术,为其所有。” “对啊!”亥言突然叫了起来,“金人大举南犯也就是近一二年之事,若是三四年之前,其铁器之术未必就能打造出长钩的枪刃吧。” “听各位之言,小人倒是想起一个人来。”罗元庆突然道。 武松来也 第315章:寻枪识人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四年之前,金军骑兵所用的长枪是短钩还是长钩,罗元庆并无从知晓。他甚至不知道,柳如烟为何独独对这使短钩枪之人如此在意,但他倒也无甚心机,故而也知无不言。 而且,他是真知道,有人和他的罗家枪一样,数百年来一直用的短钩之枪。 不过,这个有“人”却可能并非一人,确切地说是一族,一个当年和罗家齐名的一族。 这一族,正是罗艺的妾室姜氏,也是罗元庆这一支的母家。 话说,当年姜氏带着身孕逃回娘,为罗艺留下的唯一一血脉,也让罗家枪得已流传下来。但姜氏传授给其子罗回的枪法,并非完全是罗家枪,或者说,是将罗家枪和其娘家的姜家枪熔为一炉,去芜存菁的一套枪法。 而姜氏的娘家一脉却依然坚守本门枪法,以姜家枪立足于江湖。 在当年的燕云之地,姜家枪的名声丝毫不亚于罗家枪,甚至在大唐近三百年间,易州姜氏还出过三位千牛卫,一名金吾卫,皆是以一手姜家枪搏得功名。 在燕云之地被契丹人所占之后,姜家一脉并未迁走,而是留住了易州,披发易服,成了契丹顺民。 当年,罗回的第十一代长孙罗熙举家西迁之后,曾一度还与姜家有书信往来。 不过,姜家不仅成了契丹顺民,还有宗族子弟加入了契丹“签军”,其中有一个叫姜天顺之人,凭借祖传的枪法,屡立战功,一度官至易州节度判官。 以辈份论,这姜天顺还要称罗熙一声舅舅。在做了辽官之后,姜天顺也曾托人带信给罗熙,邀他回归易州,一同为契丹效力,乃言,凭罗家枪之能,建功立业,指日可待。 罗熙接信之后,大骂姜家数典忘祖,甘为夷奴,实乃汉人之耻。他不仅断然拒绝了姜天顺,还将此事录于家谱之中,告诫后人,誓死不事蛮夷。 罗元庆所言之人,正是易州姜氏一族。 “若以罗统领之言,这姜家人不仅惯用短钩之枪,还成了鞑子。”亥言若有所思道,“这怕不是巧合。” “嗯。”柳如烟也点了点头,“而且姜家人当年投靠了契丹,若是如今又投了金人,倒也不算奇怪,据奴家所知,燕云之地的金军之中便有不少契丹降兵。” “二位娘子,小人能否冒昧问一句,二位为何一直在追问这使短钩枪之人。”罗元庆终于忍不住问道。 韩岳蓉先和柳如烟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后道:“事已至此,奴家也不再相瞒,这使短钩枪之人与本门一桩旧案有关,先师当年就是被这短钩枪所伤,最终毒发不治。”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惊。 “韩娘子不会是怀疑小人与此事有关吧……”罗元庆不免有些惶恐。 “罗统领误会了,奴家只是见枪才想起此事,想以枪寻人,看看是否能有所获。绝无怀疑罗统领之意。”韩岳蓉道。 “是啊,罗统领,我等若是真怀疑你,也不会直言相告了。”柳如烟也道,“不过,你方才所言的姜家人倒是颇令人生疑。” 见柳如烟如此一说,罗元庆才放下心来,而且他又想起了一些事情。 “敢问韩娘子,尊师的武功和你相比如何?”罗元庆问道。 “先师的武功自然要高过奴家,不过当年她是遭二人围攻。”韩岳蓉道,“而且那二人皆被先师所伤。” “如此说来,这二人枪法也堪称了得。”罗元庆沉思了片刻,“能有如此枪法之人,绝非寻常士卒,十有八九是姜家人。” “罗统领为何如此肯定?”柳如烟问道。 “哦,据小人所知,自唐之后,鞑子之中惯使长枪的武将便越来越少了,即使有,也多为汉人降将。”罗元庆道,“而能以长枪伤得了韩娘子师父之人则就更少。除了姜家枪的后人,小人也想不出还有何人了。” “罗统领,你如何能确定姜家后人会一直使短钩之枪呢?”柳如烟有些怀疑道,“就算是姜家人一直为鞑子效命,也有改短钩为长钩的可能吧。毕竟这冶炼之术也并非秘不可传,即使是在四年前,寻常金兵所用之枪还无法打造出长钩,打造几把将领所用的长钩枪也应该不难吧。” “不会,就算再过一百年,姜家人也还会用短钩之枪。”罗元庆信心十足道,“正如我罗家枪一般。” “这是为何?”亥言也问道。 “各位有所不知,这姜家枪和我罗家枪之中皆有数招手进枪的招法。”罗元庆道。 “何为手进枪?” “就是在对手近身之时,手滑至枪刃末端,将长枪变为匕首,击杀对手。”罗元庆说着,用手中的筷子做了示范,将手指滑到了筷尖处。 众人一看罗元庆手中的筷子,也瞬间明白了:若是枪刃两侧的枪钩过长,一旦手握于枪刃末端,枪钩便有自伤其手的危险。 “那罗统领可还有姜家人的消息?”韩岳蓉还有些不甘心,又问道。 罗元庆摇了摇头,“自从知道姜家投靠了鞑子之后,我罗家便与之断了往来。如今就算是面对面碰上,怕已是形同陌路了。” “那若是在阵前交手呢?”柳如烟也问道。 “但见枪法,小人便可知道是不是姜家人。”罗元庆道,“这一点绝无问题。” 话虽如此,但柳如烟和韩岳蓉皆已明白,线索到此也就断了,唯一能确定的是:当年偷袭越女剑之人,很可能就是会使姜家枪的人。 用过夕食,柳如烟和朝岳蓉又特意来到了亥言和武松的房间--亥言向来足智多谋,她们自然想听听他的意见。 听韩岳蓉将此事来龙去脉讲完,亥言沉思了片刻。他心里也隐约觉得,此事绝非江湖恩怨那么简单。 “小僧不妨做个大胆的假设,若是当年的蒙面人并非江湖人士,而是金人或受金指使,那韩掌门那位师姐一家人离奇消失之事也就说得通了。”亥言道,“不然,她既然已经知道师父中了毒,应该趁机而进才是,为何还要跑呢?” “先师当年也想到过此节。”韩岳蓉道,“只是奴家后来才得知,孟燕婷或与金人有染。” “这也不奇怪,四年之前,宋金还是盟友,正是相约攻辽之时。”柳如烟道,“在宋土出现金人也属寻常。不寻常的是,金人为何出现在江南,就算是真州,距宋辽边境也有上千里。” “这正好说明,金人早有狼子野心,在与大宋结盟之时便已伏下暗桩,图谋不轨了。”亥言道,“若是小僧没有猜错,越女剑剑谱正是其目的所在。” “而且,金人让汉人降将出手,还可以掩人耳目。”柳如烟又道,“令人误以为只是江湖争斗而已。” “如此看来,金人必定是与此事有关。”武松道,“而姜家人便是金人的鹰犬。可惜,眼下却无处去寻此等贼子了。” “那倒也未必。”亥言又皱起眉头,“既然此事是因枪而起,那以枪寻人是个法子,以人识枪或许也可一试。” “如何以人识枪?”武松追问道。 “你忘了,论使枪,乔三水乔大侠可称行家,而且他长年生活宋金边境,说不定他见过短钩枪呢?” “是啊,我怎么把乔兄弟给忘了。”武松道,“若是使短钩枪之人果真少有,乔兄弟一旦见过,也必定印象深刻。” “嗯。”柳如烟也点了点头,“以眼下来看,也只剩这个法子了,虽说未必有用,但也可一试。” “妹子,以人识枪之事奴家并不反对。只是此事已是旧案,切莫因为本门的私仇而兴师动众,误了大事才好。”韩岳蓉道。 “诶,谁说此事只是贵派的私仇了。”亥言道,“金人妄图窃取贵派剑谱,其用意绝不简单,我等若能寻到当年偷袭之人,便可查出真相。或许还有更多隐秘。” “是何隐秘?”武松问道。 “比如,金人设下的暗桩究竟是如何运作的?还比如,这枪剑之争。”亥言道。 “枪剑之争?”武松一怔。 “是啊。小僧虽说不会武功,但以今日韩掌门和罗统领一战来看,贵派剑法似乎颇为克制长枪。”亥言说着,扭头朝向了柳如烟,“娘子,我说的可对否?” “你的眼力可一点不像不会武功之人。”柳如烟笑了笑,“不过你所言倒是不假,韩姐姐的剑法的确独具一格,尤其克制长枪。” “所以啊,这怕也是金人如此垂涎剑谱的原因。”亥言又道,“两军对阵,往往是一寸长一寸强,但倘若有一门剑法可专门克制长兵器,那会如何?” “你还真是想得透彻。”武松一拍大腿道,“我方才只是觉得韩掌门剑法独到,却未及深究,如今你这一说,也正好通了。此中之道的确绝非小事。” “小师父如此一说,奴家倒是也明白了。”韩岳蓉道,“难怪先师临终前曾言,本门的下册剑谱有逆转乾坤之力,亦有祸乱天下之能,非遇天时不可示人。” 武松来也 第316章:名正言顺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对于韩岳蓉而言,年仅二十一岁便接任越女剑掌门,的确有些太早了。 倘若不是师父谢云娘突遭意外,她也不会临危受命。也正是这场意外,令她从接掌越女剑的第一日起,便背负着师仇。 而如今看来,此事果然远非师仇那么简单。 韩岳蓉也终于明白,越女剑下册页末的那句“非华夏倒悬之时,剑不可出”,绝非危言耸听。 可惜的是,韩岳蓉至今未能完全参悟一剑十二式的最后三式。所以,仅从剑法而言,她也还无法明白,这一剑十二式究竟有多大威力,足以左右天下之局。 韩岳蓉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她准备将越女剑下册交于柳如烟。虽然这个想法将彻底打破越女剑千余年来的门规。 当韩岳蓉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时,众人皆是一惊。 “姐姐,此乃贵派秘笈,非掌门不得习练,你岂能轻易授于奴家呢?”柳如烟道,“这怕是不妥吧。” “好妹子,你为何也有如此门派之见。”韩岳蓉道,“且不说妹子的剑法本就高出奴家许多,就算你不学此剑也足以纵横天下,况且奴家此举乃是为何,你应该明白。” “这......”柳如烟心里自然明白韩岳蓉的用心,可依然有些心存顾虑。 “也是,韩掌门此举乃是以天下大局为重,小僧倒是以为并无不妥。”亥言道,“小僧也相信,柳娘子心中绝无私念,只为参悟剑法,好解开这道谜题。” “是啊,烟儿。我等习武之人虽说有技法门派之分,但所持侠义之道却是相通的。”武松也道,“若真能助韩掌门参破这剑法,亦是一件大功德。” 见众人皆如此,柳如烟也不再推辞。 随后,韩岳蓉便拆下剑柄,从中将那块白绢取了出来,摊开于烛火之下。 越女剑千余年来不示人之秘,终于出现在了三位外人眼前。 所谓剑诀,其实只有二十四个字: 阴阳不破,非隐不出,圆内直外,盈冲相合,手空意随,寸险寸强。 而在剑诀之后,还附有四副招法图示,只不过四副图皆只画有一只手臂,并在不部位皆有注解,每一副图皆是三式。 “姐姐,奴家观贵派剑法,身法颇为灵动。为何这四副图中却无身法。”柳如烟端详着图示问道。 “哦,一切身法在上册之中皆已录入。凡本门弟子均可习练,并无禁忌。”韩岳蓉道,“妹子想看,奴家去取来便是。” “那倒不必。”柳如烟道,“如此看来,贵派那一剑十二式的奥秘应该就在这手法,还有就是这二十四字之中了。” “正是。”韩岳蓉道,“先师曾言,欲想完全参悟这十二式之妙,非十年之功不可。奴家天资不足,至今习练已有七年有余,却只能练到第九式,后三式始终不得其法。” “姐姐不用心急,所谓欲速则不达。”柳如烟道,“待得空之时,你我共同参习便是。” 看着柳如烟和韩岳蓉一直对着剑谱,一副深思之状,亥言托着下巴,也忍不住望着剑谱发了会儿呆。 不过,他看着那剑谱,也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 “是呗,要参悟这千年秘笈,又岂能在一日之功,二位女侠慢慢研习便是。”亥言终于忍不住道,“小僧呢,本就不善此道,我还是去干我擅长的事吧。” “你又要去做甚?”武松瞅了亥言一眼。 “你三人皆是武林高手,自然留在此研究这剑谱。”亥言道,“我嘛,就去寻乔大侠,我等分头行事,不是更好?” 亥言如此一说,武松和柳如烟也想起来了,算算日子,乔三水在同里镇祭拜也已有月余,距当初定下的七七四十九日也正好快到了。 “你要独自一人前往吗?”柳如烟关切地问道。 “就是去寻个人而已,又不会打架。”亥言笑了笑,“小僧一人足矣。” “如此也好。”武松道,“那就去把乔兄弟请来,就算查不出那短钩枪的线索,也可邀乔兄弟入伙,共举大事。” “嘿嘿,我也是此意。”亥言乐了,“不过,师兄方才所言之中,有一词不甚妥当。” “哪个词?”武松一愣。 “入伙。”亥言眨了眨眼,“我等又不是做什么买卖,也不是落草,如何叫入伙?” “那小师父以为我等算是什么?”没等武松回话,柳如烟便先问道。 “嗯……”亥言没想到柳如烟会反问自己,一时也有些不知如何作答,或者说他自己其实也没想好。 “无论是什么,我等既已兴兵于此,就不可半途而废了。”武松接过了话,“抗金杀敌自然是不在话下,至于能否挽狂澜于既倒,那就尽人事,听天命吧。” “对,抗金卫国,我等习武之人自当责无旁贷。”柳如烟也道,“况且,如今还有一位皇子在,我等兴兵举旗也是师出有名,名正言顺。” 此言一出,亥言忍不住看了柳如烟一眼,“娘子这是话里有话吧。” “怎么,你已经竖起的那面白马肖字大旗,莫非不是奴家所言之意吗?”柳如烟微微一笑。 “哎呀,还真是什么也瞒不过娘子。”亥言自嘲道,“小僧那点小心思皆被看穿了。” 二人这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武松和韩岳蓉却是听得一头雾水,不知所云。 “你二人所言究竟是何事?”武松道。 柳如烟和亥言相视一笑。 “是你自己说,还是由奴家来说?”柳如烟朝亥言道。 “还是娘子来说吧。”亥言道,“我怕师兄打我。” “小和尚,你当初定是对哥哥有所隐瞒。”柳如烟眉眼一弯,“不然也不会做贼心虚了。” “我可没有有意瞒他。”亥言说着,把身子挪了挪,离开了武松身边,“只是他不像娘子这般饱读诗书,吃了读书少的亏。” “好你个小和尚......”武松做势要打,亥言立时蹿到了柳如烟身后。 “我说吧,他果然要动手。”亥言一边躲在柳如烟身后,一边探出小脑袋。 “好了,哥哥饶他这次好了。”柳如烟连忙劝道,“奴家说与哥哥听便是。” 武松也就是吓唬亥言而已,并未想真动手,只是瞪了亥言一言。 “烟儿你说。”武松道。 “那奴家先问哥哥,当初在白马旗上加一个肖字时,这小和尚是如何说的?”柳如烟问道。 “他当初乃言,肖字正好谐音萧大当家的萧,又可为汉兵所容。”武松道。 “非也。”柳如烟莞尔一笑,“这面旗上,看似是个肖字,其实也可以是个赵字。” “赵字?”武松一怔,“哪个赵?” “宋皇赵氏的赵。”柳如烟道,“也是十八皇子赵榛的赵。” 武松来也 第317章:说文解字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武松一生舞枪弄棒,喝酒杀人,没想到今日却也要干这说文解字的勾当了。 “哥哥你看,这赵字可是‘走肖’为趙?”柳如烟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蘸了水,在桌上写着。 “哦。肖字旗上有白马,莫非是以‘马’代‘走’,便组成了一个赵字。”武松端详着桌上的字迹道。 “哥哥这解法倒也说得通。”柳如烟道,“不过,其实这肖字本就可作赵字。” “何解?” “先秦时期,有一种专门镂刻于钟鼎金器之上的字体,称为钟鼎文,亦称金文。”柳如烟道,“在这金文之中,这赵字便是左‘走’右‘肖’的结构。而且,在作姓氏时亦可写作‘肖’。” “当真?”武松犹有些不信。 “那岂能有假。”亥言此时也说话了,“春秋战国时期,大梁司寇赵无智曾铸一尊司寇鼎,鼎上铭文落款刻的便是:大梁司寇肖无智。” “怪不得,当初遇到十八皇子时,他也假称自己姓肖。”武松此时恍然大悟,“他倒也不算扯谎。” “那萧大当家的可知这其中之意?”韩岳蓉问道。 “他应该不知。”亥言道,“不过,此事迟早要与他明言,只是时机未到。” “既然我等欲立赵氏为旗,此事终究瞒不过萧大当家。”武松不免眉头一皱,“若是一直隐瞒,难免会令他心生嫌隙。” “此言倒是在理。”亥言道,“可你别忘了,那萧大当家的可是契丹人,还是王族之后。我等与他联手抗金并不难,可想要让他共拥赵皇之子怕是不易。” “那依你之见,该如何是好?”武松问道。 “嗯。我也暂时没有万全之策。”亥言也面路难色,“倘若那萧大当家一直心存复国之念,怕是断然不肯以赵氏为主,也不可能始终与我等同心。” “以奴家之见,此事倒不必急于一时。”柳如烟道,“孙子有云:求之于势,不责于人。我看那萧大当家也绝非鼠目寸光之人。” “何为求之于势,不责于人?”武松问道。 “娘子的意思是,待我等的力量足够强大了,一旦形势所迫,那萧大当家的也自然会和我等一条心了。所谓形势比人强,聪明人皆会顺势而为。”亥言道,“娘子,小僧说的对否?” 柳如烟点了点头,接着道:“哥哥你想,辽国如今已被金人所灭,除了萧大当家的这一支,其余各部不知所终。而这河东河北之地能抗金者,多为我汉人,他日我等若能拥兵数万,收复河山,萧大当家的也自然不会执意逞强,偏以契丹之名号令天下了。” “嗯,烟儿言之有理。”武松道,“不过,这十八皇子在山寨中一日,也就一日总是个事端,萧大当家的怕是难免会问起,届时我等又该如何答复。” “这的确是个事端。”柳如烟想了想道,“其实,奴家一直在想,若是我等能拿下代州和五台县,与白马山成犄角之势,或许就是拥立十八皇子的时机了。” “那烟儿可是有了夺城之计?”武松问道。 “代州之敌已被我等重创,短时之内怕是不敢主动来犯。”柳如烟道,“所以,奴家以为,可暂且不必理会,而是先取五台县。” “既然代州金兵已成惊弓之鸟,为何不索性一鼓作气取了便是。”武松有些不解。 “哥哥,代州固然可取,但代州以北便是雁门关,这雁门关历来就是兵家重地,金人又岂能不知。”柳如烟道,“我等若是取了代州,必然会惊动雁门关各寨的金兵,成了众矢之的。而以我等眼下的兵力,即使取了代州城,怕是也很难守得住。” “那为何要先取五台县?”韩岳蓉也问道。 “拿下五台县,进则可南下直趋宪州,退则有五台山为据。乃两全之地。”柳如烟道,“而且,若是能攻下宪州,便可觊觎太原府。就算不打,也会让金兵如芒在背,不得安宁。” “对啊,金兵兵力必是北强南弱,我等先取南面,便可避强击弱,步步为营。”武松道,“看来烟儿于兵伐之事上也颇有些研究。” “其实和你打架一样,总是先挑软柿子捏喽。”亥言道。 “而且,哥哥可别忘了,我等愈往南打,就愈接近关中。”柳如烟接着道,“过了太原府,距离陕州便只有八九百里了。” “陕州?烟儿说的可是李彦州李校尉所在的陕州。”武松眼前一亮。 “正是。”柳如烟接着道,“如今宋军精锐,除了跟随康王的,所余大部皆在关中。我等若能和陕州宋军取得联络,南北呼应,那就是另一翻景象了。” “是啊。怪我只拘于眼前之势,看得不够长远。”武松道,“听烟儿如此一说,此地看似是险境,实则也大有可为。” “嗯,如今看来......”亥言一本正经地晃起了脑袋,还偷偷瞄了柳如烟和武松一眼,“这夫妻老婆店算是开起来了。” 柳如烟知道亥言嘴上一向不正经,但也没想到他能如此不正经,一时也满脸飞红。 此时,亥言早已蹿到了韩岳蓉的身后,嘿嘿直乐。 “好了,你好歹也是出家人,竟如此口无遮拦。”韩岳蓉连忙圆场道,“要真惹恼了柳妹子,奴家也救不了你。” 众人说闹一阵,也言归正传。商议之后,决定分头行事。 亥言自去同里镇,邀乔三水上山。武松三人则于次日去和王青碰头,一同筹划攻打五台县一事。 武松先向王青询问了五台县城中金兵的兵力情况。据王青所言,五台县城内的金兵最多不过一营之数,而且县城的城墙不高,也无护城河。 不过,听闻武松有意攻取五台县,王青也提醒武松,眼下还缺少攻城的器械,若是要强攻县城,难免会有不小的伤亡。 的确,虽然白马山眼下已有四五千人马,但却几乎没任何攻城所需的器械。 王青随后进言道:“以小人之见,不如将攻城之期推后一月,一则可以命人打造攻城器械,二则,也可加紧训练新募的兵卒,待一月之后,既有可战之兵,又有攻城之器,岂不更好。” 武松等人觉得王青之言也有道理。 “那打造攻城器械一事就劳烦王青兄弟了。”武松道。 “请二郎放心,城中工匠我已登计造册,其中能打造云梯者应该不难寻到。”王青道,“一月之期,足可造出十座云梯,攻打五台县足够了。” “王青兄弟办事,我自然放心。”武松微微一笑,“到时候拿下五台县,给你记头攻一件。” “皆是为山寨效力,小人不敢居功。”王青连忙回道。 言罢,武松等人便辞了王青,返回了白马山。 听闻王青果真募了二千人马,萧先达自然是心情大好。连忙在大殿中为武松等人设宴接风。 不过,酒喝了不到三杯,萧先达突然开口问道:“二郎,那位与你一起的小郎君为何始终难得一见,不如今日借此机会,一同请来喝上几杯。” 萧先达这一问,还真是令武松有些措不及防。他脑子里飞快地闪过好几个念头,却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回答。 “萧大当家的为何突然想起这位小郎君了。”柳如烟连忙接过了话,“莫非他闯下了什么祸事不成?” “柳女侠这是哪里话。”萧先达笑了笑,“这位小郎君整日深居简出,又去何处惹祸。只是在下一时好奇罢了。” “萧大哥莫非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武松心里道,萧先达今日突然有此一问,必有来由,自己若是再隐瞒下去,倒显得不够坦荡。 毕竟二人已经焚香结拜,以兄弟相称了。 “二郎既如此说,我也不瞒你了。”萧先达道,“我昨日去了一趟翠华寺。” “翠华寺!”武松不由一惊,猛然想起,自己当初便是经翠华寺方丈空见大师指点,才来投白马山的。 “我原本每月皆要去一趟翠华寺,和空见大师叙谈一番。”萧先达接着道,“只是这些日子出了如此多事,直到昨日才得空。” “那空见大师可还好?”柳如烟有些心忧地问道。 “哦,女侠尽管放心。空见大师安然无恙。”萧先达道,“只是寺中僧众伤亡了大半,令大师颇为伤感。” 听闻空见大师无恙,武松等人也暂时松了口气。众人原本以为,在金兵围攻之下,空见大师可能凶多吉少。 “我也是此番前去,听空见大师说起,才知这小郎君可能并非寻常人。故而才有今日之问。”萧先达也不再遮掩,直接说道。 “看来大哥与空见大师交情非浅啊。”武松心里道,空见大师应该不知道赵榛的真实身份,不过以他的阅历,却也能猜到赵榛绝非寻常人。 “话已至此,我也不瞒二郎了。”萧先达扫了一眼屋内,除了武松三人之外,也只有自己的两名贴身随从了。 “空见大师其实也是契丹人。”萧先达道。 武松来也 第318章:王侯之位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空见大师,本名萧德让,乃是萧先达的族叔。 不过,在萧先达三岁那年,萧德让便已离开辽国中京大定府,来到了五台山中。 原来,萧德让身为大辽王族,不善弓马,也不喜权位,却对汉人文化情有独钟。他自幼便熟读汉书,到了十九岁时则对佛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说起来,萧德让出家到五台山还与萧先达的母妃孟氏有关。 孟氏是萧德公年过四十之后才纳的一名汉妃。孟氏一生信奉佛教,在生下萧先达之后,孟氏便征得萧德公的恩准,在王府内建了一座佛堂,日夜供奉香火,诚心向佛。 萧德让因一向和族兄相好,常来府中走动。而契丹人向来民风开放,所以叔嫂之间也无太多避讳。萧德让来得多了,也难免发现了王府中的佛堂。 话说辽国自太祖始,就一直崇言佛教,王公贵族中佛教信徒甚多。历代辽帝皆建寺饭僧,并尊白衣观音为家神。 不过,孟氏在家供奉的则是文殊菩萨,诵的是《华严经》,经中事事无碍等妙义令萧德让拔云见日,慧根顿开,渐渐将华严宗学视为一生所求。 三年之后,他便将《华严经》研习参透,并撰写了《华严十解》六卷,于佛法上有成,而向佛之心更已坚如磐石。 在听闻五台山寺庙云集,乃是文殊菩萨的道场之后,萧德让便做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决定:毅然辞别荣华富贵,前往五台山出家为僧,潜心修行。 这一走就是三十六年。 其间,大辽由盛转衰,最终被金人灭国。不过,萧德让早已成了空见大师,在五台山清凉谷建寺立庙,不问世事。 直到遇见一路逃难至五台山的萧先达。 萧先达刚到五台山时,原本是以白马寺为据。不过,萧先达一直记着母亲临终前的嘱托,要他日后见寺必拜,尤其是供奉文殊菩萨的寺庙,一定不能错过。如此便可保佑他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所以,萧先达在白马山站稳脚跟之后,更加感念佛陀庇护,于是遍访方圆数十里的寺庙,进香还愿,尤其是供奉文殊菩萨之地。 空见大师的翠华寺供奉的正是文殊菩萨。 空见大师原本已经认不得这个族侄了,毕竟他当年出家时,萧先达只是个三岁的孩童。不过,萧先达脖颈上一块胎记他却记得,于是,在菩萨面前,叔侄相认,也是一阵唏嘘。 自此,萧先达每月皆会到翠华寺拜望空见大师,叙旧谈心。他也有意邀空见大师上山,在白马寺中修行。但空见大师早已将翠华寺视为归宿,更不愿意再涉足凡尘俗事,故而婉言谢绝。 不过,血毕竟浓于水。空见大师虽已遁入空门,但血肉亲情犹存。尤其是得知大辽已经分崩离析,族人亡命天涯之后,他也难免心系侄儿的安危。 所以,昨日见面之后,他便将那小郎君之事告之了萧先达。他虽然并不清楚赵榛的真正身份,但从武松等人对其严加护卫之中也多少看出些端倪。而在大队金兵围寺之后,他更加确信,这位小郎君的来头绝不简单。 听罢萧先达所述,武松等人心里也明白,赵榛的身份是瞒不住了。 “萧大哥,并非小弟要有意隐瞒。兄是这小郎君的身份实在太过敏感。”武松诚恳道,“稍有不慎,怕是会招来大祸。” “二郎,你我既已是兄弟,就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萧先达道,“纵然是天塌下来,也该我兄弟二人一起承担啊。” “好吧。大哥言至如此,我若再有隐瞒,也就愧对结拜之情了。”武松一脸严峻道,“大哥可听真切了,这小郎君不是别人,正是大宋的十八皇子,赵榛。” 虽说萧先达心里已做足了准备,可当“皇子”二字从武松口中而出时,他还是大吃了一惊,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大宋皇子!”这四个字在萧先达脑海中来回跳跃着,彻底搅乱了他的思绪。 萧先达的手中不停拔动着酒杯,越拨越快,杯中的酒已经溢出,溅在了桌子上,他却似乎浑然不觉。 过了良久,萧先达才试探地问道:“那二郎今后有何打算,可是有拥立皇子之意?” “实不相瞒,待时机成熟,小弟确有此意。”武松也拔了拔手中的酒杯,“不知大哥意下如何?” “二郎本是汉人,拥立大宋皇子自然是天经地义。只是......”萧先达欲言又止。 “萧大当家的所虑,可是担心所谓的胡汉之别?”柳如烟此时道。 “柳女侠所言正是。”萧先达面露难色,“虽说这白马山早已是胡汉一家,可我毕竟是契丹王族,身之所负乃是大辽光复之责,若是拥立宋皇子,又如何去面对我大辽的列祖列宗呢?” “倘若奴家没有记错的话,大当家的所言的先祖应该是指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吧。”柳如烟道。 “正是。” “那大当家的莫非忘了,耶律阿保机还有一个名字。”柳如烟又道。 “柳女侠所指是......” “他还有一个汉名,姓刘名亿。可对否?”柳如烟问道。 “是。”萧先达道,“先太祖一直崇尚汉文汉礼,也确有汉名不假。” “那大当家的可知,其取汉姓为刘是为何?”柳如烟问道。 “嗯......先太祖曾言,我契丹一脉的祖先是商朝刘姓豕韦氏,故而汉姓为刘。”萧先达道,“乃是和汉高祖同宗同源。” “如大当家的所言,可见契丹人与汉人本是同宗,皆是诸夏之后,炎黄子孙。”柳如烟道,“如此,大当家的拥立大宋皇子,又何来愧对先祖之说呢?” “这......”萧先达一时语塞。 见萧先达沉默不语,柳如烟决定趁热打铁,接着道:“其实,辽太祖当年初定北境,便举办祭孔大典,奉儒家之学为尊,早已将自己视为诸夏正统。如今,宋辽皆受金贼之祸,正是同心协力,同气连枝之时,大当家的又何必介意这所谓胡汉之别呢?” “柳女侠所言也在理。我与二郎既为兄弟,自当不分彼此。汉人也好,契丹人也罢,共驱金贼才是大计。”萧先达道。 “大哥放心,眼下拥立皇子的时机尚早,白马山依然以大哥为尊。”武松道,“他日若功成,大哥的王侯之位也绝无动摇。” “二郎多虑了。我并非是贪图什么王侯之位,只是心系族人,不想我白马青牛一族就此断了血脉。”萧先达道。 “此事请大当家的尽可放心。”柳如烟道,“昔日檀渊之盟时,宋辽便以兄弟相称,我等若能驱除金贼,匡扶宋室,也自然不会慢待契丹人。” “好。所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萧先达举起了酒杯,“我等就干了此杯,同舟共济。” 众人举杯,一饮而尽。 宴罢,武松等人回到房间各自休息。柳如烟则让韩岳蓉先行,自己则来到武松房内。 暂时稳住了萧先达,武松也松了口气。不过,在柳如烟看来,萧先达表面上虽不再多言,但心里怕是已有了芥蒂,她来寻武松也正是为此。 “哥哥,如今萧大哥已知皇子身份,奴家担心夜长梦多,我等还需早做打算。”柳如烟道。 “烟儿之意是......” “奴家就直说了吧,所谓人心难测,我看萧大哥未必就甘心屈于人下,有些事情我等不得不防。”柳如烟道,“以奴家之见,皇子与萧大哥不可再同处一地了。” “烟儿是担心萧大哥对皇子不利?”武松眉头一皱。 “奴家也是以防万一。”柳如烟道,“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万一皇子出了意外,我的等岂不是前功尽弃。” “可若是有意将皇子送走,你就不怕萧大哥更加心生猜忌吗?”武松问道,“况且,又该将皇子送往何处才妥?” “此事奴家已经想过了。”柳如烟道,“待我等取了五台县城,便请萧大哥下山前往县城作镇,如此皇子依旧留在山上便是了。” “他肯吗?”武松道。 “拿下五台县这一重地,他身为大当家的自然应该前去坐镇,以安军心,又岂能不肯。”柳如烟道,“届时我等皆随他前去,也可打消他的顾虑。” “我是担心他舍不下白马山这基业,毕竟他在此经营已两年有余,岂可轻易舍之。”武松道。 “哥哥放心,他舍不得白马山,只是因为之前离了白马山便无立足之地。若是有了可据之城,谁还愿意留在这山野之中呢?”柳如烟道,“你忘了王青说过,五台县城中有六七万人丁,远胜白马山之数。换作是你,是愿意拥数万之众,还是愿意守着这万余人的大山呢?” “哈哈,这也倒是。”武松笑了,“烟儿真是洞悉人心啊。” “哥哥放心好了。”柳如烟也笑了,“今日回山时,萧大哥听闻王青果真在永乐县募得了两千人马,奴家见他已是两眼放光。你猜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武松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位美人简直就是上天赐给自己的礼物,有她相伴,此生足矣。 武松不禁伸过手去,抚摸着柳如烟的秀发。 青灯之下,青丝如瀑,娇面如水。 武松来也 第319章:剑理不见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日出山坳,林间鸟鸣。白马山又迎来了一个崭新的清晨。 柳如烟和韩岳蓉练剑已经三日了,每日辰时,二人便来到山中的一片空地,直到午时方歇。 那二十四字剑诀,柳如烟早已烂熟于心,那四副图示的十二式亦烙印在她脑海中。可是,最后三式却依然无解。 所谓无解,并非是招式有多难,反而是因为这三式太平常,平常得和前九式的精妙格格不入,平常得即使是初学剑者亦可信手挥就。 三日以来,柳如烟和韩岳蓉已对拆了不下百遍,可每当第九式之后,剑法就如同巨浪突然消失的大海一般,风云骤歇。 剑法之道,往往是招式由简及繁,渐入佳境,愈到最后愈是精妙。可这越女剑的最后三式不仅是反其道而行之,而且似乎还凝滞不进,变化顿失。 剑停在了半空,柳如烟的额头已渗出的几滴汗水。她盯着依然在微颤的剑尖,眉头紧锁,嘴唇也紧咬着。 “以前九式来看,姐姐的这招剑法可谓精绝,而且正合藏巧于拙、化繁为简的上乘剑意。”柳如烟道,“可为何一到最后三式便难续前势,总是感觉不在剑理。” “妹妹莫心急,先师当年久练不得,也曾言这最后三式乃是无理之招。”韩岳蓉道,“以妹妹于剑法上的造诣,若是也以为是剑理有差,那或许真是剑谱有误也未可知。” “不会,既然贵派剑法一直流传至今,有人也参透过十二式,那这剑谱应该不会有误。”柳如烟摇了摇头。 “可奴家曾听先师说,上一位习得十二式的掌门先人已是数百年前了。”韩岳蓉不无忧虑道,“据说是一位先晋吴国的郡主,只是本门族谱已在唐末毁于战乱中,这位先师名讳已不可考了。” “你是说,近千年来竟无人再能练全这十二式了吗?”柳如烟不由一惊。 “确实如此。”韩岳蓉点了点头,“不过先师曾言,无论九式还是十二式,皆不可示人,故而也就作罢了。” 眼见柳如烟比自己还心焦,韩岳蓉连忙宽慰道:“好妹子,你也练了快两个时辰了,不加先歇歇,喝口水吧。” 说着,韩岳蓉从树下取来了水壶,递给了柳如烟。 柳如烟刚拿起水壶,还未举到嘴边,一阵熟悉的声音就已传来。 “二位娘子,小僧回来了。”亥言一边叫着,一边蹦蹦跳跳地奔了过来。身后跟着的,除了武松之外,正是乔三水。 亥言和乔三水的出现,也令柳如烟二人暂时忘了解剑未果的烦恼,露出了笑容。 “柳娘子,三日不见,可是想煞小僧了。”亥言笑呵呵道。 “小和尚,莫非就不想奴家吗?”韩岳蓉故作娇嗔道。 “想,都想。”亥言连忙陪笑道。 “休听他胡说,他哪里是想我。”柳如烟看了亥言一眼,“他怕是想奴家做的饭菜了。” “嘿嘿。”亥言笑得更开心了,“还是娘子了解我,这几日每日皆只能吃些干粮,可是遭罪了。” 正在三人说闹着,武松和乔三水也走了过来,于是众人见礼,少不了一阵寒暄。 一问之下,乔三水果然应了相邀,来与众人共举大事了。 “小和尚,看你这满面春风的样子,是不是还有什么好消息啊。”柳如烟问道。 “那是自然。”亥言得意地扬起头,“小僧一旦出马,哪回没有好消息?” “别耍贫嘴了,还是赶紧说与她二人听吧。”武松一把按住了亥言的光头。 “哎呀,你这做师兄的为何老是欺负我。”亥言一猫腰躲开了武松,“算了,还是让乔大侠自己说吧,我也就是个传话的。” “那就请乔大侠说来听听吧。”韩岳蓉明显有些心急了,因为她知道,这消息必定和短钩枪有关。 所谓无巧不成书,原来乔三水还真的知道短钩枪之事。 乔三水在遇到武松等人之前,一直在河东一带行走江湖,以教拳卖艺为生。在金兵南侵之后,乔三水便上了太行山,聚集了一伙无家可归之人,落了草。 在太行山落草一年有余,乔三水也就此结识了响堂岭的大当家单岳池。二人时常联手袭击过路金兵。 靖康元年十月,金兵攻下真定府后,开始向南一路清剿,正好一头撞上响堂岭。 那是乔三水和单岳池第一次和大队金兵交锋,也是最后一次下山接战。 单岳池亲率八百人马迎战,却被二百余骑金兵杀得人仰马翻。危急关头,幸亏乔三水及时赶到,以双枪奋力连杀数人,才将单岳池救下。 经此一战,单岳池方知金兵之勇远胜自己所料,也正是在此一战中,乔三水发现,金军骑兵中有一队人马使得是短钩枪。 这队人马只有十余骑,也是金兵中唯一用长枪的一队人马。乔三水赶到时,单岳池正在两杆长枪的夹击下疲于招架,险象环生。 乔三水自幼习枪,虽然学的是祖传的双枪,但对于枪法之道也颇有见地。他一出手就发现,这些使枪的金兵招法精妙,完全不似金人以往大开大阖的套路。倘若不是自己的双枪天生就克制长枪,数招之内他就未必能击破对手。 除了这些长枪金兵的招法之外,乔三水自然也留意到,这队金兵手中的长枪与众不同,乃是短钩之枪。 单岳池怏怏而归,也不敢再轻视金兵,从此坚守山寨不出。除非有十足把握,绝不在平原之地与金兵接战。 此外,单岳池还遣出暗探潜入真定府,打探金兵的消息。 不日,暗探带回来一个令人吃惊的消息:原来,此番前来围剿人马还不是真正的金兵,而是留守的“签军”,即金人收编的降军。而真正的金兵已经南下渡过黄河,奔袭汴京去了。 听闻自己是被“签军”所败,还败得如此狼狈,单岳池也是倒吸一口凉气。他万万没想到,只是金人的签军就已如此骁勇。 不过,单岳池事后经打探才得知,这支“签军”并非一般的降军,而是从汉人、契丹人、渤海人和奚人中挑选的精锐之士组成的“骁南卫”。 话说,金人崛起于白山黑水之后,随着一路征服,大量的降军被收编入金军序列中,这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金人兵源不足的问题。 不过,将降兵改编为“签军”固然能迅速扩充兵力,但降兵的素质却参差不齐,其战斗力很难和金兵相较。在关键时刻,金军也不敢过于指望这些签军。 直到耶律余都归降了金国。 耶律余都,正是耶律余洪之兄。 当年兄弟二人在辽国共同执掌谍报机构抚南司。被逼反叛降金之后,兄弟二人却命运迥异,走上全然不同之路。 耶律余洪一直惦记着韦氏,寻遍中原,最终在汴京皇宫内和韦氏重逢,并就此引出一桩宫廷密案,最终葬身在异乡。 而耶律余都则尽心为金人效力,受到了完颜打骨打的重用。在屡立战功之后,耶律余都趁机向完颜打骨打进言,可在降军中挑选精锐之士,组建一支军队,既可辅助金军攻城掠地,也可以执行一些特殊的任务,比如刺杀、突袭、潜伏等等。 完颜阿骨打欣然答应,并命耶律余都负责此事。此后,耶律余都便从各部降军中挑出了两千人,正式组建了“骁南卫”,并受命出任统领。 “骁南卫”虽然只有两千人马,却是各族降军中的精锐,不乏猛将劲卒。一卫分为五营,每营四百人皆是骑兵,其中长械之士二百,弓弩手二百,皆配轻甲短刃。 如遇大战,骁南卫常常作为一支机动力量,出奇不意地从敌军的侧后杀出,成为奇兵。而在平时,则以营为单位,协肋各地金军执行特殊任务。 乔三水和单岳池在响堂岭遭遇的就是其中一部,乃是骁南卫旗下五营之一的白虎营,营中汉人和契丹人各半,为首的营指挥使乃是一名汉人,姓姜名望。 乔三水并不识得姜望,但他却记住了那十余骑使的是短钩枪。所以,当亥言问起时,他也立时想起了此事。 如今,短钩枪在金军中出现,也证实了当年偷袭越女剑之人的确和金人有关。甚至从短钩枪之证来看,这些人也可断定就是已投降了金军的汉人。 “以乔大侠之见,这些使短钩枪的骑兵武艺如何?”柳如烟问道。 “若以寻常士卒而论,这些人足可以一当十。”乔三水道,“其枪法端是不俗,即使与在下单打独斗,也可抵挡一阵。” “那乔大侠之后可还曾遇到过这些骑兵?”韩岳蓉也问道。 乔三水摇了摇头道:“当日一战之后,我与单大哥便未再出山,金兵也畏山之险,未再前来。” 沉思了片刻,乔三水又道:“不过,倘若再遇到这队人马,在下或许能认得。” “哦?这是为何?”韩岳蓉追问道。 “因为这队人马是以一面白虎旗为号,甚是扎眼。”乔三水道,“而且使长枪之人皆是白盔素甲。” “白虎旗?”柳如烟眉间一蹙,“这倒是颇为显眼的标识,若真是两军遭遇,也不难辨认。” “诶,管他什么白虎青龙的,总之依乔大侠所言,这金军中的确是有一队惯使短钩枪之人。”亥言道,“无论是韩掌门的师仇,还是国恨,皆可算在金贼身上便是。” “嗯,寻到了源头,也算冤有头债有主了。”武松也道,“韩掌门尽可放心,此事绝非单是贵派之事,我等定要追穷到底。” 韩岳蓉默默地点了点头。 “对了,二位娘子的剑练得如此了?”亥言突然问道。 “哎!”柳如烟叹了一口气,“一言难尽。”最快更新无错阅读,请访问手机请访问:推荐:.recommenda 武松来也 第320章:剑长剑短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自从回青寺一别,乔三水与武松等人已有近一月未见了。今日重逢,自然是要好好喝上几杯。 萧先达听闻又有高手前来助阵,便亲自安排了酒宴,以尽地主之谊。 不过,在敬了三杯酒之后,他便以公务在身为由离去,将酒宴留给了武松等人。 萧先达这一走,乔三水也放松了许多,众人频频举杯,相谈甚欢。 尤其是说到这一月以来,武松等人屡破金兵,不仅拨了兵寨,斩了代州守将那托叶,还夺了一座县城,乔三水也听得情绪激动,恨不得自己当时也在。 自从了却了心中夙愿之后,乔三水也一直在想,自己今后该如何打算。是继续流浪江湖,还是去做点什么? 也正在此时,亥言前来相邀。亥言一说明来意,正中乔三水的下怀。大丈夫身于天地之间,总该为天下尽一份力。而且,虽然自己家事已了,但国仇尚在,自己一身武艺,又岂能袖手旁观。 所以,乔三水此番前来,已是抱定了与武松等共事之心。他相信,父亲在天之灵也会支持他这样做。 众人相谈甚欢,酒也喝得痛快。 不过,武松却发现柳如烟有些心不在焉,似有心事。 柳如烟的确有心事,她心里始终放不下的,正是越女剑的那最后三式。这其中既有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亦有无法破解剑式的不甘。 要知道,于剑法之上,柳如烟向来颇为自信。 当年在豹林谷学艺时,柳如烟文武双修,但却对剑法情有独钟。这除了她习武是一心为了报父母之仇,也是因为她在剑法上悟性极高。 无涯子本以为,要想尽得无涯剑法的精妙,至少需十年之功不可。之前的二弟子陈琦天赋已属上乘,但入谷十年,潜心习剑,到离谷时依然没有完全领悟无涯剑法。 但是柳如烟习剑六年,到第五年时便已将十六招无涯剑法中的十五招融会贯通,尽得其妙。 就连无涯子也曾言,其天赋足以与自己比肩。 在她学艺六年期满,准备出谷之前,无涯子还告诉她,仅以剑法而论,天下能胜过她已屈指可数。 可如今,柳如烟却被这越女剑最后三式难住了,甚至不得其门而入,这实在是令她心有不甘。 亥言也看出了柳如烟的心事。 “柳娘子莫非还在想着那剑法之事?”亥言问道。 “是啊,这剑法一日不解,奴家这心里便一日不宁。”柳如烟道,“难道天下真有无解的剑法吗?” “娘子也别太心急。”亥言道,“眼下在座的,除了小僧之外,皆可称当世高手,以各位的见识,总是有办法的。” “小师父有所不知,本门剑法虽流传至今,但这最后三式也已有近千年无人习得了。”韩岳蓉道,“所以,我与柳妹子亦是百思难解。” “啊,有如此之久了吗?”亥言也吓了一跳,“近千年,那不是要先晋时期了......” “正是,本门上一位习得一剑十二式的先人,据说还是一位吴国的郡主。”韩岳蓉道。 “哦......”亥言一边点了点头,一边自己琢磨起来,未再言语。 “烟儿,这最后三式究竟难在何处,令你如此不解?”此时,武松也问道。 “不是难,反而是过于平常。”柳如烟道,“只是出招之后,却似乎于剑理不合,总感觉招式虽在,却有些过犹不及......” “过犹不及?”武松也是一愣,“是入招过猛过深的缘故吗?” “不像,这最后三式乃是承接前九式而进,势如破竹却也是攻守有据” 说着,柳如烟手中以筷代剑比划起来,只见她手腕急抖,顿时筷影绰绰,在眼前的杯碗间跳跃,不时发出敲击之声。 武松一直盯着柳如烟手中的筷子。若是将筷子视作长剑,这一剑取位之妙,出招之奇,果然是非同凡响。其每一式的变化皆是出人意料,却又料敌于先,仿佛对手的应对之法全部料算于内,攻其必救,又击其难防。 可是此招从第十式开始,却突现拖沓,剑势就像被凝滞了一般。 武松脑海里飞速地回忆着方才所见的每一式,却一时也陷入迷惘。 “娘子。”亥言突然叫了一声,“可否借你的秋水剑一看。” 柳如烟虽然不知亥言是何意,但还是从身旁取了长剑,递给了亥言。 亥言接过秋水剑,小心翼翼地将剑拔出,然后拿在手里上下打量了一番。 “敢问娘子,此剑有多长?”亥言问道。 “刃长三尺,柄长八寸。”柳如烟回道,“此所谓三尺秋水。” “那韩娘子之剑可是也一样?”亥言又朝韩岳蓉问道。 “一样,我等江湖之人的佩剑形制皆是如此。”韩岳蓉道,“刃长三尺,所差不过一寸之间。江湖中也有使五尺剑的,但很少见。” “哦......”亥言点了点头,又盯着长剑陷入了沉默。 “小师父问这剑长是何意?”柳如烟觉得,亥言所问绝不只剑长那么简单。 “嗯,小僧是在想,越女剑既然是始于春秋战国之时,不知那时的剑有多长?”亥言道,“剑法固然一脉相承,那昔日之剑和今日之剑也一样长吗?” 此言一出,柳如烟脑中也顿时闪过一念。 “对啊,奴家如何就未想到此节呢。”柳如烟道,“此剑或许非彼剑也。” “妹妹究竟想到了何事?”韩岳蓉急忙问道。 “姐姐你想想看,春秋之时是以何物铸剑?”柳如烟道。 “先秦皆是以青铜为剑。”韩岳蓉回道。 “那你可知那时的青铜剑剑长几何?”柳如烟又问道。 “奴家只是听老家的铸剑师说起过,传说中的越王勾践剑也是刃长三尺。”韩岳蓉道,“可惜从未见过。” “刃长三尺不假,可此三尺非今日之三尺。”亥言又接话了,“春秋时的一尺大约只有如今的七寸。所以,那时的三尺之剑实则要短了九寸。” “小和尚果然是博学。”柳如烟笑了,“这账算得真快。那烦请你再算算汉末时三尺有多长。” “汉末时一尺应该与春秋时大致差不多。”亥言想了想道,“三尺之剑也比如今短了不少。” “这就对了,这剑法不通之处或许就在这剑的长短之上。”柳如烟道,“持二尺剑的招式和三尺剑看似是毫厘之差,却可有天壤之别。” “烟儿之意,是说越女剑初创时用的是短剑,而如今所用则是长剑。这其中果真有如此差别,以致招式不通吗?”武松问道。 “哥哥善使刀,自然应该知道,刀与剑相比,更重力,尤其是劈砍之力。”柳如烟道,“而剑则不同。” “有何不同?”武松一生从未使过剑,所以也从未深究于此。 “剑虽有三刃,削、砍、刺、劈皆可。但却是以刺挑为主,故而剑法讲究的是灵动多变。”柳如烟接着道,“所以,每把长剑的重心皆以手握之处为据,刃长一寸,重心便要重要校准,招式亦会有相应变化。” “原来这剑的长短竟有如此多讲究。”亥言瞪大了眼睛,“看来真是隔行如隔山,只是刀剑之差,连我师兄这般的绝世高手也不明就里了。” 说完,亥言又偷偷瞟了武松一眼,正好撞上武松瞪着他。 “哥哥从不使剑,自然是不知道这些。”柳如烟道,“况且,剑这种兵刃自汉之后,也少于见兵戈之争,多是江湖之器了。非武林中人,也不会深究于此。” “你少打岔。”武松朝亥言又瞪了一眼,“烟儿你接着说,那这春秋时期之剑为何要短些,你等使剑之人又究竟是以多长为佳?” “据家师所言,剑之道已有数千年历史,而从兵戈之器到江湖之器,其形制长短历经千年亦也有范可循。”柳如烟道。 说着,柳如烟站起身来,从亥言手中拿回了秋水剑,单手持剑,胳膊下垂立直。 “如奴家这般持剑,剑尖过耳为佳。”柳如烟道,“以乃以身长定剑长,以达人剑合一之境。” “至于春秋时的剑稍短,这一则,是因为当时剑还多用于两军交战,以刺劈为主,招法相对简单。”柳如烟接着道,“这二则,当时冶炼之术尚有不及,以青铜铸剑,剑刃一旦过长便易折。所以只能是短剑。” “那本门先晋时的那位郡主掌门莫非用的也是短剑?”韩岳蓉道,“所以才能与剑法相合。” “奴家猜测是如此。”柳如烟又道,“吴越之地,素来以铸剑闻名天下。据说当年吴侯孙权召集能工巧匠打造了六把宝剑,名曰:白虹、紫电、辟邪、流星、青冥和百里。其中白虹剑与青冥剑,据说后世多有人仿制,家师当年也曾以收藏名剑为乐,其中便有仿制的一把白虹剑。此剑的确是较如今之剑稍短一些。如今想来,也正合三国时的三尺之数。” “此今日之三尺剑使昔日之剑法,长短之差以致剑理不通。这个解释我以为说得通。”亥言晃着脑袋道,“虽说武学一道,小僧是个外行,但道理是相通的。你以为如何?师兄。” 武松并未马上接话,而且闭目沉思。 待他双目睁开,才缓缓道:“前九式剑式精妙,却始终剑走偏锋,而后三式却尽取中宫之位,正是寸险寸强之意。” “何解?”这回轮到亥言发愣了。 “不用解,去一试便知。”武松道。 武松来也 第321章:竹杖之剑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酒只喝了一半,但众人的兴致已不在酒上。就连武松的酒杯里也还有半杯葡萄酒未饮,但人已经率先奔向了门外。 还是那片山间的空地,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斜洒而下,顿时又多了几分生气。 柳如烟手里拿的不是剑,而是一根竹杖。但那不是一根普通的竹杖,而是按约二尺刃长削成的竹杖。 站在对面的则是乔三水,他手里则是一杆真的长枪,只不过卸去了枪刃。 乔三水是主动请缨的。他虽然从小练的是双枪,但在一众人之中,他的枪法造诣自然最高。 而且,相传越女剑正是为克制长兵器而生,以长枪对练自然也是最优之选。 武松、亥言和韩岳蓉则静静地站在一边,等待着。韩岳蓉略有些紧张,手指不由自主地捏着衣角,目不转晴。 “柳娘子,尽管出手吧。”乔三水长枪一挺,右手贴于腰间,脚下微屈,摆了一个“四夷宾服式”,枪头微微上扬,指向柳如烟的胸腹。 柳如烟稍稍点了点头。 “阴阳不破,非隐不出,圆内直外,盈冲相合,手空意随,寸险寸强。” 柳如烟又默念了一遍二十四字剑诀,突然眼光寒光一闪,手中竹杖一颤,欺身而进。 山间微风拂过,吹起了她的衣襟。 见柳如烟攻到,乔三水连使“拦拿”之法,左右相迎。 竹杖已经不见了,至少在乔三水眼中是如此。他只是能看见一阵杖影,听见竹杖碰击枪杆的声音。 这声音时而如敲鼓,时而又如划水,由缓至急,由远及近。 杖影随着柳如烟左右起舞,却总是在出奇不意方位寻隙而入,直入中门。 长枪最忌惮就是对手避开枪刃,欺身而进,距离越近,越是危险。因此,长枪枪法中的“拦、拿、扎”三要诀,必是以“拦拿”为先,先守后攻,以守为攻。 但乔三水发现,柳如烟的竹杖却总是能寻到自己“拦拿”中的缝隙,乘虚而入。 眨眼间,杖影已在眼前,柳如烟如秋水般的双眸也已在眼前。 乔三水并不知道,柳如烟的一剑十二式已使完了九式,剑走偏锋,终要归于正途。 乔三水也不知道,自己能避开前九式已是殊为不易,换作他人,长枪怕是早已脱手。 其实,乔三水在“拦拿”之间,早已不再拘泥于枪法,而是使出了数招棍法,才勉强化解了柳如烟的剑势。 要知道,乔三水的棍法绝非寻常招式。当年其父乔莫峰独创“霹雳双枪”,正是将少林棍法与枪法结合,其精妙之处足以独步天下。 但即使如此,乔三水以长枪相拒,其精巧也很难与竹杖相较,难免留下破绽。所以,乔三水其实招教已尽,只能连退数步才不至于落败。 这也是柳如烟希望的,不然最后三式便没了用武之地。 竹杖仿佛从浪尖跌落,却恰恰落入了乔三水的中路空门。 杖影消失了,竹杖陡然在乔三水身前划出一道怪异的弧线,却正好从乔三水的枪杆上滑过。 二尺长的竹杖在方寸之间陡然又挽出两道杖影,柳如烟几乎没有自己发力,只是手腕一抬,杖尖便如凤凰点头一般啄向了乔三水的肩窝。 那是一个根本无法躲闪的部位,即使有铠甲,也正是甲片的连接处。 乔三水只觉得肩头一麻,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连退三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倘若是把真剑,乔三水已然重伤。 “柳娘子果然好手段!”乔三水定了定神,不由地赞叹道。 “非我之能,乃是此剑法之妙!”柳如烟看了看手中的竹杖,脸上犹有些不可思议的表情。 “恭喜娘子,终于大功告成。”亥言拍着手道,“也恭喜韩掌门,这千年之惑也得解了。” 韩岳蓉奔到了柳如烟面前,一把握住了柳如烟的手,“好妹妹,你可真是本门的大贵人!” “姐姐过奖了,这又岂是奴家一人之功,乃是大家的功劳。”柳如烟笑着道,“亦是天意如此。” 此时,武松也走了过来,又仔细端详了一番柳如烟手中的竹杖。 “仅凭这一剑十二式,越女剑就足以独步天下了。”武松也感叹道,“韩掌门有此剑法在手,也足以比肩少林了。” “可不是,这一剑之下,在下方才已是技穷。”乔三水也道,“就算事后复盘,在下也想不出该如何化解。” “嗯!”武松也赞同地点了点头,“我方才也反复了琢磨过这一剑,换作是我,也未必能解。” “真有这么厉害吗?”亥言睁大眼睛问道,“我不会打架,你可别哄我。” “哄你又没有酒喝,哄你作甚!”武松道,“此剑之妙的确世所罕见,而且,据我观之,其变化犹有未尽之意,着实深不可测。” “当然,此剑有多厉害还是得看使剑之人。”武松又补充道,“烟儿本就精于剑法,所以此剑在她手上使出,这天下怕是没几人能挡。” “那若是我呢?”亥言追问道。 “你是当真的?” “当真啊。” “若是你,练个十日半月,杀个金兵应该也是易如反掌。”武松道。 “哇。”亥言叫了一声,扭头又朝韩岳蓉道,“韩掌门还收弟子不?也算小僧一个。” “你这小和尚,又没正经了。”柳如烟虽然知道亥言是在说笑,还是瞪了亥言一眼。 “小师父如此一说,真是折煞奴家了。”韩岳蓉则道,“本门这剑法能重见天日,也是拜诸位鼎力相助。况且,此剑法亦是天下人的剑法,奴家又岂能独享其成。” 闻听韩岳蓉此言,众人也皆意识到,越女剑一出,还真有左右天下之势的可能。 “看来,贵派先人定下这剑禁还真是非同小可。”柳如烟道,“倘若真是将此剑式授于寻常士卒,即使资质愚钝者,苦练数月怕是也有以一当十之能。 “是啊。若是仅以一招制敌而言,此剑式可谓冠绝天下。”武松也道,“用于兵戈之争,倒是正好。” “武大哥放心,若是你有意以此剑法教授士卒,奴家绝无二话,定当倾囊相授。”韩岳蓉道。 “这......”武松脸上有些犹豫,“这自然是好事,不过......” “武大哥是担心所谓的门派之别吗?”韩岳蓉见武松面有疑色,又问道。 “姐姐误会了。”柳如烟此时道,“我等所虑,并非是门派之别,而是怕一旦将剑法在军中广为传授,其威力之大或许会一发不可收拾......” “是啊。”武松道,“正如贵派先人所言,非华夏倒悬之时,剑不可出,我是担心,此剑一出,便不是我等所能左右了。” 见武松和柳如烟皆如此说,韩岳蓉也是神色一动,“二位之言也不无道理,先师也曾告诉奴家,就算有朝一日能破解剑式,也须慎之又慎。于己,即使是万不得已亦不可出剑,而于天下,也须深思熟虑,瞻前顾后。” 一时间,破解剑法的喜悦顿时烟消云散,众人皆陷入沉默。 “要依小僧之见,不如先试练一番。如何?”还是亥言率先打破了沉默。 “何为试练?”柳如烟问道。 “我等可以先选出些资质不高之人,授之于剑法,以观其效。”亥言道,“如此,可由弱及强,由寡及众,也便于掌控。” “嗯。这倒也不失为一个法子。”柳如烟道。 “那先以多少人为佳呢?”韩岳蓉问道。 “我以为就以百人为限吧。”亥言道,“这一则,若此剑法果真威力无比,百人便已可当千人,方圆百里的金兵也就是此数了。二则嘛,打造百把短剑也得花些功夫不是。” “是啊,这打造短剑之事还险些给忘了。”武松道,“百把短剑也不是小数。” “那就依小师父之言,先挑选百人授于剑法。”柳如烟道,“哥哥以为如何?” “好,那就如此吧。”武松应道。 “那当铸几尺之剑为佳?”韩岳蓉又问道。 “以宋尺来算,就刃长二尺一寸吧。”柳如烟回道。 “那二位娘子是不是也需再打造一把短剑呢?”亥言又问道。 “那是自然。”柳如烟道,“只是此地怕是寻不到品质上乘的铁石,所造之剑恐怕也难称上品。” “是啊。”闻听此言,武松突然想起了一个人,正是在商州为他修刀鞘的钟老七。 “要是钟兄弟在此就好,以他的本事,必能寻到好的铁石,为二位打造出好剑来。” “可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啊。”亥言道,“且不说陕州距此近千里,就算是到得了,钟兄弟还在不在陕州也未可知。” “各位,在下倒是有个主意。”乔三水此时突然开口了。 “乔兄弟有何好主意,快快说来。”武松道。 “哦。在下方才走进大殿时,得见中庭之中立着一杆方天戟,不知此戟是何来历。”乔三水道,“我看此戟不像是人使的兵器。” “乔兄弟是觉得此戟可作造剑之铁吗?”武松眼前一亮。 “不瞒武大侠,我方才仔细察看过此戟,当初造戟之铁应该是镔铁。”乔三水道。 “当真?”武松道,“乔兄弟也识得镔铁?” “当真。”乔三水笑了笑。 武松来也 第322章:镔铁见心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这世上的镔铁分两种。 一种是产自天竺和西域的雪花镔铁,天然自带云纹,在中原极为少有。武松手中的戒刀正是由此打造。 另一种则是中原以坩埚冶炼出铁,再经反复折叠锻打而成,亦称“百炼钢”。 因工艺过于复杂精细,其产量也相当有限,很难用于寻常士卒的兵器打造中。 当初威震四海的唐刀即是由此种镔铁打造,不过其制作工艺复杂,造价昂贵,通常打造一把横刀所耗银钱就达二三十两白银,相当于一个农户一年收入。因此,也只有高级军官才能装备。 乔三水发现的则是真正的天竺镔铁。 原来,在上山落草之前,乔三水一直在河东一带游历江湖。每到一处集镇,他皆会寻到铁匠铺,打听一下手中留存的箭簇的来历,以期能从中查寻出当年袭杀同里镇之人的线索。 点钢箭乃大内禁军所用,寻常的铁匠自然不识。不过,乔三水虽然查无所获,但久而久之,对铁器打造却了解日深。 五年前,乔三水曾在太原府定居过二年有余,在一家士绅家担任枪棒教师,顺便做护院头领。 话说这家士绅护院家丁有二三十人之众,所用兵器皆由自家的铁匠铺打造。平日闲时,乔三水也时常去向铁匠请教些铁器知识,一来二去,他与那位叫童冠的铁匠也熟络起来。 因乔三水没有家小,在士绅家中做教师俸薪也不低,所以也时常请童冠喝酒,遇到童冠家中有事时,他也从不吝啬银钱,解囊相助。 童冠见乔三水武艺高强,为人也颇为仗义,也是有意相交。半年之后,童冠便特意为乔三水重新打造了两支枪头,作为敬谢。这两支枪头前后耗费了近三日功夫,用的正是“百炼钢”之法。 拿到新枪头之后,乔三水当即就寻了一处山林试枪。枪刃之利,果然是非之前枪头可比。 他一枪刺出,居然洞穿了一株酒坛般粗的树干。而就算只是削斩,枪刃之锋也可轻易划断拳头般粗细的树杆。 试枪得成之后,乔三水对童冠自然是感激不尽,赞其为高人。而童冠却不无遗憾道,可惜寻不到真正的镔铁,不然便可打造出真正的神兵。 说起镔铁的妙处,童冠顿时滔滔不绝,而乔三水也自是听得津津有味。 据童冠所言,真正的雪花镔铁只产自天竺和西域,在中原极为罕见,往往是作为贡品见于大内之中,成为御用之器。 不过,在民间也有人从西域将其高价贩至中原,但因价格实在太过昂贵,数量极其有限,买主多是王侯之家,也只是用来打造些匕首短刀之类贴身之器,成了供把玩鉴赏之物。 末了,童冠还将鉴别镔铁之法教给了乔三水--从花纹的形状和深浅上即可分辨出真假镔铁。 为此,童冠还拿出一块铜板大小的镔铁块,让乔三水以之与自己枪刃上的花纹比较。 这块镔铁是童冠师父当年打造兵刃留下的余料,虽然如此大小已不足以打造任何兵器,但童冠依然将其一直留在身边,视为珍宝。 如今,乔三水一见那方天画戟由刃至杆皆是铁铸,本就有些好奇。再仔细一看,那枪杆所用之铁花纹隐约可见,还隐约泛出雪花点点,正是镔铁无疑。 听闻方天画戟的枪杆乃是镔铁所造,武松等人也是又惊又喜。 “这镔铁既然如此稀罕,为何在萧大当家手中却似不要钱一般。”亥言道,“乔大侠你不会看错吧?” “小师父尽可放心。”乔三水道,“在下如今也算是半个铁匠了,绝不会走眼。” “这也不奇怪。”武松拍了拍亥言脑袋,“你忘了,萧大哥也是生于王侯之家,以契丹人尚武之风,他手里有镔铁也不足为奇。” “是啊。奴家记得,契丹当年凉州一战,大破党项一族,挥师西进,占据了大片西域疆土,借此搜罗到镔铁也属平常。”柳如烟道。 “如何?你也有读书少的时候了吧。”武松趁机揶揄亥言道。 “这打打杀杀之事我才懒得关心呢。”亥言不甘示弱,白了武松一眼。 “好了,能请来乔大侠,你也是功不可没。”柳如烟道,“一会儿到用夕食时,给你加个菜。” “” 眼下镔铁是有了,不过萧先达能否舍得却是个问题。 “我看无妨,这方天画戟重有八十二斤,如何做的兵器。正好借此机会,将铁枪杆熔了,换成木枪杆。”武松道,“如此,萧大哥有了趁手的兵器,打造短剑的镔铁也有了,岂不是两全其美。” 众人觉得武松言之有理,只有柳如烟却还有些担心。 “哥哥可曾想过,且不说这镔铁本是稀有之物,而且这方天画戟也被萧大当家的视为镇山之器。若是要将它重造,这萧大当家的心里会作何想?”柳如烟道。 “烟儿是以为,萧大哥会不愿意?”武松道。 “据奴家所知,镔铁一向被契丹人视为圣物。”柳如烟道,“家师曾言,契丹一词即是镔铁之意,奴家是担心萧大当家的未必肯轻易将之与异族之人。” 柳如烟如此一说,武松也不免心里犯了嘀咕。他还猛然想起来一件事,当初亥言曾提议将方天画戟作为镇山之宝,立于大殿门前。不过,萧先达却执意要将铁戟立于大殿之内,还供有香火。 如今想来,镔铁于萧先达和契丹人而言,或许真有着特殊的意义。 不过,武松还是决定去试试。他让众人稍候,自己独自一人前去见萧先达。 听完了武松的来意,萧先达果然面露难色。 他在房中来回走了好几圈,却一直低头不语。 武松知道萧先达平日里是个爽快之人,眼下如此踌躇,必是有甚难言之隐。 “萧大哥,你我既为兄弟,有什么话直管说来。若此事真有令大哥为难之处,我做兄弟的也绝不勉强。”武松道。 “二郎,非是为兄舍不得这铁器。”萧先达停下脚步,看着武松,“只是这镔铁一直我契丹皇族的圣物,从未与外姓之人,更莫论外族。” 原来,契丹本是鲜卑的一支,在耶律阿保机一统八部之后,才起名为契丹。而契丹之名的由来,据说则和耶律阿保机统一全族的关键一战有关。 当年耶律阿保机雄才大略,开疆拓土,在唐末乱世之中率部族崛起,成了整个族群的大可汗。 不过,就在耶律阿保机准效仿汉制,建立皇权世袭的王朝时,其余七部却不甘为臣。他们以恢复旧的可汗选举制度为旗号,强迫阿保机退让可汗之位。 耶律阿保机表面答应,退位南迁,在汉人聚居之地继续经营积蓄力量。并依靠汉人的技术,垄断了整个部族的盐铁供应。 两年之后,耶律阿保机以盐铁为诱饵,邀请各部首领前来商议犒赏之事,趁机设下伏兵,将各部首领一举消灭。 不过,依照部族传统,耶律阿保机与七部首领进行了决斗。他以一敌七,最终将诸首领先后斩杀,除了其本身骁勇异常之外,他手中那把镔铁打造的宝刀亦功不可没,其刀锋之利,令其余首领手中的兵器形如枯木。 耶律阿保机这把宝刀所用的镔铁则正是从西域所得。 经此一战,耶律阿保机也统一各部,于贞明二年正式称帝。在命名国称时,他也感念镔铁宝刀之功,亦取其锋利不朽之意,便将全族号为契丹。 从此,镔铁亦成为契丹皇族的圣物,非耶律和萧这两大皇族之人不可使用。 日后,契丹大军扫荡西夏,攻取了西域大片土地,所获镔铁亦多了起来。但是,非皇族不可用镔铁的传统则依旧保留下来。而就算是耶律氏和萧氏族人,也需立下大功,才会有获赐镔铁的机会。 萧先达打造方天画戟所用的镔铁,正是其父萧德公其功所获。 听罢萧先达关于镔铁之言,武松这才明白其中缘故。 “罢了。既然此乃贵族的传统,我也不便再强人所难了。”武松道,“大哥也不必为此介怀,所谓不知者不怪,我往后不提此事了。” “二郎如此爽快,倒是让我这做哥哥的有些不好意思了。”萧先达勉强笑了笑。 “诶......大哥此言不妥。”武松道,“这铁器乃是身外之物,又怎可与你我兄弟之情相较,哥哥言重了。” “是啊......”闻听武松此言,萧先达更加有些不好意思了,一时又踌躇满面。 萧先达又低失犹豫了片刻,突然抬头道:“好兄弟,既然你我已是兄弟,那二郎自然也不是外人了。不如这样,这是镔铁就当是我送与二郎的,至于二郎用于何处,那便随你所愿了。” “这......”武松一脸感激地看着萧先达,“如此合适吗?” “有何不可。”萧先达上前一步,一把握住了武松的双手,“先不说,兄弟之情岂能还不如一块铁器,况且二郎所求亦是为了山寨大计,我这做大哥的又岂能不知。” “那我只好却之不恭了。”武松道。 “这是哪里话,二郎当之无愧。”萧先达把武松的手握得更紧了。 武松来也 第323章:春望凤赤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炉火熊熊,铁锤起落。 一把八十二斤的方天画戟最终变成了一条长槊、两把短剑和两支短枪。 短剑是给柳如烟和韩岳蓉的,短枪是给乔三水的,长槊则是萧先达给自己的。 萧先达想得很明白了,国都亡了,再拘泥于那些所谓的传统已无任何意义。 二百余年来,镔铁之器一直被视契丹皇室之物,被打造成镶金嵌玉的宝刀。可它没有成为守土扩疆的利刃,反而成了皇族手中炫耀的玩物,早已失去了太祖当年那把宝刀的锋芒。 可见镔铁再神奇,也依然不能阻止大辽的败亡,这世间也并没有什么不朽之物。将这杆华而不实的铁戟回炉再造,或许才是镔铁重生的机会。 萧先达如此慷慨,倒是令柳如烟等人有些始料未及,就连亥言也觉得,这位萧大当家的气量果然不俗。 不过,萧先达的慷慨也令柳如烟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她总觉得,萧先达既有所舍,也必有所求,只是不知道萧先达之所求,与她们所求是否一致。 柳如烟并没有将心里的想法告诉任何人,武松也没有。因为她不想破坏了眼下的气氛,眼下也还不是明言的时候。 剑法得解,神兵问世,眼下的气氛的确很好。众人围着几把神兵一边鉴赏,一边张罗着要给两把短剑起个名字。 此事自然也少不了柳如烟。 “好妹妹,你长剑名为秋水,如今这短剑也该有个名字相配才是。”韩岳蓉道,“再顺便也给奴家这把也起一个。” “是啊,娘子文武双修,这给剑起名字之事自然非你莫属。”亥言在一旁也很起劲。 “给兵器起名字,你不是也很在行吗?”柳如烟道,“你忘了,当初岳统制那把沥泉枪不就是你给起的名吗?” “嘿嘿,小僧那日只是突发奇想,于兵器之道,怎敢和娘子相较。”亥言回道。 “哦哟,你啥时候变得如此谦虚了。”武松心里高兴,便忍不住想和亥言斗斗嘴,“你若是起不出好名字,今晚少吃两个菜。” “那要是起了好名字呢?”亥言倒也不恼。 “我便敬你三杯。”武松双手往胸前一抱,笑着道。 “好,一言为定。”亥言腾地站起身来,对着桌上的两把剑开始琢磨了起来。 两把短剑虽是由一炉镔铁所铸,形制长短也完全一样,但除了柳如烟和韩岳蓉各自在剑柄缠上不同颜色的剑缑之外,剑刃的花纹也略有不同。 柳如烟那把缠的绿色剑缑,剑刃上花纹如流云,更似花朵,而韩岳蓉那把则是绛色剑缑,剑刃上的花纹却如鸟翅飞羽,飘洒开来。 “皆是一样的镔铁所铸,为何刃上的花纹却完全不同呢?”亥言像是在自言自语。 “据在下所名,这乃是因为淬火和锻打的缘故。”乔三水道,“淬火的时机不同,锻打的力度不同,成剑的花纹自然不同。故而,这世上也没有两把完全相同的剑。” “哦。”亥言点了点头,眼睛依然盯着两把短剑。 突然,亥言抬起了头,朝着柳如烟道:“娘子的长剑可是名秋水?” “是啊。” “师兄的戒刀可是名冬渊?”亥言又问道。 “是。” “嗯,那正好。”亥言得意地晃起了脑袋,“我看柳娘子这把短剑不如就名春望吧,如何?” “春望、春望?”柳如烟默念了几遍,眼中光华乍现,“妙啊,真是妙啊!” “妙在何处?”武松连忙问道,“小和尚你快说说。” “这个柳娘子想必已经知道了。”亥言得意道,“还是让娘子说吧。” “春望配秋水,这自然是妙,但妙处却不只于此。”柳如烟道,“春望,亦是一首唐诗的名字。” “可是杜工部的那首?”此时,韩岳蓉也想到了。 “正是。”柳如烟将短剑拿在了手里,轻抚着剑刃,“春望一诗乃云: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也正合如今天下之局。此时虽是秋时,但只要我等勠力同心,便可有望春之盼。” “娘子果然是絮咏之才,我可解释不出如此深意。”亥言道,“不过,春望之意也正在其中。” “是啊。”柳如烟又道,“如今我等携三尺秋水,蓄冬渊之寒,也正是为了来日破冰击虏,迎回春满人间。” 武松虽然不懂诗词,但意思也基本听明白了。心里不由地也是豪气顿生,“好一个春望之剑,纵使千军万马,也不及这一剑之望。” “哈哈哈,说得好。”亥言乐了,“那可别忘了我的酒哦。” “如今妹妹的剑已有了名字,那奴家这把呢?”此时,韩岳蓉也将自己那把短剑拿了起来,递给了柳如烟。 众人也皆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柳如烟。 沉思片刻之后,柳如烟道:“姐姐乃女中豪杰,又是深明大义,将本门秘传之术示于天下,我看此剑就名凤赤吧。” “凤赤?何解?”乔三水问道。 “小师父,奴家方才帮你解了剑名,如今你也帮我解一解如何?”柳如烟朝亥言道。 “可有好处?”亥言道。 “晚上给你做道百鸟朝凤,如何?”柳如烟盈盈一笑。 “百鸟朝凤?是一道菜吗?”亥言顿时睁大了眼睛。 “当然。”柳如烟道,“保管你没有吃过。” “好,一言为定。”亥言特意整了整衣襟,然后一本正经地道:“韩掌门乃一代女侠,可称人中龙凤,自然配得上这凤字,而且这剑刃上的花纹也如飞凤展翅,故而以凤为名。至于这赤字嘛,那剑柄上的所缠的剑缑不正好是绛红色吗。” “就这么简单?”武松眉头一皱,“这赤字只是因为这剑缑之色?” “别急嘛,我还没说完呢!”亥言道,“赤,自然是指剑缑之色,但亦有他意。赤者,火红也,在五行之中,南方属火,故而赤亦为南方之色,韩掌门生于江南之地,自然是赤,此乃其一。” “其二呢?”武松追问道。 “这其二嘛,韩掌门晓大义而弃私利,将越女剑法示于天下,于国于民堪称赤子之心,襟怀坦荡,自然也配得上这赤字。”亥言道。 “解得好!”柳如烟不禁拍手赞道,“晚上奴家也敬你三杯。” “小师父此言可真是折煞奴家了。”韩岳蓉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我等习武之人,侠义即是本份,赤胆本为苍生,又何须多言。” “姐姐过谦了,这凤赤之名于你可谓天作之合。”柳如烟道。 “是呗,韩掌门若是不受此名,我这酒也喝不成,菜也吃不到了。”亥言道。 “哈哈哈,若是如此,奴家只好却之不恭了。”韩岳蓉也被逗乐了,“不然就得得罪小师父了。” 众人又是一阵说笑。 话说在以镔铁铸剑的同时,山寨中的铁匠铺也在抓紧时间,打造士卒所用的短剑。五日之后,百把短剑打造完毕,而武松也从士卒中挑选了一百人,其中还包括五十名契丹兵。 不过,在传授越女剑一剑十二式时,柳如烟特意做了一个调整,只教了一剑六式。 其中缘故,柳如烟也没有对武松有所隐瞒。她告诉武松,一则,只要能练熟这一剑六式,便足可瞬间击杀寻常之敌,根本用不到后六式。二则,有所保留也是以防万一,留下后手。 至于这防的万一是什么,柳如烟没有明言,但武松一听也立时明白了。 他当初挑选百人队时,之所以还选了五十名契丹兵,也是向萧先达表明心迹,让他觉得自己对胡汉之兵乃是一视同仁。 不过,柳如烟此举也提醒了武松,越女剑这一剑十二式威力深不可测,若是真练就以一当十之兵,怕是便可左右天下之势。 所以,循序渐进,相机而动,留些后手也是必要的。 毕竟,武艺招法一旦突破瓶颈,没有足够修为之人便不易掌控。 人心更是如此。 果然,这百人队的操训不久,效果便开始显露出来了。 在百人队练剑满半月之时,柳如烟和韩岳蓉从中选出了十名剑法最熟练之士,作为示范之兵,在校场上做了一次演范。 这十人之中只有三名汉兵,其余七名皆是契丹人。 十人皆将铁剑换成了木剑,而与之对阵的则是特意从叶荣锦麾下骁卫营中挑选的十人,其中还有三名都头,五名副都头,皆是精锐中的精锐,也均是使长兵器的好手。 萧先达自然受邀前来观战,他还担心真刀真枪会伤人,建议骁卫营那十人也换成木枪头。不过,柳如烟却执意不肯,并打了包票,绝不会出现闪失。 柳如烟的自信是有根据的。 当号令一下,二十人在校场中央捉对较量时,只是一个回合,胜负即分。 十名骁卫营精兵全数落败,无一例外。 而且,十人之中有六人兵器还脱了手,兵器没有脱手的也是被一击即中躯干,不是心腹,就是两肋和肩窝。若是换成真剑,十名骁卫营精兵皆是不死即残。 看着眼前匪夷所思的这一幕,萧先达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三名汉兵身手如何,他并下清楚,但那七名契丹人原先的能耐他却心知肚明。他原本交给武松的五十人就是契丹营中武艺较弱的,这七人也只是矮子里拔将军之选。 可就是此等凡凡之辈,却如同脱胎换骨了一般。若再假以时日,不知还能变成何样! 更吃惊的则是武松。他的心里暗想,如今只是学会了一剑六式,这些士卒一招制敌便已易如反掌,若是习全一剑十二式,其威力真是不堪设想。 难道天下就没有能克制此剑的招法了吗? 武松来也 第324章:军心难安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柳如烟立在点将台上,春望悬在腰间。 教授剑法已近一月了,百人队的进展得相当顺利,甚至超出了她的预期。 一剑六式一出,士卒破掉对手兵器已经不费吹灰之力,而击刺对手躯干亦是十有九中。 一月以来,百人队已经在校场演范了四次,人数也已经从最初的十人逐次增加。最近的一次,百人队悉数登场,依旧大获全胜。 不过,柳如烟心里清楚,这支百人队距离实战还远远不够。 虽然士卒们已经能够做到一击即中,但是半数以上之人出剑的准度还不足,尤其是最后的一击,他们刺中对方的部位总是飘忽不定。 倘若对方未披甲,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这一剑下去,足够造成杀伤。可是若是面对有甲,尤其身披重甲的对手时,他们便很难刺破对方甲胄。 欲想破甲,唯有准确地刺中对方的肩窝或咽喉。 然而要想出剑够准,只能是反复训练,并无捷径可走。 就算如柳如烟这般天赋异禀,当年在豹林谷学剑,最初的三年,每日出剑皆在五六千次,方可做到剑无虚发的境界。 就算是如今这百人队只需练熟这一招即可,但要做到熟能生巧,剑无虚发,以这些士卒的资质,一个月功夫显然还不够。 可是,有人已经等不及了。 百人队在校场演范数次之后,萧先达就已经有意无意地问过武松,这支百人队何时可以出战? 他甚至还流露出马上扩充队伍的想法。随后,骁卫营统领叶荣锦便求见了武松,请命让骁卫营全营习剑。 武松自然驳回了叶荣锦的请求。 不过,山寨随后便有流言传出,大多皆是对武松不满之言。说他既然握有强兵之法,却迟迟不肯让山寨兄弟们习练,有藏私之嫌。更有甚者,说那一百人乃是武松的心腹嫡系,所以才另眼相看。 流言很快就传到了武松的耳朵里。 武松未动声色,但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他自认心胸坦荡,绝不私心,却招来无端非议,心里当然不痛快。 柳如烟心里也有些别扭。她这几日在校场练兵时,也已经明显感到其他士卒看她的眼光有些异样。 尤其是在自己操练百人队时,其余诸营的士卒从最初的惊叹和羡慕,已经渐渐流露出不满,常常在一旁指指点点,口出怪话,指桑骂槐。 亥言自然也知道了。 不过,亥言却依旧整日乐呵呵的,满山寨瞎逛,完全没当回事儿。好几次,武松想和他私下说起此事,皆被他拿话岔开。 这一日,亥时刚过,亥言便钻进了被窝,不一会儿居然响起了鼾声。 武松在榻沿上端坐了良久,终于忍不住将已经睡着的亥言拽了起来。 “哎呀,我的武都头,都什么时辰了,你不睡觉啊。”亥言揉着惺忪的睡眼,“我是无所谓,可你明日一早还要点卯呢。” “你真能睡得着?”武松瞪着亥言。 “为何睡不着?剑法得解,山寨日兴,天天有酒喝,这日子夫复何求。”亥言把被子裹在身上,一脸不解地看着武松。 “你是真不知,还是装作不知!”武松道,“你没觉得这些日子,这山寨中的气氛有些古怪吗?” “有何古怪?”亥言眨着眼睛。 “士卒之中已有颇多议论,莫非你没听到?” “听到了。”亥言回道,“哪又能如何?” “你明知山寨已经议论纷纷,居然无动于衷?”武松语言明显加重了许多。 “原来你这几日愁眉不展就是为了此事?”亥言把身上的被一掀,披上了外衫,然后又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难得你觉得此事不值一提?”武松又问道。 “那武都头以为,此事背后是否是有人指使吗?”亥言盯着武松的眼睛。 “或许吧。”武松道,“不过,我武松向来不愿将人往坏处想,没有真凭实据之事不可妄下结论。” “那你觉得,这些士卒怨从何来?怨得又可有道理?”亥言问道。 “自然是因为教授剑法之事,见他人习剑,而自己不得,所以心生妒忌。”武松道,“可他们如何知道我之所虑。” “对呀,你是山寨的兵马统领,他们只是普通士卒,你又如何能要求他们知道你的想法呢?”亥言道,“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换作是我,我也懒得理会你之所虑。况且,你之所虑能让士卒尽知吗?” “这......”武松一愣,“此乃山寨前途所系,又光能让士卒尽知。” “所以嘛,他们只会想他们该想之事,怨他们想怨之事。”亥言道。 见武松一时沉默不语,亥言接着问道:“那敢问武都头,可知士卒为何要当兵?” “这......”武松思索了片刻,“在这乱世中,当兵也算是条活路......” “也对。”亥言道,“无论太平盛世,还是乱世,吃粮当兵,领饷上阵,自古如此。但也未尽于此。” “你接着说。”武松觉得亥言话未说尽。 “自古御兵,皆是以军功定高低,这山寨之兵自然也不例外。”亥言又道,“当初王青定下诸多山规,也是为了激励士卒奋勇杀敌,杀敌越多,军阶自然越高,军阶越高,军饷也便越高。若是能做到如吕统领一般的位置,月俸便有二十两,军功另计。” “你的意思是......” “武都头,那些士卒心中怨你,不为别的,只为你挡了人家的财路。”亥言语重心长道。 “挡了财路?”武松眉头一皱。 “对啊,你只将剑法教于那一百人,而那一百人明显已经武艺大进。他日上阵迎敌,这一百人立功的机会必然大增。”亥言道,“这不就是等于其他人立功的机会就少了吗。况且,那一百人原先皆非劲卒。” “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世间事,世间人大多皆是如此。”亥言道,“你若不教剑法,无人怨你,可你只教那一百人剑法,那其他人自然会怨你。” “可是两军对阵,也有丧命的风险啊!”武松道,“这一百人习得了剑法,也意味着要冲锋在前。莫非这钱比命还重要?” “依常理而言,的确是如此。”亥言又喝了一口水,“可此事到了如今这地步,也得怪你。” “怪我?”武松有些糊涂了,“关我何事?” “你想想,自你武都头上山以来,每战必胜,斩了那托叶,还大破代州金兵。”亥言道,“你以为山寨中的士卒会作何想?” “作何想?” “只要跟着你武都头出战,必是胜券在握,那自然是人人争先。”亥言道,“包赚不赔的买卖,何人又愿意放过?” “照你所言,这士卒心怀不满是我自找的喽?”武松有些没好气道。 “嘿嘿,武都头莫要动气。”亥言道,“自古御兵之道,亦是御人御心之道。你若想统领千军万马,也就必须要知道你所率之兵的想法。” “那以你之见,眼下该当如何?”武松问道。 “什么也别做,就像我一样,装作什么也没听到,该喝酒的时候喝酒,该睡觉的时候睡觉。”亥言道。 “如此可行吗?”武松有些不解,“若军中积怨不解,不会影响到军心吗?” “你既为统帅,又岂能被麾下士卒所左右,他们想什么就可得到什么,你日后又如何能统御三军?”亥言道,“你得让他们知道,你予之,他们才可求之,你若不予,他们便要断了此念。” “这就是所谓慈不掌兵吗?”武松道。 “对。”亥言道,“昔日孙子有云:厚而不能使,爱而不能令,乱而不能治,譬若骄子,不可用也。你今日若遂了他们心意,让他们尝到了好处,日后再遇此类事情,他们岂不是又会故技重施?” “那此事若是一直置之不理,军心可安?”武松又问道。 “军心当然要安。”亥言道,“只是在此事上你绝不可妥协。否则遗患无穷。” “你是不是已有了其他对策?”武松瞅了一眼亥言。 “哈哈,武都头,你这揣度人心的本事也见长啊。”亥言乐了,“你怎知我已有了主意?” “那还用猜,瞧你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连腿都已盘好了。”武松道。 亥言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姿态已从刚刚斜歪在床头,变成了盘膝端坐在床沿边。 亥言虽然名义上是个小和尚,但他平时站立坐卧其实全无出家人应用之样。可当他心里有了准主意时,他却会如参禅打坐一般盘膝而坐,日子长了,武松也早已发觉了他这个习惯。 “罢了,我这点小破绽终究还是逃不过武都头的眼睛。”亥言故作丧气道,“小僧只好勉为其难,给你献上一计吧。” “快说吧,此处又无他人,少装模作样。”武松瞪了他一眼。 “要想化解此事其实也不难。”亥言道,“他们不是想争功吗,那你就索性带他们去打一仗。” “打一仗?”武松一愣。 武松来也 第325章:兵发县城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白马山的人马又要出击了。 不过,在出征之前,武松却先颁下了一道奇怪的将令。之所以奇怪,一是此番出征,只以三百人徒步奔袭五台县,二是所有出征士卒全凭自愿,各营兄弟均可报名。 招募的榜文贴出去二日之后,前来报名的却一个也没有。 士卒们都不明白,武松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反正,以三百人奔袭五台县,还是徒步,大家觉得这显然是去送死。 没人报名,这仗自然也没法打了。 三日之后,武松又颁下另外一道将令,自己将亲率百人队下山,奔袭五台县。萧先达则率骁卫营和弓箭营人马随后接应。 武松告诉萧先达,他只需率大队人马尾随于二十里之外,攻城之事不必参与。 萧先达也不明白武松此举是何意。不过,他依然照武松之言,率大军随后。 当萧先达率军行至五台县城北二十里处,他便命令所部摆开了阵型,弓箭手压住了阵脚,严阵以待。 以百人队攻取县城,这在萧先达看来是绝无可能,但武松既然执意前往,他也不便阻止。 反正,即使攻城的全军覆灭,损失的也非精锐,伤不到山寨筋骨。至于武松等人嘛,萧先达知道这些人的手段,全身而退,应该不难。 萧先达想不明白的事,其他人也想不明白。 骁卫营和弓箭营的士卒暗地里议论纷纷,皆觉得这位武二郎太过骄狂,居然带着百人队以身犯险。 士卒中有不少人甚至还抱着看笑话的心态,就等着这百人队出丑,好一解心中怨气。 身为骁卫营统领,叶荣锦则始终神色凝重。 他甚至比之前伏击代州金兵时还要紧张,因为他思来想去,觉得武松等人此去绝无胜机,而一旦落败,五台县的金兵很可能趁势追杀而出,到时候,挡住金兵的重任便落到骁卫营头上。 所以列阵之后,叶荣锦便命营中士卒尽快披甲,做好接战的准备。看着士卒皆披甲完毕,他心里也才有了底。 前番伏击代州之敌,缴获了近二百具重甲,在经过工匠修补之后,武松将重甲悉数配发给了骁卫营。如此一来,骁卫营披甲率已有十之八九,其中近半数还是重甲,战力已非昔日可比。 与叶荣锦如临大敌相比,弓箭营统领吕子侯却表情淡然,他甚至下令让营中士卒原地坐下休息,以逸待劳。他自己则找了株大树,往树下一靠,望着天发呆。 “吕统领,你倒是还有如此闲情逸致。” 叶荣锦正准备过来提醒吕子侯,武松已经去了快两个时辰,金兵随时会杀到,需加强戒备了。可一见吕子侯居然还在树下歇息,心中难免担心。 “叶统领不必过于紧张。”吕子侯并未起身,“金兵未必会来。” “你为何如此笃定。”叶荣锦一勒马缰,“莫非你真以为区区百人便可攻下一座县城?” “叶统领何不先下马再说。”吕子侯微笑着,“此处树大叶茂,正好挡住了日头,我看你策马也好几个来回了,来来,先歇歇。” 叶荣锦平日和吕子侯关系不错,知道他向来心思缜密。如今见他如此淡定,也索性下了马,一屁股坐在了他身旁。 吕子侯看了一眼左右,见四周并无他人,这才低声对叶荣锦道:“叶大哥,以小弟之见,我等今日到此,怕是轮不到动手了。” “吕兄弟何出此言?”叶荣锦道。 “我且问你,武二郎率百人队出击,你可见携带攻城器械?”吕子侯问道。 “没有。” “那百人队可有人披甲?”吕子侯又问道。 “似乎也没有。” “那不就是了,你何时见过有如此去攻城的,何况还只有区区百人。”吕子侯道。 “不是去攻城?那武二郎此去何为?”叶荣锦更糊涂了,“可我明明见他们奔着县城去了啊。” “我说的是他们不是去攻城,又没说不取城。”吕子侯道。 “吕兄弟的意思是,武二郎是要智取,而非强攻?”叶荣锦道。 “叶大哥以为呢?”吕子侯拍了拍叶荣锦的肩膀,“以武二郎的手段,还有那柳女侠的谋略,他们会以身犯险,拿那一百人的性命当儿戏吗?” “如此说来,武二郎此去必是有把握拿下五台县了喽。”叶荣绵道。 “十有八九。”吕子侯略有所思道,“虽然小弟也不知他们究竟会如何智取,但武二郎此行绝非一时兴起,必已谋划多时了。” “既是如此,那为何还要命我等统兵前来,这岂不是多此一举吗?”叶荣锦道。 “叶大哥,你错了,武二郎命你我率军前来,恐怕就没想过要让我等出战。”吕子侯接着道。 “那让你我这千余人马来此作甚?”叶荣锦道。 “这一嘛,一旦取了五台县,当然需要有人接手城防。”吕子侯道,“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让我等在此观战。” “观战?” “正是。”吕子侯道,“武二郎是要我等这千余人看着他拿下五台县。以立军威。” “军威......这又是从何说起?”叶荣锦把声音又压低了些。 “叶大哥,你生性耿直,自然心无杂念。不过,这些时日以来,山寨中流言纷纷你多少也该听到些吧。”吕子侯凑到叶荣锦耳边,“山上兄弟对武二郎多有怨言,你敢说一点儿不知。” “这......”叶荣锦犹豫了一下,“不瞒吕兄弟,我的确也听到一些,只是我也不知该如何安抚军心。” “若小弟所料不差,此事应该不劳你费心了。”吕子侯道,“此战之后,山寨之中怕是无人再敢有怨言了。” “哦。吕兄弟可否说得明白些。” “你想啊,前日武二郎要召集三百人奔袭五台县,已经给了兄弟们立功的机会。可惜却无一人敢应征。”吕子侯道,“而今日他亲率百人队取了县城,就是要让尔等明白一个道理。” 言至此,吕子侯突然停了下来,又朝四周打量了一番,确认无人能听到之后才接着道:“倘若没有他武二郎在,山寨之兵便无胜机,也无功可立。” 吕子侯和叶荣锦在树下窃窃私语,而萧先达却在阵前焦急地等待着。 眼看两个时辰已过,远处终于传来了马蹄声。 不过,待一骑奔近,萧先达却发现,来者并非是自己派出的探马,而是刚入伙的那位双枪将乔三水。 “奉二郎之令,有请萧大当家的率军入城。”待奔至阵前,乔三水在马上拱手道。 “乔兄弟,县城已破了?”萧先达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是。五台县城已被我军拿下,城中三百余金兵已被斩杀,另有五百签军也已尽数归降。”乔三水回道,“二郎请你速速入城,以便商议接手城池诸事。” “好,好!”萧先达这回彻底听明白了,“传我将令,大军入城!” 原来,数日以来,武松等人虽然一直在山上坐镇,继续操练兵马。但亥言却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下了山,去了一趟永乐县。 因为亥言知道,王青曾经在五台县县衙做过押司,对县城的情况应该了如指掌,说不定还有一些关系在城内。 果然,一听亥言说准备偷袭五台县城,王青也顿时来了兴趣。 他告诉亥言,城中厢军的一位高都头原本与他交好,只是金兵来了之后,便断了联系。倘若亥言有意想刺探军情,他可以入城帮着联络此人。 亥言一听大喜。不过他并没有让王青去冒险,而是让王青想想有没有什么信物,能令高都头一看便知是他。王青想了想,便亲笔写了书信,还附上了他那把铁扇的扇坠,交于了亥言。 拿着王青的书信和信物,亥言又偷偷潜入了五台县城。四处打听之下,投降的宋军中果然有位姓高的都头。 在寻到那位高都头之后,亥言将王青的书信交于此人之后,直接说明了来意。 他也不怕吓到这位高都头,因为他只需要高都头将金兵驻扎的人数和地点以及城防布署告之即可。 一听驻城的金兵只有三百余人,亥言心里当即一喜。接着,高都头又告诉亥言,金兵担心投降的宋军不可靠,所以负责城防的皆是金兵,“签军”只是负责城内治安,四道城门也均由金兵自己把守。 亥言心里道,真是天赐良机。 临别之际,亥言还告诉高都头,十日之内,便会带大军前来夺城。他既没说具体时间,也没说以何种方式夺城,更没说会有多少人马前来,只是告诉高都头,一旦听闻金兵遭袭,让“签军”按兵不动即可。高都头当即应下。 待回了白马山,武松听了亥言带回的消息,这才下了取城的将令,引兵前去。 说是夺城,武松等人其实是扮作商贩、农夫等,大摇大摆地进了五台县城。 按照事先安排,柳如烟、乔三水和韩岳蓉各领二十人分别夺下北门、东门和西门,而武松则亲率四十人直扑县衙的金兵驻地。 响云箭一起,四地同时动手。不到一个时辰,五台县城头已飘起了白马旗。 武松来也 第326章:路在何方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拿下五台县城,原本就在武松等人的计划之中,只是提前动手了。 柳如烟心里其实是有顾虑的,她认为百人队的剑法尚未精熟,匆忙上阵风险不小。 不过,柳如烟也知道,此战的意义也不仅仅是夺取一座县城--五台县可以暂时不打,但山寨中军心浮动,已经不容乐观。 好在此番并非是强改县城,而是采用突袭战术,所以也避免了和金兵列阵相对,决定胜负更多依靠的是个人能力。 即将如此,百人队的折损情况还是超出了武松等人的预想。 这一战,共有十九人阵亡,三十五人受伤。只有跟随武松攻击县衙的一队人马无人阵亡。 究其原因,除了武松武功最高之外,也与县衙的大多数金兵正在休息,来不及披甲有莫大的关系。 而在各处城门的交战中,虽然各有一名高手领军,但百人队的士卒遭遇的皆是披挂整齐的金兵,出剑稍有差池,往往就无法一击得手。 加之这些士卒临战经验本就不足,一旦出现慌乱,出剑的准头又打了折扣。所以,激战之下,最终伤亡过半。 要不是高都头及时说服“签军”反水,带兵拿下了南门,百人队已经根本无力追击准备弃城的残敌了。 但不管怎样,五台县城已经顺利拿下,百人队也算是以寡击众,首战告捷。 而且,面对这一战果,无论是萧先达,还是山寨各营的士卒,其心中的一些想法也开始动摇了。 又拿下一座县城,萧先达自然很高兴。而且,五台县城无论从规模、人口还是战略位置而言,都明显比永乐县更好。占据此城,进可威逼宪州,退可撤回白马山,也不用担心代州方向之敌,可谓进退自如。 不过,眼见百人队伤亡过半,萧先达心里的滋味却有些复杂。 这百人队的身手,他在校场中早已见过。当得知城中只有三百余名金兵时,他原以为这会是一场碾压之战,可百人队如此高的伤亡却也出乎了他的意料。 萧先达此时也才想起来,柳如烟曾反复和自己说过,实战和操练是两回事,自古只有百战成兵,并无百练成兵。 而武松则更直接,他将三名契丹阵亡士卒的遗体直接让人抬到了萧先达面前。这三名契丹人皆是身中数刀而亡,其中一人是被人从身后一枪穿胸而过。 武松告诉萧先达,此名契丹人随乔三水突袭东门,作战骁勇,一上来就连续击杀了两名金兵。可是,最终却被金兵从身后一枪洞穿,当场毙命。 “此人在百人队堪称骁勇,本不该死。”武松道,“大哥可知他却为何死了?” “为何?” “此人不听将令,恃勇冒进,孤军深入敌阵,将后背与敌,岂不是在送死?”武松语气丝毫不客气,“校场操练时,三令五申,正面迎敌,列阵为先,如墙而进。四面迎敌,三人为一组,互为掩护,切莫以背示敌。可此人却漠视军纪,贪功冒进。” “二郎,也怪我御下不严,平时疏于整训。”萧先达面色多少有些尴尬,“还望二郎多多担待。” “大哥,我并非是要责怪于你,只是想让你知道,兵戈之事,生死只在瞬间,容不得半点侥幸。两军交战更不比江湖撕杀,一味逞匹夫之勇,便是如此结果。”武松道,“如今山寨之兵武艺虽有长进,但对敌经验却欠缺太多。百人之队尚且如此,若是千军万马,岂不更加要命。” “是啊,萧大当家的,即使我等江湖之人可冲进敌阵,也决计不会将后背交于敌人,此乃对敌之大忌。”柳如烟也在一旁道,“若以对敌经验和军纪而论,这百人队尚难称可战之兵。” “萧大当家的,也恕奴家冒昧直言一句。”此时,韩岳蓉也忍不住道,“今日若不是我等突袭金兵,而是摆开阵势较量,这百人队怕是没几人可以身还。” “诸位之言,我已记在心里了。”萧先达面色已是越来越难看。身为山寨大当家的,被武松等人这一阵说教,面子上多少有些挂不住。 不过,萧先达也算是心胸豁达之人,他也知道忠言逆耳的道理,心里明白武松等人之言是在为山寨着想。 “看来,这练兵之道的确不可急于求成,今日苦不是有二郎与诸位好汉领军,这百人队怕是羊入虎口。”萧先达接着道,“日后练兵之事,还要请二郎多多费心才是。但有所需,我这做大哥的绝不二话。” 见萧先达态度诚恳,武松也不便再多言。 倘若说萧失达心中是五味杂陈的话,那营中士卒们却彻底老实了。 尤其是那些心怀怨气之人,先是眼看着武松只率百人便拿下了城池,单这份胆识就足以震慑众人之心。 随后,他们又得知百人队伤亡过半,那些在校场上轻松击败他们之人,在金兵面前也并无以寡敌众的本事。这才令他们明白,打仗和操练完全是两回事。 其实,在私底下有怨言者,大多是乡民出身的士卒。在随武松伏击代州金兵之前,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从未真刀真枪与金兵交过手,平日里所谓的出征,也就是仗着人多势众,在后面摇旗呐喊,混水摸鱼罢了。 而真正是行伍出身,有过实战经历者,基本保持沉默。因为他们早已清楚,打仗和打架是两回事,对阵的兵马越多,个人武艺的高低也就越不重要,除非你真有以一当十的本事。 不过,经此一战之后,无法是乡民出身,还是行伍出身之人,皆对武松的敬仰又深了一层。 武松之勇,他们自然早已心知肚明,而从夺下五台县城一战来看,武松之能也绝不只是上阵杀敌,乃是真正的有勇有谋之人。 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以往白马山虽然拥兵二千余人,但却从未敢与金兵正面交锋,眼看着金兵在山下十余里之外设下兵寨,也只能以绥靖之策委屈求全。究其原因,还是因为白马山一直缺少一位领军之将。 王青固然心思缜密,善于经营,但行军布阵却也非他所长,冲锋陷阵更加是勉为其难。 而萧先达作为一山之主,论马上功夫,倒也还有些手段,但说到领军之能,却也难堪大任。 至于叶荣锦、吕子侯等各营统领,无论是武艺、谋略还在军中的声望,也皆够不上统领山寨。 所以,之前的白马山人马,声势虽然浩大,但其实只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已,一旦遭遇成建制的金兵,根本无力一战。 直到武松等人的出现,白马山三军也才有了真正领军人物。 这一切,萧先达最先明白,王青、叶荣锦和吕子侯等人也已经明白。而此时,山寨众士卒也总算明白了。 按照他们的话说,跟着武松,有肉吃。 顺利拿下了五台县城,还就此稳定了军心,武松也心知此战亥言功不可没。 依照事先的约定,他特意让柳如烟烧了几个好菜,又沽了几壶好酒,犒劳亥言。 酒桌上只有武松、亥言和柳如烟三人,亥言吃得尽兴,武松也喝得开心。柳如烟则在一旁帮着斟酒布菜。 眼见亥言吃得满嘴流油,安全不顾自己的形象,柳如烟也忍俊不住。 “小和尚你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柳如烟笑着道,“要是出家人皆如你这般模样,佛祖怕是要被气死了。” “嘿嘿,谁让娘子厨艺如此了得。”亥言道,“我若不抓紧吃光,岂不是辜负了娘子的一片心意。” “你这小嘴甜起来,也真是神鬼难挡。”武松端起酒杯自己喝了一口,“不过,我贪杯,你贪食,你我倒也真是一路人。” “诶,师兄此言就欠妥了。”亥言将一口肉塞进嘴里,猛嚼了一阵,“柳娘子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文能吟诗作对,武能斩奸除恶,既不贪杯,也不贪食。难道和你就不是一路人了?” “哈哈哈,你说得也对。”武松笑着道,“江湖之大,皆是有缘者方可同路,酒肉有尽,唯有知己者不负春秋。” “哎呀!”亥言顿时张大了嘴,露出惊讶之声,“我的师兄,你方才之言是何人教你的?该不是你背着我,偷偷从娘子那学来的吧。” “你又胡言乱语了,奴家何时教过哥哥。”柳如烟娇嗔道,“此乃肺腑之言,有感而发,奴家又如何教得了。” “那就奇了,莫非师兄最近读过什么书了?”亥言好奇地望着武松。 “整日打打杀杀,哪来的什么书。”武松道,“只是打杀得越多,我越发有了困惑,今日借着酒意,才胡乱说上几句。” “哥哥有何困惑,不妨说出来听听。”柳如烟又给武松斟了一杯酒。 “是啊。此处并无外人,说来听听也无妨。”亥言也道,“论与人解惑,我与娘子加起来可比半个神仙。” 武松看了二人一眼,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道:“今日之后,我等路在何方?” 武松来也 第327章:小寒初雪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整整四个月,武松等人一直按兵不动。 萧先达已经将山寨迁往了五台县城,不过白马山上依然留下五百人马,还有不少以打猎为生的山民也自愿留下,总共也有千余人。 武松将韩岳蓉也留在了白马山,一来是统领山上兵马,二来也是负责护卫十八皇子赵榛。 赵榛的身份,武松等人除了告诉了萧先达之外,并未向外界透露。白马山两城一寨依然是尊萧先达为首。 转眼已是腊月,眼看年关将近,五台县城里也开始热闹起来。 虽然时逢乱世,城中百姓一直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但年还是要过的。何况,这四个月以来,也未见金兵来袭,城里一直太平无事,百姓也渐渐忘记了战火,忙着采办年货,迎春祈福。 金兵一直不来,倒是武松等人希望看到的。利用这四个月时间,武松抓紧时间在城中编训人马,蓄备物资。 短短四个月时间,一个小小的五台县城内,白马山的人马已经扩充到五千余人。 这五千余人经过重新整编之后,分为了五营。柳如烟还给五营各起了一个名字:疾风、吞月、晓日、飞电和奔雷。 疾风营以叶荣锦为统领,辖八百长枪手,二百朴刀手。 吞月营以吕子侯为统领,辖八百弓箭手,三百弩手,三百石砲手。 晓日营以萧先达的亲随萧景良为统领,辖五百刀手,五百长枪手。 飞电营以柳如烟为统领,辖五百短剑手,五百刀盾手。 奔雷营以乔三水为统领,辖六百骑兵,其中重甲骑兵二百,轻骑四百。 其中五营之中的飞电营,五百短剑手由柳如烟亲自教训一剑六式,乃步兵中的精锐。而奔雷营则齐聚了所有的骑兵,乃全军机动劲旅,野战中坚。 五营皆归武松统领,号白马左骁卫,而王青所辖的永乐县人马则号白马右骁卫。只不过右骁卫一职也由武松兼任,王青以副职代掌兵权。 萧先达则总领两城一寨,号白马督使。 话说督使和督统只有一字之差,却大有讲究。使者,朝廷派遣任职之意。既为使,萧先达此号便有受命之意,至于是何人授命,则是彼此心照不宣。 当然,出这个主意的正是亥言。 如此一来,既尊萧先达为首,他名义上依然是“大当家的”,也为日后拥立赵榛留下操作余地。 不过,金兵一直不来,也令武松等人心里有些纳闷儿。宪州和代州的金兵不可能不知道城池被占之事,迟迟按兵不动,必有缘故。 武松也不断地遣人去宪州打探过,宪州城内的金兵的确没有丝毫的出兵迹象。而据王青从永乐县传来的消息,代州金兵也没有异动的迹象。 而且,在那托叶和阿虎里先后阵亡之后,整整四月有余了,金人也未再派继任者前来,代州一直是由一名百夫长代领兵权。 这显然极不合常理。 小寒之日,五台县终于降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雪很大,只是一夜之间,整座县城便披上了银装,城外也是山舞银蛇,原驰蜡象,一片北国风光。 眼见屋外大雪纷飞,柳如烟特意烫了两壶酒,又做了几个菜,给武松和亥言送了过来。 自从执掌飞电营之后,柳如烟平日里忙于操练士卒,一日三餐也皆是随士卒们一起,很少有时间自己下厨了。 不过,今日正逢小寒之节,又遇上入冬的初雪,她自然要给武松做些酒菜,以应时节。 喝着温热的水酒,望着窗外的飞雪,武松和亥言也顿感暖意盈胸,心情舒爽。 “娘子,如此良辰美景,何不赋诗一首,以助酒兴。”亥言道。 “这雪中温酒,自是诗意十足,可是自从有了醉吟先生那两句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之后,怕是无人再敢。况且醉吟先生本就是河东人士,奴家又岂敢在此班门弄斧。” “娘子说的是白乐天白公吧。”亥言道,“他老人家号称诗魔,一向提倡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如今早已时过境迁,今日之雪和往日之雪又岂能一样?你就作一首呗,我和师兄又不是外人。” “好吧,奴家就斗胆作上一首五绝,也算不负了此时此景。”柳如烟说着,端起酒杯走到了窗前。 柳如烟向窗外望去,正好可以看到城门的门楼,门楼上,一杆肖字白马大旗在雪中迎风飘扬。 “有了。”只是片刻,柳如烟便转过身来,朱唇轻启道: 小寒初雪纷, 大纛裂风云。 提剑思关圣, 问君酒可温。 一诗吟罢,柳如烟又坐回了桌前。 亥言回味了片刻,终于大叫了一声:“好诗!娘子凭栏片刻,便出此佳作,真是厉害。” 随后,亥言又话锋一转道:“唯一可惜的是,此诗若是出自我师兄之口,或许更合适一些。” 言罢,亥言偷偷瞥了武松一眼。 “你这小和尚,又拿我说笑。我何时会写什么诗词?”武松瞪了亥言一眼。 “我不是说你会作诗,而是说此诗所涵之意正是大丈夫应有的雄心。”亥言道。 “小和尚此言差矣,奴家虽非男儿身,也一样提剑驱寇,上马杀敌。怎么就作不得此诗了。”柳如烟道。 “是是是,小僧失言了。”亥言连忙陪笑道,“以娘子武艺、学识和胆识,试问天下又有多少男儿可比?单单此诗的气魄,就足以气吞山河。” “好了,好了,酒还没饮几杯,你却是醉话连篇了。”柳如烟低眉浅笑着,“只是寥寥数语,一抒胸臆罢了,那有如你所言那般。” “小和尚说的倒也没错,诗词我是不懂,不过烟儿这诗中的气势我却也听出来了。”此时武松道,“提剑思关圣,问君酒可温......关云长温酒斩华雄之事,当年我也听说书先生说过,当真是豪气冲天。” “来,就冲着诗中的气势,我敬烟儿一杯!”说着,武松端起酒杯朝柳如烟道。 窗外的大雪依然下个不停,三人在屋中推杯换盏,相谈甚欢。 “今冬的雪似乎来得迟了些。”武松望了一眼窗外,“我记得在杭州时,十月间便有飞雪了。” “哥哥说的是,按往年时节,这河东之地早该下雪了。”柳如烟道,“今年的确有些不同寻常。” 听着武松和柳如烟说起了雪,亥言又望着窗外的大雪,发起了呆。 “怎么了,小和尚。你莫非是睹雪思人了?”柳如烟看着亥言一副痴样,忍不住打趣道。 亥言似乎没有听见柳如烟的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突然问道:“你说,下这么大的雪,金兵在干啥?” 亥言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倒是令武松和柳如烟皆是一愣。片刻之后,柳如烟也反应过来了。 “小和尚,你所言之意可是说金兵早该出兵了?”柳如烟问道。 “是啊,按照金人的习惯,流火之月一过,便是用兵的最佳时节。”亥言眉头一紧,“可此时已是腊月,为何却迟迟不见动静?” “是啊,小师父如此一说,奴家也觉得有些蹊跷了。”柳如烟道,“我记得,金兵两度南犯,皆是在仲秋时节起兵,冬寒之日便直逼汴京,秋冬两季正是他们惯于兴兵之时......” “不吵!”亥言突然叫了一声。 “何事不妙?”武松和柳如烟皆是一怔。 “倘若代州和宪州之地的金兵一直按兵不动,怕是只说明一件事。”亥言道。 “何事?” “说明金兵很可能已经大举南犯,只是兵力有限,已经顾不上我等这伙山贼了。”亥言道,“倘若我没猜错,河东、河北之地其实已经战火四起,只是我等偏居此地,一时不察而已。” 闻听亥言此言,武松心里也是一惊。 这些时日以来,他心里也一直有奇怪,奇怪金兵为何迟迟不来。虽说两座县城在整个河东并非是什么军事重镇,但伏击代州金兵一战,斩首千余,这足以引起金兵的注意了。 如今他想明白了,代宪两州的金兵迟迟不动,只能是因为他们有更重要的目标。 “倘若真是如此,我等何不趁机发兵,拿下宪州和代州,给金兵后院点把火。”武松一拍桌子道。 “哥哥此言也正合我意。”柳如烟道,“既然金人只视我等为疥癣之疾,那我等便要让其知道何为肘腋之患!” “嗯,势必不能让金兵有一刻安宁。不然等到他们南犯得手之后,再回过头来对付我等,那就麻烦了。”亥言也点了点头。 “那哥哥以为我等是先取代州呢,还是宪州?”柳如烟朝武松问道。 “当然是照烟儿之前所定,先取宪州。”武松道,“而且以我现有之兵力,也无力分兵出击。唯一集中兵力,攻下宪州为上策。” “嗯,先取宪州自然是上策,不过我军还从未有过攻城之战,宪州金兵的虚实也尚不可知,攻城之事还需谨慎为好。”柳如烟道。 “这个自然。”武松道,“我即刻便派人前去宪州打探消息。再让人去永乐县一趟,联络王青兄弟。” “去永乐县做甚?”亥言问道。 “你忘了,王青兄弟一直在命人打造云梯,若要攻城,非有云梯不可。”武松回道。 “你是准备强攻宪州吗?”亥言眉头一皱。 “不然呢?” 武松来也 第328章:宪州古怪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派去宪州的探子回来了,探得的情报却令武松等人有些意外:宪州城内居然还有两千余金兵。 这显然和武松等人之前的判断出入颇大。按照之前的推测,金兵若是举兵南犯,绝不会还在宪州留驻这么多人马,毕竟宪州地处河东腹地,距离宋金前线太远。 就算是作为暂时的兵力集结地,往南就是军事重镇太原府,也远比宪州更合适。 莫非是推测有误,金兵并未大举南下?甚至宪州城集结的金兵是冲着五台县来的? 武松和亥言琢磨了好一阵,也想不明白其中的缘故。但他们心里也明白,此事透着古怪。 依着武松的脾气,既然坐在此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头绪,那索性就去瞧个究竟。 所以,武松决定亲自去宪州走一趟。 武松要去,亥言自然要同去,凑热闹的事又怎能少得了他。何况,他刺探的功夫天下无双,鬼主意又多,自然是武松需要。 柳如烟当然也要同去,她除了一身功夫之外,还精通番语,届时也能有用武之地。 不过,亥言却对柳如烟提了个建议,让她女扮男装,如此行事也方便一些。柳如烟觉得颇有道理,便换了一身男装。 亥言还特意给柳如烟找来了一顶斗笠,让她戴上。末了还一本正经地道:“到时候进了宪州城,娘子可别轻易摘下斗笠。” “这是为何?”柳如烟问道。 “小僧是担心,娘子一旦摘了斗笠,露出面容,那宪州城内的大小娘子们怕是要不淡定了。”亥言道。 言罢,亥言已蹿到了武松身后,又补了一句:“师兄你看看,天下哪有如此俊俏的小郎君。” 柳如烟一时无言以对,只得掏出绢帕,又将脸上的脂粉擦了擦,然后瞪了亥言几眼。 三人正在说笑,屋外却响起了叩门声。原来是萧先达来了。 听说武松等人要去宪州,萧先达是特意来送行的。当然,他心里多少也有些担心和不舍。或者说是不舍多过担心。 他心里清楚,武松和柳如烟武功了得,此去宪州虽说是深入虎穴,但全身而退应该不是问题。可是,武松毕竟是三军之首,柳如烟也是统领步军精锐之人,他二人都走了,万一有金兵来袭,该如何是好。 “二郎啊,你等此去还请多加小心。探得了消息就速速回转,莫让我担心才是。”萧先达道,“况且,军中没你坐镇,我心里也不踏实。” “大哥不必多虑,二郎此去只为打探消息,出不了什么意外。”武松回道,“至于军中之事,我已安排妥当,大哥尽可放心。” 说着,武松将一枚令牌双手递给了萧先达。 “我回来之前,这令牌便由大哥代执,号令三军之事也自然要烦劳大哥了。”武松道。 “这......”萧先达缓缓接过了令牌,“我只是担心二郎不在,军心怕是有些不稳......” “大哥不必担心。”武松接着道,“倘若真有金兵来犯,大哥只需记住两件事即可。” “哪两件?” “行军布阵可问吕统领,冲阵杀敌可用乔统领。有此二人在,当无大碍。”武松道,“大哥若是还不放心,可传书与王青兄弟,命他加强对代州之敌的戒备,只要代州之敌不动,此地便无大碍。” “二郎费心了,大哥皆已记下了。”萧先达顿时面露悦色。 辞别了萧先达,武松三人便收拾好行囊,出了五台县城,一路向南直奔宪州而去。 为了不显得过于招摇,武松和柳如烟皆未骑汗血宝马,只骑了三匹普通的马匹。 话说五台县距宪州约二百余里,快马加鞭一日也就到了。 眼看天色将晚,武松三人终于赶在宪州城门关闭之前进了城。 三人先寻了一间距离州衙不远的客栈,待稍作休息之后,便出了客栈来到街市上。 之前一直忙着赶路,三人只是在路上吃了些干粮,此时皆已经有些饿了。 武松本想在客栈中随意吃些便是,不过亥言提意还是出门寻个热闹的酒楼更好。一边吃饭,一边还可以顺便打探一下消息。 于是,三人一路朝热闹的街市寻去,最后挑了一家灯火通明,有二层楼的酒家,直接上了二楼。 这间酒楼不小,上下两层足容得下百十来桌,楼上还设有几处雅间。武松等人到时,正好是饭点,可整座酒楼却没几桌客人,满堂的灯光显得有些晃眼。 亥言挑了一处临街的雅间落座,推开窗户便是能看到楼下的街市。而此时的街道上也格外冷清,见不到几个人。 客人不多,店小二也显得格外热情,尤其武松三人还是唯一要了雅座的一桌客人,小二又岂能放过这单生意。 待小二将酒菜上齐,借着添酒的机会,亥言问道:“小二哥,此时正该是宾客盈门之时,为何店里却没什么客人呢?” “小师父想必是外乡人吧。”小二回道,“不瞒你说,你要是再晚来几日,这酒楼怕是都没了。” “这是何意?” “哎,还不是因为生意做不下去了。”小二叹了口气,“我家东家已经有了关门的打算了。” “可是因为客人太少的缘故?”武松此时问道。 “客人太少倒也无妨,只要有客人来吃喝,有些流水,总是能维持下去。”小二道,“怕就怕......” 说着,小二回头看了看身后,见没有其他人,才低声继续道:“怕就怕有人光吃不给钱,这日子久了,谁受得了啊。” “何人如何霸道,莫非没了王法不成!”武松脸一沉。 “这位爷爷,你可小声些。”小二连忙哈腰道,“可别把金人召来。” “如此说来,是金人吃饭不给钱喽?”亥言问道。 “哎,除了金人,谁还敢如此。”小二又叹了口气。 “那是什么样的金人,是金兵吗?”亥言接着问道。 “金兵倒也没错,只是应该不是寻常的金兵。”小二道,“寻常金兵也没如此霸道。” “小二哥,你且详细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亥言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碎银子,塞到了小二手中。 “客官......哦小师父,这是作甚。”小二半推半就把银子捏在手里。眼睛又不由自主地将三人打量了一番。 “哦,小二哥别多心。”亥言马上道,“我这位大哥远道贩马到此,也是担心路上不安全。若是此处金兵果真如此霸道,我等也好早做计较。” “哦......”小二点了点头,“其实自金人占了此城之后,虽说乱了些时日,但这半年多来倒也和城中百姓相安无事,平日里有金人来吃酒也是按价付钱的。” “不过,从前几日起,那个金人守将便带着百十人到此吃喝,好酒好菜吃了无数,却只是赊账。”小二接着道,“这已经六七日了,每日皆是如此,也从未付过一文钱,我家东家是敢怒不敢言啊。” “你是说是金人守将带人来此?”亥言眉头一皱,“是这宪州的守将吗?” “正是,小人听掌柜说过,此人叫什么......哦古里甲颜什么的,正是宪州的守将。”小二道,“他之前也常来此喝酒,故而与掌柜还算相熟。” “那他带来的那百余人又是什么来头,你可知道?”亥言又问道。 “这个小人不知,不过看样子似乎来头不小。”小二略有所思道。 “何以见得?”武松马上问道。 “哦,小的也是胡乱猜的。”小二回道,“小的看那古里甲......颜,就是金人守将对那为首之人甚是恭敬,每次皆是亲自陪同。” “你不是说那古里甲颜乃是宪州主将吗?”武松也是眉头一皱。 “这绝对错不了。”小二慌忙回道,“此人确是城中金兵最大的官了。” “那我再问你,这百余人可也是金兵。”武松追问道。 “看装束应该是。”小二想了想,“不过,小的上酒时,也曾到听到他们交谈,为首的那人和古里甲颜说的却不是番语,而是我中原之话。” “什么!”武松陡然立直了身子,“你是说他们说的是汉话,你没听错?” “这小的岂能听错。”小二一下撞见武松的目光,不由地吓得一哆嗦,“他们若说的是番语,小的也听不懂啊。” “小二哥莫慌。”亥言赶紧拍了拍小二的肩膀,“既然他们说的是汉话,那你可听到些什么?” “嗯......倒是断断续续听到几句。”小二挠了挠头,“皆是些什么......还请指挥使在大帅面前多多美言,嗯,还有什么......他日还要仰仗大人......小的听得也不是很真切。” “哦,对了。”小二突然拍了一下脑袋,“小的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了?”亥言也立直了身子。 “小的记得,那日那个为首似乎喝多了些,突然仰天大叫道:我姜家枪一出,谁与争锋?” “你确定他喊的是:姜家枪?”武松一把抓住了小二的胳膊。 “确......确定!”小二痛得龇牙咧嘴。 武松来也 第329章:夜探州衙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宪州州衙不算大,前后只有三进,武松和柳如烟伏在后院的墙外的一株槐树上,便可大致看到全貌。 此时已近子夜,州衙内除了巡夜的士卒之外,已经见不到人影。院内亮着灯火的房间也只剩下一处,正是后院正房的东侧--按常理,这也是一州主将古里甲颜所居之处。 州衙不大,有利有弊。好处就是容易确认古里甲颜的位置,坏处则是,稍有不慎就容易惊动正房正周的金兵。 据武松的观察,整个州衙大约有百余金兵,若是动起手来,以他和柳如烟的手段倒是不惧,可他们此来并非是为了杀人,而是打探消息。 眼看着巡夜的金兵已经朝前院走去,武松决定动手了。他和柳如烟交换了一下眼神,便纵身飞下院墙,朝亮着灯火的房间摸去。 伏在东房门外,武松又仔细听了听,以确认房中究竟有几人会武功。 自从在积翠潭中恢复了功力之后,他发现自己的辨息之力又长进了,不仅能以听息辨识出周围之人是否会武功,而且还能识别出不会武功之人。 此时的房中确是只有一人,正是宪州守将,千夫长古里甲颜。 按理说,往日这个时候他已经睡下了。不过,他今日却怎么也睡不着,一早刚把骁南卫白虎营送走,太原府催粮的加急公文又已经到了。 公文上命他在十日之内筹足两千石粮草,即刻送往太原府,逾期军法从事。 古里甲颜白日里盘算了一番,府库内的存粮只有不到五百石了。而整个宪州也就不足两万户,十余万人丁。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又如何能筹集到如此数目的粮草? 除非强行摊派征粮,但如此一来,很可能会激起民变。因为他心里清楚,城中百姓几经盘剥,家中根本就没有多少余粮了。这半年来,自己好不容易让城中的生活秩序恢复了正常,要是因征粮再激起民怨,难道又要靠杀人来镇压不成? 就在一个月前,当得知五台县被山贼攻占之后,古里甲颜便将此事呈报到了太原府,请求太原府出兵助剿。 不过,太原府以大军南征之事不容有失,区区山匪不足惧为由,不仅没有派兵助剿,还从宪州抽走了两营人马。末了,只是命令他坚守城池即可。 如今,宪州城内人马已不足千人,其中还有三四百投降的“签军”,真要是爆发了民变,这点人马未必就能控制住局面。 古里甲颜思来想去,决定先想办法凑足一千石粮草,不足的部分只好换个方式交差。 原来,古里甲颜坐镇宪州半年有余,也收刮了不少财物,所以他决定以银钱贿赂太原主将完颜宗哲,他相信,看在一百两黄金的份上,完颜宗哲定会网开一面,不再追究军粮不足之事。 不过,百两黄金对于古里甲颜而言也不是个小数目了。因为金军两次进攻汴京,他皆未赶上,也就没捞着劫掠的机会,只能守着这宪州城,能攒下这些家当已属不易。如今,先保住官位和性命要紧,也只能先忍痛割爱了。 古里甲颜望着匣子里的黄金,不由地叹了口气。心里道,若不是二王子突然病逝,自己也不至于此。 突然,桌上的烛火猛地闪了几下,一阵风声响起。 古里甲颜刚一抬头,只觉得眼前闪过一条身影,接着脖颈处一凉,一把明晃晃的钢刀已经架在他眼前。 “别动,动一下便要了你的狗命!”武松就势一把扣住了古里甲颜的右手脉门,低声喝道。 几乎就在同时,门外又闪进一条身影,将房门轻轻掩上。 古里甲颜惊恐地看了一眼,二人一高一矮,皆是一身夜行衣,头面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睛。 古里甲颜惊的倒不是出现了刺客,而是这刺客出手太快了。他几乎没有看清来人如何破门而入,自己便已经被制住,动弹不得。 他很快也明白过来,来人应该不是刺客,不然那大汉只需手上一动,就可以抹了自己的脖子。 “好汉,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古里甲颜定了定神,低声道。 “我问你答,不可叫喊。如有半句谎言,立取你狗头,你可听明白?”武松道。 “明白。” “古里甲颜可是你?” “正是在下。” “你这几日款待的那人可是姓姜?” “正是。” “他是汉人还是金人?” “是汉人。” “那他现在何处?” “已经走了。” “走了?”武松一愣,“何时走的,又去了何处?” “今日一早出的城,应该是去往太原府了。” 闻听此言,武松和柳如烟多少有些意外,二人也没想到,居然和姜家枪就这样擦肩而过了。 问话在继续,古里甲颜倒也老实。他情知自己绝非来人的对手,就算是拼上一命叫喊可引来衙中士卒,但自己肯定性命不保了。 所以,他也是有问必答。 原来,他这几日款待的正是骁南卫白虎营的统领,此人姓姜名望。 话说,作为金军“签军”中一支特殊军队,骁南卫自建立以来,一直是由契丹降将耶律余都统领。不过,二年前,耶律余都起兵谋反,事败逃去了西夏,此后骁南卫便直接归属到二王子完颜宗望帐下。 此番姜望率白虎营和飞豹营前来,正是奉完颜宗望之令,前往陕州助阵。以协助西进的金兵攻破关中之地。 姜望原本只是白虎营的统领,但飞豹营的统领因为参与了耶律余都的叛乱,已被斩首。而擒杀这名契丹统领的正是姜望,所以,完颜宗望便直接命姜望代掌飞豹营,还加封其为卫南郡侯,食邑千户,成为骁南卫中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然而,正当姜望率军途经宪州时,却突然接着了急报:二王子完颜宗望突然病逝了。 接报的姜望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暂时滞留在宪州,等候命令。 也就在昨日,来自上京的命令终于到了。完颜宗汗以尚书省的名义颁下命令,加授姜望为骁南卫指挥使,兼掌白虎和飞豹二营。至此,整个骁南卫也归于完颜宗汗帐下,而他给姜望加授官职,也正是拉拢人心之举。 姜望心知,二王子一死,整个金国大军之中已无人再能与完颜宗汗相较。自己也正好顺水推舟,安心为宗汗元帅效命。 而在完颜宗汗的命令中,也命姜望一路南下,在太原府与金兵大军会合之后,直趋陕州,进攻关中。 在宪州滞留的这些时日,古里甲颜也知道姜望虽是“签军”统领,但在金军中正是当红之人,自然也不敢怠慢。 他特意挑了城中最好的酒楼,每日设宴款待姜望及其属下,凡什长以上的军官皆在受邀之列。这也让姜望颇为受用,答应古里甲颜,他日定会在大帅面前替他多多美言。 听完古里甲颜之言,正好和酒楼小二所说的吻合,武松也不再怀疑。 “那你可知姜望接到的命令详情?”武松想了想,继续问道。 “姜指挥使也是喝得兴起时说了大概,至于命令,在下真的是没见过。”古里甲颜回道。 “那如今关中战况如何,你总该知道吧?”武松又问道。 “这......在下只是宪州守将,关中距此近千里,我又如何得知。”古里甲颜道,“如此等军情,只有太原府的守将才可接到战报。” 武松又盯着古里甲颜看了几眼,觉得他应该不像在撒谎。 “那你这几日可曾接到过太原府的军令?”一直没出声的柳如烟终于开口了。 她一开口,也意味着暴露了自己女子的身份,但此时她也顾不这些了。 古里甲颜脸上一怔,他显然是听出说话之人是名女子。不过,他很快恢复了正常,回道:“有,太原府命在下征集军粮......” “多少?” “两千石。” “催得可急?” “嗯......十日之内......” 问罢,柳如烟朝武松点了点头。 武松会意,手腕稍等动了一下,又问道:“最后一问,宪州还有多少金兵,说了便饶你不死。” “嗯......不足两营。”古里甲颜回道。 话音刚落,古里甲颜只觉得后颈一麻,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此人杀还是不杀,武松有些拿不定主意。 “哥哥不杀此人?”柳如烟有些不解。 “他也倒是老实,有问必答。”武松道,“就此杀了他有些于心不忍。” “可已知晓我等追查姜望之事,若是放过他,恐于我不利啊。”柳如烟道,“况且,他乃宪州守将,他若一死,宪州必乱,说不定还可牵制太原府的金兵呢。” “可他若是死了,金兵必定会怀疑是五台县所为,万一金人派兵进攻五台县,我担心萧大哥那边扺挡不住。”武松道。 “哥哥之意是,我等不回五台县了?”柳如烟一愣。 “烟儿,你可曾想过,金兵催要军粮如此之急,还派出了骁南卫,这是为何?”武松道。 经武松如此一说,柳如烟也反应过来了,“哥哥是说,因关中战事吃紧,金人才会如此?” “正是。”武松道,“而且我还想起了一个人。” “何人?” “你还记得李彦仙李校尉吗?他应该正在陕州。”武松道。 武松来也 第330章:白虎飞豹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于公于私,武松都觉得自己应该往南追下去。 于公而言,从古里甲颜对姜望的态度来看,这骁南卫虽是“签军”,但在金军中的地位举足轻重,此番奉命南下足以说明关中战事激烈。 武松听柳如烟说过,关中乃华夏龙兴之地,祖脉所在,如今更是阻挡金兵的重要根据,一旦关中再失,整个黄河以北便再无倚仗。 于私而言,姜家枪与越女剑一派的旧案逃不了干系,武松必定不能让他从自己眼前溜走。而且,倘若李彦仙还在陕州的话,恐怕正是骁南卫的首要目标。 武松与李彦仙虽相处时日不长,但对其一直敬佩有加,视为同道之人。而且在武松看来,如今正是国家生死存亡之际,在宋军之中像李彦仙这般敢战又善战的将领怕是不多了,他定要护其周全。 武松的心意,柳如烟自然明白。 他不杀古里甲颜,也正是担心这宪州守将一死,必然惊动了金兵。一旦金人派兵去进攻五台县,情势便难以预料。 柳如烟思量了片刻,从桌上取了纸笔,写了几行字,然后放在了古里甲颜的胸口。 “哥哥既然不想杀他,就索性留他一命,倒也可以暂且稳住金兵。”柳如烟道。 “烟儿之意是......”武松有些不解。 “哥哥你想啊,这古里甲颜若是向他人说出今夜之事,会有什么后果?”柳如烟微微一笑,“他泄露了骁南卫的行踪,又放走你我,一旦被上司知晓,其罪怕是不轻。” “烟儿之意是,我等饶他一命,他便会当作任何事没有发生,更不会起兵去攻打五台县!”武松道。 “奴家以为正是。”柳如烟道,“堂堂一州主将被擒,还泄露了军机,你觉得他会将此事张扬出去吗?一旦骁南卫出了什么状况,他更加罪责难逃。” “嗯,烟儿言之理。”武松点了点头。 “况且,奴家还留言与他了,若敢轻举妄动,日后随时可来取他性命。”柳如烟又道,“他心里也应该清楚,奴家绝无虚言。” “烟儿觉得此人是贪生怕死之辈?”在武松印象里,金人一向悍勇,少有能被威逼之人。 “哥哥,你看这是什么?”柳如烟指了指桌上那一匣金子。 “贪财贪生亦是人之本性。”柳如烟接着道,“金人虽乃兽类,但怕是也逃不过此等俗念,尤其是做到一州之主的位置上,命和钱就更加会不舍,故而奴家才料定,此人绝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 随后,武松二人便离了州衙,回到了客栈。 此时,亥言也已经回来了。 原来,在武松和柳如烟去夜探州衙时,亥言则去打探宪州金兵的部署去了。结果和古里甲颜招认的一样:整个宪州的驻兵只有不到两营,几乎全部驻扎在城门附近。至于骁南卫则已经开拔离城了。 三人商议一番之后,决定明日一早启程赶往太原府。按照估算,宪州距太原府不足二百里,若是快马加鞭,一日可达。 骁南卫若是以正常行军速度前进,则需两日时间。武松三人完全可以在太原府追上他们。 至于追上骁南卫之后该如何行事,武松也暂时还未想好,只能是到时见机行事。 ...... 骁南卫的确是冲着陕州去的,甚至姜望接到的命令中,刺杀宋将李彦仙正是其首要任务。 原来,金国大军掳二圣北归的同时,西路大军并未完全北撤,以完颜娄室为首的三万大军在袭取洛阳之后,便一路西进,直扑关中的重要门户陕州。一旦拨掉陕州,金军无论是从汴、洛西进,还是由河东南下,便可直入关中之地。 话说,这完颜娄室素有金国第一名将之誉。此人二十一岁便代父出任部落首领,随后便跟随完颜阿骨打起兵抗辽。在攻辽之战中,他屡建奇攻,曾九战连捷,大破辽军主力于达鲁古城。 随后,完颜娄室力排众议,以奇兵突袭前来救援辽国的西夏李良辅部三万余人,转战三十余里,斩杀敌兵七千余,从此西夏一蹶不振,再不敢兴兵来犯。 天会三年,完颜娄室追杀辽天祚帝,并于应州将其擒获,成了灭辽的首功之臣。 靖康元年,完颜娄室随左帅完颜宗汗攻宋,连下河东数郡,宋军无不望风而逃。直到他遇上李彦仙。 陕州虽是战略要地,但完颜娄室并未将陕州守军放在眼里。 战局的进展也似乎验证了他的判断。靖康二年,他挥师西进,陕州经制使王喜见金兵势大,弃城而去。金兵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这座关中门户。 不过,令完颜娄室稍感意外的是,陕州虽破,但在城外的三觜山、石柱山、大通山等几座山上,却还有一支宋军倚山结寨,互为策应,拒不退走。 完颜娄室派兵进剿了数次,宋军皆倚仗山寨之险据守不出,令金兵也无可奈何。 完颜娄室见久攻不下,也未把这支宋军当回事。毕竟自己已经拿下了陕州,关中门户已开,只待大军再度南下时,便可直趋关中。 随后,完颜娄室命部将留守陕州,自己则引军返回洛阳,一边休整,一边等待帅令。 可令完颜娄室没想到的是,他前脚刚走,陕州后脚就出事了。 话说金兵占据陕州之后,守将所辖兵力虽号称一万,但其中有近三四千人乃是宋军的降兵。金人还任命了归降的宋臣继续担任官职,并令其将逃出城外的百姓召回,毕竟,一座空城对于金兵而言也没有意义。 结果,大批城外的宋军就趁机混入了城中,而金军守将却浑然不觉。 完颜娄室回到洛阳不到三日,便接到了急报,宋军里应外合,水陆并进,又将陕州夺了回去。而为首的宋军将领正是一个叫李彦仙的。 而据败退回来的兵士禀报,这个李彦仙只是区区一个县尉而已。 完颜娄室当即大惊失色。 他命人速速将详细的战报呈上。结果才发现,宋军不仅先乔装成百姓混入城中,以作内应,而且早在城东北的水道设下伏兵。待城外宋军佯攻南门时,城中暗伏的宋军便打开了水道,里应外合,从东、北两面攻破了城池。 指挥此战之人,计算之准,谋划之周密,可谓深得兵法之妙。又怎么可能只是一个小小的县尉呢? 不过,令完颜娄室吃惊之事还远未结束。 随后数月之内,他又不断地接到战报。李彦仙得胜之后并未停手,而是四处出击,甚至渡过了黄河,在中条山设下营寨,并以此为据攻袭金兵。 短短三个月不到,宋军在河中府和解州一带连战连捷,攻下十余座州县。还引得蒲州、解州直至太原府一线的百姓纷纷来投,声势逐渐浩大。 完颜娄室这才意识到,这个小小的县尉绝非一般人物,再让他发展下去,怕是要成为金国的心腹之患。 完颜娄室随即亲率大军西进,最终在蒲州和李彦仙碰上了。 在完颜娄室赶到之前,李彦仙其实已经在蒲州城外和金兵激战了数场。 他屡使诱敌深入之计,骗取金兵出城,将金兵诱出二十里之后,则以奇兵迂回包抄敌后,趁势夹击。 而金兵依然以为宋军不善野战,更仗着有铁骑在手,屡屡出城欲与宋军决战。结果,金兵的铁骑却陷入了李彦仙事先设好的弩阵中,其中数十架床弩轻松射穿了金兵的重甲铁骑。迂回包抄的宋军骑兵则从后猛冲金人的步卒和弓箭手。金军连败两阵之后,从此再也不敢出城了。 李彦仙原本的打算是,在杀伤了金兵的有生力量之后,再趁机攻取城池。不过,随着完颜娄室率领援军到来,他便暂时放弃了攻城的打算。 虽然没有能攻下蒲州城,但李彦仙此行也并非没有收获,数战下来,他率军斩杀了金兵三千余人,其中还包括四五百重甲铁骑。 更重要的是,他麾下士卒也生擒了三百余名金兵,其中还有一名千夫长。这在宋金过往的交战中,是极为少有的。尤其是生擒千夫长之事,在战报还从未有过记录。 所以,李彦仙果断撤军而去,让来势汹汹的完颜娄室扑了空。 随后,李彦仙命人将俘获的金将一路护送,押往了应天府,交给了赵构。 李彦仙此举也并非单纯是为了邀功,因为他心里明白,自己若是能被授于更高的官职,才能更好地施展拳脚,号令河东,抗金救国。 而且,他也要让朝廷明白,金兵并非不可战胜。 果然,赵构接报后大喜。授李彦仙陕州知州兼安抚使,升武节郎。并赐他袍带、枪剑。 至此,李彦仙更加名正言顺地统领陕州一带的宋军,和完颜娄室展开了较量。 他收复陕州之后,加紧修筑城墙,深挖护城河,扩充军备,大力屯田。不仅如此,他将全家从巩州迁到陕州,以明“以家殉国、与城俱存亡”之志。 此后,完颜娄室数度派兵进攻陕州,皆被李彦仙杀得大败,损失兵马过万。眼睁睁看着大帅完颜宗汗定下的先谋取关中,再取西川之策被卡在了这陕州,完颜娄室也是如坐针毡。 久攻不下之后,他不得不将实情报与了上京,请求对策。而骁南卫正是完颜宗汗给他派来的援兵。 骁南卫白虎营,素来以刺杀敌军将领著称,单单死在姜望枪下宋军将官就不下十人。 武松来也 第331章:子夜拭枪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灯火之下,枪刃泛着隐隐的寒光。 姜望手中白布已经换了第三块,他却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每块白布只擦十八下,擦完便再换一块,直到五块白布用完为止。 每晚睡觉之前,这是姜望必做的功课,十余年来皆是如此。 使枪之人皆有擦枪的习惯,尤其是在枪刃见血之后。不过,对于姜望而言,擦枪的作用不只于此。 十三年来,这杆长枪早已和他的命运交织在了一起,每日若不能细细擦拭,他心里就好像缺点什么。 作为姜家枪的传人,姜望六岁开始习枪,十六岁便随父从军,成为了骁南卫白虎营的一名长枪手。 要想成为白虎营的一员也并非容易,能够从数万“签军”中脱颖而出,需要的是真本事。而姜望初出茅庐便技惊四座,他在比武场上连胜七阵,就此成为了白虎营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长枪手。 不过,姜望的童年记忆有些混乱。从他记事起,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大辽的人,可九岁那年,他又突然成为了金国人。可是母亲却从小告诉他,自己乃是三国名将姜维之后,是汉人。 他也曾经问过父亲,自己究竟是什么人。父亲乃言:在这乱世之中,决定命运的并非族裔,而是他手中的长枪。 入白虎营十三年,姜望凭借出众的枪法屡立战功,从一名普通的士卒一路晋升统领之位,直到如今一跃成为骁南卫指挥使,封卫南郡侯,食邑千户。 如此地位,在金军的汉人将领中亦属凤毛麟角。 姜望的枪法的确出众。事实上,在白虎营的二百名长枪手中,十之四五皆是姜氏族人,皆是习练姜家枪。但一样的枪法,在姜望手中却能使出不一样的变化和威力。 入营三年之后,他击杀敌兵的数目就已经冠绝全营。在升任都头之后,他更是每战必斩敌军将官,从未遇到过敌手。 直到四年前,他奉命入宋境执行一项秘密的任务。 当时,他接到耶律余都的密令,以白虎营副统领的身份率二十人南下,去越州偷袭越女剑。 姜望和族兄姜平于半路上截住了越女剑掌门谢云娘。双方恶战一场,但姜氏兄弟始终未能逼迫谢云娘使出越女剑的绝招,最终还被谢云娘所伤,姜望的半只右耳就此没了。 此战之后,姜望方知中原武林果然不可小觑,尤其是他还发现,这越女剑法颇为克制自己长枪,倘若当时是自己独战谢云娘,很可能丢的不只是半只耳朵。 而就在一年之前,当他率领白虎营在真定府境内助剿一伙山贼时,又遭遇到了一位高手。 当时,眼看就要将那伙山贼围歼之时,一名白袍双枪将突然杀出,一对双枪使得神出鬼没,接连挑翻了数名白虎营枪手,愣是带领山贼杀出一条血路,逃回了山中。 姜望当时并未能与此人过招,但他也亲眼看到了此人的枪法。他自认若是单打独斗,自己怕也非此人对手。 至此,姜望也才想起当年父亲曾对他言,中原武学门派众多,亦藏龙卧虎,切不可以宋军的羸弱就轻视中原武林。尤其在江湖之中,能克制长枪的武功和兵器众多,万万大意不得。 此番,姜望奉完颜宗汗之命南下陕州,除了协助完颜娄室攻城之外,首要任务则是寻机刺杀宋军主将李彦仙。为此,完颜宗汗授命他可临机决断,不必听从完颜娄室的将令。 刺杀宋军将领之事,对于姜望而言早已不陌生。从金国大军开始南下攻宋起,姜望就屡次潜入宋国城池,刺杀宋军将领,几乎很少失手。就算偶有意外,他也可以凭借一副汉人长相躲开追捕,全身而退。 不过,此次前去刺杀李彦仙,姜望隐隐感到有些不安。 且不说,他早已听闻金宋两军在陕州已激战数月,欲想潜入城内怕是不易。而且,完颜娄室乃是金军中出了名的骁将,连他都奈何不了这李彦仙,可见此人绝非等闲之辈,要想刺杀他怕也不是件容易之事。 此时,屋外响起了打更的锣声,不知不觉已是子时了。 姜望用枪套将枪刃套好,然后将长枪靠在了床头。这也是他多年的习惯,枪不离身,即使是睡觉,长枪也会放在伸手可及之处。 平常这个时辰,姜望应该已经睡下了。但此刻,他却丝毫没有倦意--心里有事时,他总是睡不着。 今日午时刚过,他便率军进了太原府。不过,太原府守将完颜宗哲却没有见他,只是派了一名副将给他安排了食宿,他甚至连府衙的大门都没进去过,就被送到了官驿之内。 姜望知道这个完颜宗哲乃是大金皇族,位高权重,而且此人素来看不起“签军”,尤其是汉人降军。所以,他如此冷淡也在姜望的预料之中。 不过,姜望还知道,因为在辖地内被宋军劫走了数千工匠,这完颜宗哲如今已是戴罪之身。只是因为陕州战事吃紧,太原府又地处补给要道,这才暂时得以保住官位,留守太原府。 眼见完颜宗哲如此怠慢自己,姜望索性将两营人马全部带到了官驿。住不下,他便下令将官驿四周民房内的百姓赶走,以民房作为宿营之地。 姜望之所以如此行事,其实皆是受命于完颜宗汗。 原来,完颜宗汗知道姜望此行定要途经太原府,便给姜望又下了另外一道密令,要他趁此机会试探一下完颜宗哲,探探其口风,看这位皇族胞弟是否肯为自己效力。 完颜宗汗似乎料到了完颜宗哲会慢待姜望,他在信中也授意姜望,必要之时可以激怒完颜宗哲,看看他有何反应。 姜望原本以为,完颜宗哲知道他强占民房之后定会来兴师问罪。到时候他便可拿出完颜宗汗的密令,以大帅有令,沿途各部不得干涉骁南卫行事为由,试探其态度。 可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指挥手下将官驿四周搅得鸡犬不宁,民怨四起。可是折腾了一下午,府衙那边却一直没有动静。 如此一来,倒是让姜望有些措手不及。他本想就此便可当面试探完颜宗哲,还可顺便在这皇族面前耍耍威气,可没想到对方却没有接招。 姜望其实平日里并非是个骄狂之人。在升任骁南卫指挥使之前,虽然他在军中屡立战功,但为人处事却是处处小心,尤其是对金军将领向来是毕恭毕敬。 因为他心里清楚,“签军”在金军中一直是低人一等。就算是他名义上是白虎营统领,领六品衔,但平日里遇到一名金军的百夫长,也得是他先行礼。 不过,在耶律余都谋反之后,情况却起了变化。 耶律余都起兵谋反时,骁南卫的白虎营和飞豹营皆在上京待命。耶律余都派人传来密令,命两营人马夜袭王府,擒杀完颜宗望,夺取兵符之后再反出上京与其会合。 姜望当机立断,不仅没有从命,反而率白虎营将飞豹营的契丹统领擒杀,并主动向完颜宗望投诚。 事情证明,姜望这个决定是对的。耶律余都起兵失败,逃往了西夏,不知所踪。而姜望则因投效有功,还诛杀了反贼,受到了完颜宗望的重用,受封卫南郡侯,一举晋爵。 其实,姜望早已看穿了一切。 骁南卫虽然在“签军”序列中是精锐之师,但其统领耶律余都说到底也只是名降将。 在二王子完颜宗望和完颜宗汗这两大元师之间,耶律余都看似直属于金帝,哪边皆不依附,甚至一度被视为平衡二帅的一支力量,但却始终难以获得相应的地位。 最明显的一点就是,骁南卫不仅在“签军”中堪称战功卓著,甚至从击杀敌军数量而言,在整个金军中也属前列。但是,同样的功劳,骁南卫将士却得不到同样的封赏。 这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金军但凡有大战,皆是以宗汗和宗望为左右元帅,骁南卫只是以随军协同的身份出战,军功评定的大权完全握在二帅手中。 可无论是宗望还是宗汗,二帅却从未将骁南卫视为自己的麾下,用兵的时候会想到他们,但论功行赏的时候却有意无意地忽视了他们。 而在耶律余都谋反失败之后,姜望也趁平乱的机会投效了完颜宗望,二王子自然也顺水推舟,接管了骁南卫。 成为二王子的麾下之后,姜望和骁南卫的地位果然有了质变。最明显的一点就是,姜望以汉军的身份受封卫南郡侯,这在汉人降军中极为少见。 在有了爵位之后,姜望在金兵面前的地位也明显提升,就算是千夫长见了他也客气了许多,主动行礼。 他此番南下,沿路州府的官员也是对他恭敬有佳,一路被奉为上宾。 虽然行至半路,突然传来了二王子病逝的消息,令他顿时有些六神无主。不过,数日之后,完颜宗汗的帅令随即便到了,直接加授他为骁南卫指挥使,显然有拉拢之意。 不仅如此,完颜宗汗除了令他继续南下,执行刺杀李彦仙的任务之外,还在信中许诺,只要他尽心效命,功成之日,便会请皇上为他赐国姓,加授卫南郡公,食邑两千户。 要知道,在所有的汉军降将中,只有郭药师因为带兵反宋,为金军南征立下汗马功劳,才获赐国姓之荣,号完颜药师。 一旦能得赐国姓,也意味着自己便能和金人的王公贵族平起平坐,不仅再没人敢怠慢自己,而且姜氏一脉也可重振家族声威。 如此荣耀,姜望又岂能不知。 所以,姜望思来想去,决定明日一早亲自去趟府衙,无论如何要会会这个完颜宗哲--二王子一死,完颜宗汗已是权倾朝野,独揽军权,他交代自己的差事无论如何要办妥。 武松来也 第332章:山门施粥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过了一夜,武松心中的怒气依然难消。 昨日黄昏之时,三人刚刚进了太原城,就听闻了官驿周边民宅被强占之事。再细一打听,据说正是一队刚入城的金兵所为。 等三人赶紧到官驿附近时,周围几十处民宅的百姓已快散尽,只有百余人实在无处可去,望着自己的家园哀声叹气。不少年幼的孩子冻得直哭。 此时已是腊月,这些无家可归的百姓倘若露宿街头,该如何熬过这寒夜? 一想到此,武松的手已不由自主伸进了包袱里,里面正藏着那对镔铁戒刀。 柳如烟连忙用眼神劝住了他。 武松虽然怒火攻心,但也很快意识到在此地动手的后果。 他只能把手又收了回来,双目则死死地盯那面插在官驿门口的旗帜:白虎旗。 ...... 清晨的太原府,天刚蒙蒙亮,街市就已经喧闹起来。 在城西净因寺的山门前,等待施粥的百姓早已排起了长队,其中不少人正是昨日被赶出家园的百姓。 经过一夜的煎熬之后,一碗热腾腾的“腊八粥”对于他们而言,无疑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了。 净因寺的方丈见涌来的百姓越来越多,连忙吩咐伙房的僧人赶快加紧熬粥,将昨夜备好米粮全部下锅。 作为城中最大的一座寺庙,净因寺始建于魏晋时期,距今已有近千年。只是近数十年来,由于宋皇独尊道教,净因寺的香火也冷清了许多。 不过,寺院却一直谨守着腊月初八施粥的传统,那怕在人最少的年份,只有十余个香客会来领粥。 随着金人的到来,净因寺的香火突然又旺盛了起来。 原来,女真人在开国以前,就已有了佛教信仰的流行,迨建国后,它虽以武力灭辽,却继承了辽国盛行佛教的风习。 去年冬天,金兵攻下太原府之后,免不了在城中劫掠一番,却唯独没有骚扰寺院。不仅如此,金军主将完颜宗哲还亲自来净因寺进香,并留下了一笔数目可观的香火钱。 所以,从去年的腊八节开始,净因寺在施粥时又热闹起来。直到今年,一早来等待施粥的百姓足有近千人,场面十分壮观。 客栈里也准备了腊八粥。 因见亥言是位僧人,小二还多备了一碗,送到了房间里。 一边喝着香甜的腊八粥,亥言和武松一边商议着下一步的计划。不一会儿,一身男装的柳如烟也过来了。 “怎么样,这客栈的腊八粥味道如何?”柳如烟一进门就问道。 “娘子也喝过了吗?”亥言嘴里吃着粥,却也不耽误说话,“小僧觉得好喝。” “再好喝,怕是也比不了寺中的,那才是正宗的腊八粥。”柳如烟微微一笑,“不如奴家带你去凑凑热闹?” 闻听此言,亥言立马就明白了,柳如烟必定不是要带自己去喝粥的。 “娘子莫非已经探听到什么消息了吗?”亥言放下了粥碗。 “还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你。”柳如烟回身将房门关上,然后坐了下来。 “离此二条街外,有一座净因寺,此时正在施粥。”柳如烟道,“奴家一早就去了一趟,你猜发现了什么?” “娘子为何一早就去了寺庙?”亥言没有接柳如烟的话,却反问道。 “你这小和尚,真是和寻常人不一样。”柳如烟笑了,“你忘了,昨日那些被霸占民宅的百姓了,奴家原本是想给他们送些钱去。结果,一去才知道,很多人天没亮就去了净因寺,等着施粥了。” “娘子去送钱了?那娘子的钱是从何而来?”亥言越听越纳闷儿。 柳如烟又笑了笑,“你莫非又忘了,奴家在杭州时是做什么的了?” “啊,烟儿你已经去打......”武松原本想说“打劫”,可突然又觉得不妥,于是生生把“劫”字咽了回去。 “哥哥莫怪,奴家只是去了一家金人开的银铺一趟,趁夜借了些银两而己。”柳如烟道,“劫富济贫这种事奴家本就顺手,何况劫的还是金人。” “烟儿,你为何独自前去,不叫上我?”武松面露愠色。 “是啊,如此好事,娘子怎该独享。”亥言也一脸扫兴。 “哥哥莫恼。”柳如烟连忙道,“奴家只是昨日见你怒气难消,担心你到时候动了杀机,所以才未与你说。” “娘子的担心倒也不无道理。”亥言眼望着柳如烟,又冲武松努了努嘴,“师兄方才喝粥时还闷闷不乐呢。” “烟儿用心良苦,我又岂能不知。”武松自然也明白了柳如烟的心意。而且他的确对昨日之事还有些耿耿于怀,恨不得冲进去官驿去,杀光那帮强占民宅的金兵。 “不过哥哥不用担心,奴家以为我等很快就能出手了。”柳如烟又道,“这也正是奴家要请你去喝粥的缘故。” “烟儿快说,究竟是何事?”武松立即双目一亮。 原来,柳如烟一早去了净因寺之后,发现山门前主持施粥的除了寺中方丈之外,还有一位金人将官。 此人端坐在山门前,四周还有一队金兵护卫,看那架势,官职不小。 柳如烟随即便向等待施粥的百姓打听了一下,这一问才知,此人正是太原府守将完颜宗哲。 而且柳如烟还从百姓口中得知,这位完颜宗哲每月皆会到寺中来进香,每次捐的香火钱据说也很可观。 所以,净因寺这一年多来不仅新修了山门,扩建了僧舍,而且每月逢初一和十五皆会在寺前施粥,救济贫民。 在不少百姓口中,这位完颜宗哲俨然成了“活菩萨”。 不过,柳如烟从不相信金人会如此心善。 她趁着僧众在门前忙于施粥的机会,从后院潜进寺中打探了一番。 结果,在净因寺的后院中,柳如烟果然有了意外发现。 在后院的东南角,有一处小院,院中有座三层的小楼。从院墙和楼房的墙色来看,明显是新修的。不过,院门却上了锁,门上还贴着“藏经重地,非方丈准许不得擅入”的纸条。 门口则有四名僧人持戒刀值守。 见有人把守,柳如烟便未敢再靠近,只是伏在远处观察了一阵。 她越看越觉得那四名僧人面相不善--倒也不是长得难看,而是眉眼间没有丝毫佛家弟子该有慈悲。 此外,柳如烟还发现,此处小楼虽然看上去像是藏经楼,但藏经楼通常是建于一座寺院的中轴线上,哪有藏在角落里的道理。 而且,她一路在寺院中打探,在法堂北面本有一大片空地,足够修一座藏经楼了。但此处却沿东西两侧各修了一排僧房,看样子也是新造的。 而靠东面的那排僧房正好横在去往藏经楼的路上,显得颇为突兀。 如此布局,实属古怪。 听完柳如烟所言,亥言也觉得这净因寺有些蹊跷。 “所以,娘子并非是请我和师兄去喝粥的。对吧?”亥言道,“那说吧,我等何时去探寺?” “等等。”武松突然打断了亥言,“探寺?那白虎营,姜家枪呢?不管了?” “哥哥莫急,奴家岂能忘记此事。”柳如烟道,“不瞒哥哥,奴家昨夜还顺道去官驿打探了一下,若是没有意外的话,那白虎营今日应该还不会离开太原。” “哦,何以见得?”武松道。 “官驿内酒气冲天,不少金兵皆喝得酩酊大醉,到子夜还未休。奴家还看见,有金兵将青楼女子带回了官驿。”柳如烟道,“哥哥想想看,这像是次日要开拔的样子吗?” “这倒是有些古怪了,若是陕州军情紧急,这白虎营应该加紧赶路才是。”武松道,“却为何在此地逗留?” “这也不难猜,说明白虎营此番来太原并非只是路过,定是还有其他事情。”亥言道,“所以为首之人才敢如此放任手下作乐。这倒也好,我等正好先去探探那寺庙里的古怪。” “嗯,那我等就先去探寺。”武松也点了点头,“只是不知道这白虎营会在此地逗留多久?” “这也不难,奴家看那官驿之内少说住了二三百人,加上四周强占的民宅,这队人马怕是有近千人。”柳如烟道,“如此一支队伍有何动向又岂能不为人知。” “哎呀,师兄。你笨死算了。”亥言终于忍不住了,“你以为娘子昨日为何选了这间客栈?这里酒又难喝,上房也没了。还不是因为此地就和那官驿只隔了一条街嘛。他那边马队一动,马蹄声就吵死你了。” “你说这些,哥哥他自然知道。”柳如烟此时道,“兴许只是昨日光生那金贼的气了,哥哥才没想这么多罢了。” “呵呵。”武松有些尴尬地了摸了摸脑袋,“见笑了,见笑了。昨日是有些气过头了。” “那敢问娘子,我等该何时去探寺呢?”亥言问道。 “那还用问,自然是夜深人静之时。”柳如烟道。 “那眼下去哪?总不至于在这客栈里发呆吧。”亥言又道。 柳如烟抿嘴一笑:“你不是嫌此处的酒难喝吗,那就喝好酒去。如何?” “甚好!”武松已经站了起来。 武松来也 第333章:闭门不见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武松三人在戴月楼喝酒之时,姜望正站在府衙门口。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来府衙了,但依然没见到完颜宗哲。 第一次是早上辰时,他穿戴整齐,带着两名护卫,纵马提枪而来。结果在府衙门口被拦了下来,被告之:完颜宗哲一早便去净因寺施粥去了,让他晚些再来。 约摸一个时辰之后,姜望又去了一次。他寻思着,施个粥能花多少工夫,一个时辰应该足够了。 结果依然吃了闭门羹。 姜望这次学聪明了,他向门口值守的一名百夫长询问,完颜宗哲何能回?那名百夫长态度倒是挺客气,但却只回了他一句:大王出门时并未交代,小人不得而知。 姜望强压着心中怒火没有发作,他也不便发作。 且不说,他只是一名汉军,对方则是女真皇族,就算单以官职爵位而论,他这食邑千户的卫南郡侯,和食邑万户、号靖南王的完颜宗哲也差了好远。 无奈之下,姜望只得回了官驿,胡乱吃了些酒食,见已近午时,他又第三次前去府衙求见完颜宗哲。 门口的那名百夫长客气依旧,但还是告诉他,大王未归。 姜望索性也不走了,直接在府衙门口一坐,等。他打定主意,今日见不到完颜宗哲,绝不罢休。 其实,完颜宗哲早就回来了。 在姜望二度来访之后没多久,完颜宗哲便从净因寺返回了府衙。听说姜望来过之后,他吩咐了门口人两句,便入府休息去了。 他也不是不想见姜望,于公,他怎么也要见上这新任的骁南卫指挥使一面。他只是在琢磨,此人此番前来究竟是何意图? 在姜望入城之前,完颜宗哲已经接到了来自上京的急报:二王子完颜宗望突然病逝了。 这个消息的份量有多重,完颜宗哲心里自然清楚。二王子一死,整个金国大军二王争锋的局面,也就很可能变成了完颜宗汗一家独大。 很快,另一个传来的消息也证实了完颜宗哲的判断:完颜宗汗已加封姜望为骁南卫指挥使,这也意味着,骁南卫人马已归于完颜宗汗帐下。 虽然完颜宗哲一直看不起“签军”,认为这些人皆是三姓家奴,身怀二心。但对于骁南卫的本事,他还是真心佩服的。尤其是白虎营,其冲阵和刺杀之能可谓冠绝全军。 去年进攻太原一役,正是白虎营突然从宋军斜后方杀出,愣是以四百骑冲乱二万宋军的阵脚,还击杀了宋军主将,就此助他拿下了太原府这一河东重镇。 也就是在那时,完颜宗哲第一次记住了一个“签军”将领的名字:姜望。 如今,骁南卫已归于完颜宗汗帐下。这不得不令完颜宗哲对姜望此来有所防备。 因为,他和完颜宗汗的关系颇有些微妙。 二人皆是金国宗世子弟,而且同辈。平日里,完颜宗汗对完颜宗哲也多有拉拢之意。不过,完颜宗哲并不想卷入他与二王子的争斗之中,一直是保持着中立。 话说,金国虽然一直仿效汉制,但在皇位继承上却一直有一套自己的传统:既不是“子承父业”,也不是彻底的“兄终弟及”,而是在实行内外朝并行的二元制基础上,由主外之王指定储君。 这个传统从完颜氏崛起开始,一直延续到了完颜阿骨打称帝建立金朝。完颜阿骨打当年的首领之位也是由其兄完颜乌雅束指定继承的。 完颜阿骨打称帝之后,则设立了勃极烈制,在这个类似贵族议会的内阁中,勃极烈皆是由皇族中的功臣出任,储君也从中选出。 而在完颜阿骨打在位时,完颜宗汗便是五位勃极烈之一,倒是阿骨打的数位王子,包括二王子完颜宗望却皆未在此列。 换而言之,二王子完颜宗望虽有王子之名,却无储君之份。 所以,完颜阿骨打驾崩之后,继承金国皇位是其弟完颜吴乞买,而完颜宗汗则依然位居列勃极烈。 在如此局面下,完颜宗汗的地位其实高于诸王子,甚至还有成为储君的可能。而事实上,完颜宗汗还真的差点成为了储君。 当完颜阿骨打还在世时,完颜宗汗便以骁勇善战而著称,在军中威望无人可比。这在以军功立国的金朝无疑是最大的政治资本。 阿骨打对这位堂侄也是青睐有加。出兵灭辽之时,完颜宗汗就被封为移赉勃极烈,在诸勃极烈中位列第五,也是阿骨打时期唯一一个宗字辈的勃极烈。 在灭辽最终一战出征之前,按女真人的习俗,要举行“射柳祭天”之礼,然后大宴各部。就在宴席上,阿骨打先是猛夸完颜宗汗:宗室中虽有长于汝者,若谋元帅,无以易汝。汝当治兵,以俟师期。 说完,还亲自给完颜宗汗斟酒,接着又脱下自己身上的衣服给完颜宗汗披上。黄袍加身、传以衣钵的意思已足够明显了。 灭辽之后,阿骨打又将立下首攻的完颜宗汗提升为都统,执掌全军。其位在诸勃极烈中已升到第二顺位,仅次于日后即位的完颜吴乞买。 可惜的是,仅仅两个月之后,阿骨打就病逝于行宫之中,死之前也没有明确指定继承人。最终让完颜吴乞买以“兄终弟及”的旧制登上皇位。 不过,在金国军中,则一直流传着阿骨打其实是准备传位给完颜宗汗的说法。若是以军功而论,此种传言也有足够的信服力。 也正是由于这种储君制度的存在,使得现任皇帝对完颜宗汗颇为忌惮。 完颜吴乞买即位之后,其实一直有意立自己的儿子为储君,但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就是完颜宗汗,随后宗室大臣们也纷纷附议,令完颜吴乞买不得不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过,完颜吴乞买此举也提醒了完颜宗汗,一旦让自己这堂叔皇帝定下“子承父业”之制,大金国的祖制就可能彻底被抛弃。 其实,所谓祖制不祖制也不是关键,关键是在于,一旦实行了“父传子”的制度,以完颜宗汗为代表的“宗室”派,其子孙后代就会因为血统越隔越远而逐渐边缘化,这才是他最担心的。 所以,完颜宗汗急需的是,趁着宗室实力还足够强大之时,要让完颜吴乞买继续按祖制定下储君人选。而且,这位储君也一定不能是完颜吴乞买的嫡子或嫡孙。 至于储君的人选,完颜宗汗也已经物色好了,此人便是完颜阿骨打的孙子完颜亶。 之所以选择此人,首先,他父亲完颜宗俊是阿骨打的嫡长子,他自己则是嫡长孙,根红苗正,于法统和血统上均可被各方接受。 其次,其父完颜宗俊已经战死,祖、父两辈均已生故,也就不存在“父传子”问题。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此人年纪尚幼,便于控制,日后扶他登上皇位,完颜宗汗依然可以掌控朝中大权。 而在完颜宗汗的计划中,欲想促成此事,就必须要得到宗室力量的支持,尤其是除了诸王子之外的同辈诸王。因为,非阿骨打一脉的宗亲勋贵们皆会是受益者。 这其中就包括完颜宗哲。而且,在同辈诸王之中,也只剩下完颜宗哲态度不明了。 所以,完颜宗汗此番让姜望借出兵路过之机前来拜见,也正是想试探一下这位族兄。而之所以把如此要紧之事,交于刚刚归于自己帐下的姜望,完颜宗汗也有自己的算计。 一方面,一旦姜望行事失了分寸,真的得罪了完颜宗哲,他便可以此人归附不久,尚难驾驭为由为自己开脱,不至于让双方彻底撕破脸皮。 而另一方面,还可同时试探一下姜望是否忠心于自己,办事是否可靠。 此谓一石二鸟之计。 其实在此之前,完颜宗汗已经对完颜宗哲有过一次比较激烈的试探了。 年初开春之时,完颜宗汗率大军从汴京北返,就是在属于太原府辖地的黎县遭遇宋军袭击,被劫走了数千工匠。 作为总领西路诸事的左帅,完颜宗汗当时便已问责为由,敲打过完颜宗哲,并放出风声要撤换其太原府主将的官职。 不过,完颜宗哲却不为所动,既没找人向完颜宗汗求情,也没有任何抗命的举动。 所以,完颜宗汗此番再度出招,也有意加大了力度,在密信中,他让姜望可有意激怒完颜宗哲,看对方如何应对。 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完颜宗汗觉得,自己这次放出的这条狗不仅够凶,身份也颇有微妙。 完颜宗哲倘若屈服,自然会有所表示。一旦他敢用强,甚至一怒之下杀了姜望,那也正好。届时,完颜宗汗便可以诛杀功臣,贻误军机为由兴师问罪,按律削去完颜宗哲的爵位,一举解决这个隐患。 ...... 完颜宗哲在书房里呆了足足两个时辰,却依然没有拿定主意。 其实,从他对姜望避而不见开始,他就一直在犹豫。犹豫该如何接完颜宗汗的招。 从内心而言,他也是遵循祖制的拥护者,并不希望看到“父传子”的事情发生。只有如此,自己这一脉才有机会凭借战功重回王朝的权力中心,甚至不排除有昭一日登上皇位的可能。 可他也不想成为完颜宗汗的同谋,因为他和当今金国皇帝完颜吴乞买名为叔侄,实则情同父子。 原来,在其父完颜拓海抛下完颜宗哲入山练武之后,完颜宗哲就一直是由姑母抚养。而完颜吴乞买则对其也一直照顾有加,从十六岁起就将他带在身边四处征战,不仅对他有教诲之情,更有提携之恩。 如今,他出将封王,坐镇太原府,成为雄据一方的人物,又岂能忘恩负义。 思来想去,完颜宗哲还是决定走第三条路。 这是一条更为凶险之路,但也是他一直在暗中谋划的一条路。 武松来也 第334章:楼中藏金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完颜宗哲最终还是没见姜望。 但他让下人将一枚令牌交给与了姜望,有了这枚令牌,太原府所辖的河东各州县均可畅通无阻。 这其实是多此一举,姜望已手握完颜宗汗的令牌了,这一路之上又有何人敢阻。 但这也是一种姿态。 完颜宗哲还让下人给了姜望五十两黄金,作为犒赏。 姜望心里暗乐,自己大闹了官驿,非但没事,还得了五十两黄金。看来,打着完颜宗汗的旗号果然非同一般。 姜望回到官驿之后,连忙写了一封信,将太原府所遇诸事飞报与完颜宗汗。 然后,他传令各营,明日辰时开拔,不得有误。 ...... 戴月楼的酒确实不错,不过武松喝得还算节制,因为他知道晚上还有行动。 趁着喝酒的机会,亥言又向店小二打听了一番有关净因寺之事。 一说起净因寺,小二也是赞不绝口。 在他口中,这净因寺俨然就是城中百姓精神寄托,平日里不仅香火旺盛,而且寺中僧人也乐善好施,时常救济百姓。今年初春大旱时,净因寺还做了七天的法事,为百姓祀福求雨。 此外,亥言从小二口中还得知,这一年多来,净因寺不仅扩建了不少,连寺中僧人也似乎多了很多。 还有就是,净因寺原先的方丈于半年前圆寂了,现今这位方丈是金人特意从五台山请来的。据说是位得道的高僧,法号尘空。 眼看天色已晚,武松三人先回了一趟客栈。 亥言抽空去官驿晃了一圈,发现官驿内的金兵已在收拾行李了,看样子是准备次日开拔了。趁着夜色,亥言又在官驿里仔细打探了一番,他想找出那个领军之人,以便日后行事方便。 姜望并不难寻,身为骁南卫指挥使,他自然是独占一间正房。 亥言很快就发现了这个在擦枪的将官,而且除了他手中之枪正是短钩之外,还有一个令亥言大吃一惊的特征。 说是特征,其实应该是缺陷:此人的右耳缺了一半。 亥言立时想到,韩岳蓉曾经说过,当年她师父谢云娘曾经刺伤过袭击自己的那两名蒙面人,其中一人中剑的部位正是右耳。 枪对上了,右耳也对上了,这显然不是巧合。换而言之,眼前正在擦枪之人,很可能就是当年偷袭谢云娘之人。 亥言既惊又喜,连忙奔回了客栈。 听到这个消息,武松和柳如烟也吃了一惊。他们也没想到,一直在苦寻之人突然就出现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经过简单的商议之后,三人决定今夜依然去净因寺一探究竟,但无论结果如何。明日都要跟随白虎营出城,在路上寻机下手,拿下这个缺了半边右耳之人。 转眼已近子时,三人换好夜行衣之后,便离了客栈直奔净因寺而去。 按照柳如烟的指引,三人从寺院后墙飞入,然后一路朝东南角的小院摸去。 整座寺院已经一片寂静,只有东南角的那座藏经楼里泛出点点亮光,在黑夜里格外亮眼。 远远看见有灯火闪烁,武松低声嘀咕了一句:“看来我等来得不是时候。” “也未必,或许我等来得正是时候。”柳如烟悄声回了一句。 武松立时明白了柳如烟之意:是啊,夜已如此深了,这小楼里还有灯火,足见此处果然是有古怪。 “有灯必有人。”武松又悄悄道,“一会儿若要出手,可犹豫不得,不然惊动了寺中僧人可就不妙了。” “莫急。”亥言突然道,“师兄先别急着动手,待我先去探探虚实再说,此地毕竟是金人地盘,能不动手就先别动手。” 武松心想也对,以亥言的驭风之力,想不被人发现,就连自己也发现不了。 武松刚点了点头,亥言就纵身飞了出去,像一只轻灵的飞鸟,却完全悄无声息。 “奴家若是有小和尚这般的轻功,定会潜入宫去,宰了那康王。”柳如烟看着亥言飞走,不禁赞道。 藏经楼里果然有人。 一人是净因寺方丈尘空,另一人正是完颜宗哲。 亥言虽然并不认得二人,但完颜宗哲腰间扎的是玉带,这是二品以上官员才能佩戴的。而在这太原府城中,唯一够资格配玉带也只能是主政之将了。 亥言伏在楼檐上,探身向下望去,正好看到二人正走上了顶楼。顶楼的四面墙上排满了格架,架子上则是一个个的木匣,像是藏经书之用。 不过,亥言觉得这些木匣有些古怪,比寻常盛放经书的木厘要大了不少。 正当亥言还在琢磨这些木匣时,那老和尚将烛火放好,然后从格架上取下了一个木匣,小心翼翼地打开了。 这一开不打紧,立时吓了亥言一跳。 原来,木匣里放的根本不是什么经书,而是一锭锭摆放整齐的金子。 接着,老和尚又陆续打开了几个木匣,让完颜宗哲一一验看,木匣之内不是金锭,便是珠宝玉器。 末了,老和尚又从怀中掏出了一本册子,递给了完颜宗哲。然后低声道:“大王,楼中所藏之物均已录在此册之中,共计黄金五万四千两,珠宝玉器三百六十三件。” 老和尚说话的声音很小,小得只有和他肩并肩的完颜宗哲能听到。但亥言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这个数字又把亥言吓了一跳。 要知道,当年宋辽定下《澶渊之盟》,宋朝每年支付给辽国的岁币是三十万两白银,折合黄金也就是三万两。而这楼中所藏的黄金就居然有五万余两,还不包括那些珠宝玉器。 这座寺院简直就是富可敌国。 这寺院之中为何有如此多的金子?这些金子又是从何而来?这二人又会将金子用于何处? 亥言脑袋里顿时冒出了无数疑问。 此时,楼中二人的对话还在继续。 “若是将那些珠宝玉器折算在一起,会有多少?”完颜宗哲问道。 “嗯......”老和尚捻着胡子思索了片刻,“怕是有八九万两。” 完颜宗哲点了点头,又沉思了片刻,“日常守卫没有松懈吧?人手可还足够?” “遵大王之命,贫僧采用的是明松暗紧之法。”老和尚低头道,“平日里,只在院门处设有四名武僧值守,皆是由令尊的弟子轮换,一日三班。西边的两排僧房中则还住有二百僧人,也皆是精锐士卒所扮,一旦藏经楼有事,便可即刻驰援。” “这小院和藏经楼的钥匙呢?”完颜宗哲又问道,“可保管妥当?” “请大王放心,这钥匙贫僧从不离身,就连睡觉也藏于怀中,绝无闪失。”老和尚回道。 “嗯。”完颜宗哲点了点头,“这几日尤其要多加小心,万不可有任何闪失。” “贫僧明白。”老和尚重重地点了一个头,然后又偷偷地瞄了完颜宗哲一眼。 “敢问大王,是准备起事了吗?”老和尚又将声音降低了些。 “嗯。我派去西夏之人已经去了一月有余了,四日前已接到飞鸽回报,按日子算,年前便可返回了。”完颜宗哲道,“最快,正月之时,便是我等起兵之日。” “看大王如此踌躇满志,莫非是已成竹在胸了?”老和尚又问道。 “具体详情只有等人回来了方可知晓。”完颜宗哲道,“不过,只要这些金银不出问题,借兵之事便无大碍。况且,我许他河东半壁,他何乐而不为。” “大王深谋远虑,自然是非贫僧所及。”老和尚道,“贫僧只是听说,代州附近最近出了一伙山匪,连夺了两座县城,兵锋正盛,大王怕是要有所提防才是。” “此事我自然知道。不过只是一股山匪而已,不下必过于担心。”完颜宗哲道,“待我大军一到,这群乌合之众又能如何?” “大王说的是,不过......”老婆和尚欲言又止。 见老和尚吐吐吞吞的样子,完颜宗哲道:“有什么直管明言便是,你已跟随本王多年,莫非不知本王的脾气?” “是。”老和尚把头又压低了些,“不瞒大王,贫僧查看过舆图,那伙山匪所据之地正好背靠五台群山,贫僧以为,大王若是放任其不理,他日若是我军需要借助五台山回旋之时,怕会是个麻烦。” 闻听此言,完颜宗哲也是眉头一皱。 “你果真以为这伙山匪能成气候吗?”完颜宗哲问道。 “大王,你想想看,代州本有二千余人马,据报已折损了十之七八。而永乐县和五台县也有数百人马据守,可皆是一夜之间就被破了城。可见这伙山匪绝不可小觑啊。单以此等战绩而言,怕是比正规的宋军还强出不少。” “哦。那依你之见呢?”完颜宗哲道。 “贫僧以为,不如先礼后兵。”老和尚道。 “先礼后兵,这是何意?”完颜宗哲有些不解。 “大王可以先差人去会会这伙山匪,探探他们的虚实。”老和尚道,“看看其究竟所求为何?再作决断......” 亥言一边听着,一边心里道,这回可是越来越热闹了。 武松来也 第335章:离间之计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藏经楼内灯火突然灭了,可亥言依然未归。 柳如烟不由地有些担心起来,她扭头看了武松一眼。 “烟儿不必担心。”武松低声道,“小和尚机灵得很,不会有事的。” 果然,不消一会儿,亥言回来了。 他没有说话,而是先示意武松二人跟着自己一路向北,待行至寺院后门一个僻静之处,亥言才停了下来。 确认四周无人之后,亥言便将在藏经楼听到的对话,几乎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 在亥言将二人的容貌也描述了一番之后,柳如烟也确认,此二人正是白日在山门前主持施粥之人,一个应该是寺中方丈,另一个则应该是太原府主将完颜宗哲了。 “从名字来看,此人应该是金国皇族,可听他二人之言,似乎有起兵谋反之意。”柳如烟道,“那老和尚怕也不是真和尚。” “娘子和我想得差不多。”亥言道,“这藏经楼中藏着如此多金银,应该是此人起兵之用,而且此人似乎正在向西夏借兵。” “借兵谋反?这不是引狼入室吗?”武松道,“他就不怕请神容易送神难?” “哥哥说的是,可自古以来,借兵起事之事也不算新鲜,只是各取所需,各怀鬼胎罢了。”柳如烟道,“当年那位石敬塘为了当皇帝,不就是以割让燕云十六州为条件,换取契丹出兵吗。中原也就此失去了北方的屏障,让鞑子随时可以挥师南犯,一马平川......” “难道这完颜宗哲此番借兵起事也是为了当皇帝吗?”武松道。 “皇帝谁不想当?”亥言道,“那康王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亥言道,“况且还是生于皇家,自然心里舍弃不了。” “他想不想当皇帝尚难知晓,但此人身为金国皇族,却已身怀不臣之心却是事实。”柳如烟道,“如此一来,或许对我等倒是件好事。” “烟儿是以为,此人一旦起事,我等便可坐收渔翁之利?”武松又道。 “谁是渔翁眼下怕是还不好说,不过这位完颜宗哲倘若真要起兵,到时候金人自相残杀,再加上西夏人,肯定乱成一锅粥。”亥言道,“以如今之局,越乱倒是于我等越有利。” “正是,眼下我等势单力薄,不如先隔岸观火,再见机行事。”柳如烟道,“既然这完颜宗哲尚未将我等放在眼里,索性就先收敛一下锋芒,静观其变。” “娘子之言甚合我意。”亥言又道,“不过,小僧以为隔岸观火还不够,我等不妨帮他们添把火。” “添把火?小和尚你是不是又有什么鬼主意了?”武松连忙问道。 “嘿嘿。”亥言狡黠地一笑,“这完颜宗哲既然想造金国的反,我等何不再推他一把,逼他尽快动手。” “如何逼法?”柳如烟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二位莫非忘了我等此番是为何而来?”亥言故意卖了个关子。 “你说的是白虎营和姜家枪?”柳如烟道。 “娘子果然聪明。”亥言道,“小僧方才一直在想,我等此行本是为那白虎营而来,如今却有了意外发现。可倘若我等要继续跟随白虎营南下,那明白一早便要离开太原府了。如此一来,便顾不上这净因寺了。所以,与其要做番取余,倒不如来了一石二鸟之计,岂不两全其美?” “小师父之意,是让白虎营也参与进来吗?”柳如烟道。 “和娘子说话就是简单,一点即通。”亥言得意地道,“小僧以为,我等可连夜给那白虎营领头之人送封信,将这净因寺暗藏金银之事告之于他,如此一来,既可拖住白虎营,令其南下不成,还可逼完颜宗哲起事。当然,最重要的是,金人一旦起了内讧,陕州的压力必可大为减轻。我等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助李校尉一臂之力。” “果然是条妙计。”柳如烟点了点头。 不过,她似乎又想起来什么,接着道:“可是你能确定那白虎营定会有所行动吗?他们毕竟有军令在身,又岂敢在太原府逗留生事?” “娘子所虑也不无道理,此节我也曾经想过。”亥言道,“不过小僧以为,这白虎营此来太原府或许并非只是路过而已。” “哦,何出此言?”柳如烟问道。 “若是寻常的过路补给,白虎营应该是逗留一夜便会启程。”亥言道,“可这白虎营却在此住了两日了。” “还有,他们居然还大闹了官驿,强占民宅,搞得民怨四起。”亥言接着道,“如此行事,倒不像是路过的,而像是来故意生事的。” “你是说这白虎营或许和这完颜宗哲有过节?”武松问道。 “有无过节尚无法定论,但必定事出有因。”亥言道,“师兄你想想看,这白虎营只是签军而已,却敢在一位金国皇族面前生事,怕是只有两种可能。” “哪两种?” “一是嫌自己命长,二就是受命行事。”亥言道。 “嗯。小师父分析得在理。”柳如烟此时也道,“若真是如此,这白虎营倒是可以利用一下,让他们来闯闯这净因寺。” “对啊,咱们先看看热闹,何乐而不为。”亥言得意地道,“一旦真打起来,岂不更好。” “好是好。”武松此时却道,“可我还是有些担心。” “哥哥担心何事?”柳如烟问道。 “我是担心这白虎营未必就真敢用强。”武松道,“正如你方才所言,区区一个签军头目,难道真敢和金国皇族作对吗?况且此地是太原府城,他就不怕自己那点人马交代于此吗?” “嗯,师兄的意思我听明白了。”亥言晃了晃脑洞,“你是担心他们打不起来。” “是。”武松道,“能做到白虎营首领之人,应该不是平庸之辈。我只是担心,仅凭我等的一纸书信,他未必就会中计。” “哥哥说的也是。”柳如烟此时也道,“奴家倒是还有个主意,二位可愿听听。” “娘子直管明言便是。”亥言道,“不用如此客气。” “奴家不是客气。”柳如烟道,“只是因为此计需要我等分头行事。” “烟儿且先说说看。”武松道。 “奴家是在想,不如我等先来个离间之计。”柳如烟道。 “如何离间?” “信当然要送。不过送信之后,我等可在官驿中偷两支白虎营的短钩长枪出来。然后我与哥哥分头行事。一人持长枪夜入府衙,假意刺杀那完颜宗哲,另一人则重返此处,闯入藏经楼。待引得大乱之后,皆将追兵往官驿引去。”柳如烟道,“如此,或可令完颜宗哲疑心行刺者乃是白虎营之人。” “嗯!”亥言差点忍不住拍了一下巴掌,意识到不妥之后,生生给收住了。 “不管完颜宗哲能不能拿到直凭实据,如此一来,定对白虎营起了疑心。”亥言道,“而且,在这太原府城内,敢在他头上动土之人,除了白虎营,他怕是也想不出别人了。” “小和尚说的对,我等此举足以引得完颜宗哲和白虎营相互猜疑。”柳如烟接着道,“最要紧的是,完颜宗哲担心藏金之事败露,必不会让白虎营轻易离开。到时候,两边想不打起来也难。” “果然是妙计。”武松也点了点头,“那我去府衙吧,烟儿可去藏经楼。” “哥哥是担心府衙有重兵把守,怕烟儿应付不了吗?”柳如烟微微一笑,“可是完颜宗哲长相如何,你可见过?” “这......”武松愣了一下,“为何一定要知道那完颜宗哲的长相,莫非烟儿真要刺杀他?” “哥哥,假戏自然要真做,若不如此,对方又怎会中计。”柳如烟道,“哥哥放心好了,奴家自然会有分寸,不会有事的。” “好了,你二人也别争了。”亥言道,“就依娘子的,师兄去藏经楼,娘子去府衙。事不宜迟,我等分头行事吧。” 武松也不再坚持。 随后,三人从寺院后墙飞出,直奔官驿而去。 偷枪之事,亥言则自告奋勇。他让武松和柳如烟在外等候,自己独自潜入了官驿。 不一会儿,亥言便回来了,手里果然多了两杆长枪,皆是短钩枪刃。 武松和柳如烟各取了一杆,在手中比划了一下。 “对了,师兄。”亥言突然道,“你会使枪吗?别露了馅儿。” 此言一出,柳如烟也忍不住乐了。 “小鬼和尚,我不会使枪,还不会使棒吗?”武松瞪了亥言一眼,“就算胡乱抡几下,照样杀人。” “当我没问。”亥言吐了吐舌头。 “那二位就尽快分头行事吧。”亥言又道,“送信之事就交与我便是。” 接着,亥言又抬头看了一眼月色,“此时已近丑时,一个时辰之后,二位务必将追兵引来此处。” 武松和柳如烟点了点头,将戒刀和佩剑交给了亥言,然后提枪飞身而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 吱扭扭,房门突然响了一下。姜望陡然间便惊醒了,他一伸手便将长枪抓在了手里,低喝了一声:“谁!” 没有人应答,姜望只是看见房门被推开了一道缝隙,让月光透了进来。 地上有一个卷筒状之物。 只见姜望长枪一伸,枪尖不偏不倚正扎中了那纸卷。 武松来也 第336章:分头出击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看完了信,姜望睡意全无。 他将纸条放在烛火上,看着纸条渐渐化为灰烬,脑海里的疑问却不断涌出。 信中所言若是真的,这无疑是个惊天的秘密。 数万两黄金究竟能干什么,他心里并不是十分清楚。但他知道,自己身为骁南卫指挥使、卫南郡侯,一年的职俸也就是一百五十两银子,折合黄金只有十五两。 而这些黄金还是藏在一座寺院之中,显然是见不得光的。 倘若将此事禀报给完颜宗汗,那必定是大功一件。而且从完颜宗汗命他所做之事来看,这甚至可能比在战场攻城夺地更能讨得其欢心。 不过,姜望也明白,仅凭一纸来历不明的书信,还无法确定此事的真假。而且,究竟是何人送来的信?其目的又何在?这也颇令人生疑。 但无论如何,这或许是个天赐的机会。一个足以令自己扶摇直上的机会。 姜望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眼见寅时将近,距离天亮开拔的时辰已越来越近了。 要不要留下,姜望一时陷入了犹豫。 在完颜宗汗的密信里,虽然允许他可临机决断,但那只是针对陕州战事而言。至于对完颜宗哲,只是命他可以激怒,至于激怒到何种程度,又可采用何种手段,却并未明言。 所以,若是没有真凭实据,姜望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这是在太原府。 ...... 完颜宗哲摸了摸自己的右耳,依旧隐隐作疼。 那把飞刀只是从耳边擦破,划破了点皮,却也着实吓了他一大跳。 府衙戒备如此森严,这名蒙面刺客居然单枪匹马就闯了进来。自从自己坐镇太原府之后,还从未发生过此类事件。 令完颜宗哲更心惊的是,自己刚去完净因寺,紧接着便来了刺客。这难道只是巧合不成? 倘若不是巧合,那是不是意味着藏经楼之事已经泄露了? 完颜宗哲越想越是不安。 正在此时,负责府衙守卫的百夫长进来禀报了。 看着他一脸惶恐的样子,完颜宗哲心里已经知道,刺客肯定跑掉了。 “刺客果真只有一人吗?”没等那百夫长开口,完颜宗哲就劈头问道。 “回大王,确实只见一人。” “那人呢?” “末将无能,虽率众拼死拦截,但还是让他逃了。”百夫长道,“不过末将已命人一路追去了。” “废物!”完颜宗哲甩了百夫长一眼,“平日里尔等不是号称可以一当十吗?怎么如今却让一个人就搅得府内天翻地覆了?” “大王息怒,此人的确身手了得,绝非寻常人物。”百夫长道,“尤其是其枪法端是怪异,出手又快又刁,难以防范。” “你也是身经百战之人了,宋军中使枪的人也不少,莫非此人枪法你没见过?”完颜宗哲问道。 “恕末将眼拙,此人枪法确是少见,完全不像军中枪法。”百夫长道,“倒颇有些南蛮武林人士的路数。” “哦,你是说他是中原江湖人物?”完颜宗哲眉头一皱。 “这末将不敢断言。”百夫长连忙低下了头,“不过......” “不过什么?”见那百夫长欲言又止,完颜宗哲双目一立。 “末将看得也不是太真切,不敢妄言。”百夫长依然没敢抬头。 “你究竟看到了什么?如此吞吞吐吐。”完颜宗哲已经不耐烦了,“莫非是见鬼了不成!” “末将只是觉得此人所使之枪似曾眼熟......”百夫长小心翼翼地道。 闻听此言,完颜宗哲身子猛地立了起来,“你说明白些,眼熟是何意?” “此人之枪似乎和白虎营汉军所用的长枪很像。”百夫长道,“皆是短钩枪刃......” “当真?”完颜宗哲腾地立了起来,他心里清楚,这白虎营汉军所使的长枪的确与众不同。 “末将岂敢胡言。”百夫长又道,“况且,这太原府城中一直未见有什么江湖人物出现,能使这种枪法的,怕是……” 完颜宗哲自然明白他言中之意。不过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白虎营究竟有多大胆子,敢来行刺自己。除非...... 就在此时,一个僧人模样的人突然闯了进来,门口的卫兵居然没拦住。 完颜宗哲定睛一看,正是假扮僧人守在净因寺藏经楼的神箭营武士,也是他父亲完颜拓海的弟子之一。 “大王,有人闯了藏经楼!”来人也顾不得行礼,直接叫道。 “什么?”完颜宗哲这下吃惊更甚,他走上前去一把薅住了那僧人的衣袖,“眼下如何了?” “我等拼死扺抗,所幸未让来人进楼。”僧人道,“不过小的两位师弟战死了,僧兵也死伤了十余人。” “闯楼者有多少人?”完颜宗哲追问道。 “只有......一人。”僧人脸上似乎还残留着些许惊恐。 “一人!”完颜宗哲也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因为他知道,守在藏经楼外的四人不仅是神箭营的武士,更是父亲的弟子,武功高强。而那些所谓的僧兵也皆是他自己的亲兵所扮,身手比寻常士卒也高出许多。 若是放在战场上,寺中这二百余人足以敌过一两千宋军。可眼下,却被对方一人便杀得死伤无数,这还了得? “那来人呢?”完颜宗哲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来人见进楼无望,便一路杀出寺去了。”僧人道,“小的师兄已带人追去了,眼下如何尚不知晓,是师兄让小的速来禀报的。” “来人使的是何兵器?”此时,那名百夫长在一旁问道。 “长枪。”僧人回道。 “那你可曾看清长枪的模样?”完颜宗哲也追问道。 “这......”僧人摇了摇头,“小的未曾看清。” “那来人的枪法可有什么古怪?”完颜宗哲接着问道。 “依小的所见,应该是中原的枪法。”僧人寻思着,“小的师兄也是以为如此。” 闻听此言,完颜宗哲没再言语,而是转过身去,盯住了几案上的一只茶盏。 接着,他慢慢走到案前,将茶盏拿在了手里,手指慢慢拔动着。 突然,他将茶盏重重地拍在了桌案上,沉声道:“传令,各城门戒备,没有我的命令,今日不得打开城门!” 接着他又朝那百夫长道:“你速去通知赛里策将军,命他点三千人马于西街口待命,不得有误!” 待百夫长领命而去之后,完颜宗哲又对那僧人道:“你速回净因寺,一有消息即刻来报!另外,告诉方丈,寺中守卫不得离寺,藏经楼若是有失,尔等皆是死罪!” ...... 天边已经隐隐泛出了一丝白光,亥言蹲在街角的房顶,向远处张望着。 按照事先的约定,武松和柳如烟得手之后便会来此处会合,可此刻早已过了寅时了,却依旧未见二人身影。 若是再过一会儿,等天光彻底亮了,怕是就有些麻烦了。亥言心里也开始有些着急起来。 柳如烟的确遇到了点麻烦。 她闯入府衙之后,一路便朝后院正房而去。碰巧的是,完颜宗哲从净因寺回府之后,心里有事睡不着,索性便在房中看起了兵书,亮着的灯光正好给了柳如烟指引。 柳如烟见完颜宗哲没睡,也不再犹豫,直接飞刀出手,直取完颜宗哲。 柳如烟本就没打算要他性命,飞刀是瞄着其右肩而去。那知这完颜宗哲也非等闲之辈,听得飞刀风声,他居然就势身子向往下缩,避开了飞刀。 不过,飞刀也从他右耳擦过,惊出了他一身冷汗。 话说这完颜宗哲也不愧为久经战阵之人,他在躲开飞刀之后,迅速抄起了烛台扔了出去,所指方向正是柳如烟出手的位置。 紧接着,他便转身抽出了放在桌边的佩刀,大叫了一声:“有刺客!”然后闪身退向了里屋。 值夜的士卒很快闻声赶来。柳如烟也将计就计,持枪杀了过去。 当年在豹林谷学艺时,柳如烟诸般长短兵器皆有习练过,虽然只是为了了解各种兵器的长短之处,但也算是有模有样。 而且柳如烟故意将中原盛行的几路枪法混着使用,出招自然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显得颇为古怪。 不消多时,便有十余名金兵倒在了柳如烟枪下。 见整个府衙已经大乱,柳如烟也准备佯败而去。可就在此时,突然杀来一队金兵,皆是手持弯刀,单从身形起跃间就不像是普通士卒。 果然,这七八个人一出手便让柳如烟暗吃了一惊,他们出刀之快,刀势之猛,配合无间,一时竟逼得柳如烟连退了几步。 柳如烟马上意识到,应该是遭遇了高手,连忙打起精神,边战边退。 若是长剑在手,这七八个高手还奈何不了柳如烟。可她此时使的是长枪。 对于柳如烟这般高手而言,若是面时寻常金兵金将,兵器不趁手倒也看不出来区别,但一旦遭遇真正的高手围攻,出招的毫厘之别便会成倍放大。 所以,久战之下,柳如烟居然被这七八人缠住了,一时脱身不得。 情急之下,柳如烟甩出三枚飞刀,飞袭三人,这才暂时逼退一面之敌,然后趁机杀出。 以柳如烟的轻功,要想甩掉追兵自然不在话下。可她还想引追兵朝官驿而去,也有意放慢了脚程,一路诱敌来追。 一路诱路之中,后方追兵突然数箭连发,一波三箭,连绵不绝。柳如烟稍有不慎,加之手中长枪又不太趁手,竟被辽连环箭逼得只剩招架之力,脚步也慢了下来。 眼看身后金兵已是越追越近,箭势却丝毫不减。 武松来也 第337章:枪挑大斧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天空飘着雪花,街道上已是满地雪白。 转眼间,那队金兵已经追近。其中六人脚下飞奔,手上却也不停,行进间张弓搭箭,交替施射。 箭如流星,在黑夜里认位极准,箭箭直取柳如烟。 三十余步的距离,来箭又疾又密,完全不给柳如烟喘息的机会。 眼看那几名箭手已越来越近,而身后还不断有金兵奔来。 突然,一根碗口粗细的木桩横空飞出,直接朝那几名箭手飞去。 箭势终于断了。 抛出这根木桩的正是武松。 在原先的计划中,武松本不该出现在此。 净因寺位于官驿的北面,而府衙则在官驿的东面。武松和柳如烟分头行事,诱敌线路并不会发生交集。 但在净因寺和金兵交手之后,武松却发现,那四个负责守卫藏经楼的和尚有些古怪。这四人不仅身手不凡,而且武功路数似曾相识。 在交手数招之后,武松猛然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完颜拓海。 这四个和尚的武功路数正是和云海掌法如出一辙。 武松记得,去年在相州城外击杀金国七王子未果,首次遭遇完颜拓海时,他身边就跟着一队弟子。其中一人还硬接了武松一刀,虽然被劈下马去,却也毫发未伤。 由此,武松也不敢大意,将手中长枪以少林棍法使出,三招之后就扫死了两人。 而此时,大队僧兵也已闻声杀来,围住了武松。 这些僧兵根本留不住武松,可武松边打边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他依稀记得,当时完颜拓海所率的那队弟子有十余骑,而眼前却似乎只有四人。 武松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念,倘若完颜拓海的弟子皆在城内,那余下之人又会在何处呢?会不会是在府衙? 一想到此,武松心里不由一惊。若果真是如此,府衙中本就有重兵把守,再加上完颜拓海的弟子,柳如烟怕是会有麻烦。 所以,武松不再恋战,直接杀出了重围。 他先引着追兵一路向南直奔官驿而去,在距离官驿只隔一条街时,他便将驭风之力使到极致,转眼就甩开了追兵。 然后,他迅速折向东朝府衙而去。凭着听息辨位之力,他也很快寻到了柳如烟的踪迹。 在帮柳如烟挡住箭手之后,武松二人随即一路朝官驿方向退去。 此时,距官驿也只隔着两条街了。武松索性奋起全力,将手中长枪朝着追兵的方向投去。 这一投,足足飞出百余步开外,差点扎中一名神箭营武士。 武松此投也并非是为了杀人,他只是以投枪吸引住追兵。因为他心里明白,以这些箭手的箭法来看,其听风辨位的功夫绝不低,完全可以从来枪判断出自己的方位。 亥言终于等到了武松和柳如烟,三人会面之后也不做停留,迅速趁着夜色未尽,一路潜回了客栈。 对于遭遇神箭营武士一事,三人也皆觉得有些意外。 “莫非这完颜宗哲和完颜拓海有甚关系?”武松道。 “关系必定是有的。”亥言道,“仅从二人皆姓完颜来看,就皆是金人皇族,必定是同宗。” “以年纪而言,奴家以为二人怕是父子,至少也是叔侄。”柳如烟道,“哥哥,你能确定那些武士真是完颜拓海的弟子吗?” “这假不了。”武松道,“我与完颜拓海交手多次,还习练过他的云海掌法,绝不会看错。” “如此看来,这完颜宗哲能得尽收其弟子于麾下,那恐怕是至亲之人。”柳如烟道,“十有八九是父子。” “差不多。”亥言也道,“那完颜拓海也可称一代宗师,其弟子又岂可轻易事外人。” 原来,在完颜拓海和武松在黎县龙凤镇遭遇之前,他便将跟随自己南下的十二名弟子留在了太原府,成为了儿子的贴身近卫。 黎县之战过后,曾有逃掉的金兵回太原府复命,完颜宗哲这才知道,父亲和宋军在龙凤镇有过激战,生死不明。 完颜宗哲随后便让十二弟子前去寻找父亲下落。给果,在凤凰岭的一处山坡上,十二弟子发现了完颜拓海的坟墓。 在开墓辨认无误之后,十二弟子随将完颜拓海的遗骸护送回了太原府,向完颜宗哲复命。 得知父亲已战死,完颜宗哲悲伤之余也颇有些懊悔。后悔自己当初对父亲太过冷漠,以至于未将父亲留下,这才酿成此祸。 而得知师父身亡之后,十二弟子感念完颜拓海的授业之恩,也自愿继续留在太原府效命,逐渐成了完颜宗哲的心腹。 此时,十二弟子中为首的乌延里真,已将一杆长枪交到了完颜宗哲手中。 正是武松投出的那杆短钩长枪。 完颜宗哲将枪拿在手中,仔细打量了一番。 “大王,此枪正是白虎营汉军所用之枪。”此时,那名百夫长道,“短钩枪刃,和我军惯用的长枪形制完全不同。” 闻听此言,完颜宗哲也不再犹豫,下令道:“速命赛里策将官驿团团围住,不得让白虎营走失一人。若遇抵抗,格杀勿论!” “得令!” ...... 姜望在屋中坐到了天亮,一直在纠结是走还是留。 直到屋外传来了喧闹声,还有街道上响起的阵阵马蹄声。 姜望心里有些纳闷儿,自己昨日明明下令是辰时开拔,此时刚过卯时,如何就有人动了马匹了? 正在寻思着,传令官突然闯了进来,甚至没有在屋外禀报。 “指挥使大人,不好了!”传令官一脸惊恐,衣衫不整,一看就是刚从被窝爬起来。 “慌什么,究竟发生了何事?”姜望不由自主地抓过了长枪。 “官驿被围了。” “是何人所为?” “是......太原府军。” “来了多少人马?” “小的一时也看不清,怕是有数千之众。” 姜望立时翻身站了起来,“传我将令,切莫轻举妄动,待我前去看看。” 言罢,姜望迅速穿戴整齐,提了长枪直奔官驿大门而去。 此时,官驿之内已是一片忙乱,不少士卒还刚从被窝中醒来,不知发生了何事。 “尔等速速披甲待命,不得有误。”姜望一边朝大门走去,一边喝令道。 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他心里已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所以,做好万全准备总不是坏事。 门口的士卒已将亮出了佩刀。昨夜正好轮到契丹兵值守,为首的一名契丹什长持刀挡在大门中间,没有丝毫退让之意。 此时,大门之外,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金兵。沿着官驿东西两侧的院墙,直到一条街之外,方圆半里之内也全部已经被金兵包围,包括那些被强占的民宅。 赛里策一催胯下战马,行至了大门前。 “靖南王有令,请姜统领出来答话。”赛里策朝着大门内喊道。 “什么姜统领,我家大人已升任骁南卫指挥史了,休得胡言乱语。”那契丹什长一点也不怂,丝毫没有退让。 “呔,哪来的不知死活的东西。”赛里策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什长居然敢如此傲慢,立时豹眼一瞪,手中大斧一扬,斜劈而下。 眼看这一斧直奔那什长脑洞而去,突然门内杀出了一杆长枪。 只见枪头顺着大斧的来势,在斧柄上一拨,大斧突然一歪,从那什长的脑袋边划过,砸在了大门前的青石板上。 赛里策在马上顿时一晃,有些收劲不及,差点一头栽下马上。 出枪的正是姜望。 姜望长枪再进,枪头直插入斧头之下,然后看似只是轻轻一挑,那砸在地上大斧便瞬间向上扬起,逼得赛里策连忙暗中使劲,才稳住了朝自己飞来的斧头。 只是这一拨一挑,姜望便将枪法中四两拨千斤的技法展现得淋漓尽致。既救下了自己的手下,也未伤到对手,分寸拿捏也恰到好处。 “来者何人,为何要出手伤人?”姜望长枪一收,接着上前一步,挡在了那什长身前。 赛里策在马上定了定神,方才那两枪之下,他心里也明白,来者的武艺怕是远在自己之上。 “我乃靖南王帐下,千夫长赛里策,你又是何人?”赛里策以往的习惯是用斧头指人问话,不过此时他却将斧头垂在了马旁。 “哦,原来是千夫长。”姜望不卑不亢道,“我乃骁南卫指挥使、卫南郡侯姜望。” 姜望故意将“卫南郡侯”几字拖长拖慢,意思就是告诉对方,自己是堂堂的正三品郡侯。 “我不管你是什么侯,我是奉靖南王之命前来,尔等皆在此等着,听候大王发落。”赛里策扬着脸道,“没有大王之命,任何人不得离开,违者格杀勿论。” “哦。”姜望笑了,“那敢问这位千夫长,你家靖南王之令可大得过完颜左帅之令?” “这......你是何意?”赛里策一愣。 姜望不慌不忙地从怀中掏出一枚金牌,然后朗声道:“我骁南卫奉左帅之命,南下陕州攻宋,尔等莫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此阻我行程。若是误了军机,尔等敢当何罪!” 武松来也 第338章:神来之箭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看着姜望手中的金牌,赛里策眼里闪过一丝犹豫。 左帅完颜宗汗的威名他又岂能不知。 自金国大军南下以来,包括河东路在内的西线战场皆受其统辖,十几万人马的生杀大权皆握在他手中。别说自己只是个千夫长,就算是靖南王也要受其节制。 就在三个月前,金国皇上还赐给完颜宗汗免死铁券,除谋逆之外,余皆不问。 如此手握重权之人,赛里策自然知道得罪了的后果--完颜宗汗若想以违抗军令之罪斩了自己,靖南王也保不住了。 姜望手里举着金牌,目光却往四周来回扫动着。 看着满街的士卒,他心里也在暗暗地盘算着:完颜宗汗如此兴师动众,大有将自己两营人马围歼之势。可究竟是何原因令他突然动了杀机,非要致自己于死地呢? 姜望突然想起了那封纸信。 这封信来历不明,可信中所言却恰好可以解释眼前的一切,也只有这纸信能解释眼前的一切--自己突然获悉了一个惊天的秘密,也立即招来一场大祸。 姜望缓缓地将金牌放了下来,依然面不改色地看着赛里策。他知道,自己假完颜宗汗之威可以暂时镇住对面,但倘若完颜宗汗铁了心再动手,怕也难逃一战。 一场可能是九死一生的恶战。 以白虎营和飞豹营的实力,姜望自认可敌过数千人马,但前提是必须披挂完毕,上马摆开阵势。 可眼下,自己的人马被围在官驿之中,根本无法上马列阵。而且飞豹营的人马还被隔断在四周的民宅之中,不可能集结。 一旦陷入混战,姜望倒是自信可以杀出重围,可是自己能耐再大,怕是也冲不出这太原府城。 不过,姜望也看出了赛里策眼中的犹豫,所以他决定能拖一时是一时。拖延的目的倒不是期待有何转机,而是为自己的人马争取披甲的时间。 倘若一定要打,多一人披甲就能多一分生机。 “赛里将军,左帅的金牌你也看了。如何?莫非你真要动手不成?”姜望将语气放缓了许多,甚至还露出点笑容。 “姜指挥使,不是我有意为难于你,我也是奉命行事。”赛里策道,“你和你的人马只要不出官驿,我也不会动手,一切等大王来了再说吧。” “可若是误了起兵的时辰,五日之内赶不陕州,日后左帅追究起来,你可担待得起?”姜望故意编了个理由。 “南征之事自然是头等大事,本将岂敢耽误。不过,此地可是太原府,你要起兵总该经过大王点头才是。”赛里策道,“何况,此时城门已经关闭,就算我不拦你,你也出不了城。” “本指挥使昨日已经向靖南王辞过行了,有你家大王的令牌为证。”说着,姜望又从怀中掏出了完颜宗哲的令牌,“这令牌你总该认得吧?” 赛里策探头一看,果然是靖南王的令牌不假。 此时,白虎营副统领姜宪从门内奔了出来,在姜望耳边低声道:“全营已披甲完毕,待命而动。” 姜望点了点头,然后也低声道:“没有我的命令,不可妄动。” 接着姜望又朝着赛里策微笑着道:“赛里将军,你我僵持在此也不是办法,不如速请靖南王前来,我与他说明原委,如何?” “不用了,本王在此了。”突然,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大喊。接着官驿外的金兵纷纷左右闪开,一匹全身乌黑的战马奔了出来,马上之人正是完颜宗哲。 待马奔至官驿大门前不足十步,完颜宗哲勒住了坐骑,然后手中一扬,将一杆长枪抛在了大门前。 “姜指挥史,姜大人,敢问此枪你可认得否?”完颜宗哲立在马上,冷声问道。 姜望瞟了一眼地上的长枪,枪刃带钩,而且是短钩,正是白虎营汉军惯用的长枪。 “回大王,此枪乃是我白虎营将士所使之枪。”姜望拱手道,“不知大王是从何得来?” “好!”完颜宗哲冷笑着,“你认得便好,免得到时候说本王冤枉于你。” “请问大王,你这是何意?”姜望隐约觉得不妙:白虎营的长枪如何会出现在完颜宗哲手中? “何意?哈哈哈,姜指挥使问得好!”完颜宗哲道,“本王倒是想先问问你,若是有人行刺本王,敢当何罪?” “行刺?”姜望心里一惊,但脸上却依旧保持着镇静,“大王之言在下不是很明白,莫非行刺之人与我白虎营有关?” “姜指挥使,本王不管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如今铁证在此,你再扺赖也是白费功夫。”完颜宗哲道,“昨夜,有人潜入府衙,意欲行刺本王,还杀了我十余名手下。所持兵器正是此枪。” “那敢问大王,刺客可曾拿获?”姜望问道。 “此贼狡诈,未曾拿获。”完颜宗哲道,“但慌乱之中却留下这凶器。而且,此贼一路败逃,到了官驿便没了踪迹。” “如此说来,大王只是凭一杆长枪便认定这刺客是我白虎营之人?”姜望道。 “试问,此枪除了你白虎营所用之外,还有别人吗?”完颜宗哲道,“在这太原府中,又还有何人敢来我府中行刺?” “大王此言差矣,此枪的确是我白虎营之物不假。可若是有人真要有意行刺大王,应该隐藏身份才是,如何会将如此重要的证物示人呢?”姜望道,“况且,你我皆是大金将官,我白虎营之人为何要行刺于你,这说不通啊。” “哼!铁证在此,你还在狡辩。”完颜宗哲双目一立,“尔等这些降军早有异心,做出此等以下犯上的谋逆之事又有何奇怪!” “大王,你如此血口喷人,怕是不妥吧。”姜望道,“我领左帅之令南下,与你并无瓜葛,你却无端诬陷于我,你就不怕日后见了左帅无法交代吗?” “我呸!你少拿左帅的名头来压我,你犯上作乱,本王自然有权处置。”完颜宗哲道,“他日见了我族兄,本王自有交代,用不着你操心。”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斗着嘴,却把房顶上的亥言看着急了。 他一直伏在官驿街对面的一间房顶上,虽然距离官驿大门足有四五十步,但也听得一清二楚。 亥言心道,这二人光说不练,到底何时才能打起来啊?不行,我得再给他们加把火。 想到此处,亥言四下看了看,灵机一动,计上心头。 只见随手从房顶的瓦片上掰下一块,抬手就掷了出去。 瓦片朝着街上的一队金兵飞去,而这队金兵正是赛里策帐下的一队弓箭手。此时,他们正引弓搭箭,指着官驿大门的方向。 亥言的这块飞瓦不偏不倚,正好击中了一名弓箭手拉弓的手腕。随着此人“哎呀”一声叫喊,手一抖,弦上之箭也飞了出去。 利箭破空而去,直取门口一名契丹兵的胸口。 白虎营士卒的身手皆非一般金兵可比,可是这一箭来得实在有些突然。那契丹兵情急之下侧身闪避,但还是稍慢了一些,利箭正中他左臂。 “哎呀!”随着这契丹兵一声惨叫,本已剑拔弩张之势,就像一堆柴火上落入了一点火星,瞬间就爆燃开来。 这一箭来自何方,姜望已经看清了,而且他还看清了射来的只有一箭。 可是他身边的士卒一直紧绷的神经却已经炸了,两名契丹兵手中弯刀已经出手,瞬间就砍翻了两名金兵。 门口顿时刀枪交错,杀成一团。 姜望知道,不打也得打了。 他不再有丝毫犹豫,长枪一挺,枪花乍现,眼前的两名金兵当即倒地。 紧接着他枪势再进,拨开了两杆来袭的长枪,直取赛里策而来。 赛里策不敢怠慢,他一拔马头,随即抡起大斧照着来枪砸去。 眼看斧头就要劈中枪杆,只见姜望一拧枪尾,枪身突然如蛇身飞旋一般,划出了一道诡异的曲线,刚好避开了大斧。 说时迟,那时快,枪身飞旋的同时,姜望身随枪动,已向侧面滑出了两步,正好闪到了赛里策坐骑的侧面。 长枪陡然如一条长鞭甩出,枪刃寒光一闪,从赛里策战马的马腿上划过。此处正好没有披甲。 只听得这匹马一声哀嘶,轰然倒地,庞大的马身将赛里策压在了地上,令其动弹不得。 赛里策连人带马这一倒,正好挡住了一侧冲上来的金兵。姜望头也不回,长枪再起,直奔另一侧的完颜宗哲而去。 此时,官驿内的白虎营士卒也纷纷冲出,跟着姜望向东面杀去,杀声震天。 这些士卒之中,大多数人还根本不知为何而战,但多年在白虎营服役,他们早已养成了一个习惯:但见姜望出手,便如饿虎下山。 白虎营皆是白盔白甲,从亥言所伏之处望去,恰如一股银色的激流在街道上奔涌,冲开了金兵的合围。 姜望心知此战已是事关生死,唯有冲出重围才能有一线生机。所以他出手毫不留情,长枪过处又接连挑翻了数名金兵,眼看就要冲到完颜宗哲马前。 武松来也 第339章:生死兄弟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姜望懂,完颜宗哲自然也懂。 若是放在野外,胯下有战马,姜望自信早已取下了完颜宗哲的首级。这本就是他最擅长之事,倒在他长枪之下者,也从来不乏名将。 而今,他虽然只能徒步突进,却也已经杀到了完颜宗哲身前,再有一步便可出枪直取对方。 完颜宗哲早就知道姜望的能耐,当年攻取太原一战之时,他就听闻了姜望单骑独进,一举击杀了宋军主将。今日一见,身手果然非同凡响。 不过,完颜宗哲并未慌张。因为他身边的护卫中有六名神箭营武士,也是他父亲的弟子。 然而,那神箭营武士却丝毫不敢托大,尤其是大弟子乌延里真。他在府衙之内率七名师弟围攻刺客,却依然让人跑了。倘若刺客真是白虎营之人,这为首之将的武功可想而知。 眼看姜望的长枪直取完颜宗哲,斜刺里突然杀出两把弯刀,一左一右削向了姜望的手肘和手腕。 这是攻敌所必救,姜望若不撤枪回防,枪未必能刺中完颜宗哲,但自己的手臂必定不保。 而且来刀之迅猛,姜望一看便知来者不善。 不过,姜望并未撤枪,而是身形陡然一潜,愣是以鱼翔潜底之姿避开了那两刀,接着长枪一抖,直刺向完颜宗哲的战马。 马的反应比完颜宗哲还快。 这匹乌骓马本就是千里挑一的良驹,又兼久经战阵,对来袭的兵刃尤为敏感。只见这马猛然扬起前腿,一甩马头,向侧边跃出了一步。 只是这一步,便令姜望刺来的长枪偏离了准头,饶是他出枪够快,也只是擦着马脖处的铁甲划过,火星四溅。 这一枪虽未命中,但也惊出了完颜宗哲一身冷汗,更让他确信,昨晚的刺客正是来自白虎营。 姜望出枪未中,也自知已错过了擒王的最佳机会,因为身后已有阵阵刀风袭来。 六名神箭营武士交替而进,攻势凌厉,已经彻底将姜望与完颜宗哲隔开。 对于姜望和白虎营而言,苦战就此开始。 完颜宗哲已经充分估计到了骁南卫的战斗力,故而才调集了三千人马围剿。但他还是低估了对手。 骁南卫虽然只是“签军”,但较之精锐的金兵也丝毫不差,尤其是姜望统率的白虎营,不仅武力凶悍,军纪更是严明。 眼看白虎营士卒已被包围,完颜宗哲曾在马上高喊:“尔等已插翅难逃,除首恶之外,凡弃械者可免一死!” 可是,白虎营士卒对此充耳不闻,也无一人放在武器。 对于白虎营而言,陷入重围早已成为家常便饭,甚至自组建以来,他们每战皆是以寡敌众。 更重要的是,全营将士甘心为姜望效死。 一直以来,姜望领军,每逢冲阵总是身先士卒,一马当先。而每逢论功行赏,他也从不亏待麾下士卒。 平日里,他也从不克扣士卒军饷,甚至为了替士卒讨要被拖欠的军饷,他不惜冒死进言,直接拦阻过完颜宗望的王驾。 由此,他自然深得军心。久而久之,白虎营中无法是汉人还是契丹人,皆视姜望为恩主。 可惜的是,白虎营一部和飞豹营的大部是住在官驿四周的民宅之内,一开战就已经被金兵分隔包围。跟随姜望从官驿杀出的只有三百余人。 面对不断涌来的金兵,这三百余人跟着姜望一路冲杀,待冲至第一个街口时,已经伤亡过半。整条街道上已是尸横遍地,血流漂杵。 此时的姜望也已血染满袍,甚至枪头的枪缨之上已经不断滴血。在他一杆长枪之下,已有十余名金兵成了枪下之鬼,其中就有两名完颜拓海的弟子。 姜望杀红了眼,但却依然保持着足够的冷静。在冲到街口之后,他枪锋一转,又带着士卒折向南面杀去。 在进城之后,姜望就特意勘察过太原府城四门的地形。这也是他多年征战的习惯,每到一地皆要察看地形,以备不时之需。 太原府城不小,所以姜望昨日离了府衙之后,便策马走了一遍。若是以官驿为出发地,距离最近的城门便是南门。 姜望心里自然知道,城门必定已经被完颜宗哲关闭了,还会有重兵把守。 不过,事已至此,也只能抱着一丝希望杀向南门,毕竟从城内攻破城门要比从城外容易得多。 这也是眼下唯一的出路。 幸运的是,赛里策奉命包围官驿,布防时兵力是沿东西展开,以便将官驿和两侧的民宅全部围住。而往南北方向,只是封锁了和官驿相邻的一条街,挡在往南街口的兵力并不多,只有两都二百余人。 姜望冲击的正是这个街口。 眼见姜望率先而南面的街口冲去,白虎营的将士也瞬间明白了其用意,只有冲破街口,才会有一线生机。 震天的嚎叫声顿时响起,一队白衣白甲之士如激流奔涌,向南扑去。 死地、死士、死战。 跟着姜望冲在最前面的是二十余名契丹兵,皆是手持弯刀和圆盾。因为街口的金兵已经张弓搭箭。 契丹兵分成两排,以手持盾护住头脸,猫腰疾奔。飞箭不断袭来,扎在圆盾上嘭嘭作响。 有人中箭倒地,但无人退缩,依然冒死向前狂奔。身后则紧跟着大队的长枪手。 姜望冲在最前面,他长枪挽出连绵的枪花,完全不惧飞来的利箭。 转眼之间,姜望已经冲到了金兵阵前,长枪一出,便如金鸡乱点头,当即刺翻了三名金兵。 他的姜家枪与罗家枪如出一脉,出枪取位极准,枪枪皆是金兵的要害,尤其是面对这些只披皮甲的弓箭手,一枪便足以毙敌。 不消多时,姜望率队已经将街口冲开,那二百金兵也死伤大半,防线彻底瓦解。 不过,身后的大队追兵也已经赶来。负责带队断后的姜平瞬间陷入了重围。 “大哥快走,休要管我!”眼见姜望要杀回来救自己,姜平大叫道,“小弟以死相报,切不可让我白白死了!” 说着,姜平舞动长枪,狂叫着又冲向金兵。 自从入伍之后,姜平就再也未叫过姜望“大哥”,尽管他和姜望乃是堂兄弟,从小就在一处玩耍,又一同习枪。在姜望入白虎营两年之后,他也应试得以入营。 入营之后,二人兄弟之情更甚,但姜望对姜平却从不徇私情,平日皆是以官职相称。 因为姜望明白,战场上的兄弟不仅是亲情的维系,更需要经历生死考验。 当年夜袭越女剑掌门,姜望携手姜平出战,他本可以不挨谢云娘那一剑。但当时姜平肋间挨了一剑,枪法大乱,姜望只能拼死相救,硬接了谢云娘的剑招。结果他虽然也刺中了谢云娘的肩头,但自己也被削掉了半只右耳,落下残疾。 姜平一直记着这救命之恩,之后出战也更加骁勇。数年时间,他也从一名伍长晋升到都头之位,成为姜望最信任和器重之人。 而今日一战,姜平深知是九死一生之局,他便主动担任殿后之责,就是希望拼死能让姜望杀出重围。 滴水之恩,都当涌泉相报。何况是救命之恩。 姜望已经看出姜平抱定了必死之心,因为他枪枪皆是有攻无守的招式,只求杀敌,不求自保。 抬眼望去,姜平的头盔已被打落,脸上也满是血污,但他就像一头发疯的雄狮,在金兵的刀枪丛中左冲右突,悍勇无比。 姜望知道,若是再返身杀回去,不仅未必救得了姜平,自己还会陷入重围。 而且,一旦有从金兵从两侧迂回到南面,自己的去路又将被封住。 可让他眼睁睁看着姜平战死,他也很难做到。而且,白虎营自成军以来,也从未有过抛弃兄弟的记录。 姜望心下一横,掉转枪头又准备杀回去。 姜望一动,身边的士卒也毫不犹豫地跟着他返身杀回。 见姜望又率队杀回,姜平急了。 他身边士卒已不足十人,若不是因为街道窄仄,金兵无法展开,他们怕是早已抵挡不住了。 望着不断涌来的追兵,姜平知道,姜望一旦杀回来也再难脱身。 由不得多想,姜平突然一跃而起,朝街边纵去,先是一枪挑翻了一名金兵,接着他用尽全身力气,大喝一声,抡起长枪朝街边一座木头牌楼的立柱扫去。 这一枪,千钧之力皆集于枪刃之上,枪刃直接将酒坛般粗细的立柱削断,整座木制牌楼顿时发出吱呀声响,轰然倒下。 这一倒,整座牌楼正好砸在街道当中,也将姜平和正返身冲来的姜望隔在了两边。 这一隔之间,已是生死之别。 姜平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又是纵身一跃,跳上了牌楼残垣,朝着姜望凌然喊道:“大哥,来年的今日记得替小弟上柱香,我姜平就虽死无憾了。” 言罢,姜平又返身飞下牌楼,一挺长枪,朝着金兵群中冲了过去。 “兄弟!”隔着倒塌的牌楼,姜望已经看不清姜平的身影,却分明还听得见阵阵撕杀声, 他声音哽咽,已无话可说,双目欲裂,却是万般难舍。 可他知道,不能让好兄弟白死。 武松来也 第340章:顶天立地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雪,越下越大,整个太原府城已是一片银装素裹。 血,撒满了街道,显得更加殷红。 姜望所历之战无数,却从未觉得鲜血会如今日这般刺眼。 他扫了一眼四周,身边士卒只剩下了不足三十人,还有半数带伤。 不到一个时辰,这支令骁勇之师,就已经伤亡殆尽。自姜望加入白虎营以来,还从未有过如此惨烈的一战。 可惜,白虎营所有兄弟却是死在了自己人之手。 姜望不知道能不能把余下的兄弟带出去,他甚至也不知道自己能否活着离开。但他知道,倘若无人能杀出城去,所有兄弟的死皆会毫无意义。 就如同这场大雪一样,所有的一切皆会被掩盖。骁南卫的千余将士,包括汉人、契丹人、党项人、奚人,皆会成为孤魂野鬼,甚至会被冠以反叛的罪名。 “走!”姜望咬牙吼叫着。无论如何,自己一定杀出城,那怕只剩一个人。 ...... 亥言也想让姜望活下去。 因为,倘若骁南卫全军在此覆灭,也就再没人知道完颜宗哲起兵之事。而要想彻底搅乱金军,坐收渔翁之利,这场内讧也不能就止于太原府。所以,热闹自然是越大越好。 柳如烟也不想让姜望就这么死了。 因为,姜望是越女剑旧案的关键人物,就算是他当年害死了韩岳蓉师父,他也不能死在金兵手上,而是应该交给韩岳蓉处置。 所以,虽然武松心里并不情愿出手救姜望,但也不得不违心而为。 但要救姜望又谈何容易。 最终,武松和柳如烟还是同意了亥言的主意:尽人事、听天命。 亥言也不知道姜望会从哪个方向突围,他甚至不知道姜望能不能杀出重围。 他只是以为,倘若姜望是个领军之才的话,必定会选择一条能最快到达城门的路,也就是南门方向。 所以,亥言让武松和柳如烟潜伏在南门附近,一旦姜望能杀到城门边,便可助他破门而去。 亥言一路目睹着姜望率队突围,他原本并未抱太大希望。然而,姜望所部的表现却着实令亥言有些意外。 三百余人硬是在数千金兵的合围下杀了出来,姜望的武艺固然高强,白虎营死战不降的悍勇更令亥言动容。 亥言心里暗道,他们不是“签军”吗?可天下哪有这样的“降军”呢?倘若他们是宋军该有多好。 而接下去的一幕则彻底让亥言感慨万千。 姜望带领余部一路向南冲杀,终于距离南门只剩下不到百步。 眼看着城门越来越近,姜望心里也清楚,生死就在这最后一搏。若是无法迅速拿下城门,待身后追兵杀至,自己插翅也难逃。 可城门处有重兵把守,即使拼死一搏,机会其实也相当渺茫。 姜望也来不及多想,一提枪朝城门冲去。 就在此时,姜望突然觉得,跟着自己冲向城门的人少了许多。他一回头才发现,十余名负伤的士卒停下了。 这十余人当街而立,组成了两排兵阵。前排人持盾挺枪,抵足而立,后排人则手握弯刀,严阵以待。 他们当中不少人已是满身挂彩,甚至有人已经站立不稳,可每个人脸上皆是绝决之色,咬牙切齿,瞪着正在冲来的金兵。 这其中,有汉兵,也有契丹兵,还包括白虎营副统领姜宪,他是姜望的另一位堂弟。 无人说话。但姜望瞬间明白了,这些兄弟是在为自己争取时间,用死来给同袍换取最后一搏的机会。 泪水在姜望眼眶中打着转。只是一瞥,他便不敢再回头,也不能再回头。 “杀!”姜望发出了声嘶力歇般的呐喊,一提长枪朝城门冲去。 几支利箭从城墙上飞来,姜望连忙舞动长枪拔挡。可他很快发现,飞箭停了,城墙上却响起一阵阵惨叫声。 一条身影在墙上来回飞纵,所到之处,金兵纷纷倒下。 几乎就在同时,城门口也惨叫声不断,乱作一团。 “莫非是天助我也?”姜望来不及细想,一挺长枪朝城门冲去。 待他冲到近前,发现城门口的地上已经横着十余名金兵,而一名戴着斗笠的大汉正抡开双刀,杀得金兵鬼哭狼嚎。 论杀人,姜望自认也是一把好手,不过当他看到眼前这大汉杀人时,才明白何为砍瓜切菜。 只见他抬手之间,无论是披皮甲的金兵,还是披铁甲的金兵,皆如纸糊泥捏一般。而且,往往是一刀削去,便二三人倒下,金兵来得越多,他杀得越快。 有如此神人出手相助,姜望顿时信心大增。他也连出数枪,挑翻了三名金兵。 不过,杀人容易,要想打开城门却并不容易。 因为,此处的城门是一道千山闸,只有冲上城楼,拿下绞盘,才能打开这道闸门。 所以,城楼上的金兵远比城门下多出好几倍。守门的监门官也清楚,只要守住绞盘,就没人能出得了城门。 此时,城楼上的一队弓箭手已被柳如烟悉数斩杀,可护卫着绞盘的金兵实在太多,且死战不退。 领头的一名百夫长手持一根狼牙棒,殊为难缠。他仗着手中兵器,对柳如烟的来剑完全不躲不闪,只管抡圆了猛扫猛砸。加上四周金兵的长枪短刀不时袭来,柳如烟竟一时奈何他不得。 柳如烟的秋水剑早已被鲜血染红,可她始终无法冲到绞盘机关面前,反而被逼得连连后退。 城楼下,姜望也已发现闸门的机关所在。他此时有些懊恼,懊恼自己昨日勘察到此时一时疏忽,并未发现此处城门是一道闸门。 他只是记得当年随金军攻下太原府时,七道城门皆是门扇结构,并没有千斤闸的城门。 可他不知道的是,完颜宗哲在拿下太原府之后,便开始加固城防,其中就把南门和西门改成了千斤闸门。 事到如今,姜望一时不察也几乎酿成悲剧。 无奈之下,姜望一提长枪,又向墙梯上杀去,希望能攻上城楼。 可是,他身边此时只剩下了不足十人,而通往城门楼的墙梯上则有不断有金兵冲下来。 姜望又挑翻了两名金兵,可是身边又倒下几名部属。 一路从官驿杀到此处,他和士卒皆已是精疲力尽,唯有靠着一丝求生的欲望在支撑着。可眼下,白虎营已所剩无几,出城的希望也在渐渐息灭。 此时,一名金兵正一刀砍来,姜望侧身闪开,就势向前一步,用左手一把就扣住了金兵的脖子。 他五指一用力,立即嵌入了金兵的皮肉之中。紧接着,姜望大喝一声,抡起手臂将这金兵扔了出去。正好又砸翻了正扑上来的两名金兵。 城门处的金兵已经所剩无几,余下的几人也一时不敢再向前。 然后不远处,无数的金兵正从街道中冲来,杀声震天。姜望知道,断后的那些兄弟也已经战死了。 而自己身处的也是死地了。 “苍天啊,难道你要真让我姜望死无葬身之地吗!”突然间,姜望仰天大叫道,满面血污,形状惨烈。 “男人汉大丈夫,哭爹喊娘的做甚!”此时,姜望身后有人叫道。 姜望回头一看,正是那位杀人如割草的大汉。 “姓姜的,先别急着乱喊乱叫,把你长枪借我一用。”武松一伸手道。 姜望不知武松何意,一时竟愣在了原地。 “哎呀!你别愣着了。你还想不想出城?想出城就照我说的做。”武松有些不厌烦道。 “敢问好汉借枪何用?”姜望还是一脸不解。 “婆婆妈妈的,真是啰嗦。”武松道,“这样吧,你若不想借,只需用枪插到这闸门底部,让它露出一指之缝即可。” 姜望听罢,将信将疑地走到了千斤闸面前,一探身,然将身中长枪调了个方向,用枪纂插进了闸门底部,然后双膀一用力。 随着一阵吱嘎作响,千斤闸向上动了动,果然露出了一道缝。而姜望此时已是满脸通红,青筋暴起。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武松已将双刀插到背后,一俯身,双手一探,托住了闸门。 姜望扭头看着武松,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他心里道,这大汉莫非想将这千斤之闸举起来不成? 这如何可能! 不过,姜望心念一动,若是合众人之力倒是也可勉强一试。他连忙回头朝后望去,想招呼余下的士卒过来一起举这闸门。 可是,他回眼望去,跟着他的白虎营最后几人也已经相继战死。最后一人虽然左臂已断,也发疯似地朝金兵冲去。 一行热泪终于从姜望眼中夺眶而出,视线顿时变得模糊起来。 突然,一声大喝响起,姜望只觉得手上的枪杆一松。待他再扭头一看,只见武松正缓缓地闸门抬了起来,一直抬到了胸口的位置。 千斤闸又何止千斤! 姜望完全惊呆了。但又惊讶的还在后头。 武松并未停手,还在发力上抬,闸门慢慢越过了他的胸口、脖颈。待接近头顶时,武松猛吸了一口气,脚下马步一挺,居然将千斤闸举过了头顶。 千斤闸之下,武松岿然如山,顶天立地。 武松来也 第341章:鬼使神差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姜望看着天神一般的武松,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过,他很快意识到,逃生之路就此打开。 姜望刚准备钻过闸门,可又突然停了下来。 “好汉,城楼上那位好汉可是与阁下一起的。”姜望道,“我等走了,他又该如何脱身?” “你直管出城,我自有办法。”武松没想到,如此危急关头,姜望居然还惦记着城楼上的柳如烟。 姜望点了点头,从闸门下一闪而出。 见姜望出了城,武松又猛提了一口气,身形一动,庞大的身躯如狸猫般蹿了出去。 武松刚一落地,身后的千斤闸便轰然落下,溅起一片雪泥。 姜望刚想上前道谢,武松却并未搭理他,而是转身又向城墙边奔去。 令姜望吃惊的事又发生了。 只见武松纵身一跃,便攀上了城墙,接着脚下一点,左右双替,转眼之间手已经扣住了城墙的墙头。 姜望惊讶地拾头望去,太原府城的城墙高约两丈有余,可这大汉却在两三纵之间便飞上了墙头,此等轻功,他是闻所未闻。 不过,有了之前力举千斤闸的一幕之后,姜望对武松的飞上城墙表现也不算太意外。他迅速张望了一下四周,城外四野白茫茫一片,见不到任何身影。 城楼之上,武松如神兵天降,双刀一出,立即杀得金兵四散奔逃。不消多时,围在柳如烟身边的金兵已死伤大半。 那名百夫长还不甘心,抡起手中狼牙棒就朝武松扫来,口中还叫喊着武松听不懂的番语。 “找死!”武松低啍了一声,不退反进,一个箭步就冲到了百夫长脸上。 此时,那百夫长的狼牙棒刚抡到一半,却停在了半空。一把戒刀已从他胸口穿心而过。 百夫长的眼晴瞪得很大,他临死也没想明白一个问题:为何武松的身形会如此之快,比他手中的兵器还快。 百夫长一死,余下的金兵也纷纷后退,只是远远地盯着武松,却无人再敢向前。 武松也不理会,直接一把拉住了柳如烟,先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在确认没有受伤之后,武松低声道:“烟儿,随我再飞一次如何?” “求之不得。”柳如烟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嫣然一笑。 在一众金兵的众目睽睽之下,武松拉着柳如烟纵身从城墙上飞了出去。 临风傲雪,比翼飞花。 城墙下的姜望又看呆了。 城头上凌空飞下二人,宛如两只大鹏鸟掠过,然后飘然而落。 生死之地,却如此淡定从容。 “姓姜的,先离开此地再作计较。”武松走到姜望跟前道。 “好!”姜望定了定神,跟着武松二人一路向南奔去。 眼看着三人消失在雪野之中,乌延里真站在墙头,双眉紧锁。那条大汉虽然头戴斗笠,只见到一个模糊的背影,但他总觉得似曾相识。 完颜宗哲的脸色更不好看。 虽说骁南卫千余人已被围歼,但最终还是让姜望逃脱了。尽管只有一人,却是最要命的一个人。 而且,为了围剿骁南卫,他也损失惨重。据属下粗略清点,太原府军伤亡了二千余人,若是再加上南门处遍地的尸首,怕是已经近三千之数。 要知道,太原府城中一共也有两万人马,这一下就折损了三千,也是令完颜宗哲心疼不已。 更令他没想到的是,除了飞豹营有二百余人投降之外,由汉人和契丹人组成的白虎营竟然无一人肯降,尽皆战至最后一刻。 如此刚烈血性之师,即使在金军中也极为罕见。 当然,更令人完颜宗哲心焦的是,姜望这一逃,自己起兵之事很快就会败露。可是,向西夏借兵之事尚未落实,以自己眼下的兵力,若是贸然起兵,恐怕很难成事。 二百轻骑已经出城追击姜望去了,可雪下得太大,足迹转眼就会被大雪掩盖。能否追踪到姜望,完颜宗哲也不敢抱太大的期望。 “速派快马,通知北去的沿路州县,盘查缉拿骁南卫叛军余孽,一切可疑人等皆不可放过。”完颜宗哲又下了一道命令。 他心里料定,姜望一旦脱身,必定会北返上京,去向完颜宗汗禀报,他务必要在路上将其拦下。 完颜宗哲思量片刻之后,还是不放心。他又将乌延里真叫到跟前,命他率神箭营乘快马速往宪州,守住这北去的要冲。 虽然姜望持有完颜宗汗的金牌,但完颜宗哲自信,只要他还在河东路辖境,就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武松等人向南奔出三四里之后,亥言也跟上来了。 众人会合之后,亥言提议改向东去,以便避开太原府的追兵。 于是,四人一起又向东走了十余里,终于在远处出现了一座集镇。 为了防备有金兵追来,武松让姜望将身上甲具卸下,然后寻得一处农家,买了一身衣服换上。收拾停当之后,四人这才进了集镇。 恶战一场,众人皆已经饿了。尤其是姜望,已几近力竭。于是,众人寻了一处酒家,要了些酒菜。 天寒地冻之日,酒家里客人不多,武松特意又找了个角落位置,说起话来也方便。 不过,武松一直闷头吃喝,没有说话。 方才在一路上,姜望则已经与众人简单互报了姓名,也发现了柳如烟居然是位女子。 不过,这一日以来,姜望所遇的意外和奇事已经太多,除了惊叹于柳如烟不仅身手了得,还生得如此美貌之外,倒也不觉得奇怪了。 借着喝酒的机会,姜望端起酒碗道:“今日幸得二位出手相救,在下感激不尽,谨以此酒聊表谢意。他日若有机会,在下定当以死相报。” “你就不问问我等为何要救你吗?”亥言喝了一口酒,抹了抹嘴道。 “在下自然想知道。”姜望笑了笑。 “那你可知道完颜宗哲为何要杀你?”亥言又问道。 “这”姜望犹豫了一下,朝四周又扫了一眼,“此处怕是不宜谈论此事吧。” “无妨,这座集镇上应该没有金兵。”武松没有抬头,冷冷地道。 “既是如此,在下也就不瞒诸位了。”姜望道,“我昨日得到消息,说那完颜宗哲私藏了巨额金银,似有不轨之心。可未待我去查实,他便已杀上门来了。” “不轨,就是造反喽。”亥言道,“这可是大逆之罪喔。” “是否真是谋反,在下也不敢断言。”姜望道,“不过从靖南王不惜以重兵围杀来看,其心里必是有鬼。” “那除此之外,你可还查得有其他证据?”亥言又问道。 “没有了。”姜望摇了摇头。 “那若是那完颜宗哲反咬是你谋逆,他只是镇压叛乱,你又当如何?”亥言接着道,“怎么说他也是金国皇族,到时候谁能信你?” “在下冒昧问一句,几位莫非是鬼使?”姜望突然意识到,眼前这几人来历神秘,又出手救出了自己,很可能是完颜宗汗派来暗中协助自己的。 不过,姜望也知道,作为金军中最神秘的一个组织,“鬼使”也一直是隶属于二王子完颜宗望。莫非在二王子突然病逝之后,这鬼使也被完颜宗汗接管了? 姜望暗自在心里琢磨,亥言也在。 他并不知道姜望嘴里的“鬼使”是什么,但听上去就不像正经人。 “我等救你,只是不想你死在完颜宗哲手上。”没等亥言发话,武松在一旁冷冷道,“你若死了,还能有谁能知晓他密谋造反之事。” 武松说的是大实话,不过在姜望听起来,武松此话也是在默认了自己是鬼使之事。 而且,姜望也知道,鬼使中也有大量汉人、契丹人。还有,鬼使行事风格向来神秘,甚至在金军之中,除了高级将领之外,很少有人知道这支神秘队伍的存在。 “那请问几位,接下来该如何行事?”姜望问道。 武松刚准备开口,亥言在桌子下连忙拽了一下了他的衣角。 亥言是多机灵之人,他一听姜望这一副请示的口气,显然已经是把自己当成了什么“鬼使”。亥言马上灵机一动,索性将计就计。 “我以为,为今之计是要拿到完颜宗哲密谋造反的铁证,否则以他靖南王的身份,我等很难扳倒他。”亥言道。 一听此言,柳如烟也立刻明白了亥言的用意,她连忙也道:“是啊,若是不能坐实他谋反之事,你那些兄弟就白死了。” 这句话顿时戳到了姜望的痛处。 一想到自己麾下千余人尽遭毒手,其中还有不少是自己同宗同族的兄弟,他便忿恨难抑,一拳捶在了桌上。 “不杀这老贼,我姜望誓不为人。”姜望咬牙道,“只要能扳倒他,在下万死不辞。” “嗯……”亥言故意装模作样地想了想,然后道:“依我之见,我等不如杀个回马枪,让那老贼措手不及。” “回马枪?小师父这是何意?”姜望脸色一变。 “重回太原府一趟,你敢吗?”亥言道。 武松来也 第342章:性情中人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武松知道亥言鬼主意多,但听到要重返太原府城时也是一愣:这好不容易将人救出狼穴,又如何有折返回去之理? 不过,武松脸上未动声色,他心里也知道,亥言必定是有他的道理。 姜望则直接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小师父,这并非是敢不敢的问题。”姜望道,“倘若真有必要,去闯龙潭虎穴我也绝无惧色,可这重回太原府又是所为何故?” “姜指挥使,你以为那完颜宗哲会就此放过你吗?”亥言反问道。 “自然不会,那老贼必然会四处追杀于我,以防我将此事回报上京。”姜望道。 “那倘若你是那老贼,又会如何布局?” “应该会在北去之路上层层封锁,严加盘查。” “所以啊,你此刻若是急于北去,岂不是自投罗网。”亥言道。 “小师父的意思是,眼下反倒是太原府最安全?”姜望恍然大悟。 “姜指挥使果然一点即通。”亥言笑了笑,“而且,回到城中还有一个目的。” “是何目的?”姜望问道。 “盗兵符。”亥言刻意降低了声音。 “兵符?”姜望一怔,“小师父是想用假借兵符,调动河东沿路的大军吗?” “小僧正是此意。”亥言道,“倘若完颜宗哲真有起兵谋乱的打算,我等若能拿到兵符,至少可以控制太原府以南的金兵,以免为老贼所用,让陕州之军腹背受敌。” “小师父果然想得周全。”姜望道,“不过,太原府衙戒备森严,兵符又是机要之物,有那么容易拿到手吗?” “此事自然不会容易。”亥言道,“不过你也不用过于担心,我等如此一闹,我料那老贼会派出府中高手前去拿你,所以府衙的守卫势必空虚。” 亥言如此一说,姜望也想起了完颜宗哲身边的那几名侍卫。方才在官驿之前,倘若没有那几名高手在,自己很可能已经枪挑了老贼。 “小师父所言有理。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在下愿随诸位闯一闯这龙潭虎穴。”姜望道,“只是不知我等该何时动身。” “不急,我等先在此过上一夜,等太原府恢复如常之后。我等再混入城内。”亥言道。 用罢了酒饭,四人在集镇中寻了一间客栈,分头住下,武松自然依旧和你亥言一间。 “小和尚,你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进了客房,一放下礼李,武松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亥言倒是一副不急不慢的样子,他先给武松倒了一杯水,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屁股坐了下来。 “武都头,先坐下,慢慢说。”亥言一脸乐呵呵的。 武松也坐了下来,双目盯着亥言。 “武都头,我先问你,你觉得姜望此人如何?”亥言问道。 “姜望?”武松一愣,“我等与他相识才不到半日,况且” “半日之好,半年也罢,我就想听听你对他印象如何?”亥言又道。 “嗯,身手不错,而且也是个有情有义之人。”武松想了想道。 “哦,何以见得?”亥言马上追问道。 于是武松就将在千斤闸下发生的一幕告诉了亥言:姜望在生死关头,还惦记着城楼上的柳如烟。 “嗯。”亥言点了点头,“武都头有所不知,我一路跟着这姜望率队突围,所见也是颇为感慨。此人不仅是个性情中人,而且治军有方,麾下士卒皆可称忠勇,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你究竟是何意?”武松眉头一皱,“你可别忘了,他可是金军。” “我又不傻。”亥言白了武松一眼,“他的确是金军不假,可你也别忘了,他本是个汉人。” “莫非你是想劝他归顺于我等?”武松道。 “嘿嘿,小僧正是此意。”亥言又给武松添了点水,“你觉得事能成吗?” “若是能令他真心归顺,倒也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武松道,“可是他肯吗?” “所以,我才和你商量嘛。”亥言道。 “哦。莫非你准备重返太原府也是为了此事。”武松突然想起来了。 “是。可也不全是。”亥言道,“不瞒你说,我这一路之上一直在琢磨此事,若是既能挑起金军内乱,又能令姜望归顺,岂不是两全其美?” “你是已经有主意了吧。那快说出来听听。”武松道。 “不急,你先去把柳娘子请来,有些事情还需要她一起参谋参谋。”亥言道,“既然是天降良机,索性就闹他个天翻地覆。” 于是武松转身出了门,不一会儿便领着柳如烟回来了。 三人坐定之后,柳如烟随即从怀中挑出了一块白绢,递给了亥言。 “这是奴家凭着记忆,画的一张太原府四周的舆图,我猜你或许能用得上。”柳如烟盈盈一笑。 “我的天,娘子你是有未卜先知之能吗?小僧想什么你皆知道?”亥言瞪大了双目。 “哪有什么未卜先知之事。”柳如烟道,“只是在酒肆之中,奴家见你有意要返回太原府,便猜到一二罢了。” “那烟儿你还猜到了什么?”武松也问道。 “嗯”柳如烟先看了看武松,又望着亥言道,“奴家以为你有意招降那姜望,可对?” “一点儿都不好玩。”亥言身子向后一倒,直接躺倒在了榻上,口中还嘟囔着,“娘子太厉害了,小僧这点心思全被看穿了。” “你这小和尚,如何还耍起赖来了。”武松连忙一把将亥言又拉了起来,“再说了,如此大事,怎么在你口中成了儿戏一般。” “好了,奴家看你是嘴又馋了。”柳如烟也在一旁劝道,“我听说此地有一道名菜叫过油肉,等会儿奴家请你吃如何?” “当真!”亥言脸上立马多云转睛。 “奴家何时哄骗过你。”柳如烟道,“好了,赶紧先说正经事吧。” “好。”亥言连忙又坐直了身子,准备将那张舆图展开。 不过,打开到一半,亥言突然又停住了。 “娘子,我等若想招降那姜望,你果真同意吗?”亥言一脸正色地问道。 亥言此问,柳如烟自然知道是何意。 毕竟,姜望和当年越女剑掌门谢云娘之死脱不了干系,而柳如烟和韩岳蓉情同姐妹,又岂能轻易放过“凶手”。 “不瞒二位,若这姜望果然是当年害死谢掌门的凶手,奴家自然要替韩姐姐讨个公道。”柳如烟道,“可我观此人却不像个阴险狡诈之辈,应该不会做出在枪刃上喂毒之事,所以,奴家眼下也难以确定他是不是凶手。” “哦。烟儿也看出此人本性不坏了?”武松心里有些奇怪,因为他还没有将闸门下之事告诉柳如烟。 “识人之事,奴家自认很少看走眼。”柳如烟道,“方才城门一战,奴家看见一队负伤的士卒甘愿留下断后,不惜以死阻挡金人追兵,可见这姜望平日必是深得军心。不然,大难临头之际,又怎会有如此甘心为其赴死之士。” “烟儿说的是,所谓士为知己者死。”武松道,“能令全营将士以死相报之人,应该是个可交之人。” “嗯,如此说来,至少对姜望的人品,我等也算英雄所见略同。”亥言道,“至于越女剑的那桩旧案嘛,以小僧之见,若真能招降姜望,到时候查明真相之后再交于韩掌门定夺便是。二位以为如何?” 武松和柳如烟皆未再言,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舆图在桌上展开,亥言仔细察看了一番,也看边不住地点着头。 “说说吧,小和尚,你准备如何行事?”柳如烟问道。 “依我之见,我等重返太原府之后,若能盗取兵符,那凡太原府所辖金兵便皆可征调。如此一来,可先将太原府以南沿线各州县的金兵调往潞州。”说着,亥言指着图上一处标记道,“此地虽仍属河东辖地,但已经靠近河北路了。而将金兵调到此处之后,从太原府到陕州的一路之上便会兵力空虚,完颜宗哲一旦起兵,在陕州的金兵北上平乱时便可长驱直入。” “你是想让金人自己先打起来?”武松道,“如此便可帮助李校尉解了陕州之围。” “对,师兄,你也入门了。”亥言道,“所谓围魏救赵嘛,我就不信听闻太原府有变,那陕州的金兵还敢无动于衷,除非他们不想回老家了。” “嗯,太原府所辖乃是金军北归的必经之路,而且代州以北的雁门关自古便是兵家重地,太原府一旦有变,陕州金兵必定无心再战了。”柳如烟附和道,“而调开沿路金兵,也可以令金人早点打起来,打得越凶越好。” “可是,完颜宗哲何时会起兵呢?”武松犹有些疑问,“毕竟向西夏借兵之事也非一两日可成吧。” “所以嘛,才需要我等再去一趟太原府。”亥言笑了笑,“这老贼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我等索性就再推他一把。” “如何推法?”武松追问道。 “这就需要姜望出手了。”亥言道,“到时候让他再闯一次净因寺的藏经楼。” “去藏经楼?”武松还是未明白,“你是怕完颜宗哲将那些金银转移到别处去吗?” “如此多金银,他一时间又能藏去何处。”亥言道。 “那便是了,就算我等同姜望一同去藏经楼,杀退了守卫。可几万两金子又如何带得走?”武松道。 “谁让你将金子带走了。”亥言白了武松一眼,“此去藏金楼,一是为了让姜望知道,完颜宗哲谋乱确有此事,二是为了让完颜宗哲知道,事情已彻底败露,再不起兵便来不及了。” “而且,我若猜得不错的话,这批金子的来路必定不可告人。”亥言接着道,“到时候只要能拿到能证明这金子来源的证据,不仅姜望不由得不信,也有了向上呈报的证据。而完颜宗哲也就不得不提前动手了。” “证据?你确信我等此去能寻到证据?”武松又问道。 “小和尚的意思是,数目如此巨大的金子,其中必定会有金锭錾刻有铭文,如此便可知晓金子是从何而来了。”此时,柳如烟在一旁道,“奴家说的可对。” “正是。”亥言点了点头,“好几万量金子,不可能全部来路不明,尤其是官金,必定刻有铭文。” “所以,此行的关键是在于要让完颜宗哲知道,是姜望来了。对吗?”武松道。 “对。但还不是全对。”亥言道,“不仅如此,此番重返太原府,还可以趁机逼反姜望,令他不得不归顺于我。” “啊!逼反姜望?”武松疑惑地看了亥言一眼。 武松来也 第343章:于心不忍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亥言的计划如下:无论是否能拿到完颜宗哲私藏金子的证据,大闹藏经楼之后,完颜宗哲必然会一边全城搜捕姜望,一边加紧起兵的准备。 如此一来,完颜宗哲自然要计划调动所辖兵马,这正好给了亥言盗取兵符的机会。 兵符乃调动兵马的凭证,平日里肯定会收藏在隐秘之处,府衙之大,要想寻到谈何容易。也只有在完颜宗哲使用时,才是最佳的下手机会。 拿到兵符也只是第一步,要想用兵符调动兵马。倘若由武松三人出面,南下去号令各州县的金军守兵,很可能引起怀疑。 而若是由姜望出面,一来,他本就是金将,熟知金军军务;二来,他还手握着左帅完颜宗汗的金牌,不由得金军不信。 当然,亥言之所以如此安排,还有另一个目的:姜望擅自调动金兵,使得河东往陕州一线兵力空虚,这在完颜宗哲看来,是破坏了自己的大事。而在陕州金兵看来,则是致使陕州后方空虚,于进攻关中的大局不利。 按亥言的话说,这不仅是一箭双雕之计,还可令姜望坐实反叛的罪名,让他不得不反。 “小和尚,依你之计的话,那岂不是要先让陕州的金兵不知完颜宗哲起兵之事?”柳如烟问道。 “当然,太原府到陕州有上千里,若是无人通风报信,陕州的金兵又何如知晓?”亥言道。 “那如此一来,如何又能让金兵自相残杀呢?”柳如烟又问道。 “娘子莫急嘛。”亥言道,“先瞒住陕州金兵,只是为了让他们认定姜望有谋乱之心。待逼反姜望之后,再通知他们完颜宗哲起兵之事不就行了。” “况且,我等先帮完颜宗哲瞒住起兵之事,也可以为他争取些时间调集兵马,说不定到时候西夏兵也借到了。”亥言接着道,“如此,打起来不就更加热闹了吗?” “你这小和尚,鬼主意可真多。”柳如烟笑了笑,“不过,既然我等的目的就是为了挑起金兵自相残杀,那也自然是打得越热闹越好。” 武松一直眉头微皱,一言不发。此时却突然道:“计是好计,可如此设计是不是对那姜望过于阴损了些?” 亥言没有立即接话,而是瞟了一眼柳如烟,心里却暗道,这阴招当年梁山好汉可没少用。 吴用一首藏头反诗,害得卢俊义家破人亡;宋江为了劝降霹雳火秦明,令人假扮他血洗了青州,害其家小尽皆被杀;还有美髯公朱仝,莫名背上知州小衙内被杀的罪名,不得不反 可这些话,当着柳如烟的面没法说,也说不清楚。而且,亥言觉得,与当年梁山的那些手段比起来,自己一没害姜望家人性命,二没让他滥杀无辜,也算不得阴损。 “哥哥,我等此举虽说有算计于他的嫌疑,可也是为了让他弃暗投明,用些手段也是无奈之举。”柳如烟此时道,“况且,我等真正算计的乃是金兵,并非姜望。” “师兄啊,你可曾想过,若是照我等之前的计划,索性放姜望北去,听天由命,岂不省事?”亥言中道,“再不行,索性将他杀了,一了百了,还可以为韩掌门的师父报仇。你难道希望如此吗?” 武松一时又陷入了沉默。 “师兄,你我皆以为姜望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也认可其为人。”亥言见武松不说话,决定再加把火,“那你可曾想过,在如今的汉军之中还能有多少如他这般的人物?” “我明白你是何意。眼下正是我等用人之际,欲成大事,如姜望这般的人才的确是可遇不可求。”武松道,“我只是担心,若我等行事不够光明磊落,又岂能令他真心归顺呢?” “这你不用担心,照我看来,一旦事成之后,姜望必定会选择留下,再无二心。”亥言道。 “你真有此把握?”武松疑惑地看了亥言一眼。 “嗯。”亥言重重地点了点头,“人生在世,总有所求。这姜望能做到金人的郡侯,有爵位在身,也已是汉军的极限了。”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身为汉军,姜望即使功劳再大,也不可能得到金人百分百的信任。”亥言道,“换而言之,他再有本事,也不可能执掌军机要职,比如像完颜宗哲那般坐镇一方,统领重兵。所以,他人生的上限怕是只能到此了。” “小和尚之言,说得通俗一些就是:在金人麾下,姜望永远是条狗,而做不了一个真正的人。”柳云烟此时插话道。 “对对。娘子此言可谓一针见血。”亥言道,“金人乃蛮夷之族,始终非我族类。金兵屡次南犯,更是视我诸夏子民为豕狗。此等蛮夷,一日不得教化,便一日不会明白,刀兵可屈人,却不可屈心,兵锋盛在一时,但礼教却才能不朽……” “咳咳,扯远了。”亥言道,“言而总之,姜望本就是汉人,只是时势所迫成了金人的签军,倘若有朝一日能重归汉室,做个堂堂正正的人,他又岂能拒绝。” “话虽如此,要一路骗他行事,我始终还是有些于心不忍。”武松道。 “无妨,骗人的事由我来做便是。”亥言见武松松了口,连忙道,“你和娘子只管杀金兵即可。” “倒是有一件事,还需要师兄你好好谋划一番。”亥言又道。 “还有何事?”武松道。 “我等一旦得手之后,如何出城?”亥言道,“师兄和娘子轻功了得,自然不用担心。可姜望要想飞越城墙怕是不能。” 此时柳如烟也点了点头道:“若无哥哥助力,以奴家的轻功要飞下城墙怕是也会受伤,那姜望虽然枪法精湛,但轻功怕是平常。一旦城门关闭,这还真是个问题。” “这也好办,我等得手之后,先寻一去处暂避。待天黑之后,再寻得一处把守不严的城墙,到时准备一根结实的绳索,让姜望顺着绳索下城即可。”武松道,“有我和烟儿在,足以护他周全了。” “这也倒是个法子。”亥言想了想,“那余下就只有一件事了。” “何事?” “弄几匹马在城外候着,好去调动金兵啊。”亥言道,“你见过徒步去传令的金兵吗?” “那便是你的事了。至于你是去偷、去抢,还是去骗,我就不管了。”武松身子一歪,靠在了榻沿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柳如烟一看便知,大事已经商定了,照例又进入二人斗嘴的时间了。 “哎呀,我一个出家人,身上哪来这些银两去买什么军马。”亥言果然起劲儿了,“再说了,偷盗可是佛家大忌,我又不会打架,又如何去抢?” “你还好意思说,莫非当日在汴京城外,去金营盗马没你的份儿吗?”武松悠悠道。 “我”亥言一时被噎得说出话了。 “反正我没钱,买不了马。”亥言一撅嘴,“要是盗马的话,须得和娘子一起。” “诶,你二人拌嘴可别扯上奴家。”柳如烟把脸一扭,故意不看亥言。 “好啊,你俩又合伙来欺负我。”亥言道,“哎,也是,你俩始终是一家人。” “你这小和尚,又开始胡言乱语了。”柳如烟的脸顿时红了,“你再拿奴家说笑,从此便别想吃我做的菜了。” “别别别。”亥言连忙堆起了笑脸,“小僧给娘子赔礼还不行吗。吃不上娘子做的菜,那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哼,你休要花言巧语。”柳云烟故意恼道,“所谓听其言,观其行,奴家暂且记下了,以观后效。” “嘿嘿,娘子放心,小僧以后再也不敢了。”亥言笑着道。 “好了,你二人斗嘴管斗嘴,可别误了正事。”柳如烟道,“奴家以为,除了要事先准备些马匹之外,还需要弄几套金兵的号衣才是。” “对,娘子说的是。”亥言,“到时候去调兵时肯定用得上。” 于是,三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这才散去。 眼看天色已黑尽,完颜宗哲看着桌上的饭菜却始终未动手。他只是连喝了几杯酒,却无心饭食。 对于完颜字哲而言,姜望的逃脱无疑彻定打乱了自己的计划。 这个计划,他已经准备了多年,虽然他之前始终没有下定起兵的决心,但暗中的准备却一直在进行中。 甚至,为了筹集起兵的军费,他不惜冒险截留了一部分完颜宗汗的战利品。 那是在半年之前,完颜宗哲率西路大军从汴京北归,随军的除了宋朝皇室、大臣、女眷和工匠之外,还有劫掠的大批金银。 在大军途经太原停留之时,完颜宗哲命人暗中做了手脚。趁着款待大军的机会,将看押财物的兵士灌醉,然后用银子将箱子中的金子换了,再原封不动地放回箱子中。 完颜宗汗的大军在大原府前后停留了三日,而且是前后分作五队,分散在城中各处。 完颜宗哲便采用取小舍大之法,每十箱金子只掉换其中一两箱,每支队伍也只下手一次。所以,这掉包之法也并未被发现。而且,完颜宗汗也不会想到,完颜宗哲居然敢对自己下手。 结果,靠着这偷梁换柱之法,完颜宗哲所获也有近十箱,合计近三万两金子。 这几乎已是他之前多年筹集银钱的总和了。 如今,这些军费已经足够借得十万西夏兵之用,而且,派去西夏的密使也很快要回来了,起兵之事已是万事俱备。 可就在此时,却出了姜望这事,这不由地令完颜宗哲担心起来:一旦让姜望逃回了上京,而西夏之兵还尚未就位,自己的大事怕就难成了。 更要命的是,那些金子一直藏在藏经楼里,完颜宗哲也总觉得不放心,尤其在出了今日这件轰动全城的兵乱之后。 因为,完颜宗哲心里清楚,在这太原府城内,必定有“鬼使”在,只是自己不知道这些人藏于何处而已。 而且,从有人帮助姜望逃出城门一事来看,很可能便是“鬼使”所为。倘若真是如此,那也意味着鬼使可能也已经察觉自己的异动。 这也正是他下令在北去的沿路上严加盘查的缘故,因为需要揖拿的可能远不止姜望一人。 但无论如何,尽快起兵才是最佳的出路。而在此之前,藏经楼里的金子绝不能再出差池。 想到此,完颜宗哲连忙命人将近卫营的千夫长纥石烈文叫来,然后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武松来也 第344章:二探金楼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姜望躺在榻上,眼晴却一直盯着天花板。 他无法闭眼,因为一闭眼,脑海里就会浮现出一幕幕血淋淋的场景。 那些他熟悉的或不熟悉的面孔在眼前反复出现,可是,他们皆已丧命于太原府城内了。 白虎营五百人,姜望并不能叫出所有人的名字,尤其是那些契丹人,名字又长又拗口。但他几乎能记住每张脸,那怕是刚刚补充而来的新兵。 因为,这些人皆是生死之交。 所谓生死之交,姜望入白虎营十三年,所历大小战斗百余次,自然有着刻骨铭心的体会。在姜望看来,生死之交不只是一同经历生死,还应当是同生共死。 所以,在姜望成为白虎营统领之后,便为全营定下了一条不成文的军规:在战场之上,凡白虎营将士皆需共进退,不得抛弃任何一名同伴。 共进退不仅体现在军纪上,姜望为此还为白虎营设计了一套战术:每逢出击时,白虎营便会编为若干小队,一队五人,两名长枪手在前,两名弯刀手在两翼,一名弯刀手居尾。 一旦发起冲锋,两名长枪手首当其冲,两名弯刀手在其后掩护侧翼,最后的弯刀手则负责断后。五人互为倚仗,相互掩护。 这套战术看似简单,却正好契合了白虎营经常以寡击众,以奇兵冲击敌阵的特点。每支小队就像一支锋利的箭头,一旦冲锋,便如乱箭齐发,瞬间便将敌阵冲破、切碎。 尤其是在从敌侧后发起突袭时,这套战术的战杀力更甚。 依靠这套战术,白虎营不仅在骁南卫诸营之中战功最为显赫,而且也一直是伤亡最小的一营。 太原府城中这一战,白虎营虽然全军覆没,却以血战不降的姿态践行了共生同死之诺。 除了姜望自己。 此仇不报,又如何对得起五百兄弟的在天之灵! 姜望并不善饮,平日在军营也无饮酒的习惯。不过,他今日却特意找店小二打了一壶酒,放在了桌上。 他猛地翻身坐了起来,拿起酒壶,一口气将一壶酒灌进了口中。 姜望不爱喝酒,只是因为他从未觉得酒好喝。而且自己天生不胜酒力,喝酒容易误事。 不过,此时唯有以酒麻醉自己,才能令他暂时忘记那血海深仇。 因为他必须要让自己睡着。今日一战,他几乎已经耗尽了力气,而明日入城,也还有恶战等着他。 连下了三日的雪终于停了。太原府城的城门也开了。 城门口,来往的商贩和行人明显比往日多了些,不少人皆是昨日未得进城,今日特地赶了早。 城门处的士卒也明显多了些,盘查也更加严格。不过,士卒盘查的主要是出城的人,对于进城之人基本是看上一眼便放行。 武松四人扮作了菜贩,拉着两车大白菜进了城。 两车白菜,加上拉车的两头牛,皆是武松等人在半路上买下来的,一共花了十五贯钱。 亥言颇有些心疼,不过也没办法。有了牛车,众人的兵刃,尤其是姜望的那杆长枪才有地方藏匿。 不过武松也安慰亥言,待去藏经楼时,随手顺一锭金子给他便是。亥言欣然接受。 待进了城,只见太原府城内已是一切如常,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经过一夜之后,昨日激战的痕迹已被清理得差不多了,只有在街道的一些角落里,还残留着一些未擦净的血迹。 在靠近南门的一条街上,武松等人寻了一处茶舍,一边喝着茶,一边小歇片刻。当然,也是顺便探听一下消息。 茶舍之中,昨日那场轰动全城的兵乱自然是最热门的话题。 “这金兵自相残杀起来,也一点儿不手软,我听说昨日这一战,死伤了好几千人,血流成河。” “可不是,我有个表哥在签军当差,昨日光去搬远尸体就去了二千人,据说一直搬到后半夜才完。” “孙二哥,这哪是什么自相残杀。据我所知,被围剿的也是签军,好像还是汉人。” “签军不也是金军吗,有何区别?” “你这就有所不知了,签军自然比真正的金军要低一等。说得难听点,签军只是金人的走狗而已。” “王大哥,你可小声些,你还当此地是大宋呢。小心被人听见,拉你去问罪!” “怕个鸟,都说金兵厉害,可我听说,昨日一战,金兵死伤比签军多多了。尤其是那个签军领头,据说一杆长枪杀得金兵闻风丧胆,颇有当年杨家将的风采。” “可不是,我还听说,不知从何处杀出一条大汉,愣是把那城门的千斤闸举了起来” “刘四,你这是从何听来的,这如何可能?你是不是听书听多了。” “你不信我也没办法,据说南门附近有不少人亲眼所见,你自己去问问便知。” “瞎说。南门打得如此惨烈,何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还敢出门去观战。这明显是杜撰而来的,你也敢信。”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信。想我大宋子民,从来就是好汉辈出” “算了吧,真是好汉辈出,大宋又何至于此,我等又如何成了金民了?” “是啊,你听说了吗,据说过了年,金人就要正式颁布披发令了,留发不留头。” “啊!就那瓦片头,小辫子,那还有人样吗?” “那你能怎样,是小命重要还是头发重新?” “哎,我等皆已是亡国之民,就听天由命吧。” 武松等人在一旁听着,心里也是五味杂陈。尤其是姜望,脸上虽无波澜,心中却已波涛翻涌。 他何尝又不知自己只是金人的一条走狗,可从小身处夷地,自己身为汉人又能如何? 想当年,先祖姜维为匡扶汉室,曾经九伐中原,可到头来还不是功败垂成。 如今,中原大半江山已尽归金人,天下大势已是北强南弱,凭自己的一己之力,又能改变什么? “金人也好,汉人也罢,若是不知从何而来,又该去往何处?终究是无根的浮萍。” 亥言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像是在自言自语,又似有所指。 此言一出,姜望心中顿时一颤。 他忍不住偷偷瞟了一眼亥言,心里道,看模样尔等也皆是汉人,不是一样在为金人效力,又何出此言? 姜望并非没有怀疑过武松等人的身份。 可他们拼死救自己出城,不可能是宋军。况且,宋军早已溃败至黄河以南了,整个河东河北已尽归金军所占,此处又如何会出现宋军的人呢? “或许他也是一时感慨罢了。”姜望心里暗想着,便假作什么也没听到,闷头喝着茶水。 喝完了茶,武松等人在距离净因寺两条街外寻了间客栈住下。因为不便携带兵器出门,所以,武松、柳如烟和姜望便一直呆在客房中。 亥言却闲不住,他索性赶着牛车去了趟集市,连菜带车全卖了,也卖了十贯钱。 接着亥言又去府衙四周遛了一圈。整个府衙倒是和平常一样,似乎并未加派人马值守。 亥言心里道,这完颜老贼果然以为我等已一去不回了。 离开了府衙,亥言又去位于城东南的兵营走了一趟,这回有了发现:兵营中正在忙着清点箭支、兵器和甲具,战马也加换了草料,一副大战将至的景象。 这令亥言心里暗喜,看来完颜宗哲真的在准备起兵了。 打探完毕,亥言便回了客栈,将探叫到的情况说与了武松二人。 按照之前的计划,待夜深人静之后,武松、柳如烟和姜望一同潜入净因寺,大闹藏经楼。而亥言则去府衙潜伏,伺机盗取兵符。 转眼天色已黑,街上已是灯火阑珊,一片寂静。 趁着夜色,武松三人拿了兵器,从窗户跃出了客栈,一路朝净因寺而来。 二探净因寺,武松和柳如烟已是轻车熟路,很快就摸到了藏经楼附近。 远远望去,此时的藏经楼已是一片漆黑,只是在夜色中显出一个轮廓模样。 院门紧锁着,但院外却无人看守。 待行至距院门十余步之外,武松突然停了下来。他凝神静气仔细地听了听,双眉一紧。 “哥哥可是察觉到什么?”柳如烟见状悄声问道。 “有些古怪。”武松也低语道,“若是我没听错,这藏经楼四周怕是伏有四五百人,或许更多。” “莫非这是一处陷阱?”柳如烟知道武松不会听错。 “有此可能。”武松道,“我上回闯楼时,此处僧兵也就是二百余人而已。” “那眼下该如何?闯还是不闯?”此时,姜望也问道。 “既然已经来了,岂有不闯之理。”武松思量了片刻,“不过,我等可先来了投石问路,探探虚实再说。” “如何投石问路?”姜望道。 “投石问路,自然是用石头。”说着,武松环顾了一下四周,从地上抄起了一块磨盘般大小的石头,双膀一用力,便朝藏经楼的院中扔去。 偌大块石头仿佛如同一只小鸡一般,顿时飞出十余步开外,越过了院墙。 在黑夜之中,如此大的一块石头,看上去也就像一个人影飞来。 石头刚一落地,只听得一阵弓弦作响,乱箭飞来。 武松来也 第345章:生死不顾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飞矢如雨,倘若那块石头是个人,早已被射成了刺猬。 武松仔细辨听着飞箭破空的声音,箭矢来自两个方向,一个是东面的藏经楼,一个则是北面的院墙。 箭雨方息,武松已经一跃而起,只是一纵便已飞入了院内。他人尚未落地,但手中双刀已然出手,凌空劈出,一刀扫向藏经楼,一刀扫向北面的院墙。 夜色之中,刀风啸鸣,却转瞬即逝。 紧接着便响起了一片哀嚎声。 藏经楼的屋檐上接连滚落下数条身影,而院墙上则是倒下了一排,仿佛是院墙坍塌了一般。 这两刀,武松已使出十成功力,刀风所至,犹如两把巨大的镰刀扫过。埋伏在暗处的金兵甚至不知发生了何事,就死伤了一片。 随着哀嚎声响起,武松一刻不停,挥刀向藏经楼杀去。 刀风又起,藏经楼的前门被瞬间劈开,夜色之中,又是一阵哀嚎。 此时,柳如烟和姜望也先后杀到。柳如烟纵身便跃上院墙,长剑连出,又连连刺倒了数名金兵。 待她放眼望去,才发现,在院墙之外,沿着墙根垒了一排沙袋,足有一人之高。而金兵的弓箭手正是立在沙袋上,隔着院墙开弓放箭。 这显然是特意埋伏在此,有备而来。 不仅如此,柳如烟还发现,院墙之外的街道上黑压压一片,布满了金兵。少说也有三四百人。 这显然是个陷阱。 藏经楼里的金兵也不少。等姜望跟着武松杀进楼内时,地上已经躺着七八具尸体。而武松已向二楼杀去。 武松并非是为了杀人,只是因为他发现一楼的箱子里是空的。 他一直记着柳如烟所言,需要在藏经楼寻到金子来源的证据。所以,他毫无犹豫地又朝二楼杀去。 这座藏经楼并不算大,只有中间一座环绕而上的楼梯通往二楼。逼仄的空间也让金兵很难围住武松,而一个个地上无异于白白送死。 姜望冲进藏经楼时,心里还有些担心,担心自己手中长枪在楼中可能会施展不开。不过,待他也冲上二楼时才发现,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了。 因为,金兵已经被武松杀光了。整个二楼的地上已经堆满了十余具尸体,其中还有两名身披重甲之人。 姜望心里暗暗吃惊,心里道,这武松杀人的速度简直匪夷所思,他手中这对戒刀更是神兵,居然能劈开重甲! 楼中其实还有金兵。但眼见武松如此神勇,三楼上的金兵早已吓破了胆,根本不敢再冲下来,只是用长枪对着楼梯口。 武松见金兵如此,也不再理会。而是取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打着之后,在二楼翻找起来。 果然,二楼的箱子里放满了金子。借着火折子的光亮,武松翻了一遍,不少金锭上真的刻有铭文。 武松来不及细看,随手操起两块揣进了怀中。接着,他将双刀插回后背,然后双手一抬,将一只箱子随手就抬了起来,直接从窗口扔了出去。 “走吧。”抛完了箱子,武松朝姜望道,“外面金兵看来不少,此地不便久留。” 姜望当即会意,连忙跟着武松下了楼。 刚出藏经楼,一群僧人便扑了上来,而院外已是火光点点,喊杀声四起。 原来是僧房中那二百僧兵杀到了。 姜望的长枪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不大的院子里顿时杀声四起,刀光枪影之中,又是一阵阵哀嚎。 一见来敌,姜望心中的怨恨瞬间炸裂,立即杀红了眼。他将手中手中长枪舞得如蛟龙入海,专往人多之处冲杀,完全就是一副搏命的战法。 武松可没有失去冷静。在藏经楼中,他早已察觉到了四周的金兵数量不少。 随着在柳如烟飞回院中,将院外敌情相告,也证实了武松的判断。 眼下,金锭已经到手,打草惊蛇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也是脱身的时候了。 只过,这只“蛇”比预想得更凶,因此,需要武松等人选择一个突围方向。 越过院墙便可出寺,但墙外已伏有数百金兵;而若是往回杀,则有僧兵拦路,而且寺中是否还有伏兵也未可知。 思量了片刻,武松还是决定先越过院墙出寺再说。在此番探寺之前,柳如烟也已经勘查过地形,院墙之外就是一片街市,以二人的轻功,完全可以借助民房脱身。 主意已定,武松和柳如烟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即便转身朝姜望身边杀去。 他知道姜望枪法不俗,却不知他轻功如何,能否一跃飞过这近两人高的院墙。 姜望那边正杀得性起,突然听得脑后一阵风声袭来。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只觉得肩头一紧,自己的身子突然被提上了半空。 他扭头一看,才发现武松已挽着自己向院墙飞去。只是这一跃,他就和武松一起飞过了院墙。 落地之地,武松手中刀往向一扫,顿时又倒下了一片。虽然是在黑夜里,但姜望依然能看得清楚,武松手中的刀根本没有碰到金兵。 只是一阵刀风掠过而己。 以刀风杀人!姜望之前只是听过,中原武林中有奇人异士可以做到,而眼下却是亲眼所见,心里当即也惊讶不已。 院墙外的金兵比预料的还多。 原来,完颜宗哲对藏经楼始终放心不下,不仅命近卫营千夫长纥石烈文率部在此设伏,而且而索性将院墙外一条街的民房全部征用,将兵士伏于民房之中,枕戈待旦。 这一条街整整埋伏了一个营的兵力,且皆是近卫营士卒,乃是完颜宗哲麾下最精锐之士。 此时,近五百金兵已经将整条街道围得水泄不通,无数火把也已经亮起。 脚一落地,姜望没有丝毫迟疑,一挺长枪就朝金兵杀去。 身处生死之地,可他早已经把自己当成死人了。 尤其是眼见面前的是金兵,姜望心头的仇恨之火又猛燃而起。他就像一头失去了幼崽的猛兽,枪尖之上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姜望如此无畏,也令武松心中一动。 这个世界上,面对如此险境还能如此凛然不惧者并不多,还敢舍身杀向敌阵的怕是更少。 武松上一回所见,还是在汴京城外刺杀完颜宗汗时,柳如烟的师兄陈琦临死前御剑杀向敌群。 “姜兄弟,小心!”武松不由地叫了一声。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突然叫出“兄弟”二字,他只是觉得,姜望之勇,配得上“兄弟”这二字。 姜望听到了武松的喊声,却没有丝毫的犹豫。他长枪频出,枪刃就像长了眼睛一般,专取金兵的甲胄软处:咽喉、肩窝、双肘、双腿枪无虚发,枪如游龙。 柳如烟此时也已飞出了墙外,还随手扔出了三枚飞刀,将率先冲向自己的三名金兵瞬间击杀。待她落地之后,顺势一飘便正好来到武松身边。 她也看见了姜望冲向敌群,还看见了姜望的枪法。 这也是她第一次直正见识到姜望的枪法,只是几眼,她心里也暗自佩服。 之前在永乐县城,她已经见识过罗元庆的枪法,已是堪称精妙。而今日见姜望出枪,不仅精妙之处丝毫不亚于罗元庆,其枪法之轻灵更是尤胜。 柳如烟甚至觉得,一杆长枪竟然在姜望手中轻灵如剑,又快又准,还变化无穷,在这世间怕是也没有几人。 不仅如此,姜望身为一名武将,在步战中的身法和步法也颇为灵动,在金兵重围之下穿花绕步,看似险像环生,实则是游刃有余。 如此人才,若不是为金人效命,而是为我所用该多好。 说话之间,金兵已经前后杀来,层层叠叠,虽然地上已经躺下了数十人,但却无人怯战。 武松和柳如烟一提兵刃,一同向姜望的方向杀去。 金兵一眼望不到头,单从远处的火把来看,也足有数百人。而且金兵从街道两头对进,要想杀穿防线,谈如容易。 武松虽然毫无惧意,但他心里清楚,此处绝非恋战之地。且不说要尽斩这些金兵将会耗费大量体力,而且,敌方可能随时还会有援兵赶来。 眼下之计是要尽快突围而去。 转眼间,三人已经杀到一处。只见刀枪闪动,顿时杀得四周二丈之内的金兵尽退。 对于近卫营的金兵而言,他们心里已经暗暗在打鼓:莫非今夜是见鬼了不成?明明眼前只有三人,可这三人却一个比一个凶狠,简直如同鬼魅一般。 姜望身上的衣袍已经沾满了鲜血,可更红的却是他的双目。尤其是知道武松二人已经在身后之后,他更加毫无忌惮,又要向前冲去。 “姜兄弟,莫逞一时之气,先走为上。”武松及时拉住了姜望,在他耳边道。 此言一出,姜望方才如梦方醒。 他其实一直是个冷静之人。在多年征战之中,善于判断形势,晓利害、知进退也正是屡战不败的原因之一。 只是,眼见自己麾下一营兄弟尽皆战死,其中还有不少同宗兄弟,姜望也已经失去应有的冷静,一心只想手刃仇敌。 幸亏武松的提醒,才令他猛然冷静了下来。 他也瞬间明白,若是不能手刃完颜宗哲,自己一营兄弟也无法沉冤得雪,这血海深仇也无处安放。 一切的冤仇皆要算在完颜宗哲身上。 “走!”武松见姜望眼中凶光渐暗,也不再迟疑。他先猛挥了一刀,逼退了正欲上前的一队金兵,接着一挽姜望的手臂,向街边的房檐上飞去。 柳如烟见状,也一跃而起,跟随武松飞上了屋顶。在半空之中,她还随手又飞出了三枚飞刀,将最近处三名手持火把的金兵击杀。 夜色之中,眼见着三条黑影飞上了屋顶,金兵一阵惊呼,却无可奈何。 “快放箭!”为首的纥石烈文连忙下令。可是待箭矢飞出,早已不见了人影。 武松来也 第346章:梁上君子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完颜宗哲端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他只是以一种奇怪的眼神,注视着低头立在堂下的纥石烈文,自己这位心腹大将还从未如此狼狈过。 纥石烈文虽然在禀报完毕之后就一直低着头,可他明显能感觉到完颜宗哲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栗。 他至今也没想明白,在自己五百近卫营士卒的合围之下,那三名黑衣人是如何逃脱的? 可他也不敢撒谎,只能向完颜宗哲如实禀报,包括近卫营死伤了近百人,其中还有两名身披重甲的百夫长。 当然,还有一条最要紧的信息:三人之中有一人使的正是长枪。 纥石烈文心里一直在打鼓,他担心完颜宗哲不信,毕竟在五百人的重重包围之下,三个人如何能够逃脱? 所以,他特意命人将一具百夫长的尸体抬了来。人虽然已经死了,但死人却不会撒谎。 这名百夫长身上的重甲被当胸劈开,护心镜也被劈碎了,伤口长达近一尺——这明显是刀刃所至,而非枪槊之类的贯通伤。 能以刀劈开这副重甲,这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亦足以证明来人武功之高。 看着百夫长的尸体,完颜宗哲自然也明白纥石烈文的用意。他征战多年,也还从未见过有人能一刀就劈开重甲。 不过,令完颜宗哲真正担心的并非是来人武功有多高。 “你以为此人可是那举起千斤闸之人?”完颜宗哲终于说话了。 “世上有此神力者,怕是屈指可数。末将以为应是同一人。”纥石烈文也抬起了头。 “那你以为此人是何来路?”完颜宗哲又问道。 “此二人两度相助那姜贼,自然是与他一路。”纥石烈文道,“恕末将斗胆,此二人怕是” 说到此,纥石烈文突然停了下来,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此处并无外人。”完颜宗哲瞟了纥石烈文一眼。 “此二人神出鬼没,武功又如此之高,应是鬼使无疑。”纥石烈文道。 “哦,你也认为是鬼使。”完颜宗哲似乎等的就是这句话。 “正是。”纥石烈文马上补充道,“末将已清点过藏经楼中的金子,虽说只是少了几锭,却皆是有铭文的金锭。” “你可查实?”完颜宗哲的身子马上立了起来。 “末将仔细查验过,确认无误。” 完颜宗哲又缓缓将身子靠向了椅背,眉头又紧了些。 “大王,若是再不起事,恐会夜长梦多啊。”纥石烈文上前了一步。 完颜宗哲又陷入了沉默。 他又何尝不知眼前形势,倘若和姜望在一起的真是鬼使,那也意味着自己起兵之事已经败露。而来人再闯藏经楼,并非是为了拿走金子,只是取走几块金锭作为证据,好呈报给上京。 可是,去联络西夏的使者尚未返回,倘若此时起兵,胜算将大打折扣。 在接到藏经楼出事的消息之后,完颜宗哲便立刻下令全城戒严,收捕可疑人等。但他也知道,姜望等人能耐不小,况且太原府城池又大,足有六七十万人口,要想拿获贼人并不容易。 无论如何,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纥石烈将军听令。”完颜宗哲打定了主意,“你速去代州,命雁门关九寨全数闭关,不得放行任何北来之兵。” 待纥石烈文领命而去以后,完颜宗哲又连接下令,命人率三千人马西出太原,直奔麟州,在此等候前往西夏的使者。 一旦使者抵达,便以飞鸽传书回报。而麟州守将则随时作好开关接应西夏人马的准备。 最后一道命令,也是最重要的一道命令,完颜宗哲则叫来了自己贴身侍卫使霍忽明。 他命霍忽明率十名轻骑,携兵符火速南下汾州,并将太原府至汾州沿线,九县十七寨的兵马齐聚汾州城,彻底切断与陕州金兵的联系。 完颜宗哲估算过,九县十七寨可抽调的兵马可有八千之众,只要全力扼守住汾州一线,向南足以挡住陕州的金兵,向西则可以直入西夏境内。 一旦西夏人起兵呼应,还可绕过关中,从侧后偷袭陕州,乃是进退的要害之地。 所以,能否防守住汾州一线,对于此番起兵至为重要。只要汾州不失,哪怕西夏兵来得迟些,自己也足可立于不败之地。 而只要坚守一月,陕州金兵的给养必然出现问题,不攻自破。就算他们可以从洛阳得到补给,到时候自己已经借到了西夏兵马,何惧之有。 霍忽明跟随完颜宗哲多年,自然深得完颜宗哲的信任。不过,当他接过兵符时,还是多少有些紧张。 他深知此行事关重大,而自己虽然也算身经百战,但大多数时候皆是跟随在完颜宗哲身边,并无太多独立行事的机会。 而此番前去,则需要他调动近万人马,还可能要面临激战,这心里难免有些没底。 “大王有令,小人自当拼死效命。不过,这行军布阵非小人所长,只怕会误了大王的大事。”霍忽明有些忐忑道。 “此事你不必担心,你只需持兵符将人马调至汾州即可。”完颜宗哲道,“到了汾州,你只需将兵权交于守将徒单术可,听他调遣便是。本王还有一封信与他,你自一并带去。” 完颜宗哲当然知道,霍忽明只是一名悍将,而非领军之人。不过,此番只需要他将兵马带至汾州即可,其间应该不会有何战事发生。 而且,之所以让霍忽明前去,正是因为除了他手持兵符之外,沿线诸将领均知他乃是自己身边心腹,见他就如同见完颜宗哲本人。 如此要紧之事,自然容不得半点闪失。 亥言已经在房梁上趴了快三个时辰了。 在纥石烈文前来禀报之前,亥言就早早地潜进了府衙。他一直暗中盯着完颜宗哲,一举一动皆未放过。 不过,在派遣何人去送兵符上,完颜宗哲一直在犹豫。所以也始终未取出兵符。 直到临近申时,在书房里思量再三的完颜宗哲才终于做出了决定。 而此时,亥言在房梁上都快睡着了。 也就是在房梁上听着完颜宗哲向霍忽明面授机宜之时,亥言心里改了主意。他决定暂时不下手,而是让霍忽明出城之后,再截下兵符。 如此一来,完颜宗哲也就无法知晓兵符已经易手。 眼看着霍忽明取了兵符,领命而去。亥言连忙一路尾随,看着霍忽明回了住所。 此时已过申时,霍忽明返回住所之后,便马上去营房挑选了十一匹战马,接着又召来了十名侍卫,交待了一番。 这一切自然也被亥言尽数看在眼里。待听得霍忽明嘱咐手下,明日卯正三刻出发,从南门出城时,亥言这才心满意足地离了府衙。 按照事先的约定,亥言来到客栈与武松等人会合。 客栈名叫顺来,就开在府衙的斜对面,距离府衙大门只有不足三十步。 这家顺来客栈也是亥言让武松特意换的。按亥言的说法,就住在完颜宗哲的眼皮子底下,反而更安全。 果然,天刚一亮,全城的街市上立时多了无数金兵,城中的客栈几乎被翻了个遍。凡是携带兵刃的,无一放过。 也有金兵来了顺来客栈,却只是在门口晃了一圈便走了。谁又能想到,刺客居然敢住在府衙边上。 不过,当亥言回到客栈时却发现,姜望受伤了。 武松来也 第347章:万两黄金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姜望的伤势其实并无大碍,只是背上和左臂上有两处划伤。 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受伤了,直到换下沾满血渍的衣袍时,才发现了这两处伤口。 姜望几乎感受不到疼痛,因为他的痛楚已经完全凝结于心头,只有不断斩杀仇敌才能消解些许。 武松给姜望的伤口上了些金创药,这些金创药是普鸣凤给的,治疗此等皮外伤自然不在话下。倒是武松亲手给自己上药,令姜望有些惶恐——在他的耳闻里,鬼使不仅向来行事诡秘,而且颇为倨傲,从不把金军将领放在眼里。 武松却没想这么多,他只是觉得姜望是条汉子。甚至已经快忘了姜望是名金军。 自离开六和寺以来,与武松并肩杀敌之人已经不少了,可令武松真正惺惺相惜者却不多,岳飞算一个,静觉大师算一个,如今这姜望也可算一个。 亥言带回的消息令众人为之一振,对于亥言在城外截杀兵符的计划,柳如烟也十分赞成。如此一来,不仅可以令完颜宗哲无法察觉,还能省下准备马匹之事,到时候直接用金兵的马匹即可。 接着,武松又将两块金锭交与了亥言,亥言接过来一看,金锭底部果然刻有铭文:宣和三年内户部造足色金壹锭十两。 “此乃大宋户部府库的金锭无疑。”亥言拿着金锭掂了掂,“应当是从汴京搜劫而来之物。” “这不就对了。”姜望道,“能得此金锭者必然是两位完颜大帅的人马,这完颜宗哲一直驻守河东,并未去过汴京城,又如何得来?必是暗中窃取的。” “嗯。只此一点便可坐实他怀有异心,况且所藏之金还有数万两之巨。”亥言道,“看来这老贼是蓄谋已久了。” “完颜老贼,看你还如何抵赖!”姜望恨恨道,“终有一日,我必手刃此贼。” “姜指挥使稍安勿躁。”亥言见姜望又眼露凶光,连忙拍了拍他肩膀道,“眼下当务之急是莫让他起兵之事得逞,所以拿到兵符才是要紧之事。” “在下明白。”姜望点了点头,“诸位放心,截取兵符之事应该不难,只要有兵符在手,在下保管能让这九县十七寨的一兵一卒也到不了汾州。” 众人随后又商议了行动的细节,这才各自回房休息。 待回到房内,武松叫了些酒菜,又叫来了柳如烟一起吃喝。 按理说,亥言从一早潜入府衙,到如今已近酉时一直没吃饭,早该饿坏了。可面对满桌的酒菜,亥言却吃得有些心不在焉。 “小和尚,你又在琢磨何事?”柳如烟问道,“莫非还有什么不妥之处?” “那倒没有。”亥言用筷子夹起一块羊肉,却又没送进嘴里,“我只是在想,倘若能将那数万两金子运回五台县,那岂不是发财了。” “小师父说的也是,若是有了这数万两金子,我等还何愁无钱招兵买马。”柳如烟道,“只是,要夺走如此一大笔富贵又谈何容易?” “你是不是有什么主意了?”武松也放下了酒杯,问道。 亥言摇了摇头,“哪有如此容易。我只是在想,若想从藏经楼直接劫走显然不太可能,唯一的机会只能是半路劫之。” “半路?”武松道,“何为半路?” “你想,那完颜老贼屯积这批金银所为何用?”亥言,“其中大部份必是用来支付向西夏借兵的花费,也就是说,这些金子迟早要远出太原府,交与西夏人。这便是我等的机会。” “小师父之意,奴家自然明白。”柳如烟道,“可若是于半路劫杀,一则需要掌握确切的时辰和路线,二则,这劫得之后,又如何才能将这数万两金子运回五台县呢?” “是啊。”武松此时也道,“以我等之力,劫取金银或许不难,难的是如何运走。这数万两金银,少说也需十余驾马车才可,还需闯过这一路盘查……” “这时辰和线路倒是不难,有我在,那完颜老贼何时行事又岂能瞒得过我。况且,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要盯住藏经楼,金子一动我等自然知晓。”亥言道,“只是这如何运走的确是个麻烦,我也正是苦恼于此。” “此去五台县,宪州乃是必经之处,亦是最要紧的一处关卡。”此时,柳如烟若有所思道,“倘若能闯过宪州这一关,是不是就容易多了。” 此言一出,亥言立时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娘子的意思是索性拿下宪州吗?” “你这小和尚还真是够鬼的。”柳如烟微微一笑,“奴家确有此意。既然宪州是北去的必经之地,而此时宪州城内金兵又已不多,我等何不调集人马,破了此城,岂不是一举两得。” “烟儿是说,先命五台县发兵攻取宪州,我等再将劫来的金子运往此处即可?”武松问道。 “对啊。”柳如烟道,“既然要干,索性就干个大的。趁着宪州兵力空虚,那完颜老贼又忙于起兵,无暇他顾,夺了宪州岂不正好。” “娘子此计甚好!”亥言道,“反正五台县的人马也操练多日了,正好有用武之地。” “嗯。这个主意的确不错。”武松也点了点,“以我等在五台县的兵力,拿下宪州应该有不小成算。只是我等眼下分身乏术,又该何人回去领兵呢?” “此事哥哥不必担心,我三人谁也不用回去,只需谋划好一切之后,以飞鸽传书告之萧大当家的,约定好时日即可。”柳如烟道,“至于领兵之人嘛,奴家以为吕统领足以胜任。” “是呗,莫非他们离了你还不打仗了不成?我的武骁卫大人。”亥言道,“你麾下的这些将领迟早有人需要独挡一面,此番也正是个机会。” “你也觉得吕子侯是个领军之才?”武松道。 “放心吧。娘子的眼光不会错的。”亥言又道,“吕统领心思缜密,此番又是以多打少,问题不大。” “那好,攻取宪州之事就如此了。”武松道,“那劫取兵符和金子之事呢?我等是否需要分头行事?” “你和娘子直管同姜望前去夺取兵符,然后再护送他去调动兵马。”亥言,“我嘛,则留在城内看着这金子,一有消息我自会去通知你等。” “不过”亥言思量了片刻又道,“为防万一,我建议你三人五日之内须返回此地,我怕这金子留不了多久了。” “五日之内?来得及嘛。”武松眉头一皱,“此去汾州少说也需三日吧,如何能回得来?” “不必到汾州,只需让姜望将沿线各处人马调往潞州即可。”亥言道,“即使少了一两处县城兵寨也不打紧,还是金子要紧。” “小和尚说的对,反正我等此番只是为了搅乱完颜宗哲的起兵计划,只要调开沿线大部分人马便是。”柳如烟也道,“倒是那金子才是要紧之物,此乃釜底抽薪之计。” “如此这般也好。”武松点了点头,“我和烟儿同去夺取兵符应该问题不大,只是有一点,该何时与姜望道明真相?” “自然是等他调开了兵马再说了。”亥言道,“到时候木已成舟,他也不得不反了。” “可我始终有些于心不忍。”武松道,“就这两日之事来看,这姜望还真算得是条汉子。我等如此算计于他,又岂是好汉所为?” “师兄,看来你是已将他视为同道之人了。”亥言看了武松一眼,“这倒是有些少见。” “我只是以为,既然我等皆有心招降于他,那就该坦诚相见。”武松道,“倘若只是一味诓骗,就算能令他被迫归顺,怕也难得其心。” “可是你可曾想过,一旦我等提前告之他真相,万一他不肯就范,岂不坏了大事?”亥言道。 “你所言自然不差,可我观此人确是难得的人才,还颇有些义气,实在不忍心哄骗。”武松丝毫没有退让之意,“将心比心,若是有人设计相欺,我等又会作何感想?” 武松和亥言虽然平时也少不了斗嘴,但说到正经事时,武松还未对亥言有过如此严厉。 亥言见武松心意坚定,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得偷偷地望向柳如烟,期待她能出言相劝。 “哥哥,奴家也以为姜望的确是个可交之人。可他毕竟身为金将多年,是否有真心归顺之心尚难得知。”柳如烟开口了,“不加这样,待取得兵符之后,奴家可先以言语试探于他,到时你我再见机行事,如何?” “也好。”见柳如烟开了口,武松的神色也缓和了许多,“就依烟儿之言,到时候再作计较。” 亥言此时才又拿起了筷子,夹起碗中那块羊肉塞进嘴里嚼了起来,可总觉得不是味儿。 姜望独自在客房里躺着,他也隐约感觉有些不对劲儿。 在金军之中,“鬼使”的名声一向不好。各级将官对其是又恨又惧,若不是形势所迫,姜望也不愿与之共事。 可眼下这三人,不仅武功奇高,在平时的言语举止中也丝毫看不出有甚恃权而霸之处,倒是颇有些江湖义气。 “他们究竟是不是鬼使?”姜望心中也不时冒出此疑问。可他们若是不是,又如何会拼死救下自己呢?姜望一时也想不明白。 武松来也 第348章:低人一等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封卫南郡侯,官拜骁南卫指挥使,正四品,这已经是姜家人在大金国做到的最高位置了。 甚至在所有归顺的汉人“签军”之中,除了那几位带兵献城的汉人将领之外,姜望如今之位也已是令人望尘莫及。 三年前,当他升任骁南卫白虎营统领,领五品衔时,恰逢年终岁末。在除夕祭祖礼上,姜望之父叩拜先祖时一度老泪纵横,只是因为自成为异族之民后,姜家也终于有人能重登将军之阶,光耀门楣了。 不过,在除夕之夜,趁着姜父酒醉酣睡之机,姜望之母尤氏也语重心长地告诉姜望,他虽然已身为金军将领,但始终还是汉人。披发易服、加官晋爵也无法改变他的华夏根源。 姜母之意并非是想让姜望归汉,她只是希望他依旧以汉礼汉仪规范自身,正如他自小就学习的那些圣贤之书。无论身处何地,身属何族,所谓华夷之别其实是在心,而非在皮。 姜望当时还不太明白其母之意。他心里以为,既然决心为大金效命,就应该忠心不二,唯金人是从。而以自己的本事,终有封侯列王之日。 所谓金人汉人,只要自己有本事,又有什么区别。 不过,半年之后发生的一件事却令姜望心中的想法有了动摇。 话说,姜望之父也曾在白虎营服役,在姜望十六岁加入白虎营之后,父子二人还曾经有两年时间是真正的上阵父子兵。 不过,在姜望十八岁那年,白虎营遭遇了一场恶战。当时,全营五百人马奉命偷袭一座契丹人的兵寨,那知情报有误,兵寨中的辽兵由预想的千余人变成了近三千人。 一场激战之下,姜父在乱军中中箭落马,接着又被马蹄踩中了右臂,身受重伤。姜望拼死将父亲抢出,突围而去。 姜父虽然最终保住了性命,但右臂也就此落下了残疾,成了废人,不得不解甲归乡。 金人念在姜父屡建军功,将其安排在易州一处军营的草料场出任副管营,也算是九品小吏。姜父自是感恩戴德。 那知三年前,草料场的金人管营夜里聚众饮酒,酒后不慎失手打翻了火盆,引发了大灾,整个草料近五千石粮草被烧掉大半。 这金人管营酒醒之后知道闯下大祸,便心生歹意。他串通管营的其他金人,诬陷是姜父夜里当值时失职走了水,误烧了粮草。 为此,他还上下打点,通过其叔父买通了易州刺史,最终成功嫁祸于姜父。 姜父明知自己是被冤枉,可在所谓的证词面前也百口莫辨,最终被定了失职之罪。不仅被革职,还被处以五十军棍。 可怜姜父一把年纪,又有多年战伤在身,如何挨得住这五十军棍。用刑完毕之后,待家人将其接回家中,姜父便已是奄奄一息,只剩下半条命。 三日之后,姜父满含着冤屈撒手而去。等到姜望从军中赶回来时,已是天人永隔。 半个月之后,姜母也因悲伤过度一病不起,不出半年也病逝了。 父母的相继离世令姜望悲痛难抑。为了替父亲申冤,他也曾数度递上诉状,要求重审此案。不过,最终皆是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后来,还是一位同宗叔父劝他,想要在金人治下为一个汉人翻案是万万不可能。除非有通天的本事。 而且就算是翻了案,主事的金官也不会受到处罚,正如金人凡有功名和军籍在身者,杀一个汉人可免罪一般。 至此,姜望才终于明白,自己在金人治下始终是低人一等。 之后,姜望在战场上更加奋勇,就是期望能以军功受赏,待登上高位之日方可替父申冤,还姜家一个清白。 在他受封卫南郡侯,出任骁南卫指挥使之后,他也曾在完颜宗望面前提起过此事。不过,完颜宗望却以陈年旧案不宜复查为由推脱。 事后经知情的同袍提醒,姜望才得知,易州刺史乃是完颜宗望心腹爱将,他怎么会因为一名汉军去追究自己人呢? 况且,大金自立国以来,还从未有州府以上主官因误杀汉人而获罪的先例,更莫论当时只是判了姜父棍刑而已。 姜望当然很失望。可现实如此,也由不得他再追究此事。 直到在太原府城内,自己的白虎营兄弟尽皆丧命于金兵之手,他心中的怨恨又交织在一起。 倘若不能将完颜宗哲谋乱之罪坐实,岂不又会是一场冤案! 而且,他心里也清楚,完颜宗哲乃是金人皇族,要想扳倒他,必须有铁证。而除了那两锭刻有铭文的金子之外,最铁的证据便是逼他尽早起兵。 卯时刚过,天色尚未放亮,姜望便起了床。待收拾停当之后,武松等人也已经在屋外等候了。 武松三人离了客栈,径直往南门而去。为了躲避金兵的盘查,三人还特意雇了一驾马车,扮作商贩,将兵刃藏在了车驾之下,这才出了城。 出城之后,三人向南走了约十里,在距离十里亭不远的一处树林里停了下来,静候金人的到来。 此处正是金人南去的必经之地。 辰时刚过,远处果然传来的马蹄声。武松稍一听息,便知有十余人纵马而来。正是霍忽明和十名侍卫。 解决这十一人费不了多少力气,尽管他们皆是完颜宗哲的近卫,武功比寻常金兵要高出不少。但面对武松三人的突袭,眨眼之间便交代了性命。 姜望从霍忽明的包袱中寻到了兵符,此外还有九县十七寨的兵力分布图。 随后,三人将金兵的衣服换上,又挑了六匹战马,一人双骑,向南而去。第一站是约四十里外的一座名叫寒风岭的兵寨。 在距离寒风岭还有十余里时,前面出现了一座集镇。此时正好也快到午食时间,三人便决定在镇上寻处酒家,打个尖再赶路。 见有金兵进店,店小二连忙迎出门来,帮着将战马栓好,然后招呼武松三人入店。 姜望穿的是霍忽明的衣服,而武松和柳如烟则扮作他的随从。所以三人一落座,小二便朝姜望堵起笑脸道:“这位军爷,吃点什么?” “两盆羊肉,十个饮饼,再来三壶好酒。”姜望道,“快些上来,我等还要赶路呢。” 小二应声而去,不一会儿便端上了酒菜。 武松也是渴了,端起酒壶先喝了个痛快,羊肉还没怎么动筷,一壶酒便喝没了。 “小二,再取两壶酒来。”武松叫道。 不一会儿,店小二乐跑了过来,可手中却没有端酒。 “这位军爷,小店这菜管够,可是这酒却没有了。”店小二脸上依旧堆着笑。 “这是何道理?”武松立时双目一立,“莫非怕我少了你酒钱不成?” 说着,武松从怀中掏出一吊钱扔在了桌上。 “军爷息怒、息怒。”店小二被武松一瞪,顿时吓得不轻,“军爷误会了,此事与银钱不相干,军爷就是拿出金子来,这酒也不好再卖与各位了。” “天下还有这般怪事?我给钱,你卖酒,乃是天经地义,如何就使不得了?”武松耐住性子问道。 “各位军爷想来不是本地的,故而有所不知。”此时,酒店的掌柜已闻声而来,“也难怪军爷动气,这规矩确是有些古怪。” “究竟是何规矩?”武松追问道。 “这位军爷有所不知,这规矩正是那寒风岭兵寨的寨主定的。”掌柜躬身道,“凡寒风岭辖地之内的酒家,每家的存酒皆有定额,且酒只能卖与金人,每人一日只能一壶,也就是一角。汉人则不得买酒。” “这是何道理!”还没等武松说话,姜望却先怒了,只见他一拍桌子立了起来道。 掌柜用有些奇怪的眼神看了看姜望,心里暗道,这几位皆是金人,为何却如此动气? “军爷莫急,容小的细细说来。”掌柜连忙赔礼道。 柳如烟此时是女扮男装,不便开口说话,她只能朝武松使了使眼色,示意他莫要动怒。 可令她也没想到的是,先动怒的居然是姜望。她又连忙用手拽了拽姜望的衣角,才让姜望又缓缓坐了下来。 “其实,这也是近半年才有的事。”掌柜继续说道,“半年前,这寒风岭兵寨新来位寨主,叫个什么……束甫里。这位爷来了之后,发现寒风岭虽然所辖之地不过方圆三四十里,但辖地之内的酒作坊却不少,周围六七个县城的酒皆来源于此,就连太原府城内也有本地产的酒。而这些年战火不断,外地的酒作坊越来越少,本地产的酒也更加紧俏了。因此这束甫里大人便定下了规矩,凡本地产的酒皆要统一卖与兵寨,再由兵寨贩运至外地。所以,本地酒家的酒也只能从兵寨进货,而且还有限额,目的嘛……” 说到此,掌柜的尴尬地笑了笑,“想必几位爷应该明白。” “就是为了贩酒赚钱嘛。”武松冷笑道,“可为了他能赚钱,这产酒之地却没了酒喝,倒也真是称得上一件奇事。” “私贩酒也罢了。可这寨主为何不准汉人买酒?”姜望则又问道。 “军爷有所不知,这眼看年关将近了,各地需酒量皆大增。”掌柜接着道,“据说这近两月以来,只要将酒贩至三十里之外,酒价便可翻倍。如此,寨主大人又岂肯将酒卖与我等汉人,而错过了赚钱的大好时机。” “那尔等就不能偷偷卖些。”武松道,“卖与金人还是汉人,他又如何知晓?” “哎哟,军爷说笑了。”掌柜的顿时有些慌了,“我等草民,能讨个生活已是不易,何必为了几个酒钱送了性命。爷就是借小的几个胆,小的也不敢啊!” “怎么,卖几角酒还能砍头不成?”武松双目一立。 “呵呵,爷是金人,自然无妨。”掌柜的怯怯地道,“可我等汉人,又岂敢违律。为几角酒、几只鸡、几斗米丢了性命之人又不是没有。” “岂有此理!”姜望又拍了一掌桌子,震得汤水洒了一地。 武松来也 第349章:剑出枪落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这酒,喝得很不痛快。 一共三壶酒,就算姜望和柳如烟不喝,也不够武松一个人尽兴,也就是润润嗓子而已。 姜望本不好饮,但心里却憋了一肚子气。一个小小的兵寨寨主居然也敢擅自做主,不仅私下贩酒,还明目张胆地歧视汉人,这如何忍得了。 匆匆吃罢酒饭,三人便离了集镇直奔寒风岭而去。 行出小镇不远,柳如烟刻意放慢了速度。她抬眼望了望远处依稀可见的山岭,看似无心地问了一句:“不知寒风岭兵寨驻扎有多少人马?” “三千,其中骑兵八百。”姜望回道。在劫杀了萧忽明之后,他早已将九县十九寨的兵力布署牢记在胸。 “没想到这一座兵寨竟有如此多人马。”柳如烟道。 “哦,寻常兵寨人马皆不过千人。”姜望又道,“不过这寒风岭乃是太原府南面门户,地势又颇为险要,自然是重兵把守。” “怪不得这兵寨寨主如此霸道,敢拥兵自重。”柳如烟故意说道,“看来是有恃无恐啊。他不会不听调遣吧?” “上使放心,有兵符在此,他岂敢不从。”姜望道,“他若胆敢违令,我便当场斩杀了他。” “有兵符在手自然是不假。”柳如烟道,“可姜指挥使可曾想过,这寨主坐拥此地,光靠贩酒便能赚得盆满钵满,他又如何会轻易舍下这买卖?况且,你我皆是汉人,你就不怕他拒不受命?” “汉人又如何?”姜望明显脸色一变,“我乃堂堂卫南郡侯,又手持兵符,他岂敢公然抗命!” “姜指挥使莫非忘了,我等此番是假扮完颜宗哲的手下。”柳如烟提醒道,“怕是难以以官职压人。” “这也无妨,到时候你亮出鬼使的身份,还怕那寨主不从。”姜望道。 “倘若我说,我等并非鬼使呢?”柳如烟淡淡地道。 “这是何意?”姜望立时勒住了马缰,一脸疑惑地看着柳如烟,“你等究竟是何人?” “汉人。”此时,武松也淡淡地道,“和你一样。” “汉人?”姜望顿时愣在原地,“二位究竟是何意?” 说话间,姜望的手已经握在了枪杆上,神情紧张了起来。 “姜兄弟,我已经说了,你我皆是汉人。莫非你还不明白?”武松瞥了一眼姜望的长枪。 姜望心里顿时一怔,他看着武松道:“莫非你真不是鬼使?可你二人为何又要相救于我?” “救你,也正是因为你我同是汉人。”此时,柳如烟道,“以你的才干,又怎甘心为鞑子效力?” “你二人是宋军?”姜望终于说出了一直埋藏在心底,却也一直不愿相信的话。 “你可以将我等视为宋军。”柳如烟道,“但我等只是不甘被鞑子奴役的汉人。鞑子一日不退,我等便要战斗到底。” “你是想让我反金?”姜望问道。 “你本就是汉人,又何来反叛一说。”柳如烟道,“而且,眼下不正是弃暗投明的大好时机?” “弃暗投明?”姜望此时的内心乱作一团,“可我自十六岁起便为金军效力,早已把自己当成金人了……” “可结果呢?”柳如烟马上道,“你忘了你白虎营的兄弟们是怎么死的了吗?你真以为自己是金人了吗?” “白虎营兄弟之死自然要记在那完颜老贼身上。”姜望道,“他图谋反叛,自然要杀我等灭口。” “那你可曾想过,若是有人早知完颜宗哲要反,只是令你激怒于他呢?”柳如烟又道。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柳如烟道,“金人究竟有没有将你视为自己人,你心里也应该明白。” “姜兄弟,既然如今话已挑明,我也不妨直言相告。”武松此时也道,“你若还想继续为金人卖命,我等今日也不会勉强于你,就此别过。不过,倘若他日战场相见,我也不会再视你为汉人。到时只能刀兵相见了。” 姜望一时陷入了沉默。他的手则缓缓从枪杆上移开。他心里清楚,以自己的武功,很难从眼前的二人手上讨到便宜。 况且,他也并不想和自己的救命恩人动手。 “姜兄弟,你我是敌是友,全凭你自己。”武松见姜望一时无言,决定再推他一把,“但鞑子是敌是友,你也需想想清楚,你那些兄弟一心为鞑子卖命,可到头来还不是死在鞑子之手。” “二位的救命之恩,在下自不敢忘。”姜望内心依然充满了矛盾之中,“完颜老贼杀我兄弟之仇自然也要报。可是,以你我之力,真的能对抗金人吗?” 见姜望口气有所松动,柳如烟知道机会来了。 “姜兄弟之意,奴家自然明白。”柳如烟道,“眼下金兵势大,锋芒正盛是不假。可且不说我汉人仍据南方半壁,就算是在北方,亦有无数好汉高举义旗,只要我等同心协力,驱除鞑虏绝非不可为。” “二位的身手,在下自然是佩服。”姜望道,“可在下久在金营之中,金兵之悍非在一人一将,而是人人皆能。不是在下涨他人志气,若以单兵相较,一金敌五汉之说实乃不虚啊。” “姜兄弟之言确有些道理。”柳如烟道,“金兵凶悍确是不假,但宋兵之弱也并非先天不济,既有疏于武备之故,亦有怠于技艺之故,以我中原武林之能,只要勤于操练,又岂会弱于金人?” “柳女侠所言,在下自然明白,在下这枪法也是祖传之技,非金人所能比。”姜望道,“可是中原武功皆需多年习练,在下六岁习枪,到十六岁方有所成。又何来立杆见影之功。” “若想有姜兄弟这般身手,自然非朝夕之功。”柳如烟接着道,“可教练士卒,却不必追求技精如此,只需有一招致敌之技,亦有捷径可循。” “捷径”姜望一怔,“军武之道,又何来捷径?” “不如这样吧。”柳如烟微微一笑,“奴家若说,我只一招便可破你的长枪,姜兄弟可信?” “一招?”姜望不由地瞪大了双目。 他知道柳如烟剑法了得,自己恐非敌手。但若是说一招便能破掉自己的长枪,他显然不信,也不服气。 “姜兄弟若是不信,奴家愿请你指教一招,你看如何?”柳如烟又道。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姜望一生征战,罕逢敌手,此时又岂甘示弱。 说着,姜望翻身下了马,将长枪拿在了手中。而柳如烟也下了马,从腰间取出了那把短剑,正是镔铁所铸的“春望”。 三人在路边寻了一处空地,武松拉着马匹站在了一旁,柳如烟则和姜望相对而立。 “姜兄弟,出招吧。”柳如烟持剑一指,临风而立。 姜望擎枪在手,望了一眼对面的柳如烟。 枪缨飘动,白虹乍现。 姜望出手了。一道寒光直奔柳如烟而去,瞬间寒风又化为数道,翻飞如蝶,如柳随风。 柳如烟也出手了。她不退反进,手中短剑挽出一道诡异的弧线,却恰好让过了姜望的枪刃,趁势而进。 剑刃磕在枪杆上,发出了三声脆响,短促却清晰。 随着响声,姜望感到长枪仿佛被卷住了一般。他连忙拧枪变招,连使拦、粘、顺、拔之要诀。 可是,无论他如何使劲,却似乎总是比来剑要稍慢一步,短剑的寒光离自己已越来越近。 一剑十二式,柳如烟其实只使到第九式。但其变化已经完全超出了姜望的想象。 这短剑的每一动就仿佛算计好了一般,总是能恰巧点向长枪力不能及之处,令姜望根本无从发力,只能退让。 又是一声脆响,姜望陡然发现自己已是退无可退。剑锋一闪,长枪落地。 姜望不得不弃枪,不然自己双手便会不保。 望着地上的长枪,姜望满脸惊愕,眼中尽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姜兄弟是不是觉得这剑法似曾相识?”柳如烟弯腰拾起了长枪,递给了姜望。 “你这是越女剑?”姜望吃惊地看着柳如烟。 “姜兄弟好眼力。”柳如烟道,“是不是和当年所见有些不同?” “确是有所不同……”姜望似乎还未回过神来,“可你怎么会使这剑法?莫非” “看来当年的确是你偷袭了越女剑掌门。”此时,柳如烟突然脸色一变,“还下了毒手!” “毒手?”姜望一脸茫然,“在下当年奉命袭击越女剑掌门是不假,可当时并未伤她性命啊?” “哦?此话当真。”柳如烟也是一愣,“当年枪刃上喂毒之事,难道不是你所为?” “枪刃喂毒?”姜望也吃了一惊,“我姜望虽然技不如人,但卑鄙之事却从来不做,又怎会在枪刃上喂毒呢?” “那你且想想,当年和越女剑掌门之战,有何蹊跷之处?”此时,武松也走了过来。 他也不相信姜望是个暗下黑手之人。 “当年在下的确是奉骁南卫指挥使之命去袭击越女剑,目的是为了逼她使出越女剑的不传之招。”姜望道,“不过,那掌门拼死相抗,双方皆有损伤,她肩头的确中了我一枪,可绝非致命之伤。而在下这耳朵也是被她所伤。” “如此说来,你并不知枪刃上有毒?”柳如烟问道。 “在下的确不知。”姜望回道。 “那你这长枪事先可有人动过?”武松也问道。 “我这长枪几乎从不离身”姜望一时陷入了沉思,“倘若真有人动过,那只能是他了。” “谁?” 姜望缓缓地将手从枪杆上移开。 武松来也 第350章:往事疑云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四年前的那次行动,姜望至今记忆犹新。 这不仅是因为此战令他失去了半只耳朵,也是因为此战其实非他所愿,只是军令难违,不得已而为之。 不与江湖人士结怨,这是姜家历代传下来的祖训。 那是早在盛唐时期,易州的姜氏习武之风尤盛,族人在被编入府军为折冲府效力时,有不少姜氏子弟凭借祖传枪法屡立战功,其中更有因军功而一路升迁至千牛卫乃至金吾卫之人。 姜望的先祖姜义尚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至唐高宗显庆年间,姜义尚因随名将苏定方平定百济时战功卓著,受封右金吾卫羽林,从三品,显赫一时。 在姜义尚入右金吾卫之前,他曾长期在易州折冲府任职,一路做到折冲府校尉。期间,他便数度应召随苏定方征战。因其行事稳健,心思慎密,苏定方一直命他这一府人马负责押送粮草。 苏定方远征百济时,率大军齐聚山东城山,准备于此乘船渡过黄海,直抵百济的熊津江口。 姜义尚奉命率本府人马押送粮草出征,在途经登州境内的招虎山时,突遭响马袭击。 姜义尚所率府兵有千人之众,且装备精良,本不惧什么山匪响马。但这股盘踞在招虎山的响马却不简单,乃是由山东大士族崔氏联合十余家士族门人组成。 话说唐初士族主要分为四家,其中山东士族与李唐的关陇士族势力不相仲伯。 虽然几经战火,山东士族的势力遭到削弱,但在李唐立国之后,以崔姓为首的山东士族势力依然根深蒂固,不可小觑。唐太宗的大臣房玄龄、魏徵都争相与山东士族联姻,山东士族依然保持着他们的社会地位。 然而,如此之势显然是对皇权不利的,唐太宗尤其不能坐视士族势力凌驾于皇权之上。因此,太宗便命人重修了《氏族志》。 新修订的《氏族志》以皇族为首,外戚次之,山东士族崔民干被降为第三等。由此,使得一部分做官的庶族地主取得了士族身份,而传统门阀士族受到进一步打击,以崔姓为首的山东士族首当其冲。 所以,对李唐大为不满的山东士族一直暗中密谋,终于在唐太宗驾崩,高宗登基之后起兵造反,一度占据了登州一带。 可是,面对盛唐时期的折冲府官军,士族军又岂能是对手,叛乱很快便被镇压。以崔氏为首的士族残部不得不隐入深山,成了山匪响马。 不过,说是残部,但这股盘踞在招虎山的响马却聚集了以崔氏为首的十余家士族的子弟门人,足有三四千之众,且多有世代习武之人。 这股响马正是探听到有唐军押送粮草至此,才倾巢而动,利用山势设伏,准备劫杀唐军。 由于响马占据地利,又是有备而来,姜义尚所部顿时陷入苦战。 眼见敌众我寡,对方又占据地势之利,姜义尚也明白,久战之下难有胜机。战败事小,若是失了粮草,则必将影响大军攻打百济的大计。 情急之下,姜义尚决定冒险一搏,他卸去身上重甲,亲率五十名精锐士卒沿小路攀爬而上,目的就是为了直袭山匪中军,擒贼先擒王。 姜义尚的计划果然奏效了,他率队避开了山匪的重兵,直接杀到了半山腰的山寨。眼见远处有一人正在指挥山匪,姜义尚突然杀出,直取此人。 不过,姜义尚还是低估了这伙响马的本事,尤其是护卫在那头领身边的百余人,个个皆身手不凡。他所率的五十人死伤过半,也依然无法靠近那头领。而他自己因未披甲,也多处挂彩,身陷重围。 危急时刻,山间突然杀出了一队白衣人。这数十人多手持刀剑,也皆未披甲,但却出手凶狠,武艺精湛。 这伙人的加入,也瞬间改变了形势,山匪一时抵挡不住,阵脚大乱。 姜义尚见状,果断突进,一杆长枪连挑三名山匪,终于杀到了那头领面前,将匪首崔士元其擒住。 擒住崔士元之后,山匪们投鼠忌器,只能弃械而降。 事后,姜义尚才得知,突然杀出的那队白衣人乃是一伙江湖人士,为首的后生姓傅名光北,乃是梅花拳的新任掌门。 原来,梅花拳一派自古便在登州境内流传,最为兴盛时,门人弟子多达四五百人,乃是山东有名的江湖门派。 初唐时期,梅花拳在登州各地设有多处分舵,除了教习拳脚刀棍之外,也多有门人弟子为各大士族聘为教师或护院,一时间梅花拳也在登州有“士族之鹰”之誉。 作为梅花拳的掌门,傅光北之父傅显白也被山东的大士族崔氏聘为首席护院,负责整个崔宅和护卫,兼操练家丁。 在崔家准备起兵造反之时,崔家人曾想拉傅显白一同起事,还许以重金。但傅显白心知天下平定,百姓可以安居乐业了,不愿再起刀兵。便拒绝了崔家之邀。 而且,傅显白念在崔家一直待自己不薄,还一直苦劝崔家大老爷切莫铤而走险,毁了一世名声。 屡劝未果之后,傅显白只能辞行而去,不过,他也义气当先,并未向官府举报此事,而是准备举家迁离登州,以避战火。 可没想到的是,崔家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生怕傅显白走漏了风声。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崔家人买通了一伙山匪,在半路上劫杀傅显白一家人。 傅显白虽拼死相抗,一人斩杀了十余名山匪,怎奈山匪人数过百,终究寡不敌众。可怜傅显白一家十余口尽遭毒手,只有傅光北拼死杀出,得以逃生。 脱身之后,傅光北一路辗转,投奔了在文登县的一位叔父。随后,他一直追查家人被害之事,最终查明了原来是崔氏族长下的毒手。 其后两年,崔家人起兵造反,最终在招虎山落了草,而傅光北也一直在打探崔家人的行踪,伺机报仇。 为此,傅光北率领门人经常扮作樵夫或猎户,潜入招虎山刺探,渐渐将山寨的地形摸了清楚。但苦于山寨兵马众多,又戒备森严,他一直未能觅到下手的机会。 直到崔家人准备率众劫杀唐军,傅光北终于等来了机会。他知道,只有等山寨大队人马倾巢而出之时,自己才有机可趁。 所以,在崔家人指挥人马下山劫杀唐军时,他便带着数十名门人暗中潜入了山寨,伺机而动。 正巧,姜义尚也率队突袭至此,傅光北也趁势杀出,助了姜义尚关键的一臂之力。 擒获了崔家的头领,姜义尚得以化解了危机,而傅光北则大仇得报。虽然他此番出手只是为了私仇,但也客观上救了姜义尚,姜义尚自然感激不尽。 姜义尚见傅光北年轻有为,武功不俗,也有意将其招至麾下。而傅光北大仇得报,也了了一桩大事,听闻姜义尚是去远征百济,为国靖边,也就欣然应下,带着门人加入了姜义尚的府军。 随后,姜义尚带军跟随苏定方痛击百济,俘百济王而归。姜义尚也因作战骁勇,屡获晋升,最终归朝之后获封右金吾卫羽林。而傅光北也一直跟随姜义尚左右,杀敌立功,其梅花拳门人作战勇猛,在军中也颇有口碑。 凯旋之后,姜义尚对傅光北更加另眼相看,一度还准备将自己的女儿许配与他。不过,傅光北之前已有婚约,只有婉拒。 随后,傅光北更是辞去了折冲府果毅校尉之职,解甲归乡,一心重振梅花拳派,以告慰先父。 姜义尚苦留未果,只能送别傅光北。但他一直感念傅光北的恩义,并自此立下家训:凡其后人不得与江湖门派结怨,如遇江湖义士有难,可尽力相助。 随后数百年,姜氏一脉虽然先降契丹,后归顺金人,但这条家训却一直保留下来,无人敢违。 所以四年前,当姜望接到命令要他去袭击越女剑掌门时,他当时便颇为为难。 一边是家训,一边是军令,这可如何是好? 姜望心里也清楚,自己身居行伍,军令自然不可违,否则便会遭军法从事。而且,这道军令还是时任骁南卫指挥使耶律余都亲自下达的。 因为平日颇受耶律余都器重,姜望当时也斗胆问及此事缘故,因为当时不仅宋金两国尚未开战,而且金军也向来和中原武林并无多少瓜葛,这突然要对地处江南的越女剑下手,实在令人费解。 然后,一向对姜望还算客气的耶律余都却怒斥了他一顿,命他莫僭越多事,只需执行军令便是。 随后,耶律余都还亲自率队,先是到了真定府,接着又安排姜望等人乔装成客商潜入越州。 如今想来,当时耶律余都正是以众人兵器过于显眼为由,将姜望的长枪收走,统一藏于车马内送入城中。 这恐怕也正是耶律余都暗中在枪刃上喂毒之时。 可是,耶律余都为何一定要致越女剑掌门于死地呢? 武松来也 第351章:夜宿山野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倘若不是参悟了越女剑那一剑十二式,见识了此剑法的威力,柳如烟也不会猜到耶律余都的用意。 这也证明了越女剑门中那件一直秘而不宣之事:越女剑非江湖之剑,实乃庙堂之器。 柳如烟并不认得耶律余都,但从姜望的口中得知,这耶律余都身为骁南卫指挥使,却亲自率队深入宋境来袭击一个江湖门派,他显然是知晓了越女剑的秘密。 而且从他暗中在姜望枪刃上喂毒来看,他也早已做好了两手准备,一旦拿不到越女剑的剑招,就要致掌门于死地,以绝后患。 不过,在听完姜望所述之后,柳如烟却还是有一个疑问:耶律余都既然是一心为越女剑剑谱而来,完全可以有更周密的计划,而非如当年那般孤注一掷,一旦拿不到剑谱便痛下杀手。 仿佛就像只有这一次机会了。 “请问姜兄弟,当年袭击越女剑掌门之后,白虎营可还有其它行动?”柳如烟。 “没有了。”姜望肯定道,“夜袭失败之后,我等当夜便随耶律余都离开了越州,次日在真州也只停留了半日,便匆匆北上了。” “那北上之时可有什么不寻常之处?”柳如烟接着问道。 “嗯”姜望想了想,“要说有什么不寻常之处,那只能是随行的还有一队汉人,看样子像是官员模样。不过,耶律余都并不允许我等与之交谈,所以也不清楚这些人的身份。” “这些人中可有一名使剑的年轻女子?”柳如烟又问道。她所问之人正是韩岳蓉那位叛出师门的师姐孟燕婷。 闻听此言,姜望顿时一怔。 “柳女侠是如何知道的?”姜望有些惊愕,“这队人之中确是有名使长剑的小娘子。” 柳如烟并未回答姜望之问,而是追问道:“那这队汉人最后去了何处?” “出了宋境之后,我等便一路回了上京。”姜望道,“这队汉人则随耶律余都去了,在下也不知其下落。” “不过,在下回到上京后也才知道,这耶律余都为何匆匆北归了。”姜望又道,“原来他早已接到线报,是金国老狼主突然驾崩了,所以才急于赶回上京。” “原来如此。”柳如烟点了点头。这也解释了耶律余都行事匆忙的原因:他必定是事先接到了老狼主驾崩的消息,又不想错过夺取越女剑剑谱的机会,故而才急于行事,想毕其功于一役。 “如此看来,这耶律余都已是身处金国的权力中心,不然老狼主驾崩,他也没有必要急于返京。”柳如烟道,“可见,这越女剑一旦落入他手,那真是遗患无穷!” 姜望一时无言以对。 如今想来,他不仅违背了先祖不得与江湖人士结怨的训戒,还差点让越女剑落入金人之手,这在武松和柳如烟面前自然是羞于启齿。 见姜望沉默不语,武松走上前拍了拍他肩膀道:“姜兄弟,当年你也是奉命行事,不必太过在意。只要你如今能与我等同心抗金,也算是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姜望依然低着头,“可是,那越女剑掌门终是因我而死,在下又如何心安。” “姜兄弟大可不必介怀于此。”柳如烟也道,“你当年并无杀人之心,如今又有忏悔之意,已是难得。况且,如今的越女剑掌门与奴家情同姐妹,有奴家出面,姜兄弟不必担心。” “哎!罢了。”姜望长叹一声,“事已至此,在下也别无他想,愿听从二位调遣。能堂堂正正地做回汉人,也算对得起列祖列宗了。至于当年旧案,在下也绝无回避之意,他日若见到越女剑掌门,在下任凭发落,绝无怨言。” “姜兄弟果然是坦荡之人,我没看错你。”武松欣然一笑。 “不过,在下还有一个请求,还望二位应允。”姜望又道。 “姜兄弟请讲。”武松道。 “我与那完颜宗哲有不共戴天之仇,他日若得机会,在下必要手刃此贼,二位切莫阻拦。”姜望道。 “那是当然。”武松道,“我等与那完颜老贼本就是敌非友,姜兄弟放心,你之仇即是我之仇,杀老贼之事算我一份。” 至此,姜望也不再犹豫,三人又商议了具体行事的方案,便策马向寒风岭兵寨而去。 姜望在金军中服役多年,自然熟知军务,加上手上还持有兵符和完颜宗哲的令旗,调动起兵马来丝毫没破绽。 尽管接到军令的金军将官多少有些疑惑:为何要发兵前往并无战事的潞州?但兵符和令牌皆不假,姜望的语气和态度又不容置喙,也自然不敢有违。 三人这一路快马加鞭,到第三日时,已经走过了八县十五寨,调往潞州的兵马也有七千余人。从太原府到汾州一线几乎完全空虚了。 见时日已差不多了,武松三人决定就此折返回太原,好赶在第五日与亥言会合,寻机劫走那批金子。 可是,正当三人一路向南之时,天上又下起了大雪,风大雪急,一下就是半日,这道路顿时变得湿滑难行。 按三人的打算,一路快马加鞭,二日便可赶回太原府城。可天公不作美,时间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三人不敢耽误,只能抓紧时间赶路,一时间竟忘了时辰,错过了能投宿的集镇。 待天色已近亥时,三人才发现走到了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之地。 正当三人准备寻一处林地,露宿一夜之时,走在最前面的姜望抬眼一望,发现远处似有灯火。 三人连忙纵马向前奔去,约又行出二里地后,果然发现在道边有一座宅院。 在这荒野之地,这座宅院显得特别孤独。但这宅院倒也不小,院墙虽然只是由竹篱扎成,但整个院落却有三进。 三人也未多想,下马之后便上前叩门。 开门的是个中年汉子,他一见三人是金兵打扮,先是一愣,但马上就露出笑脸。 得知三人想在庄上投宿之后,这汉子也未拒绝,忙将三人让进了院内,给三人寻了一间客房。 过了一会儿,这汉子又来敲门。原来,他还给武松等人拿了些酒菜,用托盘盛了送来,态度也颇为客气。 武松三人赶了一天的路,是又乏又饿,有酒菜送来,自然是求之不得。 不过,待那汉子离去之后,武松看着桌上的酒菜却未动手。 姜望正准备倒上一杯酒,解解渴时,武松则悄然用手拦住了他,并朝他使了个神色,示意隔墙有耳。 “啊!好酒、好酒。”武松虽滴酒未碰,却故意大声叫道,还拿起酒杯又放下,发出声响。 姜望一见,也顿时明白了几分。他又看了看杯中的酒水,却看不出有何异样。他心里暗自奇怪:武松是如何察觉这其中有诈的。 其实,武松从发现这座宅院时起,就不由警觉起来。 且不说,这荒山野地之中,这孤零零的一座宅院显得过于突兀,而且此时已是亥时,平常人家早已歇息了,哪还会亮着灯火。 不过,寒冬腊月,深夜时分,有个投宿之地显然比露宿野外要强出百倍。所以,武松对于投宿之事也不拒绝。 而当他进了宅院,到客房中坐定之后,武松立时又警觉起来。因为他发现,不仅那位开门的汉子是个习武之人,而且整个宅院之内还有十余名习武之人。 这显然不是巧合,也颇有些不寻常。 待汉子送来了酒菜,武松自然也多了个心眼,佯装饮酒。 一旁的柳如烟则笑而不语。 她自然明白武松的用意,而且,以她多年行走江湖的经历,她其实也已经发现了蹊跷之处。 其一,寻常孤立于野外的房舍多为山民猎户之所,可这间宅院却不小,足以住下十余口人,且陈设家俱也不像寻常农家。 其二,那送酒菜来的中年汉子虽只是勿勿一瞥,但柳如烟却已发现,他右手拇指明显粗大,还有戴过扳指的痕迹,这明显是长年拉弓所致。 其三,就算这汉子乃是山中猎户,可柳如烟一进客房就发现,房中的桌椅、梁柱之上皆有不少缺口,一看就是刀剑砍过的痕迹。 这房中看来是没少打斗过。 以上种种足以让柳如烟也早已警觉。 “来来,喝完了酒,好早些安歇了。”此时,武松佯假招呼二人饮酒,把酒壶和酒盏故意弄响。 片刻之后,武松朝柳如烟和姜望又使了眼色,然后佯假不支,咣当一下倒在了桌上。 柳如烟和姜望当即会意,也装作被酒麻翻,歪倒在桌边。柳如烟还顺手将一只酒盏碰翻落地,摔得脆响。 “倒也,倒也。”此时,房屋门外传来声音,同时还伴随着几声忍不住的嘻笑。 紧接着,房门被推开了,走进房来的除了那个开门的汉子之外,另有三人,皆是二三十岁左右的年轻汉子,每人手里都提着把单刀。 “尔等这些金狗,今日落到爷爷手里便自认倒霉吧。”那中年汉子道,“待爷爷打发尔等去见阎王!” 说着,中年汉子举起手中单刀,照着武松的后脖颈便砍去。 他哪里知道,若不是他先喊了这么一句,自己的性命怕是不保了。 武松来也 第352章:旧部故人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刀风凌厉,直奔武松脑后而来。 可那中年汉子只觉得眼前一晃,那一刀直接劈在桌子上,刀刃深嵌入桌面。 那汉子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一只大手已经扣住了他的手腕,如同铁钳一般。 “撒手!”武松低喝了一声,手上稍一用劲,那汉子顿时吃劲不住,哎呦一声,手便离开了刀柄。 此时,那汉子手腕上的脉门已被扣住,整条胳膊已经不听使唤。只见武松手上一拧,同时脚下猛踢汉子的膝关节处,立时将那汉子摁倒在桌上。 他汉子的一边脸被贴在桌上,动弹不得,而他眼前不到一寸之处,正是自己的那把单刀。 见汉子被拿,他身后那三人顿时挥舞着单刀就要上前。可柳如烟也动手了。 只见一条身影陡然暴起,桌上的烛火闪了几下,那三人几乎同时手腕一麻,手中刚操起的单刀便脱了手。 三人甚至没看清来人是如何出手的,待看清之时,一把半出鞘的长剑已横在了其中一人的脖颈上。 姜望其实也想出手,可柳如烟的动作实在太快了,他刚一起身,枪还未抽出,房内已是胜负已分。 胜负本来就没有什么悬念。 倘若不是武松听得那汉子骂自己是“金狗”,心念一动,他一出手便可要了汉子的性命。 眼见己方四人转眼间就被制住,那中年汉子也是大惊失色。不过,他即使被摁在桌上,俨然已成俎上鱼肉,却丝毫没有求饶之意。 “金狗,要杀便杀,爷爷的眉头绝不会皱一下。”那中年汉子怒道,“爷爷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你这厮,我何时说过要杀你了?”武松顿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明明是尔等图谋不轨在先,我如今反倒成了恶人不成?” “尔等这些金狗,凡我大宋子民人人得尔诛之。”那中年汉子又道,“废话少说,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你这厮,倒是硬气的很。”武松道,“只是脑子不太好使,功夫也差了些,眼力也不济。” “尔等和鞑子究竟有多大仇怨,一见面就痛下杀手。”此时,柳如烟也开口了。 柳如烟这一开口,那几个汉子皆是一愣。 被摁在桌上的那中年汉子斜着眼看着柳如烟,一脸疑惑。 令他疑惑的不仅是柳如烟居然是个女子,而且她口中还将金人称为“鞑子”——这世上又哪有自己骂自己的人呢? “尔等究竟是何人?”那中年汉子不禁问道。 此时,柳如烟索性摘下了头上毡帽,露出了整张脸。虽然她此刻是如男子般束发,可那绝世的容颜又如何掩藏得住。 “尔等可曾听说过金兵中有女子呢?”柳如烟道。 “尔等不是金兵?”那中年汉子道,“那尔等倒底是什么人?为何要扮作金兵模样?” “扮作金兵自然有我等的道理。”说话间,武松手上一松,将那中年汉子拉了起来,“尔等又是何来历?” 见武松松了手,柳如烟也将长剑一收,退到了桌边。 房中的气氛顿时缓和了许多。 武松之所以放人,自然是心里有数。以这几人的身手而言,就算他们还有十来个帮手,也完全构不成威胁。 何况,那中年汉子一口一个金狗,多半是友非敌。 武松这一退让,那几个汉子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那中年汉子一边揉着自己的手腕,一边不住地打量武松三人,依然满脸不解。 武松忍不住笑了。 他也将头上的金兵毡帽取下,“我等若真是金人,为何没有披发呢?再说,我若真取你性命,你怕早就交代了吧。” 那中年汉子也默默点了点头。 “各位好汉,误会了,误会了。”就在此时,门外又传来一个声音。 紧接着,一名白面短须的男子走了进来,待行到武松近前,那男子拱手施礼。 “各位好汉见谅,方才乃是我等一时失察,多有得罪之处,还望多多包涵。”那男子道。 “也是我等的装扮引起了误会。”武松也拱手还礼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那白面男子稍有犹豫,然后道:“实不相瞒,在下姓张名浩,与众兄弟在此啸聚山林,讨个生活。” 此言一出,柳如烟心中顿时一怔,张浩这名字似曾听过,却一时又想不出来。 她上前了几步,又上下仔细打量了张浩一番,目光最后落在了张浩的右手上。 和那中年汉子一样,张浩右手拇指也很粗大,还有戴扳指的痕迹,明显也是长年使弓之人。 没等武松回话,柳如烟抢先开口道:“恕奴家冒昧,敢问张大哥可是有从军的经历?” 此言一出,张浩脸色微微一变,“这位娘子真是好眼力,在下不才,确是在宋军中效过力。只是如今山河破碎,不堪回首。” “那再请问张大哥,你效力的宋军是何部?”柳如烟又问道,“可是西军?” 西军二字一出口,张浩脸色顿时大变。“娘子是如何知道的?莫非” 柳如烟也已有些激动了,但她还是强压兴奋之情接着问道:“那你可认得小种经略相公?” 此时,张浩的嘴角已不禁在微微颤动,“在下昔日正是在小种经略相公帐下,乃秦凤军中军副统制是也,娘子你是” “张将军,果然是你。”柳如烟道,“你应该不认得奴家,但奴家却听过你的名头。” 言罢,柳如烟顿了顿,向张浩拱手行礼道:“老种经略相公乃是奴家的义父,故而奴家称小种经略相公为叔父。奴家姓柳名如烟。” “柳娘子原来是老种经略相公之女,哎呀,真是一家人不识一家人了。”张浩恍然大悟道,“没想到,你我居然会在此相遇” 说着,张浩突然黯然神伤,“只是,如今二位相公皆已仙去,哎” “张将军,斯人已逝,往事已矣。”柳如烟也不禁想起了往事,“今日能在此遇见将军,也是叔父在天有灵。” “是是。”张浩擦了擦眼角,然后扭头招呼道:“兄弟们,赶快重置些酒菜来,我好与几位好汉喝上几杯。” 于是,张浩将柳如烟三人引到了正堂,重新摆上酒菜,举杯相叙。 待武松和姜望也通报了姓名之后,柳如烟也问起张浩为何会在此。 原来,靖康元年,小种经略相公种师中率军救援太原府。原本,种师中与姚古、张灏两军约定分路进击,会师太原城下。 结果当种师中率军一路苦战,抵达榆次时,其他两军却畏敌不前,致使种师中孤军深入,陷入金军的重围。 当种师中部被迫撤退到寿阳县时,士兵已经饥饿难忍,疲惫不堪了。金兵探知种师中军中情况之后,再次发动猛攻,军粮短缺、士气低落的宋军再也顶不住了,右军、前军先后溃散。 种师中率中军殊死奋战,张浩当时也一直在种师中身边。 战至最后,种师中身边只剩下的一百余将士,而种师中也身中四处重伤,最终饮恨疆场。 临终之前,种师中命张浩带兄弟们突围。张浩不忍扔下种师中的遗体,便背着遗体率剩余兄弟往山中奔去,最终也算突出了重围。 为了逃过金兵搜捕,张浩带着余下的数十名士卒一直藏在山林,靠捕猎为生。 在金兵二次围攻太原府时,张浩也时常带领士卒打劫金兵粮草。奈何势单力薄,也只能寻小股金兵下手,以弓箭杀伤为主。 不过如此一来,倒也没有引起金军重视,只当他们是山贼而已。 太原府城失陷之后,张浩深知河东已尽归金人之手,便索性占山为王,依靠山林的掩护干起了打家劫舍的勾当。 不过,他们主要还是朝过路的金兵下手,零敲碎打,积少成多。最大的一次买卖也就是趁夜偷袭了十里之外的一座集镇,将镇上金兵设下的驿站洗劫一空,得了四五匹好马。 这一年多来,张浩带着兄弟们也算攒下了些家业。这座宅院便是他们自己修造的。话说,这庄子背山而建,庄前的道路也是一条山道,平日里少有人迹。 平日里要打劫,则需要沿着山道走出去六七里,才是通往太原府的官道。而说来也巧,武松等人只是因为在大雪中看错了路,才误入了这条山道,看见了这座庄子。 更巧的是,近些日子以来,张浩发现太原府周围的金兵调动频繁,潜伏在太原府城中的暗桩也传来线报,数日前城中金兵内讧,还暴发了一场大战,死伤不小。 于是,张浩便派出探子加紧四处打探。而这一日,最后一名探子戌正时分才返回,带回的消息是:南去约四十余里盘陀县兵寨已空。 张浩一直等在庄中,一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便立即召集兄弟们商议,看是否要趁金兵兵力空虚之际,搞些事情。 所以,直到过了亥时,宅院还亮着灯火,也才引来了武松等人。 听完张浩所言,柳如烟突然脑中闪过一念。 “张将军也有向金兵下手的打算吗?”柳如烟问道。 “那是自然,我等虽已是身处金地,但却从未忘记自己是大宋子民。”张浩道,“虽然以我等之力夺不了城,拔不了寨,但让金狗不得安宁总是可以吧。” “那如今有笔天大的买卖,不知道张将军敢不敢下手?”柳如烟道。 “是何买卖?”张浩眼前一亮。最快更新无错阅读,请访问手机请访问: 武松来也 第353章:同取富贵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已近子夜时分,山脚下的这座庄子里依然亮着灯火。正堂之中,众人谈兴正浓。 张浩知道武松三人手段了得,可他也没想到,三人居然准备劫走如此大一笔富贵。 “七八万两黄金!”张浩不由地瞪大了双目,“如此一笔富贵会在何处?” 待听完柳如烟之言,说劫的是完颜宗哲的军费时,张浩更加吃惊了。 完颜宗哲的名字,他当然知道,要劫这笔黄金无异于虎口拔牙。 张浩又看了看武松三人,然后道:“恕在下直言,以我等眼下这些人,要劫取这笔富贵是不是有些托大?” “敢问张将军,如今你麾下还有多少兄弟?”武松问道。 “算上在下,一共五十三人。”张浩回道。 “那你觉得金兵会派多少人马押运这笔黄金呢?”武松接着问道。 张浩低头想了想道:“若是真有七八万两黄金,至少需要十驾马车驮载,至于押送人马如此富贵,怕是绝不会少于一营兵马。” “那张将军以为,你与众兄弟能对付多少金兵?”此时,柳如烟也问道。 “我这些兄弟皆是当年西军的劲卒,不是在下夸口,若金兵不披重甲,以一敌二绝无问题。”张浩道,“不过,若是一营金兵,怕是” “够了,够了。”武松和柳如烟相视一笑,“有张将军出手相助,这笔富贵已是我等囊中之物了。” 闻听此言,张浩更加是一头雾水,有些茫然地看着武松。 “不瞒张将军,我等早有意劫取这笔富贵,只是一时苦于劫获之后缺少人手运走。”柳如烟道,“如今也妥了,张将军只要率你兄弟前往,至于杀金狗之事,将军只要助阵即可。” “柳娘子的意思是”张浩还是有些懵。 “张将军或许不信。”武松喝了一口酒,“三五百金兵在我等眼中只是如草芥一般,除了费些工夫之外,不在话下。” 张浩这回彻底听明白了,武松是准备以三人之力去劫杀一营金兵,而自己这数十人只是运金子的劳力而已。 “各位的手段,在下自然佩服。可是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恶虎还怕群狼。”张浩依旧忍不住道,“况且,金兵之勇各位绝不可小觑啊。” 武松又笑了。 “金兵固然勇猛,可我已经见多了。”武松道,“至今死在我刀下的金兵怕是已有千人,区区一营金兵怕是还奈何不了我。” “张将军若是不放心,到时候可用弓箭封住金兵退路,再相机而动便是。”此时,柳如烟也道,“若是奴家没有猜错的话,张将军麾下的箭法应该不俗。” 闻听此言,张浩下意识地摸了摸右手拇指,“柳娘子果然是好眼力,我这些兄弟当年在秦凤军中皆是神箭手。而且不瞒各位,我等至今还留着十余具神臂弩,就算金狗身着重甲,也照样可以洞穿之。” “这不就是了。”武松道,“到时候张将军便以弓弩助我便可,杀金狗,夺金子,岂不快活!” 张浩虽然心里还是有些不信,但他觉得武松等人也不像是在胡乱夸口。 “那敢问各位,在劫得这笔富贵之后又当如何处置?”张浩试探地问道。 柳如烟先朝武松看了一眼,见武松轻轻点了点头,她便道:“事到如今,奴家也就不瞒张将军了,我等劫得这笔富贵之后,是准备运回五台县城。将军若是有意与我等共举抗金大事,便可随我等同去。若是将军还是愿意留在此地,我等也绝不勉强,到时候金子可分与将军一半。你看如何?” “等等,柳娘子方才说的可是五台县?”张浩突然立直了身子。 “正是。”柳如烟回道,“怎么?张将军有话要说?” “莫非各位便是啸聚白马山,攻城掠寨,杀得金兵闻风丧胆的白马军?”张浩问道。 原来,武松等人在白马山起兵之事,不仅传遍了五台山周围,也早已传到了太原府城,不仅完颜宗哲知道,也已在城中百姓中传遍。 只不过,传来传去,世人只知道这股义军是以白马旗为号,便称为白马军了。至于武松等人的名头,倒是没什么人知晓得清楚。 “哈哈,白马军,这个名字倒也不错。”武松笑道,“不错,我等正是你所言的白马军。” “哎呀,在下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张浩连忙站了起来,举起了酒杯,“在下久闻白马军威名,不想今日得见于此,真是三生有幸,来,在下敬各位一杯,以表敬意!” 言罢,众人满饮了一杯。 放下酒杯,张浩定了定神,然后道:“武大侠,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张将军请讲。” “若是武大侠不嫌弃,我愿率兄弟们入伙,共讨金贼!”张浩言辞恳切。 “求之不得,求之不得。”武松也站起身来,一把挽住了张浩的胳膊,“张将军乃行伍出身,统兵多年,能得阁下这般人才,我白马军便可如虎添翼。” “武大侠谬赞了。”张浩道,“我在此憋屈了这么久,早就想轰轰烈烈大干一场,奈何势单力薄,一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如今好了,在下不求什么官职,只求追随大侠,杀尽金狗,还我河山。” “好!张将军有杀贼之心,我等又岂能不知。”武松道,“能聚天下英雄共抗金贼,实乃我今生之愿。” “来,我等同饮此杯,共讨金贼!”张浩又举起了酒杯,柳如烟和姜望也站起身来,举杯同饮。 张浩好久没有这般兴奋了,他一边喝着,一边不禁放声大笑,形容狂放。 可笑着笑着,张浩突然转笑为泣,不由地哭出声来。 “张将军,这是因何如此?”武松连忙问道。 张浩又泣了几声,用衣袖擦了擦眼泪,然后道:“让各位见笑了,见笑了,在下只是一时想起了恩相,才不禁有些感伤” “张将军心中所念,奴家明白。”柳如烟连忙劝道,“我义父与小种经略相公一生精忠报国,满门忠良,张将军能追随我叔父征战,亦是人生幸事。如今奴家能与将军在此相逢,叔父在天有灵也会心慰的。” “柳娘子说的是。”张浩定了定神道,“恩相若天上有知,也定会佑我等杀破金贼,一血前耻。” “对了。”张浩突然想起了什么,“恩相的墓就在距此七八里的杀熊岭之上,我等明日可去拜祭一番。” “那是当然。”柳如烟此时也有些感伤,她突然想起来,自己义父老种经略相公病逝之时,自己却不在义父身边,不禁也泪盈满眶。 翌日一早,张浩一边命手下收拾行装,一边准备了些供品,然后带着柳如烟等人向杀熊岭而去。 待来到种师中墓前,众人洒酒跪拜,焚香而别。 回到山寨之后,张浩手下兄弟也已收拾得差不多,五十余人,六七匹马,还有五驾马车。 照之前商定,众人扮作客商和挑夫,将兵刃皆藏于马车之中,然后分散混入太原府城。 武松三人也脱去了金兵的衣服,扮成客商模样,同坐了一驾马车朝太原府城而去。 待进城之后,武松等人则去约定的客栈与亥言碰头,而张浩一众人则去了在城中一处铁匠铺,此处正是他们设在城中的据点。 铁匠铺不大,容不下五十多人,张浩便让手下投到附近的客栈之中,自己则留在铁匠铺等候武松等人的消息。 话说武松三人赶到客栈时,正好是和亥言相约的最后一日。不过,三人进客栈时天色已快黑尽,却没见到亥言的人影。 “这小和尚,不是一时贪玩,把相约之事忘了吧?”到房间坐定之后,武松道。 柳如烟先给武松倒了杯水,然后道:“哥哥不心多虑,这小和尚于正经事上向来有数,应该不会忘了。再等等便是。” 又过了约半个时辰,亥言果然回来了。 一见面,亥言就叫道:“哎呀,我的师兄,你要是再不回来,这金子怕是就飞了。” “快说,究竟如何了?”武松连忙问道。 “人家水还没喝呢。”亥言见武松一脸急切,他倒是不急了,端起水杯喝了个干净。 “明日卯时,押运金子的车队出北门。”亥言抹了抹嘴道,“金子已被装车完毕了,眼下全在府衙之内。” “好啊。”武松拍了下大腿道,“看来我等回来的正是时候。” “出发的时辰这么早?”此时柳如烟却眉头一蹙。 “可不是。”亥言道,“这完颜老贼还真是贼得很呢。他下令队伍每日皆要早出早息,天黑之前必须停下,绝不准许赶夜路。而且,对每日宿营之地也皆已指定好了,不是县城便是兵寨。我仔细听了,有两地相距不到三十里的,老贼也只准行一日。” “这老贼还真是步步为营,小心得紧啊。”柳如烟道,“可如此一来,我等岂不是没时间勘查地形了。” “是啊。”武松也意识到了问题,“卯时,天尚未亮,我等若提前出发去设伏,这黑夜之中怕是看不清地形。”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亥言道。 “还有何事?”柳如烟眉头更紧了。 “随行押送的有八百人,其中还有二百骑兵。”亥言道。 武松来也 第354章:缓兵疑兵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八百金兵的确不是个小数了,况且其中还有二百骑兵,这其中的份量自然是需要武松等人细细掂量的。 倘若只有一营五百金兵押送,只要出奇不意,以武松三人的能耐完全可以杀退。 可眼下金人的兵力却增加到了八百,而且时间紧迫,根本无法事先选择出手之地。这也意味着此战将无地利可言,也很可能会少了奇袭之效。 若是硬冲这八百金兵,就算是可以勉强胜之,可只要有金兵逃脱,便可很快引来援军。 到时候,就算是得手了,如何带着这七八万两金子躲避金兵追捕也是个大问题。 柳如烟不禁向窗外望了一眼,此时距离次日卯时只剩下不到四个时辰了,留给他们决断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如此看来,为今之计只剩下最后一计了。”亥言思索了良久,终于开口道。 “是何计?”武松连忙问道。 “缓兵之计。”亥言回道。 “你是说先拖住那完颜宗哲,让押送黄金的车队晚一日出发?”武松又道。 “师兄你长进不少啊,一点即通了。”亥言乐了,“你说的没错,只要能让完颜宗哲车队晚一日出发,我等便有时间做更周密的准备了。” “你快说说,该如何行事?”武松已经迫不及待了。 “此事倘要得成,我等需分头行事,尤其是姜望。”亥言道。 “姜兄弟?”武松眉头一皱。 “对啊。”亥言道,“师兄你想啊,那完颜老贼眼下最忌惮之人谁?不就是姜望吗。只要让他知道姜望还在盯着这批金子,他怕是就要思量思量了。” “小师父之意是,要让完颜老贼意识到这批金子出城会有风险,便会犹豫不决。”柳如烟此时道,“所以,我等可以布下疑兵之计,以乱其心,以滞其动。” “还是娘子聪明。”亥言道,“对,以疑兵之计达成缓兵之计。” “那究竟该如何行事啊?”武松道。 “师兄你自然去做你最拿手之事。”亥言道。 “何事?” “杀人呗。还有何事。” 说着,亥言凑到武松跟前道:“你与娘子一路,连夜出城,往北约三十里有座金人的兵寨,你负责夜袭兵寨,能闹多大热闹便闹多大热闹,目的只有一个,让金兵害怕,怕到不得不连夜飞报太原府。至于娘子吗,则负责沿路勘察地形,好选出一处下手之地。” “那姜兄弟呢?”武松问道。 “姜望自然留在城内。”亥言道,“他手里不是还握有完颜老贼的令牌吗,独自出城应该没有问题。不过,出城之前,他需做一件事。” “何事?” “可让他在出城门之时搞些事情,故意暴露身份。”亥言道,“只要让完颜老贼知道,姜望还没走即可。” “那你呢?”武松又问道。 “我吗,当然也是做我最拿手的事情。”亥言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莫非是放火?”武松道。 “对啊。”亥言一副得意的样子,“我去金兵的马棚放把火,也凑个热闹。” “哈哈,你是想彻底搅乱完颜老贼的心绪啊。”武松也乐了。 “正是。”亥言道,“你袭击兵寨,姜望在城门闹事,我则去烧他的马棚,我就不信那老贼还能沉得住气。就算他足够老辣,不为所动,只要过了午时,金队出发也只能延后一日了。” “嗯。”武松点了点头,“不过,我等如此一闹,你就不怕完颜老贼索性按兵不动了吗?” “不会。”此时柳如烟道,“眼下他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这批金子他必定是送出的,耽误不起。” “娘子所言极是。”亥言道,“老贼必定以为兵符已经送出,兵力调动已经完成,不可能就此罢手的。” “不过奴家倒是有另一个担心。”柳如烟道,“我等如此一闹,我怕完颜老贼又会加派兵力押送黄金,若真是如此,我等要得手就更难了。” “娘子所虑确有道理。”亥言晃了晃脑袋,“不过,以小僧之见,派出八百人马押送怕已是他的极限了。” “哦,何出此言?”武松问道。 “眼下太原府城中,金兵一共就只有六千余人了。”亥言道,“太原府城大,守城的兵力至少也需要三四千人,还需有兵力后备机动。在如今这个时候,完颜老贼怕是不敢再分出更多兵力出城了。” “你是如何知道城中金人兵力的?”武松问道。 “你当我这几日都闲着呢。”亥言小脸一扬,“这城里早让我摸了个遍了,莫说是金人的兵力,你就是问我哪家的酒楼酒最好喝,我也知道。” “哈哈哈,你这小和尚,你还敢说你没贪玩。”武松道。 此时,柳如烟突然又想起一事,连忙将遇到张浩之事告诉了亥言。 亥言一听,顿时又笑了。 “小僧还在想呢,劫了金子该如何运走?若是要雇些挑夫什么的,一来怕是无人敢应,二来还得费不少银钱。”亥言道,“如今妥了,这钱又省了。” “你还真是个财迷。”武松道,“等劫了那七八万两金子,难道还不够你花吗?” “诶。那岂能一样。”亥言道,“那金子是用来干大事,岂可乱动。” 闲话扯完,亥言又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然后道:“时日不早,你二位再不动身,怕是来不及了。” “那张将军等人该何时与我等会合?”武松问道。 “不急,通知张浩之事由我来办便是。”亥言道,“待明日城门开放时,由我随他们出城,到时候我等在城北的十里亭碰头。” 随后,柳如烟将张浩所在的那家铁匠铺告诉了亥言,以便联络。接着,二人收拾了行装,去与姜望交代了一番,便勿勿而去。 天色尚未亮起,尚在睡梦中的完颜宗哲就被吵醒了,门外有人来报:城北三十里的兵寨遭袭,死伤惨重。 闻听此消息,完颜宗哲顿时睡意全无。 他坐在榻上,使劲晃了晃脑洞,努力使自己清醒一些:城北兵寨?不正是自己车队的必经之路吗? 眼看押送金子的车队马上就要出发了,却传来这个消息,这能是巧合吗? 武松来也 第355章:自作聪明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完颜宗哲勿勿穿好了衣服,直奔正堂。边走边问身旁的侍从:“押送金子的队伍出发了没有?” “回大王,你定的时辰是卯时,应该还未开拔。”侍从回道,“不过千夫长银可青里已被率部在府衙外侯命了。” “传令下去,车队暂且原地侯命。”完颜宗哲道,“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擅动。” “大王这是不出发了吗?”侍从怯怯地问道。 “听不懂我的话吗,不得擅动!”完颜宗哲加重了语气,然后不再言语,独自朝正堂而去。 完颜宗哲又亲自询问了前来报信的金兵。 据这名金兵所述,兵寨是半夜遭袭的,黑夜之中也看不清来敌有多少。但兵寨三百人马,死伤了百余人,寨门也被毁了。 来敌杀伤了百余金兵,却没有任何伤亡?对于这个结果,完颜宗哲心里是难以置信的。可但凡能有杀伤来敌,兵寨之人绝不会不报的。 究竟是什么人,竟有如此手段?这些人夜袭兵寨又意欲何为呢?命来人退下之后,完颜宗哲陷入沉思。 他觉得自己先让押送金子的队伍暂缓出发是对的,毕竟此事重大,在未搞清状况之前,还是谨慎一些为上。 天边已经露出了些亮色,侍从端来了朝食,是一碗羊肉汤和两个胡饼。 望着泛着热气的羊肉汤,完颜宗哲顿时感觉有些饿了。他抓起一个胡饼,掰了一块下来,向汤碗中放去。 可还没等胡饼落入汤中,一阵急促的奔跑声从堂外传来。胡饼在汤里打了几个滚儿,一名传令兵已奔进了正堂。 “启禀大王,北门守卫来报,有人在北门行凶,杀伤数人之后出城去了。”来人禀道。 “来者有多少人?”完颜宗哲吹了吹碗中的汤水,然后抬头问道。 “只有一人。”来人道。 “只有一人尔等慌什么?”完颜宗哲瞥了来人一眼,面露愠色。 “那人手使长枪,据城门守卫所报,样子颇似在逃的骁南卫指挥使”来人又道。 此言一出,完颜宗哲手中的胡饼瞬间掉在了桌上。 “可看得真切,那人真是姜贼吗?”完颜宗哲追问道。 “很像,而且此人枪法了得,出手凶狠。”来人接着道,“被他所伤的四人,怕是皆活不成了。” “好个姜贼,没想到你居然还敢留在此地。”完颜宗哲一拳捶在桌子上,顿时震得羊汤四溢。 不过,完颜宗哲很快就冷静了下来,紧攥的拳头慢慢地松开了。 “大王,是否要下令关闭城门?”来人试探地问道。 完颜宗哲沉默了片刻,然后道:“不必,此贼既然已经出城了,闭城又有何用?还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你先退下吧。”完颜宗哲又挥了挥手道。 羊肉汤还热着,完颜宗哲却没了吃饭的心情。他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那碗羊汤,陷入沉思。 “快去把皇甫先生请来。”片刻之后,完颜宗哲朝堂下道。 约摸一个时辰之后,门外就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不知大王有请,老朽来迟了,来迟了。” 随着声音,一位白面白须的老者走进了房中,许是来的勿忙,头上的方巾还歪了些。 见此人进来,完颜宗哲连忙身道:“有劳皇甫先生了,快,给先生看座。” 这老者拱手见礼,然后也不客气,直接坐在了完颜宗哲的下首处。 原来,此人复姓皇甫名公玉,乃是一名汉人。 话说这皇甫公玉并非寻常百姓,乃是太原府有名的望族。其祖上从唐代开始就有人在朝为官,自宋开国以来,更有先人官至礼部侍郎,历代出任州府大员者也多达七八人。 到了皇甫公玉这一代,虽无官职在身,但在太原府依然是数一数二的名门乡绅。 不过,皇甫公玉历代身受皇恩,可当金兵来犯时,他却是最快投降的。 早在金兵尚未合围太原府之前,皇甫公玉就早早收拾了细软,然后买通了看守城门的宋军将官,连夜举家逃出了太原府城。 出城之后,皇甫公玉带着一家老小躲到了太原府以南约百里的交城县老家。眼看太原府孤城难保,皇甫公玉又主动向金兵献粮送钱,由此也得以结识了完颜宗哲。 为了在金人面前立功,他还向完颜宗哲献计,可用土围之法压制和消耗太原府守军。 所谓土围之法,就是在城外用土石垒起比城墙更高的土山,居高临下,以弓弩和石砲攻击城内守军。此法虽不能直接破城,却能极大地杀伤城内守军,对于一座孤城而言,更是消耗不起。 城破之后,金军纵马屠城,太原府城内的军民被屠尽,几乎成了一座空城。此时,皇甫公玉又协助金人,将周围州县乡镇的百姓迁入城内,成了金军宣抚百姓的得力助手。 金军入城之后,完颜宗哲也将皇甫公玉奉为上宾,一直留在身边听用,俨然将其当成了军师。这将黄金藏在净因寺的主意也是出自于此人。 不过,皇甫公玉也年近古稀之年,身体每况愈下,前些日子一直抱病在家,已经有近一月未到府衙来过了。 今日前来,自然是为这金子之事。 完颜宗哲见皇甫公玉到了,心里也稍稍踏实了一些。他连忙将一早发生之事告诉了皇甫公玉。 听完完颜宗哲所言,皇甫公玉摸着胡子沉思了片刻,然后道:“大王眼下准备如何行事?” “不瞒先生,本王也有些犹豫。”完颜宗哲道,“这两件事来得颇为蹊跷,怕不是巧合吧。” “自然不是巧合。”皇甫公玉道,“无论是夜袭兵寨,还是在城门生事,此等所为皆是故意做给大王你看的。” “先生也是以为如此?”完颜宗哲道。 “当然。”皇甫公玉眯起了眼角,“那大王可知其目的何在?” “先生之意是”完颜宗哲眉头一皱。 “无论是何人做的此事,大王如今之态便正是其想要的结果。”皇甫公玉道,“犹豫不决,迟疑不动。” “这”完颜宗哲眉头拧得更紧了。 “大王可曾想过,若是有人真想动这批金子,又怎么会打草惊蛇,贸然行事呢?”皇甫公玉道。 “先生之意是,这些贼人是在故意吓唬本王,以施缓兵之计?”完颜宗哲道。 “正是。贼人若真有本事劫走这批金子,绝不会事先便露出意图。”皇甫公玉又道,“而眼下之所以如此,只是为了令大王犹豫不决,拖延时间而已。” “先生如此一说,倒是有些道理。”完颜宗哲点了点头,“看来,本王差点便中了贼人的诡计。” “大王其实大可不必担心,若如大王之言,押送金子有八百人之众,试问这方圆百里之内又何来与之匹敌的贼人呢?”皇甫公玉接着道,“贼人所图,无非是想迟滞大王起兵大事而已。” 亥言伏在房梁上听着,几乎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心里道,这是从何处冒出来一个自作聪明的老儿?自己还担心完颜老贼被这么一吓唬,万一改了主意,或者一直按兵不动,该如何是好?毕竟,武松等人不可能一直在城外候着。 这下可好了,看这样子,完颜宗哲应该不会改主意了。 想到此,亥言心头一动个:正好,我马上再去放把火,把这戏索性做得足些,不怕这老贼不信。 一想到又可以放火了,亥言心头不由地乐开了花。 武松来也 第356章:守株待兔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兵营马棚失火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府衙,此时的完颜宗哲反而淡定了。 “大王,这些贼人愈是如此狗急跳墙,便愈是说明他们急于阻止大王起兵。”皇甫公玉道,“切不可为之所动啊。” “嗯。此中道理本王当然明白。”完颜宗哲道,“哼,几个跳梁小丑就想坏我大事,痴心妄想!” 完颜宗哲望了望屋外的天色,然后问道:“此刻是何时辰?” “回禀大王,已过巳时了。”堂下的侍从回道。 完颜宗哲低头沉思了片刻,然后道:“传我命令,让银可将军带队回营,明日一早再按时前来。” 侍从应声而去。 “大王是不准备今日出发了?”皇甫公玉问道。 “今日已经过了时辰,若是此时再出发,怕是很难在天黑之前赶在江口寨了。”完颜宗哲道,“如今我在明处,敌在暗处,夜路于我不利。” “大王果然考虑得周全。”皇甫公玉道,“以我军之威,只要不给贼人以可趁之机,料他们也不敢以卵击石。” “这也正是我决意明日一早再出发的缘故。”完颜宗哲道,“光天化日之下,我八百金兵随车押送,谅那贼人也不敢妄动。” 话虽如此,完颜宗哲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在送走皇甫公玉之后,他又叫来了侍从,下了一道命令。 他命快骑即刻出城,一路向北,通知沿路的兵寨和县城守将,从接令之时起,一直保持戒备。若见响云箭起,即刻出兵增援。 他心里清楚,他要面对的对手可能超出了以往的认知,尽管他依然不相信,有人敢对八百精兵下手。 八百金兵的确是个大问题,尤其是柳如烟在勘察了沿路的地形之后。 从太原府一路向北,约三十里之后便是武松夜袭的那座兵寨,而再往北走二十里又是一座名为江口的兵塞。 这座兵塞之前是一座县城,在太原府保卫战毁于战火,百姓不是被金兵屠杀,就是逃往了他处。 在占领太原府之后,金兵索性此设下了一座兵寨,作为拱卫太原府北面的门户。所以,此处驻扎的金兵有近千人。 这两座兵寨的存在,也使得武松等人能选择的伏击之地受到限制,只能在出城之后到第一个兵寨之间的三十里之内。 可经过柳如烟一夜的勘察,发现这一路适合伏击的地方并不多,大部分路段皆在开阔之地,官道两侧几乎无险可据。 只有在接近兵寨不足五里之地,官道才开始向山地延伸,两侧山势渐起。 可是,若是在此处设伏话,距离兵寨实在太近了。倘若不能迅速得手,不仅兵寨的援兵可能会赶来,就连江口的金兵也会增援而至。 但要想在短时间内解决八百金兵,这谈何容易。这几乎是一个无法完成的任务。 夜色将近,亥言带着张浩等人赶到了十里亭,此刻,姜望已经在此等候了。约摸一柱香工夫,武松和柳如烟也相继赶到。 众人会合之后,柳如烟先将地形勘察的结果告之了众人,也包括自己的判断和担忧。 众人随后寻了一处僻静的空地坐下,商议明日劫道之事。亥言先让张浩拿出了一些酒菜,铺在了地上。 原来,亥言在出城之前,特意让张浩着人去买了酒,又买了些熟食带上。因为他知道,众人多半要在野外过一夜了。 奔忙了一路,众人的确饿了,纷纷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一时间竟无人说起劫金之事。 其实,也不是不想说,只是众人对如何下手,该在何处下手暂时皆无方向,难以取舍。 亥言嘴里啃着鸡爪,看似吃得很香,但脑子里却是在想着劫道之事:不足六十人,要想迅速击破八百金兵,这的确太难了? 可若是在远离兵寨之地设伏,却很难隐藏埋伏,贸然杀出,金兵很可能有时间结阵而拒。 亥言自己虽然不会打仗,但他也清楚,一旦让金兵结阵,战力必将成倍增长。纵是武松等人再厉害,这胜负也殊难预料。 “罢了,索性我等一不做二不休,连夜拔了那兵寨如何?”突然,武松站了起来道。 此言一出,亥言嘴里鸡爪不差点掉了。不过,他却心里一亮:对啊,我如何没想到这一招呢? “对,我等既然寻不到一处合适的设伏之地,那不如占了那兵寨。”亥言马上附和道,“如此不仅可守株待兔,还可以逸待劳。” “哥哥此计甚妙。”柳如烟也在一旁道,“拿下兵寨,我等还可扮作金兵,只待金人入瓮,杀它个措手不及。” “果真是好计。”姜望也道,“我等扮成金兵,来敌必无防备,胜算又多了不少。” “此计的确甚好。”此时,张浩也开口了,“不过,我等不仅要拿下那兵寨,还务必要将金狗尽数斩杀,不可放走一人,不然消息便走漏了。” “张将军尽管放心。”武松道,“这兵寨昨夜已被我杀过一遍了,眼下所余之兵应该不足二百,而且寨门也已被我毁了,这一日工夫应该修不好。” “不足二百人。”姜望扫了一眼众人,“那以我等之力,尽斩此寨之兵应当不在话下。” “嗯,以我等之力此事的确不难。”此时,柳如烟站了起来,“不过,这事关劫金之事的成败,万万不可大意。” 说着,她朝张浩道:“张将军,奴家有一事相求。。” 张浩也连忙起身道:“柳娘子不必客气,直管吩咐在下便是。” “待会儿突袭兵寨时,由奴家与武大哥、姜兄弟直接杀入寨,到时候则请张将军率众兄弟以弓弩封住寨口,切不可让一人走脱。” “这⋯⋯”张浩稍有犹豫,但还是应道:“明白。” 柳如烟自然也看出了张浩有些犹豫,连忙又道:“张将军,此番攻寨,关键就在于全歼守敌,所以你这一关乃是要害中的要害,容不得半点闪失。” “在下明了!”张浩拱手道,“请娘子放心,我等绝不放走一人。” 武松在一旁听着,心里也明白柳如烟的用意:这一来的确需要人封住寨口,而弓弩手无疑是最优之选;二来,张浩与其手下的武功究竟如何,目前尚不得而知,贸然令其入寨冲杀难免会有损杀。柳如烟此举也是为了保存力量,以备劫金的大事。 烟儿还真是个领军之才,武松心里暗道。 武松来也 第357章:英雄当出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夜色之中,亥言和众人作别。 打打杀杀的事情他干不了,自然也不必跟去兵寨。而且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为劫得金子之后寻一处妥当的去处。 在决定先夺下兵寨之后,柳如烟和武松便用绢布写好了一纸短信,以飞鸽回传五台县城,报于萧先达。 信中让萧先达以吕子侯为将,四日之内务必攻下宪州城,以接应武松等人。 五台县距宪州有近二百里,行军就需两三日,要求四日破城的确是有些紧迫。但武松担心夜长梦多,带着如此大一批富贵很难长时间躲过金兵的搜索。 武松也一度担心五台县的人马四日之内拿不下宪州,不过柳如烟却让他不必过于担心。 这一则,宪州所余金兵只有数百人,二则,吕子侯乃宋军出身,守过雁门关,而且颇有些谋略,由他领军应当有办法攻下宪州。 而在这一边,此地距离宪州也还有二百余里,其间还不乏有金兵的兵寨和关卡。在劫得金子之后,众人将先去往何处,以待宪州城破,这也显得极为重要。 望着亥言一路向东,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武松等人也收拾好行装,向北而去。 二十余里的路程,以武松和柳如烟的脚力,也就是一柱香的工夫,不过其余人等,尤其是张浩所部则至少需要半个时辰。 所以,武松和柳如烟二人先行一步,姜望和张浩则率众人随后。 待武松二人来到兵寨前时,兵寨之内还亮着不少灯火,不时还传来金兵的说话声。 武松伏在道旁,仔细地听了听,然后低声对柳如烟道:“烟儿,寨中金兵应该不足二百,与我所料不差。” 柳如烟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只要拿下兵寨,计划便成了一半。” 随后,柳如烟又在武松耳边道:“哥哥,待会动起手来,切不可有半点手软,但凡走脱一人,便会坏了大事。” “我明白。”武松回道,“烟儿放心,对上这帮鞑子,我断不会有半点妇人之仁。” 此时,一阵山风吹过,搅动起了这寒色。柳如烟不禁打了个冷颤,不由自主地往武松身上靠了过去。 武松只觉得一阵淡香袭来,心旌顿时一阵摇荡。他用手将柳如烟揽在了肩头,低声问道:“烟儿,你冷吗?” “不冷。”柳如烟顺势将头靠在了武松肩上,“有哥哥在,烟儿如何会冷。” 武松心底顿时涌起一股柔情,他又将柳如烟往身上拥了拥,“让你成天跟着我打打杀杀,真是有些委屈你了。” “哥哥说的是哪里话。”柳如烟柔声道,“能与哥哥并肩杀贼正是奴家所愿,就算是刀山火海,奴家也甘之如饴。” “嗯。”武松满足地笑了,“其实我还是更愿意陪着你游山玩水,听你吟诗作乐,吃你做的饭菜。” “这自然是人之常情。”柳如烟,“可是我等生逢这乱世,既然学得一生本事,又岂能坐视不理,苟且偷安。” “是啊,鞑子一日不退,我大宋百姓便一日不得安宁。”武松抬头看了天空,“就是不知道,以我等之力,能否力挽狂澜,解乾坤于倒悬?” “哥哥不必想这么多。”柳如烟道,“眼下我等不是已经小有建树了吗。只要循序渐进,逐渐积累力量,待渐成气候之时,便可有撬动天下之机。” “烟儿其志不小啊。”武松不禁有些惊讶地看了柳如烟一眼,“当真有此可能吗?” “哥哥,大丈夫生于世上,自当有鸿浩之志。况且时势所趋,又何惧立于潮头。”柳如烟道,“只要顺天下之势而为,得民心所向,自可因势而起。” “烟儿之言的确有些道理,我也的确有志于为天下苍生而战,只是担心自己力所不及。”武松道,“毕竟金兵虎狼之师以万数而计,而那赵构鼠辈又早已弃北地而不顾了。” “汉高祖刘邦昔日在沛县起兵之时,所拥也不过数百之众。可后来不一样平定天下,执掌乾坤。”柳如烟又道,“俗话说,乱世出英雄。若英雄不出,又如何刺破这漫漫长夜,救黎民百姓于水火呢?” 又是一阵风过,武松只觉得浑身一颤。风很冷,可他心里却渐渐升腾起一团火。 又过约一柱香的工夫,姜望和张浩率部也赶到了。 武松让众人稍作喘息,调整好呼吸,原地待命。等到山寨中灯火渐稀,也几乎听不到人声之后,武松这才让张浩先率所部慢慢摸到寨门侧,占据了有利地形,将弓弩对准了寨口。 接着,武松带着柳如烟和姜望慢慢向寨门摸去。柳如烟还特意问张浩借了一副弓,三支箭,一面前行,一边引弓。 待行至距寨门约三十步,再无遮挡之时,只见柳如烟引弓发箭,飞矢立时破空而去。待寨门一侧的望楼上刚响起一声闷哼,柳如烟的第二支箭已离弦而去,直奔寨门另外一侧的望楼。 眨眼之间,柳如烟已是两箭连发,将两座望楼上金军哨兵射杀。而且这两箭皆是正中金兵的咽喉,让这两名哨兵甚至还未叫出声来,便见了阎王。 说话间,武松三人已经奔到了寨门前,武松率先一跃而起,一刀劈向了寨门口几名金兵。 此时,寨门尚未修好,只是用两架拒马横在了门口,武松这一刀之下,瞬间就砍翻了四人。待他落在拒马之后,反手又是一刀,又有三人当即当地。 接着,柳如烟和姜望也跃过拒马杀进了寨中。 三人深知此战的关键所在,所以出手完全没有任何保留,皆是杀招叠出,狠辣无比。 一阵刀光血影之间,当众多金兵刚刚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时,已经数十名金兵死在当场。 金兵开始奋起反抗,不少人胡乱抓起兵器就冲了出来。可是,在武松的刀前,这些仓促上阵的金兵只是些肉盾而已。 此时的武松并未杀红眼,反倒是异常的冷静,他从左至右挨个搜寻着金人的营帐,务必不让人漏网。 不消多时,已经有金兵开始向寨门口奔去,想夺门而逃。 此时,那两架拒马却成了阻挡他们的障碍,而当有人好不容易翻过拒马,向寨门外奔去时,一阵箭雨又突然袭来,当即倒下一片。 武松来也 第358章:一箭穿心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夜色的山脚下,一场激战渐近尾声。 说是一场激战也并非不对,因为无论是武松,还是柳如烟、姜望皆是全力施为,无丝毫缓手。 可是这场激战却有些奇怪,是三个人在追杀着一二百人,如同狼入羊群一般。 金兵并非没有抵抗,他们依然表现出一如既往凶悍,可他们很快发现,面前的这三人简直形同鬼神,尤其是那条持双刀的大汉,所过之处如风卷残云,寸草不生。 不少金兵也发现,这条大汉似乎正是昨夜来袭之人,这心中余悸顿时又翻涌起来,脚下不由自主便往后退去。 所谓虎狼之兵,也开始体会到如待宰羔羊的恐惧。 很快,金兵也明白过来,逃跑才是眼下唯一的出路。 不少金兵开始向寨门口逃去,其中包括一名百夫长。 这百夫长早就看出了武松等人的凶悍。实际上,在昨夜被袭之时,他已经亲自领教过武松的厉害。当时只是一个照面,他手中的大斧就被武松劈断,要不是躲得快,自己的一条胳膊已经没了。 所以,一见又是武松杀来,还带了两个同样厉害的帮手,这百夫长早就打定了要跑的主意。 趁着兵寨乱成一团,他连忙去马棚牵了一匹战马,骑了上去。然后特意避开武松三人,沿着兵寨栅栏的边缘朝寨门口奔去。 不过,这百夫长并未纵马狂奔,而是策马一路小跑,跟在一群溃散的金兵后面。这一则,是怕疾驰起来引起了武松等人的注意;这二则,是他留了个心眼,怕寨门外有埋伏。 果不其然,率先冲到寨门口一队金兵好不容易翻过了横在眼前的拒马,刚冲出寨门口,只听得一阵弓弦声响,便倒下了一片。 夜色中,还不断有金兵向寨门口冲来,但很快就被射杀在门前。不多时,寨门处已经横着二三十具尸体。 那百夫长一直策马在寨门后不远处徘徊,他一面观察着身后的战况,一面眼耳并用,探查寨门外来箭的方向。 很快,他已经判断出了来箭的大致方位,在寨门对面的山坡上,斜对寨门的左右两侧应该各埋伏着一队弓弩手,正好以交叉火力封住了寨门。 “想活命的,随我杀出去!”这百夫长终于下达了命。周围正群龙无首的金兵见有将官指挥,也不及多想,又有一群人朝寨门口冲去。 那百夫长却暂时没动,而是等了一等,眼看又有金兵冲向寨门之后,他才拍马跟了上去。 寨门外又是一阵箭矢飞来,金兵又倒下一片。而就在金兵纷纷中箭之时,那百夫长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只见他一催胯下战马,纵马飞奔向前,待冲到寨门前时,他将手中大斧向下一探,正好勾住边上一架拒马。 接着他猛催战马,用大斧拖着这架拒马问前奔去。待奔至寨门口,他突然喝一声,双膀用力,竟将整座拒马挑了起来,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向斜对面的山坡上抛去。 这百夫长也真是堪称神力,他这一挑一拋,竟然将一架拒马生生抛出十丈开外,而砸向的正是靠北侧埋伏的那队弓弩手所在之地。 这百夫长也只是估摸了个大致方向,但这拒马足够宽大,呼啸而去,势如一座小山,埋伏在那的弓弩手顿时措手不及,纷纷躲避。 就趁着这瞬间的空当,那名百夫长已急催胯下战马,沿着官道向北狂奔而去。 此时,北侧的弓弩手尚未来得及重新上弦,而南侧的那队弓弩手虽可放箭,但那百夫长纵马疾奔几步,正好跑出了射界。 武松其实已经注意到这名策马逃命的百夫长,不过他也未料到此人能斧挑拒马,挡住了弓箭手。等他发现不妙,飞身追出时,这百夫长已经纵马奔出了四五十步之外。 武松心下一急,正欲纵身再追之时,忽听得身后有人大叫了一声:“武大侠,闪开!” 武松一听,不及多想,连忙向道边一闪。紧接着一声弓弦作响,一支利箭带着风声从他身侧飞过,直奔夜色而去。 原来,张浩带领一队弓弩埋伏在了官道南侧,眼见那百夫长就要逃掉,他连忙纵身飞下山坡,又连奔几步。待能隐约看一团黑影疾驰向北时,他手中已是弯弓满月,弦响箭出。 黑夜里传来一声惨叫。 武松连忙飞驰几步,向北追了过去,待奔至约五六十步开外,只见一匹战马已在原地打转,而马蹄边则躺着一人。 武松伏下身去一看,才发现一支利箭正好从那人后心穿入。因为此人只披了一层皮甲,这支箭已深入骨肉,只见箭杆,不见箭簇。 人已是气绝而亡了。 “好厉害的箭法!”武松心里暗暗赞道。 在黑夜之中,于跑动中猝然出箭,居然又快又准,而且如此力道十足,这张浩看来也非等闲之辈。 待武松牵着战马回到寨门口时,寨内的撕杀声已越来越低,偶尔有几个金兵冲到寨门口,也被张浩率人射杀。 寨门口的金兵尸体已经有数十具之多。 武松让张浩守住寨门,自己则又返身向寨内杀去。不过,没走几步就碰上柳如烟和姜望,二人均已是满身血污,但脸上的表情已经变得轻松起来。 近二百金兵已被尽数击杀,也就是三刻时间而已。 此时,张浩也终于明白,武松等人为何敢去劫有八百金兵护送的金子了。 武松却不敢托大。他让张浩守下十人守住寨门,其余人则入寨清理战场,关键是仔细察看还有无受伤未死的金兵。 张浩这些兄弟皆是西军旧部,和金兵有血海深仇,所以遇到需要初刀的金军伤兵,他们也毫不手软,一刀了结。 不过,彻底清理战场却颇要费些事,单单把这二百来具尸体搬运到一处就耗费不少体力。 五十余人忙活了足足一个多时辰,才将金兵尸体搬到兵寨靠山壁的一个角落,堆成了一座小山。然后再用毛草盖上,远看就像一个巨大的草垛。 接着,武松又命人挑选了五十余套金兵的衣服,让众人换上。姜望熟知金军军制,自然穿了百夫长的号衣,扮成金兵将官。 柳如烟则带人将兵寨中的剩余马匹归到一处,以留作备用。张浩则又收集了些箭枝,然后将金兵遗留的弓弩折毁,不留给金人。 待一切忙碌完毕,已是近丑时。 武松让众人抓紧时间休息,以备天明之后更为激烈的一战。他自己则将柳如烟、姜望和张浩等人召集到一处,商议一下劫取金子的布署。 天刚蒙蒙亮,眯了一会儿的武松就被山间的鸟鸣吵醒了。 他一醒,身边的柳如烟也睁开了眼。 “哥哥,时辰尚早,金人来不了这么快。”柳如烟看了天色道,“为何不再多睡一会儿?” “大战将至,睡不着啊。”武松道,“我不妨事,倒是你尽可多睡会儿。” “莫非哥哥还会紧张不成?”柳如烟嘴角一弯,“你可是身经百战之人。” “身经百战又如何?”武松道,“每战皆有未知之数,天下能百战百胜之人又能有多少?” “哥哥是怕此战难胜?”柳如烟脸色微变。 “胜负于我其实并不是最要紧的,我其实每战皆会抱定必杀之心。”武松沉声道,“只是有战也必有死伤,尤其是烟儿你,我总是放心不下。” 柳如烟轻轻将手抚在了武松肩上,然后柔声道:“奴家又怎能不知你心意,奴家心里又何尝不牵挂于你。不过,奴家如今的武功已今非昔比,虽说还及不上哥哥你,但面对数百金兵又何惧之有?再说了,奴家还有银罗宝甲护身,这世上能伤到我之人怕是没几个吧。哥哥又担心什么呢?” “我知道你武功了得,金兵金将要想伤你也难。”武松扭头看着柳如烟道,“可牵挂于心,却与武功高低并没有什么相干,你可明白?” “奴家当然明白。”柳如烟一脸深情地望着武松,“不过,家师曾言,武功本是无情之物。尤其是交手之时,杂念愈少,武功便会愈强一分,心如止水者才能入化境,无念无欲者方可无敌。” “其中道理自然是如此。”武松点了点头。 “哥哥,那你可否答应奴家一件事?”柳如烟又道。 “当然。” “从今往后,一旦动手,你就切不可分心,更不可心起杂念。”柳如烟,“你可知道,只有你越强,奴家也才越安全。” “嗯!”武松狠狠地点了点头,“这个道理可真是入我心了,说得真是没错。” 柳如烟莞尔一笑,然后扭头看了看帐蓬外,见众人皆还在熟睡,她便将脸庞靠在了武松肩上,又闭上了双目,一脸满足。 巳正初刻一过,武松命众人按事先安排各就各位。 因为,照金兵卯时出发来判断,三十余里距离,金人的队伍应该快到了。 武松站望楼上向南望去,眼里有一丝焦虑。但他不是在盼望金兵的车队,而是希望能看到亥言。 按道理,这小和尚早该回来了。 武松来也 第359章:无兵之阵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亥言的确早该到了。 以他的驭风之力,即使是从五台县来回也不在话下。 寻找一个妥当安全的去处也的确费了他不少工夫。在太原府至宪州的二百余里之间,亥言仔细搜寻,终于在距宪州约四十里寻到一处。 在此处的官道旁,亥言发现了一条往南的岔道,而且是在亥言驭风而行,居高临下时才发现的。 待他落地之后再察看时,从官道上走过则很难发现这条岔道,因为道口已经完全被杂草掩盖。 拔开杂草往里走,这条阔约丈余的山道才渐渐显现出来。而道路两旁也已是杂草丛生,几乎将这条山道淹没。 看得出来,这条山道已经长久无人行走了。 沿着这条岔路往南走出二三里之后,亥言眼前出现了一座小山坡,山坡上则立着一座寺院。只是这座寺院已被废弃,里面除了全身蒙尘的菩萨之外,已经没有人了。 这座寺院正是亥言想要寻找的妥当的暂避之地。 一则,它不在官道边上,只有一条隐秘的山道与之相通,而且几乎已经没了人迹,很难被发现。 二则,此处与宪州相距的距离正好,四十余里,车马一日可达。而万一宪州一时拿不下来,也不至于被宪州金兵察觉。 寻到了这个绝佳的暂避之地,亥言也先松了口气。 不过,眼下还有一个问题:在由太原府通往宪州的途中,金兵还设有一座兵寨,距离太原府城以东大约七十里。武松等人若想带着车队前来寺院,这兵寨乃是必经之地。 亥言已经打探过这兵寨,寨中驻扎的金兵不算多,只有二百来人。可是,一旦金兵据寨而守,把官道封锁住,对于武松等人而言也是个不小的麻烦。 所以,亥言特意将这兵寨的位置和距离记在了纸上,到时可让武松等人以惯用的夜袭方式,在车队到达之前提前拔掉这兵寨。 查探完毕之后,亥言便动身向北而去。不过,在去和武松会合之前,他决定还要干点什么。 亥言知道,武松等人将以不足六十人面对八百金兵,虽然他也知道武松很能打,可他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 毕竟,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什么事皆可能发生,而要击退比己十倍还不止之敌,必有一番苦战。 亥言自己是万万不能动手的,可他还是想助武松一臂之力。用他自己的方式。 所以,天尚未亮,亥言便早早到了太原府城的北门外,静候金人的车队出城。 之所以如此,一来是确认一下随队押送的金兵有无变化,万一金人增兵了,也好及时通知武松。二来嘛,亥言准备一路跟着金军,搞些破坏。 卯初一刻,金军果然出城了。 亥言先数了数马车,一共是十五驾,按一车装运五百斤算,差不多正好是七八万两之数。 接着他又粗略地点了点金兵的人数,也差不多是八百人,其中有二百骑的轻甲骑兵。 查完了数,亥言心里又踏实了些,接下来就准备搞事情了。 银可青里策马而行,不时回头看看蜿蜒而行的车队,心里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他深知此行的重要性,所以即使是率八百之众押护,他也不敢托大。要知道,这八百人乃是完颜宗哲麾下最精锐之士了,按照以往的战例,这八百人足以击破数千宋军。 可他也听说了,那晚在净因寺的藏经楼,三名黑衣人居然在一营金兵的合围跑掉了,而金兵还死伤了近百人。而且,这些金兵皆是近卫营的精锐。 话说,这银可青里在金军中一向行事稳重,少有冒险之举,宁可无功,但求无过。这也正是完颜宗哲命他负责带队押送金子的缘故。 银可青里将骑兵分作两队,一队在前为先锋,一队则在队尾压后。他还下令让步兵皆披皮甲,全程带甲行军。而不是如往常那样,行军时将盔甲装在车马上,在接战前再披挂甲胄。 银可青里之所以如此,是他料定,这一带不可能出现大队的敌军,也不会有大规模的军阵对抗。 他只需要让士兵随时保持作战状态即可,而着皮甲作战,则更有利于对付小股敌军的骚扰和偷袭。 银可青里抬眼望了望远处,眼前是一片旷野,他心里稍稍平静了些。如此开阔之地,即使真有人来劫,怕是也不会在此处出手,来硬冲自己这八百精兵。 银可青从腰间摘下了一只水囊,拔开塞子喝了一口,水囊里装的不是水,而是酒。 每逢出征,带上一壶酒,这已是银可青里多年来的习惯了。阵前喝上一口,会让他心里更加踏实。 酒,顺着嗓子直涌向腹中。 可辛烈的感觉尚未完余化去,前方忽然传来了一阵惨烈的马嘶之声,此起彼伏。 银可青里连忙收好水囊,策马向前奔去。等他奔至队首,看到了一幕不可思议的情景。 三匹战马已经倒在了地上,马上的骑兵摔得四仰八叉,爬在地上直叫。 “发生了何事?”银可青里一边沉声问道,一边迅速扫了一眼四周。 四周皆是一片旷野,无遮无拦,只是在远处有几株零星的榆树矗立着。可寒冬腊月中,树上只剩下了枝杆,没有半片叶子。 “回禀大人,小的们也不知发生了何事。”一名骑兵连忙道,“只是突然间,这三匹马就马失前蹄,栽了下去……” “可见有人来袭?”银可青里话刚出口,就觉得自己这一问是多余,四周除了自己的士卒外,根本没有半点人影。 “没有”那骑兵回道。 银可青里在马上举起了右手,叫了一声:“停!”然后,他翻身下了马,走到了那三匹倒在地上的马前。 他心里清楚,之前行军速度并不快,骑兵并未纵马奔驰。在这种速度之下,这些训练有素的战马是不可能突然马失前蹄的。况且还是三匹。 除非是突然受到了外力,比如绊马索和陷马坑之类的。 银可青里伏低身子,仔细察看着。可地上并没有什么绊马索,也没有明显的坑洼。 他又凑近了一些,仔细察看着倒在地上的马匹。很快,他便发现了问题所在,马匹的一只前腿的小腿似乎已经折了,像是被重器击打了一般。 这也正是马匹倒下之后,再也没有站起来的原因。 这三匹已经废了。但这并非银可青里心里恼火的原因,真正令他恼火的是:这好好的战马如何就突然折了腿,而且还是三匹。 这让马腿折断的外力究竟来自何处? 银可青里忍不住又朝四周扫视了一遍,甚至身边的金兵也没放过。他目光所到之处,被扫到的金兵则是一脸惶恐。 没人知道这马腿是怎么折的,甚至没人看清发生的一切。可是四周确是又没有外人。 “传我将令,加强戒备!”银可青里高喊道,“继续前进。” 命令是下达了,可金兵们却是一脸茫然。这旷野之中,又戒备什么呢? 大军继续前行。 又行出五里之后,相同的事情又发生了。 这次倒下的是两匹马,倒地的原因则和之前如出一辙,皆是一只前腿的小腿折断。 眼看着地上的两匹马,银可青里脸色铁青。 他实在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古怪,可他明白这古怪会对自己麾下之兵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银可青里命人处理掉马匹,然后继续下令前进。不过,他特意命骑兵之间拉开了距离,只允许两骑并行。 当然,“加强戒备”的命令一直有效。其实,此时根本不用银可青里下令,金兵们皆已是高度戒备了。 不少金兵手一直按在刀柄上,随时便可利刃出鞘,弓箭手们则已经将背着的弓取了下来,拿在手上,随时便可张弓搭箭。 四周依然是一片旷野,举目望去,人迹全无。又何来敌兵? 可是,敌兵已经在每个金兵的心里了。 在一片紧张的气氛中,金军又往前行进了七八里,却没有再发生马腿折断的怪事。 一切仿佛又恢复了平静。 远处已经依稀出现了一道道山峦,银可青里知道,再往前行便要进入山地了。 好在进入山地之后,再前行约五里便是一处兵寨。 按照计划,这座兵寨也正是行军途中唯一的歇息点,队伍正好可以休整一会儿,待吃罢午时,补充一下体力之后再出发。 “加快速度。”银可青里下达了命令。 队首的骑兵开始小跑起来,紧接着整支队伍的行进速度明显加快了。 突然间,队尾响起了马嘶人叫,一片混乱。 银可青里连忙回头望去,只见队尾处平地刮起了一阵龙卷风,风中的马匹明显受了惊吓,纷纷扬蹄嘶鸣,左右乱奔。 奇怪的是,这股突如其来的龙卷风其实并不大,所笼罩的范围不过周围四五步,而且只在殿后的骑兵堆里打转,前面的步兵丝毫没有感觉。 这股龙卷风来得突然,去得更突然。也就是不到三分之一刻的时间,风又突然消失了。 就像从未发生过一般。 狂风消失之后,银可青里连忙上前察看。好在,除了不少马匹受惊之外,倒也没什么损伤。 “继续前进!”银可青里咬牙命令道。 金军继续前行着,可队伍中却有不少金兵开始私下嘀咕了起来。 “这风来得好生古怪,像有人做法似的。” “是啊,像一阵妖风,来无影去无踪。” “别胡八道,小心被银可大人听见。治你个妖言惑众、动摇军心之罪。” 其实,银可青里心里也在犯嘀咕:这接二连三的怪事究竟从何而来?又是何人所为?或者不是人为 他当然不知这是从何而来,他更不知道这只是亥言以五行灵术弄出来的小把戏。只要不伤人性命,也不算违反灵律。 眼见金兵的前队已经进山了,亥言也就此收手,朝兵寨方向飞去。 他未伤金人一兵一卒,但他觉得,经自己这么这番折腾,这支金兵应该受损不少了。 武松来也 第360章:请金入瓮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看着官道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武松严峻的脸色瞬间化开来。 亥言终于回来了。 亥言也看到了武松,一条大汉立在望楼之上,又怎会逃过他的双眼。 亥言加快了脚步,待来到寨门之后,他纵身一跃便飞上了望楼,落在了武松身边。 亥言这一跃,柳如烟和武松倒是见怪不怪了,却把正在寨墙上布置弓弩手的张浩吓了一跳。 要知道,这望楼足有二丈余高,亥言却一跃便飞了上去。张浩心里道,这几人真是个个高深莫测。 “你就不能低调些,不怕吓到人吗?”武松一把拉住亥言,低声道。 “嘿嘿。”亥言调皮地笑了笑,“不妨事,我这么做也是提振一下自家的士气嘛。” 武松白了亥言一眼,然后道:“说正经事儿,你是不是一路跟着金兵而来,所以才姗姗来迟了?” “知我者,师兄也。”亥言道,“我是不太放心,所以才一路尾随金兵到此。”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武松觉得,以亥言一贯的行事风格,他不可能只是跟踪金兵而已。 “这一时说来话长。”亥言道神秘地一笑,“待会动起手来你就明白了。” “不过,有一个消息我却能马上告诉你。”亥言接着道,“金兵人数未变,依旧是八百人,而且金兵皆未披重甲。” 这个消息倒是真让武松心里一喜。 虽说以他如今的武功,加之还有一对镔铁雪花刀在手,劈开金人的重甲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有重甲护身的金兵,斩杀起来的确要多费些力气。而且,对于其余人而言,金兵有无重甲的区别还是不小。 况且,他们即将要面对的是八百金兵,这必将是一场耗时耗力的持久之战,能省一分力气便会多一分成算。 “金兵距此还有多远?”武松又问道。 “应该不到五里了。”亥言道,“按其行军速度,也就是一刻工夫。” 武松点了点头,然后朝望楼下招呼道:“姜兄弟,金兵就快到了,我等依计行事。” 姜望闻听之后,便沿着梯子攀上了望楼,举目朝官道望去。而张浩此时也已经将手下分布在寨墙之上,张弓搭箭对准了官道。 日头已经高挂在天空中,多少驱散了些冬日的寒意。整个兵寨变得异常安静起来,但所有人皆明白,一场大战即将来临。 远离处隐约传来了马蹄声,不一会儿,一队骑兵便出现在了官道上。从望楼上望去,骑兵之后则是一眼看不到头的长蛇阵。 姜望整了整头上的毡帽,然后举起了右手,朝寨墙上的张浩示意了一下。 张浩立即拉开弓箭,稍作瞄准,朝着金军骑兵来的方向射出了一箭。 箭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直奔金兵而去,在距离金军头骑还有三四步时,箭头陡然下落,扎进了地里。 箭羽还在不停地颤动着,金军骑兵连忙勒住了战马。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姜望立在望楼之上,用番语高声喊道。 “奉靖南王之命,押送军械前往麟州,有千夫长银可青里和靖南王令牌在此。”一名金军骑兵也大声回道。 “请将令牌拿来查验。”姜望又喊了一句。 不一会儿,一名金军骑兵举着令牌纵马奔了过来,直到寨门前才停下。 姜望下了望楼,煞有其事地查验了一番,然后将令牌还给了金兵。接着,他示意将寨门处的拒马搬开,自己则立在门内等候。 金军跨过了一箭之地,向兵寨缓缓而来。 此时,银可青里已经策马走在了队前,他抬头看了看守在寨墙上的弓箭手,心里稍稍踏实了些。 走过这五里山道,其实什么也没有发生,但他却走得有些心惊胆战。他生怕之前的怪事又会出现,尤其是在这山林之中,显然藏着更多的未来之数。 跨进寨门的那一刻,银可青里彻底松了一口气。 “速速入寨休息,半个时辰之后出发。”银可青里命令道。接着,他翻身下了马,而此时姜望也已经迎了上来。 “末将参见大人。”姜望上前行礼道,“请大人到帐中休息吧。” 银可青里打量了姜望一番,脸上突然泛起一丝疑色。 “你是何人?”银可青里问道。 “哦,末将束甫望,见过大人。”姜望回道。 “托颜未呢,他人在何处?”银可青里脸上疑色更重了。 姜望脑子里如电光石火般闪过一念,连回道:“回禀大人,前日兵寨遭袭,托颜未受伤不轻,已被送去江口兵寨疗伤去了。末将正是来接替他的。” 说完这些话,姜望心里其实也没底。 在如此瞬间,他只是猜测,银可青里问的这个托颜未应该是兵寨原先的头目,便临时编排了一番应对。 “损伤果真有如此严重,看来这来袭之敌还真是不可小瞧啊。”银可青里自然也知道兵寨之前被袭之事。 “可不是,这寨门被毁,至今还未及修好。”姜望心里松了口气,连忙将话题引开。 “那江口兵寨如今还有多少兵马?”银可青里突然又问道。 “末将来时,正碰上朔州兵马前来换防,所以眼下江口寨兵力如何,末将也不是很清楚。”姜望脑子里飞快转动着,他不知道江口寨有多少人马,但他知道江口寨已是朔州的辖地了。 “哦,原来如此。”银可青里点了点头,眼里却掠过一丝狐疑。 突然,银可青里右手一探,腰间弯刀立时出鞘,接着一刀便向姜望削去。 这变化来得实在突然,而且这银可青里出刀速度极快。眼看弯刀朝自己削来,饶是姜望也一时猝不及防。 银可青里的出手的确很快,但却也快不过柳如烟和武松。 其实,在银可青里出手的一刹那,一直在姜望身边保持戒备的柳如烟便已察觉,而以她的身手,完全可以后发先至,出手先杀了银可青里。 不过,柳如烟手刚一动,就被身边的武松拉住。 原来,武松不仅看到了银可青里的出手,他还瞬间看出了银可青里真正的意图。 这一刀看似削向姜望的脑袋,但刀锋却是稍稍偏上,直取姜望头上的毡帽而去。如此毫厘之差,也只有武松这般修为才能明察秋毫,看出其中玄机。 果然,银可青里一刀削去,正好将姜望头上的毡帽打落,露出了脑袋。 “哈哈哈。”望着姜望头上的披散的头发,银可青里大笑了几声,“束甫将军,你这帽子实在单薄了些,这天寒地冻的,应当换一顶才是。” 原来,银可青里此举正是想看看姜望究竟是披发还是束发,若是束发,那便非金人,也证实了自己的怀疑。 可他哪里知道,姜望之前归顺金人已经多年,早已披发易俗了。 姜望其实也被吓得不轻,好在他也在血海刀山里也习惯了,马上便恢复了镇静。 “多谢大人关怀。”姜望捡起了地上的毡帽,“大人一路辛劳,请到帐中取取暖吧。” “好。”银可青里打消了心中疑虑,也不再纠缠,跟着姜望朝大帐中走去。 武松和柳如烟相视了一眼,皆松了口气。 接着,大队金兵和车马陆续进入兵寨,十五驾马车也被拉到了一起。 此时,武松等人已将事先准备好的十余堆篝火点燃,让进寨的金军一边就地休息,一边围火取暖。而那二百骑兵则被带进了营帐中。 这一路走来,金兵们不仅人疲马乏,而且几乎一路上神经皆高度紧张。好不容易可以歇歇脚了,金兵们彻底放松下来,纷纷围着篝火吃喝起来,持长械兵刃的也将兵器架到了一旁。 见金兵已经彻底放松了戒备,武松慢慢地走向了寨门口,他让张浩手下将四架拒马横在了门口,彻底封住了寨门。 此时,张浩手下的五十余人皆已登了寨墙,一字排开,除了背上的箭囊中插满了箭支,每人脚下皆整齐地码放着箭支,一人所有的箭支便有上百之数。 为了此战,张浩也做足了准备,不仅收集了足够多的箭支,而且在得知金兵皆未披挂重甲之后,他还果断决定:弩手皆弃弩用弓,以便增强射击的持续性,尽可能多地杀伤金兵。 原本在军队之中,弩和弓虽然均是远程杀杀武器,但二者之间还是有区别的。 弩的射程更远,杀伤力更强,尤其是破甲能力,但射速不够;而弓则强在射速,但对士兵的要求更高,所谓的射术即是弓箭之术。 不过,张浩手下这些士卒,皆是当年西军的老兵,弓箭之术纯熟。之所以还配有弩机,只是为了拥有更强的破甲能力。所以,改弩用弓于他们而言丝毫不在话下。 眼看寨门已被封住,武松便慢慢地朝大帐走去。此时,姜望正陪着银可青里在帐中休息。 所谓擒贼先擒王,先擒杀了这名千夫长自然是关键。 银可青里接过姜望递过来的酒碗,美美地喝了一口。刚放下酒碗,就只见一高一矮两名军卒走了进来。 他万万没想到,方才那碗酒竟是他这辈子喝的最后一碗了。 武松来也 第361章:箭法之战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武松和柳如烟走进了营帐,柳如烟停在帐门处,左右两边各立着一名银可青里的护卫。 武松则继续向帐中走去,手里还端着一盘羊肉。 银可青里斜靠在几案边,看着武松手中还冒着热气的羊肉,顿时感觉有些饿了。 行了三十余里,一路提心吊胆,终于可以暂时放松下来,银可青里此刻已经松开了腰带,摘掉了头盔。 羊肉递到了银可青里的面前,银可青里满意地点了点头,双手伸向了羊肉盘子。 银可青里的手没抓到羊肉,却反而被另外两只手牢牢拿住了手腕,他惊地一抬头,正好撞上了武松双目露出的凶光。 “大”银可青里这个“胆”字还未及出口,一截枪刃已经从他咽喉处穿出。他只能瞪大着双眼,奋力扭动着身子,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柳如烟也已经出手了。 就在武松擒住银可青里的瞬间,她腰间的春望陡然出鞘,左右各一击,帐门口两名金兵只觉得脖子一凉,当即血喷如泉涌,倒了下去。 姜望拔出了长枪,看了一眼在地上不断挣扎的银可青里,心里痛快了不少。 转眼间,金军主将已被斩杀。不过,这只是刚刚开始。 营帐外,金兵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依然吃喝着,享受着篝火带来的阵阵暖意。 武松三人若无其事地走了出来,然后兵分三路朝其余帐蓬走去。 按照事先的计划,在杀掉银可青里之后,接下来就是优先击杀金军的骑兵。尽管此时他们已经下了马,但能成为骑兵者,自然是金兵中的佼佼者。 金军的二百骑兵全被安排在帐中休息,而帐蓬大多位于兵寨靠里的位置,步兵则围着篝火坐在靠近寨门方向。 这也是武松等人的刻意为之,将步兵和骑兵分开,步兵主要交给张浩所率的弓箭手,而骑兵则由武松三人来解决。 不仅如此,武松等人还特意安排,将金军的马匹集中在了靠近寨门的位置,尽可能离骑兵的帐蓬远些。 为此,柳如烟还专门让张浩手下人连夜赶工,在寨门旁边立起了四十根马桩。 看着武松三人分头朝帐蓬走去,张浩向左右示意了一下,手下兵士慢慢地拉开了弓,箭在弦上。 武松率先出手了。 只见他双刀出鞘,照着一顶帐篷劈去,刀风割裂了毡布,随即传来一阵惨叫声。 很快,更多的惨叫声响起,柳如烟和姜望也杀向帐蓬。 虽然三人皆是在击杀帐蓬内金兵,但却各有各法,同工异曲。 武松刀风所及,二三丈之内便如利刀卷席,所以,他的法子也简单粗暴,只需隔着帐蓬劈砍,连帐带人一锅烩。 柳如烟则是直接仗剑杀入帐蓬,剑如星撒,出手快准,帐中金兵往往尚不及起身,就已经倒下数人。 一个帐篷里通常有十名金兵,但这些手无兵器的金兵又如何挡得住柳如烟的剑,三五招之内便被尽数击杀。 姜望没有武松这般修为,他手持长枪也不利于在帐蓬中打斗。所以,他便先挑断固定帐蓬的绳索,再将帐蓬掀翻,然后照着帐蓬内一阵乱刺。何处有动静便刺向何处。将金兵闷杀在帐中。 在另一边,寨墙上的弓箭手也频频引弓,开始射杀金兵。 话说,这寨墙距离金兵最远的也不过六十余步,大多数金兵皆在四五十步开外,这也正是最适合弓箭手施展的距离。 而张浩手下这五十余人也不愧于西军老兵,个个射术不俗,三轮齐射之后,金兵已倒下七八十人。 突然遭袭的金兵终于反应过来,不少金兵开始去抓武器。而金兵中的弓箭手也开始拿出弓箭,准备反击。 “优先射杀敌军弓箭手,自由放箭!”张浩高喊道。 于是他手下的兵士开始瞄准金兵的弓箭手,一阵自由射击之后,不少刚刚拿出弓箭的金兵倒了下去。 此时,几名金兵的百夫长发现不妙,连忙开始指挥金兵问寨墙冲来。 “燕六、郑杰,盯住金兵百夫长,宰了他们!”张浩又朝左右两名手下叫道。 这二人皆是张浩当年的部将,箭术自是出众。二人心领神会,引弓搭箭,瞄准了那几名叫喊着指挥的百夫长。 两箭飞出,皆是箭无虚发。 一箭正中一名百夫长的心口,那百夫长当即倒地。另一箭则射中了另一名百夫长的肩窝,虽未一箭毙命,但那百夫长也大叫一声,扑倒在地。 转眼之间,寨墙上的弓箭手已连发十余箭,射杀了二三百金兵。 不过,张浩却一直引弓不发,一箭未出。 因为他在等,等一个关键之人。 征战多年,张浩自然知道,金兵一旦遭遇袭击,除了会立即组织反击之外,还会有专人负责报警,向附近友军求援。 而这支金军身负如此重要的使命,势必早有准备,肯定有人随手携带了响云箭。 金兵不断向寨墙冲来,有金兵已经冲到了二三十步之内。虽然不断被射杀,但金兵却没有丝毫退却的意思,嚎叫声响彻山林。 此时,金兵阵中也不时有零星的箭矢飞出,向寨墙上反击。有数名张浩手下的士兵射闪不及,中箭倒地。 万幸的是,银可青里此番所率八百人,其中只带了一百弓箭手,因为他始终认为,绝不会有大队人马来袭,弓箭手的作用不大。 他的判断是对的。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会在金人的兵寨中遭袭,更没想到,弓箭手会成为左右胜负的关键。 倘若还有一百名弓箭手和张浩所部对射,这场激战怕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张浩依然在不断扫视着下面的金兵,哪怕有一支敌箭从他耳边划过,他也岿然不动。 终于,张浩将弓拉满了。 金兵之中,一名百夫长从腰间掏出了一支响云箭,可还未等他拉开火绳,一支利箭已破风而至,不偏不倚正中他的眉心。 他正是张浩要等之人。 那百夫长仰面倒在地上,死不瞑目,手里还攥着未拉开火绳的响云箭。 张浩又射出了一支箭,将一名奔向那百夫长的金兵射翻在地。 随后他又连发数箭,连接射倒了几名企图去捡响云箭的金兵。 金兵显然也已经意识到什么。又有一名百夫长指挥着几名金兵,用身体挡住地下那具百夫长的尸体,他自己则冲了过去。 张浩不由地急了,他又连发三箭,接连命中了挡在前面的三名金兵。可这些金兵却也足够悍勇,愣是硬撑着不倒下,死死护住身后之人。 响云箭终于被那百夫长拿到了,他丝毫没有犹豫,一拉火绳,响云箭腾空而起。 响云箭升空意味着什么,张浩自然明白。江口兵寨就在二十里开外,一旦看到警报,骑兵只需半刻即可赶到。 到时候就算众人还能杀退先到的敌骑兵,但面对源源不断而来金军援军,这批金子是肯定无法带走了。 张浩暗叫一声:不好! 不过,张浩眼前却出现了神奇的一幕:响云箭的确已经升空了,可刚飞到约四五丈高时,一支利箭却横空飞来,正中响云箭! 响云箭带着尾烟掉头栽了下去,看得张浩目瞪口呆。 这是何人?这箭术简直就是非人所为! 那金兵百夫长也惊在了原地。金人一向以善射著称,可即便是在金人之中,他也没有见过如此神奇的箭法。 发箭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柳如烟。 原来,在将帐中的金军骑兵击杀大半之后,武松便让柳如烟和姜望前去增援张浩。 因为他知道,五十余名弓箭是很难挡住六百名金兵的。而一旦让金兵冲破了张浩的防线,冲出寨去,那便会前功尽弃。 柳如烟和姜望这一从后杀来,立即将金兵搅得大乱。柳如烟在金兵群中如彩蝶戏花,剑出人倒,很快就杀穿了一条路。 也正是在此时,柳如烟看到金兵拼死要施放响云箭的一幕,也看到了张浩在极力阻止。 弓一直柳如烟身上。 自从向张浩借了一副弓之后,柳如烟就一直留着,还备了三支箭,以备不时之需。此时果然派上了用场。 不过,柳如烟的弓一直背在背后,所以待她发生金兵的意图时,还需要取下弓箭,再引弓放箭。 也就是这取弓的工夫,那金兵百夫长已经将响云箭拿到了手中,拉响了火绳。 情急之下,柳如烟也不由多想,引弓发箭,直取响云箭而去。 其实,当年在豹林谷学艺时,无涯子就发现柳如烟在远射兵器上也颇具天资,所以既教了她飞刀暗器,还专门传授了她箭术。 为了练习箭术,无涯子还曾经抛石为靶,击木落叶,让柳如烟不断练习射击移动目标。直到她能闻声射落飞鸟方止。 不过,响云箭升空速度之快,也已超出了柳如烟以往的所有目标,甚至她放箭时自己也并无十分把握。 但柳如烟如今内力大进,其判断和感知能力其实已今非昔比,这也才是她能以箭射箭的缘故。 然而,柳如烟刚一射落响云箭,身边金兵也杀上来了,数杆长枪顿时刺来。 此时,柳如烟已来不及拔剑了,只能纵身一跃,避开了来枪。 可她刚一落地,一把斧头又迎面削来,她只能侧身又闪。此时,她又听得脑后风响,一名金兵又举刀劈来,眼看已是避无可避,柳如烟只能抄起手中的弓,以弓为剑,一招“苏秦背剑”格挡来刀。 可一副木制的弓又如何挡得住利刃,这一刀直接将弓劈断,然后砍在了柳如烟的后背上。 武松来也 第362章:寨墙之争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这一刀结结实实地劈在了柳如烟的后背上,好在她身穿着银罗宝甲,刀锋犀利,却未能伤得软甲分毫。 不过,劈出这一刀的乃是银可青里的一名副将,身手不俗且力大无穷。所以这一刀也力道十足,震得柳如烟内腑一阵翻涌,身子也不由地向前一个趔趄。 也就在身子向前一晃之间,柳如烟的秋水剑已然再度出鞘。 她料定身后之敌一击未得手,必然会追杀而来。于是,她借着前倾之力,脚下就势横切一步,旋身而动,一招“回头望月”向后削去。 柳如烟身形变化之快,完全超出了那金将的想象,此刻,他不仅一刀劈空,还空门大开。 眼见长剑直奔自己脑袋而来,这金将仗着一身重甲,连忙举起手臂格档,想用铁制臂鞲挡住这一剑。 话说,银可青里未让兵士们披重甲,但他却让两名副将依旧披挂着重甲出征。此刻倒似乎派上了用场。 可惜,这金将还是低估了柳如烟之剑。 这回首一剑,看似平平无奇,但柳如烟出剑之前就已经知道,此人力气十足,绝非寻常金兵。所以这一剑也用足了十成之力。 秋水一掠而过,那金将顿时惨叫了一声,眼看着自己半条手臂飞了出去。 那金将反应也是够快,挨了这一剑之后,他知道不敌,连忙转身就逃,拖着一身重甲窜入金兵群中。 柳如烟也无暇理会,持剑又朝寨墙方向杀去。因为,此时已经有不少金兵已经逼近了寨墙,有几个金兵甚至已经在攀爬通上寨墙的楼梯了。 而在大队金兵猛冲寨墙的同时,一名金军百夫长也率领一队士卒向寨门处奔去,尽管有士卒被不断射倒,但却无人停下。 很显然,金兵是想搬开寨门口的拒马,以便突围而去。 张浩当然明白金人的意图,他指挥手下优先射杀冲向寨门口的金兵,可是面对已经逼近寨墙的金兵,弓箭手们也不得不防。 一时间,张浩所率的弓箭手已陷入左支右绌的境地。 眼看已经有数名金兵冲到了寨门口,正准备弯腰搬开拒马。突然,几道寒光疾驰而来,金兵顿时倒下了三人。 紧接着,一条身影凌空飞来,人尚在空中,手中却已剑花乍现,甫一落地,金兵又倒下了两人。接着,剑影又起,又有三名金兵没了动静。 杀敌者,正是及时杀到的柳如烟。 此时,柳如烟已将金人的毡帽扔了,露出了一头秀发。她孤身一人,横剑立在了寨门前,杏眼圆睁,杀气四溢。 冲向寨门的金兵顿时愣住了。 他们万万没想到,一个如此娇美的小娘子竟敢独自一人挡在前面。 不过,柳如烟方才先以飞刀击杀三人,而后又剑挑数人,杀人之快,他们也是亲眼所见。 这小娘子究竟是人是神? “杀了这小娘子,便可活命了。”领头的那百夫长高喊道。 这一喊,也让金兵们醒悟过来。是啊,只有冲开寨门才有逃生的机会,反正皆是一死,只能冲了。 金兵嚎叫着向柳如烟冲去,眼里冒着火,仿佛要活吞了柳如烟一般。 柳如烟盯着冲向自己的金兵,默默地用左手将短剑春望也抽了出来,然后贴住了左臂。 眼看金兵已如潮水般涌来,柳如烟身形突然一动,剑花乍起,逐浪而去。 此时,已经鏖战了半个时辰,纵是柳如烟内力已今非昔比,但也已经消耗了不少内息。 内息的损耗不仅是力气,也会影响到出手的速度、对敌的反应和移动的身法。尤其是对以招式轻灵见长之人而言,尤为明显。 所以,柳如烟以双剑迎敌,左手的春望短剑是以防守为主,以剑身贴住左臂,以春望之坚韧,足以当作一面坚盾,却又比盾牌灵活了许多。而且,必要之时,还可以转守为攻。 秋水剑在金兵中翻飞着,剑影过处,金兵非死即伤,剑影渐渐泛起了阵阵血雾,长剑啸鸣声也渐如鬼唳。 又有十余名金兵倒在了剑下,但却又更多的金兵涌来。求生的欲望让金兵们仿佛忘记了死亡,不管不顾地朝柳如烟扑去。 好几次,若不是柳如烟以左手剑格挡,金兵的刀便已经削中了自己。虽然还有银罗甲护身,但一旦中刀,蜂拥而至的金兵又岂能罢手。 鲜血已浸透了衣袍,但围上来的金兵却越来越多,柳如烟已经明显感觉到内息正在衰退,渐有不支之像。 可她知道自己不能退,一旦被金兵冲开寨口,一切就将前功尽弃。 那名金兵百夫长也看出了柳如烟有不支之像。他之前一直压在士卒身后,并未出手。而眼下,他觉得是时候了。 两名金兵的长枪朝柳如烟刺去,柳如烟侧身一闪,长剑趁势而进,一点之下便削中了一名金兵持枪的手腕。 长剑一击即撤,剑花一抖便又刺向了那金兵的胸口,剑刃瞬间穿透皮甲,直入心口。 可这一剑刺得太深了。 要知道,对于柳如烟这样的绝顶高手而言,单打独斗与群战敌军,在出手方式上是截然不同的。 面对金兵,柳如烟每出一剑,几乎皆不会用全力,也不值得用全力,完全可以将力道控制在“点到即止”,却又足够能击杀对手。 此时的柳如烟已血战多时,死在她剑下的金兵已有百余人,而她也耗费了不少内息,不知不觉间,她出手时的力道控制已经出现了偏差。 所以,这一剑用力过猛,直接刺透了那名金名的身体,剑尖已从后背穿出。 柳如烟已觉得不妙,连忙抽剑。可不巧的是,长剑深入金兵身体,正好是从两截肋骨中穿过。这一抽之下,正好在两条肋骨之间卡了一下,令柳如烟并未一抽便将长剑拔出。 而这名中剑的金兵也是个悍勇之人,他明知自己已然活不了,却突然用手死死抓住了柳如烟的剑刃,口吐鲜血,叫骂不已。 就在这一瞬间,那名金兵百夫长出手了,他抡起手的铁蒺藜骨朵便朝柳如烟兜头砸来,用足了十分力气。 此时,柳如烟手中的长剑尚未抽出,情急之下,只能以左手臂格档。 虽然她左手以春望剑贴住手臂,但她心里也知道,这铁蒺藜骨朵势大力沉,这一砸之下,很可能将自己的左臂砸断。 可眼下已是别无他法了。 柳如烟猛提一口真气,准备硬接这一锤。不过,突然只见眼前寒光一闪,只听得“当”的一声,那柄铁蒺藜骨朵顿时飞上了半空。 原来,是姜望及时杀到,以长枪挑飞了那铁蒺藜骨朵,救了柳如烟。 姜望枪挑铁蒺藜骨朵之后,并未停手,他手腕上拧,长枪如龙卷身,刺向了那百夫长,一枪正中敌肩窝。 紧接着,姜望长枪连出,又刺翻了两名正冲上来的金兵。而此时,柳如烟业已拔出了长剑,再转身一剑,刺倒了另一名持长枪的金兵。 “柳女侠,你没事吧。”姜望靠了过来,与柳如烟背靠而立。 “多谢相救。”柳如烟稳了稳心神,然后迅速扫了一眼四周。 “姜兄弟不用管我,你快去助张将军一臂之力。”柳如烟马上又道,“晚了,寨墙怕是不保了!” 果然,正如柳如烟所言,寨墙的战况已比此处更加凶险了。 寨墙之下,此时已聚集了无数金兵,他们不顾头上的飞箭,正在沿着木桩向上攀爬,如蝗虫一般。 在楼梯处,几名金兵正在向上冲杀。而张浩此时已经放下弓箭,手持一杆长枪,守在楼梯口奋力抵挡。 “娘子,你一人能守得住寨口吗?”姜望一时有些左右为难。 “不妨事,奴家绝不会让一个鞑子出去。”柳如烟沉声道,“你速去寨墙!” 姜望不再犹豫,一挺长枪朝寨墙杀去。 寨墙之上,张浩所率的弓箭手也已经伤亡了二十余人,而他们所剩的箭支也已经不多了。 更要命的是,面对无数攀爬而上的金兵,弓箭手的射速已被明显跟不上了。而只要有一两个金兵攀上寨墙,这道防线便会立即崩溃。 姜望自然明白这其中要害。 “拿死来!”姜望大喝了一声,长枪一抖,顿时卷起一阵血雨。围在楼梯处的金兵倒下数人。 此时,姜望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无数白虎营的兄弟,顿时血贯曈仁,仇恨之火在心中爆燃开来。 他其实也已经有些累了,但他知道今日一战,唯有死战到最后一刻方有胜机。况且,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大不了就是去见自己的兄弟。 转眼间,姜望又杀翻了数人,然后又冲进了敌群。 已经在攀爬寨墙的金兵,姜望管不了,他只是朝着地上的金兵冲杀,然后抡开长枪,横扫千军,将金兵逼离寨墙。 姜望的出现,也给了寨墙上的弓箭手以喘息之机。他们可以集中火力,优先射杀快要爬上寨墙的金兵,暂时遏制住金兵的攻势。 可是,寨门口的战况也越来越凶险了。 柳如烟以一人之力阻挡金兵,可她杀人的速度却已赶不上金兵涌来的速度了。 眼看着有金兵已经冲到了拒马前,准备搬开拒马,夺路而去。 武松来也 第363章:无人生还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兵寨内已是尸横遍野,血染黄沙。 八百金兵已经伤亡了大半,可剩余的二三百人也更加凶悍,不顾一切地冲向寨门。 柳如烟被数十名金兵团团围住,任她使劲浑身解数,不断地斩杀着扑上来的金兵,却依然冲不破包围圏。 持剑的手几乎已经被鲜血浸透,尽管柳如烟知道,那皆是金兵的血,但血液已经让她的手有些湿滑,加之体力即将耗尽,出剑已远不如之前自如了。 自出道以来,柳如烟所历激战无数,也曾数次经历过生死时刻。但唯有这一次,让她体会到了死亡慢慢逼近的感觉。 就像是死神的绳索勒住了自己的咽喉,却只是逐渐地收紧。 身上银罗宝甲已经帮她挡下了数刀,可她也感觉到一刀比一刀更重。 突然,一杆长枪刺来,柳如烟连忙左手横剑上挑。她原本以为可以格开来枪,可来枪之猛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枪尖贴着春望短剑滑了进来,扎在了柳如烟的肩窝上。 枪刃依然未能穿透银罗宝甲,但巨大的贯穿力却让枪尖扎进了甲叶里。 持枪的金兵手上继续使力,嚎叫着向前顶去,柳如烟一时竟吃劲不住,被推得连退了几步。 此时,无数把兵刃又朝柳如烟砍来。 眼看数把兵刃袭来,已经失去重心的柳如烟根本无法招架。可突然间只见眼前一道寒光闪过,金兵的兵刃顿时飞上了半空。 紧接着,一条人影出现在了柳如烟身前。只见他一声怒吼,手中戒刀卷起一阵刀风,金兵立时倒下了一片。 原来是武松杀到了。 “烟儿,你没事吧。”武松横刀立定,怒视着眼前的金兵。 “我没事。”柳如烟终于稳任了身形,还顺手一剑挑死了一名近前的金兵。 “哥哥,快,寨门!”柳如烟又急切地叫道。 武松当然也看到了寨门的情形,第一道拒马已经被金兵搬开了。可他也知道,此时若留下柳如烟,怕是凶多吉少。 情急之中,也由不得他多想。只见他突然一手挽住了柳如烟的腰,叫了一声:走。随后便揽起柳如烟飞身而起。 这一跃足有六七丈开外,落地之处正好是一个没有金兵的空当。 刚一落地,武松将双刀往地上一插,双毛托住了柳如烟的腰,然后看着她道:“烟儿,你先退到寨墙上,此处交给我便是。” 接着,他也不等柳如烟回应,双手用力向上一抛,便将柳如烟朝寨墙上甩去。 柳如烟的轻功本就了得,再借着武松这奋力一抛之力,瞬间便飞上来一丈余高的寨墙,正巧落在张浩身边。 见柳如烟已经上了寨墙,武松也不再犹豫,提起双刀又是一跃,朝寨门口飞去。 双刀在空中凌空劈下,几名正在搬动拒马的金兵倒地不起。落地之后,武松回身又连出数刀,顿时又掀起了一阵血雨,将冲上来一队金兵放倒在门前。 金兵们稍一愣神,很快又疯了般地扑来。因为眼前只此一条生路。 武松用余光瞥了一眼旁边,一架拒马正好就在脚边。这也是被金兵搬开的那架拒马。 武松将双刀往背后一插,然后身子向下一探,双手拿住了那架拒马。丹田猛提了一口气,双膀一用力,将拒马生生提了起来。 一架拒马足有两丈余长,武松将它提在手中,往寨门前一立,足以形成一道屏障,挡住冲来的金兵。 一人提起了一架拒马。尽管此时的金兵们也已经血冲头顶,进入疯狂状态,但依然还是被眼前这一幕惊住了。不由地放慢了脚步。 但更令金兵吃惊的事还在后头。 只见武松大吼了一声,提着拒马朝金兵冲了过来。待冲到金兵跟前,武松突然抡起了拒马,左右横扫,只是两三下,金兵便被扫翻了一片。 他居然将拒马当作了兵器!金兵们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情景,心里寒意陡生,生意渐息。 武松抡得兴起,突然又大叫了一声,将拒马朝金兵群中砸去,顿时砸得金兵鬼哭狼嚎,惨叫声不绝于耳。 武松也不管金兵如何,返身奔回了寨门口,双手又提起了另一架拒马,再朝金兵冲来。 “见鬼了!”纵是这些金兵个个身经百战,一向好勇斗狠,目中无人,此刻也已经吓得魂飞魄散。 等到武松将第二架拒扔出去之后,金兵们早已退出寨门二三十步开外,无人再敢向前冲来。 武松又从背后抽出了双刀,往当中一立,目露寒光,朗声喝道:“不怕死,直管上来,爷爷成全尔等!” 无人再敢上前。 此时,在两侧的寨墙,金兵还在冲击着弓箭手的防线。但在姜望的奋力阻击下,能爬上寨墙的金兵已经越来少。 而在稍作喘息之后,柳如烟也再度跃下寨墙,杀到了寨门的另外一侧,帮助寨墙上的弓箭手们击退了金兵。 一时间,金兵纷纷朝寨内退去,只依靠为数不多十几面盾牌结成军阵,与武松等人对峙着。 武松居中,姜望在右,柳如烟在左,身后则是寨墙上张浩所率的弓箭手。 一场血战陡然间停息了。 金兵其实还在弓箭的射程之内,但弓箭手们却也不敢再放箭了,因为每人的箭支皆所剩无几了,有人甚至只剩下了弓弦上的那支了。 金兵也无力再发动冲锋了。 为首的那名副将扫视了一下周围,血战一番之后,金兵如今只剩下了百余人,还有不少带伤的。 整个兵寨突然安静下来,只有一些伤兵的哀嚎声不时响起。 武松的手也在微微地颤抖着。纵是他武功盖世,这场血战也已经耗费了太多内力。尤其是方才连舞两架拒马之后,武松也明显有力竭之像。 自己尚且如此,姜望和柳如烟的情况也可想而知。所以,眼前虽然只剩了百余名金兵,但能否尽数杀掉,武松心里也没底。 姜望和柳如烟心里也没底。 姜望其实也已经挂彩了。他虽然身披皮甲,但左肩和右臂均已被刀所伤,两只手臂上的铁臂鞲也皆被击碎。 激战时还不觉得什么,但一停下来,伤口的疼痛顿时隐隐袭来,手腕也一阵阵酸痛。 柳如烟有银罗甲护身,倒是未受外伤,但鏖战许久,内息已如风中残烛,加之又挨了几次金兵兵器的重击,也已是在苦苦支撑。 如此僵持下去,自然也不是办法。 突然,只听得张浩大喝了一声:“兄弟们,金狗已是强弩之末,苟延馋喘之辈了,随我杀下去。” 说话着,张浩将手中弓箭一扔,从地上拾起了一把朴刀。寨墙上的弓箭手立时应声而动,纷纷扔了弓箭,也从地上抄起了兵刃,不是朴刀便是长枪。 这原本并不在武松等人的计划之内。 对于张浩等人的武艺,武松并不知道究竟。而且,要面对十余倍于己的金兵,武松也不敢令他们去冒险送死,所以才让张浩率部以弓箭守住寨墙即可。 不过,以眼下之势,唯一能打破僵局之人也只能是张浩所部了。 此时,张浩手下也已经有不少死伤,所剩只有三十余人了。不过,这三十余人也堪称一支生力军。 张浩率人冲下了寨墙,挥舞着刀枪朝金兵冲去。眼见张浩出手了,武松三人也不再犹豫,冲向了金兵。 张浩冲在最前面,他将朴刀拖在身后,健步如飞。待快要奔至金兵阵前,金兵盾阵之后突然伸出了几杆长枪,刺向张浩。 只见张浩突然猫腰低头,避开了来枪,接着单膝点地,拧腰抡臂,手中朴刀贴着地皮朝金兵扫去。 金兵原本就是以圆盾结阵,加之盾牌数量不足,盾阵下方难免留有空隙。在张浩这一刀横扫之下,立时有三名金兵被掀翻在地。金兵的军阵顿时被打开了一道缺口。 “好手段!”武松不禁大叫了一声。他心里暗道,看来自己是低估了张浩。 眼见张浩一刀便破开了金兵的军阵,武松又岂能甘于人后。 他猛提了一口真气,暗运内力,待奔至金兵阵前,蓄足了力气一刀劈去。 此时的武松,内息也已经损耗了不少。但这一刀却势在必得,所以毫不惜力,刀风直接撕裂了数面盾牌,盾后的金兵也血溅当场。 金兵本来就对武松甚为忌惮,这一刀之下,金兵更是唯恐避之不及,军阵瞬间就如同决堤一般塌陷,露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最后的激战就此上演。 武松的确低估了张浩,也低估了张浩手下这些士卒。在武松以往对宋军的印象里,除了岳飞麾下的背嵬军之外,宋军皆战力堪忧,能一对一和金兵相抗已是难得。 可张浩所部的表现却令武松出乎意料,这三十余人一杀进金兵阵中,便彻底冲乱了敌军。即使以一敌二也丝毫不落下风。 武松只是扭头扫了一眼,就发现金兵已被张浩所部又砍翻了二十余人,刚刚结好的军阵已彻底溃散。 如此一来,这支金兵怕是无人可生还了。武松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武松来也 第364章:遁之有道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武松一把搀住了柳如烟,他已经明显能感到柳如烟的手臂在颤抖。那正是力竭不支,快要虚脱的反应。 望着满目的金兵尸体,柳如烟惨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她的确已经耗尽了内息,倘若不是倚靠在武松身上,她连站立的力气也没了。 她甚至不知道是何时,左手的春望剑已经脱手而去,她也记不清银罗宝甲为自己挡下了多少刀? 在另一边,姜望也手扶着长枪,单膝跪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的神智还有些恍惚,眼帘上不时有鲜血滴下,更加模糊了视线。 不过,姜望清楚地记得自己的最后一枪。 面对眼前的最后一名金兵,他奋力一枪刺去。这本是必杀的一枪,可那时的姜望业已力竭,枪是刺中了,却仅仅刺破了金兵的皮甲而己。 好在这金兵此刻手中已没了兵器,只是拼命握住枪杆挣扎。为了杀掉这名金兵,姜望不得不将全身的重量压在枪上,直到将其顶到寨墙上之后才捅死了他。 此时但凡再有一个金兵,姜望只能坐以待毙了。 最后一名金兵其实是死在张浩刀下。这名金兵眼看大势已去,慌不择路中准备攀上寨墙逃命。张浩紧追上去,一刀将其劈死在寨墙上。 不过,像这样的金兵还是太少。绝大部分金兵在明知无法逃脱之后,皆选择了死战到底,悍勇之气令人不得不佩服。 所以,张浩所部虽说面对的已是残敌,但也出现了伤亡,又有三人战死,多人受伤。加上之前在寨墙上阵亡之人,张浩麾下五十二人如今也只剩下了二十八人,还有半数带伤。 张浩扯下金兵尸体上的一片衣袍,将朴刀上的血迹擦净,然后看了一眼周围。 在确认已无能战的金兵之后,他面朝南面单膝跪地,拱手而拜道:“恩相,末将今日率旧部斩杀金狗数百,不辱我西军之名,你老人家在天之灵可看见了。” 说完,张浩不禁热泪盈眶,俯首而泣。 其余士卒也纷纷向南跪拜。 片刻之后,张浩抹了抹眼泪,立起身来向武松走去。 他心里明白,今日能全歼十余倍之敌,关键还是在武松等人身上。尤其是武松,他几乎以一人力挽救了战局,其勇当真可称万夫莫敌。 如此骁勇善战之人,莫说是在宋军中未曾见过,就算是在金军中也怕是没有。 经此一战,张浩也认定,跟随武松等人正是眼下最好的一条出路。因为武松等人不仅足够骁勇,也颇有谋略,其为人亦是侠义。 况且,柳如烟还是种家人,于私于国,于情于理,自己这支种家军旧部都应该追随左右。 至于自己的身份名位,张浩倒是暂时没有多想。这一年多来,他率众啸聚山林,只是为了不甘为金人之奴,也从未放弃抗金之念,如今能遇到志同道合之人,同举抗金之事,他已是心满意足了。 武松先粗略清点了一下人数,余下之人虽已不多,但驾使车马的人倒也够了。接着他又看了看众人的状态,皆是精疲力尽,面色不佳。 可武松也知道,此刻还不是歇息之时。 武松让张浩带领余下的人手抓紧时间清扫战场,在将阵亡的同袍掩埋之后,张浩又令手下尽量多收集些能用的箭支,再重新挑选一些相对比较干净的金兵衣服换上。 随后,众人又挑选了四五十匹金人的战马,然后驾上装满了金子的马车离开了兵寨,一路向太原府方向而去。 尽管众人皆是疲惫不堪,却丝毫不敢放慢赶路的速度。因为,金人押送如此重要的一批货物,必然会在沿路有所布署。 以距此最近的江口兵寨来说,即使他们未能接到响云箭警报,但一旦金兵车马一直未到,势必也会引起他们的警觉,继而派出人马前来查探。 所以,金人车队被劫之事迟早会暴露,早则很可能就是一两个时辰之后,最晚也不会超过天黑之前。 而在金人察觉之前,众人必须尽快赶路,以拉开与金兵的距离。 而且,亥言对此也已未雨绸缪,想好了迟滞金人追兵的计谋。 话说向太原府方向南行大约十五六里之后,会出现一个三岔路口,若是继续向南直行是通往太原府城,而若是向西南而去则是通往一处叫石岭关的关隘。 亥言并不知道这条岔路是通往何处,但他只需要将追来的金兵引到这条路上即可。 在人马行至这个三岔路口之时,亥言特意让众人腾出了两驾空马车,多出的箱子则匀到其它的马车上。 分完车后,大队人马继续向太原府方向前进。而张浩则命手下用事先砍好的树枝,跟在队尾,将留在路上的车辙和马蹄印扫干净,且一直扫出二里地之外才可罢手。 与此同时,亥言和武松则各驾一辆空马车向着那条岔路而去,以造成车马往西南而去的假像。 之所以要两驾马车制造假象,也是因为倘若只有一驾马车的话,留在道路上的车辙显然过于单一,也很好辨认,怕是骗不了追来的金兵。而两驾马车一起,则可以制造出多车赶路的假象。 而由亥言和武松来承担此任,亦是无他之选。因为,也只有二人的轻功和脚程可以在引开金人之后,再从小路上徒步折返,追上大队人马。 亥言粗略算了一下行程,他准备与武松驾车奔出十五里左右,再弃车折返。以二人的脚程,差不多可以正好和大队人马在太原府城北的十里亭会合。 当然,亥言也叮嘱柳如烟,万一天黑之前他和武松未及赶到十里亭,也不用等他二人,自往宪州方向继续赶路要紧。他和武松会随后而至。 定下此计之前,亥言还特地询问了柳如烟的意见,二人也一致觉得,追来了金兵多半会以为,他们绝不敢朝太原府方向而去。所以,在另一条路上布下疑阵也正好可以迎合了金人的判断。 此正所谓,预判了敌人的预判。 在众人又是前行了约十里之后,果然有金兵追来了。 事实上,在武松等人刚刚从兵寨开拔不久,江口兵寨的金军统领摩里耶就察觉出了异样。 摩里耶之前已经接到了太原府传来的军令,知道押送货物的金军今日会在他的兵寨宿营过夜,命他随时准备接应。 按照他的估算,这支金兵最迟也应该在酉正时分便可抵达,可直到酉正三刻已过,依然未见有人马到来。 摩里耶心里顿觉有些不妙,连忙派出两匹快马前去打探。为备不测,在遣出探马之后,他也点齐了二百骑兵,随时准备出发。 果然,只过了不到一柱香的工夫,南面方向就升起了一支红色的响云箭,这正是他派出的探兵发出的信号。 摩里耶知道大事不妙,连忙亲率二百骑兵出了兵寨,向南奔来。出发之前,他还命令副将率一营步卒随后赶来。 因为他事先已经知道,押送货物前来的这支金兵足有八百人,倘若他们遭遇了不测,来敌之强可想而知。从料敌从宽的角色而言,他必须留有后手。 待摩里耶赶到兵寨时,他完全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兵寨之内,堆满了金兵的尸体,粗粗一点,竟然真有约八百人。 更令摩里耶无法相信的是,待寻到几名尚未断气的金兵一问,皆言是被五十余名不明身份者伏击于此。 这下,摩里耶心里不禁生一股寒意:五十余人居将八百金兵尽歼于此,这简直不可思议。这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摩里耶也顾不上多想,连忙率队继续向南追去。他虽然并不知道这支金军押送的究其是何物,但从太原府专门传令让沿路各寨戒备来看,此批货物必定非同小可。 而且,货物遭劫,到时候完颜宗哲追究起来,距此最近的江口兵寨也必定难逃罪责,至少也是个接应不力,救援过迟之罪。 所以,摩里耶一面传令让其后的步兵加快行军,一面领着二百骑兵快马加鞭向南猛追。 按照金军伤兵所言,那伙贼人走了约一个时辰,而他们带着马车,行军速度不可能太快。以自己骑兵的速度,应该可在天黑之前追上这伙贼人。 不过,在追到那个三岔路口之后,摩里耶却不得不停下了。 面对眼前的两条路,摩里耶也一时有时犹豫了。 通往石岭关的那条路上,的确有多驾马车驶过的痕迹,而且避开太原府方向也理应是贼人所想。 不过,摩里耶却多了个心眼。他让人马暂时停下,然后让一骑快马沿着通往太原府的那条路上再疾奔一里,查探究竟,以防贼人使诈。 片刻之后,那名快马便回来了,告之前方一里之内并未发现车马痕迹。摩里耶这才打消了疑虑,带着骑兵朝石岭关方向猛追而去。 看着一路向前延伸的车辙,望着天边渐落的夕阳,摩里耶不断催促着战马,发命急追。 他心里清楚,若能追回这批货物,自己不仅可免于责罚,而且还会是大功一件。 武松来也 第365章:虚则实之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身后也隐约传来的马蹄声。 亥言心里是又喜又惊。喜的是,金兵果然上当了,而惊的则是,金兵来得要比自己预想的更快。 亥言心里当即决定,往前再多跑一段,好为柳如烟等人多争取些时间。 不过,他又有些担心武松,担心跑得太远,武松的体力还可否支撑。 “武都头,我想再将金兵引得远些,就是不知你还有没有力气?”亥言问道。 武松当即明白了亥言之意。 “好主意。”武松应道,“我你不必担心,方才我又喝了两口酒,力气已恢复了不少,奔上个二三十里绝无问题。” 听武松如此一说,亥言也不再犹豫。二人又驾着马车向前奔去,一直跑出二十多里之后才停住。然后弃了马车,钻入了道边的林中,朝着太原府方向而去。 临走之前,亥言还给金兵留了个“礼物”。他将马车上的缰绳取了下来,在道路上设置了两道绊马索,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此时,柳如烟等人已经走到了十里亭。众人停留了片刻,见武松和亥言尚未赶到,也不敢再多逗留,继续向宪州方向赶去。 柳如烟虽然心里有些不安,但她也知道,以武松和亥言的本事,要想甩开金兵并不难。 眼见天色已黑尽,柳如烟等人也暗暗松了口气。 黑夜,眼下正是他们最好的掩护,所以,即使众人依然非常疲惫,但柳如烟还是决定连夜赶路,尤其是离太原府越远越好。 亥言和武松一路在山林间飞奔,亥言似乎有些着急,好几次将武松甩下很远。 以他的驭风之力,自然是武松所无法企及的,他当然也心知肚明,但脚下依然有些忍不住。 亥言的确很急,因为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从十里亭向东再走约十里路,又会出现一个岔路口,继续往东是去往宪州方问,而若是拐向北则是去往山中。 此处又是一个可以迷惑金军追兵之地。 而想要彻底迷惑金兵,则需要众人一起行事方才可行。 见亥言急于赶路,武松知道他心里必有事,也不甘示弱,连忙运足内力追来。 见武松脚下生风,几起几落之间便飞出近百丈开外,这下倒是令亥言有些吃惊了。 “与在白马山时相较,武都头这驭风之力似乎又大有长进了。”亥言心里暗道,“普天之下,怕是无人能有此般能耐了。” “怎么,怕我跟不上你吗?”武松见亥言略有迟疑,脚下更加来劲,竟然从亥言身边一掠而过,“来吧,小和尚,看看你这天人究竟有何能耐。” 亥言乐了,纵身追去。 山林之间,夜色茫茫,一大一小两条身影如同飞鸟一般掠过,在残雪的山坡上留下数道飞影。 终于,在柳如烟一行抵达岔路口之前,武松和亥言追了上来。 不过,在亥言说出自己的计划之后,众人却有些犹豫了。 按照亥言的设想,需要有人留下,在此地再伏击一次金兵,然后且战且退,将追兵引向通往山中的那条岔路。 “小师父,非是我等怯战,只是眼下人疲马乏,又不知来敌虚实,此时再战怕是有些不妥吧。”姜望率先道。 “是啊,小师父,若要有人留在此地阻击金兵,到时候如何脱身也是个难题啊。”张浩也在一旁附和道。 “来敌虚实我等的确不知道。”亥言微微一笑,“可我之虚实,金兵也未必知晓啊。二位可别忘了,八百金兵刚刚被尽灭,你若是金兵将领,又该作何想?” “小师父的意思是虚张声势即可,并非真打?”姜望道。 “差不多。”亥言道,“此战之意并非是要真的杀多少金兵,而是要将其引入北去之路,却又令其不敢深入。” “那如何才可做到小师父所言之事呢?”张浩追问道,“万一金兵穷追不舍,又当如何?” “以小僧之见,金兵未必敢深入。”亥言说着,抬头看了看天,“这天气也正好,云厚无月,够黑。” “张将军,奴家以为此计可行。”此时柳如烟也开口道,“只要我等能将金兵诱入北面这条路,金兵纵然人多势众,也未必敢追下去。” “为何?” “这一则,正如小师父之言,金兵不知我等虚实,二则,黑夜之中,又身处山林之地,金兵怕是也会担心有诈。”柳如烟道,“只要我等这疑兵做得够真,便可吓住金兵。” “嗯。还是娘子了解我。”亥言笑了。 说着,亥言又走到张浩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心吧,张将军。北去这条路小僧已事先打探过了,由此行出不到一里,便可进入山中,两边山势险峻,金兵但凡有些心眼,也绝不敢冒进。” “那留下诱敌之人又该如何脱身呢?”张浩接着问道。 “此事小僧自然也早有准备。”亥言道,“小僧之前已仔细察看过,入山之后,有一条小路可绕回东去之路,只是车马难行而已。而对于习武之人而言,应该不成问题。” 张浩点了点头,然后朝武松道:“武大侠,此事还是由你来定夺,我等皆听从调遣便是。” 武松沉思了片刻,然后道:“此计可行。” 说着,他走到姜望身边道:“我看不如这样,姜兄弟有伤在身,就不用留下了。况且押送车队也需要有人坐镇。” 接着,武松又朝张浩道:“张将军可挑选十名箭法出众的兄弟留给我,以作诱敌之兵。你自己也不必留下,直管随车队前行。” “这”张浩一时有些不解,“可是,若论箭法,在下才是最应该留下之人啊。” “张将军,有奴家留下便是。”此时,柳如烟上前道,“奴家的箭法也应该不差吧。” 此言一出,张浩也不好再多争执。 武松则不由地看了看柳如烟,眼中意味深长。 他原本并没有打算让柳如烟一同留下,不过看着她坚定的眼神,武松转念一想,将她留在自己身边倒是也更放心一些。 见张浩还有些不甘心,武松又道:“张将军就莫要推辞,这十余车货物事关重大,姜兄弟又有伤在身,万一遭遇什么意外,你身上担子也不轻啊。” 此时,柳如烟也道:“张将军放心,有我和武大哥在,保管让你这十位兄弟完好无损。” 张浩自然点头而诺,随后便挑选了十名手下,交给了武松。 分工完毕之后,张浩和姜望带领着车队继续向东而去,武松和柳如烟则率那十名弓箭手留下诱敌,亥言则负责为两边传递消息。 柳如烟还特意让张浩在行出十里之后,留下十二匹战马,藏在路边,以便他们脱身之后用来追赶大队。 当然,照看马匹的任务也交给了亥言。 在道边埋伏好之后,柳如烟先命弓箭手们须听从自己的号令,在未得命令之前不得擅动。接着她又和武松道:“一会儿金兵到时,我等只需以弓箭偷袭,哥哥不必急于出手,待金兵追来,再相机而动。” “明白。”武松点了点头,“我且先作烟儿的保镖即可,定可护你周全。” 柳如烟不禁一笑,“不只是奴家,还有这一众兄弟,哥哥要优先护住他们。” “放心好了。”武松道,“这班兄弟皆可称得上是好汉,我不会让他们有事的。” 夜色渐深,转眼已近亥时,却依然未见有金兵追来。 不过等待的时间越长,武松等人心里反而越放心,因为金兵来得越迟,也意味着车队可以走得更远更安全。 眼见已近亥正时分,远处终于隐隐传来了马蹄声,而武松也早已听到了来敌。 “大约有二百人马,已在一里之内了。”武松凝神屏息仔细辨识了一番之后,低声说道。 柳如烟随即将两根手指放入口中,然后发出一声鸟鸣,弓箭手们立刻会意,慢慢地从箭囊中将箭抽了出来。 柳如烟将弓箭手分成了两队,分别伏在那条北去之路的东西两侧,距离岔道口大约五十步左右,正是弓箭的最佳射程。 她自己则与武松埋伏在距岔道口靠西约二十步之地。 不消多时,马蹄声已清晰可闻,远处也亮起来了点点火光,那应该是金兵点起的火把。 柳如烟慢慢将箭搭上了弓弦,眼睛盯着远处越来越亮的火光,心中默默地估算着距离。 眼看当头的金兵已在约百步之内,柳如烟弓开满月,一箭射去。 夜色之中,随着一声惨叫响起,火光陡然灭了一朵。 武松心里不禁暗暗佩服,这夜色中除了火光之外,其实根本看不清金兵。而柳如烟仅凭一点火光便可百步穿杨。 这一箭,也令金兵顿时陷入一片骚动。摩里耶眼见这名骑兵被一箭射翻,连忙急勒马缰,四处张望。 可四周皆是一片漆黑,又哪里能看清箭从何来? 见金兵停下了脚步,柳如烟岂肯罢休。 她再次射出一箭,又有一名举着火把的金兵应声落马。 摩里耶乃身经百战之之,这一箭来自何处自然再也逃不过他的耳目。 他手往前一指,喝道:“速速进击。” 话音一落,四名手持圆盾的骑兵一马当先,沿路冲来,身后的骑兵也策马相随。 摩里耶也不知道来敌究竟有多少,不过,这冲出去的四骑应该可以探出个虚实。 武松来也 第366章:胜利在望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在射出第三支箭后,柳如烟和武松迅速起身,朝岔道口方向撤去。奔跑之中,柳如烟又回头射出了一箭。 又有两名金兵坠下马去,只不过中箭的是马而不是人。摩里耶仔细辨听着来箭的声音,脸上露出了一丝奸笑。 “贼人在虚张声势,冲上去!”摩里耶一挥手中大刀,指挥着骑兵向前杀去。 百步之遥,转眼即至。 冲在前面的骑兵见眼前出现了两条路,立马勒住了马缰,原地徘徊。 待摩里耶纵马赶到时,也一时没了方向。 “此路是通往何处?”摩里耶指着北去的岔路问道。 “回大人,一直往东是去往宪州,北面这条是通往阳曲县城,途中要经过白狐岭。”旁边的一名金兵校尉禀道。 “阳曲县?”摩里耶眉头一皱,“这阳曲县可有我军驻扎?” “当年太原府大战时,这县城已毁于战火,所以并无我军驻扎。”那校尉又道, “那你说的那白狐岭呢?山势如何?”摩里耶接着问道。 “山势颇为险要。”校尉道。 话音刚落,夜色中突然又响起了一阵破风之声,数支飞箭落下,金兵顿时又倒下数骑。 飞箭正是来自北面那条岔路,而且绝非一人所为。 摩里耶此时却犹豫了。 “后撤五十步。”摩里耶下令道,“结阵待命。” 金兵们迅速掉转马头,向后退出了五十步,一队持圆盾的兵士挡在了队前。 追,还是不追,又该往哪条路追?这皆是问题。 摩里耶突然想起了之前被诱骗往岔路之事。莫非这又是贼人的诡计?他心里暗道。 可往东去是宪州,乃是金兵所据,而且途中还有一座金军的兵寨,若是贼人一直往东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那贼人放箭袭扰又有何企图呢?若他们真的是向北逃蹿,为何又要主动暴露目标呢? 摩里耶立在马上,一时有些想不明白。 “依你之见,贼人会逃往哪条路?”摩里耶朝旁边的那校尉问道。 “嗯,以小人之见,贼人若是想避开我军追捕,必定是取北去之路。”校尉道,“北去既无堵截,又有山岭掩护,是必然之选。” “那贼人为何要在此偷袭我军,还有故意诱我北去之意呢?”摩里耶又问道,“这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大人说的是。”校尉回道,“所以,小人以为,这伙贼人未必就是在逃!” 摩里耶当即一怔:“你这是何意?” “小人的意思是,这伙贼人既然已劫得货物,自然是要保住货物,而要想逃脱我军的追杀无非两条路。”校尉道,“一是逃得够快,令我军追赶不及,二是令我军无人可追。” “你的意思是,贼人是有意在此伏击我军?”摩里耶心里一惊,眼前突然浮现出那兵寨内金兵横尸满地的情景。 “以小人看来,直正的伏击之地并不在此。”校尉又道,“而是在北去的山岭之中。” “你是说此乃贼人的诱敌之计?”摩里耶神色微变,“待我军追去,再借山势之利袭击。” “此乃小人愚见。”校尉道,“最终还是由大人定夺。” 摩里耶犹豫了片刻,他心里其实已经认同了校尉所言,可还是有些心有不甘。万一又是贼人故弄玄虚,并就此令贼人走脱,岂不是误了大事! “兀彦徒!”摩里耶唤来了一名百夫长,“你率五十骑沿北面之路去探探虚实,记住,只是探探虚实,不可恋战。” 百夫长兀彦徒领命而去,带着五十骑朝北面这条路奔来。 刚刚奔入路口,又是一阵飞箭袭来,金兵倒下数人。不过,见来箭并不密集,兀彦徒并未停下,而是指挥骑兵们继续向前冲去。 箭势的确不大,但一支飞箭却正中兀彦徒的头顶,要不是有头盔护住,这一箭非要了他性命不可。 兀彦徒也是久经战阵之人,夜色之中虽然看不清究竟有多少来箭,但仅凭破风之声他亦可大致判断出了来箭的数目。 而从来箭数目与自己麾下中箭者的比例来看,敌军的箭法甚是了得,尤其还是在这黑夜之中。 眼见身边又倒下数骑,而眼前的道路却越来越窄,两侧山势渐起,兀彦徒暗叫不妙,连忙发出一声啸叫,掉转马头,撤了回去。 五十骑最终撤回来三十一骑,折损近半。 看着头盔已有些歪斜的兀彦徒,摩里耶眉头紧锁,一言未发。 “恕末将无能,贼人人数虽然不多,但箭法却端是了得。”兀彦徒低着头道,“加之山势难测,末将担心有诈,故而未敢再冒进。” “不怪你。”摩里耶缓声道,“虚实未知,暂退乃是上策。” 言罢,摩里耶又回头问道:“独吉托木所部现在何处?”摩里耶问的是随后出发的步兵队伍。 “怕是还有两三个时辰才可赶到。”那校尉回道,“不过大人派去太原府报信的快马应该已经到了,若是太原府有援兵赶来,或许会快些。” 摩里耶抬头看了看天色,微微摇了摇头,然后道:“传我将令,全队后撤一里宿营,保持戒备!” 见金兵退了,武松和柳如烟暗自松了口气。 又等了约半柱香的工夫,见金兵依然没有任何动静,柳如烟决定撤之。 不过,在撤退之前,她在山口的道边设了两个机关,以绊马索和两张藏在林中弓箭相连,一旦有金兵踩中,弓箭便会自动射出。 这本事还是在黎县龙凤镇一战中,柳如烟从凤凰岭的白慕侠手上学来的,此刻正好派上了用场。 只要天色未亮,万一有金兵再来探路,这机关足以起到吓阻作用。 设好了机关,柳如烟等人按亥言所指的小路,一路翻过山岭,绕回到了东去的官道上。 在官道上没走出多远,就碰上了前来接应的亥言。众人一路继续前行,待走到藏马之处后又取了马匹,朝东追去。 不到一个时辰之后,武松等人终于追上大队人马。 得知暂时摆脱了追兵,众人皆心情大好。虽然已经一日一夜未休未眠,但知道胜利在望,众人也并未停歇,加紧赶路。 眼下唯一的障碍便只剩下前面的那座金军兵寨了。 这座兵寨距离宪州大约六十余里,距离亥言为车队觅得的那座寺庙则只有二十余里。 这座兵寨也是宪州和太原府之间唯一的一处金军据点,只要闯过了这座兵寨,这劫金大计也就基本就算大功告成了。 依照亥言之前的设想,是准备让武松等人依旧以夜袭的方式拿下这座兵寨。不过,以眼下之势而言,这个打算怕是不行了。 一则,这座兵寨驻扎的人马比预想中更多。亥言当初只是粗略地查探了一番,加之当时又是在夜里,故而未能查得仔细。而如今再仔细一查,这兵寨中居然驻扎了六百金兵,远远超出所料。 二则,众人虽然一直马不停蹄地赶路,但马车毕竟比不上骑马,再说马匹也需要歇息。所以,天亮之前,无论如何是赶不到这座兵寨了。 虽然以武松的脚力,他可以一人在天亮之前赶到兵寨。可武松毕竟也是血肉之躯,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又连赶一日的路,要让他一人击敌六百金兵也是痴人说梦。 等,肯定不是办法。身后金兵随时会追来。 硬闯,也不是办法,几乎毫无胜算。 最终还是亥言出了个主意,既然闯不过去,那就“混”过去。 而要想能蒙混过关,自然也只能指望姜望了。他不仅精通番语,还手握完颜宗哲的令旗,是不二之选。 为此,柳如烟特意为姜望重新包扎了伤口,将血迹清除干净,然后再套上金人的衣甲,以免露出破绽。 好在,在姜望受伤之后,柳如烟便用普鸣凤给独门金创药处理了伤口,到此时伤口早已止住了血,而且痛感已渐轻,只要动作不是太大,倒也不妨。 为防万一,张浩还从手下人中选了两名略通番语之人,扮作姜望的随从,以便到时候节外生枝。 当然,众人也做了最坏的打算。万一到时候露了馅儿,也难免一战。而一旦打了起来,放弃货物也成了无奈的选择。而且,众人在这一点上必须先达成共识。 “各位也不必太过担心。”众人议罢之后,亥言也安慰大家道,“以姜兄弟的胆识和应变能力,骗过金兵应该不难。对吧,姜兄弟?” 说着,亥言朝姜望望去。 姜望点了点头:“在下自当尽力周旋,不负诸位所望。” 接着亥言又晃着脑洞道:“就算万一打了起来,迫不得已要暂时放弃这富贵,我等也可先这马车毁了,以留下后手。” “毁了马车?还有后手?”张浩有些不解。 “对啊。要是我等运不走,金兵也别想运走。”亥言道,“到时候,说不定宪州已破,我等再引兵杀个回马枪,抢回来便是。我就不信金兵能徒手将这富贵搬回太原府。” 看着亥言一脸胸有成竹之象,柳如烟倒是想起了一事,连忙朝亥言道:“那你还不赶紧去趟宪州,打探一下虚实。” “娘子说的是,小僧这就前去。” 武松来也 第367章:是何买卖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薄雾在林间飘荡,鸟鸣声此起彼伏。在马蹄声和车辙声中,一个不眠之夜悄然而逝。 柳如烟特意在林间寻了一处溪流,让众人好好洗了洗脸。刺骨的溪水扑在脸上,顿时驱散了浓浓倦意。 武松胡乱地洗了洗,然后拔下酒囊的塞子,喝了一大口。对于他来说,还是酒更能提神醒脑。 金人的兵塞已经很近了。 姜望策马走在最前面,透过薄雾,山坡上的金军寨旗已依稀可见。 兵寨的金兵自然也看到了有人马前来,眼看众人已行至一箭之地,一支利箭“咻”地飞来,扎在了姜望马前的地上。 “来者何人?”兵寨中传来了金人的喊声。 “奉命押送军械路过此地,有靖南王令牌在此。”姜望勒住了战马,用手举起了令牌。 “烦请将令牌送上前来查验。”金兵又叫道。 姜望不慌不忙,催马慢慢地走了上去。待行至寨门前,他将手中的令牌一抛,丢给了寨门前的一名金兵百夫长。然后将头故意转向了别处。 百夫长仔细看了看令牌,又上下打量了姜望一番,然后将令牌递还给了姜望。 “请稍候。”那百夫长朝姜望道,然后朝身边的金兵使了个眼色,那金兵忙向寨中奔去。 不一会儿,一名金军将官走了出来。他看了看姜望,又探头看了看远处的车队,然后道:“这位兄弟,够早的啊,这是一夜未停吗?” “哎,没法子。”姜望苦笑着回道,“军命在身,不敢耽误,只能星夜兼程了。” “那可要入寨稍作休息,歇歇脚?”金将道。 “多谢兄弟好意,只是上面催得急,就不叨扰了。”姜望道。 “哦,是什么东西如此紧急,又要送到何处去?”金将追问道。 “奉靖南王之命将货物送至上京交与完颜左帅,只有一月之期为限。”姜望道,“至于是何货物,怕不是你我该问的吧?你说呢,兄弟。” “啊,是是。”那金将尬笑道,“兄弟明白、明白。” 见金将暂时不说活了,姜望朝后一招手,车队便徐徐朝兵寨而来。 看着车马渐行渐近,那金将突然又开口道:“兄弟这一趟,车马不少,倒是随行护送士卒不多啊。” “无妨,此去一路皆是我大金辖地。”姜望道,“莫非还有人敢劫道不成?” “兄弟说的是,不过还是小心为上。”金将道。 眼看车马已经行至寨门口,金将又多看了姜望几眼,然后又问道:“这位兄弟看着有些眼生,可是一直在太原府当差?” “哦,我并非靖南王麾下,乃是完颜左帅帐前近卫官。”姜望笑着道,“此番是奉左帅之命,专程前来护送这批货物的。” “原来如此,怪不得之前未曾见过。”那金将一脸皮笑肉不笑。 “兄弟若是不信,我有完颜左帅的令牌在身,你尽可查验。”说着,姜望就做势向怀中探去。 “不必,不必。既然是奉左帅之命,在下岂敢造次。”那金将连忙道,可眼睛却一直盯着姜望的手。 “诶,你乃一关之长,查验过往人等身份自是职责所在。当看,当看。”说着,姜望掏出了令牌,抛给了那金将。 金将接住令牌,只是略扫了一眼,上面“尚书”两个字便跳入眼帘,这已足以证明乃是完颜宗汗的令牌不假。 他连忙将令牌又双手奉上,“兄弟辛苦了,辛苦了。”说着,他手一挥,示意金兵搬开了拦在道上的拒马。 “有劳!”姜望朝金将一拱手,策马向前而去。 车队顺利通过了兵寨,待行出一里地之后,武松便催促众人加快了速度,以防有变。 又奔出十余里之后,亥言回来了。 不过,亥言并没有带回众人期待的消息:宪州城依旧平静如常,城头上挂着的也还是金军的旗帜。 因为一直惦记着武松等人的安危,亥言也并未继续向东打探,所以也不知道白马山的人马如今到了何处。 好在,此时距离约定的破城之期尚有两日,按照亥言的说法,宪州城此刻平静如常,反而说明金人对来袭之事尚未察觉,破城把握又多了几分。 对于亥言的分析,柳如烟也深以为然。以五台县眼下的兵力,加之吕子侯等人有勇有谋,攻破一座兵力空虚的城池应当不在话下。 虽然亥言并未带回破城的消息,但他却给众人寻了一个好地方:向前再走约二三里便有一座集镇,在暂避到那座寺庙之前,这也是唯一可以补给之地。 这座集镇不算大,但还算热闹,各类商贩一应俱全,酒食草料也自然不缺。 对于一队金兵的到来,镇上的百姓也似乎习以为常了,并无任何异样。 众人忙着采买一些酒肉和干粮,亥言闲来没事,便四处闲逛起来,还四处和人闲聊起来。 和刚刚经过的那一路不同,这集镇昨夜下了一场大雪,地上积雪未化,白茫茫一片。 为了防止道路湿滑,张浩特意寻了家车行,请工匠加固了马车的车轮,又给马匹的马蹄上裹上一层谷草。 亥言觉得新鲜,一直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不过看着看着,亥言突然眉头一皱,连忙奔到了东面的镇口。 他抬眼朝镇外望去,道路上雪白一片。 “坏了。”亥言心里暗叫了一声,又折回了镇子里。他边走边琢磨着,一脸严肃。 片刻之后,亥言找到了柳如烟,张口便问柳如烟要银钱,而且越多越好。 “怎么,当初在杭州借的那十两金还没还呢,如今又要了。”柳如烟随口打趣道。 不过她知道亥言要钱必有缘由,也将身上的几十两碎银给了亥言。 亥言掂了掂手中的银子,满意地点了点:“还是娘子有钱,等到了宪州,我拿箱子里的金子还你。” “你还没说要这银子做何用呢?”柳如烟问道。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亥言嘿嘿一乐,拿着银子便跑了。 不一会儿,亥言便来到了车行。车行门口,聚集五六驾马车,正是在等活的。 亥言上前打了个招呼,然后将车夫们召集到一起,给了他们一个赚大钱的买卖。 亥言的买卖听上去奇怪又简单:他让车夫们驾着空马车去趟宪州城,进城之后到城西寻一家柳记商铺,然后再将商铺所托货物运回镇上车行即可。 亥言先预付给每人白银五两,货物运回之后再付五两。 这买卖听起来的确奇怪,虽说去趟宪州来回过百里,至少需要两三日,可五两银子的费用便足够四五趟来回了。天下哪有这么划算的买卖? 可是,望着手中白花花的银子,也由不得车夫们不信,而且,运货回来之后还有五两。 要知道,这些车夫平日辛苦一个月,也不过只有四五两银子的收入,这买卖不是天上掉馅饼吗? 看着车夫们驾着马车向镇外奔去,亥言忍不住偷笑起来,一脸得意。 这买卖当然是假的。 什么城西柳记商铺也是亥言现编的,他更不会等在此地收货。此举的目的,只是为了让车夫们驾着马车去一趟宪州,好在路上留下明显的车马痕迹。 这痕迹自然是留给追来的金兵的。 倘若没有这些马车一路去往宪州,一旦武松等人拐入去往寺院的岔路之后,金人必然会发现车队突然消失了。 虽然这条岔路是隐藏于草木中,可金兵只要在附近仔细搜索,难保不会被发现。这个风险是众人承受不起的。 待车夫的马车出了集镇之后,武松等人也出发了。 走出没有多远,车队便来到了那个隐藏的岔路口。众人随即便将车马驶入了岔道,然后再将痕迹清理干净,特别是重新在道口覆盖上了积雪,这才放心朝寺院方向行去。 柳如烟和武松此时也已明白了亥言的用意,柳如烟还夸赞道:“这数十两银倒是花得值得,可抵千军。” “那可不是。”亥言得意地道,“用几十两银子换七八万两金子,天下哪还有如此划算的买卖。” “看把你能的。”武松则白了亥言一眼,“论坑蒙拐骗,你的确可称天下第一。” “那些马夫们也不曾吃亏,还赚了,我骗谁了?”亥言一脸不服气。 “是是。你没骗。”武松道,“你是鬼,小鬼和尚。” “不过,你就不怕他们拿了钱,却并没去宪州吗?”武松想了想又突然问道。 “不怕。”亥言肯定道。 “为何不怕,这世上贪财之辈不少,你与那车夫只是空口之约,他们即使不去宪州也已白得了五两,你又能奈他何?”武松又道。 “我的师兄啊,你还是不了解人性。”亥言道,“人多贪的确不假,想不劳而获亦是人之本性。可正是因为贪,他们才会走上这趟。谁又不想再多赚五两呢?” “嗯。小和尚果真是洞悉人性。”柳如烟在一旁也点了点头,“人心的确多贪,真正知足者少之又少。” “可万一真有人知足了呢?”武松又道。 “所以啊,我才雇了六驾马车前去,就算只有一半人去到宪州,便大功告成了呀。”亥言道,“此所谓料敌从宽,你说是不是?娘子。” “嗯,又有何人能算计过你呢。”柳如烟微微一笑,“不过,这账奴家可记着呢,你如今已欠我一百三十两了。至于利息嘛,看在武大哥面子上,就免了。” “娘子你”亥言一时语塞,连忙向武松求救,“师兄,你也不管管。” “干我何事,我可没钱。”武松扭过头去。最快更新无错阅读,请访问手机请访问: 武松来也 第368章:破息之境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这座寺院不算大,但容下三十余人还是足够了。 武松命人将马车赶到了寺院后的山坡下,未防不测,暂时并未卸下车套。 柳如烟照例登上了附近最高的一座山坡,站在山顶,周围情况一览无遗,甚至可以看到官道上的动静。一旦有金兵袭来便可提高预警。 随后,柳如烟特意在此设了两个哨位,让张浩派手下轮流值守,不可缺位。 接着,柳如烟又仔细察看了四周的地形,又设置了两个暗哨,这才放心。 趁着柳如烟忙于布置,亥言特意将武松拉到了寺院的一个角落里。 “你鬼鬼祟祟的有何事?”武松道,“有何见不得人的?” “找你还能有何事,当然是喝酒喽?”亥言嘿嘿一乐,从身后掏出了一支羊皮水囊。 “噗,我当是何事。酒我也有啊。”武松一脸不屑道。 “你那酒怕是和我这酒没法比吧。”说着,亥言拔掉了水囊的塞子,凑到了武松面前。 武松的鼻子天生就是为酒而生的,只是轻轻一闻,双目立时发光:“葡萄酒!你是从哪弄来的?” “嘿嘿。”亥言笑了笑,“如此上等的葡萄酒,自然是在太原府城里喽,就这一壶足足要了我五贯钱,五两银子。” “你这小鬼和尚,原来还藏着一手。”武松顿时眉开眼花,一把将酒抓了过来。 看着武松拿起羊皮水囊猛喝了一口,然后一脸陶醉的模样,亥言问道:“这应该不是你今日的第一口吧?” “啊,自然不是。”武松索性就屁股坐在石阶上,又美美地喝了一口。 “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亥言又坐了下来。 “问呗,你何时变得如此扭捏了。”武松有些奇怪地瞅了亥言一眼。 “你可记得,你上次喝醉是何时?”亥言问道。 武松眉头一皱,想了想,“喝醉?那应该就是在杭州边上那个小镇那次了吧。” “那可是一年多之前了。”亥言道,“自那以后,你就再未喝醉过吗?” “没有。”武松又想了想,“我的酒量岂能轻易就醉了。” “那你可记得你最多一次喝了多少?”亥言又问道。 “你为何突然对我这酒量如此有兴趣了?”武松放下了手中的酒囊,“你今日应该不只是为了请我喝酒吧?” “哎呀。好酒你也喝了,你就想想嘛,又不吃亏。”亥言道,“再说,我何时哄骗过你?” 武松又看了看亥言,一时也猜不出他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这酒嘛,喝到兴起之时又岂能有数。”武松道,“不过,如今再让我去那景阳冈前喝上十八碗,怕是也不会醉了。” “哦,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 “可有凭证?” “凭证?”武松挠了挠头。 “在白马山时,山上多是自酿之酒,比之当年那‘三碗不过冈’还要烈些,我也曾喝了足足一坛。”说着,武松用手比划了一下酒坛的大小,“喝完也没甚事。” 亥言眼睛瞪得老大,武松比划的这坛子大小,应该可盛下二三十斤水酒。 “此事,柳娘子可知道?”亥言问道。 “嘿嘿。”武松尴尬地笑了笑,就像个偷吃糖果的孩童,“那日她正好去操练士卒去了,自然不知。” “好你个武都头,你居然背着我和娘子滥饮,看我一会儿去告诉柳娘子。”亥言故意道。 “诶,我又不曾喝醉,又何来滥饮?”武松连忙道,“你可别多事啊。” “不让我说也行,那你得告诉我,你喝完这一坛之后是何感觉?”亥言又问道。 “感觉?只是有些晕而已。”武松道,“脚下却并未发虚,不耽误打架。” “哦,那酒劲持续了多久?”亥言又道。 “不久,也就约摸一个时辰而已。”武松道,“当日午后,我还去了校场。” 亥言听罢,沉思了片刻,然后一本正经地朝武松道:“我如今可以告诉你为何要问这些了。恭喜你,你武功又大进了。” “武功大进?这与喝酒也有关?”武松有些茫然。 “当然。”亥言道,“试问在这天下,又怎会有喝不醉的人呢?” “你可否说得明白些。”武松还是不明就里。 “你可还记得我曾说过的原息之力?”亥言道。 “当然。” “那你可记得原息之力的天重第二道是什么?” “破息。”武松回道,“内息贯通,周天自成,意气合一,随欲而行。” “嗯。”亥言点了点头,“那你可知所含之义?” “似懂非懂。”武松道。 “其实,这破息之力,说的便人的内息之力,达到破息者,其内力可如汪l洋之海,可久战不竭。而其根源便是全身周天运转之速大大异于常人,这也正是你喝酒难醉的缘故。” “长饮不醉便可久战不竭?”武松还是有些疑惑。 “正是。”亥言道,“酒乃粮之精华,本可加速周身气血运行,而你已具破息之力,体内气血之行早已快于常人,故而对酒之力已然麻木,只知其味,不觉其力了。” “我果真已达破息之境了?”武松还是有些不信,“要说这酒量,我也算是天生的海量了。” “就算你是天生海量,也不可能喝不醉吧。”亥言道,“其实,从昨日兵寨一战来看,当时我就猜你已达破息之境,这酒量只是多了个佐证而已。” “是吗?”武松道,“昨日一战你又看出了何事?” “虽然打架我不在行,可看打架我还算内行。”亥言笑着道,“昨日一战,你以刀风便可破甲,如此打法本就极耗内力。可战至最后,在众人皆已力竭之时,也只有你还有力气。可见你内息之盛已绝非凡人可比。” “还有,兵寨一战之后,尚未休息多久,你便与我以驭风之力赶路。”亥言接着又道,“居然还敢与我拼个高下,你这力气又是从何而来的?” “如此说来,我这力气便用之不尽了吗?”武松道。 “那倒也不是。”亥言道,“只是你如今内息之盛,恢复起来比常人要容易得多。这么说吧,你如今是不是天下无敌我并不知道,但倘若一直打,打上三天三夜,这天下应该没人打得过你。” “哈哈哈。”武松笑了,“这本事倒是不错,不错。” “何事让哥哥如此高兴?”正说着,柳如烟突然出现了。 “有好酒,上好的葡萄酒。”武松连忙站起身来,迎了上去,“这可是小和尚私藏的好酒。” “怪不得你二人要躲到此处,原来是背着人偷偷喝酒。”柳如烟朝亥言瞪了一眼,“你这小和尚,有钱买好酒,却还问奴家讨银子。” “哎呀,我的师兄,你怎么又把我卖了。”亥言一脸委屈,“酒是你喝的,锅却是我来背,你可不地道啊。” “一起喝,一起喝便是。”武松笑呵呵道,“等到了宪州,你欠烟儿银子也由我来还,如何?” “这还差不多。”亥言马上道,“娘子可听见了,我欠你的银钱你直管问师兄去讨,可别再追着我要了。” 说话间,三人相视一笑。 武松来也 第369章:寒潭烈火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夜色再次来临,寺院内依然一片漆黑。 为了防止火光暴露了目标,武松下令不得生火,即使是在寺院的房内也不准。 好在众人在之前的集镇采买了足够的干粮,不用生火也饿不着。至于御寒嘛,对于这些习惯了风餐露宿的好汉而言,有酒便足够了。 最重要的是,众人心里知道,只要再熬过这个寒夜,明日便可以大功告成了。 见众人已经大多睡去,柳如烟轻轻唤了武松一声:“哥哥,陪奴家出去走走。” 武松已经快睡着了,迷迷糊糊中不知柳如烟意欲何为,不过他也未多想,陪着柳如烟出了寺院。 出了寺门,柳如烟带着武松朝寺后的山林中走去,沿着山脚的小路七拐八绕,渐入山林深处。 武松突然发现,柳如烟居然还带着一个包袱,顿时有些奇怪。 “烟儿,你这是要去往何处,为何还带着包袱?”武松忍不住问道。 “到了你便明白了。”柳如烟莞尔一笑,“怎么,你还怕奴家把你卖了不成?” 武松也笑了,不再说话,跟着柳如烟继续在山林间走着。 过了一会儿,柳如烟停下了脚步,指着前面一片隐隐反光之处道:“到了,就是此地了。” 武松探头仔细一看,原来在山岩边上有一处几丈见方的水潭。只是此时正值寒冬腊月,水面已经结了一层薄冰,月光之下隐隐泛起亮光。 “烟儿你这是”武松看着冰潭,多少有些茫然。 “哥哥,你怕是忘了,自从离开太原府之后,我等已经多久没洗过澡了。”柳如烟有些不好意思道,“这几日又是打打杀杀,又是忙着赶路,身上衣服早已不堪了。” “你是想此洗个澡吗?”武松不禁浑身一哆嗦,“可这天寒地冻的,潭水必定冰冷无比。” “无妨,冬浴自古便有,于我习武之人还可促进血气循环,强筋健体。”柳如烟,“再说了,再不好好洗洗,奴家自己都嫌弃自己了。” “那你叫我同来是”武松突然觉得脸上有些发热。 “自然是让你为奴家做个护法。”柳如烟道,“万一有人来了,岂不是于礼不合了。当然,哥哥要是愿意,也可帮奴家劈开这冰面。” “哦哦,正是、正是。”武松恍然大悟道,“烟儿放心,有我在此,无人可接近这水潭,谁敢无礼,我便废了他双目。” “哪有你说的如此吓人,只是以防万一罢了。”柳如烟羞涩地一笑,然后静静地看着武松。 武松一时被看得有些不知所措,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该做什么。 他连忙抽出戒刀走到潭水边,然后一刀朝潭中直劈下去。随着一阵脆响,潭中顿时炸起了一片碎冰,一道长约二三丈,阔约丈余的水面豁然出来了。 “多谢哥哥。”柳如烟也走到了水边,然后将包袱放在一块石岩上,打开包袱之后,里面正是要换的衣裳。 “那就有劳哥哥了,奴家要失礼了。”柳如烟回身望着武松,手已经放在了衣襟的搭扣上。 “哦,烟儿请便。”武松一时有时惶恐,愣了一下才将身子转了过去,背向了柳如烟。 武松站在原地,向前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很快,他身后便响起了解开衣衫的淅索之声,声音其实很轻,却清晰地钻入了他的耳中。 武松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双目,可刚一闭上,眼前却浮现出一幕熟悉的景象。 那是在太岳岭林妙的山庄时,武松在密室中为柳如烟运功疗伤。当时,柳如烟上身裸露,武松只是坐于她背后,可她那如凝脂白玉般的后背就已经让武松心神难抑,虽然只是匆匆一瞥,却已经过目难忘。 如今,那翩然欲飞的蝴蝶骨,若隐若现的美人沟,还有那幽兰般的气息仿佛又扑面而来。 “扑通”,随着一声水响,终于把武松从幻梦中拉了回来。 他向前走了几步,仔细听听了四周的动静。除了身后传来的戏水声之外,再无其它声响。 方圆一里之内,深山寒潭,只剩下了他和柳如烟。 武松又望前走了几步,在林中寻了一块石头坐了下来。 武松并不知道柳如烟还能否看见自己,但他却已经面朝向了水潭。此处距水潭已有十余步之遥,远远望去,只见一个白色的影子在水中时隐时现。 寒夜之中,林间不时有山风掠过,可武松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寒意,因为胸中仿佛有一团火正在燃烧。 不知过了多少,武松忍不住道:“烟儿,潭水太冷,小心冻坏了身子。” “奴家知道了。”柳如烟正在水中清洗着秀发,听到武松的声音反而令她心安了很多,“少时便好了。” 柳如烟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向岸边问道:“哥哥可曾带了酒来?” “有酒。”武松摸了摸腰间的酒囊应道。 不消多时,水中又传来了柳如烟的声音:“哥哥,奴家要上来了。” “好。”武松坐在石头上下意识地将身子转了过去。不过,很快他又转了回来。 柳如烟从水中走了出来。 她婀娜的身体被一层白气萦绕着,峰起有如雪拥,沟隐却似墨染,数段风流随肢动,无限春光破寒冰。 武松顿时呆在了原地,目不转晴。 待衣衫加身,罗裙垂地,柳如烟一歪头甩了甩满头青丝,武松的心仿佛也随着秀发飘荡了起来。 “哥哥,快与奴家拿些酒来!”柳如烟朝林中叫道。 武松这才回过神来,起身向水边奔去。 柳如烟接过酒囊,喝了大大的一口,然后仰天呼了一口气,气如白雾。 “好舒服,哥哥你何不也去洗洗。”柳如烟仰头朝着武松道。 武松低头看着柳如烟,一言未发。这张未施粉黛的脸上,只有点点未净的水珠,却比那月光还要皎洁。 突然间,武松再也按耐不住,将嘴唇狠狠地压了下去 寒夜里,水潭边,两团烈火交织在了一起,仿佛要将彼此融化了一般。 许久之后,武松才慢慢松开了柳如烟,可抓住她的双手却还在不住地微颤着,脸色也如同喝了好几坛酒一般。 “烟儿”武松凝望着眼前这个绝色美人,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哥哥,你是想要奴家吗?”柳如烟此时也是满脸潮红,两目含春。 “想,想得厉害。”武松的声音有些颤抖,却又在极力地控制着自己,“但眼下还不是时候待日后i洞房花烛之时,我决不会放过你。” “大丈夫可是一言九鼎哦。”柳如烟双眸紧紧盯住了武松的眼睛,眼光流动。 “当然,我武松对天”武松举起了右手,刚话刚说到一半,柳如烟突然用手轻轻捂住了他的嘴。 “哥哥不必如此,你的心意,奴家又岂能不知。”柳如烟柔声道,“所谓海誓山盟,于你我而言皆是俗之又俗。你我早已是生死之情,同穴之命。江湖虽大,天下虽广,可在奴家眼中,哥哥即是江湖,即是天下。” “烟儿”武松依旧无言以对,只能将柳如烟又深拥入怀,任那满头湿发贴着自己的脸颊。 返回寺院时,众人已经睡下了。武松和柳如烟又去巡视了一番哨位,见并不异常,这才又回到寺中,寻了一间废弃的僧房,相倚而坐。 “哥哥快些睡吧,明日怕是又要忙碌了。”柳如烟靠在武松肩上道。 “嗯,你也早些休息,这几日辛苦你了。”武松抚摸着柳如烟的头发道。 美人在侧,寒夜也突然变得不是那么漫长了。 天刚破晓,武松和柳如烟便起身出去寺院,来到了那座山坡之上。 立在山顶,二人先朝宪州方向望去,又不断地眺望着东去的官道。 “烟儿,你说亥言那小和尚为何这一去便没了消息。”武松眉头微皱,“以他的脚力,早该回来了。” “哥哥不必过虑。”柳如烟道,“他没回来,或许也是好消息。” “为何?” “他一直未归,多半是已经和吕统领所部碰上了,这也可以证明攻城之时已近,我等就静候佳音便是。”柳如烟淡定地道。 “你如此有把握?”武松道。 “那个小和尚有多精明你又不是不知。”柳如烟道,“若是夺城之事有变,他早就回来报信了。” “还是你了解他。”武松点了点头。 “而且小和尚鬼主意多,说不定还可助吕统领等人一臂之力。”柳如烟又道,“如今关键就在这宪州城能否拿下了。” “那烟儿你以为这宪州城能顺利拿下吗?”武松又问道。 “以奴家之见,应当问题不大。”柳如烟道,“你就算信不过吕统领等人,也该相信乔大侠吧,他一人双枪便可敌一二百金兵,只要能进得了城,以宪州的兵力,又如何挡得住呢。” “你是说,他们会智取?”武松道。 “当然,能智取自然不必强攻。”柳如烟道,“孙子云,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不到迫不得已,谁会正面强攻呢?” “哈哈哈,看来我又拘于匹夫之勇了。”武松不由地笑道。 说话间,柳如烟突然拍了拍武松肩膀道:“哥哥快看。” 武松顺着柳如烟手指望去,只见宪州方向隐隐约约升起了些许烟雾。 “狼烟!”武松大叫了一声。 武松来也 第370章:伏兵再现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狼烟升起意味着什么,武松和柳如烟自然知道。 不知道是,白马山的人马是否已经拿下了宪州城。因为金人升起狼烟显然是在向队军示警,城中金兵或许还在抵抗。 不过,柳如烟却较为乐观。她告诉武松,以狼烟升起的时辰来看,白马山的人马应该是于半夜发起的进攻,仅凭这一点,就足以说明吕子侯所部乃是以奇兵击之,应当胜券在握。 但无论宪州战况如何,武松等人都要做好准备,随时向宪州转移了。 二人连忙下了山坡,回到寺院中,让众人做好随时开拔的准备。 张浩率人清点整备车马,柳如烟命人继继留在山顶,监视官道以西的情况,以防有金兵驰援宪州。 安排妥当之后,柳如烟则和武松带着三人前出至官道边,密切监视着宪州方向的动静。 令人有些意外的是,武松等人刚来到官道边不久,亥言就出现了。跟着亥言而来还有二骑,正是乔三水和韩岳蓉。 看着柳如烟略有些惊讶的表情,亥言连忙道:“我知道娘子有很多问题,不过眼下情势紧急,还是先令车队出发,路上我再将详情说与娘子。” 柳如烟见此也不再多言,连忙命随行之人急报于张浩、姜望,令其速速带着车马前来。 不多时,张浩等人带着车队赶到了,众人随即兵合一处,沿官道向东而去。 柳如烟与韩岳蓉已多日不见,这一见面自然要说些女儿家的私房话。不过,柳如烟还是惦念着心中疑问,韩岳蓉自然也道出了缘由。 原来,那狼烟并非金兵所放,而是白马山的人马所为。 话说此番出征宪州,白马山可谓精锐尽出。 除了听从了柳如烟的建议,以吕子侯为将领军之外,五营中乔三水的奔雷营、叶荣锦的疾风营、柳如烟的飞电营,再加上吕子侯的吞月营一部,皆悉数出战,合计三千余人马,其中飞电营则由韩岳蓉代掌。 和柳如烟猜测的差不多,白马山人马是于凌晨寅初时刻发起的攻击。 在此之前,乔三水和韩岳蓉已事先各率一百人乔装入了城。乔三水负责击杀东门守军,而韩岳蓉则负责攻击城头的烽火台,防止金兵对外示警。 待信号一起,乔三水便率人从城内杀出,将东门守军杀散,打开了城门。 大军随后杀入城内。 城中金兵不知来敌虚实,所以慌乱之中却并未溃散,而是全力抵抗。经过一场激战,城中除了三百余名“签军”投降之外,五百余金兵几乎被全歼。 待肃清残敌,天色尚未全亮。 吕子侯在与亥言会合之后,详细询问了武松等这一路的情况,随后他便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计划:可故意引金兵来援,然后再半路伏击。如此一来,既可为武松等人扫清追兵,还可除去兵寨之患。 亥言当即同意,并将金人兵寨的兵力情况告之了吕子侯。听闻金人兵寨只有六百人马,吕子侯更加信心十足。 不过,在最终决定伏击金兵之前,吕子侯还亲自西出宪州,沿着官道勘查地形。最终在距离宪州不到十五里处选中了一地。 此地山林稠密,荒草丛生,而且两侧的山丘距官道均只有五六十步,正好在弓箭的最佳射程之内。 按吕子侯的预计,就算兵寨的六百金兵倾巢而来,以自己手中的兵力也足以击杀之,何况还是伏击。 吕子侯随即命叶荣锦率奔雷营留守宪州,并照顾伤兵,其余人马尽数西出宪州,开往设伏之地。 大队人马出发之前,吕子侯特意命人点燃了城头烽火台上狼烟,向金兵“报信”。 这便是柳如烟看到的狼烟。 听完韩岳蓉所述,柳如烟心里不禁对吕子侯又多敬了一分。而在一边,武松也从亥言口中得知了事情原委,在对吕子侯又高看了一眼的同时,不禁对柳如烟的识人之道也更加佩服。 “看来烟儿看人还真是准啊。”武松道,“这吕子侯果然是个将才。” “那还用说。”亥言道,“柳娘子若是看人不准,又怎会看上你?” 说完,亥言一缩脖子纵马向前奔去。 眼看已是巳正时分,众人终于赶到了吕子侯设伏之地。 望着官道两侧起伏的山丘,山上荒草随风而动,不时还卷起一阵尘土,倘若不是事先已知晓,完全看不出此处已经埋伏好了近二千人马。 见武松等人到了,吕子侯等人连忙策马迎来,向武松等人见礼。 按吕子侯原先的想法,他想让武松等人随马车队一起退往宪州,伏击之事交与他即可。不过,武松却拒绝了这一建议,要留下来伏击金兵。 武松乃是白马山左右骁卫,总领所有人马,吕子侯自然不敢有违。不过,武松也告诉众人,指挥此番伏击之战,皆须听吕统领号令,不得有违。 武松不走,柳如烟自然也不走。武松则命张浩率其部下押着马车退往宪州,另让吕子侯派五十人随行护卫。 原本武松也想让姜望随张浩同行的,毕竟他还有伤在身。可是姜望执意不肯,非要留下来迎战金兵。 为了证明自己伤势已无大碍,姜望还挥舞了几下手臂,一副余我其谁的模样。 武松知道他杀金兵心切,况且此战乃是以众击寡,以姜望的武功当无大碍,也不再勉强。 “此人如此求战心切,倒是一条好汉。”韩岳蓉和柳如烟站在一旁看着,忍不住道,“不知是何来历?” “啊,此事说来话长,待解决了金兵,奴家再与姐姐细说便是。”柳如烟心里一怔,连忙道。 “那你把这金创药再给拿些去吧,我看他肩上还有伤,用普姐姐这药敷上应该很快便会好了。”韩岳蓉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瓶子,递给了柳如烟。 柳如烟一看药瓶,想起来自己身上那瓶金创药正好已经用完了,于是便接过了药瓶。 “奴家遵命,姐姐的好意奴家也会一并带到。”柳如烟微微一笑。 “你少耍贫嘴。”韩岳蓉不由地脸上一红,“仔细我告诉武大哥。” 柳如烟也不理会,拿着药瓶朝姜望走去。 看着柳如烟走向了姜望,韩岳蓉又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姜望两眼。 要说这姜望也是生得一表人才,白面星目,鼻直唇薄,要不是他一身戎装,倒是像个文人雅士,颇有些风流之姿。 韩岳蓉看着柳如烟将金创药递给了姜望,又说了些什么,然后又朝自己这边看了一眼。姜望随即便望向了韩岳蓉,微笑着点了点头。 韩岳蓉连忙也点了点,算是还礼,脸上更红了。 安排妥当之后,众人各自就位,在山坡等待着金兵的到来。吕子侯又派出了两路探马,前出哨探。 趁着等候的机会,众人也纷纷拿出干粮,补充一番。 柳如烟从包袱中掏出一个荷叶包,里面装的是腌制的兔子。这是她在之前的镇上买的,是特意留着给武松的下酒之食。 柳如烟刚准备撕下一只兔腿递给武松,亥言就突然蹿了出来,眼睛死死盯着兔腿道:“娘子你偏心,还藏着这好东西。” “小馋鬼,你是属狗的吗,鼻子这么灵。”柳如烟只好把兔子腿递给了亥言,“给,快堵上了你那不饶人的嘴。” “嘿嘿。”亥言乐着接过了兔腿,闻了闻,“还是娘子最好。” 言罢,一口咬了下去,大快朵颐。 兔子腿啃完,亥言又抢过武松的酒囊喝了一口,然后满意地抹了抹嘴。这才低声问道:“娘子方才是在做月老吗?” “有的吃还没堵住你这张嘴。”柳如烟忍不住拍了一下亥言的脑袋,“你个小和尚,瞎说什么!” “哎哟。”亥言摸了摸脑袋,“娘子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将韩掌门的金创药给了那姜望,然后他二人就眉来眼去了。” “哎哟,你还是个出家人,竟然如此没羞没臊。”柳如烟故作愠色,“只是江湖儿女互伸援手而已,却被你想入非非。” “江湖儿女是可以相互援手,可江湖儿女也可以相见恨晚,一见倾心呀。”亥言道,“正如娘子你与” 亥言最终还是把最后几个字生生咽了回去,因为他已经发现武松正瞪着自己。 “嘿嘿,不说了,不说了。”亥言缩了缩脖子,“其实我是想提醒娘子。” 说着,亥言又将声音压低了些:“娘子可别忘了,这二人之间还有一段未了之事。” 此言一出,柳如烟脸色也顿时一暗。 “哎,奴家又何尝不知有此一节。”柳如烟轻轻叹了一口气,“所以,奴家也不知此举究竟是否妥当。” “我看无妨。”此时,武松也开口道,“且不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况且姜望当日也并无杀人之心,只是被人动了手脚。而且,我等既已诚心待他,他也必诚心相报,只要说清楚了,应当可以冰释前嫌。” “你说的容易,再怎么说,韩掌门师父当年之死多少也与姜望有关。”亥言道,“这岂是几句话就能化解的。” “不是还有你吗?”武松瞥了亥言一眼。 “我?”亥言一愣。 “对啊。你这伶牙俐齿的,总该做些正经事才是。”武松道,“不然,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些酒肉。” “你”亥言刚想反驳,武松突然用手指示意众人禁声。 “嘘”武松仔细听了一会儿,“应该是金兵到了。”最快更新无错阅读,请访问手机请访问: 武松来也 第371章:乌云踏雪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金兵来得比想象中要快。 依照吕子侯的估算,从金兵看到宪州的狼烟升起,到从兵寨出发驰援到此,少说也需两三个时辰。可如今才过了差不多一个半时辰。 来得如此迅速,怕不是步兵!可据亥言所言,那兵寨之中,只有十余匹战马,并没有成建制的骑兵啊。 杀来的的确不是步兵,而是骑兵,是摩里耶率领的那支骑兵。 原来,摩里耶在白狐岭的岔路口傻等了一夜之后,终于发现自己又上当了。 而此时,不仅随后的一营步兵已经赶到,同来的还有从太原府赶来增援的金兵骑兵先锋,约有百骑。 在得知随后还有一营步兵也正在赶来时,摩里耶随即下令向东追击。 待到了兵寨,摩里耶才知道武松等人已扮成金兵混过了关卡。气极败坏的摩里耶一边命人骑快马飞报宪州,让宪州守将出兵协查贼人;一边留下已经赶了一夜路的麾下步兵,而是从兵寨中抽调了三百人归其指挥,一路向东搜索而去。 身为江口要塞的主将,摩里耶乃是千夫长的军阶,远高于一般兵寨主将。按理说,调动兵寨兵马应无问题。 不过,金军兵制与宋军同样受兵符辖制,凡调动百人以上兵马,皆需兵符才可。可摩里耶情知事情紧急,已容不得耽搁,他灵机一动,便告诉兵寨主将,自己并非是调兵,而是“换兵”——自己留下一营兵士,带走三百兵寨之兵。 兵寨主将也不想为难,便顺水推舟,拔出了三百士卒交与了摩里耶。 摩里耶这才率领这五六百人又向东追去。 在路过集镇之后,摩里耶又得知车队已向宪州而去,于是又继续前追。 不过,摩里耶无论如何不能相信,这些贼人敢奔往宪州,那无疑是自投罗网。而且,以马车的行进速度,也不可能在天黑之前赶到宪州。 所以,摩里耶在过了集镇之后便命金兵沿路搜索。可惜,金兵拉网式地搜索了七八里,却依然一无所获,而天色却渐渐黑了。 摩里耶只得暂时作罢,率军暂时回到了兵寨歇息,而此时,从太原府赶来的那一营步兵也到了。 一座兵寨之内,顿时聚集了近两千人马,其中还有二三百骑兵,人和马加在一起将兵寨挤得满满当当,连军帐也不够用了。 不过,看着这满寨满营的人马,摩里耶却更加觉得是种羞辱:如此多人马,却抓不住区区数十名贼人,他这大金千夫长的脸还往哪儿搁? 摩里耶打定了主意,待明日一早,再发兵沿路搜捕,有宪州城挡在前面,他就不信这伙贼人能带着十余驾马车跑掉! 灌了几碗酒之后,摩里耶便呼呼睡去。直到被传令兵的惊叫声惊醒。 随后的得知消息令他顿时惊得睡意全无:宪州城升起了狼烟! 莫非这伙贼人还敢攻打宪州不成?这绝无可能啊。莫非是贼人又有了援兵? 摩里耶一时心乱如麻。不过一想自己麾下如今有近两千之众,又有何可惧。而且,狼烟升起,军情十万火急,又焉有不救之理! 来不及多想,摩耶里连忙顶盔贯甲,先点齐了所有骑兵,由自己率领先行,而副将独吉托木则率两营步兵随后。 金兵来得如此之快,的确令吕子侯有些吃惊。甚至当探马来回报时,他还有些不信。 不过在得知是一支金军骑兵之后,吕子侯也释然了。他从亥言那里早就得知有一队金军骑兵一直在后追杀,他只是没想到,金军骑兵敢抛下步兵,独自杀来救援宪州。 其实,吕子侯原来布下的伏兵就已经对金军骑兵有所准备,只是眼下这桌菜只好先招呼骑兵了。 马蹄声已越来越近,大地也开始微微颤抖,金军的骑兵到了。 尽管驰援心切,但摩里耶还是控制着骑兵的速度,并未全速疾驰。因为,倘若一路全力奔驰,在未抵达宪州前马匹便会力竭,到时候便难以作战了。 虽然行进速度不快,但随着近三百骑纵马奔来,还是在大地上扬起来一阵尘土。 金军骑兵是以四骑为一排,奔在最前面是五排重甲铁骑。 原来,从太原府增援而来骑兵中,有五十名重甲骑兵,摩里耶将其一分为二,以二十骑做先锋,三十骑殿后。 而且,在距离宪州约二十里时,他便下令这些重甲骑兵人马披甲——在摩里耶看来,越接近宪州城,危险便越多了几分,必须做好随时接战的准备。 四名重甲骑兵奔在队首,不时朝两侧扭头观察着四周。这些全身重甲之士,脖颈处套着厚重的顿项,几乎遮住了半张脸,加上顶上的兜鍪,视线难免受限。 突然,一条绊马索从土中弹起,正好横在了金军骑兵马前。随着几声马嘶,奔在最前面的四骑瞬间被掀翻了三骑。 几乎就在同时,又一条绊马索又在马蹄间弹起,后续的重甲骑兵又倒下数骑。 一阵马嘶人叫之间,金军的骑兵队伍顿时有些慌乱。有几名紧随其后的骑兵因为来不及勒停战马,和前方的骑兵撞在一起,又有两人被掀下马去。 整支骑兵不得不停了下来。 “不好!”摩里耶心里暗叫了一声,他心里十分清楚,自己中伏了。 果然,当金兵们还在努力控制着战马时,只听得一阵弓弦作响,无数飞矢陡然袭来。 摩里耶久经战阵,光叫这弓弦之声,他心里又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那声音不是弓,而是弩。 的确,朝金兵射来的正是弩箭,吕子侯专门为金军骑兵准备的破甲弩箭。 此番出征,吕子侯所领的吞月营只来了三百人,但全部携带了一弓一弩,这弩便是为破甲准备的。 三百支弩箭从两侧飞向金兵,五十余步的距离又正好是绝佳的射程,而且此时金兵大多已经停下,更加便于弩手们瞄准。 这一阵箭雨之下,金军骑兵顿时马翻人落,倒下一大片,伤亡了足足有七八十骑。 如此距离之下,不仅身披轻甲的骑兵难以抵挡来箭,就连重甲铁骑也难以承受箭矢之力,只有未被命中要害者方暂时保住了性命。 箭雨刚息,在大道两侧的山坡后,两支骑兵又呼啸杀出,一前一后朝金兵这一字长蛇阵冲去。 冲击金兵“蛇”首是乔三水所率的奔雷营三百骑,而杀奔“蛇”尾的另三百骑则是由姜望领军。 话说姜望本就是武将出身,马上武艺原本更胜马下,如今又得以纵马冲杀,自然是如鱼得水。手中长枪一抖,无人可挡。 随着这两支骑兵的切入,金兵的阵形瞬间便被冲开,阵脚大乱,头尾难以相顾。 此时,武松和柳如烟在北,吕子侯和韩岳蓉在南,率领剩余的飞电营人马朝“蛇”身杀来,瞬间将金兵截成了数段。 一阵冲杀之后,还能骑在马上的金兵已经只剩下数十人。不过,不少金兵虽然落了马,但犹在拼死抵抗,死战不休。 然而,面对数倍于己之敌,又是遭遇突袭,阵型尚未及展开,再加上对方阵中还有数名武林高手,金兵的抵抗并根本持续不了多久。 眼看大势不妙,摩里耶头皮一阵发麻。他本想收拢队型,结阵相抗,以待后续的步兵赶来。 可是,敌军的突袭显然章法十足:先是以弩箭袭杀,接着两支骑兵斩头截尾,最后又是拦腰一刀。而且各部对出击的时机拿捏,互相衔接之密切,完全就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令自己的人马根本没有结阵的机会。 摩里耶心里清楚,自己不可能等得到后续步兵来援了。 他一拨马头,一挥手中铁槊挡开了一杆刺来的长枪,然后纵马向队首奔去。 摩里耶胯下这匹战马通体黝黑,毛色锃亮,只有四蹄是雪白色,正是一匹难得的良骏。还有一个响亮的名字:乌云踏雪。 乌云踏雪的确非寻常战马可比,摩里耶口中一声呼啸,它立即会意,四蹄狂奔,远远看去就如一阵黑龙刮过。 此马不仅快如疾风,而且奔势凶猛,飞驰中居然接连撞飞了数名冲上来的白马山士兵,且去势未减。 “好马!”韩岳蓉一眼瞟便到了这匹马黑马,心里顿时暗暗叫好。 韩岳蓉本就是相马的行家,如此良骏又岂能逃过她的眼睛,也令她一时心痒难耐:如此良骏岂能放过! 韩岳蓉心念一动,立即纵有一跃,从斜刺朝摩里耶奔去。她原本就在摩里耶前方,两纵之下,正好从侧面迎上了黑马。 待奔至跟前,韩岳蓉突然拔起,手中凤赤剑分心便刺,直取摩里耶咽喉。 忽见一团人影袭来,摩里耶也吓了一跳,连忙一一挺长槊朝来人刺去。一来一往间,剑槊在空中交击在一起。 这正是韩岳蓉想要的,剑槊一碰,凤赤剑就仿佛突然被激活了一般,一剑九式连绵而出。 摩里耶只觉眼前一花,手中长槊突然被一股无形之力拖拽而去,接着便觉手腕一疼,长槊立时脱手而去。 幸亏摩里耶披挂整齐,手腕上有铁臂鞲护住,不然以凤赤剑之锋,怕是已经将他整个手腕削断。 说时迟,那时快,眼见韩岳蓉手中短剑又直奔自己心口而来,摩里耶由不得多想,猛然向后一倒,硬生生将自己摔下马去。 这一摔,摔得摩里耶眼冒金星,脑袋嗡嗡作响。但好在是保住了一条小命。 在摩里耶落马之际,韩岳蓉也趁势一探马鞍,身形一荡正好落在马上。 然后,正当她还在得意之际,这匹乌云踏雪显然已经察觉到背上已不是自己的主人,顿时长嘶一声,前仰后蹬,如疯了一般。 纵使韩岳蓉骑术非凡,也未曾料到此马会如此不服新主,一时竟也把持不稳,被抛下马去。 要说也是不巧,韩岳蓉正好落在金兵群中,所以,她刚想起身,尚未完全站起,两柄大刀便已劈头砍来。 情急之下,韩岳蓉连忙举剑格挡,凤赤剑一横,架住了这两柄大刀。 不过,这两刀势大力沉,又是同时劈来,而韩岳蓉身形尚未站定,还根本来不及施展剑法。只能硬接两刀,顿时有些吃力不住,被压得单膝跪了下去。 更要命的是,这一跪之下,她的另一只脚也被迫一滑,正好陷进了一个土坑之中,一时动弹不得。 韩岳蓉心下大骇,这头上两柄刀如泰山压顶,可这一只脚又动不了,这岂不是死地——此时只要再有金兵出手,她根本无法躲避。 果然,一支飞箭正从身后飞来,直取她的后心。最快更新无错阅读,请访问手机请访问: 武松来也 第372章:恩怨纠缠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利箭袭来,韩岳蓉当然也听到了脑后的风声。可是她根本动弹不得,只能双目一闭,等待死亡的降临。 她甚至听到了箭簇扎入血肉的声音,浑身肌肉甚至下意识地一紧。 可是疼痛感却并未传来,她只是觉得自己的后背被人撞了一下。 是有人替她挡下了这一箭。 紧接着,两道寒光从眼前掠过,韩岳蓉身前的这两名金应声倒地。这次,她看清了,是柳如烟飞奔之中甩出两枚飞刀,击杀了敌军。 韩岳蓉终于缓出手来,连忙回身看去。这才发现,为她挡下这一箭的乃是姜望。而此时,姜望正捂住左肩的箭伤,疼得满脸冷汗直冒。 原来,韩岳蓉在猛追摩里耶时,正好也被姜望看到。他见韩岳蓉只身杀入敌群,担心其有失,便拍马追来。 正当韩岳蓉被两名金兵的大刀所困,背后又突遭冷箭偷袭时,姜望已奔至三四步之内。 情急之下,姜望也来不及多想,仗着自有甲胄护身,直接从马上一飞而下,用身体护住了韩岳蓉的后背。 姜望身上所披还是金军将官的锁子甲,按理应当可以挡住普通的弓箭。可是发箭的这名金兵距韩岳蓉只有不足二十步,箭矢力道强劲,依然穿透了甲片。 好在姜望中箭的部位并非要害,箭簇入肉也不算太深,饶是如此,姜望此刻已痛得单膝撑地,无力再战了。 韩岳蓉满怀感激地看了一眼姜望,然后迅速扯下一截衣袍,帮姜望按住了伤口。 此时,柳如烟和武松业已杀到,将周围的金兵尽数斩杀,包括尚未逃远的摩里耶也被武松一刀劈死。 眼见四周已无金兵,韩岳蓉连忙替姜望解开了甲扣,露出了箭伤。见箭簇只扎入一小半,尤其是倒刃尚未及肉,韩岳蓉也稍稍松了口气。 她随即朝姜望道:“郎君忍着些,待奴家帮你将箭取出。” 姜望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娘子直管动手便是。” 话音刚落,韩岳蓉已出手如电,一把拔出了箭簇,然后迅速从腰间解下一个酒葫芦,咬开塞子猛喝了一口,接着朝姜望的伤口喷去。 她这几个动作,一气呵成,毫无拖泥带水。姜望甚至还没反应过来,韩岳蓉便已经在创口上敷上金创药,然后裹扎上了布条。 “娘子这救人的手法比这杀人的手法还快!”姜望忍不住多看了韩岳蓉几眼。 “郎君过奖了。”韩岳蓉低着头道,“奴家还没谢你救命之恩呢。” “既为同袍,就自当生死相依,娘子不必太过在意。”姜望试着站了起来,虽然还痛得有些呲牙,但心里却美着。 因为他发现,韩岳蓉凑近了仔细看,比远观还要更美,尤其是她那细如凝脂的皮肤,简直吹弹可破。 姜望也知道,此时此刻竟然心生如此之念实不应该。可他世居北地,难得见到如韩岳蓉这般江南美人,又凑巧能如此近距离地四目相对,也就难免有些心猿意马。 “娘子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追起敌首来也有些奋不顾身啊。”见韩岳蓉依然还站在自己面前,姜望还想找些话说。 此言一出,倒是提醒了韩岳蓉。她连忙朝四周望去,像是在寻找什么。 接着,她突然扔下了姜望向前奔去。 原来,那匹乌云踏雪居然还在,它此时正围着摩里耶的尸体打转,不时还俯下马头去拱一拱早已断气的摩里耶。 “真是匹难道的好马!”韩岳蓉心里赞道,然后慢慢地走向了那匹乌云踏雪。 待快走到马跟前时,韩岳蓉一边缓缓地从马头方向接近,一边口中发出一种低沉的声音。直到她一把抓住了马缰,口中声音逐渐变得轻缓起来。 乌云踏雪甩了用马头,似乎并不愿意有人靠近。不过,韩岳蓉也不着急,而是温柔地抚摸着马头和马颈,如同哄孩子入睡一般。 不消一会儿,乌云踏雪渐渐安静了下来,两只马耳也松驰了下来。韩岳蓉试着拽了拽马缰,马也并未反抗,跟着她迈步走了起来。 看着韩岳蓉牵着马回来了,姜望也似乎明白了她的用意。 “娘子对马看来是颇有些心得。”姜望道,“这的确是匹难得的良驹,是金人特有的马种。” “郎君也是懂马之人?”姜望这句话立即引起了韩岳蓉的兴趣。 因为她识马无数,也知道金人多以契丹马为战马。不过,这匹乌云踏雪虽然形态上和契丹马颇为相似,但体形却足足大了一圈,肩高几乎近五尺,绝非契丹马种。而且以它方才奔跑的速度来看,几乎不亚于汗血宝马。 韩岳蓉刚想再问个究竟,柳如烟已经跑了过来,拉住她道:“我的好姐姐,究竟是何神驹,能让你冒如此风险。你可真是吓到奴家了!” “让妹妹担心了。”韩岳蓉道,“好在你飞刀够准,不然就白白搭上性命了。不过,此马真是可称神驹,比之妹妹的汗血宝马怕是也不差。” “哦,真是如此吗?”柳如烟也顿时来了兴趣。 此时,吕子侯却纵马奔了过来,打断了二人:“各位,金兵必定还有后援,此地不宜久留,须速速离开。” 武松一听有道理,连忙道:“吕统领所言极是,一切待先进了宪州再说。” 于是众人也不再多言,分头集结队伍向宪州奔去。 开拔之前,韩岳蓉特意命人将能带走的金兵战马全部带走,她自己则骑在马上,一手还牵着那匹乌云踏雪。 未正时分,众人终于抵达了宪州城。 望着城头瓢扬的白马肖字旗,武松终于彻底松了一口气。 这一路虽然恶战不断,但总算是有惊无险,大功告成。不仅劫得了七八万两金子,还收了姜望和张浩等人。 虽然没有能直接去到陕州助李彦州一臂之力,但能策反姜望,还搅得金兵大乱,也是帮了陕州的宋军一个大忙了。 进入城后,武松与众将领便暂时住进了州衙之中。柳如烟自然照旧与韩岳蓉同住一屋。 翌日一早,柳如烟先陪武松去巡视了一遍城防,又到街市中去买了些布料,才返回了州衙。 她原本想找韩岳蓉帮着挑选一下布料的颜色,好去给武松做几件新衣袍,毕竟武松如今已是堂堂白马左右骁卫,穿着不可太过随意。 不过,等柳如烟回到房间时,却发现韩岳蓉不知去了何处。 原来,韩岳蓉是去帮姜望换药疗伤去了。 姜望的箭伤并不致命,但之前他已经受了两处刀伤,如今的状况便是左右两肩加上右臂皆已带伤,两手臂活动受限,就连拿筷子吃饭也有些不利索了。 加之连日激战,路途劳累,这猛然间放松下来,人一下就有了气虚之像。所以,韩岳蓉不仅为他敷药治伤,还特意熬了一锅鱼汤给他送去,让他好好补补身体。 姜望自然是连声道谢,心生惶恐,不过这惶恐之中还有几分窃喜。 尤其是当韩岳蓉见他手臂尚不灵变,亲手喂他喝鱼汤时,姜望这心里更是狂跳不止,连嘴都有些哆嗦了,一勺鱼汤倒是撒了一半在外面。 只是,姜望此时还不知道,韩岳蓉正是越女剑的掌门,其师父叶云娘正是当年他所伤之人。 韩岳蓉同样也不知情,在她眼中,姜望是一位长相俊秀,武艺高强的郎君,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她其实也在无意中看到过姜望的那杆长枪,枪刃也是短钩。不过,她一时也并未多想,更加不会想到武松和柳如烟会把一个“仇人”带回来。 照料完姜望之后,韩岳蓉便回了自己房间,一进门正好看见柳如烟。 “姐姐这是去了何处?”柳如烟见韩岳蓉进门,手里还拿着几条带血的白纱,心里顿时便猜到了大概。 “哦,奴家去给姜大哥换药去了。”韩岳蓉也不隐瞒,“顺便给他送了些饭菜。” “哟,才认识几日,就已经叫大哥了。”柳如烟走到了韩岳蓉跟前,笑呵呵地盯住了她的双目,“还给送饭送菜,这怕是快了些吧。啊,我的好姐姐。” “你休要胡乱,他长奴家几岁,自然是称大哥了。”韩岳蓉有意避开了柳如烟的目光。 “哎哟,你是如何知道他长你几岁的?”柳如烟马上又道,“莫非你二人已经交换过庚帖了” “你可是越说越无礼,看我不打你。”韩岳蓉脸涨得通红,做势便要打柳如烟,可手举了几下,又放了下来。 “姐姐你也不用瞒我了,你是不是有意于那姜郎。”柳如烟又凑近前道,“你放心,奴家绝不会告诉他人。” “才认识两日,又何来你说的什么意啊情的。”韩岳蓉低着头道,“只是他舍命救我,奴家照料于他也是应当的。知恩不报又岂是我江湖之人所为。” “其实,他于你的救命之恩不报也罢。”柳如烟忽然觉得眼下正是个时机,随即话锋一转,“索性恩怨相抵,互不相欠。” “妹妹这是何意?”韩岳蓉猛地一抬头。 她还以为柳如烟是又在说笑,可看着柳如烟一脸的严肃,她知道这并非玩笑。 武松来也 第373章:推波助澜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从与韩岳蓉重逢之时那一刻起,柳如烟其实就在想着此事:该在何时,以何种方式将姜望的真实来历告诉她? 身为女儿家,柳如烟的心思自然比武松更加细腻。 在她看来,虽然姜望并非杀死韩岳蓉师父的真正凶手,可毕竟也脱不了干系。若是处置欠妥,怕是会令韩岳蓉心生芥蒂,坏了二人的姐妹之情不说,还会影响往后共事的大局。 不过,对于姜望的人品,柳如烟和武松也早有共识,此人有情有义,又颇有侠义之气,绝对是位可交之人。而他与越女剑的过节,也是因为当年是各为其主,身不由己而已。 关键在于,这一切要如何才能令朝岳蓉相信,或者说是让她真正接受姜望,而不是单纯地以所谓的大义大局为重。 因为柳如烟心里清楚,自古以来,和女人讲感情永远比讲什么大道理更有用。 所以,当看到姜望不惜舍身救下韩岳蓉时,她心里虽然也担心姜望,但却当即也是一喜——有了这一箭之恩,韩岳蓉心里又如何会没有波澜呢。 况且,在柳如烟看来,这姜望和韩岳蓉还真是郎才女貌,颇为般配。只是在尚未解开这段恩怨前,柳如烟也未敢多想。 如今,眼见韩岳蓉对姜望如此态度,凭着自己多年的识人经验,柳如烟也看出了韩岳蓉绝非只是报恩这么简单。 而在方才的几句玩笑中,柳如烟也更加断定,韩姐姐心里已对姜望暗生情愫了。 这或许会令事情变得愈加复杂,但也正是一个机会。 既然迟早要说,何不趁热打铁呢?虽然,柳如烟心里觉得,这似乎叫趁虚而入更合适。 柳如烟不再犹豫,将姜望的身份和来历一五一十地告之了韩岳蓉,当然也保括当年受命袭击越女剑之事。 说完这些其实费不了多少时间,可柳如烟却感觉时间是如此漫长。 她一边说着,还一别偷偷观察着韩岳蓉。韩岳蓉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似乎波澜不惊,可眼中却已布满了阴云。 待柳如烟说完,韩岳蓉良久不言。饶是柳如烟向来精于人情世故,也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韩岳蓉慢慢地站了起来,转身朝屋角走去,然后将手中还捏着的白纱浸入一只铜盆中,搓洗了起来。 她搓得很慢,也很用力,白纱布几乎就要被她撕裂了。 “姐姐,”柳如烟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心里有什么话说出来便是,你我姐妹一场,莫非还信不过奴家吗?” 韩岳蓉没有应声,又搓了几下沙布,然后将沙布拿起来拧水。她拧得很用力,只到手中的沙布再也滴不出半滴水来。 “好妹妹。”韩岳蓉转过身来,“你的心意奴家自然知道,只是此事来得太过突然,一时念及先师,心里乱得紧。” 柳如烟连忙走上前去,将韩岳蓉手中已拧成麻花的纱布轻轻取下,放到了桌上。 “姐姐,奴家自小父母双亡,十三岁之后便一直跟随在家师身边,又岂能不知师恩之重。”柳如烟道,“只是此番你与那姜望之遇,你不觉得其中自有天意吗?” “天意?”韩岳蓉微微一愣,“你说的是他替我挡下的那一箭?” “是啊!姐姐。”柳如烟接着道,“而且奴家以为,这不仅是天意,亦是人情。” “此话怎讲?” “所谓天意,应该是老天爷有眼,有意要让他为你挡下那一箭,以偿还当年枪刺尊师之债。”柳如烟道,“而所谓人情,试问这天下又有几人能如他这般,舍身相救呢?” “这”韩岳蓉一时愣住了,双目上的睫毛不停地颤动着,眼中的光忽隐忽现。 “姐姐,若是抛却你二之间的恩怨不论,你以为姜郎君此人如何?”柳如烟决定趁热打铁。 “自然算是一条好汉……”韩岳蓉回道。 “何止是条好汉。”柳如烟又道,“他当日与摩下兄弟不离不舍,战至最后一刻依然身先士卒,这些我与武大哥皆是亲眼所见。而昨日一战,他见到你只身犯险,便一路追去,奴家亦是亲眼目睹。即使只论同袍之情,这姜郎君也可称肝胆相照。奴家所言可对?” “嗯。”韩岳蓉不由地点了一下头,可又戛然而止。 接着,她扭头望向了门外,淡淡地道:“好妹妹,你容奴家再好好想想” 柳如烟见状也不再勉强,缓缓走出了门外,然后将门轻轻地带上。 她心里清楚,自己该说的已然说了,韩岳蓉能否解开这个心结,也只能在她自己了。 不过,她心里依然觉得有些郁闷,便朝武松和亥言的房间走去。 待柳如烟进到房内,武松和亥言都在。武松见柳如烟脸有不悦之色,连忙上前询问,于是柳如烟便将方才之事说了一遍。 “那韩掌门有何回应?”武松赶忙问道。他心里暗想,当初是自己和亥言首先想要招降姜望的,若是解不开这段旧怨,自己也心中难安。 “韩姐姐说她还要想想。”柳如烟回道,“不过奴家看她还是有些心结难除。” “如此说来,此事还真是有些麻烦。”武松面色微微一沉,眉头也皱了起来。 “小和尚,你不是一向聪明绝顶吗,你以为此事会如何?”武松拍了拍亥言的肩膀道。 “哎呀,我的师兄,你可知道,这天下最难揣测的便是女人的心思了。我一个出家人,又如何知道韩掌门所想呢?”亥言回道。 “你少贫嘴。”武松眼睛一立,“当初招降姜兄弟也是你的主意,如今岂能袖手旁观。” “好了,小和尚,事到如今你就莫要再与武大哥斗嘴了。”此时,柳如烟在一旁道,“眼下究竟该如何才是?” 见柳如烟说话了,亥言也连忙坐直了身子。 “其实,韩掌门有心结也是人之常情。”亥言道,“她能否想清楚这其中道理,也非你我所能左右。倒不如让她从心所欲。” “何为从心所欲?”武松追问道,“若是她放不下这段旧怨,我等也不理了?” “非也,非也。”亥言道,“我所言的从心所欲,是要让她想明白自己心中真正所念,而非世俗之念,他人之念。” “你越说我越糊涂了。”武松眉头更紧了,“难道我等不是他人吗?” “哎呀,我的师兄啊。亏你和娘子相伴了这些时日,如何还是不开窍呢?”亥言白了武松一眼,“娘子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你是说,韩掌门之所以放不下,是有担心他人闲话的缘故?”柳如烟道,“毕竟师仇绝非小事,弄不好会招来非议。” “还是娘子聪明。”亥言点了点头。 “那以你之见,该如何?”柳如烟问道。 “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亥言道,“小僧以为,如今之计倒不如我等再推她二人一把,好让韩掌门早些有个了断。” “如何推法?”柳如烟继续问道。 “既然娘子已经将此事与韩掌门说明了,我等不如将实情也告之那姜望,然后再给他二人制造一个单独面对的机会即可。”亥言,“与其我等在此提心吊胆,索性让二人直面彼此,快刀斩乱麻。” “这主意能行吗?你就不怕韩掌门”武松欲言又止。 “此事师兄不必担心。”亥言道,“换作是你,你会忍心出手伤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吗?” 武松点了点头,可眉头依然紧锁着。 “奴家以为可行。”柳如烟道,“只是由何人去和姜兄弟说呢?” 亥言刚想开口,武松却已抢先道:“当初是我执意要招降于他,自然是我去了。” “嗯,果然有做师兄的风范。”亥言站起来拍了拍武松的肩膀,“放心吧,我与师兄一同去。” 听武松说完,姜望轻轻地点了点头。其实他心里早对此事有了准备,只是没想到自己救下之人正是越女剑的掌门。 “武大侠,当年之事在下虽无杀人之念,但也确是和我脱不了干系。”姜望平静地道,“你放心,我姜某虽不才,但也绝不会逃避此事,韩掌门若想报仇,我任凭处置,绝无怨言。” 武松刚想开口宽慰他几句,亥言突然先开口道:“那我等就不打扰姜兄弟养伤了,你好生休养,来日方才。” 说着,亥言拉走武松告辞而去。 出了房门,亥言低声对武松道:“你方才是不是想告诉姜兄弟,让他不必担心韩掌门会对他不利?” “对啊,你又是如何知道的?”武松道,“莫非你那五行灵术中还有读心之术不成?” “哪有什么读心术。”亥言边走边道,“我只是知道你一心想化解他二人的旧怨,所以肯定会宽慰他罢了。” “难道不对吗?”武松有些纳闷儿。 “道理上当然对。”亥言接着道,“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让姜兄弟事先吃下定心丸,到时他与韩掌门相对,便可能有恃无恐,不再会流露真情了。” “你可当真是鬼很。”武松有些惊诧地看着亥言,“你这是还对姜兄弟有所怀疑吗?” “哎呀,你又想歪了。”亥言道,“说了你也不懂,到时你便明白了。” “明白什么,你这小鬼和尚,倒是说清楚啊。”武松不依不饶。 “去问你家娘子去,笨死了。”亥言把头一甩,一遛烟儿跑了。 他要真想跑,武松还真追不上他。最快更新无错阅读,请访问手机请访问: 武松来也 第374章:苦肉情深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看着韩岳蓉推门走了进来,姜望不由地一愣,尤其是看到她手中还拿着药瓶和白纱布,更加有些意外。 只是隔了一夜,二人之间就仿佛出现了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而此时,这条沟便藏在了二人的眼神中。 韩岳蓉朝着姜望走去,极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她甚至露出了些微笑,可这笑却透着说不出的客气,就好像姜望是位客人。 “该换药了,姜大侠。”韩岳蓉将白纱布放在了床边,却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姜望了。话到嘴边,她突然发现郎君和大哥已经叫不出口,硬生生叫成了“大侠”。 “韩掌门言重了。”姜望并没有伸出受伤的手臂,“在下又岂能担得起大侠二字,只是个戴罪之身。” 此言一出,韩岳蓉拿着金创药瓶手的手不禁微微一颤,药瓶差点失手落地。 见韩岳蓉并未应声,姜望索性心里一横,接着道:“我姜望自认是个光明磊落之人,当年尊师之死确实与我有关,韩掌门若想报仇直管动手,我绝不还手。” 言罢,姜望双目一闭,一副引颈待刎之状。 韩岳蓉将药瓶放在了桌上,然后默默地看着姜望,一言不发。 倘若此姜望是睁开眼的话,便会看一双美丽却充满了矛盾的双目。 韩岳蓉此时的心里,就像是两团烈焰在缠斗,恩与仇,抑或是情与怨。 她其实一点也不恨眼前这个人,虽然她明知此人与师父难脱干系。 可她真的一点也恨不起来,谁又会去恨一个救过自己的人呢? 所以,她其实只有怨。怨姜望为什么会是伤了师父的人,更怨自己为何会对他动了心。 怨由情生,很可能便是无底深渊。 在来姜望房中之前,柳如烟曾问她:你想好了吗? 她没有回答,但她其实已经想好了,要不然也不会拿着白纱布和金创药而来。 可当再次看到姜望时,她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想好。 因为她发现自己并非只是想解开这段旧怨,而是想要的更多。 紧接着,姜望的直接了当则彻底击破了她的心理防线。看着姜望那张紧闭着双目却又坦然自若的脸,她发现自己已经难以自拔了。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但韩岳蓉却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突然,她右手望腰间一探,仓朗一声,凤赤短剑便已握在手中。 “师父,请恕弟子不孝。”韩岳蓉自言自语道。 语音刚落,她便一剑削向了姜望的脖颈。 剑风掠过,姜望的身体不由地一颤,只觉得脖颈上一凉。 但仅仅只是一凉而已。 一绺青丝顺着姜望耳旁落下,飘然坠地。姜望慢慢睁开了双眼。 剑还在他的脖颈边,却已经停在了半空,剑身微颤,寒气逼人。 “你已受我一剑,欠我的已还清了。”韩岳蓉双目含泪,嘴唇也在微微颤动。言罢她将手中短剑一收,转身朝门口走去。 行至门前,眼角已有了泪滴。 “韩不,娘子!”姜望在背后突然叫道。 韩岳蓉的脚步不由地随着叫声戛然而止:“阁下还有何事?” “在下欠你的已清了,可娘子欠在下的呢?”姜望问道。 “你说的是那一箭之恩吗?”韩岳蓉并未回头,“阁下放心,他日若有机会我会还上。” “我不要他日。”姜望又道。 “那你要怎样!” “我想要往后的每一日。” 此言一出,韩岳蓉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夺眶而出。 “你于我确有救命之恩,可为何在此轻薄于我?”韩岳蓉强忍泪水。 “在下绝无轻薄之意,只有爱慕之心。”姜望向前探了一下身体,“娘子若是不信,可再刺我一剑,我绝不躲闪。” 这一下,韩岳蓉终于再也控制不住了,她不得不用手扶住了旁边门框,抽泣得浑身发抖。 姜望见状连忙便要下榻,可这一动正好扯到了左肩的伤口,顿时痛得“哎哟”一声。 这一声哎呦也让韩岳蓉终于扭回了头,她连忙抹了抹眼泪,朝着姜望走去。 “郎君切莫乱动,还是先把药换了吧。”说着,韩岳蓉拿起了桌上的白纱布。 “好,一切听娘子的。”姜望一边回道,一边将身体迎了上去。 亥言拽了拽武松和柳如烟的衣襟,然后甩头示意二人可以走了。他知道,已经大功告成,而且再“偷”听下去也不合适了。 三人这才轻手轻脚地从窗边退了出去,绕道返回了武松房间。 进了房间,柳如烟的脸颊依然还有些发热,那自然是因为方才姜望房中的那些对话,尤其是最后几句。 亥言喝了口水,然后朝武松道:“我说师兄啊,这姜望武功虽不及你,可若论这哄女儿家的本事,怕是高出你太多。” “你一个出家人,说起此等事来居然如此头头是道,你不害臊啊。”武松往榻边一坐道。 “我只是以兵法策略略加分析而已,有何不可。”亥言自然不服气。 “兵法?这其中还有兵法吗?”武松道,“你怕是又在故弄玄虚吧。” “不仅有兵法,还有武功呢。”亥言凑到了武松面前,“你看,这姜望先是单刀直入,接着又使了一招苦肉计,末了非但置之死地而得后生,还俘获了美人芳心。实在是高啊。” 柳如烟在一旁也听乐了,只是没有笑出声来。不过,她心里也承认,正是因为姜望如此,才造成眼下这个最好的结局。 “娘子,你以为小僧说的可对?”见武松不言语,亥言又凑到柳如烟跟前问道。 “自然是有些道理,不过奴家以为,言语中有情有义固然是好,但行事中见情见义才更加好。”柳如烟微微一笑,望向了武松。 “哎呀,小僧这是自讨无趣啊。”亥言先瞥了武松一眼,又看了柳如烟一眼,“娘子这是深有感触啊。” “你少贫嘴。”武松马上开口了,“之前的赌约还没与你算呢,去,赶紧买酒去。” 原来,在韩岳蓉去见姜望之前,柳如烟与亥言打了个赌,赌韩岳蓉到时会不会出手,柳如烟押的是会,亥言则是不会。 赌的是三壶葡萄酒。 结果是,韩岳蓉果然出手了,只是没有真的下手而已。而为了以防万一,柳如烟手中当时一直扣着一枚飞石,随时准备出手阻止。 只不过,当韩岳蓉挥剑的那一刻,柳如烟便看出了她并非真要伤姜望性命。 因为,以当时二人的距离来看,韩岳蓉只需一剑直刺便可,根本用不着举剑再横削过去。 “这赌是我与娘子打的,与你有何干系。”亥言小脸一扬,“酒我自然会买,却不是给你的。” “可奴家赢了这酒正是给武大哥喝的啊。”柳如烟接过话,“他让你去买酒又有何不可?” “娘子你”亥言眉头一皱,“你二人仗着人多,分明是欺负小僧,师兄,你这是重色轻友啊。” “我看你是愈发无礼。”武松故意瞪了亥言一眼,“这口中所言哪像个出家人,倒像是个小泼皮。” “好了,好了,你二人别斗嘴了。”柳如烟此时道,“这酒由奴家去买便是,今日能了结了此事,晚上也该好好庆贺一番。” 说着,柳如烟便起身向门外走去。 她刚出门口,却见韩岳蓉迎面而来。 “妹妹,我就猜到你会在武大哥这里。”韩岳蓉紧走了两步,来到柳如烟面前。 “姐姐是在寻我吗?”柳如烟笑着问道。 “自然是寻你,也是寻武大哥。”韩岳蓉道,“奴家有件要紧之事要告之与你二人。” 闻听此言,柳如烟连忙将韩岳蓉又引进了武松房内。 “姐姐有何事就说吧。”柳如烟道,“是不是与那姜郎有关?” 韩岳蓉当即脸就一红,“妹妹你想到哪里去了,奴家要说之事事关兵戈,所以才特地来寻武大哥。” “哦,韩掌门快说来听听。”武松连忙道。 “妹妹应该还记得那匹黑马吧。”韩岳蓉道,“奴家当日之所以要擒下此马,除了是因为它确是一匹难得的良驹之外,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是何原因?” “因为以奴家识马经验来看,此马形似契丹马,但却比契丹马高大了许多。”韩岳蓉接着道,“而且从此番缴获的金人战马来看,不少马匹皆是如此,所以奴家在怀疑,金人应该是改良了契丹马的马种,育出了一种更好的战马。” “方才奴家为姜大哥换药时,便特意问起了此事。”韩岳蓉接着道,“据姜大哥所言,金人近些时日以来的确是更换一批更为高大的战马,与之前的契丹马相较,不仅依旧耐力十足,且更加高大,负重能力更强,速度也更快了。” “若果真如韩掌门所言,那金人的骑兵怕是更加难以对付了。”武松不禁眉头一紧。 因为他心里清楚,从屡次与金兵交手的情况来看,金人的骑兵,尤其是重甲骑兵,其威力远胜步兵。 别说是宋军,就算是中原的武林高手们在面对此等铁骑时也颇为头疼。如今,金人又改良了马匹,更加是如虎添翼了。 而对于马匹改良给金兵带来的武力提升,韩岳蓉则有着更深的认识。 一则,马快一分,在交战中的威力增加的绝非一分;二则,马的负重能力增加,也意味着人马的甲具可以更加厚重,想要破甲的难度亦会倍增。 “那姐姐以为我等该如何应对?”柳如烟问道。 “马种之改良绝非朝夕之功,金人对此怕是早有谋算。”韩岳蓉道,“如今之计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怕是只能以夷之马制夷了。” “姐姐是说,我等可以用金人的马对抗金人吗?”柳如烟又道。 “暂时也只能如此,以此番缴获的战马来看,其中有百余匹应该便是改良过的契丹马。”韩岳蓉道,“以奴家之见,我等也可用这些马组建重甲骑兵,与敌抗衡。” “那挑选马匹之事就交于韩掌门了。”武松道,“还请韩掌门多多费心。” “那是自然。”韩岳蓉回道。 “韩掌门,小僧斗胆一问。”此时,亥言突然开口道,“你与姜大哥除了聊这马匹之事,就没有聊些别的吗?” “小师父,你”韩岳蓉脸腾的红了,不由地低下头,脸上却有一丝淡淡的笑意。 武松来也 第375章:大军来袭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宪州告捷的消息迅速传到了五台县,萧先达也很快以白马督使的名义发了来了嘉奖令,并给武松修书一封,让他全权负责封赏之事,不必请示,只要待封赏之后,书面通报给自己即可。 武松其实也早有此意,只不过除了赏之外,涉及官职封授之事他却不甚明白,只好将亥言和柳如烟找来一起商议。 活说宋朝武将的官制之混乱,名目之繁多,堪称中国历朝历代之最。它既承唐制,可皇帝老儿又担心武将拥兵自重,又设有诸多有名无实的虚职。 所以,亥言虽然也算饱览群书,熟读历史,却也并非完全了解。当初设下白马左右骁卫的职名,他也是借鉴唐朝的十六卫之制,从中选了个名字,再冠以白马之名。 亥言听武松的意思,是有意授予吕子侯更高的官制。因为此番宪州之战,吕子侯不仅率军成功夺取了宪州城,还临机决断在城外设伏,全歼了金军骑兵,可谓居功至伟,也足见其领军才能。 而姜望和张浩二人也皆是将官出身,此番亦是功不可没,自然也该有所加授。 最终,在亥言和柳如烟的建议下,武松决定: 加授吕子侯为白马左骁卫中郎将,参军事。其空出来的吞月营统领一职则由张浩接替。姜望则出任奔雷营副统领,负责操训骑兵。 关于姜望的安置,也是柳如烟提出的建议。如此一来,也正好可以让他与韩岳蓉一同负责挑逃战马,组建重甲骑兵。不仅人尽其才,也成全了一对情侣。 对此,武松和亥言皆以为甚好。 除了加授官职之外,此番出征的官兵,从各营统领到普通士卒,皆按功行赏。为此,武松还决定,从劫获的黄金中拿出三千两,作为封赏之用。 在颁布封赏令之后,姜望和韩岳蓉虽然嘴上说说什么,但心里皆暗自欣喜。 只是姜望伤还未痊愈,组建重甲骑兵之事也只能暂且放下,而韩岳蓉则每日依旧去为姜望换药疗伤。 此外,韩岳蓉还私下向柳如烟讨教了一些厨艺,自然也是为了给姜望做些可口的饭菜。 柳如烟当然乐意,还特意选了一些北方菜肴教给韩岳蓉,毕竟姜望世居燕云之地,而韩岳蓉是江南女子,二人口味自然会有差异。 而看着韩岳蓉已是心有所属,她也打心底里为姐姐高兴。 在当初抗金的武林群雄之中,她与韩岳蓉、普鸣凤三人情如姐妹,如今普鸣凤已嫁给了赵不封,而韩岳蓉也寻到了心仪郎君,可谓是皆有归宿。 在这兵荒马乱的岁月中,这也是莫大的幸事。 在封赏完毕之后,武松便准备将所劫的黄金命人押运回五台县城,交与萧先达保管。 不过,柳如烟此时提醒武松,此举看似是尊重萧先达,但却反而可能引起萧先达猜忌。 武松忙问其中缘故,柳如烟却先问道:“哥哥以为是五台县城大,还是宪州城大了?” 武松当即一愣,但也马上明白了柳如烟的意思:“烟儿是说应该把萧大哥接到宪州来吗?” “哥哥,宪州乃是我等夺取的首座州城,而且城中有三万余户,人口十六万余,你觉得萧大哥还会安于呆在一座小县城吗?” “烟儿所言自然有道理,不过宪州城如今刚刚拿下,又地处前线,金兵随时会攻来。”武松道,“眼下就让萧大哥前来,恐有不妥吧?” “哥哥所虑自然是为萧大哥着想,但他未必就知道哥哥的心意。”柳如烟又道,“以奴家之见,你需要让他安心才是。” “那如何才能令他安心呢?”武松问道。 “这也好办。”此时,亥言在一旁道,“你先将这宪州城的户籍名册抄送一份与他,然后再修书一封,就说,宪州大战在即,请他前来坐镇,以振军心。” 闻听此言,柳如烟赞道:“此计甚好,别人是欲擒故纵,小和尚这是欲拒故迎。你请他来,他反而就不想来了。” 武松也点了点,“此等揣测人心之事,还是你二人在行。不过,此举会不会有谎报军情之嫌?” “谁说谎报了。”亥言道,“师兄以为那完颜宗哲能眼睁睁看着七八万两金子没了而善罢甘休吗?” “是啊,哥哥,那完颜宗哲必定会攻打宪州,而且应该会很快。”柳如烟也道。 “嗯。我自然知道那老贼绝不肯罢休,不过他的兵马已被我等骗去潞州了,这一时半会儿怕是无兵可用吧。”武松道。 “哥哥所言倒也没错,不过我等对太原府辖地之内的金兵布署也未尽知。”柳如烟道,“况且那完颜老贼绝非等闲之辈,我等还是需早做打算。” “嗯,烟儿说的也是,所谓料敌从宽,有备无患。不管那老贼何时会来,我等做好准备便是。” 于是,武松一边按亥言所言给萧先达修书一封,一边命令各部加固城防,多备弓箭长枪、滚木雷石等守城之物。 为防止有金兵细作混入城内,武松也下令四门加大了盘查力度,对于存放军械、马匹和粮草之地也加派重兵把守,以防有乱。 果然,不到二日,萧先达的回信便来了。 在信中,萧先达先又夸赞了武松一番,随后便表示,军中之事一切全凭武松做主,他自己则会在后方给予全力支援。 为此,萧先达还命押送黄金的疾风营悉数返回了宪州,并随军送来了五百石粮食、三百只羊和二百坛酒,以犒劳宪州之军。 此外,他还告之武松,已将信王赵榛从白马山接到了五台县居住。 对于赵榛下山一事,武松和亥言皆感觉有些意外,不过柳如烟觉得,既然韩岳蓉已经来了宪州,将赵榛留在山上也不太安全,去了五台县城倒也更好。 至于萧先达此举是否有其他心思,柳如烟也觉得不必过于担心。因为,当初她执意将翠荷留在赵榛身边,便是有所准备。 一旦有什么不测之事,翠荷自会设法通知柳如烟。 不过,不测之事还是来了,只不过并非是来自五台县,而是来自太原府方向。 就在接到萧先达回信的不久,探马来报,太原府有大军出了北门,直奔宪州而来。按路程估算,两日之后便会抵达宪州。 此时距离前番之战只过了五日而已。 金兵来得如此之快,的确令武松等人也有些吃惊。 但更吃惊的还在后头,据随后的探马又报,这支金军少说也有万人以上,其中骑兵之数约有两千,而且随军还携带了大量云梯、鹅车、石砲等攻势器械。 这完颜宗哲是如何在几日之内调集到这支大军的?众人心中皆有此疑问。 的确,来敌正是完颜宗哲的军队,而且是由他亲自领军前来,誓要拿下宪州,夺回那批黄金。 原来,在得知武松等人不仅劫走了黄金,还一路击破金兵,夺取了宪州之后,完颜宗哲是又气又紧,暴跳如雷。 失去这批黄金意味着什么,完颜宗哲自然心知肚明。而且,就算他不起兵举事,如今宪州又失,他也难逃这失地之罪。 所以,无论如何也要尽快夺回宪州城,越快越好。 不过,眼下在太原府城中只剩下了不到三千人马,而太原府以南沿线各地的兵马也被调去了潞州,短时之内根本无法再集结。 而从此番金兵数度被贼人所败,且宪州又被攻取来看,这伙贼人绝不可小觑。加之此去又是攻城之战,城中这些兵力远远不够。 思来想去,完颜宗哲决定全力一搏。 他随即命人在太原府城内全力搜刮金银,不仅以暂“借”的方式将城中金银铺打劫一空,还按户摊派,每户必须交出一两黄金或白银十两,违者杀无赦。 经过两日一夜搜刮,在斩杀了数千百姓之后,金兵共得黄金一万三千余两,白银六万五千两,加上府库所存,一共筹集了黄金一万五千余两,白银八万余两。 在拿到这笔钱之后,完颜宗哲亲自带兵押送去了麟州,并火速与西夏人商议谈妥了借兵之事,以这批金银共借得西夏兵马八千人,这也是麟州以西百里之内西夏兵力的全部了。 完颜宗哲还许诺,攻破宪州城之后,所有人、财、物西夏人皆可劫掠,三日之内不封刀。 借完兵之后,完颜宗哲又将太原府以北能调集的兵力悉数征调,在太原府城只留下一千二百兵马守城。 最终,完颜宗哲一边急令已开往潞州的各地兵马拆返,一边亲率一共一万三千人马浩活荡杀奔宪州而来。 就在他准备从太原府起兵之际,在宪州的探马也传回了线报:宪州城内守军不足三千人,其中骑兵约有五六百人。 这个消息也令完颜宗哲信心大增,在他看来,自己虽是攻城一方,但兵力相较乃是以四敌一。而且,他于中还有十余架双梢石砲,云梯和鹅车也数量充足,加之宪州城并无护城河拱卫,破城已是胜券在握了。 一场大战,迫在眉睫。 武松来也 第376章:弃城之计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酉时已过,宪州州衙的议事厅内依然灯火通明。 武松将所有将领皆召集到此,商议守城之事。就连还缠着纱布的姜望也未例外。 因为据最新的探报,金兵距此已不足百里,最快两日之内便可抵达。就算算上辎重,三日之内也必到。 从时日来看,倒是并非十万火急,但此番却是守城之战,这对于武松等人而言还是头一回。 这一年多来,武松等人与金兵已激战多次,不过却还从未真正地守过一座城池。当日在黎县县城时,也只是以空城计暂时吓住了金兵,当夜便弃城而去了。 如今之局,却极有可能是一场不折不扣的守城之战。 这城究竟该如何守,武松和柳如烟心里也没底,这也正是将众将领召集起来的最主要原因,尤其是吕子侯和张浩二人,毕竟是宋军旧将,或多或少都有些守城的经验。 不过,在商议守城之计之前,有人却提出了另外一种选择:弃城,退往五台县城,如此便可将兵力集中于一地。 提出这个建议的正是吕子侯。 “莫非吕兄弟觉得这宪州城守不住吗?”武松心里虽然有些不悦,但还是尽量控制着情绪。 “回二郎,在下只是以眼下之势判断此城难守,至于守还是不守,还在二郎。”吕子侯连忙回道。 “那你且说说看,为何难守?”武松心里也知道,自己守城是个外行,而且吕子侯向来心思缜密,绝不会贸然妄言。 “若是仅以敌我兵力对比而言,金兵万余对我不足三千,我军并不惧。”吕子侯道,“孙子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而眼下金军兵力只是四倍于我,按理说绝无破城之机。不过,所谓十则围之,除了攻城之兵外,还需分出兵力来扫清外围,保障补给,预防援军等等。而金兵此番前来,乃是在其辖地作战,无需分兵,我军则是孤城一座。如此一算,这四倍兵力足矣。此乃其一。” 说到此,吕子侯故意停了一下,观察着众人的表情。虽然众人大多未动声色,但张浩、姜望二人却轻轻地点着头,似有附和之意。 众人的反应,武松自然也看在了眼里。 “吕兄弟你接着说。”武松道。 “好。”吕子侯又道,“不知二郎与各位注意到没有,这宪州城城墙高只有二丈,且城内无内城,城外也无护城河或壕沟,城防实难言坚固。故而便无守坚之利。此乃其二。” “还有其三吗?”武松追问道。 “这其三亦是最要紧的一事。”吕子侯接着道,“据探马所报,金兵此番前来,不仅携带了云梯、鹅车,而有石砲,且是双梢石砲。此砲射程可达百步,威力巨大,所发石弹重约三十斤,还可发射火毯、火枪、撒星石等火星,既可轰击城墙,又可杀伤城防士卒,着实是攻城利器。” 此时,张浩也在一旁道:“吕兄弟所言不假,此等石砲本是我宋军所有,威力无比,只是如今却被金狗们偷学了去。” 说到石砲,武松也想起了当日黎县之战,金兵也曾以物轰击城墙。若非岳飞以竹阵抵挡消耗了一阵,黎县城墙怕是早已经受不住了。 “那可有什么法子克制这石砲?”武松又问道。 “也并非完全没有法。”此时张浩接过了话,“双梢砲可射百步,亦在弓弩的射程之内,只是普通弓弩也奈何不了此物,只有以床弩发射巨矢可破。” “床弩?”武松曾在陕州见过此物,当时正是钟老七帮助李彦仙造出了此弩,威力的确惊人。 “那我军中可有此物?”武松马上问道。 此言一出,张浩不禁低头不语,而吕子侯则有些尴尬地道:“二郎,此弩在下的确见过,也曾用过,不过能打造此弩者皆是军器监的工匠,此时又到何处去寻呢?而且就算寻得弓匠,这二三日之内怕是也来及了。” “你方才说普通弓箭奈何不了这石砲,那既然在射程之内,为何不直接以弓弩射杀操砲的兵卒呢?”此时,疾风营统领叶荣锦也忍不住道。 “叶统领,以弓箭射杀操砲之兵看似可行,实则不然。”吕子侯看了一眼叶荣锦道。 “这是为何?”叶荣锦问道。 “这一则,在石砲之前,通常会有挡板防御飞矢,这二则,就算有零星箭支可射中操砲兵卒,也只是隔靴搔痒而已,因为一架双梢石砲至少有五十人操作,倒下一二人,影响甚微。” 闻听此言,叶荣锦只能悻悻地低头了头,而武松的眉头也更紧了。 “还有一个法子。”此时,姜望突然说话了,“我愿率一支骑兵,伺机绕到金兵背后,只要能冲至石砲前,砍坏石砲上的机关便可破之。” 姜望所言倒也是个法子,可要想出奇不意地冲到石砲面前又谈何容易? 这不仅意味着要有出城作战,而且还要事先隐蔽起来。而就算是突袭得手,可一旦冲进敌阵,那便是九死一生。 况且,宪州城目前只有四五百骑兵,姜望还有伤在身,带这点人马去冲击金军军阵,实在令人难以乐观。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这法子也用不了。 “姜大哥,我知道你杀敌心切,不过如此打法实在太过冒险,非到生死时刻不可妄动。”此时,柳如烟也开口道。 柳如烟刚一说完,韩岳蓉便一脸感激地看了柳如烟一眼,二人相视微微一笑。 “是啊姜兄弟,你之勇我等皆知,不过,如此孤军深入绝非上策。”武松也道。 一时间,众人皆陷入了沉默,似乎也在默认了吕子侯的建议:弃城。 但武松心中绝无此意,只是眼下还未想到能说服众人,也说眼自己坚守下去的理由。 他心里一遍又一遍地估算着双方的兵力和战力,希望能找出些许胜机。他甚至想过索性集全部人马杀出去,与金兵在城外决战。 可他也明白,白马山的人马依然训练不足,能以一敌一已是多算了。即使如此,他与众位将领还要面对八九千金兵,就算自己再能打,也不可能杀得了数千金兵。 莫非真要退守五台县不成? 可是在武松心里,他实在不想放弃这座城池,放弃这城中十几万百姓。 因为他知道,自己此番是触动了完颜宗哲的逆鳞,对方肯定已是恼羞成怒,一旦入城必会大开杀戒。到时候这城中百姓便将生灵涂炭。 虽然他与这些百姓素不相识,但要令他们落入金兵之手,这绝非他武松所为。 武松又扫了众人一眼,目光最后落在了亥言身上。自打开始,这小和尚就没有说过一句话,倒是把眼前的那碟黄豆差不多吃光了。 亥言还在自顾自地吃着黄豆,好像这场讨论与他毫无相干一般。只是随着众人陷入沉默,他咬嚼黄豆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响,嘎崩之声尤显突兀。 亥言似乎也意识到了气氛有些不对,抬头扫了一眼,眼神正好和武松的撞上。 亥言缩了缩脖子,却若无其事又低头吃了起来,还饶有兴致地数着手中所剩的最后几粒黄豆。 “小和尚!”武松终于忍不住了,“你是专门来此吃喝的吗?” 以往当着众人的面,武松还从未称呼过亥言为“小和尚”,语气也从未如此严厉。 柳如烟连忙在一旁偷偷拽了拽武松的衣袖,示意他莫要动气。 “师只是在说我吗?”亥言抬起来头,一脸无辜道。 “这房中还有其他和尚吗?”武松正色道,“你装什么糊涂。” “哦。那就是我了。”亥言将最后一粒黄丢进了嘴里,然后拍了拍手上碎屑,“请问唤我何事?” “你不是一向足智多谋吗,为何今日却一言不发了。”武松又道。 “不敢当,不敢当。”亥言不急也不恼,“这大军压境,敌众我寡,我其实也没什么好主意,不行就如吕中郎之言,退守五台县吧。” 此言一出,武松脸上顿时露出了失望之情。 “你也同意弃城?”武松犹不甘心。 “我也不想弃城啊。”亥言依然悠悠地道,“这宪州可比五台县好多了,还有葡萄酒喝,还有戏园子。” “你”武松很想发作,最终还是忍住了,只是死死地盯着亥言。 “其实弃城也未必就是下策,也可以变成上策。”见武松真的动了气,亥言终于站了起来,“只是这弃城并非是真弃,而是以弃城诱敌,再分其兵,然后击之。” “我就知道你留了一手。”武松也立了起来,“赶紧详细说来” “既然此城难守,那就先不守便是。”亥言道,“我等可将大部分人马乔装成百姓,藏于城内待机而动。另外人马则可佯装退往五台县,引得金兵来追。” “然后呢?”武松追问道。 “那你觉得完颜老贼会如何分派人马呢?”亥言反问道。 “他必然是带大队人马追击,留少量人马于城内。”武松道。 “对嘛,那你以为他会在城中留下多少人?”亥言又问道。 “这”武松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便望向了吕子侯。 “顶多三千人。”吕子侯肯定道。 “很好,若是他只留下三千人马守城,你觉得我等可以多少人敌之?”亥言道。 “若是我等皆在,二千人足矣。”武松道。 “好了。第一步完成了。”亥言笑了笑,“先干掉他三千人,完美。” “那若是金军入城之后便屠城该如何应对?”武松还是有些担心。 “不会的,只要黄金还没追回来,完颜老贼是没工夫来屠城的,他必然会一路追去。”亥言信心十足。 武松同意地点了点头:“那你接着说。” “待金兵追出城之后,我等可在半路伏下一支人马。”亥言道,“不过这支人马的目标并非金兵。” “那是什么?” “当然是那令人头痛的石砲了。”亥言道,“而且若是我所料不错,那完颜老贼急于追击,或许会将辎重留在后队,如此一来我等的机会又多了几成。” “好,果然妙计。”武松道,“如此一来,我等先击路金兵一路,又毁了鞑子的石砲,那老贼即使再回师来攻城,我等也不惧了。” “哎呀,你怎么把我的话抢了。”亥言白了武松一眼,“看来往后还要多留几手。” “那该用什么法子毁掉石砲呢?”此时,柳如烟也问道,“毕竟留给我等伏击的时间应该不会再多。” “那当然是小僧我最拿手的法子。”亥言道。 “是何?”吕子侯一直在听着亥言的推演,也是兴趣盎然。 “用火烧啊!” 武松来也 第377章:偷梁换柱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亥言并非是心血来潮。 尽管点火于他而言是信手拈来,但若要是火烧金兵的辎重,难免也会伤及金兵的性命,这是有违灵律的。所以,他自己是不能出手的。 不过,亥言在宪州的甲仗库中却发现了一样东西:火油。此物一点即燃,还有爆燃的威力,用来伏击金兵辎重是再好不过了。 只要能将火油浇酒在金兵的辎重,尤其是石砲上,再射出火箭,木制的石砲也等于报销了。此举的难度并不大。 众人皆觉得亥言这套连环计甚妙,不仅可以分路击破金兵,烧了它的石砲,而且一旦得手,还可以将完颜宗哲困在宪州和五台县之间。 只要坚守不出,便可耗尽金兵的粮草,令其不战自乱。 不过,这个计划中却有一个漏洞:倘若完颜宗哲索性带兵直扑五台县,强攻县城,以五台县的兵力怕是很难抵挡。 于是,武松一边以飞鸽传书于萧先达,一边又急令快马星夜兼程奔回五台县,目的只有一个:让他火速通报在永乐县的王青带兵驰援,并告诉他只可坚守城池,不可出战。 以武松的估算,永乐县距五台县有二百六七十里,大军行军最少也需要五日,虽然时间急迫,但应该还是来得及。 王青手中如今已有二千余人马,除去必要的留守之兵外,可抽调出一千五百人,只要能及时赶到,加上五台县原有的近两千人,坚守城池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 而且,吕子侯此番出征时只带走了吞月营一部,还有七百名弓弩手留在了五台县,其中有两百人已配备了神臂弓,足以杀伤金军的重甲骑兵。 在向五台县发去急报之后,众人接下来开始商议计划的细节和分工了。 此时,吕子侯率先道:“在城内暗藏伏兵之计好是好,可我等怕是还须提防一件事:城中会有金人的探子。” 吕子侯所言也提醒了众人,虽然众人并不清楚这城中有没有金人的探子,但总是要做好最坏的谋算。 所以,如何瞒过金人的眼线,在将兵力埋伏于城中也就成了此次计划的关键。 “将两三千人马藏在城中并不难,只要分散开来,藏于民居之中,即使有金人细作也很难发现。”柳如烟道,“但要彻底瞒过金人眼线,这撤兵之戏则需要做得逼真才行。” “娘子说的对,一定要让金人知道,我等三千人马已经尽数退出城外了。”亥言也道,“不然怕是骗不了金人。” “可大部分人马已经藏在城中了,又何来三千人马出城呢?”叶荣锦不禁问道。 “兵是没有了,可城内人却多的是。”亥言接着道,“你还怕寻不到人吗?” “小师父的意思是,可让部分百姓扮成兵士出城,来个偷梁换柱之计?吕子侯立即明白了亥言之意。 “嗯,吕中郎果然一点即通。”亥言点了点头。 “可是会有人愿意吗?”叶荣锦又道,“且不说此事多少会有风险,而且还要让百姓背井离乡,如何使得。” “叶统领的担心自然在理。”亥言道,“可是俗话说的好,有钱能使鬼推磨,俗话还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要给钱,招募二三千人应当不难。” “嗯,小师父这个法子倒也不错。”柳如烟道,“我等只需尽量寻一些没有家小的男丁,只要银钱给得足够,应当没有问题。” “我看行,这城中十几万人口,要寻二三千男丁应该不难,而且街头的什么泼皮无赖、乞丐等等也正合适。”张浩此时也道,“正好还给他们寻了个营生。” “那各位以为每人给多少银钱才合适?”武松问道。 吕子侯想了想道:“普通百姓人家,一月所得也不过三五两银子,而且这几年兵荒马乱,挣钱更加不易。在下以为,以一月所得参照,应当可以了。” “一人五两,若是两千人便是一万两。”武松低头盘算着,然后扭头问道,“我等还有多少银两。” 武松问的是韩岳蓉。 原来,在将所劫金银运进宪州城之后,除了将绝大部分命人押送往五台县之外,还留下了三千两金子作为犒掌三军之用,皆交由韩岳蓉掌管。 “除去分赏给兵士的之外,尚余黄金五百三十四两。”韩岳蓉回道,“皆存放于府库之中。” “五百余量,若换成银子便是五千余量。”武松自己算了算,“可还差近一半呢。” “武大哥不必过虑。”韩岳蓉此时又道,“奴家方才说的只是你所拨赏金余下的。而那府库之中还有一些金人未及带走的存银,奴家已差人清点过了,也有白银六千三百五十二两,黄金二百三十五两,皆已登计在册,存于库中了。” “韩掌门,你真是算得一手好账啊。”武松脸上顿时愁眉尽展,“居然还记得如此清楚。” “武大哥交代之事,奴家又岂敢懈怠。”韩岳蓉微微一笑,“这也是尽奴家本职而已。” “是呀,韩掌门如此尽职尽责,明察秋毫。我看师兄应该授她个度支使之职才是。”此时,亥言也在一旁道。 “应当、应当。”武松笑着道,“只是我乃一粗人,一时想不起什么合适的官职,委屈了韩掌门,还请韩掌门莫怪。” “武大哥何出此言,你这真是折煞奴家了。”韩岳蓉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奴家可不要什么官职,但求与各位在一处共事便好。” “是是,韩姐姐可不稀罕什么度支使,只要能挑选战马便好,帮着组建骑兵便好。”柳如烟也道,言罢还冲韩岳蓉挤了挤眼。 闻听此言,韩岳蓉的脸顿时红了。 武松思量了片刻,随后道:“我看索性就爽快些,一人给七两银子,如此应当不怕无人应征了。” 一人七两,若是二千人便是一万四千两,府库所存也应该足够了。 “师兄,你可真够大方的,一人七两,快够两月的收入。”亥言道,“要不你也算我一个吧。” “少来打趣。”武松瞪了亥言一眼,“此去也有不小风险,索性就多给些,算是安家的费用,让他们直接去往五台县算了。” “二郎考虑得周全。”吕子侯道,“如此也算对得起这些应征之人了。” “还有一点,此事且不可大张旗鼓,只能暗中进行。”武松接着道,“千万别被金人的眼线识破。” “二郎说的是,以在下之见,我等不如就以招募劳工之名寻人便是,如此也可掩人耳目。”吕子侯道。 “嗯。”武松点了点头,“我看此事就交于吕兄弟来操办吧,到时候若能成功击敌金兵,当记你大功一件。” “在下遵命。”吕子侯连忙起身拱手回道。 议罢了此事,接下来便是如何分工的问题了:何人留在城中伏击金兵,何人去城外诱敌并且伏击金人的石砲? 依武松的意思,自己与柳如烟、韩岳蓉、姜望等人自当留在城中伏击金兵,但该派何人去城外诱敌,他却一时有些犹豫。 因为,这领兵出城之人不仅要担负诱敌的任务,还要选择合适的伏击之后地,伺机毁掉金人的石砲,胆识和谋略缺一不可。 武松有意让吕子侯领军,因为他谋略足够,行事也很细致,而且对沿途地型也较为熟悉。 不过在武松看来,吕子侯却是谋有余,而胆不足,有时过于谨慎小心。而此番出城的关键是在于务必要毁掉金人的石砲,倘若失手,无论完颜宗哲是去攻五台县,还是回头来攻宪州,皆会是大为不利。 尤其是五台县,一旦失守,十八王子赵榛还在城中,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这金人的石砲无论如何必须毁掉。 武松扫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了张浩的身上。 以箭法而论,张浩也足以胜任,而且兵寨一战,他的悍勇之气也令武松为之动容。不过,张浩毕竟是刚刚入伙不久,让其领军也有难以掌握士卒的可能。 张浩也看到了武松的目光。 以他在宋军中效力多年的经历,他心里又岂能不知自己是初来乍到,虽然已被委以吞月营统领之职,但若是单独领兵出征,怕是一时也难以服众。 “张统领,关于破袭金人石砲之事,你可有何好法子?”正当武松有些为难时,柳如烟开口向张浩问道。 “若想烧掉金贼的石砲,以火箭射之并不难。”张浩回道,“而是难在如何将火油洒在石砲,时机、地形皆会是制约成败的因素。” “那若是让你去,你会如何下手?”柳如烟又问道。 “若是在下前去,会尽量选一处两山夹谷之地,以火油浸泡滚草或圆木,待金贼石砲一到,便以火木袭之。”张浩道,“另外再备些火油从空中泼下,然后以火箭射之,如此可保万无一失。” “听张统领所言,像是之前有过如此战例?”柳如烟又道。 “不瞒各位,之前在西军时,在下曾多次以此法伏击过金兵,故而还算轻车熟路。”张浩道。 “那若是命你负责破袭金人石砲,你可敢去?”此时,武松果断接过了话。 “二郎有令,在下自当万死不辞!”张浩立了起来,凌然道,“若是破不了金贼石砲,甘受军法!” “好!” 武松来也 第378章:为将之道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张浩的态度令武松很是感动,但更令他感动的是柳如烟。 她仿佛就像是猜中了自己的心思一般,问起了张浩破袭石砲之法,才令张浩主动接下了军令,还立下了军令状。 这个女子就像是上天赐予他的礼物,不仅容貌绝世,文武双全,还总是会在必要之时为自己分忧解愁,试问天下还有比之更好的人吗? 不过,眼下还是商议军机大事之时,武松也只能将情绪埋在心里,只是朝柳如烟微微点了一下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而且,武松心里也还有别的打算。 “吕兄弟,破袭金人石砲事关整个战局,你向来足智多谋,又熟知地形,你可与张统领一同领兵前去,总领此番行动,掌控全局。”武松道,“如此,也可令张统领专心破袭石砲之事。你看如何?” “在下谨遵将令!”吕子侯连忙拱手应道。 “那你以为你和张统领此番带多少兵马合适呢?”武松接着问道。 “此番前去意在破袭敌军石砲,所以兵在精而不在多,在下以为八百人足矣。”吕子侯回道。 “八百人?够吗?”武松道。 “应当够了,八百人之中,在下会分出二百人护送扮作士卒的百姓前往五台县,余下六百人则分为两队,一队负责在选定之地伏击金军辎重,就由张统领领军,而另一队则由在下率领再设一道伏兵,待金兵追击张统领之时作为接应。”吕子侯回道 “嗯。”武松点了点头,然后朝张浩问道,“张统领以为如何?” “吕中郎考虑周全,在下以为甚好。”张浩回道。 “既然如此,那就照此行事吧。二位辛苦了。”武松满意地道。 “二郎,在下还有一事需请二郎示下。”此时,吕子侯道。 “吕兄弟还有何事?”武松微微一愣。 “在下是想问,一旦破掉金人石砲,二郎是希望金兵来攻宪州呢,还是去攻五台县?”吕子侯道。 “自然是让金人来攻宪州为好,毕竟五台县情况难料。”武松回道,“难道这也可受我等左右吗?” “应当可以。”吕子侯又道,“若是二郎希望金兵折回宪州,我便将伏击之地选在距宪州更近之地,最好是五十里之内,如此金兵遇袭之后多半会选择回师宪州。” “好!吕兄弟果然是心思缜密,深谋远虑。”武松高兴地道,“就依你之计,将金兵引向宪州方问。” “遵命。” 待商议完毕,已是酉正二刻了,武松也让众人散去,分头准备。 但末了,武松却把张浩叫住了:“张统领请留步,我有一副盔甲要送与你。” 张浩顿时面露些许惶恐之色。 待众人散去,武松将张浩领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的确是有副盔甲要送给张浩,这副盔甲是日前伏击金军骑兵所缴获,是一副金漆锁甲。 这副甲,原本是吕子侯特意献给武松的。只是武松向来就不习惯披甲,所以便放在了一边。而他见张浩尚无合适的甲胄,便正好送他。 当然,武松留下张浩也并非只是为了赠甲,还有事要交代于他。 “张统领此去重任在身,尤其是破袭金人石砲之事绝不可有任何闪失。”武松语重心长地道,“若是毁不掉那石砲,这宪州城便会危矣。” 张浩立时明白了武松的思,连忙回道:“请二郎放心,我既已立下了军令状,破不了金贼的石砲我也绝不会活着回来!” “张统领言重了,石砲要破,你更要活着回来。”武松拍了拍张浩的肩膀道,“眼下正是我军用人之际,以张统领的才干与胆识,日后必能有所建树,希望此战亦是你的立名之战。” “在下定不负二郎厚望。”张浩应道。 “还有一事你要记住。”武松接着道,“此番前去是你与吕中郎一同领兵,自然以他为尊,不过于破袭石砲之事上你则需相机行情,临机决断,不必拘于官阶高低,一切以破敌为要,你可明白?” “在下明白。”张浩心里道,有了武松这句话,也就等于有了尚方宝剑,自己做起事了也方便了许多。 送走了张浩,武松也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 亥言先给他倒了杯水递了过去,然后道:“武都头,你如今还真有些像位领兵的将军了,白马左右骁卫可谓是名副其实啊。” “你休来取笑我,你以为我想如此吗?”武松喝了口水,“整日里还要琢磨别人心思,哪里比得上打打杀杀来得痛快。” “那是当然,自古带兵之道亦是驭人之道,自己能打能杀固然重要,但让你麾下之兵能打能杀才是王道。”亥言道,“这便是为兵与为将的区别。” “我自然明白你说的那些道理,但所谓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所思所虑实在太多。”武松道,“这心力之耗远胜体力之耗。” “嘿嘿。武都头是觉得心累了吗?”亥言凑近道。 “有点。”武松无奈地点了点头。 “其实嘛,你也不用想太多。”亥言道,“昔日孙子有云,为将者,智、信、仁、勇、严。凡此五者,将莫不闻,知之者胜,不知之者不胜。而这五字之中,信、仁、勇你皆有,智嘛,有我和柳娘子在,还有吕中郎,三个臭裨将怎么也顶个诸葛亮了,所以你也不缺,你唯一缺的或许只是这‘严’字。” “严?何解?”武松问道。 “所谓严者,自然是指军纪严明,赏罚分明,这一点你应该也不缺,只是若对士卒仁义过了头,便可能反受其害。正如孙子有云:厚而不能使,爱而不能令,乱而不能令,譬若骄子,不可用也。这其中分寸还需你仔细把握才是。” “莫非我有何欠妥之处?”武松想了想又问道。 “赏罚分明应该不难,只需依律而行,依你武都头的性格,眼中自然容不下一粒沙子。”亥言道,“不过,对于属下的亲疏你可能要注意些才是。” “你所指的是” “就比如方才议事,你称呼吕中郎为兄弟,却称张浩为张统领,这便是亲疏有别了。”亥言道,“所谓说者无心,可听者却可能会有意了。” “这难道这其中真有讲究?”武松似乎有些不解。 “我自然知道你是个性情中人,若是私下里,你如何称呼倒是无妨,随性而为便是。”亥言道,“但方才是军中议事,按理应当皆以官职相称才是。所谓军中无父子,一切以军职高低为准,不论亲情,也正是这个道理。” “真有这个必要吗?”武松问道。 “当然有必要。军队是用来打仗,没有规矩,如何令行禁止,号今部下?你称这边为兄弟,称那边却是称军职,又如何服众?”亥言接着道,“如此明显的生疏之别未必能增进情义,反而会坏了军中规矩。” 说这些话时,亥言一脸严肃,没有半分玩笑之意,武松自然是听在耳中,也看在眼里。 “你所言确是有些道理,我日后注意便是。”武松道,“只是有一样,你往后再设置官职名时尽量简单些,太复杂我可记不住。” “是是,我记下了。”亥言乐了。 “诶,对了。”武松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那若是再有军中议事,我又该如何称呼你呢?” “你又没有封我官职,还能如何称呼。自然是尊称我为小师父。”亥言白了武松一眼。 “你本是我师弟,凭什么叫你小师父。”武松回敬了亥言一眼,“我看还是小和尚吧,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 “那你准备如何称呼柳娘子呢?”亥言立马问道。 “依你方才之理,我岂不是要称她为柳统领了,这听上去实在古怪。”武松摇了摇头。 “古怪那是当然的,自古女子便不得参政,所谓女官制度也只是限于后宫而已。唯一的例外可只有武则天称帝时期,上官婉儿以才学被武皇任命掌管宫中诏命,武皇诏敕多出于她笔下。可是,她被授予的最高官职昭容,也还是个嫔妃的称号。”亥言这一开口就象大闸泄了口,“至于女子从军者,那就更没有了。所以你叫什么皆是不合礼法。” “不对吧,我记得当初梁山上三位女将,扈三娘和孙二娘战死之后,分别被追封为花阳郡夫人和旌德郡君,顾大嫂得以幸存,也受封东源县君。”武松道,“难道这不是官职?” “武都头,且不说你所言只是后人中的杜撰而已。”亥言不紧不慢地道,“就算你说的那些封号是真的,那也大多是朝庭授于各级官员妻母的虚职,换而言之,乃是妻凭夫贵,母借子尊而已。和正常的官职岂可相当。” “照你所言,烟儿其实也做不得这飞电营统领喽?”武松问道。 “按礼法的确如此。”亥言道,“不过,有朝一日你若能做到一品大员,柳娘子便可获封国夫人之号。就算以你如今白马左右骁卫一职,大概是三品,那柳娘子也是个郡夫人,就是不知” 亥言说着故意停了一下。 “不知什么,你倒是把话说完啊。”武松追问道。 “就是不知没过门的算不算。”说完,亥言一猫腰蹿向了门口。 武松来也 第379章:假戏真做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吕子侯的担心还真不是多余的。 宪州城内真有金军的细作,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细作,而是神箭营的武士,也就是完颜拓海的那些弟子们。 话说这十八弟子奉完颜宗哲之命前去拦截姜望,在到了宪州之后,他们又兵分两路,一路由大师兄乌延里真带领留在宪州盘查,另一路则由二师兄托木颜率队继续前往附近州县追查。 在白马山的人马攻破宪州之后,乌延里真并没随溃散的金兵一起逃走,而是带人潜伏了起来。因为他料定,宪州失守,完颜宗哲绝不会坐视不管。 这几日以来,乌延里真一直带人在城中刺探情报,然后差人将情报送到城西三十余里外的那个集镇上,再由镇上的暗桩通报太原府城。 所以,对于宪州城内的兵力情况,完颜宗哲已然是心中有数了。 就在昨日,乌延里真已经接到了完颜宗哲发兵的线报,他知道,大军二三日之后便会到达。 于是,他一边派人紧盯着州衙的动静,一边让人注意北、东两座城门,因为在他看来,区区两三千旗号不整的贼兵根本不可能守得住这座城。 不过,乌延里真也不敢大意,因为从这几日城中贼兵的行事来看,这伙人并非完全就是乌合之众。 他们不仅颁布了安民告示,还下了宵禁令,日落之后便禁止行人出街,还有兵士全城巡查。 话说这城中百姓十之八九皆是汉人,虽然金军占据此地已是一年有余,但因为一直没有颁布披发易发令,所以城中百姓依然保持着汉人装扮,而如乌延里真这般披发左衽的金人便显得尤为惹眼。 而且,那个使双刀的大汉也在手中,此人武功高得匪夷所思,很像是当日伤过自己师父的那个叫武松和尚,只是如今有了头发,他不敢确认。 也正是因为如此,乌延里真等人尽量白日里不外出,以免引起怀疑。可随着这宵禁令一出,留给他们活动的时间更是少之又少了。 好在此时正值寒冬,百姓外出多有裹头或戴帽,用毡帽和皮帽遮住披发也并非难事,再换上右衽的褐祆便可和汉人无异。 但托乌延里真依然很是小心,尽量还是减少外出的时间,以免露出破绽。为此,他也专门在州衙附近寻了家客栈,又要了一间二楼窗户临街的房间,作为监视州衙之用。 武松等人并不知晓乌延里真的存在,他们依然依照拟定好的计划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吕子侯招募“民兵”的计划进行地很顺利,在这个战火不断,朝不保夕的乱世中,七两银子对于一个普通百姓而言已是足够有诱惑力了。 尤其是对于一些流民而言,又有银钱拿,还有个安身的去处,如此好事又岂能拒绝。 而且,吕子侯是以招募劳工出城伐木的名义发布的告示,前来应征者皆先要检查一下身体状况,但实际上是借着检查身的名义甄别一下是否有金人的奸细混入。 至于甄别的标准,其实也很简单,一是看发服,二则是看手,干活的手和拿兵器的手,手上起老茧的部位还是有区别的。尤其是长期操作弓箭的手,拇指上皆会留下明显的痕迹。 吕子侯将招募场地设在兵营附近的一座废弃的寺庙里,自己则亲自坐镇,还精心挑选了十来个仔细可靠人负责检查甄别。 此外,他还多了个心眼儿,特意将乔三水请到现场,以防无测。 事实证明,吕子侯的谨慎是很有必要的。 在招募中,有一名前来应征者很快引起了注意,此人不仅口音有些古怪,而且还戴着一顶带毛的皮帽,完全不像是个穷苦之人。 而在检查其双手时,其右手拇指上也有明显戴过扳指的痕迹。 当吕子侯闻讯上前准备进一步盘问时,此人突然发难,从怀中抽出一把短刃连续刺翻了两名士卒,然后就要向庙外冲去。 吕子侯随即抽刀追去,想要拦下此人,结果却被此人以手中短刀逼得连连后退。而在逼退吕子侯之后,此人又刺倒了两名士卒,武功端是了得。 好在,乔三水及时出手,手提双枪拦住了此人。四招之后,乔三水击飞了此人的短刀,并将枪刃横在了此人脖颈之上。 乔三水本想留下活口,以便进一步盘问。可此人只是稍作犹豫,便主动伸头往枪刃上一抹,自己了断了。 虽然人死了,但在将此人头上皮帽摘下之后,便露出了半头披发,明显就是金人的发型。 而乔三水也告诉吕子侯,此人武功颇为不俗,绝非寻常的金军士卒,而且其出手之间,招法相当流畅,不似一般金兵那般简单粗暴。 听三乔水如此一说,吕子侯更加怀疑此人便是暗伏于城中的细作,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细作。 所以,在募集够人数之后,吕子侯便将这二千余人直接带回了兵营,管吃管喝管住,就是不得外出。 接着他一边命人加强兵营附近的巡查,一边去向武松通报了此事。 这名在乔三水枪下自尽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乌延里真的一名师弟,也是完颜拓海在神箭营收下的弟子之一。 原来,此人奉乌延里真之命外出打探,偶然知道了招募之事,他当即便也混入应征的人群中,想要打探个究竟,结果还是露出了破绽。 万幸的是,此人来应征之前并未来得及去通知托木颜,所以乌延里真也不知他去了何处。只是见天色已黑尽,却迟迟不见师弟归来,他才隐约觉得出事了。 可究竟发生了何事,乌延里真也猜不出来。 乌延里真猜不出自己的师弟究竟出了何事,可武松却猜到了这名自尽者的来历。 在听吕子侯详细叙述完事情的经过之后,武松马上便想到了完颜拓海:他在太原府净因寺藏经楼与那几名僧兵交手时,就已经认出了他们是完颜拓海的弟子。 此番又听闻此人武功不俗,而且居然能在乔三水枪下走了四招,武松也基本能断定,此人多半也是完颜拓海的弟子之一。 要知道,以乔三水的武艺,若是在马下交手,就算是金军的大将也怕是少有人走得过四招。 此人的出现也提醒了武松,完颜宗哲果然有心腹潜伏在城中,而且应该不止此一人。 所以,这场戏一定要做的更加逼真才行。 待吕子侯离去之后,武松又和亥言去了柳如烟房间,与她进一步商议对策。 “哥哥,你觉得有没有这样的可能。”柳如烟想了想道,“在这城中潜伏的人中,也会有人当日在太原府与你我交过手?” “并非无此可能。”武松道,“我记得初见完颜拓海时,跟着他的弟子有十余人,若是这些皆归于了完颜宗哲帐下,出现在此也不足为奇。” “所以,也不能排除有人认得你我的可能。”柳如烟道。 武松点了点头。 虽然在太原府初中次与金人交手时,二人皆是黑衣蒙面,而且还故意使的是长枪,而非自己的兵器。但此后二闯藏经楼时,二人皆使了自己的兵器,还鏖战了良久,难保不被人看出了底细。 尤其是完颜拓海的弟子们,就算不认得柳如烟的长剑,也肯定认得武松的双刀! 这正是武松所担心的。 “既然如此,我等便只能做最坏的打算了。”柳如烟,“这弃城的戏我和哥哥皆要出场,如此才能彻底骗过金人的耳目。不然,若是金子的细作发现你我二人并未出城,必定会有所怀疑。” “烟儿所言极是。”武松道,“看来这假戏还得真做,容不得半点马虎。” “那你二人出城之后又该如何返回呢?”此时,亥言问道,“师兄倒是不必担心,这宪州城墙不算高,你自当可以一飞而上,可娘子怕是还差点火候。” “这的确个问题。”柳如烟道,“可也不难解决,到时候由你从城头上放根绳索下来,奴家借助绳索之力攀上城便是了。当然,还需避开金人的耳目。” “那最好是在夜里。”武松道,“毕竟我在明,敌在暗,谁能知道这些贼人藏在何处窥探。” “你不是已经可以察觉一里之内的习武之人吗?”亥言道,“你还怕有人窥探。” “你所言自然不假,可这城中习武之人多了,我岂能个个分辨得出。”武松道。 “好了,说着正经之事,你二人如何又斗上嘴了。真是冤家。”柳如烟连忙道,“夜里也正好,奴家方才一直在寻思选在何时出城才好,如今看来正好可以选在丑时左右,如此既可以显得我等是仓惶出逃,又便于行事。” “烟儿此言正合我意。”武松立马道,“如此,这出戏便是愈发像真的了。” 亥言不禁白了柳如烟一眼:“娘子,你偏心。” 自己的师弟已经失踪了整整一日一夜,眼看就要第二日了,乌延里真心里觉得大大的不妙,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若是自己没有猜错,师弟应该是败露了行踪,被贼兵所擒了。这也意味着,自己潜伏于此之事很可能已经被贼人知晓了。 不过,乌延里真也并不担心自己的行踪会暴露,因为他知道身为神箭营武士的师弟,就算是死也绝不会吐露半分。 正想着,忽然窗外传来了一声鹰唳之声,乌延里真一听便坐了起来,这声音正是神箭营武士相互联络的暗号。 他连忙轻轻推开窗户,朝窗外也回了一声鸣叫。不一会儿,一条黑影从屋顶上一跃而去,钻进了窗内。 来人正是乌延里真安排在北城门监视的另一位师第。 “师兄,贼兵出城去了!”来人低声道。 “何时?” “就在方才。” “有多少人?” “约有三千人。” “那使双刀的大汉和那使剑的贼婆娘呢,可在队伍中?” “在。” “你可看清了?” “看清了。” “如此说来,贼兵是全跑了。” “应该是,城墙之上已经没人了,连旗号也没了。” “哼,这群南蛮倒是逃得够快!”乌延里真阴森森地一笑。最快更新无错阅读,请访问手机请访问: 武松来也 第380章:围师遗阙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望着空空如也的城墙,完颜宗哲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他千算万算也未曾想到,迎接自己的会是一座“空城”。 可是看着正俯首等在城门口的乌延里真,完颜宗哲又不由地不信:贼人真的是弃城逃了。 不战而胜原本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可完颜宗哲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因为,他已经做好了一场恶战的所有准备。 为了加快行军速度,保障补给,他还在太原府强征了二千余名百姓和百余驾牛马车,负责运送粮草和辎重,包括攻城机械。 他还将太原府库存的所有箭矢都带上了,二千名弓弩手人均配箭超过三百支,以保证持久的远程压制。 他甚至已经拟好了重赏令,先登上宪州城墙者赏银百两,官进一级;破城门者赏银五百两,官进三级。 在他的计划中,务必要在两日之内攻下宪州城,那怕要付出再大的伤亡也在所不惜。成否则时间一长,那批金子的去向就更难追查了。 可是,如今的这个局面却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 完颜宗哲带着满腹疑惑进了城,但他并没有去往州衙,还下今各部就地休息,不得擅动。 然后,他将乌延里真唤到跟前,仔细询问了贼人弃城的情况,包括出城的确切时间,出城的人数、辎重数量等等。 待问完之后,完颜宗哲沉思了片刻又问道:“以你之见,这伙贼人为何要弃城?” “小的以后,应当是贼人明知此城难守,才慌忙弃城而去。”乌延里真回道。 “那为何今日才弃城?”完颜宗哲又追问道。 “想来应该是贼人探查到了大王所率的兵力,所以才不得不如此。”乌延里真道,“这伙贼人毕竟非正规军队,收集军情的能力怕是有限。” “是吗?”完颜宗哲脸一沉,“那这宪州城为何不到一日便被贼人所破,还伏击了摩里耶的骑兵?他们真的只是乌合之众吗?” “这”乌延里真想了想又道,“这伙贼人的确有些手段,不过面对大王的万余精兵,怕也是无力阻挡。” “那你以为他们会逃往何处?”完颜宗哲又问道。 “自然是五台县方问。”乌延里真道,“据悉,五台县城正是这伙贼人的老巢。” “五台县?距此还有多远?”完颜宗哲立即追问道。 还没等乌延里真回话,一旁的一名白须老者上前道:“不足二百里,正常行军也至少需要三四日。” 完颜宗哲扭头看了一眼此人,点了点头。 此人正是净因寺的方丈尘空,不过他真正的身份乃是完颜宗哲身边的一名汉人谋士,名唤汪准。 只因净因寺内的金银已经没了,他也不必再假扮什么方丈了,此番正是跟随完颜宗哲出征而来。 “那汪先生以为眼下该如何是好呢?”完颜宗哲问道。 “回大王,在下以为,眼下正是一箭双雕的好机会。”汪准回道。 “此话怎讲?” “以眼下的情况来看,这伙贼人与白马山万万脱不了干系,其退往的五台县也正是白马山贼人巢穴所在。”汪准道,“所以,无论那批富贵今在何处,必然会运回五台县,大王应立即进兵,一举拿下五台县。如此,不仅可以追回财物,还可趁机扫灭贼人,控制白马山一带,作为日后起事的回旋之地。” “嗯,此计甚好。”完颜宗哲微微点了点头,“只是不知五台县中贼人的兵力如何?” “大王不必多虑,这一则,若是照贼人凌晨丑时才弃城推算,此时应该走不太远,若是我军以骑兵先行,或许在半路便可追上。”汪准道,“这二则,大王如今兵马过万,还有石砲、云梯等攻城利器,一座小小的五台县城又岂能抵挡。” “汪先生所言颇有道理。”完颜宗哲点头道,“传令下去,命赛里策将军率本部二千人马留守城内,其余各部直出北门,不得有误!” 传令兵得令而去。 完颜宗哲又想了想道:“先生以为留二千人马于城内可足够?” “足矣。”汪准道,“赛里策将军一问行事沉稳,有他守城,可保后方无虞。” “那好。”完颜宗哲转身上了马,“传我命令,命西夏骑兵先行出城,本王在北门等他们。” 说着,完颜宗哲带着近卫营二百余骑纵马向北门奔去。 亥言趴在楼顶上,一边嚼着炒黄豆,一边数着从北城门经过的金兵,每过去约五百人,他便拿出一粒黄豆放在一边。 待出城的队伍走完,亥言数了数那堆黄豆,正好二十五粒,除去其中大约二千人的民夫,出城的金兵有万人以上。 数完黄豆的亥言心里不禁吃了一惊。 这原本是应该感到高兴的,因为出城的金兵越多,也意味着留守的金兵越少。如此,武松等解决起来也就越容易。 可是这出城的金兵依然还有万人之众,这也意味着,一旦破袭金人的石砲未果,如此一支大军无论是回师宪州,还是去攻打五台县,皆是个棘手的问题。 而且亥言还发现,金兵之中有大量打着西夏旗号的人马,其中光骑兵就有二三千人。 亥言赶忙从楼顶上飞下,跑去寻武松去了。 按照之前的计划,武松等人是准备在后半夜动手,先拿下四门守军,控制住城门,再将城内金兵围歼。为此,已经事先在四座城门附近暗藏了人马,以响云箭为号同时出击。 而武松和柳如烟则领一支精兵暗伏在州衙附近,一旦发动,便杀入州衙擒杀金军主将。 不过,在听完亥言带回来的消息之后,武松和柳如烟也意识到问题所在。 此时刚过辰时,距离后半夜至少还有八个时辰,到武松等人发起攻击时,完颜宗哲的大军很可能已经在四五十里开外了,换而言之,到时候吕子侯那边能否毁掉金人的石砲也已经有了结果了。 若是吕子侯和张浩能够得手,那自然是最好,可万一失手,而完颜宗哲选择继续挥师北进,那五台县城怕是就危矣。 此种可能不是没有,而且可能性还不小。 武松权衡再三之后还是决定,无论吕张二将是否能得手,都必须将完颜宗哲的大军调回宪州来。即使要面对万人大军,也要由自己这一边来承压,而不是五台县守军。 “师兄,你可想清楚了,五台县若是守不住,还可以退往白马山,可宪州一旦守不住,我等却是无路可退了。”亥言道。 “这个我自然清楚,但无论如何五台县绝不容失。”武松平静地道,“况且,以战力而言,我宪州之军明显要在五台县之上,在如此时刻,又岂能先想着自保呢?” 闻听此言,一旁的柳如烟默默地点了点头。 “宪州之兵战力更强是不假。”亥言接着道,“可你别忘了,我等还先要与城内金战交战,伤亡在所难免,到时还能有多少战力也未可知。” “此事我也想过,也没想出上上之策,唯有尽量速战速决,减少伤亡便是。”武松也不由得眉头一紧。 “哥哥,奴家倒是有个注意,既能减少伤亡,还可将完颜老贼的大军吸引回来。”柳如烟此时道。 “哦,烟儿有何妙计快快说来。”武松道。 “其实也不是什么妙计。”柳如烟道,“孙子兵法有云,归师勿遏,围师遗阙,自古围城之战的用兵亦讲究围三阙一。如今我等可取这围三阙一之法,故意放开北门,让金兵有路可逃,而且正好是逃往完颜老贼处。如此一来,金兵有了逃生之路,便也不会死战了。” “妙啊!”还没等武松开口,亥言已经大声赞道,“古往今来,自认熟读兵书,满腹韬略的人不少,可如娘子这般能活学活用,随机而变者怕是不多,娘子真是可称女中诸葛了。” “你这张嘴怕是也如张仪在世,苏秦重生了。”柳如烟马上回敬道,“就算是晏子、驺子还活着,怕是也要让你三分。” “哎呀,我说娘子啊,你我二人如此相互吹捧怕是不妥吧。”亥言更来劲了,“不过你将小僧与驺子相提并论,是因为小僧也长得仪表堂堂吗?” 柳如烟抿嘴一笑,又上下打量了亥言一番,然后道:“小师父怕是误会了,驺子当年身长八尺,与你可相去甚远,倒是晏子的身量应该与你相当才是。” “娘子你”亥言讨了没趣。 “好了,你二人这子那子的,我也听不明白。”武松连忙解围道,“我等还是先将正事说完吧。” “还有何事,你家娘子这个主意不是很好吗?”亥言道。 “此计自然是妙,不过守在城中的金兵少说也有二千人,若是他们不逃,非要与我死战呢?”武松问道。 “那一切便皆在于你了。”亥言道。 “在我?” “对啊,只要你杀得金兵心生寒意,他们能不逃吗?” “明了。”武松点了点头,眼中杀气陡生。 武松来也 第381章:春望饮血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赛里策始终没将盔甲卸下,只是将兜鍪和顿项摘了下来,然后合衣而卧。说是卧,其实也只是斜靠在榻边,那把宣花斧也就立在榻沿上,伸手可及。 赛里策心里一直不踏实,尤其是在带人巡视了州衙四周之后,他心里便疑窦丛生。 他巡视的时候是酉时,天色尚明,可他带人走了两条街,却连一个人影都没有见着,沿街的居居商铺皆是紧闭房门,周围寂静得就像是座死城一般。 按理说,他率军驻城之后就立即颁布了安民告示,以安民心,城中其它地方的百姓也一切如常,连酒肆茶楼也照常营业。 可为何这州衙附近却如同颁布了戒i严令一般? 他的副将觉得,应该是百姓看见州衙中金兵众多,心生惧意,所以才关门闭户。不过,赛里策却不以为然——这宪州城早已被金兵占据多时,百姓不可能如今还在害怕。 赛里策心里觉得蹊跷,便命手下精细之人以沽酒的名义,敲开了一间酒肆的门,探探虚实。 开门的是个中年汉子,他自称是此店的掌柜。听说金兵要沽酒,他马上搬出了一坛酒,还免费送了金兵两坛,说是孝敬金兵爷爷的。 在被问及为何要关门闭店时,这汉子说是怕金兵劫掠,而且还有传闻说此番金兵再来可能会屠城,所以才害怕得关了门。 当又被问及,既然害怕金兵屠城,那为何不跑时,这汉子又坦言道,自己世居此地,生计家业也皆在此,这兵荒马乱的又能跑到何处? 末了,这汉子还说了一句:这河东之地已尽属大金国,自己只想安心做个顺民。 见这汉子没有什么可疑之处,金兵便收了酒走了。 而听完手下人所报,赛里策虽然也未发觉有何异样,但心里还是不够踏实。因为他知道,一旦自己这里有失,那整支大军便会被断了后路。 所以,他下令四门的守军早早关闭了城门,并且加强戒备,入夜之后的值守兵力也加倍。 饶是如此,赛里策依旧还是不放心,他又下令驻守州衙的金兵不得卸甲,分为两班轮流戒备,随时增援城防。 赛里策的举动自然也被武松等人看在眼里。 事实上那个酒家是掌柜便是乔三水所扮,一来,他正好也带着五十名士卒藏在这间酒店之中,二来,他的口音正好是河东的,和当地人相差不大,便现身应付金兵。 待入夜之后,乔三水悄悄溜出了酒店,来到了百余步之外的一处茶楼内,将方才金兵来沽酒之事告诉了武松。 其实,在乔三水到来之前,武松也已经发现了金人的异动。原本驻扎在州衙的金兵又有不少被抽调走了,应该是去加强城防了。而以武松的听息之力判断,州衙之内的金兵只剩下了三百来人。 如此看来,金兵是在加强戒备,而且已将大部分兵力布置在了城墙之上。 这一点倒是有些出乎武松等人的预料。原本估计,金兵会将主要兵力布置在州衙附近,以防城中生变。所以,武松才和柳如烟、乔三水率八百精兵暗伏在了州衙附近。 可如今看来,金兵还是更害怕有人从城外突袭。而在东西南三道城门附近,则分别只有姜望、韩岳蓉和叶荣锦各率四百人潜伏,以眼下兵力配属而言,一旦交战,这三处城门未必能占到上风。 眼下该如何是好? “此时再重新分配兵力已是不可能了。”柳如烟道,“为今之计只有一条路了。” “该如何?”武松问道。 “速战速决。”柳如烟道,“以求在最短的时间内歼灭州衙之敌,然后我三人再分路驰援三处城门。” “烟儿你的意思是,不能与各处城门同时动手了?”武松又问道。 “对。若还是照原计划同时动手,一旦接战,城门处我军怕是会有不小伤亡。”柳如烟道,“如此一来便会影响到全盘计划。只有待我等解决了州衙之敌,才可以占据优势,逼迫金兵从北门逃走。” “那需要多快?”乔三水也问道。 “当然是越快越好,最好是不要让城门处的金兵察觉到州衙有变。”柳如烟道。 “看来只能如此了。”武松沉思了片刻,“此刻已近子时,不如我等即刻便动手?” 柳如烟和乔三水皆点头同意。于是三人又定下了各自驰援的方向,待乔三水再潜回酒店之后便发动攻击。 月黑风高,万籁无声。 州衙门前的两名金兵打着哈欠,斜靠在门边,无精打采。 这也怪不得他们。 跟随完颜宗哲的大军一路从太原府奔袭而来,为了加快行军速度,二百余里只用了三日,而且最后一日是连夜兼程,一夜未眠,才在拂晓时分赶到了宪州。 进城之后,听闻本部奉命驻守,他们还心里大喜,以为可以好好睡上一觉了。可是刚刚睡了不到二个时辰,又接到了命令,要加强戒备,夜里也需要轮班带甲值守。 不过想着再过半个时辰便可以换班休息了,这两名金兵还是强撑着睡眼坚持着。 腊月的河东天寒地冻,一名金兵不由地又将脖子往衣领里缩了缩。 突然,他只觉得眼前寒光一闪,刚缩过的脖颈一凉,接着一股咸腥味涌了上来。他想喊,却已经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在柳如烟用二枚飞刀解决了门前两人的同时,武松也一跃飞过了围墙,一刀砍翻了门内的两名金兵。然后打开了州衙的大门。 一时间,州衙两侧的街道上瞬间涌出黑压压一片,朝着州衙内杀去。 宪州的州衙不大,前后只有三进。武松并不理会扑上来的金兵,而是直接朝后院杀去。他的目标很明确,擒贼先擒王。 赛里策其实根本就没睡着,所以外面杀声一起,他便腾地坐了起来,抄起边上的大斧,戴上兜鍪便朝门外冲去。 刚出门口,院门处便传来了数声惨叫,接着两名金兵的身体便飞进了院中。确切而言,那不应该算是两名,因为二人皆已肢体不全。 赛里策心下大骇。他吃惊的不仅仅是这两名身披铁甲的金兵是被何人所杀,更令他吃惊的是,敌人如何来得如此之快! 要知道,杀声一起,自己便已经提着大斧冲了出来,可州衙大门距此少说也有五六十步,其间还有金兵把守,这敌人是如何杀到此处的? 莫非他会飞吗? 未待他细想,一条大汉已经冲进了院内。 眨眼之间,赛里策的第一个疑问已经找到了答案:面对扑上来三名金兵,只见那大汉手中双刀一抡,刀风过处,三名金兵立即向后飞去,倒地不起。 要知道,这三名金兵乃是赛里策的近卫,身上所披的皆是重达四十余斤的重甲,可在这大汉的刀下,这一身重甲却如同纸糊的一般。 又有几名金兵朝大汉扑去,其中两人一左一右手持长枪刺去。但枪至半路,随着一道寒光掠过,两支枪刃便已飞向了半空。 黑夜之中,赛里策也看不太清这大汉的招术,只看见有金兵不断倒下,惨叫声连连。 赛里策心里一横,拖着大斧朝前冲去,待冲至跟前,他朝着那大汉便是兜头一斧劈下,用尽了全力。 眼看斧头就要劈到大汉头顶,一把戒刀突然迎了上来,刀斧相击,火星四溅。 看到大汉举刀格挡自己的大斧,赛里策原本心里暗暗一喜。 虽然他已经看出这大汉手段非常了得,但他自认自己这一斧又岂能是一把单刀便能抵挡。就算是这把刀乃是削铁如泥,也不可能挡得住这柄足有三十二斤的大斧。 然而刀斧一碰,赛里策只觉得虎口一震,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大斧差点脱手飞出。 这一下,赛里策心里彻底明白,眼前这人是平生未遇之敌。 借着大斧被磕开的机会,赛里策身形就势向后一仰,闪出了数步开外。 他并不知道院外的战况如何,但他知道,以眼前这条大汉的手段,怕是也凶多吉少。而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伙贼人绝不是单单冲着州衙而来,很可能会同时攻击城门。 所以,他必须要向城门处的守军预警。 待身形站定,他连忙手向腰间摸去,准备抽出响云箭射向空中。 可当他的手刚摸到竹筒箭,一条身影已从天而降,一道寒风直奔面门而来。 慌忙之中,赛里策连忙举斧格挡。可眼看斧柄就要击中来剑,他又觉得眼前剑光一抖,这道寒光如灵蛇吐信一般绕过了斧柄向他肩窝刺来。 赛里策心里知道,肩窝正是甲片的连接之外,他连忙猛一侧身想避开此剑。 但这一剑来得太快了,他这一侧身虽然让开了肩窝,但长剑却还是从侧面挑中了胸甲,将他胸前护心镜直接挑得粉碎。 未等赛里策反应过来,长剑又是一卷,直接撩向了他的头顶。亏得赛里策也是久经沙场之人,他连忙向后急倒,同时以斧柄撑住了地。 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一倒虽然可以躲开这一剑,但自己这一身重甲,一旦仰面倒地,再想迅速起身就难了。 眼见自己连出两剑依然未能斩杀敌将,柳如烟心里也急了。 只见她右手秋水长剑一挥,却只是虚晃一招,而左手的春望却已从腰间出鞘,刺向了赛里策。 赛里策哪里想到来人居然而藏着一剑,只能眼看着短剑冲入了自己左胁。令他更没想到的是,此剑居然直接刺穿了他的重甲,直入腹中。 春望饮血,不负镔铁之名。 武松来也 第382章:火烧山谷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黑夜永远是最好的掩护,尤其是拂晓之前的那段时间,天地一片墨色,宛如混沌未开。 吕子侯选择的伏击地是经过仔细估算的。 他一边勘察着沿路的地形,一边不断放出探马探查金兵的动向,保括前后队的分布,辎重的位置以及行军的速度等。 而他最终选择的这片山地,不仅地形合适,而且以金兵行军的速度来看,时机也合适。 因为据探马来报,金兵是以三千余骑兵先行,而且是一人三马,行进速度极快,已将后队远远甩开了。 所以,吕子侯决定正好在此处放过金军骑兵,待天明之后,金军的步兵和辎重队伍应该正好到此,便可伺机动手了。 不过,吕子侯还是有些失算了。 为了加快行军速度,完颜宗哲不仅亲率骑兵先行,而且为了让辎重队伍尽快跟上,他还下令后军各部每行进二十里才可休息,而休息一个时辰之后便要继续前进,如此循环,不分昼夜。 完颜宗哲的意图很明确,自己先率骑兵追击,争取在贼人抵达五台县城之前追上,一举击杀。若是未及追上,则需要后军的辎重,尤其是攻城器械尽快赶到,不给守城的贼军过多的准备时间。 完颜宗哲的如意算盘,吕子侯自然不知,而吕子侯定下的伏击计划,完颜宗哲也不知。 但在阴差阳错之间,最终却出现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局面:在黎明之前的夜色中,金军的步兵和辎重正缓缓朝着这片山谷而来。 金兵自然知道,半夜行军,还路经山谷之地乃是兵家大忌。可是将令难违,二十里、二十里一歇,正好于半夜走到了此处。 听得探马来报,吕子侯也颇为意外。不过,这倒也是天赐良机。 他原本还在担心,若是金军骑兵行动速度太快,待到自己在天明时发起攻击时,金军骑兵有可能已经追上了那二千余名去往五台县的百姓。 如今,既然金兵辎重早到了,正好趁夜提前动手,只要这边战火一起,金军骑兵必然会回援,正好解了百姓之困。 吕子侯心里一阵暗喜,连忙命人前去通知埋伏在更北边的张浩,让他随时准备动手。 这段山谷之地长约四里,吕子侯率人埋伏在前半段,而张浩则率人埋伏在后半段。 吕子侯这边多备的是石头、滚木和弩箭,先隐而不发,待张浩那边得手撤出战斗之后,再负责阻击金兵。 吕子侯还特意命人挖凿了数十块大如斗牛的石头,布置在了南面的谷口处,用以到时候封闭山口,迟滞金兵。 一切已万事俱备,只待金兵入套了。 纥石烈文抬头看了看两侧的山丘,在夜色之中,虽山丘的轮廓不是十分清晰,但仅从山势而言,若是有人在此设伏,自己怕是凶多吉少。 作为完颜宗哲近卫营的统领,纥石烈文本该是紧跟在靖南王左右的。不过,完颜宗哲却将统率后军的重任交给了他。 一则,纥石烈文乃是完颜宗哲的心腹爱将,有勇有谋,让其领军足以让人放心。但更重要的一点是,纥石烈文的爱妾是名西夏人,而且还与西夏王室有亲,所以纥石烈文也精通党项语。考虑到这后军七千余人中有半数是西夏兵,由他来领军也自然更加合适。 而且,纥石烈文是以千户长之职统领近卫营,还有郡公的爵位,其地位足以压制西夏兵的诸位统领,指挥起这些借来之兵也更加方便。 纥石烈文又抬起头望了天色,距离天明应该快了。他回头喝道:“快,加快速度,待出了山谷便可休息了。” 眼看大军已经陆续进入了山谷,纥石烈文心里是越来越忐忑。 他不仅在担心万一有敌军在此设伏,还担心手下这些兵士。如此急速地行军,每二十里才能休息一个时辰,而且还不分昼夜,这支大军其实已经是人疲马乏了。 而在不断地催促和驱赶下,已经有近百名被强征来的民夫倒毙了,兵士之中也有了抱怨之声。 纥石烈文倒是不太担心金兵,但那些西夏兵他却心里有些没底。毕竟是借来的兵,万一激起兵变,可不是闹着玩的。 而且,在这夜色之中穿行山谷,那些民夫很可能会冒死往山上逃跑。 随着眼前豁然开朗,纥石烈文稍稍松了一口气。这条山谷比他想象的要短一些,队首此时已经出了山口了。 纥石烈文在谷口勒住了战马,立在路边大声地吆喝着,让后续队伍加快行车速度。 山谷里已经隐隐传来了车辙的声音,还不时有挥动鞭子的声音。 纥石烈文知道,那应该是牛马正在拉动辎重,尤其是石砲和云梯,又重又大,颇费畜力。但这些攻城器械也正是最重要的。 只要这些辎重出了山谷,行车速度便可以加快了。 突然,山谷中传来了一阵惊叫之声,还夹杂着马嘶牛叫。 正当纥石烈文心里暗叫不好,准备策马向谷中奔去时,黑夜的天空中突然划过了无数火光,如繁星点点。 火光从两侧的山坡上飞起,然后向谷中落去,连绵不断。 纥石烈文知道,这是山上射出的火箭,而从火光的数量来看,约有三四百支。仅从火箭的数量来看,山上的伏兵并不算多,这点火箭也不会造成太大的杀伤。 但纥石烈文也知道,敌人应该不是仅仅只有火箭而己。尤其是在箭起之前,山谷中的队伍似乎已经遭袭了。 他最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随着火箭纷纷落下,山谷中顿时火光冲天,还不时有爆燃之声响起。不断腾起的火焰,就像一条条火龙在山谷中游荡,却稍纵即逝。 火光之中,惨叫声、呼救声、马嘶人叫,乱作一团。夜色仿佛也被点燃了一般。 张浩站在山坡上,不断地扫视着山谷中的情况。借着冲天的火光,他能清晰地看到有无数架石砲、云梯在燃烧,熊熊烈火已经不可能扑灭了。 可是张浩的眼中却掠过一丝不安,因为他发现烧着的石砲似乎数量不对,他数来数去也只有十架左右。 而按照之前探马得到的消息,金军此番出征是带了十八架双梢石砲,还有云梯二十余座。 余下的石砲又在何处呢? 此番在此设伏,地形自然是天选之地。不过,由于火油数量有限,张浩最终决定将伏击的兵力集中在了约一里长之地,如此才能够保证火油和草毯密度足够覆盖金兵的辎重车队。 在张浩的指挥之下,伏兵发动的时机也是恰到好处。为了精确地判断金军石砲的位置,张浩不惜冒险以绳索缚身,然后降在半山腰处潜伏起来了。 从第一架石砲车进入伏击圈开始,张浩就一直在观察着金军的行进,直到第一架石砲车就快要驶出伏击圈时,他才发出了动手的信号。 约一里长之内的金军辎重已几乎被全部点燃。 此番伏击的确是成功的。可张浩未曾想到的是,纥石烈文却事先将攻城器械分成了前后两队,中间以步兵和骑兵混编之队隔开。所以,两支辎重车队相隔了足足有半里地,而在山谷之中行进时,则相距了一里开外。 张浩明知道石砲未能尽毁,可是火油已经用尽,单凭火箭根本不可能再摧毁余下的石砲了。 他一边命令手下兵士再对山谷进行两轮齐射,以求尽可能地杀伤金兵,一边朝南边的山丘奔去,准备将情况告之吕子侯。 山谷之中,大火还在燃烧着,而此时金军的后队也已经全部进入了山谷。 见前方燃起了大火,金兵也知道中了埋伏,有将官连忙指挥后军向山谷外退去。 然后,当金兵刚冲到谷口,山上顿时滚下了无数石头和滚木,砸得金兵顿时人仰马翻。紧接着又是一阵弓弩作响,箭如雨下,金兵死伤无数。 “封住谷口!”见金兵依然不顾死活地冲向谷口,吕子侯连忙下令道。 兵士连忙撬动机关,一堆巨石顿时飞下,砸向了谷口。有几骑冲在前面的金兵此时正好冲到,瞬间被砸成了肉饼…… 此时,张浩已经奔到了吕子侯跟前。听张浩说完情况,吕子侯也是眉头一紧,他心里知道,即使只留下十架石砲,也会对宪州城构成巨大的威胁。 “事已至此,我等怕是也无能为力了。”吕子侯,“如今之计,只能尽力而为,再速速回报宪州,好让二郎做好准备。” “可是我已在二郎面前立了军令状了,不尽毁金贼石砲如何复命!”张浩仍心有不甘。 “张统领,如今火油已然用尽,已经不可能再摧毁余下的石砲了。”吕子侯加重了语气,“莫非你能带兵杀下谷去吗?” “趁着金兵大乱,在下愿冒死带兵一试。”张浩道,“我熟知这石砲的构造,只要砍断关键的机关,便可废了此砲。” “张统领!”吕子侯又将调门提高了八度,“就算你知道石砲机关所在,可兵士们知道吗?你一个人又能毁掉几架。” “这” “你再想想,你我所带之兵大多为弓弩手,近战肉搏之力原本就有所不及。”吕子侯道,“况且冲杀下去要面对的是数倍之敌,你觉得你能冲得到石砲面前吗?” 闻听此言,张浩也一时语塞了。 他方才只是一门心思想着军令状,热血冲头,才不管不顾。如今一细想,吕子侯之言也的确在理。 此时,天色已渐渐放亮,南面的天空中升起了一股烽烟。 那正是宪州方向。 武松来也 第383章:回师宪州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宪州的战斗其实早就结束了。 在迅速解决了州衙的金兵之后,武松、柳如烟和乔三水又兵分三路杀向了城门。考虑到姜望伤还未痊愈,由武松带兵驰援东门。 城门处的金兵有一半尚在睡梦之中,白马山的人马就已经突袭而来。 城墙很快就被攻陷,双方开始短兵相接。 金兵虽然在慌乱中很快就回过神来,但打着打着便发现,来袭之兵不仅人多势众,领头之人更是个个勇不可挡。 战不多时,三处城门的百夫长就已经被斩杀了六人,其中东门的五名百夫长中,有三人已经死在了武松刀下。 作为金兵中的骨干军官,百夫长俗称兵头将尾,乃是一支军队战斗力的缩影。而眼看着百夫长纷纷被斩,金兵的心理防线也在逐渐瓦解。 不到一柱香的工夫,金兵已开始出现溃散的之象。从东门到南门,再至西门,不少金兵纷纷向城中街道退去。 喊杀声也早已惊动了驻守北门的金兵,可为首的将官却很迷茫, 一方面,他不知道是敌兵是来自城外还是城内,另一方面,他也不知为何自己这里没有任何动静。 思量再三之后,他一面命人加强城墙上的戒备,一面派出数骑快马前去打探。 约摸半柱香的工夫,有一骑快马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队狼狈不堪的金兵。一问才知,是从东门败退下来的。 不多一会儿,又不断有成群的金兵从街巷中奔来,西门、南门的守军皆有,足有数百人之多。 可就是没见到有百夫长,哪怕一个也没有。 百夫长悉数战死,既凸现了金兵将官素来身先士卒的优良传统,也是武松等人的刻意为之。 因为,即使是在败退过程中,金兵也是且战且退,必定会留下断后的兵力,而组织断后的正是这些百夫长们。 这也是金兵早已养成的败而不乱,退而不溃的习惯。 只是这些百夫长没有想到的是,他们今日会遇到如武松、柳如烟和乔三水这般的绝顶高手。 东南西三处城门共十三名百夫长,其中东门的五人尽皆死在了武松刀下;南门的三人死在了乔三水枪下,一人死在了韩岳蓉的剑下;西门的四人中,三人被柳如烟以剑击杀,最后一个本已脱身,却还是被柳如烟一箭封喉,死在了逃脱的路上。 更令北门这位将官吃惊的是,败退下来的金兵之中没有驻守州衙的——他喊了好遍:可有州衙的守军?却一直无人回应。 望着群龙无首的金兵,北门的这位将官心里明白,自己恐怕已经是这城中金兵的最高指挥了。 究竟何去何从,他必须要尽快做出决断。 他思量了片刻,然后高喊道:“打开城门,随我速速退出城外!” 随着城门被打开,金兵鱼贯而出,向着范茫的黑夜中奔去。那金兵将官策马向前,他其实也不知道该往何处去,但他知道,留在城中只能是等死。 武松立在城头,望着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金兵,他心里突然涌起一阵追杀而去的冲动。但他也知道,更大的恶战还在后头。 战报很快就传来了。 经过清点,这场城中的夜袭共斩杀了九百余名金兵,包括州衙的三百余人。而白马山的人马也阵亡了二百余人,还有不到二百人挂了彩。 这个结果令武松稍稍松了口气,己方的伤亡人数不算大,整支军队的战力应该未受太大影响。 “传令下去,留下三百人随我在北门城头戒备,其余人等抓紧时间休息、疗伤。”武松道。 接着他又将乔三水叫到身边,“乔兄弟,烦劳你带五十人小队在城中巡查一遍,防止有金人的漏网之鱼在城中作乱。” 待乔三水领命而去之后,武松又将叶荣锦叫了过来,让他待天一亮便点燃烽火台上的狼烟,好向金兵“报警。” 安排完毕之后,武松直接走到了北门的城门楼前,然后往门边一靠。 “哥哥你不去歇息一会儿吗?”此时,柳如烟轻轻地走了过来,将一件披风披在了武松身上,然后倚着武松坐了下来。 “睡不着啊。”武松不无忧虑地道,“不知道吕张二位那边情况如何了,万一破袭金人石砲不成,怕是会有一场恶战。” “恶战”两个字,武松咬得很重。柳如烟自然也听出了他的心声。 “哥哥也不必过虑,吕张二位有勇有谋,只需布置得法必定会有所斩获。”柳如烟道,“只要能有效杀伤金人,对我等的守城之战总是有所帮助的。” “听烟儿之意,似乎也对他二人信心不足。”武松道。 “也并非是对他二人信心不足。”柳如烟道,“只是哥哥你要知道,金兵有万余人马,要想伏击如此庞大的一支敌军,还要寻准其石砲等辎重下手,又谈何容易。不仅要有合适的地形,出击的时机与方式也需仔细思量,稍有差池恐怕连全身而退也会很难。” “你是担心他二人脱不了身吗?”武松不由地眉头一紧。 “那倒也没有。”柳如烟接着道,“吕中郎向来行军沉稳,心思也细,是个未料胜,先料败之人。他必会事先安排好退路。只是能否彻底毁掉金人的石砲,奴家也不敢保证。” “毁掉那石砲真有那么难吗?”武松又问道。 “确是不易。”柳如烟又道,“哥哥或许忘了,金兵之强并非只在悍勇,其行军布阵也颇有章法。就算他们仗着大军兵力众多,不惧有人伏击,我想他们也不会将辎重集中在一处行军,以免被一网打尽。尤其是石砲、粮草这样的重要物资。而以吕张二人的手中兵力,怕是会力有不及之处。” “如此说来,我等依然要做好迎战石砲的准备喽。”武松道。 “两军交战,总是要料敌从宽才是。”柳如烟道。 “那若是果真要面对金人的石砲,烟儿可有何良策?”武松连忙问道。 柳如烟并未马上回话,而是站起身来,盯着地上的石砖,然后用脚尖戳了戳石砖上一滩血迹。 天寒地冻之中,地上这滩血迹早已经冻成了冰块。 “哥哥可还记得岳将军在黎县城墙前设下的竹阵?”柳如烟问道。 “当然记得,你是说再设一次竹阵,以阻挡金人的石砲吗?”武松道,“可此地哪来的竹子啊。” “哎呀,你笨死算了。”不知何时,亥言突然蹿了出来,“柳娘子说的不是竹阵,而是冰阵!” “冰阵?”武松此时也注意到了柳如烟脚下的那块血冰块,顿时恍然大悟,“烟儿说的是你当日所讲的那个评书里法子吗?” “哥哥你居然还记得。”柳如烟莞尔一笑,“正是这冰封城墙之法。” “此法真能有用吗?”武松也站了起来,在地上查找着冰块。 “此时正是腊月末,应该是可泼水成冰。”柳如烟道,“奴家以为不妨一试。” “就是嘛,试试又不打紧。要是成了呢?”亥言道,“反正水又不值几个钱。” “好,那就试上一试。”武松说着就要去召集兵士。 柳如烟连忙拉住了他,“哥哥莫急,要试也不是眼下。” “那该在何时?”武松道。 “当然是深夜,最好是子时之后。”亥言道。 “正是。”柳如烟也道,“过了子时,正是一日中最冷之时,那时才会有泼水成冰之效。” “哈哈,想不到这寻常之水也能成为护城利器。”武松连忙笑了两声,以掩饰尴尬。 “哥哥可不能小看了这水。”柳如烟道,“弱水三千也可化作千军之怒,何况水滴亦可穿石,奴家之剑名秋水亦可杀贼。” “是是,娘子这如水般的美人,一旦出手,那金兵也是如见鬼神。”亥言马上接口道,“不晓此理者已经去见阎王喽。” “你这小和尚,又口无遮拦了。”柳如烟娇嗔道。 “不敢,不敢。”亥言连忙道,“你二位先聊着,小僧我还是干点正经事去了。” “你要去何处?”武松道。 “你二人方才不是担心吕张二将的安危吗?”亥言道,“我这就去打探一番,好让你这位主将大人放心啊!” “嗯。这才是正经事,你速去速回。”武松道。 “得令。”亥言特意朝着武松行了个礼,然后纵身一跃,直接从城头上飞了下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完颜宗哲接到后军遇伏的线报时,刚刚准备拔营继续向北追击,而此刻他所率的骑兵已经甩开后军近三十里了。 听闻石砲半数被毁,云梯也损失了好几座,完颜宗哲气得悖然大怒。 不过他很快冷静了下来,思量着还要不要继续率领骑兵先行追击。毕竟,若是石砲再出什么意外,攻城的难度便会大大增加。 正在犹豫之时,后方又有快马传来了最新的线报:宪州方向升起了烽烟。 这个消息顿时惊出完颜宗哲一身冷汗,一旦宪州有失,便意味着退路被切断,自己将陷入双城夹击之中,纵使自己拥兵过万,一旦失去了补给,也会不战自乱。 完颜宗哲低头思量着,他此番出征,全军只带了十日的粮草,不可久战。而且后军遭袭,粮草是否有损失尚还未知。 是继续北进攻取五台县,还是回师救援宪州?他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汪先生,你以为眼下该如何?”完颜宗哲扭头问道。 “回大王,在下以为应当火速回师南返,与后军会合之后再驰援宪州。”汪准回道。 “为何?” “大王你想,我军粮草只够十日之用,必务要仔细计算。而此地距五台县尚有百余里之遥,而距宪州却不足八十里,自然不可舍近求远。”汪准道,“况且,若是宪州有失,我军怕是会陷入进退维谷之地。” “可是那批富贵就不管了吗?”完颜宗哲又问道。 “此事大王不用担心。”汪准又道,“我军尚有石砲在手,又兼有万人之众,就算宪州已失,回师重夺此城绝无问题。到时候再以宪州为据,补充好粮草再去攻打五台县也不迟。” “难道五台县的贼人不会跑吗?”完颜宗哲追问道。 “大王放心,那贼人所据无非只是五台县和白马山而己。”汪准道,“向西他们过不了代州和雁门关,向东更是我大金之地,这伙贼人又能逃往何处?” 完颜宗哲点了点头,然后在马上喝道:“传令下去,即刻起营,兵发宪州。” 武松来也 第384章:城楼题诗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天空飘起了大雪,扬扬洒洒,漫天飞花。 柳如烟伸出双手,接住了几朵雪花。看着雪花在手心里慢慢融化,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看来烟儿是很喜欢下雪。”柳如烟看着雪花,而武松却看着她,一样的冰清玉洁。 “是啊,奴家在杭州呆了三年,并非是每年都可见到雪的,尤其是这么大的雪。”柳如烟道,“如鹅毛飞下,也只有在这北地才可见到了。” “你不冷吗?”武松关切地问道。他与柳如烟已经在这城墙之上站了有一会儿了。 “越冷才越好,雪越大才越好。”柳如烟扭头看着武松,突然像个兴奋的孩子。 “烟儿是在说冰封城墙之事吗?”武松这才意识到她如此高兴的原因。 “是啊。”柳如烟道,“这大雪纷飞之时,不仅泼水成冰之事可成,而且这大雪一下,道路必然湿滑难行,也算是帮我军迟滞了金兵。这多一些时日准备,也就多一分胜算了。” “我还以为你只是在赏雪,没想到你还在惦记着守城之事。”武松感激地看着柳如烟,“烟儿你真是非寻常的女子。” “雪自然也是要赏的。”柳如烟又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这大好的雪景又岂可辜负。” “哥哥,不如去温上几壶酒,把酒赏雪岂不快哉?”柳如烟突然又道。 “好主意!”武松乐道,“那该去何处呢?” “就在这城楼中吧。”柳如烟道,“哥哥且去楼中稍坐,奴家去去就来。” 说着,柳如烟转身便下了城墙。 不消多时,只见两名士卒搬来一个炉子,抬进了城门楼二楼的房间里,然后将炉火拔旺,又加了些木炭。接着又在炉火上放上了一只铁水壶。 “二郎,这是柳娘子让小的们给你送来的,她还让转告二郎,让你稍等片刻。”一名士卒道。 “好,你二人也去寻个暧和之处好好休息吧。”武松道,“我自便即可。” 待二人告退之后,又过了约摸半柱香的工夫,柳如烟回来了。手里一左一右还提着两样物什,右手是一个竹制的三层食盒,左手则是一个竹篮。 食盒打开,分别是一碟生鱼脍,一碟熟牛肉和一碟雀鲊,而竹篮之中则是一壶酒,置于一只荷花温碗中。 柳如烟将菜布好,又摆上了几个杯子,然后提起炉上的水壶,往温碗中注入热水。 “哥哥稍候。”柳如烟道,“此非葡萄酒,待温过之后再饮才好。” “知道,知道。”武松静静地看着柳如烟操持着,眼里尽是温柔,仿佛此刻正身处家中。 “哥哥可先吃些菜。”柳如烟说着夹起一片鱼脍送到了武松碗里,“这是鲫鱼脍,是奴家刚杀的,新鲜得很,你快尝尝。” 鱼生入口,满齿生鲜。即使少了些调料,也让武松欲罢不能,连吃了好几片。 不多时,酒已温好。美酒配佳肴,门外大雪纷飞,屋中良人相对,自是良辰美景,羡煞旁人。 “哎呀,有酒喝也不等我!”不知何时,一个瘦小的身影又蹿了进来,正是亥言。 没等武松二人开口,亥言已经蹦到了桌子,用手抓起一块牛肉就望嘴里塞。嘴里还在嚼着,又忙不迭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小和尚你回来得好快。”柳如烟看着亥言将酒喝完才道,“你可曾见到吕中郎了?” 亥言又往嘴里塞了块牛肉,猛嚼了几下才道:“见着了,娘子放心吧。容我再吃几口再与你细说。” 亥 言又吃了几口,再喝了一杯温酒,终于心满意足地摸着肚子坐了下来。然后将自己打探的结果告之了武松二人。 原来,在伏击完金兵辎重之后,吕子侯和张浩便领兵撤下了山,一路向宪州方向而去。 不过为了防备金兵追来,吕子侯特意没走大道,而是选择了一条靠西边的山路。这条路虽然要绕远一些,但却更加安全。 也正因为如此,吕张所部才未和从宪州城逃出来那支金兵遭遇。不然这支金兵虽是败军,但尚有千人之众,而吕张所率之军只有八百人,且多为弓弩手,一旦交战,怕是凶多吉少。 亥言是在距宪州大约二十余里碰上吕张二人的,当时雪还未落下,视野尚佳。亥言一路沿着山脊前行,以他的目力,一支八百人的队伍很难逃过他的眼睛。 在得知了吕张所部的战果之后,亥言让他二人自带兵退往宪州,他则继续向北,去打探金兵的动向。 等亥言发现金兵时,金兵依然还在那处山地原地打转。之所以如此,正是被吕子侯所设的石阵堵住了谷口。而想要挪开这些巨石根本非人力所能。 最终,金兵是先用绳索固定好巨石,然后再以马牛之力拉动,才慢慢清理出一条通道。但通行速度依然缓慢。 见金人被巨石所阻,亥言也放心了,一路乐呵呵地回宪州报信去了。而以他的驭风之力,折腾了一个来回,依然比吕张所部先回到了宪州。 得知吕张二人全身而退,武松心里也稍安。 不过,果然如柳如烟所料,金兵的石砲并未能尽数毁掉,这无疑是个大大的麻烦。 “师兄不必如此焦虑。”看着武松又皱起眉头,亥言道,“至少以眼下情势来看,这金兵一日之内根本到不了此处,怕是明日正午之前也不可能了。至于如何对付石砲嘛,已经有了娘子的冰封之计,我等还可以再琢磨琢磨其他法子,不急,不急。” “你还有其他法子?”武松连忙问道。 “暂且还未想出来。”亥言又夹起了一块雀鲊,“再说了,要吃饱喝足了才有力气想嘛,这动脑子很耗体力的呢。” “你就知道吃。”武松瞪了亥言一言,自己也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哥哥别急,小和尚说的也是,这金兵一时半会儿还到不了此地。”柳如烟道,“况且,若冰封之法能奏效,便可暂时挡住金人石砲。到时再相机而行便是。” “他呀,就是个急性之人,这心里总存不下事。”亥言又在一旁接过了话,“殊不知,这日子除了打打杀杀之外,也该有风花雪月嘛,就像这眼前,‘午来天降雪,岂止一杯无’,娘子以为然否?” 柳如烟微微一笑,“你这偷诗改诗的本事还不小,不过倒是改得应时应景。” “嘿嘿,让娘子见笑了。”亥言道,“小僧只时一时有感而发,随口胡诌罢了。若论作诗,还得看娘子的。” “对了,此时此景,有雪有酒,娘子难道就没有诗性大发吗?”亥言突然像寻到宝贝一番,“此刻无诗,岂不是负了这雪满关山。” 柳如烟没有接话,而是缓缓地走出了房间,来到城楼栏杆边上。放眼望去,满目银装素裹,山舞银蛇。 片刻之后,柳如烟突然手往腰间一探,瞬间已将春望握在了手中。 接着她转身扫了一眼,一挽手中春望便朝门边的一根梁柱削去。 一时间,手中短剑已化为一支铁笔,在梁柱上笔走龙蛇,木屑飞溅。 亥言和武松一见柳如烟拔剑,便已经走出了门外,立在一旁看着她以剑题诗 。 待柳如烟收剑停下,那梁柱之上已经留下了四行字。亥言绕着梁柱转了一圈,也终于确认这是一首七言绝句。 题诗曰: 雪落孤城三尺寒, 剑出红袖锷如岚, 山隐水滞家何在, 漫卷旌旗血未干。 亥言念罢,不住地点头:“娘子心中真是有百万雄兵啊,只此一首便足以让天下无数男儿汗颜。” “小师父言重了。”柳如烟道,“奴家也只是有感而发罢了。” 武松也一脸认真地看着梁柱上的题字,诗,他自然是半懂不懂,但柳如烟这剑法他却看得明白。 这梁柱上之字,不仅入木深达半寸,且深浅均匀,字迹工整,仿佛如同石凿刻字一般。而且,这四行二十八字,乃是一气呵成。 单就这份功夫,也足以让天下男儿汗颜,与之比肩怕是也没有几人。 “诗好。但剑法更好!”武松也赞道。 三人正说着,突然一名士卒奔上了楼来。 “启禀二郎,城墙下有人要求见。”士卒拱手道。 “哦。”武松问道,“可知是何人?” “来人未说,只是点名要见主事之人。”士卒回道。 “那可曾说寻我做事?”武松又问道。 “有,说是来投军的。”士卒道。 “投军?”闻听此言,武松也陡然一愣,“人现在何处?” “就在城门口。” “好。”武松随即起身往城楼下走去,柳如烟和亥言也觉得好奇,自然跟了过去。 武松刚走到城墙的石阶口,抬眼向下一看。好家伙,这城门处居然站满了乌压压一边,粗略一看少说也有四五百人,皆是百姓打扮的成年男丁。 看着眼前的景象,武松也有些吃惊。 待他刚走下石阶,来到城门前,一名个头与他相仿,满脸留着大胡子的黑汉子已经迎了上来,低头便想跪拜。 “这可使不得!”那黑大汉刚跪到一半,膝盖尚未着地,就被武松一把托住,把他又托了起来。 “草民见官,岂能失礼。”说着,那黑汉子又要往下跪去。 一个偏要跪,一个偏不让跪,二人顿时较上了劲。可武松如今之力天下谁人可比,他暗自双膀一用力,便将那黑大汉托在原地,再也俯不身去。 不过,这一较劲,武松心里也是一惊:这汉子力气着不小啊,看来有些手段。 “这位好汉,我并非什么是什么鸟官,只是为了杀金贼而来。”武松道,“你不必如此。” 黑汉子自然也已经领教了武松的厉害,更加佩服得五体投地。 “那就对了,小人不才,还有些力气,愿随好汉共讨金贼。”那黑汉子道,“还有我身后这些兄弟,皆愿与金贼一战。” “好!敢向好汉高姓大名,做何营生?”武松问道。 “小人姓高,大伙儿都叫我高老四,小人是个打铁的。”黑大汉回道。 “那你身后这些兄弟呢?”武松又问道。 “哦,他们皆是城中的百姓,只是平时皆好些拳脚。”黑大汉道,“不怕好汉笑话,当初金兵来时,我等也有奋起反抗之心,可宋军自己都跑了,我等草民又能如何。不过,今日得见好汉,知道好汉不惧金贼,我等也豁出去了,愿与此城共存亡。” “对,和金贼拼了,拼了。”一时间,黑汉子身后的人群也暴发出一阵阵呐喊,群情激昂。 “好好好。”武松脸上乐开了花。 武松来也 第385章:民心民军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看着眼前这四五百人,武松脸上大笑着,心里更涌起一股莫名的感慨。 自从北上以来,他看到、听到了太多百姓被金人屠杀的惨剧,却鲜有看到大宋百姓奋起反抗之例,甚至耳闻都没有。 他心里也清楚,面对如狼似虎般的金兵,宋军尚且畏敌成风,往往不战自乱,又何况是寻常百姓呢。他只是觉得,堂堂华夏男儿为何变得如此不堪,连抗争的勇气也丧失殆尽了。 他也明白,让普通百姓去面对凶残的金兵的确有些勉为其难,也不该将战争强加其身。他只是以为,纵使只是匹夫,也不该成为任人宰割的羔羊。 正如眼下的这座城池中,百姓有十六七万之众,成年男丁至少也有数万,倘若全城皆兵,众志成城,又何惧金兵? 所以,当看到这数百人主动前来投军,深埋于武松心底里的一个心结仿佛被打开了——勇气,抗争的勇气原来并未消失。 武松甚至觉得,在这座城中,有勇气反抗金兵之人绝不只有这四五百人,他们之所以还未出现,只是因为恐惧暂时占了上风。 倘若能发动城中百姓一起守城,那怕只有一半,就算一人扔块石头,也能砸死不少金兵。 不过,眼下还是先用好四五百人才是当务之急。 “高兄弟,你等可有兵器?”武松问道。 “本来是有些短兵刃,不过自打金人来了之后,便尽数抄没了。”高老四回道。 “这不打紧,昨夜一战,得了金人不少兵器,我少时便命人带你去取。”武松道。 “哥哥,你可先问问有会使弓箭的吗?”此时,柳如烟走到武松身边,在他耳边低声道。 武松当即明白了,守城自然最需要的是弓箭手。 “各位好汉,有会使弓箭者可举手示意!”武松朝着人群喊道。 话音一落,人群中不少人纷纷举起了手,粗略一数也有过百人。 武松看了看,随即命人将叶荣锦找来,令他负责将这四五百人分为两队,会使弓箭者单为一队,待张浩回来之后交于吞月营,其余人则暂时归在叶荣锦的疾风营。 待安排完毕,武松则单独将高老四留了下来。 “高兄弟,我看你力气不小,不知惯使什么兵器。”武松问道,“可会使弓箭?” “惭愧,惭愧。小人是有些蛮力,不过枪棒功夫却上不得台面。若是要上阵杀敌,拎一条铁棒便可。”高老四道,“这弓箭嘛,也不会。” “铁棒?那可有趁手的?”武松又问道。 “小人乃是打铁出身,自然不缺趁手的铁棒。”高老四道,“不瞒好汉,小人家中藏有一条熟铁棍,重有二十四斤。” “哦,高兄弟果然好力气!”武松道。 “这位高大哥可称神力,却不会使弓,着实有些可惜了。”此时,柳如烟在一旁道,“不然以高大哥的力气,开二石之弓当是信手拈来。” “嘿嘿,让这位娘子见笑了。”高老四道,“小人这力气和功夫皆花在这打铁之上了,所以不曾学过射箭。不过,若是要论弓弩,小人在弩机打造上倒有些心得。” “当真!”闻听此言,武松和柳如烟几乎是异口同声道。说完这二字,二人也不由地相视会心一笑。 “小人岂敢哄骗二位,我自十四岁拜入师门,便一直以铁器为伴,对机关也有些研究。”高老四道,“不是小人夸口,凡经过小人之手的弩机,射程更远,破甲之力更甚。” “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可否让我等见识见识。”此时,亥言也凑了上来。 “那是当然。”高老四应道,“各位若是方便,可随小人到寒舍一观。” 于是武松等人便随着高老四向城中走去,最后在东市的一间铁匠铺前停下脚步。铁匠铺前挂着一面店招,上面正是一个大大的“高”字。 待武松等人在店中坐定,高老四从里屋里取出了一把弩机,呈给了武松。 “这不是神臂弩吗?”柳如烟当即道。 “娘子好眼力。”高老四不由地多看了柳如烟一眼,“不过,小人这把弩却与军中的神臂弩稍有不同,弓弰略长,且加了铁箍,弩首的蹬子也做了加固。” “那究竟有何不同?”武松问道。 “军器监之神臂弓可射二百五十步,小人此弩则可远及三百步开外,可比六石之弓,洞穿金人重甲不在话下。”高老四道,“只是此弩上弦颇为费力,故而需臂力强者以蹬立地才可上弦。” 武松又仔细打量了高老四一番,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念。 “冒昧问一句,尊师可是姓汤?”武松问道。 此言一出,高老四脸色一变:“好汉是如何得知的?此地并无人知道小人的师承啊!” “哈哈哈,我还知道尊师当年号‘万刃手’,我也知道你有个师弟姓钟,可对否?”武松微笑道。 “好汉莫非认得小人恩师?”高老四道。 “那也没有。”于是,武松便将与钟老七相识之事简要地与他说了一遍。 “这真是缘份啊。”高老四听完之后感叹道,“没想到好汉与我那小师弟还有如此渊源。只是可惜,若是小师弟在此,莫说这神臂弩,就是那床弩怕也可做出来。” 武松一听,心里道,这做师兄的倒是真了解师弟。不过他心里也多了个疑问。 “高兄弟,我看你也就三十出头,而钟兄弟已逾不惑之年,为何你倒成师兄了?”武松问道。 “啊,好汉有所不知,这师兄师弟乃是以进师门先后为序,小人十四岁便入了师门,而钟师弟入门时已是而立之年了,故而排名在后。”高老四道,“不过我这小师弟悟性极高,所以虽说是家师的关门弟子,但也是师兄弟中手艺最高的一个。” “原来如此。”武松点了点头,“高兄弟你也不必过谦,尊师的弟子个个皆是难得的人才,我能有幸结识二位,也是大大的幸事。” “好汉过奖了,但能助各位杀金贼,亦是小人之幸。”高老四拱手道。 “请问高大哥,这改造弩机可费事?”此时,柳如烟问道。 “于小人而言不算费事。”高老四道。 “那一日可得多少副?”柳如烟又问道。 “二三十副当无问题。”高老四道。 武松也已经明白了柳如烟的意思,连忙道:“那还请烦劳高兄弟,加紧多改造些,以备金人来犯。” “小人自当效力。”高老四道,“只是小人手中现成的弩机也只有两副而已,这已是冒着杀头的罪私藏的。若是要从头现做,这一日之内怕是造不出许多。” “这个不用担心,我军中便有不少弩机,高大哥可尽显手段便是。”武松道。 “对,事不宜迟,奴家这就让人将弩机送来。”柳如烟马上道。 接着柳如烟便去张罗此事,而武松则和亥言在街对面寻了间茶坊,一边歇息,一边等着柳如烟。 喝了两口茶,武松朝亥言道:“小和尚,你说若是能让城中百姓与我等一起守城,是不是胜算便大了不少。” “这个自然。”亥言抬眼看了一下武松,“怎么,武都头还嫌方才来投军的百姓不够多吗?” “四五百人自然也不算少了,可若与万人的金兵比起来,怕也是杯水车薪。”武松道,“况且城中可用男丁少说也有数万,大可一战。” “全民皆兵,同仇敌忾自然是好事。”亥言道,“不可你可曾想过,一则,大多百姓并非习武之人,更没受过训练,一旦临阵会如何?这二则,若全城百姓与我等一起守城,一旦此处他日再陷入敌军之手,你可曾想过百姓会如何?” 此言一出,不啻于给武松当头浇了一盆冷水,让他也冷静了下来。 他心里暗道,是啊,若是不能保百姓周全,给百姓一个长久安定的生活,又如何去要求他们以命相托呢? “是我想得过于简单了。”武松道,“我只顾想着当前之事,却未想过长久之计。” “那我问你,你有信心守住此城吗?”亥言问道。 “那是当然!但有我武松在,就绝不会再弃城中百姓于不顾。”武松道。 “那你信心守多久?十日?一月?半年?还是一年?”亥言又问道。 “这还真没想过。自然是越久越好。”武松道。 “其实,我的意思是,我等若是不能彻底击破这支金军,又如何能够让此城得长久之安呢?”亥言又道,“此所谓立城之战,亦是安民心之战。”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此番恶战已是在所难免,但亦是一次天大的机会。”亥言道,“我等若能一举击溃完颜宗哲之兵,不仅可保宪州一地安宁,更可震动河东半壁,甚至数月乃至半年之内,金人怕是无力再犯我境。如此,所谓的民心才可用,亦能用。” “看来你胃口比我大多了。”武松道,“不过倒是说到我口坎里去了。” “说起来自然容易,可毕竟是纸上谈兵。”亥言喝了口茶,“那你可曾想过如何击破这万人敌军?” “看你这模样,是不是已经有了破敌之策?”武松刚举起的茶盏又放了回去,期待着望着亥言。 “只是有此念头而已,但可行之策尚未想好。”亥言道,“我只是在想,既然你觉得民心可用,我等也许可以再来一回疑兵之法。” “如何是疑兵?”武松知道,亥言脑子里一向主意颇多,既然他提了出来,必也有了些思路。 “其实也不是真正的疑兵。”亥言接着道,“我是在想,若以城中百姓为兵,去与金阵对阵自然是太过冒险。但令其据城而守倒是不妨一试。” “你是想让民兵代替守城之军,然后我等率军在城外与金兵决战?”武松眼中一亮。 “哎哟,我的武都头,你真是与我愈发合拍了。我的心思居然又被你猜到了。”亥言也有些吃惊。 “哈哈,也并非是我能猜透你心思,只是我武松又岂是甘于憋屈在这城中,只守不攻之人。”武松道,“总是要冲入敌阵才够痛快。” “不过,以我等眼下的兵力,如此行事真能有胜算吗?”武松想了想又道。 “只凭一时之勇,再以眼下之兵力当然是不行。”亥言,“你当那一万金兵是纸糊的。” “那你又在打什么主意?”武松问道。 “我且先问你,若是要击破这一万金兵,你觉得最少需要多少人马?”亥言问道。 “若是能出其不意,五六千人可有一博之力。”武松想了想回道。 “那若是前后夹击呢?”亥言朝武松脸前凑了凑。 “前后夹击?”武松有些疑惑,“若真能如此,胜算至少有六成。可这兵从何来?又如何能前后夹击呢?” “若你果真觉得有六成胜算的话,那还可赌上一把!”亥言微微一笑。 武松来也 第386章:千斤之赌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亥言的设想很大胆。 所谓的前后夹击之策,除了需要武松带兵主动出击之外,这“后”则要寄托在五台县方向,需要五台县的人马奔袭二百余里,从金兵身后发起攻击。 这的确是一个很冒险的主意。 五台县能出动的人马至多二千余人,而且大多是王青带来的永乐县义军,战力如何不得而知。此乃其一。 奔袭二百余里,至少需要四日,这意味宪州要先坚守至少四日。就算除掉金兵赶路的时间,也需硬抗金兵三日的进攻。此乃其二。 而一旦战败,不仅宪州难保,恐怕五台县也很难再守住,白马山的人马即使尚有幸存,恐怕也只能重新上山落草了。此乃其三。 但越是大胆的想法,也越是对武松的脾气。在他看来,与其被动守城等死,不如主动出去,杀出一条生路。 不过,在做决定之前,武松和亥言还是想听听柳如烟的意见。 柳如烟自然了解武松的心思,所以也赞成主动出击的想法。但如何让计划的成功率更高,却还需要仔细地谋划。 首先要解决的就是城中义军的问题。因为要想保存足够出击的军力,就得动员更多的百姓参与守城,尽量消耗金兵。 所以,就眼下这四五百人是远远不够的。 于是,趁着高老四休息的空当,武松等人又去寻了他一趟。 “武大郎侠还需要多少人?”听完武松等人之言,高老四直接问道。 “自然是越多越好。”柳如烟道,“但想要守住城墙,至少需要二三千人。” “人其实不缺,缺的应该是勇气。”高老四想了想道,“各位且稍候,小人去去便回。” 说着,他连身上做工的围裙也没来得及脱,便冲出了门外。 约摸一柱香的工夫,高老四又风风火火地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人,确切地说是个乞丐。 “武大侠,这位是丐帮的陈长老,这城中乞李皆听他的号令,他或许可以助你一臂之力。”高老四引见道。 武松等人连忙上前见礼,才知道这名乞丐还是一名丐帮的七袋长老,姓陈名济方。 而武松的大名,这陈长老也是早有耳闻。 “原来尊驾便是武松武大侠。”陈长老肃然起敬道,“当日劫杀金人车队,截下无数本朝典籍,黎县一战又救出数千工匠,尊驾之名早传遍武林,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陈长老过誉了,家国有难,身为武林中人自当挺身而出。”武松道,“眼下之势,也还请丐帮出手相助。” “那是当然,国难当头,我丐帮又岂能袖手旁观。”陈长老道,“守城之事高兄弟已和我说了,在下前来就是告之武大侠,这城中有丐帮弟子三百余人,任凭大侠调遣。此外我已命人前去联络附近乡镇的江湖人士了,不日便有消息。” “好。”武松道,“不知能联络到多少人马?” “二三百人总是有的。”陈长老道,“若是说动城外黑龙岭的左大当家的,怕是可有千人之众。” 此言一出,武松等人皆是眼前一亮。 “敢问这左大当家是何来历?”武松马上问道。 “哦,这左大当家的名唤左洪恩,据说乃是河东文水左家枪的传人,只因金兵南犯,才带人在黑龙岭一带啸聚山林,论人马,也是这方圆数十里内最大的一支了。” “这黑龙岭距此有多远?”武松问道。 “由西门往西三十里不到。”陈长老回道。 “那陈长老觉得他会来相助吗?”此时,柳如烟也在一旁问道。 “不好说。”陈长老捻了捻颔下胡须,“我与这左大家的也只是有一面之缘。不过黑龙岭的人马也经常劫杀金兵的粮草。一个多月前,还偷袭过一座金人的集镇,杀了十余名金兵。” “哦,那金人没有去围剿过吗?”柳如烟又问道。 “自然是去过。”陈长老道,“但这黑龙岭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而且还背靠深山,进退自知。金兵进剿了几回,也无功而返。而近一月以来,城中金兵多已被抽调走了,也就无力进剿了。” “如此看来,这左大当家倒也是个可交之人。”武松道,“若能得到他的人马相助,这守城之兵也就差不多了。” “三十里倒也不算太远,不如我等走一趟,也显诚意。”柳如烟道,“哥哥你以为如何?” “对,走一趟。”武松当即道,“不知陈长老可否为我等引个路。” “武大侠愿往,在下自当奉陪。”陈长老回道。 说走就走。武松等人先回了趟州衙,将城防之事暂时交给叶荣锦执掌,然后挑了几匹好马,一行四人便准备向西门奔去。 刚出州衙大门,只见一匹快马迎面而来,马上之人武松认得,正是自己派出去接应吕张二将之人。 是吕张二人已经回来了? 武松赶忙迎了上去,一问才知,原来不是吕张二人回来了,而是遇到了麻烦。 据来人所报,吕张二部在距城西北方向十余里处与不明人马遭遇,被困在山道上。眼下情况不明。 “不好,这很可能是黑龙岭的人马。”陈长老大叫了一声,“这要是打杀起来,不仅双方会有损伤,怕还会彻底伤了和气。” “陈长老为何能确定是黑龙岭的人马?”武松问道。 “武大侠有所不知,这黑龙岭虽然是在三十里之外,但方圆十余里之内皆在其控制之内。”陈长老道,“若是我未料错,这西北方向正好有条山道是通往宪州,想必贵军的人马是走了此路,才正好闯入了黑龙岭的领地。” “原来如此。”武松恍然大悟,可又一想却又有些疑惑,“可我军这支人马足有七八百人,难道这左大当家的是倾巢出动了吗,如何能困住我军呢?” “啊,这也是左大当家惯用的招数了。”陈长老又道,“话说此山道所过之处山势险峻,多有两山夹一谷之地,不少谷口只需几块巨石几根大树便可拦腰阻断,所以这左大当家便经常设下机关,往往不费吹灰之力便可截断山道,然后再凭此索要些过路钱。有时候,有金兵路过时,也只有给钱便可拉起路障,让其通过。” “呵呵,这位山大王倒是做得一手好买卖。”亥言忍不住道,“还真是靠山吃山啊。” “罢了,先莫计较这些了,还是速去解围要紧。”武松说着,一拨马头便向城门奔去。 一行人跟着回报之人一路往西北疾驰,十余里路也就半柱香的工夫便可赶到了。 待行入山道之后,果然是越往前走,两侧山势越发险峻,最窄之路也只容得下一驾马车而已。 随着山道再前行不到四五里,武松等人不得不停下了,因为山道果然被截断了。 在前方一处宽不过丈余的隘口,两只一人多长,半人多高的铁笼子横在了道中,正好将道口封住。 铁笼中则装备了大小不一的石块,塞得满满当当。粗粗一看,这一个铁笼子加上石块少说中有一千六七百斤。 亥言抬头向高处望去,在隘口上空的一侧山坡之上,有人用树干做了一个绞盘和支架,一条连着挂勾的粗绳正在半空晃着。 亥言也看明白了,这是如城门处的千山闸一般,以绞盘之力便可吊起那两只铁笼。当然,在想截断山道之时又可往下吊放。 柳如烟则仔细观察着两边的地形,想从山道登上两侧山坡的确无路可走。而以她和武松的轻功,要想直接跃上放置绞盘之处也不可能。 “来者何人!快快报上名来。”此时,山崖上有高喊道。 “我乃宪州义军首领武松,路过贵宝地,还请行个方便。” 武松高声叫道,立时响彻山谷。 “这大汉好大的嗓门!”山崖上的一众喽啰心里纷纷惊道。 而在一众人之中,一位身高七尺,黄脸短须,头戴一顶笠盔的汉子脸色一变:别人只听到武松嗓门大,可他却听出了武松内力之雄厚,简直如大海藏波,深不可测。 这姓武的好生了得! 想到此,这黄脸汉子向前探了一步,朝崖下道:“我乃黑龙岭左洪恩是也,敢问崖下之人欲望何处?” “原来阁下就是左大当家的,失敬失敬。”武松仰头道,“听闻我军路过此地,多有谈判叨扰,还望左大当家的行个方便。” “如此说来,对面的人马与你是一伙的喽?”左洪恩道。 “正是。”武松道,“我麾下之军刚刚优击了金兵,正欲返回宪州,未曾想误闯了贵地,还请左大当家不要为难为好。” 武松在前正应着话,亥言却低声在柳娘子耳边道:“娘子,看来我这师兄与你在一处久了,这脾气也变好了许多。” 柳如烟立时扭头瞪了他一眼,“我等又不是来打架的,是来借兵的,自当有礼数才是。” 说话间,山崖上的左洪恩又发活了:“尔等打谁我管不着,但既然路过此地,那便要规矩行事。” “什么规矩?”武松耐着性子道。 “当然是留下买路钱?”左洪恩微微一笑。 “多少钱?” 左洪恩往隘口另一侧扫了几眼,然后朝武松道:“依我山寨的规矩,一人是白银十两,你这支人马少说也有七八百人,就算七百人吧,那便是七千两。至于尓等几位,我就不算了。如何?” “呵呵。”武松冷笑了一声,“我之前听闻左大当家乃是抗金义士,没想到也只是贪财的匹夫。” “左大当家的,可还认得老夫吗?”此时,陈长老连忙策马上前,朝山上喊道。 左洪恩仔细瞧了瞧,才道:“原来是丐帮的陈长老,久违了。既然有相识之人,那我索性也送你个情,就给四千两吧。二位意下如何?” “我要是不给呢?”武松道。 “不给也不打紧,这买卖也当是你情我愿。”左洪恩脸上依然挂着笑容,“我左某人也不会先动一刀一箭,尔等自己搬走这路障便是。” “此活当真?”武松也微微一笑。 “大丈夫一言九鼎。” “好。”武松道,“不如这样,你我打个赌如何?” “以何为赌?” “赌我以一人之力搬走这铁笼!” “你一人?” “一人。” “徒手?” “徒手。” “赌注是什么?” “我若搬走笼子,你便不可阻挡,除了放我人马通行之外,还要给我留下四千两银子。”武松道。 “呵呵。”左洪恩冷笑了一声,“那你若搬不动呢? “我若失手,不仅将买路钱如数奉上,那八百兵士的兵器和甲胄皆归你所有。如何?这买者公道吧?”武松又道。 左洪恩心里道,这一只铁笼少说也有一千五六百斤,即使是用了绞盘,也需四名喽啰才能拉动。一个人如何可能。 “好!成交!我与你赌上一赌。”左洪恩叫道。 “不过,这空口无凭,你要是耍赖又该如何?”左洪恩突然又道。 “哈哈哈,你当我武松是什么人。”武松也不恼,因为他知道眼下恼不得,“罢了,不如这样,陈长老你我皆认得,就请他做个中人如何?” 说着,武松扭头朝陈长老望去。 陈长老略微愣了一下,连忙道:“好。老夫今日斗胆,愿为二人做个见证。” “好,既然有丐帮长老做中人,这个赌打的!”左洪恩一脸胜券在握的表情。 武松来也 第387章:飞崖而见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隔着隘口,武松依稀能看到对面有无数人影,他知道,那必定是吕子侯所率的人马。 “吕中郎,我武松在此,你且稍安勿躁,少时便可相见了。”武松朗声道,“亦不可擅动刀兵。” “二郎,在下听到了,我等遵命。”很快,对面也传来了吕子侯的声音。 接着,武松翻身下了马,然后将背后双刀解下,挂布马背上,接着大步向隘口走去。 “小和尚,武大哥真能搬动着铁笼吗?”柳如烟悄悄在亥言耳边问道。 “不好说。”亥言道,“不过,他敢夸下海口,应该差不多。怎么?娘子担心了?” “这一只铁笼装满了山石,怕是比城门的千山闸还要重不少,就算哥哥天生神力,怕也未必能搬得动吧?”柳如烟不无忧心道。 “小僧觉得吧,娘子与其担心我师兄能否搬得动,倒不如提防那崖上之人使诈。”亥言道,“师兄为人自然坦荡,可这姓左的究竟如何却尚未可知。” 闻听此言,柳如烟当即会意,暗暗将两枚飞分扣在了手中,眼睛问山崖上警觉地望去。 说话间,武松已经走在了铁笼子面前。只见了他紧了紧腰绦,然后双手扣住了铁笼子的两根铁条,试了试。 此时,整个山谷突然安静了下来,只听得见山风穿林之声。 武松松开了铁笼,又原地调整了一下脚步,然后扎了个马步,再次双手扣住了铁笼。 只见他沉肩,提气,腰马合一,双膀贯力,仿佛一张硬弓开了个满月。 “走!”随着武松大喝了一声,他脸上已是青筋暴起,满面通红。 铁笼虽然未动,但却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突然,武松的左脚向后挪了半步,接着是右脚。而随着他身形的移动,铁笼子也开缓缓挪动。 “啊”山崖上一片惊呼,不少人已经惊得张大了嘴巴。 左洪恩也是心里一惊,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更吃惊的还在后头。 只见武松脚下挪动得越来越快,步子也越来越大,转眼间,一只铁笼已被拉离了隘口。 武松脸上依然青筋暴露,可眼角分明却已露出一丝笑容,笑容里是内心掩饰不住的兴奋。 突然间,武松又大喊了一声:“嗨”,只见他双手将铁笼往胸前一拉,同时腰往下一沉,铁笼子居然缓缓离了地面。 当场又是一阵惊呼。可惊呼声尚未落下,只见武松双膀一抡,又将整只铁笼子抛了出去,落在了一丈开外。 铁笼带着山石砸在地上,顿时腾起一阵雪泥。 全场鸦雀无声,仿佛时间也凝滞了一般。 武松脸上渐渐恢复如常,他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朝崖上望去。 山崖上依旧是一片安静,虽然一眼可见百余名喽啰,却无人出声,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喘。 “左大当家的,可还要我再搬一回吗?”武松问道。 因为他发现,在隘口的两只铁笼子之后,还有数根滚木横在了道中,想要一一挪开,还得颇费些工夫和力气。 左洪恩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但他知道这赌自己已经输了。 “武大侠真乃天神下凡,我左某人愿赌服输。”左洪恩思量片刻后道,“我即刻命人放行便是。只是这四千 两银子,怕是一时难以交付。” “哦,如此说来,左当大家是要毁约了?”武松说着便向自己的马走去,因为一对戒刀还挂在马上。 “不然,不然。”左洪恩连忙道,“我堂堂一寨之主,在江湖上也有些名气,岂是背信食言之辈。况且有丐帮长老在此,日后传扬出去,我左某还有何颜面在江湖立足。我只是想让尊驾宽延几日,待我凑齐了银两再送与尊驾。” “我说左大当家,你这分明就是想赖账嘛。”亥言此时突然跳到出来,“过了今日,让我等去何处寻你?大丈夫岂能言而无信,无信者又怎可号令你这些兄弟?” 左洪恩没想到会突然又冒出个小和尚,还被其一顿数落,不仅一举戳穿了他的心思,还当着手下的面说他言而无信。 左洪恩的确是没打算付这四千两银子,因为他根本就没四千两银子。 别看他占山为王,手下也有千把号人,可是这千把人要吃要喝,还要配备兵刃马匹,这些开销不是小数目。 所以,他这山寨也一直是惨淡经营,勉强维持温饱而已,就算把整个山寨翻个底朝天,也不可能凑出如此多银钱。 要不是以为这是一笔包赚不赔的赌局,他又岂会张口就应下这四千两之数。 眼下该如何是好?左洪恩脑子里飞快地转着,想着今日之局该如何收场。 他其实心里也不是太慌,因为他也打定了主意:打不了就一跑了之,你又能奈我何? “这位小师父所言差矣,我左某一向以众兄弟为重,占山为王也是为了给兄弟们寻条活路。”左洪恩道,“就算真要背负背信的骂名,我也绝不会让兄弟们忍饥挨饿!”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左右使了使眼神。 此言一出,武松等人也瞬间明白了,这姓左的口口声声为山寨兄弟养想,其实是真准备赖账啊。 但武松其实也没准备真要他的钱。 “左大当家的,我倒是有个主意,可令你不用付钱,也不至于失信于江湖,你可愿意?”武松此时已将双刀取下,背在了背上。 “大侠有话直说。”左洪恩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钱,你若没有,那可否将人借我一用?”武松道。 “借人?你要借何人?” “当然是你山寨的兄弟。” “借去何用?” “守城,守宪州城。” “宪州?”左洪恩一怔,“你果真攻下宪州了?” “这岂能有假。”武松道,“不信你可以问问陈长老。” 陈长老连忙应道:“此事千真万确,如今宪州城内已无金兵了。” “那你要借多少人?”陈洪恩接着问道。 “八百人,一人五两,正好四千两。如何?”武松道。 “要借多久?” “少则三五日,多则七八日。” “尊驾莫非是要与金人开战?”陈洪恩又问道。 “战事早已开了,不然如何会有宪州之地。”武松道,“左大当家的若有心抗金,我等也自然求之不得。” 左洪恩陷入了沉默。 他心里盘算着眼下的形势,若是就此一走了之,倒也没什么损失。虽然这一趟算是白跑了,但只要山还在,这财路就断不了。 可是,这些时日以来,这劫道的买卖已 经越来越难做了。为了生计,最近不得不开始冒险出山,去偷袭金兵把守的集镇了。 可纵使如此,山寨中的存粮也已经不足半月了,再耗下去,怕是很快就要饿肚子了。 这千余兄弟将何去何从,的确是需要好好思量一番了。 若是跟着这武松去宪州,倒也是条出路。虽然战事一起,生死难料,但至少在宪州城内吃饭的问题应该解决了。 眼下这个世道,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想到此,左洪恩道:“武大侠,我若是带山寨兄弟们与你一起抗金,你当如何相待?” “左大当家真有此意?”武松道。 “确有此意。”左洪恩点头道。 “好!”武松叫了一声,突然纵身跃起,向山崖上飞去。 人到半空,他双手一探,扣住了一块凸出石壁,脚下又是一纵。如此三纵之下,武松如一只猿猴攀崖而上,转眼便落在了左洪恩身旁。 这一下,不仅又惊呆了山崖上的一众喽啰,连崖下的柳如烟也大吃一惊。 此处崖高四丈有余,崖壁如刀削斧砍一般,可供落脚之处几乎没有。而武松每次借力之处却寻得恰到好处,三纵之间环环相扣,就像是精准地计算过一番。 这一身轻功固然绝世,这取位走线之准,更是令人叫绝。 左洪恩看着眼前的武松,足足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而此时武松已经一把搭住了他的肩头。 “左大当家的,你若与我同心抗金,我武松便视你为兄弟,你山寨之兵也和我白马山人马一视同仁,绝不会有所亏待。如何?”武松道。 “白马山,你是白马山的人?”左洪恩忽然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 “这如何会有假。”武松道,“我便是白马山的兵马统领。” “哎呀,左某早已听闻白马山的威名,贵军夺城拔寨,杀得金兵闻风丧胆。没想到就是武大侠统领的人马,失敬,失敬。”左洪恩道,“今日既然机缘巧合,让我得遇大侠也是天意。我左某愿率山寨之兵与大侠同举大事。” “好。左大当家果然爽快。”武松将搭在左洪恩肩上的手抽了回来,“眼下军情紧急,我在此不便多言,还请左大当家的速领人马入城,到时我等再细谈。” “竟有如此紧急吗?”左洪恩问道。 “不瞒左大当家,金兵怕是明日便会杀到。”武松道,“所以刻不容缓。” “那武大侠是要让我弃寨入城吗?”左洪恩又追道。 武松思量了片刻,“敢问左大当家的,若从山寨出发,多久可达宪州城下?” “若是步卒行军,怕要大半日方可。”左洪恩道。 “那事不宜迟,你可留下心腹之人先留守山寨,大部人马则需马上开往宪州。” “那左某再请问,我山寨之兵可是要与金兵对阵冲杀?”左洪恩又问道。 “不必与金兵对阵,只需据城而守即可。”武松道。 “只需守城?” “只需守城。” “那正好。”左洪恩道,“不瞒武大侠,我山寨这些兄弟其实皆是百姓,若是上阵与金兵对战恐怕不济,但论守城倒是有些手段。而且,我山寨中还有守城的利器。” “是何利器?”武松连忙问道。 “虎蹲砲!” 武松来也 第388章:冰冻三寸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左洪恩回头望了一眼山寨大门,然后一催胯下战马向山下奔去。 在此盘踞一年有余,突然之间要离开,而且很可能就此一去不回,左洪恩心里难免有些感伤。但想到山寨兄弟终于有了一座城池作为安身之所,他心里还是颇为心慰。 能在城中呆着,谁又愿意落草呢? 不过,在听闻将要面对金兵的万人大军时,左洪恩心里还是有些打鼓。他心里甚至在犹豫,自己的选择是否是对的。 可他也知道,如今之势已是离弦之箭,不能回头了。 临下山之前,他特意叮嘱留守山寨的百余名兄弟,倘若十日之内无人前来联络,或者有金兵大举来犯,他们可弃寨退往深山之中,以图后计。 为此,他也将山寨中大半银两留下,分给了留守的兄弟们。他其实也不知道,这走与留孰优孰劣,甚至是孰生孰死,只能尽人事而叫天命了。 近千人马日夜兼程,终于在午夜之前赶到了宪州城,包括那六架虎蹲砲。 入城之后,武松一边命人安置黑龙岭的人马,一边将左洪恩请到了州衙,一共商议用兵之事。 就在左洪恩带领人马前来时,出城到各处联络的丐帮弟子也陆续回来了,还带回了二百余名江湖人士,加上城中的三百余名丐帮弟子,也有五六百人。 除此之外,高老四又在城中招募了二百多义军,还组织了一支四五百人民夫队,由城中的乡绅带领,负责运送守城物资和伤兵。 如此一算,城中除了白马山的人马之外,又得了二千三百名义军。守城之兵已经有了。 “各位,以眼下招募的义军来看,守城是否足够了?”武松先问道。 “二郎,在下已差人粗略测算过了,这宪州城城墙周围长约十八里,也就是六千步,而这二千三百余人,勉强可够两步一人,再辅以弓弩手,守城之兵亦算勉强。”吕子侯道,“不过,却少了些后备兵力,万一战事吃紧,恐有不济。” “吕中郎所算的确无误。”此时,柳如烟道,“不过奴家以为,我等不必四面布防,可在南面城墙布下疑兵,虚张声势即可。如此便可留出兵力以作后备之用。” “空出南城?这是为何?”武松问道。 “自古兵家之道,围城时多有围三阙一之法。”柳如烟道,“奴家以为,这金兵必然料定,即使空出南面,我军也不敢从南门撤出,因为南去皆是金人所据,乃是自投罗网。” “柳娘子言之有理。”吕子侯道,“若金人果真是以围三阙一之法围城,这南面倒真是不必担心。” 说话间,厅中众将领也皆频频点头。 “如此甚好。”武松见状便道,“那这城墙布防之事便交给吕中郎了,除了义军之外,张统领所率吞月营也归你调遣,凡守城之事你均可临机决断,不得有误。” “在下遵命。”吕子侯连忙起身回道。 接着,武松又朝左洪恩道:“左大当家的,你麾下之兵乃是守城主力,为行事方便,我暂授你吞月营副统领之职,望你尽力协助吕张二位负起守城重任。” “在下遵命。”左洪恩也连忙起身道,“只是我寸功未立便受官职,这怕有不妥吧。” “诶。左统领此言差矣。”武松又道,“你不惜弃寨相助,带领千余兄弟来投,这雪中送炭之举岂能不算功劳。你就不必推辞了。” “那在下只能受之有愧了。”左洪恩道,“请二郎放心,我必当尽心辅佐吕张二位将军,坚守城池,不敢懈怠。” “左统领有劳了。”武松道,“你放心,我武松为人一向赏罚分明,待击破金兵,再论功行赏不迟。” 议罢了守城之事,接下来就是如何出击了。 正在此时,有兵士前来禀报:冰封城墙之事已经近完功,请武松前去验看。 众人一听皆是大喜。武松连忙中止了商议,领着众人往城墙赶去。 待登上城墙,城墙边还留着无数水桶,正是用来浇水之用。 武松将身子探出墙垛,用手仔细摸了摸城墙,上面果然已经结了一层冰,足有一寸之厚。他又用拳头使劲捶了几下,冰坚如铁,毫发无损。 “各位以为这冰城能挡得住金人的石砲吗?”武松转身问道。 此时众人也纷纷探出身去,查看着城墙上的冰结。 “我看可行,这冰层厚度远胜铁甲,挡住砲石应该没什么问题。”叶荣锦道,“往日我等山民也常在冬日的河中捕鱼,而凿开冰面也是一件颇有费力之事。” “左统领,你应该熟知石砲威力,你以为如何?”此时,柳如烟朝左洪恩问道。 左洪恩一边摸着城墙上的冰结,一边回道:“在下也从未见过这冰封城墙之法,不敢妄下断言。不过,我等不妨试上一试,便知分晓。” “试上一试?”武松马上道,“这倒是个好主意。” 于是,左洪恩随即命人将一架虎蹲砲拉到了城外,在距城墙约五十步处停了下来。二十余名砲手开始操作石砲,装填石弹。而武松等人也出了城门,在一旁静待砲轰冰城。 随着一声呼啸,石弹飞出,划过一道弧线向城墙砸去。 石弹砸击在城墙上,溅起了一阵冰屑。 待石弹落地,武松等连忙上前察看。只见石弹在冰层上砸出了一个明显的凹陷,但冰层却并未被完全砸破,里面的城墙皮几乎毫发无损。 “妙极,妙极!”武松不禁叫道,“没想到这寒冰果然坚如铁石,这真是天助我也。” 此时,众人也围了上来,就连左洪恩也从虎蹲砲处奔了过,想要看看这冰城的威力。 不过,张浩此时却道:“二郎,恕在下直言,这冰城能抵挡住虎蹲跑固然可喜,但未必就能挡住那金人的双梢石砲。” “哦。”此言一出,如同给武松浇了盆冷水,让他瞬间感觉到了这寒夜的冷意,“张统领何出此言。” “二郎有所不知,这虎蹲砲与双梢砲虽然皆是石砲,但虎蹲砲只需二十余人操作,而双梢砲的砲手则多达四五十人。所以这二者的射程和石弹的威力亦有差别。”张浩道。 “有多大差别?”武松问道。 “这虎蹲砲所用石弹约在十斤左右,射程可达五十步,而双梢石砲所用石弹可达三十斤以上,射程也在百步开外。”张浩接着道,“这威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张统领所言不假,这双梢石砲的确威力更甚。”此时,左洪恩也在一旁道,“二郎切莫轻敌才是。” “嗯,看来是不可轻视之。”武松低头思量着。 “哎呀,这城外太冷了。”此时,一旁的亥言突然叫了起来,“我等还是先回城再说吧。” 说着,亥言捂着耳朵往城内奔去。 待众人皆回到城内,只见亥言一个人正盯着地上的一只水桶发呆。 “小和尚,你又在琢磨何事?”柳如烟忍不住问道。 亥言并未抬头,“娘子,你说如此天气,这河里的冰可结多厚?” “如此天寒地冻,两三寸总是有的。”柳如烟道,“你为何突然问起此事来了。” 话刚出口,柳如烟猛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接着道:“你是在说这冰城吗?” “嘿嘿,还是娘子聪明。”亥言抬头一乐。 “你二人在说什么?”武松此时也走了过来。 “哥哥,这对付双梢石砲的法子有了。”柳如烟嫣然一笑道,“管他什么双梢还是单梢,有天时助,我皆可不惧。” “烟儿你究竟在说什么?”武松还是没反应过来。 “哎呀,你笨死了。”亥言跑了过来,“娘子的意思,这城墙上的冰不够厚,所以挡不住那什么劳什子双梢砲,那我等就将冰加厚再加厚,只要浇水便是。以眼下这天气,冻上两三寸厚绝无问题。就是费点水。” 武松这才恍然大悟,连忙让吕子侯加派人手,再往城墙上继续浇水,以如厚冰层。 接着,众人又返回了州衙,继续商议出击之事。 在此之前,武松已用飞鸽传书将计划传给了五台县。 在书信中,武松让萧先达除留下五百人守城之外,将兵马悉数交予王青统领,务必在四日之后的午时前赶到宪州以北十五里处扎营。待见宪州城头黄烟升起,便引军从金兵背后出击,合力击破金兵。 所以,宪州城必须坚守四日以上,并尽量消耗金人的兵力,为出击赢得时间。 不过,在出击的方式上,众人却有了不同的意见。 以吕子侯的设想,须等王青所部在金兵背后发起攻击之后,宪州人马再杀出城去,对金兵形成夹击之势。 而他之所以如此考虑,也自然有他的道理。 这一则,若是王青所部未动,宪州城之兵也无从知晓援军是否已经赶来。毕竟四日之限不仅时间上有些紧迫,而且行军也存在出现意外的可能,万一王青所部无法及时赶到,而宪州人马却率先贸然杀出,很可能会陷入孤军奋战的境地。 这二则,按金兵惯常的布阵,处于后阵的应该是弓弩手和石砲。等王青所部先动手,正好可以摧毁金人的远程投射火力,为宪州出击之兵扫清箭砲的威胁,此乃是破敌的关键。 可武松也有他自己的想法。 “吕中郎所想自然于是兵法上颇有道理,但你可曾想过,王骁卫所率多是新募之兵,不少人从未经历过战事,武力究竟如何实难预料。”武松道,“若让他们率先出击,如有怎样的后果?” 接着,武松扫了一眼众人又道:“此战是关键还是在我等宪州之军,王骁卫所部只可为辅,我等若无法击溃金兵,此役必败。” 武松之言,众人自然也明白道理所在。 的确,以王青所部的战力,恐怕很难一举冲垮金兵,从某种意义而言,他们的作用在于以声势震慑敌军,并不能奢望他们能给金兵以多少杀伤。 可是,也正如吕子侯所言,若是不能从侧后袭杀金兵的弓弩手,那宪州之兵在冲入敌阵之前怕是会遭受巨大的伤亡。 皆是两难。 就在众人陷入沉默之时,左洪恩突然开口道:“二郎,左某倒是有个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 “左统领有何妙计,直管说来。”武松道。 “也不是什么妙计。”左洪恩道,“只是有一条路,我以为可为破袭金兵后阵之选。” “你快说,究竟是何路?” “其实这条路二郎也走过。就是你与我相遇的那条山道。”左洪恩道,“此路向南可通宪州西门,这个各位业已知晓,但其实此路还有一条岔路向东,可与通往宪州的官道相接,而知道这条路之人却是不多。” “哦!”武松眼前一亮,“此路所达之地距宪州还有多远?” “不足十里。”左洪恩回道。 “那此路可能骑马?”武松又问道。 “可行。” “可有隐藏之地?” “距离官道不足一里之外便是山林。” “好啊。”武松笑道,“左统领,你又立下功。” 说着,武松抬眼扫视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了姜望身上。 武松来也 第389章:夜别姜郎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武松脑海里已经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但要实施这个想法,关键却不在自己,而是在姜望身上。 因为以骑兵突袭敌方侧后翼,正是姜望的拿手好戏。在一众人之中,也没有人比他更精于此道了。 不过,武松还是有些担心他的伤势。 “姜统领,你的伤势眼下如何了?”武松开口问道。 “已无大碍了。”姜望回道,“这中原武林的金创药当真是神奇,短短几日已是恢复如常了。” 说着,姜望还挥了几下左臂,以示自己已经能活动自如了。 “那请问姜统领,若是命你领一支骑兵从金兵侧后发起突袭,你以为胜算如何?”武松问道。 “二郎是想以伏兵突袭金人的后队弓弩手,就此冲乱敌阵?”姜望道。 “正是。” 姜望思量了片刻道:“若以金人一惯的用兵方式,两翼通常有骑兵护卫,其中还有“拐子马”,所以,若要想突入敌军后阵,则先要突破拐子马这关。” “这拐子马可是以骑射见长?”武松突然想起来,当日黎县城下一战,金军阵中就有这种专门以骑射为主的骑兵。 “正是,这拐子马皆只披皮甲,行动迅捷,来去如风。”姜望道,“若是无法在五十步内发起冲击,便很难突破他们的箭阵,损伤必定不小。” “看来,这拐子马倒是个大大的麻烦。”武松不由地眉头一紧,肚子里话又咽了回去。 “二郎若是真想以骑兵突袭金人侧后,也并非没有法子。”此时,姜望又道,“明里不行,可以来暗的。” “你是说夜袭?”武松问道。 “夜袭也是一种办法。”姜望道,“但夜袭即为劫营,而金兵一旦在城外扎营,即使我等能偷袭得手,冲入营中,到时候必是一片混战。况且,以我等如今的兵力,劫营怕并非上策。” “那姜统领的意思是?” “若想成功突袭金人侧后,就必须先将人马早早伏于附近,伺机而动。”姜望道,“一旦金人阵型出现破绽,尤其是拐子马与后军弓弩手之间出现空隙,便可突然杀出,只要突入了敌阵,那拐子马便无用武之地了。” “也就是说,这支骑兵必须早早出城,潜伏于金人侧后,守株待兔?”武松道。 “正是。”姜望道,“金兵一旦围城,即使只主攻北城,但东西两面必定也会有兵马围城,故而只能提前行事。” “左统领,你以为此事可行否?”武松又扭头望向了左洪恩。因为他应该是最熟悉城西北地形之人。 “在下以为可行。”左洪恩回道,“以二郎定下的计划来算,这支出城的骑兵需在城外潜伏至少三日,只要带足人马的补给,可暂时先到我山寨安营,待算好时日而出击便可。” “好,有左统领这句话,此事便可成了。”武松面色一悦。 “姜统领,若是命你领军,你需要多少人马?”武松又朝姜望问道。 姜望沉思了片刻道:“五百骑足矣。” “只要五百骑?够吗?”武松又道。 “这兵自然是多多益善,不过我这日与韩掌门已查验过我军的马匹了,能适合做重甲铁骑者也只有三四百匹而已。”姜望道,“所以,在下准备以三百重骑加二百轻骑混合编队,以前轻后重之阵突入敌军。” “那为何不再多带些轻骑,是我军马匹不够吗?”武松接着问道。 “不瞒二郎,马匹倒是还有些。”姜望又道,“只是说句有些得罪乔统领的话,我奔雷营的士卒骑术参差不齐,若照在下的标准,不少士卒的马上武艺尚未达一战之力。故而五百人已是极限。” “与金军骑兵相较,我奔雷营中不少士卒的马上武艺的确要逊色不少,姜统领所言属实,也并无不敬之意。”此时,乔三水也开口道,“况且,此番乃是作为奇兵,故而兵在精而不在多,方可有突袭之效。” 姜望连忙朝乔三水微微地点了点头,以示谢意。 “如此也好。”武松道,“那就请姜统领亲自挑选五百骑随你出城,到时你以响云箭为号,我自会带兵从城中杀出,夹击金兵。” “在下遵命!”姜望起身应道。 “左统领,还要烦你挑选几名可靠的兄弟,为姜统领带路才是。”武松又道。 “二郎放心,我会差心腹兄弟随姜统领前去,绝无问题。”左洪恩也应道。 定下了突袭之事,武松又吩咐各部加紧准备守城的物资,贮存粮草。待众人纷纷领命而去时,已是凌晨时分了。 不过,在众将离去之时,乔三水却一个人拖在了最后。等大家已经尽数离去,他又悄悄返回了厅中。 “乔兄弟?你莫非还有事。”武松道,“该不是想寻我喝上几杯吧。” “二郎说笑了。”乔三水脸色有些尴尬,“在下只是有一事不解,特意留下来问个明白。” “乔兄弟有话便说,此地也无他人,不必如此客气。”武松道。 “那我就直说了。”乔三水道,“二郎为何不让我与姜统领一同前去?是怕我无力统率奔雷营吗?” “乔兄弟,你想到何处去了。”武松笑了笑,一把拍住了乔三水的肩头,“你我早已是生死兄弟,我又何时怀疑过你的能力。” “那二郎如此安排,究竟有何用意?”乔三水道。 “我且先问你,这姜统领的武艺如何?我说的是马上功夫。”武松问道。 “若只论马上功夫,姜统领的确了得,尤其是他的枪法。”乔三水道。 “是不是觉得这枪法似曾相识?”武松微微一笑。 “二郎如此一说,倒也是。”乔三水眉间一紧,“应当是在何处见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了。” “你再好好想想,是不是当年在太行山响堂岭时,与金兵” 武松的话只说了一半,但乔三水已经想起来了:“噢,正是,正是。那他莫非是” “你猜的没错,姜统领这姜,正是姜家枪之姜,也正是你当年遇到的那支金军的骁南卫。”武松道,“我之所以未将姜统领的来历告之众人,也是担心他过往金军的身边引起猜忌,于大局不利。” “明白。”乔三水点头道,“归降之人,总是难免。” “而且,乔兄弟可能有所不知。这姜统领之前一直就是骁南卫的统领,最擅长的便是以骑兵突袭敌阵。”武松道,“我将奔雷营暂时交与他统领,正是用其所长,也是以彼之道还复彼身,让金兵自己也尝尝被从侧后突袭的滋味。” “了解,了解。”乔三水道,“没想到这姜统领还真是来头不小,更没想到二郎居然能将如此人物策反。” “此事说来话长,以后再慢慢说与你听。”武松道,“不过关于姜统领的来历,乔兄弟暂时莫要与他人说起。” “这个自然。”乔三水道,“不过,即使如此,二郎也可以让我去助姜统领一臂之力啊。毕竟此战事关重大,我乔某可不想袖手旁观。” “乔兄弟,我留下你自然有我的计较。”武松道,“还有更要紧之事等着你。” “更要紧之事?”乔三水眼中顿时一亮,“还有何事?” “待姜统领出击之后,我便会趁金兵阵脚大乱率军杀出城去。”武松道,“不过,以兵力而言乃是敌众我寡,故而久战必然于我不利。所以,你我最要紧之事便是擒贼擒王。” “二郎是说要尽快击杀金人主帅?”乔三水道。 “正是。”武松道,“一旦杀入敌阵,必须直捣金人中军,务必击杀金军主帅,如此方有胜机。而在众人之中,以你我、柳娘子三人武功最高,自然责无旁贷。” “哎,是在下错怪二郎了。”乔三水不由地有些不好意思了,“二郎放心,此役事关一城生死,我乔某绝不负所托。” “此战的确凶险非常,若要突入金兵中军更非易事。所以,须我三人联手方能有机会。”武松道,“待击破金兵,我与你再痛饮一场。” “好!一言为定。” …… 夜已过半,正是一日中最冷的时刻。 韩岳蓉叩开了姜望的房门,然后将一件绵斗篷递给了姜望。 姜望想将她让进房中,可她却执意不肯。 “姜郎,明日一早你便要率兵出城去了,还是快些歇息吧。”韩岳蓉将斗蓬塞到了姜望手中,“城外天气寒冷,若是在野外宿营,这绵斗蓬可盖在身上御寒。” “娘子的心意,在下明白。”姜望一把握住了韩岳蓉的双手,“娘子也不用过于担心,我姜望所历大小之战不下百次,从未失手,你静候佳音便是。” “奴家知道。”韩岳蓉突然将手从姜望手中抽了出来,然后在腰间一拽,将佩剑上的剑穗扯了下来。然后塞到了姜望手中。 “奴家乃习武之人,身上也无别物。这剑穗便留与姜郎吧。”韩岳蓉抬头看着姜望道,“等你凯旋之时,再还我。” 言罢,韩岳蓉转身快步离去,消失在夜色中。 “定不负娘子之愿!”姜望朝黑夜中喊道。 武松来也 第390章:以砲还砲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暮色苍茫,宪州城已经依稀出现在视野中。 完颜宗哲未曾想到,这座在南征时不战而降的小城,却在今日需要他动用万人大军来围剿。而且,自己的命运也紧系于此。 “就地扎营,东西各派出探马前出十里。”完颜宗哲下令道。 “大王不马上围城吗?”乌里延真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必着急,这帮贼人要是想弃城早便弃了。”完颜宗哲道,“再说他们能往何处跑,跑去太原府吗?” “大王的意思是,今日先养精蓄锐,明日再攻城不迟?”乌里延真道。 完颜宗哲微微颔首,不再言语。 虽然他口中一直是叫的“贼人”,但他心里也知道城中这伙人绝非是寻常“山贼”那么简单。 这伙人居然处处算计自己,不仅用诡计重夺了宪州,截断了自己的后路,还在半路设伏企图摧毁大军的辎重。 其布局之巧妙,用心之险恶,的确是自己未曾料到。 而从这伙贼人想烧毁石砲车的意图来看,他们显然是想死守宪州,凭借据城之利与自己决战。 完颜宗哲心里也承认,此前是有些轻敌了。所以,这场攻城之战切不可再大意,必须毕其功于一役。 不过完颜宗哲心里还是有底的,自己手握万人之众,石砲也还有十架,只要自己不再犯错,攻下宪州绝无问题。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计谋皆会失去意义。 明日一早,便会让这伙贼人知道何为螳臂当车! 卯时点卯,卯初二刻,大军出营。 除东西两面各派出一千人马围而不攻之外,完颜宗哲将其余人马悉数在北面展开,骑兵护住两翼,弓弩手和石砲车压阵,大军徐徐向宪州城开来。直至一箭之地,才停了下来。 万人之众,旌旗烈烈,如黑云压城。 完颜宗哲策马走在中军,可越往前走却越觉得有些不对。 远远望去,眼前这座城的城墙一片雪白,阳光一照还有些刺眼。 “这”完颜宗哲勒住了马缰,一脸迷惑地看着眼前这座冰城,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汪先生,这城墙发生了何事?”完颜宗哲扭头问道。 汪准也一直在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冰城,若有所思。 “回大王,以老朽之见,此乃贼人故弄玄虚之作。”汪准道,“不过是虚张声势,自壮其胆罢了。” “那城墙之上是冰吗?”完颜宗哲道。 “应当是,估计乃是以水浇城,借这寒冬之力凝结成冰。”汪准道,“这冰面湿滑,或会影响我军兵士登城。” “这伙南蛮,倒真是诡计多端。”完颜宗哲冷笑了一声,“他们真的以为,以冰筑城就可挡住我万人大军吗?” “大王所言极是,区区一层寒冷又岂能有回天之力。”汪准道,“何况我军有双梢石砲在,不妨先轰他几砲。” “好主意。”完颜宗哲点了点头,然后下令道:“传令,石砲轰击城墙!”只见令旗一动,已经一字排开的石砲车纷纷开始装弹,砲手们一阵忙碌。 “自由射击!”完颜宗哲大叫了一声。 话音一落,石砲车纷纷发出石弹被抛出的声响,酒坛般大小的石弹朝着城墙飞去。 轰然之声次第传来,石弹砸在墙上,溅起了无数冰花。随着十枚石弹落下,宪州北城的城墙外仿佛下起了一阵雪,一阵阵白花飘落。 但仅此而已。 城墙上有兵士探出头去看了一眼被石弹砸中的城墙,然后兴奋地叫道:“冰层未破,城墙完好!” 吕子侯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下令道:“注意观察,金兵未进,不可擅动。” 作为守城的主将,吕子侯其实一直对这冰封城墙之法心存怀疑,担心这根本挡不住金人的石砲。 双梢石砲的威力,他亲眼见识过,而且不至一次。 当年在雁门关的兵寨,金人就是用双梢石砲连续猛轰寨墙,最终将夯土所筑的寨墙轰塌,金兵趁势杀入,破了兵寨。 吕子侯也仔细测量过宪州的城墙,城墙不仅高不过二丈,厚也只有丈余。这不仅使得城墙上能放置的兵力有限,也经不住石砲的连续轰击。 而这夯土所筑的城墙,一旦有一处被轰开一个缺口,就很容易成片坍塌,土崩瓦解。 所以,能否挡住金人的石砲便成为了守城成败的关键。而从眼下看来,这冰封之法还果真有奇效。 “再放!”完颜宗哲也看到了城墙上的景象,城墙依然白得晃眼,似乎毫发未伤。 石弹又呼啸而去,十架双梢石砲交替发射,又有数十枚石弹砸在了城墻上,雪花飞溅,白雾茫茫。 守城的义军们纷纷躲在墙垛后面,城墙被震得不住地晃动,不少人也已经心惊胆战,下意识地抱住了脑袋。有一名士兵还准备向城下跑去。 吕子侯一把将这士兵扑倒在地,然后大声叫道:“切莫慌乱,金人的石砲射程有限,暂时轰不进城内。大家各自注意隐蔽,不要探头,不得擅动,违者军法从事!” 吕子侯心里清楚,这些守城的义军大家多未经战阵,更没见过石砲,一时被吓得有些惊慌失措也是难免。 眼下最要紧的就是稳住军心,别让他们的心理防线先崩溃了。 石砲停了。 略微等了片刻,吕子侯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迅速察看了一下城墙的情况:冰层依然未破,只是留下了无数凹陷。 吕子侯心里大大松了口,他迅速沿着城墙向东面跑去,在城楼往东百步左右,正是一处城墙的“马面”所在,也是城墙上最宽阔之处。 左洪恩的六架虎蹲跑便分别放置在马面墩台上。 这些虎蹲砲也是专门为金人准备的,以牙还牙的利器。 不过,在吕子侯看来,这几架为数不多的虎蹲砲不可轻动,应该用来专门对付金人的石砲,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而且以他以往的经验来看,金人的石砲一旦轰击城墙未果,便会换上火毬、烟毯等其他弹丸,往城墙上或城内轰击,以引发大火。而一旦更换弹丸,射程也会变短,金人的石砲则必须要再往前移。 这也是一个摧毁它的机会。 果然,眼见石砲连发五轮却根本没有撼动城墙,完颜宗哲是又惊又恼。若是轰不开城墙的缺口,也是意味着只能依靠云梯和鹅车强攻了。 “传令!”完颜宗哲猛然举起了手,准备下令开始攻城。 “大王,可先令石砲换火毬轰击,以打乱敌军的城防。”此时,汪准在一旁连忙道。 完颜宗哲举着的手停在了半空,他顿了一会儿,然后道:“先命四架石砲前移三十步,用火毯轰城,让盾牌手前出护卫。攻城前军准备。” 随着一声令下,四队盾牌手从军阵中冲出,在前方筑起了四道盾墙。随后,四架双梢石砲车被缓缓推出,前移到了盾墙之后。 看着金人的石砲车往前移动,城墙上的吕子侯心下暗喜。 他连忙命令士卒将事先准备好的,以水浸湿的沙袋复在城垛上。然后朝左洪恩问道:“左统领,射程够了吗?” 左洪恩闭上了左眼,向前伸出了右手拇指,朝城下的金人瞄去,反复测算着距离。 “差不多有六十五步,若是算上这居高临下之势,应该够了。”左洪恩道。 “好!左统领可自行决断,一切以摧毁金人石砲为要。”吕子侯道。 “明白。”左洪恩答应着,然后朝身后的砲手道:“准备装弹。瞄手注意,务必在三砲之内命中金人砲车,不得有误。” “得令!” 数道石弹的弧线又划破了天空。不过,这次却是从城墙上飞来的。 “不好。”完颜宗哲心里暗叫了一声,他千算万算,也未算到这城中守军居然也有石砲。 转眼间,一枚石弹呼啸而至,砸在了挡在一架石砲前的盾墙左侧,两名金兵顿时被连人带盾砸得飞了起来,血肉模糊。 金兵砲手们也一阵慌乱,几名负责拉绳的砲手吓得连手中的拉索也掉了。 完颜宗哲一时急得也顾不了许多,他一催战马朝砲车冲去。边跑还边叫道:“不用理会,速速装弹还击,还击!” 因为他清楚,此时再让石砲后撤已经来不及了,而且城中的石砲也未必就能射准,如今之计,只能尽快开砲,以压制城上的火力。 说话间,又一枚石弹落了下来,又砸倒了三名盾牌手。也几乎就在同时,金人的石砲也射出了一枚火毬,带着火焰飞向了城内。 数团火球在城墙上炸开,好在有湿沙袋抵挡,火毬的威力打了折扣,并未引燃城墙上的杂物。 饶是如此,还是有不少士兵被火星砸中,被烧得哇哇真叫。 此时,第三枚虎蹲砲的石弹也到了,这枚石弹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双梢砲的横杆上。 随着一声巨响,石砲被砸得散了架,飞起的木头还砸伤了两名砲手。 完颜宗哲又向两侧望去:此时,四架石砲中有三架被城上飞来的石弹命中,顿时哑火了。 完颜宗哲气得脸色铁青,也又无可奈何。 武松来也 第391章:城墙鏖战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攻城!”完颜宗哲抽出了腰间的佩刀,发出了一声咆哮。 刹那间,呐喊声在旷野中响起,金兵如山呼海啸般扑向了城墙。 从城头上望去,金兵如蝗虫般拥来,兵线已经有些散乱。但兵力的分布依然清晰:冲在最前面的是三排盾牌手,紧随其后的是一字排开的十余架六轮云梯车。每五十名金兵以一架云梯车为一队,每队皆配有盾牌手二十人,以掩护推动云梯的士卒。 眼看金兵已经渐渐逼近城墙,吕子侯一边急令虎蹲砲瞄准云梯车攻击,一边下令弓弩车也瞄准云梯车周围的金兵,不要将箭矢浪费在前排的盾牌手身上。 箭如雨下,漫天飞蝗。 虎蹲砲的石弹不断飞出,但能准确命中云梯车的弹丸只有十之二三,六架虎蹲跑纵使火力全开,也只是轰塌了两架云梯车而己。 飞矢命中云梯车的倒是不少,但大多数不是射在车架上,就是被金兵的盾牌挡住。偶尔有箭矢穿过盾牌命中推车的金兵,也很快有其他金兵补上位置。 眼看云梯车已经离城墙越来越近,吕子侯已是汗如雨下。 他一脸焦急地望向城墙的另一侧,张浩所率的八十名弩手却依然一箭未发。 “稳住!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放箭。”张浩的双目紧紧地盯着云梯车,“记住,优先射杀推车手。” 张浩心里清楚,真正能对云梯造成杀伤的,只有他所率的这八十名弩手,因为他们手中所握皆是神臂弩,而且还是经过高老四改造的神臂弩。 这些弩箭,五十步之内可洞穿一切重甲,而三十步之内就算有盾牌也抵挡不住。 所以,他必须将云梯车放得再近些,如此便可直接射杀有盾阵保护的金兵,迟滞云梯车的前进。 “放箭!”张浩终于发出了命令。 在一片飘乎的飞矢中,数十支弩箭直直地向云梯车飞去。一阵阵惨叫声紧接着传来,弩箭穿透了盾牌,射倒了无数金兵。 神臂弩的威力果然非同凡响,云梯车旁边的金兵伤亡惨重,有数架云梯的推车兵甚至被悉数射杀,车也彻底停了下来。 “上弦,继续射击。”张浩口中叫道。 话说,弩机的上族比弓箭更加费力费时,尤其是神臂弩,要以脚蹬地,用全身之力方可拉动弩弦。所以,当弩手们再度上弦完毕,金人的云梯车又开始移动了。 又是一轮弩箭齐射,金兵又倒下一片,有几架云梯车旁的金兵已经死伤过半。 此时的张浩只恨神臂弩还是太少,若是有四五百弩手在,他完全有把握让这些云梯车变成动不了的一堆木头。 若是还有几架床弩,甚至可以直接击毁云梯车。 可惜,眼下只有这不足百具神臂弩,要想彻底阻挡云梯车实在太难了。 不过,也正是由于神臂弩的加入,云梯车两侧的金兵盾阵也出现不少破绽,其他箭矢的命中率也得到了提高。沿路倒下的金兵越来越多。 此时,又有三架云梯车被城墙上的虎蹲砲击中,瘫在了原地。 但这也已经是虎蹲砲最后的机会了。因为,金人的云梯车已离城墙只有十余步之遥,进入了虎蹲砲的射击死角。 “左统领,继续轰击后队的金兵,莫要吝惜弹丸!”吕子侯叫道。 其实,能够击毁近半数的云梯车已经超出他的预期了。但他心里也知道,残酷的战斗也即将到来。 “滚木雷石准备!”吕子侯叫道,“弓箭手换火箭,注意掩护!” 话音刚落,一架云梯车的飞钩已经钩住了城墙,接着是第二架、第三架金兵开始沿着飞梯而上,嚎叫着杀奔城墙。 此时,一条黑大汉从吕子侯身后闪出,只见他抄起一根滚木,照着飞梯上的金兵就砸去。而这条滚木通常需要两三名士兵合力才能举起。 此人正是高老四。 抛下了滚木之后,高老四又抄起一块大石头抛了出去,正好砸在云梯车顶上。可惜,车架只是晃了晃,并未垮塌。 原来,金人不仅在云梯车的车架上蒙了一层牛皮,还在车顶连接飞梯的位置盖了一层沙袋。 眼见云梯车依旧完好无损,高老四双目喷火,血贯曈仁。只见他抄起自己的那根熟铁棍便朝云梯的飞钩边砸上。 原来,他想直接砸断连接飞钩处的木杆。 话说这飞梯的木杆比高老四的胳膊还粗,又以桐油浸过,连接飞钩之处还有铁皮包裹,就是刀斧也很难砍断。 可已经杀急眼的高老四哪里顾得这些,他照着云梯连抡了两棍。 要说这高老四本还真是天生神力,加之那手中的铁棍也比寻常兵器重了许多,虽无刀锋之利,却也势大力沉,这连抡几下,居然已经将云梯砸开了裂纹。 城下的金兵也察觉了高老四的意图,有金兵挥刀继续往上爬来,而一名弓箭手也拉开了弓,瞄准了高老四。 可这名金兵尚未及松弦,一支利箭却已经先到了,箭头正中其眉心。 原来,是吕子侯及时出箭,先射杀了这名金兵。接着,他又连发两箭,接连又射倒了两名金兵弓箭手。 他并不知道高老四如此蛮干能否砸断云梯,他只能尽其所能为高老四争取时间。 奇迹真的发生了。在高老四连抡了七八棍之后,随着他怒吼着抡出最后一棍,云梯应声而裂,倒向了一旁,只留下飞钩还挂在城墙上。 此时,高老四已经累得一屁股坐在了地,背靠着城垛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已是用尽了力气。 眼见云梯歪倒下去,吕子侯是又惊又喜。 这还真是个办法。 可这个法子却也无法复制,因为高老四只有一个人,而且已然力竭。 此时,城墙上的弓箭手开始换火箭攻击云梯车,可是这些云梯的木架以桐油浸过,又蒙有经过处理的牛皮,很难点燃。 除非浇上火油。 可是,宪州府库中的火油已经在伏击金兵辎重时用尽了。 没有火攻相助,也意味着只能和金兵硬拼了。 望着城墙上不时腾起的火光,看着眼前不断有抬着的伤兵经过,武松不由地眉头紧锁,手也不由自主地伸向了后背。 “哥哥,不可。”一旁的柳如烟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使劲地摇了摇头。 “你觉得吕中郎等人能守得住吗?”武松眼睛依然望着城楼。 “若论守城,吕张二位应当比你我更有经验。”柳如烟道,“况且用人则须不疑。” “这个我自然知道,我也并非是怀疑吕张二将之能。”武松道,“可是守城的几乎全是义军,我是担心他们会顶不住。” “你是想命白马山人马此时便增援城防吗?”柳如烟问道。 “我确有此意。”武松道。 “哥哥,临阵最忌自乱阵脚,我等既已定下破敌之策,不到迫不得已最好莫要轻变。”柳如烟道,“城墙上虽然战况激烈,但远未到增援之时。” “你觉得城墙之上的兵力尚够?”武松又问道。 “若是兵力告急,吕中郎自会派人求援。”柳如烟道,“况且宪州城墙上兵道较窄,容不下太多兵力,一味增援,反而会徒增伤亡。” “师兄莫急,我们知道你一见有架打就手痒难耐。。”此时,亥言也在一旁道,“不过你可别忘了,你所负的重任何在。再说了,这守城你也非你所长啊。耐心点,吕张二位皆是宋军旧将,这宋将虽然多不善野战,但守城应该还是有些手段的。” “是呀哥哥,而且韩姐姐、叶统领、左统领皆已在城墙之上了,还有高大哥。”柳如烟道,“除了你我和乔大侠之外,我方已是精锐尽出了。此时切不可将手中的筹码打光啊。” “道理自然是如此。”武松道,“可我这心里还是如火烧一般。也罢,我耐住性子便是。” “就是嘛,耐心点。”亥言又道,“你急,说不定那金人更急。” “金人也急?”武松一怔。 “对啊,你看从金人攻城开始,怕是已经快两个时辰了,金兵的死伤必定很惨重。”亥言道,“怕是很快就会如强弩之末了。” “还有,你可察觉到一事?”亥言又道。 “何事?” “金兵只攻北面,在东西两面却按兵不动。”亥言道,“你可知道是为何?” “是为何?莫非是故作疑兵?”武松问道。 “这个问题嘛,让柳娘子告诉你便是。”亥言故意卖了个官子。 武松连忙看向了柳如烟。 “若是以奴家之见,金兵之所以只攻北城,最大的可能是因为兵力不足。”柳如烟道。 “兵力不足?莫非金兵没有万人?”武松有些不解。 “非也,此兵力非彼兵力。”柳如烟道,“而是指金人的攻城器械,石砲和云梯,尤其是在我等以冰城破了他们的石砲之后,云梯车便更加显得重要了。以眼下情势来看,金兵的云梯必然数量不多,故而只能集中兵力强攻一面。” “也就是说,只要我等能抵挡住金人这波攻势,他们的云梯便可能会耗尽,再无力强攻了?”武松道。 “终于聪明了。”亥言跳起来拍了一把武松的肩头,“就是这个道理。”最快更新无错阅读,请访问手机请访问: 武松来也 第392章:城门遇险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鲜血洒在雪白的城墙上,显得格外夺目。渐渐的,城墙上已布满了血污,一片斑驳。 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完颜宗哲手搭凉棚注视着城墙边的激战。手掌挡住了阳光,让他脸上表情更加阴沉。 城墙边还屹立着三架云梯车,还有无数飞梯钩住了城墙,上面爬满了士兵。 完颜宗哲心里清楚,云梯车才是攻破城防的关键,其余的飞梯只是辅助功击,更大的作用在于分散敌军兵力。 但此时,尚存三架云梯车已经不足以彻底攻破城防了。虽然他依稀已经看到有士兵登上了城墙。 的确有金兵登上了城墙,而且还不少。最多的时候,在城墙的兵道上,出现了二三十名金兵。 这些率先登城的金兵皆是劲卒,还有数名什长和伍长,战斗力十分强悍。尤其是在面对守城的义军时,这些金兵往往以一敌三还能占据上风。 好在,城墙上还有韩岳蓉、叶荣锦和左洪恩等人。 韩岳蓉自不必多说,面对只披着皮甲的金兵,她的越女剑威力尽现,数招之间就刺翻了六七名金兵。而叶荣锦披甲而战,一条长枪也使得毫无顾忌,连接将数名金兵挑下城墙。 而左洪恩见有金兵爬上了城墙,也一提手中长枪加入了战团。只见他长枪一抖,大开大阖,两枪便刺倒了两名金兵。 接着他枪如蛇进,瞬间便帮吕子侯拔开了来袭的一刀。还未等吕子侯反应过来,他眼前的两名金兵就中枪倒地。 吕子侯连忙后撤几步,张弓搭箭将一名刚刚攀上城墙的金兵射了下去。 稍稍定了定神的吕子侯脑海中突然闪现出几个字:病叔宝。 这是他昨日和守城义军闲聊时,从黑龙岭人马口中听到的,“病叔宝”正是左洪恩的江湖绰号。 “好一个病叔宝,果然是名不虚传!”吕子侯忍不住大叫了一声。 闻听吕子侯突然叫出了自己的绰号,左洪恩也是微微一愣,但随即挺枪又进,将城墙上的最后一名金兵刺翻在地。 城墙上的危机暂时解除了。 作为城防的指挥,吕子侯稍稍松了口气。他一边连忙指挥士兵继续攻击还在攀城的金兵,一边重新将弓箭手组织起来,箭指半空,向城下展开齐射。 他让弓箭手杀伤并非是城墙边的金兵,而是从后面不断冲来金军后续士兵。 整个北墙上,始终未让金兵登上城墙只有张浩负责防守的这一段。这不仅是因为他麾下是一队弩手,还因为他找了个好搭档:高老四。 在张浩所率弩手的掩护之下,高老四如法炮制,又抡着他那条熟铁棍,照着云梯车一阵猛砸,砸断一架,歇息一会儿,接着又砸。 正是依靠这个法子,他一个人愣是又砸坏了金人三架云梯车。 不过在砸断最后一架云梯车时,高老四还是被一支流矢射中了右臂,不得不退下了城墙。 “兄弟们,金贼已是强弩之末,再坚持片刻。临阵退缩者,立斩不饶!”吕子侯高声叫道。 金兵的确攻势渐弱,城墙下也已经布满了尸体,只有几架云梯车上的金兵还在冒死进攻。 然而,吕子侯猛然发现,与城墙上金兵的攻势相比,眼下最大的威胁却在城门。 原来,在数架鹅车的掩护下,金兵的攻击锤已经冲到城门下,开始不断撞击着城门。 剧烈的冲击甚至震得城门楼直晃。 吕子侯当然知道城门被撞开的后果。而且宪州城墙只有一道,城门处也没有修建瓮城,城门一旦告破,便意味着城防将彻底瓦解。 所以,他一面命人加派人手,在城门后以巨木顶住城门,一面急令弓弩手集中火力射杀城门之敌。 可是,此时金人的攻城锤不仅有一半城已在门洞内,处于弓箭射击的死角,而且还有两架鹅车保护,弓箭很难穿过鹅车上的铁皮,杀伤到金兵。 “张统领,速来城门!”吕子侯朝着张浩所在的方向叫道,已是声嘶力竭。 张浩急忙带着弩手奔了过来,他很快也察觉到了危机所在。 “上弦,瞄准城门!”张浩大叫道。 神臂弩果然非寻常弩箭可比,箭簇纷纷穿透了鹅车顶上的铁皮,鹅车下的金兵顿时惨叫连连。 可是金兵就算纷纷中箭,也依然将用鹅车死死护住攻城锤,半步不退。 神臂弩所发之箭很难伤到正在操作攻击锤的金兵。 巨锤还在撞击着城门,每一声都震得吕子侯心惊肉跳,一声接一声,如同催命一般。 吕子侯此时懊悔不已,早知今日,当日无论如何应该留下那怕一两罐火油,此时也能解燃眉之急。 可是眼下,除了火攻,他已经想不出还有何办法能破掉这攻城锤。 就在这万分危急之时,左洪恩急冲冲奔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样圆滚滚却长着无数凸起的东西。 “吕中郎,可用此物试试!”说着,左洪恩将这圆物递到了吕子侯面前。 “这可是叫火蒺藜?”吕子侯道。 “正是此物。”左洪恩道,“它本是作为虎蹲砲的弹丸之用,点燃后抛出,待内置火药炸燃,里面的铁片便可炸开瓷胎,杀伤敌军。此时,亦可手掷。” “你准备如何行事,此物能引燃金人的攻城锤吗?”吕子侯急道。 “我又往里加了些硫磺,只要能命中攻城锤,再辅以火箭射之,或可引燃大火。”左洪恩道,“若是不行,我还备了一枚全是硫磺的,只要有火箭能够命中,必燃起大火。” “好!太好了。”吕子侯仿佛在黑夜之中看到了一丝曙光。 不过问题随后又来了,要想手掷火蒺藜命中攻击锤,站在城墙上很难够得着。唯一的办法只要将人挂在城墙外,再将火蒺藜掷出才有命中的可能。 左洪恩心下一横,主动请缨要担此重任。可即使如此,发射火箭之人也同样需要挂在城墙外才能保证命中。 此时,张浩也站了出来,愿意冒险一试。 情况危急,眼看城门就要被撞开,吕子侯也来不及多想,马上命二人动手。 只见左洪恩在腰间系了一条绳索,另一头则由几名士卒拉住,将他慢慢放下城墙。而在城门的另一侧,张浩也如法炮制,带着火箭被放下城墙。 与此同时,吕子侯下令弓弩手全力朝城门处发射,以掩护左张二人。 即使如此,金兵也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儿,弓箭纷纷朝左张二人射来。 张浩此时身披重甲,硬吃了几箭倒还未被伤及骨肉,而左洪恩只能手持一面盾牌抵挡,已是险像环生。 “弓箭手,不要停!”吕子侯一边张弓连发,一边叫着。他心里清楚,此时只能依靠弓箭压制住金兵,以期待左张二人能得手。 转眼间,左洪恩已下落到了合适的位置,他抬眼看了一眼对另一边的张浩。见他已引弓待发,弦上已经搭一支点燃了箭簇的雕翎箭。 左洪恩不再犹豫,将盾牌一扔,右手从挎着的包中掏出一个火蒺藜,左手取出火折子,点燃了火蒺藜的火绳。 在稍等了片刻之后,他才将火蒺藜掷向了金人的攻城锤。随着轰的一声,火蒺藜在攻城锤上炸开,金兵立时被炸倒了数人,四测的火星也散落在攻城锤上。 左洪恩并未停手,又接连掷出了两枚火蒺藜。其中最后一枚落地之后并未爆炸,而是砸碎了外层的瓷胎,里里的硫磺撒满在攻城锤上。 说时迟,那时快,这枚未炸的火蒺藜刚一碎裂,张浩的火箭便已离弦而出,火箭正中一摊硫磺,瞬间便腾起一团火焰,向四周蔓延开去。 见二人已经得手,吕子侯忙令士卒拉绳,将二人速速拉上城头。 待二人被拉上来之后,张浩的甲胄上已经插着五六支箭,好在甲胄够厚,并未伤及骨肉。 而左洪恩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他的左腿和右肩各中了一箭,血流不止。 “快,快将左统领抬下去,速速医治!”吕子侯满眼感激地看着左洪恩,心绪难平。 若是没有左洪恩冒死一搏,这城门怕是已经不保了。 此时,城门下金兵的攻城锤已经燃起了大火,不少金兵也被火烧着了,惨叫着奔出了城门 望着城门下的火光,完颜宗哲已是面如死灰。 他知道今日攻城之战已是大势已去,再攻下去只能是徒增伤亡罢了。 “鸣金,收兵。”完颜宗哲极不情愿,却又不得不下令道。 此番攻城,他其实已经没有任何轻敌之心,石砲、云梯、鹅车,还有数千精兵已悉数上阵。 他本以为可以一举拿下这座小城,日落之前便可在城中好好休息了。可是眼前之势却令他大为意外。 实事上,自率军南征以来,除了当日围攻太原府时,他还从未遭遇过宋军如此顽强的抵抗。 而且,对面城中究竟是不是宋军,他眼下也还不得而知。他更不敢相信,这伙人马真的只是一群占王为王,落草为寇的山贼! 完颜宗哲抬头又看了一眼城池,城头之上,一面白马肖字旗还在迎风飘扬。 “白马山!不灭此贼,我完颜宗哲誓不为人!”他咬牙切齿道。 武松来也 第393章:无兵之惑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腊月的黄昏,西下的落日显得更加有气无力,如同落荒而逃般躲进了山后。 金军的营寨中早早升起了篝火,即使是生于北地,早已习惯了寒冬的金兵们,在这冰天雪地中也需要火焰带来的温暖。 中军大帐之中,地上的火盆烧得很旺,只要掩上帐门,大帐中还是暖意阵阵。 完颜宗哲已经解下了甲胄,坐在铺着狼皮垫子上。眼前的几案上,一壶温好的酒还在散着白气。 酒尚温,可完颜宗哲却一口没喝。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帐门,右手的食指在几案上有节奏地叩击着,一言不发。 汪准立和乌里延真在一边,皆低着头不敢出声。 帐门被掀开了,一阵寒风也随之夺门而入。完颜宗哲面色微微一动,他知道是战报来了。 来人正是负责统计战损的一名副将,只见他快步上前,将一册薄子呈上桌前,眼里些许惶恐。 “大王,战损之数皆已在此册之中。”那名副将小心翼翼道。 完颜宗哲瞥了一眼桌上的薄子,朝那副将道:“直接说来。” “嗻。”那副将咽了一口口水,“阵亡九百余,伤一千六百余……” “还有呢?”见副将没有继续,完颜宗哲乜了他一眼。 “还损失了石砲三架,云梯车八架,鹅车五架和攻城锤一架。”副将又道,“有两架云梯车尚在修理” 话音未落,完颜宗哲突然抬起右手朝几案上横扫而去,酒壶和酒杯瞬间飞了出去,酒洒了一地,壶杯皆碎。 “滚!”完颜宗哲低吼了一声。 那副将忙不迭地逃出了帐外。 汪准自然知道完颜宗哲因何而怒。 此番攻城,完颜宗哲以三千精兵主攻北城,还配备了十架双梢石砲、十架云梯车、六架鹅车和一架攻城锤。 原本以为可以一举拿下宪州城,可没想到激战大半日,却损失了七成兵力。更要命的是,云梯车几乎损失殆尽。 “大王息怒,胜败乃兵家常事。”汪准道,“何况这伙贼人也无处可逃,破城是早晚之事。” “破城?拿什么破城?”完颜宗哲没好气道,“云梯车已所剩无几,石砲又轰不开城墙,难道就拿人命去填吗?” “大王莫急,今日一战之所以不利,盖因石砲未能发挥威力。”汪准道,“只要能破掉贼人的冰封城墙之法,此座小城城高不过二丈,又岂能挡住石砲的轰击。” “你说的倒是容易。”完颜宗哲道,“莫非你有法子了?” “暂时没有。”汪准捻了捻胡须道,“不过大王可以等。” “等什么?” “等天时。” “何为天时?”完颜宗哲立直了身子。 “贼人能以冰封之法加固城墙,无非是借天时之利而己,只要天气有变,这冰封之法便不攻自破了。”汪准道,“眼下已近元月,天时已有入春之像。方才老朽在帐外之时特意观察了风向,似有东南风起。若是老朽所料不差,这二三日之内天气便可转暖,到时候贼人的冰城怕是就会融化了。” “先生你还能预知天时?”完颜宗哲有些吃惊。 “大王可听闻东风送暖之说。”汪准道,“自古天时难测,但亦有规律可循,这东风一起,必是回暖之兆。老朽只不过是参照前人经验而已。” “这天气果真会变吗?可眼下依然是寒冬之像啊。”完颜宗哲有些将信将疑。 “大王有所不知,这河东之地虽说也是寒冷之地,但与漠北塞外还是不可同日而语。”汪准道,“就以这冰冻而言,江河封冻亦是寻常,但冷冻的厚度却有限。一旦天气稍有回暧,这城墙上的冰层必然渐薄,到时再以石砲轰击,必可破之。” 完颜宗哲低头思量了片刻,然后抬头道:“依先生所料,这天气究竟几日可转暖?” “不会超过三日。”汪准回道。 “我军粮草还剩几日?”完颜宗哲又朝一旁的乌延里真问道。 “已不足五日了。”乌延里真回道。 “眼下看来,只能希望先生之言应验了。”完颜宗哲道,“若四日之内拿不下此城,我军将不战自乱。” “大王,以待天时自然是要的。不过我等也不可坐等粮草告尽。”汪准道,“大王此时可差快马急回太原府,既可征调兵马前来增援,防止贼人南逃,亦可令其押送粮草前来。” “嗯。”完颜宗哲点了点头,“过了这几日,回防太原府的兵马也应该到了。此计甚好。乌延将军,速派快马回太原!” “遵命!” 今日一战,金兵的攻城部队损失惨重,而宪州守城之兵伤亡也不小。 虽然阵亡的义军只有二百余人,但受伤者却有近千人。 这些受伤的义军大多为砲石和箭矢所伤,尤其是受箭伤者居多。这皆是因为义军多数没有甲胄,那怕是皮甲也没有,所以金兵的弓箭尽管只是在城下盲射,但杀伤力却依旧不小。 一战便折损过半,这也令武松有些忧心忡忡:这才是首日接战,照此打下去,不知这些义军还能否坚持到三日之后。 看着武松又皱起了眉头,亥言连忙上前问道:“师兄所虑,是不是担心义军撑不到三日之后了?” “正是。”武松道,“实在不行,只能让白马山的人马上了。” “我看未必。”亥言道,“我守城之军伤亡过半是不假,可金兵更惨,依我看来,金兵一两日之内不会再来攻城了。” “何以见得?”武松问道。 “今日之战,我全程皆在观战。”亥言道,“只是粗略估算,金兵的伤亡也至少在两千之上,或许更多。如此算来,完颜宗哲怕是也一时无兵可用了。” “金兵有万人之众,如何就无兵可用了?”武松道。 “那我就给你算上一算。”亥言掰着手指头道,“金兵的过万,但其中有骑兵两千余,步兵弓弩手也有两千余人,还有石砲手,少说也有五百。如此算下来,能用以攻城之兵便只剩下五六千人了,再除去那完颜老贼的近卫,还有在城东西两面也需有兵马驻守,真正能投入到攻城的兵马还剩多少?” “多少?” “怕是只有三四千人了。”亥言道,“而如今又已折损了两三千人,你觉得他还敢攻城吗?” 说话间,柳如烟推门走了进来。 武松来也 第394章:西夏之兵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柳如烟是从城墙上回来的。 她特意去察看了城墙冰面受损的情况,然后又安排了一营的士兵,在子时之后再往城墙上浇一遍水。 从城墙上下来之后,她又去察看了一下左洪恩的伤势,在确认左洪恩并无性命之虞后,她才来寻武松。 激战一日,柳如烟虽然暂时并未参战,但看着不断从城墙上抬下来的伤兵,听着此起彼伏的哀嚎声,她心里还是难以平静。 与当日黎县一战不同,今日在城墙上与金兵殊死相搏几乎全是义军。他们其中的大多数人其实根本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争,甚至很多人完全没有习过武,只是凭着一股勇气在对抗着金兵。 他们本应该是远离战火的一群人,是需要保卫的一群人,但如今却要直面如狼似虎的金兵,以血肉之躯去对抗金人的砲石、箭矢 但他们也知道,倘若不能守住城池,一旦被金兵破城中,城中的所有人,包括妇孺老幼皆会成为金兵刀下的之鬼。 好在,在城中几位乡绅的动员下,不少百姓加入了送运照顾伤兵的队伍,城里几家药庄也纷纷献医献药,为伤兵医治。 而且又有数百名青壮汉子前来投军,让正为兵力发愁的吕子侯暂时解了燃眉之急。因为,倘若金兵明日再来攻城,城墙上的兵力已经明显不足了。 不过,柳如烟与亥言的看法一致,金兵损失惨重,一两日之内应无力再来攻城了。 “哥哥大可放心,只要这冰封之城还在,金兵便很难攻破城防。”柳如烟道,“况且我军还有虎蹲砲可以压制金人的石砲,令其不敢太过前出,如此便可大大减少城中的损伤。” “希望如此吧。”武松道,“但能坚守到三日之后,我等便可有反守为攻的机会。” “有天时助我,定能击破金兵。”柳如烟又道,“不过眼下有一事哥哥还需警惕。” “何事?”武松一听眉头又皱了起来。 “金兵今日退兵时,奴家曾到城头上去探查了一番,发现金军骑兵有些异样。”柳如烟道。 “有何异样?”武松问道。 “右翼的这队骑兵着甲与以往的金军骑兵大为不同,皆是黑盔黑甲,而且是每五骑并成一排。”柳如烟道,“倘若奴家没有看错的话,应当是西夏的铁鹞子。” “西夏兵?”武松也吃了一惊,“你是说那完颜老贼还是借到了西夏兵马了?” “应当如此。”柳如烟道,“不过以人数来看,这支铁鹞子只有约三百骑,说明那完颜老贼借到的兵马也是有限。” “我等不是已经将那批富贵劫走了吗,他又何来金银去借兵呢?”武松又道。 “哎呀,这也没甚好奇怪的。”此时,亥言在一旁道,“那完颜老贼堂堂一个王爷,又统领河东,总会有些库银在手。而且,他还可在太原府城中收刮百姓,凑出几万两银子应该不难。” “小和尚说的在理,这怕也正是他所带西夏兵有限的原因。”柳如烟道,“不过奴家所言的要害不在此,而是在这铁鹞子身上。” “娘子是担心我等对付不了这铁鹞子吧?”亥言道。 “正是。”柳如烟点了点头。 “这铁鹞子究竟有多厉害?会令烟儿如此忌惮?”武松心里明白,柳如烟向来不惧强敌,但从她说到“铁鹞子”时的神色来看,这西夏骑兵绝非等闲。 “铁鹞子乃是西夏开国王李元昊所创之重装骑兵,素有威名。”柳如烟道,“奴家当年听义父说过,这铁鹞子人马俱披重甲,刺斫不入。人与马还用钩索绞联,虽死马上不坠。但这铁鹞子最厉害之处在于,五骑也以钩索绞联,并排而进,锐不可挡。” “五骑并排而进,还有此等战法?”武松道。 “正是。”柳如烟接着道,“听义父说,当年与西夏人交战,初时不识此重骑,吃亏不小。他老人家就亲眼所见三百骑铁鹞子居然冲垮了数千宋军。” “竟有如此厉害!”武松心里也是一惊,“看来这五骑并联端是威力无穷。” “是的,甲厚、马快,再合五骑之力冲来,势之猛的确难以相抗。”柳如烟道,“而且,这铁鹞子一旦出去,通常会以鱼鳞阵迎敌,五骑各自为战,却又相互呼应,端是难破。” “难道就没有破解之法了吗?”武松问道。 “并非没有。”柳如烟道,“这铁鹞子虽然厉害,但亦有软肋所在。这一则,是马腿处并无铁甲防护,若能断其马腿便可掀翻一骑,但有一骑倒下,则五骑皆坠。这二则,五骑并联虽然威力十足,但战马负重太甚,且转向也不够灵便,所以铁鹞子往往只能发起一次冲锋。只要能暂避其锋,便有胜机。此所谓一进却之间,胜负决矣。” “断马腿倒真是个法子。”武松道,“至于避其锋芒之法,此战怕是不可取。毕竟我等到时是以寡击众,一旦冲入敌阵怕是没有回旋躲避之地。” “哥哥所言极是。可这断其马腿之法,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怕是不易。”柳如烟道,“据奴家所知,这铁鹞子马披之甲长至马腹,只有四蹄以上数寸露在甲外,若想砍中马腿绝非易事。” “我记得吕中郎说过,当年宋军曾以坑伏刀手之法对付过金人的铁骑,也是以软马腿为主。”武松道,“可惜这法子此时也用不上了。” “是,以预伏刀手专砍马腿的确是个法子。”柳如烟道,“而眼下怕是只剩下以骑兵对骑兵了。” “烟儿的意思是?”武松道。 “奴家以为,在对阵冲锋时,可以将铁鹞子置于右手侧,待交错之时以刀枪专击其一骑马腿,或有机会。”柳如烟道,“不过这对出击之人要求甚高,不仅要武功高强,而且骑术亦需了得。因为只有用镫里藏身之法,才可能击中马腿。” “可骑兵精锐皆被姜兄弟带去城外了,我等眼下连骑兵怕是也凑不足,又何来善骑之人呢?”武松不由眉头又是一紧。 武松来也 第395章:破甲之道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整整一日,宪州城外一片寂静。 从城头望去,金兵的营寨之内,密密麻麻的营帐一眼望不到头,可寨门却一直紧闭着,除了迎风招展的旌旗之外,看不到任何动静。 作为城防主将,吕子侯一直在观注着金营的动静。对于金兵的围而不攻,他也有自己的想法。 在吕子侯看来,金兵围而不攻多半是因为攻城器械损失过多,加之冰封之城犹在,所以暂时在休整。 所以,眼见日落西山,金兵依然按兵不动,他便下令除了在城墙上留下警戒之兵外,其余士卒皆下城抓紧时间休息。 当然,他也没有忘记让手下在子时之后,带二百士卒再往城墙上浇一遍水,以加固冰墙。 待一切安排妥当之后,他才回到州衙去向武松复命。 吕子侯进门的时候,武松正与柳如烟、乔三水、韩岳蓉、张浩等在商议骑兵之事,但也暂时未想出如何破解“铁鹞子”的法子。 作为宋军旧将,还是当年种家军的麾下,张浩自然也听过西夏铁鹞子的名号。只是,他却并未和铁鹞子交过手。 “当年我在西军之时,对西夏铁鹞子之名多有耳闻,当年老种经略相公和在下恩相也皆与这铁鹞子交过手。”张浩道,“对于如何破解此兵,恩相当年也有些心得,只是以眼下而言,怕是” “张统领有话直说便是,何故吞吞吐吐。”武松道。 “是。”张浩连忙道,“据在下恩相所言,想要击破铁鹞子唯有两样最好,一是以劲弩于三十步之内l射之,二是以陌刀斫之,可破其甲。” “这陌刀我听说过。”武松道,“可据说打造这陌刀颇费银钱,对工艺要求也极高。” “二郎说的是。”张浩道,“此刀确非易得,尤其是眼下就更加难寻了。” “那劲弩呢,神臂弩应当可用吧?”武松道。 “神臂弩自然可用。”张浩道,“但须冲至三十步之内发射,即使得手亦是九死一生” “这铁鹞子莫非比金兵的铁浮屠还要厉害不成?”武松眉头紧锁。 “二郎怕是有所不知,这西夏国如今虽比不上金国,可党项人当年也是以武立国,在武备上建树颇多,于兵械打造上更是独树一帜。”张浩接着道,“其甲皆冷锻而成,坚滑光莹。世间还有契丹鞍,夏国剑之说,据说当年我大宋神宗帝也是腰佩夏剑。” “如此看来,怕是只能用骑兵对冲,伺机斩杀其马腿之法了。”武松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心里也清楚,这陌刀难觅,可能胜任骑兵者也是难以凑齐。 “二郎,我麾下所余二十余人皆是百战之士,弓弩之技自不在话下,骑术也绝无问题。”此时张浩又道,“若是二郎看得起我等,我愿率人冒死一搏。” “可是张统领,照你方才所言之战法,此去怕是有去无回啊!”武松看着张浩道。 “实不相瞒,此种打法的确是以命换命。不过,自当年太原府城下一成,恩相殉国之后,我等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张浩凌然道,“只要能够击破鞑虏,保住一城百姓,大丈夫死又何惧!” 此言一出,众人皆为之动容,武松更是心中顿生感慨。 “张统领不谓为西军血脉,小种经略相公在天之灵也可心慰了。”武松道,“不过,不到万不得以,不可轻言生死,尤其是张统领这般忠勇之将。” “说的是。”此时,亥言突然开口道,“各位好汉皆是难得的人才,岂能轻易以命相搏,况且此时也未到时候。” “小师父是有什么破敌之计了吗?”柳如烟知道,亥言此时开口必是心中有数了。 “如何对付这什么劳什子铁鹞子,小僧其实也没什么好主意。”亥言道,“不过小僧在想,皆言三个臭裨将顶个诸葛亮,那三个法子是不是也可凑成一个法子。” “三个法凑一个法子?”武松马上道,“如何凑法?” “哪,如今看来,能击破铁鹞子之法无非三种,以精熟之骑兵对冲斩其马腿,以劲弩破其重甲,还有就是以陌刀破甲。”亥言道,“既然如此,我以为不妨三招合一,先以精骑冲击其两翼,再以陌刀阵掩护劲弩迎击,各位以后如何?” “那人马该如何调配?”武松接着问道。 “冲击两翼者,我以为可以师兄与柳娘子为一队,乔大侠与韩掌门为一队,各领十名精骑分左右而击。”亥言道,“张统领自领弩手居中,眼下缺的便是这陌刀如陌刀手了。” “那你以为需要多少陌刀手才可成阵?”武松又问道。 “这个我也说不好,得问问各位统领才是。”亥言说着望向了张浩、吕子侯等人。 “若是依照弩手来算,在下最多可以五十名劲弩手结阵,分作两排。”张浩略微思量了片刻,“那至少也需要五十名陌刀手,也分作两排,如此方勉强可成阵。” “嗯,五十人已是最低之需,否则难以成阵,怕是根本挡不住敌军重骑之势。”吕子侯也附和道。 “五十人?这人从何来?这五十柄陌刀又从何而来?”武松犹有些疑惑。 “这五十名劲卒倒是不难。”张浩道,“使陌刀者,武艺高低尚在其次,最要紧的是力气和胆魄,只要有胆有力,学会刀法并不难。难的是何处去寻这五十柄陌刀。” 是啊,该去何处得来这五十把陌刀呢? “来人,速去将高老四高兄弟请来。”武松突然道。 此言一出,众人皆明白了武松的用意。 可亥言心里还是犯嘀咕,就算高老四是铁器好手,可这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打得出五十把陌刀啊。 不消多时,高老四被请来了,手臂上还裹着纱布。 在听罢武松之意后,高老四先低头思量了一会儿,然后道:“这党项人的铁鹞子小人也听闻过,以陌刀破甲也的确是个好法子,不过即使小人召集全城铁匠连夜打造,两日时间最多也就能造十余把而已。五十之数怕是难以凑足。” “十余把那只能是杯水车薪啊。”武松脸上难免有些失望。 “不过武大侠莫急。”高老四又道,“以小人之见,欲破铁鹞子并非只有陌刀,还有其它兵器。” “哦,是何兵器?” 武松来也 第396章:江湖选兵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高老四其实一直没闲着。 他表面看上去是个又黑又粗的大汉,但行事却一点也不粗。在带人投军之后,他除了加紧改造神臂弩之外,还在征得武松的准许下去了趟宪州的甲仗库。 在甲仗库中,高老四不仅又寻到了十余副弩机,几百具刀、枪,还发现了两样长械:狼牙棒和长柄大斧。 高老四熟知兵器,自然也知道这狼牙棒是鞑子惯用的兵刃,而长柄大斧则是宋军的制式武器。 刀枪之类的兵刃正好可以分发给招募的义军,但狼牙棒和长柄斧却大多留在了甲仗库中,因为这两种兵刃皆是重器,非力大者根本使不动。 不过,除了重之外,这两种兵器也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皆是破甲利器。 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高兄弟,这狼牙棒和大斧有多少?”武松问道。 “三四十柄总是有的。”高老四回道,“这两日我再加紧打造些陌刀,五十之数应当是够了。” 闻听此言,武松也愁容稍展:如今兵器有了,接下来就是挑选这五十名士卒了。 “要使得这狼牙棒和长柄大斧,究竟需要多大的力气?”武松问道。 “这狼牙棒通常重约二十斤,这长柄大斧也相差无几,要想使动这两件兵器,的确不是寻常人所能。”张浩此时道,“即使是军中健卒也需是身高七尺的壮汉,或者是长年习武之人。” “吕中郎,你以为可能从白马山人马可挑出五十人来?”武松朝吕子侯问道。 “这”吕子侯有些犹豫,“白马山人马其实也多为平民,有行伍经历者只是少数。不过在下定尽力而为。” “武大侠,小人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此时,高老四又道。 “高兄弟请讲。” “小人以为,不如就在城内义军中选人。”高老四道,“武大侠莫非忘了,丐帮陈长老联络了一批江湖好汉,也有二三百人,其中应该不乏有些手段之人。” “对啊!”武松不禁大叫了一声,“我如何将此事忘了。江湖好汉自然皆是长年习武之人,力大者应当不缺。” “吕中郎,这些好汉眼下编在何人麾下?”武松马上问道。 “哦,我将这些江湖好汉与丐帮弟子皆暂编作一个营,由陈长老统领。”吕子侯道,“昨日一战主要驻守在北城东面。” “那吕中郎可知其伤亡情况如何?”武松又问道。 “据在下所计,该营伤亡不大,远远低于其他义军。”吕子侯道,“只是丐帮弟子有十余人阵亡。” 武松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来道:“那事不宜迟,我等这就去寻陈长老去。” 说着便带着众人出了州衙,朝北城而去。 原本,武松是想让陈长老也住到州衙中来,好便于商议。不过,陈长老却表示,自己在外流浪惯了,反而不习惯住在高墙大院之中,而且他也希望和帮中弟子在一起。 所以,他也一直与丐帮弟子们住在城墙边的空置民宅中。由于怕被金人的砲石所伤,这些民宅中百姓已被迁走,正好给义军作为暂时的居所。 看着武松带着一众将领前来,陈长老也有些吃惊,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 在得知众人的来意之后,陈长老略微沉思了片刻,然后道:“此事应该不难,据在下所知,这二三百名好汉中不乏好手,各派掌门也有七八位。” “哦,有七八位掌门?”武松心里是又惊又喜,他心里道,当初在庐州与群雄初识之时,十来位掌门中便有静觉大师和令虚老儿这样的一流高手,即使如韩岳蓉这般也比寻常武将要强出许多。 “武大侠莫要奇怪,话说这河东之地习武之风颇盛,大小门派众多。光是这方圆一二百里就有二三十个门派。”陈长老道,“只是大多数门派只为当地人所知,在江湖上并无什么名气而已。” “管他有名无名,江湖之大,藏龙卧虎也未可知。”武松道,“只要身手不错便使得。” “好。”陈长老道,“那不如这样,我即刻便将那几位掌门请来,武大侠可当面见分晓。如何?” “那就有劳陈长老了。”武松拱手道。 不消多时,陈长老果然引着七人回来了。 经陈长老一一引见,这七人分别是:山鹰门陈树、白虎门凌雷、袁家枪袁会冲、金刀门薛之盛、铁臂神拳高晓松、雁门派赵立良和天雄帮秦牧。 待陈长老引见完毕,众人见礼。 此时,韩岳蓉悄悄在柳如烟耳边道:“妹妹,你可曾听过这些门派?” 柳如烟轻轻摇了摇头:“未曾听过,当年家师提及河东武林时,只提过谭大师与周侗大侠之名。眼前这几位奴家中不识得。” “能入尊师法眼的,自然是泰山北斗般的人物。”韩岳蓉微微一笑,“又岂是寻常人物可比。” “姐姐是担心他们徒有虚名吧?”柳如烟扭头朝着韩岳蓉也是微微一笑。 “我是怕他们只是些江湖骗子,到时候误了你家武大哥的大事。”韩岳蓉拉住了柳如烟的手道。 “无妨,若真是有名无实之辈,又岂能逃过武大哥的法眼。”柳如烟道。 就在二人说着悄悄话之时,武松也不再过多客套,开门见山地道明了来意。并直接表示,只要能通过自己设下的试技,便可赏银百两,另赠步人甲一副,编入破锋营。 话说,这些主意皆是亥言在来的路上给武松出的,此所谓有名有利。而试技之法则是武松自己想的。 所谓试技其实也不复杂。武松命人搬来了三根碗口粗的木柱,将其分立于地上,每根木柱上皆缚以一层皮甲加一副已破损的铁甲,以模仿披甲的敌军。 试技者须手持陌刀、狼牙棒或长柄大斧,各劈砍三根木桩一次,能以刃破甲及木者便算过关。 至于三种兵器,则由受试者自选。 不过,武松还有一个额外的要求,所有过关者还要加试一样,而这个加试则与柳如烟有关。 武松来也 第397章:徒有虚名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武松为所有过关者设置的附加测试很简单:立于五十步开外,头上顶一只苹果,柳如烟张弓开箭,箭穿苹果,不避不闪者方算过关。 不过,在加试之前,武松只是将具体想法私下告之了柳如烟,暂未对众人公布。 “哥哥这法子是从岳统制那学来的吧?”柳如烟低声道。 “正是。”武松微微一笑,“我想试试他们的胆量如何,便想起了岳兄弟的这个法子。” “你就不怕奴家失手吗?”柳如烟嘴角一弯。 “岳兄弟当日是于百步之外发箭,如今只是五十步而已。”武松道,“以你的箭法又如何会失手。” “可若是他们也知道奴家不会失手,又如何能试出胆量来呢?”柳如烟意味深长地道。 “烟儿的意思是?” “奴家以为索性便玩得再大些。”柳如烟道。 “如何大法?” “五十步外发箭不变,只是再将奴家双目以布蒙上。”柳如烟淡然道。 “盲射?于五十步之外?”武松不由一怔。 “也是并非完全盲射。”柳如烟道,“在奴家发箭之前,须在受试者头上一寸悬一铜铃,然后命人击响铜铃。铃响箭出,箭到铃则再响。” “如此也不必再用苹果了?”武松道。 “当然。”柳如烟道,“如今城池被围,城中食物心有短缺,这五十个苹果可非小数啊。何必浪费呢。” “哈哈,烟儿之言有理。”武松有些尴尬地笑了。 “那你当真有把握不会失手吗?”武松接着又问道,“毕竟在五十步之外以听风辨位之力发箭,还要做到分毫不差。就算是我也未必能做到。” “哥哥放心好了,奴家自然会有分寸。”柳如烟道,“况且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我又怎么舍得伤他们性命。” 听柳如烟如此一说,武松也放下心来。他心里清楚,柳如烟绝非胡乱夸口之人。 说话间,试技的场地也已经布置妥当了,三根木桩已经立好,上面也已缚好了皮甲和铁甲。 为了试技更加准确,吕子侯还命人收集了十余已经不能使用的铁甲备好,以便随时更换。而高老四也已将陌刀、狼牙棒和长柄大斧各两把备好。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在这一百两赏银和一具步人甲的吸收力之下,前来报名应试者竟有近二百人之多,除了那七家门派的弟子之外,还有一些丐帮弟子和城中义军。 而且听说有比武可看,附近的义军和百姓来看热闹的更多,将比武场围了个里三层外层,水泄不通。就连四周的房顶、牌楼上也爬了不少看客。 简直比逛庙会还热闹。 不过热闹归热闹,当试技开始之后,却是状况百出。 率先上场的自然是七位掌门。在武松看来,既然是贵为一派之掌门,那自然是有些手段的,无论武功高低,劈开铁甲总该是没有问题。 可现实却令武松始料未及。在七位掌门之中,居然有两位在劈砍第三根木桩时便已乏力。即使脸憋得通红,看那样子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可一斧劈下,铁甲虽破,里层的皮甲却依然完好。 武松起初还有些不信,待亲自上去验看之后才确认,这白虎门凌雷与铁臂神拳高晓松二位掌门真的是未能过关。 二位掌门的面色皆是相当尴尬,而武松则是一脸不解和无奈。 他是万万没想到,这一派掌门身上居然连连挥三斧的力气也没有。俗话说,练武不练功,到头一场空,这是习武之人人尽皆知之理。可这二位掌门的功却不知练到何处去了! 亥言一直在一旁看热闹,眼见此景也忍不住低声对柳如烟道:“还叫什么铁臂神拳,就这点力气,简直就是江湖骗子嘛。” “小和尚你可小声些。”柳如烟道,“人家好讨也是一派掌门,多少也要留些面子才是。” “如此也敢称一派掌门。啍,那我也行。”亥言一脸不屑。 “那是,以小师父的轻功修为,足以开山立派了。”柳如烟莞尔一笑,“我看就叫飞僧门如何?” 二人在这边说笑,那边的武松却是愁眉不展。他心里暗道,这掌门已是如此,这门下弟子也可想而知。 他甚至担心,今日能否选出五十名合格的刀手来。 不过,在七位掌门的亮相之中也并非没有亮眼之人,其中天雄帮帮主秦牧的表现就令武松刮目相看。 原本在这七位掌门之中,其余六位皆是有门有派,只有这秦牧乃是一帮之主,听上去倒像是江湖劫匪一般。 可是,这秦牧一出手就让武松眼前一亮。他选了一把陌刀,刀法简练,毫无花哨之招,但出手却是又快又准又狠,连劈三根木桩一气呵成,毫无拖泥带水的多余动作。 武松眼里也看得清楚,此人刀势凌厉,简单却实用,而且劈在木桩上的三刀皆是命中的同一位置。换而言之,若是将木桩视为一个人,他三刀皆是劈在胸口正中。 而在三刀使完之后,这秦牧犹是脸不改色,呼吸流畅,毫无乏力之像。他甚至还将手中陌刀挽了两个刀花,然后往地上一插,潇洒退场。 凭武松的眼力,从此人的这三刀来看,其身手绝不在姜望之下。 不过,秦牧的意外表现并未能彻底冲淡武松的忧虑,毕竟他要挑选的是至少五十名陌刀手,而非一个人。 而从七位掌门的整体表现来看,实在是难以令人乐观。 在七位掌门出场之后,七个门派的弟子们也纷纷上前一试身手,结果和武松的担心的一样:百人试过之后,过关者只有不到二十人。 武松一脸愁云地耐着性子,又看完七派所有应试弟子的表演,结果是近二百人中过关者只有二十九人。 趁着命人更换木桩和缚甲的空当,吕子侯走到了武松身边低声道:“二郎,以眼下情势来看,怕是很难凑足这五十之数了。你看可否降低些标准?比如,只要击破铁甲者即算过关,或者减少一根木桩?” 闻听此言,武松也开始有些犹豫了,他心里也在想,照此下去,怕是真的凑不齐这五十个人了。 “在下以为不可。”此时,一直站在武松身边的张浩突然道。 “哦,张统领为何以为不可?”武松问道。 武松来也 第398章:俗家弟子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张浩尽管只是在建议,但态度却很坚决。 在他看来,倘若连连挥三刀的力气都不够,一旦上阵时再披上四五十斤的步人甲,便会更加力有不及,又何谈去面对铁鹞子的冲击。 “若是为了凑足人数而放低标准,这无疑于令这些人去白白送死!”张浩神色严肃地朝武松道。 闻听此言,武松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心里清楚,张浩乃是西军旧将,还曾官至秦凤军中军副统制,临阵对敌的经验自然是吕子侯难以相较的。 “那张统领有何高见?”武松问道。 “在下以为,不妨再等等看。”张浩回道,“眼下不是还有丐帮弟子和城中义军尚未参试嘛,说不定有能力也未可知。”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武松道,“吕中郎你也先莫急,待比试完毕我等再做计较吧。” 吕子侯点头同意。 在更换上新的木柱和缚甲之后,试技继续。 随着丐帮弟子的出场,令武松意外的事情又发生了。 武松原本以为,丐帮弟子既然皆是乞丐,以乞讨为生,那精壮之力必定不会太多,力大者怕是更少。 可没想到的是,在百余名参试的丐帮弟子中居然有十余位过关之人,有两名弟子身手还颇为不俗,明显在那六位掌门之上。 武松私下一问陈长老才知道,原来这二名弟子以前皆是宋军,只是因战败之后流落至此,为了逃避金兵的追捕才加入了丐帮。其中一名叫郭念阳的,据说还曾是雁门关的一名校尉。 不过,待丐帮弟子试技完毕,过关者一共也只有四十六人,还差着四人。 “凡在场之人,无论投军与否,是何出身,皆可上来一试。”武松走到场中朗声道,“所谓英雄不问出处,但有本事者,我武松绝不会亏待于他。” 话音刚落,只见有一汉子从围观的人群中挤了出来,朝着武松道:“大侠方才所言,可是说你叫武松?” “没错,我正是武松。”武松回道。 “可是半路劫杀金兵,擒得金国王子,黎县城下一战,救出数千工匠的那个武松?”那汉子又向前了一步。 “正是!阁下是?”武松觉得此人问得似有所指,可仔细打量一番之后却并不认得。 “哎呀,总算是寻到你了,这一路可寻得我好苦!”那汉子连拱手道,“在下乃是嵩山少林寺俗家弟子,姓童名世雄,奉南少林静觉大师之命特来寻找武大侠。” “你当真是静觉大师派来的?”武松顿时又惊又喜。 “在武大侠岂敢妄言。”童世雄道,“我等确是奉静觉大师之命而来。” “好好好,好汉可随我来。”武松上前一步,一把就搭住了童世雄的右手腕,随即手腕一翻就要拿他的肩头,这正是少林擒拿手中一招。 武松使这招时并未用全力,亦有意放慢了速度,他是想以此来试探一下,对方究竟是不是少林弟子。 见武松突然发难,童世雄急忙扣腕屈肘,紧接着右肩迎前,腰马发力向武松撞去。 这正是化解武松这一招的最佳选择,而且还可反守为攻。 不过童世雄这全力一撞之下,却如何撞上了一堵铁墙,瞬间就被弹了回来。 “哈哈哈。”武松撒开了手,笑道,“童兄弟莫怪,我只是想出手试探一下你究竟是不是少林弟子。如今看来,你这擒拿手练得端是不错。” “惭愧、惭愧,让武大侠见笑了。”童世雄也瞬间明白,武松出手也实属情理之中,毕竟言语可以骗人,武功却骗不了人。 “童兄弟请先随我来吧,我等先寻个安静之地再详谈。”武松道。 “武大侠且慢。”童世雄道,“不如让在下先过了这一关如何?而且我还有两位师弟同行。” “那自然更好!”武松乐道,“童兄弟请吧。” “那在下就献丑了。”说着,童世雄走到场中,随手抄起一柄大斧,抡向了木桩,接着又是第二斧、第三斧…… 待童世雄三斧使完,当场掌声雷动,叫好声四起。因为即使是看热闹的也已经看明白了,童世雄的每一斧不仅劈破铁甲和皮甲,而且还深入木桩过余,斧刃劈入木头的声音清晰可闻。 接着,童世雄的二位师弟赵千斤、霍金山也先后出场,皆是轻松过关。尤其是这赵千斤,果然是名如其人,他手持一把狼牙棒连出三棒,这最后一棒竟然将木桩直接砸断了。 这令武松也不禁大声叫好:此人的力气怕是和高老四不相上下,而招法却相当纯熟。 这三兄弟的出现自然令武松喜出望外,因为如此一来,不仅已经基本选出了五十名陌刀手,而且三人还带来了静觉大师的消息,可谓双喜临门。 所以,武松一时也顾不上加试之事了,再将召集陌刀手之事交给吕子侯与张浩之后,他便领着童世雄三人回了州衙。 原来童世雄真是北少林俗家弟子。在金兵南犯以后,他与二位师弟因为皆是相州人氏,所以便相约回乡准备加入义军。 不过,待三人返回相州之后,金兵已经北撤。当时,相州知州赵不封正好在四处招募义军,于是三人便投了军。由此才遇见了静觉大师。 静觉大师见这三名弟子身手不俗,行事也足够机警,便一直将其留在身边。 直到一个多月之前,金兵再来南犯的消息传出,而作为河北之地上唯一还在宋军手中的城池,相州自然是首当其冲。 赵不封连忙向应天府报急,请朝廷速派援军。可赵不封心里也知道,赵杦是指望不上的。 果然,赵杦他的回复只是令他“临机自断,便宜行事”。至于援兵则是只字未提。 无奈之下,静觉大师想到了武松,这才命童世雄等人前往五台山去联络武松等人。 不过在童世雄三人赶到五台山翠华寺,可此时武松等人早已离去。经空见大师指点,三人又赶到了白马山,依然扑了空。 随后,三人一路从白马山寻到了五台县,又寻到了宪州。就在武松率兵复夺宪州的次日,三人才进了城。 那日,当武松在城中招兵时,三人也曾听闻。不过宪州城头上的那面“肖”字大旗却误导了他们,让他们以为这支义军领头的应当是姓肖。 而在静觉大师告诉他们的几位江湖英雄中,除了武松也是有男有女,可就是没有姓肖的。 所以,三人也一直未想到武松就在此地。直到武松再次设下比武场招兵,三人这才得以见到了武松。 童世雄随后也将静觉大师所托的书信呈给了武松。 武松随即将信递给了柳如烟,柳如烟打开信之后,越看脸色越是严峻。 武松来也 第399章:远水近火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静觉大师的这封信其实只有一个意思:求援。 “童兄弟,敢问你出来多少时日了?”柳如烟问道。 “一月又八日了。”童世雄肯定道。 “那你出来之前,可知金兵到了何处了?”柳如烟又问道。 “据报已在大名府集结了数万大军。”童世雄道,“磁州一带亦出现大队金兵的踪迹。” 柳如烟和武松自然皆知道大名府和磁州所在,大名府距相州只有一百五六十里,磁州更是不足百里,而且皆是一马平川之地。 只要金兵想,数日之内便可杀到相州城下。 武松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立了起来,“可惜这康王,就眼睁睁看着河北之地尽落鞑子之手吗?如此鼠辈还有何颜面坐上天子之位?” “我说师兄啊,你又是今日才识得此人,他若有意,当初也不会坐视汴京之围不理了。”亥言道,“如今他又做了官家,自然是想先保住江南半壁,又如何肯派兵支援孤悬河北的赵知州呢?” “哼,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一刀剐了他!”武松怒气难平,“免得让他祸国秧民。” 亥言没敢再接话,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哥哥莫要动气,如何驰援赵知州才是眼下要紧之事。”此时,柳如烟道,“至于那康王,我等还须从长计议。” 柳如烟的提醒也暂时将武松从愤懑中拉了出来,可是此刻想要去驰援相州,又谈何容易? “此时我等是分身乏术,又当如何驰援相州呢?”武松又坐了回去,脸上皆是焦急之色。 “事已至此,我等就算心系相州怕暂时也无能力。”柳如烟道,“如今之计,只有先全力击破眼前之敌,才可腾出手来。” “娘子所言极是,光急也无用。”亥言道,“俗话说,饭要一口一口吃,若不先解决掉完颜老贼,又谈何驰援相州。” 武松默默地点了点头。他心里也明白,这远水一时也救不了近水,即使真的想救,也要先灭了城外之敌才可。 接着,武松命人安排童世雄三人就在州衙住下,等待陌刀队组建完成。 过了一会儿,吕子侯和张浩二人也回来了。 在比武场上最终选出了四十九人,加上高老四也自愿加入,正好够了五十之数。所需的兵刃和步人甲,吕子侯也已经命人前去筹办了。 而二人此番来寻武松,则是来请武松示下:当由何人来带领这支陌刀队。 张浩原本有意主动请缨,可吕子侯却并不赞成。在他看来,张浩乃是吞月营统领,而弓弩手于这场恶战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岂可无人统领。 武松也认为吕子侯说得在理。 “那不如我等就在这五十人中选中一名领军之人,如何?”此时,柳如烟道。 “娘子这个主意不错。”亥言附合道,“我看这五十人中不乏能人。” “那诸位以为何人可以胜任这领军之职呢?”武松问道。 “若是以武功高低而论,那天雄帮帮主秦牧倒是手段了得,当然三名少林弟子身手也不遑多让。”柳如烟道,“尤其是那位赵千斤,双膀之力怕是真有千斤。” “以武功论高低倒是也不错。”此时,吕子侯道,“不过,两军对阵毕竟不是单打独斗,挑选领军之人也应当有领军之能才可。” “吕中郎之言有理。”柳如烟接着道,“所以奴家以为,单以武功而论,那秦牧或许还算不得独占鳌头,若是再算上领军之能,应当是最优之选了。” “哦,烟儿以为这秦牧可担此重任?”武松道。 “奴家以为可以。”柳如烟道,“这武功高低暂且不论,他能贵为一帮之主,自然不缺御下之能。此乃其一。” “那肯定还有其二喽?”亥言就喜欢柳如烟在一群男人面前侃侃而谈,指点江山的样子。 柳如烟冲亥言笑了笑,接着道:“奴家方才也留意过,在过关者中天雄帮共有九人,亦是七个门派中最多的。而以秦牧为将,既可服众,亦可便于领军。其乃其二。” “可还有其三?”武松也跟着问道。 “有。”柳如烟道,“奴家方才也特地留意了秦帮主的武功路数,其招式似乎无门无派,乃是自学而成。可其手段之高又足以在众之中鹤立鸡群,尤其是与其他几位掌门相较,更是高出甚多。所以,若奴家没有猜错的话,秦帮主这一身功夫应当皆是从实战中所得,于刀光剑影中练出来的。如此人物,自然可为领军之物。” “有理,有理。”亥言也道,“小僧虽然不懂武功,但方才也注意到那秦帮主左脸颊有一道明显疤痕,想来应当是打斗中受的伤。可见,这秦帮主没少打过架,而这打架打出来的高手那才是真的高手。” 闻听此言,武松频频点头,“的确,这秦帮主的武功路数端是有些野,却又足够实用,是个百战之人。” “若是诸位没有异议,那就以秦牧为陌刀队之首吧,如何?”武松又望向众人道。 “二郎,以秦帮主为将在下没甚异议。”此时,吕子侯上前一步道,“不过,在下以为还应当给他配个副手,以便统率众人。” “副手?吕中郎是以为有此必要吗?”武松问道。 “恕在下直言,确有必要!”吕子侯接着道,“以在下之见,这五十人之中,七大门派之人所占过半,尤以天雄帮人数最多,令秦帮主执掌全队自然是不二人选。不过,余下还有十余名丐帮弟子,若是单以一门一派而论,这丐帮才是人数最多者。所以,在下以为,不如从丐帮弟子中再选出一人为副将,如此岂不更好?” “莫非吕中郎心中已有了人选?”武松觉得吕子侯所言也有道理,毕竟这陌刀队是临时拼凑之军,凝聚军心还得依靠其中之人。 “不瞒二郎,在下确有想过此事。”吕子侯道,“我以为那位丐帮中的郭念阳可担此任。” “郭念阳。就是那位宋军旧将吗?”武松也马上想到了此人。 “正是。”吕子侯道,“那郭念阳曾任宋军校尉,若论官阶,比在下当年还要高出甚多,其统率之能自然不差。而以他为副将,既能稳定丐帮弟子之心,又可辅佐秦帮主,此谓人尽其才。” “嗯。吕中郎果然考虑得周全。”武松拍了拍吕子侯的肩膀道,“那便依此行事吧。” 武松来也 第400章:冰消意乱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旭日东升,将冰封的宪州照得晶莹夺目。 从清晨推开房门的那一刻起,柳如烟就感觉天气有些转暖的迹象,虽然哈可气依然出口成烟,但体感已不如前几日那般冰冷了。 柳如烟又问了韩岳蓉的感觉,韩岳蓉亦有同感。作为一直生活在江南之人,对这冰天雪地中气温变化自然更加敏感。 待到正午之时,艳阳高照,身上已渐渐有了些暖意。柳如烟准备给武松和亥言送些酒菜,可她端着托盘刚走到门口,突然屋檐上一响,一块落冰砸在了地上。 望着地上已碎成数段的冰凌,柳如烟心里暗叫不妙,连忙将托盘端进房中,然后急匆匆地出了州衙直奔城墙而去。 柳如烟担心之事果然发生了,城墙上的冰层已经开始渗出了水。她用手抚按着冰面,立马即湿了一手。手 原本厚达二三寸的冰层,如今只有不足二寸了。 好在北城大部份城墙是位于背阳面,否则冰层消融的程度更甚。 柳如烟自然清楚冰层消融的后果。她一面命城墙上的兵士加强戒备,严密监视金营的动向,一面飞奔回了州衙。 城墙冰层融化的消息令武松等人也大吃了一惊。 尤其吕子侯与张浩二人,他们深知双梢石砲的威力,倘若没有冰层的保护,宪州土夯的城墙根本经不起石弹的连续轰击。 “城墙之冰莫非已经完全融化了?”武松焦急地问道。 “那倒也没有,尚有不足二寸之厚。”柳如烟道,“照此下去,怕是还有变薄的可能。” “二郎,冰厚二寸尚可勉强抵挡石砲,若是再薄怕是就”吕子侯道,“我等怕是要做好金兵来攻城的准备了。” “那吕中郎以为,以如今城墙冰封的厚度能坚持多久?”武松问道。 “若是金兵石砲的弹着点散步于城墙之上,或许还可坚持些时辰。”吕子侯道,“若是集中轰击一处,怕是十砲之内便有轰塌城墙的可能。” “嗯!”武松重重地闷哼了一声,“这莫非是天不助我嘛,眼看出击之日就在眼前,这鬼天气如何就变了呢!” 此时,张浩特意走到了屋外,抬头看了看院中树上随风摇曳的枝叶,然后又返身回到了屋内。 “二郎,在下方才察看了一下风向,此时刮的正是东风,确有天气回暖之像。”张浩道,“不过,在下以为金兵未必就会马上来攻,至少今日来攻的可能性不大。” “张统领何出此言?”武松马上问道。 “诚如方才吕中郎所言,若是金人石砲集中轰击城墙一处,的确难以抵挡。不过,石砲也比不得弓弩,准头有限,误差在五步之内皆属寻常。”张浩道,“所以,对于金兵而言,想要连续命中一处也并非易事。” “张统领之意是,金兵或许会等城墙之冰再多融化些才会攻城?”此时,柳如烟道。 “正是。”张浩心里道,这位柳娘子果真是冰雪聪明,一下就猜到自己的意思。 “各位,以在下历战的见识来看,若如宪州这土夯之墙,只要被金人的双梢石砲连续命中一处三五次,便有坍塌的可能。”张浩接着道,“所以,在下以为他们必定会再等一日,待城墙上的冰封消融殆尽,才会攻城。” “如此说来,张统领以为金兵会在明日攻城?”武松道。 “正是。而且若是不出所料,应当是在正午之后。”张浩道,“届时正是一日中最暖之时,也正是冰封消融之时。” “诸位以为如何?”武松朝众人问道,目光则落在了吕子侯身上。 “张统领所言确有道理。”吕子侯道,“况且我等在城墙还有虎蹲砲令金兵忌惮,他们应当不敢将石砲过于集中,故而再等一日应是金人的上上之选。不过,我等还是需要有备无患才是。” 武松点了点头,“不如这样吧,吕中郎今日可加派人马于城墙之上,以防金兵提前攻城。我等则做好随时出击的准备,一旦金兵前来攻城,便果断杀出,绝不可令城防告破。” “遵命!”吕子侯等人应声而去。 随后,武松又将柳如烟、韩岳蓉、乔三水、张浩等人留了下来,并命人去将天雄帮主秦牧与丐帮的陈长老和郭念阳请来,共同商议出击之事。 照之前拟定的计划,待明日午后,与王青部约定的时间一到,以宪州城头黄烟为号,武松率部从城中杀出,姜望率骑兵从西出击,偷袭金兵侧后,而王青所部则从金兵背后杀出,三路齐进。 不过,如今之势却有了变数,那就是一旦金兵提前攻城,而王青所部又尚未赶到该怎么办? 毕竟,若是缺少了王青所率的二千余人马,仅凭宪州之兵恐怕很难有胜算。尤其是还要面对西夏的“铁鹞子”。 “若是金人果真提前攻城,那也只能兵行险招了。”武松率先道,“所谓擒贼擒王,只要能拿住完颜宗哲那老贼,金兵必然大乱,我等或可有胜机。” “哥哥你想如何行事?”闻听此言,柳如烟心里顿时涌起一丝不安。 “我是在想,可由一人代我冲击铁鹞子侧翼之位,我则自领一队精兵直捣金兵中军,擒杀完颜老贼。”武松道,“各位以为如何?” 武松目光如炬,可众人皆面有难色,却又一时不敢吱声。 过了片刻,亥言才开口道:“师兄,这打架之事我本不该插嘴,不过你可曾想过,你乃一军之主,如此只身犯险,万一有个闪失,我等岂不是群龙无首了。” “这两军对阵又何来万全之策,况且眼下敌众我寡,若是不兵行险招,又如何能有胜机?”武松回道,“你不是常言,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吗。我此举正是出奇不意,料那完颜老贼也难以提防。” “是出奇不意,可是万一未能得手,怕是会陷入重围啊。”亥言道,“再说了,又有何人能代你冲击铁鹞子呢。而一旦挡不住铁鹞子,我军怕是会阵脚大乱!” 话音刚落,只听得一人叫道:“在下愿代二郎出击!” 武松来也 第401章:方天戟法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应声而起的正是丐帮弟子郭念阳。 武松知道他有些手段,不过仅从比武场上的表现来看,却也看不出真正的底细。 “不知郭兄弟骑术如何?”武松随即问道。其实武松真正想问的是他的马上功夫。 “在下十六岁从军,入丐帮之前也已在军中效力九年。”郭念阳道,“自认弓马还算纯熟,也曾以长戟斩过数名金将。” “哦,郭兄弟善使长戟?”武松知道,能使长戟之人绝非等闲之辈,“可昨日未见你有持戟啊。” “不瞒二郎,在下在宋军时一直是以一杆方天戟为兵刃,奈何雁门关一战,在下于突围中不慎坠入山崖,故而兵刃也没了。”郭念阳道,“幸得陈长老搭救才入了丐帮,既然已为丐帮弟子也自然是以打狗棒为兵器了。” “原来如此。”武松又仔细打量了郭念阳一番,只见此人虽然衣着破烂,面有污色,倒也生得剑眉星目,颇为干净。 “郭兄弟若是不介意,可与和切磋几招如何?”武松又道,“毕竟领军冲击那铁鹞子并非儿戏,只有匹夫之勇怕是难担此任。” “二郎若是有意,在下自当奉陪!”郭念阳拱手道。 “武大哥,你整日操劳,诸事繁多。不如就由奴家代劳,与郭兄弟切磋几招吧。”此时,韩岳蓉突然站起身道。 “奴家也觉得如此甚好。”柳如烟也在一旁道,“不如就让韩姐姐以短剑向郭兄弟讨教一二。” 说着,柳如烟还意味深长地朝武松笑了笑。 看着柳如烟的表情,武松也立即明白了,韩岳蓉应当是想以一剑十二式来试试郭念阳的武功。 “也好!”武松当即道,“郭兄弟,这位乃是越女剑韩掌门,剑法了得,就由她来与你过招吧。” “在下遵命就是。”郭念阳连忙也向韩岳蓉拱手道,“还请韩掌门赐教。” 韩岳蓉也拱手还礼。 “那郭兄弟准备以何为兵刃呢?”柳如烟问道。 “就以这打狗棒吧。”郭念阳回道,“只是在下是以棒为戟,还望各位莫要见笑才是。” “好,那奴家就以剑对你的打狗棒吧,请。”说着韩岳蓉率先走出门外,立在了院中。 郭念阳也抄起打狗棒来到了院中。而此时众人才发现,他手中这根打狗棒不仅比其他丐帮弟子的棒子要长出许多,而且还是浑铁所铸。 “这哪是打狗棒,怕是大虫也能一棒打死。”亥言在武松旁边撇了撇嘴。 “哥哥,你说郭兄弟这根棒子会有多沉?”此时,柳如烟也在武松边上低声道。 “少说也有二十斤。”武松也注意到了这根颇有些不同的打狗棒,“与高兄弟的那根铁棒怕是不相上下。” “如此看来,这郭兄弟还真是使得方天戟之人。”柳如烟道,“就是不知戟法如何?” “那烟儿你觉得他能接得住韩掌门的一剑十二式吗?”武松也低声问道。 “不必到十二式,倘若他真能接得住韩姐姐一剑九式,其武功就足以步入江湖一流之列。”柳如烟道,“哥哥你忘了,乔大侠当日也未能接住奴家的十二式。” “嗯。”武松点了点头,“就看郭兄弟手段如何了。” 说话间,郭念阳铁棒一挺,一招神龙出水直刺而去。一条铁棒在手,不劈不扫不砸,而是直入中门,这果然是戟法而非棍法。 可韩岳蓉等的就是这一刺。 见郭念阳身形一动,韩岳蓉亦是短剑出鞘,待神龙入水,棒至中门,她的凤赤剑也直接一个凤凰点头,迎棒而去。 剑棒相击,郭念阳正暗自窃喜,心想以剑主动迎击重兵器实乃以短击长。但只是刹那之间,一剑十二式已如波澜乍现。 凤赤飞舞,绕龙而戏。 转眼间,韩岳蓉的短剑已连发六式,荡开铁棒袭来。 郭念阳情知不妙,急使招诀:青龙昂首、三环抱月、胸罗星斗,一时间变招叠出。 可是他虽然变招急快,却始终寻不到发力之处,每一次剑棒相交,总是被韩岳蓉抢得先机,将自己棒上的千钧之力化为无形。 话说,这戟术如龙,龙有八处可用,即头、口、身、尾及四爪,头能攒,口可叼,身能贴能靠,爪可咬可钩,尾能摆能缠,正如方天戟的诸刃变化多端,招法诡异,既克长兵,亦克短刃。 可惜,郭念阳此时手中只是一根铁棒,与真正的方天戟相较,只有龙头龙身,却无龙口与四爪,这戟法变化自然大打折扣。 况且在韩岳蓉这一剑九式之下,光依仗龙身的贴靠之法又如何能敌。 眼看韩岳蓉这第九式已出,凤赤剑如飞凰凌空,在纷繁的剑影中直取郭念阳的前胸。 电光火石之间,郭念阳使出最后一搏,一招骊珠在握回棒招架,紧接着又是一招乌龙穿塔反守为攻。 在如此稍纵即逝之间,郭念阳居然能以这二十斤的铁棒连出两招,已是实属难得。其方寸之间的发力和拿捏也不禁令武松暗自点头。 突然间,郭韩二人已然停手。胜负已分。 郭念阳的绝地反击之招只使到一半,棒头刚及韩岳蓉的左肩,却已无法再进。 因为,韩岳蓉的短剑已经停在了他的胸口,剑尖微颤,距离他的胸前衣襟只有一毛之隔。 郭念阳明白,韩掌门是点到即止了,只要手腕稍动便可利刃入心。 “韩掌门果然剑法了得,郭某甘拜下风。”郭念阳连忙收了兵刃,躬身拱手道。 “承让,承让。”韩岳蓉也还剑入鞘,然后还礼道,“郭兄弟亦不必过谦,若是你手中是把方天戟,胜负尚未可知。” 柳如烟心里也明白,韩岳蓉所言并非刻意谦虚。在她看来,若郭念阳手中握有一把方天戟,至少可以接住一剑九式。 正如他最后那绝地反击之招,若是换作方天戟,戟头怕是已先挑到了韩岳蓉的左肩,而韩岳蓉也断不敢一味再进,还需变招化解。 “难得,难得。”柳如烟在武松边上低声道,“哥哥,若是给他一把真正的方天戟,你又多了一员虎将。” “哈哈哈。”武松忍不住笑出声来,“郭兄弟,今日之试你虽说输了半招,但能接下韩掌门的一剑九式,也是殊为不易。这位子,你受的。” “多谢二郎抬举!”郭念阳连忙拱手道。 “只是可惜,郭兄弟还缺把趁手的兵器。”武松又道,“若是换成长枪或大斧可会好些?” 还未待郭念阳回话,只见高老四闪身而出道:“不缺,不缺。有我高老四在,怎会让郭好汉寻不到好兵器呢!” 武松来也 第402章:得遇良主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高老四存的宝贝还真不少。 在他后院的一间屋子里,排满了兵刃。十八般兵器几乎样样不缺,而且每一件都擦得锃亮,寒光逼人。 “高大哥,你这里比那州府甲仗库里兵器的还齐全啊。”柳如烟不禁赞道,“你不去军器监当差简直是天理难容。” 高老四嘿嘿笑了两声,刚想谦虚两句,一旁的亥言却拍着他肩膀道:“高大哥,本朝一直有禁武令,你这些兵器明显超出‘五兵’的范围了吧?” 此言一出,高老四笑容顿时有些尴尬了,“小师父一个出家人,倒是对本朝的律令知道得如此清楚。难得、难得。” “小和尚,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柳如烟此时道,“你莫非忘了,那皇帝老儿已将河东之地割让给金人了。所以,大宋律令在此地已不再适用了。” “是吗?”亥言本想逗逗高老四,没曾想柳如烟半路杀了出来,“那金人怕是也有禁武之令吧。” “诶,小和尚你又错了。”柳如烟又道,“且不说金人有无禁武令。我等堂堂汉人,为何要听从金人的律令。对吧,高大哥?” 说着,柳如烟故意朝向了高老四,将亥言晾在了一边。 “柳女侠说的是,自废武备岂是我大宋子民所为。”高老四道,“在下当初冒险留下这些,就是相信有朝一日会有用武之地。” 三人在这边说闹着,而在另一边,郭念阳早已经迫不及待地操起了那把方天戟,打量个不停。 “高大哥,敢问此戟有多重?”郭念阳一边用手轻拭着戟刃,一边问道。 “郭兄弟既然是使戟的行家,应该掂得出大致份量吧。”高老四微微一笑。 “高大哥这是在考我。”郭念阳也回之一笑,随后将方天戟放于一只手上掂了掂。 接着,他提起长戟走到了院中,舞动了几下。 “单是戟头应当在十八斤上下。”郭念阳道,“果然是把趁手的兵器。” “郭兄弟果然是好眼力,哦不,是好手段。”高老四笑了,“没错,单此戟头正好是十八斤。” 郭念阳又随手挥舞了几下手中的方天戟,然后左看看右看看,“此戟的确是把好兵器,不过稍有美中不足便是这戟杆。” 此言一出,高老四也是微微一惊。不过他非但不恼,反而有些高兴。 “此戟杆乃是稠木所制,郭兄弟觉得不趁手吗?”高老四问道。 “哦,长兵器枪杆多以稠木为佳,也有用白腊杆和竹杆的。”郭念阳道,“不过,戟杆比不得枪杆,需曲直自如,戟杆更需吃重,所以当以复合之杆为上品。” “哈哈哈,郭兄弟果然是个使戟的行家。”高老四大笑道,“不瞒你说,因这方天戟能使之人甚少,所以在下当初做这戟时便暂以稠木杆充之,没想到此戟今日终遇良主。郭兄弟放心,我这就给你重做一根复合之木为杆。” “多谢高大哥!那就有劳了。”郭念阳道。 此时,亥言又凑了上来道:“高大哥,何为复合之木?” “哦,所谓复合之木,是选上佳的拓木为材,然后使用铁线紧紧缠绕,再刷上一层油漆,最后放入桐油中浸泡。”高老四道,“待静置片刻,将其取出,再重复之前的工序,如此反复数次,便可制复合之木,用于枪杆可百战不折。” “那为何军中难见此物?”亥言又问道。 “小师父有所不知。”高老四道,“一则,可作枪杆的拓木乃是稀有之材,二则,这制作工序繁杂。这寻常人自然也用不起。” “那做一根这样的枪杆需要多久?”此时,武松也问道。 “武大侠放心,在下这就赶工制作,误不了大事。”高老四道,“还请武大侠与郭兄弟且莫心急,日落之前,我保管郭兄弟能拿到这趁手的兵器。” “高大哥赠戟之恩,小弟无以为报,请受我一拜。”说着,郭念阳上前两步,单膝跪地,向着高老四就是一拜。 “郭兄弟这是做甚,你这是折煞我了。”高老四连忙双手搀住了郭念阳,“所谓宝剑赠英雄,这杆方天戟能遇到郭兄弟,亦是它的造化。今日之后,它也不必再委屈在这陋室中蒙尘了。” 二人一边说着,也一边在较着劲,高老四想将郭念阳拉起来,而郭念阳却不想被拉起来。 本是礼数之争,最后变成了一场角力。而二人也可谓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尤其是在试探之后,二人发现对方力气不小,这好胜之心顿起,于是,皆使出了全力。 一时间,郭念阳的膝盖虽已离地,却不肯起身,而高老四则依旧想将他拉起来,却也费力。 二人僵在原地,一时难解难分。 “这是一言不合便动手啊。”此时,亥言低声嘀咕着,“这江湖人士还真是有意思哈。” “你不懂。”此时,柳如烟在一旁道,“所谓不打不相识,江湖之中,动手亦是一种相交之礼。又所谓英雄惜英雄,虽然这高郭二位眼下正在角力,但心中怕是早有相见恨晚之意。” “你是说二人打得越热闹,情谊便越深喽?”亥言道。 “差不多。”柳如烟笑了笑。 眼看二人僵持不下,脸上皆已胀得通红。只见武松迈步走了上去。 “二位,大家皆是性情中人,何必如此在意这些礼数。”武松道,“不如随我先去喝上几杯如何?” 说着,武松双手一搭,一左一右分别搭在二人肩头之上,然后一招野马分鬃。 二人顿时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再也把持不住,身子向后倒去,双手也脱离了对方。 不过,二人身子倒了一半,又被一股力道拽住,踉跄了两步,终于稳住了身子。 高老四领教过武松的厉害,但此时依然面露惊愕之色。而郭念阳则更是惊得目瞪口呆,如见鬼神。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已是天生神力,才以戟为兵器,可在这位武二郎面前,简直如同孩童一般。 “二郎,真乃神人也!”郭念阳不禁脱口而出。 武松来也 第403章:大战将临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天刚破晓,汪准便迫不及待地起了身,甚至衣衫未整就奔向了帐门。 当他掀开帐门,看到一轮红日升起,天空中万里无云时,他的脸上瞬间 汪准匆匆穿戴完毕,出了营帐直奔中军大帐而去。天时已至,破城就在今日。 完颜宗哲起得也很早,在汪准进帐时,他甚至已经已经命人将盔甲重新擦拭了一遍。 其实,完颜宗哲昨日便有了攻城的想法。 自打听从了汪准的建议之后,他就一直命人严密监视着宪州城的动静,确切地说是城墙上的变化。 其中还有数名骑术精湛之士,趁着夜深人静之时,偷偷靠近了城墙,察看城墙上冰面的变化。 两日以来,冰层渐薄已是不争之事。 不过汪准还是建议他再等等,等到城墙上冰层几乎消融殆尽时再发动进攻,届时凭借石砲的威力便可轰塌城墙,一举破城。 “汪先生,今日可是破城之日否?”完颜宗哲看着匆匆而来的汪准问道。 “恭喜大王,天时助我,今日便是破城的良机。”汪准躬身回道。 “那你以为何时起兵为好?”完颜宗哲又问道。 “正午之后,待日正高悬,便是最佳时机。”汪准道,“此时攻城,可有事半功倍之效。” “好,本王也正有此意。”完颜宗哲道,“午时一到,大军攻城!” 眼见红日渐起,慢慢爬上天空,空吕子侯一直立在城楼之上,密切注视着金营的一举一动。 金兵今日会来攻城,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城墙之上,早已严阵以待。凡是能调动的人马,皆已就位,甚至还包括不少轻伤的伤兵。 其中还有受伤不轻的左洪恩。他腿上和肩膀皆还带着箭伤,甚至走路还需要有人挽扶,但他还是执意要登上城墙,以便指挥虎蹲砲。 吕子侯神色严峻,眉头紧锁。他深知此战的凶险,更深知自己所负之任。 与金兵前番攻城不同,当时的战况虽然也很激烈,但吕子侯心里知道,城中的精锐人马一直还按兵未动,留有足够的后于。而这一次,一旦武松率兵出击,整个城防的压力就将系于自己一身。 他甚至担心,一旦城墙被金人的石砲轰塌,城防究竟能坚持多久? 能否坚守到武松之军击破城外之敌。 巳时刚过,宪州东门,白马旗下,两千余人马已集结完毕, 这些人马之中,除了叶荣锦的疾风营和柳如烟的飞电营之外,还包括五十人的陌刀队和一百骑兵。 城中精锐,尽聚于此。 武松来回踱着步子,扫视着列队的将士。全场几乎鸦雀无声,只有那面白马旗在风中烈烈作响。 突然,武松一跃而起,飞向了身后的一座牌楼。 这座牌楼高有丈余,只是不知何时已经破损,只有两边的两根石柱还矗立着,武松这一跃,正好飞上了根石柱的顶端,以金鸡独立之势立在了上面。引得当场一片惊呼。 “各位兄弟!”武松临风而立,却稳如磐石,他高喊了一声,如虎啸龙呤,声震数里,场下顿时便又安静了下来。 “今日一战,是我等将士生死之战,更是城中十余万百姓的生死之战。”武松朗声道,“试问我等谁人没有父母妻儿,谁人没有兄弟姐妹。我武松可以将生死置之度外,但绝不能容忍乡亲父老再遭鞑虏蹂躏。纵使只有匹夫之勇,也绝无偷生之念!” “各位兄弟,我武松与诸位相识不久,但从白马山到五台县,再到今日之宪州,可谓同生共死。”武松接着道,“不过,我等不只是生死之交,亦是一祖同胞,一脉同亲。朝廷无能,弃我等如鄙履,金贼残暴,视我等如猪狗,可我等乃堂堂诸夏子民,炎黄血脉,岂有任人宰割之理,又岂能坐以待毙?莫非尔等甘为鞑子之奴,愿做亡国之民?” “不愿!”人群中突然有人叫了一声,“绝不!” 一时间应声四起:“绝不!绝不!” “我知道,城外金兵有万人之众,乃是虎狼之师,”武松接着道,“可我武松生来就是打虎之人,区区万人又如何放在眼中。尔等若是信我,这万人金兵便只如同草芥一般。” “尔等信吗?”武松一边高声问道,一边扫视着人群。 不过,这一问之下却一时无人敢应。 武松微微一笑,突然身形一动,飘然落下。 “敢问各位,是这石柱硬?还是金兵的头硬?”武松向边上挪了两步,指着牌楼的一根石立柱道。 依旧无人应声,也无人知道武松究竟是何意? 武松又是微微一笑。 只见他突然身形一动,右臂向后一抢,连拳带小臂击在那立柱之上。 他的动作不大,似乎只是随手一抡,但击中石柱时却是轰然一声。 随着石头碎裂之声响起,那根足有一人合抱之粗的石柱竟然齐腰而断,慢慢地向后倒去。 “呜哇”当场惊呼一片。 要知道,那即使是根木头柱子,要想以人力一击而断已是匪夷所思,而如今武松一拳击断的是石柱。 “我武松从无虚言,此柱便是明证。”武松再也度朗声道,“如今尔等信否?” “信!信!信!” “可愿随我一战?” “战!战!战!” 群情激昂,喊声震天。 “娘子,你是何时教我师兄这些慷慨激昂之言的?”亥言低声问道。 “奴家还想问你呢!”柳如烟一脸茫然,“我还以为是你教他的呢。” “哎呀,不得了。看来我这师兄已非昔日吴下阿蒙了。”亥言乐道,“单凭这激昂之言,激将之法,已有些为帅之像了。” “有些人天生就是领袖,无师自通,不用学。”柳如烟道,“奴家看人向来很准。” “是是是,娘子眼光自然是准的。”亥言道,“只是小僧很想知道,娘子这慧眼是开在何时。是西湖边的破庙呢,还是杭州的州衙呢?” “好你个小和尚,大战在即,你还有心说笑,当心奴家让武大哥治你个扰乱军心之罪。”柳如烟娇嗔道。道 “我错了,错了还不行吗。”亥言求饶道。 武松来也 第404章:兵出东门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艳阳高照,万里无云。 金军列开阵势,徐徐而进,朝着宪州城步步逼近。 吕子侯抬头看了一眼日头,冬日里阳光难道如此刺眼,眼下也如此扎心。 吕子侯担心的不仅仅是天气,还有与王青所部约定的时辰。 他眼下并不确定王青部是否已经就位,是否能够按约定从金军背后发起攻击。万一他们没有如约而至,那武松此番率部出去怕是有去无回。 然而,如今之势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望着密密麻麻的金兵越来越近,吕子侯手心里已经全是汗水。 武松已经坐在了马上,一脸平静地望着城门。只待城头上发出信号,便可一举杀出城去。 从东门出去,这是众人经过权衡之后做出的选择。 若是直接从北门杀出,不仅失去了出奇不意的效果,而且还要面对金兵弓箭和石砲,很可能尚未接近敌阵,就已经要遭受不小的伤亡。 而从东门出去,则可以避开金军正面,从侧面切入敌阵。 不过,从这几日的观察来看,金兵在东西两侧各布置了千余人马,却是只围不攻,用以监视城中的动向。所以,要想突入金阵,首先就要击破这股金兵。 照武松的设想,他与乔三水各率五十骑分左右同时突入,先冲乱敌军阵脚,再趁势掩杀,瓦解这支金兵并不难。 问题是,一旦北城的金兵增援及时,很可能就会被拖入苦战,从而失去直接突进金兵中军的机会。 所以,武松最终决定,先等北城正面的金兵开始攻城之后,再突然从东门杀出。如此便可令金兵难以相顾。 不过,这一方案也需要冒一个不小的风险:一旦金人的石砲轰塌了城墙,城防还能坚持多久? 为此,吕子侯也鼓足勇气立下了一个军令状:即使城墙被轰塌,城防也一定坚持到武松率军突入敌阵之时,哪怕战至一兵一卒。 …… 石砲的石弹划过天空,砸在了城墙之上,轰然作响。 吕子侯明显感到整个城墙都在颤抖,而且明显比上一回更加剧烈。他心里知道,城墙上的冰封如今只剩下了薄薄的一层。就像是一名只身着皮甲的士兵,根本挡不强弓硬弩。 石弹还在不断地飞来,吕子侯根本顾不上躲闭。他的目光几乎是随着每次轰响在移动,随时注意可能会被轰塌的城段。 令吕子侯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在连续被三枚石弹命中之后,一段墙垛被轰开了一个小豁口,崩塌的土石不断坠落。 紧接着,又有二枚石弹砸在了这豁口的下方。随着两声巨响,城墙上陡然出现了几道长长的裂缝,夯土开始不断地崩落。 片刻之后,这段城墙再也坚持不久,轰然塌落,露出了一个约二人般大小的豁口,二丈高的城墙塌了足足有四五尺。 石弹并未停息,但城下的金兵已经发出了震天的呐喊,开始拥着云梯、鹅车和攻城锤冲来。 金兵开始进攻了。 吕子侯伏在墙垛上,眼晴死死地盯着金兵的兵线。眼看金兵已经进入虎蹲砲的射程,他才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由于仅有几十具神臂弩已经配给了武松所部,所以城墙上只剩下了弓箭手,而弓箭对于防护严密的金兵杀伤力是有限的。 尤其是对于云梯和鹅车几乎是无能为力。 不过,吕子侯也并指望弓箭能够给金兵造成多大杀伤。他心里知道,对于攻城之敌,只有在他们接近城墙之后,才可依靠滚木雷石给予痛击。 而且,也只有待金兵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北城城墙上时,才是武松所部的出击之时。 跟看一架飞梯的铁钩已经勾住了城墙,吕子侯不再犹豫,急忙命人点燃了烽火台上的烽烟。 黄色的烽烟,是给王青所部的信号,也是给姜望所部的信号,还是给武松所部的信号。 黄烟一起,才是决战的开始。 “打开城门!”武松瞥了一眼城头升起的黄烟,高声叫道。 城门一开,武松和柳如烟双骑并行率先冲了出去,接着乔三水与韩岳蓉也策马冲出,身后正是城中仅剩的一百骑兵。 两路骑兵,如同两股激流冲开泥土,朝着城门外的金兵涌了过去,双龙出水,锐不可挡。 东门外的金兵有些发懵。他们万万没想到,此时城中还会有人马杀出。 当刚看到有人马从城门中冲出时,他们甚至一度以为是在突围。而按照完颜宗哲的帅令,若是城中人马有突围的企图,只需放开南去之路即可,不必穷追。 可这队人马出城之后,非但没有南去,还直接向金阵冲来。 转眼间,武松等人已策马冲到了金兵阵前。 只见武松双刀分左右,照着金兵就横扫而来,刀锋只是在空中划出两道光影,却瞬间腾起了一阵血雾。 血雾未散,已有七八名金兵倒了下去。 武松马不停蹄,雪花戒刀继续上下翻飞,一人一马就如同一支利箭的箭簇一般,穿透了金军兵阵。而在他身后,柳如烟的长剑频出,则如繁星撒落。 这两队骑兵的杀入,很快就将金兵彻底冲乱,随后而来的人马分左右而侧向金兵卷去,战成一团。 东门有异动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完颜宗哲耳中。 “是有城中人马突围吗?”完颜宗哲眉头一皱,问道。 “回大王,此股贼人似乎并非是在突围,似有主动攻击之意。”来报之人回道。 “什么?主动攻击!”完颜宗哲也是一惊,“这贼人何来的胆子?” “大王,眼下破城已近在眼前,贼人此举只不过是困兽犹斗罢了。”汪准此时道,“此时只需命人拖住这股贼,莫令他们打乱攻城之兵的阵势即可。” 未待完颜宗哲应声,旁边的一名黑盔黑甲之将已叫道:“靖南王不必多虑,待我部出马前去便是,我就不信这南蛮能挡得住铁鹞子!” 说活之人正是铁鹞子的领军之将,西夏皇族李继荣。 武松来也 第405章:诱敌之军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李继荣,西夏皇族之后,乃是开国皇族李元昊的第四代孙。所以,他虽然只是一支三百骑的统领,却官至殿前司副使,官阶甚至比统率整支西夏“佣兵”将领还高。 事情上,作为西夏王国王牌之军,不仅每支铁鹞子的统领皆是皇族,而且每一名士卒皆是豪族子弟,以世袭的方式选拔入军。 在整个西夏军中,能够成为铁鹞子的一员,其本身就是一种荣誉和身份的象征。而每遇大战,铁鹞子则多为打头阵的前锋,往往一个冲锋就可冲垮敌阵。 此番前来,李继荣本以为可大开杀戒,可是这一路之上却始终未得施展的机会。尤其在攻城之战中,他这重甲骑兵更加没了用武之地。 所以,一听城中居然有人马杀出,李继荣岂肯错过这个一显身手的机会。 “李将军,那就看你的手段了。”眼见李继荣主动请战,完颜宗哲自然是求之不得。 “靖南王直管静候佳音便是,区区贼兵,我少时便令其灰飞烟灭。”李继荣在马上拱了拱手,然后掉转马头而去。 一直在城墙上督战的吕子侯看得真切,只见一队黑衣黑甲的骑兵从金军侧翼奔出,如同乌云一般向东城而去。 不过,金兵的这一动向早在意料之中。武松所部也已经做好了对阵铁鹞子的准备。而且,若是真能一举击溃铁鹞子,这一战的胜算将大增。 但此战要想击破金兵,除了武松这一路之外,还需要姜望与王青所部同时发动,才能令金兵首尾难顾,乱中求胜。 可是,烽火台上的黄烟早已升起,而金兵的西、南侧后却没有任异动。 王青所部未到,吕子侯还可以理解。以他对王青的了解,王青为求稳妥起见,即使能按时带兵赶到,他也势必会选择在距离金营较远的地方扎营,所以发起的攻击也会有延迟。 但姜望所部为何还未出现,吕子侯却百思不得其解。 莫非是出了什么意外?吕子侯心头不禁生出一丝不祥之感。毕竟姜望出城已逾三 日,也一直未能联络,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也并非不可能。 他一边指挥着城防,一边不时向西南方向眺望,心急如焚。 姜望其实并没有出什么意外,他也率领五百骑兵早早埋伏在了岔道边。 他只是在等,等一个最佳的出击时机。 在黄烟尚未升起之时,姜望就独自一人潜到了岔道边,暗中观察着金兵的动向。 金兵在大举攻城之后,除了跟随攻城部队前压的弓箭手之外,还有近千名弓弩手始终未动。而约有五百骑“拐子马”也一直紧紧护住侧翼,按兵不动。 倘若无法一举突破拐子马的护卫,这次突袭很可能难有成算。 待烽火台上黄烟升起,金军阵型依然没有松动的迹象,也令姜望有些急了。 为今之计,只有诱出金兵拐子马,哪怕是令其队型出现松动,才有可趁之机。 想到此,姜望迅速返回了埋伏之地。他需要选出五十骑为诱敌之兵,去吸引金兵的注意。 但他也对麾下之士直言相告,这五十人此去很可能成为拐子马集中攻击的目标,可谓九死一生。 所以,一切皆凭自愿,领命者事后可赏纹银五十两,晋阶一级。 片刻的沉默之后,开始有人举起了手。接着,队伍中不断有手举起。姜望默默地点着数,直到够五十之数时,他心中已是五味杂陈。 他突然想起了那些战死在太原府城的白虎营兄弟。 每次出战,其实皆是一次生死抉择。只不过,太原府城内一战,白虎营兄弟是在突然面对生死时,决然的选择了以死相拼,而眼前这五十人却是在明知是死路的情况下,依然选择了以死相搏。 皆是勇士,俱为英豪。 姜望甚至怀疑,这些人怎么可能只是义军,义军又何来如此勇气。 他其实已经做好了无法征募到志愿者的准备——若是不成,也只能率军硬冲拐子马,冒着付出巨大伤亡的代价奋力一搏。 可是以他多年 征战的经历来看,若是无法寻出金军破绽便硬冲,所谓的突袭很可能便会成为自杀式冲锋。 “各位兄弟,请先留下姓名,战后好为诸位请功!”姜望满眼感激道。 “姜统领,我等主动请战并非只为奖赏。”此时,一名什长道,“五十两银子的确很多了,不过若此战能换得宪州百姓之命,比五十两银值钱多了。” “是啊,姜统领。”另一名兵士也道,“不瞒你说,我等多是白马山之人,可不少人的家小皆已死在金人刀下了。我等参加义军,是为了活命,也是为了报仇,但更是为了更多的乡亲不再受鞑子之苦。只要能击破金兵,这条命我愿意赌!” “对,我等早受够了东躲西l藏的日子了。其实鞑子也没甚可怕的,论个头力气还不如我呢!”此时,一名高壮士卒也道,“而且,这帮鞑子在武二郎刀下还不是和草木一般。怕他个鸟!” 一时间,群情激昂,摩拳擦掌。 姜望很欣慰,也很感动。他原本还曾担心,这五百骑毕竟比不了自己的白虎营之兵,所以能否突袭得手也心里没底。 但如今看来,是自己小看了这些义军了。所谓,夫战,勇气也。有这股勇气和胆气在,我姜望可付生死。 时不可待。姜望随即命这五十人上马出去,让他们冲出岔道之后便挥师北进,做出要冲击金兵攻城部队的样子,以吸引拐子马的注意力。 姜望还嘱咐他们,动作一定要又快又狠。而一旦引得拐子马来追,他们则可以撤往宪州西门方向,一来可将金兵的拐子马继续引开,二来,也可以寻机突出重围。必要之时,还可以退往西门外的山林中。 这五十骑领命之后,策马而去。而姜望则命余下之众也尽皆上马,做好随时出击的准备。 片刻之后,喊杀声响起,应该是那五十骑出击了。 姜望单人单骑奔至了岔道口,借着一座土丘的掩护向外望去。 果然,这突然杀出的一队骑兵马上引起了金兵的注意。 武松来也 第406章:白骑突现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铁鹞子清一色的黑衣黑甲,如同一片乌云压向了东城。尽管只有三百骑,却依然如雷霆万钧,地动山摇。 眼见距武松所部已不足一箭之遥,这片乌云突然散开,以五骑为一队,每队间隔二三步,真如片片鱼鳞一般翻滚冲来。 马蹄声震,煞气扑面。 “陌刀队!迎前列阵!”武松早已看到这些铁鹞子。好在此时他们已将东门的那队金兵彻底冲垮。 陌刀队其实一直未动,秦牧领着五十名陌刀手一直压在阵后,蓄势待发。 这也是武松的将令,因为陌刀队就是专门为铁鹞子准备,所谓敌不动,我不动。 陌刀队如墙而进,朝着冲来的铁鹞子迎了上去。与此同时,张浩所率的弩手也迅速向陌刀队身后集结,拉开了弩机。 除了手中弩机之外,张浩这队弩手每人皆还身背弓箭,腰间各配了一把手刀。 这手刀也是张浩让高老四从甲仗库中特意挑选的,刀背比寻常的手刀更宽更厚。不过,由于甲仗库中也凑不齐五十把宽背手刀,张浩索性便以金人的铁蒺藜骨朵代之,而且从破甲效果而言,这铁骨朵比手刀更胜一筹。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张浩也明白,五十人的陌刀队未必就能挡得住铁鹞子,他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眼见陌刀队和弩手已经就位,武松大喝了一声:“随我迎敌!” 说着便与柳如烟率领骑兵向铁鹞子的右翼冲去,与此同时,乔三水与韩岳蓉也率另一队冲向铁鹞子左翼。 其实,方才一翻冲杀,武松等人所率的这两队骑兵已有折损,各余不到三十骑了。 武松心里也清楚,这些骑兵只是临时拼凑而来,战力有限,不少人全凭一股勇气在战,如此伤亡已属难得。 可他也必须继续带着他们冲锋,因为五十人的陌刀队所能覆盖的宽度毕竟有限,而一旦让铁鹞子突破两翼,己方必会阵脚大乱,余下的大多数步卒亦会成为待宰的羔羊。 所以,主动冲击铁鹞子的两翼,以攻为守也是唯一之选。 说话间,两股“逆流”,一左一右撞上了迎面冲来的铁鹞子。武松首当其冲。 武松的骑术还算不上精湛,蹬里藏身这种动作他也不够娴熟。不过,他也用不着,只是凭借刀风之力便足以破甲了。 只见武松在马上稍一俯身,照着一骑铁鹞子的马腿削去。寒风掠过,那马惨嘶一声,便栽了下去。 这一倒,串联在一起的另外四骑也被拽得一歪,顿时又倒下两骑,而余下两骑虽未倒地,但也被拽得马蹄乱转,止在了原地。 武松也不停留,继续策马向前,依样画葫芦照着另一队铁鹞子又一刀削去。 两支骑兵如激流入海一般,就这样冲入了铁鹞子的“鱼鳞阵”中。离弦之箭,无法回头了。 随着柳如烟、乔三水和韩岳蓉等人也相继得手,铁鹞子又倒下数队。不过,其他骑兵的攻击就没有这么顺利了。 不少骑兵尚未及出手,便被铁鹞子上的长槊刺中,落马而亡。但即使如此,却无人退缩。 有人明知自己骑术不精,却依然奋不顾身探低身形,只为能砍中铁鹞子的马腿。完全是以命换马腿的拼死打法。 一时间,不断有武松所部的骑兵落马,而铁鹞子也不断被拖住,冲锋不得。战况殊为惨烈。 更惨烈的则是正面的陌刀队。 眼见迎面冲来的铁鹞子已不足三十步之遥,张浩的弩手们率先发射。神臂弩之矢果然纷纷穿透铁鹞子的重甲,立时人仰马翻。 可依然有不少铁鹞子继续向前冲来——即使是马上的士卒已经中箭,却是亡而不坠,只要马匹还在奔驰,铁鹞子冲势不减。 五骑并联,如同一辆辆巨大的战车冲向了陌刀队。 乌云朵朵,在血雾中绽放。马嘶、人叫、刀起,身裂 秦牧只挥出了两刀,身上甲胄便瞬间被鲜血洒满。 他一刀直接将一匹铁鹞子之马的马头劈断,然后在避开一杆长槊之后,又是反手一刀,将马上之人拦腰劈开。 高老四依旧习惯用他那条铁棒,兜头一棒下去就将一匹铁马砸倒在地,接着又补上一棒,将马上之人连盔带头砸了个稀烂。 不过依然有数队铁鹞子冲开了陌刀队的阵线,不少陌刀手被撞得飞了起来。 首轮碰撞,五十人的陌刀队就伤亡过半,若不是仗着身上有步人甲,很多人怕是已直接阵亡。 而铁鹞子还在不断冲来。 “拔刀,迎敌!”张浩将手中弩机一扔,从腰间抽出了一对铁蒺藜骨朵,双目喷火,严阵以待。 因为他心里清楚,陌刀队很可能挡不住铁鹞子的下一波冲击了,而自己这一队将直面这些铁甲之怪。 的确,只是一次碰撞,陌刀队的防线已是摇摇欲坠,尽管他们已经掀翻了七八队铁鹞子,但又有数队铁鹞子即将杀到。 鱼鳞泛起,前仆后继。 此时,五位掌门之中,除了秦牧还未受伤之外,其余四位掌门皆带伤。更加要命的是,这几位掌门之前哪见过如此阵仗,此刻已是满脸惊恐,情不自禁向往退缩着。 “擅退者,立斩!”秦牧高声喝道。但他心里也清楚,陌刀队若是再接一阵,很可能便会彻底崩溃。 数队铁鹞子已经越来越近。 突然间,一道白影从侧面冲向了铁鹞子,黑白交错,分外扎眼。 而交错之间,秦牧只见一匹白马从眼前掠过,他甚至没看到马上之人,却看见一队铁鹞子轰然倒了下去。 接着那白马白骑陡然变向,瞬间又绕到了一队铁鹞子的身后。只见空中扬起了一杆方天戟,手起戟落,铁鹞子顿时又如失轮的马车一样翻到一边。 “好手段!”秦牧心中不禁叫道。而且他也已经看清楚了,这突然杀出白马之将正是丐帮弟子郭念阳。 而只是顷刻之间,郭念阳便一人一戟掀翻了两队铁鹞子,真可谓是雪中送炭,久旱之雨。 武松来也 第407章:三面出击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郭念阳的突然杀出,不仅解了陌刀队的燃眉之急,也扰乱了铁鹞子的攻势。 只见他一人一骑在铁鹞子间穿行。借着武松之前带队冲开的一条空隙,郭念阳就如一把剃刀般,又沿着铁鹞子阵的“伤口”切了进去。 铁鹞子来势凶猛,可毕竟是五骑并联,转向并不灵活。而郭念阳的骑术则相当了得,在铁鹞子间左冲又突,走位飘乎,看似每一次出手皆是险中求胜,实则却是游刃有余。 加之他手中方天戟招法多变,往往不用过于俯身就可勾断铁鹞子的马腿,似刀却比刀快,似枪更比枪猛。 白马白骑入乌云,就像炸开了一朵莲花,不多时,已有五队铁鹞子被他掀翻了。 郭念阳的出现的确有些意外。 照之前的计划,倘若金兵提前发起进攻,郭念阳便要代替武松去领军骑兵。在金兵未动之后,他也继续留在了陌刀队。 不过,郭念阳此人素喜直来直去,心里藏不住话。所以他也向武松直言,自己其实更擅马战,倘若可以,更想加入骑兵作战。 武松欣赏他的武功,更喜欢他这爽直的性子,于是在思量之后,决定给他一个更重要的位置。 为了加强城防,武松最终决定让疾风营统领叶荣锦留在城内,协助吕子侯守城。而郭念阳则被临时委以步军指挥,负责在武松等人出击之后统领余下步卒。 对于这个安排,郭念阳欣然接受,也感恩不尽。 要知道,他当年在宋军效力时,虽然武艺出众,作战勇猛,但也只是一个无品的进义校尉而己,所辖之兵不过两百人。 如今武松却将近二千人马交付于他,郭念阳心里自然明白其中份量,也有了以死相报之心。 所以,眼见铁鹞子即将冲破陌刀队的防线,郭念阳便毫不犹豫地拍马杀出。 也正是由于郭念阳的出现,陌刀队的压力大减,第二波冲过来的铁鹞子只剩下了两队。 秦牧与高老四先各掀翻了一队,然后众士一拥而杀,照着动弹不得铁鹞子就是一顿猛砍。陌刀,狼牙棒、大斧纷纷落下,杀得铁鹞子鬼哭狼嚎。 郭念阳的出现,就如压垮铁鹞子的最后一根稻草,要命的是这根“稻草”还锋利无比。 此时,武松等人已经彻底冲过了铁鹞子阵,然后掉头又杀了回来。 这才是铁鹞子噩梦的开始。 铁鹞子以往冲阵,几乎全凭一股作气之势,一旦冲不垮敌阵,再想掉头冲回来便会受制于其灵活度,很难再有冲击之势。 而此刻,武松等人则是从铁鹞子身后杀来,出手更加从容。 渐渐地,铁鹞子被分割成数块,不少一骑倒地之后,整队也被困在原地,只能在马上挥舞兵器作困兽之斗。 “兄弟们,这铁鹞子已经动不了,随我杀上去。”张浩一看金兵攻势渐息,连忙大声叫道,领着五十名弩手,挥着铁蒺藜骨朵和宽背手刀冲了上去。 双方都杀了红眼,铁鹞子的士卒们虽然被困在马上,但他们手中的长槊出手却又准又狠,往往一枪便可洞穿一人,要想接近他们并非易事。 义军这边也不甘示弱,不少人直接飞身跳上铁鹞子马背,与敌军贴身相搏。 骑兵、步兵、重甲之士、无甲之兵,顿时混战在一起。 完颜宗哲眼里闪过一丝不安。 城东似乎正激战正酣,而西边的侧翼又突然冒出了一队贼兵,却只有数十骑而已。 他稍一犹豫,还是下令挥动了旗语,侧翼的拐子马立时朝那队贼骑冲去——眼看破城在望,可不能让这队贼骑冲乱了攻城之兵。 拐子马卷起一阵尘土,呼啸而去。 金阵终于松动了! 姜望终于等来了这个机会,他连忙向身后一挥手,已埋伏多时的骑兵顿时策马而出,以轻骑居前、重骑居后之势向金阵冲去。 尘烟又起,马如奔雷。 “不好,中计了!”望着突然人类从侧翼袭来的这股人马,完颜宗哲立时反应过来。 他虽然一时看不清究竟来了多少人马,但仅从卷起的尘土判断,少说也有数百骑之众。 “速命拐子马回援!”完颜宗哲一边下令,一边心里直纳闷儿,这贼人究竟有多少人马,居然敢在城外东西夹击? 已经追出去的拐子马开始又掉头回援,但已经来不及了。 一直盯着金兵动向的姜望早已算好了距离。凭他多年突袭的经验,一旦出击,必入敌阵。 冲在前面的二百轻骑皆已控弦在手,眼见距离金阵只有八十步之遥,瞬间发箭,再奔二十步,又发一箭。 射完两箭之后,二百轻骑距金阵只有五十步了,此时,他们突然转向,分作左右两队向金兵两侧迂回而去。 随着这二百轻骑左右散开,姜望领头的二百余重甲骑兵顿时奔涌而出。整队骑兵组成了三角阵型,如一把锥子插向了金阵。 锥尖位置正是姜望自己。 片刻之后,随着姜望的长枪枪尖已从一名金兵的头上穿过,金军兵阵顿时如一块朽木被劈开一般,阵脚大乱。 姜望手中的长枪左右挥舞,几乎枪枪见血,借着纵马狂奔之势,片刻之间已击杀了七八各金兵。 而面对这支突然从侧翼杀来的骑兵,金兵的军阵甚至还来不及转向,就在“腰”上被猛砍了一刀。 可怜那些弓弩手们,哪里挡得住这些重甲骑兵的冲击,惨叫声响彻天地。 眼看这队骑兵越冲越近,直奔中军而来了,完颜宗哲也有些急了。 虽然他身边有近卫营护卫,其中还有二百铁骑,挡住这股贼兵应当不在话下,可是他已经在担心,这阵脚一乱,攻城的势头便难以为继。 而且,他还在担心一件事:照贼兵的这般打法,还有没有其他的伏兵,是否还会意外发生?尤其是自己的身后。 所谓怕什么,来什么。 正当完颜宗哲已经有些疑神疑鬼之时,一名探马飞弛而来,“报!营后发现有敌军袭来!” “什么!”完颜宗哲脸色大变。 武松来也 第408章:百马投枪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原本是攻城之战,如今却陷入四面受敌之境,完颜宗哲心里开始有些慌了。 不过,他毕竟是身经百战之人,在战场上突遭意外早已习以为常。 “来敌有多少人马?”完颜面不改色地问道。 “一时未及看清,少说也有二千人。”探马怯怯地回道。 “可有骑兵?”完颜宗哲又问道。 “有,不过应当只有百骑左右。”探马又回道。 闻听此言,完颜宗哲心里也有了底。他稍稍思量了片刻,然后将目光投向了乌延里真。 “你速领本王近卫营的二百精骑前去,务比速速南来之敌。”完颜宗哲道,“记住,营寨绝不可失守!” “得令!”乌延里真领命而去。 “大王,将近卫营精骑调走,你就不怕”此时,一旁的汪准有些犹豫地道。 “先生不必担心。”完颜宗哲心里清楚汪准所虑,“贼人看似三路齐进,实则这偷袭我营后才是其真正目的所在,只有速速击溃此路人马方是上策。况且,我尚有近卫营五百劲卒在左右,先生不必惊慌。” “大王高见”汪准一边应道,一边向西面和城头眺望着,脸上难免忧心忡忡。 完颜宗哲嘴上没有对汪准直言,但其实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只要能稳住阵脚,便可继续攻城。 这无疑是招险棋,尤其是在三面受敌的情况下,一旦无法迅速攻破城防,势必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 但这亦是一招险中求胜之策,只要能迅速攻入城内,敌军夹击之势便不攻自破。而且,完颜宗哲也已看得真切,有金兵已经登上了城墙,贼人防线的突破口已现。 的确,眼下最危急的正是城墙。 尽管金兵的云梯车只剩下了两架,但那处被轰塌的城墙缺口也成为了金兵的突破点。 金兵只要架起飞梯便可迅速攀上城垣,在左右两侧各一架云梯的策应下,金兵的攻势越来越猛,不断有兵士顶着飞矢攀墙而上。 当第一名金兵登上城墙之后,吕子侯才突然发现自己的箭囊已空。情急之下,他连忙抽出腰刀冲了上去,照着那名金兵劈去。 哪知那名乃是一名百夫长,只见他左手用圆盾一挡,接着右手的铁蒺藜骨朵便朝吕子侯腰间扫去,又快又狠。 吕子侯连忙挥刀回挡,刀槌相碰,他顿时被震得手臂发麻,虎口震裂,向后退出二步。 只是这一退,这金人百夫长已是彻底登上了城墙,接着手中铁蒺藜骨朵左右抡开,瞬间砸倒了两名义军。 此时,在这百夫长身后,又有三名金兵先后登上了城墙,嚎叫着冲杀而来。 他们皆是奋不顾身地搏杀,哪怕身中数刀,也丝毫不退,就是为了给后续同伴争取时间。 转眼间,那百夫长又砸倒了数人,在城墙上一时如入无人之境。而金兵也在不断登上城墙。 眼看这十余名金兵大有突破城防之势,叶荣锦终于带人赶到了。 他长枪一挺,先是挑翻了一名金兵,接着又朝那名金兵百夫长刺去。二人顿时战成一团。 而随叶荣锦赶来的是二十名疾风营的士卒,这也是叶荣锦特意请求武松为自己留下的。这二十人皆算得上是白马山上的老兵,也是叶荣锦信得过的兄弟。 叶荣锦等人的及时赶到,也暂时缓解了此处的危机。 数招之后,叶荣锦也将那金人百夫长一枪刺死,其实麾下之士也接连刺倒了数名金兵,暂时压制了金兵的攻势。 但是,金兵也不会给他们多少喘息机会,在两侧的云梯上,也开始有金兵登上了城墙 乌延里真策马冲出了寨门,口中不断发出啸叫——那是命令麾下骑兵冲锋的信号。 其实,留守营寨的金兵尚有八百人,只要凭借寨墙据守足以保住营寨。 不过,完颜宗哲给他的命令是速速击破来敌,而且他也观察过来,来敌的骑兵应该不足二百骑,且甲胄不齐。而对方步卒虽然不少,但连号衣都是杂乱不齐,披甲者似乎也不多。 如此乌合之众,又有何可惧。 乌延里真其实一直憋着口气。自从武松等人大闹太原府城以来,他不仅屡战屡败,还折损了好几名师弟。可到头来却连武松的真面目也没见着。 在奉命前去追捕姜望之后,又在这宪州城里损失了一名师弟,还遭了武松等人的道。 虽然完颜宗哲一直没有追究,可乌延里真自己早已觉得颜面尽失,实在愧为神箭营之名,更加对不住已仙去的恩师。 眼下这一战,正是自己一雪前耻,挽回颜面的绝佳机会。 在乌延里真看来,自己所率这二百精骑乃是靖南王麾下最精锐之士,莫说是眼前这些是乌合之众,就算是宋军精锐,他也不放在眼里。 “呜”乌延里真口中的叫声越来越响,身后的金豆铁骑已经开始全力加速,与对面冲来的敌军只有一箭之地了。 乌延里真眼中闪过一丝冷笑,他觉得对面这些贼骑是在找死,居然胆敢与自己所率之军正面对冲! 是何人给了他们如此胆量?无知者果然无畏。 转眼间,两队骑兵已入一箭之地,对面人的面庞也越来越清晰。 乌延里真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劲儿,因为对面之敌虽然人手一杆枪,但枪似乎很短,完全不似寻常的长枪。 “这是什么战法?”乌延里真心里还在纳闷儿,突然间,对面飞起了一阵黑影,百余支短枪呼啸而来。 随着一支短枪的枪尖从乌延里真耳边擦过,他也终于明白对面是何战法了。 可他依然有些想不明白,这投枪能有多大威力? 不过,随着身边响起一阵马嘶人叫,他也终于明白了——这一阵枪雨落下,金军骑兵顿时倒下了三四十骑。 乌延里真纵横沙场多年,还从未见过此种战法。但眼前的景象却又如此真实而血腥,一时令他心下大骇。 “对面究竟是什么人马?”乌延里真心中的轻敌之意顿时烟消云散。 他当然不知道,对面来的正是罗元庆亲手训练的骑兵,而骑马投枪正是他专为金兵准备的。 “杀!”罗元庆大喊了一声,手中罗家枪一抖直奔乌延里真而来。 武松来也 第409章:伏兵四起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数百骑交错而过,如同两道海浪相撞,顿时激起一阵阵血雨腥风。 完颜宗哲的近卫营精骑果然非同凡响,二马一错蹬的瞬间,他们往往出手更快更准。只是甫一交锋,便有二十余骑义军被挑落马下,而金兵则几乎无人落马。 罗元庆尽管已有了心理准备,但当余光中同袍纷纷落马时,他还是有些吃惊。 这支金军骑兵的战力之强悍,是他从未见识过的。 可他也无心他顾,因为自己面前的这名金将也颇为扎手。 罗元庆本以为努在必得的一枪,居然被对方俯身闪过,而且来将还在躲闪之中回了一刀,差点削中他的大腿。 罗元庆借着马匹前冲之势,枪花一挽,先刺翻了一名冲来的金兵,然后一拔马头,又向乌延里真杀来。 他心里清楚,若是不能挑翻此将,麾下的士卒更加不是此人的对手。 只是交手了一回合,乌延里真也意识到,对面这名白袍小将枪法了得,是个硬手。 说话间,二人又战在了一起,罗元庆枪枪追魂夺命,乌延里真则刀刀险中求胜。 话说若是单以武功招式而论,罗元庆要高出乌延里真一筹。不过,金人一旦上了马,武功便自带加成,加之与步战相比,罗元庆的罗家枪在马上也少了不少变化。所以,二人战了二十余回合,依然是难分胜负。 见久战不下,罗元庆心里有些急了。 入番是他入伙之后首次出战,自然是立功心切,可没想到却遇上了对手。若是再拿不下,怕是个辜负了王青王晓卫的知遇之恩。 其实,乌延里真更急。 因为他发现,自己麾下的这些骑兵似乎遇到了对手,而且还渐渐落了下风。 他的担心是对的,金军骑兵在继续冲杀中渐渐发现,贼兵后队的骑兵突然变得个个骁勇起来,而且这队红衣之士乎中的兵刃皆是弯刀,甚是眼熟。 原来,从五台具出发时,萧先达特意将晓日营中百骑契丹兵交给了王青,以弥补其骑兵不足的缺陷。 此番冲阵,罗元庆也刻意将这百骑契丹兵放在了自己的骑兵之后,就是为了让金兵措手不及。 契丹兵对上金兵,的确是最合适的对手。 金兵乃是完颜宗哲近卫营的精锐,而这百骑契丹则皆是三四十岁的老兵,乃是当年护着萧先突围的百战之士,身手自然了得。 而且,与金兵交战,他们更是仇人相见,份外眼红,在心中埋藏的灭国之恨已是喷薄欲出。 激战不多时,还留在马上的人已是越来越少,但战况却越来越惨烈。双方人马搅在一起,不少手中已没有了兵刃,便扭抱在一起,以一切可用之法肉搏、撕咬 此时,王青率领的步卒也已经杀到。他一边命张烈率破虏营协助罗元庆,一边自己率余下人马直扑金人营寨。 破虏营的加入也给了这队金兵致命一击。 尤其是在陷入步战之后,破虏营的长枪兵对金兵顿时形成围攻之势。 眼见败势已现,乌延里真也是越战越心慌,难免有些分神。 话说他与罗元庆的马上武功本在仲伯之间,容不得半点闪失,这稍一分神便露出了破绽。 罗元庆又岂能放过这个机会。 只见他枪入中门,手腕一翻,枪刃上的短钩便勾住了乌延里真的刀刃,随即一招“张飞挑帐”,立时将乌延里真的弯刀挑飞出去。 接着,他枪势一变,以劈枪之势猛点乌延里真的脑袋。这一破一进,一气呵成,快如疾风,惊得乌延里真急忙低头闪躲。 饶是乌延里真闪得够快,这枪刃还是点中了他的头顶。 好在他头上有铁盔护住,加之闪躲之间卸去了不少力道,这一点之下才未被取了性命。但枪刃滑过头盔,依然力道十足,这乌延里真俯在马鞍上,已经是满脸鲜血。 “不好!”乌延里真那还来得多想,猛催战马扭头便向南逃去。 罗元庆只恨自己的枪还是慢了一点,未能击杀此人,正欲催马追去。此时,张烈正好策马奔来,对他道:“罗兄弟,王晓卫有令,击破金人营寨要紧,不可恋战!” 无奈之下,罗元庆只得放弃追赶,带领人马向金兵营寨扑去 完颜宗哲还想继续打下去。因为攻城部队已经接近得手了,他目之所及,城墙上的金兵已经越来越多。 而此时,右翼的战况虽然激烈,但在拐子马的拼命抵挡之下,那支突袭侧翼的贼人骑兵已被暂时挡住。 虽然自己的弓弩手死伤惨重,但阵型还在,自己的近卫营尚未动。 在完颜宗哲看来,这股贼人骑兵来势最猛,也威胁最大,只要保证右翼不被冲破,自己依然还有胜机。 至于身后,他相信有乌延里真率近卫营的精骑前去迎敌,应可保无虞。而在左翼,有铁鹞子出击,自然更加可以高枕无忧。 因为根据以往的经历来看,这一队三百骑铁鹞子冲垮十倍的宋军也不在话下。他就不信,这贼人还能有多少人马。 只是,完颜宗哲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李继荣的铁鹞子早该击破贼兵,回来复命了。而且,东城方向确实也已经杀声渐息。 果然,不消多时,李继荣领着两名骑兵奔了过来。 不过,此刻的李继荣却完全不像是个得胜之将,他顶上的兜鍪甚至都不知去向,形容颇为狼狈。 原来,李继荣的兜鍪是被柳如烟射落的。 李继荣见自己的铁鹞子被义军瓦解,是又气又惊。而他的两名贴身近卫还算机灵,一见大势不妙便拉着李继荣便跑。 此时,武松与柳如烟已经杀奔而来,见这领头的要跑,柳如烟急忙在马上张弓搭箭,射向李继荣。 百步开外,又是骑在急驰的马上,柳如烟这一箭的准头已是非常难得,不偏不倚正中了李继荣的兜鍪。 可惜毕竟距离太远,箭矢之力已然不足,而且这李继荣所戴的兜鍪乃是以冷锻之法打造,坚硬非常。 所以,这一箭并未伤到李继荣,只是吓得他在马上一晃,险些栽下马去。 “靖南王,我麾下铁骑已经没了,还请速速应对!”李继荣一脸狼狈道。 “什么!你再说一遍!”完颜宗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然他已经听得十分真切。 铁鹞子没人?究竟发生了什么! 武松来也 第410章:仇人相见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还请大王速做决断!”汪准在完颜宗哲耳边叫道,可完颜宗哲却似乎毫无反应。 他千算万算,铁鹞子的全军覆没完全不在他的算计之中。可铁鹞子的覆没意味着什么,他不用算也知道。 倘若连铁鹞子都挡不任这股从城中杀出之敌,那己方左翼的崩溃也只是时间问题。 还能再打下去吗?完颜宗哲在心里不断地问着自己。 完颜宗哲又望了一眼城墙方向,他甚至可以看见有贼兵不断跌下城墙,破城已近在咫尺。 他甚至已经将把放在了腰间的刀柄之上,准备孤注一掷率中军直扑城门,拼死一搏。 可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了躁动之声,而且越来越大。 “报!后军已与敌兵接战。”传统令兵的声音就像是一记重锤砸在了他的心头,也彻底砸灭了他眼中残存的光。 “大王,再不走,恐有灭顶之灾啊!”汪准的声音已经有些嘶哑。 “那该向前何方突围?”完颜宗哲终于开口了,他也不得不思考这个问题了。 “老朽以为向东为上策。”汪准马上道。 “为何向东?” “东面地势开阔,贼兵虽众,也一时难以构筑起防线。”汪准道,“而且,铁鹞子虽然尽没,但必定已给贼兵造成不小杀伤,我等正好可以趁虚而进。” 完颜宗哲此时已经冷静了下来,汪准之言他听得真切,也觉得颇有道理。 “传令,以左军为前军,向东攻击前进。”完颜宗哲抽出了腰刀。 话音刚落,只听得不远处传来一声断喝:“完颜老贼,休走!” 这一声喊令完颜宗哲心里又有一惊,这声音十分耳熟。待他扭头寻声望去,只见西边正冲来一骑,长枪舞动,目露凶光。 “姜望!”完颜宗哲吓了一跳。原来率骑兵突袭自己侧翼的是他,难怪千余拐子马也未能挡住此贼。 好在,此时姜望尚在百步之外,中间还隔着自己的近卫营,一时半会儿不可能冲到自己面前。 完颜宗哲一拨马头,用刀指向东面叫道:“随我杀!” 金军转向,朝着东边涌去。 姜望的确有些失去理智了,尤其是在看到完颜宗哲之后,他心中积聚的仇恨彻底暴发,恨不得将这老贼千刀万剐。 所以,他不顾一切地朝中军冲来,完全不知自己已是孤骑深入。他甚至忍不住喊出了完颜宗哲的名字,忘了自己还距其有百步之遥。 此时的姜望早已血满征袍,枪上的红缨也已经被鲜血浸透,鲜血甚至顺着枪杆滑落。 他已记不清自己击杀了多少金兵,但杀再多金兵也消解不了心中的仇恨。 其实,此番主动请缨出城,姜望既有公义,亦有私心。于公,带兵侧击金兵正是自己最擅长之事,于私,如此突袭之法亦是自己接近完颜宗哲的最佳方式。 如今,眼看仇人已是近在眼前,他又岂肯善罢甘休。 姜望周围的金兵越来越多,可是金军溃像已现,大多数人已无心恋战,只想着能随中军突出重围。 所以,有心阻挡姜望的人并不多,只是姜望的杀人速度再快,也赶不上完颜宗哲奔逃的速度。 眼看着完颜宗哲渐渐消失在金兵群中,姜望手中长枪已是舞得疾如风轮,可也有些无可奈何。 在近卫营的拥卫下,完颜宗哲一路向东奔去。很快便迎面撞上了贼兵。 完颜宗哲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和汪准想得一样:城东之敌虽然击破了铁鹞子,但也应受损不小,加之这一侧原本就还有己方的千余人马,贼兵应当已伤亡将尽才是。 可是他看到的却是,金兵在四处污散,已是毫无阵型可言。而斜刺杀来的贼兵却队型整齐,数十骑冲锋在前,正如同利刃一般切开金兵。 好在,此刻近卫营除了没了骑兵之外,建制尚还完整。随着完颜宗哲一声令下,数百近卫营士卒列阵向贼兵冲去。 武松已经看到了完颜宗哲,虽然二人之间还隔着近二百步和成群的金兵。“乔兄弟,随我来!”武松大叫了一声。 乔三水当即会意,策马冲出,而此时柳如烟也一催战马跟了上去。 三骑跃出,武松居中,柳如烟与乔三水则分居左右,朝着完颜宗哲杀去。 人叫马嘶,刀剑频舞,双枪闪动。 其实,三人此时已是激战良久,损耗了不少力气。但眼见完颜宗哲现身,又岂能放过。 武松的刀风依然可隔空破甲,一刀挥出往往便能砍翻数名金兵。不过近卫营的金兵也非寻常士卒可比,不仅够勇够狠,而且不怕死。 眼见同伴纷纷倒下,余下之兵非但不惧,反而更加玩命,不断冲击来。 这些金兵还不只是敢以命相博,而且还颇有章法。在数人正面相迎时,侧面还有士卒冒死往武松马上扑来,如群狼围猎,相互策应。 武松的戒刀不断挥舞,又斩杀了数人,可时战马的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 又有一名金兵嚎叫着跳向了武松,想要将他拉下马来。武松在马上一猫腰,一抬手,用刀柄正好磕在金兵的头上,顿时将其击飞出去。 可就在此时,武松突然听得马惨嘶了一声,接着马头一栽,向前扑倒下去。 原来,是趁势马速减慢,有金兵滚翻上前,一刀砍断了武松的马腿,马失前蹄。 眼看武松就要翻身落马,几看金兵趁势而进,长枪急进,照着武松便扎来。 武松此刻尚在半空,可来枪的风声已近。眼看已是避无可避,只见他在半空挥手就是一刀,刀锋便如同长眼一般,瞬间将两杆刺来的长枪削断。 而在右手出刀的同时,武松伸出左手,在身子即将落地前一撑,旋即一个鹞子翻身,身如龙卷,安然落地。 马没了,可也彻底激怒了武松。 今日便让尔等知道,何为“马下武松”!武松心里暗道。 目喷烈火,刀如雷霆。 一时间,在武松周围,只见双刀如白龙乍起,在一片血雾和哀嚎中吟啸翻腾。 武松来也 第411章:大势已去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李继荣打算遛之大吉了。 铁鹞子的全军覆灭从心理上完全将他击溃了。而当他看到武松等人又再度杀来时,他脑海里只剩下了一个想法:活命。 因为他亲眼看见这些所谓的“贼人”是如何击溃自己的铁鹞子的,尤其是那几个领头的,几乎完全无视铁鹞子身上的重甲。 在李继荣看来,倘若自己的铁鹞子都挡不住这些人,完颜宗哲的金兵便更加不能了。 可是他却没想到,自己溃逃所引发的连锁反应是致命的。 因为他这一跑,导致几乎所有西夏兵军心大乱,无心恋战了。 对于西夏兵而言,无论是将领还是士卒,此番出战本来就是受雇而来,攻城掠地于他们毫无关系。对于普通士兵而言,最大的好处便是完颜宗哲许诺,一旦破城可以让他们自由洗劫。 可以眼下之势来看,这显然已经成了空谈。 所以,一见李继荣都跑了,西夏兵便再也不听金人的命令,开始四散奔逃。 其实,以完颜宗哲尚存的兵力,完全可以有组织地集体突围,武松等人未必能够拦得住。 可如今,除了自己的近卫营和拐子马还在苦战之外,其余人马已是完全失控。 完颜宗哲显然已经意识了这一点,可也奈呼奈何。毕竟西夏兵的溃散,自己也无法左右。 他回头向后望去,期待着那支拐子马能够跟上来,如此还能兵合一处,一起突围。 可是,拐子马的处境更糟。 在姜望率队冲入金阵之后,拐子马不得不放弃自己最擅长的骑射,与义军骑兵短刀相接,混战一场。 可他们手中的弯刀根本劈不开义军身上的重甲,就算人数占优也没有占到任任便宜。 在完颜宗哲下令向东l突围之后,拐子马也拼命在向中军靠拢,有三四百骑冲了出来。 然后,这三四百骑刚刚准备跟上完颜宗哲,却突然又被北面冲来的一股人马截住,瞬间又被拦腰斩断。 这支人马正是王青、罗元庆所率的人马。他们在攻破金人营寨之后,便迅速前出,加入了战团。 最终,能与完颜宗哲会合的拐子马已经不到百骑了。 单以还在战斗的人来算,整个战场上金兵的人数已经比不上义军了。其中还包括那些在城头和城墙下的金兵,他们已是进退两难,完全失去了方向。 完颜宗哲心里明白,大势已去。眼下最要紧的便是先保住性命。 可是看着近卫营的士卒不断被击杀,他甚至已经预感到了覆灭的命运。 “杀!”完颜宗哲鼓足勇气高喊了一声,带领身边的人马向正东方向杀去。 与其说是杀,倒不如说是逃。因为这个方向的义军很少,去路也尚未被完全遮断。 而此时,还想着以击破贼兵的方式,成建制地突围,已经是不现实了。只能趁虚而进,管他哪个方向,先冲出去再说。 武松等人显然也已经察觉到了完颜老贼的意图。 武松又砍翻了两名金兵,朝着完颜宗哲逃跑的方向追去。可是二人之间尚距百步,而且还不断有金兵阻拦,武松纵使杀人再快,也不可能赶得上骑马飞奔的完颜宗哲。 正当武松焦急之际,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哥哥,上马。” 话音未落,一骑从他侧后奔来,还就势撞翻了一名冲上来的金兵。 来人正是柳如烟。 武松立即心领神会,他将双刀皆交于左手,然后右手一探,抓住了柳如烟伸出的左手,只是轻轻一跃,便跃上了马背,正好坐在了柳如烟身后。 双人一骑,立时向前奔驰而去。 武松在马上抡开双刀,立时又劈倒数人。就在此时,又有一骑跟了上来,正是不停舞动着双枪的乔三水。 武松只是扫了他一眼,便发现乔三水左手枪出枪有异,不似平常那般自如。再仔细一瞅,原来乔三水左臂上已是鲜血淋淋,明显带伤了。 “乔兄弟,你且回去包扎一下,切莫逞强啊!”武松在马上叫道。 “只是伤了点皮肉而已,不打紧。”乔三水道,“莫放跑了那完颜老贼才是大事。” 说着,乔三水一个蹬里藏身,又刺翻了两名金兵,然后起身朝武松道:“我与二郎开路,待追近二十步之内,你便可飞身擒他了。” 武松自然明白了乔三水的用心,当即也不再多言。不过,乔三水的受伤也令他想到了柳如烟。 “烟儿,你还好吧,可有受伤?”武松手上刀不停,口中关切地问道。 “哥哥不必担心,你忘了奴家有宝甲护身,这些鞑子想要伤我怕是也难。”柳如烟道,“哥哥直管坐稳便是。” 一听柳如烟无碍,武松也彻底放下心来。三人双骑朝着完颜宗哲冲杀而去。 此时,随着陌刀队和张浩、郭念阳等人率队杀到,金人的近卫营已经死伤大半,能够阻击武松等人也是越来越少了。 不过,武松和柳如烟毕竟是一马双人,尽管完颜宗哲也身披了重甲,但还是有些追赶不及。 正在此时,武松二人正好追到了数骑拐子马之后,武松当即灵机一动。 “烟儿,借你肩膀一用。”武松在柳如烟耳边道。 说着,他刀交左手,右手往柳如烟肩上一按,立时腾身而起,飞向了前方。 武松这跃,如大鹏展翅,顿时飞出十步开外,正好在落在一骑拐子马头上。 那金兵还未明白发生了何事,就被武松一掌劈于马下,而武松自己则骑在了马上。 说时迟,那时快。武松刚一坐在鞍上,手中戒刀便已出手,瞬间又砍翻了挡在前面的一骑。 奔逃中的拐子马见有人突然出现,也是一阵慌乱,有反应快的连忙挥刀向武松劈来。武松只是挥刀一挡,金人便连刀带人断了。 只见武松一边抡开双刀,一边猛催战马向前冲去,挡者即死。而此时,乔三水也从一旁杀来,将武松侧翼的金兵杀散。 眼看着武松已是越追越近,只要追近距完颜宗哲二十步之内,他便可以凭借一跃之力,击杀老贼。 武松来也 第412章:穷寇莫追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武松已经能清晰地听到战马发出的喘气声,那是即将力竭的声音。 他往前瞄了一眼,觉得是时候了, 正巧,此时左侧有一骑金兵正挥刀向他劈来,武松也不挥刀反击,而是往右侧一闪,就势飞下了马背。 武松刚一落地,便向前疾奔了数步,然后一跃而起向前飞去。 在下马之前,武松已经目测好了距离,只要平地而起,凭自己的驭风之力便可跃至完颜宗哲的身后,一刀结果了他。 凌空而起的武松从数骑头上飞过,看得一路上的金兵目瞪口呆,也手足无措。 眼看武松即将飞至完颜宗哲身后,突然一阵破风之声袭来,一支利箭从斜前方飞来。 武松当即左手举刀一挡,磕飞了来箭。可这一出手,飞势顿止,不得不朝向落去。 武松的脚未沾地,一支利箭又至,而且是来自同样的方向。他不得己又横刀一挡,挡下来箭,然后第三箭又紧接而至。 如此射箭的手法,武松是再熟悉不过了,正是金兵神箭营武士惯用的连珠之技。只不过,从箭矢连发的速度来看,此人与当初的脱不花相比尚有不及。 发箭之人正是乌延里真。 他这三箭连发虽然伤不到武松,但武松为了躲避这三箭,飞纵之势也不得不戛然而止。 待他避开第三箭,又随手砍翻两刀金兵之后,再一看,完颜宗哲早已又策马奔出了二三十步,远远超出自己的一纵之力了。 原来,乌延里真被罗元庆一枪扫中头盔,落荒而逃。好在只是头皮被擦破,并无性命之忧。而他逃脱之后,又在沿路收拢了十余骑败退的近卫营骑兵,一起往南寻找完颜宗哲而来。 待他率人从东绕过营寨之后,正好赶上完颜宗哲正率军突围,于是他便拍马赶来。 见武松纵马在追杀完颜宗哲,乌延果真便马上引弓在手,直到武松飞身而起,他便发箭相阻,坏了武松的好事。 眼见完颜宗哲越跑越远,武松气得怒目圆睁,咬牙切齿。他实在不甘心就此放跑了完颜老贼,气急之下,他从地上操起了一杆长枪,奋力朝完颜宗哲掷去。 长枪去势极猛,与一支离弦之箭几乎没甚区别,只是枪的准头差了些,扎进了一名金军骑兵的后背中。 武松不由地心里暗道,自己若是有烟儿一样的箭法,此时或可取下完颜老贼的狗命了。 他正想着,忽然听得耳边又是一阵风声掠过,一支利箭朝着前方飞去,直取完颜宗哲。 发箭之人正是拍马赶来的柳如烟。 柳如烟的箭法的确了得,即使是骑在马上,她亦可有百步穿杨之能。这即便是在善射的金军中也极为难得。 然而,柳如烟箭法再准,奈何完颜宗哲此时已奔出百步之外。这一箭的确射中了完颜宗哲,但箭至之时,箭势已弱,箭簇由完颜宗哲后心而入,却未能穿透他身上的重甲。 饶是如此,完颜宗哲也已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根本不敢回头,而是将头伏在马背上,发力狂奔。 眼见完颜宗哲中箭却未落马,武松心下一急,连忙奔到柳如烟马前,又准备上马再追。 柳如烟一箭未能射杀完颜宗哲,心里亦是十分失望。可她里也明白,已经追不上了。 “哥哥,穷寇莫追啊。”柳如烟一把拉住了武松,“况且,我军也无力再追了。” 闻听此言,武松也才反应过来。他回头望去,金兵几乎已经完全溃散,只有几处还有零星战斗。 不过,鏖战近半日,义军也伤亡不小,且已筋疲力尽。 事实上,武松原本就没有全歼金兵的奢望,如今之战果也是求之不得了。 武松定了定神,点了点头。 ⋯⋯ 西边的山峦间,残阳如血。 未散的 硝烟还在飘荡,满地散落着兵器、器械和尸体,几面破损的旌旗还在迎风抖动着,却已是如残喘一般。 无数失去了主人的马匹已经安静了下来,在原地游荡着。有马匹还低下头去,用头拱着地上的尸体,似有眷念一般。 武松立在城头,望着城下这片刚刚还在厮杀的战场,仿佛像看见了修罗场一般。 自离开杭州以来,以今日一战最为惨烈,也最为凶险。 尽管武松自己毫发无伤,但他心里也清楚,战至最后之时,自己也已经几尽力竭。穷追完颜宗哲完全是凭借一口气在。 所以,当柳如烟劝住他时,他也才发现,自己握刀的手已在微微颤抖。 更要急的是,武松只是粗粗目测了一番,便发现义军伤亡颇大,折损至少之上。而且诸位将领带伤者也不少。 “哥哥,先回州衙歇息歇息吧。”此时,柳如烟在一旁轻声道。 “何时能有战报?”武松道,“我想知道折损了多少兄弟。” “哥哥莫急,今日之战耗时近半日,怕是需慢慢清点。”柳如烟道,“吕中郎已组织人手在打扫战场了,晚些便有报呈上。” 武松知道急不得,便与柳如烟一同下了城墙,回到了州衙。 待武松清洗一番,换上干净衣袍之后,柳如烟也已经换装完毕,还送来了一些酒食。 此时,亥言也已经回到了州衙,一进门便抓起酒壶灌了两大口。 “小和尚,你跑到何处去了?”武松此时才想起来,大战结束之后就一直未见亥言身影,虽然他也知道出不了什么事。 “还用问吗?我能去哪,自然是帮你去追查完颜老贼的去向了呗。”亥言抹了抹嘴道。 “哦,快说,那老贼去向何处了?”武松问道。 “老贼嘛,先向东奔了十来里,然后绕道向太原府去了。”亥言道,“我随后又朝太原府方向奔出二十余里,不见有金兵来援,这才回来了。” “小师父有心了。”柳如烟道,“奴家其实也担心太原府还有金军援兵赶来,正想派出探马呢。未曾想小师父早已想到了。” “嘿嘿,娘子客气了。”亥言一乐,“打架我不会,此等打探之事小僧自然责无旁贷。” 三人正说着,只见吕子侯走了进来。 武松一见是他,知道应该是战报来了。 武松来也 第413章:救友心切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宪州城下一战,义军战死一千六百余人,伤者两千三百余人,合计伤亡近四千,已经超过所有人马的六成。 其中以姜望所率的骑兵伤亡最重,五百骑最重只活下来不足二百,其中还半数带伤。《汉灵昭烈》武松来也 第413章:救友心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武松来也 第414章:整军之策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夜幕降临,宪州城内外灯火通明,甚至在北城之外也亮着无数火把。 城中有不少百姓自发地加入到清理战场的工作中,搬运器械,掩埋尸体,救助伤兵。 吕子侯则带领五百士卒负责在各处维持秩序,分派任务,一直忙到戌初一刻才基本清理停当。 在安排好城防的值守之后,他才想起来武松召集众将议事之事,便匆匆赶回了州衙。 待吕子侯赶到议事厅时,除了受伤较重的左洪恩与高老四之外,众将皆已在座。 见吕子侯进门,武松当即道:“吕中郎来得正好,我等正在商讨扩军守城之事,我走之后,此事就要劳烦你与王晓卫多操心了。” “二郎要走?”吕子侯毫无心理准备,一脸茫然。 “哦,也不是走,是去驰援相州。”武松道,“方才我等已经决定了,由我带一小队人马东去,相机行事。你与王晓卫则负责留守诸事。” “二郎果真要去驰援相州?”吕子侯其实也早已听闻此事,只是他没想到武松已经做了决定。 因为在他看来,经此一战之后,白马山义军是完全没有分兵去驰援的可能了。 “吕中郎不必多虑。”武松说着便把自己的安排又向吕子侯说了一遍。 按照武松的计划,他将与柳如烟、乔三水、韩岳蓉、姜望等人与童世雄三人一同去往相州,当然还有亥言。 余下众将则留守备战,等待他们的消息。 “吕中郎,今日一战虽可称大捷,不过我军折损也不小,各营建制几乎皆已不整。”武松语重心长地道,“所以眼下当务之急便是整编人马,以图后计。我方才与王晓卫已经交代过了,招兵买马、安抚百姓之事由王晓卫全权掌管,而整编人马之事则由你负责。至于各城布防之事,则由你与王晓卫商议之后再行定夺。” “在下遵命。”吕子侯连忙拱手道,“不过,在下还要一事不明,请二郎示下。” “你直管问便是。”武松道。 “整编人马之事的确刻不容缓,不过倘若涉及诸位将领,我怕是多有不便”吕子侯道。 “吕子侯多虑了。”武松淡淡一笑,“各营人马的整编你直管据实情而为,已有之营建亦可增减。至于诸位将领之职,自然是以功劳薄为据,无需多虑。我想,诸位头领也不会是争名好利之人。” 众人皆点头称是。 见吕子侯依然脸有难色,武松又道:“这样吧,你直管放手而为,如有为难之处可与王晓卫商量之后再定夺。凡涉及诸位头领职位变动,你二人可先拟一名录,明日一早呈报于我便是。如何?” “在下遵命。”吕子侯终于松了一口气。 “还有一事,待我等走后,凡军中之事你可与王晓卫商议,张统领、郭兄弟等人亦是行伍出身,你也可多听听他们的意见。”武松又道,“不过,最终决断则是以王晓卫为准。” “在下明白。”吕子侯连忙应道。 而此时,王青也连忙起身施礼道:“二郎之言,在下谨记。” “对了,关于所获战马之事,韩掌门已粗略挑选过了。”武松道,“大致分为了上中下三等,你只需按等分配各营即可。” 说着,武松朝着韩岳蓉道:“韩掌门,我说的对否。” “武大哥所言不差。”韩岳蓉也站了起来,“以奴家之见,上等马可做重甲骑兵,中等马可为轻骑,下等马则可为备用,供吕中郎参考。” “有劳韩掌门了。”吕子侯拱手道,“有韩掌门指点,在下自然也省去了不少事。” 至此,所议之事也告一段落。眼见天色不早了,众人皆纷纷起身告辞而去。 不过,吕子侯却有意留在了最后,直到众人皆已散去。只剩下他与武松时,他才又开口问道:“二郎,此番晓日营也来了百骑契丹兵,不知该如何安排。” 武松一听便明白,随即道:“晓日营的人马你自放他们回去,不在整编之列。” “在下明白。”吕子侯道。 “对了,你如此一说倒是提醒我了。”武松又道,“待整编完毕之后,你与王晓卫还需以我的名义呈报于萧督使,切不可忘!” “明白,明白。”吕子侯道,“在下绝不敢忘。” 翌日一早,武松尚在整理行装,吕子侯便已将整编人马的计划文书差人送来了。 亥言原本还赖在榻上,一见呈报送到,连忙一咕噜爬了起来,抢过来先睹为快。 白马山人马原先一共有八营,除王青所辖中有两营未立名之外,其余六营分别是:疾风、晓日、吞月、奔雷、飞电和破虏。 如今,以吕子侯所拟: 疾风营依旧以叶荣锦为统领,增补天雄帮帮主秦牧为副统领。辖五百长枪手,二百陌刀手。 吞月营以张浩为统领,增补左洪恩为副统领。辖五百弓箭手,三百弩手,三百石砲手。 奔雷营依旧以乔三水为统领,增补姜望、郭念阳为左右副统领,乔姜二人不在时,由郭念阳代掌。辖重甲骑兵四百。 破虏营以罗元庆为统领,张烈为左副统领,增补雁门派掌门赵立良为右副统领。下辖轻骑兵四百。 飞电营依旧以柳如烟为统领,增补丐帮长老陈济方为副统领。柳如烟不在时,由陈长老代掌。辖四百短剑手,四百刀盾手。 五营共计三千二百人。 晓日营则不在整编之列。 此外,还另设了军器营,由高老四任营监事,辖一百刀手,设工匠职位一百,专门负责打造修补军械。而营监事一职的薪俸以诸营副统领相同。 待新一轮招兵完成之后,各营人马再做增补。 整编完成后,则由王青率破虏营和疾风营回防永乐县。飞电营一部由陈长老率领,在宪州以北五十里处据山建寨,作为宪州与五台县之间的策应。其余诸营留守宪州。 看完吕子侯的呈报之后,柳如烟刚好也来了。于是武松又将呈报给她看了。 “如何?烟儿以为这安排可否?”武松问道。 “吕中郎果然想得周全,奴家觉得甚好。”柳如烟道,“不过只有一条有所遗漏。” “哦,遗漏了什么?”武松道。 “对呀,还遗漏了什么?”亥言也很好奇。 “奴家以为还应增设一军机参谋营。”柳如烟一本正经地道,“就以小和尚为营统领,哥哥以为如何?” “娘子,你” 武松来也 第415章:东去太行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离了宪州,武松一行九人一路向东,直奔相州而去。 乔三水对这带还算熟悉,依他所言,赶到相州最快的办法便是走山路,先一路向东到平定县,然后再横穿太行山,东出娘子关,便可抵达河北之地。之后,再沿太行山东麓一路南下即可。 如此一来,既是最近的一条路,也可避开沿路大部分州县,以免为金兵所察觉。 提到平定县,亥言突然想起来此地,因为他之前去应天府刺探时也曾路经此地。 “这平定县可是位于太行山西麓,有三晋门户之称?”亥言问道。 “小师父果然见多识广,在下说的正是此地。”乔三水道,“此地西接太原府城,东望河北腹地,自古便是咽喉要地,东面的娘子关更是有长城第九关之誉,自古便兵家必争之地。” “哦,照此说来,此处倒真是个要紧之地……”亥言若有所思道。 “小师父是有什么想法吗?”此时,柳如烟瞅了瞅亥言那一脸严肃的表情,已经猜到了几分。 “嘿嘿,小僧是想,若是能够引兵夺下此地,对于那完颜老贼而言,算不算是落井下石。”亥言道。 “夺下此地自然是好,可据在下所知,此城应当会有重兵把守,尤其是那娘子关上,必有不少金兵。”乔三水道,“以我等九人怕是” “乔大哥你误会了。”柳如烟道,“小师父是在未雨绸缪呢,未必说的就是眼下。” “是啊,乔大侠,小僧只是随便想想而已,并无眼下便要动手之意。”亥言道,“不过,以各位的身手,去刺探一番虚实,或者是捣捣乱也未不可。” “小师父,你莫非又想着纵火之事了?”韩岳蓉此时也插话道。 “嘿嘿,让韩掌门见笑了。”亥言小嘴一咧,“小僧又不会打架,倒是这放火还有些手段。” “嗯,若论放火和轻功,小师父若认第二,这天下怕是无人敢认第一吧。”韩岳蓉又道。 众人说笑着,可武松却是一脸严肃。 “顺路刺探金兵的虚实倒也不无不可,只是我等眼下还是赶路要紧。”武松道,“先解了相州之围再说。” “二郎说的是,我等明日便可抵达平定县城,一日之内便可越过娘子关。”乔三水道,“只要过了这两关,应当就是一马平川之地了。” “那就抓紧时间赶路吧!”武松一催战马,向前奔了出去。 眼见天色已黑,众人正好行在群山之中,于是便寻了一处有溪水之地,准备宿营。 “乔兄弟,此处距离平定县城还有多远?”武松看了看天色道。 “二郎不必着急,此处距平定县应当不远了。”乔三水道,“若是我没记错,向东再走二十余里便是山口,出了山口再有个十来里便是平定县城了。” 听乔三水如此一说,武松心里也有了底:“如此甚好,那就在此宿营一晚,明日再进城吧。” “好好。”亥言此时道,说着他蹦到了柳如烟身边,“娘子,不如去溪中捉几条鱼去,给大伙尝尝鲜?” “这天寒地冻的,那溪中怕是还封冻着,又去何处捉鱼?”柳如烟道,“再说,此刻天已黑尽,就算鱼看得见你,你怕是也看不见鱼吧。” “啊。”亥言一脸扫兴,“这都吃了一整日的干粮了,还想着能吃些鲜鱼呢,没劲。” 说着,亥言一屁股坐在了一株树下,随手捡起了一块石子朝远处扔去。 “小师父这是馋吧,待明日进了县城不就可以有酒肉了。”此时,韩岳蓉走了过来,“再说了,你乃出家之人,如何整日想着杀生之事。” 亥言抬头瞥了韩岳蓉一眼,又瞄了姜望一眼,“韩娘子也是堂堂一派掌门,何必为难我一个小和尚。要不把你那一壶酒先与小僧吧。” 说着,亥言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韩岳蓉马匹上挂着的那只羊皮水壶。 “奴家何时带了烟了,那是一壶水而已。”韩岳蓉顿时脸上一热,好在天色已黑,众人也未能看出她一脸羞样。 “不给就不给。哎。”亥言故意叹了口气道,“都是有人疼的,就我这小和尚没人管。” “好了,你这小和尚又耍无赖了。”此时,柳如烟连忙走了过来,将一只水壶递给了亥言,“给你,没酒还真是堵不上你这张嘴。” 亥言接过了羊皮水壶,拔开塞子先闻了闻,“嗯好酒。” 他刚准备要喝,突然又停了下来,朝着武松道:“师兄,我能喝吗?” “少啰嗦,不喝便还与烟儿。”武松瞪了亥言一眼,“你这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 “嘿嘿,算我没问,没问。”亥言吐了吐舌头,仰头喝了一口。 随后,众人生起了两堆篝火,又用马上带的毛毡铺在地上。柳加烟与韩岳蓉在火堆一侧,其余人在火堆另一侧,各自合衣而卧。 武松则与乔三水、姜望分作三班,轮流值守。 山间的鸟鸣打破了清晨的宁静,薄雾出岫之间,山林仿佛也苏醒了。 不过,亥言却不是被鸟鸣声吵醒的,而是被一股香味,确切说是一股肉香味弄醒的。 “这是何物?”亥言寻着香味望去,只见篝火上已经架起了一块石头,而石头上的几块东西正冒着滋滋的热气,香气扑鼻。 亥言就像豹子看到猎物一般,蹭的蹦了起来,扑到了火堆旁,口水直流。 “你猜。”柳如烟一边用树枝拨弄着石头上的东西,一边撒了些盐。 亥言仔细端详了石头上的肉块,皱起了眉眉头,“这肯定不是鱼,可也更不像山鸡娘子,这究竟是何物,真是馋死人了。” “这可是在酒楼中也未必就有的稀罕之物。”柳如烟道,“要不是你一直馋肉,奴家也没想起来此物。” “哎呀,这究竟是什么嘛,娘子。”亥言咽着口水道。 “说了你可别不敢吃哦。”柳如烟微微一笑。 “不会,我百无禁忌。”亥言已经忍不住想伸手了。 “是蛇肉!” 武松来也 第416章:庙山之拜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蛇肉之美味,令亥言连呼意外。 这条蛇长约四尺左右,柳如烟剥皮去骨之后,以剑切之,所得也就十余段。 因为三位少林俗家弟子不食野荤,故而众人一人可分得二片,可亥言手快嘴快,一人却吃了四五片。 吃罢之后,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柳如烟见状,又把自己的那片给了他。 亥言也不客气,欣然笑纳。 “娘子,我听说这蛇有冬眠之性,这天寒地冬的,你是在何处捉到此物的?”亥言抹了抹嘴问道。 “这也不难,这长虫冬眠多在树洞与石缝之间,只需照此寻去,总有所获。”柳如烟道,“只是这冬眠之蛇几乎如死了一般,鲜美略有不及。” “啊,这还不及呢!”亥言道,“我已经觉得很好吃了。” “你是馋了。”柳如烟微微一笑,“待以后有机会,奴家再给你捉条鲜活的,让你知道何谓大毒大美。” “大毒大美?这是何意?”亥言问道。 “这大毒大美说的是,世界万物,无论草木虫兽,身藏剧毒者,往往也是有奇用。”柳如烟道,“就拿这长虫而言,毒蛇虽毒,但其毒汁亦可入药,救人性命,而这毒蛇之肉这自比寻常之蛇更加鲜美。” “听娘子之言,必定是吃过毒蛇喽?”亥言说着,口水又不禁快流出来了。 “早年在豹林谷与家师学艺时的确吃过。”柳如烟道,“不过家师主要是为了教奴家辨识各类毒蛇,以及应对之法,吃与不吃倒在其次。” “真不错,但能有娘子在,就算风餐露宿,深入不毛之地,也不怕饿肚子了。”亥言乐道。道 “行了,你这张嘴一甜起来,必定没什么好事。”柳如烟道,“你的心思奴家知道了。” “嘿嘿,小僧是真心夸赞娘子,并无其他意思。”亥言道,“待入了平定县城,小僧请娘子喝酒,以谢这蛇肉之恩。” “小师父的盛情,奴家心领了。”柳如烟道,“只是我等怕是没工夫在城中吃酒了。” “娘子此话怎讲?”亥言一愣。 “你还在睡觉时,我等已经商议过了。”此时,武松道,“一会儿进了平定县城,我等只能补充些干粮便要去城,今日务必要东出娘子关。” “哦。”亥言勉强应了一声,“武骁卫既有令,小僧岂敢不从。” 武松也不理会他,招呼众人收拾好行装,然后向平定县方向而去。 进了平定县城之后,众人买了些干粮肉食,又给马匹喂了些饲料。 柳如烟则去沽了些酒,用羊皮水壶装了。而韩岳蓉也跟着去沽了些。 采搬完毕,众人从北门出了城,然后一路向娘子关而去。 走在路上,亥言偷偷靠近了柳如烟,然后低声问道:“娘子,方才韩掌门是不是也同你一起去买酒了?” “是啊,这又如何?”柳如烟道,“你这小和尚,整日从不见你参禅念经,倒是对我等女儿家的一举一动甚是关心。” “哎呀,娘子可你小声些。”亥言急道,“我只是有些奇怪,这韩掌门何时也对酒如此有兴趣了。以往她似乎从未存过酒啊。” “所以,你昨日就一直盯着韩姐姐与姜兄弟的水壶。如此好吗?”柳如烟道。 “嘿嘿,真是什么也瞒不过娘子。”亥言道,“小僧也知道韩掌门是为姜统领存的酒,不过我记得当日与姜统领相识时,他并非好酒之人啊!” “好不好酒,也要看与何人在一起。”柳如烟微微一笑,“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酒是一样的酒,但人却不是一样的人了。你可明白?” “啊”亥言挠了挠头,似乎明白,似乎又不明白,“好吧,小僧受教了” 说话间,众人一路向北方向前行,只见远处山峦起伏,甚是壮观。 “此山雄壮巍峨,形如卧佛,不知可有名字?”武松也被眼前的山势吸引,不禁问道。 “二郎好眼力,此山确是此地的名山,方圆百里无人不晓。”乔三水道,“乃名刘备山。” “刘备?哪个刘备?”亥言一听,立时来了兴致,“可是三国时的那位刘皇叔?” “正是。”乔三水道,“此地不光有刘备山,还有关羽庙和张飞庙,据说香火极盛。” “是吗?莫非此中有何讲究?”亥言追问道。 “是有段故事。”乔三水道,“据当地人讲,当年刘备、关羽、张飞领兵路过此地。在山顶上四下观望,发现此山居高临下能控制方圆几十里地盘。决定分三路人马屯兵于此地。诸葛亮建议三人各射一箭,箭落之地为本部宿营之地。大哥刘备先射,箭射向天空几乎落回原地。老二关羽射得最远,箭落之处正是如今关帝庙所在,而张飞之箭落处今也有庙宇供奉三爷。” “好故事,好故事。”亥言拍手道,“看来,刘关张不仅有桃园结义,还有以箭分地,哈哈哈。” “据说,这山上也立有一座刘备庙,庙宇依山势而建,山庙合一,庙为山首,山为庙躯。站在刘备庙前,云雾中隐隐可见关王庙和张飞庙。” “当真如此!”亥言道,“可惜我等要急于赶路,不然倒是可以去庙中参拜一番。” 不过,武松听罢却笑不出来,他凝望着远处的山峰道:“既然有刘关张之庙,足以证明此处自古便是我汉人之地,可如今却已落入鞑虏之手,我等有何颜面去庙中面对先烈?”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面色黯然。 “哥哥,大好山河自当不该落入鞑虏之手,不过光复江山也非一日之功。”柳如烟此时道,“我等既已心怀驱逐鞑虏之志,也终有告慰共先烈之时。” 武松眼中微光闪动,默默地点了点头。 突然,武松在马上回头道:“乔兄弟、姜兄弟,不如就借今时今地,我三人效先人之仪,正式结拜为异姓兄弟,以明心志。如何?” 闻听此言,乔三水和姜望皆是一惊。尤其是姜望,惊愕中更有几分惊喜。 “在下求之不得!”姜望连忙翻身下马,朝武松拱手而立。 乔三水随后也下了马,拱手道:“二郎屈尊,我乔某又岂有不从之理。” “好!” 武松来也 第417章:娘子关前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武松欲和乔姜二人结拜兄弟,这并非是临时起意,更非心血来潮。只是正好身临此境,才触动了内心中的念想。 与当初和萧先达结拜是为了大局着想不同,武松对乔姜二人的欣赏则完全是“私情”。 乔三水武功高强自不必多言,其在大义上的凌然,在私事上的宽容,尤其是他与杀父“仇人”亦可冰释前嫌,这让武松也自愧不如。 而姜望虽然是招降而来,但其身上的耿直性情,其临敌时的果决悍勇,则很对武松脾气,也早已有戚戚焉。 于是,三人就在路边寻了一地,插草为香,推土为炉,正式结拜。 武松为长,乔三水次之,姜望则排行老三。 三人结拜为兄弟,众人皆很高兴,最高兴的则是韩岳蓉。 虽然她与姜望之间的仇怨早已化解,但姜望毕竟是“金人”出身,她也一直担心他是否会被“另眼相待”。而如今姜望既已和武松结为了兄弟,她心中的疑惑也自然被彻底打消。 看着姜望三人举酒相敬,韩岳蓉脸上也绽放出了绚丽的笑容。 结拜完毕,众人继续赶路,向娘子关而去。 在路上,亥言又趁人不注意,遛到了柳如烟身边低声道:“娘子,你有没有发现,自从姜望来了之后,韩掌门整个人都变了,不仅整日笑容满面,还时常打趣说笑了。” “好你个小和尚,身为出家人,却整日注意我等女儿家的举止,你也不害臊。”柳如烟故意嗔道。 “我说的皆是实情,有何可害臊的。”亥言撇了撇嘴,“再说了,这不是好事吗?韩掌门一笑,也可称倾国之姿。” “哎呀,你还越说越来劲了。”柳如烟很想瞪亥言一眼,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不懂,所谓女为悦己者容,亦为悦己者而开颜。” “有啥不懂,不就是情爱所致呗。”亥言一副不以为然的口气。 “你这小和尚,懂什么情爱,还真是口无遮挡。”柳如烟这回真瞪了亥言一眼。 “娘子,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亥言道,“我虽是出家之人,心已不在红尘之内,可反而更看得清红尘之事,也乐见其成。人生啊,能得一知己相伴,足矣。” 说着,亥言一催胯下马,奔了出去。 众人行至午后,远处已经依稀可见娘子关的巍峨之姿。 “娘子,这娘子关因何得名你可知道?”亥言手凉棚望着关楼问道。 “据说,此关曾名苇泽关,乃是隋代所置。至大唐开世,唐太祖之女,也是唐太宗的姐姐平阳公主曾率军驻防于此,故得名娘子关。”柳如烟道。 “哦,既然是因平阳公主得名,为何不叫公主关?”亥言又问道。 “此说皆未传言,亦无信史可考,又如何深究。”柳如烟道,“而且还有传说乃言,昔日晋国介子推胞妹介山氏,焚死于此处的绵山,后人为之筑妒女祠,此关也因此得名。” “嗯,反正此关是与娘子有关便是了。”亥言道,“不知多年之后,此关会不会因柳娘子而名。” “小和尚,你又开始口无遮拦了,此关又怎会与奴家相干。”柳如烟嗔道。 “那可未必,一会儿闯关之时,娘子大杀四方,斩首无数,令金兵无不胆寒,说不定便可成为一段传奇。”亥言摇头晃脑道。 “谁说我等要硬闯此关了?”此时,武松接过了话,“此关依山而建,易守难攻,就算我等能硬闯过去,这些马匹怎么办?莫非让我等徒步去驰援相州不成?” “啊,不硬闯啊。”亥言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成了局外人,“我还以为又要打一架了呢。” “亏你还一向足智多谋。”武松道,“能够智取,为何要强攻?” “智取?”亥言一愣。 “你莫非忘了,我与姜兄弟身上皆有完颜宗汗的金牌了吗?再说了,那完颜宗哲的令牌也可一用啊。”武松道。 “哎呀,光顾着想打架了,居然把此事忘了。”亥言不由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看来我这几日要多吃些肉才可了,不然脑子已经不好使了。” “噗”闻听此言,韩岳蓉不禁忍俊不住,“小师父这贪食的理由倒是层出不穷。” 亥言瞅了一眼韩岳蓉,又瞅了一眼柳如烟,然后道:“对了,就算我等假扮金兵,二位娘子这打扮怕是也无法蒙混过关吧?” “小师父不必担心。”此时姜望道,“我等要假扮的并非寻常金兵,而是鬼使。而这鬼使之中,各色人物皆有,就算小师父你也不必担心。” 一听鬼使,亥言突然想起来当日在大名府时,他与武松、柳如烟便曾拿着完颜宗汗的金牌诈过金兵。显然,当时的金兵也是把自己当成鬼使了。 “奴家觉得吧,小师父此去还是要小心些,毕竟谁会雇用一个孩子做什么鬼使呢?”此时,柳如烟在一旁道。 “娘子你”亥言翻了白眼。 “好了,别逗他了。”此时武松朝亥言道,“我等早已商量好了,你不必与我等一同闯关,而是需要你先行越过关去,帮我等先打探一下南下相州之路。” “好吧。这事儿我擅长。”亥言道,“我在关外等着你们便是。” 说着,不等武松回话,亥言纵身一跃,跳下马去,然后飞奔而出,只是一眨眼工夫便飞出几十步开外。 望着亥言逐渐消失在视野中,童世雄等三名少林弟子惊得目瞪口呆:天下居然会有这般轻功。 众人继续前行,不多一会儿便已来到了关门前。 只见姜望策马行至关门下,然后举着金牌用番语叫道:“奉左帅之令出关,请速速打开城门!” 关门上的金兵往下看了一眼,不多时,城门缓缓打开,走出来一队金兵,领头的是一名百夫长。 “敢问尊驾是从何而来?”这百夫长一边仔细察看着姜望手中的金牌,一边问道。 “我乃是奉左帅之命前往太原府行事,自然是从太原府而来。”姜望道,“若是验看无误,那就请速速带我去见你家主将吧。” “是是是,大人请!” 武松来也 第418章:神来一指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姜望下了马,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关门。武松等人也尾随其后入了关。 不多时,众人来到了关衙所在。而此时,一名金将已经等在了门口,正是娘子关的守将温敦尔特。 姜望向上施礼,身子却立得笔直,丝毫没有谦恭之意。因为他知道,自己手握完颜宗汗的金牌,自然要有上使的样子。 温敦尔特见来人如此倨傲,心里也基本猜到了七八分。 不过,他一扫了几眼姜望身后的众人之后,心中却难免还有些疑惑:无论是鬼使还是特使,一般皆是以二三人一组,可眼前却足有八人之多,而且还有两名女子。 “敢问尊驾此番所为何来?”温敦尔特依然很客气。 “奉左帅之命去往太原府公干,此番正是前去向左帅复命的。”姜望道。 “如此说来,尊驾一行是从太原府而来的?”温敦尔特又问道。 “正是。” “在下近日得报,说太原府兵马调动频繁,似有战事发生,不知可有此事?”温敦尔特接着问道。 “确有此事。”姜望一脸淡然道,“不过,只是一伙山贼闹事闹得大了些,靖康王已经亲率大军去平乱了。” “原来如此。”温敦尔特脸色微微一动,“不知战况如何?” “放心吧,靖南王是什么人,区区山贼又岂能是他的对手。”姜望道。 “是是是。”温敦尔特嘴上应着,目光却又扫向了武松和柳如烟等人。 未等温敦尔特再开口,姜望已经抢先反问道:“我听说左帅已率军南下了,不知大人可知左帅如今在何处?” “哦。”温敦尔特赶忙将目光收了回来,“左帅的确已率军南下了,我前日收到的线报,说是大帅已挥师向登、莱二州去了。” “登州和莱州,去山东了?”姜望一愣,“那相州呢?莫非已经被我军攻克了。” 姜望此问一出,武松的心也一下被提了起来。 “相州?据在下所知,左帅早已派兵将相州围了,。”温敦尔特道,“南蛮在河北只此一城,取之乃是迟早之事。” “原来如此。”姜望若有所思道,“我还料想左帅会直取相州,眼下看来,要去登州寻他了。” 说着,姜望朝温敦尔特拱手道:“那就劳烦大人速速打开关门,让我等出关东去吧。” “怎么,尊驾这就要出关?”温敦尔特道,“何不在此歇息一夜,明日一早再出关也不迟。” “多谢大人美意。”姜望道,“只是军情急紧,我也是身不由己,再说左帅既已去了登州,我等便更加耽误不起了。” “是是,尊驾想必乃是左帅急盼之人,那在下就不便挽留了。”温敦尔特道,“只是出关之后,百里之内并无州县,不如我命人为各位备些酒食带上,如备不时之需。” “那你多谢大人了。”姜望也不好推辞,只得应下。 趁着命人去准备酒食的工夫,温敦尔特又从怀中掏出了一个药瓶递给了姜望,然后道:“在下听说左帅左肩旧伤时有发作,正好近日得了一瓶南蛮人的金创药,疗效颇为神奇,就烦劳尊驾转献于左帅,也算是末将的一点心意。” 看着温敦尔特递过来了药瓶,姜望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却一时猜不透温敦尔特的用意,只是觉得其中必有古怪。 堂堂左帅的伤情,又怎么会轮得你一个千夫长来献什么药呢? 就在姜望稍有犹豫之时,他突然感觉自己的右肩后一麻,似乎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但马上就消失了。 姜望心里知道,站在自己身后的是武松等人,绝不会无缘无故地戳自己一下,必是在提醒自己什么。 话说这只是一刹那之间,也容不得姜望多想。 只见他笑着接过了那只药瓶道:“难得大人如以有心,我一定将药带到。不过,大人怕是记错了,左帅之伤是在右肩,而非左肩吧。” “哦哦,对对对。”温敦尔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是在下一时糊涂,记错了,记错了。” 说着,二人相视而笑,笑得声音很大。 姜望脸上笑着,心中却是长出了一口气:他硬着头皮回应的这一句,居然蒙对了。 而在场之人,却只有武松心里才清楚:方才一幕是有多凶险。 原来,温敦尔特名为献药,实际上是在出言试探姜望,看看他究竟是不是真的是完颜宗汗身边之人。因为,若真是完颜宗汗身边之人,自然也应当知道左帅受伤的部位是在右肩而非左肩。 可他哪里想得道,在对面的人之中,武松正是当日刺伤完颜宗汗之人。 所以,当温敦尔特一提起完颜宗汗的肩伤时,武松立时便想起了此事,也瞬间意识到这金将此问的弦外之音。 情急之下,武松不可能出言提醒,只是灵机一动,暗运内力,气运于右手食指指间,然后朝姜望右肩点去。 其实,武松也不知道自己这凌空一指能否戳中姜望,他只是情急之中想起来当初在太岳岭时,曾用此法为柳如烟治过伤。 所谓无巧不成书。 武松当日以指力为柳如烟疗伤,需要以小周天之法运功,再聚气于食指商阳穴点出方可奏效。而方才之时,根本容不得武松再有工夫以小周天之法远气,所以他只是随心一点。没想到,这随心一点的力道正好,足以让姜望右肩一麻,却又至于伤及骨肉。 而这一点之下,也亏得姜望处变不惊,居然猜到了武松这一指的用意,这才化险为夷。 要不然,若真是被温敦尔特试出破绽,再动起手来,纵使武松等武功再高,在这重兵把守的关寨之内,怕是也凶多吉少。 待众人出了关之后,武松才将这其中原委向众人道出,而众人听罢也是一阵后怕,连呼惊险。 不过,武松倒是不以为然,反而拍着姜望肩头道:“好兄弟,哥哥果真是没有看错人,你我兄弟也真是心有灵犀啊!” “哈哈哈。”姜望也笑道,“哥哥这一指也真可谓是神来之笔,小弟我就算拼了老命也得接住不是。” 众人皆是一阵大笑,早将方才的惊险一幕抛之于脑后了。 纵横江湖,谈笑间只把生死看淡。 武松来也 第419章:夕阳山外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众人沿着山麓往南前行,直到走出六七里之外,娘子关的寨墙才在山梁上渐渐消失。 “这娘子关果然是扼守在咽喉要害之地。”柳如烟望着起伏的山势道,“待我等折返时,再想要过关怕是要费上一番周折。” “柳娘子所虑的确不假。”乔三水道,“不过,若是我等弃马步行,应当可以从关口南面绕过这娘子关,只是要费些时日。” “乔大哥莫非走过?”柳如烟问道。 “那倒没有。”乔三水道,“不过当年我曾流落在河东一带,在去太原府之前也曾在平定县城讨过生活。听当地的山民说起过,从绵山南侧可有小路绕过娘子关。只是山路险峻,多为当地猎户所取的小经,车马是断然难行。” “这绵山可就是娘子关所倚之山?”武松马上问道。 “正是此山。”乔三水又道,“据说此山南北长约二十余里,而最南处正是在娘子关寨墙的尽头。” “那就好办了。”武松道,“待我等折返之时,寻山路而行便是,至于马匹嘛,到了平定县城再买便是。” “哥哥说的是,到时候这探路之事尽可交于小和尚。”柳如烟道,“反正他来去如飞,也不会迷路。” “娘子又在背后编排小僧了。”突然间,亥言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飘然落在了众人马前。 武松等人自是已经习惯,见怪不怪了,可那三位少林俗家弟子又吓了一跳。 “谁编排你了,奴家是在夸你呢。”柳如烟嫣然一笑,“你看,这正说着,你不就探路归来了嘛。” “休要说闹了,快,先说正经事。”见亥言还想拌嘴,武松赶忙出言道。 亥言刚想出口的话顿时给憋了回去,只得一脸不情愿地道:“回武骁卫大人,再向东翻过前面的那座山,便是一马平川之地了。” “哦,还有多远,山路可好走?”武松又问道。 “山间有条大道,车马可行,大约二十余里吧。”亥言道,“出了山,便是河北庆源府的地界了,最近的一座县城约在三十里之外,名曰高邑。” 听亥言这一顿说,武松等人倒是没什么,但童世雄等三人又吃了一惊,心里道,这也就半个时辰的工夫,这小和尚难道已经奔出六七十里之外了? 莫不是见鬼了! “看来我等今日又要在山中宿营了。”武松道,“那就先出山再说吧。” 说着,武松一催战马,向前奔去。 亥言也从柳如烟手里接过了马缰,上了马。 刚在马上坐稳,柳如烟就笑着对亥言道:“小和尚,看看马鞍上挂了什么?” 亥言连忙低头一看,只见马鞍上挂了一只羊皮水壶,还有一个荷叶包。 待亥言将荷叶包打开才发现,里面居然是一条烤羊腿,立即馋得他眼睛放光。 不用说,那水壶里必定便是酒了。 “多谢娘子,还是娘子了解我。”亥言一边连声道谢,一边已经抓起羊腿往嘴里塞去。 “你慢点,没人与你抢。”柳如烟忍不住笑道,“不过事先说明,那酒可是从关里金人处得来的,若是辣口可怨不得奴家。” “不怨,不怨。”亥言边啃着羊腿边回道,“我不象师兄,我不挑,有酒即可。” 就这样,亥言在马上啃着羊腿,跟着众人一路向东奔去。他看似在马上摇摇晃晃,手忙脚乱,却又始终没有落马。 约摸半个时辰之后,众人已经奔出了山口,眼前逐渐开阔起来。 话说这一路急行,马匹几乎是在全力奔驰,此时也已喘着大口的粗气。 眼见已经出了山口,武松也勒住了马缰,放慢了速度。 武松看了看天色,此时已是夕阳西下,暮色渐起。 “我等不如先就近寻个地方先宿营吧。”武松道,“待明日一早再行南下。” 众人皆点头称是。于是大伙继续沿着山麓前行。在走出大约一里地之后,便发现了一处小山坳,正是一个不错的宿营之地。 待众人安置停当,生起了篝火,柳如烟又习惯性地登上了附近的一座小山包,然后站在山上朝南望去。 在确定了这是一处绝佳的瞭望点之后,她这才寻了一块石块,坐了下来,然后拿出水壶喝了一口。 此时,武松也已经登上了山顶。 “哥哥何必又奔劳这一遭,你还信不过奴家吗?”柳如烟笑着道。 “我不是信不过,是放不下你。”武松挨着柳如烟坐了下来。 “你担心什么,莫非还怕我跑了不成?”柳如烟随势将头靠在了武松肩上,歪着失正好可以看见余晖渐尽的夕阳。 “跑是不可能的,你也跑不掉。”武松闭上了眼睛,“这天底下,除了亥言那小和尚我追不上之外,还有何人能跑得掉。” “那你就担心他偷偷跟了来?”柳如烟莞尔一笑。 “不担心,他正满山找树洞呢。”武松道,“哪里顾得上我。” 一听此言,柳如烟笑得更厉害了,“他还真要找寻那冬眠之蛇啊,真是馋鬼投胎。” “谁让你令他开了这口,他今日不抓条蛇回来怕不肯罢休了。”武松道。 “那也好,除了他,也不会有人寻到此地了。”柳如烟又武松肩上靠了靠,“夕阳西下,良人在侧,还有何求。” “落日之景的确很美,可怎及烟儿万分之一。”武松不禁伸手揽住了柳加烟的肩头。 二人一时无言,但两颗心却在激越地跳动着,如琴瑟合鸣。 过了良久,柳如烟突然悠悠问道:“哥哥,你觉得普姐姐与赵知州他们能守得住吗?” 此言一出,武松眼里不禁闪过一丝忧虑,“希望能吧,不过此去相州皆是一马平川之地,若是真无援军,以相州孤城之势怕是……” 突然间,柳如烟用手拉住了武松的手,身子也立了起来。 “哥哥快看,南面似有人马奔来!”柳如烟叫道。 武松连忙与柳如烟一起立起身来,举目望去,果然看到南面的旷野上似有尘土飞扬,距此约摸有三四里远。 “走,去看看。”武松拉着柳如烟向山下奔去。 武松来也 第420章:佛祖保佑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武松等人策马冲出了山口,朝着远处的那股尘烟奔去。 暮色之中,武松虽然看不清来人的模样,但却能清楚地看到,有数骑在前狂奔,身后百余步之外则有一队人马在紧追不放。 天空中不时有箭矢飞过,这些飞箭大多是追击者射出的,也有被追者零星的还击。 被追者的箭法明显更胜一筹,追兵中不断有人落马,却也丝毫阻止不了追兵越来越近。 很明显,被追者的马匹已经累了。 “是静觉大师!还有普掌门!”亥言率先叫了起来,他的目力自然非凡人所及,已经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亥言这一叫,武松也不再迟疑,拔转马头朝着后面那队人马杀去,众人也尾随而上。 斜刺里突然杀来数骑,这队追兵本就有些措手不及,加之天黑渐暗,也看不清来人是谁,所以未敢贸然放箭。 待武松等人冲到近前时,已是来不及了。 武松在马上双刀抡开,只是一冲而过,便将追兵瞬间截为两段。接着他又返身冲回,对着人马一阵砍杀。 这队人马正是一支金军骑兵,约有百骑左右。随着武松等人的杀到,他们也很快被切成数段。 武松这边尽管只有八人,但武功却高出这些金兵太多。而且众人救人心切,出手皆是毫不留情,又占了突袭之便,只是不到半柱香的工夫,金兵就被尽数斩杀。 有数骑金兵曾试图逃走,也被柳如烟以弓箭击杀,彻底断了他想通风报信的念头。 收拾完这队金兵之后,天色已然黑了下来。此时,亥言这才冒了出来,告诉武松他已将静觉大师等人引到了方才宿营之处。 但亥言说话时却面色沉重,似有难言之事。 武松等人随即策马奔回了山坳。 山坳中,只见数人已在一堆篝火旁坐定,面色惨然,身上也是血迹斑斑。 “普姐姐!”柳如烟与韩岳蓉几乎同时看见了普鸣凤,连忙冲了过去。 看着眼前的二位妹妹,普鸣凤嘴唇不住地颤抖,已是未语泪先流。 武松也走了过去,一把扶住了正欲起身见礼的静觉大师,这才发现静觉大师已是浑身微颤,似有脱力之像。 除了静觉与普鸣凤之外,篝火边还坐着二人,武松一看也皆是熟人:凤凰山的白慕侠和庐州的“辟水鬼”钟立。 不过,二人看似受伤不轻,已是难以起身。 待武松一问才知,静觉一行人原本有百人之众,如今仅存四人了。 原来,腊月刚过,金兵再次大举南犯,很快便兵至相州城下。不到数日,相州附近的几座县城便相继失守,相州也很快成了一座孤城。 好在赵不封对此早有准备,一直在城中屯粮备战,操训兵马。所以金兵猛攻了几日也是无功而返。 之后,金人曾数次派人到城中劝降赵不封,还告状他:河北之地已尽在金人之地,赵杦小儿也逃往了扬州,不可能派兵来救援了。 赵不封明知金人所言不假,也知道自己已是孤立无援,但依然严辞拒绝了金人的劝降,抱定了殉国之心。 随后的半月里,金兵又持续不断地攻城,战况日趋惨烈。城池虽一直未被攻破,但城中的宋军也已伤亡大半。 赵不封心里知道,再打下去,终有城破之时,而指望朝廷发兵来援已是绝无可能。 赵不封并不惧死,他身为宋室宗亲,以死殉国也是死得其所。但就在此时,他却意外得知了一个消息:普鸣凤怀孕了。 得知普鸣凤有了自己的骨肉,赵不封是又惊又喜。喜自不必多言,而惊则是,在如此风雨飘摇之时,这个孩子来得很可能不是时候。 思量再三,赵不封决定无论如何要留下自己的血脉。 而普鸣凤之前其实也已抱定了与夫君一起殉国之心,可随着腹中胎儿的到来,她也犹豫了。 她也想留住这孩子。 最终,赵不封在说服了普鸣凤之后,便找到了静觉大师。照他的想法,他想请求静觉大师率领群雄,护着普鸣凤突出城围,为赵家留下一点血脉,也为这座孤城留下一份记忆。 静觉大师就此也曾劝说赵不封一起杀出重围,以图后计。但赵不封却表示,自己身为一城之官,岂能抛下百姓偷生,唯有人在城在,以死报国。 在经过一番准备之后,静觉大师也召集了一支突围的人马。 除了他与普鸣凤之外,还有铁剑门掌门丰赫扬、巢湖四鬼之一的钟立,此二人皆是一直跟随他作战之人。另外还有凤凰山的李善与白慕侠、响堂岭的单岳池,随后静觉又从凤凰山和响堂岭的人马中挑选了些武功高强之士,组成了一支百人队。 人马集结完毕之后,待到深夜丑时时分,静觉率队悄悄出了北门,杀将而出。 之所以选择从北门突围,一则,是因为金军重兵围城,一直是重点防范宋军南逃,故尔北面兵力相对薄弱;二则,静觉等人明知向南突围即使成事,恐怕在黄河以北也寻不到落脚之地,唯有向北还可去投武松,而且去往五台山的路,普鸣凤也识得。 话说众人趁夜杀出,果然令金兵有些措手不及。众人一路闯过了金营,破围而去。 不过,突破金营一战,百人之队也折损过半。 此后静觉等人一路向北,虽然他们一直是沿着山麓前行,以图避开金兵。但一路之上还是不断遭遇金兵追杀。待逃至庆源府地界时,已只余下了十余骑,就连凤凰山大当家的李善业已战死。 就在大约二个时辰之前,静觉等人又与一队金军骑兵遭遇。当时,群雄已是人困马乏,苦战之中,响堂岭的大当家单岳池为了拖住金兵,最终陷入重围,身中十余箭而亡。 最终只有静觉等四人杀出了重围,却也始终甩不掉身后的追兵。 好在白慕侠箭法了得,连连以飞箭迟滞追兵,但在武松等人出现之前,他也是箭囊已空。而静觉等人也已经战至力竭。 只要武松等人再迟至一刻,恐怕命已休矣。 “佛祖保佑,让贫僧还能见到尊驾。”静觉大师苦笑道,“也总算不负赵知州之托了。” 武松来也 第421章:夜深惊闻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武松很想继续南下,去解相州之围。但他心里也清楚,此事已是万万不能了。 据静觉大师所言,围困相州的金兵在万人以上,而且附近的州县也已尽在金人之手。就凭自己这十来只人,纵使有通天之能也是杯水车薪。 何况白慕侠和钟立伤得不轻,而普鸣凤又有身孕。 为了防止还有金兵追来,武松决定还是先返回山里,先寻个安全的所在再做计较。 于是众人趁着夜色,沿着绵山的山脚又向西折返而去。而亥言则独自前出,为众人探路。 约摸半个多时辰之后,亥言回来了。他果然寻到了一个好地方:山间一座被废弃的道观。 这座道观很小,只有前后两进,而且后院的房舍已经坍塌,无法住人。于是,武松便让三位女儿家在堂内安歇,其余人等则在堂外前院中宿营。 白慕侠和钟立伤得着实不轻,好在普鸣凤随身带着伤药,在安顿下来之后便给二人做了治疗,倒也无性命之虞。 忙碌完之后,柳如烟和韩岳蓉连忙将普鸣凤扶回了堂内。看得出来,普鸣凤虽未受外伤,但内息损耗不小。 “姐姐切莫再过于操劳,小心你腹中胎儿才是大事。”柳如烟扶着普鸣凤坐下,一脸关切道。 “不打紧,只是连日奔波,有些脱力而已。”普鸣凤勉强笑了笑,“奴家自己也是郎中,心里有数。” “姐姐可知身孕有多少时日了?”韩岳蓉看着普鸣凤的腹部问道。 “应当还不足两月。”普鸣凤道,“还未到显怀之时。” “那更要多休息才是。”说着,韩岳蓉又将旁边的篝火拔旺了些,然后将一条羊皮毡子盖在了普鸣凤身上。 普鸣凤感激地看着二人,一时间眼眶中又有些湿润。 柳如烟和韩岳蓉皆知她并非是多愁善感之人,甚至比一般男儿更为刚烈,之前也从未见她落过泪。 “二位妹妹,姐姐本以为今日已是在劫难逃,没想到还能有我姐妹重逢之时。”普鸣凤道,“或许真是苍天有眼,让奴家能为官人留下血脉” “姐姐莫要激动。”柳如烟连忙握住了普鸣凤的双手,“赵大官人一生忠义,本无绝后之理,姐姐侠义心肠,亦是吉人天相。今日重逢之后,你我姐妹便再也不分开了。” “是啊,普姐姐。你这腹中胎儿虽未降世,但已经有了两位姨娘了。”韩岳蓉道,“他日便可三娘教子,岂不甚好。” “好好。”普鸣凤不禁破涕为笑,“怕是不只两位姨娘,还有姨父吧。” 说着,普鸣凤朝着韩岳蓉扬了扬眉毛。 “姐姐胡说什么了,何来的什么姨父。”韩岳蓉顿时低下了头。 “好了,你就不用瞒我了。”普鸣凤道,“我虽然体力不支,可眼睛却还不累,你与那姜郎之情,姐姐岂能看不出来。” “好姐姐,可别再说了。”韩岳蓉连忙求饶道,“奴家本也无意瞒你,只是方才情势所至,一时未得机会罢了。” “知道,知道。”普鸣凤笑道,“姐姐又没怪你,而是为你高兴,这姜郎一表人才,和妹妹可谓天造地设。只是” “只是什么?”韩岳蓉一愣。 “只是不知何时能喝上你的喜酒啊?”普鸣凤笑得更开心了。 “姐姐你”韩岳蓉脸胀得通红,但随即又道,“要说喜酒,那也先得喝柳妹子的才是” “韩姐姐,奴家又未惹你,为何扯到我身上了。”柳如烟顿时嗔道。 三人说闹着,竟一时忘了此刻还身处荒山破败之地,刚刚劫后余生。 转眼间,夜已渐深,三人围着火堆合衣而卧。而堂外也传来了不知是谁发出的鼾声。 柳如烟正渐入梦乡,忽然觉得有人轻轻摇了摇她。她睁眼一看,正是普鸣凤。 只见普鸣凤一边示意她莫要声张,一边用手指了指后院。 柳如烟当即会意,二人小心翼翼地起身,然后轻手轻脚地朝后院走去。而此时,韩岳蓉正睡得香,并未有所察觉。 待二人行至后院,普鸣凤又寻了一处偏僻的破屋,再四周察看了一翻,确认无人之后才低声道:“好妹妹,此事事关重大,所以我只能先与你私下相言,切莫声张。” 柳如烟点了点头道:“奴家明白。” “实不相瞒,奴家此番拼死杀出相州,除了腹中胎儿之外,还另有缘故。”普鸣凤接养道,“只是这后者只有奴家与官人知晓,就连静觉大师亦不知情。” 柳如烟一听,当即明白这“缘故”所涉之事必然不小,心中的好奇心顿起。 “姐姐既然信得过奴家,我自当守口如瓶。”柳如烟道。 “哎,其实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普鸣凤道,“只是我家官人以为,此事若能查出真相,昭告天下,那康王的官家之位或有得位不正之嫌。” 此言一出,柳如烟顿时猛然一惊。 “姐姐所言当真!” “这是我家官人所写,还有相关的抄录。”说着,普鸣凤从怀中掏出了一纸白绢,递给了柳如烟。 柳如烟连忙掏出火折子打燃,然后将白绢摊在地上,借着火光看了起。 这一看不要紧,只是读罢数行,柳如烟便已心中大骇。 原来,赵不封在绢上所写,是他在翻阅御府所藏的起居注后,从中发现的蹊跷之处。 其一,太祖二子德昭、德芳当年皆是英年早逝,而其死因与起居注中所录多有不合之处。 其二,太祖驾崩之后,其正室宋皇后在起居注中曾有出宫的记录。 其三,当年的“金匮之盟”书函在太祖驾崩之后便在起居注中有过提及,为何直到太宗即位六年后才正式昭广庙堂? 赵不封在书中不仅提出自己的疑问,还注明在起居注中的来源备查。 他在书中写道,若是当太宗果真有违遗命,其传位于其子孙之事便失之法理,而太祖一脉则理当取而代之。 虽然赵不封自己也是太宗一脉,但在他看来,眼下康王赵杦如此苟且,实难承大统,更有辱先祖,还政于太祖一脉也是天理所在。 在书中最后,他还凭自己的记忆,提供了几位太祖一脉宗室子弟的下落。 看完书信,柳如烟心潮难平,连忙问道:“姐姐,赵大官人书中所提及的起居注记录可还在?” “在,都在我随身的包袱中,不敢有失。”普鸣凤道。 “太好了!”柳如烟道,“若此事能成,赵大官人可谓千秋之功,社稷之柱!” 武松来也 第422章:金匮之谜(上)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月落参横,天边渐渐泛白。 柳如烟悄悄将武松唤醒,将他引到了道观之外,然后才将昨夜之事与他说了个大概。 什么“金匮之盟”、“烛影斧声”之事,武松并不太了解,但听得此事或可扳倒赵杦小儿,他自然乐见其成。 二人简单商议之后,决定先寻一个妥当的落脚之处,待白幕侠与钟立的伤势好转之后,再返回五台县从长计议。 而借着休整的机会,也可以再仔细斟酌此事的利弊。毕竟倘若真能证实太宗当年得位不正,有违太祖遗命的话,那也意味着在五台县的赵榛也非正统,这也是个大问题。 主意已定,武松二人便返回了道观内,先叫醒了还在熟睡的亥言。毕竟,探路之事还是得由他出马才行。 亥言睡意尚浓,突然被叫醒已是有些不耐烦,又说要自己去探路便更加不情愿了。不过,待柳如烟在他耳边耳语了一番之后,他立时就来了精神,一转眼就消失在山林中。 “烟儿,你与他说了什么?”武松也很是好奇。 “奴家只是对他说,待寻得一个妥当之处,便有一个天大的秘密告之于他。”柳如烟笑着道。 “你还真是将这小和尚拿捏得恰到好处。”武松道,“试问这天下,也只有烟儿你能让他服贴了。” “哥哥说笑了,亥言小师父聪明绝顶,又岂会识不破奴家这点伎俩。”柳如烟道,“他还是给哥哥面子罢了。” 随后,趁着亥言前去探路的工夫,众人开始整理行装,检查马匹装备。 此时,普鸣凤找到了武松与柳如烟,告之二人自己随身携带的药物已快用尽,而白钟二人的伤势还需继续用药,所以最好能寻一处大一些的集镇,好采卖一些草药。 武松连忙将乔三水找来,询问这附近是否有大的集镇。 乔三水想了一会儿道:“此处方圆百里皆是多山之地,要说散居在山中的山民猎户倒是不少,但大的集镇却少有。若是想采卖药材,怕是得平定县城中才有。” 约摸一柱香之后,亥言回来了,也证实了乔三水的说法:由此去往平定县的一路上还真没有像样的集镇。 不过,亥言也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沿着山脚确实有通往平定县的小路,路虽不宽,有些地方还需翻梁过坎,但勉强可以行马。 所以,众人决定即刻启程,争取在天黑之前进入平定县城。 为了在入城时不引进金兵的注意,众人还在入城之前从百姓手中买了两驾马车,扮作进城卖柴的山民,随便把姜望等人的长兵器藏于马车之中,然后分头进城。 待在城中寻得一间客栈,安顿好之后,普鸣凤见天色尚未太晚,便与韩岳蓉出门买药去了。 而武松则将柳如烟、亥言和静觉大师请到了屋中。他深知此事重大,暂时不便为太多人所知。 四人坐定之后,柳如烟又将那纸绢书给亥言与静觉大师看了一遍。 看完之后,这一老一小两个和尚皆是神色凝重。 “这金匮之盟在本朝一直就有诸多传言,不少文人著作也曾提及此事,坊间也素有‘独传约’与‘三传约’之说。”静觉大师捋了捋胡须道,“若真如赵大官人书中所言,此事的隐情怕真是要颠覆乾坤了。” “大师,没想到你脱离红尘多年,对这庙堂之事倒是了如指掌。”亥言偷瞄了一眼静觉,“你老人家平时这闲书也没少看吧。” “小和尚,怎能如此没规矩!”武松连忙嗔道。 “无妨、无妨。”静觉大师却丝毫不恼,“小师父直言快语,倒也是我等出家人应持之道。不过,佛门弟子,无论出世也好,入世也罢,不忘凡心,亦是佛性,不舍尘念,更是修行。” “大师这话我爱听,小僧也一直如此。”亥言冲着武松翻了个白眼。 “好了,我等还是言归正传吧。”静觉大师道,“贫僧想请教柳女侠,那起居注中的记录可真有蹊跷之处?” “普掌门已将籍册交与了奴家,若照册中所录,的确有不少可疑之处。”柳如烟说着,将数册书本拿了出来。 “大师请看,开宝九年十月壬午夜,太祖晏驾,孝章宋皇后遂命内侍王继恩召德芳进宫。照册中所记,继恩以太祖传位晋王之志素定,并示以太后之‘金匮遗诏’,故不召德芳,径趋开封府召晋王光义入禁。”柳如烟道,“可见,这金匮之盟应当在太祖驾崩便已有了,可为何直到太平兴国六年九月,即太宗即位六年之后才由宰相赵普献出此诏,以正视听。这难道不古怪吗?” “赵普献诏之事,的确是世人皆知。”静觉大师道,“倘若这起居注中所录属实,那自然是有些古怪,既然有遗诏,大可当时便昭告天下,何处遮遮掩掩,直到六年后才敢示人。” “那大师以为,是赵普献诏可信,还是起居注所录可信?”柳如烟又问道。 “这”静觉大师道,“起居注应是照实所录,删减或有可能,杜撰应无可能,自然可信。至于赵普献诏嘛,贫僧不敢妄言。” “当然是起居注可信了。”此时,亥言接过话,“大师不便明说,我便直说了,这赵普所献之诏谁知道是从何而来的,矫诏这种事也并非少见。况且,若是太宗有心隐瞒什么,授意臣下杜撰个遗诏也不难。” “小师父所言不无道理,只是这遗诏据说当年便是赵普奉谕执笔所录,由他献诏倒也算合乎情理。”静觉大师道。 “大师所言应当是从涑水先生所著之《涑水记闻》中而来吧。”柳如烟道。 “正是。”静觉大师道,“君实公为官四朝,又一向以修史严谨著称,其说应当可信。” 柳如烟点了点头道:“所以,奴家在想会不会有两种可能,其一,正如司马先生所记,金匮遗诏确是存在,亦是由赵普所录,其二,有遗诏不假,但赵普所献之遗诏或已有异。” “娘子是说有人将遗诏内容改了吗?”亥言马上问道。 “这虽只是奴家的猜测,但也非空穴来风。”柳如烟道,“殊不知坊间一直就有“独传约’与“三传约’之说。而且,也正好对应了太祖二子之死的诸多可疑之处。” “究竟何为独传约,又何为三传约?”武松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武松来也 第423章:金匮之盟(中)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关于“金匮之盟”中内容,无论是在庙堂还是在坊间,一直都传言有两个版本,即“独传约”和“三传约”。 所谓“独传约”是指,当初太祖与其母杜太后定下兄终弟及的盟约时,只约定太祖要传位于其弟,也就是太宗,至于之后并不提及。 而“三传约”则是指,在太祖传位于太宗之后,太宗再传之弟廷美,而廷美复传之太祖之子德昭。 当然,在庙堂之中,“三传约”一直是不可说的禁忌,所以此种说法只见于私史稗乘,在民间流传甚广。 “柳女侠所言确有些道理,不过私史稗乘多有杜撰,未必可考,亦未必可信。”静觉大师道。 “大师,奴家倒是以为不尽然。”柳如烟道,“就算是以君实先生《涑水记闻》中所录,也有可疑之处。” “哦。何以见的?” “若是奴家没有记错的话,在《涑水记闻》中关于杜太后遗命一节,所记应当是‘汝万岁后,当以次传之二弟,则并汝之子亦获安耳’。”柳如烟道,“其中这‘以次传之二弟’之言便大有讲究。” “有何讲究?” “这二弟究竟是指太宗一人,还是指太祖的两位弟弟,即太宗与齐王廷美呢?”柳如烟接着道,“若是只是太宗一人,为何之前又要加上‘以次’二字?” “柳女侠之意是”静觉大师也皱起了眉头。 “大师方才也说,涑水先生素来治学严谨,那涉及国君传位之事必然要字斟句酌才是。”柳如烟接着道,“而在此处加上‘以次’二字恐怕绝非随笔吧。” “那柳女侠是倾向于相信所谓的三传约?”静觉大师道。 柳如烟点了点头,“奴家的推断还不仅于此,从赵知州留存的起居注中还可找到佐证。” “还有什么佐证?” “奴家想先请问大师,可知当年太祖之子德昭是因何而死?”柳如烟道。 “据官史所记,德昭随太宗征辽,夜里军中惊乱,一时不知太宗身在何处。有人便欲立德昭为帝,太宗复归之后大为不悦。”静觉大师道,“回朝之后,德昭因为将士请功未果,遭太宗训斥,太宗怒曰,‘待汝自为之,赏未晚也’。退朝之后,德昭自刎而亡。” “大师,以小僧之见你也别在少林寺出家了。”未待柳如烟接话,亥言却先开口了,“你应该入翰林院,去修史更合适。” “小师父又来取笑老衲了。”静觉大师知道他虽口无遮挡,却并无恶意,所以也不恼,“老衲也只是粗略一读而已。” “你先别打岔,听娘子接着说。”武松抬手拍了一下亥言的脑袋。 “大师所言分毫不差,世人也皆以为德昭是因羞愤自刎而亡。”柳如烟道,“不过据起居注中所录,太平兴国四年八月初二,德昭曾应诏入宫,后自刎于宫中,经翰林医官勘验之后,才送回其府。” 说着,柳如烟将一册起居注推到了静觉大师面前。 静觉仔细看了两遍,已是神色微变:“他真是在宫中自尽的?” “倘若自尽之说不假,但自尽之地却是大有蹊跷。”柳如烟道,“大师不觉得可疑吗?” “如此看来,确有存疑之处。”静觉大师道。 “还有,据奴家所知,宫禁之内是不可携带兵器的。”柳如烟接着道,“也就是说,德昭入宫见驾,自己是没有刀剑的,那这自刎的刀剑又是从何而来?” “这”静觉大师捻着胡须的手停住了,“此事真是细思不得,细思不得啊。” “还不止于此。”柳如烟又道,“这德昭逝后二年,太祖幼子德芳也突然暴毙,时年方二十三岁。而据起居注所录,德芳是寝疾薨,也就是睡了一觉就死了。这实在不合常理。” “如此众多疑点,莫非全是巧合不成?”柳如烟又补了一句。 “以小僧之见,巧合太多,便不再是巧合。”亥言道,“而且,倘若所有的巧合皆指向一事,那便更加不是巧合,而是预谋了。” “小师父之意是”静觉大师看着亥言道。 “我就明言吧,若这金匮之盟确实存在,那我也相信是三传约,而非独传约。”亥言道,“也正因是三传约,才令太宗渐生歹念。不过,小僧此论也是由果及因,从结果反推其动机而得。故而也不敢定论。” “听小和尚之言,奴家倒觉得这三传约或许还有佐证。”此时,柳如烟若有所思道。 “哦,娘子又想到了什么,赶紧说来听听。”亥言一脸兴奋道。 “奴家方才仔细想了想,确有所获。”柳如烟道,“记得当年太宗以遗命即位,除了有金匮之盟一说之外,其以晋王之号出任开封府尹亦被视为凭证。” “娘子所言可是自前朝梁、唐、晋、汉、周以来,以开封府尹为‘储君’的传统?”亥言马上问道。 “正是,自前朝以来,开封府尹并非常置官职,实乃为储君加授。”柳如烟道,“而太宗即位之后,便封其弟廷美为齐王,授开封府尹,立储之意不言自明。不仅如此,奴家记得,太宗还让太祖之子德昭接任了廷美之前的京兆尹兼侍中之职,这不正暗合了‘三传约’以次传位之说吗?可见,太宗自己并非不知金匮之盟乃是三传之约。” “柳女侠之学真是令人佩服,也难怪这其中破绽逃不过你的法眼。”静觉大师道,“不过,贫僧却有个疑问。” “大师请讲。”柳如烟道。 “既然太宗已按传位之约,安排了如此任命,说明他已接受了三传之约定,怎会又起异心,对太祖二子下手呢?这不是自相矛盾吗?”静觉大师道。 “大师,以小僧之见这前后矛盾就对了。”亥言马上道,“此正是人心所致!” “何解?”静觉大师追问道。 “以小僧所料,初即大统之时,太宗确有遵约之念,所以一切行事安排皆是以三传之约为矩。”亥言道,“可是,寻常百姓尚有贪念,何况是坐上君位之人。加之即位经久,太宗掌控朝纲之力日增,又岂肯再将江山拱手让于非嫡之人。渐起异心亦是人性使然。” “惭愧惭愧,这权欲之念小师父比老衲看得更深啊。”静觉大师一边点头一边道。 “也并非如此,只是大师慈悲为怀,惯于以善念度人罢了。”亥言道,“可这皇权之争,历朝历代又有多少狠辣诡谲之事,即使以最险恶之心揣测怕是也不为过。” “哎”静觉大师长叹了一口气。 “如此说来,这三传约自然是对太宗大大的不利。”此时,武松也彻底听明白了,“这足以说明,他以盟约即位在先,却又背盟于后,违母遗命,是为不孝,不遵遗诏,是为不忠啊。” 武松来也 第424章:金匮之盟(下)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在一座偏僻小城的一间客栈里,本朝的一段隐秘正被层层剥开,逐渐指向了一个惊天的阴谋。 虽然这段宫闱往事已经过去了百余年,但即使从现有的一些蛛丝马迹中,也足以清理出诸多诡异的线索。 在亥言看来,作为此事的最大受益者,太宗自然拥有足够的动机来实施这一阴谋。 而且,从帝王传位的角度而言,无论是他以“兄终弟及”的方式得以继位,还是又以“父死子继”的方式将帝位传之自己一脉子孙,所有的结果于他而言皆是最佳之选。 “所谓阴谋论,往往只有一事之巧合,可在此案之中,巧合实在太多了。”亥言道,“太祖二子之死已是疑点不少,何况那太祖幼弟廷美之死也是不明不白。” “还死了一个?这廷美又是如何死的?”武松连忙问道。 “若照三传约之说,这廷美正是太宗应传位之人。”静觉大师道,“依官史所记,雍熙元年,也就德芳死后三年,廷美以谋逆之罪被贬至房州,因忧悸成疾而卒。” “谋逆?”武松也是一怔,“可有实证?” “据闻廷美曾有‘望官家早日晏驾’的大逆之言。”静觉大师道,“后被宰相赵普知悉之后上奏,又言廷美纵容下人骄横作乱,目无纲纪,因而伏罪。” “这没道理啊,若是三传约之说,这廷美便是储君,又何必急于一时。”武松道,“若是独传约之说,他又怎会说出望官家早死之言。” “是呗,是不是自相矛盾。”亥言道,“反正廷美就这么死了,死时仅有三十八岁。” “看来,这太宗还真是处心积虑,心恨手辣啊!”武松不禁捶了一下桌子。 此时,柳如烟在一旁道:说起这三传约之说,奴家方才又想起来一桩本朝旧案。” “哪桩旧案?娘子快说。”亥言道。 “那便是太宗晏驾之后,废立太子之案。”柳如烟道,“其中主谋之一也是当年引太宗入宫即位之人。” “柳女侠说的可是太祖当年的内侍王继恩?”静觉大师道。 “正是此人。”柳如烟道,“此人当年以金匮之约助太宗即位,其后自然飞黄腾达,权倾一时。他还曾外放为官,以剑南、两川招安使之职统兵剿灭了蜀中叛乱,骄横一时。不过,在太宗晏驾之后,他却与参政知事李昌龄、殿前都指挥使李继勋等人合谋,欲废太子赵元侃,另立新主。好在,被时任宰相吕端识破,将其囚禁,才避免了一场宫闱之争。真宗即位之后,这王继恩被贬至均州。” “哦,莫非这便是‘吕端大事不糊涂’的由来?”亥言道。 柳如烟笑着点了点头。 “这阉人果然不是省油的灯。”此时,武松道,“不过此案与我等所说之事有何干系?” “哥哥可知,这王继恩欲拥立之人是何人?”柳如烟道。 “是何人?” “是太宗长子赵元佐。”柳如烟道。 “这”武松还是不明白,“虽说有长幼之分,但皆是太宗之子啊。” “哥哥有所不知,本来按立长不立幼的传统,这长子赵元佐理应被立为太子,只是元佐一直同情叔父廷美,并为此屡次顶撞太宗,后因病而至疯癫,以至纵火烧宫,被贬为了庶人。”柳如烟道,“这王继恩欲立一疯癫之人为帝,其心何在?” “拥立个废人为帝……莫非是便于自己掌控?”亥言眼珠一转。 “奴家与小师父所想一样。”柳如烟道,“而且,据私史所录,这王继恩曾在朝中散言,说太祖子孙中还会有真龙天子降世。” “烟儿的意思是,这王继恩谋立那赵元佐只是个幌子,实则是在把控朝权之后,再将皇位交于太祖的子孙?”武松道。 “师兄你长进不少啊。”亥言道,“这拐着弯的事你也想到了。” “你少贫嘴,不然烟儿提这王继恩作甚。”武松道,“不过这权谋之争实在是费脑子。” “哥哥既已想到了这一步,那可否再往深处想想?”此时,柳如烟又问道。 “再想”武松低头沉思了片刻,“莫非是那王继恩有拔乱反正之心?” “如何拔乱反正?”柳如烟笑着追问道。 “如此前后一看,当年的金匮之盟必是三传之约,而太宗继位经久,便渐生背盟之心,并以赵普献诏为契机篡改遗命,立下独传之约。这王继恩虽有心遵承遗命,却也无力捍动皇权,只能待太宗过世之后,再借太子之争,还位于太祖之后。” “师兄,你我虽日日相见,如今也当刮目相看了。”亥言不禁鼓起掌来,“你这一通分析可谓头头是道,言之有理。” “诸位所言确有些道理。不过恕贫僧直言,这王继恩废立太子之举,未必就是为还位于太祖之后吧?”此时,静觉大师道。 “大师所疑自然也有道理。”柳如烟道,“不过继王继恩此案之后,还有一桩旧案或可佐证此事。” “哦,女侠请讲。” “那是到了神宗年间,李昌龄,哦就是当年与王继恩同谋的那位参政知事,其孙李逢时任余姚县主簿。被人告发谋反。”柳如烟道,“随后,神宗下诏,命御史台督查此案,最终李逢供认与宗室赵世居确有合谋,二人曾研究图谶,图谋不轨。而这赵世居正是太祖之后,赵德芳的曾孙。” “那后来呢?”亥言追道。 “此案牵涉甚广,赵世居最终以勾结朝臣阅读图谶,语涉悖乱之罪被缢死于狱中,涉案者还包括医官院、司天监、将作监等多人。”柳如烟道,“自此,赵世居一脉男丁被除去皇族籍,女眷尽数削发为尼。” “如此看来,这王继恩李昌龄一党是心念不死,而太宗一脉则是一直心存忌惮啊。”亥言道,“皇权之争真是毫无人性可言。” “可惜,我等分析如此,一切似乎昭然若揭。却也并无多少真凭实据。”武松突然叹道,“要想以此扳倒那赵杦怕是不能。” “哥哥莫急,此事中还有一人,或许会是突破口。”柳如烟道。 “何人?” 武松来也 第425章:宋后之惑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柳如烟说的这人便是太祖的宋皇后。 太祖驾崩当日,她应该是为数不多守在太祖身边之人,也是亲眼见证了太宗嗣位之人。 按理说,作为先皇的皇后,在太祖死后宋皇后应当受到应有的礼遇。然而,太宗即位之后,次年便命其移居西宫,十年后又命其移居东宫。 至道元年四月,宋皇后去世。按礼制,追加了谥号“孝章皇后”,可太宗却不为皇嫂成服,也不让朝中百官临丧。这完全不合宋氏身为前朝皇后应享有的礼仪。 为此,翰林学士王禹偁曾言,“后尝母仪天下,当遵用旧礼”,却因此遭贬。 不仅如此,宋后崩后,其梓宫被迁于已故燕国长公主的第中,权殡普济佛舍,既未与太祖合葬,灵位也未供于太庙。 两年之后,宋后梓宫才祔葬太祖永昌陵之北,并命吏部侍郎李至撰哀册文,但其灵位却享于别庙。直到神宗年间,宋后灵位方纔升祔太庙。 从宋后身前与身后的遭遇而言,太宗不仅薄情,而且废礼,实乃不堪。 至于太宗为何如此对待自己的皇嫂,据官史与《涑水纪闻》所录,太祖晏驾当夜,宋皇后曾使内侍王继恩召秦王德芳入宫,而王继恩却去召来了晋王,也就是后来的太宗帝。 这也被认为正是太宗事后对宋皇后不满的原因。 不过,在起居注中记录中,并未有宋后召德芳入宫的记录,只有内侍王继恩召晋王入宫的记录。 对于此处出入,柳如烟认为,当夜之事,全程见证者只有宋后和王继恩二人,事后一切所录也只能来源自二人。 所以,其中真伪也能从二人动机中去判断。 “奴家以为,若那王继恩是以遗命召晋王入宫,那宋后断不会多言,更不可能违背太祖遗命而去擅召德芳入宫。”柳如烟道,“此乃谋逆之举,宋后三世皇戚,又岂能不知?” “那柳女侠以为,是这王继恩有假?”静觉大师问道。 “王继恩做假固然可能,但也应当是上有意而下必趋之。”柳如烟道,“而且,杜撰出宋后私召德芳之事,也正好可以为太宗之后薄待皇嫂开脱。毕竟到司马君实公在朝为官时,太宗一脉的皇权已不可捍动,维护君誉亦是臣子本份。” “烟儿,我有一点就不太明白了,那太宗为何要构陷宋后私召德芳入宫之事,并据此薄情废礼以对?”武松此时问道,“这似乎于理不合啊!” “哥哥问得好!”柳如烟道,“当初奴家与家师在读及此案时亦是百思不解。不过今日得见这起居注所录,才顿有所悟。” “愿闻其详。”静觉大师心里其实有和武松一样的疑惑。 “诸位请看。”柳如烟说着,又翻开了一册起居注,“据起居注所录,太祖过世后,宋后除了曾有两次移居之外,还有一次出宫的记录。而且,此次出宫的时间颇有巧合之处。” “是何巧合?”亥言将脑洞凑到了起居注上。 “据录,宋后是于太平兴国六年十月出宫,至感业寺带发修行,半年后又回宫。”柳如烟道,“先帝遗孀移居寺院,这古来有之,不足为奇,但巧就巧在也是太平兴国六年。” “哦。”亥言先反应过来了,“太平兴国六年,也就是赵普献遗诏那年,按时日推算,便应是金匮之盟现世在前,而宋后出宫于后。” “正是。”柳如烟道,“这莫非又只是巧合吗?” “那依柳女侠之意,这宋后出宫是与遗诏有关?”静觉大师道。 柳如烟点了点头,“虽说眼下并无实证,但奴家斗胆推测,应是遗诏现世之后,宋后发现遗诏内容有异,便与太宗起了争执,或愤然赴寺,或被贬出宫,才有此事之录。” “娘子此论确实够大胆!”亥言立时道,“不过我附议,定是宋后见原先的三传之约变成了独传之约,才生出事端。” “此论的确也合乎因果,不过若是再多些佐证就更好了。”静觉大师捻着胡须道。 “大师莫急,在此事上赵知州还有所获。”柳如烟道,“据赵大官人书中所注,他曾遍查了从太祖去世后直至宋后去世的所有记录,又发现一处古怪之处。”“又发现了什么?” “其实,赵大官人并非是发现了什么,而是始终查不到一件事。”柳如烟接着道,“那便是,自太祖晏驾之后,其后十九年间,宋后便再无与德昭、德芳二位皇子在宫中见面之记录。德昭尚年长宋后一岁,不见还可以避嫌为由,而德芳则一直被宋后视如己出,十九年间竟然未曾入宫拜见,实属非常之事。” “是太宗不让见吗?”武松道。 “必定是了。”亥言接过了话,“这便说明这太宗是心中有鬼,怕宋后将那金匮之盟中真实内容告之于太祖之子,才令其母子不能相见。” “若果真如二位所言,宋后是因知晓遗诏真伪而被太宗所恶,那太宗为何不索性将其除之,以绝后患呢?”此时,静觉大师又问道,“毕竟,照之前推断,他已对太祖二子与其弟廷美下手了。” “大师,小僧以为,二子与其弟皆是有嗣位之权,太宗自然要除之以绝后患。”亥言道,“而太宗即位之后,对其得位之事本就有飞短流长,流言漫天,若是他再贸然对先皇皇后下手,岂不更加授人口实。此中利害,他又岂能不知?” “况且,想要封住宋后之口,继而堵塞视听,于太宗而言并非难事。”亥言接着道,“自古宫禁之地深似海,宋后只要一直居于深宫,连太祖二子都见不到,何况是他人了。” “小师父言之有理。”静觉大师点了点头,“看来老衲还是低估了其心机。” “眼下推论皆有了,可是证据呢?”武松道,“若无证据,如何令天下人信服?” “证据或许真的有。”此时,柳如烟又将桌上起居注翻了一页,“据录,宋后出宫入了寺庙之后,其一贴身侍女曾突然暴毙,随后此侍女是由宋后家人移出代为安葬。而当时,宋后曾以一句唐诗相寄,附于棺椁之上。可古怪的是,一侍女暴亡,居然在起居注有记录,这实属罕见。不仅如此,甚至还录下了这句唐诗。” “哦!”亥言一听也顿时瞪大了双目,“是那一句唐诗。” “一片冰心在玉壶。” 武松来也 第426章:唐诗宋秘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宋皇后虽然只是太祖的第三任皇位,但其家室显赫,远比前两任所比。 宋皇后之父宋偓自五代晋国入仕,历经晋、汉、周直至宋朝,从荫恩任殿值之位开始,到汉国时已拜右金吾卫大将军、驸马都尉;后又随周世宗攻取淮南,累升至武胜节度使;到宋朝开国,终官至右卫上将军,封邢国公。而且,他还是五代唐庄宗的外孙,其生母为唐义宁公主。 宋皇后之母同样出身宫廷,乃是五代汉太祖之女永宁公主。 所以,宋家可谓三朝国戚,近代贵盛,鲜有其比。而宋皇后出身显贵,从小就经常出入宫廷,其见识自非常人可比。 在成为宋太祖皇后之后,宋后在官史中亦是有名的“性情柔顺好礼”,从无逾矩之行。 甚至为了避嫌,她一直与比自己年长的皇子德昭保持距离,而对小自己七岁的德芳却疼爱有加,进退有据,却又将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尽显仪礼之风。 可就是如此一位知礼明德之人,却将一名侍女之死记在了起居注中,还以诗相寄。这明显超出了内宫的规制。 这也正是令柳如烟和赵不封觉得古怪之处。 “以奴家之见,宋皇后此举绝非偶然,而是有意为之,目的很可能是在暗示些什么。”柳如烟道,“不然何故为一侍女如此张扬。” “是有些古怪。”亥言也附和道,“不然以宋后的出身,她不可能不知道此举有违宫制。” “那她到底在暗示什么呢?”武松道,“又是如何暗示呢,莫非是那句什么唐诗?” “以小僧之见,我等不妨假设宋后想要暗示之事与遗诏有关,那如此推断,最明显的线索便是那句唐诗了。”亥言道。 “奴家也在想,这宋后不仅将这句唐诗附于侍女棺椁之上,还记在起居注中,如此刻意为之,必有缘由。”柳如烟道,“而且,此句唐诗既随棺椁出了宫,又留在了宫录之中,事后被人发现的可能也就更大了些,或许还可相互印证。” “娘子所言有理。”亥言已经有些急不可耐了,“不如我等就先从这唐诗入手吧,看看能寻出什么线索。” “奴家以为可行。”柳如烟道,“大师以为如何?” “贫僧亦可。”静觉大师也同意。 说话间,亥言已经摇头晃脑地念了起来:“一片冰心在玉壶一片冰心,只此一句似乎看不出有何古怪。” “那不妨将诗句补全看看。”柳如烟道,“既然是宋后留下的线索,那也很可能其中有隐匿之处,不然一看此句就明白了,岂不是轻易泄露了天机。” “有道理,宋后也不会如此莽撞,不然如何瞒过宫中众多耳目。”亥言点了点头,随后用手蘸了蘸杯中之水,直接在桌子上写了起来: 寒雨连江夜入吴, 平明送客楚山孤。 洛阳亲友如相问, 一片冰心在玉壶。 写言,亥言又看了看,朝柳如烟道:“娘子,小僧记得此诗是唐朝少伯公王昌龄所作,不知写得可对?” “一字不差,小师父有劳了。”柳如烟笑了笑,然后便对着桌上诗句琢磨了起来。 众人围着桌上诗句看了一会儿,却并所获。亥言也一直挠着脑袋,眉头不展。 “此诗究竟是何意思呢?”亥言像是在自言自语,“是不是和宋后有关呢?” 所谓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听亥言嘟囔了一句,柳如烟突然想起了什么:“若是诗句与宋后有关,那首先便是这洛阳了。” “娘子是何意?”亥言也是一怔。 “若是奴家没有记错,这宋后正是洛阳人氏。”柳如烟道。 “哦。娘子连此节都知晓,厉害厉害。”亥言不禁叹道。 “小师父又在说笑,宋后贵为一国之母,其出身来历又岂是隐秘,只是少人注意罢了。”柳如烟道。 “那这洛阳若是宋后故里,这又说明了什么呢?”武松则在一旁问道。 “那只能从诗句中去寻了。”柳如烟蹙眉沉思起来。 “小僧以为,宋后之所以选中此诗,必然有其道理。”亥言道,“其中一句,若洛阳是其故里,那洛阳亲友所指是不是就是宋后的家人呢?比如兄弟姐妹什么的。” “你再说得明白些。”武松道。 “我的意思是,若是宋后想向外传递信息,或许可以借助其家人之力。”亥言道,“我记得起居注所录,那侍女暴毙之后,其后事便是由宋后家人代为料理的。只是起居注中并未注明是何人。” “有些道理,只是如今又到何处去查这未写明的宋后家人呢?”武松又问道。 “若是此路暂时不通,那就换条路。”亥言心里也明白,若是没相关册录,怕是很难查到这位宋后家人。 “奴家思索再三,觉得这诗中前两句或许也有所指。”此时,柳如烟道,“此诗乃是王少伯为送友而作,前两句乃是借景寄情,其中与所指应是古吴古楚之地,若是照少伯公当年赴任之地,应当就是今两浙路一带。” “对呀,若是以古吴国之地而论,便是镇江府一带。”亥言叫道,“而且娘子你忘了,王少伯这首诗的名字叫什么,啊,这芙蓉楼不就在镇江府吗!” “正是,正是。”柳如烟也恍然大悟,“奴家真是一时糊涂,忘了这诗名其实已经点明了所在。” “镇江府?芙蓉楼?二位的意思是这正是宋后借诗所示之地?”静觉大师道,“可这与宋后又有何牵涉?” “小僧斗胆推测,有一种可能,就是宋后将遗诏之隐秘借侍女丧事之机,令其家人带出了宫外。然后又送到了镇江府。”亥言道,“只是此事涉及惊天之变,而太宗又正当临朝,故而只是暂时以隐晦之语匿之不发,以待后世时机有变,再由有缘人昭之天下。” “你这推断确实大胆。”武松道,“可为何是镇江府,这镇江府与宋后之间干系何在?若是只凭这诗句推断,是否有误读的可能?” 武松这一连几问,也问得亥言有些泄了气。毕竟,武松之问也是句句在理。 “我说了,只是推测嘛。”亥言道,“所谓先大胆设之,再仔细求之嘛。” “小师父所言并非完全无据,哥哥所虑也自然在理。”此时,柳如烟道,“不过,若是我等能寻到宋后与镇江府之间的联系所在,是不是便可证明小和尚之断了呢?” “那去何处能寻到?”亥言连忙问道。 “洛阳。”柳如烟道。 武松来也 第427章:酒后真言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去洛阳的主意,武松和亥言都没意见。既然已经有了这些线索,索性便追查到底。 不过,静觉大师则以为,去洛阳走一遭倒也无妨,但不可不必兴师动众。况且,普鸣凤已有身孕,而白慕侠和钟立还有伤在身,肯定不便远行。 还有就是,目前洛阳究竟是在何人手中也不得而知,若是已落入金兵之手,此去怕是也要有所准备。 所以,众人经过商议之后决定先将普鸣凤等人送回五台县安顿,然后再南下洛阳。 打定了主意,众人便各自散去。为谨慎起见,四人所议也未向其他人透露。 在城中休养了两日之后,白钟二人的伤势也见好,至少已经可以自如行走了,只是还动不了武。 于是,众人买了两驾马车,普鸣凤一车,白钟二人一车,扮作客商启程出了城。 这一路上虽也偶有遭遇小队金兵,但也终算平安无事。四日之后,众人抵达了五台县城。 听闻武松等人归来,萧先达大喜,连忙命人设宴接风。得知又有几位好汉加盟,其中还有一位少林高僧,萧先达更是喜不自胜,便多喝了几杯。 待宴罢人散,萧先达已是有七分醉意,还要拉着武松叙旧。 待众人散去,房中只剩下武松与萧先达二人时,萧先达带着醉意道:“二郎啊,短短数月,你率人摧城拔寨,搅得整个河东的金兵鸡犬不宁,为兄果然没有看错你。” “大哥过奖了,在这乱世之中,身处金兵四围之地,唯有如此,方能杀出一条生路,求得安身立命之所。”武松道。 “兄弟好胆气!”萧先达一把拉住了武松的胳膊,“不过,在为兄看来,二郎之志绝不止眼下之局吧?你心中可有了打算?” “不瞒大哥,自起兵举事之日起,驱逐金贼,光复山河便一直是武松所愿。”武松道,“小弟虽不才,亦不敢有所懈怠。” “我就知道二郎志向高远,绝非池中之物。”萧先达笑了笑,“只是为兄有一事尚存忧虑,想与二郎说说。” “大哥有话直说便是。”武松道。 “那为兄就直说了。”萧先达道,“今日设宴为二郎接风,为兄原本有将皇子赵榛请来,但又恐有不妥。故而作罢。以二郎之见,我是该请还是不该请呢?” “大哥行事一向周全,小弟以为,这皇子的身份的确未到公开之时。”武松道,“若是贸然昭示天下,怕是多有不利。” “那二郎以为,何时才是时候?”萧先达马上追问道。 “这实不相瞒,小弟也尚未想好。”武松道,“这一则,我等眼下虽已占握三城,但兵马尚弱,尚不具备号令一方之力;这二则” 说到此,武松稍稍犹豫了一下,才又道:“不瞒大哥,小弟此番本欲驰援相州,却在半路得知了一桩本朝旧闻,此事或有逆转乾坤的可能。” “哦?是何旧闻能有如此之力?”萧先达立时双目放光,酒也醒了大半。 于是武松便将金匮之盟一事简要地萧先达说了,也包括他们准备去洛阳之事。 听罢武松之言,萧先达沉思了片刻,然后问道:“那二郎准备何时动身去往洛阳?” “小弟是想明日一早便启程。不知大哥意下如何?”武松道。 “好啊,明日动身甚好。”萧先达道,“此事事关重大,自然是宜早不宜迟,免得生变。” “那二郎准备带几人前往?”萧先达又问道。 “小弟是想,此事不宜兴师动众,人多反而不便。”武松道,“所以,小弟准备与几位高手同去即可,如此即使沿路遇上金兵,亦容易脱身。” “嗯,二郎想得周全。”萧先达道,“只是这一路之上还需多加小心才是,若有什么需要为兄做的,二郎开口便是。” “大哥放心,我等几人行走江湖惯了,应付得来。”武松道,“大哥只管安心在此招兵买马便是,我等少则半月,多则一月必定归来。到时再作计较。” “好,为兄静候佳音。”萧先达的酒看来是彻底醒了。 辞别了萧先达,武松便一路回了住处。 可进门一看,发现不仅亥言在,柳如烟也在。 原来,亥言和柳如烟见萧先达留住武松,便猜到了有事,一直在等武松回来。 于是,武松便将与萧先达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又与二人复述了一遍,几乎未落下一字一句。 听武松言罢,亥言摇了摇头道:“我的师兄啊,你这人千好万好,只有一点不好。” “哪里不好?”武松被他说得一愣。 “太直,直得过了头。”亥言道。 “何解?” “那萧先达表面上是问你何时公开皇子身份,实则是在问你准备何时拥立皇子。”亥言道,“你没听出来吧?” “哦。”武松似有所悟。 “但其实,他问你拥立皇子之事也非真意,而是想问他自己。”亥言又道。 “问他自己,所为何事?”武松问道。 “他想问的是,若是我等拥立了皇子,他将被置于何位?”亥言道,“就是要个名位呀。” “原来如此。”武松眉头一皱,“如此拐弯抹角,我如何能听得出来,直说岂不痛快些。” “哎,我的师兄啊,你与我,还有柳娘子直来直去自然是好。可与他人交往,总该有些进退才是。” “小师父,哥哥一向直爽、坦荡,这也怪不得他。”此时柳如烟道,“况且,哥哥虽未听出萧大哥的弦外之音,但所答亦是实言,更无不妥之处。这也正是以不变应万变,无招胜有招嘛。” “嗯,还是娘子会夸人。”亥言一撇嘴,“他这明明就是歪打正着。” “歪打正着又如何?打赢了就是好招。”武松瞪了亥言一眼。 “你先别得意,还有呢。”亥言又道,“我且问你,你可知那萧先达为何对我等去洛阳之事如此赞成,乐见其成?” “为何?莫非不是为了查出真相?”武松道。 “真相固然要紧,但于他而言怕是结果才是要紧之事。”亥言道,“难道你看不出他有私心?” 正当武松还在思量时,柳如烟道:“哥哥,小和尚之意是,若是我等果真能查到太宗一脉得位不正的证据,那十八皇子也就失去了被拥立的价值。如此,于萧大哥而言,或许是一件好事。” “哦”武松终于明白了。 “若是果真如你二人所言,那我等是不是该有所防备才是?”武松道,“毕竟皇子眼下也在城中。” “奴家以为确有必要。”柳如烟道,“不过又不能做得过于刻意,以免令萧大哥心生猜忌。” “那烟儿可有对策?”武松问道。 “以我看,如今之计只有委屈一下乔大侠了。”亥言此时道,“可让乔大侠留下,以防不测。” “为何是乔兄弟?”武松又问道。 “这一则,乔大侠武功足够高,留他一人护住皇子,当可胜任;这二则,乔大侠乃是奔雷营统领,以掌军的理由留下,别人也无话可说。”亥言道,“如此,既名正言顺,又暗藏玄机。” “那若是萧大哥问起,为何不也把姜望姜兄弟留下呢?他亦是有军职在身。”武松道。 “你笨死算了,姜郎精通番语,熟知金军军制,当然要去。”亥言道,“还有,你若将姜郎留下,到时候韩掌门寻你算账,我和娘子可不管。” “”武松被噎得一时无言以对。 武松来也 第428章:洛阳在望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翌日一早,武松一行六人,包括柳如烟、韩岳蓉、姜望、亥言和静觉大师在内,启程南下。 萧先达率人送至城门外,依依惜别。 这四男二女,四俗二僧策马而去,很快便消失在风雪之中。 此时已是腊月二十七,距离元日将近,这也意味着六人将在旅途中迎来新年。 所谓一元复始,万象更新,然后在这战火纷飞的岁月里,众人也唯有江湖风尘可寄,唯愿山河早日焕新。 除夕之夜,六人正至嵩山一带。在一间被遗弃的破庙中,众人围炉而坐,以随身携带的水酒相贺新春,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大师,此处已是嵩山地界,少林寺应该也不远了吧。”亥言问道。 “若是老衲没有记错,由处往东约三十里应当就是北少林所在了。”静觉大师回道。 “哦,那大师就不想顺路去一趟吗?”亥言一边说着,一边有些心虚地偷偷瞄了武松一眼,“南北少林本是一家吧。” “你又生事。”武松果然瞪了亥言一眼。 “又不是太远。”亥言一脸不服气,“再说了,你也算是少林弟子嘛,去拜谒一下也是正理。” “不瞒小师父,老衲既然到此,确实该去上一遭。可是,如今这嵩山少林寺怕已是空寺一座了。”静觉大师黯然道。 “啊,大师所言当真?”亥言不由一惊。 静觉大师点了点头,“据三位俗家弟说,嵩山少林寺为避战火,也为了不让寺中诸多禅宗典籍落入金人之手,早在数月之前便已举寺南迁,投往我莆田少林去了。” “哦,也好也好。”亥言道,“如此也不失为明智之举。” “哎,如此乱世,就连佛门也无清静之地了。”武松仰头又喝了一口。 “苍生涂涂,天下缭燎,我少林以匡扶正义,普渡众生为念,又如何能置身事外。”静觉大师道,“何况,一僧一寺皆是虚像,一心一念方是本真。但有佛心不坠,终有彼岸可登,参禅打坐是修行,伏魔卫道亦是修行。” “大师所言极是,小僧受教了。”亥言频频点头道,“少林寺其实不在数十里之外,亦不在八闽之地,而在我等心中。” “小师父果然悟性非凡,真是少年英雄。”静觉大师一捻胡须,亦是点头称许。 “甚好,甚好。”此时,韩岳蓉在一旁道,“有一老一少两位高僧同行,我等此去必能功德圆满了。” “韩掌门此言小僧可不敢当,小僧只求在大师身边敲个木鱼就好了。”亥言一边说着,一边蹿到了静觉大师身边。 “对了,那敢问大师,以大师看来,我等此去真能有所收获吗?”此时,姜望问道。 “嗯,老衲以为,所谓追根朔源,既然宋皇后一家之根基在洛阳,以其三世国戚,本朝皇亲之贵,总会寻到些线索。”静觉大师道,“虽然此桩旧案至今已百余年,但老衲相信,以宋家家氏之大,必有后人。” “可宋家即使有后人在洛阳,也未必清楚百余年之前的旧事吧。”姜望又问道。 “姜郎所虑并无道理,不过奴家以为,宋家后人或许不知旧情,但只要宋家祖谱还在,就不难寻到蛛丝马迹。”此时,柳如烟道,“而且,宋家乃堂堂皇亲,家世显赫,其祖谱必然严加保存。” “柳女侠之见甚是。”静觉大师道,“自古家谱之传于寻堂百姓亦是大事,何况宋后乃是公侯之家。不过,老衲倒是担心另一件事。” “大师所虑何事?”柳如烟忙问道。 “从我等这一路南下来看,沿途几乎已尽落金兵之手,老衲是担心,若是洛阳也被金兵占了,这兵燹之下,宋家后人怕是难免被波及”静觉大师道。 静觉之言也触动了众人之忧,的确,以沿途所见来看,洛阳目前在谁手中亦是未知。 “既来之则安之,我等已经来了,自当全力而为。”武松道,“只要进得了洛阳,总能寻到线索。”“尊驾所言极是,所谓尽人事而听天命,而我佛亦相信缘份。”静觉大师道,“但有缘到,自当有佛祖保佑。” “就是,就是。先进了洛阳再说。”亥言也道,“明日就是元日了,新年伊始,我等只要心有所愿,也必有所获。” …… 次日一早,众人继续向洛阳而去。 这一路之上也不断遇到金兵,沿路城镇也皆被金兵所据。 好在姜望身上一直带着那枚完颜宗汗的金牌,倒也不惧金兵盘查,一路平安无事。 有几次,众人在路途中也曾遭遇小队金兵游骑,武松也动了杀心。最终还是在柳如烟暗示下作罢。 临近黄昏时分,众人距离洛阳已是越来越近了。 好消息是,从沿路打探到的消息来看,洛阳还在宋军之手。据说,宋金两军刚刚在洛阳有过激战,宋军又克复了西京洛阳。 不过,当武松等人进入洛阳之后,看到的则是满目苍凉,一片破败之像。 洛阳的城墙之上,多有垮陷之处,城楼也已塌了一角。在经历过宪州之战后,众人也知道这必是石砲轰击所致。 待进得城内,街市上也到处是断壁残垣,一派劫后之像。好好的一座洛阳城,早已不复西京之名,更无昔日古都之像。 “奴家素闻洛阳乃我诸夏龙兴之地,更贵为十三朝古都,盛唐之时亦有神都之誉。据说太祖当年也有意迁都至此。”柳如烟不禁黯然道,“奴家一直对此地心驰神往,可没想到,今日得见却已是如此模样” “世人皆曰,宁做太平犬,不为乱世人,人尚如此,何况城乎。”亥言也叹道,“哎,再辉煌之地,传世之城,若无力捍卫,也只是乱世余烬罢了。” “阿弥陀佛,生灵涂炭,罪过罪过。”静觉大师低诵佛号,不忍直视。 “事已至此,我等在此空叹也无用了。”武松道,“希望还能寻到宋家人,就此了结这滔天之祸吧。” 武松来也 第429章:直闯宋营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洛阳城虽然在兵火中变得一片破败,但规模却丝毫未变。所以,众人决定分作三路,各自打探,如此效率自然更高。 次日一早,众人分头行事,武松与柳如烟去西城,姜望与韩岳蓉去东城,静觉与亥言则去南城。众人约定:无论有无结果,未初一刻,回到客栈会合。 未时一过,三路人陆继回来了。结果却令人有些意外:三路出击,却皆未打探到宋氏家人的下落。 而且,三路人遇到的问题也几乎一样:洛阳贵为西京,居住在此的权贵众多,其中皇亲国戚也不少。 所以,即使是一朝皇后之家,在城中也算不上太过显眼。况且宋氏为后已是百余年前之事,其后人末落,乃至泯然众人也属正常。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宋家后人根本没有住在洛阳城中。 不过,三路人也并非一无所获。 在打探的过程中,柳如烟敏锐地发现城中驻扎的宋军并不多,尤其是以洛阳城的规模而言,城中兵力明显不足。 于是,柳如烟便多了一个心眼,顺便打听了一下城中守军的情况。 这一打听才知,由于洛阳城的城防损坏严重,以城据守的意义已不大,所以守军主将便将大队人马驻扎在了城外,以便灵活应对金兵可能的反扑。在城中只留下了少量士兵,负责维护治安。 再一打听,又得知此处的宋军守将名叫翟兴,他本是西道总管王襄部属,汴京城破之后,他便与其弟翟进在洛阳一带组织义军,准备收复西京。 其间,洛阳两度易手,翟氏兄弟在两次克复洛阳的战斗屡建奇功,翟兴更是因为守护在巩义县的皇陵有功,被授京西统制官。 眼下,翟兴正统兵驻扎在洛阳城南的信阳县筑栅建寨,以备坚守。 话说柳如烟对这翟将军屡建战功并不太在意,倒是他守护皇陵之事令人眼前一亮,她也才猛然起来,在洛阳以东百里处,确实正是宋皇陵所在。 柳如烟以为,翟兴守卫过皇陵,也必然清楚皇陵供奉情况,说不定知道宋皇后后人的下落。就算他不知晓,也可在皇陵中去寻找线索。 不过,如此一来,众人便要去面见这位翟兴了。而一旦见面,翟兴必然要盘问众人的来历,该如何应对也是个问题。 毕竟,翟兴是赵杦亲授的宋官。 要说编瞎话这种事,还是亥言最拿手。他略加思索便道:“这也简单,就说我们是从相州突围出来的义军,这也不算扯谎吧。” “善哉,善哉,小师父此计甚好。”静觉大师道,“老衲的确是从相州突围而来,倒也不假。” 主意已定,众人也事不宜迟,即刻上马出了洛阳城直奔翟兴的营寨而去。 日落之前,众人终于赶到了宋军设在信阳的营寨。 武松让营门的士兵通报,就说是有相州义军前来拜访。 不多时,有宋军来到了营门处,引着众人往中军大帐而去。 待进了大帐,只见帐中端坐着一位胡须花白的将官,看上去已有五六十岁,但精气饱满,仪表不俗。 此人正是京西统制官翟兴。 说话在这一路之上,亥言也已经帮武松将一套说辞编好了,就顺着相州编下去。为此,亥言还让武松又复述了两遍,生怕他说漏了。 所以,武松一进帐门便拱手施礼道:“翟大官人有礼了,我等乃是奉相州赵知州之命前来,为的是寻觅一位皇亲之后,还望大官人行个方便。” 听武松言罢,翟兴慢慢放下了手中的毛笔,抬眼看了看武松等人。 “来人,给我拿下!”翟兴突然脸色一变,大声叫道。 话音刚落,帐外突然冲进来二十余名刀斧手,瞬间将武松等人团团围住。 这突然生变也令武松等人吃了一惊。亥言更是心里直纳闷儿:我这瞎话编得没有破绽啊,怎么一下子就被识破了呢? “翟大官人,这是为何?”武松倒也不惧,瞅了啾自己眼前几把明晃晃的刀斧,然后正色问道。 “为何?”翟兴冷笑了一声,“那我且问你,你果真是从相州而来?” “当然,这岂能有假。”武松道。 “好!那本统制就让你死个明白。”翟兴道,“我昨日刚刚接到军情线报,相州城已失,赵知州也已自刎殉国了。” “啊!”此言一出,武松心头猛然一颤。 “阿弥陀佛。”静觉大师立时低首合掌,诵起了佛号,心中亦是悲凉顿生。 柳如烟和韩岳蓉本就与赵不封相识有日,又与普鸣凤情同姐妹,再想到普姐姐腹中胎儿已成了遗腹子,更是悲伤难抑。 韩岳蓉不禁紧紧抓住了柳如烟的手,相视无言,却已泪满秋水。 “翟大官人,可否容在下解释一二,如若不实,大人再动手不迟。”此时,武松压住心中悲愤,一脸镇定地道。 “你还有什么话说,说吧。”翟兴方才所见,众人在闻听相州城破人亡之后,悲伤之情倒也真切,不像是在做假。所以他也想听听武松还有何话说。 “我等确是从相州而来,但突围而出已是半月之前了,自然不知城破之事。”武松道,“这有何不妥?” “你说突围乃是半月之前,那为何今日才到此?”翟兴道,“相州距此只有六百余里,若得快马,一二日便可抵达。” “那大官人可知,金军重兵围困相州,在相州以南更是几无宋军之事?”武松道。 “当然,可这又如何?”翟兴又道。 “正因如此,我等为了出奇不意,才决意从城北突围,然后一路绕过太行山,辗转至此。”武松道,“况且,这河北、河东之地已尽陷金人之手,我等只能选偏僻之地行进,以避开金兵。故而今日才到,这有何不妥?” 听罢武松所言,翟兴的脸稍稍平和了一些。而亥言心中则暗自窃喜:没想到武松这临场编瞎话的本事已是愈发了得了。 “那你说是奉赵知州之命前来,有何凭证?”翟兴又问道。 “我等此番前来所为之事便是凭证。”此时,柳如烟上前一步道。 武松来也 第430章:言多必失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柳如烟这一上前,令翟兴也是为之一怔。 他没有想到,面对刀斧手的合围,这几人不仅个个面不改色,这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也竟然如此镇定自若。 可他哪里知道,在武松等人眼里,这二十余名刀斧手完全不值一提。只要他们愿意,一出手便可拿下翟兴。 “这位娘子倒有些胆色。”翟兴捋了捋胡须,“老夫就且听你说说。” “大官人有礼了,奴家就斗胆问一句,大官人可知赵知州乃是宗室子弟?”柳如烟道。 “老夫有所耳闻。”翟兴道,“赵知州领兵坚守相州,以孤城之势独撑河北危局,当今官家亦是多有褒奖,誉之为宗室楷模。” “那大官人可知赵知州与当今官家的关系?”柳如烟又问道。 “这⋯⋯老夫便不知了。”翟兴道。 “赵知州与官家不仅同宗,而且是同辈,皆是先帝太宗六世孙,所以,赵知州乃是官家的族兄。”柳如烟道。 “哦。”翟兴口中应着,心里暗道,能对赵知州家事知晓如此细致之人,必是与赵知州关系匪浅。 “那你方才说,此番前来所为之事也与此有关,不知是何事?”翟兴问道。 柳如烟没有接话,而是先扫了一眼旁边的刀斧手,然后才道:“此事牵涉官家一脉,所以⋯⋯” 翟兴当即明白了,便一挥手道:“尔等先退下吧,没有我的将令,任何人不得入帐。” 一众刀斧手应声而去。 见刀斧手尽数离去,柳加烟又才开口道:“不瞒大官人,我等此番奉赵知州之命前来,是为了寻找先后的后人。” “先后?不知是哪一位?”翟兴向道。 “正是太祖孝章皇后。”柳如烟道。 “孝章皇后⋯⋯”翟兴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这皇后可是姓宋?” “正是。”柳如烟和众人皆是脸色一动,“莫非翟大官大识得?” “不瞒各位,老夫之前带兵守护巩义皇陵,诸先帝之陵皆曾拜谒,尤其是太祖之陵更是不敢有失。”翟兴道,“这孝章皇后就祔葬于太祖永昌之北,而且,宋皇后也是我西京洛阳人氏,故而识得。” “大官人也是洛阳人氏?”武松也是又惊又喜。 “正是,老夫祖籍伊阳县,正是这兵寨所驻之地。”翟兴道。 “那大官人可知这宋后后人可还在洛阳?”柳如烟问道。 “宋家在我洛阳乃是显贵之族,宋后之父爵至邢国公。”翟兴道,“不过据老夫所知,宋家后人并未居于洛阳城内,而是住在城东二十余里的邙山脚下,好像叫龙门乡。” “大官人所言当真?”柳如烟追问道。 “应当没错。”翟兴道,“因为当年宋后之父去世之后就葬于龙门乡了。” “那大官人可知宋家还有后人居住在龙门乡吗?”武松觉得离目标已是越来越近了。 “其中详情老夫也不得而知,不过宋氏一脉家世显赫,人丁兴旺,应当还有后人在。”翟兴道。 翟兴想了想又道:“只是这连年战火,洛阳方圆百里多有兵争不断,宋家后人是否安在,老夫也不敢保证。” 闻听此言,武松当下有些急了:“再请问大官人,此去龙门乡有多远?” “大约有六七十里,若有马匹,大半日可达。”翟兴道。 见武松一脸急色,翟兴又问道:“诸位如此急于寻得宋家后人,究竟是所为何事啊?” “哦,乃是因为赵知州与宋家素有故交,他明知自己脱困无望,亦抱定殉国之心,这才命我等务比将一重要信物交于宋家后人。”武松回道。 “哦,原来如此。”翟兴微微点了点头,“不过,此时天色已晚,诸位可先在我营中歇息一夜,明日一早再去不迟。” “那就多谢翟大官人了,我等叨扰了。”柳如烟连忙拱手施礼道。 武松一看,的确天色已晚,也只能暂且留宿一夜。 于是,翟兴命人给武松等人安排了营帐,又送了些酒肉。众人自是感激不尽。 待武松与静觉、姜望进了军帐,亥言却未进来。过了一会儿,才见他姗姗来迟。 “你又跑到何处去野了?”武松问道。 亥言并未接话,而是先察看了一下帐外,然后放下帐帘,这才道:“你还好意思问我,你可知你已露出破绽?” “我?何时露出破绽?”武松一愣。 “哎,你方才所言,说赵知州与宋家素有故交,所以有信物相托。可既然赵知州和宋家交厚,又怎会不知宋家后人居于何处呢?”亥言道,“如此前后矛盾之言,那翟大官人又岂能听不出来?” 武松一听顿时恍然大悟,连叹了几声,“怪我、怪我,一时急于掩盖,却说错了话。” “可是,那翟大官人为何没有当场揭穿我呢?”武松又道。 “当时刀斧刀已退,帐中只有他一人,是我我也先忍着。”亥言道,“他自然先是稳住我等再说。你且看着,说不定夜深之后他就要动手拿我等了。” “小师父果然机警,老衲方才也是疏忽了,未能察觉此中纰漏。”此时,静觉大师也道。 “小事,小事。”亥言有些得意,“只是诸位要有所准备才可,柳娘子与韩掌门那边我也已通知了,不必担心。” “担心倒是不必,只是万一动起手来,伤了宋军的性命怕是不妥。”武松眉头一皱,“可此事又该如何补救呢?” 说着,武松看向了亥言。 “你别看我,你这话已出口,已是覆水难收,又如何补救?”亥言往铺上一坐。 “二郎不必过虑,若真是迫不得已,我等只需急速出手擒住那翟大官人即可。”此时姜望道。 “擒住他倒也不难,我是担心发生不必要的损伤。”武松道,“万一真伤了和气,于我等之后行事也不利啊。” “好吧,看在你我师兄弟一场的份上,我就再助你一次。”亥言悠然道,“到时候只要你能一举拿下翟兴,余下之事就交给我好了。” “此话当真?”武松道。 “我何时骗过你。”亥言白了武松一眼,“放心吧,误不大了大事。” 武松来也 第430章:一语罢兵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正如亥言所料,子时刚过,武松等人所在的两顶军帐就被围了。 三层士兵,共约百人将军帐团团围住,看样子插翅难逃。 武松本来也没有想逃,他率先走出了营帐。而且他会飞。至少在翟兴和宋军眼里,他是真的在飞。 只见武松突然一跃而起,眨眼间就飞到了翟兴头上。饶是翟兴久经战阵,这一下也被惊得不轻,连忙出刀相迎。 可他腰间佩刀刚拔到一半,武松的刀已经到了。 确切地说,是刀柄。 只见武松用刀柄一点翟兴的手腕,翟兴顿时只觉一麻,不得不松开了手中的佩刀。 紧接着,翟兴只觉得眼前寒风闪动,身边的两名军士相继弹了出去,然后一把刀已经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刀刃冰凉,凉彻心底。 翟兴完全没有看清武松的出手,但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自己已被彻底制住,动弹不得。 “翟大官人,可否借一步到你帐中说话。”武松冷冷道。 翟兴扫视了一眼四周,只见周围的兵士皆是一脸惊愕,举着刀枪却不敢上前。 他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对着宋军士卒道:“尔等暂且退下,休要轻举妄动。” 于是,宋军慢慢闪开了一条路,看着武松等人挟持着翟兴走进了中军大帐。 进了营帐,武松手一松,将翟兴放了。 不过翟兴心里也清楚,以此人方才的手段,自己根本不可跑得掉。 “翟大官人,方才只是情非得已,多有得罪了。”武松言词客气,但语气却依然冷冷的,“只是不知翟大官人为何要为难于我等。” 翟兴活动了几下手腕,又打量了武松一番,才道:“几位好汉手段了得,老夫很是佩服,只是你之前所言中多有不实,似有所隐瞒,所以我也不得不防。” “我等确实是赵知州麾下,只是所为之事牵涉皇家,其中详情恕难相告,还请翟大官人见谅。”武松道,“我等绝无伤害大官 人之意,只待明日一早便离去,就此两不相干。” 翟兴又看了看武松,脸露疑色。 “翟大官人,你是不是依旧怀疑我等是奸细啊?”此时,亥言上前一步道。 “既然各位话已至此,老夫也就直说了。”翟兴道,“各位不便告之老夫实情,老夫身为一方统制也很为难。况且,这一则,此事牵涉皇家宗室,老夫不敢不查,这二则,眼下宋金交战正急,形势复杂,老夫也不得不防。” “那小僧敢问大官人,若是我等有心加害于你,你此时可还有命在?”亥言问道。 “这??”翟兴心里也明白,对方若有心动手,自己应当已经死了两回了。 “小僧再敢问大官人,若我等真是金军奸细,为何要直入营寨,这不是自投罗网吗?这世上哪有如此愚蠢的奸细?”亥言又道。 “小师父所言有些道理。”翟兴语气明显有了缓和,“只是,倘若老夫放各位离去,各位若是对孝章皇后家人不利,老夫岂不是成了共谋。” “哎哟,我说翟大官人,你身为一军之主,官至京西统制,其中利害难道还不明白吗?”亥言道。 “此话怎讲?”翟兴问道。 “那孝章皇后位尊身贵不假,可那已是百余年前之事了,其宋家后人再如何荫蒙皇恩,此时怕也只是寻常乡绅而已了。我等就算真是金人奸细,对其不利又有何利可图?”亥言道,“再说了,若论宋皇族人,在汴京城破之后,二圣连同数千宗室皆已被金人尽数掳走了,谁还会在意这一位先后的族人呢?” 亥言这一顿言语也说得翟兴一时无言,他心里一琢磨,也是道理所在。 见翟兴面色已大为缓和,亥言决定趁热打铁。 “不如这样吧,翟大官人若是还不放心,可派一队人马随我等一同前去,如此可好?”亥言道。 听亥言如此一说,翟兴正好想起了一事,于是便爽快地道:“也罢,也罢,老夫看诸位也绝非什么金军奸细,自当放行。至于派 人一事,老夫并非是要监视各位,而是我帐下正好有一位从义郎,名唤孟达,他曾在邙山啸聚山林,后归顺于我。此人对邙山一带应当熟悉,正好可以为诸位引个路,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甚好,甚好。”武松当即接过了话,“有人引路,我等自是求之不得。” 一场刀兵也就此化解。 此日一早,翟兴将那孟达带到了武松等人面前,又赠与了众人一些酒肉。 临行之际,翟兴突然拉住武松道:“好汉身手了得,实乃老夫平生未见,老夫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当讲否?” “翟大官人不必客气,直说便是。”武松道。 “待各位好汉办完了事,若是暂无去处,可到老夫帐下来,以好汉之能,老夫绝不会亏待诸位。”翟兴言辞恳切。 “翟大官人是想让我等与你共抗金贼吧。”武松也直言道。 “正是此意。”翟兴道。 “翟大官人说话痛快,在下也就不客套了。”武松道,“我等此去确有要紧之事,何时能了结也孰难预料,所以也不好轻易应下大官人之请。不过,请大官人放心,金贼犯境,国难当头,我等自当会杀尽金贼,以报苍生,他日若有缘,也愿与大官人共讨鞑虏!” 闻听此言,翟兴自然明白了武松之意,也不再强求。 待武松等策马行出营外,亥言就在柳如烟耳边低声道:“我师兄扯谎的本事还差些,可这说话的本事却一直见长,莫不是娘子私下又教过他了?” “哼,说谎不济,也是你考虑不周,编排有误,岂能怪在哥哥身上。”柳如烟回道,“至于方才之言,哥哥素来心胸坦荡,自然就直抒胸臆,又何须谁人来教。” “好吧,算我没说。”亥言被柳如烟这一顿抢白,也自知讨了没趣。 不过,他又岂是肯轻易服软之人,尤其是在这口舌之争上。 于是他一边拨转马头,一边又扔下了一句话:“往后再有扯谎之事,就由娘子代劳吧。” 武松来也 第431章:宗祠老人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有了孟达的引路,武松等人很快就找到了龙门乡。 而且据孟达所言,龙门乡的确住着一户宋姓豪门,在当地颇有声望,不仅为乡里修桥铺路,还经常周l济贫民,素有善名。只是,这家人却为人低调,不喜宣扬。所以多年来,大多数乡人只知宋家乃是先帝皇戚,家世显赫,但具体底细却不甚知晓。 不过,这并不防碍武松等人很快就打听到宋家所在。 宋家果然不愧为豪门,高墙深院,整个宅子占地足有数亩,而且倚山傍水,一看就是经过精心挑选的风水宝地。 但是,当武松等人来到宋宅门前时,发现大门紧闭,门外也不见有人。而此时才未时不到。 武松随后上前叩门,亦是没有任何反应。 而此时,亥言已经跑去了街对面,叩开了一家民居,打听了起来。 不一会儿,亥言回来了。据对面街坊所言,早在金兵南下之前,宋家人就已经举家南迁了,去向未知。 不过,据这位街坊说,宋家还是有人留下,以负责看守宗祠。而宗祠就在其宅后的山脚下。 一听“祠堂”二字,柳如烟马上眼前一亮,与武松交换了一下眼色之后,随即便向宅后山脚奔去。 众人绕过宋宅一路问北,不多时果真看到了一座宗祠所在,宗祠前面还立有两道牌坊,正是御赐给孝章皇后与其父宋偓的荣恩牌坊。 看着牌坊上“右卫上将军、邢国公,侍中”等文字,柳如烟等人也十分确定,此处正是宋皇后之父一家的宗祠所在。 众人穿过牌楼向宗祠走去,等走到祠堂门口,众人却停住了。 祠堂之内,不仅空无一人,而且所有供奉几乎全部被打落在地,一片狼籍。 看着眼前的景象,武松心中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他连忙迈步走进了祠堂,想一探究竟。 武松刚走进祠堂,突然觉得旁边人影一闪,接着有一道寒光劈来。 以武松的辨息之力,这祠堂中藏有会武动之人他不可能察觉不到。所以来袭之人其实并非习武之人。 果然,偷袭之人虽然看似使出了全力,但他这一刀在武松眼里又慢又无章法。武松只是微微撤步,便让过了刀锋,然后伸手一探便扣住了来人持刀的刀腕。 武松此时才看清,来袭之人乃是一名白发白须的老者,他手中那把佩刀亦是刀口破卷,锈迹斑斑。 “老人家,你我素不相识,为何要动刀动枪呢?”武松松开了老人的手腕,因为他知道这老汉根本不会武功。 这老人犹不死心,双手握住刀柄又做势要砍。可刀还未劈下,就只觉得手臂一麻,刀已落地。 “老人家,你无故连劈我两刀,这是何道理?”武松耐着性子问道。 “你这贼人,毁我宗祠,夺我财物,莫非还要赶尽杀绝吗?”老人手里虽然没了刀,但依然对武松怒目相视,将身子挡在了武松面前,“只要老朽还有一口气在,尔等休想再辱我宋家先灵!” “老人家,你怕是误会了,我等来此并无恶意。”此时,柳如烟也走上前去,“若是我等有心害你,又岂会任你持刀砍来,却不还手?” 老人一看是位小娘子,接着又看了一眼身形高大的武松,神情渐渐有所缓和。 “尔等究竟是何人?又来此做甚?”老人问道。 “老人家,此处可是宋氏宗祠?”柳如烟柔声道。 “正是。”老人一听此问,面色又紧张了起来,“尔等究竟所为何来?” “老人家何故如此紧张?莫不是此地已有贼人来过?”柳如烟又问道。 “尔等难道不是财物而来?”老人有些疑惑地看着柳如烟和武松。 “试问有像我等这般客气的贼人吗?”柳如烟又缓缓上前了一步,“老人家不必害怕,我等绝不恶意,若是你有何难处,我等也可相助。” 至此,老人终于放下了戒备,继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顿时老泪纵横。 原来,这老人名唤宋福,乃是宋家的家仆。在宋家举家南迁之后,他因年迈不愿远行,便自愿留下来看护宗祠。 其实,宋家在举家南迁时已将金银等贵重之物悉数带走了,并未留下什么值钱的财物。不过,在宗祠的供案上,包括御制香炉、神牌、奉器在内,有不少乃是金制之器,这也成了被人觊觎之物。 几日之前,果然有一伙蒙面人持刀而来,先将宋福绑了,然后将宗祠洗劫一空。仅过了一日,又有一伙人持械而至,因没有收获,一怒之下便将宗祠打砸一番才悻悻离去。 所以,宋福是把武松等人又当成了劫掠的贼匪。 “老人家,你可知道这些贼人是何来路?”武松道“若是能寻到贼穴所在,我等或可为你讨回公道。” “哎,这兵荒马乱的,这邙山之上早有无数山贼出没,老朽又如何清楚贼人究竟来自何处?”宋福无奈道,“没想到,我宋家宗祠没有毁于金人之手,却遭贼人侵辱,真是造孽了啊!” 武松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宋福,只得将宋福搀到了厢房内坐下,又递上了水壶。 待宋福坐定,神色渐安,柳如烟道:“老人家不必过悲伤,宋氏宗祠虽遭横祸,物什损毁严重,但宋家一脉世受皇恩,延泽数世,只要家谱还在,终有重修宗庙,再奉先灵之日。” 此言一出,宋福猛然想起了什么,连声道:“小娘子说的极是、极是,金银钱财皆是身外之物,传世之书才是我宋家根本。” 说着,宋福连忙起身,朝着祠堂正厅奔去。 看着宋福一路急奔而去,亥言偷偷跑到柳如烟身边低声道:“娘子果然好手段,只是这一言两语,便已在不知不觉中请君入瓮了。” “少胡说!”柳如烟立马狠狠瞪了亥言一眼,“你莫非忘了我等所为何来了吗?” “嘿嘿,那如何能忘。”亥言扮了个鬼脸,“小僧只是真心佩服娘子罢了。” 不多一会儿,只见宋福又回来了,手里还捧着一只木匮,如获至宝。 武松来也 第432章:家谱解惑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宋福捧着的木匣里面装的正是宋家的家谱,这家谱一直藏在供案底下的一个暗格中,所从才未被劫匪发现。 宋家家谱的出现,也令武松等人为之一振,这无疑是解开宋家身世最好的途径。不过,眼下的问题是,如何才能翻阅到这本家谱。 硬来当然很容易,以宋福一个老人也阻止不了武松等人,可是这与那些贼匪又有何异?以武松的秉性,也干不出此等恃强凌弱的勾当。 正当武松不知该如何开口时,柳如烟开口了。 “老人家,素闻宋家三朝国戚,一门显贵,历代亦是英才辈出,光前裕后,即使在这西京之地也无人能望其项背。”柳如烟道,“今日我等有幸到此,不知能否让奴家开开眼界?” “是啊,宋家之名兴于庙堂,却隐于山野,拥累世功名,却怀淡泊明志之心,实在令人敬仰。”亥言此时也道,“即便是小僧这样的出家之人,亦是早有闻名,却未能得见,实乃憾事啊。” 二人这一唱一和,一顿吹捧,听得宋福心里自然是舒服极了。而且他一想,这家谱让人看看又有何妨,本来就是用以传世的嘛。 “各位既然有意,那看看也无妨。”说着,宋福便打开了木匣,小心翼翼地将家谱取出,递给了柳如烟。 待柳加烟翻开谱册,亥言也凑了过来。待翻看了几页之后,二人不经意间相视一笑,已是成竹在胸。 随后,二人又装模作样翻阅了一番,还不时发出赞叹之声,令旁边的宋福很是得意。 过了一会儿,柳如烟将家谱递还给了宋福,“多谢老人家赠阅,真令我等大开眼界,宋家门眉光耀,有此家谱在,又何愁这石木之损呢。” 宋福乐呵呵地接过了家谱,将它放回了木匣之中,似乎已将之前的不快彻底忘了。 “老人家,不如往后有何打算?”柳如烟问道。 “还能有何打算,自然是继续留在此处喽。”宋福道,“反正那贼人该抢的皆抢完了,也不会再来为难老朽了。” “这兵荒马乱的,说不定金兵不日就会杀来,老人家就没想过去往别处落脚吗?”柳如烟又问道,“或者去投奔家主?” “算了,老朽已是风烛残年了,一切早已看淡。”宋福道,“再说了,我家主人已去往镇江府,投奔一位族兄去了,这山高路远的,我这把老骨头怕是走不了这么远了。余生之年,我就守在此地了。” 所谓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当“镇江府”从宋福口中说出时,柳如烟和亥言又相视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随后,众人便辞别了宋福,离开了宋家宗祠。待到了镇上,武松又将引路的孟达送走,并让他代向翟大官人问安。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众人才寻了间客栈,商议接下来的打算。 看着亥言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武松道:“你二人在家谱中究竟有了什么收获,快说说吧。” “娘子,还是你说吧。”亥言笑了笑,端起桌上的茶壶给柳如烟倒了一碗水。 柳如烟也不再谦让,说道:“据宋家家谱上所记,宋皇后之父宋偓共有九子,因宋后之荣自然各有官职,其中第八子宋元亨曾任左侍禁、阁门祗侯,不过后因买卖邸店被贬至润州做了一个山河使,这润州便是今日的镇江府。” “哦,如此一来,不正好与那首唐诗所示对上了吗?”武松道,“莫非宋皇后当年果真将遗诏之秘送去了镇江府?” “很有可能,不然宋后当年为何独独选了这首诗中的一句。”亥言道,“无心者自是不解,但有意者却可看出端倪,而且以诗中吴楚指代镇江府,又以芙蓉楼佐证,宋后可谓用心良苦。” “还有呢。”柳如烟继续道,“据家谱所记,宋偓的胞弟宋延业,也就是宋皇后的叔父曾任宫苑使一职,乃是掌管皇宫内苑之事。所以,当年宋后侍女的棺椁也极有可能是由其叔父送出宫外的。” “嗯,看来都对上了。”武松道,“与我等当日的推断已是越来越近了。” “可不是呗。”亥言道,“而且方才没听宋福也说吗,宋家人去往的就是镇江府,这说明宋家一直有后人在镇江府。” “看来,我等此番来洛阳真是不虚此行啊。”静觉大师捋着胡须道,“只是老衲担心,此事已过了百余年之久,宋家后人少说已传了四代,宋皇后即使当年留有什么,如今是否还在呢?” “大师所虑自然有道理,不过此事事关重大,知晓内情之人应当不会太多。”亥言道,“所以小僧以为,知道的人越少,留存下来的可难反而越大。” “我等在此多想也是无用,不如直接去镇江府走一遭。”武松道,“只要寻到宋家后人,总有水落石出之时。” “哥哥说的是,既然我等已经查到此处,又岂可半途而废。”柳如烟道,“此去镇江府虽说山高水长,可我等本就是江湖之人,就当行走江湖便是了。沿途说不定还可行侠仗义,顺便再斩杀些金贼,岂不快哉!” “好好好。”亥言不禁拍手道,“娘子之言正合我意,虽说打架非小僧所长,可游山玩水,寻踪问路可是我拿手的功夫。” 众人看着亥言一脸兴奋的样子,也皆点头称是。 不过,此去镇江府少说也有一千六七百里,远途遥远,即使有马匹代步,也需要半月以上。 所以,武松让柳如烟飞鸽传书回五台县,将情况告之萧先达,并在书中嘱咐要时刻提防金兵来犯。 待一切收拾停当,众人各自回房歇下,只待明日一早就向江南出发。 次日清晨,众人起了个大早,匆匆用了些朝食,便离了客栈,向东面镇口行去。 刚刚走到镇口,武松突然勒住了马缰,神色一动。 “怎么了?”亥言知道,武松辨息之力已然了得,定是发现了什么异样。 “有一队人马正朝此而来!”武松道。 “有多少人?”柳如烟也急忙问道。 “怕是有数百之众。” 武松来也 第433章:小镇游兵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宋家所在的这座小镇虽然依山傍水,但并非交通要道,附近也无险要关隘。所以,当听武松说来人有数百时,柳如烟便当即判断,来的可能只是金人的流兵,来此的目的应当是劫掠。 众人皆觉得有理,这也更加坚定了武松动手的决心。 五人对阵数百人,尽管人数悬殊,但这五人皆是当世高手,还有三人可称绝顶高手,当有胜算。 而且,众人虽人数很少,反而可以利用镇中屋舍设伏,对于金兵分而击之。 “倘若真是劫掠的流兵,多半也未披重甲,各位又捡了个便宜。”此时,亥言在一旁悠悠道。 “你倒是站在说话不腰疼。”武松心里虽然觉得亥言之言很有道理,但嘴上依然不依不饶,“反正你也不用动手。” “这人各有所长嘛,我打架是不行,但我可以去打探敌情啊。”亥言小脸一翻,“各位稍待,小僧去看看后面是否还有大队金兵,完了再来给各位观敌料阵。” 说着,亥言一溜烟儿,转眼就没影儿了。 武松知他秉性,也不再理会儿。连忙让韩岳蓉与姜望去通知镇上的百姓关门闭户,切莫出来。而他自己则与柳如烟、静觉往镇西头奔去。 待快到镇口时,武松路边正好有一株大柏树,主杆足有两人合抱般粗,高达三丈有余。只见武松纵身一跃,一跳便跃上主杆树叉处,再用手一搭,只是两步便已攀上了树顶。 “这数月未见,武施主的轻功竟已到了登峰造极之境,真是令老衲大开眼界。”静觉见武松如此上树,也不禁赞从口出。 武松上树自然是为了察看敌情,这一看之下,武松心里又多了几分胜算。 原来,正朝小镇奔来的正是一队金兵。这队金兵和武松听到的差不多,约模二三百人,骑兵只有十余骑,且皆未披重甲。而步卒则更是大多只披了皮甲,有人甚至连皮甲也没有。 除了人马之外,这队金兵还赶着十余驾牛车,车上堆着数不尽的货物。 武松心下道,看这样子这队金兵果真是沿路洗劫的流兵,而且已经有了收获。之所以来到此地,应当是想再顺路劫掠一番。 这群狗贼,今日撞到你爷爷手上也算尔等倒霉!武松心里骂道。 随即,武松又纵身飞下树去,如一只大鸟落在了柳如烟与静觉身旁。 待武松将金兵情况告之二人,三人随即决定,由柳如烟与静觉伏于镇口,武松则在留在原地,以吸引金兵。待金兵入镇之后,柳如烟与静觉再截断金兵退路,前后夹击。 不多时,金兵队伍晃晃悠悠地进了镇口。看这情形,应该是在前面的村镇有了不小收获,此刻只是顺路而来,所以显得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不过,随着半数金兵进了小镇,领头的一名百夫长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除了整个镇子一片安静,家家皆关门闭户之外,他还发现一个大汉就立在道中央,双臂一抱,冷眼而视。 何人竟如此大胆,见了我等居然不躲不避,还敢当道而立。这百夫长心里不禁暗道。 “嘿,你这大汉是何人?见了你金爷爷为何还不快跑?”百夫长终于忍不住高声问道。 武松没有回话,依旧冷冷地看着金兵。 他也想骂这些金兵几句,但骂人哪有宰了这群鞑子解气。所以,他在等,一是等金兵走得再近些,如此他一刀劈去便可砍翻一片;二是等柳如烟的信号,二人约定,一旦所有金兵皆进了镇,柳如烟便以发箭射倒金兵为号,前后杀出。 见武松不理不睬,百夫长身旁的一名金兵先恼了。 “何处来的南蛮,没听见问你话呢?”这金兵骂骂咧咧地朝着武松冲去,“你莫不是活腻了!” 武松倒是不介意这金兵上来找死,只是他一个人先冲了上来,单独给他一刀实在有些浪费。 正在武松有些踌躇之际,一道破空之声传来,那名正冲来的金兵一阵闷哼,栽倒在地。 是柳如烟的箭。 眼见柳如烟已经发箭,武松也不再犹豫,背后双刀瞬间出鞘。 武松疾奔两步后腾身而起,两刀寒光闪过,刀风卷向了正慌作一团的金兵。 在武松全力施为的刀风之下,身上只着皮甲的金兵只如草芥一般,顿时倒下一片。 而此时,镇口处也是喊杀声渐起,柳如烟和静觉大师也已出手了。 这二三百金兵本是冲着劫掠百姓而来,根本未想到会遭遇抵抗,而且武松一出手就以刀风杀人,顿时惊得金兵彻底慌了手脚。 好在,这些金兵也是久经战阵之人,而且他们也很快发现,来敌就只有三人而已,心里胆气又生。 可惜,他们今日碰到的三个人不是寻常之人,而是当世的绝顶高手。所以,只是在接战时的短时慌乱中,便有七八十名金兵倒地不起。 在两名百夫长的带领之下,金兵开始奋起反击,而此时,姜望和韩岳蓉业已赶来,杀入金兵阵中。 战不多时,领头的那名百夫长终于意识到,不是自己这二百余人在围剿这五人,而是这五人在追杀自己这二百余人。 尽管像这般的仗他之前从未打过,但胜负他却已经看明白了。 想到此,这名百夫长口中呼喝着,带着金兵朝镇口杀去。 这百夫长口中说的是番语,却被姜望听得清清楚楚。 “二郎,金兵要跑!”姜望当即高喊道。 武松也看出了金兵想跑,这手中双刀挥得更加急了。一时间,刀风如席,血雾迷漫,惨叫连连。 金兵已经越来越少,但那百夫长还是带着十余人冲到了镇口。 趁着手下拼死挡住柳如烟的机会,这百夫长抢到了一匹战马跟前,纵身跃上了马背。然后策马朝着镇口飞驰而去。 “狗贼,休走!”武松此时已追至十余丈之外,只见他猛提一口真气,腾身而起,飞向了那百夫长。 这百夫长也端是了得,而且逃命之际更容不得半点犹豫,只见他一挥手中铁蒺藜骨朵,用上面的铁尖在马屁股上划了一下,这马顿时痛得一声长嘶,发足狂奔而去。 这一奔,还真躲过了武松这一跃。 待武松再想跃起时,有三名金兵已经扑了上来,只是这一会工夫,那百夫长就已策马冲出了镇口。 眼看这百夫长就要逃脱,此时柳如烟也已腾出手来,挽弓在手,一支雕翎箭已经瞄准了那马上之人。 正当柳如烟准备松弦之际,她眼中突然晃过一物。电光石火之间,她弓上的箭头微微向下一落,利箭离弦而去。 飞箭破空而至,正中了马的后臀和后腿连接处,战马随即一声惨嘶,人仰马翻。 此时,武松也已经追到了跟前,他低头一看,那百夫长正好被马匹压住了一条腿,动态不得。 “金狗,你真以为自己跑得了吗!”武松冷笑道,说着便举起了刀,准备一刀结果了这厮。 “哥哥且慢!”武松身后传来了柳如烟的叫声。 武松来也 第434章:玉带藏踪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随着柳如烟的这一声叫喊,武松手中的刀立时停在了半空。 他虽然不知柳如烟为何要出声制止,但他知道这其中必有缘故。 待柳如烟走上前来,只见她盯着地上的百夫长看了一眼,然后手中长剑一挽,便问百夫长刺去。 那百夫长已时动弹不得,眼看着一道寒光直奔自己而来,已是吓得闭上了双眼。 剑光掠过,百夫长却没有死。 他只觉得腰间一动,似有什么东西被挑了去。 其实,柳如烟出剑并非为取他性命,而是将他腰上的一条腰带挑走了。 确切地说,是一条雕花镶金的玉带。 那百夫长以为捡了条命,更以为柳如烟是看中了那条玉带,连忙道:“娘子果然好眼力,这条玉带绝非凡品,要是喜欢尽管拿去。” “呸!”柳如烟杏眼一立,“就凭你,也配有此玉带。快说,这玉带是从何而来?” 原来,柳如烟之所以不杀他,正是发现他腰上这条玉带颇为贵重,才想先问个究竟。 武松此时也已听出了柳如烟话中之意,便上前一步,用刀尖抵住了那百夫长的胸口,厉害喝道:“赶紧如实招来,若有半句假话,立取你狗命。” 此时,金兵已经被尽数杀尽,静觉、韩岳蓉与姜望三人也围了过来。 那百夫长左右一扫,深知自己已断无活路,也只得服软了。 “各位好汉,小人不敢相瞒,这玉带确实非我之物,是小人上月从一户逃难的人家身上夺来的。”百夫长说道。 “是如何的人家?又是在何地所劫?”柳如烟马上追问道。 “看样子是个大户人家,约摸有六七十口人,还有车马随行。”百夫长接着道,“大约是在汴京以南百十里之地。” “那这家人呢?”柳如烟问得愈发急切了。 “嗯,应当是没有活口了。”百夫长怯怯地道,“只能怪这户人家一看便是富贵之家,所带金银无数,也就难免被劫杀了。” “呸!”武松气得不禁大喝一声,“说得这人家若是穷苦,尔等便不会相害了一般!尔等真是猪狗般的东西!” 说着,武松将刀尖往前一送,就要宰了这金人。 “哥哥且慢。”柳如烟连忙又出声阻止,“待奴家问明白或可饶他一条狗命。” 柳如烟此话其实是说给百夫长听的,不给他留点希望,他又怎肯继续道出实情。 “女侠饶命,饶命。”那百夫长连忙讨饶道,“只要小人知道的,女侠直管问便是。” “好,那我再问你,可知这户人家姓什么?”柳如烟问道。 “嗯⋯⋯”那百夫长躺在地,两只鼠目一阵乱转,“好像是姓⋯⋯宋,对没错,是姓宋。” “你为何如此肯定?”柳如烟又问道。 “那户人家所携带的箱柜上皆刻有宋字,连马车的车辕上也有。”百夫长回道,“想来应该没错。” “好。”柳如烟将长剑收起,又将那条玉带交与武松,然后朝那百夫长道,“你既如实相告,我也言而有信,只不过你这条命能不能留,就看天意吧。” “女侠这是何意?”百夫长脸上又是惊恐,又是茫然。 “你且起身,我允许你跑到那棵榆树时,我再开弓放出一箭,若是不中,便是你命不该绝。如何?”柳如烟道。 百夫长费力地用马身子下抽出了腿,站起来活动了几下手脚,然后朝镇外望去。前面果然有一株孤零零的榆树立着。 他粗摸一算,那榆树少说也有一百五十步,心里顿时暗喜,如此远的距离,就算是神箭营的高手也未必能一箭中的。 “女侠方才说的可是只出一箭?”百夫长犹不放心,又问了一句。 “只出一箭。”柳如烟回道,“一箭不中,你便自去。” “好,多谢女侠放小人一条生路。”百夫长朝柳如烟微微躬了躬身。 柳如烟也不再答话,只是手一扬,示意他可以走了。 那百夫长生怕众人变卦,撒腿便往那榆树方向奔去。 百夫长在拼命狂奔,柳如烟却不慌不忙地拿下了弓,然后将一支利箭搭在了弦上,却只是目视着百夫长狂奔,却并未引弓。 眼看百夫长已奔出百步之外,距离榆树已是越来越近,柳如烟依然未动。 而看着榆树已经越来越近,百夫长心中也是又惊又喜。惊的是柳如烟果然守信,并未提前放箭;喜的是自己再跑几步,便可逃出升天了。 柳如烟终于举起了弓,此时百夫长距离那株榆树只有不足十步。 弓如满月,箭如流星。 正当百夫长已面露喜色,眼看就要跨过那株榆树时,随着脑后一阵风响,他猝然向前倒去,脑袋重重地砸在地上,正好就在榆树旁。 箭头从百夫长喉咙穿过,笑容依旧留在了他脸上,他甚至还睁着双眼,正好可以看见那株榆树。 只是他至死也未想明白,那女子是如何在一百五十步开外一箭便要了他的性命。 “好箭法!”姜望不由地大叫起来。如此精准的箭法,纵使他长年在金军中效力,也是殊为少见,这赞叹自然是发自肺腑。 至此,这队金兵无一漏网,尽数伏诛。 不过,柳如烟脸上却并无喜色。她又从武松手中拿过了那条玉带,仔细端详了半天。然后朝武松道:“哥哥,宋家人多半已经遇害了。” “你是说宋皇后的宋家吗?”武松不由一惊,也终于知道柳如烟为何要盘问这名百夫长了。 “正是。”柳如烟回道,“若是那金人所言不虚,这条玉带应当就是宋家之物。” “妹妹是如何断定这玉带是宋家之物呢?”韩岳蓉连忙问道。 “这金贼方才所言,所劫人家乃是姓宋,此乃其一,劫掠之地又在汴京以南,正好是宋家东去镇江府所经之地,此乃其二。”柳如烟道,“但最要紧的则是这条玉带。” “这玉带有何讲究?”此时,姜望也问道。 “玉带本是尊贵之物,本朝官员须三品以上才可佩玉带。”柳如烟接着道,“玉带中也有尊卑之分,官家所佩乃是以方形玉块镶嵌,称为排方,而王公大臣所佩乃是以圆形玉块镶嵌,称为团方,以示君臣之别。而团方玉带亦有高低之分,如这条玉带所嵌之玉有十二块,应当是王公一级之人了。所以,这条玉带之主多半是当年的宋后之父邢国公宋偓了。” “原来如此。”静觉大师点了点头道,“依柳女侠之言,应当是错不了。阿弥陀佛。” 武松来也 第435章:遥指浮容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静觉大师这一声佛号也提醒了众人:宋家人怕是已凶多吉少了。 “哎,生于王候之家又如何!”武松不由地叹了一声,“覆巢之下无完卵,几世富贵到头来还不是暴尸荒野。” “是啊。”姜望此时也道,“而且,宋家人若是果真已遭难,我等又当去何处寻访呢?” “不妨,宋家人虽已遭难,但去往镇江府之事却也不假。”柳如烟道,“我等依旧可以东去镇江府寻其族人。而且,有此玉带为信物,或可助我等一臂之力。” 众人听柳如烟如此一说,皆以为有理。 于是众人先将金兵车马上的财物卸下,分给了镇上的百姓,又让百姓将金兵的尸首尽快掩埋,以免招来祸端。 然后,众人才挑了几匹金兵留下的战马,一人双马出了小镇向东而去。 此行东去一千六百余里,几乎横穿大半个宋土。而且很多地方名为宋土,却不是已被金兵所占,就是战火纷飞。 所以,这一路之上,武松等人见得最多的便是金兵和流民,即使路过有城镇,也大多萧条破败,没了往日生气。 金兵武松等倒是不惧,而且他们手里还有完颜宗汗的金牌在手,就算是金兵的千夫长遇见他们,也要礼让三分,更何况寻常的金兵。 而且有姜望在,众人还可以从金兵处打探些军情。也正是从金兵处众人才得知:赵杦已经放弃了应天府,南逃至扬州去了。 扬州和镇江府相距不足百里,这也正中了武松的下怀。 于是,众人快马加鞭,星夜兼程直趋镇江府而来。 半月之后,武松等人终于来到了镇江城下。 武松等人一路从北而来,沿途兵火不断,只是距镇江府数百里之外还是一片涂炭之像,但眼前的这座江南之城却丝毫看不到一点战乱之像,依旧歌舞昇平。 也难怪,数十里以北的扬州已经成了新皇赵杦的驻跸之地,此处的官民当然也以为此地可保平安了。 进了城之后,武松等人先寻了间客栈住下,然后再出门打探消息。 芙蓉楼名声在外,在当地可谓家喻户晓,所以打听起来倒也容易。不过,镇江府城中有数十万百姓,要想寻到姓宋的一户乡绅却不容易,何况宋家威名已是百余年前之事了。 所以,众人决定先去芙蓉楼看看再做计较。 翌日一早,众人出了客栈,骑马直奔芙蓉楼而去。话说这芙蓉楼座落于城北的月华山边、泠泉湖畔,策马而行也就是一柱香的工夫。 此时正值初春,乍暖还寒,所以芙蓉楼的游客不算多,楼旁也只有几个小贩的摊位,有一句没一句地吆喝着。 武松等人拾阶而上,登上了二楼。来到楼边,凭栏望去,果然是湖光山色,别有一番景致。 “娘子,我等已立于古人之地,眼前亦是古人之景,何不也赋诗一首?”亥言跑到柳如烟身边道。 “少伯公当年是因在此送别友人才借景生情,有感而发,其诗意在人而非在景,我等今日又无友可送,又作什么诗呢?”柳如烟回道。 “也是,我等是来寻人的,可寻而不见,也只好空叹山水了。”亥言道。 此时,正好有游人也登楼赏景,边看风景还边与旁边的同伴交谈,说的正是当地的方言。 柳如烟见状连忙上前施礼问道:“请问这位小哥,这镇江府城中除了这芙蓉楼之外,可还有其它名胜之处?” “要说这有名的去处,除了这芙蓉楼以外,便只有对面山上的浮容寺了。”那小哥回道。 “芙蓉寺?”柳如烟也是一愣,“莫非这寺院与这楼是同名?” “小娘子想来是外地人吧。”小哥打量了柳如烟一番。 “正是,奴家是路过此地,慕名而来。还望小哥赐教。”柳如烟道。 “这就难怪了。”小哥顿时来了兴致,“娘子有所不知,这浮容寺读上去和芙蓉楼一样,但却是另外二字。这浮乃是浮云、浮世的浮,容乃是花容月貌的容。” 说着,小哥又忍不住多看了柳如烟两眼。 “哦,那这其中有何讲究呢?”柳如烟嫣然一笑。 “那说来就话长了。”小哥接着道,“其实这浮容寺和这芙蓉楼的确有些干系,也是本地的一段佳话。” “那奴家更要洗耳恭听了。”柳如烟道。 “娘子有所不知,这芙蓉其实在十几年远不是如今这般模样。当年此楼因年久失修,已是破败不堪。”小哥道,“而当时城西有一家宋姓乡绅,家主人称宋员外,不知为何突然变卖了家产,筹得银钱,雇了工匠重新修缮了这芙蓉楼,还广植树木,疏清了湖水,才有了今日这般景致。修完楼之后,这宋员外又在对面山上置了块地,起了一座寺院,并就此出家为僧了。也就是那浮容寺。” “那可知这宋员外如此是为何故?”柳如烟问道。而此时,武松等人也已听到“宋员外”这几字,面露兴奋之色。 “这便无从知晓了,就连这浮容寺之名也是众说纷纭,却无人知其真意。”小哥道,“只是听人说,这宋员外当年是家中突生变故,才心生散财之念,修楼立寺,造福乡里。” “那宋员外如今可还安在?”武松已经有些等不及了。 “在,当然在。”小哥道,“那浮容寺的方丈正是当年的宋员外,只不过如今已是出家人,法号空闻。” 说着,小哥用手朝对面山上指去,“瞧见那山林中露出的檐顶了吗,那便是浮容寺的主殿了。” 众人随目望去,果然看见一片绿色中有一角飞檐露出。 柳如烟连忙向小哥致谢,然后众人便匆匆下了芙蓉楼,朝着对面山而去。 不到半柱香的工夫,众人已经到了山脚下。此山不高,抬头一望便可望见那浮容寺的山门了。 “想不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望着山门,武松不禁感慨道,“本以为是大海捞针,没想到却有意外之喜,不知道是不是天意。” 武松来也 第436章:莫问前程 - 汉灵昭烈 - 七郎不姓杨 和略显冷清的芙蓉楼相比,浮容寺热闹多了,进寺上香的香客络绎不绝,寺中亦是香火缭绕。 武松好不容易拉住一个小沙弥,问他空闻方丈可在,小沙弥倒也礼貌,却告诉他,上香请自便,求签可到旁边的佛堂,但空闻方丈通常不见客。 “小师父,我等远涉千里,就是为了求见方丈大师,还是烦请你通禀一声,你就说我等是来自洛阳龙门乡,受故人之托到此,还望行个方便。”柳如烟连忙上前和颜悦色道。 那小沙弥有些将信将疑地看了看柳如烟,一扭头又看到武松冷眼相对,这心里一下就矮了一截。 “那施主请在此稍候,小僧去通报一声便是。”说着,小沙弥便朝后堂走去。 不多时,小沙弥回来了,脸上表情也和气了不少——方丈果然有请。 众人跟着小沙弥来到了后堂,然后又被引到了西院的一间禅房门口。到了门前,小沙弥用手一引道:“方丈有命,诸位请进便是。” 众人向小沙弥点头还礼,然后便进了禅房。 禅房之内,果然有一白须老僧盘坐在榻上,双目未睁,口中念念有词。 听得有人进来,这老和尚才缓缓睁开了双目,迅速扫了一眼众人,然后缓缓道:“阿弥陀佛,诸位施主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见教?” 柳如烟也不多言,直接上前一步,将那条玉带递了过去,“恕奴家唐突,就不再拐弯抹了,请问方丈可认得此玉带吗?” 空闻大师伸手接过了玉带,然后打量了一番,眼中似有一丝惊讶闪过,但也只是一闪而过。 “敢问这位女施主,此玉带是从何得来?”空闻大师说话依旧不紧不慢。 柳如烟显然已经捕捉到了空闻眼中那稍纵即失的变化,也不再相瞒,便将在镇上袭杀金兵一事说了一遍。 待柳如烟言罢,众人皆齐刷刷地盯着空闻,看他究竟有何反应。 空闻沉思了片刻,脸上也看不出有何波澜,只是在开口之前又看了一眼那玉带。 “富贵荣华终是过眼云烟,古今将相到头也是荒塚一堆,此玉带一路蒙尘至此,亦是天意。”空闻大师道,“不过,诸位能千里寻到此地,与老衲也算是有缘,不知诸位除了送此玉带之外,还有何事?” “那敢问方丈,你与洛阳宋家是何关系?”柳如烟问道。 “若是以红尘而论,确是关系匪浅,一脉相承。”空闻大师道,“只是老衲已是出家之人,尘缘已断,在这世上便只论佛缘,再无亲缘。” “有缘也好,无缘也罢,大师终究还是记得一个宋字。”柳如烟道,“不然,此玉带又与那寻常之物何异。” “这位女施主所言倒是有些道理,不过,如何来,我不可选,而如何去,我却可选。”空闻大师道,“一个宋字可定我今生之名,却定不了我来世之路,早舍晚舍,终要舍,早去晚去,终得去。” “方丈,其实我等千里寻来,并非是什么缘份使然,此玉带亦是无意中偶得。”此时,武松忍不住上前道,“在下也实不相瞒,我等此番乃是专为百余年前一桩旧案而来,还望大师不吝赐教。” “这位施主相貌不凡,脾气倒是有些急。”空闻大师笑了笑道,“不过,百余年前老衲也尚未出世,又如何赐教呢?” “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突然间,亥言晃晃悠悠地走了上来,边走还边念着这句诗,“哎,只可惜,亲友皆不认了,又去问何人呢?” 就在亥言念诗之时,柳如烟一直盯着空闻大师,那一闪而过的眼神果然又出现了。 而且,空闻大师还多了一个下意识的低眉举动。 “小师父念此唐诗,似乎另有深意啊。”空闻大师抬眼打量了亥言一番。 “大师想多了,小僧之意已尽在诗中,大师可别忘了,这诗还有前两句,不然,我等又怎会不远千里寻到此地来。”亥言也不紧不慢道。 “哈哈哈,看来老衲是小瞧诸位了。”空闻大师突然笑了起来,看他样子,仿佛已许久没有这般笑过了。 “大师小瞧了我等倒是不打紧,可若是有负先皇后所托,怕是就不妥了吧。”亥言索性把话往明里挑。 “也罢。”空闻大师捋了捋白胡须,“既然小师父言已至此,老衲再装糊涂便有违出家人的本份了。不错,老衲出家之前却是宋氏一脉,孝章皇后也正是我的姑奶奶。不过,诸位此来,怕是要败兴而归了。” “大师这是何意?”柳如烟心里顿觉不妙。 “出家人不打诳语,诸位此行想必是为那遗诏而来吧,只是那遗诏已被老衲烧了。”空闻大师淡淡地道。 “啊!烧了。”亥言和武松几乎是同时叫出声来,众人也是一脸惊愕。 此时只有柳如烟还算冷静,赶忙问道:“那大师可曾看过那遗诏?” “是人自然有窥私之心,老衲也曾年少轻狂过,自然亦是未能免俗。”空闻大师回道。 “那请问大师,这遗诏中所写内容究竟是什么?”柳如烟追问道。 “这还重要吗?”空闻大师反问道。 “当然重要!”武松急了,“这事关江山社稷的大事,岂是儿戏。” “施主所言之大事,无非就是传位之争吧。”空闻大师接着道,“可无论是三传约,还是什么独传约,什么真与假,果真还重要吗?” “不重要吗?”亥言道,“若是当年的遗诏果真是三传之约,那太宗便是有违遗命,其子孙则是有篡位之嫌,当今的那位官家便是得位不正,不合法统!” “照小师父之意,那是不是当年若以三传约传位,让太祖子孙继承皇位,便是正统了?”空闻大师又反问道。 “那是当然,至少法统如此。”亥言虽然回道,但明显有些底气不足了。 “好,老衲暂且同意法统之论。”空闻大师笑了笑,“那小师父可曾想过,本朝开国已有百余年,可无论是太祖还是太宗,当年可知有今日靖康之耻?难道当年若是遵了三传之约,便真的可以避免今日之祸了吗?” 众人一时被问住了。 “我等今日在此困于这皇位之争,即使百余年之后亦纠缠不清,耿耿于怀,那诸位可曾仔细想过,我等究竟所争为何?”空闻大师接着道,“争的是江山社稷吗?争的是苍生福祉吗?若是皇位之争,争的只是私欲,那又与我等何干?与天下百姓何干?太祖之后也好,太宗之后也罢,若无胸怀天下苍生之念,我等又是为谁而争,为何而争?” 这一连几问,彻底问住了众人,就连亥言和柳如烟也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老衲看几位绝非平常之人,身上颇有侠义之气,若是诸位此来是为济世扶危,那老衲倒是以为,几位不妨学学老衲,以日念一经之愿日拱一卒,勿忘大事之志,亦勿舍小善之念。” “阿弥陀佛。”念了一声佛号之后,空闻大师又闭上了双目,仿佛入定了一般。 …… 出了浮容寺,众人沿阶而下,朝山下走去。 可是武松走在路上,却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方才空闻大师的那些话一直在他脑海中萦绕不散,却又找不到答案。 “是啊,我等究竟为何而争,又该往何处去呢?”武松突然停了下来,自言自语道。 “哥哥不必多想。”此时柳如烟道,“与其多想,不如什么都不想。” “那我等该如何?” “但行侠义,莫问前程。”柳如烟嫣然一笑道。 (第一卷终)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